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趣阁 > 玄幻小说 > 天明剑侠录 > 第五章 天明剑
    次日,戚澜娍拜别七鸟,起身前往城内。亓官儿身无银钱,悄悄跟随着,一直到了婺州城内。此处街景繁华、飞檐雕窗、纸坊酒坊遍地,商贩往来,有说不出的眼花缭乱。那瓦舍里演杂剧的、说史书的、谈经唱戏的,咿咿呀呀吵吵嚷嚷,热闹非凡。

    戚澜娍到了一处客栈,待店小二唱菜后,亓官儿风一般跑过来,笑嘻嘻道:“师姐,我身无分文,连一顿饭也成问题,恐怕回不了峨眉山就饿死了。你我师出同门,不如……”

    “你坐下。”戚澜娍打断他的话,眼睛早瞥向厅中卖唱的小丫头。这姑娘约莫十六七岁,穿着靛色薄褂,头发梳得光溜溜的,插一根青玉簪子,黑滴滴的眼珠子在长长的睫毛下一转,倒有几分妩媚姿态。她身后坐着个吹笙的老者,形容枯槁,眼窝深邃。

    卖唱女抬手将头发两鬓抚摸一阵,才执板唱到:“牡丹半坼初经雨,雕槛翠幕朝阳。娇困倚动风,羞谢了群芳……”这是一曲康与之的《舞杨花》,时下被人争相传唱,红极一时。而这小姑娘低唱浅酌,声音清圆软美,很是引动人,再者那老人家的笙音柔和丰满,有股说不出的悠远清越,一时间满座皆赞叹不绝。

    只待唱到“洗烟凝露向清晓,步瑶台,月底霓裳。”这一句,小姑娘拖了很长的尾音,眸子深深竟是向戚澜娍方向扫去的。她不急不缓,又接着唱到:“轻笑淡拂宫黄,浅拟飞燕新妆。杨柳啼鸦昼永,正秋千庭馆,风絮池塘。三十六宫,簪艳粉浓香。慈宁玉殿清赏,占东君、谁比花王。良夜万烛荧煌。影里留住年光。”

    “好。”一曲唱罢,叫好声此起彼伏。戚澜娍听邻桌人谈话,方才知道这小姑娘是城内新来的小唱,名儿唤作“元元”,绰号“小李师师”。

    老者起身,拿起一柳条盘子,向大家讨钱,行至戚澜娍、亓官儿一桌,对二人微微一笑。戚澜娍丢下几个子儿,钱在盘子里打了几声响。老者走完这一圈,复回到座位上。

    这时,不知从哪里冒来个满脸熏红的醉酒汉子,人高马大,拦在小唱元元身前,伸出大手就要往人家姑娘脸上去摸。众客人有的低头吃饭,有的上楼避开,有的只管坐着看好戏。元元羞得满脸通红,那老者正要上前,醉汉一把拉过元元,嚷嚷道:“小美人儿、小李师师、小元元……”

    亓官儿攥紧拳头,实在看不下去,踢开凳子就要冲过去,却被戚澜娍一把揪住,低声道:“你看不出那姑娘和老人都是练家子?”

    亓官儿这才松下劲儿,向那边瞧去。只见元元咬上醉汉的手背,醉汉疼得呜啦啦大叫,元元趁势从他臂下溜走,跑出了客栈。老者抱起笙也跟了出去。戚澜娍早就料到,再一瞧那地上,丢下了一根青玉簪子。

    几位好事者堵在门口,边张望边笑。亓官儿按捺不住,问戚澜娍道:“你似乎认得他们。”

    戚澜娍锁着眉头道:“你方才可曾注意老者的笙?它的声音与众不同,那是先秦的笙,笙管只有十二根。我以前听师父说起过,江湖上有个乐师叫事事通。他故意引我们注意,咱们就去看看。”

    二人循着老者和元元的踪迹,一直走到街西的大瓦舍里。一眼望去,勾栏多达四十多棚,到处都是演傀儡戏、影戏、杂技、散耍的,可谓百戏杂陈。四周拥挤着普通百姓、商贾和禁兵,嘈杂中蒸腾着热浪。戚澜娍、亓官儿才走了三四步,老者和元元混入人群竟不见了。

    惊异间,忽然听得一勾栏里传来轰动声:“小元元、小元元……”

    戚澜娍与亓官儿相视点头,跨步向勾栏里走去。整个勾栏用木头搭成,只有一个小门儿供人进出。里面戏台用栏杆围起,栏杆上画着各种花纹,十分精细。戏台和后面戏房以“鬼门道”连接,上面用画有神像的“神巾争”隔开。正对戏台子的是神楼,供奉着梨园之神,围着戏台的是腰棚,已满座着人,喊着“小元元”等戏开场。

    亓官儿问一男子道:“兄台,今日唱的是什么剧?”

    男子抬脸诧异道:“你不知道?你不是城内人吧。小元元可是我们婺州一等一的名角儿,今儿个唱的是《莺莺六么》”此人越说越陶醉,两眼发光,好似要飘到天上去。戚澜娍心下生疑,小元元虽说有几分姿色,却也不至于如此。

    等到杂剧开演,乐师奏乐,神巾争掀起一角,从后面戏房款款袅袅走来一女子。别说是台下看戏的男人,就连戚澜娍也看呆了。女子俏媚的眼睛往台下一扫,人们如同喝醉了一般;女子莞尔,纤手掩口,底下人魂儿都被勾走了。她开口一唱,韵味非凡,那种抑扬顿挫让人如痴如迷,水袖一舞,万物倾倒。

    戚澜娍迷醉中猛然一个寒颤:“不对不对,这是小元元,一个艺名罢了,她不是元元。”正在她一筹莫展之际,眼光一扬,居然在乐床的乐师群里看到了吹笙的老者,老者有意无意向自己和亓官儿投来几点目光,似乎让他们留住。直到这出戏唱完,戚澜娍抢上乐床,问道:“这笙有些年头了吧。”

    “哦?怎么讲?”老者微笑道。

    “如今的笙都是木制的,而此笙以紫竹制管、芦竹制簧片,笙斗应是瓠制的,就该是汉代以前的笙。况且,只有先秦的笙才有十二到十八根笙管。”

    老者低头看看怀里的笙:“你知道我是谁。”

    戚澜娍却反问道:“你也知道我是谁?”

    老者摇摇头,看向戚澜娍身后:“我只知你是峨眉的人,但我或许可以猜到那位公子是谁。”他说的是亓官儿。

    “我是谁?”亓官儿盯着老者深邃的眼窝。

    老者不言语,领他二人走到戏房。戏房里仅有末泥和饰演崔莺莺的女子,这女子已脱下戏服,换上一件松花色交领短衫,干净的脸上眉目如画,红唇娇嫩像是半开的玫瑰,引得亓官儿不免多看她两眼,不过女子脸上挂着愁容,分外让人怜惜。末泥即领班,是女子的父亲,原是有个魁梧的骨架,只因年老而消瘦了些,姜黄色的面孔也带愁苦。

    老者放开声,告诉戚澜娍、亓官儿他们,自己就是事事通,末泥便是他师兄事事精。年轻时,兄弟俩靠打探消息、fan卖消息混江湖,挣下的金银数也数不完。后来事事精娶妻生子、事事通寻欢作乐,把辛苦攒下的钱都挥霍尽了,才懊悔不已,就连一身武艺也日渐荒废。兄弟俩只好重操旧业,在瓦舍酒馆卖艺为生。事事精的妻子捱不了穷苦日子,半夜逃走,留下了三个女儿:袁惠惠、袁姫姫、袁娇娇。

    袁家二姐姫姫是出了名的美貌,说到此处,唱戏女子低头叹了口气,悄悄走开了。这女子不是袁姫姫,还能是谁?

    老者接着往下说:“城里有个恶霸神棍,诨名叫‘黑脸魔王’,垂涎我家姫姫美貌,说两天后前来抢人,真是可气。只要两位替我们打发了黑脸魔王,我就告诉这位公子的身份。”

    说了这么多,无非是要戚澜娍和亓官儿帮他们收拾黑脸魔王。

    “你先告诉我,我才能替你打发黑脸魔王。”亓官儿道。

    老者指了指亓官儿脖子上挂的小铜剑,说:“我告诉你三个字:天明剑。若还想知道其他事情,黑脸魔王死了,我才会说。”

    天明剑,天明剑。七鸟昨夜在林子里说,八哥儿抢小铜剑就是因为它像天明剑。天明剑剑身旋纹独特,乃传教喇嘛所造,据说喇嘛的剑法独步天下,可是很少有人见过喇嘛,更没人知道他死后把天明剑给了谁。

    事事精拱手恳切道:“请两位帮帮我女儿,黑脸魔王刀法厉害,城内武师没有一个是他对手,我知道峨眉剑法高明,两位难道也忍心我家二丫头落入虎口?”

    “前辈为何不报官?”戚澜娍问道。

    事事精垂头叹气说:“他们早已连成一气。官府若管,也不至于让黑脸魔王横行霸道这么久。”

    看来,此事非要管上一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