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至亲至疏（1）
这日宝珠闲暇，闲来无事拿起双鲤图研究，发现宜妃的技巧果真精妙，自己是不懂的。之前并不把它当回事，如今再看，才发现自己比玉言差了一大节子。
安竹如今是宝珠的人，得一心细谨慎者如安竹当真让宝珠庆幸。安竹面容清秀，虽诚实忠心却也不缺灵巧心思。
“哎……”这不知是小慧的第几次叹息了。
宝珠投入的拿着针线比划研究，被小慧这一声叹息又给扰了心思，不得宝珠只能抬头问道：“你如今犯愁的事情越来越多了呀，是不是想吃鸭子了？”
“那是福晋爱吃的！”小慧不满意的反驳了一句，可又很无奈，扭扭捏捏看着宝珠，就是说不出口。
安竹看了看小慧，轻笑道：“让我来猜一猜，小慧你是担心福晋了？”
“嗯，安竹姐厉害。”小慧说道。
宝珠不屑一笑，反问道：“担心我什么呀？”
小慧一副苦大仇深又不敢言语的样子，说道：“福晋，这都多少天了。临来九阿哥府的时候夫人吩咐小慧，说一定要好好伺候福晋和贝子爷，可是这么久了贝子爷是一夜都没有在这里留过。夫人肯定不是没有耳闻，再这样下去，福晋您的地位可要受威胁了呀……”
安竹闻言后也敛了笑意，正经的望着宝珠，不言语。
宝珠一针一线仔细认真，不苟言笑。她拿起绣图放在阳光下打量着，轻声道：“只要董鄂家一天存在，就一天保我九贝子嫡福晋的身份。其余人想要谋取这个位置，也要看着这婚事的赐婚人万岁爷答不答应。”
安竹点点头，与小慧对视一眼，说道：“福晋说的在理，小慧你别急，九爷再狂妄不羁，也该顾忌万岁爷和宜妃娘娘的面子。”
“那好吧。”小慧说道。
宝珠抬眼，红色的绸布把宝珠的脸映的红嫩好看，可她心里渐渐地不想要胤禟注意到她。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梦里总会出现一个背影，高大沉稳，模糊不清。他的背后是金光一片，却始终不知那人是谁。
正看着，就见一小厮站在门口，通报道：“福晋，九爷找您去书房一趟。”
“我这就去。”宝珠扶着桌子起身，放下刺绣。小慧忙跟上去。
书房里极为阴凉，胤禟平时办公都在书房里。胤禟自小喜欢各国各地的语言，并且精通语言文字，书房里大多都是自己翻译编写的诗文。
宝珠推门，请安道：“九爷吉祥。”
胤禟轻声“嗯”了一下，听不出喜怒。
宝珠和往常一样自顾自的站着不动，听候发落。
胤禟匆匆忙忙写完最后一个字，才站起来。手里握着一串佛珠，身着墨色官服，看样子是刚下朝堂。而他步步走来，宝珠也不抬头看他，所以更不知道他的心情如何。
只见胤禟从腰间拿出一个袋子，他倒出一条马鞭，在手里掂了两下，说道：“这是今天早上四哥给我的，说你前几日骑马的时候差点出了事，怎么没和我说？”
宝珠冷言冷语，却是极为恭敬的说道：“宝珠不知告诉九爷有什么作用。”
“没用？哼！”胤禟将马鞭摔在地上，声音高了起来，说道：“你是在说我没用，那你说谁有用？”
宝珠面不改色心不跳，自顾自的答道：“宝珠从来没觉得九爷没用，只是九爷整日操劳政事，晚上还要陪玉言妹妹，宝珠怕给九爷徒增烦恼，就不说罢了。只不过不知道九爷从哪里听出来宝珠说九爷没用，宝珠就不知道了。”说罢，宝珠终于抬眼看了一眼微怒胤禟，摒息静心。
“你不知道？哼，这是我听过最可笑的事情。你董鄂宝珠的心里从来就没有我，说什么给我徒增麻烦，不过是给你在外的风流韵事找个借口罢了！”胤禟咬牙切齿的说着，恨不得将宝珠咬碎一般，而他再想要发火的时候，只见到宝珠不解无辜的双目，他自嘲一笑，叹道：“呵，你要是不愿意嫁给我，当初何必要答应这门亲事？”
宝珠瞪着胤禟，更是要将他咬碎的架势，她走上前，狠狠盯着胤禟些许错愕的双目，冷言道：“不要把我的忍让当做你得寸进尺的筹码，我董鄂家不缺这一门亲事，如果不是为了我额娘和皇阿玛你以为我会愿意答应这门亲事吗？”
“你尽管可以不答应，皇阿玛也不会要你的命！既然知道嫁过来会是怎样的一个下场那为什么还要往火坑里跳？我与玉言是一厢情愿，如果没有你她就是我的嫡福晋，也不会沦落到只为一个侧福晋！董鄂宝珠，我与你虽没有夫妻之实，可我也是客客气气的对你，你居然还不满意？可你别忘了，你是我的人。”胤禟也步步逼近，直到与宝珠四目相对。
宝珠蹙眉，道：“你到底什么意思？”
“呵，我以为是你更加清楚吧。多少日的相约，多少日的相守，你与老四还真不怕避讳啊！”胤禟鄙夷的瞥了一眼宝珠。
宝珠冷笑一声，“若说起这个，那我就要和九爷提一下了。当日九爷交托给我寻回丢失的三百两，我寻回后可是九爷允许的可以每日去骑马。再说此事之前，九爷也是允许过的，如今来问我与四阿哥的种种＇相处＇，不觉得可笑吗？”
胤禟亦冷笑道：“自打入九阿哥府开始，你就从来没有自动要我去陪你，不也真好应了你与老四的风流韵事吗？你还真要当第二个鱼玄机？”
鱼玄机的史实宝珠自然是清楚，这个处处风流的女子，由才女到荡妇的一生，让人唏嘘不已。宝珠微微闭目，无力的说道：“九爷的话当真要说到如此吗？”
胤禟分明的看到宝珠那倔强的脸庞骤然闪现出她的柔弱疲惫，那样温柔娇美的线条轮廓，他轻轻说了一句：“如果你还记得你是我的福晋，我就再不提这件事。”
宝珠苦笑着摇头叹息，“谢九爷抬爱。不过，宝珠并没有和九爷说的那样，尽管宝珠不喜欢这门婚事，宝珠也恪守本分，再不想别的男子。只求九爷能够理解宝珠的心情……”
胤禟附身捡起马鞭，走上拉起宝珠的手，认真的看着宝珠，说道：“你要的好马我已经找到了，我带你去看。今后想骑马了，就跟我说，我陪你。”
“嗯？”宝珠不禁奇怪，胤禟这人的脾气也太奇怪了。可是胤禟竟然笑的如沐春风，好看的凤目如秋水。
“你不愿意吗？还是，你怀疑我的马术不如老四，老十三，还是老十四？”
宝珠点点头，扬起一个微笑，说道：“谢九爷。”
苍茫的平原上微风拂面，野花来的醉人的红艳，天空蓝若碧湖泊。
宝珠手握马鞭，扬眉吐气，阳光打在脸上若泛有金光，朝气蓬勃。她斜眼看了看胤禟，他骑一矫健壮硕的马，高高挺立在自己斜对面，而自己胯下的正是胤禟花了好久的时间仔细挑选的骏马，它显然是后劲儿十足，马蹄子不闲着的走动。
“九爷，输了可别不认帐啊。”宝珠扬声说道，骨子里都是喜悦与放纵。
胤禟含笑望着宝珠，因为只有在马背上，宝珠才能这样的笑，这样的真。他大方道：“哈哈，我要是输了，由你处置！”
“好！我要是输了，也由你处置！”宝珠洋洋自得，得意忘形一般迫不及待的想要开始：“终点就在那一片花海。”
胤禟爽朗的笑声响彻天地，随着马鞭落在马背上的声音，他疾驰而奔。
宝珠气恼的骂了一句，随即快速跟上，“九爷也能算作大丈夫，看不耻笑！”
胤禟转头，笑的像个孩子，冲着落在后面的宝珠吐舌做鬼脸，“你这匹马一会儿就追上了，我们不赶紧跑吗？”
“哼，谁是靠马赢的？咱俩换马骑，我都比你快！驾！”宝珠英目四对胤禟，而胤禟眼中的笑意却让宝珠一愣，她慌忙躲避，说道：“赢了我就原谅你，在此之前你都是欠我的！”
胤禟邪笑一下，快马加鞭。宝珠不甘示弱，马鞭狠狠的抽打马屁股，比风更胜一筹。
正是夏花灿烂时，二人飞快的到达那片花海，野花种类繁多不清香欣甜也漂亮迷人，最终还是宝珠的宝马很快。
“大漠来的格格马术真是高超，哎呀，真不知道有谁能比过你了。”胤禟调侃着，却实在是被震慑到了。
宝珠得意的微笑，偶有蝴蝶飞过，绕在宝珠身前翩翩起舞。宝珠美若天仙，旁人得不到就算了，胤禟就算得到了，之前也没有想要珍惜，连歹心都没有。
宝珠携了一朵粉红色的小花，闻了闻，叹道：“我可不管，我只知道九爷输给了我，那就要任我处置。”
“大丈夫当然要一言九鼎啊！说吧，要我怎么做？”胤禟既心甘情愿的输给宝珠，又要补偿这些日子对宝珠的态度冷淡，在他心里宝珠必然会提出同床这一说。
宝珠淡笑，随即极其认真的说道：“九爷可以不把宝珠当自己的妻子，可是要给我这个名分，其余的宝珠也不求了。”
“就这些？”胤禟蹙眉问，如果宝珠要的只有这些，那宝珠也太不食人间烟火了。
“就这些。”
胤禟接着说道：“这个除外，你再提！”
宝珠微微笑着，真诚无比的回答道：“宝珠心里想着只有这一些，再替也提不出来。再说了，我要是说提了，九爷不会觉得吃亏吗？”
“吃亏是福，我乐意！”胤禟突的来了这么一句，随即又道：“我让你提就提，就把这附送的愿望，当做我对你的补偿。”
宝珠欣慰一笑，说道：“那九爷容我想想，因为这个礼物很厚重。”宝珠转身，漫步在花海旁边。
转身时，她没有注意到胤禟眼中突现的那一瞬间的落寞。而胤禟也没有看到，宝珠得意的轻笑……
晚间。
与宝珠游玩一天的胤禟终于想起来自己的玉言，所以把宝珠送进了东苑，就马不停蹄的赶到了西苑。
胤禟轻声的走到玉言身后，用力的环抱着玉言。玉言拿着《诗经》的手一惊，发觉是胤禟，才缓过神来。
“玩的开心吗？”玉言问道，倒听不出有一点吃醋的感觉。
胤禟见状，不甘心的笑着点头，还说道：“我是今天才知道宝珠的马术比我好多了，这一天我就没赢过她！还有啊……”
“对了，八哥，十弟今天来了。”玉言打断了胤禟的话。
胤禟觉得诧异，便松了手，问道：“找我什么事？”
玉言摇摇头，倒是有些落寞，“八哥倒是还说，留了一句他明日再来。十弟见你不在，便要找大福晋，可又一见大福晋不再，就走了。”
“嘿，不用管老十，他就是那样一个性子。”胤禟不以为然的躺在床上，一点都没有注意到玉言那看似温润的眼神下深深的冰冷与怨恨。
“你说的对，十弟是真性情，我不该与他生气。”玉言苦涩的微笑着，“明日我想出去一趟，估计这一天不会在家了。”
“嗯？为什么？”胤禟随意翻看着《诗经》，随口问道。“要我陪你去吗？”
玉言刚想要出口，就听见楼下的庭院传出女子的嘻笑声，那样的自由爽朗……
玉言闻后，不禁蹙眉，她看向胤禟，只见胤禟面上喜悦之色，惊奇的扔下手中的《诗经》，跑到窗户边四处打量着。
“你别跑！”
宝珠的笑声尤为爽快，只见漆黑的夜色下，她穿着清凉随意，手中拿着擀面杖，一脸面粉，滑稽可是，还追着小慧。
过往的刚干完活的下人也是一脸惊奇，往日里不苟言笑的福晋如今是怎么了？
“福晋可绕过小慧吧，那马蹄糕可是小慧和安竹一起偷吃的！”小慧嘴上虽然求饶，可笑意却一直在嘴边儿，她又喊道：“大不了小慧再般福晋做一些给九爷嘛！福晋何必要追杀小慧呢？”
宝珠一听更是气恼的不行，她不禁大声喊道：“死小慧！让我抓住我非得好好收拾收拾你不可！”
胤禟看着底下的人影痴笑起来，那发自内心的会心一笑让人对这个朝堂上阴险毒辣的九爷态度必然改观，他这样的开心，无非一个宝珠。
而底下的人似乎也感应到了，宝珠停下脚步四处打量起来，才发现自己追的太忘情连到了西苑都不知道。她情不自禁的往上看，只见那双对她温润如玉的双眸，而她也像久久凝视，陷入其中一般。
还是小慧先反应过来，急急的作礼，拉了拉宝珠，“福晋！”
宝珠收眼，顿时觉得自己的脸红到耳根，急忙转身离开原地。
“呵呵……”胤禟发自内心的笑起来，却再也没注意过玉言的心思。
玉言握着书籍的手紧紧攥着，眼泪无声的流下，她满心以为的一身的良人却对着另外一个女人笑。连她自己都没见过那样温柔的笑，当初的承诺难不成已经不算数了？
“哎呀，没想到董鄂宝珠这么活跃，全然像个小孩子！果真人不可貌相！”胤禟心满意足的看完之后，连正眼都不看玉言一眼，乐滋滋的坐在椅子上赏月喝茶。
玉言擦了擦泪水，若无其事的叫道：“胤禟。”
而胤禟就像没听见一样，闭目含笑，不作一声。沉浸在宝珠的音容笑貌中……
心就像被剐了一刀一样痛，玉言那明亮清澈的双眼渐渐又变得失望，明明是自己更好，为何他却对她恋恋不舍。
“九爷……”
这声音，这称呼，他真的那么愿意听吗？每每她得体有礼的请安，每每她聪慧的双目熠熠生辉，每每她马上的回眸一笑，都让胤禟牵挂。
东苑的宝珠对镜擦拭着面粉，笑意却不住的挂在唇边，身后的安竹见状，会意笑道：“福晋这一出可真好，九爷就算在西苑，心里也必然一夜都记挂着福晋呢。”
小慧笑意盈盈：“是啊，刚刚安竹姐没见到九爷的反应，估计这事儿呀，错不了！”
宝珠卸妆后的容颜清秀白皙，没有了往日的艳丽迷人，她散下发丝，“人在心不在，不知道西苑那女子，会怎么想。”
“她不知礼数惯了，不给她点教训，怕她太把自己当回事！”小慧愤愤不平道。
“小慧，不许说这样的话，尽管只有我们在。”宝珠起身，坐在床上，端着剥好的荔枝吃着，“她至少到如今都没有歹心，我们倒不比宫里的妃嫔，也就不存在太多规矩。”
宝珠也许还没有意识到，这里的凶险比皇宫差不了多少。
第二日阳光温热，宝珠懒在床上不肯起床，是昨日赛马太累了的缘故，亦有昨晚上的那一出。
安竹端着热水再一次走进房间，说道：“福晋该起了，侧福晋今天出去了。九爷吩咐说，八爷，十爷今日来做客，太早些准备。”
宝珠睡眼朦胧的起床，打了个滚之后，不管不顾的伸过手去，等待着被“救赎”。
宝珠顺其自然的被拉起，道：“先喝水。”然后张开嘴等待被喂，这是她的一向起床流程。
门被关了，来人脚步沉稳，端着一杯温热的水坐到宝珠跟前，将水递到宝珠嘴边，喂着宝珠大口大口的喝下去。
水喝完了，宝珠也半醒了，她猛然睁开眼，只见眼前一张阴柔俊美的面庞，含笑戏谑的望着宝珠。
“九，九爷……”宝珠见是胤禟，立马语无伦次起来。“……吉祥！”
“哈哈哈……这是什么礼！今天爷可是头一回见着这样的女人啊。”胤禟肆无忌惮的笑了出来，“快些梳洗，已辰时了。我在大厅等你。”说罢，他背手离开。
宝珠脸红的直接奔耳根，刚刚可是是胤禟拉她起床，喂她喝水的。她握住自己的手，久久难以平静。
住了一会儿，安竹走了进来，含笑看着宝珠，说道：“福晋，看来昨日的法子真的奏效了。”
宝珠嗔道：“你也敢再把九爷放进来，下次砍我不狠狠教训你。”
安竹笑了笑，忙服侍着宝珠洗漱穿戴。
蟹壳青底绛紫色暗花旗装，头戴家常白玉兰簪花，脚踩花盆底，暗描眉柳，妆容清丽。
宝珠老远就看到偏爱一身白衣的胤禩，还有活跃的胤誐在与胤禟说话。她打量着二人四周，杂乱无章的摆放着不少瓜果茶点，可就连胤誐也没动几块。她吩咐底下的丫鬟道：“把瓜果和点心放在十爷近边儿上，把茶水放在八爷近边儿上。”
“是。”
宝珠会意，整理一下自己的服饰，满面春风的迎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