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趣阁 > 玄幻小说 > 小妖成仙传 > 第九章 另一个大明
    大明愣了半天,好久才回过味儿来,敢情这妞儿是看上自己了。在得意之余,他也发愁,因为小娟还在外面奄奄一息,自己怎么可以处处留情?大明不想答应。然而红莲却是势在必得,忽然拿出一把剪刀,说:“如果大明哥不答应红莲,红莲只有一死,死了也好过嫁给那个丑八怪。”

    大明一个刚毕业的学生,哪里见过这等阵仗,顿时乱了方寸,不知道如何是好,没办法,便答应了。次日,陈经理醒来,一摸身边没了娇妻,跑出来找红莲,却见红莲躲在大明身后,警惕地看着他。陈经理心想:我就知道没这么便宜的事!但他却又放不下,存着一丝侥幸,不愿往悲观的地方想。他不知道,事实情况,比他能想到的最悲观的事还悲观,因为今后,他将天天看着红莲,却又不能一亲芳泽。

    红莲的父母不明就里,只道女儿找了个有钱的婆家,高高兴兴地送她出了门。她母亲竟也没有半分伤感之意,还笑眯眯的。三人启程后,快中午时,总算来到了小桥边。大明跑到桥边的小屋敲门,屋内人打开门后,双方不禁愣住了,大眼瞪小眼,谁也不吭声。这时,屋内走出一名女子,女子一看大明,也愣住了,为什么呢,因为大明和这屋子的主人一模一样。大明看到女子,心想,这可真是奇怪了,这画中的世界居然跟我在外面看到的一样,这屋里竟是我自己和小娟,这这,这可怎么跟他们解释这件事。

    屋内主人愣了半天,反应过来,把大明往屋里让,说:“阁下与我生得一般模样,现在又找上门来,想必是缘分匪浅,来来来,请喝茶。”

    大明怕耽误时间,便直说了来意,说这屋里有个琉璃球,乃是这片大陆的地图,你能不能拿出来借我用用?

    屋主人讶*说:“我怎么不知道屋里有什么地图,你不是找错人了吧?”

    大明按着小娟的嘱咐,在屋子的东北角果然挖出一个琉璃球,这球约有苹果大小,通体晶莹剔透,仿佛若有光,放在手中,里面一片图画来回飘动,人的视线陷进去,便沉醉难以自拔。屋主人说:“哇,想不到我何某人的家中居然藏了这么个宝贝,只是……不知阁下是怎么晓得的?”

    大明知道跟他解释不清,决定装神弄鬼一番,吓唬他,说我是从外面来的,在千里之外便算出了你的房间有我失落数百年的宝物,今日前来取走,你若识相,便好生恭送,你若不识相,我现在就放下宝物,只是你肉眼凡胎,恐怕会受不了此宝放射出的巨大能量,过不了多久,就会萎靡成一具枯骨。

    这个和大明很像的人原来是名倔书生,乳名居然也叫大明,他可不是没见过市面的人,所以大明的话压根吓唬不了他。

    他看着大明一副装神弄鬼的样子,不禁笑了笑,示意大明坐下,然后对他讲了自己的故事。

    他说有一年,他又没考上科举,脑子一热,竟看破了红尘,要与这人世诀别。一般人看破红尘后,大多是出家为僧为道,而这大明却不一样,他觉得僧道也是尘世的一份子,当和尚还得化缘什么的,那是假看破,我何某人不能跟他们一样,我得来个真诀别。他带着柴刀弓箭等防身物,孤身住进了荒山密林中。

    刚住进去时,觉得挺惬意,每天采野果,吃干粮,雅兴来了再吟首诗词,日子倒也无忧无虑,然而没过多久,干粮吃完了,天天吃野果吃得拉肚子。大明来时是堵着气,愣头瞎走的,现今已找不到回去的路了,他心知这么下去准得病死于山林,没办法,决定去捉几只鸟兽,开开荤。

    大明自幼苦读圣贤书,并不通渔猎之道,他看到猎物,挽弓去射,瞄的是动物,射中的却总是树木,如是再三,箭矢也用完了,他也不会做个陷阱什么的,只懂拿起柴刀傻追,在山林中乱奔了半天,见着的东西倒不少,可惜一个也捉不着,反倒把人累了个半死。

    附近的动物因为受了惊,都不怎么露头了,大明脾气倔,还是不死心,咬着牙继续找。好不容易,又瞅见一只兔子,他追着跑了很远,追到一片灌木林前,兔子钻进去没了踪影。他不由气急败坏,拿柴刀往灌木丛里瞎砍了一通,这一砍不要紧,把灌木林中的飞鸟给惊了,天空顿时黑压压的,铺天盖地,足有成千上万只。

    大明看傻了,呆愣楞拿着柴刀,也忘了自己要干嘛。待鸟群快散尽的时候,他发现不远处的灌木林中竟出现一处院落,院内的房舍精雕细琢,显然是大户人家。奇怪的是没有院墙。院子里站着个人,这人背对着大明,摇头晃脑的,似乎在读书。

    大明吃了好几天的野果,又经过一番激烈运动,这时又累又饿,也忘了来时的决绝,就想过去和那人打个招呼,讨点吃的。这时,他看到屋里走出几个丫鬟,端着茶点毛巾,来到那人的面前,开口说了些什么。大明虽然离着他们不远,然而侧耳听,却什么也听不到。那人转身拿起毛巾擦了擦手,喝了口茶,然后伸伸懒腰,把脸扭到了大明这边。大明一看,顿时呆了,他发现这个人竟和自己长得一模一样。

    “喂!你哪位?”大明朝那个人喊,“何以与我生得一般模样?”喊着,他向那人走去。然而那人却像聋子似得,根本就不理他,又拿起书继续看起来。大明走到近处,忽发现这人脸颊边有颗痣,他想起自己脸上也有颗痣,一摸,二者的位置一样,不禁骇然,心想:该不是遇上鬼魅了吧?他念及此处,扭头就想跑,刚转身,忽听有人在叫。

    “先生留步,留步!”

    这声音尖锐空灵,怎么听怎么不像人。大明本身就累,顿时吓得腿都软了,心想完了,这准是要把我留下,挖肝吸髓。这时,他闻着身后传来一股怪味儿,怪味虽然不太浓烈,但说不出的奇怪,他从没闻过这样的味道。

    “先生莫怕!”身后那个声音说,“这是你的后半生!”

    大明闻言,不由一愣,登时没明白什么意思,但他觉得那声音似乎没恶意,便停住了脚步,蹲在地上喘粗气。其实也是头昏眼花,跑不动了。恍惚中,他看到一条足有三尺长的大狸猫出现在跟前,狸猫将鼻子凑到他脸上嗅嗅,然后问:“先生,我注意你好几天了,你为何独自呆在这荒无人烟的地方?”

    大明定眼瞅了瞅狸猫,它浑身乌黑,除了体形较大外,与普通狸猫也无区别,唯有头顶两耳间有一片白毛,白毛中生了一只血红的“鱼眼”——意思就是只能睁着,没有眼皮。

    讶异之下,大明说话都结巴了,连声摆道理,说我、我不曾得罪于你,你若害我性命,可是天理不容!

    狸猫后退几步,用双爪在地上挠了挠,头顶那只血红的鱼眼随即发出一片华光,仿佛投影机似得,幻化出一片景物。景物中有房舍行人,似乎是一条街道,街上人个个兴高采烈,一伙锦衣官差敲锣打鼓,拥着一名浑身红衣的探花郎。这个探花郎,竟是大明。

    “先生,”狸猫说,“你可是要中进士的人,怎生却在此浪费时光?”它开口时,华光倏然消失了。大明看着景物消失的地方,惊讶地张着嘴,说不出话来。狸猫走近几步,出言安慰,说自从先生来到这片山林,我就看透了你的余生,由于怕惊骇了先生,一直不敢露面,今日见你遇到困境,特意现身来帮你,我把你送回去可好?

    这时候,大明算是回过味儿来,敢情我是遇到仙家了,照仙家的意思,将来是有黄金屋颜如玉在等我享用,既然这样,还看破个鸟的红尘?想到此处,他不由喜上眉梢,连连点头,连客套话也忘了怎么说。

    狸猫低头舔舔爪子,却不立刻带他回家,说:“我虽为兽类,但在这荒山野林呆久了,着实寂寞难耐,也会怀念往昔,你回去后,待金榜提名时,可否帮我一个忙?”

    大明趴在狸猫背上,只觉这兽矫健无比,窜跳如风,奔跑时起伏有序,好像没过多大会儿,就到家了。这时天已黑透,他清醒后,不见了狸猫的踪影。

    两年后,大明再次进京赶考,殿试时果然蝉联三甲,中了进士。十里八乡的土豪,无论认识不认识,纷纷带着贺礼前来结交,附近万丰饭庄的老板更是热情得要命,拉着大明,不由分说摆起了流水席。当晚,大明喝得酩酊大醉,昏昏睡去。约莫睡到四更天,忽觉耳畔有个声音在呼唤,睁开眼,发现自己又回到了那片荒山密林中,那只三目狸猫就蹲在不远处,低声对他讲着自己的要求。

    大明大惊,暗道:这一切莫不是南柯一梦吧?想到此处,忽地醒了,发觉自己正躺在家里,房间内酒味刺鼻。这时他明白过来,敢情是那只狸猫在向他提醒两年前的约定。大明有心去把狸猫接来,却苦于无处觅它行踪,于是只好走出门,对着天空发愿,说狸兄若是想来与我同享富贵,自来便是,我无处寻你啊。不料话音刚落,就觉眼前一花,漆黑夜空中蓦地出现一片景象,景象中大明正低头唯唯诺诺,被一人大声喝骂,那人骂得兴起,竟抄起茶碗一把砸到了他头上。

    大明看着,先是一惊,而后直呼窝囊,心里纳闷怎么回事。这时,忽听漆黑的前方传来一个声音:“先生,这是你没关系门路,封了个小官,正在受气!”话音落时,一只三目狸猫也悠然出现在他面前。大明大喜,心知这狸猫又来帮助自己了,于是赶紧把它让进屋里,一番客套,说狸兄你不知道啊,我这两年天天都想报答你,昨天接到皇榜后,更是心急如焚,你的那个心愿……

    狸猫打断他的话,说:“这事先不急,过不了几日你就该封官了,从卦象看来,如果不去活动一下,恐怕连七品县令也捞不着。这样,你快到我背上来,我带你去取一件宝物,你将此宝献给文华殿大学士,保你飞黄腾达。”

    大明坐在狸猫背上,几番起伏,不知走了多远,来到了一处高墙前,这时天将破晓,他定眼一看,原来是一个大户人家的侧墙。墙角有个狗洞,洞口光滑无草,显然经常有东西进出。大明明白这是要干嘛,心里有点犯嘀咕,狸猫见他犹豫,遂又投出一片幻象,幻象中大明得手了,盗了宝物,将宝物献给了上司,之后官运亨通,飞黄腾达。大明看着,顿时安下心来,随狸猫从狗洞爬进了宅子里。

    这家宅子的主人姓徐,本人并无特别之处,无非是一个普通的老员外。但他的祖上可了不得,乃是大名鼎鼎的青藤居士——徐渭。徐员外家里,藏着数副徐渭的真迹,平时从不外露,连他夫人都不知道,却让三目狸猫发现了。

    一人一猫来到徐员外的卧房边,狸猫嘱咐大明,说那些画就在徐员外卧床下的暗格里,你不拿别的,只拿那副《墨葡萄》,咱声东击西,我去把他引走,你躲在此处,看他自屋里出来,就赶快进去取画,我在洞外等着你。言毕,随即跑到北墙角,大叫:“着火了!”与此同时,一道火光忽地自柴房前冒了出来,细看,火源却是某处山林。

    家丁可顾不上分辨真假,一听失火了,立刻慌张起来,敲锣的敲锣,打水的打水,整个员外府乱作一团。大明刚回过神,忽听旁边的卧房门开了,一个身穿睡衣的老者从中焦急地走出来,身后还跟着个同样穿着睡衣的妇人,他心知机不可失,遂趁人不注意,偷偷溜进了卧房。

    大明来到徐员外的床边,按照狸猫的嘱咐,打开暗格,找到《墨葡萄》就准备扭头走,谁知这时,迎面忽进来一名妙龄女子,女子面色张惶,看见大明,未想到这是个贼,张口问:“哥哥,院子里失火了,我阿爹可出去了?”

    大明愣了一愣,支吾着不知道说什么好,就要错身走,不想女子也要往屋里进,两下没错开,撞了个满怀。大明长这么大从没和女孩接触过,但觉怀中丰腴柔香,不由脸颊发烫,又看女子,也是满面飞红,四目相对,愣了片刻,他心里一慌,转身跑了。

    达官显贵大多喜欢附庸风雅,名家画作是硬通货,大明得手后,给大学士送上《墨葡萄》,大学士连竖大拇指,在皇帝面前把他夸了一通,潜移默化,皇帝越看大明,越觉得这人有能力,竟把他弄进了翰林院。

    事完了,大明又向狸猫问起要自己帮什么忙。狸猫的要求挺特别,要他找一顶青纱轿,聘几个不爱说是非的轿夫。它每日坐在轿子里,让人抬着在京城满大街转悠,哪儿热闹往哪儿走,但从不露面。轿夫抬了它几个月,也不清楚轿子里坐的是谁。大明看在眼里,心中虽然纳闷,也懒得多问,他满脑子在想别的事。

    自从盗了画,大明突然变得奇怪了,有时候看着一个地方发愣;有时候自言自语;有时候去写信件,走到半路忘了要干嘛,看到手里的宣纸,一拍脑门,扭头去茅房了。同僚猜他是害了相思病,要帮他说媒,都被他婉拒。他虽然满脑子想那个与他撞满怀的女子,但由于从那女子家里偷了画,又怕如果前去提亲,事情会暴露。他想就此了断,心思又由不得他,犹豫再三,他决定向狸猫问问吉凶。

    黄昏时,抬狸猫那几个轿夫回来了,大明早就等在门外,迫不及待迎过去,支开轿夫,然后掀开轿帘说:“狸兄,我有一事求……”话到这儿,他愣住了。轿子里是空的。

    起初,大明觉得狸猫是藏起来了,于是朝四周呼唤,谁知喊了半天,根本没有回应。他唤来轿夫询问,轿夫根本就不知道轿子里坐的是谁,自然纷纷摇头。他不禁慌了。

    他想:我成功进了翰林院,狸兄的心愿也完成了,它在街上逛了这么多天,该不会是逛腻了,不辞而别了吧?如若真是这样,这山河广阔,我哪里去寻它?大明越想越愁。

    过了几天,狸猫仍是没有出现,大明的相思病却越来越重,每天醒来,第一件事就是抱着枕头温存一番,回味那女子的触感和模样。他想豁出去,差人去提亲,又怕被女子识破,落得身败名裂一场空;他想罢休,又忍受不了“病痛”,结果每日长吁短叹,借酒浇愁。

    然而又过了几日,狸猫突然回来了,大明正在房里喝闷酒,听有人敲门,起身一看,大喜,连声问狸猫去哪了。

    狸猫在门口转了几圈,突然伏下身,抱住了大明的腿。

    “先生,我不是野生的。”狸猫说,“我家在青莲观,我的主人叫九风,是个道士,数年前他遭人陷害,赔了性命,我侥幸逃脱,躲进了山林中,这些年一直惦记着报仇的事,我每日在京城转悠,就是想寻找那个害九风的人。”

    大明有些讶异,说:“敢情狸兄还有此血仇,你先起来,这样好像在给我叩头,使不得使不得,嗯,贼人可找到了?”

    “找到了,现在此人任刑部侍郎。”狸猫仍是抱着大明的腿,“先生可愿助我?”

    虽然刑部黄侍郎位高权重,人脉极广,但对于狸猫的请求,大明却有心答应。

    “我刚入翰林院不久,似乎还扳不倒他……”大明握着拳头,“不过狸兄有预测后事之机,不妨先卜一卦测测吉凶,我们来日方长,总有雪恨之时!”

    他话音刚落,狸猫额头那只血红的鱼眼便倏然射出一片华光,华光中的景象,竟是黄侍郎带着镣铐坐在囚车里,押往菜市口问斩,路两旁的百姓纷纷用菜叶砖头招呼他,有的还往他身上吐痰。

    大明稍微安心了些,忽又想起这段日子的愁事,于是说:“狸兄真是好手段,可否再……”他说到这,狸猫身躯一转,把头朝向西南方,又射出一片华光。这片华光中,大明正坐在床边,伸手去掀一个新娘的盖头,新娘似乎有点害羞,盖头被掀开,急忙将脸侧向一边。

    大明眼前一亮,脱口道:“喂,这不是那女子么?我,我的婚事也能成?但是,这也未免太顺利了吧?”

    狸猫收回投影,喘着气道:“依卦象看,的确是这样。先生你想,那徐员外藏着很多画卷,丢了一副,他定是怕惹上更多人窥视,不敢声张,那女子又怎会知道你是去偷画的?再说黄老贼,我这几天暗访时,听说此人品行极坏,平日里无恶不作,被问斩也正常。”

    听着狸猫的安慰,大明心里总算有了底气。次日,天刚亮他就醒了,把管家叫到面前,让管家去徐员外家提亲。另一方面,他也开始着手收集黄侍郎的罪证。收集罪证这种事,远比提亲麻烦得多,不是三五天就能完成的,所以直到徐员外答应下亲事,双方定下日期,眼看拜堂成亲了,仍是没什么进展。而狸猫似乎很焦急,每日找大明询问情况。大明天天在家扳着指头数日子,好像比狸猫更焦急,急的事情却不一样。

    这天,大明家突然来了一个丫鬟,自称是徐小姐派来的,并捎来一封书信。大明刚启开信封,一股幽香便拂了出来,信中写道:

    思西厢,慕西厢,相思缕缕心头藏。谁人怜红妆?

    望秋荷,盼我郎,香茗美酒琴声扬。郎却不来尝。

    敢情是徐小姐在约他见面。

    大明纳闷,这马上就该完婚了,几天都等不了?但想着佳人一片深情,不去见也太罪过了,于是当即便和那丫鬟去了徐员外家。

    徐员外家虽不是豪门朱户,却也布置得典雅优美,花园内,徐小姐坐在一袭青帘后面,朦胧看不清脸。大明离着数步,便闻到了那抹朝思暮想的幽香,不由心头一颤,隐隐有种跑过去,将她揽入怀中的冲动。丫鬟和家丁仿佛听见了大明的想法,竟自己退下了。这时,花园内只剩徐小姐和大明两个人。

    “公子,不要再傻站着了,过来啊。”青帘后说话了。

    大明咽了口唾沫,晕乎乎地走了过去,随着离她越来越近,心弦也越绷越紧。快走到跟前时,徐小姐突然一把撩开帘子,把大明上下打量了一番,由于惦记着偷画的事,大明被她看得心慌不已,正想说点什么,对方却先开口了,连声请大明落座,和他聊了起来。

    二人相谈甚欢,不觉日头已偏西,天色已黄昏。大明要告辞,徐小姐起身相送,走到门口时,突然说:“听闻李公子有只奇兽,能不能让人家开开眼?”

    大明吃了一惊,赶紧矢口否认。徐小姐一听,顿时不乐意了,跺着脚埋怨,说:“眼看就要做夫妻了,怎么还要如此瞒着人家?我看呀,你定是虚情假意。”说着便将脸背了过去。

    大明支吾着,不知道怎么办好,无奈,只好说:“狸兄有恩与我,不是我养的,你想见它,我得问问它是否愿意。你看,我们马上就成亲了,等成亲后再见行么?”

    “哼!虚情假意!”徐小姐又跺脚。

    心上人连跺两次脚,这命令堪比圣旨。大明只好答应。回到家,找到三目狸猫,对它说了当天的事。狸猫听后,用舌头舔着爪子不吭声,沉默了片刻,大明又出言相劝,说那徐小姐多么多么好,狸兄见了定会喜欢的,况且我与她马上就共结连理了,到时候她就是你的弟妹,你去见一下又何妨?

    狸猫仍是不做声,大明说:“狸兄不吭,小弟就当答应喽?”

    狸猫点点头,扭身走了,双目隐隐有些担忧。次日,一大早,大明便带了礼物,和狸猫坐进轿子里,去了徐员外家。徐小姐早就等在后门,本来满脸欢喜,而看见三目狸猫后,竟有些不知所措,和大明说话时,顾左右而言其他,完全没了前日的融洽。二人聊了一会儿,徐小姐推说腹痛,回房后再也没上后花园去,把大明晾在哪儿了。

    大明感觉无趣,便带着狸猫告辞回府,刚到家门口,忽然冲过来一群官兵,不由分说将他和狸猫全绑了,用黑布套着头,装进囚车拉走了。

    头套被摘掉时,大明发现自己身处一间四四方方的石屋内,屋子中间有一道铁栅栏,每根栅栏都有手腕粗,间隔不过寸许。铁栏的对面,坐着一名六旬老者,身穿官服,相貌威严,正是刑部侍郎黄功。

    “李侍讲,你与那道人是何关系,怎么竟养着这个妖物?”黄功将脸往前探了探,担忧地问。

    大明虽不明就里,但心知是自己收集黄功罪状的事暴露了,这下落到了对方手里,恐怕凶多吉少。然而听对方的话音,其中似乎又有什么隐情。大明没有做声,只在心中暗自叹息。黄功竟没有继续追问,而是心平气和地对大明说了一件事。

    据黄功所言,那九风道人原是妖道,痴迷炼丹术,一心要羽化登仙,炼丹时无所不用其极,竟拿死婴的脑子做药引,甚至还有传言说,他到了后来,死婴不够用了,竟丧心病狂到去窃取良善人家的孩童。这只三目狸猫,就是九风用妖术蛊化的产物,专门帮他偷小孩。

    黄功这一番话,听得大明冷汗直流,侧目去看狸猫,狸猫却不辩解,只死死盯着黄功,嘴里“呜呜”着,怒嘶不已。黄功也不理它,只对大明一抱拳,道了个保重,竟起身走了。他走后,整个监牢就剩大明和狸猫。

    过了一会儿,狸猫突然问:“先生,你信他的话?”

    大明说:“我当然不信,这黄功定是在挑拨离间,你不用怕,你我虽人兽有别,但情同手足,即便命丧于此,来世也做亲兄弟!何况我乃朝廷命官,量他老贼也不敢把我怎么样。对了,现在无事,狸兄不妨测一下我们何时脱身。”

    狸猫看了看大明,没有言语,将脸转向石墙,投出一片华光。华光中,大明得救了,一帮身穿黄马褂的御林军杀进监牢,救出了他们,而黄功,被五花大绑押着去面圣……一切都很乐观。大明抚掌大笑,心里又开始憧憬得救后与黄小姐花前月下的情景。

    第二天,黄功又来了,这次带着一盒酒菜,大明也不拒绝,拿起来又吃又喝,只是黄功无论说什么,他都不理睬。临走时,黄功叹了口气说:“如果李侍讲再执迷不悟,老夫就不帮你隐瞒了。”说完甩袖而去。

    过了几天,真的来了两个身穿黄马褂的亲兵,身后还跟着一名太监。三人来到铁栏前,太监拿出一卷黄绸,宣读道:“奉天承,运皇帝,诏曰,翰林侍讲大明,勾结妖物,祸乱人心,现革去功名职务,即日与妖物一同问斩!”

    太监刚走,几个官差便打开牢门,拖着大明和狸猫,把他们捆绑结实了,装进一只用黑布罩着的笼子里,然后抬着向西山走去。

    坐在黑暗的笼子里,大明丝毫不以为意,心以为这又是黄功的诡计,那太监定是他找来的,于是仍和狸猫悄声交谈。狸猫始终不发一言。又走了一会儿,抬笼子的人忽然停下了,这时,大明听见一个熟悉的声音说:“几位官爷不要客气,拿去吃酒……”大明一听见这个声音,顿时激动起来,忽想起今天应是自己大婚之日。

    “李公子受苦了,我们来为你送行。”话音落时,黑布被撩开一条缝,徐员外和徐小姐就站在外面。

    徐小姐低着头,不敢直视大明,徐员外则一脸歉意,连连解释,让大明恕罪。大明听完他支支吾吾的话,总算明白了原委。敢情黄功与徐员外是好友。

    “李郎,对不起,不要怨恨婉婷,你勾结这种妖物,我要为爹娘着想。”说完这句话,徐小姐扭身走了,黑布又被放下来,倩影却似乎仍在大明的眼前。

    众官差又起身,抬着大明和狸猫继续往西山走。大明慌了,心中七上八下,不仅难过,还隐隐有种不详的预感。快走到桥头时,他忽然想起一件事,猛扭头悄声问:“狸兄,你有卜卦成影之术,怎会不知九风要被人陷害?前几日你投出影像时,黄功分明是被问斩了,为何现在要丧命的却是你我?还有,我们被捕时,你事先怎么竟无丝毫的预感?”

    黑暗中,狸猫那只鱼眼仍是闪着红光,显得份外诡异,待大明把话说完,它也悄声道:“先生,其实那是障眼法而已,世间哪有谁能预测后事。我在山林中第一次帮你卜卦,之所以应验了,完全是猜的,因为我那时在暗处听你吟诗作赋,知道你有才华,落魄于山林,只是屡受挫折,丧了信心,于是便幻化出一个假象给你打气。你后来中了科举,根本就是靠你自己能力。而后的事,皆是如此。”

    “这么说,我们今日果真要去见阎王了?”大明失声道。

    “恐怕是了。”

    大明挣扎起来,但绳子捆得太紧了,他根本不可能挣脱,这时,他又犯了倔脾气,竟张口去咬狸猫身上的绳索。绳索虽然结实,也架不住他疯咬硬啃,居然被咬断了。狸猫挣脱后,赶忙帮大明也解开,大明伏在它耳边说了些话。

    到西山后,笼子又被放下,响起几声钢刀出鞘的脆鸣,黑布被掀开了,一名官兵打开笼子,拉着大明和狸猫身上的绳子往外拖,不想力道估算错误,绳子一松,仰面跌了一跤。为首的官兵骂他:“冒失鬼,用那么大力干嘛?怎么把绳子都给扯开了!”话音刚落,就见狸猫拖着大明“嗖”地钻进了密林,他回过神去追,早已没了踪影。

    数月后,大明满面胡须的人坐在河边,洗一只刚猎的兔子,尽管猎物很肥,他却神色抑郁。他身畔蹲着一只三目狸猫,狸猫直勾勾盯着兔子。俄尔,他说:“狸兄,在这好生无趣啊,要不,你再帮我测下前程?”

    狸猫说:“我看你是想念徐小姐了。”

    大明点了点头,说:“还是狸兄深知我心,只是不知道我与她还能否再续前缘?”

    狸猫说:“当然能。但要看你够不够狠。”

    大明问:“怎么个狠法儿?”

    狸猫在他耳边悄声说了一番话,他听完后,不禁连连点头。狸猫对他说了什么呢?狸猫的意思是,徐小姐其实不过被她父亲的伦理束缚了,她心里还是想和大明远走高飞的,大明只需趁着夜深人静,偷偷把她掠到与世隔绝处就行了。当天夜里,大明便和狸猫潜入徐小姐的家中,将她弄到了这里。这个和小娟一模一样的人,正是徐小姐。

    大明听完后,忽然想到了什么,暗道,我从来没问过小娟的真名,难道她本名姓徐?然而他只是想想,毕竟现在小娟没在身边。他心知自己班门弄斧了,只好跟屋主人道歉,而这屋主人大明废话极多,跟大明从炎黄二帝讲起,一路聊到大唐盛世,意思是举例子,表示自从远古时候,大明这种行为就是不对的,连炎黄二帝都唾弃的。大明知道这样纠缠下去是没完了,于是对陈经理和红莲使个眼色,三人缓缓移到门口,突然夺门而出,一路向深山跑去。

    三人得到地图后,往密林深处跑,好在红莲打小生长在这片山林中,对地形能举一反三,总算没有迷了路。约莫天快黑时,他们来到了一片火红的草原前。这片草原不知怎的,上面生长的草全顶着火红色的小花,举目远望,仿佛给大地铺了一张红毯。红莲在附近采了一些粗粗的,像山药般的根茎,大明捉到一只兔子,陈经理生了一堆火,三人围着营火进食歇息。陈经理闲不住,往红莲身边凑,说娘子啊,昨夜咱们还没开战,你就落荒而逃,为夫好生憋闷,要不,咱在这荒芜人烟的地方天当被,地当床,来一次激烈的交流可好?

    红莲看也不看他,躲到了大明身后,低头默默吃东西。陈经理又发了几句骚,见对方不理睬,顿觉无趣,便躺在草地上睡着了。大明却睡不着,仍是想小娟。红莲愣愣看着他,也不睡。过了一会儿,陈经理突然大叫一声,一骨碌爬了起来。大明问他怎么了?他说:“做了个噩梦”

    大明问什么梦,他说,梦见自己遇到一群蚂蚁,这些蚂蚁都长着翅膀,铺天盖地地朝他飞来,他跑着钻进水中,谁曾想水下有水蛭,他被爬了一身,只好跑出来。而蚂蚁群却在水面外等着他,他刚露头,便被蚂蚁群咬了个通体红肿,这时,他不知怎的,来到了一个全是镜子的房间,往四周一看,屋内每个方向都是自己浑身浮肿的样子,他怕极了,大喊大叫,这么一喊,便醒了。

    大明学着网上那些大师的口吻,说:“你这个梦呀,源自欲望。蚂蚁代表无法排解的情欲,蚂蚁长翅膀,代表情欲乱飞,你跑进水里,说明你极渴望发泄一番,你被水蛭咬,预示你感觉自己体内的能量太充盈了,需要释放一下,你看到镜子里浮肿的自己,预示你潜意识里的自己是粗壮的,充满活力的。”

    陈经理说:“那为什么我却很怕?”

    大明说:“这得问你自己的心。”

    次日,天色刚蒙蒙亮,陈经理又大叫起来,大明被他吵醒了,问他干嘛。他说,你摸摸身下!大明见他脸色都变了,心知事情不妙,赶忙伸手摸自己的大腿,这一摸不要紧,可把他恶心坏了。只见草地上那些火红的小花全成了活的,纷纷吸附在人身上,散发出一股腥臭的气味。大明伸手捏着一个,用力一扯,红花顿时爆浆了,里面流出的液体更臭,把人熏得差点吐出来。三人搞不清这是什么东西,但知道此地不可久留,于是慌忙爬起来,一路跑着朝西边奔去。奇怪的是,太阳完全升起后,那些红花便自己脱落了,然后像长了腿似得,各自依附在一颗草上,又成了花朵的模样。大明啧啧称奇,说这是什么物种?是植物还是动物?或是介于植物和动物之间?

    陈经理说:“我哪儿知道呀,咱们还是快跑吧!”

    三人又跑了一会儿,红莲实在跑不动了,说:“你们走吧,别管我了,我只会拖累你们”

    大明说:“那怎么行,快,快站起来在坚持一下!”

    陈经理说:“跑不动别跑了,来我背着你。”

    红莲说:谁让你背!大明灵机一动,说:“对了,我们现在干嘛还要跑?那些红花已经沉睡了嘛。”这时候,陈经理拍拍身上,发现那些恶臭突然全部消失了,变得无比芳香,那些火红的粘液也成了粉末状,一拍,纷纷往下掉。三人觉得似乎没什么危险了,便坐在地上大口喘气。

    人在走路走累了时,往往越歇越想歇,不歇吧,又实在走不动。最靠谱的方法是停止奔跑,慢慢走,让心跳平复一下。三人当然没有这个经验,居然坐在地上休息了半天,睁眼看着太阳一点点往上升,又一点点往下落,可还是不想走路。陈经理举意,说咱们干脆互相抬着走吧,轮番抬,两个人抬着另一个人走一段,然后再换被抬的人抬对方,这么替换着,肯定比走路清闲。大明是学管理的,当然算不好这个帐,红莲更是不通物理学,不可能知道能量守恒定律,居然答应了。最先被抬的是红莲,她虽然舒服,可被两个大男人一边握着脚腕,一边抱着腋下,难免羞红了脸,于是闭上眼不敢看大明。大明在后面,抬的她的上半身,她把头靠在大明的小腹上,享受着温馨。而另一边,陈经理的手却不老实,顺着脚腕往上移,去摸红莲的小腿。红莲被摸,连忙踢他,他又把手缩了回去。

    这么着,三人你抬我我抬你的,走到了黄昏。天快黑的时候,大明发现远处的大地出现一片怪森林,说它怪,是因为这片森林中全是比筷子粗不了多少的藤蔓和灌木,一棵大树也没有。大明搞不懂这是什么所在,于是拿出琉璃球,把眼睛靠在上面查,以何家庄那座小桥为灯塔,一直朝西移,他看到那片红色草原的西边,写着四个字:黑火沼泽

    “可前面明明是森林,怎么会叫沼泽?”大明自言自语。陈经理说:“这你就不懂了吧,你见谁家的沼泽周围没有雨林?哪有光秃秃一个沼泽的。我看啊,这片小树林里肯定有鱼,咱们快去捉它几条,祭祭五脏庙!”

    大明尚未反应过来,陈经理便跑到了那片密林里,大明和红莲也跟着他向里走,谁知还没刚迈步,陈经理忽然大叫一声,又跑了出来。大明问:“怎么了?里面没鱼?”

    陈经理说:“有倒是有,可是是鳄鱼。”

    大明一听,心知此地十分险恶,也拿不定主意,扭头问红莲怎么看。红莲说:“听爹爹讲,鳄鱼最怕被人捏住嘴,你一旦捏住了它的嘴巴,任它怎么凶狠,都发不了威风。”

    陈经理说:“一只鳄鱼咱们捏它嘴巴,可里面是一群啊,哦不,是整个沼泽全是鳄鱼!”他此言一出,大明顿时怀疑了,心说真要全是鳄鱼,你还能活着跑出来?于是大明放轻脚步,慢慢朝森林内移了过去,在刚进入森林内时,忽发现远处有一条会移动的柱子,这根柱子并不光滑,通体坎坷嶙峋,显然是天然形成的,它像是长腿了似得,飞速朝大明冲来,待大明反应过来时,它已经离着不到一丈远了。

    大明惨叫一声(吓的),一个翻滚滚到了旁边,只听身边一震,大地为之摇晃,那条柱子一下甩到了地上。大明定眼一看,柱子那头还连着个东西,原是个巨型野兽,这个柱子,其实是野兽的尾巴!这野兽说恐龙不像恐龙,说鳄鱼不像鳄鱼,倒像一条尾巴尚未退化的青蛙,它的个头儿惊人的巨大,光是尾巴,就跟一栋摩天大楼似得。

    大明从未见过这么大的家伙,没命地往外跑。幸好巨兽似乎并未发现他,刚才只是闲来无事,甩了下尾巴而已。陈经理和红莲在外面听见巨响,都不敢靠近,离着老远干着急。大明跑到他们跟前,结结巴巴地让他们快走,他们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但看着大明这幅表情,心知事态严重,于是三人撒开腿沿着树林往东跑去。

    巨兽虽然大,但人跑起来也不慢,很快,仨人跑出了数千米远,眼看着巨兽够不着了,便瘫倒在地上休息。大明问红莲,这个东西到底是什么?本来他只是随口问问,并不指望红莲知晓,谁知红莲门清得很,一口气把这巨兽的祖宗八辈都道出来了。原来这只巨兽,名叫“黑火”,自打红莲的祖上搬迁到这片大陆时,就知道有这么个东西,只是老百姓不爱冒险,谁也不爱专程去找,别说找了,其实只要听说哪边有这玩意儿,躲都躲不及。这东西虽然凶猛强大,却不能移动,意思是,它跟植物似得,另有根扎在地上,平时它扑捉沼泽地的鳄鱼果腹,每到月圆之夜,就把头扎进旁边的火山口内唔唔地叫唤,谁也弄不清这是在干嘛。

    “会繁殖么?”陈经理问。

    红莲白他一眼,说:“我又没见过,我怎么知道。”

    大明说:“它是从哪儿来的?”

    红莲说:“村子里有个传说,说是神母在创造这个世界时,不小心被一只壁虎爬到了身上,壁虎吸收了神母的精华,忽地变得异常巨大,神母怕它在世界上作祟,决定除掉它,谁知它的生命力太强了,神母用尽了办法,还是无法彻底杀死它,最后只好把它和一棵大树融为一体,把它困在了这个沼泽地看守宝物。”

    大明和陈经理听得一愣一愣的,心想这前天还在小店吃炒饭,今天就要来斗上古巨兽了,人生的真是诡异叵测啊。

    “这么说来,第一颗神珠八成就在那个火山口里。”大明说,“如果真是这样,就麻烦了,这巨兽如此凶猛庞大,我们断是斗不过它的,可怎么取神珠?”

    陈经理说:“可以智取啊,趁它睡着,赶快把东西偷走,我和红莲在外面放风,你进去取,如果有情况,我们联系你你快跑就是。”

    “怎么联系?”大明问,“用喊的?”

    陈经理说,打电话啊,喊什么喊,离着那么远,喊你你也听不见。大明说,你他妈把电话拿去换媳妇了,我这只有一部手机,没法联系啊!

    陈经理一想也对,说道:“难不成咱们再回去跟我岳父要回来?”

    大明说:“不行的,别说你要不要得回,即便你要回来,恐怕也没电了。”

    陈经理问:“那怎么办?”

    大明往四周看了看,说:“以前看武侠小说,里面讲,说是无论任何物种,它周围十步之内肯定有克它的东西,咱们不妨围着这大家伙找一圈,看有没有什么发现。”他这个主意虽然有点浪漫,但目前的情况也只有死马当成活马医。三人分好工后,各自往自己的范围搜寻去了。

    那怪兽似乎有点烦闷,先是哼哼地喘粗气,喘着喘着,忽然大声咆哮起来,震得周围的树枝乱颤,沼泽里的鳄鱼吓得纷纷钻进了污泥里不敢露头。大明也吃了一惊,心中对这巨兽更加恐惧。陈经理索性学了鸵鸟,把头往两腿间一夹,念起了妈妈咪。红莲听到怪兽喘粗气时,就感觉到一股腥风扑面,像是要下雨似得,她知道马上会有情况发生,于是慌忙躲到一颗树后,捂着耳朵朝如山般的怪兽那边窥探。

    怪兽发完怒,似乎饿了,伸出一只爪子在沼泽地里捞起来,像捞饺子似得,抓起一只鳄鱼,也不剥皮,囫囵塞进嘴里嘎巴嘎巴嚼起来,血水顺着它的下嘴唇流了它一脖子。它一连捞了数十只鳄鱼,才算吃饱,又蹲下去甩起了尾巴。红莲纳闷一件事,这些鳄鱼生在这片沼泽地里这么危险,为什么却不肯迁移?即便走不了太远,最起码可以跑到怪兽够不着的地方啊,可眼前的情况却是,鳄鱼们竟像生来就是给它吃的似得,只围在怪兽周围,怪兽要进食时,它们就钻进淤泥里自求多福,怪兽休息了,它们就从淤泥里钻出来继续苟且偷生。

    在碰头时,红莲把自己这一疑惑告诉了大明和陈经理,陈经理说,你这么一聊,我突然想起了北朝鲜的人民。红莲问,北朝鲜是什么?陈经理总算和红莲找到话题了,于是滔滔不绝地给她聊起了北朝鲜的种种情况。据陈经理说,他有个同学是东北的,和北朝鲜接壤,家里开废品站。北朝鲜的公务员偷着公家的设施,比如铁轨啊,电线啊之类的跑到这边来卖钱时,当地有个规矩,除了把人家卖的东西的钱给了,还得管人家一顿饭,因为那些人全是饿着肚子来的。他们卖了钱,给边疆的看守一人送一块钱,然后剩下的回到家再给上级一人分几块,自己只能落十来块钱。

    “吶,你想想,那地方得多穷。”陈经理说。

    红莲有点不信,说:“你撒谎也得过过脑子啊,哪有人那么笨,没饭吃不会种田么?不会采野果野菜么?哪里有吃的就去哪里嘛,至于饿肚子?你看那些飞禽走兽尚且不会饿着肚子过活,身为大活人,居然天天饿着,这……哈哈,你肯定是瞎编的。”

    陈经理严肃地说:“这是真的,我没有瞎编。你不知道,人类这东西,得聪明到正好的程度才行,不能多也不能少,多一点就会互相压迫,少一点仍是会互相压迫,嗯……就好比你沿着树桩过河,得正好踩着树桩,才不会掉进河里。”

    红莲摇摇头,说:“不懂。”

    陈经理诲人不倦的精神上来了,略微思索一下,接着说:“这有什么不懂的,比如吧,你老爸想要我的手机,然而我说手机得用三千钱来换,而你家每年只能赚1千钱,而你老爸又非常想要,他会怎么办?他当然会让你拼命干活,尽量少吃饭,好尽快攒出那三千钱。你不干?嘿嘿,道德伺候!你总得当个孝顺闺女吧?你不干他就说你不孝,用家法揍你,而你妈跟他商量好了,她只要站在他那边,就可以比你多吃点饭,少干点活儿,所以你说吧,你怎么办?”

    红莲说:“我不会跑掉么?跑到森林里躲起来,天天打猎采野菜也比在家强啊。”

    陈经理说:“跑?哪儿那么容易,你家附近的森林都是你爹的,你爹派你妈看着呢,你跑到别人的地盘,别人拿你当奴才,这前提还得是你成功跑掉,万一你跑不掉呢?那可就倒霉了啊,武器在你爸妈手里,你又打不过人家,到时候你不仅皮肉受苦,还得身败名裂。罪名是叛家!”

    红莲说:“你这话没有说服力,为什么我爹非要你的那个鬼东西,他万一不要呢?”

    陈经理说:“这只是比喻,他即便不要手机,也会想要别的,比如再多娶几个老婆,住大点的房子之类,到时候还是你受苦。”

    红莲烦了,说:“哎呀不跟你胡扯了,你嘴里就没一句好话,去去去,哪有那么坏的爹妈呀。”

    这时,大明打断他俩的话,说:“我想到了,这些鳄鱼不跑,肯定是需要怪兽身上的或者附近的什么东西才能生存!”

    大明想起上生物课时学的生态链知识,他认为鳄鱼必须要吃怪兽附近的东西才能活下去,而它吃的那个东西,又必须吃怪兽周围的另一种东西。这个食物链的最底端,定是怪兽身上的什么,或许是粪便,或许是汗水,甚至可能是它褪下的死皮。想起这件事后,大明生出一计。他和陈经理趁怪兽打盹时,壮着胆绕到了怪兽前面,在它扎进地下的根附近搜寻起来,太阳快落山时,他们发现怪兽的双腿上生出了一些绿芽,这些绿芽生长速度极快,一眨眼功夫,就长成了数米长的藤蔓,这时,土里突然钻出一大群老鼠,这些老鼠个个塞着兔子大,围着藤蔓欢天喜地的,似乎在等待什么。大明和陈经理瞪大了眼睛,睁眼看着藤蔓开花结果,结出一片苹果大小的果实,果实呈灰褐色,看样子应该是一种坚果。果然,那些老鼠摘掉藤蔓的果实,张开嘴大啃起来,发出咔咔的声音,它们啃掉外皮,露出里面白色的果肉,吃得啧啧有声。大明和陈经理正看得入神,沼泽里的鳄鱼却不知什么时候游到了附近,从水面下窜出来扑食这些老鼠,老鼠纷纷想钻回土中,却仍是被杀掉一部分。

    大明悄声说:“这应该就是食物链最底端的东西,我们只要想办法不让藤蔓生长,不出半月,这些老鼠就得饿得搬家,那么鳄鱼没了食物,自然也就搬家了。”

    陈经理说:“可是怎么才能不让藤蔓生长呢?”

    大明说:“我估计这些藤蔓是一种变异的神经末梢,很可能只在怪兽睡着时才会生长,我们想办法不让它睡觉试试,看藤蔓还会不会生长。”

    这件事说起来容易,做起来却难,因为怪兽太大了,虽说不会动,可一旦发起怒来,人奔跑的速度绝对躲不开它的攻击。大明把自己的想法跟红莲讲了讲,问她有没有什么主意。红莲说,这还不简单,做弓箭啊,把箭头淬上毒液,我知道附近有一种草,碰到皮肤上就奇痒难忍,我们可以把草捣碎当毒液用,那么痒,我才不信它还能睡着。

    说干就干,三人捉了几只老鼠,烤了吃掉后,匆匆在丛林中找了一些韧性强的灌木,又找了一些实心竹,简单做了一把弓箭。红莲在不远处的红色草原附近找到一种纤细的不小心都发现不了的类似发菜的东西,她用树叶垫着,揪起一撮,用石头砸碎,轻轻把竹子箭的尖在上面涂了涂,涂到一半时,她突然对陈经理说:“哎呀,我忘了是不是这种草了,你先试一下有没有效果好么?”

    陈经理吓得赶忙跑,红莲在后面佯装要挽弓射他,他抱着头爬到了地上,大声惨叫,仿佛被阉了般凄惨。红莲玩的兴起,又跑到跟前,用一只尚未淬毒的箭去戳他的屁股,他的声音中立刻夹杂了一股绝望,大喊:“别别别,我最怕打针了!我跟你叫奶奶还不行么!”

    红莲乐的哈哈大笑,问:“你以后还敢不敢再调戏我?”

    陈经理说:“不敢了不敢了,以后你就是我亲妈,我把你当圣母玛利亚那样尊敬!”

    红莲问:“圣母玛利亚是谁?”

    陈经理说:“就是一个非常非常受人尊敬的女人,哎呀你……咦,你不会真找错了吧?为什么我到现在还没反应?”

    红莲说:“也是,好像真错了,没关系,我刚才找了两种,咱在试试这种。”

    陈经理这下学聪明了,一轱辘爬起来,拔腿就往大明那边跑,边跑边喊:“哥们哥们,你这也太不够意思了,怎么眼睁睁看我受难!”

    大明惦记着外面的事,只想赶快找到6颗神珠,无心跟他们打闹,于是说:“你别怕,她逗你的,有毒的这根箭在我这。”

    陈经理一听,顿时来劲了,伸手从大明手中抢过箭,扭头就要去戳红莲,大明想阻止他,已经晚了,他一把握住的正是淬了毒的那边。

    陈经理追着红莲跑,红莲身手非常矫健,他扑了几下扑不到,正想发怒,忽觉手心奇痒难忍,低头一看,发现自己的手已经肿成了馒头。他想起刚才不小心握住了箭尖,不由后悔不已,连声埋怨大明不提醒他,并要大明想办法。

    大明摊摊手,说自己也没办法,让他去问红莲怎么解毒。这下好了,陈经理刚才还凶神恶煞般追着人家,此时却又成了小绵羊,贱着个脸,嬉笑着把红莲夸得差点飘到天上,红莲长这么大从来没听过这么多奉承话,一时间爽得连自己是男是女都忘了,但脸上仍是强装生气,弄得表情看起来像哭又像笑,仿佛女人丢了之前的一刹那,非常迷人。

    陈经理不觉起了生理反应,口水差点流到地上,说:“红莲美姐姐,您倒是发发慈悲,给小弟结一哈毒嘛……小弟下辈子就是做牛做马,也要报答姐姐的美恩。”

    红莲终于忍不住了,扭过脸抽了几下肩膀,想来是笑得花枝乱颤,又不愿被人看见。大明不想浪费时间,打断他们说:“红莲,你觉得我们需要离着多远才能射到那怪兽,又不会被它扫到?”

    红莲平复一下心情,说:“这弓射程很近,箭又不锋利,我们也不知道它的皮有多厚,我觉得尽量离得近些比较好,射完立刻跑,应该没事的,毕竟它没法动地方。”

    这时天已经黑透了,旷野上刮起了一阵阵旋风,吹到沼泽边的灌木林便停了下来,举目远望,仿佛一个个扑向火苗的飞蛾。大明拿着弓箭,小心翼翼地凑到怪兽附近,挽起弓对着他的尾巴来了一箭。射完他扭头就跑,连回头看一下也没敢。怪兽开始并没太大反应,只是略微哼了一声,片刻后,忽听一声怒吼,它那柱子般的尾巴狠狠砸到了地上,震得三人站立不稳,差点跌倒。

    怪兽自大出生以来就没遭过什么罪,这下被毒箭射中尾巴,有没办法挠,它想回头用舌头舔,却又够不着,一时间又急又怒,大尾巴到处乱扫,把沼泽地附近的植物全扫得横七竖八,泥浆里的鳄鱼不时飞起一只,飞到半空又掉下来,泥点子到处飞溅,整个沼泽成了一锅粥。

    大明三人离着远远地观望,像看电影似得,竟还对怒极了的怪兽指指点点。幸好怪兽并不知情,不然非气死不可。然而怪兽毕竟庞大,小小毒液的药效持续不了多久,再加上它激烈运动,更加快了挥发消解,三人还没看过瘾,它就安静了,又躺倒在地上呼呼大睡起来。同时,它的双腿处也开始生长藤蔓,那些老鼠看没什么危险了,便跑出来啃食藤蔓的果子。一切又恢复如常了。

    陈经理说,这可是个艰巨的任务啊,一根毒箭只能持续不到一个小时,咱们一晚上至少得做8根,老鼠又不像人,它们能挨饿得很,说不定得一个月才能把它们饿跑,这样算下来,即便保守一点,咱们也得至少240根毒箭,我们又没有合适的工具,这做起来实在是个大工程。

    大明说:“世上无难事,咱们可以一边做一边骚扰它,我们每人骚扰它8小时,给它来车轮战。这个办法虽然笨,这个计划虽然简单,可往往越是简单的计划,成功率越高,因为少了夜长梦多,出漏子的几率低。”

    三人把具体事项商量了一下,便立刻开始动手了。大明做的头一班。其实他们的倒班,也就在体力上得到了休息,精神上一点也不安生,根本睡不着。怪兽闹起来的动静实在太大了,他们离着老远去睡,仍是能听见,这么坚持了一周后,三人全成了无精打采的,像飘着的魂。

    幸好另一方面,怪兽也折腾得精疲力竭了,再发怒时,动静明显小了许多,又过了一周,它叫起来的声音也成了有气无力,甚至有时候连动都懒得动了,只是趴在地上呻吟。周围的老鼠一周没吃到东西,纷纷跑出来觅食,这下可把鳄鱼们乐坏了,衣食无忧,每天懒洋洋趴在烂泥里,随随便便一张嘴,就能吞进去三五条老鼠,连地方都不用动。逐渐地,四个星期过去了。这时周边的老鼠已经明显少了许多,陈经理突然想起一件事,对大明说:“咱们实在太傻了,这怪兽都困成傻逼了,我们早该放过它,让它去睡,咱们好趁机去取神珠。”

    大明一听有道理,于是三人烤了几只老鼠带着,即刻进发,爬进了火山口内,这一切是如此顺利,让三人有种时来运转的感觉。火山口内并无火山,全是石钟乳,在那凹陷的中间,有一潭极其清澈的泉水,泉水不时冒出一片水泡,水泡破了,一股青烟便倏然钻出来。红莲水性好,说下去看看,陈经理不放心她,也要跟着下水。大明取珠心切,本想也跟着下去,但又想起还需要个放风的,便嘱咐他们,让他们不可强求,能找到珠子最好,找不到就上来,别给伤着。二人下水了。

    放下大明在外面放风不表,且说红莲和陈经理。二人潜到水下,感觉浑身一阵舒畅,潭水并不太深,水下也有个生态链,潭底是水草,水草中沉着各种贝类和软体动物,鱼在上面游来游去,其乐融融。这时,二人又看到一股气泡从下面冒出来,升到了水面上,像是放飞的氢气球,他们顺着气泡飘起的方向游下去,一只比桌子还大的扇贝赫然出现在眼前。

    这只扇贝通体散发着玄光,好似彩虹般,各种颜色毫无违和地交融在一块儿,布满了它的周身,它不时张开两扇“大嘴”去吃那漂浮着的海藻和低级水生物,它每张一次嘴,一串气泡就从它嘴里冒出来,仿佛在呼吸。陈经理看呆了,忽发现在扇贝口中,有一颗鸡蛋大小的珠子,珠子和扇贝的外壳一样,也是七彩色,不同的是,这珠子的颜色竟是一直流动的,人一直盯着它看的话,竟有一种将要被它迷住魂魄的感觉。

    陈经理对红莲做个手势,二人浮出水面透气,大明上来问情况,陈经理把自己看到的景象对他讲了一遍。大明说:“照你这么说,想取那珠子,必须得游进扇贝嘴里,我们的胳膊都没那么长。但我看一本书里讲,贝类的保护系统极其敏感,你一不小心碰到它的身体的话,它会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以足以把一头牛拦腰夹断的力道迅速合上大门,而我们若想采珠,却必须得动它,这倒难办了。”

    不料陈经理却说:“嗨,这有什么难办的,咱们三个一块儿下去,两个人分别掰着它的上唇和下唇,另一个人进去硬摘就是了,它再怎么牛,也没三个人的力气大,这样,咱俩纯爷们掰它,让红莲趁机摘珠子。大明点点头,三人一起沉入了潭底。

    扇贝仍在一张一合地吃东西,水泡从它肚子里不时地往外冒,三人游到它旁边,发现它和那只怪兽一样,也是被固定在潭底的,是个不能移动的可怜虫。大明和陈经理趁它又张开嘴时,伸手便掰住了它的两扇壳,它受到攻击,肌肉猛一收缩,却怎么也合不上嘴,不由触发了保护机制,肚子里的气泡咕嘟咕嘟往外冒。大明拉一下红莲,示意她快摘珠子,然而一回头,却吓了个半死,他发现红莲不知何时竟成了一条青面獠牙的大鱼,正张着嘴来咬自己的头。

    大明扭头就去拉陈经理,要他一起跑,而他刚把头扭到一半,却发现一只粗大的触角迅速缠住了自己的手腕,顺着触角往上看,只见陈经理也变成了一只大章鱼,他的头还在章鱼脸上张着,他的嘴却成了彷如鸟啄般的鹰钩。

    大明来不及细想,掰开触手就往水面外游,变成大鱼和红莲和变成章鱼的陈经理紧跟其后,似乎并不想放过他,他好不容易浮出水面,正想爬到岸上逃跑,却发现这口潭变了,变成了无边无际的大海,而他,正漂浮在海面上,举目远望,四周连个小岛都没有。大明万份疑惑,却也不敢耽搁,扭头朝着一个方向拼命游,这时章鱼和大鱼也跟上来了,一个呲牙咧嘴朝他叫唤,一个张牙舞爪要来缠他,他想到这个地方搞不好有让人基因突变的射线,便下意识低头看自己在水中的倒影,由于海水一直涌动,映出的图像不太清晰,然而即便这样,大明还是模糊看到了自己的脸,他发现自己竟让变成了一只巨大的癞蛤蟆,自己低头看倒影时,恰好跟自己的目光接触,水面中那只癞蛤蟆面无表情,却是一脸毒囊。这时候,章鱼和大鱼追到了进前,前后堵住了大明,大明没命地惨叫,听到耳中却是“呱呱呱……”他正绝望之际,忽听见一阵熟悉的呼唤,顺着声音传来的方向看去,一艘小船倏然出现在视野中,那小船上,坐着的是小娟,小娟一脸焦急,正在四处打量。

    大明激动万分,大喊“小娟你怎么来了!我在这儿!”而话出口却成了“呱呱呱呱呱呱呱呱呱”

    小娟也听见了呱呱声,扭头一看大明,不禁惊慌失措,划着小船就想跑,大明急得抓耳挠腮,却无可奈克,这时候,他忽听耳边响起陈经理的声音,声音说:“小娟,大明死在潭底了,我们回去吧,别管他了!”

    大明扭头一看,发现变成章鱼的陈经理已经恢复了原样,红莲不见了,而自己,仍是一只癞蛤蟆。小娟看到大明,也吃了一惊,招呼陈经理离大明远点,陈经理会意,拼命向小船游去。不甘和委屈一下子冲到了大明了头顶,他只觉鼻子发酸,再大的苦他都可以吃,再危险的事他都可以做,但小娟一个怀疑的眼神,却让他如坠绝望的深渊。

    陈经理很快游上了小娟的船,二人划着,快得不可思议地驶远了。大明目送他们消失在天海线,低头又看自己的脸,还是只癞蛤蟆。这时,他不禁开始思考了,为什么红莲失踪了?为什么陈经理变回了人,为什么自己却仍是一只蛤蟆?想了一会儿,他的思维逐渐开始向阴谋论倾斜,觉得肯定是陈经理那厮搞的鬼,他肯定早就发现潭底有玄机,故意不讲,让二人着道,然后他自己跑掉。然而他又为什么要这样做?难道……他也喜欢小娟?想趁机横刀夺爱?可是小娟不是受伤了么?为什么却突然出现在海上?这一切,会不会是小娟和陈经理故意搞鬼?

    大明越想越烦乱,他想到的所有解释都很快被他自己推翻,他似乎已经陷入了癫狂的境地,开始在海面上兜圈。他发现一直不停地旋转,自己的心仿佛会得到一些平静。也不知兜了多久,他觉得天地开始旋转,自己的脑袋像是要裂开一般,胃里翻江倒海,浑身说不出的难受。他睁开眼睛,忽看到一张熟悉的脸,这张脸秀气,激灵,可爱,又透着稚嫩,这竟是红莲。红莲就躺在他旁边,而他,仍是浮在水中。他忽想起自己是在无边无际的海上,红莲怎么会躺下?她躺在哪儿?想到这儿,他又扭头看,发现旁边有一块陆地,陆地很窄,只有不到十步的宽度,边缘是石钟乳滴成的山,他又回到火山口内了。

    “红莲,我是大明,你怎么了?”大明问。

    红莲没有做声,仍是闭着眼。大明爬上岸,使劲晃了晃她,她咳嗽一声,总算睁开了眼睛,她疑惑地扭头看大明,问:“那小子呢?刚才你怎么变成怪物了?”

    大明说:“我也奇怪,陈经理好像跟小娟走了,这个潭底到底有什么鬼名堂,让我们三个都变了?”这时,他们忽听身后有人插话说:“我觉得是幻觉,我们根本没变,是那个鬼扇贝冒出的泡泡有致幻的作用。”陈经理的声音。

    大明回头一看,陈经理不知何时也游上岸了,趴在自己旁边喘粗气。

    “这下麻烦了,咱们去取珠子,它就放毒气,根本没法靠近啊!”陈经理说,“这片地方又只有藤蔓和灌木,咱们想找个东西把它的嘴撑起来也不可能,这下倒把我老陈给难住了。难道就让这到嘴的鸭子飞了?”

    大明点点头,拿出地图,说道:“不用灰心,我想起来离着这边不远就是藏冰之珠的地方,那里似乎有个国家,咱们不妨先去取冰珠,顺便在那边找点工具,回头再来对付这只可恶的扇贝!”

    二人点点头,三人又从火山口爬了出去。那只怪兽被折磨了将近一个月,显然是累坏了,仍在睡觉,三人从它旁边经过,它像死了般一动不动,陈经理事儿多,伸手去骚它的鼻孔,它受不了痒,居然打了个喷嚏。

    陈经理像做了云霄飞车似得,一下被喷出数丈远,幸好附近全是沼泽,不然准摔死。他掉进烂泥里,正庆幸捡回一条命,忽想起沼泽里有鳄鱼,于是他没命地往岸边游,然而身后早就跟了好几只鳄鱼,他前面游,鳄鱼在后面跟,在他快上岸时,跟的最近的那只豁然张开大嘴,一口向他腰际咬去。幸亏红莲眼疾手快,伸手拉住他猛一拽,他才躲开一劫。鳄鱼似乎不甘心,要追着他上岸,三人撒开腿,朝西边跑去。有一只鳄鱼落单了,后面的几只鳄鱼都扭头潜回了沼泽,就剩下它还在跟着三人,这下陈经理乐了,说:“二位肚子想必饿了吧,咱们何不干掉这只作死的畜生,祭祭五脏庙?”

    大明一听也对,前方是什么地形尚不知晓,有没有食物也不清楚,捉一条鳄鱼,烤熟带在身上当干粮也不错。这时,落单的鳄鱼似乎也觉察出敌我双方实力悬殊,要开溜,陈经理哪儿那么容易让它跑,一个箭步追上它,上前便按住它的嘴。鳄鱼喜欢翻滚,它咬到猎物时也是用迅速翻滚的方式把猎物撕碎,好像它除了会咬之外,就只会翻滚了。这时陈经理死死握住了它的嘴巴,它张不开嘴,便只是翻滚,在地上从左翻到右,又从右翻到左,有时候一直往右翻,有时候一直往左翻。而它并非连续不断地翻滚,而是翻一下,休息休息,等待技能冷却,然后再翻。虽然它翻滚时威力巨大,然而却给了陈经理换手的间隙,陈经理站在它嘴的这边,双手死死扣着它的鼻子和下颚,它翻一次,陈经理就换一下手,逗它逗得不亦乐乎。它却不知道自己即将大祸临头,仍是瞪着傻眼一直翻,颇像某个倔强的人,做生意失败后仍是用同样的方式一直做。

    大明和红莲看着陈经理逗那只鳄鱼,觉得挺有趣,于是要求陈经理让他们也玩玩。陈经理说:“你们还是别玩了,我是练过的,以前上初中时,班里有个同学力大如牛,却脑袋迟钝,动作缓慢,我发育得早,那时候就这么瘦高了,经常按着他的脖子转圈,所以现在玩儿鳄鱼才玩儿的这么溜,咱们还是别耽误时间了,赶快把它杀了吧。”

    红莲随身带着一把短剑,她抽出短剑,一下刺在鳄鱼的后脑上,上下搅动了一下,鳄鱼抽搐一阵后,便不动了,血水顺着伤口流了一地。在外面,鳄鱼皮是好东西,然而如果只想吃它的肉的话,就成了累赘了,又粗糙又厚,割起来十分艰难,红莲的短剑又不是特别锋利,结果剥了半天,把红莲累得上气不接下气。大明去找干柴,在周围生了一堆火,这时天已经快亮了。

    鳄鱼肉的味道像蛇,只是纤维粗的很,吃起来费劲,三人嚼得牙关发酸,才吃了个半饱,困意袭来,不觉睡着了。在旷野中睡觉是最舒服的,尤其是远离都市喧嚣的狂野,周围原本很吵的动静,此时听着也似乎有了安神的功效,尤其是微风吹来时,仿佛上帝在轻轻抚摸人的脸。

    三人又睁开眼,太阳已经西沉了,沼泽附近,白天的气温高,夜间正好适合赶路,于是三人略微打点了一下,带着足够的鳄鱼肉出发了。这样走了四五天,周围的景色发生了变化,开始隔三差五地出现一些大树,这些树说不清叫什么名字,叶子像大麻,而枝干又像芭蕉,孤零零地生长在荒野上,但凡有树的地方,周围都是光秃秃的,没有其他植物。大明觉得这些树八成有毒,便让陈经理和红莲小心点。天黑时,他们找到一处峡谷,峡谷内有一滩积水,三人便在此处扎营了。

    经过几天的风干,原本就很难嚼的鳄鱼肉,此时已经硬的像牛筋一般。红莲咬了两口,怎么也咬不动,便说:“这根本没法儿吃了呀,我看咱们不如像办法把鳄鱼煮一下。”

    大明说:“又没带锅,怎么煮?”

    陈经理插话道:“嘿嘿,没带锅一样能煮,就看你懂不懂利用周边的材料。”说时,他起身走到了峡谷的边缘处,寻找凹陷形的石头,找了几块,拿到火堆边,把鳄鱼肉放进凹陷处,用手撩着水开始煮。大明说:“这煮到什么时候了,一会儿水就干了,还不如用短剑凿得深一点。”

    陈经理说:“这你就不懂了吧,干什么事得会合算,你凿石头费多大劲啊,这往石头上撩水才废多大劲?有道是水滴石穿,只要不停地往上弄水,这肉干一会儿就煮成了滑嫩可口的溜肉片了。”

    果然,陈经理看着水干了,就往上撩水,大约反复撩了五六次,鳄鱼肉便吸水膨胀了,吃起来毫不费力。红莲凑到陈经理旁边,他煮一块,她吃一块儿,他煮一块,她吃一块儿,吃饱后找了个地方,靠着岩石睡去了。陈经理出奇地老实,也没有趁机提什么以肉换肉之类的要求。

    三人睡到半夜,大明忽然醒了,他想看看自己是怎么醒的,便侧耳细听周围的动静,过了一会儿,他听见不远处传来一几声低沉的嚎叫,声音似乎是狼,又像是刻意压低的。他继续听,这次嚎叫声又想起时,明显离着近了些,并且是从四个方向传来的,他明白了,这是有狼群正在包围他们。

    大明一激灵爬了起来,把陈经理和红莲推醒,悄声让他细听,二人一听,顿时警觉了,问大明怎么办。大明也不知道怎么办,四周又没山洞,他们又没带什么像样的武器,那些对付巨兽的弓箭并无太大杀伤力,骚扰还行,真要短兵相接,只会激发对方的潜能。无奈,大明把目光投向了附近那些危机暗伏的怪树。陈经理一看他瞅那些树,就知道他在打什么主意,说:“你不是想爬到那些树上吧?那些树很可能有毒的。”

    大明点点头,说知道,但目前也没别的办法,咱们可以脱掉上衣,抱住手小心地上去,别让皮肤和那些树接触便是。俩男人好办,可红莲一个女孩子,怎么脱掉上衣?陈经理见红莲犹豫不决,知道她是害羞,于是把自己的衣服一撕两半,将另一边递给了红莲。红莲接过衣服,说了声谢谢,便扭回头去。然而陈经理刚转身,她便又偷眼看他的背影。大明看在眼里,心说,这小子八成还有戏呢。

    三人小心翼翼地爬到树上,等待围过来的狼群。这些树散发着奇怪的味道,像是薄荷,但似乎又和薄荷有区别,比薄荷多出了几分苦味。大明闻着,并不觉得提神,反而有种不安全的感觉。过了一会儿,四周出现了一双双幽亮的眼睛,狼群终于来了。它们围着树对大明三人呲牙咧嘴,嘴里发出唔唔的叫声,却就是不往树边靠近。大明突发奇想,想试试如果接触树枝的话,会出现什么情况。当然他不是自己去摸,而是向红莲要过短剑,砍掉一根树枝,用短剑挑着,投向了一只狼。那只狼见有东西飞来,迅速往一边闪开,叫得更凶了。

    大明一下没得逞,又来了一次,这次仍是没投中狼群。他决定冒一下险,用衣服抱起数十条树枝,一起投向了狼群。狼群是分散的,他朝着互相的距离最近的三只狼投,三只狼有一只躲开了,有两只被投到了身上。大明心里想的是,树枝会腐蚀,像硫酸似得,遇到皮肉就把它们灼伤了,然而现实情况却是,树枝刚一接触狼的身体,便忽地消失了。由于光线暗,大明也没看清到底怎么回事,以为是消失了。其实树枝是像活物似得,钻进了狼的身体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