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趣阁 > 玄幻小说 > 乱雄魂 > 第六回 求去
    慕容光想起那日与子车靖聊起安泰的身世,子车靖头次见他的时候,安泰刚被卖入子车府。

    安泰说他不知爹娘是谁,小时被寄养在佛寺,后被带回一个富裕家庭。养父母不冷不淡,但也雇人教了他读书写字。直到九岁,安泰得知自己只是被选作祭祀活葬之用,好歹逃了出来,却被人贩子骗走买来买去,做过杂役,做过学徒,最后就是卖到了子车府。子车靖看到安泰的时候,他正伏在院中受罚,打碎一个勺子要罚十鞭,他的身体一直在颤抖,但眼神出奇清澈宁静。子车靖事后将安泰救下,就让他在自己身边服侍着,闲来教他些谋略书画,就连名字也是子车靖后来起的。三年,安泰眼中渐渐有了温暖的神色,偶尔也和家丁说笑嬉闹。毕竟还是个十四岁的孩子啊,那时看着院中和家丁玩的热闹的安泰,子车靖想着。后来子车靖决意孤身北上,安顿安泰留在子车家好歹保证温饱,但安泰执意追随,竟赤脚追了一夜,那日,子车靖第一次看到安泰落泪。

    皇上的耐心在一分分的减少,眼下必须行动了,慕容光看着皇上一道道语气强烈的诏书,指尖扶上额头。

    “公子!尹之亦在前堂闹起来了……还有乐予然一起。”居清墨气喘吁吁的赶来。

    “他们?!……好,我马上过去。”

    晌午一如往常,大部分门客聚在堂下,庄维画与乐予然言语不和,起了争执,尹之亦上前调和却被劈头盖脸骂了回来。庄维画本就是个性子活泼有余却缺些思虑的人,近日事多本来就心情不宁,遇上乐予然说话没什么好腔调,就斗起嘴来,话说的重了就连带常尹之亦也照顾了几句。尹之亦更是说话没有轻重,都是几个急脾气遇到一起,再加上乐予然冷言冷语的讥讽几句,大堂之内一时乱作一团。

    “你们两个真还不把自己当外人了?才住了几年就骑到老子头上了!整天的吃喝耍混没看你们干一件正经事儿!要我是公子,早赶你们走了!”庄维画红着脸梗着脖子拍桌而起。

    “庄小哥太看得起自己了吧,公子若是你这副德行,哥几个又何必跟呢。且吵咱的架,冷不丁的说什么笑话。”乐予然嘴上冷笑着,根本不去看庄维画。

    “哈哈哈,予然,平日我是烦透了你这嘴,今儿怎的听着这么顺耳了呢。”常尹之亦也不理会庄维画愈发青紫的脸色,反而和乐予然说笑起来。

    “看不起人也有个分寸!”庄维画冲上前朝着尹之亦就是一拳,拳头还不及尹之亦身旁,就被凌钰萧挡了下来。

    “钰萧!你还拦我!前几天这小子气不顺没少给你脸色瞧,怎么好了伤疤忘了疼啊!还是说你这小子皮痒就是欠打?”自己这一拳力气也不小,看着凌钰萧闷挨了一下,庄维画又急又气。

    “我说你今儿犯什么混啊,有气就冲我来啊!”庄维画的话正戳了尹之亦的痛脚,让他又羞又恼,按着桌面的双手青筋暴起。正要张口,庄维画就只见眼前闪过一道青光,接着手上和脸上就火辣辣的疼。定睛一看,乐予然腰间的九节铁鞭不知何时卷在了指尖,不用说,肯定是拜他所赐,而乐予然还是定定的坐着,眼神阴冷。

    其他门客面面相觑,知道乐予然是最捉摸不定的,一时间也不知如何劝阻。还不及众人回过神来,庄维画的精铁判官笔出了袖直指乐予然双目而去。尹之亦劈手去夺,庄维画手腕一转直接攻向尹之亦的手臂,后者虽即刻收手转身,但还是晚了一步,手臂上即刻印出一条红印。庄维画的判官笔虽是精铁,但中心却是空的,这样不仅减轻了重量,还易造成对手内伤。表皮的疼痛对常智也来说没什么,但肌肉和骨骼受到的阵痛才让他感到不适。转到庄维画身后的尹之亦朝着他肋下就是一掌,易商棋看到正想出手相助,眼前亮光一闪,左膝一软咚的就跪了下来,这一下,必然是乐予然了。

    “你们这半斤八两的水平本来也不用我插手,但今天这多管闲事的人太多了,也是得管管啊。”说话完手腕一抖,铁鞭就向着易商棋右膝袭来,凌钰萧看着事情越闹越大,只好出手阻拦,奈何自己武功低微,拦得住易商棋却躲不过乐予然,阻得了庄维画却挡不住尹之亦。五人在堂内缠斗,屋内字画摆设早没了样子,其他人没法插手只能退了出来干着急。

    “住手!”忽然,堂外传来一声低叱,声音中隐隐听出怒气。慕容光一脚跨进大堂,看着这一片狼藉。

    “我当是谁,来的这么及时,真是辛苦有些人跑前跑后的传话说嘴了。”尹之亦住了手,冷笑着瞟了一眼光一身后的居清墨。庄维画又要发作,被凌钰萧赶忙拉住。乐予然收了兵器默默不语,面上依旧阴冷,只有易商棋面上有了羞愧之色。

    “怎么,还没有闹够?”慕容光眼色一凛,全然没有往日的温和之色。尹之亦先是一愣,自嘲的笑了一声甩袖就走。

    “等等”慕容光伸手钳住了尹之亦的手腕。

    “今日就和几位好好谈谈,要不然府上继续闹下去,可不剩什么给尹兄砸了。”

    “好!谈就谈!”尹之亦甩开慕容光的手,没有转身。

    “予然,今日的事也是因你而起,你有什么要说的。”

    “到底就是看不惯看家狗摇尾乞怜的样子,也没什么要说的。”乐予然定定看着慕容光说道,这话听着像是数落那些巴结慕容府的人,但却也冲着慕容光去了。

    “乐兄倒是直言不讳。”慕容光冷笑。

    “之亦,你呢?”

    “我今日有错也无错,只看公子怎么定了,但之亦也有话来问问公子。”

    “问。”

    “公子何日上任侍郎一职?”尹之亦抬了眼,犀利的目光盯着慕容光。慕容光一怔,迎上了尹之亦的眼,眼中是深不见底的漆黑。

    “这岂是我能定的?皇上何时传召,在下便何时上任。”

    “敢问公子为官之道为何?”

    “听圣命,为民鸣。”

    “若是圣命不与民声呢,公子以何为先?”

    “我朝天子圣明,圣心以民声为重,圣命即民声,又何来先后之说?”慕容光淡淡一笑。

    “当日,和公子畅谈两日两夜,感于公子仁义之心,愿辅助公子为民而革天下,如今,公子却为了一顶官帽而舍了仁心,公子可好让人寒心。”

    “之亦也说了,‘当日’,时移世易,事事当从长计议。”光一仰了仰头,避开了尹之亦的眼神。

    “哈哈哈,好一个时移世易!多年以来尹某承慕容府多番照顾,因不弃我才智鄙陋,收我在府上尽得微薄之力,如今时移世易,尹某渐也力不从心,没颜面继续留在府上吃喝耍混,还请慕容公子体念此情,恕我离府。”尹之亦说罢便向着慕容光做了一揖。

    “之亦?你!”光一心下一惊,连忙上前去扶,正欲劝阻,身旁的乐予然“扑通”一声跪到地上。

    “公子,想说的尹之亦都说了,多年知遇之恩定不忘怀,若我们几人还有来日,定然滴水之恩,涌泉相报,今日,请公子许我出府。”

    “乐予然,你也?”慕容光的声音带着些颤抖,向着乐予然的方向伸出手去。乐予然没有抬头,俯身拜了三下。

    “乐予然跟随公子八年有余,今日虽离开慕容府,但公子日后若有差遣,乐予然赴汤蹈火毫无微词。”

    “那我现在就要你留在府中,你可能做到?”慕容光转向乐予然,双手扶着乐予然的肩,却怎么都把他拉不起来。

    “若是留下耗尽这八年情义,倒不如今日离开,日后还有机会和公子再聚一堂。”乐予然始终没有抬头看光一一眼,跪在地上的身姿没有丝毫移动。

    慕容光环视四周,求去的乐予然和尹之亦低着头,易商棋扶着脸色发白的庄维画发愣,居清墨退在堂外脸色不清,凌钰萧站在自己身后却也不抬头。慕容光心中暗想,何时自己视为兄弟的几人成了这个样子。加官进爵不是自己本意,但要顾全慕容家,为来日谋出路,结交权贵肯定是不可避免。如今皇*权位送来,自己又何乐而不为。却不想,以为能理解自己的人却要离开,自己做出的牺牲与奉献在别人眼中却变了味,旁人也就罢了,偏偏是自己身边最亲近的人不理解。

    慕容光越想越觉悲痛,伸出去的手紧紧攥成了拳,半晌松了拳手臂垂了下去,向后退了几步,向二人一拜。

    “慕容光有二位相助多年,尽得主仆之义。但难得,更难得,是这多年来的兄弟之情,二位不用说任由差遣,若日后再有用得我慕容光之处,我慕容光倾尽心力必将相助。”说完,慕容光站正了身,背向乐予然和尹之亦,摆了摆手。

    “天下之大,二位仁兄好走。”

    乐予然又拜了三拜,双唇紧闭,紧攥拳头着跨出了大堂。尹之亦直起了身,看着光一僵硬的背影,良久,退出了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