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趣阁 > 玄幻小说 > 血云剑 > 第六十四章 潜龙噬血
    等他去得远了,冷心河才叹气摇了摇头,淡淡道:“当年我驾一帆轻舟,远渡重洋到天外天来拜师学艺,在松藤下第一眼见师叔时,他犹如天人一般,现如今,哎……”

    岑夫清道:“师兄,难道我们就这样任他逃走吗?”

    冷心河道:“技不如人,将之奈何,还是先看看师弟的伤势吧。”

    李镜湖已经有些神志不清,冷心河扶住他察探的他脉搏穴道,为他输气疗伤,岑夫清只冷眼旁观,道:“依我看师兄的本事不在那老贼之下,若不是有人从中作梗,他未必能跑得了。”

    冷心河去专心为李镜湖治伤,不去理他,这时岑夫清又看到一旁的江莹儿,怒从心起,忽然不宣而战,横起一腿扫向江莹儿的胸前,江莹儿也正关心李镜湖的伤势,不及提防,被他重重打到。

    这一下虽不是重招,但乘人不备且力道十足,江莹儿直被打得往后退了几丈远,跪伏在地上,吐了一口血出来,抬起头来刚想发怒,却见岑夫清更生气的看着自己,他自知理亏,只好隐忍不发。

    岑夫清还要再往上递招,被冷心河喝了一声:“住手。”虽然声音不大,但岑夫清马上不敢再造次。指着莹儿狠狠道:“我今天饶你不死,快滚吧。”

    江莹儿拄剑站起身来,心中虽然气极了岑夫清的嘴脸,但却无心亦无力反驳。扫了一眼周围,无忧岛上已经是一片狼籍,忽儿心底泄了一口气,感觉莫大悲伤从心底涌来。

    冷心河将李镜湖扶给岑夫清,吩咐道:“你先带师弟回消遥宫,我有事要和这位少侠说。”

    岑夫清大为不解,道:“师兄跟他有什么好说的,照我说,既然跑了楼星寒,就该拿这小子问罪。”

    冷心河淡淡看了他一眼,一副不容置喙的表情,道:“他也是身不由己,不要再说了,听我话行事吧。”岑夫清不敢再违命,只能携着李镜湖,心有不甘的驾起飞剑向消遥宫方向而去。

    冷心河收起长剑,往长袖下一腋,剑顿时没了踪影,他走向前两天,气色温和的说道:“我师弟他脾气暴躁,还请少侠见谅。”

    江莹儿惭愧道:“是我做错了事情,他打我也是应该。”

    冷心河道:“少侠远渡沧海,该不是只是为了帮我师叔盗剑而来吧。”

    莹儿道:“我本来是要去天外天的,是不小心误闯了无忧岛的。”

    冷心河道:“我看你不是平常人,应该也不是为了拜师学艺而来。”

    江莹儿叹了一口气,失落道:“我来天外天本来是有事相求,但现在我得罪了贵派,再说什么也无益了。”

    冷心河摇摇头,道:“你并没有得罪我们,这一切皆是宿命,今日你救了楼星寒,有一朝日,杀他的那人也一定会是你。”

    江莹儿一怔,不明白他话中意思。冷心河道:“你在玄龟塔第六层,有没有见过一副丹青画。那画号称幽都之印,能判百年世事生死,楼星寒的宿命早已经被判定,今日救他之人,就是来日杀他之人。”

    想起那副诡异的画来,江莹儿不由得后背冒出冷汗,不敢相信的问道:“你副画能判所有人的生死么?”

    冷心河又摇摇头,道:”那副画只判杀孽深重者的生死,这叫亡灵示警。被杀死的那些人不服枉死,怨念便被幽都之印吸纳而来,昭示杀人者的末路,如果你从未杀过人或者杀人甚少,是不会出现在幽都之印上的。“

    江莹儿闻言呆住不动,冷心河虽然这样说,但他分明在画上看到了自己的身影,这又归作何解释。转而又忽然想到,在画中自己只是杀人,而不是被杀,那自己杀的究竟是谁,最后那副画昭示的又是谁人的末路?那不该是晴儿,她小小年纪,哪会有什么杀孽,那又会是谁呢?

    这时冷心河又道:“我刚才之所以支开师弟与少侠坦白这件事,一来我怕少侠为此常忧心自责,二来我那愚师弟本身也在幽都之列,我不便向他提及。第三么,我看你凝神行走之法,好像是七瑕山的路数,私自里妄测,难道少侠来自七瑕山么?”

    江莹儿本来自己做出这助纣为虐放虎归山的事情,感觉十分丢人,怕说出来有辱师门,但既然被冷心河看了出来,他也不好意思于隐瞒,惭愧道:“我叫江莹儿,思师是剑云峰的薛茂陵,我真是愧对恩师。”

    冷心河恍然点头,道:“原来是剑云峰的江师弟,我与你大师兄东方少华曾有一面之交,在下深深佩服东方兄的侠骨忠义,你此番回去,请代我向他问好。”

    江莹儿并不答话,冷心河看他一脸难色,神情委顿,想起他之前提到的朋友遇难一事,不便再说什么,将行之时拍了拍他臂膀,只道:“世事无常,生死有命,你那位朋友若见你如此伤心,泉下也会不安。”

    江莹儿心下黯然,拱手道:“谢师兄良言,请。”

    冷心河亦拱手道:“请。”

    两人就此别过,各奔东西而去。

    这一番大战,到头来两手空空,最后只带着一身的心碎与伤痛,江莹儿飞跃珊瑚海,又回到了船泊的地方。远远望去,皎白月下映照下,那大船在大海中真如一片落叶,渺小而无依。

    江莹儿登上船去,看景物依旧,却已是物是人非,心中怅然,这感觉竟似他第一次在七戒阵中睁开眼睛时的感觉,无依无靠,孤心独意,纵有千般愁,又不知与谁诉,他便倚在船桅之下,遥看着夜月,渐渐昏睡过去。

    过了不知多久,忽而转入梦中,梦里晴儿的如花笑靥映在眼前,转眼又看到了荣洵师兄的样子,不由得从梦中惊醒过来,看看四周天还未亮,只觉得异常清冷,直凉到心里去了。

    叹了口气,走进船屋里,燃起火折,看船屋里的一切如旧,只是炉火早已经熄灭,锅里也是空空如也。想起以前来时路时晴儿常以此烹调作饭,心中又是一切不尽惆怅。

    这时火折一晃,江莹儿忽见床角处像是有一个人影,他心中一悸,忙执火靠近,心头轻颤,惊得呆住了,竟然是晴儿缩在那儿!

    江莹儿本以为她已遭楼星寒的毒手,绝没想到她居然安然无恙的躲在这里。此时她如此娇小柔弱,披着江莹的一件长衫缩成一团,小脸半埋在膝间,样子十分堪怜。

    “晴儿……”江莹儿手下发颤声音发抖的喊了一声,她没有反应,又叫了一声,晴儿这才缓缓抬起头来,星眸半睁,低声呢喃呓语似道:“我以后现也不会信你了,谁让你偏偏又到我梦里来。”

    江莹儿听她说话,心中大喜过望,一把抓过她的手,顾不得他手似寒冰,贴在自己的胸前,叫道:“是我啊,不是做梦,我回来了。”

    晴儿这才悠悠转醒,刚一看清,眼泪就止不住的涌了现来,扑抱过来,泣道:“你怎么又把我一个人扔下了。”

    面对她的责怪,江莹儿欲辩无言,只连声自责道:“是我错了,是我错了。”

    晴儿坐直身子,泪眼婆娑的看着他,一时间凝噎无语,过了一会才道:“楼星寒说你不管我了,自己走了,我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

    莹儿惊怒道:“我怎么会……我怎么会不管你,那老贼太可恨了,他太坏了。”

    晴儿哭道:“我也不信他,可是我见不到你还是很伤心。”

    莹儿心中又是忿恨,又是痛惜,便把事情的来龙去脉一一向晴儿说了个清楚。晴儿听完也是悲喜交加,幽幽问道:“那你不能再去天外天借汇灵盏了么?”

    江莹儿摇摇头,道:“不能啦,他们都恨我恨得要死,怎么还能再去天外天,再说无为子也不在岛上,汇灵盏多半随身带在他身上去,去了也是白去。”

    晴儿叹了一口气,道:“那你救不了你的南姊姊了,你不失望吗?”

    “不失望。”江莹儿摇了摇头,道:“本来我觉得诸事已经一败涂地了,不过看到你没事,真是再好不过了。明天咱们就回去,以后的事情以后再说吧。”

    晴儿心里高兴,拭开泪水,嘴上却故意道:“只是可惜,白来一趟没能去天外天走一遭。”

    江莹儿道:“天外天也没什么可看的。”说到这儿,正巧与晴儿对视了一眼,烛光下见她秀丽的如花脸庞,忽然想起了玄龟塔里的那座美人石像,不由的脸色大红,忙把头别向一边心中暗骂自己。

    晴儿轻轻央求似的道:“大哥哥,今天你陪我到天明吧,我心里总觉得这还像一场梦,怕再睁天眼睛时,你又不见了。”

    江莹儿也乐得答应,便就倚在床前,以剑为枕,同她一起挨到了天明。

    次日醒来,天放大好,两人便扬帆西归。这一路倒相安无事,中途遇到了两座小岛,两人还意兴盎然的到上面游玩一番。约摸行了足有月余,两人终于航近东海之滨。

    那一日,两人登船临望,远远看见桐华岛在轻云薄雾中隐隐若现,两人如同倦岛归巢,均是兴奋不已。

    不时登到岛上,江莹儿抛描停住船,晴儿已经像鸟儿一样快乐的朝岛中跑去。

    江莹儿这时不期然看到海边自己刻的那首诗,说什么烟波万里难策马,东方何处是天涯,只觉太过可笑,想当初离岛时,他是多么豪情万丈,意气风发,现在回来,一无所获不说地还惹下诸多祸事。

    本来他看到石刻心情大为失意,但又见晴儿蹦蹦跳跳,不觉一阵释然,与她一齐朝着岛中走去。

    晴儿脸上带着一股孩子般兴奋的稚气,撇嘴道:“等会爹要是跟我动怒,师叔您可要为我挡驾啊。”

    江莹儿还是第一次听她喊自己师叔,想起自己喂服晴儿吃下碧水星蝰元丹,又差点让她在无忧岛丢了命,正不知道要怎么向师兄解释,不免心有余悸,惨然道:“只怕师叔更生我的气,一会咱们各安天命吧。”

    晴儿哼了一声,刚要说他,忽见前方不远处的一珠柳树下,站着一个女子,兴匆匆喊道:“芮娘……”

    这人正巧江莹儿也认识,她正是初登桐华岛时见的那位淘米的女子。两人快走两步跑过去,那被唤作芮娘的女子却一动也不动,只有一双眼睛频繁眨动。

    晴儿怪道:“芮娘,你怎么啦?”

    江莹儿看出她的异常,啧声道:“她像是被人给定住了,不能说话啦。”

    晴儿又喊了她一声,果然见是,顿时心头一阵不安袭来,扯住她的衣襟急道:“芮娘,你怎么啦,我爹呢?”

    那女子只是皱眉摇头,两只眼珠左右摇晃,她愈是这样,晴儿心里更加慌乱莫名,唉了一声丢下她不管,忙向岛中奔去。走不多远,又见到一个仆人,样子和那芮娘一样,除了眼珠乱晃,嘴唇微微嚅动就是说不出话来。

    晴儿更加心急,脸上已经开始露出悲恐之色,边跑边大声喊:“爹,爹……”

    江莹儿见她脚下慌乱无章,生怕她有闪失,一步不离的跟在她身后。

    两人刚转过一处房角,忽地从树上掠下两个人影来,直接挥剑便迎面斩来。晴儿满心只顾着爹爹的生死,丝毫没有防范,千钧一发之际,江莹儿一把将她拉向身后,不做他想,一剑挥出。

    他出这一剑,本心只是想做防御,怕对手再补上来第二招。岂料这一剑出去,那两个人竟毫无半点招架之力,剑芒气至,摧枯拉朽般将那二人的剑斩断,剑势不减,又将那两个人砍成了四截。

    再看眼前景象,怎么一样惨字了得,吓得他把剑扔在了地上,呆呆不知所措。

    晴儿想来也从未见过这种场面,不免有些惊恐,轻声道:“大哥哥,你杀人啦……”

    江莹儿愕然道:“我……我也没想杀他们。”江莹儿这一路上,遇到的尽是些绝世高手天外奇人,纵然自己使出全力都全不是对手,这次他只不过轻轻一出手,却不想眨眼间就丧了两条人命。

    晴儿把剑拾起来,交在他手中,劝他道:“你不杀他们,我就死了,别管他们了,快去找我爹吧。”

    江莹儿脑袋还在云里雾里,木头人似的又跟着晴儿向前去。脑中一遍又一遍回放刚才那一剑,不停对自己道:我杀人啦,我杀人啦,我竟然这么轻易的就杀了两个人,虽然我心里常动杀念,但却半点没有想让刚才那两个人死,我的剑何时竟变得如此厉害,这真是要不得的东西。

    刚这样想着,又不知从哪儿窜出四条人影,前后将两人夹击在中间。看这四个来人,好像略懂一些玄门剑法,长剑挥来之时,挟风带气,威力不凡。江莹儿一个失神,竟没有反应过来,幸亏晴儿这时已有戒备,忙将他往边上一带,顺势用腰抵住两柄剑,又用指尖弹开另两柄剑,翻身倒撤一步,四把剑都不能伤她分毫。

    她跃开一步,娇声诧道:“你们是什么人,到我桐华岛来干什么?”

    那四个都不答话,不曾想这小姑娘还身怀本领,于是转而齐向江莹儿攻去,莹儿只把剑微一拎起,竖着往前轻轻一推,瞬间震开四把长剑。心中却怕再伤人性命,不敢恋战,拉起晴儿一跃上了廊顶,朝前掣身飞奔。

    那四个大惊这下,虽心知不能与敌,但想是职守所在,也跃上廊顶,随奔向前。

    江莹儿与晴儿穿房过院,行不多时,已到了荣洵的园林精舍前。这时后面那四个人已经追了上来,江莹儿无意再跟他们动手,隔着老远,横自一划,剑光溢出,把脚下的房顶走廊斩开一道几丈的鸿沟,他故意使足力道,直震得披星剑嗡嗡作吶,沉喝一声:“谁敢上来。”

    那四人中的其中一个道:“这位是个剑侠,非我等闲之辈能敌,还是先撤吧。”

    四个悻然而退,江莹儿与晴儿腾出空来,往园中一看,晴儿低呼一声,只见园中支着一口巨大的铜鼎,鼎下烈火正旺,鼎内煮沸着似熔浆一般的东西,发出咕嘟咕嘟的声音。

    在鼎的一旁,荣洵正和一个中年男子下棋,那男子一头红发,着一身青衣,打扮很是异于常人。再看他们下得那棋,荣洵用的是白子,那个红发怪人竟是舍黑子不用,反而滴血为子。局内红子白子,杀的天昏地暗,两人却皆是从容淡定。也丝毫看不出荣洵的脸上有什么大难临头的慌急样子。

    晴儿看到荣洵尚在人世,心中大喜,大喊道:“爹……”向他奔了过去。

    而荣洵目不斜视,也不答话,一心只注视着棋局。这时忽有个黑衣男子轰然从天而降,如巨石落地,震的四下尘起,挡住了晴儿的去路。他抱臂而立,神情冷淡道:“我家主人正在下棋,不可上前打扰。”

    莹儿这时也跟了上前,喝问道:“你们是什么人,敢在岛上放肆。”

    那人打量了一眼江莹儿,看他剑上有血,哼了一声,道:“我家主人上岛来只是只是以棋赌胜,若真要放肆,岛上早已经是鸡犬不留了。”

    晴儿心里着急爹爹不理自己,隔着那人大声叫道:“爹,你怎么啦,你跟晴儿说句话啊。”

    那黑衣男子冷冷道:“别怪我没劝你,如果你让你爹分心,输了的那人要跳进鼎里。”

    江莹儿和晴儿闻言都是一惊,晴儿失声道:“我爹怎么会跟你们这样赌生死,定是被你们逼的。”她扯住江莹儿的袖子,央求道:“大哥哥,你快去打翻了那火鼎,别让他们欺负我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