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趣阁 > 玄幻小说 > 人生坎坷 > 第二十章、田小兰五年逃荒路
    二十、田小兰五年逃荒路

    田小兰溶入社会,大家关心着她,爱护着她。难免会有人问及她在外五年逃荒的事、左手残疾的事、削发为妮的事。这是她的伤疤、痛处。有的事使她痛彻心肺,有的事永生难忘,有的事应让它永久滥在心里。但田小兰对瞿永顺没有密秘、没有隐私、全都告诉了他。

    1、决定逃荒

    瞿永顺当兵走了,田小兰一心抚养儿子,等丈夫归来。人民公社化后,社员进了公共食堂。这年干旱无雨,颗

    粒无收,饥饿威胁着人们的生命。许多人外出逃荒,年初瞿永顺的弟弟瞿永健就外出逃荒走了。

    田小兰把一日两餐,从公共食堂领回的包谷面糊糊、包谷面粑粑馍给儿子吃,自己有一顿没一顿、有一口没一口地熬着。时间久了,她瘦的皮包骨头,整日心慌气短,头晕目眩,视物不清,还常常不知原由地跌倒。村上还经常传来饿死人的消息。她感到自己离死亡不远了。

    她想外出逃荒要饭去求生。但舍不下儿子,又熬了些日子,觉得不能等死。便回娘家看望了父母和哥哥、妹子小芳,怕再见不到他们。回来后给公公、婆婆说:“爸、妈,我要带金林外出逃命去,不能再伺候二位老人家了。”

    “要走你就一个人走,金林是瞿家的根,绝对不能带走。”

    公公态度坚决。他看着骨瘦如柴的儿媳妇想:“人挪活、树挪死,让她出去,说不定能躲过劫难,带着娃肯定两个人都活不成。”

    听了公公的话,田小兰觉得老人说得对。把金林带出去万一有个三长两短,对不起永顺,也对不起瞿家。公公、婆婆爱孙子如宝贝,他们会照顾好金林的。她决定一个人逃荒求生去。

    这天她找到临村的赵妈。赵妈五十多岁,丈夫不久前去世,儿子媳妇对她很不好,几天前给田小兰说过外出逃荒的话。赵妈听田小兰要走,同意两人作伴同行。决定去陕西。

    晚上,田小兰找到公共食堂的魏叔,说自己要去新疆找永顺,请他给一些馍。魏叔见她很可怜,把六七个剩馍馍全部包好给了她

    她抱着儿子金林热泪滚滚、肝肠寸断,难舍难离又不得不走,哄儿子睡着,亲了亲他的小脸蛋。又把小像框里的三人照片取出揣在怀里,拿了几件衣服悄悄去找赵妈。

    两个人连夜离开了村庄。

    2、捡煤渣

    两人向火车站的方向走。白天沿门乞讨,夜晚找个麦场、草堆钻进去过夜,好在七月天不太冷。走了三四天来到葡萄园火车站。没钱买票,就爬上一列运煤车晃荡一天一夜,到了一个不认识的地方下车,经过打问,是宝鸡货运站。相互一看都成了煤黑子。刨一下头发,拍拍身上往下掉煤沙。“两鬓苍苍十指黑”了。

    两人在车站转游了几天,向人们要点馍馍充饥,晚上挤在铁路涵洞里与原先逃荒的人们的草堆里过夜。

    见有人在机车倒下的煤灰堆上捡拾煤渣,经打听,有人是自家用,有人是卖钱。两人便找来破纸箱,在灰堆上捡拾煤渣。

    每天早早起来,到炉灰、炉渣堆上捡煤渣,用手刨,用木棍、铁丝戳虚炉灰,从里边寻找、捡拾没烧完、从炉齿中漏掉的一小块、一小块、一粒一粒的煤渣。尔后卖给收煤渣的人,一天拾的煤渣能卖一两角钱、三四角钱,可以买两个馍或一个饼填自己的肚子。

    每天呆在炉灰堆里,风吹起炉灰迷了眼睛,呛了嗓子,混身黑乎乎的,那能顾得这些。

    干了一段时间,十个手指头都磨掉了皮,磨破了肉,有的地方还感染发炎,肿疼肿疼地,为了生存那顾得许多。

    还在垃圾场拾过垃圾,那些大小不一的纸片、牙膏皮、玻璃瓶、罐筒盒、铁钉、木片、绳头、砖块、碎布等等,凡有用的都拾起来,卖给收破滥的人,收个三分、五分、一角、两角的,来买点吃的东西。

    在这里熬了八a九个月,苦不堪言。

    这段时间田,小兰特别想永顺,不知道他在部队上挨饿了没有,过的好吗?也想父母、公公婆婆,更想儿子,好着没有?常拿出照片看看。

    3、栖身采石场

    一天上午,来了两个人,对一群逃荒要饭的人说:“我们采石场需要一些砸铺路石的人,只管吃住,没有工钱,愿意去的可以报名”。

    大家一听全围过来都要去。来人说只要身体好,能干活的人。挑了七个人,赵妈、田小兰也被选中,她俩可高兴啦。

    来到一个石山脚下的采石场,那里有几排低矮简陋、土坏围着的窝棚,几部机器在轰轰隆隆转动,很多人围在旁边忙碌着,还有许多人挥动着铁锤在叮叮当当砸石头。来往的汽车荡起白茫茫的沙尘,工地上有许多铁锤、铁铣、手推车等等工具。人们都戴着安全帽,穿着蓝颜色的工作服,干这干那,忙忙忙碌碌。工地一片繁忙。

    走进土屋,见人们住的是地上打的草铺,很薄的被褥铺盖乱七八遭折叠在地铺后边,脏兮兮的;一位大姐说:“我们吃的主要是包谷面、糜面等杂粮,但一日三餐可以吃饱肚子”。

    田小兰她们听了高兴极啦,好像到了天堂。

    每人发了一个铁锤,一双线手套,一个柳条编的安全帽。一个师傅把大家带到工地上,讲了铺路小石子的大小标准,砸石头的要求,注意安全之类的事后就让大家开始干活了。

    从此田小兰她们顶着烈日朔风,摆开阵势,起早贪黑地干起来了。

    工地上有一台很大的机器,人们叫它碎石机。先把斗大的、筐大的、盆大的大石头,放到机器里夹成小石头,再让人把小石头砸成一样大小的小石子。每天都有翻斗车来工地,把小石子拉走,去铺铁路轨枕、铁轨。

    人们整天挥舞铁锤,叮叮咚咚、吭吭哧哧大干,火星闪烁、石子飞溅、石粉飘荡、风吹日晒、腰痛腿酸。但大伙儿干的挺卖力。

    石场干部说,大家是为国家铁路建设作贡献,田小兰只知道是为自己的生存、活命而劳动。

    冬天来了,给每个人发了一套不分男女的蓝颜色棉衣、棉裤。领导说是“劳动服”。这个冬天没挨冻。

    赵妈、田小兰在那儿干了将近一年。因为一日三餐能吃饱饭,炒的菜里有了油,能吃上鸡蛋、粉条、豆腐,时间长了还能吃顿肉,身体得到了恢复,还长了肉,觉得很满足。准备一直干下去。

    4、进城当保姆

    一天上午,采石场管理员领来一位五十多岁的男人,想请田小兰去他家当保姆,管吃管住,一个月五块钱。问她愿不愿意去。田小兰不想去。但赵妈要她去,说:“当保姆晒不着太阳,也不像砸石头那么苦、累,一个月还能挣五块钱,花得来,你应当去。”

    于是,田小兰就进城当保姆,与赵妈失去了联系。

    那人带田小兰坐了一整天汽车,到了一个叫千阳的县城。是个干部家,房子宽敝,家里有自来水,有厕所。

    干部姓于,老婆姓尚,她的母亲半瘫痪,坐着轮椅;右边的腿脚、手臂都不能动弹,左手可以抬起来喝水吃饭。田小兰的任务,就是照顾老太太的生活起居,帮尚阿姨做饭洗衣服,搞搞家庭卫生等。

    尚姓女人带田小兰去澡堂洗了澡,拿出自己的衣服给她换上。走出澡堂,姓尚的女人有些惊诧。

    发现田小兰与刚进屋时判若两人。刚来时衣衫褴褛、宽大、脏兮兮的,头发、头上满是沙尘石粉,脸面、脖颈有不少的污垢。而现在面前的田小兰,皮肤白里透红,脸型园润可爱,双眼黑亮深邃,眉毛黑而弯曲,睫毛如小扇子忽闪忽闪上下煽动,头发乌黑发亮,身段苗条富有曲线,双乳挺拔隆起。是一位袅娜玉婷,妩媚风雅的美人。劳苦风沙并没有埋没、磨灭她的天姿秀色。农家亦有娆娇a娇!

    “小兰,你是个大美人呀,好漂亮噢!”尚姓女人含笑瞅着她。

    “阿姨说笑了,一个农民,土里巴唧的。”

    “嗯,就是漂亮、很美。如果再好好打扮一下,会更加靓丽,男人见了会着迷的。”尚姓女人兴致勃勃地打量着、评论着。田小兰被说的不好意思起来。

    “尚阿姨别再取笑我了。”

    “好,不说你了。说说老我家太太吧。她是我妈,身体半瘫痪,脾气不好,有时可能会说些不好听的话,你不要计较。”

    “我会用心伺候好老人家的,阿姨放心。不过,我只会做农民的家常饭,城里人的饭我不会做。”

    “我教你,好好学就行。”

    田小兰开始干起了保姆、伺候人的营生。

    老太太的脾气很坏,稍不遂意就大发脾气,有时还摔杯摔碗。骂人恶恨恨地,什么脏话、恶语都能骂出口,什么“土包子”,“木头人”,“丧门星”,“碎婊子……”很不像话。据说在她家没有干过三个月的保姆。

    田小兰后悔不该离开采石场。想着,公公、婆婆、永顺从来没对自己说过重话,现在却受人辱骂,训斥。她又想永顺、想家了,有时看着三人照片发呆。面对不讲理的老太婆,她只能忍耐,偷偷掉泪。

    时间长了,田小兰的耳朵磨起了“茧子”,见怪不怪。和老太太生气也没有用,反正挨骂身上不痛、也不会掉肉,只是心里难受。干脆不生气、不计较。照样地端屎端尿、送汤送饭,细心照料。有时老太太骂她,她就装傻,还是叫着奶奶为她捶背、捏腿、捏臂。

    说来也怪,老太太发生了变化。骂人的次数一天天减少,脏话恶语听不到了,想摔杯、或摔碗时看看田小兰笑眯眯的模样,就把举起的手放下来,把杯或碗搁在桌子上。高兴时拉田小兰坐在对面,一边说话,一边摸摸小兰的头、脸,表现得善良、慈祥。还说:“你是个好娃,我喜欢你”,“你不要和我这棺材瓤子计较”,“我不会让你离开我的……”一次还把自己手腕上的一只镯子取下来送给了田小兰。

    全家人都为老太太的变化兴高采烈。尚阿姨见母亲脸上有了笑容,也不再为找保姆忙碌了。对田小兰也更加关心了。

    一个晚上尚阿姨说:“小兰,在城里给你找个对相吧,你这么漂亮、又很懂事,会有男人喜欢的。”

    “谢谢阿姨对我的关心,我有丈夫,在部队上哩,还有一个儿子,只要娃他爸复员,我立马就回家去。”拿出照片给尚阿姨看。

    “你们夫妻很班配哩。”她看着照片说。

    田小兰干了十多个月的一天,老太太突然殡天走了。

    处理完老人后事的几天,尚阿姨问田小兰:“小兰,你是回家哩还是另找活干呀?”

    “阿姨,娃他爸还没复员,我不想回家。”

    “我乡下有个侄子,在生产队管养猪场,他说缺人手,只是养猪场的活计苦点、累点。另外这两天我托人在城里为你找活。今早临居领来个姓胡的人,说要找保姆,这人我不认识。你是去乡下还是当保姆?”

    田小兰听了很感动:“谢谢阿姨这么关心我,我还是当保姆吧。”心里想,那么难缠的老太太都能伺候,别家人应该能行。

    尚阿姨给田小兰六十元钱,一百三十斤全国通用粮票,把自己半新旧的一套棉衣棉裤给了她,还找了些田小兰能穿的内衣内裤、秋、夏衣裤给她。交待:“钱、粮票一定要收好,不要被人发现,小心不要丢了。”

    田小兰觉得尚阿姨像个母亲,对自己太好了,心里非常感动。

    她把钱、粮票缝到裤腰里。

    下午,那个姓胡的人来领她。

    “小兰,有什么难处就来找我。”尚阿姨把她送到门口。

    “嗯,阿姨再见。”她的眼睛湿润了。

    5、被恶人强暴

    胡家是伺候一个七十多岁的老头,老人身体还不错,就是头不停地摇摆,手也时不时抽动。他是胡姓人的岳父,老人把他叫兴政,把女人叫菲儿。

    干到第十三天的下午,叫“菲儿”的女人带父亲去她大哥家。

    乘家里没人,那个胡兴政要强暴田小兰,田小兰强烈反抗、挣扎、呼救。

    哪个奸佞卑鄙、狡诈邪恶的家伙,用一只手捂住田小兰的嘴巴恶恨恨地说:“你要叫喊、不存,我杀了你喂狗都不会有人知道。”

    “坏蛋!那你杀了我!来人呀……”田小兰拽下那只狼爪子继续呼喊。胡兴政用毛巾塞住了田小兰的嘴巴。

    “人长的漂亮、水灵,让人看了就欲望大发;臭脾气还挺大。就是杀了你,也只能是让我享受之后呀。”

    田小兰继续挣扎。但哪个恶魔劲很大,还是把她强暴了。

    田小兰的身体、心灵都受到了从未有过的伤害。

    “收拾你的东西滚吧,这是给你的报酬。”他把几元钱放在桌子上。

    “我要等你老婆回来。”田小兰很愤怒。

    “你如果不知趣、瞎嚷嚷,我真会杀了你,快走吧。”

    走过来要推她出门。田小兰只好收拾了自己的东西往外走。

    “咋哩,真不要,还是嫌太少?”哪个恶棍指着桌上的钱说。

    “混蛋、流氓、畜牲、无耻!”田小兰骂道。

    心里想:“我要是有能力,假如目光能杀人,我现在就杀了他。”

    谁人吸得三江水,冼她今日一而羞?田小兰力倦神疲,悲愤心碎。

    她走在大街上,房屋、马路、车辆、行人,一切都是陌生的,不曾见过。举目无亲,无着无落,不知去向何方,陷入了无限的孤独。

    她觉得手腕、手臂、身上很痛,撩起衣袖,看到了道道伤痕。是她强烈反抗时被哪个恶魔抓出来的。

    她靠坐在一根电线杆下,抱着包袱,任凭眼泪悄悄地、无声地肆意流出。感到无限的伤心、悲痛、凄凉。又想到了丈夫,心里默默地说:“永顺,快来救我,我好想你啊。我被恶魔侵害,身子不乾净了,你还要我吗?你如果不要我,我就只有去死,去当孤魂野鬼,孤苦的幽灵了……”

    她抬起头,摸了一把眼泪。看见街上的行人,有的来去匆匆,有的悠闲漫步,有的交头接耳,有的成双嘻笑……而自己却没人过问、没人理睬、孤苦伶仃,无限的悲凉凄苦。

    突然刮过一阵晚风,吹来扑面的沙尘,吹拂自己散乱的头发,摇曳不远处的树捎。街上有枯草、树叶、纸片飘落。觉得自己就相哪些枯草、树叶、纸片随风飘零,没有去处,没人打理、无家可归。又觉得自己像一只小猫、小狗被主人掷弃了、被世人掷弃了、被社会掷弃了,心中的苦涩无人知晓,无处诉说。感觉到靠着的电线杆冰冷、世界冰冷、身上冰冷、心里也一样冰冷。

    她又想到了尚阿姨,只能找她求助了。

    她来到尚家,敲门。

    “咦!小兰?快进屋。”尚阿姨拉田小兰进屋。

    田小兰说自己不想干保姆了,想去乡下喂猪。被人侵害的事羞于起齿没有说。

    尚阿姨答应为她联系。

    6、养猪场失去了四根手指

    第三天上午,尚阿姨的侄子来接田小兰。

    那人有三十多岁,阿姨叫他柱子,柱子把尚阿姨叫姑姑。田小兰坐着柱子的马车出发了。路上柱子告诉田小兰,

    养猪场管她的吃住,每月工钱十元,田小兰很满足。马车颠波了大半天,来到一个乡下养猪场。

    柱子让一位三十多岁的妇女把田小兰带进一个小屋,指给她土炕上一个位置,让她自己收拾住处、打水洗脸。妇女出去忙了。

    晚上,经那位妇女的介绍,田小兰知道了养猪场叫“红星”养猪场,有三百多头大小不一的生猪,是给千阳县两家工厂供肉。

    养猪场算上自己共十一个人,尚柱子是场长,那位女人叫冯翠花,是场长老婆,夫妻俩住一个屋子;还有一位二十五六的女人周二妹,与自己住一个屋。冯翠花、周二妹和自己三个女人的任务是做饭,烧开水;忙了帮着干些别的事。七个男人中有二人是顾来的,其余都是大队社员。他们分工干养猪的各种事情。

    干了几天,田小兰和大伙儿熟悉了。她与大家一起忙碌,人少活多,又脏又累,腰痛腿酸。

    田小兰看见喂猪的麦麩、包谷,就想到了西沟里村的乡亲们,如果他们有麦麩、包谷就不会挨饿,自己也不会丢下儿子外出逃荒。

    她听养猪场的人说,公共食堂解散了,自留地还给了社员,不知道家里人咋样,儿子金林好吗?

    田小兰除了做饭、烧开水外,粉碎猪饲料、搅拌猪食、出猪粪、清扫猪圈、往车上装卸东西等等,见什么就干什么,见到谁忙就去帮助谁。大家说她勤奋、泼辣、干活麻利、不怕苦累、是把好手。她和大家相处和睦、融洽。

    田小兰有时闭上眼睛,眼前就会出现齐尊尊的猪舍、整整齐齐的猪食槽、排着队的猪栏杆。哪些高大雄健的种猪、垂着肚皮的母猪、躺着晒太阳的大肥猪、排队吃奶的小猪娃、悠然散步的架子猪、吱吱哇哇抢食吃的仔猪,还有当人“唠、唠、唠……”一叫,猪舍里出现的哪一个个扬着脑袋、举着鼻子、煸着耳朵瞅人的猪唠唠模样,使人喜欢高兴。觉得这里是一个生动、鲜活、生机勃勃、千姿百态的多彩世界,一头猪就是一个鲜活的精灵,每头猪唠唠就是一幅优美的图画。自己好像喜欢上了这个地方。

    在养猪场十个多月的一天,尚场长让周二妹、田小兰帮助粉碎猪饲料。被粉碎的粗饲料有胡麻衣子、干苜蓿、包谷杆杆、包谷心心等等。把它们粉碎成粉沫,再按比例配上麦麩、包谷面或包谷珍子等细饲料喂猪。

    田小兰不小心,左手被粉碎机咬住,她疼的大叫,抽出来一看,血肉模糊、鲜血淋淋,整个左臂疼痛难忍。“我的手、我的手没了……”疼痛与惊吓使她晕厥了过去。

    大家扶她坐起来,尚场长用细绳子扎紧她的左手腕,以防大量出血。简单包扎了一下,用马车赶紧送往县医院。

    经医生检查,四个手指全都压碎,前掌受伤严重。医生做了截肢手术,把四个手指头和前掌切除,只保住了左手大姆指和后掌一小截。医生把情况告诉了田小兰。

    手术后田小兰在医院养伤。她陷入了极度的痛苦之中,想了很多很多:离家逃荒历尽了苦痛屈辱也就算了,现在连一只手都没了,老天对我太不公平,我前世造了什么孽,让我今生拿一只手赎罪?只一只手能干什么呢,不能锄地、不能收割庄稼、不能打场杨场……一个农民不能干农活,那来的饭吃?永顺,我成了废人,你还要我吗?你回来了没有?唉,你就是可怜我、收留我,我也没脸见你了,我不能托累你。可是我能去那里?还不如死了的好。可是我想你、想金林,舍不得你们……

    她整日眉头紧锁,心事重重,睡不着觉,吃不下饭,常常在病床上瞅着照片发呆、掉泪。同房的病人劝她想开点。

    住院第七天,尚柱子来看她说:“田小兰,我与医生商量了,拆线后你就出院回猪场养伤,医生说,拿些消炎药吃不会有事,你放心。住医院开销大,生产队负担不起。”

    田小兰同意了尚场长的意见。

    第十天拆了线,半个月回到了养猪场。

    伙胖们对田小兰不错,不让她干活,见她心情不好时就开导她,说些宽心的话。

    7、菩萨在召唤?

    一天,田小兰拉周二妹去一个寺庙拜佛抽忏,想问

    菩萨自己该去那里。抽的忏上说:“与佛有缘”。她的心不由怦怦直跳:“难道要我出家当妮姑?不、不!我从来没想过。我要与永顺、金林团圆。”她吃惊不小。

    她不停地想这件事。晚上作梦,自己光着头在寺院当了

    妮姑。惊醒,满身汗渍。慌忙膜头,头发还在。“这是怎么回事?是菩萨召唤我?”弄不明白,心情沉重。

    过了十几天,田小兰与周二妹又去那个寺院抽忏。她虔诚地焚香跪拜后,心里默默地问:“大慈大悲的观世音菩萨,我该去那里,请指点迷津。”

    她双手捧着忏筒,闭目摇动,摇出一忏,拿给师父解读。

    田小兰、周二妹听师父读了忏上的话,竟然还是上次抽的哪支忏。二人惊的目瞪口呆。

    “是菩萨指路还是巧合?”田小兰爬在香案前扑地磕头,静静不动,常爬不起。当周二妹扶她起来,脸色苍白、满脸泪痕,旁若无人地哽咽哭泣。

    “施主节哀,去掉贪、嫃、痴,脱去烦脑,放下一念,即可成佛。谋事在人,成事在天。请施主自拿主意。”和尚慢慢说着把那支忏放入忏筒。

    “请问师父,那里有女人修行的地方?”田小兰问。

    “陇县娘娘庙的地方一坐山上有菩萨庙,那里有僧侣修炼,施主若要去,老僧愿意引见。”

    “谢谢师父,我想好了就来找你。”

    田小兰、周二妹二人茫然地回到养猪场。

    养猪场伙伴们听了田小兰抽忏、作梦的事有两种看法:一种认为作梦是太信忏语“与佛有缘”的话了,日有所思,就夜有所梦;两次抽到同一支忏是老和尚在搞鬼。劝田小兰回家去。

    另一种看法认为是佛在召唤,田小兰应当去观音庙修行,神佛的意志不可违背。

    田小兰趺入了痛苦的深渊,不知道如何是好。

    入了佛门就要永远离开永顺、金林,一万个不愿意。可是佛在召唤。说抽忏是师父作了手脚,可是忏是自己摇出来的呀。只知道出家修行是住在庙里,要烧香拜佛,不知道当妮姑都干些啥,我能干得来吗?寺庙里有吃的吗?会不会挨饿呢?当妮姑就要念经,我能学会吗?……听人说儒教出圣贤,佛教出菩萨,道教出神仙。说不定我还真能修成菩萨、神仙保佑家人呢。永顺,你就再娶个女人吧,我怕是做不成你的女人了,也没脸再做你的女人了。

    田小兰就这么想来想去,她的心里、脑子里填满了问题,装满了问号,像掉进泥沼的人,用尽吃奶的力气也难以从泥滩中爬出来。

    晚上又作了一个梦:她来到一个山场,香客如织、游人如潮,拥来挤去,絮絮嚷嚷;庙前大鼎里香火旺盛,红烛闪烁,香烟袅绕。突然看见丈夫永顺托着儿子金林在人群里行走。

    “永顺、金林,我在这里……”她边喊叫、边向他们大步跑去。

    永顺看见了:“小兰、小兰……”托着金林跑了过来。

    两人拥抱在一起,喜极而泣。行人止步观看。

    突然来了两位护法天神怒道:“女妮岂能留恋红尘,竟敢在大厅广众之下亵渎神灵!”把她举起扔下了山崖。

    “永顺救我!……”

    “小兰醒醒,”周二妹摇醒了她。“作恶梦了吧?谁是永顺?”

    “二妹,我快要疯了。梦见和丈夫、儿子在一起,天神不允许,说我亵渎神灵,把我扔下了山崖。看来我和永顺的缘分真的尽了。”

    田小兰觉得自己的灵魂、肉身被神佛、亲情切割着、撕扯着、分离着。

    她想了很久很久,最终不敢违抗“神佛的意志”,决定出家为妮,去神庙佛寺修行。

    8、落发为妮

    负伤两个月以后,伤口完全长好了。

    尚柱子场长给了她一百三十元钱,一百五十斤通用粮票。由周二妹送她到抽过忏的寺庙。哪位解忏的师父派一个和尚送她到观音庙。

    观音庙在一个大山深处。庙宇隐没在绿波树海之中,青松郁郁,翠柏森森,万木葱茏,生机盎然。

    进了山门,大雄宝殿、天王殿、祖师殿、弥勒殿、文殊、普贤、观世音、大势至各位菩萨殿,地藏王殿等等殿宇依山势而建在不同的山坡、山脊、山坳、山崖处。或蓝瓦园柱、或碧瓦红墙、或石条台阶、或朱栏长廊;门边蹲有石狮子,多处可见月亮门;屋脊殿角,各种砖禽兽首窥视四方,还偶有风铃叮当。花亭楼阁、宝刹殿宇皆雕梁画栋,玲珑剔透,雄伟壮观。

    殿内佛像,有金蝶像、铸像、雕像、瓷像、夹绽像、泥塑像等等。一尊尊或坐莲台、或净瓶在手、或趺坐定印、或持钊侍立……一个个装严肃穆、金碧辉煌、慈颜善目、煦煦如生。

    朝山人众穿林依泉,涉水缘山,登楼步阁,进出殿堂,或插烛上香、或伏地扣拜、或敲馨鸣钟、或投箱布施。铸鼎圣炉中,贡香燃烧,火焰闪烁、红烛如花,香烟燎绕。朝拜者看上去一样崇拜、一样敬仰、一样虔诚。其实进香人的诉求千差万别,或来还愿、或盼姻缘、或求男女、或乞财富、或望长寿、或要高官……

    大慈大悲的释迦牟尼、大肚子弥勒、各位菩萨、诸位神佛,请降甘露于人间,给众生以福祉,了香客的心愿吧。

    田小兰被带到观世音菩萨寺。寺院修建在一个山坳平坦处,有正门、侧门。寺院坐北朝南,左右和南面都有侧殿。东边殿后有一栋平房。正殿是观世音菩萨的神像,侧殿也有神像侍者。

    寺院内有两位妮姑,一位约六十多岁,身体较瘦,身板挺直,脸上有了皱纹,看上去很慈善,非常精神。另一位约四十多岁,体形端装,精神饱满,面庞红润,脸上总有微笑。两人头裹黑巾,身穿黑衣。

    “师姐,了空师兄让我送这位施主来这里。”送田小兰来的和尚,向年轻的妮姑行合十礼。

    “师弟辛苦啦,到厢房坐。”

    几个人来到平房。房屋隔成三间,最里边是个单间,单独开有门窗,放着四张床,两张是空的。朝南是套间,开着一门两窗,有锅灶、粮食、柴草等。

    二位师姐要为师弟做饭吃,他喝了碗水说是要走。

    “谢谢师父送我来这里。”田小兰很是感激。

    “不谢,好好修炼吧。”和尚双手合十。

    两位师父把和尚送出观音寺。

    晚上,田小兰说她来这里是要出家,并让二位师父看了自己残疾的左手,请师父收她为徒。二人深表同情和怜惜。直念“阿弥陀佛”。但她们不同意田小兰出家。

    “小兰,你才二十多岁,是花一样的年龄,人生才刚刚开始。关于一手残疾,只要有生活的勇气和不怕艰苦的决心,经过磨炼,你什么事都能做的。”年轻师父说。

    “听师父的话,住上几天就回家去吧。在这里面对黄卷青灯、念讼佛经、慢敲木鱼、面壁打坐,是很单调、很枯燥、很乏味、很艰苦的。跳出红尘外,不在五行中。说来容易,做起来,是要背弃父母双亲,忘却姐弟儿女,掷弃情爱人欲,弃十恶净六根的。常人很难做到。好好想想吧。”年老的师父说。

    “二位师父,我是想好了才来的,请收留我。”田小兰恳求。

    “不急,过几天再说吧。住这儿,不要到别的寺院里去。”年轻师父说。

    几天来,田小兰跟着师父,用一只手烧火做饭,清扫寺院,上香贡茶,做一些能做的事情。

    看见来上香的人,有的送几斤白面,有人送一点大米,有人送一小瓶清油,有人送一小包豆子,有人送几扎香,有人送一沓子黄表纸,有人送些红蜡烛。虽然不多,凑起来也还不少。她感到新鲜、好奇。活计不累,不愁吃喝。还真是个好去处,决心留下来。

    “想好了吧?何时回家?”一天晚上师父问。

    “我要出家修行,师父不要撵我走。”田小兰给二位师父跪下。

    两位师父耳语。

    “哪好,就留下来,先不剃度,如果想回家,随时可以离开。还有,今后把我叫‘师父’,把师父叫‘师太’。”年轻师父指着年老师父说。

    “谢谢师太、师父。”田小兰向她们磕头。

    此后师父、师太只让田小兰干些力所能及的事情。各方面很关心她、爱护她。但打坐、念经、做佛事都不让她参加。田小兰主动去了,也摆摆手让她离开。

    田小兰不明白,也不放心。觉得自己是个局外人,与寺院不相干。

    一个晚上田小兰说:“师太、师父,教我打坐念经吧。”

    “你不是佛门弟子,我盼你回家呢。”师太说。

    “我不回家,请给我剃头发吧。”田小兰请求。

    “你不后悔吗?一旦剃度,就要严守佛门戒律,会很严苦的。”师父说。

    “再严、再苦我也能做到。给我剃头发吧。”田小兰把剪刀申到师父面前。

    师父望了一眼师太,师太微微点头。“好吧,就明天为你剃度。”

    第二天上午,师太、师父为田小兰剃度。

    她看到自己乌黑发亮的秀发一撮一撮、一把一把被剪下来放到盘子里,心里好难舍、好心疼、好惋惜!摸摸光头,好别扭、好难受、好不习惯;照照镜子,简直变成了丑八怪,好古怪、好难看、好无奈!

    从这天起,田小兰身穿黑衣、头戴黑巾,由农妇变成了妮姑,顿入空门,正式成了佛门弟子。师太为田小兰起的法名是“如静”。意在希望她在打坐练功时能够尽早“入静”、“入定”。

    师太带田小兰转遍了菩萨寺庙的所有寺院,扣拜了所有的神佛仙尊。乞求神佛保佑她修成正果。

    田小兰大开了眼介,好似探奇访胜、大饱眼福,寺庙宏伟,众佛威严,香火旺盛,和尚、妮姑善良虔诚。

    师父给田小兰宣示寺院的规矩:

    从剃度之日起,戒荤忌口,不准吃肉,不准尝腥,鸡蛋也不能吃,一日三餐素食淡饭。不得擅自游窜寺院,只能在规定的寺院修持。不准擅自离寺外出,不准私会香客,有人来访须经师父准许方能会见;交谈中不得涉及寺院内部之事。妮姑不准私会和尚、男人;不得与家人、亲朋联系。妮姑一般不外出化缘,若必须外出化缘时,须在师父带领下,二人以上同行……若违反戒律,会被清理门户,受到严惩后逐出佛门。

    田小兰听后心里发怵,发慌,觉得太不近人情,太没有自由,太让人气愤,寺院简直就是囚笼。怀疑自己能否做到。

    接下来,师太、师父陆陆续续给田小兰讲解关于佛门的法要、尊旨、修持的内容:

    佛祖释迦牟尼苦修之路;佛教三经:华严、愣严、法华;佛门五戒:不杀生、不偷盗、不邪淫、不妄语、不饮酒;佛门六度:布施、持戒、忍辱、精进、禅定;凡人六根:眼、耳、鼻、舌、身、志;三世因果,六道轮回,因果报应;布施化缘,阿弥陀佛……

    还给田小兰讲解、传授修行的内容、方法、注意事项。打坐是修行的不二法门,打坐的要领:虚、凌、挺、拔;打坐的姿势:散盘、单盘、双盘;修炼的五大宗旨:不争、不贪、不求、不自私、不自利;修持的方法:参禅、修密、观心;三密:身、口、意;修炼的最高境界:明心见性、解脱烦脑、忘掉一念、除去心魔贪嗔痴、由入静到禅定、忘我无我、空空了了。还有诸恶莫为、众善奉行;渐修顿悟,忍辱负重;精、气、神;做到行如风、站如松、坐如钟、卧如弓……

    田小兰不识字,从未按触过这些,师太、师父讲的这些事,听不懂,记不住,不会做,如听天书,如坠云雾,思绪迷茫、虚幻眩晕,不由害怕起来。觉得当个妮姑实在是太难了。担心自己坚持不下来。

    好在师太、师父要求不是很严,还说:“不能太急,要慢慢儿来。打坐先从散盘开始,怎么舒服就怎么坐;记不住佛经,就反复讼念阿弥陀佛,循序渐进。”

    炼了一段时间后,田小兰问师父:“师父,我为什么打坐总是静不下心来呢?”

    “走遍天下无净土,净土就在人心里。当你放下妄想,心如止水时就自然静下来了。”师父说。

    田小兰与师太、师父相处得很好,二位老者对她也处处关爱,百般呵护。她对师太、师父十分地信赖。她感到师太就像是自己的奶奶,师父像是自己的妈妈。心里话随时都向她们吐露。上寺不久就把自己的家庭、婚姻、经历、逃荒所受的苦,经受的磨难、委曲等等全部向二老倾诉。

    田小兰还把自己出家前,两次作梦入佛门、两次抽到同一支忏的事告诉师太、师父,问她们,是不是佛祖在召唤、接引自己出家为妮?

    师太、师父都笑了。师父说:“两次作梦是白天想的太多,所以晚上就作同样的梦。两次抽到同一支忏纯属偶然、巧合,与佛无关。信不信佛、出不出家由人心所定。与佛有缘自然会进入佛门,与佛无缘,进了佛门也会离去。你既入了佛门,说明与佛有缘,至於缘份深浅、久暂,要看你修炼能否明心见性,对佛笃信的程度而定。佛门净地来去自由,来了,佛祖不会特别关照;去了,佛祖不会怪罪与他。因为佛就在人的心里,身处何方并不重要。”

    她说她时常想丈夫、想儿子,流露出自己的遐想遥爱;说自己嘴馋的不行,想吃肉、想吃鸡蛋,表示出对美味佳肴的喜爱向往;说自己看见年轻女人漂亮的穿戴,就心动、也想穿,暗示出对多彩人生的留恋期盼。还提些奇怪的问题:当了和尚的男人,可不可以与在家的妻子同床拥衾依枕?当了妮姑的女人,可不可以回家看望丈夫、儿女?还了俗的和尚、妮姑,佛祖、菩萨会不会降罪……

    师太、师父听了说她“凡尘末了”、“六根未净”、“难成正果”、“对佛不敬……”有时无奈地稽手道:“阿弥陀佛,罪过罪过”、“不可如此想,也不可如此说……”

    田小兰发现师太、师父闭目打坐两三个小时,一动不动,无声无息,好似雕像、石人。而自己坐一会儿就腿脚疼痛、麻木,动来动去;还偷偷溜出去偷懒、活动、消磨时间。要求打坐时排除杂念,一心向佛。可是她打坐时,默念一阵阿弥陀佛便心辕意马,想东想西,最多的是想丈夫、想儿子,常常拿出“三人照”瞅上几眼。

    9、师太、师父的书画、剌绣

    田小兰入寺不久,发现师太有一个写字、画画的小屋,常去哪里写字画画;师父闲暇时,手里总拿一个绣花的竹圈圈绣花,在一个屋里还有绣大件的架子,上边夹着绣花的布。她对二老的才华、手艺没引起足够的注意,只关心她们的身世、经历、从那里来、为什么出家为妮等等。一有机会她就问这问哪,问东问西。

    师太、师父不愿意回忆自己陈封久远的苦痛过去,哪些蹉跎岁月,不堪回首。可是面对什么事都想寻根问底的小徒弟,既不能厌烦责怪,又不能不悦生气。便采取有时沉默不语,有时打岔避开的办法,或说:“往事如烟,早已忘记”、或说:“你不可太多打问别人的旧事”、或说:“往事好似伤疤,不可去剌痛它”。

    而田小兰则非常好奇,越不说,她越想知道。所以当师太、师父情绪好时,开心说笑时,关爱自己时就询问、打听。老人这时就说上几句,或讲上一段。田小兰虽没能弄清二老的祥细阅历,却也“侦听”到了一些“秘密”。

    师太出身书香门第,精于书法绘画。观世音菩萨寺院南端一个小屋是师太的画房,里面有一宽大长桌,放有文房四宝。屋子四周挂满了她的书法、绘画作品。

    奉佛之余,师太便聚精会神地在哪里挥毫书写、作画。这时候,师父、田小兰就成了师太的“粉丝”、“读者”、“观众”。师太这时候是“书法家”、“大画家”、“学者”。

    田小兰看不懂书法作品水平的高下,但能看懂一幅幅活灵活现的画。如仙的飞天神女,比神庙中塑像还要逼真的菩萨像,比真人还真的进香人,牵牛耕田的农人,花开万朵、粉红一片的杏花园……田小兰觉得师太简直就是位神人。几枝画笔,几盒颜料,几张纸,她就能再现世间事物,定格时光瞬间,能留住人的行踪,能让美艳的桃花在纸上永不凋谢。真是不可思议!

    一天,田小兰居然“大颜不惭”地要师太为自己画一张当妮姑的画像。过了几天,师太把画好的“田小兰”展示在面前。她看的目瞪口呆,哪画儿把自己变成了“仙女”、“美人”。比活着的自己还好看。她高兴、激动地蹦蹦跳跳拍手叫好。趴地上给师太磕头表示感谢。

    师太看着她的举动,开心地笑了说:“我为人作过无数

    的画,写过无数的字,趴下磕头的人如静是第一个,还是我的徒孙女,我好意外、好高兴哦。”

    师父接着说:“如静,师太的书法、绘画作品登过报纸,上过画报,参加过画展;题写过书名、碑名、碑文。许多人前来求画、求墨宝。仅求师太书画人的布施,就能供全寺僧侣半年香火、膳食开销哩。”

    师父识字不多,人却聪明能干,心灵手巧,心地善良,同情弱者。还有一手好剌绣。

    一天,师太对田小兰说:“如静,你师父的剌绣手艺堪称一绝。一方白布,一根银针,几扎丝线,她可以绣出山川河流、人物花卉、飞禽走兽、烟雨村舍,可以绣出人世间的酸甜苦辣、爱恨情仇、春夏秋冬、福禄寿、真善美。只是比起我的写字画画来,更艰辛、更劳神、更难更苦。所以她不轻易示人,不轻易接受人家的委托。但来求绣品的人还是很多。求她绣品之人的布施钱财为观世音菩萨像曾重镀了一次金身。弥勒佛大殿挂的“八仙过海”绣图,观音菩萨殿进后门正面的“菩萨净瓶杨柳枝”大绣像,还有送子娘娘五尺见方的绣像等,都出自你师父之手。它们比印刷的还要精美、宝贵。使朝圣者驻足、留恋、赞美。”

    田小兰看过哪些绣像,很艳、很美、很使人留恋忘返。只是不晓得是谁绣的。经师太这么一说,她对师父崇拜地五体投地了。

    “师太、师父,二位老人家是了不起的能人、神人!人家说‘有眼不识泰山’,泰山在那里,有多高、有多险我不晓得。可是我与师太、师父整天在一个锅里吃饭,一个屋子里睡觉,二老身上藏着天一样大的本事、能奈,我一点儿都没看出来,我好笨、好蠢、好没面子、好丢人哦!”田小兰自愧,觉得这深山古刹真是藏龙卧虎之地。

    师太、师父都笑了。师太说:“哪好,你就跟师父学剌绣吧。”

    “好,师父,你教我,我会好好向你学的。”田小兰很高兴。但她未必下功夫学剌绣。

    10、师太的传奇身世

    师太、师父是从旧社会走来的人,说起旧社会、说起往昔之事,她们都有切肤之痛。虽说向佛、修炼之后,心情恬静、语言平淡、叙说遥远经历、如述他人之事。但从她们的眉宇间、眼神里、表情中能感受到老人们内心深处无法诠释的心病,永难愈合的伤口,沉重苦涩、凄惨酸楚的隐痛。

    师太名费淑娇,法名慧静。生于1903年,老家山西太原。父亲是个富商,家有万贯。兄弟姐妹六人,大哥二哥五弟都在学堂上过学;她排行第四。那个年代,女孩子上学的廖廖无几。父亲请一位老先生,在家里教她和三姐六妹,还有三叔的两个女儿读书、写字、绘画。老先生有五个女学生。

    学的书有四书、五经、论语之类的古书。特别重视“大楷”的书写练习,要求每人一天要拓着字贴写十几张纸,反复练习;尔后看着字贴写,后来就自己看着字写。写不好的人挨先生的教训,还罚站、打板子呢!老先生的画画的很好,姐妹们也跟着学习。

    费淑娇从小就长的漂亮标致,又聪明好学。特别喜欢写字画画,老先生很喜欢她,就下功夫教她书法绘画。她也刻苦钻研。几年功夫,她就学有所成。老先生夸她“书法绘画有天赋”。她的书法、绘画就是从小打下的基础。后来坚持、发展,终获成功。

    老先生给女孩子们讲女子的三从四德,什么未嫁从父、已嫁从夫、夫死从子;什么妇德、妇言、妇容、妇功;比方说到妇功时说,女子对男人一要忠贞,二要谦恭,三要仪表装束端庄,四要做好针线茶饭等等。费淑娇的父亲对老先生教女孩子们三从四德非常赞赏,嘱咐孩子们要牢牢记住。

    当时裹脚是女孩子必须做的事情。每天早上,奶奶、妈妈们都为孙女、女儿裹脚,勒的女孩子们哭天摸泪,叫苦不迭。大人却仍“残忍”地给小女孩“下毒手”,否则就裹不出“七寸金莲”。费淑娇怕痛,裹完之后她就跑到茅厕或没人的地方偷偷放松。为此没少挨打挨骂。父亲迁就她说:“娇娇裹不出小脚,长大嫁不出去,爸爸可不养老女噢。”所以

    她是大脚女人。

    费淑娇十三岁那年,父亲就把她许给一个姓徐的大户人家的公子。她不晓得哪人长什么样,就问妈妈。在一天放学时,妈妈把她带到学校门外偷偷看到了他。“夫君”长的英俊潇洒,仪表堂堂。她暗暗高兴。十五六岁时,徐公子经常偷偷约她见面,一起逛街、玩耍、说笑、拉手。她爱上了徐公子,几日不见就想的荒,期盼早点过门做他的新娘子。

    十七岁哪年九月的一天,徐家娶她过门。妈妈为她插金戴银、披红垂绿、粉妆玉琢,把她梳妆打扮的锦繍耀目、漂亮动人。她满心欢喜地上桥去做新娘。

    可是在送亲的半路上,被一帮军人拦住,一个军官看了桥子里的新娘子后说:“天生的一个美人儿,我要了!”就抢了亲,要费淑娇给他做“三姨太”。

    她坚决不从,遭到毒打,关押,强迫成婚。

    婚后才知哪个抢自己的人叫吴义元,是个军阀旅长。有人说他是军阀吴佩俘的侄子;有人说不是,是他自己与吴佩俘套近乎,不明真假。

    事发后,父亲与徐家多次找吴义元交涉,要他退亲。可恶的吴义元,竟然派兵暗杀了徐家公子父子二人。还威胁费淑娇的爸爸说:“如不承认这门亲事,我就把三姨太杀了。”战乱年月,兵匪如虎,无处申冤,从此,父亲不敢再说什么。

    哀没过于心死。费淑娇听到噩耗,如雷击顶,如垂深渊,悲愤万分。心已死,爱已休,思悠悠、恨悠悠,身陷污淖难出头。

    吴义元见费淑娇整日愁眉不展,心事重重,见他如见仇人。很生气地说,如果不改变态度,要杀了她的父亲。她无可奈何,只好强颜欢笑应对他,苦熬日月。

    两年后,费淑娇生了一个女儿,从此,她便倾心于女儿的抚养。因为她思念徐公子,思念亲人,痛恨被人欺压、凌辱。精神压抑、心情郁闷,对吴义元只是应符。吴义元对她失去了兴趣,又娶了一房姨太太,她被冷落。

    五年后,吴义元的大太太把费淑娇卖到了一家《春花阁》的妓院,她再也见不到自己的女儿了。她愤怒、心碎、绝望!无法逃出牢笼。

    在妓院,费淑娇花钱托人寻找父亲、哥哥等亲人,请他们前来为自己赎身出火坑。所托之人回来说,直奉军阀混战中,费家大院被大火焚烧,父亲、大哥遇难,家道败落,幸存者都有谁,去了哪里无人知道。

    噩耗使她五内沸然。从此与家人、与兄弟姐妹失去了联系,没了亲人,无依无靠,如大风中一片黄叶,不知落向何方。她陷入了极度的悲愤、苦闷、无奈之中。只好在接客之余埋头于书法、绘画打发时日。

    费淑娇没有停止过打探吴义元的下落,想见到自己的女儿。后来听说国民革命军北伐胜利,军伐们被打倒、消灭。吴义元战死,他的家人不知去向。她再无法寻找女儿,只是日夜思念,经常梦见。一个没有人身自由的妓a女,也无法寻找女儿了。

    费淑娇二十七岁哪年,在一位叫刘石柱的好心人帮助下,逃出了妓院,跳出了火坑。

    刘石柱独身,为人豪爽侠义,很喜欢费淑娇。为防被官府缉拿、追杀,二人逃到一个偏远乡村安下家,结为夫妻,过起平平淡淡的日子来。

    家庭开销靠费淑娇的积蓄,丈夫给大户人家干点活,挣些钱粮补充家用;她在家为丈夫做饭、冼衣,闲下来写写字、画点画。

    生活虽然清贫、艰苦,但二人世界的生活却过的十分地缠绵、甜密。那两三年时光,是她一生中最快活、最美满、最幸福、最留恋的人生。虽然暂短,却使她终生难忘,永远怀念。

    丈夫刘石柱四十多岁了,很想要个孩子。而费淑娇因在妓院的遭践,已经不能生育。为此事二人都很苦脑。最后两人商定分手。她把剩余的积蓄分给丈夫一半,二人离开偏远村庄,依依不舍地别离了。丈夫自找归宿,她因不能生育,依然决然地上五台山出家为妮。这时,她才三十多岁。

    费淑娇在五台山、五郎庙一呆就是十六年。十六年里,世界、中国都发生了许许多多的大事。天灾、人祸、饥荒、战争、杀戮;共产党同国民党之间你死我活的搏杀、鏖战;第二次世界大战;日本敌人对中国的侵略,中国人民的八年抗战;三年解放战争,蒋a介石、国民党被赶到台湾,新中国的建立……

    这些惊天动地的大事,她只是听人说说,也只能听听。真像出了三界五行。除了奉佛、打坐炼功,便是练她的书法,画她的绘画。十六年的苦练,她的书画有了极大的提高与长进。她已四十七八岁。

    建国后的第二年,即1950年,人民政府派人到五台山,宣传党的宗教政策,动员出家的和尚、妮姑还俗,有许多僧侣离开寺庙,重蹈红尘。有干部动员费淑娇还俗,用她精美的书法、给画为新中国的文化建设事业出一分力。她曾心动过,但最终还是婉言谢绝了政府的关怀,坚持了一心向佛的信念和追求。

    这年秋的一天,救她出妓院的“丈夫”刘石柱找到费淑娇,说他找了个老婆,为自己生了一儿一女,都已长大。不久前老婆中风去世了。请她还俗,回去与他一起过日子,并保证对她如以前一样关怀、呵护。

    费淑娇表明自己决不还俗。可是哪人十天半月就来劝说她、纠缠她。她没办法,只好离开五台山另找栖身寺庙。几经辗转,最终落脚于现在的菩萨庙。转眼已是六十多岁。

    费淑娇历尽苦难,终与佛门有缘。她将在木鱼声声、钟响馨呜、面对黄卷中迎送日月;她将为云云众生排难解纷;她将在书法、绘画的陪伴下走完一生。

    11、师父的苦难遭遇

    师父曹莹玉,法名菩静。生于1923年,老家在山西平定县。出身贫苦,父亲做小生意,母亲在一家绣坊为人剌绣绣品;兄妹二人,哥哥在一家店铺当伙计。全家人都不识字。

    费淑娇从小就跟妈妈学习剌绣,十三岁开始和妈妈在绣坊为掌柜的作绣品。她聪明睿智,勤奋好学,心灵手巧,长进很快;做的活在绣工中达到中等、中上、上品。很受顾客喜爱,掌柜的也很看重她。

    十四岁那年,哥哥为店铺老板外出收账时,被国民党抓了壮丁,当时哥哥才十六岁,从此杳无音信。过了一年,父亲得肺痨去世。只剩母女二人靠剌绣手艺维持生活。

    曹莹玉长的漂亮、秀气,有水灵灵的大眼睛,讨人喜欢的弯眉毛、高鼻梁、小嘴巴,姣嫩红润的圆脸庞,头发乌黑,发辫粗长,身材苗条、端装,惹人喜爱。很有力气,干活麻利,吃苦耐劳。

    十七岁哪年,绣坊王掌柜为她说了门亲事,小伙叫祁来玉,父子二人开一个染布店。王掌柜要曹莹玉母女嫁给祁来玉父子,两家人合到一处过日子。妈妈不同意,只把女儿嫁给了祁来玉。

    曹莹玉出嫁后,只剩妈妈一个人孤孤单单。她发现祁家父子为人正直、心地善良、关照弱小。就给妈妈“做媒”,劝说妈妈既当自己的妈妈,又当“婆婆”。母亲最终同意了,就嫁给了祁来玉的父亲,两家人合成了一家人,日子过得平平安安、和和美美。第二年曹莹玉生了一个小宝宝,全家人欢天喜地。

    祁家父子对曹莹玉娘儿俩很是关爱、呵护;给她们买新衣裳穿,把她们打扮得漂漂亮亮;生活上也很照顾,隔三差五就买点肉改善生活。太苦、太累的活也不让她们干。公公见妈妈干剌绣活辛苦,费眼睛。就找绣坊王掌柜替妈妈请辞。

    王掌柜高兴地说:“我把两个优秀绣工嫁给了你们父子做老婆,做了件功德无量的大好事。你关爱我的老绣工,我只好成人之美了。”

    从此,妈妈不再去绣坊干活,在家做饭,料理家务,带外孙子。母女俩对两个男人也体贴入微,伺候得妥妥贴贴。

    祁来玉很爱妻子,处处关怀,百般呵护。常带她外出逛街,带妻子到亲朋好友家串门走动,炫耀自己娶了个漂亮、贤惠的好老婆。

    一次借收账之机,祁来玉为老婆买了一只上好的玉镯,花了不少的钱。父亲大发雷霆训斥他。

    晚上,他为老婆带上玉镯,还自豪地说:“为了我心爱的媳妇,就是挨父亲一顿打我也愿意。”

    曹莹玉十分感激地说:“谢谢你对我的爱。可是钱花得太多了,真的不值。买成米面咱全家人能吃好久呢。”

    丈夫说:“它是我表达喜欢、心疼媳妇的物件,你只要看到它,就会想起我,就会记起我为了买它,被父亲训斥的狼狈样子,你就会珍惜我们夫妻间的恩爱与感情。这钱花的值,非常值!”

    “来玉,我会一辈子记着你对我的好,我也一辈子会对你好的。”小两口感到无限地幸福、甜密。

    哪只玉镯曹莹玉视为珍宝,带了几十年。田小兰听了这段故事后,才真正理解师父时常端详、静看手镯时,哪样专注、凝重的目光,深沉、掉泪的感情了。

    曹莹玉二十一岁那年秋的一天,家中飞来横祸。

    那天晌午,日寇的飞机轰炸平定县城。几波飞机飞过后,县城里砖头、瓦片、木头、石块横飞、飘落,大火四起,硝烟弥漫,无数房屋倒塌燃烧。人们在逃难躲藏中死伤无数,人民遭了大难。

    祁来玉的染布店被炸弹击中,屋倒房塌,妈妈被房梁砸住。一家人正在搬抬房梁、抢救母亲时,又一颗炸弹落在跟前。公公、儿子当场被炸死,祁来玉的右小腿鲜血直流,曹莹玉的左臂受伤,妈妈也停止了呼吸。他俩包扎了伤口,跑了出去。

    抬头看,天上没了飞机,也听不到飞机声。二人又回去,把父母的遗体抬到一处,清理、擦去脸上的血迹泥土;曹莹玉抱着儿子失声痛哭。

    此时枪声、日本兵叽哩哇喇的叫声由远而近传来。

    二人赶紧躲藏到断壁残垣的角落处、旮旯里。

    三个日本兵搜到祁来玉家,两个恶鬼朝二位老人的遗体开枪射击,一个坏蛋用枪剌挑拨儿子尸体后离去。接着又来两个日寇,在断牆各处仔细搜寻,一个家伙发现了曹莹玉。

    “啊,花姑娘的有……”说着向她走去,另一个也跟了过去。

    曹莹玉被吓坏了。捡起地上一根木棒对着日本兵:“滚开!滚开!!”大声喊道。

    两个家伙不知听懂了没有,端着枪、狞笑着向她逼近,一个敌人把剌刀顶到曹莹玉的胸前心脏处,另一个夺下了她手中的木棒。两人放下手中的枪,抱住她,扒她的衣服,她拼命挣扎。

    这时,祁来玉拿起地上的砍刀冲过去,双手挥起砍刀,朝一个日本兵脖子上猛砍下去,哪个日寇的血喷射四溅,倒地死了。他挥砍刀砍杀另一日本兵时,日本兵回身抓住砍刀,二人扭打在一起;因为祁来玉腿部受伤,敌不过,被压倒在敌人身下,日寇夺过了砍刀,正要向他砍时,曹莹玉抓起日寇放在地上的枪,用枪托猛击到日寇的头上,钢盔飞走,敌人倒在一边。她救起丈夫,二人稍息后向外走。

    不到两丈远,身后“砰”一声枪响,祁来玉被打中。

    “来玉!”曹莹玉抱住他时,他胸前已鲜血淋淋,一句话也没说出来,就瘫软在她怀里牺牲了。

    曹莹玉回头,发现被她打翻在地的哪个日寇并没有死,还在举枪向自己瞄准。她抱着丈夫的身体卧倒时又一声枪响,但没打中,哪个敌人用枪撑地颤抖着想站起来。曹莹玉心中燃起了仇恨的大火。她冲过去,抓起地上的砍刀向敌人头上、脖子里一连砍了十几刀,直到敌人的脑浆外溢、血肉模糊,自己没了力气。`

    很短时间内,曹莹玉一家四口人死于非命,自己险遭杀害。她如刀剜肝胆,钊剌身心般地痛苦。遭此劫难,任是泥人也掉泪,纵是铁汉也酸心。可是她却欲哭无泪,只有恨满怀!也顾不得掩埋亲人的遗体。她赶紧换掉沾满血迹的衣裤,洗去脸上、手上的鲜血,立即离开哪里,溶入逃难的人群远走他乡。

    这时,她已是孤身一人,身上还有伤,不知道去向何处。

    在逃难人群中认识了一位大姐范春梅,她的丈夫、妈妈、女儿等人在这次战乱中先后死去了,也是独自一人。同为苦海飘流客,亦是天涯伦落人。二人相互作伴,相互照应,一同逃荒。

    她们听人说陕西、甘肃没有日本人,就沿路乞讨,朝登紫阳,暮践红尘,饥餐渴饮,披星戴月地向西行。经太原、候马到陕西的咸阳、宝鸡,准备去甘肃。听到日本投降的消息,最后落脚陕西岐山县。

    患难姐妹,生死与共,相互照应,竟走了大半年时间。求人坐过马车、汽车,偷爬过运煤的火车。沿路乞讨,饥寒交迫,满身虱子,满脸污垢,衣不遮体,食不果腹,受尽了苦难。

    一天,姐妹二人在歧山县城一个巷子里歇息,来了两个人问她们,愿不愿意去砖窑为打砖的工人们做饭。两人便跟他们去了砖窑。砖窑离岐山县城二十里地,烧的是蓝灰色的砖瓦。

    四五个月后,范春梅大姐跟一位来打砖的人谈好,要嫁给他。哪人把她接走了。

    半年后,砖窑陈会计的弟弟陈五更娶曹莹玉为妻。结婚时住的房子是一个小院,三坐房屋,紧紧凑凑,挺舒适。但她上当受骗,哪房是租来的。一个月后就搬进了一个破烂不堪的小屋。

    陈五更是个吃喝嫖赌、坑蒙拐骗、不务正业之人。曹莹玉很苦脑,就劝说丈夫收心、改邪归正,告诉他只靠自己一手剌绣活也能养活两人。但陈五更不听,常常夜不归宿,或喝得蒙酊大醉回来,还动不动打她,时不时有人上门讨债,曹莹玉劝说,他不仅不听,还大吵、打她。

    一年后的一个晚上半夜,有人敲门,曹莹玉以为丈夫回家了,打开门,进屋的却是个不认识的男人。

    来人说:“陈五更欠我很多赌债还不起,他把你卖给我作婆姨了。我来看过你,你人长的漂亮又年轻,他还告诉我,你有一手绣花的好手艺,我更加满意。既然要给我当婆姨了,今晚我就睡你这儿了……”

    曹莹玉这才想起,他就是前天来找陈五更要账的哪个人。

    “我不相信会有这事,你出去!”曹莹玉很疑惑。

    “我这里有契约、文书,”他掏出一张写有文字的纸展开,“你看这上头有我们两人签的名子,摁的有手印。”

    曹莹玉虽不识字,但她申手想把纸拿过来撕了。但狡猾的家伙荒忙收起来,说:“这可是凭据,你要是撕掉,我就娶不到你了。”

    “就算陈五更把我卖给了你,也得他亲自给我说,就凭你一个人半夜三更这么一说,契约又不给我看,我咋能相信是真是假呢?你还是赶紧走吧。”曹莹玉撵他。

    “可是我等不急了,今晚你就可怜可怜我吧。”他脱衣服,并往她跟前走。

    “你敢胡来,我就死在这里!”曹莹玉抓起一把剪刀,双手握紧对着自己的心脏,怒视着他。

    “别、别,你是位好女人,我走,我走。”哪人穿衣服、扣纽扣,往门外走。

    走到门口又回过身说:“你是个有血性的正派女人,我更喜欢你了,你等着,我会尽快来迎娶你的。”他显得挺高兴。

    哪人一出门,曹莹玉赶紧关上门,上了闩,找来木棍、凳子把门顶死,心里才稍息踏实。坐在炕上想刚才的事。

    陈五更真的把我卖了?有可能,一个输红了眼的赌徒,什么坏事都干的出来地;刚才哪人展开的纸上有红印印,说不定就是卖我的契约、文书;哪陈五更为什么不告诉我?怕我与他吵闹?一定是这样。可恶的陈五更,自己的老婆都舍得卖,真是丧尽天良!刚才来的人是想花心、占便宜?还是试探我的人品?花枝叶下犹戴剌,怎保人心不怀毒,也一定不是个好东西。还算知趣自己走了,他真要硬来,我就用剪刀捅死他。杀日本鬼子使我的心变硬了。

    那么今后怎么办?去砖窑找陈会计理论?人家是亲兄弟;等哪个人来娶我?不,不!他用赌债来卖我,说明他也是个赌棍,和陈五更是一路人。再也不会遇到来玉那么好的男人了,我有与来玉那段甜密、幸福的夫妻生活的记忆,此生满足了。如再被人把自己当物品卖来卖去,就太惨了!我得尽快离开这里,要不卖了我的哪人会用绳子把我绑起来抓走的。对,要尽快逃出火坑。

    曹莹玉借着烛光收拾了自己的东西。其实也没什么东西可收拾,就几件衣服,主要是她绣花用的几套竹圈圈、竹环环,一些丝线和一些绣品。逃荒路上,走到哪就带到哪,一有空闲就拿出来绣上几针,怕放久了手生,荒费了手艺。

    她难以入眠,坐在炕沿上,透过窗户看见残月如勾,悬在当空,银河耿耿,玉宇澄澄,星斗零落,夜幕黯然,穿窗的月光落在炕前,更添了几分冰冷。屋外夜风飒飒,残叶悉悉。想到了逃荒以来a经受的颠沛流离,艰难凄楚,孤寂酸辛。想到自己被男人卖买。天地之大,却无处栖身,又举目无亲,心快要碎了。孤独、无助、苦痛一齐向她袭来。她心里发出:“我的命运为什么这么悲惨”的疑问。

    晨曦爬上了东山,曹莹玉逃离在她看来是牢房的破屋。街上、人多的地方她不敢走,怕被陈五更或卖她的人发现抓走。走背街、小巷离开岐山县城向西走。

    曹莹玉又变成了乞丐,沿路乞讨、要饭。怕碰上坏男人侵害、欺负,把脸涂抹地脏兮兮、黑糊糊的。也不知道去那里,像鬼蜮幽灵,盲无目的地游荡在村舍小道之间,无人注意、无人理睬、无人关心。她想妈妈、想公公、想丈夫、想儿子,哀愁萦绕心头,苍然而泪下。思考着还要不要继续活在世上。

    几天后,她坐在一个小镇的土台上犯愁。

    一位四十多岁、慈祥善良的妮姑师父走到她跟前,她赶紧站起来。师父上下打量她后,从布袋中掏出一个饼给她说:“饿坏了吧?快吃。”

    曹莹玉接住饼,向妮姑师父鞠了个躬,大口大口吃饼。已经两天没吃东西,快要饿死了。这是她逃出岐山第一个主动关心她的人,她好感动。吃着饼,看着师父,不由得珠泪满腮。

    “慢慢吃,小心噎着。”师父说着递给她水胡芦。她扬起头咕嘟咕嘟喝了水,接着把饼吃完。摸了一下嘴,跪下给师父磕头:“谢谢师父,我两天没吃东西了,谢谢、谢谢。”还在泪流满面。

    “来,坐下。”师父拉她起来,两人坐在土台上。

    曹莹玉如遇亲人一般,把自己的身世、遭遇向面前的师父倾诉,提出请师父收她为徒,削发为妮。

    师父带她来到现在的菩萨庙,收为徒弟,剃度为妮直到现在。哪位师父就是现在的师太。

    当时曹莹玉才二十五岁。

    12、离寺还乡

    十几个月过去了,上香、贡茶、击馨、鸣钟、点烛、拂尘,稽手跪拜,闭目养神这些事,田小兰都学会了,也做的不错。但就是禅坐入定没有任何成绩,一次也没有入定过。尽管师太、师父认真教导,反复讲解要领,陪她一起参禅打坐,有时难免训斥几句。但她好似刀枪不入、油盐不进,总无进展。

    一个初一的一天,山场进香的善男信女络驿不绝,山间庙宇钟鼓激越,馨韵悠扬,阳光和煦,风送幽香。笃信神佛的施主向各寺神殿布施了不少贡品、香火钱物。整个山场是那样的静宜友善,似个隔世静园。

    可是也有不和谐的小事发生。一位男香客好像爱上了田小兰,还有点大胆妄为。从进入寺院就一直瞅着她,田小兰走哪,他就悄悄跟到哪,不即不离。田小兰却浑然不知。她从佛殿香案走出,那人又跟了出来。这事师太尽收眼底。

    “如静,你过来。”听到师太的叫声,田小兰向师太走去,经过哪人面前时,他竟然拉住田小兰一只手吻了一下。

    “师太!……”田小兰吓坏了。

    “放肆!佛门净地,岂容得如此龌龊之辈!”师太怒视那人,他迅即狼狈逃离寺院。

    “如静,你去厢房歇息吧。”师太说。田小兰去了厢房。

    第二天下午,师太、师父给田小兰谈话。

    “如静徒儿,你还是回家去吧。”师父说。

    “师父,昨天哪事不怪我,师太都看到了。”

    “如静,你六根未尽,尘缘未了,佛门不是久留之地,还是回家与亲人团聚吧。”师太说。

    “师太,你冤枉我,对我不公平!”田小兰哭了。

    “小兰,好孩子,这和昨天的事无关。”师太过去把小兰搂抱在怀里,慈祥地看着她,“你说你打坐静不下心来,总是胡思乱想。一定是在想丈夫、想儿子对不对?我看到你经常看着家人的照片发呆,说明你放不下他们。我和你师父早就商量过了,今天就与你说说这事。”

    “师太,我不走。”

    “陔子,你就像我的孙女,师父的女儿,我们不忍心让你在这里耗费年华,消磨青春。你的人生之路还长着哩,退一步海阔天空,既然在佛门修不成正果,就应当及时离去。我们是关心你、爱护你。”师太说的很诚恳。

    “我舍不得师太、师父。”田小兰心里不是滋味。又想,师太、师父已经决定,自己也曾多次有过离去的念头,永顺一定回来了,去与他、与金林团聚。不如就此离去。

    “我们也舍不得你,可是,天下没有不散的宴席。你还是离开这里去与家人团聚去吧。”师太说。

    “嗯,那我只好听师太师父的话了”。田小兰点了点头。

    过了几天,师太带田小兰又转了一次菩萨庙里的各个寺院。向各尊神佛辞别,请各位神佛保佑她一生平安。

    师太、师父送给田小兰一串精致的佛珠,师父绣的一尊观世音菩萨佛像,还有一些钱、粮票。田小兰只收下了佛珠、佛像。

    师太、师父派一位和尚师兄送她下山。

    “师太、师父,在我走投无路之时,是二位老人家收留了我,我一辈子都不会忘记二老对我如奶奶、母亲般的关怀、爱护和照顾。二老的恩德我会铭刻在心。师太、师父保重,祝二老健康长寿。”田小兰跪拜,泪流满面。

    “小兰,一路顺风。佛祖会保佑你一生平安的。”师太说。

    “小兰,如果有缘分,我们师徒还会见面的。”师父说。

    师徒依依不舍地挥泪分手。

    田小兰在菩萨寺出家修行一年时间。

    和尚师兄送田小兰到千阳县。尔后她几经展转回到了西沟里村自己的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