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趣阁 > 玄幻小说 > 血云剑 > 第五十三章 夜宿红楼
    江莹儿在飞剑上行了约有半日,感到有些内力不支,这时天色也已向晚,正好前方远处坐落着一座城池,他便在城外找个了无人的地方,堕下飞剑,随着人流入了城。

    此时正值幕合之际,入城的人甚多,人潮涌动来来往往,江莹儿从来没有见过这么热闹的场面,以前他与姜文玉一路拔涉去玄空阁时,每每都是找一些无人问津的小路,或是扬帆遁水,到了晚上便幕天席地而眠,鲜少去到人多的地方。这一次他一个人出行,以为自己身负异能,又手仗宝剑,世间还有什么可以怕的事情,便丝毫不顾及,大摇大摆的走进了城中。

    不多时,走到城中一处彩楼处,那彩楼前门庭若市,人流不止,江莹儿心想,这儿好热闹,不知什么地方,但见彩楼相连,一片华屋叠起,倒是正好可以在这里休息一晚。抬头上看,楼上牌匾上写道三个大字‘眠风楼’,虽然不懂其意,但觉得名字很是好听,便想往里走去。但转念又想,有些不妥,他与姜文玉行走那段时间,也懂得些存世法则,当前一样,宿此高楼,需得要些银子钱才行,自己孑然一身,空手而来,哪里有什么银子钱。

    想到这里,止步不前,眼巴巴看着眼前高楼,想进又近不得,很是苦恼。想了一会儿,又自己安慰自己,师父说过,天下广厦天下居,清浊侍我腹中饥,这彩楼如此宽大,必有空闲的地方,我且上去住一晚上,不吃他的食粮,有何不妥,于是自己点点头,深以为意,信步走了进去。

    其实薛茂陵这两句话并非此意,他是教人归于自然,以天地为居,清心辟谷,食日月之气可以充饥。但凡修真练道之人,如果真能做到这样,便处身何地也无忧无碍了,江莹儿那是理解自然是妄自曲意罢了。

    眠风楼里那店奴看江莹儿一身白衣打扮,腰系寒玉,手持长剑,好一个俊逸洒脱的美少年,还道他是哪里来的富家公子,赶忙上迎。揖手请安,甚为恭顺,直把他引上二楼。江莹儿跟着那店奴,一路往上走去,所过之去,尽是笙歌艳舞,红裙绿裳,盈盈在他眼前飘过,江莹暗道,这儿怎么恁多女子,难道到了女儿国不成。

    有些个女子,觉得江莹儿长的俊俏,挤上前来在他面前搔首弄姿,江莹儿只觉得人家对自己笑,自己也该笑脸回迎才是,便也红着脸挤出笑来。登上楼梯,那店奴便笑问:“小爷是否中意与她?”

    江莹儿道:“啊?什么?”一脸茫然无知。

    店奴道:“小的明白,小的明白。”便带着江莹儿来到楼上一处雅居,开门进去,里面有两间大室,比他在剑云峰的住处有过之而无不及。室里熏香缭绕,铺设奢靡,中堂展着一幅绣画,画得一个娉婷女儿家,旁边小书四句轻词:‘凭君怜香意,花开十五年,不闻天下事,愿落此中来。’转瞧青榻锦被,红栏画意,凭窗看,又有江水东流。江莹儿心想,这儿风景,纵不如七瑕山灵山胜境,却别有一番精致,大千世界,果然处处惊鸿。

    行了一天他也累了,便想就榻安歇。这时外门传来敲门声,那店奴进来,一手捧着果盘,一手提着茶水,江莹儿心知自己并没有银子钱,怎敢接受,连忙推辞,说自己不饿。即便如此店奴还是恭顺的把果盘放下,笑退出去了。

    江莹儿心想,这儿的人怎么恁得心善,也罢,吃他两个果子聊以充饥,好助我明天上路。他虽然拜入玄门,但尚不懂一点清心辟古的法门,师父们能吃天地自然之气,可自己万万不行,当真是一天不吃就饿,两天不吃就打软,当初与宏清师伯深探潭底,饿了七八天,简直要啃自己的肉了。

    他正吃着果子,门外又传扣门声,心想,难不成又来送什么吃的,这回我可坚决不能再受了。应了一声,门被推开,来得竟不是那店奴,却是一个年值豆蔻的女孩,虽是脂粉气息浓郁,却难掩她青涩样子,一眼看上去约摸也就十三四的样子。

    江莹儿一呆,忙把果子藏在身后,问道:“小妹妹找谁?”

    那女孩不声不语,款步走了进来,回身把关门上,江莹儿一愣,又小心说道:“这是我的房间。”

    那女孩只轻轻看了他一眼,目光平淡,也不说话,直接走到床头,敛裙微坐。江莹儿莫名其妙,站着一动不动,忽然恍悟:是了,这所房间肯定原是这个女孩的住处,怪不得这房间里摆设如此柔雅,那店奴怎么把我引到人家住的地方来了,真是太失礼了。想到这里非常尴尬,拔身就要出去,可一看手上,除了个吃了一半的果子空空如此,披星剑尚还放在床上,丢了披星剑,怎生了得。

    他只好忍着窘意,慢慢又走近绣床,看那小女孩浑身轻抖,江莹儿轻声道:“小妹妹,得罪了……”刚要伸手去拿剑,不料那女孩竟然抢先一步,先把剑拿在手里,以剑指着江莹儿颤声道:“你……你……”说了半天,也没说出第二个字来,忽地倒转剑刃,横在自己的玉颈上。

    江莹儿大惊失色,想不到她因为自己误闯她的绣房竟然恼到了这种地步,忙道:“小妹妹快住手,那剑好锋利,切莫伤了自己。”

    那女孩恨恨道:“我就是死了,也不能便宜了你们这些买红偷香的恶贼。”

    江莹儿道:“是我不该,都赖刚才那人领我进来,就算是我不小心进错了房间,小妹妹你也气性太大了,不用为这事自残伤身吧。”他此时又是担心又是害怕,怕得是如果被师父知道了,自己因为这点小错害了一条人命,还不定要怎么责罚。边说边想着要夺剑,但那女孩把剑逼的太紧,颈中已经露血迹,万一一个不慎,怕是就要香消玉殒。

    女孩道:“命是我的,我要死与你何干。”

    江莹儿道:“可剑是我的啊……这样罢,算是我有错于你,只要你不死,你叫我做什么我就做什么。”

    女孩漠然道:“说得好听,我让你从楼上跳到江里去,你肯么?”

    “这有何难?”江莹儿听了她的吩咐心中一阵坦然,二话不说,纵身从窗前跳入楼后的江中,那女孩也只是随口一心,心想他绝不会这样做,孰料他居然这么爽利,当下一惊,忙放开剑跑到栏前向江下张望,这时忽然一个白影从眼前掠过,一把抢过了她手里的剑,江莹儿将剑藏在身后,松气道:“好险好险。”

    那女孩登时脸气的发紫,指着他道:“你……你,”又是无语而终,奋而蹬足纵身,自己跃下江去。莹儿大惊,想这小女孩干嘛非得寻死,忙起身纵出,那女孩眼见就要落入水中,他自拦腰一抱,脚下轻点水波,跃回重楼。那女孩脸羞的脸大红,使劲推开他,又要往柱子上撞去寻死,江莹儿此时也烦了,一把揪住她的后领,拎在空中,道:“你干嘛非要寻死,我不就是进错了房间吗,你果真要死,我拦你一时也拦不了你一世,等我走了你再死吧。”

    说完没好气的把她丢在榻上,转身就要走,走不出两步,却听那女孩幽幽哭泣起来。转念想此事总归是自己引起来的,心生测隐,站住不动,回身又走到她跟前,柔声道:“小妹妹,你别哭了,算我错了,我给你赔不是了。”

    那女孩此时也看出来江莹儿绝非恶类,竟还带着些傻气,抽泣着轻声问道:“你说,你真是走错了房间。”

    江莹儿不敢再隐瞒道:“实话跟你说的罢,我身上分文没有,只是想来这里借宿一晚上,误入你的房间,绝非我的本意,你生气归生气,让我走就是,何必要伤害自己。”

    女孩听他说的话跟自己以为的事情风马牛不相及,但觉他身怀异能,又心地纯良,忽而眼睛一亮,泪光闪闪看着他道:“你有那本事,你救我出去这里吧,好吗?”

    江莹儿道:“这儿这么好,人又如此心善,我救你什么?”

    女孩气结道:“你是真傻还是装傻,这里……”脸色一红,便不再说话,只生气的看着江莹儿。

    “难道这里有人欺负你吗?”

    “就是你在欺负我,”那女孩道,“你到底救不救我,你若是不救我,等我死了以后,要做鬼缠着你。”

    江莹听她说的蛮不讲理,踌躇难定,心说如果你有难,我自然要救,师父常说要与人为善,有善不为岂非忘了师训,但你分明住在这玉楼华居,身着锦衣绫罗,哪里像有难的样子。于是问道:“我怎么救你。”

    女孩道:“你用你刚才的本领带我飞出去,把我带出这座城廓就行了,大恩我来日必报。”

    江莹儿累了一天,原想着要在此处休息,心里老大的不愿意,但那女孩以死相逼,实在不好不从,叹了一口气,懒懒道:“好吧,可是我这样不辞而别,实在对不住刚才那位店奴的盛情,我得先向他辞别才行。”

    那女孩听他这样说,惊的瞠目结舌,扯住他的胳膊,失声道:“你要作死吗,让他知道了,我还怎么逃,你再不走,我就自己跳江了。”说着就奔向窗栏,作势要跳,她心里也知道,有身后那位在,自己必能安然无恙,心里非常踏实。

    果然江莹儿无奈之下,一把携住她,同向江中跃去。他一个人腾空,足可自余,但现在多带了一个人,便感觉略有吃力,身体下坠,凌波用脚一点,又跃起十几丈远,踏上了对面的堤岸。

    江莹儿放开她,拍拍手道:“好了,这回咱们两清了。”

    女孩上来又抓住他的袖子,生怕他飞了似的,道:“不行,你还答应我得送我出城才行,想说话不算数么。”

    江莹心想也罢,送佛送到西,道:“我答应你的事一定做到,你要往东往西,往南还是向北,我送你出城就是了。”女孩这才欣然笑了,拉着江莹儿在江边洗了脂粉,卸下了多余的首饰贴花,又脱下了繁重的罗裳,只穿着一身红红的紧身小裙衣。江莹儿看她脸庞清秀,瑕然无尘,比之刚才焕然一新,仿佛两人,这番清灵小女孩打扮,可爱极了。

    等她料理完,二人一同上路,江莹儿是想尽快将她送出城去,但奈何他自己一人驭剑尚不能自保,更没有本事驾飞剑载她,纵有能耐载她,也是不敢在外人旁边轻易显露神技,于是两人只能徒步前行。

    这座城廓南北有二十里方圆,东西更有三十里长,一时之间,且走不出去。在城的中央,一条碧江横卧在城中,此时夜已将深,江心莲灯闪闪,路上少有行人,他二人沿着河岸自西向东而行,江莹儿看那女孩走在前面,她走了一会好像是有些乏了,这时步子似乎有些跛了,他心里不藏事,直接便问道:“你怎么瘸了?”

    那女孩忙端正步子,撇嘴道:“你才瘸了呢,我这是让他们打的,小伤而已。”

    江莹儿吃惊道:“谁会打你?”

    女孩忿忿哼道:“他们不光是打,我还拿针扎我呢,你瞧。”她卷起一个袖子,娇弱的白臂上布满了点点红红的暗迹,江莹儿又惊又怒,道:“谁这么狠心,竟然对你下这种毒手,忒可恨了。”

    女孩道:“就是你刚才说的那眠风楼里的善人。他们自从抓到我,就没有一天不欺负我。”

    “他们与你有什么仇怨吗,为什么要对这样对待你。”

    那女孩动了动嘴,欲言又止,甩手道:“算了,我跟你说不清楚……”她看上去虽然年纪不大,但是一副世故练达的样子,显得比江莹儿成熟多了。

    走了一段,女孩突然停住道:“你看,我都这么惨了,你背我一会吧。”

    江莹儿听了她这要求,觉得这样做该是情理之中,便顺从的背上她,那女孩伏在他背上,替他拿着剑,忽儿长长的叹了一口气。江莹儿奇怪,心道背都背了,她还有什么烦心事,问道:“你叹什么气啊。”

    女孩道:“你这样背我,让我想起了我爹,他以前也经常这样背着我。”

    江莹儿听她的语气,大有惋惜的意思在里面,便随口道:“你爹现在呢,死了么。”

    女孩听了极是生气,拍了他的头一下,恼道:“你爹才死了呢,我爹活得好好的。”

    江莹儿心中掠过一丝感伤,道:“我爹真的死了,既然你爹还活着,你叹个什么气。”

    女孩道:“我爹是活着,但他受了很重的伤,再也不能背我啦。”

    江莹儿默然无语,听那女孩又接着道:“我自己偷偷跑出来,就是想给我爹找个治病疗伤的法子。”

    听了这话,江莹儿不禁动容,自己远涉重山,也不是为了给南姊姊来找治病的办法吗,这小女孩年纪这么小,况且手无缚鸡之力,也敢为了她爹爹出来冒险,真是可敬可赞。想不到两人萍水相逢,竟然有此缘份,便追问道:“那你后来怎么在眠风楼落难了呢。”

    女孩气愤道:“我半个月前到了这个名叫回绝城的地方,被我爹的一位仇人撞见了,那人恨我爹恨的要死,却不敢找我爹去报仇,就把帐都算在我身上了,那个人很厉害的,连你都未必是他的对手。本来我根本就不把眠风楼里的那些人放在眼里,要在以前,本姑娘两三下就能把眠风楼给拆了,可是那人给我吃了一剂药,把我的功全散了,现在我成天就跟踩在云上一样没力气。”

    江莹儿不意她还有此坎坷,对她更加好奇,又问道:“你今年多大了,你家在哪里啊?”

    女孩道:“我十六了。”

    江莹儿道:“我看不像,你骗我吧。”

    女孩道:“十五了。”

    “也不像,你再不说实话,我就把你扔下不管了。”

    “好好好,我说,”她低头抱得更紧了,道:“再过两个月我就满十四了,这回可真不骗你。但是我家里哪里不能告诉你,我爹最不愿意让人知道他的居住了。”

    江莹儿不再发问,背着她继续缓步前行,这时那女孩问道:“你问了这么多,怎么偏偏不问我的名字?”

    “我为什么要问你的名字,我叫你小妹妹就行了。”

    女孩哼了一声,道:“你不问我的名字,是不是觉得咱们出城以后分道扬镳,以后再也不会见面了。哼,我说过会报恩,就一定会再见你面的,你不问我的名字,就是看不起我。”

    江莹儿哪里想过这么多,心里也从来没想过要她报恩的事,但听她言之凿凿,像是有些道理,便道:“那好,我问你,你叫什么名字啊?”

    女孩撇嘴道:“我不告诉你,我爹说不能随便跟人家说自己的姓名。”

    江莹儿又被摆了一道。看她刚才还一直寻死觅活,现在变得如此古灵精怪,觉得她调皮的样子很是可爱,只会心一笑,不跟她计较。那女孩又道:“你问了这么多,你叫什么名字?”

    江莹儿道:“你叫我大哥哥就行了。”

    “哼,你想占我便宜,我才不叫。”转而又问:“你家在哪里,到这里来做什么?”

    江莹儿也不敢直言出处,但来干什么却觉得没有必要隐瞒,道:“我也跟你一样,是出门来寻医问药的,我的姊姊得了比你爹还要严重百倍的病,非得到东方找一位高人不行。”

    女孩道:“那么说来你要往东走喽?”

    “恩,我要先去找我师兄,让他陪我一起去东海寻医。”

    女孩高兴道:“我家就在东海之滨,咱们正好顺路呢,不如一起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