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趣阁 > 玄幻小说 > 绮梦真缘录 > 第十四章 立誓
    只说那汉子拿了宋文澜书信,不敢耽搁,一路扬鞭,疾回了昌云。此时天色未亮,那汉子不敢去扰杜元中好梦,只先去见了杜昆,杜昆却似无眠,点了盏灯,泡了壶清茶,捧了本书,随手翻着。那汉子在门外唤了声,杜昆听闻了,忙要他进来,便问如何了。那汉子详细说了,杜昆凝神,口里念道:“宋家班,这又是哪来的。”他忖度道:“既能留信讨情,应也自有其道。”想此,自哂笑了,道:“只个走街唱戏的,亦有这样的人物,我竟不曾闻听过。终年不出昌云,真成个井底之蛙了。”

    杜昆起身推门,有清风淡淡,望了下天色,舒展了下身体,只要那汉子下去歇了。那汉子又问道:“那田艺蘅可要……。”杜昆只笑道:“瑞三,你这去虽未得什么结果,却也要赏你。”那汉子只道:“不敢求赏。”杜昆笑道:“赏你,是因你留了手。若你真踏了那田艺蘅的身,便真抓了红芸,问出了详细,却也不好办了。你可知道是何。”那汉子低头,忽自想了那田艺蘅那话,只觉有些苦涩。守门奴才,入了这籍,虽是杜府高门,终是低了别人一等。杜昆见他不语,也不再说,只叫他歇息去了。

    杜昆望那瑞三出了院,苦笑声,回了屋,闭了眼,小憩了下。一时只有往事萦回。好似十岁时,或也是十二岁,他已记不清了。有日他跑到父亲身边,说道:“父亲,儿读了书,也去应考,博个官身,让别人伺候你。”父亲却甩了他一巴掌,骂道:“你懂什么。那不过是上面的游戏,寒门子弟,再能读书,又能作甚,一个七八品小县令,无所依附,上能欺,下能扰,又要逢源左右,稍不甚,丢了官还好,性命了?再说你一个奴籍,又如何能应考。老郡候怜你聪敏,许你旁读。你便不知这天地多小了吗?这样的话,不许再说。你这条命姓杜,你的最后一滴血,也是流给杜家。你可记得。”

    有滴泪滑下,杜昆用指头点了,睁眼看了指尖那点湿,用拇指抹了。屋外明亮,有光透入。杜昆梳洗了,吃了早饭,便去见杜元中了。他将信递了,又说了昨夜之事。杜元中见了信,只笑道:“还是那般好字,我见欢欣。”杜昆小声问道:“大爷,不知信上说的甚么。”杜元中把信又给了杜昆,杜昆仔细看了,那信甚短,只些问候之语。署名也只是北窗启。这北窗,他自也闻听过,不过编写了几部戏曲传奇的一介文人罢了,再无其他。

    杜元中见他不解,将那信又拿了回,又看了遍,笑道:“你不出昌云,不知他也是常理。我却仰慕他久矣,也蒙他指点,虽多年已不遇,心实念之。昔年在都,洛王在东风亭,雅会俊贤,饮酒品茗。我那时年少,薄有声名,有幸受邀在列。亲见他诗酒风流,文华光耀,群贤虽众,却只一人可与他相比,乃他生死好友,余者皆遮他不住。他虽早弃了官,作了布衣,编戏卖戏。他那好友却是出身王氏,已在宰相之位王弘之。”

    杜元中问道:“他可还在代县?”杜昆道:“依瑞三的话,他今早应已南行。戏班行装甚多,走不多远,他留了路线方向给瑞三,着快骑去追不难。”

    杜元中叹了声,说道:“既错过了,何必再追。”杜雷问道:“红芸也不追了?”杜元中道:“他信上既署北窗,乃视我为友,而非是仗王相关系,我自要应此情。且此一小情尔,怎能不给。”杜雷道:“虽未亲见红芸,但他爱女所言:‘红芸为杜雷强迫,路上又变了心,要将她卖掉,为她得知了,便趁隙跑了。’却也合了先前猜想。只欲以许恩之事,却有些难处了。”杜元中笑道:“这本是为后图谋,一时所想罢了,也测看此事究竟如何。我已应他,护他兄妹入京,此亦为恩,不怕他不念。”杜元中忽看杜昆道:“我似长你四五年岁吧。”杜昆不解杜元中怎说起年岁大小,只忙道:“大爷今年三十有五,小人明春刚好而立。”

    杜元中问道:“怎也未相个妻子。”杜昆忙道:“小人无这念想,忠于杜家,老死于此,已是福分。”杜元中听了,笑道:“你既作此想,我也不为你急了。这几日,你找个机敏些的替了你。我倚重之人不多,你之忠心、能为,守在昌云老家无多用处。京都才是杜家日后图谋之地,这次我回京都,你也同行。”

    杜昆又惊又喜,自这事,他方知天下之地,纵横广阔,奇人无数,自己是何等的孤陋,他自也想去天下看看,京都又是怎般的繁闹。杜元中见他模样,只道:“再歇个两日,便要动身。你好好交办下去吧!”杜昆应了,转身去了。

    却说谢清在涛院,倒也自得舒适。因受了伤,吃饭喝药,都由清瑶揽了。清瑶虽则年少,却同母亲惯了许多苦辛滋味,照顾起来,十分得宜。只望着谢清还有些瘀肿的脸,又红了几次眼,说道:“大哥本有些前伤,又受了这新伤。那些人怎这么不通理,见着人便打。”谢清只笑道:“都无事了。有你照顾,我早好了大半。”说罢,只将清瑶手中的粥拿来,大口灌了。

    清瑶忙叫着:“烫,慢些喝。”谢清笑道:“你大哥我粗俗惯了,小勺小勺的喝,实在无味。”谢清只觉躺着无趣,便要起身,清瑶不让,争说了几句,谢清也便不说了,和被躺了下去,闭了眼又睁开。清瑶见了,笑道:“我唱曲小调,大哥便好入睡了。”谢清听清瑶要唱歌,也来了兴趣,半酣着眼,静静听着。

    清瑶还幼,声未全开,但这童声也自有趣味,呢喃往回,柔转清越,有泉叮咚之意,渐也起人睡眠。只清瑶唱着忽又红了眼,杂了些泣咽之声。谢清忙睁了眼来看,又坐起身来,用衣袖将清瑶眼角泪拭了。清瑶有些歉意:“大哥,我扰你睡觉了。我以前睡不着时,妈妈也总为我唱这小调。我一时忍不住就哭了。说罢,已倒在谢清肩上。谢清轻拍其背,清瑶又勾着谢清脖颈,往他怀中依偎紧了。

    谢清忽闻有阵阵淡香入鼻,他自知这是女子之香,一时有些意爽神飞。忽想起前夜,秋雨绮靡,那香玉*,那恰恰莺声,皆是他初次亲密接触。他脑中迷乱,也将清瑶抱得更紧了些,柔发缠鼻,连呼吸也急促些了。

    清瑶忽道:“大哥,你心跳的声好大啊!咚咚地!”谢清听闻,猛惊了下,忙将清瑶推开,额上汗珠涔涔,脸色发红。他只暗骂道:“谢清,你是畜生吗!精*上脑了,竟起了这样的邪心。你面前的只是个小女孩,她这样信任你,这样关心你,将你视为兄长,将你作为依靠。你只是她的大哥,你以为还有什么?”他这样骂着,一面又打了自己几巴掌。

    清瑶见了,也惊了下,忙将谢清手给拉住:“大哥,你怎了!怎么自己打自己啊!”谢清忙道:“大哥对不起你。”清瑶又问:“大哥,哪里对不住我了。”谢清却不说,只又用另只手打着自己,清瑶吓得又哭了,忙道:“大哥,别打了。我也不知你怎么对不住我了,但你这样,我心疼。”谢清停了手,也涌了泪,说道:“大哥起誓!一生护你,一生为你兄长,绝无更改。”清瑶自不知谢清心思,她与谢清餐风露宿,同历患难,与他亲密,怎肯让他起些无妄的誓言,只拉着他手,说道:“我都知道的,大哥莫起誓。”谢清依旧道:“若否,只教我死后,葬不了黄土下,归不了家乡,永流离这天上天下。”

    谢清虽在前世,历尽苦难,有过轻生的意思,但他得了重生,又历红芸之事,在生死中走了遭,他已然有些大悟,人活着,总是好的。人活着,便有希望。人活着,总有痛苦,却正因这些痛苦,更有意义。他前世也爱翻看古龙的小说,那时只想着自己痛苦,契合那些浪子的心性。这些话,他从未真正入心。如今他真从生死中轮转,他才明白,这些话的确有道理。他开始热爱生命,想着可以回到原来的世界,不是还有院长,还有那些朋友吗?不知他们是否已知道自己已不在了,他们又会如何痛苦。

    谢清起了这样的誓,他心中渐安。他想道,待送了清瑶回家,便去寻行一大哥的师兄,许他那师兄,道法高深,能可送自己回转原世。他想到这,心中好笑:“道法高深!这世上也许真有神鬼,若无,自己何以到此。天公老爷,也给我些福泽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