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趣阁 > 玄幻小说 > 风闻录 > 第四章:感时曲
    ——可是,怎么看这跟她差不多大的道童,不像会道法的啊。

    ——可是,那几个人突然就疼痛不已,这肯定不是所谓的“巧合”,应该用的是一种小咒术。那又是谁施的咒术呢?

    ——可她知道,咒术不同于一般的道术法术,太过隐蔽,她根本找不出来。她心里如是想道。

    ——在女童的家乡,修道之风盛行,风气本是如此,就连出生不久的幼童也知晓什么是道术。耳濡目染,久而久之,她也就明白一些了。

    ——她其实根本不是什么四海为家的艺人,她家乡只是离这里很远罢了。将自己打扮成卖艺人的样子,也不过是为了掩人耳目,以防有居心叵测之辈占了她的便宜。这世道,如果穿的太过华丽精致,极有可能被打家劫舍。她这点倒是明白的很,穿成这样,街上人多半把她当做个艺人,不以为意,更方便她“畅游天涯”。

    ——正在她思忖是谁在那三人身上下了咒术时,她要找的熟人,出现了。

    ——老道一溜烟的跑进门,刚进门就“啪叽”一声绊倒在那,姿势之滑稽,动作之搞笑,看见的人无不笑的前仰后合,有人笑出了眼泪,有人把饭食酒酿喷了出来,更有甚者,笑到了喘不上气的程度……

    ——女童看了一眼,要知这门上可有禁制,一般人可进不来,除非布下禁制的人同意才可进入。那布下禁制的人似乎只想拦下有道法的人,对于普通客人不进行拦截。她懂得一些道法,所以刚才她也是动了一番心思才得以进入的。

    ——那老道居然只是不注意绊了一跤就破了禁制,这......他没有一丝道法,只是凭空绊了一跤?还是道法极度精深,一下便可以破开此间禁制?女童看了这老道,想了想。

    ——这时琴声骤然而止,道童从里面走了出来,面色出乎意料平静,没有丝毫笑意。没有理会旁人嘲笑的目光,径自走过去,扶起了老道,给他拍拍身上的泥土。

    ——“徒儿你来太晚了,要是早点来,我——堂堂肇山神霄派长老,又怎么会受这等凡夫俗子耻笑!要知道,道可杀不可辱,今日之耻,来日我定然要报!”老道气急败坏的说着,一边说一边张牙舞爪,还摆出念咒状,拼命证明自己是个有道法的人。

    ——“我也不知师尊您会在此绊倒,我要有能力未卜先知,定然来救您。”道童冷静道。

    ——“……”老道一时语塞,竟不知说什么好了,倒是那些坐着站着的看客又一次笑弯了腰。

    ——“哈哈哈哈哈,这老叟可真有意思,头一次见老叟也如此有趣,回头跟我内人说说,让她也来看戏……”

    ——“这老头疯疯癫癫,一身酒气,啧啧,可苦了那不知道哪来小男娃了,那男娃长得水灵灵,就是一直不笑。啧啧,真可怜。”

    ——这时楼上那一直特别“安静”的夏青冥夏公子,这时总算要表态了。

    ——“嗯?少说两句,夏公子需要清静,闲杂人等没事找事看戏的都散了吧,省的公子他生气。”楼上蒙面大汉朝着楼下大吼道。

    ——老道一边打着哈欠,一边道拿着葫芦喝酒,道:“谁说我是闲杂人等?我告诉你老道我今日就是来不醉不归!要知道我可带了不少钱,给我来二十年陈酿十大坛!不不不,不要吝啬,有多少上多少,钱不够我给你们施个道法,来个点石成金!”

    ——这是一身材发福的男人走了过来,写着精明的小眼睛滴流滴流的转。“道长大师,求您先把前月佘的酒钱还了吧,不多就二十两银子,本店本小利微,您在欠下去小店就真周转不开了啊,道长我求求你了,您多金多财,定然还得起啊!”

    ——他此语一出,众人都傻眼了。掌柜的果然是掌柜的!

    ——老道心里也发虚,他可是这里常客,欠账极多,他也没有卖符篆赚得些银两。

    ——“嗯,这个,……徒儿你有钱不?为师我今日…….”

    ——“我一文都无。”没等老道说完,他徒儿倒打断了他。

    ——“是啊,….嗯,….哈哈有了,让我那不肖徒儿给你们弹上几曲,虽然他弹得不及老道我一分好,但也算差强人意了,给你们听听绝对够了……”

    ——“可是道长大师上仙真君啊,你那道童已经弹了三天了啊。”酒坊老板辩解着,似乎就是想让他快点还钱。

    ——常来这会仙楼喝酒的人才想起来,三天晚间时分都是这道童在弹琴,这道童弹得虽不算人界绝响,也不富于变化,但意蕴超人,未冠之龄能弹出这样之曲,足见琴艺天赋惊人。最让人想不通的是,这道童甚是瘦弱,却足足坚持了三天,不累吗?

    ——“也是啊,歇会吧,老道我再想想……”

    ——“我不说了吗,那老头你少说两句!!!我家公子生气了,你酒坊生意定然好不了!”二楼包厢的蒙面男子吼叫起来,那可是那混世魔王夏青冥的侍从,大家听了他的吼声,都无一例外的——闭嘴了。

    ——“我来吧。”道童走了过去,坐在琴凳上,捻起琴弦,今日他想想试试。

    ——那曲子,他从来没弹出来过。这曲谱,这琴,和那匣子下面那剑是娘留下的,老道说他娘亲云游四方去了,他没有多问。因为他对娘亲一点印象都没有,音容笑貌,在一起的日子,甚至连一句话都没有。

    ——他只有这些物品,这些冰冷的物品,记载着他的娘,他有个娘。他只能靠这些来纪念娘亲了。没娘亲的这些日子,寂静的可怕,可怕到长夜的孤独能吞噬了自己。

    ——“如果我能弹出来这曲,娘定会高兴吧。”低喃着,起了调子,弹起那不同凡响的律音。

    ——“那老道呢?”女童手里拿起酒,四处顾望着,老道在她一个疏忽间就不知道躲到了哪里。

    ——其实她找不到老道也不奇怪,因为他已经躺坐在了地上。

    ——袅袅余音从道童的指间传来。“商调,秋音。哦,是清商曲辞。倒是凄怆怨慕,嗯。嗯?那是……”女童自言自语道。

    ——他怎么弹得?那曲子可不是一般人会的,那是……女童心里忖度着,不由担心起来。会出事的……

    ——屋内那道童情况可不妙,他那时只是一时兴起,谁知他此时心神趋于沉眠,脑子里仅剩一丝清明,要不是还有那么一丝信念,他早长眠不起了。他哪知那琴曲有摄人心神的作用呢?

    ——他情况不好,屋子里的人更不好,少女望着窗外树叶飒飒落下,不禁伤秋感时,流下了泪;望夫思归的少妇,听了这动心的哀怨之音,更是想起独居寂寥,语声呜咽;连壮汉也想起了生活的艰辛,从没掉过一丝泪的眼里竟闪现了莹花。那老道的哭声更是惊天动地,混着酒液唾液还是泪液,在那吼着。

    ——只有几个人,蒙面的男子和那包下会仙楼的夏青冥,看不出丝毫的情感。女童也有些心神不宁,但却没有被这琴曲所惑。

    ——“如此凄伤感时之调,不过是蝼蛄夕鸣罢了。”夏青冥开了口,似是说给那两个仆从听。

    ——“公子,你真认为他可以么。他元气与常人有异,但他没有丝毫道法,属下看得出。”一蒙面大汉接道。

    ——夏青冥笑了笑,他的笑看起来是放肆无比的,带着叛逆的笑:“自我看到他第一眼,就知道肯定是他了。”

    ——“属下想问;公子您意欲为何?”

    ——“他之身与凡人之身不同,你看得出来,但你看不出来之事,还有——只有我知道。”夏青冥并没有说下去。

    ——一曲行至过半,他的心神仿佛不属于自己,就是信念也使他坚持不下去了。这商调曲子,如泣如诉,似清晨沾花之露,一点一滴离落;又如女子点点红泪,诉说着往昔。凄苦,悲凉,无助。从来就没哭过的他,也忍不住要掉泪。

    ——那是娘亲的调子啊……对娘亲的思念伴随着琴音此刻像疯草在他的心中滋长着,他开始恨自己,恨自己无能,如果他但凡有点能力,余生时间定能找到娘亲,定能……

    ——他实在怕别人提起他的娘亲,他一点都不记得她了,是他不孝吗?夜深人静之时,他独自冥想,希望能从支离破碎的记忆寻出些许碎片,可惜一点都没有。三岁以前的记忆就像丢失了一般在以心里再也再也寻不到了……

    ——“坏了!他在乱想什么!”那女童手里突兀的多了一支箫,径直地跑进大堂里,一边吹起那只同样的曲子。

    ——“让我吹完这首曲子,谢谢了。”心里默念着,箫声也亦更加悠扬。琴箫合奏,琴声的沉郁,箫声的清幽,配上这摄人心中难过之事的古怪琴曲,却出乎意料的和谐。

    ——听者仍旧沉浸在乐声中无法自拔,道童倒是清醒了,收敛了心神,静心让自己不要乱想,最后长划琴弦,琴声凛凛回荡,不再带着一丝丝的幽怨与叹慕,取而代之的是不屈与坚定,是对旧事的探寻,是对天命的控诉!

    ——那沉睡千年的诸神啊,你可知我,我不愿,不愿就这么听从于天命,我眷恋之事太多太多,天你又凭什么剥夺这一切!天你颠倒黑白又何为天!天!你无情,枉为天!!!

    ——最后一声,让所有的人都清醒了过来,那道童双目一阖,却沉沉地栽在了地上。

    ——“终于听到了顺我意之曲,试问乐工能否再奏一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