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一辆豪华的马车缓缓驶来，停在店前。车夫跳下车来，打开车门。那中年贵妇低头弯腰，坐在车厢里舒适的软座上。车夫跳上马车，向那少女点示礼，便一扬马鞭，赶着马车走了。凌寒和那少女并排而站，目送那马车离去。
柯银花正要开口问问，那中年贵妇是谁，凌寒抢先开口，道：“你怎么一个人到这里来了？”
柯银花道：“我一个人闲得无聊，只好四处逛逛。走到这里，觉得肚子有些饿，就到这家酒店来吃饭，没想遇见你。这位小妹妹是谁啊？”
凌寒略一犹豫，道：“她叫蔡琪雅，我们自小一块长大的。”
蔡琪雅微微一笑，道：“小妹妹，你好。”
柯银花从没有想到凌寒竟然会有情人，脸色顿时变得惨白，嘴唇颤抖，却说不出话来，目光在凌寒和蔡琪雅的脸上逡巡着，过了一会，转头就走，却险些和身后的路人撞个满怀。柯银花伸手一拨，那个路人只是一个常人，不会武术，被她推得踉跄几步，险些摔倒。那路人欲待发作，一来见对方是一个妙龄少女，二来这少女劲力可不小，敢怒不敢言，瞪了柯银花几眼，恨恨地走了。
蔡琪雅咬着牙，揪了凌寒了一下。
凌寒忙道：“小雅，我不是故意的。”
蔡琪雅哼了一声，道：“那你现在怎么办？”
凌寒双手一摊，道：“我还能怎么办？只好离她远点……”话未说完，只见柯银花丧魂失魄一般，横冲直撞，几个路人被她连推带拨，东倒西歪。凌寒不禁有些担心，望着蔡琪雅，期期艾艾地道，“小雅，你看，她，哎，”
蔡琪雅道：“好吧，我先回学院。你去照顾她一下。记住，仅此一次，绝无二次。”
凌寒笑道：“你真好。”
蔡琪雅绽颜一笑，举手一挥。酒店前马车很多，立时有一辆马车驶来，停在二人身前。凌寒忙去打开车门。蔡琪雅坐进马车，却还嘱咐道：“记住，别中计了。”
凌寒理解她的中计二字，那不是担心他会变心，而是叮嘱他别抵挡不住女孩子的诱惑。他心里暖洋洋的，很是舒泰，笑道：“绝对不会。”说着顺手关上车门，给车夫说明目的地。车夫一扬马鞭，赶着马车走了。
凌寒加快脚步，追上柯银花。他却不敢，也不知道该如何上前劝说柯银花，只在后面紧紧跟着。走了一程，柯银花突然站住，转过身来，道：“凌寒，你过来。”
凌寒见她脸色平静，心中惊讶，却还是依言走近，道：“对不起。”
柯银*平气和地道：“你没有什么对不起我的。”话音刚落，突然噗哧一声笑了起来。
凌寒目瞪口呆，直直地望着她，不知该说什么好。
柯银花止住了笑，道：“我们柯洛族人爱就是爱，恨就是恨，不像你们中土人，诸多礼节，诸多束缚。我听到你说蔡琪是你的情人时，的确很吃惊，也很伤心。但我很快地就想开了，谁叫我不早点认识你呢？这是天意。你能在后面跟着我，关心我，而蔡琪雅也肯让你在后面照顾我，我很感动，真的，我很感动。如果我再想着把你从她身边硬夺过来，就太没有人情味了。凌寒，我只想知道，你是怎么认识她的，你能够告诉我吗？”
凌寒听她言语率真，和中土少女的矜持含蓄大不相同，不禁有些喜欢她，于是将他如何认识蔡琪雅，如何分开，又如何在中土魔法学院重逢的事详细地说了一遍。
柯银花道：“这么说，你们家是荫户了。我听说，荫户的等级比平民还低，你是怎么进入中土魔法学院的，那里连一般的平民子弟都进不去啊？”
凌寒道：“我不能说。”
柯银花软语央求道：“我会保守秘密的，我指着我们柯洛族的木神起誓。跟我说说吧。”
凌寒心里对她颇感歉意，不忍拒绝，道：“好吧。可你一定不要跟任何人说起。”
柯银花稍稍不满地道：“我都指着木神起誓了，就不会再对任何人讲。”
凌寒有点不好意思，道：“我家自有蔡家赠送的山场后，生活渐渐富裕。我二叔早年在山上打猎时，被野兽所伤，留下了暗疾，再也不能上山打猎。于是家里有了钱之后，我爷爷和爸爸决定让他去城里开家小店，做点营生。刚好中土魔法学院旁边有一家小店，店主急等着现钱用，要把店卖掉。我村里的一位村民无意中得知这个消息，和我二叔讲了。他说中土魔法学院的学生非富即贵，花钱有如流水，在学院旁边开家小店，一定能够挣大钱。而我家有一座山场，山里各种猎物、野菜取之不尽，正好将那家小店盘下来，开一家烧烤店。我爷爷和爸爸、二叔觉得这个主意不错，于是找到店主，商量盘店之事。那店主要价很高，几乎是同等小店的价格的三倍。但我爷爷他们觉得那里地段好，价格高点也是物有所值。那时我家里存钱不多，亲戚又都很穷，只好在城里钱庄里借高利贷，盘下那家小店。没想到，刚刚盘下那家小店，我家遭遇了火灾，连我妈妈都差点被烧死，家里的物事被烧得一干二净，连山契都烧成了灰。官府知道这件事后，就来查验。我家没有了山契，眼睁睁地看着官府将山场收了回去。”
柯银花道：“这不是强夺民产么？你家怎么不去上告？再说，山场是蔡家赠送的，人证物证都有，不怕告不倒那个贪官？”
凌寒摇了摇头，叹道：“我和蔡琪雅被拆散后，我家也就和蔡家再没有来往，自然不会找他们。至于附近的百姓，惧怕官府，不敢作证。再说，就是有人作证，没有了山契，最终也打不赢官司。俗语说的好，天下衙门朝南开，有理无钱莫进来。就算能打赢官司，贿赂的钱，也能买下一座山场了。”
柯银花点了点头，道：“是啊，官府总是欺压平民的。我们柯洛族的遭遇和你们中土平民一样，处处受着帝国贪官的欺压。现在我们柯洛族和帝国关系紧张，就是为此。如果皇帝还要往我们柯洛族派遣贪官的话，我们柯洛族就要造反，脱离大唐帝国。”
凌寒大吃一惊，道：“什么？”
柯银花白了他一眼，道：“用得着大惊小怪吗？自古以来，官*民反。不是民要冒着杀头风险造反，而是被官所*，不得不反。别说我们柯洛族，就是中土平民，被官府这样欺*下去，一样也要造反。”
凌寒觉得她说的也有道理，便不作声。
柯银花道：“你还没有说你是怎么进入中土魔法学院的，你快说啊。”
凌寒道：“后来，中土魔法学院扩建，就是现在正在修建，明年就要开放的修习新区，大肆购买周围的土地。学院周围的小店全在并购之列。我家的山场刚被官府强夺了去，家人咽不下这口气，于是就想出将小店赠给魔法学院，换取我进入学院学习的一个名额。”
柯银花道：“那学院同意吗？”
凌寒摇了摇头，道：“学院有的是钱，没有同意。诸葛院长说此例一开，以后就不可禁止。哪怕花再多的钱，也要买下我二叔的小店。我爷爷和二叔抵死不卖，并且说明，如果学院要强买强卖，他们二人就死在店里。反正他们两个一个老，一个残，不怕死。”他说到这里，想起当时爷爷和二叔当时的情景，泪水盈眶。
柯银花安慰道：“你爷爷和二叔真是两条好汉，令人敬佩。后来诸葛院长答应了？”
凌寒道：“诸葛院长说学院是一家育人的文明场所，万万不能*死人命，但他有一个要求，就要我家保密，不能再让人知晓。”
柯银花又问：“那你刚才见的那个贵妇是谁？”
凌寒犹豫了一下，道：“蔡琪雅的妈妈。她是秘密到武州城来的，也是秘密地在店里和我们见面。”
柯银花若有所思，不再说话。
二人没有再说话，并排着缓缓而行。过了两条街，柯银指着路边一家酒店，道：“我们上去吃顿饭吧。我饿了。”
凌寒道：“好。”
二人进入酒店，要了一间雅座，点了几样小菜。柯银花还要了一壶酒。凌寒现在口袋里有金币，不再像以前那样，用钱时缩手缩脚。酒保摆好酒菜后，转身出去，顺手关上了门。
凌寒见小小的雅间里面，只他和柯银花的两个人，就像情侣对座小酌一般，想起蔡琪雅叮嘱，不觉有些不自然。
柯银花看在眼里，装做不知，道：“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蔡夫人秘密见你们，一定是来拆散你们两个的。”
凌寒沉默了一会，只得说道：“是，也不是。”
柯银花双肘支桌，笑意盈盈地望着凌寒，道：“愿闻其详。”
凌寒吃了一惊，便想后退几步，但他坐在椅上，退半步也不能够，道：“这是我和蔡琪雅的事，和你无关。”
柯银花笑道：“这样吧，我们作一个交易，如果你今天跟我说实话，我就将今天所见到、所听到的一切都保密，否则，我回到学院，逢人就说，蔡夫人在某酒店秘密和你们见面。哼，她要探望女儿，正大光明去学院就是了，这样鬼鬼祟祟的，一定有问题。将来无论发生什么事，一定会引人联想的，你也知道，这人胡乱猜测，很容易谣言四起的。”
凌寒和她交往也有几天，知道这个蛮族少女多半想得出，做得到。她若回去一宣扬，只怕真的要谣言四起了。便道：“好，我跟你说，但你也要说话算话，替我保密。”
柯银花道：“我指着木神起誓，一定保密。”
凌寒心想：这会儿，你都两次指着木神起誓了，不知道你的誓言是不是真的很牢靠。说道：“蔡夫人将我和蔡琪雅叫到酒店，和我们谈了很多话，大意是现在蔡将军和她只有这么一个女儿，蔡家复兴的希望全在蔡琪雅一个人的身上。而且，蔡家和胡家是死对头，当年蔡琪雅的二叔蔡子恒谋反，就是中了帝国宰相胡崇明的奸计。蔡家复起，胡家一定会想办法打压。甚至我家的火灾，官府强夺我家的山场，也许都是胡崇明的诡计。而我是一介平民，不能给蔡家带来任何帮助，她希望蔡琪雅能以家族为重，放弃感情，与一家财雄势大的贵族联姻。”
柯银花道：“你家被烧，是有人故意纵火？”
凌寒点了点头，道：“多半是的。我妈妈做事很小心，再说，失火那天，我爷爷、爸爸不在家，只我妈妈一人在家睡觉，偏偏那天她睡得很沉，房子着火了也不知道，若不是邻居搭救，就被烧死在里面。”他说来语气平淡，柯银花却听出了他心底的仇恨。
柯银花道：“是蔡夫人告诉你的？”
凌寒道：“是的。蔡夫人说他家不敢和我家多来往，就是怕胡家报复，连累我家。我家山场被夺，蔡家没有出面，是怕胡家借机生事，因为这座山场本就来历不明。”
柯银花理解了凌寒的意思，这座山场，多半是蔡家通过不正当途径得来，然后秘密赠给凌家。胡家纵火烧了凌家，毁了山契，就是要蔡家出头作证。说白了，凌家不过是蔡胡两家互相打击报复时的牺牲品。于是问道：“那么，蔡琪雅同意吗？”
凌寒神情黯然，道：“她当然不会同意，她说她死也要跟我死在一起。蔡夫人大怒，连声喝骂，说蔡家的爵位是先祖带领蔡家族人，为帝国立下无数功勋，以无数族人的性命换来的，子孙断不可以轻弃。而当年蔡将军和他的三个儿子在恩州牢城镇压叛乱，以至三个儿子战死，无非是想让皇帝得知蔡家并无反心，恢复蔡家的爵位。蔡琪雅就是为三个死去的三个哥哥着想，也应该挑起蔡家复兴的重担。”
柯银花叹了口气，对蔡琪雅深感同情，道：“那蔡琪雅怎么说？”
凌寒低头望着桌面，忧伤地道：“她大哭起来，哭个不休。”
柯银花叹道：“那蔡夫人呢，她就这么算了？”
凌寒道：“蔡夫人见蔡琪雅哭得伤心，就提出一个条件，说如果我能成为一个盖世英雄，就将蔡琪雅许配给我，否则就别指望。”
柯银花又是惊奇，又是觉得好笑，不过，她看见凌寒如此神伤，不便露出笑容，道：“你，成为盖世英雄？”
凌寒低头，有气无力地道：“是的。我知道那是不可能的。我承认我有点聪明劲，但绝不是什么惊才绝艳的天才，我怎么可能会成为一位盖世英雄？”
柯银花对凌寒的武术、眼光很是佩服，但并不认为凌寒是什么天才。于是说道：“除非你得到一位盖世英雄的秘籍，学会他的全部武学，你的武艺将会大进，必能成为一位盖世英雄。”
凌寒一怔，想到了余泽远的能量魔法。他可以学习这位旷世天才的能量魔法，但是，能量魔法是禁忌，凌寒不知道学会了之后，会遭遇到什么不测。可是他现在，似乎已经没有了选择。
柯银花倒愣住了，道：“难道你有盖世英雄的秘籍？”
凌寒怎么敢和她提起能量魔法，道：“即使拥有盖世英雄的武学秘籍，我们没有他那样的才识，怎么能达到他那样的成就？就像现在魔法学院的许多魔法，没有人能够学会一样。”
柯银花道：“这么说，你和蔡琪雅是没有希望的了？”
凌寒心头一痛，闭口无言。
柯银花道：“其实很简单，只要蔡家放弃权势，只保留爵位，做一位富家翁，也就足够了。你也就可以娶她为妻了。”
凌寒摇了摇头，道：“你不知道，贵族斗争残酷着哩，即使你想退步，别人也不肯干休，定要斩尽杀绝。放弃权势，就意味着放弃了武器。”
柯银花道：“那就没有办法了。长痛不如短痛，你还是放弃了吧。”
凌寒瞪了柯银花一眼，怒道：“绝不。我和小雅绝不会变心的。”
柯银花见凌寒情急之下，连蔡琪雅的昵称也叫了出来，心中酸痛，倒也不全是吃醋，柔声劝道：“凌寒，你是一个聪明人，你别骗你自己了。你肯定知道，最后，蔡琪雅不得不挑起她家族的重担。等到那一天，就是她离开你之时。”
凌寒只道：“我们彼此不会变心的。”
柯银花道：“变心不变心是一回事，被迫嫁人又是另一回事。凌寒，你可以回去问问蔡琪雅，她肯不肯放弃一切，跟你走？如果她肯，你们一定可以结为夫妻。如果她不肯的话……”她没有说完，未尽之意却是很明显。
凌寒默然，过了一会，才一字一句道：“既然蔡琪雅不能放弃，那我就成为一个盖世英雄。”
柯银花望着凌寒一脸的坚毅，张大了嘴巴，半天合不拢来。她突然发现这个男生浑身散发出一股*人的气势，令人不敢仰视。
柯银花，心里冒起这样一个念头：也许他真的会成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