秦峷夹在人群之间走出去，徐姐在问今天她没在的时候老板说她什么了。侯姐憋着笑，说：“老板怀念从前的你呢，说你在他手下从本科生一路走过来，进步很大。”
徐姐瞪大了眼睛，吊起嘴角，夸张地问：“真的吗？我咋觉得不可能呢！”大家挤在电梯里，一边笑一边起哄：“真的！就是这样说的。”
等大家静下来，秦峷问：“今天老板是不高兴么，每个人都批？”侯姐一本正经地说：“他今天心情就算好的。不好的时候就会有人掉眼泪了，你没看过他真正发火起来的样子，可吓人了！”
孙尚绷着脸，煞有介事地说：“所以你们新生最好放老实点，别惹了他，不然吃不了兜着走。”
秦峷就纳闷了，不就是早进来打了几年酱油吗，有必要拽成这样子？听那口气，真拿自己当大师兄了，你是有多了不起，就来教训我们！？
还有，咱不说废话成不？我们吃饱了撑的，去惹他？是我们脑袋进水了还是你脑袋有坑？
办公室里，秦峷三人依次坐下。老狐狸在电脑上敲敲打打了一阵，取下鼻梁上的镜框，往杯子里倒满水，才开口道：“好，我们来谈谈毕业设计的事。先说姜志宇和纪郁欢，你们时间比较紧迫，还有半个月就准备去西藏了。可你们成天还吊儿郎当的可不行，要抓点紧啊。”
两人点头。老狐狸接着说：“西藏计划是第一年搞，你们很幸运遇上这个机会，一定要好好珍惜。你们的表现直接影响到公司与我们以后的合作，我知道你们都非常优秀，但还是要努力，不能丢H大的脸。让别人说‘H大的学生原来就这水平’那就不好了。”
接着他滔滔不绝，讲起自己几次进藏的经历，说得是眉飞色舞大笑不已。秦峷他们却很沉闷，不得要领。
老狐狸话峰一转，问：“姜志宇是西藏人吧，好像是委培生？”
姜志宇点点头，说：“是的，委培生毕业后必须回西藏工作两年。”
老狐狸又是嘿嘿一笑，说：“那这次你就可以免费回次家喽，来回的飞机票公司应该都可以报销。西藏的空气好，人又少，耐得住寂寞的话，公务员的待遇还是很不错的。”
他又说到手抓羊肉、酥油茶、青稞酒，西藏姑娘豪爽，大碗大碗喝酒都不带醉的。开玩笑道：“你要是想找个西藏女朋友，那可得有点能耐才行哟！”
他继续说林芝那边公司的情况。公司总部其实在广州，你们表现好的话公司就会留用你们，待上一年半载不就可以调到广州去。他开始吹嘘待遇会有多么好，志宇他们听得快陶醉了，真是一条光明大道啊！
谈了大半天，最后老狐狸才说给他们发了一些文献，让他们回去仔细看看，具体的课题和方案还得等到了林芝，公司根据情况而定。
接来下轮到秦峷了，老狐狸呷了一口茶，问：“你自己有没有感兴趣的方向？”秦峷摇了摇头，说：“我对科研还不是很了解，这个就听从老师安排吧。”
老狐狸冷哼了一声，往椅背上一靠，晃着脑袋，从民族关系讲到国家宏观政策，在国家宏观政策的把握下，实验室做了很多民族药，然后就是口述的一张成就表和各方机构的高度评价。
秦峷听得云里雾里，走一会儿神回来，发现老狐狸什么时候讲到自己插队下放的青春经历去了。他说国家让城市青年下乡是因为工作岗位不够，年轻人游手好闲诱发犯罪，就把这部分人赶到农村去。同时，这部分人吃饭的问题也解决了，说白了就是跟农民去抢口饭吃。
这观点倒是新鲜有趣，秦峷赞许地点了点头。老狐狸突然问：“就知道点头，跟你说了这么多，也不知道听懂了没有？”
秦峷一脸茫然状，又迅速心虚地点了点头。
老狐狸从椅背上起来，趴在桌子上，接着又讲起他去贵州苗寨的情形，吊脚楼四角点上一种草药，整夜都睡得安稳，没有蚊虫叮咬。
“现在呢，实验室对苗药这一块还没有涉及，前面的师兄师姐已经做了初步的筛选工作，你就接着做。文献在蕊洁那里有，你自己去拷贝一份，好好看。明白了吗？”
秦峷真想说“没明白！”，但他还是点了点头，说“谢谢张老师”就出去了。他心里感叹到，牛人说话都非得这样么，就不能直接点说？
他找侯姐要了文件，看了之后才略微明白，他的工作就是从苗药记载中找出那些可能跟抗菌或者抗氧化相关的药材来。
可是已经有了一个单子了呀，还要他做什么。侯姐说得重新筛选一遍，这个单子可能不齐全。那这个单子干嘛用呀，还不如不给。
不过秦峷还是怀着极大的热情，以最快的速度从四百种苗药材中整理出了一个七十多味药的名单。他发给侯姐审核，侯姐说最好做成表格，把传统功效也标出来。
可恶的PDF竟然是照片格式，不能查找，不能复制，七八百页啊，秦峷又重新梳一遍。侯姐就说，写个周小结吧，组会给老板看了再说。
于是就这么等着，组会上老狐狸就发问了：“你这个都混在一起，到底是想做抗菌还是抗氧化啊？你这么筛选的依据是什么？这些药材都是常用的吗？市场上买不买得到？”秦峷被问蒙了，怵在那里。
老狐狸又说：“你这个数量太多了，回去还要再进一步筛选。这个事蕊洁负责一下，看看药材怎么搞到。”
抗氧化的提溜出来，有毒的提溜出来，新的单子很快形成了，大概50味药材。侯姐说让孙尚从“专业”的角度先审一遍，就剩下40多味，秦峷跑去问什么依据，孙尚支支吾吾地说：“有些药材不合适。”不明所以。
接下来就是网上搜求，各种没有，各种不卖，因为秦峷只买一公斤，别人都不愿意开发票。那些个小老板都特别硬气，不讲价，不开发票，不要拉倒。电话打了多少，不是正在通话中，就是在开会，要么很忙。
秦峷在本本上抄了密密麻麻一面公司名和号码，QQ里短时间内加了二十几位好友。每天就是打电话、聊天，再就是等待。他跟别人说好话，忽悠说以后会继续购买，很多人完全不买账。
而且他说到的药材的确太冷了，好多公司只有一两味或者压根就没听过，有家高级点的公司职员让他直接把植物拉丁名发过去。哎，丈夫有泪不轻弹，只因未到伤心处。
有一家刚开始谈得好好的，单子上的大多数都有，在发票的事情上两人纠结了半天。那人说公司都不开发票的，来往的买卖都是成千上万斤，像这种小打小闹都不招呼的。因为看秦峷是个学生，可怜吧唧的，才勉强答应下来。况且现在发票联都下班了，弄不到发票。
秦峷和侯姐协商后，说只要写张收据就行。可这点事，那人也愣是不同意。最后收据也不让他开了，眼看交易即将达成，那人竟然说直接把钱打到他银行账户上，他才发货。
秦峷问那如果我钱打过去了，你药材不发过来怎么办？那人豪迈地说，我又不是做你一个人的生意，难道还稀罕你那一千多块钱。
你不稀罕我稀罕啊，连个淘宝链接都不会做，你是摆摊的吧？秦峷觉得此事蹊跷，只好不了了之。茫茫网海中出现的一丝希望就这样湮灭了。
这个世界关上了一扇门，就会有一扇窗户打开。秦峷找到了一个既礼貌又实诚的药材商，仔细确认了他给的单子以后，说大部分有，还给了一张价格表。其他方面也都谈得蛮愉快的，只是他说今天很晚了，得明天去仓库确认一下。
额。难道不在电脑上记录的吗？至少有个本子记一记的吧。秦峷很委婉地质问了一下，那人很坦诚，说的确没有电脑，记录本也锁在仓库里。虽然心情很急切，但秦峷对这样的人一向不忍苛责。
第二天，那人一直没回复。秦峷留了几次言，晚上那人的头像才亮起来。真是不鸣则已，一鸣惊人，他说：“很抱歉，你要的药材都没有库存了。”
“你昨天还说有的呢！？”
“昨天没有看库存，真的是没有了。不然哪有上门的生意不做的。”
“这么巧，一味药材都没有吗？”
“仔细对过了，一味都没有。”
秦峷几乎是噙着泪，发了句“谢谢”，那人回复“不客气，真对不起没帮到你什么忙”。是啊，对“这样的人”又怎么忍心苛责呢？先给人希望，在让人失望，唉，还不如不给呢！
过了半会儿那人又发过来一句“你可以去冷背药材市场看看”。
一语点醒梦中人啊，秦峷立马在搜索栏关键词里输入“冷背药材”，顺藤摸瓜找到了安国冷背药材市场。
这才是宾至如归的感觉啊！对方热情周到，亲切耐心，说话客客气气的，虽然只找到其中的20味药材，但能在一家集齐这么多，简直就是奇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