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趣阁 > 玄幻小说 > 天明剑侠录 > 第十二章 似佳人
    屋外,此刻倒安静。兴许是白天太热,夜晚的风吹不散闷热,从金斗河面飘来的风依旧nian腻,偶尔伴着梦幻般的笑语声。亓官儿和戚澜娍是躺在屋顶上的,仰面朝天,如果不出来透透气,戚澜娍恐怕醉死到后天也醒不了——这只是亓官儿想的。

    他知道客栈里的人都醉了,元元、项仇、掌柜伙计客人都醉了,只有他是清醒的。月亮是一块通透的玉,有着斑驳的阴影。身边人软软伸了一下胳膊,轻轻搭在他胸前,微微稳稳的呼吸挑逗在脖间,凉凉的、痒痒的,比方才的酒还要醉人。

    亓官儿有意放慢呼吸,可是胸膛热热的,砰砰的心跳也能放慢不成?戚澜娍酡红的脸被月光映衬得粉嫩如沐水菡萏,丝丝缕缕呼出的气息像丝般掠过脖子,立刻麻酥了一片皮肤。亓官儿一动不动,略带窘意地开心笑着。

    “咚!——咚!咚!”打更的老头敲着梆子,一下一下仿佛敲在心上,已是三更天了。远处灯火阑珊,丝竹寥落,亓官儿静静望着月亮,心底默默发问:父母是什么样的呢?父亲一定是英俊潇洒的、母亲一定是温柔美丽的……他探手摩挲着小铜剑,细腻的刻纹清晰印在指尖。天明剑究竟是一把怎样的剑?父母皆因它而死,花悲海因它躲藏在不为人知的地方。神兵利器固然可贵,可哪有人生可贵呢?

    夏日的早晨,清新明朗。院墙边一株栀子花又绽开几朵花,甜丝丝的香气流动在凉爽的晨风中。朝阳从城东升起,金斗河又开始了明亮的波动。河面载着船只,透过清明的光线缓缓前来。

    “亓官儿你个无赖。”

    亓官儿睡得正甜,忽然胸口突突被打了一拳,睁开眼,戚澜娍站在身旁屋檐上,她背后是刚升出的太阳,淡淡金色晕染开来,透过发丝缝隙撒开,亓官儿方要赞美一句,却听戚澜娍嗔道:“你跟我怎么在屋顶上?”

    “昨晚你被酒香熏醉了,屋里都是酒味呢。不带你出来你怎么能醒。”亓官儿伸了个懒腰,眼睛偷偷看着戚澜娍,笑道:“酒后吐真言,你昨晚把心上人的名字都说出来了。”

    戚澜娍一惊,脸上微红,再一看亓官儿笑的奇异,便信以为真,抢上一步说道:“你胡说,你、你……我说谁的名字了?”她越说声音越小,再悄悄看了亓官儿一眼,脸更加红了。

    “哈哈,你猜是谁,莫非是我?”亓官儿看她又羞又急,一副小女儿家的娇媚姿态,真是惹人疼爱。

    戚澜娍这才知道亓官儿在戏弄她,恼羞成怒,一掌就劈过去,亓官儿未料到,直直向后退,那屋顶倾斜着,亓官儿重心不稳眼看着就要掉下去。情急之下,戚澜娍顾不得许多,一把抓住亓官儿手臂往过拉。

    亓官儿笑着说:“你可抓牢了。”突然反手抓住戚澜娍手臂,一脚往上跨就扳回身子,呼啦一下把戚澜娍甩在屋檐角。

    两人可算是调换了位置,亓官儿啧啧自喜。戚澜娍心下大骇,这是她始料未及的。“你又使坏,快拉我上去!”戚澜娍吓得紧紧拽住亓官儿。

    亓官儿哈哈大笑:“我拉你上来,你可别再动手。我武功不及你,但使诈是无赖天生的好本事。”

    大街上人来人往,终于有人看到屋顶上有人,一下子涌来一群人,朝屋顶上指指点点。戚澜娍越觉不好意思,窘迫得说不出一句话来。亓官儿见状,自知不妥,连忙揽过戚澜娍朝另一条安静的街巷跳将下去。

    他以为戚澜娍恼了,赔笑道:“好师姐,你拉我一回我拉你一回,你救我一次我救你一次,不过是礼尚往来罢了。”

    戚澜娍突然蹙眉,面露紧张,看向前方悄声说道:“那个人是袁娇娇。”

    亓官儿循她所指方向看去,一个妖娆的女子身着杏色衣裳,正是袁娇娇。“事事精和事事通一直跟着我,但我没能发现他们的所在,跟着袁娇娇就能找到事事精事事通。”亓官儿说着,跟上袁娇娇,戚澜娍也一起跟着过去。

    谁也阻拦不了事事精兄弟俩夺天明的心,但若能趁早甩开事事精事事通,也不是不可能。亓官儿能找到巫教的人,是因为巫教在明他在暗,可如今事事精事事通在暗处,正所谓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再者戚澜娍的武功是足以对付事事精事事通的。

    他们走进一条小巷,巷口的风不急不缓地吹,这里极为清静。袁娇娇提裙踏进一间茶坊,茶坊不大,门匾刻着隽秀的字“似佳人”。从来佳茗似佳人,果真是个风雅之地。

    亓官儿与戚澜娍进了“似佳人”,却不见袁娇娇,只有几个人围在窗口处斗茶。微花一枝、水墨一副、茶具一套,墙上挂着一副字,写的是范仲淹的《斗茶歌》:斗茶味兮轻醍醐,斗茶香兮薄芝兰。其间品第胡能欺,十目视而十手指。亓官儿双眼一亮,人群里的素衣男子正是花景都。

    “花景都,你可有看见一位身穿杏色衣裙的姑娘?”亓官儿上前问道。

    花景都见是亓官儿和戚澜娍,笑着起身,拱手道:“好兄弟,是你呀。正好,在下与几位兄台在此斗茶,两位不妨为我们品评一下。”

    亓官儿急道:“我不懂什么斗茶斗酒的,我们来找人。”

    花景都摆摆手,徐徐说道:“兄弟,似佳人是我的地方,来来往往的人有谁是我不清楚的?你且放心,先品茶。”

    亓官儿哪懂品茶,倒是戚澜娍,看着桌上三杯茶,开口说道:“第一杯茶色发青,是火候不足。”

    花景都心里一喜,亲自捧出第二杯递给戚澜娍,待她观茶色,闻茶香,才说道:“茶末与水相互交融。”再举起杯轻轻品一口,秀眉蹙起道:“汤花细腻但不能咬盏。”

    泡此茶的华服青年不服道:“什么咬盏,都是书上胡说的。”

    戚澜娍并不理会他,伸手拿起第三杯,茶香袭人,浸润人心。戚澜娍面露喜色:“茶末细腻,点汤、击拂都是恰到好处。汤花细匀,可紧咬盏沿,久聚而不散。”

    “哼,凭什么花景都的能咬盏,我的不能。”华服青年一甩袖子,昂头道。

    戚澜娍揶揄道:“分明是自己技艺不高超,怨不得旁人。”

    花景都笑道:“吕兄,斗茶之斗,非打到征服,而是达到一种静的境界。与其技艺高超不如心境恬淡,把锁念杂事统统抛掉。”花景都一面说,一面摇扇,那姿态俊逸非凡,出尘脱俗。戚澜娍第一次有种惺惺相惜的感觉,激动、兴奋又感叹。

    华服青年瞪花景都一眼,冷哼一声携着小厮扬长而去。

    花景都对戚澜娍说道:“姑娘学识渊博,令我等佩服。”

    “公子过奖。公子可听说峨眉禅茶?”戚澜娍道。

    花景都点点头:“峨眉山万年禅茶始于唐宣宗在位之时。人水合一、人茶合一、人壶合一、天人合一。即茶品、茶人、茶道、茶事合为一体,揽天地山水、含文情人性。莫非姑娘是峨眉的人,难怪如此懂茶。”

    “公子十分了解茶,必也听过三道茶。宝掌和尚一日三啖的食茶法能延年益寿。峨眉山多药草,故而有药茶,若是公子日后到峨眉一定要尝一尝峨眉雪芽。”戚澜娍道。

    亓官儿见此二人谈的投机,不禁插话道:“你们聊的倒亲热,把正事都忘了。”

    戚澜娍脸上一腆,慌忙道:“公子可见到一位身穿杏色衣服的年轻姑娘?”

    “那是舍妹,怎么,你们认识她?”

    原来是花景都的妹妹。也是,大千世界芸芸众生,有长得相似的人不足为奇。再说亓官儿与戚澜娍并未仔细看清那女子的相貌。

    亓官儿道:“令妹长得像极了我一位朋友。既然弄错了,那是我们冒昧叨扰。我和师姐还有事,告辞。”

    “不送。”花景都拱手道。他见亓官儿与戚澜娍走出门,微微一笑。袁娇娇从里屋款款走来,笑着说:“花大少爷,你让我如何谢你好呢?”

    花景都余光瞥向那一抹杏色身影,抬手拿起自己的那盏茶,盏边似还留着女子的气息。“你不用谢我,我是帮我自己。回去告诉事事精让他放心。”

    亓官儿与戚澜娍离开似佳人,二人始终怀疑杏色衣服的女子就是袁娇娇。亓官儿说道:“我确定那个女人就是袁娇娇,可是花景都为何要替她掩饰?花景都这个人,像是故意接近我又像是个淡泊脱俗的人,我怎么都看不透。”

    “如果他和袁家有勾结,那么他就是事事精和事事通跟踪你的眼线。”

    亓官儿若有所思,点头说道:“怪不得,我怎么也发现不了事事精事事通的踪迹。可是花景都为人恣意,不像会为人办事的。”戚澜娍对花景都颇有好感,也是无法想得通其中缘由,莫非他们真的认错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