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趣阁 > 玄幻小说 > 听剑 > 五、开舞日 三
    开舞日的息河两岸,彩灯高悬,流光溢彩。黑漆漆的河面上,远远可以看见一条条停在远处河港的装饰奢华的画舫。每一条画舫都在发光,映得那面的河面一片灿烂。

    河的下游,城郊杨桐花神祭祠旁,早有燕然府衙的人准备了巨大的开舞烟花,几个精壮的汉子守在花桶下面,只待吉时一到,便燃起烟花。

    杨桐花舞最初时,原是敬拜天地与杨桐花神的仪式。从各地选来伶人戏子,在花神祭祠前演舞奏乐,祈福安泰。传说中的杨桐花神又兼五谷之神,统天下土地的丰盈,这敬拜花神的花舞会,便是东极洲历代君王极其重视的仪式,一代一代皆由宫廷中人亲来操持,甚至会有国君亲临敬拜。但至百年前,东极洲国都已迁至中陆,离燕然甚远,于国君出行极为不便。并且也因这杨桐花舞渐渐引得各地游人一到此时便聚到燕然,令得仪式失了庄重。那一代国君便令人在皇都内建了更加奢华的花神祭祠,请了花神神像,再塑其身,将祭拜仪式迁去了都城。便是自那一代起,杨桐花舞正式由祭神仪式转为了民间舞乐的聚会。历经百年至今,已完全失去了原貌,虽仍保持着那祭神时的燃放烟花的仪式,却只是为了增添气氛,并让人大略知道一些与此有关的典故罢了。

    弦月升到天穹的正中央,吉时已到。息河上游传来呜呜的祭祠号角声,声音低沉,沿着河面扩散飘浮。巨大烟花旁的一个汉子弯腰用火把点燃了一支花桶。花桶发出一声巨响,直震得下游观礼的人脚下微颤,一道流光在同一时间直冲天际,在似乎与弦月一般高处,轰然绽放,

    三朵烟花,一拜天地,二敬花神,三开花舞。烟花之后,便是沿河的巡游夜舞。

    烟花的余光还留在天际,河港那边停着的条条画舫已沿河而下。悠然水声间,乐音袅袅。一条条画舫间隔数丈,依次行来。精致的雕饰中,身着华服的舞者随乐音而舞,绚烂异彩,于黑色的河面上花儿一样频频绽放。

    另有几条装饰雅致的画舫随其而行,那是城中的大户人家放下水的游赏画舫。舫中人摆酒赏乐,悠闲舒适的模样让岸上拥挤的人羡慕不已。

    画舫未过,岸上的戏班也已开了锣。

    一时间鼓乐震天,围观的人皆大声欢呼叫好。见着姿色娇好的伶人,更有放肆的声音从人群里响起。那伶人听了,也不怪,反倒笑得更是迷人。

    内城岸上早已备好的小型烟火趁势点燃,不一刻,便令得整个墨黑的天空华彩万千。灿烂的花火与河上巡游的舫中彩灯光映,直把这河这天映得一片明艳。

    韩烟与那几个伶人于一处奏完了几曲散乐,最后领了一曲《停云曲》,便同他们分了开。这时有个小厮打扮的人过来,递给韩烟一张滚金边的大红名贴。韩烟打开看了一眼,便浅笑着对那人点头说声“知道了”。那人欠了欠身,转身淹进了人群。

    甄梓抱着韩烟的筝,在一旁瞪着她手里的名贴。韩烟瞧了他一眼,抿嘴一乐,道:“果然好看得紧!若声音再细致一点,便无可挑剔了!”甄梓闷哼一声,别过头去,冷冷道:“我又不是皇宫里的近侍!”

    韩烟目光流转,将那名贴伸在他面前打了开。上面不过是廖廖几句邀请的客套话,倒是结尾落款处那笔龙飞凤舞的字,令得甄梓一惊。

    “啸月山庄,翁子昂。”

    在戏台上停了这么一会儿,便几次都听到了这个名头。就是这个人,说要为弋华两家出头,彻底查证清晨发生之事。

    甄梓知道这是个名头大大的人,韩烟亦曾与他讲过关于这姓翁的人的传闻,并且他幼时也曾听过啸月山庄之名。那是一个经营着上百家铸坊的大世家,传承数百年的名头并不亚于南山甄家。不过比之这人的名头,甄梓倒是更对他的佩剑“望月”兴趣多多。若是无此事,他定是要赶过去,借剑一看的。

    韩烟朝他淡然一笑,压低了声音道:“莫要开口说话,一切只听着便是!”

    翁子昂的双层画舫是一条红花木的大舫,正停在息河一个小弯道里。船体装饰并不见奢华,两层的阁楼架构中规中矩,偶有素雅的红木雕饰点缀于廊柱窗棂之上,素白的窗纸映了红木的红,透出里面的灯光来,淡定异常。虽然不见华丽,却让人一见,便能觉出船主的气魄来,不敢因船形的质朴而心存不屑。

    小河弯处因有翁家的画舫泊着,别家的画舫便未靠过来,岸上围观的人也不敢在此造次,倒使得这一块地方清静了不少。

    韩烟带甄梓绕过人群行到这里,早有两个灰衣小厮等在迎客小舟旁。两人上了小舟,两小厮便揽了纤绳将小舟拽到舫边。

    远看这画舫就已是极大的,近看时,更是气势惊人。

    两人上了舫,船头一个小厮进去传报。不多时,便有一个华服的中年人出来,一见韩烟便满脸堆笑着抱拳相请,“劳烦‘烟姬’姑娘了,这边请!”韩烟也不谦虚,只浅浅一笑,便当先走进去。见她不回头看自己,甄梓只得乖乖跟上去。行过那中年人身边时,他能觉出那男人目光里的惊艳之色,心里便不由生出反感之意来。

    一层舫中摆了两桌宴,每桌七八人,桌上酒菜丰盛,皆是这偏东一带有名的美食。

    桌上人频频举杯互敬,空气里弥漫着浓重的酒气。这十几个人看来皆是江湖豪杰,言语间不拘小节。见突然上来两个女子,又闻得头前一个竟是以筝艺称世的“烟姬”,便不由直了眼。但碍于二层舫上主人的面子,也不好太过放肆,只在下面小声议论着,眼睛却一直盯着二人,直到她们拐上往上层的小楼梯。

    甄梓在这两桌人里认出了日间围袭他的那几人,心里便是一惊。他猜这两桌人许就是那鹰潭弋华两家的门人,那么楼上的,定然有弋风在。别人认不出自己,他难道也会认不出?

    楼上空间较小,却装裱讲究,顶上更垂了一盏进自南藜的小水晶华灯。灯火灿烂之下,设了一桌细宴,显然要比楼下的精致百倍。那宴桌的四脚,是固在舱板上的,许是怕风颠簸,倾了桌上的美食。

    桌边坐了六人。上首两人,右边那人身量高大,花白的头发,一张脸的棱角如刀削般分明,通天的鼻骨,细长的眉眼,眉角斜插鬓端,一双深灰色的瞳孔映着华灯的光,神光熠熠。右颊一道血红刀疤直伸到左下颌,看起来却不狰狞,倒凭添了一份霸者之气。着一身朱红的袍子,大襟上以金线绣着剑神犀玄的图腾,宽袖口,里面露出黑色紧袖扎腕。见两人进来,便自立起抱拳相迎:“久仰‘烟姬’大名。还望姑娘不嫌翁某粗俗,抚琴几曲以助兴致!”

    韩烟款款回礼,轻声道:“翁庄主好兴致,小女子哪敢推拖!”原来他便是那个声名显赫的翁庄主翁子昂。

    这时已有小厮过来搬了琴架放在软椅前,韩烟便坐了,朝甄梓瞄了一眼。甄梓忙按她教过的将筝套取下,琴置在架上,然后退到她旁边,低垂眉目,以显矜持。

    两人上了船时,画舫便已动了,一路往下游缓缓行去。这舫预定是要行到花神庙前再返回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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