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趣阁 > 玄幻小说 > 皈徒 > 第四章第一节 五境
    三个明暗之后,德罗撒后岭的守备大军再次在畔拓多的山谷中集结。这是在空佶从边境探察回来后不久的时间。回来时,空佶一句话也不说,只是将带来的姆拉雅碎片交给勤岑。

    “这些和原来的相比,我不觉得有什么不同啊。”修庆拿起来一块仔细研究,“除了形状上有些变化。这是杲垢们的牙印?”

    “你不是从来没有去过边境么?”我问他。

    “啊,是。”修庆点点头,“那是在前岭时候,见到过。”

    勤岑罩在眼睛一个像是制表时用的放大镜,仔仔细细观看着“姆拉雅晶”的内部。

    “我不能相信。”他取下来放大镜,表情看上去安慰却又有些疑惑,“乳魄并没有像我想象的那样发生巨大的变质。虽然硬度减少了一些,但,这也还不足以可以成为杲垢们的食物吧。”

    “给我。”

    空则抢走勤岑手中的那块姆拉雅晶,放在地上。突然抽出巨刀朝它砍去,木棚里发出一声巨响,声波打在我的身上,从脑顶向下一阵阵酥麻,耳朵立刻失去了作用。

    那块姆拉雅晶除了稍稍有些发黑之外,没有任何变化。空则又连砍了两刀,那把巨刀刃口上留下了浅浅的一段豁痕。

    “这可不是什么好兆头。”修庆半开玩笑的对着冷冷的空则说。

    勤岑不解的看着空佶,对方没有什么表情变化。只是对着门口的一个守备递了个眼色。

    守备从身上拿出一根长牙,走到姆拉雅晶旁边,弯下腰捡了起来。我大概猜到了会是什么结果,但勤岑依旧是不屑一顾的睨着守备手爪中的长牙。

    姆拉雅晶被剁成了几块,守备还要进行下去的时候,勤岑声音颤巍巍的喊他停止下来。他走过去,盯着自己家族赖以为荣的圣物,流着泪不发一言。

    “那么这么说来,姆拉雅被毁,并不完全是变质的原因啊。”

    修庆走过去,安慰着悲恸不已的勤岑。我从地上捡起一小块姆拉雅晶的碎片。空佶带着守备和空则一起,拿走了几十把勤岑整暗打造的兵器。

    “涩懦湖艮岸的守备和防御体都支撑不了太久时间。如果决堤,涩懦河水流入苏楚斯境内。那么那些擅长游水的杲垢进入德罗撒时,就会如同从它们的洞穴爬出地面一样容易。”

    空佶掂了掂自己的那把小斧,看着勤岑。

    “希望我可以用这种东西劈断它们的脖子。来保护你们不会变成和姆拉雅一样的下场。”

    初明时分,头顶的天光比极暗时明亮不了多少,而寒意却更加深重。

    我穿着奥雷娜提供的一张凹瞳鼠皮缝制的外衣,周身都觉得如盛明时一样温暖。瓦申克在我身旁的岩石上坐着,全身上下穿戴着和守备拉贡们一模一样的盔甲。他决定要加入到空佶的守备军中,即使在我看来,他所能起到的作用和贡献不会比任何一个幼年槌喙龙强多少。

    “你将遇见的杲垢不可能只是像洪丝乐的三个孩子那样。”我看着谷中最远处的那个石隔,自洪丝乐死后,那三个半大的小杲垢便跟着奥雷娜生活在那里。这让我想起了初入树堡场地时我们和修庆的交情。

    “你有这种无聊的担心我也能够想得通。”瓦申克已经没有用这样不暴戾的语气与我讲话了,“那是因为你没有看到这些时间以来我的锻炼。”

    “是的。对不起。”我努力让我觉得自己像是错过了人生很重要的时刻,“勤岑需要一个能给他帮忙的力量,他十分沮丧。”

    “能做那些事你已经很了不起了。”

    我脖子上的动脉血管动了动。话题需要被转移。

    “你认为这一场战役能用多久时间结束?”我问瓦申克。

    “四到六个明暗。包括重新修补防御体的时间。”他回答。

    “那真是太好了。如果顺利,尚贾布他们也就会马上来了。”

    瓦申克转过头看着我,仿佛是被我刚才的话惊吓到一样,眼睛瞪的溜圆,但也立刻能平复回去。

    “你是不是忘了这件事。”我笑着说。

    “这不重要。”瓦申克站起来,“早或者晚,他们都是要到这里的。又有什么关系。”

    “我以为你会想念特敏。”

    我的脖子上突然发出一阵冰凉,而那股重量让我惊慌。我哆哆嗦嗦地转过头去,不出所料的是,瓦申克将他的银刀架在了我的身上。

    “你要干嘛。”

    我的嗓眼黏在一起,自己也没有听见自己的声音,只是头皮发麻的看着他。

    “试试刀鞘。”瓦申克说完,停下来好几秒,力量一丝不减的压制我,而后才收回力道。

    “我需要再磨一磨里面。”

    双螺号角声响彻山谷,两边山顶的槌喙龙们纷纷飞出来盘旋在天空上。瓦申克冲天吹了几声响亮的口哨,四处都回应起来相似的声音。

    一共两领守备军从坎方的谷口出,再有三领守备过一明暗后,护送勤岑和二十个炉锅前往边境。作为前锋,空则需要将姆拉雅断口处的杲垢平定,以便快速修复防御体。但是这个建议修庆并不认可,反而是空则所说的“剿灭”更合意。

    “为什么?”我在木棚里问他,修庆正在用他的小炉锅、照着一本十分古旧的书熔炼晶体。

    “我刚才又去了奥雷娜那里。杲垢们的生长速度比我计算的快三四倍。”修庆说,“这很可怕。”

    “那如果阻断了它们的食物,比如蕨鱼,甚至是姆拉雅。”

    “你在说什么可笑的话,”修庆的语气跟着他的行动一样变得急躁,“你打算把那一百多华的东西全部运走么?何况,杲垢们的身体已经发生根本性的变化。现在做什么都晚了。”

    “可是如果想要全部杀光他们,也是不现实的事情啊。”我没法想象真的会有一场屠杀。

    “我想空佶和穆门需要向宗庭汇报真实情况了。”修庆停下来说,木棚外出现一伍搬着炉锅的守备,正朝着谷口的空地前进。

    “从来没有见到过你这个样子。”我仰头看着修庆,他的眼睛里透出一种奇怪的严厉。

    “我也从来没有感到如此紧张。”修庆回到炉锅旁,“勤岑那边仍然没有解决乳魄的问题么?”

    我摇摇头,不由得有点可惜那个年迈的兰伯龙。几个明暗以来,除了两三次的进食之外,他只守在已经被烧得漆黑的炉锅旁,不断调试着各种配方。他的精神已经没办法支撑再多一个明暗,所有的问题都必须在下个植物天亮起前解决。

    “我觉得我应该出去转转。”修庆卸下身上背着的所有东西,炉锅里的溶液安安静静的聚在一起,“再这样下去,我会比勤岑先去见阿玛格内。”

    我跟着修庆走出木棚,朝着石隔场地的反方向走出去。畔拓多的地势地貌与我的老家有些相近,坑坑洼洼的缃色地表没有一处平整,全部是土石堆积物。基岩断层裂开形成一条条沟壑,唯独在远处的中间横着那条涩懦河,蓝灰色泛着凌光。

    “你觉得这条河有多长?”

    修庆突然停下来问我。我往前两步,站在一段峭壁前眺望。

    “整个畔拓多?”我不觉得这么窄的河面能够延续不断,“到现在我对这里还是一无所知。”

    “它是蓝境的母亲。”修庆说。

    “蓝境?”我从未听过这个词汇。

    “我想,也确实不会有谁对你说过这个。或许,压根就不会有人类知道。”

    “的确,包括族母长似乎也和我一样无知。”

    “你是否还对头顶的植物天充满疑惑?”

    修庆蹲下来,坐在地上。我的视线得以与他平视。我仰起头望着盛明的植物天,浅透的翠柏群落让人觉得心神宁畅。我似乎已经全然忘记原本再熟悉不过的蓝天白云是什么模样,而一旦这么想起来,心里的酸苦又再次翻腾起来。生命对于我来说又变成了单纯的喘气,或者,再加一点点的希望。

    “凭借你的描述,你和‘奥渎儿’很像。”

    “‘奥渎儿’是谁?”

    “一个没有谁了解,但是谁都知道的家伙。”

    我摇摇头,完全不明白修庆在讲什么。

    “这不重要。我只是想说,你或许会像是‘奥渎儿’,是阿玛格内赐予我们蓝境的礼物。”

    “蓝境究竟是什么?”

    “德罗撒,苏楚斯,还有古泊挞,中央天堑,它们都属于蓝境。”修庆遥望着天边,“它就是我们脚下的大陆。”

    “蓝境有多大?那是不是还有其他大陆?”

    “你让我想起当时遇见陶格斯时的自己。”修庆笑笑,“按着陶格斯的描述,蓝境的确是广袤无垠。但是他说,在无海面前便不足为奇了。”

    我也跟着笑笑。没有谁可以和天空与大海相比。

    “宗庭中有年迈的族长说过,在阖地之上,绿红蓝白紫五境,分在乾坎艮巽坤五方。‘露雨时而纷扬,时而寂寞。但终究不会与河流结合’。”

    “前面的我听得懂,但后一句又是什么意思?”

    “这是我随心想起来的。”修庆说,“没想到现在还能记得他。”

    “我还想知道更多的事情。比如,我曾经对你提起过的那双眼睛。你知道什么吗?你不是说什么‘奥多’和我一样么?”

    “但那只是一个红境中的传说,就像是‘阿玛格内’一样神奇。你所说的那双巨大的眼睛,如果真的存在,那可能会让整个所有宗庭都为之疯狂。在我们的心和头脑里,没有什么会比‘阿玛格内’的圣像更加庞大。”

    “我不想再听到什么‘阿玛格内’。”我对着修庆大声叫喊,“我只想知道我的弟弟在哪里,只想知道我不是一个人在这儿!”

    我没有流出眼泪,虽然该酸疼的地方会更加辛酸。我愣了一下,即刻对修庆道歉。他毫无介怀的原谅了我。

    “如果我是你,我想我可能从植物天上落下的那一刻便不再想继续下去了。”修庆抬起手爪,按在我的头顶。玫在临行前也对我做过一样的动作,但现在我却没有任何感受。“你应该继续保持希望,即使我没法回答你的问题,但我也有一种感觉,你会知道你想要的结果。”

    四周一片寂静,在这端的峭壁上也能远远听见涩懦河的流水声。我请闭眼对着修庆点点头,身体像个空水瓶一样,又被装入一涓浑水不至于跌宕。沟谷那一头的天生石塔上,突然闪耀了几下光芒,石塔下有几个小拉贡聚在一起不知在摆弄什么。

    “你能飞么?”我一脸严肃的询问修庆。

    “或许在我下个轮转时会有这个可能。”修庆站了起来。“在那之前,你只能跟着我绕过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