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趣阁 > 玄幻小说 > 南国佳人 > 有缘千里来相会
    第一章

    栈桥上,人来人往,络绎不绝。游人们围着上面那小榭看一看,瞧一瞧,悠闲自在。海风轻送,海浪涌上来一波,又匆匆退下去,一波又一波,连续不断。涛声如雷,不绝于耳。半空中,一群海鸥吱吱叫着,时而投进海里,时而又猛地翻上来,翩翩舞动,那样轻盈,那样欢快,很能吸引人的眼球。送目远眺,水天相接,隐隐迢迢,茫茫渺渺,秀色照清眸。

    时在公元1994年。夏末的青岛,天气宜人,不冷不热。张玉龙就站在栈桥边的石阶上,一个大黑皮箱子立在脚边。他欣赏了一会儿风景。心旷神怡,意犹未尽,恋恋不舍。这时,他抬起左臂,低头瞧了一眼手表,想道:“该检票了。”略一迟疑,他还是匆匆提起箱子,掉转身,迈开大步,向青岛火车站走去。

    检票处已稀稀落落地排了一些人,他也跟着排上去。这是他第一次出远门,心中着实有些忐忑不安。约等了一刻钟的功夫,检票口开始检票了。他只是随着人流往前移动,很快跟着秩序井然的队伍通过检票口,登上火车,找到座位,将大黑皮箱托上行李架。刚要落座,对面一个女子柔柔的声音传来:“小伙子,把我的皮箱也放上去!”不加思索,头也不抬,他接过那人递到自己手上的小皮箱,轻巧地放在自己箱子的旁边。玉龙坐下来,向对面扫了一眼,不觉呆住了,心房不由得扑通扑通乱跳。只见对面端坐着一女子:柳叶眉,一双大眼睛如秋水般澄澈,面若满月,乌溜溜的头发自后侧盘起。一袭淡紫色的长裙,裙头裙摆均绣着几朵粉红色牡丹花。裸露在外的胳膊和小腿如同白玉一般润泽。不施脂粉,端庄而又自然。张玉龙惊为天人。情不自禁地,他只是不断地打量着她,有些失态了。那女子被玉龙盯得心中有些发毛,不觉脸飞红霞,抬起右手拢了一下鬓发,揶揄道:“小伙子,我衣服上有洞吗?”玉龙有些慌不择言,答非所问道:“你怎么穿着睡袍旅行?你贵姓?”那女子认认真真地打量了玉龙一番,见他眉清目秀,身材瘦削挺拔,上身穿一件白色短袖衬衣,下面是一条青色短裤,一脸学生样,她不觉抿嘴笑道:“我叫梅一枝,你去哪儿上学?这可不是睡袍,是时装,正流行呢。”玉龙拾掇起窘态,答道:“我去广州,华南外贸大学。”梅一枝一下子笑逐颜开,道:“正好,咱们同路,互相可以照应一下。在家靠父母,出外靠朋友。”说着,她伸出白皙的小手。见状,张玉龙赶紧也伸出手来。俩人紧紧地握了握手。开开心心,满面阳光,张玉龙笑得一片灿烂。张玉龙笑着问道:“大姐,相见恨晚。你哪里人?”说时,不由地又瞟了梅一枝一眼。避开他的眼光,梅一枝轻声道:“广州。”说着,抬手理了理鬓发。张玉龙微微一笑,赞道:“怪不得,原来是南国佳人!”听了,梅一枝的脸上不由地一热。俩人都是“自来熟”,话语投机,不觉兴高采烈地谈着。车厢里,人们拥来挤去,发出纷纷扰扰的叫嚷声,他们一概视而不见,听而不闻。

    伴着“呜”的汽笛声,列车缓缓地驶离了青岛站。两边的树木和楼房匆匆闪过眼帘,仿佛向后奔走。随着列车的行进,梅一枝的胸脯不由自主地微微颤动着,整个人愈显得性感。见了,张玉龙的心房随之而荡漾。为了掩饰自己的尴尬,他没话找话道:“大姐,你到青岛干吗,旅游吗?”梅一枝微微一笑,用右手轻轻抚弄了一下前额的头发,轻声细语道:“不全为旅游。想看看这儿的服装市场。人不都说青岛人爱穿吗。什么为了件漂亮衣服,宁可饿几顿。”说时,瞟了张玉龙一眼。这秋波一转,令张玉龙意乱神迷。梅一枝见张玉龙目不转睛地看着自己,似乎在认认真真地听着,便款款地继续说道:“青岛的衣服真贵!同样的衣服,有时候价格是广州的十倍。我想回去跟老公商量商量,看能不能做做服装生意耶。”说毕,右手攥成拳头捶了两下大腿,似乎很有信心的样子。听到这,张玉龙这才恍然大悟,意识到:人家是一位年轻少妇,见她头发盘起来就应该想到这一点,看来,自己是有点神魂颠倒了,错把妇人当姑娘。想着,脸就不觉微微发热。

    张玉龙沉吟半晌,灵机一动,问道:“梅姐,那你现在做什么生意?”梅一枝不觉微微一笑,道:“实话说了吧,就在你们学校边开了家海鲜酒店,巧吧?你有空可以到店里尝尝饭菜。”听了这一席话,玉龙差点惊叫起来,他两手握在一起,心花怒放,说道:“有这等事?真不敢相信这是真的。不过,我的口头禅是,这年头,什么事都会发生的。这叫‘缘分’!”说时,他实在太兴奋了,差点蹦起高来。其实,这个消息梅一枝早想透露出来,之所以等到此时,是因为她对陌生人有一种本能的戒备心理,尤其是对北方人。以她的阅历,经过几分钟的旁敲侧击和仔细观察,自然对玉龙摸得门清:这个人很纯,没见过什么世面,但脑袋聪明,为人正直、厚道、热情并仗义。缺点是有那么一点儿痴,一点儿愚,太书生气了。这时,张玉龙已经把梅一枝当成家人了,初始的一丝羞涩早消失的无影无踪。他毫不客气地问道:“梅姐,都说广州是个花花世界,‘花’到什么程度?”一枝明显感到一种亲切感,她展开眉头,抬手拢了拢鬓发,轻声笑道:“要多‘花’,有多‘花’。你去了不就知道了。不过,人都说大学是象牙塔,跟社会不同的。”说罢,她优雅地甩了甩雪白的右臂。

    俩人轻轻松松地聊着,也不知过了几个车站,车外面渐渐暗下来,车里的灯一时亮了起来。玉龙感到有些饿了,便对一枝道:“开饭吧。”说着,从车厢桌上的手提袋里掏出两个馒头和一罐咸菜,问一枝道:“你吃不吃?”一枝连连推辞道:“你吃吧,我待会儿买盒饭行了。我吃不惯北方的面食。”一枝既这样说了,玉龙就不再客气,一面大口大口咬着馒头,一面用筷子夹着罐里的咸菜就着吃。几分钟的时间,玉龙便风卷残云般地把两个馒头“扫”个精光,接着,又拿起旧军用水壶,打开盖,慢慢喝了几口水。一枝不由得心中感叹:这孩子真能吃苦!过了一会儿,餐车到了,一枝果然买了一盒盒饭并一瓶矿泉水。一枝打开盒饭,玉龙瞅了一眼:不过是一点米饭,上面盖着三四片肉和几片青菜。玉龙想道:“原来这就是盒饭!不过如此!”一枝慢慢悠悠地吃着盒饭,双眸低垂。玉龙则在对面默默地欣赏她妩媚的娇态。一枝怎能感觉不到他那含情脉脉的眼神!也不吱声,任他看着,心中油然而生十二分的自豪感。

    俩人草草用完晚餐,车外面已完全黑了下来,车内的灯管闪着暗黄的光芒。旅客们聊天的聊天,打牌的打牌,阵阵喧哗,倒也热闹。玉龙看了看手表,已八点了。他对一枝提议道:“听说车里小偷很多,咱们轮流睡,怎么样?”一枝笑吟吟地道:“你还挺仔细,就这样吧。我习惯熬夜了,你先睡。”玉龙又道:“你换个座位吧,到我这边,我靠着你睡,你负责看包。下半夜你挨着我睡。”说罢,对座位旁边的男子说道:“咱们换个座位吧?”那男子很爽快地站起来,与一枝调换了座位。玉龙道了声谢。这样,玉龙和一枝便紧挨着坐着。玉龙眯上双眼,一枝的体香阵阵袭来,令他陶醉。佳人在旁,似乎旅途的劳累也渐渐消失了。迷迷糊糊地,他竟进入了梦乡。一枝任他靠着,她觉得玉龙年纪不大,但心很细,能给人以安全感,听着他一阵阵的呼噜声,也足以慰旅途之寂寞了。

    玉龙醒来时,天已大亮了。他睁开双眼,发现自己的脑袋紧靠在一枝的肩膀上,吃惊不小。他慌里慌张地站了起来,看了一下一枝,见她正含了微笑注视着自己,不由地窘得脸红脖子粗。他一连声地道:“梅姐,真对不起,你怎么不叫醒我?你累坏了吧?”一枝笑道:“你睡得那么甜,我哪忍心叫你起来!再说,我可以白天睡。好了,赶快去刷牙洗脸吧,该吃早餐了。吃完早餐,轮到我睡。我可是腰酸腿痛疲惫不堪了。”俩人先后洗漱毕,玉龙照常就着咸菜啃馒头,一枝依旧吃盒饭。俩人用完饭,一枝的头靠在玉龙的肩膀上,又困又乏又累,不知不觉地,她睡着了。鼻息轻柔而均匀。玉龙这时精力充沛,听着一枝的鼻息声,嗅着她的体香,自认为,大概“秀色可揽”一词用在这儿最为合适不过。张玉龙有那么一点点动心,心醉神迷!

    一枝这一觉睡得香香甜甜,一直到午后方醒。她起身,对玉龙道了声谢,去洗了把脸,又买了个盒饭,与玉龙一起用饭。饭毕,一枝不无感慨地对玉龙说:“看,你们多好!上大学,大学毕业后可以当干部。我们这些做小生意的,起早贪黑,辛辛苦苦,一年到头也赚不了几个钱。钱这东西,不过是从这个口袋转到那个口袋而已。我们就是天天盯着别人的口袋,说起来好没意思。所以呢,我总是认为,还是那句老话说得好,万般皆下品,惟有读书高。”说罢,叹了口长气。玉龙觉得她的话很有些智慧,却不知道她为何那么伤感,就安慰她道:“不能这样说,现在各个行业都是平等的。我读过《港台富豪传》,里面的富豪,很多简直大字不识一个,还不是照样享受荣华富贵。关键是怎么才能掘得第一桶金。第一桶金你已经有了吧?这一点,我们努力一百年也赶不上。”说罢,“唉”了一声。一枝绽开笑颜,用右手轻轻拍了拍玉龙的左肩膀,说道:“没想到你对生意还懂得挺多。话虽这么说。不过,我还是喜欢读书人。”玉龙有些受宠若惊,不好意思地说:“读书也蛮辛苦的,我就是不爱干农活,才用心读书的。”一枝会心地一笑,道:“实在话,我也不爱干农活。”俩人一面聊着,一面看着车窗外的景色,也不曾感觉到,车厢里愈来愈热。

    列车到达武昌,时已是晚上八点多了。玉龙和一枝下了列车,只见月华皎洁,银河在天,星光璀璨,景色迷人。只不过,车站处处是东西南北人,在昏黄的灯光下,人声鼎沸,谁有心情赏鉴风景?俩人刚一出车站,熙熙攘攘的人群便一拥而上。有兜售坐票的;有喊“提前送上车”的;有叫“安排住宿”的……见状,玉龙笑道:“天上九头鸟,地上湖北佬。人家真是靠山吃山,靠水吃水,靠车站吃车站。你看,青岛就没这种事。”一枝微笑道:“你懂啥?这才叫精明呢!山东人太厚道。说白了,就是傻!”听了,张玉龙不置可否,只是付之一笑,不以为然。说着,俩人赶紧往外挤,好不容易来到中转签票处。排了半天队,俩人都未签到座,一起怅怅地离开签票处,立刻又被人群围了个水泄不通。玉龙悄悄问一枝道:“咱们到哪儿住宿?你不有经验吗?”一枝尴尬地道:“去青岛的时候,到武昌是白天,我就在车站附近找了家旅馆,可今天,太晚了,不知道到哪儿找旅馆去。”俩人正在左右为难之际,只听一人叫道:“住宿了,车站旁边,管接管送,每位十元。”俩人一听大喜: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俩人挤上前去,不管三七二十一,跟着那人就走了。

    那人把他俩引到一辆中巴前,挥着手,大声嚷道:“快上车,快上车。”一枝和玉龙上了车,见里面坐满了人,东瞧瞧,西看看,费了好大劲才找到俩座位,俩人赶紧挨着坐下。一会儿,车开动了,东拐西转,摇摇晃晃,用大拇哥也猜得到,车子却是离车站愈来愈远了。车上一个中年女人挨个收钱。轮到一枝和玉龙了,一枝立即递上去二十元。玉龙只是说了声“多谢”。这时,他低声对着一枝的耳边道:“不是车站旁边吗,这驶出去都二十多分钟了。”一枝若无其事似的,面露微笑,调侃道:“他们的‘旁边’比较大。”说话之间,车子颠颠簸簸地继续行进,到一平房前终于停了下来。那人扯着嗓子大声喊道:“到了,到了,赶快下车!”车上的人们个个满怀疑惑,依次走下车来。

    甫一下车,玉龙和一枝看了一看,四处黑洞洞的。是傻子也能猜到:这已是在郊区了。天上悬着一轮弯月,月儿周围,疏星几点,月光和星光映衬着地上几排稀稀疏疏的房屋,一片荒凉。

    那人引领大家进了那间平房。房子里黑乎乎的,只有一根蜡烛闪动着昏黄的微光,水泥地上一排长长的竹席隐约可见。屋子里已经聚了一些人,站着的,蹲着的,坐在竹席上的,躺在竹席上的。大家议论纷纷,你一言,我一语。屋子里闹闹哄哄,一片喧哗。见此情景,一枝有些慌里慌张,用胳膊肘碰了两下玉龙的臂膊,对着玉龙的耳边轻声低语道:“这不会是黑店吧?”感到一枝有点担惊受怕,倒激起了玉龙的忠肝义胆。他两手叉腰,满不在乎地安慰她道:“没事!既来之,则安之。难道你不知道山东人会打架?大不了为你守护一夜,做一次护花使者。”玉龙从从容容的一席话,令一枝心上的一块石头落了地,她笑盈盈地道:“都说山东人讲义气,果不其然!我可精疲力竭了,我要好好睡一觉,你可得看好包!”玉龙笑道:“你放心睡吧,有我呢。”于是,一枝就把自己的皮箱当枕头,也不管竹席脏不脏,也不顾屋子里的叫嚷声,也不怕屋子里蚊声隆隆,心想:“管他三七二十一,睡吧。”她太疲惫了,身子轻轻松松地放到竹席上,倒头便睡,一会儿就发出均匀的鼻息声。约莫夜里十一点钟,蜡烛成灰,屋子里的人们一个个躺了下来。玉龙则静静地站在一枝身旁,两臂交叉,守护着她,一面借着月光欣赏着这个睡美人。这时,呼吸声、鼾声和蚊声混在一起,响成一片,在他耳边缭绕。月色如银,透过窗户筛了进来,屋子里朦朦胧胧。玉龙时而东张西望,瞧瞧动静,时而为一枝拍打一下蚊子,引以为乐,并借以打发时间。责任重于泰山,他不知疲倦,一心一意守护着她,一点儿也不马虎。夜深的时候,他知道,其实压根没什么事,但说出去的话,泼出去的水,他不想失信于人,他仍顽强地“坚守岗位”。

    一枝醒来时,已是次日凌晨六点多钟。她睁开朦胧的双眼,见玉龙在身旁正冲着她微笑呢。阳光满屋,人们的哄闹声又开始了。她有点不好意思,于是,一骨碌爬了起来,对玉龙赞叹道:“看样子你一宿没睡,不得了,多谢!多谢!真是条山东汉子,说到做到,说话算数!”嘴里这样说着,她对玉龙增添了十二分的好感,心里暖洋洋的。听了,玉龙笑一笑,道:“这点小事算什么?!应该的!你是女的嘛。”说罢,俩人准备洗漱。找来找去,屋子里哪里都见不到水龙头。俩人只好走出屋子,费了半天劲,才见到屋外有一个水龙头。玉龙打开水龙头,俩人匆匆洗漱了一下。洗漱已毕,俩人好奇地四下张望。周围处处是破破烂烂的平房,也无车来接,更不知汽车站和火车站在哪里。玉龙“唉”了一声,搔了搔头发,对一枝笑道:“真是一场虚惊!这帮骗子,被他们卖了都不知道。”一枝呵呵一笑,道:“车到山前必有路。问问呗!出门呢,嘴就要勤快。先看怎么能赶到火车站,离发车时间充裕着呢。”说罢,她用右手拍了拍玉龙的肩膀,说道:“走吧。”说着,俩人便拎着各自的包出了“旅馆”。的确是虚惊一场!不过,一枝对玉龙佩服得五体投地,她做梦都没想到,这年头,还有这样仗义的年轻人!

    俩人在路边向一位老者问了一下路,老人认认真真地给他们俩指点路径。依其所指,俩人花了二十多分钟才赶到通往火车站的汽车站。俩人乘巴士到达火车站,玉龙看了下表,时已八点多了。

    火车站早已是人山人海,周围到处摆着快餐摊。玉龙饥肠辘辘,又乏又困,于是,他对一枝说道:“咱们先填饱肚子吧,反正离登车时间还早。”说时,连连打着哈欠。一枝应道:“好啊,不过我得蹭你的馒头咸菜。武昌的饭菜没有不含辣的,而且,不是一般的辣,我可是领教过了。能辣得你眼泪鼻涕齐下。”玉龙笑道:“行!就怕你吃不惯。”玉龙从包里拿出一个馒头递给一枝,又掏出一个,并拿出咸菜瓶。一枝则到旁边快餐摊要了两双筷子。俩人就蹲在地上吃起来。这时,因了饿的缘故,馒头就着咸菜,一枝也吃得津津有味。

    吃完,离发车还有两个多小时,俩人就走进旁边的一家商店。玉龙买了一大块塑料布,一枝睁大眼睛问道:“要这个干什么?”玉龙笑道:“自有妙用!”一枝对玉龙道:“这儿可不比青岛,咱们没座,最好先进站。”玉龙应道:“英雄所见略同。正合我意。”他们俩遂一起走向进站口。这时,只听一男子高声喊着:“先上车啦,五元一位。”俩人一听大喜!一枝奔向前,掏出十元,递给那位男子,道:“走,先带我们进去。”那男子接过钱,却引他们从出站口进去,东一拐,西一转,径直带着他们,来到武昌开往广州的列车的一节车厢旁。那男子用湖北话跟乘务员打了个招呼,乘务员便打开车门,俩人就轻轻巧巧上车了。甫一上车,玉龙就把两个箱子先放到行李架上,然后,把塑料布展开,铺在仨人一排座的座位底下,冲一枝笑道:“我可困了,这就睡了,剩下的就靠你了。”一枝抿嘴一笑道:“没想到你还挺有心眼!在家靠父母,在外靠朋友。你放心睡吧。”玉龙小心翼翼地头朝里钻进座下面,躺好,哪等到开车!他早呼呼大睡,鼾声如雷。见状,一枝抿嘴一笑,想道:“这个山东汉子,闯荡江湖,丝毫不怯!真令人佩服。”这样想着,惺惺相惜,她对张玉龙油然而生十二分的好感。

    玉龙一觉醒来,只觉一阵热浪扑面而来,车厢里弥漫着汗臭味。他费了半天劲才从底下爬出来。他四下一看,见仅能容坐十个人的空间满满地积了有二十多个人,老的、少的、男的、女的,各各汗流浃背,车厢里人满为患。一枝倚靠在座位边,不住地皱眉头,右手不停地拢着鬓发。玉龙向一枝打了个手势,大声问道:“梅姐,到哪儿了?”一枝也大声道:“广州地界了,快到了。”玉龙又问道:“怎么会这么多人?”一枝答道:“到广东打工的呗。我们称他们为‘盲流’。”玉龙明白过来,用力挤过来,身上的汗水涔涔地往外冒着,他低声问道:“你还受得住吧?这下我可睡足了。”一枝勉强笑道:“还挺得住。反正没多久就到家了。”说着,她冲玉龙嫣然一笑。张玉龙顿时有一种过电的感觉,说不清,道不明。脸一热,他不由地避开她那炯炯的目光。

    列车于次日上午十点到达广州站。他们几乎不曾用力,被熙熙攘攘的人群硬是挤出站来。当俩人一起走出出站口的时候,玉龙一看,吃惊不小:来来往往,人头攒动。在广场上,各色人等叫着嚷着,有倒卖火车票的,有卖假烟的,有卖假药的,有卖艺的,有卖假币的……五花八门,无奇不有,一片喧哗。你来我去,尽是东西南北名利客;此起彼伏,三教九流齐登场。偌大的广场脏兮兮的,扛着大包小包的人们东奔西走,秩序一片混乱。见此情景,玉龙惊呆了,禁不住感叹道:“这才叫‘乱’呢。相比之下,武昌站可就‘小巫见大巫’啦。”一枝笑道:“那当然。全国各地的人们都来广东淘金呢。趁乱打劫的大有人在!你也小心为上!”说话之间,大老远,玉龙就望见自己学校迎接新生的横幅,欣喜若狂,不由地加快了脚步。可一转身,却不见了一枝的踪影。他东瞧瞧,西望望,寻寻觅觅,却怎么也见不到她。一个大活人说不见就不见了,倒令他十分诧异。

    四处张望了一阵子,仍找不到她,玉龙想道:“既然她的酒楼就在自己学校旁边,到时再拜访她吧。反正她在广州轻车熟路,丢不了的。”这样想着,也就并不担心。无计可施之下,只好一个人来到学校接待处,与一帮新生一起,乘校车到学校报到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