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趣阁 > 玄幻小说 > 皈徒 > 第七节 狄沃拉之战 下
    我的长发蔫密的贴在我的脸颊,蒙蒙露雨染湿了我的全身上下,这让原本就十分寒冷暗变得更难承受。

    修庆始终不与我交谈,我给他送去了从医使那里拿来的草药,他也不理睬。尾巴上的伤口已凝成痂,像是一朵墨绿的独葵。

    行宫所经过的地方明亮的如同正明时分,萤光照耀地上的泥浆小道宛如一条拥有闪亮鳞片的大蟒。我趴在船舷上,一片高耸的红树林过去,抬眼便看到姆拉雅最宏伟的“六公塔”。

    “我上一次看到它时,勤宾的哥哥都还未出生。”勤岑站在一旁,感慨道,“第四座石像就是我们勤族的祖先。”

    六公塔顶,螺旋向下依次塑刻着六位德罗撒的建国者的头像。勤岑介绍说,六公塔的建造不仅仅是标志着姆拉雅的完成,同时也是以此来给予苏楚斯最大的威慑。

    “现在看来,似乎只能更加让我缅怀过去罢了。”勤岑幽幽叹息。

    “但这是我们勤族世世代代的荣耀。”

    勤宾从殿内而来,身后还跟着一伍秘云护卫。

    “无论什么时候,只要德罗撒存在,就没有谁胆敢忘记勤族对于这个国度的贡献。”

    “可是时间过去的太快了,一切都发生了巨大的变化。”勤岑说,“虽然我一生的事情,清晰地就像都只在昨天发生过一样。”

    “我们能够让他们这样记得。”勤宾回过头,船的两弦畔慢慢集结了不少护卫守备,“您应该进去了。秘云大人似乎不想‘我们’跟着掺和进来。”

    我没有直视勤宾的眼睛,自己认为他所说的‘我们’不会包括我在内。护卫朝头顶的翼手龙们发出命令:在飞跃六公塔下的巨大坡沼时,保持低平的掠过地面。

    头龙发出长鸣,随之整个翼手龙群全部调整了自己头部的位置,收紧些翅膀俯滑下来。船身向前倾斜,重心一个不稳,我整个人都栽倒在护板上。眼看就要掉下船去。突然,腰间一紧,一只强有力的手爪揽住了我。

    我喘着粗气,定下神来,看清身后的是修庆。我张嘴想对他说谢谢,但不知为何,那张与之前截然不同的、冰冷严肃的脸又让我咽回了那句话。我把住船舷,高大的穆门走了过来。

    “空则最后是在这片地方?”穆门问修庆。

    “是。我们第一次与杲垢交战的地方离断口不远。但是在遇到潜行者时,空则决定追杀那些残余。直到这里。”

    行宫船底距离地面大抵保持在七、八丈左右的高度。萤光足以照亮周围的一切。我仔细看着底下的灌木林和蕨草丛,但目力所及之处没有一点点动静。

    “四伍守备的阵仗不可能不被发现。就算他们躲藏在树丛里,伏击……”穆门盯着修庆。

    “那自然不是空则的做法。”修庆说,“从一开始他就打算单纯的屠杀。”

    “或许他们已经去了别的地方。”

    “不会的。”修庆低沉下来,“那个情况下,能否活下去,也不是自己能决定的了……”

    我听着它们的对话,心里显露出极其不详的预感。坡沼上方自上而来,突然泛起浓密的大雾,并且极其快速地淹没了整个翼手龙群。失去方向的龙群前后摇摆,整个行宫再次剧烈摇动起来。

    “抬升高度!”

    一声洪亮的声音打破喧闹,也同时暂时稳定了翼手龙群。延祸大步走到了船头甲板来,怒不可遏的对着穆门咆哮。

    “寻找你们这些废物,又能做什么!”

    “延祸大人,空则是后岭的副守备使。”穆门说,“并且,临督也对他颇有好感。”

    “德罗撒的临督大人有好感的对象可不只是一个。”延祸往下瞥了眼我,说,“现在不也正在里面和她的‘新伙伴’诉说衷肠么。”

    我躲过延祸的身旁,往殿门内看,紧闭的内殿里瓦申克不知又要被秘云怎么抚慰。浓雾似乎是没有止境的扩散开,护卫不断在两旁用风桨吹开前方的雾,但一层消糜时另一层又会叠加上来。

    “行宫在原地盘旋。”穆门叹了口气说道。

    我的胸口突然被什么东西硌了一下,随即脑子里想起来什么。我扯下身后的包袱,从里面翻出来尚贾布交给我们的“格尔”。修庆看到了,低下头来一把拿在手里。

    “我从来不知道你们还带着‘格尔’。”

    “在到达树堡场地后我就没再用过。”

    修庆将格尔平稳的托在手里,调整了下方向,中间的黑青对准了坎方的绿玉,直指船尾。

    “调转船头!”

    修庆高喊着。但顶上的翼手龙群却无动于衷。延祸走了过来。

    “你刚才是在发号施令么?”延祸质问修庆。

    “我只是在告诉他们对的方向。延祸大人。”修庆拿起格尔给延祸看。

    “这种交易区的东西为什么会出现在后岭?”延祸抢过去格尔,上下把玩,“你去过前岭?”

    “不,那是我的……”

    我开口抢过话头,怕是延祸又要无端的找修庆什么麻烦。他的身体看上去十分虚弱,我多么希望他能像一个明暗之前那样,同我开着诡秘的玩笑。

    “臭虫。”

    延祸鼻子里喷出重重的气,恶臭扑向我。他带走了“格尔”,我有些焦急的看着穆门寻求帮助,但对方只是轻轻摇摇头,什么也不说。

    迷雾中,行宫略减速度的向前飞行。所有拉贡都十分焦急的向下望着。延祸不再想去搜寻空则和那些守备,他不顾穆门的阻拦,再次命令抬升高度,直向姆拉雅墙进发。

    行宫正要抬升之际,船身又是一阵晃动。延祸顿生怒气,对着翼手龙群咆哮。但晃动并未就此停止,而是伴着“砰砰”的炸裂声愈演愈烈。来自于船底的震动影响了翼手龙群的判断,本来明确的方向又变的不着边际。

    “怎么回事?”

    我慌张的问一旁趴在船舷向下看的修庆,但不等他回答,一个挂满泥浆的岩块便从脚下的甲板穿了上来。

    “躲避!”

    修庆冲我大喊,自己却因为失去尾巴的平衡而跌倒在甲板上。整个船头一时间哄闹成一团。船舷上的百条缆绳像是被割断的一根根琴弦,飞弹在四周。没了牵连的几只翼手龙在空中乱飞,而船体也变得更加不稳。

    两伍弩箭护卫从殿内蜂拥而出,倚在两弦向着一片浓雾射击。延祸命令翼手龙群继续向着坎方飞行,并且不断降低高度准备落地。

    “延祸大人,行宫船底多处受损。如果降落在坡沼上,万一泥浆灌入……”弩箭伍长向延祸报告。

    “一伍护卫去船底修补!继续降落!”延祸大声命令。

    “但是……”

    一颗岩块又冲了上来,伍长吓得跳开,延祸却岿然不动。伍长有些尴尬的爬了过来,继续报告:“现在底下的攻势太凶猛,实在无法进入修补……”

    延祸没有接话,只是恶狠狠的看着伍长。突然延祸一爪挥向对方,又抬起一脚重重的踹在伍长的胸口。弩箭伍长飞起又落下,自己的弓弩折断挂在脸上。

    “还有问题么?”延祸藏着怒火轻轻问。

    翼手龙群发出嘶吼声,行宫急速下降。我死死把住船舷的边沿,身边满是萤石碎块。微弱的散点萤光里修庆半闭着眼睛,青绿色的皮肤上沉积了许多黑灰色。

    “我求你,进去内殿好吗?”

    我皱紧了眉头,央求修庆。我脑子里闪过一连串的画面,特敏、恪力、断牙,和朗禹。眼前的修庆成了另一个。

    “你这个表情我似乎见过一次。”修庆稍稍挤出一个笑意,“在我的那个小破树堡里,有一暗中,你和瓦申克……”

    “现在不是说这个时候。”

    我拉着修庆的手爪,试图拽他起来,但毫无作用,他的胳膊完全没有任何力气。我突然察觉到异样。

    “你是不是还受了别的伤!”我厉声问道。

    修庆不说话,低下头揭开自己的外甲。他的腋下肿起一个红褐色的脓包,而这时已经爆裂开流出黄色汁液。

    “这是什么!?”

    “我的武器。”修庆用指尖戳了戳那个脓包。我有些恍惚,在思索那是不是一个玩笑。修庆继续说,“我需要你告诉穆门,再让他告诉延祸,一定要注意那些飞在杲垢背上的‘伊鬼蝠’。千万不要让它们接近身体。”

    “伊鬼蝠?”我不明白那是什么东西。

    “你只要让穆门这么转告延祸。他应该知道。”修庆说,“但你只能告诉他们这些,我没有给你说过,而你在我这里什么也没有看见。”

    修庆盖住衣甲,疼痛让他倒抽一口凉气。我和他刚要站起,整个行宫像是要碎了一样发出“嘭”的撞击声。船头先是落下,后又猛地抬起。我和修庆被高高扬起砸在了殿门外,脑子里闷沉沉什么也听不到了。眼前的护卫纷纷嘶嚎,延祸站在最前端,高举着一把铲杖……

    当我再度清醒时,意识到自己像是做了噩梦。船头的甲板上已无一个护卫。修庆也消失不见,身后的殿门半敞着,深处的,幽暗的内殿却依然紧闭。

    我打着踉跄慢慢爬去船舷,站起来够着爬了上去。自己的听觉慢慢又回来,一片片嘶喊声、打斗声和嗥叫声也渐渐清晰起来。近处的行宫萤光照着的是姆拉雅墙下的半壁悬崖,行宫便是在此地仰着船头悬着。远处尽是一簇簇的汹涌火光,和让人不寒而栗的黑色暗流。

    不过百名的守备护卫踩在由翼手龙群扔下的树叶枝干铺成的垫子上,迎战着数以千计的杲垢大军。它们不断从坡沼下进攻上来,并利用像是弹弓一样的投石器不停投掷岩块砸向姆拉雅墙体。

    杲垢们大吼着,像是在羞辱对方。而与以往全然不同的,这里的每一只身上都披着厚厚的,但却粗糙的岩甲。即便秘云几伍护卫的精良武器可以无视它们,但是对于后岭守备的杂乱刀斧来说,这便成了难以攻破的障碍。在火光中,我看见空则和萨克背靠着背不断抵御十几个四肢粗壮的杲垢的围攻,但他们却不能再那样轻易地砍下杲垢的头颅。空则大喝一声,但声音里透露着无限的绝望和悲悯。

    右侧的坡沼上缓缓移动来了一片黑云,我睁大眼睛探出身子仔细辨认,的确是又一波杲垢的支援。而萦绕在它们背后的那些小黑点,八成就是修庆所说的“伊鬼蝠”了。我四下又看了看,希望能找到修庆的影子,不光是我需要他的帮助,而更想要确认他的安全。

    船头上忽然落下一只翼手龙,它的足踝处受了伤,一只脚不能让他很稳定的站立。

    “回去行宫上面,瓦申克!”

    不知是谁大喊了一声瓦申克的名字,我打了一个激灵立刻循着声音找过去。瓦申克抓着一个树枝,一跃向前挥起两刀砍退了一个张大口的杲垢,而从另一侧的泥沼中又窜起一只,差一点便咬中了瓦申克的腿。他伸出腿勾住树干,闪回了阴影之中。然而那些带着‘伊鬼蝠’的杲垢援军已经快要接近瓦申克他们所处的位置,

    我跑到那只受伤的翼手龙旁,指着瓦申克的方向大喊着“带我去”。翼手龙耷拉着尖尖的脑袋,受伤的腿不停在颤抖。他看了我一眼后又撇过头去,撑着翅膀转向姆拉雅的方向。黑云已经越来越近,而在瓦申克的身后我也看见了穆门的身影。

    我从腰里抽出了陶格斯的银刀,拿刀尖捅了捅翼手龙,他叫了一声,转过头来张大嘴巴对我威吓。我攥紧银刀,咬紧牙齿,能感到颈部的所有血管都快爆开来。我鼓起底气,突然从腹部涌起一团热量,冲出嘴巴,对着翼手龙大喊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