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趣阁 > 玄幻小说 > 风云梦 > 第三章 一夜春风来
    生活,并不会因为同情某个人的遭遇而停下脚步,只会更重地从他身上轰然碾过。

    碧戈山脚,萨伦斯村上的晴空,即使太阳已快落下,天仍然那么高,那么亮,透着一股永远不惧黑暗的神气。

    一阵杀猪般的惨嚎响彻碧戈山脚下的萨伦斯村上空。

    当四个人陌生人闯进了这个平静的村落时,像一块烧红的烙铁浸入了冷水之中。

    当人们看到星克像条快死的野狗蜷在他们脚下时,就已知道来者不善。

    一个一身紧衣的中年人目光睥睨,棱棱有威的眼睛冷冷地扫过众人。

    众人触及那道目光,只觉身上似有把醮满了油的刷子在刷来刷去。

    他的声音和他的目光一样冷:“有谁见过白衣人?”

    众人你瞧我我瞧你,一个上了年纪的老人战战兢兢地走了出来,道:“这位......这位大能,我、我、不知道你说的是什么人......”

    紧衣中年人闻声悠然道:“是我的话不好使,还是你的耳朵不好使?”

    老人更加恐慌,赶忙陪着不是:“是、是、是,是我的耳朵不好使。”

    “既然不好使了,留它何用?”

    话音未落,只见一道蓝色匹练倏地刺向老人。

    众人只感觉眼前一亮,那道蓝光就到了村长面前。

    “慢!”

    话才说出,只见红光一闪,只听轰地一声,众人只当晴天里突响一声霹雳,耳朵当即被震的轰鸣不止。

    两道光眨眼间来去无影,众人哪见过如此威力巨大的神通,早已被骇得呆住了,两条腿也不自觉地筛着糠。

    首当其冲的村长已听不见声音,只觉耳边一麻,然后就从眼角瞥见缕缕白发已飘摇落下,他下意识地摸了摸耳际,短硬的发茬齐如刀削,豆大的冷汗瞬间布满额头。

    他又摸了摸耳朵,暗舒了一口气,还好,耳朵还在,只是已听不见任何声音。

    没想到这紧衣中年人,只是因为一句话便要将村长的耳朵割掉。

    紧衣中年人身后走出一个年龄稍长,净面无须,看起来很和善的中年人,当然,和善是相对而言。

    他扫了一眼众人,微笑着道:“各位,我们今天来并无恶意,只是想打听一些情况,或者说做个交易,希望各位积极配合。”

    如果动辄便要割人耳朵也叫没有恶意,那么这个世间就太美好了。

    紧衣中年人道:“大哥,和他们废这么多话干什么,先杀几个,看谁敢不配合。”

    净面中年人道:“二弟,我们与他们无怨无仇,滥造杀孽终究有伤天和,”他忽然提高了音调:“当然,如果他们不配合,我也不反对。”

    蜷在地上星克抬起头道:“大能们,我真没骗你们,我们这里真没出现过白衣人。”

    被称作二弟的人只瞧了星克一眼,冷声道:“废话的人只有一种下场。”

    星克闻言浑身一震,又蜷起了身子,同时双臂还护住了头,看起来活像一只弓形大虾,虽然看起来有些滑稽,但此时谁都笑不出来。

    净面中年人摇摇头,取出一块灵石,向人群招手道:“小朋友,过来,只要你乖乖回答叔叔几个问题,这块灵石就是你的了。”

    小男孩盯着灵石,又看了看他,悄悄向大人身后缩了缩,只露出半个头,但滴溜溜的目光却早已牢牢粘在了灵石上。

    净面中年人又招了招手,笑的更温和,轻声道:“小朋友,想不想要好吃的、好玩的?”

    刚懂事的小孩最好哄,所以很快,净面中年人就问出了他第一个问题:“告诉叔叔,想不想要这块灵石?”

    男孩怯怯地点了点头。

    “很好,”他笑着晃了晃手里的灵石,男孩的目光随之左右移动,又问道:“那你告诉我最近有没有见过穿白衣服的人。”

    男孩摇了摇头。

    净面中年人眉头一皱,缓缓和身边的三人对视一眼:小孩子是不会撒谎的。这个村子已经是方圆十里最后一个村子了,难道那个人还能插翅飞了?何况就算是飞,也不可能没人看见。

    男孩真的得到一块灵石,高兴的回到了人群中。人们似乎相信了他们,也或者相信了灵石,顿时议论开了。

    “我从来没见过这么纯净的灵石。”

    “竟然是颗上品灵石!”

    “只要说两句话就能得到一颗上品灵石?”

    孩子的父母急忙伸出手臂,紧紧将孩子圈在中间。

    地上的星克可不愿意了,愤然抗议道:“你们怎么不给我灵石?还把我打成这样!早给我灵石,你们想听什么我就说什么。”

    紧衣中年人瞪了一眼,见状星克立刻又蜷在地上。

    人群立刻安静下来,净面中年人又取出三块同样的灵石,道:“我还没问完,还有谁愿意回答我的问题?”

    人群登时躁动,就连平时胆小之人,也壮着胆飞快踏着碎步涌上前。

    他随便一指,本来指的是一个中年妇女,但一个体型削瘦的汉子用力挤出人群。只听他道:“我来我来。”

    “回答我的问题,答的好,三颗灵石全归你。”净面中年人掂了掂灵石,有些好笑地盯着那瘦汉,语气骤然一变,冷声道:“若是答的不好,就算灵石给了你,你也用不了。”

    用不了灵石的人只有一种,就是死人。

    瘦汉只觉那人气势顿时一变,待他接触到对面中年人冷利的眼神时,浑身不由得一哆嗦,他心中一凛,这中年人乍看似不凶,但实际上却比旁边那个紧衣的人要可怕的多。

    他眼珠一转,干笑道:“是是是,大能的话,小的知无不言,言……”

    瘦汉突然闭了口,因为他看到净面中年人忽然从掌心取走一颗灵石,原来的三颗灵石现在已只剩两颗,他缓缓摇了摇头:“我不听废话。”

    那瘦子本没有几两肉的脸,因为瞪大了眼,绷紧了脸皮,而显得眼珠子凸的快要掉出来,本来三颗灵石顿时只剩两颗,他只有苦着一张脸,但还要装作开心。那种表情,简直比浓妆艳抹的老女人搔手弄姿还要令人作呕。

    净面中年人扬起了嘴角,道:“若是答的好,别说三颗,”他忽地又取出三颗,道:“就是五颗都不成问题。”

    瘦汉子忽然捂住了自己的嘴,拼命点头。

    每个人的眼角都有了笑意,就连一直没说话的青面中年人也忍不住冷哼一声。

    净面中年人咳嗽一声,沉声道:“一个月之内,附近有没有形迹可疑的人出现过?”

    这里是碧戈山最近的一个村落,却也是他们最后到达的村落,所以他将时间向前推了几天。

    瘦汉子转着眼珠想了想,道:“没有。”

    中年人沉默,又道:“谁经常进山采药?”

    登高而望,自是甚远。所以他又将注意力转移到经常在山上采药的人。

    瘦汉立刻指了两个人。

    净面中年人扫了一眼,又道:“给我想要的答案,灵石归你。”

    瘦汉睁大了眼睛,五颗上品灵石就在眼前散发出迷人的光泽,别说是他,就连他身后的众人都忍不住屏住了呼吸。

    一直没说话的短须中年人骤然冷喝道:“如果为了灵石骗我们,哼!”只听呛地一声拔出了刀。

    瘦汉闻言身体一僵,干笑道:“大能真会……”话还没说完,他赶紧将嘴捂住了,因为他看到净面中年人的右手又已经抬起,如果不出意外,灵石又将会少一颗。他赶忙转过身,匆匆问道:“你们两谁见过白衣人?见过的我分他一颗灵石!”

    净面中年人笑了笑,瞥了一眼短须中年人,似在说:“灵石的力量比你的刀有用的多。”

    短须中年人默然不语。

    两人盯着五颗灵石,又看看瘦汉,黯然地摇了摇头。

    瘦汉脸色一僵,道:“你们好好想想,千万想仔细了!”他的额头上已渗出了一层细密的汗珠。他此刻像个孤注一掷的赌徒,他的命运,全都押在他们回答的那一瞬间里。

    答的出,便一步登天;答不出,便一落千丈。

    两人再次摇了摇头,瘦汉的脸已成了猪肝色。他忽然转身大呼道:“大能,还有一个人几乎每天都要进山,他一定知道!”

    短须中年人忽然叹了一声,罕见地说一句完整的话:“的确,最直接的方式并不见得最有效。”

    齐开的家里很少有人来,但今天几乎全村的人都来了。

    院子里的老人见一大群人浩浩荡荡而来,再加上肖双老远那一句“齐开爷,有人送灵石来了”,让老人家一下子彻底懵了。

    唯利是图是人的本性,即使大部分人已经知道从这三个冤大头身上捞不到什么好处了,但他们却还忍不住一路跟来了。

    远远的,就见村里人尾随着肖双身后的三个陌生人。齐开爷心里暗暗忖道:那三个陌生人什么来历,竟然将全村的人都引了过来。

    三人站在齐开爷面前的时候,肖双道:“齐开爷,这三个是远道而来的贵客,想问你家齐开一些事情,”他向前凑近,悄声道:“问完之后,有上品灵石!”

    净面中年人满意的看着肖双,笑着点了点头。

    哪知齐开爷却如同受了惊吓一般,慌张的道:“我们家齐开虽然不能习武,但他从来没做过什么坏事,你们是不是误会了?”

    肖双赶忙道:“齐开爷,你就放心吧,我保证你家齐开不会有任何事,”他指了指人群,道:“呶,瑞斯家的小儿子只回答了两句话,就得了一块上品灵石。”

    齐开爷瞪大了眼:“两句话,上品灵石?!”然后半信半疑的盯着他:“天下哪有这么好的事?”

    五颗灵石在昏黄阳光下的白净手掌里发着眩目的光。

    天色已渐暗,瘦弱的少年终于渐渐出现在焦躁不已的众人视线里。

    净面中年人终于盯着齐开道:“小兄弟,近来一个月有没有见过白衣人?”

    齐开摇了摇头,道:“没有。”

    他似不甘心,又追问道:“有没有出现过陌生或形迹可疑的人?”

    齐开心里一咯噔,面色微变,暗呼大事不好,这三人明显是来找那名山顶丧命的武灵。如果说实话,说不定会给家里带来毁灭性的灾难。他缓缓摇了摇头:“我在山上大部分时间都在峭壁上,就算有,我也不一定能见到。”

    净面中年人盯着齐开,忽然厉声喝道:“大胆!竟敢骗我!”

    雷鸣的一声大喝顿时让齐开脸色大变,血液也一下子都涌到了头部,心中大惊道:难道他们看出来了?

    未见净面中年人有什么动作,齐开只觉脸上一紧,呼吸猛地一滞,便觉天地不由自主地猛地旋转起来。随后他才听到大家的惊呼声,还有爷爷奶奶的惊叫。他想起身,只觉喉头一甜,哇地喷出一口鲜血。

    村长赶忙挤出人群,道:“大能有话好说,他自幼体弱,禁不起这番折腾。”

    净面中年人冷笑道:“看出来了,随便外放一点元力都能让他倒地吐血,这样的体质也能采药?”

    肖双闻言猛地一哆嗦,若是发生什么意外,他必定脱不了干系,于是他赶忙解释道:“大能,这小子虽然体弱,但他的确在峭壁上采药,这一点村里所有人都能做证。”

    净面中年人冷声道:“如此孱弱的体质,怎么可能长时间在峭壁间攀爬?你们莫不是以为我连这点常识都没有?”

    齐开的奶奶已是老泪纵横,嘶声道:“你们这些大能平日高高在上,我家齐开自小不能习武,连山狐都没抓过,有什么本事得罪了你们?何况就他就算做了什么错事,你们看在他是一个废人的份上,就饶了他吧,什么事我老婆子替他担着!”

    在场的人闻言,眼中均闪过一丝不忍,纷纷转过头,就连净面中年人也不由一怔,目光定格在齐开身上。

    齐开受到重创,一口闷气堵在胸口,虽不能言,但听到奶奶的话后身体一震,两行热泪不觉涌出,回想这么多年来,自己不仅一事无成,现在却还要奶奶替自己出头,他不由更加愤恨自己的懦弱。但随即,他的目光开始变得坚定,咬牙站了起来,挺直了腰,哑声道:“不错......”话才刚出,便觉一阵晕眩,身体竟已软软倒下。

    肖双干瘪的脸瞬间涨的通红,急忙道:“大能,我们不想活了?怎么敢骗你?”他急忙蹩脚地解释了两句,忽又转向齐开,大声道:“还不快把你在峭壁上摘的药拿出来给大能看?他一个不顺眼,我们大家的命都就没了!”

    肖双见齐开已脱力,跑过去举筐就倒,只见二三十棵涎露草散落在地上。净面中年人只瞧了一眼,便暗忖道:现在太阳也已快落山,想来他进山半天已不止,居然只采了这么点药......

    想到此处,心中不由已有些动摇。

    他接着叹了一口气,缓缓的道:“老二,这里是不是方圆十里内最后一个村子?”

    那声音,并不像问话,而更像无可奈何的自言自语。

    紧衣中年人道:“是。”

    “难道那个人真有飞天遁地的能力不成?还是另有蹊跷?”

    “大哥,附近十里,别说是白衣人,就连形迹可疑的陌生人都没有出现过,或许真有别的原因也说不定。”

    净面中年人叹道:“我们已经耽搁的太久了,赶紧走吧。”

    随着四个人的离开,原本围在齐开家四周的人纷纷失望地离去。齐开看着四人渐去的背影,心头说不清究竟是庆幸还是失落。

    夜。

    齐开翻来覆去,脑海里总是白天的场景。

    他骗了所有人,他不仅看到陌生人,而且还从陌生人身上取走了一样东西。但当他正想全盘托出时,却意外地被肖双打断。他自嘲地笑了笑,随即又感到可悲:在这个村子里,他连说话的权利也要被人剥夺!但正因如此,他幸运地躲过了一劫。

    随后他隐隐猜到,白天的人极有可能为了那本小册子而来:因为他们到这里来不外只有两种目的,一是报仇,很显然,他们并没有那种打算,在得知没人见过陌生人后,一行人就匆匆离开了。所以,他们此番前来的目的必然是那本小册子。

    它究竟是一本什么样的册子?能让几个武灵大能放下手上的要事,将方圆十里的村落逐一排查?

    无论它是什么武技,在自己手中无异于明珠与之盲人,不仅毫无用处,而且暴殄天物。

    册子此时显然成了一块烫手的山芋,既吃不下,也扔不了。扔出去了,则立刻会变成炸弹!

    经此一事后,齐开再度成了村民们茶余饭后的谈资,但关于他的议论,更多的却还是嘲笑。

    两个月后,白衣人的风波渐渐平息,萨伦斯村又恢复了以往的平静。

    这天,当齐开在峭壁上休息时,顺手对着身侧两尺开外的涎露草虚空抓了一下。

    他本也是闲着无聊,信手而为,就在他正准备收手的时候,涎露花轻轻的动了一下!

    他本以为是巧合,又自嘲地试了试,但谁知竟它又动了一下!像被双无形的手拂过,倒向齐开的方向。

    他第一次瞪大了眼,仔仔细细地盯着自己的双手。他从来未见过这样丑陋而陌生的一双手。

    短而粗的手指,光秃秃的没有一点指甲,指腹处长满了厚厚的老茧,手上细小的伤口纵横遍布,钻满了泥土。

    这是一双人的手吗?人怎么会有如此丑陋的双手?但却正是这么一双丑陋的双手,竟然在突然之间拥有了一种看不见的神秘力量!

    白天,没人知道齐开在峭壁上一遍一遍地对着空气乱抓;晚上,也没人知道齐开在黑暗中按照古怪的方法打坐冥思。在他们的世界里,齐开只是一个被命运抛弃,永无翻身之日的可怜虫。

    碧戈山顶,连天的薄云之下,浓雾翻滚不止。常人在这里视线不足一丈,但这里却是齐开的秘密基地。只有在这里他才能随心所欲地探索那种神奇的力量,就算恰巧被人瞧见,他也能推脱说雾太浓,是他看花了眼,何况,他近来已隐隐感觉到自己的感知渐渐变得灵敏起来,就算三丈外动静也逃不过他的耳目。

    希望有时就像严冬后的暖春,总是来得很突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