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六、岳父托“孤”、迎娶小芳
这年六月中旬的一个上午，一位小伙来找瞿永顺。
“永顺哥，你老丈人快不行了，他要你赶快去见他。”小伙满脸满头汗珠淋淋，呼吸急促。显然是一路跑来的。
“没听说有病呀，咋就不行了呢？”瞿永顺感到蹊跷。
“顺儿快去呀！”母亲听了有些紧张。她给小伙倒水喝。
“哪我走了，你休息一会儿再走。”瞿永顺对小伙说。
“快走、快走吧。”小伙向他摆手。
瞿永顺心慌意乱，一路猛跑，很快到了地湾村头，田小芳在哪里等他。
“姐夫，我三叔让我来接你。”小芳面有泪痕。
“老人家得的啥病？怎么就这么急迫呢。”
“一直叫唤肚子痛，时好时痛，没钱请先生看病，就那么硬扛着。打前天起就吃不下饭、下不了炕了。咋天我哥请先生来号了脉，先生说：‘人不行了，为老人家准备后事吧。’连药方子也不给开。今早上吐了几口血，有半瓦盆，当即就昏过去了。醒来后上气不接下气地说，要把你叫来，他有话对你说。”
“你晓得老人家要说啥吗？”
“不晓得。”小芳羞涩地低下了头。
其实她知道爸爸要给姐夫说自己的婚事。
前天发病时，老人家就感到自己快不行了。
“芳芳，爸爸将不久人世，我要找你妈妈去了，就是放心不下你，我死了你咋办呢？”
“爸爸，你会好起来的。”小芳缀泣。
“我要把你嫁给瞿永顺，他是个好娃。兰兰肯定不在人世了。”
“爸，我姐一定会回来的。”
“回不来了。我几次做梦都梦见她和你妈在一起，我的梦是很灵的。”
“人家都说梦是反着的，我姐一定还活着。”
“你说嫁给永顺愿意不？不要嫌他结过婚、有娃；他是你姐夫，金林是你姐的娃，也是你的亲人。”
“不行，我不能嫁给姐夫，那样会害死他的。”
“为啥？”
“金家人不是说我是扫帚星、命硬、要克死三个丈夫吗。我咋能忍心去害姐夫呢。”
“傻娃，那些话是金家为他儿子暴死寻找借口、造谣生事哩。共产党不是在破除迷信里么，干部不也教训过他们了吗，你咋能相信他们的鬼话呢。”
“可是我心里就是不踏实，一辈子不嫁人，也不能去害人。”
“爸我活不到明天了，这我感觉的出来。死之前一定要把你的婚事安排好。”
“我嫁给姐夫，万一姐姐回来了我咋办呀。”
“你说你愿意不愿意嫁给永顺吧，说实话。”
“嗯。”小芳点头，看见爸爸靠在炕后墙上，每说一句话都要喘几口气。
“好，我就给小虎和永顺说了。”
今天早上一直昏迷不省，醒来就给小虎说：“快把永顺叫来我有话说。”大哥请村里人去叫的姐夫。
瞿永顺来到岳父家，屋子里有小虎、小芳的三叔、三婶。他走到岳父跟前。
“爸、爸，我是永顺，你醒醒……”
老人静静地躺着，双眼紧闭，半张着口，面无血色，气息微弱。瞿永顺握住老人的手，一股凉气传到身上，好像已经走了。瞿永顺热泪寺眶而出。
“爸、爸，你醒醒，你不是有话要给我说吗，你快醒来给我说话呀！我是永顺，爸、爸……”瞿永顺轻轻摇动老人的身子，嘴对着他的耳朵，边哭边叫。
小虎、小芳也在一旁缀泪。
过了一会儿，瞿永顺感到老人的手抽了一下，嘴唇轻轻在动，他把耳朵凑到老人嘴边。
“小…虎、芳…芳……”
“哥、小芳，爸在叫你们哩。”
瞿永顺赶紧离开，小虎、小芳凑过去。
“爸爸，我是小虎，小芳也在这儿，永顺来了。”小虎在父亲耳边大声说。
“永顺来了？”这句话屋里的人都听到了。
“爸，我是永顺，你醒来就好啦。”瞿永顺围过去。
“永顺来了就好。”老人真的醒了，示意要坐起来，几个人把他扶靠在炕后墙边坐起，把两个枕头垫在身子两边。
“你们听着，按我说的话去做……”咳嗽了几声，喘气不止，但话语清楚，
“永顺，兰兰是回不来了，我把芳芳嫁给你，你不要推辞。”
“爸，我是要找回小兰的。”瞿永顺被这突如其来的话弄懵了。
“回不来了，别找啦，娶了芳芳吧。”
“爸，这……”他想说“这不行，”但看到老人眼中闪动的泪花和期望的表情，把到嘴边的话又嚥了回去。
“芳芳是个好娃，她会伺候好你的，你不答应我会死不冥目……”又咳嗽、又大张口喘气。
“永顺，先答应下来再说，老人家快受不住了。”田小虎对瞿永顺小声说。
“永顺……”老人死死地盯着瞿永顺。
“爸，我答应你，你快躺下休息吧。”瞿永顺想扶岳父躺下。
“好…好！永顺、芳芳，你们跪下拜了天地我才放心。快跪下。”老人不知那来的劲，竟然坐直了腰。
屋里的人都愣住了。永顺、芳芳相互对视，不知所措。
“大哥这是回光反照！”三叔心里说，在一旁拭泪。
“他三叔，你让娃娃们拜天地。”老人说。
“噢、对，永顺、芳芳过来。”三叔把两人拉到屋子中堂方桌前，让两人跪下。
“来，给天地磕头。”三叔轻轻按下两人的头，二人磕了三个头。
“给你爸磕头。”三叔想按他们的头，但二人自动转身向老人恭恭敬敬地磕了三个头。
“你们俩对拜一下。”三叔说。
二人转身相互对视，小芳脸泛赧色低下了头。两人对拜。尔后站了起来。
“好…好，他三叔，娃娃们的婚事就由你来操办，我的七七纸烧过后就办。我可在阴间看着哩，不按我的话做我会不高兴，会找你麻烦哩。”
三叔看小虎、永顺、小芳，永顺、小芳没有表情，小虎点头示意。
“哥，你放心，我会把娃娃们的婚事办好的。”三叔说。
“永顺、芳芳，要听三叔的话。”老人似乎还不放心。
“嗯……”小芳点头。
“爸，你放心。”永顺说。
“好…很好！我这就心无牵挂地走了。”
老人高兴地笑了。按着咳嗽了几声，头一耷拉，身子一软去世了。大家扶他躺下，见他脸上仍挂着笑容。
田小虎、三叔、瞿永顺张罗安葬老人，但家贪如洗，手无分文。
无奈之下，田小虎把父亲的房子给了生产队，生产队为老人做了棺材，组织社员把他殡葬在小虎妈妈的坟旁。
田小芳无家可归，住到哥哥田小虎家去了。
关于田小虎父亲临终为永顺、小芳安排的婚事，各人有各人的想法。
瞿永顺把它当成对老人的慰藉，当成“演了一场戏”。虽说小芳是个美人，今年刚满二十，身段苗条、曲线鲜明、双乳挺拔、头发乌黑，有一双水汪汪、清亮亮灵动的眼睛，可爱好看的鼻子，红红的嘴唇、洁白整齐的牙齿，俊俏的脸庞，见了就使人心动。但自己心里装着小兰，夫妻恩爱铭心刻骨。对小芳只是同情、怜惜。从未有过娶她为妻的想法。
田小芳对父亲临终的安排满意、高兴、期盼成真。她爱姐夫瞿永顺，在他复员回乡见面时，就有一种莫名的心动和爱慕。他五大三粗，身体健壮，男人气质浓厚，干事风风火火；对人和蔼可亲，体贴关心，还乐于帮助人。乡亲们说小兰姐有福无分。她想像不出，一个大老粗当兵那么忙，是怎么学成文化的。父亲让自己与他拜天地的瞬间，心脏呯呯直跳，脸上发烧，双颊绯红，看姐夫时感到羞的慌，心里有种说不出来的骚动和奇妙感觉。心想：“难道这就是当新娘子的味道？”她也有顾虑，这么好一个男人，万一被我“克”了，我会心疼死的。还有，万一小兰姐回来了，我如何面对她呢？
田小虎觉得父亲临终办了件大好事，永顺、小芳是天生的一对，爸爸真有眼光，我咋就没想到呢。小兰不在了，小芳嫁过去，瞿永顺这小子真有福气。再说，小芳连住的地方都没有了，喜事办的越早越好。
田小虎的三叔漫不经心。他知道大哥临终的决定是认真的，正确的，他放心不下小芳，认为小兰三年没有音信，肯定是不在人世了。瞿永顺是个好人，小芳嫁过去很般配。只是七七纸后就办喜事不合常理、太急了，娃娃们戴着孝哩。至少也得烧了一年纸吧。
一个多月平平静静，只是按时一七、一七地给老人上坟、烧纸、磕头、祭尊。
烧过净七、也就是七七纸的第二天，小虎到三叔家。
“三叔，我爸的七七纸已经烧过，咱们得张罗小芳的婚事呀。”
“不妥吧，至少得给你爸烧了一年纸，小芳重孝在身啊。”
“可是，哪是我爸的安排。”
“你爸是放心不下小芳，现在小芳已经许配给瞿永顺了，都拜过了天地，结婚只是早晚的事，我们活着的人做事，不能给乡亲们留下话柄不是。”
“可是违背了我爸的意愿不好吧。”
“就这样，你给永顺、小芳说，烧过一年纸咱就办喜事。”
田小虎不高兴，觉得三叔说话不算数。
田小虎的三婶全听到了他们叔侄说的话。她认为瞿永顺、田小芳是最合适的一对鸳鸯，应当尽快把喜事办了。她想了个能说服丈夫的办法。
过了两天，三叔找到田小虎。
“小虎，你告诉瞿永顺，尽快迎娶小芳过门完婚。”
“你不是说一年……”
“你三婶把脚崴了。她说她梦见你爸生气地把她的脚拧了一下，她的脚就崴了；还说：‘你告诉老三，不按我说的时间给小芳完婚，我下次就把你的腿折断，让你一辈子躺在炕上。’你三婶吓坏了，你爸的话是绝不能违背的。”不知道三婶崴脚是假装的，还是真有其事。
“三叔，这话可不能说出去，让人知道了会说我们搞封建迷信，要挨批判斗争的。”
“咱给谁都不说，抓紧办小芳的婚事就行。”
田小虎十分高兴，来到瞿永顺家。
“阿姨、永顺，你们得抓紧迎娶小芳过门，我爸的七七纸已经烧过了。”田小虎说。
“小虎你说啥？迎娶小芳过门是咋回事？”老太太诧异。
“怎么，老人家还不知道？永顺你这是……”
“噢、那事我没给我妈说。”瞿永顺说。
田小虎把父亲临终安排的事，说给瞿永顺的母亲听，并把三婶崴脚的事，说的活灵活现很吓人。
瞿永顺根本就不信鬼神那一套，可是他母亲却笃信不疑。
“永顺，你在你老丈人面前拜过了天地，那小芳就是你的媳妇了。这么大的事咋不给妈说呢？小芳那娃和小兰一样俊，很懂事，这是你的福气。蒙骗了故去的人是有罪的，他可在阴间看着呢！”
老人和田小虎劝说瞿永顺，说了小芳许多的好话，讲了许多的理由，如大娘、金林都需要人照顾等等。
“你们在逼我。小兰不知道还活着没有，就算她已经不在了，娶小芳也不能太草率。小芳是个好女人，可是我现在没钱、没粮，啥也没有，拿什么娶她？起马得给她买件衣服、置床被褥吧，请队里人吃顿饭吧，一件我都办不到。我是个男人，不能太委曲小芳，不能对不起乡亲们呀。”他很无奈。
“你别担心小芳，她会体谅你的。照我说，你俩先把结婚证领了，别的事越简单越好。永顺，你和阿姨再商量商量，我走了。”瞿永顺送走了田小虎。
田小虎把瞿永顺的难处告诉给小芳，小芳很感动。她到西沟里村找到瞿永顺，两人推心置复地交谈了各自的心境。
瞿永顺有三个心结；一是忘不了小兰，二是不能为小芳送件象样的信物而惭愧，三是不能请乡亲们吃顿饭脸上无光。
田小芳说：“姐夫思念我姐我很理解，毕竟夫妻一场，还有金林呢，今后想起、说起我姐，我不会‘吃醋’，请你放心。关于信物，那是身外之物，我不记较，只要姐夫真心对我好，给我幸福，我会一辈子爱你。前次的嫁装还在，我全部带来穿用，无须添置。请乡亲们吃饭的事，三叔已经买了五十斤白面，说是给我陪嫁的。”
瞿永顺听了田小芳的话，十分感激，打心里爱上了她。
田小芳有三个心结：一是有“克夫”嫌疑，二是怕永顺心里有小兰而不能给她真诚的爱，三是怕金林不能按纳她。
瞿永顺听了说：“‘克夫’之说纯属封建迷信，我从不相信；我有时说起小兰，请你谅解，我保证一辈子爱你、呵护你；金林你不用担心，只是改口叫你妈妈得有个过程。”
小芳说：“不用改口，叫我小姨就行。”
灯不拨不亮，话不说不明。经过交谈，彼此更了解、更贴心、更体谅对方、更爱对方了。决定尽快成婚。
田小虎的三叔很积极，找大队、找公社领导，为瞿永顺说情，解释瞿永顺的特殊情况。
九月三日，瞿永顺、田小芳到登记机关领了结婚证。
九月十五，瞿永顺迎娶田小芳过门，组成了新的家庭。
这天，生产队公共食堂用瞿永顺送的一袋白面，蒸了白白宣宣的馒头，全体社员放开肚皮饱餐了一顿。大家感到很实惠，也为他们小两口祝福。
大家赞许：“女温柔，男俊俏，是一对美满姻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