杲垢前后分成了前后两个阵体，前排只留下了三个看上去更加健壮的作为瓦申克的对手。那一块的泥土被弄成了三个大坑，杲垢们沉闷的呼吸声似乎都能自地上传到而来。
“逃走了又要回来，”瓦申克自言自语，“这些家伙毫无记性。”
他从树枝上跳了下来，但背后的长刀却还未亮出来。我看着蕨草丛那边盘算着马上找到一条出路，这样的局面下没有任何可以浪费的时间。我退后着，寻找更多树枝的遮蔽。
可是，瓦申克对此种建议完全没有兴趣，我也猜到了他的选择。天空中没有那两个槌喙龙守备的身影，并且更加令人无望的是天光即将暗下去。我小声呼唤瓦申克，但是摇动的蕨草丛的“沙沙”声掩盖了我。
与此同时，前排中间的杲垢已经开始准备向瓦申克发起进攻。它浑身一震，脚下的泥浆四散，让我更加恐惧的还有后排杲垢们的嚎叫声，仿佛是在给它助威打气一样。接着，瓦申克也发出了一声惊天动地的怒吼，如山体裂开熔岩奔流，一旁的蕨草丛和漫天的飞烟也凝固了下来。
我从未想过作为人类的瓦申克可以和大于自己数倍的异兽作战。瓦申克挥舞长刀，口中正如在纳兰山下捕猎野兽那样，大喊“索哈！索哈！”杀将上去。他极为灵活的在杲垢身侧移动，总能躲过对方正面的撕咬，而借着杲垢不擅向后移动的劣势，逐渐占据了上风。
瓦申克跃起跳到了杲垢的背上，双手高举长刀瞬间扎进了头颅。瓦申克使劲转动了下刀把，插进去的刀刃将杲垢的脑子搅成了泥糊。瓦申克一步跃下了死尸的身子，那只健壮无比的杲垢应声倒下。
“第七个。”
瓦申克割下死亡的杲垢的头麟，装进盔甲里。所有的杲垢都不再出声，但每一只都努起了它们的尾巴，红着眼死死看着我们。
“瓦申克，跑！”
我对瓦申克大喊，但在他回头时已经来不及了。两只杲垢同时扑向了他，瓦申克立刻被打倒在地。我往前跨了一步，但心里却不停退缩。瓦申克一下子处于被动，抻着长刀只有左右抵挡的份儿。渐渐地，我和瓦申克被围在了中间，三足杲垢发出一阵怪叫。
当泥塘里陆续不断的爬出来一只只杲垢时，我这才发现那个深不可测的泥塘是直直通往狄沃拉最为广阔的区域。那些晃动的蕨草丛并不是因为风，而是这些杲垢移动时的连带作用。瓦申克终于意识到我们所处的困境究竟有多么恐怖，脸上的表情也慢慢严肃起来，退在我的身旁。
“这里不应该会有这么多杲垢！”瓦申克回头对我说，“空佶已经派桐做过巡查啊！”
“你看见那个乌黑黑的泥塘了么？飞在天上的桐他们不可能看见那底下的东西。”
“不用你废话！”瓦申克叫喊，“拿好你的武器，我们要冲出去。”
瓦申克说完，便不再与我商量下一步的行动，独自朝着杲垢数量最少的方向冲了上去。他与一只缠斗了起来，我举着剑躲在他身后，不断疯了样的狂挥起来，吓退逼上来的几只。剑尖触碰到了一只，许是陶格斯的这把武器锋利无比，对方立马跳了开来。
“这边不行了！”
缠斗中的瓦申克慢慢感到体力不支，也只能退回来和我背靠背站着。杲垢们黑压压的围成一片，数量多的已经看不到再远的地方。世界变得遥远而灰暗。
“上去。”
瓦申克命令我爬上去身后那棵孤零零的快要死掉的老流苏树，他一手托起我送了上去，自己也跟了上来。杲垢们没有任何迟疑的开始撞击，即便是再粗的树干也没法支持一会儿。
“对不起。是我……才会这样……”
我看着脚下数以百计的杲垢，闭着眼挤出这几个字。我不敢想过一会儿之后身体会承受多么大的疼痛，内心的积怨和悔恨让我已经难以适从。
“它们的脖子不能仰起来，顺着脊背跑！”
“瓦申克，算了吧……”我十分平静的看着他说，“我太累了。”
“我已经习惯了你这个懦夫。”瓦申克笑着说，“但没必要死在这里！”
“如果你见到恪力，请你让他保存好我的东西……”
瓦申克不理会我，看了看下面，又抬起头仰望远处。
“再见。瓦申克。”
我拿起剑，将剑刃抵在脖子的动脉上。我突然意识到我瘦了很多，泪水从脸颊滑落砸在锁骨上时，会发出悦耳的声响。闭着的眼前漆黑一片，什么也想不起来。
“还不到时候。”
瓦申克轻轻挡下了我的剑，我睁开眼睛。头顶原本落尽天光的植物天又明亮起来。我认为是错觉，又仔细看了看。一轮皎洁弯月自巽方而来。背后的磷纹发起热来，心口又开始跳动。
白月停在了我们的头顶，脚下的流苏树马上就要垮塌下去。瓦申克冲天大叫一声，随即在天空中发出一道道回声。那白月显出真实模样，几只翼手龙俯冲下来，从爪中掷出一个个装满浓浆的瓦罐砸在杲垢身上。浓浆四溅，鲜绿色的液体立刻腐蚀了杲垢的背甲，一片惨叫声不绝于耳。
秘云行宫浮在半空中，船身上的细碎萤石发着沁人的光芒。两舷上纷纷跃下十几个守备，落在狄沃拉的土地上开始大肆砍杀。流苏树轰然倒塌，瓦申克劈开散落的枝叶，周围全是杲垢的残骸和血腥味。
“你们能活下来真是圣迹。”
我回过头，穆门高高站在倒下的树根上看着我们。
“圣迹不圣迹的很难说，刚刚有人想要自我了结生命。”瓦申克说。
“别再说了。”我难为情的打断瓦申克，“行宫为什么会来这里？”
穆门刚要回答，从身后突然冲过来一只杲垢。瓦申克跃起拿刀挡下，杲垢死死咬住，瓦申克没有力气能将自己的武器拔出来。穆门从背后抽出长棍，只一下挥击，便打爆了杲垢比牙齿脆弱的头盖骨。
“从来不知道你这么厉害。”瓦申克瞪大眼睛看着穆门。
“我宁愿只是打晕它。”
穆门将我一把从地上抓了起来，又对着行宫那里叫了两声。很快，又飞落下来一只翼手龙落在我们身边。
“你们回到上面会更加安全。”穆门说。
瓦申克似乎想要拒绝，但穆门看了他一眼，他就不再说什么了。我和瓦申克各抓了翼手龙的一只脚爪，扇动两翼腾空而起。
泥塘中，十几只前岭守备挥舞着最精良的武器对整片杲垢进行了一场屠杀。蕨草丛被染成了紫色，而泥塘中也不只是简简单单的泥浆，更是混杂了无数尸块在其中浮沉。我趴在行宫船舷上往下眺望，胃里突然涌起一阵恶心。我大声的干呕着，但久未进食的肚子里除了苦水再无其他。
“你应该习惯这些了。或者跟着修庆做一个食素者。”瓦申克坐在一旁擦拭他的长刀。
“我怕我永远都不会习惯。”我转过头来，不再想看下面的场景，“秘云是不是在里面？”
“也许。”
我朝行宫的拱门口看了看，那里站着一名守备，也正在往我们这边打量。
“我想我们最好去见见秘云，毕竟是她救了我们。”我对瓦申克提议。
“只是救了你。”
瓦申克的长刀入鞘，站起身子来。行宫下面的战事已经接近尾声，剩下的一些侥幸逃生的杲垢又潜回了它们的泥河中消失不见。顶上的二三十只翼手龙慢慢将行宫降落地面。一地的尸体成了行宫的枕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