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趣阁 > 玄幻小说 > 无间之神狩 > 第五章 亡国公主一笑
    一群彷徨无助的少年,在暗藏着魔鬼的荒原上迷茫地奔走,无处不在的风追赶着他们徒劳的步伐,将一个个年轻的生命一一杀死。诡丽的冰雕艺术品,张着大大的嘴,诉说着绝望与不甘。

    “大哥刘!”呼唤从身后响起,少年回过头,一个熟悉的红发身影跌倒在地,朝他伸出双手,“救我!”惨白的冰衣已经覆盖了半个身躯。

    他是谁?

    少年迷茫地想了想,却没有找出什么答案。他摇了摇头,继续向前奔跑。

    一只纤瘦的手猛然抓住了他的脚踝。

    “救命!救救我们!”马尾散乱的少女露出乞求的神色。

    惊慌失措的少年用力一蹬,挣脱了那只无力地手。然而他也向前扑倒,身后的寒风一扫而过,他惊悸之下回头,只看到冰面下一张熟悉的美丽容颜。

    可是,她是谁?

    死神的寒意从少年的身躯上轻轻掠过,他睁大了双眼,眼睁睁地看着白色的葬服将自己侵噬。那些已经在之前死去的人,竟突然都活了过来,他们站在周围,朝他阴惨惨地笑着。

    “不!”

    …………………………

    少年睁开眼,入眼是如梦似幻的海蓝色世界。依稀有人的影子在这海蓝色的世界中来来去去,晃动不已。

    他用力眨了眨眼睛,终于看清楚那是床边的海蓝色帷帐。

    做噩梦了吗?梦里那些人为何如此熟悉?又为何,不知他们是谁?

    等等,我又是谁?

    他突然发现了这个如此严肃不能逃避的问题,可他偏偏回答不上来。

    自己是谁?

    少年睁着一双空洞无神的双眼,呆坐在床上,白色的单薄古衫,头上的发髻,这些让他疑惑,却又不清楚这种疑惑从何而来。外面的人影走来走去,却没有进来的意思。

    这是一张很大的床,即便他的身躯高大粗壮,却也没有资格去埋怨床的拥挤。这种情况下少年几乎有些惶恐,这一张床刹那间竟也似乎变成了那无形中的命运锁链,将他牢牢地锁在里面,不得逃脱。

    “有人吗?”他惶然地叫喊道,就像被丢在黑暗里的孩子。

    人影动了,近了,掀开了帷帐。

    一张秀美的年轻女人的脸探了进来,眼睛却似乎不敢看他,只是盯着脚尖,恭敬的话语从那张檀口中冒出:“少爷,您醒了?奴婢现在为您更衣吗?”

    “你是谁?我又是谁?!你知道我是谁吗?”少年抬头望着陌生的女人,她一身华美的高腰襦裙让他惊讶,这种惊讶的情绪和之前的疑惑一样,带给他无边的懊恼。

    听到他的话,年轻女人似乎想抬眼看他,却终究是不敢,依旧低垂着眉眼说道:“少爷,奴婢是天瑜,您的贴身女侍。您......您是长弓家的三少爷。”

    “你说的这些,都是什么?什么长弓家?我到底是谁?我叫什么名字?”少年的双眼里布满了血丝,他对这些全然没有印象,彷徨无助的感觉更加浓烈,颤抖的声音问出一连串的问题。

    自称天瑜的女侍不敢抬头,于是就不曾看到少年的可怖神情。她像所有的不知情者一样用一种让少年憎恶的平静语气说道:“少年,长弓家族规有令,下人不能冒犯主子的名讳,请饶恕女婢。”

    话音刚落,颤栗下的平静被彻底击溃的少年已经扑上前抓住了她的一只手。年轻女人顺从地任由他抓着,一丝光华悄然出现,又悄然消失了。

    “少爷,请自重,长弓家族规有令,继承人不得......”

    “告诉我我是谁??!!”少年几近崩溃地咆哮道,那张棱角分明的脸与年轻女人的距离骤然拉近。叫做天瑜的女侍没有一丝一毫惊惧的颤抖,却终于抬起头,疑惑地看向眼前异常的三少爷。

    少年望着她澄澈中潜藏着一丝淡漠的眼睛,突然缩回了身子,也放开了那只绵软的手,跌坐在华帐绣床上,痛苦地抱住头呢喃道:“我不记得我是谁了,我什么都不记得了。”

    女侍的眼睛里终于流露出震惊的光彩,她望了一眼床上无助的人,微微露出思索的神色,便像一阵风一样消失了。

    “我是谁?我是谁?我是谁……”躺倒在床上的少年不断喃喃自语着,如同一只忘却了如何游泳的鱼,无神的眸子里映出海蓝色的帷帐。

    那些不明原因来到那片荒原上的少年们,所有关于过去的记忆都离之而去,被丢在不同的人生不同的角色里,去完成一场神灵的博弈。

    只是,可悲的他们,完全不知情。

    年轻的女侍天瑜碎步行走在长弓府中。穿过一条条两侧尽是金雕玉琢的长廊,经过一座座散发着森严气息的厅堂,她来到一片广阔的空地前,被一扇恢弘巨门和两个卫士打扮的人拦住了去路。

    两座张牙舞爪的银狮坐落在门前,冷冷地俯视着她。呼喝声不断从门内传来,听起来年纪不是很大,那些声音都还略显稚嫩。

    这里是长弓家的演武场。

    “三少爷的贴身女侍,天瑜。”年轻的女侍面无表情,手中闪现出一块青铜令牌。

    卫士听到“三少爷”几个字,顿时便要嗤笑出声,却被后面那两个字吓得一颤,下意识看向这个之前并不被他放在眼里的女侍。

    “有问题?”天瑜的目光似乎始终停留在脚尖上,之前走路的时候也是一样。

    偏偏是这样谦卑的神色,却让卫士莫名地紧张起来,慌忙说道:“您可以入内。”

    天瑜默不作声地从他身旁走过去,巨门上的兽头雕刻微微发光,巨门瞬间向内敞开,为这个女侍让开道路。

    女侍消失在门内。

    门口的两个卫士和其他两个之前没有开口的卫士顿时长吁了一口气。

    “天瑜,竟然是她?!”

    “竟然真的做了我们长弓府的下等奴,还是三少爷那个废物身边的女侍。”

    “伯特利帝国的三公主啊。”

    “嘘,你声音这么大找死啊,伯特利帝国已经不存在了。”

    “听说这三公主可是灵旋境六旋,被她听到你就死定了。”

    “入了长弓府还能翻出什么风浪?”

    …………………………

    正在缓步行走的天瑜垂在身前的双手微微握紧,神情不变。

    偌大的一片空地上,长弓家列成兵阵的少年们呼喝着拼刺冲杀,用稚嫩的声音呼喊着残酷的字眼,毫不留情地寻找对面同族同胞的死穴,随时准备收走他们的性命。不时有兵士上前,抬走或重伤或死去的少年。

    轻伤,是不会下战场的。

    这里不是战场,是长弓家的训练场,是比战场更加残酷的地方。战场,劈砍的是敌人,而在这里,向你挥动屠刀的是自己的亲人。

    天瑜的目光第一次离开了自己的脚尖,望向那些厮杀中的少年。有朝一日,他们也许会像他们的先辈一样,冲入类似伯特利帝国这样庞大帝国的神圣殿堂,将生灵屠戮一空,将建筑烧毁殆尽,毁掉一个又一个民族赖以为豪的文明,就像……他们的先辈曾经毁掉她的家园一样。

    年轻女侍的目光一转,看向一处高台。那里,一个高大的身影身着尊贵的紫色袍服,俯视着空地上稚嫩少年的生存与死亡。他站在那里,好似嘲弄着整个世间。

    长弓降世,长弓家家主。

    “天瑜,不要报仇!千万不要报仇!想都不要想!只要那个男人还在洛神帝国,根本就没有报仇的希望!!”熟悉的声音仿佛还在耳畔回响。

    曾经的伯特利帝国三公主,现如今的长弓府女侍天瑜,深吸了一口气,走向那处高台。

    九层高台,出示了九次令牌,在第九层等待了半刻钟,直到训练场上残酷的搏杀结束,她才终于来到那位灭国仇人的面前。

    “公主殿下有事要说与孤听吗?”那个让天瑜不得不刻骨熟悉的背影没有回身,只是背对着恭顺的她,淡淡地问道。嘲弄的话语,却是用这样轻描淡写的口气说出来,一个不可战胜的男人,就如他的名字一样,降临在世间,只是为了让世人感到屈辱而已。

    “三少爷今晨醒来,失去了记忆。”说出这句话,天瑜便闭上了眼睛。

    “今晨?独酌少爷这么早醒觉真是难得啊。失忆就失忆好了,你不必担心孤怀疑是你动了手脚,之所以命你做他的贴身女侍,就是因为孤已经放弃了这个儿子。”长弓降世冷漠的语气像是在谈论着一个完全不相干的人。

    天瑜低着头说道:“那么接下来……”

    “公主殿下看着办吧,如果你有那个本事把那个废物洗脑,变作刺客来刺杀孤的话,孤倒要大吃一惊了。孤对面的小丑太多,没空去管教一个废物,就劳烦公主了。”长弓降世袍袖轻轻一挥,已迈步出了楼台,身边侍从鱼贯而出。转眼间,这九层的楼台上只余下年轻的女侍一人。

    她终于抬起头,双眸里既没有恨意,也没有屈辱,只有淡漠。

    ……………………………………………………

    华美的帷帐内,天瑜静静地立在那里。床上空无一人,不见了失去记忆的三少爷。

    年轻的女侍侧耳倾听着房顶处传来的微小动静,突然间无声地笑了。

    她转身走出了帷帐,任它在身后无言地轻荡。那里面的主人曾经是个无足轻重的角色,现在的他依然无足轻重,可是对她来说,却再不相同。

    “长弓独酌。”天瑜轻声念着这个名字,她来到厢房之外,玲珑有致的身躯一摆,已经立身于屋顶青色的檐瓦之上。在那里,一个目光迷茫的少年坐在青瓦上,正疑惑地瞧着她突然间出现的身影。

    “是你,你不是走了吗?”少年望着这个醒来后第一眼看到的美丽女子,怔然问道。

    天瑜如履平地一般踱步到他面前,躬身道:“奴婢是少爷的贴身女侍,是永远不会离开少爷的。”行过礼的她抬起殝首,浅笑着与少年对视。

    “你不是知道我是谁吗?快告诉我!”那张瞬间绽放绝美笑颜的脸只是让少年微微一愣,却又很快被失忆的痛苦掩盖。他似乎着急想站起身,却又不敢,慌张问道:“我到底是谁?怎么会跳一下就到了房顶上?”

    “连这个都忘了?”年轻的女侍微微诧异,继而抿嘴笑道:“少爷,奴婢不是告诉过您吗?这里是长弓府,少爷是长弓府的三少爷。”

    “我要知道一切,长弓府是什么?还有,我该怎么下去?”长弓独酌脸上已经不见了初醒来时的崩溃与癫狂,那红发的男孩和马尾少女的身影之前不时在脑海里晃动,现在似乎已经不再出现。

    “少爷莫要着急,还记得洛神帝国吗?”天瑜试探着问道。

    长弓独酌立刻摇起了头。

    “传说大陆少爷也忘了吗?”

    “那是什么?”

    “少爷还知道什么?”

    “我什么都不记得了。”

    年轻女侍嘴角的笑意愈发深了,她在长弓独酌身边轻巧地坐下,几乎靠上了他宽阔的肩膀。长弓独酌虽然失去了记忆,骤然和一位如此貌美的女子肩并肩坐在一起,还是显露出了少年特有的拘谨和羞涩,下意识就要挪开,却一不小心一头向下栽去,顿时惊叫出声。

    一只纤巧白皙的手探了过去,将他提到了身边。异常高大的少年在那只柔弱的手里,就像是没有重量一般。

    “少爷何必躲着奴婢,奴婢是少爷的贴身女侍啊。”天瑜娇笑着说道。

    “贴身女侍是什么意思?”长弓独酌尴尬地望着几乎靠在自己怀里的天瑜,目光多少有些躲躲闪闪。

    “奴婢整个人都是少爷的,无论少爷吩咐什么奴婢都要无条件做到。”天瑜定定地望着长弓独酌的双眼,直到他的目光中渐渐出现了无助之后的信任感。

    “那你先告诉我,我是谁?”长弓独酌认真地问道。

    “这个问题奴婢已经回答过两次……少爷您是长弓府的三少爷啊。”

    “可是我的名字呢?”

    “奴婢不敢说。”

    “不是我吩咐什么你都要做到吗?我现在要知道我的名字。”

    “少爷……您的名字叫做……长弓独酌。”

    天瑜望着这个丢掉了过去的人,轻声说道。

    “长弓独酌。”长弓独酌重复念道,“我是这长弓府的人吗?为什么我心里……”一瞬间脑海中掠过的很多画面,高楼大厦,车水马龙,还有正在下坠的巨大阴影,冰雕……这些东西一闪而过,像是幻觉,却在那刹那间给了他无与伦比的真实感。

    “少爷你可能是太累了,也许……休息一下就能慢慢记起来了。”天瑜眼睛眨都不眨地望着他。

    “不,不行的,我什么都不记得了。你叫什么名字?”

    “少爷连奴婢的名字都忘了,唉。奴婢叫天瑜,和府上论资排辈的奴婢都不同的。”

    “天瑜,你为我好好讲讲,长弓府,洛神帝国,还有那什么传说大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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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黑暗,这里只有永恒的黑暗。

    死寂,冰冷,漫长…………

    一个紫袍女子轻轻推着坐着轮椅的男人,在黑暗中渐行渐远。男人白了头发,苍白的面孔望向遥远的时空。

    紫袍女子轻声道:“几个突然没有了过去的人,还真是可怜呢。”

    白头男人笑道:“可怜吗?比起当初的我,他们可是幸运多了,该记起的时候总会记起的。我为他们安排了一切,故事的开头我已经写好,就看这结尾......那位帝位主人能否不留遗憾了。”

    “谁是光明种子,你心中可有答案?”紫袍女子问道。

    “还是不要有答案的好,我已经厌倦答案这种东西了,偏偏她还要偏执的追寻。答案这种东西,到头来不管是深藏秘密的人还是找寻秘密的人,都要为其所伤的。”白头男人的声音有些低落。

    紫袍女子轻笑道:“看不出来就看不出来,就你理由多。”

    “是啊,当初第一个光明种子出世时,我就被其蒙蔽了,一直到现在还被迷得神魂颠倒。”白头男人悠然说道。

    “那是你的事情。现在你走动一下都成问题,离开我......你还是祈祷我不会抛弃你吧,苏大恶人。”紫袍女子威胁似的晃了晃手中的轮椅。

    白头男人呵呵笑着,没有应答之语来继续这场话题。

    蓦地,他轻轻念道:“八大地狱之最称为无间地狱,为无间断遭受大苦之意,故有此名。受身无间者永远不死。寿长乃无间地狱之大劫。阿者言无,鼻者名间,为无时间,为无空间,为无量受业报之界。无间有三,时无间空无间受苦无间。犯五逆罪者永堕此界,尽受终极之无间。”

    稍稍停顿,他的眼瞳突然间漆黑如墨,涌出潮水般的黑暗,那是最为纯粹的黑,与暗。

    “如苏可西等辈,当堕无间地狱,千万亿劫,以此连绵,求出无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