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趣阁 > 玄幻小说 > 白河风云 > 第一卷 第七章
    第七章来龙去脉

    日已过午,天空没有一丝云彩,也没有风,暖洋洋地。龙天雷在大队开过生产队长会议之后,就急匆匆地往回赶。进了村,村道里已经有人端着碗吃饭。待到进了家门,见母亲坐在院子的小板凳上,怀里搂着他的小孙子耀劲。

    龙耀强从厨房里跑了出来,高兴地说:“三爸给咱们做老鸹脎呢!”

    二儿子耀劲一字一板地说:“我要吃老鸹脎。”

    龙天雷问耀劲:“你妈呢?”边说边从门闩上取下“甩子”,在身上身下的摔打着。

    母亲说:“你还问呢?你把人家咋得罪下了,槐英从地里回来后,搡声拌气地把扁担往院子一撇,急急火火地换了衣服,把厨房门一锁,到她娘家去了。这槐英也是没法说,你要走走你的,锁厨房门干啥!家里老的老小的小,不吃饭了?把嘴都泥到墙上去!”

    龙天雷气愤地说:“成了老虎的屁股,摸不得!走就叫她走,有本事一辈子都甭回来!是不是把耀丽带走了?”龙天雷说着,把“甩子”又挂在门闩上。

    “没带耀丽,”母亲生气地说,“耀丽见她妈走了,一个劲地哭,刚才哄瞌睡了。”

    龙天雷向厨房走去,这才看见,厨房的两扇门中间掛着一把锁,一扇已经被抬开,吊在另一扇上。龙天语正在厨房用勺给碗里盛饭。

    龙天语说:“哥,咱妈胳膊疼,我不会擀面,给咱做的‘老鸹脎’。”

    龙天雷说:“好,吃‘老鸹脎才美咧!”

    龙天语说:“我从地里回来的时候,耀强已经放学了,我就赶紧把门抬开了。”

    龙天雷从案板上端起两碗饭说:“等你嫂子回来了再说!”

    所谓老鸹脎,是当地人的一种面食,将面粉用水和成糊状,并撒上盐和五香粉搅拌均匀。待水烧开之后,用筷子夹起一疙瘩又一疙瘩面糊放在锅里,立即成型,状如老鸹之头,当地人称头为“脎”,故曰“老鸹脎”,再掺上炒好的菜即成饭食,吃起来筋道有味。

    一家人围坐在小桌旁吃饭,龙耀强一边大口地吃着一边说:“爸,我三爸做这老鸹脎香得很我把这一碗吃完,还要再吃一碗!”

    龙天雷说:“你今年七岁,一个月的定量是十六斤粮,你吃两碗饭就吃超了!”

    母亲说:“叫娃吃,我少吃一点儿!”

    龙耀强问:“耀劲一个月定量是多少?”

    龙天语说:“耀劲一个月是十二斤吧。”

    龙耀强说:“耀劲才四岁多,比我小一半,给他一个月八斤才好!”

    龙耀劲说:“不,我饭量大,吃的多!”说着用筷子夹起一疙瘩面食,举在碗的上空,高兴地叫道,”都快看,这一块子可像老鸹脎了!三爸,你会做羊脎不?会做狗脎?”

    龙天语笑着说:“羊脎、狗脎、猪脎都会做,就怕你咬不动?”

    龙耀劲说:“那你会做人脎不?”

    龙耀强说:“看你吃了个野,还想吃‘人脎!三爸,我妈要是明天不回来,你还给咱做‘老鸹脎’。”

    老人用筷子敲了一下龙耀强的碗说:“不会说话甭说话,你还盼你妈不回来!”

    街门吱扭一声开了,龙忠印走了进来,打过招呼之后,天语给龙忠印拿过一个小凳,龙忠印坐了下来,说:“天雷,你五爷走了!”

    龙天雷一惊:“哦——啥时候走了!”

    龙忠印说:“刚倒头。”

    母亲说:“你五爷今年八十四了,是门坎。七十三,八十四,闫王不叫自己去!”

    龙忠印对龙天雷说:“你五爷临终时交待了两件事,一是说粮食紧张,给他的丧事要从简办,不要扑腾。二是说龙、虎两族到你们这一辈儿出了‘五服’了,天霞和贵武结婚是龙虎两族亲上加亲,要看着办好。还说他已经是老丧了,不要太在乎时间,不要等一年,过上五、六个月就可以了。”

    母亲站了起来,对天语说:“天语,你一会儿把碗给咱端到厨房去,我先给你五爷吊个孝去,回来再打摭。”天语点头,母亲领着耀强出去了。

    龙天雷说:“六大,我把饭吃毕,就去找贵斌,叫他把报丧的、打墓的、做饭的、搭棚的都安排好。龙虎两族都是孝子,执事只能在散户里派。上午大队开了个队长会,因为齐家堡大队电线落地,把一个八岁的小学生打死了,所以公社下发了一个通知,要求各大队把电线齐齐排查一遍,将老化了的电线一律换掉。今天下午先查一、二、三、四队,明天查五、六、七、八队,我必须一块跟着去检查。把五爷准备放几天?哪一天下葬?”

    “能放几天?”龙忠印用手搔了搔头,“粮食不宽裕,多放一天是一天的事,所以,连里带皮三天也就行了。就这还得向队里借粮食呢!”

    “得多少?”天雷问。

    “我大概估算了一下,还得一百三十斤。”龙忠印说。

    “你写个一百斤的借条,我签个字,然后到保管那里去过粮。”龙天雷把碗放到小桌上,“剩下的三十斤先从我这儿灌些。因为我的权限只有一百斤,超过一百斤还要队委会开会同意呢,麻烦了。”龙忠印点头。

    龙天语说:“六大,我爸在城里看厕所呢,还叫回来不?”

    龙忠印沉吟了一下:“厕所离不开人,离了人就有外队偷粪呢,不叫了,咱龙虎两族孝子有的是!”说罢起身,龙天雷和龙忠印一块儿走了出去。

    天语对侄儿说:“耀强,吃饱了赶紧上学去,还等啥?”龙耀强在窗台上背了书包就往外走。

    龙天语收拾碗筷,想着刚才六大的话,说龙虎两族到他们这一辈就出了“五服”了,龙天霞和虎贵武结婚龙虎两族就是亲上加亲了。他最初还有点愕然,后来方想起他还很小的时候,父亲曾经讲过的龙虎两族起根发苗时的故事。

    远在清朝道光年间,彪家寨这里还没有正式村庄,只散落着几户人家。在他们南边大约三里多地的塬坡上,有一道深约十来丈、宽约一箭之遥的沟壑。传说很早很早以前,有一条巨龙从天而降,它在滑翔降落过程中,将塬坡冲下一道深沟。这条龙在沟里躺卧了三天后又飞腾而去,故而得名卧龙沟。人们在卧龙沟并未见过龙,却见狐狸、兔子、鼠狼子常在这里出没。一日午后,一个身穿粗布蓝袄的汉子,手持弓箭,游猎于沟底,忽见一只狐狸匍匐于前方,迅疾用箭射去。一箭射中,但狐狸却带箭逃窜,追赶约百十米远,狐狸倒于地下,挣扎不起。汉子上前,拔下箭,将那野物翻来覆去看了看,高兴地收于布袋之中。正待离开,却见半坡不远处,有一兔子大小的东西现于坡地,色彩与形状却又不似兔子。汉子趋步向上,至于近前,不禁一惊。原来沟岸滑坡,将一人卷于土层之中,全身覆没,只有鼻口尚露于外,然而面如土色,看情景是头下而脚上。从土质的成色看,滑坡时间尚不太长。汉子将手背放于那人的口鼻之间,尚有微弱气息,于是不曾多想,急忙放下布袋和弓箭,用双手在地上刨挖起来。约半柱香的功夫,覆盖人身之土荡然无存。汉子这才看清那人身着黑色夹袄,青色夹裤,约三十开外年纪,一条垂于脑后的粗辫子沾满了湿漉漉的黄土。汉子将那受难之人调换了位置,让其头上而脚下。这才坐在坡地上,掏出烟袋,一边吸烟缓劲儿,一边等候那人清醒过来。

    然而一袋烟吸完,仍不见那人有苏醒之意,怎么办?此人姓甚名谁,家住哪里,一概不知,如何发落?他将那人背于背上,手里提着装狐子的口袋和弓箭,四顾望去,但见北边二、三里的地方散落着几户人家,于是向那里蹒跚而去。

    汉子拣距离最近的一户人家敲门而入,心想,即使不是他家人也应认识。谁知开门的妇人大惊失色,原来她丈夫几天前在卧龙沟下了陷井,要抓野物。今日早饭后前去查看,不想沟岸滑坡,弄成这般光景。

    经打问,知主人家姓虎,人称虎三,善于捕猎。妇人端来一碗热汤,用勺子为丈夫慢慢灌下。约莫一顿饭工夫,虎三双眼微睁,醒了过来,方想起自己遇难一事。看着面前的陌生汉子,知是救命恩人,心存感激。动问汉子来历,汉子告知他是白河北岸人,姓龙名青,排行为二,收过秋种罢麦,闲暇无事,来此捕获野物。虎三听那汉子姓龙时,心头不禁一颤,但终因救命之恩充溢心头,那惊悸仅一掠而过。

    第二年春天,龙青再来此地时,不想虎三已经作古,仅留一位三岁小儿。虎三之妻虎赵氏感激龙青救命之恩,愿以身家相托。龙青本是孤单一人,又兼虎赵氏颇有姿色,于是二人便在虎三周年过后结为鸾凤。二人婚后又生一男一女,均随父姓龙,龙青待虎三的儿子亦如己出。龙青初通文墨,为使若干年后,龙门与虎门的子孙不忘其根本,于是给村子正式起了个名目:彪家寨。龙青向家人解释,“彪”字左边为虎,右边的三撇,表示龙头、龙身、龙尾,就是代表龙。彪字的意思,就是龙与虎合成的。彪家寨既离不开龙家,也离不开虎家,龙虎两族誓要和睦相处。谢世之前,将两个儿子叫于近前,反复叮嘱,“和睦”二字为龙虎两族的世代家风。

    龙天语心里寻思:难怪龙虎两族亲如一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