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趣阁 > 玄幻小说 > 无间之神狩 > 第四章 来自冥国的风
    荒原。

    没有人烟,没有生灵,没有风声以外的声音。

    灰色的天空中一丝云彩也无,刀子似的冷风在稀薄的空气里穿梭,每每掠过地面,扬起尘烟。

    这是一片没有一丝活气的荒原,人迹罕至。几堆不知名动物留下的骷髅,一半掩在泥土里,另一半张着黑黝黝的眼眶,无言地望着世间。

    蓦地,在地平线尽头处出现了几个黑点,朝着荒原一点点的靠近,这些在命运之轮上蠕动的虫子,好像在前行,又似后退,只能徒劳地挣扎。

    这是四男两女,都不过十七八岁的样子。其中那个身高一米九的高个少年格外醒目,寸发很精神,颔下微微泛青,国字脸上本该配有坚毅的神情,却尽是麻木不堪。高个少年右侧,一个皮肤黝黑的健壮少年正小心搀扶着一个清秀的女孩。女孩面色腊黄,有脱水的征兆,一个扎着马尾的高挑少女正不时给她递水喝。马尾少女的皮肤显出病态的苍白,面容姣美,身材削瘦,冷峻的脸上只有难挽的担忧。两个少年在这四人身后亦步亦趋,其中的红发少年眼眸深陷,面孔苍白,其他人都冻得不时发抖,唯独他若无所觉。另一个戴着西部牛仔帽的少年走不上几步就要扶一下鼻梁上的眼镜,眉头紧蹙。

    “赢树,你累不累?”双手放在口袋里的红发少年突然出声问道,打破了旷野里六个迷途行人之间的沉默。

    没有一个人因为这句话而看她一眼,五个人都表情木然地挪动着脚步,像一群丢失了灵魂的尸体,只知道朝着一个方向走下去,直到尽头来临的那天。

    不知过了多长时间,可能是几分钟,又或者是几秒,一个没有一丝温度的声音回答道:“不累。”声音很快被冷风撕裂在空气中,让人几乎以为这道声音不过是一场幻觉。

    红发少年望着离他不到三米距离那摆动地有些慌乱的马尾,脚下挪动着可有可无的距离。头也没回的少女脚步很轻,再看又很重,那若有若无的纤瘦身影就在眼前,他却感觉风已将她吹至远方,飘荡在布满阴霾的天空里。

    红发少年低下头,笑了笑,难言的苦涩味道在这笑里悄然逸散。马尾少女若有所觉地悄悄回头,却只看到一张面无表情的苍白面孔。

    “赢树。”迟来回声似的呢喃,拥抱着一丝哀伤,爬上少女同样苍白的脸颊。

    荒原依旧沉默,冷风不眠不休地在六个人之间穿梭,冷漠地注视着一张张浑浑噩噩的脸。几个小时之前,这几张脸上写满了欢声笑语。

    天空愈发昏暗了,深色的土地渐渐模糊,远方的雪峰只剩下几个淡淡的黑影。

    “凉。”

    赢树再次将水瓶递到那清秀女孩的嘴边时,已经闭上了双眼的女孩梦呓般的说道。赢树这才感觉到手心处传来的冰冷刺骨,低头看去,里面仅剩不多的水早已冻结。

    瓶子被苍白的纤手掷入模糊的黑暗里,另一只苍白的手将它拾起,感受着上面残余的最后温度。

    “我们应该是走错方向了,这里越来越冷,越来越冷!”牛仔帽下传来声音,不知何时,少年的双手躲在了口袋里,不再管眼镜的死活。

    没有人因为他的话停住脚步,到了这个时候,方向早就失去了它原本的意义。无论去往哪里,他们都不可避免地要走上死神的餐盘。

    走在一起的两个少年只剩下一个人,因为易谑停住了。一片昏暗中响起少年癫狂的呼喊:“我不走了!我要回去!”

    当林中眼角的余光已经再看不见那顶牛仔帽时,他才似乎响起朋友最后说的那句话意味着什么。但他同样没有回头,他们不存在失散的说法,他们已经有二十多个人长眠在了这片荒原上。

    高个子的刘毅,红发的林中,马尾少女赢树,黝黑少年慕黑白,虚弱的女孩李依静,以及消失在几人身后的易谑。他们已经遗忘了是什么时候来到这片荒原上,遗忘了冻结他们许多同伴的风,遗忘了什么时候开始只剩下六个人,遗忘了身边的朋友,陌生人。

    刘毅终于解下了背包,里面是从巴士上搜集的一点零食和水,他将带着体温的这些物事抛到身后。沉重的一声闷响,林中听到了那像极了尸体落地的声音。他越走越快,高大的身影在逐渐升起的夜雾里模糊,直至消失。

    四个人没有抬头看他,没有质问,也没有疑惑,这似乎已形成一种默契。

    陷入半昏迷的李依静倒下了。

    慕黑白费力地蹲下,揽住那冰冷的身躯。

    “来,我背你。”他轻柔地说道,只是声音嘶哑,听来变了味道。

    “不了,我不想再往前走了。”清秀的女孩脸色由蜡黄到苍白,竟隐约可见红润,似又恢复了青春期少女本该拥有的美丽动人。她就这样一边微笑一边说着话,手抚上少年黑黝黝的冰凉脸颊,露出痴迷的神色,“你长得怎么这么黑啊,小黑,我老是感觉看不见你,好像一松手......你就丢了。”

    慕黑白没有说话,只是突然用力抱紧怀中的恋人,抽噎出声,又拼命憋住,只能发出不伦不类的怪声,竟像是在笑。

    “我累了,真的不想再走了,你走吧,让我睡一会儿。”李依静枕在他的箭头,声音细弱,最后的气力正在冷酷地流失。

    “离开我吧。”她呢喃道。

    回光返照的时间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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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人类到底是一种什么样的生物?”

    不知何处何人,温暖的口气,问题却有些冷漠。

    一个白了头的年轻男子在雪峰之巅俯视着下面黑茫茫惨淡淡的世界,他身下是一副银色的轮椅。周围一片遮天的雪白,他的出现却并不显得突兀。

    “这问题本身就很蠢,”一袭白袍从白茫茫中走出,兜帽中传出清冷的声音,“你不该问。”

    轮椅上的白发男人脸上漾出一个笑容,漫天大雪为之一滞,他轻声道:“那我该问什么呢?”

    身着白袍的女子走到他身后,望向那一片黑暗,淡淡说道:“生物经历了怎样荒诞的进化才会变成人。”

    这句既是答案又是问题的话似乎让白发男人若有所思,恍惚了半晌他才道:

    “下面那些人本不该来到这里的。”

    “该与不该,好像从来都是我的事情吧。”白袍女子冷笑道。

    白发男子沉默了一会儿,突然说道:“你既然将他们带来,又何故放任冥国的风杀死他们?”

    “怎么净是该与不该的问题?听起来好没趣味。”未及白袍女子回答,同样一身袍服的女子走出,却是冷魅的紫色。

    紫袍女子的兜帽微微抬起,似是看向天空,纷纷扬扬的大学霎时停了。她没有去与峰顶其他二人投来的目光对视,依旧看着天空,笑道:“曾经有一个人让我一败涂地,后来......就不喜欢看雪了。”

    “叶帝?”白袍女子轻声提起一个名字。

    “不,是一个凡人,一个真正普普通通的凡人。”紫袍女子神情有些恍惚,似是在追忆什么久远的事情。

    “我听过她,一个雪国人。”白袍女子点头,从袍袖里伸出一只纤细的手。这只手没有颜色,在空气中透明地有些发亮,轻轻拂去白发男人头顶的落雪,它的主人还在说着话:“可是他已经不记得了。”

    白发男人露出疑惑的表情,问道:“你们在说什么?”

    “没什么,”紫袍女子来到他身旁,褪去宽大的兜帽,一张颠倒众生的绝美容颜出现在雪山之巅,无论是那黑暗还是一地雪白,都似在这一刻失去了原本的颜色。

    “陛下,回答我。”白发男人重拾紫袍女子出现之前二人之间的问题。

    白袍女子冰冷道:“将两个世界强行沟通,还要将这么多的人带过来,怎么可能避过冥国的风,世界之间尽是冥国的念力,那风,是跟随他们进来的。这是叶帝定下的规矩,除了帝位主人和无间地狱的囚徒,谁也不能在穿梭世界时逃过冥国的风。”

    白发男人说道:“他们为什么会来到这里?从地球?”

    “当然是我让他们进来的。”白袍女子依旧用着冰冷的语气。

    白发男人忽然叹了口气,说道:“你不就是希望将光明种子带进这个世界吗?那只是这些人其中一个吧。”

    “你知道是谁?”白袍女子冷笑。

    白发男人摇头,说道:“我将你关起来,不是为了关你。”

    白袍女子冷笑不减。

    “即便你救下他们,他们也只能还你一个平庸的答案。”似是在说一开始那个愚蠢的问题,紫袍女子俯下身,将阿佛洛狄忒的容颜贴在男人的膝上。她只需看到他的眼神,就可明见他的心。

    “不管这些人里是否有能够救你真身脱困的光明种子,我还是希望他们都活着。”白发男子温暖笑道,话是对白袍女子说的。

    紫袍女子抬起头,惊讶的目光凝视着他的脸。这个冷酷无情到不屑去表达这份冷酷的男人还是他吗?竟肯为了几个凡人......若是那样的话,就必然要央求那个被他亏欠了太多的人。

    白袍女子冷笑道:“你以为你是帝位主人吗?很抱歉,我这次只想袖手旁观。”

    “你竟要为了脱身而牵连这么多人。”白发男子皱眉,回头望着隐藏在兜帽下黑暗中的那张脸,问道:“你怎么了?”

    白袍女子退后几步,转过身背对着二人,说道:“过去我总是劝你求你不要杀人,现在......轮到你了。”

    在她脚前,一片雪白悄然融化。

    沉默半晌,白发男人说道:“我不杀光明种子,你让他们分散到这个世界的任意地方,一切看命运吧。只要你答应,我就给你你想要的那个答案。”

    素白的袍子霎时碎裂在空气中,银色的长达终于解脱出牢笼,肆意飘洒。来自神国的女子遗世而独立,缓缓转身,认真地凝视着白了头的男人。

    男人冲她微笑,一如当年。

    “他们已经死去了。”紫袍女子站起身,将幽远的目光投向峰下。

    “已经死去的人,更有活着的价值。”白发男人眯起了双眼,,“话说回来,她可是那帝位的主人啊。”

    没有了白袍的银发女子不知何时已经消失。

    “刘毅。”

    “林中,赢树。”

    “慕黑白,李依静。”

    “易谑。”

    “陈狩。”

    .......

    有些人死的时候,还能握到一只熟悉的手,拥抱着,亲吻着自己死去的爱人;有些人,只能蜷缩成一团,在孤独中闭上眼睛。

    “世人呵,再睁开双眼时,抛弃对我的信仰吧。”一个银发飘洒的女子站在荒原的夜空中,伸出一只透明的手臂。

    光明,纯净到了极致的光明刹那间淹没了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