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么说，只是你跟着瓦申克和我们一起去边境么？”修庆问我说。
“是的。穆门说，他会安排几只槌喙龙陪同恪力回去蜓壳，接来剩下的人。希望族母长不会因此受到太大惊吓。”我看了看有些兴奋的站在高处眺望即将出发的守备军的恪力，“我知道这是你对他们的游说，谢谢你。”
“这没什么，但是具体的落入点我没办法帮你们选择。有很大可能，这件事会被宗庭知道。在那之前你们需要做好准备。”修庆说。
先锋伍长在远处吹响了双螺号，“嗡~”“吽~”的声音催促着守备军踏上征程。恪力从高处跳下来，与瓦申克和我作别。
“在你们回来的欢迎会上，迎接你们的应该是特敏和杜爸了。”恪力兴奋地期许着。
“但我担心这一趟，虽然有它们，但也不会有多么好过。”瓦申克扶着恪力的胳膊。
“不会有问题的。去掉了那些该死的虫子，我觉得自己都能打赢你了。”
恪力笑着打了瓦申克一拳，但对方毫无反应，反是恪力自己咬着牙喊手疼。瓦申克转身去收拾自己的武器和行囊，我插空走去恪力身边。
“我想，能不能拜托你帮我一个忙。”我请求说。
“两个也行。”恪力笑着点点头。
“不，就一个。但是你必须答应我。”我虎着脸，恪力也收起笑意，我从怀里掏出一个东西，“我希望你能再去一次菌谷，用这个，救助断牙。”
恪力从我手里拿过那个蒲草包，打开来看，里面藏着一个绿色的疡果。
“这是……”恪力顿了一下，突然明白过来，“你怎么会有这个？”
“偷的。”我不打算对恪力瞒着，但却不想让瓦申克知道。“就像秋对你做的那样。可能断牙的身体会让你有些为难。但是我希望你能够帮助他。看在之前他救了你的份上。”
“但也是他让我染上那些尖尾虱的。”恪力低声说着，我心里一阵别扭。他接着说，“但我不会怪他。这些事情我还是能够分辨清楚。”
恪力把那颗疡果装进怀里。守备大军在树堡场地的呼喊声中，朝着坎方的边境前进。瓦申克跳下山坡，大踏步的跟上去。我的心里忐忑不安，纵使有瓦申克，仍然感到自己像是被流放一样。现在的他让我不能觉得安全。
我紧跟着修庆，他的行囊足足有我两个大。我不停回头向后看着，恪力站在一块大石头上吹着他用槲树枝干做的“苏尔”，悠扬的笛声顺着湖面的鳞波而来。守备军静默的要穿过山谷，空中十几只小槌喙龙来回的滑翔。
我能看见，玫蹲坐在果林中最高的那棵树上，遥远地眺望，明亮的植物天光照耀艮方。
……………………
守备军的行进速度超出了我所想象的快。瓦申克拒绝了穆门提出让我和他登上勤岑的行车的安排，宁愿自己大喘着粗气的跟在后面。我不敢苟同于他那份幼稚的自尊心，就像在参天大树前，小小的草苗毫无昂扬起头的必要。
勤岑在行车上架起了一个不大不小的炉锅，后面的藤网里装满了各式各样的矿岩石。勤岑蹲在一旁，拿着鼓风器使劲吹旺炉锅的火。
“交给我吧。”我硬挤出笑对勤岑说，他起身甩给我，不看我一眼去挑选那些石头。
“临督为什么一定要带上你们！”
勤岑的口气极不耐烦，车子就像因为他发脾气才上下颠簸。我使劲按压鼓风器，火苗溅出来烧着了我的发梢。
“把火再烧旺起来！”
勤岑抱着几颗黄绿色的岩块冲我大喊。我卯起劲跳在鼓风器上踩。炉火旺的冲天，引得负责拉车的拉贡也回过头来看。勤岑把岩块一股脑地扔进浓稠溶液翻滚的锅子里，又接着从一个木箱子里取来些草木和奇怪的花叶灰丢了进去。
“这是什么？”我问勤岑，锅里的气味一下变得十分刺鼻。
“什么什么！？”勤岑凶巴巴的呛着，手拿着大铲在里面搅动，“火！”
我几乎要把自己肺里的气也吐进去来让勤岑满意。但他依然暴躁，索性从车下叫上来一个守备，替我踩动鼓风器。委实于我不同的是，那个操蛋的玩意到了守备拉贡的手里发挥出最大的功效，火焰整个包裹住了炉锅，勤岑却开心的大笑起来。
火势转小后，勤岑拿着一个像是大镊子的东西在锅里挑拣残质。我也休息回了些力气，跟着爬到一旁的台子上，帮他挑拣。
“这就是修补防御体的东西吗？”我问到。
“还不算是。”勤岑说，“我想重组原来的成分，让它变得无坚不摧。”
“杲垢的冲击力，很强么？”
“哼，那些东西。”勤岑一脸不屑，但那种鄙夷的神情没有保持太久，便又换回他惯有的忧虑。
“在德罗撒边境还没有防御体的时候，那些家伙愚蠢的就像是水里的淤泥一样。除了多以外，没有任何可值得我们害怕的地方。”
勤岑放下铲子，疲劳的坐在藤椅上。
“我的某一些先辈请示了宗庭，利用勤族唯有的方法制作出了‘姆拉雅’，也就是一直所说的防御体。宗庭下令唤回了边境绝大半的戍卫军，便以为可以一劳永逸。”勤岑顿了一下，又说，“包括宗庭中最有智慧的‘玛欸’都没有异议，但在勤族内部却有了纷争。”
“是因为担心防御体的坚固性么？”我问到。
“不，”勤岑摇摇头，“对于祖先所留下的功绩我们从不质疑。但是在修筑‘姆拉雅’的时候，有的拉贡发现了一些不同寻常的事情。”
“什么不同寻常的事情。”
“在德罗撒和苏楚斯的分界线上，原本满是泥浆的浅沟渠里开始生长出一些‘蕨鱼’。这个发现让提出反对意见的那些先辈感到警觉。即使是前岭，这些‘蕨鱼’也是价值连城的宝贵食物，怎么都不应该生长在那种恶劣的环境里。更何况是可以让那些低级货采集到。”
“那种‘蕨鱼’，是鱼么？”我的心里产生很大的困惑，“你们，难道不是单纯食植的吗？”
勤岑在藤椅上歪了歪身体，蔫蔫的尾巴扫在行车板上。
“没有谁认为‘蕨鱼’算是肉类。”他说。
“可是……”我感到费解，“如果那是一种‘鱼’，在我认为就不会是什么植物。”
勤岑斜睨着我，嘴唇抿得紧紧。
“并不是所有的事情都是表面上的样子，就能够解释清楚。我们相信是什么，那就是什么，名字不能代表一切。”
我认为勤岑说出了他自己都不愿意说出的悖论，因为他的眼睛里充满着犹豫和质疑。我没有继续和他辩论，我想让他自己说出来自己的想法。
“那些东西确确实实不应该出现在苏楚尔那里。甚至，它就不应该出现。”勤岑痛心疾首的说。
“‘蕨鱼’到底有什么作用？”
“作用……”勤岑想了一会儿，“曾经的杲垢们，愚蠢的只知道张大它们的嘴巴，吃光身边一切能够吞噬的东西，甚至是自相残杀，只为了半截干枯掉的肉皮。可是，‘蕨鱼’的出现改变了它们，也改变了整个苏楚尔。”
勤岑站起身子，从装着各类岩矿的袋子旁，摸出一块小小的，几近透明的类鱼干，只不过它的身子上细细的黄色的嫩叶和蕨茎，布满周身。
“你吃一口，然后告诉我是什么滋味。”
勤岑将蕨鱼干递给我，我接过来仔细观瞧一番再塞进嘴里。可是我立马又吐了出来，嘴里充满了血腥和土腥的混合味道。
“如果说你们人类都觉得恶心的话，那我真的不知道前岭的内廷拉贡是怎么吃进去这玩意的。”勤岑将蕨鱼一把扔进炉火里，发出噗噗的胀爆声。
“但是，除了味道无法下咽外，倒也没有其他什么不舒服的地方，”我的嗓子里突然泛起一股子清凉，这种清醒的感觉一下子击中我的脑子，“而且，这感觉挺好。”
“这就是那玩意的好处。”勤岑说，“长时间的食用‘蕨鱼’和其他几种‘嘎味’，能够增加一些脑力和智慧。但和太多东西一样，它对你的迷惑，会让你费尽一整个生命都没办法摆脱。”
过去半个明时，军队前方传来双螺号的短促声音。队伍的速度放缓下来，而勤岑的炉锅里的溶液也半凝固成了一锅几近无暇的银黑色合金体。
勤岑让之前鼓风的护卫拉贡拿出一把钝了的刀，用尽气力朝那一锅合金体砍去。突然间，发出一声震天的响声。我被硬生生吓得瘫倒在地，而那个护卫拉贡也应声弹开，周围的拉贡也发出惊叫，纷纷看向这边。
勤岑往锅里看去，那一锅合金只忽忽飘些白雾，却不曾留下一丝痕迹。他伸手摸了摸，表情上没有任何变化，只是呼吸变得更加缓慢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