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趣阁 > 玄幻小说 > 绮梦真缘录 > 第二十二章 松风夜月
    风起松林,风回山寺,流衣摆袖,月下一片清冷。

    林三喃喃的说着,李维吉、杜元中二人静静听着。只觉他语调虽平和,却自有种悲凉无奈之意。杜元中心道:“他初来时有唱一诗,我只道他是个浪荡江湖的游侠儿,表些放dang之言。这时看来,却真是个苦人。只既入‘天刺’从天子令,卫国舍命,何等光荣之事,怎只想着退而求安。”他又瞧那林三,形容颓丧,精气不振,略有了些轻鄙之意。

    李维吉想了片刻,笑问道:“我哪位兄弟向你许了诺?”林三笑道:“少怀兄弟问的直,我也没什么瞒的,三皇子、四皇子一齐向我许了诺。”李维吉、杜元中大惊,啊了一声,随即遮过,李维吉笑道:“他们二人为了我,竟联手合盟。我这做二哥的,真有些荣宠啊!”又说道:“他们二人既联手,我走哪处都能遇上,此劫难逃也。”

    林三道:“往前十里‘登仙谷’正有处伏兵。一百谷州都尉军,领头的是个正五品的宣武都尉,唤刘延禄。是谷州刺史刘国泰的侄儿。”李维吉道:“老三的人。盛武营虽勇猛,在帝国众军中,也是有名的雄兵。然以二十对一百,又失地利。兵家所云‘天时、地利、人和’三者失其二,天时也无所可占,便昔年龙飞将军,也得徒叹一声。”说罢!他又望林三,忽笑道:“我道天真要亡我,在昌云蓬光寺,小蕴曾向一疯道问卦,那道人只说有劫,却不妨命。那道人确有些能为。今日林三哥来了,我还需忧什么,有劫有险,小小惊下而已。”

    林三听了,说道:“‘天刺’最擅者便是伪装、投毒、暗杀。我潜到这可投毒,可引人来围,这都是轻易之事。我弃了他们转而投你,于我增了多少风险。且……。”林三未说完,李维吉抢道:“且我们都是皇子,他们有两个,我只一个,父皇又属意不明,谁也不知谁能接位,四个皇子,他们的机率自然大些。”林三道:“这些年,我埋于尘下,为了帝国,干了不知多少昧良心的事,我心里早疲了。小蕴说我是她恩人,她何尝不是我恩人。今日不管是她真心念情见我,还是你让她探我深浅,我皆不问。少怀兄弟,你能遇她,是你天公顾你。”

    李维吉发怔,笑道:“这是自然。林三哥你这大媒人的恩德,我还未报答。今日又要你保我,这等恩德,焉敢有忘。待我回都,我必积极设法,全你心愿。”林三笑道:“我那心愿,急也不得。也不知那日可等得到否!”李维吉道:“便等不到,我也复你家中声名,你兄姐两家,富贵不愁。”

    林三听了,一时激动,躬身拜下。李维吉见了,忙扶了,笑道:“林三哥多礼了。”

    却说谢清见杜元中随那林三到了后院,久不见回。他因终日在马车中,困了便睡,醒了与梓言、清瑶她们编说些故事,累了吃喝些东西,便又歇下,似这等难得闲适,他睡意自不重,又遇这事,生了些好奇心,那点睡意也随风散了。大殿中几个仆役早铺了垫挨着暖火,沉沉睡了。盛武营的有的睡了,有的在左右巡防。他时往殿后望去,闻不见一点声响,又不敢去偷瞧,只得坐着,拨弄些篝火。

    谢清正无趣着,忽觉有人进了殿,他望去,只见梓言轻着脚步,嘻嘻笑笑地走来。谢清招呼梓言坐下,问道:“你怎还没睡呢?”梓言不答,只拉着谢清起身,谢清奇怪要问,又怕闹了声响,搅了众人睡眠,便随她出了大殿,沿那颓廊走了几步。谢清又问道:“你怎还没睡呢!”梓言听了,转过身,笑道:“大哥不也没睡。”谢清笑道:“我昨夜被噩梦缠了,今夜睡了,怕又被缠上,自然有些不敢睡了。你呢!还不睡,也做了噩梦。”

    梓言听了,脸忽有些羞红,愣了片刻,忙道:“我才没做什么梦呢!大哥,你也睡不着,我也睡不着,你继续给我说那侯哥的故事吧!”谢清无奈,笑道:“你唤我出来,便是为这啊!”梓言道:“清瑶妹妹不在,大哥不愿为我讲。”谢清听了,心道:“这还生了比较心,倒真是孩子脾气。”忙说道:“我怎么不愿,你爱听,我便说。直到你厌了为止。”梓言听了,一阵高兴,道:“大哥说的是真!大哥说千遍万遍我也不厌的。”

    梓言依旧在前引路,经了那道颓墙,却不上马车,只望一丛松竹下,上了石桥。梓言穿件桃红锦丝飞蝶裙,外罩件白裘暖褂,谢清只看她颇似欢跃,望望月,瞧瞧溪流,流风轻回,摆衣拂裙,灵动神飞。谢清望她,一时竟痴了。梓言见了,唤道:“大哥!”

    谢清一惊,“啊”了一声,只觉尴尬,也忙去望月,笑道:“我那故事,讲到哪了。”梓言道:“不听故事了。”谢清问道:“不听故事了?”梓言道:“我都十四了,又不是什么总缠着听故事的小孩子了。”谢清听了,忙笑道:“我看你和哪些你说的孩子也差不多。”梓言恼道:“大哥胡说。”谢清自不与她争闹,只问道:“你又不听故事,也不好好睡,唤我来作什么。”

    梓言道:“只是睡不着,想和大哥说说话。”谢清听了,往桥栏上坐下,笑道:“我们说说话。”梓言也依着谢清,往桥栏坐下,谢清问道:“盛京好玩吗?”梓言道:“盛京可热闹了,还有很多好吃的。像顾锦斋的顶酥饼、西丰楼的凤凰脑子、通达巷里老牛铺的秘制烧鸡等等。南市里有人斗琴,有人唱戏,有杂耍,栖云寺里观云停织彩,真门里问卦,有辩才大会。还有好多好去处。大哥,到了盛京,我们一齐去看看。”

    谢清由梓言说着,渐渐入神。他亦只是凡俗之人,虽历了重生,终是心易沾尘,喜爱热闹,喜爱繁华,便如风千雪赠他的一句:“少年心性慕豪杰,来日亦可为豪杰。”闻听真门,谢清问道:“你可见过那真们掌教,他是什么样的人。”梓言摇头,道:“我没见过,霞君甚少会客,有时陛下亲临,遇到霞君闭关,也是见不到的。”谢清听了,心道:“这真门地位倒是超然。皇帝老儿的面子也敢不给。我到了京都,要去见他,也不知能见到不。大哥没有踪影,我报了与他的关系,也不知别人信不。”

    梓言问道:“大哥,你问他作甚么。”谢清道:“随便问问,只听闻他道法高深,有通神之能。”梓言笑道:“我也不知,但许多人都这样说。若世上真有神仙,霞君便是神仙了。”谢清心道:“以前不信鬼神,我倒期望他真是神仙了。”

    梓言见他不语,不知想些甚么,唤了声:“大哥。”谢清听了,笑问道:“怎么了?”梓言道:“大哥,你说我小姑和那人……。”谢清自知梓言说的‘那人’便是林三,他心里虽也好奇,但他自知这事,非是他所能关心的,潜藏在心,过些时日,便消磨了,懒的好奇了。古大侠的书中,不常有:“太好奇的人,总是死的快些。”闻听梓言这话,又瞧她好奇模样,笑问道:“你问这作甚么?”

    梓言道:“我看小姑与那人谈的格外高兴,也许他们以前有情。”谢清听了,轻敲了她脑袋,梓言叫疼:“大哥,你干嘛敲我。”谢清道:“你莫要好奇了,也莫揣测了。你小姑都有了婚约,将来为他人妇,什么有情的,不要瞎说。”梓言道:“我等下去问下小姑。”谢清听了,忙道:“你问了作甚么,都教你莫好奇了。”梓言小声道:“我只是想知道,小姑与那人究竟有情没有啊!”

    谢清问道:“若真有情了?”梓言道:“那我便劝小姑,劝小姑……随了自己的心,从了自己的情。对!就是这样。”谢清吃了一惊,随即笑道:“你呀!还说自己不是孩子,尽说些天真的话。听大哥的话,别去问你小姑。”梓言听了,小声道:“大哥不让我问,那我便不去问了。”谢清笑道:“这才好,你小姑的事,自有她去想,去断。”梓言只心道:“我若是小姑,肯定不这样,我只会随我喜欢的人。”又去瞧谢清,也不知怎么的,只有些发羞,她也不懂,又好似懂,懵懵懂懂的,只感觉令人欢喜。

    月悬中天,流风依旧,二人又闲说片刻,梓言渐生了倦意,谢清见了,只教梓言回车上歇去,梓言不依,又拉着谢清讲那猴哥的故事。谢清无奈,因前面应了,只好又说开来。说到猴哥学成归来,闹了地府,揪着老阎王的胡子,改了生死册。梓言初时还听着好笑,渐没了声音,谢清看去,只见梓言已靠着自己肩膀,悠悠睡下了。谢清好笑,将梓言扶了,背了起来,望颓墙车马停处去了。

    方到了颓墙那,忽逢了杜元中,二人一时照目,皆发了愣。谢忙唤了声:“杜侍郎。”杜元中望了谢清,又望了梓言,只说道:“送她车上歇了,你也早些歇了吧!”谢清应了,自送梓言上了马车,清瑶忽睁了眼,唤了声:“大哥!”谢清忙做了个手势,让她噤声,清瑶见了,只将梓言慢慢接过,又为她盖了暖被。谢清见了,只笑道:“快歇吧!”清瑶听了,忙躺了下来,闭了眼。

    谢清见了,转身出了颓墙,忽望松林中有阵声响,月光之下,松林返影,似有几个人影,渐渐远了。谢清奇怪,又进了殿,几个仆役依旧在睡,只是盛武营似乎少了几个人,那林三也不见了,杜元中则在殿中已睡去。谢清心下奇怪,却也不得问,只好躺了下来,闭了眼。

    松风夜月,有声无声,有梦则梦,无梦不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