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趣阁 > 玄幻小说 > 绮梦真缘录 > 第十章 艰难的忽悠
    那郎中用针擦药了,又有人送来热汤药,谢清服下,这等事不说。只说众人皆散,清瑶亦随梓言去了,只留谢清一人在房中歇息了。谢清早疲,又松了气,床榻柔软,暖被幽香,只片刻,已呼呼睡去。

    屋外秋风飒飒,花叶落地,翻覆又起,屋中人酣眠不觉。门忽轻推,有个人走进,瞧了谢清一眼,便自往书案前坐下,有本书放在桌中,那人拿起,看那书名《客迹浪游》,轻笑一声,随手翻开,有片树叶作书签处,看了几句,似有回思,忆得少年时,不觉笑出声来。

    谢清似听了,忽忽醒来,在床中伸了懒腰。那人见了,说道:“吵着你了。”谢清坐起来看,慌忙起身:“杜侍郎是你!”

    杜元中说道:“别起!你身上有伤,就坐在床榻上吧!却是我吵着你了,只见了这书,忽想起少年时,竟不觉失了态。”杜元中又将书举起,问道:“你也喜读这书。”

    谢清慌忙谢了,又看那书,乃前日无意翻出的《客迹浪游》,忙答道:“无意中翻了出来,看了几章,甚觉有趣,便拿出细看了。”

    杜元中问道:“哦!你且说说,有何趣味?”

    谢清道:“圣人言,读书乃为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天下何大,国事何重。人皆有其性,有人志在天下,有人志在山水性灵。以正统言,沉于山水,乃玩物丧志也。可人性皆天性,违背己性,人有何乐。我言此书有趣,乃因此书句句所言,皆作者之天性,最真诚之性,是故其文,格外可爱。其署名游人语,想为前世名人,也怕后学动荡,是故不列真名。这纠结之性,也是一趣。”

    杜元中笑道:“倒未知你还有此种想法。我少年时,也喜此种趣味。待及长大,方知世间事,不是想为便可为的。我十三岁那年,随父去京都,在处冷摊偶得,颇为欢喜。那时因怕父亲知道,只躲着看,后回昌云,将其小心藏住,白日不看,只夜月悬天,才翻出来看。自离家游学后,已近十六载,未再看了。”

    谢清听了,心中感叹:“这也许便是所谓世家子弟,该承家族荣辱之重担吧!舍去心中所思,一心只念家族之利。”

    杜元中道:“此书虽好,得之趣味便可,但莫沉迷,还是应多读经史策论,此方为大道。你可记得了。”

    谢清答道:“杜侍郎教诲,我记得了。”杜元中放好书,问道:“我听闻了,你昨夜与人醉酒,后被几个地痞无奈打了。昨夜究竟有何事。”

    谢清支吾,似有些发急,不知怎说,断断续续将昨日事说了,只说昨日同往蓬光寺,遇了一云游道人,拉着自己卜卦,耐不得烦,便问他:“往京都投亲,可是顺利。”

    那道人说了一长串,好似玄乎又有道理。那道人忽说他要饮酒,一边饮酒一边说,我已受他言语引导,便随他去了。寻了处酒楼,那酒楼好似叫:“好酒栈。”他又要同他共饮,我亦有些喜饮这物,便同他共饮,因多喝了些,我们又饮得投契,兴奋之余,便要那小二在后院备下香炉,对天宣告,二人结拜兄弟。后同出酒楼,又去他所住,又喝了些。我记得当时好像天色已暗,便欲回转,在巷中撞了几个地痞,概因酒醉了,说了些横话,便被他们打了。今日再醒时,我又在我那道人大哥荒屋中了。听他说,他出来小解时,听了些动静,便出门来看,又听是我呼救,便将那些人赶了,带我回屋歇了。我脑中映象,大概便是这些了。”

    谢清边说,边偷眼瞧杜元中,只见他眉眼间,神色变动,似有怒气。他亦越说声越小,露出自悔之意。杜元中容他说了,但听他说的荒唐,冷着脸,说道:“我有意携带于你,许你个好前程。你却如何不知事,做出这等荒唐来。”又瞪着谢清,见他唯唯若若,低头不语,忽心中一软,又道:“酒不是坏物,浅饮便可,多饮便易乱性,你可知吗?”

    谢清点头应了。杜元中又道:“你还年少,不知人情险诈,你岂知那道人是良是恶,可有异心于你。”谢清不敢争辩,低头道:“杜侍郎教诲,我记得了。”

    杜元中欲再说,但见他坐于床榻,垂着头不动,似满心懊悔。想得方才论书,叹了口气,便不说了,起身出门去了,在屋门时,忽又说道:“好好将养几日,你还年少,别遗些病根了。”

    说罢!只走了一步,忽听个声音叫唤:“大爷,我家那口到今还没个消息,您可得管,多遣些人去寻啊!论些亲疏,他还是您的侄儿呢!”杜元中不耐烦,使人将那妇人扶起,说道:“既是我杜府的人,杜家自会理会。你莫再哭闹了。”那妇人见杜元中冷着眼,哭腔不由止了,小声道:“大爷,您可得尽心啊!”

    杜元中听了,瞪她一眼,要打发她走。谢清忽走到门前,看那妇人穿个锦布流线大花袄裙,惨面白兮兮涂个三圈粉,眼态流荡,弄个风骚,只粗眉横起,十分妒妇模样。谢清心道:“那杜雷家中有个这等人,在外惹弄风月不奇。但如何使强伤人了,也是他罪业。”

    谢清问道:“敢问大嫂可是杜雷家的。”

    那妇人道:我是。”

    谢清道“何时不见的呢!”

    有个仆役道:“好似昨日哺时才一二刻,杜雷向管家请假,说是出门办事,便不再见他了。”

    谢清听了,低声道:“哦!是这样。”忽不说了,杜元中见了,说道:“你知道。若是知道,便说来,没什么不可说的。”谢清支吾,说道:“这……确有些难说。”

    那妇人见了,抢前几步,说道:“小哥真知我家那死鬼消息,还望告知啊!他也是昨夜不见,我心忧急的啊!着了火般。”

    谢清见那妇人说得可怜,又瞧了杜元中一眼,缓缓说道:“我昨日出那‘好酒栈’时,似远远的见着他与红芸姑娘往南城去了。我当时饮了酒,也不知看得真切不。”

    那妇人听了,忽暴跳骂道:“好个贼男子,还有那个小贱人,竟勾搭私奔,逃去别处。我早知那个畜生好勾搭那个贱人,我还道那个贱人不肯,多有抗拒,骂了那畜生几次。未知他们早已勾搭成奸,竟然远遁。”忽又哭着腔,说道:“大爷,您可得追他们回来,他们如此伤风败俗,这是污了杜家清名,如何能饶过。当把他们鞭笞,沉河。”

    杜元中早不耐,说道:“该如何,我自会做。”又使两个仆役将那妇人带走了。转身却瞧着谢清,谢清见了,忙道:“杜侍郎,我是否不该说的。”杜元中道:“我让你说的,没甚么不当的。你歇息吧!”说罢!自去了。

    谢清见了,回到屋内,先喝了杯茶,方松了口气。他已全身出汗,先前作伪撒谎,又在杜元中眼目之下,他心紧张的发跳,只努力压抑着,越压抑越惶惶。他心虽知杜元中已生了疑惑,然则他不疑,反教他害怕。他要遣人去追红芸,追着了,红芸不过被人强迫,又被抛弃,只一孤弱可怜女子,又能如何罚之。他望了眼天,云色朦胧,低声道:“红芸姐姐,你今在哪里呢!愿你安好。”

    却说杜元中出院,沿一道抄手游廊,又出了间垂花门,杜昆忽来见礼,说道:“我已遣人去了‘好酒栈’店中小二说了,昨日确有一个少年人与一个邋遢道人在那胡乱喝酒,还发些疯,在后院设下神案对天结拜。”

    杜元中不言,只往前走。杜昆跟在身旁,又说道:“还有一事,方才厨院的阿成来与我说他昨日在通成院有见到谢清因红芸与杜雷起了争执。”

    杜元中听了,停了脚,沉着声音,说道:“方才谢清却说,他昨日曾见杜雷与红芸两个往南城去了。你道他二人所说谁可信。”

    杜昆不答,却说道:“那杜雷自来,在我手下协理些琐事。他之品性,我自是知的。他纠缠那红芸已有一月之久,只红芸是个不敢多言的,虽被他纠缠,也只苦苦躲避。我曾撞见一次,因他投老郡侯来,只斥了几句。”

    杜元中微笑,说道:“他们昨夜三人皆未归,今早却只谢清一人负伤而回,你道另二人却去了何处?”

    杜昆迟疑,又不答,只道:“依常情而言,该回的是杜雷。”

    杜元中听了,只瞧着眼前人,白面微须,眼波深泛,立在身旁,恭谨有礼,忽尔大笑,说道:“这些年,我与二弟皆在外,杜家劳你看护了。”

    杜昆忙自躬身,说道:“大爷却是何话?自父亲遭恶,为郡侯所救,因无路可投,留下为奴以报恩德。父亲去前,曾告诫我‘但有一滴血,只为杜家流。”此誓不忘。”

    杜元中拍他肩膀,笑道:“有何想法,但说无妨。”

    杜昆只道:“依那阿成所言,小人心中确有一揣测。杜雷在通成院撞见了红芸,因早有纠缠之事,此刻周旁无人,色心又起,或以言语调弄威逼,或又动之手脚。不想谢清走来,见了此事。少年气性,冲心冒头,当即喝止。杜雷因怕引来旁人,自得离去。但他心胸素窄,睚眦必报,岂不恨那谢清搅他好事。今日谢清负伤而回,其虽言与几个地痞起了冲突所致,然偏在昨夜,如此巧合,教人生疑。”

    杜元中问道:“少年气性,冲心冒头。你又岂知那谢清不是怯弱之辈。”

    杜昆道:“大爷所赏识之人,岂是怯弱胆小之辈。”

    杜元中笑道:“这个马屁,我接受。依你意说,昨夜杜雷必劫了红芸与谢清到一处所在,本欲报复,在冲突间谢清与他拼将性命,却先送了自己性命。”

    杜昆道:“他言杜雷与红芸私奔去了。只因红芸若也回,三人一夜不见,只回来两人,红芸岂不受疑。不若趁此良机,逃将出去。”

    杜元中问道:“他便不怕我们追到,却只见红芸一人。此不是逃的无妄了。”

    杜昆笑道:“杜雷龌蹉之辈,逃了一路,见财起意,要将她卖了。多种说辞,轻易可编造。她还可说,都那杜雷相逼,她不得不随,其罪又可减轻。且也确算良机,若真逃过,岂不天地广阔,而得新生了。”

    杜元中问道:“那个云游道人,此间可起些作用。”

    杜昆想了一阵,说道:“那道人不好说,也许便是得了他的助力,才将杜雷性命结果了,也许只为他掩饰作证罢了,或者,皆不好说。”

    杜元道:“你所揣测,与我极为契合。只是该查之与否?该追之与否?若真如我们揣测,又当如何办之?”

    杜昆迟疑,忽说道:“初时,大爷留谢清入府,又将自己年少读书处让与他住,是起了爱才留用之心,欲好生培养,以为杜府之用。若此事真如此,那这少年,便真机心深沉,有谋有断,又兼仁义。此不正为大爷所图吗?”

    杜元中笑道:“是也。若真如此,他确是良才,既是良才,岂可放过,我今施恩义于他,便为日后所图。他心有仁义,懂得图报恩德,我瞧他日后,必非凡俗。且他年少,日后如何,确也在未定之天。然则结他一善缘,总是无害。只我们并不能确定,此事真如这般。”

    杜昆道:“杜雷好与城中刘泼皮往来,二人相互依仗,往来谋私,是故格外亲密。杜雷要劫人,那刘泼皮向来顺手,岂不助他。”

    杜元中笑道:“你知道的很详细。”

    杜昆说道:“凡坏杜府基业者,小人不容。因他与老郡侯关系,可松紧些,却也不能放他在外胡为。至于那婢女红芸,亦要追之。昌云四方,东西两面,山多水恶,不宜独行。且她一个女子,孤身上路,跑不了多远。我们要擒她,费不了什么功夫。然则却不必擒她,也不必追回,只需从她口中了解昨夜之事,便可放她远去,还她自由。她不过小小婢女,杜府少她一个,全无关系。但她既牵连谢青,许恩于她则许恩于谢清,他岂不铭感五内,他日焉不报之以德。”

    杜元中哈哈大笑,说道:“好!好一个以恩义缚人。办此事去吧!”

    杜昆听了,也不多言,只点头应下,转身去了。当即写了个文书,以杜元中名义,请地方官府协助,又着人画了那红芸形貌,并着令不可声张,又交代些事宜,四五快骑,各奔南北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