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趣阁 > 玄幻小说 > 听剑 > 转章、渡口
    十月初,鸾江边上风光正好。

    黄昏时分,江边大街上热闹非凡。正有一班渡船靠岸,客人们走下来,惊叹着这千年古城的风韵。

    秦成和甄梓坐在江边一家酒楼里,两人皆已喝得满脸酒红,倚在窗边栏杆上,看着不远处那滔滔的江水。

    『那老鬼头找我们上山,只是要在我面前显示他比你强多少!』秦成弹着面前的酒碗,嘿嘿笑道:『可锋王叔看重的只得你一个,他再强,又能怎样?』说着,他猛地凑上来,瞪着甄梓道:『你当真不去西疆?』甄梓连连摇头,道:『去干什么?给你当小兵?我可不干!』『嘁,都不知道有多少人抢着给我当小兵!』秦成一撇嘴,端起酒坛子又倒了一满碗的酒,然后指着甄梓面前那个小酒杯道:『就你这酒量,给我当小兵我还不爱要呢!』『你还能收几个小兵?明年不是就回京当你的世子爷了?要不是大叔说,我还真看不出你竟是个王公贵族!』甄梓『啧啧』地笑道。

    『什么世子爷的,我可不爱当!在西疆多自由!我娘也说过,宁可我战死在西疆那边,也比在王府里争权夺势冤死要强!唉,你们听剑师哪懂得这个。这次回去我就到宫里见国君,跟他说我想留在西疆。再找锋王叔说情,估计准成!等你去了西疆,也许还能一起喝个酒!』秦成一仰头将碗中酒干掉,『这里的酒淡得水一样,哪有西疆那边的好!』『那我更不去了!那么烈的酒……』甄梓摇头。『话说回来,你这几天该准备回去了吧?还是想要再继续看着我?』秦成横了他一眼,撇嘴道:『看着你?你以为你是女人么?听剑师,不过如此了,没什么可看的了!我是真得回了,不然老师在京城等急了。我可不能让他替我挨锋王叔的骂!』他顿了顿,神情忽地一转,道:『你果真,不想找阿月回来?』甄梓面色一白,他勉强一笑,道:『找她干什么?我不是和你说过,我和她……』『又说这屁话!』秦成拍着桌子打断他的话,『鬼才信你俩没关系!他妈的,你是个男人不是?怎地一句实话都不敢说?』甄梓转过脸去,淡淡道:『你喝多了!』『咱俩到底谁喝多了?』秦成吼道,『你就这么不敢承认?没出息,真给男人丢脸……』『我找不到她!』甄梓喃喃地说了一句,突然转回头来,一拳击了过去。秦成一屁股坐回去,堪堪避过他这一拳,『你发疯啊!』秦成瞪着他吼。

    『也许!』甄梓坐回去,突然抓过酒坛对着嘴便一阵急灌。酒气呛得他一阵咳嗽,抬起脸时,已是血红的一双眼。秦成咽了口口水,摇头叹了一声,道:『算了不提这个了!我这两天就走,你又什么时候走?』『差不多也就这几天!』甄梓吸了口气,道。『从这里乘船一直往西,若遇不上什么事,两个月左右就能到西疆!』『我看未必!那天听唐大叔说,虞山坊的事只是看起来像完了。你知道那常老头逃跑以后会干些什么?还有那个姓陆的人。据说要不是因为我,那昆吾应该是许给他的!总之是毁在了你手上,我看他饶不了你!』秦成一脸谨慎。

    『那又如何?』甄梓淡然一笑。『若是再遇上,我也一样会管!』秦成挠了挠头,『那天,你和那老头全力相拼时,我若趁机动手,你是不是不会伤那么重?』他讷讷道。

    甄梓愣了一下,随即『嘁』了一声,道:『原本就不需要你们插手!』『你这家伙就这点不好,嘴恁硬了!』秦成抹了抹脸,『要不是唐大叔,谁生谁死还不一定哪!那老头还真强啊!』甄梓淡淡地『哼』了一声,漠然道:『再强,灵识之力也终有用完的一刻!他已经很老了。』他闭上了嘴,留下的半截话就算不全说出来秦成也明白。他的意思是他年轻,他有足够的精力撑到常错用完灵识之力的一刻。

    『若撑不到呢?你也恁地能逞强了。你真是把剑灵看得比你自己的命还重啊!』秦成摇头叹气。

    『你不是听剑师,你觉不出来!』甄梓轻弹了一下腰间的紫麟。剑灵在灵识内悠然长笑。

    『倒是!』秦成长长地吁了口气,『我原想也找把剑,再找个听剑师给我听听!但我发现还是这种至刚的宽刃大剑好用些!没有那许多顾忌哪!我看我这辈子也别想弄明白听剑师到底是怎样一回事!』『因为你笨!』甄梓哈哈大笑。

    秦成气哼哼地扭过脸去,好一会儿又转回来,瞪着甄梓道:『哎,第一次听你这么笑!敢情你会笑啊!』『那我以前怎样笑?』甄梓不由问道。

    秦成咧着嘴,牵着脸上的肌肉作出一副半笑不笑、比哭还要难看的怪相来,然后指着自己的脸,道:『就这样!』甄梓一愣,随即指着他那张怪脸又是一阵大笑,道:『那副怪相是我?是你倒还差不多!』『你自己找个镜子照照!阿月都说过,整天就知道臭着张脸,好像这世上人都欠你似的!』秦成翻着眼睛叫道,话音未落,却见甄梓脸上掠过一丝痛楚,便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讷讷地闭了嘴。

    外面已是夜幕低垂,江上渡轮点起灯火来,与渔人小舟上的灯火连成一片,远远近近星星一样闪烁着。酒楼里已人声噪杂,喧闹得让人要喊着说话才能被对方听见。

    秦成和甄梓喝光了坛中酒,搭着彼此的肩离开了酒楼。江风扑面而来,九月晚秋的寒气重重地裹在身上。两人酒劲正浓,一点也觉不出冷来,秦成更敞开了衣襟,倚靠在江边栏杆上,仰着头,看天上明灭不定的星星。甄梓上半截身子探到栏杆外面,深深地弯下腰看脚下黑洞洞的江水。

    一瞬间,仿佛世上的一切都被抛在了身外,只剩下这星空这江水无比的清晰,却又是那样的不可捉摸。就像这江湖之事,永远都不会以惟一的一张面孔示人。你知道一件事的后面,会有多少件事在纠缠着么?这对两个初涉江湖的少年人来说,实在是太难以理解了。

    秦成会回西疆去,继续他的行伍生涯,可甄梓却要这么走下去。身边暗流涌动着,到底有多少危险在,他完全一无所知。可甄梓是绝不会停下脚步的。他自己清楚,每一个接触过他的人,也一定会清楚。

    秦成长长地叹了一声,道:『希望在西疆和我喝酒的,是个完整的人!嘿嘿,别被人割得不是丢了胳膊就是少了条腿!』甄梓怒笑道:『我要是少了胳膊少了腿,你肯定是最高兴的!』『说不定真是!』秦成转过身子学着甄梓将半截身子搭在栏杆上。『不过和那样的你喝酒没意思!还是完整的好!』甄梓哈哈笑了几声。

    有个中年人从后面的酒楼里跑出来,到得他们身边,看着这两个少年似是醉得一塌糊涂,脸上不由地露出为难的表情。

    秦成直起腰来用一双红眼睛瞪着他,哼哼道:『干什么?』『啊,请问二位小少爷,哪一位是甄梓少爷?』中年人被秦成瞪得一阵发毛,忙不迭道。

    甄梓转过身来,拍着胸膛道:『我是,有事么?我不认识你!』『有位小姑娘要在下把这个交给你!』中年人从怀里摸出张折好的纸来塞进甄梓手里。

    『小姑娘?』甄梓猛然一惊,酒也醒了一半。他飞快地展开纸条,软榻榻的草纸上面是几个潦草的字:『小心乐门之人!』没有署名,却看得出和那日弦舞月留下的信是一模一样的字迹。

    秦成也凑上来,道:『写的什么?』甄梓将纸片递给他,回头朝那中年人一抱拳,道:『多谢大叔!』中年人笑呵呵地离开了。

    『什么意思?是阿月写的吧?』秦成将纸片翻来覆去地看。

    甄梓呆了一会儿,伸手进怀里,摸出一块玉,玉上镌着一个花体的『龙』字。『与这个,有关吧!』甄梓将玉给秦成看。

    『一块玉?做什么用?』秦成不解。

    甄梓摇头道:『不知道!只是龙老爷子给我的!阿月曾跟我说过几次,要我将它还回去,似乎这玉上着落着什么重大的事情!』『你不信么?』秦成问。

    『信!』甄梓将玉放回怀中口袋,笑道:『可若换作是你,你会还回去?那岂不是显得我怕事了?』『嘿嘿,这话真像你能说出来的!』秦成拍了他一巴掌。『不过,我想阿月一定是知道什么了。也许就与她不得不离开有关呢!』他将纸片又递回给甄梓。

    甄梓接过来,又看了几眼,便放回到怀里。『管它呢!以后自然会知道的!』三天后的清晨,秦成登上了往北的渡轮返回京都。当天下午,唐昆将甄梓送上了往西的客船。

    江上忽然起了雾,客船在雾里渐渐隐去,不多时,便再看不见了。

    唐昆站在岸上眯着眼看船消失的方向。雾愈发的浓了,遮得远近一片模糊。唐昆心里没来由地浮出『前途难测』这几个字来。

    果真就是如此,谁能预料到那个少年的将来呢?也许一鸣惊人,也许就这么消失在茫茫雾气当中。江湖上的事,谁也说不清楚。唐昆叹了口气,转身看向城背后的虞山。

    这少年如此,自己又何尝不是如此呢?

    十天以后,往西的船还在江上,已有个消息在暗地里流传开来,说是那个令得锋王颁下应召令的少年听剑师正往西行去。

    消息一经传出,似乎没有在江湖上引起什么特别的动作,但听在那些正奔西而去的听剑师耳中,却立时如烧开了一锅滚油。看起来是平静如常的表象之下,已是炙热难捺。

    据说,这个小听剑师竟是个天生的灵识者,拥有寻常听剑师要修上一辈子都不一定修得来的灵识之力,并且才入江湖不久,就已引得各路人马另眼相看了。

    于是,便有许多听剑师在暗中咬牙切齿起来,也有许多听剑师在暗中好奇地想着见一见这个弱冠少年。当然,还有许多听剑师想去巴结他,以求他能在锋王面前为自己说几句好话……

    这样一个听剑师的存在,是对东极洲听剑一脉的威胁,抑或希望?没人说得清,也没人想说清。

    当然,这并不只是听剑师的事,那些消息灵通的人们从其中更是嗅到了风云变幻的味道,偌大江湖中,似乎有什么要从此改变了。

    可这一切,对于已在船上悠闲地呆了十天的甄梓来说,根本是无关紧要的事。那江湖之事与他,便像是存在于两个世界之中。只有那个常常跃入脑海中的明媚笑颜,会让他觉得自己其实是身在江湖的,那么扎实地被卷进江湖浪涛之中。

    再过五天,船到燕然,鸾江由此转向,往北流去。

    若要继续往西,便需在燕然换上河渡客船,继续西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