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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三)人物的三种表现手法

    最后这一段,来说一个其实是我很早就觉得可以稍微谈谈的东西。以个人的总结,人物的表现手法可以分为由低到高的三个层次,形容词表现,对话表现,和情节表现。

    形容词表现

    形容词表现自然是最简单的了,按传统的小说手法,某个人出来,一般会有一小段出场介绍,说明一些这个人的基本情况,一般少不了肖像描写,而同时就可以通过形容词提示出这个人的能够带给人的基本印象,譬如英武、粗犷、腼腆、文雅一类,这个用形容词限定的“出场性格”(当然形容词完全可能是一串或者成句、成段~),除非作者有意以人物性格的前后反差来出奇,就为整个人物在其后的表现定下了一个基调。定这个基调其实大有好处,可以极大的减少作者在人物塑造上的工作量,开场形容词相当于将人物定位在了某种类型之中,在此后作者只要花上不多的技术将人物一直维持在这个基调上,就可以一直保持这个人物形象的独特性(当然,即使是这一手法,也要求作者起码具有能够将人物形象保持住的能力,如果写着写着散掉了,有经验的读者可能就会摇头讪笑了,所以顺便,这个开场定位最好不要太复杂太有层次,得量力而行,一般开场给一个比较模糊的定位,后面再根据个人的技术细腻度来细化,如果开场细后面粗,就不免要引人摇头了)。而在没有这个预先定位的情况下,作者就需要通过笔锋和人物的每一点面的接触,将人物形象推到自己心中的某一个定位上去,这是需要比较高的技术的。我当年曾经捉摸一个问题,为什么小说的传统,男主人公出来一定得英俊,女主人公出来一定得漂亮,这其实是从一开始就加给读者一个对于主人公的正面的感觉,以利于加强读者对于人物的认同感。但其实生活中的人长得特英俊漂亮的是少数,为什么对于我们周围的很多人,我们都会有很强的认同感呢。其实这个英俊和漂亮的形容词,跟这里说的人物性格的形容词基调是相似的,说白了就是在节省力气,你一上来就让读者觉得你的主人公好,然后进一步的写主人公好就比较容易,作者就不需要在人物描写的硬功夫上花太多的力气。而譬如古龙在大人物中的发挥,能把出场直接给了个几乎致命性的“矮胖”肖像描写的杨帆写得令读者最后认可并喜欢,写作技术(或者说描摹生活的能力)能达到这个水准,其实出场给不给个英俊的定位,根本不重要了。

    对于需要同时展现多个不同性格人物的文章,开场形容词就能够为作者节约更多的功夫,写出一个人物容易,譬如同时写出四五个人物就不那么容易,而这个时候用开场形容词先在读者印象中对这四五个并行的人物定下不同的位,后面进一步的顺线发挥,就会容易得多。譬如温瑞安的四大名捕,起码我印象最深的碎大开谈系列,冷血铁手追命和无情的性格都是通过开场形容词提点出来的,即使后面我认真观察过,他其实没有对展现人物不同性格投入太多的后续力量,但正因为开场定位的错合,同样起到了不错的效果。

    又我上一节提到的对于配角性格有意识的错合处理,如果人物描写功底不到家,形容词同样是可以采用的手法,次要配角常常连后续出场都没有,不需要维持性格,用起来就几乎不需要技术含量了(需要的地方,还在于如何设置不同人物的性格特征,才能产生比较够味的错合效果,其实这是门真技术)。还是前面那个观点,让读者有不同色彩的印象,总比一色灰蒙蒙的好。

    对话表现

    对于已经有一定的写作底子,心气又比较高的人来说,采用形容词在先定位性格的方式,总显得,呃,有些掉价,一方面显不出作者水准,另一方面,离小说所需要的含蓄、“中空”,或者就是如情节一章所说“如鱼饮水,冷暖自知”的表现方式,还是有差距的。(顺便,开场肖像倒总是一个传统,在肖像描写中适当的提示人物的性格,其实是个相当不错的选择,相当于扑了个粉底,笑。翻了下旧文,翻出这么两段,如“‘谁说我死了?’一声轻微的咳嗽,一个修长的人影排开人群走了出来,步履稍有些不稳,沉稳从容的翩翩风度却依然如故,衣袂在晚风中微微的飘着。”又“……是个俊秀的年轻人,穿着身洗得发白的蓝色衣衫,豁着边的头巾裹着披散的长发,下面是一张美玉一般的苍白的脸,两条秀气挺拔的眉毛,弯弯的嘴角似总带着笑意。”)

    在不需要任何功底的前一个层次之上,对话毫无疑问就是最适于表现人物的方式了。这一点我想不用我再多行解释,大家应该从小学起就知道了。这也就是我所说的表现人物的第二个层次。个人的写作习惯就是基本排斥形容词直接定位形式的,因此除了有时用肖像描写在开场打个粉底以外,人物性格的主要表现都是通过对话来完成的。个人的文风,一半到三分之二的篇幅是对话,所以以对话描写表现人物相对比较有利,因此在对话表现上,多少也积累出一些经验和体会。

    对话可以是主要人物之间连篇的长段对话,也可以是次要人物出来的一句两句,需要注意的是,无论是哪种情况,即使在表达完全相同意思的时候,不同性格的人说出来的话,一定会有细微的不同,而读者就从这不同上,感觉得出不同人物的性格。这就是对话表现人物的根本实现方式。需要知道,这种对于人物性格的感觉,读者并不需要明白语言细节能够表现性格这一理论,也不需要通过细节去推敲什么,而应该能够读到你的对话描写就直接从你的对话中感觉到你人物的性格。这是一种直观印象,跟思考无涉。小说的对话描写,跟戏剧作品比较,具有一个巨大的局限性,就是后者可以通过演员的语调变化成功的让读者产生不同印象,而小说并不具备这一功能。同一句话,演员能够说出无数种完全不同的感情,而小说就只能给人文字上的单一信息。但是这一切缺陷都不难克服,个人的经验,是用“代入法”。就是在写一段对话描写的时候,写到哪个人物,就将自己代入到那个人物中去,以你自己的口气来完成他在对话中的戏份,或者说,你其实就是一个演员,在写到哪一个人物说话的时候,就在扮演哪一个人物的角色,记录下这个角色冲口而出的语言。我自己写对话的时候,打字速度常常会随着人物的感情起伏而忽快忽慢,有时写激动了砸着键盘往下写也是常见的,这就是代入法应用的后果--||||这是一种非常微妙的效果,虽然文字能够提供给人的信息极为有限,但是当你实际通过这种方式将人物的对话写出来的时候,只要代得足够深入和真实(当然其前提是自己对人物的把握足够深入),人物的性格会自然而然的跃然纸上。人物性格从纸进入到读者的印象里,是一个纯感性的过程,毫不需要思考的干扰,那么它从作者的内心形象里反映到纸上,同样是一个纯感性的过程,同样不需要思考的插手。两个过程会在纯感性中,得到完全的直接的沟通。其实所谓艺术,其中一个真谛也就在这里。

    应该说,对话描写是小说表现人物的主要手法,因其丰满而极有表现力,整体来说技术难度也并不算是太高,因此被广泛采用。如果说小说的练家子功底是描写的话,那么小说中塑造人物的练家子功底,就是对话描写。写到这里忽然想到,中国旧评话之所以常常流于脸谱化,跟中国古典小说创作并没有成熟到充分发挥对话这一表现形式之间,应该存在着极大的联系。

    情节表现

    以个人的观点,小说表现人物的最高层次,在于以情节表现人物。这一观点大抵也与我前面对于情节的观点有关,小说是情节的艺术,小说表现力的主要载体是情节,因此塑造人物的最优载体,同样是情节。只有情节才是小说中最富有表现力的部分。

    这一层次,对于小说的人物塑造而言,是一个极高的层次,应该说,大部分作者都是达不到这个层次的,我个人的层次只在前面的对话上,离这个层次同样也差得远。只是,当有人真正应用这个层次成功的时候,它能够带给人的精神享受,实在是美妙绝伦的。

    如前,通过对话表现人物,就是在表达同一个意思的时候,不同的人会因为各自的性格而说出不完全相同的语言,而通过情节表现人物,就是在面对同一件事情的时候,不同的人会因为他们性格而做出不同的举动和选择。自然,在一些重大的事件上,不同性格和世界观的人显然会有不同的抉择,这个很普遍,也不存在什么太大技术含量。但是这里强调的,是通过在事件上产生的不同举动,来丰满的“表现”出一个人物的性格。这就难了。无论是小说的任何一种表现手法,第一要着都在“无痕”,用情节表现人物更是如此,一旦有痕了,味道就尽失了。所以表现人物的情节不能造作,要如流水一般顺其自然,或者很多时候就是一系列看似平常而顺着情节线索一路发展下去的事件,但人物就需要在这一系列场景中,由自己的举动和选择展示出自己的性格。就如小说的对话一般不会是特意为了反应人物性格而写,而往往是为了进一步发展情节,但是人物的性格就在这些对话中加以展现一样。

    应该说,这种高难度的活计,即使对于最好的作家,也并不是每一篇文都有表现的机会,只是它一旦得以体现的时候,魅力是无穷的,还是那句话,情节才是最充分实现小说表力的方式,它的力量是其他的表现手法所不能比的。到现在我有印象的例子是古龙的多情环,当年看得我五体投地。

    当然,这里提到的三种方式,都是指主要的表现方式,小说中的人物塑造是从头到尾通过一系列的笔法来实现的,不会只单纯的依赖于某个方式,而其他细节描写(如心理、表情)的提点,又向来一并贯穿始终,如此才能实现一个圆融的系统。

    四、主题

    我记得在写当年那篇文章的时候,我是把主题放在第一个部分的,因为它最重要,这次我将它放在最后一个部分,同样是因为它最重要。如果说小说是一个人,那么情节和人物是骨骼,描写是血肉,而主题,是灵魂。

    就我个人的写作观而言,始终强调的是,小说的一切必须紧密围绕主题,主题是一篇小说全部力量的凝聚点。其实有很简单的一个道理,即使不论一篇小说应当具有一种什么样的艺术价值,当一篇小说如此多文字,如此多表现手法的力量全部汇聚在一点上的时候,这篇小说能够带给读者的冲击,一定是最深刻的。

    前面已经提到过,这里再强调一次,主题完全不需要是一种明确的观点或结论,如果能给主题下个定义的话,我想,可以就用这样一句话,主题就是作者想用文字表现出来的东西。至于作者想用自己的文章将什么东西表现给看文章的人,这完全是作者的自由。事实上,根据个人的经验,小说主题最经常的存在方式,是将现实生活中的一种现象(社会现象,人性现象,内心现象等等),通过文字加以抽象和提炼,从而萃取成一个构架。作者事实上是用一个高度凝练的故事,向读者再现了现实生活(譬如一个人二十年的一段经历让人感慨颇深,于是你经过提炼和浓缩,用了五千字来展现了它)。而正因为有了这个提炼和萃取的过程,故而能够将现实中的这一现象清晰的呈现出来(而它在实际生活中,一般是杂在大量事物的之间,迷漫不清的),同时,提炼的过程,也是一个运用作者个人思考也因之融入了作者个人思考的过程,因此小说再现便已经不再是单纯的生活本身,而具有了其独特的意义。其实,这也就是一个艺术形成的一般过程。当然,这里是从小说倒过来说,而实际的顺序应当是,作者在生活中有了某种体会,当这种体会能够形成一个完整框架的时候,它就可以通过小说被表现出来了。

    如情节一章所说,小说需要实现的是一种“如鱼饮水,冷暖自知”的印象,让读者通过小说的情节构架而身临其境,切身的感受到作者想要表现的主题,而不能仅仅让读者站在岸上,用形容词告诉他水是什么温度。如此方能实现小说在表现力上的真正潜力。因此,如那一章我提到过的,小说的主题应该被“虚”出来,应该如一种管乐,竹管是人力施加的部位,而发声的不是竹管,而是竹管内的中空。小说的主题就应该是这个中空。你的全部小说,就是一个刻竹制管演奏管乐的过程,虽然你不能直接去“弹”管中的空气,但是只要你制好竹管,控制好施于管外的指法和口风,它一定会发出你想要的那个音。如果你以直白的语言(如前,不管是旁白,独白,还是对话中的直接表达)直接告诉读者你的主题,其实你就根本没有必要来写这篇小说了。正因为小说的这种特性,故而小说艺术和旧诗一样,其气质应该是“蓄”的,是一种内敛的,包在里面的东西,只能通过读者跟情节和人物之间的直接触碰而体味到,一旦被语言点明,蓄起来的气脉就泄掉了,这是小说之大忌。这是一种很微妙的感觉,对小说比较熟悉的人应该都会有各自的体会。

    最后我想说说个人总结出的一个比较成型的体会。就是我已经在之前提到过的“星云”理论。上乘艺术应该是一种星云的存在。它由无数颗大大小小的星体构成,它们围绕一个中心紧密的旋转,而这样一个旋转体形成之后,它给你的印象不是“无数”颗单独的星星,而是“一”团星云。它不再是一种离散体的组合,而形成了“一团”。这就是上乘艺术所应达到的高度,它给人的第一印象已经不再是许多东西的组合,而就是“一个”整体,构成这个整体的各个大大小小的部分,都已经完全融合到整体之中,甚至呈现出一种空明透澈的境界(这种境界在旧诗上尤其突出)。小说作为艺术的一种,亦是如是。主题,就是星云围绕旋转的那个中心,没有这个中心,作品就不可能形成星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