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趣阁 > 玄幻小说 > 血云剑 > 第五十九章 一脉清流
    晴儿听了这话,脸上笑意凝住,蓦然呆立在当场,双手不知所去的停滞在空中。

    江莹儿想要上扶安慰,又心中忌惮,连连忙着解释道:“我当时并不知道那是元丹,我只是看它能驱散你身上的毒气,就给你吃下去了……哎呀,我错了。”

    晴儿还是不说话,双眼变得空洞无神,像个被惊吓着了的孩子。俄尔忽然蹲在地上,呜呜哭泣起来。

    江莹儿顿时更加不知所措,忙上前陪她蹲在地上,一个劲的解释加陪不是。哭了一会儿,晴儿突然抬起头来,眼泪汪汪的问道:“我是不是变成冷血的了。”

    江莹儿一怔,这个问题他倒是没有想过,他开始只是担心晴儿与碧水星蝰的往日深仇,还有元丹渡劫时的存亡险难,却一点也没有想过冷不冷血的事情。此时被晴儿问及,他呆呆道:“我也不知道……不过你身上真的很冷。”

    晴儿听了这话,更是大哭不止,莹儿忙道:“不过你别怕,这个有办法。”

    “什么办法?”她止住哭声,抬头问道。

    江莹儿搜肠刮肚加上一点胡编乱造,信誓旦旦道:“你只要不用元丹的力量,它就会在下次渡劫来临之前慢慢沉睡,那样你可能就没事了。”

    “那我为什么不能碰你?”晴儿又问,她之前碰江莹儿时觉得他全身似火,她也隐约察觉到江莹儿有意无意的躲着自己,起初还以为是他的问题,现在听说自己服食的元丹,才知道是自己的问题。

    这在江莹儿看来都是无关生死的小事了,他若有所思道:“我想这应该不全是你的原因,可能碧水星蝰元丹与我体内的元丹相克吧。不然就算你身上再凉,哪怕是冰我都不怕,如果说是我身上的原因,师兄他们却从来没有说过我热得烫人。”

    “我明白了,”晴儿忽地道,指着他道:“你是嫌我麻烦,不愿让我靠近你,才故意让我吃那东西的吧。”

    江莹儿像是受了天大的冤枉,急得欲辩无言,他还在担心晴儿的生死大事,岂料她只在这种事情上不停指摘,他这一急一气,觉得气血上涌,脑袋又是一阵阵发懵,之前所中的毒气,仿佛重又席来。

    他这一不说话,晴儿像是更加笃信自己的猜想,鼓着嘴道:“我算是知道啦,说什么不小心给我吃的,你以前吃过,怎么会不识得,你分明就是故意的,你要是嫌我碍事明说就是了。”

    说着转身欲往船屋里走,江莹儿情急之下上前一步抓住她的手臂,甫一抓住,一股奇寒让他全身打颤,但他生怕松开又被见疑嗔怪,忙道:“我怎么会……你真错怪我了。你相信我,我真的是要救你……”

    晴儿也觉得他的手像是一把火钳,灼得让她心痛,她何尝心里不知道,江莹儿一定是为了救自己性命才给自己服食元丹,他怎么会有那种荒唐的心计。但她心里就是有莫名的失落,这气又不知道向谁去发,且让手臂锥心刻骨般痛着,她也不挣脱,口中道:“我信你又怎么样……”

    刚说了半句,忽然觉得抓自己的手臂一软,听到咣当一声,江莹儿昏倒在地。

    这是她始料未及的事情,她原以为江莹儿真得只是因为打斗太耗真气,太累了才会气色不好,这时见他昏倒了,才猛然惊觉:之前我与大哥哥一齐在碧水星蝰的口中被黑气毒到,之后我就失去了意识,他应该也中毒不轻。这元丹能解蛇毒,所以他才给我吃了,可他自己的毒该怎么解呢?

    想到这里,又急又悔,恨不能吐出元丹为他疗伤。这时见他的脸上浮上一层黑气,煞是吓人。晴儿心惊之下拿手去摸他的脸,惊讶的发现,玉手所到之处,那黑气像是黑夜见了光芒,逃遁无踪。

    她心中惊喜交加,心里面想,大哥哥体内的火龙元丹虽然抵抗我体内的碧水星蝰元丹,但他身中的毒气又能为我的元丹所解,虽然没有第一颗碧水星蝰的元丹为他服食,但只要有我在,就能为他驱毒疗伤了。

    但转念又为难,靠得他近了,怕他受不了寒心之苦,离他远了,又怕他毒气袭身,真是进退两难,该想个什么法子才好呢。

    这时江莹儿感到头脑一阵清明,幽幽转醒,正看到晴儿怔怔的看着自己,眼里还含着泪珠,两人上下对视,他强欲起身,道:“……我是太累了,怎么摔倒了。”

    晴儿别过脸去,轻声应道:“哦,那你就进船屋里睡一会吧。”

    江莹儿听她温和柔顺了很多,问道:“你不生我气了?”

    晴儿道:“我什么时候生你气啦,你别说话了,快去休息吧。”

    江莹儿正头晕的厉害,只呆呆的哦了一声,也不再多说,转身去屋里休息了。晴儿一个人默默的在船外收拾海浪留下的狼藉,收拾完了,看着海面静静发呆。

    江莹儿开始还以为自己真的太累了,虽然心知中了碧水星蝰的毒气,但觉得被它的元丹一治,也好得差不多了,岂料这一头睡下去,险些再也起不来。

    一开始他还没什么感觉,可渐渐得,便觉得头脑发涨,好像全身的血都涌到了头上,脑袋沉重不堪,像是一直在往下坠。四脚躯干仿佛都像是被蛇紧紧缠住一样,连五脏六腹也被什么缠住,让他身心俱疲。

    再过一段时间,他的四肢都像是失去了知觉,感觉自己只有留下一个头,但头又像是被一座大山压住,丝毫动弹不得。他想挣扎,可是身体没有一处能听使唤,他想出声叫喊,可是嘴也不能动弹。他像是手脚被捆缚住扔进了无边的黑暗中,一直在不停的下坠,下坠,永无尽头。

    在他的周围,看不到晴儿,摸不到披星剑,只有呼呼的碾压声从耳边划过,接着又有刀剑金鸣的响声从远处传来,声音近了,却换成了碧水星蝰的悲嚎。他感觉全身冷汗直流,心无所依,只等末日来临。

    就这样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忽然有一片皎月似明光映在自己眼前,让自己像是在黑暗中找到了一丝彼岸,可是那明光若即若离,始终在他身边不远徘徊,无论他怎么奋力去够,都摸不到半点。

    又过了不知道多久,他感觉自他的唇间涌进一股清凉无比的液体,那液体略带一丝腥甜,却让他如食甘饴,像是久旱的沟渠涌进了淡淡清泉,洗涤了他的心肺五脏,让他的四肢慢慢有了知觉,头脑也渐渐清醒过来。

    他缓缓睁开眼睛,眼前蒙蒙胧胧,似有人在却又看不清,他想出声问一句,但苦于身体又累又乏,也喊不出声来,只眨了几下眼睛,又沉沉睡去。

    在他浑浑噩噩的这段时间里,每隔一段时间,都会这样一股清流饮入他的口中,也不知道过了几天,他的身体由重变轻,由滞变盈,慢慢转好过来。

    那一日,江莹儿终于睁开沉沉已久的眼睛,起身后四顾周围,炉上余火未烬,晴儿并没有在船屋里,江莹儿在船上找了一圈,都没有见她身影,下到船仓底下,才找到了她。

    原来她正在仓下摇橹,这倒是新鲜,江莹儿也不叫她,轻轻坐在她身后不远的梯子处,从背后悄悄看她。见她用身子把桨定住,也不去摇,斜倚在一边,手里不知道拿着本什么书,正看得仔细。

    “你怎么上这儿来了?”他小声问道。晴儿闻声回头,看到是江莹儿,又惊又喜,想要起身,又忍住不动,轻声道:“你吓了我一跳,你什么时候醒过来的?”

    “就在刚才。”江莹儿道,看到晴儿的脸色微白,几天不见竟然有些憔悴的样子,不禁问道:“我睡了多久啊?”

    晴儿像是回想了一下,道:“我也记不清了,我只记得太阳升起来又落下去很多次,中间我们还路过了两座荒岛,我怕错过天外天,都登上去瞧了,全都没有人住。”

    江莹儿看她的样子,不忍道:“你怎么来这儿摇船了,你不是嫌累么?”

    其实晴儿这样做,那是因为江莹儿在昏迷之中一直在喊天外天汇灵盏,还有南姊姊什么的,她感念他的心意,才想让船走快一些的。要她嘴里却答道:“我想我爹了,想早点到天外天,早些回家。”

    江莹儿悠悠道:“我也想师父他们了,我在昏迷中总感觉自己再也醒不过来了,一想到跟师父师兄死别,再也回不到七瑕山,我就特别难过。”

    晴儿斜眉扫了他一眼,摇头道:“但你说梦话的时候可一句没提你师父,只提起一个南姊姊,那个南姊姊到底是谁,你是为她才要到天外天去找汇灵盏的么?”

    江莹儿被她一针见血的拆穿,不免脸红,点头道:“她跟我师父一样,是这个世界上对我最好的人了。”

    晴儿好奇问道:“她对你怎么个好法?”

    被她这一问,江莹儿想起七戒阵中岁月。自他出七戒阵那一刻起,偷夜河招灵图,下朱天殿,遇姜文玉,过辽阳道,战无定岛,到金顶台,三问斋里身受重伤,姜文玉魂断星宿崖,又去到玄空阁,从往生阵里偷生,辗转到七瑕山,拜入薛茂陵门下,其间诸多坎坷,一言难尽。

    其中颠沛让他心生憔悴,长久以来没有过片刻的安宁,这纷繁的世界让他经常心无所依,但在七戒阵里,那时他还什么都不知道,只是一个无知无畏,但也无忧无愁的少年。那时岁月静好,快活于世,有一个温暖的怀抱曾经给过他温暖,一个轻柔的声音伴他度过漫过边际的一天又一天。可是他没有好好珍惜,等到失去以后再追悔莫及,如果时光倒转,他真的好想扔下手中长剑,丢掉这些纷繁沓来的仇怨,呆在她身边不离不弃,永远不松手。

    自己即便把这些跟晴儿讲了,自己都不太懂,她又能懂么,江莹儿只笑笑道:“好就是好,就算有一天她杀了我,我也觉得她好。”

    晴儿不信,只道他不肯说,努努嘴背过身去不理他,又翻弄手里的那本书。江莹儿这时看清楚了,那本书上一字没有,正是自己身上带着的那本月华竹帛。自从他那晚在月下看到了书里的故事,很里面的故事兴致盎然,对书便爱不释手,一直带在身上。这月华竹帛也不知道是什么材料制作,水火都不能伤它,虽与江莹儿历经很多险难,仍旧完好如初。

    “这不是我的月华竹帛吗?”江莹儿过去要拿,手脚还有些发软,被晴儿一下子闪过,道:“我借来瞧瞧罢了,这里面是不是记载着什么玄法奥义,或者是什么神功大法,怎么一个字也没有。”

    江莹儿无奈道:“这哪里是什么神功大法,那种好东西我可没机缘得到。”

    接着便把月华竹帛的得来和它的玄妙之处跟晴儿讲了,再伸手要时,晴儿更加不给,直接把把它揣进了怀里。眨眼道:”你送给我吧,就当是我这些日子来照顾你的回报。”

    江莹儿急道:“这是我掌门师伯的东西,我可做不了主的。”

    “你就说丢了,你掌门师伯还能怪你不成。”

    “我怎么能骗掌门师伯,你快还给我吧,我送你个别的东西。”

    晴儿不依道:“你分明就是丢了,让我给捡到了,我不还你又能怎么样。你身上除了那把剑,还有什么能送人的。”

    江莹儿心道,其实连那把剑也不是我的,心里十分想把月华竹帛要回来,但见她已经放里了怀里,只能无奈作罢。口中吓她道:“等我去跟师兄告状。”

    晴儿道:“我要告的状比你还多,这当头第一件……”刚说到这里,船突然咣的一声,像是撞在了什么上面,两人身体同时晃了一下,面面相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是不是撞上什么了?”江莹儿先说道,晴儿摇摇头也不清楚。两个人都在船仓下,无人在上面领航掌舵,只以为海中处处皆是通天大路,怎么还会撞上东西。

    两个人跑上船板,见并没有其他行船,也没有什么岛石挡路。但看到前方的海水,却有像是有些异样,海下似乎红绿影绰,甚是诡异。

    江莹儿不禁全神戒备,道:“是不是又有什么海怪,在水下面拦路,我下去看看。”

    晴儿顾念他的身体,忙道:“你在上面等着,让我下去看。”说完还不等江莹儿再争,已经跳下水去,莹儿紧张的趴在船头等她,不一会儿,晴儿探出头来,道:“没事,这前面是一大片的珊瑚礁,绵延好几里远,咱们得绕过去了。”

    江莹儿道:“那你先上来吧。”晴儿道:“我还得下水一趟,船被珊瑚卡住了。”说罢又潜入水下。江莹儿心想,这种事情自己怎么能够隔岸袖手,便也要跟着她跳下水。

    就在这时,不远处平静的海中突然泛起水花,有一株树一样的东西从水里冒出来,江莹儿大惊,忙伏在凭栏后面细看端祥。只见那株树越升越高,足有一丈余高,原来是一株荧光美艳的珊瑚玉树,在珊瑚玉树的下面,赫然是一只单手把它托出水面。接着那手的主人也浮出水里,是一位长衫落落的男子,远处虽然看不太清楚,但依晰感觉那人风姿飒爽,绝非凡人。

    只见他一只手背在后面,另一只手托着丈高的珊瑚树,脚就平踏在海面上,忽而向江莹儿船这边扫了一眼,吓了莹儿一大跳,以为他肯定要到船这边来查看,岂料他只是看了一眼,回过头去,转朝东南方向,也不迈步,也不腾空,竟然凌波前行,那水在他脚下分开两股白浪,由他分水急驰。

    一会儿过后,那白浪渐浅,他的身体微微向上,江莹儿才看清楚,原来在他脚下破水分流的,是一柄飞剑。这时飞剑慢慢绝水升空,向高处飞去,那长衫男子身姿不变,仍托着珊瑚树,骋剑云天胜似闲庭信步。

    江莹儿见此情景,心中又惊又喜。想这长衫男子空竟是何方神圣,居然出现在这茫茫无际的大海之中,看他既然到海中来取这珊瑚树,就知道他并非远行路过此处,想必他的住处离此不会太远。

    难不成,他就住在天外天么?

    如若果然他是,那真是天助我也,即便不是,像这种高人久居海上,也必然知道天外天的所在,天赐良机,时不我待,一定要追上前去问个明白。

    江莹儿刚要奋剑动身,忽又想到,这一去不知道要追多久,晴儿还在水里呢,如果她上来看不见我,肯定以为我把她丢下不管了,以她的脾气,不知道要生多大的气,只是生气还好说,如果她伤心犯傻,那才可怕。

    但抬头看那高人已经渐行渐远,眼看最后一抹行迹就要消逝在天边,他这一去,茫茫东海,又不知该到何处去寻了。江莹儿把心一横,心想我先去追他,看他在什么地方歇脚,然后再回来接晴儿,我和晴儿远渡重洋,本来就是为这而来,到时她肯定也能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