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趣阁 > 玄幻小说 > 血云剑 > 第五十六章 扬帆东去
    众人吃过晚饭,仆人把荣洵的木椅推到书房里,他细问起江莹儿要去东海的原由,江莹儿便把要找汇灵盏一事跟他祥细的说了个清楚。

    荣洵沉吟片刻,道:“天外天我倒是去过一次,那是一座游岛,根据天上星辰的方位不停的转变位置,我若是没有伤,带你去也不难,可现下我出不得海……”

    江莹儿唯恐师兄介怀此事,忙道:“师兄放心,我自己一个人也能找得到,我本意就是要一个人上路,我也早就下定了决心,任它天涯海角,我都要找到。”

    荣洵看少年雄心,当有一副初生牛犊之气,不由得一笑,道:“师弟纵有坚心,可你打算怎么去找呢?”

    江莹儿道:“我就一直往东飞去,既然它叫天外天,我就要飞到天尽头去看看,只要它没真的在天外面,总有被我找到的一天。”

    荣洵听了,一脸苦笑,摇头道:“师弟如果真是这样做,怕是要有去无回了。苍海茫茫,远非你所能想像,你若驾驭飞剑去,虽可居高临下,一日千里,但你总有真气耗竭之时,那时你前后无路,又没有落脚之处,只有葬身鱼腹了。只有像咱们师父和大师兄那样的人,才有本事横渡苍海,连我当初也是做不到的。”

    江莹儿十分不解,“我若不驾飞剑去找,难道要游着去找吗?”

    荣洵道:“如果你执意要去,我可以送你一帆小船,虽然行程较慢,但足可以保你有个落脚之地,我再给你多备些食粮,即便你找不到天外天,也该能平安的返回来。”

    这和江莹儿之前所想的大相径庭,转一想师兄经验丰富,肯定不会诳骗自己,但是想到自己一个人驾船出海,心中还是有很多的顾虑,这时荣洵又道:“我虽不能前往,但我还可以送你一个朋友,在海边的那位姚子洪,熟知海性,简直堪比水中蛟龙,他与我旧有相识,如果我肯求他伴你出海,他一定答应,有他相伴,足可保你一路无忧。”

    江莹儿看师兄安排的周到,自己也没有别的办法,欣然答应。

    两人谈话完,荣洵便叫人引他去到一处休息,他躺在床榻上,夜里听到海水拍岸,心潮正似那海潮,久久不能褪去,于是起身离开房间,来到岸边。放眼望去,远处黑漆漆什么也看不见,唯有耳畔水声作响。

    百无聊赖之间,他便在海边舞起了剑来,其实这些剑式并非师父所传,七瑕山向来有招无式,这些花样儿,都是辛辰师兄无事的时候耍来让他练习手脚的。他身着一袭胜雪白衣,手中披星剑此时也微露星芒,在这碧海潮生之间,恍如一抹精灵,舞动其中。

    舞到兴处,心里面想,明天我就要投身入这片无边汪洋,人说世事无常,难保我能安然回来,总该留点念想才是。他常在七瑕山上,多见山中各处都有摩崖石刻,便学着那样子,在海边找了块突兀的礁石,微一思索,在上面用剑刻道:云生晓月气生霞,寒光引剑露锋华,烟波万里难策马,东方何处是天涯。写罢本想刻上名字,又觉诗句太过幼稚,让有识之人看了笑掉大牙,便才作罢,回房休息去了。

    到了第二日,江莹儿起床之前荣洵已经帮他备好了一切,一个仆人推着他的木椅,与江莹儿一齐到了岸边,江莹儿见了师兄口中说的那条‘小船’,很是惊讶,那船并不在岸边,尚泊在远处,远远看去,船长约有七八丈,高也有三四丈,船前船后各设有一画阁乌蓬,上扬两挂大帆,堪是雄伟。

    江莹儿感激的不知说什么话好,荣洵道:“那位姚兄已经在船上等候,我已经嘱咐过他,此去东海,最多三月必还,若到时还找不到天外天,师弟也请不要执意行事,海上诸事,要多听姚兄的话才是。”

    莹儿心想,有这么大的船,三个月足够了,回道:“师兄放心,我一定听他的话。”回看诸人,却不见那位晴儿姑娘送来送别,自从知道她是师兄的女儿,却被自己无端抛下,心里一直耿耿于怀,她不来送自己,肯定还是负气难消了。

    临别之时,江莹儿又道:“师兄请代我再向晴儿妹妹致谦,希望她别再生我的气了。”他口称师兄,又唤师兄的女儿妹妹,让别人肯定以为他不懂礼数,可在他看来,本来就该如此。

    荣洵惭愧道:“是我教女无方,师弟千万不要把这事挂在心上。”又抓住他的手道:“师弟从海上归来之时,无论成功与否,都要再来我桐华岛一趟,为兄有事嘱咐。”

    他要嘱咐的事情,即便不说,江莹儿也猜到了八九分,点头答应下来。于是两人互道珍重,江莹儿也不驭剑,只将身一提,纵向海中,身体下落之时又凌波一点,不过几纵样子,便已经到了大船上。

    他刚站到船上,长帆便摇摇升起,幸得此时西风正紧,大船即时便迎风破浪,缓缓向东开去,江莹儿站在船头,又向荣洵拱手拜别,难挡胸潮涌起,如此良久,船已经使出去好远,直到雾蒙烟挡,看不太清了,他才下了船板。

    回身想,我得去向那位姚大叔道谢才是,跑到前面的船屋里,敬喊了一声,并不见里面有人,又跑到后面的船屋里,推门闻到鱼香火味,看到有人正在生火做饭,但这做饭的人不是那位姚大洪,竟然是荣洵的女儿晴儿。

    江莹儿大惊之下,扶着门框险些退倒,失声道:“怎么是你,那位姚大叔呢?”

    荣晴一边举勺试汤,一边悠然无事道:“你说姚叔叔吗?他被我捆起来扔海里去了。”

    江莹儿惊了一声,回身要走,被她叫住道:“你放心,他死不了的,我爹说姚叔叔在水下呆一年都淹不死。”

    江莹儿瞠目道:“你为什么要这么做,你到船上来想干什么?”

    “当然是和你一起去找天外天玩。”

    “这可不行。”他忙道,“师兄要是知道你偷偷跑出来,肯定会怪我的,咱们快点回去吧。”

    “不回,打死都不回。”

    “你不回去,我自己回去,”江莹儿提身便要往外走。

    晴儿从火炉中引出一团火来,幽幽道:“你要是敢走,我就把这船给烧了,岛上只有这一艘船,你想等下一艘,不知要等多长时间了。”

    江莹儿微一迟疑,道:“你就是烧了船我也不敢带你去……你烧吧。”

    晴儿听这话不由恼了,举手便往船仓上去点,口中气道:“我不但烧船,连我自个也一起烧了。”

    江莹儿赶紧上前止住她,软声道:“小妹妹,你干嘛非得跟我过不去。”

    晴儿余气未消道:“谁让你当初在回绝城丢下我自己走了。”

    “那确实是我错了,我给你赔不是还不行么。”

    “赔不是不好使了,”她将手里火又扔回炉里,道:”你要是带我去天外天,我就原谅你了。”见江莹儿为难迟疑,知道他不肯答应,又道:“我从小在海边长大,我肯陪你去,是你莫大的福气。”江莹儿还是不肯说话,她见软的不行,又说硬话道:“即便现在我们回去,你也甩不掉我,在陆上我虽然追不上你,但在海上,你怎么也逃不出我的手心。”

    江莹儿还是不肯松口,但他叹气坐在一旁的床上,却不再喊着要往外走了。晴儿知道他心里松动,于是又转而温言细语,靠在他身边,舀了一勺她熬制的汤,送到江莹儿嘴边,柔声道:“大哥哥你尝尝,这是我爹最爱喝的汤了。”

    江莹儿道:“这不会是药吧。”

    她笑道:“你又没病,吃什么药来。”

    莹儿将信将疑的尝了一口,果然十分美味,心里赞叹,口上却不说,只道:“你这样跟我出远门,就不怕你爹担心么?”

    晴儿道:“我爹才不会担心呢,我从小他就不怎么管我,我跟你出来,他不用再吃我熬的药,心里还高兴呢。”

    江莹儿心里七上八下,也没办法奈何她,只好安慰自己,就和她一起上路吧,该是自己有此劫,怎么惹到了她。夺过勺子,赌着气忿忿的要把她煮的汤全都喝完,他越喝晴儿反而越高兴。一会儿跑到躺心处,抱着桅杆大声叫喊道:“天外天,我来啦。”又向里唤道:“大哥哥,你快出来看看,景色真美。”

    江莹儿本就对大海十分新奇,听她叫自己,站到船头去看海中风景。但见远方水天一色,好似一副绝美的画卷,心中的不快顿时烟消云散一扫而空。

    出海的第首日,整整一天都是西风看紧,船也不知道行了有多少路程,但江莹儿每每出仓瞭望,都瞧不见一点陆地,般虽然行了一天,却好似原地未动一样。到了晚上,江莹儿照着晴儿的话,把船上的帆降下,两人一个睡在前面船屋里,一个在后面船屋休息。

    一夜风平浪静,早起来,江江莹儿扬桅放帆,恰巧晴儿正从船屋里伸着懒腰出来,蹲在矮处拄着下巴看他。等江莹儿笨手笨脚的扬起帆来,却是一脸发愁。原来这时西风作罢,天上转吹的是南风,船不向东走,却向北行,他愁容满面问晴儿:“船不往东走了,该怎么办?”

    晴儿耸肩道:“是老天刮的风,问我我有什么法子。”

    江莹儿道:“都怪你把姚大叔扔下了水,如果他在这里,一定有法子。”

    晴儿指道:“哈,你这个忘恩负义的家伙,昨天吃了本姑娘做的饭,今天就来说我的不是,姚叔叔又不是神仙,他也没本事把你吹到天外天。你要是不怕累,就到船仓里摇橹去吧。”

    江莹儿听到还有其他法子,忙问办法,晴儿带着他到了船仓下面,果见船身两侧,布置着左右各四只大桨。可是船身宽阔,左右有两三丈远,他摇得了一侧,却摇不得另一边,晴儿看他的急样,笑道:“真笨,船往北走,你只需撑北边就行了。你在这儿摇吧,我上去再睡个回笼觉。”蹦蹦跳跳的走了。

    江莹儿照她说的办法,果然船身稍的掉转,他不由心想,好在晴儿还有半瓶子醋,否则若是自己一个人上路,肯定全无头绪。

    如此这样,他撑桨摇橹,渐渐驾轻就熟,一直行了有三四天。有西风时他还能休息偷懒,没西风时他一刻也不愿稍待,只为能早一日到达天外天。

    晴儿也从来不给他帮忙,她倒是每日三餐不落,顿顿都做好饭给江莹儿吃。江莹儿长久以来,也从未吃过这种平静太平饭,感觉非常受用。有时晴儿还到海水中嬉玩,偶尔还捉上几条肥美的大鱼上来。大多数时候她都坐在仓中看江莹儿摇橹,她居然还带了针织女红上来,言说要给江莹儿绣一个荷包,可显然她的疱丁之法出群拔粹,却并不擅于女红之道,几天里缝了拆,拆了补,终是不见成品,可以她的脾气竟然不恼,仍乐此不疲。

    江莹儿却一天天愈加心烦,心想照此速度,何时才能到天外天,他愈是心急,西风愈是不来,等到最后,南风也没有了。这大船全仗借风使力,如若没有风,任他再怎么摇橹,船也是原地打转,若要往前走,除非有八个人一起使力,方可驱行。

    烦闷之下,江莹儿登船瞭望,心里恨这风平流静,万里无波,叹道:“这海上也太平静了,风都到哪儿去了。”

    晴儿道:“海上愈是平静,愈是暗藏汹涌,你等着吧,马上就要有大风雨来了。”

    江莹儿将信将疑,到了黄昏时分,两人正在船屋里做饭,一盏明灯之下照着两个人,一个人炉下添炭,一个在灶上拾烟,这时晴儿忽停住道:“你听……”

    江莹儿倾耳静听,远处隐隐有雷声激荡,不多时,声音渐近,船身似有些轻轻摇晃感。江莹儿忙抽身出船屋去看,但见日薄西山,天边只剩一抹红霞,头上黑云压顶,气若玄冥,忽得一道闪电刺破长空,照得水面瑟瑟寒光,接着雷声传来,震耳发溃。接着狂风漫卷,海水涌动,一波更高过一波,他从未见过这种情景,心里暗暗惊骇。

    回到船屋,晴儿还在那儿仿若无事般的侍弄她的汤,轻淡不经的问他外面什么情况,莹儿只道:“风来得好大,不过你不用害怕。”

    晴儿笑道:“我害什么怕,大不齐船翻了到海里喂鱼。”

    江莹儿道:“有我在呢,绝不会让你受到伤害。”

    晴儿听了,低着头不说话,一会儿道:“汤好了,可以喝了。”

    这时船身愈摇愈烈,莹儿哪还有心喝汤,这时一个浪来,打的船身摇晃,晴儿道:“哎呀,汤都要洒了。”话还没说完,又是一个更大的巨浪来袭,船身猛烈一晃,接着有水灌进了船屋里,一下子将炉灶扑灭推倒,蜡烛也被吹灭。屋里登时一片漆黑,江莹儿只感觉身下一凉,都被泡在水里了。

    他失声喊了一句:“晴儿!”

    无人回应。他更加着急,心想,或者是刚才那浪头太大,把她撞晕过去了,但料想她应该还在船屋里。于是忙去四下摸索,却始终也摸不到,方寸大乱,心中更急,连喊她的名字,诸般最坏的感觉都涌上心头。

    这时忽听船屋外传来晴儿的声音,她幽幽喊道:“大哥哥。”

    江莹儿一喜,忙喊道:“晴儿,你在哪儿。”

    晴儿道:“我出来啦。”

    江莹儿趟着水摸到门前,黑暗中摸到一只温暖柔滑的小手,被她一拉,纵出船屋。他急忙问道:“刚才那浪好大,晴儿你没事吧。”

    晴儿道:“没事……我只是有点冷。”

    江莹儿从背后抱住她,抬头一望,道:“这船是不是要沉,我们到上面去。”

    还不等晴儿回话,他已经旋手祭起披星剑,纵身一跃,抱着晴儿踏上飞剑。披星剑凌空绝起,飞起不高,江莹儿已经倍觉吃力。这时天上突然落下一个惊雷,江莹儿心道不好,我只顾下面有水,却忘了上面有雷,此处惊雷密布,不可肆意腾空。

    正想着赶紧坠剑往下,眼见又是一个惊雷朝他射来,若是平常人,闻雷后觉,早已经轰于雷下,可江莹儿雷劫渡身以后已经异于常人,见惊雷射来,忙要躲开,却奈何脚下飞剑沉滞,已经来不及了。当此绝命之时,情急之下,他来不及多想,一把将晴儿推下飞剑,一个人承受了狂雷之击。

    晴儿惊叫一声,看睁睁见他被怒雷击中,脚下一晃,披星剑顿失光芒,他斜身坠下飞剑,径直落入水中,瞬间便被滔滔巨浪吞没无踪。晴儿悲叫了两声,心知他怕是九死一生,虽然海水冰凉,却抵不过她心凉万分之一,她拨水逐浪,哭喊着向他落水处游了过去。

    她常在海边,谙熟水性,虽小小豆蔻年纪却丝毫不畏汹涛骇浪,一任向前游去。游不多时,没有寻到江莹儿,只看见了披星剑,那剑身为沉铁,竟浮于水上。晴儿将它拾起,心中暗自祈求,宝剑,宝剑,望你能助你找到你的主人,手把披星剑,已经哭得不行,贯身又潜入水下,水下黑漆漆的什么也看不见,只能凭着打雷闪电时那一抹强光,才勉强能扫一眼周遭。如此反复了十余次,找了有半个时辰,始终寻不见江莹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