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趣阁 > 玄幻小说 > 燕门拳义 > 68无相原非有相身,化掌难化掌中化
    话说胡黛漪听老妇低言,似是本门当真危险,她对老妇为命是从,这句话听来当真一惊,忙道:“为何?”

    老妇不答,只道:“佩玉门若败了,那柴代剑你自是找他不到,你且看我行事。”

    胡黛漪神色一慌,道:“不敢。”在老妇身边站开。

    老妇向三人望了一眼,道:“老婆子见识低下,这两位是少林派与武当派的好手,倒不知这位大师是何门派啊?”

    三人见她向法见一指,法见道:“老施主好眼光,贫僧小门小派,在江湖中声名不显,不说也罢。”

    老妇道:“大师想必便是法见和尚了吧。”

    法见一怔,智明青松亦是一惊,均想定是胡黛漪方才在老妇耳边低言几句将众人名号告了给老妇,法见道:“正是贫僧。”

    老妇道:“大师在何处出家啊?”

    法见道:“受渡湖北小刹龙华寺。”

    老妇道:“湖北龙华寺?大师是何处人士啊?”

    法见被这老妇问得浑身不自在,只感这老妇声音极为难听,令人好生烦躁,如今忽闻这老妇问自己出身来历,心下一惊,道:“贫僧俗家在湖北。”

    智明噫得一声,道:“师弟,你不是湖南人吗,怎地俗家在湖北,难道是老僧记错了?”

    法见脸上顿时一片红白,忙道:“贫僧俗家却在湖北,想是师兄记错了,我等遁身空门,这些俗家之事又怎会挂在心上。”

    智明微点了点头。老妇道:“大师是何时出得家,我怎不知啊。”

    法见道:“贫僧微号,不足挂齿,老施主地处偏远不知实属常然,老施主问这何意?”

    老妇冷笑道:“早听湖北龙华寺有位法见大师,无相拳功变化非常,无色无相,成名已久,老婆子十分敬重,不知今日可否请大师赐教几招?”

    法见神色愈发慌了,道:“武艺乃强身健体的身外之物,贫僧近年苦参佛法,对功夫一事早已生疏了。”

    老妇笑道:“人闻法见大师嗜武成痴,修佛不专,怎地近些年倒是勤修佛法了?”

    法见道:“贫僧早年好武,误了时光,直至今日方知佛法光大,于那练武之事也就不挂于心了。”智明又是噫得一声,望望身边法见和尚。

    老妇哈哈大笑,道:“一派胡言,你根本就不是法见和尚。”

    法见被老妇一言所惊,勉强笑道:“老施主说笑了,贫僧早已虔心修佛,如今法见自然亦非当年法见。”

    智明满面生疑,道:“师弟勤修佛法,当真可畏,不知师弟的《大波若心经》可曾带在身上?”

    法见不知智明所言,道:“大波若心经?”

    智明道:“正是三年前我送与师弟的那部心经,我等此来是客,又同老施主有缘,为兄未曾带的甚礼物,我闻师弟身边常带有那《大波若心经》,如能送与老施主观看,也聊表我等拜访之意,亦是我佛普渡众生之意。”呼佛号。

    法见眼珠一转,道:“这《大波若心经》我来得匆忙不曾带在身上,改日待我回到寺中,定当亲自派人送来以结善缘。”

    老妇厉道:“老婆子何时要你等教化了?”

    智明躬身道:“不敢,不敢。”将锡杖在雪中猛得一插,右掌忽飞,向法见当胸拍去。

    法见忽见智明发掌,惊慌不及,来掌突然,双手连错,忙护住上身诸般要穴,智明掌力甚猛,往往一掌发来,行至半途便转掌攻他,一连几招,掌快劲猛,逼得法见边拆边退,片刻便退了五六丈,已近门口。

    法见虽不解智明为何发掌攻己,但一时护身心切,也顾不得开口询问,何况智明掌力刚猛,每每打来便有一股劲风相随,法见无防落得下势,当下只能勉力运功拆招,实无余力张口说话。眼见智明年纪虽大,却是掌力浑厚愈打愈猛,犹如那海中怒涛,层层不穷。法见接得几招,只感智明一掌比一掌强劲,一时对拆几招,不由得额头见汗。

    三人看了皆是惊奇,青松喊道:“大师,你们怎地打起来了?”

    二人不答只管打斗,老妇道:“小心他的碎玉掌。”

    智明忽惊,只见法见掌间隐隐有一丝白气冒出,双掌使开如幻影一般,霎时间如多了几十只手,智明道:“你果然不是,为何要冒充法见师弟?”说时那白气已向智明身上蔓延过去。

    法见不答,眼中一丝狡狯,那掌影更甚,来来回回愈摆愈快,渐渐分不清楚谁是真身,智明见法见掌影迷离,魔幻万千,打跌十分精神,凝聚目光紧紧盯住眼前掌影。

    那法见掌影何等了得,出忽如雾笼清霾,入神犹迷踪百态。掌影叠旋映重楼,华碎滴点纹翠玉。潇然粼粼波平浪,乱羽岑岑飘飞絮。如旧迷妄无名夜,便桥垒石思涟漪。巺沃百里鞭良马,对离中消腾热气。

    好在智明定力极佳,眼前虽有迷人妄物,却也定佛参心,明性克己,眼中尽是黄粱美,禅心早就烂柯陈。当下被法见惑住眼界,双掌劲力推吐尽数送了虚处,不曾沾得半点实在,犹知周公易梦龙,专效飞熊解道机。袍袖着眼前一拂,似是极为沉重,那袍袖便如手中擎着的一块硬铁也似,直上直下,微无半点飘风,起就重重砰壑。好内功,只将眼前身外了化无,近水空明不捞月。摩诃入狱身是我,金袍显圣识妖魔。

    法见掌影本于迷人眼目,间发强劲所取,这正是那闻名天下的碎玉掌,掌出如碎玉,劲透身不透。内息空有许,出拳似棉襟。法见知智明金刚掌力了得,硬拼掌力,天下刚猛功夫究属少林,何况智明发掌在先,法见忙不得导气运功,每至半途便已被智明刚猛掌力敌上,抵得数掌只感内息汹涌藏发不出,被智明金刚掌硬硬挡在身内,当真不吐不快,难受异常。故而强取为下,巧夺至上,姑且丢下这容身法,展开碎玉掌,将智明掌力化在身外,也做个那冬眠之息。

    缓劲一时,早被智明瞧出端倪,他在江湖执事多年,不同寂空那般虽是长辈然久居深山,执修苦禅于人世微见不知。当下料知此人假扮法见蛊骗自己定有阴谋。见法见掌发碎玉,少林僧闻名天下,被誉为武学正宗,对这江湖上成名神技如何不晓。今法见碎玉掌使来,寂空恍然大悟,更知今日之事多半是此人故捣纷争,引起江湖厮杀,但事因如何与他无关。他只感如此行事,乃是视群雄性命之不顾,驳武林和睦于草芥,大违江湖道义,不是好汉行径,他承众人推举,这份心境那是无论如何也不敢轻慢的。此间事宜权重,若非这老妇出马点破迷津,倒不知要被这假法见蒙到何时,只感少得片刻都是惊险万分。

    法见碎玉掌施出,智明矢无中地,掌掌落空,一时对法见这碎玉掌的功夫倒是敬佩不已,情知这碎玉掌全仗虚实惑人从中取利,久处对己无益,袍袖一拂,劲透衣衲,便如一道铜墙挡在身前,起手一拨,猎猎风响,犹似劲风鼓旗向法见迎面拂去。

    法见借碎玉掌之便已缓内息,见智明一招拂衲功打来,当下已不如前番被智明先手之利乘胜追击所处败势。此时内息一缓,只感全身精力充沛,再无先前憋胀之苦,他身怀绝艺何惧智明。双掌环绕,在智明袍袖上拍得两拍,那犹如铜墙铁壁一般的袍袖登时软如旧衲。

    智明方才同假法见对掌已感对方功力深厚,只盼借强手快击的先发之利,先将假法见伤得一掌也好,否则纵是众人一齐下手恐怕也难擒住这假法见。

    不想假法见功力之深湛,武艺之精妙竟是远远超出智明意料。只这在袍袖上的两掌,便已打得智明手臂酸麻。

    智明大喝一声,双手抖起袍袖,两臂一颤苍髯飘动,运起金刚掌中最厉害的一招“金光万丈”向假法见迎身拍去。

    那假法见见智明双掌微颤,显是劲力极大连带于形,二人相距甚近,假法见忽觉呼吸滞止,早生对策,嘴角微笑,道:“少林金刚掌不过如此。”双掌微划半圆,迎着智明双掌拍去。

    智明这招“金光万丈”本是金刚掌中取佛法无边之意,形容此招掌劲非常,犹如万丈金光之威。金刚掌在少林武学中其实算不得甚么难练的功夫,只是练此功夫对习练者功力要求极严,往往练掌不练功,临阵半场空便是这金刚掌的俗家要义。故而少林武僧虽人人会此掌法,但要练到智明这般掌法刚猛,有如金刚在身一般那自是艰难万分了。

    少林功夫极重根基,忌走旁门蹊径,往往三年习武两年练功,一步一个脚印非是日积月累的苦功不可。故而少林寺往往艺成出山的僧人,均已是白须飘飘五六十岁的老前辈,被江湖中人客气的称之为大师,久而久之少林名满天下,也有那累世难见的奇才怪才,天赋异禀,悟性非常,或有奇遇异径的,少年时分便已出山,像智明这般中年出山的已属难能,似寂空那般十年又十年熬得白须苍髯,若非得高人指点只怕出山还在二十年后,那时恐怕早已老死寺中了。

    智明这招“金光万丈”十几年来不知有多少人败在掌下,便是与他齐名的青松道长见到此招恐怕也不敢直对锋芒,此招实已是天下无敌的绝技,名头之响自不必多说。此时这假法见非但不避,反而迎掌直上,一时在场诸人无不惊讶,均不知这假法见功力究竟有多强。

    假法见成竹在胸,双掌接在智明掌上,砰得一声雷响,二人身下积雪扫开一圈,众人均感气劲甚强,各自退开两步。

    智明只感双臂一股大力袭来,强拿桩马,双腿兀自定立不住,掌间气劲尽数倒回,假法见掌力吞吐,智明抵受不住,腾腾腾腾倒出四步凭空翻了两个筋斗,弓腿俯身,哧的一声在雪中滑出老远,后劲不衰,单腿飞起,照墙壁撑得一脚,哗啦一阵声响,院墙上登时塌出一方大洞,石屑纷飞,智明一腿踏在院外,双臂张展,一张大布也似紧靠墙身,千斤坠铅灌两腿,大喝一声,双足陷入地面半尺来深,背后墙壁又是轰塌一片,方才稳住倒跌之势。双臂举着不落丝毫,宛然便似身后墙壁未坍一般,站在原地,呼呼喘气,头顶冒出丝丝白烟,飞雪落近化作雨水,滴在智明脸上。智明浑身湿透,双眼呆呆的,站在当地犹如一尊雕像,白须浸水立时被寒风冻上霜花,根根如铁,拔肉而出。

    在场众人尽数呆了,眼睁睁望着智明,眼中恐惧,惊讶,敬佩,慌乱,忐忑之情显于颜色,各自睁大了双眼,不敢相信眼前之景。

    假法见眼中仍是先前那般狡狯,站在原地亦是呼呼喘气,额头汗下,双手颤抖,似是这一掌打尽了生平气力一般。脸上一阵阴沉,直勾勾盯着智明,眼中流露出一种疲累。

    场中静悄悄的,无一人作言,不久众家仆闻后院响声,十几人并相赶了过来,见眼前之景均是一惊,忙近前询问,方进得院门两步,假法见袍袖一挥,众人大叫一声,相撞一起,倒在院中。

    “大和尚好本事。”一阵无常锁魂音,自院外传来,唧唧歪歪,龇牙咧嘴,难听之极,金光一闪,一个圆球自墙外滚进。假法见又是一掌向那圆球拍去,那圆球啪的一声炸了开来,旋出一个矮子,正是芜湖老人。

    原来芜湖老人先前被假山困住,一时无路只得原路折回,可那假山石路被胡黛漪一推一拉,原先出路已然不存,当下自己在假山林中摸寻出路,不多时隐隐听石林外有人声响动,他故作奇声,将那人引了进来。这人正是胡黛漪的贴身侍婢,对这假山石路虽懂得不如胡黛漪多,但日夜跟随胡黛漪演练阵法,也颇有知晓。那时胡黛漪顾全大局,顾不得同芜湖老人多所纠缠,紧紧只是在林中稍加变化将他困住。此时婢女走进石林,不知是芜湖老人用计,立时便被芜湖老人擒在手中,那婢女见芜湖老人形貌可怕,虽是极厌,但倒底害怕,只能由芜湖老人逼迫着引他出林。

    芜湖老人出得石林,在院中搜寻胡黛漪等人踪迹,查得一时未有头绪,忽听后院喊声大作,似有人打斗,心想定是胡黛漪他们,这便疾步向后院赶来。

    此时,芜湖老人落下地来,四肢撑住,背对假法见,从跨下弯过头去,扫了众人一眼,只见假法见衣袖微动,大叫“妈妈的,不好”,将头从跨下反转而出,在雪地中滚了数滚,便滚便道:“大和尚住手,老子不跟你打。”

    假法见也不管芜湖老人说得甚话,袍袖连拂,只见一阵阵雪浪向芜湖老人身上涌去,直追出门外。

    芜湖老人滚得数下,抽出腰间软鞭在地上横扫,哗的一阵雪浪,正对假法见雪浪来势,双浪相重,又高出数丈,直达墙垣。

    雪浪落下,只不见了芜湖老人,只听一人拉长了声音道:“大和尚,你我素无怨仇,犯不着伤了和气,你要对付的是他们,说不定我还能助你一臂之力,杀了我岂不可惜。”芜湖老人只怕假法见发掌来打,故此借着雪浪藏身院外,说得这一席话。

    假法见凝听片刻,哈哈一笑,道:“顺我者昌,逆我者亡,你可愿归顺于我。”

    芜湖老人道:“呸,不识好歹,老子横行天下一向独来独往,莫要看老子金头,便乱认一家,老子可没你这门子秃亲戚。”

    假法见眼光一振,蹿身两步,跃出院外,众人只听哎呦一声,假法见将袍袖盖在手上,捏着芜湖老人后颈走进院来,将他在地上一摔,道:“你可愿归顺于我?”

    芜湖老人惊佩假法见功夫了得,适才他藏身院外,占几句口舌之快,不想自己话音未落,假法见早已趋至身前,只三两招便将自己擒住,一时又是羞愧又是敬佩,他素来只佩服那些有本事的人,只要谁能将他打败,那便非要拜他为师不可,我行我素于江湖道义规矩那是全然不顾。

    此时假法见只用三两招便将他擒住,功夫之高可窥一斑。落下地来,当即在地上叩头,道:“师父收下弟子为徒吧,徒儿仰慕师父神功,只盼指点一二,小徒定当谨遵师父教诲,好好孝敬师父。”他平日被人奉承,自觉已是天下第一,此时见假法见神功厉害无比,只盼能悉数学了,好成为天下第一,当下将那往日众人奉承之言尽数说了,只盼假法见能收他为徒。

    假法见哈哈大笑,道:“好徒儿,你既如此虔心,为师的便收下你了。”说完又是一阵大笑。

    芜湖老人亦将笑容相伴,众人见了只感棘手,心想一个假法见那已是万难对付,如今又来了个毒矮子,情况恐怕不妙。

    智明身子微动,青松早已奔近,从怀中掏出一粒丹药,喂在智明口中,道:“大师,你感觉怎样?”

    智明含着丹药,道:“我……我……”哇一声将丹药混着血一齐喷出,双臂低垂,倒下地来。

    青松大惊,双臂抱住智明,掌心按在智明身后急运真气,道:“大师,大师。”

    叫得两声,智明悠悠睁开眼来,道:“无妨,无妨,这口淤血吐出来便行了。”智明脸上一阵苍白,显是用功过多。

    青松望了一眼被智明撞塌的院墙,道:“好厉害。”再倒出一丸丹药喂入智明口中。

    智明吞服,道:“道长不必为贫僧担心,只需歇息片刻便无碍了。”

    青松见智明脸色苍白渐消,知智明所言不虚,道:“大师,那人掌力竟连你也抵不住吗?你那金刚掌素有开石裂碑之功,便是打在铁人身上也必然将他震出几丈,难道这假法见真就那般功强?便是功力再强也不能将大师打得这般连稳脚之力也无啊,莫非其中另有关窍?”

    智明叹口气道:“倒底是青松道长,所见果然不凡。此人掌力之强之怪世所罕见,方才我用金刚掌中的‘金光万丈’打他,岂知这一掌竟如打在了棉里一般,眼前根本毫无着力之处,双掌之力凌空虚发原本不难,只是那掌打出,这手中之力不知怎地竟似这假法见的一般,被他牵着向后直拉,我心想这假法见定是用了甚么吸功大法,一惊之下,忙收掌力,岂知这掌力竟收不回来,当我运上全劲与之相抗之时,谁知这假法见似也会金刚掌力,一掌发来比我所发还要强劲数倍,我收手不住,硬挨他这一招,这才狼狈如此。”

    青松细思当时之景,只听智明又叹口气道:“也是他手下留情,倘若他乘胜追击,再发一掌,恐怕老和尚便真要到西天去了。”

    青松嘴角一笑,道:“恐怕那时他也已是强弩之末了。”

    智明疑道:“此话怎讲?”

    青松将方才假法见掌退智明后额头见汗呼呼喘气之象详细说了,智明方感欣慰,道:“看来他这一掌也当真不易。”

    青松道:“确是如此。”

    且看下文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