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烟上了车子，马车便动了起来，朝“东亭”街的方向驶去。
甄梓倚着车箱壁，脸上神情颇有些空茫，看着韩烟低声道：“你怎么在这儿？”
“姐姐是琴师，应邀而来，偶然而已！”韩烟轻轻叹了口气，“晌午时出来，听说大红门里死了五个人。鹰潭弋华两家的五个子弟，一剑致命。他们说，是你杀的！”她目光闪闪地看着他。
甄梓咬牙道：“不是我！”
“姐姐看得出！”
甄梓一愣，道：“看得出？”
韩烟笑道：“弟弟身上没有杀气！从里到外，都没有。若说你会杀人，鬼才信！”
甄梓别过脸去，道：“弋家的人信！”
“他们找着你了？”韩烟的目光停了停，“不出一天，全城的人都会知道。弟弟打算如何做？”
甄梓闭着嘴不说话。
“姐姐帮你吧！”韩烟伸手过来，抓住甄梓的手。
甄梓略挣了一下，不知是不忍还是别的什么，到底没如早晨那般利落地甩开，就任她那么抓着。
“不用劳烦韩烟姐了，小弟自己可以……”“可以什么？洗刷冤屈？”韩烟淡淡一笑，“你可以么？这江湖上，你都知道什么？”
甄梓皱了眉，再不言语。
韩烟狠握了一下他的手，然后松开来，靠在椅背上，轻轻地抚了抚发髻，慢慢道：“今天晚上开舞日，小甄随姐姐去河边吧！”
甄梓转过头来瞪着她。韩烟仍是轻轻慢慢的调子：“也许可以见着什么人也不定！”她话里有话，甄梓想问，她却闭了眼，一副悠闲的模样，显是不想再说下去。甄梓又转头瞧向刘伯，刘伯正在填个烟斗，很细致地挑着烟丝，也是摆明了不与他说话的模样。
甄梓瞪了会儿眼，最后叹了口气，又倚在了车箱上。旁边的小窗帘微挑起一线，他便从那一线空隙往外看去。
马车穿街过巷，所走之处皆是热闹非凡。各个戏班的车马和街上的人流混在一处，鼓乐震天的响。
这边那边，到处都是光亮，每个人都走在光亮之中，一脸的灿然笑意。甄梓的手不由握上了剑柄。
剑灵缓缓地叹了一声，却不言语。
果然就如韩烟所言，清晨之事不出一天，便传得满城皆知。来此游玩的江湖人，各地的戏子伶人，燕然本地的人，甚至那些妓楼中的妓女们。
传言从各人口中传出去，有了千般改变。那个以御剑之术格杀五人于顷刻之间的小听剑师，已被传得仿若鬼怪下凡一般，说是三头六臂青面獠牙，或是阴风凄凄来去无踪。
每个人都在猜测着，那到底是怎样的一式御剑之术，又该是怎样一个瞬间？
下午时，弋华两家的家主已联合起来，与其门下之人一起，去找那“大红门”的主人。命案发生在大红门内，那一刻，大红门的主人正在息河之上待客游河。在舫上歇了一宿，清晨回来时，那五人已经死了。
没有人怀疑大红门的主人，只因他的地位以及他所待的客人都是大大的有名。一个人有名到了这个程度，就几乎不会再惹上什么怀疑了。更何况，这大红门之主还是以豪侠之名传誉整个江湖的。
大红门的主人姓翁，啸月山庄的第五代庄主翁子昂，名剑世家的天纵之材，名剑望月的第三代执剑者，纵横江湖十载未逢败绩的剑技大师……不论哪个名头，都足以让听到的人神经跳上一跳了。
拥有这样名望的人，就算在燕然有无数个大红门，也不会有人说三道四，更何况他只有一个大红门。
于是，弋华两家的家主，自然就想到去找翁子昂为自己两家出头。毕竟对方是南山甄家的少主。自己这两家寻常的江湖后辈，就算是有千万般的证据理由，也不敢就这么直直地上门兴师问罪。再说南山离此甚远，甄家人又常常避世清修，他们也找不着可以为己作主的甄家长辈。惟能借助的，就只有翁子昂了。
翁子昂对命案发生在自己家里面震惊不已，一早上发现尸体后，便已着人查了下去，是以弋家人才能那么快就截到甄梓。但想不到的是，乐门中人竟会出手截走他，之后便如消散于空气中一般。
偌大的燕然城里，再也找不着那个瘦削的少年。是被乐门之人藏了起来，还是另有别的原因？
当一众人在外面忙得脚不沾地时，甄梓正在韩烟的住处，瞪着眼前那套衣妆发呆。
韩烟就坐在他旁边，淡淡道：“不然，你想以本来面目去河边么？”
甄梓苦着脸道：“那，总还有别的法子吧？”
韩烟摇头，吃吃笑道：“穿上这个是最好的法子！”
被别人说自己生得太好看，好看得像个女孩，原本就是甄梓最大的忌讳。但现在韩烟却给了他一套女子的衣饰，令他扮作女子随她一起去河边赴花舞夜游。
他虽知道这真是一个很好的法子，一定不会有人想到甄家的少主竟会扮作个女孩子瞒人耳目。可是这个……甄梓不知怎地突然想到了一个人，那人说过那么一句话：“如果这是个女孩，那……”说完便笑了，笑得让人一看便知他在动什么心思。甄梓不由地打了个哆嗦。
韩烟见他神情，已大略知道他心里所想。她只淡淡一笑，站起身，将那套看起来珠光宝气的衣物朝甄梓推了推。
甄梓抬头看她，正碰上她凝淡如烟的眼。
韩烟的目光在他脸上定了定，旋即转开。她转身朝门口走去，甄梓低声唤道：“韩烟姐，问你个问题！”
“问吧！”韩烟回头道。
“为何要帮我？我们认识才不过两天！”甄梓直视着她的眼。
韩烟烟一样的眼里泛起轻飘飘的笑意，道：“那小甄前夜又为何要救姐姐？本是陌路人，不是么？”
甄梓移开视线，又道：“那烟姐能不能告诉小弟，到底去河边做什么？”
“姐姐且问小甄，你可知来观游河的，都是些什么人？”
“各路人都有吧！”甄梓思索着回答。
“那便对了！”韩烟过来，伸手在甄梓肩上拍了拍，“这杨桐花舞，原本就甚是吸引江湖中人。小甄双对江湖之事所知极少，正好趁这机会长长见识。是不是？要知道，许多的消息，都是从人群密集之处传出的。小甄且记住，酒肆、客店、茶坊这三处所在，便是消息最密集之处。”
甄梓听得一愣。
韩烟浅浅笑道：“只消记得便好！消息还分有用无用呢，小甄以后自会懂得的！”
“烟姐知道小弟的事，就是从这些地方吧？”甄梓问。
“差不多吧！”韩烟点头。
“去河边，也许能打听到关于这命案的消息么？”
“不知道呢！”韩烟摇头，“且要用心才好！”
甄梓低头看着摆在眼前的衣饰，夕阳黄灿灿的光从窗子斜映进来，涂抹在面前的衣饰上，大襟上的碎珠片在阳光里碎碎地闪着绚彩。他皱皱眉，又道：“换个方法不行么？一定要穿这个？”
韩烟吃吃笑道：“小甄不敢穿？”
甄梓气闷地扭过头去，再不言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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