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趣阁 > 玄幻小说 > 血云剑 > 第六十六章 归来去
    陆东城本来以为此次来桐华岛必能大获全胜,还可以尽情羞辱荣洵一次,万没有想到中间杀出一个从未闻名的江莹儿。他埋头苦修数十载,自恃神功虽不能横行天下,也足可大败一干英豪,岂料面对这籍籍无名的小子连出两招,竟都无功而返,心中自是大为焦躁。

    不禁对眼前这少年刮目相看,心中暗想,荣洵的师父薛茂陵门下只有四名弟子,大徒弟东方少华久有闻名,只是从未见过,荣洵排行第二,即使没有受伤,也未必是自己的对手。他下面还有两个师弟,一个是辛辰,另一个叫林翊,都只是听人说起,从未见过。也不知这是他两位师弟中的哪一位,看来七瑕山真是藏龙卧虎。

    他正迟疑未定,只听身后迅风阵起,原来是荣洵看师弟落了下风,催动飞剑上来驰援。陆东城不敢怠慢,回身躲过,一脚踢中剑背,把静灵剑踢射向江莹儿那边。

    江莹儿也借飞剑之力一步踏起,旋空站定,正不知该是进是退,这时身旁静灵剑飒然一抖,一分为九,各自悬空围侍在江莹儿四周。

    九柄飞剑争鸣欲跃,随他进则进,随他退则退。

    江莹儿身处在这九柄剑阵之中,只觉得自己像是长了翅膀,有了师兄的静灵剑助阵守护,心中变得踏实不少。只听荣洵在下面喊道:“师弟只管进攻,由我来防住他。”

    江莹儿大声道:“好!”有了师兄这话,更有了主力骨,好像忽然有了金刚不坏之身,刚才还只想着怎么抵挡,这会儿先发制人,仗剑便往前冲上。

    陆东城心中一凛,不意荣洵还有这一招。一开始他虽然惊讶于江莹儿的勇猛,但也心知他跟自己尚有差距,自己也足有信心能够压制他。

    可荣洵这一飞剑入阵,马上弥补了他的不足,让他此时看起来竟有些无懈可击的样子。

    两人乍一交手,江莹儿马上领会到剑阵的微妙,他没有了后顾之忧,只管猛突急攻,全不防守,当有陆东城来攻时,静灵剑又总能随时阻挡,保他无虞。

    陆东城则常常顾此失彼,每当他向前递招时,总有剑阵密不透风似的挡住,收招若是略有不及,江莹儿便会马上攻击自己的空当。若他要强出重剑,九柄剑便会聚合一处,形成一把铁伞状,把江莹儿严密的罩在中间。

    纵使他频频出招,到头来,他虽然像是占了上风,但每每闪躲趋避的反而是自己。

    陆东城恨极了荣洵在下面驾驭飞剑与他为敌,口中骂他缩头不出,又道他以多欺少,种种碎言,荣洵只充耳不闻,依旧专心驭剑。

    陆东城带来的那名黑衣男子此刻站在飞檐之上观望,一开始他见主人使出两招,皆是万夫莫敌的大招,以为陆东城已经稳操胜卷。但两招用罢,却没能占到什么便宜,反而被那师兄弟两人合力反击,隐入了困境之中。

    虽然陆东城曾命他不许出手,但这时情况有变,他也不等主人吩咐,见荣洵正集中精力的掐决驭剑,知道他在两个合璧中有着举足轻重的作用,一跃纵下飞檐,张开铁爪,便向荣洵攻去。

    荣洵听到背后声响,知有强敌来袭,怎奈江莹儿与陆东城已经斗到关键时刻,他一时分心乱了守护剑阵,江莹儿随便都有性命之忧。只好咬牙忍住,把真气凝在背上,管他是拳是掌,是刀是剑,挨了他这一下再说。

    晴儿见那黑衣男子恶狠狠杀来,铁爪孤风,凌厉无比,不敢用手去挡,慌乱中操起棋盘向他抛去。那棋盘本是硬石磨刻,很是坚硬,却被他男子应声抓断。

    晴儿趁他这一停顿的功夫,翻身敛过棋笼,纤指一动,便有两颗棋子如流星般射了出去。

    她的弹珠送指功夫很是不凡,连江莹儿都不敢硬接,这两颗棋子弹出,不打别处,单朝着那黑衣男子的眼睛射去。他见来势不弱,忙用手去挡,棋子撞在手中,饶是他铁爪如勾,也是被震得发疼。

    又见棋子射来,黑衣男子忙趋身后撤,待要腾出手来还击,又有两颗棋子接踵而来,他只能再躲闪回避。晴儿手下不停,半笼棋子扔出,竟将他逼退了十几丈。

    黑衣男子也非是平常低末之人,全没料到会被一个小女孩压制,不禁又惭又怒,抬头一看陆东城与江莹儿激战正酣,唯恐被主人责怪。大啸一声,翻身搂住身旁一颗三四尺粗的大树,连声大叫,竟将那树连根拔了起来。

    闷头不理晴儿的棋子进击,操起大树,便往荣洵这边砸了过来。

    若是纵高爬低,晴儿还能跟他周旋应付一会儿,可是真比起了真功夫,一百个晴儿也没他的力气大。似这般泰山压顶的力量,她是无论如何也挡不开的。

    若是她此时撤身躲开,原也不难,但她心念着荣洵,拼死也想保爹爹周全,不躲反进,将身一挺正挡在荣洵的身后,闭起眼睛高高举起双手去硬接。

    荣洵只专心眼前御剑迎敌,半点不知道身后发生了什么。江莹儿去看得清清楚楚,心下一惊:晴儿怎么娇小柔弱,怎么能禁得住这种重击,这一下子砸下去,她非死即伤。

    存亡之间,他也顾不得强敌在前,猱身躲过陆东城,奋手一挥把手中长剑抛出,长剑如流星逐日,挟着余光,直冲那黑衣男子射去。

    此时那黑衣男子正把大树举起,刚落到一半,正逢披星剑射来,长剑正巧贯入大树中,一任向前,直把大树穿溃四散,剑势不减,又直入那男子的胸膛,瞬间将他穿胸毙命。

    江莹儿呆呆一怔,正趁这一空当,陆东城已经拍马赶到,直取他的咽喉。

    荣洵大惊师弟缘何在此紧要关头要使飞剑离身,忙将九柄飞剑合成伞状,全力抵抗。陆东城将剑挑入伞心位置,一举震破剑阵。飞剑失了内应,凌落散开。

    陆东城又向江莹儿出剑,这时他手无寸铁,全无招架之力,关键时候,剑阵九合为一,挡在了江莹儿身前,替他抗住了重重一击,虽是如此,还是被震得掉落地上。

    陆东城却恨极了荣洵,不去接着追击落地的江莹儿,却把江莹儿和静灵剑都舍在身后,直冲荣洵而来。此时荣洵前后无援,又手无寸兵挡驾,只袖手闭目,静心待死。

    这时忽觉一股逼人的寒气自身后溢起,荣洵心中一凛,睁眼看时,只见一团白影掠过眼旁,竟是晴儿!只见她身如电闪,上前徒手向祝融剑抓去。荣洵又惊又急,再要阻止已经来不及。

    祝融剑上吞吐着三尺火舌,煞是惊人,别说用手去抓它,就算隔着老远也能觉得它灼人心魄,这一出手,双手非得马上被烧成灰烬不可。

    陆东城也是万万没有料想到,心想这小姑娘真是纯孝至极,危急关头竟不惜以血肉之躯来挡。心中稍有惋惜,说不得,这一剑下去要让这父女二人同归黄泉了。

    倾刻间,剑似游龙出洞,带着微微清啸,势不可挡的向前刺去,却在此时,突然哧的一声,祝融剑停住不前,被晴儿只手擒住。那剑上的狂妄火舌,骤然减弱,眨眼间便消弥无踪,露出了祝融剑坑洼不平的本来面目。

    陆东城惊得的近乎惶恐,看了一眼晴儿,见她不但双手完好无损,眼中那一抹寒光,竟让自己莫名心怯。这柔弱的小姑娘,此刻在他眼中看来比他有生以来见过最强的对手还要可怕。

    “这是……你是怪物么?”陆东城颤声道,竟松开了剑,失神的向后踉跄两步,直是摇头。

    荣洵也是惊大于喜,紧皱着眉头去看晴儿,像是在看一个陌生人。

    晴儿这时才醒了神一样,见两人都用异样的眼神看着自己,又低头见手里竟拿着陆东城的剑,缓缓把剑搁下,呆呆道:“爹……我……”又不知该从何说起。

    荣洵还未说话,陆东城哈哈大笑起来,他笑中带着些癫狂,一边踉跄后退,一边不停点指着荣洵和晴儿,又点指不远处的江莹儿,嘶声笑道:“荣洵,我不如你,我永远也不如你……”

    又是大啸一声,竟吐出了一口血,又痴狂笑喊:“我苦心修练数十载,却被你女儿一招就破了我的祝融剑,你原来一直都深藏不露,你骗的我好惨。”

    荣洵也是脸色惨然,只皱着眉看着晴儿不说话。晴儿被他这样看着,觉得自己像是做错了什么,不敢与他对视。

    陆东城这时一边颠笑一边摇头,像是绝望透顶了一样,视在场所有人若无物,也不去拿他的剑,失魂落魄的向园外走去。中间被跌倒在地,他狼狈的爬起身来,朝着天哭叫道:“湘菱,我没办法给你报仇了,我连他女儿都不是对手,你说的没错,我果然一生都不如他。”

    他渐行渐远,也不知走到了哪儿去,凄嚎之声不绝于声。

    江莹儿看他的样子,心里纳闷,凑近过来,奇怪道:“我们明明都不是他的对手,为什么晴儿只是抓住了他的剑,他就疯了一样退走了?”

    这样说着低头去看师兄的样子,这时荣洵面色严峻,毫无半点喜色,沉声道:“普天之下,能徒手接得住这柄剑的人,绝不会超过五人,就算恩师驾临,也不可能做到。”他看着晴儿,脸上神情莫名,缓缓道:“你真是我的女儿吗,我的晴儿绝不可能接得下这祝融剑。”

    晴儿心中震动,颤声道:“爹……我是你的晴儿啊,我还能是谁……”说话间泪如泉涌,哽咽难言。

    荣洵疼惜不过,伸手捧过她的手来,只觉微微发凉,殊无异样,轻轻放在自己膝头道:“晴儿,你让爹好吃惊,不怪陆东城举止疯颠,我也被你吓得不轻。刚才我看你那一眼,就像是有什么东西附在你身上一样,险些不敢认你。”

    这话一出,耳边扑通一声,江莹儿单膝跪在地上,道:“师兄,这都怪我。”

    荣洵一惊,忙道:“师弟何出此言,晴儿,快把你江师叔扶起来。”

    江莹儿低头道:“是我不该带晴儿去天外天,我们在途中遇到了海怪碧水星蝰,晴儿中了那怪物的剧毒,我错把碧水星蝰的元丹当救命仙药喂给晴儿吃了。”

    “啊!”荣洵惊得往后仰坐,“你把碧水星蝰的元丹喂给晴儿吃了?”

    晴儿忙道:“大哥哥是以为我死了,为了救我才给我吃的,当时他也身中剧毒,但还是先紧着救我了。”

    荣洵摇头叹道:“这种东西怎么可以乱吃,它是会要你命的。你虽然现在有魔力加持,但等到元神刺丹之时,以你这点本事怎么能挨得过去。”

    江莹儿忙道:“师兄放心,我体内也有元丹,当初我渡劫时,比现在的晴儿还要差得很多,可是在师父的帮助下安然渡劫,一点儿事也没有。”

    荣洵一脸狐疑的看着江莹儿,不也相信道:“你居然也有……”忽感到荒谬至极,昨日元丹之事还只是传说听闻,转眼之间,身边两个人竟然全都是服食过元丹的人。

    一时气得无语,只长叹了一声。

    晴儿又抱着他的腿,细语轻声道:“女儿以前也不愿意吃那东西,想起来还难过的要死,但今天竟然靠那东西让我帮到爹一次,女儿真是太幸亏当时服食它了。”

    荣洵又叹了一口气,先让江莹儿站起来,道:“元丹之事我也只是闻名,从未见识过,不过师父曾经说过,那种方式极不可取,还警告我等绝不可以身试险,没想到,没想到你们两个……”

    说着直摇头,良久才道:“罢了,事已至此,晴儿你随你江师叔一起回七瑕山吧,或等大难来时,劳师父他老人家能救你一命。”

    晴儿正乐得去七瑕山走一遭,转悲为喜道:“爹,咱们一起七瑕册吧。”

    荣洵摇头道:“只有你们两个,我不回七瑕山。”

    江莹儿不解道:“师兄为什么不跟我们一起回去,你一人留在这儿,怕是还会有人前来刁难。”

    荣洵道:“正是因为如此,我想离开桐华岛,到海深处去寻个别的清净地方。”

    江莹儿知道他的心事,但还是不能理解他为什么执意不肯回七瑕山,便道:“我知道师兄是受了伤不愿意让师父知道,怕他伤心难过,但你久不回七瑕山,师父更加挂念。我们一脉同宗,有人受了伤,更应该团结扶持,不让外人欺负。”顿了一顿发狠道,“如果师兄不回去,那我也不回去了。”

    晴儿也道:“爹不去,我也不去了,你到哪儿,我就跟你到哪儿,我永远守在你身边。”

    荣洵还是不肯答应,据实讲道:“师弟,我不妨对你直说了,你不知道师父信中的内容,师父让我回山是要我来日主持剑云一脉,我已经这样,怎么能够如他的愿。再者,师父亲命我去流泽之地,若得知我成了这副样子,恐怕自责要多于伤心,那样我最是不愿意看到。你若真孝敬师父,就该给他留一点念想,师父素知我一生消遥爱游,就让他以为自己的二徒弟一直在外遨游吧。”

    说到伤处,不禁凝噎,转了身子,自己推着木椅,向亭中去了。

    晴儿看着他的落寞身影,伤心道:“大哥哥,你别再逼我爹了,他总有自己的难处。”

    莹儿闷头不语。过了一会儿才悲道:“我回去都不知道该怎么向师父交待,再说,如果再有第二个陆东城又该怎么办。”

    晴儿赌誓一般的说道:“我绝不会再让别人欺负我爹。”

    江莹儿呆呆道:“那你不跟我回七瑕山了?”

    晴儿不知该摇头还是点关,心中一阵惆怅,幽幽道:“我想跟你去……可我总不能丢下爹一个人。”还想再说什么,一个字也说不出来了。掩面不看江莹儿,朝着荣洵跑了过去。

    荣洵主意既定,便再无人能更改,第二日朝阳还未升起,他便登船踏上前程。他好像事先早已经有所准备,登的这艘船比江莹儿他们去天外天时的那艘要大上好几倍。

    一行跟他登船的,有几个忠心不移的家仆,一定要跟着他一起走。还有晴儿,荣洵虽然坚持要她去七瑕山,但晴儿死活不肯,后来父女两人才商定,先找到地方安定下来,等到元丹将要渡劫之时,晴儿再去七瑕山求助。

    江莹儿也不愿意当即就返回,执意要送他一程。这一行约有近十人,重又驶进大海之中。

    第一次江莹儿坐船出海时,意气高扬,满心期待。这一次出海,心里满满尽是离愁,总觉得相见之日遥遥无期。

    送到第二日,荣洵让他回转,他还有话搪塞,送到第三日,荣洵坚决不许他再相送。

    江莹儿暗叹,今日离时今日忧,明日别来明也愁,总难免分别,所幸还有相见之日。便在第三日日幕之时,大家在船头相别。荣洵又把话嘱咐一遍,江莹儿一一答应下来。

    “师弟珍重,来日再见。”荣洵扬手道。

    “师兄珍重。”莹儿拱拱手,又不忘嘱咐晴儿道:“晴儿,等你安顿你师兄,一定要到七瑕山来。”

    晴儿已是眼蘸泪痕,不答话,只是频频点头。

    莹儿这才辞了众人,踏上了回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