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趣阁 > 玄幻小说 > 绮梦真缘录 > 第二十一章 天子的刺
    却说谢清正胡乱想着,有个青秀女婢走了过来,谢清认得她是杜元静贴身的丫头霏雨。霏雨先向杜元中见了礼,又走到那林三跟前,问道:“你是林三哥。”林三问道:“姑娘是?”霏雨笑道:“真是你。不记得了吗?三年前,京都外郊登古原。”

    林三听了,细看了霏雨片刻,似觉熟悉,又闻听那话,脑中似有个温婉娴静的女子的印象,忙道:“我记得了,你是霏雨姑娘,如何也在这山野中。”霏雨笑道:“我自然随了我家小姐啊!她在哪,我也在哪。”林三笑道:“却是我问的傻了。杜小姐可好。”霏雨道:“我家小姐正想请你过去叙谈。”林三道:“未想山野老刹中还能逢得故人,这是桩喜事,故人既请了,自然要见见。”说罢,只与那霏雨出了殿。

    二人出了殿,依那颓廊走了十来步,只见一面墙已塌了大半,露出个空寥寥的院子,停了五辆马车,左右只几个边军在巡防。二人不进院子,只往前走,一丛松竹下,有个石桥,桥下细细水声,有空林愈静之意。那桥上站了个人,霏雨唤了声:“小姐,人来了。”那人听了,转过身来,月光清淡,拂她一身,一件月白笼月缎云袄,淡青点墨穿蝶裙,纤腰袅娜,容颜美丽,温婉娴静。

    林三笑道:“杜小姐,还和三年前一个模样。只我老了不少吧!”杜元静道:“方闻有人唱歌,只觉熟悉,因隔的远,不敢冒认,让霏雨先探,却真是林三哥。”杜元静又望林三,说道:“林三哥,忘了我小名吗?”

    林三听了,愣了片刻,唤了声:“小韫。”杜元静笑道:“林三哥还记得。”林三道:“记得你,也记得少怀兄弟。你们于我有恩,我怎忘得了。那时我正愁惨,抑郁不得,常想寻个死处便了了。登古原上遇得你们,方悟生命难得,活着总是活着的好。”

    杜元静道:“林三哥说反了,我才要念你的恩情,那时我往登古原后山观景,遇着几个歹人,我见你坐在崖边,只忙唤你救命。”

    林三笑道:“那时你不唤我,你不往那后山来,也许我早跃了下去,去见阎王了。什么恩情的,都莫再说了。”忽又问道:“少怀兄弟,你可再见过。他又可好?”杜元静听了,脸一阵羞红,说道:“他自然也是好的。我与他已……已定了婚约。”

    林三闻听,忙问道:“真的吗!”杜元静只点头不答,林三鼓掌笑道:“真好!我那时见你们一个俊朗英武,一个温婉娴静,便觉是天定的因缘。”杜元静笑道:“却都要谢林三哥,少怀与我皆当你是我们的媒人。”林三笑道:“媒人!我竟也当了一回媒人。只可惜身边无酒,这样的好事,不喝些酒,却教我难饶了。”

    杜元静笑道:“林三哥要喝酒,我与少怀大婚的时候,一定百坛千坛的灌。”林三道:“我虽好酒,百坛千坛的却是吓人了。有一坛足够。你们婚期可定了?”杜元静低声道:“已定了。明年重午佳节。”

    林三只笑道:“真好。”忽又问道:“怎你在这山寺野宿,少怀兄弟呢?”杜元静道:“我随兄长回都,行路于此。”林三问道:“你不是京都人?”杜元静笑道:“我原籍昌云,长兄在都为官。”林三一惊,心道:“小韫姓杜,随行有边军护送,昌云有此等势力的,那她是……。那少怀兄弟……”林三忽笑道:“却是我拙了眼,我只道你们是富贵人家,却不想是这等的富贵。我那少怀兄弟竟是堂堂二皇子。”

    杜元静忙道:“林三哥,你可怨我们瞒了你。”林三笑道:“我能怨什么。昔时我们只相交半日,我未问你们身份,你们也未问我,怎能说相瞒。我一个浪荡子,认得你们为友,是我荣幸。”杜元静问道:“林三哥,如何也在这。”林三道:“我欲往西凉去。”杜元静疑惑,问道:“西凉?”林三笑道:“浪荡闲游罢了。”林三移了几步,忽说道:“时辰不早了,你回车上歇息去吧。”说罢,转身只往殿内去了。

    杜元静望他渐去,唤了声:“林三哥。”林三听了,依旧不停,只挥了挥手,笑道:“明年重午佳节,该讨的酒怎能不喝。”

    谢清因心思已乱,只在席上来回翻覆,他偷眼去瞧杜元中,见他只用个树枝拨弄着篝火,时有阵剥裂声,殿堂空寂,格外入耳。谢清心道:“他自也在忧心杜元静与那林三的关系吧!一男一女,月下款话,他这个大哥,若是不多想,却也真奇了。”

    谢清只骂自己八卦,忽有阵脚步声,谢清看时,只见那林三往杜元中走去,耳语了几句,二人便往殿后去了。谢清纳罕:“这林三才见了杜元静,又邀杜元中谈话,难道他欲……。”谢清依着原世那八点档狗血剧里的剧情忖度道:“这林三与杜元静昔日曾是恋人,只因家世的关系,二人被迫分开。今日两人重逢,这林三要带杜元静走。但这杜元静已与那二皇子定了婚约,杜家荣耀皆系于此,这林三找杜元中谈,岂非天真了。”

    谢清他自胡乱猜测,却说杜元中随林三到了后院,后院悄静,清光冷淡。杜元中问道:“你便是小妹口中的恩人。”林三听了,默了片刻,笑道:“杜小姐确真重情,杜侍郎也知我。”杜元中道:“那你唤我来这,不知何意?”林三笑道:“杜侍郎回都,应无急事。自昌云行路到此,车马虽慢,亦只需三日路程。杜侍郎九月十二已离昌云,今日已是九月十六,足用了五日时间。杜侍郎既无急事,因何不行官道,又偏走此山道贪近,山林景幽,杜侍郎入神于此,自”

    杜元中一惊,只瞪他一眼,道:“你是何人。”林三轻笑,将衣带解了,裸了半身,只抬了左臂,杜元中看的奇怪,只见他左腋下约二寸处,有个猩红的小印。林三忽拿了一粒珠子,那珠只淡淡放亮,杜元中瞧了,知那珠子平凡的紧,不知有何奇怪。他只见林三将珠子放在那猩红的小印上。杜元中再看,那猩红的小印已渐清晰,上面刻着一小篆字“刺”另有一个小印章,只四个字“高祖天授”

    杜元中自知这‘天刺’来历,昔年高祖得国,中原一统。然西有西凉、北有漠狼一族,环伺左右,虎视眈眈。帝国经多年争战,国力衰颓,故以远交,暂得喘息。同时高祖专训一支小队,渗入西凉,北漠,探查敌情,必要时组织暗杀。因不属任何所管辖,只从天子之命,故名:“天刺”

    杜元中猛地一惊,只退了几步,又望那林三,道:“你……你是天刺。”林三不答,只问道:“杜侍郎可知我因何到此。”杜元中不答,林三笑道:“我来刺探。何不请二皇子出来了。”杜元中大惊,问道:“你如何知道。”

    林三笑道:“我入‘天刺’已十余载。干了多少刺探的事。这等虚虚实实的事,还分不清吗!杜元兴将军先你两日秘密回了河阳府,他回昌云时,只独身一人,他回河阳府时,却有一人同行。此是二皇子欲转道河阳府,再回京都吗?”

    杜元中问道:“为何不可。”林三笑道:“当然可以!所以杜侍郎拖慢行程,杜元兴将军疾行赶路,便似要告知敌人,二皇子真随了杜元兴将军去了。然则杜侍郎又寻了这山路近道,又是迷惑敌人,以减杜元兴将军压力。虚虚实实,真真假假,只要探不明确,有谁敢动手。二皇子回了京都,报复起来,谁受得住。”

    说罢!林三只朝院中一个巡防的边军唤道:“二皇子还要掩藏吗?”那边军听了一怔,一面摘了头盔,一面笑道:“林三哥,又如何知我在这。”

    林三望去,那人目如点星,菱唇浅笑,丰神朗俊,穿件锁子甲,不失文华,款步走来,伟阔气沉。林三忙恭手拜礼唤了声:“二皇子。”李维吉忙扶他,笑道:“礼数繁赘,不合这等清净之地。况你我有旧,林三哥,唤我少怀兄弟即可。”林三闻得一声林三哥,少怀兄弟,又见他语笑自然,心底一阵感动,唤了声:“少怀兄弟。”

    李维吉朗声笑道:“真是奇缘、奇遇。天公顾我颇深啊!我的林三哥竟是‘天刺’一员。”林三笑道:“我的少怀兄弟竟是位皇子,天公也终肯顾我一次了。”二人照目,一瞬又笑。李维吉问道:“林三哥,如何知我在此呢!我自道这虚虚实实,不易识破。”

    林三道:“这等虚虚实实,自不易探清。两处分行,各又设疑,可在这,亦可在那,亦可皆不再,晚行几日又何妨。然则小韫来见我,闲谈中又知晓你二人关系。”李维吉道:“林三哥,以为小韫见你,是我授意。”林三点头,道:“自然。小韫虽重情义,但她温婉娴静,恪守礼法,荒野之中,与一男子闲谈款话,岂不遭人闲言。她为你所计,再要见我,也得守心不动。”

    李维吉发愣,片刻,方笑道:“林三哥,真知小韫也。”林三道:“小韫若不见我,我不知小韫在此,亦不知昔年的少怀兄弟便是你,此刻,我已传了信,下了手。”

    李维吉听闻,吃了一惊道:“我那几位兄弟当真厉害,‘天刺’都敢探手。”林三道:“天刺只从皇命,我只应了个交易罢了。”李维吉问道:“是何交易。”

    林三不答,只问道:“少怀兄弟,知道‘天刺’的悲哀吗?”李维吉摇头不言,林三笑道:“一入‘天刺’,埋于尘下,从此光明无期。七年前,我一时昏头,救了个家伙,又被他言语蛊惑,要做些大丈夫的事,为国为民立些功业。我真是天真,当时老父苦劝,莫信错了人,老老实实在家守着家业,也不愁吃喝。我只暗道,要光宗耀祖,那时老父必定喜悦。我随他到了京都,入了‘天刺’,又随他到了西凉,我们伪装,刺探,暗杀,有次不知怎地露了行踪,他死了,我带了情报悄悄回了帝都。”

    “我再回京都的时候,已经四年了。我悄悄回了次家,才知我去后的第二年,老父找不见我,一下子气病了,挨了三个月,就去了。我的兄姐见了我,都骂我,问我去了哪?我怎敢说我去干的事。我回来都是悄悄的回来,我见他们都是在晚间,我说了也只累了他们。”

    “我又回了京都,我去向上面申请,求他们放我远去,放我归家,我隐于乡下,一生守着老父的坟,我于谁都不会吐露半点‘天刺’的事。可他们说,一入‘天刺’人间除名。他们见我心燥不定,便没有急着派任务,只让我好好想想。”

    “那段时间,我随意走,随处看,那天在登古原后山,我真有了要投身在此,随老父去的意思。只小韫忽然唤我,惊了我的念想,那日与你们款谈后,我才又想着,活着吧,活着还是有味的,还是有些希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