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客栈武林》 第一章 求职的小乞丐 阳春三月,温煦的阳光晒在人的身上,令人浑身都有些暖洋洋的,而稍显刺眼的光芒则又让人忍不住想要眯起眼睛,进而使得整个人都提不起劲儿来,昏昏欲睡。 有事要忙的人尚且还能强打起精神来,驱散这种困倦,但那些无事可做的人就明显没有这种动力了,相反,他们还很享受这样一种舒服的感觉。 而乞丐们显然就是这样一群人。 “啪!”一声脆响,正眯着眼睛靠在客栈门外墙壁上享受着阳光的小乞丐,头上挨了不重不轻的一下。 虽然头上挨了一下,但小乞丐却没有丝毫的反应,甚至连一直眯着的眼睛都未曾睁开,只是下意识的伸出手去揉了揉头上挨了一下的地方,像是在证明,他还活着。 “你这小疲懒。”看着挨了自己一下却没有什么反应的小乞丐,一身儒士袍,头戴儒巾的客栈掌柜,不由的有些懊恼,忍不住抬起腿来,就要给这个靠在自家客栈门外,损害形象的小乞丐一脚。 不过很可惜,一直眯着眼的小乞丐却像是早就预料到他的动作一般,猛地睁开眼睛,弹了起来,堪堪闪过了他这带了些许懊恼的一脚。 “诶,掌柜的,你这打了一下就算了,怎么还用上腿了呢。”窝在地上之时还看不甚清楚,此时小乞丐站起身来,才看的出他与一般乞丐的不同。 从身高上来看,这小乞丐看起来不过十三四岁的年纪,但作为乞丐常常饥不果腹,营养必定跟不上,所以实际年纪有可能还要大一些。 一身衣服虽然看上去十分的破旧,但相比起那些已经变成布条,而且因为多年未曾浆洗,所以灰不灰,黑不黑,还犯着些许光泽的乞丐们身上的衣服来说,已经好的太多了。虽然看上去有些显小,但对于一个没有稳定生活的乞丐来说,已经殊为不易了。 而且,比起整日里邋里邋遢,蓬头垢面的烂乞,这小乞丐虽然看上去十分的瘦弱,但头发却颇为干净,稚嫩的脸上也不像其他乞丐那般沾染着各种灰泥污渍,若不是一连五天都在自家客栈门口看到对方在求一口吃的,掌柜心中也不会将他和乞丐联系到一起。 “你这小兔崽子,”因为没踢到对方而被闪了一下的掌柜,差点摔了一跤,待他稳定好身体后,脸上淡淡的懊恼已经变成了羞怒,颌下的山羊胡也一阵颤动,忍不住就想再次冲上前去,抓住小乞丐狠狠的踹上两脚出出气,但看着身手灵活的对方,最终还是选择暂时压心头的恼怒。 “跟我进来,东家要见你。”勉强平息了心头羞恼,撂下一句话后,掌柜便一转身走进了客栈,留下依旧一脸警惕的看着他的小乞丐。 “掌柜的,就算你想抓我出口气也别把你们东家搬出来诓我啊。”对于掌柜的话,小乞丐明显是不信的。 “哼,你爱信不信,”掌柜停下脚步,轻哼一声,“反正我话已经带到了,要是你不识抬举,东家也怪不到我头上。” “东家真的要见我?”听到掌柜那带着不耐的语气,小乞丐脸上的神情变得有些半信半疑起来。 这一回,掌柜没有再停下脚步,像是没有听到小乞丐的话一般,径直走向柜台。 “嘿,看样子是真的了。”看着掌柜的动作,小乞丐终于信了对方不是在诓骗他,而是客栈的东家的确要见他,想到这他的心里忍不住一阵兴奋,自言自语了一句后便立刻有些毛躁的冲进了客栈的大门,几步越过不紧不慢的掌柜,向着客栈后院冲去。 “嘿,这个小兔崽子跑的倒是真的挺快。”看着小乞丐像一阵旋风似的消失在自己眼前,之前似乎和小乞丐颇有龃龉的掌柜,脸上却露出了笑容。 。。。 东升客栈。 很常见也很普通的名字。 但开客栈,除非是有着很大的背景,否则追求的就是一个普通,平稳,所以,相比起那些让人听上去就高大上的名号,这样常见且普通的名字显然更能吸引到适宜客栈的投客。 东升客栈的东家姓马,这一点小乞丐在这五天之中已经知晓了,至于名字,小乞丐则尚未听到过,不过,这东家的父亲的名字,他反而知晓,原因也很简单,这东升客栈名号的由来就是因为这位前任的东家。。。 冲进了客栈内院之后,小乞丐陡然慢了下来,虽然不是初次见面,但这一次的见面,显然和之前是明显不同的,所以,小乞丐想不想给未来的东家留下太糟糕的印象。 客栈的东家要见自己的目的,小乞丐显然早就已经明白了,事实上,自从他五天前出现在东升客栈外之时,就是在等这一天的到来。 “吱~~呀~~!”就在小乞丐还在心中给自己打气之时,一阵声响传来,房门打开,一个头戴四方平定巾,身穿藏青色布袍,脚蹬木屐凉鞋,须髯打理的十分干净的中年人走了出来,待看到院中的小乞丐后,便冲着听到声音看过来的他招了招手。 平静下心情来的小乞丐紧走两步,来到中年人面前,连忙学着掌柜的平日里的姿态,似模似样的行了个礼。 “见过东家。”这中年人显然便是东升客栈的东家了。 “呵,”看着面前这个将掌柜礼仪学了个七八分的机灵鬼,东家忍不住乐了起来,“你这个小家伙,难道你也像孙掌柜的一样进过学,考取过童生吗?” “嘿嘿。”听到东家打趣,小乞丐如何不知道自己露怯了,但将错就错,他也没有再多说什么,只是略带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后脑勺,陪着东升客栈的东家笑了起来。 “好了,”笑了一小会儿,像是终于想起正事来一般,马东家止住笑声,看着面前的小乞丐,带着考教的意思问道,“知道我今天找你来的原因吗?” “嗯,”小乞丐连忙点了点头,“大概猜到了。” “嗯,”马东家也点了点头,略带欣赏的微笑着看着他,“你是个聪明的孩子,同样也是个有毅力的孩子,既然你早在五天前就已经想好了,那我也不再多说了,去前面和孙掌柜说一声,下午就上工吧。” “咳,那个,”小乞丐没有如马东家想象中的那样露出兴奋的神色,反而略带不好意思的抬头看了一眼,带着些许哀求意味的说着,“东家,能明天再。。。” 马东家忍不住一愣,继而像是想通了什么一样,忍不住再次大笑起来。 第二章 惊魂一夜 白驹过隙,时间如梭,自成为东升客栈的小伙计到现在,已经半个月了,白十二,也就是小乞丐已经十分熟悉自己的工作了,同样,他也和东升客栈的所有人都混熟了。 掌柜孙吉自不必说,白十二出现在东升客栈门外的那一天就一直与他打交道,虽然好面子,而且喜欢拽酸文,但对白十二还是很不错的,尽管有些傲娇的从来不显著于明面上,但明眼人谁都能看出来,孙吉是将白十二当做了自家晚辈一般疼爱。尽管,这种疼爱,有时候是体现在打骂上面的。。。 掌勺的厨子李大力人如其名,力大无比,近十斤重的铁锅在他手中宛若玩具,而在白十二第一次见识到对方而发出的惊叹声中,李大力更是很显摆的多露了几手,令白十二忍不住叹为观止。尽管,相比起耍锅的本事来说,他的厨艺似乎颇有些对不起这种本事。。。 负责帮来往客人牵马栓驴,伺候大牲口的“专业人才”王金宝,当然,在白十二被“招安”之前,王金宝除了伺候来往客人的牲口之外,同样也要负责伺候客人,但也许是天性使然,又或许是和“纯洁”的动物们呆的时间久了,王金宝有些不善和人打交道,而也正是因为观察到这一点,白十二才最终选择了来东升客栈碰碰运气。 对于抢了自己部分活计的白十二,只怕不少人心中多少会有些不满,但显然王金宝不在此列,相反,对于白十二的到来他是最高兴的那一个,因为今后他就再也不用去头疼如何去伺候那些客人,只需要做好最喜欢的,伺候牲口的工作就可以了。 除了这三个雇员,终于让白十二得知姓名的东家马一鸣反而成为了白十二最不熟悉的人,因为除了每隔一段时间来查一查账目,看一看客栈的情况之外,马一鸣就不会出现在白十二面前,而半个月前的那段时间,显然就是马一鸣前来查账的日子。而自从白十二进入东升客栈到现在,马一鸣便再也没有出现过。。。 又是一天的迎来送往,待到太阳落山,天色终于黑了下来之后,东升客栈的四个人终于能够松口气,准备关门上板,结束一天的忙碌了。 “呼!”昏暗的油灯光芒照耀下,终于忙完了的四人坐到了一张桌子旁,准备享受自己的晚饭。 “掌柜的,今天你又不回家啊?”虽然身体有些疲累,但坐到了一起,一群人却依旧忍不住八卦起来。 “嘿,是不是要被嫂子抓住你偷腥,所以,啊。。。”李大力挑了挑眉,脸色有些猥琐的笑了起来。虽然看上去五大三粗,面容更是憨厚,但显然这只是他的保护色,真的和他熟稔了之后才会明白这家伙就是个菠萝。 “休要乱讲,”昏暗的油灯下,孙吉面皮一红,有些羞恼的反驳了一句,辩解道“我只不过是今天的账目没有算清,所以打算趁着今天客房没有住满的时候留下来。。。” “诶诶诶,”一旁的白十二似乎对他这冠冕堂皇的理由很是不屑,忍不住出声打断,“掌柜的,你这就不对了,你跟你家娘子扯谎就算了,跟我们还用的着用这样的借口?” “啪!”一声脆响,看着揉着脑袋的白十二,孙掌柜忍不住笑骂起来,“人小鬼大。。。” “砰砰砰!”就在孙掌柜还要再骂白十二几句,而白十二还想反击的档口,一阵声响自已经上了板的大门处传来。 “这么晚还有人来投店?”几个人全都下意识的将目光看向大门处。 “兴许是着急赶路,所以错过了店家,所以才紧赶到这镇上投店的吧。”做了多年掌柜的孙吉倒是不怎么太意外,虽然这种事不多见,但也不是没有先例。“金宝,你去开门吧,顺便看看有没有牲口,要是有的话,你就多劳累一下吧。” 没有开口,只是点了下头的王金宝站起身来就要走过去给门外敲门的人开门,但他刚走了一步就被李大力拉住了。 “等一下。”不久前还一脸猥琐笑容,开着掌柜孙吉玩笑的李大力,此时脸上已经没有了半分的猥琐,取而代之的是一脸的凝重以及,些许的紧张。 “怎么了大力?”王金宝转过头来看向李大力,而一旁的孙吉则有些不明白的开口问道。 “情况不对,有血腥味。”李大力言简意赅的轻声吐出八个字,而伴随着他的话音落下,四人竖起耳朵,一阵脚步声在敲门声的掩盖之下越来越大,而随着脚步声越来越近,门外的敲门声也变得越发急切起来,不像是在敲门,反而像是想要砸开门板与大门,冲进客栈一般。 脚步声越来越近,在寂静的夜晚,竟然将门口急切的敲门声都压了下去,客栈内的四人丝毫不敢乱动,只有李大力抬起手,不顾油灯火焰的热度,用手指生生将油灯掐灭,客栈内顿时陷入一片漆黑。 孙吉和王金宝依旧在紧张的盯着大门的方向,而余光瞟到这一切的白十二却若有所思的瞥了眼李大力。 脚步声越来越近,急切的敲门声却突然停了下来,或许是门外敲门的人已经放弃了,又或许是心中清楚,再继续在这里耗下去的话必然会面临更糟糕的局面,所以已经恨然逃离了。 那有些杂乱的脚步声终于到了近前,屋内的四人神经愈发紧张起来,孙吉和王金宝更是连身子都有些颤抖。 好在,似乎是发现了客栈的大门未曾打开过,又或许是发现了之前敲门那人离去的踪迹,脚步声再次响起,但却越来越远,最终消失了。 “呼!”四人长出一口气,李大力拿出火折子,晃了两下,将油灯再次点燃,光芒再次出现在客栈的大堂之内。 “这一回真是多亏大力你灵醒,”孙吉想到之前自己让王金宝去开门的事情,脸上顿时泛起一阵后怕,“要不然我们这四条小命今天恐怕就要交代了。” 李大力没有说话,只是脸上的神情同样泛着后怕,而刚刚站起身要去开门,但却被李大力拉住,所以一直维持一个姿势的金宝,此刻见终于安全了,更是一屁股坐到了地上,后背早已是大汗淋漓。 经历这么一出,四人显然已经无心继续享受晚餐,囫囵了两口之后便默默的返回了各自的住处。 当然,今夜四人之中有没有人能安然睡着,那就不得而知了。 第三章 惊魂之后 天明,红着眼睛,看样子就一夜未睡的王金宝,并没有像往常一样将客栈大门打开,而是小心且带着些许畏惧的先将头贴到了门上,似乎是想听一听门外的动静,再决定要不要开门。 昨夜的动静着实将这个平日里有些木讷却温和的年青人吓得有些够呛。 “金宝哥你干嘛呢?”同为伙计的白十二同样按照正常的时间走出了房门,相比起王金宝那布满血丝,一看就差不多是一夜未睡的糟糕模样,他的状态似乎还不错,虽然眼睛之中同样有不少血丝,但精神却比王金宝要强了许多,甚至,在看到了王金宝的动作之后,还有心情调侃两句。毕竟,王金宝为什么会这副模样,他这个亲历者心中是心知肚明的。 “我,我。。。”若是李大力这样貌憨实奸的人听到白十二的调侃,只怕立刻就会夹枪带棒,顺道带着不少污言秽语就怼了回去,但不善言辞,更不善交际的王金宝面对白十二的调侃却当了真,连忙指了指外面,嘴中却怯懦着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来。 “嗨,金宝哥,没事了,”白十二有些无语,也有些自责,连忙开口劝慰道,“这都已经天亮了,这镇子再小可也是有官府护着平安的,那些强人还敢大白天的就冲进来杀人越货不成?” “嗯,”王金宝愣了一下后回过神来,下意识的点了点头,“对哦。”说着,脸上露出了有些释然的微笑,麻利的开门拆卸门板,只是有些轻微颤抖的手却表明他的内心中还是未能平静。 白十二与王金宝二人如往常一般将客栈内外清扫一番之后,掌柜孙吉终于盯着同样的黑眼圈与红眼睛出现在了二人面前。 太阳终于完全升起,寂静的镇子像是终于苏醒过来一般,恢复了活力。 看着人来人往,热闹非凡的镇子,没人会想到就在昨夜,也许已经有人丧命于此了。 一大清早,客栈压根不会有什么客人,昨夜受惊的白十二、王金宝与孙吉三人趁机打着瞌睡,至于掌勺的李大力,不好意思,不到日上三竿准备起灶之时,他是不会起床的。 坐在凳子上依靠着桌子眯着眼睛的白十二,此时却并未真的睡着,相反,此时的他,脑子正飞速的转动着,思考着。 “李大力昨夜说闻到了血腥气,那就说明昨夜敲门的那人身上必定有伤,亦或是他身上的武器上沾染了血,可不管是哪种情况,总归要留下点痕迹才是,为何我找了一圈却什么都没有发现?难道是因为伤口的血液已经开始凝固?” 白十二眉头一皱,转瞬便否定了这个猜测。 “不可能,追杀他的人追的如此之急,他不可能停下,持续不停的急速奔跑之下,伤口不可能这么轻易的止血。” 排出了这个可能性,那最有可能的情况就只剩下了一个。 “那就是那群追杀的人将痕迹都抹去了!” 想到这里,白十二心中忍不住一凛,若事实真如他猜测的那般,那昨夜的事情只怕更加非同一般。 不过想到昨夜在追杀的那群人到达客栈门外之前,李大力就已经将油灯掐灭了,白十二心中松了口气: “想来那群人应该会认为客栈之中的我们早已睡下了才是,这样一来,自己和客栈中的其他人应该没有什么危险了。” 想到这里,白十二又不禁想到了昨夜李大力的种种表现。 虽然他昨夜已经想了许久,但那时毕竟才经历过那样危险的时刻,脑子未必足够冷静,所以他又忍不住再次思考起李大力的身份来。 李大力一身蛮力,虽然可以用那分量不轻的炒锅打打掩护,可他的厨艺却明显配不上这一切,若真的是从小学厨,为了用的动那分量不轻的铁锅才练就一身蛮力的话,那十多年浸淫厨艺之下,不可能做出那种明显不怎么样的饭菜来。 想到这里,白十二不禁有些兴奋。 “难道这李大力真的是个归隐江湖的高手?” 就在白十二沉浸在自己的想象世界之中时,一个有些畏畏缩缩,时不时左瞟一眼,右看一下的身影,慢慢的向着客栈的柜台移动着。 就在门边不远处的白十二在这个身影进来之前便已经发现了对方,原本还打算立刻起身迎客,但待看清对方的身份后,又再次将眼睛眯了起来,装作正在瞌睡一般。 “诶诶。”来人抵达柜台后,便立刻想要用极力压低的声音去唤醒正在瞌睡的孙吉,而掌柜孙吉也如他所愿,立刻便惊醒了,面露紧张与防备的看向声音传来的方向。 “呼,”待看清面前的身影后,掌柜孙吉不由的松了口气,继而有些恼怒的瞪着面前的身影,面色不虞的开了口,“是谷掌柜啊,怎么,这一大清早的,有什么事吗?” “嘿,”虽然看出了孙吉面上的不快,但这谷掌柜却丝毫没有不好意思的念头,反而将头向着孙吉又靠近了几分,尽力压低喉咙,小声说道,“孙掌柜,昨夜你可是在客栈之中歇息的?” “是又如何?”孙吉面上的不快已经变为了厌恶,显然,对这谷掌柜的动作与话语十分的不耐,“难道谷掌柜的还打算去向马东家告我一状吗?” “诶,孙掌柜你想到哪里去了。”谷掌柜连忙摆手,示意自己绝无此意,继而依旧保持着那个别扭的姿势,压低声音小声说着,“既然孙掌柜你昨夜是在客栈之中歇息的,那昨夜可曾听到什么动静?” 这一下,孙吉脸上的厌恶瞬间变为了震惊,也顾不上平日里与这谷掌柜的种种不和与龃龉了,连忙同样压低了声音,反问起来,“这么说,谷掌柜的你昨夜也听到了?” 谷掌柜没有开口,只是略带得意的点了点头,也不知这有什么可得意的。若是平时见到他的这副模样,只怕孙吉早已经心生不快,准备赶人了,但此刻却被昨夜的事情压在心底,根本顾不得这么许多,赶忙继续开口询问起来。 “谷掌柜你平日里就消息灵通,这一次是不是又听到了什么消息?” “这个吗。。。”刚刚还一副恨不得立刻将消息传得满世界都是模样的谷掌柜,待到孙吉开口之后,立刻变得不急了,瞟了一眼白十二后,将刚刚一直伸长的脖子重新缩了回去,让一直在默默观察他的白十二觉得他,应该有某种长寿生物的血统,而下一刻,白十二的这种感觉就更强烈了。 “十二,十二,”孙吉唤醒白十二,面带急色的开口吩咐道,“现在反正也没什么客人,你就先回去歇一会,打个盹,也省的等下忙的时候除了差错。” 第四章 悦来客栈 被孙吉赶出大堂,白十二面上颇不情愿,但最终还是老老实实的离开了大堂,留下那有着某种长寿生物血统的谷掌柜和孙吉说着悄悄话。 虽然面上表现的十分不情愿,一副也想要听一听秘闻的模样,但内心深处,他却对那谷掌柜嘴里的消息有些不屑。 那姓谷的不过就是隔壁米粮店的掌柜,就算他的小舅子在县衙门里当个皂吏,算是个吃皇粮的,这事情才不过发生刚刚一夜,以现在官府的工作效率,能不能知晓这件事还两说呢,他姓谷的哪里来的什么秘闻消息,就算官府真的突然间工作效率翻了数百倍,得知了这件事的来龙去脉,他那小舅子也不是飞毛腿,能瞬间就从县城飞到这小镇之上,将情况告诉与他啊。 所以,在白十二看来,这只不过是那姓谷的又想趁机占点便宜,蹭孙吉几两小酒解解酒瘾罢了。 果然,就在白十二真的想要打个盹之时,孙吉那有些懊恼的声音就传了过来,将他吵醒了。 “掌柜的,那姓谷的骗子走了?”步入大堂,看着孙吉那有些懊恼的脸色,白十二忍不住幸灾乐祸的打趣道。 “哼!”自觉丢了面子的孙吉之时怒哼一声,却并不搭腔,和白十二相处了这么久,他心中清楚,自己要是搭腔的话,最后肯定还是自己吃亏,再被调侃一通。 “没意思。”看着孙吉不理自己,白十二忍不住撇了撇嘴,小声嘟囔了一句。 。。。 日上三竿,在白十二心中已经差不多被认定为归隐的武林高手的厨子李大力终于从床上爬了起来,而他的起床,也预示着客栈忙碌的一天正式开始了。 虽然哈欠连天,但当太阳落下之时,客栈之中的四人还是勉强能睁开眼,准备做最后的收尾工作。 而在这一天之中,四人也默契的都没有再提起一句有关昨夜的事情,仿佛那只是四人做的一个同样的梦,但还在和自家婆娘闹矛盾的掌柜孙吉在客栈关门之时便立刻火急火燎的收拾好一切,仿佛屁股后面有三五只狼狗追赶一般离开客栈的身影,还是证明,昨夜的一切并不虚假,而是真实发生过的。 有家可回的孙吉匆忙的离开了,而无家可归,只能住在客栈之中的白十二、王金宝与李大力三人则相顾无言,用比平时快上三分的速度,迅速的上板、关门,返回了各自的住处,而晚饭,拿在手中的馒头就足以果腹了。 日升日落,转眼又是半个月过去了。 随着时间的推移,半个月之前的那个夜晚似乎真的成为了四个人共同的一个梦,在这半个月之中,一切一如既往,没有再发生过任何不同以往且惊心动魄的事件。 而如白十二所猜测的那样,对于这件事,官府没有任何的反应。 民不举官不究,对于稳坐县衙门的官老爷来说,就算不小心听到过下面的人说起过这件怪异的事来,只怕也只不过是当做个乐子,不会有任何想要查探这件事的念头。 东家马一鸣倒是从掌柜孙吉口中得知了这件事,但除了同样感到一阵后怕,再安慰安慰一番众人之外,也再也没有任何下文了。 。。。 转眼又是半个月,日升日落,迎来送往,东升客栈的一切似乎和以往没有什么不同,可若是细细观瞧就能发现一丝不同来。 自白十二进入东升客栈以来就从未在客栈之中待过超过三天的东主马一鸣,已经在东升客栈之中连续住了有五天了。 而造成马一鸣如此反常行为的原因,就在东升客栈的对面。 东升客栈对门的黄记绸缎庄在半个月之前被人给盘了下来。 一开始所有人都没有当回事,毕竟作为对门,黄记绸缎庄这一年来的惨淡经营,东升客栈之中除了后来的白十二之外的所有人都是看在眼里的,经营不下去被逼出让也是理所应当。 但接下来事情的发展却出乎了所有人的预料。 在掌柜孙吉与东家马一鸣看来,盘下对面黄记绸缎庄的东主应该是同样会去经营绸缎布匹这类生意的,毕竟无论是从硬件来看,还是软件来看,这样做所要的投入最小,见效最快。 可盘下黄记绸缎庄的东主却不走寻常路,在盘下绸缎庄的隔天,便招来了大量的工匠,开始了大刀阔斧的重建工作,短短的一天,就差不多将绸缎庄原本的屋舍都推倒了,一副要一切重新建造的模样。 若只是这样的话,东升客栈的东家马一鸣其实也不必紧张,以至于一直待在客栈之中,毕竟绸缎庄已经被对面的东主盘下了,人家想怎么搞就怎么搞,有钱随便花那是人家的自由不是。 但随着时间的推移,掌柜孙吉却看出了一丝不对劲,因为对面的建筑看起来越来越熟悉。最终,当骨架搭起来之后,孙吉看明白了,对面新建起来的那些建筑和自家的东升客栈可谓是如出一辙,只不过扩大了近一倍,而且似乎是打算盖成两层的酒楼。 这一下,马一鸣自然无法再淡定了。 毕竟,对面这搭起来的建筑已经如此明显了,其目的也已经是秃子脑袋上的虱子了,他再怎么不把东升客栈放在心上,这种时候也不可能再稳坐泰山了。 所以,得到孙吉传信的他,差不多立刻就赶到了东升客栈,想要看一看对面这摆明要来和自己抢生意,过不去的家伙,到底是个什么成色。 当然,不到万不得已,马一鸣还是不想撕破脸皮,以和为贵不敢说一定正确,但却的确是在不明情况之时的最好选择。 可万一对面的那个愣头青是摆明车马想要将自己的生意挤兑的关门破产,那他马一鸣这个祖辈生活于此的坐地户也不介意好好的教育教育对方,什么是强龙不压地头蛇。 日子一天天过去,在马一鸣与孙吉密切的注视之下,东升客栈对面建筑的建造终于进入了最后的收尾。 而随着对面那建筑一天天的成型,马一鸣心中其实已经松了口气。 对面那不知哪里来的愣头青,最终将建筑修筑成了三层楼阁,在马一鸣看来,对方应该是要开酒楼,虽然不明白对方为什么要在这小镇之上修建规模不小的三层酒楼,可只要对方不会来抢夺自己的生意,那就不关他马一鸣的事了。 但最终,当对面将牌子最终挂出来的时候,心中已经松了口气的马一鸣,陡然瞪圆了双眼。 “悦来客栈!”马一鸣几欲喷血,“一个客栈你盖这么豪奢的三成楼阁干嘛?破产关张的时候用来跳楼自杀吗?!!!” 第五章 败家子 无怪乎马一鸣诅咒对手,实在是,在一个只是用来给来往行人歇脚打尖儿的小镇之上,一座有着三层楼阁的客栈,实在是没有任何的必要,像东升客栈这样小客栈就足以满足九成以上客人的需求了,这里既不是富商成群的江南,也不是官宦遍地的京城,这里只是小小的,连个正式官吏都没有的小镇而已。 三层楼阁在这样的小镇里,所起到的作用,除了让平日里的伙计多爬个两三层,消耗一下体力,让维护清扫时多花费些财力物力,让寻常人家害怕消费不起而不敢轻易迈步进入,让那些前来打秋风的小鬼们更加贪婪,多拿多要之外,根本没有半分的好处。 想通了这些关节,刚刚因为挂出来的“悦来客栈”的牌子而几欲吐血的马一鸣,脸色变得平静下来,看向对面的眼神也变得淡然起来,显然,在他看来,这肯定又是哪个少不经事的败家子的“杰作”,这样的对手,根本不用他多做什么,只要静静的等待个三两个月,就会自行奔溃逃离。 “到时候,要是能趁机将这三层楼阁拿到手里的话。。。”想到几个月后对面那愣头青破产倒闭关门的时候,马一鸣已经开始思考到时候能趁机捞到多少好处了。 马一鸣离开了。 东升客栈虽然是他故去的父亲留下的遗产,但显然,此时在他财富之中所占的比重早已下降到一个很低的比例了,这些天来一直没有好好处理其他产业的马一鸣,在发现对手不足为虑后,哪里还能坐得住,所以交代了孙吉两句后,便如来时一般匆忙的离开了。 “东家怎么走了?”脑袋有些转不过弯来的王金宝,对于马一鸣的突然离开有些茫然,他不懂,为何对手已经挂出“悦来客栈”招牌,摆明了是在找自家客栈麻烦的情况下,马一鸣反而不像前段时间那么不安,反而还不在乎的离开了。 难道是去县城里找关系去了? “嘿,”对于王金宝的问题,孙吉与白十二还在思考着该如何解释之时,李大力已经抢先一步揽过王金宝,带着八分羡慕,二分嫉妒的语气开口向他解释起来,“你怎么连这么简单的事情都看不出来啊?”李大力将他揽到门前,一指对面那看上去很是壮观的三层楼阁,开口说道,“我问你,我们这个小镇子上,能有钱去这楼阁里吃酒的人有多少?” “这,应该没有几个吧。。。”王金宝虽然脑子有些慢,却并不是痴傻,经过李大力这么一“点拨”,他就想通了其中关窍,“哦,我明白了。” “哼,肯定又是哪个家中老子不幸早逝的败家子,脑子一热就开始胡乱糟践老子积攒下来的钱财了。”见王金宝明白了其中关窍,李大力也不再多言,只是轻哼一声,看似嘲讽,实则羡慕的开口说道。 “诶,是啊,”白十二顺着李大力的口气继续说道,“你说,这么好的事情怎么就轮不到我李大力的头上呢?!” “就是,你说。。。”李大力一拍大腿就想顺着白十二的话说下去,但马上就回过神来,一转头,奔着白十二就窜了过来,“好你个小白乞,竟然调侃到我头上来了,看我不把你的嘴给缝起来,看你还敢不敢来笑话你大力哥。” 随着李大力羞恼的声音与白十二求饶的话语以及一旁孙吉、王金宝的大笑声,这些日子以来一直压在四人心头的大山终于被彻底搬开了。 。。。 新开业的悦来客栈东主自然是不知道东升客栈,或者说镇上其他人对他的看法,就算知道了,只怕也根本不会放在心里,对于一个以自我为中心,想一出是一出的“富二代”败家子来说,这些看法显然只是在嫉妒他即将取得的辉煌成功。 不得不说,就算是再怎么被其他人当做败家子,悦来客栈的东主还是有两把刷子的,这一点从悦来客栈开业后有条不紊的表现就可以看出端倪。 虽然东升客栈上到东家马一鸣,下到刚进入东升客栈不过数月的白十二都没有将对面的悦来客栈当做太大的威胁,但悦来客栈的出现,还是很大程度上影响了东升客栈的生意。 对于新奇的东西,人总是会有好奇心的,所以,哪怕对这个突然出现的悦来客栈并不看好,可镇子上的人还是会忍不住好奇,在有闲有钱之时,鼓足勇气进入这悦来客栈尝尝新鲜。 而尝过之后,哪怕对悦来客栈的东家再怎么看低的人也不得不承认一个事实,比起东升客栈李大力那勉强能喂饱人的糟糕厨艺,悦来客栈的大厨很对得起悦来客栈那豪奢的外观。 当然,一分钱一分货那也是应有之义了。 不过,对于客栈来说,住在镇子上的本地人的青睐固然很重要,但作为客栈,其最重要的职能还是住宿,而在这一点上,悦来客栈则如所有人所预料的那般,处在了绝对的劣势。 这世上,自人类有文明以来就贫富分化,这一点是不假,可社会学却明确的告诉我们一个事实,无论是哪种社会之中,富人从来都只占少数。自然而然的,出门在外的富人同样也只占少数。 所以,自悦来客栈开业以来,无论白天前来吃饭的人将客栈内渲染的有多热闹,待到太阳落下,万物寂静之时,悦来客栈之中投宿的客人数量从未超过一只手,而对门的东升客栈却经常是人满为患。 实上,很多时候,都是东升客栈客满了之后,后来的投客迫不得已之下,才会咬咬牙转头前去悦来客栈投宿,而要的也从来都是客栈后院那些最最低档的房间,至于三层楼阁的最顶层客房,到目前为止,还未曾有客人留下过痕迹。 而随着本地人对悦来客栈的新鲜感过去后,悦来客栈的处境也变得越来越困难,以至于对面的东升客栈四人,已经开始忍不住打赌。 悦来客栈的东主还能坚持多久,就会彻底的将客栈关门歇业,留下一地鸡毛的狼狈逃离。 第六章 身份成疑 秋日的阳光没有夏天那般炽烈,但晒在人的身上依旧带着一种烘烤感。 东升客栈掌柜孙吉透过这秋日的阳光看向对面悦来客栈的招牌,心中有些懊恼,同时还夹杂着不少的疑惑。 他和客栈其他三人之间以对面客栈何时会关张所定下的赌局,他已经成为了第一个失败者,因为今天就是他打赌的最后一天,而看着对面那悦来客栈的模样,怎么着也不可能会在这一天之内就关张歇业了,所以,他这个钱是掏定了。 一想到自己好不容易存下来的私房钱就要掏出去,他的心中自然是懊恼无比,其中虽然也有对自己当时为何要冲动之下去参加赌局的因素,但对依旧还在死扛着经营的悦来客栈东主的不满,还是占了大头。 而懊恼稍稍消散之后,原本被懊恼压在心底的疑惑便冒出了头。 不同于只是伙计、厨子等对客栈经营知之甚少的白十二等三人,已经当了多年东升客栈掌柜的孙吉,对客栈的经营可谓是颇有见的,这也是他敢拿出私房钱来参与赌局的底气所在。 以他这些年积攒起来的经验来看,这悦来客栈除了在刚刚开业的前半个月里能够勉强做到小有盈余外,随着时间的推移,其亏损则会日益增多,而这些日子以来悦来客栈的生意也很能佐证他的这个猜测,所以,就算悦来客栈的东主就算内心深处再怎么不服输,在这么大的亏损逼迫下,也早该关门了,怎么可能会一直拖到了现在还毫无反应呢? 就算他是真的咬牙不想认输,也起码得实施一点挣扎的补救措施才对,怎么会到现在连面都不曾露过呢?难道他的钱是大风刮来的,不嫌心疼? 孙吉想不通,东升客栈剩下的三人也想不通,只不过,三人的心情却不尽相同,或者说,白十二的心情和李大力、王金宝很不同。 原因也很简单,因为到现在为止,只有白十二还有取得打赌胜利的机会了,李大力和王金宝早在孙吉之前就已经输了赌局了。 “掌柜的,您知道这悦来客栈的东主到底是哪家的败家子吗?”眼看着自己眼中这早该倒闭歇业的悦来客栈依旧不温不火的经营着,李大力不禁对悦来客栈东主的身份越来越好奇起来。 “这我如何知道?”打赌已经输了的孙吉哪里有什么心情,翻了个白眼回答道。 “连您都不知道?”李大力眼睛不自觉的眯了起来,“难道这悦来客栈的东主不是县城中的富户?” “嘁,”孙吉嫌弃的撇了撇嘴,“我跟你说,这悦来客栈里的掌柜、伙计、马夫、厨子,有一个算一个,都是我从来没见过的生面孔。” “嘿,这县城这么大,别说不到十个你没见过的面孔,就是有几百个也不稀奇啊。”白十二忍不住撇了撇嘴,显然对孙吉的话有些不屑。 “哼,你这小家伙懂什么。”面对白十二的质疑与不屑,孙吉轻哼一声,一副不屑去向白十二解释的模样。 “十二,你来的晚所以不知道,”旁边一直沉默不语的王金宝,此时难得开了口,好心的向白十二解释起来,“掌柜的在被东家请来照看客栈之前,靠的就是给县里那些富户们做西席先生谋生的,所以这县里的富户掌柜的不敢说全都熟悉,但也差不了多少。” “可这又和他认不认识悦来客栈里那些伙计厨子有什么关系?”白十二有些茫然,不明白两者之间的关系。 “你小子平时那么机灵,怎么这回就转不过来这个弯呢?”李大力一拍白十二的头,“这寻常人要是想开个客栈,尤其是像对面这种能建得起三层楼阁的客栈,你觉得可能吗?” “当然不可能。”白十二下意识的摇了摇头,“怎么着也得家里有可。。。”继而回过神来,连忙捂住了嘴,然后再次开口说道,“家里很有钱才可能。” “是吧,”虽然不明白白十二这突然捂住嘴是什么意思,但李大力也没怎么细想,顺着白十二的话继续说道,“既然是富户,那你觉得他要是开这么一间客栈的话,能一个自家人都不用吗?就算不用自家人,那家里的下人呢,怎么也不可能一个都不用吧?” 白十二皱起了眉头,李大力说的道理很简单,一点就透,所以他立刻就想明白了。 “既然是掌柜的你都没见过的,”见白十二似乎想通了,李大力也不再继续解释,而是转头看向孙吉,“那这悦来客栈的东主看样子就是其他县的人了?” “可能吧。”孙吉微皱眉头,不敢肯定的轻轻点了下头,“只不过要不是本县的富户,又怎么会想到来到我们县里这小镇子上开客栈呢?” “嗯,没错,”李大力同样皱起了眉,“这抛开自己地盘打点好的关系,跑到不熟悉的我们县里开客栈,这悦来客栈的东主到底是怎么想的啊?” “就是,外地人想要到我们县里做生意,那县衙门里的周扒皮肯定不会放过这么好的机会,这一来他开这个客栈一开始就要赔一大笔,要是说开在县城之中的话到还可能有赚头,开在这么个小镇子上,这悦来客栈的东主。。。”孙吉最终还是选择了嘴下留情,没有把最后几个带有强烈鄙视侮辱意味的形容词吐露出来,毕竟人家已经倒了这么大的霉了,再这么落井下石,哪怕对方听不到,孙吉都有些于心不忍了。 。。。 在东升客栈里的孙吉与李大力还在猜测悦来客栈背后东主身份,内心之中觉得对方是彻底石乐志,而且肯定要大出血一笔打点知县以及衙门上下官吏的时候,悦来客栈的东主正拜见知县周贯。 说是拜见,但若是让其余人看到此刻两人的神态的话,只怕会吃惊的连下巴都掉到地上。 绰号“周扒皮”,贵为新安县一县之长,掌握县中数万丁口的百里侯,此刻正略显谄媚,又带着几分紧张的坐在主座之上,屁股就仿佛生了痔疮一般,不敢坐实,只有三分之一个屁股轻轻靠在椅子上,额头时不时冒出的汗珠则更加说明了他此时的心情。 而至于那个在孙吉和李大力想象中肯定要被狠狠敲诈一笔的悦来客栈东主,此时却一脸淡然的端着茶碗,似乎无视了一旁的主人,知县周贯。 第七章 身份惊人 新安县县府后堂之中,空气像是被切割了一般,其中一部分,弥漫着讨好、紧张,而另一部分则是平静与淡淡的不屑,只不过,和外面那些衙役皂吏们所猜测的不同,一脸讨好与紧张的并不是那个在他们眼中略显稚嫩,一副败家子模样的悦来客栈年轻东主,而是他们的主官周贯。 周贯看上去不过三十余岁,但保养不错的他其实早已经过了不惑的年纪,富足的生活使得他的身体略微有些发福,而长年居于县衙,轻易不外出则使得他的皮肤不输于内室之中的夫人,而颌下打理极为干净潇洒的须髯则又为他增添了几分儒雅的男子气概,不至于因为略显白皙的皮肤而显得娘气。 但此时,周贯那张保养的不错的脸上却布满了汗珠,配合着他的神色,看上去有些狼狈。 而造成这一切的则是坐在周贯旁边那个在所有人心目中正在被敲诈的悦来客栈年轻东主。 和已经年过四十,颇为儒雅的周贯相比,悦来客栈年轻的东主面色虽不至于看上去黝黑,但却也并不像一般人印象之中的富家子弟那般油头粉面,相反,配合着下巴上的短须,看上去颇为英气,而坐在周贯身边满脸淡然的神态更是和一脸紧张的周贯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空气依旧沉闷,周贯几次想要开口,但瞟到对方的神态后却依旧还是将这股冲动压了下去,不敢先行开口。 随着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原本只是零星有汗水冒出的周贯,此刻已经满脸都是汗水了,但就算如此,贵为七品知县的周贯也不敢伸手去擦拭。 “周贯。”终于,眼看着周贯就要因为紧张而彻底崩溃之时,那一直端着茶碗细细品味着茶水,仿佛没有看到周贯的悦来客栈东主,终于放下了手中的茶碗。 “下官在。”早已紧张到极致的周贯一个激灵便站起身来,躬身回道,而有意思的则是他的自称。 “你这明前龙井滋味不错啊。”不含感情的话语让人不明白,他到底是在嘲讽,还是只是在单纯的夸赞茶叶的味道。 “嗯,”周贯小心的瞄了一眼对方的脸色后,谨慎的开口试探道,“若是百户喜欢。。。” “呵,”悦来客栈的东主的脸上第一次有了表情,但在周贯看来却依旧难以揣摩对方真正的想法,但很快,他就不必揣摩了,“我是个粗人,这等好茶若是到了我的手上也只会明珠蒙尘,还是周县你自己留着吧。” “下官知罪,还请路百户手下留情。。。”周贯早已不是刚刚中了进士等待选官的官场菜鸟了,如何还听不明白对方的意思,本就紧张无比的身体,此时已经开始颤抖,支撑着身体的膝盖更是阵阵发软,眼看就要跪倒在地。 “呵,”悦来客栈的东主,或者说锦衣卫百户路霄的脸上再次露出了笑容,但这一次,他笑声之中的讽刺已经毫不掩饰了,“周扒皮,扒皮周,周扒皮张嘴就吃血肉。”路霄看向周贯,眼神中满是厌恶,“不知道这句童谣,周县听起来可否熟悉啊?” “下官该死,下官该死。”刚刚还能勉强维持住身形的周贯,此时已经彻底被吓破了胆,“噗通”一声跪倒在地,连连稽首告饶。 路霄却丝毫不理周贯,再次端起茶碗,不过这一次他没有再像之前那般学着品什么茶,而是像那些口渴的平民们一般,一饮而尽。 “行了,起来吧。”扔下茶碗,路霄站起身来,面上毫不掩饰自己厌恶之情的开口说道,“虽然你贪得无厌,但念在你这些年来只不过是贪财,还不至于为了钱财去破家害命,这一回就暂且饶了你。” “多谢路百户开恩,多谢路百户开恩。”对本以为自己这一次肯定死定了的周贯来说,路霄的话不吝于是天籁之音,因此他连忙向路霄谢恩。 “快点起来,”看着还跪在地上的周贯,路霄的脸色又黑了几分,“这一次本官还有事要靠你去办。” “路百户尽管吩咐,下官一定尽心尽力。”听出路霄语气之中不快的周贯,急忙连滚带爬的站起身,无比恭敬的躬身回道。“哪怕是倾家荡产也定然会完成路百户的大事。” “哼,你以为本官像你那般贪婪吗?”路霄忍不住怒哼一声。 “下官不敢,下官不敢。”周贯自知失言,躬身连道不敢。 “我这一次之所以会前来新安县是因为遵循左千户的命令行事,而那悦来客栈便是任务,之前我的考虑和做法有些不周密,以至于现在新安县内已经有人开始怀疑起我的来历,所以,为了弥补我的过失,这一次,我需要你的协助。” “路百户请吩咐。”周贯自然不敢有什么推辞的想法,连忙开口应承道。 “我需要你帮我宴请新安县中有地位和那些有钱的富户们,然后给我安上一个足以打消他们怀疑的身份,你明白吗?”路霄说起这件事来,面上似乎有些不情愿,但也许是考虑到上官以及其他的压力,他却不得不这么做。 “这个简单。”听到路霄这么简单的命令,周贯稍稍楞了一下便连忙点头回道,继而又颇为小心的主动开口向路霄询问道,“那不知路百户考虑要用什么身份来遮掩呢?” “想要在新安县之内遮掩身份的话,还有比你周知县的亲戚更好的选择吗?”路霄乜了周贯一眼,眼神中略带不满,但最终,还是选择了接受现实,“对外,就说我是家母是你共曾祖的远房外甥吧。” “那,那,那,”周贯小心翼翼的瞟了眼路霄,嘴中有些踌躇,最终还是咬了咬牙,开口询问道,“不知下官在外人面前该如何称呼路百户?” “宵儿,外甥,随便你吧。”像是豁出去了一般,刚刚面上还略带不满的路霄,此时却颇有些破罐子破摔的味道了。 “那,”周贯再次瞟了一眼路霄的神态后,小心的开口说道,“那为了向其他人表示我与路百户的亲近,下官便僭越一回,称呼您为宵儿了。” “嗯,就这样吧。”路霄点了点头。“至于宴请这些事,我想你应该比本官懂得多了,本官就全权交给你了。” “请路百户放心,下官保证定会让您满意!” 第八章 相请 东升客栈。 掌柜孙吉,伙计白十二、王金宝,以及掌勺厨子李大力,此时齐齐的站在客栈门外,脸上的神情有些滑稽。 因为在他们面前,已经差不多冷清了半个月的竞争对手——悦来客栈,再次变得热闹起来,而且,不同于之前那种只有本地镇上的人图新鲜所营造出的热闹,这一回,使得悦来客栈变得热闹非常的这群人,全都是坐着华丽的马车赶来的。 哪怕是年纪最小,懂得不多的白十二也清楚的知道,在新安县里能置办起这些华丽马车的都是什么人。 而当知县的仪仗出现在东升客栈四人眼中的时候,哪怕是自认见多识广的孙吉也有些看不懂了。 这,到底,是怎么,了?!发生了,什么啊?!谁能来,告诉我,一声,吗?! 因为震惊,孙吉就连在脑中的思考都变得断断续续起来。 由于来的客人众多,而且全都是坐着马车或轿子前来的,本来已经比东升客栈要大个一倍的悦来客栈后院竟然塞不下这些马车、轿子,以及那些拉车的马匹了,以至于到后来,停不下的马车、轿子就这么横亘在道路之上,只留下堪堪够一辆大车通过的过道。 若是平时有谁敢这么做的话,只怕早就引起巨大的冲突了,但现在,明白这些马车、轿子主人身份的镇上居民们,连个屁都不敢放。 。。。 天色将晚,当知县周贯的仪仗出现在悦来客栈门前,被一群新安县中有头有脸,有钱有势的地头蛇们迎进悦来客栈后,悦来客栈中的酒宴正式开席了。 “为何没有看到我们东家?”看着悦来客栈门外趋于平静,而内部却变得热闹起来,一直呆愣愣站着的四人中,王金宝突然先有些直愣愣的开了口,只是他问出的问题却显然没有人愿意回答。 自家东主虽然在他们眼中还算富庶,但显然在对面悦来客栈那群宾客眼中连根草都不如。 “敢问,”就在四人觉得心情有些复杂,打算转身返回客栈,准备收拾一下,关门上板,结束今天的忙碌之时,一个身穿靛蓝色考究长袍,留着山羊须,一脸精明的中年人不知何时走到了东升客栈门外,向四人抱了抱拳,开口向四人询问起来,“贵号的东主可在?在下是悦来客栈的掌柜赵清,我家东主前些日子因有要事在外,所以一直未曾前来拜访,正好这一次东主要宴请宾客,所以命在下前来相请。” “咳咳,”孙吉连忙转过身,同样躬身回了一礼,继而面带歉意的回道,“见过赵掌柜,在下东升客栈掌柜孙吉。有劳赵掌柜的,不过很抱歉,东主在县中还有物业,甚少会来此地,所以,辛苦赵掌柜你白跑这一趟了。” “哪里哪里,”赵清连忙回道,“这次的确是我们思虑不周,才会这么冒昧的突然想请,”赵清顿了一下,“不过我们东主同样事务繁忙,这一回还是因为。。。的关系,”说到这里,赵清突然含糊了一下,“才难得来新安县一趟,还不知下一次返回要在什么时候呢,”赵清的脸色有些为难,继而猛地一砸手掌,看向孙吉,开口询问道,“既然如此,那不知孙掌柜可否能代替你家东主一次,也算是我们两家正式的认识一下。” “这个。。。”孙吉面色有些踌躇,但其实心中倒是颇为意动,虽然他很清楚,以他的地位,若是去参加悦来客栈的宴会,肯定是敬陪末座,不被其他人放在眼里,可架不住那群宾客的身份地位惊人啊,别说是他了,就是东家马一鸣都不够格参加,若不是这悦来客栈的东家打算以和为贵,或者想要借势压人,肯定没有马一鸣什么事,所以他若是真的能代表马一鸣去参加的话,不敢说一定能得到什么好处,单单是涨涨见识,用作以后吹嘘的资本就是他大赚特赚了。 “孙掌柜的不用担心,”赵清还以为孙吉是担心过去会被路霄借势压人,甚至直接受辱,所以连忙开口解释,“我家东主只是想要和贵号的东主的亲近一下,拉近一下关系,方便以后互相照应,并不其他的意思。” 听到赵清的保证,心中本就意动的孙吉连最后的担忧都没了,立刻便有了决定。 “那,吉就却之不恭了。”心下颇有些得意的孙吉又忍不住犯了老毛病。 “孙兄,请!”赵清立刻开始拉近二人之间的关系。 “赵兄请。”孙吉哪里不明白赵清的意思,连忙整理一下衣衫,和赵清客套起来。 。。。 “诶,”看着连走路都带着几分得意的孙吉,李大力不由的看着身边的白十二与王金宝,带着羡慕的语气开口说道,“你说这种好事怎么就轮不到我头上呢?” “就是就是。”王金宝立刻附和起来,“这么多当官的和城里的富户,这宴席上肯定都是好吃的,要是我能去参加一次的话,肯定把明天和后天的饭都给吃了。” “瞧你这点出息,”李大力听着王金宝这十分不入流的理想,立刻无比鄙夷的开口说道,“参加这种宴席还看着那点吃的,你这辈子啊都别想有参加这种宴席的机会了。” “哼,我没有机会,难道你就有了?”王金宝被李大力说的心头恼怒,难得头脑灵活的反唇相讥。 “嘿,反正我的机会肯定比你的大。”李大力却丝毫不恼,转身离开,但在转身之时,眼角的余光却忍不住扫向正和孙吉向着悦来客栈走去的那个赵清,脸上羡慕的神情也在瞬间消失不见。 而这一切,全都被一旁难得沉默如此之久的白十二看在了眼中,待到李大力和王金宝都跨入在客栈门内之时,他终于忍不住眯起了眼睛,紧紧的盯着那快要进入悦来客栈门内的赵清。 。。。 正和孙吉边谈笑着,边向悦来客栈走去的赵清,突然感觉后背有一丝发冷,立刻便停下身来不自觉的回过头去,但目光所及之处却连半个人影都无,心下不由的有些奇怪。 “赵兄,怎么了?”看着赵清突然的动作,孙吉不由同样好奇的转过头去。 “没什么。”赵清转过身来,脸上恢复了笑容,开口答到,然后开口将话题转移到东升客栈之上。 “不知孙兄是何时进入这东升客栈的?” 第九章 怀疑 正常情况下早已关门上板的东升客栈,今天却依旧还留着一扇门。此时原本应该是一片漆黑寂静的大堂,此时却依旧亮着微亮的油灯光芒。 平时早就该打着哈欠,揉着肩膀、小腿返回住处歇息的白十二、李大力和王金宝三人,此时却没有一个人返回住处,全都围坐在油灯旁,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目光时不时的瞟向对面那看起来依旧灯火通明的悦来客栈。 门自然是给掌柜孙吉留的,哪怕隔着一条街,三人也能听到对面传来那颇为吵闹的推杯换盏的声音,而以三人对孙吉酒量的估计,最后他能自己走着回来就已经算是不错了,所以今天晚上,孙吉肯定是要在东升客栈留宿了。 但这么简单的事情需要用到三个人吗? 答案是显而易见的。 所以,三人全都留在这里,明显是有着各自的目的。 王金宝目的比较单纯,从小就一直过着苦日子的他,很想问问孙吉,在那等规模的宴席之上都有什么好吃的菜肴和珍惜的食材,当然,若是孙吉能带回一些来给他开开眼,解解馋,那就更好不过了。 而李大力则更加好奇这难得露一回脸的悦来客栈东主到底是什么身份,怎么能够劳动这县中大大小小的官员与富户们,甚至还有知县老爷不顾小镇偏远,从县城跑来这悦来客栈参加宴席。 至于年纪最小的白十二,他却更加好奇在孙吉和那悦来客栈的掌柜赵清返回悦来客栈的路上,到底说了些什么,尤其,是在那个赵清突然的转过头的扫视了一圈之后。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而对面从月上柳梢头之时便开始的宴会,到现在却还没有一丝一毫想要结束的意思,一群新安县里的达官贵人们仿佛想要彻夜欢庆,直至天明一般。 但这显然是不可能的事,月至中天之时,这通热闹的宴席终于有了结束的苗头。 此时新安县的城门早已关闭多时,一群喝的酩酊大醉的达官贵人们显然就近住在了悦来客栈之中,那自建成以来就没有一个人住进去过的三层客房,今夜终于迎来了第一批的客人。 被邀请前去参加宴席的东升客栈掌柜孙吉也适时的迈着有些踉跄的步伐,向着自家客栈走来,只不过走时孤身一人的他,此时返回,身后却跟着十数道身影。 控制不住身形的孙吉,摇晃着走到门口之时,差点一头撞上那已经关上的大门,让原本还打算笑话他两句的白十二三人连忙起身跑过去扶住他,生怕他真的一个不稳把头给撞破了。 “十,十,十二,”虽然身体已然站立不住,但孙吉的思维竟然还未糊涂,看到扶着自己的白十二,手臂一挥,指向跟在自己身后的那十几道身影,吩咐起来,“这,这,这些,这些都,都是城中大户,大户家的下,下人,那,那边悦,悦来客栈,住,住不下了,你,你给,给他们安排,安排下住处。”说完又猛地一扭身,看向一旁的王金宝,继续吩咐道。“金,金宝,你,你。。。” “行了,行了。”白十二一把将孙吉抬着的手压下来,有些嫌弃的把他往一旁的李大力身边一推,开口打断了他的吩咐,“你就别操心了,这种事我和金宝哥又不是第一天做了,你还是先回去躺着吧,省的在这里给我们添麻烦。” “嘿,你这小,小兔崽子。”见白十二竟然还敢嫌弃自己,酒劲上涌的孙吉就想站直了去教训一下白十二,但因为控制不好身体,差点一跤摔在地上,好在李大力眼疾手快还有一身蛮力,一把扯住了他,二话不说,拽着他就往后院走去,不给他再耍酒疯的机会。 “剩下的就交给你们了啊。” “行行行,大力哥你快把他拖回去吧。”白十二摇着手,转头看向跟在孙吉身后而来的那群人,一指身旁的王金宝,微笑说道,“不好意思啊,诸位要是有赶着马车、抬着轿子来的,还请先跟着金宝哥从后门进院安置,至于其他人请跟我来。”看着十几道人影中分出一多半跟着王金宝离开,白十二连忙欠身做了个请的动作。“诸位请,不瞒诸位说,还有上房两间,不知道。。。” “小二哥,不用这么麻烦了,”剩下的人连忙站出一位,打断白十二的介绍,似乎生怕白十二真的给他们开了什么上房一样,“我们都不过是赶车的车夫,哪里敢住什么上房,有大通铺能让我们将就一夜就行了。” “哦,”白十二转过头看了看其余人,见似乎没人站出来反对,只好稍显无奈的点了点头,“既如此,那大家伙就跟我来吧。” 。。。 悦来客栈之中,热闹的宴席终于散了场,那些被邀请来的宾客们也纷纷在自家下人和客栈伙计的伺候下,三三两两的进了客房。整个悦来客栈之中,除了还在忙着收尾的伙计和厨子,一切似乎没什么两样。 但在掌柜赵清的居所之内,不久前才一副不胜酒力,略显狼狈离席的东主路霄,此刻却一脸精神的坐在上首,仔细的听着赵清的回报。 “你是说对面的东升客栈之中有江湖中人?”听到赵清说到关键之处,路霄眉头微皱的询问道。 “这个,属下也不敢肯定。”咬了咬牙,赵清最终还是决定据实已告,“属下在快要返回悦来客栈时心有所感,但转过头后却并没有有所发现。” “哦?”路霄好似十分好奇一般,身体稍稍前倾,轻轻问道,“那这么说,这些都只是你的猜测了?” 听到路霄这好似不怎么在意的问题,赵清的额头顿时忍不住冒出了细密的汗珠,“属下虽然未发现那道目光的主人,但属下接下来却借着聊天的由头已经向那孙吉打听过东升客栈里那三人的情况了。” “那有什么发现吗?”路霄再次坐直了身体,不带丝毫感情的询问道。 “以属下的判断,”知道这一次的确是自己大意了,所以才会招来这些后续麻烦的赵清,狠了狠心,最终决定赌上一把。 “东升客栈之中最可疑的,应该是那个身材高大,有着一身蛮力的李大力。” 第十章 怀疑(2) 东升客栈内。 白十二与王金宝在忙着安顿下那群被掌柜孙吉带回来的车夫、轿夫,以及他们赖以存活的家伙事,而李大力则扶着,或者确切的说是架着已经醉的不轻的孙吉去了孙吉在客栈内的住处。 一切看上去似乎都很平常,但若是能够透过黑暗的夜色看清此刻李大力脸色的话,那恐怕无论是白十二这个一向机灵的,还是王金宝这种稍显木讷的人肯定都会觉得好奇: 李大力这种向来一副什么都不在乎的模样,还时不时露出猥琐笑容的人,竟然也会有如此凝重且复杂的脸色? “掌柜的,掌柜的,醒一醒,醒一醒。”像是根本感受不到孙吉那百十斤重量一般的随意将其拎到了床榻之时后,李大力转身走到门前,谨慎的向外面扫了一圈后,轻轻的关上了房门,快步走到了孙吉面前,蹲下身,轻轻的摇动孙吉,低声的开始呼唤,似乎想要叫醒他。 “嗯,啊?”已经快要失去意识进入梦乡的孙吉下意识的应了一声,“怎么了,叫我干嘛?出什么事了吗?那两个小子难道这点小事都做不好吗?”孙吉还以为是白十二和王金宝出了什么岔子呢,语气便有些不满起来。 “不是这件事,”李大力见孙吉似乎还没有醉倒那种连话都说不清的地步,心中稍稍松了口气,连忙开口询问了起来,“掌柜的,那悦来客栈的东主到底是什么身份?” “嘿,嘿嘿。”听到这个问题,孙吉突然笑了起来,但笑容在李大力看来却有些苦涩的意味,“亏我们之前还嘲笑人家是败家子,觉得那悦来客栈肯定要关张歇业,可惜,可笑的是我们自己啊。” “哦?这么说,掌柜的你已经知道他的身份了?”李大力眼睛一亮,连忙再次追问道。 “嗯,”孙吉微不可查的点了点头,“他是周扒皮的表甥,虽然已经是远亲了,可也总比我们这样的小人物要强上万倍了,”因为醉酒,孙吉的情绪波动有些大,刚刚还在笑的他,此时却又忍不住开始叹气,颇有些认命的继续说着,“有了周扒皮的这一层关系,只怕今后我们东升客栈的日子要难过了。” “周扒皮的表甥?”李大力低声重复了一遍。 “是啊,”孙吉再次叹了口气,“而且,从我今天从宴会上看到的情况,这悦来客栈背后说不定还有周扒皮的那一份,否则以两人那么远的亲戚关系,他周扒皮也不至于做到这种地步。依我看啊,要不了几个月,只怕我们东升客栈就要先关张歇业了。”孙吉越说声音越低落,显然到现在他已经有些开始担心东升客栈的未来,以及自己还能否保住这掌柜的工作了。 “哎,掌柜的你也别这么消沉吗,”李大力似乎想要宽慰孙吉,连忙说道,“我看今天那悦来客栈的掌柜赵清对掌柜的你不是挺热诚的吗,就算我们客栈真的关张了,掌柜的你也不用愁啊,反倒是我,做菜这么难吃,光有一身蛮力,今后恐怕才要发愁呢。” “哼,你知道什么。”孙吉没好气的怒哼一声,“一开始我也以为那个赵清是真的来请我们家东主前去赴宴,打算今后以和为贵好好相处的,可快到悦来客栈的时候,他就立刻话锋一转,开始打探起我们客栈的情况,尤其是你和十二、金宝的情况来,我孙吉又不傻,还能不明白他心里的小九九?” “什么?!”李大力悚然一惊,脸上骤然变色,好在孙吉因为醉酒难受,依旧闭着眼睛,所以没有察觉。 “所以啊,今后要是我们东升客栈真的关张歇业了,你们三个人估计还能被悦来客栈收下继续做事,可我就惨喽,一个客栈可是容不下两个掌柜的啊。”没有察觉出李大力异常反应的孙吉依旧在那里说着。 可李大力却显然已经听不进去了,此刻的他脑海中早已被之前的种种发现,那赵清的种种异常,以及孙吉之前那句话所填满了。 “掌柜的,你抓紧休息吧,我先回去了。”心乱如麻的李大力此时显然片刻不想再呆下去了,他迫切的需要回到自己的住处好好的冷静冷静,将头脑中杂乱的一切理清楚,进而做出最正确的决定。 “哼,只顾自己的白眼狼。”听到房门关闭的声音,孙吉忍不住怒哼一声,低声的咒骂了一句。显然在他看来,李大力的匆忙离去是因为自己的那一番话。“可你要是真的以为能这么轻易的就撇下东升客栈跳入悦来客栈,那就大错特错了。”但马上,孙吉就不无得意的再次低声自言自语道, 只可惜李大力虽然的确是因为他的那一番话才匆忙离开的,但却并不是像他心中想的那样想要跳槽。 东升客栈里,李大力心乱如麻,同时无比忐忑的返回了住处。而悦来客栈内,赵清则正和路霄汇报着自己对李大力的分析。 “据那孙吉所透露出来的情况看,李大力此人大约是在三年前进入东升客栈里的,当时,正好东升客栈的厨子因为要被东主马一鸣请去城中的酒楼,所以这李大力便成为了东升客栈的厨子。”小心的擦拭了一下头上的汗珠,赵清继续说道。 “这李大力并非是镇上的平民,虽然据他自己所说,他是新安县最北方的李家村人,可那李家村早在五年前就因为地龙翻身被抹平了,其中的村民也早已分散各处,难以查验,所以他的身份很可能是假的。” “嗯?”路霄突然奇怪的看了赵清一眼,“这种事情你是如何知道的?难道你之前便已经打探过这李大力?” “这,”赵清楞了一下,继而便有些面色难看的低头回道,“不敢欺瞒百户,其实这些都是我将那孙吉灌醉之后,由他嘴里说出来的。” “呵,”路霄突然轻笑起来,“赵清。” “属下在。”赵清身上一紧,连忙躬身回道。 “你告诉我,是从什么时候起,我们锦衣卫已经无能到开始听信一个酒鬼的胡话,并且还将其当做证据向上官回报了?!”路霄的脸上依旧带着笑容,可眼中却已经布满了危险的信号。 第11章 手段 路霄。 这个原本在新安县中无人知晓或者说无人在乎的名字,在知县周贯宴请了新安县中全部士绅同僚后,一跃成为了新安县上层阶级中无人不知的名字。 谁也不知道,这个似乎脑子有泡,竟然想到要在新安县下一座小镇上建造三层楼阁开客栈,不少人眼中的败家子,竟然会是知县周贯的远房表甥,虽然关系已经有些远了,可总归还是沾亲带故,而且看知县周贯的表现,似乎还非常欣赏这个表甥。 在上下活动,打听了一通之后,众人还从其师爷的口中意外得知,这路霄所拥有的悦来客栈,周贯似乎还占了不少的份子,这一下,不由的令众人对路霄表现的更加亲热。 而这年轻人的表现也令因为知县周贯的面子才赶来的众多士绅官吏们心中点头,觉得对方能得到周贯这个远房表舅青睐不是没有来由的。 但很可惜,这些都只是周贯为了配合路霄所故意抛出的假消息。路霄这个看上去不过刚刚二十出头,浑身都散发着朝气与稚嫩的年轻人,真正的身份却是令人闻风丧胆的锦衣卫百户,其品阶是比周贯这个下县知县还要高两级的正六品武官。 虽说自宣宗皇帝故去之后,朝堂之上便有些文贵武轻的意思,可“锦衣卫”这三个字却足以抹除这一切,天子亲军,皇帝鹰犬,无论是好听的还是难听的形容词,都足以说明其地位,也许在京城这样勋贵子弟多如狗,朝官遍地走的地方,锦衣卫还不敢太过放肆,可在这小小的新安县里,有谁敢惹,有谁愿意去惹锦衣卫呢? 最起码,新安县的最高长官——知县周贯就不敢去惹,尤其是在自己的尾巴并不是太干净的情况下。 所以,第二日清早,在大多士绅下属,哪怕是自己最亲近的师爷都还未起床的时候,昨夜看上去醉的不轻的周贯便早早的自床上爬起来,在名为客栈伙计,实则是锦衣卫力士的带领下,悄悄的前去拜见他名义上的表甥,实则是锦衣卫百户的路霄。 “下官见过路百户。”虽然经过昨夜的宴席,周贯知道路霄已经不会再找自己的麻烦,但他还是不敢大意,态度依旧无比恭谨。 “周县客气了,请坐。”路霄笑了笑,“来人,给周县上茶。” “多谢路百户。”看到路霄的神色,周贯神情不由的松了几分。 “哪里,”路霄摆了摆手,“本官虽然厌恶那些脑满肠肥的蛀虫,但却更厌恶那些空有气节却半分本事都无的蠹虫,与那些蠹虫相比,周县虽然稍有失分,但却是个会做事的人,本官喜欢和周县这样的人打交道。” “路百户谬赞了,下官只不过是尽心尽力而已。”周贯的脸上此时已经露出了淡淡的微笑,他在官场也已经浸淫了近十年了,对于路霄的话有几分真几分假还是能够判断出来的,虽然路霄依旧看不起自己,但显然,对方对于他办事的能力是认同的,所以,他应该不会有什么危险了。 “周县就不用再客套了,”路霄同样笑了起来,“昨日的情况如何,本官全都看在眼里,若是没有周县将一切细节考虑的如此细致,也不可能仅仅只用了一个晚上一顿宴席,就使得所有人彻底相信了本官的身份。”路霄看着送来的茶碗,端起自己手边的示意周贯,“而且周县最后还加了一个细节,使得今后这悦来客栈的生意肯定能够稳定下来,可是让本官很是松了口气啊,要不然哪怕本官遮掩的再好,一个一直不停亏欠经营的客栈,时间一长,终归还是会引来怀疑的。这一点,本官还要谢谢周县才是。” “路百户太客气了,”周贯脸上的笑容依旧,不过,当听到路霄带着诚意的道谢后,连忙故作惊恐的放下茶碗,拱手说道,“能够帮到路百户是下官的荣幸。” “周兄这是哪里话,”路霄同样放下手中的茶碗,不动声色的换了个称谓,拱手回礼道,“我路霄不敢说能做到滴水之恩涌泉相报,但有恩却必定会回谢,虽然我只是个小小的百户,但周县放心,待到办完这件事后,我定然将周兄的功劳上呈千户,只希望周兄你高升之时可别忘了老弟。” “路老弟这是哪里话,俗话说吃水不忘挖井人,若是为兄我当真有这样的机缘,怎么可能忘记是老弟你给为兄铺的大路呢?” “哈哈。”说着,二人不由的相视一笑。 “好,那我就等着周兄高升的那一天了。”收敛笑容,路霄半真半假的说着,“不过,不瞒周兄你,老弟我现在有一点麻烦,可能需要周兄你帮老弟一把。” “路老弟请说,”周贯连忙放下茶碗,一副洗耳恭听的模样,“只要是为兄能帮得到的,一定尽力。” “哦,周兄不必如此,只是件小事。”路霄见周贯的模样,连忙摆了摆手,示意他不必这么认真,“老弟听说五年前这新安县最北面的一个李家村曾遭遇地龙翻身,整个村子都被夷为了平地,侥幸逃得性命的村民也全都逃散四方了。” “好像是有这么一回事,”周贯不由的皱起了眉头,继而略带为难的开口说道,“不过不瞒老弟,我是三年前才迁到这新安县的,所以这五年前的事,想要查探清楚的话,可能需要花费一些时间。” “周兄想岔了,”路霄连忙开口解释起来,“老弟我并不是要将这事打探的一清二楚,只不过是想要查探一下一个人在五年前是否真的是李家村村民。” “哦,”听到路霄的解释,周贯的眉头顿时舒展开来,语气也变得轻松起来,“若是这种事,那就简单多了。”周贯稍微思考了一下之后便开口继续说道,“虽然我不知道那李家村的大小,但从新安县其他村子来看,这李家村全村老少加起来应该也不过数百人左右,只要去户房找到五年前的户籍存案,一一校对之后便可,若是路老弟你还要再细细查验的话,衙门之中也有不少积年的皂吏衙役,这些人向来是靠识人、抓人的本事吃饭的,细细查问一遍,应该就八九不离十了。” “周兄果然是精明强干。”路霄见周贯三言两语便给出了详细方案步骤,心中也颇为讶异,他本来还觉得这周贯只是在处理人际关系上有些独到之处,没想到还真是有些本事的。 “哪里,哪里。”周贯立刻谦虚起来,“老兄我这也是没办法,要是不想被下面那些奸猾的胥吏们架空,变成空壳知县,总归还是要掌握一点小手段的。” “那,老弟就拜托了。” 第12章 试探 待到周贯与路霄商议好一切返回可否之后不久,昨夜欢庆到半夜的一群新安县士绅官吏们才终于带着宿醉的难受感觉起床。 虽然这悦来客栈的环境和服务都很不错,但这些士绅官吏们可也不可能荒诞到和家族中那些不争气的败家子们一样,睡到日上三竿甚至是正午才爬起来。 作为掌管新安县大小事务的官吏们自不必说,知县可以做甩手掌柜,他们这些手下的胥吏们却甚少能够,或者说愿意懈怠,权力握在手里的他们早已食髓知味,怎么可能会愿意因为这等偏僻镇子上的悦来客栈就给其他人攫取自己权力的机会呢?哪怕全耗费在此也不过只有一天。 而士绅们虽然没有官吏们那么“勤于任事”,但其家中也都有各自的事情要处理,偶尔放松一下也就算了,长久在此,他们才不愿意呢。 因此,在匆匆用过醒酒的早饭之后,新安县中最顶层的士绅官吏们便立刻如昨日来时一般,匆忙的坐着马车、轿子向着新安县城赶去。而已经通过昨日的宴会达到了自己目的的路霄,自然不会上赶着要强留他们,随便客套了两句之后便送走了这些根本不被他放在眼里的不入流官吏和乡下士绅们。 只有在最后送别周贯之时,他才表露出了一丝真诚。 “周兄,后会有期了。” “后会有期,路老弟。” 。。。 “情况如何?那李大力可曾有什么异常?”送别了周贯,路霄脸上的微笑立刻便换成了清冷,不动声色的瞄了一眼对面已经开门营业的东升客栈后,转过身低声向亦步亦趋的跟在自己身边的赵清问道。 “禀东主,昨夜到现在,并未发现异常。”昨夜侥幸逃过一劫的赵清,此时脸上的神色自是无比认真,不敢有丝毫的大意。他很清楚,虽然他因为表面上这悦来客栈掌柜的身份而暂时免于路霄的惩罚,但若是继续犯错的话,那路霄无论如何也不可能再容忍下去。 “昨夜和那群车夫们一起混进去的人回来了吗?”不疾不徐的向悦来客栈走去的路霄不置可否的点了点头,继续开口问道,“他们可曾有什么发现?” “禀东主,他们不久前已经回来了,”赵清连忙继续禀报道,“他们昨夜借着夜深已经将东升客栈上下查探了一遍,但没有什么发现,出去因为醉酒而有些吵闹的孙吉之外,其余三人都很正常。” “现在正常也并不代表着他们没有问题,”路霄身形顿了一下,眉头忍不住轻皱起来,“继续盯死他们,当然那个李大力的动静要着重监视,我已让周贯回去查验这李大力的跟脚,想来用不了几天就应该会有回信,到时候,这李大力有没有问题就一清二楚了,所以,在这之前,我不希望再有任何的意外发生,我想,”说到这里,路霄歪过头用有些发冷的眼神乜了赵清一眼,一字一句的满满说道,“你,应该明白我说的是什么意思。” “是,属下明白。”赵清心下一凛,连忙躬身回道,“属下定会严密的监视东升客栈,决不会给那李大力留下任何机会。” “嗯。”路霄转过头,不在乎的点了点头,迈开脚步,“这一次我们受左千户密令,改头换面来到这偏僻之地的目的,我想就不用我再告诉你一遍了,而左千户的手段想来也不用我再多说,你是千户所中的老人儿,应该比我更清楚才是。” “请百户放心,属下就算是死也一定不会再有一丝一毫的错漏。”眼见已经避开了对面东升客栈可能的监视目光,赵清立刻单膝跪地,无比肯定的向路霄保证道,显然对于路霄口中的左千户有着深深的恐惧。 “行了,起来吧。”路霄脚下不停,向着楼上走去,“区区一个李大力,还不至于到让你这个总旗去死才能看住的地步,仔细一些,不要再犯错误就是了。” “多谢百户大人教诲。”躬身送路霄上楼之后,作为总旗的赵清立刻站直了身躯,扫视了一圈周围的手下后,立刻开始发号施令,一副要将东升客栈变成连苍蝇飞出去都会被立刻发现的监视严密之地。 。。。 东升客栈。 已经成为悦来客栈上下焦点的李大力此时还躺在床上,但以往这个时候肯定还不会醒来的他,此时却睁大了布满血丝的眼睛,有些直愣愣的看着头上的房梁屋顶。 昨夜听到掌柜孙吉一番话后颇有些失魂落魄的返回住所的李大力,在思索了许久后,原本是打算连夜逃离东升客栈,逃离这个他生活了数年的小镇,但当他匆忙间做好了准备,打算等到所有人都进入梦乡就启程逃跑的时候,却突然发现,本应彻底沉寂下来的客栈之中,却有数道身影在鬼鬼祟祟的四处走动。 这一下,已是惊弓之鸟的李大力,却不敢再有所动作了,而当他发现自己门外传来轻微的脚步声之时,心中更是紧张到了极点。 但就在他做好了鱼死网破的准备之时,却发现门外的脚步在沉寂了数个呼吸之后又慢慢开始远离。 这时,李大力因为担忧而变得有些混沌的脑子才突然想明白,他的身份应该还没有彻底的暴露,这些人跟随那些轿夫、车夫们混进东升客栈的目的,应该就是为了前来查探虚实,同时似乎也是想起到打草惊蛇的目的,可笑自己之前因为太过害怕,差一点就中了对方这等简单的计谋了。 想通了这一切,李大力稍稍松了口气,但他内心深处也明白,不管事情的真相如何,也不管这悦来客栈背后东主的真正身份究竟是什么,其和官府,或者说和知县周贯的关系都不会太差,若是对方打定主意一定要查验他身份的话,那用不了多久,他的身份就会暴露。 虽然还不知道对方真正的来历,但想明白了的李大力却不敢拿自己的性命去赌,哪怕只有万分之一的可能,对方是冲着自己来的,那他也必须想办法,逃出东升客栈,逃出小镇。 第13章 出逃(1) 东升客栈之中,白十二重复着自己已经熟稔无比的工作,虽然有些厌倦了这份活计,但身为乞丐的他心中却也明白,自己能够找到这样一份足以养活自己,甚至还能积攒点小财的活,已经是老天开眼了。 “大力哥?”正一边清扫客栈大堂,心中一边想着这些的白十二,突然感觉眼角有人影晃动,忍不住一抬头,看到了李大力从后院走来,看着现在的天色,忍不住心中奇怪,“你今天怎么这么早就起来了?”看着李大力那冒着点点血丝的眼睛,他心中的怀疑不由的再次加重了。 “嗨,”李大力显得有些无奈的走到白十二身边的条凳上坐下,一脸的复杂,压小心的扫视了一眼四周后,才低着声音,脸色有些兴奋与复杂的说道,“还不是昨天晚上掌柜的喝醉酒之后跟我说的那些话害的。” “对啊,”白十二闻言顿时眼睛一亮,手中的扫帚一拎,凑到李大力面前,同样压低了声音,无比好奇的开口问道,“昨夜掌柜的和大力哥你都说什么了?还有还有,对面那家东主的身份你打听到了吗?怎么连县老爷都来给他撑场子了?” “撑场子?”有些好奇白十二嘴中这个从未听过的词,但以李大力的智力和见识,马上就明白了这个词的意思,不由的低声重复了一遍,觉得形容的很是贴切。 “大力哥你就别计较这个了,”白十二似乎自知失言,连忙再次开口追问起昨夜的事情来,“掌柜的昨个夜里到底都跟你说什么了?竟然能让你一夜都睡不踏实,这么早就起床了?” “哎!”叹了口气,李大力便带着三分得意,七分担忧的开口将昨夜孙吉说的那些话都重复了一遍。 “哇,”听完李大力的讲述,白十二立刻顿时略显夸张的张大了嘴,“原来对面那家东主是县太爷的亲戚,我说怎么昨个能来那么多有钱有势的人呢。”继而,他又带着一脸羡慕的开口恭喜李大力,“恭喜你啊大力哥,你要是真被对面东主看上了,那你可就发达了,以后要是有机会提携,可别忘了小弟我啊?” “八字还没一撇呢,你瞎说什么。”李大力却面带愁容,“我现在就担心以后要是对面那家东主没看上我,掌柜的又觉得我是个吃里扒外的,那到时候我该怎么办呢?你是不知道,昨个掌柜的借着酒劲可是话里话外的透着对我的不满啊。”李大力昨夜在听到孙吉的话之后,心里早就慌成一团乱麻了,哪里还能听出孙吉话里话外的意思,而且,孙吉当时虽然醉了,但许多不满还是憋在了心里,并没有诉诸于口。 所以,李大力自己也没想到的是,他这一通瞎编乱造竟然和事实无比的接近。 当然,李大力编造出这些和事实无比接近的内容,自然不是因为无聊,他真正的目的,还是为了给白十二留下个印象,以期在自己消失之后,借助白十二的嘴给自己离开客栈留下个能说服众人的理由,虽然就此直接离开的话,应该也不会引起什么怀疑,但李大力还是决定要做的完美一些,尽量减少漏洞。 “十二,你平日里和掌柜的关系最亲近,依你看的话,掌柜的会不会因为这件事,直接把我赶走啊?” “大力哥你这什么意思?”白十二立刻站起身来,一脸不明白的问道,“掌柜的凭什么赶你走啊?你又没做错什么事?” “可,”李大力转过头,用下巴指向对面,一脸的苦笑。 “那只是对面的东主欣赏大力哥你,说明大力哥你是个人才,大力哥你又什么都没做,要是单单就因为人家欣赏你就把你赶走,掌柜的也太不讲理了吧?” “哎,十二你怎么还没明白。”李大力不知道白十二到底是在装傻还是真的没有想通,不由的叹了口气,“掌柜的之所以有这样的意思,就是心中认为我已经和对面的接触过了,要不然,对面的那个什么赵掌柜怎么会故意打探我的消息,还在掌柜的面前透露出欣赏我的想法呢?” “原来是这样。”白十二恍然大悟,“那大力哥你到底有没有私底下和那什么赵掌柜接触过啊?” “怎么连你也开始怀疑我了?”李大力顿时一脸不满的看着白十二,“我要是真的这么做了,现在还会这么发愁吗?恐怕早就高高兴兴的收拾一切跑到对面客栈去了,凭对面东主和周扒皮的关系,别说掌柜的了,就是东家来了,他还敢跑对面去撒野不成?” “嗨,既然这都是没影的事,大力哥你等掌柜的起床之后,老老实实的跟他说清了不就行了吗?干嘛还要来问我。”白十二拿起地上了扫帚,继续自己的清扫工作,一脸不在乎的说道,显然在他看来,李大力因为这种事头疼,实在是闲的慌,有这功夫还不如回去补个回笼觉呢。 “哎,我现在不就是担心掌柜的不信吗。”李大力又叹了口气,目光看向后院,一脸的担忧。 “他要是不信你就把你刚刚说的那些理由跟他说一遍就是了,”白十二依旧满不在乎的回道,“连我这个没吃过几年饭的都能明白你说的有道理,我不信掌柜的会不明白,这事就怕僵着,只要一说开了,就没问题了。” “哼,不关你的事你当然说的轻松了。”铺垫了这么久,李大力终于图穷匕见,说出了自己真正的意图,“我还是出去看看,买点什么东西回来,十二,你知道掌柜的喜欢什么吗?” “嘁,”白十二见他这副患得患失的模样,不由的撇了撇嘴,带着几分讥讽的语气回道,“你都在这呆了好几年了,我才来这几天啊?掌柜的喜欢什么东西,难道我还能比你知道的更清楚?” “嘿,话不能这么说吗,”对白十二的讥讽,李大力毫不为意,反而露出了讨好的笑容,凑上前去,“掌柜的平日里最喜欢你了,他喜欢什么东西,你肯定知道的比我更清楚,大不了我回来的时候给你带一串糖葫芦回来就是了。” “算了算了,”白十二似乎被他这副无耻的模样打败了,又似乎是被他嘴里那串糖葫芦打动了,“掌柜的平日里最得意的就是他的身份了,你要是想送礼的话,就附庸一下风雅,买点好纸,或者好墨就是了。” “好勒,”李大力答了一声,大步向门外走去,“回来的时候,我一定会给你带一串糖稀最多的糖葫芦回来的。” 第14章 出逃(2) 踏出东升客栈大门的一瞬间,李大力那多年未曾有过的感觉便再次出现,脚下不停的他,不动声色的瞄向对面客栈,心中有些苦涩。 正如他猜测的一样,对面那群人根本就不是什么客栈掌柜、伙计,哪怕是换了一层外皮,从外表上似乎什么都看不出来,可他也能闻出被遮掩在衣服之下那股熟悉的,令人忍不住战栗的鹰犬味道。 李大力面色不变的继续向着镇上繁华之地走去,心中却颇有些郁闷,他很清楚,以自己这么个小角色是根本不值得那群鹰犬花费这么大代价的,对面应该只不过是在执行秘密任务的时候,不小心发现了自己而已。 狠狠的吐口了口唾沫,李大力不禁为自己糟糕的运气感到无奈,同时心下也不由的自责起来。 其实,早在昨日那赵清前来延请孙吉之前,李大力就心中就已经有一些察觉了,但侥幸的心理却让他最终还是决定在等一等,看看情况之后再行决定,但没想到,这一等,却最终让他陷入了这等危险的境地。 “这几年的日子还是过的还是太过安逸了,以至于我的戒心都变得这般小了,若是换做以前,只怕早在那赵清露面的时候,我就已经下定决心离开这小镇了。”看这街道四周热闹的场景,李大力心中颇为感慨,似乎在为自己的犹豫而感到懊悔。 心下无奈又懊悔的同时,他心中也有些地方想不不明白,昨日那赵清在离开之前并无什么异常,他自认也没有露出什么马脚,在对方抵达之时便已经进入客栈之内,及时返回后院的厨房了,那赵清应该并不会将目光注意到自己身上,可为何赵清又会在宴会上仔细追问孙吉有关客栈之中伙计的事情呢? 李大力才不认为孙吉那个对面要来挖墙角的猜测有一丝一毫的可能性,那可是令人闻风丧胆,做事向来隐秘的朝廷鹰犬,能够放任东升客栈继续在自己对面经营就已经令李大力有些惊讶了,又怎么可能从外面招揽所谓的伙计呢。 李大力想不通。但这却并不妨碍他似慢实快,似无意却有意的向着人多的地方挤去。 虽然并不想招惹这些朝廷鹰犬,但就这么束手待毙,却也不是他李大力的性格。 “想抓我,哼,那也得看你们有没有这个本事了?” 。。。 悦来客栈。 赵清坐在柜台之中,看着路上稀疏的行人,心中莫名的有些焦躁不安。 大约一刻钟之前,东升客栈之中那最惹人怀疑的李大力突然离开了客栈,向着镇中而去,虽然从监视的力士口中得知了对方似乎是为了给孙吉赔罪而打算去镇上买些笔墨纸砚之类的文房四宝,但不知道为何,赵清心中却总是有些不安,而随着那李大力迟迟不归,那被他派去监视李大力行动的手下力士也迟迟未归,他心中的不安逐渐的变成了恐慌。 路霄虽然成为他顶头上司不过才短短一年时间,但这已经足够令他清楚的知道这位从京城来的年轻上司的性格,以及手段,昨夜已然被警告过一次的他很清楚,若是这一次真的再出个什么乱子,那他这总旗之位就彻底坐到头了,甚至连他这条性命还能否保住都是个大问题,他可没有忘记就在不久之前,路霄求到周贯头上的那一幕。 以路霄那骄傲的性格,竟然会低下头来求人,还是之前被他所看轻的贪官周贯,这足以说明他对这件事的重视。 路霄越是重视,在出现差错的时候自己受到的惩罚就会越重,这一点赵清心知肚明,而想到了这些,赵清再也没有办法安静的坐在柜台之中了,站起身来,开始不停的在柜台与大门之间踱步,时不时的还会在门口站住身形,看向门外,期待着手下校尉和力士能早点出现。 但转眼又是一刻钟过去,那离开的李大力未曾返回,他手下派去的校尉和力士也无人回来传信,赵清再也压抑不住心头的慌乱了,赶紧叫过一个心腹校尉,命他立刻前去寻找那些跟踪李大力的手下踪迹,赶紧传个消息回来。 可还没等那得了他命令的校尉跑出两步,一个之前一直跟踪李大力的力士便神色惊恐,面色慌乱的出现在了赵清的眼中,令他的心立刻不住的开始向下沉。 而心中感到不妙的时候,那坏事从来都会应验。 待听清了力士带着慌乱、惊恐的语调将跟踪李大力时发生的意外讲述出来后,赵清顿时两眼发黑,身体开始忍不住的摇晃起来,仿佛下一刻就会昏倒在地。 。。。 狡兔三窟。 作为一个和各种所谓的江湖正道、邪道、魔道、白道黑道以及诸如锦衣卫这类朝廷鹰犬有过不少交锋的老江湖,李大力自然也早有准备,以他那谨慎到近乎胆小,有一点风吹草动便想着要逃跑的性格,自然不可能没有任何准备。 自数年前来到这个小镇上,进入东升客栈成为掌勺厨子开始,李大力便着手为现在这样的情况做准备。 其中最简单的,当然莫过于连夜出逃。东升客栈位于镇口,这也是最简单的出逃方案。可是这个方案,却被昨夜那些混入东升客栈之中查探的探子们给破坏了,不知道敌人到底何时才会结束查探,同时不知道周围到底有多少人在监视着东升客栈情况的李大力,最终为了保险起见,还是摁下了心中连夜出逃的念头,选择今天查探一番情况后再行决定。 终于,在那些混入东升客栈的探子离去,小心的查验了一番四周后的李大力,最终选择了最后一个出逃方案——跳水逃命。 新安县背靠大河,县内的小镇虽然并不靠大河,但却有一条不小的支流自镇子边上流过,平日里也有不少来往的客商行人,是循水而来,所以小镇的码头也向来是人来人往。 李大力当年选中这个小镇作为落脚点也正是因为考虑到这一点,只是他没有想到的是,这一次出逃竟然会这么的顺利。 第15章 出逃(3) 秋末的河水虽不至于像寒冬里那般冰凉刺骨,却也使得悄然入水的李大力忍不住打起了冷颤。 不过,虽然寒冷的河水刺激的他浑身都有些颤抖,但一想到落到了那群朝廷鹰犬手中的下场,李大力便觉得这河水的寒冷实在是算不得什么。 毕竟,逃脱之后最严重的情况无非就是因为受凉染上风寒,寻个老郎中开几副药就是了,可要是落到了那群鹰犬手里。 呵。 似是想起了过去的事,李大力无声的冷笑了起来。 收摄心神,李大力向着早已准备好的河水下游游去,那里是一个天然的小河湾,是他在逃亡到这小镇上的路途中无意间发现的,在进入了东升客栈之后,他便开始将这个小河湾当做是自己的备用逃亡地点,小心的遮蔽起来,存储着逃亡时所需要的种种物资。而这样的地点,在整个小镇四周足有五个之多。 李大力顺着河水漂流而下,自他甩开那些鹰犬的眼睛潜入水中已经过去近一刻钟了,虽然身体素质异常的强,可在秋末寒冷的河水之中泡了十多分钟的李大力,还是感觉自己的心越来越慌,水性不错的他明白,这是因为在冰冷的河水中泡太久了,心脏已经开始有些受不了了,他必须尽快的上岸,将身体擦干,快速的恢复体温,否则他就真的要死在这冰冷的河水里了。 好在,那个小河湾就在眼前不远处了。 马上就要到达岸边了,李大力猛地深吸一口气,不顾寒冷,潜入水中,向着岸边游去,成功就在眼前,他不想功亏一篑,所以哪怕是有一丝失败的可能他都必须避免。 小心的潜到岸边,静默的自水中露出头颅,仔细的审视了一番四周之后,李大力暗暗的松了口气,不再顾忌,快速的挥动几下手臂,冲向岸边。 秋风吹过,浑身都是河水的李大力忍不住再次打了个冷颤,抱着双臂,跳动着跑向河岸边那座孤零零的坟包。 孤坟野鬼虽然并不多见而且很不受人待见,但在这个世道里,因为各种原因死后不能葬入祖坟的人实在是不少,所以不提在这样荒僻的地方能有几个人看到这座孤坟,哪怕是真的有人路过看到了,心中也不会有太多的怀疑。 但只有李大力这个当初堆起这个坟包的当事人才清楚,这看似是孤坟的小土包,其中埋着的并不是什么孤魂野鬼,而是他准备好的种种用来逃命的物资。 光着身子的李大力,一双大手不顾一切的扒着坟包,他身高力大,坟包也根本不似真正的坟墓一般,只有表面一层薄土,所以,只用了短短几个呼吸的时间,坟包便露出了其中的奥妙。 一个四方的木盒,看上去和真正的棺材有些相似,若是远远看上去,只怕会被人认为是不甚夭折的孩童所用的棺材,但实际上,这只不过是非常简单的一个木箱子而已,其中装着李大力的衣衫鞋履,以及他早就伪造好的户籍凭证和路引,当然,用来在逃亡途中花销的钱财也少不了。 若是那些看着这孤零零的荒坟就下意识的认为其中肯定没有任何陪葬品的盗墓贼们,此时看到了木箱之中的那些钱财的话,只怕已经后悔的要去撞墙了。 “啪啪啪。”就在李大力打开木箱,看着其中各种东西都还好好的,心中放松之时,突然从不远处传来了一阵鼓掌声。 “什么人?”心下一凛,李大力顾不得自己此时还光溜溜的身体,从木箱之中拿起一柄雁翎刀便抽刀在手,一脸警惕看向声音传来的方向。 “精彩啊精彩,”掌声停歇,一道身影随着声音出现在李大力面前,不顾他身上未着一缕,面带赞赏的说道,“未曾想到,在这小小的窑镇上竟然还能看到像你这般行事果断,狡猾如狐的人物,也总算是没有枉费我在这里苦等了这么久。” “你究竟是谁?”听到这里,李大力心不由的向下沉,虽然已经猜出了对方的身份,但他还是还是抱着三分侥幸的冷声开口询问道。 “呵,我是谁难道你还不清楚吗?”来人面上的赞赏瞬间消失,看着一脸紧张,紧握手中雁翎刀的李大力,轻蔑一笑,“你诓骗那半大少年,甩开跟踪,甚至不惜在这个时节潜入水中,不就是为了避免和我相见吗?”来人自然便是锦衣卫百户路霄。“可惜啊,让你失望了,虽然你不想见我,可我却很想见一见你,既然你不愿来,那就只好我来找你了。” “呵,你这样的官老爷为何非要见我这么一个江湖上的小角色呢?”李大力心中清楚今天只怕是凶多吉少了,虽然对方看似只有一人,但以他对这些朝廷鹰犬的了解,他敢肯定,四周只怕早已埋伏下天罗地网了。哪怕是江湖上那些成名的大盗飞贼,只要露了行迹,被对方做好准备埋伏,也少有能够逃出去的,以他的这只能以跳水才能逃命的本事,根本没有半分可能逃出包围了。 想到这里,李大力的眼中瞬间冒起凶光,紧紧的盯住面前的路霄,从对方的口气中来看,对方应该就是对面悦来客栈所谓的东主,同样也是本地所有锦衣卫的头目,既然已经逃不掉了,那临死之前若是能拉一个锦衣卫的武官一起死,那他李大力这辈子也就不算太亏了。 “怎么?”看到了李大力那冒出凶光的眼睛,发现了对方那开始搓动,可能随时都会用力蹬地爆发的右脚,路霄脸上的笑容愈发的不屑,“难道你觉得现在的你还有逃跑的机会吗?” “我知道,我逃跑的机会已经没有了,”李大力紧紧的盯着不远处的路霄,沉声答道,“但是,在临死之前,拉一个做垫背的机会却还是有的。” “纳命来吧!”伴随着一声大喝,面露疯狂神色的李大力双脚猛地一蹬土地,高高跃起,举起手中雁翎刀,整个人如一头择人而噬的猛虎一般,向着身前的路霄扑去,仿佛要将其一口吞入口中一般。 第16章 出逃(4) “铛!”一声巨响,李大力那蕴藏着全身劲力,近乎搏命的一刀却被看似瘦弱的路霄抵住了。 而抵住李大力那把雁翎刀的,则是不知路霄何时拔出的一把古怪长刀。 “唐刀!”但李大力却显然认得这把并不常见的长刀,惊呼出声。 “呼。”路霄没有立刻回应,而是张嘴吐出一口浊气。 虽然看似轻松的抵住了李大力的搏命一刀,但路霄却并不好受,身材高大,又力大无比的李大力自上而下袭来,虽是单手持刀,却也在两刀接触的一瞬,将他向下猛地压低了几分,胸中一口气也是被挤压的有些浑浊,双手更是有些握不住刀柄。 好在李大力被路霄的唐刀吸引了不少的注意力,否则若是李大力紧攻几刀的话,只怕路霄真的要吃亏。 心中庆幸的路霄再次握紧刀柄,猛地架开李大力的雁翎刀,无比专注的静盯着他,心中却有些后悔起来。 他原本以为这李大力不过只是个途有大力而武艺不精的小贼,所以一时手痒之下,才会孤身一人前来,而李大力之前种种的表现,以及今天这般胆小的逃亡行为更是让他心中很是看轻对方,所以才会故意显露出踪迹,堂而皇之的出现在李大力面前,而不是趁着对方最为放松的时候,出手偷袭对方。 可令他万万没想到的是,这李大力自感逃命无望的情况下,竟然搏命猛攻,害的他差一点就吃了大亏,这也让他不由的心下懊恼,架开了李大力后,双手一转,进步上前,一记上撩,就要将这李大力开膛剖腹。 但李大力之时因为刚刚骤然间看到路霄手中的唐刀,才会在惊讶之下而愣了一下神,此时回过神来,哪里还会愣在原地等死,猛地向后跳开,避过路霄这一记有些阴险的上撩之后,便趁着路霄刀势将老,还未变招之时,便立刻再次猛地越步上前,一记不讲理的力劈华山,猛地劈下。 他自诩身高力大,就是要欺负路霄身高和力量都不如自己,要牢牢的把握住进攻的优势,不给路霄喘息还手的时机。 被李大力以大人欺负小孩一般的简陋刀法压制着的路霄,心中虽然无比愤怒,可从唐刀上传来的沛然巨力却使得他一时间只能勉强招架,根本没有机会使出家传的绝妙刀法。 “铛铛铛!”如打铁声一般金属碰撞的声音不停的响起,却也说明着此时交战的双方,身上并未受到任何的刀伤。 但这却并不代表着双方此时并不危险。 因为李大力的巨大力道不停的由刀身传递到手上,一直被动接招的路霄,此时感觉双手都已经快要麻木了,手上的唐刀也似乎随时都有可能被李大力击飞出去,而路霄在心中暗暗着急的同时,却还必须专注精神,注意着李大力随时有可能的变招。 他虽然十分年轻,但家学渊源,从小更是有各种长辈不停的喂招,所以尽管真正搏杀的经验并不丰富,却也很清楚李大力此时不停的用同样一招力劈华山来对付自己的原因: 对手在等待,等待着自己精神放松的一刹那,等待着自己以为他下一招必然还会用力劈华山来对付自己之时,突然变招之后的杀招! 处于下风的路霄自然不好受,但看似处在绝对上风的李大力却也并非像看上去的那般占据优势。 在秋末的寒冷河水之中泡了将近一刻钟的李大力,本就被冻得不轻,上岸后被冷风一吹,更是浑身发凉,之后虽然因为扒开坟包的动作而恢复了一点温度,可就在他拉出坟包之中的木箱,准备穿上衣服的时候,路霄便突然出现了,迫使他不敢有多余的动作,只是拿出了箱子中准备好的雁翎刀,抽刀在手。之后自认不可能逃出包围之下,又是抢先出手进攻,和路霄一直周旋到了现在。 所以,此时的他,还是光着的。。。 寒冷的秋风时不时的吹动,便会带走他身上因为剧烈打斗而逼出的汗水,当然同时带走的,还有大量的能量和他的体温,所以,随着时间的推移,李大力身上的汗水流的愈发的多,这是人的身体自发的应对手段,可在这个时候,却成为了李大力的催命符。 好在,李大力虽然身体慢慢开始变得虚弱了,但一直被他蹂躏着的路霄也因为抵御他的大力劈砍而消耗了大量的体力,而他那双一直处在抵挡李大力刀势最前沿的双手,更是已经忍不住的开始轻微颤抖起来。 终于,在始终没有找到眼前这个年轻的锦衣卫武官露出破绽的情况下,李大力决定放弃了,因为压下心中必死念头的他,也已经发现了不对劲。 若对方真的布下了天罗地网,那在刚刚对方处在十分危险境地的情况下,不可能还能忍住不动,一来他们不敢,二来也没有必要。 所以,李大力心中肯定,眼前这个看上去无比年轻家伙,必然是刚刚成为锦衣卫不久,才会有这种自负这种天真,独自前来追捕自己。 这对他来说,不吝是天籁。 心中已然做出决定的李大力,手下不停,又是一招力劈华山砸下,但就在他手中雁翎刀要劈到路霄横档的唐刀之上时,李大力却猛地收住了刀势,身体向后微倾,手臂猛地向后一摆,避开路霄横在头上的唐刀,整个身体像是被受力的弹簧一般,以更快的速度,将手中的雁翎刀猛地向前捅去,而刀尖对着的正是路霄的胸腹。 一直在等待着李大力这突然杀招的路霄,虽然心中早有准备,但却没有想到这杀招到来之时会这般的突然与迅捷,李大力一直表现出来的,都是与他的身形相吻合的沛然巨力,却没想到,对方那如此高大的身体却同样会这般的灵活。 感受到死亡气息的路霄,脚下涌上一股劲力,尽力的向后跳去,同时手上却不停,原本横在头顶的唐刀,随着身子向后飞去的同时,猛地一转手腕,将横档在头顶的长刀全力劈下,若是李大力不向后闪躲,甚至还想要跟着他欺身进步的话,那必定就会被他劈下的长刀直接开膛剖腹,两败俱伤。 但心中早已明白周围并无埋伏,只要避开面前这年轻的锦衣卫便可以逃之夭夭,继续逃亡的李大力如何还可能像不久之前那样,不顾一切的以命搏命? 他同样猛地向后跳开,手中雁翎刀远离路霄胸腹的同时,自己也避开了路霄手中自上而下劈来的长刀。 向后跳开,逃得性命的路霄,心跳加速,手中却不停,瞬间将因为全力而无法收住,劈到地上的唐刀猛地抬起,横在身前,无比庆幸与警惕的望向同样向后跳去的李大力。 但早已决定要逃命的李大力哪还有精神和他纠缠,趁着向后跃起,以及路霄喘息的机会,几个跳跃便来到了那打开的木箱前,胡乱的抱起一团衣服以及其中的银两、户籍、路引等物,脚下不停的立刻向着不停被秋风吹落树叶的林木深处逃去。 只留下一脸错愕的路霄愣在原地,傻愣愣的看着他越逃越远,渐渐的没了踪迹。 第17章 头疼的孙吉 醉酒的孙吉最终是被渴醒的,口干舌燥,宿醉的滋味很不好受,但好不容易爬起身来,寻了壶凉茶喝下,来到客栈大堂之后,白十二却和他说了一件令他更加头疼的事情。 他们的厨子,那个怎么看都不像是个好厨子的李大力,不见了。 据最后一个看到他的白十二的话所说,李大力似乎是担心孙吉会因为昨天的事情对他心生不满,所以在客栈刚刚开门的时候便离开客栈去镇子上挑选赔礼道歉的礼物了。 可是,一直到现在日至正午,孙吉都从宿醉之中醒来了,李大力还未回到客栈。 期间有不少来往客商前来投店,因为马上就要到饭点了,所以还点了餐食,可厨子不在,白十二和王金宝也没那个手艺,所以就只能对点餐的客人说抱歉了。 可随着正午将近,投店的客人中和镇上来解决午食的人越来越多,白十二也不好一口气全部拒绝了,知得让金宝先看着客栈,自己跑去镇上去寻李大力。 但白十二自镇头跑到了镇尾,差不多快要将镇子上每一户商家都翻遍了也没有寻见李大力的半点踪迹,而看着面色着急的白十二,有人猜出了他是在寻李大力,便好心的告诉了白十二一个令他震惊的消息。 “李大力跳河里跑了?”听到白十二复述一番之后的孙吉,立刻满脸不敢置信的站起身来,“这怎么可能?而且他不是已经和对面那悦来客栈的赵掌柜谈好了吗?怎么会逃跑呢?” 白十二看着孙吉,脸色有些无奈,他没想到,李大力说的竟然都是真的,孙吉竟然真的认为李大力吃里扒外,攀上对面的高枝儿了。 轻轻的摇了摇头,白十二只得再次开口,将李大力离开前对他所说的那些话向孙吉说了一遍。 “哦,原来是这样,”听完白十二的解释,孙吉脸上有些尴尬,但马上就被更深的疑惑压了下去,“可要是真的是这样的话,他也用不着逃跑啊,和我说清楚就行了吗,他只要说清楚,我难道还能真的是非不分吗?” “这个,他可能是觉得掌柜的你就算这回相信了他,可心底还会有疙瘩吧,”想了一下,白十二觉得似乎只有这么一个理由还勉强能说得通,“所以,他才会想到去镇子上买点东西来送给掌柜的你。” “那他为什么还要逃跑?”宿醉之后的头疼让孙吉感觉此时脑袋里一团浆糊,想不明白加头疼使得他的眉头都拧到了一起。“而且还是跳河里逃跑,就算他要走,直接和我说一声就行了,他又不欠我们客栈的钱。” “可能他欠别人的钱,觉得还不上了吧。”白十二抬头看向对面的悦来客栈,低声说道,不过很可惜,无论是孙吉还是王金宝,似乎都没有明白他这番话的真正意思。 “算了,他跑了就跑了吧。”最终,孙吉决定不再去思考这件令他头疼的事情了,“他现在跑了,不仅省下了这个月的工钱,也正好给我们换一个好厨子的由头,之前东家一直都不肯把李大力开了,嫌再找一个厨子麻烦,这一回,李大力自己跑了,东家总不能再有什么理由了。” “嘿,这倒也是啊。”一旁一直沉默着的王金宝,听到孙吉的话,不由的露出了笑容,“大力哥虽然人不错,可他那厨艺实在是不怎么样,也不知道当初东家怎么会看上他的。” “哼,”孙吉不屑的轻哼一声,“还能是什么原因?还不是因为李大力要的工钱只有其他厨子的一半,要不然,东家疯了才会用他。” “原来是这样啊,”王金宝若有所思的低声应了一句,片刻后突然眼睛一亮,一脸憧憬的看向孙吉,“那掌柜的,你看我行不行?” “什么行不行?”孙吉因为宿醉,脑袋有些迟钝,听到王金宝的问题,不由的楞了一下,但马上他就明白了,不由的笑骂起来,“呸,从小到大你做过菜吗?还做厨子,我把这个掌柜的位子让给你做好不好?” “嘿,我不会也可以学吗。”王金宝也不恼,摸着头憨笑道。 “你就算想学,那也得有人愿意教你啊,”孙吉说着,见王金宝似乎还要张嘴,连忙抢先开口堵住他,“行了行了,贪多嚼不烂,你啊,还是先把伺候牲口那些事情都学的精了之后,再来说学厨的事情吧。现在,还是让东家再找一个厨子吧。” “那掌柜的,在东家找到厨子前这几天,我们怎么办啊?”心中猜测李大力的出逃应该不简单的白十二,知道现在并不是思考这件事的好时机,因此马上跟上孙吉与王金宝二人谈话的节奏,适时的插了一嘴。 “最近几天?”孙吉扬了扬下巴,指向对面的悦来客栈,“那些有些小财的吗,自然让他们去对面的悦来客栈了,至于那些穷困的,镇子虽然不大,可做吃食的也有不少,只能让他们去外面吃了。” “可这样会不会让那些有钱的客人直接跑到对面去投店?”白十二面带不解的问道。 “嘁,你觉得就算李大力还在,那些有钱的在看到对面那三层楼阁后还会来我们客栈投宿吗?”孙吉撇了撇嘴,“而且,别忘了,对面那悦来客栈的东家,和我们县的知县老爷还沾亲带故的,我们要是不让渡一些好处出去,到时候不说惹恼了他,就是让他心里不痛快了,我们仨可就真的要失业了。”孙吉脸上带着些许无奈的叹了口气,“东家没了这间客栈,城里还有一间酒楼,一间米粮行,可我们这三只小鱼小虾,要是真的没了这份活计,想要再找到个糊口的活,那可就没那么容易了,”孙吉说完瞟了二人一眼,“你们心里应该都能想清楚吧?” 白十二和王金宝一时陷入了沉默,显然,他们都听明白了孙吉的意思。 “李大力应该是不会再回来了,”沉默了片刻后,孙吉再次开口,“我明天就去城中寻东家,将这件事告知与他,请他再抓紧时间请个厨子过来,这客栈,明天就全交给你们两个人打理,”孙吉嘴上说着“你们二人”,但眼睛却看向了白十二。 “你们可别给我出什么差错啊!” 第18章 请罪 悦来客栈之中,身为掌柜的赵清此时正跪在上官路霄的门前,神情有些萎靡。 虽然李大力并不像孙吉所猜测的那样和赵清有过接触,但孙吉有一件事却没有猜错,那就是,赵清的确对李大力很感兴趣,很上心。 但与孙吉的猜测相反,赵清对李大力这么上心,却并不是想要将其挖到自己手下做工,而只是单单对李大力的身份很感兴趣。 而李大力在天亮之后的种种表现,也无疑证实了,赵清的眼力的确是很厉害,一个在小镇上已经生活了数年,和周围人也都很是熟稔,看上去普通平常的客栈厨子,却对别人的跟踪监视十分敏感,对摆脱跟踪的手段也很熟练。 可是,李大力对如何摆脱跟踪的应对方法实在是太过熟练了,以至于赵清派去跟踪的十余个手下,竟然全都被甩开了,在镇上又如无头苍蝇一般搜寻了近一刻钟后,才从码头上的人口中得知了对方已经跳水逃跑的事实。 这一下,早上刚刚才向路霄保证过的赵清,是真的慌了。 虽然他手下的校尉、力士并不是什么精锐,和京城之中那些负责监察百官的同僚们更是完全没得比,可苍蝇也是肉,烂梨也是果啊,再怎么不是精锐,他的这些手下也都是精挑细选出来的锦衣卫啊,别说是一般的江湖蟊贼了,就是有名有姓的大盗飞贼们,也不敢说完全不把他们放在眼里啊? 除非。。。 想到这儿的赵清,脸上不由的露出了苦涩的笑容。 他的眼光是很独到,只凭那一道令他浑身发凉的背后目光就找出了东升客栈之中隐藏的江湖人,但他的眼光却还是没有到家,李大力在他心目中最多不过是一个小有名气的小贼,没想到却是个高手,而且从其熟练摆脱锦衣卫跟踪,知晓要从难以追踪的水路逃脱的种种手段来看,这还是个对锦衣卫十分熟悉的高手。 这样的高手,整个江湖之中并不多见,毕竟能够被锦衣卫盯上又逃走的江湖人并不常见,而被锦衣卫抓住,最终又重获自由的,那就更是凤毛麟角了。 而且,若只是和锦衣卫有过一次两次纠缠的江湖人,想来也不可能对锦衣卫的跟踪监视手段全部熟悉。 所以,思前想后,赵清心中认为这李大力,要么是从诸如五虎门这类和锦衣卫有关的门派之中出来的。 要么便是和锦衣卫的对头同行,那些听命于身体残缺的东西两厂有着密切的关系,是两厂的密探也说不定。 而最后,也是赵清最不愿看到的的一种情况则是,这李大力曾经是锦衣卫中的一员,甚至地位还不算太低,毕竟力士、校尉这样下面负责行动的人,可没有李大力这样掌控全局的能力。 这三种情况,是赵清自得知了李大力已经出逃之后到现在,所想到最有可能的三种,这也是他在这段时间里为保全自己性命所做的全部努力。 虽然他心中很清楚路霄的性格,知道自己这一次恐怕是真的凶多吉少了,但哪怕有一分一毫的机会,他也不愿意也不可能放弃,所以,他必须说出一个能引起路霄好奇,让他暂时不会处死自己的理由。显然,这,便是绝佳的理由,以他对路霄的熟悉,他相信路霄绝对会因为好奇李大力真正的身份而暂时放过他,进而命他离开这里,前去追踪李大力,查清楚对方的真正身份,以及,将其抓到路霄面前。 尽管路霄肯定会给他设定一个最终的期限,,尽管他今后只怕不可能再像现在这般清闲,但只要能逃得性命,让自己的儿子能够顺利的继任他的总旗之位,这一切都是值得的。 当然,这些都还是赵清的猜测,心中无比忐忑的他,还在等待着路霄的最终发落。 只是令赵清有些想不明白的是,他已经跪在这里近半天时间了,膝盖都已经开始变硬了,屋内的路霄却依旧没有任何的反应。没有勃然大怒,没有不假辞色,甚至没有发出任何的声音。 一开始,赵清还以为这是路霄在表明对自己办事不利的不满,但现在,他却有些不敢确定了。虽然有心想要站起身来打开房门,但几次鼓起了勇气,却最终还是被以往路霄所积累的余威给压了下去,继续纹丝不动的跪在那里,不敢有多余的动作。 跪在门前赵清哪里知道,他的这番动作以及脑洞,完全就是抛媚眼给瞎子看,此时的路霄根本就不在屋内,不在悦来客栈,甚至不在小镇之上。 识破了李大力逃跑计划的路霄,怀着和赵清一开始差不多的想法,心中根本不将李大力放在眼里,所以便独自一人前去追捕李大力,也许是觉得那些手下跟着的话,会影响自己想要活动一下身体的计划。 但交上手之后的路霄才知道自己大错特错,李大力的实力也许算不上江湖上的顶尖高手,但排在二流高手的顶层,甚至是一流高手的末尾却还是没有问题的,加之其心中悲愤下的搏命打法,使得他不小心之下就落在了下风。 而发现了路霄是孤身一人前来的李大力则当机立断,以一记杀招逼退路霄之后,便立刻跑了路。 可自觉吃了些小亏,而且丢了面子,同时更加好奇李大力真正身份的路霄,如何愿意就这么轻易的放他离开,缓过一口气后,便背起自己的双手唐刀,向着李大力逃跑的方向追去。 在赵清数次鼓起勇气打算推门而入的时候,路霄已经和李大力又缠斗了数次,只是已经明白了路霄只有一人孤身追来的李大力,心中担心路霄身后会有大量的追兵,所以,往往交手三两招之后,便会以搏命的招式逼开路霄,立刻转身就逃。 好在,在第一次逼开路霄,并趁着路霄发愣的时候,转身就逃的李大力,已经在逃跑之时,穿上了衣服,总算是解决了寒冷的问题,但代价却是路霄趁着他穿衣的时间,将原本拉开的距离再次拉近了,这也使得李大力心中大为后悔,觉得当初就不该停下来穿戴衣物,而应该先全力奔逃,掩盖掉踪迹,避开路霄之后再说。 但天下间根本就没有后悔药可买,心中后悔的李大力也只能和路霄一路缠斗一路不辨方向的奔逃而去。 第19章 愕然 太阳西斜,悦来客栈之中,掌柜赵清在房间之中面色时而焦躁,时而忐忑,时而狰狞的踱步。 哪怕他再怎么畏惧路霄,在一连跪了数个时辰,却丝毫得不到任何回应,且在日头早已过了午饭时间后,心中也不由的开始生出疑心,于是,在鼓足了勇气,小心的膝行到门边后,赵清小心的将房门打开了一道缝,从缝中观察屋内的情况,心中希望自己的猜测是正确的。 他的猜测自然是正确的,路霄此时还在全力的追捕着李大力,在不会分身术的情况下又怎么可能还留在房中。 见路霄真的不在房中,一直屏住呼吸,不敢喘息的赵清,不由的长长的呼出了一口气,但马上,他刚刚放松下来的心便提了起来。 路霄消失了。 他去哪儿了?他又是去做什么的?他所做的事情和今天他犯的错误又有多大的关系呢? 无数的问题一瞬间填满了赵清的脑海,使得他呆愣在了原地,一时间有些慌乱。 虽然大致能够猜到路霄这一次得左千户命令前来新安县除了建起这间悦来客栈当做是据点外,应该还有其他的任务,但赵清心中却还是忍不住将路霄的消失与李大力的潜逃相联系起来,毕竟,路霄消失的这个时间点实在是太巧了,而且赵清没有忘记在不久前路霄还对李大力这事无比上心的模样,在没有得到确切的回报之前,路霄也不可能什么命令都不留下的突然消失。 所以,赵清虽然心中十分渴望路霄这一次的消失是因为突然接到了命令才匆匆离去,但理智却告诉他,路霄的消失九成是和李大力的潜逃有关。 这个推导出的结果无疑令赵清心中更加的慌乱,因为无论路霄能否成功的抓住李大力,对他来说都不吝是末日一般的结果。 若是路霄成功的只靠自己一个人的力量抓住了李大力,那他的无能就显露无疑,就算路霄因为抓住了李大力,心情大好下饶了他一命,只怕他今后也不可能再在自己手下面前抬起头来了,而且,今后有了这么个把柄落在路霄手中,那路霄对他的态度,无疑就是予取予求,全看自己心情了。 可若是路霄不小心失手,没能成功的抓住李大力,那赵清的下场无疑就会更加凄惨。不用想也知道,失败后的路霄,心情会是何等的糟糕,而心情糟糕之下,赵清这个办砸了差事的手下,无疑就是最好的出气筒,到时候,哪怕原本还能侥幸逃得一命的赵清,也不得不成为那个倒霉的替死鬼了,甚至更进一步,还会连累到他儿子的前程,甚至是性命。 赵清自然不想死,更不想连累自己的儿子前程与性命。可身处悦来客栈之中,根本不知道此事的路霄究竟身处何处的他,除了在房间之中如那转磨的驴骡一般转圈之外,根本想不到任何解决这个问题的办法。 当然,赵清也不是没有想过若是路霄不甚死于李大力之手,从此完全消失的可能,这也是赵清在房中转磨时,脸上会露出狰狞的原因。 但很快,赵清就放弃了这个念头。 身为锦衣卫总旗的他,已经在这个位置上熬了近二十年了,虽然多年未曾更进一步,但他却也十分清楚,若是路霄不甚真的死于李大力之手的话,那他的下场并不会比之前的两种情况好多少。 身为锦衣卫,保护上官的安全,是仅次于任务的大事,除非是上官因为秘密命令而单独行动,否则,在一起行动之时,若是上官出了差池,那身为手下也一个都别想跑掉,接受内部的审查,确定罪责,接受处罚。 罪责轻的,尤其是舍命救护的,自然不虞受到惩罚,可类似赵清这种因为自身的错漏而置上官于危险境地的,则是大罪,虽然赵清可以用路霄并未告知自己来辩驳,但显然,上面那些高高在上的上官们是不可能听他这个小小的总旗那一两句可有可无的辩驳的。 所以,理顺了所有事情的赵清,此刻唯一的生路,就是期盼路霄能够顺利的将李大力抓捕回来,可看着窗外的夕阳,赵清对路霄的信心却越来越小了。 。。。 东升客栈,在少了一个人的情况下,客栈内的活却变得轻松了,一天下来,白十二感觉自己实在是轻松了许多,虽然嘴上要多费些口舌,向那些希望点些餐食的客人多解释几次,但动嘴自然远比动腿要来的轻松了数倍。 “掌柜的,要不你明天就别去城里了吧?”夕阳西下,本就活计不多的白十二彻底轻松了下来,坐在大堂内的条凳上,给自己倒了杯热茶,边喝边和孙吉聊着天。 “哼,你这臭小子,”孙吉哪里听不明白他的意思,不由的轻哼一声,笑骂道,“疲懒的性子又露出来了,没了厨子,你这伙计的活是变得轻松了许多,可客栈怎么办?你知不知道,少了个厨子,我们今天少赚了多少钱哪?” “嘿,钱赚的再多那不都是东家的吗,我一个小伙计,东家赚的再多,也不能分我一个铜板不是?”被孙吉骂了两句的白十二却丝毫不在意,挤眉弄眼的对孙吉说着自己的“道理”。 “你这小子真是个白眼狼,”孙吉似乎是真的有些恼了,收起了笑容,一指白十二便加重语气骂了起来,“你忘了几个月前是谁看你可怜才招你进这客栈里来,给你个栖身之所,让你有口饭吃的了?” “哎呀,掌柜的你怎么这么不经逗啊,”看孙吉似乎真的恼了,白十二知道不能再瞎胡闹下去了,连忙站起身来,一脸无奈的摆着手,“我这不就是跟你开个玩笑吗,难道我这么说了,掌柜的你就真的会照我说的这么去做吗” “油嘴滑舌。”孙吉的脸上再次露出了笑容,“我就知道你这个小子又是来寻我开心的,不好好装装样子,还不知道你还会说出什么混账话来呢。” “哟,”就在白十二想要再次开口的时候,自门外传来了一个令而二人十分熟悉,此时听到却又无比愕然的声音,“店里这是出什么大事了?怎么掌柜的要去城中寻东家啊?” 人影闪动,一个看上去无比高大的身影出现在客栈门外,夕阳下的影子近乎将整个大门都遮住了。 “李大力(大力哥)?!” 第20章 震惊 时间拨回半天之前。 李大力全力奔逃,路霄在后面锲而不舍。 二人一追一逃,期间更是时不时的缠斗一番,转眼间便跑出了近二十里地外,此时日头已至头顶,已是正午时分了,奔跑战斗了近一个上午,无论是路霄还是李大力,身体全都有些吃不消。 但一方是为了逃命,一方却是为了脸面,哪怕恨不得下一刻就立刻倒地不起,好好的休息几个时辰,但二人还是咬着牙,压榨着身体最后的一分能量。 可李大力因为自昨夜就一直在谋划着逃亡之事,睡眠质量本来就差,起床后又因为忙于逃亡,根本没有吃饭的念头,再加上跳入冰冷的河水,为了对抗寒冷和游动,消耗了许多的体力,到了日头稍稍偏西之时,便已经开始有些撑不住了。 路霄虽然情况比李大力稍好,却也好的有限,昨夜隐瞒身份陪着周贯应付着那些新安县中的官吏富户们,虽然最后靠装醉逃了,但在此之前却依旧喝了不少的酒。 再加上从酒席上脱身后要听赵清的回报,夜晚彻夜思索着李大力的身份,以及李大力狗急跳墙后可能的反应,逃亡的种种路线,睡眠质量也强不到哪里去,在清晨更是早早起床,拜托并送别周贯,其实睡得时间比李大力还要少。 唯一算得上比李大力强的,也就是李大力是顺着河水漂流而下,消耗了大量的能量,而他则是在看到李大力潜入河中的动作后,沿着河岸在陆上追踪对方,比李大力多了几分从容罢了。若是算上李大力那比他强壮了许多的身体素质的话,那他和李大力的情况其实也就在伯仲之间。 也正是因此,二人在一追一逃之间,差不多同时到达了身体的极限,在勉强又软绵无力的对了几次刀之后,二人终于同样面带不甘的倒了下去,胸口剧烈的起伏,大口大口的呼吸着空气,以期能够比对方更快的回复一些气力。 “诶,你这小子真的是锦衣卫的人吗?”虽然同是颓然的倒了下去,但李大力这样的老江湖,在稍稍恢复了能够开口的力气后,便开始了言语上的进攻,“我在江湖上闯荡了这么久,可从未见过像你这么傻的锦衣卫。” “哼,我这么傻的锦衣卫都能把你撵的像吓破胆的母鸡一样乱窜,你真的是江湖人吗?”路霄虽然有些懊恼,但显然并未上当,反而一脸冷笑的对李大力反唇相讥道。 “嘁,你这小子没听说过‘江湖越老,胆子越小’这句话吗?”李大力面对路霄的讥讽,毫不在意的随口回答道,“在这江湖之上,胆子大的已经死的都差不多了,剩下的都是像我这样胆子小的,你这么个敢撇开锦衣卫其他众多爪牙,孤身一人前来追捕我的傻子,恐怕也活不了太久了。” “哼!”路霄不屑的轻哼一声,“这江湖上敢杀锦衣卫的人还不存在。” “哈哈。”李大力听着路霄这狂妄的话,先是楞了一下,进而便像是听到了天底下最好笑的笑话一般,仰天大笑起来。 “你笑什么?!”路霄有些恼火。 “哈哈,敢杀锦衣卫的人不存在?”李大力轻轻的摇了摇头,一副看傻子模样的眼神,“别说其他人了,若是半天前你不避开我那一刀的话,你觉得你现在还能躺在这里胡吹大气吗?” “你不一样。”路霄没有在乎李大力的讥讽,无比专注的注视着他,沉声说道。 “笑话,”看着路霄的眼神,李大力心中一沉,但面上却一副毫不在意的模样,“我有什么不一样的?” “你不是江湖人,”路霄一字一句的缓慢说道,“或者说,在你逃到小镇,躲进东升客栈之前,你并不是江湖人。” “哼,那你觉得我会是什么人?”李大力依旧满脸的不屑,但缓慢握紧手中雁翎刀的手却出卖了他内心真正的想法。 “我现在还不知道,”路霄目光低垂,看向李大力那握着刀柄的手,警告他自己已经看到他的小动作了,“但我不介意你亲自告诉我。” “砰!”又是一记钢铁碰撞所发出的脆响,哪怕被路霄识破,李大力依旧猛地从地上弹起,一刀劈向路霄的头顶,但早已发现他小动作的路霄,自然不会没有任何的防备,抬手一挡,手中唐刀便架住了李大力手中的雁翎刀。 “一般的江湖人,根本不可能区分出唐刀、倭刀以及苗刀的区别,哪怕是看到了唐刀,也只会认为这是倭刀或者苗刀,”架开李大力,路霄紧盯着他的眼睛,沉声继续说道,“可你只看了一眼,就认出这是唐刀,一般的江湖人,哪有这样的眼力,只有熟悉宫中侍卫的人,才有可能一眼就看出这是宫中侍卫们佩戴的仪刀,按照流传下来的古籍中的方法和样式铸造而成的唐刀。”路霄微微眯起眼睛,“你究竟是谁?!” “呵。”看着路霄手上的唐刀,李大力脸上露出了苦涩的笑容,他没想到,仅仅只是自己乍见到这熟悉的兵器而下意识的惊呼了一声,这路霄便能推断出这些事情,“我错了,你虽然年轻,却并不傻,反而是个十分聪明的年轻人。”李大力像是彻底放弃了一般,有些颓然的再次依靠着身后的大树坐倒在地,眼中带着些许回忆与美好的看着路霄手中握着的那把唐刀。 李大力一副束手就擒的模样,路霄却依旧保持着警惕,不敢有丝毫大意,他不得不承认,李大力有一句话没有说错,撇下锦衣卫里的众多手下单独行动,的确是十分愚蠢的行为,他又不是江湖人,办事根本不用在乎什么江湖规矩。况且,哪怕是江湖人,以多欺少,以大欺小的事,也多不胜数。 “你叫什么名字?”李大力见路霄依旧一脸的警惕,也不以为意,反而带着一丝好奇的询问道。 “路霄。”虽然不明白李大力究竟是什么意思,但自己这姓名哪怕是面对那些新安县的官吏富户们都能堂而皇之的说出来,告诉李大力也显然不会有什么问题。 “路?”李大力眼睛一亮,“哪个路?可是路遥知马力日久见人心那个路?” “是又如何?”路霄眉头微皱,不明白这李大力为何会突然这般热情。 “那路辛你可认识?”李大力的眼睛愈发明亮。 “你怎么会知道家父的名字?!”这一下,路霄的脸上露出了震惊的神色。 “呵,”李大力再次笑了起来,但这一次,他的笑容却变得有些玩味起来。“因为他是我的师兄啊!”李大力微笑着说出了令路霄无比震惊的事情。 “而且,当年也是他,放我逃出京城的!” 第21章 突变 对李大力的话,路霄自然是不敢真的相信的,哪怕是对方已经松开了手上的雁翎刀,做出一副不再防备的模样,路霄也还是不敢相信。 倒不是他认为李大力是个奸猾之人,说出这个令他无比震惊的消息只是为了诓骗与他,实在是他不敢相信自家那个向来板着一张脸,哪怕在家中也无甚多和颜,对待他这个儿子更是从小到大没给过半点好脸色,好似什么事情都要按着规矩律法来的古板之人,竟然会做出私放逃犯这样与律法相悖的事情来。 可另一方面,他又觉得李大力似乎并没有诓骗他。 虽然子不言父母之过,可在路霄眼里,平日里为人处世无比生硬,做事一板一眼,甚至有些刻板的路辛,实在不是一块当官的材料,虽然武艺高强,办事也很利索,但数十年来却根本名声不显,别说是李大力这么个之前只是在一间乡下小客栈里窝着的逃犯了,哪怕是锦衣卫内部,离了京城,只怕也没几个人直到京城锦衣卫里有这么一号人物。 所以,尽管十分不敢也不愿意相信李大力的话,可路霄的理智却告诉他,李大力所说的十有八九是真的,就算有假,这李大力之前也必定实在京城之中厮混过的,而且还和锦衣卫有着不浅的关系,至少和他的父亲能算得上是熟识。 “哼,你以为用不知道从哪里听到的一个名字就可以让我相信你的鬼话吗?”虽然心中已然信了八分,但路霄嘴中吐出的却是完全相反的意思,他可没有忘记自己此时的处境,哪怕只有二分的可能,他也不敢大意,万一这李大力只是不知道从哪里听说过他父亲的名号,只是抱着试试的想法来诈他呢?所以,他要再试探试探。 “嗯,你的这份谨慎倒是和你父亲挺像的。”李大力却并不搭腔,反而一副长辈品评后辈的模样,看着路霄,带着几分轻松的语气说道,“就是刀法和你父亲差的实在是有些远,若不是知晓了你的名字,我还真不敢肯定你竟然会是那个当年在襁褓之中看过的小娃娃。” “哼,我的刀法差,不也将你追的如丧家之犬一般狼狈逃窜,”听到李大力的话,路霄不由大为光火,因为他最讨厌的,便是他的父亲在和他对练时,那一副十分不满意的模样。 “呵,”李大力也不恼火,轻笑起来,“若不是你趁我之危,而我又担心露了行迹不敢用趁手的武器,你觉得你当真能在我手中走过二十招吗?” “胡吹大气!”路霄自然不会服气,但心中却难免有些好奇。“哪怕是我爹也不敢说在二十招里稳胜于我,就算你真的是我爹的师弟,难道你的刀法比我爹还好?” “二十招?”听到路霄这番话,一直无比放松的李大力,脸上却露出了奇怪的神色,“怎么可能?就你这不过才刚入门的刀法,以师兄的武功,只怕三五招之内就能取了你,不是,就能制住你了吧?” “哼,”路霄的脸瞬间冷了下来,“你以为你胡乱吹嘘我爹的武功,我就会相信你是我爹的师弟了吗?不要做梦了。”显然,路霄认为李大力这番吹嘘露了底,他不过只是不知道在什么地方听到过路辛的名号,故意来欺骗自己。 “我明白了,”李大力却依旧没有半分的紧张感,重新将背靠在身后大树,抱着双臂,对路霄那副握紧手上唐刀,仿佛随时都有可能猛地扑上来结果自己性命的模样毫不在乎,“看样子我那师兄啊,对你这个儿子还是心软了,所以才会收了些劲道和杀招,不过他难道不知道这不是在帮你,而是在害你吗?”说到这里,李大力忍不住摇起了头,一脸的不明白以及叹息。 “你当真是我爹的师弟?”这一下,路霄是真的有些吃不准了,“我爹他当真如此厉害?”说起路辛的武功,他脸上依旧有些不敢相信。 “哼,”这一回,李大力忍不住轻哼了一声,一脸“竖子无知”的模样,“当年神刀门的门主沈贺楠为了富贵和地位,率领手下弟子投效东厂,东厂那帮阉奴们想试一试神刀门的成色,同时想趁机打压你们锦衣卫,便故意在先帝面前提起了江湖上的故事,引起先帝好奇,然后再故作无意间的提起那投效到东厂的沈贺楠武功如何出色,进而便向先帝建议要这沈贺楠试试锦衣卫和大内侍卫的武功,先帝耳根本就软,再加上对这江湖高手大战宫中禁卫也十分好奇,便同意了东厂的提议。”追忆往昔,李大力的神情变得有些怅惘起来。 “然后呢?”路霄从未听起自己父亲讲过这等“辉煌往事”,不禁有些急切的开口追问道。 “然后?!”李大力收起脸上的怅惘,嘿然冷笑,“那在先帝面前自诩一流高手的沈贺楠的确是有几分本事,锦衣卫指挥使派出的三名好手都被他轻易击败,大内禁卫的表现虽然稍好一些,但也只是不分伯仲。可你知道,这沈贺楠在你父亲手里走了多少招吗?” “多少招?”路霄的好奇心这个时候已经被彻底的勾引了上来,李大力话音还未落,他便立刻带着焦急的神色追问起来。 但就在路霄略显急躁的话音刚吐出的一刹那,一直抱着双臂倚靠着大树,一直在追忆往昔,看上去没有半分动手迹象的李大力,突然便由极静变为了极动,整个人如那捕捉猎物的猛虎一般,赤手空拳的在扑向了之前因为好奇与焦躁,身体已经变得松懈下来,手中唐刀也随意握在手中的路霄。 看着瞬间便扑到眼前的巨大身影,路霄惊骇无比,还握在手中的唐刀,便想立刻挥斩出去,可惜仓促之间,下意识的动作却并未能完全调动身体的劲力,看似凶险的横斩却被李大力一脚将手中的唐刀踢飞。 得了势的李大力却并未奔向路霄,反而双手在地上一撑,身形奔向那被击飞出去的唐刀。 虽然着了李大力的道,还被他踢飞了手中唐刀,但仓促之间的路霄却还是做出了最有利的选择,双腿猛地全力后蹬,借着身后大树的支撑,瞬间扑向对面那被之前被李大力放在手边的雁翎刀。 双方思维和动作都异常的迅捷,转瞬之间,互换了武器的二人便再次杀到了一处。 第22章 相认 拿着并不趁手的雁翎刀与李大力厮杀在一处的路霄,此时心中无比的后悔与羞恼。 他自认已经无比的小心了,却没想到,竟然还是不小心着了李大力的道,亏得他还好奇为何自己父亲未曾对自己说起过当年那等辉煌往事,原来都只不过是李大力为了引自己上钩而编造出来的谎话罢了。 同时,他心里也不禁为自己看走眼而感到后悔,他之前还认为李大力并不是个十分奸猾的人,但现在看来,李大力何止是奸猾,简直是奸诈。向来自诩聪明的自己竟然被对方耍的团团转,不禁令他感到又羞愧又愤怒。 可随着李大力手中的唐刀接连不断的向着自己周身的破绽攻来,路霄心中却又开始变得迟疑起来。因为李大力用出的招式,他全都很熟悉,就在不久之前,他追杀李大力的时候,还曾经用出过其中的几招。 但李大力的招式却还是和他有些不同,路霄心中也说不上是哪里不同,可总是有一种怪怪的,又熟悉的感觉。 终于,当路霄感觉手上的雁翎刀已经变得有些沉重的时候,他终于看明白了。 李大力用的刀法和他的父亲有七分相像,而剩下那些不同之处,则更像是为了符合他那高大异常的身材而特意改进的。 “啪!”又一声熟悉的脆响,但这一次,情况却和之前的结果完全不同,唐刀与雁翎刀相撞之后,并未如之前那般迅速的分开,进而再迅速的碰撞到一起,因为稍显粗短的雁翎刀在这次相撞后,已然飞出了数米外,而被击落武器的路霄,肩头则架着那把他无比熟悉的唐刀。 “你究竟是谁?!”路霄沉着脸,双眼死死的盯着面前这个比自己高了半个头的巨汉,带着一丝不甘与更多的好奇询问道。他也不知道自己是第多少次向李大力询问这个问题了,但这一次,显然和之前几次都不相同,他相信,李大力也能明白这其中的差别。 “我不是早就告诉你了吗?”李大力那肃杀的脸,瞬间又变得和善起来,“我是你师叔啊。” “哼,都这个时候了,难道你还打算继续诓骗我?”有过一次被骗经历的路霄,这一次显然不会这么轻易的再相信李大力的话了。 “我为什么要诓骗你?”李大力的脸上露出了微笑,笑眯眯的看着路霄的脸,令路霄有些想不顾一切的一拳打到他的脸上。“难道刚才我的刀法你没有看清吗?要真是这样的话,我可以让你再看一遍。” “呵,若你真的是我的师叔?为什么还要在我都快要相信你的时候,突然暴起,和我生死相搏?”路霄一脸冷笑,依旧满脸的不相信。 “身为你的师叔,这么多年未见,现在见到你了,总归要送点什么东西当做见面礼不是?”李大力将搭在路霄肩头,时刻威胁着路霄脖子的唐刀又向路霄的脖子那里挪了一丝,带着一丝感慨的继续开口说道,“你师叔我自从逃离了京城,便一直东躲西藏的,手里连一把趁手的武器都买不起,所以,就只能送你一点行走江湖的经验了。” “什么经验?永远不要相信任何人的鬼话吗?”路霄撇了撇嘴,虽然唐刀离自己的脖子又近了几分,可他却开始真的相信李大力,的确是自己的便宜师叔了。 “你这话说的,”见路霄的神态已然放松下来,李大力知道已经吓不住他了,便收回了搭在他肩上的唐刀,笑着说道,“既然已经知道是鬼话了,那自然是不能信了。只是,”说到这,李大力收起了笑容,叹了口气,“想要判断一个人说的是不是鬼话,可就不是那么简单的事情。” “所以,”路霄接过话头,“永远都不要相信任何话?” “不,相不相信别人的话其实并不重要,”李大力轻轻的摇了摇头,“重要的是,永远不要因为别人的话把自己置身于危险之中,哪怕对方说的话你再怎么好奇,对方说的话中有多少的好处。不过,”话头一转,李大力又有些意兴阑珊,“这对于你来说应该没有多大的用处,锦衣卫之中,虽然有着各种各样的勾心斗角,可对你这样一个小角色来说,哪怕是上面那些官老爷们说的话就是假的不能再假的鬼话,你也没有选择的权力,只能相信,只能服从。” 路霄没有开口,显然,对李大力的话他内心深处是很认同的。 “好了,除了这一点对你来说没什么屁用的江湖经验外,你师叔我已经没什么能送你的了,我们就此别过吧。”这些年来已经经历过太多风雨的李大力,很快便从之前的阴霾之中恢复了过来,将手中唐刀随意甩到身后的树上,拍了拍路霄的肩膀后,便准备转身离开。 “李,额,师叔,”眼见李大力转身便要离开,路霄连忙开口阻拦,“为何你一定要走呢?继续留在东升客栈难道不好吗?” “好不容易从你们这些朝廷鹰犬的手里逃出来,我怎么会傻到再回去?”李大力像是看傻子一样的看着路霄,然后忍不住开了个玩笑,“你这年纪,最多不过就是个小小的锦衣卫校尉,难道你还能命令悦来客栈里的那些家伙们从此不再调查我的身份不成?” “咳咳,”听到李大力的“玩笑”,路霄忍不住咳嗽了两声,脸上泛出几分得意,“师侄虽然年轻,但不才已是锦衣卫百户,表面上的身份,便是悦来客栈的东主。” “什么?”李大力有些吃力的转过了头,一脸震惊的看着他,“你什么时候和周贯攀上亲戚了?不对,你怎么可能这么年轻就当上了百户?”李大力上下打量着路霄,脸上带着浓重的怀疑,“你爹现在也不过是个百户吧?” “呵,这个就不牢师叔你操心了,”路霄笑了笑,从身上逃出自己的马牌,扔给李大力,“不管我这个百户是怎么来的,可是现在,我就是悦来客栈的东主,锦衣卫的百户,新安县之中官职最高的锦衣卫武官。” “竟然是真的。”仔细查验了一番,李大力没有发现任何伪造的痕迹,心中不由的更加好奇起来。 “所以,师叔你还是留下吧,只要有我在一天,师叔你便不用有任何的担心。” “哈哈,”李大力大笑气来,“既然如此,那我便沾沾你的光吧。” “不过,师叔,你刚才跟我说的那些有关那个什么沈贺楠的事情究竟是不是真的啊?” “当然,是假的了。先帝虽然耳根子软,可那咳咳,嗯嗯,贵妃可不是个好相与的,那些阉奴们虽然胆子不小。。。” 伴随着越来越小的声音,二人消失在了树木之间。 第23章 反转 江湖说大也大,说小也小。 哪怕是自十多年前自京城亡命出逃,自认也已经是个“老江湖”的李大力也没有想到,自己竟然会在这小小的窑镇之上遇到路霄这个师侄,而且,这个师侄竟然还是自己一直暗中观察、躲避的那群朝廷鹰犬的头头。 “真是,”躺在自己的床榻上,憋了半天,李大力憋出了四个字。“造化弄人啊。” 李大力这边十分好糊弄,无非就是咒骂一下那些告诉白十二自己跳河逃跑的人都是长舌妇,顺便再拿出路霄自新安县甚至是京城带来的一些笔墨或纸张,送给孙吉,告诉好奇自己为什么这么晚归来的三人,是担心镇子上没有什么好货,所以跑到新安县里去购买给孙吉的赔礼。 也许东升客栈里的三个人还会有些怀疑,但却也不会太过怀疑,毕竟李大力还是回来了,孙吉省的老远跑去城里一趟麻烦东家马一鸣再请厨子,白十二也省的独自支撑客栈的运转,多费体力和心神,而王金宝则是无所谓的,无论李大力回来还是不回来,他要做的,永远都是围着后院那些牲畜们转,伺候好他们就万事大吉了。 所以,虽然对李大力消失了近一天还心有怀疑,但表面上三人却不会再去提起,毕竟,人活于世,谁还没有自己的小秘密吗? 而对面的悦来客栈之中,路霄就有些麻烦了。 身为锦衣卫在此地的最高长官,独自一人追踪了那甩开追踪,逃出包围的李大力近乎一天的时间。要说一群担心受怕的手下心中没有埋怨那显然是不可能的,身为锦衣卫,他们可都很清楚,要是路霄除了点什么差错,那自己会面临什么样下场。 好在,这祖宗最终还是平安回来了,悦来客栈上至赵清,下至最低级的力士,心中全都松了口气,虽然路霄是空着手回来的,看样子并没有抓住那李大力,但他们心里已然不敢再奢求更多了,那李大力跑了就跑了吧,虽然会受点责罚,可远比路霄出了什么差错要轻多了啊。 但是,马上,他们就发现自己错了。 因为就在路霄回来之后不久,他们就无比愕然的发现,那在他们的想法中,早已从路霄手中逃脱,现在肯定不知道已经跑到什么犄角旮旯躲藏的李大力,竟然大摇大摆的回到了东升客栈之中。 这一下,悦来客栈之中的所有锦衣卫,眼睛全都掉到了地上,每个人心中想的都是一个问题,“这到底是个什么情况?!” 心中怀疑的他们,自然很想立刻就知道答案,可是路霄自回到客栈之后便立刻回了自己的住处。 若是路霄只是个校尉,哪怕是像掌柜赵清一样,只是个总旗,他们壮壮胆子也许还敢凑上前去,陪着笑脸,向路霄问问到底是怎么回事,可路霄毕竟不是总旗,而是比总旗高两级的百户官,还是整个新安县锦衣卫的最高长官,就是给他们一百个胆子,也不敢不开眼的凑过去啊。 所以,他们就只能把希望放到客栈中,官职最高的赵清身上了。 但赵清此时心里可比他们要忐忑不安多了,自发现路霄消失,他就已经设想过三种可能发生的情况,甚至已经如何这三种情况的手段琢磨的差不多了,可谁能想到,最终会是这样一个完全出乎他设想的结果。 因此,哪怕看到了手下那些校尉、力士们的目光,他也完全就当看不见,坐在柜台之中,半闭着眼,脑袋高速的运转着,希望能够在路霄召见自己前,找出最符合现在这种情况的可能性,以及应对的方法,尽量保住自己的小命,当然,要是可能的话,他也不介意连自己的官职也一起保住。 在一众手下无比好奇,赵清又全力的想着如何保全自己性命以及官职的时候,他们的关注点,房间之中的路霄在干什么呢? 他在写信。 虽然李大力这个路霄师叔的身份,无论从言语还是武功上看,似乎都没有什么问题,甚至是在有可能取了路霄性命的时候还放了路霄一马,在路霄告知身份,请他一起返回镇子上的时候,也很快就答应了下来,但路霄心中却依旧不敢十成十的相信对方,所以,他必须向自己的父亲确认一下,看看李大力是不是真的是自己的师叔。 “赵清。”飞速的将李大力的情况写于纸上,再按照父子二人之间的密写手段做了一番处理,重新誊抄一遍,烧掉之前那张明文信,装进信奉,用封漆密封之后,路霄终于说出了自回到悦来客栈之后的第一句话。 “属下在,”尽管还未理清头脑之中的混乱头绪,尽管心中无比的忐忑,不知自己究竟会受到何种的惩罚,但赵清依旧不得不硬着头皮用最快的速度赶到了路霄的面前,“不知百户有何吩咐?” “立即派人将此信以最快的速度送到本官在京城的府上,交予家尊手上。”路霄将信封微微向前一递。 “是,属下遵命。”赵清稍稍有些发愣,不知道路霄怎么突然会来这么一出,但马上,他就回过神来,立刻恭谨的双手接过路霄手中的信封,继而嘴唇微动,想要问问有关李大力的事情。 但路霄却抢在了他之前,抢先开了口。 “家尊受到此信后应该会回信与我,命送信之人不要立刻就回来,待拿到家尊的回信后,再行返回。”说到这里,路霄停顿了一下,想了一下后,还是再次开了口,“人今晚便走,记住,一定要快,而且要保密,明白吗?” “是,属下明白了。”听到这里,赵清的心中其实是松了口气的,因为路霄这一次命他办的事并不是公事,而是向京城送家信这样的私事,这足以证明,他在路霄心中还没有落到最坏的那种境地。 只是之前李大力的事情是路霄命他全力以赴去做,而且还十分重视的模样,怎么现在,看样子却一副不想再提,甚至当做从未发生过一般,这一天,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能够令路霄的态度发生这么大的变化。 “怎么?”看着得了命令的赵清,依旧拿着信封站在原地,路霄眉头微皱,有些不悦的问道,“还有什么疑问吗?” “没有,没有,”赵清连忙下意识的摇了摇头,想要离开,毕竟,路霄似乎都不在乎李大力这件事了,那他这个办砸了差事的似乎顺手推舟,就此同样装作无事发生,自然是对他最有利的。 可人就是如此,越是路霄不追究这件事了,赵清心中就越是对这件事无比好奇,想要探究真相,哪怕他知道这么做对自己来说肯定没有好处。 更重要的是,赵清不明白路霄心中到底是什么意思,他是彻底不追究这件事了,还是,只是暂时不追究了,亦或是想要用这件事当做今后拿捏自己的把柄,所以,尽管知道也许会惹怒路霄,横生枝节,可赵清咬了咬牙后,还是决定开口询问一下。 “不过,百户,那李大力。。。” “不该问的事情不要多问。”听到赵清那带着七分小心,三分探究的语气,路霄的脸瞬间冷了下来,“你加入锦衣卫可比我还要久,难道连这个道理都不懂吗?还是说,你想要我现在教你?” “属下不敢!”察觉出路霄那冰冷脸色背后的淡淡杀意,赵清瞬间息了自己那点小心思,哪怕平日里并无差错的情况下,惹恼了上官也无半点好处,更何况,现在是刚办砸了差事。“是属下多嘴,还请百户宽恕。” “哼!”轻哼一声,似乎是对赵清的态度还算满意,路霄的脸色缓和了一些,“人有好奇心是正常的,但在诉诸于口之前,不要忘记自己的身份,懂吗?” “多谢百户教诲。”赵清心底松了口气。“那属下告退。” “嗯。”路霄不置可否的点了点头。 赵清躬身退出了房间,恭谨的将门关了起来,路霄端坐于椅子上,端着茶碗,微闭着双眼,似乎是在享受茶水的香味。 但待到听出赵清的脚步已然远离,路霄脸上的神色却突然松懈了下来,嘴上更是长长的出了口气,脸上颇有些庆幸与小得意。 哪怕表现的再过成熟稳重,甚至是狠厉阴沉,他终究还是个不过二十余岁的年轻人。 虽然一时冲动之下,加之想要稳住李大力,向父亲路辛问清楚李大力是否真的是自己的师叔,路霄请求李大力返回窑镇,返回东升客栈,但直到和李大力回到镇子上,路霄也没有想出个足够完美的理由,足够说服一众手下不再怀疑这件事,怀疑李大力的理由。 毕竟,和李大力所呆的东升客栈不同,悦来客栈虽然名义上只不过是一家豪奢了一些的客栈,但骨子里,毕竟是锦衣卫的据点,其中的每一个人都是锦衣卫,哪怕他是上官,若是不给出一个合理的解释,那也难保不会出现问题。 到时候,连累李大力彻底暴露,失手被擒事小,万一连累到他自己和他父亲的身上,那才真的是无妄之灾呢。 想到这里,路霄不禁有些头疼,心中更开始有些后悔了,当时自己就不该大包大揽,让李大力跟随自己回来的,就此别过,回来还能用未能抓住对方做借口,同时将罪责全部推倒赵清这个办砸了差事的手下头上,可现在,又该如何去做呢。 好在,他身为分管新安县的百户,官职最大,强行压制一阵子,想来应该也没有太大的问题。 “只希望爹这么多年的经验能帮我想到个办法吧。”站在窗前看到后院那个得了赵清命令,正在牵马离开的手下力士,路霄低声呢喃了一句,将希望放到了自己父亲的身上。 。。。 “嘿,这悦来客栈发生什么事了,怎么这天都快黑了,还有人骑马离开的?”天色将晚,正在上板关门的王金宝听到了那熟悉的马蹄声,立刻循着声音望去,正好看到了那个正策马扬鞭而去的锦衣卫力士,不由的啧啧称奇。 “你怎么知道这个是悦来客栈的人啊?也许是投店的客人突然有急事要走呢?”孙吉得了李大力从路霄那里拿来的好纸好笔和好墨,心情显得不错,化身杠精,和王金宝逗着闷子。 “哼,我们和对面都做了快半年的对门了,难道还能连对面的人都认不出来不成?”王金宝却有些当真了,顿时轻哼一声,带着不快的反击道。 “哈哈,”孙吉见他当真了,顿时就乐了起来,“你这个家伙,让你当个伺候牲口的伙计还真是屈才了,你啊,就该去当那追捕人犯的快班衙役,被你看过的人犯啊,肯定每一个能跑的了的。” “行了,掌柜的,你就别调侃金宝哥了,”一旁的白十二有些看不过眼了,帮腔道,“这天马上就黑了,您啊,还是快点回家吧,今儿得了大力哥送的这么些好宝贝,可得抓紧送回家藏起来,免得被婶子看到了,又要大发脾气,骂你胡乱糟蹋钱了。” “呵,就你这小竖子牙尖嘴利。”虽然白十二的话有些损,但孙吉还不至于这么轻易就发火,笑骂了两声,便收拾好已经欣赏半天的礼物,像往常一样吩咐一下白十二和王金宝后,便离开了客栈。 上好了大半边门板,给有可能还会前来投宿的客人留了道门后,王金宝便反身去了后院,天色将晚,相比起只有桌椅板凳的前面,还是后面那些牲畜们比较重要,在关门之前,他还要再查验一遍,这已经是他多年来的习惯了。 当然,查验完毕之后,他就没有可以休息了,至于前面的,自然就交给白十二了。 刚刚还热闹的大堂,转瞬间就只剩下了白十二一人。 若是以往,白十二在王金宝离开之后,便会立刻结束手上的一切,关门上板,早早的回去休息,但今天的他,却一反平常,就这么呆愣愣的依靠在柜台上,在脑袋里回忆着这一天里发生的种种不平常的事情。 似乎,想要从中得到某些启示,有关李大力,有关悦来客栈。。。 第24章 无眠之夜 月朗星稀夜,皎洁如玉盘一般悬挂在天空之上的月亮,在还没有光污染的时代里,无疑显得更加明亮和美丽。 如此美丽的月亮,若是在京城或是江南苏扬等繁华之地,还有可能会有才子佳人,文人骚客驻足观赏,甚至吟上两句诗词助兴、咏叹,但在这偏远的小镇之上,却显然不可能会有人有精力,有闲情去观赏。 正如后世一句恶俗的毒鸡汤所言:对大多数的人来说,能够活下去就已经是一件不容易的事了。 在几百年后那科技昌明的时代尚且如此,在这个时不时还会有饥荒发生的时代,无疑就更是如此了。 无论窗外的月光再如何漂亮,与大多数人而言,又有什么关系呢,相反,也许还会有许多人埋怨这如此明亮的月光有些耀眼,令人难以入眠呢。 悦来客栈之中的大多数人便在这失眠的一群人之中,只不过,他们的失眠并不是因为天上那一轮明亮的月亮,而是白天里发生的那一连串的事情。 身为与白日里那些事情关系最紧密的人,赵清自然是难以入眠的。 虽然被路霄神色冰冷的严厉警告了一番,但躺在床上,赵清却依旧难以控制自己不去思考这件事。毕竟,路霄的种种表现实在是太过奇怪了。之前因为心中的慌乱,赵清还没有什么感觉,但此时躺在了床上,终于恢复了冷静,暂时将路霄的威胁放到一边后,赵清终于能够冷静的从头理一理这件事了。 虽然李大力身份成疑这件事是自己上报给路霄的,可昨日傍晚,令自己严密监视着李大力的是他,拉下脸面,拜托被他看不起的知县周贯调查李大力身份真假的也是他,暗中离开客栈,独自一人前去抓捕李大力的还是他。 思前想后,以路霄这种种的表现来看,若是说他之前早已知晓了李大力的身份,赵清是打死也不肯相信的,所以,就只剩下一种可能,那就是在他抓捕李大力的过程之中,发生一些不为人知的事情,令路霄在短短的半天时间里就迅速的改变了自己想法。 赵清闭着双眼,呼吸变得有些急促。路霄回来之后便立刻钻进房间,以最快的速度写好并命他送出的那封信,显然就和这个秘密有关,而且,很有可能,这个秘密是和路霄的父亲有关的。 进入锦衣卫近二十年,赵清虽然一直不上不下,但见识却不会少,再加上他心思缜密深沉,不长的时间,他便理顺了事情的脉络,接近了事情的核心部分。 但他只能止步于此了,再进一步,除非他知晓了路霄那封家信的内容,否则,哪怕他想破脑袋,也不可能想到李大力的真正身份,竟然会是路霄的师叔。 赵清难以入睡,他的上官路霄,同样也在辗转反侧。 但路霄难以入睡的原因显然和赵清不同,或者说,他之所以难以入睡的根源,就在赵清的身上。 一时冲动之下,请求李大力跟随自己一起返回镇子上的路霄,此时正在全力的思索着理由,虽然他已经在信中向他父亲询问了解决这件事的办法,但一来,这件事拖得越久越难以处理,二来,他实在是对他的父亲没有什么信心。 赵清离开之前的那一次开口询问已然让他有了急迫感,他必须尽早想出办法,解决这个隐患。否则,时日一长,哪怕他能用赵清这次办砸事情当做把柄来压服赵清,也难保手下的其他人生出疑心,对他不利。 可完美的办法要是这么容易就能想出来的话,那他也不用折腾到现在都辗转反侧,难以入眠了。 悦来客栈之中有不少人难以入眠,或者睡不踏实,但终归还是有不少心思单纯,或是根本不去思考这件事的人能够安然入睡,但对面的东升客栈之中,无论是当事人李大力,还是在之前有异常表现的白十二,哪怕是之前没有任何异常表现的王金宝,此刻全都睁着眼睛。 李大力自不必说,身为当事人,这一天下来,经历了诸如甩脱跟踪,跳水逃跑,又被追踪,最后反转,认下路霄这个师侄等等事情,此时要是能安然入睡,那才是真的反常呢。 而自昨日起就一直表现有些反常的白十二,虽然并不算是当事人,但此时却也没有入睡,和赵清一样,他也在思考着今天发生的一切。 虽然在李大力返回客栈后给出了自己消失一天的解释后,没有提出异议,但白十二心中却如明镜一般,李大力白日里的确是跳入镇子边上的河水逃出了镇子,这足以说明,李大力是在害怕着什么,躲避着什么,而且他躲避的这股力量很强大,足以能够阻止李大力这个身材高大,力大无穷,甚至还有不俗武功傍身的人正常逃脱。 而很显然,这股力量就是最近才出现在镇子上的悦来客栈了。 思及于此,白十二心中无疑更加好奇起对面悦来客栈那群人的身份了。 “六扇门的捕快们向来不会也不屑于搞这些小手段,抓捕之时向来是光明正大,恨不得让所有人知道是六扇门办事,而且六扇门只怕也没有那么多的余财来这偏远的小镇上败家,”白十二习惯性的用只有自己能听到的声音,轻声的自言自语着,这是他的习惯,在思考之时,这能帮助他使自己的头脑更清晰。 “那就只剩下锦衣卫和东西两厂了。”白十二继续自言自语的分析着,“不过,东厂、西厂向来不对付,而且喜欢互相拆台,若是悦来客栈真的是它们其中之一的据点,那此时镇子上应该不会只有悦来客栈这一家才对。”白十二有些茫然的眼神随着自言自语,重新聚集了起来,语气变得有些兴奋起来。 “那就只能是锦衣卫了,”白十二肯定的点了点头,“嗯,十有八九是锦衣卫。不过,”白十二就像变脸一般,脸上的神情又突然变得奇怪起来,“这么一个偏远的窑镇上,有什么值得锦衣卫花费这么大的人力物力和财力的东西存在吗?还有李大力,他和锦衣卫之间又有什么关系?怎么会在已经逃出了镇子之后,又突然好像什么事都没发生过一样,折返回来呢?”和赵清一样,白十二同样想不通。 。。。 李大力和白十二虽然都难以入睡,但此时起码已经脱衣躺倒在了床榻上,而一直以木讷、内向,不善交际,喜欢和牲畜打交道等形象示人的王金宝,此时却还坐在窗前,而若是再将视线缩小一些,便会发现,他的手上竟然还拿着一支小小的毛笔,正借着皎洁的月光,一扫平日里木讷甚至有些憨傻的神情,一边无比机警的注意着四周的动静,一边在一张不过巴掌大的纸上奋笔疾书着。 虽然下笔如风,但若是能够靠近一些的话,却能够发现,其笔下的蝇头小楷不仅没有因为书写的速度变得潦草起来,反而无比的工整,就仿佛书坊之中的匠人们用模板印刷出来的一样。 王金宝迅速的在纸上写着,很快,那张巴掌大的纸张便已密密麻麻,写满了一个个工整无比的蝇头小楷,似乎是这一张纸未能写下全部的内容,看着这写满了字的巴掌大的纸张,王金宝沉思了一会儿,最终还是站起身来,放下手中的笔,一个鹞子翻身,便顺着开着的窗户飞了出去,显得有些短粗的身材,虽然让他的这个动作看上去有些滑稽,但却又不得不承认,这个动作他其实做的很漂亮,而随着他的脚落在了院子之中,才能发现其不凡之处。 一般这么大的动作,尤其是对于他这样身材粗短敦实的人来说,落地之时,必然会发出不小的声响,可他落地之时,声音却轻微到近乎难以听到,单单是这样的身法,就已经比江湖之上大多数自诩大盗的飞贼们要强上许多了。 机敏的扫视了一眼四周,侧耳倾听一下周围,在并没有察觉到任何的动静后,王金宝暗暗松了口气,脸上也不禁露出了一丝得意,直起身子,迅速且无声的奔着客栈大堂行去。 但就在王金宝就将抵达大堂之时,一直敏锐竖立着的耳朵之中,却传来了一声很轻微的动静,令他的心瞬间提了起来,脚下一蹬,身体敏捷的向前扑去,进入客栈大堂,躲避身形,屏住了呼吸,竖起了耳朵,听着外面的动静。 。。。 路霄在床上辗转反侧了良久,却迟迟难以入睡,反而随着时间的推移,心中却对如何解释李大力这件事情开始越来越担心,最终,鬼使神差之下,他穿好衣服,推开房门,如白日里那般,悄然的离开了悦来客栈,绕到东升客栈后门,翻身进了东升客栈。 显然,苦苦思索没有解决良策的他,最终将主意打到了这件事的当事人——李大力的身上,想要询问李大力能否帮助自己想出一个良策,解决他的烦恼。 虽然知道这样贸然的前来找李大力是一件十分冒险,而且有些愚蠢的行为,但一想到这件事本来就是由李大力引起的,他便有些心安理得起来。 而且,在路霄看来,小小的一间东升客栈,能够有他师叔李大力这么一个身份不明,身手不凡的人存在就已经是一件几率非常小的事了,哪还可能会再有一个这样的人物存在?所以,虽然贸然潜入的行为看似危险,但实际上,应该并不会出什么差错。 怀着这样想法的路霄,便顺利的进入了东升客栈,而情况似乎也和他想的差不多,除了后院那几头牲畜因为他翻身而入的动静而有些反应之外,就再没有任何的动静传出来了。 按照手下之前报上来的消息,路霄一路潜行至李大力的房间外,然后小声的开口呼唤起李大力来。 “师叔,师叔。”他没有敲门,因为他相信李大力肯定和他一样,也难以入睡,所以,此时应该已经注意到他的到来了,他唯一所要做的事情,就只剩下表明身份罢了。 果然,随着路霄的低声呼唤,房间之中传来了轻微的响动,片刻之后,房门便被轻轻的打开,李大力那张有些无奈又有些恼火的面孔出现在了路霄面前。 “你怎么来了?”看到路霄赔笑的脸,李大力心中真是恨不得狠狠的一脚踹上去,但此时此地,显然不允许他这么做,所以,尽管十分无奈,他也只能小心的观察一下四周的动静后,招呼路霄进屋。“这么晚了,你不睡觉,跑我这里来干什么?”进了屋,李大力带着七分不满,三分好奇的压低了嗓门,低声问道。 “这个,”自己也不知道自己为何会鬼使神差之下,跑来这里的路霄,一路上没有丝毫的后悔情绪,此刻见到正主了,心中却开始有些后悔起来,踌躇着,不知道自己该不该把自己的请求诉诸于口,毕竟,在他看来,自己的请求实在是有些丢人。 “到底什么事,有话快说,有屁快放。”见到了这个时候,路霄竟然开始扭捏起来了,李大力不由的大为光火,声调都忍不住的调高了一分,若不是他还知道此时的处境,只怕早就大声怒骂起来了。 但李大力越是如此,路霄越是有些难以启齿。毕竟,在不久之前,他还拍着胸脯对李大力保证,让他不用担心,自己能够摆平一切,这才刚过去不到半天,自己就屁颠屁颠的来向对方求教来了,脸上实在有些挂不住啊。 “到底什么事啊?你倒是说啊,再不说,那我可赶人了啊?”李大力见路霄依旧还在那里变幻着脸色,不禁站起身来,摆出一副要赶人的模样。 “别别别,师叔,我说,我说还不行吗?”见李大力似乎真的想要赶自己走,路霄终于还是决定放弃脸面,咬了咬牙,将自己来的目的一五一十的全都说了出来。“师叔,你有没有什么好主意啊?”说完,路霄不禁用希冀的目光看着李大力,希望能够得到自己想要的答案。 “切,就这么点事啊?”李大力撇了撇嘴,然后在路霄希冀的眼神之中,吐出了后面的内容。 “不好意思,你师叔我也没有主意。” 第25章 留你不得 东升客栈后院,皎洁的月光洒在地上,将一切都映照的有些泛白,看上去颇有一种朦胧的美感。但躲在客栈大堂之中的王金宝却根本无心欣赏眼前的美景,因为此时的他心乱如麻。 出于怕死的本能,王金宝向来都是小心谨慎,很多时候,哪怕是有可能得到一些十分重要的情报,他也会因为需要冒上不少风险而选择放弃,以保全自身的安全和身份为主。 所以,在听到有人翻墙进了客栈之后,他便第一时间迅速的躲藏到了大堂,但随着时间流逝,心中渐渐冷静下来的他,却开始有些踌躇,他不知道自己这一次是应该继续和以往那样以保全自身为主,还是应该冒一些风险,秘密的接近李大力的房间,去偷听一下那个半夜秘密潜入客栈的锦衣卫与李大力之间的密谈。 若是以往的时候,他自然不会有任何的踌躇,会一直留在客栈大堂之中,直到对方离开,李大力重新睡下之后,再悄悄的返回自己的房间,装作从未知道过这件事一般。 但事情涉及到了死对头锦衣卫,王金宝就心中就有些意动了。 小镇之上的生活十分平静悠闲,他每日虽然要忙前忙后,还要一直伺候那些牲口,但这么多年下来了,他也已经习惯了。 可习惯了是一回事,是否想要一直这样呆下去却是另一回事了。 几年之前,他犯了错误,而且还得罪了上官,所以才会被发配到这样一个地处偏远,而且似乎永远都不可能发生大事的小镇上,进行秘密的潜伏,成为一个暗探。 在那个时候,他就已经有些认命了,做事的时候才会得过且过的以确保自身安全为准则,因为他心中明白,无论他再怎么认真,在这么一个鸟不拉屎,鸡不生蛋的小地方,也不可能立下足够让他离开这里,返回京城的功劳。 但自从依靠对锦衣卫的了解,嗅出对面悦来客栈里那些“同行”们身上的味道后,他的想法就开始慢慢发生了变化。 身为曾经在京城之中待过的人,王金宝很清楚自己所在的东厂和锦衣卫之间那些狗屁倒灶的事情,所以,他也很清楚,只要自己能够在这群“同行”们的身上有所斩获,那无那个当初自己得罪过的上官再如何讨厌自己,也不得不捏着鼻子承认他的功劳,从而使他逃离这个偏远的小镇。 到时候,就算没办法再返回京城,被调到繁华的江南,无疑也是极好的。 他的设想极好,而对面那群锦衣卫们的表现则让他对自己的设想有了更充足的信心。 本来身为精锐力量的锦衣卫秘密的调动如此之多的人力物力,跑到这么个小镇之上建起客栈充做据点就已经是非常反常的情况了,现在,在刚刚站稳脚跟的情况下,就开始秘密的调查四周的情况,清除周围可能的威胁,无疑更说明了,这些锦衣卫们是在谋划一件大事。 而从自己还未接到东厂任何有关这件事的消息来看,王金宝心中敢肯定,东厂只怕还不知道锦衣卫们谋划的这件事和这一连串的大动作,所以,只要等到明天,让他把有关注这件事的消息通过东厂的渠道传回去,那他便立刻就会立下大功。 想到这里,王金宝又开始忍不住在心底诅咒当初那个将他发配到这里的上官,咒骂东厂里那些狗眼看人低的家伙,害的自己空有这么重要的情报,竟然要间隔半年之后才能发出去。 其实王金宝的心里很清楚,东厂的做法,其实是对的,毕竟,这么一个偏僻的镇子上能有什么重要的消息。要真是这样做了,那只怕让东厂再扩大个十倍,人手也难以满足要求。半年一次,很合理。 但清楚归清楚,王金宝心中的咒骂却一直没有停过,他必须要利用这样的咒骂来宣泄一下心中的紧张感,同时给自己一个动力,一个放下坚持了数年的信条,甘冒风险,悄悄靠近李大力房间去偷听的动力。 他已经在这个鸟不拉屎的小镇上呆够了,虽然以他已经收集起来的那些消息也差不多能够令他离开这里了,但他不想放弃眼前这个更进一步的机会。江南的繁华之地虽然很好,但若是可能的话,谁又不想留在权力的中心——京城呢。 只要能够不引起李大力和那个锦衣卫的注意,摸到李大力的房屋外,他也许就能偷听到解释李大力这件事其中诸多疑点的消息,甚至进一步的揭开李大力的身份,揭开锦衣卫究竟是为了什么才会来到这个小镇。 王金宝的直觉告诉自己,只要他真的能解决这两个问题,那他必然能够立刻立下大功,甚至获得厂公的关注与青睐,而只要得到了厂公的青睐,那个一直压在自己头顶的档头就是个屁,到时候,就是该自己好好报复对方的时候了。 于是,心中怀着憧憬、复仇等种种渴望情绪的王金宝,终于勇敢的迈出了第一步,虽然长久以来的习惯,让他的脚在落地之前还是忍不住的颤抖了一下,但马上,被心中数种情绪激励着的他便恢复了正常,如同之前离开自己的房间一样,运气轻身的身法,缓慢且无声的靠近着李大力的房间。 客栈的大堂据李大力的屋子并不算远,虽然走的十分缓慢,但王金宝依旧很快就来到了李大力的屋外,小心的观察了一番四周之后,竖起了耳朵。 但一如寂静的月夜,李大力的屋内同样十分的安静,根本没有如王金宝所猜测的那样,传来低微的,压低了嗓子的谈话声。 “难道我猜错了,那人不是锦衣卫,不是来寻李大力的?”王金宝皱起了眉头,心中不由的奇怪起来,“可客栈之中,除了李大力和我,就只剩下那个滑头的小乞丐白十二了,难不成是来找他的?”王金宝感觉有些荒诞,轻轻的摇了摇头,否定了自己的猜测。 虽然白十二平日里的种种表现有不少奇怪的地方,但在东厂呆了数年,来到这个小镇又经历了数年时间,对白十二这样的少年人那些奇怪的地方,王金宝却很清楚原因——不过又是一个被各种话本教坏了的小娃娃罢了,再加上其之前乞丐的身份,其对所谓的江湖有过剩的好奇心,无疑是很正常的。 “可若不是白十二,也不是李大力,那还会是谁呢?”重新理清了思路的王金宝,心中不由的开始思索起来,同时耳朵竖的更尖了,希望刚刚只是因为对方正好结束一次交谈而短暂陷入沉默。 可是,除了时不时自马厩那边传来的牲畜发出的种种声音之外,他的耳中什么声音都没有听到,这让王金宝有些焦躁,同时心中也隐隐的感觉有些不对劲。 “不好!”突然,终于察觉出什么地方不对劲的王金宝悚然一惊,心中惊呼一声,立刻便想作势向自己房间的方向扑了出去。 但很可惜,他察觉的有些太晚了。 一柄钢刀突兀的出现在王金宝的眼中,如水的月光下,钢刀竟然如在阳光下一般,反射出了一道光芒。 光芒虽然并不刺眼,但随着光芒袭来的钢刀却是要命的。 身子本已全力冲了出去的王金宝,眼看就要和迎面而来的钢刀来上一个亲密接触,心中大急之下,连忙双手下撑,勉强停下上身后,顺势利用惯性,将身体扭了过来,双脚奋力的踹向那似乎想要取了自己性命的钢刀,在钢刀要斩到自己身上时,将刀锋踹的偏离了几分,悬而又悬的闪过了身体,劈到了地上。 “好身法。”手中钢刀落空,李大力的脸上也没有多少的懊恼,顺势挽了个刀花,从容站定,看着刚刚经历过生死之间大恐怖的王金宝在那里剧烈的喘息着,还心情不错的夸赞了一句。 “呵,李大力你的刀法可比你的厨艺要强太多了。”看着气定神闲的站在自己面前的李大力,王金宝心中一沉,皮笑肉不笑的回了一句,眼睛与耳朵却运用到了极致,想要找出那个潜入客栈的锦衣卫所在的位置,堤防对方随时随地可能的偷袭。 “其实,我之前以为会是白十二那个愣小子,没想到最终来的却会是你。”看着面前有些陌生的王金宝,李大力忍不住有些感慨,“你隐藏的可真够深的,若不是今天这个诱饵足够诱人,恐怕你还会一直继续藏着吧。” “这是你故意设计的?!”王金宝瞳孔一缩,语气带着深深的忌惮,“你早就知道有人会前来。” “当然不是了,”李大力摆了摆手,“你把我想的太精明了,我怎么可能能算到这一点,只不过,”李大力咧开了嘴,脸上的笑容看上去十分欠打,“试一试总是好的不是吗?” “的确,是我太冲动了,”王金宝神情有些颓然,“我早该想到的。” “好了,事到如今你再怎么后悔也已经晚了,我们还是来谈谈一些有用的事情吧。”随意的将刀扛在肩膀之上,李大力就如一个得手的剪径蟊贼一般,用略带得意的眼神,像看待剪径所得财物一样看着王金宝。 “你想知道什么?”王金宝似乎真的是认命了一般,低声问道。 “你的身份,你的目的。”李大力的回答很简洁。 “我的身份是锦衣卫校尉,在数年前得到命令秘密的潜伏于此,监察镇上的一切。”“认命”的王金宝,嘴中吐出的却是完全虚假的消息,而他在一边说着这些没有一个字是真的内容时,眼睛则紧紧的盯着李大力的脸色,打算从对方的神色中看出一些端倪。 “锦衣卫?”李大力轻轻的皱起了眉头,带着十分不满的脸色,一边说,一边将原本扛在肩头的钢刀放在眼前,眼中冒出了危险的光芒,“锦衣卫怎么会跑到这么偏远的小镇之上潜伏,这小镇又有什么好监察的?呵,难道你以为我们共事了几年时间,我就不会杀你不成?” 观察着李大力的神态,王金宝心中有些混乱,他有些分不清,对方脸上的神色到底是真的,还是只是单纯的在演戏。 “你有所不知,我之前得罪了百户,但罪不至死,所以,才会被他发配到这偏僻的小镇上。”虽然心中暂时有些难以判断,但这却并不妨碍王金宝继续演下去。 “哼,那个百户姓什么叫什么?”李大力轻蔑的哼了一声,脸上写满了不信任。 “呵,就算我告诉了你,你又如何知道是真是假呢?”王金宝轻笑一声,“还是说,你有能力去锦衣卫之中查证真假?” “啪啪啪。”李大力没有开口,但自李大力的身后,却突然传出了一阵鼓掌的生意,继而,路霄带着不屑的声音响了起来,“真不愧是东厂的番子,哪怕到了现在这种境地,竟然还有闲心来试探我们。” 看着自李大力身后闪出的路霄,王金宝脸上神情突变,死死的盯着对面的路霄与李大力二人,眼中却忍不住露出一丝懊悔。 之前他就在奇怪那一个潜入客栈的锦衣卫,究竟埋伏在了什么地方,所以哪怕嘴上不停的和李大力打着机锋,但却一直没有放松警惕,提防着对方的偷袭。 可他却没有想到,对方根本就没有埋伏起来,而是偷偷的去了自己的房间,翻找一切关于自己身份的有用东西,李大力之前的种种表现,只不过是为了拖住自己罢了,若是他能早一点想到这一点,进而不顾一切的逃出去的话,那他心中有七分把握能够安然逃出去。 可是现在,对方已然找到了需要的东西并安然返回,那他再想逃跑的话,机会就已经十分小了。 “你我同是为皇上办事的,当真要弄成你死我活的场面吗?”身份既然已经暴露了,那王金宝也不想再虚与委蛇下去了,但最后的一丝渺茫的希望,他还是忍不住想要试一试。 “呵,正是因为你我都是为皇上办事的,我才,”路霄悍然拔刀在手,瞬间向王金宝扑去,而直到他身体暴起,嘴中最后几个字才传到王金宝的耳中。 “留你不得!” 第26章 月夜追杀 “流年不利啊。”王金宝捂着胳膊上的伤口,在山林之中穿行着,心中却忍不住一阵的悲观。 虽然凭借着出众的身法勉强从李大力和路霄的联手堵截中逃了出来,但在出逃之时依旧还是被路霄在胳膊上留下了一道不浅的伤口。尽管没有伤到骨头,可胳膊已经逐渐失去知觉,伤口依旧还时不时向外渗着血水,王金宝心中清楚,只怕今后自己的这条胳膊就要废了。 但身后传来的声音却让王金宝根本无暇去顾及自己的胳膊今后是否还能痊愈,若是今天不能逃过身后二人的追杀,他丢的可就不仅仅只是一条胳膊了。 王金宝心中发狠,刚刚有所松懈的身体,咬着牙再次生出几分力气,支撑着他继续奋力的向着阴暗的树林之中窜去。 头顶的月亮是如此的美丽,宛若银盘,撒下的月光又是如此的明亮,仿若亮银,但此时的王金宝却恨不得能够化身为传说中吞月的天狗,将这发出明亮月光的月亮一口吞进肚中。 好在,偏远的窑镇不同于新安县城,周围还有不少的树木,能够让王金宝在这月光的照射下,暂时的隐匿一下行踪。不过,可惜的是,缀在他身后的路霄和李大力不是什么初入江湖的菜鸟,而是极善追踪的锦衣卫,哪怕王金宝藏得再好,那被隔开的伤口散发出的血腥气,始终引着嗅觉灵敏的路霄,循着血腥之气追踪而来。 “该死的锦衣卫。”知道对方是循着味道追踪而来的王金宝,除了在心底狠狠的诅咒、咒骂着对方之外,根本想不出任何应对的办法,他是匆忙之间出逃的,身上除了那封写到一半的密信之外,根本没有携带任何其他的东西,根本不可能掩盖伤口散发出的血腥气。 “该死的番子。”王金宝在咒骂着路霄,而路霄同样也在咒骂着王金宝,原本的他,心中很自信的认为东升客栈中不可能再有什么身份特殊的人物了,但没想到,转瞬之间,他就被打了脸,若不是李大力谨慎,说不得这一次他真的就要吃下大亏。 而之后,在确定了对方的身份,并堵住了对方之后,路霄心中再次自信的觉得,在他和李大力的联手之下,对方根本不可能有逃走的机会,可这一次,打脸来的更快,对方竟然拼着挨了他一刀,奋力的逃出了东升客栈。 一连两次,一次比一次更响的耳光声,让本就骄傲无比的路霄如何能够受得了,他此时当真是恨不得能立刻就抓住王金宝,将其碎尸万段。 而路霄身边的李大力,虽然同样吃惊于王金宝在逃命时表现出的果决与身法,但和相比于感觉脸面受损而怒火中烧的路霄,他则更担心王金宝逃出去后可能造成的可怕后果,他的身份虽然现在还未暴露,哪怕是路霄此时也不知道他的真名,但东厂名声在外,李大力不认为对方会查不出自己的跟脚,到时候,他自己身处危险不算什么,他更担心会连累到路霄父子,所以,相比起路霄,他的内心其实更加的焦急。 窑镇外,两追一逃。 窑镇之内,三人消失之后的东升客栈之中,又一个瘦小的人影有些鬼祟的出现在了后院之中,正是东升客栈之中剩下的最后一个伙计,白十二。 “真没想到,这小小的东升客栈里是藏龙卧虎啊,李大力能和锦衣卫扯上关系就算了,竟然连平日里看上去有些木讷的王金宝,也是东厂出来的番子,啧啧。”漫步在月光之下,白十二看上去稚嫩无比的面孔之上,满是感慨。“不过这偏僻的小镇子上,到底有什么东西能值得锦衣卫和东厂这等庞然大物齐聚?”感慨过后,随之而来的便是浓浓的疑惑。 之前的他就有些奇怪于这件事,但却被对李大力的身份的怀疑压制着,此时,李大力的身份已经昭然若揭了,这个问题终于摆到了最上面。 但很可惜,无论他再怎么好奇,再怎么绞尽脑汁,在根本没有任何线索的情况下,也只不过是在白费脑细胞罢了。 “算了,”果然,稍稍头疼了一下之后,白十二便放弃了继续思考这个肯定得不到答案的问题,“还是先去看看王金宝那里有什么有用的东西吧。” 脚下瞬间提速,白十二几个闪身便来到了依旧紧闭着门,却开着窗的王金宝房间外,脚下一蹬,灵巧的翻身进了屋内,便开始一通翻找。 但早已被路霄翻过一遍的房间,哪里还会留下什么有用的东西,翻了半天,除了窗边地上放着的那方小砚台和毛笔外,整个屋内根本没有任何值钱或有意思的东西,这让白十二不由的失望无比。 本着贼不走空的原则,最终,他还是踹起了砚台和毛笔,虽然他不喜欢舞文弄墨,但他觉得以后等这件事的风声过去了,李大力和那群锦衣卫离开了之后,拿来当礼物送给掌柜孙吉也是不错的选择。 “可惜啊,掌柜的今天是白高兴了,李大力是回来了,王金宝却消失了,而且这一回应该是真的消失了,掌柜的县城这一趟看样子是跑不了了。”嘴上说着可惜,但白十二脸上的神色却怎么看怎么像幸灾乐祸,只是他没有想过,东升客栈少了个厨子是不行的,但少了个伙计却并不是什么问题,王金宝这回消失了,倒霉的并不是掌柜的,而是他这个伙计,今后很长一段时间里,只怕他就要过起前面伺候人,后面伺候牲口的日子了。 跃出王金宝的房间,白十二又将目光看向李大力的那间屋子,但心中想了一下之后,他便放弃了趁现在李大力不在,前去搜索一番的诱人念头,毕竟,和王金宝不一样,李大力最终可是要回来的。 虽然不知道这些锦衣卫们是否真像江湖传说之中的那般恐怖,但小心一点,终归还是好的,没有了王金宝这个东厂的密探,今后整个窑镇,就是锦衣卫一家的天下了,为了不能确定的回报去招惹对方,实在是有些不明智。 想到这里,白十二心中便觉得这一次要是王金宝能逃出去的话,那就再好不过了。 可惜,白十二的愿望要落空了。 虽然一路咬牙坚持着向阴暗的树林之中逃窜,但王金宝胳膊上那道一直未能妥善进行止血、包扎等处理的伤口,却成为了黑白无常手中逐渐收紧的锁魂套。 伴随着鲜血不停的渗漏而出,王金宝的脸色也慢慢的失去血色,这是失血过多的征兆,而紧跟着,失血过多的症状便在王金宝的身上一一出现。 王金宝感觉头开始变得昏涨,眼前开始不停的冒着金花,身体逐渐的变冷,而最致命的,却是他的腿开始变得无比沉重,脚下开始拌蒜,最终,双腿终于只撑不住,摔到在地。 “吾命休矣。”虽然身后还未传来那两个索命鬼追来的声音,但王金宝心中却很清楚,要不了太久,那两个家伙便会出现在自己面前,带走自己的生命。内心深处,他自然是不想坐以待毙的,但失血过多,浑身无力的他,此时除了坐以待毙外,根本做不了任何事情。 “不,我还能再做最后一件事,让那两个该死的锦衣卫难过一辈子的事。”已经闭上了眼睛的王金宝,猛地睁开了眼,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抓了一把土,按在了自己的伤口上,暂时减缓血液的流失后,摸向了怀中那张写满了蝇头小楷的纸片。 虽然还未写完,但王金宝相信,只要这张纸到了东厂的人手中,让东厂的人知道锦衣卫在窑镇上开了一间客栈作为据点,那便会立刻引来整个东厂的注意力,到时候,无论锦衣卫有什么企图,肯定都难逃东厂的探查。 头脑一片混沌之下,勉强想透了这一点的王金宝,眼中燃起了熊熊的火焰,那是复仇的野火。 这复仇的野火给了他最后的力量。掏出靴子内夹层中一直藏着的匕首,王金宝用尽全身最后的力气在树根下挖出了一个小坑,奋力的在树根之上掏出一个小洞,将怀中折好的纸片塞进去小心的填埋后,刻了一个小到不起眼的标记。 看着这费了自己近乎全部的力气才完成的“杰作”,王金宝满意的笑了一下,但马上,他便支起身体,开始继续向后方爬去。 同为朝廷鹰犬,他很清楚身后那两个索命鬼的手段,虽然自认自己已经做到了极致,但若是不辅以假的诱饵,恐怕还是很难瞒过他们。 王金宝在地上缓慢但坚决的爬行着,身体越来越重,眼皮也越来越重,他很清楚,自己差不多快要到达极限了,哪怕身后的那两个索命鬼突然间被剥夺了五感,放过了他,只怕他也要被真正的黑白无常勾去魂魄,魂归地底,或者就此横尸于此,被山中野兽啃食,就此成为孤魂野鬼。 但无论是下地狱受罚,还是就此成为孤魂野鬼,王金宝都要拉上身后那两个该死的锦衣卫给自己陪葬。 怀着这般狠辣心思的王金宝终于爬到了自己的目的地,另一棵树木下,拿起了以往在手中轻若鸿毛,此刻却仿佛比泰山还要重的匕首,王金宝在树上刻了另一个标记,相比起之前那个半掩埋与泥土之中的标记,虽然他的生命力更弱了,但这一回的标记却更加的清晰了。 终于,刻完了标记的王金宝脸上露出了一丝笑容,但马上,身后,便传来了熟悉的响动,王金宝知道,那两个索命鬼终于到了。 知道自己必须抓紧时间的王金宝如同回光返照一般,手下的动作猛地快了三分,手中的匕首,飞快的在地上挖出了一个小坑,然后从身上掏出那块象征着自己身份的马牌丢进了坑中,迅速的掩埋起来,然后,奋起全身的力量,将手中的匕首,向着更远的地方丢了出去。 终于,做完了这一切的王金宝,像是终于没有了遗憾一般,支起双手,想要爬起身来,依靠着树木坐下,但很可惜,刚刚那一番的动作显然早已榨干了他身体中最后一丝力气,不停努力着的他,身体还是止不住的一次又一次次重重的摔回地上。 而就在王金宝努力的一次次想要从地上爬起,又一次次失败的时候,路霄与李大力终于循着空气之中那浓重的血腥味来到了王金宝的身前。 “哟,你怎么趴下了,”看着努力的想要爬起身但又一次次失败的王金宝,怒火中烧的路霄一脚踩在王金宝的肩膀上,一脸讥讽的冷笑道,“跑啊,给老子我继续跑啊。” “好了,先看看他的情况。”看着路霄折辱着王金宝的表现,李大力忍不住皱了皱眉,但最终还是没有说什么,只是让路霄赶紧先看看王金宝的情况。 “呵,还有什么好看的。”随意的打量了一下王金宝那覆盖着泥土的伤口,路霄撇了撇嘴,不屑的说道,“这么大的伤口,又被我们追了十多里地,就算是一头健马血也该流干了。” 李大力沉默着没有张嘴,脸上的神色有些复杂。 虽然因为王金宝东厂番子的身份,为了自己的安全和路霄与其父亲的安危,李大力是不可能放过对方了,但彼此之间朝夕相处了数年时间,他也不是草木,终归还是有些感情在的。 “兄弟,不要埋怨哥哥。”用手抬开路霄压在王金宝肩上的脚,李大力蹲在王金宝身边,低声的说道,“在这江湖上,从来就是这样,今日你若是不死,那明日只怕死的就会是我了。”虽然不知道王金宝此时到底是醒着还是昏着,但李大力这些话显然更多是在说给自己听的,“虽然哥哥我早在十几年前就该死了,但这么多年下来了,哥哥我确实是还没有活够,”李大力的脸上闪过一丝歉意,“所以,现在只能让兄弟你先上路了,哥哥欠你的,就只能下辈子再还你了。” 月光下,话音落,刀光起,人头落。 第27章 后手 月光下,王金宝尸首分离,在昏迷之中没了性命。 路霄却对李大力的行为有些不满,他在王金宝身上丢了面子,原本还想要叫醒对方,趁机羞辱一番的,却没想到李大力竟然下手这般的迅速。 不过,尽管心中有些不满,但路霄还是没有说什么,他也清楚,无论怎么样王金宝,这王金宝最终还是难逃一死,尽早杀了对方也是尽早杜绝可能的风险,李大力这些年来一直被朝廷通缉,小心谨慎一些也是难免的。 “好了,搜索一下四周,看看他有没有留什么标记、暗号之类的后手。”李大力不知道路霄的小心思,用王金宝的衣服擦干了刀上的血迹后,对着路霄吩咐道。 “丧家之犬还能有这样的心思?”路霄撇了撇嘴,有些不屑的低声说道。 “小心一些总归是没错的,”李大力轻轻的摇了摇头,带着教诲的语气说道,“白天我教你行走江湖,不要轻易相信任何人,我所的这所谓的人之中,可不止只包括活人,你要知道,有的时候,哪怕是死人也能泄露你的休息,甚至还能杀了你。” “这活人我都不怕,死了还能出什么幺蛾子。”路霄显然是不信的。 “呵,”李大力轻笑一声,“年轻人就是天真,不说那些在江湖上名声不显的,就说江湖上鼎鼎有名的那几个用毒门派,哪一个不能让死尸成为可怕的暗器,远的不说,五年前死的那个四海帮帮主范江海你可知晓?” “听说过,”路霄微闭着眼睛想了一下,便在脑中回忆起了这个名字,点了点头,“据传出来的消息说,他好像是得了恶疾,医治不及。。。” “狗屁恶疾,”还没等路霄说完,李大力便一脸不屑的打断了他,“那只是四海帮现任帮主李大通放出来糊弄人的,稍微消息灵通一点的谁不知道那范江海是中毒而死。” “中毒?”路霄愣了一下,但马上便一脸怀疑,“四海帮虽然只算是南海那边的二流门派,可也是帮众众多,那范江海更是老奸巨猾,轻易并不露面,据说甚至连许多后加入四海帮的帮众都不曾见过其真容,他怎么可能会中毒而死?” “忘了我刚才说的话了吗?”李大力没有回答,反问道。 “是那李大通下的毒?”路霄并不傻,刚刚只不过是因为骤然间听到这个消息所以本能的怀疑,但李大力一点拨,他马上就想通了关窍。 “没错,”李大力点了点头,颇为感慨的说道,“那范江海向来行事小心谨慎,但可惜啊,他的儿子却是个招摇的性子,李大通为了四海帮帮主之位,谋划了许久,只是始终找不到范江海的纰漏,最终只能花费大代价,请蜀中唐门的高手出手,绑了范江海之子,然后由李大通出手救回,可怜那范江海救子心切,终于还是在其子被救回的时候乱了心神,不小心着了道。” “他是怎么着的道?”路霄此时已经彻底被李大力所说的这件江湖秘闻吸住了心神,连忙追问起来。 “事关唐门的秘技,你以为是我这样的逃犯能打听出来的吗?”李大力瞥了他一眼,脸上有些不屑,也有些遗憾,“江湖上流传的消息不仅零碎而且真假难辨的,我又如何知晓,只不过,可以肯定的是,范江海的儿子在被李大通送到范江海面前时,已经死的不能再死了。” “所以师叔你才说哪怕是死人也不能相信?”路霄心有所感。 “没错。”李大力点了点头,“那范江海虽然不算是什么一流高手,却也不是李大通这样的无能之辈能偷袭的,更何况,范江海身边还是有不少心腹的,李大通就算一直在装蠢,匆促之间也不可能在这么多人的保护下一击得手,所以,关窍就只能是在那个死人身上了。”尽管早已知道蜀中唐门的厉害,但李大力脸上依旧忍不住露出深深的忌惮,“所以,哪怕是一个死人,我们也不能大意。” “我明白了。”路霄收起了之前的想法,面色凝重的点了点头,开始借着月光,检视起王金宝的尸体及其四周的情况来。 “哈,果然如师叔你说的一样,”虽然被涌出的血液喷溅到了,但王金宝那个刻的有些明显的记号依旧很快被路霄发现了,“这里又这个家伙留下的暗号,看上去,应该是东厂内部的标记。” “是吗,我看看。”正在一旁用手中的钢刀挖掘土坑的李大力,闻言停下手中的动作,从坑底一跃而出,奔向路霄身边。“不对。”皱着眉头看了看这个有些显眼的标记后,李大力轻轻的摇了摇头,吐出了两个字。 “哪里不对?”路霄有些奇怪,这标记这么新,一定是王金宝留下的,哪有有什么不对的地方。 “这暗号刻的太显眼了。”李大力皱着眉头,分析着回道,“就像是为了故意让我们发现的一样。” “会吗?”路霄有些不确定,他刚刚虽然算不上费力,可也是花了一些心思才看到这个标记的。 “现在看上去不明显,是因为被血溅到了,要是没有血迹,这个暗号还是很显眼的,可他刻这个暗号的时候又怎么可能预料到会有血溅到上面呢?” “可是,这的确是东厂的马牌。”在李大力分析着情况的时候,路霄手下也没停,手中的唐刀在暗号下一通发掘,十分顺利的便挖到了那枚象征着王金宝身份的马牌。 李大力低下头看了看,继而摸了摸下巴,“嗯,这的确是东厂的马牌,应该是他埋起来的。”说到这里,李大力脸上露出一丝玩味,“可刚才我已经搜过他的身了,他的全身上下没有任何的利器,没有利器,这暗号他难道是用手指甲刻上去的?他要是真有这份实力,那现在躺在这里的就不是他,而是我们俩了。” “狡猾的番子。”路霄哪里还不明白李大力的意思,忍不住低声骂了一句便站起身,开始以刻下了暗号的这棵树为中心,在四周努力的寻找起来。 天上的月光依旧明亮如水,但很可惜,这里的林木比起外面却浓密了许多,虽然有不少树木已经开始落叶,但依旧让路霄寻找起来有些费力。 但好在,王金宝在最后丢出匕首的时候,身体已然是油尽灯枯,哪怕是耗尽了身体最后一丝力气,却也不可能丢出太远,而且没有刀鞘的匕首,在月光的照耀下虽然不至于像在阳光下那般耀眼,却也和很难反射光芒的树叶有着本质上的区别,所以,在李大力刚刚挖出一个勉强能容得下王金宝尸身的土坑时,路霄便找到了那柄距刻下暗号的大树足有五丈远的匕首。 “果然,师叔你说的是对的,”路霄举着这柄看上去没什么不同,但自己心中却知道其跟脚的匕首,不由的对李大力十分佩服的说道,“在江湖上,哪怕是个死人都不能完全相信,这匕首看上去没有什么不同,但要是落到东厂的番子手里肯定会引起他们的注意。” “江湖,哎,”听到路霄佩服的话,李大力却忍不住叹息了一声,“其实比起江湖,朝堂里才真正是任何一个字都不能相信,江湖上虽然血雨腥风,但为了一句承诺而慨然赴死的汉子却也有许多,倒是这朝堂之上,这些年来,我却从没有看到过一个能够做到信守承诺,始终秉持本心的。倒是那被朝堂百官们骂做阉奴的宫中近侍之中,却出了一个忠肝义胆,慨然赴死的壮士。”似是被路霄一句话勾起了压在心底多年的陈年往事,李大力忍不住心生感慨。 “近侍?师叔如何知道宫中之事?”难得听到李大力回忆起过去的路霄忍不住眼睛一亮,就想开口追问一下李大力的过去。师叔叫了近一天了,他却连李大力的真名叫什么都不知道,眼下就是最好的时机,他如何不想抓住。 “好了,这些事情你知道的越多越是危险,还是不要再打听了。”但李大力马上便回过了神,脸色一变,对路霄摇了摇头,“现在抓紧时间帮我把尸体埋了吧。我们出来了这么久,得尽早回去,免得到时候露了什么破绽,引来其他人的注意甚至是怀疑。” “小气。”见李大力三缄其口的模样,路霄忍不住小声的嘟囔了一句,但一想到自己今天命人送回京城的家信,脸上又露出一丝期待,不着痕迹的瞥了李大力一眼后,心中颇有些得意的想着:哼,你不告诉我,难道我还不会自己打听吗?等到收到我爹的回信,知道了你的老底之后,看你还能在我面前装多久。 “小子,不要想了,”但路霄自以为隐秘的眼神和心中的想法却瞒不过李大力,“就算是你爹也不会告诉你我的身份的。” 但李大力的话,路霄显然是不会信的,他没有再开口,只是配合着李大力将王金宝的尸体掩埋,用刀将王金宝刻在树上的暗号削下,又用泥土涂抹一番,毁灭掉一切证据后,和李大力向着窑镇赶去。 二人行的匆忙,显然是担心离开的久了,或许会被人发现什么踪迹,露了行踪,却没有想过,那被他们埋在土中的王金宝所做的并不仅仅只有两手准备,而是狡兔三窟,真正的后手就在不远处的树下,路霄更是在寻找那柄匕首的时候两次经过那棵树下,但很可惜的是,当时心中只有那柄匕首的他,根本没有注意到那大部分被掩埋在土下的暗号。 而自诩江湖经验丰富的李大力也忘记了路霄并不是他,会对一些微小的改变和不同有着敏锐的嗅觉,忘了在走之前自己再细细的检查一遍。 也许是因为他担心客栈之中那个一直以来表现奇怪的白十二吧,又或许是因为留在这里会让他的内心忍不住生出一股愧疚感吧。 无论是何种原因,王金宝花费了最后的心思和力气留下的后手依旧埋藏在那里,但它真的会奏效吗?东厂真的会注意到他这个得罪了上官,被发配到这里等死的小人物之死吗?进而花费大力气追踪他留下的这个后手吗? 一切都是未知数,但未知却又代表着无限的可能,不是吗。 天明,除了路霄与李大力这两个当事人和白十二这个在一旁旁观了一切的旁观者,没有人知道东升客栈之中那个看上去十分木讷,而且不善言辞的伙计王金宝去了哪里。 而且,除了深感无奈,有些头疼的掌柜孙吉,也没有人在乎王金宝去了哪里。 各人自扫门前雪,休管他人瓦上霜。 除了那些喜好聊些八卦的会多些谈资之外,又会有几个人会关系一个小伙计的生死呢。 “你们两个人昨天晚上就没有听到什么动静?!”李大力的突然消失又突然返回在孙吉看来已经是一件很奇怪的事情了,但他怎么也没想到,这第二天,王金宝竟然也会来这么一出突然消失。 “昨天没了大力哥,我忙前忙后的,累了个半死,客栈打烊之后我就早早的回房休息了,今天天亮才醒,连起夜都没有,根本什么动静都没听到过。”虽然知晓一切,但锦衣卫和东厂互掐,白十二还是有自知之明的。 “我昨日从镇上到县城跑了个来回,掌柜的你不会觉得我会比十二轻松吧?”看着孙吉转向自己,李大力立刻撇清关系。 “你们,”看着一点有用的消息都说不出来,还一副理所应当模样的二人,孙吉不由的大为光火,“一个个的,你说养你们在客栈有什么用,晚上睡觉都这么死,万一要是进了贼人怎么办?” “那掌柜的,要不我们养两条狗吧。”白十二立刻顺杆往上爬。 “养个屁,”孙吉立刻忍不住大骂起来,“现在是养狗的事吗?好好的客栈,连大活人都能消失,养狗有个屁用啊。” “掌柜的,我和十二虽然没有狗那么警醒,可我们也不是那睡着了就人事不知的人,”见孙吉真的发火了,李大力连忙开口说道,“要真是有贼进了我们客栈,弄出了什么动静,我们哥俩就算不敢说能把贼人打趴下,但肯定还是能察觉到的。” “你的意思是金宝自己跑出客栈的?”孙吉听出了李大力的意思。 “现在看,也就这个可能最大了。”李大力一摊手,“掌柜你看,除了金宝的房间被翻了个遍,值钱的东西都被拿走了之外,客栈里什么东西都没少,那不是金宝连夜收拾一切跑了,还能是什么情况?” “这倒也是。”孙吉看着一切如故的客栈,想了想,似乎也想不出还有什么别的情况,忍不住点了点头,赞同道。“那你们觉得,金宝还会回来吗?” “连东西都卷走了,我猜应该很难再回来了吧。”这一次,白十二抢在李大力之前开口说道。 “嗯,十二说的有道理,我也觉得金宝应该不会再回来了。”李大力稍微楞了一下后,马上开口附和道,但他一边说着,眼睛却忍不住瞥向一旁,想要观察白十二的神色,心中忍不住有些打鼓。 “难道昨夜的事情他都知道?”李大力并不是个嗜杀的人,否则他也不会在昨夜动手杀王金宝之前,说那么一番心里话,但这是在不威胁到他个人性命的前提下,若是白十二真的知晓了昨夜发生的一切。 李大力心中一沉。 但观察了半天,李大力也没有在白十二的脸上看出什么痕迹,心中松了口气的同时,也忍不住的在心中自嘲起来。 “果然是江湖越老,胆子越小啊,这个小家伙不过就是头脑聪明了一些,所以才从王金宝那间被路霄搜刮过的房间里做出了推断,我竟然会冒出杀人灭口的念头,当真是越活越回去了啊。” 心中自嘲的李大力却不知道,他的神情一直都在被白十二看在眼中,在他放下心中杀念的时候,对方已经通过他的神情变化,得出了事情的结果。 “看样子,王金宝真的已经死在他和那个锦衣卫的手里了。”明白了这一点的白十二,心中便是一阵发紧。虽然早就知道江湖之上,杀人与被杀是稀松平常的事情,但看着这个事实就这么轻易的出现在自己面前后,他还是有些难以接受。 一条性命就这么轻易的没了? 是的,一条性命就这么轻易的没了! 走出客栈大门,避开了所有人视线后的白十二,忍不住握紧了手上的扫帚。 “这才是真正的江湖啊,什么公子侠女,什么名门大派,什么侠骨柔情,从来都只是故事罢了,只有刀剑和鲜血才是真正永恒的主题啊。”双手慢慢放松,白十二的目光重新变得坚定起来。“只是,”白十二抬头看向对面的悦来客栈,目光之中有些疯狂在闪动,“若只有你一家独大的话,似乎有些不够看啊。” “是时候给你找个势均力敌的对手了。” 第28章 惊动 蒋铭是新安县城内小有名气的蒋记绸缎庄里的一名小伙计,今年不过才十六岁了,是在半年前才被招入蒋记绸缎庄里成为一名学徒的,虽然未来三年的学徒时光了,蒋记的东家只给他提供住宿,一分工钱都不会开给他,但在周遭人眼中看来,却还是蒋铭赚了大便宜。 在这个世道里想要找到一份能养家糊口的活计实在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尤其是那些半大的小子,吃的多不说,没有什么手艺,做事还总是毛躁,所以,哪怕要白白给蒋记绸缎庄打三年白工,很多人家还是挤破头想要将自家的小子送进去,一来减少一下自家的负担,二来,等到三年学成后,说不定就能撑起一个家了。 所以,当蒋记的东家选了蒋铭这么个从未听说过的乡下小子进了自家绸缎庄时,一众眼红的围观群众,私下里都在传说着蒋铭是因为和蒋记的东家同姓,或许还沾了一丁点亲戚的关系,才能最终被蒋记收下成为学徒的“内幕”消息。 但这些眼红的围观群众们并不知道的是,表面上看上去和其他绸缎庄并无任何差别的蒋记,内里却并没有那么简单,而且,哪怕没有那个被他们私下里认为是走后门才进了蒋记的蒋铭存在,蒋记绸缎庄也不可能收下他们的子侄后辈们。 因为表面上只是一家绸缎庄的蒋记,内里却是不折不扣的东厂据点。 不同于今皇登基后刚刚才恢复元气的锦衣卫,先帝朝时,相比于锦衣卫,还是近侍领导的东西两厂权势更大,而东厂虽然始终被新设立的西厂压了一头,但瘦死骆驼比马大,苦于在京城被西厂死死压制的东厂,除了依旧留下主力在京城和西厂死磕之外,却也开始将大量的人员向外撒出去,以期能够取得意外的成果,在先帝行将驾崩之时,更是开始了最后的疯狂,以至于此时,连小小的新安县里都有东厂设下的据点。 而事实也证明了东厂这最后的疯狂,对整个东厂来说是有着巨大裨益的,当今天子继位后,很快便对权势滔天的东西两厂开始了激烈的打压,同时大力扶持之前被其一直死死压制的锦衣卫,很快,便将京城之中横行的东西两厂拆解压制的难以喘息。 这个时候,东厂之前的种种布置终于起到了效果,相比于将全部力量集中在京城的西厂,东厂虽然同样很惨,但却有了回旋的余地。 在天子不喜东西两厂在自己眼皮底下晃悠的情况下,西厂只能一边遣散大量的番子,一边收缩自身,窝在西厂的院墙之中,不敢有什么动作,而东厂却能够化整为零,将大量的力量分散到之前布下的诸多据点之中。虽说同样活的有些憋屈,但万事只怕比较,比起凄惨的西厂来说,东厂的日子实在已经强了无数倍了。 蒋铭便是在这样的前提下,以蒋记绸缎庄东家远亲的关系,进入蒋记,成为一名学徒的。 初来乍到,加之年轻没有经验,蒋铭在从京城来到这小小的新安县城后却不敢有什么脾气,每日里循规蹈矩的按照名义上的师傅,实际上的上官吩咐,忙前忙后,整日累的要死不说,所做的事情还全都是绸缎庄里的“正经”生意,和东厂原本的工作没有半个铜板的联系,这不免让他在逐渐熟悉了这里之后,心中生出了不少的埋怨与不满。 虽然他心中也知道此时留在京城只怕面对的会是更差的光景,但这却并不能阻碍他想要回到京城的念头,比起京城,小小的新安县城实在是太过无趣,而且,太过平静了。 年轻人的心思总是很快就表露在脸上,看出他的心思后,蒋记绸缎庄东家,蒋铭的上司,东厂档头蒋钦,便有心想要教育一番这个年轻的后辈,希望让他明白自己此时真正的处境,不要再生出那些根本不现实的梦想,老老实实的接受今后平静的日子。 而同样是从京城被赶到此地,此时身处窑镇上一家小客栈,地位比蒋铭更低微,日子比蒋铭更无趣,更平凡的王金宝,在蒋钦看来,无疑就是用来教育蒋铭最好的例子了。 心中已经做了决定的蒋钦,行动很是迅速,命手下的大伙计何二,赶着驴车,带着蒋铭就上路了。 马上就要到和王金宝传递情报的日子了,在蒋钦看来,倒也是个不错的时机,只希望,蒋铭这个年轻人在经受了这个巨大的冲击后,从此放弃心中那个立下大功,返回京城的不现实的念头,从此老老实实的安分下来,免得今后给自己添麻烦。 。。。 新安县地处中原,虽然周围同样也有数量不少养蚕织布的农家,但小家小户,质量和江南比起来,实在是差的远了。 而作为绸缎庄,质量次一些的布匹虽然买的人更多,但高档的绫罗绸缎却也不能没有,哪怕一年到头,这些高档的绫罗绸缎也不见得能卖出去几匹。 窑镇虽然说是地处偏远,但实际上,靠着河水,有着码头,还是南北货物交流的集散地,只是这个因为南北货物交流而诞生的繁华时段,持续的时间有些短暂。。。 所以,每年快到立冬之时,到了蒋记绸缎庄吃进一批高档布匹的日子,蒋钦便会命令手下伙计赶着驴车前往窑镇,一来可以看着买进一些高档的布匹,二来,也正好可以不引人注意的和身处窑镇的王金宝交换情报。 只不过,原本应当作为主要任务的第二条,在此时却早已降格为了无足轻重,顺手而为的“小”事。。。 但蒋铭自然是不知道这些情况的,自他来到新安县城后,就一直呆在蒋记绸缎庄中,别说是城外的窑镇了,哪怕是新安县城有几条街道他都不知道。所以。这一次,在知道了不仅能够离开如囚笼一般的蒋记和新安县,还能够进行秘密接头,交换情报的正事时,蒋铭整个人都是兴奋的。 只是兴奋的他却并没有发现在他身边赶车的何二脸上那奇怪的脸色与同情的眼神。 驴车走的不算快。不同于因为“无知”而兴奋的蒋铭,早已有过数次经历的何二,对这件事实在是提不起什么兴致来,在他看来,这一回,王金宝估计又要写些鸡毛蒜皮的小事糊弄过去了。 其实想想也是,连新安县里都没有什么事情好关注的,更偏僻,每年只有这个时节有几天热闹的窑镇上又能发生什么惊天动地的大事呢? 有一搭没一搭的和兴奋的蒋铭聊着的何二,终于赶在日落之前抵达了窑镇,看着熟悉的东升客栈的招牌,何二忍不住叹了口气。 “当年的自己,何尝不是和这王金宝、蒋铭一样,渴望着能够立下大功,获得上头的青眼,从而一跃冲天,返回京城,成为厂公手下鹰犬,进而获得皇上赏识,荣华富贵,唾手可得?可惜啊,这些全都已变成了笑谈。” 收起心中的感慨,何二熟稔的停下驴车,让蒋铭在这里看着驴车,自己前去寻客栈的伙计。 “哟,这位客官,您是要住店是吧,请请请。”何二刚刚跃下驴车,东升客栈之中便跑出一个看上去不过十四五岁的小伙计,一脸热情的招呼起何二来。 “嗯?”看着面前这个从未见过的小伙计,何二的脸上不禁露出了怀疑的神情,忍不住又抬头看了看客栈的招牌,待看到的确是“东升客栈”四字后,不禁开口询问起来,“小二哥,这东升客栈难道换了东家了?” “未曾啊。”年轻的小伙计自然就是白十二,听到何二的问题,他也有些愣神,不明白对方怎么会问出这种问题来。 “原来是何二掌柜,”好在,在店内看到这一幕的掌柜孙吉及时走了出来。“您又来挑选南方来的绸缎了?” “孙掌柜。”见到了熟悉的面孔,何二心中不由的放松了下来,打了声招呼,“是啊,东家有命,小弟我自然得跑这一趟了。” “既然如此,那何掌柜里面请。”孙吉让开身体,做了个请的手势,继而吩咐一旁的白十二,“十二,你领着这位小哥,把车赶到后院去,把驴拴好了,用最好的饲料和清水,不要偷懒怠慢了,知道吗?” “是,知道了。”见最终还是没有躲掉这差事,白十二的脸色顿时垮了下来,瘪着嘴,闷声闷气的回答道。 白十二引着蒋铭将驴车赶往后院自不必提,跟随孙吉进了东升客栈大门的何二,在听到孙吉的吩咐后,心中不禁一紧。 “哎,孙掌柜,我记得,你手下之前不是还有个叫金宝的伙计吗?怎么这才不到一年不见,就换人了啊?”心中紧张,但面上却不露痕迹的何二,故作奇怪的开口问道。 “嗨,别提了。”本来就因为这件事心口堵得慌的孙吉,此时听到何二的问题,顿时就像是奔腾的河水找到了缺口一般,拉过何二坐下后,便一拍大腿,将两天前发生的事情添油加醋的诉说了一遍。“何掌柜的你说,我最近是犯了太岁,还是惹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啊,要不然你说,怎么最近净发生这些烂七八糟的事呢?” “呵,这种事情,我哪会知道,孙掌柜的你啊,还是找个懂行的,好好问问吧。”心中已是天翻地覆的何二,终于又找回了刻在他骨子之中的那份属于东厂的基因,压抑着内心的剧烈变化,面上带着同情的对孙吉说道。 “诶,我也想啊,”孙吉又是一通埋怨,“可这窑镇上,哪有这样的人啊,兄弟你在县城这么多年,可听说过这样的能人?跟愚兄我介绍介绍,以后愚兄定有回报。”心中的确觉得自己是惹上什么不干净东西的孙吉,有些不顾脸面的连忙问道。 “掌柜的,都弄好了,您房间开好了没啊,我也好帮着那位小哥把东西一起送房间里去啊。”就在这个时候,白十二却自后院走了出来,打断了孙吉和何二的谈话。 “哟,你看看我,光顾着说我这点破事了,”孙吉虽然心底对白十二在这关键时刻打断自己有些恼火,但面上却还是一脸歉意,“兄弟你还是和去年一样吗?” “嗯,就和去年一样吧,麻烦孙掌柜了。”何二抱了抱拳。 “哪里哪里,应该的,应该的。”孙掌柜连忙回礼,然后如同川剧之中的变脸师傅一般,脸色一变,看向白十二,一脸不高兴的吩咐道,“十二你领着何掌柜去甲字客房,做事麻利点,不要毛手毛脚的,知道吗。” “何掌柜,这边请。”不知道哪里惹到了孙吉的白十二,虽然觉得孙吉的态度有些莫名其妙,但还是一脸客气的对何二说道。 “有劳小二哥了。”何二看了孙吉一眼,脸上露出一丝笑意,“不过,劳烦小二哥你和我那伙计辛苦一点,先把东西送到客房,我和你家孙掌柜还有一点事情要谈。” “对对对,”听到何二这么说,孙吉的脸色瞬间转晴,连忙对着白十二摆手说道,“你先去,我和何掌柜还有事情要聊。” 刚才听到一点谈话内容的白十二自然知道孙吉想要问什么,撇了撇嘴就转过身离开了,留下一脸希冀的孙吉,拿着酒壶和两只酒杯再次凑到何二身前。 “来来来,何掌柜,我们边喝边聊,边喝边聊。” “哈,那就让孙掌柜的破费了。” 。。。 入夜,甲字客房之中,之前还有说有笑,甚至还给孙吉支招的何二,躺在客房的床榻上,脸上的神色阴晴不定。 他原以为这一回肯定又会和之前几年的情况一样,在东升客栈住上三两日,找机会和王金宝互相扔一份情报,然后买下几匹好布,返回新安县城,交差了事就是了。 却没有想到,才刚到这东升客栈里,就听到了一个令他怎么都不敢相信的消息——王金宝消失了。 骤然间听到这个消息的何二,心中便是一突,第一时间想到的便是对方终于受不了窑镇贫乏的生活,潜逃离开了。 但马上何二就否定了这个设想,因为时机不对,以己度人,何二认为就算王金宝真的想要潜逃,也不应该在马上就要接头的这个时候开溜,他完全可以等到这次的接头结束,待到自己离开了窑镇之后再行动,这样一来,他逃离的消息起码得等到一年后才会暴露,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刚刚逃离就立刻暴露。 排除了潜逃的可能,何二心中不仅没有放松,反而更加的紧张了。 既然王金宝不是潜逃,那他的消失就只剩下了两种可能: 一,被绑架了。 二,被杀了。 这两种,无论是哪一种,对何二来说,都不是什么好消息。 一个一无钱财,二无长处的客栈小伙计,有什么值得被绑架或杀害的价值吗?显然是没有的,可若真是被绑架甚至杀害了,那无疑就证明,这些人知道了他的身份,而知道了他东厂的身份还敢动手的人,怎么看,都不是好对付的人。 王金宝死就死了,何二虽然有些物伤其类的悲哀,但却并无多少的哀伤,他害怕的是,王金宝有没有在死亡之前说出他何二和蒋记绸缎庄的秘密,从而把整个东厂据点都暴露了,进而威胁到据点的安全。 一想到这一点,何二就恨不得立刻返回新安县城,将消息报告给蒋钦,同时劝蒋钦赶紧率领大家躲藏起来,就算不躲藏,也要做好万全的准备,防止随时可能的偷袭。 但理智最终还是占了上风,这些毕竟都只是他的推测,他不能只因为自己的推测,就把整个据点推到非进即退的地步。 所以,何二坐起身来,眼神变得坚定起来。 “我必须抓紧时间查清楚这件事,查清楚王金宝究竟是死是活,又有没有泄露我们的秘密。更关键的是,要查清楚到底是什么人敢在我们东厂头上动土,多年未曾出手,看样子我们东厂是被人小看了啊?!” 第29章 怀疑 平静的窑镇,终于在冬天快要到来之前变得热闹了起来,如同以往一样,自南方和北方来的商队再次汇聚到了这座有着天然码头的小镇之上,开始了各自的交易。 东升客栈作为窑镇的老字号客栈,自是有许多的熟客,事实上,每一年都有不少的买卖在东升客栈之中达成。 但今年显然不同,来到窑镇之上的商队们,有些意外的发现,就在东升客栈对面,竟然又开了一家更加豪奢的悦来客栈。 出门在外本就辛苦,在以往只有东升客栈这一家还看得过去的客栈情况下,商人们自然别无他法,只能住进东升客栈,但现在,看到了明显比东升客栈高了几个档次的悦来客栈,一群商人顿时“喜新厌旧”起来。 对这副客似云来场面的悦来客栈上下人员来说,面对这样的情况,那自然是脸上笑嘻嘻,心中MMP。 虽然已经当了好几个月的掌柜、伙计、厨子,但和东厂蒋记绸缎庄这样已经“扎根”此地多年,早已熟悉甚至是认命的同行们不同,这些锦衣卫们可没有这样的觉悟。执行任务是一回事,可喜欢上这样伺候人的工作,可是在是有些困难。 但无论他们心中如何抱怨,表面上,他们却依旧还要表现的十分高兴,毕竟身为正常的客栈掌柜、伙计,客人越多,客栈的生意越好,他们这些靠着客栈生存的雇工们才能赚到更多的好处来养家糊口。 而只有路霄和他们的想法并不相同。 看到这么多的客人到来,整个悦来客栈变得无比忙碌,他的心中是十分高兴的。 倒不是说这样真的能给他带来更多的利益,更不是因为他的身份是东家,不用参与这些工作,所以心中看着忙碌的手下有些兴高采烈的恶趣味,实在是王金宝的事情给他敲响了警钟。 虽然自杀了王金宝后到现在,他也没有在窑镇上再发现任何其他有关东厂人员的踪迹,但王金宝的身份毕竟是一个不争的事实。尽管还不知道除了王金宝之外,东厂在新安县里还有没有其他的东厂探子潜伏着,可路霄却不得不小心,因为谁也不敢肯定,东厂的人会不会在最近一段时间出现,调查王金宝失踪这件事。 所以,在这种时候,悦来客栈这个锦衣卫的据点,就必须尽量隐匿身份,谨防泄露出一点有可能暴露自身的东西来,作为自建立以来就互相争斗不休的对手,路霄心中敢肯定,只要悦来客栈泄露出一点锦衣卫的味道,那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出现的东厂探子就能闻出来,进而暴露使悦来客栈彻底暴露。若真是这样的话,那他身为悦来客栈这个据点的最高长官与直接负责人,只怕难逃其咎。 可是他又不能将王金宝的事情告诉这些手下,因为在还未收到父亲路辛回信的情况下,提到王金宝就不能不牵扯到李大力,而一旦牵扯到了李大力。。。 所以,在现在因为大量客商的涌入,整个悦来客栈全部的人手都有借口被路霄当做正常的客栈雇工支使的情况下,路霄根本不用浪费脑子和口水,就能使整个悦来客栈看上去和一间正常客栈没有任何的差别,从而完美的避开东厂那些可能的前来调查情况的暗探们。这如何能让路霄不高兴呢。 而情况和路霄想的也差不多。 听说了王金宝失踪,心中下定决心想要将这一切调查清楚,找出到底是谁敢在东厂头上放肆的何二,在第二天便将怀疑的目光投到了对面的悦来客栈。 毕竟,在悦来客栈没建起来之前,什么异常的情况都没有发生,现在悦来客栈刚建起来不过几个月,便出了这么大的意外,未免有些太过巧合了。 何二可不相信什么巧合,所以,在第二日,他便借着与住进悦来客栈之中的南方商人商谈买卖的机会,进了悦来客栈。 但何二并没有什么收获。 作为潜伏的暗探,悦来客栈之中的上到掌柜赵清,下到在后院打杂的仆役,可全都是精挑细选出来,并进入过真正的客栈之中学习的。而且,不同于蒋记绸缎庄这样的“专业”店铺,客栈这样的店铺,其实也没有太多要学习的专业知识,只要对待客人时,姿态摆的低一些,说话中听一些就可以了,哪怕是伙计有些毛手毛脚的,也完全能够用客栈新开,还不熟练来解释。 若是以往客栈不忙的时候,刚刚才由锦衣卫转变为伙计、仆役的他们,或许还可能会不自觉的露出一些何二熟悉的味道,但最近几天忙的脚不沾地,根本没有任何多余力气去思考其他事情的情况下,这些人的表现可谓比东升客栈的白十二还要像客栈的伙计,何二走马观花一般的匆匆而过,如何能够找出什么破绽。 没有从悦来客栈之中看出什么破绽的何二,心中也只能暂且相信,悦来客栈的突然出现和王金宝的失踪,的确只是个巧合。 而排出了悦来客栈,他审视的目光便落回到了王金宝已经呆了数年之久的东升客栈身上,落到客栈之中那个和悦来客栈一样,突然出现的新伙计——白十二的身上。 其实一开始,他最先怀疑的对象也是这个取代了王金宝位置的白十二,但很快,他就将白十二的怀疑押后了。对方只不过是个还未成年的孩子,王金宝的武功就算再差,也不至于在毫无声息的情况下就被对手置于死地。所以,何二当时更倾向于有着大量人手的悦来客栈。 可是现在,因为悦来客栈的怀疑已经排除了,所以,疑点就只能再次回到了白十二的身上了。 至于客栈之中的另外两个人孙吉和李大力,则从一开始就没有被何二怀疑过,毕竟,二人已经在客栈之中和王金宝相处了最少三年的时间,若二人真的有问题,怎么可能会等到今天才出现问题呢。 惯性的思维使得何二就这么轻易的就放过了真正斩下王金宝头颅的李大力,而将怀疑的目光转向了一旁“无辜”的白十二。 但错有错招,和这件事并没有太多关系的白十二成为了何二破局的关键人物。 其实,在何二秘密调查着王金宝失踪这件事的时候,他并不知道,白十二也在思考着如何找到他这个前来与王金宝接头的东厂暗探。 作为除了路霄与李大力之外,唯一知道王金宝失踪这件事真相的局外人,白十二可并没有明哲保身,避之不及的想法。 不管是夸白十二初生牛犊不怕虎也好,还是骂他看热闹不怕事儿大也罢,无论是出于什么原因,在明知道王金宝这件事是牵扯到锦衣卫和东厂这两个庞然大物之间明争暗斗的情况下,白十二还是不管不顾的插了进来。 在十分清楚自己几斤几两,锦衣卫又是如何强大的前提下,他插手的方式,便是给在外面找不到门的东厂,指出一条能够破门而入的道路。 这条道路很清晰,白十二早在王金宝出事的那个晚上就已经清晰的看到了,但如何辨别出自己想要指引的对象是东厂的暗探,却无疑是一件十分困难的事情。 虽然他自己是看热闹不怕事儿大,但心中还有着良知的情况下,他可不愿意看到无辜的人被卷进其中,尸骨无存,而且,万一要是因为这个被卷进其中的无辜之人,而暴露了自己的行迹,那可就更是“赔了媳妇又折兵”了。 所以,白十二十分的谨慎。 和不确定东厂的暗探是否会在最近出现在窑镇的路霄不同,白十二心中是十分肯定这一点的。 白十二已经进入东升客栈已经半年多了,对于王金宝虽然不敢说知根知底,但对他的种种习惯,白十二却敢保证是很熟悉的。 但就在发生了李大力突然消失又出现,王金宝暴露身份,并被追杀的那一整天里,白十二却察觉到了他和以往的一些不同。 首先是清晨,若是以往的话,在李大力拉着他诉说那些事情,为他自己的消失打下铺垫的时候,王金宝肯定早早的就结束后院的一切,返回前面来帮他打扫大堂和门前了,而那一天,直到李大力絮絮叨叨的说完那些话,白十二打扫完整个大堂,王金宝才姗姗来迟。 再来,就是那一天傍晚,李大力突然返回,对面悦来客栈在不久后突然派出骑手离开的时候,莫名其妙的先开口说了一句这件事。 来到东升客栈这么久,那还是白十二第一次见到王金宝在没有人询问的情况下,自己突然开口说起一件事。 白十二当时就感觉有些奇怪,王金宝这样一个向来木讷,不喜欢开口与人交谈的人,怎么会就对悦来客栈有骑士在傍晚离开这种事这么上心,而且还能很明确的指出那个骑士是悦来客栈之中的伙计。 而很快,白十二就明白了原因。 显然,身为东厂暗探的王金宝,作为同行,早已嗅出了对面悦来客栈那群锦衣卫的味道,所以,他才会对悦来客栈的一切如此上心,更是不自觉的稍稍显露出了一丝自己的本事。 在已经察觉出对面的悦来客栈是锦衣卫据点的情况下,白十二不相信王金宝会继续蛰伏,而不将这个消息上报。 再联想一下那日早晨王金宝在后院呆了那么久的时间,白十二心中就已经肯定,王金宝是打算将情报上报了,他避开所有人,在后院单独呆了这么久,显然就是在做准备。 而且,白十二在路霄和李大力追杀王金宝的时候,还从王金宝的屋内搜到的那杆小巧的毛笔和尚有墨迹的砚台。 这种种情况都在告诉着白十二,东厂前来与王金宝接头的人应该就会要到了,其被杀那一夜,在暴露身份之前,应该就是正在书写有关的消息,打算等到接头的人到来时,传递出去。 不过,令白十二感到十分可惜的是,王金宝那张写满了情报的纸,此时不知道是否还存在,若是能够找到的话,那无疑就更加能增加自己的说服力,使得他在找到了东厂的暗探后,立刻便能不浪费时间,在尽量减少自己身份暴露的前提下,说服东厂,尽早入局。 互相都在寻找对方的何二与白十二,就这么不自知的各自开展着自己的秘密行动,就这一点来说,已经确定了目标的何二,其实是占了先机的。不过,暂时“落后”的白十二也有着自己的优势,和确定了目标,但却要无比小心的一点点探查的何二不同,只要他能确定目标是何二,那马上,他就能成功的完成自己的既定目标。 。。。 太阳西下,劳累的一天终于快要结束了,掌柜孙吉不禁舒了个懒腰,揉了揉有些酸痛的肩膀和脖子,正是一年中最繁忙的时候,客栈却还少了一个人,身为掌柜,孙吉自不可能轻松,此时的他,恨不得立刻就能回到家中,躺到床上,让自家的婆娘给自己揉按一番。 “孙掌柜。”但很可惜,他的愿望好像要落空了,在房间之中终于想通了,打算从孙吉这里打开突破口的何二,走进了大堂,“现在可有空闲,是否愿意陪小弟喝几杯?” “有酒喝如何不愿?”但看着何二放到桌上的那瓶好酒,孙吉却觉得,现在这情况,似乎也不赖。嘴上笑着,脚下不停的来回两趟,端出一盘下酒的小菜拿来两个酒杯、两副筷子。“何兄弟今天怎么这么有兴致,难道是今日买到了心仪的上好绸布?” “哎,我又没有做成买卖,孙兄你还不清楚吗?”帮孙吉满上,又给自己倒了一杯的何二,举起酒杯,脸上露出阵阵苦笑,“东西吗,我倒是挑中了不少,可一问价钱。。。”何二一脸苦闷的端起酒杯一饮而尽,“最近几年,这南方的绸缎布匹看上去越来越多,可这价钱不仅没掉,反而还一年比一年更贵了,你说奇怪不奇怪。” “嘿,这有什么奇怪的,”孙吉举起酒杯同样一饮而尽,脸上却带着几分鄙夷与愤懑,“这多出来的绸缎布匹流到什么地方去了,难道你何掌柜的不比我这个窝在小小窑镇上的人清楚?” “我如何能不清楚啊。”何二知道孙吉脸上的鄙夷与愤懑之色并不是冲他,所以也没有什么恼怒,再次给孙吉和自己满上后,脸上带着三分愤怒,七分无奈的说道,“可就算知道,我一个小小的绸缎庄大伙计,又能做什么呢?” “哎!”孙吉脸上的鄙夷与愤懑同样换成了无奈,叹息一声,轻轻的摇了摇头,没有开口,端起酒杯便一饮而尽。 “说起来,还是像孙兄你这般经营供人住宿打尖儿的生意比较稳妥啊,不管那些该杀千刀的家伙们再怎么折腾,每年依旧顺风顺水,不愁财源啊。”看着孙吉放下手中酒杯,何二连忙再次帮他满上,带着几分羡慕的语气说道。 “何兄弟这话可不能这么说,”孙吉连忙摆了摆手,“我们这小小的客栈,一年到头,不过也就能挣几个辛苦钱,哪有什么财源啊。”孙吉一边说着,一边还略带怨念的一指对面,“就这,还有对面这样的来抢生意,难啊。”说着,孙吉忍不住又是一脸苦闷的一饮而尽。 “诶,孙兄你跟我还用得着说这些客套话吗?”看着一连几杯烈酒下肚,脸上已经有几分醉意的孙吉,何二心中得意,但面上却略显不满的开口说道,“要是没有广进财源,孙兄怎么可能在这一年里又招了一个伙计?对了,”何二图穷匕见。 “那个小伙计叫什么来着?” 第30章 打草惊蛇 这些天来一直在头疼该如何寻找到东厂暗探踪迹的白十二,怎么也没有想到,自己一直苦苦在寻找的对象,竟然就一直住在东升客栈,已经在自己眼皮底下晃悠一整天的时间了。 诧异之后,他便立刻想通了,是自己的思维出现了误区,没有将自己的搜索雷达锁定到合适的频道上。 王金宝身为东升客栈的伙计,前来住店的客人充当接头人无疑是最合适的人选了,可笑自己这些天来竟然还一直想要找借口溜出东升客栈,去镇上碰碰运气。 白十二心中想着,脸上不由的露出几分自责。 但马上,他心中又觉得有些奇怪,若是这个何二真的是东厂前来与王金宝接头的暗探,为何会故意这般正大光明的向孙吉打听自己的情况呢?他难道就不怕我真是那个杀了王金宝的凶手? “东厂的人不应该会这么愚蠢吧?”想到那一日王金宝的果断、决绝,以及之前那无人识破的伪装表现,白十二打心底不相信何二会这么愚蠢,而排除了这个不可能的选项,那就只剩下最后一种可能了——对方是故意的。 “呵,他这是在打草惊蛇,想要让我先跳出来啊。”白十二眯着眼睛思考着,手上的扫帚却不停歇,依旧按照正常的节奏在清扫着客栈门前,耳中则时不时的传来客栈大堂内,孙吉与何二之间的谈话内容。 。。。 白十二注意着大堂之内的动静,屋内的何二一边与孙吉喝着、聊着,一边却在专注着倾听外面扫帚的声响,心中对于孙吉嘴里所说的那些有关白十二的情况,却并不甚重视。 因为他很清楚,就算白十二的身份有问题,从这些表面上的东西里是根本看不出来的,没有人会蠢到在一开始就露了底,哪怕对方是个雏儿,更何况,只要白十二有问题,那他就根本不可能是个雏儿。王金宝虽然这几年来混的很惨,但他的本事如何,何二心中可是一清二楚。 耳边传来扫帚扫地的频率没有什么变化,何二不禁皱起了眉,他不知道是白十二没有听到他和孙吉之间的聊天内容,还是对方听到了,却很好的掩饰了下来,毕竟,为了做到足够逼真,他和孙吉在聊到白十二之前,可是一直在抨击着那些权势滔天的晋商,声音都是尽量压低的,在扫帚声的遮盖下,若是白十二耳力不够的话,的确很可能听不清楚。 想到这里,何二有些为难。 “人善被人欺,马善被人骑。”的道理,何二这样人到中年,而且一直混迹在东厂这种恐怖机构里的人如何不清楚。所以,尽管王金宝消失的前车之鉴就在眼前,何二还是咬了咬牙,选择了现在这个最有效,同时也是最危险的方法来试探白十二,想要弄清楚,对方到底是不是让王金宝消失的幕后真凶。 在拿着酒壶前来寻孙吉聊天之前,他已经将一切都计划妥当了。 在他的想象中,白十二面对他这个打草惊蛇的计划,无非就只有三种应对方式。 一是因为身份被识破而心中惊慌,担心再留下来遭到东厂的报复,今夜便仓皇夜逃。这无疑是何二最希望看到的情况,因为白十二若是这样做了,那就说明其根本就无力对抗东厂,心中已然发虚了,到时候,只要自己带着蒋铭堵住对方便可以将其一举成擒,立下大功。 第二则是铤而走险,今夜便前来杀人灭口,消灭掉令他和蒋铭这两个会令其暴露身份的隐患。这也是导致何二下了很久的决心才最终做出这个决定的原因,因为白十二若是敢这么做,那必然是有着绝对的自信能够一举解决掉他和蒋铭。而反观己方,虽然是以二对一,可他心中清楚,自己已经多年未曾与人生死相搏了,蒋铭则是个不知道有几分本事的愣头青,没有真的交手之前,他真的不敢肯定自己这一方能有太高的胜率。 而第三则是何二最不想看到的情况,那就是白十二看出了他是故意在虚张声势、打草惊蛇,选择按兵不动,以不变应万变。若白十二真的这样应对,他实在是不敢肯定,对方到底是故意为之,还是当真没有问题。 门外的扫地声逐渐归于平静,何二知道,白十二应该是已经清扫完毕,准备回到客栈,关门上板了。故作不经意的抬头,看到已然可以看到身影的白十二,似乎随时都有可能跨门而入,何二咬了咬牙,决定豁出去了。 “哎,小二哥,小二哥。”何二抬起手来,冲着门外的白十二招了招手,“来来来,我和你们掌柜的正聊着你的事儿呢,过来陪我和你们掌柜的喝两杯呗。” “嗨,何兄弟,他一个小娃娃,哪懂得欣赏这么好的酒,”脸色已经变得酡红,看上去似乎已经喝醉了的孙吉却摆着手,有些舍不得一般阻止道,“十二,十二,别听何掌柜的,你还太小,还是等过两年长大了再喝啊。” “哎,孙老哥你这话就不对了,”何二没想到孙吉竟然会跳出来坏自己的事,连忙故作不高兴的开口说道,“刚才听你说,小二哥今年都要十五了吧,这放到乡下,都快要能张罗着娶妻生子了,哪里小了,我看啊,明明就是你害怕小二哥来了你就喝的少了吧。”毫不客气的“戳穿”孙吉谎话的何二,站起身来,十分豪爽的冲着白十二继续招手说道,“小二哥你别听你家掌柜的,过来陪我们喝两杯,这点酒,我何某还是请得起的。” “何掌柜,这,不好吧。”明白何二打着什么算盘的白十二,故作一脸为难的看着他,眼睛不时的瞥向一旁的孙吉,意思很明显:孙吉才是客栈掌柜的,你一个客人过两天拍拍屁股就走了,自己这么个小伙计,可得罪不起掌柜的。 见白十二这副模样,何二心中不由暗恨,这孙吉可真是会给自己找麻烦。可无论心中多恨孙吉多事,何二也不能现在就抽他几耳光,比起出气,对何二来说,现在更重要的,还是如何能确保自己的打蛇棍能确实有效的打到白十二这条隐藏在深深的草丛之中的蛇身上,使得对方惊觉起来,动起来。 在深感时间紧迫,危机四伏的何二看来,哪怕对方会因此凶猛的咬向自己,也比像之前那般潜藏着,隐匿不动要强上万倍。 “你这小二哥,人不大,心思到还挺深。”何二心思闪动,马上便想到了应对的办法,故意笑骂起来,“不过,你也把孙兄看的太小气了吧,无非就是几杯水酒,他此时不过是已经醉了,所以说话有些荒诞,待他醒了,难道还能真因为这几杯酒就把你赶出客栈不成?” 何二说着,几步走到白十二面前,一把扯过他的手,将其向桌边拉去,好似十分热情。 但若是仔细注意何二的手,便会惊讶的发现,其无名指与小指微微抬起,只有食指与中指扣在白十二的手腕之上,只要稍稍弯曲便能够立刻扣住白十二的脉门。 “那,那我就只喝一杯啊。”似乎是真的拗不过何二的热情,又或许是对酒水的味道感到好奇,白十二神情虽然有些扭捏,但身体却十分顺利的被何二一路拉到了桌前,看着桌上的酒杯,下意识的舔了一下嘴唇,脸上带着几分为难与一丝遮不住的期待,对何二说道。 “好,依你,就喝一杯。”何二似乎也对白十二的过分的谨慎无奈了,松开手,拿过孙吉面前的酒杯,给他倒了满满一杯,“既然只喝一杯,那就尽量多来一点吧。” “嘿,你这小子,还不快谢谢何掌柜的。”看着白十二的注意力似乎都被面前的酒吸引过去了,孙吉不由的笑着骂了他一句。 “多谢何掌柜的。”白十二连忙道谢,然后看向孙吉,脸上满是期待,“那,我喝了啊。” 孙吉没有说话,只是带着扬了扬头,示意他快点喝。 “噗,咳咳。”得到孙吉的默许,白十二小心翼翼的端起酒杯,然后学着孙吉平日里一饮而尽的模样,一仰脖就喝进口中,但马上,被倒进嘴中的酒就以更快的速度被喷了出来,紧跟而来的,便是白十二的咳嗽声。 “哈哈哈。”看着白十二有些狼狈的样子,孙吉顿时被逗得哈哈大笑起来,“怎么样小子,酒好喝吗?” “咳咳,”又咳嗽了两声,白十二便情不自禁的张大了嘴,吐着舌头,不停的用手扇风,“好辣,好辣。” “哈,就你这喝法,不辣才怪呢。”何二同样的笑了起来,轻轻的摇了摇头,“你以为你是你家掌柜这样的老酒鬼吗?竟然还敢一口闷。” “早就跟你说了,他还是孩子,现在喝酒还太早,你还不信,你看现在好了,白瞎了这一杯好酒不说,还喷的到处都是,弄得我们都没得喝了。”笑过之后,孙吉又向何二不满的说道。 “是是,是小弟我错了,”何二连忙告饶,“今日天色已经晚了,这样,明天,明天我一定再买一坛好酒来向孙兄你赔罪,孙兄你看怎么样。” “哈哈,那为兄我就等着你的好酒了?”听到明日还有人请喝酒,孙吉脸上顿时乐开了花。 “一定一定。”何二站起身来,“天色也不早了,我看十二好像也打扫的差不多了,我就不打扰你们打烊了。” “嗯,”孙吉点点头,冲着白十二吩咐道,“十二,送何掌柜的回房。” “不用了,不用了,”何二连忙摆手,“你们还是忙自己的吧,我还没醉到连路都走不了的地步呢。” 。。。 说笑着和孙吉分别的何二,一转身,脸上的笑容便立刻消失无踪,闷着头向客房走去。 若是说在白十二还在外面打扫着的时候,何二还不敢确定对方到底是没有听到,还是故意装作没有听到的话,此时的何二已经能肯定,白十二在外面扫地的时候,肯定已经知道了他在向孙吉打听他的情况。 但令何二感到有些气馁的是,这不仅没有让他肯定白十二就是那个幕后凶手,反而进一步洗清了对方的嫌疑。 因为白十二刚刚的种种表现,看起来都实在是太符合孙吉对他描述的那个形象了,乞丐出身,比同龄的孩子要成熟,懂得察言观色,有一点小聪明,但却终究稚气未脱,会像一般同龄人一样,对成人的世界充满向往。 最最关键的是,在他抓着对方的手腕,随时都有可能扣住对方脉门的时候,对方的表现实在是不像一个懂武功的武人,脸上的神色更是十分符合一个少年人渴望喝酒却又害怕惹来长辈不快的模样,令何二实在难以相信,对方会是一个武功高强,谨小慎微的暗探。 唯一让何二还有一丝怀疑的,就是白十二怎么能够在听到自己和孙吉谈论他的时候,心情不受影响,手上扫帚没有停顿的继续打扫的。 但想到孙吉之前和他说的,白十二有可能是富裕人家落难后才成为乞丐的推测,他又觉得白十二有这样的表现似乎也算是能够接受。 由衣食无忧的富家孩童,突然间变成一个无依无靠,忍饥挨冻的小乞丐,心智终归会成长许多。 “只是,若是这白十二与王金宝失踪这件事也没有关系的话,那接下来我又该从何处入手调查这件事呢?”眼看着差不多已经可以基本排除对白十二的怀疑了,何二不禁又开始头痛起来。 他最多还能在这窑镇上待个三四天,待到那些南方来的布匹商人陆续离开后,他就必须离开了,否则必然会招来隐藏在暗处的那个人的注意,可若是真的就这么走了,待他回到新安县,将此事层层上报后再由上面的派专人前来进行调查的话,那不知道得浪费多少日子,到时候,哪还可能查到什么线索,就连凶手还在不在窑镇上都说不定呢。 虽说这样的话,他和新安县的据点并不会受到太大的处罚,最多也不过是喝骂几句。但东厂已经式微了这么久,现在连东厂暗探消失,其人是生是死,背后是谁下的黑手都一点线索都找不到,那传出去,东厂今后只怕会更加令人看不起。 覆巢之下无完卵。 所以,哪怕是为了保证今后自己不会像王金宝这样不明不白的突然消失,生死不知,何二在心中也暗暗下定决心,一定要付出十二分的精力,争取在离开之前,找出那个幕后的凶手,让其付出血的代价。 因为,只有这样,才能够挽回东厂的威严,让所有人明白,东厂依旧还是那个令人心生畏惧,谈之色变的恐怖机构,让所有人明白,若是有谁敢再对东厂的人生出不该有的心思,那其会是什么样的可怕下场。 第31章 柳暗花明 山穷水复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 并未读过多少书的何二,此时心中却情不自禁的想要吟诵这两句诗。 排除了白十二的嫌疑之后,心中发下狠心的何二,在第二日清晨便借着外出谈生意的由头离开了东升客栈,开始了漫天撒网式的搜寻。 窑镇虽然不大,但想要在这么短时间之内,就将全部的人口清查一边并理出个头绪,显然也不可能是何二这么一个人就能完成的,所以,一天下来,何二也不过只是将东升客栈附近几家商户的情况大致摸了摸底,可是至于线索吗,想也知道,那是一点都没有。 当夕阳西下,何二再次回到东升客栈的时候,他的身心都已经无比的疲惫了,但相比于疲惫,真正让何二痛苦的,是内心深处那深深的无力感。 这一天之中,他不可谓不认真、拼命,但回报却依旧是零,这让何二无论再怎么给自己打鸡血,也无法再让他自身继续维持现在这个标准的专注了。 现在的何二,感觉自己就像走在一个没有一丝光亮的洞窟之中一般,不知道洞窟的尽头,不知道洞窟的大小,甚至连洞窟的入口都已经找不到了。。。 但就在何二感觉实在有些难以坚持下去的时候,回到客房的他却从不被他看好的愣头青蒋铭那里得到了一束照亮黑暗道路的火把。 “这东西你是从什么地方找到的?”看着蒋铭拿到面前的那支毛笔,何二原本有些颓废的神情瞬间激动起来,一把拿过毛笔,放到眼前端详,一开口差点没有压住自己的声调。 “就在王金宝的房间隔壁的那间驴棚里。”只不过觉得这毛笔有些奇怪,而且还是在王金宝房间附近找到,可能会是个线索的蒋铭,被何二激动的态度吓了一跳,但继而神色也跟着激动起来,“怎么,这毛笔真的和王金宝有关?” “这就是王金宝的东西。”何二无比仔细的将毛笔看了两遍后,点了点头,肯定的说道,“因为当年,就是我将这支笔送给王金宝的。” “那这么说,这应该是王金宝失踪的那晚,自知凶多吉少,所以才故意留下的。”蒋铭看着何二手中的毛笔,眼中闪烁着光芒。 “想来应该是了,”何二点了点头,脸上激动的神色已然消失,“只可惜,空有这支笔,却也对我们没有多大的帮助。”一整日没有任何发现的何二,刚刚只是因为骤然间看到有关王金宝的东西,所以下意识的感到激动,但此时冷静下来后,心中却明白,这支笔实际上没有任何的作用。 “何档头,”蒋铭却不像何二这么悲观,“以你对王金宝的了解,你觉得他会无缘无故的扔下这支能够证明属于他的笔吗?” “你的意思是?”何二愣了一下,但马上就明白了蒋铭的想法。 “没错,我猜那个驴棚里肯定还藏着更大的线索,这支笔就是个暗号,王金宝在出事之前,可能已经有了预感,才会提前留下了这个后手。他心中知道,今年依旧会是何档头你前来与他碰头,所以,才会留下这支你送给他的毛笔当做暗号。” “很有可能。”何二眼中已经熄灭了的火焰,此时早已重新点燃,蒋铭的分析,在他看来的确有几分道理,对一整天来收获为零的何二来说,任何有可能找到线索的机会他都不可能放弃了。“不过,我们必须小心一点,现在还不知道幕后的凶手是否还在东升客栈之中,我们得想办法避开所有人,否则,万一不小心暴露了,不仅会浪费王金宝苦心留下的这个线索,更会使得我们两个人都陷入十分危险的境地。” “何档头放心,我虽然年轻,但这点道理我还是清楚的。”蒋铭知道何二担心什么,立刻拍着胸脯,带着几分得意的语气说道,“我今天去驴棚,是看到客栈伙计忙不过来,借口担心他匆忙之下伺候不好我们的驴,要自己喂料,自己伺候,才进的驴棚。除了我之外,还有不少宝贝自家牲口的客人,也是这样做的,所以肯定不会引来其他人怀疑的。” “好。”听到蒋铭的解释,何二的脸上顿时露出赞许,夸赞道,“不愧是京城来的,办事果然周全,你放心,无论王金宝的事最后会是什么结果,待到回到新安县后,你的这个功劳,我一定会如实向东家禀报,为你请功。” “多谢何档头提拔。”蒋铭连忙躬身道谢,“何档头放心,待明日,我定会竭尽全力的在驴棚那里搜寻,争取找到王金宝留下的线索。” “那好,找线索的事情就交给你了。”何二点了点头,“不过,你不用太过担心,到时候,我会掩护你的。” “有何档头相助,小的必然是事半功倍。”蒋铭连忙恭维起来。 。。。 何二与蒋铭带着几分兴奋与期许的进入了梦乡,等待着第二天能够获得王金宝留下的线索,然后顺藤摸瓜,找到王金宝失踪一事的幕后真凶,上报省府,甚至是京城,全力展开报复,再次扬东厂之威。当然,他们二人能否借此立下大功,无足轻重,只要能够让上面的上官记住他们二人的名字,对二人来说便是天大的幸事了。 但二人不知道的是,在他们眼中不吝于是黑暗中火把一般的那支毛笔,除了的确是属于王金宝的,其他方面和王金宝就再没有半个铜板的关系了。 那只是白十二在确认了他们二人就是东厂前来与王金宝接头的暗探身份后,故意撒给他们的诱饵罢了。 而白十二之所以会想到利用驴棚和毛笔,则是因为他感觉自己这两天实在是有些太累了。 哪怕蒋铭没有“聪明”的呵斥白十二,借口白十二会在忙乱之下疏于好好伺候牲口,借机自己跑进驴棚,白十二也会在不久之后,让他“想到”这个借口。 如此一来,白十二就有足够的理由,向掌柜孙吉提出自己“蓄谋已久”的要求:再招一个专门伺候牲口的伙计,免得今后又落到今天这样,要让客人自己动手伺候牲口。 第32章 线索 又是黄昏时刻,东升客栈之中,同样的情景也已经接连上演了三次。 只不过,比起前两天,邀请掌柜孙吉喝酒的何二,今天的脸色却比前两天要好了许多。 一连白喝了何二两天酒的孙吉,此时都已经有些不好意思了,毕竟前两天,对方心情不好,他除了宽慰两句,也没有给对方太大的帮助,他虽然贪杯,可也还是个知道分寸的。 “何兄弟,怎么,今天这是有好事?”但就在孙吉想要开口拒绝,并咬咬牙,打算今天由自己请何二的时候,却发现昨天垂头丧气,看上去都已经有些颓然的何二,此时脸上却满是喜色,心下便是一动。 “是啊,”何二面带喜色的点了点头,“说起来,这还要多谢孙兄你啊,要不是昨日你的开导,我今日也不可能打起精神,也就不可能得到这么一批价钱合适,质量又好的布匹了。” “哦,这么说,何兄弟今日是小有收获?”听到何二的话,孙吉原本因为今天要请客而微微发暗的脸色顿时就是一亮,心情更是瞬间好了许多:看样子,今天又能白得一顿好酒了。 “哈哈,可以这么说吧。”何二似乎的确是非常兴奋,听懂孙吉的话,竟哈哈大笑起来,“哎,孙兄你可不知道,前两天,我可是焦头烂额,差点就这么空着手回去了,要不是孙兄你劝我再观望两天,我只怕心里要后悔死啊。” “嗨,我也就是这么一说,何兄弟你能守得云开见月明,还不是靠着你能下的定决心?”孙吉连忙摆手客气的回道。 “孙兄和我还用得着这么客气吗,”何二脸色一板,故作不高兴的说道,“这要是不先罚酒三杯,老弟我可就要生气了。” “哈哈,何老弟你这可不是罚我,而是在奖我啊。”孙吉闻弦知雅意,立刻大笑着回应道。 “哈哈,管他是罚还是奖,孙兄你这三杯酒可是跑不掉。”何二同样大笑起来,“十二,先别扫地了,去让大力炒几个菜,今天我高兴,你们俩也过来陪我和孙兄喝上几杯。” “掌柜的?”白十二拿着扫帚,眼神带着几分期盼的看向孙吉。 “行了,你这是什么眼神,”孙吉被他的目光看的有些恼火,“今天何掌柜的高兴,我还能扫兴不成?” “好嘞,我这就去。”嘴角咧开,白十二扔下手中的扫帚,撒腿就像后院跑去。 “这小兔崽子,平日里让他干点什么,就跟要了他命似的,这种时候,就不知道喊累叫苦了。”看着一溜烟跑没影的白十二,孙吉不由的笑着骂了两句。 “嘿,现在的后生,哪个不是这样?”何二开口搭了一句,“别的不说,就说这一回跟我一起来的那个。。。” “诶,对啊,”何二还未说完,经他提醒,孙吉才记起蒋铭这个跟随何二一起前来的伙计,连忙出声打断了何二,有些奇怪的问道,“何兄弟光请我们了,你带来的那个小伙计呢?怎么不把他也叫上,一起喝两杯?” “咳,孙兄这话说的,”何二瞥了孙吉一眼,压低了声调,“这一回就来了我们两个人,我等下喝醉了无所谓,要是连他也喝醉了,那些布匹怎么办?当然,我不是不相信孙兄你这客栈啊,出门在外,终于还是小心着一点好不是?” “何兄弟你这话说的,”听出何二语气中潜藏的几丝不信任,孙吉顿时有些不是滋味,但一脸想到不久之前王金宝的失踪,他又实在是不好反驳,“我这不是担心你那小伙计看到我们都在饮酒却不叫上他,心生不满吗?” “他心生不满就心生不满呗,还能把我怎么样吗?”何二满不在乎的说道,“他要是不想干了就走,我们堂堂蒋记难道还愁找不到学徒不成?” 孙吉此时心中有些明了,只怕这个叫蒋铭的伙计是挤掉了何二的子侄才进的蒋记绸缎庄,何二虽不好明着为难他,但耍一些这样的小伎俩让他心中不痛快却还是可以的,哪怕这件事蒋记的东家知道了,也不好责怪何二什么。 自以为明白了这件事因果的孙吉,也不再自讨没趣,开始和何二信马由缰的聊起天来,他本来也是个健谈之人,否则昨天也不可能和当时心情低落,甚至有些颓然的何二聊了那么久。 李大力虽然厨艺算不得优秀,但手下的动作却是不慢,听到白十二来告诉他,何二要请喝酒,立刻便麻利的用着手头剩下的材料,迅速的对付出了四五个菜,和白十二一起端到了大堂之中。 大堂之中,东升客栈的三人,陪着何二围坐在一起,吃着喝着聊着,好不热闹,而在后院,在孙吉想象中,此时应该一边咬牙切齿,最起码也该在心中恨恨的骂着何二,一边在小心的看顾着布匹的倒霉蛋蒋铭,却抛下了那些值钱的布匹,正在后院的驴棚之中,不顾牲畜粪便散发出的阵阵臭味,手握一柄小巧的匕首,小心却迅速的翻动着最靠近王金宝房间的驴棚。 窑镇上已经持续了数日的集市马上就要结束了,不少客商已经完成了交易,在今天离开了窑镇,而在东升客栈投宿的客商更是差不多已经全都离开了,因为今年,悦来客栈这个高档的客栈新开,近乎全部的有钱客商都被吸引到了悦来客栈,住进东升客栈的,全是些实力不足的小商人,而对这样实力不足的小商人们来说,哪怕是东升客栈这样低档的客栈,最好也是能少住一天就少住一天,所以,不同于别有目的的何二,大部分投宿的客商,要么早早的完成了交易离开了,要么就带着遗憾同样离开了。 这也是何二和蒋铭将动手的时机定在此时的原因之一。 蒋铭手中匕首翻飞,虽然并不适合用来挖土,但驴棚面积不大,加之白十二在动手的时候,有些受不了驴棚之中的味道,所以,并未深埋,所以蒋铭只挖了不过数分钟的时间,手中的匕首便撞到了一个坚硬的物体。 眼睛一亮,蒋铭手下动作更快,很快,属于王金宝的另一件物品,出现在了蒋铭面前。 第33章 线索(2) “这就是你挖到的东西?”看着手里这个看上去十分普通,上面还沾着不少泥土,散发着阵阵臭味的砚台,何二立刻便皱起了眉。“除了这方砚台,还有没有别的发现?” “没有了。”不敢告诉何二自己在挖到这个砚台后就立刻将驴棚遮掩一番,返回房间的蒋铭,无比肯定的点了点头,“除了这方砚台,小的并没有其他任何发现。” “毛笔,砚台。”不疑有他的何二将蒋铭之前找到的毛笔和砚台摆到一处,若有所思,“看样子,王金宝应该是在书写消息的时候,察觉到了危险,所以才会立刻将手边的这两样东西扔进了驴棚。” “小的也是这样想的。”蒋铭连忙点了点头,附和道,继而脸上有些惋惜的继续说道,“只可惜,不知道他是否有机会将发现的内容写在纸上,这张纸又是否还存在于世上。” “只怕是很难了。”何二同样一脸惋惜的叹了口气。“不过,有了这方砚台,总归算是有了希望。”抛掉心中那份不合时宜的惋惜之情,何二目光再次郑重起来,“你马上去打盆水来,让我们看看,王金宝是否真的像我们所猜测的那样,会在这方砚台上留下什么重要的线索。” 水很快就端来了。何二如同捧着天下间最珍贵的宝物一般,双手捧着砚台,让蒋铭拿着方巾,蘸着水,无比小心仔细的擦拭着砚台,生怕力气稍微大一点,就会破坏王金宝留下的宝贵线索。 很快,砚台上的泥土便被小心的擦掉了,在油灯微亮的光芒照耀下,何二与蒋铭立刻便发现了砚台背面那个刻的有些歪歪扭扭,看上去如同孩童涂鸦一般的图案。 “档头,这好像,是个‘东’字?”蒋铭眯着眼看了半天,终于敢有八成把握的吐出心中猜测。“只是,为何看上去这般,嗯,潦草?” “仓促慌乱之下,能刻下个可供辨认的字已经殊为不易了,这反而更能证明当时他的处境,的确是万分危险,敌人随时都有可能出现,不能再浪费任何时间。”何二心中却更加肯定这方砚台是王金宝留下的。 “档头说的有理。”蒋铭再次赞同的附和起来,不着痕迹的恭维起来。“这砚台的确并没有藏得太深,大概只埋在土下四五寸处,当时我还奇怪这般重要的东西,为何会埋的这么浅,现在听到档头这番话,才终于解了我当时的困惑。”不露痕迹的恭维了何二一番之后,蒋铭终于说到正题,“不过,档头,这个‘东’字是什么意思?是代表凶手就在东升客栈吗?” “东升客栈虽然也有个东字,可这个‘东’字却也不一定就是指东升客栈。”因为之前在蒋铭尚未发现线索的时候,何二已经将东升客栈里孙吉、李大力和白十二三个人的嫌疑都排除了,自诩是个老手的他,听到蒋铭的话,心中立刻便有些不高兴起来,一开口,语气便带着几分不悦。 “档头说的是,”蒋铭虽然年轻,但在来到新安县之前却是在京城厮混的,对揣摩上官心思这种事不敢说精通,却也比一般人要强上许多,何二一开口,他便明白了原因所在,连忙略带自责的开口说道,“既然王金宝还能留下这砚台作为线索,那就说明当时他还未失去行动的能力,这个‘东’字,也许指的是东方,王金宝的意思也许是他向东逃了,我们向东搜寻,说不定就会发现更多的线索。” 其实话一出口,何二就有些后悔了,现在最关键的是解决这件事,蒋铭的猜测其实是完全在理的,他身为此时的主官,不应该带着太多的个人情绪。好在,蒋铭这个年轻人不仅懂得察言观色,脑袋还转动很快,及时的自我批评,化解了二人之间的那一分马上就要出现的僵硬与尴尬。 “嗯,你说的不无道理。”蒋铭如此“懂事”,何二自然就坡下驴,“不过,我们这才刚找到一个线索,还是再仔细的看看,能否再找到其他的线索吧。” “是。”蒋铭立刻称是,手上方巾不停,继续配合着何二的动作,小心的擦拭着砚台。 “等一下,”突然,何二突兀的开口喝止了蒋铭的动作,脸上神情有些激动的对蒋铭低声吩咐道,“把方巾给我。” 心中不解的蒋铭,手上却不慢,立刻便将手上方巾递了过去,蹲在一旁,看着何二神情专注,无比小心的擦着砚台的中心部位。 “油灯。”终于,何二扔下了手中方巾,神情略显焦急的再次对着蒋铭吩咐道。 蒋铭不敢怠慢,连忙举起油灯,凑到何二面前的砚台旁。 “档头,可看到什么了?”因为角度关系看不到的蒋铭,心中有些痒痒,待看到了何二眉头微皱,有些出神,似乎已经看清了砚台上刻的痕迹后,立刻小心翼翼的开口询问起来。 “嗯?”回过神来的何二,将砚台递给了蒋铭,“你也看看。” “是。”何二连忙接过砚台,仔细的观看一番,继而同样眉头微皱,放下砚台,小心的看了看何二的神色后,有些谨慎的开口说道,“档头,这似乎是个‘来’字啊。” “嗯,我也认为这是‘来’字。”何二面无表情的点了点头。 “那档头以为这个‘来’字是代表什么意思?”这一回,蒋铭学聪明了,因为他知道,何二在第一天上午的时候,就已经排除了悦来客栈的嫌疑,比东升客栈里的三人还要早。 “你不用这般作态。”何二如何不明白蒋铭的想法,“就事论事,哪怕是蒋百户也不敢保证自己永远不会犯错,更何况是我呢。” “那小的就放肆了,”蒋铭再次小心的打量了一下何二的神色后,一脸谨慎的开口说道,“依小的看,这‘来’字应该就是指的对面那间悦来客栈,正如档头之前所说的那般,王金宝当时时间紧急,仓促慌乱之下,选择刻下更简单的‘来’字,是很合理的。” “那这个‘东’字呢?” “这个属下却不敢肯定,”蒋铭摇了摇头,神情不似作假,“也许是指东升客栈之中有人参与了此事,又或许就是指自己向东方逃生了。” 第34章 行险 这边厢的何二与蒋铭二人,根据着砚台上所刻的那两个勉强能够辨认出来的“东”与“来”字,绞尽脑汁推断着,另一边,策划并亲自实施了这一切的白十二也未曾睡下,躺在床榻之上,耳朵竖立着,想要听一听得了砚台的何二两人,今夜是否会有所动作。 蒋铭的大部分推测其实都是对的,也是白十二刻下那两个字所想要对他们传达的意思,只不过,连亲自刻下“东”字的白十二自己都没有想到过“东升客栈”之中也包含了一个“东”字。。。 若不是因为蒋铭知道何二的那番心思,全力开动脑筋又联想起了“东”字的另外一层含义,只怕白十二这一回真的要弄砸了。只是,要是真的算起来的话,王金宝的死的确是东升客栈和悦来客栈各占了一半的责任,蒋铭超出白十二设计的推测其实也并没有什么错。 但不论这两个字怎么解释,有一件事是已经肯定了的,那就是何二之前的推测必然是有错的,无非就只是错一个还是两个的问题,毕竟,“东”字还可以用王金宝是向东方逃去来解释,“来”字除了悦来客栈之外,却很难再有别的什么解释,王金宝总不至于无聊到用“来”字来告诉后来的东厂同僚们,敌人来了。 你死都死了,谁还不知道敌人来了。。。 抛开心中乱七八糟的念头,何二定了定心神,将注意力重新放回到昨天就被自己排除了嫌疑的悦来客栈身上,开始在脑中仔细的回想着昨天在悦来客栈之中见到的一切,希望能够找到一些自己当时未曾注意到的内容。 但显然,他的努力是徒劳的,连当时身在悦来客栈之时,都没有看出什么破绽,过去了近两天,哪里还可能记得住当时的细节,更遑论从中找出所谓的破绽。 在脑中回忆了良久,何二最后还是不得不接受这个事实,心中有些丧气的同时,也不免开始后悔起来。 后悔的原因很简单,他今天为了给蒋铭创造去驴棚搜寻线索的机会,是以成功完成了交易,买进了一批合适的布匹当做借口,进而邀请东升客栈的所有人一起陪他喝酒的。而这也就意味着,他若是不想露出破绽,暴露身份的话,明日就必须离开东升客栈,离开窑镇,动身返回新安县城了。 有什么办法,能够让自己再留在窑镇吗?哪怕只有一天时间也是好的啊。 何二此时着急的有如热锅上的蚂蚁,但心中越是着急,他便越是难以冷静下来,难以想到什么靠谱的办法。 “档头,我有一个主意,就是,”就在这时,蒋铭站了出来,脸上神情有些犹豫,“就是有些太冒险,不知道。。。” “没事,不管怎么样,总比我这没主意的强,说。”犹如溺水之人终于抓住了一根稻草一般,何二已然顾不上许多,立刻用期待的眼神望着蒋铭,让他放心大胆的说。 “哦,好。”蒋铭连忙点了点头,脸上因为激动和兴奋而有些发红,“档头,我的意思是,既然你今天在东升客栈那三个人眼里是完全喝醉了之后才被搀回来的,那,”虽然下定了决心,但说到关键处,蒋铭依旧忍不住顿了一下,咬了咬牙,看了何二一眼之后,才继续开口,缓慢的说道,“那档头不妨就来个醉酒之后行事癫狂,不小心走了水。。。” 何二脸色有些黑,看了蒋铭一眼,最终却没有多说什么,依旧神情专注的听着,示意他继续说下去。 “这火不用烧的太大,只要能够不小心将档头今天买回来的几匹布烧掉个一半,或者三四匹就行了。”蒋铭特意在“不小心”三个字上加重了语气,他认为何二应该明白他所谓的“不小心”究竟是个什么意思。 何二没有立刻开口,显然此刻的他还在纠结。 东厂这些年因为不为当今所喜,所以日子早已大不如前了。蒋记绸缎庄说是东厂的据点,但实际上每年压根得不到上面拨来的一分钱,甚至有时还要向上孝敬,何二今日买来这些好料子,的确已经很是不错了,若是真的烧掉了,白白赔掉一大笔钱不说,再想花差不多的钱买到一样的,只怕就很难了。更别说,放了这把火之后,收尾只怕还要花掉不小的一笔开支。 “好,就按你说的办吧。”但思索了好一会儿,就在蒋铭因为压力,呼吸都开始慢慢变得有些急促起来的时候,何二终于咬着牙点头了。 还是那句话,覆巢之下无完卵。 钱没了,还可以再赚,若是因为心疼这点钱就将东厂的名声败坏掉了,那才真的是何二最不愿意看到的后果。 。。。 “走水了,走水了!” “快救火,快救火啊!” 。。。 夜半时分,寂静的东升客栈之中,突然间变得吵闹起来,尽管此时客栈之中住着的人并不多,但那明晃晃的火焰,却逼得所有人都使出了最大的力气,高声呼喊着。 秋冬之时,正是火灾猖獗的时节,天气干燥,还有不小的风势助力火焰,虽然气温不高,但只要有明火引燃了某样易燃的物品,那下一刻绝对便是一场大灾难。 深知这个道理的人们,在听到了呼喊声,看到了火光之后,很快便聚拢到了东升客栈之中,他们很清楚,此时可不是什么自扫门前雪的时候,如果不能及时在东升客栈之中就把火扑灭的话,那马上就要轮到他们遭殃了。 人多力量大,加之这场火灾本就是“人为”的,火势一直有所节制,所以,最终在烧毁了近半间屋子后,被东升客栈和周围商户的人们共同扑灭了。 火势终于被控制住了,房间的主人则有些狼狈的开始向所有人赔礼致歉。 “诸位辛苦,这次走水完全是因为在下醉酒误事所引起来的,在这里,给各位赔不是了,明日,明日小的一定在对面悦来客栈摆下酒席,一来给各位赔不是,二来谢过诸位今天的鼎力相助,及时扑灭了这场火,救了在下的性命,也让在下的错漏不至于酿成大祸。。。”之前喝的酩酊大醉,此时却已经完全被这场火给“吓”醒了何二,脸上带着羞愧、庆幸、感激等等情绪,一脸复杂的对着所有人拱手行礼。 “孙兄,请放心,这房子,在下一定会负责将其重新建好的。” 第35章 铺开 一场“闹”剧,最终以何二在悦来客栈定下酒席,向所有人赔礼道歉,并保证会将房子重新建好,孙吉又重新帮何二换了一间房而暂时结束了,但所有人心中都清楚,这肯定是暂时的,待到明日天明,只怕何二的麻烦才真正开始呢。 果然,第二日天刚放亮,东升客栈的后门边敞开了,跟随何二一起来的那个名叫蒋铭的小伙计,借着微微的亮光,便赶着驴车,神色匆匆的离开了东升客栈,沿着大路向新安县城的方向赶去。 比其他人“知道”更多的孙吉,心中更是替何二感到着急与叹息,原本何二是稳稳的压着这个叫蒋铭的小学徒的,但这回出了这般大的差错,只怕今后何二的日子要难过了。 事情的发展似乎也在印证着孙吉的猜测,傍晚,清晨才赶着驴车离开的那个蒋铭,又赶着驴车回来了,只不过,清晨离开时孤身一人的他,此时回来了,驴车之上却还坐着一个人。 来人自然就是何二的东主,新安县中小有名气的蒋记绸缎庄的东主蒋钦。 何二闹出来的乱子说大不大,说小不小,蒋钦的到来在孙吉等人看来,应该更多的还是出于对何二的不满,只怕这一回,何二的下场要比他们想象的还要惨啊。 接下来的发生的一切也正如孙吉所猜测的那样,蒋钦在来到窑镇后便一脸铁青的将何二叫到了客房之内,而紧接着不久后,客房内便传出了蒋钦的高声怒骂,夹杂在其中的,还有十分清脆的把掌声。 孙吉虽然有心想要劝阻几句,但一来这毕竟是人家蒋记关起门来讨论的“家事”,他一个外人总不好贸贸然的闯进去,二来,何二这一回其实闯下这么大的祸,说实话其实和他也有不少的干系,毕竟,何二之所以会喝醉,还不是因为被孙吉、李大力二人灌得。。。 所以,孙吉踌躇了半天后,也只能在心底默默的对何二说声对不起了。 客房之内的怒骂与巴掌声持续了大约一刻钟的时间,等到房门再次打开之时,只有蒋钦一人走了出来。 “蒋东家,”看着过了半天依旧不见出现的何二,孙吉心中有些慌张,这看上去文质彬彬,手无缚鸡之力的蒋钦,下手这般狠,不会失手把人给打昏了吧?“何兄弟他?” “不好意思,惊扰到孙掌柜的了,”蒋钦面带歉意的冲着孙吉拱了拱手,“不过,这一回何二他枉顾我对他的信任,竟然犯下这般大的过错,将价值不菲的绸布毁掉了不少,竟然还差点酿下大错,我岂能饶了他。”说起何二,蒋钦的脸上忍不住露出怒色,显然此时心中的愤怒有些压抑不住,“而且昨夜惊扰到众多乡邻,我怎么还敢让他再惊扰诸位乡邻,所以我让他呆在房里好好反省反省,至于向诸位乡邻赔罪的事,还是让我这个管教不严的东家来做吧。孙掌柜,我已令蒋铭去悦来客栈置办酒宴去了,还请您不要推辞,随我一同前往,也算是我给您赔罪了。” “蒋东家真是太客气了,”孙吉脸上有些羞愧,“说起来,昨夜的事情,其实我也有责任,若不是我拉着何兄弟多喝了几杯,他也不至于。。。” “孙掌柜不用再替他开脱了,酒宴马上便要开始了,还要劳烦孙掌柜,现在就带我去邀请昨夜受到惊扰,前来帮忙的乡邻才是。” “好吧,”看出蒋钦心中依旧对何二充满了不满的孙吉,心中叹息一声,只得作罢,“蒋东家请跟我来。” 悦来客栈二楼,东升客栈附近的几户商户、人家齐聚,昨夜的惊魂时刻,在座的这些人差不多全都是过去帮了忙的,所以此时接受邀请,前来参加酒宴,倒也没有太多的不好意思。 只不过,宴会的主人,却从给众人赔罪、道谢的何二,变成了蒋钦,众人心中却有些五味杂陈。 就和孙吉一样,在这些人的眼中,这一次只怕何二要倒大霉了,别说二掌柜的地位了,毁掉了那么多的好绸布,只怕这下半辈子,都要给蒋钦做牛做马了。 就在众人心中在为何二的下半辈子感到悲叹的时候,何二本人却压根没有半分要在下半辈子给别人做牛做马的意思。 虽然配合着蒋钦演了一场戏,为了足够逼真,他的脸上的确挨了蒋钦不少的大巴掌,此刻看上去有些凄惨,但他的眼神却并没哟丝毫的颓唐之色,相反,看上去有些熠熠生辉。 昨夜他与蒋铭定下计策后便立刻开始执行,成功的烧毁了大半个屋子之后,与他有“矛盾”的蒋铭便在清晨回去将事情禀报蒋钦去了,当然,这只是其他人心中的想法,蒋铭的确是回去向蒋钦回报消息的,但其回报的却是王金宝的莫名失踪以及两人这几天的发现,还有二人定下的计策。 蒋钦果然也没有辜负何二的“付出”,在听到了蒋铭的回报后,便立刻做出了布置。 他自己跟随蒋铭前来,代替何二这个罪人邀请附近的商户、人家,据点中的得力人手,则偷偷的缀在后面,等待下一步的行动。 而这下一步的行动的指挥权,蒋钦自然交到了何二手中。 这一次只要查清楚了王金宝失踪一事便是大功,身为主官的百户蒋钦,没有必要去抢何二这个得力手下的功劳,丢了身份,容易被上面的上官看不起不说,还会失了人心。这些门道,蒋钦这个在东厂中沉浮了多年的老油条,心知肚明。 更何况,按照蒋铭的回报,悦来客栈或许才是这一次调查的关键不是吗? 换上蒋铭带来的夜行衣,何二谨慎的从东升客栈的后院跃了出去,尽管此时附近的所有人都已经被蒋钦请去悦来客栈参加酒宴了,但何二依旧不敢太过大意,同样历经了不少风雨的他,看过实在太多因为得意而落的囫囵入狱,甚至身死族灭的场景了,他可不想成为其中之一。 “档头!”按照蒋钦的命令,何二很快的离开了窑镇,抵达了窑镇东面的道路,下一刻,跟随蒋钦悄然抵达的十名好手,自隐蔽处来到了何二面前。 “嗯,”踌躇满志的看着一圈面前的这些熟悉的手下,何二点了点头, “跟我来!” 第36章 试探与发现 虽然早已经过了打烊时间,但此时的悦来客栈依旧灯火通明,人声鼎沸,蒋钦的宴席正是最热闹的时候。 尽管这场宴会是以向在场的众人赔罪当做理由才举行的,似乎不应该太过放肆,但三五杯酒水下肚之后,又有多少人还能记得那个倒霉蛋何二呢。今朝有酒今朝醉的人生哲学虽然并不是那么的普及,但建立在别人痛苦之上的欢愉却很有市场。 身为东升客栈的邻居,悦来客栈中的大多数人也都参与了昨夜的救火行动,所以蒋钦为了表示自己感谢,特意邀请悦来客栈的东家路霄与掌柜赵清一起参与宴席。 但跟在蒋钦身边的蒋铭心中却很清楚,自家这位东家的真正目的。 并不知道自己已经被白十二卖了的路霄,对蒋钦的邀请倒是不疑有他,欣然接受了对方的邀请。 显然,在并不知情的路霄看来,这个宴会是一个绝佳的机会,让所有人相信他只是个和县令周贯沾点亲戚的商人,并没有什么其他乱七八糟的身份。 但很可惜,他的这个愿望注定要落空了。 蒋钦这一次之所以会亲自前来,除了是为了配合何二之外,更多的还是因为他听到蒋铭回报说,何二并未发现悦来客栈的异常。 所以,身为东厂在新安县的负责人,同时自诩眼力要强于何二的蒋钦,最终选择了亲自前来,打算亲自看一看这悦来客栈的跟脚。 正因为从一开始就怀着这样的目的,一进入悦来客栈,蒋钦便打起了十二万分的精神,不动声色的观察着眼前的一切,希望能够从中看出什么破绽来。 但经历过了这一次的磨练,再加上李大力最近一段时间来对路霄的提点,悦来客栈上下在路霄的指挥之下,早已不像一个月之前那般满是漏洞,浑身散发着锦衣卫那种冷峻且带着铁血的味道了。何二未能有什么太大发现的情况下,蒋钦想要在这短时间内,还要防止暴露自己身份的前提下,就这么轻易的找出破绽,实在是有些痴人说梦。 直到酒宴开席,蒋钦都一无所获,他不免有些气馁,但马上,他就重新打起精神,将打开突破口的希望,放到了看上去十分年轻的路霄身上。 这个时候,路霄那个周贯远亲的身份成为了蒋钦最佳的利用对象。 “路东主真不愧是年轻有为啊,这么年轻便有了这么大的一份产业,实在是令小老儿感到羞愧啊。”酒过三巡,菜过五味,待所有人都喝的差不多的时候,蒋钦端着酒杯凑到了路霄的身边,脸上带着几分谄媚的向路霄恭维道。 “诶,蒋掌柜谬赞了,”路霄脸色泛红,看上去已经有了三分醉意,面对蒋钦的恭维连道不敢,“我年纪小不懂事,当初不顾劝阻的就投了这么大一笔钱进去,也不瞒蒋掌柜的你,要不是最后借了,咳咳,的一点名头,只怕我这生意啊,早在几个月前就要黄了。哪像蒋掌柜的你,白手起家,稳扎稳打,就靠自己的努力和心思,让自家的绸缎庄成为新安县里有名的的字号。” 蒋钦想要借着路霄的身份达到自己的目的,路霄又何尝不想借着蒋钦来达成自己的目的。 虽然之前借着新安县知县周贯的嘴令大多数人相信了自己客栈东主的身份,但最近一段时间受李大力提点,路霄才明白自己该弥补的地方。 身为一个商人,哪怕是有着周贯远亲的身份当做那层外壳,在行事风格上也要有所表现才能令人真的信服,然后才能将悦来客栈外面那层属于锦衣卫的味道给完全的遮掩起来,否则,哪怕有周贯的背书,真正懂行的人一打眼还是能够嗅到悦来客栈那属于锦衣卫的味道,就像那个死掉的王金宝一样。 所以,蒋钦这次在悦来客栈备下酒席,邀请附近商户赔罪,对路霄来说,无疑就是最好的一次机会,令附近的商户相信他是个同类的机会,洗掉悦来客栈身上那股锦衣卫味道的机会。 。。。 看着蒋钦与路霄在那里令人作呕的大肆吹捧对方,一众商户们一边在心中翻着白眼,一边却同样在嘴上开始对二人大肆吹捧起来。 花花轿子众人抬。 之前的路霄并不怎么露面,再加上其县令亲戚的身份,众人虽然有心想要往上凑,却担心会适得其反,惹来路霄的不快。但现在,看到路霄竟然这么好说话,这么懂事知趣,他们哪还会矜持,立刻学着蒋钦,端起酒杯便往路霄跟前凑。 蒋钦对这种局面,倒是乐见其成,他只是想要灌醉路霄,从而看看能否让其在醉酒后露出破绽,而且,人多嘴杂之下,对他来说,也是个很好的掩护。 “聊了这么久,我听路老弟你的口音,似乎有些京城的味道,难道路老弟你竟然是从京城来的?”看着路霄的脸色越来越红,似乎已经有了七八分醉意,蒋钦觉得自己的机会来了,在一众其他商户的包围之中,小声的试探道。 “蒋掌柜真是见多识广,竟然连我这么浅的口音都能听出来?”路霄似乎是真的喝醉了,听到蒋钦的问题,没有丝毫停顿的便带着几分好奇的开口反问道。 “哪里,不过是不久前刚招呼过几个从京城来游学的富家公子,所以有些印象罢了。”虽然路霄一副已经真的喝醉了的模样,可蒋钦却丝毫不敢大意,立刻云淡风轻的开口向路霄说出自己早就准备好的说辞。 “嘿,肯定又是那些无比自负,令人讨厌的家伙。”路霄对蒋钦的回答,反应却有些大,因为醉酒已经通红的脸上,羡慕、厌恶、讥笑等表情竟然一起出现,看上去有些滑稽,“算了,今天难得认识了蒋掌柜你这样的人物,就不说那些讨人厌的家伙们了。”路霄面色恨恨的端起面前的酒杯一饮而尽,又将手中的酒杯重重砸下。“赵清,倒酒。” “东家,你醉了,我送您回房吧。”听到自家东主命令的赵清,不仅没有听命倒酒,反而走到路霄身边,面带担忧的劝阻道,然后对着蒋钦等人抱了抱拳,面带歉意的说道,“诸位,抱歉,东家他醉了,我送他回房,就不打扰诸位的兴致了。”说着,便叫过两个伙计,似乎是想要将路霄强制的带走。 “我没醉,我没醉!”路霄被赵清三人近乎强制的架离了座位,立刻勃然大怒起来,“赵清,给我放手,听到没有,还有你们。。。” 醉酒后的路霄虽然脾气有些暴躁,但在三个人的努力下,却还是消失在了众人面前,而看到这么一出有些莫名其妙的戏,众人也不免有些蒙,这赵清身为下人,似乎胆子有些太大了吧?虽然路霄看上去似乎的确是喝醉了,但你一个下人也不能这般放肆吧? 那能够让赵清这个下人这般放肆的,无疑就是因为之前路霄所说出来的那些话了。 那之前路霄说了什么? 好像也没什么,只是单纯的嘲笑、奚落了几句。而对象则似乎是蒋钦无意间提到的来自京城的游学士子。 果然,没有谁的生活是一帆风顺的啊。 脉络理清了,众人心中便明白了过来。 在他们眼里年少有为,还和知县周贯是亲戚的路霄,显然当初在京城也和他们一样,混的并没有太得意,甚至可能比他们还不如,毕竟,他们虽然过得没有太好,但也不至于被逼的背井离乡。 只有蒋钦和李大力心中开始犯嘀咕。 蒋钦是不知道路霄之前的表现到底是真的还是只是单纯的在演戏,若是真的话,那就说明何二之前的判断并没有错,这悦来客栈的确没有什么问题,可这样的话,蒋铭发现的那个砚台上所刻的“来”字,究竟是代表什么意思呢?可若是对方在演戏的话,那就说明对方也已经发现了他的身份,最起码已经对他生出怀疑了。接下来,弄不好,他还没有弄清楚真相就要跟着王金宝,一起踏上黄泉路了。蒋钦的心情紧张起来,眼角的余光更是时刻紧盯着周围的伙计,生怕对方可能的突然暴起,杀向自己。 李大力倒是知道路霄刚刚是在给赵清信号,并配合赵清演戏,但他却不敢肯定路霄此时有没有确定蒋钦的嫌疑,因为就他自己的见识来说,他实在看不出蒋钦有什么异常,哪怕他刚刚叫破了路霄是从京城来的。因为这年头,的确有不少喜欢外出游学的京城士子,蒋钦身为一家有名气的绸缎庄东主,遇到几个也很正常。 不过,对于路霄谨慎的态度,他倒是十分认可的,哪怕这个蒋钦只有千分之一、万分之一是敌人的可能,都必须要做到百分百的努力应对,只有永远保持这样的谨慎态度,才能够在这个凶险的江湖之中继续存活下去。 路霄能够记得自己的教诲,这让李大力心中很是欣慰。 发生了这样的突发情况,原本热烈的气氛,很快便归于沉寂,而没有了继续试探的对象,而且更加担心自己身份暴露,从而被对方围杀在悦来客栈之中的蒋钦,自然更希望能够早一点离开悦来客栈。主人都已经有了散场的念头,浸淫生意多年,最懂得察言观色的一众商户们,自然不愿意违逆主人的意思,很快,不久前还热闹无比的宴席便匆匆结束了,颇有些虎头蛇尾的意味,一如蒋钦的计划。 自己的计划仓促结束,仅有一些似是而非,难辨真假的收获,蒋钦心中愤然、懊恼的同时,心中只能祈求另一边的何二他们能够有所斩获了。 而此时的何二他们,的确已经有了不小的收获。 他们已经找到了失踪的王金宝,当然只是尸体。 不得不说,东厂自成立以来,横行朝廷与江湖数十年,的确是几分本领的,最起码,其麾下网罗了不少有着各种奇诡本事的人才。 何二麾下的十个人中便有一个十分擅长追踪的好手。 虽然离王金宝被杀已经过去了数天,但秋末干燥少雨的特性却帮了何二一把,分散寻找线索的东厂番子们,花费了大量的时间后,终于确定了三条王金宝可能的逃跑路线,剩下的只要分成三组,一一循着路线仔细搜寻便是了。 很快,明显有人出现过的痕迹就被其中一组发现了。到了这一步,接下来便更加简单了,虽然路霄用刀破坏掉了之前王金宝在树上刻着的痕迹,便用土、树叶做了遮掩,但不过几天的时间,而且还是在万物凋零的深秋时节,树木显然是不可能将刀子刻划的痕迹复原的,于是,那棵树很快便被发现了。 然后,王金宝这个昏迷之时被斩下头颅的倒霉蛋的尸身就被挖了出来。 尽管心中早就料到了王金宝的死,但当何二真的看到王金宝的尸体时,胸口还是忍不住一阵发闷。 身为东厂的老人儿,他是经历过宪宗朝东厂辉煌的时期的,那时的东厂,除了更霸道的西厂,哪有人敢招惹,可是如今,若不是蒋铭灵醒,无意间发现了王金宝留下的那支毛笔,只怕尸体腐烂了都不会被发现。 “兄弟你放心吧,哥哥定会替你报仇的。”看着面前的头颅,何二沉默了许久后,无比郑重的保证道,身边的十名手下,没有发出什么声音,但脸上的神情却和何二如出一辙。“再仔细搜一搜周围,看看还能不能找到什么其他线索。”将王金宝的尸体包好,何二又吩咐了一句。当然,他这么说只不过是出于自己一直以来的谨慎心思,在他看来,此行找到了王金宝的尸体,已经算是最重要的成果了。 但马上,他就被打脸了。 “档头,这里有发现。”人多的好处显现出来,之前路霄转了一圈,走过两遍都没有发现的暗号,终于被一个心细眼尖的东厂番子发现了。 “这个记号是?!”闻声迅速赶到的何二,看到的是已经被手下小心拨开泥土后露出来的那个并不常见的暗号。 下一刻,已经记起这个暗号所代表意思的何二,跪倒在地,开始用手指,既急躁,又温柔的挖了起来。 第37章 纠结 大意了。 这是装醉回到房间的路霄,此时心中唯一的念头。 自从之前与李大力合力追杀王金宝并将其杀死掩埋之后,路霄心中便一直打着十二万分的小心,尽管十分年轻,但身为锦衣卫的一员,他对东厂这个老对手还算是比较了解的,一个暗探的消失,必然使得东厂心生警惕,继而展开调查,大肆报复。 虽然现在东厂比先帝朝时衰弱了许多,可瘦死的骆驼比马大,路霄可不敢对这个锦衣卫的老对手生出什么轻视的心理,更何况,这件事还牵扯到李大力这个朝廷的逃犯,若是真的被东厂查出了痕迹,那只怕连锦衣卫的自己人都饶不了他。 因此,最近一段时间,他才会以各种借口,令悦来客栈里的手下全力收缩,尽量减少暴露的可能性,同时自己则和李大力秘密的搜索着东厂暗探的踪迹。 只是随着时间的推移,加上一直没有什么收获,路霄心中的警惕心不禁开始慢慢减轻,同时,大量客商的离开,使得窑镇变得安静下来,这也使得路霄更加放松了警惕,认为东厂的暗探就算来过,此时也应该因为一无所获,已经离开了。 于是,他才会有心情接受蒋钦的邀请,想要借着这次的宴席,和周围的邻居打好关系,遮盖悦来客栈身上的那股属于锦衣卫的味道。 宴席开始后的一切并无什么异常,也因此,心情放松,放下架子来与周围商户打成一片的路霄,心中还有些得意,借着这些人的恭维,顺势多喝了几杯。 但就在此时,蒋钦问出的那几个问题,却使得已经有了七分醉意的路霄,如同被一盆冷水从头浇下一般,瞬间清醒了过来。 虽然心中不敢肯定蒋钦到底是误打误撞,还是心怀鬼胎,但事涉性命与家族,路霄却根本不敢有一丝大意,马上便故意借着醉意,顺着蒋钦的问题,胡乱诹了几句,继而借机向一旁的赵清发了个信号。 “赵清,依你看,那蒋钦是无意的,还是心中有鬼,故意想要打探我们的虚实?”虽然不敢让赵清知道有关李大力的事情,但在蒋钦这个问题上,路霄却还是可以问问他的意见的,毕竟,赵清虽然是他的属下,可在锦衣卫之中厮混的时间可远比他要长,见识也远比他要多。只可惜路霄却不敢告诉赵清,蒋钦有可能是东厂暗探的情报,赵清此时也没有向这方面去想。 “这,属下也不敢肯定。”赵清迟疑了片刻,最终还是紧皱着眉头,有些拿不准的开口回答道,“不过,属下觉得小心一些却是应该的,最近来往的客商已经少了许多,我们也能抽出足够的人手来了。” “嗯,”路霄想了想,点了点头,“我们的确应该小心一点,命你手下的人,严密的监视东升客栈,看看这个蒋钦到底是什么来头。” “是。” 。。。 路霄心中升起了警惕之心,本就怀着警惕心前去试探的蒋钦,此时更是无比的警惕,而与路霄相比,此时的他,心中还有着几分紧张。 按说在这小小的窑镇之上,应该没有人敢动他这个东厂的百户,可万事没有绝对,蒋钦可不敢肯定依旧不清楚底细的悦来客栈上下,会不会生出杀人灭口的心思。到时候,就算东厂上下震怒,查出了真相,展开血腥报复,他也不可能死而复生了。 但心中颇为忐忑的蒋钦,此时除了让蒋铭打起精神,时刻注意着外面动静外,却也没有任何的办法,只能在心中暗暗祈求何二能够尽快带着那十名好手回来,哪怕这一次他一无所获。 可何二不仅没有如他想的那样及时回来,反而正陷入纠结之中。 发现了王金宝留下的那个代表了“最紧急、最重要”信息的暗号,何二立刻亲自动手,很快便挖出了王金宝埋下的那张藏在匕首刀鞘之中的纸条,火把火光的照耀下,何二很快便仔细的看完了,虽然因为纸张不够,王金宝未能完全将消息写完,但最重要的部分却已经记了下来——悦来客栈是锦衣卫的秘密据点。 简单的一句话,却足以解释他留在砚台上那“东”与“来”两个字的真正含义,解释王金宝的被杀的原因与凶手。 就如同路霄深知东厂不好对付一样,何二心中也很清楚锦衣卫的难缠,尤其是在当今圣上继位,心中颇为厌恶东西两厂的现在。 所以,此时的何二深感这件事的棘手。 与王金宝这个一直呆在穷乡僻壤,做梦都想着立下大功,得到赏识,返回京城,至少离开窑镇,去往富裕江南的年轻人不同,何二虽然也不过是在小小的新安县城厮混,但身靠蒋钦这个百户官,却还是能够稍微知晓一些有关京城那些大佬们斗争的消息的。 也因此,在面对相同情报的情况下,王金宝觉得这是机会,何二却觉得这是个烫手的山芋。 锦衣卫敢背着东厂前来这小小的窑镇建立秘密的据点,可锦衣卫敢于背着皇帝吗?用脚趾头想,答案也是肯定不敢的,所以,锦衣卫这么做显然是得到了皇帝的允许,至少是默许的,说不定,其目的就是为了制衡东厂,同时或许还是存了建立属于自己的消息通道,避免被底下的官员与东厂糊弄。 偏听则暗,兼听则明。 有了三条互不从属,互不知晓对方存在的消息渠道,对控制欲望极强的皇帝来说,无疑是极为有利的。 当然,这只是何二的头脑风暴,可一个人在情况复杂之时,心中最信任的显然就是自己,对何二这种习惯了刀尖上起舞,见惯了生死的东厂档头来说,更是如此。 但这一次,何二显然是想的有些太多了。不过这其实也不能怪他,因为纸张大小的关系,有关李大力的事情,王金宝尚未来得及写下,那一日的他也正是为了前往大堂的柜台拿纸,才会引来后面的一连串事件。 可惜这些,已然身首异处,此时已经被裹进裹尸布,准备带走的王金宝,却已经不可能再开口告诉何二了。 第38章 林泽感觉最近自己有些倒霉。 子继父业,成为了锦衣卫的一名校尉后,他便和其他同僚一样,过着有些浑浑噩噩的生活,虽说不至于像那些倒霉的军户们一样,过着饥不果腹,还要替上官当牛做马的悲惨日子,但却也不过勉强能吃饱饭而已,锦衣卫的身份虽然吓人,可当时先帝还在,东厂西厂正气势滔天,锦衣卫在对方面前,实在是不值一哂。 终于,先帝驾崩,当今继位,东厂西厂因为当初的猖狂倒了霉,被当今所不喜,西厂更是在当今继位后的次年被直接废除,锦衣卫终于一跃而起,能够压过东厂一头。 可就算如此,他不过只是个小小的校尉,根本无法如同上面的那些小旗、甚至总旗一样,能够在有钱的商户面前跃武扬威,吃拿卡要,索要好处,吃的脑嘴都是油,他身为校尉,至多也就能吃点上面漏下来的残渣。 当然,借着锦衣卫的名头,吓唬吓唬那些平头百姓自然是没什么问题的,可这么做,除了能够在心理上爽一爽,却也没有什么其他的用处了,毕竟平头百姓哪有什么油水可捞。 但就算是这种日子,在顶头上司路霄到来后也正式宣告了终结,倒不是这个上司是什么铁面无私的清官,而是这个上司是带着任务来的。 当初被路霄选中之时,林泽其实心中还是十分兴奋的,毕竟,路霄这个从京城来的上司,怎么着也是年少有为,在他看来,被选中了,今后怎么说也应该平步青云,升官发财了。 可马上林泽就知道自己错了,而且还错的离谱。 他与一群被选中的人,被拉到了荒僻的村落,身上穿着的官服,也在转瞬之间,就被换成了客栈、酒楼的小二们穿戴的衣服,接下来,便是长达近两个月的学习,穿着店小二衣服的他,学习的内容,自然是如何在在这两个月之中尽快成为一名合格的,店小二。 虽然有些莫名其妙,不知道路霄这位顶头上司到底是什么意思,但从小就在街市上厮混的他却熟门熟路,短短半个月便惟妙惟肖,看上去与普通的店小二没有任何区别了,为此,路霄甚至还专门夸赞了他几次,令他当时颇为自豪。 但两个月之后,他就有些后悔自己为什么要学的这么快,这么像了。 因为那些始终模仿的不像的同僚,在两个月后便被遣散,各回各家,各找各妈,回去过原来的生活了,而他和那些“成绩”优秀的则被留了下来,跟随总旗赵清,来到了相距数百里的偏僻小镇,进入了悦来客栈,正式成为了赵清口中“十分有前途的”,店小二。 刚开始的一个月,林泽倒是很信任赵清这话,可随时时间的推移,随着自己看上去真的越来越像一名合格的客栈伙计,林泽已经将这话扔到茅厕去了。 可就在林泽觉得自己这辈子可能都要闷在这个小小的窑镇上,以一个客栈伙计的身份就此无所事事,终老一生的时候,赵清却下了来到这个小镇后的第一个与客栈伙计身份无关的命令: 监视对面东升客栈的厨子——李大力。 这个命令让林泽很兴奋,除了终于不用继续被那些该死的客人呼来喝去之外,还因为这个命令让他逐渐枯萎的心重新变得活泛起来。 他并不是真的来这里当什么客栈伙计,而是为了建功立业的,这个任务便是开始。 不过,他搞砸了。 在他与一众同僚的严密跟踪监视下,李大力失踪了。 对渴望着能够建功立业的林泽来说,这不吝是世界末日。 好在事情并没有如他所想的那般悲观,百户路霄亲自出手,李大力又重新回到了窑镇,虽然不知道这背后到底发生了什么,但对林泽来说,只要自己并未因此而受到惩罚,便是最好的结果了。 可生活就是这样,就在他刚刚松了口气的时候,却马上接到了赵清的又一个任务——送信,目的地是遥远的京城,百户路霄的府上。最令他感到倒霉的是,赵清还命他要立刻出发,可此时,已经是傍晚了,但上司就是天,上司的上司那就比天还大,他哪怕在心里将路霄与赵清的祖宗八代都骂了个遍,还是得老老实实的骑上马,迎着夕阳,向京城赶去。 其实,若是路霄送的是公信的话,他只要辛苦个几个时辰,将信送到驿站,拿出印信,就能够利用锦衣卫的渠道将信送往京城了,但悲催的是,赵清令他送的是路霄的私信,而且还命令他必须亲自交到路霄父亲路辛的手上,然后还要将路辛的回信带回来,这无疑令林泽对这个命令更加不满。 但不管心中对路霄有多怨念,可林泽却依旧是不敢怠慢。新安县距离京城有上千里,自从出发后,林泽便星夜兼程,靠着锦衣卫的身份,每跑一日换一匹快马,终于在七日后,牵马进入了京城。 从未来过京城的林泽,在走进了京城之后,心中对路霄的怨念瞬间便消失了,虽然这一路风吹露宿,而且因为一直骑在马上,所以腿都有些软,但此刻看到了京城风华,这一切辛苦便立刻被他抛到了脑后。 “回去之后,我也能与人吹嘘一下,我是进过京城的人了。”东张西望,林泽如同刘姥姥进大观园一般,四处张望着,心中颇有些得意,不过,好在,他还算没忘了正事。 按照路霄的写在纸上的地址,问过几个路人之后,林泽终于找到了目的地。 但看着眼前这座看上去有些老旧,再看看左右同样有些老旧的房子,林泽有些皱眉,心中不禁开始怀疑是不是自己找错了,又或许是,那几个貌似热心的路人,其实是在戏弄自己。 “你找谁?”就在林泽心里有些吃不准的时候,身后却传来了粗犷的声音。 林泽连忙转过头,一个身穿粗布短袍,将头发随意用头巾裹着,国字脸,须髯有些杂乱,眼神却十分锐利的中年人正面带疑惑的望着他。 看着这个一身最普通平民装扮,看上去实在难以和上司路霄的锦衣卫百户身份联系起来的中年人,林泽实在是有些不敢肯定。 “敢问可是路辛路百户当面?” 第39章 路辛 “我是路辛,但早已不是百户官了,你是谁?”但下一刻,林泽就有些讶然的听到这个看上去与一般平民无异的中年人面带异色的开口反问起来。 “您是路霄路百户之父?”林泽还是有些不敢相信的又追问了一句。 “进来谈吧。”中年人,或者说,路辛却没有回答林泽,只是面色了然的两步越过林泽,推门而入,对着林泽随意的说道。 “啊?哦,是!”林泽一时间有些跟不上路辛的步调,但马上就回过神来,压下心中的讶然,一脸恭敬的牵着马跟着路辛走了进去。 “你是路霄手下力士?”任由林泽一脸恭敬,缩手缩脚的跟在身后的路辛,走进院中后一边指着院中的马棚,示意林泽将马牵过去,一边不紧不慢的询问道。 “是。属下林泽,见过路百户。”虽然并不是力士,而是高一等的校尉,但林泽却不敢反驳,而且林泽心中觉得在对方百户身份看来,校尉与力士应该没有任何差别,只是林泽有些奇怪,为何路辛身为父亲,却有些生疏的直呼路霄全名,正常来说,父子之间就算关系再怎么不睦,也不会直呼其名吧? “可是他遇到了什么难题,终于知道来询问一下我这个当爹的意见了?”但马上,林泽便知道了路辛为何会这么生硬的直呼路霄的名字了。 “这个小的就不知道了,”心中有些明白原因了的林泽,脸色难免有些尴尬,但还是连忙从怀中掏出路霄的信,双手递向路辛,“不过路百户命小的,务必要亲手将这封信交予您。” “哼!”轻哼一声,路辛接过信,面带不屑的打量了一眼便不再关注,似是压根不在乎一般,但就在面前的林泽却看得分明,在看到自己拿出信的一瞬间,路辛的脸上却还是露出了一股想念与担心之情。 “咳咳,”生怕自己会忍不住笑出来的林泽连忙咳嗽两声,说起路霄的吩咐,“那个,来之前路百户命我回去之时要带回您的回信,而且命我必须早去早回,所以,您看。。。” “哼,官不大,官威倒是不小。”又是一声轻哼,路辛面露不满的说道,“你这一路赶来,想来也是十分辛苦,今天便好好休息一下,明日再启程,若是那竖子问起来,便说是我的吩咐。” “是,那小的就多谢百户了。”林泽这一次终于没有忍住笑,连忙一脸感激的微笑回道。 “嗯,”路辛点点头,“京城虽大,住宿却是不易。你是他属下,却并不是他的奴隶,这一回他命你办这等私事,本就是他的不对,我这个身为父亲的,没有教导好他,也有罪责,家中虽然破旧,但房间却还有不少,今夜你便在此住下吧,一来省的你再麻烦了,二来,也算是我这个当爹的,替他弥补几分过错。” “不敢,不敢。”简单一番交谈,林泽已经稍稍了解了路辛的性格,知道他并不是在跟自己客气,连忙躬身说道,“那小的今夜便叨扰了。”。 “嗯。”路辛点了点头,“出门右转便有食肆,你若是饿了,便先去填饱肚子吧。” “是,多谢路百户。”明白路辛是要回屋看信的林泽,自是不敢反对。 路辛拿着信转身进了房间,林泽便立刻识相的拴好马缰,给其倒了些清水,弄了些饲料后便转身离开。 连日来差不多一直是在马上度过的林泽,此时终于难得的得了空闲,再加上初到京城,不禁有些流连忘返的意味,太阳西斜之时,从有些意犹未尽的返回路辛家中,心中对自己明日就要离开颇有些不舍,想着若是能够在京城之中多呆些时日,能将城中看遍的话就好了。 但怀着这般心思的林泽,刚回到路辛家中,便立刻有些傻眼了。原本让他在家中住上一晚,明日再走的路辛,此时却告诉他,现在立刻就走。 “额,那个,路百户,您刚刚不还。。。”虽然知道惹不起路辛,但林泽心中却依旧颇有些不忿,毕竟,若不是路辛之前说的那番话,他也不可能生出这样的期待来。 “我知道有些对不住你,但事情紧急,我只能食言而肥,不过,你放心,待见到了宵儿,我定会让他为你请功的。”路辛脸上的愧疚一闪而过,略带焦急的对林泽保证道。 “多谢路。。。”听到“请功”二字便立刻心头一喜的林泽,立刻便心情大好,躬身想要致谢之时,才终于回过味来,“不是,路百户你刚刚说。。。” “嗯,你没想错,”路辛却有些不想与他解释了,牵出马棚之中的马,对着林泽语气急躁的说道,“快一点,城门就快要关了。” “哦,好。”看着路辛的动作,林泽脑袋依旧有些懵,略显呆滞的点了点头,牵马跟在路辛身后的他,心中十分疑惑,为什么事情会变成这个样子,路霄写给路辛的那封家信里到底写了些什么内容,能够让原本还对路霄略有不满的路辛,短短的小半天时间里就神情大变,连称呼都从“路霄”变为了“宵儿”,现在还上赶着要跟随自己一起返回窑镇,这信的魔力也未免有些太大了吧? 但无论林泽心中怎么想,如何揣测路霄信中的内容,却始终无法改变有些悲催的事实: 歇息了不到小半天的他,接下来的七八天时间里,又要过上风餐露宿,整日与胯下奔马为伴的日子了。 “哦,不对,这一回,自己好像并不孤独,还有了个伴儿。”林泽看向一旁脸上写满了惊喜,焦急,紧张等等情绪的路辛,心中这般想着,但马上,他的脸色就又黑了三分,“比起我自己一个人上路,与这路辛一起上路,貌似是更加倒霉的事啊!” 可惜,林泽不会读心术,否则,此时的他就能够知晓路辛此时所想的内容了。 “高浒,你可一定要等我赶到啊!” 当然,若是林泽真的会读心术的话,也必然会生出疑问。 “高浒是谁?!” 第40章 坦白 高浒是谁? 这个问题,除了心中正想着高浒的路辛能够解答之外,只有一个半人能够解答,那半个,自然就是写信给路辛,引发路辛这一次异常行动的路霄,而另一个,自然便是高浒本人了。 李大力,俗气甚至有些恶俗的名字。 在这个取名早已不似前朝那般随意,反而愈发讲究的念头,许多人家就算是大字都不识一个,也愿意花费一点钱财或是米粮、或是猎到的野味,去求认识的有学问的秀才,给自家已经长大,过了容易夭折年纪的孩子取个堂堂正正的大名,毕竟,狗蛋之类的名字虽然小鬼不来拿,可也实在是太过难听了和常见了。 在这样的情况下,李大力比起名字,却更像是绰号。 实际上,在一开始,这的确只是绰号。 自逃出京城以来,李大力,或者说高浒,便隐姓埋名,改头换面,流浪混迹于类似窑镇这样偏远的穷乡僻壤。初入江湖,身背通缉,他虽然武功不差,却不敢轻易显露。而从小到大,除了习武之外别无所长的他,为了能够糊口,自然只能出卖自己那一身为了习武而打熬身体留下的一身巨力。 在最开始的那几年,他压根不敢在一个地方呆上超过一个月,但渐渐的,随着他在江湖上厮混的时间越来越久,他的胆子也越来越大,在一个地方呆的时间也越来越长。 后来,因为一直没有什么异常,更是开始在一个如窑镇一般有着码头的小镇上常住,没有再像以往那般轻易离开,不知是否是因为新皇登基,还是因为他这样的小人物不惹人注意,高浒在那里呆了近两年,压根没有引来任何的怀疑。 当然,不管如何大胆的在一个地方常住,名字却是必须要改的,当时的他便给自己随意起了个名字,但因为他那一身巨力,在和码头上的力工们混熟了之后,他便得到了李大力的绰号,简单却又一目了然,以至于后来,人们只知其绰号,而已经忘记了他本来的名字。 本来就是胡乱起了个名字的高浒,对此自然不怎么在意,后来,在离开了那座小镇,来到窑镇后,便索性直接以此为名了。 但此时,高浒却有些后悔这个当初有些随意的决定了。 宴席之上路霄的表现自然被高浒看在眼里,但他却不知道路霄的表现到底代表什么意思,是已经看出蒋钦的根底了,还是只是单纯的怀疑下所展露出的谨慎。 但哪怕蒋钦只有一丝可能有问题,高浒都不敢有任何的大意。 他与路霄追杀的王金宝,更是亲手斩下了对方的头颅,自然知晓,若是蒋钦真的有问题,那其便肯定是东厂来的。 东厂,这个名字,他太过熟悉了,当年在京城,惊魂一夜时,追杀他的主要力量便是来自东厂和已然被当今裁撤的西厂,若是这一次被东厂查到了他的跟脚,那只怕当年仓皇逃离京城,隐姓埋名,东躲西藏的日子又要持续数年时间了。 想到那时的悲惨生活,高浒的眼中便忍不住露出一阵阴霾,初入江湖,那段日子虽然教会了他许多,可他显然不可能去感激那段日子,更不可能愿意再经历一次同样的日子。更不用说,这一次,因为他,或许还要连累当年不顾危险帮助自己的师兄以及他唯一的儿子。 所以,此时的他心中已然有了决心,要趁着东厂尚未查出他的跟脚前便先行离开。 不过,令他有些烦恼的是,东升客栈外那些当初负责监视他的探子,似乎又回来了,虽然,这一回,他们显然并不是来监视自己,而是来监视蒋钦、何二与蒋铭三人的,但这却也让他今夜便悄悄离开的想法变得有些难以实现。 李大力这个只在江湖之上混迹了几年的“外行”都能发现东升客栈外的那些探子,蒋钦这个东厂的老人儿,又怎么可能对他们视而不见呢。 “百户,这悦来客栈果真有问题。”虽然知道被监视了,但蒋铭这个年轻人脸上却不仅没有丝毫的紧张感,反而满是激动之色,因为他知道,自己这一次的功劳是绝对跑不掉了。 蒋铭心情激动,蒋钦心中却是愈发的忐忑不安起来,蒋铭想着功劳,他却在担心自己还能否活着走出窑镇。不过蒋铭的话倒是没有说错,那悦来客栈当真是有问题的,虽然在监视这种活计上还有些生疏,但外面的那些人的身手却显然不差,这样的人,显然并不是一个小帮派能够拥有的。 “而且,越看这些家伙,越有一种熟悉的感觉啊。”蒋钦又暗暗观察了好一番后,脑门的皱纹变得更深了。显然,和蒋铭这个愣头青不同,他已经识破了外面那些人的来历。 。。。 说来,赵清也算是锦衣卫之中的老人,而且想来自诩小有本事,但他调教出来的探子,自第一次负责监视李大力起,到现在,每一次都马上被人识破行迹,乃至识破跟脚,可谓是十分失败,但很可惜,他却依然不自知。 路霄若是知道因为他的命令,才暴露了悦来客栈的底细,不知道会不会因为愤怒,一刀砍了赵清这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手下。 不过,赵清却也并不是真的一事无成,一无是处,虽然他派出去监视的暗探,在被监视的人眼中全都仿佛夜空之中的萤火虫一般耀眼,但洒出去探查四周情况的探子,却在不久后就获得了回报。 “什么?镇外有人?”听到赵清的回报,路霄瞬间便弹了起来,但马上,他就强迫自己立刻冷静下来,“有多少人?” “禀百户,应该在十个上下。”赵清带来的手下校尉连忙禀报道。 “十个?!”路霄凝眉低语,神色有些冷。尽管猜到了东厂这一次九成会派人前来调查王金宝失踪一事,但他却没有料到东厂竟然会派出这么多人,而且,还是隐伏在镇外,这不免让他有些拿不准主意。 “百户,这些人身份不明,对我们和任何都很有威胁啊。”看到路霄低头不语,赵清神色有些着急。 “那些人是东厂的番子。”又沉吟了一会儿后,路霄心中终于做出了决定,抬起头来,看向赵清,吐出一句令赵清与那个校尉都震撼在原地的骇人之语。到了这个关键时刻,路霄终于决定不再隐瞒了。“他们这一次前来,是调查王金宝被杀一事的。” 那校尉还维持着震惊的神色,而赵清已然从中听出了更惊人的情形。 “王金宝是东厂在此地的暗探,七日之前,被我与李大力联手击杀了。” 第41章 对峙 赵清率领着麾下全部的好手,跟随着路霄,向着镇外赶去,但他的心中却依旧满是震惊与疑惑。 就在不久之前,路霄粗略的告诉了他那个惊人的事实,令他知道了蒋钦的跟脚,知道了王金宝消失的真相,可关于李大力的事情,路霄却依旧选择了保密,没有一并告诉他,这不由的让他更加的好奇李大力的身份了。 但东厂的威胁就在眼前,他明白,就算心中有再多的疑问,此时他也必须将这些疑问压在心底,配合着路霄,先解决眼前这个棘手的问题。 王金宝被路霄与李大力联手杀死的事情倒是好说,别说现在东厂没有找到证据,就算找到了证据,他们又能如何,实力不济被识破了身份,杀了就杀了,大不了大家做上一场,难道你们东厂上下还敢因为这等小事闹到御前?你们不嫌丢人,我们还替你们感到丢人呢。 只是这一回他们接受上面的命令,秘密的潜伏于此,身上是肩负着重要任务的,这一次因为王金宝的事情,漏了行迹,被东厂察觉到了,赵清很担心,会因此破坏任务,继而招致上面的惩罚。 可如何做才能避免这样的情况发生,赵清心中却没有半分主意,所以只能紧跟着路霄的步伐,希望路霄真的能如他表现出的自信一样,妥善的解决这次的问题。 锦衣卫一行人在路霄的率领下,不做太多遮掩,秘密的离了镇子之后,便立刻集中起来,奔向探子发现东厂番子的地方,一副要正面与之火拼的架势。 从王金宝留下的那张纸条上已经知晓了悦来客栈跟脚的何二,心中此时依旧是纠结的,所以,在抵达了窑镇外后,便令手下番子停下,原地隐藏,打算自己偷偷潜伏回东升客栈,等待蒋钦归来后,将情况禀报,让蒋钦来拿主意。 很可惜,他并不知道,与计划不同,就在他抵达之前不久,宴席已经因为蒋钦的试探,路霄的谨慎而停止了,他的到来,首先引来了锦衣卫探子的注意。 不过,他马上就知道了,因为路霄率领的锦衣卫好手,已经明火执仗的出现在了他的眼前,正迅速的向他隐藏的地方奔来。 看着直奔自己而来的路霄一行人,何二如何还能不明白。 “档头,我们怎么办?”何二手下的十人都是跟随他多年的东厂番子,经验丰富,自然不会笨到认为对方还未发现自己一行人,也因此,他们心中讶异之下,淡淡的战意也开始出现。 与何二一样,他们也都是经历过数年前东厂辉煌时期的老人儿,那个时候,锦衣卫在他们面前算个鸟,但时光境迁,现在的他们反而被锦衣卫压过一头,要说心中没有不满那肯定是不可能的,所以,现在看到对方竟然敢在先下手暗害了自己同僚的情况下,还如此气焰嚣张的欺到他们头上,一副吃定了自己的模样,他们这么久以来积攒的怒火,瞬间便被引燃了。 这里不是京城,不是那些繁华的城郭,甚至都不是县城,平日里在这些地方我们因为上面的压力暂时低个头就算了,在现在这荒僻之地,你们锦衣卫竟然还敢如此猖狂,真以为我们东厂不敢杀人吗? 手下番子全都战意满满,跃跃欲试,似乎就等着首领何二一声令下就要杀将过去了,但何二却并没有他们那般冲动。 虽说他只不过是不入流的档头,可他终归要比手下这些只知道听令而行,打打杀杀的番子们知道的要多。番子们只看到了这群锦衣卫的嚣张与猖狂,可何二却看出了这份嚣张与猖狂背后的有恃无恐。 早在挖出王金宝留下的那张纸条,从上面得知了悦来客栈的跟脚之时,何二心中便十分纠结,也正因为如此,他才想要与蒋钦商议后,让蒋钦最后拿主意。而现在,在看到路霄大摇大摆的率领手下赶来,不由的更加坚定了他之前心中的判断。 锦衣卫这一次秘密来到这偏僻的窑镇之上潜伏,必定是得到了皇帝的圣旨,至少是口谕的。也正是因为如此,他们才敢秘密杀害东厂的暗探王金宝,现在在还敢如此大摇大摆的前来与己方对峙。 想到这里,何二心底不由的哀叹一声。 身为东厂的一员,看着王金宝就这么不明不白的死了,现在在占着理的情况下,还被锦衣卫骑到头上来,他就算再怎么能忍,心里也是憋了一肚子火的,可就算火气再大,他也明白,此事只怕也只能就此罢手了。 因为无论是现在势头正盛的锦衣卫,还是数年前气焰滔天的西厂,亦或是东厂,其底气来源,从来就只有一个人,那个自称天子,统治整个国家的人,锦衣卫、东厂、西厂再怎么恐怖、嚣张,也只不过他手中的刀罢了。 而人都有喜好,哪怕自称天子,也逃不开喜恶两种情绪,当今的天子便是厌恶东厂,在这样的情况下,东厂若是一直安分的话倒还好,天子不会介意东厂作为一把备用的刀放着留作震慑与警告,可若是这把刀并不安分,甚至还违逆了主人的思想,那只怕下场并不会比已经被扔进武库,不见天日的西厂要强。 “锦衣卫办事,立刻束手就擒。”就在何二心中心思电转,想着这件事的轻重的时候,路霄率领一众锦衣卫已经包围了上来,而一露面,路霄便立刻无比强势的对着何二一行人以命令的口吻喝道。 “哼!锦衣卫,真是好大的名头,当真以为我们东厂是好欺负的吗?”虽然心中已然有了退避的念头,但何二面上却依旧强势,冷着脸看着对面的路霄,声音冷冽的回击道。 “原来是东厂的无卵狗,”路霄故作不知的轻蔑说道,“我说怎么离得老远,都能闻到一股尿骚味。”路霄一边说着,一边一脸嫌弃的用手在鼻子面前煽动着,仿佛真的闻到了那股味道一般,身边的锦衣卫也立刻有样学样的,或是拼命捂住鼻子,或是嫌弃的伸手在鼻子面前煽动。 “呵,我们有没有卵你们家中的老母很清楚,倒是你们,哪怕是扒了那层狗皮,嘴里说出的话,依旧如同狗吠一般刺耳又令人厌烦。”何二伸手拦住暴怒的手下,面色不变,不带感情的反讽回去。 “找死。”这一次,换成了锦衣卫们勃然大怒。 “你们可以试一试。”东厂的番子们毫不示弱。 剑拔弩张,紧张的气氛瞬间便达到了极点。 第42章 酝酿 “怎么?难道你们想要跟随王金宝的脚步吗?”在还未到达之前,路霄便已然看到了背在其中一个番子身上的那具类似尸体的物体,心中十分讶异的同时,也想着要找机会试探一下,看看对方是否真的挖出了王金宝的尸体。此刻剑拔弩张,路霄终于找到了机会,似是威胁,实则试探的低声冷笑道。 “哼,你还是想一想,等下在下面见到了王金宝之时,该如何面对他的怨恨吧。” “呵,我倒是很想再杀他一次,但就凭你们这些废物,我担心只怕会让他失望啊。” 。。。 路霄与何二你来我往,唇枪舌剑,但手中的姿势却全都是一致的令手下的人冷静下来,不许冲动之下,抢先动手。因此,二人的言语越来越恶毒、犀利,但手下的人却愈发的冷静下来,一脸谨慎的握着各自的兵器,看向对方,提防着对方可能的偷袭。 看着对面的路霄言语越来越犀利,但气氛越趋于缓和,何二心中松了口气。 还好,看样子,对方还有理智,并没有因为身负皇命而嚣张自负,目空一切,对东厂依旧还是心存忌惮的。 这样就好,这说明还有谈的机会。 路霄心中同样松了口气。 虽然并不清楚对方是如何在这么短的时间里就查到了线索,甚至挖出了王金宝的尸体,但对面领头之人的意思,似乎并未有追查下去的意思,从其压制手下的动作也能看出,对方似乎也没有替王金宝报仇的意思。最最关键的是,经过数轮的试探,对方似乎是真的不知道李大力的身份。 如此一来的话,就能解决路霄最担心的几个问题了。 “若东厂真的能就此打住,不再深挖,就此放过此事的话,那就算让东厂知晓了我们秘密潜伏于此也可以接受。”思及于此,路霄的心情十分不错,“哪怕上面追责下来,也可以用查出东厂的秘密据点来回复,一失一得,功过相抵,想来应该不会遭受太大的惩罚。” 。。。 镇外,路霄与何二依旧还在互相试探于扯皮,镇中,东升客栈内的蒋钦此时却急的有如热锅上的蚂蚁。 此时已经到了他与何二定下的最晚时间,可何二却依旧还未有归来的迹象。 这让蒋钦既是担忧又是纠结。 担忧是自然的,此时他与蒋铭可谓是深入虎穴,外面那些悦来客栈的探子一直在严密的监视着,虽然行迹已经暴露,可对方的数量之多,哪怕是他有信心与蒋铭在出手之时便立刻解决掉两个,可剩下的那些暗探,却必然能够反应过来,将他们二人围杀于此。小命捏于人手,他如何能不担忧。 而纠结,则是因为这些暗探虽然还在密切的监视着自己,但看上去却似乎并没有动手的意思,可能是还不敢肯定自己到底有没有问题,可若是何二此时从镇外回来了,那无疑瞬间就暴露了自己的身份。 若是何二是与麾下的十名好手一起回来的倒还好,在他们的拼死护卫之下,他还是有很大机会全身而退的。但若是何二是孤身一人回来的,那悦来客栈的主事人又是个杀伐果断的性子的话,那只怕到时候就真的是九死一生了。 要真是这样的话,那何二还不如不回来呢。 蒋钦急的如热锅上的蚂蚁,同在东升客栈之中的李大力,则感觉自己此时仿佛正被架在火上烤一般。 蒋钦心中焦急,起码身边还有蒋铭能够帮忙分担一下心中的压力,镇外更有何二率领的十名好手待命。可他呢,除了自身这一百多斤外,就只有个可能被他连累,家破人亡的师侄路霄。 蒋钦渴望着立刻逃出东升客栈,逃离窑镇,化名李大力的高浒又何尝不是这样的想呢。但很可惜,他的机会比蒋钦还要渺茫。 看不到希望,心头便不免生出一阵懊悔之情。 “当时我不应该冲动之下答应路霄的。”躺在床上,高浒的脸上满是苦笑,“果然,多年的逃亡生涯我已经厌恶了吗?这么久以来一直平安无事让我大意了吗?”紧跟着懊悔而来的,便是自我反省,“若是这一次能够逃出生天,那我。。。算了,此时再想这些还能有什么意义呢。”摇了摇头,将懊悔、自责等情绪清除出脑海,高浒决定此时还是先想一想,在真的被抓之后,如何能够将路霄的责任撇清。 他孤家寡人一个,自小被路霄的祖父,自己的师傅收留,当年出了那般大的祸事,又是路霄的父亲,自己的师兄甘冒风险放自己逃离京城。 没有路家两代人,他这条命早就不知道死多少回了,现在也是该回报的时候了,更何况,这一次路霄的危机,还是因为要帮助自己才产生的,于情于理,他都不能连累了路家。 。。。 在路霄与何二正面对峙,蒋钦与李大力有如热锅上的蚂蚁一般着急的时候,差不多可谓是一手策划了这一切的白十二,睡的正香。 他倒是很想看一看他亲手策划的这一切,最终会将事情导向何方,但之前的宴席之上,他实在是没有忍住悦来客栈不知从何处进来的好酒诱惑,在其他人都在上赶着拍路霄马屁,蒋钦顺势开口试探的时候,早已知晓蒋钦身份,猜出了路霄可能会作何反应的他,完全是放开了嘴,就着平日里根本不可能吃到的各种美味,一副饿死鬼投胎的架势,胡吃海喝。 在路霄装作喝醉了,一脸怒气的被赵清架走,宴席散会的前夕,已经喝的醉醺醺,走路都变得左摇右摆起来,气得费劲架着他回来的孙吉,差不多骂了一路。 不过,他这样的表现,倒是很符合他之前小乞丐的身份,在此时东厂、锦衣卫两大特务机构精英扎推的情况下,倒是进一步的将那些可能投到他身上的怀疑目光,全都一一弹开,进一步洗清了自己身上的嫌疑。 只是,若是让他知道了自己会就此错过后半夜那场大戏的话,不知道他会不会后悔自己的贪杯。 第43章 夜逃 压力就是动力。 这句话无论是用来形容人的心理,还是用来解释物理运动都能算是十分合理有效的。但同样的,就如同操作不善的蒸汽锅炉会因为压力过大而爆炸一样,人的压力若是过大,自然也逃不过爆炸的下场。 高浒作为朝廷的逃犯,多年来一直隐姓埋名,东躲西藏,这样的日子并不好过,物质是一方面,精神方面的压力同样也不容小觑。但有失必有得,这样的日子过的久了,他的心理素质便锻炼了出来,哪怕是此时急得如热锅上的蚂蚁,他也依旧能够安静的躺在床上,闭着眼睛,在心中思索着自己的未来,思索着路霄的未来。 与高浒相似的,则是贵为六品武官,身居百户之位,却能够近十年如一日的如普通的商户一样,忍受着那些以前根本不被他看在眼里的衙门胥吏盘剥,忍受着以前可能随手就杀了的地痞无赖们的敲诈勒索,努力的在表面经营着看似普通的绸缎庄,暗中操持着东厂的秘密据点,甚至还在努力了数年后,就使这个表面上的绸缎庄在整个新安县城内小有名气。 能做到这些,蒋钦的心理不可谓不强大,因此,虽然随时都有可能会丢掉性命,但他也同样稳如泰山,表面上依旧波澜不惊。 而与二人相对应的,便是不久之前才从京城派遣到蒋钦手下的小伙计蒋铭了。 客观上来说,蒋铭是有几分聪明的,观察力更是算得上优秀,否则他也不会那么快就发现白十二留下的线索,并由此分析出白十二所表达的意思,找到下一个更重要的线索,进而取得突破性的进展。虽然这一切背后都有白十二的推波助澜,但他的能力也是不可否认的。 但聪明却并不意味着心里稳重,相反,聪明的人因为心思活泛,大多时候,都是有些跳脱,甚至毛躁的,而既聪明又稳重的可谓是少了又少,只有经历过无数挫折,或是大的变故,才会逐渐改掉这样的毛病,成年人谓之“成长”。 而蒋铭却并未有太多的挫折。 虽然从京城被派遣到小小的新安县勉强能算得上是个小挫折,但此时京城之中,从宫中到民间都不喜,甚至厌恶东厂的氛围,逼迫东厂不得不主动收缩,将大量的人员派出京城,所以,对蒋铭来说,这根本就算不得挫折。 其实,也正是因为如此,蒋钦才会派他跟随何二一起前来,与王金宝接头,希望能以王金宝为例,给他一记当头棒喝,令他受到打击之下,能够收收心,有所成长。 但事与愿违,王金宝突然失踪,何二几天的努力打探下,依旧毫无线索,一筹莫展,而他却误打误撞,成功获得了白十二故意留下的线索,接下来的一连串事件中,更是屡有功劳。他不仅没有受到打击,反而有些因为这一连串的功劳而颇为得意。 在这样的情况下,当蒋钦为了在最坏的情况下,能够获得蒋铭全力的支持,而将心中的种种担忧和盘托出后,刚刚还在为自己这次立下大功而洋洋自得,憧憬着不久后能够凭这次的功劳返回京城的蒋铭,瞬间便有些慌乱起来。 本来对蒋钦的话,他是有些不信的,毕竟他们可是东厂的人,但马上,他就想到了死掉的王金宝。 王金宝的死,他可谓算是第一个推测出来的,对方既然已经杀了一个王金宝了,又还会怕再杀第二个,第三个王金宝吗?他这样询问着自己,心中已经有了答案。而再一联想到他与王金宝那十分相似的经历,不禁使他愈发惊恐起来,害怕自己真的会变成王金宝第二,悲惨的死在这偏远的小镇之上。 他不久前才立下大功,刚刚还在憧憬着回到京城,他不想死。 因此,自蒋钦在迟迟等不到何二归来后,略带担心的将二人此时的处境告诉他之后,他的心便彻底的乱了,虽然表面上他还能勉强维持的住镇定,但内心中复杂汹涌的情绪,早已将他的内心冲击的七零八落了,各种各样的念头更是止不住的不停涌上他的心头。 终于,在蒋钦有些疲累的躺倒在床上,闭上眼睛,打算休憩片刻,以便在出事之时保持最佳状态,命他注意着外面的动静之时,他终于承受不住犹如海潮一般汹涌的情绪冲击,心态崩溃了。 崩溃的他,心中只剩下了一个念头——逃命,而至于如何逃命,心乱如麻,已然崩溃的他,却是想不出来的。 就在这样的情况下,他选择了赌,赌外面那些暗探并不会发现他,或者说,并不会在他打开后门,牵出奔马,纵马而逃之前发现他。 他的动作不可谓不小心,不谨慎,但很可惜,在四五双眼睛的共同注视下,他想的有些太天真了。 自他打开房门的那一刻,监视的目光便立刻聚到了他的身上。不过,虽然他的行迹有些可疑,但监视的锦衣卫暗探依旧没有做什么多余的动作,只是分出两个人密切的注意着他的行动,剩下的人则依旧监视着房间,他们清楚,相比起年轻的蒋铭,蒋钦才是更重要的那一个。 但很快,当发现蒋铭的目标是后院的牲畜棚时,暗探们无法再坐视不理了,只留下两个人继续监视着房间里的蒋钦,剩下的四人瞬间逼近了靠近牲畜棚的蒋铭。 哪怕心情再怎么慌乱,蒋铭也察觉到了后面飞速靠近的暗探,明白自己的目的已经完全暴露了的他,也不再掩饰,立刻脚下发力,全速的奔向牲畜棚,准备随便寻一匹马便立刻离开,甩开后面那群夺命鬼。 但很快,他就傻眼了,因为待他奋尽全力,终于奔到偌大的牲畜棚之中后,才愕然的发现,偌大的牲畜棚之中,除了那头他熟悉的驴子之外,就没有任何一头多余的牲畜了。 直到此时,他被各种乱七八糟的心思所塞满的脑袋,才终于记起,他和蒋钦、何二似乎就是东升客栈中最后的三名客人了。。。 第44章 出手 就在蒋铭有些傻眼的看着牲畜棚中那头无比熟悉的驴子,近乎陷入绝境的时候,屋内在蒋铭开门的一瞬间便睁开了眼睛,却看着蒋铭离开,毫不做声的蒋钦,终于下定了决心。 虽然蒋铭的作死行为有些出乎他的意料,但作为一个经历过数十年风雨的老江湖,他却在第一时间就想好了对自己最有利的应对办法。 在蒋铭推门离开后,他便立刻坐起,悄然的来到窗边,观察着外面的动静。 一切和他想的差不多,蒋铭的贸然行动,果然吸引了大多数盯梢暗探的注意力,刚刚足有五六双一直盯着房间的眼睛,此时只剩下了两双,当然,这只是他观察到的情况,他也不敢肯定,是否还有更加隐秘的眼睛,能够避开他的观察,同样也在监视着房间。 但蒋钦心中十分清楚,现在已经是绝佳的时机了。 他很清楚,蒋铭那个蠢货是注定要失败的,无非就是被生擒还是被当场格杀的区别,但不论蒋铭的下场如何,在处理了蒋铭之后,刚刚那些离开前去追击蒋铭的暗探必然还会返回,继续监视着房间,监视着他的一举一动,到时候,没有了蒋铭这个帮手,他的胜算会降到谷底。 所以,只有现在,只有在大半暗探都已被蒋铭吸引过去的现在,他才有最大的逃生几率,只要逃出了窑镇,与何二一行人会和,他成功逃生的几率便能有八成。 但此时却依旧还不到最佳的时机。 蒋钦侧耳倾听着外面的动静,他在等,等待着蒋铭不甘就这么失败,奋起反抗,争夺最后一丝渺茫的机会,只有那时,才会是他最好的时机,此时他若是出手了,反倒会白白便宜了蒋铭那个蠢货。 终于,耳畔响起了纷杂、无序,丝毫没有频率可言的脚步声,时不时还会夹杂着蒋铭的不甘的吼声。 蒋钦知道,他的机会终于来了。 “多年未曾出手,也不知江湖上是否还有人记得我的名号啊。”随手从钱袋之中掏出几枚铜钱在手中把玩的蒋钦,注视着外面的两个暗探,心情颇有些复杂的喃喃自语道,下一刻,他的手却空了。 “啊!”继而,一声惨呼便响了起来。 “果然,还是生疏了啊。”听到这一生惨呼,蒋钦却似乎有些不太满意的轻轻的摇了摇头,嘴上这般说着,他的动作却没有丝毫的停滞,惨呼刚刚响起,刚刚还在窗边的蒋钦,一个跃步便已踹开了房门,刚刚还空着的右手,不知何时又出现了几枚铜钱,这一次,在月光照耀之下,他的动作清晰可见。 只见他看似随意的一扬手,下一刻,在月光照耀之下,天空中似乎有几个影子飞过,但眨眼间,却又消失在了月光下,仿佛刚刚的影子只是幻觉。 但又一声惨呼的响起却告诉所有人,刚刚的影子并不是什么幻觉,相反,那影子代表着死亡。 。。。 “糟糕,中计了!”不远处的牲畜棚中,四名锦衣卫的校尉与力士已将蒋铭逼到了绝境,似乎下一刻便能够将其一举成擒。就在此时,耳边响起的惊呼却令他们心中大震,有些惊慌的看向声音传来的方向,不知道自己此时是该先将蒋铭擒住后再过去帮忙,还是该放下看上去并没有蒋钦重要的蒋铭,立刻赶过去帮忙。 但还未等他们有所决断,下一刻,又一声惨呼便再次传来。 “全力出手。”领头的校尉咬了咬牙,有了决断,冲着其余三人大喝一声。 互相之间十分熟悉的三名力士自然明白校尉的意思,下一刻,本就险象环生的蒋钦,境遇愈发的凶险起来。 终于,在死活不论,四人全力出手的情况下,本就左支右拙的蒋铭,在勉强支撑了两招,奋力架开第三个力士的拳头后,终于还是便被领头的校尉抓住了胸前的空隙,一拳击中了胸口,喷出一口血倒飞出去。 “走!”熟悉自己拳头上有多少力道的校尉,在蒋铭吐着血倒飞出去后,连看都没看他一眼,便率先一扭腰,脚下发力,奔向蒋钦的房间,身后,同样熟悉校尉武功的三名力士,无声的全速跟上。 。。。 孙吉的房间中,孙吉有些哆嗦的蜷缩在阴暗的角落之中,听着外面的动静,心中暗暗后悔自己今天为什么会选择住在客栈,而不是回家。家中的悍妻虽然凶悍,最近一段时间更是不知道因为什么原因,脾气愈发的古怪和暴躁,对他横挑鼻子竖挑眼的,总是能找出各种乱七八糟的借口来对他又打又骂的。但是,妻子再怎么对他打骂,也无非是受些皮肉之苦,现在,他可是有性命之危啊。 “也不知道最近是到了什么霉,各种狗屁倒灶的事怎么净在我们东升客栈里发生啊,难道我真的惹到什么脏东西了?”之前本来就有这种想法的孙吉,此时这个念头不由的更加坚定了,“不行,这一回要是能逃得一命,我明天就立刻去禅堂寺里烧烧香,去去霉气,镇镇邪祟。” 孙吉这个喝了个半醉平常人尚且能够觉察到外面不同寻常的动静,在宴席上一直没怎么喝酒,最后更是通过路霄的反应察觉到了蒋钦有可能有问题的高浒,如何能够察觉不到? 在蒋铭想要自己逃命,四个暗探紧随其后的时候,他便有了察觉,待到那边打斗声响起之时,他更是已经打起了十二万分的精神,密切的注意着外面的动静,思考着自己接下来该如何做,才能对自己,对路霄更有利。 而不久后传出的惨呼却让他原本还算镇静的心乱了一下,而当第二声惨呼紧跟着立刻响起之时,他终于有些坐不住了,大致的打量了一番外面的动静,并未发现有人监视后,便悄悄的推窗而出,准备看一看情况。 但生活就是这般精彩,他才刚刚离开房间,以最快速度解决掉两个暗探的蒋钦便迎面撞了过来。 而此时,引发这一晚骚动的白十二,睡的正香。 第45章 变故 “蒋东家,这么晚了还不睡,出来赏月吗?”迎面撞上了蒋钦,李大力双眼微眯,脸上带着微笑的轻声问道。“可今日又非满月,一弯残月也值得蒋东家你夜不能寐吗?” “呵,我哪有李兄弟你这般的闲情,”蒋钦看到隐隐堵住自己去路的李大力,心中有些惊骇,显然他也和何二一样,没有想到李大力这个在王金宝到来之前就已经进入东升客栈的厨子,竟然会是悦来客栈的人,但见惯了风雨的他,自然不会将这种情绪表露出来,“若非有人苦苦相逼,我何尝愿意在这深夜时分苦苦支撑。倒是李兄弟,这么晚了为何还未入睡?” “蒋东家这话就有些不对了,我身为客栈一员,骤闻异常响动与惨叫,如何还能安然入睡?”李大力摇了摇头,看着蒋钦低声说道。 “哈哈,”蒋钦仰头大笑,但马上便止住了笑声,脸色阴了下来,一双眼睛阴鸷的死死盯着李大力,声音带着愤恨和讥讽,“如今你倒是知晓了自己是东升客栈的一员,为何你动手杀了王金宝之时却想不到呢?”话音未落,不知何时出现在手中的铜钱已然带着破空声飞向李大力的周身要害。 “砰砰砰。”三声清脆的声响近乎同时响起,李大力看着衣袖上的裂口,神情变得更加紧张起来,在发觉蒋钦暗器出手后,他便立刻拔刀应对,但终究还是未能全部击飞或是躲过,被最后的一枚划破了袖口,差点一点便被割到了手腕。 不过,蒋钦的金钱镖终究还是未能对他造成实质的伤害。他原本还想要开口讥讽一下蒋钦,但还未待他开口,便发现对面的蒋钦在他全力应对金钱镖之时,已然脚下奋力,在墙上借了几次力,几个腾跃后,已然上了房顶,正向着镇外的方向发力全速奔去。 “狡猾的老狐狸。”看着马上便要顺着房顶跳向墙外,离开客栈的蒋钦,李大力不由的在心中大骂起蒋钦的狡猾来。蒋钦刚刚语气愤然的提起王金宝,对他全力出手,让他还以为蒋钦是真的要与他不死不休,为王金宝报仇呢,结果没想到,转瞬之间,对方便已然如兔子一般逃了。 而就在他想要跃上房顶,紧追着蒋钦而去的时候,那四个不久前才解决了蒋铭,全力赶来的锦衣卫校尉、力士,已然杀到了近前。 “蒋钦向镇外逃了,你们速速随我追捕。”李大力看着四人慢下来的身影,如何还不清楚四人的想法,他立刻以命令的口吻声色俱厉的对着四人喝道。然后,便率先跃上房顶,追着蒋钦全力追了过去。 对于李大力,四人倒是还算熟悉,毕竟当初就是他们负责监视对方,之前也是他们在跟踪时被对方给甩掉的,这对他们来说,可以算得上是耻辱,所以,心中对对方其实是颇有敌意的,但此时听到对方的语气,再联想起之前路霄那种模糊的态度,心中却有些拿不定主意了。 “跟上,”看着手下的三名力士全都看向自己,校尉咬了咬牙,做出了决定,“那个蒋钦杀了我们两个兄弟,现在抓住他才是最重要的。”时间仓促,他也不好多做解释,只能匆匆说上一句,便率领三人跟随李大力,飞奔向镇外追去。 此时,镇外还在对峙的路霄与何二,尚不知道东升客栈内发生的变故,依旧在那里展现着各自的嘴舌之利,看似火气越来越大,气氛越来越紧张,但动手的迹象却依旧近乎没有。 很显然,无论是路霄,还是何二,在互相奚落、怒骂、试探了这般久后,心中都已经有了自己的判断与决定,不想真的就这么厮杀起来。 但二人大多数的手下却显然并没有他们这样敏锐的观察与判断,握着武器的手依旧没有松懈,哪怕手心在这略显寒冷的深秋里因为紧张而出了汗,也不敢从武器上拿开,生怕下一刻,在自己擦汗之时,就会与对方搏杀起来。 若是正常的情况下,有着路霄与何二这两个领头之人压制,就算气氛变得再紧张三分,双方也不可能打起来,毕竟,不同于那些桀骜不驯,没有太多规矩的江湖门派中人,无论是锦衣卫还是东厂,哪怕身上有再多的江湖味,其根子依旧还是朝廷的机构,终究还是规矩森严的组织。 可就在路霄与何二心中愈发肯定今天不用与对方拼的你死我活,能够依靠口舌与“规矩”解决剩下的问题之时,变故出现了。 变故自然就是为了逃命,正全力向镇外奔逃的蒋钦。 面对突然挡住生路的李大力,在不敢确定能迅速解决对方的情况下,他选择了兵行险着,赌一把李大力参与了王金宝被杀之事,希望能够让对方震惊之下,心生慌乱,再配以他的暗器偷袭,给他创造逃命的时机。 果然,他赌对了,李大力当真有了一丝慌乱,被他觅得了绕过对方的机会。他倒是也想过趁机杀了李大力,但考虑到身后还有不知多少人正在全力追杀自己,他最终还是选择了放弃这个诱人的念头,选择了闷头逃命。 终于,在身后李大力五人追的越来越紧之时,他看到了自己逃出生天的希望。 只是,为什么看上去人数有些不对? 离得有些远的蒋钦还不知晓何二已然被发现,并被路霄带人堵住了,不知道,悦来客栈是锦衣卫据点的事实,更不知道,其实路霄的心中已然有了与东厂和平解决这件事的想法。他就这么有些慌乱,有些冒失的撞了进来。。。 就如同一颗火星掉入了油锅,原本还能被何二压制住的东厂番子们,在见到了狼狈逃命的自家百户,以及在其身后追杀而来的李大力五人后,瞬间便神情紧张的拔出了武器,杀向对方,准备接应蒋钦逃命。 而早就提防着对方的锦衣卫们,自然不甘示弱,瞬间便拔刀在手,与对手厮杀在一处,阻止对方越过自己,靠向飞奔而来的蒋钦。 只有路霄与何二看着对方,眼中露出一丝疑惑,嘴角苦笑连连的摇着头,似乎对现在的情形颇感无奈,不是真的想与对方展开厮杀。 但下一刻,双方的刀却已经无比凶狠的撞到了一起。 既然事已发生,那便只有你死我活了。 第46章 影响 蒋钦的脸有些黑,常年呆在绸缎庄之内经营生意的他,自然不可能是被晒黑的,他的脸是被气黑的。 由他引发的这一场惨烈厮杀,很快就变成了追杀,实力远比不上锦衣卫的他们,成为了被追杀的对象,而直到损失掉了八名好手后,他与何二才在剩下两个人保护下,才勉强在快到天明之时,靠近了新安县城,逃过了锦衣卫们近乎一夜的追杀。 但侥幸逃得性命并未让蒋钦的心情好过多少,因为这一次,若是算上死掉的王金宝,九成可能已经死了的蒋铭,短短不到十天的时间里,东厂在新安县里的秘密据点,损失掉了差不多三分之一的人员。 这已经是足以令整个据点伤筋动骨的损失,可比这更惨的是,这一回损失掉的,大多都是武功高强,办事麻利的好手,若是按实力算的话,整个据点的实力这一次差不多要下降一半,甚至还要多。 这让本就为实力衰微,难以为继而深感头疼的蒋钦如何能不脸黑如碳。 但蒋钦心中更清楚的是,相比起接下来要面对的麻烦,死几个人的事情根本就只能称得上是小事。 这一次,因为他引发的东厂与锦衣卫之间的争斗,可谓是十分血腥,自然动静也不小,加之他是连夜逃出窑镇的,待到天明后,那些听到昨夜厮杀动静的窑镇镇民,必然能够从他的消失与昨夜的厮杀动静找出联系。 也就是说,他的身份暴露了,哪怕那些八卦的商户们不知道他东厂的身份,也无法阻碍他已经无法继续维持蒋记绸缎庄东家的身份了,进而,作为秘密据点的整个绸缎庄同样无法继续存在下去了。东厂在这里花费了近十年的努力心血在一夜之间就化为了乌有。 损失如此惨重的情况下,蒋钦觉得自己这一次能够逃得一命就差不多已经是祖坟冒烟,不敢再有太多奢求了。 不过,一想到悦来客栈不过才刚刚建立还远不到一年,蒋钦的心中便很是快意。 他以及他代表的东厂,在这一次损失可谓十分惨重,但那群锦衣卫的下场显然要比他还要凄惨。 什么事都怕比较,蒋钦比较之后,心中便平衡了许多。 向何二下了马上开始做最后的收尾工作,随时准备撤离的命令后,蒋钦便紧皱起眉头,思索着这一次该如何向厂公交代,如何措词才能尽量撇少自己身上的罪责,减轻厂公的恶感,从而减轻自己可能受到的责罚。 “只可惜,当今圣上继位后就将王督公发配去凤阳守陵去了,新任的这位督公我却是从未见过,实在有些难以揣测其性格啊。”对着面前的白纸思索了许久之后,蒋钦苦笑的摇起了头。 。。。 蒋钦因为不知道新任厂公的性格而头疼于如何遣词造句,十分熟悉自己顶头上司左千户性格的路霄,却更是头大如斗。 虽说昨夜一场大战,锦衣卫占尽了上风,最终哪怕是算上东升客栈里被蒋钦用暗器偷袭而死的那两个力士与校尉,也不过是只付出了不过五人伤亡的代价,就换掉了对方八名好手的性命,可谓是十分出色的成果了。 可这却还是根本无法掩盖最大的错漏。 他们暴露了身份。 虽然不至于像蒋钦与蒋记绸缎庄那般显眼,可却也差不了多少,哪怕镇上的那些商户、镇民们都不说,他也能够看出这些人眼中态度的变化。 很明显,经历过昨夜的事件之后,所有人看向悦来客栈的眼中全都已经带上了深深的畏惧。哪怕并不知晓他们就是令人闻风丧胆的锦衣卫,也不妨碍普通人担心受到牵连的心理产生。 若他只是如蒋钦一样,不过是奉命前来建立秘密据点,潜伏下来,探查民情、官情的倒还罢了,无非就是和蒋记绸缎庄一样,立刻撤离,远离新安县,就此消失,让上面再派一批新人前来过来就是了。 可他们不同啊,这一次建立悦来客栈,他们可是带着上面明确布置的任务过来的,现在任务还官们,也应该要动起来了吧。 第47章 京城 京城。 地处北方顺天府,虽不如高皇帝时的应天府那般繁华,却因为北地寥廓,自有其一派大气景象。 但对于生活在其中的朝官们来说,其舒适程度却自然远比不了地处江南的应天府了。可若是询问他们是否愿意离开这里,前往舒适的应天府,那换来的必然是一通臭骂,乃至是毒打。 原因也很简单,两个字——权力。 无论是江湖还是朝廷,混迹其中的江湖人和朝廷官员从骨子来说并无任何区别,追求的都是名望、权力,区别只在于各自取得的方式罢了。 同样的,正如不同的江湖人依靠的不同的方式去扬名立万,不同的官员想要获得权力依靠的方式也各不相同。 而其中如同江湖魔道一般,见效最快,但后遗症却也最多的方式,则是与宫中的权宦或是宠妃交易,甚至是卖身投靠。这样的例子,数年之前的朝堂之上,到处都是。 但正如同魔道武功很容易走火入魔,杀敌一千,自损八百一样,这样得到权力的方式自然也是颇为危险的,甚至身死族灭都只无法算是凄惨,最惨的下场,无疑就是史书永记,遗臭万年。这样的例子,今皇登基之后,同样不少。而且这些可以当做例子的名字,有很大一部分是互相重合的。 虽说当今的皇帝,是个宽厚性子的人,不像开国的那位一般刻薄寡恩,但性命无忧,却显然并不代表能继续手握权力。一朝天子一朝臣,新皇已经登基近五年了,朝廷之上的老面孔已经不多了,那些当初与先帝宠妃有牵连的,更是已经连一个都看不到了,倒是那些当初与前任东厂督公尚明眉来眼去的,到还有一些得以继续留在朝廷之上。 王不仕便是这样一个漏网之鱼。 当然,他能成为漏网之鱼,实在是因为他这条鱼有些太小了,工部给事中,从七品下,勉强也就比那些不入流、半官半吏的八九品要强一线,再加上前任东厂督公尚明一直被统领西厂的太太监王芝死死压制着,根本兴不了风,做不了浪,他这个与东厂有染的小鱼,才能侥幸逃过一劫。 几年时间过去了,他的官职没有多大的变化,无非就是把那个“下”字去掉,在给事中前面加了个“右”字罢了,发财谈不上,升官倒还算是升了的,对他一个不受待见的同进士出身的官员来说,不能说好,可也绝称不上是糟糕。 今皇刚登基那两年,当年投靠尚明的事情却始终如一根鱼刺一般横在他的心底,令他时不时的就要担惊受怕一番。尽管从其继位之后的种种表现来看,今皇是个少有的仁厚之君,可架不住那些同样在朝为官的言官们喜欢搞事啊。 他本身就是科道言官,如何不清楚那些“同行”们的尿性。 若是他的这件往事被捅了出来,这几年来,一直因为今皇的勤勉、知人善用而只能喷一些无关痛痒的小事的“同行”们,一定会像闻到了粪坑味道的苍蝇一般,一拥而上,渴望踩着自己扬名立万,博个美名的。 好在,东厂的督公尚明,早在今皇登基之时,就已经被发配到凤阳种菜去了,让他的担忧少了许多。随着时间一天天的过去,到现在今皇已经继位五年了,连他自己心中已经渐渐的淡忘了,或许说刻意让自己忘掉了这件事。 可生活总是喜欢在无意间就给你来个“大惊喜”。 王不仕想要忘记这件事,但有人却想要提醒他。 “你是谁?!竟然敢闯进朝廷命官家中,当真以为官府手中刀不利,斩不下你们这些宵小的头颅吗?”这一日,下值回到家中的王不仕,刚走进书房,便看到了一个一个身穿粗布短袍,面白无须的年轻男子正坐在自己的书桌前,好似在等待着自己一般,不由的心中惊怒,立刻便一脸愤然的张嘴怒喝起来。 “王大人不用这般激动,”那年轻人却依旧一脸淡然,轻轻的摆了摆手,指着房中的椅子,如同主人一般,对他说道,“还是先坐下来,我们再慢慢的谈。” “哼,当真可笑,在吾家中,为何要听你的指派,坐在客位。”看着年轻人的神色与动作,王不仕更是怒火中烧,但马上,他的因为愤怒而变得有些红的脸色便变得惨白。 “王大人,这话可别说的太满。”年轻人身体后倾,靠在椅背上,面带讥诮的开口说道,“别的地方不敢说,这书房,我想来还是可以做主的。” “你,你,你是。。。”虽说只是同进士出身,但能够从数千举子中更进一步,王不仕显然不是蠢人,稍一琢磨,便听出了年轻人背后的意思。 “看来,王大人已经记起了往事。”年轻人脸上的讥诮已然变为了毫不遮掩的得意,“那你觉得,这书房,我做不做得了主人?” “不知公公驾临,下官唐突了。”形势比人强,刚刚还一副无比愤慨模样的王不仕,此时已经如霜打的茄子一般,蔫了,板着脸,却不得不低下头,对年轻人作了个揖。 “小人只不过是替厂公跑腿的下人,当不得王大人的这声‘公公’,更受不得这士子之礼。”嘴上客套着,但年轻人却依旧保持着之前倚靠着椅背的动作,只是随意的摆了摆手。 “不知小公公今日来可有什么指教?”心中恨不得立刻上前掐死对方的王不仕,咬了咬牙,最终还是放弃了这个诱人的念头,很是生硬的开口问道。 “不敢谈指教,”年轻人依旧如之前那般嘴上客气着,身体却纹丝不动,“只是听说王大人近来官途不顺,所以想来给王大人送个功劳。” “当今圣上最厌恶你们东厂,近年来更是对东厂屡有不满,难道你们厂公还不明白自己的处境吗?”王不仕眉头紧皱,略有不满的看着他,“现在已经不是先帝在位了。” “王大人不用这么害怕,”年轻人对王不仕的“好心警告”不以为意,“厂公让你参的不是朝堂上的哪位大人,而是你们同样讨厌的那群人。”年轻人终于直起身来,面带轻笑的看着王不仕。 “怎么样,王大人?这可是你绝佳的机会啊,若是你把握不住的话,那可就便宜你的那些同僚们了。” 第48章 莫斌 莫斌,锦衣卫指挥使,正三品堂上官。 在宰相被废的朝堂之上,可谓是仅次于六部尚书的存在,而若是再考虑到锦衣卫是直属于皇帝的特务机构这一点,身为锦衣卫指挥使的莫斌,可算得上是位高权重。 但锦衣卫这个机构的性质却也导致了朝廷之上的文武两班对其都没有太多的好感,尤其是在经历了先帝朝最后几年的黑暗混乱后,无疑更是如此。 而今皇自登基后便亲近朝臣,厌恶东西两厂为首的特务机构的性格,无疑使得莫斌自担任锦衣卫指挥使以来就如履薄冰,不敢有丝毫的大意。 不过,随着在位时间越来越久,今皇也迅速的成熟了起来,在处理政事时也开始逐渐感受到朝官们的掣肘,言官们的啰嗦,以及底下官员的互相包庇,逐渐开始认识到了直属于自己的锦衣卫与东厂的作用,莫斌的日子才逐渐变得好过起来。 可随着皇帝的信重,朝堂之上的官员们,尤其是那些擅长耍嘴皮子,鸡蛋里挑骨头的言官们,对他也愈发的不满起来,近些日子以来,莫斌感觉自己的压力也越来越大,行事也愈发的小心谨慎,生怕被那些令人厌恶又畏惧的言官们抓住把柄,参上一本。 但许多时候,麻烦并不是你想躲掉便能躲掉的,已经自认无比小心的莫斌,最终却还是没有躲掉言官们的攻击。理由,则是在千里之外的淮安府中的某个小镇之上,锦衣卫恃强凌弱,不顾百姓安危,竟与东厂在镇上火并,造成了十分恶劣的后果与影响。 莫斌在第一次听到这些的时候,感觉脑袋里都是空的,千里之外的小镇上发生的事情,连我这个锦衣卫指挥使都不知道,你们这些言官们是从哪儿打听到的,难道你们都是千里眼顺风耳吗? 不过,身为已经掌管锦衣卫数年的指挥使,他马上就明白了事情的关键。 东厂。 虽然言官们在参他的时候,同样没有放过东厂,但莫斌还是立刻就敏锐的察觉到了,这件事的背后有东厂的影子。 只是莫斌有些不明白的是,东厂与锦衣卫明争暗斗多年,哪怕是比这规模更大,死伤人数更多的火并场面都不少见,怎么这一回会如此反常的主动将这个可以算作是污点的事情泄露给他们同样厌恶的言官们,甚至还推波助澜呢? 敏锐的直觉告诉他,这件事很不正常,背后肯定有他也不知道的情况。 想到这里,哪怕之前被言官们大肆攻击都没有多少生出多少火气的莫斌,心中的怒火立刻熊熊燃烧起来。他已经执掌锦衣卫五年了,早已不是刚刚上任之时颇为生疏的那个雏儿了,经过数年的努力,他已经自认将锦衣卫牢牢的掌握在了手中,却没想到,突然就被狠狠的抽了一巴掌。 身为锦衣卫指挥使的他,竟然还是通过言官们的嘴,才知晓这件锦衣卫数日之前就参与的事。 看样子,有些人已经把锦衣卫的家法抛诸脑后了! 莫斌走在宫中,双眼微眯,眼神冷厉。 今皇是个仁厚的性子,不喜见血,可这并不代表被今皇提拔的他也是这样的仁厚之人,本来,仁厚之人又如何能够掌控的了满是冷酷、血腥的锦衣卫呢。 “莫大人,莫大人。”就在莫斌想着回去之后该如何整肃锦衣卫的时候,一个小太监颇为着急的远远的跑了过来,待看到莫斌的身影后,脸上顿时露出一阵喜色,加快脚步跑到近前,有些尖利刺耳的声音响了起来。“莫大人,陛下召见。” “有劳刘公公了。”看着有些气喘吁吁的小太监,莫斌心底不由的叹了口气,在他想来,这一次,应该又要遭受皇帝的唠叨了。 今皇是个仁厚之君,若非重大的错漏,很少用刑,甚至连声色俱厉的责骂都很少,但同时,也是个喜好唠叨的性子,每当近臣犯了些许小错,被言官揪出来后,便会招致近前,唠叨一番。对莫斌这样掌握锦衣卫,杀伐果断的武人来说,他宁愿自己这位陛下下令责打自己二十廷杖,也好过一脸恭谨的坐在那里听其唠叨上近半个时辰。 “嘿。”显然,同朝为官,知晓皇帝喜欢唠叨的大臣并不少,因此,在看到莫斌被小太监领着前往乾清宫那一脸垂头丧气的模样,不少大臣的脸上都露出了或是幸灾乐祸,或是心有戚戚的模样。倒是那群言官,一边脸上露出无比羡慕的神色,一边还在嘴中对皇帝包庇莫斌的态度表达着不满。 不过,哪怕是他们自己心中也很清楚,哪怕是死了不少人,这件事也的确只是小事,想要依靠这件事就扳倒莫斌这样颇受皇帝信重的大臣,无疑是白日做梦,若是死的那些人里包含平民百姓的话,他们还能再闹腾闹腾,可这一次死的全是锦衣卫和东厂的鹰犬,他们就实在无法再多说什么了,身为言官,他们最闹腾,可也知道要适度。 不过想到这一次能让莫斌难受几天,他们心中还是兴奋不已,不少人开始张罗着下值之后去喝上几杯庆祝一下。。。 “臣莫斌参见陛下。”乾清宫书房内,莫斌硬着头皮走了进去,他已经做好了准备,忍受接下来有可能长达半个时辰,甚至更长时间的唠叨。 “莫卿免礼,坐吧。”书房的主人,同样也是这个国家的主人,立刻放下手中的奏章,抬手对莫斌说道。他十八岁继位,今年不过才二十三岁,但从小体弱多病,加之继位以来便日夜操劳国事,看上去却有些憔悴显老,不过,那双属于年轻人的眼睛却依旧清亮,配合上他带着和煦笑容的面庞,显得有些温暖。若非身穿团龙袍,身处乾清宫,看上去和邻家因为家尊早逝,不得不扛起整个家庭的年轻人并无多少区别。 “谢陛下。”哪怕已经和这位年轻的皇帝相处五年了,莫斌每一次见到对方,心中却依旧有些感动,不管别人如何评价这位皇帝,对莫斌来说,能为这样一位勤勉仁厚的皇帝效力,是他这一辈子最自豪的事情,尽管有些啰嗦。。。 第49章 逆转 乾清宫外,莫斌抬头看了看头上没有移动多少距离的太阳,心中依旧有一些不真实感。 向来喜欢唠叨的皇帝,这一次竟然只说了不到一刻钟的时间,就放过了自己,这实在有些太过不寻常了。 不过,若是可能的话,他倒宁愿这一次皇帝能够如同往常那样,对他唠叨个半个时辰,甚至一个时辰,也不愿意皇帝这么快就结束这一次的谈话。 因为皇帝在这不到一刻钟时间里所说出的那些内容,令他差点维持不住脸上的神色。 脑袋有些混乱的莫斌哪怕是进了北镇抚司衙门,脑袋依旧有些混沌,皇帝在短短一刻钟之内所告诉他的那些情况,令他头大无比,不知道自己接下来到底该如何去做,才能完成皇帝对他的期许。 朝廷之上发生的事情,早已传遍了整个锦衣卫,明白这件事对锦衣卫来说意味着什么,更知道莫斌会如何愤怒的众人,神情全都变得紧张起来,生怕惹怒了心情肯定已经差到了极点的莫斌,成为不小心被殃及的池鱼。 “指挥使,这是左喜刚刚送来的请罪文书。”因此,当莫斌刚刚回到镇抚司,手下的文书虽然在心底已经将左喜骂了几百遍,还是立刻心情忐忑的将刚刚收到的左喜的文书送到了莫斌桌前。 “放下吧。”但令文书颇为意外的是,莫斌的语气中好像连一丝怒气都没有,之所以用好像,还是因为文书心中有些不敢肯定,因为在他看来,不管再怎么掩饰,莫斌也不可能一丝怒气都没有吧? “是。”不过,这却并不妨碍他赶紧放下手中这个烫手的山芋,匆匆转身从莫斌的眼前逃离。 文书的神情与动作尽收眼底,莫斌眼中露出一丝满意的神色,不管怎么说,这几年他对锦衣卫的掌控还是很有成效,但视线向下,看到了文书放下的那封文书后,莫斌却忍不住叹了口气,眼中的满意迅速的消失,满是复杂。 拆掉封漆,拿出里面的信函,随意的扫了两眼后,莫斌便再次叹了口气,将其扔到了桌上。 果然,如他所想,左喜在信中诚惶诚恐的向他请罪,但关于具体的情况,牵扯到的人员姓名,却连一个字都没有提起。 很显然,虽然他是左喜的上司,甚至掌管左喜的生死,但在皇命面前,哪怕他真的要杀了左喜,只怕左喜也依旧不敢吐露半个字。 “不过这个蠢货难道不知道东厂那些家伙们不可能替他保密吗?”莫斌又想起了今天那些言官们背后站着的东厂,心头不禁又涌起一股怒火。左喜因为身负皇命所以对他有所隐瞒,他可以忍下来,但他无法忍受这件事因为东厂而泄密,让锦衣卫在皇帝面前丢了面子,若是因此给皇帝留下办事不利的印象,那把左喜凌迟了都难洗清其身上的罪责。 想到这里,莫斌立刻拿起笔来,准备好好训斥一番左喜,令其打起精神,若是再出现什么纰漏,哪怕他身负皇命,也不会饶过他。 。。。 在莫斌写信怒斥左喜之时,乾清宫中,之前还和颜悦色,甚至略有歉意的向莫斌解释这件事的皇帝,此时却冷眼望着面前跪倒在地,甚至已经开始哆嗦起来的东厂提督江棕。 “陛下,奴当真不知那悦来客栈竟是陛下亲自命人筹建,更不知陛下有密令。。。”江棕近乎匍匐在地,声泪俱下的向皇帝解释着,但一直得不得任何回应的情况下,他却不敢有所动作,只能继续匍匐在地,大脑飞速转动,想着如何才能令皇帝相信自己。 说起来,江棕感觉自己真是倒了八辈子霉了。 先帝之时,他被赐到先皇后的宫中,本以为能就此飞黄腾达,至少小有收获,却没想到,没过几年,先皇后就因为和先帝宠妃的矛盾被废了,他作为皇后身边太监,自然也跟着倒了霉。 苦日子过了十几年,终于新皇登基,熬出头了,他也因为当年救护新皇有功,而成为了掌印太监,地位仅次于刘潜这位秉笔大太监,却没想到,先帝朝时无比强势的东厂,此时竟然被锦衣卫压了一头。 好不容易,这一回拼着杀敌一千自损八百,想要凭借前任留下的那些言官们的把柄,好好的教训一下莫斌,让其今后对自己尊敬一些。却竟然直接一头撞到了皇帝的手上,倒了血霉。 “好了,起来吧。”最终,看着江棕匍匐在地,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可怜模样,皇帝还是心软了,不管怎么说,对方当年算是看着自己长大的,对自己是有恩的,这一回也是因为自己,并未将事情事先告知与他,才会闹出这么一出闹剧来。 “谢陛下开恩。”听着皇帝的语气,江棕心中松了口气,看样子自己这一回就算要挨罚,也不会太重了。 “你可清楚这一次朕为何会对你这么生气吗?”但还未等江棕放松下来,皇帝便立刻问出了一个令他再次警铃大作的问题。 “这,这,请恕奴愚笨。。。”不动声色的瞥了一眼一旁的刘潜,发现对方却一副目不斜视的模样,江棕心中暗恨对方不帮忙,却也不敢再胡乱猜测皇帝的意思,免得招致新的怒火。 “既然现在想不通,那就回去之后慢慢想,”但皇帝却没有解释的想法,语气颇为不满的说道,“你现在身份不同以往,今后没事的时候,不要总想着争强斗胜,有空就多读读书。” “是是,奴回去之后一定多读书。” “既然事情你已经都知道了,那朕也就不再对你隐瞒了,”不置可否的摆了摆手,皇帝开口说起这次的事情,“回去之后,该如何处理我想也不用朕再教你了。”伸手阻止了江棕想要开口的念头,他继续说道,“不过,朕只有一个要求,这件事,东厂之中除了你之外,我不希望再有任何一个人知道,明白吗?” “是,奴明白,明白。”听到皇帝的话,明白这一次的危机终于已经解除了的江棕,心里终于彻底的放下心来。 而那几个被压在心底的名字,也再次出现在他的心中,只不过,这几个名字的结局在经历过这一场的危机之后,未来的命运却要发生了一百八十度的逆转了。 第50章 路辛到来 在京城中的朝堂、锦衣卫与东厂都对这件眼中的“小事”不再关注之时,在窑镇之上,悦来客栈迎来了一位贵客。 这倒不是因为这位客人的打扮有多么华贵,更不是因为这位客人如同之前来过的知县周贯一般地位超然。这一位单人单马,衣服因为长时间的赶路而变得有些脏污,脸色有些憔悴,头发油腻散乱的客人,之所以能够被成为贵客,只是因为,他是悦来客栈东家路霄的父亲。 虽然经历过那一夜的惊魂之后,整个窑镇上便开始流传起有关悦来客栈东家路霄的种种传闻,但随着时间的推移,在看到悦来客栈并未有什么异常的情况下,这种怀疑尽管还未消失,却也不至于让镇上的人对悦来客栈再像之前那般畏惧,避之不及。 这其中,周贯这位知县的作用可谓是居功至伟,在赵清的建议下,路霄在事情发生的第三天时,再次前往新安县衙,放下架子,请求周贯帮忙。而巴不得能够得到路霄这位锦衣卫百户人情的周贯,自然欣然应允,隔天便以赏秋日之枫树为名,再次邀请县中名流士绅,前往窑镇,而既然已经到了窑镇,那悦来客栈自然便是他们首选的落脚地了。 虽然周贯在新安县中名声不怎么样,甚至还被不少人在背地里骂做“周扒皮”,但这却也并不妨碍普通的平民因为周贯的行为而放下对悦来客栈的戒心与畏惧。 周贯身为堂堂七品知县,就算再招人讨厌,终归还是代表着官府,代表着秩序,在朝廷威望还在的年代里,那就是最好的招牌。 因此,待周贯一行人大吃大喝一番离开之后,悦来客栈又恢复了之前的模样,只是镇上的镇民们看待悦来客栈的眼神从之前的畏惧甚至是恐惧,变成了敬畏,不少希望借路霄与官府搭上关系的商人,在敬畏之余,更是有些谄媚。 终于勉强解决了目前的困境,路霄可谓是大大的松了口气,只要悦来客栈锦衣卫的身份没有暴露,那一切就都还在可控的范围之内,无非就是让悦来客栈从之前与知县周贯稍有关联,变成了现在的关系亲密,使悦来客栈的“背景”变得更硬了几分。这结果,路霄能接受,而且他相信自己的顶头上司左喜也能接受。 唯二令他烦恼的事情,就只剩下东厂与李大力了。 东厂的事情虽然麻烦,但路霄却明白那不是自己一个小小的百户就能插手的,他除了心情忐忑的在旁边祈祷上司左喜能摆平这件事外,别的什么都做不了,想破脑袋也不过是杞人忧天,自寻烦恼。 真正与他有关,而他有能够想办法解决的,还是李大力的麻烦。 说起来,李大力的事情,自从路霄头脑一热,请李大力跟随他返回窑镇开始,到现在依旧还是处在一个尴尬的境地。 路霄手下的锦衣卫们全都知晓李大力的存在,而且还知晓李大力应该与路霄有着某种密切的联系,一直都在等着他给出一个能够让他们信服的解释。但到现在,差不多一个月都快过去了,路霄还是“守口如瓶”,未对他们吐露半句有关李大力的消息。这让他们一边佩服路霄的守纪律,一边更加的好奇李大力的真正身份。 其实他们哪里知道,要不是因为路霄自己想了这么久依旧还没想出稳妥的理由,他何尝又想拖到现在还不说呢。 本来,若是事情就这样平静的发展下去,悦来客栈中的锦衣卫们虽然心中好奇,却也不至于太过好奇。 但那一夜蒋铭“以身为饵”,掩护蒋钦逃跑,留下监视对方的锦衣卫们中了计策,差点就让蒋钦完美的逃出了锦衣卫们的追击,关键时刻,是李大力站了出来,及时阻击了对方,延缓了对方的逃亡时间,虽然未能将其留在东升客栈之中,却也并未让对方彻底逃开追捕,及时的追了上去。 在后来与东厂的那场血战之中,更是勇猛无匹,凭借精湛的刀法,一人就格杀了两名东厂的番子,之后在蒋钦想要偷袭路霄的时候,又及时的高声示警,令路霄及时的做出了应对,挫败了对方射人先射马的阴谋。 这一连串的表现,虽然使得包括赵清在内的锦衣卫们更加确定了李大力与路霄之间的密切关系,却也使得他们让他们想要知道李大力真正身份的念头更加迫切起来。 对此,路霄既高兴又头疼,高兴的是,自己手下的人终于不再用看疑犯的眼神看着李大力了,头疼的却是他们的好奇心已经快要压不住了,再不快点想办法,只怕真的有人要背着自己通过自己的人脉关系去调查李大力的身份了。 虽然自己手下的这些人,官职最高的赵清也不过只是个小旗,但架不住这些家伙们的资历都不浅啊,而且因为锦衣卫大都是世袭,他们就算自己人脉有限,可算上他们的父辈、甚至祖父辈的人脉后,路霄觉得,整个锦衣卫里应该没有他们打听不出来的事了。 好在,路霄计算着时间,觉得自己也应该快要收到父亲的回信了,所以,头疼之余,他心中更加盼望自己的父亲的来信里能给自己一个不错的办法解决这件事。 但令路霄万没想到的是,林泽带回来的并不是父亲的信,而是,他本人。。。 “高浒他人呢?现在在哪?快带我去见他。”而父子俩刚刚见面,路辛便抢在路霄开口之前,语气十分急迫的询问道,令还有些纠结该如何面对路辛的路霄,一时间愣在了原地。 “砰!”看着路霄一脸呆愣的住在原地,路辛抬起脚便踹了过去,令所有在场的锦衣卫们目瞪口呆。 虽说老子打儿子,天经地义,可你们父子这么久不见,现在一见面就是毫不留力的一个大脚,似乎也有些太,额,另类了吧。还有,路百户父亲嘴里的高浒,又是谁啊?为什么自己从未听过这个名字? “说话啊?”看着呲牙咧嘴的爬起身来,脸上神情有些羞恼的儿子,路辛却不管他此刻的心情,语气依旧急躁的大声喝问道。 “师兄,多年未见,你的脾气却是比以前要大了啊。”下一刻,路辛记忆中已经快要模糊的声音,在他背后响了起来。 第51章 过去 万物都有趋利避害的天性,人自然也是如此,但不同于其他依靠本能生存的生物,人因为有思维,所以,哪怕心中清楚的知道某些事情会伤到甚至直接令自己失去性命,也会义无反顾的去做。 而化名为李大力的高浒,虽然无法像这样的人一样义无反顾,但却也无法让自己像那些贪生怕死的人一样,就这么撂下一切,独自逃命。 在他想来,如果自己的事情事发了,就用自己的命去换路辛父子的命就是了,反正当初他的这一条命就是路辛救的,现在还给对方也算是理所应当了。 但路辛却显然不是这么想的。 “师弟,这些年你受苦了。”悦来客栈中,路辛看着面前这个与自己记忆中十分相似,但却已经留下了许多饱经风霜的面孔,心中便忍不住一阵难过。 “师兄说笑了,”路辛心中感到一阵难过,身为当事人的高浒却没有什么感觉,“若非当年师兄你甘冒风险放师弟离开,只怕我此时早已化为一抔黄土了,哪还能坐在这里与师兄你互诉衷肠啊。” “师弟你就不用这么寒碜我了,”路辛却颇有些不好意思的摇了摇手,“比起师弟你来,我所做的事情实在是有些微不足道,这些年却因为这些小事而得享福报,实在是有些惭愧啊。” “福报?”高浒听着路辛的话,忍不住皱起眉头,一脸的疑惑不解,“师兄这话是什么意思?什么得享福报?” “这话说来就有些长了。”对于高浒的疑惑,路辛显然是早有准备,“虽然事关宫中隐秘,但师弟你是亲历者,我也不用对你有所隐瞒。”路辛说着走到门边,招过脸色有些尴尬的儿子,“我知道刚刚你一直在偷听,不过,下面的话你还是不要知道的好,告诉你的手下,如果不想族灭的话,接下来最好不要靠近这里。” “连我也。。。”震惊过后,路霄颇有些不甘心。 路辛没有等他说完,便一脚踹了过去。路霄闪过这一脚,却不敢再说什么,只能带着好奇与不甘心的神色,慢慢的离开,去警告那些同样好奇的手下们了。 深知自己的儿子虽然有些年轻人常见的毛病,但却还是知道轻重的路辛,见他离开了,心中便也放下心来,关上房门,走回高浒身边。 “师弟你可知你当年在宫中救下的幼童是何身份吗?”重新坐定,路辛压低声音,低声问道。 “因为这件事,我逃亡了这么多年,如何能不做猜测?”高浒面色有些复杂的摇了摇头,“若是我没猜错的话,想来应该是。。。”高浒语气有些骄傲,又有些无奈的轻声回答着,但却在关键时刻,停了下来,伸出食指,竖起来,向上指了指。 路辛没有出声,只是点了点头,肯定了高浒的猜测。 “既然师弟你早已猜出了。。。的身份,那为何这么多年依旧杳无音讯,从未现身呢?”沉默了片刻之后,路辛终于还是忍不住先开口说道,语气中满是不解。 “呵,就算猜出了。。。的身份又如何,”高浒苦笑着抬起头,看向路辛,“当年。。还小,又受了那样的惊吓,如何还能记起我这么个小人物,况且,事关当年的宫中丑闻,身为人子,难道还会为了我这么个蚂蚁般的卑微之人,去。。。”虽然自诩早已看开,但多年的逃亡生涯,高浒又怎么可能一点怨气都没有,只是无论是在朝堂上,还是在江湖上,他都见多了种种为了自己的利益而出卖朋友甚至恩人的事情,所以,此时说起这件事来,语气中忍不住多了几分讥讽。 “当今圣上岂是这样的小人?!”路辛猛地一拍桌子,愤然起身,面带愤慨与不满的打断了高浒的话,“你可知,为了寻找你的下落,这些年圣上他暗中花了多大的心思吗?” “寻找我?”高浒脑海中突然闪过数道画面,面色变得迷惑起来。 “没错。”路辛肯定的点了点头,“虽然因为事关先帝与宫中的秘密,圣上不敢光明正大的下旨寻找,但无论是东厂还是锦衣卫,全都接到过寻找你下落的密旨,自圣上继位以来,便没有停止过,只是最近两年,因为一直没有任何线索,东厂和锦衣卫中大多认为你早已经死在了江湖仇杀之中,所以不想再浪费精力,才纷纷懈怠,可圣上却依旧记得提醒厂卫,注意寻找你的下落。” 路辛说着这些密辛,脸上的不满愈发明显,“若是圣上当真如你所说是那样的小人,又如何会三番五次的对厂卫下令寻找你的下落呢?”路辛脸上的不满终于化作嘲讽,用高浒刚刚的话,狠狠的嘲讽着他。“还是说,你以为就凭你这样蚂蚁般卑微的人,值得一国之君时刻惦记着杀你而后快?” 高浒沉默了,之前他一直有些不明白,为何自己在逃亡了近十年后又突然引来了厂卫的关注,现在听到路辛的话才明白,原来是因为今皇继位,下令厂卫寻找自己的下落。 想明白了的高浒,心中莫名有些感动。 他不过只是个小人物,当年救人也不过只是职责所在,再加上一点对那些追杀孩童之人的鄙夷,在因此而丢掉官职,甚至差点丢掉性命时,心中还因此而生出过许多的怨恨,却没想到,已经贵为一国之君的那个孩童,竟然依旧还记得自己这个小人物。 “既然你已经知道了事情的原委,那就跟我回去吧。”过了不知多久,还是路辛先开口,打破了沉默,“圣上一直渴望再见到你,希望弥补当年未能亲口对你说声感谢的遗憾,同时弥补你这些年来因为这件事而遭受的苦难。” “不,还是算了吧。”面对路辛恳切的目光,高浒最终还是选择了拒绝,“我当年身为大汉将军,护卫宫中本就是职责所在,有人妄图祸乱宫中,我出手击杀他们是理所应当的,当不得圣上的感激,”高浒说着,脸上露出几分愧疚,“而且,因为这些年来的遭遇,我也常常埋怨当初为何要出手,如今听到你说起圣上继位来的努力,我实在是有些愧不敢当。” “况且,这些年来我早已习惯了如今平凡的生活,再让我返回京城,穿上飞鱼服,我只怕很难习惯了,还是就这样吧。” 第52章 高浒,李大力。同样的身体,不同的名字,也代表着不同的身份,以及,不同的心态。 身为高浒之时,他是堂堂的锦衣卫大汉将军,虽然官职不显,但却是天子近臣,护卫宫中,那时,他是天之骄子,是骄傲的,自豪的,哪怕在那些朝官们看来,他只不过是个守门的。。。 而身为李大力之时,他是落魄的朝廷逃犯,是地位最低微的那个阶层,只能依靠出卖苦力来养活自己。 若是未曾拥有过李大力的身份,他自然对李大力代表的身份嗤之以鼻,不屑一顾,同时紧紧握住高浒拥有的一切,努力的向上爬,渴望着光宗耀祖。 但生活让他从高浒变成了李大力,并让他以李大力的身份度过了十多年,若他是一个野心十足的人,他自然会渴望着重新变回高浒,并借着皇帝的信重,爬上高位。 但若他真是这样野心十足的人,当年他也就不可能出手救下那个看起来可怜无助,如今却已贵为一国之君的孩童。 他虽然并没有身边的那些同僚们那般敏感,但却并不是个笨蛋,他如何能不清楚,在守备森严的宫中,根本不可能有那么多不明身份且武艺不俗的杀手一路畅通无阻的摸到冷宫之中。 再考虑到当时后宫之中势力滔天的那位贵妃一贯的行事作风,若他真是个野心十足的人,当时做的只怕就是助纣为虐了,又如何能够换来如今的路辛所说的这一切呢。 所以,哪怕路辛百般劝说,高浒依旧不为所动,在他心中,高浒早在当年离开京城之时就已经彻底的死了,如今的他只是个普通的厨子——李大力而已。 “难道你当真要让圣上冒着风险下圣旨来‘请’你回去吗?!”尽管心中知道自己这位师弟的固执性格,但路辛却没有料到会是这么的固执。 “所以啊,关于我的事情,师兄你就不要禀报给圣上了,”李大力轻笑着说道,“而且,师兄你也说了,这些年圣上几次厚赐于你,路霄也因此颇受恩惠,年纪轻轻便已成为了锦衣卫百户,领密旨独理这一方事务,你心中深感受之有愧,如今你只要将这些当做是代我接受的赏赐便好了,反正我这条命,当年也是你救下的,也算是我还你救命之恩了。” “可。。。” “好了,”李大力出声打断了路辛的反驳,“我们师兄弟十多年未见了,为何还要一直纠结于这些往事呢?还是好好的喝上几杯吧。” 。。。 路辛的突然出现,无疑很好的化解了悦来客栈中一群锦衣卫们心中对李大力身份的疑惑,但路辛之前口中的“高浒”,却难免勾起了诸如赵清等锦衣卫老人儿的某些回忆。 正如路辛之前所说,自今皇继位以来,便给厂卫下过寻找高浒踪迹的命令,而且还隔三差五的询问几次,所以,哪怕最近几年,因为一直没有消息,加之朝政越来越繁重,所以对高浒下落的询问不再像以往那样勤了,不少在锦衣卫中呆了超过五年以上的人,尤其是像赵清这样有着官身的小头目,在听到了“高浒”这个名字后,脑中依旧很快就想到了当初的命令,想到了在上官严令下,四处寻找高浒踪迹的日子,继而记起了高浒究竟是何许人也。 反而是路霄这个上官,以及和高浒关系最密切的人,因为刚刚加入锦衣卫不久,而且身负特殊的皇命,对锦衣卫之中不少过去的秘密都还不甚熟悉,所以一头雾水。 不过,这却并不妨碍路霄的这些手下对路霄的羡慕。 说实话,虽然对路霄的武功十分佩服,对路霄的手段也很畏惧,但他大多数的手下却依旧不明白路霄为何会在这么年轻的情况下独当一面,成为他们的顶头上司,执行如此重要的皇命。 但此时知道了他与高浒的关系后,他们明白了。 原来是因为他是高浒的师侄,是沾了皇帝救命恩人的光。 同时,他们也“明白”,为何路霄会对他们一直隐瞒高浒的身份了,这换做是他们,肯定也不会将这个秘密泄露出去啊,这么大的功劳,换做是谁,都肯定要独占的。 而现在,路辛这个从京城来的人要与高浒密谈,无疑更让他们相信了自己的猜测。 羡慕,那是肯定的,但在羡慕之余,一群人也坚定了要抱紧路霄这条大腿的信念,皇帝救命恩人的师侄,只要抱紧了,那今后升官发财,还不是妥妥的。 倒是有不少当初负责跟踪监视李大力的力士,心中颇有些担心李大力会不会是睚眦必报的性格,心中颇有些忐忑,想着等下是不是该去向对方赔罪。 。。。 不提悦来客栈中的锦衣卫们患得患失的心理,东升客栈之中,孙吉与白十二此时的心情也颇为不平静。 孙吉自然是在心中努力回忆着过去几年里,自己是否有得罪李大力的地方,毕竟,路霄地位不低,连知县都连续给其撑腰,现在李大力攀上了路霄的关系,他如何能不担心。 白十二则在努力思索着李大力的真正身份。 其他人也许因为当局者迷,所以有些没有看明白,但白十二这个很早就知道了李大力与路霄之间有密切关系,而且一直在一旁冷眼旁观的局外人,却看出了路霄在听到其父质问他的时候,脸上明显的疑惑不解。 若路霄的表情不是装的,那就证明,路霄在此之前并不知道李大力的真名,也就是说,李大力一直没有告诉他真名,现在路霄的父亲到来,李大力才不得不暴露真名。 而从李大力与路辛二人见面时的表现来看,二人关系十分的密切,可就是以李大力与路辛这般密切的关系,他都没有告诉路霄自己的真名。 而什么样的人需要这样不顾一切的隐瞒自己的真实身份呢? “锦衣卫?逃犯?看样子,整个客栈之中,隐藏最深的人并不是王金宝,而是这个李大力啊。”白十二看着对面自李大力进去后,就外松实紧的悦来客栈,心中一阵明悟。 第53章 悦来客栈之中,送走了李大力的路霄,再次来到父亲路辛面前。 “爹,这个李大力,不,高浒,真的是我师叔吗?”虽然从路辛的行动上来看,李大力应该没有撒谎,可是路霄心中依旧有些疑惑,“他又怎么会成为逃犯的?” “谁和你说他是逃犯的?”路辛不满的瞪了儿子一眼,“早在数年之前,圣上就已经撤掉了他的通缉。” “是因为圣上登基大赦天下吗?”路霄皱了皱眉,“那为何他在发现了我们是锦衣卫的时候这么害怕,不顾一切的想要逃命啊?若不是我聪明,先行一步算到了他。。。” “啪!”路霄话音未落,头上便挨了重重的一巴掌,而还未等他面露不满,路辛那不满的声音便先响了起来。 “你还敢自夸自己聪明,我当初是怎么教你的,难道你都忘了吗?” 路辛勃然大怒的模样,让路霄还未显露于外的不满瞬间便消散了,取而代之的是愧疚与尴尬。 “您都知道了啊?” “哼!”路辛怒哼一声,火气依旧难以消散,“因为你我被你师叔狠狠的嘲笑了一番,如何还能不知道你做过的那些蠢事?” “咳咳,爹,我承认当初是我太小看江湖险恶了,可这也不全是坏事不是啊。”看着路辛依旧一脸愤怒的冷笑着看着自己,路霄只能硬着头皮,努力的转动脑筋,思考着该如何圆这件事,“爹,你想想看,当初要是我率领手下将师叔围住了,以师叔当时的狼狈,被生擒了事小,万一要是出了什么差错,伤到了师叔的性命,那岂不是很糟糕?”不得不说,外出历练了这么久,还是很有效果的,很快,路霄便想到了该如何圆话,“要真是这样的话,哪还有今天您和师叔这么感人的见面场景啊,您说是不是?” 。。。 路辛父子俩的斗嘴暂且不提,返回东升客栈的李大力,看着一脸讨好的孙吉,以及脸色有些奇怪的白十二,神情有些烦乱的返回了房间。 对路辛说的那些话,是他的心里话,他的确不想再回到京城,回到朝堂了。可看到了孙吉与白十二的脸色后,他心中清楚,他也不适合再留在这里,留在东升客栈了。不管他再怎么对孙吉与白十二解释,孙吉和白十二也不可能再像之前那般正常的对待他了,若是想要过上他对路辛说的那种平凡普通的生活,就只能和之前一样,再度改头换面,去到一个新地方,重新开始了。 他心中有些累,三年了,他已经习惯了李大力的生活,若是没有路辛今天和他说的那些话,他心中或许还不会这么的烦躁。毕竟,之前身为逃犯,为了活命,他只能改头换面,逃到一个新的地方,重新开始隐姓埋名的生活。但现在,他已经不再是逃犯了,甚至还成为了皇帝的恩人,已经犯不着再如过去一般生活了。 但躺倒在床上,将脑袋放空了许久之后,他最终还是在心中下定了决心。 虽然他恳求路辛不要将自己的事情禀报给皇帝,但他心中也明白,路辛只怕难以做到这一点,他们师兄弟关系亲厚不假,但路辛是他师兄的同时,却也是皇帝的臣子,而且还是颇受恩宠的臣子,就算路辛能够忍住一时,却必然难以忍住太久,更何况,在路辛心中,将这件事禀报于皇帝,对他来说并不是坏事,反而是大大的好事。这也是路辛之前面对他的恳求,始终没有给予回答的原因所在。 而且,就算路辛真的能应下他的恳求,并遵守约定,为他保密,悦来客栈之中的那些锦衣卫呢?他可没有忘记路辛之前在悦来客栈门口大声追问路霄时所高声喊出的“高浒”二字。他相信,仅凭这两个字,就足以令那些锦衣卫们想明白一些事情,待到皇帝某一天又想起他,并向厂卫追问的时候,只怕他依旧还是会暴露。 所以,他必须要离开,就在今晚。 上弦月的月光虽不甚明亮,但好在秋日的天空之上并无多少遮月之云,月光洒在大地之上,更感朦胧之美。 但李大力却无暇欣赏天上的新月,最后再看一眼这个自己生活了数年,上千个日夜的地方,他转头跃过客栈不算太高的围墙,向着镇外悄然离去。 时间已近冬日,小镇之上并无多少外人,悦来客栈的锦衣卫们经历了数天前的紧张与血腥后,此时刚刚放松下紧张的心弦,自然不会察觉到有人趁着夜色离开小镇。 这也是李大力选择今天就离开的原因所在。虽然不清楚未来锦衣卫们会不会再次张开大网,将整个小镇纳入警戒的范围,但他可不愿意去赌,而且他担心再等下去,路辛会看破他的心思,让路霄派人监视自己,不让自己离开。 事实证明,李大力的猜测是对的,只是他没有猜到的是,路辛根本用不了那么久,而是马上就看破了他的心思。 “你,果然还是要逃走吗?”看着面前仅仅只背了一个小包袱,拿着一把雁翎刀的李大力,路辛面上有些难过。 “师兄你不是说圣上早已撤了我的通缉吗?”李大力的脸色由纠结变得坦然,“所以,我这不算是逃走吧?”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你又能逃多久呢?”路辛还是不想放弃劝说李大力回心转意的念头,“而且,想要再见你一面,报答你的救命之恩,是圣上多年来的心愿,难道你连这么简单的心愿都不愿意满足吗?” “我早已说了,”李大力轻轻的摇了摇头,神色坚定,“当年我只是职责所在,并无其他心思,虽然我的确是因此而遭受大难,但这却也并非是挟恩图报的借口。”说到这里,李大力叹了口气,“这么多年我曾埋怨过,但今天听到你说的那些事,我心中已然没有了埋怨,能够救下这么一位仁厚的君王,我也算是今生无悔了,只希望圣上他也能够放下这段为往事,不要再寻我了。” “好吧。”知道今天注定无法劝说李大力回心转意的路辛,一脸无奈的点了点头,然后,在李大力以为他终于明白了自己,愿意放自己离开之时,给了他一个“惊喜”。 “既然无法用言语来劝说你回心转意,”路辛拍了拍手,路霄为首的锦衣卫们闻声显出身形来。 “那我,只好将你抓到圣上面前了。” 第54章 说服 尽管知道师兄路辛是一个有些固执的人,但李大力却不知道,他竟然会固执到这种地步。 悦来客栈中的锦衣卫尽出,他就算不顾伤亡也难以逃出包围,更何况,此时他根本不可能真的不顾一切。 所以,他只能无奈的选择束手就擒。 “师兄,你,这又是何苦呢?”看着路辛那板着的脸孔,李大力真的不知道该愤怒还是该苦笑。 “你的想法是你的想法,我要做的,只是遵守皇命办事。”路辛面色不变,一副公事公办的模样。 李大力无奈的摇了摇头,不想再反驳他。 “见到了圣上之后,若是你能说服圣上,那我别无二话,绝不阻拦你离开,”路辛态度还是软了下来,“但你想就这么离开,我实在是做不到视而不见。” 。。。 李大力的离开,白十二全都看在眼里,心中对李大力身份的猜测无疑又清晰了几分,而待到察觉到锦衣卫们归来的动静,见到李大力被看管着进入悦来客栈后,他心中已经可以百分之百的肯定了。 李大力就是逃犯。 只是白十二有些不明白的是,李大力之前有那么多机会不逃,偏偏要等到现在被识破了身份才想要逃走,而且身为逃犯又为何要出手帮助锦衣卫对付东厂呢? 艺高人胆大? 若是没有之前那次逃命的事情,白十二也许会相信,但现在,他是不信的。 那就是他料错了路霄的父亲会动手抓捕他的态度? 白十二脑袋中依旧一片混乱,有些想不通。 信息太少了,他就算再聪明,也根本无法想到李大力的身份与事情会复杂到那样的地步。 好在,他还是有一点线索的。 “高浒。”客栈之中只剩下了自己一人,白十二行事便有些无所顾忌起来,在院中踱步想着李大力的事情,不知不觉间便走到大堂外,想着路辛口中的“高浒”,他快步走进大堂,来到柜台,拿起纸笔,走到院中,靠着微亮的月光,就在纸上写下了“高虎”二字。 “高姓想来不会错,就是这个‘高’字,但是这个‘虎’字,却是有些难以确定啊。”看着自己笔下有些歪斜的两个字,白十二喃喃自语着,丝毫没有为自己这手丑陋的字感到有什么羞愧的意思。 “不过,单单靠“虎”这个音,想来应该就足够了吧。”放下手中的笔,白十二抬头看着天上的月亮,低声自言自语着,“只可惜,靠着王金宝他们这几个人得来的银钱,还没有焐热就又要还回去了。”似是想到了什么不痛快的事,白十二稚嫩的脸上露出了几分不满,眉头皱到了一起。“算了,谁让我这个人就是喜欢秘密呢。”但马上,他的眉头便重新舒展开来,轻轻的叹了口气,将写有自己歪歪斜斜字体的那张纸叠起来收好,再次拿起笔,用了五张张,从“壹”写到了“拾”,然后转身将这五张纸和剩下的纸与笔墨送回了柜台。 虽然掌柜的孙吉到目前为止,看上去十分的正常,但接连经历过王金宝与李大力这两次冲击后,白十二实在是有些不敢再相信任何一个人了,谁敢保证,孙吉所表现出的一切不是出来的呢? 转过天来,李大力在天还未亮之时,便在路辛与数名锦衣卫的“押送”下离开了,而在客栈开门后,孙吉这个掌柜的和白十二才从路霄口中得知了这个消息。 路霄一脸歉意,孙吉却暗自松了口气。 不管他之前有没有得罪过李大力,再让他和以往那样与李大力共事,显然是不可能的,但他身为掌柜的,又不可能去刻意讨好对方,现在得知了李大力已然和路辛返回京城了,心中自然是长舒了口气。 但马上,他就头疼起来。 “诶,看样子,县城这一趟,自己是逃不掉了。”看着偌大的客栈中只剩下自己与白十二两个人,孙吉苦笑不已,而待看到柜台上那五张写着歪歪斜斜字体的纸张后,心中不由的更是一阵恼怒。“十二,你这小兔崽子,不是告诉你了吗,先用手指在桌子上学会了再用笔在纸上学着写,你看看,白糟蹋了我这么好的纸。” “我学会了啊。”故意写错了几个字的白十二,自然不会承认自己写错了,拿着扫帚,跑到了孙吉身边,犟着脖子说道,“就是学会了,我昨天晚上才想着写在纸上,让你高兴高兴的,你倒是说说,我哪儿写错了?” “还哪儿写错了,”孙吉被气笑了,用手指点着最上面的那个“壹”字,“就这第一个字你就写错了,还敢跟我犟嘴。”孙吉指着纸上的字,“看这里,是不是多了一横?” “是吗?”白十二一脸怀疑的看着孙吉,但马上脸上便露出了不自信,“好像是啊。” 。。。 “现在知道自己错在哪儿了?”本来还一脸恼怒的孙吉,随着对白十二的教导,心中火气逐渐消了,脸上的神色也变得带了几分自得,他本就是秀才,又做了多年的西席先生,对文教之事本就上心,现在看到白十二这个半大孩子一脸认真的学习,心头自是高兴。 “嗯。”白十二则故作不好意思的揉了揉鼻子,“经你这么一说,我就清楚了。之前用手指沾水在桌子上写,就算想让你看都来不及,还是写在纸上好,哪里错了,一下子就看清楚了。” “嘿,你这小子,倒是会给自己开脱啊。”听他给自己开脱,孙吉忍不住笑骂一声,“不过,你说的倒也没错,想学会写字啊,还是得在纸上描写。” “是吧,”白十二一副受到鼓励的模样,声音大了三分,但马上,又变得有些低沉,“可这纸可不便宜啊。” 孙吉没有说话,对白十二这么个小伙计来说,纸这样的东西的确有些太贵了。 “咳,那个,掌柜的,反正现在也没多少客人,这店里也就只剩下你和我两个人,金宝哥和大力哥的事你也需要去和东家详细的说一说,不如,”沉默了片刻后,白十二轻轻的咳嗽两声,看了看孙吉的脸色,咬了咬牙,小声说道,“不如,今天就把客栈关了,我陪你一起去趟县城吧,我想县城里的纸应该会更便宜才对。” “哼,你这臭小子真的只是想去县城里买纸吗?”虽然白十二说的冠冕堂皇,但孙吉一下子就看穿了他的内心,“不过,最近发生了这么多事,的确要向东家说一下,顺便让东家再物色个厨子和伙计。” “那,”白十二有些着急的看着孙吉,“掌柜的,那我。。。” “你来了这么久,的确从未去过县城,”孙吉原本故意板着脸,但看着他的神情,却忍不住被他逗乐了,“反正最近的确没有多少客人,客栈交给你一个人我也不大放心,你就跟我一起去吧,不过,”孙吉脸色再次一板。 “到了县城之后,不许乱跑!” 第55章 天机阁 蛇有蛇路,鼠有鼠道。 不同的人面对同样的事情时,总会根据自身不同的状况去选择适合自己的方法,白十二虽然还年轻,但也同样如此。 天机阁。 虽然在江湖之中不算是什么强力的组织,但却也没有多少江湖人敢小看它,究其原因,实在是因为天机阁太大了。 北到关外苦寒之地,南至终年酷热的琼州,西达帝国刚刚收复不久的哈密,在整个帝国的版图中,都能找到天机阁的分阁。 而这么庞大的一个组织想要顺利的运转起来,其花费自然不是个小数目,哪怕是换做任何一个江湖大派,恐怕其财力也难以维持,但好在天机阁干的是天下间最赚钱的买卖。 情报、消息,无论怎么称呼,其实大多数时候只是一句话的事,但就是这么简简单单的一句话,在需要它的人那里便能换来无比丰厚的回报。 从古至今,这样的事情屡见不鲜,也因此,掌握着天下间最多情报,并且还在以更快的速度加速收集更多情报的天机阁,自然也就能依靠这么多的情报来维持自身庞大的支出。 天机阁的存在,对不少江湖门派,尤其是那些名门大派来说,自然是不小的威胁,最少也是十分膈应的,任谁也不想自家门派之中的丑事被传扬出去。所以,自天机阁诞生以来便受到了不少的打压。 但这么多年过去了,天机阁却依旧存在,而且愈发的壮大起来。 白十二对天机阁究竟是如何能够做到在众多大派打压的情况下依旧能够不停壮大的秘密,并不太上心,他只是觉得能有这么一个按规矩办事,用多少钱就能换来多少情报的组织存在,对他这样一个天性好奇的人来说,实在是很不错的事。 虽然答应了孙吉,陪他去了县城之后不能随便乱跑,但本就怀着不纯目的的白十二,如何能够真的乖乖听话。 好在孙吉对此,心中也是早有准备,所以,虽然嘴上还是忍不住骂了他两句,但在来到东家马一鸣家中后,还是松了口,准许他外出去逛一逛县城,只要在傍晚睡觉之前能够回来就行了。 出了马一鸣的宅邸,白十二便看似随意的在县城之中游荡起来。 尽管在窑镇上的时候,他就发现了一家天机阁的小据点,可惜那个据点却实在是太过小了,整个据点中不过只有三个人,白十二不相信他们能有知晓有关李大力情报的权力,或许等一等,终究还是能够得到情报的,可白十二却不想这么麻烦。 更何况,贩卖情报的时候,他还可以占据主动,在暗处引导天机阁的人放下银钱,拿走情报,可若是想要购买情报的话,占据主动的却是天机阁的人,虽然天机阁的名声不错,但白十二却实在不敢保证对方会不会趁机查探自己这个一直在暗处提贩卖情报的神秘人,进而暴露他自身的秘密。毕竟,整个窑镇就这么大一点地方,大家又都是相熟之人,白十二可不觉得能够进入天机阁的人会是笨蛋。 所以,白十二最终选择了来到了县城。 一来县城之中的天机阁已经能够算得上是比较大的分阁了,他应该可以很快就得到自己想要的消息。二来县城的天机阁经手的情报更多,对李大力的事情应该不至于像窑镇上的天机阁一样敏感,而且他还是第一次来到县城,在众多前往天机阁交易情报的江湖人的遮掩下,无疑更利于他保证自己的身份不会泄露。 “不过,为了保险一点,还是要改变一下样貌啊。”随意的走在街道上的白十二,突然间眼睛一亮,他已经发现了属于天机阁的那个小标志,但他本就生性谨慎,在经历过王金宝、李大力等一系列突发事情的洗礼后,此时心中更是愈发小心谨慎,自然不会冒失到直接就这样贸贸然走进去。 心中这样想着的白十二如同街道上的其他人一样,平静的自这家看似普通的林家书坊门前走了过去,继而一转身,进了一条僻静的胡同之中。 片刻之后,当白十二再次走出的胡同的时候,身上已然看不出之前的任何一丝痕迹。 之前穿在身上的短衣已然换成了一身青色直裰,头戴四方平定巾,手中则拿着一把与眼下的时节完全不相称折纸扇,也不知他到底是从哪里弄来的。。。 但这样的打扮,配上他那张青涩却有些张扬的面容,却又不至于让人觉得别扭,毕竟少年得志的秀才,从来都是这般肆意张扬的姿态。年轻气盛,虽然有些贬义,但谁又敢肯定,说出这四个字的人,心中其实是不是有几分嫉妒呢? 白十二迈步走入林家书坊,早在白十二停步抬头看向自家招牌时就已经注意到他的掌柜林语,立刻便迎了过来。 虽然林语真正的身份是天机阁分阁的阁主,但这却也并不妨碍他是合格的书坊掌柜,他固然是隶属于天机阁,可对于他来说,林家书坊反而更加的重要,更何况,这两种身份,其实并不冲突。 “这位秀才,有些面生啊,想来应该是第一次来到这新安县城吧?不知如何称呼?” “哦?掌柜的如何知晓的?”白十二半真半假的讶然问道,却似乎是没有听到林语后面的问题一般,闭口不提自己的姓名。 “呵,不是向秀才吹嘘,这新安县城之中有志进学的秀才、举子,哪一个未曾来过我林家书坊?”林语颇有些自傲的开口回道。 “原来如此。”白十二不置可否的点了点头,眼睛盯着林语的双眼,轻声说道,“不过,想来常来这书坊的,除了这些秀才举子们,应该还有其他人吧。” 林语瞳孔一缩,脸上的神情却未有什么变化。 “那是,书坊之中除了秀才举子们喜好的经义之外,各类志怪小说也是有不少的,只是秀才年纪尚浅,还是先苦读经义才是正道啊。”看着白十二年轻的有些过分的面孔,林语有些琢磨不定。 “诶,最近经义读的久了,精神有些乏了,还是缓一缓为好。”白十二轻笑着回道,“不知掌柜这里可有什么新鲜的能够解乏啊?” “既然如此,那秀才请随我来吧。”林语的脸上重新露出笑意,转过身,对着伙计使了个眼色后,便带着白十二向后面走去。 第56章 名不虚传 当白十二揣着一个信封离开林家书坊的时候,感觉心都在滴血。 虽然明白天机阁为了维持偌大的组织并日益发展,收费肯定是不可能太过便宜的,但他却没有想到,会昂贵到这样的地步。 他不仅之前贩卖有关王金宝、李大力,以及锦衣卫与东厂两大朝廷组织的消息,从天机阁那里换来的所有钱财不仅一次性的全都还了回去,还搭上了他从蒋铭身上与蒋钦房间里搜到的所有财物,换来的却只有一条十多年前的消息,最最令白十二难受的是,他还不能讲价。 天机阁保证自己卖出的消息永远是正确的,但同样的,在卖出的时候,是不可能有一丝折扣的。 不过,待避过几道似有似无的视线,进入小巷之中,重新换回原来的装束后,白十二的心情已然转晴了。 因为在刚刚,他已经粗略的将从天机阁里得到的那封书信看了一遍。 物有所值,不,是物超所值。 这是白十二得知了李大力真正身份后心中冒出的第一个念头。 也许对其他江湖人来说,这份情报并不怎么值钱,毕竟李大力这件事牵扯到的是朝廷,甚至是皇帝,但对白十二来说,这份情报则无疑能够解释他心中的全部疑点。只用了一个消息就能使得自己茅塞顿开,念头通达,自然是物超所值了。 心情大好的白十二,揣着几个月来积攒下来的工钱,开始了真正的逛街之旅,虽然可供他花销的钱变少了,但对他这个少年人来说,却已经足够了。 只是在一家小书坊里掏钱购买那昂贵的纸张的时候,他的心情才重新变得有些低落起来,同时他也忍不住在心中暗暗的埋怨自己刚刚在林家书坊时为何不趁机索要一些纸张。情报不能便宜卖,饶给他一些纸总归还是可以的吧。 不过转念一想,万一天机阁的纸张有特殊的标记,或许会暴露身份,他的怨念便又消失了。 小心啊,万事都要小心啊。 白十二心中又回忆起了离家前自家老爹那一通唠叨,心情莫名的又低落了起来。 离家这么久了,他有些想家了。 少年人的天性便是如此,总是容易出现剧烈的波动,哪怕白十二之前表现出的小心谨慎完全不像是个少年人,也不能否认他今年不过才十五六岁的现实。 。。。 林家书坊。 林语看着手中的银钱,心中依旧有种不真实感。 虽说江湖上流传着“和尚、道士、乞丐、女人、小孩和老头不能轻易招惹”的“箴言”,但相比起其他五种人,小孩不能招惹,更多还是在提醒人不能粗心大意,小心阴沟里翻船。 但白十二却显然是不同的。 面对他,林语实在是无法将其与孩子联系起来,其一举一动怎么看都不像是个孩子,林语感觉自己面对的完全是一个行走江湖多年的老江湖。以至于被派去秘密跟踪的手下有些垂头丧气的回来禀报的时候,他心中没有一丝意外的念头,觉得他们失败是理由应当的。 “那高浒消失了这么久,一直都没有任何的消息,为什么突然会有人前来查探有关他的消息?”暂且按下心中的念头后,林语觉得还是先办正事要紧。 “这个,”林语手下的几个录事面面相觑,但显然都不知该如何回答。 “分阁主,”就在林语眉头微皱,面露不悦,马上就要生气之时,一个年轻校书员突然开了口,“窑镇今日刚刚送来的消息中,似乎有提到高浒。” “窑镇?”林语看向他,低声说道,“快拿来与我看看。” “是。”校书员立刻神色激动的转身离开,留下面色严峻的林语与几位脸色有些尴尬的录事。 好在,尴尬的气氛并未持续太久,神色激动的校书员便用最快的速度将窑镇刚送来不久的信函呈给了林语。 抽出信件,一目十行的迅速将手中的信件扫了一遍后,林语的脸上有些明悟,但更多的却是懊悔。 “未曾想到,厂卫一直在大力寻找的高浒,竟然一直就藏在窑镇,若是能早半年,不,能早三个月就知道这个消息的话,那我们分阁就能立下大功啊!” 尽管身为江湖组织,但天机阁却显然与那些害怕与官府打交道的帮派们不同,只要能换来大量的利益,他们反而很乐于和官府,尤其是东厂、锦衣卫这样的朝廷特务组织来往。 也许金钱上的收入会少许多,但因此换来的渠道、关系却是多少钱都换不来的。 “迅速将这个消息传至总阁,高浒与锦衣卫不过才刚刚上路,只要能早于他们将消息传到京城,依旧能够换来不少的利益,到时候,我们分阁必是头功。”惋惜过后,林语立刻做出了最有利于天机阁,同时也最有利于他的决断,能够成为分阁阁主,林语自然不是泛泛之辈。 只是此时还打着用高浒的消息从天机阁手里讨回一点好处的白十二,却不知道因为他在天机阁之中的表现,他的小算盘要落空了。 “之前那个年轻人,竟然会在这个时候前来打探高浒的消息,想来应该也是这件事的知情人,”处理完高浒的情报之后,林语的心思再度回到白十二身上,“十有八九就住在窑镇上,命令窑镇上的钱谷多加留意,我想,他能带来的好处应该不会比高浒要低。”想到白十二之前的种种表现,林语便有些意动,“同时传信询问总阁,查一查最近一年内,可否有江湖世家的年轻人外出历练。” “是。”能够被天机阁吸收,并被派来分阁进行潜伏的,自然没有一个是笨的,林语话刚出口,他们便明白了林语的意思,立刻齐声应是,继而迅速的离开,按照各自的职责,去执行林语的几道命令。 正坐在一家临街馄饨铺子中,享受着自己晚饭的白十二,尚不知道,他自诩小心谨慎的一番动作,并未遮掩住天机阁的视线,相反,他已经暴露在了对方的视野之中,只待层层筛查之后,便会发现他的真身。 他的身份已经快要隐藏不住了。 第57章 暴露 东升客栈的东家马一鸣虽然对窑镇上的老店不甚关心,但却也不可能就这么对其放任不管。 在听完了孙吉讲述完最近几天来发生的那些听来有些令人不敢相信的事情后,颇感不可思议之余,也对孙吉保证会尽快招一个厨子和伙计,当然,时间方面,马一鸣就不怎么敢保证了,已经到了冬天了,这个时候想招人可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情。 好在一年中最忙碌的时候刚刚过去,孙吉也没有多少的怨言,他担任东升客栈掌柜多年,无论是对东升客栈,还是和东家马一鸣都是很有感情的,在现在人少急缺的时候,他搭两把手也没什么,反正从现在直到开春这几个月的时间里,客栈应该没什么生意了,他和白十二两个人累一点也能照应的过来。 事情已经办完,那便没有继续留在县城的必要了,虽然初次进城的白十二还有些意犹未尽,但胳膊拗不过大腿,第二天清晨在县城吃过了最后一顿早饭后,白十二只能跟随孙吉返回窑镇。 而在他启程之时,天机阁分阁主林语的命令,已然连夜送达了窑镇。 相比起只知道王金宝、李大力消息,却不知道这些消息准确来源的天机阁新安分阁众人,窑镇上天机阁据点之中的钱谷三人显然清楚的知道,窑镇之上有一个潜藏在暗处的神秘人物,一直在与他们互相合作又斗智斗勇。 对于这个不明身份的神秘人,他们虽然一直十分渴望查清其底细,但窑镇说大不大,说小却也不小,尤其是最近一段时间来更是人来人往,难以排查,所以始终毫无线索。而此时接到了分阁送来的消息,对他们来说无异于是一盏明灯,使得原本毫无头绪的他们,立刻便有了搜寻的方向。 高浒的身份疑似暴露的时间实在前日傍晚,而隔天,便有人出现在了县城的分阁,购买高浒的消息,虽然不敢完全肯定在县城分阁购买消息的人就是他们一直在搜寻的那个神秘人,但却并不妨碍他们先这样假设,并以此为前提进行探查。 于是自前日傍晚到昨日正午离开窑镇的人员便成为了他们怀疑对象。 而再配合着县城分阁送来的有关那个神秘人的种种描述,第一个映入他们眼帘的名字便是——白十二。 尽管有些不敢相信东升客栈中那个看上去稚气未脱的少年人会有一直将他们甩在身后,难以探查的谨慎心态与手段,但排除了诸多错误答案后,好像也就只剩下了白十二这一个看上去正确的选项。 确定了目标,钱谷一方面立刻命令两个手下密切的注意着东升客栈的动静,一方面开始翻找有关白十二的记录。 和东厂、锦衣卫这两个行事时更多带有明确目的性的朝廷组织不同,天机阁因为其搜集、贩卖情报的特性,向来习惯于记录一些看似零散,好像没有一点价值的内容,而许多时候,往往正是这些当初看上去没有什么价值的记录内容,在未来的某一天就可能会成为价值千金,无数人追逐的天价情报。虽然这样的情况并不常见,虽然更多数的时候,那些被记录下来的内容都只是垃圾,但这却并不妨碍天机阁一直坚定地进行下去。 白十二的事情便是因为这样的习惯而被记录下来的。 不到一年前的记录卷宗,钱谷并未翻找太久便找到了。 但看着面前只有薄薄一页纸,寥寥数笔的记录,钱谷不禁眉头紧皱。 乞丐,身世不明,八个月之前突然出现在窑镇上,继而因为东升客栈缺少伙计而被招入客栈,成为一名小伙计至今。 虽然朝廷自太祖以来便十分重视户籍,但国朝百年,太祖之时的严律其实早已变得千疮百孔了。 这其中,隐瞒丁口的世家大族,大肆吸纳佃户仆佣的皇亲国戚无疑是起了极大的作用,而再加上因为诸多天灾人祸而诞生的数量众多的流民,像白十二这样户籍不明,四处流浪的孤儿其实有许多。 而只要有类似东升客栈这样的店铺愿意收留,什么都不用做就能白收点钱财和功劳的官府,自然是十分乐意重新帮忙办理户籍,至于是否要再去仔细辨别一下其身份,一个半大的孩子又能犯下多大的罪呢?犯不上,犯不上啊。 这种事情司空见惯,所以当初白十二出现的时候,没有什么人重视也是理所应当的,但对钱谷来说,这却实在是一个不怎么好的消息。 叹了口气,快速的将卷宗向后翻看,钱谷的眉头越皱越紧,因为在接下来的记录之中,白十二这个名字已经彻底的消失了,虽然最近一个月来东升客栈出现的次数明显增多了,但随之出现的名字,却大都是李大力、王金宝,孙吉也出现了几次,但却就是没有白十二。 大小也算是天机阁中一个小头目的钱谷,自然知道这代表的意思。若是没有新安县分阁传来的消息,他当然会认为白十二一次都没有出现在记录之中是十分正常的情况,毕竟,对方只是一个还未成年的一个小伙计。 但配合着分阁传来的消息,他便有些不敢肯定了。 因为哪怕是孙吉这个已经在窑镇上生活近十年,看上去一丝疑点都没有的普通人都数次出现在天机阁的记录之中,那白十二怎么可能会连一次都没有呢? 钱谷皱紧的眉头终于第一次舒展开来,在已经将白十二认定为嫌疑人的前提下,此时的他觉得自己无疑已经找到了第一个证据——白十二之前的表现太正常了。 世间万物少有没有瑕疵的,因此在发现了一件完美的事物之时,人们总是会在赞叹之余,希望能够找到一丝不足,同时,也会在心中觉得这件完美的事物有些假。 钱谷也是如此,正因为白十二一直以来的表现都太过正常了,正常到连一次被怀疑的记录都没有,所以,他心中已然认定: 白十二就是那个一直潜藏在暗处将消息贩卖给天机阁的神秘人,同时也是那个分阁阁主林语命他要查找的年轻人。 第58章 借力 从人的思考方式与习惯上可以分为主观与客观,但哪怕是再怎么自诩客观的人,其实还是会受到心中某些既定观念的影响,从而做出判断,也许是因为对某种事物的刻板印象,也许是因为受到自己内心某种感情的支配,不一而足。 钱谷也是如此,虽然他并不知道什么主观客观,更不清楚自己的思考方式究竟是主观的还是客观的,但这却并不妨碍他以心中对白十二的既定印象来思考白十二。 自白十二跟随孙吉回到东升客栈已经过去三天了,这三天之中,在钱谷及其手下的目光中,白十二的一切依旧如那没有任何文字的记录一样,没有一丝的不正常,他每一天都和之前一样,有些懒散的做着客栈中的活,打扫,迎来送往,有空闲的时候在孙吉的教导下,学写几个大字,然后待到天黑之前,关门上板,结束客栈一天的忙碌,周而复始。 但钱谷依旧坚定的认定这些都只不过是表象,白十二此时的表现无非只是用来掩人耳目的手段,他相信在夜晚,在不为人知的阴暗处,白十二一定在做着某些秘密的勾当。 可已然认定了白十二就是之前那个令他们绞尽脑汁,费劲手段都抓不到痕迹的神秘人,钱谷自是没有勇气在夜晚潜入东升客栈,寻找线索,毕竟以白十二的之前的表现来看,若是他们真的那么做了,那首先暴露的只会是他们,而到时候,在还不知道白十二的身份与武功的情况下,他们说不定会有性命之危。 天机阁虽然组织庞大,人员众多,但却从来不是什么强力的武力机构,不说远了,因为泄露了十多年前神刀门门主沈壑南在宫中比武惨败的消息,当时已然成为东厂爪牙的沈壑南为了泄愤,可是直接端了天机阁在京城中的一处分阁,死了一位分阁阁主与十多名手下。 而就是这样的血债,最终天机阁报复的方式也不过是免费的将沈壑南比武惨败的消息在江湖上大肆传扬,同时孤立神刀门与沈家,不再与其交易。 所以,若是当真惹恼了白十二,钱谷三人死了也是白死。这样的蠢事,钱谷这个再混几年就有很大可能接手一处分阁,成为分阁主的人怎么可能愿意做。 可眼看着这么干耗下去,是根本不可能取得任何进展的钱谷,却实在不知道自己接下来该怎么做。 本来嘛,天机阁一直以来就只是搜集、贩卖情报,监视、跟踪这种活,专业不对口啊。 不过,俗话说的好,“三个臭皮匠赛过诸葛亮。”钱谷这个头目一筹莫展,想不出任何的办法,但他的手下叶庆却想到了一个令钱谷眼前一亮的主意。 监视、跟踪这种活,我们天机阁是不擅长,可有人擅长啊,而且,擅长的人还就在东升客栈的对面,整个悦来客栈里从上到下都是。 但对如何能够支使这些向来自命不凡,自诩为“天子亲军”的家伙,叶庆就有些麻爪了。 钱谷与另一个手下吴铭同样麻爪。 但好在他们身后还有一个庞大的组织。 林语很快就得到了钱谷传回的消息,还有请求,对钱谷能这么快就确认嫌疑对象,并想到一个能够保存自身,利用锦衣卫去试探的办法,还是很欣赏的,虽然他是天机阁的分阁阁主,但在这种事情上,他其实和钱谷一样从心。 只有三个人的小据点不好泄露出一点消息,但对一处分阁来说,却并不算太难,虽然并未与锦衣卫、东厂这两个朝廷的庞然大物有过密切的来往,但想要让某些消息传到锦衣卫的耳朵之中,对以情报出名的天机阁来说却很容易。 就像皇宫之中的皇帝打个喷嚏都会招来诸多关注的眼睛和耳朵一样,在江湖上以情报闻名的天机阁看似随意的泄露只言片语就足够引来许多人的注意了。 所以林语只不过利用几个手下在县城中看似无意的传出几个诸如“东升客栈”、“秘密”的词,新安县中或明或暗的锦衣卫们便马上上钩了,隔天,这些似是而非的消息便已然传到了路霄的耳中。 “新安县里传回的消息?”骤然间听到这种消息的路霄,压根就没往白十二的身上去想,反而认为是有人将之前有关王金宝、高浒以及东厂的事情传到了新安县里,因此脸色十分难看。“天机阁,又是这该死的天机阁,他们难道当真以为我们锦衣卫不敢灭了他们吗?” “咳咳,”见路霄明显是误会了,赵清有些尴尬的咳嗽一声,连忙向他解释,“百户息怒,息怒。虽然这消息中提到了东升客栈,表明东升客栈之中有不为人知的秘密,但应该并不是指之前高浒将军的事。” “东升客栈中除了师叔与王金宝之外就只剩下孙吉和白十二这一老一少了,他们二人还能有什么秘密?”路霄脸上怒气稍减,却觉得有些莫名其妙。 “这属下就不知了。”赵清轻轻的摇了摇头,“但天机阁向来以搜集秘密名闻江湖,想来这一次也不是空穴来风,东升客栈虽小,但之前高浒将军,东厂的王金宝全都潜藏其中,虽然高浒将军离开时未曾说明,但或许其中真有秘密呢?”说到这里,赵清顿了一下,看了看路霄的神色后,小心的继续说道,“而且,尽管现在东升客栈里只剩下孙吉与白十二这两个看上去没有什么问题的人,可之前若非高浒将军与百户慧眼,谁又能看出那王金宝有问题,竟会是东厂密探呢?” 赵清的话让路霄陷入了沉思,虽然赵清的话好像是在暗示他太过的判断过于武断,可他却也并不是一个是非不分,不讲道理的人。相反,冷静下来,仔细琢磨一番后,他心中已然认同了赵清的话。 没错,上一次在发现了高浒的身份后,他便是这样放松了警惕,认为东升客栈之中不会再有其他人有问题,结果当场就被打了脸。 想到这里,路霄便感觉脸有些发热,但下一刻,他心中又发了狠。 “有了王金宝那一次的教训,我就不信这一回我还能再出错!” 第59章 试探 凄风惨雨,白十二坐在空无一人的客栈大堂之中,脸上带着几分害怕,目光有些空洞茫然的看着外面的雨幕。 最近不知道为什么,对面悦来客栈里的那群锦衣卫们突然又开始对东升客栈生出了兴趣,几天来一直严密的监视着东升客栈的一切,当然也包括他这个东升客栈的伙计在内,甚至在夜晚都不停歇,一群人有些肆无忌惮的翻墙而入,没有丝毫顾忌,看上去仿佛巴不得有人发现他们一样。 他倒是不怎么在乎这些不知道脑子出了什么毛病的所谓天子亲军,反正客栈之中也没有什么财物,就算有,也不是他的,没了也就没了,但他们搞出这么大的动静,他若是真的一点反应都没有的话,实在是有些说不过去。 所以在昨夜,在那群人弄出的声响实在是有些太过分的情况下,他故作胆小的拿着抵门的木棍,一副战战兢兢的模样走出房间,好似被吓破了胆的少年一般,挥舞着手中的木棍,带着些许颤音对着四周大喊大叫了许久,今天在掌柜孙吉到来之时便立刻顶着大大的黑眼圈,带着几分惊恐的在门口向孙吉说着昨夜听到的动静,求孙吉今晚留下来陪他。 白十二的表演不可谓不完美,毕竟他可是一夜没睡,琢磨了一夜的细节。黑眼圈这种东西,他实在是没有办法演出来。。。 对白十二的一番话,孙吉不以为意,在查看了一番客栈中的财物后,更是觉得白十二只是因为年纪小,害怕一个人呆在偌大的客栈里,所以才会变得疑神疑鬼的,把风的声音错当成了人发出的动静。 在他看来,若是真的有贼偷溜进了客栈,又怎么可能空手而归呢?要是运气不好的话,说不定连白十二这条小命都要跟着搭进去。 但对白十二的乞求,孙吉还是答应了。 白十二再怎么机灵,终究还是个不过十六岁的半大孩子,一个人住在偌大的客栈里,心里肯定害怕,在东家马一鸣还没招到新的厨子和伙计之前,他身为掌柜的,还是陪着白十二一起住在客栈里为好。 对孙吉一方面不相信自己的话,一方面却又同意住在客栈里,白十二心中早有准备,所以,在脸上半是放松半是不满之时,他的心中想的却还是这两天来没想通的那个问题。 这些锦衣卫们究竟想要干什么?他们又为什么要这么做? 白十二是不相信自己的身份已经暴露了的。 这么久以来他自认从未在锦衣卫面前露出过什么马脚,若是说东厂的蒋铭没死的话,说不定他会因为时候回想这些事的时候,察觉出这些事发生的过于巧合,进而生出疑心,但现在蒋铭死的不能再死了,就算蒋铭没死,东厂也不可能将自己的怀疑告诉锦衣卫啊。 白十二心中颇有些苦闷,他总觉得自己好像遗漏了某些重要的线索,但却又迟迟抓不住。 思维陷入误区的他,从没有想过,身为朝廷组织,向来自傲的锦衣卫,其实和普通的江湖门派一样,也是会被天机阁这样名声在外的组织影响的。 白十二这边因为想不通而心情苦闷,而锦衣卫那边则已经有了怨言了。 一连几天,他们仿佛上下值一般,每天到了夜里便潜入东升客栈之中,几天下来,他们敢说自己已经能闭着眼睛在东升客栈里逛一个来回了,若是有明确的命令,例如寻找某样东西的话,他们到还不至于有什么怨言,毕竟还算有目标,可赵清给他们的命令,就是潜入,不,应该说是光明正大的进入东升客栈里,随意的走动,制造动静,但不能被白十二发现行迹。 这莫名其妙的任务无疑让他们一头雾水,不知所谓,而且,又因为是在半夜,侵占了睡眠的时间,他们没有怨言才奇怪。 终于,在经历了被白十二这个毛都没长齐的小子,拿着棍子,连唬带吓的胡乱骂了一通却只能忍着,后半夜更是被淋了一身冷雨的糟糕遭遇后,他们找到了赵清,希望能够知道自己的任务究竟是什么。 抗命不遵他们还没有那么大的胆子,但询问一下命令的确切内容,他们还是有那个勇气的。 对此,赵清除了一边在心里将之前传回消息的锦衣卫和最先传出消息的天机阁臭骂一顿外,只能一脸冷厉的看着这些手下,警告他们,“不该知道的事情不要乱打听。” “呵,天机阁,不过是徒有虚名罢了。”赵清焦头烂额的回禀路霄之时,路霄的脸上满是不屑,同时心中也有些畅快,之前王金宝的事情上,他跌了个跟头,这一回,白十二与孙吉没问题,无疑证明了他的眼光,还是可以的。 “百户目光如炬,是属下太过轻信这天机阁了。”已经在路霄手下近两年的赵清,自然知道路霄心中此时的真正想法,连忙厚着脸皮的自我检讨,一边恭维着路霄。 “算了,”路霄心中得意,倒也不甚在意赵清之前的表现,“你这么做也不过是出于小心。” “还是百户明白小人的心思。”赵清心中松了口气,“那百户,今晚。。。” “行百里者半九十,”路霄收起脸上略显得意的笑容,想了一会儿,沉声说道,“让他们今晚再去最后一次,正好今夜那孙吉应该也会在客栈之中住下,一起再做最后一次试探,若是没有什么问题的话,那行动便可以取消了。” “是,属下明白了。”赵清转身离去。 但路霄显然并不知道,有些话其实是不能说的。 尤其是在事情马上就要结束的时候,有多少人就是因为没有扛住这大大的旗,最终倒在了终点前。 平静的一天就在白十二的瞌睡,还有一众锦衣卫力士们的欣喜与满足之中度过了。 入夜,淅淅沥沥下了近一天的雨终于停了,天空之中,雨云却依旧还未消散,遮挡着本就只剩一个弯钩的月牙。 而就在这漆黑的夜幕之下,一道隐匿在漆黑夜色中的人影却在悄然向着同样隐匿在漆黑之中的东升客栈赶来。 第60章 事后的疑惑 半个多月前,锦衣卫、东厂一场血战,东厂强龙难压地头蛇,吃了大亏,仓皇而逃,最终只有蒋钦、何二与两个番子勉强逃回了县城,捡回一条命。 吃了这么大的亏,蒋钦自然不甘心就这么善罢甘休,而且这一次损失掉了这么多的精干属下,他也必须向上面禀报和解释,于是才有了京城之中言官们围攻锦衣卫指挥使莫斌的那一幕。 但事实证明,东厂这一次踢到了铁板,不对,应该是踢到了锋利的钢刀,若不是皇帝念在与东厂厂公江棕的旧情,把板子轻轻落下了,只怕江棕不死也要扒掉身上的那成皮。 江棕固然侥幸逃过一劫,但他却不可能像皇帝放过他一样,放过手下这些令他差点把命都捐掉的蠢货。 所以,蒋钦,悲剧了。 本以为最多只会被降职调往他处的蒋钦,等到的,不是一纸调令,而是江棕派来收尾的杀手。 整个新安县东厂据点中番子,近乎全被灭了口,只有何二一个人勉强逃了出来。 而何二之所以能够侥幸的暂时逃过这一劫,还是因为他的小心谨慎。 早在刚刚看到王金宝留下的那纸条之时,他心中就已经隐隐的猜到了悦来客栈这帮锦衣卫们,应该是身负皇命的,他当时心中想的也是回去之后,将这个猜测告知蒋钦,与他商议一下,看看是否暂时隐忍一下,将消息传回京城,让上面的人查探一番之后再说。 但人算不如天算,他怎么也没有想到,蒋钦竟然会暴露了身份,让悦来客栈的锦衣卫们警觉了起来,并有心算无心之下,截住了他和他手下的番子。 事情发展到这里,其实还是有能最后刹住,妥善解决的机会的,因为路霄同样和何二一样,不想将事情闹大,免得最后两败俱伤,难以收拾。 可架不住蒋钦这个百户又除了幺蛾子,杀了监视他的锦衣卫力士,亡命逃了出来。而何二因为害怕事情泄露,同时时机不对,所以未曾对自己的手下说过自己的猜测,这也导致了何二手下的番子,在最终看到了蒋钦这个顶头上司被追杀的时候,终于无法再听从何二之前的指示,和锦衣卫们开了片。 动了手,见了血,事情显然已经无法再像何二设想的那样进行下去了,不管他心中是如何想的,如何不想和锦衣卫们厮杀,这个时候也不可能置身事外,更不可能阻止事情朝最混乱的方向发展下去了。 最终,拼着付出了手下八条性命的代价,何二与蒋钦逃回了新安县城。 这种时候,若是何二是个像蒋铭那般的愣头青的话,也许还会继续按照之前心中的想法,将自己的猜测告知蒋钦,但已经在东厂中厮混了近二十年的何二,自然是不会这样没有眼力见的。 蒋钦吃了血亏,这个时候,若是他敢用一个没有被证实过的猜测去让蒋钦大事化小小事化了,甚至主动担下责任,忍气吞声,难保蒋钦会对他心生不满,甚至直接把他踢出去当替罪羊也不是不可能的。 所以,何二将之前的猜测压到了心底,绝不敢吐露半个字。 只是他没有想到的是,蒋钦竟然会因为怨恨与推卸责任,在给厂公的公文之中,提出那样一个攻击锦衣卫的馊主意,而不过是因为与皇帝有旧情,其实一点经验、眼力和手腕都没有的新任厂公江棕,也竟然就敢真的欣然照做了。。。 这一连串的巧合凑到了一起,最终换来了蒋钦与整个新安县东厂分部的覆灭。 只有何二,在不久前陪着蒋钦喝醉时,不小心听到了其吐露过自己那个“绝妙主意”后,心中生出了惊恐,开始着手做着亡命的准备。 事情的糟糕程度也超过了他的想象,他没想到江棕这个新任的厂公,本事没有多少,心思却是一等一的狠辣,蒋钦固然该死,但整个新安县东厂分部足有几十号人,大部分的人连蒋钦做过什么都不知道,竟然也跟着赔掉了自己的小命。 但大难临头,连自己的小命都不敢保证的何二,又哪还再管得了那么多,心中发冷的同时,按照事先的布置,用一具体型相似的死尸,装作不甚失火而死,暂时逃过了追杀。 之后又在新安县城中躲藏了十余日,确认东厂的杀手已经离开后,才敢再次离开新安县,准备改头换面,过亡命天涯的生活。 不过,在离开之前,他心中却依旧对一个人念念不忘。 在孤身一人窝在藏身处的这十余天里,何二可谓是真正的“蜗居”,吃着事先准备好的干粮,喝着冷冽的存水,每日里除了睡觉之外,剩下的时间,他都一直在思考着之前在窑镇时经历的一切,思考着其中的每一个细节。 何二不是蠢人,实际上,在东厂之中厮混近二十年,他差不多已经能够算得上是人精了。 这样精明的人,用长达十多个日夜的时间去思考一件事,无疑是能够发现许多之前未曾发现的细节的。 而抽丝剥茧,何二很快便找到了许多自己之前未曾注意过的小细节。 其中,蒋铭发现的所谓的王金宝留下的那两个线索,更是引起了何二最多的注意。 很多事情,事后去想,许多人便会忍不住心生疑惑,自己当时为何会做出那样的选择,尤其是那些被骗了财,甚至还骗了色的人。 所以才会有“事后诸葛亮,事前猪一样。”的笑话。 何二也是如此,当时心中完全被王金宝留下的线索这个念头所占满的他,虽然对真假有过怀疑,但马上就因为那支笔的确是他送往王金宝的这个念头,而打消了心中的怀疑。 而后,在蒋铭又顺利的发现了新的线索时,他心中的怀疑已然全被抛到了身后,只专注于线索本身了。 但现在,在过去了这么久之后,再次回想起这一切的何二,心中终于生出了怀疑。 “这一切是不是有些太巧了?!” 第61章 夜袭 何二心中的怀疑就像雨后的竹笋一般,在冒出了一个尖儿之后,便再次抑制不住了,继而他便由此开始更加努力的回忆着自己住在悦来客栈的那段时日中发生的每一件事,每一个人的神态、动作、话语。 拜外面那些依旧没有放下疑心的东厂杀手们所赐,何二有的是时间,也有最适宜思考的环境。 终于,在不知道已经将那段日子回忆了多少遍后,白十二成为了嫌疑最大的那一个。 其实,在排除了李大力这个本就属于锦衣卫的密探,不可能故意泄露锦衣卫的秘密后,整个东升客栈中就只剩下了孙吉与白十二这两个人,想要从其中确定一个人有嫌疑应该不会太难,但因为之前试探过白十二数次,却一直都没有什么发现,所以,何二首先将目光锁定到了孙吉的身上。 大部分的时间里,他都是在一遍又一遍的分析着孙吉的神态、动作和说过的话,但几天过去了,他依旧一无所获,最终,他放弃了,将目光再次投到白十二这个在当时就被他怀疑过的小伙计。 但很可惜,同样的,他一遍又一遍的回忆、分析完之后,还是一样的一无所获。 不过,尽管二人的表现同样的无懈可击,可相比起孙吉,何二认为,白十二有更好的时机,做出那些事情,故意给蒋铭留下所谓线索的时机。 一来,掌柜孙吉每天的工作大都围绕着柜台,就算离开柜台,也大都是为了陪朋友喝酒聊天,去后院牲口圈的次数实在是屈指可数。 二来,白十二就住在东升客栈之中,他有足够的时间,避开其他人去牲口圈中埋下那个刻了字的砚台。孙吉则不同,在那段时间里,为了能多腾出一间空房供客人居住,他每日傍晚都是要回家的,根本不可能有那么充裕的时间去埋什么砚台。 不过,尽管心中认为白十二的嫌疑最大,何二也没有完全排除孙吉的嫌疑,因为白十二的年纪实在是太小了,他还是有些不敢相信对方能够做到那么完美,面面俱到,让自己找不出任何的疑点,所以,他开始怀疑孙吉与白十二根本就是上下级,考虑到白十二那不明的身份,再考虑到因为孙吉的欣赏才进入东升客栈的经历,在最后两天里,他已然认定了二人的关系。 因此,在小心的确认了东厂的杀手的确已经离开新安县,返回京城后,已经决定要亡命天涯的何二,没有立刻逃离新安县,反而是一路避开人群,昼伏夜出的奔着窑镇而去。 在他心中,对悦来客栈那群锦衣卫们固然是无比的记恨,但他孤身一人,确实是不敢去撩那群锦衣卫们的虎须。而且,锦衣卫本就与东厂齐名,栽在他们手里,何二也认了,也算是没有堕了东厂的名号。 可那一老一少又是什么东西?竟然将他,甚至是整个东厂玩弄在股掌之间,驱虎吞狼,让锦衣卫与东厂正面撞上,头破血流,两败俱伤。 何二心中不能忍,也不想忍。 身为在东厂厮混多年的老人儿,东厂的恐怖他心知肚明,所以,哪怕是亡命天涯,他也不敢生出什么报复的心思。 同样的,作为多年的对手,锦衣卫的可怕他也很清楚,今后必定要避着他们走,所以,他也不想,或者说不敢再去招惹他们了。 但这许多天来积累的惊恐、苦闷、愤怒。。。等等负面情绪,他却不想就这么一直窝在心里,所以,他要报复,报复孙吉与白十二这两个竟然敢玩弄他的大胆狂徒。 他也知道,他的猜测可能是错的,也许这两个人就是普通的客栈掌柜与伙计,只是不幸的掺杂其中罢了,但他何二都已经决定要亡命天涯了,真相,有那么重要吗?他想要的,不过是要过胆战心惊的逃亡生涯之前最后的发泄罢了。 若是二人真的如他所想,那他也算是大仇得报,若是二人不是,那也只能算他们倒霉了!这世上,枉死之人那么多,再多两个又如何? 越是靠近窑镇,靠近东升客栈,何二的念头便越发疯狂,原本的他还打算抓住白十二严刑逼问真相后,看是否还要去杀孙吉的,但现在,他心中的想法已经变成了直接虐杀白十二,再一把火烧了东升客栈,之后趁着人荒马乱的时候,找到孙吉,灭其满门。 近了。 虽然夜色正黑,但东升客栈与悦来客栈门外挂着的灯笼却是最好的路标,抬头看着已然近在咫尺的灯笼,何二勉强压制下心头的疯狂,无比小心的悄然摸过去。 他只是疯狂了,却还没有傻,他没有忘记之前那些锦衣卫们是如何发现他和他的手下的。所以,他很清楚,若是不小心再次被那些锦衣卫们发现行迹的话,今晚他不仅无法宣泄心中的疯狂,反而会直接惨死当场,而若是不慎被锦衣卫们抓住,那下场只怕会更加凄惨。 一路顺利,何二没有发现一个锦衣卫的暗哨,同样,也没有被锦衣卫的暗哨们发现,他猜测,也许是上一次重创了东厂,让这些锦衣卫们膨胀了。 不过,不管是何原因,对他来说,都是个好消息,因为,他已经摸到了东升客栈的后墙。 。。。 东升客栈中,听到熟悉但比昨夜轻微了许多的声响,白十二心中轻叹,感觉有些心累,虽然知道这些锦衣卫们现在最多只是在怀疑他,可一连几天了,同样的戏演多了,他们不嫌烦,白十二已经感觉烦了。 所以,他决定今天要“先发制人”。 “谁?!”拿着昨夜的木棍,白十二脸上故作忐忑,但却刻意大声的冲着声音传来的方向大声的喊了起来,“谁在那里,我警告你啊,我们客栈里可是有十几个壮劳力刚来投店啊,你要是再不离开的话,我可要把他们都叫醒了啊,到时候,你可就跑不掉了!” 可惜,白十二不知道,他这番表演,完全是抛媚眼给瞎子看。 因为来人并不是对面的那些锦衣卫,而是心中已经被疯狂的念头填满了,恨不得将他碎尸万段的何二。 第62章 震惊的何二 不过,白十二的这番表演,倒也不能算是完全没有效果。 若是时刻监视着东升客栈的锦衣卫们听到了白十二的这番话,自然知道这个小家伙又在耍机灵,完全是在虚张声势。 但夜晚才赶到窑镇的何二自然不知道这些事情。若他对客栈了解的话,说不定还能从空无一物的后院猜到白十二是在虚张声势,吓唬自己,但他此时却实在是有些被吓住了。 当然,何二并非当真是怕那所谓的壮劳力们,不过是一群靠出卖力气谋生的蠢汉,哪里会是他的对手。他怕的是这些人,人多势众,会闹出不小的动静,最终惊到对面悦来客栈的那群锦衣卫们,给自己招来祸端。 所以,何二打算先藏着不动,待到白十二放松警惕,返回房间之后,再悄然摸进去。 “可惜,若是有这么多人在,就无法对其用什么手段,只能便宜他,让他死的痛快点了。”何二心中还颇有些遗憾,“不过,若是有这么多人在,那等下待到火烧起来之后,应该会让这里变得更加混乱,这倒是很不错。”但转念一想,何二又觉得有这么多人给自己遮掩,对他接下来的计划还是很有帮助的,心头又忍不住就是一喜。脑中早已被疯狂的念头占据的何二,此时的情绪可谓是十分的不稳定。 “瞎喊什么你这臭小子。”就在何二开想着杀了白十二后,自是该如何才能最快的让火烧起来时,他听到了另一道无比熟悉的声音,是孙吉。见自己要杀的两个人都在这里,愕然之下,何二心中一阵惊喜。可还没等他的脸上露出惊喜的表情出现,孙吉紧跟着说起的话,却又令他的脸色变为了愤怒。 “又疑神疑鬼的,这哪有什么动静?还有,客栈里今天就你和我两个人,哪里来的什么十几个壮劳力,你这臭小子,撒这么大的谎给谁听呢?”孙吉刚刚才有点睡意,迷迷糊糊的就被白十二的声音给吵醒了,心中自然是颇为不满,拉门而出,奔着白十二过来就是一通臭骂。 “掌柜的,真的有动静,我没骗你,我真的听到了。”白十二依旧在卖力的演着戏,希望能够让那些锦衣卫们早日打消对他的怀疑,让他回归平静的生活。 “胡说八。。。”见白十二还在死鸭子嘴硬,心中更加恼火的孙吉,抬起脚就想给他一脚,嘴中更是继续骂着。 但还未等他的话说完,一道自背后传来的声音便使孙吉僵在了原地。 “原来今天客栈里就只有你们两个人啊!”感觉自己再一次被白十二耍了的何二,头脑中最后的理智终于被疯狂驱逐了,不顾此时出现有可能会引起二人惊觉,从而大喊大叫招来对面锦衣卫的危险,面容有些扭曲的开了口,慢慢走向二人。 “你是。。。”孙吉立刻以不符合年纪的敏捷,迅速的转过了身,将白十二护在了身后,面带惊恐与疑惑的想要出声询问,因为这声音,他觉得似乎在哪里听过。 “救命啊,杀人了!”但还未等孙吉那个“谁”字说出口,被他护在身后的白十二,已经抢先用最大的声音喊了起来。 孙吉只是觉得这个人的声音有些熟悉,似乎在哪里听过,但出手坑了对方两次的白十二却立刻就听出了这是何二的声音。 虽然他并不清楚东厂的血腥清洗,更不知道何二来这里究竟有什么目的,但这却并不妨碍他以最坏的结果来猜测。 若是之前的话,他也许可能会想着先稳住何二,但现在,对面有那么一大堆免费的保镖在,不用白不用啊。而且,这群锦衣卫们白忙活了这么久,就这么让人家空手而归也不是待客之道啊,何二这个东厂的档头,就很合适嘛。 被白十二这一声惊叫吓了一跳的何二,理智终于又挤进了他的大脑,神色大变之下,心中则在快速的抉择,是马上就越墙逃跑,还是赌一把,先把面前这两个可恶的家伙,尤其是白十二这个狡猾的小竖子先杀了再跑路。 虽然对面就是锦衣卫据点,可现在马上就要到半夜时分了,他们是否愿意过来管闲事还不一定。就算他们愿意,何二也不相信他们能来的这么快,毕竟,听到白十二的呼救后,他们是要反应时间的,反应过来后,穿衣拿兵器也需要时间,若是他们还妄图遮掩面貌,免得暴露身份的话,那就需要更多的时间。 而有这么长的时间,足够他杀人之后再潜逃离开了! 心中下定决心的何二,一咬牙,峨眉刺已然入手,一招灵蛇出洞,便想要刺向距离自己最近的孙吉心口,力图一击必杀。 但马上,何二便不得不放弃这个诱人的念头,因为就在他身形刚刚前倾的瞬间,白十二手中的木棍近乎同时被其扔了出去,砸向何二。 何二无法,只得暂时先稳下身躯,上身侧倾,避开飞来的木棍,就在他想要直接以这样别扭的姿势,依靠双腿与腰腹的力量,直接弹出,再次刺向孙吉之时,白十二一边大声叫喊着,一边拉着孙吉没命的向后跑去。 虽然未能一击刺死孙吉,但何二心中却反而松了口气,从孙吉之前呆滞的动作和白十二仅凭双臂的力气砸向他的木棍,他心中已然认定这两个人都不会武功,他只要稳住心神,五招之内必定能够取其性命。 短短五招,他不相信那些锦衣卫们能够那么快就反应过来。 但很可惜,还未等他脸上的得意之色完全呈现,下一刻,数道身影就已经自墙外跃进了院中。 看着这些身影,何二不由的瞪大了眼睛,心中满是不敢相信,因为太过震惊,他甚至都没有产生害怕与畏惧等情绪。 这些锦衣卫们难道都是和衣而卧的吗?就算是,他们也不可能来的这么迅速吧?若是他们当真有这样的效率,又怎么可能被我们东厂压制这么多年? 震惊在当场的何二,彻底忘记了,他此时最该做的事情,应该是逃命,而不是在这里思考。 待他回过神来,想要逃命的时候,便发现,已经晚了。 抱歉 正在手打中,稍后即将更新,更新后需再次刷新页面才能阅读! 第63章 后续的动作 悦来客栈,路霄看着面前的尸体,感觉自己的脸有些疼,神情有些尴尬,毕竟,不久之前,他才刚刚十分不满的对天机阁表达着自己的不屑,但这才刚过去不过几个时辰,就被现实狠狠的抽了一巴掌。 但悦来客栈中的其他锦衣卫却不敢在面上对路霄露出什么嘲笑的表情,倒不是忌惮路霄是他们的上司,而是因为在这件事上,他们同样也是被打脸的那一方,实际上,要不是路霄最后那个命令,他们今晚说不定就真的错过了。 “哼!东厂,上次给了他们这么大的教训,他们竟然还敢这么肆无忌惮的来我们的地盘生事,当真是不怕死吗?”丢了这么大的面子,路霄心中愤怒之下,只能向倒霉的东厂宣泄了。他还不知道何二在东厂的记录中,早已是一个死人了,这次只不过是何二亡命前的报复行为。可惜何二已然身死,路霄是注定无法知道真相了。 “百户,属下觉得此事不宜再闹大啊。”一旁的赵清虽然同样对东厂的不知死活感到愤怒,但还不至于像路霄这般生气,他不是路霄这也在新皇继位后才加入锦衣卫的新人,早已习惯了东厂的嚣张跋扈,不讲规矩。 “嗯?!”路霄满含怒火的眼睛乜了赵清一眼,嘴中没有说话,却发出了一声足够让赵清额头冒汗的音节。 “百户,任务为重啊,”赵清顾不得去擦拭冒出的冷汗,连忙向路霄解释道,“之前的事情,千户便十分不满,特意发来斥责的公文,这才刚过去不足一个月,若是。。。” “嗯,”路霄想起了那封被烧掉的公文,脸上愤怒稍减,脸上颇有些不甘的开口说道,“你说的倒也有几分道理,这一次,就只能先暂时忍一忍了,不过,”路霄语气一转,带着几分铁血与强硬的放出狠话,“若是东厂那些狗再敢有什么动作,那就算拼着被千户责罚,本官也誓将他们杀个鸡犬不留。” “属下们定与百户共进退。”赵清心中松了口气,但面上立刻同样露出和路霄相似的神情,躬身坚定的回道。 “好,算是本官没有看错你们。”路霄其实也清楚自己刚刚的那番狠话,只不过是在宣泄一下心中的愤怒,表达自己的立场,根本不可能真的去做,所以,在听到赵清表态后,立刻神色缓和,颇为满意的拍拍赵清的肩膀。 “多谢百户信任。”赵清连忙语带欣喜的躬身道谢。 “嗯,”路霄点了点头,收起脸上满意的微笑,重新变得严肃起来,“不过,这一次东厂竟然会派何二这个档头秘密潜入东升客栈,看样子,之前天机阁里传出的那个消息并不是空穴来风,接下来,我们还是不能大意,应该更仔细、严密的继续监视着对面。” “百户说的是。”一直躬身的赵清终于抬起头来,附和着路霄,“属下也认为要加大搜寻的力度,只是。。。”但马上,赵清脸上又露出几分犹豫。 “只是什么?”路霄看着赵清的神色,有些不满的皱起了眉头。 “只是百户,我们这一次的任务并不轻松,而且算算时间,那位马上就要到了,东升客栈里的秘密就算再大,也大不过那位,所以,属下,”赵清抬眼看了看路霄的神色,看到他一脸思索,并无什么发怒的征召,便继续说道,“属下认为,反正东升客栈里的秘密不可能影响到我们的任务,还是先以任务为重,待到完成任务后,再大肆进行搜索也不迟啊。” “嗯,你说的有道理,”虽然赵清算是当面驳斥了自己的意思,但路霄却也并非那种不分轻重是非的人,沉思片刻后,反而点了点头,认同了赵清的想法,“而且天机阁故意泄露这个秘密,动机还不明,我们先按兵不动,也正好可以看看那天机阁究竟在打什么主意。” “百户英明。”赵清见路霄没有恼怒,同时也听进了自己的劝谏,心中不由的松了口气。虽然不用他亲自潜入东升客栈里,但要应付越来越不满的手下力士、校尉,他的压力也不小,现在任务取消了,他的耳朵也能清净清净了。 “不过,”但马上,路霄便让他的想法落空了,“既然东厂在明知道我们锦衣卫在的情况下,依旧派了何二这个档头来,那些不知道具体情况的江湖人,在得到了消息之后,肯定也会接二连三的赶来,想要潜进东升客栈去寻找那个秘密,发一笔横财。”路霄说到这里便截住了,看了赵清一眼,眉头一挑,语气平淡的话头一转,“你明白本官的意思了?” “属下明白。”赵清哪里听不出路霄还是对东升客栈的那个秘密不死心,想要赶走那些碍事的江湖人,独享这个好处,连忙躬身回答。不过,对此,他倒是没有什么意见,锦衣卫办事,闲杂人等退避,那些江湖人不懂规矩,锦衣卫就教他们守规矩,这很正常。至于说他们不知道是锦衣卫在此办事?呵呵,见了阎王之后再知道也不迟嘛! 。。。 惊魂一夜,孙吉终于相信白十二之前的话了,虽然他觉得那个贼人的声音听起来有些熟悉,但后来的打斗声、嘶吼声,还有最令他浑身发软的惨叫声,都让他将这件事抛到了脑后。 他一个守法的秀才良民,怎么可能会认识这样的强人呢?一定是自己听错了,或者只是那个强人的声音和某个认识的人有些像罢了。 不过,不管怎么样,待捱到天明,确认客栈之中的那些强人全都消失了之后,近乎一夜未睡的孙吉立刻便带着白十二逃回了家中,心中想着是否要辞了这份掌柜的工作,甚至离开窑镇,重新搬回县城中,再找一份工作,养家糊口。 但待到日落,被惊惧压制在心底的理智终于再次占据了上风,孙吉还是带着白十二,同时雇了十余个周遭码头上的力工,一起返回客栈,打算再看看情况。 心中打定主意,若是今夜再遇到昨夜那种情况,那就算拼着工钱少上一半,也要搬回县城,重新找一份养家糊口的工作。 第64章 郁闷 相比孙吉的忧心忡忡和决心,白十二却是在心中偷着乐。 之前他就想要挑起东厂对锦衣卫的好奇,从而让东厂也挤进来,打破锦衣卫一家独大的情况,但不知道为什么,东厂和锦衣卫一场火并后,竟然迟迟没有后续的动作,这让白十二还颇有些疑惑与郁闷,但现在何二这个东厂的小头目竟然再次出现了,白十二自然觉得东厂这是重整旗鼓,准备再次动手的先兆了。 但他却没有想过,就算东厂真的如他所想,是打算卷土重来,又怎么可能只派一个人孤身前来,还是何二这么早已暴露身份的小头目呢? 。。。 又是半个月过去了,天气已经越来越冷了,不敢说呵气成冰,但每天起床时,桶中的水结成的冰层却是越来越厚了。 穿着李大力留下的大的过分的棉衣,白十二有些无精打采的打扫着和天气一样清冷的大堂,天气越来越冷,而且离过年的日子越来越近,本就少到可怜的客人,此时更是已经绝迹了。 但这却并不是令白十二无精打采的原因。 没有客人对他来说,不能算是绝对的好事,但也绝算不上是坏事,每天不用那么辛苦的工作了,他乐得清闲。 令白十二无精打采,甚至有些感到郁闷的原因,是过分平淡的生活,他原本以为十几天前何二的出现,是东厂卷土重来的预告,但这么多天过去了,东厂的后续动作却依旧为零,这令他有些想不明白:自己到底是哪里想错了?为什么东厂的那些家伙到现在还没有任何的动作?难道他们真的向锦衣卫低头认输了?这怎么可能呢? 白十二因为想不通而郁闷,而在不远处,天机阁据点之中的钱谷三人却是因为自己的“自作聪明”感到懊悔,深感郁闷。 什么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他们此时已经完全能够理解了。 这半个月来,虽然东升客栈依旧平平安安的,之前的那种令孙吉惊惧的情况也再没有发生过,但孙吉依旧不敢大意,在这半个月中,因为没有半个住宿的客人,所以孙吉每天都将白十二带回自己家中居住,待到天明再回到客栈来。 这原本意味着东升客栈每到天黑关门之后,就空无一人,进去想怎么搜就怎么搜,想干什么就干什么。对钱谷三人来说,无疑是个趁机进去搜索一下白十二房间,甚至整个客栈,看看能否发现什么线索的绝佳机会。 但因为他们之前故意泄露的秘密,他们此时却只能望而止步。因为他们知道,东升客栈对面的那些锦衣卫们肯定时刻盯着,甚至和他们想做的一样,潜入东升客栈大肆搜索,他们若是敢有什么动作的话,只怕立刻就会成为锦衣卫们的阶下囚。 连一个不明身份的白十二都不敢轻易得罪的天机阁敢和锦衣卫扎刺吗? 答案是显而易见的。 钱谷三人很清楚,他们并不是什么硬汉,只怕锦衣卫们稍稍用点手段,他们就会立刻将祖宗八代的情况都一股脑吐出来,到时候,知道了自己被天机阁涮了的锦衣卫们会用何种残酷的手段对付他们仨,他们猜不出来,但他们知道的是,到时候他们肯定会死的很惨。。。 所以钱谷三人的郁闷就不用提了,好好的机会,因为他们之前的自作聪明,就这么飞了,他们真恨不得抽当时的自己几个大嘴巴。 但事已至此,他们除了只能打掉牙齿往肚里吞之外,只能寄希望与锦衣卫的身上,希望他们能够在东升客栈中发现有关白十二的秘密,从而迫使白十二不得不暴露身份,逃离窑镇了。 而看上去占了最上风的锦衣卫们,在郁闷之外,还多了几分疯狂。 好不容易有这么好的机会,哪怕是之前不赞成现在就大肆探究东升客栈秘密的赵清,也忍不住心动。可十几天过去了,他们早已将东升客栈搜了个底朝天了,却依旧一无所获,再搜下去,他们只有地底没有挖过了。 可孙吉和白十二又不是就此不再返回客栈了,每天天亮之后,他们还是会回来的,锦衣卫们再抓狂,也不可能真的掘地三尺。 时间就在三方都无比郁闷的情况下一天天过去,时间无疑是抹平一切最好的武器,转眼间,腊月到了,马上就要到一年中最重要的年节了,距离上一次的惊魂一夜也已经过去了一个多月的时间了,孙吉紧绷的神经,在不知不觉之中也慢慢的重新恢复了正常。 不过,因为东家马一鸣之前托人捎了个口信,新的厨子和伙计恐怕要等到过完年之后才能正式到位,所以,只要客栈中没有客人,孙吉便还是会和之前一样,带着白十二回家过夜,这让孙吉夫妇和白十二的关系倒是越来越亲密了,在不久前,白十二更是在孙吉妻子半开半笑半认真的推动下,认了孙吉夫妇当干爹、干娘,也算是勉强有了家了。 孙吉夫妇对此自然是心满意足,但白十二却感觉有些心中有愧,毕竟,他的一切都是编造出来的,算是欺骗了孙吉夫妇,所以,孙吉夫妇对他越是亲厚,他心中的愧疚便越深,以至于心中因为东厂而积攒的郁闷也因为这种愧疚而被暂时抛到了脑后。 白十二因为愧疚而暂时忘却了心中的郁闷,但锦衣卫与天机阁心头的郁闷却是与日俱增。 锦衣卫自不必说,这一个多月来,他们真的已经开始动手挖土了,地点自然是很难被察觉的牲口圈,但掘地三尺,他们的收获依旧为零。他们倒不是没有怀疑过是不是被涮了,可这一个多月来,每隔几天就撞到他们手里的江湖人却又一次次的把他们的怀疑压回了心底。 毕竟,这么多江湖人用性命来证实的情报,就算不能全信,也差不多能够信个七分吧? 而忽悠了锦衣卫们化身鼹鼠,还忽悠了如此多江湖人白白送了性命的天机阁,发动了近乎全部的力量,却依旧没有查到有关白十二的任何线索。虽然有不少江湖世家们被他们查到了有年轻人外出历练,可对比之后,却又因为各种原因被一一排除了。 这个白十二似乎就是一个普普通通,到处都是的流民。 可林语回想起自己看过的那双眼睛,却始终,无法相信。 第65章 重新入局的东厂 冬去春来,虽然天气依旧无比寒冷,但春分已过,春天的脚步已经越来越近了,与之相对的,原本惨淡的客栈生意,也在慢慢的好转。 东升客栈的东家马一鸣,终究还是没有放弃掉祖业,在元宵过后,终于带着新雇的一个伙计和厨子,来到了窑镇,补齐了东升客栈的缺员。 厨子同样姓李,双名梦海,如此颇有大气的名字,其人却是个不过五尺的粗短身材,不说和李大力这个六尺巨汉的前任相比,就算是和白十二这个勉强成年的孩子相比,也高不了多少。而粗大的脖子和挺起的肚子,倒是挺符合白十二印象中的“伙夫”形象的。 虽然身材远不及李大力,但李梦海手艺却很对得起他的身材,比起李大力来说好了太多,哪怕是比起对面悦来客栈,也没有逊色太多,让第一次尝到其手艺的孙吉与白十二赞不绝口。 而这样好手艺的厨子,其工钱自然也不低,比起之前的李大力,起码要翻一倍。看样子,虽然知道对面的悦来客栈来头不小,但马一鸣还是有比一比的念头,起码是有保住客栈,不被挤垮的心思的,所以,才会花费不菲请来李梦海这个厨艺不俗的厨子。 新来的那个伙计同样姓李,双名济生,是李梦海的侄子,今年不过十五,比白十二还要小上近两岁,算是沾了他叔叔的光,才能进入东升客栈,成为类似学徒的伙计。 以白十二从孙吉那儿打听来的情况来看,李梦海之所以有这样的好手艺,却甘愿来偏远的窑镇上做工的原因,除了马一鸣给的工钱足额外,还因为马一鸣同意了李济生和他叔叔一起进入东升客栈当伙计,甚至默许了李梦海在有空闲时教授侄子厨艺的条件,这才最终促使李梦海最终点头同意离开县城,来到窑镇。 对此,孙吉和白十二这两个“外人”,自然没有什么意见,反正掏工钱是马一鸣。 经过近一个月的相处,孙吉和白十二与李梦海叔侄俩之间的生分也消散的差不多了,毕竟一个锅里吃饭,又都是替别人打功,养家糊口,互相之间也没有多少的利益冲突,自然是很快就熟稔起来。 原本因为王金宝和李大力的接连消失与离开而近乎崩散的东升客栈,也因为李梦海叔侄俩的到来,而重新恢复了正常的运营。 李梦海这个厨子的工作,自然是买菜、烧菜,离不开灶台,而年纪还小,又不过是个生瓜蛋子的李济生,每天的工作除了和白十二一起进行打扫外,还要时不时的被叔叔李梦海叫去学烧菜,看上去看是辛苦,却让孙吉每每用其当例子,教育白十二多用用心,争取早点学会他记账、算账等属于掌柜的技能。 经过一个冬天,已经慢慢放弃了搜寻东升客栈里那个秘密的悦来客栈锦衣卫们,因为这突然多出来的李梦海叔侄俩,又开始了忙碌。 不过,这一次,他们更多的还是利用新安县城中的关系,去调查李梦海叔侄,倒也没有再像之前那样,潜入东升客栈里再做所谓的搜查。 距离他们那个秘密任务的日子越来越近了,他们在尽力排除一切可能威胁任务的危险之余,却也越来越不敢过分了,生怕因为自己的大意,暴露身份,最终导致任务功亏一篑。 锦衣卫们看样子已经偃旗息鼓了,但天机阁却反而有些变本加厉起来。 元宵刚过,原本只有三人的天机阁据点,便得到了多达两倍的增援,林语将手下六个武功最好,办事最麻利的手下,全部派到了窑镇上,当然,这些人不可能一起行动,六个人是在这一个月之中,分了四次分批进入的,其身份也是各异。但他们接到的命令却是一致的,那就是用尽一切手段,全力的搜索有关白十二的一切。 他已经放弃了轻易就能解开白十二秘密身份的打算,转而打算依靠搜集有关白十二生活中的一切细节,汇总到一起后,再进行慢慢的比对搜索,他不相信,以天机阁中海量的情报,竟然会无法查出一个不足十八岁的年轻人的秘密。 窑镇看似风平浪静,但平静之下却暗潮汹涌,无论是锦衣卫,还是天机阁,都在秘密的进行着自己的计划。 同时,在不远的新安县城之中,已经消失了近半年的东厂据点,却再次悄然的被建立了起来。 而知县周贯,则再一次的陷入了惊惶之中。 “周知县,咱家这次前来你这小小的新安县,可是身负皇命,所以,对外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我想你应该明白吧?”略显尖利的声音,白净无须的面容,还有那被熏香味遮盖的尿骚味,全都清楚的告诉周贯面前这个身穿绸布衣服的富家翁的真正身份。 而周贯听着这话,脑中莫名的回忆起了大约一年前的那个下午,心中有些发苦。 他不知道自己究竟是惹怒了哪路神明,竟然频繁的让他遇到这样的情形。去年锦衣卫,今年东厂,那明年是不是圣上就要亲自来了? 周贯心中大着胆子的吐槽,但面上却丝毫不敢有什么不满,立刻毕恭毕敬的站起身来躬身回应。 “李公公请放心,下官明白该怎么做。”说实话,比起锦衣卫,他反而更害怕这些阉人,毕竟,锦衣卫们虽然可怕,但这些阉人们可是连男人最重要的东西都敢切掉的狠人啊。 “很好,”李姓太监很满意周贯恭敬的态度,自新皇登基以来,他已经很久没有看到这么“识抬举”的文官了,但他依旧不忘再强调一遍,“我知道那锦衣卫路霄与你之间的来往,但周知县要明白,锦衣卫敢杀人,我们东厂的刀却也不是摆设。”随着他缓缓吐出的话语,空气中杀气毕现。 “下官明白,下官明白,请公公放心,下官绝不会向外吐露半个字的。”感觉到几分尿意的周贯,吓得差点跪倒在地,连忙躬身向其保证。 “如此便好。”李姓太监却有些不以为意的摆了摆手。 “既然周知县都已经明白了,那就快点下令吧,我的手下可是早已准备多日了。” 第66章 东厂的手段 东厂,与锦衣卫齐名,甚至还要更甚的恐怖机构,自文皇帝十八年成立以来,便一直和锦衣卫一起令天下人闻风丧胆,哪怕是三品以上的朝廷大员,对其都是恨之入骨又惧之入髓,而普通的官吏自不必说,在东厂势力最盛,名声最响的岁月里,更是听到东厂的名字都会瑟瑟发抖,深怕会成为其威名之中的注脚。 而又因为其大权掌握在与皇帝十分亲近的掌印太监手中,所以东厂的实际权力也一直要强过锦衣卫。 但因为当今皇帝自幼便不喜东厂、锦衣卫这样的特务组织,同时深受文官影响,认为太监干政是祸乱天下的灾祸之一,所以,自继位之初便对东厂多有打压,对锦衣卫也没有太多的好感。 但随着继位时间越来越久,同时在主政数年后受到朝堂的掣肘越来越重,今皇却也逐渐开始明白了自己的先辈们为何要设立锦衣卫与东厂这样的特务组织了,所以近两年来逐渐开始加重锦衣卫的权柄,虽然依旧无法像先帝时那般猖狂,却也声势渐长。 可对于东厂,今皇却依旧深感不喜,也许是觉得类似锦衣卫这样的特务组织有一个便足够用了,便愈发倚重锦衣卫,对东厂不闻不问。 这也使得自成立以来就一直压过锦衣卫一头的东厂,在近些年来,声势反而越来越不如锦衣卫。 对此,新任东厂督公江棕虽然能力不足,却也十分的不甘心,可之前妄图打击锦衣卫的手段,最终却差点把他自己打入万丈深渊,让他好不容易鼓起勇气伸出的手又马上缩了回来。 可就这么放弃,江棕却自是十分不甘心的,尤其是当锦衣卫找回了高浒这个被皇帝惦记了许多年的救命恩人,而备受皇帝赏赐与赞赏之时,他心中更是涌起了浓浓的不甘心,他也渴望着能够受到皇帝这样的赏赐与赞赏。 所以在近半年后,他终于再次鼓起了勇气,想要把手伸出去。 而招来了锦衣卫偌大反应,招致皇帝心生不满的那个小地名,也再次出现在了江棕的脑中。 与皇帝作对,江棕自是不敢的,可这却并不妨碍他生出想要掺一脚的想法。 在江棕看来,锦衣卫这一次之所以能够得到皇帝信重,去完成这个连他这位东厂督公都不知道的任务,完全只是因为皇帝对东厂的偏见太深了,只要东厂这一次能够帮上忙,甚至是在那群锦衣卫们出现差错的时候,由东厂出面力挽狂澜,就必然能够改变皇帝对东厂的偏见,挽回皇帝对东厂的信任。 当然,东厂坏事的可能性也是有的,可江棕早已有了完全的应对之策。 立功,自然是领导领导有方。要是失败了吗,无非就是几个不知死活的手下,背着领导的私自行动。 至于这几个手下会不会反咬一口? 江棕根本懒得回答这种蠢问题。 李渔便是这个被江棕选出的倒霉蛋。 当然,他并不知道江棕的想法,或许,就算知道了,他也会选择孤注一掷。 虽然他是江棕的手下,但他的年纪,以及入宫的年限都远在江棕之上,入宫多年,人至中年,却依旧一无所成,他自是十分不甘的。可在这世上,若是只要心有不甘便能成功的话,那就不会有那么多失败的案例了。 所以,当江棕说出了自己心中的想法之时,李渔立刻便应了下来。 这是他等了差不多一辈子的机遇,他不敢想象,若是这次再放过这次机遇,自己这一辈子还能否再遇到这样一个绝佳的翻身时机。 因此,哪怕江棕这个督公言辞含糊,甚至只给了两个从未听过的地名和一些难辨真假的锦衣卫消息,他也毫不犹豫的接受了江棕的命令。 好在江棕虽然在事先的消息上近乎毫无准备,但在人员上却极大的满足了李渔的要求。 整个东厂,只要是在京城的所有档头、番子,甚至仅有的几个百户官,都任由李渔挑选。 于是,在挑选了十几个有着不同非凡本领的番子和两个档头后,李渔便秘密的离开了京城,以江棕提供的名字为线索,花费了近一个月的时间,找到了目标,在不久前进入了新安县。 不过,虽然心中十分渴望着能够出人头地,但李渔还是清楚的知道锦衣卫有多难缠的,所以,他没有贸然的离开新安县,潜入窑镇,而是在思索了许久后,终于想到了一个最佳的利用对象——知县周贯。 虽然从之前打听出来的情况中,李渔已经知道了,周贯与那悦来客栈那群锦衣卫的首领路霄,有着不浅的交情,但李渔却依旧坚定了自己的想法,将主意打到了周贯身上。 因为他坚信,周贯这个捞钱成瘾的贪官,必然是贪生怕死,只要扯了东厂,甚至披上皇帝的虎皮,就足以镇住这个家伙,使其不敢和路霄通气,甚至在必要时还会主动给东厂遮掩。 果然,在见到了周贯,说明了身份,并说出自己事先准备好的说辞之后,周贯就乖乖就范,同意将李渔手下的一名档头和四名番子塞进前往窑镇换防的衙役之中了。甚至,周贯还保证,若是引起了路霄的怀疑,他一定会帮忙进行遮掩,尽量保证不暴露他们的身份。 窑镇之上有码头,虽然不算大,但平日里却也有三五个衙役负责,这也是李渔思索了许久之后,所想到的最稳妥的办法了。 但可惜,他知道自己的面貌实在是太过惹眼,无法亲自前往窑镇坐镇,所以,只能将希望全部寄托在手下那个名叫贾滕的档头身上了。 不得不说,在生命安全受到威胁的情况下,人的办事效率要比平常快多了,正常情况下,想要塞几个人进码头那边可不算是容易的事,哪怕周贯出面,也要用个三五天时间,但此时,头顶的刀悬着,周贯只用了不到半天时间就搞定了这一切,并提前近五天便开始换防,效率惊人。 就这样,带着李渔的殷切希望,贾滕带着手下的四名番子,在周贯的五名亲信衙役的率领下,一行十人,跃武扬威的离开了新安县城,奔着窑镇赶去。 第67章 奇怪的女子 阳春三月,阳光驱散了最后的春寒,草长莺飞,枝繁叶茂,一切看上去都是欣欣向荣。 窑镇上,无论是锦衣卫还是天机阁,亦或是不久前才借着官府的力量掺了一脚进来的东厂,不知是因为忌惮彼此的存在,还是时间久了,已经没有了再折腾下去的动力,窑镇近来可谓是十分的平静。 但白十二却很不喜欢这样的平静,因为他总觉得这种平静有些诡异。 就如同一块布,被几个人各自抓住了一角,向四方扯动一般,虽然看上去这块布平整的连一道轻微的褶皱一样,但谁都知道,继续这样角力下去,其下场,要么是有一方拥有足够大的力量,将其余的人扯倒,要么就是这块布经受不住扯向四面八方的力道,最终被五马分尸。 天机阁这个江湖组织不算,东厂和锦衣卫有将对方扯倒的实力吗?白十二不相信,哪怕是东厂好像已经在窑镇上连着吃了几次亏了。 他这一次好不容易能够从父母手中逃出来享受自由自在的日子,可不想因为卷进他们之间那种全面的争斗之中而暴露行迹。 在这样诡异的平静之中,日子一天天过去。而就在白十二不知道这样的日子什么时候才能结束的时候,他看到了一个人,更确切的说,应该是个不过及笄之年的女孩。 虽说江湖之上一直有女人、孩子不好招惹的传闻,可这样一个不过及笄之年的女孩,白十二实在是看不出她有什么厉害的地方。 不过,白十二转念一想:这样年轻的女孩能单独一个人在江湖上行走,想来没有几分手段还是办不到的吧? 因此,很快便收起了心中的轻视,打起精神,准备好好的观察观察这个比他还年轻的女孩有什么过人之处。 但很快,他就皱起了眉头,因为以他的观察,这个女孩除了过分年轻的年纪和姣好的容貌外,实在是没有其他任何出众之处,相反,她还有着所有小女孩们的天真烂漫,让白十二实在想不通她是靠什么在江湖之上溜达这么久的。 这个江湖吃人可是从来都不吐骨头的,类似这样的天真浪漫,不知世间险恶的年轻女人,只怕刚出家门就要被那些向来靠贩卖人口为生的渣滓们一口吞下了,留待她们的,要么是成为某个变态恶心的纨绔子弟手中的玩具,要么成为某个青楼楚馆中以出卖皮肉为生的娼妓,甚至更加可怕的下场。 不过,这些心中的疑惑,却并不妨碍白十二略带献媚的殷勤,虽然一直以来白十二的表现都不像是一个年轻人,但他今年的确才不过十七岁,正是情窦初开,憧憬情爱的年纪。 眼前这个不过刚过及笄之年,拥有瓜子脸蛋,柳叶细眉,黑珍珠一般明亮动人的眼睛,配合着樱桃小嘴,浑身都是少女青春活力的女孩,无疑就是最令白十二这样的少年人心动的对象。 况且,白十二也没有做什么太过分的事情,身为客栈伙计,殷勤的伺候住店的客人本就无可厚非不是。 而一旁看着这一切的孙吉,除了脸上露出几分奇怪的笑容与追忆的神情外,倒是没有像以往那样对白十二多训斥,一来白十二虽然神色动作有些夸张,但却并未有什么过分之处,二来,身为过来人的他也很能理解白十二此时的心理。 也许从内心深处,他清楚的知道白十二与这位看上去有些奇怪,但行事间颇有豪门大族风范的女孩是两个世界的人,无论白十二多么的殷勤也不可能成功,可少年之时的爱恋不都是如此吗?又有多少人真的能够将懵懂少年时的情愫变为现实呢?或者更确切的说,又有多少人的暗恋与初恋不是无疾而终的呢? 所以,追忆着自己少年时代的孙吉,心中满是遗憾与美好,只是轻轻的叹了口气,看着白十二一脸殷勤的领着那个女孩向着后院走去,却最终没有出声说些什么。 相反,他希望,经历过这一次的挫折之后,白十二能够及时的醒悟过来,抛弃掉心中那些天真的念头,慢慢变得成熟起来。 。。。 看着走在自己身前,态度好到近似讨好的年轻客栈伙计,朱瑾萱的脸上并无多少得意或是高兴的表情,离开家许久,这一路上这样的态度她已经看过太多了,以至于此时她都已经有些麻木了,只是从小的教导让她不至于像那些仗着自己漂亮就眼高于顶的女孩,脸上依旧维持着平淡的神色,时不时还带着几分笑容的回应一下对方的话语。 虽然这样的确有些累,但自她懂事起便接受的教育还是促使她一直维持着这样客气有礼到有些虚伪的反应。 “若是客官累了,那就先休息吧,”虽然因为初见朱瑾萱这样的同龄女孩而有些心思蠢动,但白十二还是很快就压下了心头的萌动,恢复了之前的冷静,继而看出了朱瑾萱脸上的那一丝不耐烦,便神色一整,恢复了以往的干练,“我们客栈有伙房,虽说比不上对面悦来客栈的豪奢,但还是很可口的,若是客官有需要的话,吩咐我一声便是,我会通知伙房,然后为客官送进房间的。” “哦,多谢小二哥,不过不用了。”朱瑾萱看着恢复一脸客气的白十二,眉头忍不住一挑,多看了他两眼,但马上便依旧客气温和的开口回答道。 “那客官就先休息吧,我先告退了。”白十二做了个请的动作后便转身离开了。 朱瑾萱又忍不住多看了他的背影两眼,脸上露出几分好奇的神色,但马上,赶路的疲乏袭来,她便马上将心头的好奇扔到了脑后,走进房中,关上房门,放下人前的防备,躺倒在床榻之上,舒服的呻吟了一声。 “的确是个知书达礼富家女子,”不远处,看到朱瑾萱关上房门的白十二若有所思。 “但这样知书达礼的女子,似乎应该藏在深宅大院之中才是啊,为何会孤身一人闯进这与她格格不入的江湖呢?” 第68章 反应 在白十二思考和怀疑着朱瑾萱的动机以及身份的时候,对面的悦来客栈之中,路霄与赵清这些有官职在身,清楚知道任务的人,已然变得有些慌乱起来。 “为什么。。。会住进对面那间破烂的东升客栈?!”路霄的声音因为慌乱与愤怒已经有些走音了,但声响却丝毫不减,反而比以往还要大上几分。可在中间似乎要提到某个名字的时候,他却突然压低了声音,甚至直接含糊着,抹去了那几个音节。 不过,赵清等在房间之中接受着路霄言语轰炸的人却明白路霄抹去的那几个音节所代表的含义,可就是因为知道,他们面对路霄的质问,全都将头埋了下去,没有人敢发出一丝的声音。 “怎么都不吱声啊?都哑巴了吗?”路霄看着这些装鸵鸟的属下,无疑更加的愤怒,若不是知道外面那些还不清楚任务具体内容的手下,此刻正在聚精会神的偷听着动静,只怕他此时已经要开始动手了。 “百户,”眼看着似乎不出声要惹来路霄更大的怒火,赵清只能硬着头皮,抬起头来,看着路霄,一脸谨慎小心的试探着说道,“属下觉得应该是之前那些无能之辈暴露了身份,所以才会使得。。。她现在对我们悦来客栈有了戒备,并非是我们出现了差错,暴露了身份。” “呵,”路霄冷笑起来,满是愤怒的眼睛盯着赵清,一字一句的低声问道,“你想说的就这这些吗?”下一刻,路霄长身而起,一瞬间便欺到赵清神身前,死死的瞪着他的眼睛,继续说道,“还是说,你以为我会蠢到连这种事情都猜不到?” “百户息怒,下官该死,下官该死。”赵清感觉自己的后背瞬间便被冒出的冷汗浸湿了,瞬间跪倒在地。 “行了行了,起来吧。”看着赵清脸上的畏惧,路霄感觉心头怒火稍减,重新坐回椅子上,随意的摇了摇手,“我还没有蠢到在这种时候做出什么故意暴露身份的蠢事来。” “谢百户开恩。”赵清心中长出一口气,有些费力的爬起身来。 “你们还是想一想,接下里我们该怎么办,才能在不暴露身份的情况下,完成任务吧。” 房间之中又恢复了之前的沉默,赵清之前的遭遇,让在场的所有人把最后的一点勇气都丧失掉了。 “吾等全凭百户命令行动。”眼看着路霄眼中刚刚消散的怒火似乎随着沉默的时间越来越久,而有再次重聚的征召,还是依旧躬身站着的赵清心下无奈的开了口。 “吾等全凭百户命令行动。”继而,一群人像是找到了一个突破口的河水一般,全都站起身来,躬身齐声说道。 “哎!”路霄看着这些属下,心头的火气刚聚起来,就又散了。 倒不是他对这个回答感到满意,而是他心中明白,就算他再怎么愤怒,再怎么对这些属下发泄心头怒火,也不会有什么好的结果。 就像他刚才说的那样,他这个时候,又不能真的砍了他们,甚至连责罚都做不到。继续生气除了对他的身体造成损害外,也不可能有更多的效果了。 “算了,你们滚吧,都滚出去吧。”深感头疼的路霄,最终还是放弃了继续的念头,一脸不耐烦的挥着手,像是赶苍蝇一般,驱赶着面前这些除了惹他生气就没有别的本事的属下。 脸上有些发烧的赵清等人,心中却感觉很是松了口气,连忙躬身行了一礼,纷纷退出房间,不敢再多做停留,像是害怕路霄可能随时都会改变主意一样。 锦衣卫上心忧心忡忡,深感头疼。天机阁的人却颇为激动。 尽管自从林语认定了白十二身份可疑后,便一直没有放松过对白十二的监视与调查,但半年时间过去了,却依旧毫无收获。但不管是对白十二种种生活习惯的搜集,还是一直在进行的比对,天机阁却依旧还是在坚持不懈的进行着。 而这一次,在看到了白十二对朱瑾萱的殷勤表现后,天机阁的暗探们变得有些兴奋起来。 也许在孙吉,或在李梦海,又或是在某个熟悉白十二的人看来,白十二对朱瑾萱的殷勤态度是十分正常的,毕竟哪个少女不怀春,哪个少年又不多情呢?白十二这样不过十六七岁的少年人不正是这样的年纪吗。 可对一直以来都将白十二当做是某个武林世家的世家子看待的天机阁则明显不这样看。 已经在心理上认定了白十二身份的他们,心中觉得像是白十二这样的人根本不能以正常的少年人来看待,以其武林世家的世家子的身份,就算会对朱瑾萱心生钦慕之情,也不可能表现的这么不堪。 所以,在他们的逻辑之下,很快便得出了朱瑾萱这个刚刚住进东升客栈的少女,其身份必定十分不俗的推测。 在钱谷等人看来,要么这个少女是来与白十二进行秘密接头的,为的是看看白十二这一年来的表现与成长,要么就是这个少女的身份更加显赫,白十二这个武林世家的世家子,提前一年来到窑镇,混进东升客栈,为的就是抢占近水楼台先得月,拥有和对方亲近的机会。 当然,钱谷更笃信的是第一种可能。 因为以朱瑾萱孤身一人行走江湖的这种表现来看,其武功必然不俗,也许经验阅历会差一点,但应付江湖上的种种风雨应该不成问题,否则她根本不可能平安的来到窑镇。 而若是第二种,就算其武功、手段不俗,能够勉强应付江湖上的风雨,她背后的亲人当真能够如此放心的让她孤身一人上路吗?不敢说多,三五个跟在后面保护的一流高手应该还是有的。 可这都马上要到傍晚了,他们还未看到这样的高手出现,这些高手总不至于就在镇外风餐露宿吧?他们能忍受这样的待遇? 退一步说,就算他们能够忍受,可他们难道就不担心自己保护的对象在镇子上出事? 钱谷不知道的是,这些高手的确能忍受这样的待遇,同时他们更加不担心朱瑾萱会在镇上出事。 因为能够在锦衣卫开的客栈里来去自如的人,这江湖之中又能有几个呢? 但他们不知道的是,朱瑾萱这一次并未住进悦来客栈,而是选择了看上去远不如悦来客栈的东升客栈。 他们更不知道的是,在东升客栈之中,有一个向来喜欢多事的年轻人。 第69章 陷入麻烦 天色将晚,朱瑾萱走在行人逐渐稀少的窑镇街道上,心情有些烦躁。 这一次外出,她心中很清楚,沿途肯定有许多她能辨认出来或是辨认不出来的人在保护着她,她虽然对这些人的保护有些抵触,但内心深处却也清楚,若是没有这些人的暗中保护,只怕她刚出门就要面临困境,甚至险境了。 所以,一开始她虽然心有抵触,但还是装作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打算用这段时间当做是缓冲,以便让她能够尽快的适应出门在外的日子。 但随着时间一天天过去,离家越来越远,朱瑾萱对这样的暗中保护却已经有些厌烦了,少年人总是有着超乎寻常的信心,尤其是像朱瑾萱这样地位尊崇,从小就接受着优秀教育,并未经历过太多挫折的年轻人,在未受到这个残酷世界的全面打击之前,更是信心爆棚,似乎能将整个世界踩在脚下。 因此,她开始厌恶那些暗中保护的人,希望能够挣脱开他们的庇护,以她自己的真实本领去应付这个世界的一切,可这么久以来,她却没有成功过,每次当她认为自己已经成功的甩掉了后面那些暗中保护她的人,终于可以肆意的享受真正的自由之时,却会在不久后颇受打击,十分郁闷的发现,只是后面的人察觉了她的心思,更加隐蔽了而已,又或是像现在这个小镇一样,有了新的人“接手”罢了。 所以,在抵达窑镇之后,她宁愿住进看上去有些破旧的东升客栈,也不愿遂了那些人的心意,住进那看上去就很豪华舒服的悦来客栈,哪怕她并未从悦来客栈身上发现什么线索。 可现实就是这么的残酷,自认为已经完全不需要人保护,已经可以依靠自己的能力在这江湖上行走的朱瑾萱,在勉强脱离了背后之人的保护后,只用了不到一天的时间,就陷入了麻烦之中。 麻烦不算太大,毕竟她的安全还是有保障的,可麻烦也不算小,因为,她的钱袋不见了。 出门在外,什么东西最重要? 答案肯定是钱财。 当然,钱财固然也可能招来觊觎和贪婪的目光,但没有钱财的话,那只怕连一天都过不下去。 还饿着肚子的朱瑾萱此时肯定很能体会到这一点。 好在,客栈的房钱她已经提前付过了,否则今夜,她估计连栖身的地方都没有。 忍着饥饿,朱瑾萱心情烦躁的返回了东升客栈的房间,躺倒在床上,睁着眼睛,陷入了纠结之中。 她有九成的把握,对面那间悦来客栈和之前不少她曾经住过的客栈一样,都有暗中照应自己的命令,原因就是那几个一直远远缀在她后面暗中保护的高手,到现在都没有被她发现踪迹,取而代之的是几个跟踪水平明显不够高明的人,虽然她没有发现这几个人和悦来客栈有什么联系,但直觉却告诉她,这些人就是对面悦来客栈里派出保护她在窑镇安全的人。 所以,在此时她丢了钱袋的情况下,她最好的选择便是去对面的悦来客栈寻求帮助。 可在不久之前,她才刚刚自信的认为能够凭自身的能力去应对一切困难,现在不过才遇到一个小困难,她就要低头认输吗? “绝不!” 朱瑾萱咬着银牙,心中一阵发狠。 她心中很清楚,这一次的事情说起来应该算是她的任性胡闹,只是兄长自小疼爱她,所以才会帮她隐瞒着一切,在心中想着让她尽情胡闹这一次。 可她却并不觉得自己是在胡闹。而在她看来,只要自己能够抛开兄长派来暗中保护她的那些高手,靠她自己的能力安然闯荡一圈返回,就能向兄长证明这一点了,到时候,她就不用像几位姐姐一样,嫁给那些没用又虚荣的纨绔子了。她可不想成为被圈在笼中金丝雀,一生只能看见天井一般大的天地。 而现在若是她去向对面的悦来客栈求助的话,无疑就等于是向兄长,向现实低头了,接受了那个她最恐惧的未来,所以,她绝不会低头。 但很可惜,空荡荡的肚子却不受她的意志控制,不时的提醒她一下,自己急需食物来填满。 对自出生起就没有挨过饿的朱瑾萱来说,这是初体验,但饿肚子的滋味对她来说却实在算不上是什么愉快的经历,因为没有食物,胃部时不时的便会发出一阵悲鸣,提醒着自己需要食物的同时,也让朱瑾萱有些懊恼与害羞。 哪怕她自小就对成为所谓的淑女不屑一顾,却也还没有到能安然对肚子发出这种声音的地步。 “铛铛铛。”就在朱瑾萱有些羞恼,同时有些发愁自己接下来该怎么办的时候,房门被叩响了。 “谁?”朱瑾萱连忙做了起来,同时努力的按住自己的肚子,似乎想要让自己的肚子不要再发出声响了,自己听到就已经够丢人了,若是再被外人听到,她害怕自己到时候会害羞到想撞墙自杀。 “伙计。”白十二的声音在门外响了起来。 “有什么事吗?”虽然并不想再浪费体力了,但良好的教养,还是促使朱瑾萱胡乱找了根绳子,勒住了肚子,防止它再发出不合时宜的声响,打开房门,强装淡定的看着白十二,轻声问道。 “哦,没有什么事,”白十二似乎依旧摄于她的美丽,楞了一下后,才再次开口说道,“只是马上就要过饭点了,我们的火也快要封了,所以想来询问一下客官,您是否还需要用饭?” “哦,不用了,”朱瑾萱心中发苦,她本来就已经很饿了,结果白十二还来撩拨,但身上的钱袋不见了,她只能强压下心中对食物的渴望,继续强做淡定的说道,“我不饿。” “咕~咕~”但下一瞬,不合时宜的时间便响了起来,让原本淡然的气氛,在一瞬间变得尴尬了起来。 白十二脸色发愣的看向发出声音的地方,而朱瑾萱原本白如玉盘的脸蛋,则在瞬间染上了一层艳丽的绯红。。。 第70章 一顿饭的温暖 都不知道自己以什么样的话语打发了白十二,也不知道自己是如何关上房门,走回床边的朱瑾萱,脑袋有些空,而看到床榻上的棉被后,他便立刻将红的仿佛能够滴出水来,滚烫到似乎能够瞬间融化积雪的脸颊深深的埋了进去,羞恼欲死,好像这一辈子都不想再抬起头来了一般。 但依旧空荡荡的胃却依然故我,丝毫不因为朱瑾萱这个主人羞恼、尴尬的想法就偃旗息鼓,固执的继续发出着饥饿的信号,而这无疑使得朱瑾萱更加的羞恼,心中恨不得狠狠的给自己身上这个令她无比丢人的胃狠狠的来上几拳。 可惜,此时的她却有些懒得动了。大半天没有吃东西,又为了寻找丢失的钱袋,盲目且不计体力的奔走了一整个下午,在最后的能量又被浪费在了滚烫的脸上后,她已经连一根指头都不想再动了。 “铛铛铛。”不知过了多久之后,当朱瑾萱好不容易让自己的脸色恢复了正常的颜色与温度之时,房门再度被叩响了。 朱瑾萱抬起头,银牙轻咬朱唇,侧头看向房门,心中刚刚压下的羞恼再度涌了上来。 虽然她知道刚刚的事情和白十二没有多大的关系,可却依旧忍不住迁怒于他。若不是他非要前来询问什么饭点、吃饭的事情,她至于在他面前丢这么大的人吗? 还有,刚刚才发生那样的事情,这个时候又来敲门,是嫌她还不够丢人吗? 心中愤愤然的朱瑾萱决定暂时放下自己的教养,转过头去,不再理会。 但隔了一会儿,像是发现没有得到回应一样,敲门声再度锲而不舍的响了起来,而且这一次,似乎不打算停了一般一直响着。 “烦死了,烦死了。”终于,朱瑾萱还是受不了这聒噪的敲门声,一脸怒气的起身,颇有些气势汹汹的几步走到门前,好像想要教训一下门外那个无礼的伙计。 “别敲了!”房门猛地被拉开,朱瑾萱满脸怒容的怒声喝道,但下一刻,她脸上的愤怒便消失的干干净净。 门外站着的的确是白十二,但他的手中却还托着一个木质的托盘,上面放着一碗米饭和一碟豆腐、一碟青菜两道小菜。 白十二也不开口,脸上也并未因为朱瑾萱的态度而露出不满或是怯懦,看到朱瑾萱终于出现后,便露出一个温暖的微笑,端着托盘的双手向前一伸,递到朱瑾萱的怀中,待她下意识的双手接过后,便松开手,再度露出一个微笑,转身离开了。 朱瑾萱的脸再次红了起来,但这一次,她的心中除了害羞之外,却不再有恼怒,反而有一种淡淡的,被人所关心的那种幸福。 “不不不,”朱瑾萱被自己心中的这种感觉吓了一跳,立刻猛地摇了摇头,似乎想要将这种感觉甩出去,“他只是个普通的客栈伙计,他只是和之前的那些客栈伙计一样在献殷勤。” 朱瑾萱努力的想要说服自己,但知道她放下托盘,转身关上房门,终于吃到第一口饭的时候,那种有些幸福且害羞的感觉却依旧顽强的留在她的心中,似乎已经在她的心中扎下了根一般。 除了早饭吃了点小食外,差不多已经一天没有吃过任何东西的朱瑾萱努力的维持着吃饭时的优雅,但托盘上的饭菜却还是以飞快的速度消失在她的嘴中。 仓廪实而知礼节,衣食足而知荣辱。这个早在两千多年前,华夏的先圣们就已经总结出的道理,再一次在朱瑾萱身上证明了其正确性。。。 饭菜下肚,朱瑾萱有些满足的想要发出某种信号,但重新变为之前那个教养十足,行动坐卧等一切事情都要讲究礼仪的朱瑾萱,她连忙强压下了这种不雅的冲动。 吃饱喝足,肚子终于不再时不时的拖累脑袋,朱瑾萱坐在那里,开始思索着未来。 钱袋不见了,不是被偷就是丢了,但以她今天找了许久都一无所获的情况来看,不管是被偷还是丢了,都应该再也找不回来了。 所以,她接下来最重要的事情,就是赚钱。 今天已经尝过了挨饿滋味的朱瑾萱,可不想再体验一次这种糟糕的感觉。而除了吃饭这件重要的事情之外,还有一件事迫使她必须抓紧时间赚取足够的钱财。 因为她之前想着小小的窑镇,最多三天就能逛个遍,所以她的房钱便只交了三天,打算三天后便离开窑镇,继续向南行去。 可现在,她连吃饭都已经成问题了,又哪还有多余的钱财向南方赶啊。除非赚到足够支撑她上路,亦或是找到一个能够边走边赚钱的办法,否则,她只怕要在这小小的窑镇上滞留很久了。 而这便产生了新的问题,想要能继续在窑镇上,在东升客栈住下去,她就必须赚到足够的钱。 钱钱钱。 朱瑾萱的心再次变得烦躁起来,她从不知道,钱这个在她之前的生活中看似可有可无的东西,在离开了家之后,会成为这么重要的存在,好像无论做什么事情都离不开它一样。 长这么大以来从未想过赚钱这种事情的朱瑾萱,对如何赚钱自然是一筹莫展,脑袋空空,虽然她也曾听一些下人说起过自己家人赚钱的活计,可无论是浆洗衣物还是缝补衣物,她都不会啊。而且她也听那些下人说过,这两样活根本就赚不到多少钱,每日里勉强能够糊口就不错了,而她除了糊口,可还要交房钱呢。 “要不然,问问那个小伙计?”突然一个念头出现在朱瑾萱的心中,将她吓了一跳,脸上又不自觉的染上了一层红晕。 “不行不行,他不过就是为了向我献殷勤,所以送了我这些饭菜,我怎么能就这么轻易的相信他呢?”又努力的甩了甩头,朱瑾萱自言自语的想要说服自己放弃心中的这个想法,但白十二那张微笑又温暖的面孔却好似不受她控制一般硬挤了进来。 “嗯,他在这里生活了这么久,而且是我在这里唯一还算相熟的人,他似乎是最好的人选了。”最终,朱瑾萱红着脸,找到了足以说服自己的理由。 第71章 真相 就在朱瑾萱努力的为自己的想法寻找理由开脱的时候,她却不知道,在她心中温暖且颇值得信赖的白十二,却正是害的她落到现在这步田地的罪魁祸首。 “诶,我还是太过心软了。”躺倒在床上,白十二的手中,一个看起来就做工精致,用料更是无比珍贵的钱袋正上下翻飞,若是朱瑾萱就站在床前,亦或是她有千里眼的话,恐怕马上便会惊叫出声,因为这就是她丢了并寻找了一整个下午的钱袋。 “也是,看着这样可爱动人的女子,竟然被饿到会不顾形象,肚鸣如雷这样的地步,又有谁会不心软呢?”一把抓住抛在半空中的钱袋,白十二轻轻的叹了口气,摇了摇头,看上去有些无奈的喃喃自语道。 “虽然娘总说漂亮的女子最会骗人,但这一个似乎还没有学会怎么骗人呢。”脑中回忆起朱瑾萱脸上的羞恼以及之后的愕然与娇憨,白十二的脸上不禁露出了微笑,“只可惜这样明媚姣好的女子,却是只能远看而不敢触碰啊。”但下一刻,白十二脸上的微笑收敛,满是遗憾的再次开口自言自语道。 “算了,我惹不起但还躲得起,明天找机会把这钱袋还给她,让她早点离开吧。”最后又审视了一遍钱袋后,白十二像是下定了决心一样,再次自言自语道,继而手腕一翻,手中的钱袋便消失无踪了。下一瞬,一颗小石头又出现在他的手中,然后,只见他手腕一抖,手中小石头便同样消失了,破空声响起,桌上的油灯熄灭,房间中恢复一片漆黑。 白十二熄灯入睡了,而对面的悦来客栈之中,昨日的熟悉的几张面孔却再一次的齐聚路霄的房中。 “一群没用的东西,”昨日便勃然大怒的路霄,现在更是如同一头暴怒的雄狮一般,须发皆张,仿佛恨不能一口将面前这些没用的手下一口咬死,生吞活咽了一般。 “你们说一说,自从去年客栈建起来到现在,你们有哪一次完成任务了,啊?!”看着低着头,甚至有的已经开始瑟瑟发抖的手下,路霄心中既愤怒又无奈。 “跟踪我师叔失败,被完全甩开,你们尚且能够辩解说是因为我师叔本事不俗,而你们是初来乍到,对窑镇还不熟悉,监视蒋钦失败,也能用对方是混迹东厂多年的老鬼来开脱,那这一次呢?啊?!”路霄一拍桌案,似是已经不顾什么暴露不暴露身份了,怒声质问着眼前这些平日里自诩在锦衣卫中厮混多年,经验丰富的手下。 赵清等人跪在地上,面带惊恐与羞愧,不敢发出任何的声音,更不用说替他们自己辩驳了。 因为他们自己心中很清楚,路霄骂的一点都不过分,相反,哪怕路霄骂的再凶狠几倍都是应该的。 他们为了这个任务已经来到窑镇近一年了,可今天白天,在窑镇之上,竟然还被朱瑾萱这个初出江湖,初到窑镇的十几岁少女给发现了行迹,甚至还被对方借着地形绕了一番,彻底暴露了跟踪的几个力士,可谓是老猴跋落树跤——丢人丢到家了。 要不是还顾忌着朱瑾萱还留在窑镇,并且千户左喜之前的斥责,只怕他们自己都想把那几个丢人现眼的玩意给就地正法了,省的以后再给锦衣卫丢脸。 “呼。”似乎是终于骂累了一般,路霄有些气喘的跌坐回座位,不再臭骂他们。 “百户息怒,”狂风骤雨间歇,赵清连忙见缝插针,“吾等也自知该死,待到任务结束后,吾等愿任由百户处罚,但现在,却还是任务重要啊。” “你说的这些本官能不知道吗?”路霄像是已经没有力气再发怒一般,不屑的看着面前的赵清等人,嘴中冷笑着,毫不留情的纵情讥讽道,“可看看你们,连最简单的事情都办不好,还敢谈什么之后的任务?也不怕让知道的人笑死。” 面对路霄的讥讽,赵清等人自是无地自容,毕竟,虽然听起来无比刺耳,可路霄说的都是实情,的确是他们把事情办砸了。 “那不知百户接下来有什么想法,我等虽然无能,但也愿意奋力为百户分担一二。”不过,无论心中再怎么羞愧,该说的话,还是要说的。 “我还能有什么想法?”路霄语气中的讥讽依旧不减,“你们已经暴露的这么多了,难道还指望公主明日会突然失忆,忘记这些事情不成?” “百户的意思是?”也许是已经习惯了路霄的讥讽语气,又或许是脸皮又厚了几分,赵清此时已经能完全忽略掉路霄讥讽的语气了。 “一切照旧。”路霄似乎也发现了这些手下那猛增的脸皮,连讥讽的念头都没有了,平淡的吐出四个字后便准备赶人了。 “可,”赵清突然抬起头来,有些犹疑的开口问道,“可百户,从今天公主的行动和神情来看,公主似乎是遇到了什么麻烦,我们,难道就。。。” “我说了一切照旧。”路霄却有些不耐烦起来,“只要公主不主动上门来戳穿我们,那就一切照旧。办事不利只是能力的问题,可要是连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这样的本分都记不住的话,我想千户也不会怪我下手太狠的。”路霄语气平淡,但杀气却瞬间弥漫开来。 “是,属下们明白了。”赵清立刻便将头重新低了下去,不敢再多说一个字,生怕自己会成为路霄宣泄心中愤怒与杀意的对象。 “一群蠢货。”看着依次退出的几位手下,路霄的脸上忍不住再次露出浓浓的讥讽,“若是不让公主尝到一点苦头,明白生活的不容易,她又怎么可能会乖乖低头,认命的返回京城呢?” 路霄一边自言自语的说着,一边端起了茶碗,刚刚愤怒且大声的吼了这么久,他的嗓子有些发干。 “陛下虽然疼爱最年幼的皇妹,所以可以松一松,让公主胡闹一番,可我们这些鹰犬,却不能给那些喜欢没事找事,鸡蛋里挑骨头的言官们找到对陛下不敬的机会啊。” 放下茶碗,路霄看向东升客栈的方向,忍不住叹了口气。 “公主啊,希望您不要再继续胡闹下去了,趁着现在事情还没泄露,尽早回头吧。” 第72章 负罪感 清晨,当朱瑾萱还在做着某些意味不明的怪梦之时,一阵熟悉的敲门声将她从梦境中拉了出来。 “铛铛铛。” 原本睡醒朦胧的朱瑾萱看了看窗外的天色后,立刻猛地从床上坐起。 昨日经历那么多的事情,又经历了之后的尴尬与某种悸动,使得朱瑾萱躺在床上竟然迟迟的难以入睡,而好不容易进入了梦乡后,某些令她脸色发红的梦境又使得她一整夜都没有谁踏实,以至于,现在她起的有些晚了。 当然,出门在外又孤身一人,她就算是在房间之中睡上一整天其实也没问题,但现在不知道为何,朱瑾萱开始莫名的有些在意起自己在白十二眼中的形象来。 “等一下。”没有镜子,朱瑾萱只能依靠感觉,以最快的速度穿上衣服,打理着自己的头发,好在,年轻便是她最大的本钱,哪怕是身上的衣服因为穿的有些急了而变得有些褶皱不平,头发看上去也有些散乱,但当她打开门出现在白十二眼前的时候,依旧让白十二有些愣神,似乎是发现了眼前这个身份显赫的少女身上的另一种美丽。 “早。”看着面有红晕的朱瑾萱,白十二稍稍愣神后便马上恢复了正常,微笑着向她打了个招呼。 “早。”看着白十二脸上熟悉的微笑,朱瑾萱似乎是联想到昨夜的梦了,原本只有淡淡的红晕的脸蛋儿,猛地变成了熟透的红苹果,看上去十分诱人,而配合着她那细如文呐,却又满含少女娇憨的声音,让白十二这个同样处在情窦初开的少年,脸色也跟着变的红了。 “你的早饭。” 感觉心跳不知为何在瞬间变快了许多的白十二,脸上的微笑变成了惊慌失措,猛地将手中的托盘递给朱瑾萱,只想转身落荒而逃了,而他原本的计划早已被他抛到了九霄云外。 “等一下。” 原本脸色通红的朱瑾萱在看到了白十二脸上的惊慌失措与红晕后,神奇的变得正常了许多,也许在感情方面,女人天生就比男人要敏感和要强几分吧。 “你就这么走了,难道昨天的碗就不拿回去了吗?” 朱瑾萱看着白十二,脸上带着几分促狭,似乎很想继续欣赏白十二脸上的那种局促不安的表情和手足无措的动作。 “啊?哦。”白十二脸上的红色加深了几分,嘴上也变得有些磕绊,“我,我这就,我马上就收,现在就收。” 侧身避过端着早饭的朱瑾萱,白十二心中忍不住暗骂自己刚刚的拙劣表现,但脚下不由的加快了速度,走进屋内,便开始收拾起桌上的碗碟。 而在他身后紧跟着的朱瑾萱在看到因为刚刚起床而弄到乱七八糟的床铺后,不禁脸色一红,快步走到白十二的眼前,想要挡住对方看向床铺的视线。 “那客官你先用饭,我就先告退了。” 白十二自然没有注意到少女的这番小心思,此刻的他只想快点离开这间房间,离开朱瑾萱的视线,让自己的心情恢复平静。 “这碗筷我等下再来收,我告退了。”白十二以最快的速度转身离开了房间。 待到他将房门关上,终于隔开了朱瑾萱的视线与俏脸后,心中莫名的感觉很是松了口气。 “嘿嘿。”看着一副落荒而逃模样的白十二,朱瑾萱略带得意的笑出了声,觉得昨夜在白十二面前肚鸣如雷所丢掉的面子被找了回来。 怀着这样愉快的心情,哪怕只是喝着最平淡的米粥,就着不值钱的小咸菜,朱瑾萱都觉得这是她这一辈子吃过的第二好吃的东西,第一好吃的,自然是昨夜饿了一天后的那份青菜豆腐配白饭。 “似乎这样平凡的日子也很不错。” 看着面前的小菜和碗中的白粥,想着一脸局促,动作有些僵硬的白十二,朱瑾萱的脸上忍不住洋溢起微笑,心中抑制不住的冒出这样一个念头来。 “不对,不对,不对。” 猛地放下手中装着白粥陶碗,朱瑾萱有些惊慌的摇起了头。 “我这一次好不容易有机会出来,为的就是去他们嘴中繁华富庶,才子佳人遍地的江南看一看,怎么能就因为这一点点的虚假的感觉就放弃呢,若是我这么轻易的就放弃了,又怎么可能有毅力说服皇兄呢?!” 像是为了说服自己一般,朱瑾萱站起来来,自言自语努力说服着自己。 “对,喝完这碗粥,我就立刻去打听一下如何才能赚到钱。” 似乎终于说服了自己,朱瑾萱重新坐了下来,有些不顾及形象的快速的消灭着碗中的白粥。 。。。 “赚钱?” 看着主动找上自己的朱瑾萱,已经恢复了正常的白十二,看着朱瑾萱那认真且严肃的俏脸和眼神,不禁皱起了眉头。 “难道你没有钱了吗?” “你好笨啊。”朱瑾萱的美目白了白十二一眼,脸上又泛起一丝绯红。“我要是有钱的话,昨天会,会那样吗?” “这倒也是。”白十二点了点头,但马上便一脸无奈的摊开双手,“不过,你问我似乎是问错人了,我又是知道怎么赚钱,又怎么可能还在这客栈里给人家当小伙计呢?” 朱瑾萱的脸色不由的一僵。 “那你之前是怎么赚钱的?”看着愣在那里的朱瑾萱,白十二一脸好奇的开口问道。 “这个。。。”朱瑾萱的脸上不禁露出几分尴尬,声音也变得很低,“我之前一直都是用从家中带来的钱。” “哦,”白十二故作恍然的点了点头,“那现在你从家中带来的钱用完了,所以才会想要。。。” “什么啊,”听到白十二的话,朱瑾萱的脸上不禁露出几分不满,“我从家中带来的钱,可是足够我一路赶到江南的。” “那?”白十二无疑是个很好的捧哏。 “我昨天在镇上四处游览的时候,钱袋不知什么时候不见了,也不知是被偷了,还是丢了。”说起这件事,朱瑾萱的神色便有些懊悔。 “咳咳,”猛地咳嗽了两声,白十二一脸不敢相信的看着他,“难道你把所有的钱都放在钱袋里了?” “怎么了?有什么不对吗?”看着白十二脸上的不敢置信,朱瑾萱一脸茫然。 看着宛若小白兔的朱瑾萱,白十二有些不忍直视,心中也不禁生出一丝负罪感。 “欺负这样单纯的小女孩,要是被爹娘知道的话,恐怕又该笑话我了吧。” 第73章 隔阂 接下来的时间里,白十二便开始详细的为朱瑾萱这个单纯的少女讲述了许许多多出门在外的经验,其中有辨别黑店的,有辨别小偷的,又如何做才能保证身上钱财尽量安全的。。。 上午客栈本就不忙,白十二便差不多说了一个上午,期间有个别的客人到来,也由掌柜孙吉和李济生招呼了,竟没有打扰白十二与朱瑾萱。 不得不说,本就对白十二不错的孙吉,在认他做了干儿子之后,似乎对他更宠了。 “哇,这么多的事情,你都是怎么知道的?” 终于,白十二好像说完了,给自己倒了两杯凉茶,猛地灌进肚子里,而朱瑾萱则不禁一脸崇拜的看着他,但继而想到了白十二的年纪与身份后,脸上又露出了浓浓的怀疑。 “你不是个客栈的伙计吗?这些江湖上的事情你怎么会知道的这么清楚?” 几杯茶水下肚,白十二感觉舒服了许多。 而面对朱瑾萱的怀疑,他一脸的云淡风轻,只是嘴角却忍不住泛起一丝淡淡的讥笑。 “江湖不江湖的我不知道,但和你这样能从家中带着许多钱财上路的富家千金不一样,我能平安的活到现在,能依靠的也就只有这身体和这些经验过的事情了。” “对不起。”朱瑾萱自然听得出白十二言语之中的讥讽,但她却没有因此而生气,反而感觉有些愧疚。尽管不是有意的,但她刚刚的确在言语间对白十二有些过分了。“我不该怀疑你的。” “哪里,你怀疑我是对的。”白十二不以为意的摆了摆手,半真半假的微笑着说道。 “刚刚忘了告诉你最重要的一点,在外行走,最好什么人都不要相信,轻易相信别人可是会吃大亏的。” 朱瑾萱点了点头。 虽然白十二脸上依旧带着微笑,但朱瑾萱却觉得这笑容看上去和昨夜看到的笑容相似,可却莫名的让她感到一种疏离感,这不禁令她的心里感到有些难受,总感觉似乎某种东西正在远离她而去。 一旁一直在看着白十二与朱瑾萱二人的孙吉,立刻敏锐的察觉到了二人之间那股突然生出的隔阂与疏离,不禁忍不住在心中叹了口气,轻轻的摇了摇头,有些惋惜与心疼的看着白十二。 成长,终归是要付出某些代价的。 作为过来人的孙吉很懂这句话的意思,所以,昨天傍晚和今天上午他才会由着白十二去和朱瑾萱接触。 果然,不过才过去不到一天的时间,白十二便已经认识到了因为身份的巨大差异而带来的这种隔阂与疏离了,孙吉只希望,白十二能够尽快的从这份失败之中走出来,以新的面貌和更务实的态度迎接以后的生活。 但孙吉显然是想多了。 尽管白十二在刚看到朱瑾萱时很是感觉惊艳,在接下来的接触之中,也愈发惊异于这个女孩的美丽,但他从头到尾,都没有像孙吉想的那样,对朱瑾萱生出什么少年的爱慕之情。 因为白十二很清楚,这样一个看上去不过十五六岁,做事稚嫩,心思单纯,而且还长的很是动人的少女,根本是不可能一个人平平安安的来到窑镇。 要么是她的外表欺骗了所有人,要么就是她的身后跟着足以摆平一切麻烦的高手。 稍稍接触后,白十二便立刻排除了第一个选项,而在利用朱瑾萱,察觉到了对面悦来客栈那些锦衣卫的异常后,他在确认了第二个选项的同时,也确认了朱瑾萱那显赫到尊贵的身份。 虽然不知道紫禁城里的那一位,脑袋里到底是怎么想的,才能做出这样的事情来,但事情已经很显然的摆在眼前了,白十二除了想尽快摆脱这个大麻烦之外,也根本顾不得许多了。 所以,哪怕朱瑾萱上午不来找他,他也会在傍晚之时,创造出让朱瑾萱离开的条件。 而现在,在已经初步达成了那个条件的同时,也不必如他所计划的那样,让朱瑾萱这位地位尊贵的公主恨上自己,白十二的心中可是十分的满意与自得的,哪里会像孙吉想的那样,陷入什么纠结、失落等负面悲观的情绪之中呢。 。。。 白十二对眼下的情况感到十分满意,但依旧蒙在鼓里的朱瑾萱此时走在窑镇的街道上,心中却感到有些压抑,甚至是悲伤。 女人对感情总是十分敏感的,而像朱瑾萱这样情窦初开的少女无疑更是如此,而且比起成熟的女人,她们虽然因为天性而对感情感到敏感,但浅薄的情感经历,却又让她们不知道自己该如何去做。 内心深处,朱瑾萱很想立刻冲回东升客栈之中,找到白十二,当面向他说清楚自己心中的那种复杂感情,请求白十二的原谅,可无论是少女的害羞还是之前受到的十多年的教育都死死的束缚住她的脚步,让她只能继续漫无目的,心情压抑悲伤的行走在窑镇的街道之上。 。。。 朱瑾萱的异常,自然很快便被悦来客栈中的锦衣卫们发现了,但他们一不知道朱瑾萱在东升客栈经历过的事情,二也不会明白什么“少女情怀总是诗”的惆怅感情。 他们只能根据自己知道的情报来做出推断。 而联系到昨天朱瑾萱钱袋不见了的情报,他们得出的推测结果便是: 朱瑾萱从昨夜到现在都因为钱袋丢了而没有吃饭,所以才会看上去这么的有气无力,而她之所以在这样的情况下依旧锲而不舍的在窑镇上行走,为的就是那最后一丝找到钱袋的渺茫希望。 “百户,我们不能再继续这样观望下去了啊。”虽然昨夜才被路霄狠狠的骂了一顿,但赵清等人却已经顾不得那么多了。得罪了路霄的下场虽然可能很惨,但若是真的让公主在他们的眼皮底下出了纰漏,那他们可就只有死路一条了,孰轻孰重,他们可是拎得清的。 “是啊,百户,我们再不帮助公主的话,万一公主真的被饿昏了过去,那我们整个悦来客栈都逃不了干系啊。”之前无论路霄怎么臭骂都一直低头不出声的那些手下,此时也纷纷忍不住开口劝说起来,生怕路霄真的继续一意孤行下去,把他们所有人都拖进万劫不复的深渊。 第74章 妥协 面对手下的集体“逼宫”,路霄的脸色自是十分的难看,但他心中却也明白,现在不是找这些家伙麻烦的时候,朱瑾萱现在糟糕的情况,他也是看在眼里的,所以,他的心中其实也是心急如焚的。 可就算他再心急,也不会像那些一直厮混在小地方的手下们一样,彻底乱了方寸,更不会像他们一样,只因为眼下的困境就放弃思考之后的事情。 因此,虽然心中同样十分担忧朱瑾萱的身体,担心她是否会因为饥饿而出现昏倒的情况,但路霄更多的还是认为眼下的情况对整件事,对他所效忠的皇帝最有利。 只要朱瑾萱坚持不住,主动前来向悦来客栈求助,那就证明她是服了软的。那接下来,就算她依旧想要去看看心向往之的江南风华,路霄也能保证在那之后,朱瑾萱会乖乖的回到京城,结束这一场有可能让皇帝陷入麻烦的闹剧。 同样的,若事情真是这样的话,那他这一次无疑就立下了大功,他今后的官途也能因为这件事情办的漂亮而随之一帆风顺。 机会总是伴随着风险的,路霄现在就很想冒这个风险。 赵清等人看着路霄的脸色不停的变幻,却始终不发一言,心中不由的愈发焦躁起来,他们不明白,到了现在这个地步,路霄到底还有什么好犹豫的,那可是公主,皇帝的妹妹,只要公主真的出了一丝的问题,他们这些最大不过七品的小小锦衣卫们如何能担待得起。 “百户,百户,我等知道百户心有沟壑,可百户,若是公主真的出了什么问题,传到了陛下耳中,哪怕百户真的立下了什么功劳,可我们这些身为鹰犬的,在陛下心中的分量真的能比得过公主这位妹妹吗?” 赵清看着路霄不停变幻的脸色,心中大致已经猜到了他的想法。若是平常他自然不敢多说什么,但此刻眼见路霄似乎真的有拿他们所有人的身家性命去搏自己前程的念头,他也再也顾不得许多了,心下一横,将自己的担心全部说了出来。 而路霄听到赵清这番因为心急而有些混乱的话,不由的脸色一黑。 这就是路霄到现在都没有下定决心的主要原因,他相信皇帝是能够明白他这么做的原因的,可他却不敢保证皇帝是否会因此心生芥蒂。 毕竟,一方是亲妹妹,另一方只不过是手下的鹰犬罢了,哪怕亲妹妹做的不对,哪怕鹰犬是为主人考虑,但人是情感动物,亲疏有别之下,最大的可能还是心疼做错事的妹妹,对虽然做的对,但却害的亲妹妹受苦的鹰犬心生不满。 哪怕当时因为功劳没有什么表现,但随着时间的推移,功劳是会逐渐被淡化的,而埋在心底的不满却是会与日俱增的。 路霄虽然只是个小小的锦衣卫,却也是从小习文学史的,因此他知道,史书之上,这样的例子可谓是比比皆是,只不过却是被套上了各种各样名字不同的外皮罢了。 “百户,其实想帮助公主并不需要太麻烦,只要随便抓一个集市上的惯偷就行了。”眼见路霄似乎有些触动,另一个手下立刻紧跟着添柴旺火,想一鼓作气,让路霄回心转意。 “怎么帮?”一直任由他们在那里苦言相劝却不发一言的路霄,终于还是开了口,虽然语气有些硬邦邦、冷冰冰的,但听在赵清等人耳中却不吝于天籁。 “啊?是。”开口之人显然也没有料到路霄竟然真的开口了,因此一时间有些愣神,害的旁边的人立刻用足力气戳醒他,“属下的意思是,公主的钱袋应该是被镇上那些惯偷们给摸去了,我们只要抓住一个,就能让他帮忙找出偷公主钱袋的惯偷,只要抓住了那个小贼,拿到了公主的钱袋,那想回去不就简单了吗?” 路霄的手指敲着桌子,心中满是不甘,但看着底下这些明显和他不是一条心的手下,却又只能咽下心中的不甘。他心中很清楚,就算他拒绝了,只怕这些家伙们在出了这道门之后,也会立刻绕开他这个上司,直接派人去办,底下的那些力士和校尉也会不遗余力。因为比起他们这些头头脑脑们来说,心中最忐忑不安的人正是这些连品阶都没有的力士、校尉。 “既然你都想好了,那就这么办吧。”路霄最终只能选择妥协,有些嘶哑的声音听起来有些疲累,但听在赵清等人耳中却是那么的悦耳。 若是没到万不得已的地步,他们实在是不愿与路霄这个年轻的上司闹的太僵,现在虽然路霄心中肯定对他们深感不满,甚至可能恨不得杀了他们,但至少在表面上,他们之间还没彻底的撕破脸,还维持着体面,这对他们来说,已经完全足够了。 只要解决了这一次的危机,成功的将朱瑾萱这位公主送走,他们的任务就差不多结束了,他们不相信到时候路霄这个京城来的年轻百户还会继续呆在这个偏僻的窑镇上,当什么客栈的东主。 而只要没有了路霄这个顶头上司在,到时候,他们无论是继续留在窑镇上维持悦来客栈这个据点,还是离开窑镇,各回各家,都能很心满意足的接受。 。。。 虽然跟踪监视这样的“高端”工作,悦来客栈里的锦衣卫们还没能精通,频频出错,让路霄这个上司破口大骂,但抓住惯偷这样的事情,他们却是手到擒来。毕竟,在还未被路霄选中之前,他们在自己的地盘上打交道最多的就是这些惯偷和地痞无赖,有的是手段收拾这些家伙。 现在虽然换了个地方,但他们对抓住一个惯偷这样的事情依然是手拿把攥。 很快,一个诨号叫“鬼手刘”的惯偷便神色惊恐的被秘密拖走了。 而不久后,待他再次出现时,神情却变得志得意满,甚至有些猖狂。 在此之前,他从未见过真得锦衣卫,但这却并不妨碍他听说锦衣卫的大名,而现在,他傍上了这条大腿,自然是志得意满。 不过很快,他就记起了自己能傍上锦衣卫这条大腿的前提条件。 找到住在东升客栈里那个年轻女子昨天丢的钱袋。 第75章 合作 悦来客栈的动作虽然自认十分谨慎小心,但他们却明显太过自信了,他们的一举一动,全都被自己的同行——东厂的番子们看在眼里。 贾滕这个东厂的档头,自元宵过后带着手下的四名番子混在新安县衙役中来到窑镇之后,便一直低调行事,做事本分,看着那些真正的衙役做什么,他们便学着做什么,同样都是吃官粮的,他们很快便和那些衙役们没有什么两样了。 而李渔之前的担心则并未发生。 不知道路霄等人是因为朱瑾萱就快到了,所以顾不上注意这些事情了,还是因为相信周贯不敢生出什么别的心思,亦或是因为对官府的衙役们并未产生过怀疑,总之,周贯有些提心吊胆的等了近半个月,也没有等到路霄的登门询问,害的周贯竟然莫名生出一股不满来。毕竟,为了应付路霄,他可是很费了一番心思,但等到的却是这样一个结果,让他颇有一种重拳打在棉花上的别扭感。 不过,对李渔和贾滕来说,这却无疑是十足的好消息。吸取了之前的教训,李渔这一次令贾滕一定要沉得住气,只要不是那种能令他震惊的消息全都不需要禀报,一直安静的当他的衙役就好。所以,来到窑镇后,贾滕从未与李渔有过任何的联系。 不过现在,贾滕觉得自己好像必须要禀报李渔了,而且是越快越好。 他不敢等,因为他知道,也许明天,也许后天,朱瑾萱这个公主随时都有可能离开窑镇,不过,他也不敢太过冒险,生怕步了王金宝、蒋钦等人的后尘。好在,他新结交的朋友能帮他完美的解决这个问题。 虽然一直在京城之中办差,但贾滕这样小小的档头自然是不可能认识公主的,甚至他连公主年纪、名字这种事情都无权知道。 不过,好在,窑镇之上还有天机阁。 说实话,贾滕从未想过,自己有一天会求助到天机阁这样向来被他看不起的江湖组织身上,但现在,他只想说两个字:真香。 天机阁对能够和东厂搭上关系,心中自然是十分满意的,而且因为朱瑾萱的身份,他们很是赚了一笔。 说起来,这一次天机阁之所以能够这么快就查清朱瑾萱的身份,必须要狠狠的感谢白十二。 若不是林语这个分阁主一直对白十二的身份锲而不舍的追查,命令手下持之以恒的监视搜集白十二的消息,那他们也不可能在朱瑾萱出现在窑镇的那一刻便立刻对她生出巨大的怀疑,进而花费大量的人力物力,在最短的时间内从京城那边得到确切的消息,进而及时的在贾滕这个东厂档头登门时,给出答案。 只是天机阁上下却有些唏嘘,这样事关公主消息的宫中秘密,东厂这样的朝廷组织,竟然会向天机阁打听。看看那些锦衣卫们,人家提前近一年建起那间悦来客栈,明显就是在等待这一天吗。 虽然一直有东厂不受皇帝待见的传闻,但从这件事看来,其不受待见的程度比他们想象的要深的多啊。 不过,心中唏嘘不已的同时,天机阁上下却也敏锐的察觉到了这是个绝佳的机会,与东厂打好关系的最佳时机。 东厂固然不怎么受皇帝信任,可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天机阁可不会真的就看轻东厂,更何况,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今皇现在是不喜欢东厂,可未来呢?再僭越一点的想,下一位皇帝呢? 就如同今皇因为东厂势大所以要打压东厂,信重锦衣卫一样,待到下一任皇帝继位,是不是又该打压锦衣卫了呢? 天机阁成立百多年,可比皇朝存在的时间还要长,这点时间,他们等得起。 于是,在新安县中的李渔接到的并不是贾滕的禀报,而是林语亲自送上门的消息。 李渔对贾滕的僭越自然是心中有气,而且对天机阁这样的江湖组织也没有半分的好感,十分不愿让东厂与其产生什么瓜葛,但他心中却也明白,在眼下东厂势弱,他也没有办法得到太多东厂支援的情况下,贾滕这么做,对他和所要做的事情,都是最有利的。 所以,他压下了心中的不满和对林语的轻视,尽量让自己的神色看起来平和一些。 但马上,他就无法再维持住自己的神情了,因为林语送来的消息实在是太过惊奇了。 皇上最小的妹妹竟然秘密的离开了京城,已经到了窑镇。 李渔脑袋有些蒙,但很快就被一股狂喜占满了。 李渔相信哪怕自己接下来什么都不做,只需要用最快的速度将这个消息报回去,就足以让他立下大功了。 因此,刚刚还对林语有所轻视的李渔,立刻便露出发自肺腑的真诚笑容。 林语自然知道自己该做什么,于是很快,京城的东厂督公江棕便同样从天机阁中得知了这个令他无比震惊的消息。 而震惊过后,便是浓浓的嫉妒与不甘,他不明白锦衣卫何德何能,竟然能够获得皇帝这样大的信任,明明这种事涉公主的后宫密事,让他们东厂去做才是最稳妥的,锦衣卫那些家伙们,虽然总是自诩“天子亲军”,可终究只是臣子,哪有他这个天子的家奴忠心啊。 不过就算如此,他心中依旧没有对皇帝生出一丝不满,因为他很有自知之明,若非是皇帝念旧,他这个本事并不大的庸人,是绝不可能坐上东厂督公之位的。 但对那些锦衣卫们,他就显然没有任何的顾忌了。 伤害公主这样的事情他不会做,更不敢做,但这却并不妨碍他想办法给保护公主的锦衣卫们添点麻烦,上点眼药,同时,让东厂想尽办法在朱瑾萱这位最受皇帝宠爱的公主面前露露脸。 因为担心仓促动用京城的东厂人员会引来锦衣卫们的警觉,同时会浪费大量的时间,所以江棕决定使用窑镇附近的东厂人员,同时,为了抹掉那一点点暴露的可能,江棕觉得去找锦衣卫麻烦的人最好是真正的江湖人,东厂只在一旁看顾,并寻找最佳的现身时机就好了。 而已经连续表示了诚意的天机阁,无疑就成为了江棕最好的合作对象。 第76章 物归原主 窑镇上,尽管贾滕还不知道自家督公已经和天机阁达成了合作,并且已经命令大量的人员前往窑镇,但这却并不妨碍他绞尽脑汁的想要尽量拖延朱瑾萱离开的时间,至少也要等到新的命令下达。 好在,朱瑾萱似乎暂时还没有离开的迹象。 有些失魂落魄的在窑镇上漫无目的的走了大半天之后,心中乱成一团,连思考都有些理不清头绪的朱瑾萱,最终是被肚子的饥饿唤醒的。 熟悉的饥饿感,在昨天是令她感到陌生、无力且烦躁的糟糕感觉,但今天,在感受到饥饿后,她心中却隐隐的有一种期待感。 期待着昨夜那个面带温暖微笑,未发一言却能令她心灵触动的少年人,能够再一次出现在自己的面前,给她带来温暖的同时,也给她一个向对方说声对不起的机会,消除掉二人之间因为她的无知和妄自揣测而产生的那道隔阂,让二人的关系重新回到昨夜初时令她无比尴尬,但马上就又令她心中感到温暖和悸动的那个瞬间。 就这样,朱瑾萱怀着有些忐忑不安的心情回到了东升客栈。 虽然白十二的脸上依旧带着微笑,但朱瑾萱少女的敏感,却依旧能够感觉到白十二微笑背后的疏离,似乎二人之间就只是客栈伙计和住客。 心中有些慌乱的朱瑾萱想要开口向白十二说些什么,但最后在咬了咬嘴唇,眼中几度挣扎后,最终还是转身回到了自己的房间,心中有些气苦。 她的皇兄可谓是天下间最尊贵的人,可每一次和皇嫂闹了别扭,却大都是那个率先向对方低头的人。 可现在倒好,白十二一个小小的客栈店小二,却要让她这个皇帝的亲妹妹先低头认错。 但一想到之前白十二那带着讥讽的笑容,满是尖刺的嘲讽话语,还有刚刚那种敬而远之的态度,朱瑾萱又莫名的有些心慌,她害怕若是自己再继续和白十二僵下去的话,她离开皇宫后交到的第一个朋友就要离她远去,再也找不回来了。 想到这里,躺在床上的朱瑾萱立刻站了起来,奔向门口,打算放下所谓的矜持与骄傲,向白十二道歉,取得他的原谅。 而她刚拉开门,便看到白十二站在门外,右手抬起,好像正准备敲门的模样。 “啊。”朱瑾萱心中毫无准备下被吓了一跳,但马上就反应过来,脸色微红,有些不敢看白十二的脸色,轻声说道,“有,有什么事吗?” “咳。”似乎也没有预料到自己还未敲门,朱瑾萱就主动的将门打开这种情况发生,白十二有些尴尬的将抬起的右手放下,轻声咳嗽了一声,正了正脸色后才低声回答道。 “白日里听你说起过,似乎你是因为钱袋丢了才会,嗯,”白十二想着措辞,“才会想要寻找赚钱的方法是吧?” 白十二似乎是担心朱瑾萱会尴尬,所以没有提起昨夜的事情,而是换了个方向,只说起了白日里朱瑾萱向他询问赚钱办法的事情。 “啊?哦,是的。” 心中正想着,等一下自己该如何开口,才能在尽量避免自己尴尬的同时取得白十二原谅的朱瑾萱,对白十二的话有些没有听真着,稍稍愣神后,才点了点头,同时在努力回忆着刚刚白十二到底说了什么话。 “那你看一看,你丢的是不是这个钱袋。” 白十二自然猜不到少女心中那复杂的心思,见朱瑾萱点头,便伸手从怀中掏出那昨日被他偷来的钱袋。 “这是我昨日在客栈柜台附近捡到的,”白十二似乎是害怕朱瑾萱误会,语速快了几分的继续说道。 “我本打算今天上午就回房拿给你的,但等我出来后,你就出去了,所以。。。” 这一次朱瑾萱的耳朵没有开小差,虽然捡到熟悉的钱袋让她的神情不由的一喜,但马上她就冷静了下来,甚至莫名的有些,懊恼。 此刻的她心中甚至有些期待这个原本自己无比渴望寻回的钱袋之中空无一物。 但打开钱袋的瞬间,她这个有些奇怪的期待便落空了,钱袋之中,那些银票依旧安稳的躺在那里,甚至连那些碎银子和少量的铜钱都一个没少的刺激着她的眼睛。 而看着这个钱袋,朱瑾萱心中的那股懊悔就更加深了。 。。。 朱瑾萱心情复杂的握着自己的钱袋,心中懊悔,并全力开动脑筋,想着接下来该如何消除她与白十二之间隔阂的时候,在已经慢慢黑下来的窑镇之上,鬼手刘却越来越焦躁。 好不容易有机会抱上锦衣卫这样的金大腿,鬼手刘这种卑贱到有如草芥蚂蚁一般的惯偷,自然是不愿意轻易撒手的。 可眼见太阳马上就要彻底落下去了,锦衣卫们让他找的东西却依旧一点线索都没有。镇上的所有他认识的惯偷,他都已经问了个遍,可这些家伙们个个都说自己没有从朱瑾萱身上偷过什么东西。 若是只有他自己的话,他自然是不会相信这些同行们嘴里的鬼话的,但在那些锦衣卫们的威逼利诱,甚至严刑拷打下,这些家伙们依旧哭天喊地,赌咒发誓的保证自己绝没有从朱瑾萱身上偷过任何东西,这就让鬼手刘很头疼了。 难道是新人下的手? 这个时候,也就只剩下这样的可能了,所以,在这些被抓的同行们的帮助下,窑镇上有嫌疑的那些小偷小摸们,甚至连那些乞丐和孤儿都没有被放过。 但折腾到了大半夜,累了个半死,一群人依旧一无所获。 眼看着跟在自己后面的那个姓张的锦衣卫小头目,脸色越来越黑,鬼手刘背后的汗也越来越多,最终,担心再这么徒劳无功下去,同时能抓能审问的嫌疑对象也已经一个没有了,鬼手刘决定先把自己摘出去。 “张爷,这一天下来,看样子那位贵人身上的钱袋真的不是镇上的这些人摸的,张爷您看是不是要审一审东升客栈里的那些人啊?” 鬼手刘摘出自己的办法便是祸水东引,虽然他自己心中都不相信会是东升客栈的人下的手,但这种时候,他哪还能管得了这么多呢。 先保住自己的小命才是要紧的事。 不过,他不知道的是,他这个情急之下想出用来自保的想法,其实就是,事情的真相。 第77章 东厂出手 朱瑾萱纠结了一夜,最终还是打算在第二日清晨离开了东升客栈,踏上了前往江南的道路。 她倒是没有怀疑白十二就是那个偷了钱袋,害的她饿了许久肚子的人,毕竟,钱袋之中的钱一分没少,她没有理由怀疑。 她只是认清了现实,认清了自己。但她却没有想要就此认输,相反,经过一夜的纠结与思考,此刻的她意志无比的坚定。 她要依靠自己的力量真正在这江湖上生存,她要依靠自己的力量一路抵达江南应天府,只有这样,她才能有勇气再回到这个小镇,站在白十二面前,向他说出自己心中的那句对不起,在此之前,她不认为自己有这样的资格,因为她从未体验过他口中所经历的那些苦难经历。 不过,想要做到这一点,她首先要做的,就是摆脱身后那些一直保护着她的人。 至于如何做到这一点,她其实还未想好,而且,在尚未有能力单独闯荡江湖之前,她也不认为这样贸然的脱离保护是一件好事,虽然她很年轻稚嫩,但从父祖那里得来的优秀基因,配合上她从小就接受的良好教育,她远比同龄人更加的有胆识,有城府,知轻重。 不过,她心中坚信,再过不久,待到她在接下来的路途中完全学会了白十二告诉她的那些经验与技巧后,她就可以做到这一切了。 而第一步,就是改变自己的打扮。 江湖之上并非不是没有女人行走,但比起女人,终究还是男人占了多数,行走在外,也是男人更加的方便。 虽然女扮男装的技术还很粗糙,类似孙吉这样见多识广的客栈掌柜一眼就能看穿,但朱瑾萱并不太过在意,她又非现在就想脱离保护,所以她有的是时间与机会去完善自己的装扮。 也许是因为换上了一身男装,朱瑾萱也不再扭捏纠结,十分干脆的与白十二做了告别之后,她便转头坚定的踏上了前往江南的道路。 而白十二看着这个身份尊贵的少女终于离开的模样,原以为心中会大为畅快,至少也会长舒一口气的,但此时他的心中却没有一丝这样的情绪,相反,他开始对这个少女有些佩服了,同时心中还有几分预感,或许自己不久之后还会再见到这个性格洒脱,心性坚定的皇族少女。 不过,白十二没有想到的是,他的预感很快就成为了现实,嗯,只过了不到数息时间。。。 就在朱瑾萱刚刚离开东升客栈不久,即将离开窑镇之时,不知何时出现在出镇道路上的几名衙役便拦住了她。 “昨天有人前来报案,大量银钱被盗,因为数目太大,所以捕头不敢大意,已经命人前去县衙回报了,而在此之前,所有人,不得离开。” “那不知何时才能离开?” “估计要等到知县周大人赶来并查清真相,找出真凶之后吧。”衙役不敢肯定的回答道。 “那要是他一辈子破不了案,是不是就一辈子不能离开了?”相比那些见到个小吏就心惊胆战,点头哈腰的小民们,朱瑾萱这个公主对一个小小的知县自然是不放在眼里,听到衙役有些无理的话,心头便是一阵恼怒。 “大胆!” “放肆!” 。。。 几名衙役并不知晓此时站在自己面前的会是皇帝的亲妹妹,因此听到朱瑾萱的话后立刻便勃然变色,手已经摸向腰间的官刀,似乎打算现在就动手抓捕这个敢对他们口出狂言,放肆无礼的大胆狂徒,而两个好色的衙役在看穿了眼前的朱瑾萱,实际上是个眉眼十分亮丽的少女后,心中更是食指大动,打算先借机混点好处。 好在贾滕早已料到了可能会发生这种情况,因此提前命手下的番子跟着,防止会惹恼了朱瑾萱。 “咳咳,”番子大声的咳嗽了两声,阻止了这些不知死活的衙役们后续那些可能招来灭顶之灾的各种话,“这位,嗯,公子请见谅,我等也只是奉命行事,还请公子不要过于为难。” 一群衙役有些愕然的看着这个在昨天才知道身份的东厂番子,心中颇有些不敢相信,东厂的番子不是向来嚣张跋扈的吗?怎么突然该性子,变得这么彬彬有礼起来了? “哼,总算还有个会说人话的。”朱瑾萱自然不是故意想要找事,甚至视官府为无物,她只是对这些衙役们的态度和不讲理的话感到不满罢了,见终于有一个衙役懂得礼数了,便立刻息了心头的火气,轻哼一声,转身向镇上走去。 看着这一位总算是回去了,没有真的闹起来,无论是埋伏在镇外的那几个高手,还是一直在监视着这边情况的锦衣卫们全都心中松了口气,而身为当事人的东厂番子更是在心中长长的舒了口气。 “贺爷,您干嘛对这个雏儿这么客气啊?”倒是不知道自己已经在鬼门关外转了一圈的衙役,依旧还是有些不明白。 “一群蠢货,” 对朱瑾萱这位公主客客气气的贺姓番子,对这些低贱的衙役当然就没有那么好的脾气了,对着还敢开口询问自己原因的那个衙役便是狠狠一脚, “你也看得出她是个雏儿,那你怎么不想想,这么个雏儿怎么到现在还平平安安的,是怎么来到这偏僻的窑镇上来的?” 似乎还是有些不解气,他又狠狠的踹向那两个刚刚心生色心的衙役。 “还有你们两个,难道女人比你们的小命还重要吗?回去就和你们周知县说一声,让他把你们两个裆下的玩意给割了,省的以后害了自己的性命不说,还连累其他兄弟,甚至他周知县。” “贺爷饶命啊。” 几个衙役也算是老油条,之前只不过是作威作福惯了,同时心中下意识的觉得这小小的窑镇上没有什么人是需要他们小心的,但此刻听到贺姓番子这么一说,冷汗顿时就下来了,那两个好色的衙役更是立刻就跪了下去。 而看着这些衙役的动作,锦衣卫和镇外的大内高手们若有所思,贺姓番子则真的恨不得抽出腰刀,现在就砍死这些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蠢货。 但就算他此时下手,也显然已经晚了。 第78章 嚣张的路霄 贾滕看着重新返回东升客栈的朱瑾萱,心中不由的长出了一口气。 没错,想了两天,贾滕想到的拖延办法,就是利用自己此时的衙役身份,伪作有大量钱财被盗,借口要等待周贯前来查案,拖延朱瑾萱离开的时间。 至于能拖延多少时日,那就要看东厂计划中的人员什么时候能够到位,或者说周贯这个知县究竟能不能扛住压力了。 好在,这个借口因为有天机阁的帮助,倒是没有太多的漏洞,钱谷的确在周围不少人的见证下,在昨天前来向此地衙役的头目王捕头报案了,三百两的失窃银两,在窑镇,甚至是新安县都不是个小数目了。 虽然以这样的借口就封锁镇子,不许外出,依旧有些不合理,但总算是勉强能够糊弄过去了。 只可惜,他不知道的是,他辛辛苦苦想了许久,又和天机阁谋划了半天的“妙计”,刚刚已经因为那几个蠢笨且惜命怕死的衙役,引来锦衣卫们和保护朱瑾萱安全的那些大内高手们怀疑的目光了。 佛家说种什么因得什么果。 东厂想要利用周贯和他手下的衙役,就必须要承担这些和他们没有什么默契,不知道具体内容的衙役们犯下的疏漏与错误。 。。。 “东厂!” 悦来客栈中,得到手下回报的路霄,一瞬间就猜到了是什么人在背后捣鬼,咬牙切齿的狠砸桌子,恨声的咒骂起来。 “我就知道这些该死的阉人们不会这么轻易的撒手,没想到这一次他们倒是学精了,知道利用新安县官府的力量来隐藏自己的行踪了。” 骂完了东厂,周贯这个之前帮了他不少忙的新安知县自然也没能逃过他的咒骂。 “还有那个该死的周扒皮,身为七品知县,他难道就不怕他和东厂那些阉奴们搅到一起的消息传到京城,会被京城里的那些言官们彻底搞臭,甚至直接骂死,遗臭万年吗?” 这一点,路霄倒是没有夸张,短短几年前才经历过那个阴暗时代,不得不向太监、后宫低头的朝堂,此时对宦官们可是深恶痛绝,对宦官们插手朝堂更是警惕万分,只要出现一丝的苗头,那迎来的绝对是无穷且强力的打击。 而对于和宦官们搞到一起的官吏,那更不用说。无论是哪个时代,相较于敌人,内奸从来都是更加可恶,更加令人痛恨的存在。 可惜,尽管路霄深知这些内情,清楚的知道自己只要稍稍捅出一点消息,就足够让周贯陷入万劫不复的深渊,让东厂也跟着迎来言官乃至整个文官系统的全力摩擦,他却依旧无法这么做。 因为朱瑾萱这位注定会引来更大麻烦,将火烧到皇帝身上的公主,此时还在窑镇之上。 只要那些言官们的眼睛没有瞎,耳朵没有聋,那在周贯被毁,东厂被打压的同时,朱瑾萱的事情也会随之暴露,到时候,已经因为之前的事情被彻底引爆的言官和朝堂,肯定会立刻就调转枪口,开始向皇帝宣泄还积存着的所有怒火和力量。 想到那副场景,路霄就有些肝儿颤。 让东厂倒霉的事情他不介意去做,让周贯这个背叛自己的家伙去死他也十分乐意,可要是因此会连累到皇帝,连累到他自身,甚至让他跟着陪葬,这样赔本的买卖,他可不愿意去做。 但就这么眼睁睁的看着东厂搅和进这件事,路霄却又十分的不甘心。 尽管他现在还不清楚东厂为什么要把朱瑾萱暂时留在窑镇上,可这却并不妨碍他去拆东厂的台,同时给周贯这个两面三刀,妄图脚踩两条船的混蛋再添点堵。 。。。 “混蛋,连我都不认识了吗?!”看着自己的马车果然被拦住了,路霄心头一喜,但面上却是勃然大怒,掀起车帘,对着拦住自己马车的衙役们便是一声怒骂。 “路东家,我们也是差事在身啊,您大人有大量,就不要为难我们了吧?” 这一次,哪怕是贺姓番子没有开口,那些衙役们的态度也变得十分的友善,甚至谦卑,看人下菜碟,这可是身为衙役这种皂吏的天赋。 “屁的差事,”路霄脸上的怒火却更深了,“我难道会是缺那么几两银子的人吗?” “您不缺,您不缺。。。”衙役连忙摆手。 “混账东西。”路霄脸色稍霁,但片刻后便爆发出更大的怒火,猛地一巴掌就冲着衙役的脸扇了过去。 而被扇的衙役先是一脸委屈与茫然,但马上就明白了路霄如此愤怒的原因,吓得立刻就跪倒在地,开始毫不惜力的自己扇自己耳光。 “小人该死,小人该死。” “哼!”怒哼一声,路霄不再看他,坐回马车,摇了摇手,示意车夫继续走便放下了车帘,丝毫不顾那个可能是东厂番子的衙役,那隐含怒气的脸色。 马车远走,跪在地上一直抽着自己耳光的衙役,此时的脸已经完全的肿了,站起身来,看着那辆远去的马车,又是庆幸又是愤怒,最终还是没有忍住心头的怒火,冲着马车远去的方向吐了口带血的唾沫。 “你们先在这里看着,我先去向档头禀报。”知道路霄真实身份的贺姓番子,自然不像这些什么都不知道的衙役一样,觉得路霄只是嚣张跋扈的看不起他们,他心中隐隐觉得对方是已经看出了什么。 想到这里,他心中就不由的更加郁闷了,要是这一次来的都是自己的兄弟,那他刚刚也不至于因为愤怒和担心,就对这几个衙役多说了几句,也就不至于露出了破绽,让事情变成现在的地步。 他只希望,路霄这个锦衣卫的百户,动作能够慢一点,让东厂的人员能够及时的到来,不至于再像之前那样,在发生争斗时,落在下风。 至于路霄没有发现刚刚的破绽,此时只是在试探,这他却是不敢抱有太多的希望的。 都是千年的狐狸,彼此之间不需要多,简单的几个动作,他们就能闻出彼此散发出的骚味了。 第79章 闲谈 最熟悉你的人往往不是你的朋友,而是你的敌人。 这句话,对东厂和锦衣卫这一对宿敌来说,无疑是十分适用的。 路霄只因为那几个衙役对贺姓番子的异常举动,便猜到了他的身份,甚至猜出了东厂的大致计划。 而贺姓番子也因为路霄的故作嚣张,非要在这种时候离开窑镇的行为,猜到了路霄已经识破了他的身份,此时外出,正是为了对付东厂而做准备。 只是贺姓番子不知道的是,路霄想到的办法却并非是向锦衣卫的上司求助,而是打算釜底抽薪,直接去找给他们提供了庇护的周贯麻烦。 虽然周贯对路霄隐瞒了东厂的存在,甚至还在暗中提供帮助,但路霄却并不认为周贯会真的彻底倒向东厂。 他了解周贯,知道周贯只是个没有太大野心,只希望能捞点钱财,致仕后能过上富足日子,为子孙留下点家财的胆小之人。 所以,他相信,只要他找到周贯,说破了他与东厂之间的这层关系,同时向他稍稍描述一下京城朝堂上那些文官们对阉人的态度,就足以让这个胆小如鼠的新安知县缩回他的县衙,不敢再和东厂搅到一起。 而只要剥去了东厂外面那层新安县官府的外衣,他不相信东厂还敢再与他这个得了皇命的锦衣卫百户抗衡,若是他们真的敢冒这样的大不韪,那他不介意将这个消息报上去,看看皇帝是否愿意保他们。 。。。 在锦衣卫与东厂明争暗斗的越来越激烈之时,白十二正有一搭没一搭的和朱瑾萱聊着。 东厂借着新安县官府的皮,封锁了整个镇子,本就没有多少客人的东升客栈中,身为伙计的白十二自然就更加闲了。 若是以往这样悠闲的话,他自是十分乐见其成的。 但现在,看着面前一身男装,却怎么看都是女子的朱瑾萱,白十二宁愿自己此时要比平常忙个两倍。明明他都已经把人送走了,朱瑾萱告别的话也说了,怎么就突然发生这种事情了呢? “你们这里的知县肯定是个好官吧?连这么偏僻的镇子上发生失窃案,他都要亲自前来查案。”朱瑾萱自然不知道白十二心中的想法,此时的她心情出奇的好。 虽然下定了决心要离开了,而且已经付诸行动了,但失窃的事情,早不发生,晚不发生,偏偏等到她决定要离开的早上发生了,不知道其中有多少弯弯绕绕的她,只能将其当做是天意。觉得,是老天爷不让她离开的。 同时,她心中也暗暗的为自己之前的愚笨感到后悔。 为什么自己钱袋丢了的时候就没有想过要去报官呢? “呵呵。”对此,白十二除了“呵呵”两声之外,实在懒得再说什么了。 看样子自己之前说了那么多,这傻姑娘是有用的没记住,没用的记了一大堆啊。 白十二深感自己教学的失败。 听到白十二那两声意义不明的笑声,朱瑾萱不由一脸奇怪的看着他,不明白他是什么意思,继而脸色一暗,觉得或许是白十二还未原谅自己的原因,所以才不想和自己说话的吧。 “哈哈,朱,公子,你可别被这件事迷惑了,”白十二懒得说,一旁同样无聊的孙吉却很有谈兴,“你只要去外面稍微打听一下,就知道周扒皮的真实面目了。” “周扒皮?”朱瑾萱的注意力被吸引了过去。 “是啊,周扒皮,”孙吉走出柜台,做到二人身边,尽量压低声音,小声说道,“这整个新安县,谁不知道县衙里周扒皮的大名啊。”孙吉啧啧出声,“依我看啊,这一回失窃三百两银子,等找回来之后,能落到失主手里的还能剩一百两就不错了。” “一,一百两?!”朱瑾萱被吓了一跳,一脸不敢置信的看着孙吉。 “嘿,要不然你以为他一个堂堂七品知县,会愿意跑到我们这小镇子上管这种小事?”孙吉一脸不屑的冷笑了两声。 “好了,少说两句,”白十二眼见孙吉越说声音越大,只能略显无奈的出声拦了他一句,“外面的衙役可不知道什么时候就来了,你就不怕这话传到知县耳朵里?” “怕他个卵。”话虽硬,但孙吉的声音却明显低了八度,显然并没有他说的话那么硬气。 “太过分了,他身为朝廷命官,为民做主不是应该的吗?怎敢,怎敢。。。”孙吉声音小了下去,朱瑾萱的声音却陡然大了起来,小脸再次红了起来,只是这一次却是被气的。 “诶,小点声,小点声。”这一次,孙吉终于绷不住了,一脸担心的站起身来阻止朱瑾萱的“胡言乱语”,快步走到门边,向外看了看,看到门外没有什么人后,才松了口气,再度走回桌边。 “其实这周扒,周知县,周知县,”看着白十二扫过来的目光,孙吉连忙改口,“这周知县啊虽然贪了一点,但也算是个讲究的,拿了钱就办事,绝不推脱,比起其他那些官老爷们,已经强多了。” “可是,”朱瑾萱心中却依旧愤愤难平,“可是三百两银子一下就要拿走一大半,这也太过分了吧。” “哎,世道如此,又能怎么办呢?”孙吉叹了口气。 “其实你可以换个角度想一下,就不用这么生气了。”白十二看着依旧一脸愤然的朱瑾萱,带着微笑的开解道。 “什么角度?” “你这样想,要是换成一个没用的官员,压根不管这件事的话,那丢的三百两不就白白的没了吗?现在只要找到了,虽然要被拿走二百两,但不是还剩下一百两吗?总比白白没了要好吧?” “哼!歪理,胡说八道。”朱瑾萱楞了一下,继而扭过头去,骂了一句,但别过去的脸上,嘴角却微微的翘了起来。 “活在这个世上,不用这样的歪理说服自己,又怎么能平心静气的活下去呢。”白十二一脸的不以为意,稚嫩的脸上满是不符合他年纪的成熟甚至沧桑。 “小兔崽子。”就在朱瑾萱有些心疼的时候,孙吉的手已经照着白十二的脑袋抽了下去。“小小的年纪就在这装大人,有这时间,还不快点去给人朱公子上壶好茶来。” “公报私仇。”白十二揉着脑袋,撂下四个字便向厨房走去,留下捂着嘴笑的灿烂的朱瑾萱和看着二人莫名惆怅的孙吉。 第80章 剑拔弩张 新安县衙,看着再次坐在自己面前的李渔,周贯有些烦躁。 他之前虽然答应了李渔的请求,让东厂的番子混在衙役之中前往窑镇,但他却压根没有料到东厂的这些混蛋竟然会这么大的胆子,直接利用衙役的身份,借他的名头直接封锁住一个镇,阻止镇上的人员外出。 往小了说,这是无视他的存在,认为自己可以任由东厂揉捏。往大了说,则是无视官府的尊严,朝廷的威严,将东厂凌驾于整个官员系统之上的乱权行为。 不得不说,虽然胆子小,但文官们的天赋,周贯是点满了的,大帽子扣的那叫一个结实,若是真的这样报上去,东厂想要再拿掉的话,恐怕得连李渔的脑袋一起砍下来才行。 不过,周贯也只是在心里过过瘾,不说这件事报上去他也逃不了干系,就是想到惹怒了东厂的下场,他也不敢真的付诸行动。 “李公公,这让我去窑镇没有太大的问题,可公公也得让下官知道原因吧?”周贯心中咒骂着李渔,但面上却装作一脸为难, “这件事说小不小,一个不慎,可是会出问题的,到时候,咳咳。。。”周贯抬头看了看李渔的脸色,咳嗽两声,继续低声说道, “说句难听的话,就算是死,公公也不能让下官当个糊涂鬼吧?” “周大人这是什么意思?”李渔一脸不喜的看着周贯,“难道觉得咱家会害了你周大人不成?” “不敢不敢,”周贯连忙摇头, “只是下官觉得若是公公能告知详细的消息,那下官也能有更充足的准备不是,毕竟公公应该也知道,那悦来客栈的东家路霄路百户,可不是个好相与的角色,万一因为我没有做好准备,漏出了什么破绽,那下官遭殃事小,办砸了公公的差事可是大事啊。” 周贯一副为李渔考虑的模样,令李渔对这些文官们的无耻有了更深的了解。 “周大人当真想知道?”不过,一想到窑镇之上的那一位,李渔的脸上便不由的看着周贯的眼睛,露出了十分玩味的笑容,让周贯的心忍不住颤了颤。 “还请公公示下。”觉得李渔只是在故意虚张声势,为的是吓住自己的周贯,心中狠了狠心,决定要赌一把。 “呵,这件事告诉你也可以,”李渔收回笑容,神情变得严肃起来,看着周贯的眼神变得锐利起来,一字一句,缓慢且清晰的说道,“不过在告诉你之前,你必须写下保证,这件事出了我的嘴,进了你的耳,就永远不会再出来,直到你被埋进土中。” “下官保证。”虽然李渔的神色更加严肃了,话语中的警告气息也更重了,但周贯心底却轻松了,觉得自己猜对了,李渔果然只是在故意虚张声势,妄图唬住他。 但待他写下保证,交到了李渔手上,从李渔的口中听明白了这件事的前因后果后,他就后悔了,恨不得自己能马上失忆,或者吃下后悔药,重新回到写下保证之前。 “周大人,落笔无悔。”周贯脸上的后悔,李渔自然看的一清二楚,冲着周贯挥了挥手中的纸张后,无声的笑了起来。 “请公公放心,下官知道轻重。” 周贯此时才终于明白路霄这个堂堂的锦衣卫百户为何会自京城赶到自己治下的一个小镇,当什么客栈的东主,李渔这个东厂的太监,又为什么会想尽办法要把手下送到窑镇。 若是可能的话,他宁愿自己永远不明白。 但很可惜,他的脑子很灵光,否则也不可能成功的考上进士,当上这七品知县。 “下官这便动身前往窑镇。” 周贯认命一般叹了口气,站起身来,对李渔拱手说道。 “诶,周大人不用如此心急。”李渔连忙拦住了他,“窑镇前来报信的衙役尚未到达,周知县现在便出发,岂不是徒惹怀疑?” “是下官孟浪了。”周贯有些手足无措的坐回了椅子上,“只是公主殿下就在窑镇上,下官实在是担心会怠慢了公主。而且,万一。。。” “没有万一!”李渔斩钉截铁的说道,“虽然我不愿夸奖锦衣卫,但我相信,凭那些锦衣卫们,公主定然不会出什么问题的,更何况,周大人不要忘了,我们的东厂的人同样也在窑镇上。” “是是,下官思虑不周。”虽然这样说,但周贯却显然无法真正的平静下来,总是不时站起身来,用略显焦急的神色看向门外,像是期待着报信的人早点到来,又像是期待着报信的人永远不会到来。 但报信的人终究还是到来了,只是待到周贯穿戴好官服,命手下捕头集结好快壮两班皂吏,轿夫准备好轿子,打算出发之时,一个不速之客却打乱了他的行动,也打乱了东厂的计划。 。。。 “哼,一股骚味,我就知道这件事是东厂那些没卵没鸟的烂人的手笔。”来到熟悉的书房,未等周贯开口,路霄便抢先开口说破了周贯与李渔之间的谋划。 “周县,不知本官有没有说错啊?” “呵,你这红狗倒是鼻子很灵。” 周贯没有开口,藏身里间尚未离开的李渔却转出身形,一脸冷笑的回了一句。 事情既然已经暴露了,那他再藏着就没有太大的意义了,还不如及时站出来,省的周贯被对方带的跑偏了,再次倒向锦衣卫,对东厂不利。 已然落了下风的情况下,周贯这个地头蛇知县再轻易让给对手的话,那东厂可谓是毫无胜算,还不如直接认输退出算了。 “没想到你们东厂这些阉奴竟敢还敢出现在本官面前,看样子,是上一次给你们的教训还不够啊?”路霄危险的眼神将李渔从上到下扫了一遍,“不过,这一次能够杀一条货真价实的阉狗,似乎也没有那么的糟糕。” “嘿,你大可以试一试,”李渔冷笑一声,看向路霄的眼神同样像是在看死人。 “哦,本官今天就站在这里,我倒想看看你这个大言不惭的阉狗,是否真的有那么大的胆子杀一个身负皇命的六品锦衣卫百户!” 第81章 戳破 路霄有恃无恐,李渔心中虽然愤怒,恨不得立刻将其大卸破,但一来就凭那几个东厂番子压根翻不起什么浪头,二来,事涉天家贵人,他手下的那几个东厂番子也不会傻到陪着他疯狂的地步。 不过,李渔还是想要做最后的补救。 尽管窑镇上的事情他是无法再插手了,封锁很快被解除后,朱瑾萱这位公主也应该很快就会离开,他能做的,也就是让天机阁的人全力配合着,尽量跟住朱瑾萱的行迹,然后通知那些正在向窑镇赶来的东厂人员,去下一个可能的地方候着,等待机会。 虽然这样一来,无论是行动还是传递消息都要比之前的计划多费几倍的力量与精神,但现在,这却已是最后的办法了。 。。。 不提已经陷入危机之中的李渔,另一边,携手离开的路霄与周贯,最终在日头刚刚偏西不久便抵达了窑镇。 若是周贯依旧坐着轿夫抬着的官轿,按照知县的排场鸣锣开道,那哪怕是轿夫们累的吐血,也不可能用这么快的速度就抵达窑镇。 事实上,周贯是一个人坐着路霄的马车,一路疾驰赶赴窑镇的。 通过路霄的解释想通了关窍的周贯,此时深知公主只怕心中已经对他心生不满了,所以,他必须极力补救,以期能够挽回他在公主心目中的形象。 而坐着官轿浩浩荡荡的前来,显然只会让事情更加糟糕,所以,哪怕屁股都要颠成两瓣儿了,在看到这么快就抵达窑镇后,周贯心中也不由小小的松了口气。 别的先不说,单单是这一份勇于任事的态度应该就足以扳回一些形象了吧? 忍着身体的不适走下马车的周贯,心中暗暗想到。 不过,若想彻底改变公主的印象,接下来必须要在天黑之前解决这出东厂自编自演的闹剧啊。 心中这样想着的周贯,眼睛不由的瞟向落在自己身后半个身位的路霄,心中松了口气。 有锦衣卫在,想来应该不会太难吧? 第82章 不懂 对于周贯从马车上下来,突然出现在面前,几个负责守住路口的衙役算得上是目瞪口呆,有一个衙役甚至因为觉得自己是在做梦,还忍不住狠狠的掐了一下大腿,呲牙咧嘴的同时,也终于肯定,自己不是在梦中。 可不是做梦,那向来讲究排场面子的知县周贯怎么会孤身一人,而且还是坐着别人的马车前来呢?难道今天太阳不是打东面升起来的? “见过知县。”不过吃惊归吃惊,诧异归诧异,一群衙役还是很快就回过神来,向周贯见礼。 只有那个贺姓番子看了看路霄,又看了看周贯,眉头忍不住皱了起来,他已经察觉到了一丝不妙。 虽然他有心马上去向档头贾滕回报,但路霄这个锦衣卫百户眼睛却总是若有若无的瞟向他,让他还是不敢有所动作,只能在心中暗暗焦急,觉得事情肯定已经超出贾滕之前的预料了。 。。。 “呵,这还真够热闹的啊,东厂用衙役封镇,锦衣卫就把知县请了过来。” 谁都未曾注意到的地方,那群藏在镇外,负责一路保护朱瑾萱安全的大内高手们,一边看着热闹,一边在那里互相聊天打屁。 虽然这一趟风餐露宿,时不时还要注意公主耍的小性子,但能够暂时离开京城,离开宫墙,外出晃荡一圈,他们还是十分满意的。 大内侍卫的工作虽好,但在宫中呆久了,还是会有些腻烦的,因此他们这一趟可是令许多同僚羡慕。 “这叫什么,这就叫‘卤水点豆腐,一物降一物。’知道吗。” “没错没错,就跟陛下见到娘娘似的。” “嘿你敢大不敬,信不信我去告密啊?” “哈哈,陛下他又不是没有听过。” “嘿,你就不怕我向几位阁老告密?” “几位阁老都是守规矩的,最多也就会向陛下唠叨几句,我还怕你不成。” 。。。 与镇外这群悠闲,甚至还敢胆大包天的编排皇帝的大内侍卫们不同,窑镇之上,气氛可就没有这般欢快了。 和之前那群衙役们一样,镇上的所有镇民在看到了孤身一人前来的周贯后,也全都陷入了极度的困惑之中,他们实在不敢相信,自己居然会有看到没有仪仗开路,依靠自己的双脚走路的周扒皮。 “诶,这知县好像和你们嘴里说的不一样啊?”朱瑾萱这个外人不曾见识过周贯以往的模样,因此颇有些困惑的捅了捅白十二。 而面对朱瑾萱的问题,孙吉因为依旧还处在震惊之中,根本没有反应过来,白十二则只是翻了个白眼,不想再费口舌去向这个傻妞解释。 毕竟,他总不能说周贯装这个样子,就是为了给你这个公主看的吧。。。 “怎么了?你这是什么意思?难道我说的有什么不对吗?” 一直注意着白十二的朱瑾萱自然看到了他的白眼儿,心下不由的有些懊恼,颇为不忿的连连质问。 “有的时候,眼睛看到的不一定就是真的。”白十二轻轻的摇了摇头,轻声的说道,却依旧没有回答朱瑾萱的问题。 “什么意思?”朱瑾萱不由的皱紧了眉头,不明白白十二这句话想表达什么。 “哎!”看着这傻妞的模样,白十二觉得若是自己不帮忙的话,她可能这辈子都想不明白,只能轻叹一声,低声说道。 “你只看到了周贯和我们说的不一样,可你就没有看到其他人脸上的异样吗?” “其他人?”朱瑾萱眉头稍稍舒展,开始将目光扫向其他人,而看了一圈下来,她心中就有些明悟了。 “懂了吧?” “有点懂了。” 朱瑾萱点了点头。 “你应该很快就能离开了。” 见她点头,白十二站起身来,开始午后的打扫,不再关注只是来做戏的周贯。 但他的心里却依旧有些疑惑,不明白这场闹剧究竟是怎么回事。 他猜测之前封锁镇子的事情,锦衣卫应该是不知情的,而现在从周贯的表现来看,周贯事先应该也是不知情的,而在周贯和锦衣卫都不知情的情况下,能够利用衙役办事的,也就只剩下一个东厂了。 不过,虽然推测出了东厂是幕后黑手,白十二却依旧想不通东厂这么做的原因。 将朱瑾萱这位公主留在,或者说暂时留在窑镇上,其目的是什么呢?东厂难道还敢以下犯上不成? “你就这么急着赶我走吗?”白十二心中想着这些事情的时候,耳边却突然传来了朱瑾萱略带哭腔的声音,“你就这么讨厌我吗?” 额。 白十二有些茫然的看向朱瑾萱,不明白自己怎么就急着赶她走了,又怎么就讨厌她了。 周贯这次来,明显是想在朱瑾萱面前作秀的,那他敢肯定,那所谓的窃贼应该很快就会被绳之以法,那所谓的三百两失窃银两也很快就会被全数奉还给那报案的人,继而窑镇便会恢复正常,朱瑾萱就可以离开了。 他明明就只是说出了实情而已,怎么还牵扯到赶人、讨厌这种事情了? 明明就是你自己做主要离开窑镇,前往江南的啊?要不是这出闹剧,你早已经在路上了啊? 看着眼眶微红,快步返回房间的朱瑾萱,白十二莫名的感觉有些心累。心中却不自觉的想起了自家那位看上去不怎么正经的老爹,曾经对他说过的一句话。 “孩子,你要记住一句话,女人是不讲道理的,所以,永远不要和女人讲道理。” 虽然当时配合着他脸上的爪印和乌青的眼眶,让他看起来说什么都没有什么说服力,但此时此刻,白十二却想对他真诚的说上一句。 “爹,对不起,这么多年,是我误会你了,你说的这是金玉良言啊。” “还傻愣着干什么?” 耳边突然传来孙吉的话。 “还不赶紧去安慰安慰人家姑娘?” 看着依旧呆愣的白十二,孙吉语气有些急,甚至忍不住踹了他一脚。 “安慰?她?”白十二终于回过神来,看着孙吉,眼角忍不住跳动,他原本还想再冒出一句‘凭什么?’的,但还未开口,就被孙吉又一脚给踹回了肚子里。 第83章 发狠的钱谷 周贯自然不知道自己这一番的努力,在某个少年人的几句话下就已经完全泡了汤,甚至还起到了一些负面的效果。 自以为已经取得初步成果的周贯,在亮了相后,确保公主已经“充分”的认识了他之后,便打算趁热打铁,一口气解决这件所谓的银两失窃案,给公主留下更加深刻的印象。 因此,就在悦来客栈那宽阔的大堂便成为了周“青天”审案的临时公堂,而镇上的几名衙役自然成为了站堂。 这一来是规矩使然,知县升堂怎可没有壮声势,供调遣的皂吏,否则岂不是被这些小民看轻。 二来则是因为周贯知道这些衙役中有五个是东厂的番子,为了防止这些番子搞出什么乱子,他必须将其放在眼前看住了。 这也是他选择在悦来客栈升堂审案的主要原因,有这么多的锦衣卫看着,他不相信这五个东厂番子敢作妖。 报案的钱谷很快就被带到了周贯面前,跪倒在地。 “堂下可是原告钱谷?” 不得不说,周贯的形象还是很不错的,一身官服在身,身材微胖,既能撑得起官服,也不至于显得脑满肠肥,让人产生厌恶感。面色虽然有些白皙,但打理精致的须髯,配合着抑扬顿挫的声调,稍显嘶哑却很有磁性的声音却使其看上去颇有几分气度。 若非知道他的真实面目,初次见到其审案的外乡人,说不得真的会认为其是个如戏文里包公一般的清官,至少也不至于是个昏聩贪婪之辈。 “禀老爷,小人正是钱谷。” 钱谷跪倒在地,看着有如木雕泥塑一般面无表情的贾滕,心中有些忐忑。 身为天机阁中资历不浅的人物,他对异常的人和事有着十分敏感的直觉,所以,虽然周贯如他和贾滕计划之中的赶来了窑镇,但他却从周贯的异常,路霄的活跃,以及贾滕的木然中察觉到了,事情好像已经偏离了他们的计划。 “大胆钱谷!” 果然,就在钱谷心中忐忑之时,周贯猛地一摔手中不知从何处找来惊堂木,厉喝一声,面带怒色的大声质问道。 “你可知罪?!” “知县老爷,小人可是原告啊?” 哪怕心中忐忑,已经隐隐察觉到了异常的钱谷,听到周贯的质问,也不禁有种荒诞和茫然,不知道周贯这到底是唱的哪一出? “呵,事到如今还敢狡辩。”似是早已料到了钱谷会这么说一般,周贯冷笑一声,厉声说道。 我说什么了?我明明什么都没说啊?这怎么就狡辩了? 钱谷却更加郁闷了。 “好好好,”看着钱谷没有言语,周贯一脸说了三个好字,又是一摔惊堂木。 “既然你依然不死心,想要继续顽抗,那本官现在就让你心服口服。” 周贯不动声色瞥了一眼路霄,见其给了他一个放心的眼神后,便更加信心十足的再次开口喝问道。 “你既报案说你失窃了三百两银子,那本官问你,你这三百两银子是从何而来?” “这。。。”钱谷有些慌神,他怎么也没有想到周贯竟然会先问起银子来路。 “你一个小小的货郎,平日里就靠发卖一点纸张、毛笔以及针线这样的东西糊口,连铺子都是向王员外租来的,你能否告诉本官,你是如何攒下三百两纹银的?” 周贯见他卡壳,自不会给他再度思索的时间,紧跟着便大声喝问道。 “对啊,这钱谷平时就扣扣搜搜的,他手下的两个伙计还总是在镇上东奔西走累的跟狗似的,为的就是能多卖点东西,怎么可能积攒下这么多钱财的?” “没错,我看啊,他这三百两银子说不定就是从各家偷来的,他那两个伙计每天到处乱晃,肯定就是在踩盘子,寻找下手的人家。” 。。。 听到周贯的喝问,一群围观看热闹的镇民立刻跟着起哄,而本着看热闹不嫌事大,再加上惊人的脑洞,不一会儿,钱谷就成了藏在镇上的盗贼头子,他的两个手下也跟着成了飞贼。 钱谷额头已然见汗,心中有些慌乱,眼睛更是时不时的瞟向贾滕,希望对方能施以援手,起码也帮帮忙说两句话。 但贾滕和手下的四个番子却各个都是眼观鼻鼻观心,仿佛寺庙中的泥塑菩萨一般。 “哼!本官劝你快快招供,免得大刑加身,悔之晚矣。” 周贯看着额头见汗,迟迟无法开口的钱谷,颇有些志得意满,目光越过钱谷,扫向围观的人群,希望能够从中看到朱瑾萱这位公主的身影,但扫了一圈下来,却没有如愿,微皱眉头的同时,也只好在心中安慰自己,公主应该是不愿和这些刁民们挤到一起。 钱谷此时心中颇有些怨恨。 他不明白为什么事情变成现在这副模样,贾滕这个家伙依旧毫无动静。 若非是贾滕提出这个馊主意,而且保证周贯来了之后会配合东厂行事,他怎么可能会做这个什么原告,而且信任东厂的能力之下,也未曾做什么准备,导致现在落到这般地步,匆忙之间,脑子一片混沌,根本想不到任何的说辞,被周贯堵得死死的。 “好,既然你执迷不悟,那就休怪本官无情了,来人哪。。。”因为未曾看到朱瑾萱的身影,心情本就稍有不爽的周贯,将头转向依旧六神无主的钱谷后,立刻准备对其大刑伺候。 “等一下。”眼见着周贯似乎真的要对自己用刑,钱谷终于忍不住了,咬了咬牙,便准备来个鱼死网破。 我倒霉了,你们谁都别想好过。 钱谷眼神狠厉,目光再次扫过贾滕,让其忍不住心头一跳。 而这一次钱谷的目光没有像之前那样扫过贾滕后便立刻收了回来,而是又扫向了一旁的路霄,甚至最后和周贯对了一眼。 一群人瞬间感觉有些心惊,尤其是知道钱谷身份,知道钱谷是知道朱瑾萱身份的贾滕,更是觉得似乎事情有些要闹大了。 “大人,之前钱掌柜是向小人报的案,所以有些隐情,小人希望单独向大人禀报。” 想到这一点的贾滕终于不敢再做泥塑菩萨了,站出来,低声对周贯说道,同时眼神也带着三分威胁,三分请求和更多的警告。 第84章 做戏 原本路霄和周贯只是认为钱谷只是东厂随便找的一个傀儡和替罪羊,只是为了帮其完成任务,并不是什么重要人物,东厂肯定要将其丢出来替罪的。 所以周贯才会如此卖力的全力逼迫钱谷这个小人物,为的就是拿钱谷为自己的官途铺路,使其成为那块让公主看到自己的垫脚石,同时也不至于过于得罪东厂。 而路霄同样也是这样想的。公主朱瑾萱还在窑镇之上,他实在没有胆量和东厂直接开启战端,只能先借着周贯的手,除掉一条东厂的狗来恶心并警告东厂。 但他们怎么也无法料到的是,钱谷的身份却并非这么的简单。 虽然天机阁的确在巴结东厂,可一直以来,天机阁对底下人的控制并不算很严格,钱谷在性命已经受到威胁的情况下,已经顾不得什么后果了,反正都是个死,那为何不在死之前多拉几个垫背的呢? 作为江湖势力天机阁之中的人员,钱谷显然有着一样的血性。 贾滕刚开始认为锦衣卫应该不敢在公主朱瑾萱还在的时候太过分,所以就选择了暂时隐忍,同时也是因为投射效应,以己度人,认为钱谷和他一样,应该不敢暴露这个如此惊人的秘密,哪怕受了刑罚,甚至是身死。 直到钱谷那骇人的凶狠眼神扫过他,他才终于察觉自己似乎弄错了,并非东厂或是锦衣卫出身的钱谷,好像并没有和他一样的“自觉”。 他终于慌了。 于是,他近乎是强制的阻止了周贯的继续审案,破坏了周贯精心准备的大戏,让其大为光火。 但马上,周贯的怒火就变为了庆幸。 若是贾滕没有说谎,不,这个时候,贾滕不敢说谎,也就是说差一点,他就成为了那个让公主身份当众泄露的间接责任人。 “你是说,他是天机阁的人?” 而相比于感觉自己是在鬼门关晃了一圈,差点就闯下大祸,此时正无比庆幸的周贯,路霄心中却十分恼火。 天机阁的人就在他的眼皮底下晃荡了一年,而且,若不是今天贾滕说破,他们还要一直这么晃荡下去。 而这也说明,自己这一年来的所作所为,以及涉及到的种种秘密全都一点不差的被天机阁的人看在眼里,记在纸上,只要有人给出令天机阁满意的价钱,这些便不是秘密了。 这让路霄如何能不恼火,他觉得在天机阁那些人的眼里,他和他手下的锦衣卫就好像是戏台上小丑一般,所谓的保密行动只是在徒惹人家笑话,而且他们自己还自我感觉良好。 “若是你想杀了他们的话,我很乐意为你们锦衣卫指路。”看到了路霄眼中的杀意,贾滕很是“好心”的说道。 “哼!”怒哼一声,路霄便将杀意压了下去,他自然知道贾滕这么“好心”的原因。 “那接下来怎么办?”而此时最头疼的,却是终于从庆幸中冷静下来的周贯。 刚刚他的一系列演出可谓是十分的精彩,可就是因为这样,在已经确定不能对钱谷用刑,更不能将其定罪收监的情况下,他不知道接下来该如何收尾了。 再加上,他还是被贾滕这个和钱谷“有关系”的衙役拖走的,若是出去之后便立刻乾坤逆转,宣布钱谷无罪,那就算找到再合适的理由,也会被那些“刁民们”在背地里骂他收受贿赂,才会突然改判。 若是平常的话,周贯对这些“刁民们”背地里的咒骂、奚落自然是毫不在意的,可现在,因为公主在镇上,他却实在是无法坦然。 而且有了之前的对比,周贯觉得到时候自己在公主心中的形象并不会比茅房里的那些东西强,而等到公主回到京城,在和皇帝说起这一路上经历过的事情时,“不小心”的提起了几句,那他周贯依旧还是没能逃出鬼门关啊。 “事到如今,周大人若是还想保住名声,又不想公主的秘密被泄露的话,就只能破点财了。”看着一脸为难的周贯,因为周贯之前倒向锦衣卫而心生怨愤的贾滕,不由的心中暗爽,但脸上却一副为他考虑的模样。 “破财?”一听到这两个字,周贯便有些心疼,但一想到后果,他又不得不狠下心,“多少合适?” “不多,”贾滕的牙齿很白,但看在周贯眼里却像是即将切在他心头软肉上的刀一般,“两倍应该就差不多了。”果然,贾滕下一句便让周贯像是真的被刀割了一般跳了起来。 “什么?六百两?你怎么不去抢?” “那就只好请周大人自己想办法了。”贾滕摊了摊手,一脸不在意的模样。 “三百两。”周贯打算讨价还价。 但贾滕却只是看着他,既不说话,也没有什么动作。 “五百两,不能再多了。”周贯的声音都变得尖利起来,听在贾滕耳中,好似站在面前的不是周贯,而是他的上司李渔。 “好,五百两便五百两。” 虽然这一次事情差不多是办砸了,但锦衣卫的地盘之上,贾滕觉得自己能捞到这么多的银子已经算是不错了,他只是个小小的档头,连李渔都没有办法的事情,他又能怎么办呢? “告诉天机阁的人,这一次的事情我可以既往不咎,但今后,若是再让我在窑镇上看到一个天机阁的人,那可就休要怪我了。” 贾滕和周贯的买卖谈完了,路霄的声音又突然响了起来。 “我会如实转告他们的,”贾滕看了路霄一眼,嘴角微翘,“但他们是否会听我可就不保证了。” “哼!” 。。。 事情已经谈妥,接下来就比较好办了。 周贯周大人继续铁面无私,只不过,一下子被割了五百两银子,他的脸色这一回是真的完全黑了下来。 贾滕则借着打板子的机会趁机凑到了钱谷面前,示意他配合演场戏就行,并不会真的将其收监判刑。当然,为了让他“心服口服”,贾滕从那五百两中,割出了一百两。 看在一百两银子的面子上,钱谷立刻妥协了,继而十分配合的发出阵阵惨叫,而上面的周贯看着他那浮夸的演技,恨不得立刻冲下来,从贾滕手里夺过用刑的水火棍,亲自下手,为他那被割走的五百两报仇雪恨。 只可惜,这一切,只是让围观的群众过了把瘾,真正的主角却从头到尾从未出现过。。。 第85章 春雨 春雨贵如油,但那是对劳作的农人而言的,对于行商赶路的人来说,再贵的春雨也是他们赶路过程中的阻碍。若是一个不慎,因为淋了雨而染上了风寒,那甚至可能连性命都被夺走。 当然,对客栈来说,春雨有好有坏,好处吗,显而易见,因为担心在雨天赶路会淋湿身体和货物,所以许多行商会在雨天时多滞留几日,待到天气晴好后再上路,客栈自然可以多赚几日的住店钱。 而坏处同样显而易见。原本住在客栈里的客人因为雨水走不了,自然新的客人也就会因为同样的原因变得很少,所以,一得一失之间,客栈也不知道到底是好处多,还是坏处多了。 不过对孙吉来说,这一场农人们期盼已久的春雨,好处明显是大过坏处的。 因为客栈中不少的客人因为这场春雨而选择了暂时留下,可新的客人却有不少冒着雨水赶来,住进了店里。虽然这些人看上去颇有些危险,有不少人身上甚至还带着各种武器,一看就不是什么善茬,但对于孙吉来说,只要他们付钱,同时不破坏客栈里的东西,那他们是什么身份就无所谓了。 而比起孙吉的小庆幸,东厂的李渔、贾滕等人显然是心头狂喜,刚刚才出了那么一档子事,还在头疼接下来该如何跟踪住朱瑾萱行踪,同时及时通知东厂其他人的他们,现在就不用再头疼了,因为这场春雨替他们暂时拦住了朱瑾萱离开的脚步,那些东厂前来支援的人也就可以按计划继续执行了。 只是贾滕有些奇怪,为何东厂前来支援的人还没有什么动静,计划中的这些江湖人就大批的抵达了窑镇。 贾滕倒是很想立刻查明原因,但昨日事情刚刚结束之时,天机阁的人就全被路霄以周贯的名义带回新安县城了,他想要查清这些江湖人的来历,很是得费一番功夫。 这世上有人高兴,自然就会有人不高兴。 悦来客栈虽然同样因为这场春雨多了不少的客人,可看着这些住进客栈里的江湖人,路霄却宁愿不要这些生意。 法家韩非子有言:“儒以文乱法,侠以武犯禁。” 后来儒者们因为汉武帝“罢黜百家,独尊儒术”而获得了超然的地位,但游侠们的地位却从未改变过。相反,曾经被韩非子摆在一起当做祸害的儒者们,在掌权后,对游侠这个“老邻居”更加的没有好感。 到了今朝,东厂们因为其掌权者为宫中近侍,所以,在没有办法获得来自宗族、门生故旧等力量足够支持的情况下,为了增强自身的实力,所以会吸纳一些江湖人。 但锦衣卫们则不同,主要依靠着父死子继和同袍推荐等来维持庞大组织的特性,也使得他们不像东厂那般需要依靠吸纳这些江湖人来扩充自身实力。 所以,锦衣卫们对这些江湖人的态度也就可想而知了。 事实上,这些年来,锦衣卫抓捕的江湖大盗比专门处理江湖事物的六扇门还要多。 更何况,这一次,朱瑾萱这位公主就在窑镇之上,万一被这些向来不服朝廷管束的江湖人惊扰到了,那他们岂不是得吃不了兜着走。 好在,不久前,路霄得到了那些负责暗中保护朱瑾萱的大内高手们传来的消息,得知他们此时已经跟着这些江湖人混进了东升客栈之中,就近保护朱瑾萱的安全,才令路霄心中稍稍放松了一些。 和锦衣卫们一样,白十二同样对这件事十分的不高兴。 事实上,他恨透了这一场突如其来的春雨,同时更恨透了多事的东厂与周贯。 特别是周贯,自己扇自己耳光很光彩,很舒服吗? 早早的放朱瑾萱离开窑镇不就好了吗?非要搞出这么多的幺蛾子,结果现在害的他现在提心吊胆的,生怕朱瑾萱在客栈里出了什么纰漏,惹祸上身,根本无心去打探这些江湖人的来历和原因了,更别说趁机搞搞事了。 还有朱瑾萱,他现在是实在搞不懂这个女人心中到底在想什么。 明明昨天还是一副伤心外加恼怒的模样,将自己关在房间中,也不知在干什么。 对此,白十二虽然有些茫然,但考虑到朱瑾萱隔天就应该离开了,他也就不怎么在意了,反正对方马上就要走了不是。 但谁知道,这一场不大的春雨却打了他一个措手不及。 朱瑾萱这样一个地位尊贵,从小到大没有吃过什么苦的公主不愿意冒着雨水离开,要在客栈中多住几天他觉得是正常的。 可令他想不通的是,明明昨天还是一副伤心恼怒,好像这辈子都不会原谅他,更不会再主动与他说一句话的朱瑾萱,今天清晨在看到了雨幕阻隔了道路后,却瞬间变了脸。 昨日的伤心恼怒不翼而飞,取而代之的是和阴雨天十分不相称的笑脸,虽然好像还对他有些恼火,但这种情绪只维持了不久,便仿佛别雨水冲刷掉了一般。 朱瑾萱又笑着凑到了他的身边。 若是没有其他人在场的话,身边跟着这么一位笑颜如花,明媚动人的妙龄少女,白十二虽然不至于乐的找不到北,但也会欣然享受这种美好的感觉。 可事实却是,不知因何原因冒雨赶到这个小小镇子上的那些江湖人,对他这个店小二能有这么一位美丽且看上去颇有气质的少女垂青,或是露出了疑惑的眼神,或是露出了嫉妒的眼神,总之没有什么能令白十二感到舒服的眼神。 甚至有不少上了年纪的江湖人,或是带着亲善的笑容前来套话,或是让自家本就羡慕嫉妒的晚辈前来故意找茬,试图找出他这个店小二身上的不凡之处,令白十二不胜其扰的同时,又只能兵来将挡水来土掩的一一打发,半天下来就感觉身心俱疲。 而更令白十二感觉十分心慌的,则是那些应该是奉命一路保护朱瑾萱的大内高手们。 若是说那些还不知道朱瑾萱跟脚的江湖人还处在怀疑阶段的话,那这些大内高手们的眼神就差直接把他生吞活剥了。 虽然迫于朱瑾萱的存在,他们不敢真的上前来将他怎么样,可这却显然无法让白十二真的放下心来。。。 第86章 意外来客 白十二心中的郁闷与担忧,朱瑾萱虽然无法全部知晓,但也能够知晓个大概,尤其是那些她在路上曾看到过的那几个熟面孔出现,并带着审视与威胁的目光看向白十二的时候。 对这些她之前无比讨厌的身影,现在的她却颇有些窃喜于他们的存在。 “看你再敢像昨天似的那么对我。”朱瑾萱看着白十二的脸色,心中便忍不住这般想着,脸上的笑容也因此忍不住的愈发灿烂起来。 对这场突如其来的春雨,她表面上自然是十分厌恶的,在面对白十二的时候,更是口不对心的表示: 要是没有这场春雨,今天傍晚我估计已经就能到下个小镇上,住进一个新的客栈,认识一个新的客栈伙计了。 对此,白十二除了呵呵两声,还能说什么呢? 在那几个大内高手的目光全程注视下,他实在不敢将心底的话说出来。 “小妞,麻烦你先把你脸上的笑容收起来再说这些话行吗?这样起码能让你的话听起来没有那么现在这么假。” 。。。 在白十二小心应对着朱瑾萱的时候,自进入东升客栈以来,眼睛就差不多从未从白十二身上离开的那些大内高手们,同样也在小声的聊着。 “怎么办?” “什么怎么办?” “废话,你说呢?” “你是说那个店小二?” 回应他的自然是一堆的白眼儿,这么明显的事情还需要问出来吗? “那个店小二不是什么问题,关键还是公主。” 稍稍奚落了迟钝的同袍两句后,聊天继续向下进行。 “你们还嫌弃我说的是废话,你们这说的不也是废话吗?” 刚刚被奚落的大内侍卫此时忍不住撇了撇嘴,开口反击。 “公主再怎么关键,你难道还敢对公主说三道四不成?还是说你们敢在公主面前暴露身份,让公主注意身份,远离那个店小二?” “嘁,你以为我们的身份还没暴露吗?就算之前没有,现在住进了这个客栈,也暴露的差不多了,只是公主懒得来拆穿我们罢了。” “你们说公主她到底是真的喜欢上那个店小二了,还。。。” “闭嘴!” “住口!” “你想死别拉着我们。” “就是,虽然从宣皇帝之后宫里就甚少再和勋爵们联姻了,可那也不是这么个卑贱的客栈跑堂伙计能觊觎的。” “可是。。。” “可是什么可是,没什么可是。虽然现在看上去是公主她,咳咳,嗯,但是,只要他敢露出一点心思,那马上就通知对面那些红狗们,让他们及时出手,不要污了皇家的名声。” “是。”都事开口下了令,一群人马上便息了再争吵的念头,立刻领命。 大内高手们只关心朱瑾萱的安全,或许还会稍稍关心一下朱瑾萱公主身份带来的某些不好的影响,对于这些和这场春雨一样,不知为何突然出现的江湖人,他们只关心其是否会给朱瑾萱的安全带来危险,至于这些江湖人的身份目的,在牵扯到朱瑾萱之前,他们懒得过问。 因为这是悦来客栈里那些锦衣卫们的工作,他们不想越权,也懒得越权。他们可不像东厂那些阉人那般胃口巨大。 悦来客栈中,路霄却显然不是这么想的,此刻的他很希望那些大内高手们能帮帮他,因为越来越多的江湖人,大大的加重了锦衣卫们的工作量,作为一个客栈的本职工作又不可能放弃,这就使得原本充裕的人手开始变得有些紧。 而在监视控制住这些江湖人都已经耗费了路霄全部的精力的情况下,还想要查清这些江湖人的底细,无疑更是痴人说梦。 以至于路霄都已经开始后悔自己昨天为什么要如此决绝的将天机阁的人赶出窑镇了。 路霄相信若是那些天机阁的人还在,凭借着天机阁对江湖动向的明晰,以及传递消息的快速,他很快就能从天机阁那里得到自己想要的一切。 但是现在,他却必须自己想办法,或者,放下身段,拉下脸面去向刚刚得罪过的天机阁求助。 思索良久,看着在雨幕中依旧不时还有身负长剑,手拿长刀的江湖人走出,进入客栈询问是否还有客房,路霄最终只能选择拉下脸面去向天机阁求助了。 虽然男人的脸面十分重要,锦衣卫的脸面更加重要,但性命却显然更加重要,至于公主朱瑾萱的安全,那更是比他的脸面和性命加起来都要重要,容不得半点疏忽。 踏进悦来客栈,贾滕心中颇有一种畅快感,但在看到客栈内坐的满满当当的那些江湖人后,这种畅快便在瞬间变成了棘手。 尽管还不知道这些江湖人齐聚窑镇的目的,但这却并不妨碍他把情况向最糟糕的哪一方面想。 这些江湖人万一若是真的是为了朱瑾萱来的,那足以说明事情已经超出了东厂的掌控,要么是东厂内部有人泄露了消息,要么就是天机阁出了纰漏。 不过,无论是哪个地方出了纰漏,贾滕都敢肯定,只要出现一丁点的问题,那东厂这一次就真的要惹上天大的麻烦了,他和上司李渔更是可以考虑用什么方式自杀比较痛快了,无论是东厂还是锦衣卫,亦或是六扇门,哪个衙门之中都有无数种能够令他后悔来到这个世上的刑罚与处死手段。 正因为想通了这一点,在见到了路霄之时,他尽力让自己看起来没有那种得意,一副会和锦衣卫通力合作,度过眼前这副乱局的模样。 毕竟,在窑镇之上,锦衣卫的力量要比东厂强上十几倍,想要避免意外的发生,必须依靠锦衣卫们的努力。 。。。 客栈中的江湖人对贾滕这个衙役的到来并没有什么多余的反应。 显然他们将贾滕这个衙役的到来当做是客栈掌柜对他们的警告了。 的确,这么多手持武器的江湖人齐聚,要是这客栈管事之人没有什么反应的话,那他们才要怀疑这客栈是否是黑店呢,现在贾滕这个衙役来晃了一圈,反而令他们放下心来。 但在傍晚之时,当一行五个脱掉身上蓑衣,露出身穿黑色捕快袍服的人出现在这些江湖人面前之时,他们的心忍不住的提了起来。 第87章 六扇门 六扇门。 对寻常百姓来说,指代的无非就是县衙这样的官府,但对江湖人来说,六扇门却是专指一个令他们无比厌恶却也无比畏惧的官府机构。 据传六扇门是由太祖皇帝建立,筛选那些优秀的捕快,吸纳愿意为朝廷效力的江湖人合力组建而成,为的就是对付那些武艺高超,飞檐走壁,寻常衙役难以抓捕的江湖高手。 虽然在朝廷中找不到有关六扇门的记载,但江湖人对它的存在却无比笃定,因为几十近百年间,不知有多少在江湖上赫赫有名的飞贼、大盗被其抓捕归案,当然,这些飞贼、大盗,也有不少在被抓捕后,摇身一变,穿上六扇门的黑色袍服,成为了六扇门的爪牙。 现在身为六扇门之中最出名的四大高手之一的叶弼,曾经便是名震江南,诨号“千里独行”的大盗,应天府中,有不计其数的官员士绅曾遭其毒手,最后在妄图偷窃礼部尚书李鹤彦家时被六扇门抓捕,最终加入了六扇门,到现在已是六扇门中最有希望接任四大捕头的存在了。 因为自成立以来便是专职应对江湖人的,再加上其中又吸纳了许多曾经江湖上颇有名声的高手,所以,六扇门对江湖上的事情十分的敏感,对于如何对付江湖人更是深有心得,毕竟,加入六扇门的那些江湖人个个都不是什么善茬,哪怕是以前独来独往都不见得有什么人敢招惹,现在有了组织依靠,无疑更是如虎添翼。 所以,相比于其他朝廷机构,江湖人对六扇门最为畏惧和厌恶,那些加入六扇门的江湖人,更是多被冠以朝廷走狗之类的骂名,成为江湖人嘴中唾骂的对象。 但实际上,却有许多人希望能够被六扇门看中,成为他们自己口中的朝廷走狗,为此,有不少自诩武功不错的人,甚至专门去偷窃高官显贵之家,意图彰显自己的名声,吸引六扇门的注意。 只可惜,这世上真正有本领如叶弼一般在高官显贵之家来去自如的人终究只是少数,更多的人,往往都折在了彰显名声的过程之中。 身为高官显贵,同样能够用金钱和地位等为诱饵,吸引许多江湖人为其效力的。没有金刚钻,硬揽瓷器活的代价,从来都是鲜血与性命。 。。。 同为朝廷效力,东厂和锦衣卫们向来是看不起六扇门这些自诩正义,一本正经的家伙们的,当然,六扇门的人也同样看不起他们。。。 但此时此刻,听到手下禀报,亲眼看到这些身穿黑色盘领窄袖大袍,头戴璞头,腰悬官刀的家伙们走进悦来客栈的路霄与贾滕二人,却无比庆幸的在这里看到这些他们以往看不起的黑皮狗。 因为这些六扇门捕快的出现,无疑证明这一次江湖人齐聚窑镇并不是奔着朱瑾萱这位公主来的,而是一次一直被六扇门看在眼里并追踪着的有预谋的行动。 如此一来,只要他们和东升客栈里的那批大内高手们不露出什么破绽,引来怀疑的话,那就不用担心朱瑾萱的身份会暴露了。 “小人新安县快班班头贾滕,不知几位捕头如何称呼?” 贾滕的衙役身份再次发挥了应有的效果。虽然六扇门近乎独立于其他衙门,但对像贾滕这样的“一般”衙役、捕快们来说,却依旧是难以企及的存在。 再加上六扇门每年都会抽调有杰出表现的捕快加入,所以一般衙役、捕快在见到六扇门捕快的时候,多少都会带有一点献媚。 此时的贾滕便是这样做的。 “原来是贾班头,失敬失敬。”嘴上说着失敬的五个六扇门捕快,脸上的傲意却根本没有多少遮掩。 “在下六扇门捕快王芝,这位是刘启,这位是赵泗。。。”果然,在随意的应了一声之后,一群人便停住不再开口,只有一位看上去年纪最小的捕快继续向贾滕介绍着一众六扇门的不快,“这一位是张捕头。” “张捕头,久仰久仰。”虽然贾滕心中对这些地位低下,傲气却不少的小捕快们嗤之以鼻,但面上却还是要装出一副亲热近乎谄媚的神情,“不知几位捕头这一次亲临窑镇可有什么公务?小人又是否能帮上几位捕头的忙呢?” “呵,贾班头何故明知故问呢?”之前一直没有开口的张捕头,此时终于第一次开了口,但一开口,发出的便是带着浓浓嘲讽的声音,令贾滕的脸色不由的为之一僵。 “呵呵,张捕头教训的是,是小人愚蠢了。”贾滕对这个没有礼数的小小捕头心中恨得咬牙切齿,面上却必须还得继续装下去,“小人原本就在头疼这些江湖人,会不会惹出什么麻烦来,现在几位捕头来了,小人也终于能松一口气了。” “嗯,”张捕头随意的点了点头,“这些江湖上的人和事交给我们就好,贾班头请回吧。” “小人明白了,”贾滕连忙躬身回道,“那小人这便告辞了,当然,若是几位捕头有什么差遣的话,小人保证随叫随到。” 贾滕颇有些不爽的离开了,他原本还打算忍着心中的愤怒和这几个六扇门的捕快再多聊几句,看看能否套出些有用的内容的,但那姓张的捕头不知是看出了他的心思,还是本就这般自傲,两句话不到便开始赶人。 他只能期盼派去天机阁的手下能带回好消息了。 当然,悦来客栈里的那些锦衣卫们说不定能够有所收获,但贾滕压根不会指望这些家伙会和他分享。 。。。 “几位官爷对不住了,小店只剩下两间客房了,您看。。。”贾滕被赶走了,对路霄和赵清来说算是件好事,不到万不得已的时候,他们才不想和东厂的人合作呢。 “一间房就够了。”领头的张姓捕头面对一脸抱歉的赵清,只伸出了一根手指,“后面还有客人,总要给他们留个能落脚的地方。” “后面?” 赵清疑惑的看向门外,又是一行五人穿过雨幕,进入了悦来客栈。 斗笠摘下,五颗烫着戒疤的光头露了出来。 第88章 意动 江湖之上,老人、女人、幼童以及出家人这四类人,向来是甚少有人愿意主动去招惹的。 其中出家人又和其他三类人是不同的。 其他三类人之所以甚少有人愿意去招惹,是因为江湖人害怕这三类人自身。 无论是老人还是女人和幼童,其外表看上去越是弱小,那便越能说明其本身的危险,否则他们早就被这残酷的江湖淘汰了,什么都不会留下。 而出家人则不同,人们不愿意去招惹他们,大多是害怕他们背后站着的庞然大物。 虽然没有多少江湖人会承认,但大多数混迹于江湖之上的人,都是欺软怕硬的,也许初出江湖的毛头小子们会热血上涌,但数次教训之后,他们便能够学会如何在这江湖上生存了,当然,学不会的,或是运气不好的,自此便会在江湖之上消失,没有多少人会记住他们的名字。 因此,江湖之上,有一个好的出身便十分的重要了,同样初出江湖的雏儿,名门大派出身的总会有多几次学习的机会的,因为大多数的人都会给他们门派一些面子,或是压根不敢招惹他们的门派。 这也是大多数人不愿意去招惹出家人的原因了。 毕竟,相比起要一定眼力才能分辨出的那些名门大派弟子,出家人身上那异于普通人的装束哪怕是再没有眼力的人也能一眼就认出来,哪怕是瞎子,出家人的“口头禅”也能让其第一时间知道他们的身份。 虽然并不是所有的出家人都出身名门大派,但很显然,没有多少人会愿意去赌这个可能性,尤其是要用自己的性命当做赌注的时候。 所以,悦来客栈之中,在看到斗笠下露出的光头后,有不少江湖人脸上便露出了几分忌惮之情。 尽管他们心中很清楚这些所谓的出家人向来不会真的不过问江湖事,这一次十有八九也会来趟这一次的浑水,但到了真看到对方出现后,心中还是忍不住会有一些膈应和忌惮。 赵清倒是不介意这些出家人的到来,如果说六扇门的到来,让赵清心中松了口气,那看到这些出家人后,他的心已经彻底的放回肚子里了,毕竟,就算这些出家人再怎么“凡心未了”,也不可能是奔着公主朱瑾萱来的。 “见过几位法师,”心中彻底放松之下,赵清脸上的神情也变得轻松和愉悦起来,“几位法师可是要住店?” “阿弥陀佛,”相比有着朝廷背景,颇为自傲的几个六扇门捕快,五位和尚倒是十分的和善低调,领头之人听到赵清的询问后,不疾不徐的诵了声佛号后,从怀中掏出几张写满文字的绢布,递给赵清,沉声说道,“麻烦施主了,这是小僧和四位师弟的度牒。” “多谢,”赵清连忙双手接过僧人递来的度牒,“那几位法师稍等片刻,在下马上登记。” 。。。 下了近一天的春雨,到傍晚时分终于停了。 忙碌了近一天的孙吉,此时也终于有时间歇一歇了。 “这场春雨来的很及时,看样子今年应该会是个丰年了。”也许是心中当真觉得今年会是个丰年,又或许只是因为今天客栈久违的住满了房客,孙吉的心情很是不错,沏上一壶茶,坐到门边,和正在收拾打扫大堂的白十二随意的聊着。 “也许吧。”白十二又没有田地,也不靠种田为生,自然对孙吉话里的“丰年”没有什么感觉,“比起丰年不丰年的,我更好奇为什么会有这么多江湖人聚到我们这么个小镇子上。”不过,对于今天出现在镇上的这些身背刀剑的江湖人却很有兴趣,放下手中的抹布后,忍不住一脸好奇的凑到了孙吉身边,压低了声音,小声说起这件事来。 “呵,你一个店小二好奇这个干什么?”孙吉却忍不住笑他多管闲事,“我们经营客栈,他们来住店,只要他们付店钱就好,至于他们来做什么,和我们又有什么干系呢?” “掌柜的,你说他们是不是来抢什么武林秘籍的?”白十二显然没把孙吉的话听进去,依旧自顾自的向下说着“要不然就是来抢夺什么神兵利器?那些话本里,还有说书先生吗不是总这么说吗?” “啪!”孙吉忍不住敲了敲白十二的脑袋,故作恼怒的说道。 “你这小竖子,我教你识字就是让你用来看话本的吗?” “嘿,掌柜的,别生气啊,你也不想想,我哪有钱去买什么话本啊,”捂着脑袋,白十二一脸赔笑的继续说道,“都是那说声的张老头平日里为了骗我多给他两杯酒,和我说起的。” “切,那老张头也就能骗骗你这样的毛孩子,”孙吉倒是不疑有他,顺着白十二的话继续说道,“这江湖上的事情,哪是他一个整天窝在这小镇上的穷说书的能打听到的。” “那这么说,掌柜的你知道了?”白十二眼睛一亮,眼神有些急切的问道,嗓音都忍不住高了三分。 “就算我知道又怎么样?”孙吉却不置可否的撇了撇嘴,“你这么个什么武功都不会的店小二还敢去掺一脚不成?” “不敢。”白十二果断的认怂,“不过,就算不敢掺一脚,我也想知道啊,这以后说出去肯定能让小胖和鼻涕他们羡慕死。”白十二一边咧嘴说着,一边还忍不住“蛊惑”孙吉。 “掌柜的你难道就不想以后和王掌柜、陆掌柜他们喝酒的时候,说说这些事,让他们惊讶惊讶,或者让他们请你喝几顿酒吗?” “这个吗?”八卦是人类的天赋,对于孙吉这样喜欢在喝酒时与人聊天吹牛的中年人来说,这种秘闻更是增加谈资,带来面子的最好对象,原本他还因为担心那些江湖人而有些心有顾忌,但现在被白十二这么一“蛊惑”,他心底又忍不住变得痒痒起来。 “是啊,这样一件肯定能吸引所有人眼球的事情,肯定能让那几个家伙多出出血。” “怎么样掌柜的?”看出孙吉已经意动的白十二趁热打铁。 “我们又不要做什么危险的事情,无非就是在去送东西的时候,把耳朵竖的尖一点就好了,那些江湖人总不可能整天都闭着嘴装哑巴吧?” 第89章 众生相 孙吉最终同意了白十二的请求,但还是给他设了个底线,那就是不能主动去向那些江湖人打听这件事,至少不能引来那些江湖人的注意,以免惹火烧身。 毕竟他只是想为平淡的生活增加一些谈资,并不希望因为这种小事而毁了平静的生活,甚至毁了客栈,乃至他自己的性命。 白十二虽然明白孙吉的想法,却不怎么在乎,哪怕没有孙吉的同意,他也早已经开始了自己的打探,他之所以想要拉孙吉下水,只不过希望多双耳朵多几个消息,尽量避免在他不在的时候,漏掉什么重要的消息。 用一个成语来形容便是“聊胜于无”。 东升客栈这边只有一个白十二真正对这些江湖人的目的上心,对面的悦来客栈,却可谓是从上到下都很上心。 若是说,之前他们尚且因为担心这些江湖人的目的是朱瑾萱,还难免有些心神不定,难以冷静,全心全意打探的话,那现在因为六扇门和那些僧人的到来,完全放松下来后,他们终于能够全身心的投入了。 一整个晚上,悦来客栈上下都在全力的监听着客房内的动静,似乎是在期待着能有人会说梦话时说出一些重要的消息来。。。 而窑镇另一头的贾滕,此时则更加操心东厂那些增派的人员到了什么地方,什么时候才能抵达窑镇,雨已经停了,朱瑾萱随时都有可能会离开,他不敢再奢求春雨能够接连不断的连下几天,所以,他只能期待自己的同僚们能够加快速度。 但现实却是,最不在乎这些江湖人目的的贾滕,是三拨人中最先得到了确切情报的那个人。。。 术业有专攻。 依靠着搜集、出卖情报安身立命的天机阁,在打探消息这方面远比其他人、其他组织要擅长的多,哪怕是和令朝官都闻之色变的东厂、锦衣卫相比,亦是如此。 在路霄和赵清还在根据手下搜集来的诸多只言片语做着猜测还求证之时,贾滕在第二天清晨便得到了天机阁送来的确切消息。 虽然之前因为贾滕的事情,损失了一个小据点,钱谷这个天机阁的小头目还差点因此丢了性命,但天机阁却并未因此和东厂生出什么嫌隙。 毕竟,难得抱住东厂这么一条来自朝廷的大腿,天机阁又怎么可能只因为区区一个小据点和更卑微的一个钱谷就放弃呢? 相反,越是如此,就越是要抱得更紧才是啊。 所以,得到在总阁传来的消息后,林语便立刻派人连夜送往窑镇。 对天机阁的态度,李渔相当满意,贾滕也相当的满意。 甚至连远在京城的东厂厂公江棕也十分的满意,以至于在知道了李渔和贾滕差点就办砸了差事后,看在二人为东厂拉来天机阁这么个强援的份上,给了李渔一个将功补过机会。 当然,东厂满意了,锦衣卫便不满了。 在得知有人在清晨便去见了贾滕后,明白这个人来历的路霄,便立刻亲自去见了贾滕,希望贾滕能够与他分享天机阁送来的消息。 但贾滕显然不可能就这么轻易的同意路霄的要求。 若不是现在东厂在窑镇的力量与锦衣卫差的实在是太远,说不定已经直接面露冷笑的讥讽赶人了。 吃了个软钉子,路霄自然很是愤怒,但贾滕装孙子,他也不可能来硬的,直接把天机阁送信的人抓住逼问,最后只能忍住心头怒气,返回客栈,继而将气撒在那群到现在还没有什么太大进展的无能手下身上。 。。。 悦来客栈中,锦衣卫们一筹莫展,东升客栈中白十二却颇有收获。 这倒不是因为白十二比对面的锦衣卫们的手段高明,而是因为住进东升客栈之中的江湖人,比较,低端。 虽然不能将钱财与实力完全当做对比,但大多数时候,实力越强的江湖人的确手头更宽裕一些。 造成这样的原因是多方面的。 首先,穷文富武。 没有足够的钱财支撑,是没有资本习武的,哪怕是侥幸能够入门,也会大大的影响武艺的高低。 习武要用的药材、兵器等物品是一方面,名师指导更是花费不菲。 当然,若是天赋足够耀眼的话,那也能够被名门大派选中。 不过,既然已经加入了名门大派,那行走在外又岂能堕了门派的名声呢? 若是没有选择的话,那还无所谓,而此时,有了悦来客栈和东升客栈做比较,那武功不俗的,来自名门大派的便纷纷住进了悦来客栈之中,其他门派不显,甚至只是侥幸学过三招两式的,便只有住进相对便宜的东升客栈之中了。 虽然江湖上不乏武功超俗,自命不凡的高手,但这却也并不代表这些高手会是大嘴巴,相反,这一次众多高手齐聚,显然目标并不小,为了保证自己的利益,哪会有多少人愿意在可能的敌人面前多说什么呢。 就算有哪些年纪轻轻的名门大派弟子,因为少年人的天性会忍不住多说几句,但相信他们带队的长辈也很快就会制止并趁机教育他们一番的。 这便使得悦来客栈中的江湖人虽然三五成群的聚在一起,但说话的声音却全都十分细微,生怕传到其他人的耳朵中。 而反观东升客栈里的江湖人,大多怀着凑热闹,最多心中想着能不能趁机捡个便宜的他们,嗓门一个赛一个的大。再加上,因为在江湖上地位低下,他们各自听到的消息也不可能像那些高手们知道的那么详细,全面,所以,他们也十分乐意互相交换自己知道的消息,以期能够依靠这种方法,得到最详细的消息。 所以,在白十二看来,他们倒更像是来交朋友的,甚至,连那群应该是暗中保护朱瑾萱安全的大内高手也禁不住这种气氛的感染,交了不少的朋友。 虽然在白十二看来,这种所谓的朋友连酒肉朋友都算不上,但他们却乐此不疲。 多条朋友多条路,也许这就是他们的生存之道吧。 而托他们的福,白十二根本就不用费什么力气,只要带着耳朵,面带微笑的在他们之前穿梭,就能够一字不差的听到所有的内容了,甚至,还有不少人在他上菜之时,向他询问一些有关新安县的秘闻。。。 第90章 往事 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 古往今来的人与事大都很难逃开这句话,窑镇上聚集的这么多江湖人同样如此。 而能够吸引到如此多的江湖人一起到来,也足以说明他们所追求的利有多么诱人了。 事实上,哪怕是向来自诩冷静的白十二,在听到客栈里的那些江湖人谈论的事情后,心中也禁不住生出一股冲动。 。。。 距离今皇登基已经过去快六年的时间了。 六年的时间不算短,但也绝对算不上有多长。 六年前驾崩的先帝之时发生的一些事情也还没有被彻底的遗忘到脑后,那时的人和事,若是一直没人提起的话,或许就会逐渐的被人遗忘,最终和几十上百年前被遗忘的人与事一样,变得模糊起来。 但只要有人提起,那短短六年里尚未被彻底磨平的记忆便会被再度记起。 而这一次使得这么多江湖人不分门派的齐聚于此的,便是这样一个在人们记忆之中的名字——继晓。 当然,更多的人喜欢在前面再加上两个字:“妖僧”。 虽然皇帝向来喜欢自号“天子”,但显然天之子并不能像其“父亲”那样,万古长存,永生不灭。。。 于是就有了始皇帝命徐福出海寻仙求药,汉武帝祭天求长生。。。纵观华夏两千年余年的历史,甚少有没动过求长生念头的皇帝,尤其是当看到镜中的自己头生华发,面生皱纹,感觉到身体愈发的虚弱,生命已经不可避免的走向尽头的时候,拥有着巨大权力的皇帝如何会坐以待毙呢? 哪怕之前长白上千年的历史给了他们明确的记载,他们也不会愿意放弃那一丝一毫的可能。 这种时候,便是投机者们狂欢的时间。 而和之前那些“前辈”们相比,先帝显然更有“忧患意识”。 在刚刚继位之后,他便开始对一众僧道大加封赏,以求这些他眼中的“仙佛”们能够为他求得长生,或是求得来世的富贵。 继晓便是其中之一。 虽然“起步”略晚,但继晓却是其中最成功的那一个,自依靠先帝近侍,御马监监正梁芳而得见先帝后,继晓便依靠着种种所谓的神仙方术取得了先帝的信任,其最“辉煌”的事迹便是引诱先帝下旨,在京城西市营建起了大永昌寺,逼得数百户居民迁徙,耗费国帑数十万钱。 朝堂之上对继晓自是没有半点好感,但倚靠着先帝的信任,以及梁芳等同党,继晓一直逍遥到先帝驾崩之前。 不过,相比起那些同党,继晓心中还是能清楚的看到危险来临的。 于是在先帝身体日渐虚弱的时候,继晓便为自己寻了一条后路。 他借口家中寡母年岁太大,乞归赡养。 先帝自是不愿意放走他这样一位“高人”,但国朝以孝治天下,继晓乞归养母的借口使得先帝不得不答应他,当然,为了奖励对他这位“高人”这么多年的功绩,先帝还允了他一个请求——空白度牒五百道! 消息传出之时,朝堂之上一片痛骂,江湖之上则刮起了一阵狂风。 度牒看上去虽然没有什么作用,不过就是僧道的身份证明,但真正了解它的人却明显不会这么看。 虽然国朝太祖之时已经废弃了前朝僧道免除徭役租税的特权,但其作用依旧很大,尤其是对那些犯了大罪的江湖人来说。 只要有了一道空白的度牒,那他们便可以立刻改头换面,拥有一个新的,合法的身份,所以,一道空白的度牒在那些犯了大罪,甚至是死罪的人眼中,便是一条性命。 而继晓的手上可是有五百道! 于是,那些犯了重罪的江湖人纷纷将目标盯向了即将出京的继晓,希望能够抢到一道,换一副面孔,挽救自己的性命。而那些哪怕没有罪责在身的江湖人也把目光盯向了继晓,毕竟能够买来一条性命的东西,想必会有许多人愿意出一个令他们满意的价钱去买的。 但这些人却忘记了继晓这两个字前面的那个称谓——“妖僧”。 当年的事情已经没有多少当事人存活到现在了,而朝廷对继晓消息的强力封锁也使得天机阁都不敢太过招摇的出售有关继晓的消息。 所以,事情的过程如何,人们到现在大多只能依靠自己的猜测,但当时就已经在江湖上闯荡的人们却依旧记得事情的结果。 离开京城时,身边不过只有几个小沙弥的继晓,在一个月后,身边已经有了近五十名身穿僧袍,头烫戒疤的僧人了,但很显然,这些连经文都不曾读过一本的僧人,更擅长如何杀人。 对继晓是如何驯服这些向来无法无天,或是自傲轻狂或是残忍嗜杀的江湖败类的,无论是朝廷还是江湖都是讳莫如深。 人们只知道在那段岁月之中,那些向来自诩正义,总是呼号着“为武林除害”的名门正派,在行事之时,总是避着继晓和他麾下的那些所谓的僧人,哪怕所有人都知道其中的大多数都是他们口中的“武林大害”。 甚至有不少身份尴尬的名门大派直接宣布封山,不再过问江湖事,直到近些年才打开山门,派遣弟子下山行走,为门派扬名。 而向来和那些名门正派不对付,习惯我行我素,行事偏激的邪道旁门,也同样对继晓避之如蝎,为了避免被江湖人将其归入邪道旁门,更是对外继晓一群人归为“魔道”。 很显然,这些传承时间比国朝还要久远的多的江湖门派看的很清楚,无论继晓的势力有多么强大,搜罗的高手有多少,都无法护住他的性命,万一与其沾上了关系,绝非什么好事。 果然,当先帝驾崩之后,朝堂之上那些已经忍受了继晓太久的文官们立刻便开始了清算,区区一个不过六品的科道言官,便决定了继晓的命运。 而继晓费尽心机聚拢起来的那些“僧人”,在消息尚未传出之前就已经不剩几个了,当大理寺的断官带着捕快们见到继晓之时,他身边已经一个人都不剩了。 第91章 僧继晓与禅堂寺 继晓被腰斩弃市了。 他当初向先帝乞求的那五百道度牒也大多被追了回来,当然,其中伴随着的血腥直到如今都尚未完全洗清,那些当初对继晓避之如蝎的名门正派们,自继晓被腰斩弃市后,便立刻如闻到了血腥味的鲨鱼一般,对那些所谓的僧人们展开了追捕,而追捕过程之中,遇到抵抗,反击之时被失手杀死的人自然不在少数。 而哪怕是继晓这个在江湖人看来已经十分令人惊讶畏惧的存在,在朝廷看来其实也不过只是个蚂蚁般的奸佞幸进之徒,对于这些依附在继晓身上的卑贱之辈自然就更加不放在眼里。 既然有人愿意帮忙进行追捕,那死活又有多大关系呢。。。 而直到继晓身死已过去五年的现在,追捕这些僧人依旧是那些名门正派最喜欢做的事,其中尤以当初碍于身份,被迫封山的那个门派为甚。 当然,若事情止步于此,那除了那些因为当初被迫封山,所以正不遗余力的疯狂报复着继晓余党的秃头们,只怕已没有多少人还会记得继晓这个当年搅得江湖正邪两道都心神不宁的“妖僧”,但月余之前,一个突然出现在江湖上,并以迅雷不及掩耳一般的速度传遍了大半个江湖的消息,却又让所有人再次记起了这个已经变得有些模糊的名字。 传闻十分模糊,或者说,在未经脑洞加成前的最初时十分的模糊。 那就是继晓除了当初向先帝乞求了五百道度牒之外,还乞求了另外两样东西,或是两个请求。 当然这两样东西或是请求的具体内容是什么,刨除了种种添油加醋的猜想之后,没有任何一个人知道,哪怕是那些名门大派都知之甚少。据传铸剑山庄以去年新铸的一柄工步为代价向天机阁问询,都没有得到什么确切的消息,只得到了几个之前从未听过的小寺庙的名字,据称应与继晓有关。 而地处新安县,距离窑镇不远的禅堂寺便是其中之一。 与那些动辄成百近千年的古刹不同,禅堂寺是先帝在位之时兴建的,据天机阁放出的消息,当年继晓离京返回江夏老家之时,曾与禅堂寺中主持智行法师论法,在禅堂寺中住了近两旬时间,这也是天机阁为何会将其当做是继晓可能将秘密藏于禅堂寺中的主要原因。 不过禅堂寺当初的主持智行法师偏偏在过去的冬天圆寂了,此时正是禅堂寺中最混乱的时候,根本不可能抽出精力来寻找所谓的继晓遗物,所以这才使得这群江湖人齐聚于此,以求能够趁着禅堂寺混乱的时机浑水摸鱼。 当然,禅堂寺本就不大,也从不和江湖门派扯什么关系,所以,哪怕此时的禅堂寺秩序井然,只怕这些江湖人也同样会齐聚于此,只不过,大部分住在东升客栈中的江湖人可能就不会来了。 虽然继晓搅动江湖的时候,白十二可能还在玩泥巴,继晓身死的时候,他也不过才刚刚十岁,但这却并不妨碍他了解了继晓的过去后,对继晓藏起来的秘密心生向往。 因为他知道,事关皇帝,皇家,这个秘密的价值必然十分的诱人,就像那被人所熟知的五百道度牒一样。毕竟,皇帝老儿随便出手就如此大方,那不能为人所知的赏赐必然要比五百道度牒的价值更加丰厚,甚至要高出一个档次才配得上皇帝的身份。 怀着这样的念头,白十二不由的对客栈里的那些江湖人的话更加的上心了,同时他也在思考着自己到时候该用什么借口,才能不惹人注意的离开东升客栈,跟随这些江湖人摸上禅堂寺,去一探继晓藏起来的秘密。 。。。 由于这些住在东升客栈的江湖人大多都是大嗓门、大嘴巴,所以,很快对面悦来客栈中的锦衣卫们便找到了突破口,这也让原本已经准备向那些六扇门捕快坦露身份以便能够得到情报的路霄,很是松了口气,但马上,他就顾不得这么许多了。 据手下锦衣卫力士们探听到的情报,这群江湖人将动手的目标定在了三日之后的午夜,这也就意味着,路霄已经没有机会向上禀报,并寻求支援了,他能依靠的,就只有悦来客栈里的这些手下了,可这群家伙连跟踪、监视这样的小事都干不好,他真的能依靠这群手下在这么多身手不凡,来自诸多名门大派的高手手中,虎口拔牙,为朝廷寻回继晓这个妖僧留下的宝藏,立下大功吗? 路霄心中一点底气都没有。 想到这里,他心中忍不住咒骂六扇门,这么重要的事情,竟然就只派了一个小捕头和四个捕快,这么点人够干什么的? 不说四大捕头齐至,起码也要来一半,再配上十几二十名捕快吧。 这样的话,配合着他麾下锦衣卫的力量,肯定能够控制的住局势。 心中颇有些沮丧的路霄,脑袋快速的转动着,思考着可能的帮手。 周贯这个代表着官府的力量首先被他排除在外,这种江湖传闻只是捕风捉影,一个处理不好可能会招来麻烦,周贯又不傻,肯定会婉拒他,最多派三五个衙役去禅堂寺走一圈装装样子,于事情无益的同时,还会引起那些江湖人的注意。 东厂第二个被他派出在外,不提之前他在贾滕那里吃的闭门羹让他十分恼火,就算他愿意暂时压下心头怒火与其合作,就贾滕那几个人,杯水车薪。 思前想后,路霄心目中最合适的人选,竟然只剩下了那群保护朱瑾萱安全的大内高手们了。 虽然他们人数不多,应该也就在十个上下,但路霄相信,以他们远超他的武功,还是能够用质量弥补数量上不足的。 问题的关键是,他不知该如何才能让这些大内高手们配合他的行动,毕竟妖僧继晓留下的秘密再惊人,应该也比不上先帝女儿,皇上妹妹的安全重要,若是这些大内高手配合自己行动了,那朱瑾萱的安全靠谁保护呢? 路霄有些心烦,但很快,他就不用心烦了。 因为朱瑾萱已经决定要随着客栈里的江湖人,在三日后前往禅堂寺了。 所以,现在是那群大内高手们要求他,必须在三日后派出足够的人手与他们一起前往禅堂寺了。 第92章 黑夜 禅堂寺。 位于窑镇不远处的陵山五花顶,虽山不高,寺不大,且才刚刚建成不过二十余载,但因传自五台山,算得上系出名门,加上前代住持智行法师佛法修为精深,所以在整个新安县中也算是小有名气。 当然,若非如此,当年继晓也不可能于禅堂寺盘桓近两旬时间才不舍离去。 虽然当年继晓被腰斩弃市时,禅堂寺也因为当年之事受了一点牵连,但今皇性情仁厚,最终还是使得禅堂寺免于灾祸。 不过,就在去年冬天,当年与一众师弟千里迢迢自五台山来到此地,建起禅堂寺并将之弘扬壮大的老住持智行法师圆寂,使得这座原本香火正旺,蒸蒸日上的寺院陷入了动荡之中。 动荡的原因很简单,智行法师和禅宗五祖弘忍一样,有两个太过杰出的弟子。 大弟子慧明与关门弟子慧空。 智行法师在世之时便对这两个弟子最为满意,禅堂寺中的一众僧人也都对二人心有敬仰,但正因为两个弟子都太过出色了,使得智行法师迟迟不知该如何选择,以至于在圆寂之时都没有订下接任住持的人选。 禅堂寺中倒是没有其他僧人敢站出来与慧明和慧空争夺住持之位,但却架不住他们各自选择自己支持的对象。 大弟子慧明得到了大多数师弟的拥戴,而小弟子慧空则得到了一众师叔们的支持。 竞争的二人实力相近,支持二人的背后力量同样如此,这也就使得数月过去后,禅堂寺依旧迟迟未能定下新的住持人选。 也许正是因为眼看着这样僵持下去必然是没完没了,支持小弟子慧空的禅堂寺智字辈的僧人们,旧事重提,再次扯起了可能是智行这一生唯一的污点——继晓。 眼见智字辈的师叔们已经撕破了脸,哪怕慧明原本愿意退让一步,此时也不可能退让了,事关自己师父智行的名誉,他也不允许自己退让。 而慧空就不得不面对有些尴尬的局面了,作为关门弟子,他深受智行法师的喜爱,与智行法师的关系也很是深厚,虽说现在这些师叔是为了帮他夺取住持之位才说起继晓的事情,但他也有些难以接受。 于是在某个夜晚,慧空拿着自己的度牒悄然离开了禅堂寺,不知所踪,也许是南下如他的师父一般继续弘扬佛法,亦或许是北上返回祖庭五台山安心修佛。 在慧空看来,只要自己离开了,那引发禅堂寺这场动荡的诱因就消失了,他的大师兄就能顺利的成为住持,继承师父智行法师的衣钵,继续光大禅堂寺,弘扬佛法了。 但他显然是想的太天真了。 无法将他推在前面作为傀儡去应对慧明一派愤怒与打压的智字辈僧人们,为了能够打压下慧明一派,开始变本加厉,变得有些疯狂起来。 于是,才有了大约一个月前出现在江湖上的那种种有关继晓的传闻,也才有了天机阁中不敢确定真假的,提到有关禅堂寺藏有继晓秘密的消息。 有些疯狂的智字辈僧人们明显是打着浑水摸鱼的想法,希望能够借着人们对继晓留下的秘密与宝物的觊觎心,引来足够多的江湖人,引发禅堂寺的混乱,然后趁机对慧明等人痛下杀手,待到那些江湖人离开之后,还可以顺势将慧明等人被杀的原因指向那些江湖人。 只是他们却没有想过,作为传承比他们这只有两三代的禅堂寺要久远的多的那些江湖门派们,那些自踏入江湖就经历着种种阴谋诡计的江湖老油条们真的会有这么的傻吗? 。。。 “丧心病狂,当真是丧心病狂!” 禅堂寺,在慧空离开后,唯一的住持人选慧明的禅房中,近几个月来数次被挑起怒火的中年法师,不禁再次金刚怒目。 “他们难道想毁了师父辛辛苦苦建立起来的禅堂寺吗?” “慧明法师请先息怒,”慧明法师的对面,一个一袭黑衣,甚至连面容都完全遮住,只露出一双眼睛的身影端坐于蒲团之上,语气沉稳的说道,“法师应该明白,我这次为了前来告知法师这些事情,可是秘密潜入贵寺的。我想法师应该不想被那些人知道我的到来吧?” “阿弥陀佛,林施主见谅,小僧有些冲动了。” 自幼年被师父智行法师收养后便一直潜心修佛的慧明,能够成为住持的人选之一,自是佛法精深,只是近些时间来因为寺院的这些烦心事搅的心神有些不宁,所以在骤然间听到这些消息后才会瞬间陷入狂怒,此时经黑衣人一提醒,瞬间便醒悟过来,立刻收声,面带歉意的向他道歉。 “无妨,”黑衣人摆了摆手,“若在下身处法师现在的境地,只怕会比法师更加不堪,在下只是担心会引来注意,会对法师不利罢了。” “对小僧不利?”刚刚才冷静下来的慧明法师,又不禁皱起眉头,“林施主的意思是?” “慧明法师是修佛之人,所以心性高洁,”黑衣人扫了慧明一眼,语气不变的继续说道,“可这世上,却并非人人都像法师这般心性高洁。” “请林施主示下。”慧明的脸上依旧带着浓浓的不解。 “我能够前来面见法师,难道法师觉得会没有人去见那些人吗?” 黑衣人的语气终于变了,语气中带上了一丝讥讽,只是不知是在讥讽那些人的不自量力,还是在讥讽慧明的明知故问。 “不瞒法师,江湖之上为了几句口角就杀人的事情数不胜数,而为了那继晓留下的宝物,法师觉得他们会不会动手呢?” “看来林施主同样也很想要这些所谓的宝物了?” 慧明脸上的疑惑终于完全消失了,眼神也变得古井不波起来,也许,刚刚他所谓的怒气同样只是伪装罢了。 “慧明法师,我与那些人不同,我不喜欢杀人。” “能够说出这句话的人,远比那些喜欢杀人的狂徒更加可怕。” 慧明的脸色依旧平静,但看向黑衣人的眼睛却变得有些悲伤起来。 “慧明法师若是能够与我合作的话,我可以保证禅堂寺中不会沾染到一丝血液。”黑衣人明白慧明的意思,但他显然不怎么在乎。 “佛门清净之地,还是不要见到杀戮为好,”黑衣人站起身来,走到挂有佛家真言的卷轴旁边,低声说道。 “住持觉得呢?” 第93章 前夜 胡啸林,京城人。 作为一个武人,他官职不低,今年不过才三十岁,便已成为府军前卫的指挥同知。 但相比起锦衣卫的指挥同知,同级的胡啸林明显没有那么大的权力,在文官们的眼中更是可有可无的小角色,远非锦衣卫那般令他们又恨又怕。 究其原因,便是他所身处的府军前卫实在是没有什么权力,也没有什么出头的机会。 当然,若是向前推个几十年的话,在英宗皇帝尚未将上直亲军祸害了之前,他这个府军前卫的指挥同知还是十分有分量的,可惜,一场大败,英宗皇帝自身被俘,护卫他的上直亲军精锐们也随之烟消云散了,而作为上直亲军一份子的府军前卫虽然保存了下来,但也已经有若昨日黄花,地位一天不如一天了。 到现在,仅剩下护卫宫廷贵人安全这一点点作用了。 不过,虽然在朝廷上名声不显,地位更是远不及锦衣卫与东厂,甚至文官都懒得理会他们的存在,但在江湖上,他们的名声却并不亚于锦衣卫与东厂,而且相比于绕口的府军前卫,江湖人更习惯称胡啸林这种人为“大内侍卫”。 离得远便有足够想象的空间,神秘更能引来人们的兴趣,相比江湖上经常能见到的锦衣卫校尉与东厂番子,寻常人一辈子都难以见到一次的大内侍卫们便因为这样的原因,在江湖人的口中被越传越厉害,越传越邪乎。 不过,无论传闻怎么离奇,有一点是所有人都公认的,那就是大内侍卫们个个都是高手。 胡啸林是高手吗? 答案是显而易见的,否则他也不会被皇帝派来暗中保护自己幼妹的安全。 而对于皇帝的命令,胡啸林虽然觉得压力有些大,尤其是在皇帝命其不能贴身保护的情况下,但皇命大过天,他一个小小的指挥同知显然不敢抗命。 不过,自出了皇城就提心吊胆的走了几天后,胡啸林原本忐忑的心情便轻松了许多。 一来是他发现自己要保护的对象——朱瑾萱,虽然有些稚嫩,但却学的很快,他不用像原本想象的那样成为保姆。 二来,则是他发现皇帝事先做的准备实在是十分充裕,基本上每到略显偏僻,官府很难覆盖到的地方,锦衣卫们都会事先做好准备,不敢说万无一失,却也敢保证哪怕是有了失误错漏,也能在瞬间就弥补过来,不可能对公主造成太大的损害。 所以,当到达窑镇之前,胡啸林与手下们已经将这趟心中认为的坎坷之旅,当成了令他们放松休息的假期了。 毕竟身为大内高手,别说前往江南了,连京城都出不了几次,这一次,沾了朱瑾萱这位公主的光,可谓很是开了一番眼界,了解了许多各地的风俗人情,增长了许多的见闻。 只可惜,也许是好日子过的久了,老天爷也有些看不下去了,决定给他们增加一些考验,免得让他们忘记了自己的职责。 这一路上,朱瑾萱其实早已经察觉到胡啸林他们的存在了,胡啸林他们也知道这一点,但只要朱瑾萱不主动戳破这层窗户纸,他们还能主动跑到朱瑾萱面前找不自在不成。 所以,一直以来,双方都很默契,朱瑾萱心情不好了,他们就离得远一些,藏得更隐秘一些,朱瑾萱心情不错了,他们也敢在朱瑾萱不远处晃晃。 但两天前,在看到了大量的江湖人冒雨赶到了窑镇之时,胡啸林因为这一从未发生过的情况,最终决定冒着惹来朱瑾萱不快的危险,主动进入窑镇,住进东升客栈,贴身保护朱瑾萱的安全,以免锦衣卫们因为援护不及而惹上大麻烦。 虽然,之后证明胡啸林是有些杞人忧天了,可接下来,听着这些江湖人用一个赛一个的大嗓门不停的说着什么继晓、禅堂寺、宝物这些词汇,看着朱瑾萱那若有所思的神情和越来越亮的眼睛,胡啸林心中莫名的紧张了起来,预感到自己的任务可能即将变得无比棘手起来。 果然,在这些江湖到来两天后的这个夜晚,胡啸林的预感成为了现实。 之前一直当他们不存在的朱瑾萱,主动找到了他,告诉他。 她想要在后日清晨跟随这些江湖人一起出发前往禅堂寺,去寻找她父皇当年被继晓那个妖僧骗走的宝物。 对此,胡啸林不知该哭还是该感到欣慰。 毕竟这一次的事情有这么多江湖人,这么多宗门帮派涉及,怎么想到时候都会是一副十分混乱的情形,朱瑾萱掺和进去,无疑会使得他的任务变得十分复杂棘手。 不过,朱瑾萱虽然斩钉截铁的表示要参与这件事,但却并未自大到一个人独自参与,反而提前来告诉了他,总算让他有了一整天的准备时间,总比后天受到突然袭击要强。 即使强的程度十分有限。。。 当然,胡啸林不是没有想过要劝说朱瑾萱放弃这个大胆的想法,可只是稍微想了一下他就放弃了劝说的念头。 他虽然只有三十岁,但他十六岁加入府军前卫,至今已快有十五年了,算得上宫中老人儿,所以,他很明白朱瑾萱这个先帝最小的孩子对先帝的那种眷恋的感情,哪怕他告诉朱瑾萱消息是假的,先帝当年并未赏赐给继晓所谓的宝物,只怕朱瑾萱也会抱着万一的侥幸心理继续前往。 所以,身为人臣,胡啸林只有接受自己的命运了。 朱瑾萱出行是秘密,他不敢泄露分毫,在加上只剩下一天的准备时间,胡啸林就只能把希望放到锦衣卫们的身上了。 而原本还打着拉上胡啸林这些大内侍卫一起去禅堂寺这种念头的路霄,此时只能苦笑。 他是希望借助大内侍卫们的力量,可这要付出的代价却实在有些太大了。 他已经可以把原本抢夺宝物的任务直接变为保护公主安全了。 至于那还不知是否存在的宝物? 算了,随它去吧。 不是还有六扇门的捕快们吗。 事到如今,路霄也只能这样安慰自己了。 。。。 就在路霄变更计划的时候,东厂距离窑镇最近的据点倾巢出动,前来支援的首批十五人已经进入新安县城了。 而在李渔的再三权衡之后,这些人的目的地也由窑镇变为了禅堂寺。 两日之后的夜晚,禅堂寺必然要变得愈发热闹了。 第94章 吵闹的夜晚 禅堂寺中,最近两日前来上香礼佛的香客似乎比以往时候更多了,只是这些看上去陌生的香客们,在上香礼佛之时总是东张西望,丝毫没有香客们的虔诚,而且在上完香之后,这些香客还总是喜欢甩开小沙弥们的视线,消失在寺院之中。 这些所谓香客们的来历,暂代住持之位的慧明法师虽然无法详细的了解,却也知道这些人的目的。 马上就到那自称姓林的黑衣人所说的时间了,这些江湖人的数量也愈发的多起来,这让慧明心中担忧的同时,也只能把自己的期望放到那林姓黑衣人的身上,希望对方真的能像其所保证的那样,有足够的力量保护禅堂寺中僧众与建筑的周全,以便在事情结束后,禅堂寺依旧能继续存在下去。 至于他之前所保证的不让禅堂寺沾染上一丝血迹,慧明实在是不敢太过奢求,他虽然只是个一心诵经礼佛的比丘僧,却也知道这江湖之上门派林立,没有哪个门派能在诸多门派齐聚之时,有能力做到这一点。 正因为心中悲观忧虑,所以在小沙弥们纷纷前来告状之时,慧明选择让他们先隐忍下来,以免惹怒这些身份不明的江湖人,使得他们提前发难,或是到时趁机报复。 当然,慧明并不是没有想过将所谓的继晓遗留下的秘宝直接拿出来,阻止那些江湖人的胡来。 但当年还是个小沙弥,跟在师父智行身边接待过继晓的他,清楚的知道他就算实话实说,将那些所谓的秘宝拿出来,那些已经被传闻中的秘宝迷了心智的江湖人也不会相信的。 就像那夜那个冷笑离去的林姓黑衣人一样。 可叹这佛门清净之地,只怕不久之后便会陷入无边的混乱甚至杀戮之中了。 慧明的眼中再次变得悲天悯人起来,他十分不愿看到这副场景,更不愿看到自己的禅寺成为这副场景的舞台,但他又能怎么办呢? 将这些胆敢惊扰佛门清净之地的狂徒们驱赶出去? 就靠禅堂寺中那寥寥几个只是身材高大,只会两三招三脚猫功夫的武僧们吗? 还未真正成为禅堂寺的住持,慧明便已经为未来的日子感到头疼了,心中甚至有些羡慕起孤身一人离开的小师弟慧空。 无论慧空是南下还是北上,都可以将一生奉献给自己喜欢的修佛之事,不像他,余生只怕都要为俗事所牵累。 。。。 因为短短两天内挤进几十号江湖人士而变为十分热闹的窑镇,又在突然间变得沉寂了下来,因为那些江湖人以更快的速度离开了窑镇。 一夜之间,原本将悦来客栈、东升客栈填满的江湖人便全部消失了。 朱瑾萱也在这群人之中。 与她同行的,自然是以胡啸林为首的那群大内侍卫。 朱瑾萱虽然倔强且有自己的想法,但她却也没有自大到敢于孤身一人混迹于这些鱼龙混杂的江湖人之中,那样除了给自己找麻烦之外,没有半点好处。 而且,她心中十分清楚,若是自己想要完成目的,拿回被继晓骗走的宫中秘宝,那就必须要借助身边这群大内侍卫们的力量,而显然,他们离她越近,她便越容易指挥他们。 至于路霄率领的锦衣卫们,则没有护在朱瑾萱左右。 一来,锦衣卫人手众多,若是再伴随朱瑾萱左右,那过于庞大的队伍只怕会引起诸多江湖门派的注意与敌视。 二来,包括路霄在内的锦衣卫们在那些住在悦来客栈的江湖人眼中各个都是熟面孔,要是就这么正大光明的跟在朱瑾萱身边,显然并不是什么好事。 虽然自信天机阁不敢泄露朱瑾萱的身份,但路霄却也不敢小觑那些江湖大门派们的实力和手段。 。。。 入夜,禅堂寺中满是留宿的“香客”,而在不过百米高,在诸多江湖人看来只能算是个小土包的陵山下,还有更多曾经去过禅堂寺上香的“香客”等待着自己门派之中的支援,准备到时候领着他们趁着月色再去禅堂寺中“上香”。 只是,不知佛祖若是天上有知,知道他们要拿着各自的兵器前去“上香”,在“上香”后更是要拿着这些兵器将祂的道场从里到外的搜上一遍,甚至还要用这些兵器架在祂的信众脖子上逼问的话,会不会金刚怒目之下,赏他们一记“如来神掌”。 天空之中,月亮被厚厚的云彩遮住了光芒,本就漆黑的夜色没有了月光的照耀,更是瞬间变得伸手难见五指。 但就在这漆黑如墨般的黑夜之中,突然自远方传来了一丝光亮,而原本一直等在原地,少有动作的一群人得到了讯号,骤然动了起来。 极静到极动,但除了因为极快的奔走而发出的轻微响动外,一切听起来似乎和之前没有丝毫的区别。 哪怕是之前住在东升客栈中,嗓门大到足以让对面悦来客栈的锦衣卫们都能听到的那群江湖末流的小人物们,此时也全都乖乖的闭上了嘴巴,缀在队伍的最后面,跟着前面那些江湖大门派的高手们,一起向山上的禅堂寺行去。 禅堂寺中,许许多多的火把将寺院中的每个角落都照亮了,而各个房间中早就应该熄灭的蜡烛、油灯也已经被点亮。 禅堂寺中各种各样的声音变得越来越多,越来越响,而禅堂寺的主人们,慧明与一众师弟此时则坐在大殿之中,诵念佛经,似乎并未听到外面那些响动,只是不时有僧人诵念佛经出错的事实,昭示着他们的内心并没有看上去那般的平静。 至于那些围坐在他们四周的小沙弥们,则更加不堪,惊恐的眼神,瑟瑟发抖的身体,不时小心向外张望的眼睛,无不都在一一彰显着他们内心之中的恐惧。 只有慧明法师,依旧端坐,微闭双眼,不紧不慢的诵念着当年师父智行法师教他的第一卷经文,不曾出错,不曾故意加重声音,更不曾露出丝毫的恐惧。 第95章 搅局之人 夜空之中,云层终于散去,月亮终于再次露出了它的俏脸,将光芒重新洒向大地,给漆黑的夜晚带来几分光明。 不过,此时的禅堂寺,似乎并不需要月亮洒下的朦胧月光,众多的火把不敢说把寺院照的如同白昼,纤毫毕现,却也让寺院中的每一处角落都藏不住丝毫黑暗。 只是,照亮寺院每一处黑暗角落的人们,似乎并没有找到自己想要的东西,如无头苍蝇般在不大的寺院中招了三遍、四遍,或许是五遍的人们,终于将目标投向了那些紧闭着的木门。 寺院中房间不少,但架不住此时寺院中那汹涌的人群,和他们心中的急切,很快,整个寺院的所有房间全部被搜了一遍,或者说被每个到来的江湖门派搜了一遍。 终于,一无所获的人们,来到了唯一还未遭受“洗礼”的大殿外。 禅堂寺智字辈中仅次于前住持智行法师的智清,此时站在这群如狼似虎,面色不善的一众江湖大派带头人面前,脸上满是汗水,神情中更是充满着惊恐,丝毫没有以前得道高僧的一分派头。 “智清大师,我希望你并没有欺骗我们。” “当然,老衲怎敢欺骗诸位英雄,那妖僧继晓当年留下的宝物,肯定已经被那狡诈的慧明藏到大殿之中去了。”哪怕此时心中一点底气都没有,智清也必须咬紧牙关,斩钉截铁的向面前这些随时都有可能送他去见佛祖的做出保证。 “希望如此。” 一众门派的带头人互相看了看对方后,孤身一人跟随智清进入大殿之中,而跟随他们一起前来的门中弟子们则守在大殿之前,不允许任何人靠近一步。 剩下的江湖人虽然心中十分不服气,也想要跟在那些大门派的负责人们走进大殿,但看着那些一脸寒霜,面无表情的名门弟子,他们也只敢在心中咒骂几句,丝毫不敢上前。 “小姐,不要冲动,不要冲动。” 只有朱瑾萱,看到那些家伙们竟然敢直接拦住大殿,不允许其他人进入后,不由的焦急起来,纵身便想闯进大殿,吓得胡啸林顾不得尊卑,连忙拦住了她,最后甚至不得不点了她的穴,才避免朱瑾萱真的闯过去,引发冲突。 “大胆,胡啸林,你竟敢。。。”朱瑾萱身体无法动,面色不由的愤怒起来。 胡啸林自然明白朱瑾萱的愤怒,但事急从权,他除了暂时制住朱瑾萱外,实在想不出其他的办法,所以,面对愤怒的朱瑾萱,他只能报以苦笑。 “公主,请恕胡啸林无礼,可下官这也是没有办法啊。” 眼看朱瑾萱脸上的怒色越来越重,害怕她因为愤怒之下说出什么惊人之语的胡啸林,只得又点住了朱瑾萱的哑穴,命手下将其背负到无人之处后,才无奈的小声问道。 “我明白公主对那些江湖大派的做法心中不忿,可是眼下,除非公主暴露身份,否则我等当真无法与那些大派抗衡啊,公主若是贸然冲过去,除了引发混乱,招来那些大派的报复之外,对事情没有半分帮助啊。” “什么人?!” “大胆!” “找死!” 。。。 就在胡啸林苦口婆心的劝说朱瑾萱之时,耳边却突然传出了几声怒吼,让胡啸林不由的神情一变。 此时最不希望局面变得混乱的人就是他了,现在情况尚还有序,朱瑾萱就让他无比头疼,若是再引发混乱,那到时候看样子并不肯配合他行动的朱瑾萱,只怕会令他更加难办。 “是东厂的人到了。” 胡啸林手下的大内侍卫们还是十分精明强干的,胡啸林才刚刚面露忧色,负责警戒的手下便立刻前来回报情况。 胡啸林听闻,神情不由的一松,不管怎么说,东厂也算是自己人,就算事情演变成最坏的那一种,有东厂的人在,也应该足以护卫朱瑾萱安全离开这禅堂寺了,最不济也能撑到正在寺外候命的锦衣卫到来。 。。。 大殿之中,之前跟随智清进入的几位大派的带头人,此时已经知道了外面吵闹的原因,也知道了引发这场吵闹的那群人的身份。 东厂,对于他们的门派来说,是个不能轻易招惹的存在,之前他们还在庆幸这一次没有遇到东厂或是锦衣卫的人,只看到了那些按江湖规矩办事的六扇门捕快,但现在看来,是他们庆幸的太早了。 “哈哈,看样子,这一次,诸位是无法如愿了。”之前几位带头人走进大殿都未停下诵念佛经的慧明,此时却突然大笑起来,带着满是嘲讽的语气大声说道。 “哼,你以为东厂的人来了你就能保住继晓留下的那些东西了吗?”听到慧明饱含嘲讽的笑声,几位带头人的脸色不由的更黑了,继而同样面露讥讽的反击道,“而且,比起我们,东厂的胃口可要大多了。” “原来江湖几大门派就是这样看我们东厂的吗?” 慧明浑厚的声音没有再次响起,取而代之的,是一道有些尖利的声音。 “不过诸位可能是误会了,咱家这一次来可不是为了什么钱财,只是想迎回流落在外的宫中宝物而已。” 伴随着尖利的声音在大殿之中回荡,李渔与贾滕出现在众人眼中。 “不知公公如何称呼?” 本就对东厂十分忌惮的众人,此时看到李渔后,神色不由的更加难看。东厂派来的宦官,只怕这一次他们真的要空手而归了。 “咱家李渔。”面对七品知县都始终端着架子的李渔,面对这些江湖人,自然更是无比的自傲。 “原来是李公公,失敬失敬。” 一群带头人纷纷十分客气的抱拳见礼,但立刻便话锋一转,不卑不亢的继续说道, “只不过此时尚未见到继晓妖僧留下的东西,公公这般说是否有些言之过早了?或许继晓留下的并非宫中之物呢?” “哼!那继晓巧言令色,蛊惑先帝,得到了先帝的诸多封赏,离开京城之时诸多赏赐傍身,可他当年进京之时却是孤身一人,身无长物,诸位想来应该都是聪慧之人,不妨告诉咱家,他留下的东西若并非是宫中宝物,又会是什么呢?” 李渔的冷冽的目光扫过众人,脸上满是讥笑。 “总不可能是什么狗屁的武林秘籍吧?” 第96章 一波三折 禅堂寺大殿。 气氛变得凝重了起来。 李渔略显尖利的声音回荡在大殿之中,使得在场的几位江湖大派的带头人,脸色一个比一个难看。 他们策划了这么久,又在互相争吵之中妥协,才终于勉强达成这一次行动的共识。 终于,胜利已经近在眼前了,只要逼迫着不识抬举的慧明交出被其藏匿起来的宝物,他们便可以瓜分了。 但李渔的突然出现却将一切都打破了。 他们的心中对东厂突然冒出来抢夺果实的行为自是十分不满的,可形势比人强,他们再不满,也不可能为了所谓的宝物就得罪东厂这个庞然大物,甚至得罪紫禁城的主人。 此时的他们心中开始隐隐有些后悔之前维持秩序的做法了,若是局面混乱的话,他们还能够暗中出手,把水搅浑,继而寻求从东厂手里虎口夺食的机会,哪怕东厂再怎么愤怒,这么多的江湖门派,这么多的江湖人,他们才不信东厂能确定下凶手呢。 只可惜,现在他们再想在李渔的眼皮底下这么做已经不可能了。 “好了,既然诸位对咱家的话没有什么异议,那咱家就要请宝物回京了,诸位还是尽早带领门中弟子离开这里的好,省的惊扰到为先帝保存这些宝物的诸位高僧。” 不过,李渔的下一句话,便让这些人的心中又忍不住的躁动起来。 “李公公所言甚是,那在下便先行离开了。” 深深的看了李渔一眼的几位带头人,没有多做停留,纷纷离去。只是他们是否真的离开了陵山,却还要打上一个大大的问号。 原本人声鼎沸的禅堂寺转瞬间走了大半的人,至于剩下的那些小门小派甚至无门派的江湖人,东厂似乎并不在乎他们,虽然依旧不允许他们进入大殿,却也并没有要驱赶他们离开的意思。 也许李渔是想依靠这些威胁不大,却能够在江湖上发声的三流人物把今天的事情宣扬出去,扩大一下他自己和东厂的名声。 而贾滕和几位档头却看着那些毫不犹豫就离开禅堂寺的几大门派,眼神中露出几分担忧。 李渔这个在宫中呆了太久的宦官,还是把所谓的皇家威名看的太重,把这些大门派看的太轻了。 也许他们并不敢当面与东厂起冲突,但在黑暗之中,他们却向来是没有多少顾忌的,尤其是在看到了东厂并没有多少一流高手的阵容之后。 今晚只怕有的忙了。 贾滕等人看着再次隐入云层中的月亮,心中不禁轻叹。 而此时正心情得意,孤身一人返回大殿之中的李渔,却并不知道手下档头们的忧虑,区区几句话就赶走了那些卑贱的江湖人,令他的心理获得了极大的满足。 他开始有些喜欢上在外面的日子了。 在宫廷之中,只不过是个不得志的老宦官的他,永远无法享受到这几个月之中的那种高高在上,几句话便能决定一件事情的畅快感觉。 李渔知道,这是权力的感觉,所以,在面对慧明的时候,他已经变得松弛的脸上,笑容愈发的灿烂起来。 他相信,只要办成了这件事,迎回失落在外的宫中秘宝,回到京城之后,他绝对能够获得厂公江棕的青睐,虽然他的年纪已经不小了,但也正因为如此,他才会如此急迫。 因为和那些只有十几岁的小太监们不同,他已经没有多少时间,更没有多少机会了。 不过,就在李渔脸上带着笑容,想要请慧明将继晓留下的东西交出来之时,贾滕突然面带惊惶的闯了进来,在李渔脸色转阴,却尚未开口呵斥他之时,抢先跑到李渔身边,凑在李渔耳边,小声的说了一句话。 而李渔脸上原本阴郁且隐含怒气的神色,在听到贾滕的话后,立刻便消失无踪了,取而代之的是愕然与相似的惊惶。 继而,在慧明等僧人奇怪的眼神之中,李渔匆匆的跟随贾滕离去,不久之后,一位身穿儒生袍,头戴纶巾的少年公子翩然而入,在其身后,则是一个看上去平平无奇,只是身体稍显健壮的中年汉子,而之前离去的李渔却没有再出现。 慧明虽然佛法修为不俗,但今天晚上这一连串的事情却还是让他忍不住心中迷惘。 先是如狼似虎一般涌入禅堂寺,将他们当做是案板上的鱼肉一般看待的江湖大派,继而又是令所有人都闻风丧胆的东厂,在一位宦官的带领下逼走了那几个大门派。 现在,又是一位看上去风度翩翩的少年公子赶走了那位之前还气势逼人的宦官。 哪怕慧明一直以来潜心修佛,他也清楚的知道这一位少年公子的地位必然要比之前那位李公公高得多,或许是某位亲王的儿子也说不定。 猜测着这位少年身份的慧明,心中忍不住苦笑。 小小的禅堂寺怎么会迎来那么多身份显赫的人,还不到一炷香的功夫,出现在他面前的人,便已经由那些武林名门大派的带头人变成了某位王子。 那若是等下再有人到来,来的又会是谁? 当今圣上吗? “慧明法师见谅,小生深夜打扰,并非本意,还望慧明法师不要责怪。” 慧明法师当然也知道刚刚他的胡思乱想实在是有些太过分了,因此当这位身份很可能是某位亲王之子的年轻人坐到蒲团之上双手合十向他致歉之时,他立刻便回过神来。 “阿弥陀佛,若非有贵人到此,只怕今夜鄙寺与小僧都要遭受一番劫难了,所以,是小僧要代寺中一应僧众谢过贵人才是。” “法师言重了。” 似乎是因为年轻,还未经过太多的挫折与磨练,脸皮还没有如成年人那般厚,所以,在听到慧明的道谢之后,少年人脸上有些羞愧。 “小生这次同样也是为了继晓留在贵寺中的宝物而来,所以,还是小生对不住法师与贵寺。” “贵人说笑了,”慧明摇了摇头,脸上带着一些解脱的笑容,“那些东西本就不属于鄙寺,先师与小僧只是代为保管罢了,此时交予贵人手上,也算得上是物归原主了。” “这么说,那个传闻是真的?”似乎因为过于惊讶,少年人的嗓音有些奇怪,听起来有些尖细,清脆,宛若少女。 “倒也不像传闻那般夸张,”慧明的眼神古井不波,似乎并未注意到声音的区别,依旧语气平静的继续说道。 “待贵人亲自看到那些东西之后便会明白了。”慧明站起身来,恭敬的双手合十对同样立刻站起身的少年人轻声说道。 “贵人请随我来。” 第97章 往事与秘密 少年自然便是女扮男装的朱瑾萱,在其身后护卫的,自然也就是保护朱瑾萱安全的大内侍卫们的首领胡啸林。 东厂的搅局对那几大门派来说自然不是什么好事,在眼见胜利果实即将到手之时被人劫走的感觉,更是令他们难过到想要吐血。尤其是李渔态度强硬的要将所有大门派驱赶离开,明显要吃独食的时候。 但东厂的做法,对朱瑾萱来说,却无疑是个绝佳的机会。 虽然朱瑾萱还不知道东厂已经知道了她离开京城,前往江南的事情,甚至今天出现在禅堂寺中的所有东厂番子就是因为她才赶到新安县的。 但她却知道,东厂要是知道了她的秘密后,是能够替她保守秘密的。 因为她的离开是得到了她皇帝兄长的同意的。 如果是锦衣卫是天子亲军,那东厂便是天子内臣。 只要是皇帝的命令,东厂便会不折不扣的执行,不像锦衣卫,或许还会受到内阁的影响。 所以,朱瑾萱并不害怕把身份暴露给东厂,尤其是李渔这个宫中内侍。 于是,尽管胡啸林本着少一个人知道就少一分危险的想法,不愿朱瑾萱冒险,但最终却还是未能说服朱瑾萱,只能同意了朱瑾萱的要求。 接下来事情便简单了,本就知道朱瑾萱就在窑镇的李渔,听到贾滕的回报后,自然不会有什么怀疑,在见到了朱瑾萱后更是立刻便跪倒在地,恭送朱瑾萱带着胡啸林走进大殿,不敢置喙。 虽然有可能葬送一次立功,进而获得厂公江棕的机会,但若是让李渔在江棕这个东厂厂公与最受皇帝宠爱的幼妹朱瑾萱之间进行选择的话,给他一万次机会,他也会毫不犹豫的选择朱瑾萱一万次。 。。。 大殿之中,朱瑾萱在慧明的带领下绕过了佛像,而原本坐满了僧人的大殿,此时除了朱瑾萱与慧明之外,也再没有半个人影,哪怕是胡啸林都已经离开了大殿。 “现在,可否请贵人告知小僧真正的身份?”慧明突然停了下来,转过身来,双手合十,看向朱瑾萱,小声说道。 “法师这是何意?”朱瑾萱不仅有些皱眉,她这一次秘密离开京城,她的皇兄冒了很大的风险,她不愿因为自己的原因,连累到皇兄受苦。 “不瞒贵人,接下来贵人要看到的东西事涉皇家秘密,若是贵人的身份并非是小僧所猜测的那样,那只怕小僧很难令贵人如愿了。”尽管知道面前的少年,确切的说应该是少女,身份尊贵,但慧明的态度却依旧不卑不亢。 “哦?不知法师觉得我是什么身份?”朱瑾萱脸上的怀疑变为了好奇。 “先帝幼女,当今圣上幼妹,仙游公主。”慧明神色平静,语气却十分肯定的说道。 “大师是如何猜出我的身份的?”朱瑾萱不由的向后退了半步,面露警惕,心中却有些后悔刚刚为何要让胡啸林离开了。 “阿弥陀佛,小僧没有猜错,”慧明再次诵念一声佛号,神情似乎放松了不少,“既然是仙游公主驾临,那小僧便可以将继晓当年留下的东西交予公主了。” 在朱瑾萱依旧警惕的眼神之中,慧明转过身,颇有些不顾形象的踮起脚尖,右手尽力向上,在佛像背后抚摸起来,片刻之后,眼睛一亮,右手猛地按了下去。 原本平滑的佛像背后猛地打开来,露出“腹内乾坤”。 “这,这,这个,这个是,是。。。” 朱瑾萱先是因为被吓了一跳,不由自主的向后跳开,似乎是担心有什么机关,但在看到慧明又恢复了之前的神态,恭谨的双手合十站在原地,并未有什么动作后,才不禁面色有些发红的看向佛像背后的那处空洞,而只一眼,她的眼睛便再也无法挪开,颤抖的手指指向洞中的物品,声音颤抖着,无法完整的说出一句话。 “公主现在应当知晓小僧为何要先询问公主的身份了吧?”慧明很能理解朱瑾萱为何会这般激动,轻叹一声,轻声问道。 “法,法师,” 缓了一会儿,朱瑾萱激动的心情终于勉强平静了,虽然依旧有些磕绊,却也已经能够完整的说出内心的疑问了。 “这些东西,难道是?” “没错,这些便是当年继晓托付与先师的宝物。”慧明明白朱瑾萱的意思,点了点头,轻声说道。 “这些事情,原本寺中只有先师一人知晓,但先师去岁之时便有感或不久于人世,这才于去岁秋日之时将这些秘密告知与小僧,并命小僧严守这个秘密,圆寂之前再传于弟子。”似是想起了圆寂的智行法师,慧明的声音听起来有些悲伤。 “法师可否详细的说一说整件事?”重新走到慧明身边,朱瑾萱看着空洞直至的那些物品,声音同样有些悲伤。 “公主乃先帝血脉,小僧定当知无不言。。。” 当年继晓其实并非如世人所说的那般是因为害怕祸及自身才自请离开京城的,毕竟,继晓并不愚笨,他之前做了那么多引起公愤的事,若是离开了皇宫,离开了皇帝的保护,随便一个江湖匹夫便能让他血溅当场。 所以,他之所以会那么做,其实完全是先帝的密旨。 先帝虽然崇信佛道,却是公认的聪慧,怎么会那么轻易的给继晓五百道空白度牒。因此,那五百道空白度牒其实是先帝给继晓的护身符,为的就是让继晓能够完成密旨。 可惜,先帝却还是看错了继晓。 在离开京城不到半月,收了十数个江湖高手后,继晓便不愿再被先帝密旨束缚了,所以,他找了禅堂寺这个当时刚刚建成不过数年,连大殿都尚未完全建好,佛像都还未塑成的小寺。 威逼当时的智行法师,让其应下密旨,接手本应该由继晓完成的任务。 当然,继晓除了威逼之外,还是给了一点禅堂寺一点好处的。 “这尊佛像,便是当年继晓请了数十个工匠在不到两旬时间内塑好的,这大殿也是经由其手重新设计的,因为其当年督建过大永昌寺,所以这大殿与佛像远比其他寺院要宏大雄伟。” 回忆起当年自己还是个小沙弥之时的情景,慧明心中不由的十分感慨。 “也正是因为这宏伟雄伟的大殿和佛像,禅堂寺才能在短短的十数年间就在新安县,甚至临近几个县内有了不小的名气,所以先师从未埋怨过继晓当年威逼之事,反而曾在小僧面前感慨过,是我们禅堂寺对继晓有所亏欠,因为这些本应是继晓的功劳。” “若是继晓被腰斩弃市之时圣上能够知道继晓的功劳,也许能允许他留下全尸。”慧明的声音有些愧疚, “可惜当时先师心中害怕受到连累,最终还是不敢为其争辩。” 第98章 先帝的污点 虽然朱瑾萱心中十分不愿承认,但在内心深处,她却很清楚,自己的父皇,并不算是个合格的父亲。 当然,身为皇帝,很少有人能够成为合格的皇帝,但像她父亲那般不合格的父亲却并不多。 因为宠爱万贵妃,他可以眼睁睁的看着自己的次子不明不白的夭折,可以任由后宫之中怀有身孕的宫女妃子一个个的被流产,哪怕他内心之中清楚的知道是谁造成了这一切,他却从未追究过。 朱瑾萱也曾经想过,若是当年不是宫中的那些忠诚的宫女、太监们拼着被毒杀甚至杖毙的危险,将自己的皇兄藏起来并抚养长大,是否她的父皇会一直放任他的贵妃继续谋杀他的子嗣们,直至那个善妒的女人或是他永远的离开。 朱瑾萱同样曾经想过,她的父皇是否曾经为自己放任那个女人谋杀他的子嗣的事情感到后悔,又是否曾经为她那些早夭甚至胎死腹中的兄长、姐姐们感到歉意。 她曾经觉得自己永远不曾有机会知道答案了,但现在看着面前这些藏身于佛像腹内,每日接受十数位法师以及更多僧人、沙弥们超度的灵位们,她得到了答案。 是啊,哪怕再怎么宠爱那个曾陪伴他度过那段朝不保夕日子的女人,身为父亲又怎么可能会对那么多因他的放纵而死的子女们无动于衷呢。 也许软弱的性格让他无法强硬的制止那个占据了他心中柔软之地的女人那狠毒的行为,但内心之中的歉疚却一直积存着,才最终使得他想到了这样一个不是办法的办法,表达他对那些子女们的歉疚,同时让他的内心舒服一点。 朱瑾萱的眼睛从眼前这一个个只记载了年月,却并没有名字的灵位上扫过,心中一阵阵的悲伤。 这些一个个连名字都没有的灵位,原本应该是她的兄长或是姐姐们的,但现在,他们却连名字都不配拥有了。 “只希望你们能不再怨恨父皇,来世投到平凡的富庶之家,不要再投到皇家受苦受难了。” 站在灵位前,接过慧明递过来的燃香,朱瑾萱在心中默默的祈求着。 。。。 勉强平复了心情后,朱瑾萱与慧明再次盘坐于蒲团之上。 “慧明法师,我想,这些宝物还是一直留在禅堂寺吧,”沉默了许久之后,朱瑾萱开口打破了沉默。 “虽然我相信皇兄肯定不会介意,甚至会十分愿意将这些宝物迎回京城,送入京城中的古刹,但。。。” 朱瑾萱停了下来,子不言父母之过,接下来的话她身为人子,实在是无法说下去了,不过她相信慧明肯定会明白她的意思。 “阿弥陀佛,公主的话,小僧明白。”慧明叹息一声。 “正如之前小僧对公主说过的那样,先师其实心中是对继晓有所愧疚的,小僧心中也与先师有同样的想法。 所以,在继晓身死之后,先师觉得自己所能做的,就是帮助继晓完成这先帝交予他的任务,以期能靠着功德助其早日脱离三恶道。” 慧明说道这里,不禁面露苦笑。 “而小僧既然继承了先师衣钵,那也必然会继续入先师一般,为诸位贵人超度祈福,为继晓积攒功德。 只是,小僧却未曾想到,寺中小人竟然会胡乱揣测先师的行为,并突然将其散播出去,引起了这么大的风波。” 说到这里,慧明一脸的自责。 “小僧一时失察,却差点招来弥天大祸,还好公主及时出现,才让鄙寺免除这场劫难。” “法师不必如此自责,”朱瑾萱自是不会当真将功劳揽到自己身上, “世上之人,心性大都贪婪,哪怕是佛门清净之地也不能完全将其洗清,而法师哪怕到了这等危及性命与寺院的时刻,却依旧沉稳,不曾慌乱更不曾向那些人妥协,已是难得,当得起高僧之名。” “公主谬赞了,比起先师,小僧的修为还差的远。” 慧明的脸上没有因为朱瑾萱的赞扬而露出喜色,反而露出几分惭愧。 “或不及,亦不远矣。”朱瑾萱轻笑回道。 “所以,今后或许还要继续麻烦慧明法师了。” “公主言重了,这本就是小僧的职责所在,岂敢言麻烦。”慧明轻轻摇头,沉声说道。 “只是,小僧却担心不久前离开的那些江湖人,尤其是那些江湖大派们不愿善罢甘休啊。”片刻之后,慧明的脸上却又忍不住露出几分为难。 “公主或许并不知晓,这些江湖大派们或许不敢与朝廷爆发冲突,但他们势力不凡,门中高手不少,若是那些宝物继续留在寺中,只怕终会被他们发现,到时候,只怕会堕了先帝英明。” 朱瑾萱离开京城已经快有一个月的时间了,虽然大都数时候都在胡啸林等人的暗中保护下行走,不过,这却也并不妨碍她通过眼睛和耳朵知道那些江湖大派们的行事做派,所以,她知道慧明这番话并非是危言耸听。 侠以武犯禁。 自诩武功高强的这些江湖大派们,胆子向来大的出奇。 “法师所言确是不假,那些大派的高手的确有可能秘密进入寺中搜索。” 想到若是佛像背后的那些灵位不小心被其他人看到的后果,朱瑾萱不禁眉头紧锁。只是仓促之间,她一个不过十来岁的少女实在是想不到什么好主意。 她思索半天,依旧一无所获后,不禁忍不住抬起头来看向慧明,但看到慧明同样紧皱的眉头后,便立刻放弃了询问的念头,有些焦躁的站起身来在大殿之中踱步。 突然,朱瑾萱看到了僧人们讲经时用于警惕僧众不可昏沉懒惰的木鱼。 “木鱼,木鱼。。。”朱瑾萱感觉似乎隐隐抓住了什么,却又好像总是差一点。 “笨,倒过来啊。” 突然,一个声音在大殿之中响了起来,让一直稳坐蒲团的慧明猛地站了起来,面带惊慌的犹疑的想要寻找声音的方向,但或许是继晓当年的设计太好了,声音在大殿之中回荡,像是从四面八方传来,根本找不到来源的方向。 “倒过来,倒过来!” 而朱瑾萱不知是不是被脑中一直回荡着的“木鱼”占据了,在听到了这明显不是慧明发出的声音后,没有如慧明一样面露惊慌,四处寻找声音的来源,反而像是被声音启发了一眼,眼睛越来越亮。 “对,倒过来就是鱼木,鱼木,” “鱼目混珠!” 第99章 计划 原本已经安静多时的禅堂寺,突然又莫名的变得吵闹了起来。 之前一直在大殿之外阻拦其他江湖人靠近大殿的东厂番子们,此时却全都涌入了大殿。将整个大殿的门窗堵的死死的同时,开始一寸一寸的排查整座大殿。 而胡啸林和他手下的大内高手们,虽然因为担心在众目睽睽之下进入大殿,引起剩下那些江湖人的怀疑而没有进入大殿,但却四散开来,将整个大殿的外面隐隐围住,准备只要看到任何一个可疑的人离开大殿便立刻一拥而上将其抓捕。 时间倒推回数息之前,哪怕再怎么后知后觉,再怎么被脑中的那个灵感占据了全部思维,在说出“鱼目混珠”这个成语之后,朱瑾萱也可以反应过来: 刚刚“点悟”了她的声音,似乎并不应该出现在这座大殿中,传到她的耳朵中。 于是,下意识发出一声尖叫后,本就有些担心的守在外面的李渔、胡啸林、贾滕等人便立刻无比慌张的闯进了大殿。 当然,慌张过后的愤怒,使得他们立刻采取了行动。 或许,这个不知什么时候,也不知用什么手段如何瞒过一众江湖与朝廷高手的家伙,心里并没有对朱瑾萱不利的念头,甚至还“好心”的出声帮助了朱瑾萱。 但恰恰是这种胆敢轻视他们的行为,狠狠的刺激到了东厂与大内高手们的神经,令他们对其充满了愤怒。 他们一个是令所有人闻风丧胆的东厂,一个是神秘和代表了武功高强的大内侍卫,怎么会允许有人胆敢挑战他们的威严。 必须抓住这个猖狂的家伙,才能维持他们的威严。 这是所有东厂番子和大内侍卫们心底最迫切,最直接的心思。 甚至那些擅长刑罚的东厂番子们已经在心中想到了无数种炮制这个大胆狂徒的残酷刑罚,他们发誓一定会让这个家伙,连下辈子听到东厂的名字都会被吓的屎尿齐流。 只可惜,他们的刑罚注定要因为没有受刑人而继续存在他们的脑中,无法成为现实了。 禅堂寺的大殿早已被从头到尾,又从尾到头的搜索数遍了,即便没有掘地三尺,东厂的番子们也将一切有洞的地方捅了个遍。 就因为这个不知从哪冒出来的家伙,大殿之中逍遥多年的老鼠们倒了大霉,只是不知这些老鼠们在死后是会怨恨那些亲手杀了他们的东厂番子,还是会怨恨那个害它们倒霉的家伙。。。 “怎么样?抓住了吗?”虽然从李渔的脸色上就已经猜出了答案,但胡啸林却还是抱着最后一点希望开口问道。 “你们没有看到有人逃出来吗?”李渔自然不会回答这个让他颜面扫地的问题,而是反问胡啸林道。 “如果有,我还会问你吗?”胡啸林心中忍不住开始臭骂起这些东厂的家伙没用,嘴中的话自然也满是尖刺。 “算了,”就在李渔面色再次黑了几分,打算再开口喷一下胡啸林的时候,朱瑾萱出现在了二人身边,皱眉轻声说道。 “那人能够瞒过胡统领,武功必然不俗,加上我之前没有立刻通知你们,他应该早在你们进来搜查之前,就已经离开了。” 对朱瑾萱用自己的错误来进行劝说,李渔和胡啸林自然不敢再多争吵,只是,二人互相看向对方的眼神,却暴露了二人的真正的内心。 “而且那人在大殿之中藏了那么久,一直未曾有什么动作,想来也不会是想要对我不利,否则一定早就动手了。” 虽然知道那个人肯定看到了佛像背后的秘密,但朱瑾萱现在除了寄希望于那个人足够聪明,不会将之暴露出去之外,也根本没有什么好办法。 而且,现在已经花了那么大的力气都抓不住那人,那再想抓住对方无异于大海捞针,机会渺茫。 与其将大量的时间与力气花在机会渺茫的这种事情身上,还不如抓紧时间想想接下来该如何“鱼目混珠”,骗过那些不知道还在什么地方藏着,伺机而动的江湖大派们。 从而转移他们的注意力,让禅堂寺恢复以往的宁静,让她那些亡故的兄长姐姐们继续安宁的留在禅堂寺中。 接下来,朱瑾萱便不再关注李渔与胡啸林的动静,而是留在大殿之中,开始努力的完善着“鱼目混珠”计划的细节,以便能尽可能的瞒过那些江湖大派们多疑的目光。 这件事情,朱瑾萱没有与胡啸林商量的想法,更不会告诉李渔一个字,因为她知道,这件事情,知道的人越少,暴露的可能性才越小。 若是能瞒过执行计划的李渔,让他和他手下的东厂番子都相信,自己运送的就是失落在外的宫中宝物,那就更加万无一失了。 当然,在朱瑾萱在努力完善着细节,思考着,等下自己该如何表现,才能让李渔完全信服他运送的当真是宫中秘宝的时候。 并未真正死心的李渔与胡啸林,已经将搜索的范围扩大到了整个禅堂寺,甚至李渔已经开始命令手下的番子一个一个的检查还留在禅堂寺中的那些江湖人了。 。。。 “李渔。”终于,在感觉细节已经思考的差不多了,而且眼看着离天亮越来越近,时间越来越少后,朱瑾萱叫来了李渔。 “公主请吩咐。”能够单独面见朱瑾萱,李渔的心中自然是十分的兴奋,以至于声音都有些颤抖。 “李渔,本宫能信任你吗?”为了自己的计划,朱瑾萱甚至打破了自己当初立下的誓言: 离开皇宫后,便不再自称本宫。 “赴汤蹈火,万死不辞。”李渔这一次已经连身体都开始微微发颤,他觉得自己等待了半辈子的机会终于要到来了。 “好,”定定的盯着李渔看了许久,直到李渔的脸上已经忍不住开始有冷汗留下后,朱瑾萱才再次缓缓开口。 “本宫这一次离京,相信你应该也有所耳闻,所以虽然本宫很想亲自将禅堂寺这些父皇留下的宝物送回京城,但却会给皇兄惹出大麻烦,所以。。。” 朱瑾萱顿了一下,有些踌躇。 “公主,奴懂了。”李渔及时的开了口。 “嗯。”朱瑾萱满意的点了点头,从怀中掏出一封信,递给他,压低声音道。 “待你回宫后,只要将这封信交给皇兄,皇兄便会明白所有的事情。” 朱瑾萱再次停顿了一下,但这一次她的脸上流露出的是微笑。 “当然,你的功劳,我相信皇兄也会明白的。” “多谢公主,多谢公主。”李渔闻言自是大喜过望,立刻匍匐在地。 “好了,”朱瑾萱拍拍他的肩膀,“只要你用心办事,该你的便逃不掉。不过,”朱瑾萱话锋一转,声音变得冷厉起来。 “若是出了什么差错的话。。。” “请公主放心,”李渔抬起头来,脸上的神情变得有些狰狞,“奴就算是死了,也会将公主的信与秘宝交到圣上手里再咽气。” “很好。”虽然被李渔狰狞的神色吓了一跳,但朱瑾萱却也相信,李渔绝对会真的用性命完成自己的计划。 “你现在便立刻去集合属下,天亮之后你便立刻出发,那些秘宝到时候待到你出发之时我便交给你,之后你们就以最快的速度赶往京城,明白了吗?” “是,奴明白了。” 第100章 机会? 天色放亮,近乎一夜未睡的李渔,顶着通红的眼睛,神情亢奋的率领着手下的东厂番子们离开了禅堂寺。 尽管东厂厂公交代他的任务是给锦衣卫找点麻烦,然后由东厂的人及时出现在公主朱瑾萱面前,进而给朱瑾萱留下深刻的印象,从而重新竖立起东厂的招牌。 但此时的李渔却早已将江棕的命令抛到了脑后。 他已经与公主见了面,接受了公主直接下达给他的命令,甚至还能因此面见皇帝。 只要有了皇帝的青睐,那江棕的位置他甚至都能取而代之,又何必在乎江棕是否会对他擅自行动感到不满呢。 看着李渔志得意满的离开了,一直在禅堂寺外守着,生怕朱瑾萱会出现什么危险,所以一直提心吊胆的路霄,对此是有些嫉妒的。 虽然护卫朱瑾萱安全的功劳也不小,但这个功劳却是要与锦衣卫中不少同僚分享的。 而李渔押送秘宝回京,功劳却是他一人独享,而且,他还能因此面见皇帝,这如何能不让路霄心中嫉妒。 同样嫉妒的还有守在山下的那几个六扇门中的捕快。 按理说,六扇门专职江湖之事,禅堂寺这件事中,朝廷最适合出面的衙门应该就是六扇门,但总捕头郭举却认为这件事十分荒唐,应该又是由某些捕风捉影的无聊之人杜撰出来的虚假消息,所以并未给予多大的重视。 只是最后拗不过刚刚上任的上司,所以走了个形式,派出了一个小捕头加四个捕快的小队,让他们跟一跟,看一看就好,不要过分参与其中。 原本被派来的叶弼等人也是这么想的,毕竟江湖之上每个月都有足够令人震惊的消息传出,但最后的结果却大都是不了了之,哪怕是抵达了窑镇,看到了诸多大派的弟子前来,叶弼等人也没怎么放在心上。 但现在,看到李渔公然打着东厂的旗号,小心翼翼的护送着一辆马车下山,叶弼等人才终于有些懊悔起来。 东厂固然声势不小,但在处理江湖事上,六扇门有着天然的优势,哪怕最后和东厂闹起来,朝廷那些言官们也会站在他们这一边,狂喷东厂越界,哪怕是皇帝也不能责怪六扇门什么。 可是,现在六扇门确实是没有参与其中,那东厂的底气就足了,而且既然传闻是真的,那想来东厂护送的的确是皇宫之中流落在外的宝物,东厂身为皇帝内臣,插手这件事更是责无旁贷。 “王芝,你骑术最精,现在就立刻出发,返回京城,把事情通知总捕头。” 不过,眼睁睁的看着这样大的功劳溜走,叶弼却实在是心有不甘,脑袋急速转动后,便立刻做出了决定。 “那些江湖大派昨夜并未真正离开,想来应该不会善罢甘休,东厂虽然人手众多,但他们肯定没有应付这些江湖高手的经验,为了防止皇宫秘宝再度被盗,我们六扇门应该适时的帮帮他们。” “帮他们?”几个捕快不解的看向叶弼,不明白叶弼是不是吃错药了。 “蠢货,肉吃不到就算了,连汤也不想喝吗?” 看着几个脑子明显没有转过弯来的手下,叶弼心中恼火不已,不明白他自己怎么这么倒霉,摊上的都是脑袋不灵光的手下。 “是,属下们明白了。” 能够从全国如此多的捕快中被挑选出来,王芝等四人倒也不至于蠢到连话都听不明白的地步,眼睛一亮的同时,纷纷行动起来。 王芝匆匆离去,叶弼则领着剩下的三个手下,追上了东厂的队伍,向李渔说出了自己的担心。 李渔倒是没有独吞这份功劳的想法,毕竟,他的功劳有一多半是在朱瑾萱那封密信上的,任谁也无法夺走,有了叶弼这几个对江湖人十分熟悉的六扇门捕快,对他完成这次的任务的确是有不少的帮助。 而且,虽然贾滕等东厂档头对六扇门前来分润他们功劳的做法有些不齿,但对李渔这个并不属于东厂的人来说,他却是希望看到这样的局面。 因为有了六扇门的加入,东厂就无法将功劳独享,在之后为了保证得到足够的功劳,必然要对他更加的客气,他也能够趁机从东厂得到更多的好处。 与此同时,他还能够因此和神秘的六扇门攀上交情,可谓是一石二鸟。 所以,稍稍思考之后,便同意了叶弼加入的请求。 不过,李渔没想到的是,叶弼等人的加入,彻底的打消了那些一直监视着东厂队伍的江湖大派们心中最后一丝怀疑。 “天机阁的消息看来的确是值那个价钱的。” 区洗茗是铸剑山庄此次带队前来禅堂寺夺宝的首领,之前他也曾怀疑过天机阁的消息是否值得用两柄工布剑去交换。 但现在,看到东厂竟然愿意为了这些宝物接纳六扇门的人共同保护,他心中的怀疑便彻底消失了。 此时的他,唯一要考虑的,是如何能够从东厂与六扇门的严密保护下,偷出秘宝,而且还必须保证身份不能泄露。 只有这样,铸剑山庄那两柄工布剑才不至于打了水漂。 而与区洗茗有着同样想法的人,明显不在少数。 只可惜,此时的他们却不敢再像之前那样联合起来,共同制订出一个分赃协定了。 事关朝廷与皇室,多一个人就是多一分风险,哪怕见面时再怎么称兄道弟,关系亲厚,可谁又敢保证,转过头不会被对方在后背捅上几刀,或是捅别人几刀呢? 对于这些能够存在上百年,甚至更久时间的大门派来说,可从来没有什么“害人之心不可有”的说法。 这天下,朝廷与那些地主士绅们已经将利益夺走了大半,剩下的分散在江湖中,总数就只有那么多,自然是分配的门派数量越少,能够分配到的好处就越多了。 这个道理哪怕是小孩子都知道。 只要有机会,这些经历过无数风雨洗礼的江湖门派们,肯定会十分乐意消灭掉几个“同行”的。 所以,对于区洗茗这些人来说,这一次无疑就是最好的机会。 从朝廷手中夺得好处,同时,将“锅”甩给其他大门派的机会! 第101章 两手准备 朱瑾萱并不清楚,因为她“鱼目混珠”的计划,江湖上或许即将掀起一阵血雨腥风,她还是按照计划,有条不紊的进行着自己的行动。 虽然在她看来,李渔一行人人员众多,实力不俗,应该不会出现什么差错,被那些江湖人得到李渔护送的那些“宝物”。 但为了以防万一,她还是做了第二手准备,这一次,兴奋的对象变成了不久前还对李渔充满了嫉妒心的路霄。 “李渔与东厂护送的那些宝物其实只是幌子,里面是已经圆寂的智行法师这些年来对佛经的注解。” 见到路霄的时候,朱瑾萱已经能够从容的应付了,不至于再像之前面对李渔时那般激动。 想起来,朱瑾萱现在觉得有些庆幸,好在当时光线昏暗,而且李渔似乎比她还要激动紧张,所以未曾注意到她当时有些轻微颤抖的声音,以及有些发抖的手。 “所以,本宫这次招你前来你应该明白自己接下来的任务是什么了吧?” 朱瑾萱虽然是盘坐在蒲团之上,但在单膝跪地的路霄看来,形象却变得高大起来。 “公主蕙质兰心,下官佩服。”路霄一脸敬佩的说道,心中却忍不住暗暗想到: “不愧是皇家的血脉,哪怕只是个不过十余岁的少女,心思便已经如此缜密了。” “好了,奉承的话就不必再说了。”朱瑾萱面无表情的摆了摆手,声音沉静且有些冷的继续说道。 “对李渔他们,本宫的要求是尽量张扬,为的就是让他们将那些心怀不轨的江湖人的目光全部吸引过去,至于你该如何做,本宫就全交给你了。 本宫只有一个要求,那就是平安将这些宝物送到京城,送到皇兄手中。 至于你如何做到这些,本宫并不在乎,你,明白了吗?” “下官明白。”路霄连忙点头回道。 “请公主放心,今天的事情,除了下官与公主之外,下官可以保证,没有第三个人知道。当然,公主也从未交给下官什么皇宫秘宝,下官派人送往京城的,只是一些下官孝敬家父的新安特产罢了。” 年轻的路霄,头脑十分的灵活,说话间,便已经想好了接下来该如何做才能尽可能的掩人耳目,虽然朱瑾萱表示自己并不在乎他怎么做,但他还是立刻全盘托出。 “嗯,本朝以孝治天下,百户如此孝顺,皇兄若是知道了,定会对路百户的孝心大加赞赏的。” 朱瑾萱倒是没有想到路霄竟然会这么快就想好了计划,并且听起来十分的合理可行,脸上也不禁露出了笑容,暗示路霄只要办好了这件事,功劳绝不会少。 “多谢公主提携。” 路霄虽然十分年轻,但也已经在锦衣卫中磨练了几年了,如何能听不懂朱瑾萱的暗示,大喜过望之下,脸上的笑容有些难以抑制,看上去有些轻浮。 不过,朱瑾萱此时显然不会因为这一点而对他生出什么不满。 一明一暗两手准备都已做好,无论李渔那边到底能不能守住那些智行法师的佛经,禅堂寺应该都不会引来那些江湖人的觊觎之心了。 想到这一点,朱瑾萱心中便一阵满足,觉得自己为她那死去的父皇做了一些力所能及的事情,也算是了了她当年心中的遗憾了。 “只是,若是能把这些灵位请回皇宫的话就好了。” 最后一次在已经正式成为禅堂寺住持的慧明法师的引领下,给她那些连姓名都没有的兄长姐姐们上了柱香后,朱瑾萱才终于怀着一丝小小的遗憾,在胡啸林等大内高手们的保护下,离开禅堂寺,返回窑镇。 窑镇上,最后一丝余波,随着李渔和东厂的人高调护送宝物离开而平息了下来,多数的江湖人没有敢招惹东厂,招惹朝廷的心思,纷纷返回。 那些存在着别样心思的江湖大派们,为了在之后可能的乱局中撇清自己的嫌疑,也纷纷作态离开,返回山门。 只是在路途之中,避开了其他人的目光后,也许会有两三个人神不知鬼不觉的从队伍之中消失罢了。 悦来客栈的东主路霄也同样悄悄的再次回到了悦来客栈,没有了天机阁的眼线,在窑镇上,路霄不认为还会有人发现锦衣卫的秘密行动。 曾经被派去给路霄送家信的林泽,在路霄回到悦来客栈后不久,再一次被选中,为路霄送家信,而且,这一次,除了路霄亲自交给他的家信外,还有一个包裹严密的包袱。 对林泽来说唯一算得上是好消息的是,这一次他不用像上一次那般辛苦赶路,路霄要求他只要能在半个月之内将信与东西交到路辛手中就可以了。 而终于孤身一人回到了东升客栈的朱瑾萱,此时对白十二更加的好奇了。 “你是怎么潜进禅堂寺大殿的,那些江湖大派的高手们为什么都没有发现你?你的轻功是从哪儿学来的?你到底是什么人?” 傍晚时分,终于找到与白十二独处机会的朱瑾萱,宛若一本人形的《十万个为什么》,对白十二展开了一连串的问题轰炸。 “你没事吧?”当然,白十二给她的回应是一个略显惊恐的眼神,像是在看疯子一样的看着她。 “什么禅堂寺?什么江湖高手?你到底在说什么?难道在禅堂寺待两天,被那些江湖高手们吓傻了?” “哼,不要装傻,你心里知道我在说什么。”轻哼一声,朱瑾萱紧紧的盯着白十二的眼睛。 “虽然那天晚上在禅堂寺大殿里,你故意变了声音,可是那种语气,那种说话的方式,我知道,那就是你。” “不知道你在说什么?”白十二一脸无奈的摇了摇头,继而又有些有些奇怪的看着朱瑾萱,“我说话的语气哪里奇怪了?你真的听到有人说话的语气跟我一样?” “哼,你不承认也无所谓,我就不信我找不到证据。” 见白十二依旧装做一脸无辜,朱瑾萱心下有些恼火起来。 “明天我就去向孙掌柜和李家叔侄俩打听打听,我就不信这几天里你就没有什么异常。” 朱瑾萱拱了拱鼻子,故作凶狠的说着,只是在白十二看来却是可爱大过凶狠,令他差点就忍不住伸出手去刮她的鼻梁。 “你喜欢就去打听呗,”好在他还是忍住了,没有失去理智,耸了耸肩,一副无所谓的模样。 “不过,没有的事随你怎么打听也不会有什么结果的就是了。” 第102章 斗志 白十二最近有些心烦。 原本已经收拾好一切,甚至已经踏上了离开道路的朱瑾萱,却因为接二连三,莫名其妙的事情留在了窑镇,留在了东升客栈。 而且看样子似乎有改变主意,留下来“长期作战”的迹象。 虽然他自诩之前的行动没有留下什么破绽,但却架不住,朱瑾萱那遗传了皇家的那一套,不看证据,完全自由心证的做派。 本公主说是你做的,那就是你做的。 证据?本公主的话就是证据。 若是她的父皇泉下有知的话,不知是该感到骄傲还是该感到惋惜,明明这么霸气的性子应该是由那个继承了皇位的儿子遗传的,怎么跑到小女儿身上了,反而儿子会是仁厚软糯的性子呢。 当然,朱瑾萱也不是真的就是那么不讲理,虽然没有找到确切的证据,但她却仍然有足够的理由去怀疑白十二。 证据就是孙吉和李家叔侄的证词。 在朱瑾萱与那些江湖人离开窑镇前往禅堂寺的那一天,白十二生病了。 差不多在正午的时候,他便向孙吉告了假,回到了自己的房间,之后在床上躺了大半天。 尽管有孙吉和镇上唯一一家医馆的郎中作证,白十二那一天的确是偶染风寒,孙吉甚至还给他熬了药,看着他喝了下去。 可在朱瑾萱看来,这一切都只不过是障眼法而已。 若是白十二的武功真的高到能够在一众江湖大派的高手们眼皮下藏匿身形,那装做偶染风寒,用内力改变脉搏,误导郎中肯定难不倒他。 而让朱瑾萱心中直接肯定白十二是装病的,是客栈另一个伙计李济生的话。 那日傍晚的时候,李济生曾去白十二的房间叫他去吃晚饭,但敲了房门许久后却一直没有反应。 李济生当时只是觉得他或许是因为生病所以没有食欲,而且身体沉重,懒得出声,所以就转身离开了。 待其吃完晚饭后想要给白十二送饭的时候,却发现房门被从里面闩住了,只能作罢。 对此李济生都是没有觉得有什么异常,睡觉闩门很正常,他睡觉时也是这么做的。 但在朱瑾萱看来就是白十二偷偷离开东升客栈,前往禅堂寺的证据。 不过,她也知道,单单靠这点证据是不可能让白十二认输的,她必须找到更多的证据。 。。。 入夜,东升客栈内一片宁静。 而在这一片宁静之中,润滑不是很好的窗户转动的声音,也因此显得格外的刺耳。 白十二的房间外,一个全身笼罩在黑色夜行衣,看上去有些矮小纤瘦的身影,正无比缓慢的推动着窗户。 黑衣人的面容隐藏在遮面之下,令人无法看清,当然,也就无法看清这张面孔此时那呲牙咧嘴的表情。 这黑衣人自然便是心有不甘的朱瑾萱。 知道再怎么寻找证据也不可能直接戳穿白十二谎言的她,在踌躇许久后,终于做出了大胆的决定。 亲自出手,试探试探白十二。 只可惜,初次做月下飞贼的她,显然没有什么经验,不仅没有准备用来将屋内的人迷倒的迷药,甚至连用来给窗户润滑的油脂都没有带,贸然行动之下,迎来的便是眼下这种有些尴尬的局面。 终于,好不容易将窗户推开了一个足够让自己通过的缝隙后,朱瑾萱才终于松了口气。 眼看着屋内的白十二似乎还没有察觉她弄出的动静,她不禁一边在心底感到庆幸,一边又忍不住在心底暗自猜测: 到底是白十二睡觉实在是太死了,连这么刺耳的声音都吵不醒,还是他故意为之,知道自己回来试探他,所以在故意装睡。 “哼,肯定实在假睡。” 两个念头只一起出现在她的脑中一瞬间,她就将另一个念头扔出了脑海,认定白十二必定是在装睡,欺骗她。 “我就不信等下看到明晃晃的匕首要插到你的身上时,你还敢继续在那装睡。” 心中已然认定白十二是在装睡后,朱瑾萱面罩下的俏脸忍不住露出几分气愤,心中恨恨的想到。 灵活的一个前空翻,自窗户打开的缝隙中翻入,朱瑾萱终于进入了白十二的房间,但还未等她因为成功潜入而舒一口气,她便立刻听到一阵破空声,而且似乎离自己越来越近。 敏捷的又是一个侧翻,堪堪避开后方袭来的棍子,还未等惊魂未定的朱瑾萱回过神来,产生诸如后怕、庆幸、愤怒等情绪之时,一个熟悉却又有些陌生的声音猛的在她的耳边炸响。 “救命啊!有贼啊!” 伴随着这足以惊起整座东升客栈,甚至或许能传到隔壁、甚至对街悦来客栈的惊叫声,房门大开,一个身影将手中的棍子丢向朱瑾萱,一边惊叫一边跑了出去。 而再次避过迎面飞来的那根木棍后的朱瑾萱,此时才终于彻底回过神来。 那是白十二的声音,只是因为高声惊叫,所以听起来比平时尖利了一些,似乎还因为恐惧而有些失真。 虽然不知道白十二为什么会这么做,也不知道他这一番行为是真还是假,但朱瑾萱知道的是,她必须要赶紧离开这里,返回自己的房间,换上自己的衣服了。 万一那些被白十二的惊叫声叫醒的人看到了她现在这副模样,只怕她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想到这里,她忍不住恨得牙痒痒。 “这个狡猾的白十二,他心底现在肯定在嘲笑我吧。 不过,你不要高兴的太早了,我就不信你的狐狸尾巴没有露出来的那一天。 等着看吧,等我抓住了你的狐狸尾巴,到时候就是我狠狠的嘲笑你的时候了。” 之前朱瑾萱心里或许还有几分对白十二出声提醒自己的感激,但经历过这一夜的狼狈,有些仓皇的逃回自己房间的朱瑾萱,此时心里剩下的,只有无穷的斗志,戳穿白十二秘密的斗志。 至于她原本前往江南游览的计划。。。 “我费尽心思帮禅堂寺隐藏了父皇留下的秘密,维护了皇家的威严,皇兄应该会允许我多在外面停留一段时日的吧。” 以最快的速度换好了衣衫的朱瑾萱,心存侥幸的想到。 第103章 攻与防 白十二的那一嗓子的威力还是不小的,而且无论什么时候,对于那种三更半夜潜入自家,或是偷走财物,或是偷走睡眠的窃贼,任谁都是无比厌恶的。 在自身力量占据上风的时候,更是如此。 此时的东升客栈虽然投宿的客人不多,但加上李家叔侄,还是有数个大汉的。 这样强的力量聚拢到一起,本就胆量丛生,而从白十二口中了解到,敌人只是个孤身一人的小贼后,无论是胆量、还是战斗力无疑都立刻飙升到了极点,配合上起床气的加持,更是直接爆表。 “李叔,这是怎么了?怎么这么吵啊?” 当终于换好衣服的朱瑾萱“睡眼惺忪”的出现在众人面前时,一众雄性生物更是无比“愤慨”,七嘴八舌的将事情告诉朱瑾萱的同时,更是赌咒发誓一定要抓住那个可恶的小贼,将其痛殴一顿。 只可惜,昏暗的光芒下,被激动的情绪所支配着的他们,却没有发现,在他们说起在抓到那个小贼后会如何痛殴对方时,朱瑾萱脸上那颇为尴尬和后怕的神情。 当然,躲在人群后面,藏在火把照耀到人群形成的阴影之中的白十二,看的是清清楚楚。 而他的心情自然是无比的愉悦。 不过,这一切,他倒并非是蓄谋已久,而只是临时起意。 虽然朱瑾萱的轻身功夫还算不错,但对于本就极为擅长轻功与隐匿,不久前才刚刚瞒过一众江湖大派高手,躲在禅堂寺大殿看完了一整出大戏的白十二来说,她的轻身功夫显然不够看。 所以,在她还未靠近窗户之时,白十二便已经察觉到了她的到来。 之后,白十二心中一动,想起了数月之前锦衣卫们频繁“光临”东升客栈的事情,心中快速的想好了一整套的计划。 在心中定下计划后,白十二便立刻下床躲到了窗边的阴影之中,等待着朱瑾萱这个笨妞自投罗网。 本来他已经用水润湿了衣服,捂住了口鼻,但他却没有想到,朱瑾萱竟然小白到连迷烟都没有准备,害的他充足的准备像是在抛媚眼给瞎子看。 而有了这一次的“经验”,朱瑾萱在推动窗户发出刺耳噪音时,白十二已经见怪不怪了。。。 “真是可惜了她身上这一身如此好的行头了。” 所以,当朱瑾萱翻窗而入时,白十二甚至有些为她身上那一身夜行衣感到惋惜,觉得这么好的夜行衣穿在她的身上是明珠暗投。 之后的事情便简单了,故意装作不会武功,随意的用手中的木棍砸向对方,再故作慌张的打开房门仓皇逃窜,大喊大叫。 这些事情,是白十二早在数个月前,在那些锦衣卫面前就已经玩的很熟练的把戏了。 别说朱瑾萱这么个十六七岁,连迷烟都不知道准备的小白了,哪怕是那些锦衣卫们都未曾发现他的破绽。 只可惜,白十二实在不了解女人的心理。 他自认这一番完美无缺,足够洗清自己身上的嫌疑,让朱瑾萱不再对他怀疑,能够就此离开东升客栈,让他恢复以往平静生活的“表演”,反而引起了朱瑾萱心中的斗志。 他以后的日子,还有的忙呢。 。。。 在朱瑾萱与白十二这“小两口”在东升客栈里“打情骂俏”的时候,打着东厂的旗号,坐船沿运河一路北上的李渔,经过两天的时间后,终于出了淮安府,进入了兖州府境内。 虽然心中很是心急,巴不得能肋生双翅,直接飞到京城,但太阳落下,只有微微的月光照耀下的运河河道,依旧有些危险,李渔不敢冒险赶路。 而且行船虽然不像在陆上赶路那般颠簸疲累,但也没有那么的轻松,尤其是在大多数的人全都心神警惕的防备着可能的偷袭之时。 深知张弛有度才能保持整支队伍不至于被累垮的李渔,自然不会干出竭泽而渔,不顾一切的赶路的事,以免造成队伍疲累不堪,被人寻觅到偷袭的机会。 尽管出发两天来未曾发现有什么可疑的人跟踪或监视,但李渔却依旧不敢大意。 他虽然只是个小小的宫中内侍,无权无势,但活的足够久的他,却依旧能从宫中那些同僚们平日的闲谈之中,知道许多秘密。 天下承平已久,大的动乱或许很少,但在平静的水面下,却还是有着无数暗流。 单单就是他身边的这条连同南北的运河,其中就有不知道多少的龃龉、勾当。 他身负公主密令,运送皇室秘宝,看上去应该不会有人有胆子对他运送的秘宝心怀不轨。 可是,久在宫中的他,心里却知道,近十年来朝廷在这条运河中沉没、失踪的官船没有过百,却也应该不会相差太多,也许其中的确有十余艘船是真的出现了问题,由于天灾等不可抗力的原因沉没了。 但绝大多数的,却是消失的不明不白。 当然,数十年来,数位天子并非没有因为愤怒、怀疑这些情绪而对此进行调查,但最后却大都是无功而返,最多也就砍几个八品九品等不入流的,连官都算不上的小吏就匆匆结案了。 当然,那些江湖人肯定没有朝廷那些“读书人”们的能量大,但李渔却还是不得不防。 因为他大约知道,朝廷里的那些“大人”们,做这些事的时候,都有自己的白手套,而这些白手套们向来是黑白两道通吃的。 只要那些江湖大派们给的条件足够吸引人,李渔才不信那些连朝廷官船都敢截杀的杀才们,会不敢对他出手呢。 而以那些文官们对东厂一贯的厌恶,到时候,他就算还能活着回到京城将其禀报给皇帝,这件事也终归会归于沉寂,不会引起任何一点波澜。 哪怕丢失的是属于皇宫的宝物。 而之所以水路这般危险李渔还要继续走水路北上,那是因为陆路的危险远比水路还要多。 别的不说,坐船在运河之上北上,一艘船就等于是一座孤岛,那些江湖大派的高手们,就算武功再高也不可能在众目睽睽之下飞跃河水,潜入船上,偷窃宝物。 而若是在陆地上,那只怕李渔和手下们得时刻盯着路上遇到的每一个行人才行,一如他们离开禅堂寺赶往码头的那一段日子。 两权相害取其轻。 李渔的确已经做到了把危险降到最低了。 只可惜,无论你事先做了多少准备,人心的贪婪却是永远无法抹除的。 云遮雾绕,已经准备了两天的那群人,终于忍不住要下手了。 第104章 得手 夜幕下的运河畔小镇,一切都是如此的安宁,虽然偶有狗吠之声传出,但在这安宁的夜晚却也并没有显得太过突兀,配合着在夜空下奏响夏天交响曲的蟋蟀蛐蛐们一起,成为点缀在自然演奏的这出交响乐中的一个音符。 但原本应该继续和谐演奏下去,直至天明才由人类发出的声响所取代的夏日交响乐,却突然被来自运河边的一阵认为发出的噪音盖了过去。 显然,有人已经等不到太阳东升了。 或者,他们最害怕的就是如太阳东升一般照耀大地、水面的光亮。 “小心!” “有贼人!” “注意船舷!” “保护公公!” 。。。 一连串或紧张、或愤怒、或担心的声音杂糅在一起,一如那被运河上的清风吹动的火把一样,杂乱无序。 “所有人立刻集中到大船之上,保护宝物。” 一把推开牢牢挡住自己身形的东厂番子,李渔面如锅底的扯着嗓子,大声的对这些有些陷入慌乱的手下番子们命令道,心中又急又怒。 这些该死的东厂番子,没有遇到事情前一个个的耀武扬威,喜欢吹嘘自己和东厂的威风,但现在,不过稍稍有了一点风吹草动便立刻慌了手脚,当真是银样镴枪头,中看不中用。 待这次回京,面见圣上后,一定要好好参上东厂一本。 显然,自认已经抱上了仙游公主这条大腿的李渔,此时已经不把东厂放在眼里了,联想起之前在东厂厂公江棕面前的卑躬屈膝时的模样,心底更是觉得有些耻辱。 不过,这也不能完全怪李渔势利眼,对东厂一副用完就扔的模样,实在是东厂这些番子此时的表现太过不堪了。 布置在一行五艘船上的数个暗哨,根本什么作用都没有起到,就被敌人悄然无息的抹掉了,哪怕敌人可能是那些出自江湖大派的高手,这种表现也未免有些太丢人了。 而且,若不是那几个中途加入,一直被东厂的番子们当做是来抢自己功劳的六扇门的捕快们眼明心亮,发现了异常,及时大声的发出警告的话,只怕他们被敌人摸到了宝船之上都不见得能察觉到。 。。。 有了李渔站出来及时指挥,有些乱糟糟的总算是及时的稳了下来,随着其他四艘船上的东厂番子们一个个的举着火把到来,李渔所在的宝船之上一时间被照的亮如白昼。 “李公公。” 贾滕作为这段时间来与李渔合作最久的东厂档头,有些不情不愿的被众人推到了李渔面前,面对着脸色依旧和焦炭差不多颜色的李渔,知道东厂这番表现的确有些丢人的贾滕颇有些尴尬。 “宝物完好无损,贼人似乎见事不可为,已经偷偷离开了。” “哼!”李渔怒哼一声,并不回话,转身钻入船舱,他心中有些慌,顾不得臭骂贾滕这些东厂的番子们,他必须要亲自去看看情况才能安心。 似是因为尴尬,又似乎是因为李渔的无礼表现而心中有气,贾滕并未跟上李渔,而其他的东厂档头们也都脸色颇为不爽的站在原地,看着李渔转身而去。 只有之前一直被东厂明里暗里排斥着,还未曾看到过宝物模样的六扇门捕头叶弼,看了一众东厂档头一眼后,快步跟了上去。 这一次,那些档头们并未阻止他。 已经对东厂的能力有了怀疑的李渔,似乎也并不怎么在乎贾滕等人对他的态度。 只要成功带着宝物回到了京城,面见圣上,呈上仙游公主的亲笔信,哼,早已失宠的东厂算个什么。 运河之上的平底船都不算大,而且,因为心中担心宝物安全,李渔的脚步也很快,所以,数个呼吸之间,李渔便看到了那上了锁的宝箱。 “呼。”仔细的查看了一圈宝箱以及上面的铜锁,见二者并没有被撬动过的痕迹,李渔不由的长出了一口气,心中的石头落了地。 不过,就在李渔要把提起的心放回肚子里的时候,耳边突然传来了一阵微弱的风声,而下一瞬,他便眼前一黑,失去了知觉。 。。。 运河畔的小镇外,一行十余人在漆黑的夜色中正焦急的等待着,而在他们的面前还有一个被捆绑住手脚,堵住了嘴的身影。 “千面那个家伙不会出事了吧?” 虽然都是江湖上成名已久的人物,但这一次事关重大,不仅牵扯到了皇家,而且还是和东厂正面相抗,一群人再怎么历经风雨,也显然无法真的做到心如止水。 焦躁的声音便是最好的证明。 “应该不会,否则那边现在不可能这么的安静。”有些粗壮的声音响起,虽然不似之前的声音那般焦躁与担心,却依旧有些不敢肯定。 “没错,而且与其担心那个倡优出事,你还不如担心担心他会不会拿了宝物溜走。” 又一个声音响起,儒雅温润,但话语之中却含着一丝不安。 “那个倡优最善伪装,他若是真的一心想躲的话,那我们才真的要头疼。” “呵。”儒雅的声音还未落下,不远处便响起了一声轻笑,声音不大,但却能准确的传入几人的耳中,颇有些怪异。 “我就知道你这伪君子平日里看不起咱这样的小人物,平日里还死不承认口是心非,果然,我不过才多浪费了一些功夫,你便忍不住原形毕露了。” 伴随着一道看上去有些清瘦的身影迅速靠近,原本正面露焦急之色的一群人,立刻便眼睛一亮,面上的焦急也变为了欣喜。 只有那声音儒雅之人,因为对方的接连的几句讥讽,面色变得有些难看。 若是平时,这地位卑贱的倡优胆敢这般辱他,他只怕早就愤然离去,不屑与其共处交谈了,但眼下,他却是只能忍着。 毕竟,今夜为了那吸引了江湖诸多门派,甚至引来了东厂出手抢夺,亲自押送回京的宝物,他可是连夜行的飞贼都扮过了,此刻眼看就要收获了,他岂能只因为一个卑贱倡优的几句讥讽之语就转身离开呢。 “哼!”眼见对方并不出声反击,归来的清瘦身影也不好再度开口讽刺,只能轻哼一声,转过脸去不再看他,快步走到众人身前,解下背上的包袱,放到了地上。 而伴随着他的动作,一群人的目光也立刻如被烛火吸引的飞蛾一般,被地上的包袱吸引了过去。 眼神也不由的变得贪婪起来。 第105章 李渔的心思 能起到作用的计策,其实并不一定要太复杂,毕竟,越是复杂的计策,步骤也就越多,而步骤越多,在每个环节出错的几率相当的情况下,成功率便也会随之大幅的下降。 这一次这一群贼心不死的江湖高手们所定下的计策便是一个十分简单的计策。 首先便是制造混乱。 假如若是面对一行只有十余个,甚至数个高手的队伍,想做到这一点当然并不容易。 但面对大部分武功不过三流,队伍庞大到要用五艘船才能装下的东厂队伍,他们这些由一流高手们组成的队伍想做到这一点,实在是太过容易了。 果然,事情也和他们计划的差不多。 那些武功三流东厂番子们,似乎是在心中认定不敢有人去摸东厂的老虎屁股,所以态度十分的懒散,那些暗哨,轻易的便被清江帮兖济堂的正副堂主钱彦、潘健带人自水中爬上船给抹掉了。 若不是事先已经定好了计策,而且担心被六扇门的那几个小家伙识破行迹,他们甚至能够一路摸到被圈在最外面的那艘宝船之上。 计划的第一步轻易的实现了,第二步虽然稍有些麻烦与危险,但因为计划第一步的完美进行,也变得简单了起来。 叶弼这个六扇门的小捕头,虽然武功还算不错,但面对东岳剑派五长老左鹰飞、驮来书院夫子孙介以及青阳门的顾大良这三个一流高手的联手偷袭,连三招都没有走过便被打昏带走。 到这里,计划的第二步也完美落幕,接下来的一切就完全看而早已伪装成叶弼的青阳门顾大良的个人发挥了。 对本就是名角,最善演戏的顾大良来说,他只不过是把舞台上的布景都给撤掉,把与他搭戏的人换成李渔等人罢了。 而且,李渔与东厂关系莫名其妙的闹僵,对顾大良来说,更是让他少了许多的麻烦。 毕竟,只要对付一个不会武功的太监,顾大良有无数种方式让他陷入昏迷,人事不知。 当然,对这些太监没有半分好感的顾大良,最后选择了最简单粗暴的那一种。。。 东西既然已经到手,那因为担心会暴露顾大良而被左鹰飞和孙介抓走的叶弼,也被扔在了镇上一家客栈的门口。 知道东厂随时都有可能发现李渔被打晕,宝物被盗的众人,在做完这计划中的最后一个步骤后,也不敢再在这里多呆片刻。 看着装着宝物的包袱被众人中轻身功夫最差的铸剑山庄铸剑师区玉麟背着,一群人一同离去,只是有不少人的眼睛却忍不住开始闪烁起来。 。。。 当李渔再次睁开眼睛之时,他面前的一切都变了,昏迷前装着宝物的箱子,已经变成了一张张或紧张、或担心,但更多则是如丧考妣神情的面孔。 这些面孔李渔很熟悉,但正是因为很熟悉,配合着隐隐作痛的后颈,他知道自己并不是在做梦,之前的一切都是真的。 宝物就在他眼皮底下,被盗了。 “叶弼呢?”环视了一圈众人的李渔,终于张开了嘴。 而不同于之前尖利的声音,此时李渔的声音显得有些低沉与嘶哑,但听在一众围在他面前的一群人耳中,却比之前更加的刺耳。 “禀,禀公公,” 看着周围一个个眼中忍不住露出幸灾乐祸神情的东厂番子,还留在船上的三个六扇门捕快小心的看了看对方后,由刘启硬着头皮站了出来,声音有些颤抖的回答道。 “叶,叶捕头不见了。” “呵,什么不见了,明明就是见财起意,打昏公公后,带着宝物逃走了。” 李渔尚未开口,一直就对刘启这几个六扇门的外人看不顺眼的东厂档头们,便先开口讥笑起来,惹得刘启三人怒目而视。 “一群蠢货。”未等刘启三人出声辩驳,李渔便已经黑着脸骂了起来。 “一个小小的六扇门捕头,吃了几个胆子敢做出这种大逆不道,连累三族的事情?” 早已经对东厂这些人的无能深感愤怒的李渔,经过这场大变后,显然已经无法再忍受他们的愚蠢了,有些干哑的声音猛地炸响,毫不留情的对眼前这些还看不清问题的东厂档头们破口大骂起来。 “哪怕是连我这个之前从未出过皇宫的老家伙都知道那个打昏我的叶弼肯定是那些江湖高手易容的,你们这些整天和江湖人打交道的家伙难道连我都不如吗?” 眼看着好不容易获得的翻身机会似乎就要溜走了,李渔显然已经顾不得再端什么架子了。 “还是说你们打算就这么把一切罪责甩到叶弼头上,就这么灰溜溜的回京城复命?” 狠厉的目光扫过一众东方档头,李渔的神情变得狰狞起来。 “我告诉你们,最好把这种心思收起来。 除非找到那些胆敢在太岁头上动土的江湖小贼,将他们碎尸万段,拿回被他们偷走的宝物,回京复命。 否则咱家哪怕是拼着被圣上活剐了,也要拉着你们这群家伙陪葬。” 随着李渔的语气一句比一句狠厉,声音一句比一句刺耳,之前还有心情对刘启等人的遭遇幸灾乐祸的东厂档头们,脸色已经变得无比难看了。 他们虽然对李渔的身份地位不甚了解,但他们却也明白,李渔有能力做到这一点,而至于他有没有这么狠辣的心。 开玩笑,连裤裆里的那个宝贝都敢切下来的人,逼急了,什么事情做不出来。 “现在,立刻把人派出去。” 看着面前这些东厂的档头们脸色,李渔脸色稍霁,知道自己放的狠话起作用了,立刻便再度开口,对他们下令。 “咱家不管你们用什么手段,在天亮之前若是咱家还没有看到叶弼的话,你们就自己看着办吧。” 面无表情的下了命令后,李渔便随意的挥了挥手,将众人赶了出去。 他必须要仔细思考一下,接下来自己该如何做才能解决眼下的困境。 抬起头,将目光看向被挤在最后的刘启三人,李渔若有所思。 “也许,六扇门会是个不错的选择。” 第106章 引爆 路霄的心情最近有些复杂。 仙游公主朱瑾萱虽然给了他一个能力压东厂,甚至还能让皇帝看到自己、记住自己名字的绝佳机会。 可是,与之相对的,仙游公主自从回到窑镇之后,就一直没有要离开的意思。 这让原本打算送走仙游公主后就立刻率领大批手下暗中保护皇宫秘宝的路霄,只能无奈的选择放弃这个计划,继续留在悦来客栈里保护仙游公主的安全。 至于那件足以让他一步登天的大事,路霄则只能无奈的将希望完全交付到手下那个叫林泽的校尉身上,祈祷他能够一路平安的回到京城,完成任务。 “好在,还有东厂的那群阉狗给我们打掩护。” 没有更好办法的情况下,路霄则只能在心中这么安慰自己。 “那些阉狗们虽然比不上我们锦衣卫,但也不至于连那群江湖人都收拾不了吧?” 路霄心中想到今皇登基这几年来东厂的表现,心中又莫名的有些忐忑。 “就算那群阉狗再无能,也能拖个十天八天的吧,到时候,传递消息再耗费个两天,十余天的时间,应该足够林泽赶往京城的了。” 想到这里,路霄又有些后悔之前给林泽的时间太过宽裕了,觉得自己当时就应该让林泽像上次一样,以最快的速度赶往京城才对。 不过,事到如今,他心中再怎么懊悔也已经于事无补了,为了尽量不惹人注意,他可是命令林泽尽量低调的,所以,此时林泽到了什么地方,连他都不太清楚。 “只希望东厂那群家伙这一次不要太丢人了啊。” 以往巴不得东厂越丢人越好的路霄,此刻却恨不得东厂这一回能够一路神挡杀神,佛挡杀佛的一路杀回京城。 只可惜,希望越大,失望也就越大。 。。。 虽然在宝物失窃后,李渔严令上下不得泄露,船队继续放慢速度向京城赶去。 同时只挑选精干人员去调查失窃的事情,以便能在消息不被泄露的情况下,尽快追回被盗走的宝物。 但俗话说的好,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 哪怕李渔再怎么严令,再怎么伪装,宝物被盗,东厂丢了个大面子的事情还是在两天之后在江湖上传扬开来,引爆了无数江湖豪客的热情。 也许大多数的江湖豪客忌惮东厂或是朝廷的威严,只敢把心思藏在心底,可是现在,宝物已然失窃,他们的心思便忍不住活泛起来。 杀人夺宝的事情,在江湖之上随处可见,但真正能被人知悉的只是少数。 若是真的能够查到那些宝物的下落,那人不知鬼不觉的情况下,杀人夺宝,藏匿江湖。 哪怕是东厂能够查到当初对他们下手的那些大胆狂徒,他们还能查到是谁黑吃黑了吗? 退一万步讲,就算东厂查到了蛛丝马迹,怀疑到了自己身上,那到时候,大不了就直接拿着宝物,跑到京城献上去就是了。 无法私吞宝物,能够换来东厂的赏赐与青眼,对他们这些武功不俗,但又无甚势力的江湖豪客们来说,这个结果也不错。 之前,大多数的江湖豪客因为对“禅堂寺继晓留下的宝物”这个消息,心存疑虑,所以还抱着看戏的态度,只是观望。 但经过这一连串的事件后,整个江湖已经十分肯定宝物是存在的了。 因此,一时间,整个江湖被彻底的搅动起来。 。。。 “你说什么?!” 锦衣卫虽然不比天机阁这样专门依靠情报生存的组织消息灵通,但背靠朝廷这棵参天大树,其消息的来源却也并不比天机阁差太多。 更何况,这一次的事件已经引爆了整个江湖,除非锦衣卫上下全是聋子,否则,哪怕他们不去注意,这消息也会很快的主动传到他们的耳朵之中。 而听到这个消息,锦衣卫上下自然是一如既往的幸灾乐祸。 能够看到东厂这个死对头丢人现眼,他们远比夏天了吃冰更感觉心情畅快。 当然,路霄与赵清等少数知道缘由的锦衣卫们却并不包含其中。 原本还在心中奢求东厂能够帮自己分担大量注意力的路霄,此时有的只有无边的愤怒。 “那群该死的阉狗,他们难道不知道那几个江湖大派的人是不会轻易罢手的吗?” 狠狠的将手中的茶碗掼在地上,摔个粉碎的路霄,此时宛如一头暴怒的雄狮,凶狠的目光望着前来禀报消息的赵清,一副要择人而噬的恐怖模样。 这也难怪,已经将这件事当做自己晋升天梯的路霄,眼看着这天梯要被人从中间砍断了,如何能不暴怒。 赵清很想解释一下,东厂那群人其实已经十分小心了,只是那群江湖人实在是太过奸诈,才不小着了道。 但看着路霄那已经开始泛红的眼睛,他还是十分明智的选择了缄口不语,跪在地上,任由路霄又将一个茶碗掼在地上,摔得粉碎,激起的残渣飞溅到自己身上、手上、甚至脸上。 “呼!”一连将四个官窑青花瓷茶碗摔个粉碎后,路霄才终于勉强将心底那股想要杀人的念头勉强压了下去。 不过,若是此时李渔如同赵清一般就在他眼前的话,只怕他心底的杀心还是立刻会将他吞噬,支使他将之砍成肉泥。 “现在情况如何了?” 似是因为浪费了太多力气,发泄过后的路霄,有些疲累的坐回椅子上,声音略显嘶哑的问道。 “江湖上可有别的消息传出?” 整个锦衣卫上下目前只有路霄与赵清二人知道,东厂的那份所谓的宝物其实是个西贝货。 现在东厂无能,西贝货被盗,路霄担心那些夺了东厂西贝货的江湖大派们或把消息泄露出去。 “应该还没有。” 赵清明白路霄口中“别的消息”指的是什么,连忙抬起头来回答道。 “属下觉得,那些夺了东厂宝物的人,就算看出宝物是假的,只怕也不会声张。” “你是说,他们想要浑水摸鱼?”路霄稍一愣神,便明白了赵清的想法。 “对他们来说,这是最有利的,”赵清点了点头。 “他们完全可以趁着其他江湖人的目光被东厂那份宝物吸引过去的这段时间,秘密的查探,若是不小心。。。” 说到这里,赵清停了下来,脸上也露出担心的神情。 “所以,我们不能就这么干看着,”知道赵清在担心什么的路霄再次站了起来,一脸坚定。 “他们想浑水摸鱼,哼!”路霄冷哼一声,声音玩味。 “那我们就多放几条鱼进去好了。” 第107章 引爆(2) 刚刚才安静不超过十天的窑镇,不知道为何又莫名的变得热闹了起来。 而且,和不久前一样,这一次,还是因为那些身背长剑,腰挎长刀的江湖人。 经过数天的酝酿,禅堂寺中被东厂押送回京的宝物失窃一事,已经完全引爆了整个江湖。 若是说之前宝物消息难辨真贱的时候,来的还大都只是附近府县的江湖人的话,那此时出现在窑镇上的,已经远在近千里外武昌府的江湖人风尘仆仆的赶来。 不过,和上一次大多数江湖人要在窑镇上小住几日,等待前往禅堂寺不同。 这一次,这些江湖人只是在窑镇上歇个脚罢了,他们的目的地,是淮安府北面的兖州府,也就是江湖传闻中,东厂宝物失窃的地方。 虽然距离传闻中宝物失窃的时间已经过去有近十天了,但相比无头苍蝇一般的乱撞,大多数江湖人显然还是觉得要先去兖州府碰碰运气的好。 一方面可以实地探查一下,追踪一下那些盗走宝物的高手们,是否留下了什么踪迹。 另一方面,也可以在那里等等看有没有什么新的消息传递出来。 宝物就是在兖州府被盗的,就算有什么消息传来,从兖州府赶往消息中的目的地显然也会是最快的。 。。。 朱瑾萱最近有些气馁。 自从经历过那“惊魂一夜”,知道自己不可能再有机会当面试探白十二的她,只能无奈的放弃了简单粗暴的方法,转而采取在平日里调查的方法。 只可惜,近十天下来,白十二的表现一丝不苟,一切行为都十分符合一个店小二的心理,平日里更没有表现出什么武林高手的气势、武功。 虽然喜好有事没事的与客人闲聊,打听打听一些有趣的事,但对于一个十六七岁的少年店小二来说,有这样的兴趣无疑是十分正常的。 哪怕是她,很多时候,明明心里想着是监视白十二的一举一动,但很多时候,却也会因为客人嘴里的那些来自不同地方的趣事,而忘了自己原本的目的。 但最近一段时间,从客人嘴里说出的那些事情,却让朱瑾萱有些高兴不起来。 最近两三天来,住进东升客栈的客人差不多全是一身江湖气,嘴上没有什么遮拦的江湖人,一如十余天前那些住进东升客栈的江湖人。 而这些人,这几天来,嘴中说的全是同一件事。 东厂押送继晓留下的宝物回京的路上,被不知道名性,不知道身形,甚至连数量都不清楚的江湖高手们盗走了,很是丢人。 除此之外,便全是各种难辨真假的江湖传闻,以及这些人的个人臆测。 对此,朱瑾萱自然是颇为愤怒。 哪怕她心中曾担心过东厂无法胜任她布置的任务,但她却从未想过,东厂竟然只用了不到三天的时间,就被人突破重重封锁,把那份假的宝物盗走了。 当然,她对东厂的无能深感愤怒的同时,也不禁为自己当初的第二手准备感到庆幸。 现在大多数江湖人的目光已经被东厂吸引过去了,待到整个江湖发现他们一直追寻的只是个假的宝物,再冷静下来抽丝剥茧的寻找“真的”宝物之时,便会发现,锦衣卫已经将其送到京城了。 心中略有些得意的朱瑾萱,在压下对东厂的愤怒后,自然就对这些江湖人嘴中的消息意兴阑珊起来。 不过,这些人对那些盗宝之人身份的猜测,还是让朱瑾萱的心情再次变得活泛起来。 尽管生在皇家,但少年时代看过不少话本的朱瑾萱,对江湖事还是十分感兴趣的,否则她也不会想要离开皇宫,孤身一人前往江南。。。 当然,与其他消息一样,大多数有关这些盗宝之人的传闻,自然只是胡编乱造,往往是一个人刚说完,便会引来其他人的大声驳斥。 有时,因为争吵的过于激烈,两个人甚至会打在一处。 好在,这些江湖人愤怒来得快去的也快,只要旁边的人站出来调停两句,便会分开,不至于闹出什么太大的麻烦。 不过,在这其中,却有一个唯一能让所有人信服的传闻,主人公是一个朱瑾萱之前从未听过,但现在却无比好奇的人物。 顾大良。 据那些江湖人所说,这顾大良江湖人称“千面青衣”,最擅长的便是易容之术。 而根据传出的消息来看,东厂之所以会着了道,被人盗走宝物,完全是因为有人以高明的易容术趁乱潜伏到了护送宝物的队伍之中,然后趁着东厂的人在外搜寻的时候,潜入藏宝的大船内,盗走了宝物。 所以,最擅长易容之术的顾大良自然便成为了所有人怀疑的对象。 况且,有人以高价向天机阁查问了顾大良最近一段时间的行踪,显示他在宝物失窃的十余天前,便从他所在的戏班消失了,到现在还未出现。 这无疑更加让所有人都认定,那盗走宝物,精擅易容的高手,十有八九就是不见踪影的顾大良。 只可惜,就算能百分之百的肯定是顾大良偷走的宝物,对那些觊觎宝物的人来说也是无用。 因为极为擅长易容术,所以,除了顾大良的师父与他自己之外,这些年来根本没人见过他的真面目,而在他的师父数年前因病西去后,这世上已经没有人再能认出他来了。 一群江湖人的感慨,朱瑾萱听在耳中,心中却忍不住对这个顾大良产生了极大的兴趣。 若是她能够学会顾大良这手易容术的话,那她就能彻底避开胡啸林这些暗中保护她的人,真正自由自在的在江湖之中行走了。 说不定,还能凭易容之术,去诈出白十二的秘密。 心思发散,朱瑾萱的脸上竟不由自主的露出了有些得意的笑容,似是想到了白十二在她揭下伪装的时候,脸上露出的惊愕神情。 而就在她身边的白十二,看着她的神情,自然能够想到她心里在想些什么,忍不住有些好笑的摇了摇头的同时,不客气的轻轻推搡了她一下。 “醒醒了,口水流下来了!” 下一秒,回过神来发觉自己被耍了的朱瑾萱,开始了对白十二的“追杀”。 大堂中,看着这一切的胡啸林,脸上的神情则愈发的坚定起来。 他不能再这么放任下去了。 第108章 鼠道蛇路 堂堂公主,而且还是有封号的公主,竟然与一个穷乡僻壤的客栈伙计打得火热,每天跟在对方的屁股后面,问东问西的。 这样的场面别说被亲眼看见,就是传到朝堂上那些言官的耳朵里,只怕整个皇室都要跟着吃瓜落。 尤其是放纵幼妹这般胡闹的皇帝,一定会被言官们群起而攻之的。 这种事情,胡啸林虽然只是个小小的侍卫统领,但心中也是一清二楚的。 可哪怕心中再怎么清楚不能这样任由朱瑾萱胡闹下去,他除了稍稍暗示一下朱瑾萱之外,也不敢再多做什么,尤其是在现在诸多江湖豪客齐聚于附近的情况,更是让他投鼠忌器。 万一一个不好泄露了朱瑾萱的身份秘密,只怕那些正追寻着失窃宝物的江湖人,得有一多半被朱瑾萱吸引过来。 当然,对朱瑾萱不利的事情,九成九的江湖人是不敢做的,但凑到朱瑾萱面前表忠心,求效忠的肯定多如牛毛。 到时候,哪怕朝堂上的那些言官们再怎么看轻江湖,再怎么对江湖上的消息嗤之以鼻,只要他们的耳朵还没聋,眼睛还没瞎,都必然会得到这个消息。 进而,朱瑾萱倒霉,纵容幼妹胡闹的皇帝也要跟着倒霉。 但朱瑾萱和皇帝最多也就是被言官们骂一骂,了不起认个错就是了,朱瑾萱回到皇宫之后,依旧还是高高在上的仙游公主。 而他们这些人就没有这么幸运了。 本就看轻武人的那些言官们,必然会把没撒完的怨气倾泻到他们这些“助纣为虐”的武人身上。 而且,责罚肯定只会从重,不会减轻。 因为文官们需要用他们的凄惨下场杀鸡儆猴,去震慑皇家的家臣、近侍,还有那些勋贵武官们。 所以,哪怕是为了自己头上的脑袋和自家的老老少少,胡啸林也只能在一旁看着,甚至有时还要帮忙打打掩护。 当然,在胡啸林看来,朱瑾萱围着白十二这个客栈伙计转倒也并非全都是坏事。 最起码,那些江湖人不可能将一个围着小客栈伙计转的少女当成是身份尊贵的公主。。。 日子就这样一天天过去,东升客栈的生意也一直未曾冷淡过,而且,随着时间的流逝,住进东升客栈的江湖人,口音也越来越多。 当听到最近一批的来客自称来自保宁府的时候,朱瑾萱已经忍不住张大了嘴。 “保宁府,是我知道的那个保宁府吗?” “这天下难道还有第二个保宁府不成?”白十二忍不住瞥了她一眼。 “可保宁府距离这里可不止千里啊,他们就为了个不辨真假的宝物就千里迢迢的从保宁府一路赶来,未免有些太疯狂了吧?” 朱瑾萱终于把长大的嘴合拢了,但眉头却随之皱了起来。 “更何况,就凭他们的武功,就算那宝物的传闻是真的,他们应该也没有希望获得吧,到时候这一路的花费岂不是白白扔了。” “额。”白十二有些无语的看着她,也不知道自己该如何向她解释。 “嗯,我觉得你说的很对。”所以,为了让自己轻省一些,他觉得还是不要解释的好。 “不对,你现在肯定在心里笑话我呢,” 但朱瑾萱早已熟悉了白十二那喜欢捉弄别人的性子,白十二的话才刚出口,她就听出了其中的不对劲,立刻开始了习惯的纠缠。 “快点跟我说说,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白十二本不想多费口舌,尤其是在现在天气已经逐渐变热的时候,他更想无所事事的坐到树荫下,享受难得的清闲时光。 但他却实在是架不住朱瑾萱围在他身边,像个吵闹的闹钟一样响个不停,所以,最终,他只能缴械投降。 你到底是不是公主啊,怎么比那些青楼楚馆里的还要缠人啊。 “俗话说,鼠有鼠道,蛇有蛇路。” 默默的在心中吐槽了一下朱瑾萱的缠人后,白十二终于开始对这位出身尊贵的皇家贵女说起了这件事。 “像你这样大户人家的富家千金,出门自然是不用担忧银钱这种小事的,不过,对那些靠自己的手来糊口的江湖人来说,就不一样了。” 有意的忽略了之前朱瑾萱那段尴尬的经历,白十二一脸平静的说着,朱瑾萱虽然很想辩驳两句,但最终为了从白十二口中知道这些秘密,还是咬住了嘴唇,忍住没有开口。 “当然,那些一流高手们,无论是偷盗还是去当供奉,一般是不会缺钱的,不过,也有像那顾大良一样,靠着诸如唱戏等活计过活的。 而二流高手们,武功不差,而且又不像一流高手们那么难伺候,所以招揽的人也不少。 无论是加入某个帮派当镇场的打手,还是去给你们家这样的富户勋贵们当护院,银钱都不会太少。 除此之外,就是自立门户,自我谋生了,无论是靠着自己的本事建立起个小帮派,还是小镖局,只要能立住,那自然是不愁银钱的了。 所以,这些一流和二流高手们一路花费的银钱,自然是不用愁的。 至于剩下的那些三流甚至不入流的江湖人吗,就只能看他们的运气了。” “什么意思?”朱瑾萱适时的开口问道,很有当捧哏的天赋。 “这些江湖人平日里的收入能够养活自己其实就已经很不错了,想让他们拿出余钱千里迢迢的赶到这里,无异于是痴人说梦。 不过,这些人虽然靠自己的力量无法办到这一点,却是可以借势的。” “借势?”朱瑾萱转头看向店内那些高声嚷嚷着的江湖人,不明白他们能借谁的势。 “对,借势。”白十二看着朱瑾萱的动作,自然明白她心中的想法,笑着摇了摇头后,开口说道。 “你转错方向了,”白十二一边说着,一边伸出手有些亲昵的捏住朱瑾萱的脑袋,轻轻的将脑袋转向悦来客栈的方向。 “这些江湖人借的势可不会住在我们这破旧的小客栈里。” 白十二同样转过头去,看着同样宾客满座的悦来客栈,继续说道。 “这些人或许是来往的客商,需要请些会武功、信得过的人护送,或许是某个小门派的掌门,需要有人帮忙壮壮声势,又或许是某个心中别有居心的大派高手,需要有足够多的人把水搅浑,以便能让他藏匿自身。。。” 白十二十分详细的说着,却没有注意到,被他以亲昵姿势捏着脑袋的朱瑾萱,此时的脸色已经红的如山中的红果一般。。。 第109章 一筹莫展 东升客栈外的大树树荫下,白十二看着对面的悦来客栈,依旧不紧不慢的再说着。 但原本应该对这些东西十分感兴趣,此时应该兴致勃勃的听着这些内容,时不时或许还会有所思考的朱瑾萱,此时,却一脸通红,早已忘记了思考,甚至连白十二的声音都已经听不真切了。 从小到大,除了死去的先帝和当今的皇帝这两个亲人之外,朱瑾萱从未与哪个男子有这般亲昵的接触。 因此,在感受到白十二的手放到自己的脑袋上的时候,朱瑾萱便立刻宕机了。 之后,随着白十二声音响起,她回过了神。 本来,按照她受到的教育,她应该立刻就将对方不雅的手打掉,甚至砍掉对方敢于触摸自己的那只手,至少也要一脸愤怒的骂上一声“登徒子”后扭头离开的。 但不知道为什么,脸色涨红的情况下,她却最终继续呆在了原地,任由白十二的手继续放在自己的头顶,说着那些她平日里最感兴趣,但此时已经连一个字都听不清的江湖事。 朱瑾萱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这样。 或许是这种亲昵让她想到了先去多年的父皇,想到了虽然很宠爱她,但却越来越忙,甚至已经忙到没时间来看她的皇兄。 亦或只是因为她已经在心中接受了白十二这个满是谜团的少年,默认了对方可以对她做出这样亲昵的举动来。 “你的脸怎么了?” 就在朱瑾萱脑袋还处在一片混沌状态的时候,一句略带奇怪语气的声音让她终于再次回过了神。 眼睛终于能聚焦的朱瑾萱,这才发现,白十二竟然已经说完了那些江湖事,将脸转了回来,正一脸奇怪与担心的看着她。 “你的脸怎么这么红,不会是生病了吧?” “我这是热的。”感觉脸上的温度再次升高的朱瑾萱,猛地打掉白十二的手,霍然起身,向客栈里跑去,留下一脸奇怪的白十二。 “这才几月啊?有这么热吗?” 并不了解少女心思的他,抬起头来看看大树,一脸的莫名其妙。 “算了,毕竟是皇宫出来的公主,也许在这个时节,皇宫里就已经用上冰块消解暑气了吧。” 。。。 “同知,不能再这么继续下去了。” “是啊,同知,看到今天的事我们不能再继续装作什么都看不见了啊?” “没错,同知,再这么让事情发展下去,是要出大乱子的,我们不能再干看着了啊。” 。。。 两个当事人相继离开了,好像刚刚的事情没有发生过一样。 但一直在密切的注意着朱瑾萱一举一动,保护她人身安全的大内侍卫们却有些急了,纷纷开口向一直对这一切熟视无睹的胡啸林施加压力,希望他能够早点下命令。 “一个个的全都给老子闭嘴。” 感觉脑袋都快要被吵炸了的胡啸林,终于忍不住一声怒喝制止了手下们七嘴八舌的施压。 “一个个的都瞎嚷嚷什么,就你们是忠臣,就老子一个是奸臣是吗? 就知道说废话,也不好好想想,老子要是真的有办法,还会等到现在,让你们这群家伙找到机会瞎嚷嚷吗?” 眼见胡啸林是真的发火了,而且火气还很旺盛,一群侍卫纷纷哑火,不敢再多说什么,只是眼中的焦急却一丝不见少。 “好了,既然你们都冷静下来了,那现在就来说一说,你们心底是怎么想的吧,看看我们能不能合计出来一个稳妥的主意,解决这件事,省的再一直提心吊胆的。” 眼见局势被自己控制住了,胡啸林开口说道。 “不过,要是你们想说什么警告那个伙计,杀了那个伙计,或是强行带走公主这样的废话,那就不要开口了,免得浪费时间,浪费口舌,还累得老子心烦。” 但就在几个手下蠢蠢欲动的时候,胡啸林又抢先开口,警告了一下他们。 果然,原本蠢蠢欲动,准备开口的几个大内侍卫,在听到胡啸林的警告后,有些不甘的把嘴闭上了,显然,他们心里打得主意就是这几样。 不过,想想也是,他们这些连武官都算不上的侍卫,又哪来文官们那么多的花花肠子呢。 要是他们真有这样细腻的心思,恐怕早就不在这姥姥不疼,舅舅不爱的府军前卫里混,而是转到其他有前途或者有钱途的衙门里去当差了。 看着刚刚还七嘴八舌对自己施压的手下们全都陷入沉默,胡啸林心中只能无奈的叹了口气,连愤怒都生不出来。 他这个同知都一点主意都没有,又怎么能要求手下们能有主意呢。 “同知,” 突然一个不太自信的声音打破了长久又尴尬的沉默,立刻将所有人的目光吸引了过去。 “我,我,我们,我觉得,我们。。。” 猛地被这么多双眼睛盯着,哪怕这些眼睛的主人都很熟悉,声音的主人也不可自制的紧张起来。 “慢慢说,不要紧张。” 难得遇到个有主见的手下,胡啸林心中很是开心,对他的结巴自然也就不甚在乎了,而且为了让他不要紧张,还不免要出声鼓励一番。。 “是,同知。” 胡啸林的鼓励显然是有效的。 “属下觉得,我们没主意,可对面那群锦衣卫们心眼多,总该会有办法吧?不如,我们把这件事交给他们去办?” 但听完这番话后,胡啸林却有些恨不得给这个家伙两巴掌。 “蠢货,你难道还嫌这件事知道的人太少,公主的面子丢的不够多是吗?” 虽然锦衣卫同为皇帝爪牙,但事关朱瑾萱与皇家的颜面,胡啸林又哪会愿意让这件事传到其他人耳中呢。 哪怕是和他们一起护卫朱瑾萱安全的锦衣卫。 这是原则问题,不能妥协。 若是不小心被皇帝知道了,那今后皇帝怎么可能还会继续信任他们府军前卫。 要是连皇帝最后的信任都没了,那府军前卫就真的可以在朝廷中彻底消失了。 原本还觉得这是个办法的大内侍卫们,眼见胡啸林暴怒,立刻便绝了附和的想法。 他们虽然没有那么多花花心思,但最基本的察言观色还是懂的。 只是,问题依旧还没有解决,接下来到底该怎么做才好呢? 他们一筹莫展。 第110章 夜访 在胡啸林等人眼中,若是能够让白十二知道朱瑾萱的公主身份的话,那想要让白十二远离朱瑾萱的话,其实很简单,甚至都用不到恐吓这样的低级手段,白十二就会自己识相的远离朱瑾萱了。 但他们不知道的是,白十二早在朱瑾萱刚刚来到窑镇的时候就已经知道了这个秘密。 而他们更不知道的是,朱瑾萱心中也知道白十二的秘密,但却一直没有对他们吐露过半句。 朱瑾萱现在近乎赖在东升客栈不走,更多的也是因为这一点。 哪怕白十二百般否认,朱瑾萱已经在心中认定了,那夜在禅堂寺大殿中出声提醒自己的那个梁上君子就是白十二。 只要再联系之前大殿中发生的事情,朱瑾萱也敢肯定,白十二肯定早就藏匿在大殿之中了。 也就是说,对方通过偷听她与慧明法师的交谈,已经知晓了她仙游公主的身份。 在朱瑾萱看来,若是一般人知道她的身份的话,那接下来在对待她的时候。 要么避之如蛇蝎,生怕因为和她牵扯太深,进而神不知鬼不觉的从世上消失。 要么谄媚的凑到她的身前,妄图一步登天,享受荣华富贵。 要么就是胆大包天,妄图抓住她,从而试图以她的生命为要挟,向朝廷提出各种苛刻的条件。 当然,这样疯狂的人很少,但朱瑾萱觉得这似乎也不是不可能,毕竟,那些江湖人可是敢在东厂的保护之下,盗走皇室的宝物。 可白十二的表现却和朱瑾萱想象中的不同。 虽然自她回到东升客栈后,白十二便一直想要避着她,但朱瑾萱觉得,白十二更多的只是想要清净清净,远不是那种看到她就如同看到毒蛇猛兽一样的逃离。 而且,只要她抛下少女的矜持与公主的尊严,不管不顾的缠着白十二的话,对方还是没有办法真的避着她的。 就像刚刚在门口的树荫下一样。 这就不免让朱瑾萱更加的好奇白十二的身份了。 这世上能视她这个仙游公主为普通人的虽然有不少,但那些人的身份,她却也全都知道,而且,那些人差不多个个都是胡子不少,自称老夫的朝廷老臣,像白十二这般年轻的,之前只有她的几个哥哥。 这世上或许真的有淡泊名利,对皇室不卑不亢的人存在,但若是这人只是个十六七岁的少年,就未免有些令人不敢相信了。 这便是朱瑾萱之前的想法,也是她总是凑在白十二身边的原因之一,她想要看看,对方是当真淡泊名利,不在乎她这个公主的身份,还是想要欲擒故纵,放长线钓大鱼。 但现在,朱瑾萱却有些慌了。 顶着红红的俏脸,朱瑾萱努力的想要让自己冷静下来,脑中却总是回忆起刚刚的那一幕。 白十二亲昵的动作,一遍又一遍的在她的脑中回放,使她的心总是无法平静下来。 若是可能的话,朱瑾萱很想将白十二刚刚的亲昵动作当做证据,对方妄图接近她,继而通过她一步登天的证据。 可朱瑾萱却发现在自己的内心深处,她不仅没有因此而心生恼怒,反而有些窃喜。 相比白十二之前对待她那种不温不火的态度,她竟然更希望这样亲昵的动作能够更多一些,即使白十二可能存着某些不良心思。 而一想到这些,朱瑾萱的脸便更红了。 。。。 朱瑾萱躲进了房间内“胡思乱想”,另一位当事人白十二则已经开始后悔起来。 尤其是当他看到那几个大内侍卫们不善的脸色之时,他心中更是后悔莫及。 他也不知道自己刚刚到底是怎么了,怎么随意的就露出了隐藏已久的习惯。 “都怪她刚刚的动作神情都太像小九儿了。” 最终,他只能将责任怪到了朱瑾萱和某个他十分熟悉的人身上。 “不过,那些大内侍卫不会为了什么公主的名声,皇室的尊严之类的烂理由,想要杀我灭口吧?” 找到了背锅的人,白十二便忍不住开始担心起这件事会引发的波澜。 朱瑾萱毕竟是当今皇帝的亲妹妹,有封号的公主,身份尊贵。 而他刚刚的那个动作,轻佻亲昵,别说是对公主做了,就是用在一般富家大户的千金小姐身上,只怕传到其家人耳中后,也要对他展开千里追杀。 甚至极少数为了所谓的面子、清誉,能把家人命都舍弃的老古板,还会把自家的女儿逼迫自杀。 皇帝的妹妹自然没人敢这么逼迫,但对应的,他这个轻浮的“登徒子”,就必须要被悄悄的抹除了,如此才能保住公主的名声。 想到这里,白十二的不由的打起了十二分的精神,专注的注意着这些大内侍卫们的动静,生怕一个不慎,自己就要因为一个自然的小动作把命都搭进去了。 不得不说,能够被朱瑾萱这个心思复杂的皇家公主青眼相待,白十二的脑洞也同样不小。 当然,其实白十二的猜测也不能算错,若不是胡啸林的那一番话,只怕这些大内侍卫们还真的会选择让白十二直接消失,简单粗暴直接。 但为了不惹怒朱瑾萱,他们最终选择忍了。 而且,经过差不多一天的冥思苦想,在傍晚十分,他们还真的想出了一个不是办法的办法来解决这件事。 。。。 “砰砰砰!” “谁?!” 随着天色变黑,神情也越发紧张专注的白十二,在房门被敲响之时,立刻便一脸警惕的看向房门方向,同时耳朵竖起,密切的注意着其他地方的动静,生怕这是那些大内侍卫们的阴谋。 “鄙人胡啸,有件事想和小二哥商议商议。” 胡啸林的声音响起,令白十二的神情又紧了三分。 白十二虽然并不知道胡啸林的名字,但他的声音,白十二却是能够分辨出来的。 “真是怕什么来什么。” 白十二心中暗暗叫苦,但不到万不得已实在不想暴露身份的白十二,稳了稳心神后,还是整理好脸色,走向了房门。 “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 心中给自己打了口气的白十二,站在房门前,深吸一口气后,拉开了房门。 第111章 暂时离开 送走了胡啸林,关上房门的白十二,脸上的神情有些奇怪。 胡啸林这个时间来找他,为的是商议朱瑾萱与他之间的事,这个他心中是有所准备的,但他却没有想到,胡啸林这样堂堂的大内侍卫,竟然会把姿态摆的这么低。 不过,想了想,白十二也觉得这也不能怪对方,毕竟,对方似乎还不知道朱瑾萱的秘密,与他商议的时候,用的身份并不是神秘的大内侍卫,而是普通的护院家将。 这也是胡啸林这帮脑袋里都是肌肉、武功,根本没有多少复杂心思的大内侍卫们,冥思苦想,集合众人之力,以近一天的时间想出的最后的办法。 这个办法的实施依旧是在白十二这边。 毕竟,朱瑾萱那边,他们实在是不知该如何开口,更没有半点说服朱瑾萱的把握。 所以,他们只能将主意打到了白十二身上。 。。。 “没有想到,堂堂公主竟然才值这么点钱啊。” 把玩着手中胡啸林留下的一桌碎银,白十二忍不住低声吐糟。 二十两银子也许在许多富户的眼中不值一提,但对于店小二这样只有微薄收入的少年人来说,却无疑是一笔巨款了。 但这却只是对一般的店小二而言的。 对白十二这个知道朱瑾萱仙游公主身份的店小二来说,二十两就实在有些太寒碜了,与封号公主这样“高大上”的身份比起来,实在是太不相称了。 尤其是这二十两银子还不是银锭,而是一块块一两二两的碎银子。 不过,白十二依旧能够理解。 因为在胡啸林的口中,朱瑾萱的身份已经从堂堂有封号的公主,被降格成一个被自家老父宠坏了的普通地主老财家的闺女了,二十两,确实很符合这个身份。 “这能够在京城中混到一官半职的人果然都不是易与之辈,一点细枝末梢的细节都不放过。” 在自我攻略的白十二心中,显然觉得这二十两碎银子的价钱是胡啸林经过缜密的分析后,特意拿出来用来增加其说服力的。 不过,若是他知道,胡啸林是凑了半天才勉强凑齐这二十两银子,实在没法拿出更多了。 在与他商议时,心中更是忐忑不安的担心着,万一他不满足这二十两银子的价钱,自己该怎么办才好的话,不知又会是一副什么样的表情。。。 只可惜,这样的机会想来应该永远不会有了。 。。。 “砰砰砰。” 刚刚才睡下的掌柜孙吉,被一阵敲门声吵醒,心中不由的一阵火起。 最近一段时间,他家中的婆娘也不知是怎么了,一点鸡毛蒜皮的事情都能和他吵半天,有时甚至他服软认输了都不管用。 而且,这种争吵往往还来的十分突然,很多时候,上一瞬还有说有笑的,下一瞬便吵了起来。 若是推后几百年,孙吉或许能够知道“更年期”这种词,但此时,他却是一无所知,所以,只能疲于应付,几天下来,可谓是身心俱疲。 好不容易,今天终于能够用个借口在客栈里睡个好觉了,竟然还有人在这种时候来搅他清梦,他如何能不感到愤怒。 “谁啊?这大半夜的不睡觉,干什么呢?!” 嘴中不停嘟囔着的走到门前,开门看到白十二后,嘟囔声则立刻就化为了一阵怒喝。 “你这小兔崽子,大半夜的不睡觉,砸我的门干什么?有什么事不能明天再说吗?!” “额。”听着孙吉的怒吼,白十二一阵愕然。 虽然已经到了睡觉的时间,但现在天色也不算太晚啊,至于生这么大的气吗? “算了,既然都已经被你吵醒了,那你就进来说说吧,这么晚来找我有什么事?也省的明天再麻烦我一回。” 发泄了一下心头的火气后,孙吉火气稍减,转身说道。 “哦。”白十二连忙点头,跟着进了屋,将门关上,走到了桌前,坐在了孙吉对面。 “那个,义父,”有求于孙吉,白十二立刻开始拉关系。 “我有一件事要求你答应。” “什么事?” 孙吉给自己倒了杯水,润了润嗓子,眼皮都不抬一下的问道。 他了解白十二的性子,无事不登三宝殿,不见兔子不撒鹰。 这还没有开口说事呢就已经开始喊义父了,肯定不是什么好事。 “我想告假一段时间。” 果然,白十二接下来的话便让孙吉的眼皮跳了起来。 “告假?!你一个无父无母的孤儿,你要告假干什么?你告假又要去什么地方?” 孙吉不解的皱眉问道,继而也有些面色不快的继续说道。 “最近客栈这么忙,你难道不知道你告假会有多麻烦吗?” “这个。。。”白十二有些迟疑的看着孙吉,最后好像是实在有些绷不住了,从怀中掏出了一个钱袋,放在桌上。 “我知道最近客栈里很忙,我告假会让义父你很麻烦,所以,我就实话实说了。” 接下来,白十二便将胡啸林刚刚来找他,以及他说的那些话全都转述了一遍。 “这就是那个胡啸留下的银子。” 白十二伸手解开钱袋,将银子倒在桌子上。 “一共二十两。” 白十二摆弄着这二十两银子,小心翼翼,又有些贪婪的看着这些银子,低声说道。 “义父,离开客栈十天就能拿到二十两银子,这。。。” “哎!”终于知道原委的孙吉忍不住叹了口气,脸上的神色也变得无奈起来。 这些天来,他看着朱瑾萱和白十二的关系好像越来越近,心中还存着某种小心思,但现在,看到这二十两银子,他除了叹息一声之外,又还能怎么办呢? 门当户对。 对方一个地主家的掌上明珠,就算身份不算太显贵,但也远比白十二这无父无母的孤儿要高太多了。 之前看到朱瑾萱一直没有离开,也没有人来阻止,他还觉得有希望,但现在看来,他高行的有些太早了。 “好吧,你的假我准了,” 既然人家女方已经摆明了态度,那正好趁机断了这一段注定失败,甚至还会连累到白十二的姻缘也好。 “有了这二十两银子,以后再攒一些银子,没有了朱姑娘,你以后也能说个不错的媳妇了。” 勉强向白十二露出了一个难看的笑容后,孙吉心情复杂写了封信,交给白十二,让他拿着这封信明日凌晨就出发离开窑镇,去新安县里见东家马一鸣,之后在那里呆上十天再回来。 只可惜,孙吉不知道的是,他的这封信,马一鸣应该没有机会看到了。 第112章 追踪 清晨,朱瑾萱站在东升客栈内院的大堂二门处,脚下有些踌躇。 虽说经过一夜的自我辩驳,她已经找到了说服自己继续以平常心面对白十二的理由,但现在站在这里,想到自己一迈步就能看到白十二,她的脸还是忍不住的又微微发红。 总不可能就这么继续躲着那个家伙,要不然岂不是要被那个家伙一直嘲笑下去。 最后在心中给自己下了决心的朱瑾萱,深吸一口气,掀开门帘走进了大堂。 大堂中没有白十二的身影,这让朱瑾萱有些意外的同时,心中也不由自主的舒了口气。 随意的找了个桌子坐下,朱瑾萱在等着白十二出现在自己面前,心中有些忐忑的想着白十二等下见到自己会是什么表情。 但时间悄然流逝,朱瑾萱的心情也逐渐的由忐忑变为了犹疑,最后慢慢的转变为不安与焦躁。 终于,当第一个客人踏入东升客栈,而白十二依旧还未出现之时,朱瑾萱终于有些坐不住了。 “孙掌柜的,那个家伙呢?” 脸上尽量装作毫不在意的朱瑾萱,脚下的步伐却出卖了她真正的想法。 “这都什么时辰了,他还不来上工,掌柜的你也不管管。。。” “朱姑娘,” 孙吉打断了朱瑾萱的顾左右而言他,眼中有些同情,但心中却打定了主意。 “算了吧,十二那孩子真的是高攀不上姑娘,姑娘还是尽早和家中仆人回家去吧,也省的家中父母亲人总是牵挂。” “谁说我。。。” 听出孙吉将白十二与她当做是一对的朱瑾萱,脸色不由的一红,张嘴就想反驳,但马上,就脸色一僵。 “孙掌柜的这是什么意思?什么仆人?那个家伙他人呢?他怎么了?” 心中已经大致猜出了一些眉目的朱瑾萱,心中还依旧报这些侥幸的心理,再也顾不得再装下去了,小嘴犹如连珠炮一般不停的连续问道。 “朱姑娘不用担心十二,他现在很好,不过,朱姑娘,还是听老夫一句劝,尽早回家,不要再这么执迷不悟下去了,继续纠缠下去,无论是对你还是对十二都不是什么好事啊。” 孙吉自然不知道白十二与朱瑾萱之间那复杂的关系,看到朱瑾萱一脸着急的脸色,自然而然的按照自己脑中的想法想下去,进而自然忍不住以一个过来人的态度,苦口婆心的劝说朱瑾萱。 可惜,孙吉用自己错误的判断下得出的结果去劝说朱瑾萱,显然是一点作用都不会有的。 。。。 能被慧明法师夸赞“蕙质兰心”的朱瑾萱,自然不是什么笨人,孙吉一番话还未说完,她就想通了其中的关窍。 于是,今天清晨,因为看到白十二背着个包袱搭上前往新安县城的驴车而松了口气的胡啸林,便被朱瑾萱面色不善的叫到了镇外。 “公主息怒,下官这么做,也是为了公主着想啊。” 胡啸林自然明白自己的做法肯定会招来朱瑾萱对他的不满,因此早有准备。甫一见到朱瑾萱,便立刻开始对朱瑾萱苦苦相劝。 “下官知道公主很欣赏那个小伙计,但,” 胡啸林小心的看着朱瑾萱的脸色,琢磨着措辞。 “但是,下官向客栈的掌柜打听过,那小伙计是逃难过来的乞丐,听说家中亲人都已遭了不幸,无父无母,多亏了客栈东家心善收留了他,他才有了个容身之所。。。” “你想说什么?” 听着胡啸林絮絮叨叨,毫无重点的说着这些自己早在一个月就已经知道的事,朱瑾萱眉头紧皱,不明白胡啸林毫无重点的啰嗦了这么多,到底想说什么,心情本就烦躁之下,不禁忍不住十分不满的打断他的话。 “咳咳,”胡啸林猛地被朱瑾萱不满的打断,差点被呛到,不过,他还是马上反应过来,说起了结论。 “公主,下官想说的是,这样卑贱的客栈小二,实在不值得公主这么注意啊。” 似是看到了朱瑾萱脸上的不满似乎有向愤怒转变的趋势,胡啸林又连忙开口继续说道。 “而且,下官也并非是用武力强制驱赶那小二离开的。” “嗯?”朱瑾萱眉头轻扬,第一次露出了第二种情绪。 看到自己的辩解似乎有效,胡啸林不敢怠慢,连忙开口将昨晚自己去找白十二的事情全盘托出。 “公主,区区二十两银子,那小二便立刻转了心思,足可见,其人根本就是个贪财且短视的小人,根本不值得公主你这么的。。。” 胡啸林颇有些不忿的诉说着自己对白十二从里到外的鄙夷,希望能够让朱瑾萱立刻认清对方的真实面目,早日回头,离开窑镇。 但朱瑾萱却并未等他说完,便已经一脸黑线的转头离开了,让胡啸林有些拿捏不定。 不知道朱瑾萱是因为对他不满还是因为对那白十二感到失望,才脸色发黑的转身离开的。 可惜,胡啸林全都猜错了。 不过,也不能这么说,朱瑾萱脸色发黑的原因,的确有一部分是因为对他的擅作主张感到不满,也有一部分是对白十二的做法感到愤怒,只不过,背后的根本原因却和胡啸林所想的完全不同。 和胡啸林不同,朱瑾萱对白十二是有一个大致的清晰认识,而不像其他人,完全被其表现出的表象所蒙蔽。 所以,朱瑾萱才不认为白十二是为了区区二十两银子,就听话的暂时离开窑镇的。 确切的说,胡啸林这二十两银子恰好成为了其能够不惹人怀疑的离开窑镇的最好借口。 想到这里,朱瑾萱心中忍不住一阵懊恼。 “亏的自己还自认对他了解,怎么会没有想到他心中肯定也会对最近这件越闹越大的事心生好奇,进而参与进去呢?” 但马上,朱瑾萱又忍不住“咬牙切齿”起来。 “登徒子,你以为你偷偷离开,就能甩开本宫,本宫就找不到你了吗?做梦!” 中午,已经在东升客栈长住了一个月时间的朱瑾萱,第二次办理了退房,从对面的悦来客栈“买了”一匹马,迅速的离开了窑镇。 “白十二,你给本宫等着,本宫一定会找到你的!” 第113章 内讧潜逃 尚还不知道自己已经上了堂堂仙游公主“追杀名单”的白十二,此时可谓是优哉游哉,丝毫没有孙吉想象之中的那种被迫接受羞辱的银子,离开喜欢的姑娘后的那种惆怅、纠结、不甘或是颓废。 什么叫“瞌睡了有人递枕头。” 昨天晚上的白十二是第一次真正直观的感受到。 本来他就想着这一次要北上兖州府,去近距离的掺和掺和这一次搅动江湖的大事,只是一直没有想好一个足以说服孙吉,又不至于引来怀疑的理由。 却连做梦都没想到,最终会是令他深感头疼的朱瑾萱给他提供了这么好的一次机会。 尽管他心中清楚,朱瑾萱肯定是不知道胡啸林来找自己这件事的,但从本质上来说,这的确是朱瑾萱带来的机会。 “也总算没有白费那一晚出声给她出了个主意。” 无耻的将那一夜朱瑾萱想出鱼目混珠计划的功劳揽到自己身上,白十二对这一次沾了朱瑾萱的光,心安理得。 说起来,他那时出声提醒朱瑾萱的时候,只是随意为之,却没有想到,这件事最终竟然会闹得这么大,以至于现在居然搅动了整个江湖,连巴蜀之地的几个门派都派出了不少的高手前来。 “说起来,最倒霉的应该还是那顾大良吧。” 摸着下巴,白十二在脑中串联起自己知道的有关整件事的所有可信消息,继而便从中找到了最惹人注意,也最为倒霉的那个存在。 “现在,不仅是这些后来的江湖高手在到处搜查他的踪迹,只怕连那晚和他一起进行盗宝行动的几个高手,现在应该也在到处搜查追杀他吧。” 想到这里,白十二便不禁“嘿嘿”的笑了起来,笑声有些猥琐,似是想到了某些少儿不宜的画面。 “以那顾大良的本事,现在应该早已易容成最不惹人注意的中年妇人了吧,可惜了那么好的化妆技术,这要是被。。。” “县城到了,都下车了,县城到了,下车了。” 突然,一阵吵闹的声音打断了白十二的思绪。 抬头看了看眼前低矮的县城城墙,白十二跳下驴车,从怀中掏出几枚大钱,准备交给赶车之人,当做车钱。 。。。 而在白十二准备进城的时候,新安县的另一座城门外,一位看上去饱经风霜,脸上满是深深皱纹,背已经有些微驼的中年男子,背着一个不大的包袱,同样在等待着进城。 这个中年人看上去与那些习惯了面朝黄土背朝天的田中农夫们没有太大的差别,一身衣服也是灰蒙蒙的,看上去有些破旧。 而这中年人在行走之时却总是时不时警惕的打量着四周,甚至还忍不住向后观察的他,看上去却又不像是本分的农夫。 这中年人便是白十二口中那个最为倒霉的存在——顾大良。 虽然现在顾大良的一身打扮与白十二的猜测相去甚远,但白十二的其他猜测却全都是正确。 那一夜,顾大良与附近几个州府的本地门派以及铸剑山庄这样名声甚大的门派高手们联手行动,一举成功,突破了东厂的重重看守,由顾大良盗走了宝物。 消息传出,震动江湖。 之后一行人迅速逃离,但就在远离了东厂可能的搜查范围,准备分享宝物之时,意外发生了。 这意外倒不是有人妄图黑吃黑,而是顾大良拿来的宝物实在是有些,出人意料。 整个宝箱内,并无什么金玉之物,只有数本书,数本佛家的经书。 当然,其实这也没什么,毕竟继晓再怎么说,也是一个僧人,其留下的宝物是经书倒也十分正常。 更何况,对他们这些根本不缺银钱的一流高手们来说,若是宝物是一些什么金银他们才真的会无比失望呢。 要知道,名震江湖的洗髓、易筋两本秘籍,可就是隐含在经书之内的。 但待到他们一群人以有些亢奋的精神将这些经书从头翻到尾之后,他们立刻便陷入了怀疑。 因为这些经书看上去实在有些太新了,怎么看都不像是十多年前继晓留下的,而最关键的是,他们在经书的最后看到了智行的名字。 眼见宝物、秘籍一瞬间变成了智行对佛经的体悟,一群高手们又不是佛门弟子,自然不可能将之奉为宝物。 一些人不甘心的又翻阅了数次,但哪怕将经书翻烂了,记住每一个字了,他们也没有发现自己想要得到的秘密。 这一下,成功得手的喜悦,立刻就变成了对彼此的猜忌。 其中嫌疑最大的,莫过于之前曾经手宝物的两个人,区玉麟与顾大良。 而顾大良无疑嫌疑最大。 因为区玉麟虽然也曾单独背着宝物,但在所有人眼睛注视着的情况下,一群一流高手们才不信区玉麟能有偷梁换柱的本事呢。 但顾大良则不同。 作为执行最后盗宝步骤的那一个人,一群人中只有他是和宝物单独相处,有调包时机的。 于是,猜忌迅速的变为了逼问。 从未动过手脚的顾大良自然是无比的委屈,但很可惜,宝物当前,又哪会有几个人愿意听他的辩解。 一群人口中说着相信,脚下却慢慢移动,想要封死顾大良的逃跑线路,明显想要将他一举成擒,之后无论是严刑,还是用各种手段逼问,那就要看顾大良是否“识相”了。 当然,也不是他们的心里也不是没有想过,或许整件事本身就是东厂设下的一个局,否则他们怎么会这么顺利的就盗走宝物?而且,这些经书明显是从禅堂寺流出来的,顾大良又未去过禅堂寺,他就算想调包,也不可能用禅堂寺的经书调包。 但这个时候,他们哪里还顾得了这么多。 或许最后几番查证,顾大良是被冤枉的,但那又如何?朝廷尚且每年都有无数的冤案错案,何况他们这些以武犯禁的江湖人。 他顾大良要怪也就只能怪自己运气不好了。 。。。 同样历经过无数风雨的顾大良,如何能不明白这些不久前的同伴们心里的想法。 心中委屈迅速化为了愤怒与不甘,最后拼着用后背挨了对头孙介一记舍生掌,用从东瀛浪人手中买来的烟幕弹,阻碍众人视线,侥幸逃出了包围。 之后拖着内伤,用精擅的易容术,一路仓皇向南潜逃。 好在,孙介、区玉麟等人,因为担心事情泄露,引来东厂的报复,不敢大肆的追捕,这才让顾大良一路磕磕绊绊的逃到了这里。 第114章 住店的农夫 又来到了新安县城,白十二心头有些小感慨。 说起来,他孤身离家,原本是想着闯荡江湖,像那些在江湖上有着赫赫威名的侠客们一样,也在江湖上留下属于自己的传说的。 但没有像朱瑾萱那样有十数个高手一路暗中保护,更没有锦衣卫一路沿途护卫的他,可比朱瑾萱要凄惨多了。 虽然以他的武功,无论是城外的草窃还是城里的市偷都没办法从他身上讨到什么好处,但基本等于无的江湖经验还是让他最终着了道。 而让他着了道的地方便是这座新安县城。 心中想着只在新安县城中住上一夜,明日便离开前往兖州府凑热闹的白十二,当然不会如孙吉吩咐的那样,前往东家马一鸣那里。 因此,进城之后便立刻向马一鸣的酒楼相反的地方行去,准备随便找一个最便宜的客栈歇一个晚上。 新安县城并不大,白十二很快就走到了尽头。 而在这种偏僻的地方,白十二也找到了自己今夜的栖身之所。 东门客栈。 白十二看着客栈的招牌,嘴角忍不住露出一丝微笑。 “就这儿吧,名字里也有个东字,也算是有缘了。” 迈步走入客栈,一个和他年纪差不多的客栈小二便立刻一脸笑容的迎了上来。 “客官里面请。” “嗯,可还有客房?” 难得体验一下其他店小二的态度,白十二还是有些新奇的,学着自己招呼过的那些豪客,拿着架子,沉声说道。 只可惜,年龄上的劣势,却让他看起来不仅没有那些豪客的气势,反而看上去有些不伦不类的,颇有些画虎不成反类犬的意味,让一旁的人看着忍不住便露出了笑容。 “咳,咳咳,有的,有的。” 其他人自然是想笑便笑,但站在白十二身前的客栈伙计却憋得有些难受。 “不知客人是要打尖儿还是住店?” “吃,哦,打尖儿,打尖儿,我只住一晚,明日清晨便要出城。” 白十二虽然知道那些人在笑什么,不过他倒是不怎么在乎,只是听着小二熟悉的话,他差点随口就吐出了一句“吃面”,让他回过神来,连忙把后面的“面”字又吞了回去,也顾不得再继续装下去了,连忙将自己的要求都说了出来。 “好,那客官随我来吧。” 白十二心里的想法,店小二自然是无从知晓,他只当是白十二有些面嫩,是因为受不了大堂里那些客人的笑容有些慌神。 拿出伪造好的路引,登记在册,看着客栈掌柜脸上的笑容,白十二第一次有些羞赧。 果然,最好还是不要做自己不熟悉的事情啊。 就在白十二做完这一切,准备和小二去客房之时,客栈大门处又走进了一个人。 “有什么事吗?”小二向白十二道了声歉,赶忙几步走到门边,态度颇有些冷淡的问道。 “小二哥,可还有空房?” 但下一刻,小二脸上的冷淡便化为了好奇。 “有倒是有,可是你。。。” 小二上上下下打量着面前这个中年的汉子,有些黝黑且满是浓重褶皱的面庞,微微驼背的后背,乱糟糟,随意用一块破布包住的油腻头发。 怎么看,对方都是一个土里刨食的庄稼汉,这样的人有钱住客栈吗? 哪怕他们的客栈房钱并不贵,对方能够付得起房钱,可对方又怎么会舍得住客栈呢? “那劳烦小二哥帮我开一间房,我住上一晚,明日一早便离开。” 听到还有空房,对方倒是松了口气,一边从怀中有些颤颤巍巍的掏出一个简陋的钱袋,一边低声对店小二说道。 至于小二之前怀疑的话,他像是没有听到一般。 “打尖儿一位。” 眼看着对方当真是要住店,小二立马换了副面孔,一边高声的冲着柜台的方向嚷了一句,一边陪着笑脸,热情的招呼着那农夫。 “客官,您里边请。” 客栈里的人对店小二这前倨后恭的态度倒是没有什么鄙视的意思,此刻的他们也全都颇为好奇的看着走到柜台旁,神情有些瑟缩的正与掌柜的小声说着话的农夫。 显然,他们也与小二一样,觉得这件事很是奇怪。 虽说新皇登基以来百姓的日子比先帝时要强了半分,但要住客栈的庄稼汉子,他们也是第一次见。 以他们的阅历,这农夫甚少有离开自家乡村的,就算是为了购买油盐、农具等必需的物品,那也大都是就近前往集市,当天来回。 就算是真的因为某些原因,不得不在外过夜,也大都是选择什么破庙、柴房这样的地方捱上一夜。 尤其是现在,马上就要到夏天了,天气温暖,显然就更没有必要把金贵的铜钱浪费在客栈身上了啊。 若是说对方年纪轻轻,尚且还可以用不懂事,没吃过苦来解释,但看对方,明显已经过了而立之年,怎么还会做出这样“败家”的行为呢? 一群人不禁在心中深感好奇,同时纷纷在猜测背后的原因。 白十二和这些人一样,在这中年的庄稼汉出现,并口称要住店之时,便也开始深感好奇。 不过,和客栈中这些人不同,白十二好奇的不是对方做这件事的原因,而是好奇于对方这个人。 虽然面前的中年人无论从装束还是神态上看,都十分的正常,怎么看都是个普普通通,在外面的村镇中随处可见的农夫。 但白十二以其敏锐的心思,还是很快发现了对方身上看着别扭的地方。 他的手。 尽管从小到大,白十二不敢说见过许多农夫,但以他在窑镇上看到过的数个农夫来看,农夫们的手向来是手掌厚大,手指精瘦但指节粗大,而且因为长年要进行各种各样的辛苦劳作,手上老茧遍布。 但面前的这个人,他的手看上去手掌瘦长,手指纤细,保养得宜,至于老茧,更是半个都无,相较于农夫,反而更像是女人的手。 也就是说,对方压根就不是什么农夫,而是易容成农夫的。 得出这个结论的白十二,眯起了眼睛。 “易容!” 第115章 山不来就我? 虽然白十二知道一句话叫“不巧不成书”,但打量着面前的中年农夫,白十二还是有些不敢相信能有这么巧。 虽说他还不敢完全肯定,但想到他之前在路上对这件事发展的推测,以及对方这足以瞒过大多数人的精湛易容术,再联系到顾大良的老巢所在的江淮,他觉得,面前这中年农夫有九成就是顾大良易容的。 肯定了自己的猜测后,白十二不知道自己是该觉得庆幸还是觉得诡异。 他不过就是想随意找一家足够偏僻,足够便宜的客栈凑合一个晚上,怎么会就这么巧的遇到了引发这次震动江湖的大事的最核心人物——顾大良了呢? 这未免也太假了。 白十二一边在心底吐着槽,一边则在快速的转动大脑,思考着自己接下来该怎么做才能把这出大戏唱好。 白十二之前的想法,是北上兖州府,参与到整件事当中去,颇有些山不来就我,我便去就山的意思。 但此时,眼看着面前这个有九成可能是顾大良的中年农夫,白十二忍不住想要让山来就他了。 相比起人生地不熟的兖州府,还是在主场掺和这件事更能让他尽兴,而且,还不用像之前那样,受到时间的限制,可谓是一举数得。 虽说这样也会使得他暴露的可能性增大,但正如那句颇有哲理的俗语所说的那样: 有得便要有舍吗。 这世上哪有那么多两全其美的事。 相比起得到的结果,那点风险,白十二觉得自己完全可以接受。 。。。 自从被锦衣卫的路霄抓住机会,被对方一举将所有力量赶出窑镇之后,天机阁在新安县的分阁阁主林语便有些懊悔,自己之前没有派遣足够的暗探潜伏在窑镇,以至于被锦衣卫们顺藤摸瓜,通过钱谷,把天机阁在窑镇的力量全都清除了。 以至于在这近一个月的时间里,完全失去了对白十二的监视。 而不久之后,当东厂的贾滕等人都离开窑镇,加入护送宝物的队伍返京之后,天机阁连最后一点消息的来源都彻底被掐断了。 这让林语很是郁闷,觉得有些功亏一篑。 因为他相信,随着时间的流逝,白十二终归会有露出破绽的时候的。 尤其是在这一次江湖众多门派、豪客因为禅堂寺的宝物而震动的时候,他不相信白十二能忍住不采取行动。 而只要白十二忍不住动起来了,那他相信,以天机阁的本事,就必然能够通过种种证据,推测出对方的真正身份。 但现在,这一切都成了镜中花水中月,只能在心底想想,却因为无法在窑镇上监视白十二最初的行动,而无法真正进行,更别说取得什么成果了。 不过,最近一段时间,林语却也没有太多的时间去郁闷。 天机阁与东厂合作,妄图依靠东厂的力量更进一步。 这意图虽好,但却也导致这一次东厂出了大纰漏之后,他们天机阁也不免要跟着倒霉。 反正,最近一段时间的林语,每天焦头烂额处理的,全都是有关那一夜东厂宝物被盗的相关事宜。 江湖上的消息来源复杂,真假难辨,东厂因为之前的宝物失窃丢了大面子,所以急需挽回颜面。 所以,在最开始的时候,往往是有一点风吹草动,便立刻一拥而上,但结果却全都是只证明了江湖消息向来是捕风捉影的事实,没有一点实质性的进展。 如此这般被假消息涮了两次后,东厂终于学乖了,也愤怒了。 于是,天机阁成为了受害者。 以往在遇到这种足以搅动整个江湖的大事时,向来都是云淡风轻,趁机通过售卖各种半真半假的消息大肆搂钱的天机阁,这一次,却不得不累的像个死狗一样,忙前忙后,为的,只是能尽快为东厂这位大哥找出可信度最高的消息。 但就算是这样,整个天机阁上下也没有捞到东厂的半句好话。 最起码,京城的阁主,在最近一段时间里就要隔三差五的被东厂督公江棕叫过去臭骂一顿。 要求天机阁上下必须尽快找到那些胆敢来捋东厂虎须的那群狂徒的下落,洗刷东厂的耻辱,找回失窃的宝物和失落的名声。 可这事要真的这么容易就能办到,那东厂又何必要天机阁帮忙呢。 因此,一时间兖州府以及附近几个州府的所有天机阁都忙的脚不沾地,而新安县这个距离失窃地点不远,又是失窃宝物的来源——禅堂寺的所在地,更是成为仅次于兖州府天机阁的重中之重。 而且,现在事情还没传到皇帝的耳朵中,东厂上下就已经这般狂躁了,要是等到皇帝召见江棕,询问这件事,只怕江棕就要立刻化身为愤怒的集合体,整个东厂也要在他的愤怒下,彻底暴走了。 所以,哪怕一边在心底将东厂上下骂了个遍,林语还是要全身心的投入这件事中,争取早日解决这件事,化解危机的同时,为天机阁立下大功,在天机阁中更进一步。哪里还有多余的时间再去管什么白十二。 但很多时候,事情就是这样。 有心栽花花不开,无心插柳柳成荫。 林语没有心思和时间再去过问白十二的事情,但白十二却主动的送上了门。 而且更出乎林语意料的是,白十二的出现,还给自己送来了一个令他激动到浑身都在颤抖的消息。 “当真?顾大良此时真的就在新安县城之中?” 尽管从做生意的角度来说,林语知道自己这般激动,会把自己在谈判的过程中置于下风,但这些天来,已经因为这件事被数次严辞质问的林语,已经将这些东西抛之脑后了。 更何况,无论付出多大的代价,只要对方的消息是真的,那之后他都可以三倍、五倍,甚至是十倍的从总阁那里拿回来。 “是真是假我想林阁主应该能有足够的判断,” 尽管只是想把所有人的目光吸引到新安县,从而让整件事的重心转移到这里,但这却也不妨碍白十二趁机为自己多捞些利益。 “整个江湖上能有如此擅长易容之术的高手有几个,我想林阁主应该知道的比我多,而这些擅长易容之术的高手出现在这里意味着什么,我想林阁主应该更加清楚。” 林语冷静了下来,更确切的说,他是被吓的冷静了下来。但下一刻,他就找到了对自己最有利的路径。 “不知公子还知晓些什么消息?本阁愿意付出这条消息的两倍。” 第116章 得意的白十二 走出林家书坊,白十二颇有些志得意满。 别人是“山不来就我,我便去就山。” 可他呢。 直接把山搬过来了。 而且还不用自己动手,只要动动嘴就行。 还不用把话完全说明白,模棱两可便足够了。 剩下的,就靠那些远比他要着急一万倍的人和组织自己琢磨,然后再按他的想法,把事情办完就可以了。 不过,考虑到现在天机阁和东厂之间的关系,稍稍得意后,白十二又忍不住在思考,接下来该如何给这个计划上个保险,以免天机阁为了能更好的抱住东厂的大腿,而放弃甜甜的小钱钱,只把这个消息通知东厂,而不散播出去。 思及于此,拐进一个小巷子,翻过几道院墙,甩开身后尾巴的白十二,换了身装束,开始寻找那些江湖人聚集的会馆等地方。 。。。 在江湖上,天机阁固然是牢牢掌握着各种江湖机密,比以此为生的庞然大物,但其体量比起三流、四流,甚至是不入流的庞大底层江湖人来说,还是不值一提。 对于站在金字塔顶端的顶尖高手们来说,或许这些三四流的江湖小人物,各个不值一提,甚至都不配他们出手。 但若是换个思维,不比武功,而是比交游广阔的话,那情况明显就完全反过来了。 俗话说的好,“鱼找鱼,虾找虾,乌龟专找大王八。” 一个人处在什么样的位置,那他的朋友和交际圈便处在什么位置。 对于江湖上数量最多的三四流人物们来说,他们认识的自然大都是同样三四流的江湖人,偶有能和二流甚至一流高手见面说上一两句话的时候,都会被他们吹嘘一辈子。 武功不够嘴来凑。 这些三四流的江湖人,向来是各种江湖传闻诞生和传播中的生力军。 正如这一次东厂押送宝物被盗的事,若是没有这些人在推波助澜,又怎么可能以这么快的速度传遍整个江湖呢。 。。。 白十二所想到的保险,便是这些交游广阔,喜好吹嘘的三四流人物。 随意的找到个聚集了众多江湖人的小会馆,再随便的找到个五大三粗,身边围着三五个同伴,看上去应该有些小名声,最起码嗓门肯定足够大的三流人士。 之后借着对方身边那些人的掩护,避开对方的视线后,随口说上一句“今天好像在东门那边看到一个擅长易容的高手。”之类的话,然后在对方反应过来前,立刻离开,剩下的,就不用白十二操心了。 这些人会立刻以一种夸张的速度,将这件事传出去,并且在天黑之前就能传遍整个新安县,不用三五天便可以传遍附近州府,不到十天就可以传遍整个江湖。 哪怕这最初的消息,明显是粗鄙不堪,错漏百出。 甚至在传播的过程中,这原本粗陋无比,甚至错漏明显的消息,还会经由不同人的嘴,不断的自我完善,以至于到最后变得逻辑自洽,成为不亲身证明,都无法辩驳其真假的消息。 一如之前种种四处传播,到现在还没有人能够确切的分辨出其真假的那些消息一样。 于是,还未到天黑,整个新安县城便躁动起来。 或许这些外地来的江湖人在整个新安县城中所占的比例不足一成,但本就属于最活跃群体,千百年来一直为官府所头疼的他们,却完全能够以这不足一成的比例,将整个新安县都搅闹的鸡犬不宁。 天机阁更是在一瞬间变得无比热闹起来。 原本应该是文人学子们喜好的书坊,此时却挤满了五大三粗,须髯皆张,腰挎各类兵器的江湖人,令不明真相的周边邻居,来往居民全都涨了回见识。 看到这些向来为天机阁所不齿,却又不得不倚重的三四流人物齐聚于此,林语如何还能不知晓这是白十二做的好事。 可无论心里再怎么对白十二恨得牙痒痒,现在他也只能将这种心情压下,打起十二万分的精神,小心的应付着眼前这些江湖人。 。。。 已经恢复成本来面目的白十二,远远的看了一眼已经被数十个各式各样的江湖人围成一团的林家书坊,脸上不禁露出满意的笑容。 这该死的天机阁上一次就派人跟踪他,这一次明明已经给了对方这么大的一个好处,竟然还敢继续派人跟踪他。 他可不是什么善男信女,这一次就全当是给天机阁一个教训了。 心下得意的白十二,立刻转身离开,返回东门客栈,他相信,现在消息应该已经传到那九成可能是顾大良的中年农夫耳中了。 所以,他必须在旁边监视着对方。 一方面是进一步通过对方接下来的行为来判断对方究竟是不是顾大良。 另一方面,也是为了防止,对方可能再次易容成另一个身份,逃过他的视线。 这一次他不过是侥幸通过一个小细节识破了对方的身份,下一次,他可就没有那么大的把握了。 毕竟,“千面青衣”的绰号可不是顾大良自己吹嘘出来,而是得到了整个江湖认可的。 拿着新安县中有名的王记吊炉烧饼,快步的回到客栈房间,趴在墙上侧耳听了听隔壁的动静后,白十二心中暗暗松了口气。 隔壁还有声响,看样子对方应该还未离开。 因为可以算是同时入住的,所以,白十二住到了对方的隔壁,也算是省了白十二许多的事。 坐回椅子上,忙了小半天的白十二,终于能够歇下来,吃口饭了。 整个新安县都有名的王记吊炉烧饼入口,虽然没有菜,但咸鲜可口,令白十二忍不住胃口大开。 只不过,若是白十二的眼睛可以透视的话,他就不会继续这么悠闲的坐在那里吃着烧饼了。 隔壁,在白十二听来,应该还有人的房间内,此时空无一人。 只有一个被拴在板凳上的硕大老鼠,此时正费力的试图向着自己的鼠洞爬去,可惜,身后对人类来说并不算太重的凳子,对它小小的身躯来说,却有些过於沉重了。 可惜,它那能够将木头都啃咬成木屑的牙齿已经离开了它的身体,否则它完全可以转身咬断系在身上的麻绳。 对于生的渴望,促使着它不停的压榨着自己身体内的力量,一步一步的缓慢挪动着。 同时也在麻痹着隔壁白十二的意识,让他不会想到,他听到的,竟然只是一只渴望逃生的老鼠弄出的动静。 第117章 作茧自缚 新安县城内,不知何时已经不知不觉离开了东门客栈的顾大良,此时的心里仿佛有一百只草泥马呼啸而过。 他不明白自己自从那日逃出孙介等人的包围后,便一直小心翼翼,沿途避过各种检查、追踪,到今天下午前为止都还没有任何暴露行踪的迹象。 怎么会突然之间,就天翻地覆了,整个新安县城的江湖人,在短短不到一个时辰之内,就全都知道了他此时正在新安县城内的消息。 这未免有些太诡异了吧? 顾大良实在是不得其解。 不过,有一点他还是知道的。 那就是东门客栈他肯定是无法再继续住下去了。 虽然各种各样的传闻之中,没有一个提到过他住在东门客栈,但他可不会天真的认为最初把消息传出的人也会不知道这一点。 尽管他没想明白对方为何爆出了他在新安县城的消息,却没有进一步爆出他在东门客栈,可他却不会认为对方会是个与人亲善的家伙。对方这么做,肯定是因为这么做对其会最有利罢了。 “不过,究竟会是谁呢?” 对于自己不知不觉间成为了对方手中筹码的顾大良来说,心中自然是十分不忿的,自然,他也想要找出对方来,从而进行报复。 只是回忆起自己自进城到住进东门客栈的这一路上遇到的形形色色的路人,顾大良却实在是有些没有头绪,不知这些人当中哪个会是那个可恶的家伙。 当然,白十二这个当时在他身边和他一起住进东门客栈的少年人,他也不是没有怀疑过,只是,一回想起白十二稚嫩的脸庞,他就直接将其排除掉了。 那少年人或许是初出江湖的愣头青,但绝不可能是那种老谋深算,藏在背后秘密的操纵着一切的阴谋家。 他不是看轻少年人的智慧,只是实在不敢相信,没有足够阅历的情况下,少年人能做的这么老道,令他到现在都摸不到头脑。 “这位大婶。” 就在顾大良正低头思考着到底是谁在背后操纵着这一切,让他也成为其中棋子的时候,一个声音突然在他的耳边响起。 “这位大婶,不知你可否看到有一个十七八岁,大概这么高,身穿一身半旧的蓝布短打,眼睛不大,一双凤眼,但却有些耷拉着眼皮,嘴角总是向上的少年人?” 看着身前这个不停比划,嘴上更是飞快的不停说着的少女,顾大良有些烦躁,显然是暗恼对方打扰了他的思绪。 不过,刚想随意的摆摆手打发走对方的顾大良,眼角却在不经意间看到了不远处的几个身影,眼中不禁露出了几分亮光。 。。。 “砰砰砰。” 突然响起的砸门声令白十二有些错愕。 虽然他早就听到了脚步声,但早就叮嘱过小二自己不需要任何东西,轻易不要来打扰他休息的他。 却没想到,这脚步声竟然真的是奔自己来的,这不由的令他心中有些不高兴,觉得这客栈的伙计比自己实在是差得远了。 但当白十二带着一脸不快打开了房门之后,他脸上的不快,立刻变成了震惊。 “你,你,你怎么来了?” 看着气鼓鼓的仿佛一只鼓足了气的蛤蟆一样的朱瑾萱,白十二脸上的神情就像见了鬼一样,连说话都有些不连贯起来。 “还有,你是怎么知道我住在这里的?” 但稍稍平复了一下心情之后,白十二脸上的震惊便马上换成了怀疑。 他知道对方是堂堂公主,但就算是公主也不至于有这么大的本事吧?难不成她暴露身份,让知县专门派人查访我的下落? 就算是这样,那也不可能这么快吧? 还是说,她早就知道我要走,所以事先在我身上留下了什么香味,然后靠什么蝴蝶、马蜂之类的虫子一路追踪我? 脑洞奇大无比的白十二马上便失望了。 “我恰好问对了人,一位大婶正好看到你走进这东门客栈。” 虽然对白十二这种想甩掉她的行为深感愤怒,但朱瑾萱还是告诉了白十二,脸上的神情有些得意。 “这回知道了吧,连上天都在帮我,你就算逃到天涯海角去,也休想甩掉我?” 紧紧的握了握拳头,向白十二示了下威,朱瑾萱一脸得意的说道,却完全没有意识到,她刚刚的那番话,若是让被人听去,心中会产生什么样的联想。 “谁要逃了?”白十二撇了撇嘴,一脸的不屑。 “明明是你的护卫给我钱让我离你远一点的好吗?” “哼!”朱瑾萱不由的轻哼一声,脸上的得意立刻变成恨恨的模样。 “他们不知道你的身份,所以才会做出这种蠢事来。至于你心里是怎么想的,难道你以为本姑娘会不知道吗?” “好了好了,怕了你了。”白十二担心吵到隔壁的顾大良,从而引起顾大良对他的怀疑,也不敢继续和朱瑾萱在这里吵下去。 “你要是不害怕我对你,嘿嘿,那你就进来吧。”但紧接着,他便故意看着朱瑾萱露出几分不怀好意的坏笑,希望能吓走她。 “切,本姑娘会怕你不成?” 但朱瑾萱显然早已识破了他的套路,虽然脸色忍不住红了起来,但脚下却十分迅速的迈步就走了进去,让白十二一时间有些愣在原地,不知接下来该怎么办才好。 “咳咳,姑奶奶啊,你当然不怕了,可我怕啊。”想起朱瑾萱的身份,白十二最终还是认了怂。 “你家那些护卫们要是看到你进了我的房间,等下还不把我生吞活剥了啊?” “那样正好,”没想到朱瑾萱却一脸的不在乎,甚至脸上还有些隐隐的期待。 “我倒要看看,到时候你还能继续像那天晚上那样装下去。” 遇人不淑啊。 看着朱瑾萱这副没有丝毫公主气质的模样,白十二深感心累,同时更加后悔起自己那天晚上为什么要嘴贱了。 现在好了,这姑奶奶一副吃定他了的模样,而他呢,还不能真的对她怎么样,这真是,作茧自缚啊。 白十二心中哀叹着关上了房门。 却没有发现,在不远处,一个身穿粗布衩裙,体型瘦弱,面色发黄的中年妇人,在他关上房门后,面带些许震惊的悄然转身离开了。 第118章 暗流涌动+捕神朱瑾萱(2合1) 狂风骤雨。 临近夏天,距离大海并不算遥远的新安县,迎来了夏天的前奏。 过于密集的雨滴似乎要将整个空间都封锁起来,一切看上去都有些模糊。 这样的天气里,没有多少人乐意走出能够遮挡大雨的房间。 原本应该有不少行人进进出出的城门,此时也没有什么人,哪怕是守门的兵丁,此时也全都缩在城门之下,躲避着大雨。 这么大的雨,他们根本不用担心会有上官前来巡察。 地处腹地,承平已久,武备松弛便是常态,连平日里都甚少前来巡察的上官们,别说这般大的暴雨了,哪怕是杏花小雨,只怕都懒得出来。 可惜,此时烟草才不过刚刚被欧洲人发现,尚未传入中原,否则,这样的天气下,一群兵丁倒是能凑在一起,一边吞云吐雾,一边吹牛打屁。 但现在,没有香烟,他们也就只能靠在一起吹牛打屁来打发这无聊的时间了。 而眼下,最火热,最为人所关注,也最能引起众人兴趣的事情,自然莫过于那件轰动江湖的宝物失窃的事。 “诶,你们说,这一次传的到处都是的那个消息,到底有几分是真的啊?东厂那些人就算这几年不被皇上待见,但也不至于连这种事都办砸了吧?” “我倒觉得这事应该不是假的,你们不知道,最近这段时间,连知县老爷都会时不时的和师爷、县尉、主簿聊起这件事呢。” “对啊,二子,你堂叔是县衙里的班头,知道的消息肯定比我们多,你觉得这事是真的吗?” “我也觉得是真的,我听我堂叔说起过,最近。。。” 就在那名为二子的兵丁还在说着的时候,雨幕之中突然传来了一阵杂乱的马蹄声,虽然暴雨的声音遮挡了不少声音,但这马蹄声,他们这些守门的兵丁却是最为敏感的。 一群兵丁在伍长的叫嚷下,连忙从地上爬了起来,手忙脚乱的披上蓑衣,走进雨幕之中。 不过,当马蹄声终于到达近前,奔马上的身形终于穿过雨幕出现在一众守城兵丁的眼中之后,兵丁们松了口气的同时,心头也忍不住一阵火起。 他们还以为这种暴雨之下不顾身体,不爱惜马匹冒雨狂奔的,会是朝廷的快马传信呢,所以他们才会如此手忙脚乱的穿好蓑衣,站到雨中,担心被别人趁机找麻烦。 结果出现在眼前的,竟然只是一群身披蓑衣,身穿粗布短打的平头百姓,这如何能让他们大为光火。 “干什么的?”心中一阵火起,嘴中的话便也跟着多了三分火气。 “从什么地方来的?路引拿来。” 平常甚少检查路引的兵丁们,此时却甚是尽职尽责,为的,却只是让对面这几个混蛋躲在大雨里淋上一会儿,也好让他们发泄一下心头的火气。 好生为难了一番之后,伍长最终当然还是放他们进入了新安县城,对面有路引,他最多也就刁难一下,却不敢做出驱赶这样的事情来。 “伍长,这群人不简单啊。” 眼看着这群人牵着马再次神色都没有变过的消失在雨幕之中,重新聚集到城门洞下躲雨的兵丁们,立刻开始讨论起来。 “废话,这种暴雨之下能够这么不在乎金贵马匹的人能简单吗?” 伍长却没好气的翻了个白眼。 “不用说,他们肯定是为了昨天晚上突然传出来的那个消息赶来的。” “这么说那个什么顾大良还真的在我们新安县城里?” “嘿,这种时候,那些江湖人肯定都是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的,你们也不想想,那可是皇宫流传出来的宝物,这一次还专门劳动宫里的一位公公亲自押送回京,只要有一点希望,别说是暴雨了,就是天上下刀子,这些人也会想尽办法赶来的。” 就在一群兵丁兴致高昂的猜测着那传闻中的皇宫秘宝究竟是什么的时候,雨幕之中又传来了低沉的马蹄声。。。 事实证明,白十二的预测很准确。 昨日傍晚时分才传遍整个新安县城的消息,到了今天中午,就有远在数十里之外的江湖人听到消息后,冒着大雨,骑着快马赶到了新安县城。 而随着时间的推移,越来越多的江湖人赶到了新安县城。 一时间,整个新安县城又热闹了几分。 能够有财力在这么短的时间内搜集到数匹骏马的自然不会是泛泛之辈,这些刚刚赶到的,大都是各大帮派之中的精英,而那些独来独往,没有同伴的,则更是江湖上颇有名声的一流高手。 所以,这些人的到来,让整个新安县里的那些江湖人陷入了狂喜之中。 他们清楚,那失窃的宝物,自己这些三四流的人物是根本没有资格染指的,他们也大多没有打过这种主意。 以三四流的武功能够一直在江湖上厮混到现在,而且还能混出些小名气的,向来都是十分现实的。 这些刚刚赶到新安县的大帮派精英和一流高手们才是他们真正的目标所在。 因此,将自己当做了半个地头蛇的他们,立刻开始主动向这些刚刚赶到新安县,对新安县城内的一切都还不熟悉的大帮派精英凑上去,希望能够通过给对方提供一些帮助的形式,来和这些他们平日里根本高攀不上的大门派、一流高手搭上关系。 不敢说能够就此相熟,但最起码也要混个脸熟,在以后可以借用对方名望的时候,对方不至于翻脸。 而只要能够让这些江湖上的二流甚至一流高手们默认他们与自己是认识的,对这些三四流的江湖人来说,就已经足够了。 扯虎皮做大旗,很多时候,一个颇有声望的二流高手,就足以他们在各自的小地盘里借机做大了。 而待到真的做成了一番事业之后,他们还可以借着之前混的脸熟真正投效这些大门派、一流高手们,进而进一步扩大声望与利益,成为某个大门派的分支,彻底在江湖上立下字号。 这样的事情,江湖上屡见不鲜,最近也是最为人所熟知的一个例子,便是起家于通州,现在已经在京城开张的振威镖局了。 当年振威镖局不过只是个在通州小有名气的小镖局,就是因为振威镖局的总镖头贺致远无意间与无极门的一流高手,玉虎姜玉岑有了些香火交情,才在短短数年之间成为名震北直隶的大镖局。 贺致远的独子贺定胆更是被姜玉岑收为亲传弟子,前年才接替已近七十的老镖头贺致远,成为了振威镖局的总镖头,使得振威镖局名望再次上了一层楼。 这样不过才过去不到十年的成功范例无疑是在狠狠刺激着他们这群人的神经,令他们对这些突然来到新安县的一流、二流高手们殷勤无比,显然是希望他们自己能够成为下一个贺致远,令他们的下一辈成为下一个贺定胆。 这些人心中的念头,刚刚赶到新安县城的一、二流高手们如何会不知晓。 不过,正如同这些江湖人想要借用他们的名望来狐假虎威一样,他们也需要这些天来一直盘桓在新安县城里的“地头蛇”们的帮助,尽快掌握这个小县城的一切,从而尽快找出顾大良的下落,抓住对方,逼问出宝物的下落。 和新安县里的这些处在江湖底端的三四流人物只能靠猜测不同,他们可是清楚的知道顾大良是有九成的可能是在新安县城中的。 天机阁就算再怎么想抱紧东厂的大腿,终归还是江湖组织,他们这些二流、一流的大门派,有的是办法让天机阁吐露实情。 只是,在从天机阁那里得知了顾大良很可能在新安县这个消息的同时,他们还得到了天机阁免费告诉他们的一个消息。 发现顾大良的人并不是天机阁,而是一个神秘的少年人。 甚至全部的事情都是这个神秘的少年人挑起来的。 而至于对方为什么要这么做,天机阁表示也不清楚。对方的身份,天机阁同样表示不清楚的同时,还表示天机阁愿意花费巨大的代价去交易。 于是,在搜查顾大良的同时,这些匆匆赶到的一、二流高手们,此时心底同样也在留意着天机阁所提到的那个神秘的少年人。 随着到来的门派与高手越来越多,整个新安县城内,也越发的暗潮汹涌。 。。。 白十二自然还不知道自己阴了天机阁,天机阁也立刻回敬了他一记。 更不知道,此时的他已经成为了那些被他引来的一、二流高手们眼中,仅次于顾大良的第二号目标。 现在的他正对着面前的一座空屋一边气愤一边自省。 看到那只被拴在凳子上,因为对生的渴望,最后却力竭而死的可怜老鼠,白十二自然知道他被顾大良给摆了一道。 尽管因为被涮了而在心底感到万分愤怒,但白十二心中更多的却还是自我反省。 距离上一次在新安县城着了道已经过去一年多的时间了。 这一年来他只在朱瑾萱的身上因为嘴贱吃了个小亏,害的他到现在还被朱瑾萱死死的缠着。 除此之外,无论是面对锦衣卫还是东厂,亦或是天机阁,他都自觉做的不错,以至于不知不觉之间,他出现了懈怠,才导致这一次被对方这么轻易的就给耍了,还直到第二日正午才发觉不正常。 当然,他也可以把责任推给突然出现,且一副软磨硬泡态度的朱瑾萱,害的他被分散了心神。 但清楚的知道这么做只会害了自己的白十二,自然不会这么想。 他必须要吸取这次的教训,才能保证自己下一次不会再犯下同样愚蠢的错误。 不过,在那之前,他却想到了昨天朱瑾萱曾对他说起过的话。 “你昨天说是一个大婶告诉了你我住在东门客栈的是吗?” “是啊?怎么了?” 刚刚得知住在白十二隔壁的竟然就是顾大良的朱瑾萱,此时正在深感可惜呢,听到白十二的问题,有些奇怪,不明白白十二为什么会突然问起那个好心大婶的事情。 “你能详细的说一下她是如何回答你的吗?” 看着依旧还在为自己的不走运感到可惜的朱瑾萱,白十二心中已经有了预感: 只怕马上朱瑾萱不仅只会在脸上表现出可惜,而是会直接叫出声来了。 仔细的听着朱瑾萱的话,时不时的问上一句,白十二的眉头越皱越紧,因为从朱瑾萱的话来看,对方似乎并没有任何问题。 “等一下!”突然,白十二猛地叫停了朱瑾萱,眉头舒展开来。 “你是说,在你转身离开的时候,那个大婶提了一句我住的是哪个房间?” “是。。。”原本还想问一下的朱瑾萱,刚刚张嘴,便明白了白十二为什么会这么问了。 “啊!”下一瞬,朱瑾萱果然如白十二所猜测的那样叫出声来。 “那个大婶就是顾大良易容的!” 虽然好似是在反问白十二,但朱瑾萱的语气却是肯定的,显然,聪明如她,是不需要白十二多花口舌的。 而白十二看着一脸恨恨的朱瑾萱,心中却忍不住开始怀疑起来: 她之前和我在一起的时候,是不是都是故意装傻?! 就在白十二心中忍不住怀疑自己之前是不是被骗了,朱瑾萱还在那里嘟囔着可惜的时候,门外突然传来了胡啸林无比焦急的声音。 “小姐,小姐。发生什么事了?小姐你没事吧?” 此时依旧还不知道事情真相的胡啸林,此时显然是最着急也最无奈的那一个人。 他不明白白十二这个卑贱的客栈伙计到底有什么值得堂堂公主留恋的地方,竟然会在发现对方离开后,直接就驱马追赶。 而且还能在白十二并未如计划的那样前往马一鸣酒楼的情况下,生生的靠询问路人在不到一个时辰内就找到了对方。 若不是因为自己与朱瑾萱的身份,胡啸林说不定还真的会忍不住给朱瑾萱竖个大拇指,甚至将朱瑾萱推荐给六扇门。 就这寻人的效率,分分钟就能成为名震江湖的捕神啊。 而对于白十二没有前往马一鸣的酒楼,而是孤身一人来到相反方向的城东,胡啸林也没有怎么怀疑,甚至还忍不住在心底称赞了白十二一声。 “看看,看看,什么叫拿钱办事,这才是真正的拿钱办事。” 显然,他将白十二的行为当做是为了避开朱瑾萱而故意为之了。 “只是可惜,你遇到的是捕神啊。” 第119章 仇恨的目光 好不容易找到个机会能避开窑镇上的锦衣卫的白十二,此时此刻却宁愿自己依旧身在窑镇之上。 因为本以为能够暂时解除身上的束缚,尽情起舞的他,现在却因为朱瑾萱的原因,不得不继续装成那个没什么太大本事,只有一副皮囊还算不错的东升客栈伙计。 倒是朱瑾萱,对于能看到白十二吃瘪,窃喜不已,心中第一次觉得身后跟着的胡啸林等人还是有些用处的。 “大小姐,麻烦你要笑的话,就尽情的笑吧,你这样一副想笑又故意憋着的样子,反而让我更郁闷。” 知道朱瑾萱心中想法的白十二颇为无奈。 要是没有身后的胡啸林他们,他有十几种手段能甩开这个一直黏在自己身边的公主,可是在胡啸林他们众目睽睽之下,他却只能任由朱瑾萱拖着,在新安县城里胡乱走着。 。。。 昨日的大雨虽然惊人,但也许是因为昨日一天的时间将天上云层里的水分都挤干了,今日清晨,昨日一天都不见踪迹的太阳,便再也忍不住寂寞的将光与热洒向了大地。 昨日的大雨尚且无法将那群无比“热情”的江湖人堵在房中,今天明媚的阳光自然更加没有办法阻拦他们。 所以,今日的新安县城,从清晨开始就人来人往的,无比热闹。 抱着广撒网,总归能有收获念头的江湖人,自然不可能只在一棵树上吊死,反正这一次来到新安县城的高手众多,他们也不用像以往那样,看到一个高手就不顾一切的贴上去。 江湖盛事之所以能够聚得起数量众多的江湖人,不正是因为只有这种时候,才能让他们这些底层的小人物们有选择的余地吗。 不过,虽然道理是这么个道理,但在实际进行的时候,却还是有些许不同的。 就算是抱大腿,也要看先看大腿够不够粗,再看大腿的主人是不是个爱蹬人的倔驴脾气。 而以此为生的他们,自然是有自己门道的。 首先,要考虑的是影响力。 诸如禅祖寺、太和山门这样数一数二的大门派,他们是不作他想的,因为哪怕是江湖上的二流门派,也想着要抱他们的大腿,他们,不够格。 而那些在江湖传闻中性格孤僻、暴戾、冷漠的一流高手们同样不在他们的考虑之内。 虽然不敢说江湖传闻就一定是真的,但既然会有这么的传闻出现,那就必然有一定的道理,不到万不得已,他们才不想用自己的小命去验证这些传闻的真假呢。 与之相对的,个性豪爽、喜好结交朋友或是指点晚辈的那些高手,则是他们趋之若鹜的主要对象。 就像那无极门的玉虎姜玉岑,向来路见不平拔刀相助,平日遇到危害百姓的匪徒更是全力相助。 所以才会在看到振威镖局的老镖头贺致远帮助村民抵御邙荡山匪寨进攻的时候,拔刀相助,并在合力生擒了匪寨首领戚戊之后,与之成为了朋友。 进而使得振威镖局得到无极门相助,实力大增,成为名震北直隶的大镖局。 不过,这一次,因为事关朝廷,事关皇室,这些高手轻易不会显露名号,更不会轻易在外走动。 他们想要分辨出哪些是自己需要全力交好,哪些又是要尽量避开的高手,却远没有那么容易。 于是,两天前的傍晚才刚刚被一群江湖人挤满的天机阁,此刻又是人满为患。 不过,经历过上一次的事情之后,林语显然已经是破罐子破摔了。 因为无论这一次的事情最后会是什么样的结果,在这件事彻底结束后,他这个林家书坊是注定无法再继续经营下去了。 所以,林语便索性放飞了自我。 反正和之前不一样,这一次,没有牵扯到东厂,他可以尽情的用这些江湖人想要的消息去交换来白花花的银子,金灿灿的金子以及各类的珍宝。 大量的真金白银撒了下去,这些江湖人深感肉疼的同时,却也终于有了收获,找到了目标,有几个名字更是成为了大多数人的共同目标。 其一便是在整个运河沿途州府都很有势力的清江帮。 这一次,或许是因为事涉兖州府与淮安府,所以来到新安县城的是两个州府的四位正副堂主。 兖济堂两位熟人,钱彦和潘健,以及江淮堂的堂主范缨,副堂主叶仲。 不同于那些讲究门派武功传承的名门大派,像清江帮这样依靠着一条运河而生的帮派,其成员的来源就要复杂许多,也因此,清江帮并不会介意有人愿意抱大腿或者投效,甚至还乐见其成,以期能够依靠吸纳这些地方的力量,将自己的手伸得更远。 运河之上的利益虽大,但却也有着天大的风险,他们需要更多的人和势力来帮其分担。 除此之外,也是因为在新安县城中的江湖人大多是来自兖州、淮安以及附近州府,这几个州府可算得上清江帮的势力范围。 正如求子要拜送子观音,举子们科举前要拜文曲星君一样,在清江帮的势力范围内,当然拜清江帮的码头对他们最有利了。 而除了清江帮之外,剩余的几个门派,就没有那么大的吸引力了。 铸剑山庄完全是区氏一族建立起来的,除了出售趁手的武器之外,向来甚少与其他江湖门派来往,更别说这些三四流的小门小派了。 驮来书院就更不用说了,大都数的江湖人连大字都不识几个,还想和驮来书院的儒生们谈交情?只怕他们都不会拿正眼看这些江湖人。 东岳剑派虽然好一些,但也有限。毕竟是传承了数百年的名门大派,爱惜羽毛,自然不愿与那些三四流的小人物们有什么交集。否则传到其他四大剑派耳中,岂不是要大丢颜面,被他们嘲笑。 所以,除了几个名声不错的一流高手之外,清江帮四位堂主所在的江淮会馆,在下午涌进了数不清的江湖人,看那架势,仿佛连门槛都能被踩烂。 而一个跟着某位小有名气的三流高手身后,看上去并不起眼的青年,也随着这汹涌的人流涌入了江淮会馆。 他的眼睛和周遭的人一样,同样盯紧了大堂之内的钱彦等人,但在他的眼底深处,却不是对抱上清江帮的渴望,而是一股压制不住的仇恨。 第120章 刺杀 新安知县周贯,最近一段时间的日子完全可以用一个词来概括,那就是苦中作乐。 不说之前因为被迫搅进了东厂与锦衣卫之间的明争暗斗,使得他被夹在中间两头受气,单单是被迫付出了五百两银子花钱免灾的事情,就让他深感肉疼。 而他原以为最多只会在自己治下待个三五日的仙游公主朱瑾萱,更是到现在还没有要离开的迹象。 这让原本打算等到朱瑾萱离开新安县后,就立刻把自己付出的五百两银子找补回来的他,只能无奈的将这个念头继续压在心底,不敢动一丝一毫的邪念。 不过,最近一段时间里,日子过的憋屈的周贯,却找到了乐趣。 他的乐趣来源就是东厂。 虽然一开始周贯和他手下的那些兵丁衙役们一样,完全不相信东厂会犯下这么大的纰漏。 毕竟,作为资历比较深的官员,他也是经历过先帝朝时东厂、西厂肆虐那段时期的,这也是他为什么会在之前见到李渔后,如此谨慎小心,很快就答应了李渔要求的原因所在。 虎死不倒威,何况东厂现在只是虚弱,还没有像西厂那样已经死了。 但随着相关的消息持续不断的传来,周贯也逐渐的相信了这个消息真实性。 三人成虎,哪怕是假的消息,说的人多了,自然也就信了。 而确信了东厂这一次真的被一群江湖人给耍了,押送的宝物被盗后,周贯便忍不住幸灾乐祸起来。 不幸总是相对的。 周贯觉得自己虽然平白无故付出了五百两银子,而且现在还得继续盘着装孙子,但总归是破财免了灾。 哪怕现在过得憋屈了一点,可只要仙游公主朱瑾萱一离开他治下的新安县,那一切就依旧可以恢复正常,除了那五百两银子外,他可以说并没有什么损失,就算是那五百两银子,朱瑾萱前脚离开,他后脚就能立刻再捞回来。 但东厂显然就没有这么幸运了。 作为掌管一县的最高长官,周贯虽然不至于像天机阁那么消息灵通,但该知道的,他却一点都不会少。 除了手下那些溜须拍马的胥吏们费尽心思打听来的消息外,他还能从隔壁兖州府的同僚们那里得到最新的消息。 正如新安县城里那些喜欢到处交友的三四流的小人物们一样,周贯这样的同进士出身,一辈子都只能在官场底层打转的六七品官员,最喜欢的做的事情,也是一样的抱那些朝廷大员的大腿,以及与同样出身的底层同僚们联络感情。 官官相护显然要比字面上的含义要复杂许多。 所以,整个新安县城内,此时知道这件轰动江湖的事情秘密最多的人,肯定是朱瑾萱与白十二,但排在第三的却并不一定是天机阁。 知道了这么多秘密的周贯,自然也就更能了解东厂此时的处境。 也因此,看着东厂这么倒霉,他心中之前的郁闷完全被抛到了脑后。 此时的他只希望那些盗了宝物的江湖人逃得越远越好,最好这一生都不会被东厂发现,让东厂这一次不死也要脱掉一层皮。 至于那些宝物。 呵,就算找回来了,又不可能落到他周贯的手上。 苦中作乐。 乐极生悲。 很可惜,成语接龙的下一个成语却让刚刚找到点乐趣的周贯,转瞬间就陷入到了与东厂相似的境地之中。 。。。 “让开让开,都让开,知县老爷来了,都让开!” 江淮会馆中,此时依旧是人满为患,但与不久前人人脸上都带着些许谄媚,眼中带着许多渴望的情形相比,此时的人群中,弥漫的却是惊恐、不安。 若不是清江帮手段粗暴的禁止任何人离开,只怕此时的他们早已如受惊的鸟兽一般四散而逃了。 就算如此,当看到穿着一身官服的周贯在一群衙役的开道下进入江淮会馆的大堂之时,人群也不可自制的骚动起来。 上千年的官本位思想,使得“民不与官斗”这句话成为了至理名言,甚至普通的平民连看到官员都会产生一种畏惧的心理。 普通的平民尚且如此,更不用说,以武犯禁,向来不为朝廷所喜的江湖侠客们了。 所以,看到身穿官服的周贯,这些江湖人便立刻感觉浑身都不自在。 不过,知道这个时候若是有什么异动,很可能会被当做犯人抓起来的他们,也知道他们此时最应该做的冷静下来。 因此骚动很快的平息了下来,让周围的清江帮帮众的心放回了肚子里。 周贯是他们请来的,万一这些江湖人不守规矩,冲撞到了周贯,那他们同样也会跟着倒霉。 。。。 “劳驾,这江淮会馆里是发生什么事了吗?怎么连知县老爷都来了?” 江淮会馆外,被朱瑾萱半拖着游逛新安县城的白十二,此时正好来到了江淮会馆外,看到这么大的动静,自然立刻来了兴趣,一边驻足观察,一边向身边明显也是在看热闹的行人询问道。 “这个,我也不是很清楚,我也是看这边围了这么多人才聚过来看看的。” 路人看样子应该也并没有比白十二多来太久,听到白十二询问后,轻轻的摇了摇头。 “嘿,周扒皮这个家伙向来是无利不起早,能劳动他亲自来的,肯定和钱有关,我看啊,或许是这江淮会馆的人想傍上周扒皮,所以特意花了大价钱,请他过来的吧。” 虽然白十二询问的路人一脸茫然的摇了摇头,但爱好八卦之人,在这片大地上从古至今却是一直都不缺的,一旁一个同样听到白十二询问的路人,立刻主动的开口说道。 “切,什么都不知道就在那胡说八道。” 但很显然,他今天遇到对手了。 “这周扒皮可是自己主动过来的。” “这怎么可能?周扒皮还能有不要钱的时候?” “废话,新安县城里死人了,而且还是在光天化日,众目睽睽之下被人杀死的,他周扒皮敢不来吗?” “什么?死人了?” 这一下,周围那些同样不明真相的围观群众们,立刻围了过来。 “死的是什么人?又是什么杀的?” 乱糟糟的话语之中,满是好奇与兴奋。 第121章 再入天机阁(2合1) 江淮会馆外面围观的人群听到有人被杀的消息,脸上满是好奇、兴奋与刺激,但此时站在江淮会馆大堂之内,亲眼看到被杀之人的周贯,脸上却黑如锅底。 他怎么也没有想到,不久之前还在因为东厂的倒霉而幸灾乐祸的自己,竟然这么快就遭了报应。 虽说新安县中死人是正常的事,但事情发生在新安县城之内,又有数量众多的目击者,还是明显的他杀,他就算再怎么不想管这件事,却也不得不硬着头皮上。 因为上官考核他今年功绩的时候,可不会管这被杀之人是不是江湖人,更不会管他们是不是死于江湖仇杀,他们只关心他这个知县有没有破案,有没有抓住凶手,明正典刑。 要是没有的话,不好意思,一个下下的考绩估计是跑不掉了,毕竟,无论在哪个时代,只要牵扯到人命的案子向来都是大案。 若是破不了案,那就是你这个主官无能。 简单粗暴,但对周贯这些官吏来说却犹如紧箍咒。 所以,压力之下,为了政绩,冤假错案比比皆是。 但这一次,周贯想要随便抓个替死鬼来顶了这件案子的话,却明显没有那么的简单。 尽管这些江湖人和一般的平民百姓们一样,在面对官府的时候,总是会不自觉的矮上一截,心中犯怵。 但若是把他们逼急了,他们造成的破坏力却比一般的平头百姓们要大多了。 更何况,此时此地聚集的全是江湖中人,若是周贯不能给出个足以令众人信服的证据就抓人,只怕事情会闹得更加难以收拾。 因此,无奈之下的周贯,只能沉下心来,准备好好的调查审问一番,看看能否找到什么线索。 只要能找到五六成的证据能证明犯下这件案子的是一个有名有姓的江湖人,那他就可以把案子转给六扇门,摘除自己的责任,自然也就不用再担心今年的考绩了。 “死者的姓名、籍贯。” 在周贯的示意下,专管刑名的县尉已经开始向前来报案的清江帮众人问询起来。 。。。 江淮会馆外,经过汇总数个最初就在江淮会馆外看热闹的八卦路人的话,白十二已经大致知道了事情的原委。 “死的是清江帮的堂主?!” 而听到死者的名字与地位后,朱瑾萱明显有些不敢相信。 “这江淮会馆不就是清江帮的地盘吗?堂堂一位堂主怎么会在自己的地盘上被杀的?而且这清江帮在淮安、兖州二府之内,势力不小,什么人竟然敢在众目睽睽之下当众刺杀?” “当然有了。”一直皱眉沉思的白十二却有些明悟。 “那个大婶。”在朱瑾萱疑惑的眼神中,白十二不紧不慢的吐出了四个字,只有朱瑾萱明白其真正含义的四个字。 “你是说。。。”朱瑾萱脸上的怀疑变成了震惊,显然她不仅明白了白十二所说的四个字的字面含义,还想到了其背后代表的意思。 “其实想想也能明白,”白十二拉着朱瑾萱离开了人群,低声说道,“若没有清江帮,在运河之上,那群盗贼也不可能这么顺利的接近东厂的船。” “这么说,顾大良的确就是最后偷了宝物的那个人。”整个计划都是自己安排的朱瑾萱,也立刻想通了这出刺杀背后所传达出的秘密。 “呵,除了清江帮之外,同样参与盗宝行动的其他势力我想我也能猜出个大概了。” 思路被打通,白十二忍不住轻笑起来,但旋即,他的脸色又变得有些不对劲。 “那顾大良这一次冒着这么大的风险刺杀清江帮的堂主,不会就是在打着这种主意吧?” “你怎么了?脸色怎么怪怪的,有什么不对的地方吗?” 刚刚想通白十二之前那句话的朱瑾萱脸上刚露出喜色,一抬头看到白十二的脸色,不禁忍不住好奇起来。 “没什么,” 白十二故作轻松的摆了摆手,但朱瑾萱却能看出来,他的神情有些不对劲。 “只是我现在能确定了,那顾大良已经知道我就是那个识破他易容术,并将消息放出去的人了。” 虽然嘴中说着没什么,白十二的脸上却还是不由自主的露出了苦涩的笑容。 “啊?!”听到这话,朱瑾萱不由的惊叫一声,神情也随之变得紧张起来。 “那你岂不是很危险,那顾大良都敢在清江帮地盘上刺杀他们堂主,你这一次害的他退路被堵死,岂不是。。。” “不用这么担心。” 看着一脸焦急的朱瑾萱,白十二心中有些小感动,又忍不住伸出手去摸了摸她的脑袋,一脸自信的说道。 “顾大良虽然极为擅长易容术,但他想杀我却也没有那么容易。而且,” 白十二话锋一转,语气变得玩味起来。 “他现在或许还有求于我呢。” “什么意思?” 看到白十二一脸的自信,朱瑾萱心中放松了不少,但对他后面那句话却有些想不明白。 在朱瑾萱看来,顾大良现在除了当初一起参与盗宝行动,现在却一直追踪他的那些人之外,最恨的应该就是泄露了他行踪的白十二了,怎么还会有求于白十二呢? “呵,你觉得他为什么要冒着这么大的风险在这江淮会馆里刺杀清江帮的堂主?”白十二没有回答,反而反问道。 “因为心中对他的仇恨呗,还能有什么?”朱瑾萱想也不想的便开口回答。 “先别这么急着回答,再仔细的想一想。”白十二轻轻的摇了摇头,转身向着林家书坊的方向走去。 “哼,不说就不说,我就不信本姑娘这么聪明会想不到。” 看着一脸轻笑,转身离开的白十二,朱瑾萱忍不住跺了跺脚,轻哼一声,快步跟了上去。 不远处,这些天来,眉头一天比一天皱的深,最近已经马上就要变成“川”字的胡啸林,只能一脸无奈的同样跟上。 如今,就算再怎么迟钝,他也发现了,白十二根本不像他当初猜测的那样,只是个无父无母的卑贱店小二,他之前完全是被对方耍了。 但就算发现了,他也没有办法劝说朱瑾萱离白十二远点,更没办法对白十二进行报复。 因为很明显,被他保护着的公主朱瑾萱,远比他更早的知道白十二的秘密,或者说,正是因为发现了白十二的秘密,她才会一直赖在东升客栈不走的。 而令胡啸林比较纠结的是,这件事他到底要不要告诉同样有护卫朱瑾萱职责的锦衣卫呢? 按理说,公主身边有一个身份不明,但武功绝对不低,心思还挺深沉的少年人,怎么看都不是一件好事,为了公主的安全着想,必须要把这个威胁去除,最起码也要通知锦衣卫,命其全力打探对方的一切,尽早摸清对方的底细。 毕竟,或许现在这个少年人并没有一丝一毫对公主不利的表现,但人心难测,谁又敢保证对方现在的这一切会不会是伪装出来的呢? 就算对方没有存了危害公主的心思,可就算是他存了想尚公主的心思,胡啸林也无法接受啊。 虽说皇家的婚姻不是他一个下臣能过问的,但要是公主在外期间与人。。。 想到那个可怕的后果,胡啸林当真是不寒而栗。 真到了那一步,只怕皇上再宠爱这个幼妹,也不可能继续放任其胡来,损害皇家尊严的。 更不用说朝中那些向来注重声名的大臣们,要是听说堂堂仙游公主看上了一个卑贱的江湖人,只怕会被当场就气得一佛出世二佛升天,昏厥过去。 到时候,不管朱瑾萱这位公主会有什么可怕的下场,反正他这个一路跟在朱瑾萱身后的侍卫统领是注定会凉的,一个不小心,可能还会连累全家一起跟着凉。 但哪怕后果如此可怕,胡啸林此时也不敢轻举妄动。 不说朱瑾萱就在白十二身边,他投鼠忌器,就是朱瑾萱的态度,也是一个令他无比头大的问题。 因为无论怎么看,都是白十二一直想要避开朱瑾萱,而朱瑾萱才是那个一直不停贴上去的。 这一点,不久之前的事情已经很好的证明了这一点。 正因为朱瑾萱的这种态度,胡啸林实在不敢把消息告诉锦衣卫,以他对锦衣卫的了解,只怕他前脚刚告诉锦衣卫,后脚锦衣卫粗暴的手段便降临到白十二头上了。 到时候,不管白十二到底是怀着什么目的,因为朱瑾萱的存在,只怕锦衣卫都讨不了好。 而锦衣卫接下来必要要将这件事上报给皇帝。 那接下来,无论最后的结果是什么,反正他胡啸林是肯定要倒霉的。 所以,他只能选择帮朱瑾萱隐瞒着,奢求着能够在不惊动任何人的情况下,悄悄的解决这件事,之后,就像是从没发生过这件事一样,和属下们将秘密永远埋在心底,直到被埋进大地。 不过,看着已经和白十二之间挨到一起,一边走一边说笑着的朱瑾萱,看着二人那看上去和街道上那些小夫妻的举动都已经别无二致的背影,胡啸林眼底满是对自己这个想法的怀疑。 他真的能等到那个日子的到来吗? 。。。 “你就那么能肯定昨天冒雨赶到新安县城的那些江湖人就是和顾大良一起盗宝的人吗?” 胡啸林深深的自我怀疑的时候,朱瑾萱也终于想明白了白十二之前那句话的意思,心中深以为然的同时,却又看不得白十二那么得意,忍不住故意找茬。 “万一他们只是因为离得近,才这么快赶来的呢?” “就算是,又有什么关系呢?” 但白十二却一副无所谓的态度。 “我们又不是天机阁,更不是东厂,何必要真的去证明呢?” 耸了耸肩,一脸不在乎的白十二继续说道。 “而且,我觉得,哪怕是东厂和天机阁也不会在乎他们到底是不是被冤枉的。” 朱瑾萱嘟起了嘴,一脸的不满,显然是不满意白十二这种模糊的回答。她觉得白十二肯定能证明,只是不想告诉她而已。 不过,她倒是没有反驳白十二的话,天机阁她并不太清楚,但东厂她还是了解的。 所以,她知道白十二说的不算夸张。 “不过,这件事已经过去这么多天了,你还要继续等下去吗?” 朱瑾萱不满的嘟起了嘴,白十二却像是没看到一样,继续说着。 “算算时间,锦衣卫的人应该也快到京城了,你要是再不快点,等到东厂的人真的抓到顾大良这些人,那可就晚了。” “哼,你怎么不继续装下去了?” 听到白十二的话,朱瑾萱原本嘟起嘴,立刻张开了,一脸的不满也立刻就变为了嗔怒。 “我就知道那天在禅堂寺大殿里的那个人就是你。不对,” 正瞪着眼睛的朱瑾萱,马上察觉出不对劲,皱起了眉头。 “我与慧明法师商议计策的时候,东厂的人早已把大殿搜了无数遍了,外面也有胡啸林和许多的东厂番子看着,你怎么会知道我还派了锦衣卫的人?” “这个就是我的秘密了。”白十二自然不可能告诉她。 “哼,我的秘密你都知道了,你的秘密却全都不告诉我,你就知道欺负我。” 小嘴一瘪,朱瑾萱用起了女人最犀利的武器。 “好了,好了,这秘密我是真的不能告诉你,” 白十二虽然头大,但却咬死牙关,坚决不肯说出秘密。 “这样好了,这一次我教你怎么甩掉后面那些尾巴怎么样?” “真的?”朱瑾萱的脸上立刻小雨转晴,变脸速度之快,令白十二都有些咋舌,同时心里更加相信从父亲那里听来的“人生箴言。” “果然,女人的眼泪不能相信啊。” 。。。 再次出现,白十二与朱瑾萱全都换了身装束,连脸上的容貌都改变了一些,若不是仔细看,压根就不会发现,这一对中年夫妻,竟然会是两个不过十六七岁的少年人。 “没想到你连易容术都会啊。” 虽然看不到自己脸上的变化,但白十二脸上的变化,朱瑾萱却还是能看见的。 而本就对易容术十分感兴趣的她,自然是兴奋无比。 “只是最简单的,和顾大良的易容术没得比。” 白十二只是轻轻的摇了摇头,不在乎的说道。 “好了,回去之后我就教你,现在还是先办正事要紧。” 看着总是抬起手指想戳自己脸的朱瑾萱,白十二只能无奈的选择了妥协。 而得到了白十二保证后的朱瑾萱,也终于收起脸上的好奇,正了正脸色,和白十二一起向不远处的林家书坊走去。 第122章 出乎意料 事实证明,白十二告诉朱瑾萱的话没有撒谎,他的易容术的确只是最简单的,以至于他和朱瑾萱走进林家书坊没多久,就被林语认了出来。 新安县城并不大,但却也有上万人口,方圆也有数里大小。 而天机阁在这里的分阁则只是个不过有不到五十人员的小分阁,所以上一次跟丢了白十二之后,林语还以为白十二会像他第一次出现在天机阁一样,就此离开新安县城。 却没有想到,这才刚刚过去不到三天,对方竟然又堂而皇之的出现了。 而且,这一次,白十二还不是独自一个人来的。 尽管知道仙游公主朱瑾萱到现在为止还住在窑镇的东升客栈之中,但林语对朱瑾萱却一直是只闻其名,不知其容。 所以,虽然看出了朱瑾萱也和白十二一样是易容的,但他却压根却没有想过这跟在白十二身边,努力压抑着脸上好奇的少女,竟然会是堂堂的国朝公主。 也因此,自觉无法从虽然年轻却十分老练的白十二身上取得突破的林语,决定将从白十二身边这个少女身上找到白十二的秘密。 只可惜,或许是看出了林语的不怀好意,又或许是知道自己的易容术骗不过对方,又也许是担心朱瑾萱这个虽然聪明,但江湖经验却实在是稀少的雏儿露了怯,无论林语如何想要绕开白十二,向朱瑾萱询问,都被白十二不动声色的挡了下来。 “林阁主,你们天机阁什么时候开始帮衙门当差了?” 但眼看着林语一副不死心的模样,依旧在没完没了的想要让朱瑾萱开口,白十二有些烦了,在林语再一次想要询问朱瑾萱的时候,脸色一冷,毫不客气的嘲讽道。 “张兄这是何意?”林语自然是一副诧异的模样。 “哼!”面对装蒜的林语,白十二却毫不领情,面色依旧冷厉的轻哼一声,厉声说道, “我们夫妻二人此次前来,是为了和你们天机阁交易的,可不是为了让你们调查我们跟脚的。” 白十二说着向朱瑾萱使了个眼色,豁然起身,一脸不耐的继续说道。 “若是林阁主并不在乎我们夫妻二人想要提供给天机阁的情报的话,那我和内人便告辞了,反正我想,这江湖上想要知道这个消息的人应该不计其数。” “哎呀,张兄误会了,误会了,” 林语知道白十二并不是真的要走,但他却也明白,不能再继续这样试探下去了,否则白十二说不定真的会在恼怒之下,负气而走。 上一次白十二出现就给他提供了有关顾大良的重要情报,这一次说不定还会爆出更大的料,万一要是因为自己的一点私心而放掉了这次的重要情报,那别说是阁里的高层了,只怕是东厂那边都饶不了自己。 因此,他心中只能将那点小心思收起来,赶忙站起身来,向白十二道歉。 “在下也只是觉得与张兄投缘,才忍不住想要和贤伉俪多聊几句,没想到竟然会惹来张兄误会,还望张兄海涵。” “这就不必了,”但白十二却依旧一副不依不饶的模样。 “这个消息只要传出去就足以震动整个江湖,所以我与内人已经商议过了,出了你这天机阁的门便立刻找个好山好水的地方归隐,今后想来是不可能再见到林阁主了,所以,什么就没有什么海涵不海涵的了。” 白十二的语气毫不客气,若是平常的情况下,只怕林语就算面上没有表露出什么,心里也肯定会深感不悦。 但现在,听到白十二这番话的林语,心中不仅没有不悦,反而满是激动。 上一次白十二用顾大良的消息就从他这里拿走了数十两银子,而这一次,对方竟然表示能够依靠一个消息就得到足够归隐山林的钱财,那这就意味着,白十二有自信用这个消息从他这里换回上百、甚至更多的银子。 而眼下什么样的消息才能换回这么多的银子? 林语脑海中立刻浮现出那些丢失的宝物。 “张,张,张兄请随我来,此地人多眼杂,非是谈论机密要事的地方,二位请随我去往后堂。” 心中激动之下,哪怕是自诩见识过无数风雨的林语,也不由的因为紧张而磕绊了几句。 财帛动人心。 但在林语这里,财帛换回的东西才能打动他的心。 只要他的猜测是对的,能够依靠他的消息找回那些被盗的宝物,那他这一回无疑就能立刻一步登天了。 到时候,哪怕是看在东厂的面子的上,天机总阁也不敢轻慢他了。 不过,有一句话说的好, “希望越大,失望越大。” 一心只想着失窃宝物下落的林语,从白十二口中听到的,却是有关当初和顾大良一起盗宝的那些人的身份秘密。 虽然从这个消息的重要性来看,的确也能换回数倍于之前顾大良消息的银子,但对于林语来说,这个消息却显然没有宝物下落来的那么让人兴奋、激动到浑身颤抖。 “林阁主是否觉得这个消息还不够刺激?” 看着脸上兴奋突然消失的林语,白十二如何能够不知道林语心中的想法,于是,他便忍不住露出了微笑,轻声的说出了在林语听来有如恶魔低吟的后续内容。 “放心,既然我与内人有信心能够依靠出卖消息换回归隐的钱财,又怎么可能只有这么点林阁主多等一段时间就能得到的消息呢。” “不知张兄还有什么消息?”原本深感失望的林语,听到这话,脸上登时又爬满了激动与亢奋。 但接下里,白十二的话却让他的激动与亢奋变成了不满,眉头也终于皱了起来。 “不知张兄这消息是从哪里得来的?” “这个,我想就不牢林阁主操心了。” 白十二看出了林语神情的不对劲,心中有些疑惑,以为林语的神情告诉他,林语似乎早就已经听到过这个消息了。 “呵,”果然,下一刻,林语便轻笑起来,笑容中有些不屑。 “张兄倒是打的好主意,竟然想用我们天机阁流传出去的消息再从我们天机阁里换钱,当真是觉得我们天机阁是善堂吗?” 第123章 做阅读理解的高手 哪怕是走出了天机阁,哪怕身上揣着从天机阁那里换来的几锭金子,白十二的脸上依旧没有半分的笑意。 他不明白,李渔与东厂押送的宝物是赝品的消息,是什么时候,又是什么人出卖给天机阁的? 而天机阁得知了这个消息后,又为何会是这么一种态度。 “应该是路霄他们为了掩人耳目故意泄露出去的。” 之前在天机阁里只带了眼睛和耳朵的朱瑾萱,此时第一次开了口,而她刚开口,就直指事情的真相。 “应该是吧。”白十二点了点头,心里还是有些不得劲儿。 这一回,他本来已经做好了欣赏林语一脸震惊的心理准备了,没想到,最后看到的,却是一脸的不屑与冷笑。 这不由的让他的心情十分的不爽利,觉得自己刚刚的表现有点像个故意卖弄却搞砸了的小丑,引人发笑。 “路霄年纪轻轻的能成为锦衣卫百户,果然还是有些本事的。我之前还担心,李渔和东厂那群笨蛋这么快就被人把宝物盗走了会惹来不小的麻烦,没想到,路霄早就有了准备了。” 难得看到白十二吃瘪,朱瑾萱的心情则出人意料的明媚。 但刚刚在天机阁中被白十二“内人,内人”的叫,或许才是她此时这么快乐的真正原因。 “可惜啊,他这么早的做好了准备,害的我们俩少赚了一倍的金子啊。” 白十二却故作一脸可惜的摇着头。 “你很缺钱吗?”朱瑾萱一脸不解的看着他。 “当然了,”白十二一脸认真的点了点头。 “找了一位公主做夫人,没有那么多钱哪养得起啊。” 说完,白十二故意向朱瑾萱眨了眨眼,一脸的调笑,哪里还有之前一点认真的神情。 “哼!就你这穷鬼,我才不愿嫁给你呢。”虽然脸色红红的有如天边的晚霞,但朱瑾萱嘴上却毫不客气,轻哼一声,语气中满是嫌弃。 “哎呀,夫人不要生气吗,这回能从天机阁里换回这么多的金子,完全是仰仗夫人之前的神机妙算啊,夫人说吧,想吃什么,想买什么,为夫全都满足。” 似乎是想要通过和朱瑾萱的调笑来化解心头的郁闷,又似乎是换了个身份后终于本性暴露。 白十二看着脸色红红,哪怕是顶着中年妇人的装扮却依旧明媚动人的朱瑾萱,忍不住口花花起来,最后更是一拍胸脯,一副趾高气昂的模样,让朱瑾萱忍不住笑着啐了一口,被他逗得笑了起来。 。。。 易容成中年夫妇的白十二与朱瑾萱,抛开一切,如同真正的夫妻一般,在新安县城中逛着,哪怕身后天机阁的人一路跟踪,也毫不在意。 相反,二人还觉得这样有些刺激,比正常的在城中闲逛要好玩多了。 但已经丢了朱瑾萱踪迹快一个时辰的胡啸林,此时却显然没有那么的悠闲了,短短的一个时辰间,他感觉自己的嘴上都要急的起泡了,随着时间一点点的过去,则开始像戏剧中的伍子胥一般,愁的感觉自己也会在一夜间白了头发。 可是人家伍子胥愁白了头后反而还能因为那头白发逃出城门,躲避追捕,可他要是愁白了头,却无非就是砍头时头发更惹人注目罢了,对逃过这一劫显然不会有半分的帮助。 好在,朱瑾萱还是在他的头发没有真的被愁白了之前出现了。 只不过,朱瑾萱却换了身装束,而且除了身边依旧跟着那个此时令胡啸林和他的手下恨不得碎尸万段的白十二之外,身后竟然还跟着几个不长眼的尾巴。 看着一脸开心,时不时还会忍不住如小夫妻一般捶打一下白十二的朱瑾萱,胡啸林等人知道自己想要将白十二碎尸万段的想法,只能无限期的延后,甚至永远都不可能实现了。 但好在,那几个不长眼尾巴,却还是能让胡啸林和手下们好好的宣泄一下这一个多时辰里积攒下来的种种负面情绪的。 “留他们一条命。” 若不是朱瑾萱在离开前轻飘飘的留下了这么一句,说不定这几个天机阁的探子就要被拉去种花了。 不过,虽然不能下死手,但胡啸林和手下们却还是很好的在“理解”了朱瑾萱给出的底线。 留一条命吗,那只要最后还能让对方喘气就行了吗。 可惜胡啸林他们生错了时代,这要是推后几百年,肯定各个都是做阅读理解的高手,满分一百只扣一分卷面的那一种。 嗯,武人手都比较稳,拿笔也应该很稳,所以字也应该很不错。 那就把这一分当做是害怕他们骄傲才扣的吧。 。。。 天机阁。 傍晚时分,始终没有看到跟踪白十二的手下返回,林语心中的不安不由的越来越严重。 之前两次派出去跟踪对方的手下虽然并没有什么收获,但全都很快便会返回。 所以,林语心中觉得白十二应该是不愿招惹天机阁的,但这一次,被派去跟踪的手下迟迟没有返回,却让林语的心情变得忐忑不安起来。 俗话说得好,“可一可二不可再三。” 万一白十二是个信奉这种思想的人,那他的手下们岂不是十分的危险。 尽管心中已经生出了等这次的事情结束后,就立刻调离新安县的心思,但这些手下却全都是跟了他最少五年的老人儿,虽说不一定是心腹,但也总归是知根知底的。 就算调离了新安县,他也是有着带这些人一起走的想法,毕竟这些人总比总部派下来的那些人要值得信任吧。 更何况,此时正是用人之际,现在他的手下人力本就已经捉襟见肘了,若是再折了这几个得力的外勤,那岂不是雪上加霜。 他可不想在这种时候,让总部给他派来身份不明的人分润他的功劳。 林语想着自己的手下不要出什么事,但怕什么来什么。 随着几声闷响,勉强有点亮光的夜晚,几个黑影被丢在了林家书坊的门前。 而在一阵警惕的查看,并未发现四周有什么埋伏,终于掌灯看轻这几个黑影的真面目后,林语昏了过去。 “好狠的白十二,我和你没完。” 昏倒之前,林语只留下了这么一句咬牙切齿的狠话。 第124章 从容不迫顾大良 尚且不知道自己即将被胡啸林一群人给“坑”了的白十二,在好好的陪着朱瑾萱吃喝玩乐的小半天之后,终于还是带着朱瑾萱回到了江淮会馆外打听情况。 因为白十二觉得,这一次托了顾大良的福,从天机阁那里换回了不少的金子,怎么着也要和人家说声谢谢才合乎礼仪吗。 当然,若是顾大良不幸折在里面了,那白十二觉得自己就只能把这声谢谢换成纸钱当成他黄泉路上的路费了。 不过,很显然,顾大良敢于在众目睽睽下,还是在人家清江帮的地头上下手,还是有几把刷子的。 起码,不管是知县周贯,还是还活着的清江帮江淮堂堂主范缨、副堂主叶仲,在天黑之前始终没有找到杀人的凶手。 甚至于周贯这位从小念着四书五经、圣人之言,学成后依靠自学,学会进阶技能——吃拿卡要,扒皮抽脂的堂堂知县,都不知道死去的钱彦和潘健的死因是什么。 也就是范缨和叶仲考虑到他是地头蛇,才勉强挤出几丝耐心,好心的为他开了开眼界。 周贯这才知道原来江湖上还有专门依靠贩卖细如发丝、还沾着见血封喉这样剧毒的可怕的小玩意为生的,嗯,家族。而且,还是传承了数百年,比国朝存在时间还长的那种。 这让不由的让周贯的心中生出了无穷的后悔之情。 望向那一张张陌生的脸庞时,更是有些瑟瑟发抖,生怕一个不注意,自己就步了这两个倒霉蛋的后尘。 所以,觉得小命远比考绩要重要万倍的周贯,在了解到钱彦和潘健的死因后,立刻以衙门中还有诸多公事这个烂借口逃离了江淮会馆。 对此,在场的江湖人自然是又是鄙夷又是一阵放松。 没有了官府的人在,他们完全就能依靠江湖规矩解决这件事了,本来嘛,江湖上的事,干嘛非要通知官府的人前来呢?也不知这清江帮的人是怎么办事的。 不过,这样的话,他们却也只敢在心底说说,当然不敢当着清江帮的面说出来,不说清江帮的实力,单单是现在的情势也让他们不敢扎刺,万一一个不小心惹到了清江帮,人家只要随便扣个和顾大良有关系帽子,那就可以下死手了。 而且还是不会惹来多少争议的那一种。 但他们不说,清江帮的人反而开始一脸黑线的询问起来到底是谁去县衙报的案。 而看清江帮上到两位还活着的堂主,下到守门的最低级帮众那堪比包公的脸色,在场的江湖人不由的陷入了凌乱之中。 清江帮难道是在贼喊抓贼? 但马上,他们就知道了事情的真相。 而随着一个被扒光了衣服,捆住了手脚,嘴里塞着破布的清江帮帮众在大肆搜查中被找到后,真相也有了最有力的证据支撑。。。 “欺人太甚,欺人太甚!” 钱彦死后,唯一的一位堂主范缨,在看到这个清洁溜溜的手下后,黑如锅底的脸已经开始返青了,其人也变成了一个只会说“欺人太甚”这个成语的无情机器,而且看样子,短时间之内,也不可能再说出第二个词了。。。 看着那浑身上下,当真是一片破布都没有的清江帮众,在场的一众江湖人全都咬住了嘴唇。 他们不得不这么做,否则他们担心自己会不由自主的笑出声来,成为已经愤怒到极点的清江帮上下泄愤的对象,被对方撕成碎片。 太阳就在范缨还在重复着“欺人太甚”,其他清江帮众浑身煞气惊人,而一众江湖人在这种煞气的逼迫下,苦苦忍着笑的过程中落了下去。 而随着天色变黑,之前还能忍耐的江湖人也有些坐不住了。 之前没有抓住凶手也就罢了,现在既然知道人家早就在一个多时辰前就已经飘然离去,还不忘给清江帮又上了次眼药水,哪还愿意再继续留在这里看清江帮的一群缺月包公脸。 所以,白十二和朱瑾萱刚刚回到江淮会馆外不久,一直紧闭着的大门便猛地打开,一群神色各异的江湖人走了出来。 “真是倒霉,本来这一次上赶着来拜会清江帮,是觉得这清江帮实力不俗、势力又大,却没想到,竟然会被一个顾大良给耍的团团转,真是丢人现眼。” “嘿,你这话说的我就不爱听了,清江帮固然是实力不俗,可那顾大良就不是个狠角色了吗?” “切,要我说,这一回,顾大良能得手,八成的功劳要算到那那唐门的顶尖暗器飞蓬针身上。” “你怎么知道顾大良使得是飞蓬针?” “废话,除了飞蓬针之外,这江湖上哪还有能同时攻击并杀了两位一流高手的暗器?” “怎么没有,无论是南湖周家的暴雨梨花针还是孔雀山庄的孔雀翎,哪个不比飞蓬针。。。” 。。。 虽然不知为什么,有的人聊着聊着就歪了楼,但好在,这一次为了前来拜访清江帮四位堂主而不幸被困在江淮会馆里的江湖人并不算少,所以,哪怕有众多聊着聊着就歪了楼的,白十二也很快就从其他人那里得到了自己想要的消息。 “怎么样,我就说这顾大良肯定有脱身的办法吧。” “你什么时候说过?” 也许是受了周围那些江湖人的感染,白十二与朱瑾萱也拌起了嘴,不过,无论是白十二还是朱瑾萱,脸上的表情都十分的轻松,丝毫没有彼此的争吵而生出一分一毫的怒气。 白十二是因为不想看着顾大良就这么轻易的被抓或被杀,让这出大戏少了个主要角色,降低了乐趣。 而朱瑾萱则是因为还存了希望,找到顾大良,让他教自己易容之术的希望。 虽然白十二已经答应了她会把自己那简单的易容术教给她,但她显然并不满足于白十二那连胡啸林他们都无法骗过的易容术,她显然是把白十二要教她的当做是学习顾大良那精湛易容术之前的地基了。 “只是那顾大良神出鬼没的,又没法识破他的易容术,想找到他好像有些太难了。” 不过马上,朱瑾萱的脸色便暗了几分,口中的语气也变得不自信起来。 “其实也不难。”白十二却笑着安慰她道。 “只要他知道了你的身份后,待到整个新安县里没有他安身之处的时候,他会主动来找你的。” 看着一脸狐疑,明显不相信的朱瑾萱,白十二轻笑着又补充了一句。 “而且会以本来的面目来找你。” 第125章 六扇门来了(2合1) 钱彦、潘健无端横死,虽然未曾抓住凶手,但从过程来看,九成九的江湖人已然认定,是千面青衣顾大良下的手。 而和钱彦、潘健一起经历过那夜盗宝行动的其余几位一流高手,心中无疑更加清楚这次刺杀的原委。 也许是他们之前一路追踪顾大良的时候太过顺利了,以至于他们忘记了,他们追踪的可并不是胆小无助的兔子,而是狡猾且凶狠的孤狼。 之前这头孤狼还有逃命的机会,所以一直隐忍着,不曾露出獠牙,但现在,已然被圈禁在了新安县城中,找不到机会继续逃窜,被逼到绝境下的这头孤狼,终于第一次露出了他锋利的獠牙,瞬间就带走了两个顶尖的二流高手的性命。 一时间,剩下的区玉麟、孙介等人纷纷变得无比警惕起来,生怕一个不小心,自己就会步死掉的钱彦和潘健后尘。 同时,更加疯狂的在新安县城中搜捕顾大良的踪迹,以求能够早日抓住这头隐藏在人群之中,不知何时就会露出獠牙杀伤自己的孤狼,同时,也好在其他的江湖大派和豪客们到来之前,抓住对方,逼问出宝物的下落。 也好在东厂反应过来之前,消除这有可能将他们拉入深渊的最后的威胁。 他们显然还是小看了顾大良这头孤狼,更没有想过他们心目中只是单独行动的孤狼,此时已经在新安县城中有了一位盟友。 尽管这位盟友也不知道顾大良此时的容貌与所躲藏的位置。 他们更不知道的是,他们最担心的情况,现在已经发生了,甚至原本同样只是为了追捕顾大良而赶往新安县的李渔和东厂的人,现在已经从天机阁那里得知了他们的名字,然后冷酷的将他们的名字添到了他们的名单之中。 追踪孤狼的猎人们,即将迎来官府的封建主义无情铁拳,至于罪名,或许是无证打猎? 。。。 天机阁的新安分阁阁主林语,最近的生活可以算得上是冰火两重天。 一方面,虽然未能一步到位得到宝物的具体下落,但能够得到盗宝的其余几位高手的名单,也算是个很不错的功绩了。 毕竟,相比千面青衣顾大良这头善于易容的孤狼,其他那些人,虽然武功同样不俗,但对东厂来说,却要好抓多了。 更何况,现在这些人还蒙在鼓里,堂而皇之的呆在新安县城中。 只要事先做好准备,东厂保证这一次可以将他们一网打尽,一雪之前被这些人耍的团团转的耻辱。 而只要抓住了这些人,以林语提供情报的功劳,他所能获得的赏赐必然十分的丰厚。 这对于林语来说,自然是期盼许久的好事。 但另一方面,从那几个已经被废,今生也许都只能躺在床上任由其他人照顾的手下身上,林语看到了迫在眉睫的威胁。 虽然他之前很是愤然的骂了白十二一句话便被气得昏了过去,但等到他再次醒来后,恢复冷静的他,立刻明白了此时自己的处境有多么的危险。 以白十二这么年轻便显露出的种种手段来看,其人必定如他之前所猜测的那样,来力不俗,最少也会是某个江湖世家出身的嫡系。 而现在从手下的口中得知,白十二背后竟然还有一支最少是二流高手组成的队伍保护,这不由的让林语对白十二的身份更加的忌惮。 再联想起之前三番两次的试探、跟踪、调查对方的事情,他心中怎么可能不忐忑。 说不定什么时候,对方就会冲进林家书坊,将他变成和那些手下一样的废人。 一想到那个画面,林语便不寒而栗。 好在,就在这个时候,李渔派来增援的先锋,终于进入了新安县城,给了林语一丝安全感。 来的并非是东厂的人,而是六扇门的捕快。 而且这一次带队的首领,是六扇门之中,有望成为总捕头的四大高手之一——叶弼。 说起来,六扇门虽然属于朝廷,但因为都是和江湖中人打交道,所以和朝堂的关系有些若即若离,而和厂卫这样的皇帝爪牙更是甚少有什么联系。 可这却并不代表着六扇门想一直这么咸鱼下去。 人生在世,“功名利禄”这四个字是永远躲不过去的,六扇门自太祖之时组建,为的就是专擅处理江湖上的事情。 太祖因为起于草莽,所以对六扇门这个亲手建起,以衙役这等皂吏为主的衙门并无多少偏见,甚至为了堵住朝堂上那些儒家大臣对这件事的不满,亲自题了“六扇门”三个字,压下朝堂之上的非议。 但之后的建文帝却深受朝廷那些来自儒门的大臣们熏陶,对六扇门这个上到主官,下到普通捕快都是由皂吏这等小吏组成的衙门显然是充满了鄙弃与偏见,若不是看在太祖曾亲自赐予六扇门的牌匾的面子上,只怕六扇门此时能不能继续存在都是两说。 之后靖难之役,太宗皇帝夺了天下,虽说不至于像侄子建文帝那样鄙弃六扇门,但却也是一副不在乎的模样,这一点,从六扇门的衙门直到宣宗皇帝时才从应天府迁至顺天府这件事上就能看出来。 之后的数位皇帝,对六扇门的态度一脉相承,既不重视,也不嫌弃,每年除了该发下的俸禄有些克扣之外,也并没有多余的为难举动,一副任由六扇门自生自灭的态度。 若不是每年都有无数的高官勋贵需要用到六扇门对付那些令他们头疼的江湖飞贼,只怕六扇门现在根本就撑不下去了。 所以,哪怕六扇门在江湖上有着赫赫威名,在朝堂上却从来都是姥姥不亲,舅舅不疼,仿佛游离在整个朝堂之外的编外衙门。 对这种局面,整个六扇门从上到下若是说没有想法,那肯定是在自欺欺人。 可一个连主官总捕头都不过是个从六品,而且暗地里依旧被那些文官们鄙夷是皂吏,根本不可能获得他们认可的衙门,就算有再多的想法,显然也是白搭。 所以,这一次,当李渔找到六扇门寻求帮助的时候,整个六扇门上至总捕头郭举,下至每一个普通的捕头,都立刻像是打了鸡血一样。 他们早已看清了,无论他们再怎么卑躬屈膝,再怎么尽职尽责,在那些通过科举进入官场的文官们眼里,他们永远都是不入流的贱籍皂吏。 所以,他们若是想要有出头的那一天,就只能如东厂与锦衣卫一样,抱紧皇帝的大腿,也只有皇帝才能抛开他们的身份,对他们予以重视。 就像六扇门当初创建,不正是因为太祖皇帝的支持与重视吗。 而眼下,对整个六扇门来说,无疑就是一个最好的机会。 东厂无能,皇室的宝物得而复失,只要他们这一次能够找回失窃的宝物,送到京城,上呈天子,那他们就无疑能获得天子青睐。 只要有了天子的青睐,那他们六扇门也未必不能像东厂与锦衣卫那样,成为皇帝的心腹爪牙。 也许这样会使得六扇门和厂卫一样,成为那些文官们口中的奸佞,但相比无声无息的就此慢慢衰弱,最终毫无声息的消散,他们宁肯在文官们的骂声之中越来越强大。 而且,他们扪心自问,正是因为文官们对他们的鄙夷、排挤,才使得他们不得不这么做的。 “既然你们做了初一,那以后就不要怪我们做十五了。” 正是因为一直以来深受鄙弃与排挤,所以六扇门才能上下一心,在这一次机会出现之时,才能以最快的速度反应过来,先行的叶弼等人,才能赶在东厂之前,抵达新安县城。 林语自然不知道六扇门与东厂之间的这种暗中较量,而且因为李渔的存在,林语对六扇门也没有那么多的顾忌,在叶弼率人赶到之后,便立刻将所有消息分享给了他们。 这对一路近乎在全力赶路,还无从四处打听消息的叶弼来说,无疑是雪中送炭。 而除了林语之外,新安县城中,还有一个人对叶弼等人的到来深感庆幸。 那就是新安知县周贯。 之前从江淮会馆中被吓走后,周贯便一直在头疼接下来该怎么办,虽说小命是很重要,但不到万不得已,他也实在不想放弃考绩,毕竟他才不过知天命的年纪,还有十余年的官途呢。 十余年啊,这么长的时间他得少捞多少好处啊。 而现在叶弼率人赶到,无疑就让他找到了最好的解决办法。 。。。 “叶捕头,请坐,这一次叶捕头千里迢迢从京城赶来,辛苦了,请用茶。” 有求于人的时候,态度自然要好一点,哪怕是个孺子都懂的道理,周贯这个老油条自是做的滴水不漏。 “周县尊太客气了,这是我等职责所在,当不得县尊大礼。” 以前只是个飞贼,进入六扇门以来也一直不受文官们待见的叶弼,还是第一次遇到会对自己这么客气的文官,一时间不由的有些惶恐,心中也有些激动。 哪怕周贯只是冲他拱了拱手,奉了杯茶,他也立刻‘蹭的’从椅子上弹起身来,一脸惶恐激动的躬身回道。 “哎,叶捕头何必这么多礼,快请坐,请坐。” 见叶弼这样一副模样,心中对将江淮会馆杀人一案推给六扇门更有底气的周贯,脸上的笑容不由的又灿烂了几分,也连忙跟着站了起来,更加亲切的让叶弼落座,不用太过多礼、紧张。 “叶老弟,我这般称呼,叶捕头不会见怪吧?” “岂敢岂敢,县尊堂堂七品知县,是小人高攀了。” “诶,既然叶老弟看得起为兄,那就不用这般客套。” “那周兄,小人就僭越了。” 。。。 一个有心拉近关系,以解自己眼下的难题,一个因为身份自卑,诚惶诚恐又心中窃喜之下,周贯与叶弼二人之间的关系迅速的拉近。 继而,周贯自然是一脸愁容的说起了自己最头疼的江淮会馆一案。 “诶,不瞒叶老弟,为兄我虽然不敢自夸是个清官,但为兄却也不是那种昏聩无能,出了事只会一心撇清自己,甚至随便抓个人屈打成招,令其顶罪的昏官。” 说这话的时候,周贯是信心十足的,他虽贪,但这些年来却的确少有屈打成招、胡乱断案的举动,这一点,哪怕是背地里骂他周扒皮的新安县百姓也是承认的。 “可这江淮会馆的案子,为兄却是半点头绪都没有,当时心中竟然也想过要随便找个人顶罪,现在说起来,当真是,有些无地自容啊。” 为了能顺利的把这件案子推给叶弼、推给六扇门,周贯可谓是演技大爆发,看的一旁的叶弼情绪也不由自主的跟着起伏。 “说起来,我听手下衙役说起过,那被杀的二人,好像是什么清江帮的,什么堂主之类的,地位不低,为兄我对这江湖事不甚了解,叶老弟你身处六扇门,对这什么清江帮应该比为兄知道的多,可否给为兄涨涨见识?” 见周贯说起了自己擅长之事,叶弼自然不疑有他,立刻一股脑的将自己知道,其实周贯大部分也知道的事情和盘托出。 “原来如此。”而周贯自然不会暴露自己早已知道这些事的事实,反而不时的配合着发出几声感慨,让叶弼的情绪也跟着又激动了几分,说的也更起劲了。 “没想到这件案子还有这么多的隐情。” 叶弼终于说完了自己知晓的一切,周贯则也配合着继续感慨着。 “那这么说,杀死那钱彦、潘健二人的就是那个顾大良了?” “十有八九。” “呵,这么一个随时都能变成另一副模样的人,哪怕是知道了其名号,只怕已为兄手下那些没用的衙役们也根本抓不到啊,” 周贯的脸上露出了苦笑,当然,其中有几分是真,几分是假,除了他自己之外,就没有人知道了。 “诶,看样子,这一次,为兄是真的要辞官归乡了。” 苦笑过后,周贯紧跟着一副悲从心来的可怜模样,当然,这一次,无论是表情还是他口中的话,显然全都是假的。 哪怕是抓不住顾大良,但只要能给出凶手名号,哪怕最后抓不住对方,他也至多会被训斥几句,远不到需要辞官的地步。 他这副作态,显然只是在诈叶弼罢了。 “周兄勿忧,”果然,叶弼这个没有多少官场经验的菜鸟,立刻就跳了进去。 “愚弟这一次前来,为的就是这一次的宝物被盗案,这顾大良身为主犯,同样也是愚弟的目标,若是周兄为难的话,索性就将抓捕一事移交给我们六扇门好了。” 第126章 叶弼的分析 送走了叶弼,周贯心中的得意再也压抑不住,完全显露在了脸上。 终于将烫手的山芋送了出去,周贯终于能够继续如之前那般优哉游哉的坐着看戏了,而且从这一次六扇门比东厂还要提前赶到这件事,他本能的察觉到了,这出戏似乎要越来越精彩了。 和林语这个虽然自诩见多识广,但一辈子只在江湖,在天机阁厮混的平民不同,进士及第后,做了十多年县丞、县令的周贯,对朝廷上的明争暗斗显然更加的了解。 六扇门虽然一直不温不火,游离在朝廷之外,看上去就像是个挂靠在朝廷的江湖门派一样,但其根底终究还是在朝堂上。 这一次,由于是江湖事,所以六扇门的到来看似正常,但周贯还是敏锐的察觉到了六扇门这么积极背后的那股小心思。 继锦衣卫之后,看样子,又有一个衙门不甘寂寞,想要争夺东厂的地位了。 这对于东厂,甚至锦衣卫,乃至于京城的朝官们来说,都有可能是掀起又一股浪潮的前奏。 不过,对于周贯来说,却只是一出能够让他看的尽兴的好戏罢了。 不同的人有不同的活法,十几年了,依旧还只是个七品知县,依旧还在朝廷权力外围打转的周贯,显然早已绝了曾经全力向上爬的念头。 此时的他,唯一的想法,也许就只有为自己,为后人捞到足够的钱财,待回乡之后,如朝堂上那些大佬们一样,建起“耕读传家”的宗族,培养后人,让他的后人们能在以后能够获得足够的支持,不至于再像他这样,只能辗转于各个州县,升迁无望,望而兴叹。 。。。 新安县衙之外,叶弼也早已收起了脸上的激动,恢复了之前的平静。 “捕头,这个狗官明明就是为了推掉自己身上的责任,你为什么。。。” 而之前一直憋着没有开口的手下捕快,此时终于忍不住了。 “我做事,难道还需要你来教吗?” 但他的话还未说完,便被叶弼冷漠的声音打断了。 “做好自己的事。” “是。” 心下一凛,似是终于记起叶弼究竟是何种可怕存在的手下,立刻躬身回道,不敢再多说半个字。 。。。 身负六扇门总捕头郭举以及一众同僚重托,先行赶到新安县的叶弼,又岂会真的像周贯看到的那样,是个没有多少经验的雏儿,只要区区几句话就能被打动。 正如他周贯是在演戏,叶弼同样也是在演戏。 叶弼进入六扇门之前,可是以偷窃各种高官勋贵闻名江湖的大盗,这管长上的诸多龌龊,早在十多年前,他就在许多个夜晚见识遍了。 周贯区区一个七品知县,其功力比起那些三四品的高官勋贵们差的远了,又哪里可能真的糊弄的了他。 只是强龙不压地头蛇。 深知想要在新安县城获得足够支持,必然是绕不开周贯这位七品知县的叶弼,很乐意配合周贯演一场戏。 至于周贯想要把事情移交给六扇门,推卸责任的想法,叶弼就更加的不在乎了。 因为从已知的所有情报来看,宝物的下落或许只有顾大良一个人知道,否则钱彦、潘健等人等同样参与过这件事的人也不会一直追踪他。 所以若是不抓住顾大良,是根本无法寻回丢失的皇宫宝物的。 左右顾大良是六扇门必须要抓捕的目标,那答应周贯的要求对叶弼来说就无所谓了。 更何况,有了周贯把这件杀人案移交给六扇门的公文,只要六扇门抓住了顾大良,那就完全可以不鸟东厂,而以这件杀人案是朝廷公事做理由,由六扇门单独将顾大良押解回京了。 而有了顾大良在手,那失窃的宝物岂不就是六扇门的囊中之物了? 如此一来,到时候,说不定六扇门上下还要感谢周贯这么早的就把这件杀人案移交给六扇门,才让他们获得了如此完美的一个理由。 只是,叶弼也清楚,这些事情的前提,是他必须早于东厂抓住顾大良,所以,在此之前他并不想声张。 六扇门虽然在这次的事情上,可以说是上下一心,但谁又敢保证,名声赫赫的东厂不会在六扇门中安插自己的眼线呢。 这一次的机会算得上百年难遇,叶弼虽然是飞贼出身,但也正因为如此,他才远比所有人更渴望这一次能获得成功,继而功名利禄加身。 要不是因为这些东西,他当初又怎么可能会同意加入六扇门,并一路向上,成为仅次于总捕头郭举之下的四大捕头之一呢。 。。。 不过,虽然有着坚定的决心,但想要在新安县城这近十万人口中找到一个善于易容的高手,空有坚定的决心是远远不够的。 这一次只带了十个捕快前来的叶弼,虽然自诩手下的捕快都是查案追踪的好手,但也没有多少多少信心能在这茫茫人海中抓到顾大良。 所以,守株待兔,成为了最好的办法。 通过分析从天机阁那里得到的消息,叶弼敢肯定,顾大良不会就此停手,一个陷入绝境的孤狼有多可怕、多疯狂,叶弼心中十分的清楚。 只是剩下的目标人物众多,叶弼有些拿不准,哪一个才会是顾大良的下一个目标。 而且,因为钱彦和潘健二人的死亡,那些剩下的目标全都变得无比的警惕,为了避免死在顾大良的手里,目前全部都选择了闭门谢客,以免再出现被顾大良混进人群,潜伏到身边的情况发生。 这无疑增加了难度。 无论是顾大良刺杀的难度,还是他监视的难度。 只可惜,天机阁名声虽大,但本事却实在是不怎么样,接连两次被那个林语口中名为白十二的少年戏耍,到现在也没有发现对方。 否则,叶弼觉得自己只要顶住这个名为白十二的少年人就足够了。 因为直觉告诉他,这个总是在关键时刻出现,将关键的消息出卖给天机阁的少年人,应该和顾大良存在着某种关系。 他坚信,世界上并没有什么巧合,就算是有,也不可能在短短的两三天时间里出现两次! 第127章 疯狂 顾大良。 江湖人称“千面青衣”。 其中“千面”二字指的当然是他那出神入化到足以以假乱真的易容术,而“青衣”则是因为,除开江湖一流高手这个身份之外,他真正的身份,其实是南直隶最有名的旦角,尤以正旦青衣为最。 俗话说“只有起错的名字,没有起错的绰号。” 但也正因为如此,人们总是会对某一个人形成固有的印象,轻易无法挣脱开。 顾大良“千面青衣”的绰号在江湖上流传了近十年,以至于,哪怕是那些与顾大良相熟的一流高手们也会下意识的认为,顾大良只会青衣,最多也就拓展一下,唱一唱花旦。 只有他死去的师父,以及某些曾亲眼看到过的梨园同伴才知道,其实顾大良最最擅长的并非是青衣,而是与之相差十万八千里的老生。 所以,在新安县中一众官与贼费尽心力的寻找顾大良的下落之时,顾大良每日都光明正大的站在某一处戏台之上,冷眼旁观着他们如无头苍蝇一般的四处乱窜。 最危险的地方往往也是最安全的地方。 正如房间中最黑暗的地方,往往是灯烛的底座下的阴影。 压根没有想过顾大良会大胆到直接加入某个戏班,光明正大上台唱戏的那些搜捕之人,从一开始就注定了他们无功而返的结局。 而随着时间一天天的过去,清楚的知道留给他们的时间已经不多的孙介、区玉麟等人,也越发的着急起来。 尤其是当叶弼率领六扇门的的捕快们来到新安县城,更是在他们的心上压下了种种的负担。 因为他们清楚的知道,叶弼到来了,那东厂的人想来也不可能远了,若是被东厂的人先抓住了顾大良,供出了他们,那只怕留给他们的只有亡命天涯和惨死这两条同样残酷的道路了。 只可惜,他们不知道的是,无论顾大良能否被抓住,他们也早已经上了东厂的黑名单了,现在还不离开的他们,待到东厂控制了新安县城后,留给他们的,就只有唯一一条路了。 欲使其灭亡,必先使其疯狂。 眼看着悬在头顶上的那把刀已经离自己的脖子越来越近了,之前还存着保命念头的孙介、区玉麟等人,也终于无法再继续这么耗下去了。 反正不管是死在顾大良手上,还是死在东厂手上,都是一个死字,他们觉得,还不如以身为饵,去搏一个最后翻盘的机会。 于是,在钱彦和潘健死在江淮会馆后就几乎一直在闭门谢客,轻易不显露身形的孙介、区玉麟等人,突然间又变得无比活跃起来。 孙介频繁的出现在新安县城中的几家私塾,区玉麟则广撒英雄帖,准备送出铸剑山庄明年神剑开锋的请帖。 甚至多年未曾在江湖上有过消息的东岳剑派,其五长老左鹰飞和刘长老迟古松也频频暗示,明年东岳剑派将再一次广招门徒。 一时间,因为之前钱彦、潘健二人身死而变得有些冷清的新安县城再次变得无比热闹起来。 铸剑山庄的神剑开锋大会向来都是武林的盛事,对于那些已经有了些许名望的三流人物来说,有着致命的吸引力,所以哪怕心中知道区玉麟这么做很大程度上应该是为了引诱顾大良露面,但还是有无数的江湖人前往捧场,希望能够侥幸得到区玉麟的青睐,得到一张请帖,参与明年是神剑开锋大会。 而东岳剑派就更不用说了,哪怕这些年来五岳剑派名声不显,但瘦死的骆驼比马大,五岳剑派依旧还是和禅祖寺、太和山齐名的一流门派,现在听闻东岳剑派要开山门收徒,家中有适龄晚辈的江湖人,别说是有顾大良的威胁了,只要能让家中晚辈被选中,哪怕是死在当场也值了。 至于左鹰飞和迟古松这么说是否只是为了引诱顾大良现身,他们就更加不在乎了。 对东岳剑派这样江湖有名的一流门派来说,说出口话,泼出去的水,左鹰飞和迟古松就算当真只是临时起意,在此刻消息已经传遍了新安县城,还在不停继续向外传播的情况下,哪怕只是为了维持门派的信誉,东岳剑派明年也必须要大开山门,广招门徒。 。。。 “嘿,看样子东厂的人快要到了啊。” 并不知晓自己不仅上了天机阁危险名单,更不知道,因为天机阁,自己已经被叶弼记住了名字的白十二,此时正愉快的看着热闹。 “当真是利欲熏心,财迷人眼啊,我要是他们,现在哪还顾得了抓什么顾大良啊,抓紧跑路才最要紧啊。他们倒好,不仅不跑,还一个比一个的高调,啧啧。” “他们又不知道你已经把他们的秘密卖给了天机阁,怎么可能会甘心这个时候逃跑。” 朱瑾萱听到他的话,却忍不住翻了个白眼,一脸的嫌弃。 “再说了,他们就算跑,今后又能跑到那里去?” 朱瑾萱想着这些江湖上有着不少名望的一流高手,马上就要成为东厂的阶下死囚,刀下亡魂,心中也莫名的有些悲切。 “他们明明全都是江湖上赫赫有名的一、二流高手,金钱、地位几乎都不缺,为什么还会因为所谓的宝物就这么不顾一切呢?” 心中为他们感到悲切之后,朱瑾萱心中马上忍不住生出一阵感慨,不明白这些江湖上的一、二流高手究竟是为了什么原因,才会不顾生命的危险,对东厂保护下的皇家宝物下手。 “人的欲望是无穷无尽的。” 白十二收起了之前的嘲笑,脸色变得严肃起来。 “就像一个逃难的灾民,在他逃难的时候,快要被饿死的时候,他只要能有一点粮食保证他活下去就能够满足了。 但等到他结束了逃难,安定下来后,他就会渴望能有自己的田地,而这个欲望被满足后,他又渴望能给自己找个婆娘传宗接代。 每满足一个欲望,就会产生下一个欲望。 这就是人与其他万物的不同,也是人能成为这方天地主宰的根源。 但同样的,这种无穷无尽的欲望,很多时候,也会毁掉某一个个人。 就像那几个为了抓住顾大良已经陷入疯狂的江湖人一样。” 第128章 纠结的顾大良 天下间蠢人不少,但聪明人同样也到处都是。 很多时候,一个人做出比较蠢的事情,并不是因为真的蠢,而只是因为其知道的信息太少,不足以支撑起做出聪明的选择。 就像孙介、区玉麟、左鹰飞等人,能够成为江湖上赫赫有名的一流高手,成为各自门派之中的精英,当真会是蠢笨之人吗? 想来,被他们像小丑一般耍了一通的李渔李公公应该会第一个给出否定的答案。 而不蠢的他们,此时做出在白十二与朱瑾萱看来愚蠢的行动,就只是因为他们知道的消息远不如二人知道的多罢了。 同样的,在知道的消息相似的情况下,白十二与朱瑾萱能看出的内容,其他人也同样能够看出来。 比如六扇门四大捕头之一的叶弼。 又比如,看似只能狼狈逃窜,被无数人围追堵截,其实此时正在戏班中悠然唱着老生,甚至还得到不少新安人追捧的顾大良。 虽然只打过一个照面,彼此之间甚至连一个字都没有说过,但依靠着莫名其妙的默契,顾大良将自己想传达出去的内容,全都通过白十二传达了出去,自然的,顾大良知道的消息并不比叶弼少。 甚至因为亲眼看到过那所谓“皇家宝物”的真面目,他知道的消息还要比叶弼多一些。 最少,在大多数的人都把目光盯着那失窃的宝物之时,顾大良心中却已经知道了,包括他在内的所有人应该都被耍了。 哪怕是负责护送宝物的东厂与李渔。 从一开始,李渔和东厂就只是一个幌子,吸引所有人目光的幌子,而且到了现在,哪怕是这个幌子已经被盗了,它还一直高高的竖着,把所有人的目光都牢牢的锁定在它的身上。 从而,让某些秘密得以继续保存下去。 这个秘密,因为顾大良为了逃命,一路都在避开所有人,更不敢与其他江湖人有太深的接触,所以一直无从得知任何的消息,也因此无从推断。 但被困在新安县城的这几天时间里,却让他终于有了足够的时间进行打探,进行推断。 消息的来源自然是天机阁。 而且因为天机阁从上到下一直都将那条消息当做是假消息,所以,顾大良甚至连自己准备用来交换的消息都没有用上,只花费了他这两天来被人打赏的赏钱。 只是不知道天机阁若是能知道他们心心念念,做梦都想找到下落的顾大良,不仅堂而皇之的去到了他们的面前,还花费了一笔小钱从他们那里换回了其最需要的消息,会是什么样的一副表情。 “果然。” 得到了自己想要的消息后,在这件事中可谓是被坑的最惨的顾大良,马上就确认了,他背了黑锅。 甚至连东厂都一直被蒙在鼓里。 但究竟是什么人,敢于这般大胆,连东厂都一起算计,却压根不担心东厂知道实情后进行报复。 不对。 顾大良突然猛地摇了摇头,想到了更深的一层。 以东厂的强势,他们怎么可能不在出发之前就检查一番宝物的真假呢? 可若是他们检查过了,那宝物又是谁调包的呢? 顾大良陷入了深深的疑惑。 压根没有想过朱瑾萱这位堂堂的仙游公主会离开皇宫,离开京城,跑到这离京城足有近千里之遥的新安县的顾大良,在推测得到了一个压根不可能的结果时,逻辑线立刻就被打断了,无法再继续推理下去了。 但直觉却告诉他,这出现的十分没有道理,将一切搅乱的因素,不仅是整件事情的关键,更有可能是他最终能逃过这次劫难的关键。 若是没有任何其他的因素干扰,没有人会甘愿去死。 虽然江湖人称他为“千面青衣”,但同样的,若是有希望的话,又怎么会有人甘愿深藏在阴影之中,一辈子见不到阳光呢? 所以,哪怕没有半点的线索能够支撑顾大良的直觉,他还是义无反顾的,立刻就开始了行动。 他的第一个目标,自然是那个到现在他也没有看清,但事事都有其影子在背后出现的少年人。 至于那些为了引诱他上钩,现在看上去已经陷入了疯狂之中的那些人。 呵,早已知道白十二已经将他们的消息卖给天机阁的顾大良,若是没有任何活命希望的话,那自然会冒死前去,但现在,已经找了自己活下去希望的他,才懒得再去冒风险呢。 虽然无法亲手杀死他们,的确会让他感到有些遗憾,但东厂的手段,想来应该会让他们宁愿死在他的手里。 只要能保证这些曾经的同伴,如今的死敌死的足够痛苦,他并不介意是否亲自了结对方的生命。 行走江湖十余年,他的仇敌不少,若是每一个都需要亲自去动手了结,那他这一生也就不需要再去干其他的事情了。 。。。 白十二不好在茫茫人海之中找到顾大良的身影,但顾大良想要找到白十二却明显要容易的多。 他只需要在东门客栈外随便找一个地方等着白十二出现就可以了。 果然,白十二依旧还住在这偏僻且逼仄的东门客栈之中。 而这也不由的让顾大良心中更加肯定了,白十二绝不简单。 因为哪怕是孙介、区玉麟这些有些不俗名望的一流高手,在得知了钱彦与潘健身死的消息后,也立刻选择了关门谢客,暂避锋芒。 但白十二却依旧好像没有半分的紧张,好似根本不担心他会来刺杀。 更有可能,还是在期待着他的出现,否则又怎么可能一直继续留在他们第一次见面的东门客栈。 想到这里,顾大良有些踌躇,不知道自己是该现在就立刻前去与白十二见面,还是再观察几天,做好万全的准备,留下后路后再与之见面。 就在顾大良还在踌躇之时,不甘于就这么呆在客栈里的朱瑾萱,再次拉着一脸无奈的白十二离开了客栈,让顾大良连忙隐藏了身形,收回了视线,生怕引来白十二的注意。 而随着白十二与朱瑾萱走远,再次显出身形的顾大良,才猛然间发现,自己好像陷入了包围之中。 第129章 自投罗网 不过,就在顾大良绷紧了神经,准备发现一丝不对就立刻不顾一切的逃离之时,却发现,他好像是误会了。 因为这些高手的眼睛全都盯着前方,而且好像和他的目标一致,同样是在盯着白十二,压根没有注意到他。 只是无意间一群人靠近他使得神经本就绷得很紧的他产生了错觉。 心中感到庆幸的同时,顾大良也不禁开始对这群看上去应该是护卫的高手们产生了浓厚的兴趣。 其实,之前顾大良就曾经有机会见识到这群高手,只是当时震惊于白十二的他,心中想着的都是他自己的事情,却没有注意到,当时正在东门客栈的大堂中喝酒的他们。 不过,现在发现似乎也不算晚。 身为大内侍卫,胡啸林等人的武功自不必说,最低也有二流高手的实力,否则也不可能被胡啸林挑中,护卫朱瑾萱外出。 至于胡啸林,更是实力不俗,顾大良觉得哪怕是那个打铁的区玉麟,在硬功上也可能不是胡啸林的对手。 可越是觉得胡啸林的武功高,顾大良心中便越是震惊和不解。 他虽然身处南直隶,也甚少在南直隶之外行走,但身为一流高手,他的消息也算得上灵通,尤其是对江湖上那些同为一流高手的武林人,但胡啸林这个高手,他脑中却半点印象都没有。 这实在是太不正常了。 而且身为一流高手,身边还跟着一群一流、二流的高手,这样的实力,虽说比不了一个强大的二流门派,但也能算得上一方豪强了。 但这些高手们却丝毫没有这样的自觉,看他们的神情,好像对白十二和他身边的女子有些怨言,但看他们的行为,却又应该是白十二与女子的护卫。 这就很有趣了。 要知道,哪怕是江湖上出名的江湖世家,其家中晚辈外出历练,派一个一流高手看顾一下,就已经十分的难得了。 而且,若是晚辈做事惹来其不快,训斥,甚至出手教训都是可能的。 可是现在,这群护卫中光是一流高手就有不下四人,剩下的也全都是二流高手,这样的架势,护卫的竟然只是一个人。 而且,在心有怨言的情况下,这群护卫依然兢兢业业的做着护卫的工作,这要不是自己亲眼所见,顾大良也不敢相信。 那被这群护卫保护着的人会是什么身份? 顾大良的心激烈的跳动起来,瞳孔也不由自主的张大了几分。 他的直觉果然没错。 心中不再踌躇的他,立刻主动的靠近了领头的胡啸林。 “兄台这是什么意思?” 知道最近新安县城中挤满了江湖人,高手也有不少的胡啸林,倒是没有对顾大良的接近太过生气,只是语气中警告的意思却依旧浓烈。 “在下顾大良,不知兄台如何称呼,” 已经下定了决心的顾大良,没有随便的说出一个名字来遮掩,反而上来就开门见山的报出了真实的身份。 “顾大良?!” 胡啸林有些惊疑不定的看着他,脸上有的只是狐疑,而不是震惊,显然有些不相信顾大良的身份。 “呵,兄台觉得在这个时候会有人愿意冒称顾大良吗?” 看着胡啸林的脸色,顾大良自然明白胡啸林此时心中的想法,笑容有些苦涩的笑了一声,轻声问道。 “这倒也是。” 胡啸林想了想,认同的点了点头,依旧没有什么震惊或是惊喜的表情。 虽然最近有关皇家宝物的事情闹得不小,顾大良的名字也频繁的传到他的耳朵中,但很显然,身为府军前卫,深知自己职责的他,对这件事并没有太多的兴趣,对顾大良这个人人都渴望找到的“罪魁祸首”也并无太多的兴趣。 “姑且就当你是顾大良好了,你主动前来找我有什么事吗?” 这一下,顾大良有些不淡定了。 他之前还以为胡啸林只是因为怀疑他是假冒的,所以才会一脸的冷静。 但他却怎么也没有想到,对方勉强相信了他就是顾大良之后,竟然依旧还是这种不冷不热的反应。 甚至还对顾大良拦住他表露出了一丝丝的不满之情。一副有话快说,有屁快放,赶紧说完别挡路的模样。 这让顾大良一时间有些难以接受。 尽管他并不享受那种被无数人追踪的感觉,但突然冒出一个对他不感兴趣,还嫌弃他碍事的家伙,这样的落差,还是让他有些错愕。 “你到底有什么事?” 看着顾大良愣在那里,胡啸林心中愈发的不满起来,语气也终于变得不善起来。 虽然他知道有白十二在,朱瑾萱肯定不会遇到什么危险。 但越是如此,他越是不愿朱瑾萱与白十二单独呆在一起,脱离他的视线,因为在他看来,白十二才是最大的危险。 虽然产生危险的方式不一样,但对他来说,结果却是一样的。 “咳咳,” 被胡啸林不满的话语震得回过神来的顾大良不由的咳嗽了两声,然后在胡啸林愈发不满的眼神中,顾不得许多,连忙开口说出了自己的来意。 “在下希望能面见贵主人,还望兄台能够为我引荐。” “你想见我家主人?!” 但令顾大良没有想到的是,听到他这话的胡啸林,眼中的不满迅速的化为了浓浓的警惕。 “你见我家主人想干什么?” 果然,下一刻,胡啸林的质问便响了起来,其他原本还在好奇的看着顾大良,猜测着他现在这副面孔是否是经过易容的大内侍卫,也立刻随之围了过来。 “这,” 顾大良心中又是疑惑又是急迫,不明白自己想见白十二为什么会引来他的护卫们的警惕与敌意。显然,他没有想到,胡啸林这些高手护卫的目标并不是白十二,而是他白十二身边的那个少女。 “这个,我与你家主人之前有过一面之缘,而且,我觉得你家主人,现在应该也非常想见我。” “嗯。”胡啸林沉吟着,有些拿不定主意。 之前朱瑾萱曾与白十二有一段时间避开了他们的暗中保护,他们这段时间做了什么,见了什么人,胡啸林并不十分清楚,只是最后帮忙清理了天机阁的几个尾巴。 难道当时他们就是去见这顾大良的? 胡啸林又打量了一眼顾大良,心中终于做出了决定。 “好,你与他们在这里呆着,我前去通报,不过,”说到这里,胡啸林一脸冷笑的看着顾大良, “若是我发现你骗了我,呵!” 第130章 公主 再见到顾大良之时,白十二与朱瑾萱都是一脸的好奇,因为初见之时,白十二见到的是一个中年岣嵝着的庄稼汉子,朱瑾萱见到的则是个身穿粗布衩裙的中年黄脸婆,让他此时站在二人面前,则是一个看上去年轻,但却毫无特点,扔到人群中都无法轻易发现其存在的青年人。 “你真的是顾大良?” 相比白十二,朱瑾萱因为一直心心念念的想要学习易容术,所以对顾大良更加好奇,忍不住率先开口询问道。 “呵,姑娘说笑了,” 顾大良忍不住苦笑起来,不明白他们这些人为什么见到自己喜欢问的第一个问题都是这个,但人在屋檐下,他只能用同样的话回答朱瑾萱的疑问。 “这个时候在这新安县城中,有谁敢冒称是顾大良吗?” “这倒也是。” 不愧是同样从皇宫里出来的,也不愧是主仆,朱瑾萱与胡啸林问的问题一样,回答也同样如出一辙。只不过,胡啸林对顾大良毫无兴趣,所以知道了他是顾大良之后就不再多问了,而朱瑾萱却不同。 “别人都说你是‘千面青衣’,从来都不用真面目示人,那你现在的样貌,是不是也是易容的?” “有求于人,岂敢再示之以假。” 顾大良拱了拱手,说出的话让本就盯着他的朱瑾萱,更加肆无忌惮的全面的观察着他。 “有求于人?”白十二终于找到了机会开口,“不知道顾兄怎么敢肯定,我们能帮到你呢?” 白十二心中颇有些奇怪,因为从顾大良这段时间的神色来看,他的目标似乎是自己,而不是朱瑾萱者这位仙游公主。 这也就意味着,顾大良其实并不知道朱瑾萱的身份,而是冲着他白十二来的,认为白十二才是那个能帮其渡过眼下这重重难关的人。 这就让白十二有些好奇了。 顾大良是从哪里得来的信心,明明连他自己都不知道他竟然能有那么大的能量,可以庇佑一位得罪了数个一流、二流门派,被东厂通缉着,被整个江湖追踪的重犯。 “呵,您说笑了,” 果然,相比朱瑾萱,顾大良面对白十二的时候,态度明显要恭谨了许多。 “自您来到新安县城那一日,便立刻看破了在下的易容术,进而以之作为诱饵,搅动了整个江湖,使这个小小的新安县,在短短数天内就吸引到了整个江湖的目光,甚至现在连六扇门都有叶弼这等高手率队前来。 这等手段,在下行走江湖十余年,所见寥寥,但所见者无一不是江湖巨擘,若是连您都无法帮到在下,那在下完全就可以束手就擒了。” “顾兄太看的起小弟了。” 听到顾大良的话,白十二当真是一阵错愕,他怎么也没有想到自己在顾大良眼中会是这样一种“大魔王”的姿态。 “搅动江湖的非是小弟,而是顾兄你啊,这新安县之所以能够吸引到整个江湖的目光,完全只是因为顾兄你就在这新安县之中罢了,至于那六扇门的叶弼,无疑更是冲着顾兄你来的。” 错愕之后,白十二便立刻将顾大良的话全面否定,并将原因全部推到了顾大良身上。 “说起来,若非是小弟泄露了顾兄的行迹,只怕顾兄此时早已逃离了这淮安府,回到了南直隶,难道顾兄就没有对小弟心生怨愤?” “若在下回答没有,那我想您肯定是不会信的,” 对白十二将事情的缘由又推到了自己头上,顾大良没有什么想法,甚至觉得是应该的,正如那些做下无数震动江湖大事的其他巨擘,又有哪一个曾经承认过呢。 “但在下当真没有对您生出过什么怨愤的心理,以为在下也清楚,小人虽然一直在南直隶,对南直隶远比其他地方熟悉,但只要这件事不了结,那无论小人别说是回到南直隶,哪怕就是逃到天涯海角,只怕也没有半点作用。” “顾兄不愧是在江湖有名的一流高手,眼界当真是不凡。” 白十二赞许的点了点头。 “只是,不瞒顾兄,小弟当真没有那么大的能力,能足以护佑顾兄周全。顾兄找错人了。” 白十二口中说着,顾大良眼中的希望便不禁随之黯淡下去,显然,他认为应该是自己没能打动白十二。 “不过,” 但话锋一转,白十二马上又让顾大良眼中已经熄灭的希望之火重新燃了起来。 “小弟倒是认识一位能够解了顾兄这位灾厄的大能,就是不知顾兄是否愿意相信小弟了?” “小人岂敢心有怀疑。” 本来已经快要认命,决定要亡命天涯的顾大良,此时哪怕白十二提供给他的只是根稻草,他也不愿放弃。 当然,重新燃起希望的同时,他的姿态也不由的摆得更低了,双腿更是随之“噗通”一声跪倒在地,匍匐在地,声音带着颤抖的说道。 “还请您为小人引荐,请您放心,无论最后是否成功,小人都会记得大恩大德,哪怕今生无法报答了,下辈子,小人就是做牛做马也定当还之。” “顾兄言重了。” 白十二嘴上客气着,手上却无半点动作,依旧坐在那里,毫无拉起顾大良的念头,任由其匍匐在地。 “小弟更是当不得顾兄这般大礼,至于引荐,更是举手之劳,只求顾兄以后富贵了还能记得小弟就好。” “大恩大德,没齿难忘。” “顾兄江湖扬名,小弟相信顾兄不会食言。” 白十二随意的客气了一句,似乎并未将顾大良的话当真。 “那看在顾兄这般恳切,小弟便做个顺水人情吧。” 白十二语气淡然,但顾大良的身体却忍不住因为激动颤抖的更加剧烈。 什么一流高手,什么千面青衣,在能活命面前,显然都已经不值一提了。 “顾兄请起身。” 顾大良还以为白十二是要让他现在就随其前去见那位大能,所以,连忙从地上爬起。 但待到白十二的话说完,他已经再次匍匐在地。 “我来为顾兄引荐,这位仙子,便是当今圣上幼妹,仙游公主!” 白十二的声音有些促狭,让一旁的朱瑾萱忍不住瞪了他一眼,只可惜,早已被吓回地上的顾大良,此时脑中已经一片空白,只有两个字在不停激荡了。 “公主!” 第131章 顾大良投效+林泽二进京(2合1) 也许,在朝堂上的那些朝廷重臣们看来,公主只是并没有什么实际地位的皇室女,但在顾大良这等毫无地位,至多在同样卑贱的江湖中人有些许名声的贱籍看来,公主却是恍若日月一般高高在上的存在。 也因此,在知道了眼前这位看上去不过十几岁的少女竟然是仙游公主后,顾大良立刻将一切都抛却,只求能够抱住这位公主的大腿。 不过,当理智再度回归的时候,顾大良的脸色猛然间变得煞白,因为他想到了一件十分重要的事情。 “禀,禀公主,小人,小人虽然利欲熏心,伙同钱彦、潘健、孙介。。。这些人一起,犯下弥天大错,盗走了东厂押送的宝物,但小人敢发下毒誓,小人并未得到那皇家宝物,盗来的不过是。。。” “不过是禅堂寺智行法师注解的经文是吧?” 顾大良的话还未说完,白十二便不客气的抢先打断了他的话。 “这?!”一直匍匐在地,甚至都不敢偷偷观察朱瑾萱神色的顾大良,听到白十二的话,不禁猛地抬起头来看向白十二,脸上布满了震惊,显然十分的奇怪为何他会知道这一点。 毕竟,知道被盗的宝物是假的或许不难,但能清楚的说出其真正内容却实在是令他难以相信。 但马上,他就想到了自己之前推测时那个无法解开的谜团,瞬间,他就想通了这一切。 “原来这一切都是公主的计划,小人当真是有眼无珠,竟然敢与公主为敌。落到如今这个地步,当真是咎由自取。” 顾大良再次叩首,当然,这一次,除了是对朱瑾萱身份的敬畏,更是对朱瑾萱的智慧感到敬畏,同时也为自己之前的胆大妄为深感后悔和羞愧。 “哪里,本宫无非只是占了先机,以及隐藏在暗处的便宜罢了。” 暴露身份后,第一次开口的朱瑾萱,在顾大良这个外人面前,自然不会再像之前那样随意,毕竟,此时的她不仅代表着他自己,还代表着皇室的威严。 不过,心中对顾大良精湛易容术十分好奇的她,对待顾大良倒没有什么太多的苛责,反而十分的自谦。 “公主太谦虚了,” 朱瑾萱可以自谦,顾大良却自然不敢当真,依旧以十分敬服的语气继续说道。 “这一次,公主随手略施小计便让我等甘心入瓮,若是公主再自谦的话,那我等就当真是无地自容了。” “行了行了,你们再这么啰嗦下去,天都要黑了。” 眼看着朱瑾萱似乎还要开口,一旁的白十二听的不停翻白眼的同时,实在不想再这么继续磨叽下去了。 “顾大良,无论如何,你这一次都犯下了戏耍钦差,偷盗宝物大死罪,你可知罪?” “小人知罪。” 虽然心中奇怪于白十二是何身份,竟然敢与朱瑾萱平起平坐的同时,抢了朱瑾萱的词,但他却也知道,眼下非是考虑这件事的时机,还是先解决了他如今的困境才是王道。 “小人自知罪孽深重,无论公主想要如何处置小人,小人绝不会有半点怨言。” 心中清楚若是朱瑾萱当真想杀自己的话,那定然不会浪费这么长时间与他说了这么久,更不会将身份告知自己的顾大良,显然知道自己此时该如何说,才能让朱瑾萱保持对他的观感,而不是对他心生厌恶。 因此,跪在地上,叩首于地的顾大良,语气十足的诚恳,仿佛当真是任由朱瑾萱处置。 “是不敢,还是没有?” 但白十二却显然不想让他这么轻易的就躲过去,声音颇为冷冽的开口问道。 “小人这次犯下重罪,就算公主此时命小人自裁于此,小人也心甘情愿,自是不会对公主有半点怨言。” 顾大良这等在江湖上混迹多年的老油条,在经历过最初对朱瑾萱身份的惶恐,现在恢复了之后,答话时自是滴水不漏。 “呵,顾大良,若是我没记错的话,就在不久之前,你还在全力的向我求助,想要逃得一命,怎么这才刚过去盏茶的时间,你就变的这般不畏死了?” 白十二的声音再度响起,声音中满是嘲讽,也让顾大良的心随之一紧,生怕朱瑾萱生出什么心思来,忍不住连忙开口回道。 “小人不敢欺瞒公主,世人皆畏死,小人也同样畏死,所以,之前小人才会那般恳切的求这位。。。” 顾大良看向白十二,停顿下来。 “你可以称呼我为白先生。”知道他是什么意思的白十二,一脸傲气的说道。 “小人才会那般恳切的哀求这位白先生,能够搭救小人,同时也是为了保住性命,以求能够有朝一日知道这件事背后的秘密,不留遗憾。 但现在,小人既有幸见到了公主凤颜,同时也知道了整件事是公主慧心所设计,心中已然没有了遗憾,所以,哪怕此时公主命小人自杀,小人也自是会毫不畏惧,欣然赴死。” “油嘴滑舌。” 这一次,白十二和朱瑾萱都没有开口,倒是站在一旁的胡啸林满脸不屑的骂了一句,也许是因为他从顾大良身上,看到了那些巧舌如簧的,明明什么功劳都没有,但却依靠对皇帝溜须拍马而过的比他舒坦多了的宫中近侍们了吧。 “咳咳。” 白十二看着胡啸林说完话后瞟向自己的眼神,不禁忍不住咳嗽了起来。 也许,在胡啸林眼里,他才是最油嘴滑舌,最令他讨厌的那一个。 “嗯哼!”看出气氛瞬间变得有些奇怪的朱瑾萱,连忙清了清嗓子,主动开口,想把气氛拉回正轨来。 “顾大良,这一次,念在你主动前来向本宫自首,并据实已告的情况,可以饶你不死。” “多谢公主开恩,小人感激不尽。” 虽然开口的朱瑾萱并不是皇帝,但在顾大良看来,同样是金口的朱瑾萱一开口,那他这条小命就肯定保住了,不禁欣喜若狂。好在他还没有失去理智,没有忘记朱瑾萱还在他面前。 “不过,死罪可免,活罪难逃。” 朱瑾萱神情严肃,继续说道。 “你这一次冒犯了皇家威严,本宫就罚你终生为皇室效死,你可愿意?!” “多谢公主开恩。” 这一次,哪怕顾大良再怎么压抑,也终究没能压制住心中的狂喜。 朱瑾萱说的哪是什么惩罚啊,分明就是赏赐啊! 毕竟,偌大的天机阁,因为搭上了东厂的线就已经欣喜若狂,全力卖命了。 可东厂说到底,却不过只是皇帝养的一条狗罢了。 这么说来,天机阁就是皇帝养的狗的狗。 而他顾大良现在呢,则直接已经越过了这一步,成为了皇家的鹰犬,对大多数有志向上爬的江湖人来说,这无疑就是一步登天。 对顾大良这个不久之前还是比普通的江湖人还要卑微的东厂通缉犯来说,朱瑾萱的一句话,则无疑更是让他瞬间和之前的自己有了云泥之别。 “不过,由于本宫这一次是秘密出巡,所以不能暴露身份,暂时还无法保你安全,最近一段时间,就只能依靠你自己了。” “公主请放心,小人定当保护有用之身,以求余生能为公主,为皇室效犬马之劳。” 顾大良倒是不疑有他,毕竟,朱瑾萱身份特殊,公主虽然地位尊贵,但毕竟还是女子,的确不宜暴露身份。 更何况,之前心中满是忧虑之时,他尚且能在新安县城中游刃有余,耍的那些想要追踪他的人如无头苍蝇一般,现在有了公主做靠山,解决了后顾之忧,岂会还不如之前? “嗯,你的本领,本宫还是放心的。” 想到之前哪怕是识破了他一次的白十二都未能再找到他第二次,朱瑾萱点了点头,心中放心了不少,好不容找到了一个能学习易容术的好老师,她可不愿其就这么没了。 “而且,你也不用太过担心。 本宫当日定下的计策既已有了成效,那想来真正的宝物此时应该已经在锦衣卫的护送下抵达京城了。 待到皇兄看到了宝物及本宫所写的密信后,想来这件事就差不多该了结了,到时候,你只需改个姓名,便可为本宫效力了。” 虽然顾大良卖身投效,但事关皇家的秘密,朱瑾萱还是没有据实已告,不过,她相信,这番半真半假的话,也已经足以安抚住顾大良了。 “是,属下期待公主相召的那天。” 朱瑾萱竟然对自己这个新投效的罪人将事情和盘托出,顾大良自是深感激动。 “这位是本宫麾下的护卫统领,府军前卫指挥同知胡啸林,胡同知。” 见顾大良相信了自己的话,朱瑾萱点了点头,继而指向身边的胡啸林,为顾大良介绍道。 “小人见过胡同知。” 虽然已经大致猜到了胡啸林是护卫朱瑾萱安全的大内侍卫,但顾大良却没想到其地位竟然这么高,他虽是江湖人,却也知道同知,可是三品武官。 心中愈发了解朱瑾萱的身份究竟有多尊贵的同时,顾大良心中也就愈发为自己今日的冒险深感庆幸。 只是想为自己谋条生路的冒险行为,竟然换回了这么大的收获,当真是祖宗,不对,自己是孤儿,当真是师父保佑啊! 顾大良心中忍不住为自己今天的好运气寻找着理由,找到后心中便发誓这件事结束之后,一定要好好的祭奠自己的师父一番。 不过,顾大良倒也并没有感谢错人,他之所以能被朱瑾萱看重,是因为他那出神入化的易容术,而他的易容术,当初若非是他师父苦心传授,也的确无法达成如今这般的成就。 也许,这就是所谓的歪打正着吧。。。 。。。 京城。 自离开窑镇后就再也未曾与其他任何一位同僚有过接触的锦衣卫校尉林泽及几个手下力士,在绕了一个大圈子,避开了吸引整个江湖目光的淮安、兖州府,走陆路,先西进再北上,途径开封、保定等数个州府,花费了十余天的时间,终于再一次抵达了京师。 当又一次看到熟悉的城门,又一次看到人来人往的情景之后,林泽真的很想放声大哭,而他身后的几个锦衣卫力士,则已经有两个红了眼眶。 他们这一路,苦啊! 其实,原本他们根本不用这么辛苦的,但他本来走的好好的,结果才出发不过一天,路霄就来了最新的命令,令他们不许以锦衣卫的身份,更不许和各地的锦衣卫接触,完全依靠自己的力量一路北上。 于是,他们只能依靠着一身的三流武功,挂靠在各个商队,随着商队一路向京城赶去。 而本就已经开始炎热的天气,更是使得他们这一路无比的辛苦,更别说一路上遇到的流民、劫匪、贪婪的小吏,还有许许多多的其他困难。 现在,他们终于到了目的地京城,他们也终于可以恢复锦衣卫的身份了。 一路上,第一次摸出藏了一路的锦衣卫腰牌,好好的显露了一番,让那些和一路上遇到的其他丘八们一样趾高气扬的守城兵丁们,哆嗦着恭敬的递还腰牌后,林泽带领着手下力士们进了城。 熟练的给几个手下买了点京城的小吃,带着这些从未来过京城的手下们开了开眼,林泽又一次来到了那个怎么看都不像是路霄百户的院子。 “这是路百户家的房子?” “闭嘴,不该说的话不要说,小心自己的舌头。” “可是。。。” 。。。 再一次见到路辛,林泽的心情一如之前一样的愉悦,只要将带着的东西和两封信交给对方,他这一次的任务就可以结束了。 而且这一次,他还不用像之前那次那么着急回去,因为路霄给了他一个月的时间。 现在才不过刚用掉不过十余日,再扣掉回去的十天,他完全可以在这繁华的京城中多呆几天,好好见识一下京城的繁华。 回去之后,也好好好的向那些表面上同情,暗地里笑话他的混蛋们好好炫耀一番:大爷我虽然辛苦,可我见识过了京城的繁华,你们这些乡巴佬们监事过吗?哼! 不过,林泽不知道的是,他这一次回去,可以向那些同僚炫耀的东西还有许多。 比如,皇宫到底是什么模样,以及,皇帝到底长的是胖是瘦,是高是矮。。。 第132章 林泽面圣 “锦衣卫校尉林泽叩见陛下,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紫禁城,乾清宫中,本以为这一辈子都不可能踏入这座雄伟建筑的锦衣卫校尉林泽,此时却来到了这座雄伟建筑的心脏,哪怕此时口称“万岁”,心中依旧是满满的不真实感。 因为到现在他还有些想不通,他明明只是替百户路霄给其父亲路辛送点特产,表表孝心的,怎么竟然会被路辛一路带进紫禁城中,还有幸亲眼得见了天子。 “谁能告诉我,这究竟是发生了什么?!” 自从进入紫禁城一直到进入乾清宫的这一路上,林泽都在心中大声的呐喊着,不过,当皇帝真的开口说话,传到了他的耳中之后,他的脑袋便瞬间变得一片空白了。 “平身吧。” “赐座。”好在,皇帝的声音再次响起,终于将林泽唤回了现实。 “谢陛下赐座。” 林泽连忙从地上爬起,躬身站在那里,接过小太监递过来的锦凳,又躬身谢过对方后,才放下锦凳,虚做在锦凳之上,低着头,丝毫不敢有任何逾越的动作。 “不用这么紧张。” 看出了林泽此时神经绷得很紧的皇帝,忍不住轻笑一声,随意的说着,还忍不住说了句玩笑。。 “朕又非是那些凶禽猛兽。” “陛下乃真龙天子,岂是那些凡物所能比拟的。” 但神经紧绷着的林泽显然没有听出皇帝的玩笑,像是弹簧一般猛地站起身来,躬身回道。 看到林泽的动作,皇帝也只能无奈的伸手下压,示意他坐下。 也许成为皇帝在许多人看来是天大的幸运,代表着可以成为掌控天下的主宰,掌握无数人生死的权力。 就如他那个被万贵妃及其党羽们推出来,当做对付他的弟弟,但在他看来,成为皇帝却代表着要担起这方圆万里的天下,以及数以亿计的黎民的责任。 自成为皇帝以来,他是这样想的,也是这样做的,兢兢业业,不敢有一刻放松马虎,他自认做的还算不错,所以近年来心态倒是放松了不少,所以才会有心情与一个小小的锦衣卫校尉开玩笑。 但成为皇帝之后,其他人对待他的态度,显然让他失去了曾经的乐趣。 哪怕是身边那些陪伴着他长大的太监们,在他登上皇位之后,对他愈发敬畏的同时,也让他觉得,他们已经和他愈发的疏远了。 也许这就是成为皇帝的代价吧。 心中轻叹着的皇帝,轻轻的摇了摇头,不再理会神经依旧紧绷的林泽,拆开那封从字迹上就知道是自己那个性情跳脱的幼妹所写的信。 信是用除了她自己外,只有他能看得懂的一连串数字所写成的。 “这倒是符合她的性子。” 似是想到了什么有趣的事情,皇帝的脸上露出了温暖的笑容。继而放下手中的信,冲着不远处的小太监吩咐道。 “去把书架上的永乐大典第三十五册找来。” “是。”小太监自不敢怠慢,应了一声便立刻转身离去。 “路卿的事情可还顺利?” 没有书册比对根本无法得知信上内容的皇帝,还是忍不住趁着这段时间,想要询问一下自己疼爱的幼妹此时的情况。 但出于谨慎,深知这件事泄露出去有么严重的皇帝,哪怕身处乾清宫之中,也不敢光明正大的询问,只好借口询问路霄的事情办的是否顺利。 “禀陛下,一切顺利,只是路百户已经有一个月未曾离开过窑镇了。” 好在,这一次林泽听出了皇帝的意思。 而皇帝也听出了林泽想传达的意思。 “一个月吗?” 皇帝不禁皱起了眉,颇有些奇怪的看了看眼前的信,又看了看面前的那个包袱,心中忍不住泛起了嘀咕。 “难道禅堂寺之中当真发现了先帝遗弃的宝物?” “这,小的也不清楚。” 面对皇帝的疑问,林泽却不知道该如何回答,只好说起了他离开前听到的那些江湖事。当然,身为锦衣卫的他,在说到东厂之时,自然也不会忘记添油加醋。 不过林泽却觉得,这是东厂自己无能,毕竟,若是没有发生那件事,他就算想在皇帝面前给东厂上眼药也不可能有机会啊。 “哼!东厂上下当真是愈发无能了!” 哪怕对东厂并无半分好感,但听到东厂这一次丢了这么大的人,皇帝依旧忍不住拍案而起,怒斥东厂无能丢人,毕竟,东厂这一次丢的可是朝廷与皇室的颜面。 “还有那些江湖人,当真是无法无天,韩非子曾言‘侠以武犯禁’,当真是至理名言,这些江湖人不尊朝廷发度,目无法纪,真是天下之害。” 骂完了东厂,对那些竟敢戏耍朝廷衙门,盗窃皇室宝物的江湖人,向来崇尚儒学的皇帝,自然更是没有半点的好感。 “陛下,永乐大典第三十五册送到。” 不过,就在皇帝还想继续宣泄心中怒火的时候,小太监已经捧着书回来了。 觉得正事要紧,而且经过林泽刚才的叙述,皇帝想知道幼妹的这封信上内容的心情,也不由的变得愈发急迫起来。 拿过一直宣纸,用镇纸压好,皇帝便一边看着信,一边翻阅书册,找到相应的字后,提笔写在宣纸之上。 因为从小与幼妹朱瑾萱就喜欢玩这个游戏,所以皇帝的速度很快,不过一炷香的功夫,便将朱瑾萱那必然会令其他人看的一头雾水的信,变成了正常的内容。 粗略的迅速看完后,皇帝的心情由愤怒变为了惆怅,继而又变为了欣喜。 “哈哈,东厂虽无能,但吾皇室却依旧是过人一头啊。” 因为有其他人在,皇帝无法说得太过细致,但其脸上的兴奋,林泽及小太监们却还是看的一清二楚。 刚刚还因为皇帝发火而有些胆怯的小太监们,此时见皇帝心情转好,也不禁随之露出了笑容,倒是林泽,却开始忍不住好奇起自家百户的那封信上到底写了什么内容了。 到现在,他还不知道信其实是朱瑾萱所写的。 “锦衣卫校尉林泽。”就在林泽还在好奇信上内容的时候,皇帝却突然唤起他的名字。 “小的在。” “朕现在有个任务需要你去做,你可否愿意?” “为陛下,万死不辞,肝脑涂地!” 第133章 抬起头来的郭举 林泽升官了,而且是由不入品阶的锦衣卫校尉,连升三级,成为了正七品的锦衣卫总旗。 甚至连带着随他一起来的那几个手下力士也全都被晋升为了从七品的小旗。 当然,若是文官之中,这么快又这么多的提升官阶,那必然会被言官们喷出翔来,哪怕是武官,只怕也没有那么的容易。 但在锦衣卫之中,这一切就显得稀松平常了,毕竟,哪怕是锦衣卫的指挥使,正三品上的武官,向来也是皇帝一个人拿主意,文官们最多也就啰嗦两句,却根本无法做什么。 因为,祖制如此! 自太祖、太宗两位皇帝起,锦衣卫便是皇帝的禁脔,哪怕皇帝心情不好把锦衣卫从指挥使到千户的人选全换了个遍,也轮不到其他人置喙。 连三四品的指挥使等高官尚且如此,又何况只是几个七品、从七品的小官呢。 林泽手下的几个力士,直到见到了指挥使莫斌,换上了从七品的腰牌、绣春刀,穿上了御赐的飞鱼服之后,依旧还有些不敢相信这会是真的,神情依旧显得有些恍惚。 而在终于知道这一切并不是梦之后,他们有人已经开始忍不住傻笑起来,让镇抚司中的那些锦衣卫们忍不住一阵鄙夷,猜测着他们到底是走了什么狗屎运,竟然能够得到御赐的飞鱼服。 只有林泽,脑中还在不停的回忆着不久之前皇帝给他的命令。 。。。 京城虽大,但常年生活于此的那些人早已掌握了规律,以至于偌大的京城,哪怕出现一点风吹草动,他们就可以立刻得到相应的消息。 以此为生的天机阁显然便是其中之一。 所以很快,林泽等人便成为了天机阁着重调查的对象,而毫不遮掩,或者说本来就是为了吸引这些人目光的林泽等人,也很快就被天机阁摸清了底细。 窑镇、送特产、进宫。 这几个词也很快就成为了天机阁总结出的关键。 此时,天机阁已然察觉到了某些东西,天机阁在京城中的分阁阁主陈庆也已经预感到了一丝不妙。 果然,他的预感马上就成为了现实。 。。。 “通知李渔他们,抓住那些盗宝的江湖人后,就立刻押送他们回京。” 再次见到江棕之时,陈庆突然觉得自己有些不认识这个东厂厂公了,往日总是一脸高傲的他,此时一副垂头丧气的模样,整个人仿佛一夜之间老了十岁一夜,又好像在一夜之间被人抽掉了所有的精气神。 “那宝物?” 尽管从林泽等人身上总结出的关键词,以及江棕的神态之中已经大致猜到了,但陈庆还是心存侥幸的开口问了一声。 “呵,没有什么宝物了。” 果然,江棕一开口,就将他心中最后一丝侥幸也带走了。 “宝物已经送到陛下的手中了。” 江棕的话听起来有些矛盾,但陈庆却明白他的意思。 “公主她。。。” “这一次的确是我们东厂无能,事实证明,公主她这么做是对的,因为宝物已经安全的送到了陛下手里。” 明白陈庆想说什么的江棕,满脸苦涩的摇了摇头,声音有些嘶哑的说道。 “厂公,东厂毕竟还是。。。”陈庆有些不甘心。 “够了!”江棕低喝一声,打断了陈庆,面上泛起一丝不甘,但马上就消失无踪。 “若是李渔和他手下的那群蠢货没有出纰漏,那就算是拼着得罪仙游公主,本督公也敢为东厂争取功劳,可是现在,因为李渔的无能,东厂已经成了笑柄,难道你还想让本督公自绝于陛下吗?” 像是用尽了最后一丝力气,江棕的语气再次变得低沉虚弱起来。 “命李渔把握最后一次机会,将功补过吧。” “那些门派是否要?”陈庆做了个斩首的手势,向江棕询问道。 知道事情已经无法挽回的陈庆,此时心中最恨的,自然就是那些害的东厂出丑,害的天机阁无法趁机取得功劳,让皇帝知晓他们天机阁的孙介等人,因此对这些人背后的门派也跟着恨上了。 至于造成这一切的仙游公主朱瑾萱,他,不敢。以前或许还只是因为其身份,但经过这一次之后,他觉得哪怕是抛开了公主的身份,他也觉得最好不要轻易去招惹对方。 “这件事就不要管了。” 江棕费力的摇了摇头。 “本督公离开乾清宫之时,郭举就在外面。经过这一次的事情之后,陛下对江湖上那些门派深感不满,但陛下性情仁厚,还是决定给这些门派一个机会。而在处理江湖事上,陛下觉得,还是六扇门更趁手一些。” 陈庆听到这番话,满脸苦涩。 因为他听出来了,江棕似乎有些认命了,似乎不愿再让东厂如过去那般,将势力遍洒天下,决定要重新经营京城了。 而从郭举这个向来不受待见的六扇门总捕头破例被召见来看,今后掌控整个江湖的,或许就是六扇门了。 这也就意味着,他们天机阁在未来这一二十年里就要辛苦了。 打上了东厂的标签,六扇门只要不傻,显然是不可能给他们什么好脸色的。 。。。 走出紫禁城,郭举的脸上满是压抑不住的喜色。 自太祖皇帝建立六扇门来,多少年了,多少位皇帝了,他这个六扇门的总捕头,终于再次得到皇帝的召见了。 虽然,皇帝狠狠的骂了他一通,认为六扇门上下并未起到应有的作用,但在郭举听来却甘之若饴。 郭举自然不是受虐狂,实在是相比被皇帝责骂,他更害怕以前的日子。 正如同夫妻间最可怕的并不是吵架,而是互相都当对方不存在一样。 郭举身为六扇门总捕头,最害怕的不是被皇帝责骂,甚至责罚,而是如他前面的那些总捕头们一样,直到卸任都见不到皇帝一面,被皇帝当做不存在。 现在,他终于得到了皇帝的召见,得到了皇帝的痛骂,甚至还得到了皇帝亲自下达的命令,这一切,他在梦中已经梦到过无数回了,而现在,终于成为了现实。 “铸剑山庄、东岳剑派、驮来书院、清江帮,为了我六扇门上下,你们就准备好受死吧!” 昂首阔步,郭举第一次在面对其他衙门的官吏时,骄傲的抬起了头。 第134章 被逼上绝路的李渔 新安县城。 尚不知道自己已经成为笑柄,而且已然被江棕当做是替罪羊,推出去顶了雷的李渔,此时终于赶到了新安县城。 其实,按理说有着天机阁飞鸽传书传递消息的他,不敢说是最早知道顾大良在新安县城的人,却也应该是最早的那一批人。 但不知道是出于对天机阁的不信任,还是为了放长线钓大鱼,在得到了天机阁传来的消息后,李渔选择了按兵不动。 之后在消息进一步确定,以及天机阁再次送来有关盗窃宝物的其他贼人的消息后,李渔才终于动身前来。 而也许是上一次吃了准备不足的亏,动身后,李渔也没有选择精简人员,全速前进,反而一路收拢力量,稳步前进,似乎想要依靠绝对占优的力量,将顾大良等人一网打尽。 以至于,他竟然比从京城出发的叶弼还要晚两天才到达新安县城。 。。。 再次来到新安县城,李渔的心情其实有些复杂。 本以为抱上了仙游公主的大腿,护送着皇室宝物返京面见皇帝后,必然会平步青云的李渔,心中压根就没有想过,自己会有再次来到这小小的新安县城的可能。 但命运就是这么喜欢开玩笑。 从新安县城出发前去禅堂寺,进而压服那些江湖人,最终得到宝物的他,绕了一个大圈后,竟然会为了失窃的宝物,再次回到这里。 不过,这样的感慨,在李渔的脑海中也只是稍稍浮现了片刻便消失无踪了。 心中清楚多拖一天,自己的处境越不妙的他,自进城,便立刻开始了全面的抓捕。 还不知道自己宝物盗贼的身份已经暴露的孙介等人,在准备充分的李渔与东厂的突然袭击下,还没有来得及做出任何的反应就全部成为了阶下囚。 而面对孙介等人的喊冤,数年前连朝堂上的一众官员们都是想抓就抓的东厂,对孙介等人的反应,除了报以冷笑之外,显然不会再有任何的反应。 更何况,早已经过顾大良指认的他们,可并不像他们嘴上喊得那样,是被冤枉的。 世上或许有骨头比较硬,意志比较坚定的人,但这样人终究只是少数,大多数的人,在面对非人的刑罚之时,能够做到在上刑之前保持镇静就已经殊为不易了。 所以,哪怕是江湖上名声不小的一流、二流高手,孙介等人中,还是有一大半吃不住刑罚,认了罪。 虽然,他们也知道此时若是认了罪,那注定是难逃一死,而且还会连累家人、门派、宗族,但实在守不住刑罚的他们,心中只求一个痛快。 而只要有了一个突破口,那事情就简单多了,有了证词,哪怕是再怎么咬紧牙关不承认,显然都已经于事无补了。 不过,对于那被他们盗走的宝物,他们的供词却是一致的。 他们得到的,只是禅堂寺前任住持智行法师注解的经文,并没有什么皇家的宝物。宝物早就被打昏李渔,盗走宝物的顾大良调包了。 他们此时之所以冒着这么大的风险依旧在江湖上走动,就是为了能够追踪顾大良,抓住对方,找到被顾大良藏匿起来的宝物。 其实,这个消息,天机阁早就通知过李渔,只是李渔显然对天机阁还是不大信任,但现在,孙介等人众口一致,却由不得李渔不相信了。 于是,顾大良这个名字,再次成为了焦点。 。。。 李渔和东厂以及六扇门全都在努力的搜寻着顾大良的踪迹,以求能够最先找到对方,将最大的功劳握在自己手里。 尤其是东厂的人,丢了那么大的面子,他们必须通过找回宝物的方式找回来,否则本就已经显现出颓势的东厂,岂不是真的要成为全天下的笑柄。 至于李渔,并不完全属于东厂的他,此时心思则有些活泛,在一方面继续以厂公江棕的钦差的名头,控制着东厂一众档头、番子们做事的同时,也没有忘记通过刘启等六扇门的捕快,与叶弼搭上关系。 以求能够使自己立于不败之地。 但六扇门与东厂虽然在搜捕这方面的经验比孙介这些江湖人要强上数倍,但新安县城本就居民不少,最近又涌进了数量众多的江湖人。 顾大良又是个擅长易容术的高手,想要在短时间里找到对方,又谈何容易。 不过,无论是叶弼还是李渔,却也有十足的信心,能够最终抓住顾大良。 只是,知县周贯却感觉身上的压力越来越大了。 之前那些江湖人,在新安县城的城门之外拦住一切出城之人,粗暴的进行检查,已经闹得人心惶惶,整个新安县的本地居民更是怨声载道。 不过,周贯看在银子的份上,选择了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但随着时间一天天过去,他也有些无法再撑下去了。 毕竟,银子虽好,可却不能为了眼前的银子就把未来一起葬送掉吧? 现在,好不容易这些江湖人被抓了,虽然少了一笔收入,但周贯却还是跟着松了口气。 只可惜,还未等他真正露出轻松的微笑,李渔便给他带来了一个更坏的消息。 “什么?封锁城门?!” 看着李渔轻描淡写的坐在那里,周贯一开始还觉得自己是不是幻听了。但很快,他就明白了,李渔这个混蛋要来真的。 “不可能,本官绝不可能答应这等无礼的要求!” 之前还只是粗暴的检查出城的行人就已经给了周贯很大的压力,现在李渔想要封锁城门,禁止外出,在周贯看来无疑就是直接想让他死。 但最终,周贯却还是铁青着脸,咬着牙答应了李渔这个注定要让他承受无穷压力的要求。 因为,他周贯不是什么清官,所以,他有不少的把柄。 很不幸,这些把柄中,李渔知道的占了绝大多数,其中有不少,还是他送给李渔的把柄。 尽管这些把柄引爆之后,李渔也肯定不会好过,但现在,早已被逼上了绝的李渔,显然已经不在乎这些了。 李渔并不介意死的时候拖着周贯一起,但活的还算滋润的周贯,则显然并不想和李渔一起下葬。 所以,周贯只能选择妥协。 新安县城,成为了一座孤岛。 第135章 尾声 李渔的疯狂举动,叶弼虽然看的直皱眉,但他却也没有出声阻止的想法。 虽然疯狂,但眼下,这种疯狂的做法,的确也是最为有效的办法。 他们毕竟不是孙介等人,对顾大良十分的熟悉,若是选择同样的做法,一来很有可能会出现纰漏,被顾大良骗过去,逃之夭夭。二来,也会因为这样把众多的人手浪费在没什么作用的检查之中。 现在封锁了城门,禁止所有人外出,无疑就能将手下所有能用的人全都用在排查上了。 只是,这样一来,却也无法避免另一个事实,那就是新安县城因为这件事,难免的落入人心惶惶的境地,而且随着时间的过去,这种慌乱很有可能会演变成动乱。 尤其是在此时的新安县城中有数量众多的江湖人,而孙介这些人又“不明不白”的被东厂抓起来的情况下,让本就对朝廷充满了不信任的他们,更加的怀疑起东厂封锁城门的目的。 对此,早已陷入疯狂,深知抓住顾大良,找到被盗的宝物,是自己唯一一条生路的李渔,毫不在乎。 正如江湖人对朝廷充满了不信任一样,李渔这样的出身皇宫的内侍又何尝不是对这些江湖人满是不信任与鄙夷。 而在被孙介、顾大良等人戏耍了一番,盗走了护送的宝物之后,李渔心中这种念头无疑更是已经达到了极点。 甚至,在内心中最阴暗的某个角落,或许他正渴望着这些江湖人会爆发动乱。 本就因为身体上的残缺而有些扭曲的心理,在经过了这段时间的经历后,无疑变得更加扭曲起来。 好在,叶弼虽然没有反对李渔这个疯狂的举动,却也知道危机所在,所以,在封锁城门后,及时的将城中有名望的江湖高手们请了过来,将抓捕孙介等人的原因告知了他们,并安抚他们,这一次之所以会这么做,实在是因为顾大良善于易容,又十分狡猾,他们不必太过担心,只要抓住顾大良,便会立刻打开城门,任由他们离开。 当然,叶弼同时也没有忘记暗示他们,为了这一天能早点到来,六扇门希望他们能够提供必要的帮助,当然,对于提供了足够帮助的门派和江湖人,六扇门也当然不会忘记他们的功劳。 和李渔不同,本身就是飞贼出身的叶弼,十分的清楚,只要处置得当,这些江湖人并不是麻烦,反而会是绝佳的帮手。 对这一次只率领了十个手下前来的叶弼来说,尤其如此。 他想要在东厂人数众人的番子之前找到顾大良的下落,就只能依靠这些被李渔看不上的江湖人了。 猎人已经扎紧了口袋,正在向着自己的藏身之处逼近,身为猎物的顾大良自然知道,此刻对他来说,情势危急。 在已经成为孤岛的新安县城,步步紧逼的东厂与六扇门,终究会将他逼到一个无法动弹的死角的。 好在,他已经找到了靠山。 。。。 “李渔该死,周贯更该死!” 在顾大良前来寻求朱瑾萱庇护的时候,朱瑾萱正在宣泄怒火。 “李渔可以为了结果不计较后果,难道他周贯也敢置治下百姓于不顾吗?” 虽然知道肯定李渔策划了这次的事情,但相比李渔,朱瑾萱却对周贯更加的失望、愤怒。 毕竟,李渔只是个宦官,向来做事都是为了结果不计手段的,可周贯身为七品知县,却竟然甘愿助纣为虐,就难免令她失望、愤怒了。 “难道之前的事还没让你认清这位周知县是什么人吗?”对此,白十二却一点也不觉得稀奇,这样的事情,这样的官吏,他见的多了。 “不行,我必须阻止他们,否则这样下去,迟早会出大乱的。” 朱瑾萱想到了他的皇兄,心中有些急切。 “还是再等等吧,”白十二却拦住了她,“现在除了李渔之外,六扇门的人也在,不到万不得已,你还是不要暴露身份的好。” “可是。。。” “不用担心,一天两天,没事的,”白十二宽慰着她。 “更何况,你的信现在应该已经送到京城了,我想接下来事情肯定会产生一些变化的,差不多也就在这两三天,至多也不会超过五天。” 。。。 事实证明,白十二的估计还是有些保守了。 城门封锁还不到半天,京城的消息便已经传到了新安县城之中。 当然,为了区区一件江湖事,哪怕这件事在江湖上闹得动静再如何大,朝廷也不可能会使用加急传信的。 但天机阁却会。 因为东厂厂公江棕催促的急,加上担心时间久了会出现新的变故,最终使得最后抓捕的事情都出现变故,所以,天机阁用了最快的速度,将消息传到了新安县城之中。 消息传来,自然是没有一个人愿意相信的,尤其是李渔,更是彻底的陷入了疯狂,他怎么也不肯相信,他这么努力的巴结朱瑾萱,最后换回来的却是这样的结果。 但很可惜,无论他相不相信,事实就是如此,已经被江棕当成了替罪羊的他,立刻便被早就已经受够了他的东厂档头们软禁了起来,准备和孙介等人一起送回京城。 不过,随着李渔被软禁,剩下的人却没有一个再敢于承担封锁一座县城的后果了,周贯没有了李渔的威胁后,更是连问询他们的迹象都没有,便打开了城门,恢复了通行。 而经历过之前的惊魂,哪怕有六扇门的叶弼来解释,新安县城之中的江湖人们,也大都有生出了离开的念头。 毕竟,宝物再重要,也不如小命重要,更何况,他们之中的大多数人,其实也并不是冲着宝物,而是冲着那些江湖大派和一流、二流高手们来的。 对此,知道皇帝心思的天机阁,倒是劝说东厂的档头们和叶弼不要阻拦这些江湖人,因为天机阁希望他们能够帮忙传播一个消息。 一个能够再次震动整个江湖的消息: 禅堂寺中的宝物已经被秘密送达京城了! 第136章 新的旅程 本就因为皇家宝物失窃一事变得无比热闹的江湖上,突然间冒出了一个令所有人都无比震惊的消息。 使得最近半个月内,将整个江湖搅闹的十分不安宁的皇家秘宝失窃一案,在一夜之间发生了大逆转。 被盗的宝物只是幌子,真正的皇家宝物,借着这件事的掩护,已经在几天前,秘密的送到了京城,由一个名叫林泽的锦衣卫总旗,亲手交到了皇帝的手中。 消息传出,自然引起了轩然大波。 不信者有之,嘲讽者有之,谩骂者更是不计其数。 而随着更详细的消息不停的传出,所有人都渐渐的相信了,这就是事实,整个江湖之前被东厂、锦衣卫、六扇门联手耍了。 “朝廷那些人果然各个都是喜欢玩弄阴谋人心的高手。” 回顾这件事的始末,不少江湖人心中对朝廷的阴险有了更深的认识。 “要我说,归根究底,还是那些人太过贪婪,才会中了朝廷的计。” 不过,也有人对那些参与其中的门派尽情奚落。 “你说,这一次,朝廷会怎么对付那几个门派?” 而更多的人,却更加好奇这一次朝廷会如何处置那几个有人参与到盗宝行动的门派,诸如东岳剑派、铸剑山庄以及驮来书院。 倒是清江帮,因为参与行动的钱彦和潘健二人已经死了,死无对证之下,清江帮将所有的黑锅全都推到了两个死人身上,看上去似乎安全了许多。 “那顾大良,可曾被抓到?” 还有的人,则关心着到现在为止依旧没有任何消息的顾大良。 “说起来,这顾大良的名字可谓是从一开始就传了出来,算是第一个被人知道,参与了盗宝行动的高手,结果现在倒好,那几个直到被东厂的人抓住之前都不被人所知的高手们现在早已经身首异处了,他到现在却还依旧神龙见首不见尾的,也没有个消息。” 而每每想到顾大良这个贯穿整件事始终的人到现在还没有被抓住,便会有人一阵唏嘘,觉得这个顾大良有些邪性。 “这你就不知道了吧?听说啊,那顾大良其实原本就是朝廷为了计划顺利放出去的倒钩,为的就是把那些对宝物有想法的高手聚集到一起,以便一网打尽,同时也能配合着把戏做圆了。” 当然,每到这个时候,总少不了消息灵通又管不住嘴的人。 不过,这些人的话倒也没有没有多少错漏的地方,因为朱瑾萱为了给顾大良洗掉身上的罪责,用的就是这样的理由。 而在孙介、区玉麟等于顾大良一起盗宝的人身首异处,李渔被江棕秘密闷杀的情况下,的确也不可能有人会站出来指证顾大良了。 当然,就算他们还活着,只要皇帝本人愿意相信朱瑾萱的这番话,他们再说什么也不可能改变这个“事实”了。 就在这纷纷攘攘之中,这件自半个月前搅动江湖的大事,似乎真的到了要结束的时候。 但所有人也都清楚,这件事还远没有到结束的时候。 至少,包括铸剑山庄在内的这几个门派,心中清楚的知道,事情还远没有到结束的时候。 果然,半个月后,他们的心中的担忧变成了现实。 自成为六扇门总捕头后就未曾离开过京城的郭举,十年来,第一次离开了京城。 也许,在京城之中,没有多少人看得起这个出身卑微的总捕头,那些与六扇门毗邻的诸多衙门中的文官们,更是连看都不会看郭举一眼。 但在江湖之上,郭举的地位却是和禅祖寺的方丈、太和山的掌门一样名震江湖的存在。 身为六扇门的总捕头,郭举有着监督整个江湖的职责,他手下的上百个捕快,数十个捕头,便是他的眼睛、耳朵和手臂。 平日里,六扇门对那些大门派向来是不管不顾,似乎只注意抓捕那些被通缉的盗匪飞贼,身为总捕头的郭举更是常年窝在京城之中,从未有过什么动静。 但无论是哪个门派,却都不敢忘记,十二年前,还未成为总捕头的郭举,孤身一人独闯有着太宗皇帝御赐匾额的太和山,缉拿犯下重罪的太和山掌门嫡传弟子。 当时发生了什么,江湖上的传言不尽相同,各种各样的,什么都有,但所有江湖人知道的,孤身一人上山的郭举,最后下山之时,却并非是孤身一人。 犯下重罪的太和山掌门嫡传弟子,武功被废,被其押送到了京城,明正典刑,砍下了大好头颅。 不久之后,上一任总捕头李桓卸任,郭举成为了新一任总捕头,直到现在。 现在,已经十年未曾出过京城的郭举,终于再一次离开了京城,所有人都立刻想到了半个月之前那件震动江湖的大事。 果然,正如所有人所猜测的那样,离开京城的郭举,一路不停歇,径直来到了泰山脚下。 这一次,他依旧如十二年前一样,孤身一人。 。。。 当郭举离开京城之时,朱瑾萱也终于要离开窑镇了。 不过,对朱瑾萱这个决定,一直都无比期待着这一天到来的胡啸林,却并未感到有半分的喜悦之情。 因为朱瑾萱之所以会做出离开的决定,并不是因为她终于对白十二心生厌恶了,而是她劝服了白十二,陪她一起上路。 白十二这么做当然也是没有办法,因为随着时间一天天的过去,他能明显的感受到胡啸林看他的时候,眼中那与日俱增的怨气,同时,他也能感受到对面的锦衣卫们心中与日俱增的好奇。 生怕再这么耗下去,自己的名字就真的要传到皇帝的耳朵中,进而被皇帝当做是诱拐其幼妹的小白脸而追杀的白十二,为了安全起见,只能暂时选择先行离开,起码也要先避开路霄这些锦衣卫们。 至于陪朱瑾萱前往江南之后该怎么办,白十二心中暂时其实也没有什么主意,只能打着走一步看一步的心思了。 所以,向孙吉撒了个谎,告诉他,自己想要借着朱瑾萱护卫们的保护,回到家乡看看家中是否还有亲人活着的白十二。还是离开了这个安静的小镇。 新的旅程在等待着他。 第137章 我拒绝 “听说了吗?” “听说什么?” “你怎么连这都不知道,郭举郭总捕头啊。” “哦,这个啊,这个我知道,这个我知道。听说东岳剑派的掌门已经广撒英雄帖,准备卸任掌门。。。” “这件事不是早就传遍江湖了吗,我说的不是这个。” 话还未说完,就被无情的打断了。 “不是这个,那是什么事情?” “驮来书院啊。” “怎么,郭总捕头又去了驮来书院?” “废话,东岳剑派左鹰飞、迟古松,驮来书院孙介,这些可都是参与当初盗宝行动的人,朝廷怎么可能厚此薄彼呢,嘿嘿。” 笑容有些幸灾乐祸,但很显然,他的朋友们和他的想法是一致的。 “那照这么说,接下来铸剑山庄、清江帮岂不是全都要被郭举打上门去。” “什么打上门,郭总捕头倒是想打上门去,可那些门派敢拦着他吗?” “嘿,那倒也是,这一次的事情,他们被朝廷抓住了把柄,态度好一点还能像东岳剑派那样,掌门卸任,封了山门请罪,可要是敢继续冥顽不灵,哼,只怕就要被连根拔起了。” “也不能这么说,清江帮一向财大势大,又与不少朝廷官吏有勾连,想来应该会硬气一点吧?” “切,这你可就想错了,依我看啊,这一次可能就清江帮要倒大霉。” “为什么?” “为什么?你们也不想想,这些年来,运河里沉掉的官船有多少,京城派来调查的钦差又有多少,当今圣上又不是先帝那样对这些事不管不问的性子,这回好不容易找到了突破口,你们觉得,圣上会善罢甘休吗?” “嘶!”一片吸气声,听起来有些刺耳,他们显然也认同了这番话。 “那照你这么说,这一次清江帮不死也要脱层皮了?” “这就要看清江帮懂不懂事了。” “怎么说?” “笨,既然圣上都已经插手了,那你们觉得清江帮是跟着圣上好,还是继续跟着那些黑心的漕运官员们好?” “你是说,清江帮这一次可能会转头效忠皇上?” “这有什么不可能的,这天下谁最大,不还是皇帝老子,反正都是要认个老大,当然认最大的那个当老大最好了。” 。。。 离开了窑镇,朱瑾萱与白十二一路到处游玩,以至于在十日后才抵达了淮安府南面的扬州府府城。 扬州,《禹贡》中上古九州之一,但随着时间的推移,人类的繁衍,地名的细分,到今朝,扬州已经从上古九州之一,降格成为了如今的一府之地。 不过,地理上的范围虽然缩小了许多,但扬州却因为隋朝炀帝下令开挖运河,勾连南北,所以自隋唐之时便成为了交通密集,人烟繁华之地。 腰缠十万贯,骑鹤下扬州。 短短的十个字,就足以证明在大多数人的心中,扬州究竟是何等繁华之地了。 而比起繁华,白十二却更加喜好这扬州地界因为运河而来来往往的行人,因为他们能够让白十二不用花费什么力气就打听到自己想要知道的一切消息。 果然,他与朱瑾萱才刚到扬州,随意的找了个酒楼坐下,便听到了自己想知道的一切。 而且还免费附赠了好几段其他人对这件事的见解,可谓是十分“超值”了。 “诶,十二,他们说的都是真的吗?” 白十二能听到的,朱瑾萱也自然全都听在了耳中,这一路上只顾着游山玩水的她,猛然间又听到了有关的事情,也不禁被勾起了兴趣。 “反正郭举的那些举动应该不会错,至于其他的吗,”白十二撇了撇嘴,“那就难说了。” “你觉得清江帮会冥顽不灵,选择与皇兄作对?” 聪明如朱瑾萱,立刻明白了白十二的意思,眉头忍不住皱了起来。 “不会吧?清江帮这一次罪责不小,就算钱彦和潘健事先被顾大良杀了,他们也不可能完全把身上的罪责洗清吧?” “清江帮或许没有那么大的本事,可架不住其他人有啊。” 白十二轻笑回道。 “你的皇兄虽然名义上是天下间最大,可你有没有听说过一句话?” “什么?” “天高皇帝远。” “他们怎么敢。。。” “他们怎么不敢,除非你的皇兄有太祖太宗那般的魄力与手段,能把这群家伙直接全被连根拔起,抄家灭族,否则,呵呵。” 白十二冷笑两声,没有再继续说下去,但朱瑾萱显然已经明白了他的意思。 “好了,这些事情你就算再怎么操心也改变不了什么,还是交给你皇兄和那些朝堂上的高官们去操心吧。” 沉默了片刻,见朱瑾萱依旧眉头紧皱,白十二有些后悔把现实说的太清楚了。 “再说了,郭举也不是个简单的人物,这一次他这么高调的离京,处置这一次的越线的那些门派,背后肯定有你皇兄的授意,所以,清江帮这一次肯定也得脱层皮下来,没有三五年恐怕也缓不过来。” “那三五年之后呢?” 朱瑾萱却咬着嘴唇,脸上写满了不甘心。 “白郎。” “噗!” “噗!” 白十二与胡啸林整齐的把口中的酒喷了出去,白白的糟蹋了他们面前的几道扬州名菜。 “咳咳,有话好好说,别这样,我心虚。” 白十二看着朱瑾萱忽闪忽闪盯着自己的大眼睛,忍不住感到一阵心虚,不知道这位公主殿下,到底想要干什么,但他知道的是,肯定不是什么好事。 “白郎~”撒娇一般加了颤音的语调,令白十二鸡皮疙瘩都掉了一地。 “别,别,你还是叫我十二比较习惯,这样下去,我怕我会被你恶心死。” 果然,白十二还是最能激怒朱瑾萱的那个人,他的话一出口,朱瑾萱的拳头便立刻握紧了,眼神也因为羞怒变得犀利起来,但一想到自己的要求,她只得忍了下去,决定以后再找机会和白十二这个不会说话的混蛋算账。 “白郎,我知道你轻身、藏匿的功夫独步江湖,你。。。” “我拒绝!” 但还没等朱瑾萱说完,白十二便斩钉截铁的给出了回答。 第138章 清江帮 在朱瑾萱还在苦苦哀求白十二替她去夜探扬州府城内的诸多衙门,寻找一些能用的线索之时,身负皇命的郭举,已然来到了淮安府。 说来,十年未出江湖的郭举,这一次再入江湖,依旧和十年前一样雷厉风行,孤身一人登泰山,逼迫东岳剑派掌门天琦道长交出掌门铁剑,代由六扇门保管五年,五年后,若东岳剑派再无劣迹,方可拿回掌门铁剑。 为了保全东岳剑派山门传承,天琦只能受此大辱,但一气之下,却也广撒英雄帖,决定要辞去掌门之位,将掌门之位传于门下大弟子,还未到而立之年的建成子,并在明年广招门徒后,封锁山门,潜心授徒,在未拿回掌门铁剑前,不再过问江湖事。 而在驮来书院,更是逼迫驮来书院山长胡缓将除了经史子集之外的教授全部赶出山门,让驮来书院从此不再作为一个江湖门派过问江湖事。等于间接的灭掉了一个在江湖上小有名气的二流门派。 短短数天,两大门派,一残一亡,郭举不可谓不凶残。 但就算凶残如郭举,在来到清江帮总堂之时,心中仍旧有些忐忑。 清江帮在江湖上的名声或许不如禅祖寺、太和山,但其性质却决定了,郭举这个代表了朝廷的六扇门总捕头,反而更不好应付。 事实上,若非迫不得已,郭举宁愿面对有着太宗钦赐牌匾的太和山,也不愿面对清江帮这个畸形的帮派。 好在,这一次,他的背后站着的是皇帝,无论清江帮后面的那些官吏们再怎么扎刺,至少在明面上,他们是不敢为难郭举的,甚至为了撇清他们与清江帮的关系,还得装着他们与清江帮毫无关系。 但看着就在清江帮总堂对面的漕运总督衙门,只怕任谁都不会蠢到相信他们的鬼话。 “见过郭总捕头。” 郭举刚刚步入清江帮总堂,便看到了清江帮总舵主张威已经率领一众手下站在堂下,很是恭敬的迎接他的到来。 “见过张总舵主。” 与丐帮不同,清江帮是没有帮主的,总舵主也非是最大,只是名义上掌管着整个清江帮罢了。 不过,就算如此,郭举却也不敢小看这个此时正一脸和善笑容的、头发已然花白,脸上遍布皱纹,看上去和运河上的老纤夫们差不多的中年男人。 单单是对方能够在诸多势力中维持住一个平衡,使得清江帮这些年来在江湖上声势愈发强大,就已经足以令所有人侧目了。 至少十年来混迹于京城各个衙门却依旧没有和多少同僚打好交道的郭举,在这方面就自认与张威相差甚远。 “郭总捕头远道而来,想必也是十分辛苦,在下已命人备下薄酒,为郭总捕头接风洗尘,请!” “既然张总舵主这般热情,那小弟便却之不恭了,请!” 虽然心中念叨着宴无好宴,但此时显然不可能认怂的郭举,同样抱了抱拳。 尽管张威口中说着是略备薄酒,但宴席上,山中走兽云中燕,陆地牛羊海底鲜,猴头燕窝鲨鱼翅,熊掌干贝鹿尾尖,郭举这一辈子见过没见过,听过没听过的诸多食材,却挤满了他的双眼。 “郭总捕头请入座,些许小菜,也不知合不合郭兄弟的胃口,若有不周之处,还请担待。” “张兄太客气了。” 虽然有许多的食材未曾见过听过,但郭举却依旧脸色如常,显然事先早已想到了会有这么一幕发生。 “这些精致佳肴,诸多闻所未闻的食材,只怕连圣上都甚少品尝,小弟岂敢再有什么不满。” 郭举说着随意的给自己倒了杯酒,一饮而尽。 “嗯,好酒,皇宫中的御酒也不过如此了。” 张威身后的诸多清江帮堂主、香主看着郭举这般“识相”,脸上不禁露出满意的神情,但张威的眼中却闪过几丝阴霾。 因为他听出了郭举连续说起皇帝与皇宫背后想表达的意思。 果然,继位数年之后,这位新皇,终于想要插手漕运的事情了吗? 想到这里,张威便忍不住想要将早已身死的钱彦与潘健二人从坟地中刨出来鞭尸泄愤。 因为这件事从一开始,就是这两个混蛋的一意孤行,他身为总舵主,直到消息传遍了江湖之后,才知道这件事,更是等到东厂将二人的罪行通过天机阁的口传遍天下之后,才知道他们二人竟然会是参与盗宝行动的主犯。 清江帮在这件事情上的确是无辜的。 但显然,无论他再怎么无辜,皇帝是不会相信,或者说就算心里信了,嘴上也永远不可能相信的。 所以,他不想喊冤,他只想尽快解决这件事。 清江帮毕竟不同于东岳剑派这样纯正的江湖门派,也不同于驮来书院这样纯粹的门派,东岳剑派可以服软,甚至将掌门铁剑都交出去,驮来书院可以忍痛割掉属于江湖门派的那部分,但清江帮不行。 清江帮只要向皇帝服软了,那就意味着今后清江帮将彻底倒向皇帝。 东岳剑派封山五年后,可以拿回掌门铁剑,再次恢复成一流门派,驮来书院可以就此不再过问江湖事,一心一意的教授儒学,但清江帮若是倒向皇帝了,那后果只有两个。 要么生,要么成为没有自我意志的行尸走肉。 若是皇帝春秋鼎盛,手段、魄力都足够,那清江帮可以甩掉趴在身上吸血的那些贪婪的蚊虫牛蝇,但若是皇帝最终输了,只怕清江帮就此就要彻底沦为那些贪婪的家伙们手上牟利的工具了。 所以,张威不得不谨慎。 “呵,郭兄弟言重了,这天下都是圣上的,我等面前的这些只能用来满足口腹之欲的俗物,想来只是圣上不放在心上罢了。” 思及于此,张威决定不管如何,至少先不要把话说的太死。 虽然从最卑微的纤夫一路爬到这个位置,他自认一路见惯了风雨,但哪怕如此,他这双眼睛却已看轻那被浓浓迷雾遮挡住的未来。 “若是郭兄弟觉得这酒当真不下于宫中御酒,那待郭兄弟返京之时,不妨带几坛回去,若是圣上喜欢,这酒能够入贡,那可就是不折不扣的大喜事了。” 但不管未来如何,先在这位天下之主面前卖个乖总归不会错的。 第139章 父子相争 当郭举在全力应付着清江帮一众堂主、香主之时,清江帮总堂对面的漕运总督衙门中,一众属官也在聊着郭举这一次的目的。 “那群粗鄙之人能应付的了郭举吗?” “哼,再如何粗鄙,只要他们的眼睛没瞎,该怎么选择,他们心中应该还是有数的。” “其他人还好,但张威那个老不死的纤夫只怕会有二心。” “呵,只要他敢表露出半点背叛我们的意思,他就看不到第二天的太阳。” “都安排好了。” “自知道他心里那点小心思后,便早已有了安排。” “可郭举还在,会不会坏事?” “亲近之人下手,他郭举除非连睡觉都跟着张威,否则任他郭举名声再大,也无能为力。” “能不能把事情推到郭举头上?” “可以是可以,但最好还是不要节外生枝。” 想了一下后,轻轻摇了摇头,还是否定这个诱人的想法。 “郭举一个贱吏,就算扳倒了对我们来说也没有什么帮助,六扇门里那么多人,随便提拔起一个就能顶上。 想反,我们这么做难免会打草惊蛇,引来那位的注意,让那位今后行事更加谨慎小心,这对我们以后办事没有什么好处。” “这倒也是。” 。。。 对面漕运衙门之中的对话,张威与郭举自然无从得知,此时的二人,正勾肩搭背的喝着。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后,在郭举有心避开容易引起矛盾的话题之后,气氛逐渐热烈的起来。 月上半空,持续了近一个时辰的酒宴才终于结束,大多数作陪的清江帮堂主,帮众,此时早已经溜到了桌底,几坛清江帮不知从何处弄来的好酒,更是早已见底。 喝了最多的郭举,此时虽然还能勉强坐着,但摇摇晃晃的身体,看上去随时都有可能和桌底那些人一样,从椅子上滑倒在地。 “来,来,来人,”同样摇摇晃晃的张威猛地一拍桌子,满嘴酒气的大声喝道,“送,送郭老弟去,去客房,客房休,休息。” “总舵主,您醉了,这等小事他们还是能办的妥帖的,您还是也快点回房歇息去吧。” 张威身边的心腹看上去似乎没有喝多少,在大多数人已经连站都站不起来的时候,他还能保持头脑清晰。 “阿大、阿二,你们送郭总捕头去客房。” “是。” 门外,两个壮汉应了一声,手脚麻利的迈步走到郭举身边,轻手轻脚的架起郭举。 “别忘了命后厨给郭总捕头送两碗醒酒汤。” “是,属下知道了。” 看着郭举被二人送走,他再次冲着外面喊道。 “阿虎、阿豹,你们俩进来随我将总舵主送回房。” 。。。 虽然喝醉酒的人都很重,但在阿虎、阿豹两个壮汉的帮助下,张威还是很快就被送回了自己的房间。 房间不大,而且看上去也没有半点豪奢的意味,甚至房间正中的那把椅子看上去都因为使用的久了,上面已经泛起了油光。 怎么看,这个房间都和清江帮总堂中的大气与豪奢格格不入。 “你们下去吧。”躺到床上,张威冲着阿虎、阿豹二人摆了摆手,示意他们离开,“我与阿仁有话要说。” 二人闻言,立刻行礼躬身离开,关上了房门。 “总舵主有什么吩咐?”阿仁则站起身来,恭敬的站在床边,躬身问道。 “不用这么拘谨,坐下说。” 张威一边说着,一边坐了起来,阿仁则连忙扶着他,生怕他一个不小心扑倒在地。 “阿仁,你跟了我几年了?” 喝了口阿仁递过来的茶水,张威轻声问道。 “大概二十年。”低头算了算后,阿仁才开口回答。 “二十年啊!”张威叹了口气,有些感慨。 “我是纤夫出身,年轻时为了混口吃的,不避风雨,与人争斗,从未想过,也不敢去想娶妻生子这种事。后来,年纪大了,生活虽然好了,却也因为年轻时,身体有亏,到现在都没有个一儿半女。想来,这一辈子都不会再有儿女了。” 说起这件自己最为遗憾的事情,张威的声音满是苦涩,不甘。 “阿仁自小被义父养大,养育之恩恩同再造,义父请放心,阿仁定当为义父养老送终。” 阿仁已经跪倒在地。 “养老送终啊。”张威叹了口气,声音中的苦涩愈发的明显。 “老夫我只怕没有什么老好养了,倒是你,只怕现在就想为我送终了吧。” 看着猛然间抬起头来的义子,张威的脸上布满了不解、疑惑,但更多是,却还是浓浓的苦涩。 “老夫我不明白,老夫又没有亲生儿女,百年之后,这总舵主之位必然是你的,你又何必如此急切呢?” 张威看着阿仁,不解的问道。 “义父当真以为百年之后,这总舵主之位就一定会是我的吗?” 阿仁的头再次低了下去,声音中却满是不甘。 “这些年来,难道义父还没有看明白吗?没有那些人点头,清江帮没有一个人能坐上总舵主之位。” “所以,为了这个位置,你选择成为他们的狗,对他们摇着尾巴,乞求他们能赏你几根骨头是吗?” 张威脸上的疑惑与苦涩,此时已全部变成了浓浓的嘲讽。 “那义父你呢?” 阿仁猛的站了起来,看着张威的眼中同样布满了讥讽。 “你不是同样选择成为狗吗?只不过你选择成为的是皇帝的狗罢了,与我又能有多少的差别?” “至少,皇帝离得足够远!”张威的声音大了三分。 “成为皇帝的狗,起码我们可以吃点骨头,吸点骨髓,可要是成为对面的狗,你觉得他们还能给我们剩下什么?” “正因为皇帝离得远,所以我们才必须要投靠对面那群混蛋。” 但阿仁显然并不认同张威的想法。 “想要吃到骨头,最起码也要先保住性命,要是没有了性命,就算有再多的骨头,一条死狗,还能张得开嘴吗?!” “哼,打死了我们,他们就等于打掉了牙齿,又能拿什么去撕咬好处。” 张威却对阿仁的话不屑一顾。 “呵,义父难道以为他们就找不到第二条狗了吗?” 第140章 一夜灭帮的郭总捕头 清江帮总舵主张威,死了。 死因据说是,饮酒过量引发了陈年旧疾,恶疾性烈,以至于都没有撑到郎中前来便撒手人寰,驾鹤西去了。 对此,郭举自然是不信的,但张威已死,他清楚,就算自己真的能查出些什么线索,对他这一行的任务也不会有任何帮助的。 张威已死,而且死的蹊跷,就算清江帮中有和张威有相同想法的人,此刻在这血淋淋的事实面前,也根本不敢露出任何的苗头。 毕竟,连总舵主张威说死就死了,他们这些无论是地位还是资历都远逊于张威的,但凡敢露出一点苗头,岂非立刻就会彻底消失,只怕到时候,他们的家人甚至都找不到的他们的尸体下葬。 皇帝交给自己的任务刚刚有点苗头就立刻被人掐灭了,郭举也终于意识到了自己面对的是何种可怕的存在。 但就算如此,他却还是没有任何退缩的意思。 只是软的既然已经行不通了,那剩下的就只能来硬的了。 钱彦、潘健二人身上的罪责终究是板上钉钉,无法洗清的。若是之前张威未死,有着靠拢皇帝的迹象,那郭举自然可以相信清江帮所说的那些内容,将罪责全被推到两个死人身上。 可现在,清江帮竟然吃了秤砣铁了心的要与皇帝为难,那郭举就不可能再“轻易”的相信盗宝一事只是钱彦、潘健二人私下所为了。 总之,清江帮必须给出一个能够令郭举,令皇帝“信服”的理由,否则,就不要怪皇帝借郭举的手砸桌子了。 也许清江帮最近十数年里在江湖上声名赫赫,也许清江帮有运河沿岸数个衙门的暗中帮助,但这一次,却是皇帝占住了理。 哪怕这个理,是东厂刑狱从钱彦、潘健两人的同犯口中得到的,在这种时候,却也没有任何一个衙门敢于直接质疑这份供词的真实性,更何况,堂堂五品往上的诸多朝廷官员,又岂敢为了一个江湖门派就去与皇帝辩驳,就算敢,又用什么借口? 毕竟,任由他们睁着眼说瞎话,也不敢把清江帮说成是什么地方乡贤。 再说了,不过是个替他们办事的走狗罢了,虽然他们已经习惯了支使这条狗,但若是这条狗真的被皇帝杀了,再去找一条来就好了,犯不上因为一条狗就和皇帝发生什么正面冲突。 更何况,他们也没有忘记,就在刚刚,这条狗已经有了自己的思想,想要背叛他们,投靠一个更大的靠山。 虽然他们及时的发现了这一点,也及时的消除了有了这个念头的张威,但谁敢保证,未来这条体型已经长到足够大的狗不会再度产生这样的思想呢? 还不如借这次皇帝想要对付清江帮的借口把这条逐渐变得不听话的狗杀了,再去寻一条听话的,体型小好控制的狗来的省事。 至于这条狗会不会因此而反咬他们一口? 呵呵。 真当我们这些史书都是白看的吗? 。。。 就在郭举还在想着该如何处置清江帮,是否需要再请示一下皇帝,看看能否再多做一些准备的时候。 清江帮就在一夜之间烟消云散了。 动手的势力有多少,背后有多少个朝廷官员的影子,郭举都无从得知,但他知道的是,皇帝之前的打算,已经是彻底的落空了。 郭举心中哀叹,但江湖上有关清江帮负隅顽抗,妄图对抗朝廷,却被他一夜之间连杀数十位高手,以一己之力覆灭了清江帮的传闻,却在短短几天时间里便传遍了整个江湖。 人们在感叹着郭举不仅宝刀未老,反而越老越凶残的时候,传闻的主人郭举,却只能无奈的苦笑起来。 果然,玩弄权术,耍弄阴谋手段,操纵人心,散布流言蜚语,混淆视听,以达到不可告人的目的,还是朝廷之中这些挤过了独木桥,又在官场这口大缸里摸爬滚打过的人精们最为擅长啊。 。。。 “你皇兄的想法这一次是真的完全落空了。” 白十二与朱瑾萱自然也不会相信这假到离谱的传闻,当然,这江湖上有名有姓的一流、二流的门派也都不会相信这样令他们发笑的传闻,只是事关朝廷,他们需要装的相信。 朱瑾萱没有回答,她不比白十二笨多少,自然也能知道在这条传遍江湖,假到令人忍不住想笑的传闻背后,所隐藏着的那些信息。 那些该死的朝廷蛀虫们果然个个都是性情狠辣,做事果断的狠人,皇兄只不过露出了一丝念头,他们便立刻无比果断的斩断了皇兄的念想,不留一丝一毫的破绽,也不给皇兄一丝一毫的机会。 “行了,要说郁闷,现在郭举这个当事人肯定才是最郁闷的那一个,这件事还是交给他操心吧,你就不要在过问了。” 知道朱瑾萱此时心中想法的白十二,只能安慰他几句。 “你难道真的不能帮帮我吗?” 白十二再次劝她放弃,她却忍不住再次将主意打到了白十二身上。 “怎么帮?”看着执拗的朱瑾萱,白十二有些心累。 “连六扇门的总捕头都焦头烂额的事情,你到底是凭什么对我这么有信心的?” “就凭你的轻身功夫。”朱瑾萱不依不饶。 “清江帮的确是已经没了,可我不信他们家中就没有什么证据,只要你能从他们家里找到证据,就等于是釜底抽薪,就算清江帮的人都死光了,他们也逃不掉。” “我很佩服你的想象力。” 白十二拍了拍手,似乎是在夸奖他,但一开口,却是嘲笑的语气。 “不过,大小姐,你凭什么认为他们会蠢到把随时能杀了自己的东西随便放在家里的?” “就算不放到家里,也总归会藏在某处地方的,你只要盯住了。。。” 根本不把白十二的嘲讽放在心上的朱瑾萱锲而不舍的想要继续说服白十二,但话还未说完就被白十二打断了。 “咳咳,聪明的公主殿下,你真的觉得这些人会在这种时候去做这些事吗?不管怎么看,他们都应该要等到这件事平息下来之后,才会再去做这种事吧?” “那这么说,待到这件事平息之后,你愿意帮我去调查他们了?” 朱瑾萱脸上露出了狡黠的笑容,令白十二不由的脸上一黑。 “还是中计了!” 第141章 无奈的白十二 清江帮在江湖上除名了,就在总舵主张威死去后的第三天,而此时,头七还未过的张威,自然尚未下葬。 只是数天前还盛极一时的清江帮,在短短两三天的时间里便彻底的烟消云散了,原本隆重的葬礼,却成为了许多清江帮堂主、香主们葬送生命的仪式。 张威的黄泉之行看样子是不会太过孤单了,只是张威尚且还有棺木成殓尸体,这些死的不明不白的清江帮堂主、香主们却连草席都没有混到一张。 那一夜曾与张威有过激烈的争吵,最终谁也未能说服谁的张仁,不知在死之前的那一刻,心中会想些什么。 他以为张威的做法会把清江帮拉上一条死路,所以,哪怕是逼迫张威喝下毒酒,他也再所不惜,大门他却从未想过,只要有一个苗头出现,整个清江帮就已经无法回头了,哪怕他再如何对那些人表示忠诚,哪怕他不惜为此亲手毒杀了他的义父。 因为,正如他对张威所说的那样,那些人想要再招一条狗为他们卖命实在是一件再简单不过的事情。 失之无谓的东西,显然是不值得人们多做太多思考的,扔掉就是了,反正,他们随时都能再找到全新的。 但很可惜,哪怕天下间真的有后悔药,对张仁来说也已经没用了,因为他已经没用了喝下后悔药的机会,因为他已经如他的义父一样,永远的离开了这个世界。 只是不知道若是真的有黄泉、地狱,再遇到张威的他,会露出什么样的神情。 。。。 郭举终究还是离开了。 他终究只是六扇门的总捕头,而非皇帝的钦差大臣,他这次离开京城,也并非是为了代表皇帝的意志,插手清江帮,插手漕运,最起码,在表面上是这样,所以,清江帮已然覆灭的情况下,他啊必须前往下一个目标——铸剑山庄,继续他的“本职”工作。 而他本来就已经传遍江湖的威名,经过这一次清江帮的事情,显然也变得越发的震撼人心,不管江湖中人究竟又多少人是真的相信那个令人发笑的传言,但表面上,却显然是不会有人去质疑的。 毕竟,谁也不知道,若是自己真的出声质疑了,郭举会是什么样的一副态度,因为无论怎么看,那个消息都是在夸耀郭举的武功。 虽然听上去很假,但花花轿子众人抬,十年未出江湖的六扇门总捕头,终于再次有了声音,终究还是要给点面子的。 只有知道事情真相的郭举,心中满是苦涩,因为他自己显然是无法出声驳斥这条传言的,所以,他能做的,只有沉默,任由这条夸张的传言,继续在江湖上肆意的传播着。 。。。 扬州府府城。 白十二已经开始后悔自己当时做出的,要陪着朱瑾萱一起上路的决定了。 留在窑镇固然会因为时间的流逝,产生一定的风险,使得自己的名字通过锦衣卫的嘴传到皇帝的耳朵中,进而让他落到被皇帝清理的境地。 现在,他跟着朱瑾萱一起上路了,虽然暂时化解了这种危险,但很显然,他的境遇似乎也并没有比之前好到哪里去。 皇帝固然是不好惹的,可运河沿岸的诸多衙门,又有哪一个是省油的灯。 一个偌大的清江帮,名声不亚于一流门派的清江帮,一夜之前便烟消云散了,仅从这一点来看,就可见一斑。 固然,他的轻身功夫的确很高明,不敢说独步江湖,却也算得上名列前茅,但不怕一万,就怕万一。 万一不小心露了行迹,哪怕被他盯着的官员抓不到他的尾巴,找不到他的踪迹,但他对付的可不是一个单独的官员。 以这群早就互相勾连都一起的官员们,以及他们附庸的诸多盐商们的能量,白十二觉得,自己迟早会被他们抓住尾巴。 毕竟,有钱能使鬼推磨,重赏之下必有勇夫,白十二才不相信江湖上那些大盗们的节操呢,只要给的钱足够,白十二相信,他们除了出卖自己的消息之外,肯定也十分愿意动手帮帮忙。 谁让盐商们最不缺的,就是钱呢。 可这些毕竟还只是未来的威胁,白十二必须要面对的,是眼下的威胁。 “你要是出尔反尔,我就让胡啸林告诉皇兄,说你欺负我。” 看出白十二似乎想要耍赖,朱瑾萱立刻使出了女人的必杀技。 “皇兄他最宠爱我,要是知道了你玷污了。。。” “我的姑奶奶啊,” 白十二脸瞬间就白了,一个纵身便窜到朱瑾萱身前,伸手捂住了她的嘴,同时一脸紧张的看了看外面,见胡啸林和他手下的侍卫似乎都不在,才终于松了口气。 “东西可以乱吃,话不可以乱说啊!我什么时候那什么你过?” 心情放松了下来的白十二,立刻便一脸恼怒的看着朱瑾萱,质问道。 “呸呸呸,哼,现在不就是吗?” 一把打掉白十二捂着自己嘴的手,朱瑾萱白了他一眼,一脸愤愤的说道。 “这还不都是因为你胡说八道,所以我才。。。” “那以前你摸我头发的时候呢?” 未等白十二辩解的话说完,朱瑾萱便出声打断了他,脸上浮现一阵酡红。 “这件事可是胡啸林曾经亲眼看到过的,你难道还想抵赖不成?” 虽然脸色通红,但知道此时正是关键的朱瑾萱自然不会给他狡辩逃跑的机会。 “所以,要么你这一次乖乖的帮我的忙,去监视那些人,看看他们是否留下了什么线索,要么,哼哼!” 朱瑾萱没有继续说下去,但话语之中的威胁之意却昭然若揭。 “。。。” 而白十二面对朱瑾萱这一通抢白,却有些张口结舌,一时间不知该如何开口反驳,而心底深处,他却忍不住再次臭骂自己,当初为什么要手贱,进而又忍不住想到了朱瑾萱会留在东升客栈的原因,又不禁臭骂自己一开始要嘴贱。 但无论心底再怎么后悔,再怎么臭骂自己当初的所作所为,显然也已经无法改变现在的结果了。 “好吧,我答应你。” 最终,白十二只能无奈的选择了妥协。 第142章 夜半狮吼 扬州知府,正四品。 官不算太大,却也不算小,起码在新安县知县周贯看来,正四品的知府,已经是可望而不可及的存在了。 至于扬州知府,则无疑更是连想都不敢想的存在。 以为不同于其他州府的知府,扬州知府向来是公认的肥缺。 其实这一点也很好理解。 不同于前朝海运发达,连通南北的主要手段是一艘艘海船,今朝自太祖之时便下了海禁之令,连通南北的主要手段便油海运落到了河运上。 虽然太宗皇帝对他父亲的海禁之令不屑一顾,在位时,命三宝太监七下西洋,不仅留下了诸多珍贵的海图,还稍稍使得海运复苏的迹象。 但人终究是会死的,哪怕是被无数人喊着“万岁,万岁,万万岁!”的皇帝。 在能够压服朝堂的太宗皇帝驾崩后,朝堂上的反攻倒算便到来了,举着“祖制”两个字做大旗,逼迫着后来的几位皇帝,重新恢复海禁,不许片帆下海,当然,其间除了不少为此不惜故意顶撞皇帝,愿意用性命换取清名的“忠臣”,在不久之前,更是出了个为了防止后人再生出开海禁之心,而一把火将三宝太监留下的宝贵海图,以及其用到的宝船图纸烧了个干净的“大忠臣”。 只是不知道这些“一心为公”,拿着祖制逼迫皇帝的的“忠臣”们,为何在太宗皇帝时却从未蹦出来说什么“祖制”。 或许,只是因为他们心中也清楚,太宗皇帝是真的会成全他们的清名吧。 而在这些“一心为公”的“忠臣”们的卖力表演下,海运彻底被禁,自此,运河也终于成为了唯一能连通南北的手段。 这其实也是一种变相的垄断。 而垄断意味着什么? 财富! 运河,作为整个帝国的大动脉,河里流淌着的根本不是什么河水,而是白花花金灿灿的真金白银。 有无数人,无数家族,因为这条运河兴起。同样运河沿岸的无数地方州府也因此获得了非凡的利益。 而作为运河中断,除开运河,境内还有淮河的扬州,无疑就成为了最为得利的对象。 再配合上那坑爹的盐引制度而脑满肠肥的两淮盐商,更是使得扬州一跃成为了整个天下最富庶的几个州府之一。 于是,垄断带来的第二个特质也出现了。 那就是贪腐。 运河带来了无数的财富,造就了无数个富庶的家族、富商,但处在士农工商四个阶层中最底部的商人,在拥有着无数财富的同时,也无时无刻不再担心着自己的财富。 所以,为了保住他们的财富,他们最好的办法无疑就是把朝廷派来的官吏变成自己人。 世上或许真的有戏文之中清廉如水的官吏,但很显然,他们并不存在于扬州府。 。。。 现任扬州知府的名字,白十二并不算清楚,只知道对方好像是姓姚,而远远的看到的匾额似乎也证明了这一点。 其实他对于对方到底是不是姓姚并不在乎,他只是无奈的答应了朱瑾萱在对方家中监视五天,五天之后,无论能否找到什么所谓的证据,他都可以获得解脱,离开扬州,离开这个有可能会让他陷入无穷麻烦的地方。 对朱瑾萱,他是无奈的,但好在,据理力争之下,他也为自己定下了底线。 五天时间不算长,白十二觉得还可以接受。 当然,最主要还是因为,发生了清江帮那件事,白十二认为对方肯定会因为淮安府那边通了气,而行事谨慎,所以这五天时间里,应该没有什么特别的事发生。 但现实,很快就打了他一个响亮的耳光。 就在他掏出朱瑾萱为他准备的蒙面黑色面巾,准备把脸全部遮住,只露出一双眼睛,然后潜入面前的姚府之时,一个同样身穿夜行衣,蒙住了脸的身影,出现在他的眼中,继而看上去无比熟练的纵身一跃,翻过高墙,消失在他的眼前。 “有点意思啊。” 已经将脸蒙住了的白十二,解下了面巾,随意的搭在肩上,伸出手来摸了摸下巴,脸上满是好奇的神色。 从对方的身形来看,应该是个女子,只是身形有些高挑,看上去似乎不比他矮多少,虽然他也并非什么身材高大之人,但在窑镇上,却也比正常男子的身高要高出半头。 而对方能和他差不多高,差不多已经比八成的女子都要高了,要是再考虑到扬州靠近江南,女子普遍都比较娇小,可以再提高一成。 女子在江湖上本就因为性别容易出名,而身材如此之高,有着如此明显特征的女子,无疑更是很容易传出名声。 哪怕是白十二这个久居窑镇这等偏僻小地方的人,此时心中也浮现出几个名字。 不过,再细细的琢磨一遍后,白十二便将她们一一否定了。 有的是身形对不上,有的是距离太远。。。 “从对方熟练的动作上看,应该已经不是第一次潜入这姚府了,不过,堂堂扬州知府,守卫当真会这般松懈吗?” 暂时还是无法把这个身影和某一个名字对上号,白十二便决定不再思考这件事,转而关注起对方刚刚的熟练动作上来。 继而,他心中便忍不住升起一阵怀疑。 若是一个穷困州府的知府,或许其府上真的会没有多少守卫的力量,毕竟,一来没有养得起这些守卫的钱财,二来也没有值得守卫的钱财。 可扬州知府可不是什么穷困的知府,这一点从对方这个宅子的豪华程度上也能看出些苗头。 “这么说来,要么就是那个女子身法高明,姚府里的守卫没有发现。” 白十二看着被灯笼照亮的匾额,心中泛起了嘀咕。 “要么,就是对方是故意装作没有发现。” 白十二突然想到了清江帮,心中莫名的有些心慌。 或许,他还是把事情想得太过简单了。 “小贼休走!” 果然,下一瞬,之前还无比安静的姚府中,突然传出了无数杂乱的脚步声,原本漆黑一片的姚府,也变得灯火通明。 继而,一声怒喝,在他的耳边响起,更是令他心下一凛! “狮吼功!” 第143章 张网已待 扬州知府姚顺,先帝时的进士,为官至今已有十余载,也算是官场老油条了。 而能够顺利的成为扬州知府,并在任上待满三年,也足以证明他是什么样一位地方官了。 对少年读书时穷怕了的姚顺来说,成为扬州知府的这三年,可谓是他这一生中最畅快的三年时光。 但这三年的时光越是畅快、舒服,他心中的害怕便越是与日俱增。 没有皇帝会喜欢一位贪官,尤其是他这样贪得无厌,甘愿成为盐商们金钱奴隶的贪官。 这一点,姚顺心中很清楚,所以,为了保证自己不会成为被抓的那一个,他下的功夫不少。 而且,因为两淮盐商们需要的保护伞足够的大,他也获得了不少天生的盟友,诸如掌管运河的漕运衙门,以及运河沿岸大大小小的相关衙门。 这一次,姚顺便从这些盟友那里得到了不少有用的消息。 或许是前些年派出的钦差总是一无所获,这一次,皇帝换了个思路,不再以巡察运河河道为由,派出巡河大使,堂而皇之的前来巡察,而是另辟蹊径,找了个清江帮觊觎皇家宝物,参与盗宝行动的借口,派出了专管江湖事的六扇门总捕头郭举。 虽然郭举表面上似乎真的只是奔着那些作死的江湖门派来的,其孤身一人离开京城后,便直奔两个江湖门派而去,但姚顺却在郭举刚刚离京之时,就得到了他的盟友们送来的消息。 令他在郭举离京的这段时间里加倍小心,因为从京城那边传来的消息,郭举此次离京之前,曾被皇帝秘密召见,此次离京,动机不纯,很可能处理那些江湖门派是假,奔着运河漕运而来才是真。 对此,姚顺自然不敢大意,毕竟,舒坦的日子过得再久都不会有人嫌长,更何况,一个不好,这一次,他可能连苦日子都再没有机会了。 不过,虽然不敢大意,但接下来该如何做才能做好防备工作,他却一点头绪都没有。 官场的事情,他混迹了官场十余年,对其中的一切门道都很熟悉,诸如之前从京城来的那些巡河大使,他闭着眼睛也能将他们糊弄过去。 可这一次来的郭举,虽然名义上是官员,但其真正的身份,却是不尴不尬,一直游离在朝堂外的六扇门总捕头,远不是姚顺熟悉的文官,所以,对于郭举会用什么样的手段,他是一点头绪都没有,至于如何防备,那无疑就更是耗子拉龟——无从下手了。 好在,他背靠着的两淮盐商们,全都是黑白通吃的行家。 不同于一心只读圣贤书,只要文章做得好就能考取功名的士人,也不同于其他几个稳定但穷困的阶层,地位仅比贱籍强上一线的商人们,单单想要生存就必须要玲珑八面。 要是想要做大做强,最终成为富甲一方,甚至能够成为影响地方官吏的豪商,那无疑就更是要手段不凡、气魄不俗,外加足够的人脉。 这也无疑使得他们需要和更多的不同阶层的人打交道。 其中,任侠仗剑的江湖人自然必不可少。 世道再如何太平,剪径抢劫的劫匪终究还是不在少数的,商人行商之时,若是没有足够的力量保护,那货物无疑就是肉包子打狗——有去无回,甚至连自己的小命都可能赔进去。 商人们需要江湖人开设的镖局为他们保驾护航,江湖人也需要商人们给的银钱养家糊口,所以,只要是需要行商的商人,几乎没有不认识江湖人的。 而盐商,无疑要比这些行商们更上一层楼。 不同于其他那些商人的小打小闹,盐商们的生意向来很大,而且因为牵涉到私盐这个敏感且要命的玩意,盐商们对保密同样有着很强的要求。 这样一来,镖局这样的“外人”,自然无法获得盐商们的信任。 所以,盐商们向来都是自己招募,甚至是自己训练保护商队的护卫。 最少,两淮附近比较出名的几个门派,其每年获得的资金里,就有起码八成是来自这些盐商。 这些钱财,或许是他们门中的高手被招揽,或许是盐商们将家族中的家生子们前往这些门派拜师学艺的“学费”。 所以,当姚顺将自己的困难告诉了他背后的盐商们之后,盐商们很快就为他找到了解决困难的人。 对于江湖事,盐商们虽然知道一些,但显然也知之不多,但这却并不妨碍他们手下的那些护卫们知道的很清楚。 专业的事情交给专业的人去办,驭人之道,也并非只是朝堂的专利。 于是,在郭举还未抵达泰山脚下之前,姚顺的府上,便已经布下了天罗地网。 这是盐商手下的几个护卫头领们,以己度人后,想到的最直接也最有效的办法。 若是郭举用官场的手段去办事,他们用不住管,但若是郭举用江湖手段,那就撞到他们手里了。 而事实证明,这些人的做法的确起到了效果。 五天之前,在郭举刚刚离开驮来书院的消息传来的那和夜晚,姚府便潜入了一个不速之客。 从其打扮与行动上来看,虽然不敢肯定是六扇门来的密探,但却也能肯定,对方是有备而来,五天时间里,差不多已经将整个姚府找遍了。 其中,姚顺的书房更是被对方连续三个晚上翻找,显然,对方是在找什么东西。 按照几个盐商护卫统领的想法,在发现对方的那一夜便要立刻动手,将其抓住,继而严加审问,查出对方的身份与目的。 但姚顺却出手阻止了他们,想要来一个放长线钓大鱼,看看随着时间的推移,能否再引出几条鱼,以便能够将这些胆敢打他主意的家伙们一网打尽,也好狠狠的震慑一下躲在背后指挥这一切的人。 但一连五天,眼看着这个女飞贼潜入姚府的动作越来越熟练,再这么下去似乎都要把姚府当自己家了,而姚顺设想中的其他鱼依旧什么踪迹都没有,姚顺只能有些恨恨的同意了护卫们在今夜动手的要求。 只可惜,他还是没能坚持住,否则,只要再坚持过这一晚,说不定,还真能多钓出一条鱼呢。 第144章 大鱼 看着四周将院子照的宛如白昼的火把,一身夜行衣,将清秀的面容隐藏在面巾之下的闾清屏,有些恨恨的咬紧了银牙。 大意了。 刚刚才跃入庭院,靠近屋舍,便逢此大变,看着四周密密麻麻,足有二三十人的包围圈,余光看到自己来时的路也已然被人悄然封死,她如何还能不知道,她其实早已被敌人发现了行迹。 今天只怕当真是要栽在这里了。 脑中浮现出第二句话,闾清屏眼中已经有了一丝绝望。 但马上,她就将这种情绪甩出了脑海。 她不怕死。 算起来,一年多之前的那个傍晚,她就已经看到了死神。 她被这狗官派去的高手追杀,身上受了不轻的伤,眼看就要走投无路下,侥幸看到了河水,最后,凭借着不俗的水性,逃出了生天。 再往前推,三年前,家中突然闯入的黑衣人,全家罹难,最后更是被那群人一把火将房子化为了灰烬,若非她当时藏于庭院中盛水的水缸中,只怕也早已与父母与兄长一起被杀了。 这三年,她完全可以算是白赚的。 “只是,好不甘心啊!” 虽然觉得自己能够侥幸多活三年已经很是幸运了,但闾清屏看到被护卫护在身后的姚顺,心中却还是涌出了一阵不甘。 她并非是那种天真的人,认为这天下,正义一定会得到伸张,坏人一定会受到惩罚。否则,她的母亲一生与人为善,为何最后会沦落到惨死于贼人刀下,最后还被大火烧的面目全非,惨不忍睹的地步? 这几年的经历也使得她不再相信寺庙里那些僧侣们所说的什么因果报应之类的废话了。 否则,三年的时间过去了,为何这狗官还能继续这样一直潇洒下去。若是所谓的因果报应,非要等到这恶人垂垂老矣之时才会应验,那还有什么意义? 但是,此刻的她,却无比的希望这世上真的有善恶到头终有报,真的有因果报应,否则,待她今日死在这里后,她连黄泉路上,都不会甘心。 心中的念头如电光火石一般转动了一遍后,闾清屏最终还是想要搏一搏。 姚顺在几个护卫的保护之下,远在数丈之外,中间还有一层护卫的遮挡,自认武功还不到二流的她,就算拼死,只怕也无法接近姚顺,所以,与其把最后的机会浪费在没有一丝成功可能的刺杀上,她还不如赌一把,能否如一年多之前那样,冲出包围圈。 扬州城不小,各种小巷子也遍布全城,只要能够逃出姚府,重归黑暗的夜色之中,她就还有逃出生天的机会。 心中打定主意,闾清屏便立刻行动起来。 她先是一个跃步,向着姚顺的方向冲去,右手从腰间摸出飞镖,大致的瞄了个方向就甩了出去,妄图制造混乱,给自己赢得一线机会。 果然,看到她的动作,包围圈产生了一丝混乱。 机会出现的那一刻,闾清屏便立刻强行扭动腰腹,脚尖轻点,整个人仿若被绷紧的弓弦一般,向着相反的方向,弹了出去。 她唯一能够拿得出手的,也就只剩下这整个江湖都少见的身法了。 但就在闾清屏还未有所得意之时,一声怒喝便在她的耳边炸响。 。。。 轻轻的放倒身边的喽啰,白十二光明正大的站在了最远方的屋顶处。 他观察过了,这里应该已经是对方最外围的布置了,所以,只放了一个人,稍微意思一下,显然,姚府里的这些人很有自信,里面的那个高挑女子无法突破他们的两层包围圈,来到这个位置。 这无疑就给了白十二浑水摸鱼的最好机会。 黑暗的夜色下,这屋顶又不是被照的亮如白昼的庭院,远远的只能看到一个人影,至于想看清具体长什么样子,哪怕是夜间视力最好的人来,只怕也难。 所以,白十二就这么堂而皇之的取而代之了。 而此时,白十二终于能看清姚府庭院里的情形了。 黑夜之中的姚府庭院,因为众多的火把、灯笼,所以对比之下,显得十分的明显。 那个不久前才看到过的高挑身影,此时的处境显然十分的不妙。 虽然因为离得有些远,白十二无法看的太清晰,但看着对方那左支右绌的狼狈模样,白十二心中清楚,只怕她撑不了几个回合了,就这,还是因为姚府里的这些人想抓活的,所以出招时有些克制,否则,只怕她早就已经变成一具尸体躺在姚府里了。 不过,白十二觉得有意思的是,庭院里站着大约有近三十个身穿短打的江湖人,但此刻动手的却只有一位。 都已经不要脸的用三十个人包围人家了,还搞这种假公平,虚伪。 白十二撇了撇嘴,手中随意的从房顶拿起一片瓦,掰下了拇指大的一小块,手腕一抖,打向正对着闾清屏步步紧逼的青年。 “噗!” “砰!” 一声闷响后,又一声更大的声响响起。 闾清屏有些愕然的看着被自己一脚踹的倒退倒地的对手,心中十分纳闷,明明她马上就要支持不住,被对方生擒了,怎么突然一下子,对方就好像被点了穴一样,突然愣在了原地,生生的挨了她一脚。 闾清屏因为一直在全力的应对着对手的进攻,所以没有注意到有人帮了她一把,但一直帮晚辈压阵的宋岩,以及同样围着闾清屏的几位高手,却显然注意到了这突如其来的暗器。 “是。。。”但还未等宋岩开口说出些什么,便只听的破空声如箭雨一般在众人耳边划过,惊得他们,立刻寻找藏身之地,同时全力寻找暗器的方向。 但很显然,白十二压根就没想过能用瓦片掰下的“暗器”起到什么偷袭的效果,他的目标从来就不是人,而是那些照亮庭院的灯笼。 火把虽然他没办法使之灭掉,但灯笼却还是可以的。 而少了占了大半的灯笼照亮,原本亮如白昼的庭院,瞬间变得灰暗了许多,仿佛有谁将明亮的灯光外面罩上了一层轻纱。 “风紧扯呼!” 一声清啸,白十二溜了。 而终于知道白十二方位的宋岩等人,则立刻追了出去。 如此高明的暗器手段,这一条鱼,肯定比眼前这条鱼要大。 第145章 调虎离山? 扬州城里,白十二远远的吊着后面的追兵,心中不仅没有丝毫的紧张感,反而还有余裕思考着后面那群追兵们来自哪个门派。 狮吼功。 据传是出自禅祖寺,为七十二绝技之一,但前朝乃是异族谋夺中原,不少门派当时为了自保,当时不得不将自身的力量分散,以免一个不小心就被传闻中茹毛饮血、动辄屠城泄愤,以杀人为乐的异族一锅端了。 前朝本就不得人心,得天下后,又肆意欺压汉人,终于不过数十年便气数已尽,诸多义军并起,最终被本朝太祖夺了天下。 但此时距离当初各个门派分散自身已经过去近百年了,五六代人下来,当初自各大门派出来的那些弟子几乎已全部驾鹤西去,此时掌权的,早已是他们的孙辈,甚至是曾孙辈了,除了极少数心向宗派以及部分混的凄惨的,其余的那些分支门派,显然是不想再回到宗派之中去了。 毕竟,中国人向来习惯“宁为鸡首,不为牛后。” 做惯了掌门,又怎么可能还愿意回去当初的宗派伏低做小呢。 如今跟在白十二屁股后面,全力追捕的宋岩,便是其中之一。 宋岩的祖上便是禅祖寺中习练狮吼功最为出色的弟子,当年得了禅祖寺方丈的命令,离开禅祖寺一路向南,尽量远离禅祖寺,以求能够在禅祖寺出了什么大乱的情况下,为禅祖寺保存下狮吼功这门绝技,不断传承。 但随着宋氏先祖仙去,其后人便有了异样的心思,而到了本朝太祖驱除异族,建立政权之后,宋氏更是直接对外打出了江湖世家的名头,绝了返回禅祖寺的念头,哪怕禅祖寺在历经动乱后,依旧是江湖中的顶尖门派,宋氏也怡然不惧。 一来,宋氏地处江南,远离禅祖寺,非是禅祖寺的势力范围,禅祖寺就算有心,也不敢冒风险,把手伸到这么远的地方。 二来,本朝太祖出身寒微,知道绿林江湖向来是混乱不堪,所以专门成立了六扇门专门管控江湖事,禅祖寺再如何强势,也终究不敢撄朝廷的虎须。 再加上宋氏也没有做的太过分,在世道太平了之后便立刻将宋氏先祖当初从禅祖寺带出来的原本恭送回禅祖寺,而且保证只允许宋氏族人习练狮吼功,绝不外传。 禅祖寺看到木已成舟,念在故人的情面上,也就选择了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所以,自此之后,江湖上懂得狮吼功的高手,除了禅祖寺外,便又多了一个宋氏世家。 狮吼功作为禅祖寺七十二绝技之一,向来是秘传,外门弟子很少有机会能学到,所以,看着宋岩头顶上的那茂密的头发,白十二敢肯定,他是出自宋氏。 不过,想来也是,两淮盐商寻找打手,自然还是就近寻找为好,怎么可能跑到他们的对头晋商的地盘去找。 除开宋岩,其他的人未曾显露身手,白十二却有些看不出来他们的身份,但看着他们与宋岩并驾齐驱的架势,想来应该不会太差,起码也要和宋氏相差不多。 “这些狗大户们还真是有钱啊。” 溜着后面宋岩等人的这段时间里,早已数清了他们人数的白十二,心中忍不住一阵牙酸。 哪怕后面这些人里每三个人是来自同一个门派、世家,整个南直隶有名有姓的门派、世家也都差不多都包含在内了,这样强的实力,哪怕代表江南武林去参加武林大会都绰绰有余了,结果现在竟然全都缀在白十二屁股后面。 果然。 “还是手贱了啊。” 虽然白十二嘴上这么自言自语的吐槽着自己,但若是此时能看到他脸上的神色,就能看到他的脸上并无一丝的后悔神色,相反,整个人的精神变得神采奕奕起来。 他,在享受着这个过程。 。。。 白十二引走了近乎全部的高手,这无疑大大的减轻了闾清屏的压力,毕竟,之前哪怕那些高手并未出手,只是站在那里,也在无形中带给了她很大的压力,尤其是宋岩,回忆起那声怒喝响起时,自己脑袋一片空白时的情形,闾清屏依旧心有余悸。 她虽然早就听闻江湖上有专擅用声音制敌的高手,但今天晚上,却是她第一次真正遇到这样的高手。 而从刚刚对方的表现来看,着实有些恐怖。 不过,她也知道此时不是浪费时间想这些事情的时候了,那个不知从何处冒出来,先是解了自己的危局,继而又数次出手将照亮庭院的灯笼尽数打灭的高手,尽管不知道其来历,但却无疑为她制造了一个绝佳的机会。 这也是她最后的机会,无论被引走的那些高手能否抓住他,待到他们回来,她就连一丝机会都没有了。 心中下定决心,闾清屏准备拼命了。 但就在此时,姚府的大门处却猛然间传来了一声巨响,将整个庭院中的人都吓了一大跳,目光也随之飘了过去。 但见酸枝木制成,且制造考究的大门,竟然被人用蛮力撞了开来。 不过却只见大门大开,却不见撞开大门的人。 “风紧扯呼!” 这个拦住剪径的劫匪们常用的词汇,今天第二次传到了众人耳中,刹那间,或许会让不知道实情的人产生一种此时并不是在扬州府城,而是在某处劫匪丛生的荒郊野岭的错觉。 但在场的盐商护卫们却显然不在其列。 “中计了!” 这是耳边传来这熟悉的四个字后,他们脑海中出现的第一句话。 前后两句同样的话,而且还是在院中高手几乎全被之前那神秘人吸引走的情况下,不得不让他们产生这样的联想。 一时间,庭院中除了闾清屏之外的所有人,神色全都变得凝重起来,他们谨慎的看着四周的同时,也在悄悄的聚拢在一起,似乎担心敌人会突然出现,将他们各个击破。 但他们却忽略了,他们慢慢聚拢到一起的同时,之前包围闾清屏的圈子也已经彻底的散了。 闾清屏最佳的逃命时机,在未知的两拨、或许是一拨人的接连帮助下,终于出现了。 第146章 准备 闾清屏顺利的逃出了姚府。 哪怕是她自己也没有想到,自己竟然还能逃出来。 不到一炷香之前,她还以为这一次是注定难逃一劫,要死在姚府之中了,但没想到,局势瞬息万变,竟然会有人接连为她掩护,使她根本就没有费什么力气就逃出了姚府。 不过,还未等她完全从这种不真实感中出来,数道身影便围住了她。 “这位姑娘,我家主人有请。” 脸上刚刚露出一阵惊慌的闾清屏,马上就认出了这道声音,脸上的惊慌散去,立刻沉声回答道。 “好,还请引路。” 她没有多做考虑。 一来对方毕竟刚刚从必死的危局之中救下了她,二来,她也很好奇究竟是什么人救了自己,救下她又有何目的。 当然,最直观的原因,是因为,她知道自己根本没有选择的权力, 这些人的武功,哪怕她刚刚仓皇逃命之下只是匆匆一瞥,心中也很清楚,十个自己也不会是领头之人的对手。 因为那个之前那个将她逼得只有招架之力,没有出二十招就差点被其生擒的敌人,在这个人手上,连三招都没有走到,便被一掌打在肩上,倒飞丈余,吐血不止,生死不知。 而此时,除了他之外,她的身边还有四五道散发着相同气息的身影。 当宋岩与一众护卫统领气息有些紊乱的回到姚府之时,眼前的情形早已变了模样。 知府姚顺人影不见,早已不知逃到哪个阴暗偏僻的房间藏匿起来了。 而他与其他统领麾下的那些护卫,此时正围成一个圈,如临大敌的时刻注视着四周,而在他们围成的圆圈中心,一个宋岩十分熟悉的身影,正双眼紧闭,面若金纸的躺在地上,生死不知。 “宋统领,何统领。。。你们终于回来了。” 而看到主心骨们终于回来了,如临大敌的护卫们终于松了口气,刚刚敌人三招就将宋岩带来的王英璋重伤的表现,实在是令他们心生畏惧,以至于根本不敢有什么多余的动作,更不敢追出姚府。 “这是怎么回事?!” 宋岩无疑是此时最为愤怒的人,他本着想抢功的心思,率先沿着声音传来的方向追出去,但却没想到其他几个商帮的护卫统领竟然也存了同样的心思,随他一起追了出去。 结果弄得姚府之中没有了高手坐镇。 现在那女贼跑了也就算了,家主在护卫中的子侄又是如何被人打成重伤的? 难道那女贼刚刚的表现都是装出来的吗? 他马上就知道了原委。 但这显然无法让他的愤怒有一丝一毫的消散。 他堂堂宋氏一族的第一高手,竟然被人当成傻子一样戏耍了两遍,这件事若是传出去,他狂狮宋岩的脸面往哪儿搁?王英璋这个家主子侄被打成重伤,他又该如何向家主交代? “你是说对手只用了三招,只一掌就将王师侄打成了重伤?!” 而相比只想到了自己脸面,以及该如何向雇主交代的宋岩,其他人显然更注意一些细节。 尤其是在听到对手只用了三招一掌就将王英璋打成现在这副凄惨模样后,脸上的神色更是立刻变得无比的凝重。 他们虽然不敢说自己的武功有多么高强,但在整个南直隶却也是赫赫有名的二流高手,但他们自问,三招之内可绝拿不下王英璋,更遑论只用了一掌就将其击成重伤了。 是一流高手所为。 所有人心中立刻有了结论。 而这个结论无疑更使得他们的脸色变得和黄土差不多。 一流高手。 虽然听起来没有什么,尤其是就在不久之前,东厂才刚刚抓住一批胆敢盗窃皇室宝物的一流高手,砍下脑袋的同时,其所在门派还被六扇门总捕头郭举欺上门去。 但他们这些终其一生都最多只能在二流打转的江湖人,心中却很清楚一流高手意味着什么。 毕竟,整个南直隶,数十万江湖人中,一流高手也总共就只有那么几位,两只手都能数的过来,数万,乃至十数万人中才有一个。 这样可怕的存在,若是也参与这件事了,只怕事情就远比他们当初想象的要严重的多的多了。 而且,之前还没有什么感觉,但现在想来,他们之前追捕的那个人,似乎也远比他们想象的要可怕的多。 哪怕还不知道其别的武功如何,单单是对方那如此高明的轻功与身法,他们在南直隶闯荡多年,似乎也甚少见识到。 而若是联系到轻功与身法向来都是最难习练的几种武功的话,那似乎就更加恐怖了。 两个一流高手?! 可既然对方有两个一流高手,其中一个还是擅长轻功与身法的,为何会派一个武功如此低微的小贼潜入姚府呢? 根本就没有想过这个小贼压根就不认识救她之人的他们,陷入了思索之中。 同时,他们也在心中努力的想着等下该如何向他们背后的雇主说明这个情况。 对付三流的小人物,他们随便应付,也不敢说什么报酬之类的,但这一次明显牵涉到两位一流高手,他们就必须慎重了,最起码,该得到的报酬一分也不能少。 那可是一流高手,他们虽然都是成名已久的二流高手,可也不敢保证他们在这些一流高手手下能走上二三十招。 换言之,一个不小心,是会死人的。 “拿人钱财,与人消灾。”是不假,可“有多大饭量端多大碗”也是至理名言啊。 “看样子,这一次要请门中的师兄弟,甚至是师叔、师伯们帮忙了。” 质量不够人数凑,二流高手们也有二流高手们的生存之道。 当然,最关键的是,这一次,有人付钱,他们叫上门派中的师兄弟甚至是师叔伯们,心中没有半分的压力。 哪怕是江湖高手,也终究是要恰饭的。 “不过,最好还是让家主出点钱,先去向天机阁查一查最近都有哪几位一流高手在附近为好,知己知彼,也好提前有个防备。” 而背靠着盐商这个钱袋子,这些二流高手在想着该如何花钱获得情报时,更是向来连眼都不眨一下。 只可惜,他们不知道的是,这一次,哪怕他们付出的钱再多,只怕也无法从天机阁那里得到什么有用的消息了。 第147章 渴望 再见到闾清屏之时,白十二脑海中浮现的第一个词依旧是“高挑”。 之前因为只能远远的看到对方,所以还只是一个大概的印象,此时近距离的看到对方后,才终于能够清晰的认识到,究竟有多高。 尤其是还有朱瑾萱这个个头“正常”的女子做对比的情况下。 “怎么样?知道身份了吗?” 白十二能够看到闾清屏,闾清屏却还还见不到白十二,朱瑾萱在知道闾清屏是女子身份后,便让胡啸林等人离开了房间,想要与闾清屏单独聊一聊。 虽然胡啸林因为闾清屏的身份对这个命令有些抵触,但一想到闾清屏那低微的武功,最终还是没有出声表示反对。 而且,他也知道,朱瑾萱单独与闾清屏呆在一起,更有可能让闾清屏敞开心扉,说出心里话,这对朱瑾萱此时想做的事情无疑是十分有帮助的。 这一点,尽管胡啸林只是个护卫统领,却还是能拎得清的。 所以,在白十二又悄悄的跟着宋岩等人回到姚府转了一圈,返回新租赁的宅院后,朱瑾萱已与闾清屏聊了有一炷香的时间了。 因此,白十二才会心中好奇朱瑾萱有没有得到什么有用的消息。 例如闾清屏的姓名、身份,当然,若是能够知道闾清屏夜探姚府的原因的话,那就最好了。 而面对一脸期待的白十二,胡啸林则面无表情的摇了摇头,言简意赅的吐出了四个字。 “戒心太重。” 白十二不禁皱起了眉头。 这一次,虽然胡啸林“请”人的方式的确有些霸道,但不管怎么说,终究还是救了闾清屏一命的,就算戒心再重,也不至于连姓名都不透露半个字吧? “那公主准备怎么做?亮出身份压人吗?” “那样太冒险了,我不希望公主这么做。” “那你有什么好主意?” 胡啸林没有再回答,反而慢慢装过头来,依旧面无表情的看向他。 “切。”明白他这个动作是什么意思的白十二忍不住翻了个白眼。 “你们就不能有点出息吗?说起来,你才是拿着陛下俸禄的朝廷官员好吗?我现在已经不辞辛劳,不计报酬,不怕危险的帮了你们这么大的忙,你们怎么还想着压榨我?” “这种事你比我们擅长。” 胡啸林的回答依旧简洁高效,以最少的文字,表露出自己的想法与事实。不禁让白十二怀疑,一个多月前那个装成普通小地主主家护卫,啰啰嗦嗦的与自己商议,劝他暂时离开东升客栈的胡啸林,是不是哪个家伙易容假扮的。 “擅长也不一定要做好吗?” 白十二面对朱瑾萱的死缠烂打、软磨硬泡实在是没有什么脾气,但面对胡啸林,却显然不想再这么总当老好人下去了。 “你想要什么?” 但胡啸林显然早有准备。 “虽然现在或许没有条件给你太丰厚的报酬,但只要这件事结束了,上报陛下后,你的功劳绝对少不了。我想,陛下也不会太吝啬对你的赏赐。” “算了,我觉得你还是让公主亮出身份吧。” 白十二摇了摇头。 “破家的县令,灭门的知府。” 白十二有些莫名其妙的说了句令胡啸林紧皱眉头的俗语,脸上露出几分讥笑。 “以她的武功,若不是遇到家中剧变,是不可能冒着这么大的风险,去夜探知府宅邸的。所以,很有可能,她就是被那位姚知府灭门的可怜人中的一份子,而对她这样的可怜人来说,公主的身份无疑就是最好的钥匙,足以打开她的心扉,说出她藏在心底的一切仇恨。” “我会将你的话转告公主,让公主决断的。” 同样属于朝廷一员的胡啸林,虽然身为武官和知县、知府这样的文官不对付,却也对白十二刚刚话语中潜藏着的那种讥讽感觉有些不自在,因此,脸色有些僵硬。 白十二无所谓的耸了耸肩。 “我先去睡了,若是公主做出决定了,别忘了明天早上和我讲讲这个悲惨的故事,也好让我不会因为自己今夜做的事感到后悔。” 白十二转身离开,胡啸林的眉头却皱的更紧了,眼看马上就要变成一个“川”字了。 身为朱瑾萱的护卫,而且出发前,还得了皇帝的命令,这一路上,绝对不要泄露朱瑾萱的身份,胡啸林对白十二的这个提议心中不可能没有顾虑。 不过,想到闾清屏那低微的武功,胡啸林心中的顾虑便立刻降到了最低。 若是事实真如白十二所说,那无疑是最佳的结果,朱瑾萱一直头疼的事情可以从闾清屏身上打开一个缺口,不敢说一定能获得成功,但总比眼下这种无头苍蝇乱撞要强得多。 若事情并非如白十二预测的那样,以闾清屏的武功来看,想要解决后患对胡啸林来说也不是件多么困难的事情。 于是,胡啸林只是稍作思考,便做出了选择。 。。。 闾清屏看着面前和自己差不多大的朱瑾萱,脸上此时已经写满了震惊。 但马上,回过神来的她,脸上露出的便是浓浓的质疑。 公主。 身份尊贵,自不必说,闾清屏也不觉得有人会有这么大的胆子冒充。 但是,公主有可能离开皇宫,离开京城,出现在这扬州府,出现在这普通的民宅,出现在她的面前吗? 还是说,他们是为了诈出她的身份而故意在故弄玄虚,打的是套出她的身份后,再杀了她的主意。 只是,心中升起浓浓警惕心的闾清屏,此时在内心的最深处,却又无比的渴望,对方并不是在欺骗自己,对面这个面容清丽,比自己矮了小半头,看上去还有些青涩的少女,当真是皇帝的亲妹妹,封号仙游的公主。 事情有些麻烦,但对胡啸林来说却也并非全都是麻烦。 不管怎么说,闾清屏的态度也足以让他心中稍稍放松了一下。 这世上,不是什么人都像白十二、顾大良这样的人一直精明的。 而且,闾清屏的态度也证明了一点。 白十二之前说的那些话,很有可能是真的,因为,他已经从闾清屏那双眼睛中看出了这个女子内心深处的那种渴望。 对朱谨慎身份是真实的渴望。 第148章 闾家血仇 一直在担心着泄露朱瑾萱身份的胡啸林,在面对别人对朱瑾萱身份质疑之时,却也有着充足的准备。 虽然他不敢确定闾清屏是否能够认得应该只有朝廷官吏认得的身份凭证。 不过,事实证明,他的运气不错。 “民女闾清屏拜见仙游公主殿下。” 确认了朱瑾萱的身份,闾清屏之前一直平静的脸庞终于有了涟漪。 “殿下,还请殿下为民女做主啊。” 似是回忆起了惨死于凶人刀剑下,最终还被一把大火将尸体都烧的面对全非,难以辨认的罹难亲人,又似是回忆起了自己这些年来被追杀,只能被迫逃离家乡的悲惨境遇,跪倒在地的闾清屏,额头已经红肿,却依旧像是没有感觉一样的一边痛哭,一边不停的叩头,发生沉闷的声响。 “闾姑娘快起来,快起来。” 一开始被闾清屏的哭诉与行为吓了一跳,所以有些愣住的朱瑾萱,在胡啸林咳嗽了一声提醒下,终于回过神来,连忙站起身来,快步上前搀扶起闾清屏。 “闾姑娘有什么冤情尽管如实对本宫说来,不必这般,这般冲动,若是姑娘的身体因此受伤了,那岂非得不偿失。” “公主殿下!” 闾清屏依旧跪倒在地,只是朱瑾萱的手挡在她的额头前,使得她因为担心对朱瑾萱无礼,所以停下了叩头在地的动作,但眼中的泪水却依旧止不住的流着。 “不瞒公主殿下,只要能够为死去的亲人报仇雪恨,求得公道,那民女就算是粉身碎骨也绝不会皱半下眉头。” “既如此,那闾姑娘就不妨先和本宫说一说你的冤情吧。” 见实在难以将闾清屏从地上搀起,略感无奈的朱瑾萱只得以一种不大雅观的态度坐到了闾清屏面前的地上。 “公主快快请起,公主万金之躯,岂能这般,这般。。。” 朱瑾萱的动作同样吓了闾清屏一跳,当下顾不得诉说自己的冤情,连忙从地上爬起,想要动手将朱瑾萱搀起,却又有些畏手畏脚,不敢动作,似乎担心自己粗手粗脚会弄痛朱瑾萱。嘴上更是有些张口结舌,不知该如何劝说。 “好了,本宫不坐在地上,你也不要再跪倒在地了。” 好在朱瑾萱不是当真喜欢以这种不太雅观的动作坐在地上,只是想让闾清屏不要再跪倒在地的无奈之举,现在闾清屏已然从地上爬起,她自然不会再坐在地上。 “你只是陈述冤情,又非罪人,还是坐在椅子上诉说吧。” “多谢公主殿下。” 若是说刚刚看到了胡啸林拿出的证明,闾清屏心中信了八成,此时她的心中则已经完全相信了朱瑾萱就是仙游公主。 既然已经彻底的相信了朱瑾萱的身份,没有了最后一丝顾忌的闾清屏,终于说起了她的冤情。 闾清屏的家中,虽然算不得什么名门望族,却也算得上是耕读传家的中产家庭。 祖上也曾又考取进士,做到过四品知府的先人。 只是闾家的人丁却实在是有些单薄,数代单传,到了闾清屏的父亲闾益明这一代,也就只有他一个独子。 好在虽然人丁不旺,且闾益明自考中了秀才后就屡试不第,连个举人的功名都没有指望,但好在闾家没有什么钱财,却也算得上阖家幸福。 闾益明虽然人至中年已经没有了考功名的心思,但也靠着同窗好友的帮忙,在衙门之中谋得了一个文吏的工作,算不上大富大贵,却也是吃穿不愁。 不过,却也正是闾益明这个文吏的工作,在三年前姚顺接任扬州知府后,给闾家带来了灭顶之灾。 但其中的原因,闾清屏哪怕到现在也知之不多。 因为在闾家被害之前,闾益明一直守口如瓶,并未对家人说过什么,闾清屏能够知道仇人是扬州知府姚顺,还是因为闾益明在死之前曾痛呼一声:“姚顺小人!” 这也是闾清屏这些年来,并未有过什么刺杀举动,反而一直在寻找线索,这一次更是潜入姚府的原因。 闾清屏固然很想杀了姚顺这个杀害了全家亲人的血仇之人,但却更加想要知道她的父亲究竟知道些什么,做了些什么,使得姚顺一定要杀了她的父亲,连带着将他们全家都斩草除根。 只可惜,闾清屏武功低微,在三年前出了事情后又不甚泄了行迹,之前一直在东躲西藏,躲避追杀,所以打听到的消息不仅稀少,而且十分零碎。 她唯一能肯定的是,事情似乎牵扯到扬州城里的几个盐商,因为追杀她的人里,似乎就有不少是盐商的护卫,至于究竟是那些盐商,她却是一无所知。 闾清屏说的咬牙切齿,朱瑾萱听的也是目眦欲裂,其间更是无数次忍不住打断闾清屏,对姚顺破口大骂,恨不得立刻就能冲到扬州知府衙门,亮明身份,将这个贪官、恶官捆住,押往刑场,立刻斩首示众。 但一旁的胡啸林虽然也十分同情闾清屏的遭遇,但他却也清楚的知道,这样的事情,在整个国朝,其实并不罕见。 闾清屏能够在被灭门当日侥幸逃出生天,而且之后数次侥幸的大难不死,现在又遇到了未经过什么丑恶,嫉恶如仇的皇帝幼女,仙游公主朱瑾萱,陈诉冤情,获得公主同情。 这一连串的运气下来,不得不说,闾清屏的好运气实在是有些逆天了。 只是,运气好归运气好,这件事想要解决显然远没有想象的那么容易,哪怕朱瑾萱是皇帝的幼妹仙游公主。 四品知府不是什么朝廷大员,却也不是什么小官。 而且作为武官的胡啸林,心中也清楚的知道文官们是什么样的性子。 拿下贪官污吏,肃清吏治,不敢说每个京中高官都赞同,但起码也不会有多少人反对,只是,这却也有前提,那就是他们自己动手,而不是假手于人。 锦衣卫、东厂之所以被文官们深恶痛绝,很大一部分便是如此。 连皇帝意志的延伸厂卫尚且如此,一个女流之辈,哪怕贵为公主,若是胆敢插手这件事,胡啸林哪怕不用想也能猜到会是何种可怕的情形。 “看来还是要与那个小狐狸商议一下啊。” 第149章 三年前的往事 白十二看着眼前的胡啸林,脸上写满了不满。 他忙活了大半夜,好不容易才有机会补补觉,结果在睡得正舒服的时候,就被这个扫兴的家伙给叫了起来,换成谁只怕都不会有什么好心情。 “什么事?” “不是你说的等下要听故事的吗?”胡啸林一脸无辜。 “难道你只听到了听故事这几个字吗?” 白十二现在是真的想杀人了。 “难道你就没有听到明天早上这四个字吗?” “但现在已经是早上了。”胡啸林对他杀人的目光熟视无睹,反而一脸正经的继续说道。 “啊啊啊!” 白十二有些狂躁的叫喊起来。起床气混合着被胡啸林用自己的话堵嘴的愤怒,让他此时的情绪有些狂躁。 若是胡啸林这个时候能再来一句后世的经典名言:“生前无需多睡,死后自当长眠。”的话,只怕白十二真的会当场疯掉。 好在,他叫醒白十二的目的并非只是为了将白十二气疯掉。 发泄了好一会儿心中的郁闷之气后,白十二终于勉强冷静了下来,行尸走肉般下床,走到桌边给自己倒了杯凉茶,灌进肚内给自己消消火后,依旧一脸烦躁的吐出两个字。 “说吧。” 胡啸林知道也不再废话,一五一十的将昨夜闾清屏所说的那些内容毫无遗漏的说了一遍,甚至连一个字都没有改。 虽然他只是个护卫宫廷安全的府军前卫指挥同知,但身在大内,若是没有几分真本事,又哪有那么容易的混下去。 “呵,官商勾结吗。” 静静的听完胡啸林诉说的白十二,只是冷笑了一声,脸上的神情都没怎么变化。这样的事情,他可比胡啸林这个身在皇宫,只在平时和同僚们吹牛打屁时听到过几次的官家人,要知道的更清楚,因为这种事情,他可是亲眼看到过无数次的。 商人的财富、官员的品级或许没有这么高,但其中的龌龊却从来都是相同的,就如同乌鸦与煤堆,也许大小不一样,但却都是一样的黑。 “你觉得闾家究竟是因为什么才被灭门的?” 胡啸林可不是来听白十二嘲讽的,他更关心能否白十二能否从这些话中找出什么线索。 “这种事情有什么难的,” 白十二撇了撇嘴,对胡啸林的问题有些轻视。 “只要查一查那个闾益明死之前扬州府发生过哪些大事,一定能从中找出线索。” 看着胡啸林眉头轻皱,陷入沉思,白十二觉得以他这种从宫里出来的,还只是个负责守卫的武官,自己还是不要卖关子了,对付粗人,就要一步到位,直上直下,不能和他们瞎绕弯子。 要不然,以他们的脑袋,最后还不知道会绕到哪个犄角格拉里去,浪费了时间事小,万一惊扰到了那些人,那才是大麻烦呢。 但他自己却没有想过,以他和胡啸林等人昨夜的那种表现,向来谨慎的姚顺以及那些更谨慎的盐商们怎么可能不被惊扰到。 “不要想着去查问官府的人,” 并无自觉的白十二按照自己的想法,开始给胡啸林出主意。 “既然三年前发生过闾家被灭门的事情,那现在官府里的人要么已经沆瀣一气,就算还有心没完全黑透的,现在恐怕也不敢多嘴多舌。” “我没说要去查问那些官吏。” 胡啸林眉头轻舒,微笑着摇了摇头,显然对白十二这一次猜错自己想法有些小得意。 “切。”但他的神情与动作换来的却是白十二深深的鄙夷。 “你觉得能做到四品知府的人,会蠢到留下卷宗案底来给你这样的人查吗?” “那怎么查?” 胡啸林楞了一下后,眉头不禁又皱了起来,脸上更是带上了几分苦涩,显然被白十二点破后,他也明白了原因。 “不过是三年前的事情,又不是三十年前,就算整个扬州府城里的人再怎么健忘,也不至于短短三年间就全忘了吧?” “这样真的行吗?” 虽然被大多数的朝廷官员只当做是皇宫的护卫,但胡啸林自己却还是十分认同自己这个官家人的身份的,所以,他也和大部分为官之人一样,并不信任他们嘴中的“刁民”。 “你要觉得不行的话,那你就自己再想办法吧。” 白十二也不恼,站起身来,耸了耸肩,一脸无所谓的说道。 “现在,故事我也听完了,办法我也给你想了,用不用就在你了,你可以离开了。” 白十二伸了个懒腰,走到床边,蹬掉脚下的布鞋。 “我要睡个回笼觉,记得帮我把门关上。” 。。。 胡啸林最终还是选择了白十二的办法。 因为思前想后,这似乎是目前唯一的办法了。 作为府城,又背靠黄金水道运河,扬州府城十分繁华,而繁华,很大程度上是和人多相挂钩的。 毕竟,若是没有足够的人口,城池的占地面积再大,也不过是萧条如鬼蜮的鬼城,压根不可能称得上繁华。 而人多,也给了胡啸林等人足够的便利去打听三年前扬州府城里发生过的大事、怪事。 清晨胡啸林将手下的人散出去,待到天黑回归后,他们便给胡啸林带来了许许多多,五花八门的大事、奇事、怪事。 而排除掉其中明显和闾家灭门案无关,例如元宵花魁选举、五十老妇老蚌怀珠,产下一对双胞胎这样的之后,胡啸林从这些繁杂的大事、奇事、怪事中找到了最最可能与闾家灭门有关的那一件。 三年前,运送官盐北上的船队在扬州府内的运河内折损了十艘漕船,共计折损了五千石官盐。 虽然扬州知府给出的理由是突遇大风,但民间却一直偷偷流传,是扬州知府与本地的盐商们勾结,将这五千石官盐吃进了自己肚子里。 胡啸林派去码头方向打听消息的手下,更是从不少老船工嘴里听到了,他们曾见过这十艘知府嘴里已经沉没被打捞修复的漕船,这十艘漕船身上压根就没有什么沉没、破损的痕迹。 心中已然有了些预感的胡啸林,立刻又命手下详细的打听这件事发生的时间。 果然,此事就发生在闾家被灭门前的半个月! “就是这件事!” 胡啸林心中已经敢肯定了。 第150章 请 “汝之蜜糖,彼之砒霜。” 扬州府城大且繁华,这对需要秘密打听三年前的事,尽量不要惹来注意的胡啸林来说无疑是绝佳的地利。 但对想要在这偌大的扬州府城里找到白十二与胡啸林的姚顺与盐商们来说,则无疑就不是什么好事了。 扬州府城中人口数十万,若是再加上因为运河而流动到此,以及附近村庄、集镇前来的其他人,那这个数字无疑就更加庞大了。 而想要在数十万的茫茫人海中找到两个人,无异于是大海捞针。 可事情显然不可能因为困难就不去做,尤其是在这件事关系到一家老小,家中财富,以及项上人头的时候。 所以,在胡啸林命手下四散去打探三年前的大事时,盐商们手下的护卫也在全力的搜寻着白十二与胡啸林的踪迹。 只可惜,相比于胡啸林手下们随便花几个大钱请人喝上几杯酒就能打探到的消息,这些护卫们甚至连白十二和胡啸林的信息知之甚少。 甚至,都不能用知之甚少来形容,因为他们唯一知道的,也就是白十二的体型偏瘦弱,身高约五到六尺,虽然比大多数的人都要高一些,却也算正常,想要以此为凭依找人,无异于痴人说梦。 至于另一点,白十二极为擅长轻功与身法,在平常不运轻功,不显露身法之时,又哪有多少人有如此高明的眼力,只凭肉眼就能看出这一点,若真有,他们也就不至于来当什么护卫了。 单凭这一双眼睛,就足够在江湖上闯下偌大名声了,也足够换来养家糊口的钱财了,何必还要来受人支使。 而另一个只出现了不到十息,只用了三招就将王英璋击成重伤,到现在还下不了床的高手,他们知道的信息无疑就更少了。 而且以当时在场那些护卫们忐忑、惊恐的心理,这些信息的真实性甚至还要打上一个大大的问号。 不说别的,到现在,关于胡啸林的身形究竟有多高,当晚曾看到过他的那些护卫们,到现在都还没有统一出一个一致的答案。 有人说是其七尺巨汉,也有人说其不过五尺,因为分歧巨大,两帮人甚至还发生了争吵,到现在依然是谁都说服不了谁。 连最直观的身高都是这种情况,那其他的信息,显然就更加难以让别人相信了。 主动出击信息太少,迫于无奈的护卫们也只能向主家们建议先守好自家藩篱。 因为他们觉得以白十二与胡啸林两个人身为一流高手的骄傲,必然还会再次前来的。 虽然一流高手的确有些恐怖,但他们只要做好了准备,也绝对不会让对方好过,甚至还可以通过与对方这第二次交手,得到更多的信息,甚至能通过对方的招式查出对方来自何门何派,进而缩小范围,查出二人的身份。 毕竟,这江湖上,一流高手就那么多,通过这一点查出对方身份,总比现在在扬州府城里大海捞针要简单吧。 虽然护卫们信誓旦旦,一副十分有信心的模样,但能够成为大盐商,又有哪个不是目光如炬。 护卫们的虚实,盐商们立刻就看穿了。 知道这些在江湖上只算二流的高手很可能靠不住的他们,很快便决定——请人。 虽然只是盐商,但背靠运河,互有利用下,他们与漕运也有千丝万缕的关系。 虽然现在清江帮已然彻底除名了,但他们还是能够利用之前与清江帮的关系,请到几位在江湖上出名的一流高手的。 有钱能使鬼推磨。 而为了保住赚钱的磨,以及自己的性命,那钱财就更应该该大把的撒出去,以便能够招来保卫石磨的恶鬼,而不是只能做苦力的小鬼。 这一点,盐商们向来很有决断,也从不会吝啬。 很快,第一位高手就自南直隶来到了扬州府。 与蜀中唐门齐名的南湖周家的当代家主,白无常——周苇。 虽然与蜀中唐门齐名,但南湖周家却与唐门不同,唐门精擅暗器的同时,也十分善于用毒,二者相结合更是威力倍增。 南湖周家却压根不屑于用毒,他们更加痴迷于暗器,认为只需要用暗器便足够了,唐门将毒用在暗器上,实在是旁门左道,根本不配以暗器闻名江湖。 只是,南湖周家再怎么高傲,再怎么鄙视唐门,却也无力改变现实,相比起制作精良,威力超绝的南湖暗器,还是唐门的暗器更受江湖人的青睐。 而归根究底,这一切,还是钱的问题。 唐门暗器、器与毒分开,这也就意味着,唐门可以满足不同的需求。 就以唐门在江湖上最为出名的飞蓬针为例。 唐门为其分了九个不同的品级,一如朝廷官制。 最上品的,便是浸了见血封喉之毒的一品飞蓬针。而最下品的,则只是普通鹤顶红的九品飞蓬针,虽然名字都一样,但不同的品级,不同的价格,按需求和自身财力购买便可。 但南湖周家的暗器则显然办不到这一点。 周家暗器向来最为精密,但凡有一点差错和不完美,其威力便会大打折扣,再加上周家向来不屑于用毒,这无疑就更是决定了,只有极少数人才能用得起周家的精妙暗器,根本无法像唐门那样,近乎包揽了整个江湖的需求。 而周家的麻烦还不止于此。 一方面,周家难以像唐门那样通过出售暗器获得足够的收入,另一方面,周家在支出上却和唐门难分伯仲。 暗器,无论是用毒,还是用器,向来都是最为耗费钱财的,无论是制作,还是钻研新的暗器,尤其是钻研新暗器,更是如此。 使南湖周家一跃成为与唐门齐名的顶尖暗器暴雨梨花针,据传就耗费了周家近半的财富,也就是周家祖上留下的底子足够厚,否则,只怕还未等暴雨梨花针现世,周家就要先行土崩瓦解了。 也正是因为这样的原因,一直受困于钱财的南湖周家当代家主周苇,才会成为最快赶到扬州的一流高手。 钱是王八蛋,但架不住周苇现在就缺这个王八蛋啊。 面对周家如今的困境,身为家主的他,不得不为了那令他心动的报酬,放下所谓的身段。 唯一对周苇算是好消息的是,这一次,他的到来是秘密的,这不是他顾忌脸面,而是雇主要求的。 这样一来,他总算还能保存住一丝颜面。 第151章 大内 “江宁宋家宋岩,见过周前辈。” 虽然周苇前来扬州府城的消息并未宣扬开,江湖上也甚少有人知道南湖周家家主竟然离开了周家山庄,到了扬州,但宋岩这些“地头蛇”们显然不在此列,毕竟,他们这一次是要与周苇等被主家请来的一流高手们联手对敌的,事先,怎么都要先熟悉熟悉。 只是宋岩的一番话,却让其他的几位护卫统领心里有些膈应。 周苇虽然名声在外,而且还是天下间暗器仅次于唐门的南湖周家的家主,但今年不过才刚过而立之年,而宋岩呢,早已年过不惑,比周苇大了足足十年,现在一见面,竟然立刻就这么没皮没脸的称呼周苇为前辈,当真是太不要脸了。 更令他们膈应的是,宋岩已经开口了,他们怎么办。 这些精通暗器的高手向来都是脾气古怪之人,宋岩已经开口称“前辈”了,他们要是还端着,万一直接惹怒了周苇,那岂不是无妄之灾。 所以,几个护卫统领只能一边在心底骂着宋岩无耻、不要脸,一脸和宋岩一样,抱拳拱手,一脸“热情”的口称前辈,向周苇问好。 好在,周苇在接过了周家家主的重担后,终于体会到了当家人的苦楚,原本高傲冷漠的性子已经被这些年的的生活磨得差不多了。 若是放到三五年前,只怕面对宋岩这些二流人物,他连看都懒得看他们一眼。 “诸位不用客气,周某远道而来,对扬州的一切尚不熟悉,想要解决这一次的麻烦,还需多多仰赖诸位才是。” “哎呀,周前辈太客气了。” 就像女装只有0次和无数次一样,突破了下限之后,再次突破显然就变得十分容易了。 之前已经口称“前辈”的几位护卫统领,此刻再次开口,已经十分顺畅,没有半分生涩之感了。 更何况,一个江湖上鼎鼎有名的一流高手以如此客气的口气交谈,无疑使得他们有一种与有荣焉的感觉,以后说出去,也是个吹嘘的资本不是。 花花轿子众人抬,在大盐商们手下混迹这么多年,这种本事,他们早已练得炉火纯青,既然人家周苇这个一流高手都放下架子了,那他们还有什么好放不下的。 于是,气氛立刻便变得热烈融洽了起来。 “在下初来乍到,加之东主非是我等江湖中人,所以在信中也未有什么详细的叙述,既然诸位当时都在场,可否和在下详细的说一说当时的情况,也好让在下看看能否从中找到些什么线索,争取尽早解决这件事。” 好一阵互相吹嘘之后,周苇开始问起正事。 食君之禄,忠君之事。 盐商们这一次给出的报酬足够丰厚,他觉得自己既然已经应了这件事,就应该尽心尽力。 当然,他心中也有一点小私心。 若是能够只用短短数天时间就解决这件事,再秘密离开扬州府,回到南湖,那就不用担心,时间一长,他的行踪暴露,进而事情传出去,折了他的脸面。 宋岩等人自然不知道他的私心,听到他刚到就立刻打探消息,心中倒是对他这种态度十分认可。 毕竟,周苇只能算是客卿,就算事情最后办不成,人家拍拍屁股离开就是了,与他也没有什么损失。 宋岩等人也不多客套,立刻便由宋岩讲述起那夜发生的一切,其余人则在一旁时不时的进行着补充。 “这么说,二人一个是极为擅长轻身功法,一个是掌力雄厚的高手?” 听完宋岩的叙述,周苇的眉头皱的有些紧。 “正是。” 宋岩连忙回道。 “不知前辈心中可曾想到几个对应的名字?” “江湖之大,以轻功见长的高手不少,掌力雄厚的更是不在少数,不说其他,单单是禅祖寺出身的外家弟子,有哪一个不曾习练大力金刚掌?” 看着脸上满是期许的宋岩等人,周苇轻轻的摇了摇头,脸上有些无奈。 “想单凭这两点常见的特点就想找到两个人,别说是我了,哪怕是天机阁只怕也根本做不到这一点。” 宋岩等人听到这话,脸上顿时露出浓浓的失望之色。 毕竟,他们与周苇这个外人不同,若是真的出了什么事情的话,以他们与那些盐商之间的密切关系,他们是注定逃不掉的。 “那被打伤之人此刻在何处?” 就在宋岩等人毫不掩饰自己脸上的浓重失望之色时,周苇的下一句话又让他们的眼中燃起了希望。 “待我检查一下他的伤势后,说不定能够有所发现。” “前辈请随我来。” 此时哪怕是一根稻草都不会放过的宋岩等人闻听此言,全都从椅子上弹了起来,顾不得什么礼数不礼数的,立刻便请周苇随他们去见倒霉的王英璋。 。。。 “前辈可有什么发现?” 王英璋的家中,养了数天,此时终于能勉强下床的王英璋,此时就像实验室中的小白鼠一般,脸上带着些许惊恐的任由周苇在他的身上指指点点,周围围着的宋岩等人,则有如观看老师实地操作的学生一样,围在周苇身边,眼中带着期待。 “不瞒前辈,其实我等早就查探过,但却看不出对方武功的任何根脚。” “对方是来自大内的高手。” 沉默了许久的周苇,在心底鄙视了宋岩等人一番后,终于面色凝重的开了口,心中也不禁露出了几分退却的念头: 自己这一次或许不该为了钱来蹚这趟浑水的。 “大内?!” 宋岩等人的声音已经有些走调了,但此时,无论是他们,还是在场的其他人,都对此没有任何的感觉。 “没错。” 周苇点了点头。 “虽然我不曾亲自见识过这种武功,但却在家族的藏书中看过记述,书上的描述与他的伤十分相似。” 宋岩等人沉默了,脸上的神情更是不停的变幻着,昭示着他们此刻无比混乱的内心。 “诸位,事涉大内,所以这一次的事情,我希望诸位能据实已告,否则,在下只能立刻离开,金钱虽好,但若是太过烫手,那在下也只能无奈放弃了。” 周苇想脱身了。 第152章 察觉 周苇想要脱身。 但宋岩等人又怎么可能在情势更加恶化的现在,放走周苇这样一位一流高手呢。 只是,事关重大,他们的脸色虽然几经变换,但嘴上却依旧还是难以启齿。 毕竟,他们自己也只是打手,周苇想要知道事情的来龙去脉,可不是他们能答应下来的。 不过,他们却能够保证自己能够逼迫他们的东主答应这个要求。 因为,他们知道,比起他们来,他们的东主们对这个消息无疑会更加的恐惧。 “大内?!” “你说的可是真的?” “这怎么可能?” 。。。 之前因为姚顺的提醒,盐商们以为这一次来的,最多不过应该是六扇门中的捕快,可现在,大内? 皇帝难道已经连东厂与锦衣卫都信不过,所以已经要派出身边的大内侍卫了吗? 果然,三年前皇帝偃旗息鼓,只是因为初登大宝,根基不牢,所以才隐忍下来的吗,如今,地位稳固,终于忍不住要再次出手了吗? 。。。 只因为周苇一句无法证明真假的结论,一群盐商们便陷入了惊惧。 而越是如此,他们便越是不想放周苇离开。 一分钱一分货。 在他们看来,宋岩这些废物查探了数天时间却依旧一无所获,而周苇不过刚到就有了巨大的收获。 他们如果接下来想要与那些传说中的大内侍卫们较量的后,能依赖的,绝不是宋岩这样的废物,只能是周苇这样名声在外的“高人”。 所以,本就给了周苇无比丰厚报酬的他们,立刻将原本的条件翻了两番,只求能够让周苇留下来帮助他们度过这一次的危机。 同时,在周苇身上尝到了好处,他们对延请那些在江湖上有着不俗名声的高手也更加的上心,纷纷发动各种关系,遍求高手。 当然,事涉大内高手这样的话暂时是决不能透露出去的,能骗来一个是一个。 只要这些高手来到了扬州府城,他们就有足够的自信能够留住这些高手。 人生在世,追求的,无非就是功名利禄。 而能够答应他们请求的高手,求得就是利益。 而他们别的或许没有,但钱财却向来是不缺的。 觉得风险太大,有顾虑?拿钱砸到对方把顾虑抛到脑后就是了。 周苇便是在这样的金钱攻势下,最终败下阵来,本就无比丰厚的报酬,现在一下翻了两番,实在由不得他不心动啊。 只要做完了这一单,未来五年里,南湖周家都不用为钱财操太大的心了。 五年啊,这意味着什么? 这意味着,他就有五年的时间专注于暗器的研究与制作,而不必再像之前一样为钱财所担忧了。 周苇有自信,有了这五年的时间,他一定能够如那位鼎定周家地位的先祖一样,制作出另一个足以扬名江湖的新的暗器之王,到时候,这数十年来名头一直被唐门压制着的周家,一定能够凭借这个新暗器之王,使周家的名声一举反超唐门,成为新的暗器第一。 虽然事涉大内,在周苇看来依旧满是危险,但之前被压制在内心最角落处的侥幸心理,却也因为金钱的刺激,而猛然间膨胀起来。 而与周苇有着相似的“心路历程”的一流高手,在未来的一个月中,显然不会太少。 。。。 而并不知道自己身份已经因为不久前那随意的一掌而暴露的胡啸林,此时在调查闾家灭门一案上,可谓是尤其上心。 这倒不是因为他看上高挑的不似江南女子的闾清屏,而是因为他终于觉得自己能做一些对皇帝有用的事情了。 毕竟,不同于之前胡闹似的禅堂寺皇宫宝物一事,眼下这件事,当真算得上是国朝正事。 一个文吏惨遭灭门,还一点消息都没有传出去,再加上这几天里调查三年前漕船沉没一案的种种收获,胡啸林心中很清楚,只要他找到足够的证据,最少正四品的扬州知府姚顺是逃不掉一个抄家斩首的。 至于还会牵连到多少官员与地方豪绅,胡啸林觉得,反正自己的一双手肯定是不够用的。。。 只可惜,到现在为止,他也只能在脑子里想象一下那副壮观的场面,因为这些天下来,虽然事情随着他的调查变得越来越清晰了,可能够拿来当证据的却连半点都没有。 虽说人证也是证据,可胡啸林哪怕再有自信,也不敢保证,扬州府城里那些闲聊的老船工、码头力工之类的底层贫民敢在公堂之上指证在他们眼里高高在上的“官老爷”。 就算退一万步讲,这些老船工和力工等人敢到公堂上作证,但他们的嘴上功夫又真的能够驳倒那些极为擅长口舌的文官们吗? 毕竟,那些嘴上信誓旦旦说着自己曾亲眼看到沉没漕船的老船工,除了他自己之外,可没有任何别的人能够证明他说的话是真的。 那些喝了二两烧刀子就面红耳赤的吹嘘自己曾亲手搬运过那些官盐的力工,更是不能保证其说的是不是酒醉之后的吹嘘之言。 只要那些文官们稍稍声色俱厉的呵斥两声,只怕他们当时就得趴到地上,不敢再说什么。 头疼啊。 胡啸林终于知道皇帝为什么比自己还年轻十岁,看上去却比自己还要苍老了。 他现在只不过就这么一点小事就毫无头绪,更是愁的头发不停的往下掉,身为皇帝,每天操心天下间的各处大事,身体能好就怪了。 不过,再怎么头疼,眼下,他还是得继续操心。 虽然他也可以像之前那样,再去向白十二问计,但不到万不得已,他实在不想这么做。 不说白十二那总是对官府、官吏冷嘲热讽的态度让他有些浑身不舒服,单单是面子上就有些过不去。 他可是堂堂的四品府军前卫指挥同知,而对方呢,不过还是个未及弱冠的毛头小子。 一次两次也就罢了,每次都要向对方求助,那实在是太伤自尊了。 但胡啸林不想去见白十二,白十二却主动找上了他。 “情况不对,有一流高手来了,” 而白十二只用了一句话,就让胡啸林再也坐不住了。 “而且,应该是冲着我们来的!” 第153章 在暗 《孙子兵法?军争》:“故其疾如风,其徐如林,侵掠如火,不动如山,难知其阴,动如雷震。” 相比于因为不知道白十二和胡啸林身份,所以行事如无头苍蝇一般乱撞的宋岩等人,白十二的行事却完全和这句话一致。 当然,这在很大程度上也是因为敌人在明他在暗。 在胡啸林费尽的调查着三年前的事情之时,白十二也在按照自己的步骤有条不紊的进行着计划。 虽然这是他第一次来扬州府,对这里的一切江湖势力和江湖人都不熟悉,但他只要花费一点钱财,这些情况他很快就能得到。 连小小的新安县城里都有的天机阁,在偌大繁华的扬州府城里又怎么可能没有呢? 若非他清楚胡啸林要打听的三年前的事情必然要牵扯上官府,向天机阁打听的话会引来怀疑的话,他觉得直接向天机阁购买的话,要远比胡啸林等人现在做的要简单快速的多。 不过,就算他打听的事情很常见,基本上是每个新来到扬州府的江湖人就要像天机阁购买的消息,但真正办事的时候,他还是十分的谨慎。 没有一次性的就将宋岩等人的消息全部交易到手,而是换了五次的装扮,用了三天的时间趁着人最多的时候才将消息全部搞到手。 就这,若非朱瑾萱向顾大良学习易容术的时候跟着学了两手,只怕白十二都还不敢有这么大的自信。 毕竟,天机阁向来是以情报吃饭的,对情报最为敏感,白十二才不会笨到相信天机阁当真如他们对外宣传的那样会守规矩呢。 否则,在新安县城中,天机阁分阁阁主林语的那几个手下,为什么会一直跟踪他与朱瑾萱,又怎么可能最后被胡啸林直接给废掉。 知道了最基础的信息后,白十二便按照这些信息开始了自己的秘密监视与打探。 在宋岩等人每日全力在外搜寻白十二与胡啸林踪迹的时候,他们却不知道,他们要寻找的其中一个,其实就在他们的眼皮底下,一直在注视着他们的一切。 不过,白十二终究只有一个人,根本无法做到全天候的监视,他倒是想向胡啸林寻求人手,但一想到那些大内高手们连锦衣卫们都不如的监视手段,他就直接掐灭这个念头了。 一个人累一点就累一点好了,总比多了个猪队友直接把事情搞砸了要强啊。 也正是因为如此,他完美的错过了周苇抵达扬州府的时候。但好在,他没有错过周苇前往王英璋家中查验对方伤势的机会。 虽然并不认识这个之前从未见过的中年人是谁,但这却并不妨碍白十二看出对方的一流高手身份。 当然,白十二所谓的看,并非是真的看出了周苇的实力,他是从周苇身边的宋岩等人的行为举止与神态看出来这一点的。 宋岩等人的身份,他已经从天机阁那里得知了大概。 二流高手,虽然听起来有些跌份,但在扬州府里却已经是数一数二的高手了,尤其是宋岩,江宁宋家,禅祖寺狮吼功传人的名头还是十分唬人的。 而以宋岩这等身份,还要十分谦恭的对待一个看上去比他年轻了不少的生面孔,白十二用脚趾头猜也能猜到对方绝对是一个一流高手。 尽管不知道对方的身份,但白十二却有办法让别人告诉自己对方的身份,甚至,在这之后,还能拿到一份不菲的外快。 这种事,他已经不是第一次做了。 所以,他轻车熟路。 当他将宋岩等人请到了一位一流高手抵达扬州府城的消息卖给天机阁的时候,看着天机阁的反应,他就知道自己又赌对了。 这一位被请来的一流高手果然是秘密前来扬州府的。 新安县的天机阁虽然在与白十二的几次交锋中并未占到什么便宜,甚至最后还折损了几个好手,但这却并不代表着天机阁就当真如此无能。 很快,天机阁便确认了白十二的消息是真的。 再然后,白十二也就顺利的得到了周苇这位一流高手的全部信息。 虽然,为了这些,这一次他把刚刚从天机阁那里得到的又全部还了回去。 。。。 “南湖周家的家主周苇?” 胡啸林从白十二的口中听到周苇的名字时,脑袋依旧是有些混乱的。 身为皇宫内卫,他本身就对江湖上的高手不甚了解,少数几个知道的,也无非是禅祖寺方丈,太和山掌教真人之类的江湖大能,再有所了解,也是京城周围州府高手的名号。 周苇这个地处江南地区的一流高手名号,他显然是没有什么了解的。以至于,在想了许久之后,他最终有些无奈的摇了摇头,对白十二撂下了一句: “没听过。” 白十二对胡啸林的话,也不会有什么失望的神情。 因为希望越大,失望越大。 可若是一开始就一分希望都没有抱有的话,那自然也就谈不上任何的失望了。 “南湖周家,江湖上与蜀中唐门齐名的暗器宗门,擅长的自然是暗器,其中,周家的暴雨梨花针更是被江湖人奉为暗器之王。” “暗器?!” 听到白十二的叙述,胡啸林不禁皱起了眉。 作为以保护皇帝安全为最高任务的他,对能够用来暗杀的暗器,自然不会有任何的好感。 “你不用太过担心,” 明白胡啸林想法的白十二停顿了对周苇情报的讲述,宽慰他道。 “我们在暗,他们在明,只要他们无法找到我们的踪迹,他就是小李飞刀也伤不到公主分毫。” “小李飞刀?” 胡啸林有些好奇的瞥了白十二一眼。 “这又是谁?难道他的暗器比暗器之王还要厉害吗?” “额,咳咳,这个,嗯哼,这个你就不要多问了。” 白十二脸色有些奇怪,又像是被呛到了一般,咳嗽了几声后,有些含混的说道。 “总之,这周苇是一个善于使用暗器的一流高手,在之后行动若是不可避免的遇上对方的话,让你手下的人多留点神。” “知道了。”胡啸林点了点头。 “不过,你一个人行吗?要不要。。。” “不用了,我一个人就好,你千万不要让你手下的人帮忙。” 白十二一脸紧张的坚决拒绝了胡啸林的好意。 第154章 误导 天机阁扬州府分阁阁主卢景离,最近两天里有些烦躁。 前段时间,因为在护送禅堂寺宝物一事上,未曾处理好,以至于最后让东厂丢了颜面不说,还连累东厂厂公江棕被皇帝训斥,生了退却的心思。 天机阁受到了不少的连累,其中,受到牵连最严重的,自然是淮安、兖州、济州三府的分阁,毕竟,这件事情是发生在兖州府境内,又蔓延到淮安、济州两府,事情办砸了,三府的分阁自然有不可推卸的责任。 而扬州府虽然离得不远,但最终还是没有受到太大的牵连,所以卢景离也没有受到太大的牵连,甚至在事情真的传到耳中后,卢景离心中还忍不住的庆幸。 因为在事情最热闹的那段时间里,卢景离一度有心想要横插一杆,为自己挣的一个获得功劳的机会。 当然,当时以为这一次注定能够立下大功的淮安、兖州、济州三府的分阁对卢景离抢饭自然是十分不满,三府联手将卢景离堵了回去。 卢景离当初不知在心里臭骂过这些护食的家伙多少次,但待到事情尘埃落定后,他当初心中有多恨,现在心中就有多感激这些当初被他骂做护食狗的“同僚”们。 随着时间的推移,一个多月过去了,这件事的余波眼看着终于要过去了,一切似乎都要恢复之前平静日子的时候,一个人突然带来了一个令卢景离无比震惊的消息。 南湖周家的家主周苇来到了扬州府城。 虽然周苇的身份是天机阁自己打听出来的,虽然他没有让天机阁吃亏,用这个消息又从那个人的手上把当初交易给对方的钱换了回来。 但卢景离却没有一分一毫的高兴之情。 因为他从周苇的到来看到了大麻烦到来的前奏。 心中有了预感的卢景离,接下来也如白十二一般,开始了对宋岩等人的密切注意,果然,在周苇到达扬州府城的第三天,又一位不速之客抵达了扬州府城。 这一位不速之客名叫彭艮山,五虎门中绰号“鸠虎”的五大高手之一。 当然,能够引起卢景离关注的彭艮山与周苇一样,自然也是一位一流高手,虽然他在江湖上被戏称“一流高手中的二流”,但一流高手,终归是一流高手,调侃归调侃,真正遇到之时,想来也没人敢轻视于他。 此时的卢景离心中的预感越来越强烈了,周苇与彭艮山的接连到来并不是结束,相反,或许只是个开始。 果然,正如卢景离心中所预感的那样,随着黄山派掌门汪敏,三白宗宗主白雨漳等附近几个州府有名有姓的一流高手到来,原本一位一流高手都无的扬州府城,瞬间汇聚了附近数个州府的近十位一流高手。 哪怕这些一流高手之中,如南湖周家家主周苇这般顶尖的一流高手只有他一位,剩下的,都是只比彭艮山这个被人总是被人调侃的一流高手稍强一分的,但这么多的数量,依旧还是让卢景离在看到这些名字出现在一张纸上的时候,心脏忍不住剧烈跳动。 哪怕名声不显,地位偏低,武功也在一流高手中排在末流,但一流高手就是一流高手,想要请到他们,其付出的代价有多高,卢景离这个在天机阁中的磨练多年,早在十多年前就已经成为扬州府分阁阁主的人,心中可是十分清楚的。 宋岩等人背后的盐商们固然是实力雄厚,请到这些一流高手对他们的财富来说也不过是九牛一毛。 可卢景离却不会傻到认为他们这么做只是为了炫耀自己的财富。 更何况,若他们真的只是为了炫耀财富才延请这些一流高手的话,为何要让这些一流高手秘密的、单独的前来扬州府呢? 卢景离很好奇背后的原因,而且并不仅仅是因为他天机阁扬州府分阁阁主的身份,他是真的从内心深处十分好奇究竟是什么样的存在,能够让这些向来嚣张的盐商们吓成眼下这副模样。 同时,他更加好奇,究竟是谁敢在扬州府,在这盐商们的地盘里,对他们有所企图。 虽然仅仅只是一个分阁的阁主,但今年已近花甲的卢景离,在天机阁中还是有三五个好友的,所以,心中当真好奇的他,在将消息上报之后,也顺势向几位老友打听这件事的相关消息。 而很快,卢景离就从身为京城分阁阁主的老友那里知道了一个可能与这件事有关的消息,但他却以更快的速度,后悔自己之前的打探行为了。。。 仙游公主,此时有可能正在扬州府中。 本来,卢景离心中认为最大的可能引起这一切的是六扇门里的那些捕头们,毕竟,六扇门总捕头郭举在不久之前才刚刚路过扬州府,前往处州府,铸剑山庄,对之前皇家宝物被盗一事进行后续的收尾,一如之前他已经做过的那样。 虽然这一次,表面上看郭举是孤身一人离京,也是孤身一人登东岳,入驮来山,进清江帮总堂,但却很少有人真正相信郭举是孤身一人。 近乎所有人都认为,在暗中,肯定还有数量不少的六扇门高手一路跟随,以便在保护郭举之余,随时处置胆敢作乱的那些门派。 待到清江帮一夜之间被灭后,原本还只是猜测的人们,更是瞬间就认定了这一点。 卢景离虽然身在天机阁,知道的情报比这些人多一些,知道清江帮的被除名一事并没有那么简单,但他也同样认可,在暗地里,肯定有不少六扇门的高手一路跟着郭举,或许并不是为了保护郭举的安全,但绝对有更加秘密的任务。 至于郭举这个总捕头,则更像是一个故意用来吸引那些好奇目光的靶子,为暗中那些手下打掩护。 但现在得到了仙游公主在扬州府中的消息之后,卢景离却没有那么的自信了。 难道,仙游公主这一次离京,并不是传闻中只是为了前往江南游玩? 卢景离陷入了沉思。 他的目光没有被郭举所吸引,却被仙游公主这个更大更亮的靶子吸引了,而他刚刚放弃的想法,其实才是事情的真相。 郭举的确只是个吸引众人目光的靶子,他也的确是在为手下打着掩护。 只可惜,他并不知道,仅仅只比他早来了两天的朱瑾萱,却将他的计划破坏的一干二净。 他认为随着他的离开就会放松警惕的那些人,此刻不仅没有放松警惕,反而正处在最最警惕的时候。 而且。 他们还请了“外援”。。。 第155章 同行是冤家 黑夜,月亮被云层遮住了光芒,扬州府城之中,瘦西湖畔的花场依旧人声鼎沸,灯火通明,每到夜晚,那里都会是最最热闹的地点。 而除了瘦西湖畔的花场,扬州府城中的其他地方,此时黑暗才是主要的基调。 而零星的几点灯烛更像是一种点缀,有如漆黑宝石上的几点繁星。 扬州知府姚顺的府门前,便也有两盏巨大的灯笼照耀着门前的石狮,仿佛是希望能够照亮这两尊瑞兽,吓跑躲藏在黑暗之中的魑魅魍魉。 但很可惜,石狮无灵,哪怕匠人将其雕琢的再过威武,终究也只是死物,根本无法恫吓到躲藏于黑暗之中的那些眼睛。 几声微不可闻的声音伴随着几道身穿夜行衣的黑影在黑夜之中靠近了姚府。 黑夜之中,哪怕是目光再过锐利之人,也无法真的如白日一般视物,但好在,这几道黑影似乎早在抵达姚府之前就早已有过计较,隐约的看到了对方的身影,确定了人数并没有缺少之后,便立刻四散开来。 这些身影行动迅速,显然是有备而来,很快便消失在了围墙之外,近乎一齐进入了姚府之中。 但事先有所准备的显然不只有他们。 一切有如前几日那一幕的重演,原本黑暗的姚府,在几道黑影消失在墙外数个呼吸之后,陡然间亮了起来。 不过,和前几日由宋岩等人领头不同,这一次,姚府之中多了八位一流高手坐镇。 而且,这一次,他们也不敢再像上一次那般疏忽大意了。 。。。 已经适应了黑暗的眼睛猛然间被光亮所刺激,让人下意识的想要闭上眼睛,暂时躲避突如其来的刺眼光芒。 但来的几道身影显然都是经验丰富的老手,哪怕眼睛被突然亮起的光芒刺激到有泪水流出,也全力的控制着自己的眼睑,给眼睛留下一条能够透过光芒的缝隙,以防在闭上眼睛之时,敌人对他们的突然袭击。 不过,不知是姚府中的宋岩等人胸有成竹,还是担心贸然偷袭会控制不住局面,无法活捉对方,姚府中的宋岩与请来的一众一流高手并未抓住这个难得的机会,进行偷袭,反而十分有风度的任由对方适应着突然亮起的光芒。 。。。 叶弼站在姚府之中,为了保护眼睛而不受控制流下的眼泪,此时已经停下了,但叶弼的大脑却自刚才起就没有停止过急速的转动。 “六扇门中有内鬼。” 这是叶弼在姚府中亮起光芒的时候,脑中出现的第一个念头。 毕竟,这一次的任务是由总捕头郭举亲自下达,从未告知过其他任何衙门,郭举甚至都没有将之向刑部禀报。 “若真是如此,那这次麻烦可就大了。” 叶弼的心开始不住的往下沉。 因为,按照郭举事先所言,除了他之外,整个六扇门中知道这件事的人,此时已经全在这里了。 现在他们甫一出现便立刻被对方识破,足以证明对方是早有准备。 那这就说明,要么郭举在说谎。 要么,内鬼就在他们这几个人之中。 无论是哪一种情况,对他来说,都不是什么好消息啊。 大脑飞速转动,思考着究竟是哪个环节除了差错,但叶弼脚下,却也没有停止动作。 作为在被六扇门吸纳之前,整个江湖上数一数二的飞贼,叶弼自然有其独到之处,否则他也不可能在数次遇险的情况下,依旧脱险而出,继续逍遥。 只可惜,这一次,他的应对方法似乎失效了。 “噌!”短促且刺耳的声音自背后传来,叶弼停下了挪动的脚步。 遇到同行了。 叶弼心中忍不住轻叹一声。 虽然不知道对方为何只是拔剑在手警告了自己,而不是待到他再靠近几寸后对他进行偷袭,但叶弼知道,今夜他想要逃出去的话,只怕没有那么的容易了。 叶弼这边还在僵持,他不敢有多余的动作,院中围住他的那些高手似乎也没有上前逼迫的意思,这不免使得叶弼心中越发的感到奇怪。 不过,六扇门中如他这般有过飞贼经历的人终究还是少数,所以,在叶弼与包围他的人还在僵持之时,他的耳边已然传来了阵阵打斗声。 辨别了方位,又细细的听了一会儿,叶弼的脸色不由的又阴沉了几分。 从事先商量好的情况来看,姚府东院去的应该是与他同为六扇门四大捕头之一的铁文斌。 虽然因为他的飞贼出身,他与铁文斌关系算不上融洽,但有一点他却是承认的,那就是铁文斌的武功在他之上,当然,轻功除外。 可就是武功要比他强出一线的铁文斌,从他刚刚听到的动静来看,情况却有些不妙。 果然,下一秒,一声带着一丝悲愤的怒吼便传到了他的耳中。 声音他很熟悉,因为这个声音在之前没少鄙视过他。 “要糟!” 听到铁文斌的怒吼,已经感觉情况十分不妙的叶弼,心中更是忍不住一慌。 而就像是为了回应他心中这个念头一样,在铁文斌的怒吼响起不久,在后院,一声清脆带着焦急的女声便也随之响了起来。 “滚开!” 听到这短促的两个字中已经要喷发而出的焦急与担忧,叶弼心中忍不住一阵苦笑。 声音的主人他同样很熟悉,铁文兰,铁文斌的妹妹。虽说因为其女子的身份,以及铁文斌的身份,所以要避嫌,未能成为四大捕头之一,但其实力却也不差叶弼太多。 只是,兄妹二人同为六扇门捕头,在平常时候说起来是一件令人感到骄傲的事情,但在眼下这种需要冷静才能勉强寻找到一丝机会的情况下,无疑立刻就会变成无比麻烦的事。 但就算再怎么麻烦,在两个同伴都已经陷入巨大麻烦的档口,叶弼也不能再无动于衷了。 更何况,铁文斌固然讨厌,但铁文兰却是他心中的白月光啊。 最后自嘲了一下自己,在这种危急时刻依旧色心不减后,叶弼猛地向后方撞去,手中两个有如核桃般大小的圆球则以更快的速度,撞向了正持剑堵在他后方的那个“同行”身上。 虽然同行或许是最熟悉他的人,但对应的,在包围他的这些高手中,他最为熟悉的,显然也是这个同行了。 第156章 夜色下的大戏 黑夜下的姚府仿佛在进行着一场大戏。 首先,浓重的黑色大幕拉开,灯光照耀下,一众主演、群演们现出身形,继而,乐声响起,主演、群演们随着这乐声猛然间动了起来。 唯一不同的,或许只是这乐声听起来有些刺耳,与常用的丝竹乐器发出的声音相差的有些远。 不过,这乐声听在姚府这舞台上的主演、群演们耳中却是无比的熟悉。 其中,姚府的东院,看来是主要的舞台,不仅因为东院之中的主演与群演们十分的卖力,还因为无论是前院还是后院,其中的主演正卖力的试图突破群演们的包围,赶向东院。 而就目前的情况来看,动的最晚的前院主演叶弼,似乎是距离东院这个主舞台最近的,也是最有可能,突破封锁,最先赶到东院的那一个。 但热闹却终究不是唯一能够代表戏剧是否精彩的唯一标准,就在最为热闹的东院对面,姚府的西院之中,平静之下,好戏却不曾间断。 。。。 “呵,堂堂的虓虎什么时候也做起这等偷偷摸摸的勾当来了?” “呵,一个三更半夜身穿黑衣潜入别人府邸的人又有什么资格说别人做偷偷摸摸的勾当?” “哈,我身穿黑衣潜入贪官宅邸,为的是天下百姓,行的是光明磊落之事,而你衣冠楚楚,做的确实助纣为虐的暴行。” “哈哈,这天下间最大的贪官是谁,难道父亲死之前的话你全都忘记了吗?” “先帝早已驾崩六年,当今非是先帝,必将成为一代圣君。” “哼,那狗皇帝初登大宝之时,不也曾被一群人吹嘘为有为之君?后来呢?谁又敢保证,他不会和他死去的父亲一样,不要忘了,他的身体里流着的可是和那个狗皇帝一样的血。” “放肆!” “怎么?气急败坏了?还是,你心里也在担心着这一天的到来?” “你当真要拦我?”似乎不想再纠缠于大不逆的对话,来人避开了这个问题。 “你拿皇帝的俸禄为他卖命,我拿了人家的银子,自然也要为人家效力,这等道理,难道还需要我再告诉你吗?” “与朝廷为敌,终归不会有什么好下场的。” “呵,父亲一生可曾与有过朝廷为敌的时候?可父亲最后又有什么好下场吗?” “那已经是三十年前的事情了。” 沉默良久,一声轻叹。 “我不像你那般健忘,哪怕是进了棺材,我也会牢牢记住父亲死之前所说的那些话,直到在地下再见到父亲时,告诉他,我这一生都不曾忘记他的话。” “我想父亲他更希望你能更好的活下去。” “我如今这么做便是为了更好的活下去。” “与朝廷为敌?” “当然不是,我现在只是在替主人家清理几个不知死活的小贼。” “好吧,既然你执迷不悟,那就不要怪我这个兄长大义灭亲了。” “早在你做了皇帝的狗之时,我的兄长在我心里就已经死了。” 。。。 针锋相对,又蕴藏着丝丝复杂情义在内的对话终于结束了,但听完了这些对话的其他人,脸上的神色却显然无法像两个当事人那般平静。 针锋相对的对话之中,潜藏着的消息实在是有些太令人感到惊异了。 尽管事先已经有了猜测,之前的两个一流高手是来自大内,但这终究也只是周苇的一家之言,而且周苇也不敢给出十成十的保证。 但现在从这对话之中,他们却隐约的听出来了,对方似乎真的是来自大内,否则,“虓虎”彭艮山也不至于贬低对方是皇帝的狗。 当然,这件事因为之前已经有了猜测,所以现在被证实了,无非只是让他们放弃了心里最后一丝侥幸。 真正让他们感到震惊的,还是这二人的关系。 亲兄弟。 怪不得,彭艮山在看到对方的身影之后便若有所思。 怪不得,彭艮山会不顾之前的计划,趁着对方被亮光晃眼之时,突然出手,而后,只试了两招后,又莫名其妙的撤了回来。 原来,都只是为了确认对方的身份。 只是,虽然他们知道彭艮山是五虎门中五大高手之一,可他们却从未听说过彭艮山有兄弟啊? 果然,能够成为一流高手都是有些故事的吗?哪怕是一流高手中最末端的存在。 而就在周围的人在心中回忆着二人的对话,想要从中再挖掘更深层次的秘密之时,彭艮山与其兄已经战做了一团。 出自五虎门的彭艮山,一把鬼头刀,一手五虎断门刀法看上去虎虎生威,哪怕站在一旁,一群二流、三流的护卫,也能感受到其中的那股威势,果然不负五虎之名。 同时之前因为那一句“一流高手之中的二流”的评价,而有些看轻彭艮山的他们,闷热的夏夜里额头冒出丝丝冷汗的同时,心中的那些小心思也早已抛到了九霄云外。 能够成为一流高手,果然不是他们这些二流、三流的人能够小看的。 但哪怕是他们这些距离二人还有数步之遥的人都能够感受到彭艮山刀势中的威猛,并因此而有些惧怕,可那个应该是彭艮山兄长的家伙,却似乎对他们感到惧怕的威猛刀势没有丝毫的感觉。 甚至,在二十招过后,在避开了彭艮山的凶猛劈砍后,竟还有余裕摇头,似乎对彭艮山的刀法感到失望。 “这就是你练了三十年的刀法吗?” 事情也正如他们所看到的那样发展着,再一次闪开了彭艮山一记上撩后,对方开口了,语气中的失望之情,一开口便散溢而出。 彭艮山却不开口,只是手中的鬼头刀却愈发的凶厉起来,刀势看上去也比之前快了两分。 只可惜,即便已经使出了全部的功力,却依旧无法伤到对手的衣角。 “怪不得你会被江湖人笑话成一流高手中的二流,区区五虎断门刀练了三十年都未能精通。” 似乎是终于不想再避开了,又或许是觉得彭艮山的全力也就如此了,之前一直在躲避,很少接招的彭艮山之兄,猛地停下了身形,一瞬间仿佛让人觉得自己看到的是滔滔海浪中的峭壁。 “真是太令我失望了!” 伴随着一声并不大的轻喝,漫天的刀势突然间便消失的无影无踪。 而眼力跟不上的众人,直到这时,才发现,不知何时,彭艮山手中的那把鬼头刀,竟然已经到了他的对手手上。 第157章 彭震雷 彭震雷,“虓虎”彭艮山之长兄,但其真实姓名,除了包括彭艮山、六扇门总捕头郭举之外的少数几个人之外,却鲜有人知道。 但“追魂夺命”这个绰号,在江湖上却是如雷贯耳,鲜有不知道其名号的。 虽然六扇门之中的四大捕头从未较量过武功,但江湖上却近乎一致的认定他是四大捕头中武功最高的,是六扇门中仅次于总捕头郭举的第二高手。 而眼下,其弟彭艮山,身为一流高手数十招都无法伤到其一根毫毛,而其一出手便夺下了彭艮山手中鬼头刀,无疑更是证明了这个江湖传闻的正确性。 。。。 “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兵器被夺,彭艮山脸上虽有不甘,却没有什么意外,早在三十年前,他就已经知道自己这位长兄的习武天赋远胜于自己,如今随着时间的推移,他都已经成为了一流高手,对方的武功又会到哪种层次,他心中也是有所预感的。 只是,哪怕是早已预料到了会是这样的结果,真的被对方轻易的便破解了招式,甚至被空手夺了手中兵刃,彭艮山的心中自然有许多的不甘。而回想起他与对方的恩怨,心中无疑就愈发的感觉不甘了。 “嘡嘡啷。”彭艮山的鬼头刀已然被彭震雷扔到了地上。 “你知道,我是不可能杀你的。” 看着彭艮山脸上的不甘,彭震雷轻叹一声,低声说道。 “终有一天你会后悔的。” 彭艮山的脸上并未露出什么感激、庆幸的神色,他只是直直的看了彭震雷一眼,咬了咬牙后,吐出一句冷冷的话。 “或许吧。” 彭震雷没有肯定,也没有否定,他只是神色复杂的看了一眼这个已经有十多年未曾见过的弟弟,微微的抬起了头,吐出一口浊气。 “不过,今天你注定是留不下我了。” “这次败在你手,我心服口服,虽然我不会感激你不杀我,但我也不是毫无廉耻心之人,今天晚上,我不会再出手。” 无视身后那些盐商护卫们激动、焦躁的神色,彭艮山语气冷淡的说道。 “不过,”彭艮山冷笑两声。 “这姚府之中可不是只有我一个一流高手,你最好小心一点,不要死在这里,让我以后只能去你的坟头见你,死后在地下才能再和你较量了。” “呵,你不用太过操心,” 彭震雷似是从彭艮山冷冰冰的语气中听出了担忧一般,忍不住笑了起来,目光扫过周围的那些护卫,眼中自信十足。 “就凭这些土鸡瓦狗,还没有把我留在这里。” “哼!希望你死之前,也能像现在这样有自信吧。” 彭艮山冷哼一声,转身离开。从头到尾,都没有看那些盐商护卫们一眼。 “汪掌门,这。。。我们该怎么办?” 看着彭艮山的身影头也不回的消失在了黑暗之中,在场的一众盐商护卫们瞬间变得紧张起来,脚下更是不由自主的向着此时剩下的另一位一流高手,黄山派掌门汪敏靠近,似乎这样能够让他们的处境变得安全一些。 眼看着所有人的目光都看向自己,连带着对面那个几招就空手夺了彭艮山兵刃的高手,目光也随之移到了自己身上,汪敏心中唯一的感觉只剩下:真是哔了狗了。 他的武功虽然比彭艮山这个一流中的二流强上一线,但也实在强的有限,彭艮山根本对方的对手,那他无疑也是白给。 而且,彭艮山和对方明显是血亲兄弟,虽说有了矛盾,但毕竟打断骨头连着筋,所以,彭艮山输了之后还能潇洒离开。 可他和对方又没有任何关系,谁又敢保证,等下万一一个不慎,他也失手被擒了,对方还会饶了他的性命? 但拿人钱财,与人消灾。 更何况,众目睽睽之下,他要是就这么灰溜溜的逃了,那传出去,只怕所有颜面都要丢光了。 若只是他一个人的颜面其实也还好,但现在他身为黄山派掌门,黄山派的名气与他可谓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而黄山派本就是个穷困,且地处逼仄的小门派,这些年来,完全是他师父与他两代人的不懈努力,才使得黄山派终于有了点小名气,可经不起这般的损耗。否则,遭此重创的黄山派,今后完全就可以从江湖上除名了。 所以,哪怕心中再怎么忐忑不安,此刻赶鸭子上架,他也只能硬着头皮顶上了。 “你们拦不住我的,我今日心情好,尽早让开去路,我便不与你们为难。” 但还未等汪敏鼓起勇气,说一些鼓舞士气,或是向对方撂下几句狠话,眼看着彭艮山的身影终于彻底消失在黑暗之中的彭震雷,率先开口了。 彭震雷的话,听的汪敏的眉头止不住的跳。 对方一副平淡的语气,好像在说一件理所应当的事情一般,完全就不把包括他在内的在场众人放在眼里,哪怕知道对方武功远高于他,身为一流高手的那股傲气,还是让他对彭震雷的话满含愤怒。 “擅自闯入四品知府府邸,不仅不知罪,竟还敢如此嚣张,当真是觉得没人治得了你了吗?” 于是,本来就在一众盐商护卫的目光下,不得不站出来的汪敏,声音中带着愤怒的开口了。 但彭震雷似乎已经不想再与面前这些人浪费什么口舌了。 东院的动静越来越大,而且听起来情况也似乎不怎么好,作为接受了郭举命令,负责带队的彭震雷,已经不想也没有时间再浪费了。 汪敏话音刚落,一阵破空声便紧跟着响了起来。 目力所及,那把被彭艮山遗弃的鬼头刀,不知何时,已然快要划破夜色,刺到眼前了。 一声怒喝,汪敏目眦欲裂,没有想到对方竟然会偷袭的他,身形猛地向后仰倒,一个铁板桥,堪堪避过了这无比巨大的“暗器”。 “啊!”汪敏避过了彭震雷的“暗器”,他身后站着的几个护卫却倒了霉。 未等汪敏背后冷汗出现,一声惨呼便在他耳边响起。 但汪敏此刻却顾不得看向那遭受不幸的护卫,脚下发力,凭借着腰腹的力量,猛地扭动真个身体,一个鹞子翻身,侧翻向一旁,躲避着彭震雷有可能随之而来的第二波攻击。 只可惜,他这个漂亮的鹞子翻身,却显然有些“自作多情”了。 因为彭震雷压根就没有任何想要欺身而进,一鼓作气的意思,此刻的他已经借着鬼头刀引发的混乱,一个跃步,上了房顶,快速的向着东院而去。 第158章 危局 彭震雷借由鬼头刀引发的混乱,离开了西院,向着东院匆匆赶去,而在与同行的较量中占得了先机的叶弼,此刻已然抵达了东院。 倒是最先发出一声喝叱,想要从后院赶向东院的铁文兰,依旧还被牢牢的围堵在后院,轻易难进半步。 而引发这一切的铁文斌,此刻的情势则更是十分的不妙。 向来仗着一双肉掌行走江湖的他,此刻正全力的挥动着双掌,与两道人影战在一处。 叶弼目光所及,铁文斌的气色还算好,看上去似乎并没有受伤的迹象。 只是与他战到一处的那两道人影,配合却十分的默契,以至于铁文斌那威力十足的双掌,要么还未完全打出便被逼回救,要么就是出招在到一半,便被对手二人联手封住,无功而返啊。 而也正是因为总是无法用出全力,发挥出自己双掌的全部威力,铁文斌才会郁闷的连连大吼,想要通过这种方式抒发心底的郁闷之情。 叶弼并没有详细的看太久,倒不是他担心铁文斌,急着下去救他,而是前院那些被他刚刚甩开的人,已经在这一会儿功夫又围了上来。 使得他只能在还未被对方包围之前,便再次催动内力,运起轻功,向着缺漏处逃去,不给对方再包围他的机会。 哪怕已经成为了六扇门的四大捕头之一,他做飞贼时留下的习惯依旧未有改变。 虽然铁文斌郁闷的连连大吼,但叶弼却也看得出,短时间里,那两个配合默契的身影也对铁文斌没有太大的办法,除非铁文斌犯浑,拼着受伤,也要与二人两败俱伤。所以,他想先去看看铁文兰的情况,同时也好安慰一下她,免得她因为担心铁文斌,做出什么傻事来。 “喂,铁疙瘩,我先去看看小兰的情况,你可不要犯浑啊。” 不过,对铁文斌的性子实在不放心的他,在行动之前,还是没有忘记特意出声提醒了一下铁文斌。 “知道了。” 铁文斌虽然对叶弼的话有些心中恼怒,但他听到叶弼的话后,心中也不免担心妹妹的情况,所以,哪怕心中不快,也没有像平常那样直接开骂,而是有些瓮声瓮气的应了一声。 叶弼的提醒固然给铁文斌打了针预防针,但却也给他的行动带来了不小的麻烦。 “他要去后院,堵住他!” 同样听到叶弼对提醒铁文斌所言的追兵们,立刻大声喊道,希望底下的人能够立刻通知后院,然后依靠后院那些同伴的帮忙,拦住这个滑如泥鳅一般的家伙。 好在,铁文兰为他解决了这个麻烦。 因为担心哥哥铁文斌出事,自听到铁文斌的怒吼声后,铁文兰便不顾一切的向着东院冲去。 虽然两位一流高手一起缠住了她,让她很难越雷池一步,但初次配合,还不够默契的两位一流高手,却也难以分心他顾。 所以,哪怕得到了传信,最终叶弼还是顺利的来到了后院,看到了铁文兰,也看到了那两个与她缠斗在一起的高手。 “小兰你怎么样?这两个混蛋没有伤到你吧?” 相比起铁文斌,叶弼对铁文兰的态度,无疑要强无数倍。 “登徒子,我哥怎么样了,他没事吧?” 但可惜的是,他在铁文兰的心目中却是个轻浮浪荡的登徒子。 “哼!” 他们身为一流高手,也是有着自己的骄傲的,能放下身段围攻一个人已经是看在钱财的面子上了。 但就算如此,面对如此年轻的对手竟然迟迟不能打败对手,他们心中已经有些恼羞成怒了,现在,见铁文兰竟然还敢分心,两个围攻铁文兰的高手登时大怒。 一声怒哼,就像是某种信号一般,围攻铁文兰的二人,招式猛然间变得凶残起来。 “不要脸的老贼!” 眼见铁文兰转瞬间的情势就变得无比危急,叶弼不由的有些急了。一声怒喝,就想冲上前去,帮助铁文兰解决这两个以多欺少的混蛋。 但他却忘了,在他的身后,同样也跟着两个高手,而且,他们还正愁咬不住他呢。 “哈,小贼休得猖狂。” 之前被叶弼耍了,只有又被叶弼像是遛狗一般溜了一圈的三白宗宗主白雨漳,见叶弼这一回竟然自己把自己缠住了,心下不由的一阵兴奋,立刻紧跟着叶弼,加入了战团。 倒是那个一直跟得最紧,与叶弼一样,同为飞贼出身的高手,却停步不前,只是隐隐的卡住叶弼的退路。 之前被叶弼阴了一次,他心中有些不服,而且,在他看来,有白雨漳加入,三人对付叶弼、铁文兰已经足够了,他更应该担心的是,叶弼会再次耍弄手段,溜出包围圈。 叶弼因为心系铁文兰,也被缠住了身形,而迟迟等不到叶弼归来,带回妹妹铁文兰消息的铁文斌,心中不由的慢慢由焦躁变为了担心。 虽然平日里他总是一副看不起叶弼的模样,也会时不时的与之互相嘲讽几句,但叶弼的本事他却是十分了解的。 可以说,此次潜入姚府的四人之中,哪怕是武功最高的彭震雷,在逃命的本事上也远不如叶弼。 但现在,叶弼却迟迟不出现,他心中就不由的就担心起来。 因为只有一个状况能让叶弼不再仗着轻功身法四处乱窜,那就是他的妹妹铁文兰遇到了危机! 心中思及于此,之前因为叶弼提前给他打的预防针而收敛的许多的双掌,不由的再次变得凌厉起来。 他不敢再等了,虽然他知道在眼下这种身处重重包围,而且敌人还有不少一流高手的情况下,一旦受伤就意味着逃命的机会大大降低,但他已经顾不得许多了。 心中下定决心,眼中露出几分狠绝的神色,铁文斌准备拼着捱上两个敌人的两招,先行将一个敌人打成重伤。 和面前这一对双生子缠斗了近五十招,他已然摸清了二人的底细,二人的武功不过堪堪能比得上顶尖的二流高手,只是仗着双生子的天生默契,才能与他匹敌,只要他先废掉一个,另一个,哪怕受伤,他也有把握,十招内解决。 “拼了!” 最后咬了咬牙,铁文斌眼中凶光一闪,原本应该回护自身的右掌,不仅没有收回,反而又被催动的快了三分。 “砰!”一声闷响,原本纠缠在一起的三道人影,一道身影猛地向后倒飞而去。 而剩下的二人,铁文斌强行咽下涌上舌尖的逆血,死死的盯住面前脸上满是震惊之色的对手,眼中满是凶狠。 第159章 暗器 俗话说的好,横的怕愣的,愣的怕不要命的。 铁文斌拼着挨了对方两拳的代价,先行解决掉一个对手的狠劲儿,着实让侥幸站在铁文斌左侧,没有成为倒霉的那一个高手心中慌了神。 但好在,他只是心慌,还未慌张到失神的地步。 在与铁文斌凶狠的眼神对上的一刹那,他便猛地浑身一紧,双脚发力,向后跃去。 而这也的确救了他,否则,下一瞬,不久前才将他的兄弟击飞出去的猛烈掌力,就要印到他的身上,让他遭到与他兄弟同样的下场了。 未能趁机偷袭得手,将两个敌人全部解决,铁文斌有些遗憾,但他心中的这种遗憾之情也只是一闪而过。 他并未忘记自己拼着受伤也要这么做的目的。 围攻他的二人,一伤一退,而周围那些盐商护卫更是因为他刚刚的凶悍之举瑟缩不前,自进入姚府内就一直被围着,难以行动半步的他,终于第一次获得了行动的权力。 心中早就有所计划的他,行动很快,在仅剩的敌人飞退闪避了他的偷袭后,他便立刻转身,不再去注意心神已被他的凶狠所震慑的敌人,压制着伤势,飞速的向着后院赶去。 但,很显然,有人不希望他就这么轻易的离开。 。。。 不同于如彭艮山、白雨漳这些在后面到来,只能在一流高手中排名末尾的高手,最先到来,也最先看出王英璋伤势是大内武功所伤的周苇,是盐商们请来的高手中,唯一能够与铁文斌这样的六扇门高手相匹敌的一流高手。 再加上,周苇身为南湖周家家主,擅长暗器,正面对敌似乎有些扬短避长,因此,在计划之中,周苇便成为了总顾全局之人,为的就是希望周苇能够利用暗器之利,对付那些能够逃离包围的高手。 而地处东院的段家兄弟,因为其实力在众人中最低,无疑就是最有可能出现纰漏的那一环。 这也是周苇从一开始便呆在东院的原因所在。 果然,自铁文斌一进入东院,与段家兄弟缠斗在一起,形式就有些不太妙,虽然段家兄弟依靠着双生子之间的默契,每次都能够堪堪化解威胁,迫使铁文斌甚至发出郁闷的大吼,但隐藏在暗处的周苇却并未因此而对段家兄弟放下心来,反而愈发担心二人会被铁文斌击败。 也因此周苇愈发不敢离开东院。 当然,叶弼刚刚来到东院之时,他心情紧张之下,也从动过现身拦截叶弼的念头,但后来,发现叶弼只是轻身功夫了得,并无太大的威胁的他,还是按照计划继续潜伏着,等待着有可能像那天一样,突然出现的高手,将敌人一网打尽。 但计划不如变化快,铁文斌凶悍的以伤换伤,段家兄弟一人被击飞,生死不知,另一人心神被夺,眼看着实力最强的铁文斌就要突破包围,与令两人会和了,周苇不得不出手了。 。。。 暗器带着破空声呼啸而来,打了铁文斌一个措手不及。 他没有想到,竟然在暗处还埋伏着暗器高手,而且会在这个时候进行偷袭。 毕竟,刚刚他与段家兄弟缠斗在一起,无法分心他顾时,时机远比现在要好。 加上他心系在后院的妹妹铁文兰,心中根本就没有防备,待到他终于察觉到暗器呼啸而来时,仓促之下,已经无力再进行闪避了。 心中又惊又怒之下的铁文斌,自知此时已经没有机会避开了,牙关紧咬之下,脑中给出了最合适的方案。 但见他迈出的右脚在落地之前猛地转动,带动着身体侧向一边,将宽阔的后背露给了已经飞到他身前不足半尺的暗器。 “噗噗噗噗!”一阵闷响,铁文斌本就咬紧的牙关,此时已经因为太过用力,有了血迹,背后暗器刺入后背的疼痛与冲击,更是令他忍不住眼前一黑,但他却还未倒下去。 天生的魁梧身躯更是使得他的后背满是充满爆发力的肌肉,长久以来习练的武功,则使得他对自己身体的控制达到了非常深的境界,虽然无法完全抵消暗器的劲力,但暗器终究未能刺透他的脊背,伤到脆弱的腹内脏器。 所以,他虽然牙关紧咬,眼前也冒出阵阵金星,但他却并未失去行动力。 不过,他心中也清楚,只怕暗中那个可怕的敌人不会就这么善罢甘休。 只是,后院似乎是去不了了。 心有略有不甘的铁文斌,最后看了一眼后院的方向,心中有了决断。 他必须要在敌人下一波暗器到来之前,先找到能够躲避敌人暗器的地形,要是还顶着敌人的暗器继续前往后院,只是白白送死。 铁文斌很快做出决断,当然,情势也根本不会给他任何犹豫的时间。 忍住后背传来的剧烈疼痛,铁文斌有如受伤的凶虎一般,猛地窜了出去。 。。。 “还是有些犹豫了啊。” 看着铁文斌似乎像是个没事人一般猛地窜了出去,周苇忍不住露出苦笑,轻声的自言自语着。 虽然,在无比丰厚的金钱报酬的诱惑下,周苇最终勉强同意留下帮助宋岩等人,但在内心深处,他显然还是无法安心的进行行动。 毕竟,那可是大内侍卫,皇家的禁卫,其身份代表着的意义不言而喻。 周苇这样出自有着上百年传承江湖世家的人更是很清楚,万一事情败露,他的下场会有多凄惨,所以,哪怕是答应了留下,他也没有像其他几个高手一样露面,而是潜藏在暗处,这一次用的暗器,也并非出自周家,而是在江湖上随处可见的普通货色,为的就是尽量遮掩自己的身份。 不过,哪怕做了这么多的准备,在真的要出手之时,他还是犹豫了片刻,也正是因为这片刻的犹豫,才让铁文斌抓住了机会,用厚实的后背截住了他的暗器。 否则,以他不下于铁文斌的实力进行偷袭,以铁文斌当时一直挂念后院铁文兰而分心的心神,铁文斌根本没有任何机会。 不过,好在,他的目的也已经达到了,铁文斌躲藏起来,虽然能躲避他的暗器,但却也无法再前往后院,与另外两人会和了。 只是,西院为何一直没有什么动静?难道这一次,对方真的只来了三个人? 看着已经躲藏起来的铁文斌,周苇不再全力关注他的动静,而是转头看了一眼西院的方向,心中有种不妙的预感浮现。 第160章 姚府之外 姚府之中,热闹依旧。 而败在了长兄彭震雷手里后便转身离开的彭艮山,此时已经离开了热闹的姚府。 他知道他这么一走,无疑会让西院中本就不利的局面变得更加不利,也会让那些花了钱的盐商们心中对他心生不快,更会使得还留在西院里的白雨漳与那些盐商护卫们在心底对他破口大骂。 但他不在乎。 盐商们的本事不小,他心中知道,但想要找他的麻烦却也没那么容易,毕竟,五虎门虽然只是个二流门派,但却算是饶州府的地头蛇了,就算盐商们再如何对他不满,却也不敢冒着得罪五虎门的危险,对他有什么不利的行动。 更何况,他虽然擅自离开了,却也不是一点收获都没有,起码他可以很确定的告诉那些盐商们,这回来的这四个人根本就不是什么大内侍卫,而是六扇门的捕头,而且,最少有一个是四大捕头之一的追魂夺命。 三十年,足以让一个少年,变成中年,也足以让一段本就有些说不清的复杂关系,变得更加复杂。 对长兄彭震雷,他心中没有恨是不可能的,但随之时间推移,年岁日长,他也已经能够理解彭震雷的做法。 只是,或许是不愿在彭震雷面前服软,又或许是不想就这么轻易的原谅彭震雷,又或许,只是为了给自己留一个动力。 彭艮山才会在发现了对方的身份后,故意这般任意妄为。 当然,他这么做也并非是为了让彭震雷能够逃离姚府,因为他心中很清楚,彭震雷根本不会放弃其他六扇门的捕头,独自离开。 他心中更加清楚的是,以姚府之中的那些人,根本就留不下彭震雷,除非,那个一直心有顾忌的周苇,能够在这短短不到一个时辰时间里就完全卸下心中的顾忌,全力出手,同时,用上周家的顶级暗器,被江湖人称之为“暗器之王”的暴雨梨花针。 但这可能吗? 反正彭艮山觉得,完全不可能。 更何况,就算是周苇真的放下一切顾忌,用了暴雨梨花针,彭震雷最多也不过是受伤。 这倒不是他对彭震雷盲目信任,实在是,哪怕作为最熟悉彭震雷的人,他也不知道彭震雷的武功究竟强到何种地步。 别的不说,单单是在他使出全力之下,依旧轻易的就夺下他手中的兵刃,整个江湖之中,又哪有多少人能够办到。 他知道自己一直被人所看轻,被人调侃是“一流之中的二流”,但他对自己这份身为一流高手的眼力,却是一直很有自信。 “嗖!”就在彭艮山脑袋中在“胡思乱想”之时,他的耳边却突然响起了破空声。 暗器! 不久前脑海中才刚想过周苇与暴雨梨花针的彭艮山,没有想到,他竟然会早于彭震雷,先遭受到暗器的偷袭! “谁!” 手中兵刃鬼头刀被丢弃在了姚府之中,彭艮山不敢抵挡,只能有些狼狈的一个懒驴打滚,在地上滚了一圈,堪堪避过飞过来的暗器,站起身后,又惊又怒的大喝一声,希望震慑对方,同时,脚下游移不定,更是将全部心神放到了一双耳朵上,提防着随时有可能飞来的下一枚暗器。 “嘁!” 彭艮山竖起的耳朵,没有听到另一枚暗器呼啸飞来的破空声,耳中传来的,是一个有些稚嫩,同时带着几分嫌弃的声音。 声音如此清晰,以至于彭艮山已经能够从这声音中辨别出对方的方向和大致的距离。 但他却没有轻举妄动。 人们总是渴望着年轻,但不可否认的是,年岁留下的经验,很多时候,却十分有用。 而彭艮山行走江湖已经超过三十年所留下的经验便告诉他,越是这样的时候,越不能大意,因为这很有可能只是个陷阱。 也许敌人正等着他奔着声音的方向而去! 不过,这一次,彭艮山显然是想的有些多了。 因为在那个声音响起后,几道身影便立刻出现在了他的面前。 “虓虎彭艮山?” 领头之人的面孔隐藏在黑暗之中,彭艮山无法看到其面貌,但对方的话,却令他忍不住心头一紧。 “在下五虎门副门主彭艮山,不知诸位有何指教?” 昏暗的微光下,彭艮山只能勉强看出对方身后似乎还有四五道身影,但哪怕如此,他也不敢有丝毫大意。 他这一次来,应了那些盐商们的要求,是秘密前来,用的也是盐商们提供的商船与马队,而且自来到扬州府城后他也一直未曾露过面,但在这种情况下对方竟然能一口叫破他的名号,这令他的神经不得不紧绷起来。 而再联想到此地距离姚府不足十丈,彭艮山的心中已然打起了十二万分的精神,同时,余光也在不停的观察着身后的情形,寻觅着能够飞速逃离这里的机会。 只要给他一个机会,他有十足的把握能够返回姚府之中。 只要进了姚府,就足以保他无虞。 “呵,彭兄不必这般小心。” 对面之人似乎看出了彭艮山的担忧,轻笑一声回道。 “我们深夜在此拦住彭兄,非是要对彭兄不利,只不过是有几个小问题想要请教一下彭兄而已。” 对此,彭艮山心中自然是连一个字都不会信的,但眼见对方似乎也没有什么多余的动作,其身后的身影也未有对他进行包围的打算,彭艮山便决定先拖一拖,以便看看能否借机多观察一下身后的情形。 同时,他的心底也难免开始好奇起面前这些人的身份来。 虽然彭震雷没有什么危险,但知道此次被盐商们请来的高手实力的他,心中却也知道,若是其他几个六扇门捕头实力没有彭震雷那般强横的话,只怕处境不会太妙。 那这些人应该和六扇门没什么关系了。 彭艮山心中有了判断。 而对方问出的问题,则马上证明了他的判断是正确的。 “彭兄既然是从姚府之中出来的,那肯定知道今夜潜伏姚府之中那四个人的身份了?我等对这四个人的身份有些好奇,彭兄能否不吝告知?” 虽然无法看清对方的身份,也没有试探过对方的武功,但彭艮山心中已经有了强烈的预感。 对方就是宋岩等人口中的那伙人。 而若是周苇的判断没有出错的话。 彭艮山眼中露出了深深的忌惮。 这些人便是真正的大内侍卫! 第161章 确认身份 拦住彭艮山去路的自然是胡啸林和他手下的大内侍卫,所以,彭艮山的猜测并没有错。 只是彭艮山有些想不通的是,胡啸林为什么会不知道彭震雷四人的身份。 难道他们之间互相并不知道各自的存在? 彭艮山不敢肯定。 虽然在面对彭震雷之时,他嘴上对皇帝什么不敬,但这却并不代表,他敢看轻皇帝。 彭艮山虽然只是个江湖人,但因为其父亲的关系,这些年来却也一直在关注着朝堂,他看的很清楚,被无数人骂了一辈子昏聩的先帝,事实上却一直把整个朝堂玩弄于鼓掌之间,能够成为皇帝的没有一个是真的蠢人。 当今的皇帝虽然年轻,但却已经继位数年了,也到了熟悉朝堂,开始耍弄手段的时候了。 所以,这两拨人互相不知道对方存在,也是有可能的。 。。。 凭借着出任的脑洞,将漏洞补上了彭艮山,一直沉默着没有回应胡啸林的问题,这不免让胡啸林身后的那些大内侍卫们心中有些急躁。 明明他们已经将彭艮山围起来了,就算对方是一流高手,可他们也全都不差,直接动手,抓住对方逼问不久完事了吗,干嘛还要瞎浪费时间呢。 早点得知那四个人的身份后,也好早点筹划下一步,万一那四个人武功不济,因为他们浪费的这点时间折在姚府里了,岂不是破坏了他们原本的计划。 好在,彭艮山很快就凭借着自己的脑洞,将自己心中的疑问解决了,没让这些大内侍卫等的太久。 “可以,但同样的,我也希望你们能够回答我一个问题,作为交换。” “彭兄似乎没有认清现在的处境啊。” 但彭艮山的回答,却显然不能让胡啸林满意,而他身后的那些手下侍卫,更是已经有些面露不耐的准备动手了。 “稍安勿躁。” 彭艮山对胡啸林的反应显然早有准备。 “在下的问题绝不会令兄台感到为难的。而且,只要兄台能够回答在下这个问题,在下今夜便会连夜离开扬州府,绝不会将今夜之事泄露半个字出去。” 胡啸林沉吟了片刻,有些心动。 能削弱敌人一分力量也是好的,更何况是一个一流高手,当然,这个前提是,彭艮山当真能够守信。 “兄台既然已经知道了我的身份,难道还担心在下会不守信吗?” 彭艮山显然看出了胡啸林的担忧,低声说道。 “彭兄言重了,我相信,堂堂虓虎彭艮山定不会是那种背信小人,只是,在下却并非是能够做主之人,所以,还请彭兄先说出问题,在下需要回去请示一下之后,才能给彭兄一个答复。” “请。” 彭艮山心中略感吃惊,以他刚刚面对胡啸林感受到的压力,他能清楚的感受到,对方的武功还在他之上,或许还比不上他的长兄彭震雷,但应该也不糊差的太远。 可就是这样一位高手,竟然还不能做主? 彭艮山不由的将本就对对方的重视之情向上提到了最为重视的地步。 。。。 出来这么久,终于能够见识到真正的一流高手们交手是何种情形的朱瑾萱,今夜的心情无疑是十分激动的。 虽然在此之前,需要白十二先行摸上去查探一下,清除一些暗哨,虽然她只能远远的观看,谨防被那些五感都十分敏锐的一流高手们察觉到,但朱瑾萱心中还是颇为亢奋。 只可惜,她正看得起劲之时,白十二却拉着她离开了姚府,跑到姚府外昏暗的巷子里堵人。 这让正处在兴头上的朱瑾萱满腹怨念,也因此,在听到胡啸林前来询问后,很快便做出了决定。 。。。 “彭兄想问什么?” 重新回到彭艮山面前,胡啸林的声音听起来有些奇怪,似乎是担忧,又似乎是不满。 “诸位可是来自京城?” 但彭艮山的话却令胡啸林有些奇怪的盯住了彭艮山,似乎想要用目光穿透浓浓夜色,穿透彭艮山的身体,看穿他的内心。 因为在他想来,彭艮山肯定会询问他们的身份,甚至还会询问他们的目的,但他却怎么也没有想到,彭艮山竟然会问出这么一个听起来有些莫名,似乎和眼下的事情相距十万八千里的问题。 “是。” 不过,奇怪归奇怪,胡啸林还是很快就给出了答案,毕竟,无论他怎么看,这个问题都比他之前所设想的那些可能要容易回答的多。 “多谢兄台据实已告,” 彭艮山似乎很满意这个答案,轻轻的点了点头后,继续说道。 “姚府之中的四个人也与兄台一样,来自京城,而且是来自六扇门的捕头。” “六扇门的人?” 胡啸林嘴上有些吃惊,但心中却是无比的庆幸,因为按照他自己的想法,若是刚刚彭艮山询问他的身份的话,他想给出的名字,也是六扇门。 好在,彭艮山没有问出那样的问题,否则,就要被人家当场戳破谎言了。 “其他三人我未曾见到,所以不敢确认其身份,不过,” 彭艮山似乎很满意胡啸林刚刚没有欺骗他,所以饶有兴致的又送了他一个消息。 “在西院的那个人,我敢肯定其是六扇门四大捕头之一的追魂夺命。” “是他?!” 这一下胡啸林更是震惊,显然,他没有想到这一次六扇门竟然会派彭震雷前来。 “在下知道的,已经全部告知兄台了,不知道兄台能否满足在心心中最后的一点好奇,告知在下,兄台尊姓大名?” “藉藉无名之人不足挂齿,就不用污了彭兄的耳朵了,彭兄请!” 彭艮山似乎想要让胡啸林看在他多透露了一个消息的份上,告知其姓名,但胡啸林却显然并不“领情”。 不过,他倒也并不算说谎,一直在宫中负责守卫皇宫安全的他,在江湖上的确是藉藉无名之辈。 “既然兄台心有顾虑,那在下也就不再勉强了。山高水远,有缘再见,告辞!” 彭艮山语气有些失望,但在内心深处,他却更加的确定了胡啸林的身份。 “果然是大内侍卫吗!” 带着浓浓的防备,彭艮山消失在了黑暗之中。 “只可惜,这个秘密却只能埋在心底了。” 第162章 凶名在外 姚府外,事情终于告一段落,但在姚府之中,一切却愈发的热烈。 段家兄弟虽然一伤一退,但先挨了段家兄弟两招,又用后背生生硬接下周苇暗器的铁文斌,情况却也好不到哪里去。 好在,因为他不久前的凶悍表现,东院中的盐商护卫们,以及还站着的那个段家兄弟,迟迟不敢太过靠近铁文斌的藏身之处,给了他一丝喘息的时间。 只是,他虽然面前用背后的肌肉接住了暗器,没有伤到脏腑,但肌肉放松后,被暗器伤到的地方,却短时间里难以止血。 这倒不是周苇使用的暗器歹毒,而是他刚刚全力催动筋肉带来的后遗症。 尽管铁文斌身壮如牛,但若是不能及时止血的话,他的身体肯定会越来越虚弱,而本就因为挨了段家兄弟两招而受的内伤,只怕到时候就很难压制住了。 而真到了那一步,他就只能拼死一搏,或者束手就擒了。 只是,为了潜伏进姚府,同时事先也没有预料到会遇到这样强大的对手阻击,他这一次未曾携带伤药,再加上暗器伤在背部,他根本就没有办法将暗器全部取出,情况愈发显得糟糕起来。 到了这等危急时刻,铁文斌的大脑终于彻底的冷静了下来,他必须要考虑接下来该如何做了。 铁文斌陷入了危局,铁文兰与叶弼的情况也不甚美妙。 因为觉得后院有可能会是敌人的重中之重,所以,后院之中的两个高手本就是除了周苇之外最强的二人。 铁文兰虽然武功不俗,但却还比不上她的兄长铁文斌,又如何能是二人的对手? 若非二人之前因为互相不熟悉,配合上有些生疏,加之身为一流高手的傲气,彼此都不愿做副手配合对方,只怕在叶弼到来之前,铁文兰就已经被重伤生擒了。 而叶弼虽然轻功身法高超,但其他的本事却显然没有他的轻功那般超绝,因为担心铁文兰而主动加入战团,更是扬短避长。 一开始尚且还能依靠一股气势与敌人打的难解难分,但随着时间的推移,最初的气势被消磨殆尽,局面立刻变得险象环生起来。 面对危局,无论是叶弼还是铁文兰,无疑都是十分的着急,但越是着急,他们就越是容易陷入被动,渐渐的,随着敌人的配合越来越默契,他们被打败生擒,似乎只是时间问题了。 此时姚府之中,最为高兴的莫过于宋岩等人,请来了门中诸多高手,东主又花费巨资请来了一众一流高手,现在,终于要看到成果了。 只可惜,他们高兴的似乎有些太早了。 。。。 铁文兰与叶弼在短短的时间里已经与三个敌人交手了近百个回合了,本就不以内功见长的叶弼,此时脸色已经有些发白,显然已经快到极限了。 铁文兰虽然内功比叶弼要强出一线,但她却是一直被两个敌人缠住,消耗的精力与内力远超叶弼,自叶弼加入战团后,更还要时不时的分心帮一下他。 若是说叶弼已经快到极限的话,那铁文兰眼下却已经摇摇欲坠,随时都有可能倒下。 “难道今天我们就要折在这儿了吗?” 叶弼与铁文兰看着距离自己越来越近的拳、掌,眼中已然浮现了一丝绝望。 但就在这时,一声巨响自后院的院门处响起,吓了所有人一跳。 叶弼与铁文兰面前三个高手更是不敢大意的撤了半步,牢牢的盯住院门方向,面露警惕。 而接下来的事请证明了,三个高手的谨慎是很有必要的。 并不算太沉重的院门已经被人用蛮力踹到在地,虽然还未曾看到人影出现,但看着那酸枝木做的沉重院门,所有人都打起了十二分的精神。 “哐!”又一声巨响,另一扇院门也跟着倒了下来,与已经倒在地上的那扇院门,再次成双成对。 但院门口依旧未曾看到半个人影,仿佛刚刚是无形的力量将两扇门击倒在地的。 “谁在那里装神弄鬼!” 气氛压抑之下,终于有人受不了这种压抑,高声叫喊起来,似乎希望能用这样的方式给自己带来力量。 但很可惜,力量是否随着他的叫喊而来不得而知,可一扇门板却随着他的叫喊,到了他的身边。 “砰!”令人牙酸的声音响起,那是坚硬的酸枝木与人的身体相撞发出的声响。 刚刚才高声叫喊的身影,此刻已经被这扇急速飞来的门板撞得飞了出去,只可惜,经此重创后他的惨状,因为被门板挡住,所有人都不得而知。 但就算是能够看到,只怕此时此刻,也没有任何人回去关注这个倒霉鬼了。 因为,在摧毁了两扇院门,又用一扇门板击飞一人后,院门处终于出现了一个魁梧的身影。 而接下来这道身影便做出了一个让除了铁文兰和叶弼之外的所有人忍不住眼角狂跳的动作。 只见他随意的弯腰伸手抓住了剩下的那扇门板,如同捡起一根小木棍一般,将之拎了起来,夹到了腋下,施施然走了过来。 而紧接着,他便像是看不到叶弼与铁文兰面前的三位高手与周围的一圈护卫一样,如同平常聊天一般,略带歉意的开了口。 “不好意思,遇到了多年未见之人,所以忍不住多聊了几句。” 按理说,这般猖狂的举动,这般无视其他人开口聊天一般的行为,必然会引来所有人的不满,尤其是那四位一流高手的不满,但奇怪的是,他们的脸上却完全没有一丝一毫这样的神色。 盐商的护卫们是因为清楚的知道被他随意夹在腋下的那扇门板,是用什么木料制成,又有多少分量,所以被他的巨力所震慑,臊眉耷眼,不敢再饶舌,生怕一个不幸惹恼对方,使得自己遭受到那个还被压在门板下的倒霉蛋,一样的下场。 而四位一流高手,则是因为对方那被火光照亮的容貌。 追魂夺命。 简简单单的四个字,却是不少江湖人心中的梦魇。 因为在郭举未曾离开京城的这十年之中,维持着六扇门威名的,就是这四个字。 或许,他没有郭举那般举手投足都气势逼人,也未曾做过逼迫太和山交出犯人这样的事情,但江湖上的二流门派们却更加害怕他。 因为郭举动手之前喜欢讲道理,不听才会迎来狂风暴雨,但他却向来没有这样的“好”习惯。 而那个依然还被压在门板下的倒霉蛋,无疑便是最好证明。 “我来带他们离开,你们,想挡我的路吗?” 第163章 放弃 彭震雷最终走出了姚府,而且走的还是正门。 当然,在他身后,是一脸戒备与愤恨的铁文兰,因为身上的疼痛呲牙咧嘴的铁文斌,以及,被铁文斌的庞大身躯压得有些脸色发白的叶弼。 没办法,认定的大舅哥受了这么重的伤,叶弼就算被压死,也得好好表现。。。 离开的六扇门捕头们脸色不虞,甚至还有愤恨,而留在姚府之中的盐商护卫与一流高手,脸色同样十分难看。 辛苦忙碌了一夜,段家兄弟的老大段栋杰被铁文斌打成了重伤,仍旧还在昏迷之中,更倒霉的是两个盐商护卫,一个被彭艮山的鬼头刀直接开膛破肚,另一个则被后院院门直接砸成了肉饼。 可面对凶名在外的彭震雷,他们真的有些不敢强留,除非一直藏在暗处的周苇能够偷袭成功。 但很可惜,直到六扇门的四人消失在了黑暗之中,他们期待着的暗器也没有出现。 对此,周苇也很无奈。 他很想对这些对他有不满的同伴怒斥: “你们觉得他直接扛着一扇门板是为了什么?” 但他为了维护周家的名誉,他只能三缄其口,宁愿让这些人觉得是他不愿招惹六扇门,而不是觉得他不是彭震雷的对手。 大戏散场,最不满的却并非参演的双方,而是在一旁看戏的仙游公主朱瑾萱。 她只不过离开了一小会儿,让手下的侍卫向彭艮山打听一下彭震雷等人的身份,竟然就直接错过了高潮与结局,实在是太过扫兴了。 同样感到扫兴的,还有藏在黑暗之中的另一个观众——天机阁。 托白十二的福,天机阁虽然未能一开始就发现周苇的到来,但后面的事情,他们得到了提醒后,却一直没有错过。 就如同白十二知道监视着姚府、那些盐商们的庄园肯定能有不少的收获一样,深谙情报来源的天机阁自然也很清楚该怎么做。 虽然他们没有白十二那样高超的轻功与藏匿功夫,但身为地头蛇的他们,显然也有自己的门路。 例如,在白日里四处乞讨的乞丐,走街串巷的小商贩,四处溜达的地痞无赖。。。 再例如,在姚府之中当差的下人,某个盐商的底层护卫。 钱财向来是最好的敲门砖。 不过,因为只能收买那些实力低微的护卫,所以,天机阁得到的消息有些零散,而且,很不幸的是,姚府中死掉的那两个倒霉蛋,其中之一就是天机阁的收买的眼线。 好在,最后彭震雷正大光明的带着叶弼三人离开姚府,实在太过霸道,动静不小,总归没有让天机阁白花冤枉钱。 两个观众的心情暂且押后,作为主演的六扇门四个捕头,看似无所顾忌,实则小心翼翼的离开姚府之后,终于能够松一口气了。 但自一开始被围心中就有了深深怀疑的叶弼,此时终于能够将心中的疑问痛快的说出来了。 “我们这一次的行动如此秘密,怎么会遇到埋伏?” 叶弼没有直接说出自己心中的猜测,不过,三人也都不是笨人,自然立刻就能明白叶弼的潜台词。 “六扇门里有内鬼。” “这不可能,” 沉默良久之后,彭震雷摇了摇头, “这件事只有我们四人和总捕头知道,其他人虽然知道我们离开,却并不知道我们的任务,也不知道我们的目标。” “我一开始也是这样想的,” 叶弼肯定了彭震雷的想法,但马上又否定了他。 “但若非是有内鬼,这也未免太巧了,而且,若是那些人并非是在防备我们,那他们又是在等谁?” 叶弼的目光有意无意的瞄着彭震雷的神色,显然,虽然最后是彭震雷出面救出了他们三人,但他依旧是叶弼最为怀疑的目标。 “近十位一流高手,其中还有一位擅长暗器,这样多的高手,扬州府中,除了我们,还有谁能值得他们这么兴师动众?” 叶弼的目光没有在彭震雷脸上做太多的停留,他知道彭震雷的可怕。 “这的确是个不错的问题。” 彭震雷似乎并未发现叶弼那盯着自己的怀疑目光,眉头轻皱,低声说道。 “不过,现在最重要的,还是先找个隐蔽的地方,休息一下,同时给文斌治伤,剩下的事情,之后再仔细商议商议。” 。。。 扬州知府衙门之中,知府姚顺,此时如坐针毡,自从不久前发生了有人夜探姚府的事情之后,他已经有近半个月未曾在自家床上休息了。 不过,这对姚顺来说倒不是什么太过分的事情,他还没有矫情到换了床就睡不着的地步。 真正令他坐立不安,难以入眠的,是不久前从那些盐商护卫统领口中听到的消息。 这一次出现的人并非是如之前周苇所猜测的那样,来自大内,而是来自另一个衙门,六扇门。 只是这样的消息却显然无法令姚顺松一口气。 因为按照宋岩等人所说,这伙来自六扇门的捕头,与不久前那两个疑似来自大内的高手并非是同一伙人。 只不过,一样的是,这两伙人全都来意不善,而且非常难缠, 作为文官,姚顺自然并不清楚绰号追魂夺命的六扇门捕头有多厉害,但他却懂得察言观色。 从宋岩等人脸上凝重甚至带着些许畏惧的神色中,他便能猜出这一次六扇门来的那些人是什么样的存在。 这对于本就已经陷入惊慌只的姚顺来说,无疑是雪上加霜。 大内侍卫,六扇门。 短短不到半个月的时间里,就有之前从未出现过的两股势力要来查探他的情况,这无疑证明了,皇帝的确已经盯上他这个四品的扬州知府了。 而被皇帝盯上会是什么样的下场,作为在宦场中沉浮多年的官员,他心知肚明。 但,他不想就此认输,不想成为皇帝革新吏治过程中的刀下亡魂,他的好日子才刚刚过上,他还没有享受多久。 所以,他要挣扎,他要反抗。 只是,他心中也清楚,单单只靠他一个人的力量无疑是螳臂当车,所以,他需要帮助,为此,他不惜让自己与那些贪婪且无耻的家伙们捆绑的更紧一些。 而他此刻坐立难安,不时站起身来在房中踱步,便是在等待着那些贪婪的无耻之徒们回复。 只可惜,他等到的结果,注定要与他的期望成为云泥之别了。 第164章 一场大火 不久前还满是江湖人的偌大姚府,一夜之间恢复成了原本的面貌。 在察觉到了姚顺似乎成为了皇帝紧盯着的目标之后,盐商们已经将他当做了替死鬼。 作为地头蛇,作为拥有密密麻麻如蛛网一般严密关系网的他们,完全有能力将所有的罪责推到姚顺的头上。 而那些有可能牵扯到他们的事情,他们也能够让线索在牵扯到他们之前,完全断掉。 扬州府衙中九成小吏都与他们有密切关系的情况下,做到这一点虽然算不上简单,却也难不到哪里去。 只是想要做到这一点,要花费的代价实在是不小。 而且,既然皇帝已经盯上了扬州知府的情况下,可以预见到的是,下一任的扬州知府必然是皇帝亲信,他们未来五年,甚至更久的时间内,只怕无法再像现在这般,在扬州府内横行无忌,只能夹着尾巴做人了。 这也是他们一开始为什么愿意花费不少的金钱去延请那么多一流高手的原因所在。 若非万不得已,他们是真的不想将姚顺推出来当替死鬼啊。 只可惜,情况越来越糟,使得他们不得不痛下决心了。 而事实,似乎也在证明他们的选择是正确的,因为他们已经得到了从京城传来的消息。 在接连派出了大内侍卫、六扇门两拨人之后,皇帝已经派出了第三拨人。 这一次,来的是锦衣卫。 这个消息传来,便已经将姚顺的下场彻底钉死了,再没有翻身的机会了。 。。。 姚顺死了。 死因是服毒自尽。 在被诸多官员上疏弹劾,名声扫地,之后被锦衣卫押解回京,明正典刑,家小受到牵累。 与服毒自尽,还能保存最后一丝颜面,同时也能护住家小之间,他实在是没得选。 在死之前,或许他会回忆起年少时悬梁刺股苦读,回忆起金榜题名时的得意,回忆起初次收受贿赂时的忐忑,回忆起无数次收受贿赂后的麻木。 他也许会为自己当初未能保持本心感到羞耻,会为落到现在这步田地感到后悔,但毒酒入口,一切都已难以挽回了。 。。。 姚顺或许是被逼无奈,但终究还是守了“规矩”,因为他认为,那些逼他去死的人也会守这份“规矩”。 但他却忘记了他之前对他们的评价。 “贪婪且无耻!” 。。。 看到眼前的大火,闾清屏的脸上并没有什么大仇得报后的喜悦,相反,她的脸上满是恐惧。 这场大火远比那一场发生在她家中的大火还要壮观,同样的,这场大火也远比在她家中燃起的大火还要血腥与恐怖。 她家中的大火吞噬了她的三个亲人。 而她眼前的这场大火,吞噬的,却是多达近百人的生命。 当然,其中有的仇人姚顺,但更多的,却是无辜之人。 。。。 “姚顺这个蠢货,真不知道他是怎么考上进士,又怎么在官场之中混了这么多年的。” 闾清屏站在火场之外,找到了藏身之地,身上的伤都还未养好的铁文斌同样也站在火场之外,只是相比于闾清屏脸上的恐惧,他的脸上只有浓浓鄙夷与遗憾。 只是姚府广大,他们的距离有些远。 而且,在他们中间,还站着许许多多的围观群众。 救火之人自然也有,只是,这么大的火,哪怕是再蠢笨的人,也已经不敢有扑灭这场大火的奢望了,他们只是在清理着姚府四周,同时紧张的看着已经将天空照亮的大火,谨防这大火会引起更大的火灾。 “情况怎么样?” 一个人影挤开人群,来到了朱瑾萱身边,同样在看着这场大火的她,那被火光照亮的脸上没有恐惧,没有鄙夷,也没有遗憾,有的只是深深压抑着的愤怒。 姚顺该死吗? 哪怕被问上一百遍,朱瑾萱也会给出无比肯定的回答。 但姚顺该死,却不该以这样的方式去死。 堂堂四品知府,整个朝堂之中与之地位平等的也不超过一百之数。 可就是这样一个地位颇高的朝廷官员,竟然就以这么离奇、窝囊的死法葬身在火海之中,作为朱氏后裔,她不能接受。 因为,在她的心中,只有她的皇兄才有权力去决定姚顺是否该死,又该以何种方式去死,剩下的其他任何人,都不能替她的皇兄做主,哪怕是那些内阁阁老。 更何况,如今替她皇兄做主,杀掉姚顺的,只不过是一群地位低下的商贾。 所以,她的胸中满是愤怒,这股愤怒,让她无法就这么让这件事就此结束。 只可惜,世上的事情并不能以她的意志为转移。 “属下无能,还请主人降罪。” 身边站满了围观的群众,虽然胡啸林的手下侍卫们已经将朱瑾萱与闾清屏围在了中间,但胡啸林却不敢大意,只敢称呼朱瑾萱为“主人”。 当然,办砸了事情的胡啸林,此时也没有脸面称呼“公主”。 “这事并不怪你,你之前一直在搜索那四个六扇门捕头的下落,现在仓促之间想要寻找线索的确太过为难你了。” 朱瑾萱的脸色又黑了几分,但她心中却也很清楚,这件事不能怪胡啸林,因为事先哪怕是她自己,也完全没有料想过,会发生这种事情。 “主人,白十二这两天一直神出鬼没的,他会不会。。。” 朱瑾萱没有怪罪自己,胡啸林却没有办法坦然接受,于是,他脑中立刻浮现出了那副年轻的面孔。 “嗯,或许他能给我们一个惊喜吧。” 说道白十二,朱瑾萱脸色稍霁,眼中也重新燃起希望。 这些天里,她一直陪着闾清屏在调查当年的事情,希望能够找到更多有关闾家被灭门的线索,的确没有关注白十二在干些什么。 也许,这一次,他依旧能够向以前那样给她带来希望。 只是,当姚府的大火行将熄灭,太阳即将升起,取代姚府的火光重新照亮天空之时,消失了一夜的白十二,依旧没有露面的迹象。 这不免让朱瑾萱的心中无比的忐忑不安起来。 “他昨夜不会也在姚府的火场之中吧?” 第165章 现身 朱瑾萱的猜测和事实相距并不远,白十二的确在已经化为火场的姚府之中。 只不过,他还没有傻到让自己身陷火场而无动于衷。 但同样的,他也没有放过追踪那些将姚府化为一片火海的凶手。 。。。 自从自姚府之中救下了闾清屏之后,胡啸林等人着重调查着三年前闾家被灭门的相关事情,而白十二则一直在调查着当日姚府之中的那些江湖人。 在天机阁的“协助”之下,这些天里,他不敢说对这些江湖人的来历、姓名、喜好之类的了若指掌,但对其大概的情况却掌握的七七八八了。 这些被盐商们聘请为护卫的江湖人,大致分为三类。 其一,自然就是宋岩这样附近二流、三流门派中的中流砥柱,当然,他们的身份也最高,基本上把持了所有的统领职务。 第二类,则是盐商们自家中的武士,其成分主要分为几种,家生子,忠仆的子嗣,还有收养的孤儿。他们中的佼佼者大都是宋岩等人的副手,想来应该是为了监督宋岩等人,毕竟,相比外人,还是自家人更可靠一些。 而第三类,来源就复杂多了。 有扬州府中的地痞无赖,也有隐姓埋名,自外乡逃到扬州府的强人,这些人也大致组成了护卫的最底层。 原本白十二觉得这差不多已经是盐商们全部的暴力力量了,但今夜姚府的大火却告诉白十二,他把这些盘踞两淮地区多年的盐商们想的太简单了。 。。。 虽然前方的那群人将全身上下包裹的十分严实,根本看不出身份,但白十二却还是能从他们手中的武器看出一些端倪。 太刀。 从外形上来看,似乎与中国的苗刀很类似,但只要仔细辨别就能看出其不同,最明显的,自然就是太刀那比雁翎刀弯曲许多的弧度,以及那瘦长的刀身。 不同于华夏,扶桑孤悬海外,物产贫瘠,所以在制作武器的时候,大多不用考虑破甲的问题,反而要尽可能的追求一击造成巨大的伤口,所以,才会在打造武器时,将刀打造的刃长背窄。 也正是因为熟悉扶桑太刀的外形,再配上对方那群人的五短身材,所以白十二才能一眼就看出这伙人的来历。 倭人。 。。。 虽然朝廷禁海,但对于有倭人在沿海地区出没,白十二倒也没有太过的感到奇怪,只是他有些不明白的是,这些盐商是怎么和倭人联系到一起的。 因为不管怎么看,这两方都是风马牛不相及,压根不应该有接触的机会才是。 但现在,这群倭人明显就是得了盐商们的密令,前来杀人灭口并放火毁灭掉一切证据的。 不过,若盐商们麾下有这么一群倭人高手的话,为什么还要花费那么多的银钱去延请周围的一流高手前来呢? 宋岩等人又是否知道这些“竞争对手”的存在呢? 白十二的心中满是好奇,眼睛也不由的随之亮了几分。 他本以为这件事牵扯到了皇帝、六扇门之后,应该就不会有什么乐趣了,没有想到,现实却给了他这么一个有趣的后续。 不过,或许是他太过兴奋了,以至于没有发现前面那群倭人似乎并不是向着盐商们在城外的庄园方向赶去,反而引着他向着运河的方向行去。 。。。 “跟踪了一路,小贼还不现身!” 听起来口音有些奇怪的话语响起,这群倭人们在运河边停下了脚步,转过身来对着漆黑的夜色开口喊道。 果然还是被发现了吗? 知道倭人中有专擅藏匿、暗杀的忍者存在的白十二,对自己被识破了行迹,并未感到太多的意外。 “海外贼寇在我神州作奸犯科,竟还敢这般猖狂?” 既然已经被识破了行迹,白十二倒也光棍,直接现身反讽道。 但对面的倭人或许是无法流利的继续回击白十二,又或许发现了白十二只有一个人后,懒得再与他饶舌,选择了直接动手,想要立刻解决白十二这个不知死活跟过来的尾巴。 “呵,说不过就要动手了吗?” 白十二看着散开向着自己包围过来的倭人武士,脚下没有什么动作,但嘴上却没闲着,继续用饱含浓浓讽刺的言语,讽刺着对方。 “果然是化外蛮夷,一点礼数都不懂。” 只可惜,对于他的嘲讽,或许是毫不在乎,又或许是压根就没有听懂,倭人武士们动作没有丝毫的停滞,以最快的速度将白十二包围在内。 “不知死活。” 而眼见白十二竟然敢如此托大,或许是这群倭人武士中唯一懂得汉话的头领,终于带着冷笑的吐出了四个字。 而伴随着这四个字,刚刚才完成包围的倭人武士们似乎像是得到了信号一样,猛地扑向了白十二,而在这个过程之中,他们却并未拔出武器,而是全都将手按在刀柄上,就像是捕猎的狼群,在扑倒猎物之前,绝不露出锋利的獠牙一般。 倭人武士们来势汹汹,但白十二敢任由他们包围自己,显然不可能只是为了让自己在死之后,尸体碎一点。 只见他在倭人武士们猛地扑向自己的一瞬间,脚下用力在地上一点,支撑着自己的身体,如离弦之箭一般,猛地向前飞去,目标,正是在自己面前的那个倭人武士头领。 而倭人头领见此并未有什么惊慌之情,眼中反而露出了一阵嗜血兴奋的疯狂血芒。 今夜虽然斩杀了许多人,但因为那些盐商们事先有要求,他并未能完全尽兴,而且姚府虽然人多,但却大都水手无缚鸡之力的老弱妇孺,杀起来不比杀鸡难到哪里,压根无法令他获得那种斩杀强敌之后的满足与兴奋。 而现在,这个有着稚嫩声音,正急速撞向自己的身影,无疑能够满足他今夜的遗憾之情。 鲜血!他,渴望鲜血! 只可惜,今夜的他注定是无法满足心中的遗憾之情了。 当然,好消息是,今后他永远都不用担心这样的遗憾会再次出现了。 死人若是还能继续渴望鲜血的话。 那便不是武侠,而是灵异了。。。 第166章 官船 倭人头领死了。 死在了他自己的小太刀之下 他的肾脏被他的小太刀扎了个不足两寸宽的伤口,看上去并不大,但却足以致命。 内出血,永远比鲜血外流要更加致命。 只可惜,渴望鲜血的他,到最后,却是从他的口鼻中看到的那鲜红的颜色流出。 。。。 居合斩。 也可以成为居合道, 听起来似乎十分的高大上,但其实,通俗的来说,就是拔刀斩。 因为在各种情况下,都可以快速出刀给予敌人致命一击,所以,算是一种十分有效的武功,在狭窄的巷道、房内更是能够起到更高的杀伤效果。 只可惜,这群不知是出自哪个流派的浪人武士,最终选择叫破白十二行迹,并想要解决白十二的地方,却是无比开阔的运河之畔。 或许是他们觉得在狭窄昏暗的小巷之内,很容易被白十二这样擅长轻功的高手借助地形逃之夭夭,所以,才会选择开阔地,力图以人数优势合围住白十二,一击毙命吧。 但很可惜,这样的地形对白十二来说,却也是他渴望的。 他虽然不清楚什么居合斩的流派,但他却知道,这群追求一击必杀,出刀就必须见血的家伙,有一个弱点是他可以利用的。 所以,他才会在发现对方要包围他之时,选择了原地不动。 而事实证明,他的猜测没有错,这群倭人武士果然是十分信奉居合斩的浪人武士,而不是那种在战场上与人搏杀的贵族武士。 以至于,在扑向白十二之时,手都是按在腰间的刀柄之上,而不是抽刀在手。 事情既然已经如自己事先预测的那般进行,那白十二就只需要按照计划进行下去就好了。 飞速扑向正前方的倭人头领的白十二早已看过了对方那柄野太刀的长度,并且已经在心中计算好了对方拔刀时距离自己的远近。 他需要做的,就是在即将到达那个距离之时,将早已扣在手中的暗器金钱镖打在对方握着刀柄的手或者手腕上,然后,趁着这个意外,扑到身前,在对方做出下一步反应之前,用敌人用来对待近身之敌的小太刀,将对方送去地下去见那些不久前才刚被屠杀的姚府老少。 事情进行的很顺利,唯一有点纰漏的是,那倭人头领也是个身经百战的高手,反应十分迅速。 虽然拔刀的右手被锋利的金钱镖击中了手背筋脉,疼痛之下难以再拔刀对敌,但却以最快的速度用左手拔出了腰间的小太刀,想要暂时逼退欺身而进的白十二。 因为他手下的武士,距离白十二只不过两步之遥,他只要支持一息时间,就至少能够拖着白十二一起去死。 但很可惜,白十二又怎么可能会给他这一息时间呢! 虽然他的拳脚功夫比不上胡啸林,但却也不是倭人头领能够用一只手,而且还是不擅长的左手能抵挡的。 轻巧的躲过倭人头领砍向自己的刀势,白十二的手下毫不停歇,左手一记手刀砍中对方的手腕,致使其手上筋脉暂时麻痹,难以再握住小太刀,右手顺势抢过,接着看似随意的撒手一扔,刚刚才砍中敌人手中左手,已经等在腰腹之处,接过正好坠下的小太刀,送入了敌人的右下腹,刺入右边的肾脏。 而在这过程之中,他的脚也一直未曾停顿过,待到看到倭人首领的瞳孔随之小太刀的刺入而猛地一缩后,立刻侧身避开对方缓缓倒下的身体,逃开了身后随时都有可能拔出砍向自己的野太刀。 “哇哩哇啦!” 伴随着一阵听不懂的鬼叫,剩下的倭人武士全都神色焦急的围拢到了倒下的倭人首领身边,懂得一些治疗外伤的武士更是努力的想要暂时止住倭人头领伤口流血,只可惜,他不知道,他这样做,只会让倭人头领死的更快。 人的身体是十分脆弱的,内脏更是无比的脆弱。 其中,处在下腹部,分居两侧的肾脏,更是最为脆弱的存在。 心脏和肺部,有胸骨勉强做保护,肝脏、脾脏因为位置更靠近上身的中断,也更容易被手臂保护,只有肾脏,处在了最为尴尬的位置。 而且还是分列身体两侧,难以兼顾。 所以,在现实之中,根本就不会有人用枪指着别人的头颅,人们最喜欢用枪指着的,是下腹部,是肾脏的位置。 。。。 白十二一击得手,便飘然远去。 他虽然偷袭得手,但却也有自知之明。 偷袭之所以会叫偷袭,那就证明,只要别人有了防备,那就很难再获得成功了。 他刚刚偷袭倭人头领的过程,虽然身后的那些倭人可能因为被他的身体遮挡,所以看不太清楚,但却也瞒不过站在两侧的倭人武士。 所以,现在他们必然已经有了防备,尤其是在倭人首领已经因此而死的情况下。 而且,因为首领被他偷袭致死,那群倭人武士心中必然对他充满了愤恨,没有buff的情况下,他尚且没有正面与他们硬刚的实力,何况现在,他们已经有了狂暴buff呢。 只可惜,那把小太刀因为倭人首领的本能反应,没法抽出来,他只拔走了对方的野太刀。 虽然心中很不想承认,但此时,倭人武士的武士刀的确要比大多数的中原武器要锋利和强韧。或许还比不上铸剑山庄每隔数年的品剑大会上的那不足十把的神兵利器,但显然,他手中的野太刀应该也不会是倭刀中的名品。 这一次,收获了一把还算不错的武器,白十二还算满意,但他却依旧藏匿于黑暗中之中,并不想离开。 这倒不是他还想着再把那把小太刀抢来凑成一套,而是他没有忘记自己跟踪这群倭人武士的真正的原因。 看着那群倭人武士一边警戒四周,一边在那里做着最后的努力,抢救他的首领,白十二忍不住无声的打了个哈欠。 他很想跳出来告诉他们,别麻烦了,直接埋了吧。 只可惜,他有心却没胆。。。 好在,他那一刀捅的足够深,注定无功而返的抢救并没有浪费太多的时间。 很快,在倭人首领终于瞪着眼睛咽了气之后,一群倭人武士背上了他们的首领,再次上路了。 而这一次,远远的缀在后面,凭借着空气中那若有若无的血腥味跟踪对方的白十二,终于没有再暴露行迹。 很快,跟着他们,沿着运河疾步前行的白十二,看到了意料之外,情理之中的存在。 一艘可以装载五百石货物的大船。 更确切的说,是一艘五百石的官船。 第167章 决心离开 看到这艘官船,白十二知道,自己该回头了。 倒不是他对这艘官船上发生的事情不再感兴趣,也不是他急着返回扬州城,实在是,哪怕是五百石的官船,也大不到哪里去,他就算跟上去,也根本无法上船,就算侥幸上了船,估计也很快就会暴露行踪,到时候,在运河之上,他就只能傻眼了。 哪怕是跳河逃生,他也不觉得自己的水性能比得上船上那些以运河为生的人对手,说不定,他真的会栽在对方手里。 他自然不愿为了这件事去赌命。 而且,这条官船的出现,无疑也解答了他之前的疑问。 那些盐商们果然和倭人并无什么联系,支使他们的是盐商们的盟友。 只是,不知道漕运衙门在这件事之中扮演的角色究竟只是运输队,还是。。。 在白十二的印象之中,漕运衙门虽然与倭人有关系,但其实并没有什么联系,毕竟,倭人靠海为生,漕运衙门以运河捞钱,双方一靠咸水,一靠河水,两不相干。 真正可能蓄养倭人的,应该还是东南沿海那些靠着走私发财的家族。 历史上,世宗时期,东南沿海倭寇肆虐,其根本原因就是这些靠走私为生的家族欲壑难填,依靠阴谋与朝堂势力力主废除了本就不多的市舶司,实行最严厉的禁海令,以求独享对外贸易的财富,为此,甚至不惜与海盗勾结。 而世宗时期依靠俞、戚等名将终于清除海盗匪患之后,穆宗时期便得以顺利的开海禁足以说明一切。 只是,这些家族为什么会派遣倭人武士参与到这件事之中呢? 白十二实在有些想不通。 因为盐商们虽然有钱,但那些靠走私发家的也从来不是穷人,盐商们再有钱,也不可能雇用对方的手下。 而排除了钱财的干扰,那剩下的,无疑就是利益相关了。 “这样看来,那十艘沉没在运河之中的官船,似乎并不只是装着盐这么简单的货物啊。” 走在回城的路上,白十二联系起自己知道的所有信息,最终得出了这么一个最有可能的答案。 “看样子,我之前还是将这件事想的太过简单了啊,只在扬州一地,看样子是完全不可能将整件事调查清楚了。” 想到自己赶到姚府时,就已经喝下毒酒,中毒身亡的姚顺,白十二心中有些无奈,他孤身一人,实在是难以兼顾。 而且,他之前也没有想到,那些人竟然会这么的狠辣果决,堂堂四品知府说逼死对方就马上逼死对方。 而随着姚顺一死,调查的线索也就随之断了。 之前那些盐商们是因为有着姚顺这条尾巴在外面,随时都有可能会被抓住,所以才会如此激动的上蹿下跳,现在这条尾巴被狠心的切掉丢出去了,他们必然会沉寂下来,紧守家门,不会再给人可乘之机了。 好在,现在有了新的线索。 白十二歪头用余光瞥了一眼被他扛在肩上的那把野太刀,心中有了一丝安慰。 虽然这线索实在是有些太细微,想要依靠它在偌大的东南沿海地区找到那些倭人的踪迹,十分困难,但总归要比现在要强。 而且,东南沿海虽大,但有能力蓄养这么多精锐倭人武士的家族终究只是少数,这无疑大大的缩小了他的调查范围。 更何况,他手里不是还有这把看起来十分特别的野太刀吗? 。。。 终于回到扬州府城中租住的小院,白十二忍不住想要伸个懒腰,忙活了大半夜,还经历了一场生死搏杀,无论是身体还是精神,都已经十分疲乏了,现在的他,只想冲个澡,去除身上的汗气与沾染到的血腥气后,美美的睡上一觉。 只不过,他这个愿望注定要落空了。 扛着野太刀没有敲门,而是选择直接跃过院墙的白十二,才刚落地,便看到了正在警戒的大内侍卫,而还未等他略显尴尬的与对方打声招呼,就看到他们脸色一变,迅速的向后院跑去,令他感到一头雾水,不知对方在搞什么。 不过,很快,他就知道了。。。 “你干什么去了?怎么到现在才回来?你为什么不事先跟我打个招呼?你知道我有多担心吗?” 看着站在自己面前,瞪着一双明眸,脸上有几分懊恼,几分急切,却又一副泫然欲泣模样,嘴上还如机关枪一般,无比迅速的连连质问自己的朱瑾萱,白十二有些茫然,又有些慌乱,在内心最深处,又有些情不自禁的窃喜。 于是,在某条染色体的催动下,他随手将扛在肩上的野太刀插在地上,低下头,靠近朱瑾萱,轻声的先道了声歉。 “对不起,这一次实在是事出突然,所以,我来不及回来告诉你,不过,我向你保证,绝对不会有下一次。” “真的吗?” 朱瑾萱的脸色有些红,显然在经过了最初被情绪所支配的阶段之后,她已经认识到了自己刚刚的所作所为已经被所有人看在了眼里,这不由的使她一阵羞怒。 但就算如此,听到白十二再次用他给当初丢了钱袋的自己送晚饭时的温暖声音向自己保证后,朱瑾萱还是情不自禁的立刻开口问道。 “若是你不相信的话,我可以赌咒发誓。” 白十二立刻举起右手,做出要向天发誓的模样。 “不用了,我相信你。” 看他一脸正经的模样,朱瑾萱被逗得“噗嗤”一声笑了起来,然后伸手将他的手拉了下来。 “不过,你要把今晚发生的所有事情都跟我详细的讲述一遍。” 这个时候,朱瑾萱才终于有余裕把目光投向插在地上的野太刀,对这把造型怪异的刀感到好奇的同时,也不由的对白十二今夜的经历愈发好奇起来。 虽然很想立刻冲个澡就冲到床上美美睡上一觉,但现在,白十二只能任由这个美好的想法离他远去了。 而就在不远处的门廊之下,一群人看着二人,脸上的神情两极分化的十分严重。 当然,其实说两极分化有些过分了,因为十余个人之中,除了闾清屏的脸上满是艳羡与祝福之外,剩下的所有人,脸上都和胡啸林一样。 满是惆怅。 第168章 震撼江湖的消息 白十二与朱瑾萱一行人终于离开了扬州。 而在他们离开之时,扬州府城内无比的热闹,毕竟,扬州知府姚顺自知罪孽深重,自焚而死的消息,经过一天多时间的酝酿发酵后,终于到了最热闹的时候,相关的传闻,所谓的内幕传的满世界都是。 可以说,整个扬州府上到官府之中的官吏,下到贩夫走卒,全都在热烈的讨论着这件事。 当然,因为知道的消息多少不同,站的位置也不同,他们讨论这件事的言语也有很大的不同,但可以肯定的是,这件事的影响短时间内是不可能消散的,而且还会绵延很久很久,说不定直到数十年后,还会有人记起这件事,当做是吹牛打屁时的谈资。 只是,白十二这些直到实情的人心中却十分清楚,这件事传的再过热闹,也终究只不过是一场热闹罢了,在这热闹之下,没有一丝一毫有用的信息,有的只是那些幕后制造了这一切的黑手们,借着扬州府内数万,乃至数十万张嘴,搅动整个扬州府,将水彻底搅浑,掩盖一切罪证的冷静。 待到浑水澄清,人们才会发现,在这一潭死水之中,不会再有哪怕一条鱼存在,有的只是借着浑水之时,重新又把自己埋进深泥之中的一堆堆有着坚硬外壳的乌龟与王八。 所以,听过白十二那夜经历的朱瑾萱,几乎立刻就同意了白十二的想法,离开这被彻底搅浑的扬州,去寻找那造成这一幕的真正凶手——倭人武士,以及,掌握着这群倭人武士的幕后之人,进而顺藤摸瓜,找到只发出声音便操纵了这一切的幕后真凶。 白十二选定的第一个目标,是六扇门总捕头郭举此次离开京城,处理参与盗窃皇家宝物的诸多门派中的最后一个门派,同时,也是整个江湖中出产了最多,最出名刀剑的铸剑门派——铸剑山庄。 原因也很简单,反正偌大的东南沿海哪里都有可能会是那些倭人武士的藏身之地,那为什么不去一个眼下最吸引人的地方呢? 而且,白十二也想赌一赌,看看铸剑山庄里那些整日以打造刀剑为乐趣甚至是毕生事业的铸剑师们,能否帮他看看他手上这把抢来的野太刀是什么来历。 若是他足够幸运,真的能从铸剑山庄那里得到有用的相关消息,那无疑对他后面找到那群倭人武士会很有帮助。 就算最后没有一点收获,能亲眼看一场在江湖上十分出名的品剑大会,也算是不虚此行了。 只是,白十二有些担心,招惹到了郭举这个冷面煞神,铸剑山庄今年不知还能不能继续如约举行品剑大会,就算能如约,也不知会不会因为这件事而最终缩水,成为最次的,甚至是名不副实的一届品剑大会。 毕竟,郭举之前可是逼迫着东岳剑派交出了掌门铁剑,迫使东岳剑派掌门退位,将掌门之外传给弟子,又封闭山门五年,不再过问江湖事。 逼迫着驮来书院山长赶走所有习练儒门剑术的夫子,就此“转职”成为真正的书院。 之后更是使得最近十数年声名鹊起的清江帮一夜之间分崩离析,烟消云散了。 现在郭举还未离开铸剑山庄,所以还未有消息传来,但怎么想,这一次铸剑山庄都不可能轻易的逃过这一劫才是。 若是郭举狮子大开口,把铸剑山庄的名剑全都吞了下去,带回京城献给当今皇帝的话,那没了名剑的品剑大会,也就不用再召开了。 而若是郭举想要铸剑山庄一直流传下来的铸剑法门,那铸剑山庄的损失虽然更大,但这一次的品剑大会倒还是能够继续召开。 当然,若是郭举既想要铸剑法门,又想把铸剑山庄的藏剑都吞下。。。 “皇兄怎么可能那么贪婪!” 白十二这个想法遭到了伪“兄控”,仙游公主朱瑾萱的强烈驳斥。 对此,白十二虽然嘴上服软,但心中却依旧觉得很有可能。 毕竟,皇帝这种生物,向来就是欲望的集合体,一个小小的铸剑山庄,在铸造刀剑的工艺上竟然敢比将作监还要精良,山庄内藏有的名剑竟然比皇宫之中还要多,哪个皇帝能忍受的了。 之前没有机会也就罢了,现在好不容易抓住了一个绝佳的机会,怎么能轻易放过。 白十二向来不吝以最阴暗的心思去揣摩其他人的想法。 不过,很可惜,短时间内他的这种阴暗的想法应该都无法得到证明了。 因为与之前几次不同,这一次,没有任何有关铸剑山庄付出代价的消息传出,取而代之的是铸剑山庄略显激动的散出消息。 六扇门总捕头郭举,将会与禅祖寺方丈方觉大师,太和山掌教真人清虚道长一起作为最尊贵的宾客,参与此次品剑大会的盛事之中。 而这,也无疑成为了整个江湖自上一次的皇室宝物被盗一事后,又一件震惊江湖的大事。 毕竟,以往铸剑山庄的品剑大会虽然同样是武林一大盛事,但最多也不过延请太和山的某位长老到场,禅祖寺因为相隔甚远,更是大多只会派出小辈前来露个脸,真正支撑起品剑大会的,还是五岳剑派的诸多高手,以及江南附近州府的诸多二流、三流门派。 其中,唯一能算得上一流门派的五岳剑派,还是看在他们每年都要从铸剑山庄这里定制诸多长剑的份上,才会如此大力的给铸剑山庄撑场面。 但今年,五岳剑派之一的东岳剑派已经封山,铸剑山庄也同样牵连到宝物被盗一事之中,所以大多江湖人还以为这一次的品剑大会会无比清冷,甚至有不少门派都在考虑是否还要继续参与这一次的品剑大会呢。 没想到,现在,竟然会冒出这么一个把所有人都震得有些头昏脑涨的夸张消息。 难道,铸剑山庄彻底倒向朝廷了? 经过最初的震撼之后,冷静下来的诸多门派,心中不由的冒出了这样的念头。 毕竟,身为六扇门总捕头的郭举,其身份更多是还是朝廷官吏,而禅祖寺与太和山,作为南北武林的巨擘,也都和朝廷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 而现在铸剑山庄,竟然能让郭举与这两大门派的掌门为其站台撑场。。。 这不由的使得原本已经打了退堂鼓的门派,心中打起了小九九。。。 第169章 跪舔 铸剑山庄,据江湖传言,是传自上古铸剑宗师欧冶子。 这个传言是真是假,除开铸剑山庄自己之外,谁也无法解答,反正这么多年过去了,铸剑山庄从未对外承认过这个传言,当然,也从未公开否认过。 不过,铸剑山庄倒是有一点十分符合欧冶子传人的身份,那就是整个铸剑山庄中全部都是区姓之人。 所以,若是按照正常的命名习惯的话,铸剑山庄,其实也可以称呼为区家庄。 而如今铸剑山庄的庄主,或者说,区家庄庄主,便是江湖上赫赫有名的铸剑大师区洗剑。 也正是在区洗剑的手上,铸剑山庄这个在以往名声并不算显赫的小村庄,逐渐成为了整个江湖都如雷贯耳的铸剑山庄。 能够做到这一点,区洗剑自然并不是泛泛之辈,在他的手上,除开本就十分出名的龙渊剑之外,早已在两千年时光中散佚,难寻踪迹的几大名剑,再次重现江湖。 虽然这些名剑不可能当真如两千年前时欧冶子所铸造的那些名剑一般神异,但数十年下来,江湖人倒也已经认同了这些名剑的地位。 其中最最出名的,莫过于大部分行走江湖的剑客都渴望拥有一把的鱼肠剑,尤其是那些擅使短剑,习练快剑的剑客,更是如此。 相比一直闻名天下的龙渊剑,鱼肠剑短了约半尺,宽度也比龙渊窄了半寸,所以比起磅礴大气,有若剑中君子的龙渊,鱼肠却更像是先秦时代横行列国的刺客,有若彗星袭月的专诸、有若白虹贯日的聂政,有若苍鹰击于殿的要离,有若风萧萧兮易水寒的荆轲。。。 如李太白之诗篇所感慨的那样: “十步杀一人,千里不留行。” 或许其没有龙渊剑那般的不凡气度,但却更加,锋芒毕露。 只是,万事万物都有如潮汐一般有涨有落,也如原上草一般有枯有。 繁盛了二十余年的铸剑山庄,随着将它推上繁盛的庄主区洗剑的老去,也终于开始有了疲态,甚至是衰败的态势。 鱼肠剑等名剑虽然依旧在江湖上名声斐然,但自家事自家知,铸剑山庄最近三年内的情况如何,没有任何人比身处其中的区家人更清楚,尤其是身处高位的诸多铸剑大师,以及真正的掌权人区洗剑。 但,明白是一回事,真正想要扭转这种疲态或衰败的态势,却显然并没有那么的简单。 这也是,最近三年来,只要江湖上有一点风吹草动,几乎都能看到铸剑山庄影子的原因所在。 有着之前二十余年打下的坚实地基,凭借着这些年留存下来的诸多名剑,铸剑山庄虽然不能说取得了多大的成果,但终归还是让铸剑山庄的名声在这三年内又大了几分。 只可惜,夜路走多了,终究难免会遇到鬼。 这一次,便是如此。 面对外人,早已被朝廷明正典刑的区玉麟、区洗茗二人,自然不会被铸剑山庄承认其参与盗窃皇室宝物一事与山庄有关,一切的罪责都被推到了两个死鬼头上,总之,一切都是这两个家伙利欲熏心,铸剑山庄上下毫不知情。。。 但很可惜,他们的说辞没有人愿意相信。 当然,其他门派和那些在一旁看热闹的无聊江湖人愿不愿意相信,铸剑山庄是不会在乎的,他们唯一在乎的,是朝廷,是皇帝愿不愿意相信。 但很显然的,皇帝和朝廷是不信的。 所以,十年未离开京城的郭举,再次踏入江湖。 而随着东岳剑派被逼交出掌门铁剑,老掌门退位,新掌门继位后立刻宣布封山,驮来书院被逼“瘦身”,清江帮一夜之间分崩离析等消息接连传来,铸剑山庄上下可谓是惶惶不可终日。 哪怕是已经执掌铸剑山庄近三十年的庄主区洗剑,在那段时间里也是食不知味,夜不能寐,整个人在几天时间里便像是苍老了十岁一般,仿佛随时都有可能下去见区家的列祖列宗。 毕竟,郭举的“战果”实在是太过惊人了,似乎完全就是奔着抄家灭门而来的。 而当郭举终于到达铸剑山庄,当悬在头顶的那柄剑终于落了下来的时候,区洗剑一开始都已经感到有些绝望了。 因为毫不客气的走到主座坐下的郭举,面无表情说出的第一句便是: “圣上对铸剑山庄有人,还是两个在铸剑山庄内有着不俗地位的高层参与盗窃皇室宝物一事很不高兴。” 这听在一众区家高层耳中,和皇帝十分厌恶铸剑山庄有什么区别? 而招致皇帝厌恶的铸剑山庄,还能继续存在下去吗?庄内的区家人又还能继续活下去吗? 但令他们所有人没有想到的是,郭举说出的第二句话,便立刻将他们从地狱又重新拉回了人间。 “不过,圣上少时读书时曾读到过欧冶子铸剑之事,对欧冶子所铸的那些名剑亦心向往之,也因此对铸剑山庄中欧冶子流传下来的铸剑技艺十分好奇,很想知道如今的铸剑山庄是否还能再铸造出那些名剑。” 虽然郭举这段话中,皇帝似乎不止对铸剑山庄的铸造出的宝剑感兴趣,还有些“得寸进尺”的想要铸剑山庄的铸剑技艺,有些欲壑难填的意味。 但对于已经快要绝望的区洗剑等人来说,却不啻于天籁之音。 他们并不害怕皇帝对他们的藏剑与技艺有觊觎之心,反而害怕皇帝对他们拥有的这些,不屑一顾。 不过,郭举并不在乎他们的想法,他紧接着说出了第三句话。 而这句话,更是使得刚刚才被郭举第二句话拉回人间的铸剑山庄高层们,立刻被推上了天堂。 “所以,这一次,本官带来了圣上的旨意,品剑大会排名前三的名剑,本官将会带回京城,上呈圣上,供圣上品鉴,若是圣上满意的话,圣上希望你们能够让你们铸剑山庄的宝物,成为皇室的宝物,你们明白了吗?” 都是在江湖上摸爬滚打了数十年的人物,哪里还听不懂郭举的意思。 于是,他们立刻便抛弃了一切节操, 开始了, 跪舔之旅。。。 第170章 六扇门的困境 虽然六扇门自成立以来便一直忠于任事,百年来从未做过什么出格的事情,也从未仗着身份对江湖上的其他门派进行过挑衅、打压等事。 郭举自成为了六扇门的总捕头之后,更是从未没有在江湖上留下过任何一点坏名声。 但尴尬的身份,还是使得六扇门与整个江湖的关系总是有些僵硬。 当然,这也没什么,毕竟,六扇门还是拿着朝廷俸禄的官府衙门,与江湖上的门派们关系僵硬一点也无所谓。 可最近一段时间里,郭举给所有江湖人的感觉,却实在有些过于强硬了,甚至都已经到了铁血的地步。 东岳剑派虽然近些年名声一直不温不火,远不如西岳剑派、中岳剑派这两个五岳剑派的“盟友”,但终究还是个一流门派。 可就是这么一个强大的一流门派,你郭举一个人就逼迫的对方耻辱的交出了掌门铁剑,逼迫的对方掌门退位,逼迫的对方只能选择封山。 而驮来书院这个距离东岳剑派不远的二流门派,则直接被逼迫的成为了真正的书院,不再和江湖门派有任何的瓜葛。 至于清江帮则更加凄惨,一个冉冉上升的准一流门派,一夜之间竟然分崩离析,不复存在了。 当然,清江帮这件事上郭举很想喊冤枉,但显然,整个江湖是不可能有人听他喊冤的。 也正因为这些十分“霸道”的行为,郭举察觉到了最近一段时间里整个江湖对六扇门也开始从之前的敬重但避让,慢慢的向不满过度。 显然,对于六扇门,或者说朝廷如此霸道的高压行为,整个江湖已经有了很深的抵触心理。 这也就使得郭举被迫只能选择在铸剑山庄这最后一个目标上,尽量挽回江湖人对六扇门和朝廷的不满。 再加上,皇帝在当初召见他之时也的确饶有兴致的说起过欧冶子铸剑的故事,所以,郭举便选择了顺势而为,利用之前积累起来的“凶名”,迫使铸剑山庄乖乖合作。 但很显然,他高看了铸剑山庄的节操。。。 被“压迫”的铸剑山庄无比的上心,主动的配合,甚至比他都要主动,他心中有些无奈的同时,自然是乐见其成。 反正,他需要做的,就是当一个威风八面的座上宾,任由铸剑山庄劳心劳力,进行大力宣传,扩大这次品剑大会的规模的同时,也在悄然间挽回六扇门在江湖中已经有些变味的声望,同时,也让本来因为这次的事情对朝廷生出许多不满与警惕的各大门派放下心来,让他们明白,朝廷这一次并非是想要借着这个由头整顿江湖。 当然,品剑大会结束后,带着三把名剑回京,将其献给皇帝他也是会做的,只不过,到时候的理由就要换成铸剑山庄感念陛下仁厚,特意献上三柄最精良的名剑了。 至于铸剑山庄会不会利用这三柄剑为噱头,他并不在乎,因为以他对皇帝的了解,皇帝才不会对区区一个铸剑山庄有多大兴趣呢,最多也无非是从厂卫那里询问一下大概,根本不会细细追究。 而只问大概的话,那他所说的,无疑全都是真的,根本挑不出任何毛病。 唯一令郭举有些头疼的,还是皇帝交给他的那个秘密的任务,也是他这一次离京的真正任务,似乎已经办砸了。 扬州距离铸剑山庄所在的处州府并不算远,再加上事情重大,得到消息后的彭震雷四人不敢怠慢,所以,派叶弼这个轻功与骑术最好的,立刻赶往铸剑山庄通知了郭举。 所以,郭举此时已经知道了扬州府城中发生的一切。 “叶弼,依你看,那些人事先就得知了消息,并在姚府中埋伏,当真是为了针对你们四人吗?” 身为计划的制定者,叶弼当初能想到的问题,郭举自然也能想到,因此,在姚顺已死,事情已经难以挽回的情况下,他现在反而更加关注的,是敌人早已有所防备的事,因为,这若是真的,那无疑就证明了六扇门之中有内鬼。 作为总捕头,他比叶弼看的范围更大,叶弼觉得,因为除了他们四个计划执行者和郭举这个计划制定者五个人外,没有其他人知道这个计划,所以内鬼肯定就在他们五人之中。 但郭举却不这么看。 因为他清楚,只要敌人能够实现了解到除了他之外,还有叶弼、彭震雷四人一起离开京城,那他们就能够从中推断出许多有用的信息。 毕竟,这次的敌人可不是六扇门以往对付的那些江湖飞贼匪盗,而是智力远超六扇门,组织严密性也不比六扇门差的一个官商联合的庞大的组织。 以这个组织中的聪明人,很容易就能推断出这些。 而面对郭举的疑问,至今依旧对那天的情况记忆犹新的叶弼自然立刻给出了肯定的回答。 “这是自然,否则对方怎么可能会请到那么多一流高手,还有一位暗器大家,那可是扬州府城,除开我们,还有什么人能值得他们花费那么大的代价。” 叶弼说到这,小心的观察着郭举的神色,虽然他不敢相信郭举这计划制定者会是那个泄密之人,但此时的他,的确是谁都不敢相信。 “好,我明白了。” 而马上,郭举的回答,就让叶弼有些傻眼。 “嗯?就这样?没别的了?” “这次的事情结束之后,是该好好整顿一下了。” 郭举点了点头。 “不过现在,确实不是整顿的好机会。敌人既然已经知道了你们的存在,那接下来你们的行动要更加的隐秘。 不过,现在没有了可能的内鬼通风报信,你们的行动反而应该是最隐秘的,所以,回去之后,你们继续留在扬州城里,一边可以从调查姚府被焚的幕后凶手入手,看看能否追查到什么线索。 一边则要继续密切的盯着那群盐商,看看能否从他们那里得到什么线索。” 郭举说完轻叹一声,脸上带着几分无奈。 “我知道,这对于你们四个人来说有些困难,但这一次,是六扇门难得的机会,若是放过了,我们六扇门不知道何年何月才能再次获得皇帝的信任了。” “总捕头放心,弼自当尽力。” “嗯,若是实在没有任何头绪的话,”郭举伸手从怀中掏出一枚令牌,递给叶弼。 “可以拿这块令牌,去寻天机阁,他们或许能给你们提供一些帮助。” 第171章 翻身的机会 处州府。 相比小桥流水的江南水乡,因为多了许多的丘陵,所以在温婉动人之余,也多了几根钟灵毓秀的根骨。而这根骨除了给处州府带来了钟灵毓秀的外貌,还给予了处州府一份绝妙的馈赠——矿石。 自春秋、甚至是古越国时,在这片土地上便有了冶炼金属,铸造兵器的历史。而欧冶子更是其中最为出名的存在。 历经沧桑风雨数千年,春秋时期的国君已没有多少人记得,但欧冶子,以及经由其手得以现世的名剑却依旧被不少人铭记。 也正是因为欧冶子的存在,其当年铸剑之地直到现在也依旧天下闻名。 甚至,其地名都是用其当年铸造的名剑龙渊命名的。 而龙渊也正是白十二与朱瑾萱的目的地,同时也是这次举行品剑大会的铸剑山庄所在地。 虽然朱瑾萱很想迅速的抓住那些胆敢毒杀姚顺这个四品知府,并且还屠戮姚府,放火毁灭证据的倭人武士,并顺藤摸瓜,抓住他们背后的真凶,但她却也知道,在线索如此之少的情况下,想要马上做到这些事情很难。 所以,她也就遵从了自己最初离京的目的,一路游览各地的名胜古迹,见识不同的风俗民情,和白十二一起向着铸剑山庄赶去。 唯一令她有些遗憾的是,在途径应天府和苏州府之时,她未能像在扬州府那样,呆上足够长的时间,以至于只能走马观花一般的看个大概,难以尽兴。 不过,想到这件事情解决了之后,她还可以让白十二陪着她一起再返回,好好的住上一段时间,她心中的遗憾也就少了几分。 而一直跟在后面的胡啸林,看到朱瑾萱的这种游山玩水似的赶路,则忍不住眼角直跳,实在很想提醒自家这位公主,您和皇帝约定的时间可就快要到了,您难道是不打算遵守约定,返回京城了吗? 他最终没有开口提醒,因为他觉得就算提醒了,只怕也没有什么用,这位公主殿下只怕早已经找到了借口。 白十二口中那伙毒杀了扬州知府姚顺,又顺势将姚府化作火海的倭人武士以及其背后的主使便是最好的借口,因为从现在来看,的确是白十二这个曾经与对方交过手的家伙最有希望找到对方的线索。 而朱瑾萱,无疑则是能够让白十二尽心尽力办事的最佳的人选。 但胡啸林倒也没有天真到完全把希望放到白十二一个人的身上,这并不是他不信任白十二,而是他觉得,有更多的帮助,便能更快的找到那群倭人武士。 不过,扬州府中发生的一切,使得他已经不敢再信任官府的人,唯一还能让他保持大部分信任的,只剩下了同为皇帝鹰犬的锦衣卫与东厂。 而且,他需要借助厂卫的力量,将这些天发生的事情写成密报送回京城。 而这一次,白十二的名字终于出现在了他的密报之中。 好在胡啸林还算有点理智,没有把朱瑾萱对白十二的那种特别的情愫写进密报之中。虽然对白十二与朱瑾萱的关系愈发感到头疼,但他还抱有最后一丝幻想。 。。。 扬州府城之中,自叶弼从铸剑山庄返回之后,六扇门的四人便开始调查。 重点自然是已经被一场大火烧成一片废墟的姚府。 也幸好身为知府的姚顺身死,事发突然之下,整个扬州府衙门有些慌乱,根本来不及处理姚府被焚烧后的这片废墟,才给了他们充裕的调查时间。 只可惜,除了偷偷潜入停尸房查看尸体之时,看出了姚顺是死于毒药,而其他姚府中人是死于利器之外,他们没有任何的收获。 很显然,做下这般狠毒之事的这伙人,早已不是第一次这么做了,一切手尾都处理的很干净,根本没留下任何破绽。 而这无疑让他们的调查直接陷入了僵局。 若是一般的杀人案,分析伤口的确会对破案很有帮助,但涉及到江湖中人,显然就没有太好的效果了。 毕竟,江湖上或许别的东西不多,但锋利的武器却从来都是不缺的。 对姚府的调查陷入了僵局,而对那些盐商们的监视则更是一无所获。 正如同白十二离开扬州府前所预测的那样,属乌龟的盐商们,在姚顺身死之后,立刻便躲进了各自的庄园,不再露面,之前被他们重金请来的那些高手,更是早在姚府大火前一天便光明正大的离开了扬州府。 每天满怀期望出门,却又带着失望而归,一天两天还能忍受,时间一长,哪怕是最能沉得住气的彭震雷,都慢慢开始变得心浮气躁起来,至于铁文斌,则更是早在这样的日子过了两天后,便已经开始连连抱怨了。 发展到最后,他每天出门甚至都已经不再去搜查所谓的线索,而是直接找地方喝酒排解郁闷,每天回来时,都是一身的酒气。 眼看再这么下去,似乎他们自己都要先崩溃了,彭震雷与叶弼终于下定了决心,要去天机阁那里碰碰运气。 而不得不说的是,或许是因为他们之前积攒的霉运实在是太多了,以至于上天都看不下去了,他们前往天机阁登门寻求线索之时,天机阁的卢景离也不过才刚刚得到京城那边传来的消息。 至于消息的来源,自然是胡啸林的那份密报了。 。。。 姚顺之死几乎是伴随着弹劾的奏疏一起传到京城的,而这无疑使得皇帝心中充满了愤怒。 继位已经超过六年了,他早已不是当初那个什么都不懂,大臣们说什么便信什么的少年天子了。 而胡啸林的密报,也正是在皇帝向厂卫伸手要相关的消息而不得,对厂卫宣泄愤怒之时,及时的送到了他的手上。 本就因为这件事情心中积攒了无数怒气的皇帝,看到密报的内容后,无疑等于是火上浇油。 于是,在皇帝少有的咆哮声之中,已经缩回东厂大营装鸵鸟近一个月的东厂督公江棕,再一次的召见了京城天机阁的阁主。 经过这一个月时间的“休养”,他已经恢复了不少的斗志,而经过皇帝愤怒的咆哮洗礼后,他更是再次找到了动力。 他心中已然认定,这件事会是他,同时,也是东厂最佳的翻身机会! 第172章 愈发热闹 自公主朱瑾萱离开后,路霄的日子便变得惬意但无聊起来。 虽然因为之前皇帝宝物一事,他立下了不小的功劳,但因为当时朱瑾萱还在窑镇之中停留,所以,他的官职未变,职能也未变,依旧呆在窑镇上,作为悦来客栈的东主,在这个平凡的小镇之上,保护着公主朱瑾萱的安全。 而随着朱瑾萱南下,他原以为自己或许会因为之前的功劳立刻离开窑镇,返回京城,但近两个月的时间过去了,他却依旧还呆在窑镇,依旧还是那个悦来客栈的东主,似乎已经被锦衣卫的上官们遗忘了。 对此,路霄失落过、愤怒过,甚至在独自一人时,偷偷咒骂过,但最终,他却只能接受这个现实,依旧留在这个偏僻的小镇上,当一个掌管客栈的锦衣卫百户。 而就在他已经完全放弃希望,觉得自己或许永远不会被记起之时,上面的指挥使与千户,又想到了他,快马送来了命令。 只是,命令却十分的奇怪。 因为命令告诉他收拾行装,乔装打扮,孤身一人上路,而且必须于十日内赶到扬州府城,去天机阁中等待下一步的命令。 当然,什么孤身一人,乔装打扮,十日内必须赶到扬州府城这些要求对路霄来说是十分正常的,他虽然年轻,在来到窑镇之前,执行的任务之中,却也曾经见到过相似的要求。 但对于命令之中的地址,他心中却有着无数的问号。 天机阁。 那不是已经卖身投靠了东厂的江湖组织吗?他之前可就是因为这个原因,才不顾一切的将其势力完全驱赶出了窑镇。 难道则天机阁是看到东厂经过之前的宝物被盗一事,已经有些衰败了,所以在这段时期里,又把自己卖给了他们锦衣卫不成? 路霄完全没有头绪。 不过,命令的印信与令符俱在,不可能是假的,他不可能,也没有胆量违抗命令。 而且,经历过之前那么多紧张刺激的事情之后,此时的他实在不想再继续呆在这平静的连码头上的力工们为了争抢客人而打架的事情都算是大热闹的小镇之上了。 他可是早已从悦来客栈来往客人的嘴里得知了扬州知府姚顺畏罪自焚而死的消息了,所以,此时的扬州府必然是无比的热闹。 说不定,这一次命令他赶到扬州府城,正是因为这件事。 果然,就算你们能故意忘记我的功劳,在出事之时,还是会记起,究竟是谁才是能真正办事之人! 路霄心中满是傲气与自得的出发了。 然后, 他的傲气与自得便被他爹的那张老脸给吓没了。。。 。。。 因为事关重大,特别是皇帝说起这件事之时的严厉态度,以及最后给出必须查明真相的命令,锦衣卫指挥使莫斌不敢有丝毫大意。 再加上从胡啸林的密报中,得到关于那伙倭人武士武功的相关情报,莫斌最终决定派出锦衣卫中武功最高强的十名高手南下,再配合着从本地就近抽调的精锐,组成调查的队伍,一起追踪那伙倭人武士的下落,最终查清整件事的真相,将相关的犯人全部捉拿归案,给皇帝交上一份满意的答卷。 而作为锦衣卫中武功数一数二的路辛,自然成为了其中一员,而几个月前才终于被路辛带回京城,却一直不想再进入锦衣卫,渴望这回到江湖,已经恢复了本名的高浒,再次化名李大力,同样加入了队伍。 十占其二,二人在队伍之中虽然都不是队长,但显然也有了不小的话语权,于是,路霄这个身处窑镇,距离扬州府算不得太远,却也并不算近的百户,成功的靠着这层关系,蹭到了一个名额。 “原来是这样。” 真相总是很伤人,本以为是自己的能力使得上官们不得不启用自己的路霄,听到李大力说出实情后,不由的深感失落。 不过,作为年轻人,他也没有失落太久。 “既然如此,那就只好借着这次的机会让他们见识一下我的本事了。” 解决了一个疑问,另一个疑问也很快得到了解答。 “铸剑山庄的品剑大会不久之后便要举行了,而且,因为郭举和方觉、清虚都会参与,所以,这一次的品剑大会注定会是吸引整个江湖注意力的盛事,诸多门派也必然会趁机露脸,所以,这一次厂卫一起行动,变装成去参加这次品剑大会的江湖人,看看能否从处州府、福州府、广州府这等临海府县的江湖门派那里,打听到有关倭人武士的消息。” “那干嘛非要在这天机阁聚头?” 路霄依旧对碰头的地点有些膈应,毕竟,他之前做的事情,可谓是把他与天机阁的关系彻底的闹掰了。 “你以为锦衣卫上下很想和那群阉狗做交易吗?” 路辛看了看他,脸色有些难看。 “可除了天机阁,你难道还能从哪个门派或某个人那里得到那些江湖门派们的消息吗?” 路霄哑口无言,只能乖乖的闭上了嘴巴。 。。。 因为头顶都悬着一把无比锋利的宝剑,所以,为了活命,锦衣卫只能选择与东厂合作。 至于东厂,自然同样也是如此。 也许,在心里,他们早已把对方骂的狗血淋头,但起码在表面上,他们还算和睦,起码没有吵起来。 不过,在从天机阁那里得到了详细的情报之后,东厂与锦衣卫的队伍便立刻分道扬镳,虽然目的地相同,但他们显然已经连一息不想再和对方再呆在一起了。 当然,更重要的原因还是,他们这一次乔装打扮的,都是那种没有什么门派的江湖散人,一起行动,目标实在有些太大了。 甚至,在各自行动之后,不到三十人的锦衣卫队伍,也分散成了七八个小队,各自行动,分头赶往铸剑山庄。 而路辛、路霄这对父子以及和他们师出同门的李大力,也自然而然的组成了一个小队,在经过近十日的奔波后,终于风尘仆仆的赶到了铸剑山庄。 此时,仲夏已至,引来了无数目光的品剑大会,在喧闹了近一个月后,终于,即将拉开大幕。 第173章 双簧 铸剑山庄,历经数十年的繁荣发展,整个庄子已经比当年扩大了不少,尤其是因为每隔三五年就需要召开品剑大会,招待诸多前来捧场的江湖人,所以铸剑山庄之内的客舍并不能算少。 但哪怕是如此,之前每届的品剑大会时,铸剑山庄内的客舍依旧只能住下那些稍有名气的三流门派之上的武林人,那种前来看热闹、寻机缘的江湖散人们,是不可能捞到铸剑山庄的客舍居住的。所以,每次品剑大会召开,铸剑山庄内外便人满为患。 而这一次的品剑大会,因为有六扇门总捕头郭举和禅祖寺方丈方觉、太和山掌教清虚三位江湖巨擘作为座上宾,使得本就算不得小的品剑大会,瞬间规模就膨胀了一倍不止。 这也导致了另一个让铸剑山庄上下都很头疼的问题——客舍不够住了。 虽然庄主区洗剑命庄内的区家人能挤就挤一挤,以便腾出更多的房间来招待已经陆续到来的各大门派,但相比起每日都在增多的来客,这种举措显得有些杯水车薪。 所以,对于那些三流门派,铸剑山庄只好拿出了帐篷,以便将剩下的房子,留给那些还未到来的一流、二流门派。 而至于那些无门无派,或者门派不显的江湖人,不好意思,铸剑山庄从未就是不闻不问的。 很不幸的,白十二与朱瑾萱显然就在这些人的行列之中。 朱瑾萱虽然身份尊贵,只要亮出身份,只怕区洗剑恨不得要把自己庄主的房间让出来,但很可惜,虽然一路走来已经有许多人知道朱瑾萱的身份了,但铸剑山庄的区洗剑显然还没有这个资格。 “怎么办?” 从未遇到过这种情况的朱瑾萱有些发愁的看着白十二。 而早已习惯了这种情况的及胡啸林等人,则一脸平静的拿出了早就准备好的帐篷,在朱瑾萱一脸好奇的注视下,很快在铸剑山庄外支起了帐篷。。。 夏日住帐篷显然并不是什么好选择,唯一能让他们感到庆幸的是,他们来的足够晚,铸剑山庄的品剑大会在他们到来后不久,便终于正式开始了。 。。。 其实品剑大会说起来是江湖一大盛事,但说到底不过就是为了展览铸剑山庄几年内铸造出的名剑,扩大铸剑山庄声势。 在开始的几届品剑大会,因为鱼肠、工布等以前人们只听说过故事的名剑接连出现,所以还是很惹人注意的,所有江湖人,尤其是喜好用剑的高手,更是会期待铸剑山庄下一次品剑大会时会不会展出下一把只在故事中出现过的名剑。 只是很可惜,铸剑山庄铸剑的技艺再如何强,也不可能每每都有收获,尤其是在之前的鱼肠、工布已经耗费了铸剑山庄数十年心血的情况下,想要再有突破,只怕还得再积累个数十甚至上百年才行。 所以,最近十年来的三次品剑大会,出现的全都是“老面孔”,这才导致品剑大会的声势一次不如一次,这一次,若非有着郭举、方觉、情绪三位江湖巨擘,只怕又会是一届普通的品剑大会罢了。 只是,一手将铸剑山庄推到顶峰的区洗剑显然是不甘心就这么放弃的。 之前只不过因为区玉麟、区洗茗这两个倒霉蛋受到牵连,所以铸剑山庄上下人心惶惶之下,才会没有精力全力准备品剑大会。 但现在,祸事不仅没有给铸剑山庄带来灭顶之灾,反而变成了铸剑山庄数十年来从未遇到过的莫大机遇。 向来不缺野心,也不缺手段的区洗剑,决心要好好利用这一次,大半个江湖的门派都来参加品剑大会的机会,让已经越发普通的品剑大会,再次焕发出活力,为铸剑山庄带来更多的关注。 。。。 “听说了吗?” “听说什么?” “铸剑山庄这一次打算在品剑大会上增添一个比武的环节,让所有剑客有机会一较高下。” “嘁,那些没有名气的小人物或许还会因为渴望能在众多江湖门派面前露个脸,所以参加这比武,可那些成名的剑客又不傻,怎么可能愿意参与。要是参加的人都是些不入流的小人物,那铸剑山庄举办这比武岂不成了笑话了,区洗剑这个精明的家伙能这么傻吗。” 听到消息的江湖人显然并不是什么笨蛋,很快便看出了背后的隐忧,一脸不屑。 “那要是铸剑山庄愿意让胜者拿走品剑大会最后胜出的那把名剑,并为排名前三的剑客送上一柄鱼肠、工布或龙渊呢?” 被反驳的人脸上也没有什么羞恼,反而带着一脸戏谑的从容说道。 “什么?” 这一下,之前还一脸不屑之人,脸色瞬间变了,一脸的震惊,声音有些颤抖的问道。 “你说的是真的?” “那还有假?” 眉毛一挑,这一次换成他一脸不屑了。 “不过,就算这消息是真的,又和你有什么关系,别和我说你想要参加。先不说你那连我都不如的三脚猫功夫了,你会用剑吗?” 他的目光下移,看向对方腰间的那把烂大街的雁翎刀,脸上的不屑更浓了。 “我不会用剑,难道我还不认识用剑的人吗?” “就你?依你的武功,就算认识,我估计剑术也不会比我高到哪里去。” “呸,狗眼看人低。我虽然武功不济,可我知道这一次可有不少剑客并没有来参加品剑大会,若是我将这个消息告诉了他们,他们若是最后真的夺得了前三,那说不定会传我个一招半式也说不定。” 话还未说完,他已经跑了出去,以至于最后几个字传到众人耳中之时已经有些模糊不清了。 但他的意思,众人却全都听明白了。 一瞬间,不少人的眼睑都亮了起来。 片刻之后,原本聚拢了不少人的空地上便已空无人影。 又过了片刻,一个人影有些鬼祟的出现,正是不久前喊着要去通知那些成名剑客前来参加比武的那个江湖人。 只是,他不应该已经去通知那些成名的剑客前来参加比武了吗?为何又会去而复返呢? 另一个熟悉的人影出现,无疑很好的解答了这个问题。 双簧, 古老的表演技巧。 很简单,却也很有效。 第174章 即将拉开的大幕 虽然不少庄内的年轻人和少数的铸剑师对区洗剑的这个做法有些疑义,但能够成为铸剑山庄高层的那些区家人,却还是能够明白区洗剑这么做的意义的,所以,很快便压下了庄内的异议,全力配合着区洗剑,准备着这个之前从未出现过的环节。 比武大会召开的地点倒是很好找,虽然铸剑山庄以铸剑闻名江湖,但作为江湖门派,却也是有着家传武功的,自然,为了习武与传授武功,在庄内,也是有着习武场存在的。 所以,只要将习武场好好整理一番,便可以作为比武场地了。 比较令铸剑山庄高层头疼的是,消息放出去之后,前来报名参加的人数实在有些太多了。 当然,能够得到这么多人的积极响应,他们也是很高兴的,但这却凭空给他们带来了巨大的压力。 毕竟,比武的场地就只有这么一块,若是每个人都上去走一圈,只怕没有十天半个月是比不完的。 虽然很重视这一次的比武,但铸剑山庄的高层们却也没有弄到主次不分的地步。品剑大会,品剑才是最重要的事情。 所以,铸剑山庄的高层们只能做出有些自相矛盾的事情,一边利用大量的江湖人,将这次比武的相关消息全力的散播出去,好像在担心没有足够的剑客参与比武一般。但另一边却又对报名参加的剑客以名气进行了区分,拒绝那些名气不够以及实力还不到二流的报名。 而这些被拒绝的剑客虽然十分的不满,令铸剑山庄的高层们颇为头疼,但好在,向来与铸剑山庄关系不错的几大剑派的众多弟子在其师门长辈的要求下,帮助铸剑山庄解决了这个问题。 实力为王,只要有信心能打败这几大剑派的弟子,并做到了这一点,那就可以参加最终的比武。 实力不济,只是奔着想上去在一众江湖人面前露个脸,混点名声的那些三流、四流甚至根本就不会剑术,只是随便买了一把铁剑充数的江湖人,立刻便偃旗息鼓了。 能够以低微的武功在江湖上闯荡,最重要的便是良好的心态,以及自知之明。 所以,知道自己根本不会是这些剑派弟子对手的他们,马上就认了怂,不敢再鼓动闹事。 毕竟,之前他们敢吵闹,是因为比武报名有漏洞可钻,所以铸剑山庄不好对他们怎么样,但现在,漏洞已经补上了,只要能依靠手中长剑胜过这些剑派弟子便可以报名,他们若还敢继续吵闹的话,铸剑山庄虽然算不得什么厉害的门派,可料理他们这些小人物,却也不是什么困难的事情。 所以,他们只好选择,安静的当个观众。 。。。 “你们不去参加比武吗?” 朱瑾萱对比武这件事还是比较感兴趣的,只是她也有自知之明,她可能不会是那些剑派弟子的对手,所以就不要去丢人了,虽然身份未曾暴露,但身为皇族的自尊她还是有的。 “我并不擅长用剑。” 胡啸林的回答很简洁,当然,事实也是如此,胡啸林一手铁掌出神入化,其他武功就稀松平常了。而且,剑是君子器,他身为武官,还是更喜欢刀与长枪这种能够纵情释放的战阵武器。 “没兴趣。” 而白十二的回答就更简洁了。 “哼,我看你是怕上去丢人吧。” 但对他的回答,朱瑾萱的反应就不像对胡啸林之时那么的平淡了。 一直以来,白十二最擅长的还是轻功与藏匿,最多也就是暴露了一点暗器功夫,似乎并不擅长刀剑这等常见的武器。 可之后他孤身一人在一群倭人武士中杀了对方的首领,带回了对方的武器野太刀,而且还对如何做到这件事含糊不清,这令朱瑾萱有些怀疑白十二似乎还在隐藏武功。 而这一次的比武,无疑就是让他显露武功的好机会,所以,朱瑾萱便想要通过激将法他让他参加比武。 只可惜,她的激将法显然对白十二没有太大的效果。 “嗯?你怎么知道的?” 看着白十二一脸夸张的神色,朱瑾萱真想冲过去给他一脚。 就算敷衍,你就不能认真一点吗? “可是,你不是想询问铸剑师有关这把刀的消息吗?” 朱瑾萱强压下心头的冲动,继续做着努力。 “要是你获得了第一,到时候不就能顺利的接近铸剑山庄的庄主了吗?到时候,你想询问不也就容易了许多吗?” 朱瑾萱像个老师一般对白十二谆谆善诱。 只可惜,白十二,是个学渣。 还是个油盐不进的学渣。。。 “诶,有郭总捕头在,这种小事哪还用的了你这个公主操心呢。” “你想让郭举去向铸剑山庄询问?” 朱瑾萱有些呆愣的看着他。 “这难道不是最好的方法吗?” 白十二展颜一笑。 “现在整个铸剑山庄上下,得罪谁都不敢得罪郭总捕头这个代表了你皇兄意志的人,所以,让郭总捕头出面,他们怎么敢不尽心尽力呢?这可比我们出面要强多了。” 白十二又笑着看来她一眼。 “当然,你要是敢对区洗剑亮出身份的话,那算我没说。” “哼!” 朱瑾萱听出他话语中浓浓的调侃意味,忍不住轻哼一声别过头去。 “可你怎么能让郭举相信你呢?” 朱瑾萱别过头,胡啸林只好出声询问起白十二的打算。 “这不是有你在吗。” 但很显然,白十二的打算就在他身上。 “我?” “当然了,你这个堂堂的四品指挥同知,大内侍卫统领,总比我这个草民要值得郭举信任吧?” “可。。。” 但胡啸林却显然心有顾忌,毕竟,不同于锦衣卫与东厂,六扇门虽然一直不受外朝待见,但终归还是与锦衣卫、东厂这等内廷组织不同。 胡啸林不敢轻易暴露身份给对方。 “嗯?” 就在胡啸林有心想要劝白十二再想一想的时候,白十二原本带着轻笑的脸庞一瞬间变得奇怪起来,似是看到了什么有趣的东西。 正想劝说他的胡啸林忍不住随着他的目光看去。 一个熟悉的面孔出现在了他的眼中。 “看样子,这一次不用你亲自出面去见郭举了。” 白十二收回目光,脸上再次露出了笑容, 这一次,他的笑容似乎比之前还要灿烂。 第175章 计划赶不上变化 路霄与父亲路辛,师叔李大力自离开扬州府后便一路疾行,终于赶在品剑大会召开前三天赶到了铸剑山庄,总算是还给他们的计划空留出了一点休息的时间。 毕竟,此时品剑大会还未召开,他们还能打着认识各路江湖朋友的旗号,在这三天里找到那些临海州府里的门派并与之打好关系,伺机刺探有关那些倭人武士的情报,并且还能在获得可能的情报后,直接借着去这些门派拜访的旗号趁机前往实地探查。 若是待到品剑大会已经召开再赶到,到时候,注意力都放在品剑大会上的那些门派,哪还会有空闲和精力留给他们。 但人算不如天算,已经用了最快速度赶到铸剑山庄,本以为预留出的三天时间已经不断太短的三人,待到到达铸剑山庄后才悲催的发现,他们失算了。 今年的品剑大会,也不知道一向吝啬,在交易时向来一个铜子儿的亏都不愿吃的铸剑山庄到底吃错了什么药,竟然要在品剑大会之前的两天时间里举行什么比武,赠予胜者进入藏剑阁挑选武器的奖励,赠予前三名随意从鱼肠、工布、龙渊三种名剑中挑选一把作为奖励。 这无疑一下就打乱了路霄三人的计划。 毕竟,这个消息一出,几乎所有的门派都在想尽办法要参与这次的比武,期望能够从铸剑山庄那里弄到一把名剑。 当然,第一,他们是不敢想的,但前三虽然机会渺茫,可二流门派们却也完全不是没有机会。 因为类似五岳剑派里那些早已成名的剑客,就算心中对铸剑山庄藏剑阁里的武器很眼馋,只怕此时也完全做不到拉下脸来参加这次的比武,最多也就派出门中的精英弟子参与。 而消息灵通人士从铸剑山庄那里得到的情报也证明了这一点,这一次来到铸剑山庄的那些成名已久的剑客,就没有一个报名的,报名的都是他们门下的弟子,显然,他们已经将这次的比武,当做是门下弟子们的演武大会了。 那些一流门派中成名已久的剑客顾忌脸面,这无疑就给了那些二流门派的高手们可趁之机。 虽然以大欺小,脸面上实在有些难看,但相比铸剑山庄藏剑阁里的那些名剑,这点脸面却也不算什么了。 身处二流门派的他们,操持门派发展已经十分困难了,想要向铸剑山庄定做,或者购买一柄名剑,可是要下不小的决心,而且还要压下门派中那些眼红的同辈师兄弟,甚至是长辈的师叔伯们的不满。 更何况,以大欺小固然现在看起来有些丢人,但若是真的能夺得最后的奖励,那这种瑕疵很快便会被人遗忘到脑后。 成王败寇,可谓是亘古不变的真理。 。。。 路霄三人面对这样的情况有些傻眼。 路辛自不必说,二十年了,他的儿子都已经是百户了,他还依旧只是个百户,单单这一点就足以说明他在官场的办事能力了,若不是其那一身出神入化的刀法在整个锦衣卫中都是十分出名,只怕谁也不会记得他这么个“万年百户”。 路霄虽然比他父亲稍强,但终究不过才刚过弱冠之年,年轻人有的有点他都有,年轻人有的缺点他也一点都没落下。否则,当初他也不会冲动之下就拉李大力回到窑镇,又在迟迟想不到如何隐藏李大力身份的时候,登门去求李大力想主意了。 而李大力,一个当初能够看出不对劲却依旧我行我素之人,出事之后,又只能逃出京城,在江湖流浪,期间还数度改名换姓,辗转逃窜,足可见,他也并非是个以智力见长之人。 不过,俗话说得好,“三个臭皮匠,赛过诸葛亮。” 三人凑在一起琢磨了许久后,终于还是想出了一个办法。 参加比武。 当然,他们也没有想过能获得最后的胜利,连进入前三都没有想过,他们只是想通过参加比武让那些门派认识到他们的实力,进而混个脸熟,与那些门派搭上关系。 武林中人,终归还是实力为尊,有实力,才能获得认同。 当然,这么江湖气十足的办法,主要是由李大力这个混迹江湖十数载的家伙想出来,路霄与路辛二人在想不到其他更好的主意下,只能无奈的点头认同,并配合着帮忙完善一下。 而完善到最后,原本三个人都要参加的计划,就变成了只有路霄一个人参加。 毕竟,李大力虽说这十多年中有些荒废,但顶尖二流高手的实力还是有的,被路辛带回京城后,更是已经小有突破,只怕距离成为一流高手也不远了。 至于路辛就更不用说,能够在锦衣卫中以刀法闻名,其实力不亚于那些以刀法闻名江湖的一流高手。 二人以这样的实力参加比武,就实在有些太过惹人注目了,而且与他们的目标有些偏离。 于是,在二流高手中也能算是好手的路霄,就成为了唯一合乎要求的人。 能够胜出大多数的二流高手,或许还能打败几个五岳剑派中的弟子,虽然大概率不会是那些精英弟子与成名高手的对手,但配合上他的年纪,也足以让那些二流门派认可他了。 当然,若是能够在比武之时遇上这些门派的弟子、高手,那在比武结束后更是连借口都省的再去找了,直接就可以登门拜访了。 赢了,那就是登门致歉,输了,那就是登门讨教,不管输赢,那些二流门派想来都不可能将他们拒之门外,甚至给他们下马威。 多个朋友多条路,多个朋友多堵墙。 这应该是绝大多数江湖门派的处世之道,除非是疯子,否则又有谁愿意仇敌遍天下呢。 身为锦衣卫,路霄三人既然已经做出了决定,那边没有一丝拖延的念头,立刻开始了行动。 只可惜,路霄虽然是锦衣卫百户,但在眼下,他却是个一文不名的江湖小人物,所以,想报名的他,必须先过了几大剑派门下弟子这道坎。 而这道坎,在短短的半天之内,已经有将半百之数的江湖人想要跨过去了。 但除开一个小有名气的三流散人,三个二流门派的精英弟子,剩下的人全都全军覆没,通过的几率十不存一。 以至于到了下午已经没有多少人再有勇气想要尝试了。 而也就在这时,路霄,出现了。 也就是在这时,一旁的白十二与胡啸林才看到了他的身影。 第176章 纷争 面对面前这个并不算太强的对手,路霄此时的心情是有些郁闷的。 虽然他的武功比对方要高,但因为要参与的比剑大会,所以,他只能换了一把自己不熟悉的武器,而且为了尽量不被看出他其实是个刀客,他还要尽量遮掩。 也就是幸好他家传的刀法用的是刀身修长似禾苗的苗刀,所以其招式与不少剑招有些相似之处,否则他还真不好遮掩。 而且对方也是师出名门,出自以剑法险绝著称西岳剑派。初交手之时,因为对彼对己都还处在不了解的阶段,所以,一度很是狼狈。 好在,他的实力的确要比对方高出一截,再加上随着度过了最初的不适后,招式越发浑圆如意,对对手的剑招也已经有所了解,所以虽然耗费了不少的时间,但五十招后,依旧还是将剑搭在了对方的勃颈处,取得了胜利,稳稳的拿到了参加比剑大会的资格。 不过,一直在后方压阵的西岳剑派的精英弟子却似乎有些不忿于师门师弟落败,所以有些阴阳怪气的开口奚落到。 “真不知道,明日举行的到底是比剑大会还是比刀大会。” 瞬间,路霄因为获胜的好心情便消失无踪了,不过,他倒是还记得自己的任务,虽然脸色有些黑,却还是没有搭理对方,报出了自己伪造的名号供铸剑山庄的人登记后,便随意的冲着对方拱了拱手,掉头离开。 。。。 路霄对西岳剑派那名精英弟子的嘲讽虽然心中不爽,却也没有说什么,毕竟人家说的是实话,他也的确不是用剑的剑客,而是一名刀客,被人家识破了,带着情绪的说上两句,虽然心中捕快却也没有什么太多的感觉。 但这名西岳剑派精英弟子的话,显然惹怒了另一个群体。 刀客。 虽然江湖上有包含五岳剑派在内的数个大剑派,以及诸多二流剑派,但纵观整个江湖,用刀的人却远比用剑的人要多。 当然,这其中,占据了最底层的那些更像是地痞无赖的江湖人“贡献良多”,毕竟,相比起一把剑,还是刀更便宜一些,甚至,只要找到镇上的铁匠用个铁片就能打造出来。 可这却并不代表刀客中没有高手。 一流高手中,刀客与剑客的数量相差无几,只是以刀法闻名的门派和那些剑派相比,实在是少的太多了,才导致似乎刀客没有剑客厉害的刻板印象。 若是没有西岳剑派那个精英弟子的嘲讽,其实倒也没什么,毕竟,铸剑山庄,铸剑山庄,都以“剑”命名了,拿出剑来做最后的奖励,理所当然。 而既然奖品已经是“剑”了,那比剑大会也无可厚非,那些刀客们虽然看着不太痛快,却也的确不好说什么。 但现在,找到了由头,再加上那些因为被几大剑派的弟子拦住了参与比剑大会的路,所以心生愤怒的大量底层的江湖人在一旁推波助澜,事情一下子便闹大了。 甚至于能够成为铸剑山庄宾客的几大一流刀客,也忍不住站出来发出了声音,表达了心中对铸剑山庄厚此薄彼做法的不快。 眼看着天都快要黑了,明天比剑大会就要召开了的区洗剑与一众铸剑山庄高层,此时当真是郁闷的想要吐血。 可西岳剑派是老盟友,而且其门下弟子也没有什么大错,无非就是抱怨了一句而已,哪怕是路霄这个当事人也没说什么,他总不好让西岳剑派的那个精英弟子低头认错,赔礼道歉。 更何况,那些刀客话里话外也并不是冲着那些剑派,而是冲着作为主人的铸剑山庄来的,他们就算能够让那个西岳剑派的弟子认错,只怕这件事也无法顺利了结。 迫于无奈,与一众高层紧急商议到晚上的区洗剑,最终给出的解决办法是,比剑大会改为比武大会,只要有实力能够战胜那几大剑派弟子的,就能参与最后的比武大会。 当然,原定于明日的比武,就只能向后推迟一天了。 。。。 仓促之下,铸剑山庄已经算把事情做到尽善尽美了,虽然这样做,无疑会使得原本就有近百剑客参与的比武大会,人数进一步膨胀,所以,原本就有些仓促的两天时间,只怕还要再延长一天、甚至两天,最终使得原定于后日的品剑大会,再向后拖延两天。 两天时间算不上太长,若是以往,铸剑山庄只要安抚好给自己撑场面的几大剑派就行了,但现在,他们却必须先问一下郭举、方觉、清虚这三位大佬的意见。 已经得到了叶弼回报最新消息的郭举,对此自然是不无不可,甚至心中还有些窃喜,能够多两天的时间,无疑就能让底下的人多两天寻找线索的时间,而且,说不定,还能趁此时间,等到六扇门增援的高手抵达。 方觉与清虚二人则有些无所谓。 身为禅祖寺的方丈和太和山的掌教,二人地位颇高,但却向来只需要掌管大的方向,具体的细枝末节从不需要他们操心,所以,晚回去三五天对二人来说根本没有什么影响。 而且,随着铸剑山庄将比剑大会变为比武大会,参与的人数众多,实力因为有几大剑派的弟子把关,所以也有保障,二人也希望能够借助这个机会看看江湖最近数年里,其他门派是否出现了新的天才,一流高手中又是否出现了新的面孔。 更关键的是,因为不再只比剑法了,就意味着禅祖寺那些跟随方觉前来的弟子也可以参加了。 。。。 泰山北斗,地位相同,但人终究不可能却当真如大地上的高山或天上的星辰一般没有感情,只要还是人,便依旧会有七情六欲,依旧还会有胜负心。 尤其是在这个充满了争斗的江湖之中。 之前还或许可以用没有机会当做理由,但现在机会已经摆在他们面前了,他们会拒绝吗?他们能拒绝吗? 所以,无论是内心之中的真实想法,还是人在江湖,身不得已的现状,都促使他们,必须一争高下。 但身为方丈与掌教的二人自然不可能再不顾身份,亲自下场分个胜负。 有事弟子服其劳。 所以,就只能让门下的徒子徒孙们代他们去争一个高下了。 第177章 争斗 铸剑山庄演武场内,因为路霄与西岳剑派某个精英弟子之间的龃龉而间接又多了一天准备时间的比武大会,终于在这个清晨开打了。 虽然仲夏的天气自上午便很是闷热,但在诸多参与到比武大会之中的选手们的身上,却根本看不到什么影响。 尽管参加比武的众多高手,有的是冲着铸剑山庄给出的奖励来的,有的对能拿到最后的奖励毫无念头,只是抱着在众多武林同道面前露个脸,扬扬名气的想法,但终究他们此刻的心情却是相似的。 那就是兴奋、激动,不少之前没有多少名气的三流武林人心情更是亢奋,能够在众多江湖门派,甚至是众多一流门派面前报上名号,夏日的暑气在他们的心中又能算的了什么。 只可惜,兴奋的他们却忘记了,报上名号后若是能干净利落的获胜,自然是能够让自己的名号上多出不少荣光,可若是输了,而且是输的有些难看的话,那可就不是露脸,而是现眼了。 。。。 “西岳剑派古月明胜。” 伴随着铸剑山庄演武场边负责唱喏的小厮一声带着尾音的高声唱喏,古月明面色冷淡,眼中带着一丝不屑的转身跳下了铸剑山庄仓促之间搭好的擂台,而在他背后被击败之人,脸上则混合着愤怒、羞恼、难堪等等复杂的情绪,站在那里看着他,脸色一会儿红,一会儿黑,一会儿青,仿佛是调色板一般。 虽然很想立刻冲过去,对着那个羞辱了自己,还一脸冷漠不屑的混蛋狠狠的来上一刀,但好在他还记得自己此时正站在擂台之上,周围站满了来自五湖四海的江湖人,所以,他克制住了自己的冲动,用尽全力的咬住后槽牙,转身跳下了擂台,脸色铁青的分开人群,向外走去。 经过这一场比武,他已经没有脸面再留在这里了,他已经成为那些对着他指指点点的江湖人嘴中的笑柄,继续留在这,也只是徒惹他自己生气罢了。 另一边,古月明神情冷漠的沿着人群避让开的道路,回到了西岳剑派一众师兄弟身边。 虽然他赢了,但他的脸上却连一丝欣喜的表情都看不到。 “三师弟,你有些过分了。” 刚刚回到师兄弟们身边的他,并没有听到师兄弟们的恭喜,反而一道浑厚,带着几分无奈的语气响了起来。 “诶,郎师弟,月明这么做也不能怪他,要我说,那些家伙本来就是欠教训,再说了,月明又没有破坏规矩,对方要怪也只能怪他自己武功太差。” 未等古月明开口,另一个听起来年轻的声音便先响了起来,帮着古月明说道。 “就是啊,二师兄,我觉得大师兄说的没错,三师兄之前也就抱怨了一下,而且说得还是实话,连秦师弟那个对手都没说什么。结果这两天呢,他们一个个到处编排三师兄,还影射我们西岳剑派甚至是全部的剑派,要我说,古师兄做的一点都没错,对付这些喜欢聒噪的飞蝇,就得狠狠的给他们一个教训,才能让他们以后不敢再来招惹我们西岳剑派。” 显然,相比起那有着浑厚声音的二师兄,一众西岳剑派的弟子们更喜欢他们大师兄所说的话。所以大师兄话音刚落,一个清脆如百灵鸟一般的声音便有些语气恨恨的响了起来,语速飞快的连连说道。 “好了小师妹,二师兄他也是为了我着想,你就不要这么生气了。” 本来被二师兄郎志岩沉着脸批评了一句,所以脸色有些难看的古月明,见大师兄凌重琥、小师妹岳琪珊都在帮自己,脸色终于恢复了正常,看着岳琪珊小脸因为生气而被气得鼓鼓的可爱样子,忍不住露出了微笑,反过来劝说岳琪珊不要再生气了。 “诶,你们啊。” 而被怼的郎志岩看他们这副模样,倒也没有真的感到不快,只是有些无奈的叹了口气,轻轻的摇起了头。 “好了师弟,你就不要再摇头了。” 凌重琥一把揽过郎志岩,轻声笑道。 “接下来就轮到你上擂台了,可不能给我们西岳丢人啊。” 西岳剑派一众弟子轻微的分歧迅速的弥合,但不远处的观礼台,分歧却愈发的明显。 “西岳果然不愧是一流剑派,这门中不过弱冠之龄的弟子便已经能有如此高明的剑术修为了。” “哼,睚眦必报,以偏概全,心性如此偏激之人,剑术修为越高越非江湖之福。” “诶,少年人受不得闲言蜚语,所以行事有些过火也无可厚非,王兄这般用词却有也有些过了。” “呵,古师侄为何要这般做,我可不信林兄看不出来。” “呵,没错,我看啊,有些人就是揣着明白装糊涂。” “姓左的,姓莫的,你们休要一唱一和的激我,随便挑个时间,找个地方,我们手底下见真章,我王轻侠随时奉陪。” “哟,戳中你的痛处了吗?这就恼羞成怒了啊?” “好了,诸多江湖同道与晚辈在场,你们当真不要脸面了吗?” “哼!” 伴随着几声近乎同时响起的冷哼声,观礼台恢复了平静,只是相隔数步之间的几双眼睛,看向对方的眼神中依旧是火气弥漫。 刀与剑,虽然都是杀人的武器,自然不会有什么分歧,但握着刀与剑的人,却显然无法如他们手中的兵器那般只是冷冰冰的凶器,他们有着不同的情绪,不同的思维,却有着相似的欲望。 也许最顶尖的刀客与剑客之间会惺惺相惜,但门派之间,争斗却永远都是主流。 而随着比武进行到现在为止,刀客未尝一胜的结果出现,本就充满了矛盾的双方,终于在古月明这个“当事人”出场后,激化了矛盾。 只是很可惜的是,正如劝说双方的郭举等人所言,众目睽睽之下,早已有了赫赫威名的他们,只能压下心头的不忿,继续看着擂台。 几大剑派的掌门们渴望着门下弟子能够继续这样赢下去,继续狠狠的抽对方的脸,而几大刀客,则显然希望着各自的弟子能够尽快遇到对方门下的弟子,给对方一个教训,扬眉吐气,嘲讽回去。 但很显然,他们要失望了,因为在经历过长久的铺垫后,被称作武林泰山北斗两大门派的弟子,终于同时登上了擂台。 第178章 传承 延续 看着擂台之上你来我往的两道身影,禅祖寺方丈方觉与太和山掌教清虚眼中都忍不住露出几分追忆之色。 作为同辈之人,他们二人比起西岳剑派的掌门岳岭这一辈都要高一个辈分,自二人各自成为禅祖寺方丈与太和山掌教以来,只要每一次出现类似今日这种比武大会的情况,两派门下的弟子都要争一个高低。 近二十年过去了,他们已经记不得这已经是两派第多少次名为切磋的争斗了,若是将这个时间再延长到他们如擂台上的弟子那般年纪之时,两派之间争斗的次数就更是难以记起了。 二人唯一能记起的,或许就是二人还未成为掌门之前,二人之间最直接的争斗了。 清虚记得最清楚的,是二人第一次相见时,方觉以小罗汉拳赢了自己一招。 至于方觉,则是二人在成为掌门前最后一次比斗中,清虚以两仪混元剑胜了自己半式。 往事如风,带走了二人的青春,带不走的却是二人心中的记忆。 而擂台之上,方觉的徒孙本悟与清虚的徒孙宫自真却又仿佛二人记忆之中的重演。 禅祖寺七十二绝技虽然神妙,但对于还未到舞象之年的本悟来说,却不如小罗汉拳这等用来锤炼基础的普通拳法。 宫自真同样如此,习练太和山其余高明的武学之前,用以强壮身体,学习各种发力技巧的三十二式长拳才是其最擅长的武功。 所以,比起刚刚西岳剑派的古月明,二人之间的切磋,虽然看上去你来我往十分热闹,但各自招式却是平平,看上去似乎比一般街边斗殴也强不了多少,只是少了些踢下阴,插双目之类的阴狠招式罢了。 但方觉与清虚二人,却没有一丝一毫身为二人掌门的羞恼,甚至脸上都没有一丝不快,反而看的十分认真,时不时的还会忍不住露出满意的微笑。 这当然并非是二人强装淡定,而是,都曾经历过同样学武步骤的二人,能够从本悟与宫自真身上,看到二人打下的扎实的基础。 无论是禅祖寺还是太和山,作为武林的泰山北斗,做事、习武从来都讲究中正平和,追求的是一个“稳”字,深深懂得“万丈高楼平地起”的道理,除非是遇到那种百年难得一遇的天才,否则,只要等到门下弟子的基础足够坚实,才肯传授高深的武学。 而事实也证明了,两派这种观念的正确。 虽然在弱冠之前,两派之中的弟子甚少有太过出色之人,但待到过了而立,甚至是不惑之时,两派之中的高手却远超其他一流门派,也正是因为如此,两派才能在上百年之中,一直把持着武林泰山北斗的名头。 只可惜,有他们这种见识的人,终归只是少数,而且大多和他们坐在一起。 。。。 “哈!” 看着擂台上打了五十多个回合依旧不分胜负,而且看起来很可能再打五十个回合的二人,朱瑾萱忍不住打了个哈欠。 “好无聊啊,不是说,这一次能够登上擂台的都是高手吗?这小和尚和小道士是怎么混到登上擂台的资格的?” 朱瑾萱看着在她打哈欠之时又交手了数个回合,却依旧平淡的擂台,终于忍不住出声抱怨起来。 “怎么,你觉得他们不是高手吗?” 白十二虽然也觉得有些无聊,但作为少数几个不在方觉和清虚身边,依旧能看出其中关窍的人,他倒不会像朱瑾萱这样,觉得本悟与宫自真是滥竽充数之辈。 “他们怎么可能是高手,像之前那个用剑的,两三招就解决了对手的,才是高手吗。” 回想起前面那一场,只出了几剑就逼得对手认输的古月明,朱瑾萱显得困倦的眼睛猛地来了光彩,她并不算什么高手,但依旧能够感受到古月明剑法的精妙与犀利。 当然,古月明那个实力实在不怎么的对手,也占了不少的因素。 “呵,那是他的对手实在太弱了。” 白十二也立刻无情的戳破了这一点。 “若是让他对上台上的其中一个,只怕他就没有那么轻松了。” “哦?他会输吗?” 白十二的话引起了朱瑾萱的兴趣,反正擂台上的比武她是实在没有什么继续观看下去的动力了。 “输到不至于,” 白十二稍微想了想后,摇了一下头,只是他想赢的话,估计也得到五十招左右。 “五十招?真的吗?” 朱瑾萱黛眉轻皱,回忆着刚刚看到古月明惊艳剑法时的感觉,显然有些不敢相信。 “若禅祖寺与太和山的弟子真的这么弱,那两派又怎么可能成为整个武林都认可的泰山北斗呢?” 白十二轻叹一声,低声说道。 “而且,若是那西岳剑派的弟子今后无法对其习练的剑法有更深感悟的话,只怕这会是他最后一次可能胜过这两个人的机会了。” 白十二看着擂台上本悟与宫自真一丝不苟的招式,看着二人十分认真的神情,忍不住再次感叹起来。 “那你呢?” 听白十二在那里品评三人,朱瑾萱忍不住对他好奇起来。 “我?” 白十二看着朱瑾萱盯着自己的眼睛,脸上露出一丝惊讶,但马上又把这一丝惊讶压了下去,换回了以往的玩世不恭。 “无论是现在,还是将来,无论他们是否能胜过我,全都要看他们能否堵住我了。” “哼,你就不能拿出点男儿的志气来吗?” 朱瑾萱忍不住轻哼一声,一脸的怒其不争。 “志气?我有啊。” 白十二一脸无辜的说道。 “我的志气就是成为整个江湖中轻功最好之人。” 白十二说这话时,脸上满满的都是踌躇满志,只是朱瑾萱看着他这副模样,却怎么都想伸手锤他几拳。 “胜负马上就要见分晓了。” 似乎是看出了朱瑾萱内心之中的想法,白十二突然转过头看向擂台,一脸认真的说道,想要转移朱瑾萱的注意力。 而他的方法似乎也很有效。 只是,朱瑾萱一脸认真的看着擂台,又是近十招过去了,白十二嘴里的胜负却依旧没能出现,这不由的让朱瑾萱有些羞恼,觉得自己又被他给耍了。 “认真看,还有两招。” 早已对朱瑾萱的性子十分熟悉的白十二,显然知道她此时在想什么,因此连忙说道。 朱瑾萱只能一脸恨恨的转过头看向擂台。 这一回,白十二没有骗她,就在她看向擂台之时,缠斗了许久的本悟与宫自真终于分出了胜负。 与方觉与清虚记忆之中,二人的第一次争斗不同,这一次,年纪稍长的宫自真,胜了半招。 第179章 比武意外 耗时最长的一次比武终于以宫自真胜了半招结束了。 在后面一众急着登台之人的催促之下,铸剑山庄虽然有心想要趁机对两位名门高徒说上几句美言,但众怒难犯,加之时间的确经不起这般浪费,所以,最终也只能是草草的唱喏,结束了这一场比武,立刻进行下一场。 而此时,太阳已经到了头顶。 仲夏的阳光毒辣而猛烈,却无法阻挡一众江湖人看热闹的兴趣,更无法阻挡擂台上那些渴望着能在众多江湖同道面前好好显露一番的比武之人。 只是,身为习武之人,他们也都很清楚,在这种炎热的天气下,拖得越久,只怕越是不利,所以,每个人都想着能够尽快结束比斗。 也因此,顶着这毒辣的阳光,比武却越发的激烈起来。 虽然铸剑山庄上下希望能够稳一稳,不要因为激烈的比斗出现伤亡,但怕什么来什么,就在他们心情忐忑之时,已经进行了一上午的比武大会,终于出现了第一个重伤之人。 因为未能及时架开对手刺来的长剑,被利剑直接刺入了身体,若不是对手在最后时刻勉力将剑尖轻抬半寸,只怕此刻,已经是一具死尸了。 但就算如此,被剑刺中了肩胛骨,今后他还能否恢复,却还是个未知数。 哪怕早在报名之前,所有人都已经签下过生死状,哪怕早就知道,刀剑无眼,比斗不可能全都点到为止,不可能每一个人能够在伤到对手之前及时收手。 但当意外真的出现,当真的看到鲜血喷溅而出,原本哄闹的台下,也在这一瞬间变得寂静无声。 朱瑾萱这个一直希望能够独自闯荡江湖,心中对江湖充满了向往之情,将江湖有着浪漫遐想的金丝雀,也终于第一次见到了江湖的血腥。 。。。 “好了,我知道刚刚的事情对你来说的确有些难以接受,但这就是真实的江湖。” 树荫之下,朱瑾萱沉默的低着头,像是陷入了自闭一般。 面对这种情况,胡啸林等人不知该如何劝说,因为这种“小伤”,他们身为大内侍卫,早已见得多了,所以实在不懂得朱瑾萱此时此刻的心理,也就因此不知道该如何开口了。 也就只有白十二,一如既往的对她进行着对江湖常识的“普及”。 “更何况,若不是他的对手没有及时发现,勉力的抬起几寸,只怕他此刻已经是一具尸体了,现在只是被刺中了肩骨,还能保住一条性命,已经是十分幸运的事情了。” “为什么?” 或许是因为白十二的劝说起到了效果,又或许是朱瑾萱自己心中的疑惑必须要找个人回答,沉默了良久之后,她终于开了口。 只是,她的问题却十分的含糊,若是一般人肯定会不明白她想问的是什么。 但白十二却还是能够明白的。 “人生在世,所追求的,无非就是两个字,一曰‘名’,一曰‘利’。” 白十二轻叹一声,目光看向经过刚刚那场惊慌后,又再一次恢复了热闹的擂台上下,沉声说道。 “而为了这两个字,大都数的人不惜把自己的性命当做是追求这两个字的赌注,具体到今天,这擂台便是他们博取名声的赌桌。既然已经坐上了赌桌,那被他们当做赌注的生命自然要押上了。” “名利二字吗?” 朱瑾萱顺着白十二的目光,同样再次看向人影交错的擂台,人头攒动的擂台之下,口中忍不住喃喃自语着。 只是,不久之前看着擂台的她,目光之中满是兴奋与好奇,此刻的目光之中,却已换成了茫然与淡淡的厌恶。 “你或许会看不起他们。” 哪怕没有回头看到朱瑾萱的目光与神情,白十二也能大概猜到她此时心里的想法,因此忍不住再次轻叹一声。 “但你想想之前被逼自杀,却依旧难逃被灭门的姚顺,再想想隐藏在这件事背后的那些人,比起他们,是不是还是这些江湖人更加可爱一些?起码这些江湖人追求名利,赌注还只是自己的生命。” “被你这么一说,这些江湖人的确要比那些隐藏在幕后,用别人的性命去追求名利的无耻之辈要强许多啊。” 朱瑾萱愣了一下后,却不得不点了点头,认同了白十二的这番话。 “不过,汉昭烈帝言,‘勿以善小而不为,勿以恶小而为之!’,换成今日之情形也是如此,那些以别人的性命去追求名利的无耻之辈们固然该千刀万剐,但眼前这些为了名利连自己性命都不顾的江湖人,我却也不想再与他们共处一室。” 不过,朱瑾萱虽然认同了白十二的话,却也依旧毫不遮掩自己心中对这些为了名利不顾性命的江湖人的厌恶之情。 “尽快与路霄取得联系,命他将那把刀暗中交给郭举,向铸剑山庄询问一下有关的消息后,我们便尽早离开这里吧。” 不久之前,哪怕是睡在帐篷之中依旧饶有兴致的朱瑾萱,此刻因为这件事,心情立刻不同了,颇有些一刻也不想再呆在这里的意思。 对此,白十二自然无所谓,品剑大会虽然是江湖一大盛事,可他又不像那些剑客对这些名剑趋之若鹜。 更何况,这些名剑,真正万中无一的只怕到最后也还是会被送进藏剑阁,他这样的人根本不可能得到,只能看却不能摸,留下来,岂非徒惹心烦。 倒是这之前未曾有过的比武大会还有几分乐趣。 不过,按照白十二的预测,就算胡啸林现在就去把他手上的野太刀交给路霄,路霄也得等到夜深之时,才能去见郭举,说明情况,而等到郭举向铸剑山庄问出有关的消息,回传给路霄,再回传给胡啸林,只怕到时候,这比武大会应该要结束了。 这样一想,白十二对朱瑾萱的命令就没有什么想法了。 事情既然已经交给胡啸林去办了,那他就不会再多进行干涉,现在的他,完全只需要找个荫凉之地,看完剩下的比武就好了。 只可惜,天不遂人愿,他的这个计划是注定无法顺利进行下去了。 第180章 想骂人的路霄 尼采有一句名言:当你凝视着深渊时,深渊也在凝视着你。 换做白十二,这句话却要稍作修改。 当白十二依靠着那把野太刀在寻找着那群倭人武士之时,那群倭人武士也在依靠着这把野太刀寻找着白十二。 尽管姚顺被六扇门、大内侍卫同时进行调查一事,以及后续在知道了这件事后,被人逼死并屠灭满门的这一系列事情中,相关的官员、盐商以及诸多势力都知道这件事背后有多复杂,知道这件事牵扯到了站在六扇门与大内侍卫背后的天子。 所以,全都抱着一种尽量消除自己影响,在事情未结束前尽量不要有什么动作的想法。 可那群倭人武士却显然并不知道这些,所以也就没有这样的想法。 更何况,作为倭国的浪人武士,他们本来就是被雇佣的刀,华夏的皇帝权势再过煊赫,与他们又有何关。 他们只知道,那个晚上,那个狡诈的家伙跟踪了他们,在被发现后,偷袭并杀了他们的首领,还抢走了他们首领的太刀。 尽管当时因为任务的关系,他们不得不放任对方离开,及时回去复命,拿到报酬。而且,带队的足轻武士被杀,他们必须将消息带回去上报给大首领马回。 可是,血仇不得不报,对方给予他们的耻辱同样也不能不清洗。 否则,留待他们的下场,要么是逃离,成为孤独的浪人武士,要么,就只能用切腹洗清身上的耻辱了。 哪怕作为武士,多年来受到的教育使他们并不太过畏惧死亡,可他们显然还是更愿意用敌人的鲜血来洗清身上的耻辱,而不是自己的。。。 所以,在交付了任务,拿到了报酬,返回组织将消息回报之后,当初的七名倭人武士,在新的足轻武士的率领下,踏上了寻找仇人,洗刷耻辱,血债血偿的寻仇之旅。 只不过,白十二知道他们的倭人武士身份,尚且无比头疼,除了想到来铸剑山庄碰碰运气外,根本想不到其他办法。 他们这些连白十二的面都没看过,最多只听到过白十二声音的人,想要在茫茫人海之中找到白十二,无异于更是痴心妄想。 他们唯一的希望,就是白十二依旧还留在扬州府城。 虽然扬州府城同样地方不小,人口密集,可比起整个东南沿海的广大地域和千万民众,扬州府就仿佛一个鱼缸一般,想要在其中找到白十二明显要轻松太多了。 可姚顺身死,知道留在扬州府已经不可能再有什么收获的白十二,在他们离开扬州府城的第三天便同样已经离开了,待到他们一路风尘仆仆的赶到扬州府城时,白十二早已和朱瑾萱一行去到繁华的苏州府了,他们注定只能是白费力气。 苦寻之下依旧毫无收获的他们,无奈之下,只能一边向在华夏很有势力的几位雇主寻求帮助,一边赶往吸引了近乎全部江南武林目光的铸剑山庄,碰碰运气,看看白十二是否也会被吸引到铸剑山庄,从而被他们找到。 功夫不负有心人。 或者应该说,那把野太刀实在是牵连着太多的缘分了,以至于胡啸林拿着被包裹的十分严实的野太刀前去寻路霄之时,依旧被对野太刀十分熟悉的倭人武士们发现了一丝端倪。 因为胡啸林的身形与白十二相差甚远,再加上倭人武士们心中也很清楚这里是什么地方,所以,他们没有立刻发难,而是一路跟踪胡啸林,看到了“交易”现场。 之后,倭人武士们便一分为二。 一半继续跟踪胡啸林,看看胡啸林与那个袭杀了他们前任头领之人有没有什么关系。 另一半则跟踪路霄,希望看看能否找到机会,看看对方手里的到底是不是那把被抢走的野太刀。 当然,若是可能的话,肯定要将其拿回来带走,送与前任头领的后人。 别说在一切资源都很贫乏的倭国了,哪怕是华夏,一把制作精良的武器也是如传家宝一般的存在,除非是到了当真无法再修复,无法再使用的地步,否则,必定是会一代又一代的传下去的。 。。。 还不知道自己已经被一群不速之客盯上。 不对,应该说,还不知道自己已经被苦苦寻找的目标盯上了的路霄,此刻望着手里这把被包裹的严严实实的武器,心里有一万句脏话想骂。 虽然,他从天机阁那里已经知道了这把刀的存在,也同样知道这是那群倭人所用的武器,可他真的没有想过这把刀有一天会到他的手上,而且,还是由胡啸林这个保护公主的大内侍卫交到他的手上。 更何况,胡啸林还顺便交给他一个任务,让他将这把刀交给郭举,让其去向铸剑山庄的人打听一下有关的消息,在得到消息后,再将刀和消息一起送回去。 路霄当然第一时间是想要拒绝的,可胡啸林根本没给他这个机会,一句“这是公主的命令。”就让他只能把所有的话都憋回肚子里去了。 这可真是,人在家中坐,事从天上来。 但这还不是最令路霄头疼的,毕竟这件事虽然难办,以他的本事或许可能大概是会办砸,但毕竟他的父亲路辛和师叔李大力也在,这件事他完全可以交给他们去办。 真正令路霄想要拔刀砍人的,是胡啸林送刀来的时机。 他马上就要登上擂台与人比武了,就在擂台上的二人分出胜负之后。 所以,为了不惹人注意,之前一直与他一起的路辛与李大力,此时已经离开了,也就是说,他必须抱着这把刀上台比武。。。 若是他用的普通的朴刀,这把倭人的野太刀也是一把单手刀的话,他还能勉强使个双手刀,应付一二。 但看着自己手上这两把同样在五尺左右的长刀。。。 一手一把五尺长的长刀挥舞,想到这个画面,路霄忍不住一阵哆嗦,同时心中也坚定了念头。 “不行,我必须先想个办法暂时处置这把刀。” 但很可惜,他已经没有这个机会了,因为擂台之上,他的名字已经响起,到他登台的时候。 他,只能一边在心底咒骂着胡啸林,一边硬着头皮抱着自己的苗刀与那把还被重重包裹着的野太刀,在众多疑惑、好奇的目光之中,登上了擂台。 第181章 路霄的实力 被迫抱着两把刀上了擂台的路霄,成为了所有人瞩目的焦点。 不少人看着他怀着那把被包裹着,但怎么看都是一把长刀或长剑的东西,心中忍不住浮想联翩,猜测着他是不是并不是来比武,而是准备上来砸铸剑山庄的场子,要在铸剑山庄举行的比武擂台上,当众出售兵器。 路霄自然不知道台下这些人心中那恶趣味的想法,但他却也觉得眼下的自己已经快成耍猴人手牵着的猴子了。 心中烦躁之下,他只想着快点解决了对手,早点离开,去寻父亲路辛和师叔李大力,和他们商议一下,接下来究竟该怎么做,才能完成朱瑾萱交给他的任务,而且顺便也从中捞到些情报。 只是,当看到在他之后跃上擂台的对手那有些眼熟的服装与武器后,路霄心中便没有什么速胜的念头了,有的只剩下对铸剑山庄这群混蛋的诅咒痛骂。 而马上,他就从唱喏的小厮口中,知道了对手的确切身份——西岳剑派掌门岳岭的二弟子,郎志岩。 。。。 虽然名义上这次铸剑山庄举行的比武大会是公平公正的,但无论怎么想都不可能真正做到这一点,哪怕没有学过几百年后所谓的专业炒作手段和暗箱操作,但铸剑山庄也不会蠢到,在第一天就让那些出身名门的精英弟子,小有名气的二流高手全都捉对厮杀。 一来这么做了,难免会出现意外,使得那些出身名门的精英弟子不幸在第一天就落败,从而落了这些名门大派的脸面,二来,若是第一天就让比武的质量这么高,将气氛炒得太热烈,那后面两天该怎么办? 所以,除了禅祖寺和太和山这两个泰山北斗门下的弟子,因为方觉与清虚的事先招呼,所以有两个弟子先遇到了一起之外,其余那些参与了比武的名门弟子,到现在为止,遇到的全都是没有什么名气,实力也不济之人。而结果,他们自然也全都是轻松的获胜,晋级到了明天的比武。 显然,之前身为锦衣卫百户,从未在江湖中走动过,所以连一丝名气都没有的路霄,被铸剑山庄理所当然的当做了一条咸鱼,希望让他成为这些名门弟子晋级明天比武的踏脚石。 。。。 当然唱喏的小厮熟练的喊了一声“比武开始”,并迅速的跳下擂台之时,路霄心中已经不想再诅咒痛骂铸剑山庄的无耻了。 无论他再怎么诅咒痛骂,显然已经无法改变眼前必须与郎志岩交手的事实,而且,若是没有胡啸林突然塞给他这把倭刀的突发事件的话,他其实是很希望能够与这些名门大派的弟子较量一下的。 更别说,眼前的郎志岩可是那日让他感到有些受辱的西岳剑派门下弟子。 迅速抛却了心中的烦躁,稍作权衡之后,路霄将自己的苗刀放到了一边,解开了被层层包裹着的那把野太刀。 他的苗刀虽然是一把十分精良的武器,但眼下,孤身一人,比武又必须要全力以赴的情况下,为了不出现意外,他只能选择将这把倭刀握在自己的手上了。 对自小便习练刀法的路霄来说,一把刀,握在手里之时便是这把刀最安全之时,因为除非他死了,或者手残无法再握住刀柄之时,他都不可能丢掉自己手中的刀。 自被白十二带回后便一直被层层包裹着的杀戮之刃,在过了近一个月后,终于再次见到了阳光。 这是一把没有刀鞘,与苗刀十分相似,只是刀身弧度更大的长刀。 虽然造型有些奇怪,但自小便习练刀法的路霄在看到刀刃之上的波浪一般的刀纹之时,便清楚的知道,这是一把好刀,锋利且坚韧,甚至要比他刚刚扔到擂台一侧的佩刀还要精良。 而当他握住刀柄之时,心中一直持续着的烦躁也在一瞬间消失无踪,剩下的,只有平静,以及在平静之下的更深处,潜藏着的丝丝亢奋。 这是一把好刀,他也一定不会辜负这把好刀。 对面西岳剑派掌门的二弟子郎志岩更是证明这是一把好刀的最佳人选。 “幽州路家路霄,请指教。” 路霄像是终于欣赏完了手中的这把刀,手腕翻转,双手握刀,刀刃向下,抱拳微微躬身,沉声说道。 “西岳剑派郎志岩,请指教。” 虽然已经看出了对方便是当日那个用剑行刀势胜了派中入门弟子,最终惹出了莫大纠纷,使得三师弟古月明被师父训斥的无名刀客,但郎志岩却没有因此就对路霄恶言相向,反而十分客气的同样抱拳回了一礼。 只是,这也是二人最后的客气了。 伴随着郎志岩的声音落下,刚刚还是一副和气的二人,手中的刀剑瞬间便已经交汇到了一起。 而这声清脆的钢铁相交之音,似乎像是打开了某个开关发出的声音一般,一连串刀剑碰撞所发出的声响,短促且频繁的敲击着每个人的耳膜。 。。。 “没有想到他竟然这么强。” 西岳剑派弟子们聚集的地方,原本还期待着二师兄郎志岩如之前的古月明一般迅速解决对手,等着看路霄笑话的一众西岳剑派弟子,此时脸上早已没有了之前的轻松与些许戏谑,取而代之的,是无比凝重的神情,以及极力掩盖的羞愧。 他们虽然想来自傲,但却也不是死鸭子嘴硬的人,以他们的见识,自然能够看出路霄的武功要比他们强上一头,刀法精妙也丝毫不逊色于西岳剑派的剑法。 所以,联想起不久前“大言不惭”想要教训一下路霄的“豪言壮语”,他们心中全都颇为羞惭。 而古月明这个当日因为路霄毫无血气,被嘲讽了依旧不敢出声反驳的行为,所以心底颇为看不起对方的当事人,此时更是羞愧的有些耻于见人。 都是多年的师兄弟,他可是清楚的知道,二师兄郎志岩的剑法和武功可是要比他强出不少的。 可现在,那个被他在心底看不起的无名之辈,以五尺笨拙之刀竟然与郎志岩三尺长剑以快打快,不分胜负。 若是他顶替郎志岩登台,只怕此时已经被对手击飞手中长剑,毫无颜面的落败了。 一想到那副场景,古月明脸上的羞惭之情便更深了。 羞惭之外,他只希望二师兄郎志岩能够赢下对手,如此还能保住颜面,否则,只怕整个西岳剑派的脸面,都要因为之前他和一众入门弟子的“狂言”丢光了。 第182章 胜 一般来说,武器不同,使用的方法也有不同,就像十分细窄的鱼肠,更多的肯定是用来进行刺击,而不像厚背刀一般用来劈砍。 这也是路霄之前用了一把普通的三尺长剑,感到十分别扭,连战胜西岳剑派一个普通的入门弟子都要耗费许多时间的主要原因。 而眼下虽然因为胡啸林突然塞了把刀给自己,所以只能被迫放弃用自己佩刀的路霄,依旧用的是与苗刀有些差异的野太刀,但好在,比起之前的三尺长剑,这把同样长达五尺的长刀实在要趁手多了。 只是他手中的野太刀虽然长度与苗刀相似,但终究还是有差别的,所以,在一开始,他只能被动的跟着对手郎志岩的招式去走,挥动着五尺长刀与郎志岩以快打快。 但随着对手中野太刀的熟悉,路霄已经渐渐的摸清了两把刀之间微小的差异,所以,他认为是时候该夺回主动了。 再一次架开郎志岩侧身刺向自己的长剑,路霄双眼微缩,不再如之前那般紧紧的盯着郎志岩的动作,准备防备着对方下一招不知又要从何处刺向自己的长剑。而是猛地提起一口气,手腕轻抖,将原本挡在身前的长刀竖起,刀刃朝向对手,肩膀不动,只凭手腕与臂弯的力量,单手将手中的长刀自下而上,一记举火烧天撩向郎志岩。 若是用他的佩刀苗刀的话,这一招他虽然能够用出,但无法完全发力的情况下,想要用苗刀出其不意并拥有足够力道的话,属实不易。 但这把看上去比他的佩刀还要长一两寸的野太刀,竟然比他的佩刀还要轻上许多,以至于再次用出这一招之时,路霄感觉比以往都要顺畅自然了许多,而且,因为带有不小的弧度,刀刃还可以比苗刀更早的切中敌人。 使得这把武器看上去似乎有种比苗刀还要更适合家传的刀法的错觉。 不过,路霄心中却也明白,现实并非真的如此。 但,若是将家传的刀法中与这把刀想冲突的地方进行修改的话,那是否能够使得路家刀法的精妙与威力更上一层楼呢? 这个念头在路霄的脑中一闪而过,倒并非是他立刻就放弃了这个念头,而是他清楚,此时还在擂台之上与郎志岩比武,不是思考这种问题的时机,现在该考虑的,是如何击败眼前的对手,尤其是在现在他刚刚那一招已经让对方有些狼狈,只要及时抓住便能够取得先机的情况下。 本以路霄还会如之前那般被动防御自己进攻的郎志岩,被路霄这突如其来的变招打了个措手不及,仓促之下,手中刺向对方的长剑还未完全收回来的情况下,他只能略显狼狈的使了个铁板桥的功夫向后仰倒,勉强躲过路霄这出乎意料的一击。然后借助双脚与腰腹的力量,一个后翻,拉开与路霄的距离,谨防路霄后续的攻击袭来。 但一直压制着路霄的他,也因为这个动作,让出了一直占着的先机。而且,自小就被父亲路辛操练,之后还与李大力进行过长久厮杀的路霄,又怎么可能就这么放过这么好的时机呢? 伴随着一阵惊呼,将一记举火烧天手中长刀撩起的路霄,迅速的将左手同样握住长长的刀柄,一个进步,便是一记凶狠的力劈华山,向着为了躲避他的攻击而故意后翻想要拉开距离的郎志岩。 此时的郎志岩不过才刚刚站定,正是立足未稳之际,看着对方势大力沉的一记力劈华山,心中叫苦,却也不敢直接用剑去挡。 三尺单手剑固然轻灵,但同样的,在被迫与双手长刀比拼力量之时就差得太远了。 于是,郎志岩只好不顾脸面的一个懒驴打滚,将将避开路霄这一记灌注了九成力道的力劈华山。 但哪怕已经如此狼狈了,得势不饶人的路霄,却依旧如跗骨之蛆一般,以剩下的一成力道阻止了因为惯性好似要劈到地上的长刀,左脚一个向前踏步,继而强行用腰腹之力,扭动上半身,左手松开刀柄,完全依靠身体扭转所产生的惯性力量与右臂的力量,催动着手中的长刀,一记横扫千军,继续斩向郎志岩。 而此时的郎志岩,正是旧力刚尽,新力未生之时,面对路霄这一记追斩的横扫千军,似乎已经陷入了绝境。 。。。 不过,与不久之前才血洒擂台的那个倒霉蛋相比,郎志岩虽然处境要比他狼狈十倍,但架不住人家有一位好师傅啊。 “刀下留情。” 伴随着一声疾呼,一枚石子呼啸而来,击中了路霄手中的野太刀,虽然没有让路霄脱手,却也止住了路霄的刀势。 对于有人干扰,路霄虽然略有不快,但也有了心理准备,所以,他倒是没有露出什么不满的神色,只是冲着已经来到擂台之上的西岳剑派掌门岳岭拱了拱手,便快步走回自己的苗刀旁,建起苗刀,并将手上的野太刀重新包裹起来后,跳下了擂台,顺着人群避让而产生的小径离开了。 而直到路霄的身影消失在人群之中,在岳岭的提醒下,铸剑山庄小厮的唱喏声才终于响起。 “获胜者,幽州路家路霄。” 。。。 路霄虽然离开了,但带给一众江湖人的冲击却依旧绵延不绝。 回忆起刚刚的比武,一开始郎志岩掌握着主动,路霄与之以快打快不落下风,这已经十分出人意料了。 但路霄掌握主动后,只不过三招,便将郎志岩置之死地,这无疑让许多人受到了巨大的冲击。 虽然招式大开大合,远不如之前和郎志岩以快打快时那般轻灵精妙,但却充满了力量的压迫,让人心神都忍不住为之一缩。 也因此,这些江湖人心中不由的生出了无穷的疑问,这个武器有些奇特,刀法凌厉、出招时气势压迫感十足的刀法高手是从哪儿冒出来的? 怎么以前从未听说过江湖上有这么一号人物? 以对方这么年轻便有这般实力来看,怎么也不像是没有传承的江湖散人,那他的门中长辈们的实力岂不是要丝毫不逊色于岳岭这等名震江湖的一流高手? 幽州路家。 看样子,这个江湖上或许又要冒出一个新的武林世家了。 第183章 确定 在擂台下的诸多江湖人在讨论、思索着路霄以及他报出的幽州路家的名号之时,坐在铸剑山庄安排的贵宾席上的诸多一流门派的掌门、长老们也在低声的讨论着路霄。 不过,相比于擂台下那些见识不足、实力不济,大多只是在考虑要不要和路霄这个江湖新晋的青年天才拉近关系的江湖小人物们,贵宾席上的这些一流门派的掌门、长老们嘴中的讨论明显就要靠谱多了。 “幽州,这个名称似乎已经好久没有出现了啊。” 虽然听起来是一句废话,但其他的掌门、高手却闻弦知雅意,懂得这句废话背后的意思。 “呵,是挺久的了,只不过,他们出现的似乎有些晚了啊?” “没错,若是说百多年前太祖皇帝刚刚平定天下时有人用幽州的名号出来江湖行走,那想来应该还算正常,可如今,顺天府都已经改名近百年了,天子脚下更是成为了附近那些门派喜欢挂在嘴边的话,这个时候跑出一个顶着幽州二字的路家,似乎有些奇怪啊。” “不过他的刀法倒是很符合师门中传下的那些文卷中对那些没落于战火的门派的记述,大开大合,以势压人,颇受胡人与战阵影响。” 虽然对路霄顶着“幽州”二字的目的有所怀疑,但这些一流门派的掌门和长老不敢说博览门派之中的所有书籍,却也都有所涉猎,所以,对路霄的刀法传承倒是没有什么怀疑。 “可是,我看他的武器,却似乎不像是北方胡人曾经使用过的武器,倒是有些像近些年频频出现在沿海州府的倭人用的武器啊。” 尽管大多数的一流门派因为其长久的传承,所以来自中原,但在东南沿海的州府之中,还是有着一流门派的。 而这些门派因为之前曾与倭人有所接触,所以也能认出路霄所使用的武器,只是之前那些传承久远的中原门派十分肯定路霄的刀法传承是出自北方,他们才在开口之时有些不敢肯定。 “倭人?” 虽然地处中原,但这些门派却也并非闭门造车之辈,因此,对最近一二十年来频频出现在中原的倭人也有所听闻,因此,听到那些东南临海的一流门派这么说,不由的来了兴趣。 “难道当然那些门派是因为避祸所以漂洋过海去到倭国,所以最近才跟随倭人一起回到九州?” 一群人在那里讨论的热火朝天,最后更是因为路霄使用了一把野太刀,成功歪楼,使得话题似乎有些越跑越远了。 只有郭举、方觉与清虚三人,一直闭口不言,而且随着这些江湖同道们说的越来越离谱,脸色也不由的慢慢开始变得不自然起来。。。 。。。 因为不同于这些门派的掌门与长老们,他们三人是能够看出路霄来历的。 郭举自不必说,虽然六扇门与锦衣卫是那种八竿子打不着的关系,但同在京城,又同样都是被文官们看不起的武人,郭举虽然和路辛不是很熟,却也是认识彼此,甚至曾经切磋过的。 因此,虽然一开始因为路霄这个小辈他不很了解,且用了一把奇怪的长刀,所以郭举没有马上看出路霄的来历,但随着十几个回合过去后,郭举便有了些眉目,而当路霄最后掌握主动,三招便将郎志岩逼到绝境后,郭举更是通过这三招,直接肯定了路霄的身份。 当然,知道路霄身份后的郭举,再联想到“幽州”二字,就懂得路霄为什么要这么说了。 至于方觉和清虚,二人能够知道路霄的身份,还是得益于禅祖寺与太和山的超然地位,以及因为这超然地位与朝廷产生的千丝万缕的机会。 相比起在座的其他一流门派,他们对朝廷中,尤其是锦衣卫、六扇门捕快、大内侍卫们习练的诸多武功以及其中高手都有着不算太浅的认识。 毕竟,他们门中的不少弟子和这些高手都是同僚。。。 而路辛这个锦衣卫中刀法能够排在前三的高手,他们自然也是从弟子那里听过其名头的。 也因此对路辛习练的家传刀法也算是颇有了解。 再加上二人多年来在高深武学造诣下练出的火眼金睛,虽然未能如郭举一样在一开始就认出路霄的刀法,但在路霄用出最后三刀后,他们也终于认出了路霄所用的路家刀法。 只是,认出了归认出了,但知道路辛锦衣卫身份的三人,猜测路霄九成九也是锦衣卫之人,而且应该是路辛的子侄,所以,倒也不好戳破路霄的身份,只能任由身边那些一流门派的掌门、长老们在那里胡乱分析、猜测着路霄的真实身份。 方觉与清虚听着耳边传来那越来越歪的猜测,只能眼观鼻鼻观心,装作听不到,可郭举,在听到了“倭人”二字后,却不由的打起了精神,竖起了耳朵。 路霄身为锦衣卫前来铸剑山庄,甚至还冒着暴露身份的目的,怎么想都肯定和皇帝的命令有关,而郭举虽然没有得到皇帝的命令,却也不甘心就这么放弃这一次的好机会,所以,他想听听,能不能从这些聊天之中,听到一些有用的消息。 同时目光也不由自主的看向那几位来自临海州府的掌门,心中想着等到比武结束后,要不要去亲自拜访一下他们,看看能否从他们那里得到什么情报,甚至让他们给六扇门提供一些帮助。 。。。 贵宾席上的郭举三人确定了路霄的身份,在擂台之下,也有一群人确定了心中的猜测。 只不过,他们确定的并不是路霄的身份,而是路霄手中那把刀的来历。 尽管站的有些远,自解开那层包裹刀身的麻布后,路霄也没有多做停留,一直在不停的挥动着,让人难以看清刀的细节,但作为与前头领共同行动了数年,对他和他的武器都十分相熟的几个倭人武士,还是能够十分肯定。 路霄手中的那把刀,的确就是他们前任的头领曾经用以斩杀敌人的太刀——风势州桑名藤原。 第184章 纠结 虽然赢了比武,而且赢的还是之前与自己有龃龉的西岳剑派弟子,也算是为他自己出了一口气。 但离开了擂台的路霄还没来得及畅快的宣泄一下,便有些郁闷的发现,他似乎也许可能不应该赢下这场比武的。 因为他的表现,为他招来了太多怀着不同目的的江湖人,以及更多窥探、觊觎的目光。 而至于想要过来与他混个脸熟的江湖人,那就更是数不胜数了。 能够吸引到这么多人的关注,对他们的计划的确是有好处的。 以他现在的名气,不敢说那些计划中要打好关系,以便借助对方打探倭人武士下落的临海州府门派们,会主动凑到他的身前来与他交好,但若是他主动登门的话,这些门派则显然不会拒绝他,相反,肯定还会十分热情的将他拉近门派之中,打好关系。 只是,无论什么事情,都讲究一个度,过犹不及,可是两千多年前的春秋时期就已经被先人们总结出来的道理。 具体到路霄身上的表现,就是因为这些门派的太过热情,使得他现在无法低调的避开人群,去和父亲路辛与师叔李大力会和了。 他也不傻,这些江湖人固然对他十分好奇,但他终究还只不过是个二流偏上实力的小字辈,眼前这些热情的江湖人,真正想知道、见到的,还是他背后的门中长辈们。 若他真的只是个江湖门派出来的小字辈,此时自然是不会介意让门派就此为江湖所熟知,让门中长辈露面,攫取巨大的名望,在江湖中留下名号,为门派扬名。 可他是个锦衣卫,幽州路家也只是他和父亲、师叔胡随便编出来用作遮掩身份的门派名字罢了,并不是什么真正的江湖门派啊。 路霄很想大声的说出真相,将这些目的不纯、甚至心怀不轨的江湖人轰走,但显然,他做不到。 所以,哪怕心中十分清楚,关于手中这把胡啸林送来倭刀的事情十分的重要,需要与父亲、师叔共同商议之后再做决定,但此时他也只能将这种想法死死的压在心底,与这些江湖人虚与委蛇。 同时抱住怀中的倭刀,将心神放在倭刀之上,谨防出现意外。 江湖之上的故事他从李大力那里听说过许多,像他手中的这把倭刀,在江湖上可是有不少人愿意花费不菲的代价搜集回去珍藏、品鉴的。 而为了这不菲的代价,江湖上有更多的人愿意去铤而走险,哪怕他是个实力不俗的二流高手,哪怕他刚刚打败了西岳剑派掌门的二弟子,哪怕这些江湖人敢肯定他背后有一个有着不俗实力的门派! 现在的他只求接下来的比武之中,能够出现又一位让人大吃一惊的高手,最好能够将他的风头直接盖过去,将大部分人的目光都吸引过去,让他能够找到机会与父亲和师叔会和。 哪怕只是一小会时间,也完全足够他说明情况,并把手上这把倭刀交给父亲路辛保管了。 一个在暗处的一流高手,怎么看都比他更能保证这把倭刀的安全。 但路霄心中也清楚,他的这个愿望想要实现有些不现实。 这个江湖,虽然的确有隐世的高手,他们也或许的确能有非常优秀的弟子因为初入江湖,所以能够一鸣惊人,就如他此时在大多数人心目中的形象一样。 可这种情况怎么看都不可能是经常发生的事。 “也许只能等到天色完全黑了之后再找机会了。” 当远远的看到又一位名门大派的弟子十几招内便解决了对手,潇洒下台之后,路霄心中已经完全放弃了之前的想法,他现在仅剩的希望,就是太阳早点落下去,让黑夜和困倦将大部分的江湖人赶离他身边,为他和父亲、师叔会和创造最好的机会了。 。。。 而在路霄抱着倭刀,等待着太阳落山的时候,那群一直远远监视着路霄的倭人武士们,意见也出现了分歧。 有的人希望能够尽快将路霄手中的太刀抢回来,以防夜长梦多,出现什么变故。 有的人则希望能够放长线钓大鱼,看看能不能通过监视路霄,找到藏在后面的大鱼,甚至找到那个当初袭杀了前任首领之人,为前任首领报仇雪恨,洗刷掉对方留给他们的耻辱。 两方势均力敌,谁也无法说服谁,局面不由的僵住了,他们只能等待着带队跟踪胡啸林离开的首领回来后,做出最后的裁决。 但他们不知道的是,他们的新任首领此时也和他们一样处在纠结之中,想要和他们会合也不知道还要等待多久。 。。。 虽然跟踪、监视不是胡啸林擅长的事情,但身为保护皇宫与宫内诸多贵人安全的大内侍卫,他对如何发现别人的跟踪与监视却是必备的技能。 对别人投向自己的目光更是有着野兽般的直觉,毕竟,他的工作,是防备,而如何才是最好的防备,无疑就是在刺杀这些可怕的事情还未发生前就找到嫌疑人,而不是在刺杀发生后,才冲出来替贵人挡刀。。。 所以,那些倭人武士虽然混杂在人群之中,也曾向组织中的忍者们学习过一些技巧,但终究并不是专业的。 胡啸林离开后不久便发现了不对。 心中惊疑,并且猜测身后跟踪之人的身份之时,却也没有向着朱瑾萱的方向赶,那里固然有他的不少属下,还有白十二这个擅长轻功、藏匿这些本事的小狐狸,但那里还有朱瑾萱存在,他不敢冒险。 他想先自己试探一下对方,看看能否试探出对方的身份与实力,也好想想该如何进行下一步的计划。 所以,心中打定主意的胡啸林,便绕了一个弯,避开了朱瑾萱的位置。 胡啸林的动作自然瞒不过有着不少经验,身为头领的倭人足轻武士。 知道跟踪已经被对方发现了的情况下,他身为头领,就必须要做出决断,是该继续跟踪敌人呢?还是该果断放弃跟踪,及时撤退,再图打算呢? 继续跟踪,敌人已经发现了他们的跟踪,也许会设下陷阱,令他们陷入困境。 可若是不继续跟踪,敌人就此消失了怎么办?好不容易才找到的线索,难道就这么轻易的放弃吗? 作为带队的头领,他有些纠结。 第185章 疑神疑鬼 “老胡还没回来吗?怎么去了这么久?” 差不多和胡啸林一同离开,却只是为了去观看比武的白十二看完了路霄与郎志岩的比武后,回到了朱瑾萱身边,准备问一问胡啸林到底有没有将事情和路霄说清楚,怎么路霄竟然拿着那把野太刀就登台了,甚至还直接就当做武器用上了。 就不怕引来某些有心人的注意,为以后的调查增加麻烦吗? 但回到朱瑾萱身边之后,他才发现,胡啸林竟然还没有回来。 “也许是没有找到路霄吧?” 朱瑾萱因为之前的事情,所以不想再去看比武,所以还不知道路霄是直接用那把野太刀与郎志岩比武的,因此便没怎么在意的随口回道。 “不会,刚刚那一场比武,路霄用的武器就是那把野太刀,要是老胡没找到他,那他从哪得到的那把刀?” 白十二脸色严肃的摇了摇头,然后冲着其他大内侍卫开口说道。 “老胡很可能遇到什么麻烦了,我先去找找看,你们保护好公主,同时也注意一下,附近有没有什么可疑的人。” “明白了。” 虽然白十二命令的语气令一群大内侍卫们有些心里不快,但懂得事情轻重的他们,立刻便打起精神,应了一声后,开始戒备。 “胡同知不会出事吧?” 看着白十二的脸色,朱瑾萱的脸色也不由的有些紧张,但她倒不是担心自己的安全,而是担心胡啸林。 “堂堂一流高手,大内侍卫统领,若是真的有这么弱的话,岂不早被你皇兄贬出宫去了?” 白十二看着她一脸担心,不禁半开玩笑的安慰她一下。 “所以,你不用太过担心,说不定,是老胡在回来的路上发现了什么线索,为了追踪线索,来不及回来传信呢?” “嗯,总之万事小心,有危险的话,还是先让胡同知跟你回来,一切以自身安全为上。” 朱瑾萱脸色稍霁,点了点头,由于担心白十二不仅没有带回胡啸林,反而跟着他一起“消失”,又忍不住叮嘱了一句。 而白十二在她说话之时,已经消失在了不远处的人群之中。 。。。 在白十二向着擂台方向寻找胡啸林的身影之时,胡啸林却正在远离擂台,甚至离开了铸剑山庄,向着人烟稀少的地方走去。 艺高人胆大。 尽管隐约知道后面跟踪自己的恐怕不止一人,但胡啸林依旧打算将对方吸引到人少的地方,期望能够给对方足够的勇气,让对方不再鬼鬼祟祟的跟踪,而是直接跳出来说出意图,甚至是表明身份。 但他的这个算盘却明显打错了。 倭人首领本就无比纠结,不知该不该继续跟踪胡啸林,生怕继续跟踪下去会被对方发现,落入陷阱之中。 一开始,他的这种想法还只占一半,但随着胡啸林的离开铸剑山庄,还一直向着人烟稀少处前进,他的心里便越发的惊慌起来。 因为不管怎么看,对方这么做都像是有意为之。 铸剑山庄中人数众多,若是贸然动手,必然会引来不必要的麻烦,这个时候,将他们吸引到人烟稀少的埋伏圈内,无疑就是最好的办法了。 至于对方是否只是孤身一人,前面也并没有埋伏? 笑话! 你真当我足利千雄是那些没有受过教育的乡巴佬吗? 带队的倭人足轻武士,心中可不会相信胡啸林会打算孤身一人对付他们,在他看来,前面必定埋伏了足够多的汉人高手,只等着他们傻乎乎的踏入包围圈后,将他们一网打尽。 足利千雄在眼看着距离铸剑山庄越发偏远,前方愈发没有人烟,而且胡啸林似乎是直直的奔着前方的一座小山而去,心中已经九成认定了前方有埋伏。 于是心神不宁的他,赶忙停下了脚步,命令所有人立刻返回铸剑山庄,与跟踪路霄的那一队武士会和,再做打算。 虽然其他的武士对这个命令有些不解,甚至不满,但等级森严,他们也不敢对命令置喙,只能将不满压在心底,跟随足利千雄迅速的转身向着铸剑山庄疾驰而去。 而察觉到身后跟踪的那群人似乎打算转身逃窜,胡啸林不禁有些急了,眼看着马上就要到前面那座无人的小山下了,眼看着马上就能逼问出对方的身份与来意了,这些“舌头”竟然转身逃了,这怎么行? 于是被跟踪之人,竟然也立刻转身,用出全力,向着跟踪之人追了过去。。。 而看着胡啸林竟然转身追了过来,足利千雄心中不由的暗道一声,“果然如此!”无比庆幸自己及时识破了对方阴谋的同时,也害怕被胡啸林追上并缠住,进而被那些埋伏的高手一网打尽,并果断的命令手下立刻分散逃命,在铸剑山庄十里外的土地庙集结。至于他自己,身为队长,武功最高,只能冒着风险,回到铸剑山庄,通知剩下的手下武士了。 当然,为了防止有人被抓扛不住审问,暴露秘密,他并没有忘记强调组织的铁令:若是有谁不幸被缠住,且有被俘风险的话,立刻自我了断。 刚刚还在对怀疑甚至不满足利千雄命令的一众倭人武士,现在看到胡啸林竟然不顾一切的返身追了上来,心中不禁为刚刚的想法感到懊悔。 不过,事情已然到了如今这个地步了,他们只能按照命令行事了。 。。。 看着果断的四散而逃的一群人,胡啸林不禁眼神一缩。 他已经对对方十分看重了,却没有想到,还是小看了他们。 以这群人这般果断表现,就可以知道,他们绝非什么普通的江湖人。 不过心中感叹归感叹,胡啸林脚下却也并未犹豫,立刻跟上了返回铸剑山庄的那道人影。 敌人已经四散而逃,他孤身一人,又无法分身,也只能选定一个目标追踪。 而且,敌人返回了铸剑山庄,他也必须立刻返回朱瑾萱身边,将情况告知朱瑾萱,免得在他追踪对方的时候,朱瑾萱等人因为不知道情况,而对敌人没有防备。 身为大内侍卫统领,离开皇宫时又得了皇帝严令,胡啸林知道,保护朱瑾萱安全的重要性必须要永远的放在所有事情之前。 第186章 不是冤家不聚头 足利千雄与胡啸林一前一后进入了铸剑山庄,挤进了喧闹的人群,而面对这差不多将铸剑山庄占满的人群,二人的心情也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有若云泥。 足利千雄从没有像此时此刻一样,庆幸着铸剑山庄里能有这么多人存在,甚至,就在不久之前,他还无比痛恨这乌泱泱的人群。 而与之相对的,胡啸林则从没有像此时此刻一样,痛恨这些快要将整个铸剑山庄都挤满了的江湖人。 因为借着人群的遮掩,本就相对矮小的足利千雄,十分顺利的就从胡啸林的眼中逃开了,而且还没费什么力气,只是在挤开人群的时候,惹来了不少江湖人用各种方言骂出的各地脏话。 可足利千雄一个倭人,常年混迹于临海州府,也就能听懂个别几个人的脏话,自然也就对这些脏话充耳不闻。 而且,在足利千雄看来,只要能够摆脱胡啸林的追踪,被骂上几句又能算的了什么呢? 性命可比忍受几句污言秽语要重要的多了。 至于胡啸林,他虽然忍不住在嘴上骂了几句,但最终却也不得不接受了自己跟丢了的事实。 若是能掉个个儿,被骂上几句,换来追踪到足利千雄,相比胡啸林也是可以入足利千雄那般,欣然接受的。 只可惜,这种事情,显然是无法变成现实的。 所以,胡啸林能做的,也就只剩下,一脸无奈的返回朱瑾萱身边,将事情回报了。 。。。 看着胡啸林孤身一人回来了,朱瑾萱的心里有些不好的预感。 当然,她并不是担心白十二出了什么意外,只是担心白十二又像在扬州府那夜一样,孤身一人前去办事去了。 不过,当胡啸林略带自责与遗憾的将发生的事情全部告诉了朱瑾萱之后,她终于松了口气。 但马上,她的心又提了起来。 既然白十二没有找到胡啸林,那他又去了哪里?怎么到现在都还没回来? 女人的第六感有的时候的确十分的神奇。 虽然朱瑾萱因为胡啸林的话,打消了心中的担心,但其实,她心中一开始想的确实是和事情真相最为接近的情况。 。。。 由于寻找的方向和胡啸林离开的方向相反,白十二自然是不可能发现胡啸林身影的,但另一个身影,却也在这个时候闯入了白十二的视线之中。 那便是路霄。 人群的确是十分神奇的,有的时候,因为人群,你会丢失寻找的目标,例如跟踪足利千雄的胡啸林。但有的时候,你却也会因为人群,轻易发现某个人。 例如现在的路霄。 虽然距离比武结束已经过去不少的时间了,甚至擂台上比武的人都已经换了两拨了,但前来拜访路霄的江湖人却依旧是络绎不绝。 尽管其中的大多数都是心思不纯,抱着各种目的前来的各种三四流、甚至不入流的小人物,但一个人的身形却显然不会因为其身份不入流就显得十分小,同样的,这些人的来来往往,也自然也不会因为他们不入流就显得场面冷清。 相反,长期混迹于底层的他们,最最擅长的,反而就是嘴上的功夫,而只要发出声音,那自然就会吸引更多的人,将场面变得更加热闹起来。 路霄身边的情况便是如此。 自然的,当白十二路过的时候,想不看到脸色难看,却依旧只能强装笑脸,眼角时不时就要跳一下的路霄都难。 白十二显然不可能像那些江湖人那样,去与路霄攀交情,但他也不可能去帮路霄解围,毕竟,他出来,可是为了寻找胡啸林的。 但很快,他就把自己出来寻找胡啸林的目的抛到了脑后。 因为就在他想要离开的时候,他发现了几个同样站在远处看着路霄的身影。 当然,其实在附近的江湖人,大多数都把目光投向了路霄,但,那几道身影却格外的吸引白十二的注意力。 他们吸引白十二注意的原因,便是他们的身高。 倭。 可不是什么褒义词, 无论是配上人还是瓜,其代表的,都是矮、扁这类与高、长相反的意思。 而倭人,其身高也很符合其字面的含义。 也就是,矮。 这一点,自倭人与中原王朝有来往之后,在各朝的史书记载中,便有记述,非是杜撰甚至是丑化。 虽然也不能否认倭人中也有高个子,但很可惜,终究只是少数,而目前白十二见过的倭人中,也并没有这样的个例。 因此,当看到一群个子明显比其他人矮了大半头的人聚在一起之时,哪怕对方也是一副汉人打扮,但白十二依旧还是注意到了他们。 身体也不由的悄悄的靠近了他们,希望能够近距离的观察一下,同时看看能不能从对方这群人的嘴里听到几句“叽哩哇啦”的鸟语,确认对方的身份。 借助人群的遮掩,白十二很快便来到了这群人两丈外,但很可惜的是,对方比较警醒,想再靠近的话,只怕就要引来对方的注意了。 而且,对方虽然嘴巴张动,但却都是在窃窃私语,在周围人群全都在高声谈笑的干扰下,白十二根本听不到对方说了什么。 不过,白十二还是能够从他们不时看向路霄的眼神中看出,他们对路霄很上心,只是白十二不敢肯定,他们上心的,究竟是路霄这个人,还是路霄抱在怀中的那把野太刀。 白十二心中猜测着,同时也在想着自己接下来该如何去验证这一点。 当然,最直接的办法,自然就是直接跑到对方身前去诈对方。只是这样一来,他的身份也难免会暴露,若是不能将这群人都留下来的话,只怕今后的麻烦不小,他可不想像顾大良那样,靠着一张张假脸行走江湖。 这个办法白十二不想用,其他的办法,白十二在仓促之间也难以完善,贸然去做的话,可能狐狸抓不到,还得惹来一身烧。 白十二只好选择静观其变,先看看对方接下来会怎么做,再选择下一步自己该如何去做。 而很快,一个神色略显仓皇,狼狈的身影出现,让他寻觅到了最好的时机。 第187章 笑声 土地庙,供奉地方保护神土地爷的庙宇。 因为据传本朝太祖出生于一间土地庙,所以在本朝,土地庙的信仰极为兴盛,以至于基本上只要有人烟村庄的地方,就会有几间供奉土地爷的庙宇。 不过,说是庙宇,但大多却都十分的简陋,尤其是像在道路边的那种土地庙,有的甚至只是用几块石头搭起来的不足人高的小小庙宇。 也许正是因为这个原因,以至于后来的大多数神话故事之中,土地公大都是身材矮小,甚至有些侏儒的形象吧,尤其是当数百年后,这些神话故事被电视电影具象化了之后。。。 不过,因为铸剑山庄这十数年来极为兴盛,所以距离铸剑山庄附近的几间土地庙倒是被修缮的很不错,或许是因为铸剑山庄想要这一方土地能够保佑他们在这里继续铸造出宝剑,又或许是因为铸剑山庄为了向来往之人表现出他们的繁盛吧。 只是,神色略显仓皇的逃到距离铸剑山庄十里处的土地庙旁的几个倭人武士,此刻却显然没有欣赏这些土地庙,感受一下华夏文明的心情。 虽然胡啸林并未追踪他们而来,他们暂时安全了,可他们却没有一丝一毫的庆幸,他们知道,胡啸林没有追踪他们而来,那必然就是去追踪他们的新的武士头领了,若是他们的新头领一个不小心栽在了胡啸林手里,那他们这一次只怕回去之后就要立刻切腹谢罪,不会再有下一次戴罪立功的机会了。 但头领之前的命令,只是令他们在此等待头领将其余的人带来与他们会合。 这种情况下,他们哪怕再怎么想回去帮忙,也不敢轻举妄动。 不听上命,擅自行动,同样也是重罪。 所以,他们现在除了祈求神明保佑之外,无计可施。 只是,不知道他们在本地土地神的庙宇之前向倭人的神明祈求保佑,会不会惹恼了土地公。。。 就在这些倭人武士一边祈求神明保佑,一边焦急的等待着的时候,他们的头领,正率领之前监视路霄的那几个同伴向他们的方向赶来。 只是这些倭人武士不知道的是,在他们的屁股后面,还远远的缀着一条尾巴。 。。。 远远的缀在这群看起来好似话本《水浒传》中武大郎后人的家伙后面,白十二感觉自己的运气实在是不错,他才刚刚纠结是否要冒险去试探对方,对方竟然就立刻因为一个看上去像是头领的人仓皇赶来,说上几句话后,便迅速的离开了铸剑山庄,神情看上去还十分的警惕,总是时不时的观察着四周的人群,像是在防备着什么人一样。 看到这幅情景,白十二自然不可能放弃跟踪,于是,他便悄悄的跟在了后面,想看看对方想去什么地方,又想干些什么。 而待到这群人一离开铸剑山庄,避开了外面稀稀落落的人群,加速赶路离开时,白十二心中便了然。 这群人,就算不是他那夜在扬州府城里追踪的倭人武士,也必然和对方有着很深的联系。 确定了对方的身份,白十二的心,无疑立刻就变得更加好奇起来。 他不明白,这群倭人武士怎么会有这么大的胆量,在做下扬州府城那件事之后,竟然还有胆量来到这距离江南并不算远的铸剑山庄,难道就不怕身份暴露,被朝廷派出的各路人马抓住吗? 就算这些倭人不了解事情轻重,难道雇佣他们的那伙人也会不明白? 还是说。。。 白十二的大脑急速的转动着。 难道说,那伙人是故意的? 他们就是希望这群倭人被抓住,继而希望皇帝的鹰犬能够顺藤摸瓜,找到雇佣这群倭人的那些盐商与诸多官员? 白十二对官场上的派系不算很清楚,但他却知道,为了利益,哪怕是亲兄弟,也不是不可能反目。 若事实真的是这样,那事情可就要精彩多了。 想到这里,白十二眼睛不禁眯了起来,嘴角忍不住向上微微翘起。 不过,心中再怎么脑洞大开,在事情没有真正水落石出之前,这些终究只能是他心里的猜测,而要想让事情水落石出,跟住眼前的这伙倭人武士便是重中之重。 思及于此,白十二收回了有些发散的思维,全神贯注的盯着前方的那些倭人武士,小心的控制着与对方的距离。 有了上一次在扬州府城中的经历,他知道这些倭人武士对被跟踪有着某种独特的识别办法,或者直觉,想要不被发现,他必须更加的谨慎小心。 可能是这一次白十二更加谨慎了,也可能是因为那群倭人武士因为之前遇到一连串的事情,所以到现在还没有彻底的缓过神来。 这一次,白十二十分顺利的一路跟踪着这群倭人武士,并没有被他们发现。 直到,他们在那座修缮的颇为精致,但看上去却像是正常的庙宇缩小了两倍的土地庙旁会合时,一直在心中告诫着自己要谨慎,不要大意的白十二,脑中的某根线好像搭错了一般,突兀的笑了起来 而且,还十分的大声。 。。。 说实话,发生这种事情,白十二也是不想的。 只是,当看到一群身材偏矮,可能也就比侏儒稍高一些的人,齐聚在比正常庙宇缩小了两倍的土地庙前的时候,这副画面让白十二的脑中瞬间响起了一个疑问。 “难道这是一群土地公公聚在一起开会吗?” 继而,白十二便忍不住了,猛的就笑出了声,而且越小声音越大,颇有种被点了笑穴,难以自抑的感觉。 突兀出现的笑声,自然立刻引起了神经刚刚有所放松的倭人武士们的高度紧张。 并不知道这只是白十二脑子突然秀逗了才发出笑容的他们,下意识的就将这夸张且嚣张的笑声,当做是敌人包围他们后得意猖狂的表现。 因此,不仅没有派出人向着笑声的方向寻找敌人的踪迹,反而迅速的围拢成一圈,神情严肃紧张的注视着四周,谨防敌人有可能的偷袭。 而终于勉力压下继续大笑欲望的白十二,看着这群围成一圈、神色严肃紧张的倭人武士,有点想扇自己几个耳光。 笑笑笑,让你笑,现在好了,好好的跟踪监视就这么暴露了,接下来该怎么办? 第188章 现身 白十二最终还是现身了。 虽然不知道这群倭人武士为什么会这么的紧张,好似在害怕被包围甚至全歼一样,但孤身一人的白十二显然无法将他们一网打尽,有了之前的交手经历,想再像那天夜里那样袭杀一个,只怕都难以做到。 而且,若非迫不得已,一个活着的倭人武士,可比一具死尸要重要的多。 于是,白十二决定选择按照自己的猜测去做。 。。。 既然已经确定了这群人倭人的身份,那他们之前监视路霄,显然就是为了路霄怀里的那把野太刀。 尽管猜不到到底是谁给了这群倭人武士的勇气,但他们既然在寻找那把野太刀,白十二猜测他们就是冲着他这个当初杀了倭人头领的仇人来的。 所以,以这个猜测为依据,白十二觉得,可以冒一冒风险了。 。。。 “哟,扬州府城外一别,好久不见了啊。” 笑声消失许久,在一群倭人武士都有些心浮气躁,打算派几个人一起循着笑声方向去看看究竟是什么人在那里装神弄鬼之时,一个看上去大约三十上下,面色有些发黑,但身体却显得有些单薄,但神情却十分嚣张的中年人出现在了他们的面前。 而对方一开口,更是让这群倭人武士的神情变得精彩起来。 “那夜杀了伊藤队长的就是你?!” 这是疑心稍重的倭人武士,面露怀疑说出的内容。 “是你!” 这是觉得眼前这个人的身形与那一夜十分相似,所以相信了,脸上露出惊异于愤怒的倭人武士。 “叽哩哇啦。。。” 这是激动之下,直接用上家乡话对白十二破口大骂的倭人武士。 。。。 “你当真就是那夜在扬州杀死伊藤的人?” 最后,接替了被杀的伊藤,成为新队长的足利千雄制止了手下乱哄哄的一通吵闹,一脸严峻的盯着白十二的眼睛,语气冷酷的问道。 “呵,这种事情又非金榜题名,也非洞房花烛夜,难道还有人会故意冒名顶替吗?” 白十二没有回答,反而故作轻蔑的用一句调侃反问对方。 “好!” 不过,让白十二没有料到的是,对方不仅没有因为他带着挑衅的反问而生气,反而有些兴奋、激动的叫了声好。 让白十二忍不住在心中猜测,自己之前杀得那个家伙,是不是和眼前这个倭人头领有什么杀父之仇、夺妻之恨,要不然怎么会这么兴奋,还大声叫了声好。 “你们汉人有一句话说的很好,功夫不负有心人。” 不过,很显然,白十二的猜测与事实相差了十万八千里。 “自我率领他们寻找你的踪迹,已经过去了近一个月的时间了,我本以为已经没有希望了,却没有想到,今天你竟然主动撞了上来,好好好。” 经过之前的事情,足利千雄本以为这一次的任务想要完成会困难重重,而且还需要耗费不少的时间,甚至还要冒着得罪不少华夏江湖门派的风险,但现在,柳暗花明,这个他要找的人竟然自己出现在了他的面前,这让他如何能不激动、兴奋,如何能不拍手叫好。 “怎么?” 知道自己猜错了的白十二,有些不爽的扬了扬眉毛,一脸不屑的开口问道。 “你是想杀了我替他报仇吗?” “你的命我就收下了。” 足利千雄没有回答,只是拔出了自己的武器,语气平淡且一副理所当然模样的对白十二说道,就像是在说太阳东升西落这般平凡的事情一般,根本就没把眼前的白十二放在眼里。 “呵,口气倒是不小。” 白十二冷笑连连,语气迅速转冷,看上去,足利千雄的嚣张态度似乎惹怒他了。 “我倒想看看,你一个连倭人的武器都抛弃,转而学起了华夏剑法的家伙,能有几分本事。” 看到白十二那因为愤怒,好似能喷出火一般的眼睛,足利千雄心中不禁一喜。 他早就从手下的嘴中知道了对方极为擅长轻功,那夜在扬州府城外,白十二便是依靠着精妙的轻功近身袭杀了前任头领伊藤,然后迅速远遁,令他手下的这群武士们追之不及,最终只能背着伊藤的尸体,含恨离开。 所以,在通过手下武士们与对方的态度,最终确认了白十二就是那个杀掉伊藤的高手后,他便已经在心中琢磨出了眼下这个激怒白十二,迫使白十二因为愤怒失去理智,最终被包围的计划,也因此,他才会这般故作嚣张,一副不将白十二放在眼里的模样。 而事实却是,那个被白十二杀死的伊藤,武功其实比他还高出半分。若是真的单独放对,只怕他也会如伊藤一样,死在白十二的手里。 “呵,华夏的剑法虽然精妙,但却远不如我们的剑道,不过,对付你,还用不到我自幼习练的剑道。” 心中欣喜的足利千雄,面上却依旧是一副气死人的嚣张模样,嘴上更是不停的冷言冷语的刺激着白十二,希望能够把白十二的注意力全部吸引到他的身上,让那些得了他命令的手下武士,进而顺利的将白十二包围。 而随着口袋终于要扎上了,足利千雄的心脏不由的跳的更快,嘴中的话也愈发的讥讽刻薄,生怕到了这最后关头,被白十二察觉到,功亏一篑。 白十二也似乎真的被足利千雄嘲讽住了,一直在与他唇枪舌剑的互相讥讽嘲弄着,好似没有发觉原本围成一圈的倭人武士们,通过慢慢的意动,已经将他圈进了这个圈之中。 。。。 “你知道我为何刚刚要大声发笑吗?” 就在包围圈快要将白十二彻底包围的时候,一直在与足利千雄互相嘲讽斗嘴的白十二,突然不再回应足利千雄的讥讽,问出了一个问题。 “为何?” 足利千雄因为眼见包围圈马上就要形成,心中正处在激动之时,下意识的便脱口反问道。 问出口后才察觉到,心中不禁有些后悔,但看到马上就能将白十二围住,这种念头便消失了,反而放下心来,带着得意再次开口说道。 “不管你刚刚为何发笑,但此时,你都难逃一死了。” “哈哈。” 白十二仰天大笑,声震四方。 一直到笑的足利千雄脸色有些难看之时,才猛地收声,眼神冷厉的看着足利千雄,高声喝道。 “难逃一死的, 是你们这些蠢货!” 第189章 戏耍 白十二自然是在虚张声势。 尽管他也知道这么做实在是有些太过冒险了,但在他现身之时便已经是在赌了,如今只不过是让赌注变得更大一点罢了。 而且,以他这一路对这些倭人武士的跟踪监视,他觉得自己的赌赢的几率还是很大的。 事实也证明了这一点。 。。。 白十二的厉喝,让原本脸上已经露出了一丝残忍笑容的足利千雄,瞬间就变了脸,看着原本聚拢在一起御敌的手下,如今为了包围白十二已经完全分散开来,他的心中不由的感到一阵不妙。 “糟糕,中计了!” 想的有点多的足利千雄,脑中不由的警铃大作,继而大声的对着马上就要完成包围圈的手下武士厉声疾呼起来。 “快撤回来,小心敌人偷袭!” 有了之前跟踪胡啸林却反被对方“埋伏”经历的倭人武士们,已经成了惊弓之鸟,听到白十二猖狂大笑后的厉喝后,心中便已经十分紧张了,如今听到首领的厉声疾呼,更是想都没想的就放弃了即将包围白十二的机会,一边警惕的看着四周,一边以最快的速度冲回他们的首领身边,恢复之前的防御阵型。 看着这些倭人武士如此“听话”,白十二悬着的心终于放了下来,继而,心中也不由的有几分得意。 什么叫将敌人玩弄于股掌之间,他今天终于体会到这种快感了。 不过,得意归得意,他心中也清楚,b已经装完了,接下来,就该逃了。 他相信,有了这一次的被戏耍,再加上之前杀了对方前任首领的这两次的仇怨,这些倭人武士应该不会轻易离开,而是会想尽办法找到他,洗刷耻辱的。 但白十二为了保险起见,还是决定在离开之前,再最后放一次嘲讽,拉住这些倭人武士的仇恨,免得对方因为害怕还是逃了。 而且,这么做,还能让对方因为愤怒而失去理智,让他接下来不至于因为这些倭人武士的计划太过周密而难以再次发现对方踪迹。 。。。 在白十二大脑急速运转的时候,足利千雄与身边的倭人武士听着依旧安静的四周,也终于感觉到了一丝不对劲,但他们却还是不敢冒险,决定再忍一忍,看看情况再说。 可是,再次响起的大笑声,却帮他忙免除了这个步骤。 “哈哈哈!” 白十二故作夸张的捂着肚子,毫无形象的用小声嘲讽着足利千雄他们,然后在足利千雄无比难看的脸色下,终于勉强止住了大笑,用手揩掉眼角笑出的眼泪,脸上满是嘲笑的继续说道。 “果然,你们这些倭人的胆量就和你们的个头一样小啊,区区几声大笑,一句戏言就能把你们吓的缩成一团! 就你们这么小的胆量,我劝你们还是回到你们自己的地盘去吧,不要在九州丢人现眼了。” 知道这次才是真的中计了的足利千雄,此时脸色已经完全涨成了猪肝,他手下的倭人武士更是已经有些难以自抑的大声怒吼咆哮起来,若非自小就接受了等级森严的教育,只怕他们已经要不顾首领足利千雄的命令,拔出武器,蜂拥杀向白十二了。 “欺人太甚!” 不过,足利千雄也没有让他的手下等太久,他刚刚只是因为太过愤怒,所以一时间有些失语罢了。 “我足利千雄发誓一定要将你碎尸万段!” 终于稍稍缓解,能够再度发出声音后,便立刻拔出手中不久前才从铸剑山庄那里购买的长剑,咬牙切齿的发下毒誓后,率先杀向了白十二。 而他身边那些已经忍耐许久的倭人武士,自然也立刻发出阵阵鬼叫声,跟随着他们的首领足利千雄向白十二杀了过去,一副要将白十二砍成肉泥的凶狠模样。 已经达成了目的的白十二自然不会蠢到继续留在原地以一对十。 他又不是几百年后那个对着倭人无比硬气的表示要一个打十个的咏春宗师。 “狂徒休走!” 而看着转身就逃的白十二,足利千雄与一众手下,自然是又急又怒,足利千雄更是不禁大声的对白十二怒喝叫骂起来。 不过,早已打定主意的白十二对足利千雄这等文绉绉的叫骂自然是毫不在意,一路施展最擅长的轻功直奔铸剑山庄而去的同时,还有心思在心中思考某些乱七八糟的事情。 “不是说一个人学习外语最先学会的都是脏话吗?怎么这群倭人学的汉话都跟书上的文言似的?” 有心想逃的白十二,在江湖上能够抓住他的人的确不多,而足利千雄这些腿短的倭人武士,显然更不可能抓住他。 稍过片刻,白十二便已经和他们拉开了有数丈的距离,而且越拉越远。 这让足利千雄不由的心中大恨,为何身边没有一把长弓,要不然凭他的箭法,肯定能够一箭射死这个嘴上猖狂,行动却无比猥琐,只会逃命的混蛋了。 不过,通过白十二这无比高明的轻功,他们心中最后一丝疑问也消失了。 这个几次三番令他们难堪的混蛋,的确就是那夜在扬州府城外袭杀了前任队长伊藤的高手,也是他们这一次外出报仇的对象。 眼看着白十二的身影越来越小,通过刚刚这一通发足狂奔已经宣泄掉心中不少愤怒的足利千雄,最终还是命令手下停止了追击。 虽然刚刚白十二的确是在戏耍他们,可他也不敢确定白十二和之前返身追逐他的胡啸林之间到底有没有关系。 没有倒还算了,万一有,那若是就这么不顾一切的追到铸剑山庄,说不定真的会掉入陷阱之中,被敌人包围。 所以,现在最重要的不是不顾危险的追上去,而是该想想,接下来该如何才能达到找到对方,杀了对方的最终目标。 足利千雄的脑中,胡啸林与“白十二”的脸次第浮现,路霄的面孔也间或出现。 他猜测着这三个人之间的关系,琢磨着自己接下来该怎么做,才能达成目标。 而就在这时,他的耳边突然传来了手下们又惊又怒,但还有些欣喜的叫声,打断了他的思考,这让他不由的有些恼怒,不悦的抬起头来。 但刚刚抬起头来,他脸上的不悦便立刻化作了和手下们差不多的神情。 已经马上就要消失的白十二的身影,似乎越来越大,越来越清晰了。 他,又回来了?! 第190章 去而复返 白十二的确又折返了回来。 倒不是他还想再“调息”一番足利千雄这伙倭人武士,而是他突然又想起了一个人,一件事。 这个出现在白十二脑中的人就是路霄,而事情,自然就是路霄晚上会把那把野太刀送给郭举的事。 而他能想起这件事,自然是因为想起了之前路霄被这伙倭人武士监视的事情。 白十二猜测,这伙倭人这么关注这把刀,应该是想顺藤摸瓜,通过这把刀找到他这个当初带走刀的“凶手”,但说不定还有着把刀夺回去的打算。 所以,抱着有枣没枣打三竿的念头,白十二便忍不住又折返回来,打算“发发好心”给那些倭人武士提供一下相关的线索。。。 “不好意思,刚刚走得急,好像忘了和你们说一件事。” 无视着足利千雄等人脸上的愤恨、戒备、疑惑等神情,到达他们两丈外的白十二站定身形,不待他们开口,便抢先一步开口说道。 “什么事?” 虽然恨不得立刻冲过去将白十二砍成八瓣,虽然担心白十二折返回来有诈,但足利千雄还是忍不住开口问道。 “之前我见你们一直在关注被我夺走的那把刀,似乎那把刀对你们很重要啊?” “哼!” 足利千雄的脸又有些涨红,他有些后悔自己为什么要多嘴回应白十二了,因此,这一次他忍不住怒哼一声,不再搭腔。 但白十二却也并不在乎有没有人给自己捧哏,见没有人回答自己,便依旧自顾自的说道。 “如果那把刀对你们很重要的话,那我只能对你们说一声抱歉了,就像你们看到的那样,那把刀现在已经不属于我了,不过,那把刀也不属于你们今天看到的那个刀客,因为我知道,在今天晚上,那个刀客就要把那把刀送给其他人了。” 说到这里,白十二忍不住顿了一下,用好奇的目光打量着在场的所有倭人武士,用略带夸张的声音诱惑道。 “你们难道就不好奇他把刀送给谁了吗?” “哼!无论他送给谁,伊藤君的佩刀我们最终都会收回来送回故乡,交到伊藤的长子剑太郎手上的!” 这一次,足利千雄终于不得不开口了,虽然是因为伊藤死了,他才能成为新的带队武士,但这种时候,他却必须标明态度。 武士之间等级森严不假,但却也不能只靠森严规矩去驱使底层的武士。 “原来如此,那把刀还是家传之宝啊。” 白十二明悟似的点点头。 “虽然是我将刀卖出去的,不过听到你这么一说,我倒是觉得那把刀的确应该送回去给那个什么剑太郎当个纪念。” 白十二说着像是下了很大的决心一样,沉默了一会儿之后,一脸郑重的开口说道。 “本来呢,我是想用这个消息从你们这里换点什么的,但现在,听你这么说,我决定无偿的将消息告诉你们。” 听到这些,足利千雄心底却打起了十二万分的精神,显然他并不相信白十二会这么好心,哪怕白十二此时一脸的郑重,不似作伪。 “我猜你们今天应该也看到了那个刀客上台比武,所以应该也已经知道了他的身份。” 白十二却并不在乎足利千雄愿不愿意相信。 “不过,我要告诉你们的是,他的身份是假的,他真正的身份,其实是朝廷六扇门的捕头,他不久之前从我的手上得到了这把刀,为的就是希望把刀献给他的上司,也就是六扇门的总捕头郭举,只是因为他为了隐瞒身份,所以才迟迟没有行动。但我却知道,他今天晚上就要去献刀了,所以。。。” 白十二脸上的神色变得玩味起来,目光在足利千雄等人的面上逡巡。 “所以,若是你们真的想夺回那把刀的话,今晚就是你们最后的机会了,待到那把刀到了郭举的手上,只怕你们就再也别想把刀抢回去了。” 看着足利千雄听到自己的“劝告”后一脸不屑的想要反驳,白十二连忙抢先开口,不给他反驳的机会。 “不要不相信我的劝告,你们或许初到九州,对郭举还不了解,现在离天黑还有些时辰,你们完全可以趁着这段时间去调查一下郭举,相信等你们调查完,就会明白,我的劝告并不是为了故意激将,而是真的是在替你们考虑。” 顺利的挖下最后的陷阱,白十二便不做停留的立刻转身离开,没有再给足利千雄开口的机会。 至于足利千雄他们会不会跳入这个陷阱,那就不是他要考虑的事了。 反正他已经做了他能做的一切,为了让对方能“顺利”跳入陷阱,他还特意主动替对方考虑了一次,帮对方“认识”了郭举这等武林巨擘,若是这样对方还是不上钩的话,那他也没有好说的了。 一句话,尽人事,听天命。 。。。 白十二再次离开了,足利千雄看着他离开的背影,心中对他的痛恨却更深了。 他刚刚已经斩钉截铁的撂下了要把伊藤的佩刀,“风势州桑名藤原”送回倭国,交到伊藤的儿子手上,如今白十二这么详细的说了这些消息,他真的能熟视无睹吗? 尽管他可以用“这些都是对方的谎言”这种话搪塞过去,但有着不小野心的足利千雄,显然并不想就这么生硬的搪塞过去,降低自己在手下武士们心中的威信。 所以,只用了片刻时间,足利千雄便做出了决断。 “一条,你的汉话说的最好,对汉人也最熟悉,向那些汉人打探那个六扇门总捕头郭举的事情便交给你了。” 心中既然已经有了决断,足利千雄便不再有丝毫的犹豫,立刻开始下令。 “不过,我相信之前那个想引我们进埋伏的高手与他的同伴此时肯定正在寻找我们的踪迹,所以,尽量不要进入铸剑山庄,只要在外面寻几个人问一下便好,若那个郭举当真如他所说那般厉害,相信应该不难打探到他的消息。” “是!” 一个倭人武士学着汉人对着足利千雄抱拳回道,起身离开。哪怕此时身边没有其他的人,他们也依旧不敢大意。 这也是之前白十二不敢确定他们身份的原因所在。 “至于其余的人,隐蔽起来养精蓄锐,待有了确切的消息后,我们今晚便伺机行动。” “是!” 第191章 南海帮 南海帮,江湖之中名不见经传的二流帮派,出了其总坛所在的广州府,就没有多少江湖人知道其名号了。 不过,只要看看其成立的时间,就能发现南海帮的不凡之处。 因为自南海帮成立到现在,也不过才用了二十年左右。 二十年,能使得一个初创的小门派,变成在一府之地小有名气的二流帮派,怎么看都是非常厉害的存在了,哪怕这个二流门派的名气甚至都无法传到附近州府,完全是二流门派中垫底一般的存在。 毕竟,在江湖上,成立时间长达近百年的三流门派一抓一大把,南海帮一代人的努力就成为了二流帮派,怎么看都是十分了不起的成就。 。。。 虽然南海帮远在广州府,不过,这一次铸剑山庄的品剑大会请到了众多一流门派,声势浩大,所以其第二任帮主沙同海自然也不甘人后,率领帮中精锐千里迢迢赶来参加品剑大会。 只是,虽说参与归参与,但沙同海还是有自知之明的,他带领帮中精锐赶了这么远的路,更多的还是为了来涨涨见识,同时也有借着这次品剑大会,露露脸的想法, 地处偏远的广州府,远离中原武林,也只能借助这种武林盛事才能传播点名声了。 刚刚从父亲沙正雄手里接过帮主之位的沙同海,显然有着不小的野心,不甘心只能一直窝在广州府,当一个名不副实的二流帮派帮主。 但俗话说的好,“人在家中坐,祸从天上来。” 本来只是想要打打酱油,凑凑热闹,再趁机稍稍与几个二流门派联络一下交情,待品剑大会结束后就率领手下返回广州府的沙同海,却见到了他这一生都不想见到的人。 这个人不是别人,正是苦于无法继续监视路霄动向,迫于无奈之下,只好选择剑走偏锋的足利千雄。 沙同海从未见过足利千雄,但若非必要,他倒是很希望,这一生都不要见到足利千雄,或是其他任何一个倭人武士。 但足利千雄通过他的手下将令牌与口信送来,他却不得不孤身一人前去与足利千雄见面。 只是,迫不得已归迫不得已,在见到了足利千雄,确认了对方的身份后,沙同海却没有给出半点好脸色,显然,他不希望与足利千雄有什么密切的来往。 “沙帮既然知道老帮主与我们的约定,那想来应该也知道我们的身份了。” 看到沙同海如约孤身一人前来,足利千雄一直悬着的心才终于落了地。 尽管知道组织与南海帮之间的秘密关系,但毕竟南海帮前任帮主沙正雄已死,他也不敢百分百的保证沙同海会理会他,甚至,还要担心对方会不会生出杀他灭口的心思。 “有话就说,我来,可不是与你叙旧的,况且,我们也没有什么旧情可叙。” 沙同海则显然没有足利千雄这样的好心情,一边有些粗暴的说着,一边小心的观察着四周的情况,一副生怕被其他人看到的模样。 “佐藤君不必如此小心,此地荒僻,不会有人前来打扰我们的。” 看着沙同海一脸小心的四处扫视,足利千雄忍不住轻笑一声,开口安慰他道,只是,这一次,他嘴中脱口而出的,却不再是汉话。 “我是南海帮帮主沙同海,我的姓氏是沙,不是你口中的佐藤。这一点,我希望以后不需要我再提醒你。” 但足利千雄的安慰之语,却并没有换会沙同海同样的善意,反而遭到了他声厉词严的反驳。 “佐藤君何必如此紧张,我已经说了,这里不会有其他人。。。” 足利千雄眼中闪过一丝不快,但还是保持着和善的微笑,继续用家乡话说道。 “若是你今日找我只是为了这等无聊之事的话,那就恕我不继续奉陪了,我手下帮众还在等着我,告辞。” 沙同海见足利千雄有些无视他的警告,脸上浮现一丝愠怒,语气不耐的打断了足利千雄,转身便想离开。 “佐藤君难道就不怕铸剑山庄中的诸多中原江湖门派知道你的身份吗?” 足利千雄这一次真的愤怒了,脸上的和善更是瞬间变为了威胁。 “呵。” 但令足利千雄没有料到的是,面对他的威胁,沙同海没有表现出愤怒,也没有表现出惊慌,甚至都没有转过身来,只是发出了阵阵冷笑。 “若是你不害怕我拉着你们一起去死的话,那你尽管放手去做好了。” 沙同海说完,似乎是觉得还未尽兴,顿了一下后继续说道。 “不过,我奉劝你一句,做之前最好想一想,你够不够资格。” 沙同海说完便继续迈步向前走去,但走出两步后,就在足利千雄有心想要叫住他的时候,他却自己停下了脚步。 “对了,今日那自称幽州路家的刀客,手中用的似乎是你们的刀吧?呵,这么看来,或许不需要我拉着你们一起去死,你们就要先被送进黄泉了。” “你当真想要玉石俱焚吗?” 眼看沙同海说完,似乎又要抬脚离开,足利千雄终于还是无法继续保持沉默了,尤其是在沙同海提到了路霄之后。 “我又不像你们这群疯子那样喜欢自杀。” 沙同海楞了一下后,再次沉声说道。 “不过,我却也并不怕死。所以,若是你以为能够用那个秘密来威胁我,让我做你们的狗,那我别无选择。” “哈哈,” 足利千雄被他的话顶的有些难受,只好强自干笑了两声。 “沙帮主误会了,在下怎么可能是在威胁沙帮主,只是在下以为沙帮主会喜欢家乡的语言罢了。” “我的家乡,在南海县。” 沙同海再次反驳道。 “呵,在下明白了,不过,” 有求于人,足利千雄只好略显尴尬的赔笑一声。 “沙帮主能否看在令尊佐藤君的身份上,帮在下一个小忙。” “我可以先听听看。” 沙同海心中松了口气,就像之前他自己所说的那样,没人喜欢自杀,若是能够轻易的解决足利千雄的麻烦,那他倒是不介意帮忙解决,以便换取他自己的安全。 不过,他嘴上却依旧冷漠,显然担心足利千雄嘴中的小忙只是为了骗他点头。 心中同样松了口气的足利千雄,只好将原本的计划全部砍掉,只留下一个让沙同海帮忙监视路霄动静的最简单的计划。 但在心底,他却已经打定了主意。 第192章 各有心思 有了南海帮帮忙做眼睛与耳朵,继续在铸剑山庄中监视路霄,足利千雄的计划终于变得完整了起来,他也终于能够松口气,和手下武士一起养精蓄锐,等待着夜晚的到来。 唯一让足利千雄有些心中不安的,还是白十二。 他不明白,白十二这么做究竟是有什么目的。 负责打探六扇门总捕头郭举消息的一条已经回来,并将打探到的消息告诉他了,情况也正像白十二之前告诉他的那样: 若是伊藤的那把太刀真的落到郭举的手里,他们还真的无法再抢回来了。 虽然离开倭国来到九州才数年,而且这数年中大都也是在学习汉话和汉人的习惯,基本没有在外行走,但足利千雄还是知道几个九州江湖门派名号的。 其中禅祖寺自不必提,倭国崇尚佛学,所以哪怕在倭国之时,足利千雄便已经听闻过禅祖寺的大名了。 而来到九州后,与禅祖寺齐名的太和山,无疑也立刻就在他的心里留下了名号。 但就是这样的太和山,居然还被郭举孤身一人上山拘捕了门中精英弟子,更不必提,最近一段时间,郭举在江湖上留下的种种令人听着就有些悚然的事迹。 这样一位高手,想要从其手中抢夺已经十分困难了,更别提,其还有个官府的身份,就算运气爆发,侥幸从其手中抢到了,那只怕今后整个组织也要面临无穷无尽的麻烦。 为了一把刀就惹出这种麻烦的话,那包括他在内的所有人,都可以去切腹了。 所以,要想把刀抢回来,他们还真的只能如白十二所告诉他们的那样,在今夜路霄前去献刀之前,杀人夺刀,同时毁灭证据。 夺回刀的同时,不暴露组织的情况。 就是因为一切都如白十二告诉他们的话行动,所以足利千雄心中才会越发不安。 他可不会相信白十二会是什么善男信女,更不会相信白十二离开之前说出那些废话,他敢肯定,白十二肯定有阴谋,只是,到现在为止,他还没有发现痕迹。 “现在看来,他最有可能施展阴谋的时机,就是我们半夜杀人夺刀之时,在动手之前,得想个办法,先将他的注意力吸引走才行啊。” 。。。 在足利千雄心中想着该用什么办法才能把白十二的注意力引走,为他杀人夺刀争取时间的时候,白十二却正在向朱瑾萱承认错误。 之前在扬州府城那一夜,白十二曾经向朱瑾萱保证自己今后绝不会再不打招呼就孤身一人行动,但这才刚过去一个月,白十二就“故态复萌”,朱瑾萱自然又是一阵“梨花带雨”的埋怨,让白十二十分头大。 虽然,他有些搞不清,他现在朱瑾萱到底是什么样的关系,朱瑾萱凭什么能够要求他做那种保证,但看到朱瑾萱的眼睛,听着她声音中不似作伪的担忧,白十二便有些稀里糊涂的“就范”了。 只是苦了已经尽量远离二人的胡啸林等人,眼角一直在狂跳,听着朱瑾萱这位仙游公主嘴中说出的话,恨不得堵死耳朵,不小心瞟到朱瑾萱的动作神态时,更是恨不能立刻自插双目,也省的以后皇帝问起时,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不过,当心中的情绪发泄的差不多了,理智终于重新占领高地之后,朱瑾萱又开始为之前的小女儿姿态感到害羞脸红起来。 为了遮掩,她就只好借着询问白十二消失了这么久都干了些什么的机会,平复心情。 但当白十二真的说起刚刚的经历之时,尤其是,当他说起足利千雄等人,就是那一夜在扬州府城中杀了姚顺一家老小并放火烧了姚府的倭人之时,朱瑾萱便已经彻底的忘记了刚刚的一切,神情变得无比专注起来。 “你说的那些人,是不是都有些矮小,五短身材,领头之人鼻梁塌陷,眼睛宛若枣核,身穿绸布袍服,手中拿着一把铸剑山庄铸造的崭新钢剑?” 而听到白十二的话,胡啸林突然出声问道,在得到了肯定的答复后,才在白十二若有所思的眼神中,将自己刚刚的经历又说了一遍。 而听到胡啸林的解释后,白十二这才明白,为何足利千雄这个头领会慌慌张张的带领监视路霄的手下离开,又为何会在发现他的跟踪后一副如临大敌的模样,还会被他一句话就吓成那副模样了。 “只是。。。” 白十二忍不住瞟了眼正陷入沉思的胡啸林一眼,心中忍不住吐槽。 “你这胆量也未免有些太大了,也就幸亏那个倭人头领是个多疑的胆小鬼,要不然,现在是个什么情况还真不一定呢。” 只是他却忘记了,胡啸林胆量大,但可没有大到他之前那样只因为一个猜测就放任对手包围他。 所以,在这件事上,他根本就没资格吐槽胡啸林。。。 “你觉得他们今晚真的会对路霄动手吗?” 胡啸林不知道白十二心中的吐槽,自沉思之中恢复过来后,轻皱眉头,问道。 “这我也不敢保证。” 白十二耸了耸肩。 “不过,我觉得最少应该有七成的可能,只要他们真的想把那把刀抢回去。” “只不过是一把刀而已,他们应该不会蠢到这种地步吧?” 身为大内侍卫统领,胡啸林显然对白十二的想法充满怀疑。 再怎么说,那只不过就是一把刀而已,而且他也看过,虽然那把刀质量不错,但也并非什么神兵利器,所以,他不相信那群倭人会去夺刀。 “不管他们今晚会不会真的行动,我们都要做好准备。” 朱瑾萱这个公主最终做了决定。 “若是他们今晚没有行动,那我们无非也就是少睡一会儿,但若是他们真的动手了,那我们只要抓住他们,那之前断掉的线索便又可以接上了,我们这一次来铸剑山庄,本来不就是为了寻找他们的线索的吗?现在他们本人出现了,我们岂能放过?” “是。” “不过,我们要不要先去通知一下路霄,让他与其他锦衣卫联络一下,免得因为人手不足,被他们逃脱?” “最好还是不要。虽然不知道具体情况,但若是他们一直在监视着路霄,我们这么做,无疑就等于是打草惊蛇。” “好,那做好准备,今夜若是那些倭人敢有所动作,那就将他们, 一网打尽!” 第193章 变故 入夜,太阳辐射到地表的热量,依旧使得整个大地热的如蒸笼一般,燥热无比,哪怕是蝉鸣声都显得有些有气无力,没有多少精神。 但就在这燥热到连夏蝉都难以打起精神的燥热夜晚,一群人却悄悄的,但却行动迅速的摸近了铸剑山庄。 虽然迟迟没有得到沙同海传来的消息,但足利千雄却还是选择了行动,因为他知道,不能再等了。 他手下的武士们可不知道又沙同海这么个“内应”的存在,若是他再不进行行动,只怕手下武士们的心就要焦躁起来了,这对这次隐秘的行动可不是什么好消息。 所以,他只能硬着头皮,先率领手下武士们摸近铸剑山庄。 “你们现在在此等候,一条,你与我先进去查探一下情况。” 将监视路霄行迹的事情完全交给了沙同海的足利千雄,此时显然对铸剑山庄内的情况一无所知,为了防止迟迟未见回应的沙同海倒戈相向,他决定先去探探情况,若是事有不谐,也好方便及时撤退。 不得不说,足利千雄的预感还是很准的,沙同海虽然还未彻底倒戈相向,但也已经距离那一步不算太远了。。 不过,足利千雄在请求沙同海帮忙监视路霄之前,没有实话实说,或者说,并没有将话说完,而是有选择的只说了一半,使得沙同海并不知道,路霄其实是“六扇门的捕头。” 如今遇到这种情况倒也算是种报应了。 沙同海一开始并未对足利千雄有所怀疑,在回到铸剑山庄后便十分尽责的帮忙监视着路霄的动静,甚至还不惜装作与其他门派一样,亲自前去与路霄攀谈,一副想要与路霄亲近的模样。 也正是拜他这中亲力亲为的态度所赐,南海帮帮众才对沙同海下达的监视路霄动静的命令没有什么异样。 他们只是以为自家帮主是看重路霄这个年纪轻轻就能打败西岳剑派掌门二弟子的青年才俊,想要趁机摸清对方的底细,看看能否查到对方身后的长辈,与之结交,为南海帮今后的发展铺路。 无心插柳柳成荫。 令沙同海自己都没有想到的是,他手下帮众们胡乱揣测的事情,竟然会真的发生。 路霄在天黑之后,刻意避开人群,真的与两个中年男人见面了,而且,其中一人的样貌看上去和路霄还十分的相像,怎么看都应该和路霄有着血缘关系的亲戚。 这一下,沙同海有些纠结起来了。 他不知道接下来自己该如何去做了。 之前只是臆测,谁也不敢确定路霄的长辈是否真的也来到了铸剑山庄,甚至是否真的有传承,但现在,真的发现路霄的长辈了,沙同海身为南海帮帮主,心思不免活泛起来。 沙同海武功算不上太高,以他自己来看,也就比路霄能稍稍高出一线,也正是因为如此,南海帮才只能在广州府内当个二流门派。 但现在,这么好一个机会,能搭上一个刚刚重出江湖的隐世门派的机会就摆在他的眼前,他到底是要继续遵守与足利千雄的约定,将消息告知足利千雄,还是该背弃约定,甚至出卖足利千雄,以他对方为敲门砖,去与路霄及其长辈们搭上关系呢? 南海帮虽然在武力上有些不堪,但能够在二十年间成为二流门派,在其他方面显然是有过人之处的,而路霄所在的幽州路家,作为隐世门派重出江湖,武力很是惊人,但在其他方面显然就有些落后了。 所以,我们两个门派间能否进行合作呢?! 这个念头一经出现便像野草一般在沙同海心底疯长,难以压抑。 唯一令沙同海有些顾忌的,还是足利千雄以及他背后的组织知道他的身份,更确切的说,是知道他父亲的身份。 而若是他背弃了与足利千雄的约定,对方必然会将他父亲的身份泄露出去。 到时候,别说是其他门派了,只怕是南海帮上下都会为了博得一线生机,主动清理他这位帮主。 这也是到现在为止,沙同海既没有去见足利千雄,也没有去见路霄的原因,他正陷入深深的纠结之中。 或许他永远都不会承认自己倭人之子的身份,可他却也永远都无法改变这个事实。 而身为倭人之子,他对倭人,尤其是倭人武士的心理算是十分了解的,所以,尽管足利千雄并未告诉他监视路霄的目的,但他也能猜出足利千雄接下来要干什么。 。。。 “帮主,外面有一个自称是老帮主故人的人想要拜访帮主。” 就在沙同海还在纠结的时候,手下帮众突然前来禀报,让沙同海脸色瞬间变的难看起来。 “他有没有自报姓名?” 沙同海还有些心存侥幸,但马上他就明白自己的这种想法太过幼稚,这个时候,除了足利千雄不可能再有其他人前来见他,更不可能故意说自己是他父亲的故人。 “算了,让他进来吧。” “是。” 虽然对自家帮主的话感觉有些奇怪,但帮众还是领命而去,片刻之后,足利千雄那张令沙同海想要立刻用刀划烂的脸便出现在了他的面前。 “沙帮主,这么晚了还来打扰真是抱歉,只是事情紧急,还望沙帮主体谅。” “你先下去吧,我要与先父这位故人单独聊一聊。” 听出足利千雄话中的意思,沙同海再怎么不想见他,也只能先稳住他。 看着帮众领命离开,之前还一脸微笑的足利千雄,脸色瞬间变得冷峻起来。 “佐藤君,我希望你能给我一个解释。” 熟悉的倭语再次响起,足利千雄显然是以这种之前令沙同海无比厌恶的语言,来宣告自己的不满与威胁。 “好,那我便给你一个解释。” 但令足利千雄没有想到的是,面对他的威胁,沙同海却冷静依旧。 “洗耳恭听。” 这一次,足利千雄换回了汉话。 沙同海没有故作拖延,沉吟片刻后,便开始说起之前看到与路霄见面的路辛、李大力二人的事情。 “事出突然,我必须要继续小心的监视他们,以便能够给足利君你提供详细确切的消息,还是足利君你觉得,我直接告诉一份假消息你也能接受?” 沙同海瞟了足利千雄一眼,脸上满是不满与嘲讽。 但足利千雄却已经顾不得对沙同海脸上的不满与嘲讽做出什么反应了。 因为得到路霄与路辛李大力见面消息的他,有些傻眼了。 第194章 深夜拜访 事实上,不止是足利千雄在得到这个消息时有些傻眼,事先同样并不知道路辛与李大力二人存在的白十二,此时远远的看到三人正聚在一起商议的模样,也忍不住皱起了眉头。 他的计划完全是按照路霄是孤身一人行动来制订的,但是现在,有了路辛与李大力这两个应该是路霄长辈或者上司的变故出现,他的计划还能否实施就要打上一个大大的问号了。 别的不说,最起码以三人的地位来看,原本应该去将刀送给郭举的路霄,肯定要被路辛与李大力二人其中之一代替了。 毕竟,无论从地位还是武功来看,由二人代替路霄合情合理。 以路霄区区锦衣卫百户的身份,见到郭举时肯定要矮一头,这对从郭举那里得到有关的情报是不利的,而若是换一个身份只比郭举低一些,甚至平等的锦衣卫高官去做,那郭举也不可能太过分,不敢说全部分享,但也肯定会吐出大部分消息。 而且,说不定,还能因此使得锦衣卫与六扇门达成某种合作的关系,联手破案。 若是没有发现足利千雄这伙倭人的话,那白十二对这种情况自然是乐见其成的。 可是现在他用路霄与那把刀设了陷阱的情况下,这种改变,很可能就会使得事情发生某些他不愿看到的变故。 最直观的就是。 在发现送刀的人改变了之后,足利千雄还敢继续动手杀人夺刀吗? 而且,在发现了情况并非如他之前说的那样,足利千雄会不会对路霄的身份产生怀疑?进而对一切都产生怀疑? 。。。 白十二的担心不是空穴来风。 在听到了沙同海说出路霄与路辛、李大力会和的消息后,足利千雄的确对一切都产生了怀疑。 他不是不知道“实情”的沙同海,他知道路霄那个什么隐世门派的身份只是掩护。 但之前,白十二告诉他的,路霄“六扇门捕头”的身份又一定是真的吗? 当然,并不能说足利千雄之前就没有有过怀疑,只是之前因为白十二说的一切都得到了验证,所以惯性之下,足利千雄心中的怀疑不算太浓,但此刻,因为多出的路辛与李大力,他一直被压在心底的怀疑,终于炸开来了。 此时的足利千雄,心中有一股强烈的冲动,立刻放弃今夜的任务,放弃拿回那把太刀,全员撤退,甚至就此离开铸剑山庄,潜伏起来,将全部的精力放到寻找白十二这个杀了伊藤的凶手身上。 只是马上,他又将这股冲动强压了下去。 他因为知晓一切,所以可以明白撤退的原因,但若是想要对那群手下解释的话,却远没有那么的简单。 所以,哪怕知道可能有陷阱,他也决定要赌一把。 只是,为了安全,他需要拉上一个能够帮他先验证一下的炮灰。 想到这里,他的目光看向了面前装作一副为他考虑模样的沙同海。 。。。 “咳咳,小人南海帮帮主沙同海,一直对幽州路家的刀法深表佩服,所以,这一次冒昧的不请自来,还望三位不要见怪。” 沙同海率领着一众南海帮帮众来到了路霄三人两丈外,一脸的和善笑容,语气略显恭谨的对三人抱拳说道。 “哪里,区区乡野之人,当不得沙帮主这般客气。” 知道自己三人可能会被发现的路霄三人虽然有些无奈,但还是站起身来,抱拳回礼。 “不过,这么晚了,不知沙帮主所为何事?” “诶,在下岂敢叨扰三位,只是实在是对贵家的精妙刀法佩服不已,所以,才有些心中着急之下,这么晚了还来拜访,若是三位觉得有些不悦的话,那在下马上便离开,明日再来向三位赔罪。” “沙帮主言重了,我等久未在江湖行走,所以才想要出来见识一下,结识几个新朋友,只是白日里鱼龙混杂,无奈之下才没有主动现身。 也不瞒沙帮主,我等三人之前就在商议明日要主动去拜访几个今日对我等有善意的门派,现在沙帮主主动前来,我们又岂会有什么不悦呢。” 李大力心中大致能猜到沙同海的想法,因此便半真半假的回应道。 “如此便好,如此便好。” 沙同海心中一喜,顺势便靠近三人,脸上带笑的想要与三人套近乎。 “在下沙同海见过三位,不知三位如何称呼?” “幽州路辛。” 路辛依旧一副面无表情的模样,嘴中干巴巴的吐出四个字。 “呵,沙帮主不要见怪,师兄一直都是这样有些冷漠的性子。” 李大力在逃亡的十数年中早已混的圆滑无比,见沙同海在听到路辛的“四字真言”后便是一愣,便压下心头的笑意,开口圆场。 “哪里哪里,路兄这般才是真性情。” 有李大力帮忙缓和一下,沙同海原本有些僵硬的笑脸恢复了生机,继续笑着说道。 “不知阁下。。。” “在下李大力,师父的义子,路辛师兄的师弟。” 李大力熟门熟路的自我介绍着道,继而一指身后的路霄,继续说道。 “至于这个小子,他是师兄之子,至于姓名,想必沙帮主应该已经知道了,就不用在下再多嘴介绍了吧?” “呵,那是自然,我想经过白日那一场擂台,整个江湖之中,应该不会有人不知道路霄小兄弟的大名的。” 沙同海连忙笑着点头,还不忘小小的恭维了一句。 “哪里哪里,他的武功还不到家,沙帮主这般谬赞了。” 。。。 路辛父子与一众南海帮帮众就在那里听着李大力与沙同海二人在那里尬吹,心中都有些感慨。 路辛父子自然是感慨李大力果然不愧是在江湖上混迹了十数年,这话真是一套套的,学不会啊学不会。 而南海帮帮众的感慨则更简单了。 不愧是能当帮主的人,单单就是这花式夸人的本事就不是我们能学会的。 “咳咳。” 终于,二人的花样胡吹终于告一段落,沙同海在略显迟疑的咳嗽了两声后,终于说出了自己的真正目的。 “咳,和李兄聊了这么久,小弟就知道,李兄是个痛快人,那小弟也就不藏着掖着了。” 谈笑的声音消失,沙同海压低了声音,沉声说道。 “不瞒李兄,小弟这么晚前来拜访,除了是想要结识李兄与路兄,想与幽州路家结好之外,还有个不情之请。” “沙兄弟尽管说,只要是我李大力能办到,绝无二话。” 自沙同海出现时就在等着这句话的李大力,心中立刻打起全部精神,表面上则拍着胸脯向沙同海保证道。 “咳咳,那个,” 虽然李大力一副豪迈的模样,但沙同海的目光与言语还是有些闪躲。 “那个,路霄贤侄今日在擂台上使用的那把刀,在下看着十分心喜,不知李兄与路兄可否,可否割爱?” 一瞬间,路辛与路霄的目光全部射向了沙同海。 眼神犀利。 第195章 虚与委蛇 并没有从足利千雄那里得到实话的沙同海,显然被足利千雄当枪使了。 更悲剧的是,哪怕路辛、路霄父子在他说出要想要交换那把太刀时同时看向了他,眼神不善,他也没有想过自己是否被足利千雄当成了问路石和替罪羊,他下意识的就将路辛父子的眼神当做是刀客对一把好刀的喜爱,而非是别的更复杂的原因。 而这无疑也最终促使了他走向最后的悲惨结局。 。。。 “不知沙兄弟为何对这把刀这般看重呢?” 李大力放到背后的手轻轻的摇了摇,示意路辛二人先不要激动,等他心试探沙同海一番看看情况再说。 “这刀虽然造型独特,也还算是把好刀,但以沙兄弟身为南海帮帮主的身份,想要得到差不多的刀也应该没有那么难吧?毕竟,这又不是铸剑山庄藏剑阁里的那些神兵利器?” “这个吗,这。。。” 沙同海故作为难的犹豫着,片刻后,才一咬牙,好像终于做出决定了一样,在手下帮众和路辛父子诧异、警惕的眼神中,拉着李大力向一旁走去,继而压低了声音,看上去有些鬼鬼祟祟的对李大力说道。 “本来这件事是小弟和整个南海帮的秘密,本不应泄露给任何人的,但我与李兄你一见如故,李兄你既然发问了,那小弟便破例和李兄你聊一聊好了,不过,今夜我所说的。。。” “这个沙兄弟尽管放心,我李大力对天发誓,今夜沙兄弟所说的话,出了你的嘴,入了我的耳,绝不会再有第三个人知道。” 李大力自然懂得沙同海的意思,连忙拍着胸脯,同样压低了声音轻声接着说道。 “嗯,小弟相信李兄的为人,绝不会做出那等背信弃义之事的。” 沙同海见李大力一脸郑重的发誓,脸上紧张的神情看上去放松了许多。 “咳咳,李兄多年行走江湖,想必应该知道这东南临海州府有许多不顾海禁,与外邦往来的家族、商号吧?” 轻轻咳嗽两声,一脸神秘紧张的沙同海终于说起了原因,而他一开口,就砸下了一颗大炸弹。 “难道沙兄弟你也。。。” 李大力一脸震惊的看着沙同海,这一次他倒不是完全装的,而是真的有些震惊了。 “嘿,这个吗,形势所迫,形势所迫啊。” 沙同海虽然已经能够猜到李大力会露出这种神情,但真的看到了,还是略有些尴尬,只好一边尴尬的发出几声笑声,一边为自己“辩解”。 “李兄或许并不清楚,南海帮是先父二十余年前建立的,立帮时间并不算久。 虽然地处偏远南国,可想要壮大帮派,却也并非什么易事,我看李兄对江湖颇为了解,想必应该也清楚,一个新帮派想要在原本的那些门派势力下壮大,是很难有什么机会的。” “所以,令尊便选择另辟蹊径。” 沙同海一番话云遮雾绕,但李大力却听看到了隐藏在这云雾后面的“风景”。 “呵,我就知道,李兄是个聪明人。” 沙同海笑了起来,脸上也不由有些感慨,显然是想到了仙去的父亲沙正雄。 “也正是因为如此,先父才能在二十余年间将南海帮变为如今的规模。” “但这与那把刀又有什么关系?” 见沙同海迟迟没有说到重点,反而有种想要带着他“追忆”南海帮历史的迹象,只好主动开口,将话题重新拉回来。 “咳咳。” 正在追忆先父的沙同海被李大力强行打断拉回现在,不由的有些难堪,只好借着咳嗽掩饰一下自己的尴尬。 “路霄贤侄手中的那把刀造型如此独特,迥异中原兵器,不知李兄与路兄是从何处得来的?” 不过,沙同海也知道,现在不是追忆他父亲的时机,还是先办正事要紧。 “这个,” 李大力沉吟了一下后,最终没有选择拒绝回答。 “沙兄弟既然甘冒风险和我说了实话,那为兄我也不想欺瞒兄弟你。这刀其实是我师侄在路过扬州的时候,从一个落魄的商人那里买来的。” 不过,他显然也不可能对沙同海实话实说。 “听沙兄弟你的意思,这把刀难道是来自海外?” “这是自然。” 沙同海虽然也清楚李大力很可能没有说实话,但他真正的目的,只是为了买回那把刀,交给足利千雄后,就此断了与他所在组织的关系,所以,他也并不在乎李大力所说的话是真是假。 “虽然我只是在擂台下远远的看了一会儿,但我却能肯定,那把刀是来自倭国。” “倭国?” 听到这两个字,李大力不由的打起了全部的心神。但面上,却是一脸的疑惑,一副从未听说过这个国家的模样。 “没错,就是倭国。” “可这与沙兄弟想要这把刀又有什么关系?” 李大力故作奇怪的问道。 “沙兄弟你既然与海外有所联系,那这倭,倭国的刀,沙兄弟若是喜欢的话,从倭国人手中购买就是了,何必舍近求远,非要买我师侄手中的那把呢?” “这李兄就有所不知了,” 沙同海对此自然早有准备,不慌不忙的回道。 “这倭国地域狭小,资源贫瘠,想要铸造一把好刀并非易事。而最关键的是,倭国的那些官员们不少都喜欢收藏这倭刀,尤其是那些许多年前名匠铸造出的倭刀,所以。。。” “所以,沙兄弟你想赌赌运气。” 李大力接过话头,轻笑道。 “哈哈,李兄懂我。” 沙同海大笑点头回道。 “虽然在下武功不算高,但自认还是有些眼力的,单凭今日路霄贤侄用刀对敌的表现,就能知道,那把倭刀,就算不是宝刀,也不是凡品。也许那些倭国的高官们看不上,但只要能入了某个倭国官员的眼,那小弟今后也会受益匪浅不是?” “沙兄弟不愧是一帮之主,这魄力,愚兄佩服。” 李大力一脸佩服的恭维着沙同海,但内心之中对他这番话能信几分,就说不好了。 “哪里哪里,小弟不过是蒙先父余荫,才侥幸坐上了这帮主之位罢了。” 沙同海连忙客气的回道,继而才问起最终的结果。 “那李兄你看?” “这个,” 李大力有些为难。 “若是这刀是我的,那我定然绝无二话,让与沙兄弟你,可这刀毕竟是师侄他买下的,我虽然是他的师叔,却也不好逼迫他。” “李兄放下,不管成不成,小弟绝不会有任何怨言,哪怕今日无法得到宝刀,能够结识李兄这么一位兄长,就不算白走这一趟。” 第196章 察觉 沙同海最终还是有些失落的离开了,路霄十分坚决的对沙同海说了“不”。 对此,沙同海虽然无比失望,但还是不忘在最后表露了自己的善意,希望三人能够在这次品剑大会结束后,前往广州府南海帮做客。 毕竟,他虽然是因为与足利千雄的交易才来购买路霄手中的太刀的,但内心之中,却的确是抱有结交三人想法的。 刚刚他与李大力在交谈之时虽然都没有坦诚交流,可也能算的上相谈甚欢,他这个时候邀请三人,倒是情真意切。 前来铸剑山庄为的就是和南海帮这些有可能知道倭人武士踪迹的门派搭上关系,以便能借机前往这些门派所在州府查探的三人,自然不会拒绝沙同海的主动邀请。 而得到三人确定回答的沙同海,离开之时,心中的失望也因此缓解了许多。 失之东隅,收之桑榆。他这一趟也不算是完全没有收获。 只不过,沙同海不知道的是,他的“收获”可远不止于此。 。。。 一直在秘密监视着路霄,等待着足利千雄等人行动的白十二,自然不可能不注意到沙同海一行人。 本着宁愿多做一些无用功,但不要因为少做而漏过重要线索的想法,白十二也自然而然的将监视的目标从路霄三人,转移到沙同海一行身上。 现在离夜深还早得很,路霄三人应该不会在这个时候就决定去给郭举送刀,同样的,足利千雄那伙倭人武士也不可能胆大到现在就动手,所以,他还有时间去打探一下沙同海这一行人的来历、目的,看看对方和足利千雄他们有没有什么关系。 而和他抱着差不多想法,只是不知道足利千雄等人存在的李大力,在沙同海,以及跟着沙同海的白十二都离开后不久,同样向着南海帮所在的地方摸了过去。 虽然天黑已经许久了,但铸剑山庄中依旧还有不少人走动,所以,他就这么摸过去,就算被其他人看到了也不会引起太多的怀疑。 。。。 就这样,白十二与李大力先后都摸到了南海帮住地附近,只是,想要再靠近,甚至进入南海帮住地,他们就没有办法办到了,哪怕是以自己轻功与藏匿功夫自豪的白十二。 毕竟,他只是擅长藏匿,还没有练到能隐形的“境界”,只要那些里里外外的南海帮帮众没有全部瞎掉,他就只能和后到的李大力一样,在外面守着,看看能否得到什么有用的线索。 时间匆匆而过,夜渐渐的深了,铸剑山庄内走动的人影也越发的少了,白十二与李大力也不由的焦躁起来,不知道自己该不该再继续呆下去。 白十二是担心路霄三人会在自己离开的这段时间里商议好一切,再过一会儿就会出发去见郭举。 至于李大力吗,他焦躁的原因是, 他就是白十二担心的那个随时会去见郭举的人。。。 他怕再呆下去,会误了真正的大事。 但就在白十二与李大力都犹豫着要不要趁着现在铸剑山庄内还有人影走动的时候离开之时,迟迟没有动静的南海帮住地突然有了变化。 不久前才回来的沙同海,又走了出来,而与他并肩而行的,是一个比他矮了足有一头的一道身影,而且在这个矮小的身影身后,还有一个和他差不多高矮的身影,亦步亦趋的跟在他的身后。 这个身影,初次见他的李大力自然并不清楚其身份,但今天已经见了他数次的白十二,却一眼就认出了他。 足利千雄。 果然,功夫不负有心人。 看到足利千雄,白十二的心中不由的一阵狂喜。 这个门派竟然与足利千雄有着如此密切的关系,想必和倭人有着密切的往来,这样一来,就算等下足利千雄因为之前的变故撤退了,他也能通过监视这个门派,甚至抓住对方审问出足利千雄等人的下落了。 李大力虽然不知道足利千雄的身份,但却并不妨碍他将自己知道的事情和眼前的这个人联系起来,进行大胆的猜测。 而他得到的第一个猜测便是,沙同海之所以想要买下路霄手中的那把倭刀,应该和这个矮小的人有很深的关系。 矮小。 李大力马上要抓住了关键。 这个人很有可能就是倭人。 那么这个倭人又为什么会对路霄手中那把倭刀充满渴望呢? 之前被杀人夺刀的那个倭人的同伙! 没错,就是他们! 李大力心中比白十二更加的激动。 毕竟,白十二是早就知道了足利千雄的身份,而李大力是刚刚才凭借自己的推测得出的这个结论。 不过,让李大力深感可惜的是,此时的他孤身一人,无法将这些人抓住审问,哪怕叫上路辛父子,也不行。 “当初到底是哪个蠢货提议要分散行动的!” 想到这里,李大力不由的在心底骂起了锦衣卫此次指挥行动的上司,若是没有分散,以锦衣卫的队伍想要拿下眼前这些人可谓是轻而易举,可现在,他只能眼睁睁的将对方放走。 不过,他心中也已经打定了主意,今夜过后,立刻召集分散的锦衣卫小队,准备将南海帮全部抓捕,就近压到处州府的大牢之内,由锦衣卫的刑讯高手进行审问。 不过,在此之前,李大力决定,先看看自己能否有单独立功的机会。 因为,他看到了离开了南海帮住地的足利千雄与一条。 看着二人,李大力决定冒一次险。 若是在南海帮住地,在那么多南海帮帮众的眼皮底下,李大力自不敢这么做,但此时对手只有两人,他觉得自己不是没有机会。 至于原本他与路辛父子商议好的,今夜将刀送给郭举,再由他向铸剑山庄询问那把倭刀来历的事情,他早已抛到脑后。 况且,能够独吞功劳的机会,为何还要与六扇门分享呢? 只要他抓住了这二人,就能从二人嘴中逼问出相关的消息。 而李大力也相信,相比让郭举从铸剑山庄那里打探有关倭刀的消息,之前下了命令的公主,肯定更愿意听到这些倭人嘴里吐露出的消息。 但李大力不知道的是,在他的身后,一位故人,也在跟踪着他。 第197章 猎人?猎物? “足利大人,后。。。” “噤声。” 自以为隐蔽的很好,并未被发现的李大力,并不知道,在他差不多刚刚跟踪足利千雄二人走出十数步之时,被他跟踪的二人便有了这样短促低声的交谈。 而从二人短促的交流来看,足利千雄不仅已经发现了他,而且已经在心中有了对付他的计划。 李大力想象中的猎物与猎手的地位,已经开始转变了,而他对此却一无所知,脑中想象着的,依旧是抓住足利千雄二人,或者抓住领头的足利千雄后,在那些向来看轻他的锦衣卫面前耀武扬威的场面。 足利千雄与一条行动很快,很快便离开了偌大的铸剑山庄。 在召开品剑大会时,除了藏剑阁与铸剑房这两处铸剑山庄所有财富与机密之地,整个铸剑山庄是近乎不设防的,而这无疑给了足利千雄这些有着别样目的人提供了绝佳的条件。 出了铸剑山庄,又行了约十数丈后,足利千雄与一条停了下来,接着便是一段李大力完全听不懂的对话。 不过,他从二人的神态与举止中分析来看,似乎是那个手下要离开解决一下人的某些急事,而那个首领虽然十分不满,大声的喝骂了一通后,还是一脸嫌弃的甩甩手让他去阴暗的草丛之中去解决了。 虽然听不懂对方的话让李大力稍稍有些心底不安,但也正是如此,他心底更加确定了,他跟踪的这二人,的确就是倭人,这无疑证明了他刚刚的猜测和真相八九不离十。 那么。。。 李大力看着站在原地等待着属下解决个人卫生问题的足利千雄,眼睛在有些昏暗的天色中看上去似乎逐渐的亮了起来,有如饿狼。 此时对方孤身一人,不正是他动手的绝佳时机吗?! 李大力压抑着因为这个念头而忍不住狂跳不止的心脏,绕到足利千雄背后,开始悄悄的靠近他。 他决定行动了,就在那个无比诱人的念头出现在他脑中的一刹那。 但李大力不知道的是,他刚刚听到的那些听不懂意思的倭语,所表达的内容与他的猜测相差了足有十万八千里。 而看上去似乎是前往草丛之中解决个人卫生问题的一条,在隐入草丛深处不见了踪影之后,正急速的奔向同伴们藏身之地。 李大力想要活捉足利千雄,却不知道足利千雄同样也在想着如何将他生擒。 。。。 近了,又近了。 看着依旧毫无察觉的目标,李大力的心跳难以自抑的越跳越快,终于,似乎是到达了可以一击得手的突袭距离,一直缓慢且小心移动着的李大力,停下了脚步,轻轻的深吸一口气,调节着身体,如林中猛虎一般,等待着随时扑向猎物。 “你跟踪了一路,不就是等待现在这个时机吗?怎么?还不现身?” 但就在李大力刚刚调整好身体、心态,即将如猛虎一般扑向足利千雄之时,足利千雄却开口了,当然,这一次,他说的是汉话,同样的,他的话语中,嘲讽的语气近乎已经要溢出来了。 “你知道我一直在跟踪你们!” 被足利千雄突如其来的开口吓了一跳的李大力,黑着脸走向了转过身来看向自己藏身之处的足利千雄。 “呵,难道我不应该知道吗?” 足利千雄掐算着时间,距离他手下的武士赶到应该还要盏茶时间,所以,他不介意先和李大力用言语耗费一些时间。 “既然你知道我在跟踪,为何还要。。。” 李大力原本还想询问一下足利千雄为何会让一条去解决急事,但马上他就明白了过来,脸色不由的又黑了三分。 “你就这么有自信能够拖住我,直到你的手下搬来救兵吗?” “呵,本来我是没有多少自信的,” 足利千雄的脸上露出了笑容,让李大力感觉十分不快,却也感受到了危险。 “但是现在,我却是很有自信能将你留下来了。” 伴随着足利千雄的话,李大力的心中悚然一惊,他听到了急促的脚步声,也明白了足利千雄为何会突然发笑。 “哼!那就要看你有没有这个本事了。” 不过,虽然心底悚然,但嘴上李大力却依旧强硬。 只是,他接下来的行动却与他嘴上的强硬南辕北辙。。。 撂下一句狠话的他,转身就逃,毫不拖泥带水。 “哈,既然来了,又何必这么急着走呢?” 足利千雄显然早就猜到了李大力会逃,在李大力话音未落之时,便已经欺身而上,手中那把从铸剑山庄买来的钢剑出鞘,急速的封住了李大力逃跑的路线,若是李大力不顾一切的执意要逃的话,必然要在身上留下几个窟窿。 李大力显然无法接受自己的身上多出几个眼,只好猛地停住身形,险之又险的避开对方的长剑,同时在心中暗暗叫苦。 他之前显然并未想过监视南海帮住地会演变成现在这副模样,为了方便自然也没有拿上他的长刀,如今以一双肉掌对足利千雄的钢剑,本就不算太擅长拳掌功夫的他,闪转腾挪间,却迟迟无法逼退足利千雄,转身逃开。 而足利千雄则无疑很是松了口气。 武器不顺手,对手又是个不知深浅,但有自信偷袭生擒自己的高手,他本已经有了拼着挨上几招也要拦住李大力的觉悟,却没有想到,交手之后,竟然如此顺利。 耳边急促的脚步声已经越来越近,足利千雄的眼中忍不住露出了几分兴奋。 这一次是他第一次率领小队外出,本以为这会是他扬名立功,在组织中成为中坚的绝佳机会。 但一个月来,却没有一件事是顺利的,之前甚至还十分狼狈的被胡啸林反追踪,被白十二戏耍,他受尽了郁闷。 终于,今天的他,可以顺利的完成一次计划,活捉这个跟踪自己,还想着生擒自己的汉人高手。 他心中已经有了决定,在用最残酷的刑罚逼问出对方嘴里的所有消息后,他要用最残忍的方式虐杀对方,好好发泄一下心中这一个月来积攒的压力、郁闷! 只可惜,又一道身影的出现,却再一次破坏了他的计划,他心中积攒的那些压力、郁闷,不仅不会发泄出去,只怕反而又要多积攒几分了。 第198章 再次逆转的身份 相比起早已被识破还不自知的李大力,白十二的跟踪就顺利的多了。 他本就擅长轻功与藏匿,对如何跟踪足利千雄这些倭人武士,他也早已有了经验,而且,足利千雄和手下一条还被李大力这个“耀眼”的目标吸引了绝大部分的注意力,根本不会注意到在李大力的身后还尾随着一个他们熟悉的敌人。 也正是有介于此,当李大力被他心中那个无比诱人的想法诱惑的失去了应有的谨慎之时,白十二却并没有被足利千雄与一条表现出来的表象所迷惑,而是悄悄的避开足利千雄与李大力二人,跟上了钻草丛的一条。 而事实无疑正如白十二所猜测的那样,钻入草丛的一条不仅没有“宽衣解带”,反而脚下生风的就奔着远方离去了。 当然,此时白十二若是能出声提醒李大力的话,无疑是最好的时机,但白十二心中却清楚,李大力不可能轻易的相信他这个“身份不明”之人的好心提醒,哪怕那就是事实。 于是,白十二选择了继续隐蔽,等待着那个最佳时机的出现。 接下来的一切,正如白十二预料的那样发展着。 李大力自以为得计,但就在要动手偷袭之时,被足利千雄叫破行迹,继而察觉出不对,想要转身逃走,足利千雄则从猎物一瞬间变成了猎人,阻挡着李大力这个已经进入陷阱的猎物最后的挣扎。 当耳边的急促的脚步声越发的清晰之时。 李大力已经有些绝望了,他开始后悔自己为何不在一开始拼着被捅上几个窟窿也要逃离,那个时候若是这样做了,虽然有危险,但还是有机会能够忍着伤势逃到铸剑山庄附近的。 只要逃到铸剑山庄附近高声叫喊几声,这些外邦的倭人武士只要还敢继续追击他,必然会引起铸剑山庄内全部江湖人的愤怒,他就算死也能拉着这些倭人武士陪葬。 可现在,一切都晚了,敌人的支援已经赶到,他受伤之下,逃不出几步就要被抓住了。 李大力陷入了绝望,对应的,足利千雄无疑就陷入了无尽的狂喜之中,他似乎已经看到了自己在这个汉人高手身上用尽刑罚逼问对方,看到了自己在榨出对方身上最后一丝消息后,将其虐杀之死的畅快场面。 而一直隐蔽着的白十二等待的,就是现在这个机会。 黎明前总是最黑暗的,越到成功之前人总是越放松。 白十二不知道足利千雄会放松到哪种地步,但他没得选择,他只有这一次机会。 。。。 “嗖嗖嗖!” 耳朵一直被手下们急促的脚步声填满的足利千雄,突然间似乎听到了几声与脚步声完全不同的声响。 这声音听起来同样急促,却比脚步声要尖锐许多,而且,这声音听起来也如脚步声一般十分的熟悉。 “暗器!” 在倭国时就领略过忍者们手中各种暗器厉害的足利千雄,在来到九州之后,认识到了更多九州江湖中盛行的暗器,甚至对蜀中唐门、南湖周家这些以暗器著称的武林世家也有所了解。 但很可惜,了解却并不代表着熟悉,熟悉也并不代表着一定能够躲开,尤其是在刚刚他的脑海还被李大力各种惨状所占满的情况下,头脑反应有些慢,所以,待他反应过来这熟悉的声音是暗器发出的时候,暗器已经到了他的近前,留给他的,只剩下强自转动身体,尽量避开要害的时间。 “嗤嗤嗤。” 几声闷响,这是暗器插入皮肉之时发出的声音。 “啊!何方鼠辈,只敢暗器偷袭,有胆现身一战。” 暗器入肉,疼痛立刻传到了大脑,令足利千雄忍不住想要发出惨叫,但他还是忍住了,转而发出一阵怒吼,警惕的看向四方,提防着随时可能再次射来的暗器。 “哈哈,和我比起来,你不觉得,身材矮小,獐头鼠目的你才更像是老鼠吗?” 本来只是想用一声怒吼震慑一下暗中之人,同时提醒手下们注意的足利千雄没有想到的是,对方竟然真的会因为他的一声怒吼而现身,心中不由的就是一喜。 比起躲藏在暗处的暗器高手,一个显出身形的暗器高手,显然就没有之前那么大的威胁了。 但马上,他脸上的笑容就消失不见,因为他看到了对方的模样。 “又是你!” 这一次,足利千雄的声音中除了愤怒,还有无情无尽的怨恨,双目喷火的他,看着白十二熟悉的面孔,恨不得立刻扑过去将其用牙齿咬碎,再一块块的生吞。 白十二没有再开口,回应足利千雄的,是又一波的金钱镖。 而此时的足利千雄早已忘记了李大力,他只想将眼前这个杀了前任带队武士伊藤,又三番两次戏耍他的仇人留下,不管要付出什么代价。 哪怕是他自己的生命。 足利千雄双目赤红的盯着白十二,不停的用剑磕飞飞来的金钱镖,同时趁着间隙飞速的靠近白十二,为了这个目的,他的身上甚至又中了几枚金钱镖。 但他不知道的是,白十二其实也正等待着他的靠近。 。。。 手中磨好的金钱镖已经全部射向了正急速靠近自己的足利千雄,白十二已经开始用上那些没有打磨的铜钱。 他并没有想过只用暗器就杀了足利千雄,事实上,他也并不想杀了足利千雄,他要的是生擒。 不过,想要达成这个目标,单靠他一个人,只怕时间有些来不及,因为他已经能够看到月光下正在狂奔而来的那些倭人武士了。 好在,他也的确并非只有一个人。 。。。 尽管并不知道这个突然出现,将足利千雄的仇恨拉的死死的家伙到底是谁,又是属于哪个衙门或门派,但李大力知道的是,对方和自己应该是一伙的,最起码,双方的目的应该都是相同的。 否则,那些金钱镖就不会插在足利千雄的身上了。 所以,当看到了足利千雄顶着暗器奔向白十二时,原本在足利千雄看来已经转身逃走的李大力,已经在不知不觉间悄然的折返回来。 而他要做的,依旧是和刚刚被足利千雄叫破行迹之前一样的事。 偷袭,生擒足利千雄! 在这一瞬间,他与足利千雄的身份,再次发生了逆转。 第199章 寒芒 近了,又近了。 李大力压抑着激烈的心跳,看着已经近乎就在眼前的足利千雄,浑身肌肉绷紧,准备着发出致命一击。 足利千雄并不知道被吓走的李大力竟然会去而复返,此时的他,眼中只有面前那个越来越近的面孔。 终于,一直被足利千雄横挡在身前的剑不再挡在身前抵挡着白十二扔出的铜钱,第一次发挥出了它应有的作用,被足利千雄催动着,刺向了白十二。 看着距离敌人越来越近的剑刃,足利千雄那因为被金钱镖划破伤口而疼的有些扭曲的面孔,终于露出了残忍的狞笑。 但同样也在等待着这个时机出现的李大力,脸上同样露出了笑容,整个人已经如偷袭猎物的丛林之王一般,猛地弹了出去,双臂张开,一双大手仿若虎爪一般肆意张扬,扑向了足利千雄那矮小的身躯。 身后的风声终于还是惊醒了正沉浸在了报复快感之中的足利千雄,但他并未回头。他很清楚,身后扑来的李大力固然是他的大敌,可若是他就因此而回头,甚至是转身对敌的后,他面前这个当初曾在包围之下袭杀伊藤的敌人,必然会留给他更加残忍的下场。 但身后的巨大动静以及随之而来的心悸感,却同样使得足利千雄不敢大意,也就在这电光石火之间,足利千雄心中一横,咬着牙做出了决断。 只见他手腕一抖,将手中的三尺青锋微微扬起,继而趁着钢剑在惯性的作用下向上升起之时,原本正全速向前奔去的身体,在双脚的作用下,霍然而起,一个鹞子翻身,右脚猛地将正好落下的钢剑踹向身前的白十二,自身却借着这个动作,转过身来对上了正扑向自己的李大力。 看着因为足利千雄的脚力猛地飞向自己的钢剑,白十二也不得不承认,足利千雄在仓促之间依然做出了最有效,也最果断的决定。 果然,能够在这“异国他乡”,成为一支倭人武士小队队长的人,不会是什么易于之辈啊。 不过,同样的,他也对李大力这个曾经同在客栈做工的前同僚,深感无奈。 他就不明白了,李大力到底为什么会对他自己的拳脚本事这么自信,明明刚刚还被足利千雄逼得狼狈不堪,这一次明明有机会趁机用暗器在背后进行偷袭的,为何还要固执的揉身扑上来,用拳脚解决呢? 白十二有些心累,不过,事情已经到了这一步了,就这么空手而回实在不是他的作风,而且,若是真的撂下不管的话,只怕李大力又要被缠住,进而被留在这里反被对方活捉了。 心中一边想着,一边闪身避过直奔自己而来的三尺长剑,白十二看着已经距离这里不过十丈的那群倭人武士,目光一凝。 敌人只要再有三五个呼吸的时间就能杀到了,不能再拖了。 心中有了决断,白十二抬起右手,握住正要飞离自己的那把长剑,跃身杀向已经缠斗在一起李大力与足利千雄。 而看到白十二提剑欺身而至,足利千雄不由的大惊失色。 但心中再如何惊急,却也不可能在三两招之内就逼退同样看到白十二提剑杀来的李大力。 唯一令足利千雄还有点底气的,就是已经到了近前,距离自己不过三五丈远的那群手下。 只要再坚持两三个呼吸的时间,他就可以将两个人,最起码也能将李大力这个一直与他缠斗的家伙留下来。 两三个呼吸,不过就是一两招的事情。 足利千雄咬住牙根,已经有了硬抗李大力两招,避开白十二剑锋的决心。 只是,事实却与他心底所想相差的有些太远了。 打定主意要避开白十二剑锋的他,只看到反射着凄冷月光的剑刃一闪而过,便惊骇的发现他的双手已经不能再抬起半分了。 “不要发愣了,快制住他,立刻将他带回去。” 白十二却不管足利千雄心中如何惊骇,手中长剑连点后,便用一种令人不可抗拒的不满语气对着同样陷入惊骇的李大力吩咐了一句。 因为惊骇而陷入呆愣的李大力根本没有任何的迟疑,身体下意识的便听从着命令动了起来,伸手点住足利千雄的穴道后,立刻用粗壮的手臂将身形矮小的足利千雄扛在肩膀,向着铸剑山庄的方向狂奔而去。 而直到奔出两步后,李大力才彻底的缓过神来,但他的身形却没有因此有半分的迟滞,依旧保持着狂奔的姿势,向着铸剑山庄疾驰而去。 只是他的心中,此时却已经翻江倒海起来。 他自认武功不俗,在京城之中也曾见识过许许多多的的大内高手,之后逃亡江湖十数年,见识也还算不浅,但回忆起来,却从未有过今天这般因为一个人的剑法之快而惊骇失态到呆愣。 他有种不真实感,可再次在脑中回忆起刚刚那快到极致的两点寒芒,他却清楚的知道,那是真实的,那个人的确只用了一招,只出了一剑,便废了一个在逆境下依旧能拼着受伤与他缠斗、难分胜负的二流高手。 尽管对手当时被他缠住,尽管对手只能赤手空拳应敌,且身体状态不是最佳,但能够只凭一剑就制服对方,李大力并不认为在他见过的高手中有谁能够做到。 这个人究竟是谁?又是哪个衙门的高手? 六扇门?东厂?还是大内侍卫? 李大力一边向着铸剑山庄发足狂奔,一边在心中猜测着白十二的身份与来历。 白十二自然并不清楚李大力心中所想,此时的他长剑在手,正颇有余裕的看着终于赶到近前的那群倭人武士。 在他身后,是两个呼吸间已然跑出数丈远的李大力。 显然,他有些担心李大力可能无法利用这两个呼吸的时间逃到安全距离之外,所以特地留下来,准备阻挡一下追兵。 当然,在他的内心深处,不被任何人所知的真正原因,却是因为今天的他,在离家后,终于又一次的拿起了三尺青锋,这让他的心一时间有些难以平静。 好久没有拿剑在手了,都有些生疏了啊! 看着面前这些脚步不停冲向自己,更确切的说是追向李大力的倭人武士。白十二的眼中的兴奋, 毫不掩饰! 第200章 飞蓬 近卫一条,虽然与同伴都是低等武士,但职阶却是稍高一些的小者。 当然,在平日里有伊藤、足利千雄这样的足轻武士带队之时,他的小者武士身份其实无关轻重,哪怕是那些比他等级低的同伴也不怎么在乎。 但,若是带队的足轻武士不在,甚至是阵亡了,那他这个稍高一些的小者武士身份就有作用了。 这个时候,就需要他站出来带领队伍了。 毕竟,蛇无头不行,一支队伍同样如此。 这一次,足利千雄要留下来充当诱饵,命他前去带领其他倭人武士前来生擒一直跟踪他们的李大力,他便充当了暂时的队长,负责带领队伍。 说起来,这也并不是第一次了,一个月之前,前任带队队长伊藤被白十二袭杀后,也是他接过了带领队伍的责任,最终做出决断,带队离开的。 而这一次,当再一次看到新任队长足利千雄被之前跟踪他们的李大力扛在肩上生死不知,再一次看到出现在身前的白十二,近卫一条心中不禁再一次回忆起了一个月之前的那个夜晚。 唯一与那一夜不同的是,这一次,他再也不敢小看眼前这个随意拎着长剑的对手了。 虽然月光朦胧,但不过三四丈的距离,他看到了那令他心神都忍不住为之一缩的那一剑。 所以,他制止了同伴们想要冲向对方,冲过对方,前去追击正扛着他们的头领向铸剑山庄奔去的李大力的做法,无比警惕的看向对面的那道身影,身体微微下压,身体如一张绷紧的长弓,随时准备着应对面前,脸上正挂着令他心神颤抖的轻笑的对手。 但很显然,并非所有的倭人武士都如他这般警惕、谨慎,尤其是一直在后方,并未看到之前白十二一剑解决他们头领的倭人武士。 看着前方的同伴,尤其是接过指挥权的近卫一条完全止住了身形,一动不动的与身前的敌人对峙,任由被李大力扛在肩膀上,生死不知的头领离自己越来越远,这些倭人武士不由的恼怒起来。 他们显然觉得近卫一条这些人已经被对方吓破了胆,不再有胆量进攻,已经完全失去了作为武士的尊严,资格。 甚至还有头脑灵活一些的,心中已经开始怀疑起近卫一条是不是故意这么做,想要谋夺带队队长的职位,进而晋升足轻。 所以,在片刻的沉寂之后,近卫一条身后的两个倭人武士终于忍不住了,大声的叫嚷着,不顾身前同伴的呼喝甚至是阻拦,冲向了白十二。 近卫一条看着这两个越过自己的笨蛋,双眼冒火,顾不得再维持之前的姿态,又是愤怒,又是担忧的冲着二人大声吼了起来,希望能够让二人及时回头。 但很可惜,心中已经认定了近卫一条这些同伴丧失了作为勇士的勇气,认定了近卫一条动机不纯的二人,对他的怒吼充耳不闻。 而且,就算他们听从了近卫的怒吼警告,想要撤回本阵,也要看看白十二是否会同意。 答案很明显。 白十二不同意。 月光下喷洒而出的鲜血因为苍白的月色,看上去不似白日里那般鲜艳,但看在近卫一条等人眼中却更加的令他们遍体生寒。 喷洒而出的鲜血只持续了片刻便在月光下消失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两声不轻不重的声响。 那是两具尸体委顿倒地时发出的声音。 。。。 白十二依旧随意的拎着剑站在那里,仿佛刚刚什么都没有发生,但他手中拎着的钢剑剑刃上滑落的那一滴鲜血,却清楚的告诉在场的所有人,刚刚究竟发生了什么。 不久前和此时已经倒在地上的两具尸体有着同样想法,甚至同样发出阵阵不满吼声,甚至若不是被要好的同伴拉住,已经跟随那两具尸体越过队伍的那些倭人武士,此时已经全部噤声,不敢再发出半点声音。 而且,还不忘悄悄的后退了两步,撤回了同伴身体形成的阴影之中,不敢再看一眼那两具躺在地上的尸体,更不敢再看一眼那个仿佛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过,脸上依旧挂着那令他们感到胆寒微笑的面孔。 “你们不去救他了吗?他应该是你们的队长吧?” 看着因为两个倭人武士的死亡而变得沉默,变得紧张,变得畏惧的队伍,白十二忍不住轻声说道,语气中还有几分调侃般的笑意。 “就这么眼睁睁的看着你们的队长被抓走,你们这些手下可不合格啊,要是他活着回来了,知道你们竟然敢这么做,肯定不会放过你们的。所以,” 白十二说着说起脸上的轻笑,用无比真诚的态度劝说起来。 “我觉得,为了让你们队长在回来后不至于因此惩罚你们,你们是不是该装装样子?起码也要尝试一下吗?” 回应他的,自然还是死一般的沉默,以及更加紧张的眼神。 有了刚刚那两个血的教训,白十二说什么,他们都不敢再有什么动作。 看着毫无反应的倭人武士队伍,白十二甩了甩手中的长剑,脸上露出几分郁闷与不满,只是不知道是因为没人做捧哏接他的话头,才使得他生出郁闷和不满,还是因为难得用一次剑却没能尽兴。 “算了,算了,和你们这些没有幽默细胞的人说话真是心累。” 计算着时间,觉得李大力此时应该已经扛着足利千雄回到铸剑山庄的白十二,忍不住撇了撇嘴,转身就要离开。 但就在他转身的一瞬间,自倭人武士队伍之中却猛地射出一阵飞针,朦胧月光之下,细若发丝一般的飞针若隐若现,而且急速穿梭在空气之中,却没有发出丝毫的声响。 正是唐门的顶尖暗器——飞蓬针! 但就在眼看着这细若发丝的飞蓬针就要刺到白十二之时,那柄看似快要被白十二拖到地上的长剑却突兀的立了起来。 近卫一条等人眼前只见一阵银光闪动,伴随着十数声尖锐短促的声响,仿佛一出绝妙的剑舞搭配着不那么悦耳的音乐,在月光下上演。 “天上白玉京,五楼十二城。 仙人抚我顶,结发授长生。” 顷刻间,乐停,舞毕,白十二脸色难看的转过身来,看向倭人武士的队伍。 但就在他要张嘴之时,一个声音却先在倭人武士的身后响了起来,声音抑扬顿挫,身为武士,多少接受过教育的武士们听着这诗吟,脸上都不禁露出了几分对天上那座白玉京的向往之情。 只有白十二,本就已经十分难看的脸色,已然黑如锅底。 第201章 遇袭 白十二脸色难看,但他却没有转过身来,也没有发出任何的声音,反而转身以最快的速度向着李大力的方向跑去。 而不管是刚刚用飞蓬针偷袭白十二之人,还是近卫一条这些倭人武士,面对飞奔离去的白十二,都没有进行任何的阻拦。 近卫一条这些倭人武士显然是被吓破了胆,但那用飞蓬针偷袭白十二,又莫名其妙吟诵了李太白两句诗的暗中之人,却也没有现身阻拦的打算。 “马回令,任务取消,立刻返回。” 看着短短数个呼吸间就已经快要在自己眼前消失的白十二,近卫一条原本紧张的心理才稍有缓解,但马上,他就想到了关键。 但还未等他和与其他倭人武士开始寻找,那道熟悉的声音再次从队伍身后传来,而随着声音一起到达近卫一条身边的,则是一块看上去黑不溜秋的木牌,木牌上刻着的则是令近卫一条看到后不敢有任何违逆之心的两个汉文。 “马回。” “小者近卫一条尊马回令。” 看轻木牌文字的近卫一条立刻单膝跪地,低下头,双手将木牌奉于头顶,在他身后,剩余的倭人武士同样单膝跪地,垂首低头,不敢抬起半分。 朦胧月光下,一道索影猛地出现在近卫一条头顶,接着又立刻消失不见,同样消失不见的,还有被近卫一条双手奉于头顶的那块木牌。 感受到手中木牌已然被拿回,近卫一条立刻站了起来。 此地毕竟是在铸剑山庄附近,容不得他太过浪费时间。 “撤。” 伴随着近卫一条简洁的命令,原本同样跪倒在地的倭人武士们同样起身,与那两个死在白十二剑下的倒霉蛋关系亲近的武士,赶上去前将二人尸首背起,跟随着队伍消失在月光下,除了那两滩被鲜血染成黑褐色的土地,没有留下任何的痕迹,仿佛他们从未来过这里一般。 。。。 白十二已经猜到了他转身离开后,那些倭人武士应该就要立刻逃走了,但他就算继续留在那里,也很难留下他们,就算侥幸能抓住一个,在那个连面都没露的神秘人的暗器下,十之八九也只能得到一具死尸。 所以,脑中有了决断的他,立刻便抛下了他们,准备搏一搏,看看能否拦下对方灭了足利千雄的口。 他的心中对此并没有抱太多的希望,唯一的机会,就要看李大力是否足够机警,又是否有那份实力了。 说起来很久,但足利千雄埋伏李大力的地方,距离铸剑山庄本就不远,白十二的轻功,只用了不过几十个呼吸就已经能够看到李大力的身影了。 不过,看到了李大力的身影后,白十二的心便不禁沉到了谷底。 李大力的身影就躺在铸剑山庄的围墙之外,看上去生死不知,而原本被他扛在肩上的足利千雄,则已经不见踪迹。 他还是来晚了一步。 也是,如果袭击李大力的敌人并没有这样强的实力,刚刚在他离开之时,那个从头到尾都不曾露面的神秘人,又怎么可能不阻拦他呢。 白十二吐出一股浊气,抒发着心中的郁闷之情。 甩甩头,清空一下脑中的烦乱情绪,白十二走到李大力身边,开始检查他的身体,看看有没有受伤,是否需要他进行医治。 还好,李大力应该只是昏迷了,身上连一点小伤都没有,这也能算是唯一令白十二稍感庆幸的事情。 他与李大力毕竟还算是相熟,朋友也许算不上,但也能算是熟人。 而且,他可不想和锦衣卫之间有什么龃龉。 但是,庆幸过后,白十二的脸色又不由的变得阴沉了起来。 李大力怎么说也有二流高手的实力,就算没有武器在手,就算身上扛着足利千雄这个累赘,就算也许是被偷袭,但对方能够只让李大力昏迷却不受伤,足以证明其实力远远超出了李大力。 就算比不上岳岭这样的一流门派的掌门,但想来也不会差太多了。 稍稍琢磨了一下,白十二大致猜测着打昏李大力的那个高手的实力。 再回忆一下刚刚那个在偷袭前并未被他察觉到,还用一副十分平静的语气说破他来历身份的那个神秘人,白十二的脸上,神情不由的愈发凝重起来。 看样子,自己还是将对手想的太过简单了。 倭人武士虽然实力不错,但终究是外邦人,对九州的一切都不算了解,而已那些人的实力,又怎么可能完全倚重这些外邦人呢。 这一回的两个高手,想必应该就是对手手下真正核心的高手了! “唔!” 就在白十二在那里思索着今夜出现的未知高手们身份来历之时,一直昏迷着的李大力,发出一声带着疼痛与纳闷的低呼,终于苏醒过来。 “嘶。” 刚刚苏醒过来,李大力便忍不住伸手摸向脑后被袭击的地方,忍不住吸了口气,但就在他想出声骂上两句的时候,终于感觉出意思不对劲来。 “那个倭人呢?!” 他倒是还认得白十二是刚刚那个出手救他出危局的人,所以没有对白十二生出什么敌意,但扫视一圈却没有看到足利千雄的踪迹后,便不由的大急起来,语气急切甚至有些暴躁的喝问道。 “你不记得了吗?” 本就心中郁闷,对李大力的表现也有些不满的白十二,听到他的喝问,不由的翻了个白眼,语气不善,带着讥讽的反问道。 “我!我,我。。。” 李大力原本还想大声的吼一句,但一张嘴,语气便变得有些不自信起来,声音也不由的越来越低,最后,完全失声了。 “看到偷袭你的那个高手了吗?” 白十二不奢求李大力能够记住对方的脸,就算记住了,也很可能是易容过的,白十二心中想要知道的,是对方的身形,有多高,是胖是瘦,当然,若是李大力能看出对方的武功来历那就最好不过了。 “这。。。” 到了现在,记忆终于全部回到脑海的李大力,已经有些不敢去看白十二的脸色了。 毕竟,足利千雄是白十二擒获的,也是白十二交到他手上,让他先带着足利千雄返回的,为此白十二甚至还不惜留下来帮他阻击身后的那些倭人追兵。 可他倒好,被偷袭打昏,丢了足利千雄不说,面对白十二这么简单的一个问题,他都给不出答案。 因为,他根本就没有看到偷袭打昏他的人长什么样子,唯一有点印象的,是在他摔倒在地之前,月光下那个一闪而过的瘦长身影。。。 第202章 灭口 看着支支吾吾,半天憋不出一个字的李大力,白十二如何还猜不到事实。 可对此,他除了无比郁闷的看着李大力之外,又能做些什么呢。 他不是李大力的上司,也无法惩罚他,至于骂他? 算了吧。 白十二在心中摇起了头。 有那个功夫与精力,还不如仔细想一想接下来该如何追查那些倭人的线索,再顺藤摸瓜,找到今夜出现的那两个高手呢。 白十二站起身来,准备回去了。 胡啸林和他手下的大内侍卫们可还在等待着他带回消息呢。 只不过,这一次,胡啸林他们也注定只能失望的结束这一次的任务了。 任务的目标都已经逃走了,不结束还能怎么办? 唯一令白十二感觉欣慰的是,他从伊藤手中抢来的那把刀还在路霄手里,没有被敌人抢回去,这一次虽然十分郁闷,功败垂成,但总算是没有赔。 “不过,” 白十二轻皱眉头。 “我总觉得我似乎还忘了什么?” 。。。 “走水了!” “救火啊!” 。。。 就在白十二在想着自己到底忘了什么的时候,铸剑山庄内却突然火光大作,紧接着便是一阵嘈杂,还有不少惊慌失措的呼救声夹杂其中。 “不好!” 白十二与李大力互相看了一眼,嘴中同时失声叫道,连忙越过围墙,向着火光最亮处狂奔而去。 “果然!” 待看到围满了人,正在救火的南海帮住地之时,白十二与李大力心中近乎同时响起了这两个字,被火光映照着的脸上,布满了郁闷、后悔、震惊等夹杂在一起的复杂情绪。 他们之前只顾着想足利千雄这个倭人武士的头领,却忘记了,他们一开始跟踪的目标,其实是南海帮的帮助沙同海了。 。。。 炎热的夏日,虽然湿度不小,但火势依旧有些难以控制,好在,此时铸剑山庄内,别的或许可能会缺,但救火的人却是不缺的,而且一个个的,还都是气力悠长,力气不小的江湖人。 终于,只用了不过一盏茶的时间,在全体江湖人的齐心协力下,南海帮住地的大火终于被扑灭了。 参与了灭火,或者说,是灭火主力的三四流的江湖人,在火势终于被扑灭后,自然是面有得色,那些同样有着不少门中弟子聚集一处扎营的二流门派们,则有些心有余悸,显然是从倒霉的南海帮这里看到了自己营地的隐患。 大多数的人,却感觉有些恶心。 这一场大火,南海帮死伤惨重,甚至大多数的尸体都已经被烧焦,早已面目全非,待到为数不多的几个侥幸逃出火海的南海帮帮众面若死灰的聚到一起之时,他们脸上的神色已经完全和死尸没有多少差别了。 南海帮此次由帮主沙同海带队,帮中四位长老,四位堂主,还有四堂十六位帮中精英跟随,这一场大火过后,只剩下了四个负责守夜的弟子得以侥幸逃脱,其余所有人没有一个逃出火场。 整个南海帮等于一次性的失去了所有的支柱,完全可以在江湖上除名了。 其余的人知道这个消息后,或是心惊胆战,或是兔死狐悲,或是感慨万千,当然,也或许有暗自幸灾乐祸之人。 只有路辛父子与朱瑾萱、胡啸林等人,脸色不善,若有所思。 他们总觉得,这场突如其来的大火似乎并没有那么简单。 因为,太巧了。 而待到李大力与白十二带回消息后,他们才终于能肯定,这场大火的确不是什么意外,而是有人想要杀人灭口。 不过,相比起被灭口的南海帮,无论是路辛父子还是朱瑾萱、胡啸林,在听完李大力与白十二全部叙述后,都更加可惜于足利千雄这个倭人武士头领被抓后又被人救走。 若是真的能将足利千雄或者带回来,那南海帮这个只能间接提供些情报的帮派显然就没那么重要了。 可现在,足利千雄被救走,南海帮被灭口,原本已经有些明朗的线索,这个时候,又断了。 朱瑾萱与胡啸林自然不会责怪白十二。 事出突然,白十二分身乏术,的确无法及时通知他们,而且,他已经把自己能做到的事情做的很完美了,要不是突然冒出的那两个高手,他的谋划已经成功了。 “要怪就只能怪那个李大力!” 朱瑾萱与胡啸林同时把责任怪到了李大力的头上。 “身为锦衣卫他也太没用了吧?若是不是对手也就罢了,竟然连敌人的样子都没有看清,真是太没用了。” 朱瑾萱对李大力十分不满。 “不过,敌人武功这么高,我们继续这样追查下去,会不会让公主陷入危险?” 而胡啸林却更加担心这两个突然出现的高手,会对朱瑾萱的安全产生威胁,心中忍不住打起了退堂鼓,看了看朱瑾萱的脸色后,有些欲言又止。 他想要劝说朱瑾萱不要继续追查下去,将事情交给锦衣卫与东厂以及六扇门的人去做。 可他也明白,他的劝说,只怕朱瑾萱是不会听从的,所以,他转头看向了白十二。 或许白十二劝说成功的可能性也不大,但怎么也比他去劝说要有机会。 只可惜,白十二却似乎并未看到他那双带着恳求的眼睛,或许看到了,却也装作没有看到。 因为对白十二来说,他心中的郁闷比任何人都要多,想要纾解心中的郁闷,最好的办法,自然莫过于继续追查下去,直到找到真相,找到今天晚上令他无比郁闷的那两个。 不对, 白十二看着依旧还在冒着青烟的南海帮住地,心中想到。 或许是三个,甚至是更多的高手。 尤其是那个“喜欢”吟诗的神秘人。 想到他,白十二就不禁更是动力十足。 “待我抓住了那个家伙,一定要把他带回家里,让他在书房里每天把那首诗念个一百遍,不,五百遍,一千遍!” 。。。 白十二在心中赌咒发誓之时,李大力同样也正与路辛父子说着之前的经历。 “师叔,那个偷袭的人你真的没有看到吗?” 曾与李大力有过近一天缠斗经历的路霄是知道李大力实力的,因此,在听完后,脸上满是不可思议神情的问道。 “对方的武功想必不在师兄之下。” 李大力脸色凝重的摇了下头,沉声说道。 “不过,正在令我感到恐惧的,却还是那个帮了我的家伙!” 李大力似乎又想起了那没有任何花哨,只是快,快到极致的剑光,神色凝重的脸上忍不住露出几分畏惧。 而看着李大力脸上那从未看到过的畏惧神情,路辛与路霄的脸色也变得愈发凝重起来。 第203章 郭举的应对 夜深,南海帮住地的大火早已被扑灭,只有一片漆黑的废墟提醒着所有人,就在不久之前,这里还是一个江湖二流门派的住地。 有了南海帮这个前车之鉴,剩下的那些帮派再也不敢有任何的粗心大意,不仅将巡夜的人数增加了一倍,还让原本没有巡夜任务的长老、堂主之类的高层参与巡夜。 虽然不是没有人怀疑南海帮那场大火为什么会燃烧的这么迅速,南海帮那些二流高手们又怎么会没有一个冲出火场。 但在此时此刻此地,来往的都是些二流门派,甚至还有不如,所以,哪怕他们心中有什么猜测,也是根本不敢宣之于口。 若他们的猜测是假的也就罢了,可万一是真的,那他们只怕就要步南海帮的后尘了。 只希望明日天亮之后,那些大门派能够站出来说破这其中的蹊跷,进而对这件事进行调查吧。 而还有不少人,将希望放到了郭举这位六扇门总捕头的神身上,毕竟,事涉南海帮这么个小有名气的二流门派,而且还有这么多的疑点,六扇门身为朝廷主管江湖事的衙门,责无旁贷。 不过,这些人不知道的是,在他们还在怀疑的时候,郭举已经知道了这件事的真相。 。。。 “南海帮。” 送走了前来送刀的李大力,郭举看着手上这把造型颇为怪异,但看上去却颇有力量感的倭刀,口中忍不住喃喃自语起来。 就在刚刚,他已经从李大力的口中得知了全部的事情,甚至包括李大力自己连偷袭之人的面都没看到就被打昏,说起来很是丢人的事。 若是李大力真的将足利千雄抓回来,那他自然是不可能再将刀送给郭举,并将一切事情与线索都告诉郭举的。 功劳,谁都想要独吞,尤其是像锦衣卫这样属于皇帝心腹爪牙的特务组织。 但因为李大力的大意与实力不济,想要独吞功劳的希望已经没有了,而随着南海帮被灭口,更是连最后一点线索都断了。 在这种情况下,拉上对江湖事最为了解的六扇门无疑就变成了对李大力三人与锦衣卫最有利的做法。 也正是因为如此,李大力才没有对郭举做任何的隐瞒,哪怕要说出令他无比丢面子的事。 他并不清楚,到底哪一件事会让郭举分析出重要的情报。 。。。 身为六扇门总捕头,郭举已经在六扇门中任职超过三十年了,成为总捕头也已经有十年光阴了,虽然自成为总捕头后,他就再没有出过京城,直到不久之前得到了皇帝的密令。 可这却并不代表他对江湖上的诸多门派,各种奇闻密事就不再了解。 毕竟,他并不是孤身一人,他是不再离开京城,可六扇门中却依旧有上百精锐捕快每天在江湖上行走,他们就是他的眼睛,他的耳朵,为他带回无数的情报。 所以,自李大力口中听到“南海帮”三个字后,郭举便已经开始在脑中搜寻着一切有关南海帮的记忆。 不过,郭举终究只是个人,还是一个已经过了知天命年纪的老人,而不是有着搜索引擎的电脑。 南海帮这样一个在最近几年才成长起来,只在广州府有些小名气的二流门派,对郭举这个六扇门总捕头来说,实在是太过低微了,哪怕他已经曾看到过有关南海帮的消息,也肯定早已经不知道丢到大脑的某个未知的角落去了,想要再搜寻到,显然并没有那么的容易。 好在,汉人作为喜欢将过往的大事小事记述下来的民族,六扇门作为朝廷衙门,可以得到其他朝廷衙门的协助,这些衙门也很有应付这种事情的经验。 。。。 “总捕头,这么晚,哈!叫我来有,哈!有什么事吗?难道就不能等到明天早上吗?” 睡眼惺忪的叶弼站在郭举面前,不满的神色充斥在全身的每一处,在向郭举行礼询问原因之时,更是不停的打着哈欠,一副随时都有可能站着睡着的模样。 “时间宝贵,不能浪费了。” 郭举倒也没有生气,他也清楚自己这么晚叫来叶弼吩咐任务的确是有些过分了,但一个多月来第一次得到这么重要的线索,郭举不能不紧张起来。 从李大力之前告诉他的那些情报中,敌人的实力不俗,组织也十分的严密,而从敌人毫不犹豫便灭了南海帮的行动上,更是可以看出敌人的心狠手黑。 作为一个在江湖与朝廷浮沉了三十年的老江湖,郭举深知对付这样的敌人是不能有半分大意与耽误的。 “你现在立刻就出发前往广州府城,找到广州府衙的捕头万天霖,出示我的令牌,命他全力协助你,查阅过往的卷宗,将所有有关南海帮的卷宗全部抽出来带回。” 待叶弼看样子似乎终于清醒了之后,郭举便从怀中掏出他的总捕头令交到叶弼手上,一脸严肃的命令道。 “记住,这一路你不能暴露身份,到了广州府后也不要去广州府衙,在确保没有任何人跟踪的情况下,与万天霖秘密接触,查阅卷宗的事情也全部交给他去办。” 说到这里,郭举又沉吟了片刻,上下打量了叶弼一番之后,才终于下定决心再次开口。 “到了广州府,一切小心,若是有机会的话,可以在广州府打探一下有关南海帮的消息,不过,记住,一定要隐秘,不要引起太多人的注意。” “总捕头,这,” 叶弼此时的睡意已经彻底消失了,看着郭举脸上从未有过的严肃,听着郭举口中不停强调的小心、谨慎,叶弼心中莫名的感觉有些慌。 “什么人,竟然敢跟踪我们六扇门的人,还能让总捕头你这么紧张?总捕头你总得跟我说说吧?” “事情复杂,再与你细说有些太浪费时间了。” 郭举摇摇头,拒绝了叶弼的请求。 “你现在就出发,具体的事情,待到你回来之后,我再与你细说,不过,” 郭举忍不住又对着叶弼强调了一遍。 “一定记住我的话,万事小心为上,做事之前,一定要注意是否有人跟踪,若是发现有人跟踪,也不要轻举妄动,尽量甩开对方,不要贸然行事,知道了吗?” “总捕头你就放心吧,逃命的本事不正是我最擅长的吗?” 叶弼将手中把玩的令牌揣进怀中,展颜一笑,转身推门而出,消失在黑夜之中。 第204章 新的线索? 发生了许多事情的一夜终于过去了,太阳再次升起,驱散了大地上的黑暗,但在李大力、郭举这样知道昨夜那些事的人心中,黑暗却不是天空中的太阳能够驱散的,想要驱散他们心中的阴暗,能依靠的,只有自己,以及与他们自己有着相似目的的同盟。 近乎全灭的南海帮,虽然得到了不少大门派的同情,得到了铸剑山庄的全力协助,但不少人心中期待的,这些大门派会站出来怀疑南海帮住地大火的蹊跷,进而进行调查的剧情却并未上演。 一众大门派似乎完全没有看到这场大火背后的蹊跷一般。 而被更多的人寄予厚望的郭举同样也是如此。 这令原本就持观望态度的那些门派同样选择了将这件事情遗忘,选择将昨夜心中的疑惑彻底掩埋在心底,同时也令不少江湖人看清了这个江湖的现实。 实力为尊! 。。。 南海帮上下被大火近乎全灭的事情就像是一个无足轻重的插曲,只在第二天被提了几句后便被遗忘到了脑后,重心自然而然的又转移到了第二日的比武之中。 相比起第一天良莠不齐,大都数比武只用了三五招便分出胜负,只有极少数比武双方是势均力敌的情况,这第二天的比武就明显激烈多了,而精彩的程度也自然而然的提升了许多。 对此,擂台之下的人自然是愈发兴奋,作为身处底层,本身实力不高,平日里也很少有机会能见到高手的他们,此时看着擂台上激烈精彩的比武,也算是开了眼界,过了眼瘾。 而一众一流门派的掌门们,相比起昨天,神情也变得专注了不少,尤其是当两个一流门派的精英弟子间进行比武之时。 正如昨日禅祖寺弟子本悟与太和山弟子宫自真之间的比武代表着这两大超级门派之间的争斗一般,这些一流门派的精英弟子之间的比斗,显然也代表着各自门派之间的明争暗斗。 尤其是那些互相之间有宿怨的门派,或是同处一地,彼此的势力交错在一处的门派们,在门派中的成名高手们不能轻易约战比斗的情况下,门下弟子之间的较量显然就成为了考量各自实力的标准。 眼下又是在诸多江湖人眼前,那就更是不能输给对方了。 也正是在这种情绪的支配下,擂台上受伤的频率越发的高了,而看到师兄弟伤在对方受伤,无疑更促使接下来登台的那些弟子出手愈发狠厉,使得受伤逐渐成为了家常便饭。 看到自己门下的弟子纷纷挂彩,坐在那里的一众掌门显然无法再像昨日一样淡然了,只是他们也很清楚,此时是决不能认怂的,否则,就会堕了门派的声威、气势。 只有方觉、清虚与郭举三人还维持着昨日的淡然。 当然,方觉与清虚是真的淡然,作为武林两大巨头,他们门下的弟子对铸剑山庄藏剑阁里的那些名剑并无什么追求的念头。 门下的弟子也只有本悟与宫自真这两个小辈为了两派之间的胜负参与了比武。 本悟输了自不必说,而昨日宫自真胜了本悟之后便也宣布退出了比武,所以,此时擂台之上不可能有二人门下的弟子,他们也自然依旧能维持淡然。 至于郭举,与其说是淡然,倒不如说是在发呆。 经过昨夜李大力一通“轰炸”的他,此时哪里还有心情观看什么比武,满脑子里想的都是昨夜从李大力那里得来的消息,以及这些消息背后衍生出的各种可能。 “郭总捕头,家主有请。” 就在郭举正在思考着这些的时候,铸剑山庄的一个长老悄悄的走到了郭举的身后,轻声说道,将郭举从沉思之中唤醒。 “哦,请带路。” 知道区洗剑为何请自己过去的郭举,立刻回应道。 。。。 “十二,你说铸剑山庄到底能不能从那把倭刀看出什么东西啊?” 经过昨天差不多一天的缓冲,朱瑾萱今天再一次和白十二站到了擂台下。尽管擂台上的比武比昨日更加精彩,但她更关心的,却还是郭举的举动。 她已经从白十二那里知道了李大力已经将刀送给郭举的消息。 “我觉得有些悬,” 白十二轻轻的摇了摇头,一副不抱希望的模样。 “铸剑山庄虽然出名,但终究只是了解九州各地铸造兵器的工艺、铁质,这海外倭国的事情,想来他们应该知之甚少。” “那你为什么当初还要来铸剑山庄?” 听到白十二的解释,朱瑾萱不由的有些奇怪。 “你听我把话说完啊,” 白十二有些无奈的看着她, “铸剑山庄虽然并不能从那把倭刀身上看出什么,可铸剑山庄却有可能在之前见过其他的倭刀,我希望从铸剑山庄那里知道的,其实就是他们之前见过的那些倭刀,是在什么人手中看到的,这些人又是从什么地方得到刀的。” “哦,我懂了。” 朱瑾萱这才明白白十二在打什么主意。 他在乎的不是那把刀的本身,而是由那把刀引申出来的其他倭刀,以及那些倭刀背后的主人。 。。。 跟随着铸剑山庄长老的郭举,在见到区洗剑的那一刻,心中便有了不祥的预感。 “小人无能,有负郭总捕头所托。” 而接下来,他的预感便成为现实,区洗剑双手捧着那把倭刀,一脸惭愧。 “小人已经将庄内所有铸剑师都招来看过这把刀了,他们只是知道这把刀来自海外,应该是倭国工匠所铸造,但这把刀的具体情况,却是无人知晓。” “你们如何知晓这把刀是来自海外倭国?” 郭举的脸上布满了失望,但马上,他就想到了另一层,不由的语气急促的追问道。 “这。。。” 听到郭举这个问题,区洗剑不由的和身边几个铸剑师面面相觑,似乎有些不明白郭举为何会这么问,但最终还是迟疑着开口回答道。 “这倭国的刀虽然少见,但却也并非稀少到难得一见,不瞒总捕头,在藏剑阁内就藏有一把倭刀,而且看上去,似乎比这把要名贵许多。” 区洗剑一边偷偷观察着郭举的脸色一边小心的说到。 “若是总捕头喜欢,小人愿意双手将刀奉上。” 郭举的眼睛亮了起来,他似乎已经看到了新的线索。 第205章 失望与希望 在参与比武的一众江湖上有名有姓的高手们,在擂台之上为了那唯一一个能够进入藏剑阁的名额进行全力的争斗之时,郭举却连一句话都没有说,只是眼中一闪而过的惊喜被铸剑山庄庄主区洗剑看到了,便被无比恭敬的请进了藏剑阁之中。 不过,就算这个消息传到了那些正在比武的高手耳中,只怕他们也不会因此有什么不满的。 哪怕不提郭举六扇门总捕头的地位,单单是依靠其自身纵横江湖三十余年的高强实力,就足以让所有人都闭嘴了。 江湖之上,永远都是实力为尊,这是每一个江湖人都必须承认的事情。 。。。 铸剑山庄藏剑阁,应该算是整个铸剑山庄中守备最为严密的地方之一了。 其中,除了铸剑山庄这数百年来自己铸造出的诸多名剑之外,还有许多铸剑山庄从江湖上搜寻到的诸多宝剑、宝刀,算得上是整个江湖中最令人向往的地方了。 或许还比不上禅祖寺的藏经阁、太和山的悟道馆,但绝对可以和西岳剑派的思过崖、蜀山剑派象尔岩这些江湖闻名的各派圣地相媲美。 “郭总捕头请上眼,这便是铸剑山庄收藏的倭刀。” 偌大的藏剑阁中,此刻只有区洗剑与郭举二人,区洗剑身为铸剑山庄庄主,藏剑阁虽然并不常来,却也算得上十分熟悉,所以很快便找到了那把应该是二十余年前被收进藏剑阁的倭刀。 虽然目光所及之处尽是足以令江湖上的剑客们疯狂的诸多名剑,但此时此刻的郭举,眼中却只有手上这一把倭刀。 相比起李大力交到他手上的那把连刀鞘都没有,只能用布与皮革包裹的倭刀,眼前的这把倭刀,可谓算得上华丽。 刀鞘用的是水牛皮,刀鞘上还镶着一个有着五朵花瓣的纹饰,看上去似乎是梅花。 拔刀出鞘,郭举细细的端详着刀身,似乎想要从刀身上得到什么线索,但很可惜,除了刀刃上有与李大力那把倭刀类似的波浪形钢纹之外,这把倭刀刀身上什么都没有,这也不由的让郭举大为失望。 他本以为这把刀刀身上也会如李大力送来的刀一样,刻有铭文呢。 想到这里,郭举忍不住开口询问区洗剑。 “区庄主,这把倭刀为何没有铭文?” “哦,郭总捕头有所不知,” 虽然对郭举颇为畏惧,但说起铸造兵器的事情之时,区洗剑还是将弯着的腰稍稍挺直了几分,颇有信心的从容说道。 “这刀剑之上的铭文并非是必须要铭刻的,一般来说,只有对自己锻造兵器的能力很有自信的大匠,或是锻造出了令自己十分满意的兵器,才会在兵器身上铭刻铭文,以作纪念,当然了,若是兵器的主人希望在兵器之上篆刻些文字,用以代表身份或是家族,我们也会满足他们的要求。” “原来如此。” 郭举听到这里,只能颇为失望的点了点头。 看出郭举脸上的失望,区洗剑心思转动,试探的说道。 “郭总捕头若是喜欢的话,铸剑山庄可以帮助总捕头。。。” “不用了。” 知道区洗剑是什么意思的郭举自然想都不想的便拒绝了,他来只是为了看看能否在这把倭刀上找到些线索,又不是真的为了得到一把倭刀。 看到郭举的态度,知道自己可能猜错了原因的区洗剑立刻住了口,脸上倒也没有多少尴尬,浮沉多年,他早就不是当年的毛头小子了。 “区庄主,不知关于这把倭刀,你还能记得所少?” 短暂的失望过后,郭举再次开口问道。 既然从刀的本身已经无法得到太多线索了,那就只能看看能否引申出去,得到其他的线索了,其中,最重要的,当然是这把刀的来历,以及它的主人。 “额,这个。。。” 面对郭举的询问,区洗剑有些为难。 倒不是这把刀有什么不对的地方,说出来会对他或是铸剑山庄造成什么不利的影响。 而是,这把倭刀是在他成为铸剑山庄庄主之后不久就收进藏剑阁中的,距离现在已经过去二十余年的时间了。 尽管他还没有老到会痴呆的地步,可知天命的年纪,想要回忆起二十多年前一件无足轻重的小事,却也并非是那么容易的。 “呵,这个,不瞒总捕头,这把刀应该已经在藏剑阁中呆了二十多年了,这么久以前的事情,小人一时半会实在是有些。。。” 略显为难的看了郭举一眼,区洗剑小心翼翼的说着自己的难处,不过,面对郭举,他倒不敢直接拒绝。 “总捕头可否能给小人几天时间,容小人与几位长老好好的回忆一下,待到品剑大会结束之时,再给总捕头答复?” “那就有劳了。” 郭举稍稍松了口气。 他最怕区洗剑说出什么这把刀是在其成为庄主之前,甚至是在其出生之前就已经被收进了藏剑阁,所以对这把刀没有任何印象之类的话,现在听到区洗剑这么说,虽然要多等几天,但比起他担心的情况却已经要好太多了。 最起码,希望还在。 而且,以区洗剑不过五十的年纪,应该不至于将以前的事情忘的一干二净,再加上其他那些长老帮忙一起回忆,他还是很有机会能够从区洗剑这里得到一个满意的答复的。 唯一需要担心的,就是区洗剑的答复能否成为新的线索了。 毕竟,这已经是二十余年前的线索了,还能帮助寻找今天的倭人吗? 郭举心中有些忐忑,但他除了祈求老天保佑区洗剑能够记起所有的细节,保佑区洗剑记起来的这些事对他能有帮助外,别的什么都做不了。 所以,为了给自己信心,同时也是为了让李大力能够相信自己的话,郭举接受了区洗剑的“贿赂”,拿走了那把在藏剑阁中呆了二十余年的倭刀,当然,他之前交到区洗剑手中的倭刀,同样也被拿了回来。 当然,铸剑山庄充分发挥了自己江湖第一铸剑门派的本事,为这把光溜溜的倭刀,添上了诸多“必要”的东西。 第206章 郭举的谋划 郭举与区洗剑的秘密知道的人自然是少之又少,在诸多江湖人的眼中,此时最为重要的,自然还是已经结束了第二日的比武大会。 而经过这两天的擂台较量,最终得以参与最后一日争夺的二十名高手也终于浮出水面。 禅祖寺与太和山因为只有两名最年轻的弟子参与,且只是互相之间较量了一下就不再参与,所以,并未有高手晋级到最后一日的比武之中。 除了这两个不将这次的比武放在眼中的泰山北斗,其余的一流门派差不多全都有弟子成为其中之一。 五岳剑派,除了已经封山的东岳剑派没有前来,其余四派倒是十分平均的各有一个弟子晋级。 这结果虽然无法令四派的掌门满意,但也已经算得上不错了。 毕竟,这一次的比武大会,因为有名剑做最后的奖品,不少二流门派的掌门、长老,以及不少江湖上成名已久的高手都选择了舍弃脸面,亲自参加,这无疑大大的挤压了那些年轻弟子的空间。 而蜀山剑派的大弟子诸葛襄昀便是败在了同样地处西南的无量剑派掌门容明昊手上,最终使得与五岳剑派齐名的蜀山剑派,最终竟没有一个弟子进入第三天的最终比武。 当看到诸葛襄昀落败后,蜀山剑派的掌门谷清明的脸色便已经黑的如锅底一般了。若非他还算有涵养,顾忌自己的形象,只怕当场就要亲自下场与容明昊这个以大欺小的无量剑派掌门比划比划,告诉他什么叫真正的蜀山剑法了。 而这也是第二日比武中最常见的场面之一。 那些被不少同龄人当做是天之骄子一般的名门大派精英弟子,在遇到诸多二流门派的掌门之时,甚少有能够取胜的。 虽然可能场面看上去不落下风,但经验上的差距却还是使得他们最终鲜有取胜的。 至于路霄这个在第一天的比武中令人无比经验的年轻刀客,在这一天的比武之中,也是败在了二流门派霸刀门门主的霸刀之下。 不过,本就只是为了能与临海那些门派拉近关系才去参加比武的路霄,对于落败倒是没有多少的沮丧或是愤怒。 技不如人,那就必须要认,然后才能认识到差距,才能有动力去继续枯燥乏味的习武,练刀,最终打败敌人。 更何况,相比那二十名还需要进行最后一天的比斗,才能决出最后一位胜利者,得以进入藏剑阁挑选一把兵器的高手,他现在就已经达成了目的。 没错,郭举从藏剑阁中拿走的那把倭刀,成为了路霄的兵器。 甚至白十二从伊藤那里抢来的那把“风势州桑名藤原”,也成为了李大力的兵器。 而要说清楚这件事,还要从郭举拿回这两把倭刀说起。 。。。 郭举从区洗剑那里拿回两把倭刀后便在思考接下来该如何去做。 若是能够从区洗剑那里得到重要的线索那自然是最好,可郭举却不想完全将希望放到区洗剑身上。 毕竟,二十余年过去了,谁又敢保证区洗剑的回复真的能对现在的事情有大的帮助呢? 所以,郭举看着两把倭刀,便在思考要如何利用已有的一切,最大可能的去找出线索。 身为六扇门总捕头,郭举或许在官场上不是那些文官们的对手,但在江湖上,却是不折不扣的老油条,而因为有捕头的经历,对于如何查案,他也有自己独到的理解。 于是,经过近乎半天的思索之后,他想出了一个引蛇出洞的办法。 至于诱饵,自然就是已经在诸多江湖人面前用倭刀干净利索的赢下西岳剑派二弟子的路霄,以及他的父亲路辛与师叔李大力三人了。 郭举认为,虽然足利千雄被救走,那些倭人也已经撤退了,今后可能也不敢再轻易出现在江湖上。 可难道这临海州府只有他们一伙倭人吗? 郭举赌的就是这一点。 在江湖上有了名气的一个隐世家族再次在江湖上行走,手中用的还是倭刀,这必然会引来倭人们的注意。 只要能够凭此引起倭人们的注意,他手下那些藏在暗处的六扇门捕头,就能顺藤摸瓜,找到这些倭人,对他们进行抓捕。 只要抓住了一个倭人,那事情就有了突破,一直如耗子拉龟——无处下手的他们就能够撕开一个缺口,剩下的,那就是他们这些朝廷鹰犬最擅长做的事情了。 一个倭人可以咬出一群倭人,一群倭人可以咬出临近数个州府内的全部倭人,只要一直追查下去,终究会查到足利千雄那伙倭人的头上。 到时候,除非这些家伙能提前察觉到不妙,丢弃一切逃回倭国,或者被之前救了他们的那些高手全部灭口,否则,郭举有十足的把握,可以抓住对方。 而他对锦衣卫能够撬开这些倭人的嘴也有十足的把握。 唯一可能会对六扇门不利的,可能就是,当这件事传到那些文官耳中后,六扇门的名声只怕就要变得臭不可闻了。 可相比臭不可闻,郭举却更讨厌六扇门之前在其他衙门面前近乎透明的那种感觉,他是正四品的武官,不是那些文官们眼中低贱的皂吏! 下定决心的郭举,在李大力入夜前来询问情况之时,将自己的计划全盘告知李大力,同时也将两把倭刀放到了李大力面前。 李大力并未立刻答应,而是对郭举表示要回去与路辛父子商议一下。 这倒不是他胆小怕死,也并不是觉得郭举的计划行不通。 事实上,他在听完了郭举的计划后就已经心动了,觉得这是个绝好的机会。 只是为了隐瞒朱瑾萱这位公主的存在,他之前并未将实情告知郭举,所以想要真的实行这个计划,他还需要将计划告知朱瑾萱,询问朱瑾萱是否可以将刀交给他使用。 郭举自然不会因此对李大力有什么不满。 他的计划里,李大力三人在明处,的确要冒很大的风险,也的确需要和路辛父子好好的商议一下。 当然了,李大力在请胡啸林帮忙询问之后,立刻就得到了肯定的答复。 区区一把刀,还是从倭人武士的手中抢来的,朱瑾萱自然不会在意。 至于白十二吗。 能有人帮忙在明处吸引注意力,能躲在暗处观察,这么好的事,他又怎么可能只因为一把破刀就放弃呢? 第207章 李大力的决心 为接下来的行动找到了一条还算切实可行的道路后,郭举、李大力、白十二这三波人终于稍稍安心,将接下来的比武与品剑大会当做是最后的放松时间了。 当然,郭举也并没有忘记之前区洗剑对他保证的话,总是时不时的提醒一下区洗剑,要尽量全面的将有关藏剑阁里那把倭刀的情况总结出来,不要有什么遗漏和错误。 。。。 比武大会经过一上午的比斗,前十名业已脱颖而出,接下来就要进行到最后半天的激烈角逐,最终决出胜者,获得进入藏剑阁中挑选兵器的资格。 因为在未发生路霄与西岳剑派的矛盾未发生之前,铸剑山庄要举办的只是比剑大会,所以,尽管后来仓促的改为比武大会,准许所有高手参加,但最终,因为时间等关系,最终参与的高手中,还是剑客居多。 这也导致剩下的十名高手中,剑客的数量高达八人,剩下的两个高手,一个来自五虎门的刀客虓虎彭艮山,另一个则是以拳法出名的崆峒派大弟子关稷山。 不过,在大多数江湖人看来,彭艮山与关稷山这“两山”想要赢过那八位剑客却希望渺茫。 彭艮山自不必说,一直都被不少江湖人调侃、奚落,称其是一流高手中的二流,对上无量剑派掌门容明皓、点苍派当代七剑之一的贺吾、飞马镖局总镖头马飞云这三个江湖上成名的一流高手胜算微乎其微。 哪怕就是对上西岳剑派大弟子凌重琥这个已经在江湖上闯出了不小名声,据传已经可以和一流高手大战近百回合的年轻剑客,只怕也讨不了好。 至于关稷山,那就完全是因为其年纪与经验了。 人们不看好他能最终取胜,就和人们不看好凌重琥、南岳剑派大弟子莫潇湘,北岳剑派大弟子逸闲一样。 不过,这终究只是人们心中的猜测,至于最终的结果如何,终究还要看接下来登上擂台的两个对手,若是只是按照人们心中的猜测就可以分出胜负的话,那这个江湖只怕也就不会像如今这般的热闹了。 。。。 比武很快便开始了,第一场较量,便是五岳剑派之间的“内战”,西岳剑派凌重琥对阵南岳剑派莫潇湘。 如果说这一次突如其来的比武大会,让一众江湖人心潮澎湃的话,那到了这最后半日的比武,这些江湖人澎湃的内心已然变得寂静下来。 虽然武林两大门派禅祖寺和太和山都未曾派出精英弟子参加,但其余那些一流门派派出的弟子却向其他人证明了,一流门派强大的实力。 尤其是前些年隐隐有能够与禅祖寺、太和山抗衡能力的五岳剑派,更是再一次证明了他们的实力。 除了已经封山,并未前来参加品剑大会的东岳剑派之外,其余四派各有一名弟子进入了最后半天的比武。 若非五岳剑派分散在天南地北,相距甚远,且互相之间还有不少龃龉,无能做到真正联合的话,说不定,这江湖上就要诞生第三个能够与禅祖寺、太和山相抗衡的巨型门派了。 看着凌重琥与莫潇湘你来我往,毫不相让,数个呼吸间就已经迅速交手了近十个回合激烈场面,不少江湖人的心中忍不住感慨起来。 哪怕是一直一副超然物外,之前从未因为擂台上的比斗露出过太多神情的方觉与清虚,此时看着擂台上两个年轻的剑客,心中也莫名的感受到了一丝压力。 他们在按部就班的培养着后辈,五岳剑派这个二十多年前曾令他们感受到过不小压力的追赶者,同样培养出了优秀的弟子啊。 尤其是西岳剑派的大弟子凌重琥,不过弱冠年纪,看上去似乎已经有了一流高手的实力,再经过两三年的磨练,必然会成为西岳剑派,乃至整个五岳剑派新的旗帜。 方觉与清虚不禁同时看向了对方,也同时从对方的眼中看到了一丝凝重与紧迫。 这次回去之后,要好好的督促一下那些年轻人了。 二人心中做出了同样的决断。 。。。 凌重琥与莫潇湘之间的比斗令无数江湖人大呼过瘾,也令无数人心中凝重,觉得五岳剑派果然不愧是以剑法出名的一流门派,剑法精妙,门下弟子也天赋逼人,实力不俗。 但李大力看着二人手中的长剑你来我往,心中却没有一丝一毫这样的感觉。 将二人的剑法与那一夜在月光下的那快到极致的剑光放到一起,李大力觉得二人只怕连一丝的胜算都没有。 “若是让这二人对上那个家伙,只怕他们可能连一剑都刺不出来,就要被他刺中手腕或是肩骨,无法再握剑对敌了吧。” 李大力口中喃喃自语着,眼前虽然是凌重琥与莫潇湘挥洒出来的精妙剑法,但脑中想起的,却是那一夜毫无精妙可言,只是快,快到他的眼睛都没有看清的两个刺击。 “但这家伙究竟是从哪里冒出来的?为何我从未见过他呢?” 轻轻摇头,将脑海中不停回放的两下刺击甩出大脑,李大力忍不住再次想起这个已经令他苦闷了两天的问题。 他在回来之后就向师兄路辛询问过,但得到的却是路辛的一脸茫然。 在见到郭举这个六扇门总捕头之时,他也曾向郭举询问过,但郭举听完他的问题后,同样是一脸茫然,对李大力保证,对方绝不是六扇门的捕快。 不过,李大力每每回想起来,却总觉得郭举回答时的眼神有些奇怪,脸色也有些不对劲,他当时还觉得,郭举是因为不相信他的话,不相信会有这样的剑客。 但经过这两天的琢磨,他觉得,郭举可能是猜到了什么,或是想到了什么,但却对他隐瞒了这些事情。 而再联系起郭举进入六扇门任职超过三十年的漫长时间,李大力觉得,他可以把“可能”、“或许”这样模棱两可的词去掉了。 郭举绝对是知道对方的身份的,甚至可能还见过对方。 这不由的令李大力心中愈发的激动起来。 品剑大会结束后,他还有再见郭举的一次机会,他打定主意。 这一次,无论如何,他都要从郭举那里问出些有关那个剑客的消息出来! 第208章 长生剑 并不知道自己当初为了迅速解决足利千雄而全力出手的两剑,会让李大力一直记在心里,并无时无刻不想着找到自己,识破自己身份的白十二,此时正陪着朱瑾萱饶有兴致的看着擂台上的比斗。 虽然在李大力的心目中,白十二的剑法远胜擂台上的凌重琥与莫潇湘,甚至二人都可能连一剑都出不了就要被白十二击败。 但自家人知自家事的白十二却远没有这般膨胀。 他的剑法的确还算不错,但想要一出手就制服凌重琥或莫潇湘,不让二人有所反应,他还远没有到那么强的地步,或许他的父亲可以,或许再过个十年他也可能有机会,但现在的他,十招之内能赢下二人,差不多已经就是极限了。 李大力之所以会有这种错觉,完全是因为那一夜白十二全力出手,两剑制服足利千雄的表现给他留下的印象太过深刻了。 但若是能抛开心中的那种情绪,冷静客观的分析一下,他就不会将白十二的剑法看的太神妙了。 首先足利千雄只不过是一个二流高手,实力或许还比不上李大力,与凌重琥、莫潇湘这两个隐隐有着一流高手实力的年轻天才根本没得比。 二来,足利千雄之前经历了数次情绪的剧烈变化,情绪已经有些不稳定了,完全就是靠着一股气在支撑,眼看着支援的手下已经到了近前,那股气也泄的差不多了,在白十二出手之时,显然已经是强弩之末。 三来,足利千雄当时还被李大力死死的缠住,这无疑给白十二出手省去了许多的麻烦,减少了许多困难。 也正是在这种种的有利条件下,才催生出了最终令李大力深感无力的那两剑。 若是白十二真的有李大力想象中那般恐怖的实力,他怎么可能还会在知道足利千雄这伙倭人的身份后,绞尽脑汁的琢磨各种陷阱,靠偷袭才最终擒获足利千雄,直接横扫过去不就结了吗? 不过,有一点李大力倒是没有猜错,郭举在他说起白十二那快到极致的两剑时,并询问有关的消息之时,郭举的确对他隐瞒了。 当然,郭举倒也没撒谎,白十二的确不是六扇门的捕快。 他之所以会对李大力隐瞒,也不是因为私心,或是某些不可告人的秘密,而是他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心中对白十二身份的猜测。 郭举成为六扇门的总捕头至今已有十年,但他在六扇门中任职的时间却已经超过了三十年。 在他不过弱冠之龄时就已经成为了六扇门的一个小捕快。 所以,李大力这样在江湖上闯荡了十多年,已经能够称得上老江湖的人不知道的往事、秘闻,郭举却知道许多。 同样的,李大力这一次形容白十二剑法的那些话,就让郭举想到了自己还是小捕快之时,在江湖上听说过的一位传奇人物。 天上白玉京,五楼十二城。 仙人抚我顶,结发授长生。 这是李太白所写下的两句诗,但在三十年前,在江湖上,这却代表着一位名震江湖的传奇。 长生剑,白玉京。 无人知道白玉京的来历,无人知道他来自哪个门派,他就这么突兀的出现在了江湖之中,留下了这两句诗,留下了长生剑这个只要被提起就会令无数门派深感畏惧的名号。 如今的郭举,身为六扇门总捕头,在江湖上地位显赫,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但在三十年前,他只是六扇门中的一个小捕快,默默无闻,无人知晓。 这样的他自然是没有资格参与到和白玉京有关的江湖事之中的,但这却也并不妨碍他从当时六扇门的一众上官那里听到白玉京的故事与传闻。 白玉京的佩剑名为长生,但据见过那把剑的六扇门捕头所言,其看上去普普通通是,甚至外表看上去还有些破旧,怎么看,都与名声响彻整个江湖的名剑相差甚远。 但也就是这样一把看上去普通,甚至有些破旧的剑,无数次挡下了蜀中唐门的飞蓬针,挡下了南湖周家的暴雨梨花针,挡下了更多各形各色,或威力绝伦,或阴险细小的暗器。 这也是剑名“长生”的由来。 能够挡住威力绝伦的暴雨梨花针,长生剑自然不是凡物,但更多的,人们记住的,却还是白玉京那快到目力难及的炫目剑光。 一把剑的自身再如何不凡,没有高手的催动,也是不可能挡住无穷无尽的暗器的。 只是很可惜的是,在郭举终于成长为能够独当一面的捕头之时,白玉京已经在江湖上销声匿迹许久了,没有人知道他去了哪里,也没有人知道他是死是活。 郭举只知道的是,随着长生剑的销声匿迹,之前一直如斗兽一般,一反常态的在江湖上宣扬实力的蜀中唐门与南湖周家也随之恢复了以往的平稳。 或许,他们心中是对白玉京的销声匿迹最为庆幸的两个门派了。 。。。 尽管从未见过白玉京,见过长生剑,并将之当做是自己人生的几个遗憾之一,但郭举却清楚的记得有关白玉京、长生剑的一切。 所以,当从李大力的口中听到白十二的剑法之时,郭举心中立刻便将其与自己记忆中的长生剑联系到了一起。 但马上,他又觉得自己是有些太过敏感了。 江湖之上的快剑不少,出名的就有东岳剑派的狂风剑法,南岳剑派的七十二路快剑等剑法。 很可能只是李大力这个锦衣卫中的二流高手见识不足,有所夸张,让他产生了遐想而已。 所以,他最终还是将这些泛起的回忆又压了下去,对李大力的询问给出了不知道的回答,随意的打发了他。 。。。 但今天坐在太师椅上看着凌重琥与莫潇湘二人的精妙剑法,之前被压下去的那些遐想便再次难以抑制的跑了出来。 “若李大力见到的真的是长生剑的话。。。” 随着年纪逐渐变大,已经距离花甲之年越来越近的郭举,对当年心中的遗憾也是日益的感到惋惜,眼下这或许就是个能够化解他当年遗憾的机会。 “只是,现在最重要的,还是找到那伙倭人的踪迹,尽早破案,让陛下认识到我们六扇门的能力啊!” 但郭举又想到了如今六扇门的困境,心中忍不住叹了口气,再次将躁动的内心压了下去,不再去思考这个对六扇门毫无帮助的事情。 第209章 最后的擂台 临近傍晚,西方的天空被红彤彤的太阳映照的仿佛炉膛,看上去颇为壮丽。 但在铸剑山庄,这一分美景,此刻却是无人欣赏,所有人的目光都已被擂台之上的那两道身影牢牢的吸引住了。 经过近三天的比斗,此次比武大会终于只剩下最后两个高手还站在擂台之上,去争夺最后那个能够进入藏剑阁的资格,当然,也是此次比武大会的魁首。 文无第一,武无第二。 相比起文人争夺状元更多的还要看考官们的喜好,武人们想要夺取第一就简单明了的多了。 打败所有对手,你就能够成为最后的胜者。 只不过,当两个人都抱有同样的想法之时,比武的激烈程度也就随之升级了。 无量剑派的掌门容明皓,点苍派七剑之一的贺吾。 二人都是江湖上成名已久的一流高手,二人能够走到最后,也很符合大多数江湖人心中的看法。 而至于谁才能成为最终的胜者,擂台之下的观众们就有不小的分歧了。 若是论名望,点苍派虽然地处西南偏远之地,颇为穷困,但终究是一流门派,贺吾作为点苍派七长老,又是点苍七剑之一,名声自然要比同样地处西南的二流门派无量剑派要响的多。 但若是比拼实力,点苍七剑虽然在江湖上名声颇响,但其强在以剑阵对敌,自身的实力却不被江湖人看好,更何况,贺吾还是七剑中最弱的那一个。 而无量剑派虽然只是个二流门派,但容明皓作为掌门,实力却是不差,起码不会比贺吾差。 也正是因为实力相近,二人你来我往,尽展平生所学,眼看太阳马上就要落下,天马上都要黑下来了,却依旧平分秋色,根本看不出到底哪一个能笑到最后。 “十二,你觉得他们哪一个会赢?” 在比武的第一天,因为看到有人比武中受重伤而有些心中不快,所以不想再看比武的朱瑾萱,此时看着擂台上交错的身影,炫目的剑光,眼睛中却满满的都是兴奋之色。。。 “不好说。” 白十二轻轻摇了摇头。 “现在二人不过才刚刚试探完,还没到全力出手的时候,谁也不知道他们会不会有什么后手。” 与大多数眼力不济的江湖人不同,自身就是个剑术高手的白十二,能看得出,擂台上的二人看似你来我往,激烈异常,好像已经全力施展各自的剑法了。 可实际上,二人到现在为止依旧还在试探,用的也依旧都是各自门派中最为人所熟知的剑法。 也许在大多数江湖人看来,这就已经是十分高明的剑法了,应该是二人真正的实力了,但白十二却清楚,若是堂堂的一流、二流门派仅仅止步于此的话,那根本无法坐稳位置,尤其是点苍派这个一流门派。 他们必然还有压箱底的招数,但在此时此地,在无数双眼睛的注视下,这两个人却对是否要使出这些绝招有些犹豫。 绝招,也是杀招,轻易示人的话,就要承担日后真正遇到生死相搏时被对手破掉,进而受伤甚至被杀的巨大风险。 虽然铸剑山庄这一次给出的奖品十分的诱人,但却也还没有到能够令二人不顾一切的地步。 而且,如今二人还在僵持的阶段,若是谁先忍不住了,用出了压箱底的绝招,那就必须要一击必杀,否则就要面临赔了夫人又折兵的尴尬境地了。 正是因为心中有着这些顾虑,经过数十招的试探,互相都已经摸清了对方套路的二人,依旧还在用着对方熟悉的招式对敌,看不出一丝一毫的想要迅速结束这场比武的迹象。 。。。 太阳已经完全落下,只留下最后的一片红光,照亮着西方最后一片天空。 好在铸剑山庄对这种情况早有准备,在天色变暗之前便已经派人在擂台四周架起火盆,竖起火把,待到太阳落山之时,便点起火盆、火把,将擂台照亮。 “哈!” 看着依旧在用着已经不知道耍了多少遍的剑法对敌的容明皓与贺吾,擂台之下的白十二忍不住打了个哈欠。 “实在是太无聊了。” 一旁的胡啸林说出了白十二的心里话。 “看样子这两个人已经有了默契,要用各自门派中最常见的剑法分出最后的胜负了。” 胡啸林又忍不住加了一句。 “什么意思?他们难道要一直这么耗下去吗?” 朱瑾萱忍不住略带不满的抱怨一句,但马上又饶有兴致的问道。 “要是这样的话,你觉得他们谁会赢?” “应该是贺吾吧。” 胡啸林不太敢确定的说道。 “贺吾年轻一些,精力应该比容明皓这个老人要好不少。且点苍派身为一流门派,传承悠久,派中内功心法应该也要比无量剑派要强出一头,这要是耗下去的话,贺吾的优势应该更大一些。” “难道容明皓会不知道这一点吗?” 一旁的白十二却明显有着不同的意见。 “我倒觉得容明皓这个老家伙心里肯定在憋着什么坏水,就等着贺吾放松警惕,一招分出胜负。” 就在胡啸林想要反驳白十二的时候,擂台上形势突变,近百招的互相拆招应招,看上去已经出现疲态的容明皓,趁着贺吾心神有些松懈的一瞬间,突然暴起。 一招白虹贯日被抵挡住后,手中长剑看似已经是强弩之末,却猛的又多了三分劲道,而压根没有预料到这股劲道的贺吾,没有半分的准备,手中的长剑便不受控制的被容明皓的长剑带的偏离了几分,甚至差点握不住剑柄。 看到没有击飞贺吾手中的长剑,容明皓心中有些可惜,但手中长剑却没有任何的迟滞。 虽然,得到二次发力的长剑终于已成强弩之末,但知道不能给贺吾任何应对时间的容明皓,没有将剑收回,再度发力,而是只用手腕的力量,靠着剑刃笼罩了贺吾的胸腹。 尽管只靠着手腕的力量,容明皓手中的剑没有多少劲力,但贺吾却清楚,对方只凭锋利的剑刃也足以划开身上单薄的夏衣,在他的身上留下几道不浅的伤痕了。 无奈之下,贺吾只好有些狼狈的向后仰倒,一个铁板桥避开容明皓这一次攻击。 看到贺吾避开了自己的这一次攻击,容明皓没有半分的沮丧,眼中反而露出一阵精光。 他等的就是这个时机。 第210章 熟悉的地名 因为一次大意被对手夺得了先机的贺吾,最终还是选择了认输,没有用出自己的绝招去扳回不利的局面。 说到底,这只是比武,而不是生死相搏,还没到他必须全力以赴的地步。 更何况,已然进入此次比武大会前三的他,虽然没法进入藏剑阁中挑选那些令无数江湖人流口水的神兵利器,却也能从铸剑山庄那里得到一把不错的长剑了,也算是勉强能对得起他这一次不顾脸面,以大欺小,参与这一次比武大会的付出了。 点苍派虽然贵为一流门派,但地处西南,偏远闭塞,比起那些中原门派来说,实在是太穷了,所以,身为点苍派七长老,点苍七剑之一的贺吾,才会厚着脸皮,成为一流门派中唯一参与了此次比武大会的长辈。 只可惜,功亏一篑,最后折在了容明皓这个更加老辣的对手手上,距离最后的胜利一步之遥。 遗憾之外,这一次败在容明皓这个二流门派出身的对手身上,却也给贺吾提了个醒,这个江湖终究还是实力为尊,名声再大,只不过是镜中花水中月,再过美好,也是一击就碎。 而第二个教训就更加明显了。 任何时候都不能大意。 贺吾这个失败者总结着教训,胜利者容明皓已经怀着无比激动的神情,在铸剑山庄庄主区洗剑的引领下,走进了藏剑阁之中。 当区洗剑点起烛火,驱散了黑暗,容明皓终于看到了令无数江湖人无比向往,做梦都想进入其中一饱眼福,最好还能再带出一把神兵利器的藏剑阁的真容。 但容明皓却没有看到想象中名剑宝刀横陈,让人目不暇接的场景。 眼前的藏剑阁看上去只不过是一间普通的房间,其中甚至还有不少的藏书。 “容掌门,这藏剑阁中共有剑百零八,刀十七,其中,由铸剑山庄历代铸剑名师铸造的名剑六十,宝刀七口,其余则是历代庄主自江湖上收藏而来,其中知晓来历的,已经记述在册,若是容掌门喜欢的话,可以尽情翻阅,阁下有一夜的时间,尽情挑选自己喜爱的兵器。” “多谢区庄主!” 终于知道那些“藏书”是用来干什么了的容明皓,连忙拱手道谢。 “哪里,时间宝贵,在下便不打扰容掌门了,告辞。” “多谢。” 容明皓连忙再次道谢,送走了区洗剑。 “好想把这些剑全部带走啊!” 送走区洗剑,关上房门,容明皓再次看向藏剑阁中的这些神兵利器,眼神中的贪婪终于抑制不住显露了出来。 只不过,他心中也很清楚,他这只是痴心妄想,若是他真敢将这藏剑阁中的全部刀剑都带走,就算铸剑山庄不在乎,只怕也走不出铸剑山庄。 那些同样贪婪的江湖人,为了这些刀剑,能把他生撕了,整个无量剑派都会被灭门。 将脑中这些烦乱的想法通通甩出,容明皓开始如进了油库的耗子一般,开始在藏剑阁中到处游走。 一会儿拿起一把宝剑,拔剑出鞘,在灯下细细的查看抚摸,一会儿拿起那薄薄的册子,仔细的阅读着上面的文字。 。。。 在容明皓阅读着那些记述了每把剑的来历之时,不久前被他送出藏剑阁的区洗剑,此时却正在纸上写着。 不过,他的笔下,写着的却并非是剑的来历,而是之前被郭举带走的那把倭刀有关的事情。 说起这件事来,区洗剑就有些后悔,当年为何不把那些刀的来历也同样记述在纸上呢? 诶,终究还是被铸剑山庄的“剑”字拖累了啊。 区洗剑一边在纸上将这两天来自己想起的,从自己那些老弟兄嘴里那里听来的各种与那把刀有关的事通通都记述下来,一边在那里反思着,心中打定主意,今后不管刀剑,通通都要“一视同仁”,省的未来又发生这样的事情。 。。。 充满了争强斗狠氛围的比武大会终于结束了,铸剑山庄的品剑大会也终于迎来了最后,也是大会的主题——评鉴铸剑山庄最近几年积攒下来的诸多宝剑。 当然,这也是铸剑山庄收获的日子。 因为这些宝剑,大多数都会被各派或是各大高手买去。 所以,与其说是品剑大会,其实倒更像是一场展销会。。。 自区洗剑成为铸剑山庄庄主以来,品剑大会已经举行了近十次了,虽然这一次有郭举、方觉、清虚这三位朝廷和武林的大佬坐镇,但与往年的品剑大会却也没有什么不同。 唯一的不同,或许就是,诸多掌门、高手评鉴后的前三名,往年大多数都会被送入藏剑阁收藏,今年却被铸剑山庄献给了皇帝,由郭举这个六扇门总捕头代为接受,送到京城。 这个时候,之前就一直怀疑铸剑山庄是否已经倒向朝廷的一众门派与江湖人,此时已然能够确定这一点了。 对此,一众门派除了在背后骂上几句“朝廷走狗”、“软骨头”之类明显犯着酸水的废话之外,表面上却要无比真诚的对铸剑山庄表示恭喜。 不过,相比起三把让不少江湖人垂涎的名剑,郭举显然更关心区洗剑随着三把剑一起送到他手上那个小册子。 因为其中记满了和那把倭刀有关的所有事情,甚至具体到了当年铸剑山庄内都有谁曾摸过那把倭刀的地步。 郭举自然不关心这个,他仔细的在其中搜寻着自己认为有用的情报。 作为一个任职时间超过三十年的捕快,郭举对如何快速的找到有用的消息无疑是十分有经验的。 所以,在区洗剑记述的无数鸡毛蒜皮之中,他很快就找到了对自己有用的那些文字。 其中最重要的,无疑就是“时间”、“地点”与“人物”这三点了。 不过,时间这一点上,郭举并未看出什么有用的情报,那把倭刀据区洗剑的记述,应该是大概二十三年前的深秋被铸剑山庄在外行走之人得到的。 而人物这一点伤,郭举同样看不出什么来,因为根据记述,得到那把倭刀之人,是从一个地痞手上买到这把刀的。 一个地痞,怎么看都不可能和倭人有什么关系。 最重要的三点,时间、人物没有什么收获,这无疑是很令人沮丧的事,但郭举却并没有半分沮丧的情绪。 因为,在最后一项“地点”上,他看到了一个熟悉的地名: 广州府! 第211章 缓行 京城,紫禁城。 皇帝看着胡啸林送来的第二封密信,年轻但布满疲倦的脸上满是不满,但他的眼中的担忧却暴露了他内心中真正的感情。 作为自小就被当做是帝国继承人培养的他,又经历了数年与朝廷上来自天下间所有“人精”之间的合作、博弈、暗斗,自然不是笨人,就算是中人之姿,有了这么多的阅历,也早已被磨练成一块宝玉了。 所以,在胡啸林第一次送来的密信之中,他就从胡啸林对朱瑾萱的事情尽量轻描淡写之中写看出了一丝不对劲。 但那时,他更愤怒于江南官场与豪商们的胆大妄为,心中满是要将这些为了贪欲,欺瞒他,甚至胆敢私自决定朝廷四品知府生死,又心狠手辣的灭了姚顺满门的大胆狂徒们一网打尽的决心。 可随时时间过去,愤怒渐渐消散,他心中的不安就越发的强烈起来。 作为朱瑾萱的长兄,他自幼便疼爱这个幼妹,加上当时后宫之中,贵妃凶猛,他的父皇也因此对他时好时坏,虽贵为太子,却始终如履薄冰,他只有在尚且年幼的朱瑾萱身上,才能感受到一些亲情的温暖。 哪怕后来他的皇后入宫,与他互相依靠扶持,给了他温暖与支持,可他却也没有因此和朱瑾萱有所疏远,相反,他的皇后也很喜欢这个总是能给他们带来欢笑的小姑子,在他们第一个孩子夭折的悲伤岁月里,也正是因为朱瑾萱的存在,才最终使得皇后走出了悲伤。 所以,在他的父皇驾崩,他继位,成为紫禁城的主人之后,他也对这个幼妹十分的溺爱,包容着她的跳脱,她的出格,甚至在最后,竟然答应了她前往江南游览一番的无理取闹,甚至不惜为此直接越过锦衣卫的指挥使莫斌,直接指示几位锦衣卫千户,命他们一路暗中保护。 他本以为,这一次之后,朱瑾萱就会彻底收心,回到紫禁城之中,和她的几位皇姊一样,选一位驸马,相夫教子。 但现在看来,是他想的太过“美好”了,随着离家的时间越来越久,她的心似乎也有些越来越“野”了。 本应该已经到了回归的时间,她却不仅没有一丝北上回到紫禁城的想法,反而借口要帮助他查案,带领胡啸林等人南下去往广州府! 这不由的让他感觉有些温暖,又让他感觉有些生气。 毕竟,无论这件事如何令他感到愤怒,那些勾连在一起的官吏与豪商如何胆大妄为,甚至该千刀万剐,也终究是朝廷之事,根本不是她一个女流之辈该关心的,哪怕她是皇帝亲妹,是天家之女。 现在早已不是汉唐之时了,公主早已褪去了一切权力的外衣,成为了一种象征。 但在内心之中,他却又从朱瑾萱的做法感受到了温暖的亲情。 就像之前她耍弄江湖门派,最终让锦衣卫给他送来的那封密信。 他知道,朱瑾萱总是在关心他这个皇兄,是想要为他分忧的。 也许其中也夹杂着一些小心思,但终究还是想要帮助他的。 而且,从目前来看,他这个幼妹,也的确是对查清这件案子最有帮助的那一个。 因为,无论是在扬州府,还是在处州府,都是朱瑾萱最先查到了最关键的线索,而被他寄予厚望的六扇门、锦衣卫,却总是后知后觉,每每都要等到线索断了才反应过来,做出补救的措施。 “诶,算了,她也是一片好心,这个时候还是不要打击她了,而且,说不定,这件事破局的关键还真的会落在她的身上。” 将胡啸林的密信又看了几遍后,年轻的皇帝最终还是轻叹一声,决定任由朱瑾萱继续去“胡闹”,不过他也清楚,若是线索没出错的话,广州府只怕没有那么简单,说不得会危及到朱瑾萱的安全,所以,沉思片刻后,他稍稍侧头,向旁边的刘潜问了一句。 “江棕最近如何了?可还算上心?” “这个,老奴不敢欺瞒陛下,老奴已经有一段时日没有看到江棕的人影了。” “哦?” 皇帝眉头轻扬,脸上有些意外。 “看样子,这一次他做事还算上心。” “陛下可要召他前来?” 自幼跟在皇帝身边的刘潜显然知道皇帝此时提起江棕的原因。 “嗯,去寻他前来,朕有事要交代。” “是。” 刘潜匆匆离去。 。。。 并不知道自己的“无理取闹”已经得到了自己皇兄默许的朱瑾萱,此时却颇有些忐忑。 按照她与皇帝的约定,现在的她此时已经应该在回京的路上了,可现在,她不仅已经没有回京,反而已经距离京城越来越远。 自品剑大会结束后,她便和胡啸林等人一路南下,此时已经进入饶州府境内了。 不同于在品剑大会刚结束,就匆匆前往广州府的六扇门捕快、锦衣卫与东厂密探,朱瑾萱这一行人倒是不紧不慢的模样。 朱瑾萱倒是想走的快一点,以便尽量远离京城,最好能在他皇兄派来“抓”她回去的大内侍卫们到来之前,跑到广州府中,把生米煮成熟饭。。。 但胡啸林这个大内侍卫的统领却显然不想这么做,他已经发了密信,心中打定的主意,就是要把朱瑾萱这位不安份的公主送回京城。 就像皇帝从他的密信中得出的结论一样,他也觉得广州府会是这件案子中最重要的地方,说不定会是那些倭人的老巢,这样一来,朱瑾萱这位身为尊贵的公主亲自前往的后,就有些不妥了,万一出了一点出错,他这个侍卫统领就要跟着吃瓜落,甚至要陪葬了。 白十二却与二人不同。 他虽然罕见的站在了胡啸林一边,和朱瑾萱唱起了反调,但他这么做的理由却和胡啸林截然相反。 他并不认为广州府会是这件案子中最重要的地方,更不认为那些倭人的老巢会在广州府。 所以,他心中打的主意,是让那些六扇门的捕快和厂卫的密探先去广州府查探,哪怕他们再怎么低调,这么多人汇聚广州府,也肯定会引起有心人的注意。 他的目标就是这些被六扇门捕快们、厂卫的密探们惊起的,藏在草丛之中的毒蛇。 而在此之前,他就要站在草丛之外,因为只有这样,他才能看的清楚全貌,而不会被眼前的那些杂草遮蔽视线。 第212章 张网 广州府。 地处中国之南,因为地理的原因,在历史上数次作为避祸之地,这也使得广州府的语言、生活习惯等方面与其他州府相距甚远。 起码,来到这里的不少六扇门捕快与厂卫的密探,耳朵成为了摆设,嘴巴除了还剩下吃这个基本的功能之外,也丧失了另一大功能。 好在,三大组织,向来都是人员复杂,且组织庞杂。 也许在其他时候,这两点是十足的缺点,但在此时此地,这两点却成为了巨大的优点。 厂卫自不必说,吸纳了来自天南地北的人,自然也不缺少来自广州府的,所以,这些在以往可能会因为口音问题被嘲笑的密探们,此时却成为了上官们仰赖的人才,同僚们羡慕的对象。 毕竟,除非有一夜之间就学会本地语言的天才,否则,想要在广州府内查探情报,就只能仰赖这些本地密探了。 相比之下,六扇门虽然在人员上稍有不如,但其也有自己的优势。 作为天下间所有捕快们都向往加入的衙门,六扇门可以利用这个优势,选拔本地衙门之中的捕快们为自己提供帮助,而付出的,不过是在案子结束后,挑选几个优秀者调入六扇门的承诺而已。 于是,原本落在下风的六扇门,转头就成为了令锦衣卫和东厂羡慕的地头蛇。 但,就像白十二所想的那样,这么多练语言都不通的外人,接连涌入广州府,自然不可能不引起有心人的注意。 而六扇门在本地捕快中挑选的事情,更是使得他们的身份完全暴露。 六扇门在捕快们的心目中再如何让人憧憬,终究还是比不过银子的诱惑大,更不用说,那些有心人为了能够在广州府活的更舒适,早就收买过不少的本地捕快、皂吏为己所用。 。。。 广州府内每一个县,都聚集了不少的厂卫密探与六扇门捕快,而作为此次行动重中之重,南海帮所在的南海县,则汇聚了差不多一半的厂卫密探与六扇门捕快。 不过,令他们十分失望懊悔的是,在那场大火中幸存的南海帮帮众,早在品剑大会尚未结束之时便离开了铸剑山庄,返回了南海县,带回了噩耗,南海帮也因此已经分崩离析。 待他们到来之时,南海帮已经只剩下小猫三两只,而被杀的南海帮帮主沙同海的家人,则在他们到来的前两天已经被人接走,去向不明。 眼看着敌人竟然又快他们一步的将线索掐断,他们除了向还“坚守”在南海帮住地之中的那些南海帮帮众打听那伙人的消息之外,却也没有太多的好主意。 六扇门的捕快们因为郭举的藏私,而多了一个线索,可想要在偌大的广州府内,查到当年那个将倭刀卖给铸剑山庄的地痞,却不吝是大海捞针。 哪怕是有本地那些已经回家养老的老捕快们的帮忙,六扇门的捕快们也进展缓慢。 。。。 厂卫的密探与六扇门的捕快们如无头苍蝇一般在广州府中乱闯着,虽然看上去一无所获,而且或许永远都不可能会有收获,但这么多密探给深藏在广州府内的那些人也带来了不小的压力。 广州府虽大,但也架不住厂卫与六扇门派出的人多,更不用说,作为皇帝意志具现的厂卫,还可以动用权力,命令驻守广州府的太监提供帮助。 而六扇门虽然没有那么大的权力,却也可以调动各地县衙的捕快们提供帮助。 俗话说得好,不怕一万就怕万一。 他们虽然藏得深,可也怕被这些到处都是的密探、捕快们瞎猫撞到死耗子。 所以,在短暂的碰了个头之后,他们决定暂避锋芒,先撤出广州府,任由这些皇帝的鹰犬折腾。 广州府虽然是他们一个据点,却也并不是最重要的地方,不是不可以暂时放弃。 于是,随着一无所获的厂卫密探与六扇门捕快们在广州府内愈发的张牙舞爪,他们想要抓捕的目标,已经悄悄的分散向着广州府临近的州府撤离了。 但是, 令无数朝堂官吏们畏惧厌恶的厂卫,令无数江湖门派敬畏的六扇门当真会蠢到,不知道自己的做法对追查案件有害无利吗? 。。。 也就是在广州府内厂卫与六扇门用以打草惊蛇的木棍已经耍成打狗棒法般夸张地步的时候,白十二与朱瑾萱一行人,终于抵达了广州府临近的惠州府境内。 虽然奇怪于白十二为什么不去广州府,反而跑到了这临近的惠州府,但这一路来经历的种种事情,却也令胡啸林没有张嘴质疑白十二的决定,当然,为了面子,他也没有屁颠颠跑过去询问的想法。 不过,朱瑾萱显然就没有胡啸林这么“矫情”了。 本着不明白就问的“良好品德”,朱瑾萱一脸好奇的询问着白十二。 而同样好奇的胡啸林则竖起了耳朵。 但白十二却一脸促狭的瞥了胡啸林一眼后,和同样露出促狭笑容的朱瑾萱躲进了房间,令胡啸林又是对白十二这“幼稚”的做法感到生气,又对他的解释感觉心痒痒。 。。。 “那广州府临近州府那么多,你为什么非要跑到惠州府呢?” 房间之中,听到了白十二解释的朱瑾萱明白了他的想法,但却也对他挑选的地方产生了好奇。 “你这么聪明自己想一想吧。” 但白十二这一次却没有告诉她的意思,反而一脸微笑的调侃道。 “脑袋聪明就要多用用,免得老是不用生锈了。” “哼!” 朱瑾萱轻哼一声,白了他一眼,但却没有再追问,而是如白十二说的那样,自己思考起来。 “你是觉得,那些倭人的老巢会在潮州府?” 朱瑾萱的确是聪明的,很快,她就想到了白十二为什么要选择这么做。 “不,” 但白十二却轻轻的摇了摇头。 “应该再往南一些。” “嗯。” 朱瑾萱轻皱眉头思索了一下后,点了点头,认同了白十二的想法。 “的确,那里多是山地,人烟稀少,很适合藏匿,若是那些倭人想要改头换面,学习汉话,以便在外行走不被识破的话,的确需要一个隐秘的地方进行学习。” 但马上,朱瑾萱像是又想到了一个令她感到为难的问题,忍不住再次皱起眉头。 “可是,惠州府这么大,我们怎么做才能发现他们呢?” “这个,” 白十二看了看他,展颜一笑,笑容看上去有些奇怪。 “就要看你这个公主的身份能不能在这里起作用了。” 第213章 藤原秀闻 藤原秀闻,一个普通,或者可以说低贱的倭国浪人武士,自十余年前主家在藩中争斗失利后,便和大多数的同伴一样,选择了逃离主家的封地。 不过,与他大多数同伴的选择不同,藤原秀闻没有逃到其他大名封臣的手下,继续以往卖命换取一口米饭的日子,而是把目光投向了大海,经过半个多月后,漂洋过海来到了九州。 当然,他之所以会做出这么大胆的选择,自然不完全是因为他厌倦了在倭国的日子,巨大的改变意味着巨大的风险,这个道理他还是懂的。 他之所以能够下定决心,还是受到了同族武士的勾引。 而且,相比起大多数腿短个矮,活似冬瓜的倭人,他前往九州讨生活还有个不小的优势,那就是身高。 此时的藤原秀闻身穿汉人的粗布短打,头发用一块破旧的碎步扎在脑后,看上去和汉人并没有没什么区别。 当然,这一点,就要完全感谢他身上流传下来的那已经很淡的汉人血脉了。 被称作倭人,倭国的土著们自然不会太过开心,尤其是当数百年前,自认优势很大的倭国军队,在白江口被当时的汉家王朝大唐花式吊打之后,他们除了对大唐的文化、政治等软实力垂涎三尺之外,也对大唐人那比他们要高出一头、强壮一圈的硬实力羡慕不已。 可文化、政治这样的软实力可以通过派遣遣唐使等做法去学习、借鉴,但身高和强壮的身体这种硬实力就显然不是通过学习就能提高的了。。。 于是,一个比较奇葩的方法出现了。 那就是“借种”。 望文生义,就完全能够理解这两个字背后所代表的种种事迹了。 不过,以当时的航海技术,倭国连派遣遣唐使的船都感觉不够用,哪还有多余的船用来运送适龄的女子。 所以,能够获得资格的终究都是来自各个大家族的“贵女”,而且,为了保证成功率,这些贵女还必须都是有过生产经验的,为此,不少大家族不仅贡献出了女儿,还贡献出了妻妾。 倭国的这种“借种”行为,持续的时间甚至比派遣遣唐使的时间都要长,因为直到强盛的大唐灭亡后,接下来的宋朝,也没能逃脱倭人的“送妹子”攻势。 野史趣闻记载,宋朝的进士是最受青睐的阶层,若是有倭国的女子与宋国进士春宵一度后珠胎暗结,立刻就会受到整个家族最为优厚的待遇,直到孩子生下来。 当然,若是胎儿是儿子的话,自然是十分受重视,这个孩子甚至会成为整个家族中着重培养之人,成年后,甚至能够成为辅佐家主的近臣。 若是胎儿是女儿的话,那就更是大喜,因为这个女子长成之后就会成为家主嫡子、嫡孙的正妻,改善整个家族嫡系的血脉。 。。。 虽然藤原秀闻只是个落魄的浪人武士,看起来根本不可能和贵族有什么密切的关系。 但他的祖上却的确是能够有实力派出贵女去借种的大贵族,而他的姓氏藤原便是最好的证明。 只是,就像贵为“皇叔”的大耳贼最终会落魄到去卖草鞋一样,再大的贵族也无法保证后代全部都能够享受余荫。 经过数百年的发展,藤原秀闻除了自己显赫的姓氏之外,已经无法再从家族那里得到太多的好处了。 曾经的藤原秀闻也是这样认为的。 不过,当他来到九州之后,却有些惊讶的发现,家族除了给了他显赫的姓氏之外,还是给了他一个好处的。 那就是他远超倭人的身高。 身高在倭国虽然有点用处,但用处也大不到哪里去,否则,他也不会落魄到要背井离乡,跑到九州的大地上讨生活。 但到了九州就不同了,他的身高,使得他不用像其他的那些矮冬瓜一样的同伴们随时都要担心被人识破倭人的身份,只要语言与习惯不漏出马脚,他和一般汉人看上去别无二致。 也正是因为他的身高优势,他没有像那些和他一条船抵达九州的同伴一样,只能悲催的被编入后备,只能暂时充当杂兵,受组织中那些上官与前辈们欺负,而是被特别挑选出来,进行了严格的训练之后,被派往其他州府,充当组织的眼睛与耳朵。 虽然为了隐藏身份,没什么太大本事的他,最终只能苦逼的成为一名靠出卖力气生活的力工,但相比起那些只能躲在深山之中,整日受到严格训练,还要被欺负的同伴们,他已经宛若置身天堂了。 甚至,在广州府这一年的潜伏期间,他还勾搭上了一个住在码头边的寡妇,小日子过的那叫一个惬意。 。。。 只可惜,这样的好日子,随着厂卫的密探与六扇门的捕快们到来,并在广州府内掀起一阵搜捕浪潮的不利局面下,戛然而止了。 三天前,藤原秀闻接到了撤退的命令,虽然很舍不得那个已经和他生活在一起快要有半年的小寡妇,可他却压根不敢违抗命令,因为他心中清楚自己的斤两,更知道自己所呆的组织是怎么样一个恐怖的存在。 所以,在接到撤退的命令后,他便立刻按照命令,趁着夜晚,躲到了一条船上,待船离开广州府后的夜里,又悄悄的从船上潜入水中,一路向着组织的秘密驻地前进,中途甚至都不敢做太多的停留。 他自认自己逃出广州府的路径绝对不会被任何人识破,这几日他也没有察觉到有任何人在跟踪自己,所以,他紧张的心情,有所缓解。 尽管走在路上还有些舍不得那个笑起来总是有着浅浅酒窝的笑脸,但也许这就是那些喜欢掉书袋的汉人嘴里所说的,“人生不如意十之八九。”吧 当一边走着一边在脑中胡乱想着这些事情的藤原秀闻,终于察觉到了周围有些不对劲的时候,显然已经晚了。 突然冒出的一伙人,已经将他的退路彻底的封死了。 而看着慢慢包靠近自己这些身份不明,但却明显来者不善的敌人,藤原秀闻心中满是疑问: “他们是如何发现我的身份的?” 第214章 袁修文 藤原秀闻最终没有选择逃跑,作为一个武士,又接受过长达近三个月的严格训练,他看不出面前这伙身份不明的敌人包围的漏洞,与其如无头苍蝇一般的乱窜,还不如沉下心来,积蓄力量,寻找一个点,为自己寻找最后一线生机。 但很快,他就连反抗的心思都没有了,因为他挑选了那个看起来最为年轻,最有可能让他寻觅到一线生机的敌人,只是稍作尝试,便被毫不留情的压了回来,他为此还付出了一条胳膊麻痹,短时间内无法用出全力的代价。 眼看逃生无望,他却也没有如离开之前那些上官们要求的那样,直接自戕,为组织保守秘密。 他选择了束手就擒。 藤原秀闻从不觉得自己是一个胆小怕死之人,更从没有认为自己会没有自戕的勇气。否则,他当初也不会放弃留在倭国寻找稳妥出路,选择比其凶险了无数倍,漂洋过海来到九州讨生活的这条道路。 事实上,若是此时他是刚刚完成严格的训练,外出执行任务的话,他会立刻选择自戕身死,为组织保守秘密。 若是他刚刚从倭国来到这里的话,他会用依旧能挥动手中武器的那只手,对敌人发起决死冲锋,哪怕明知道他或许连敌人的衣角都无法划破。 但在广州府潜伏的这一年的时光,却改变了他,由内而外的那一种改变。 一年前的他,听码头上那些工友们的聊天吹水还十分吃力,很多时候,只能当个木桩,根本不知道这些家伙究竟在笑什么,脸上才会露出那种猥琐的笑容。 而如今的他,却已经成为了其中一员,甚至不少时候,那些家伙的笑声就是因为他的话才发出的。 一年前的他在遇到与码头其他力工团伙有了矛盾的时候,会因为害怕暴露身份而选择闪躲,甚至藏在一边,等待着分出胜负。 而如今的他,若是再遇到有其他团伙想要扎刺,会第一个抄起手边的扁担、木棍,冲上去,毫无招式,毫无顾忌的与敌人打在一处,因为他知道,在他的背后,那些总是与他调笑吹水的家伙们,会保护好他毫不设防的背后。 当然,一年前的他,根本不知道什么那种回到家中会有人对你关怀备至的温暖,更不知道与人共享一锅稀粥的满足。 但如今的他,心中却依旧能清楚的记住这种温暖、满足。 现在想来,自己是什么时候发生这些改变的呢? 藤原秀闻的眼睛中满是迷茫。 不过,此时的他却也终于相信了呆在组织驻地那三个月中不时听到的那些传闻。 而想到这些传闻,他眼中的迷茫便立刻被驱散了。 已经被捆束住的他,也随之激烈的挣扎起来。 他不能死在这里,他也不能被困在这里。 “砰!” 但很显然,他迟来的挣扎换来的不会是什么好事,一记手刀,快速且准确的砸在他的后脑。 他停止了挣扎。 昏迷的人是无法控制身体的。 。。。 再次睁开眼睛之时,藤原秀闻下意识的就想要挣扎,但只一瞬,他就停止了这注定无用的挣扎,眼睛看向坐在自己面前的两人。 后脑被砸中的地方还在隐隐作痛,但藤原秀闻却毫不在意。 “你们想要知道什么?” 他冷静的目光投到那令他栽了的年轻人身上,直觉告诉他,他应该是对方这支队伍的头领。 “你难道就好奇我们是如何知道你的身份的吗?” “我既然已经落到你们的手上了,再追问这个问题还有什么用呢?不如把时间与精力放到更有用的地方,你觉得呢?” “那好吧,” 年轻人虽然有些奇异于他的思路,却也没有表示反对,耸了耸肩后,便开始了正式的审问。 “你的名字。” “你可以叫我袁修文。” “既然你都已经说了我们改把时间与精力放到更有用的地方,那何必再对我说谎呢?” 年轻人对他的回答显然十分的不满意。 “名字只不过是个代号罢了,我姓什么叫什么,真的有那么重要吗?” “额,好吧,我得承认,你的话很有道理。” 年轻人愣了一下,但马上又回过神来,脸上的神色有几分意外。 “既然如此,那我们就跳过这个无聊的步骤,直入主题好了。我想知道什么,想必你应该很清楚吧?” 袁修文没有张嘴,只是点了点头。 “那你还等什么?” 看到他点头,年轻人不禁扬了扬眉头,略带不满的说道。 “你知道我在等什么。” 袁修文眼含深意的看了对方一眼后,缓缓开口说道。 “你似乎很了解我们,那么,你也应该很清楚,我并不畏惧死亡,也不畏惧痛苦。” “呵,一般这么说的人,往往都是既怕疼也怕死的人。” 似乎是被袁修文的态度激怒了,一直沉默的坐在那里的中年人,冷笑起来,言语之中满是嘲讽与威胁。 而袁修文没有反驳,也没有同意,只是慢慢的闭上了眼睛。 “好吧,你想要什么?” 最终,年轻人似乎终于做出了决定,有些无奈的开口问道。 “我知道你们是不会放过我这个海外蛮夷的,所以,我也不奢求你们能放了我,我只有一个要求。” “这倒是真令我感到奇怪,一个人竟然会在这种时候不要求保障自己的生命,而是别有所求。” 年轻人的脸上再次露出奇异的神情,目光紧紧的盯着袁修文,似乎想要从他的脸色中看出什么端倪。 不过,片刻之后,他似乎是放弃了,又似乎是的确没有从袁修文的脸上看出阴谋。 “好吧,我可以答应会尽量满足你的要求,但至于能不能做到,就要看你的胃口会不会太大了。” “这个你可以放心,我的要求你肯定可以做到。” 看上去一脸胜券在握模样的袁修文,此时心中暗暗的松了口气,张开了眼睛,看向年轻人。 “我只要求,在我死之后,你们能够照应一下广州府城码头边棚户之中一个寡妇陈氏。不用送钱,她一个人是绝守不住的,反而还会给她带来灾祸。” 说道那个笑起来脸上有着浅浅酒窝的身影,自始至终都是一副冷漠模样的袁修文,眼中第一次有了温度。 第215章 离开的时刻 审问袁修文的年轻人与中年人自然便是白十二与胡啸林,而走出房间后的二人也终于能够放心进行交谈了。 “他只是个最底层的小人物,不会知道太多的秘密的。” 通过之前审问过程的分析,胡啸林得出了这个令他兴致不高的结论。 “不过,他是个聪明的小人物。” 白十二没有否认,但他却对袁修文很感兴趣。他从对方身上看出了一些不寻常,尤其是当他听到对方提到那个名为陈氏的寡妇,看到对方眼中露出的那种温暖之时。 这是个有脱离倭人的组织,甚至想甩掉自己倭人身份潜意识的倭人武士。 尽管他的确如胡啸林所说的肯定只是个最底层的小人物,但谁说小人物就一定不能干出一番大事了? “不再多等等了?” 胡啸林听出白十二的意思,忍不住皱眉问道,显然对他的想法有不同的意见。 “这才刚刚过去三天,广州府内肯定还有不少大鱼。。。” “大鱼不同于小鱼。” 白十二没等胡啸林说完便出声打断了他。 “小鱼不那么显眼,而且数量众多,就算短时间里少上三五条也不会惹来太大的注意,可若是大鱼,只怕光是他们离开水时溅起的水花都要让背后的那些人警惕起来了。” 胡啸林没有再说什么,但从他眼神之中,却还是能够看出,他对白十二的话,是持保留意见的。 “而且,你觉得只有我们在等着这些从广州府里跑出来的鱼吗?” 白十二倒是没有“独断专行”的想法,而是继续向胡啸林解释。 “你是说厂卫和六扇门?” 胡啸林想起最近一段时间厂卫那些密探与六扇门捕快们在广州府里的“横冲直撞”,有些不确定白十二说的是否是他们。 “你是大内侍卫,想来应该比我这个小民更清楚这三个衙门的厉害吧?” 而白十二的回答则令胡啸林忍不住有些愣神,不过马上,他就明白了,脸上露出几分恍然与愧色。 他还是被厂卫与六扇门所搞出的表象迷惑了。 “所以,就算那些倭人可能会有些迟钝,但等到厂卫与六扇门动手之后,他们也该反应过来了。” 见胡啸林明白了,白十二才继续开口说道。 “待到那时候,就算抓住了你口中的大鱼,也终究只能获得那条大鱼嘴里的秘密,再想利用这些秘密去顺藤摸瓜抓住背后的那些人,只怕就只能看到一个空无一人的荒山了。况且,” 白十二的顿了一下,脸上露出了几分凝重与忌惮。 “不要忘了,除了那些倭人之外,还有一群武功很高,至今不知道其来历的幕后之人,他们可不会像那些倭人一样,有可能会对这种变化应对迟钝,说不定,他们早在厂卫与六扇门进入广州府的时候,就已经密切的关注这一切了。 也许他们现在的注意力还在被厂卫与六扇门,或许还有那些你口中的大鱼吸引着,但若是我们继续这么等下去,就算能真的如你所说抓住了所谓的大鱼,这些人也会如野猫一般循着腥味随着而来,到时候,我们可就没有如今这么悠闲了。” 听到白十二的劝说,胡啸林陷入了长久的沉默。 他不得不承认,白十二所说的这些担忧,十有八九都会成真,到时候,他们的确会陷入巨大的麻烦之中。 可是,现在就以袁修文这么个小人物的供词贸然行动的话,又会不会太过冒险了。 若是只有他和手下的大内侍卫,他自然是不会太过担心的,以他们的实力,除非是落入敌人的陷阱,否则,哪怕是硬拼,也有五成的机会能逃出生天,就算最后无法逃出来,也无非就是一死而已,成为大内侍卫之时,他们早就已经想到过这一天了。 可现在,朱瑾萱这位仙游公主还在和他们一起行动,他不得不考虑朱瑾萱的安全。 “我可以答应你,现在就随那个袁修文前往漳州府,但你必须保证,你要立刻和我留下的两个侍卫共同护卫公主返京。” 胡啸林思索良久,最终给出了一个自己能够接受的计划。 他可以为了皇命去冒险,但在此之前,他必须保证公主朱瑾萱能够安全回到京城,这是他原本的职责,他无法推脱。 “这个,” 白十二撇着嘴,脸上满是奇怪神情的看着他,半开玩笑的问道。 “就算我能答应下来,你觉得公主她可能同意吗?” “我有陛下的密令,若是事态危急,可以不用听从公主的命令,强行将公主带回京城。” 但令白十二没有想到的是,胡啸林脸色依旧严肃,还搬出了皇帝。 “好吧。” 白十二摊摊手,似乎是答应了胡啸林的要求,但马上,胡啸林就知道,他高兴的太早了。 “既然这样的话,那你就带着她返京的,剩下的事情,我会去处理的。” “你。。。” “我又不是你的手下,干嘛要听你的命令。” 看着一脸愕然的胡啸林,白十二一脸的理所当然。 “而且,我忙活了这么久,眼看就要找到那群倭人了,怎么可能会在这个时候放弃,带着公主返回什么京城。这个任务,还是你这个当初接了皇命的大内侍卫自己去完成吧。” “你难道想一个人孤身前往吗?” 胡啸林紧皱眉头,看向白十二,从他的语气之中,他听出一丝不对劲。 “不可以吗?” 白十二看着他,脸上满是惊异,似乎觉得胡啸林这个问题有些奇怪。 “之前一起行动,是为了能更有效的抓到从广州府里逃出来的人,现在既然已经抓到了,也问出线索了,我一个人单独行动的话,似乎更简单一些。” 白十二一边说着一边向着自己的房间走去。 “你想不告而别吗?” 终于明白白十二接下来想做什么的胡啸林,心中的情绪有些奇怪。 他似乎应该是为对方的离开而心中松了口气,因为今后他不用再担心朱瑾萱与对方之间那种奇怪的氛围,不用担心自己会迎来皇帝的雷霆之怒。 可此时此刻的他,心中的情绪却似乎是,不舍? “这,或许是最合适的离开方式了,不是吗?” 白十二停下了脚步,但却没有回头,轻叹一声后,低声回道。 胡啸林默然不语,静静的看着白十二的身影进入了房间。 第216章 不同的应对 夜深人静。 在夜风蝉鸣声之中,白十二离开了房间,也离开了自新安县城时便加入的这支队伍。 路边,胡啸林笔直的站在那里,等待着白十二的到来,在他身边,则是被捆缚住双手,依旧面无表情的袁修文。 “万事小心。” 将捆缚袁修文双手的绳子交到白十二的手中,胡啸林看着面前这个年轻的面孔,心中似乎有千言万语涌上心头,但最终,却只说出了四个字。 “不用太担心,” 看着欲言又止,眼中满是忧色的胡啸林,白十二的脸上露出了笑容,轻声说道。 “以厂卫与六扇门的本事,我相信他们的高手也很快就会前往那里的,那些倭人不会太过注意我的。” 略显轻松的语气,听起来,倒像是胡啸林是那个要去面对重重危险之人,而他此时正宽慰着对方。 胡啸林没有再开口,只是拍了拍白十二的肩膀,便有些困难的转身离去,不再去看白十二依旧挂着笑容的脸庞。 “走吧。” 看着胡啸林离开,白十二收起脸上的笑容,为袁修文解开捆缚双手的绳子后,低声说道。 “你不怕我逃走吗?” 本以为今天胡啸林在夜深时分将自己押出来是为了处死自己的袁修文,心中此时没有多少劫后余生的庆幸,却反而对这个一见面就将自己手上的绳子解开的年轻人充满了好奇。 “你可以试一试。” 白十二轻笑一声,似乎像是在和袁修文谈笑。 “呵,这恐怕就要让你失望了,” 袁修文看着他脸上的轻笑,稍稍愣神后,同样轻笑起来, “在之前说出那个女人的时候,我就已经不可能再逃跑了。” “现在我倒是对那个陈氏很好奇,到底是何等美丽的女子才能让你不惜赔上自己的性命。” “这你恐怕就要再次失望了,” 听到陈氏的名字,袁修文的眼中再次布满温情。 “她只不过就是个普通的渔家女,还因为所谓的克夫,被原本的夫家当做是灾星一般对待。” “所以你就英雄救美?” 白十二与袁修文就这么一边走着一边聊着,好似一同赶路的一对密友。 “我可不是什么英雄,” 袁修文摇了摇头,脸上第一次有了情绪,白十二看的很清楚,那是浓浓的苦涩与淡淡的悲哀交织在一起的复杂神情。 “我甚至都不敢对她坦白自己的身份。” “你觉得什么人是英雄?” 白十二没有说什么宽慰的话,只是反问了他一个问题。 袁修文没有回答,只是轻轻的摇了摇头。 “能够保护弱小免于被欺凌的人就是英雄。” 似乎早就猜到了袁修文的反应,白十二随之给出了自己的答案。 “而保护了陈氏的你,的确称得上是英雄。” “呵,也许吧。” 袁修文却对白十二的话不置可否。 “说了这么久我的事情,还是说说你吧。” 似乎是不愿再谈起有关陈氏的事情,袁修文好似真的朋友聊天一般,转移着话题。 “你当真要一个人进入群山之中,去寻找高天原的那些秘密基地吗?” “如何,是不是觉得这样一来你逃跑的机会更大了?” 白十二也没有再追问有关陈氏的事情,他知道,这件事情急不得,而且,现在离漳州府还远得很,他有的是时间。 而对于袁修文的问题,他也没有正面回答,反而像开玩笑一般的反问道。 “我不知你哪里来的这种自信,但我劝你最好尽早息了这种想法,尽早回头吧。” 袁修文眼含深意的看了白十二一会儿后才收回目光,轻叹一声,满是诚意的开口劝说道。 “我的态度可能让你产生了什么误会,但你要知道,不是每一个武士都是像我一样的。” “先谢谢你的忠告。” 白十二收起脸上玩笑般的笑容。 “不过,你觉得你会是我见过的第一个倭人吗?” 听到白十二的问题,袁修文不禁皱起眉头,之前因为存了死志而消失的那个疑问也忍不住再次浮上心头。 “自我遇到你们之时,我心中便很是困惑,不知你可否帮我解惑。” “不行。” 白十二斩钉截铁的回答令袁修文不由的一僵,脑中有些混乱。 “难道我刚刚已经说出心中的疑惑了吗?” 不过,白十二的解释很快就驱散了他脑中的混乱。 “我知道你想问什么,但很抱歉,虽然作为一个俘虏,你的表现十分的优秀,但我却还会无法不能给你全部的信任。” 袁修文沉默,但他心中却也知道,白十二说的是实话。 而似乎也就是因为白十二的这一句“实话”,终于让两人认识到了彼此的身份差别,二人之间陷入了长久的沉默。 。。。 在白十二带着袁修文这个俘虏兼向导向着漳州府,向着隐藏在群山之中的倭人秘密基地前进之时,已经张开了大网多时的厂卫与六扇门的高手们,也都有了各自的收获。 不过,就像袁修文对白十二所说的那样。 不是每一个倭人武士都是像袁修文这般“配合”的,他们更多的,是悍不畏死,是宁愿自杀也不愿被生擒,哪怕因为种种原因不幸被擒住,也不可能像袁修文那样只是提了个小要求便将自己所知道的情报全部吐出。 更多的,是不承认自己的身份,是忍受着酷刑,挑战着自己承受疼痛的极限。 但,哪怕是后世经过各种训练的精英间谍都尚且有可能会因为承受不住疼痛、屈辱的刑罚而最终妥协,何况是这些只是被高等武士当做最底层牛马一般对待的低贱武士们呢。 不过,就像胡啸林会觉得单单袁修文一个人的供词无法确认真假一样,身为朝廷三大衙门之中的这些百户、档头、捕头们,与胡啸林有着同样的担忧。 所以,哪怕有了一份供词,他们依旧没有立刻出发,而是选择继续等待着更多撞入网中的倭人武士开口,以便将不同的供词进行比对。 而因为自戕、重伤等等原因,他们想要得到经过三份证词比对后的“确切”情报,所需要花费的时间,却远超过一份供词的三倍。 但随着越来越多倭人武士被杀、被俘,那些隐藏在更深水下的人,终于察觉到了异常。 第217章 棘手 广州府城之中,一处占地广大,足有八进的豪宅之中,一群看上去颇为怪异的家伙正坐在一起,脸上神情或是愤怒、或是担忧,或是淡漠。 当然,若是单独将其中某一个拎出来的话,那他们每一个人看上去都没什么异常,但当他们坐到一起后,便给人一种十分怪异的感觉。 因为这群人之中,除了有衣着华贵、大腹便便的地主豪绅,有身穿粗布、但样式技艺却十分精致,身上还佩戴着有许多不起眼,却价值不菲的配饰,精明但贪婪的大商人,甚至还有身穿儒袍,手拿纸扇,文质彬彬的士子之外,还有许多明显和他们,和这座豪宅十分不搭的另一群人。 他们之中,有身穿打着补丁的粗布衣裳,面色发黄,手上布满老茧,看上去老实巴交的农夫,有一脸市侩,看上去就精于算计的市井小贩,有同样身穿儒袍,但儒袍却破旧且有不少油渍,脸上满是风霜的落魄读书人或者说书人。 而最最与豪宅不搭的,却还要属哪个放着房间中做工精良、价值不菲的红木靠椅不做,却非要挤在一张长条凳上,身上衣服破烂且满是污渍,头发脏乱,脸上还有不少污泥,令人哪怕看上去都会忍不住捂住口鼻的三个乞丐。 若是按照正常的情况,那些农夫、市井小贩与落魄的读书人尚且还有一丝可能进入这有着八进院落的豪宅之中,但这三个看上去污秽不堪的乞丐却显然连靠近这座豪宅大门的机会都没有! “那些矮小、蠢笨的矮冬瓜,我们早就告诫过他们,锦衣卫、东厂还有六扇门不可能那么简单,让他们做事谨慎一些,再谨慎一些,可现在倒好,从广州府里撤出去的那些倭人探子,就没几个能顺利逃出来的。” 不过,这个时候,却是这三个最不可能进入这里的乞丐中的一个,站起身来大声的,语气中充满了愤怒的大声嚷嚷起来,若是不知情的人听到他的语气,可能还会认为他才是这座豪宅的主人呢。 “事已至此,现在再说这些还有什么用?!” 也许是被乞丐主人般的态度惹起了心中的不满,豪宅真正的主人,那个衣着华贵、大腹便便的豪绅忍不住出声顶了一句。 “宋兄说的没错,我们今日冒着被那些疯狗察觉的风险聚集在此,可不是单单为了来听这些抱怨的,有这个力气还不如想想接下来该怎么办才能化解这一次的危机。” 豪绅的话立刻赢得了手持折纸扇的士子附和,不过,他的语气到没有之前的二人那么冲,话里话外都是想将话题往今天这次聚会的主旨上引导。 “呵,从得到的消息来看,已经有数个倭人密探被皇帝手下的鹰犬活捉了,我们除了尽快通知那些该死的倭人抓紧时间撤离之外,还能怎么办?” 但很显然,士子的话无法引起太多人的共鸣,靠嘴吃饭的那个说书人,更是讥笑一声,出声嘲讽着对方。 “你!” “我怎么了?我反正是想不到什么好主意,你要是有的话,那你倒是痛快点说出来啊?” 。。。 “好了,不要吵了,再这么吵下去,那些朝廷的鹰犬就要抢在我们前面了。” 最终,还是身穿打着粗布补丁衣服,看上去和一般老农别无二致的老者出声劝住了已经陷入争吵的众人。 “事情已经很明显了,现在摆在我们面前的只有两条路,要么就是及时对那些倭人发出警告,让他们赶紧撤离,要么就只能由我们去转移一下那些鹰犬的注意力,你们谁还有别的更好的想法吗?” 面对老农的询问,之前还喋喋不休吵个不停的众人继续着自己的沉默,虽然有几个人的脸上露出几分挣扎,但最终,却还是归于了平淡。 “既然没人有更好的想法,那就从这两个办法里选一个吧,至于规矩,我想你们应该还不至于忘记,我就懒得再说了。” 老农满意的扫视一圈房内的众人,继续沉声说道。 “同意第一个方法的人举手。” 包括老农在内近乎全部的人都举起了右手,除了那三个乞丐。 “七比三。” 虽然对三个乞丐的态度有些不满,但老农最终也没有说什么,只是语气平淡的说出了结果。 “既然如此,那沈兄弟,这件事就交给你了。” 老农的眼睛看向豪商。 “请董老与诸位放心,沈某定当全力以赴。” 沈姓豪商站起身来,对着房内众人拱手示意,众人也纷纷抱拳回礼,口中说着拜托。 “你们会后悔的。” 只有那三个没有举手同意的乞丐脸色发黑的站起身来,看着沈姓豪商与董姓老农,眼中满是愤慨,之前大声咆哮的那个乞丐更是十分生硬的吐出这么一句话后,便在其余人略显不快与惊愕的眼神中,率领身边二人转身离开房间。 。。。 “大哥,我们真的就不管了吗?” 离开了豪宅,之前一直沉默不语的其余两个乞丐,终于忍不住略带担忧与焦急的询问起来。 “那些混蛋已经做出了决定,你们觉得凭我们三人能让他们回心转意吗?” “可。。。” “好了,你们不用再说了。他们做他们的,我们做我们的,现在我们说服不了他们,那就只能用事实去抽他们的脸了。 也只有这样,才能让他们明白,我们说的才是正确的。” “那大哥,我们接下来该怎么做?” “传令在那些倭人附近州府的分舵,立刻秘密集结分舵中的高手,等候我的进一步命令。” “是!” 。。。 白十二自然不知道就在他刚刚上路不久,围绕着这件事就发生了这么多的变故,不过,此时的他,就算知道了这些,也根本没有精力去担心这些。 因为相比起这些一直藏身于暗处的老鼠,他眼前这个不知如何甩掉胡啸林这些武功高强的大内侍卫们,突然出现在他面前的金凤凰,远比这些只敢躲藏在阴暗中的老鼠,要棘手无数倍。 第218章 头疼的白十二 惠州府内一座小镇内的普通客栈之内,朱瑾萱正睁着一双如水般明眸,紧紧的瞪着眼前的白十二,俏丽的小脸上更是布满煞气,仿佛一只随时都会张开巨口,将白十二这个惹怒了她的混球生撕活剥的暴怒雌虎。 “咳咳,你,你怎么知道我,我。。。” 白十二显然压根就没想到过朱瑾萱竟然能甩掉胡啸林这群大内侍卫,而且还能无比准确的知道他的路线,及时的追上了他。 因此,在看到朱瑾萱这张脸上布满煞气,眼中满是愤怒,却依旧无损其魅力的俏脸之时,第一次因为过于惊愕而有些结结巴巴的,半天说不出一句整话来。 不过,在心底,他却已经无比流利的将胡啸林这个十分不称职,哪怕立刻拉出去砍了都不过分的家伙翻来覆去的骂了无数遍了。 他很想立刻把胡啸林拉到身边,指着面前的朱瑾萱,大声的质问他。 “你就是这么把她送往京城的?” “咳咳,我是不是该回避一下?” 两天时间中已经与白十二十分熟悉,而且看上去怎么都不像是俘虏的袁修文,此时像是有些受不了房间内的奇怪氛围,忍不住咳嗽两声,略显尴尬的看着二人。 “咳,嗯,你先出去逛逛,吃点东西好了。” 白十二连忙咳嗽两声,在朱瑾萱不敢相信的眼神中,对袁修文说道。 袁修文立刻手脚麻利的离开了房间,忍不住轻吐一口气,脸上露出几分奇怪的笑容。 这种气氛他曾经感受过。 “你就这么放任他离开,就不怕他逃跑吗?” 看到袁修文真的快步离开,而白十二没有任何反应,朱瑾萱终于绷不住了,脸上的煞气变成了震惊,显然有些不敢相信刚刚自己看到的这一幕竟然是真的。 “这个,你不用太担心,我相信他不会逃跑的。” 终于从朱瑾萱那暴怒雌虎般的眼神下重获自由的白十二,松了口气,给朱瑾萱和自己倒了杯凉茶,轻声说道。 “真不知道你的信心是从哪儿来的?” 朱瑾萱看着白十二自信的神色,忍不住嘟囔了一句,然后和白十二一样坐了下来,拿起了手中的杯子,举到嘴边。 她的确有些渴了。 。。。 “砰!” 一声脆响,朱瑾萱猛地将手中的茶杯按到桌上,猛地又站起身来,一脸懊恼的瞪向白十二。 她终于感觉出不对劲了。。。 “为什么不告而别!” 本想利用气势逼迫白十二的朱瑾萱,经过这么一闹,却只能先开口了。 至于她好不容易积攒起来的气势,却因为刚刚白十二的这一打岔,有些凝不起来了。 “你这么聪明。。。” 白十二看着她,脸上满是无奈。 “够了。” 朱瑾萱听到他开口的这几个熟悉的字,心中莫名的生出了无穷的愤怒,有些暴躁的打断了他的话。 “你总是说我聪明,总是说我自己能想通,那你呢?” 朱瑾萱的眼睛直直的盯着白十二的眼睛,毫不闪躲。 “你比我更聪明,难道就不明白我为什么会这么做吗?” 朱瑾萱的眼眶突然有些泛红,但她却强忍住了那股冲动。 “这只是你的一时冲动。” 白十二沉默许久。 “你终究是要回到京城,回到皇宫之中的。” “我不需要你来替我做决定。” 朱瑾萱终究还是没能控制住,眼泪已经开始在她的眼眶之中打转,尽管她的语气依旧强硬。 “我自然不会替你做决定。” 白十二望着她,眼中闪过怜惜,但最终还是恢复了冷静。 “事实上,我之所以会不告而别,就是因为不想让你在做决定的时候,受到影响。” 白十二放下手中的茶杯,用尽量平静的声音说道。 “也许你只是习惯了我在你身边,事实并不是如你自己所想的那样,也许在我离开的这段时间,你就会发现,其实我在你的心中只是个可有可无的匆匆过客,根本不值得你做出现在这种冲动的决定。所以,” 白十二看着朱瑾萱的眼睛,轻声劝说道。 “还是回去吧,为了你自己,也为了胡啸林他们。你知道的,若是我真的带你就这么悄悄的离开了,他们会遭遇到何种可怕的后果。” “若是我说不呢?” 朱瑾萱的脸上,泪水终于从眼眶之中滑落,但她却在笑。 只是,笑容中却没有一分一毫的欢快,有的,似乎是倔强,似乎是嘲笑,又似乎是冷漠。 “你是不是还要将我擒住,送回胡啸林他们手上,再看着他们将我送回那个有若牢笼一般的皇宫之中?” 看着朱瑾萱的泪水,白十二心中有些郁结,而对于她的问题,他却不知道自己该如何回答。 “我会回去的,” 朱瑾萱好像也没有想要他回到的意思,在白十二沉默了一会儿之后,她便止住了泪水,收起了脸上的笑容,平静且淡漠的继续说道。 “而且不用你太过操心,我会自己回去的。” 看着有些陌生的朱瑾萱,白十二心中有股冲动,但最终,他却还是压抑住了。 “不过,” 但令白十二没想到的是,看上去似乎已经被他劝服,或者说,已经对他失望,所以应该会转身离开的朱瑾萱,却突然就是一个转折。。。 “在那之前,我必须查清这件事情的真相,抓住幕后那些真凶,这件事由我而起,我必须有始有终。” “可是。。。” 白十二的脸上再次露出了惊愕,就想开口劝说,毕竟这一次要进入群山之间,很可能要直面那个倭人的组织,危险性可比之前要高出太多了,他不敢保证这一次还能护得住她的周全。 “没有什么可是。” 但朱瑾萱显然已经打定了注意。 “我身为陛下幼妹,皇族公主,必须要为皇兄分忧。” “那好,我们就等胡啸林他们到来之后,一起行动好了。” 知道朱瑾萱此时正在和自己怄气的白十二,知道这个时候不管自己说什么,都不可能让她回心转意,因此只好暂时答应,准备等到胡啸林他们赶来后再说。 “时间紧急,岂容浪费。” 但朱瑾萱显然知道他在打什么主意,所以,又怎么可能同意。 “今日现在这里歇脚,明日凌晨,立刻出发!” 白十二头疼起来。 第219章 胆怯 福建布政司,虽然与南面的浙江布政司,北面的广东布政司毗邻,都背靠大海,但其自然地理环境却相差甚远。 虽然浙江布政司与广东布政司境内也有不少并不适宜耕种的山地丘陵,但一个与南直隶共享长江平原,另一个更是独享珠江平原,在财税更多要依靠从耕地之中获取的现在,这两个邻居日子可实在要比福建布政司要强的太多了。 八山一水一分田。 从总结了福建布政司土地状况的这一句话中,就完全可以看出,福建布政司的现状有多苦了。 本来背靠大海,且地处北方南下东南亚诸岛的中段,且境内还有不少适合停靠海船的海港,所以境内类似泉州这样的海港州府还比较繁华,但太祖皇帝一道禁海令,却把这个福建布政司唯一拿得出手的优势彻底废掉了,哪怕是泉州这个自唐代起便兴盛起来的良港,在国朝百年后,也已经被荒废的差不多了。 但就如同几百年后某个大胡子的资本论中所写的那样,为了利益,终究会有人敢于践踏世间的一切法律与道德,朝廷的禁海令同样也无法阻挡那些为了利益进行走私的众多海商们。 正像数百年后大洋彼岸的那个新兴国家,会因为一个同样荒唐的禁酒令,而使得人们可以从酒的酿造、走私与私贩等步骤中可以获得更大的利益,最终催生出无比庞大的黑暗地下帝国一样。 严厉的禁海令同样使得走私商品能够获得比以往还要多上数倍甚至数十倍的利益,这种暴利无疑直接催生出了无数拥有着巨大财富的走私海商们。 而且,在不到二十年之后,还会因为种种机缘巧合下,进一步衍生出肆虐整个东南沿海的倭寇之患,给沿海州府中的平民们带来无尽的苦难。 不过现在,这些海商以及他们的手下、合作对象们却依旧还是只敢躲藏在黑暗与荒芜之地中不敢暴露自己的老鼠们。 。。。 高天原,就是这样一个与海商们有着合作关系,由众多倭国浪人武士组成的秘密组织。 也是之前被白十二所杀的伊藤,差点被他抓住的足利千雄,以及此时正给他当向导的袁修文所在的组织。 若是以往的话,在从袁修文口中听到“高天原”这三个字的白十二,说不得要对袁修文好一顿吐槽: 一个小小的,由一群在倭国混不下去的浪人武士组成的组织,竟然还敢大言不惭的用上日本神话里神国的名称,就不怕被人知道后笑掉大牙吗? 但现在,白十二却连一点吐槽的念头都没有。 至于原因,当然是因为昨天追上了他们,今天已经取代他,成为了对袁修文发号施令之人的朱瑾萱了。 尽管知道朱瑾萱这个公主肯定多少会有跋扈的一面,但白十二却从来都没有想过,朱瑾萱竟然还会有如此固执的一面。 可面对固执的朱瑾萱,他却实在是有些不知该如何应对。 也许是他昨天的那一番话真的让朱瑾萱对他失望了,今天出发之后,朱瑾萱的脸上一直都是无比冷漠的神情,对他更是不理不睬,似乎已经自动将他这么大一个身影从眼中剔除了。 当然,他的确可以像朱瑾萱昨日彻底失望后所说的那样,直接出手制住她,然后停下等待个一两日,待到胡啸林他们赶来后,将她交给他们。 但白十二却实在有些下不去手。 现在的他只能尽可能的拖慢一下朱瑾萱的脚步,同时在心中一边继续骂着胡啸林,一边祈祷着,他能尽快跟上来。 若是再晚几天,等到他们三人进入漳州府之后,那事情就真的难办了。 毕竟,为了用最快的速度从惠州府赶到漳州府,他们一直走的都是官道,可等到进入了漳州府之后,就差不多该随着袁修文这个“向导”,向着那些遍布丘陵、矮山的山区赶了,到了那个时候,别说胡啸林他们只有不过区区十余个人,就是再多上两三倍,只怕也根本找不到他们走的是哪条路。。。 可就像白十二昨天说的那样。 朱瑾萱是很聪明的。 所以,对白十二心中的想法,她一清二楚。 而她面对白十二的拖延,做法也十分的简单,那就是 “你不走,我走!” 一开始,朱瑾萱还尽量命令袁修文与她一同出发,但后来发现袁修文显然更愿意听从白十二的命令,与他一起行动后,朱瑾萱便彻底选择了“我行我素”。 白十二显然无法真的放心就这么让她就这么孤身上路,哪怕他心中清楚,朱瑾萱这么做,是笃定他不敢放任自己冒险。 很不幸的,朱瑾萱是对的,他的确不敢。。。 于是,他只能苦着一张脸,紧紧的跟随着依旧保持着一脸冷漠,但眼睛中却充满了得意与淡淡窃喜的朱瑾萱一起赶路。 继而,在内心之中,将对胡啸林的咒骂程度又提升了一个等级。 当然,在中途闲暇的休息时间里,他的心中也有过后悔的念头。 早知道最终还是这么一个悲催的局面,那当时还不如一起行动呢,起码还有胡啸林他们帮他分担许多的责任与任务,总比现在只有他自己一个人要强的多啊。 而且,这样还不用把他与朱瑾萱之间的关系闹得这么僵。。。 不过,这样的念头,终究也只是在他的心中一闪而过。 他很清楚,之前自己的选择的确就是最好的方案。 这不仅仅是因为这一次要直捣高天原组织的老巢,危险重重,他不敢保证朱瑾萱的安全,更是因为,他的确到了必须要与朱瑾萱分开的时候了。 哪怕再怎么迟钝,他也能感受到朱瑾萱心中对他的感情。 而面对这种感情,他可能的确有窃喜,但更多的,却还是胆怯。 朱瑾萱的身份在其中占了一部分,但也并非是主要的因素,更多的,还是他自身。 他根本没有接受朱瑾萱这么一个明媚动人、情绪热烈的怀春少女对他的浓重情感,这也是他为什么会选择以这么一种逃避的方式终结二人之间的关系。 也是他在之前面对朱瑾萱的质问时,为什么会将原因下意识的推回到朱瑾萱身上,推到朱瑾萱的身份上。 他始终还是不敢直面自己真实的内心。 第220章 希望 在白十二一边为了掩饰自己内心之中的真实情感与胆怯,所以加倍在心中痛骂胡啸林之时,此时的胡啸林同样也在心中,不对,是与手下们光明正大的在一起痛骂着白十二。 当然,他们倒不会认为白十二是事先与朱瑾萱串通好的,也不会认为朱瑾萱的偷溜是白十二撺掇的,但这显然并不妨碍他们将“锅”推到白十二的头上。 无论是什么人,若是责任不算太大之时,或许尚且还能够以一种敢作敢为的架势,主动站出来承担,可一旦责任太过重大,大到一个人,甚至一群人,甚至再加上这一群人背后的所有人都承担不住的时候,所有人想到的第一件事,就是推卸责任,最少也要拉上尽量多的人来帮忙分担责任。 而在朱瑾萱偷溜这件事上,胡啸林他们唯一能够拉出来帮他们“分担”责任的,无疑就只剩下白十二这么一个目标了。 所以,他们不骂白十二,还能骂谁。。。 况且,若不是因为遇到了白十二这个家伙,他们的公主殿下,又怎么可能会在这件案子中越陷越深? 要是没有遇到白十二的话,说不定朱瑾萱此时已经完成了自己游览江南的愿望,正在他们的护送下,走在回京的路上呢。 还有,之前在新安县城之中,若不是因为白十二,那个江湖公认最擅长易容术,绰号“千面青衣”的顾大良也不可能会见到朱瑾萱,朱瑾萱也就不可能从他那里学会高明的易容术、伪装术。 而若不是因为这易容术和伪装术,他们一群由一流、二流高手组成的队伍至于能连朱瑾萱这么个江湖经验主要靠故事,武功主要靠偷学的公主都看不住吗? 。。。 不过,骂归骂,在内心之中,胡啸林却已经无数次祈求老天爷保佑,保佑白十二此时已经和朱瑾萱会合了。 毕竟,比起朱瑾萱这个皇族公主一个人在江湖上下溜达,有白十二这个既机灵,武功又不错,江湖经验也还算丰富的家伙在,更能保证朱瑾萱的安全。 但比起将希望完全放在别人,尤其是白十二这个和公主朱瑾萱本来就有令他头疼关系的“外人”身上,胡啸林显然更愿意相信自己。 所以,在稍稍休息补充了一下水分与体力,又痛快的通过痛骂白十二的方式宣泄了一下心中的焦躁、担忧等情绪后,胡啸林便带领着手下的大内侍卫们迎着夕阳,继续踏上了寻找朱瑾萱的征程。 就像白十二能够看出关键是在他们未出惠州府之前一样,胡啸林同样能够看出这一点。 所以,他与手下们决定连夜追赶。 反正走的是官道,每隔二三十里就有驿站,官道又宽阔,他们不用担心夜晚会迷路。 至于会不会有拦路剪径的劫匪? 十余个高手,还是憋了一肚子焦躁、忐忑不安等负面情绪的高手一起行动,胡啸林倒是真想有那不长眼的蟊贼跳出来,能供他们好好的宣泄一下心中积攒已久的负面情绪。 因为不管怎么看,当追上了朱瑾萱之后,他们就算心中再如何负面情绪爆棚,也是根本不敢对朱瑾萱这位公主露出一丝一毫这些负面情绪的。。。 至于白十二。。。 虽然之前嘴上骂的很凶,但无论是胡啸林还是他手下任何一个侍卫,心中都很清楚,这一次,他们是无法将责任推到白十二头上的,他们想要发泄一下心中情绪,说不定,因为朱瑾萱的突然出现,同样积攒了不少压力的白十二,还要在他们头上宣泄一番自己心中的压力呢。 不管怎么说,他们没有看住朱瑾萱,的确是他们的责任,这一点,无可辩驳。 。。。 “白兄弟,那位昨日突然出现的姑娘到底是谁啊?为何你会如何头疼呢?” 在胡啸林他们还在星空下苦逼的追赶着朱瑾萱之时,朱瑾萱已经与白十二、袁修文住进了官道旁的驿站之中。 朱瑾萱依旧一副冷冰冰,不想搭理白十二的模样,草草的吃过简单的晚饭便洗漱回房休息了,而已经默默观察了一天的袁修文,此时却主动找上了白十二。 “这种问题,我劝你最好还是不要知道的好。” 白十二饶有深意的看了袁修文一眼,最终轻轻的摇了摇头,沉声回道。 “哦?” 袁修文似是没有看到白十二的眼神一般,眉头轻扬,依旧饶有兴致的问道。 “难道她不是你的,嗯,马子吗?” 一年多来整日与码头上那些力工们厮混,他显然学到了不少的“新”词汇。 “若是你嫌弃舌头在你口中有些多余的话,我很乐意帮你把它取出来。” 白十二的目光再次射向袁修文,但这一次,却远没有上次那般的平淡了,凌厉的目光,让袁修文原本挂着浅笑的脸瞬间因为感受到白十二目光之中的杀意而消失无踪,整个人更是瞬间有些僵直。 而之前已经将白十二当做是自己没有半分机会取胜的高手的袁修文,感受着僵直着的身体,心中无比骇然。 哪怕之前他已经在内心中最大限度的放大了白十二的实力,竟然还是小觑了白十二。 好在,自己从始至终,并未因为对方孤身一人,又无比年轻,就在心中生出某些异样的心思,否则,只怕此时自己,根本不可能过的这般“惬意”,也不可能能获得现在这种与对方如朋友一般,近似平等交谈的资格。 不过,现在,因为他的用词不够恰当,好像已经出现了危机。 “呵,不要误会,我是倭人,自离开那里之后,便一直与那些粗鄙的码头力工们混迹在一处,所以,可能说出的某些话会比较粗鄙,白兄弟千万不要往心里去啊。” “我知道。” 白十二收回了看着他的眼神,轻轻的点了点头,语气平淡的说道。 “否则,你现在已经是个哑巴了。” 但就是这种平淡,却让袁修文对白十二愈发的忌惮起来。 哪怕,在这之前,他早就已经存了死志。 “今天一直着急赶路,白兄弟应该也已经很累了,我就不打扰白兄弟你休息了。” 屋内的气氛终于恢复到了之前的平静,但袁修文却不敢再继续下去了,略显尴尬的站起身向白十二告辞。 “若是这次你的表现足够好,而最后你还能侥幸逃得一命的话,” 而就在袁修文走到门口,准备打开房门离开之时,之前已经轻轻闭上了眼睛的白十二,突然又开了口。 “你可以和那个陈氏隐姓埋名。” 袁修文猛地转过身来。 第221章 冲突 漳州府,作为福建布政司下属州府,其地理环境可以说完全与福建布政司“上下一致”,境内多山,尤其是府内西北地区更是连绵的山地,但好在,漳州府境内还有一条九龙江。 虽然其并不是福建布政司内最大的河流,但它却为漳州带来了整个福建布政司内最大的平原。 这也使得漳州府得以成为少数几个在禁海令颁布后,还能继续维持不错日子的地区之一。 不过,虽然号称是福建布政司最大,但也不过是矮子里面拔高个,漳州府的整个精华地区,完全就集中在九龙江入海口附近,至于其他那些遍布山地丘陵的地方,却显然无法兼顾。 自然而然的,除了少数祖上因为避祸躲到了这些地方的人们,鲜有外来者再加入,整个地区地广人稀,而且还都集中在少数几个还拥有几亩上田的地方。 至于其他那些哪怕在当地人眼中都是鸟不拉屎鸡不生蛋的地方,无疑可以用四个字来形容——荒无人烟。 不过,却也不是没有特例。 就在一群连名字都没有人给命名的连绵荒山之中,倭国流亡在九州的秘密组织“高天原”,其组织中的一个秘密基地便建立在群山深处。 虽然白十二会忍不住在心中嘲笑这群倭人的不自量力,没有自知之明,但他们本身却显然不是这么看的,尤其,是能够在组织中话语权,甚至决断权的那一小撮倭人武士。 例如作为地处漳州府的这个秘密基地中职阶、权力最大的藤原三郎。 尽管只是个马回武士,在整个高天原中,只是个不那么普通,稍稍有些权力的高等武士,但在这个高天原组织被称为第三队基地的秘密基地中,他就是所有人头上的天照大御神,是最高的主宰。 权力会使人膨胀,进而会使人迷失自我,尤其是长期无法得到监管的权力。 藤原三郎便是如此。 自十年前成为第三队队长,掌管了这个基地后,这里的一切人和事,都由他一个人说了算,甚至于在五年前整个高天原组织出了某些变故之后,他已经开始绕过高天原上面的高层,开始让自己亲信们私下从倭国收拢流浪武士了。 袁修文便是其中之一。 也正是因为这些原因,藤原三郎在整个基地,在第三队的属下面前,积威益重,平日里对他的命令,属下们除了服从,别说异议,甚至连稍稍质疑,或是侧面迂回劝谏都不敢。 但今天却与以往十分不同。 因为藤原三郎要面对的不再是他的属下,甚至都不再是高天原之中的倭人,他要面对的,是与他一直有着不错合作关系的那些汉人。 但却也正是这群以往与他合作良久,关系不错的汉人,今天看上去却彻底的惹怒了他。 “不过就是一群无能的官府鹰犬,他们有什么能耐?” 对这些群汉人话里话外总是劝说自己先行分散隐藏,暂避对手锋芒的想法,藤原三郎表现的十分不屑。 “就算那些该死的胆小鬼们被捕后受不了刑罚,暴露了我们的踪迹,只要他们敢带着那些官府的蠢货闯进我们的地盘,我保证,绝对不会放过任何一个,至于那些胆小鬼,在抓住他们之后,我一定要让他们哪怕到了黄泉也会因为想起我的脸而吓到屎尿横流!” 自从二十年前与高天原一众初创者们一起来到这片土地之后,藤原三郎没少与汉人与汉人的官府中人打交道。 一开始他还的确对官府抱有不少的畏惧心理,但这么多年来经历过的大小事件,却已经让他将原来的畏惧心理丢到爪哇国去了,而因为权力带来的膨胀与迷失,无疑更是加重了他的这种感觉。 而与已经膨胀到极限,已经因为这些年来的顺利而迷失到找不到天南地北的藤原三郎相比,沈万安作为一个常年小心翼翼,靠走私发家致富的海商,却显然比他有更深刻的认识。 藤原三郎只看到了这些年他事事顺利,却根本没有看到,他在背后付出了多少的努力,又洒出了多少的真金白银。 若不是得到了好处,那些该死的各级官吏怎么可能对这些事情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又怎么可能当真发现不了藤原三郎这伙倭人。 要知道,早在两千年前,卫鞅这个被五马分尸的家伙就已经创立了完善的户籍制度,甚至最后他自己都是因为这个制度才被抓住的,最终还为后人留下了“作茧自缚”这么个成语。 更不用说,当朝太祖皇帝还在这个制度之上又更进一步。 “若没有老子们的金银开路,你们这些该死的、蠢笨的矮冬瓜只怕走在官道上就要被捕了!” 心中已经在咆哮的沈万安,却无法把这些心里话痛痛快快的说出来。 他此时深处倭人的基地,闹僵了的话,就算身边带着的都是高手,恐怕也会被倭人用数量淹死在这。 何况,他还真的有些舍不得这些虽然蠢笨,但却远比其他那些门派、江湖高手们靠谱的倭人们。 更不用说,此时已经有不少倭人开始占据海路附近的一些岛屿,对来往的商船进行劫掠了,他作为海商,也许今后还要倚重藤原三郎这伙倭人。 于是,他只能强压下心头的怒火,继续苦口婆心的劝说着藤原三郎。 “藤原君或许并不清楚,我天朝与倭国之间的不同。也许在倭国,你们的那个什么,幕府,因为种种原因无力掌控整个倭国,但在我天朝,皇帝却是天下主宰,朝廷更是能将触角伸到任何他想抵达的地方。” 为了能够最终劝说动藤原三郎,沈万三不得不把情况说的严重一些。 “哦?” 但很显然,藤原三郎虽然膨胀,智商却是依旧在线的。 “若你们的皇帝与朝廷真像你说的这样可怕,那他们为什么会容许你们这些如老鼠一般的家伙存在到现在的?又为何不直接去抓捕你们这些老鼠?反而是派了他们手下的鹰犬来抓我们呢?” 沈万三脸上的神情不由的一滞,继而眼中闪过一丝阴霾。 他真的愤怒了。 第222章 冲突(续) 藤原三郎这些明显带着讥讽的话语一出口,沈万安如何还能不明白,自己之前是被对方表现出的自大欺骗了。 这个个子比他矮了足有一头的倭人,很显然比他的外表要狡猾、精明的多。 事实也的确是如此。 长久以来掌握第三队全部队员的生杀大权,任何人只怕都会膨胀的,他之前对沈万安劝说的表现似乎也体现出了这一点。 但作为一个在倭国与幕府、其他大名争斗中凄惨落败的家族中的家臣,藤原三郎却永远不敢小觑这些掌握着真正生杀大权的聪明人。 而一个地方还不如九州一个布政司大,人口更是远不如一个布政司多的倭国,其掌权的那些人都尚且让藤原三郎不敢小觑,掌控着偌大九州的汉人朝廷与皇帝,藤原三郎又怎么会真的将他们当做是连他都不如的蠢人呢。 他之所以会故意在沈万安面前表现出那副面孔,除了是为了试探对方的话究竟有几分是真,几分是假外,其实还存了想要从对方那里捞上一笔的念头。 。。。 虽然近几年来,他所率领的第三队愈发壮大,但他也因为得不到高天原组织上面的支持,所有的一切都只能靠他自己。 在这样的情况下,若是抛弃眼前这个经营了十多年的基地,分散各处躲藏,单单是如何维持他手下这群武士的生存都是不小的问题。 更不用说,等到风声过去之后,他肯定还是要再另选地方重新建立秘密基地的,可从一片荒芜中重新创建一个秘密基地哪有这么简单,单单是修建各种房屋、设施、秘密道路都要大量的人力物力。 人力还好说,他在第三队中说一不二,他下达任务,也不怕手下那些武士偷懒,但物力这方面,他就真的是无能为力了。 所以,从沈万安这里敲上一笔,他藤原三郎,心安理得。 而就像沈万安为了劝说他下令撤离这个基地要把敌人的实力故作夸张一样,他要想从沈万安手上敲出更多的钱财,就要表现出一副绝不会撤离这里的决绝态度,然后,在适当的时候,给沈万安一点暗示。。。 但藤原三郎显然小看了沈万安这个能做到整个利益集团中第二把交椅的海商,在藤原三郎还在故作不屑的讥讽沈万安,为最后的“敲诈”做着铺垫之时,沈万安就已经看穿了藤原三郎内心中的真正想法。 其实,藤原三郎有这种念头,在沈万安看来,是无可厚非的,毕竟,他要求藤原三郎放弃了这个经营了十多年的基地。 但令沈万安心中恼恨的,却是这个家伙的态度! 不过,这却要从二人,或者说双方对彼此之间关系的不同看法说起了。 。。。 在藤原三郎和他那些有决断权的手下们看来,他们与沈万安这些汉人之间,是合作的关系。 沈万安这些人出钱,他们办事。 简单,明了。 但在沈万安这些人眼中,情况却显然不是这样。 在他们看来,这些倭人和他们豢养的那些手下没有什么不同,无非,就是这些倭人们矮了一些,蠢笨了一些。 不过一群海外蛮夷吗,也不能对其要求太高不是。 只要这些倭人能听懂汉话,能帮他们杀人就可以了。 而至于在藤原三郎看来的报酬,在他们眼中则更像是对能干的手下的赏赐,和奖励手下能捉到最多猎物的猎犬没有什么区别。 。。。 但是现在,藤原三郎的表现,藤原三郎的话语,却无一例外的让沈万安清楚的知道了。 这伙被他们当做猎犬一般豢养的倭人,不仅没有将他们当做是主人,反而为了得到更多的好处对他耍起了心眼,而且竟然还敢出声讥讽他! 若不是还有最后的理智,知道这个时候动手,很大概率会是他自己吃亏的话,只怕他已经命令手下们动手抓住眼前这个到现在还一脸嘲笑,口中说着讥讽他的语句的混蛋,然后由他自己亲自动手,将之剥皮抽筋,大卸八块,告诉对方,他才是真正的主人了! “这么说,你当真是不愿撤离这里了?” 心中愤怒的沈万安,尽管竭尽全力的压制着怒火,但开口之时,却依旧难掩火气。 “我只是因为担心那些朝廷鹰犬,所以好心前来提醒一下,若你真的有对付那些朝廷鹰犬的自信,那我也不再叨扰了。” 虽然已经猜出了藤原三郎真正的想法,但心中已经出离了愤怒的沈万安,却已经不再打算提供任何一个铜子儿给他了。 “嗯?” 不明白沈万安怎么会突然转变了态度的藤原三郎,原本还打算借着话头再继续打击沈万安一番后开口暗示的,可沈万安这“不按套路出牌”的表现,却让他后面的话一下子全卡在了喉咙里,大脑更是急速的转动着,思考着沈万安这番话究竟是什么意思。 但沈万安显然不会再给他时间进行充分的思考了。 “话我已经带到了,至于听还是不听,那就完全看你了。” 站起身来,沈万安瞥了一眼尽力维持着脸上神色,但眼中却已经遍布迷惑神色的藤原三郎,不咸不淡的说道。 “告辞。” 看着转身就走,看上去丝毫没有停留意思的沈万三,藤原三郎心中莫名的就是一慌。 就在这短短的一会儿时间里,他心中出现的第一个念头,还是认为沈万三刚刚的那些话只是气话,或者为了逼迫他同意而放出的狠话。 所以,接下来肯定还会再说些什么话,把场面再拉回来,进而逼迫他同意撤离。 但他却怎么也没有预料到,沈万安竟然真的就口称“告辞”,转身离开了。 这不由的让他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办才好。 是立刻就叫住沈万安,向其赔礼道歉,然后把主动权交给对方,还是就这么坐着看着对方离开,去赌一把,沈万安这个表现,只是为了逼迫他就范? 藤原三郎十分的纠结。 不过,很快他就不用纠结了,因为沈万安已经帮他做出了选择。 第223章 杀心 从属下口中最终确定了沈万安的确已经离开了的藤原三郎,脸上的神色终于有了变化。 不过,与内心之中真实的,有些畏惧、担忧的情感相比,他脸上的神色却是截然相反。 “混蛋。” 在一众手下面前,藤原三郎必须维持自己一贯的骄傲、蛮横,而这样的他对沈万安的离开,必须要表现出态度。 而最简单,同时也能最大程度上遮掩他内心中真正想法的做法,无疑就是对沈万安破口大骂,而且神色越夸张越好,只有这样,才能使得手下们因为畏惧而低下头去不敢打量他的脸色,才能保证他内心的真实想法不会暴露。 “这些该死的汉人,平日里就在我们面前耀武扬威,总是一副眼睛长在头顶的可恶模样,若非是还需要他们帮着我们在这里站住脚跟,真想好好的教训他们一顿,让他们知道,我们高天原的武士是何等骄傲强大的存在! 还有你们,若不是以往你们在面对这些该死的汉人时总是卑躬屈膝的仆从模样,他们又怎么敢如此大胆,跑到我们的地盘上来对我耀武扬威!” 藤原三郎或许心思不如沈万安精明,也无法将沈万安的心思揣摩清楚,但对于一众倭人手下的心思,他却还是把握不错的。 就像他所预测的那样,见他一副“勃然大怒”模样的一众手下,此时全都将头深深的低了下去,装起了鹌鹑,甚至连偷偷抬头偷看他神色的胆量都没有。 而通过这一通臭骂维护了自己在手下心中“形象”的藤原三郎,却也不得不开始考虑接下里自己该怎么做了。 首先,撤离是肯定要撤离的。 虽然没能唬住沈万安这个狡猾的汉人,的确挺令藤原三郎失望的,但他却也没有蠢到无视沈万安警告的地步。 尽管就这样略显灰溜溜的撤离了,不能从沈万安那伙汉人手上得到足够的钱财了,尽管就这么放弃这个经营了十多年的基地有些心疼。 但是。 小命要紧啊。 也许在倭国之时的藤原三郎并不是一个怕死的人,尤其是作为一个经常需要跟随家主出征的马回武士之时,他更是悍不畏死。 但随着主家覆灭,他心中的信仰支柱也随之崩裂,若是他当时和那些曾经的同僚战友一起切腹自尽,为主家尽忠的话,他也没有那么的畏惧。 可最终,当他选择了与那些切腹尽忠的战友、同僚不一样的道路,漂洋过海来到了九州之后,一切就不同了。 而随着年岁越来越大,他血管中的热血也日益的凉了,十多年第三队队长的生涯,尝试过掌控手下众多武士生死大权的滋味之后,他早已不是当初那个跟随在曾经的家主身边,悍不畏死的马回武士了。 他想的更多的,还是如何保存下自己的小命。 以及如何继续维持他手中的权力。 在数百年后,在如今还叫江户的那个地方,在那个审判战争贩子的大舞台之上,藤原三郎的后人们心中的这种念头远比他还要明显,当然,表现也比他要优秀无数倍。 。。。 在藤原三郎还在思考着接下来该如何撤离,才能既保住自己的性命,同时将损失降到最低,以便在这次的危机结束后,能够最大限度的保有自己手中权力的时候,已经离开了第三队基地的沈万安,正沉默的与一众护卫们在群山之中的秘密小径上走着。 “东家,接下来该怎么办?” 跟随沈万安一起前来的漳州府分号管事,并不知道刚刚藤原三郎的表现只是在演戏,为的只是想从他的东家以及其他盟友手中敲出一笔巨额的钱财,所以,此时脸上还有些担忧。 不过,他倒没有胆量质疑东主沈万安的决定。 虽然他内心之中的确觉得沈万安就这么贸然离开有些冲动了。 不过,这也要怪那些海外蛮夷们,实在是太过狂妄了,竟然敢连令人闻风丧胆的东厂与锦衣卫都不在眼里。 更何况,他们竟然还敢对东主沈万安出言不逊。 所以,他倒也能理解沈万安。 “现在,只能希望东主在消气之后,能认识到事情的严重,大局为重,再来一趟了。” 再次小心的看了看沈万安的脸色后,管事心中忍不住长叹一声。 并不知道自己身边的手下管事脑中竟然会生出这么多脑洞,甚至还发出这种感慨的沈万安,此时脑中想着的,当然不会是像管事一样,再去劝说藤原三郎撤离的事情,相反,沈万安今后只怕都不愿再见到藤原三郎了,哪怕是藤原三郎被杀之前,在他求饶的场面,他都懒得看。 敌人被杀之前对他求饶,他自然会十分乐意看到这一幕,或许还会故意逗弄对方。可自己豢养的一条狗被杀之前求饶的场面,他只会觉得自己若是出现在狗的面前,是十分不符合他身份的行为。 是的。 沈万安自从离开了高天原第三队的基地后,心中想的只有一件事,那就是杀了这伙知道他们太多秘密的倭人。 他并不是不能接受自己被威胁,妥协后破财免灾的局面,但这却有一个前提,那就是对方必须要能与他平等交谈,甚至比他地位还要高出一些。 但在他心中,和他手下豢养的狗并没有太大差别的藤原三郎,竟然敢用这次的危机来要挟他,他心中显然无法接受。 一只可以为了食物对主人呲牙的狗,最好的处理方式,自然是让它今后再也没有呲牙的机会。 所以,藤原三郎在他心中已经和一条死狗没有什么两样了。 只是,沈万安心中还有些纠结。 自己接下来究竟是该只杀了藤原三郎,再扶持一条听话的狗上位,替他继续管理那群倭人好呢? 还是直接斩草除根,将上到藤原三郎,下到刚刚抵达基地,还在学习的倭人通通杀了,一了百了好呢? 第一种处理方法,无疑有些麻烦,毕竟藤原三郎在第三队基地权势滔天,想要避开这么多倭人将其暗杀,只怕不是短时间内就能谋划成功的。 第二种方法,直接、简单、明了,虽然要动用大量的高手,花费不少的钱财,但却是眼下厂卫、六扇门齐齐紧逼下,最合理的方案了。 究竟该选哪一个呢? 第224章 决断 哪怕在护卫们一路护卫下回到了最近的漳浦县城,沈万安依旧还没有做出决断。 在他心中,藤原三郎和他手下的倭人,地位和他豢养的猎犬差不多,但事实却是,这伙倭人,的确对他的帮助不小。 这些年来,帮他处理过不知多少的腌臜事,而且,基本上没有留下什么麻烦,手尾很干净。 所以,一想到要把这么好的一群狗全都宰了,他心中还真有些舍不得。 若不是知道厂卫的密探与六扇门的捕头们的确已经抓到了不少第三队的倭人暗探,很有可能已经知道了第三队秘密基地的地方,随时都有可能摸到山中,将整个第三队的倭人一网打尽,进而牵连到他的身上,他恐怕也不会这么纠结。 直接就会选择将藤原三郎这条不听话的狗王宰了,再挑一条听话一些的狗继续领导他们,为他继续处理那些腌臜事。 时机不对啊! 沈万安看着眼前的漳浦县城城门,心中忍不住一阵长叹。 不过,他却忘记了,若不是因为出了这次的危机,他又怎么可能会发现藤原三郎竟然还存着这样的心思呢? 。。。 眼看着马车已经进入了漳州府城,沈万安心中清楚,他不能再继续这样纠结下去,必须要马上做出决定了。 因为那些如狼似虎的厂卫密探与六扇门的捕头们,可不会给他任何一点多余的时间思考,他若不能现在就做出决定,然后集结手下,抢先行动,只怕就再也没有机会了。 而且,他还要考虑,藤原三郎这个表面骄狂,实则狡诈贪婪的家伙,接下来会不会察觉出什么,在他动手之前,就先行开始撤离了。 如果真的被藤原三郎跑掉了,那情况也就只比对方被厂卫、六扇门的人抓住要强一线而已。 一条脱离了主人控制的疯狗,到时会做出何等可怕的事情来,他也不敢保证。 不过,他敢保证的是,若是情况真的发展成这副模样,只怕今后在没有抓住或杀了藤原三郎之前,他只能在有数位高手的保护下,才可以外出了。而哪怕呆在家中,他也得无时无刻不担心着会有一个甚至几个倭人,突然冲到他的面前,用一切手段,陪他一起入土。 一想到那些画面,沈万安终于打起了精神。 “发布天字召集令!” 心中有了决断,沈万安也不再纠结,刚刚进入漳浦县城,他便对着身边的管事轻轻的吩咐了一句。 “什么?” 但坐在沈万安身边的管事听到他这般轻描淡写的话语,却悚然而惊,一副仿佛看到了鬼一般的模样,紧紧的盯着沈万安,甚至已经完全忘记了自己与沈万安的身份。 而一直面无表情护卫在侧的几个护卫,此时也忍不住面露震惊的看向沈万安,显然对他的这个命令感到十分的惊异。 “难道我的话你听不懂吗?” 沈万安阴着脸,眼中更是跳动着危险。 “还是说,你觉得这个命令有什么不妥之处?” 虽然知道自己说出这几个字后,必然会迎来们这样的眼神,但真的看到了之后,沈万安却依旧感觉有些恼火。 他今日已经被藤原三郎这个被他看作是手下猎狗一般的倭人当年羞辱,心中愤怒异常,如今再看到这些手下,尤其是不少已经跟随了他多年的手下那异样的目光,经过这么长时间后已经被压下的愤怒,不由的在一瞬间再次爆发出来。 “属下不敢。” 已经跟随沈万安十余年,早已知道他是怎样一个可怕人物的管事,立刻如同条件反射一般挺直了腰,不顾额头冒出的冷汗,一脸恭敬的回答道。 “哼!” 心中对对方的表现还算满意的沈万安,心头怒火稍减,但还是怒哼一声,声音冰冷。 “既然如此,那你为何还坐在这里?难道还要我亲自送你过去吗?” “属下告退。” 脸上依旧保持着之前的严肃神情的管事,连忙回答道,不过,他眼中一闪而过的轻松却出卖了他内心中的真实念头。 能够暂时逃离沈万安身边,实在是十分幸运的事情。 本就在县城中无法跑起来的马车,再次减速,管事带着颇有些庆幸的眼神,在赶车的护卫略显羡慕的目光注视下,跳下了马车,奔着县城的东北角快步走去。 “沈大、沈二。” 管事刚刚离去,马车之中,沈万安便将目光投向了两个护卫。 “主人请吩咐。” 如管事一样,沈大与沈二同样立刻挺直了腰板,稍稍低头,一副认真聆听沈万安命令的模样。 “你们不用这么紧张。” 不过,与之前向管事下令时的语气不同,沈万安的语气软了下来,声音中也多了不少的感触。 “你们与他不同,你们是我的贴身护卫,我的安全都已经托付给了你们,又怎么可能会仅仅因为你们那理所应当的神情就迁怒于你们呢。” 沈大、沈二闻听此言,脸上不由的激动不已,甚至因为激动连话都说不出来。 看着激动的二人,沈万安心中稍感欣慰,至少他身边的人的确是对他十分忠心的。 “你们二人跟随我多年,算是我最信任的几个人之一了,这一次,我需要你们帮我去做一件事。” “愿为主人赴汤蹈火。” 沈大、沈二自然知道此时该做些什么,说些什么。 “好。” 沈万安十分满意的看着二人。 “虽然我已经下了天字召集令,但在这偏僻的漳浦县,想要召集到足够多的高手,没有三五天时间,只怕不啻于痴人说梦,可你们应该也知道,皇帝手下那些鹰犬已经抓到了不少倭人的探子,说不定,甚至已经集合人马向着这里杀来,所以,我们等不了这么久了。” “主人的意思是?” 沈大与沈二脸上带着几分奇怪的看着沈万安,不明白他究竟是想要他们做什么。 “今夜子时,无论有多少人听从召集令赶来,我都会命令他们立刻出发,前去山中将那些倭人斩草除根!” “这。。。” 虽然因为沈万安之前的那番话很是激动,可沈大与沈二却也没有盲目到觉得能够只靠不过几个时辰召集到的人手灭了山中基地里的全部倭人。 “放心,今后我的安全还需要你们二人保护呢,我又怎么可能故意让你们去送死呢?” 沈万安这一次倒没有生出什么怒火,事实上,若是沈大与沈二一副打了鸡血,向他保证的话,他倒反而会因此生出不好的联想。 毕竟,趋利避害,是万物的天性。 “你们要做的,除了帮那些江湖人带路之外,只有一件事。” 沈万安压低了声音,眼中露出狠厉的光芒。 “趁着那些人制作的混乱,杀死藤原三郎,烧光一切和沈家商号有关系的文字!” 第225章 过失 江湖,说大很大,说小却也的确算不得大,尤其是对大多数只能在所在州府附近有些名声的底层小人物们来说。 外面的江湖再大,终究是别人的天下,而他们的江湖就是他们放眼所及的水塘。 田三刀就是这样一个在大江湖中几乎无人知晓,但在漳州府、漳浦县附近还算有些名气的江湖人。 不过,与大多数终其一生也只能在门前水洼中扑腾的同伴们相比,他还是见识过外面广阔的天地的。 年少轻狂之时,自以为已经武功不俗,足以在江湖上闯荡出不小名声的他,曾经孤身一人走出过漳州府,走出过福建布政司,南下去往比漳州繁盛的广州府闯荡。 他带着满腔的抱负离开,却又被无情的现实狠狠的在脸上抽了数个耳光,最终,只能灰溜溜的回到了家乡,回到了属于他的这一小方天地之中。 虽然外出闯荡带来的大都是十分苦涩的回忆,但却也并非一点好处都没有。 最少,当初为了能够在广州府不被饿死,他还是凭借着他那三流的武功,在广州府找到了一份足以养活他的活计的。 也正是这份工作,让他与沈家搭上了一点露水关系,才能在后来返回漳浦县后,依靠这点关系,再次崛起。 而作为与沈家关系不错的“老人儿”,他也算是第一个从沈家在漳浦县的大管事那里得知了“天字召集令”的人。 同样的,知道沈家是何等强大的他,心中也在第一时间,生出了不少的遐想。 他人生的前三十年虽然算不得多么成功,但却也不算太差,至少,在如今的漳浦县,他在黑道上也能算是个有名有号的人物。 也许他那些从未离开过漳浦县的“同行”们,混到这个地步后,就差不多已经十分满意,失去了进取心,但他却不会。 当初离开漳浦县去到广州府“打拼”的那几年,一直是他的心结,每到夜深人静难以入眠的时刻,这个心结便会清晰的出现在他的脑中,化作浓浓的不甘,噬咬着他的内心。 他不甘心,人生剩下的几十年,都要继续过着眼下这种一眼就能看到头的生活,他渴望着能够祛除心结,他渴望着能够在更大的舞台上同样留下自己的名号。 而这一次从大管事口中听到了“天字召集令”后,田三刀的心便忍不住的躁动起来,他看到了机会。 作为曾经进入过沈家成为最低等护院的他,或许无法知道沈家的什么机密,但作为护院这一类的武人,他却是曾经在一群护院们吹牛聊天打发夜晚寂寞时光的时候,从那些人口中听到过有关“天字召集令”的事情。 而他记得最清楚的一条便是。 天字召集令,非家主不得下发。 而联想到大管事今天的突然离开,且没有带走一个本地护卫的表现,田三刀立刻便推断出了令他激动到身体都忍不住轻微颤抖的秘密。 沈家家主此时就在漳浦县城之中,也是沈家家主,下达了“天字召集令”。 否则,一个小小的漳浦县管事,就算是疯了,恐怕也不敢有这种胆量。 推测出这个事实之后的田三刀,立刻便开始着手召集手下所有人。 他要做第一个响应“天字召集令”的那个人,也许在实力上他并不是最强的那一个,但他却要借此向沈家家主展现出自己的态度,同时,也希望这样能够让他的名字在沈家家主的耳边出现,哪怕只有一次。 当然,为了能够让自己在接下来的表现足够出色,他还需要一些小手段。 “事关重大,我劝你最好什么都不要问。” 但以往非常奏效的手段,这一次换来的,却是冷峻的脸色与警告的话语。 田三刀本以为是自己的礼物准备的不够,或者是那个该死的大管事贪婪的程度又加深了,但看着对方的神色,他知道,对方说的,是实话。 田三刀很识相的转身离开了,至于礼物,送出去的礼物,却是不适合拿回来的。 而看着十分识相的田三刀,大管事眼中带着几分赞许。 但马上,他的脸上便露出了几分苦涩。 礼物虽然不错,但这种小财比起他真正在意的事情来说,却根本不值一提。 作为沈家商号多年的管事,在家主沈万安下了“天字召集令”之时,他就已经猜出了沈万安的想法。 作为沈家的老臣子,他倒不是反对沈万安想要杀了那些倭人,毕竟,那些愚蠢、贪婪的倭人竟然敢当年讥讽、嘲笑沈家家主,本就该死。 他担忧的是,沈万安这一次的决定是否是受了自己情绪的影响,是含怒下令。 厂卫与六扇门的威胁已经迫在眉睫了,这个时候,在仓促之下先行动手杀了那伙倭人,一个不慎,就有可能会把本就不利的局面弄得更糟糕。 但想起沈万安之前在马车之中那冷漠的眼神,冰冷的语气,他却不敢生出什么去劝谏的念头。 现在的他只能在心底祈求,沈万安能够及时醒悟,或者能够维持足够的耐心,多等待几日,等到“天字召集令”能够召集来足够多的高手之后,再对那些倭人动手。 否则,就以田三刀这些在江湖上连名号都没有的货色,别说了杀了那些倭人了,他们之中能不能有人活着回来报信,他心里都没有什么信心。 。。。 沈家商号漳浦县分号的大管事心中担忧不已的时候却没有想过,他代为下达的“天字召集令”除了能召集来与沈家有各种关系的江湖人之外,还会吸引来在江湖上靠着情报安身立命的一个组织——天机阁。 不过,其实这也不能完全怪他,他终究只是个负责打理漳浦县分号的管事,不管是以前还是现在,更多的还是在处理分号的生意,对于真正的江湖事,知之甚少。 哪怕是“天机阁”这三个字他都没有听过,自然也就谈不上去警惕对方了。 他的过失便是对手的机会。 已经接到过总阁传来的消息的漳浦县分阁阁主李令九,立刻就从漳浦县里不同寻常的动静之中,闻到了一些令他蠢蠢欲动的气息。 第226章 齐聚 “我们为什么还要去漳浦县城?难道那些倭人还敢藏在漳浦县城不成?” “倭人自然是不敢藏在漳浦县城的,但有人却会呆在漳浦县城里。” “什么意思?” “笨蛋,沈万安那个虚伪的奸商现在在哪?” “漳浦县城啊?哦,我明白了。” “嗯,看样子你还没有蠢到家。” “你tnnd什么意思?” “连这都听不明白吗?那看样子我得收回之前那句话了。” “你有种再说一遍!” “那你听好了,我说。。。” “够了!不要再吵了,马上就要到漳浦县城了,都给我安分一点,沈家虽然算不上在漳浦县一手遮天,可在漳浦县里也肯定有不少眼线,你们有这精力,倒不如给老子好好想想,接下来该怎么做才能把事情办的漂亮一点。” 。。。 官道之上,一个看上去普通的商队正不紧不慢的赶着路。 如果远远看去,他们和普通的商队倒也没有什么区别,不过,若是能够听到刚刚他们的争吵,便立刻能够明白,这些人的身份并不简单,最少,不全是商人。 “老大,你觉得沈万安之前真的劝服那些倭人撤离了吗?” 熟悉的声音响起,若是将他身上的衣服换成打满补丁的乞丐服的话,也许就能看出一些端倪。 这出声之人,正是那日在广州府城内的豪宅中看上去与豪宅格格不入的三名乞丐之一。 “哼,若是他真的成功了,又怎么可能会来到这漳浦县城。” 面对手下的疑问,那日在豪宅中就与沈万安意见相左的首领,脸上立刻浮现出浓浓的不屑。 “老大,那我们真的要绑了那个沈家的管事吗?万一他也不知道路怎么办?” 提问之人却显然不像自己的老大这般信心十足,脸上满是担忧。 “那就再绑一个呗?是吧,老大?” 首领没有回答,那日一起出现在豪宅之中的另一人已经抢先一步喊了出来,一副满不在乎的模样。 “你给我闭嘴!” “你凭什么让我。。。” 二人看样子似乎又要吵起来。 “你们俩都给我闭嘴!” 首领看着二人的模样,忍不住一阵头疼,只能粗暴的再次出声,强行制止了二人的又一次争吵。 “从小米传回来的消息来看,沈家商号那个管事绝对是知道那些倭人下落,这一点二弟你不用再担心了。” 宽慰了一下总是担忧的二弟,作为老大的首领看着眉头似乎扬了起来,一副立刻就要开口撩拨二弟的老三,立刻抢先开口。 “老三你给我安分一点,从现在到绑了那个管事出了漳浦县城这段时间,你都把嘴给我闭紧了,不许在开口说一句话,要不然,你就留在外面,等到我与老二把人绑出来。” 本来还想反驳几句的老三,听到后半段,立刻便乖乖的闭上了嘴巴,不再说话了,只是,他的眼睛却出卖了他的内心。 他,不服气。 但在大哥的拳头面前,再怎么不服气,他也只能憋着。。。 。。。 就在他们三人一路赶往漳浦县城,同时商定着进入漳浦县城后要如何行动,才能不引起骚动的将沈家商号的管事绑出城来当向导的时候。 就在他们前方十里远的地方,白十二、朱瑾萱与袁修文三人,同样再向着漳浦县城赶去。 而在他们身后约三十丈外,胡啸林和手下的大内侍卫们,维持着与三人差不多的速度,同样在默默的赶着路。 胡啸林等人虽然大意之下让朱瑾萱逃出了他们的视线,但求生的本能却也让他们爆发出了无比强大的能量。 最终,只用了不到两天的时间,在朱瑾萱逃出他们的视线一天半的时间后,他们终于再次看到了朱瑾萱,自然的,他们也看到了眼中满是对他们感到失望的白十二。 尽管在追踪朱瑾萱的时候,总是会时不时的骂一骂白十二,但当真的看到白十二后,胡啸林他们就实在是没有那么厚的脸皮去责骂白十二了,相反,他们面对白十二失望的目光,总感觉脸皮有些发热。。。 接下来,胡啸林本打算就算用强制的手段,绑也要把朱瑾萱绑回京城,但却遭到了白十二的反对。 而看着露出一脸警惕神色的胡啸林,白十二只能无奈苦笑。 然后在胡啸林依旧警惕的目光注视下,说出了原因。 原因很简单。 他答应过朱瑾萱,要让她参与到这次的事情之中。 尽管他很不想答应,但面对朱瑾萱明晃晃的威胁:你不答应,我就立刻离开官道,绝不会让胡啸林他们找到。 他还是选择了妥协。 因为除非他愿意真的像朱瑾萱曾经冷嘲热讽般对他说的那样,直接对朱瑾萱动手,否则他除了一直跟着朱瑾萱之外,的确没有什么好办法。 每每想到这里,白十二便忍不住后悔,当初自己就不应该太绅士的。 男人粗鲁一点有什么不好? 说不定有的女人就喜欢粗鲁呢? 只可惜,说出去的话,泼出去的水。 他虽然算不上什么正人君子,但也还没有修炼出朝堂之上那些不仅能把面不改色的把泼在地上的水吸回来,甚至还能把土地中原本就有的水也吸进肚子里的衮衮诸公们那般刀枪不入的脸皮与夸张的吸力。 所以,他只能劝服胡啸林同意朱瑾萱的要求。 只是,他劝服胡啸林的理由,在胡啸林这个当事人看来,其实和威胁根本没有任何差别。 但白十二的威胁真的令胡啸林有些头疼。 一个最擅长轻功与藏匿的一流高手,再配合朱瑾萱这个从早就该一刀砍了的顾大良那里学到了高明易容术的公主,他真的没有太大的自信能够在接下来,确保朱瑾萱无法从自己的手上逃脱。 尤其是在两天前他才刚刚让朱瑾萱一个人从自己和一众手下的眼皮底下逃走的情况下。 于是,他只能一边在心底对白十二的威胁恨得牙痒痒,一边无奈的接受了白十二的要求,同意在事情结束之前,不会强行带走朱瑾萱。 不过,他也没有不是没有附加条件。 而这也是他们一行人为什么没有直奔藤原三郎的第三队秘密基地,反而先前往漳浦县城的原因。 担子太重了,胡啸林觉得,他需要援助。 第227章 热闹 蛇有蛇路,鼠有鼠道。 在平常商人以及漳浦县城居民们眼中看来依旧平静如常的漳浦县城,在进入城中的白十二眼中看来,却有几分不正常。 太干净了。 当然,这个“干净”并非是指漳浦县城中的环境,而是原本应该散布在各个街道之上的那些令平民们深恶痛绝,令知县等外来官员深感头疼,在当地大族眼中和手下豢养的打手们有着相似作用的那一群人。 平民们称呼他们为地痞无赖、狗腿子,稍有些文人酸腐毛病的官员称呼他们为不守规矩,以武犯禁的游侠。 当然,在他们自己口中,就立刻摇身一变,成为了所谓的江湖侠客、黑道大哥。 这样的群体,自人类有了文明的基础之后就一直无法根绝,无论是只有区区数千真实文字记载的远古,还是到了新的人类纪元。 也无论是在华夏大地上,还是在其他文明的土地之上。 或许名称不同,但其本质却是一模一样的。 也正因为如此,白十二不会天真到认为这些群体的消失是因为漳浦县令的手段不俗,更不会认为他们会就此全部消失。 看样子,事情似乎要变得有趣了啊。 脑中猛然间又回响起那日在铸剑山庄外听到的那个声音,想到了笼罩他全身的飞蓬针,白十二这段时间因为朱瑾萱的事情一直垂着的嘴角,忍不住再次向上翘起。 心中这样想着的他,隐蔽的冲着在他后面进城的胡啸林打了个手势之后,便带着朱瑾萱、袁修文开始搜寻天机阁的标志。 初来乍到,先从地头蛇那里打探打探情报无疑是最简单省事的办法了。 胡啸林看着白十二分头行动的手势,脸上稍有些纠结,但马上就接受了。 若是白十二真的有心要带朱瑾萱避开他们的话,只怕他们也不可能只用了不到两天就追上了他们。 而且,已经到了现在这一步了,他不信任白十二还能怎么办呢? 胡啸林想到这里,忍不住在心中长叹一声,感觉有些发苦。 “算了,还是先去找找看这小小的漳浦县城里有没有东厂或锦衣卫的密探吧。” 看着白十二带着朱瑾萱与袁修文已经从自己视野中消失,胡啸林收起心中的感慨,在一众手下或苦涩、或无奈、或气愤的目光之中,对着他们轻轻的摇了摇头,做了个手势。 。。。 白十二自然不知道胡啸林以及他手下的大内侍卫们那复杂的情绪,就算知道了,估计他也不会在意。 在他看来,在这次的事情中,他才是被坑的最惨的那一个。 漳浦县城并不算大,至少肯定比不了境内有着运河的新安县城,因此,白十二很快便看到了那个熟悉的标志。 “哟,三位客官打尖儿还是住店?” 看着一脸殷勤迎上来的店小二,白十二心中挺满意的。 嗯,这一下,连住店的钱都省了。 当然,若是只有他孤身一人前来的话,别说省掉住店钱,单单是打探有关漳浦县城的消息,他都得肉疼一会儿。 这样看来,带着这位公主殿下,倒也不全是坏处啊。 白十二看了一眼已经越过店小二向着客栈里面走去的朱瑾萱,颇有些阿q精神的自我劝慰。 “客官?” 看着这一个女扮男装冷冰冰的,好似根本没有看到他一样径直就往客栈里走,一个带着一脸奇怪笑容的打量着自己同伴,还有一个一直跟在后面,一句话不说像个哑巴一样的三为奇怪的客人,店小二一直带着殷勤笑脸的脸上,也不禁露出几分警惕。 虽然他作为天机阁的一员,作为一个合格的店小二,这些年来见识过不少形形色色奇怪的江湖人与客人,可像眼前这三个看起来这么别扭的,却还真是第一回。 “啊,哦。” 听到店小二的再次开口,白十二终于从内心阿q般的念头中回过神来。 “咳咳,来两间上房。” 咳嗽了两声,遮掩一下脸上尴尬的神情,白十二开口说道。 “得嘞,两间上房。” 店小二唱了个喏,冲着柜台方向大声哟喝了一声。 “二位随我来。” 。。。 在白十二一行人进入漳浦县城,已经开始进行各自的行动之时,办做商队的乞丐三兄弟也已经带着手下进入了漳浦县城之中。 不过,与白十二这个还需要去向天机阁这样出卖情报的组织去打探消息不同,在漳浦县城中有密探的他们,得到消息的速度就要快的多了。 “你说的可是真的?” 不过,得到消息之后的三人,却全都有些不相信消息的真实性。 “属下岂敢欺瞒帮主。” 被帮主及两位副帮主同时质疑的密探小米,立刻便神色紧张的回道。 “相信帮主进城之后也应该看到了,街面上可是比往常要干净许多。” “那些人都已经集结起来了?” “有沈家家主的护卫在,属下们不敢太靠近,不过,田三刀、李志林、张二这些头目的确全都去过沈家商号,他们出来之后不久,他们手下的那些人便从街面上消失了。” “嗯。” 听到小米所说,帮主点了点头,看上去已经认可了小米推测出的结论。 “大哥,既然如此,那我们就不用再冒险去绑了沈家商号的管事了,直接等到晚上跟踪他们一起行动便是了。” 本就不愿意太过冒险,担心这样会惹来沈万安报复的老二,听到这话不由的带着惊喜的劝说道。 “这个时候的确不应该打草惊蛇。” 帮主沉吟片刻后点了点头。 “不过,为了在晚上行动时不会惹来那些人的注意,暴露我们的身份,还需要好好的谋划谋划一番。” “这个帮主大可放心。” 令三人没想到的是,垂首躬身站在三人面前的小米听到他的担忧之后,竟然会主动开口,脸上略带得意的对三人说道。 “沈家家主虽然愤怒之下要对那些倭人动手,不过他也知道仅凭漳浦县里这些臭鱼烂虾想杀了那伙倭人是痴人说梦,所以,他似乎是想要用数量取胜。” “什么意思?” “帮主有所不知,田三刀、张二、李志林这些家伙在帮主进城前悄悄的出了城,看方向,应该都向着他们老家的村子去了。” “这么说来,今晚看样子会十分热闹了。” 第228章 金银开路沈万安 入夜,漳浦县城之中,除了少数极点微弱的亮光,也如周围一般陷入了黑暗,今日是朔日,天空之上唯一能勉强向大地洒下光芒的月亮,正躲在大地的阴影之中。 不过,虽然这个夜晚是黑暗的,但漳浦县城之中却并不寂静。 匆忙、杂乱的脚步声自一炷香之前响起后,便一直没有停过。 有睡眠浅一些的,甚至还会被这些脚步声吵醒,难以入睡,毕竟,无论是哪个时代,在本该寂静的夜晚出现如此多的脚步声,都会令人感到心悸。 好在,脚步声很快便远离了,大着胆子悄悄走进院中侧耳倾听的人,很快便听到了脚步离去的方向。 城门。 难道真的要出什么大事? 尽管已经有上百年未曾经历过大的兵祸了,但从老人们口中传下,刻印进骨子里的那种畏惧,却还是使得不少人叫醒家人,躲藏进了菜窖、阁楼之类看上去比较安全的地方。 同时心中祈求着,这些只是他们的胡思乱想,祈求着官府能够发挥出应有的职能,化解这次的危机。 不过,这些人不知道的是,他们心中最后的希望,县衙之中的官吏们,此时也的确都还睁着眼睛。 只是,他们却并非是如他们所想的去查探情况,化解危机,而是全都在家中看着眼前白花花的银子。 沈家商号在漳浦县经营良久,本就与本地的官员胥吏们有着各种关系,而本就“良好”的关系,加上白花花诱人的银子,漳浦县衙上至知县,下到皂吏,在今夜全都成为了聋子,而负责巡夜的打更人与巡察捕快,则又瞎又聋。。。 有钱能使鬼推磨。 何况只是不过暂时失去一炷香功夫的听觉与视觉呢? 而至于撒出去大把银子的沈万安,他没有丝毫的心疼,相比起他原本计划的要补偿给藤原三郎撤离基地的银钱与物资,这些用来购买漳浦县衙上下一炷香听觉与视觉的银子,只是毛毛雨了。 况且,与沈家整个家族的安危比起来,别说区区几百两银子,就是再多个十倍,甚至百倍,他沈万安也绝不会皱一下眉头。 不过眼下,看着可以被称作典型乌合之众的一群人,他却忍不住皱紧了眉头。 虽然他从没有想过要真的依靠这些连江湖人都称不上,只能用地痞无赖来称呼的一群人就能打败藤原三郎手下那支起码也是由倭国低等武士组成的第三队。 但现在的他却很担心,这一群人会不会在刚刚与藤原三郎的第三队交手后就立刻溃退如鸟兽散,根本无法给沈大、沈二这些他真正的杀招提供半点掩护。 思及于此,他立刻对身边的管事招了招手,低声吩咐了一句。 而管事虽然吃惊于自己听到的吩咐,但终究还是不敢说出一个反对的字眼,立刻以与他年纪十分不符的速度向着沈家商号跑去。 “诶,田三,这个脸白净的跟娘们似的家伙到底是谁啊,怎么沈家商号的管事听到他的命令就跟狗似的跑了,连叫一声都不敢?” 城墙之下,和田三刀一样,也是漳浦县城中一个小帮派头目的张二,看着站在前方不远处“拗造型”的沈万安,颇有些羡慕嫉妒恨的向身边的田三刀询问道。 “蠢货,你想死不要连累我们。” 已经猜到了沈万安身份的田三刀听到这个光长肌肉不长脑子的家伙在那里编排沈万安,登时脸都有些白了,立刻下意识的瞟了瞟沈万安的神色。待看到沈万安脸色没有丝毫变化后,才颇为恼怒的冲着张二低声骂了一句,同时脚向着外侧挪了挪,似乎想要离张二远一点。 没想到向来强横的田三刀竟然只因为他的一句话就吓成这副模样,张二立刻变了脸色,紧紧的闭上了嘴巴,然后学着田三刀的模样,偷偷瞟了一眼沈万安的神色。 他只是嘴巴臭,还真没有像田三刀想的那样,光长肌肉不长脑子。 “还好,他应该没有听到。” 看到神色没有任何变化的沈万安,张二心中松了口气,但脚下还是悄悄的向后挪了挪。 只是,他就站在队伍的最前方,距离沈万安也不过就四五步的距离,他说话之时又毫无遮掩的意思,沈万安又不是那些被他的钱财买了听觉的漳浦县大小官吏,怎么可能没有听到他的话呢? 若是平日里听到这样的话,沈万安虽然不会勃然大怒,但张二却也绝对不会好过。 不过现在,他实在是懒得和一个快死的人计较。 当然,更主要的原因还是,他不愿在出发之前,节外生枝。 。。。 马上就要到出发的时间了,最先到达的几波人都已经有些烦躁了。 好在,就在这个时候,管事终于回来了。 而且,随他一起到来的,还有一个看上去十分沉重的大箱子。 本就烦躁的人群看到这个有些眼熟的箱子,愈发的急躁起来,他们向前涌着,似乎想要亲自去验证一下自己心中的猜测。 但沈万安并没有给他们机会。 箱子被打开了。 哪怕此时已是子时,哪怕今天是朔日。 当箱子打开的那一刹那,所有人的眼前还是闪过一道亮光。 只是不知道的是,这亮光,究竟是映射到他们眼睛之中的,还是他们的眼睛散发出来的。 银子。 箱子之中装着的果然如他们所猜测的那样,全是白花花的银子。 箱子只打开了一瞬间,至少,在他们看来,的确只有一瞬间。 沈万安看着眼睛中的光芒瞬间暗了不少,但马上却又浮现出另一种更加可怕光芒的人群,立刻高声开口。 “这里是一百两银子,你们想要吗?” 没有人回答,但他们的眼神就是最好的答案。 “很好,不过,在我看来,区区一百两银子实在是有些太少了,少到根本不够你们分。” 人群依旧沉默,但耳边传来的呼吸声却已经变得急促起来。 “不过,今夜参加行动的所有人,每个人都有机会得到一百两,甚至更多。” 看着眼睛已经被自己的话勾起欲望的人群,沈万安心中松了口气。 至少他不用担心这些乌合之众会一哄而散了,为了一百两银子,他们至少能多撑十个回合,不过,这依然不够。 所以,他要再添上一把火。 “一颗人头一百两,小头目五百两,至于唯一的那个首领。。。” 沈万安顿了一下,报出了一个令所有人目瞪口呆的数字。 “五千两!” 第229章 史家兄弟 五千两银子。 多吗? 多。 虽然在不同的人口中,这个“多”字前面的形容词会有些不同,但其本质却还是后面这个“多”字。 而对于此时集结于城墙之下的这些平日里依靠着在街道上厮混来过日子的地痞无赖们来说,五千两在他们心中无疑就是天文数字。 钱财迷人眼。 何况是这么大的一笔钱财。 不过,无论是沈万安与站在他身后的管事,还是站在最前面的田三刀等几个头目,心中都很清楚,这笔钱财是注定和这些杂鱼们没有任何关系的。 不同的是,田三刀等人心中有得到这五千两巨额钱财的野心,沈万安与管事心中却清楚的知道,这五千两是不可能真的送出去的。 这只是一记刺激,刺激这些乌合之众能够多坚持几个回合的精神刺激。 别说是那些连姓名都不不被沈万安与沈家管事知道的小人物,哪怕是田三刀、李志林、张二这些勉强能被沈万安知道名字的头目,最后能否活着回来,都还是一个未知数。 钱财再过动人心,终究还是要在心脏还能跳动的情况下,才能得到钱财并享用钱财,至于心脏已经停止跳动的死人,就算有再多的钱财也无法去享用了,唯一的用处,或许就是用这些钱财,为其死尸买上足够厚实的棺木了。 而这唯一的用处,却还要看还活着的人是否舍得。 。。。 队伍在经历过银钱的刺激之后终于浩浩荡荡的出发了。 尽管已经是后半夜,正是人最为渴睡的时候,但在白花花的银子,以及依旧还回荡在脑海中的“五千两”的刺激下,所有人都十分的亢奋,脸上丝毫看不出任何的困倦。 当然,这其中并不包括“心怀鬼胎”的两拨人。 。。。 丐帮。 本是天下第一大帮,在前宋时更是武林中与禅祖寺不相上下的强横存在。 只可惜,前宋两次国难,有志于保家卫国的丐帮也随之遭到了两次重大的打击,当前朝异族入主中原之后,丐帮更是被彻底打散了,分裂成了数个帮派,再也不负前宋之时的辉煌强盛。 虽然几大丐帮之间向来都是互不承认对方的合法性,而且都以丐帮为名,但江湖之上,为了区分他们,却还是用地域来分别给这几大丐帮命了名。 而史大通便是纵横与福建、广东等几个布政司的东南丐帮帮主。 也就是那日在广州府的豪宅之中与沈万安意见相左的那个穿着一身补丁衣服的乞丐。 因为有小米这个手下,所以史大通与二弟史二通以及三弟史三通以及跟随他们前来的一众得力手下,得以顺利的混入了队伍之中。 “大哥,沈万安这个混蛋倒是真的舍得下本钱啊,五千两银子眼都不眨一下的。” 旅途有些无聊,向来闲不住的史三通,谈起刚刚的事情,脸上又是羡慕又是嫉妒。 “蠢货,你觉得沈万安那个奸商真的会拿出五千两来?” 年纪只比史三通大了不过一岁的史二通,听到这话,立刻如往常一样,开始对这个弟弟一通冷嘲热讽似的教训。 “怎么,这个混蛋还能赖账不成?” 对只比大了自己一岁,在成长过程中没有少打架的二哥史二通,史三通根本没有多少敬畏之心。 “你看看周围这群蠢货,” 见他还没有明白自己的意思,史二通指了指前方的那群地痞无赖,脸上满是毫不遮掩的讥讽。 “你觉得,沈万安需要赖账吗?” 史三通只是和其他人一样,暂时被沈万安口中“五千两”这三个字迷惑住了,此时经过史二通的提醒,立刻便反应过来。 “的确不需要。” 明白了史二通的意思后,史三通少有的没有与他争吵,点了点头,承认了他说的不错。 “那这沈万安到底是什么意思?你都能看明白的事,那个狡猾的家伙不会看不出来吧?” 不过,下一刻,史三通就恢复了“本性”,在询问之时,毫不留情的寒碜着二哥史二通。 “沈万安这个家伙是打算釜底抽薪了。” 这一次,张口回答史三通的,是他们的大哥史大通。 “他故意欺骗这些漳浦县里的这群地痞无赖,将那伙倭人说成是活不下去被逼进山的穷山匪,只是为了让这些家伙拿命去拖住倭人,在队伍之中,肯定要不下于二十个出自沈家的真正高手,他们才是沈万安的杀招。” “哦。” 史三通一边点着头,一边忍不住开始四处打量,似乎想要看看哪一个会是沈家的高手。 “那大哥,我们该怎么办?还是按照原来的计划下手吗?” 史二通懒得去管这个家伙,颇有些担忧的向大哥史大通问道。 “以沈万安的谋划,他肯定是想着要在天亮前一个时辰左右发起偷袭,所以,再有一个多时辰,队伍应该就能赶到倭人的基地了,这么短的时间,现在改变计划肯定已经来不及了。” 史大通沉吟片刻后,脸上有些无奈的开口回道。 “如果动手的时候撞到沈家的人该怎么办?” “还能怎么办?杀了不就好了。” 好像已经放弃了在漆黑的夜色下寻找沈家高手的史三通,此时突然开口说道,脸上则是一副理所当然的神情,显然是觉得史二通这个问题问的有些多余和奇怪。 “三弟说的没错。” 但这一次,史大通却没有再任由两个弟弟陷入争吵,而是立刻就出声肯定了史三通的这番话。 “虽然沈家的那些高手和我们都是在暗处,可我们已经知道他们了,他们却还不知道我们,这是我们的优势。” “就怕有人拼死逃出去,将消息传给沈万安啊。” 史二通的脸上依旧满是担忧,哪怕是大哥史大通,都无法让他产生足够的信心。 “切,他沈万安就算知道了又能怎么样?” 史三通一脸不屑。 “说起来,这件事本来就是他沈万安先坏了规矩,自从他不知从哪里和那些倭人搭上了关系,我们丐帮这些年的利益越来越少。 而且,要是这些倭人没有出什么问题倒还罢了,现在他沈万安被自己养的狗咬了,我们帮忙杀了这条疯狗,怎么着也得拿点好处吧。” “三弟说的没错。” 史大通眼中露出几分凶狠。 “这一次,就算把沈家的那些高手都杀完了,我们也必须拿到沈家的把柄。” “只要能从那伙倭人那里拿到沈家的把柄,他沈万安就绝不敢对我们呲牙!” “也只有这样,我们才能夺回属于丐帮的利益。” 第230章 不同的心思 史家三兄弟眼光凶狠的准备要撕破脸面,从藤原三郎那里找到沈家的把柄,从而夺回利益的同时,却并不知道,就在他们不远处,他们不知道的第三拨人,也正在低声商议着。 虽然没有小米这样在本地经营多年的密探,但白十二还是依靠着朝廷,确切的说,是依靠着朱瑾萱这位公主的名头,得到了他想要的一切。 天机阁名义上号称除了搜集、买卖情报消息外,其他任何事都不会去插手,但实际上,天下间又怎么可能会有不偷腥的猫呢。 最起码,在漳浦县城之中,天机阁就没有那么“单纯”,尽管漳浦县分阁阁主李令九解释掌控一个本地小帮派的原因是为了更好更快的可以搜集漳浦县里的消息,但这种解释,在白十二与朱瑾萱听来就和那个写着“此地无银三百两”的木牌子一样,暴露了他这么做背后的真正原因。 不过,李令九做了什么又和白十二能有什么关系呢? 能够十分顺利的混入前往倭人秘密基地的队伍,他还得感谢一下对方能够有这么一手呢。 至于这件事对朝廷,对皇家的危害? 还是留给朱瑾萱这个皇帝的亲妹妹去考虑担忧去吧,他还是更关心即将出现在他面前的倭人秘密基地。 而至于史家三兄弟发现的问题,白十二也同样发现了。 自然,他也知晓了,队伍之中,肯定混杂着不少沈家的高手。 其实,到了如今这一步,厂卫就已经可以秘密逮捕沈家商号的大管事,甚至沈万安,然后各种大刑伺候,对他们进行逼供了。 毕竟,厂卫又不是真的讲究证据的刑部与大理寺,他们只要有个怀疑的由头,就可以进行抓人了。 当然,若是抓捕的对象是官员,那自然还是需要皇帝点头的,但沈万安这么个连绸布都不能穿的卑贱商人,抓了就抓了,哪怕他背后站着再多的官吏,也不敢去问厂卫要人,只能将矛头转向皇帝,用奏章弹劾,救人。 而在这段时间里,已经足够厂卫里那些狠辣的角色炮制沈万安了。 不过,白十二又不是厂卫的密探,他对逼供毫无兴趣。 他想要的,只是倭人手里掌握的那些秘密。 “五千两银子啊。” 相比一心只想着倭人手里那些秘密的白十二,队伍之中的其他人显然也和周围的人群一样,被“五千两”这三个字牢牢的吸引住了心神。 袁修文自不必说,作为一个在潜伏时靠出卖气力维持生计的苦哈哈,别出五千两银子了,就是五十两银子,十两银子他都没有见过。哪怕是在倭国的时候,他一个小小的低等武士,拿到手的大都是粮食、盐这些实物俸禄,能有条咸鱼就已经很不错了,哪见过什么银子。 胡啸林虽然比袁修文强一些,但却也强的有限。 与前宋不同,本朝的官吏俸禄极低,而且,同样的,也大都是用粮食、布匹、食盐这类物品作为俸禄发放。 若是在油水比较多的衙门里,自然可以多少捞上一些好处, 就像肥肉,哪怕一点都不贪,只是用手摸一摸,也能在手上留下一层油。 但这样的好衙门,大都是文官把持,就算有武官掌管的油水衙门,朝堂勋贵那么多,怎么着也轮不到胡啸林这样没有任何爵位的。 至于更多的武官们依靠着吃空饷、压榨军户来肥己的手段,胡啸林却是一点都不敢用的。 因为,他所呆的地方,是大内。 更因为,他所在的府军前卫,实际上已经名存实亡了,他就算用上这些手段,也根本刮不到几个铜子儿,反而只会白白臭了名声,恶了手下兵丁。 所以,在听到五千两的一瞬间,胡啸林甚至心中都忍不住升起一股冲动,砍下那倭人头领的头颅,前来向沈万安换取这五千两银子。 不过,很快,他就清醒了过来。 若是没有朱瑾萱这位公主在的话,倒还能考虑考虑,拿了钱,转手再把沈万安卖给厂卫,吃完原告吃被告,这种事情,见的多了,做起来他相信自己也不会差到哪里去。 只可惜,朱瑾萱这位公主就在身边,为了活命,他只能从心了,或许唯一能为自己捞好处的机会,就是分开行动的时候,看看能不能从那伙倭人那里搜到什么宝贝或者银子了。 至少,倭人的刀应该还是值不少钱的吧? 想起铸剑山庄为了收藏那把倭刀付出的银子,胡啸林心中有些心动。 而朱瑾萱自然与二人都不同。 虽然她从小到大也并没有见过多少真金白银,但皇家公主的身份,却也让她对银钱没有多少概念。 也就是离开了皇宫之后,她才对钱财有了基本的概念。 这种概念的基础,大都是在路上住宿、吃饭、玩乐的过程中打下的,也因为这个概念,她听到“五千两”这三个字后,便立刻在脑中将这三个字换算成了各种确切的数字。 例如能够吃多少顿大餐,能够在东升客栈这样的小客栈里住宿多少时间等等。 她得出的数字显然是个远比五千大得多的数字。 所以,她心中生出了一阵荒唐感。 这些商人难道真的有这么的富有吗? “不要想了。” 白十二发现了她的不对劲, “这个世界本就是这样的不公平。不过,有的人是依靠自己的头脑与能力,有的人依靠的,却是漏洞,而且,为了保证他们能够继续利用这个漏洞,他们还会将这个漏洞遮掩住,并且将一切想要查探的目光都堵住,为此不惜利用任何人,牺牲任何人。” “所以,他们现在要做的,就是利用眼前这些人,去杀了那伙倭人,想要截断线索是吗?” 之前一直对白十二冷冰冰的她,此时终于露出了其他的神情——迷茫。 “这也是我们会在这里的原因,不是吗?” 白十二点了点头,轻笑着反问道。 “没错。” 驱散眼中的迷茫,朱瑾萱的脸上满是坚定。 “这一次,他们休想再次截断线索,也休想再继续掩盖这个漏洞了。” 第231章 互换的角色 世上所有人的认知都是有限的,这不仅仅和人的头脑是否聪明敏锐有关,更和个人的认知息息相关。 所以,才会有晋惠帝脱口而出的“何不食肉糜”这一类令人哭笑不得的话语流传于世。 沈万安能够成为沈家家主,无论是见识还是头脑肯定都是不缺的,不仅不缺,甚至可以谈得上是顶尖的。 但这些带给沈万安的却并非只有好处。 骄傲。 这就是多年积累的见识与他聪慧的头脑,给他带来的另一个“副产品”,虽然不能说“骄傲”这个两个字就一定是负面的,带来的就一定是不好的结果。 但当“骄傲”变成“自负”之后,那便就是另外一层含义了。 因为内心之中,一直将藤原三郎及他手下的倭人当做自己豢养的猎狗,所以,哪怕是面对藤原三郎这个倭人的首领,他心中也是无比自负的。 在他看来,杀掉手下不听话的狗而已,只需要杀狗时的刀足够锋利就够了,否则,对付一条狗都需要费心思,人又哪里来的自信为人呢? 可藤原三郎虽然长的只比某些大狗高一点点,但终究并非是没有头脑的畜生,而且,历经倭国风雨、漂洋过海的重重危险、来到九州之后的重重磨难,藤原三郎就算在头脑上不及沈万安这个沈家培养出来的家主,但见识却丝毫不比沈万安要少。 当沈万安离开之时,他仓促之间或许无法反应过来,但给了他足够的时间,他也能够分析出沈万安就这么离开后的各种可能。 自来到山中建立基地到现在,藤原三郎已经在漳浦县治下这些大山之中呆了十多年了,对于漳浦县的渗透或许不如沈家这等财力物力都十分充裕的豪商,但终究还是有着自己的消息渠道的。 也因此,沈万安集结了众多人手于漳浦县中的消息也传到了藤原三郎的耳中。 。。。 相比起沈万安集结起来的这些漳浦县里的地痞无赖,藤原三郎手下的倭人武士就算在倭国混的再凄惨,也都是学习过剑术,经历过战阵的武士。 或许其规模比不了九州大地上的动辄上万的两军交战,但经历过战阵的武士,却肯定要比沈万安集结起来的这些最多只经历过街头械斗的地痞无赖们要强太多了。 一路哄闹着、怀着对金钱的无穷欲望的漳浦县队伍向着山中进发之时,根本不知道,在他们的前方等待着的究竟是何等可怕的局面。 。。。 高天原第三队秘密基地之中,一片寂静漆黑,只有藤原三郎的屋中还点着一盏油灯。 “总队长,敌人已经进山了。” “嗯。” 藤原三郎没有张开微闭着的双眼,只是微不可查的点了下头,口中发出一个音节,示意自己已经知道了。 “总队长,何时动手?” 手下却显然无法做到他这般泰然自若,尽管从传来的消息来看,敌人大都是漳浦县里的无赖、地痞,只是一群乌合之众,但手下心中却也能猜到,在其中肯定隐藏着沈万安手下的高手。所以,在手下看来,还是尽早动手,在他们刚刚进山之时就直接以雷霆之势将对方杀散,否则,等到对方再靠近的话,恐怕会给那些隐藏其中的沈家高手可乘之机,避开他们的查探,摸到基地之中来。 “不着急。” 但藤原三郎却显然并不是这么想的。 “沈万安那个阴险的小人在想什么,我心知肚明。” “那总队长您。。。” 手下脸上有些疑惑。 “那些地痞无赖就算全都死在这里,沈万安连眉头都不会皱一下,可若是他掺在这些地痞无赖中间的那些高手都死在我们手上了呢?” 藤原三郎终于缓缓的睁开了眼睛,虽然他的脸上带着微笑,但张开的眼睛之中那毫不掩饰的凶狠、狠辣却刺的手下立刻低下了头,不敢与之对视。 “既然他沈万安的目标是我,那就让他手下那些高手过来好了。” 藤原三郎说着再次闭上了眼睛,马上就要有一场血战了,他要养精蓄锐。 但更多的,却是为了遮掩住眼中的激动。 多年未曾真的与人生死相搏了,他莫名的有些渴望听到他手中的太刀撕开肌肉,砍进骨头的声音,渴望闻到喷溅而出的鲜血那股带着微微咸腥之气的味道,更渴望看到敌人在失去性命之前,眼中流露出的,那股对生的奢望。 他有些等不及了,但敌人还未到,他只能通过闭上眼睛假寐的方式,来继续温养这股渴望,而不是任由其就这么散溢出去,徒损精力。 “来到九州这么久了,也是时候与九州的高手比拼出一个高低了,也省的那些眼睛长在头顶的家伙,以后再敢小觑我们。” “是,属下明白了。” 知道藤原三郎的想法肯定不会改变的手下,放弃了劝说的想法,他此时能做的,就只有尽量抽调出武功最强的武士,尽量做好准备,以期望能尽早察觉到那些摸到这里的沈家高手,将其一网打尽,不让藤原三郎陷入危险了。 。。。 山脚下,队伍之中弥漫的哄闹终于平静了许多,哪怕再嘴碎的人,此时也知道,要尽量保持安静了,若是被敌人发现,那带来的绝对不会是什么好结果,到时候,别说是银子了,只怕连命都很可能会葬送在这连名字都不知道的荒山之中。 只是,他们不知道的是,他们的一举一动全都在倭人探子的监视之下,其实他们应该用尽一切机会说些什么的。 因为,这些话,或许就是他们在这人间世上最后的言语了。 。。。 越发靠近高天原第三队所在的荒山,队伍之中知晓真实情况的三拨人便越发的警惕起来,因为他们知道,到了这里,就意味着,他们随时都有可能被那些倭人武士发现踪迹了。 尤其是在他们身边还有着这么多“猪”队友的情况下。 但敌人似乎真的已经陷入了沉睡,哪怕是那些负责值夜的暗哨,前方马上就要到达基地了,可却依旧没有任何一个倭人暗哨示警。 “情况有些不对!” 包括白十二在内的不少人,心中已是警铃大作。 而双方的角色,也在这一瞬间,互换了! 第232章 水浑好摸鱼 码的,被坑了! 当周围突然亮起火把,因为突然的亮光,眼睛还有些不适应的白十二,从双眼眯起的缝隙中看到火把下那些全副武装的倭人武士之时,脑中立刻响起了这五个字。 不过,他不敢确定的是,自己究竟是被沈万安和倭人联手坑了,还是被沈万安这个废物给坑了。 若是第二种情况还好,虽然情况被动,但却还有落到绝境,他和胡啸林等人应该还有沈家的高手帮忙一起处置眼睛的情况,他们也能有更多闪转腾挪的余地,因为这些倭人的注意力肯定会被想要过河拆桥的沈万安手下吸引过去,只会将他们与身边那些地痞无赖一样看待,这样一来,他们就有逃脱的机会了。 但若是第一种情况的话。。。 白十二有些不敢想象后果,虽然他想逃的话,是肯定能够逃出生天的,但带着朱瑾萱这个拖油瓶的话,他觉得自己的机会不到三成,或许胡啸林他们用命殿后的话,机会能涨到八成,但这个代价,白十二有些难以接受。 不过,无论是哪一种情况,在白十二心中,沈万安都已经成为了必死之人。 无非就是死在他的手上,还是死在厂卫里那些变态的刑讯高手手上的区别。 。。。 白十二这个向来对自己逃命的本事深有自信的人,在突然之间都有些小慌乱,那些一生之中,只在漳浦县只在兜兜转转,与人为了一点利益或矛盾争强斗狠,甚至连争强斗狠都不敢,只敢欺凌弱小的地痞无赖们,无疑直接就陷入了崩溃之中。 尤其是当他们看到眼前这些人根本就不是他们头目口中所说的,因为穷困被逼无奈才进山当起了劫匪的那些普通山民,而是每一个都有着精良武器,甚至少数人身上还有护甲的悍匪之时,更是立刻慌了手脚。 而他们的头目,诸如张二、李志林等人此时也不比他们强多少。 看到倭人武士手中的武器和少数人身上的护甲,张二、李志林等人如何还能不知道,他们被该杀千刀的沈家商号管事给骗了。 也只有田三刀,在稍稍愣神后,心中想明白了沈万安在离开之前让商号管事搬来那一箱一百两银子,又许下那么夸张奖励的原因了。 不过,他想到这个,倒也并非只是胡思乱想,而是因为,他知道,这或许是他能逃出生天唯一能利用的东西了。 “不要慌,不要慌!” 但在那之前,他却必须要先让张二、李志林二人知道他的想法,否则,单凭他一个人的力量,是肯定无法做到的。 他一手拉住转身就想逃的张二,踹醒已经陷入呆滞的李志林,用最简短的话语阐述着他的计策。 “银子,五千两银子!” 话语足够简洁,只有七个字,但也已经足够了。 能够成为漳浦县城里几个帮派的头目,张二与李志林或许见识比不过去过广州府闯荡的田三刀,但在头脑上却绝对不差,哪怕是之前看上去毛躁傻愣的张二。 更不用说,在死亡的威胁下,他们的大脑远比以往要转动的更快。 “兄弟们,一颗人头一百两银子,那些身上披甲的五百两,只要砍掉一颗脑袋,哪怕是四五个人合力砍掉一颗,分到的钱也足够你们娶上媳妇,买上几亩好田了,这么好的机会,你们都他娘的跑什么,跟我杀上去!” 人为财死,鸟为食亡。 若是人人都陷入慌乱,无人领导的情况下,这个时候,人群肯定会因为蔓延开来的慌乱,使得心里被对死亡的恐惧所填满,但当田三刀、张二、李志林这些他们跟着厮混的头目站出来,并率先和手下几个心腹向前冲的时候,被对死亡的恐惧压制在心底的贪婪,也不禁再次悄悄的冒出头来。 当然,如果这个时候,那些倭人能够用手中的倭刀砍下几颗头颅的话,那这些人心中刚刚冒出尖儿来的贪婪,立刻便会被再次镇压下去。 反之,不说被打败、打伤、甚至被杀,只要倭人武士被缠住十余个回合,这些人心中冒出的贪婪便会如雨后春笋一般疯狂生长,最终促使他们付诸行动。 有不少经历过战阵经验的倭人武士们自然也懂得这个道理,所以他们狞笑着看向田三刀、张二、李志林等人,想要用手中的刀砍下这几颗大好头颅,将这些地痞无赖心中的贪婪彻底镇压下去,只敢如丧了头羊的羊群一般,四散溃逃。 只可惜,他们失算了, 因为他们忘记了,这支乌合之众中,是藏着不少沈家高手的。 “嗤!” 锋利的武器刺入身体的声音声音,令所有人都忍不住看向声音传来的方向。 而令所有人惊讶的是,被武器刺入身体的人与他们想象的完全相反。 直到死尸倒地的声音响起,所有人才回应过来。 倭人武士们眼中惊讶消失,取而代之的是无尽的愤恨,他们终于想起了之前上级们口中所说的沈家高手。 他们想要撇下面前这些只有三脚猫功夫,完全就靠着一股气与他们纠缠的家伙,杀向那个虽然从未见过,但肯定是沈万安手下高手的家伙。 但他们却已经无法办到这一点了。 当第一个倭人倒下,当第一颗能够换回至少一百两银子的头颅就在地上等着自己去割,不久前才刚刚被死亡的恐惧吓破了胆的一群人,有些疯狂了。 近乎所有人都涌向了那具倒在地上的倭人尸体。 他们的想法很简单,也很一致,砍下头颅,立刻带着头颅逃离。 金钱,在这个时候,终于展现出了它那令无数人疯狂的吸引力。 。。。 局面瞬间变得无比混乱起来。 白十二悬着的心也终于放了下来。 好在,是第二种情况,沈万安这个废物,果然是在队伍之中布置了真正的杀招的。 尽管原本秘密的行动,似乎已经被倭人发现了,但倭人们却太过自负,也太过看低了这群漳浦县里的地痞无赖,使得原本大好的局势,慢慢在向着难以看清结局的方向发展着。 不过,在白十二看来,这应该是对他最有利的局面了。 毕竟,水足够浑浊才好摸鱼啊。 第233章 ??? 水的确被接连出现的变故彻底搅浑了,在足有两百地痞无赖的一哄而上下,原本保持着包围阵型的倭人武士压力剧增。 其实,若单单只是地痞无赖的话,虽然数量多,但却也不可能给他们造成这么大的压力,真正使得他们原本的阵型变得摇摇欲坠的元凶,是夹杂在这些地痞无赖之中的那些沈家高手。 当然,这是那些倭人武士内心之中的想法,他们可不知道,在队伍之中,除了近二十名沈家高手外,还有近十个大内侍卫,十多个包括帮主与两个副帮主在内的东南丐帮的高手存在。 这些他们事先根本没有预料到的高手,使得抽调了大部分高手在藤原三郎寝室附近设伏的倭人们,终于无法再维持松散的包围阵型了,在时不时就要听到同伴响起的惨叫声的刺激下,藤原三郎手下负责此次设伏的几位队长,终于下令收缩阵型,不敢再继续托大,用薄弱的包围阻挡敌人了。 但他们没有料到的是,他们这被那些高手逼迫的无奈之举,却被那群已经被贪婪激起了凶狠心思的地痞无赖们当成了溃败。 “这些矮脚贼们撑不住了,弟兄们,发财的时候就在今夜,杀啊。” 虽然与倭人缠斗的十分凶险的田三刀、张二等头目,心中知道眼下的局面并非是他们和手下造成的,但这显然并非妨碍他们利用这种情况来激励人心。 而且,他们这番话也并非只是为了让手下们去拖住倭人,以便让他们他走,而是他们内心之中,也生出了贪婪之心。 敌人首领的五千两银子,他们是不可能有机会得到了,他们内心之中很清楚这些沈家的高手们目标,就是敌人的首领。 但这却并不妨碍他们趁机“捡”几颗脑袋回去。 一颗脑袋最低就是一百两,还有什么生意能比这无本生意更暴利呢? 更不用说,这些脑袋下的手中和身上还有十分值钱的精钢刀与护甲,这可都是钱啊! 不过,他们却也十分清楚,现在之所以能够压制住敌人,是那些高手在发力。但马上,这些高手就要隐入黑暗,摸进敌人的山寨之中,去偷袭敌人的首领了,所以,留给他们的时间,已经不多了。 事实也正如田三刀、张二这些人所想的那样,已经逼迫的倭人们收缩回去的三拨人,此时显然不会继续想要呆在这里,带着眼前这群“棺材里伸手——死要钱!”的地痞无赖们继续去冲击倭人收缩回去的阵型。 沈家的高手们并没有忘记家主沈万安的命令,他们并没有在此看到藤原三郎的面孔,所以哪怕已经猜到了倭人的基地之中可能会有埋伏,他们也必须咬着牙杀进去,哪怕是拼着同归于尽,也必须完成沈万安交给他们的任务。 死士。 自春秋时代便横行各诸侯国,名声留存于各类史料之中的群体,自诞生之日起,便再也未曾消亡过。 沈大、沈二率领的这些沈家高手便个个都是死士,他们大都从小被沈家收养,自小便接受了为沈家而死的洗脑,对于死亡,他们或许是畏惧的,但却不会因为畏死而却步。 沈家高手离开了,一直在偷偷观察着他们的史大通,也立刻带着两个弟弟与手下跟上。 他们对倭人基地内的情况一无所知,这种时候,跟着沈家这些人,无疑就是最好的办法了。 只有白十二这里遇到了些许困难。 同样不知道基地内具体情况的白十二想自己孤身前往,让胡啸林保护着朱瑾萱,看守着袁修文,继续混迹在人群后方,若是等下情况不妙,就立刻撤离,他孤身一人,有信心能从任何地方逃出去。 但朱瑾萱却在这个时候发了公主脾气。 她觉得白十二这么说,只是为了甩掉她,就像之前做的那样,所以,她固执的想要跟着白十二一起进入倭人基地之内,令白十二与胡啸林都深感头疼。 可这个时候他却不敢放任朱瑾萱继续冒险了。 从倭人提前就做好了准备,包围了队伍就能看出来,他们肯定是早有准备,而刚刚倭人们的表现虽然有些狼狈,但这却也正说明了,倭人的高手并没有露面,那这些高手此时会在哪里? 答案不言自明。 再加上白十二之前在游走之时发现的另一拨身份不明的高手,情况无疑就更加复杂起来,本就没有多少自信能带着朱瑾萱安然逃离的白十二,无疑更加不敢将朱瑾萱置于眼下这种更加危险复杂的局面之中了。 但无论白十二如何保证,他绝不会不告而别,绝对会回来的,朱瑾萱全都当做是谎言。 而看着这样近乎于无理取闹的朱瑾萱,白十二不由的眼角直跳,眼前朱瑾萱的面孔也似乎正在向着另一张他更加熟悉的面孔转变。 “果然,无论是什么出身,什么年纪,女人总会有这种令人抓狂的时候啊。” 由这张熟悉的面孔,想到了另一个无奈身影的白十二,心中哀叹,他终于能够体会到这种无奈的感觉了。 “但好在,我还可以回头啊。” 嘴唇翕动,用轻微到只有自己能听到的声音喃喃自语了一句的白十二,在胡啸林惊愕的眼神之中,一记手刀,让朱瑾萱陷入了昏迷。 “我再说一遍,” 而还未等胡啸林从惊愕中回过神来,对白十二这个敢于对公主动手的大胆狂徒怒目相向,甚至下令将其抓捕归案的时候,白十二却先开了口,但令胡啸林有些奇怪的是,他的眼睛,似乎并不是看向他,而是看向昏倒的朱瑾萱。 “这次的事情太过危险了,就不能带着你一起去了,你同意吗?” 胡啸林看傻子一样看着白十二。 你对一个昏迷的人提问题,她能回答你吗? 但令胡啸林吃惊到张大嘴巴都不自知的是,白十二接下来的话。 “你不说话,那我就当你是默认了。” “???” 还能这样的吗? 看着白十二这一通操作,胡啸林觉得自己这三十多年的时间可能都活到狗的身上了。 “老胡,你给我作证,我不是不告而别,我已经事先询问过她了,她也默认了。” 胡啸林的眼皮开始剧烈跳动起来。。。 第234章 蝉、螳螂、黄雀 以可能是物理,也可能是生理说服了朱瑾萱之后,白十二终于孤身一人出发了。 避开已经陷入疯狂的那群地痞无赖,以及被他们用鲜血与生命拖住,甚至处境还有些狼狈的倭人武士,白十二悄悄的跟上了史大通的队伍。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可黄雀后面,还有个拿着弹弓的小屁孩啊。 白十二数了数之这件事中几个已经出现的群体后,心中颇有些恶趣味的想到。 不过,那个小屁孩只是拿着个弹弓装装样子,为的只是劝说自家大王不要胡闹,但我可不是那个小屁孩啊。 打吧,你们就先尽情的打吧,只有你们打得两败俱伤,不对,是三败俱伤,我才好跳出来收割啊。 诶,不对,这好像换成另一个故事了啊? 嗯,渔翁,似乎也不错啊。 。。。 习惯性的“发散”着思维的白十二,悄悄的缀在史大通队伍的后面,前面的沈家队伍在经过时已经检验过了周围是否有倭人暗哨的存在,所以,他只需要小心一点不要被前面史大通的手下帮众发现就可以,而不用担心,身后或者周围可能或冒出来的倭人暗哨。 这也是他能够一心二用,用胡思乱想来排解掉心中那因为朱瑾萱而积攒的烦闷之气的原因所在。 也许在胡啸林甚至是朱瑾萱这些对他算是比较了解的人看来,他是个武功不错,充满自信,仿佛什么时候、什么事情都能妥善应对的心性成熟之人,但只有他自己清楚,其实,面对真正棘手麻烦的时候,他选择最多的解决方法,是逃避。 当然,这棘手麻烦的前提是,与他自身有关的。 而至于其他的,例如眼下他一直追寻下来,哪怕是厂卫与六扇门都深感头疼的这件案子,他却是津津有味的一路追逐着真相,丝毫没有一丝一毫想要逃避的念头。 。。。 并不知道还有人缀在自己队伍后面的史大通,此时正全神贯注的跟踪着前面沈家的高手们。 说起来,他领导下的东南丐帮,其实在前任帮主在位之时,与沈万安的父亲,沈家的老家主领导下的沈家,其实关系是十分密切的。 或许不能说亲如一家人,但彼此之间的亲善关系却也是众人皆知的,也正是在东南丐帮前任帮主的支持之下,沈家这个原本只是个有一点点话语权的海商家族,才能在短短十余年间发展成为座次仅次于广州府董家的第二号家族。 但双方之间的亲善关系,却随着沈家老家主的病故,沈万安这位新任家主的继位而直转之下。 再确切一点是说,应该是当沈万安与藤原三郎这伙倭人有了联系之后,双方之间的亲善关系便已经没有扭转的可能了。 因为找到了倭人这个便宜又好用的“白手套”后,沈家将原本应该分给东南丐帮的利益大部分都自己吞了下去。或许在他们不知道的情况下,还分走了他们其他的利益。 断人钱财,犹如杀人父母! 就算老帮主与沈家老家主之前的关系再如何密切,在红果果的利益面前,也显得有些不堪一击。 当老帮主在世之时,尚且还能勉力维系一下双方脆弱的关系,但当老帮主仙去,史大通这位现任帮主继位后,情况显然就愈发的糟糕起来。 东南丐帮上下,对沈万安这个坏了规矩之人自然是恨得咬牙切齿的,但包括史家三兄弟在内的帮中精英们却也知道,这件事不能闹大,否则沈家固然讨不了好,但他们东南丐帮也不见得就能落得了好处。 他们还没有蠢到只因为有人吃的多了一点,就脑抽把锅都砸了的地步。 不过,这却也并不意味着史大通与东南丐帮就会一直这么干看下去。 经过这些年来持续不断的探查,他们也已经对倭人的情况掌握的七七八八了,甚至,连这伙倭人的老巢在漳浦县中这等隐秘的情报都打探了出来,否则,史大通也不可能派出小米这么个心腹手下潜伏在漳浦县城之中。 这也是为何当初在广州府听到沈万安的话后,史大通为何会那般激动的原因所在。 沈万安当时是想保住这群好用又便宜的倭人,继续为己所用,而史大通当时心中所想的,当然就是与沈万安彻底相反,杀了这群倭人,拿回属于他们丐帮的利益。 但时过境迁,经过近这短短几天时间,双方的心理就发生了巨大的变化。 沈万安因为倭人的无礼与贪婪和固执,原本一力应承,保下对方的态度,发生了一百八十度的转变,直接想要杀了,至少杀了藤原三郎这些知道太多秘密的倭人。 史大通的态度虽然没有发生像沈万安那般巨大的变化,却也由当初单纯的想要杀了这群竞争对手,变成了现在想要在杀掉这群竞争对手之前,先从对方那里得到些足以要挟沈万安,要挟沈家,甚至是要挟其他那些家族的把柄,为自己,为东南丐帮攫取巨大的好处。 而似乎,现在他离自己的目标好像已经越来越近了! 史大通看着逐渐出现在眼中的那些风格与漳浦县,甚至是九州都有些区别的一幢幢建筑,心底不由的激动起来。 他们应该已经快要到达目的地了。 。。。 就在史大通心底激动之时,却猛然间发现自己一直跟踪着的那个沈家高手突然停下了脚步,继而在他心底还在疑惑之时,突然转过头,似乎冲着他的方向看了一眼。 尽管天色漆黑,他有些无法看清对方脸上的神情,但行走江湖多年培养出来的预感却让史大通猛地心中一缩。 情况似乎有些不对! 史大通脑海中第二浮现出这句话。 马上,现实便告诉了他: “恭喜你,你的预感很正确。” 。。。 只见那转过头来看了史大通一眼的沈家死士突然一声呐喊,转身便冲向了史大通,而除他之外,竟再也看不到一个沈家的死士了。 而听着耳边除了那沈家死士的呐喊,还传来不少其他动静的史大通,已经有些气急败坏起来。 他一路跟踪沈家死士,还妄图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结果现在倒好,他反而成为了沈家死士们用来勾引那群倭人的蝉! 双方的身份就在这一瞬间完成了转变! 第235章 热血与从心 世上没有人是傻子,就算有,也只是别人眼中的傻子而已。 史大通自以为之前的手段做的隐秘,所以不可能被沈家的死士们发现,但这些沈家死士在之前全都是沈万安的护卫,对彼此之间的实力都很清楚,因此只要实际情况比他们估计的形势有稍微大一些的出入,他们便立刻就察觉到了异常。 接下来的事情便简单了,利用漆黑的夜色掩护,选择让队伍中实力最差之人走在最后,充当带领史大通去吸引倭人埋伏起来的那些高手的诱饵,为其他已经暂时隐藏起来的死士们创造前去暗杀藤原三郎的条件。 心中早已存了死志的沈家死士,在引出倭人高手,并将其目光吸引到他身后的史大通等人身上之后,立刻便疯魔一般杀向倭人高手们,手中雁翎刀施展,全是只攻不守,以伤换命,甚至以命换命的招式。 看着支撑了不过五个回合便已经浑身染血,但依旧嘶吼着与倭人武士厮杀的沈家死士,史大通心中既有些佩服,又忍不住骂娘。 他清楚,这个沈家死士现在只求速死。 他更清楚,在那些倭人眼中,他和手下帮众已经成为了沈家死士。 这一仗,他是真的避不开了。 既然避不开,那就杀吧! 看着又过了三个回合,已经变成一个血人,委顿在地,不再动弹的沈家死士,史大通心中被对方的血气与悍不畏死所触动,心中一阵热血上涌。 他可并不是只是依靠老帮主嫡传弟子的身份才坐上帮主之位的,在年轻之时,他也曾在江湖上留下过自己的赫赫威名。 多年未曾动手,他以为自己已经血冷了,但今天,他的血却再次沸腾起来。 “杀!” 简简单单的一个字,却宛若是从深渊巨兽之中的口中吼出一般,令手下所有人为之一振。 他们是东南丐帮的支柱,他们也有自己的骄傲! 若刚刚沈家死士一人冲上去的动静还只是如街头械斗一般平常的话,此时在史大通的率领下,一群东南丐帮的高手冲杀上去,钢铁交击之声,嘶吼、呐喊之声,就让人仿若置身战场一般。 鲜血在跳动的火焰照耀之下颜色有些失真,或许也正是因为没有那鲜艳的红色提醒,所有人都将可怕的伤势忘到了脑后,战场之上,到处都是捉对厮杀、偷袭的身影,也到处都是利刃刺入身体的闷响,利刃入体后,战斗双方的闷哼与惨呼。 。。。 原本正一边胡乱在脑中想着,一边跟随着史大通队伍的白十二,也被那沈家死士的突然回头与接下来的动作吓了一跳,好在,发现不对劲的他,脑袋中的胡思乱想终于被他压了下去,大脑全力运转之下,他做出了眼下最合适的应对方式。 逃跑。 虽然说起来有些丢人,但在孤身一人的白十二看来,这的确就是眼下最合理的处置手段了。 他又不是后世电影之中叫嚷着“我要打十个”的蛋哥,而且,就算他能打十个,他眼前的敌人也远不止十个啊。 从心,就是了。 稍稍远离了短时间内就变得无比血腥的战场后,白十二心中松了口气,也终于能够静下心来看清楚局势了。 很显然,人数不占优势,仓促间又没有太多准备就被沈家死士坑了的史大通和一众手下,虽然凭借着一腔悍勇与那些倭人武士打的难分难解,但春秋时代的曹刿就已经说过“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这等至理名言。 所以,随着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史大通等人的局面也不由的越来越糟糕起来。 “嘿,这沈家的人,心够狠手也够黑啊!” 白十二看着除了那做诱饵故意送死的沈家死士外,再没有任何一个沈家高手出现的战场,心中立刻便明白了过来。 史大通这些人是被沈家的人阴了。 “不过,你们也该动手了吧?” 看着连史大通都已经十分狼狈的战场,白十二在轻声的喃喃自语着,猜测着那些沈家死士们动手的时机。 “再过一会儿,等到这些人都支撑不住要逃了,你们可就没有现在这么好的机会了。” 果然,就如同白十二口中喃喃自语的那样,他的话音还未落,原本与夜色一样漆黑的不远处,突然亮起一阵火光,紧接着,便是各种打斗声、怒吼声、呼救声混杂的传来。 “坏了,中计了!” 伴随着近乎同时响起了几声有些气急败坏的声音,原本已经逐渐占据了上风,脸上已经露出几分得意的倭人分队长,脸上的神色瞬间翻转,甚至都已经有些顾不得眼前这些再过个十几二十招就能生擒或击伤的史大通等人,命令一句话,立刻抽身向着身后那亮光处奔去。 “嘿。” 漆黑的夜色中,白十二看向那亮起火光之处,脸上露出笑容。 他等了这么久,等待的,就是现在。 。。。 一大半的倭人武士与白十二都已经或气势汹汹,或悄无声息的向着后方的火光处奔去,依旧还被少量倭人武士拖在原地的史大通,心中则颇有些庆幸。 还好,沈家那些混蛋掐准了时机,否则,再过个三五招,他手下的帮众就要有人永远留在这里了,哪怕是他,再拖个二十招,只怕也要被倭人用数量淹没了。 但庆幸之后,一阵强烈的不甘却涌上了史大通心头。 他今夜本来是打着想要拿到一些沈家把柄的主意才跟来的,结果现在倒好,什么都没有得到,反而被沈家的人察觉到了存在,被迫帮着沈家出了大力气,。 而若是今夜的事情传回沈万安的耳中,今后再想要得到这一回这么好的机会,只怕就有些难了。 “趁着眼前这些倭人有些魂不守舍的机会赌一把?!” 看着眼前这些注意力已经被牵扯了不少的倭人武士,史大通心底猛地冒出一股冲动。 “大哥,先遁入暗处,再找机会。” 史二通看着大哥史大通的神色,立刻明白了他的想法,连忙出声劝道。 “这样硬顶着杀过去,兄弟们受不住了。” “好吧。” 史大通扫视一圈手下人的情况,只能有些恨恨的点了点头。 “通知其他人,守好漳浦县城的几个城门,我倒要看看,沈家这些混蛋能逃出去几个。” 已经不想着要抓沈家把柄的史大通,显然想要把心中的愤怒发泄到这些敢坑他的沈家死士的身上。 十几个死士,我倒要看看你沈万安会不会心疼。 第236章 第四个人 史大通带着手下们离开了,自发现自己中了调虎离山之计后就有些分神的倭人武士们也没有太过强行阻拦史大通等人的离开。 或许,恰恰相反,他们更期盼着史大通他们能够走得越快越好,以便能够让他们也立刻奔向身后总队长藤原三郎的寝室,保护藤原三郎的安全。 尽管藤原三郎这些年来越发的残暴,但大多数的倭人武士却真的没有想过要反抗藤原三郎的统治。 一来,在倭国之时,他们身为低等家臣、甚至低等武士,就已经习惯了家主的大权独揽,说一不二,如今藤原三郎的表现,在不少人看来,是十分正常的,一个需要统领偌大第三队的队长,若是和言细语,他们反而会觉得对方太过软弱,不是能够成事之人,亦不能成为一个合格的统领。 二来,因为高天原的总部之前发生了不小的问题,所以,近几年来,第三队可以说是完全是依靠藤原三郎的手腕才得以继续维持下去,还能继续吸收新鲜血液,壮大自身。而不是如被抽去脊椎的人一样,彻底的瘫痪,甚至直接崩散。 若是藤原三郎被杀了,不在了,他们谁也不敢保证第三队还能如现在这样继续存在下去。 他们在倭国之时,已经有过一次家族崩散,成为如同孤魂野鬼一般的可怕经历,这也是他们大多数人漂洋过海来到九州的原因所在。 也因此,他们十分不想在这异国他乡再体验一次这么可怕的经历了。 哪怕是他们自己死去,也不愿看到藤原三郎倒下。 他们害怕到时候,他们会没有继续生活在阳光下,继续拔刀在手挥向敌人的勇气。 。。。 可能藤原三郎自己都不知道,他的身上竟然背负着这么多人继续生存的勇气。 就算知道,此时的他也根本无暇顾及,他正全力以赴的对付着眼前两个随时都有可能杀了他的高手。 沈大与沈二的脸尽管他只看了一遍,可他却并没有忘记,相反,他记得很清楚。 “你们汉人果然个个都是阴险毒辣的小人!” 以一敌二有些狼狈的藤原三郎,除了寄希望于手下那些倭人武士能够尽快杀光那些在外面拖延的沈家死士之外,也没有太好的办法,所以,在狼狈躲避沈大、沈二进攻的间隙,他只能妄图用言语来刺激二人,试图让二人因为愤怒、激动等情绪波动,让他找到机会逃出房间。 “尤其是你们的主人沈万安,他就是个忘恩负义的狼,用你们汉人的话,就是个白眼狼。” 只可惜,藤原三郎奋力的咆哮、叫嚣,却并没有什么用处,沈大与沈二似乎像是聋子一般,对他叫喊没有一丝一毫的反应。 眼见自己的言语攻势没有什么效果,藤原三郎立刻闭上了嘴巴。 骂人,也是需要力气,需要动脑筋的,若是能起到效果倒还罢了,若是没有一点用处的话,只会浪费他自己的精力。 眼看着沈大、沈二联手,招式越来越凶猛了,他抵挡起来也愈发的困难,局面也越发的危急,藤原三郎心中开始有些后悔起来。 当然,他并非是后悔自己这个以身为饵的计策,而是后悔自己有些托大,没有同意手下之前的计划,让几个武功最高的武士藏身房中。 其实,若是没有史大通这伙人的“舍身相助”,藤原三郎的计划就算有一些瑕疵,也不至于落到现在这种危险的境地。 但计划赶不上变化。 沈大、沈二敏锐的发现了混迹在队伍之中的史大通等人,又当机立断的定下了新的计划,用一个人的牺牲,将埋伏的大部分倭人武士的注意力吸引了过去,给沈大与沈二创造了绝佳的机会,得以冲破最后一层保护,突入藤原三郎的房中。 或许唯一令沈大、沈二没有料到的是,藤原三郎这个在他们眼中和矮冬瓜差不了多少的倭人头领,竟然有着这么强的武功。 他们兄弟二人联手,竟然仓促之间无法将之格杀当场,一直拖到了现在,才终于看到杀了对方的机会。 看着终于被逼进角落,已经没有任何可供闪躲空间的藤原三郎,一直古井不波,哪怕在藤原三郎辱骂他们,辱骂他们的家主沈万安之时,都没有一丝一毫情感波动的沈大、沈二,眼中终于第一次露出了情绪。 而看着眼中已经露出血腥杀意与兴奋之情的二人,藤原三郎心中已经有些绝望了。 “难道我今日就要死在这里了吗?” 作为最后的遗言,藤原三郎的这句话似乎有些不合格。 或许也正是因为上天都觉得他留下的这句遗言有些过分,所以,在连他自己都不会觉得有人能回答他这句话的情况下,一个声音突然在房中响了起来,回荡在房中三人的耳畔。 “怎么,你不想死吗?” 声音听起来有些让人莫名火大,就算到了万不得已的时刻,天下间又有几个人会欣然赴死呢? 但这句听着令人火大的话,此刻在藤原三郎耳中听来却不啻于天籁之音。 “我不想死,我不想死!” 他马上入抓住最后一根稻草的溺水之人一样,大吼起来。 “你想要什么,我都可以给你。” 自进入房中后一直如天聋地哑一般从未开过口的沈大、沈二,也终于第一次开了口。 “什么人在那里装神弄鬼!可敢出来一见?” 沈大说着向沈二递了个眼神,沈二立刻心领神会,不动声色的将手摸向腰间。 “嗖!” 但未等沈二的手垂到腰间,破空声便在房间中响起,沈二感受到危险,连忙一个侧翻,闪避着暗中之人的暗器,同时,借着这个时机,将腰间的暗器拿到手中,立刻便想向藤原三郎的方向扬去。 作为从小经受过各种训练的死士,他知道,此时的藤原三郎,心神肯定无法专注,也正是暗器能够发挥出一击必杀奇效的机会。 但房间中的第四个人显然已经提前猜到了他的想法。 “嗖!” 破空声二度响起,判断出自己就算拼着受伤也无法在那之前洒出暗器的沈二,只能万般无奈的再次一个懒驴打滚,狼狈的躲过第二发暗器。 但从他之前的动作察觉到了危险的藤原三郎,已经从接连的震惊之中恢复了过来,知道不能继续傻愣着不动的他,立刻杀向已经与沈二分开的沈大。 房间之中,局势瞬间发生了变化。 第237章 最后的机会 能够成为高天原第三队的总队长,藤原三郎还是有几把刷子的,至少,沈大孤身一人在面对藤原三郎手中打刀的时候,无法再像之前那般肆无忌惮的压着他进攻了。 相反,藤原三郎之前被二人联手压制的狠了,此时终于得到了良机,自然是毫不手软。 沈大却因为关心弟弟沈二的情况,同时心中担忧这个突然出现冒出的暗器高手,一时之间颇有些狼狈。 不过,再怎么狼狈,他也不敢放任藤原三郎肆意的移动到窗边或是门边,担心藤原三郎这个狡猾的倭人首领会趁机撞门或撞破窗户逃出房间。 他们这一次来的人数本就远不及倭人武士,眼下外面的同伴,几乎是在用性命为他们拖延着其他的倭人武士,若是藤原三郎脱困而出了,那他们的努力甚至性命就全白费了。 心中有了目标的沈大,立刻从之前短暂的慌乱之中回过神来,咬着牙与藤原三郎硬拼着,而且,眼见暗处的敌人铁了心要阻止沈二使用暗器,他心中下定了决心。 藤原三郎看着原本正与他纠缠的沈大,突然间改变了招式,变得大开大合,完全是一副以命换命的架势,立刻就怂了,不复之前的强势。 尽管他还不清楚那个暗处的暗器高手是什么身份,救下他又有什么样的目的,可这却并不妨碍他认清眼下的形势。 他已经暂时脱离了危险,接下来只要和沈大慢慢周旋,拖到外面的手下们收拾了沈家的死士之后,就可以将这沈大、沈二这两个沈万安的心腹生擒活捉了。 到时候,他还不是想怎么炮制这两个差点送他去黄泉的家伙就怎么炮制他们,说不定,还能从这两个人口中抠出一些沈万安这个阴险小人的秘密,反过来将他一军呢。 所以他才不会蠢到和沈大硬拼呢。 看清楚了眼下情势的藤原三郎,耐心的与沈大周旋着,就算看到沈大露出足以令他一击必杀的破绽,他也敬谢不敏,完全装作看不见。 沈大逼迫的急了,他便作势要向窗边逃去,做出一副拼着受伤也要跳出窗户逃走的架势,让沈大心有顾忌之下只能放弃原本的招式,转而变招将他逼退。 当然,沈大并非看不出藤原三郎这只是为了逼迫他故意做出的架势,可谁又敢保证,当藤原三郎真的寻到了那个机会后,会不会假戏真做,拼着胳膊或腿上挨上一刀,跳窗逃走呢。 归根究底,在房中第四个人出现,并站到了,或者说暂时站到了藤原三郎那边之后,主动权已经从他们兄弟二人手上转移到对方手上了。 失去主动权,他们只能受制于人。 更不用说,来之前家主沈万安还给他们带上了“必须杀死藤原三郎”这副镣铐,无疑进一步缩小了他们转圜的余地。 但就算如此,又有什么大不了的呢?最后不过一死罢了! 。。。 外面的厮杀声已经开始减弱,沈大知道留给他与沈二的时间已经所剩无几了。 他必须做出决断,必须要开始最后的尝试了。 无论成与不成,他与弟弟沈二的性命今夜恐怕都要留在这里了! 沈大眼中的迷惘一闪而过,留下的只有坚定。 沈大一记横斩,藤原三郎再次和之前一样借着避开刀势的机会,向着左手边的窗户方向飞退。 之前这样的情况已经上演过两次了,藤原三郎心中对接下来沈大的刀势十分明了,甚至在沈大还未变招之时,身体就已经有所准备了。 但心中已经将这次的进攻当做是最后一次机会的沈大,接下来的变招,自然不会再如之前一样只是为了将藤原三郎从窗边逼退。 “小心!” 自之前与藤原三郎有过简单对话后就再没有出声的暗中之人,突然高声叫到,他看出了沈大变招的杀机,也看出了藤原三郎因为思维固化而没有充分应对所产生的巨大危险。 可此时此刻,他除了高声警告藤原三郎之外,却已经无法再做出什么补救的措施了。 不仅是因为仓促之间有些来不及了,更是因为,在他出声的一瞬间,沈二一直捏在手中,却因为他的暗器阻挡无法出手的暗器,终于出手了。 只是,这一次,沈二的暗器并没有射向原本的目标藤原三郎,而是循着声音飞向了他。 沈大、沈二这对兄弟不知在什么时候,竟然再次有了沟通。 为了防止暗中的那个暗器高手出手相救,沈二手中原本充当主攻的暗器,变成了阻击手段,全部的杀机都在沈大的身上。 。。。 警告来的还是有些晚了,当藤原三郎听到警告发现沈大与之前不一样的变招之时,他已经丧失了原本可以撞破窗户逃出去的机会,沈大的刀已经到了他的腰间。 “耳听为虚,眼见为实。” 这句俗语其实很能体现出视觉对人的重要性。 但此时此刻,眼睛对大脑的欺骗,却让藤原三郎陷入了巨大的危机之中。 若是沈大的变招,刀势是向着上三路二来的,那就算没有暗中那人的警告,藤原三郎自身也会因为那耀目且令人心寒的刀光而做出反应。 可当沈大的刀只是短暂的出现在藤原三郎的视野之中,立刻又消失不见之时,他的眼睛无法提供足够的信息的情况下,大脑便“代替”了这种功能,在脑中虚构出了没有看到的信息。 这也是为何会有“背影杀手”、“口罩杀手”以及“墨镜杀手”出现的原因。 也许没有经历过沈大之前那两次相似变招的情况下,藤原三郎会因为警惕而小心许多,但重复了两次之后,他放松了警惕。 而现实也很快就给了他残酷的惩罚。 “啊!” 伴随着一声听着就可以感受到其中惨痛的惨叫声,藤原三郎踉跄着但却拼命的向后退出了两步。 鲜血喷溅而出,耳边传来的,却是金属掉落到地上时发出的脆响声。 仓促间躲开沈二暗器的暗中之人听到藤原三郎的惨叫,不由的心中一紧,连忙看向他,不过,待看清了藤原三郎的情况后,反而松了口气。 第238章 以命换命 藤原三郎此时的模样惨不惨? 恐怕任谁看都要说一个“惨”字。 持刀的右手仓促之间想要回护腰间,抵挡沈大的雁翎刀,但由于发现的有些过晚,加之心神有些慌乱,他最终还是未能在沈大的雁翎刀砍下之前完成回护的动作。 也因此,尚未来得及抵挡得住沈大雁翎刀的打刀并未与之发生任何接触,雁翎刀结结实实的砍在了藤原三郎那只已经垂到腰间的手上。 那暗中之人听到惨叫声看过去之时,看到的,便是这样一幅场景,藤原三郎原本握着打刀的手虽然还未松开刀柄,但却已经与刀一起掉到了地上。 十指连心,遑论整个手掌了。 尽管因为腕骨的阻挡,沈大这一刀最终未能切入脆弱的腰腹之间,破坏藤原三郎的脏器,但手腕被整个斩掉,巨大的疼痛之下与鲜血喷溅而出带来的昏厥感,再加上手中的刀也已经与手掌一起掉落在地。 藤原三郎虽然勉强暂时逃过了必死的局面,却也并没有好到哪里去,一招之下已经完全抢占先机的沈大,只需立刻欺身而上,挥出第二刀,便可以割开藤原三郎的喉咙,或切开他的胸腹,让那颗跳动的心脏暴露在空气之中,带走他全部的生命力。 只是,沈大却再没有挥出第二刀的机会了。 “嗖!” 破空声再度响起,但这一次,却并非单单只飞向了沈二,沈大的耳边,破空声也越来越近。 暗中的那个暗器高手刚刚竟然并未使出全力。 沈大与沈二的心已经沉到了底。 分心二用,左右手同时使用暗器射杀不同的目标,这是极为高明的暗器手段,他们也只是曾经听说过江湖上有能够做到这一点的暗器高手,之前却从未见识过。 没想到,今天却在这必须要杀了藤原三郎的最紧要关头,见识到了这种高明的手段,他们的心中满是不甘与苦涩。 距离藤原三郎最近的沈大倒是想要拼着挨上这一记暗器,也要抢先一步将刀捅进藤原三郎的心脏,或者划开藤原三郎的喉咙,但他只是稍作计算便立刻明白了,他无法办到。 在他的刀划破藤原三郎的皮肤之前,耳边传来破空声的这枚暗器绝对能够先一步刺穿他的手腕,令他难以再握住手中的刀。 至于沈二,其实就算没有那枚射向他的暗器,此刻的他也无法威胁到藤原三郎。 他腰间的暗器虽还未用完,但藤原三郎仓促之间向后退开两步,狗急跳墙般的应对,却正好将身形隐藏在了沈大的身体后。 除非他能够让暗器入传说中的飞剑一般能够操纵,绕开沈大的身体,否则,他的暗器只能让沈大陷入绝境。 沈大与沈二已经有些气馁了。 哪怕藤原三郎已经失去了右手,短时间内已经不可能再与他们交手,可暗中那个依旧不见踪影,不知名号的暗器高手,却已经将他们的路堵死了。 “事到如今,我们兄弟认栽了。” 避开暗器,沈大没有再欺身向前去继续刺杀藤原三郎,反而向后走到了沈二身边,兄弟二人站在一起,冲着房间中的阴影高声喊道。 “不过,在死之前,不知兄台可否现身一叙,让我们兄弟二人涨涨见识,也不至于让我们兄弟做一对糊涂鬼,连栽在谁的手上都不知道,不仅没法给外面那些走在我们前面的兄弟交代,还徒惹那些死在我们手中的混蛋们嘲笑。” 沈大、沈二兄弟二人似乎已经完全丧失了信心,也似乎已经不再奢求能逃出生天,只希望能在最后见一见这个让他们功亏一篑,逼迫的他们只能放弃的暗器高手。 “就算见了面又如何,就算知道我是谁又能如何,” 但暗中之人也许是担心沈大、沈二耍诈,又也许是真的不想露面,沉默片刻后,才缓缓开口回答道。 “奈何桥上,一碗孟婆汤,就算知道的再多也会忘的一干二净。 所以,这些事情你们就不要再多过问了,还是早点下去,投胎做人去吧。” “哈,兄台觉得你我这样的人,下辈子当真还能投胎为人吗?” 沈二听到对方的话,却忍不住大笑起来,笑声中的嘲讽之意毫不掩饰。 “好了,休要再胡言乱语妄图拖延了。” 似乎是因为沈二的嘲笑心中恼怒,又或许是因为终于察觉到了沈大、沈二二人故意拉着他是为了拖延时间,想让藤原三郎因为失血过多而死。暗中之人语气陡然间变得冷厉起来。 “你们的同伴已经死的差不多了,外面那些倭人马上就会冲进来了,你们若是现在逃走还能有一线生机,否则,你们就只有横死当场了。” “呵呵,笑话,自家主下令之后,我兄弟二人便从未想过能活着回去。” 沈二冷笑两声,一脸不屑的回击道。 “哼,敬酒不吃吃罚酒!” 好似真的被沈二三番两次的糟糕态度激怒了,暗中之人怒哼一声,数道似乎比之前还要快上一分的暗器带着呼啸声猛然间在房中响起。 也就在这时,一直没有开口的沈大眼中的精光一闪而过,脸上满是视死如归般的坚毅,迎着暗器飞来的方向,奋力的将身体张开,像一张被抛撒而出的渔网一般,想要将呼啸而来的暗器全部包裹其中。 在他奋力张开的身体后,之前一直在嘲讽、激怒暗中之人的沈二,此时的神情则无比的专注,眼中只有在他面前不远处那个因为失血过多,已经委顿倒地,看上去已经没有声息的藤原三郎。 “嗖嗖嗖!” 以全部的心神,屏气凝神,奋力的将身上全部暗器射出的沈二,在手边的暗器全部飞向藤原三郎之时,才终于开始大口的呼吸着空气。 因为过于专注而暂时封闭的耳朵,也终于在这时听到了数声撕破绸布般令人牙酸的声响。 紧接着,便是沈大带着痛苦的闷哼声。 “哈哈,噗。” 但沈大张口之后,发出的却并非是惨呼,相反,是猖狂、得意的大笑。 只是,他才刚笑了两声,一口逆血便再次压制不住的自口中喷出,令他此时的模样,看起来有些癫狂! 而就在沈大的笑声因为这口逆血而被打断之时,耳边突然再次传来了熟悉的声音,沈大也顾不得身上的伤痛与口中的鲜血。 整个人状若疯魔一般,再次大笑起来。 他们兄弟二人,终究还是完成了任务! 第239章 特使 高天原第三队基地中的喧闹声终于归于平静,但空气之中弥漫的血腥气却让提醒着每一个人,刚刚在这里发生的一切。 沈家死士们能够死死的拖住差不多两倍于他们的倭人武士,完全是依靠着悍不畏死的态度与以伤换命般惨烈的战斗才勉强做到这一点的,也因此,当到达某一个临界点之后,当第一个人终于支撑不下去之时,整个沈家死士团体也随之很快崩溃了。 除了少数几个一流高手还勉强有一口气,但眼看着却也不可能撑过一个时辰之外,其他的人全都横死当场。 不过,最终胜利的将这些死士全部留下的倭人武士们,脸上却也没有多少欣喜的神色。 相反,不少人的脸上依旧还是心有余悸,这些沈家死士们的表现,实在是太让他们感到震撼了,哪怕是他们在倭国遇到的那些由各个大名豢养专门用来进行必死刺杀的忍者,比起这些沈家死士来也远远不如。 当然,依旧留在外面进行守备的,只是级别较低的武士,第三队真正的中坚力量,在解决了这些死士后,立刻便冲进了总队长藤原三郎的房中。 那里才是真正重要的战场,他们准备了这么久,又厮杀了这么久,付出了十多人死亡,数人重伤,几乎人人带伤的代价,为的就是能够在保护藤原三郎安全的情况下,将沈家的死士全部留下。 若是最后无法保护藤原三郎的安全,那就算一个人都不死的将沈家的死士全都留在了这里,他们也不是真正的胜利。 不过,不少离得近的倭人武士听着房中的动静,心中已经有了不妙的预感。 因为在不久之前,他们曾听到藤原三郎的惨叫声,更因为,第三队的中坚力量冲进房间之中到现在,房间之中依旧没有什么动静。 也许在其他时候,动静越小代表着危险越小,但在眼下却明显不是这样。 作为在第三队中呆了足有数年的倭人武士们,很清楚藤原三郎这位总队长那暴躁的脾气。 如果藤原三郎一切正常的话,那在手下武士们冲进屋中之中,他那无比暴躁的怒骂声就该冲破房门与窗户的阻隔,传到众人的耳中了。 但现在,房间之中依旧安静,那无疑证明了,此时藤原三郎的情况肯定十分的不妙,至少,已经丧失了继续大吼大骂的能力。 最糟糕的情况下,此时已经魂归黄泉了都说不定。 想到藤原三郎死后的情况,外面的倭人武士们不由的心中惴惴。 他们都是浪人武士,才刚刚加入高天原,加入第三队不过几年的时间,难道,今夜过后,他们又要再次成为没有效忠对象的浪人武士了吗? 。。。 房间之中,沈大与沈二都倒在地上,没了声息。 不同的是,沈大是因为不顾一切的拦住暗中敌人的暗器,生机已绝。而沈二,则是确定藤原三郎的确已经被自己的暗器刺中后,不愿被生擒,服毒自尽的。 若是沈大还活着,二人说不定还能鼓起余勇搏上一搏,但沈大被暗器击中心肺等脏器,已经注定活不成了,沈二便选择了与兄长共同长眠于此。 可惜无法亲自将这个消息告知家主了。 在意识弥留的最后时刻,沈二心中浮现出最后一丝遗憾。 沈二怀着最后一丝小小的遗憾与兄长沈大一道魂归黄泉,藤原三郎这个在他眼中已是必死之人,却还没有咽下最后一口气。 不过,却也快了。 被沈大斩下整个手掌,失血严重的他,本就已经到了弥留之际,待到发现沈二射来的暗器后,哪怕他用尽最后的力气想要挪动身体,也已经无力让身体挪动分毫,只能眼睁睁的看着沈二身上全部的暗器扎进了他的胸腹之间,葬送了他最后一点活下去的机会。 失血过多,他的大脑因为严重缺氧,已经越来越沉重,根本无力支撑他继续胡思乱想。 因此在弥留之际,他的脑中只剩下了最后的懊悔之情。 若是时间能够倒流的话,他一定不会将心腹手下们的劝说再当做耳旁风一般毫不在乎了! 只是,显然,已经太晚了。 。。。 沈大、沈二死了,藤原三郎也死了,房间之中只剩下了那原本占据着上风,原本可以顺利救下藤原三郎,却一时托大让沈大抓住机会砍下了藤原三郎右手,接着又被沈二激怒,却没有察觉到对方最后一次阴谋的第四个人,那个暗器高手。 而一时隐身与漆黑之中的他,在这房中只剩下他一个还能继续呼吸的活人的情况下,终于第一次现出了身形,默默的走到了藤原三郎的身边。 也就在这时,外面的倭人武士终于冲进了房中。 “总队长!” 一群人进入房间,立刻便焦急的呼喊着藤原三郎,但很可惜,藤原三郎永远无法再回应他们了。 “什么人?” 虽然房间之中灯光昏暗,但倭人武士们还是很快就发现了唯一还站着的那道身影绝不会是他们的总队长,以为他,太高了。 站在藤原三郎身边的那道身影没有开口,而是在一群倭人武士呼喝警告声中,从怀中掏出了一道令牌扔了过去。 不过,令他有些尴尬的是,也许是担心他扔的是暗器或是某些更阴毒的东西,一群倭人武士没有人伸手去接,反而十分默契的同时避开了,使得令牌就这么尴尬的砸在了地上。 “大胆!竟敢不接总堂的令牌!你们难道想要叛出高天原吗?” 无奈与尴尬之下,他颇有些愤怒的开口对着一群倭人武士骂道。 而看到了砸在地上的物体似乎真的只是个令牌,并无什么危险的倭人武士们,听到他这番愤怒的话语,心下不由的有些慌乱,地位最高的藤原三郎副手,连忙小心的将令牌捡起,拿到眼前仔细查看。 “真的是总堂的令牌!” 尽管已经数年没有总堂的消息了,但第三队之中还是有不少老人儿的,同样的,总堂天生比他们地位高一头的天性也使得他们立刻就选择了从心。 尤其是在现在总队长藤原三郎生死不知的情况下,他们更是不敢再得罪这个手持总堂令牌的“特使”了。 第240章 苏我志雄 有了眼前这个突然冒出来,自称苏我志雄的总堂特使,倭人武士们很快便从他口中得知了噩耗,也看到了藤原三郎那已经少了右手的尸体。 眼看着他们使尽全力想要营救的藤原三郎就这么倚靠在墙角,面色灰白,没有了呼吸,一群倭人武士脸色立刻变得自责、懊恼、无奈、呆滞。。。 从沈万安这么着急的想要杀人灭口的举动来看,他白天里警告藤原三郎的那些话肯定是真的,汉人皇帝、朝廷的爪牙的确已经抓到了第三队派出的暗探,也的确已经从这些暗探口中逼问出了基地的下落,正组织人手向着基地赶来,想要将他们全部的人一网打尽。 毫不夸张的说,此时应该已经是他们第三队最为危险的时候了,接下来他们必须立刻做出正确的决定,立刻进行转移,才能避过这次的危险。 但偏偏就在这个时候,他们一直以来惟命是从的对象,总队长藤原三郎魂归黄泉了,他们如何能不慌乱。 好在,藤原三郎的副手,他的老相识藤原友助还没有陷入彻底的慌乱之中。 “特使,如今总队长亡于沈家这群忘恩负义的小人手中,汉人朝廷的爪牙也正想要抓捕我们,不知特使可否暂代总队长之职,率领第三队度过此次危机?!” 虽然藤原友助和藤原三郎差不多是同时加入高天原的,论资历是完全有资格暂代总队长之位,率领第三队继续行动的,但他却并非是个贪恋权力的人。 当然,更深层的原因,还是因为他很有自知之明。 他深知,他的资历或许足够支撑他暂代总队长,但他的能力却远比不上藤原三郎,自然也根本无法压服第三队里那些刺头分队长,更无法给其他人带来如藤原三郎一般的安全感。 若是他真的不自量力,暂代总队长之位,只怕不出三天,整个第三队除了他的好友、心腹之外,其他人就会纷纷逃离,让第三队彻底分崩离析。 所以,他只能将希望寄托在眼前这个突然冒出,手持总堂令牌的“特使”身上,希望对方能够依靠总堂这些年积攒起来的威势压服第三队里那些桀骜不驯的分队长,同时也让原本因为藤原三郎的死而失去信心的那些低级武士,重新拾起信心,能够继续留在第三队中,而不是偷偷逃离,使第三队彻底消亡。 “我只是接到总堂的命令前来警告一声藤原三郎,同时告知你们,总堂已经平息了足利义虎等人的叛乱,包括藤原三郎在内的五位总队长,都必须要在下个月月圆之前赶回总堂而已,让我暂代第三队队长之位,有些不妥吧?” 苏我志雄听到藤原友助的话,故作一脸为难,但内心之中,他却已经有些心动了。 特使的名声虽大,但哪比得上总队长这样的实权派。 “特使多虑了,今夜之事特使亲眼所见,藤原总队长一时不查被沈家的宵小得了机会,遭遇不幸,为今之计,也只有特使您暂代这总队长之位,才能率领我们度过这次的危机啊。” “藤原君说的没错,特使,事到如今也只有您才能带领我们第三队化解这次的危机啊。” 其他人此时也终于从刚刚的慌乱、自责、懊恼等负面情绪中回过神来,明白了藤原友助的想法,眼神发亮的一起跟着附和起来。 藤原三郎固然是整个第三队的支柱,但最近几年来因为总堂出现的变故,所以藤原三郎的行为越发大胆起来,不仅不经总堂允许便从倭国招揽人手,甚至在最近培训新人的时候,开始刻意撇去高天原总坛,撇去“第三队”三个字,只强调他总队长的身份。 如果说总坛一直继续乱下去的话,他们对藤原三郎这么干也不会有什么意见,甚至为了自己的利益还会推波助澜。 但从眼前这个总坛来的特使,苏我志雄之前的话来看,情况似乎已经发生了巨大的变化。 总坛已经结束了动荡。 而结束动荡的总坛立刻便派出苏我志雄这样的特使来通知几支队伍的队长去总坛,无疑也证明了,总坛要收回权力,重塑总坛的威势了。 在这种时候,藤原三郎这个有了巨大野心,可能会与总坛产生不小矛盾的总队长身死,反而是他们的机会啊。 只要能够让眼前这个总堂派来的苏我志雄出任总队长,那无疑就等于瞬间抱住了一条大腿,到时候,第三队也能顺势成为总坛的心腹力量! 这么一想,藤原三郎,死的正是时候啊! 也正因为太过巧合,有不少心思阴暗的,已经开始暗暗怀疑,藤原三郎或许并不是如苏我志雄所说那样,是死在沈大、沈二手中,而是死在他的手中,为的就是肃清他掌握第三队的最大阻碍。 这些心思阴暗的人自然不会脑抽到帮藤原三郎报什么仇,相反,他们觉得,这也许正是他们趁机上位的绝佳机会。 于是,接下来,人群之中希望苏我志雄暂代第三队总队长之位的呼声越来越高。 到最后,呼声之高更是能让不明真相的人产生一种错觉: 苏我志雄若是不暂代这个总队长之位的话,那就是对不起死去的前任总队长藤原三郎,对不起第三队还活着的众多武士,更对不起总坛对他的信任。 气氛都已经烘托到这种地步了,原本就不过是在刻意推辞的苏我志雄,“只好勉为其难”的同意了暂代了第三队总队长之位。 而这也让那些怀着阴谋论的人,心中愈发的笃定了自己的猜测,对待苏我志雄也愈发的谄媚起来。 。。。 正如人的身体是以骨骼为架一样,这些能够进入藤原三郎房间的倭人武士,就是整个第三队的骨架,而只要他们维持着原本的稳定,整个第三队也就不会有什么太大的波动。 哪怕,藤原三郎这位总队长的尸体出现在第三队全体人员的眼前。 虽然接受一个突然出现,被一众上司称呼为特使,据称是来自总坛的家伙成为新的总队长,对那些原本还惴惴不安的倭人武士们来说有些,不对,应该是十分困难,但当他们真的接受了这一点后,他们又觉得: 日子好像和之前也没什么不同之处吗! 藤原三郎若是泉下有知,不知会不会气得从地下冲出来,将这一群立刻就将他遗忘到脑后的二五仔们统统拉下去陪葬。。。 第241章 苏我志雄的抱负与无奈 在团灭了沈家死士们,杀散了那些被金钱蒙蔽了双眼的地痞无赖队伍之后,漆黑的夜色终于被朝阳驱散了。 苏我志雄也在这个时候,正式接替了死去的藤原三郎的总队长之位,虽然名义上只是暂代,但所有人都清楚,只要高天原总堂那边没有反对,苏我志雄就可以拿掉“暂代”这个前缀的词了。 而苏我志雄暂代总队长之后的第一道命令,便是将藤原三郎的尸体火化了。 这倒并非是苏我志雄突然间就“原形毕露”,要让藤原三郎“神魂俱灭”,而是因为这个倭人,至少是高天原之中这些倭人武士的处理尸体的传统。 汉人因为儒家的关系讲究“入土为安”,受到儒家思想熏陶严重的倭国也是施行土葬居多。 不过因为倭国佛教文化盛行,所以倭人对待火葬的态度却也没有那么的抗拒。 在这远离倭国本土的九州,想要继续实行土葬虽然不难,但更多的倭人还是希望能够在死后回到倭国。 落叶归根从来就不单单是汉人的想法,而是作为所有情感生物共同的念头。 而相比起根本难以保存,且占据巨大空间的尸体,能够将尸体火化,将骨灰成殓进了龛、罐之中的火葬无疑就成为了最合适的手段。 同样的,成殓了藤原三郎骨灰的骨灰龛最终会和藤原三郎的遗物一起漂洋过海被送回倭国,交到他的家人手上。 这也是为什么之前足利千雄会甘愿冒着暴露身份的危险,也要夺回那把被白十二抢走的太刀的原因所在。 当然,以藤原三郎的身份,若是在之前的话,是必须要举行一场相当隆重的葬礼的,但眼下,锦衣卫、东厂与六扇门三大官府衙门正全力的搜捕他们第三队,这隆重的葬礼就只能草草结束了。 活人终究还是要比死人更重要。 尤其是在活人的安全受到极大威胁的情况下,在苏我志雄这个暂代总队长之位的总堂特使与藤原三郎的死可能存在着某些关联的情况下。 哪怕是藤原友助这样藤原三郎原本的副手,多年的老相识,也没有对苏我志雄的这个命令提出什么质疑,相反,为了能够表明自己的态度,他还要大力的支持,甚至亲自忙前忙后,将事情办的妥帖。 大火很快将藤原三郎的尸体包裹其中,而看着被火焰加热的空气折射到眼中藤原三郎那有些变形的脸孔,无论是对他心怀仇怨的,还是像藤原友助这样和他有着多年亲厚关系的,亦或是那些心中怀着某些心思的投机之人,此时的心中都有着不少的感慨。 或许他们心中的感慨并不相同,甚至相差甚远,但有一点,他们却是都十分认同的。 自藤原三郎成为第三队总队长到如今已近二十年。 到今天,随着他的死去,这个时代,结束了。 。。。 藤原三郎的时代结束了! 也就意味着另一个新的时代马上就要到来了。 而苏我志雄能否成为这个新时代的主宰者,首先还要看他能否带领心中情绪依旧还不算稳定的第三队,度过眼前的危机。 苏我志雄显然心中也很清楚这一点。 藤原三郎的遗体还在火堆之上,他便将整个第三队分队长以上的头目们全都召集了起来,商议起下一步的计划来。 藤原友助这些原本知道些藤原三郎心中计划的人,虽然担心继续按照藤原三郎的计划进行会惹来苏我志雄的不快,但眼下性命最要紧,他们也顾不得许多,只能硬着头皮,将藤原三郎原本的撤离计划全盘托出。 藤原三郎能够牢牢的掌握第三队近二十年,自然是有几分本事的。 至少他的计划在在场的众人听起来,的确是切实可行的。 或许撤离现在的这个基地后,无法再像现在这样过的舒服,不过想要保住大多数的性命,保住第三队的大致框架还是没有什么问题的。 不过,就算心中已经认同了藤原三郎遗留下来的计划,在场的分队长们也没有一个跳出来表达自己内心支持的想法的。 在暴躁的藤原三郎手下混了这么久,他们早就养成了无比谨慎的习惯。 在没有摸清苏我志雄这位新任总队长的脾性之前,他们是绝不会抢在苏我志雄之前发表自己的看法的。 哪怕这样可能会让苏我志雄认为他们都是没有担当之人。 面对近乎冷场的局面,苏我志雄心中颇感不满,不过,他也没有表露出自己内心的不满,他很清楚,这个时候,只能由他先站出来表达意见。 而他的意见,无疑就剩下赞同这一个选项了。 他就算再如何清楚自己这么做会让这些新手下们心中看轻自己,也无法改变他对眼下第三队的形势两眼一抹黑的现实。 或许再给他三天,甚至两天的时间,让他详细的了解调查一番之后,他能绞尽脑汁想出一份计划出来。 可现实却是,厂卫与六扇门的刀马上就要落到第三队的脖子上了,三大衙门麾下的高手随时都有可能冲到这里,将整个第三队一网打尽,根本就没有给他留任何转圜的时间与空间。 这种情况下,他甚至还需要庆幸藤原三郎在死之前已经计划好了这一切,否则,他也许就要面对刚刚接任第三队总队长之位,却马上就要在一团哄乱之中,成为最短命的总队长的尴尬下场了。 。。。 苏我志雄表明了态度,之前一直在装死的分队长们立刻重新“活”了过来,纷纷开口表态,绝对支持藤原友助按照藤原三郎的计划立刻着手进行撤离准备,在明日天亮之前,做好一切准备,实施撤离计划。 对第三队的情况根本不了解的苏我志雄,在此时,除了表明态度之外,便再无用处,因此,颇感尴尬的他,在藤原友助第二次向他问起是否同意一个具体细节的时候,开口表态将撤离计划完全交由藤原友助实施,他全力支持,才终于摆脱眼下这令他颇感恼怒与尴尬的局面。 “赶”走了藤原有助后,苏我志雄有些无力的躺倒在藤原三郎留下的那张太师椅中,脸上满是疲惫,再无之前接受暂代总队长之位后的意气风发。 “看样子,想要真的掌控第三队,并没有那么容易啊。” 在装了半晌的尸体之后,苏我志雄才终于有了动作,口中吐出一句浊气,微闭着双眼自言自语道。 “呵,你一个汉人这么容易的就成为了倭人的头目,还有什么不满足的。” 但苏我志雄没有想到的是,他这句自言自语的话语,竟然有人开口接话了。 “什么人?!” 苏我志雄猛地睁开了眼睛! 第242章 长生剑 想要成为暗器高手,除了犀利的暗器器具以及令人闻风色变的毒这些“外在”实力之外,优秀的“内功”也是必不可少的。 五感敏锐无疑就是最为基础的“内功”了。 而至于使用暗器的手段、时机,便是建立在五感敏锐的基础之上。 其中。 触觉对使用各种暗器十分重要,因为在暗器出手之前,你只能靠手上的触觉来判断手上的暗器要以什么样的姿态、角度射出,而无法在对敌的紧张时刻,分心用眼睛来做判断。 嗅觉则是对辨毒、配毒、用毒十分重要。 至于视觉与听觉,则无疑是最最重要的。 毕竟手上功夫再厉害,无法发现敌人的踪迹,也是白搭。 而作为一个暗器高手,苏我志雄,或者说,自称是苏我志雄的新任第三队总队长,无疑就有着优秀的“内功”,也正是如此,在昨日应对沈二之时,他才会如此的游刃有余,逼迫的沈二竟连射出暗器的机会都没有。 虽然后面因为沈二的不停嘲讽,他因为没有控制好心中的愤怒,被沈大、沈二联手找到了机会,可那也只是因为他的心理原因,而非他的“内功”不济。 也正是因为如此,当猛然间听到耳边传来的话语后,苏我志雄才会如此的紧张。 自诩“内功”不错的他,竟然一直都没有发现房中竟然还藏着一个敌人。 更令他紧张的是。 对方竟然还一语道破了他的伪装。 。。。 “呵,询问别人的姓名之前,先报上自己的名号难道不是行走江湖最基本的道理吗?” 面对苏我志雄声色俱厉的喝问,之前开口之人听上去却没有半分的紧张与畏惧之情,反而饶有兴致的调侃着苏我志雄。 “哼!装神弄鬼。” 苏我志雄自然不会因为对方的一句调侃,就真的暴露自己的真实身份,不想露怯的他,借用了之前沈二“评价”他的一句话。 “哈,真是笑话,我又没有跳出来欺骗那些倭人,谈何装神弄鬼?真正装神弄鬼的应该是你吧?” “胡言乱语!” 压下心头惊疑的苏我志雄,自然不会承认对方的话,因此板着脸冷冰冰的回了一句。 “怎么?还不承认吗?我承认,苏我志雄,这名字听起来倒是挺像倭人的。可惜,假的终归是假的,就算掩饰的再好,也无法变出真的。” “笑话,难道只凭你一张嘴说我是假的我便是假的吗?” 苏我志雄一边继续用言语拖住对方,一边开始在房中仔细的寻找着对方的踪影。 他不信对方的藏匿手段能够做到天衣无缝,尤其是在对方还在不停与他辩驳的情况下。 他对自己的听觉有着十足的自信。 “呵,若你是真的倭人,此时绝不会像现在这样,一边妄图激我继续与你辩驳,一边像个窃贼一样,小心翼翼的在房间之中搜寻,而会如藤原三郎一样,立刻就高声示警,让外面那些倭人冲进来一起搜查我躲藏在何处。” 但苏我志雄的打算,却立刻就被对方识破了,而且,还趁机又嘲讽、奚落了苏我志雄一番,给他之前说苏我志雄不是倭人的话提供了证据。 “因为你在被我说破身份后,脑中立刻就紧张了起来,害怕这个秘密被那些倭人知道,不知道我猜的对不对啊?” 对方的声音的愈发得意,苏我志雄的脸色也愈发的难看,因为,对方的话的确是他之前脑中出现的第一个想法,他也是在这个想法的支配下行动的。 “人在最得意的时候,往往也是最接近失败的时候。” 不过很快,苏我志雄的脸色便恢复了正常,甚至还露出了几分轻松。 “若没有你的好心提醒,我还真的不会注意到这一点,谢谢你的提醒。” “哦?你终于想通了,要开始叫人了吗?” 但令苏我志雄瞳孔微缩的是,对方似乎根本不在乎他的话,甚至还帮他将没有说完的内容补全了。 心中微微有些慌神的同时,苏我志雄的脑中也不禁生出一股疑惑。 “他是哪里来的自信能够在外面的倭人冲进来之前逃离的?他有什么依仗吗?” 想到这里的苏我志雄,忍住了立刻高声将外面的倭人叫进房中搜寻对方的冲动,决定再忍一忍,看看能否在那之前倚靠自己寻找到对方,同时也看一看,对方到底有何依仗,敢这般托大。 “怎么?你又放弃了吗?” 对方对苏我志雄的放弃似乎很是失望。 “不。” 苏我志雄没有再像之前那样露出愤怒的神情,一脸平静的轻轻的摇了摇手指。 “我只是突然觉得你是个很有意思的家伙,所以,不想让那些蠢笨的矮冬瓜们来破坏我们二人之间的聊天。” “哈哈,你难道不是那些蠢笨矮冬瓜之中的一员吗?还是说,你承认了自己的确不是倭人了?” 对苏我志雄态度突然的变化,那人似乎颇感有趣。 “矮冬瓜?你看我有哪一点附和这个称呼的吗?” 苏我志雄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而是反问了一句,却已经等于承认了对方之前的话。 他的确不是倭人,而是个货真价实的汉人。 “在下苏良志,不知阁下如何称呼?” 而下一刻,苏我志雄,或者说,苏良志便不再遮掩,十分大方的承认了自己的身份,甚至报出了自己的姓名。 他在赌,赌对方会报出一个名号。 无论是真是假,他都有信心可以凭借这个名号查到一些线索。 “呵。” 对方再次笑了起来,但声音似乎与之前有些不同,苏良志听到后,心中竟然有种熟悉的感觉,但一时间却又想不起,自己究竟是从何处听过这个声音。 “我们曾经见过的。” 不过,苏良志没有等太久。 “或者更准备的说,是你曾经见过我的,而我,却是到了今天才终于见到你。” 苏良志眉头微皱,在心中细细思索着对方这几句话的意思。 “你,你,你是。。。” 突然,苏良志的脑中回想起了月光之下的那炫目的剑光,脸色大变! “天上白玉京。。。” 近一个月前曾由自己吟诵而出的诗句再次回荡在苏良志耳边,但这一次,他却再没有了上一次的悠闲。 “长生剑!” 第243章 呼救 长生剑,白玉京。 这个名号在江湖之中已经销声匿迹三十多年了,在更新换代极快的江湖之中,三十多年的时间差不多已经可以换两代人了,而经过两代人之后,大多数人对这个名号基本上已经没有什么印象了。 所以,在铸剑山庄被人叫破身份后的白十二,才会如此惊异,心情不好。也因此,他一直都想找到那个出手试探,又一语道破自己身份之人。 只是,他当时因为担忧李大力的安全,而且足利千雄等十多个倭人武士挡在他面前,所以,他只能暂时放弃这个念头。 之后,他原以为自己想要寻找到对方,只怕需要花费不少的功夫,毕竟除了声音之外,他连一点线索都没有。 但令他自己都想不到的是,无心插柳柳成荫,他跟随史大通、沈大、沈二潜入这倭人基地之中,查探消息,竟然会无意间发现对方。 当时的他无疑是又兴奋又不敢相信的,他虽然耳力不错,却也不敢完全保证,苏良志就会是当初那个在铸剑山庄叫破他身份的人。 天下间甚至都有没有任何血缘关系却可以长的九分相似的两个人,出现两个甚至更多声音相似的人应该也不算太难才是。 而最令白十二不敢确信苏良志就是那个人的原因,还是他的年纪。 在他看来,能够如此明确的叫破他身份的人,或许就只剩下了那些已经成为各自门派中太上长老之类的老一辈江湖高手了,因为只有他们有机会在当年亲眼见过长生剑?才能准确且迅速的叫破他的身份。 可当苏良志从阴影之中走出后,白十二立刻便发现,对方最多不过是个刚过而立之年的中年人,在长生剑上一次在江湖行走之时,他应该还是个喝奶的娃娃,甚至还只是颗小蝌蚪。 所以,白十二决定先诈一诈苏良志。 而从结果来看,他的耳力,的确是很不错。 。。。 “长生剑的名号早已在江湖消失多年,在铸剑山庄之时,你是如何一眼就看出我的身份的?” 确定了苏良志就死铸剑山庄外躲在倭人武士后面吟诗的那个家伙,白十二立刻便开始好奇起苏良志的身份来。 “以你的年纪,在三十多年前,你应该还没有出生吧?” “白玉京当年当年退隐江湖之时应该已近不惑,如今三十年过去了,早已应该是个华发老朽了,为何我在铸剑山庄外见到你之时,你看上去却和我一般年纪呢?” 苏良志没有回答,反而反问道,或者说,这就是他的回答。 “如此看来,你是他当年的仇人的晚辈了?” “他?” 苏良志听到白十二口中不太尊敬的称呼,忍不住皱起了眉头,显然没有预料到白十二竟然会这么不客气,在他看来,白十二应该是白玉京的儿子,至少也是弟子才是,作为子嗣或弟子,怎么敢如此大胆的对父亲或师父不敬? “你不回答,就是默认了?” 白十二心中大乐,他故意这么不客气的称呼自己的祖父,就是为了故意迷惑苏良志。 “虽然我应该问一问当年他是如何得罪你的长辈的,但,还是算了吧。” 白十二虽然是在询问,却根本没有给苏良志回答的机会,立刻紧跟着说道。 “在一个死人身上浪费这么多时间,实在是太过奢侈了。” 白十二的声音平静的仿佛等下要杀的并不是苏良志这样的一流暗器高手,而是一只鸡,一条鱼一般随意。 “呵,口气不小,我倒要看看作为长生剑传人的你学到了那个人几成的本事。无法杀了真正的长生剑替家父报仇,杀了他的传人,也算是先收点息钱了。” 之前还因为白十二的身份有些惊惧的苏良志,冷静下来后,重新找回了自信。 当然,他更多的自信还是因为,白十二是孤身一人,而他可是有着外面近百倭人武士协助的。 哪怕并未与白十二有过真正的交手,但当初用唐门的飞蓬针试探过白十二剑法的苏良志,又怎么敢真的小看白十二。 撂下狠话的他,第一时间便冲向了窗户,离门太远,他决定选择距离最近的窗户。 窗户已经近在眼前,苏良志心中忍不住一喜。 同时他的心中已经下定了决心,只要能逃出房间,立刻就让所有倭人围住这间房间,让白十二连同这件房间一起葬身火海。 反正马上就要撤离了,这些房间最终都是要烧掉的。 可惜,他的喜悦被突然出现在眼前的剑光斩断了。 “哈,口气这么大,怎么连出手的胆量都没有就要跳窗逃跑呢?这样,可对不起你刚刚建立起来的高大形象啊。” 白十二持剑站在窗边,逼退了苏良志的他,并未立刻抢攻,反而笑嘻嘻的站在那里,尽情的嘲笑着苏良志。 看着持剑站在窗边的白十二,苏良志的眼中满是惊疑。 他惊疑的原因自然并非是白十二那番让他听起来有些费劲的话,而是白十二那看上去十分稚嫩的脸庞。 但马上,他眼中的惊疑便变成了心底的窃喜。 虽然不知道当初见到的中年男子怎么突然间变成一个少年人了,但在他看来,这般稚嫩的敌人,可远比一个年纪与他相差放佛的中年人要容易对付的多了。 或许,不需要那些倭人的帮忙,他自己就能够打败、杀了甚至生擒对方。 不过,猛然间再次映射进眼中的剑光,却驱散了他心中这种不切实际的想法。 “我觉得你心里此时想的事情绝对会让我生气。” 仓促间避过剑光的苏良志再次看到白十二之时,他脸上的微笑已然消失,取而代之的,是浓浓的不满。 白十二手中长剑连点,快到极致,让苏良志只能不停的一边后退,一边狼狈的闪躲,没有一丝一毫让他用出一枚暗器的时机。 眼见着自己离窗户越来越远,而且自己闪转腾挪的空间也似乎越来越小了,苏良志之前心中的窃喜早已不翼而飞。 虽然从自己的二叔那里,他曾经听说过长生剑的可怕,但今日亲身验证过之后,他才终于明白为何二叔每次说起“长生剑”这三个字之时,眼中都会立刻冒出浓浓的恐惧。 那是对死亡的恐惧。 “来人啊,有刺客!” 对死亡的恐惧终于完全占据了苏良志的内心,他不敢再有什么其他的心思,有些狼狈的大声呼救起来。 第244章 身死、被盗 当藤原友助得到手下回报的消息时,整个人立刻便呆愣住了,仿佛已经被一只隐形的大手抽出了灵魂,只留下一具躯壳还无神的站在原地。 也许,刚刚经历过前任总队长,多年老友藤原三郎的死亡,让他的神经似乎变得强韧了一些。 又或许,他内心之中更清楚的知道,越是这个时候,他这个资格最老的第三队副长越不能倒下。 所以,当耳边再次传来手下已经彻底慌乱,已经没有六神无主的声音之后,灵魂再次被送回了他的身体,主导起他的身体行动。 “随我一起先去看看情况再说。” 已经尽力压制自己内心情绪波动的藤原友助,在开口之后,声音却依旧带着一丝颤抖,但比起身边的手下,却也已经好太多了。 至少,他没有结巴,更没有一句话需要说三遍才能完整的表达出含义。 暂代总队长之位的苏我志雄的临时休憩房间之内,得到消息的几位分队长都已经赶到了。 作为第三队支柱的他们,看上去比手下们的神色要强一些,但茫然、灰败的眼睛,却出卖了他们真正的内心。 他们能够出现在这里,在看完房间中的情况后还能继续留在原地等待着藤原友助这位第三队职位最高的副长出现,已经殊为不易了。 起码,当最后赶到的藤原友助在看到几位分队长一个都没少的还留在这里的时候,心中很是松了口气。 他最担心的情况没有发生,第三队还没有裂立刻就崩散。 不过,当藤原友助看到新任暂代总队长的苏我志雄之时,他的心便被再次揪了起来。 不久之前才刚刚与他们商议完撤离计划的苏我志雄,此刻却一动不动的躺在地上,周身几大要害,无一幸免,全部被开了口。 虽然他的眼睛还睁着,但已经失去了所有的神采,留下的,只有惊恐、恐惧与不甘。 。。。 前任总队长藤原三郎的尸体还未完全烧尽,刚刚下了火葬命令的新任总队长苏我志雄便已经步了前任后尘,而且死状比前任还要凄惨。 藤原三郎死之前至少还能阖上双眼,苏我志雄完全是死不瞑目。 死者已逝,再也无法再站起来,也再也无法再开口。 生者们虽然可以站着,可以开口,但此时却只想躺倒在地,沉默的装成死者。 活着,太难了。 “总堂已然结束了混乱,我们第三队就算暂时没有总队长,只要能度过这次危机,依旧可以借助总堂获得东山再起的机会!” 最终,还是职位最高,也是此时最有资格统领全局的藤原友助第一个张开了嘴。 不过,他没有询问杀了苏我志雄的刺客下落,事实一目了然,他们必然是一点收获都没有,否则,这些人在他来之前也不可能如泥塑木雕一般呆傻的站在原地,直愣愣的盯着地上苏我志雄的尸体出神。 他也没有了再让手下们四处搜捕刺客的念头,此时的他,只想稳住眼前这些接连经受了两次巨大打击的分队长,让他们重新拾起一点信心,哪怕只有一点。 好在,苏我志雄这个最短命的第三队总队长之前还是给藤原友助留下了一点有帮助的消息的。 “太郎、五郎,你们二人立刻将苏我特使的尸体的火葬了,其他人继续去做撤离的准备,明日黎明时分,无论如何,都要将这里彻底焚毁,按计划撤离。” 也许在以往时候,尤其是藤原三郎刚死之时,藤原友助无法让全部的人听令,尤其是几位分队长。 可经历过接连两次巨大打击后已经有些失常的倭人武士们,此时都已经有些丧失自主思考的能力了,心中除了惊慌、慌乱之外,再无其他念头,在这个时候,只要有一个声音能给他们一个明确的指令,他们反而能够暂时将心底的惊慌抛诸脑后,按照命令做事。 “足利君,九条君,你们带领手下在四周进行巡查,这个漏网之鱼,武功极高,胆量也极大,竟敢在这个时候刺杀苏我特使,虽然现在没有发现他,但说不定,他还隐藏在附近,伺机再度进行刺杀,不可大意。” “是。” 两位新晋分队长足利千雄与九条一郎,因为资历尚浅,倒是没有其他分队长的桀骜与花花肠子,听到藤原友助的命令后,立刻躬身领命而去。 当然,这也是藤原友助为何选中他们二人的原因就是了。。。 在藤原友助的命令之下,之前看上去已经完全失去了动力的第三队,终于多了几分活力,起码所有人都已经动了起来,而不是像刚刚那样,所有人都像是失去了灵魂一样,愣在了原地。 藤原友助见到这副情景,心中不由的松了口气。 若是能继续维持这样的情况,那明日他们就真的能够撤离了。 而有了总堂这颗定心丸,他觉得,第三队分崩离析的风险应该已经被降到了最低点。 如此一来,自己也并不是完全没有机会更进一步啊。 “副长,苏我特使与总队长的马回令牌都不见了。” 就在藤原友助心中忍不住生出一丝野心之时,之前负责火化藤原三郎,现在又得了命令,准备火化苏我志雄的真藤太郎,却将藤原友助从幻想之中拉了出来。 “什么?!你们到处都搜遍了,没有遗漏吗?” 藤原友助有些失态,总堂的令牌,尤其是苏我志雄这样一位特使所持有的令牌,有多重要,他作为高天原的老人儿,是十分清楚的。更不用说,用以体现总队长身份的马回令牌竟然也跟着一起不见了。 “一定是被那刺客偷走了!” 真藤太郎还没有回答,藤原友助便先他一步自问自答起来。 “该死的沈家,该死的沈万安!” 藤原友助目眦欲裂,咬牙切齿的低声咒骂起来。 不知道具体情况的他,将刺杀苏我志雄的凶手锁定为沈家死士中的漏网之鱼,或者压阵的顶尖高手,自然的,这两枚令牌失窃的罪责也被他归到了沈万安的头上。 不过,若非是因为沈万安对藤原三郎起了杀心,局面也的确也不会演变成现在这副模样。 所以,要是这样看的话,沈万安倒也不算冤枉。 当然,这也是白十二这个真正的幕后真凶所期望看到的。。。 第245章 事发 在藤原友助心底既有些慌乱又有些窃喜的复杂情绪之中,高天原第三队的倭人们继续着有条不紊的撤离准备工作,这的确有些出乎依旧还没有离开的白十二的预料。 作为在整件事中从头到尾都冷眼旁观的局外人,白十二远比身在局中的倭人武士,沈家死士都更加清楚全部的细节。 当然,其实这件事中还有另两个群体的,一是那些被沈家诓来,不被所有人放在眼里,但却成为了破局关键的漳浦县地痞无赖们,第二波,自然是被沈家死士坑了的史大通。 只是,哪怕等到这件事结束,史大通这伙人也没能拥有姓名,还不如那群被当做炮灰的地痞无赖们。。。 也正因为白十二一直在外观察着这一切,他才能知道藤原三郎对这伙倭人的重要性,才能知道这伙倭人心中的那种担忧、畏惧的心理。 所以,哪怕他心中知道苏良志有着不小的价值,却还是毫不留手的将其杀了。 为的就是希望看到遭受重大打击,勉强又因为苏良志的出现而被捏合到一起的第三队,再次遭受巨大的打击后,会彻底的崩溃。 他就算再如何自信,也还没有狂傲到能以一己之力拖住这么多的倭人而自身毫发无损,但若是第三队崩散了,那他就有机会放过那些小鱼小虾,专注的去对付藤原友助这样肯定知道许多秘密的第三队副长了。 很可惜,他的计划前半段的确已经奏效了,那些倭人武士,哪怕是那些分队长们也已经深受打击,看样子已经有些失魂落魄,只要再加把力,就差不多该各自逃离了。 可他万万没想到的是,藤原友助这个之前表现平庸的副长,不仅没有如白十二预想的那样加把力,反而用了几句话,生生的又把局势拉了回去。 这让白十二有些郁闷,心中开始有些后悔刚刚为何要对苏良志下死手了。 。。。 说起来,苏良志死的其实有些冤枉,作为一流的暗器高手,他的威慑与杀伤力全在暗器功夫上,可他却十分悲催的被白十二近了身。 长生剑。 剑名长生,最擅长的便是拦截暗器,当年长生剑白玉京纵横江湖之时,号称可以挡下除了孔雀山庄那已经久未现身江湖的暗器之王“孔雀翎”之外的全部暗器。 而后,事实证明了,白玉京并非是胡吹大气,无论是唐门的飞蓬针、连环子母针还是南湖周家的暴雨梨花针,没有一个能够伤到有剑在手的白玉京。 若是对付胡啸林这样以硬功掌法见长的一流高手,白十二这个继承了白玉京剑法的少年人,就算能赢,只怕也要费好大一番功夫,但对付苏良志这个暗器高手,却简单的多了。 从头到尾,苏良志所有的反抗,就只有那一声呼救。 甚至,就连那一声呼救,他也没能完全说完,就已经被在一闪而过的剑光刺中了喉咙,只能发出短促的费力呼吸声,再也无法发出任何声音了。 接下来,白十二因为担心苏良志死得不够快,会在那些倭人到来之前还没有咽气,进而暴露他的身份,因此丧心病狂的将其周身重要脏器上全都开了道口子后才逃离。 给那些倭人武士们留下一具令他们心惊胆战、失魂落魄,看起来无比凄惨的死尸。 。。。 不过,白十二心中淡淡的后悔很快便被驱散了。 因为他明白,在周围全是倭人武士的情况下,就算苏良志能配合他,他也是不可能将苏良志生擒带出倭人基地的。 所以,苏良志的死,是必然的。 更何况。 白十二从怀中掏出两枚不知是用何种树木制作的令牌,嘴角露出一丝微笑。 他也不是没有任何收获啊。 。。。 当朱瑾萱再次醒来的时候,天空似乎才刚亮,但分辨出东西后的她,立刻便明白过来,此时已经不是凌晨,而是傍晚时分了。 “你醒了。” 坐在她床边的白十二察觉到了她的动静,抬起头来对上她的眼睛,笑着说道,语气轻松的仿佛是看到孩子刚刚睡醒的母亲。 朱瑾萱看了他一眼,没有哭闹,也没有开口愤怒责骂,她只是用平静的目光一直盯着他。 “咳咳。” 从来都觉得自己脸皮不算薄的白十二,此时被朱瑾萱平淡的目光一直盯着,却莫名的感觉脸上有些羞臊。 他事先已经对朱瑾萱会做出的反应进行了预演,却怎么都没有猜到朱瑾萱醒来后竟然会是这样一幅安静却死死盯着他的模样 朱瑾萱一直不开口,只是静静的盯着他,他有些受不了朱瑾萱的目光,忍不住先咳嗽两声,想要打破这层尴尬“结界”。 “事发突然,我那么做实在是迫不得已,而且,我出发之时已经征询过你的意见了,这一点,胡啸林可以。。。” “在你心中,我是不是只是个无理取闹,只能拖你后腿的累赘?” 朱瑾萱终于开口了,而且是在白十二话还未说完之前就出声打断了他,声音和二人第一次见面时一般疏远。 “这个。。。” 白十二一脸尴尬的摸了摸鼻子,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正常来说,这个时候他应该用无比坚定的语气告诉朱瑾萱。 不是。 但面对朱瑾萱的目光,他竟然有些开不了口。 可他又不能真的点头对朱瑾萱表示: “没错,你说的对,我的确就是这么想的。” 因此,他只能尴尬的停在了那里,讷讷不能回答。 “既然如此,那你为何当初要去撩拨我?” 白十二本以为接下来朱瑾萱要么会平静的请他出去,要么会如一头暴怒的雌狮一般将他打骂出去。 可他没想到的是,朱瑾萱的反应,却再次出乎了他的预料。 她眼中露出的幽怨,开口后的幽怨语气让白十二忍不住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而听完她的话后,白十二心中更是感到无比的冤枉。 天地良心啊!我什么什么撩拨过你了?一个堂堂皇家公主,我又哪来的勇气敢去撩拨你啊? 我难道是嫌弃自己死得不够快吗? “在窑镇之时,我的荷包难道不是你偷去的吗?” 但下一刻,朱瑾萱的话就让白十二心中的冤枉化作了惊讶与尴尬。 “呵,这个,这个,你,你是什么时候知道知道的?” 第246章 回马枪? 漳浦县城。 沈家商号内,沈万安有些坐立难安。 那些原本在他眼中和死人差不多的漳浦县内的地痞无赖们,最后竟然有近一半活着回来了,甚至还有不少人真的提着个血淋淋的人头想进城来沈家商号向他换取银两,让漳浦县衙上下的官吏们很是紧张。 显然,在这些官吏们看来,这些平日里就没少惹麻烦的家伙们,肯定是应了他这位豪商的悬赏去杀人了。 幸好田三刀、张二这些家伙还是知道轻重的,及时向守城的兵丁头目们说明了情况。 当然,田三刀他们不可能蠢到将对方倭人的身份说出来,他们给出的说法是,这是伙占山为王的山贼,因为抢了沈家商号的货物,惊扰了沈家家主沈万安,所以沈万安才召集他们去清剿山贼的,他们手中的脑袋就是贼首。 这一点,沈家商号可以替他们作证。 沈万安虽然惊疑于田三刀等人竟然能够活着回来,但面对漳浦县衙的问询,也只能点头作证。毕竟昨夜的事情是不可能瞒过这么多双眼睛的。 于是,原本如临大敌一般的漳浦县衙上下,态度立刻就发生了一百八十度的转变。 剿匪,无论对文官还是武官,只要成功,无疑就是一份不小的功绩。 至于成功的条件,还有比田三刀等人手上的贼首更好的说明吗? 原本被吓的窝在县衙中不敢露面的漳浦知县,在得知了这些事情之后,立刻便跑到了沈家商号。 沈万安这个见多识广的豪商,自然立刻就明白了漳浦知县的小心思。 他想让沈万安将这些脑袋“转交”给他,当做是剿匪成功的功绩向上报功请赏。 若是按照沈万安之前不想将这件事闹大的心思,他或许会将自己在这件事中的干系推得一干二净,让漳浦知县自己去与田三刀等人商议。 但沈大、沈二这些心腹迟迟未归,他们是否成功杀掉藤原三郎,毁掉有关沈家文字的消息也迟迟没有传回,却让他心神不宁。 因此,当面对漳浦知县的暗示之时,他想到了利用漳浦知县想要功劳的心理,派出衙役与乡勇去帮他验证一下。 在他三寸不烂之舌的蛊惑之下,漳浦知县终于下定了决心,想要更进一步,彻底清剿自己治下那一窝“悍匪”,这样上报之时,他身为知县剿匪成功的功劳,绝对能让今年的考绩的被定为“上”。 如此当明年知县任期结束之时,凭借这个功劳,他就算无法更进一步,也绝对能混到一个上县知县的官职。 在利益的推动下,漳浦知县决定赌这一把。趁着那伙山贼和田三刀等人死战一夜,伤亡不小的好机会,派出手下全部衙役兵勇,准备一举击破对方。 漳浦县的清剿队伍在中午时分出发,到了这傍晚十分应该已经与那伙倭人分出胜负了,有快马报信,无论胜负,此时都应该传回消息才对。 但事实却是,眼看着天色已经完全黑了下来,报信的快马却迟迟不见踪迹。 本就因为沈大、沈二的迟迟未归而有了不好预感的沈万安,此时自然是坐立难安。 “东主,知县老爷又来了。” 沈万安已是心慌难宁,但架不住被他忽悠的漳浦知县,面对这种情况,更加的心慌,只能频繁的来沈万安这里寻找一份支持与自信。 这无疑让本就心烦意乱的沈万安更加的烦上加烦。 但是,是他蛊惑漳浦知县出兵的,也是他三番两次向漳浦知县保证绝对能大破山贼的,此时漳浦知县来寻他,他实在是不好不见。 “沈老弟啊,那伙山贼真的只是那些穷乡僻壤的刁民们聚众为乱吗?不会还有什么为兄不知道的消息吧?” 随着时间的推移,之前还能维持气度的漳浦知县,这一次甫一见面就毫不保留的说出了心里对沈万安的质疑。 “呵,王兄此话何解?” 虽然心中慌乱,但面对漳浦知县的质疑,沈万安却必须表现的信心十足,甚至还要表现出对他质疑自己的淡淡不满。 “那些话我相信王兄肯定不会偏听偏信我一家之言,想必田三刀、李志林那些人王兄也肯定着人去问询过了,难道他们的回答与我的有什么出入不成?” “呵,这个,沈老弟误会了,我并非是真的怀疑沈老弟你的那些话,只是迟迟不见快马传信,为兄这心中着实有些慌乱难平啊。” “王兄且放宽心就是,小弟相信那伙山贼绝非是朝廷天兵的对手,兴许只是因为徐捕头与丁班头追杀贼人甚急,所以来不及报信吧。” “希望如此吧。” 。。。 漳浦县衙的捕头徐梁与班头丁赟的确是来不及报信,但却并非是如沈万安宽慰漳浦知县那般,是因为追杀贼人甚急,才来不及报信的。 相反,他们是因为被贼人追杀甚急,才来不及派人报信的。 当然,就算他们想要派人报信,此时也根本派不出人手了。 这倒不是他们的手下已经全军覆没了,而是因为他们麾下仅有的三匹马,此时已经成为了贼人的财富。。。 终于,当天色看上去已经完全黑下来之时,身后的贼人终于不见了踪迹。 徐梁与丁赟和手下衙役、兵勇们也终于有了喘息之机。 不过,刚刚歇过来一口气之后,他们就已经开始忍不住痛骂起来。 “该死的沈万安,挨千刀的田三刀,张二那个无赖。。。” 他们痛骂的对象,自然是害的他们落到如今这个地步的沈万安等人。 其实,还有一个人是他们此时最想臭骂的对象,那就是他们的顶头上司,漳浦知县。 可身边这么多人,他们实在不敢宣之于口,只能在心底过过瘾。 “不过,这些贼人到底是什么时候来到我们漳浦县境内的,为何之前从未有听说过这伙山贼的消息?” 骂完了沈万安等人之后,作为漳浦县内负责捉拿贼人的捕头徐梁,立刻敏锐的察觉到了这伙贼人的不正常。 “没错,以这伙贼人的实力,若是拦路剪径,肯定早就有来往客商向衙门反应了,为何之前却从没有听说过?” 都是吃这碗饭的,丁赟也立刻反应过来。 “这件事也许没有那么简单!” 下一刻,二人对视一眼, 心中同时将怀疑的对象锁定到了沈万安的身上。 第247章 意外来客 “什么人?” 就在徐梁与丁赟默契的同时在心中怀疑沈万安与刚刚将他们打的落荒而逃的贼人之间的关系,怀疑沈万安蛊惑他们的上官,漳浦知县派他们出来送死的目的与动机之时,不远处突然响起一声低喝。 本以为已经逃离了贼人追击的剿匪队伍,骤然间听到这动静,立刻慌乱起来。已经成为惊弓之鸟的他们,根本就没有听清对方的话语便彻底的慌了神。 好在,徐梁与丁赟这两个头目还保有足够的冷静,丁赟去呵斥收拢着慌乱间就要四散而逃的手下们,徐梁则上前与之搭话。 “我等是漳浦知县王县尊派出的剿匪队伍,在下是漳浦县捕头徐梁,你们是何人?!” 夜幕下的荒山野岭,哪怕有着官府的身份,徐梁也不敢大意,故意大声的强调着己方的身份与“实力”,同时毫不客气的反问起对方的身份来,希望能够用这样的方式吓唬住对方,使得对方不敢轻易造次。 可刚刚他手下那些捕快、兵勇们的表现却显然使他的话此时听起来根本没有太多的说服力。 “呵,剿匪?我看是被山匪追击才对吧?” 黑暗之中,又一个声音响起,而这个声音明显就没有之前那个声音听起来客气了,语气之中的讥讽哪怕是浓重的夜幕都无法压制。 “大胆!” 被说破了事实,徐梁心中不由的又羞又怒,但更多的,却还是心惊。 因为从对方听到了他自报身份后,却依旧毫不遮掩嘲讽他的态度来看,对方显然根本没有把他们的身份放在眼里。 这不免让他的心里生出不妙的感觉。但到了这一步,哪怕被对方说破了事实,他也只能继续硬撑下去。 这样或许还有一丝吓退对方的机会,反之,只要他有一丝服软,就会让对方更加肆无忌惮,若是对方当真也是匪徒盗贼之流,那他们只怕就会有危险了。 “哼!” 对方回击徐梁的,是一声怒哼,与毫不留情的奚落嘲讽。 “身为维持一县安宁的捕快,竟然会被贼人像兔子一般驱赶追逐,你们配得上身上的官服吗?配得上腰间的官刀吗?” “大胆狂徒,老子现在就让你看看老子配不配得上腰间的这口刀!” 徐梁还没有开口,从之前对话之中,终于明白过来,对方并非是那群山贼追兵的捕快们,已经越俎代庖,拔出了腰间官刀,愤怒的叫嚷起来。 “呵,那好,就让我看看你有几分本事吧。” 伴随着一道不屑的声音,一道人影出现在徐梁眼中。 这让徐梁心底愈发感觉不妙,对方竟然真的敢出现在他们的面前,甚至在孤身一人的情况下,还敢口气如此大的挑衅他们这些官府的捕快。 “孙巍,退下!” 看着手下那名捕快竟然还真的想要挺刀上前,一副跃跃欲试的模样,徐梁连忙语气不善的喝止了对方。 他倒不是因为关心手下,而是担心孙巍这个武功最差的手下,会死的太惨,进一步激起对方的凶性和动手的欲望。 名叫孙巍的捕快虽然对徐梁的命令颇为不满,但徐梁积威颇厚,他只能咕哝了两句,向后退了一步。 “呵,怪不得你们。。。” 看着被徐梁一句话就喝止了的孙巍,那出言挑衅之人立刻轻蔑的笑了起来,不过就在他还想要再次开口狠狠奚落孙巍与徐梁之时,却被另一道略显不快的声音喝断了。 “够了,不要再闹了,别忘了我们来这里的目的。” 又一道看起来明显高了半头的巨大身影出现在徐梁眼中,使得他的心不由的又向下沉了几分。 “切。” 虽然因为天色已经完全黑了下来,徐梁无法看清对面两人的脸上的神情,但这一句不算明显的声音,却让徐梁似乎能想象到对方此时脸上撇嘴不满的表情。 “漳浦县衙捕头徐梁?” 就在徐梁神情紧张,手按在腰间腰刀刀柄之上,防备着对面二人随时可能的偷袭之时,对面那身材高大之人却突然又开口询问起他的身份来。 “正是,二位有什么指教?” 虽然对方的态度听起来还算和善,但徐梁却依旧不敢有丝毫的大意,嘴上一边回答之时,心中却在暗骂到现在还未出现的搭档丁赟。 以一敌二,别说他对自己的武功没有太多的自信,就是有,在眼前这种情况下,他还是希望身边能有个帮忙看顾一二之人。 对方没有开口,只是点了点头,伸手从腰间接下了一个不知名的物体,丢向了徐梁。 徐梁自然不敢轻易去接,连忙闪身避开,生怕着了对方的道。 少顷,见二人依旧没有什么动作,地上的那个物体也没有什么动静后,才让身后的孙巍将其捡了起来。 “二,二,二位是,是。。。” 徐梁本想让孙巍将之拿给自己,但他还未开口,便听到了身后的孙巍,结结巴巴的,带着三分激动、三分敬畏、四分后悔的声音。 “啪!” 被孙巍的语气弄得有些心痒痒的徐梁等了片刻后,依旧没能听到孙巍说出后面最重要的部分,不由的顾不得许多,猛地一扭身,劈手夺过他手上的那件东西。 入手微凉,哪怕在这闷热的夏夜之中,手中的物体依旧散发着凉气,还有金属独有的触感。 徐梁没有低头去看,他的眼睛依旧在盯着对面两道身影,只是用手抚摸了一遍。 这似乎是个令牌。 徐梁心中微动。 突然,他的身体一僵,脸上露出了七分惊讶,三分放松。 “小人有眼无珠,还请二位神捕见谅。” 刚刚还是一副蓄势待发、满是警惕的徐梁,此时已经将按在刀柄上的手收了回去,双手捧着手上的那件物品,躬身低头,十分恭谨的对面前二人说道。 “虽然你实力不济,但你这份谨慎,倒也配得上身上这身衣服。” 尽管已经知道了对方的身份,但在那个头稍矮之人开口之时,徐梁的脸色还是不由的为之一僵,心中忍不住想要将对方的嘴给缝上。 “好了,多余的废话就不要再说了,我有事需要你的协助。” 那身材高大之人在徐梁与孙巍等人满是惊骇的目光之中,像是一个鬼影一般,突然从原地消失,又猛地在徐梁身前出现,从徐梁手中拿回了那块金属质地的令牌。 “您请吩咐。” 徐梁的头低的更深了。 第248章 脑洞 能被徐梁这样一县捕头身份的官差称呼为“神捕”,二人自然便是六扇门中之人。 而六扇门中捕头在此时此地出现,所为的,自然就是之前追杀徐梁等人的那群倭人武士了。 知道这里是倭人的秘密基地,还敢以区区二人,连一只小队都称不上的搭档夜探倭人基地,二人自然不会是普通的六扇门捕头。 二人,正是同为六扇门四大捕头的彭震雷与叶弼。 而面对这样两位只听说过的名捕,徐梁倒也不敢隐瞒,哪怕事实说出来实在有些丢人。。。 “不瞒彭、叶两位神捕,我等正是前去清剿那伙山贼的,只是。。。” 尽管已经有了觉悟,可真到了要自报其辱的时候,徐梁还是羞臊的有些难以启齿。 “咳咳,只是那伙山贼个个武功不俗,武器精良,且对敌之时,还颇有战阵章法,我等虽然是官府中人,但手下却大都是只经过一两次训练的乡勇与平日里缉拿盗匪的衙役、捕快,所以。。。” 还是丁赟这个之前发现事情有些不对,就躲在一旁,迟迟不出现,待到发现彭、叶二人是六扇门中捕头之时,便立刻跑出来露面,脸皮比徐梁厚了几倍的班头,接过了徐梁的话头,将实情告诉了二人。 当然,他也没有忘记最重要的事情: 尽力撇清身上的责任。 “这些贼人的确个个都是凶悍之辈,你们不是他们的对手也不用太过自责。” 彭震雷点了点头,一脸肯定的说道,没有戳破丁赟推卸责任的那些无能辩解。 叶弼虽然在旁边听的不停撇嘴,却也没有再“嘴贱”去奚落、嘲讽他无耻推卸责任的行为。 归根究底,他们六扇门虽然都是由捕快、捕头组成的衙门,却也没有处置徐梁、丁赟这样地方上捕快、捕头的权力。 所以,与其图一时最快,尽情奚落嘲讽二人,还不如看破不说破,还能从二人身上得到足够的帮助。 “不过,以我知道的消息,这伙山贼情况特殊,虽然藏匿于山中,聚众甚多,但应该不曾在漳浦县露过行迹,你们知县是如何知道其存在,又为何会在尚未查探清楚贼人情况之时,派你们前来清剿呢?” 彭震雷不想再继续在这个问题上纠缠,不仅没有什么有用的消息,反而还会让徐梁、丁赟二人陷入尴尬,对接下来的事情没有任何好处,所以,他立刻就换了个心中更为好奇的问题。 “嗨,还不是因为沈万安那个为富不仁的混蛋!” 而听到彭震雷询问,之前心中就已经有了不少猜测的徐、丁二人,立刻就像是大水找到了倾泻的出口一般,开始对彭震雷大倒苦水,大骂让他们落到这步境地的沈万安。 彭震雷与叶弼面对二人发泄一般的言语,从听到“沈万安”三个字后便立刻敏锐的察觉到了,这个名字似乎是这件事的关键,不由的打起了全部的精神,全神贯注的听着。 终于,当徐、丁二人终于将心中对沈万安的不满宣泄的差不多之时,彭震雷与叶弼也差不多能够肯定,沈万安这个似乎是豪商家族沈家家主的家伙,肯定与山中的倭人有着非比寻常的关系。 若是徐、丁二人所言不假的话,那他昨夜集中那些漳浦县的地痞无赖,今天蛊惑漳浦知县派出兵丁清剿,应该就是为了杀人灭口、毁灭证据。 只是二人有些想不通的是,若沈万安真的和山中的倭人有着不浅的关系,怎么会蠢到,以为能依靠一群地痞无赖与毫无战阵经验的乡勇就能消灭这些倭人呢? 或许,这背后还有我们不知道的秘密。 彭震雷与叶弼对视一眼,心中明了。 “二位神捕,难道也是为了这伙山贼前来?” 将心底的怨愤都宣泄出去之后,徐梁与丁赟也终于察觉到了一丝不对劲,试探的询问道。 彭震雷没有回答,只是轻轻的点了点头。 徐梁对彭震雷、叶弼只凭两个人就敢前来查探的勇气与魄力敬佩不已,但丁赟眼中却有着不一样的情绪。 “二位神捕虽然武功高强,不过那山中贼人众多,而且武功似乎也很不俗,二位势单力薄,就这么前去,似乎有些太过冒险了吧?” 丁赟一脸担心的问道,好似在担心彭震雷与叶弼的安全,但下一刻,他的狐狸尾巴便露了出来。 “依我看,二位神捕不如跟随我们一起回到漳浦县城,先将那沈万安抓起来审问,一定能够从他口中得到不少的消息,到时候,有了这些消息,二位不管是再做打算,还是再次进山查探,想来都会更安全,周密一些,二位觉得呢?” “二位神捕,我觉得丁班头的话说的很有道理啊。” 徐梁立刻明白了丁赟的想法,眼睛一亮,连忙跟着一起劝说起来。 “那沈万安昨夜为了让田三刀、张二那些家伙帮他前来这山中清剿贼人,不惜拿出上千两银子打点衙门上下,又开出了一颗贼首一百两银子的天价来诱惑县中那些亡命之徒们为他卖命,他和这山中的贼人肯定有着很深的关系,说不定,这山中的贼人一直都是他在养着的。” “没错,没错,” 丁赟连忙又顺着徐梁的猜测补充道。 “二位神捕刚刚也说过,这伙山贼虽然聚众甚多,藏匿山中,却一直不曾在漳浦县露过行迹,这么多人聚在山中如此贫瘠的地方,是靠什么养活的,而且这些山贼还个个都有精良的武器,这些钱财又是从哪儿得来的? 肯定是沈万安这个家伙养寇为自己所用,但现在因为察觉到了六扇门已经盯上了这伙贼人,所以才想要杀人灭口。” 不得不说,仇恨的确是能激发人体全部机能的神奇情绪。 在仇恨的支持之下,徐梁与丁赟脑洞大开,给出了一套逻辑十分通顺的说辞。 但连他们自己都不知道的是,他们因为怨恨沈万安让他们落到现在这步田地,所以为了鼓动彭震雷与叶弼将其抓捕审问、用刑受苦,才想出的这些内容,其实已经和事实相差不远了。。。 第249章 提前撤离 彭震雷和叶弼在经过短暂的抉择之后,最终听从了徐梁与丁赟的劝说,选择跟随剿匪失败的队伍前往漳浦县城,先去会一会那个在徐梁、丁赟二人口中已经成为了十恶不赦、居心叵测的大奸大恶之辈的沈家家主——沈万安。 倭人虽然在这次的事件中比较重要,但二人却也没有忘记抓捕倭人的真正目的。 顺藤摸瓜,通过倭人找到幕后操纵的真凶。 而只要徐梁与丁赟二人所说有五成的可信度,那沈万安就肯定逃不开干系。 这样一个明显要比倭人重要一个级别的嫌疑对象,对彭震雷与叶弼二人的吸引力实在是有些太大了,以至于他们愿意放弃原本的任务,转头前往漳浦县城。 只是他们不知道的是,他们这次中途更改任务却让他们错过了最后一个抓住那伙倭人尾巴的机会。 。。。 “副长,现在就出发会不会有些太着急了?” 将和昨夜那些地痞无赖们战斗力差不多的漳浦县剿匪队伍驱赶出山后,原本准备按照原定计划,明日清早再出发的藤原友助,在鸣锣收兵后,立刻召集一众分队长,改变原计划,命令他们立刻出发。 而这仓促的计划却使得经过大半天时间终于恢复了精神的几位分队长们,心生不满起来,觉得藤原友助频繁的下令,甚至不惜更改原计划,也许是在酝酿着想要从他们手中收权的阴谋。 “沈家死士已然死光,而漳浦县衙经过这次的失败,短时间内也必然不敢再来招惹我们,按照原计划行动就是了,何必还要让手下武士们连夜撤离呢?” “我们在这漳浦县境内已经呆了足有十多年了,之前漳浦县衙可曾注意到我们?” 面对近乎全体分队长的反对,藤原友助难得的没有怂,面无表情的询问着他们。 “我们又未曾在漳浦县内做下什么劫掠剪径之事,漳浦县衙又怎么可能注意到我们?” “没错,那这一次,为何漳浦县突然派出了兵勇要来攻打我们?” “还能因为什么,肯定是那沈万安撺掇的?” “既然你们都知道,那为何还要质疑我现在就撤离的决定?” “可沈万安两次行动都失败了,他手下的死士也折在了我们手上,他还有什么能力来继续攻打我们?” “永远不要小看这些汉人。” 藤原友助神色严肃的摇了摇头,警告道。 “而且,你们不要忘记了那个刺杀了苏我特使后安然逃掉的沈家死士,他既然能在我们的重重保护下杀了苏我特使,还能安然逃脱,那他说不定也已经知道了我们的撤离计划。” 听到藤原友助提起了那个令他们信心差点崩溃的鬼影一般的高手,几位分队长们终于安静了下来,脸上露出了复杂的神色。 “所以,我们必须用最坏的情况来更改我们的计划。你们认为现在最坏的情况是什么?” “沈万安已经知道了我们的撤离计划。” 几位分队长自然明白藤原友助嘴中最坏的情况是什么。 “那现在你们还要继续反对立刻就进行撤离吗?” 藤原友助看着他们,脸上依旧面无表情,但心中却知道,他已经说服这些桀骜不驯的分队长们了。 只要接下来在撤离过程中,他再确立几次自己的威信,待到度过这次危机后,他就有资格成为新的总队长,前往总堂去参加这次的大会了。 而得到了总堂的认证之后,他这个总队长之位便可以确定下来了。 不过,在那之前,他却必须要解决一件棘手的麻烦: 他必须找回那两枚失窃的令牌! 总坛是绝不会承认一位连令牌都保不住的人成为总队长的。 想到下个月就必须前往总堂参加大会,藤原友助的心中生出了一阵迫切感。 留给他的时间可不多了! 。。。 在藤原友助迫切的想要拿回那两枚失窃的令牌之时,白十二正献宝一般将两枚令牌交到朱瑾萱的手上。 对付女人的经验近乎为零的他,面对和以往不同,完全不按套路出牌的朱瑾萱,他实在是不知道该怎么办。 尤其是在朱瑾萱刚刚戳破了当初在窑镇是他偷走了荷包的尴尬情境下。 于是,他只好借鉴起自己的父亲与东升客栈掌柜孙吉这位义父这两位哄自己亲娘与干娘时用的伎俩——送礼物。 只是,他此时手边没有任何看上去能讨女人喜欢的物品,就只好将怀中两枚从苏良志身上摸来的令牌拿了出来。。。 虽然他送的“礼物”其实和他的父亲与孙吉送出去的礼物有着不小区别的,但好在,起到的效果却似乎是一致的。。。 “这是什么令牌?” 朱瑾萱被这两枚令牌吸引了注意力。 “这个啊。。。” 白十二心中松了口气,继而将两枚令牌的来历告诉了朱瑾萱。 “这么说,那伙倭人竟然还只是那什么高天原的一个分舵?” 原本只是想借机敲打一下白十二的朱瑾萱,在听完白十二有关这两枚令牌的来历后,立刻将原本的想法扔到了脑后,神色变得认真起来。 “应该是这样的。” “那袁修文是在故意隐瞒我们了?” “这倒也不是,袁修文是去年才加入的,所以。。。” 白十二只好又把自己知道的有关高天原最近几年的变故叙述了一遍。 “所以,你是想。。。” 而朱瑾萱听完白十二的叙述后,立刻闻弦知雅意,猜出了他想用这两块令牌去干什么事。 “这是个好机会不是吗?” 白十二对她能猜出自己的想法也没有什么奇怪的,笑着点了点头。 “可是,高天原的其他分舵在什么地方?” “这个吗,不知道。” 白十二摇了摇头,但他的脸上却没有丝毫的沮丧。 “不过吗,有厂卫与六扇门这三大衙门的眼线在,我相信查到写蛛丝马迹应该不算太难才对。” 他十分相信厂卫与六扇门的能力。 “嘁,他们若是真有这样的本事,怎么可能到了现在还迟迟未能查到漳浦县里的这伙倭人?” 但朱瑾萱这位公主却反而并不信任这些“自己人”。 “没关系,就算他们无法发现其他倭人分舵,只要他们能保证在接下来的一个多月内,知道这两块令牌被盗的那些倭人不会将消息泄露出去就足够了。” 白十二脸上笑容不减。 第250章 后悔的徐梁与丁赟 漳浦县城。 当知县王芝不知第多少次遥望大门,期盼着能有人前来报信之时,他才终于如愿以偿,看到了自己派往城门等信儿的心腹师爷周明琦那消瘦颀长的身影,快步跑向自己。 “明府。” “情况如何了?徐梁、丁赟他们可回来了?” “明府,他们二人的确已经进城了,不过。。。” 周明琦看着自己东主那焦急的神色,脸色有些难看,言语间也有些闪烁。 “难,难道?” 王芝看着周明琦这副欲言又止的模样,心中立刻生出了一股不妙的预感,踉跄了两步,最后还是扶住了桌子,才勉强撑住了身子。 “明府,徐、丁二人无能,大败而回,两百精壮只回来了一多半。” 秉着伸头是一刀,缩头也是一刀的想法周明琦咬了咬牙,说出了实情。 虽然心中已经有了预感,但当真听到了周明琦的回答,且听到损失之后,王芝还是没能支持的住,一屁股跌坐回了椅子上,双眼失去了神采,口中则不停的咕哝着。 “完了,完了。” “明府,这件事完全是那沈万安坑害与你。” 本就对这件事不怎么支持的周明琦,此时虽然恼恨于自家东主不听自己劝告,但此时却也只能帮王芝尽量寻找替罪羊。 “我听徐、丁二人简单回报的情况,那伙贼人根本就不是什么穷山刁民聚众为匪,而是积年匪寇,不仅个个凶狠悍勇,而且装备精良,甚至还有铁甲。。。” “砰!” 周明琦还未说完,便被一声巨响打断了话头,知县王芝咬牙切齿的狠狠一拍桌子,猛地站了起来。 “这该死的沈万安竟敢坑害于我,我必与他势不两立!” “明府且先息怒,细细听我道完。” 周明琦听到王芝的话不由的心中暗喜,不过,这还不够,他决定再添把火。 “徐、丁二人在败退回城的路上遇到了两位京城的神捕。” “六扇门?” 为官多年,王芝自然知道“神捕”这两个字代表着什么。 “正是。” 周明琦点点头。 “而且,学生还打听出来,这二位非是一般捕头,是当真称得上神捕之名。” “哦?” 王芝不由的来了兴趣。 “难道是那名声不凡的四大捕头?” “明府明鉴。” “他们难道是为了那伙贼人前来的?” “正是。” “而且。。。” 说到这里,周明琦不由的压低了声音,看了看两侧后,凑到王芝面前轻声继续说道。 “这两位神捕似乎认为这伙贼人与那沈万安有着十分密切的关系,进城之后便立刻直奔沈家商号而去了,学生觉得这等大案,明府必然会十分支持,因此命徐、丁二人率领那些回来的兵勇一起跟着去抓捕沈万安了。” “明琦果然知我。” 听到周明琦的话,王芝先是一愣,继而明白过来,赞许的看了一眼他,点了点头,一副义正言辞的模样,抑扬顿挫的朗声说道。 “身为漳浦知县,对县内这些心怀异心之辈自是深恶痛绝,之前一时不慎被其蒙蔽,此时既已认清了对方的真面目,自当全力协助两位神捕将其抓捕归案。” “咳咳。” 周明琦却有些尴尬。 眼前就我一个知根知底在,你装什么啊? “明府,学生觉得,为了彰显明府对沈万安这等居心叵测之辈的深恶痛绝,您是否立刻亲自动身去沈家商号,让那沈万安认罪伏法?” “嗯,明琦所言甚是。” 王芝听出了周明琦的言外之意,脸上的尴尬一闪而过。 “立刻召集,算了,让何五带上壮班衙役,立刻出发。” “学生立刻便去通知何五。” 。。。 在王芝准备动身之时,讲究兵贵神速,且担心沈万安得到消息后会借机逃走的彭震雷与叶弼,已经带着徐梁、丁赟以及众多将沈万安当做是他们这次无妄之灾罪魁祸首的衙役与兵勇们,包围了沈家商号。 在随手收拾了两个不知道是天生胆大,还是多年养成高人一等的门房之后,彭震雷与叶弼顺利的进入了沈家商号。 但,他们还是来晚了。 他们想要抓捕的对象沈万安已经不见踪影,徐梁、丁赟二人口中那个肯定知道不少秘密的沈家商号大管事,则在他们刚刚闯入他的房间之时,对着他们轻蔑一笑后,头一歪,死了。 显然,对方是在听到了动静之后,便立刻毫不犹豫的喝下了毒药。 如果说,之前还只是因为徐梁与丁赟的“忽悠”而对沈万安有所怀疑的话,见到此情此景后,彭震雷与叶弼已然能够百分百的确定,沈万安的确和那伙倭人有着密切的关系。 而徐梁和丁赟这两个当初全力“忽悠”的当事人,看到这情况后,心中反而开始感到后悔起来。 他们心中或许真的对沈万安有所怀疑,但他们却从未想过,整个沈家商号竟然会这么狠。 一个分管漳浦县分号的大管事,说服毒自尽就服毒自尽了,连眼都不眨一下的,甚至在临死前,脸上还能露出笑容。 这怎么看,都不是个普通的商号啊。 而他们呢,可以说是彻底得罪了这么个可怕的存在。 这不由的让他们心中生出了深深的恐惧。 对方接下来会不会采取报复行动? 徐梁和丁赟不敢去想。 因为无论用多乐观的心态去想,他们都不敢肯定的给出否定的答案。 那他们能够招架的了对方的报复吗? 二人无论怎么高看自己,都不敢认为他们有那个本事。 。。。 他们不想死。 他们更不想拖累全家老小! 可别说世上没有后悔药,就算是有,也不是他们这么两个小小的捕头、班头能买得起的。 二人同时将目光投向了前面的那两道身影。 “二位神捕,你们可一定要救救我们一家老小啊!” 徐梁还在“酝酿”情绪之时,丁赟已经“噗通”一声跪到了地上,鼻涕与眼泪横飞,声音悲切。 “是啊,二位神捕,你们可千万不要丢下我们不管啊!” 徐梁见此,也立刻跪倒在地,哀嚎起来。 而就在此时,漳浦知县王芝与师爷周明琦走了进来。。。 第251章 交易 鲁迅曾经说过: 其实地上本没有路,走的人多了,也便成了路。 对藤原友助及手下众多倭人武士来说,事实便是如此。 走在从未有人迹踏足的荒山野岭,道路完全是靠前锋用刀斧劈开,几百人亦步亦趋踩出来的。 。。。 在说服了一众有能力有手腕的分队长之后,第三队很快便集结离开了他们经营了十多年的基地。 为了防止被那些被汉人传的有些可怕的厂卫与六扇门通过留下的东西找到任何蛛丝马迹,从而对自身不利,甚至循着一丝踪迹找到自己,在藤原友助的命令下,他们还狠下心来,将整个基地化作了一片火海。 幸好附近的山林早就在他们这么多年的不节制砍伐下消失了,否则一个不慎,说不得还会引发一场山林大火。 不过,就算如此,偌大一个用大量木料修建起来的基地,待到第三队离开之时,升腾起的火光,还是将整个天空都映红了。 还好此时彭震雷与叶弼早已跟随徐梁、丁赟二人去往漳浦县城了,否则,若是被他们发现这冲天的火光,只怕立刻就会弃徐、丁二人的劝说于不顾,直接奔着他们的基地就去了。 。。。 此时并不知道他们已经错过了最后跟踪查探倭人时机的彭震雷与叶弼,则正在沈家商号之中,压下心头的郁闷,强颜欢笑的应付着对他们表现的十分热情的漳浦知县王芝。 沈万安潜逃,沈家商号大管事服毒自尽,剩下的那些沈家商号的雇工、账房等人全都是漳浦县本地人,根本就不知道沈家的什么秘密,在王芝带来的巨大压力下,差不多已经将自己在沈家商号这么多年来的一切经历都详细的说了一遍,听的彭震雷与叶弼头昏脑涨,却什么有用的消息都没有得到。 面对这种情况,彭震雷与叶弼要是能高兴的起来,那才是真的有鬼了。 但王芝却不同。 他就任漳浦知县已近三年,这三年之中,他从沈家商号这里得到的好处,数以百两计,之前在沈万安纠集漳浦县内那些地痞无赖之时,更是一次就从对方那里得到了数百两银子,这些钱财,往小了说,是收受贿赂,往大了说,却是与沈万安相互勾结。 如果沈万安被抓之后,变身成一条疯狗,逮谁咬谁,那他指定逃不脱干系。 这也是他在得到周明琦的暗示后,如此火急火燎,连官服都来不及穿便赶来的原因之一。 而现在,沈万安潜逃消失,另一个知晓这些秘密的沈家商号大管事服毒自尽。 他无疑就安全了。 也正因为如此,他才会对彭、叶二人表现的如此热情。 他需要借助这两个肯定还会继续追捕沈万安的六扇门捕头,将沈万安对他的影响降到最低。 成为六扇门捕头多年的彭震雷与曾经当过飞天大盗的叶弼,见多了王芝这样的嘴脸,自然知晓他是什么意思。说实话,对于这样蛀虫一般的官吏,除非与他们同流合污之人,否则,无论是谁都不会对他们有什么好印象。 但现实却远不是少年人耳边的故事那般非黑即白。 哪怕心中对王芝这样的人再如何厌恶,彭震雷与叶弼也不会在脸上表露出分毫。 虽然他们和王芝之间没有任何从属关系,就算得罪了王芝,也不会影响到他们二人的官途,所以他们似乎完全可以将心中的厌恶毫不掩饰的表露出来。 但他们却不会天真到真的这么做,毕竟,真的这么做了,对他们没有半点好处。惹怒王芝这位百里侯,只要接下来对方在他们做事时使点小手段,就足以让他们十分难受了。 所以,维持个你好我好般的虚情假意就够了。 “呵,王县尊客气了,抓捕沈万安这等朝廷疑犯是我等职责所在,当不得县尊如此称赞。” “二位才是真的客气了,二位不远万里前来抓捕疑犯沈万安,如此辛苦,区区几句言语上的称赞若是都当不得,那岂不是令我这等被疑犯蒙蔽,犯下大错的人更加汗颜吗?” 王芝对彭震雷与叶弼的态度十分满意,立刻紧接着故意说起自己犯下的错误,想要进一步试探一下彭震雷与叶弼。 “王县尊此言差矣,那沈万安向来以一方豪商的身份行走,县尊虽然慧眼识人,但终究还是会有打眼的时候,而且,县尊身为漳浦县百姓父母官,听闻治下有贼人作乱,立刻便集结兵勇清剿,这份担当就令我二人十分敬佩了。” 彭震雷明白王芝心中的担心,立刻朗声说道。 “没错,县尊恼恨被那疑犯沈万安蒙蔽,也是因为县尊实在是太过忧虑治下百姓会被山贼所伤,所以才会情急之下中了那沈贼的计,县尊虽有小错,但这份赤诚之心却是无可指摘。” 叶弼这个曾经亲眼观摩、亲耳听过无数高官互相之间吹捧的前飞贼,却比彭震雷更懂得如何抓住王芝的心,令他彻底安心。 “哪里哪里。” 果然,虽然听到叶弼说自己犯了小错,但王芝脸上不仅没有一丝一毫的不满,反而满是红光,一张嘴更是难以压住笑容的张开来,一副十分受用的模样。 因为哪怕他自己也清楚,在这次的事情上,他的错误是怎么也不可能推卸干净的,而叶弼这一番话,无疑让他找到了另一个洗清自己的方案,而且,这个方案还有彭震雷与叶弼这两个六扇门名捕替他作证。 “虽然沈贼万安已经潜逃,但其仓皇逃离,在漳浦县内肯定还有没来得及销毁的证据,二位神捕接下来不妨在漳浦县内仔细探查,本官一定尽心尽力为二位神捕提供一切协助。” 为官多年的王芝,从彭震雷与叶弼这里得到了满意的结果,自然懂得,接下来要给对方足够的“报酬”才是正道理。 “如此,我二人便先行谢过王县尊了。” 忍着心中恶心与王芝虚与委蛇了大半天的彭、叶二人,所求的,也正是王芝的这句保证。 “那二位神捕请继续查探,本官就不打扰二位了,还是那句话,但凡有本官能帮得上忙的,二位尽管开口!” 第252章 压力 与六扇门的两位名捕达成了秘密交易的漳浦知县王芝,心满意足的回到了县衙。 在他看来,有了彭震雷与叶弼这两位名捕的背书,就算上官会因为他葬送了数十兵勇丁壮,却未能清剿成功而降罪,他“爱民如子”的名声也会大大的挽救他的形象,进而让上官从轻发落。 暂时他可能会吃些亏,可他的名望也无疑也会趁机提升一大截。 而对于一位官员来说,这名望可远比他暂时吃的那些亏要“宝贝”多了。 说不定,本已经没有什么机会去觊觎六品通判、五品知府这等官职的自己,这一次或许能因为这“爱民如子”的名望,有机会去冲一冲! 只可惜,他这等幻想,只过了不到一个晚上,似乎便要彻底的幻灭了。 不仅如此,他心中有些绝望的认为,他甚至连原本的七品知县都有可能要保不住了。 。。。 让王芝的心情瞬间从天堂掉到地狱的原因很简单。 两个看上去平平无奇的人同时来到了他的面前。 虽然二人身上穿的都是极为简朴的粗布衣服,看上去似乎连与他站在一起的资格都没有。 但架不住二人怀中摸出的那两块令牌代表的身份实在是有些太过吓人了。 锦衣卫千户。 东厂大档头。 。。。 虽然为官多年,但王芝这么多年来,连锦衣卫百户的令牌都没有看到过几回,至于行事更加猖狂的东厂,则更是连一个档头都未曾亲眼见过,每次有东厂的人在他治下出现,每次出现在他身前的,都是最底层的番子。 但这一次, 锦衣卫千户!东厂大档头! 别说是他一个小小的七品知县,哪怕是布政司衙门里的主官布政使,见到这两个令牌同时出现在自己面前,只怕心脏也会立刻漏一拍吧。 “咕咚。” 小心翼翼的咽了口水的王芝,面对这样两位“凶神”,神态似乎和一只等待被宰杀的鸡也没有什么差别。 “二,二,二位,二位大,大,上官,亲自前来,不知又和吩咐?” 哪怕已经鼓足了全部勇气,但一开口,王芝还是漏了怯,而开局不利,又促使他接下来更加紧张,以致于一句简简单单的话,竟然花了好一会儿功夫才完整的说完。 但王芝此时却已经顾不得去为自己的怯懦表现感到羞臊了,因为他耳边响起了那位锦衣卫千户毫无感情,却令他魂飞魄散的一句询问。 “听闻,昨日你曾派出兵勇前去南方山中进行剿匪?” 十分简单的一个问题,却令王芝彻底的慌了神。 他虽然心中慌乱,但脑袋却并未因此变得混沌,相反,知道接下来自己想保住性命,必须要保持头脑清醒的他,全身上下,或许也就只剩下一颗脑袋还算是能正常运行的器官了。 也正因为如此,在听到这个问题后,他立刻就想通了其中关窍。 进而,他心中涌起了一阵强烈的冲动——立刻将沈万安这个该死的家伙抓过来千刀万剐了。 “禀,禀千户,是,是的,下,下官得到确,确切的消息,南,南方,荒山中有,有山贼,贼人聚众占山,所,所以。。。” 不过,沈万安早已不见踪迹,,他此时能做的,只剩下绞尽脑汁的去组织语言,想要将自己在这件事中的作用与麻烦降到最低。 “呵,这等废话就不用再说了。” 但很可惜,屋中的第三人,东厂大档头却冷笑着打断了他的话。 “我们二人来这里不是听你为自己的愚蠢狡辩的,你现在还有机会说出实情,若是你依旧这样心存侥幸冥顽不灵的话,我相信,你手下肯定有不少人愿意帮你一把的。” 听到对方这冰冷的威胁,王芝立刻屈服了。 或许底下那些人并不知道沈万安向他劝说的细节,但他们绝对会把自己知道的一切一个字都不敢少的吐出来。 以厂卫的本事,结合这些内容,也就可以把事情推断的七七八八了,待到那时候,他们再来见他,只怕就不会是在这县衙,而是在已经变成临时诏狱的大牢之中了。 他可不认为,堂堂厂卫会不敢对他这个芝麻大的县官用刑。 只经过了不足几个呼吸的短暂衡量后,王芝立刻便竹筒倒豆子一般,将全部的实情吐露出来,哪怕是之前沈万安贿赂他数百两银子的事情也没有敢隐瞒。 他可不觉得对方会因为他的隐瞒就无法查出。 而且,区区几百两银子又怎么会被堂堂锦衣卫千户与东厂大档头放在眼里呢? “那个沈万安现在何处?” “嗯?禀两位上官,沈万安在昨日六扇门的彭震雷与叶弼两位捕头进城之前就已经潜逃了。” 虽然奇怪于二人竟然会不知道沈万安已然逃跑的消息,但王芝还是立刻老老实实的将实情说了出来。 “六扇门的人?” 两位本应是最大对头的人,此时却互相看了一眼,脸上露出同样不善的神色。 “竟然被他们抢先了。” “走,先去问问他们,昨日有没有得到什么有用的消息。” 二人说话间便抛下了神情忐忑的王芝,离开了县衙,让王芝心中又是惊惧,又是庆幸。 “接下来,只怕事情会越来越麻烦啊。” 暂时脱离了危险,王芝眼中的庆幸一闪而逝,他清楚,接下来这段时间里,只怕他都要夹着尾巴做人,不对,是夹着尾巴做官了。 “不过,这沈万安到底是犯下了什么滔天大罪啊?竟然会引来锦衣卫千户与东厂大档头这般的大人物一同前来?那伙强悍的山贼又到底是什么来历呢?” 尽管懂得“知道的越多死得越快”的道理,但这两天来亲身参与经历了近乎全部事情的王芝,心中还是忍不住生出了强烈的好奇心。 好在,时间累积起来的人生经验,还是让他立刻就将这种好奇强制压了下去。 。。。 而此时,同时追查倭人线索的三大衙门终于第一次凑到了一起。 在彼此交换了各自的消息之后,本打算独自查清前部真相的三大衙门,在现实的压力下,却已经开始生出合作的念头来。 留给他们的时间真的已经不多了。 第253章 无妄之灾 漳浦县大牢之中,田三刀被捆缚在刑具之上,脸色灰败。 在他前三十年的岁月之中,最令他深感遗憾,但也是令他对漳浦县中其他帮派头目有着十足优越感的,无疑就是二十出头风华正茂之时,离开偏僻的漳浦县前往广州府闯荡的经历。 他虽没有一直将其挂在嘴边,却每每在遇事之时总是用当初在广州府如何如何做开头。 也因此,几乎整个漳浦县的能与他有点关系的人都对他曾经前往广州府闯荡的经历一清二楚。 原本,这些人对田三刀总是提起这段经历,还隐隐有些看不起他们的做法颇感不忿。一个在广州府只是给沈家当看门狗的家伙,说起这些事来又有什么值得骄傲的? 碍于田三刀本地帮派头目的地位与的确比大多人高出一头的武功,人们也只是在心中腹诽几句,哪怕是地位相同的张二、李志林等人也不愿因为这等小事与他弄僵关系。 但令这些人怎么也想不到的是,田三刀有一天竟然会因为这件事遭遇如此大的劫难。 。。。 沈万安潜逃,沈家商号大管事服毒自尽,六扇门审问沈家商号那些雇员也没有得到什么有用的消息,于是,他们将目光投向了看上去唯一还和沈家有瓜葛的一群人——那群当初接受了沈家召集令,前去清剿倭人的地痞无赖们。 不过,六扇门虽然名声在外,但这一次只有彭震雷与叶弼两个人到来,就算他们武功再高,也终归力有不逮。 好在,就在他们有些头疼之时,锦衣卫与东厂来了。 对付这些街面上的地痞无赖本就是锦衣卫那些校尉、力士与东厂番子们最擅长的事情,根本没有用多少功夫,他们就差不多将全部的地痞无赖们排查了一遍。 与沈家商号里那些本地的雇员们相似,自出生后就从未出过漳浦县的这些地痞无赖们对沈家的了解也全都仅限于漳浦县城的沈家商号,根本不知道沈家更多的情况,更别说沈万安这位沈家家主了。 但他们却也并非一无所获。 田三刀这个无数次说起过自己当初在广州府进入过沈家做护院的帮派头目,成为了厂卫与六扇门三大衙门的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于是,田三刀倒霉了。 。。。 曾经去过广州府闯荡的田三刀对于厂卫手段的厉害程度,比那些听到厂卫名头就已经吓破胆的手下们知道的还要清楚许多。 因此在被抓进大牢之中后,立刻便不敢保留的将自己知道的事情全部吐了出来。 按照田三刀所说,他其实根本就不是被正式收入沈家的护院,他是在广州赌场中厮混的时候,有幸结识了一位沈家护卫,这才得以借着对方的关系成为了最底层的护院,主要负责守门。。。 而那些他在与其他地痞无赖吹嘘的内容,大都是从沈家其他护院那里听来的,剩下的小部分则是自己臆想出来的,对于沈家的真正情况,哪是他一个连沈家二门都进不去的低等护院能知晓的。 田三刀据实已告,自认已经将自己知道的一切全都和盘托出了,但厂卫却不同于六扇门,他们更愿意相信疑犯在刑具之下吐露出的那些话。 。。。 “算了吧,看样子这个家伙的确不知道什么秘密。” “想想也是,若是他当真知道什么重要的秘密,只怕早在沈万安潜逃之时就和那个管事一样自杀,或者跟随沈万安逃走了,又怎么可能继续留下呢。” 虽然说是这样说,但这些负责刑讯的百户们,脸上却没有一丝一毫类似愧疚的神情。 他们早已习惯了这样的场面。 你说你被冤枉了? 恭喜你,来对地方了。 “那接下来该怎么办?没能从他嘴里得到有用的消息,只怕千户与你们大档头不会满意啊?说不定还会迁怒你我?” 锦衣卫的刑讯百户脸上露出担忧的神色。 “就算如此,我们总不能胡乱编造吧?就算刑罚之下这个家伙能画押,但待到接下来被发现了,我们死的肯定要比这家伙还要惨。” “其实,我还真有个主意,只是这个主意恐怕要冒点风险。” 锦衣卫的刑讯百户脸上露出警惕,看了看四周后,压低了声音。 “什么主意?” “其实,除了我们厂卫与六扇门之外,这漳浦县之中还有其他人也在调查这件案子。” “你说的是。。。” 东厂的刑讯百户稍一愣神后,明白了对方的意思,伸出食指向头上指了指。 “可漳浦县城就算不大,就凭你我也不可能。。。不对,你是不是已经发现了。。。” 看到对方点了点头,他还是皱起了眉头,但马上,他就反应了过来,脸上满是惊疑。 “东西可以乱吃,话可不能乱说啊。” 还未等他说完,锦衣卫刑讯百户便一脸紧张的打断了他。 “我一个小小的百户,哪敢去查探贵人。” “那你怎么。。。” “我有一位认识的朋友,他沿袭他父亲的官职,加入了府军前卫,这一次,有幸成为了贵人的护卫。” “你看到他了?” “当然不是,是他来找我了。” “你的意思是。。。” “贵人希望我告知千户与大档头,命他二人前去觐见。对了,这件事你可要替我保密啊。” “什么事?” “嗯,很好。那你在这里继续盯着,我去求见千户。听到我的禀报后,估计千户与大档头短时间里就不会再苛求你我二人了。” “希望如此吧。” 。。。 一天前才突然出现,令整个漳浦县上下十分紧张的东厂与锦衣卫,在第二天却又突然的消失无踪了,让无数人感觉昨日那些遭遇仿佛只是个噩梦一般。 但田三刀身上那些令人心惊胆颤的伤痕,差不多被彻底翻了一遍,已经没有一处平整地方的沈家商号。 这一人一地存在,却让所有人十分的肯定。 昨日的那一切并不是噩梦。 不过,无论是否是噩梦,对漳浦县城中的所有人来说,这一切总算是结束了,他们终于又能恢复到以往那般平静的日子之中去了。 除了差不多已经被废了田三刀。 他可以说,完全是遭受了一场无妄之灾! 而且,他还不敢生出一丝一毫报复的勇气。。。 第254章 重回广州府 再次回到广州府,袁修文的心情有些复杂。 离开之时,他本以为,他应该永远都不会再回来了,以后的日子里,他或许就只能和那些曾经的倭人同伴们一样,继续过着单调乏味且随时都有可能送掉性命的日子。 就算未来还有机会再回到这里,只怕也已经完全该换了容貌,也无法再光明正大的出现在那个女人面前了。 而当他陷入包围之中,且发现突围无望之时,他更是已经完全放弃了求生的欲望,他所求的,也无非就是用自己的性命去为那个令他发生了彻底改变的女人去换取今后更平稳的生活。 但他没有想到,过了近一个月后,他不仅活着回到了广州府,而且还能继续用袁修文这个身份,回到那个女人身边。 只是,内心之中,他却不知道,这对那个女人来说到底是好还是坏。 “无论是好是坏,都不是我所能掌控的了。” 看着熟悉的大门,袁修文心情复杂。 能够继续活着,能够继续过着自己喜欢的生活,他无疑是欣喜的,但这样的日子能持续多久,又会不会连累到那个女人,却又令他心中满是担忧。 “啊!” 就在他心中被这些复杂的情绪填满,站在大门处迟迟没有勇气推开大门之时,大门内却猛地传出一声满是惊喜的低呼,继而大门被猛地拉开,一个比袁修文矮了一头,身材娇小,已经有了不少生活压力压出的浅浅纹理,但此时却满是惊喜的笑脸,一双眼睛依旧清亮无比的妇人,出现在他的面前。 “你回来了啊。” “事情有些棘手,所以回来的有些晚了,让你担心了。” 看到妇人那张惊喜的面孔,袁修文立刻将心中的担忧压到了心底,脸上露出浅笑,话语中满是歉意。 “回来就好,回来就好。” 妇人迈步向前,在众多相熟邻居的调侃声中红着脸扯过袁修文的手,拉着他向家中走去。 大门再次合上,阻挡了在人群之中一直注视着二人的视线。 。。。 “这个倭人可靠吗?” 身为锦衣卫千户,左喜虽然不过是个五品官,但他这个五品官,整个朝堂与之地位相同的,却只有十三个。 整个锦衣卫只有十四个千户所,也因此掌握实权的只有十四个千户。 可他这么一位权势不凡的千户,此时却身穿普通的粗布短打,坐在路边供人歇脚补水的茶铺中,紧紧的盯着袁修文走进的大门。 “呵,就算他不可靠,你敢去动他吗?” 坐在左喜对面的是一个与他打扮差不多的中年人,而从他对左喜的态度也可以看出,他的地位和左喜也不相上下。 东厂大档头江褐,东厂厂公江棕族兄,虽然被许多人看作是抱江棕大腿的无能之辈,但也无人敢小瞧他,那怕他甚至连个正式的官身都没有。 “少在这里阴阳怪气的,难道你也和你那族弟一样,把下面切了吗?” 若是先帝在位之时,左喜或许还不敢如此大胆的讥讽江褐,但当今皇帝不喜东厂人尽皆知,更何况是左喜这样的锦衣卫千户。 “呵,你若当真有能耐就去公主面前让公主改变心意,只敢在我这个草民面前逞威风算什么好汉。” 虽然被左喜气得不轻,但江褐却依旧还是勉力压下了愤怒,冷笑着反击。 “哼!” 左喜忍不住怒哼一声,但却没有再开口了,他若真有江褐说的那般的能耐,又怎么可能等到现在,又怎么可能在这里与江褐互相嘲讽。 “也不知公主到底是怎么想的,竟然会听信那个小白脸的鬼话。” 左喜不再开口,江褐却又忍不住开口抱怨起来。 “不过,若是这个袁修文当真靠得住的话,那个小白脸的计策也不是没有机会能成功,不是吗?” 突然,另一个声音在二人耳边响起,茶铺掌柜的提着一壶茶,捏着茶杯走到了二人桌前。 “你们六扇门不是号称对江湖上所有门派都了若指掌的吗?怎么连倭人在什么地方建起了一个秘密门派的消息都打探不到?” 不过,左喜与江褐二人脸色却没有任何改变,甚至江褐还忍不住开口埋怨对方起来。因为开口茶铺掌柜也是个熟人。 六扇门的捕头彭震雷。 “我们六扇门又不像你们东厂这般兵多将广,整个六扇门中可堪使用的捕快不足双百之数,这天下两京一十三个布政司,偌大的地方,这么点人想走完都要花费数月功夫,更别说查探一个刻意隐瞒的倭人门派了。” 彭震雷叹了口气,给自己倒了杯茶水,也坐了下来。 “若只是江湖事的话,我们还可以让几大门派帮忙一起寻找,可此事机密,不能泄露任何消息出去,单凭我们,难啊。” “你以为我们东厂还是十年前的东厂吗?” 江褐小小的抱怨了一句,事涉皇帝,他敢说这么一句,已经是因为他知道当今是仁厚性子了,但再继续向下说,他却没有那么大的胆量了。 就算皇帝仁厚,锦衣卫与东厂之中想要借机除掉他的人,可不会有半点的仁慈。 “你们不要看我,锦衣卫的摊子才刚刚铺开,本身就有些混乱,为了保密,更是只敢通知那些骨干,这么点人,想找到那个倭人的秘密门派,只能靠运气了。” 看着江褐与彭震雷的目光同时投到自己身上,左喜立刻说道。 “二位。” 知道这左喜与江褐这两个死对头肯定没有说实话的彭震雷,心中有些无奈。 “当日在漳浦县之时,我们不是都已经谈好了吗?若是二位继续用这种态度的话,肯定机会渺茫,迟迟没有成果的话,陛下雷霆大怒之下,我们三人可谁都跑不掉啊。” 左喜与江褐没有再开口反驳,他们心中清楚,彭震雷的话不假,作为直接负责这件案子的他们,若是没有成效的话,肯定会被推出去做替罪羊的。 哪怕他左喜是皇帝心腹,哪怕他江褐是东厂厂公族兄。 “好吧!” 左喜和江褐对视一眼,咬了咬牙,沉声说道。 “南直隶可以交给我们东厂,十天,十天之内,只要南直隶境内有倭人,东厂一定可以确认其身份。” “福建布政司与浙江布政司可以交给我们锦衣卫,同样的保证。” 现实的逼迫之下,二人终于下了狠心。 第255章 一夜之间变白地 广州府沈家大宅。 虽然在繁华的广州府中算不得什么豪宅,却也是占地颇大,气势恢宏。 如此气派的豪宅,自然也少不了许多看护的护院家丁,阻挡着盗贼的觊觎,也阻挡着外人向内张望的好奇心。 也因为如此,很少会有人愿意经过沈家大宅,哪怕不惜为此多费一些脚力,也要绕开。 但最近几日,沈家大宅的附近却是人声鼎沸,到处都是以往哪怕绕路都不愿靠近这里的升斗小民。 而原本负责驱散这些人的那些家丁护院,此时则早已没了踪影,甚至连沈家豢养的那些凶猛的猛犬也全都消失不见了。 。。。 沈万安星夜逃离漳浦县后,心中清楚事有不怠,只怕沈家这次是无法逃过这次的劫难了。 他心中愤恨那些倭人,愤恨那些竟然又逃回来的地痞无赖,更愤恨比预计来的早了许多的厂卫与六扇门,但却也无法改变已经成为既定事实的现状。 知道厂卫本事的他自然不敢再露面,但家中亲人,他却也无法割舍。 好在,厂卫力量虽大,但他也并非孤家寡人。 与沈家结成联盟的那些人,担心沈家人会泄露秘密,在得到沈万安的飞鸽传书之后,虽然在心中恨不得立刻就让沈万安与沈家就此人间蒸发,但却不得不硬着头皮,小心翼翼的动用一切能力去将沈家人秘密的转移到海船之上,送出广州府。 只要沈万安一天没有现身,悬在他们头上的利剑就不会解除。 他们也就不敢对沈家人和沈家的财富做出什么不利的举动。 。。。 不过,这些只是与沈家同处一个利益集团之中的那些人才会去思考的问题,对于那些根本就不知道沈家秘密,只是与田三刀一般作为普通护院家丁的那些底层的江湖人,那些沈家的普通仆役、丫鬟、嬷嬷们看到的却是偌大的沈家,一夜之间,所有的主人全都潜逃无踪的场面。 于是,在欲望的支配之下,狂欢开始了。 一开始对沈家大宅内那些剩余财产进行大肆抢掠的,自然是身处内宅,那些沈家人身边的亲近丫鬟、嬷嬷们。 作为与主人最为亲近的她们,有不少是得到了自家主人离开前“叮嘱”的,因此,知道沈家要遭受大难,今后只怕再难回到这里的她们,抢掠起来,那是一点心里负担都没有,而且,因为生活在内宅,又是主人亲近的心腹,她们也更清楚,沈家大宅之内那些东西,那些才是最值钱的物品。 而有了她们打头,那些普通的仆役、丫鬟们,自然立刻有样学样。 然后,就是守在最外面,在内宅都已经乱成一锅粥时,还懵懵懂懂,不知道内院发生了什么事情的那些家丁护院们。 再然后,当附近的那些升斗小民们发现了沈家大宅的异常后,胆子大或者穷的只剩一条命的那些人,便随之参与其中。 待到如今,这场“狂欢”已近半个月。 抢到真正值钱,甚至能够拿回家当传家宝藏起来的那些内院的丫鬟、仆役们早在第一天就已经消失不见。 至于他们之中有多少人能够真的活着将那些宝贝带回家,就没有人知道了。 至少,在他们离开之时,那些悄悄跟随着他们的那些护院们是肯定不愿意空手离开的。 偌大的沈家大宅,里面稍稍有点价值的东西,在第三天,当附近的升斗小民与乞丐们参与其中时,其实都已经被抢掠一空了。 但就是这样只剩下空壳子的沈家大宅,在接下来的十几天里,依旧是人声鼎沸。 没有了那些请便易携带的东西,人们将目光盯上了那些一个人需要费尽力气,甚至需要两个人,三个人才能搬走的“大件”。 床铺、桌椅、盆栽,书架。。。 这些对那些离家较远的仆役、丫鬟以及家丁护院们来说,实在是无法带走的东西,对附近的那些升斗小民们来说,却是最喜爱的物品。 而当这些能移动的物品也都被搬光了之后,他们的目光又盯上了那些看上去十分牢固的各种物品。 最先遭殃的,自然是那些最容易拆卸的门板,然后,就是那些后院花园之中的凉亭。 有的时候,你不得不佩服人的主观能动性。 看上去除了风雨与时间才能摧毁与破坏的凉亭,在十几个壮年汉子的齐心协力下,只坚持了不到两炷香的功夫,便变成了原本的模样。 瓦片、梁柱与一些木头。 而这些自然立刻就被早在拆卸前就已经商定好如何分配的那十几个壮汉以及他们的家人抬走了。 当然,在这等“财富”之下,也不是所有人都能够维持这等“礼貌”的分配,或者确切的说,无序、混乱、争吵、厮打才是真正的主流。 但不管过程如何,当白十二与朱瑾萱来到沈家大宅之时,这里已经真真正正成为了空壳子。 就算如此,在空壳子的四周,依旧还布满了眼中渗漏着欲望光芒的人群。 也许在大多人眼中看来,沈家大宅的房子本身是如龟壳一般令人难以下口的存在,但架不住人群之中有“高人”啊。 在当年曾参与建造过沈家大宅的一位工匠的指挥下,这些汇聚了无数人心血,耗费了沈家无数钱财的房舍,最终都将化作废墟,化作原本的简单的材料。 “这广州府的官吏呢?他们为何全都没有反应?” 朱瑾萱虽然对沈家没有什么好感,但看着眼前这副景象,却依旧有些难以接受。 一座如沈家大宅这般的宅院,可远比被拆成一根根木头,一片片砖瓦的材料要贵重的多。 当然,最重要的是,无论最后能否抓住沈万安,这沈家大宅都是要充公的,到时无论是卖出去,还是赏给某个官员做府邸,都能发挥最大的价值。 “呵,沈家牵扯到这件事里,你觉得那些官吏们有哪一个敢在这种时候掺一脚?” 白十二却很清楚广州府这些官吏们心里的想法。 “这样也好,毁一家惠万家,这些东西集中在这里只不过是漂亮的宅院,但分散到各家,也许就是一户户家中用以撑起头顶屋顶的顶梁柱,对这些木头来说,也许这才是真正的价值所在吧。” 第256章 误打误撞? 当然,白十二与朱瑾萱这个时候来到广州府,前来沈家大宅,并非是为了感慨眼前这副热火朝天景象的。 这一次来到广州府,除了是将袁修文送回,让其成为那个吸引倭人的鱼饵之外,更因为,二人想来着沈家大宅看看,能否找到一些蛛丝马迹。 但眼前的景象,却明显的告诉二人: 不好意思,你们来晚了。 就算沈家大宅之中,真有沈家人仓促之下没来得及带走或销毁的一些蛛丝马迹,在经历过这么多人暴力破坏、蹂躏后,只怕也早已被毁坏殆尽了。 这也是朱瑾萱愤怒的原因之一。 。。。 “诶,小心,小心!” 就在白十二与朱瑾萱转身要走之时,突然听到后面传来一阵阵焦急、急促、担忧的声音。 二人连忙转身,只见一个青年站在与房梁齐平的竹制脚手架上,手中抬着一根房梁,神色慌乱,脚下一阵踉跄,看上去随时都有可能从上面掉下来。 虽然离地不足一丈,不算太高,但若是不甚踉跄着导致头向下跌落的话,只怕也是个非死即重伤的惨烈局面。 说来好似缓慢,但一切却发生在电光石火之间,其余人都只来得及发出一声惊呼,道出一句“小心”,那青年身子便已然大幅度的向后倾倒,眼看着马上就要向后跌落了。 仓促之间,青年仿佛落水的溺水之人一般,双手在空中胡乱飞舞着,但这却反而使得他,落入了更加不利的境地之中。 原本被他捧在双手之中的那根房梁,因为他双手下意识的撒开在空中胡乱挥动,重重的砸了下来,虽然有房顶支撑着,但一声闷响,却还是让青年吓了一跳,双手短暂的停了片刻。 也就是短暂的片刻,身体没有了最后向前撕扯的一股力量,他的身体,终于不可避免的向后倒去。 若是平常时候,这青年只怕就要以后仰的不利姿势重重的砸落在青石铺成的路上,就算侥幸不死,也很可能会伤到小脑或脊柱,生不如死。 但好在,今天,在不远处有白十二这个轻功高手在。 在转过头发现青年有跌落可能的白十二,在众人惊呼还未落下之时,已然强行扭动腰腹,一个跨步便向着青年的方向奔去。 相距不过三丈的距离下,白十二只用了不过两个呼吸的时间便赶到了脚手架旁,接着一个纵身,跳上脚手架,终于抢在青年即将跌落之前,努力侧着身体,用脚帮他垫了一下,卸去了一大半的冲劲。 “砰。” 一声闷响,青年跌落在地,但有了白十二垫的那一脚,他虽然依旧疼的呲牙咧嘴,在地上左翻右翻的用手揉着身体上疼痛的地方,但终归只是硬伤,尽管疼,却没有伤到要害。 青年还在地上打滚,看到对方没有事的白十二松了口气。 总算还是赶上了。 “噗通。” 在白十二心中还在庆幸之时,一个中年汉子已经噗通一声跪倒在了依旧还吊在脚手架上的白十二身前。 “多谢少侠出手,救我儿一条贱命!” 中年汉子眼眶有些红,那是因为刚刚看到儿子跌落时,因为瞪得太过用力而留下的后遗症,也是因为看到儿子没事,而泛起眼泪的前兆。 “大叔快请起,举手之劳,当不得您如此大礼。” 白十二连忙从脚手架上跳下,伸手去搀扶对方。 “当得起,当得起。” 中年汉子却依旧跪在地上不愿起身。 “小人本就是个瓦匠,这些年来这样的情况也不是没有见过,若是没有少侠刚刚那一脚,只怕他这条命就要没了,就算侥幸不死,今后也会是个废人,如此大恩大德,又怎么当不起小人这区区一跪呢?” “好了,好了,那我就受你这一礼,你还是快快起来吧,再跪下去,可就折我的寿数了。” “少侠言重了。” 听白十二这么说,中年汉子实在不好再跪下去了,爬起身后,对着白十二又抱拳感激道。 “小兔崽子,还要在那里装到什么什么,还不快点来谢谢这位少侠救命之恩。” 。。。 又是一番客套之后,白十二才终于得以脱身,心中松了口气的同时,也有了种这些客套好像比刚刚救下青年还要累的错觉。 但就在白十二转身刚想离开之时,父子二人之间对话,却又拉住了白十二的脚。 “怎么回事?好好的怎么会突然间就像丢了魂一样,连一根木头都抬不了了?要不是今天有高人在,你这条小命就没了,你知道吗?” 从之前的担忧之中回过神来之后,中年汉子终于开始怒声训斥起儿子来。 “可是,” 面对父亲的训斥,青年却一脸的委屈。 “可是什么?!” “弄成这样又不是我的错,明明是那根房梁的问题。” “放屁,房梁,好好的房梁能有什么问题?难道整个广州府都知道的沈家会在自家屋宅上偷工减料不成?” 觉得儿子只是找借口的中年汉子,怒火与声音立刻又大了三分。 “可那根房梁就是有问题吗?” 青年或许是因为父亲多年积威的影响,不敢大声辩驳,但却依旧满脸委屈的小声嘀咕着。 “你。。。” 中年汉子听到儿子的嘀咕,顿时火冒三丈,不过,就在他想要再次大声怒骂儿子之时,耳边却传来了白十二的声音。 “那根房梁有什么问题?” 听到白十二突然开口,中年人与儿子都愣了一下,但马上,中年人就轻踹了儿子一脚。 “憨货,少侠问你话呢?说啊?” “啊?哦。” 青年有些呆愣,但马上就被父亲的一脚踹醒了,低头说道。 “那根房梁比之前的那些房梁都轻,而且,还轻了不少,感觉,嗯。。。” 青年沉吟了一下。 “感觉好像里面是空心的一样。” 青年无心之言,却让白十二眼睛猛地一亮。 一个腾跃,在一众中年人惊叹,青年人羡慕的目光中,两步便跃上了脚手架的顶端,弯腰开始查看那根掉落在地的房梁。 不远处,一直默默看着的朱瑾萱,见到白十二突然的动作,也不由的眼睛一亮。 “难道,真的这么巧,误打误撞的发现了沈家藏起来来不及带走的秘密?” 第257章 陆安世 广州府衙。 知府陆安世正急的如热锅上的蚂蚁一般,在房中不停踱步,时不时还会停下来,或是凶狠,或是咬牙切齿,或是脸色灰败,看上去情绪极不稳定。 事实上,此时的他也的确无法做到心情平静。 锦衣卫、东厂齐聚广州府,还有六扇门的人也跟着在一起凑热闹,整个广州府此时和京城比起来,人员都要复杂。 而且,其中大都还都是皇帝的心腹爪牙。 但这对陆安世来说其实也算不得什么,毕竟广州府从来都是个“热闹”的地方,在锦衣卫、东厂番子与六扇门捕快们还未到来之前,这里也从来不是个安宁的地方。 陆安世能够安稳的在这鱼龙混杂的广州府内待满三年,甚至官声不错,也不是个易于之辈,厂卫名声虽然吓人,但陆安世自认做事滴水不漏,那些厂卫想要拿他把柄也不是什么容易的事。 可不久前当他儿子陆宁希在外游玩之时,得到了一封不知是由何人塞入他袖中的密信,并将其火速送到他手上后,他就再也无法再保持之前那等举重若轻,云淡风轻的模样了。 这封令陆安世失去了以往风度的密信之上,并没有什么复杂的内容,甚至简单的有些过分,只有一张纸,一行墨字。 厂卫自沈家祖宅得到了一个密匣,其中内容尚不清楚,速速查探。 对方近乎命令的口吻,并未让陆安世生出什么愤怒,原因也很简单,在装着这封密信的信封之上,没有任何字迹,有的只是一个简陋的图案:一把造型怪异的弯刀。 也正是看到了这个图案,陆宁希才会撇下一众朋友,借口家中急事,飞速将信送到了父亲陆安世的手上,至于其中内容,他却是不敢有任何一丝一毫偷看的念头。 在广州府呆了近五年,他早已不是当年那个只知道圣人书的懵懂举子了。 “爹!爹!” 就在陆安世在房中焦急的踱步、“变脸”之时,房门外响起了一阵嘈杂的脚步声,继而陆宁希推门而入。 “如何?可打探到了?” 看到儿子陆宁希归来,陆安世的脸上不由升起几分期许,眼中满是焦急,语气急切的询问道。 “儿子虽然打探到了昨日那些刁民的身份,不过,不过。。。” 但陆宁希面对父亲陆安世的期许,说道后面却有些期期艾艾起来。 “不过什么?” “不过在看到那些刁民的附近之时,我总感觉有些不对劲,所以,我没敢上前,也没敢多做停留。” “你是说有厂卫的人在附近监视?” 陆安世不由的倒抽了一口凉气。 “虽然我没有发现他们,不过,很有可能,所以,我没敢冒险。” “你做得很对。” 尽管心中忧心忡忡,但陆安世还是鼓励了一下依旧还稚嫩的儿子。 “无论什么时候你都要记得,只有保存下自己,才能有以后。否则,就算你得到再多的利益,有再大的功劳,也只不过是在为他人做嫁衣。” “儿子谨记。” 陆宁希连忙躬身受教。 “不过,爹,我们接下来该怎么办?” “那些厂卫的人在守在那里,为的应该就是等着有人去查探,我猜这消息或许都是厂卫故意泄露出去,想引那些家伙上钩的,可那些家伙向来狡猾,必然是发现了这一点,所以才会让我去办这件事。” 听到儿子的问题,陆安世没有回答,而是颇有些愤怒的一拍桌案,将心中的猜测说了出来。 “这些该死的海商,平日里我已经对他们无比仁慈了,他们倒好,不知感激倒还罢了,竟然还用我之前对他们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事情当做要挟!” 陆宁希没有开口,他知道陆安世只是在发泄心中的恼怒与不满,这个时候,他只要安静的听着就好了。 “可惜啊,如今再想要后悔已然晚了啊。” 果然,发泄够了的陆安世,最终还是无奈的坐了下来,脸上的恼怒也换成了无可奈何的慨叹。 “爹,要不然儿子通过几个朋友去找几个码头上的监工,让他们去打探打探?” “这件事你就不要再管了,” 陆安世轻轻的摇了摇头,否定了陆宁希的想法。 “沈万安这个落魄到连家都不敢返回的人,都能利用那些人将全家老子送出海去,本官堂堂广州知府,难道还能被他们这些贱籍之人死死拿捏住?” “那爹你的意思是?” “厂卫已然将那些刁民监视了起来,再想用小手段去私下打探已然没有机会了,就算你多绕了两个弯,也终究逃不过厂卫的追查的。这件事,还是让为父用我这个知府的身份去解决吧。” “可是,爹。。。” “不要说了,爹知道你在担心什么,你大可放心。” 陆安世脸上恢复了昨日之前的举重若轻。 “身为广州知府,治下有刁民敢做出偷窃、扒屋这等事情,又岂能一直坐视不理呢?” 。。。 “果然,这陆安世已经被那些人收买了。” 陆安世信心满满,自信能够在不被对方抓住一点把柄的前提下,完成这件事。 就算厂卫有所怀疑,没有证据且他的做法完全符合律法的前提下,他依旧还是能稳坐广州知府之位。 但他不知道的是,从头到尾,设计这一切的白十二,并不真的是为了将他绳之以法,而只是单纯的想要试探他。 而单纯的试探,证据显然是不重要的。 只要有足够怀疑他的理由就完全足够了。 “那接下来怎么办?” 朱瑾萱尽管对陆安世很是不满,但此刻她也明白,不能操之过急,否则,不仅无法让陆安世认罪伏法,还会吓退那些和陆安世还有联系的幕后之人。 “既然已经确定了陆安世有问题,那就用他当诱饵去看看能不能勾上来一条躲藏在水面下,还不被我们知道的鱼了。” 早在散播消息之前就已经有了预案的白十二,面对朱瑾萱的询问,信心满满。 “可是那些人靠得住吗?万一他们见到陆安世,或者被陆安世一通吓唬后就吓得把实情说出来怎么办?” “我怕的就是陆安世不这么做。” 看着朱瑾萱疑惑的眼神,白十二轻笑着反问道。 “你觉得,对一个多疑的人来说,他是愿意相信那些别人随口就告诉他的消息,还是会相信他威逼利诱后得到的消息?” 第258章 得与失 返回后衙,陆安世坐在太师椅上,尽力的压制着心中洋洋自得的心情,脸上却依旧泛着一丝得意。 这些厂卫虽然名头吓人,但却也未免有些太过天真了。 他们竟然会认为一群生活在他眼皮底下的刁民能保守住秘密,并且对他说出那些明显是他们编造出来的消息。 “哼。” 想到这里的陆安世,脸上的得意不由的又浓了几分。 “刁民就是刁民,非得要吃点苦头才能老实。” 。。。 不过,他不知道的是,就在他得意的时候,在这些被他打了一通杀威棒,称作是刁民的家中,这些他口中的刁民,此时脸上也满是得意与高兴。 若只是单纯的被打了一通杀威棒,自然是没什么好得意的。 他们得意的真正原因是,他们按照昨日救了赵家娃子的那位少侠所教的去做,竟然真的能把平日里高高在上的知府老爷耍的团团转,知府的一切反应,都和他们听到的差不多。 当然,能够将平日里不敢抬眼去看的知府老爷耍上一次固然令他们感到一阵得意,但真正令他们高兴的,还是在回到家中后,看到如约交到他们手中的银子。 一通杀威棒换十两银子,而且不是每户,而是每个人,这样的买卖,他们巴不得每天都能出现。 只可惜,这种不切实际的想法注定是不可能实现了。 。。。 “爹,情况如何?” 广州府衙之中,陆宁希虽然被父亲告诫不要在参与这件事之中,但依旧还是忍不住心中的好奇心与担忧,在听到仆役说陆安世已经回到后衙之后,连忙跑来询问情况。 “都已弄清楚了。” 勉强压下脸上得意神色的陆安世,继续在儿子面前维持着父亲的形象,一副云淡风轻的模样,轻轻的摆了摆手。 “其实根本就没有什么所谓的密匣,那只不过是厂卫迟迟无法找到什么线索,所以故意编造出来的,为的,应该是想要钓鱼。” “少爷,少爷。” 就在陆宁希还想要说些什么的时候,门外却传来了他身边书童焦急的声音。 “做事毛手毛脚的,成何体统?” 看着父亲陆安世脸上神色不悦,陆宁希连忙转身走出房门,对着书童就是一通臭骂。 “少爷,少爷,” 但令陆宁希没有想到的是,面对他的臭骂,书童竟然依旧“我行我素”,这不由令他更加火冒三丈,若非自小家教不错,只怕此时他早已如那些朋友一般,直接动手或上脚了。 “少爷,那,那,那些,那些人离开了。” 不过,当书童呼哧带喘的说出一句完整的话后,陆宁希脸上的愤怒瞬间便被惊疑所取代。 “你说的是那些刁民家中附近的那些人?” 刚刚火冒三丈之时都能忍住没有动手的陆宁希,此时却猛地一把抓住了书童的衣领,一脸焦急的问道。 “是,是啊。” 书童被陆宁希这突然的动作吓了一大跳,但还是勉强的点了点头,回答道。 “不是少爷你让我去偷偷盯着的吗?” “真的都离开了?” “没,没错,之前我还觉得少爷你,你。。。不过,就在那些刁民被老爷放回来之后,突然之间,有一多半的小贩、行人就像是突然接到了什么命令一样,突然就一起离开了,我才知道少爷你原来这么厉。。。” 书童还未说完,陆宁希已经松开了手,转身快步返回房间,因为走得急,还差点被门槛扳倒摔了一跤。 “爹。。。” 陆宁希却顾不得狼狈,一脸惊喜的踉跄着走到陆安世面前。 “好了,你不用说了,我都听到了。” 但陆安世却抬起手阻止了他继续说下去。 “爹,看样子,那些厂卫是知道爹你已经识破了他们的阴谋,所以把人撤走了。” 陆宁希脸上依旧满是惊喜,但陆安世的脸上却没有了之前的云淡风轻,反而有些淡淡的忧虑。 “可这也说明,他们也已经认定了我与那伙人之间的关系,这么看来的话,这一场,其实还是那些鹰犬赢了啊!” 陆安世原本心中的得意早已消失无踪。 “可恨那些贱籍之人,明明是他们对厂卫散播出去的消息畏惧不已,厂卫也是为了对付他们才设下的这个局,最终,却是让我帮他忙挡了这一劫!” 心中忧虑的陆安世想到那些依旧还安稳的躲藏于阴影这种的那群真正的幕后之人,心中立刻升腾起怒火。 “那些鹰犬必然不会善罢甘休,接下来无论那些人再如何,我们父子都不要再掺和其中,否则,只怕那些鹰犬情急之下,也许会狗急跳墙。” “难道他们还敢随意拘捕一位四品知府?” 陆宁希听到陆安世的话,脸上满是震惊。 “呵,别说是为父这个小小的四品知府了,先帝在位之时,就算是京城之中那些侍郎,他们也敢将其抓入诏狱,若非当今圣上继位,几位阁老大力劝谏,厂卫已不敢再像以往那般猖狂,只怕为父早在昨日就已经被那些鹰犬拘捕拷打了!” 陆宁希陷入了沉默,他虽然对父亲陆安世的话充满了疑惑,但却也没有去质疑,他知道,陆安世不会欺骗他,至少是在这件事上。 “可万一那些人再次要挟爹,让爹继续去帮他们做这等危险之事,又该怎么办?” 沉默良久之后,陆宁希再次开口,脸上满是担忧。 陆安世既然没有欺骗他,那若接下来陆安世再有所行动的话,只怕真的要被厂卫直接秘密抓捕拷打逼供了。 “所以,我们要学沈万安。” “沈万安?” 陆宁希不明白陆安世为何要提起这个消失许久,连祖宅都护不住,已经被拆成一片白地,亲眷也保护不了只能送出海的落魄之人。 “沈万安自半个月前潜逃,却依旧能让那些人冒着巨大的风险帮他转移沈家的家财与亲眷,你认为他靠的是什么?” “人脉?势力?。。。” 陆宁希一连说出数个他认为的原因,却都被陆安世摇头否定了。 “好了,你不要再乱猜了。” 陆安世对儿子有些失望。 “沈万安靠的不是这些虚无的东西,他靠的只是他自己。” “他自己?” 陆宁希一连不解。 在他印象中沈万安不过是个中年略有发福的商人,又不是什么武林高手,那些人怎么会怕他呢? “自己回去慢慢去想,想通了之后再来找我吧。” 第259章 冤家路窄 陆宁希都能够从书童的口中得知厂卫那些暗哨从沈家大宅附近撤离的消息,那些在广州府有着更强势力的海商们自然不可能不知道。 他们远比陆宁希还要早就知道了这个消息。 不过,对于厂卫的做法,因为还未得到陆安世的消息,所以一群人有着不同的看法。 性格激进大胆的,自然觉得这是因为他们让陆安世出手试探的做法奏效了,厂卫之前的做法就是在故布疑阵,想引诱他们上钩,但现在阴谋被识破了,自然也就没有再继续浪费人手的必要了。 而天性谨慎的却担心这依旧是厂卫的阴谋,为的就是让他们放松警惕,虽然表面上将密探撤离,但依旧还有精锐埋伏在周围,等待着他们因为好奇心而自投罗网。 同样的,这些天性谨慎之人还认为,之前陆安世的做法也肯定引来了厂卫的怀疑,所以,在最近一段时间内最好还是不要与陆安世有所接触,在陆安世周围肯定会有不少厂卫的眼线存在。一个不慎,不仅会葬送掉陆安世这个耗费了许多代价才拉拢过来的广州知府,还会被厂卫抓住派去的人手。 若是情况再坏一些的话,说不定,又一个沈家就要产生了。 要真是这样,这一次在厂卫的力量遍布广州府的情况下,再想像之前将沈家家眷送出海可就没有那么容易了。 可是,说容易,在不联系陆安世的情况下,如何知道厂卫在沈家祖宅那里是否找到了某些密匣之类的东西呢? 一群人陷入了苦恼。 就在这时,史大通站了出来,表示他有手段可以避开厂卫的眼线,从陆安世那里拿回消息。 不过,却必须用沈家留下的空缺和利益进行交换。 。。。 对于史大通这般趁火打劫的行为,一群人自然是十分不忿,但形势比人强,他们此刻除了接受之外,别无他法。 他们倒也不担心史大通会失败,更不担心史大通失败后会连累到他们。 史大通之所以会有自信能做到这一点,是因为他的东南丐帮手下帮众甚多,还有更多渴望着能够加入其中的乞丐,这些乞丐遍布广州府,数量众多。 别说厂卫们并不知道这些乞丐有问题,就算知道了,也根本监视不过来。 他们唯一想不通的,是史大通到底有何办法能够绕开厂卫对陆安世及其家眷、仆役们的监视,将消息从对方那里拿回来,又不会引起厂卫们的注意。 对他们的疑惑,史大通自然不会蠢到为他们解释,这差不多已经可以算得上是他和手下丐帮的安身立命的本事了,若是被他们知道了,谁知道这群和沈万安一样贪婪的混蛋们会不会又一次撇下他和丐帮,将好处自己吃下肚去。 早在老帮主将帮主之位传给他之时,他就已经看清了这些人道貌岸然背后的真正面目,他可不会再犯老帮主一样的错误。 离开之前看到了那些人脸上的和善的笑容,史大通心中冷笑不已。 “当年,老帮主或许就是因为没有看透沈万安他爹那张笑脸背后的冷漠,才最终落到那个下场的吧?” 想到了老帮主,史大通又不由的想起了让老帮主郁闷而亡的沈万安。 尽管沈万安如今看上去已经十分凄惨了,百年家业一朝尽丧,自己亡命天涯,连家眷都远逃海外,只怕终其一生也不能再返回九州老家。 但想起沈万安的史大通,心中却依旧满是愤恨。 老帮主郁闷而死的旧恨,他自己被沈家死士阴了一手的新仇,都让他很想抓住沈万安,让其跪在老帮主的墓前,由他亲自动手砍下对方的脑袋,以告慰老帮主在天之灵。 只是,哪怕他已经命令手下人通知全部分舵发动全部力量尽力搜索沈万安的下落了,但半个多月过去了,却依旧是一点消息都没有。 “也许是已经死在漳州府某个偏僻的山沟之中,成为那些山中野兽的腹中餐了吧?” 史大通每每得到手下令他失望的消息时,总是在心中这样“安慰”自己。 除了史大通之外,厂卫、六扇门,乃至那些海商们都在全力搜寻沈万安的下落,但始终一无所获。 就仿佛沈万安这个人已经从这个世上消失了一样。 。。。 沈万安自然不会从世上消失,但也没有像史大通“安慰”他自己的那样,死在漳州府偏僻的山沟之中,成为那些野兽的腹中餐。 不过,尽管他还活着的,但此时此刻的他,活的却并不比死了好多少。 因为仓皇逃出漳浦县城的他,选择了他认为最稳妥、安全的地方,漳浦县境内的那些荒山,想要在其中暂时躲避一段时日,待到风声稍松,且用这段时间改换一下体型、容貌,不再那么惹人注意后,再出山另做打算。 但冤家路窄,在他逃进山中的第三天,他就撞到了同样躲进山中的高天原第三队的倭人队伍。。。 仇人相见,分外眼红! 哪怕沈万安身边还有几个跟随他进山的心腹高手,但在对方十倍,或许还要更多的人数优势下,只用了不到一炷香的时间,他就彻底变成了孤家寡人。 他,被俘了。 沈万安已经绝望了,觉得自己马上就要被这群倭人碎尸万段之时,藤原友助却喝止了那些狞笑着挺刀上前的倭人。 在几天之中,已经积攒了不少威势的藤原友助,说服了几位想要立刻就杀掉沈万安为两位前总队长报仇的分队长,暂时留沈万安一命,为以后的做打算。 躲进山中的他们,显然还不知道沈万安如今已经成为了丧家之犬,所以,将沈万安当做了一个足以为他们换回一座新营地的大肉票。 而侥幸暂时逃的一命的沈万安,自然不会蠢到自爆,立刻顺着这些倭人的想法,杜撰出了一个勉强说得过去的进山理由,安心当了对方的俘虏。 可惜,死罪可免,活罪难逃。 沈万安还没从逃得一命的喜悦中沉浸多久,便立刻迎来了悲惨的俘虏生活。 第260章 投案自首的乞丐 沈万安的下落无人得知,他的苦难遭遇也只能由他自己默默承受。 尽管还会有不少人时不时的就会想起这个名字,但大多数人心里的想法其实与史大通差不多,都认为沈万安应该已经死在无人知晓的偏僻山中,葬身于野兽口中了。 也因此,海商们之前心中对沈万安被抓后泄露他们什么、秘密的担心,此时已经差不多要消失了。 倒是当他们发现厂卫从沈家祖宅里得到了一件东西,并为此花费了不少功夫,还钓出了已经被他们收买的陆安世之后,他们却有些迫切的想要找到沈万安这位沈家家主,问问他沈家祖宅里到底藏着什么东西,会不会连累到他们的身上。 而厂卫和六扇门也已经对抓住沈万安没有抱太多期望了,他们只希望能够利用袁修文这个诱饵将倭人钓出来,用手下那些遍布各地的密探、捕快,尽快查到倭人老巢的踪迹。 至于海商们所担心的所谓从沈家祖宅里得到的东西,他们其实也并不知道具体是什么,甚至对是不是真的有这件东西都不是很清楚。 他们这么做,其实只是在听从朱瑾萱这位公主的吩咐行事罢了。 不过,令他们没有想到的是,从目前得到的结果来看,似乎颇有成果。 至少,已经钓出来陆安世这条不安分的鱼。 若是没有成果的话,厂卫们自然兴趣不大,但一旦有了机会,他们就不会再像之前那样敷衍了事,以至于陆宁希这样一个读书的举子都能看出不对劲来。 。。。 广州府衙已经被厂卫的密探们死死的盯住了,甚至,在府衙之中,也已经有厂卫的暗探混入了其中。 但与之前不同,这一次,别说是陆宁希这个年轻的举子,哪怕是陆安世这等官场老狐狸,也根本没有察觉到有任何被人监视的异常感觉。 只是与陆宁希不同的是,陆安世虽没有察觉到,却本能的知道,厂卫接下来必定会严密的监视他,甚至他全家老小与仆役们的一举一动,所以,他不敢有丝毫的大意。 为了防止那些海商们没有眼色,会派人前来询问他之前调查的结果,所以,这几天里,他都约束着家人,尽量不要外出,不要给那些海商的手下们机会。 不过,作为广州府知府,该他办的事情,审的案子,却还是依旧要去办,去审的。 广州府的府城,虽然繁华、热闹,但乞丐这样的可怜人却依旧不少,相反,因为府城富裕,乞丐的数量反而要比那些穷困的县城还要多出不少。 只是,这样一来,因为乞丐多了,“竞争”也无疑就变得激烈起来,乞丐们之间的争斗时有发生,受伤、残疾甚至死亡的事情也屡有发生。 其中死亡虽然不算是常见,但一年之中却也会发生一次两次。 乞丐死亡,别说是府衙这些官吏们,哪怕是城中百姓也大都不会在意,无非是需要仵作、衙役这些人去收拾尸体,以免尸体在城中造成什么疫病。 不过,这一天,陆安世却遇到了一件令他啧啧称奇的事情。 两个乞丐前来投案自首了。 按照报案的乞丐所说,他们兄弟二人是三个月前从外地前来投亲的,但来到之后才发现,亲人却早在半年前就已经搬走,不知所踪了。 他们兄弟二人家中亲人都已病故,路费还是将家中祖屋卖了才凑够的,所以在勉力撑了一个月之后,实在没有办法,只能做了乞丐。 但成为乞丐之后,他们兄弟二人便一直受人欺负,兄弟二人势单力薄,只能苦苦忍受,但其他乞丐欺负他们的次数却越来越频繁,终于,在昨日,他们兄弟二人再也忍受不了,还手反击了。 他们虽然势单力薄,但因为被欺负了两个多月,实在是被欺负的有些狠了,所以动手之时,全都是拼死反击,加之那些欺负他们的乞丐没有料到他们敢反抗,所以仓促之下没有防备,被他们暂时占了上风。 不过,短暂的错愕之后,那些乞丐反应过来后,也终于发了狠,他们兄弟二人就再次落了下风。 当他们被人压在身下之时,兄长反抗之时摸到了一块砖石,下意识的便抄起砸到了身上之人的脑袋上,却没有想到,那骑在他身上的乞丐,被他这一砸,头一歪倒在一边,就再也没有醒过来。 他们担心害怕了一整夜之后,终于决定还是来投案自首。 二人说到这里之时,陆安世已经感觉有些无聊。这样的事情,听个一次两次倒还罢了,但每年都能听到两三次相似的,他就实在有些提不起劲了。 不过这兄弟二人杀了人之后不仅没有如之前那些失手杀了人的乞丐一样逃走,反而跑来向他投案自首,倒是有些出乎他的意料。 只是,再想一想,二人才成为乞丐不过两个月,心中也有些释然了。 若是这兄弟二人没有前来投案,也没有人前来报案,那无非就是死掉一个乞丐而已,他也懒得去管。 但如今有人投案了,他却不能再装聋作哑,当做这事没发生了。 兄弟二人被收监,等待发落。 “多谢大老爷,多谢大老爷。” 但二人下堂之时的喜悦面孔与行的大礼,却又让陆安世来了兴趣。 命手下捕快去调查一番后,他才终于知道原因。 原来这兄弟二人没说实话,或者说,故意截掉了后面的部分。 这兄弟二人之所以会前来投案自首,并非是如他们自己所说的那样因为担心或害怕,完全是因为,他们杀掉的那个乞丐并非是什么普通的乞丐,而是一个据称马上就要加入丐帮的乞丐小头目。 兄弟二人完全是因为害怕某个晚上就会被人神不知鬼不觉的扎进麻袋,系上石头沉江,所以才会特意跑来投案自首,想要躲进大牢。 就算杀人的兄长要被砍头赔命,但起码做弟弟的,作为从犯,最多只是被发配而已,还能逃得性命。 捕快说完其中缘由,还对这兄长爱护弟弟的做法颇有些感慨,但端坐于太师椅上的陆安世却根本没有听到手下捕快的感慨。 他的脑中只回荡着捕快口中的一个词: 丐帮! 第261章 遗忘 陆安世从不相信天下间会有巧合,尤其是在这种事涉生死的事情上。 所以,白日间听到手下捕快提起了“丐帮”两个字后,陆安世就一直在思索。 他该如何避开所有人的耳目,与这两个乞丐单独见面。 厂卫的本领他在官场之中听到过许多次,也曾见过不少次。 哪怕现在他依旧没有发现过厂卫暗探、眼线的存在,他心中也敢肯定,这些鹰犬一般的厂卫暗探,此时肯定已经如恶狼盯上猎物一般盯上了他。 而且,厂卫说不定已经通过收买、威胁等手段,已经将不少他认识的仆役、皂吏变成了他们的眼线,他若是不做任何防备的话,只怕他前脚刚刚去见过那两个乞丐,后脚这两个乞丐就要被厂卫抓过去严刑拷打。 就像从不相信天下间会有巧合一样,陆安世也从不相信天下间会有所谓骨头硬到能够撑住严刑拷打而不开口的人。 在厂卫的手段之下,这两个小小的乞丐,就算再如何嘴硬,只怕最后还是会将他卖了。 哪怕退一万步,这两个乞丐在供出他之前就已经因为身体受不住严刑而死,他也还是原地踏步,没能将消息传出去。 那些人肯定还会用出别的手段继续来询问自己,到时候,其中风险肯定要比这第一次要大得多,因为厂卫已经有了经验。 所以,他必须想到一个完美的办法,一次成功,解决这个问题,也就此杜绝这个随时都有可能爆发,从而要了他全家老小性命的隐患。 陆安世心中下了狠心。 只是世上的事情,大都知易行难,何况是这一件陆安世连“知”都不敢说做到的事情。 他虽然下定了决心,但坐在书房之中,直至子时,他也未能想出一个能够避开所有人耳目的办法。 。。。 在陆安世为如何安全的将消息通过两个乞丐送到那些海商手中之时,在牢房之中,两个乞丐也依旧没有入睡。 牢房之中的恶劣环境并不是主因,作为乞丐,比这恶劣多的情况他们都曾经历过,至少为了防止犯人逃跑,这牢房不会连房顶都没有,连雨水都无法阻挡。 牢房之中,人多嘴杂,二人都没有开口,只是听着彼此的呼吸声才能确定对方和自己一样迟迟没有入睡。 。。。 而相比起陆安世的担忧,这二人心中的担忧更加强烈。 毕竟陆安世就算这一次失败了,只要不被抓住确切的证据,那他就还有下一次机会。 但他们二人若是这次失败了,只怕生命也就要随之走到尽头了。 只是和陆安世比起来,他们就算担忧也只能被动的忍受着,因为作为死囚,身处大牢的他们,就算能有什么办法,也根本没有一丝一毫施展的空间,他们只能将希望完全寄托在陆安世身上。 可兄弟二人到现在依旧还不敢确定。 陆安世真的已经察觉到他们真实的身份了吗? 就在这份不确定的担忧之中,这一夜终于过去了,可第二日依旧没有什么动静之后,二人心中便已经有了不详的预感。而一连三天过去,陆安世仿佛已经将他们忘记一样,再也没有任何动作,二人彻底陷入了绝望。 。。。 陆安世仿佛将两个犯了杀人大罪的犯人忘到了脑后,这种事也不由的让陆安世的师爷关鹤年颇感奇怪,他原本还以为陆安世这么做是有什么深意,但随着时间一天天过去,他实在是有些忍不住了,在第三日傍晚,终于决定去问问情况。 “明府。” “哦,鹤年啊,这么晚前来可是有什么急事?” 陆安世面上神色如常,但内心之中却松了口气。 ‘总算是将你给等来了!’ “嗯,这个吗,” 关鹤年沉吟了一下,观察着陆安世的神色,发现他脸上神色如常,似乎的确是已经将那乞丐兄弟俩忘到了脑后,才斟酌着问道。 “明府这几日可是有什么要事需要处理?” “鹤年何出此言?若是有要事,我怎么会不请鹤年你来帮我参详一二呢?” “那,不知明府可还记得之前前来投案的那乞丐兄弟二人?” “嗯?” 陆安世皱起眉头,装出思索的模样,继而一脸明悟,脸上的尴尬一闪而逝。 “啊,那对乞丐兄弟啊,本府自然是记得的。怎么了?鹤年对那兄弟二人罪责的判罚可是有什么建议?” 看到陆安世脸上一闪而过的尴尬,听到他自称“本府”的关鹤年,已然明白,自家这位知府大人是真的把这件事忘到了脑后,此时经他提醒后才想起。 不过,知道归知道,关鹤年也不会去戳穿陆安世的掩饰,作为师爷,他的酬劳、地位全都寄托于对方身上,自然不会做出令对方感到不快的蠢事来。 “明府乾纲独断,学生不敢越俎代庖。” 关鹤年立刻顺着陆安世的话说道。 “学生只是觉得那兄弟二人也是可怜人,因为被那些恶乞长期欺负,才被迫奋起反击,不甚失手杀人,杀人之后,虽说是因为害怕被报复才前来投案,但也总算得上是自首,明府不若免了那兄长的死罪,判其与其弟一同发配琼州,如此一来,既保全下了两条性命,也能让明府得到一个爱民如子,视民如伤的美名,岂不是两全其美?” “嗯。” 陆安世捋着胡子,做出一副思索的模样,但内心之中,早已有了决定。 “鹤年所言深得我心。不过,若是本府没有当堂宣判,只怕那些城中民众会在背地里觉得本府是徇私情啊。” 陆安世别有深意的看了关鹤年一眼。 “学生明白。” 关鹤年跟随陆安世多年,如何还能不知道他这番话的意思。 “学生回去之后立刻便命人通知附近民众,让他们明日前来观看此次判决,也好让他们明白大人爱民如子、视民如伤的仁心。” 陆安世没有再开口,只是微不可查的点了点头。 关鹤年一脸恭谨的转身离开,陆安世一直平静如水的脸上,笑容却再也压抑不住了。 站起身来,迈步走回书桌之前,桌上,一张经过他连日打磨的判决文书赫然放在那里。 第262章 奸猾的陆安世 广州府府衙外,人群散去。 走在回去的路上,每一个来之前还抱着看戏的冷漠心态前来的民众,此时脸上都是敬佩、叹服,嘴中说起刚刚结束的堂下宣判,都是满满的赞许。 而夹杂在其中的朱瑾萱,此时听着身边那些广州府民众口中的赞许,脸上的神情却有些复杂。 “十二,你说这个陆安世到底是好官还是贪官啊?” 终于,在周围的人群逐渐散去之后,朱瑾萱终于忍不住开口向身边的白十二询问道。 “若是说他是个好官吧,他之前的种种表现都证明了,他肯定和沈万安那些人有着密切的关系,九成九已经被收买了。可今天他的表现,却又让我觉得,他虽然贪,但却也是个能为治下百姓考虑,顾念百姓疾苦的好官。” 朱瑾萱十分纠结,白十二却对陆安世的这番表演不屑一顾。 “那你觉得新安县知县周贯是不是好官?” 白十二没有回答,而是反问朱瑾萱。 “当然不是了。” 在新安县呆了不少时日的朱瑾萱自然知道周贯是什么德行,脸上立刻浮现出一股浓浓的厌恶。 “他若是能称得上好官,那这天下间九成九的官员都能称得上清廉如水的清官了。” “可就是周贯这样一个你认为十成十的贪官,在新安县的时候,可也是在你面前显露出一副断案如神的能吏模样的。” 白十二为她回顾起了数个月之前的经历。 “但那是以为周贯他。。。” 朱瑾萱本想用周贯是发现了她的踪迹后,所以故意做戏来反驳的,但一开口,她就明白了白十二提起周贯,提起那件事的真正原因。 “你是说,陆安世也知道了我已经到了广州府?所以这一次也是和周贯一样,是在故意做戏,为了蒙蔽我?” “做戏是肯定的,” 白十二先是肯定的说道,但马上语气一转,又否定了朱瑾萱剩下的那些话。 “但是否是为了蒙蔽你,这个就要打上一个大大的问号了。” “不是为了蒙蔽我?” 朱瑾萱皱紧眉头,一脸疑惑。 “那他这么做是为了什么?难道就只是为了几句广州府民众的称赞?” “怎么?你在小看这些民众的称赞吗?” 白十二挑了挑眉。 “你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 朱瑾萱摆了摆手, “我只是觉得在眼下这种情况下,他似乎不应该将精力花在这种细枝末节的小事上。。。” 朱瑾萱似乎是突然想到了什么,声音猛地减弱到微不可闻,陷入了沉思。 “我明白了。” 突然,朱瑾萱的脸上露出一股明悟。 “是那两个乞丐,那两个乞丐有问题,我说的对吗?” 白十二点了点头,肯定了她的猜测。 “那你为何现在才说,赶快通知左喜他们抓人啊?” 朱瑾萱看到他依旧是一副不紧不慢的样子,颇有些急切。 “连你都能想到这两个乞丐有问题,你觉得那些靠这个安身立命的东厂和锦衣卫会想不到吗?” 白十二却一把拉住了她。 “哼,之前那么多次,若不是我们的提醒和证据,他们早就已经失去所有线索了,谁知道他们这一次会不会又和之前一样。” 但朱瑾萱却显然不像白十二一样,对厂卫有那么大的信心,毕竟从之前的那些事情来看,堂堂厂卫,还比不上他们这一行十余个人的效率高,还每每都被那些疑犯抢在前面,若非是有他们一直能得到线索,说不定,现在这件案子早已经因为线索彻底断了进行不下去了。 不过,这一次,朱瑾萱的担心显然是多余了。 在她召来左喜一番询问后,便得知厂卫已经出动,那两个乞丐此时已经被厂卫秘密的从大牢之中带回来了,此时正在由几位刑讯百户审问。 听到这些的朱瑾萱才总算放下心来,让左喜尽早撬开这两个乞丐的嘴,将消息禀报给她。 左喜躬身告退。 “你最好不要抱太多的希望。” 就在朱瑾萱放松下来之后,白十二却像是看不惯她脸上的轻松一样,开口说道。 “之前不是你在我面前说东厂和锦衣卫是靠这个安身立命,让我不要着急的吗?怎么现在听到那两个乞丐已经被带回来审问了,你又突然改口让我不要抱太多希望了?你究竟是什么意思啊?” 朱瑾萱觉得白十二好像在耍她,终于恼怒起来。 “快点全部给我说清楚,否则,哼哼!” 面对朱瑾萱的“威胁”,白十二自然不会真的害怕,不过他也没有卖什么关子,终于将所有的一切都做了说明。 “所以,你的意思是说,这两个乞丐虽然有问题,但是他们并未从陆安世那里得到什么秘密的消息?” “他们应该连陆安世的身份都不知道。” 白十二摇了摇头。 “这两颗被故意丢出来的死棋子是没有资格知道什么秘密的,他们能知道要与他们接头,告知他们秘密的人是在府衙之中就已经算是到顶了。” “那陆安世为什么要故意大张旗鼓的判决这两个人,难道是为了明修栈道暗度陈仓?吸引厂卫的注意力,在其他地方秘密将消息送出去?” “厂卫那么多人手,怎么可能蠢到把所有人都集中到一处。” 白十二有些无奈的看着她,心中有些疑惑。 这位公主殿下一会儿聪明的令他难以招架,一会儿又似乎笨的无可救药,真不知道到底哪个才是她真正的面貌。 “他之所以要大张旗鼓,为的就是吸引注意力,只不过,不是厂卫的,而是那些人的。” 轻轻摇了摇头,将这些疑惑甩出脑袋后,白十二继续说道。 “这两个乞丐投案自首,罪名是失手杀人。这样的罪行,无论是判处处死,还是免除一死,判处发配,其实都是可以的。所以,这位广州知府就想到了这么一个既不用暴露自己的身份,去秘密接触那两个乞丐,又能够顺利的将消息传递给那些人的好办法。” “等一下,等一下,我没有听明白,他怎么就。。。” 朱瑾萱听的有些懵,不明白白十二是怎么突然就得出了这个结论的,但细细琢磨了一下后,她就明白了其中奥妙。 “这个陆安世,当真是个奸猾的老狐狸!” 第263章 线索又断了? 朱瑾萱已经相信了白十二的推断,但内心之中,却还有一点幻想,希望厂卫审问那两个乞丐能得到不错的结果。 但不久之后,当左喜面带难堪的将审问出的内容禀报给朱瑾萱的时候,除了证明了白十二推断的正确之外,就再没有其他任何的收获了。 按照两个乞丐招供的内容来看,他们的确是得了命令去府衙自首投案的,但他们却并不知道府衙之中有谁会和他们联络。 也就是说,他们俩只是个死靶子,唯一的作用就是等着那个未知的“自己人”将消息传递给他们。 无法从他们嘴里得到陆安世的罪证,厂卫转换思路,决定追查派遣他们二人前来之人,看看能否取得什么线索。 可对方谨慎到连陆安世的名字都没有泄露给两个乞丐的前提下,又怎么可能莽撞的泄露自己的身份呢。 两个乞丐交代,他们的身份什么的,都是真的,他们当真是逃难来投亲,结果亲人早已不在,两个月前才成为乞丐的。 至于失手杀人,也是真的,并非是为了进入府衙编造的。 尽管十分不愿相信两个乞丐这番话,但经过秘密调查,左喜、江褐二人却又不得不苦闷的接受这个事实。 不过,这两个乞丐也并非是一点有用的消息都没有吐露出来。 按照他们的说法,他们兄弟二人失手杀人后,本打算立刻逃出广州府的,以往但凡有乞丐失手伤人或杀人,也都是这么做的。 但就在他们打算潜逃的那一夜,他们却被一群乞丐围住抓了起来,套进了麻袋之中,被拉到了城外的江边。 在听到了江水拍打堤岸的声音,感受到扑面而来的水气,同时感受到死亡在向他们招手之时,他们这才知道失手杀掉的那个乞丐,竟然已经加入了丐帮,而这些乞丐就是前来为对方报仇的。 不过,就在兄弟二人觉得他们肯定会被沉江之时,对方却给了他们一线生机。 这个机会自然就是前去府衙投案自首。 而除了保证会就此饶过他们之外,那些丐帮的乞丐们还保证,只要这件事办成,他们二人就可以加入丐帮,从此不再和其他乞丐一样无依无靠。 性命已然捏在对方手上,兄弟二人除了点头同意之外,自然是没有第二种活命的选择了,更何况,还有可以加入丐帮的条件,二人就算心中忐忑无比,但还是同意了这个条件,前去投案自首了。 。。。 事情到这里,无疑又陷入了僵局。 因为二人说的都是真话。 若是平常的话,被审问之人有什么吐什么,一点都不敢隐瞒的话,厂卫们自然是高兴的。但这一次,他们却打心底里希望犯人之前说的都是假话,心底还隐藏着许多秘密。 因为他们从这些真话里,根本得不到什么有用的线索。 这就是两枚用来投石问路的石子,连棋子都算不上。 关于陆安世,他们一无所知。 对于是谁派他们来的,他们也是懵懵懂懂,因为从头到尾,他们都是被绑在麻袋之中进行着一切的,根本就没有见到命令他们做这些事的人长什么模样。 唯一有用的线索,只剩下那些围住他们的乞丐。 可厂卫心中却很清楚,这些乞丐,多半是由人假扮的,甚至那丐帮的说法也是杜撰出来的。 想要唬住两条见识浅薄,又只顾逃命的丧家之犬,实在是太容易了。 哪怕退一步说这些乞丐都是真的,恐怕此时也已经从世上消失了,也许在城外的江底能发现装他们的麻袋。 。。。 线索再一次断了,厂卫又一次无功而返。对左喜和江褐二人来说,心头自然是憋屈的,堂堂厂卫,向来是别人畏惧他们入狮虎,可自从得到皇命前来调查这件事开始,他们就像是一头被穿了鼻环的老牛一样,被人不停的牵着鼻子走。 虽然辛苦、忙碌依旧,收获却是少到可怜,而且,总是每每到了关键时刻,查到了重要线索,再进一步就能取得重大突破之时,就被对手抢先一步,截断了线索,让他们陷入僵局,只得再次从头开始调查。 这种郁闷感让人想要发狂,但他们却又必须整理好心情,因为他们知道,此时若是真的发狂了,一直和他们纠缠的对手只怕会高兴的拍手相庆。 这个线索已经断了,他们就算再不甘心,也只能暂时放下,继续按照之前的布置继续行动,看看能否在其他地方有所收获了。 。。。 厂卫已经放弃了这条看起来已经没有什么必要追查的线索,但白十二却显然与他们看法相反。 在他们看来,这才是主动出击最好的路线。 “十二,丐帮真的会和沈万安那些人有关系吗?” 而对他的判断一向十分相信的朱瑾萱,此时也忍不住怀疑起来,在她看来,乞丐,看上去和家财万贯的海商们,地位尊贵的朝廷命官们差的有些太远了,根本就不像是会存在联系的样子吗。 而且,因为前朝留下的诸多江湖故事,丐帮的名声一向不错,朱瑾萱也有些不相信丐帮会和那些人勾连。 “你以为,现在的丐帮,还是前朝的丐帮吗?” 白十二看着她,轻声问道。 “自从最后一任丐帮帮主被前朝所杀后,整个丐帮就已经彻底崩散了,虽然因为乞丐不可能消失,所以丐帮也依旧存在,但彼此之间却已经再没有任何联系了。” 看到朱瑾萱脸上的疑惑,白十二开始向她解释道。 “况且,哪怕是没有崩散前的丐帮,你觉得他们就是如溪水一般干净的吗?” 白十二的嘴角露出几分讥笑,显然在他看来,丐帮并不像故事中那般“伟大”。 “一个全是由乞丐组成的帮派,是靠什么维持如此庞大的帮派组织的?靠乞讨吗?” 虽然白十二的语气有些辛辣,但朱瑾萱知道,白十二并不是在讥笑她,只是在讥笑丐帮,或者说,是那个流传在江湖故事之中的丐帮。 “当然,最重要的还是,当初在那倭人的山中营地,我看到了丐帮的人。” 白十二给出了他这么肯定丐帮有问题的真正原因。。。 第264章 郁闷的白十二 史大通最近算得上是春风得意。 令那些向来看不上他的,自诩聪明的海商、士绅们头疼不已的问题,被他用两个随手抓来的小棋子儿轻而易举的解决了。 虽然其中出了一些变故,虽然陆安世解决的办法与他当初计划的有些出入,虽然陆安世借此警告了他们一番,但终归,事情还是圆满的解决了。 至于被厂卫抓住的那两个连丐帮都未加入的兄弟俩的死活,那几个参与了此事,被他灭了口的最底层帮众,对他来说,无疑都是必要的牺牲。 “一将功成万骨枯吗!” 他很有“觉悟”。 当然,这种解决了其他人棘手、头疼的麻烦事所带来的畅快感,虽然很是痛快,但就像是船上那一哆嗦一样,短暂的欢愉之后就什么都不剩下了。 所以,真正令史大通感到满意的,还是他顺利的拿到了那些想要的好处这件事。 尽管那些人在点头同意将承认的好处拿出来之时,脸上满是肉疼,但对于史大通来说,这不正是他的快乐的源泉吗? 在史大通还在春风得意之时,却根本不知道,那个曾经率先发现并盯上了抢了他们丐帮“生意”的倭人们,并进一步导致与那伙倭人关系最密切的沈万安落到如今这个地步,使他此时能够春风得意的家伙,现在已经盯上了他。 而且,这甚至还不是对方第一次盯上他,早在半个多月前,在漳浦县内群山之中,这个家伙其实就是跟着他们的身影潜入倭人营地的。 只不过,那个时候,对方还不知道他的身份。 但无论是哪一次,他自己在这件事上的表现都是一致的。 他根本没有发现对方的存在! 。。。 白十二监视史大通的住处已经有三天了。 一开始,他本以为想要找到史大通这位丐帮帮主恐怕没那么容易,说不定还需要离开广州府去到某个偏僻的地方。 但很快,他就发现,自己似乎有些高看这个东南丐帮,高看史大通这个东南丐帮的帮主了。 因为通过广州府的天机阁,他立刻就得知了史大通的下落。 与他想象的不同,史大通并不在什么偏远的山沟,相反,他就在广州府,就在府城之中。 尽管在与朱瑾萱说起丐帮,尤其是如今的丐帮之时,白十二总是忍不住想要嘲讽,但在真的看到史大通此时的情况之时,他却觉得,自己似乎嘲讽的还不够。 因为此时的史大通,住的地方看上去比朱瑾萱这位皇帝亲妹妹还要豪华。 “果然,无论是哪个时代,丐帮都是一群最卑微、凄惨的可怜人去供养少数几个锦衣玉食上位者,令人作呕一般的存在啊。” 当看到在史大通的豪宅之外不足百步的地方,就有衣衫褴褛,瘦骨嶙峋的乞丐在那里乞讨,只为一口吃的之时,白十二心中便忍不住生出一阵愤怒、悲哀等混杂在一起的复杂情绪。 不过,他也知道,此时此刻,不是悲天悯人,也不是对这个畸形的世界冷嘲热讽的时候,他要做的,是严密监视着史大通的住处。 最重要的,当然是看看对方是否真的是自己那日在倭人营地看到的那个人。 说起这个,白十二就忍不住想要吐槽天机阁,或者是如今的绘画技艺,虽然中国话就意境来说的确是十分的出挑,但具体到描绘人的面貌之时,却实在是有些,嗯,一言难尽。 至少,白十二是实在无法从天机阁提供的那副画像之中看出什么端倪。。。 当然,若是能够确认史大通的确就是那个在倭人营地出现过的家伙,那白十二就能肯定对方的身份。 接下来只要继续监视史大通,待到他与其他人联系时,就能随之发现更多隐藏起来的大鱼。 只要有了超过三个以上的目标,白十二就可以通知厂卫,秘密抓人了。 。。。 只是,白十二想的挺好,但实际施行的过程中,却远没有这般顺利。 因为这个史大通,就仿佛是个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富家小姐一般,白十二都已经监视对方近三天时间了,却还没有看到他走出过豪宅一步。 若不是从天机阁那里得到十分肯定且明确的回答,史大通此时就在这座豪宅之中,只怕白十二都要认为对方已经不在这里,早已外出了。 这样的日子又过了两天,但这座豪宅仿佛就只有仆人、丫鬟这些下人生活在其中一样,至少白十二监视的这五天来,还从未看到过任何一个主人打扮的人走出过这座大宅。 而这个时候,若是白十二还不能发现其中有猫腻,还天真的认为是自己运气不好的话,那他就是真的傻哔(消音)了。 原本担心提前告知厂卫,会因为厂卫一直被那些人关注,从而打草惊蛇的白十二,看到此刻的情况,却也不得不去寻求厂卫的帮忙了。 史大通肯定有秘密进出这座大宅的手段,但白十二一个人势单力薄,想要查清其中关窍,还不知道要耗费多少功夫呢。 高天原总部的大会马上就要召开了,怀揣着两枚令牌的他,打算去这个令人无比好奇的高天原总堂浪一圈的他,可不想将剩下的时间都耗费在这广州府,耗费在这个史大通的身上。 只是不知道,若是被苦于没有线索而弄得焦头烂额的左喜与江褐知道他的心里话,会不会被气得呕血三升,拼着得罪朱瑾萱这位公主,也要把他这个饱汉子不知饿汉子饥的家伙抓起来,让他尝遍东厂与锦衣卫全部的酷刑。 不过,左喜与江褐在从朱瑾萱那里得到了消息之时,显然已经被这突如其来的重大线索冲击的忘记了一切,甚至连朱瑾萱到底是从哪里得到这么多消息的疑问都没有产生,就已经开始在心中规划好了抓捕行动。 好在,白十二十分清楚厂卫两大衙门,左喜、江褐这两个家伙的尿性,所以提前给朱瑾萱打了预防针。 朱瑾萱也知道史大通的重要性,因此,严厉的警告了二人。 关于史大通,只能告知手底下完全值得信任的心腹,而且暂时不要抓捕,先秘密的进行调查、监视,看看还能不能抓住更多的大鱼。 对此,左喜与江褐虽然心中有些不屑一顾,觉得只要让那个史大通落到他们的手中,什么秘密都要吐露出来。 但眼下,史大通的下落还不明,他们也只好先照办了。 第265章 无心插柳 躺在一群年轻不年轻的码头力工们中间,李大力有种不真实感。 空气中传来那熟悉的汗臭、脚臭还有其他乱七八糟的混杂在一起的味道,依然令人难以忍受,这更令李大力觉得此时的他似乎还在过着刚逃出京城不久后,在外不敢暴露自己身份,不敢暴露自己武功,只能去出卖力气的日子。 但耳边时不时传来那用自己依旧不算熟悉的腔调说着的梦话,却清晰的告诉他,他已经不是那个被厂卫通缉,只能四处躲避的朝廷要犯了。 此时的他之所以会“重操旧业”,是得到了上司的命令,潜伏在这些力工之中,负责监视着袁修文的一举一动。 虽然有着公主朱瑾萱的保证,但无论是左喜还是江褐,显然都不会愿意相信一个伪装成汉人的倭人疑犯,他们更愿意相信,自己的眼睛,自己的判断,自己的手下。 于是,李大力这个曾经有过力工经历的“大汉将军”,就这么成为了秘密监视袁修文的密探,而至于他的身份,除了左喜这个直接下命令之人,以及熟悉李大力的路氏父子之外,就再无人知道了。 李大力倒是很享受现在的日子,虽然辛苦,但依靠以前混迹码头时得来的经验,他很快就和附近的力工们混熟了,也因此,这些天以来,他已经在这些“工友”的口中听到了不少有关袁修文的过去。 他甚至都不需要自己开口去打听,因为袁修文这次回来后,就正式和那寡妇陈氏结成了夫妻。 而这件事,也无疑正是码头上的力工们每日枯燥、劳累生活中的最大调剂。 李大力自己还因此受到过不少的调侃。 因为他身高力大,相貌虽算不得英俊,但也是十分周正,一群人在打听到他还未成家的之后,总是想要做“月老”,给他介绍附近适合他的对象。 而每次当他开玩笑一般的拒绝之时,他们都喜欢用袁修文的故事来劝导他,让他不要眼光那么高,也和袁修文一样,在周围找个寡妇,成个小家过过小日子算了,省的一直如无根浮萍一般,随波逐流,最后老了,孤苦无依,悲凉潦倒,甚至无人收尸,无人祭祀,成了孤魂野鬼。 随着这么一来二去,李大力和袁修文这个每每成为他最佳“学习”对象的家伙竟然也因此混了个脸熟,对李大力来说倒也算是个意外之喜。 袁修文虽然知道在他周围肯定会有不少厂卫的密探在监视着他,但他却从未想过李大力这个短短几天就和周围人混熟了,还成为了不少人调侃对象的家伙,竟然会是锦衣卫的密探,因此,倒是也未对他有什么防备心,只是当做一般的朋友一样对待。 不过,在李大力有意的经营之下,二人之间的关系很快就变得亲厚起来。 李大力也在这个过程中,终于能够肯定,袁修文的确对待那个陈氏的确是真心实意,而非左喜等人说的那样,只是将其当做是个给他打掩护的装饰。 这也不免让李大力既羡慕又茫然。 自己真的也能像袁修文一样,找到一个愿意陪他度过一生的女人吗? 在李大力还沉浸在类似这样的情绪之中时,自他来到了码头,成为了力工以来就从未再与他有过任何联系的左喜,却在这天傍晚,突然找到了他。 “这种事情,为何要向一群码头上的苦力打听?” 左喜找到李大力,为的自然是希望他利用此时的身份与关系,向那些码头上的力工们打探有关丐帮,有关史大通的消息。 李大力却觉得左喜这是有些强人所难了。 虽然码头因为人流大,所以各种消息汇集,但却根本不可能牵扯到太深入的消息,最多只是浮光掠影能听到个名字,左喜这明显是有些想当然了。 不过,李大力的意见显然被左喜压了下来。 谁让左喜不仅职阶比他高,更是他的直属上司呢。 他除了听命行事外,根本没有别的选项。。。 其实李大力说的左喜也都知道,不过,此时此刻,眼看着最重要的线索就在眼前了,他都恨不得发动全部的力量去打探了。 可朱瑾萱的警告他又不能不听,而且他也担心,底下抽调的那些力士、校尉,很有可能会将秘密泄露,从而打草惊蛇,再一次浪费这一次的良机。 所以,他能完全信任的,也就只有李大力、路辛这些从京城带出来的心腹了。 可哪怕算上路辛的儿子路霄,他满打满算能发动的人手也不足二十,对于偌大的广州府城来说,无异于杯水车薪。 因此,他这才本着死马当活马医的想法,想到了让李大力帮忙在消息汇集的码头力工们那里打探打探消息,看看能否得到些消息。 就算无法直接命中靶心,知道史大通的下落,可只要能因此缩小一下搜查范围,对他接下来的行动也无疑是个巨大的帮助了。 左喜的这种做法无疑已经有些病急乱投医的意味了,至少,被迫听命行事的李大力,在心中就是这么想的。 但事上的事情,从来并不完全是按照个人的看法发展的,本想着只是敷衍一下,随意打探一下就交差了事的李大力,很快就得到了大大出乎他意料之外的结果。 。。。 广州府水网密集,尤其是一条珠江穿行而过,汇入大海。 如此有利的条件,无疑造就了发达的水运,而发达的水运也就催生出了许许多多依靠水运吃饭的人,而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尤其是当其中能够诞生许多利益之时。 这便使得广州府使得类似漕帮一类靠“水”吃饭的帮派十分盛行。 而史大通的东南丐帮在广州府势力也不小,哪怕双方并没有什么实际的利用冲突,但同处一地,一来二去,还是会有摩擦。 码头之上的力工都算得上是最底层的苦哈哈,可也算是靠“水”吃饭的人,哪怕没有加入什么帮派,也免不了目睹耳闻。 再加上,平日里生活单调、枯燥、劳累,连袁修文和陈氏二人的事情都能八卦许久,对于更加具有江湖气息的故事,自然是更加热爱了。 而且,袁修文的故事已经说了不少时日了,他们也有些腻了,这个时候李大力旁敲侧击的开启了话题,他们瞬时间便刹不住车了,也想要给这位新来的小老弟涨涨见识。 第266章 风暴前夕 当再次见到左喜的时候,李大力的心情有些复杂。 一方面,完成,更准确一点来说,是出色的完成了左喜任务的他,无疑是有理由感到骄傲的。 但另一方面,因为这结果与他当初设想的差距,实在是有些太大了,所以,他又不知道自己该用什么心情来面对现在这个结果。 不过,李大力的复杂心情,左喜显然是不会在意的,此时的他,已经彻底被这个意外之喜填满了整个内心。 本来他就是是本着死马当活马医的心情将这个任务交给李大力的,所以,心中的期望值显然也就没那么高,别说把死马医活了,就是能让死马回光返照,哼哼两声,他就已经十分满意了。 结果现在,李大力不仅真的把这匹死马救活了,甚至还顺带将血统换成了汗血马。。。 “这一次,若是能够成功抓住那史大通,你是首功!” 匆匆撂下一句话的左喜,便带着李大力打听到的消息火急火燎的离开了,时间不等人,在没有真的看到史大通绑在刑具上之前,他是绝不会放心的。 所以,他必须尽快去核实这些消息的真假,然后利用其中的真消息,进行下一步的布置,进而一举成功,抓捕史大通。 尽管朱瑾萱三令五申不许打草惊蛇,先不要抓捕史大通。 但左喜却觉得这位公主殿下想的实在是太美好了。 想要用史大通去钓出更多的大鱼哪有那么容易。 他左喜还是更信奉另一句至理名言: “十鸟在林,不如一鸟在手!” 而且,从史大通这般谨慎的行事作风来看,若是不趁着现在对方还未发现端倪就当机立断进行抓捕,一旦他感受到了一丝不对劲,只怕就会立刻逃之夭夭,消失无踪了,就像当初的沈万安一般。 沈万安当初是因为他们还不知道其身份,所以,才会被他所趁,提前潜逃了。 因此,这一次,无论如何,他们都不能再放过这个史大通了。 左喜心中已然下定了决心。 这么做固然会招致朱瑾萱这位皇帝的幼妹不满,但对左喜来说,和一位公主的不满比起来,还是皇帝的不满更可怕。 何况,只要这一次抓住了史大通,进而由他取得一个突破口,哪怕朱瑾萱再如何不满,也无法怪罪他。 左喜决定豁出去了。 但在那之前,他还需要先把江褐这个东厂的大档头拉上,虽然这样可能会分出去一半的功劳,但也能分出去一半的压力与罪责啊。 至于江褐会不会同意? 左喜心中从未想过这个问题。 巨大的压力下,他没有选择,江褐难道就有吗? 。。。 当厂卫真的能够进行毫无保留的合作之时,爆发出的力量无疑是惊人的。 毕竟,当初之所以会成立这么两个职能相似的衙门,为的就是让其互相制衡,不至于无法控制。 这无疑变相的削弱了双方的力量,但现在,当双方将互相削弱的力量都抽出来进行同一件事的时候,情况立刻就变得不同了。 根据李大力给出的那些消息,将史大通据说喜欢去的几个地点严密监视起来的第二天晚上,探子就回报了一个令左喜与江褐无比振奋的消息。 史大通趁着夜色进了广州府城内最出名的青楼——烟雨楼,应该是去见那个一众力工们嘴里的老相好。 确定了进入烟雨楼的当真就是史大通后,剩下的,无疑就简单了。 秘密抓捕,无论是东厂还是锦衣卫,这个活计,他们都很熟稔。 。。。 “史大通被那群鹰犬拿住了。” 厂卫的效率很不错,一发入魂,就拿住了史大通。 但就像白十二所担心的那样,史大通被抓虽然动静不算大,却依旧惊动了那些还一直潜藏在深水之中,从未露过面的大鱼。 “消息可靠吗?” “他的三弟史三通亲口所说。” “那我们该怎么办?史大通可是知道我们的身份的?万一。。。” “没有什么万一。” “董老安排了人手?会不会太冒险了?那可是东厂与锦衣卫。” “而且杀了史大通,他那两个弟弟怎么办?” “哼,都到了这个时候了,不冒险的话,还能怎么办?至于他那两个弟弟,杀一个是杀,杀三个也是杀,一起宰了,让他们兄弟三人黄泉路上作伴好了,也省的他一个人上路太孤独。” “没错,这个时候,只能抢在史大通还没有被那些鹰犬撬开嘴之前,先让他永远的闭上嘴。难道,你们都想和沈万安一样的下场吗?” 担忧之声消失了,沈万安与沈家的遭遇实在是令他们太过印象深刻了,他们谁都不想成为下一个沈万安。 “董老想要怎么做?有需要我们帮忙的地方,尽管开口,我等绝无二话。” “关押史大通的地方我已经知晓了,我只需要你们帮忙在外制造混乱,尽可能的将厂卫的人调出去,剩下的,就不用你们操心了。” “董老在厂卫之中也有。。。” “咳咳,老郑,你越界了。” “是是,我只是太过担心了,董老勿怪,勿怪。” “好了,不用担心,我明白。” “那我们何时动手?” “自然是越快越好。” “不,现在动手,只怕会一头撞进厂卫布置的陷阱之中去,还是先等一两日,待到厂卫彻底放下心来之后,才能一击而中。” “可史大通。。。” “史大通虽然生性贪婪,但非是什么软骨头,相信两天时间他应该还是能扛过去的。” “那他那两个弟弟,是现在就动手,还是。。。” “暂时先不要打草惊蛇,先稳住他们,必要时可以告诉他们二人,两日后我们会去营救史大通,这样也能借助他们的力量,牵制住更多的厂卫,让董老的人更容易得手。” “好。” “既如此,那立刻按照计划会去进行准备吧,不过,都要记住,哪怕准备的慢一点,也要注意不要太过急躁,以免动静过大招来厂卫的怀疑,影响后面的计划。” 众人默然点头离开,只留下那被称作董老的老人坐在略显空荡的房间之中,双眼空洞,不知在思考着什么。 夜色下的广州府城寂静如常,但在这片寂静之下,风暴却正在凝聚,积攒着力量,等待着爆发的那一天! 第267章 暴雨之中 七月初一,朔日。 夜空之中,月亮自是不见踪迹。 但以往在这个时候总是格外绚丽的星辰,此时却也没有任何踪迹。 取而代之的,是短暂划破天际的,蜿蜒如龙,或红、或白,将夜空渲染的恍若末日一般的一道道闪电。而近乎伴随着这些游龙一起响起的阵阵雷声,无疑更衬托出末日感,又仿佛那一道道在天空中亮起的闪电已然化身成为真正的怒龙,对着地上的人们发出愤怒的咆哮、怒吼。 七月流火。 但对于地处九州南端的广州府来说,这一句出自《诗经》,用来告诉人们气候即将转凉的成语,却显然并不应景。 夜幕之上电闪雷鸣,夜幕之下,却依旧酷热难当,隐而未发的厚重云层,不仅没有给人们带来丝毫的凉爽,反而给人以更加强烈的压迫感,让人有种透不过气的感觉。 。。。 而就在这轰鸣雷声之下,借助一闪而过,短暂照亮天空的闪电所带来的亮光,却可以看到,在广州府城之中,许多支人数不过双数的队伍,却正借助这震撼天地的轰鸣雷声的掩护,向着同一处地方汇集而去。 被其他人称作“董老”的老者,最终没有完全按照计划,待到明日晚上再行动,而是选择提前了一天,为的,就是借助这天地之威来为手下那些人掩护。 天空之中,闪电与雷声愈发急促,大雨随时都有可能倾盆而下,本就已经是晚上了,这个时候,自然不会有不开眼的还在外闲晃,这也是那董老拼着准备还不算完备,也要提前一天发动假话的原因之一。 终于,目标已近在眼前,所有队伍都停了下来。 他们在等待着行动的那个讯号。 “哗哗哗!” 云层再也无法兜住藏在其中的大量雨水,在又一声轰鸣之后,大雨终于从天空落到了地上。 而之前一直在苦苦等待着的队伍,感受到那扑面砸来的雨滴之时,终于再次动了起来! 。。。 路霄最近一段时间有些疲惫。 当然,不只是他,大多数的人都是差不多的情况。 他从来没有想过,锦衣卫竟然会有与东厂联手的一天,更没有想过,锦衣卫与东厂联起手来,也会有人手不够用的时刻。 但这种说出来恐怕谁都不会相信的事情,就这么发生了。 好在,随着史大通被捕,暂时了结了一件事情的厂卫,也终于不用将人员分的如此之散了。 而路霄这个因为得到左喜信任,所以成为了追踪史大通队伍之中一员的人,也终于能够获得短暂的休息了。 不过,好不容易得到的休息时间,却被这场突如其来的雷雨给破坏了,路霄心底也颇有些无奈。 凉亭外,一道闪电再次划破天际。 不免让路霄心中忍不住生出一阵赞叹。 哪怕对这场雷雨逼迫的他只能呆在屋中有些不满,可真的看到天空之中那绚丽蜿蜒的长龙之时,却使他忘记了心中的不满,只剩下了类似天地之威非人力可及的感慨。 就在他还在回味着上一道闪电的绚丽夺目之时,又一道闪电再次划破天际,但这一次,他却已经无心再去欣赏这天地写就的炫彩画面了,因为借助着闪电短暂照亮天空的光芒,他看到了数道翻墙而入的身影。 天空之中的雷声与豆大般的雨滴砸在砖瓦、大地之上的声音,完全遮掩了这些人发出的响动。 路霄立刻想通了这一节,自然的,他也立刻就明白了,这是敌人蓄谋已久的进攻。 “吼!” 天空之中的雷声隐去之时,路霄的全力怒吼也随之响了起来。 非是他不愿更详细的吼出更多的信息,而是因为在他发现了那些翻墙而入的敌人之时,那些敌人也发现了他的存在。 待到响彻天地的轰鸣雷声消散之时,他已经被敌人缠上了! 孤身一人的他,能够发出这一声怒吼已经是拼尽全力了。 。。。 尽管从未想过会有人敢偷袭,但东厂番子与锦衣卫们的动作还是十分迅速的。 在听到路霄那一声明显不是正常的吼声之后,还呆在临时基地之中的所有人立刻动了起来。 钢铁碰撞发出的声音很快取代了雨滴落下的声音,成为了响彻天地的轰鸣雷声外,这方天地中背景音,而夹杂在其中的诸多咆哮、怒吼、痛哼、惨呼,则成为了渲染这背景音的其余音符。 雨战。 不停自天空砸下的雨滴,使得所有人手中的武器都变得愈发沉重。 而升腾起的阵阵白色雨雾与雨水,更是遮蔽了所有人的视线,使得交战双方愈发的难以为继。 不过,相对来说,还是厂卫占据着优势,在度过了最初一段时间的慌乱、无序之后,更好的组织力,有着更明确上下级关系的他们,很快就让己方恢复了秩序。 而反观他们的对手,虽然分散成数个小队的做法,降低了突袭之前被发现的风险,但在开始之后,却因为事先并没有确定的指挥者,大都只能各自为战。 当厂卫同为仓促应战之时,还体现不出什么,可当厂卫恢复了秩序之后,他们便立刻落入了彻底的下风。 但对从一开始就没有想过能够取得什么战果,只是为了拖住东厂与锦衣卫更多的人手,为潜伏在厂卫之中的暗子争取更多时间的这些死士来说,他们已经达成了目的。 尽人事,听天命。 他们已经做到了他们能做到的一切,剩下的一切,已经不在他们的掌握之下,能否成功,就看那个暗子的本事与天命了。 。。。 天空之中,闪电已远离,原本震撼天地的轰鸣雷声,也随之变得沉闷起来。 瓢泼般的大雨也变得轻柔起来,只剩下丝线般细弱的雨滴还在努力的想要将武器、衣服、伤口、地上的鲜红冲刷干净。 院中还站着的死士已经不多了,但他们依旧没有一丝一毫撤离的意味,仍然在不顾一切的想要再拖一些时间,哪怕要为此付出生命的代价。 “什么?!” 就在剩下的死士们心中已经绝望的认为,在他们全部战死之前依旧无法得到确定杀掉史大通的消息之时,两个神色慌张的人影在他们眼中分别快速的跑到了厂卫的头领身边,说了一些什么,使得两个头领神色大变,立刻抛下他们,转身向着后面跑去。 成了! 所有死士们眼前一亮! 第268章 互泼脏水 左喜与江褐愤怒、慌张的神色与匆忙离去的背影成为了剩下还能动的死士们撤退的讯号。 刚刚还一副哪怕拼上性命也要拖住敌人模样的他们,转瞬间就变成了另一幅模样,开始用尽一切手段,尽力离开。 发现他们要逃的厂卫,则变成了奋力想要拖住敌人的那一方。 可惜,在那些受伤,认为自己肯定已经无法逃出去的死士们,用性命为同伴殿后的情况下,剩下还活着的死士们,最终还是有近一半逃了出去,消失在黑暗的夜幕之中。 虽然厂卫让这些敢于前来偷袭自己的人留下了超过半百数目的尸体,但无论是东厂的番子还是锦衣卫的力士、校尉,却没有一个因此有一丝一毫高兴的念头。 他们心中很清楚,这些胆大到敢于偷袭他们的敌人,唯一的目的就是用命拖住他们,给他们的暗探创造杀掉史大通的机会,而从他们的头领左喜与江褐之前脸色大变又匆忙离去的情况来看,对方应该已经得逞了。 否则对方也不可能在看到这一点后就立刻撤离。 所以,这一场,是他们输了,而且是一败涂地。 身为厂卫,哪怕被无数人在暗地里臭骂,但他们却有着属于自己的骄傲。 但今天,他们的骄傲却被人硬生生的打碎了,他们又怎么可能会高兴呢? 。。。 “史大通当真已经死了?” 厂卫感觉自己的骄傲被打碎了,心中产生了无限的愤怒,但与之相对的,一直聚在一起,提心吊胆的等待消息的海商们,在得到了死士们回报后,则显然是喜出望外,甚至有的人兴奋到不敢相信。 “锦衣卫千户与东厂大档头不顾偷袭他们的敌人,却匆忙转身离开,想来除了史大通,应该没有别的事情能够做到这一点了。” “我觉得,最好还是谨慎一些,暂时先避一避风头,打探一下情况,以免出现什么变故。万一史大通只是重伤,却还吊着一口气呢?” “嗯,宋兄说的没错,还是小心为上。” “不管怎么样,这一次真是多亏了董老未雨绸缪,否则,只怕我等这一次真要步沈万安的后尘了。” “林老弟客气了,我等本就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关系吗,老夫这也不过是为了自救罢了,当不得林老弟这般夸赞。” “诶,董老就不用再和我等谦虚了,俗话说的话,公道自在人心!我等这一次若是能逃过这一劫,董老的恩德,我等定不敢忘。” 。。。 危机暂时解除,一群人又从之前有些紧张的关系中变为了最初的虚伪,尤其是当初惹起其他人不快的几个人,更是各种恭维吹嘘之语不要钱的撒出去。 嗯,的确不要钱。 。。。 “臣左喜,奴才江褐叩见仙游公主,殿下万安。” 再次见到朱瑾萱,左喜与江褐心中早已没有了当初的那份坦然。二人双双匍匐在地,不敢抬头,一副罪责深重,任由处置的模样。 朱瑾萱千叮咛万嘱咐,甚至已经用上严厉的语气来告诫他们二人,暂时不要动史大通,先监视起来就可以了,以免打草惊蛇,让好不容易得到的线索再次被斩断。 但二人无视了朱瑾萱的告诫,依旧按照之前的经验,我行我素,抓捕了史大通。 若是他们真的撬开了史大通的嘴,进而取得重大突破的话,那他们自然依旧可以不在乎朱瑾萱的想法。 可是现在,事情似乎又办砸了,而且还是如朱瑾萱之前告诫他们的方式,这使得二人在得到了朱瑾萱召见的命令之后,不得不硬着头皮前来。然后在见面之时,摆出一副罪臣的架势。 形势比人强。 这个时候,他们要是还敢再像之前那样对待朱瑾萱,只要朱瑾萱据实禀报她那位皇帝兄长,只怕迎接他们的,就只剩下被发配到边关苦寒之地与被直接贬斥,今后再也不得用这两种一种比一种更惨的下场了。 “呵,你们一个锦衣卫千户,一个东厂的大档头,一个比一个气势不凡,本宫区区一个女流之辈,哪当得起你们二人这般大礼啊,快起来吧。” 朱瑾萱看着跪在地上,好像是良臣忠仆一般的二人,脸上不由的露出冷笑,言语之中满是毫不掩饰的嘲讽。 “我等自大猖狂,将公主谆谆告诫之语抛诸脑后,以至如今这副局面,我二人深知罪责深重,请公主责罚。” “哼!” 朱瑾萱脸上的冷笑瞬间变成愤怒,恨恨的一拍桌子,站起身来,怒哼一声,对着二人便是一通臭骂。 “责罚?本宫之前是如何叮嘱你们的?你们又是如何做的?你们若是在行事之前就能想到责罚,又如何会枉顾本宫的叮嘱、告诫,将事情弄成现在这副模样?” 急促且没有停顿的一通臭骂使得朱瑾萱微微有些气喘,她不得不停下来,紧着倒几口气,才平复下来。 “你们的罪责,本宫不想去管,也轮不到本宫去管,本宫会将这次的事情禀报皇兄,还是让皇兄来决定该如何责罚你们吧。” 平复一下气喘后的朱瑾萱,似乎心情也平复了下来,看着二人,轻皱黛眉,带着些许厌恶,些许无奈的开口说道。 “公主殿下饶命啊!” 因为朱瑾萱的臭骂已经冷汗淋漓的二人,在听到朱瑾萱要将事情禀报皇帝,让皇帝来决定改如何降罪之时,终于彻底慌了神。 左喜因为是锦衣卫千户,有正式的官职在身,所以还有些许的矜持,但和自己族弟江棕看齐,向来以皇帝家奴自居的江褐却一点迟滞都没有,立刻高声告饶起来,而且毫不犹豫的就把左喜给卖了。 “奴才知道这一次辜负了公主殿下的信任,但这都是因为左喜这个杀才撺掇奴才。。。” “公主殿下明鉴啊,他们东厂向来与我们锦衣卫水火不容,江褐这东厂大档头又怎么可能被臣鼓动呢?这明明就是他。。。” 而左喜一听江褐这贱婢竟然想把所有脏水都泼到他的身上,登时也急了,终于放下了那最后一丝矜持,同样叫嚷起来。 不过,二人只顾着互相攀咬,却没有发现,站在他们面前的朱瑾萱,此时的脸上早已没有了一丝一毫的厌恶、愤怒、不满,取而代之的,是嘴角微微上翘,略显得意的微笑。 第269章 失控的史大通 “果然,皇亲贵胄,没有一个是好糊弄的角色啊。” 当通过一系列的互相攀咬、争吵以及之后绝对会听命行事的保证之后,左喜与江褐终于换回了朱瑾萱暂时不将事情上报,让二人戴罪立功,以观后效的承诺,算是勉强逃过了这一劫。 而出了房间之后,二人心中同时升腾起的,便是这一句只敢在心底默默感叹,绝不会吐露出来的话语。 之前他们对朱瑾萱的话大都阳奉阴违,只是因为她尊贵的身份,所以才不得不在口头上对朱瑾萱有所表示。 可经过这一次,他们心中却真的不敢再生出类似这样的念头了。 朱瑾萱已经用这一次令他们冷汗淋漓的教训告诉了他们,她这位公主,可不仅仅只是个漂亮的花瓶,而是有着不凡的能力,严厉的手段,还能捏住他们七寸的上位者。 若他们还敢继续像之前那样嘴上一套,背后一套,那迎接他们的,恐怕真的就是来自皇帝的愤怒了。 他们手中的权力不同于那些文官,还有着能够与皇帝周旋的能量,而是完全来源于皇帝,只要失去了皇帝的信任,那迎接他们的,无疑就将是无比凄惨的下场。 锦衣卫与东厂之中眼红他们二人职位与这次功劳的人可是数不胜数,待到他们真的落到那一步,有的必然只会是落井下石。 不过,二人在心中感叹朱瑾萱智慧、手段不凡之余,却也有些一丝侥幸的窃喜。 本以为这一次又要眼睁睁的看着到手的线索被敌人以令他们感到耻辱的手段斩断了,结果,竟然在朱瑾萱这里又看到了一丝转机。 不,不是一丝,而是巨大的转机! 。。。 “事实已经放在你眼前了,如何?现在你难道还不愿相信我之前对你所说的那些话吗?” 朱瑾萱暂时租住的宅院中的一间不起眼的房间内,胡啸林正面无表情的看着躺在床上的中年汉子。 “相信又如何?不相信又如何?” 中年汉子正是被昨夜交战双方都认为已经被杀掉的史大通。不过,就算他此时还未死,看上去却也似乎已经和死差不多了。 躺在床上的他,看上去似乎只剩下一双眼睛与嘴还能动弹,与瘫痪在床的病人别无二致。 也正是因为如此,不久之前还是春风得意、红光满面的他,此时的脸色看上去却和行将就木之人没有什么分别,唯二还能动弹的眼睛,也失去了一切的神采,空洞且充满了失去一切希望的死灰色。 “早在我被你们抓住的那一天,我就已经有了必死的觉悟,虽然你们看上去好像是从那些人的手中救下了我一命,但你们若是认为这样就能让我对你们感恩戴德,那你们就要失望了。” 史大通闭上了眼睛,似乎不愿再去看胡啸林,又似乎是想要将自己彻底封闭住,不让外界任何一丝一毫的因素来影响自己。 “他们杀了你的两个弟弟。” 但胡啸林依旧面无表情、语气平淡的下一句话,却让史大通刚刚才闭上的眼睛猛地瞪圆了! “这不可能?!” 史大通的眼中终于有了情绪,那是愤怒、不敢置信夹杂在一起之后的质疑,似乎他想用这样的情绪来证明,胡啸林的话只是胡言乱语,只是为了让他开口所编织出来的谎言。 胡啸林没有开口,只是依旧用古井不波的眼神看着他的眼睛。 “这的确会是他们的行事作风。” 史大通眼中的情绪数度变换,最终只剩下了深沉的悲哀躺在他的眼底。 “你们想要我怎么帮你们?” 史大通再次闭上了眼睛。 “你难道不想先问问你如果开口了,可以得到什么吗?” 自二人见面后就没有露出过一丝一毫表情的胡啸林,连上终于第一次露出了表情。 “不用了。” 史大通轻笑起来。 “相比作为一个废人继续这般窝囊的活下去,我宁愿早一点去死,也许在黄泉路上,还能再见到被我连累的那两个弟弟,让我有机会对他们表达自己对他们的愧疚之情。” “你可以先用那些人的鲜血来告慰他们。” 胡啸林自然没有劝说的想法。 “只希望你们不要浪费我的这些情报,不要让我的两个弟弟等待的太久。” “这你尽可以放心,在那些人心目中,此时的你已经是个死人了,对来自于你这个死人的威胁,他们不会太过防备的。” 。。。 正如胡啸林所说的那样,在经过了一天时间的多方打探之后,史大通已死的消息,得到了正式的确认。 尽管,为此那些海商们花费不菲,但对他们来说,这些花费显然是十分值得的。 解除了这一次因为史大通被抓而产生的危机,他们终于又可以继续恢复以往“平静”的生活,不用再担惊受怕了。 而随着新的消息传来,他们更是彻底放下心来。 厂卫的番子与力士们似乎得到了某些紧急命令,正大规模的秘密撤出广州府。 一直悬在他们头顶的这柄利剑,似乎终于要被挪走了。 也正因为如此,当某个晚上,他们在床上被惊醒,看到手持厂卫令牌的东厂番子与锦衣卫之时,他们彻底的陷入了迷茫。 不少平日里颇有地位的几个人,更是忍不住大声斥责着厂卫是枉顾士林清流的警告,是自绝于朝堂,他们一定会写信告知亲朋旧友,上疏弹劾厂卫的无礼与大胆。 但当看到已经瘫痪的史大通被两个人抬着出现在面前之时,这些人便立刻像是被捏住了脖子的鸭子,再也发不出任何一点声音。 “董老,好久不见,你的气色似乎比以往要差许多啊。” 这些人瞬间变成了哑巴,史大通却笑着与他们打起了招呼。 “林兄,你的眼睛怎么瞪得这么大,好像是看到鬼了一样,让你失望了,我还没有变成厉鬼,所以,暂时还没办法对你做些什么。” “哎呀,宋兄,快把嘴闭上,这么多人在,你这成何体统,不符合你的身份啊。” 。。。 史大通似乎有些失控了。。。 第270章 回到原点 史大通“死而复生”并出现在众人眼前这件事,其实不止是那些海商目瞪口呆,失了分寸,不少参与到此次抓捕行动之中的东厂番子与锦衣卫,内心之中的想法也和这些海商差不了多少。 只是因为史大通此时不停的通过他那张贱嘴,将众人的注意力转移到被他奚落之人身上,所以才没有人注意到这些东厂番子与锦衣卫们脸上震惊的神情。 自然的,表情与海商们类似的他们,此时心中想的也与海商们差不了多少。 史大通不是已经死了吗?尸体都已经有不少人看到了,怎么又活过来了呢? 。。。 这一切,其实都要从史大通被抓的消息传到胡啸林的耳中说起。 胡啸林手下的大内侍卫之中,有一个与厂卫的刑讯百户关系不错,而身为刑讯百户,史大通被抓之后的审问任务,他自然也要参与其中,也因此,他知道了史大通被抓的消息。 进而通过胡啸林手下的那个大内侍卫传到了胡啸林的耳中。 这等大事胡啸林听到后自然不敢有所隐瞒,立刻便禀报给了朱瑾萱,再然后,白十二也知道了。 在朱瑾萱十分愤怒的想要立刻将左喜与江褐招来,然后询问他们为何不按她的计划行事的时候,白十二阻止了她。 理由也很简单。 左喜与江褐二人既然敢无视朱瑾萱的告诫,直接抓捕史大通,那必然是有恃无恐,哪怕朱瑾萱此时将他们招来,得到的也无非是又一次阳奉阴违的表现。 且木已成舟,史大通已然被抓,再想推回到之前,已经没有任何可能了。 所以,何不先隐忍不发,隐藏在暗处等待呢? 一来,那些海商们在并不知道还有另一股力量存在的情况下,也就不会有所防备。只要那些海商们想要救出或是杀掉史大通灭口,那就只会针对厂卫设计阴谋,而忽略他们这支隐藏在暗处的力量。 如此一来,不仅可以趁机破坏敌人的阴谋,还可以借机试试能否利用这次机会让史大通开口。 二来,朱瑾萱也完全可以先让左喜和江褐狠狠吃些苦头,在他们因为觉得办砸了差事而惶恐不安之时,再借机狠狠的敲打一下二人,效果绝对要比现在要好上百倍。 这种一石二鸟的计划,朱瑾萱自然立刻就心动了。 尽管有着可能会将事情彻底办砸,把好不容易找到的线索再次弄断的危险,但考虑到成功之后的巨大收获,朱瑾萱还是做出了依照这个计划行事的决定。 反正,就算失败了,责任也完全是左喜与江褐这两个无视自己告诫之人的! 朱瑾萱心中没有一丝压力。。。 。。。 而事实则证明了,这个计划的确是十分有效的。 前几日左喜与江褐匍匐在她面前的画面。 今日史大通彻底放纵自己,在被抓的这些海商面前尽情嘲讽、奚落的画面,无疑就是最有力的证明。 唯一令朱瑾萱有些不够满意的是,因为还未能确定清除厂卫之中被收买的奸细,而她的身份还需要保密,以免不小心传出去,使得朝堂之上那些与这些海商有关联的臣子们,在朝堂上借机转移话题,将水搅浑,让这些海商有机会脱身。 所以她此时无法出现在这里,亲眼见证这一切,只能由躲在暗处防备的白十二转述,少了一种亲身经历的现场感。 好在白十二已经习惯了这样的转述,所以知道如何根据她的喜好将故事讲的尽量好听一些。 。。。 成功的抓住了这些一直潜藏在深水之中的大鱼,无论是左喜、江褐还是朱瑾萱、白十二本以为这一次肯定可以取得非常大的突破了,但事实证明,他们都高兴的有些太早了。 在厂卫们精擅刑讯逼供手段的刑讯百户们的手下,这些平日里养尊处优,只负责掌管家族,甚至连出海经历都没有过的“海商”们,很快就扛不住刑罚,竹筒倒豆子一般将自己知道的一切都说了出来。 虽然他们交代的问题同样很是惊人,但却与厂卫以及朱瑾萱、白十二一直在追查的内容没有多少的瓜葛。 从汇总了他们供词整理出来的消息来看。 这些更多只是走私商人的家伙们,与扬州知府一家老小被杀的案子,只有一点联系,就是那些动手杀人的倭人。 但就是这么一点联系,他们对案子的帮助也近乎为零。 因为从他们所招供的消息来看,他们对那伙倭人也没有太多的了解,只是在遇到一些“麻烦”的时候,习惯花钱去雇用那些倭人去解决这些“麻烦”。 而且,因为怕惹火烧身,他们还不是直接与那些倭人联系,而是通过沈万安这个“中间人”去进行。 也就是说,他们只管给出目标,然后掏钱,其余的,一概不用过问。 这也是他们为何会在沈万安下落不明之时,还会冒着巨大风险,将沈家一家老小弄出广州府,送出海的原因。 他们害怕沈万安将这些年来通过他雇用那些倭人的记录扔出来。 。。。 费了九牛二虎之力终于取得了成果,结果却是这样一个令人不知该哭还是该笑的结果,左喜、江褐这些知道确切任务、目标的人无疑是无比的失望。 虽然将这些成果报上去之后,或许能得到一些奖赏,但关键是,他们想要的不是这个啊! 左喜与江褐无疑是郁闷的。 但若是史大通、董老以及其他海商知道这件事前因后果的话,只怕就会郁闷的想要去撞墙了。 亏的他们自厂卫来到广州府的那一天就绷紧了神经,每天都提心吊胆的担心会露出什么马脚,落的一个家破人亡的下场。 可结果倒好,人家根本就是冲着他们来的,他们完全是那种被对方搂草打兔子的鸡肋存在。 。。。 不过,结果已经出来了,就算再不想承认这个结果,可现实就是如此,耗费了巨大的人力与大量的时间后才发现,事情竟然又绕回了原点。 想要查出扬州知府一家被杀的真相,就只能先找到那些倭人或是生死、下落不明的沈万安了! 好在,之前厂卫与六扇门竭尽全力的排查,终于有了结果。 第1章 白华山 宁波府,古称明州,因为避讳国号,所以太祖采纳鄞县读书人单仲友的建议,取“海定则波宁”之义,将明州府改称宁波府。 而与宁波府最东端隔海相望的便是古称为中山洲的群岛,而再向东南,距离主岛不远处便是白华山。 白华山,前朝时也被称作补陀洛珈山,自近两千年之前便是道人炼丹之所。 相传西汉成帝之时,南昌尉梅福来山隐居,采药炼丹,自此称梅岑山。 不过这一切,待到唐代之时便发生了巨大的改变。 外来的番僧来山礼佛,据称在潮音洞目睹观音示现,至此,这里便被不少人当做了观音道场。 而在这件事不久,倭僧慧锷从五台山请观音像乘船归国,舟至莲花洋遭遇风浪,数番前行无法如愿,遂信观音不肯东渡,乃留圣像于潮音洞侧供奉,故称“不肯去观音”。 有了这一前一后互相关联的故事,还有着天地之威掺杂其中,无疑更是彻底坐实了这里是观音道场的说法。 至此之后,原本是道人修仙炼仙丹的白华山便摇身一变,成为了佛教圣地,一如那些有些同样变道为佛经历的名山大川。 自唐一代成为了观音道场之后,白华山历代以来便一直佛寺林立,僧侣众多,号称“震旦第一佛国”。 不过,佛国终归还是比不得人间帝王的权势。。。 本朝太祖实施海禁之时,命信国公汤鼎臣进山烧寺毁佛,将所有僧众迁徙回明州栖心寺安置。 但就在数年之前,新皇登基的第一年,便迎佛回山,重新修建了寺院。 经过数年恢复,终于才使得这被称为震旦第一的佛国,恢复了一丝丝过往的痕迹。 。。。 白十二与朱瑾萱以及胡啸林等人,自离开广州府后,便一路北上,终于在花费了近一个月的时间后,才终于抵达了这被称为“震旦第一佛国”的白华山。 他们一行人舟车劳顿,自然不是为了来参观游览这里刚刚才重新修建完毕,看上去还没有多少风雨痕迹的崭新寺庙,他们赶得这么急,所为的当然只有那能够对接下来的查案有所帮助的倭人了。 一个月前在广州府,他们一群人与厂卫花费了九牛二虎之力,终于抓住了那些走私商人,但最终的结果却是令他们深感失望。 因为一切又回到了原点,他们根本没有从这些走私商人的身上得到一点有用的消息。 好在,就在这个时候,厂卫与六扇门一直在排查的事情终于有了回报,才总算没有让朱瑾萱、白十二等人郁闷的想要杀人。 厂卫的力量与六扇门发动不少门派的力量相加,所发挥出的效果还是十分惊人的,短短的半个月时间,便查到了不少有倭人活动迹象的地区。 但想要从这么多地区里,再进一步筛选出白十二想知道的,倭人那个秘密组织高天原总堂的地址,无疑是难上加难。 当然,最关键的还是——时间不够了。 按照白十二那日偷听到的消息,这次高天原总堂召集藤原三郎这样的总队长集结议事,时间就定在八月仲秋这个盛大节日的时候。 因此,若是待到一一详细探查再确定地点的话,无疑已经来不及了。 于是,白十二便决定跟着自己的直觉走,从厂卫提供的诸多地名之中,挑中了白华山这个“佛国”。 除了因为白华山是位于海上的岛屿这个原因之外,白十二之所以挑中这里,还因为他知道倭人之中信仰佛教的数量不少,尤其是武士这些有能力学习的阶层,更是喜好研读佛经。 再加上白华山有唐代倭僧慧锷当年留下的“不肯去观音”圣像,这三者夹杂一起,便坚定了白十二按照自己直觉行动的信心。 。。。 虽然并非是抱着前来游览的想法前来,但既然已经到了这天下闻名的地方,朱瑾萱还是免不了要拉着白十二四处游览一番。 而这其中,最具神秘气息,更是成为无数佛家教徒朝圣之地的潮音洞,无疑是最吸引朱瑾萱的几处景观之一了。 “这就是传说当年天竺僧人看到观音现身,并赠其七色宝石的潮音洞吗?” “应该是吧。” 白十二之前也从未来过,面对朱瑾萱的询问,自然只能挠了挠头,用不太确定的语气说道。 “这里不是刻着‘现身处’三个字吗?那应该就是这里了。” 白十二指着石崖上刻着的三个大字。 朱瑾萱听着白十二这略显敷衍的话语,忍不住蹙起小嘴,想要表达对他的不满之时,二人身边不远处却突然响起了一阵轻笑声。 “呵,这位兄台,陪伴佳人前来,却对这要参观的潮音洞不甚了解,岂不是怠慢了佳人?” 朱瑾萱二人循着声音望去,只见一个手拿折纸扇,头戴四方巾,身穿宽大锦缎儒袍的青年文士,正面露微笑的看着二人,看到二人看向自己,还不忘收起折纸扇,对着二人行了一个文士礼。 “在下单礼文,刚刚非是有意想要偷听二位,若有得罪之处,还望见谅。” 好一个翩翩少年郎。 看到面前的单礼文,朱瑾萱忍不住眼前一亮,比起白十二这个就算穿的再好也总让她脑袋里回想起店小二模样的身边之人,单礼文给她的第一印象显然要好太多了。 “哼,看到没有,连人家不小心听到的都在替我抱不平呢。” 再回头看看似乎没有任何感觉的的白十二,朱瑾萱心下懊恼,忍不住伸出两根手指,掐向了他的腰间。 “嘶。” 白十二扯着嘴抽了口凉气。 “咳咳。” 看着只顾着“打情骂俏”,好似没有注意到自己的朱瑾萱与白十二,单礼文忍不住略显尴尬的咳嗽了两声,但眼底却有一丝阴翳闪过。 “不知二位是?” “哦,在下白十二,这位,嗯,” 白十二看了看身边的朱瑾萱,又瞟了一眼对面的单礼文,嘴角偷偷翘起一个弧度,又马上恢复了原样。 “这是在下的内人,至于其名姓,就不便告知,嘶。” 白十二的话还未说完,便感觉刚刚才挨了朱瑾萱一记“转转神功”的腰间又挨了一记,忍不住又抽了口凉气。 好在,朱瑾萱虽然不动声色的又掐了他一下,但还算给他留了几分颜面,没有开口戳穿他的谎言,也没有报上自己的姓名。 第2章 一无所获 单礼文脸上带着一丝难以遮掩的遗憾离去了。 虽然时间已快到仲秋,马上便是中秋节了,所以跟随长辈前来这白华山佛寺之中烧香还愿的富家千金、小姐们不在少数。 但朱瑾萱这位长在皇宫之中的公主,本就是如璞玉般温润动人的佳人,离开皇宫后又有了这一路经历的镌刻,看上去更是别有一番独特的气质。 那些长在深宅之中,连家门都甚少迈出去的富家千金们与之相比实在是有些太过寻常。 当然,更重要的一点是。 比起朱瑾萱这位明面上只有白十二一位同伴在侧的明媚佳人,其他那些能够吸引单礼文这样青年文士的富家千金们可不是那么容易就能见到的。 就算见到了,想要凑上前去与之搭话,显然也不是那么容易的。 一个不好,或许还会被其家人、下人当做登徒子直接轰退,斯文扫地,颜面无存。 。。。 “哼,你看看人家,再看看你,真不知道我当初是怎么看上你,又怎么会同意下嫁给你这么个夯货的。” “不是,你什么时候下嫁我了?” “不是你刚刚说我,我是你,你的,内,内人的吗。” 尽管已经不是第一次了,但朱瑾萱说起那两个字,俏丽的脸颊上还是升腾起两片红霞,让他看上去更加明媚动人了。 “怎么,现在你又打算不认账了吗?” 不过,为了掩饰自己的羞怯,朱瑾萱又立刻大了声音,张牙舞爪的像是个恼怒的雌狮一样,对着白十二周身各处软肉用起了转转神功。 “认,认,我认还不行吗?” 白十二练得又不是金钟罩,面对朱瑾萱的转转神功,那是一点招架之力都没有,至于还手,他还没有那么大的胆子。。。 “真的?” 朱瑾萱的手愣住了,脸上满是惊愕的看着白十二。 “真的。” 白十二收起了脸上的嬉闹,看上去十分认真的回答道。 “我承认,之前偷偷离去之时,是因为担心你的身份,不过现在,我却已经想通了,不管你的兄长知道后会不会把我大卸八块,我都不会再像之前那样故意抛下你离开,让你再伤心了。” “哼!” 朱瑾萱轻哼一声扭过头,掩饰着自己脸上的情绪与眼中的泪水,只是她一开口,带着些许哭腔的声音便将之完全暴露了。 “我才不会因为你这么个夯货伤心呢?和你比起来,刚刚那位单礼文公子看上去可比你要强多了。” 朱瑾萱扭过头来,故意提起了不久前离开的单礼文,想要气一气白十二。 “强?” 白十二故作夸张的看着她,怪声怪调的说道。 “就他那样瘦的跟个小鸡崽儿似的家伙,我一拳能打倒两个。” “噗嗤。” 朱瑾萱被他的怪异腔调与话语逗得笑了出来,她还打算立刻收起笑容,恢复成之前的模样,但最终还是没能成功,又“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不过,看到白十二脸上略显得意的看着她,她脸上立刻又有了一丝羞恼,伸出双手,掐向白十二的腰间,让白十二忍不住又发出几声怪叫。。。 而附近不少原本不少和单礼文有着相似念头,在单礼文被白十二的话语“逼退”后,依旧还抱有一丝幻想的青年文士,在看到这副情景后,除了酸溜溜的骂上几句“成何体统!”、“有失礼仪!”之外,也终于绝了最后一丝幻想,有些灰溜溜的离去了。 欢乐的时间总是过的特别快。 在朱瑾萱与白十二笑闹之中,夜晚也不知不觉的降临了。 人间佛国的白华山自然是没有人间的客栈、酒楼的,想要住宿、吃饭,那就只能住进寺庙的客舍,吃各间寺庙提供的斋饭了。 当然,这些是不可能免费的。 不过,这些常年吃斋念佛的僧侣们,同样也是有口腹之欲的,所以,无论是那间寺庙,提供的斋饭倒也很是不错,至少,白十二觉得比他当初在东升客栈那段时日里要好多了。 。。。 因为不知道那些倭人会不会也来到这里参观礼佛,所以为了不惹来怀疑,这一次胡啸林等人并未与白十二一起,而是和那些厂卫们一样,乔装打扮之后,用家丁护卫的身份前来。 也因此,白十二与朱瑾萱白日间才能如此毫无顾忌的到处游玩。 但为了能够及时互相通报消息,他们倒是住在同一间寺院,非是白十二与朱瑾萱白日里游玩参观的那座供奉着不肯去观音圣像的观音寺,而是规模更为浩大,名声也更响的宝陀观音寺。 。。。 哪怕已经入夜,宝陀观音寺之中依旧是人流不减,无论是刚刚才击鼓召集僧侣的钟鼓楼,还是龙眼泉、菩提泉边的茶室,亦或是供奉着四大菩萨,楼上便是藏经阁的法堂,都有不亚于白日间的行人、居士流连其间。 而白十二、朱瑾萱此时与胡啸林碰面总结一天收获的地方,便是在人数略少一些的龙眼泉边的茶室内。 “如何,今天可有所得?” 白十二与朱瑾萱这一天尽管玩的很是开心,但收获却是一点都没有,因此二人都将希望寄托于胡啸林的身上,毕竟,他手下的人数更多,且因为是扮作家丁护卫,所以也能跟随那些身份尊贵之人,去到寺庙中更多不对其他人开放的地方。 但希望越大,失望也就越大。 胡啸林轻轻摇了一下的头,证明了,二人的希望彻底的落空了。 好在,他们也早已有了不能取得成功的觉悟。 。。。 胡啸林匆匆离去了,没有成果,他也没有必要在这里呆太久,毕竟,他此时的身份,还是一名护卫,若是不小心被“知道”他身份的人看到他来到这茶室,也是个麻烦。 至于朱瑾萱与白十二,倒没有立刻离去。 吃完了晚上的斋饭,此时若是立刻回房休息,不免有些太早了,正好在这茶室里品品茶,聊聊天。 顺便也可以看一看,能不能在这茶室里得到什么意外之喜。 但二人完全注意到,在他们聊天、品茶之时,有一双眼睛正盯着他们,眼中满是愤恨与欲望。 第3章 戏耍 夜渐渐深了,寺庙之中的僧人已经下了晚课,而流连于寺庙各处景致的行人也稀少了许多。 虽然仲秋的夜晚,比起依旧炎热的白日要舒服许多,但人体经过数万乃至数十万年演化传承下来的生物钟,还是催促着人们回到房中,进入梦乡。 朱瑾萱与白十二自茶室中出来后便随着人流向着客舍走去,明日里他们还需要继续去查探倭人的下落,所以尽管二人此时还无太多睡意,但还是决定回房安歇了。 而夹杂在人群之中的二人自然也不会知道,在他们刚刚离开的茶室之中,他们此时已经成为了几个人口中谈论的对象。 。。。 “哈哈,礼文贤弟,你还是太过青涩啊。” “没错,没错。就那个女子的身段姿态,我打眼一看便知晓,其肯定还是个处子,只有礼文贤弟你,竟然会去相信她身边那个看上去就粗鄙不堪,根本配不上她的黔首布衣之言。” “诶,你们也不要这般说么,礼文贤弟今年不过刚刚加冠,单夫子又管束严格,礼文贤弟又哪能像你们这两个逛遍宁波府十多间青楼楚馆的花丛老手这般对女人如此了解呢?” “咳咳,子义兄,佛门清净之地,怎好提起那等风流之事?” “就是,万一惹起大士不快,我等明年的乡试。。。” “对对对,愚兄嘴快了,大士勿怪,勿怪。” “哎,说起来,我等痴长礼文贤弟几岁,但在这经文一道却远不如礼文贤弟啊。” “嘿,你要是能把,嗯,那个的时间用在用功上,何至于现在发出这般感慨。” 。。。 提起了最为关心的乡试科举,几人也随之转移了话题,说起了明年的乡试,一时间倒是不再去调侃单礼文了。 但单礼文这个当事人,此时心中却丝毫没有轻松的感觉,相反,此时的他,心中满是对白十二的愤恨,以及对朱瑾萱俏丽身影的余年。 只是单礼文却也并未因此丧失理智。 他心中十分清楚,以朱瑾萱白日里没有出声辩驳,刚刚与白十二的相处时的表现来看,就算她并非是白十二的妻子,但二人的关系也肯定不浅。 再加上白日里他灰溜溜的离开了,若是再次上前,甚至戳破白十二的谎言的话,只怕反而会将事情越弄越糟。 不过,以他从小到大一直在其父亲的严厉督促下苦读的经历,他也只能想到这里了,接下来该如何做才能让朱瑾萱“回心转意”,抛弃白十二那个粗鄙黔首,转而接受他自己,他就实在是没有一点概念了。 好在,他眼前似乎就有能够为他出谋划策之人存在。 单礼文看向正就明年乡试的事情聊得热火朝天的几位“兄长”,眼中露出几分羞怯,但眼前再次浮现出的朱瑾萱的身影,却让他眼中的羞怯换成了坚定。 只要能够抱得佳人归,被这些人调侃就调侃吧。 。。。 天明,因为已是仲秋,所以清晨之时还有几分凉意,让寺庙中众多达官贵人之流不愿走出房门,只有他们的仆役、丫鬟们一直在来来往往的忙碌着,服侍着他们。 若是平常,这种时候,单礼文都是习惯在房中晨读。 一来可以避开清晨的冷意,二来也可以利用清晨头脑清明之时好好用功一番。 但今日,他却不顾清晨的寒冷,早早的洗漱、穿戴完毕,打开房门。 他在等着朱瑾萱与白十二的出现。 昨夜他已经红着脸皮向几位自诩“风流才子”的兄长请教了一番,今日便是他实践的时候了。 “呼!” 吐出一口浊气,单礼文最后检视了自己一番。 嗯,很完美。 他露出了微笑。 倒不是他太自恋,而是他从那些来往的丫鬟们总是偷偷看向他的眼神,以及不小心与他的目光对视后害羞的别过头去,慌忙抛开的动作中,得出的这个结论。 “这一次,一定能够先声夺人,让那位佳人知道,比起他身边那个布衣粗鄙之辈,我才是更能配得上她的那一个。” 单礼文心中充满了自信。 但马上,他的自信就受到了一次剧烈打击。 一间客舍的房门打开,白十二与朱瑾萱一前一后的从中走了出来。。。 单礼文的脑中瞬间便蒙了,之前一直在想着的东西在这一瞬间全被抽离出来,他的脑中只剩下一句疑问在回荡。 “他们不是说她肯定是处子的吗?” 单礼文很想立刻将那些昨日在他面前大放厥词的那几个混蛋立刻拽到眼前来,用手把他们的眼皮翻起来,对着那间客舍,然后大声的臭骂他们。 不过,显然,他只能想一想。 而且,白十二与朱瑾萱在他愣神的这会儿功夫,已经走到他的眼前了。 他连忙整理好精神,将这些乱七八糟的念头都抛出脑海,尽力表现出自己的气度。 但很可惜,他这番“表演”好像是抛媚眼给瞎子看一般,因为无论是白十二还是朱瑾萱似乎都没有看到他一般,就这么径直的从他身边走了过去。。。 “咳咳。” 眼看着已经走到自己身后的白十二与朱瑾萱,单礼文只能如昨日尴尬时一般,咳嗽了几声。 “白兄,请留步。” 白十二与朱瑾萱终于停了下来,但接下来白十二的表现却让单礼文后悔自己叫住他了。 “这位秀才可是在叫我?” 白十二好似第一次见到单礼文一般,一脸惊疑的看着他。 “额。” 单礼文连脸上的尴尬之色都愣在那里。 “小弟自是在问候白兄啊,” 为了努力维持住自己的形象,单礼文像是开玩笑一般的又补了一句说道。 “难道白兄已经不记得小弟了不成?” “抱歉。” 但令单礼文没有想到的是,白十二竟然真的一脸歉意与茫然的抱拳回答他道。 “请恕在下有眼无珠,不知您是?我们曾有过一面之缘?” 单礼文这次是真的呆住了,他脑袋里有些混乱,甚至陷入了自我怀疑: 难道自己昨天的那些经历只是因为自己对佳人太过入迷,所以做的梦不成? 不过,当他无意间看到了白十二身后苦苦压抑着脸上笑容的朱瑾萱之时,终于回过神来。 该死的,这个连字都不认识的黔首竟然敢戏耍他! 单礼文在这一瞬间有些出离了愤怒。 第4章 报复? 事实证明,愤怒,在打架的时候并没有什么用,尤其是在敌我实力差距过大的时候。 除非你是敢于以命换命,让对手血溅五步的“匹夫一怒”。 但很显然,刚刚才加冠,还有着大好前程的单礼文,远做不到这一点,甚至在倒下之前,他就已经为自己刚刚不理智的行为感到后悔了。 他是读书人,怎么能像对面这个无耻的黔首匹夫一样如此粗鄙的选择用武力去解决问题呢? 已经过了童子试,成为了秀才的他,明明可以用更好的方式解决自己被戏耍的愤怒的。 不过很可惜,这世上是没有后悔药可买的。 单礼文只能躺在地上,看着那个他看不起的黔首匹夫与心目中只有他才能配得上的佳人,就这么在他眼前消失不见。 。。。 当昨夜与他同坐一桌的秀才们得知消息,纷纷赶到单礼文的房间之时,单礼文早已经恢复了。 白十二虽然觉得他像个苍蝇,不对,蜜蜂一样总是想绕着身边的朱瑾萱乱飞有些烦人,但也还没有下手重到伤了他的地步,只是点了他的穴道,让他冷静个半个时辰罢了。 而且,为了防止他一动不动的站着会累,还十分“贴心”的让他躺到了地上,白十二觉得自己已经对他很不错了。 。。。 “哼哼,你这么大的反应,是不是吃醋了?” 朱瑾萱对白十二的行为自然不会有什么不满,相反,她的心里此时满是窃喜与小得意。 “吃醋?吃什么醋?” 白十二奇怪的看了她一眼,有些奇怪的说道。 “我是担心他会借机缠上我们,会拖累我们打探倭人的计划才出手。。。嘶。” 白十二话还没说完,便又感受到了和昨天一样的疼痛,不由的又是吸了口凉气。 “好了好了,松手,松手,别掐了,别掐了,我承认,我承认我是吃醋了还不行吗?” 在朱瑾萱转转神功的威胁之下,白十二连忙求饶、改口。 “哼!没有一点诚意。” 朱瑾萱怒哼一声,一点都不满意他的态度。 “哎呀,要不要我把心掏出来给你看看啊?” 白十二看着面前的朱瑾萱,莫名的想到了一句话。 “哼,你那颗心肯定和你的嘴一样,都不诚实。” 只可惜,朱瑾萱的回答却和白十二记忆里的有些不同。 不过,若是相同的话,只怕白十二就要被吓的宛若施了定身术一般愣在原地动不了了。。。 。。。 在白十二与朱瑾萱还在为了白十二刚刚出手点住单礼文穴道的行为算不算吃醋而“争辩”之时,单礼文这个“受害者”此时正双眼无神的躺在床榻之上,直愣愣的看着房顶的梁木,好似被抽掉了灵魂的行尸走肉一般。 “哎,礼文贤弟,东坡居士说的好,‘天涯何处无芳草’,是那女子有眼不识荆山玉,你又何必再一颗心苦牵在这等有眼无珠的女子身上呢?” “咳,季珪你又歪解东坡居士这句词。” “咳咳,礼文贤弟,虽然季珪兄这是歪解东坡居士的词,但他说的这个道理却并不假啊,是那女子有眼无珠,你这般少年英才,数年之前就已经过了童子试,又经过这数年苦读,明年乡试定当榜上有名,到时哪怕是知府大人府上的千金礼文你也求得,何必为了一个连好坏都分不出的村妇如此伤神呢?” “没错,礼文贤弟,待到你金榜题名时再来这白华山,定教那女子懊悔终生。” 。。。 在一群同行秀才你一言我一语的开解、鼓励之下,单礼文的脸上终于恢复了神采,整个人更是自床榻上坐起,对着周围的秀才抱拳道谢。 “多谢诸位兄长劝解,小弟感觉好多了。” “礼文贤弟你恢复了精神便好,否则,回去之后我等还真不知道该如何向单夫子交代啊,哈哈。” 看到单礼文神色的确好了许多,他的话也不似作伪,刚刚那曲解苏轼《蝶恋花》之中词句的季珪,便顺势开了个玩笑,引得屋中众人哄笑起来,哪怕是单礼文也跟着笑了两声。 眼看单礼文已经无碍,一群秀才们便让单礼文好生休养,纷纷告辞离去,只留下了一个看上去其貌不扬,甚至有些贼眉鼠眼的秀才还站在门边,并未离去。 “仲则兄,可是有什么事?” 看到这个依旧未走的秀才,单礼文的眼底露出一丝不悦,但马上又压了下去。 他虽不耻对方的品性,但对方毕竟是来关心他的,他倒不好表露出什么。 “嗯,这个吗,咳。” 名为仲则的秀才看上去有些纠结,似乎又有些为难,但就在单礼文眉头皱起想要赶人之时,他却已经走到了近前,压低了声音,好似做贼一般,瞄了单礼文一眼后,低声问道。 “礼文贤弟三番两次被那黔首刁民捉弄,心中难道就没有几分火气?” “李兄这是何意?” 单礼文眼中露出几分疑惑与厌恶,向后缩了几分,略带不满的故意抬高声音大声问道。 “礼文贤弟静声,静声,勿要担忧,愚兄非是要坑害于你,而是真心实意的想要帮助贤弟你出这口恶气啊。” “呵呵,” 单礼文脸上依旧满是不信任与厌恶,双眼从上到下扫了他一圈后,冷笑起来。 “笑话,以吾观你李仲则,似乎还不如吾身体强健,难不成,吾当真有眼无珠,你李仲则还是话本故事中的江湖高手不成?” 单礼文无情的奚落着他,但声音却恢复了正常,不再如之前那般刻意抬高声音。 ‘我要真是江湖高手,一定第一个就先把你这一点礼数都不懂的奶娃子教训一顿。’ 虽然心中对单礼文的奚落满是愤恨,但李仲则却也只敢在心底骂上几句,表面上他仿佛是没有听到单礼文刚刚的嘲笑一样,依旧如之前那般真诚的对单礼文说道。 “礼文贤弟不要再玩笑了,愚兄又哪里会是什么江湖高手呢?不过。。。” 看着单礼文眼中闪过的不耐,李仲则不敢再继续拖着,话锋一转,嘴角含笑。 “若是礼文贤弟心中当真想要教训那个黔首一顿的话,愚兄却的确能够为贤弟你找到一位愿意效力的江湖高手。” 第5章 被盯上了 当李仲则被轰出单礼文房间之时,脸上依旧带着一丝略显尴尬的笑容。 多年不受同窗待见的他,对这样的情况早已是司空见惯,也因此,哪怕是比这再丢脸的情况下,他也依旧能够保持住脸上最后一丝笑容,不至于摆出一副愤怒或是耻辱的神色来。 不过,至于他的内心之中是如何想的,只怕除了他自己之外,就无第二个人知晓了。 房门被单礼文猛的关上,隔绝了二人之间的视线。 李仲则这才转过身来,脸上最后一丝笑容瞬间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有失望中夹杂着死死愠怒的脸孔。 他没有想到单礼文在受到如此巨大的打击之下,竟然还能保持冷静与克制,在听到自己的建议之后,立刻便一脸冷漠与不耻的将自己轰出房门。 按照他以往的经验来说,此时就算单礼文没有真的彻底相信他,但也不应该会如此决绝,至少也会流露出一丝心动。 而届时,只要他再蛊惑几句,同时再向其保证干净利落,且绝不会牵连到单礼文身上,单礼文就应该会就范了。 至于说单礼文不是因为担心会落下把柄,而只是因为对三番两次戏耍、折辱他的白十二没有报复的念头才轰自己离开的,李仲则心中是一万个不信。 因为他对这些个别人口中的“天之骄子”们实在是太过熟悉了,他心中很肯定,此时的单礼文只怕心中连抓住白十二虐待、折辱甚至打杀的念头都有。 单礼文轰他离开,只是因为担心自己会被他就此捏住把柄罢了。 “呸,装什么清高!” 偷偷啐了一口的李仲则,只能失望而回。 。。。 房间之中,并未亲眼看到,但单礼文大致也能猜出李仲则这个被一众同年所不耻的家伙会如何编排自己。 不过,他并不在乎。 以他父亲单夫子的话来说,对李仲则来说,于科举一道,能混个秀才,已经是到顶了,想要再进一步,除非所有考官都眼瞎了。 也因为如此,他向来都和李仲则尽量疏远。 这一次,若非是李仲则豁出全部脸皮,硬凑着和他以及一众秀才一起前来这白华山游玩,他才不愿与其同行呢。 而刚刚对方的那番话,无疑让他心中更加认定了,这个李仲则不可交。 倒不是他不相信李仲则办不到其说的那些事情,在他看来,白十二那样身单力薄的布衣青年,随便找两个宁波府里的青皮无赖就能收拾一顿,让其知道厉害。 至于李仲则口中所谓的“江湖高手”,他心中对其不屑一顾。 若是连李仲则这种阿猫阿狗就能搭上线的都能称呼为“江湖高手”,那恐怕整个宁波府里的青皮无赖们都能称上一句“大侠”了。 真正让单礼文下决心将李仲则赶出去的原因,其实和李仲则所想的差不多。 单礼文虽然对白十二这个昨天戏耍了自己,今天又折辱了他一番的粗鄙布衣很是愤怒,但他却远没有因此愤怒到丧失理智的地步。 就算当时他向白十二挥拳之时心中有些出离了愤怒,但在地上躺了一会儿之后,仲秋清晨冰冷的土地与空气也能让他彻底的冷静下来。。。 正如那些真正关心他的同窗兄长劝解他之时所说的那样,他是天之骄子,年幼之时便已中了秀才,前途无量。 若只是为了出心头这一口气,就把把柄亲手交到了李仲则这样人品为人不齿的家伙手上,那他就实在是愧对“天之骄子”、“神童”。。。等这些年来加在他头上的称号了。 而且,就算他实在想要找人收拾一番白十二,好让他出一口恶气,为何非要亲自去办,且假李仲则之手呢? 明明他可以做的更隐秘,且绝不会留下任何把柄的。 不过,此时在这白华山的佛门之地,他却的确是一筹莫展,想要报复白十二的话,就只能待到回到宁波府之后,再看看能否找到机会了。 只不过,单礼文却并不知道一句“至理名言”: “黄泥掉进裤裆里——不是屎也是屎。” 在有着诸多人证的情况下,差不多所有人都知道了他与白十二之间的“故事”,若是在这个时候,白十二真的出事了的话,那哪怕与他没有一丝一毫的关系,别人心中也会将之推到他的头上。 。。。 将清晨的事情当做是调剂的白十二与朱瑾萱早就已经将单礼文忘到了脑后,开始入昨天一般,在各个寺院之中游玩,借机查探着情况。 “我们好像被人盯上了。” 但他们还未发现什么值得注意并跟踪监视的目标之时,却突然发现,他们似乎成为了别人跟踪监视的目标。 “是什么人?倭人吗?” 听到白十二这么说的朱瑾萱,不仅没有一丝一毫的害怕或担忧,脸上反而满是惊喜,若非她还知道要保持冷静,免得打草惊蛇,吓走了跟踪之人的话,只怕她现在就已经开始在人群中逡巡,想要找出并看一看那些监视自己的人了。 “不好说。” 白十二脸色如常的说道。 “依我看来,应该不是。” “啊?不是啊。” 虽然白十二用的形容词是“应该”,但朱瑾萱的脸上还是不可避免的显出失望。 因为她心中十分清楚,白十二算得上是对倭人的手段、长相这些特征最为熟悉的人了,因此,他说应该不是,那九成可能就真的不是了。 “不过,除了那些倭人之外,还有什么人有可能跟踪我们啊?” 但马上,朱瑾萱脸上的失望便被浓浓的好奇所取代。 她和白十二的身份应该不会有人知道,知道的人也不敢泄露出去,所以,眼下这些跟踪监视他们的,又会是什么人呢? 她心中对这些人的身份产生了巨大的好奇心。 “说不定是早上那个单礼文找来的吧。” 白十二半开玩笑的说道。 因为从目前来看,好像还真的只有那个单礼文有可能会这么干吧。 但白十二不知道的是,他这半开玩笑的话,对了一半。 这些人之所以会跟踪他们,的确是因为单礼文的原因。 可他们却并非是单礼文找来的,相反,单礼文只怕比他们更不愿看到这些人的出现。 第6章 好戏 在白十二与朱瑾萱看不到的视角之外,李仲则与一个看上去有些獐头鼠目的中年人坐在一起,正注意着监视他们二人的几个人,同时嘴中还在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 “张叔,这么做真的有用吗?没有证据,就算我们将这一对男女抓住毒打一顿,到时单家父子又怎么可能会服软?” 李仲则看着外面那几个装作在寺庙中游玩,实则一直跟踪着白十二、朱瑾萱的人,嘴上满是不相信。 “你啊,还是太过年轻了。” 面对李仲则的担忧,被他称作张叔,看上去獐头鼠目,十分猥琐的中年人,脸上一副对他十分失望的模样。 “古人都知道三人成虎的道理,亏你还是个秀才呢,这书都读到狗肚子里去了啊?!” “张叔的意思是说?” 李仲则没有因为对方的语气而感到不满,相反,听到“三人成虎”这四个字后,眼睛猛的亮了起来。 “嘿,那单家的老夫子像是个粪坑里的石头,又臭又硬,还不好下手收拾,这单家的小子虽然头脑和他老子比起来也差不了多少,但这道行还是浅了许多,他虽然拒绝了你,可却依然给我们留下了不少可以利用的余地。” 中年人的脸上露出几分得意。 “张叔果然高明,小侄真是望尘莫及啊!” 李仲则立刻竖起大拇指,拍起了马屁。 “不过,张叔,这单礼文少年天才,才十四岁就中了秀才,以后很有机会能高中进士,我们现在这般做,他现在被逼无奈服软了,以后若是真的中了进士,会不会。。。” 拍了一句马屁后,李仲则脸上又露出几分担忧的看向对方。 “哼,你怕什么?” 面对李仲则这般胆小的模样,中年人一脸的不屑。 “他就算中了进士,授了官,最多也不过就是个小小的六品通判,我家老爷那可是,嗯,” 说到这里,中年人似乎像是想起了什么,猛地停了下来,含糊了起来。 “在我家老爷面前他还能翻起什么浪花来?” 不过,马上他便又提高了音调,一脸傲气的继续说道。 “是是是,张叔教训的是,是小侄我杞人忧天了。佛门净地没有酒水,小侄就以茶代酒,自罚三杯,自罚三杯,张叔切莫与小侄一般见识。” 李仲则连忙点头赔着不是,只是在内心深处,他到底是如何想的,那就不得而知了。 “可是,张叔,我向几个当时亲眼看到单礼文与那个布衣匹夫发生冲突全过程的人打听过,那个匹夫只是随手那么一推就把单礼文推倒在地,而且迟迟爬不起身,还是几个人看不过去,帮忙把他抬到房间的,所以小侄有些担心,他不会是江湖中人吧?” 三杯茶水下肚后,李仲则顾不得可能会再次惹来对方不快,又略显担忧的问道。 事关重大,对方有其老爷保着,就算出了岔子,也能脱身,最多就折损的颜面。 他可就没有那么好命了,单家父子虽然看上去地位不高,但想要收拾他这么个落魄秀才还不是跟收拾个小鸡崽儿一样简单。 至于眼前这个中年人到时会不会拉他一把? 他心中和明镜似的,别看现在“张叔,张叔”叫的亲热,真到了那一步,估计他就算叫爹都没用。 “嘿,若真是这样,那就再好不过了。” 但出乎李仲则预料的是,中年人不仅没有丝毫的恼怒,反而笑了起来。 “单家最聪慧的幼子与一个江湖人争风吃醋,甚至还不自量力的出手偷袭对方,这样的消息若是传出去了,那效果岂不是比我们原本的计划还要强上几倍?” “张叔不愧是张大人的心腹,小侄佩服。” 李仲则有些言不由衷的再次恭维道,待看到对方似乎甚是满意后后,才小心翼翼的再次开口说道。 “不过,张叔,若是那人真是个江湖高手,我们的计划会不会,嗯,” 李仲则又瞟了一眼中年人的神色后,咬了咬牙,还是把心中的话说了出来。 “失败。” “这个,仲则你就放一百个心吧。” 但中年人的反应再次出乎了李仲则的预料,他不仅没有因为李仲则略显晦气的话感到生气,反而一脸信心十足的对着李仲则笑着说道。 “这一次,哪怕这个年轻人是那些江湖人嘴里推崇的名门大派里出来的弟子,在我手下这几个人手里,也绝翻不起什么浪头来。” 。。。 并不知道自己已经被别人当做是一只瓮中之鳖的白十二,在和朱瑾萱带着身后的几个尾巴绕了一圈后,终于能够确定,对方绝不是倭人。 他曾经数次跟踪过倭人,自然知晓倭人武士与九州武林人士的不同之处,至于倭人中更加神秘的忍者,他不认为能够被他这么轻易就发现,又被自己溜了一圈都没有任何感觉的几个人会是据说极为擅长追踪、隐匿、暗杀的忍者。 “我们要不要甩开他们,再抓一个问问他们的来历?” 哪怕是朱瑾萱,此时在经过了这一番行动之后,也已经能肯定,白十二的判断是正确的了,略感失望之余,她便撺掇着白十二反客为主,主动出击。 “算了。” 白十二却显然没有这种打算。 “反正我们忙活了一天多都没有发现倭人的踪迹,左右也是无聊,就不如拿他们解解闷好了。” 白十二的脸上露出了习惯的微笑。 “好啊,我们接下来怎么做?” 原本还对白十二拒绝自己的提议有些失望的朱瑾萱,听到他的这番话后,立刻来了精神。 而她情绪的巨大变化,则莫名的让白十二想到了一张图。。。 “什么都不做。” 将那张图甩出脑海,白十二回答道。 “他们现在还处在跟踪、监视的第一个阶段,所以,还不是动手的机会。” 白十二看着朱瑾萱脸上再次露出的失望,笑着安慰她道。 “别人准备了这么久,我们总不能连看都不看一眼,就这么直接把别人准备的好戏破坏了吧?” 此时二人正好走到路的尽头,借着转身的机会,白十二扫了一眼那几个装作路人的监视之人,脸上的笑容变得玩味起来。 “他们准备的这出戏里说不定还有为我们俩准备的角色呢,要是就这么放弃了,岂不是太可惜了。” 第7章 幕后 傍晚,已经带着身后跟着的尾巴溜了一天的白十二与朱瑾萱感觉都有些倦了,但他们二人想象中的画面却依旧还未到来。 自上午就开始跟踪他们的几个人,真的就老老实实的跟踪到了现在,根本没有一丝一毫想要靠近的意思。 其间,白十二与朱瑾萱甚至为了勾引他们上钩,甚至好不惜故意装作好奇与不认识路,两次三番的避开了人多的景致,还有一次,更是直接走到了僻静处,身边连一个行人都无。 但就算如此,他们身后跟着的几个人依然不为所动,一度让朱瑾萱觉得,他们是不是厂卫派来跟踪保护她的,毕竟,在遇到白十二之前,她“孤身”一人上路之时,胡啸林等人都是这样在“暗中”保护她的。。。 不过,考虑到她与白十二在其间数次表露出亲热的态度,这些跟踪的人也是什么反应都没有,她又将这个猜测给否定了。 毕竟,若是厂卫真的看到了这等令他们震惊的场面,根本不可能还能保持现在的镇定,就算因为跟踪的几个人地位较低,不敢拿什么主意,也应该会派人回去禀报才对,而不是像这几个人一样,表现的司空见惯,毫无反应。 倒是白十二对这几个人的来历愈发的感到好奇起来。 他心中本来真的是觉得这几个人是那个被他戏耍了两次的单礼文派来的,为的应该是为了“教训”一下他,找回场子。 但几次那么好动手的机会,对方却毫无反应,白十二心中便差不多已经将单礼文的嫌疑排除了。 可排除了单礼文,在这白华山,究竟还有谁会注意到他与朱瑾萱这两个看上去十分普通、寻常的游人,并坚持不懈的跟踪一整天的时间呢? 白十二有些想不通。 好在,天色马上就黑了。 白十二不相信,对方会白白跟踪一天,什么都不做就收手。 。。。 “张叔,这天马上都要黑了?我们到底要等到什么时候动手啊?再过一会儿,他们可就要回客舍了,我们要是在客舍动手的话,肯定会惹来那些僧侣的。” 在白十二心中想着跟踪他们的几人应该会趁着天色变黑动手之时,李仲则这个作为背后谋划之一的人,也的确在略显焦急的询问着身边被他称作“张叔”的中年人。 “张叔你应该也知道,白华山的这些僧人可不是那么好惹的,背后站着的可都是宁波府甚至布政司里的那些高官,更别说还有驻扎在主岛的两个千户所。这万一要是落了个把柄,只怕。。。” “这些事情难道我还需要你提醒吗?” 中年人显然对李仲则的啰嗦很不耐烦。 “小人不敢。” 眼看对方似乎真有些恼了,李仲则慌忙回道。 “小人只不过是想。。。” “行了,” 李仲则话还未说完,中年人便摆了摆手,制止了他。 “事情我早已计划完毕了,你就不用胡思乱想了,有这功夫,你倒不如早点回去,看看那单家小子如今的情况。” “小人不明白您的意思。” 李仲则脸上有些疑惑,显然并未明白中年人让他这么做的意思。 “好戏马上就要上演了,正主若是不在旁边看着的话,那这出好戏岂不是要损失不少精彩?” “张叔是想直接把事情坐实了?” 李仲则虽然在科举一道不算聪明,但也正因为如此,对这些“歪门邪道”,他很是下功夫去钻研,因此中年人这么一说,他便立刻明白对方的意思。 “孺子可教也。” 中年人脸上的不耐烦终于消失了,面露满意之色的看着李仲则。 “我都已经安排妥当了,至于能不能把这件事办的漂亮一点,那就要看你是否能把那单家小子带过来了。” “这个张叔还请放心,稍候片刻,小子定会让那单礼文乖乖随我过来的。” 李仲则信心十足的向中年人保证道。 哪怕就在数个时辰前,他才刚被单礼文面露不屑,毫不客气的轰出房间。 因为,他太熟悉单礼文这个向来是众人目光中心的“少年天才”的脾气秉性了,自然的,对如何利用这些,他也是了然于胸。 。。。 李仲则转身离去。 而就在他的身影刚刚消失在中年人眼中之时,另一道身影便不知从什么地方闪出,坐到了他的凳子上。 “都安排妥当了吗?” 看到这个突然出现在自己眼前的身影,被李仲则称作张叔的中年人,脸上没有露出丝毫的惊讶,只是用淡淡的目光扫了他一眼,便语气平静的问道。 对方没有出声回答,只是无声的点了下头。 “这个李仲则,在今夜的事情结束之后就没有留下的必要了,他的命你亲自去取,至于之后他的尸体你想怎么处理掉,我不想过问,但决不能留下一丝痕迹,懂吗?” 对面的身影,看上去似乎愣了一下,但马上便重重的再次点了下头。 “那个姓白的小子似乎懂些武功,单靠那三个废物会不会有风险?” 看到他再次点头,中年人便不再继续叮嘱,而是说起了眼前的事。 他虽然对李仲则之前的提醒表现的不屑一顾,但实际上,他却已经将一切都记在了心里。 “不,” 一直只是无言的点头的身影,终于第一次发出了声音,但他似乎是个结巴,又似乎是个刚刚学说话的孩童,只能一个字或一个词的向外吐,听上去有些费劲儿。 “早上,我看,点穴,寻常。” 但好在中年人似乎早已习惯了,哪怕他说的如此粗陋且听上去好像只是几个没有任何联系的词,中年人也依旧能听懂他想表达的含义。 “那就好。” 中年人满意的点了点头。 “最近那边传回了消息,皇帝老儿手下的鹰犬似乎已经离开了广州府,目标虽然还不明确,但其下落却依旧还无法知悉。所以,若是没有必要,让你手下的那些人最近一段时间尽量都不要露面了。 至于你,今夜除掉李仲则后就离开白华山吧,最近一段时间,老爷应该不会再用到你了。” “是。” 好似一阵清风吹过,刚刚还在中年人面前的那道身影便随着这阵清风消失不见。 只留下中年人一人坐在那里品着茶。 就好似刚刚的那一切只是幻象一般。 第8章 骗局 听到敲门声,躺在床榻上的单礼文忍不住蹙起眉头,眼底闪过一丝不满。 明明他早在中午用饭之时就已经交代过了,之后的时间不要来打扰自己,没想到到了这夕食时分,还有人来打扰自己。 心中不满的单礼文并未立刻起身,相反,他直接扯过被衾,捂住了脑袋,寄希望于敲门之人认为房中无人后就会离去。 但单礼文的希望显然落空了。 敲门之人好似知道他就在房中一般,哪怕敲了许久都无人理会,其还是一直锲而不舍的敲着房门,而且听起来,似乎有越来越用力的架势。 哪怕隔着被衾,沉重的敲门声依旧如一支支羽箭一般,穿透被衾,持续不断的透过他的耳膜,在他的脑中炸响,让他不胜其扰,而且被被衾捂着,呼吸算不上顺畅,一时间他竟有些胸闷头疼之感。 “谁啊,别敲了!” 感到呼吸有些急促的单礼文,终于忍受不了这双重打击,猛地双手一掀被衾,声音烦躁的大声冲着门外叫嚷了一声。 他的叫嚷声似乎起到了效果,敲门声终于停了下来。 但过了片刻后,似乎是察觉到单礼文依旧没有给自己开门的打算,门外敲门之人再度挥舞起了手臂,在单礼文听来恍若贯耳魔音一般的敲门声再度响了起来。 “xx,还有完没完啊。” 单礼文有些失去风度的骂出了脏话。 好在,此时他不是在家中,否则,单单是这句脏话,只要被他父亲听到,他只怕就要遭罪了。 虽然没有来自父亲的制裁,但单礼文的心情显然也没有一丝一毫的因此感到开心。持续不断的敲门声,迫使他猛地坐起身来,一脸烦躁的不顾身上衣衫不整,下床走到了房门处,打算看看门外那个没有一点眼力的家伙究竟是谁,并好好的教训对方一顿。 “吱呀。” 才修建没多久的房舍,房门并不陈旧,所以声音倒也不算大,倒是房门打开之后,单礼文在看到了敲门之人后,声音猛的大了起来。 “李仲则?!你竟然还敢前来?当真是觉得我单礼文好欺负不成?” 门外锲而不舍的敲门之人自然就是向那个张叔保证,绝对会把单礼文带到对方三个手下收拾白十二现场的李仲则了。 他早已打听清楚了,自吃过中饭之后,单礼文便回到了房间,一直未曾外出,并且还吩咐知客僧不要去打扰他。 所以,他才会在单礼文捂在被衾里当鸵鸟之时,依旧不停的敲着房门。 但他又担心自己如果出声的话,会被单礼文直接轰走,连面都见不到,所以,哪怕单礼文如何生气,他都一言不发,只是默默的敲着房门。 而从单礼文看到他之后的态度,他的做法似乎是对的。。。 “诶,诶,礼文贤弟,礼文贤弟,你先不要恼怒,先听我说一句话,就一句,我保证,若是在说完这句话后,我还继续不知羞耻的缠着你的话,那就任由礼文贤弟你处置。” “哼!我倒要看看你能说出什么来!” 单礼文终究还是年轻,脸皮没有李仲则这般磨练了这么久的老油条厚,听到李仲则的话后,便停下了手上的动作,就这么看着李仲则。 “嘿嘿,” 看到单礼文终于停手了,心中知道自己已经成功了一半的李仲则,忍不住笑了起来,笑声有些难听,笑容看上去更是有些猥琐,令单礼文情不自禁的露出厌恶之色,心中开始后悔同意李仲则的要求了。 “礼文贤弟,我要跟你说的事情,你听到过绝对会万分欣喜的。” 看到单礼文脸上毫不遮掩的厌恶,李仲则心中恨恨,但又担心再拖下去,对方会翻脸,连忙收起笑声,对着单礼文一番挤眉弄眼的说道。 “究竟是什么事?你若再这般装神弄鬼的,那就不要怪我不客气了。” 单礼文看着他脸上的神色,眉头不由的皱的更紧了,眼中的厌恶之情更是浓郁的好似要溢出来一般。 “嘿嘿,我跟你说啊。。。” 虽然单礼文表现的十分不耐烦,但李仲则却没有丝毫的怯懦之色,反而又猥琐的笑了两声,不顾单礼文好似想要杀人般的眼神中,凑到了单礼文的耳边,说起了只有二人能听到的悄悄话。 “当真?!他二人当真是私奔潜逃?” 刚刚脸上还是浓浓厌恶之色的单礼文,在听到了李仲则的悄悄话后,竟然立刻神色大变,之前的厌恶、不耐烦瞬间便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脸的震惊与眼中遮掩不住的喜色。 “这种事情我若是欺骗礼文贤弟的话,岂不是马上就会被你戳穿?” 看着单礼文的反应,李仲则心中满是得意。 对方的反应和他预计的如出一辙。 不过,在面上,他却故意表露出一副略带委屈与不满的神色看着单礼文。 “这倒也是。” 单礼文并没有被他脸上淡淡的不满与委屈所迷惑。 而是稍稍想了想后,才肯定的点了点头,觉得李仲则不会蠢到故意编出这种故事来欺骗他。 “如何,礼文贤弟,是否要和我一同前去看看热闹,” 眼看着计划的第一步已经奏效了,李仲则立刻开始了第二步,鼓动单礼文跟随他而去。 “这可是千载难逢的好机会,你既可以借此机会好好的羞辱一番那个两度折辱你的黔首,也能趁机在那位佳人的亲人面前露个脸。 就算单夫子因为那位佳人之前的所作所为不允许礼文贤弟你娶她为妻,但迎回家做个侍妾,总还是有机会的不是?” “这,会不会有些委屈佳人了?” 单礼文看起来似乎是真的彻底相信了李仲则的鬼话。 “哎呀,” 李仲则故意怪叫一声。 “礼文贤弟,都这个时候了,你还考虑那么多干嘛,现在还是先去露个脸最重要啊,至于这些具体的细枝末节,待到以后有的是时间让你仔细考虑。” 李仲则担心自己拖得久了,会惹来张叔的不满,不想再继续和单礼文在这里干耗下去,便使出了撒手锏。 “礼文贤弟你若是再不抓紧时间,佳人估计就要被她的亲人抓回去了。” 事实证明,李仲则的撒手锏还是十分有效的。 向来注重仪表的单礼文,此时已经顾不得许多了,随意的套上儒袍,扎好四方巾后,便抄起折扇,火急火燎的跟着李仲则离开了房间。 第9章 一定要动手吗? 其实,若是单礼文还能保持清晨的冷静,然后仔细想一想的话,便能够发现李仲则所说谎言中的几处漏洞。 但以他今天一天都因为这件事没有精神的表现,乍听到这般令他无比惊喜的消息之后,立刻便这些漏洞抛到了脑后。 再加上旁边有个李仲则不停的刺激他,让他觉得再拖延半刻,就要错失这次绝佳的机会了。 在刻意营造出这种急迫的氛围逼使下,他的思维便情不自禁的按照李仲则的话去延伸,那些漏洞也就在这种情况下,被他忽略掉了。 当然,最重要的原因还是李仲则对他所说的那句话。 “这种事情我若是欺骗礼文贤弟的话,岂不是马上就会被你戳穿?” 正因为单礼文没有料到李仲则竟然当真敢用这种立刻就被戳穿的谎言欺骗他,才使得他最终着了李仲则的道。 。。。 “站住!” 当看到李仲则真的将单礼文带到附近之时,一直只是在跟踪白十二与朱瑾萱的三个人,在得到了命令之后,终于拦住了他们。 “三位壮士不知为何拦住我们夫妻俩的去路?” 已经带着三人溜了近一天的白十二与朱瑾萱,看着面前拦住去路的三个“尾巴”,心中既感觉松了口气,又感觉有些窃喜: 等了这么久,总算没有让我们失望啊! 不过,二人的面上却死死的压抑着内心中的真实想法,白十二看着三人,脸上露出好似强撑着的淡定,抱拳向三人问道,但他声音之中的颤抖却又出卖了他真正的内心。 而至于他身边的朱瑾萱,则在三人出现的一瞬间便躲到了他的身后。 也许在外人看来,朱瑾萱这么做,显然是因为害怕。 但只有白十二知道,她之所以这么做,只是因为想要借着他的身体,遮掩一下脸上兴奋的神色。。。 眼看着朱瑾萱这个“搭档”不靠谱,连脸上的神色都管理不好,白十二只能无奈的唱起了“独角戏”。 “哼,小子休要油嘴滑舌,我等为何找上你,你心中难道还不清楚吗?” “三位大侠请见谅,在下当真不记得曾见过三位,至于得罪之处,这,更是无从谈起啊。” 白十二一脸无辜与怯懦的对着三人说道。 “要不,哪位大侠给小人一个提示?好让小人知道自己究竟是哪里得罪了三位大侠,也好让小人看看如何向三位赔罪不是?” “呵,赔罪就不必了。” 白十二的表演显然十分“合格”,至少站在他面前的三个人没有看出什么破绽,觉得他就是个普通寻常的市井小民。 “反正那位贵人也没有想接受你道歉的想法,你若是识相的话,就老老实实的跟我们走,这也还能少受一点皮肉之苦,否则的话,就休怪我们兄弟三人拳脚无情了。” 三人原本还担心白十二学过几天武功,所以可能会有些棘手,但白十二刚刚这一番表现,却让三人彻底放下心来,也因此,三人的态度也故意变得骄横起来,希望能借机刺激白十二反抗,也好按照计划完成任务。 “好好好,我们跟三位大侠一起走,还望三位大侠手下留情。” 但令三人完全没有想到的是,对面的这个年轻人不知道是被他们彻底的吓傻了,所以不敢反抗,还是本身就是怂包,竟然真的同意了三人的要求。 这一下,三人不禁有些傻眼,有些茫然的互相看了看,不知道接下来该怎么做。又不自觉的向着头领的方向看去,似乎是打算向头领求助: 头领,这跟原本的计划好像不一样啊,我们接下来该怎么往下进行啊? 。。。 而在白十二面前的三个人因为白十二的不按常理出牌而直接宕机,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往下进行之时,站在不远处,被李仲则诓骗而来的单礼文也终于发现了一丝不对劲。 “李仲则,这三个人难道就是佳人的亲人吗?为何我觉得,他们更像是宁波府里的青皮啊?” 单礼文的目光直射向李仲则的眼睛,厉声质问道。 “咳咳,这个,” 李仲则心中此时已经快要在心底将白十二面前那三个人骂死了,但面对单礼文的质问,他只能先咳嗽两声,含糊一句,全力的转动大脑,思考着该如何回答,才能稳住单礼文,让其待到那三个蠢货动手的时候。 “这个,礼文贤弟你也说了,那位佳人一看就是知书达礼的富家千金,这有身份的人家吗,自然是要顾及颜面的不是?” “李仲则,你当真觉得我单礼文是蠢笨如猪之辈吗?” 虽然李仲则的绞尽脑汁给出的回答已经算是在这段时间里他能想到最好的答案了,但单礼文是何等聪慧之人,立刻便发现了他这番话与之前在自己住所时所说的内容之间的矛盾之处。 声音不由的再次严厉了数分,冒着怒火的双眼更是死死的盯住李仲则。 就在李仲则有些扛不住单礼文的目光之时,早已在心底被他骂了不知多少遍的那三个人终于有了动作。 。。。 “哼,我平生最狠你这样软骨头的家伙,像你这样的,根本都算不得男人!” 刚刚三人只是因为白十二的反应出乎了计划,所以一时间有些懵圈,但在他们头领那残酷的似乎想要杀人目光洗礼下,三人立刻回过了神。 三人恢复了思维之后,想要找到个借口收拾白十二,自然是简单无比。 “额,当真不能直接被你们带走,非要在走之前挨上一顿毒打吗?” 白十二看着三人,脸上露出三分纠结,三分无奈。 至于在他背后躲着的朱瑾萱,脸上的兴奋更是已经换成了无声的大笑,若非是心中还有最后一丝理智,知道不能笑出声的话,只怕她此时已经放飞了自我。。。 “嘿,小子,你还是乖乖准备好被我们兄弟三人收拾吧!” 并未察觉出白十二这番话背后奇怪的三人,显然将白十二的话当做是最后的求饶,狞笑着看向了白十二。 第10章 为什么非要动手呢? 当得到消息的护院武僧们,火急火燎的提着齐眉棍赶路,心中还担忧着那一对年轻的小夫妻会在寺庙中受伤,进而损害寺庙,乃至整个白华山名声的时候。 在不远处的“案发现场”,一群原本和护院武僧们同样担忧眼前这对小夫妻的围观路人,此时已经呆愣在了原地。 而李仲则与单礼文这两个,一个原本脸上满是欣喜,一个已经察觉到自己也许被骗了,情况有些不对劲的二人,此时脸上的神情也同样与其他围观路人保持着惊人的一致。 在他们眼中,不久之前还狞笑着看向白十二,并已经做出了动作的三人,现在却全都一动不动的躺在了地上,仿若三具尸体一般。 相反,之前站在三人面前,在所有人眼中似乎都是如待宰羔羊般存在的年轻人,现在不仅依旧完好无损的站在那里,甚至还饶有兴致的蹲下了身,对着三人调侃了起来。 “啧啧啧,你们让我说什么好,早就跟你们说了,直接把我抓走不好吗?为什么非得要动手打人呢?” 白十二看似在调侃着三人,但眼睛与耳朵却早已将注意力放到了正围观着的人群身上。 因为这三个混蛋非要揍他一顿,不肯“配合”,直接将他与朱瑾萱抓走,他也只能放弃原本的计划,出手制住这三个家伙。 但这么一来,他想要顺势找到幕后操控三人的家伙就有些困难了,所以,他不能浪费一切机会。 尤其是现在这事出突然的情况下,如果三人幕后之人也在人群之中,那仓促之下,必然会有所反应,这就是他最佳的机会。 否则,若是等到对方反应过来了,他再想找到对方可就没那么容易了。 很快,他就把目光锁定到了一个放向。 刚刚这三个人在他说出要配合着他们被抓走的时候,三人便是不自觉的看向了这个方向。 首先映入白十二眼帘的,便是眼睛瞪得老大,嘴巴不自觉张大的单礼文。 因为若是按照“正常”的情况来看,似乎也只有单礼文有派人前来收拾自己一顿的可能。 但早在白天这三人两次三番的浪费“机会”的时候,白十二便将单礼文的嫌疑清洗掉大半了,而刚刚三人非要在这众目睽睽之下收拾他一顿的奇怪表现,则让单礼文彻底的洗掉了身上所有的嫌疑。 在不少人都知道单礼文与白十二矛盾的情况下,白十二不相信单礼文会蠢到数次放弃偷偷报复的机会,却非要选择在大庭广众之下动手。尤其是在白十二知道他还是个秀才,还十分有望进士及第的情况下。 但排除了单礼文的嫌疑后,白十二却对他身旁另一个一身读书人装束的家伙产生了怀疑。 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 而相比起武林人的江湖,读书人们,尤其是像单礼文这样的秀才们所在的“江湖”,也许没有那么多腥风血雨,但其残酷的程度却也丝毫不亚于武林人的江湖。 因为除了那些读书读傻了的书呆子之外,大多数的读书人,无疑个个都是人精,自然的,在对付其余人之时,他们也更喜欢利用自己的头脑,去设计更加阴损毒辣的阴谋去阴人。 而综合了面前这三个人今天以来的各种奇怪表现,再看到突然出现的单礼文后,白十二心中立刻生出一种直觉。 今天的这一切,比起是在对付他与朱瑾萱的计划,反而更像是一个为了针对单礼文这个很有望进士及第的年轻天才,而故意设的局! 想要证明这一点,现在好像就是个最佳的时机啊。 白十二看着好像依旧还没回过神来的单礼文与其身边的李仲则,心中不由的一动。 但就在他想要立刻去到二人面前,去证实这一点的时候,护院武僧们却终于如,嗯哼,那啥一样,姗姗来迟。 这些护院武僧弄出的动静,立刻就让刚刚被白十二的表现震惊的目瞪口呆的围观路人们回过神来。 李仲则与单礼文自然也是如此。 原本想要立刻前去单礼文、李仲则面前查证自己猜测的白十二,也被这些护院武僧拦了下来,似乎是想要让他解释一下眼前这个令他们十分奇怪的局面。 不是说这对小夫妻被三个青皮围住了,就要倒霉了吗?怎么现在是这三个青皮一动不动的倒在了地上,这对小夫妻反而是毫发无损的模样? 谁能告诉我,究竟发生了什么? 白十二显然没有心情与精力应付这些护院武僧,借着这些武僧身体的遮挡,从怀中随意的掏出一块朱瑾萱给他弄来的锦衣卫令牌,亮给武僧的头领看了一眼后,便立刻推开武僧们,快步奔向单礼文所在的方向。 不同于其他地方的小寺小庙,白华山数年之前才因为今皇的恩赐得以迎圣像回山,重修庙宇,所以庙中上下对官府衙门有着不少的了解与敬畏。 自然的,这些护院的武僧们也是认得锦衣卫令牌的。 继而,武僧们不禁有些同情起依旧还躺在地上不能动弹的三个青皮来。 惹谁不好,居然惹到了锦衣卫的头上。。。 。。。 武僧们心中的想法,白十二自然是不清楚的。 他跟担心因为这些武僧的到来与动作,他会来不及。 不过,他的担心显然是有些多余了。 当他看到单礼文与李仲则之时,单礼文正死死的拽住李仲则的衣袖,不让他离开,而且还在拖着他不停的向着白十二所在的方向挪动。 二人的动作看上去有些不雅,若是平时的话,单礼文绝不会做出这等看上去不顾形象的事情,但眼下,他心中却十分清楚,若是放跑了李仲则,那先别说会惹来白十二的误会,单单是有可能产生的风言风语都是他无法接受的。 “白兄,白兄!” 果然,看到白十二出现在面前的单礼文,脸上不仅没有半分的恼怒,反而满是惊喜,丝毫看不出他之前有被白十二戏耍又折辱的模样。 而看到单礼文与李仲则二人的动作,听到单礼文兴奋、惊喜的呼叫后,白十二心中也已经可以肯定: 他的猜测是正确的。 第11章 嘲讽 “啪!” 清脆的巴掌声,在房间之中响起,被李仲则称呼为张叔的中年人,正一脸愤怒的打骂着面前的手下。 站在他面前,深深的将头低下的手下则沉默着,不发一语,哪怕脸庞都已经被抽的都肿胀起来,也依旧不敢有丝毫的反应,每每被大力的巴掌抽的后撤的身体,也会立刻站回原地,等待着下一个巴掌打来。 事情变成如今这副模样,他的确负有不可推卸的责任,这一点,他心知肚明,也因此,哪怕被中年人的大巴掌不停的抽着脸皮,他也没有,也不敢生出丝毫不满。 因为以他今天犯下的错误,哪怕是被直接处死也丝毫不为过。 中年人似乎终于打累了,喘着粗气坐回了椅子上,但脸上的神色却没有丝毫的改善,看向面前手下的眼睛中也依旧冒着熊熊火光。 若不是还抱有最后一丝理智,知道此时杀了这个家伙不仅对眼下的不利形势起不到任何效果,反而还会让自己陷入没人可用的尴尬境地的话,他是真的很想将面前这个废物给砍了。 明明他在行动之前因为担心询问过他一次,那个年轻人可能会武功,行动会不会有风险。 可这个废物是怎么回答的? 对方不过就是个初出江湖,只会点皮毛点穴功夫的小菜鸟,尽可以放宽心? 我真是去你xx的吧。 就对方那出手如电般就放倒了自己同样是废物的那三个手下,怎么看也不可能是个只会点皮毛功夫的小菜鸟。 若只是得罪了这么个出手惊人的年轻高手,手脚麻利点,不要被人家抓住马脚的话,倒还罢了,甚至还能看看能否将锅甩给单礼文。 但现在呢,不仅那三个废物手下还在对方手上,连李仲则都被对方抓住了。 就算那三个废物能咬牙保守住秘密,可李仲则呢? 这么多天与李仲则虚与委蛇过来的他,心中可实在是太清楚李仲则究竟是个什么玩意了。 否则,他又怎么会下令在今夜事情结束后杀了李仲则灭口呢。 只怕现在,这个李仲则已经将其所知道的一切都倒出来了! 中年人想到这一点,心脏不由的猛然一缩: 他只顾着打人泄愤了,却忘记了李仲则十成十的会把他给卖了。他若是继续留在这里的话,岂不是成了瓮中之鳖? 想到之前看到的那年轻人出手如电就制服三个手下的表现,他不由的紧张起来。 虽然他的主人是二品高官,但在这种时候,却无法再给他带来任何的安全感。 他可是清楚的知道,那些习惯以武犯禁的江湖人都是些什么样的存在。 “快,快,马上去安排船,我们立刻就离开白华山!” 担心自己会成为报复对象,弄不好也许会就此在海上消失的他,连忙又站了起来,对着面前刚刚被他修理过的手下急声吩咐道。 但就在他的手下还一脸茫然的看着他,似乎像是在怀疑自己是不是听岔了,或者是他精神错乱,所以不知该不该听命照办之时,一个声音让二人的神情同时的紧绷起来。 “呵呵,现在才想起来要逃走,会不会有些太晚了?” “什么人?!” 中年人立刻圆睁双眼,似乎十分愤怒的大声喝问道,但他的手势却是让面前同样一脸紧绷的手下,赶紧寻找一下声音的方向。 “你说呢?不久之前好像是你先派人去找我的吧?” 声音的主人自然是白十二。 就像是中年人所担心的那样,李仲则的确很快就把他给卖了。 “原来是白少侠。” 其实白十二的声音响起之时,中年人便已经猜出了白十二的身份,他之所以这么说,只是想引诱白十二再出声,以便让手下能尽快找出白十二藏身的地方。 “刚刚发生的那一切,只不过是场误会,冤家宜解不宜结,白少侠这次前来拜访,可是想与在下化解这场误会?” “啪啪啪!” 听到中年人这段已经不要脸到极致的话,哪怕是自诩见识过不少厚脸皮之人的白十二,也忍不住为他鼓起掌来。 “果然不愧是兵部尚书府上的官家,单单是这份脸皮就让我叹为观止啊。” 听到白十二口中“兵部尚书”四个字,中年人心中不由的一沉,尽管他已经能猜到李仲则会把他给卖了,但他却没有想到,李仲则竟然敢把他卖的这么干净,连他真正的身份都供了出来。 这不由的使得白十二的危险程度在他心中又提高了几分。 “哼!” 不过,他也知道,心中越是觉得白十二危险,在表面上就越不能表露出分毫,相反,他还必须表现出不屑,只有这样,才有可能吓退白十二,否则,就会将主动权拱手让给白十二,使他自己陷入被动的局面之中。 “你既然已经知道了我的身份,还不速速现身,将我的手下交还,难道就不怕得罪我家主人吗?” “哈哈。” 面对他的威胁,白十二不仅没有现身,反而像是听到了无比可笑的笑话一般,毫不遮掩的放声大笑起来。 “真是人不要脸天下无敌啊。” 终于收起笑声的白十二,忍不住评价了一句,让中年人的脸色瞬间变得更阴沉了。 “区区一个被当今圣上贬斥出京,只能在应天府里当个如木雕泥塑般毫无权势的尚书,哪怕他本人站在这里又能如何?更不要说你一个小小的下人了。” “放肆!” 如果说刚刚中年人的反应多半还是装出来的话,那此时的他,是真的出离了愤怒。 “哦,抱歉抱歉。” 但白十二的嘲讽却还没有结束。 “我忘记了,你家主人当年就算在顺天府之时,也是被人叫做泥塑尚书的。” “大胆狂徒,当真觉得我治不了你了吗?” 眼看白十二的语气愈发猖狂,说出来的话语也愈发的刺耳,中年人终于忍不住了。 “呵,很抱歉,就凭你,还真的不配?” 白十二的声音变冷,但说出的话语却依旧嘲讽满满。 而此时,站在中年人面前,一直沉默不语的那道身影,在白十二数度变幻方位后,终于能确认白十二此时的方位了。 第12章 交易 被白十二的嘲讽刺激的出离了愤怒的兵部尚书府上的管事,终于见到了白十二。 不过,与他与其手下预计的不同。 白十二并不是被他的手下找到后被逼现身,更不是被他的手下直接擒住,押到他的面前,而是在他的手下即将动手之前,施施然的主动出现在二人面前。 但没等他和手下露出惊喜或是其他任何的神情,一块令牌便砸到了他的脸上。 这块令牌自然就是之前白十二亮给那些护院武僧们看过的锦衣卫令牌。 尽管这块令牌代表的官职并不算高,只不过是区区小旗。 但看在中年管事与其手下眼中,却仿佛是牛头马面、黑白无常手中勾魂索命的催命符一般可怕。 “如何?现在你应该相信你不配了吧?” 从愣在原地的中年管事手中拿回令牌,白十二没有立刻踹回怀中,而是又拿在手上,在他眼前晃了晃,一脸贱像的问道,让刚刚回过神来的他心中立刻生出一股想要揍白十二一顿的冲动。 可在眼下不敢确定能否将白十二留住,且不知道之前跟在他身边的那个女子此时下落的情况下,他却只能将这股冲动又立刻压回心底,脸上露出了一个十分难看的笑容,继续与白十二周旋。 “小人有眼不知泰山,还望您大人有大量。。。” “我这人就是小肚鸡肠怎么办?” 他的话还未说完便被白事儿“无情”的打断了。 “而且,我这次来,不仅仅只是因为你那三个蠢笨的手下想要教训我一顿。” 白十二眼含深意的看了他一眼,声音似乎有些不自觉的压低下来。 “不要忘了,李仲则可还在我的手上。” 尽管白十二的话听起来有些莫名其妙,但他却立刻就听出了白十二这句话背后的意思。 心中也不由的松了口气,丝毫没有自己的话被无礼打断后的不满。 “不知您想要的,是黄的还是白的,当然,若您想要黑的,小人也可以尽量满足,只不过,可能您需要多等些时日。” 身为兵部尚书,堂堂正二品朝廷大员府上的管事,像白十二这样的人,他见得太多,也打发的太多了,因此在明白白十二的意思后,立刻便十分熟稔的开口回道。 “这黄白我知道是什么,这黑的又是什么?” 哪怕知道这么问出来,难免会让自己有些掉价,还有可能会让对方对自己的身份产生怀疑,可白十二还是无法压抑住如猫爪抓挠般痒痒的内心,开口问道。 “咳咳,这个您。。。” 果然,对面的中年管事眼底很快闪过一丝疑惑,不过在看到白十二十分稚嫩的脸庞后,这丝疑惑便变为了一丝鄙夷。 显然,他依靠自己的脑补,已经为白十二的问题找到了合理的解释。 不过,无论是疑惑还是鄙夷,都只是在一瞬间便消失不见。 “这黑的吗,咳咳,自然是能够传承给子孙后人的财富了。” “哦。” 白十二恍然。 “原来是字画。” 他心中想到。 不过,若是在他对面的中年管事能听到他的心声的话,只怕会忍不住喷出来。 “老子说的明明是良田!” 不过,这个误会也许永远不会解开了,因为自认为已经猜出了答案的白十二给出了自己的答案。 “就黄的吧。” 白十二摆了摆手说道。 “体积小,比较好拿。不过,” 说到这里,白十二的眼中忍不住露出浓浓的贪婪之色。 “你给出的数字可必须让我满意啊。” “这是自然,自然。。。” 心中恶狠狠的骂着白十二的管事,脸上却一副肯定之色。 “只是。。。” “你放心,我白某人非是那种拿了钱不办事的人,若是你不放心的话,今夜我便可以把那四个人交给你,至于你保证的那些黄的,我相信你也不敢短我。” 白十二霸道十足的说道。 “小人自是不敢,明日傍晚,小人定将约定的双手奉上。” 管事看着白十二的态度,心中彻底放下心来,不过,出于谨慎,他还是忍不住又小心翼翼的追问了一句。 “不过,您若是就这么放四人离开,会不会不好向上官交差?” “这个你尽管放心,我这次只不过是陪着内人前来这白华山游玩,若不是那单礼文不识好歹,两次三番的前来招惹我,我才懒得去管你们这些破事呢。” 听到白十二的话,管事心中最后一个小石头也落了地。 他担心的就是自己已经被锦衣卫或东厂盯上了,现在看来,这一切这是巧合罢了,完全是单礼文那个色欲迷心的家伙太过倒霉,随便看上一位小娘子就是这个锦衣卫小旗的内人。 连累的他也跟着一起倒了霉,要白白的拿出不小一笔钱财去堵这个姓白的锦衣卫小旗的嘴。 一想到这一点,他对单礼文的恨意不由的更深了,心中下定决心,用钱解决了白十二这个麻烦之后,一定要十倍、百倍的从单家父子身上拿回来! “对了,单礼文那里,可能还需要你自己去解决一下。” 但马上,白十二的话便让他刚刚才下定的决心轰然倒下消失不见了。 “什么?难道单礼文他已经知道这些事情了?” “这是自然,虽然他多次纠缠,但这一次能抓住李仲则还是多亏他,他要求旁听审问,我便答应了。” 看着一脸理所当然的白十二,管事现在的心里真的恨不得将答应给他的黄金直接熔成金水从他嘴里灌进去。 你tn的都让单礼文那个小子知道这些事情了,竟然还敢这么理直气壮的跑到老子面前来索要钱财?! 管事的真的很想拧住白十二的耳朵,就这么大声的喝骂。 但很可惜,那块锦衣卫的令牌却时刻提醒着他: 只要有这个令牌,无论是哪个混蛋的确都敢这么理直气壮的跑来要钱。 当然,最可气的是,他不但不敢不给!还不敢因此露出半分不满的神色。。。 而且,相比起那些钱财,眼下的他更应该头疼的,明显是单礼文这个已经知道了许多秘密的当事人。 “似乎只剩下杀人灭口这一个选择了!” 他的眼神变得狠厉起来。 “不过,这个姓白的锦衣卫小旗是个不小的麻烦啊。” 看着白十二远去的身影,他的心中杀意弥漫。 第13章 脚步声 入夜,单礼文在房间之中来回踱步,脸上满是愤慨、焦躁与忐忑。 高明的骗术讲究七分真,三分假。 而最高明的骗术,则无疑是连自己都骗了,例如历史上那些当真相信自己是所谓神佛转世的诸多神子神孙们。 毕竟能骗人骗到自己都信的地步,那骗术必然是顶级的啊。 白十二虽然没有到达那个地步,但他却也只差一线而已。 单礼文虽然在这件事上和白十二是站在同一阵线的盟友,但白十二却没有告诉单礼文有关他去见兵部尚书府上管事的任何细节。 这也是单礼文此时如此愤慨、焦躁与忐忑的原因。 他觉得,他似乎要被白十二卖了。 毕竟从昨天到今天清晨,他两次纠缠白十二的娇妻,恐怕任谁都不会对他有什么好脸色。 虽然算是在他的帮助下,白十二才能及时抓住了李仲则,可明显抓住李仲则这件事上,是他受益更多。。。 而再联想一下白十二锦衣卫的身份,联想一下锦衣卫在所有文人心目中的糟糕形象,单礼文真的觉得自己这一回可能要凶多吉少了。 忍不住轻叹一声,单礼文像是走累了,亦或是心累了,终于坐了下来,开始自我安慰。 若是白十二真的想要坑自己的话,应该是不会让自己在一旁旁听审问李仲则的,完全把自己蒙在鼓里不是更好吗? 而且,刚刚自己不是已经就之前的事情向对方道歉了,对方不也已经表示原谅自己了吗? 。。。 单礼文不停的用各种对自己有利的事情来自我安慰。 但这些不仅没有让他的心情平静下来,反而使得他的内心愈发的彷徨、惊疑起来。 而造成这一切的,还是李仲则吐露出的那个在单礼文听来仿若高山般高高在上的人物——正二品大员,兵部尚书张彬。 哪怕张彬这个兵部尚书是应天留守的兵部尚书,可对他这么个小小的秀才来说,对方依旧是无法企及的存在,他则和对方脚下的蚂蚁没有什么区别。 只是单礼文想不通的是,他区区一个小秀才,怎么会惹来一位二品高官的注意,甚至还让其府上管事亲自设局来坑他呢? 单礼文欲哭无泪。 但这也并不妨碍他知道这位二品高官的出现对整件事的影响。 也许白十二之前做的那些事,和他说的那些话,都是真心的,对方也的确接受了他的道歉,愿意与他化解恩怨,甚至在这件事上帮他主持公道,至少也可以为他作证。 但那位兵部尚书张彬的出现,却让这一切都有了变数。 尽管白十二是锦衣卫,与文官们的关系向来都是水火不容。 可那大都是在地位同等的情况下。 地位相差太多,例如现在,一位二品尚书与区区小旗之间,情况或许就要发生变化了。 身为锦衣卫小旗的白十二肯定会在心中思考值不值得为了他这么个小小的秀才,还是两次得罪过自己的秀才,去招惹一位二品高官。 哪怕用最乐观的心态去想,单礼文心底也没有一丝一毫的自信。 更何况,他也并非那些书呆子,自小就聪慧且随着父亲拜访过不少官员的他,心中也有模糊的印象。 在官场之上,根本没有所谓的仇人,有的只是利益,好处。 哪怕是掌管锦衣卫的指挥使尚且能有与朝廷之上那些大员互相利用的时候,白十二一个小小的小旗,会不会利用他去向张彬索要好处呢? 想到这些的单礼文,心底拔凉。 可更让他浑身发凉的是,他哪怕能够猜到这些,能够预料到自己有可能会有的悲惨结局,却依旧只能如案板上的死肉一样,无奈的接受这一切,甚至连像被开膛破腹前的鱼一样蹦跶几下都做不到。 因为这里孤悬海外,四周都被汹涌的海水包围着,孑然一身的他,在这里,可谓是真的“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 哪怕在不到百步之外,就是供奉观音大士的大殿。 可一个因为君王一句话,一道旨意便被请出这座岛屿上百年,直到在数年前才又因为君王的一道旨意得以回归的神像,又哪里有能力去回应他的祈祷,助他化险为夷呢! 单礼文痛苦的闭上双眼,瘫坐在椅子上,心中有着浓浓的不甘、无穷的愤慨。。。但这一切,最终却全都变为了深深的绝望。 此时的他甚至已经不奢求能够化险为夷,不奢求白十二能够谨守本心,替他作证,并将李仲则与张彬府上的管事都抓起来审问了。 他只希望自己还有能活着回到家中,活着见到自己父母亲人的那一天。 。。。 “不,我不能就这么放弃!” 求生的欲望哪怕被深深的绝望压制在心底,却依旧如野草一般,冲破了压在头上的巨石,顽强的冒出头来。 “这里是佛门圣地,且不远处的主岛上就有两个千户所驻扎,他们就算再如何猖狂,也不敢在此地光天化日的行凶,那些护院的僧人们或许不敢得罪一位兵部尚书,可对方也肯定不敢就这么暴露自己的身份,尤其是在这里还有这么多官绅府上家眷的情况下,他们肯定不敢太过造次。。。” 单礼文开始分析着眼下的一切情报,想要从中找出对自己最为有利,能够帮助他化险为夷,甚至最终逃离险境的情报。 而从开头来看,情况似乎还算不错。 “唯一的危险就是,现在。。。” 分析出对自己有利的情况后,单礼文脸上的喜色一闪而逝,脸上依旧是浓浓的担忧。 “他们唯一能有机会下手的时间,就是趁着这浓浓的夜色,趁着所有人都安然入睡的时候动手,而我的消失,也肯定不会有人会在意,只会认为我是自己离开了。” 单礼文让自己冷静下来,分析着。 “所以,那些与我同来,与我熟识的秀才们就是我唯一的生机所在了。” 单礼文的眼中终于再次冒出亮光,那是对生的渴望。 但只顾着分析如何能让自己活下去的单礼文,却没有注意到,在他集中全部心神思考之时,门外响起了轻微的脚步声。。。 第14章 疯狂 “呵,我能猜到他会狗急跳墙,但我也没想到,他竟然会急到这个地步。” 看着地上的三具尸体,白十二的脸上依旧挂着笑容,但这笑容看上去却仿佛比冬天的雪水还要冰冷。 “好在老胡的耳朵还算好使,要不然还真被他们打个措手不及,让他们成功了。” “还是多亏你在出发之前就做好了万全的准备。” 虽然知道地上这两具尸体有一具是冲着自己来的,但朱瑾萱却神色如常。 若是在区区一个贼人的手下都保护不了自己,那胡啸林这些大内侍卫们早就该被砍了。 事实山,从头到尾,只有胡啸林一个人出手,不仅没有让杀手靠近朱瑾萱,他还顺手救下了住在不远处客舍中的单礼文。 但亲眼看到了杀手,甚至已经要看到前来勾魂索命的黑白无常的单礼文,此时可就没有朱瑾萱这般神态自若了。 在生死间走了个来回的他,此时面无血色,整个人坐在那里,除了一双眼睛中还透露出深深的恐惧与后怕外,身体上的其他地方看上去都和地上的三具死尸一般僵硬。 作为从小到大连杀鸡都没有亲眼看过的“君子”,眼前的这一切,无论是前来暗杀他的杀手,还是杀人如杀鸡般轻松写意的胡啸林,亦或是看着三具尸体却面色如常的朱瑾萱,都给他的心灵带来了无比巨大的冲击。 “现在我们该怎么办?” 而屋内的其他三人仿佛已经忘记了还有单礼文这么个人存在一般,依旧继续神色如常的谈着这件事。 “他们在看到死在我手上的杀手后应该就已经逃了,现在再过去肯定已经是人去楼空了。” 白十二回答道。 “不过,我相信他们肯定不会善罢甘休的,接下来,如果不做好准备,恐怕事有不怠。” “他们预谋的偷袭暗杀都已经被我们挡下了,他们接下来还能如何?” 胡啸林对白十二的担心感觉有些奇怪。 “这三个杀手的确看上去没有什么异常之处,” 白十二看了胡啸林一眼,语气中带着三分兴奋的说道。 “但之前追击并想要偷袭我的那几个杀手,我敢保证,他们不是汉人。” “你是说,他是倭人?” 朱瑾萱与胡啸林同时惊呼出声,脸上满是不可置信。 “这怎么可能?那个张福难道并不是张彬府上的管事,只是假冒的吗?” “为何张彬府上的管事就不能真的和倭人有关系呢?” 面对胡啸林的疑问,白十二有些好笑的反问道。 “那个被你关在柴房的李仲则虽然是个小人,但也正因为他是小人,那个张福的身份就更做不了假。” 胡啸林沉默了下来。 尽管他心中有所准备,但骤然间听到堂堂二品大员,兵部尚书竟然与倭人有关系,他的内心依旧难以平静,不敢相信。 倒是早已对江南这些大小官吏深感失望的朱瑾萱,在震惊之后,很快便接受了白十二的话。 而一旁因为胡啸林与朱瑾萱的惊呼而终于从惊恐中回过神来的单礼文,有些呆愣愣的看着三人,脑中产生了深深的疑问。 他不明白,这三个人究竟是什么身份,堂堂兵部尚书又怎么和倭人产生关系的? 为什么白十二又能这么肯定对方倭人的身份,难道他对倭人很熟悉吗? 不过,有一点倒是让他比起之前无比的满意。 经过这么一出,他终于不用再担心自己会被白十二给卖了。 只是,就靠他们三个人,真的能保证自己能活着回到宁波府,回到自己家中吗? 。。。 在白十二、朱瑾萱与胡啸林三人在讨论着张福之时,差不多已经成为孤家寡人的张福,此时正在疯狂的对着剩下的几个手下打骂着。 的确,事情闹到这般地步,近乎陷入疯狂的他急需这样剧烈的发泄,否则任由这些憋在心底,他只怕真的会陷入疯狂。 他怎么也没有想到,白十二这么个小小的锦衣卫小旗竟然会棘手到这般地步,他将这次带来的全部三名倭人高手都派去暗杀对方,结果竟然是被白十二反杀三人,而且从剩下的几名手下带回的消息来看,白十二似乎并未费什么力气。 因为现场除了他派去的三个倭人的尸体上,除了喉咙上的一个细小窟窿外,再无任何痕迹了,甚至连身上的衣服都没有被利器划破的痕迹。 这也就意味着,白十二只用了三剑就杀了三个人。 哪怕张福再如何不懂江湖事,在听到手下一脸仿佛见鬼模样的回报后,依然忍不住浑身发冷,心中充满了恐惧,立刻命手下带他离开这里,前往停靠在码头的海船上,并立刻杨帆出海,远离白华山。 似乎只有这样,才能让他从随时都有可能被杀的恐惧中解救出来,才能给他带来足够的安全感。 但远离了有一个随时都有可能取走自己性命的岛屿之后,智商与冷静开始回归大脑的张福,心中忍不住的懊悔起来。 如果,他没有因为被浓重的杀心所支配,做出连白十二夫妻一起斩草除根的决定,而是老老实实把钱财交给白十二,换回李仲则与被抓的三个手下,只全力对付单礼文的话,事情根本不会闹到如今这个难以收拾的地步。 可世上终究没有后悔药可买,事情既然已经发生了,那无论再怎么懊悔,再怎么悔不当初,也注定是无法回到未发生的过去了。 所以,在通过对手下的打骂发泄掉因为懊悔产生的负面情绪之后,张福终于一边喘着粗气,一边开始努力思考起来。 接下来他究竟该如何做,才能解决这个棘手的麻烦。 白十二是肯定不能留的。 先不论对方锦衣卫的身份,只要回到宁波府,将事情禀报上去,当年与自家老爷张彬并不对付的锦衣卫指挥使莫斌肯定不会善罢甘休,到时候,自家老爷只怕就要陷入大麻烦之中了。 而主人都自身难保的情况下,他这条狗,无疑就只有被宰的份。 更不用说,白十二那令他深感恐惧的武功,哪怕不用借助锦衣卫,单单是对方一个人如毒蛇一般隐藏在阴影之中,随时随地都有可能冲出来一剑带走他性命的恐怖,都足以让他今后的岁月里都活在深深的恐惧之中。 单礼文、李仲则这些人若是还活着,那肯定也是不能留的。 以单礼文之父在士林之中的影响,若是让单礼文与李仲则活着回到了宁波府,在有李仲则这个人证的情况下,恐怕都不需要等到锦衣卫动手,他的主人张彬就要彻底臭了大街了。 既然一个都不能留,那索性就闹得大一点吧! 张福的眼中满是疯狂。 第15章 担忧 张福率领剩下的手下离开了白华山,向着大海的更深处驶去。 在白华山的寺院之中,李仲则看到了那几具尸体。 “我想,就算我不告诉你,你也应该知道这些杀手的目标应该是谁吧?” 白十二眼含深意的看了他一眼,嘴角微微上翘,带着一丝嘲讽的问道。 李仲则没有开口,只是脸色难看的点了点头。 实际上,早在被白十二抓住,并得知了其锦衣卫的身份之时,他就知道,这一次只怕没有那么容易逃过这一劫了。 但他心中还抱有最后一丝幻想,那就是希望张福能够用兵部尚书张彬的身份,去压服白十二,从而放了他。 可现在,几具杀手的尸体就这么出现在他的面前,他心中那最后一丝幻想也终于破灭了。 “既然如此,那你也该把你没有说完的那些事情全部吐露出来了吧?” 白十二的目光牢牢的锁定着李仲则,沉声说道。 “你应该很清楚,要想活命,你接下来的路就只有这一条了。” “我怎么能知道你不会和那张福一样,在榨干我的价值之后就随手扔掉?” 尽管知道白十二所说的话并不假,眼下的他的确只剩下一条路可以走了,但李仲则却依旧不愿就这么轻易的开口。 他心中清楚,还藏在自己心底的那些秘密,就是张福杀他的理由,但同样的,这也已经是他最后能够用以护卫自己安全的最后一根稻草了。 若是就这么轻易的吐露出来,那他就当真变成对白十二毫无用处,随时都有可能被丢掉的垃圾了。 所以,在那之前,他必须用这些秘密来为自己换回足够保住自己性命的保障。 “你认为,现在的你有资格和我谈条件吗?” 白十二冷笑出声,脸上满是对李仲则这些话的不屑。 “或许我撑不住多少时间,但现在,时间不正是对你最重要的东西吗?” 但李仲则却自信的笑了出来。 “张福已经逃了不是吗?否则你也不会对我摆出这么大的阵势不是吗?” “啪啪啪。” 白十二收起了脸上的不屑,一脸赞赏的为李仲则鼓起了掌。 “不错,你是个聪明人,说吧,你想要什么?” “呵,这一次得罪了单礼文,又出卖了张福,除了活着,我还敢要求别的吗?” 李仲则脸上的笑容带上了苦涩,轻叹一声,有些颓丧的说道。 “我可以安排一条船送你离开,至于目的地,你可以自己挑选。” “在张福被抓住之前,我是不会离开这里的。” 李仲则轻轻的摇了摇头,拒绝了白十二的安排。 “你担心张福会在海上拦截你?” 白十二听出了李仲则这句话背后的含义,忍不住皱起了眉头。 尽管已经猜到了张福逃走之后,可能会有麻烦,但他却从没想过,事情会棘手到这种地步。 “在太祖还未驱除前朝余孽之前,便有海寇占据海外孤岛,对附近州府进行劫掠,虽然禁海令颁布后,情况已经好了许多,但这百年来,还是有不少海寇作乱。” 李仲则没有开口回答白十二的问题,反而与他谈起了百年来在沿海劫掠的海寇。 “张福竟然敢勾结这些海寇?” 白十二立刻明白了李仲则的意思,脸上有一丝震惊,不过,更多的,却还是紧皱眉头的思索。 “你觉得这些海寇抢掠来的财富是如何换成衣衫、粮食、武器的?” 这一次,李仲则的脸上露出了浓浓的嘲讽之情。 “还是说你觉得那些海寇能够依靠那些抢来的金银填饱肚子,遮蔽身体?” “最近的海寇离这里有多远?” 白十二却顾不得计较他对自己的嘲笑,神色冷峻的询问道。 “我不过只是个穷秀才而已,这等秘密我若是知晓,此时我岂会在这里做阶下之囚?” 白十二此时已经不在乎李仲则有些放肆的言行了,甚至他都已经有些不在乎李仲则还藏在心底的那些秘密了。 若是李仲则说的都是真的,张福真的和那些海寇有勾连的话,那就不是麻烦,而是有可能危及到性命的危机了。 尤其是在朱瑾萱还在这里的情况下。 白十二有些头疼,起身去向朱瑾萱与胡啸林通报这个情报。 李仲则则被扔在了房间之中。 在张福与海寇的威胁之下,白十二根本都不需要担心他会逃跑,因为他想要活命的话,唯一的机会,就是抱紧白十二的大腿不放。 。。。 “什么,难道那些海寇竟敢封锁白华山外的海面吗?” 听到白十二从李仲则那里得来的消息之后,无论是朱瑾萱还是胡啸林都是不大相信的,毕竟大海如此广阔,且不远处就是驻扎着两个千户所的主岛,张福和那些海寇当真有那么大的胆量吗? “永远不要怀疑一个小人在面对死亡威胁之时的行动。” 面对二人的怀疑,白十二给出的解释,就是李仲则宁愿呆在白华山也不愿坐船离开的行为。 “而且,我更担心的是,张福勾结了那些海寇后会不会更进一步。” 但李仲则所担心的那些还不是白十二最为担心的事。 “难道他们还敢攻到岛上来?” 胡啸林与朱瑾萱立刻明白了白十二的意思,不由的张大了嘴巴,一脸的震惊。 “如果真的有足够多的海寇的话,这种事一定会发生的。” 白十二脸色严峻的说道。 “到时候,哪怕张福自己不说,那些海寇也会这么做的。” 朱瑾萱与胡啸林沉默了,他们听懂了白十二这句话的含义。 的确,当足够多的海寇聚集到一起之时,他们心中的贪婪与野心也会随之膨胀,而白华山中这么多前来烧香还愿的士绅家眷,寺庙这几年来积攒下的财富,无疑会更加刺激那些海寇的贪婪的野心。 而对张福来说,只要将他们与李仲则、单礼文这区区几个知情人都截杀在此地,他就可以将这次的事情完全变成一次海寇劫掠。 甚至张福自己到时还可以将自己伪装成这次海寇劫掠的受害者,光明正大的被救走,返回兵部尚书张彬的府上交差。 过不了几个月,这件事的影响便会逐渐消失。 到时,张福便又可以再次出来兴风作雨了。 第16章 投石问路 凌晨。 李仲则被五花大绑着送上了一艘客船,嘴也被牢牢的用破布堵上。 他没有挣扎,因为他知道,挣扎是没用的,在白十二锦衣卫小旗身份的威胁之下,那些押送他的护院武僧除了会用手中的棍棒狠狠的修理他一顿,让他安分一点之外,根本不会去关心他想说什么。 哪怕他想告诉这些护院武僧的,是有可能救他们一命的内容。 不过,脸上面无表情的他,内心之中,此刻却充满了懊悔。 明明知道自己的小命就掌握在白十二的手上,竟然还敢两次嘲讽他。 今天想一想,李仲则也不知道昨夜的自己究竟是怎么了。 也许是在死亡的威胁之下,有些忘乎所以了? 但无论李仲则现在如何懊悔,却已经无法改变现在的情况了。 他成为了白十二用来投石问路的石子儿,成为了试验用的小白鼠。 因为不敢确定仅仅一夜后张福究竟有没有联络到海寇,更不敢确定张福是否有能力拦截船只,所以他只能选择让李仲则这个在张福眼中已经成为叛徒,眼中钉的家伙,去做这个小白鼠了。 船只杨帆起航,白十二与朱瑾萱站在码头之上看着海船渐行渐远,心中的情绪都有些复杂。 这一次,他没有让胡啸林手下的护卫押送李仲则,而是用锦衣卫令牌让寺院的监寺和尚挑选几个护院武僧,替他押送。 自然的,关于海上可能会有海寇拦截的事情,他是不可能告诉对方的。 也就是说,若是李仲则的话不幸言中,那护院的武僧与船上的那些船工只怕都会凶多吉少了。 哪怕死在自己手上的人并不算少,但白十二心中却依旧不算舒服,比起亲手杀人,这种间接因为他而死之人,反而更让他心中感觉不舒服。 至于朱瑾萱无疑就更是如此了,尽管她是出自皇家。 只有胡啸林,对此心中毫无波动,甚至还忍不住责怪白十二为何只派这些护院武僧前去,至少也要有一个大内侍卫随行,否则,真的出事之时,也无法及时升起信号告知他们情况。 显然,在他看来,只要能够护住朱瑾萱的性命,完成任务,哪怕他和手下侍卫都死光了,哪怕是死再多的人都是值得的。 白十二不想与他争辩,只好随意编了个理由: “大内侍卫都是高手,若是海寇当真敢登岛抢掠的话,每一个大内高手都能发挥更大的作用,才能在乱局之下保护公主的安全。” 。。。 当浓浓的黑烟升起之时,白十二第一时间便发现了。 继而,他一直忐忑不已的内心,便彻底的沉了下去。 这是信号,有人拦截船只的信号。 尽管离主岛甚至是宁波府都不算太远,但因为海禁之令,在离陆地如此之近的海上,依旧难逃海盗的袭扰。 所以,当出发之前,白十二看似无意间提醒了一句:“小心海寇。”之后,便让船上的船工们做好准备,若是发现有海寇或是身份不明的船只后,就立刻点燃起烟柱,向岛上报信,也好让岛上派出船只去支援、接应。 当时白十二还觉得只过了区区一个晚上,张福应该还来不及与海盗们联络,但这不远处升起的黑烟,却让白十二将心底最后一点侥幸都扔了,接下来,他必须要进行面对最危急情况时的准备才行了。 。。。 此时,在海面之上,不久前才驶出的船只上,已经乱成了一团。 作为在海岛之上生存的他们,其实早就听闻过海盗们的故事,但当真的遇到了海盗之时,却没有一个人还能保持之前的冷静。 但他们却没有想过,正是这种慌乱,在无形之中,使得本就对他们不利的情况变得更加糟糕起来。 而且,就在这种本该同仇敌忾,全力以赴的关键时刻,船上的人还出现了不可调和的分歧。 那些武僧们认为此时距离他们来时的白华山还不算远,现在海盗们还未靠近,不如赶快调转船头原路返回。 而船工们却认为调转船头,调整风帆所耗费的时间实在是太过漫长,恐怕还没等他们做完这一系列的调头准备,那些海盗们已经把刀架到他们的脖子上了。 所以,还不如赌一把,全力向着原本的目的地主岛前进,只要让主岛上千户所的兵丁们看到他们船上的黑烟,就能派出船只来接应他们,那些海盗们到时也会因为忌惮这些兵丁而逃走。 从实际情况来看,船工们的想法其实是更有机会逃出生天的,但奈何护院武僧们在武力上又比船工们高出许多。 争执之下,场面一时混乱无比,而最宝贵的时间,也就在这争执的混乱场面之中被浪费掉了。 。。。 当李仲则再次见到张福之时,已经是下午了。 午后强烈的阳光照射在他的身上本应是无比温暖的,但李仲则感受到的,却只有令他周身发寒的冷意。 “呵,能再见到张叔,小人真是。。。” 对生的强烈渴望,使得李仲则在最初尴尬的笑声后,立刻恢复了一脸谄媚的表情。 “够了,都到这种时候了,就不要再说这些废话了。” 但张福显然没有心情听他的恭维之语,毫不留情的打断了他的话,神情冷漠。 “我只想问你一个问题,你的回答若是能让我满意,我可以给你一个痛快的死法,并且保你全尸,并保证绝不会牵连到你的家人,否则的话。。。” 张福没有说完,但他瞟向外面那些海盗的眼睛却警告着李仲则,若是李仲则的回答不能让他满意的话,接下来会遭受什么。 “张叔饶命啊。” 但李仲则显然并不想死。 “张叔明鉴,我从始至终并未出卖过张叔啊,否则我又怎么会被当成诱饵,故意送到那艘船上,这都是那个白十二的诡计,张叔你千万不要。。。” “哼!” 李仲则的哀嚎告饶被一声怒哼打断。 “这些废话,你觉得我会蠢到去相信吗?” 张福冷酷的目光射向李仲则的双眼,让李仲则下意识的选择了躲避。 “看样子不吃点苦头,你是不会老实了。” 看着李仲则避开自己的眼睛,张福冷漠的脸上露出残酷的笑容。 “来人啊。” “张叔饶命啊!” 李仲则的哀嚎告饶声再次响了起来,但这一次,显然他是避不过了。 第17章 送你一场富贵 李仲则死了。 尽管他在刚刚被海寇们下手折磨之时便因为忍受不了疼痛与内心的恐惧,将张福想要知道的一切都说了出来,奢望着张福能够以此换的继续苟延残喘下去的一线机会。 但很可惜,榨干了他最后一丝价值后的张福,却将他直接甩给了那些海寇。 而落到这些以劫掠为生,以杀人为乐的凶徒手中的李仲则,显然彻底失去了最后一丝活下去的机会。 至于他的告饶,换来的,只有那些海寇们更加肆意的狂笑,以及更加残酷的手段。 。。。 李仲则这个早在昨天就该死在自己派去的杀手手上的二五仔,其是死是活,张福自然不会去关心,将其甩给那些海盗们之后,他心中便已经将李仲则这个名字抛到了脑后。 他关心的,还是依旧在白华山寺庙之中的白十二、单礼文二人。 从李仲则那里得来的消息,已经让他抛弃了最后一丝侥幸。 白十二与单礼文已经从李仲则那里知道了其知道的一切秘密。 尽管李仲则并不知道所有的事情,但其知道的那些秘密,以及其依靠这些事情得出的猜测已经足够让张福陷入万劫不复的深渊了。 或许他的主人张彬,能够依靠兵部尚书的二品高位以及这些年来积攒起来的人脉关系逃过一劫,但他这条办砸了差事的狗注定要被推出去顶缸了。 无论张福再如何忠心耿耿,终究还是惜命,更何况,常年离开张彬,单独行动的他,心中到底对张彬还有多少忠心,已经要打上一个大大的问号了。 人的野心总是随着其拥有的一切,能掌握的权力,所处的位置不停发生变化的! 所以,在得知了白十二与单礼文已经榨干了李仲则全部的秘密后,张福的心中已然有了深深的觉悟: 他想要继续拥有现在的一切,享受现在所掌握的一切权力,就必须除掉白十二与单礼文,以及其他一切知道他秘密的威胁! “叫蔡甘进来。” 心中既然已经下定决心,张福便不再有任何犹豫,立刻吩咐手下去将这群海盗的头领蔡甘叫进来。 。。。 蔡甘。 宁波府人士,世代捕鱼为生。 太祖之时一纸禁海令,蔡甘祖上便彻底失了业,之后只能做了村中地主的长工、佃户,直到蔡甘这一代。 若是没有意外的话,蔡甘这一生也许就要和其父祖们一样,成为一个长工或是佃户,平静但穷困的度过这一生了。 但数年之前,海寇自海上来,竟然一路深入陆地,抢掠了他所在的村子,攻破了地主的高墙大院,抢掠粮食、财富与女人而去。 海寇们的所作所为刺激到了蔡甘,让他第一次生出了想要过这种畅快日子的野心,于是,在纠结了数个有着同样念头的同伴之后,他们二次洗劫了村中的地主宅院,将最后一点财富抢掠一空后,靠着祖辈传下来的水性与操船技能,下海成为了海寇。 不过,他们这种毫无根基,又力量薄弱的小海寇,过的日子却还比不过当长工、佃户,不出几个月他们便有些撑不下去了。 于是,他们便忍不住铤而走险,想要干一票大的。 可惜,他们的冒险却注定要遭遇惨败,因为他们选中动手的目标,那艘大船,并非是什么走私的商船,而是和他们身份相同的海盗。 蔡甘与一群同乡兄弟根本就这么成为了俘虏。 但就在他们已经绝望之时,情况却峰回路转。 成为俘虏的他们不仅没有被虐杀致死,扔进大海,也没有成为被无情压榨出最后一丝力量后悲惨死去的奴隶,反而,撞了大运,被对方吸收进了团伙,成为了“正式”的海盗。 而经过数年的“奋斗”,如今的蔡甘终于成为了一名头目,甚至还因为对附近海域比较熟悉,成为了能单独领一支海盗队伍占据一座海盗的头目。 只是,他这个头目,或许在手下的海盗面前可以昂头挺胸,对这些手下随意打骂,但面对张福之时,却只能卑微的如同仆人。 。。。 “不知张管事您叫我来有什么事?” “准备好船,我要去见你们大龙头。” 面对蔡甘,张福也没有半分的客气,直接吩咐道。 “张管事,” 而面对张福的吩咐,蔡甘却忍不住惊讶的抬起头来。 “这,这好像不合规矩吧?” “哼,什么狗屁规矩,一群寇匪而已,哪里来那么多规矩,让你准备就去准备。” 张福却毫不客气的骂了起来。 “这个,” 蔡甘的眼底闪过一丝愤怒,但还是马上又压了下去,张福的态度虽然让他想要动手砍人,但他却也很有自知之明。 就算是真的要砍了张福,也必须要大龙头下命令才行,否则,砍了张福之后,他马上就要跟张福一起去见阎王了。 “这个,张管事可否给小人两天时间,小人需要先去询问一下。。。” “询问个屁。” 但蔡甘的话还未说完就被一脸不屑与不满的张福无情的打断了。 “我要送你们大龙头一场富贵,若是因为你耽误了时间,你觉得你们大龙头会饶了你吗?” “富贵?” 听到这两个字的蔡甘,眼睛不禁泛起了亮光,而张福恶劣的态度则被他彻底忽视了。 “呵,没错。” 看到蔡甘眼底泛起的贪婪,张福心底忍不住冷笑不止。 这些海盗们,果然天生就是见钱眼开的主儿。 “而且是一场大富贵。” “有多大?” 蔡甘有些情不自禁的顺着张福的话问道。 “嘿,整个白华山所有的财富大不大?” 张福嘿然一笑,凑到了蔡甘面前,压低了声音,沉声说道。 “白华山?!” 虽然张福的声音听起来十分诱惑,但蔡甘还是忍不住立刻一脸惊恐的向后退了半步,看着张福的脸,用颤抖的声音不敢置信的重复着“白华山”三个字。 “张,张,张管事,这,这,你这,你就算想,想见我们大龙头,也不需要用这种玩笑来糊弄我吧?” 稍稍回过神,蔡甘便带着几分尴尬的笑容对张福说道。 显然,他内心深处是有些不相信张福这番话的。 但在看到张福面色依旧的脸孔后,他又情不自禁的咽了口水,声音再次颤抖起来。 “难道您说的是真的?” 第18章 准备 白华山自数年前重新迎回圣像后便一年比一年繁华,寺院也一年比一年规模宏大。因此是个人都能看出来,白华山所拥有的财富那是一年比一年多。 如此多的财富若是说没有人觊觎那肯定是不现实的。 但白华山中寺庙的住持也不是什么傻子,心中清楚的知道觊觎白华山的人数量不少的他,早在迎回圣像,重修庙宇那一年,便已经与主岛上驻扎的两个千户所攀起了交情。 当然,更重要的,还是不可说的利益交换。 收了钱,再加上白华山迎回圣像,重修庙宇又是当今皇帝亲自下的圣旨,驻扎在主岛上的两个千户所的千户,自然对白华山照拂有加。 而有了地头蛇的照拂,白华山这几年自然是顺风顺水。 不过,再与那些前来烧香还愿的施主们说起的时候,就要改换一下说辞了。。。 。。。 也正是因为白华山距离主岛太近,且主岛上驻扎的两个千户的存在,哪怕每一个海盗都知道白华山的富庶,对其馋的流口水,但却始终没有人敢对白华山采取什么行动。 因此,在确认张福所谓的大富贵并不是在开玩笑之后,蔡甘不敢有所怠慢,立刻就安排了快船去通知大龙头,同时也将张福毕恭毕敬的请到了精心挑选出的海船之上,将他送去与大龙头面谈。 至于大龙头会不会因为他擅自做主而对他心生不满,甚至降下惩罚。 蔡甘相信,只要听到了张福所说的这场大富贵后,大龙头肯定早就将所谓的擅自做主抛到脑后了。 相反,蔡甘反而担心大龙头会不会因为太过兴奋,忘记了他这么个小人物在这件事中的那一点微小功劳。。。 “算了,我现在距离白华山最近,不管怎么样,到时候我肯定都能混到一个登岛的资格。” 知道大龙头性格的蔡甘,最终只能这样的安慰自己。 继而,他就陷入了对白华山财富的幻想之中。 。。。 张福坐在海船之中,只能通过起伏不定的船身,确定他现在的确是在海上。 虽然蔡甘同意了他的要求,但依旧还是谨慎的将他与随行的手下关在了漆黑的船舱之中。 对此,张福心底嗤之以鼻,觉得这些海盗们果然是胆小如鼠,注定成不了什么大事。 不过,这种鄙夷在他心底也不过是一闪而逝。 因为此时的他必须趁着这最后一点时间,努力的思考一下,接下来该如何措辞,才能说服蔡甘这股海盗的大龙头史通海。 他心中很清楚,史通海这等积年老匪,并不是蔡甘这等还渴望着发财的小头目能比的。 能够在海外孤岛之上,控制着一大群海盗十数年,且不见颓势,无论是心性、手段都要比蔡甘强太多了。 想要只通过区区几句话就说动对方,让对方拿着近乎全部的家底去参与这个无比冒险的计划,无异于是痴人说梦。 他必须给出足够让史通海信服,至少也要让史通海觉得有超过五成胜算的计划,才能让史通海的态度松动。 而只要史通海的态度有所松动,他便可以顺势提出让史通海召集其他海盗,由他做中间人与保人以及最后销赃之人,进而促成这一计划。 张福心底清楚想要做到这些很难,但对命悬一线,不成功,就只能和这些海盗一样,一生只能在这茫茫大海上漂泊的他来说,就算再难,他都必须要做到。 。。。 “砰砰砰。” 就在张福在心底思考这些之时,舱门被敲响了,继而舱门被打开,一个海盗躬身对他说道。 “张管事,到了,您可以出来了。” “好,我知道了。” 张福深吸一口气,握紧了拳头,眼神变得坚定起来,回答道。 。。。 在张福联络着海盗们,准备着为白华山送上一份“大礼”之时,白十二也在努力的说服着白华山各间寺庙的住持们,希望他们能够相信他所说的内容,早做准备,当然,若是住持们有可以通知主岛,向那两个千户所求援的手段,也不要藏着掖着,赶快都使出来。 但不知是数年来一直平静,从未遭受过海盗袭击的日子让他们觉得白十二的猜测完全是个笑话。还是他们担心为还不能确定的威胁就如此大张旗鼓的准备,会影响白华山一直在那些香客们眼中的印象,从而使得这些香客不敢再来这里烧香。 所以,哪怕白十二用白日里看到的黑色烟柱作证,住持们依旧不愿同意白十二的计划,只是表示,最好再多等两天,若是明日,今天清晨派出去的船还从主岛回来的话,那再做计较。 对此,哪怕白十二拿出了锦衣卫小旗的令牌,这些住持们也依旧不买账。 锦衣卫固然令人闻风色变,但对他们这些是奉了圣旨迎圣像回归并重修庙宇的法师们来说,区区一个锦衣卫小旗还真的不够格令他们低头。 被逼无奈之下,白十二最终还是只能让朱瑾萱出面,用其公主的身份,向这些“顽固”的住持们施压。 尽管这样一来,很有可能将朱瑾萱的身份泄露出去,但在现在这等危急时刻,显然已经顾不了那么多了。 毕竟,性命才是最重要的。 。。。 有了朱瑾萱这个皇帝亲妹妹的身份做后台,一群住持们终于不情不愿的开始按照白十二的计划,开始了行动。 首先,所有的护院武僧们都被集中了起来,交与胡啸林这个有着指挥使同知官身的在职武将统一指挥。 胡啸林所在的府军前卫虽然早就退化成了大内侍卫,但一些基础的指挥还是懂的。 他在得到了指挥权后,立刻就将全部的护院武僧分为了十几支小队,按照不同时间段,不同地点,昼夜不停的巡察海面的情况。并命令他们,只要发现情况,立刻去敲响寺庙中的大钟,通知所有人。 可白华山虽然号称“震旦第一佛国”,但终究不是真正的国,所有的护院武僧加在一起,也没有过百,这点力量,看上去不错,可却依旧不能领白十二与胡啸林满意。 毕竟谁也不敢保证,张福到底会纠结多少海盗前来。 于是,他们将目光,投向了那些士绅家眷身边的护卫! 第19章 前奏 送走了不知是第多少拨官绅亲眷,朱瑾萱感觉自己的脸都已经有些僵硬了。 至于她们和自己说了些什么,朱瑾萱更是早就已经忘到了九霄云外,甚至,连她们的身份,她们是谁家的亲眷,朱瑾萱都已经记不得了。 公主的身份,虽然效果很不错,一亮出来,那些原本根本就不鸟白十二锦衣卫小旗身份,最多也就派一个两个护卫敷衍一下的官绅家眷们,态度瞬间发生了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弯,都快要到朱瑾萱说什么就做什么的态度了。 不过,同样的,朱瑾萱这位公主就要为此付出不小的“代价”了。 好在,当初在皇宫之时,她与皇后嫂子关系亲厚,所以也跟随皇后参与过不少次召见命妇、贵女的后宫宴会,尽管疲惫,但也没有什么不适应。 而且,相比起京城里那些诰命夫人、公主、驸马,这些宁波府以及附近州府来的官绅亲眷,地位差的有些远,因此,她们在明对朱瑾萱这位有着封号的公主之时,更多的还是诚惶诚恐,不敢多有造次。 至少,她们还没有敢像京城里那些有些品级的诰命夫人那样,敢旁敲侧击的向朱瑾萱介绍所谓的青年才俊,推销自家亲戚。 她们更多的,还只是为了见一见皇帝的亲妹妹。 毕竟她们之中能够跟随得以进京为官的丈夫、儿子获得入宫机会的人,终究是稀少的如凤毛麟角,这一次,她们也算是能“开开眼界”了,以后再与地位相同的其他妇人聊天之时,也能多个吹嘘的资本。 而且,在她们眼前,好像还有个更加直接,也更加要命的威胁。。。 。。。 白十二的防御计划总算是初见雏形了,但付出的代价却也是不小。 朱瑾萱公主的身份算是彻底的暴露了出去,尽管暂时换来了足够多的护卫人手,可长远来看,却是危害不小。 若是能度过这次的危机,朱瑾萱再想像现在这样继续隐瞒身份在外跟着白十二、胡啸林等人一起游走,只怕就难了。 为了不让那些朝堂上的文官借机向皇帝发难施压,在解决了这次危机之后,朱瑾萱必须要立刻返回京城了。 这样才有可能堵住那些想要借机生事甚至发难的言官们的嘴。 刚刚才和白十二和解的朱瑾萱,自然不愿意这么做,可海盗们的威胁已经迫在眉睫了,她不能任性的,用这么多人的性命去开玩笑。 自然的,在心底深处,她对张福这个害得她只能这么做的罪魁祸首充满的愤恨。 在白十二与胡啸林来找她商议要利用她的身份集结那些护卫之时,她就在最后给出了她的条件: 将张福抓到她的眼前。 。。。 并不知道自己并不在乎的那个白十二的“新婚妻子”竟然会是堂堂仙游公主,而且这位仙游公主还已经对他恨得咬牙切齿的张福,此时正志得意满的看向白华山所在的方向。 凭借着张彬府上管事的身份,以及用这个身份与与史通海多年来的交情,更重要的是,凭借着人心之中的贪婪,他终于成功的说服了史通海,同意了他的计划。 通知附近的所有海盗,三日后,也就是在主岛向白华山运送补给之时,截杀补给船,然后让海盗伪装成船工、兵丁,停靠白华山码头,伺机控制码头,接应后续大股海盗等岛,快速抢掠一番后立即远遁。 计划不算复杂,唯一的难点就是如何靠近补给的官船,从而登船截杀。 而张福给出的答案,则是不久前才被蔡甘俘虏的那艘船,以及那艘船上的船工与部分护院武僧。 就如同话本小说之中,换了敌人的甲胄,俘虏了敌人后,借机骗开敌人城门一样。 史通海在思索良久后,觉得张福的这个计划成功的可能性很大。 一来白华山的寺庙自数年前重建以来,这些年一直风平浪静,那些官军们肯定想不到他们会突然发难。 二来,不同于话本中的骗开城门,需要十分复杂的操作,在茫茫大海之上,人们互相辨识对方,依靠的大都是船与帆这等离很远就能识别的东西。 既然已经有了一条白华山的船,那想要靠近运送补给的官船无疑就十分容易了。 而且不同于骗开城门,要到对方真的打开城门,甚至己方抢了城门才算成功。 在海上,只要能让船靠近到一定的距离,哪怕被识破了,海盗们也根本不惧。 他们早就习惯了这样的跳帮战斗了。 。。。 一连三天,海面上依旧风平浪静,甚至连一片帆影都看不到,被胡啸林集中起来,每天昼夜不停巡逻的护院武僧们,可谓是怨声载道。 他们觉得这些锦衣卫拿着不知道是从而得来的假消息,就一副如临大敌的样子,不仅将去往主岛的船都停了,还天天让他们绕着岛瞎转悠,当真是让人无语。 而护院武僧们的抱怨,胡啸林置之不理,对那些不愿听命令行事的,直接拳脚伺候,更是让所有武僧们抱怨连天。 若非是胡啸林的拳头打在身上当真是疼,而他们又没有自信能打赢他,且害怕他头上的四品指挥同知的官衔儿,只怕他们早就反天了。 就算如此,武僧们也没少向各自寺庙中的住持们抱怨,希望住持们能帮他们去和那位仙游公主说说,不要再让她手下的大内侍卫们这么折磨他们了。 而面对住持们旁敲侧击的劝说,朱瑾萱只用了两句话就堵住了他们的嘴。 “三天前派出去的那艘船到现在还没有回来!” “这三天来,没有一艘船到来。” 住持们这才有些悚然的发觉这一点,心底第一次冒出阵阵凉意,不敢再有丝毫的侥幸,无比严厉的将武僧们的抱怨压了下去,同时命令这些护院武僧们,必须严格按照胡啸林的命令行事,不可有半点马虎。 不过,转过天,当之前离开的那艘船与运送补给的官船同时出现在海面上的时候,他们的心中忍不住再次生出了对胡啸林、白十二,甚至是朱瑾萱这位公主的不满。 毕竟,事实就在眼前,根本就没有什么海盗吗。 第20章 两艘船 当看到两艘船自海面驶来之时,哪怕是胡啸林心底都忍不住闪过一丝怀疑: 难道他们真的反应过度了? 难道所谓的海盗只是李仲则为了活命故意杜撰出来欺骗他们的? 。。。 在胡啸林忍不住自我怀疑之时,白十二看着那两艘愈来愈近的船,眼中也同样闪过一丝怀疑,但马上,他似乎像是想到了什么一样,脸色大变,眼中的怀疑也立刻变成了紧张。 “老胡,快,快让你的人去敲响铜钟,让所有人到这里集合!” “为什么?” 胡啸林从自我怀疑中回过神来,听到白十二的话后,眉头不禁拧到了一起,不明白白十二这番话是什么意思。 “不要再多问了,快点去做。” 白十二却顾不得解释那么多了,撂下这么一句话后,便立刻全力运起身法,向着客舍的方向疾驰而去。 胡啸林还有些宕机,不知道白十二到底是怎么了。 不过,这么久以来与白十二共事的经历却让他依旧还是决定按照白十二说的去做。 毕竟之前那么多次事情,最后都证明了,白十二是对的。 而且,因为担心手下因为和自己一样想不通,所以也许会询问自己,进而再次耽误时间,他索性自己全力向着钟鼓楼跑去。 。。。 当白十二来到客舍外之时,洪亮的钟声也近乎同时自钟鼓楼方向传了过来。 听到这钟声的白十二心中忍不住松了口气,但当看到因为听到钟声而一脸紧张的推门而出的朱瑾萱之时,他顾不得许多,连忙跑到了朱瑾萱面前,看着她的眼睛,语速飞快的说道。 “快,让所有妇人和幼童以及那些僧人都疏散躲藏,不要慌乱,告诉他们,无论听到什么声音都绝对不要出来,听明白了吗?” “那些海寇来了吗?” 朱瑾萱连忙有些惊疑的问道。 但白十二在说完那番话后便已经转身再次全速离开,似乎压根就没有听到她的问题。 朱瑾萱此时却也没有任何责怪白十二的想法了,因为从白十二如此匆忙离开的模样,她就已经知道答案了。 。。。 蓦然响起的钟声,无疑让所有人都忍不住奇怪的看向钟鼓楼的方向。 清晨的钟声早在一个时辰前就已经敲过了,为何现在又响了起来?难道是有人在开玩笑吗? 不过很快,这些人便想起了三天前听到的那番话,脸上的奇怪瞬间变为了惊恐。 难道,海寇真的来了?! 慌乱之下,不少胆小之人连忙就向着客舍的方向逃去,想要先躲避起来。 大胆之人,则想要前往岸边,看看传说中凶神恶煞般的海寇,到底长什么模样。 聪明的,事先有准备的人,则悄悄的向着早已寻觅好的偏僻或机密之地摸去,心中祈求着自己不会被那些海寇们抓住。 。。。 一时间,所有人都陷入了慌乱之中。 好在,得到了白十二提醒的朱瑾萱,还是用她公主的身份,起到了一些效果,使得人群虽然慌,但还没有到乱的地步。 在朱瑾萱与几位地位颇高的妇人的引导下,还算是有秩序的散开来,躲进了各处地方,神情紧张的竖起耳朵听着外面的动静。 。。。 相比起那些女眷与手无缚鸡之力的文士与僧侣,早就被集中起来,并且有着明确指令的护院武僧与护卫们,在听到钟声后,立刻集结了起来。 继而心思各异的跟随胡啸林前往码头方向。 只是当看到海面之上那两艘看上去十分正常,并不像是海寇的船只之时,所有人都情不自禁的看向胡啸林,眼神或奇怪,或鄙夷,或迷惑。 显然,他们觉得胡啸林这是有些魔怔了。 要不然怎么会把两艘,其中一艘还是三天前从这里驶出去的官船当成是海寇的贼船,还煞有介事,或者更确切的说,是有些反应过度的敲响铜钟,让他们集合呢? 哪怕是他手下那些大内侍卫,此时也十分奇怪的看着他,不明白自己这位上司心底到底是怎么想的。 而面对这些目光,胡啸林心底是有些小委屈的: 别tn的这么看着老子,老子心底和你们想的是一样的好不好! 好在,白十二没有让胡啸林孤独的面对这些目光太久。 “好了,都不要再这里傻站着了,万一船上那些海寇看到你们这么多人被吓跑了怎么办?林七、关九,赶紧把这些人都带到院墙后面藏起来,听到我的信号之后再冲出来。” 面对白十二这一番仿佛做梦一般的言语,所有人都像是看神经病一样的看着他,还有不少人忍不住直接笑了出来。 被他点名的二人则一脸尴尬的指着海面上的两艘船,似乎想要提醒他: 大哥,这不是海寇的船,而是官船啊! “让你们去就去,听不懂人话吗?” 好在,胡啸林及时站了出来,对着两个手下便破口大骂起来。 既然已经选择相信了白十二,那他就决定相信到底。 而且,他明白,要是临时改口的话,只会让他看上去更加像个蠢货。 毕竟之前那么多次白十二都是对的,万一这一次,他也是对的呢? 在胡啸林的积威与喝骂下,林七与关九二人带着大多数的护院武僧与全部的护卫离开了,码头之上,只剩下了白十二、胡啸林以及本来就应该在码头上护卫的几个武僧。 而这几个武僧,原本也是如其他人一样,对白十二与胡啸林的做法是嗤之以鼻,充满不屑的。 可当身边的人全都离开后,再看着越来越近的两艘官船,他们心底却又突然莫名其妙的紧张了起来。 “胡同知,这两艘船真的是海寇的吗?” 终于,有武僧忍受不住内心之中越来越紧张的情绪,忍不住凑到胡啸林身边,小声的问道。 “你说呢?” 虽然心底依旧对白十二的判断半信半疑,但看着白十二迷之自信的眼神,胡啸林也跟着染上了几分自信,眯起眼来,故意反问道。 “那,那万一要是,要是这两艘船上,真,真,真的是海寇,我,我们,这,这几个人会不会有些太,太少了啊?” 被胡啸林的反问弄得更加紧张的武僧,开始忍不住结巴起来。 “呵,放心吧。” 一旁的白十二转头看向了他,一脸的“灿烂”笑容。 “我们会把你的骨灰撒在潮音洞,让你得以前往极乐世界的。” 第21章 争先恐后 在白华山的众多护院武僧与护卫大多数对白十二的命令嗤之以鼻却又不得不乖乖照做的时候,在两艘正在驶向白华山码头的官船之上,依旧呆在自己抢掠到手的那艘官船上的蔡甘,正用充满贪婪的眼神死死的盯着已经能在眼中看出大致轮廓的白华山。 在他身边,则是看上去,神态与他差不多的一群手下。 虽然成为海盗之后,尤其是投靠了史通海这个大海盗头目的手下之后,他已经有过数次抢掠的经历了,也正是这些经历才使得他能够一跃成为小头目。 但这么久以来,这却是他第二次内心之中有现在这种难以压抑的兴奋与恐惧并存的时候。 而上一次,正是他纠集几个同村的破落户去抢掠村中地主的人生第一次抢掠。 感受着内心之中的许久未曾出现的那股熟悉的感觉,蔡甘觉得,他的人生或许正在迎来第二次重大的转折。 。。。 蔡甘这些海盗们对白华山望眼欲穿,心中对白华山中的财富更是充满了抢掠占有的欲望。而在他们身边的那些船上的船工们与被俘虏后投降的护院武僧们,此时看着越来越近的白华山,情绪却十分的复杂。 身为良民,且一直生活在白华山的他们,对白华山自然是有着很深的感情的,尤其是那些护院武僧们。 这一次成为海盗们的帮凶,他们的内心之中也是充满了煎熬。 可是,穷凶极恶的海盗们就在他们身边持刀握斧的盯着他们,在对死亡的恐惧之下,他们哪怕心中再如何充满煎熬,此时也根本不敢有什么多余的动作。 因为他们那些因为内心之中的煎熬而想要有所动作的同伴们,早已经被捆缚着双手,丢进了大海,成为了摆在他们面前的残酷的范例。 他们现在唯一能奢求的,就是能趁着这些海盗们将全部的精力放到白华山中的财富上时,能够觅得机会趁机逃跑隐藏起来,躲过这一次的劫难,逃得性命。 至于海盗们向他们保证的,待到结束后一定会放他们离开的承诺,显然是没有一个人会去信的。 连官府都有出尔反尔的时刻,更何况是向来以劫掠为生,以杀人为乐的海盗们呢? 在海上讨生活的船工们,对海盗们的习性早已是心知肚明,所以他们又怎么可能会天真到去相信海盗呢? 根据海盗们的规矩,从白华山驶出去的那艘官船,因为是蔡甘这个史大通的手下抢到的,所以,就完全属于史大通,上面的人也都是史大通的手下。 但在不远处的另一条官船上,情况却要复杂的多。 因为这艘更大的官船是由几个海盗势力共同出力拿下的,所以便由这些不同势力的海盗们共同占据,当然,更重要的原因还是,在另一条官船无法派人上去的情况下,想要让自己手下的海盗第一时间登岛,防止被其他势力趁机多占了便宜,他们根本不能想让,都必须派出各自的心腹。 若是以往的时候,虽然大家都是海盗,但同行是冤家,更不用说都在这片海域刨食,摩擦不可避免,几个海盗势力的人根本就不可能如此心平气和,气氛平静的呆在一条船上。 不过,在白华山巨大的利益吸引之下,他们却不得不暂时压下各自心中的不满,放下互相之间的矛盾。 但这也就是全部了,真的想让他们像另一条官船上那样相处融洽,显然是痴心妄想。 而且,在还未看到白华山之时,他们因为在船上划分地盘,各自呆在自己的地盘内,很少随意走动,见不到面自然也就没有什么冲突。 可现在,白华山已经近在咫尺,马上就要停靠在码头登岛了,为了能第一个登岛,为各自势力的海船占据最好的位置,率先杀入寺庙之中,抢夺宝贝,一群海盗们为了抢夺位置,终于剑拔弩张起来。 这一点,显然并不在张福的预料之内,也因此,他事先并未想过该如何解决这个问题。 魔鬼总是藏在细节之中。 张福可能怎么也没有想到,正是这一点他没有想到的“小”问题,使得船只在登岛之前,差点就先爆发了内讧。 虽然最后因为对白华山财富的贪婪觊觎心,一群人只是叫嚷着,却并未真的动起手来,但当船只靠岸之时,却再也没有任何一个人将张福当初的计划放在心里了。 所有人心中想的都是同样的事情: 老子要第一个跳下船!老子要第一个冲进那些寺庙里搜刮宝贝。 。。。 当第一个海盗在海船还尚未完全停靠之时便从船上纵身跳入海水之中时,剩下的所有海盗们便立刻像是过年时的饺子一般,一个个,一堆堆的跳进了海中。 而隔壁船只那些海盗们的动作,无疑让唯一还能记住张福吩咐的蔡甘愣住了。 不过,蔡甘也只是愣了一下,身边手下焦急的提醒与耳边不停传来的,人落入大海的“噗通”声,让他迅速的回过神来。 回过神来的蔡甘,没有说话,只是立刻狰狞着脸庞,第一个跳出了船帮,落入了大海。他身后的一群手下们立刻有样学样,紧跟着跳下船只,如同传说中的凶恶夜叉一般,飞速且凶狠的杀向码头。 海盗们没有按照计划行动,反而混乱无序的做法,无疑让那些船工与护院武僧们远离了威胁。 尽管大多数的人,心中想着的,是如何保住自己的性命,但还是有不少心中感到过意不去的人,在确认了船上真的已经没有海盗威胁自己性命的情况下,开始对着还愣在码头上的那些护院武僧们大声吼叫起来,想要提醒对方,海盗来了,赶紧逃命去吧。 只不过,这些大声吼叫,想要提醒码头上护院武僧的人们并不知道,这些护院武僧之所以会发愣,并不是因为被这些海盗们的出现给吓傻了,而是因为他们不敢相信,白十二那令他们之前无比鄙夷,觉得他是在痴人说梦的那些话,竟然会是真的。 海盗们,竟然真的劫持了两艘官船,并以此做伪装,前来偷袭了。 第22章 痛打落水狗 其实,不仅是那些护院武僧们在看到那些如同下饺子一样,不停从船上跳进海水,并呐喊着杀向码头的海盗们呆愣在了原地。 连白十二这个唯一一个猜出了这两艘船已经被海盗劫持,并借此想要偷袭的人,在看到这一幕的时候,也忍不住瞪大了眼睛,有些呆愣。 只是,他呆住的原因却是与那些护院武僧们不同的。 他之所以呆住,是因为这些海盗们的“骚”操作是在是太超乎他的预料了。 他实在是有些想不明白,明明两艘船都已经靠上码头了,接下来,他们完全可以伪装起来,待到靠近后再突然发难的。 怎么现在突然之间就放着出其不意且简单有效的方式不用,却突然用起这种明显效率更低,更费时费力,还容易引起怀疑的方式发起偷袭呢? 难道是想用这种让人忍不住呆愣的方式来麻痹对手? 还是说,想表现出他们的穷凶极恶,从而在气势上压倒敌人,让敌人望风而逃? 白十二心底忍不住想要分析对方这么做的理由。 。。。 虽然连白十二都忍不住因为海盗们“出其不意”的方式而陷入了短暂的呆愣,但码头之上,却还是有一个人此时是完全清醒的。 这个人自然就是之前哪怕同样想不通白十二为什么这么做,却依旧按照白十二的吩咐行事,在其他人,乃至是得力手下都站出来质疑白十二之时,仍然相信白十二,并为其背书的胡啸林了。 也正是唯一还清醒的他,一声怒吼,让在场的所有人都回过神来。 “都还傻愣着干什么,先撤离码头!” 胡啸林还记得白十二的计划,所以,在看到海盗们真的如白十二猜测的那样出现后,立刻大吼起来,命令其他人先行撤退,诱敌深入,配合围墙后面藏着的那些护院武僧与护卫,将这些海盗一网打尽。 不过,回过神来的白十二,却同样一声大吼,制止了这个原定的计划。 “所有人,先不要撤离,随我杀上去。” 这两个完全矛盾的命令,让刚刚从呆愣中回过神来的护院武僧们不由的又是一僵,不知道自己究竟该听谁的。 而胡啸林也不由的奇怪的看向白十二,不知道他在搞什么鬼,明明这计划不都是你设计的吗?怎么现在你倒反对起来了? 面对胡啸林询问的眼神,白十二没有说话,只是一指大部分还在海水里扑打着的海盗。胡啸林顺着他的手指看过去,立刻便明白了白十二改变计划的原因。 没错,按照原计划是应该先诱敌深入,再伺机全歼对方的,但那是在海盗们一开始就来到了陆地上,甚至站好了阵型,一起冲击的情况下。 可是现在呢? 这群海盗大都数还在海水里泡着呢,此时若是不趁着这绝佳的机会痛打落水狗,反而还给对方游到岸上,甚至整顿的时间,那和被人嘲笑了两千年的宋襄公又有什么区别! 想到这里的胡啸林忍不住赞赏的看了白十二一眼,还好有这个足够冷静的家伙能够看清形势,否则,这一次,说不定真的要被这些海盗们得逞了。 “不要撤,痛打落水狗的机会就在眼前,不要跑。” 胡啸林看着那些还在踟躇的护院武僧们,立刻再次大吼一声,改变了命令。 当然,他也没有忘记强调“落水狗”这三个字。 而和他设想的一样,在看到了海盗们如今的狼狈模样后,原本还有些恐惧的护院武僧们,立刻眼睛一亮,冲着那些刚刚费尽力气爬上岸,还在大口喘息的海盗们便冲了过去。 。。。 胡啸林倒是没有立刻冲上前去,而是站在原地一声长啸。 这是原本的约定好的动手信号。 原本就因为码头上传来的那些动静弄得心里痒痒的护院武僧与护卫们,在听到了胡啸林的长啸后,虽然奇怪和原本计划的不同,但还是在大内侍卫们的带领下,冲了出来,冲向了码头。 而出现在他们面前的,无疑就是一副,一群人在像赶鸭子一样,不停的将刚刚上岸的海盗们又赶下海去的模样。 惊奇于白十二的猜测竟然真的成为现实的他们,在胡啸林的命令下,立刻便加速冲向岸边。 痛打落水狗的事情,显然是每个人都喜欢做的。 。。。 当看到足有上百之数的一群人冲向岸边之时,还在海水里泡着的海盗们,内心之中无疑是绝望的。 他们原本还打算利用岸上的护院武僧人少的弱点,在海水中先聚集到一起,然后再一波冲上岸,占据一块有利地形,然后让剩下的海盗由此上岸,进而用人数优势,杀死这些令他们无比难堪与难受的护院武僧们。 再杀进寺庙之中,尽情屠戮、抢掠一番,狠狠发泄一下心头郁闷之情的。 但现在,在看到对方冲出的足有他们两倍数量的生力军后,他们心中十分清楚,他们的计划破产了,迎接他们的,要么就是被对方一直像赶鸭子一般四处驱赶,直到力气耗尽,要么就是一直泡在海水之中,再或许就是乖乖的扔下武器,选择向对方投降。 可无论是哪一种,迎接他们的,或许都是充满绝望的未来。 而他们唯一的一线生机,就是他们能在海水里撑到后面那些大股海盗们的到来。 不过,岸上的白十二等人,显然不会给他们这样的机会了。 除了留下一半的人继续在岸上不给海盗们靠近海岸的机会,剩下的人全部登上了一艘艘小船,划向还在海水之中泡着的海盗们。 除非这些海盗们能像真正的游鱼一般,呆在海水之中不露头呼吸,否则,只要他们露出头来,迎接他们的,便是比海水冰冷无数倍的刀剑。 在死亡的威胁之下,最终大多数的海盗们还是乖乖的选择了投降,在岸上那些护院武僧与护卫的命令下,一个接着一个的爬上岸,被武僧与护卫们捆住双手,押向海盗们做梦都想进入的寺庙之中。 只是,真的得以“圆梦”的他们,只怕再也没有机会实现在其中抢掠一番的心愿了。 第23章 生死 仲秋的天气还不算太过寒冷,但蔡甘却感觉自己的身心似乎都要被冻僵了。 海水初进入之时倒还没有太多感觉,但相比起空气,水的导热性明显更好,这无疑使得落入海水之中的人,很难长久的保持身体的温度。 不久前还庆幸着自己没有被那些护院武僧俘虏的蔡甘,此时心中却已经无比懊悔自己为何会逃出来了,若是乖乖被俘的话,此时的他或许会被囚禁关押,甚至会在史通海这些大龙头们率领大股海盗攻岛之时被拉出来斩首祭旗。 可至少他不用像现在这般,一点点的感受着自己的生命溜走,体会着那种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地府中勾魂的鬼差就这么站在他身边,冷笑着看着他,等待着在他闭上眼睛的那一刹那,勾走他的魂魄,让他的肉身就此和死在海中的所有生物一样,肿胀、腐烂,最终沉入漆黑难见一丝光明的海底深渊。。。 不,我还不能死,我不能就这么放弃。 已经感觉眼皮越来越沉重,头上的阳光越来越刺眼,泡在海水中的身体也越来越冰冷的蔡甘,想到了那等可怕的场面之后,心中猛的燃起最后的希望。 就算是死,他也要找到一块岛礁来当做自己的埋骨之地,哪怕是让死后的肉身都被鸟雀啄食,也不愿沉入漆黑的海底,永不见天日。 人类最大的动力来源便是希望。 而有了这最后希望的蔡甘,发挥出了最后的力量。 他努力的通过头顶的太阳辨别着方向,控制着自己努力的向着记忆中最近的岛礁漂去。 但人终究还不是能用精神控制一切的生物,哪怕是再如何大的渴望,当努力到了一定程度,却依旧看不到任何正面反馈之时,希望便会变为失望,进而彻底将人打入深渊。 蔡甘不知自己努力了多久,也不知道自己究竟前进了多远,他只知道的是,他最后一丝力气都已经耗尽了,但周围除了海水之外,依旧还是海水。 他终于陷入了彻底的绝望之中,苍白的脸上,看不见一丝血色,仿佛是已经被泡了数天的尸体。 头顶,似乎是感受到了蔡甘即将死去,鸟雀开始盘旋,好像在等待着他的彻底死去,等待着饱餐一顿的时机。 但听到头顶鸟雀传来的声音,本已经彻底陷入绝望的蔡甘,心底却再次涌起了希望。 他不是那些对大海一无所知的旱鸭子,本就是渔民后代,又当了数年海盗的他,对大海远比陆地要熟悉的多。 也因此,他很清楚,在头顶有着如此多鸟雀的情况下,那无疑就证明,附近不远处有陆地,或者是能够供这么多鸟雀停靠的大船。 而无论是陆地还是海船,对此时的他来说,都代表着一个词。 希望。 能够死在陆地之上的希望,能够不让自己的尸骨被无穷无尽的海水千万年的镇压在海底的希望,甚至是, 活下去的希望! 。。。 蔡甘这个在海上漂泊了数年的海盗,判断自然是不会是出什么大错的。 就在离他不过十数里之外的地方,数艘看上去算不得崭新,甚至是有些破旧的海船正在海面之上驰骋。 这些看起来破旧的海船,自然便是史通海等几大海盗龙头的座船。 按照张福设计好的计划,他们在两艘官船驶向白华山之时便已经开始各自做好准备,集结在一起,待到白华山传来信号后便涌向白华山,进而一举荡平白华山,将财富、女人抢掠一空后,扬长而去。 但不知为何,按照计划原本早应该在半个时辰前就升起的信号,到现在却依旧不见踪影,本就互相猜忌、防备的几大海盗龙头,面对这种情况,面上都是依旧沉静如水,内心之中,却早已是狂风骤浪。 他们心中都在猜测着,是不是有人眼红白华山的财富,所以背着其他人偷偷派出了手下,想要抢在计划施展之前,就先搜刮一轮,抢走最值钱的财宝。 而其中嫌疑最大的,自然莫过于史通海这个发起人。 一来,整个计划虽说是由张福这个与各个海盗势力关系都算不错的“外人”制订的,但谁也不敢保证,张福会不会先和史通海达成了某些交易。 毕竟张福与史通海可是这件事的主导者。 二来,他们的手下心腹是共坐一艘船,算是互相监督,想要绕开其他势力动手实在是有些太过困难了。 但史通海却不同,他的手下可是单独占据了一艘船。 哪怕那艘船小了一些,可若是史通海偷偷多藏进去一倍的手下,也不是不可能的。 白华山的财富实在是太过令人眼红了,以至于连张福都已经开始有些怀疑起史大通来。 至于其他的情况,特别是他们的手下会不会被白华山的护院武僧们打败,甚至生擒的情况,则压根就没有在他们的脑中出现过。 开什么玩笑,哪怕是主岛上那两个千户所,也只敢在附近几个大岛上凭借修筑的工事来防备他们这些海盗的袭扰抢掠,单凭那些最多只能吓唬吓唬地痞无赖的所谓武僧就想打败他们派去的近百精锐手下,开什么玩笑。 若真是这样,他们还当什么海盗,不如早早的乖乖去自首投降算了。 。。。 在几大海盗龙头在那里互相猜忌,却又不敢挑破之际,他们手下的海盗们却早已经心浮气躁了。 对他们这些靠着抢掠为生的海盗们来说,根本不用像他们的头领那样顾虑那么多,他们所想的,只有何时动手,抢掠的又是什么地方,又能获得多少的收获。 而原本的计划他们早已经知道了,心中早已经被那股渴望所填满,就等待着登上白华山的那一刻。 可现在距离他们心底去放纵抢掠的时刻已经推后近半个时辰了,他们如何能不烦躁。 烦躁之下就想发泄的不少海盗,便将注意力放到了那些烦人的海鸟身上,希望能够让手中的刀剑见见血。 也就是在这个时候,他们通过这些海鸟,看到了漂在海上的蔡甘。 第24章 怀疑的种子 不知在海上漂了多久的蔡甘,双脚终于再次踏上了坚实的,足以支撑他的双脚站起来的船板。 但在海水之中泡了太久,消耗了太多精力的他,在被捞上船之后,却已经站不起身,只能如一条被捕捞起来的死鱼一般,躺在甲板之上,动弹不得。 不过,蔡甘无疑又是十分幸运的。 若是以往时候,他的这些“同行”们可不会有这么好心回去打捞在海上漂着的“尸体”,今天,实在是他们太过无聊烦躁了,所以才会想要给自己找个“玩具”。 而蔡甘更幸运的是,打捞起他的,不是其他那些不熟悉他的海盗,而是同属史通海手下,哪怕在他的脸已经憔悴浮肿的情况下,依旧还能辨别出他的身份。 “蔡甘?!” “真的是蔡甘啊!” “他不是作为先锋先去占据白华山的码头去了吗?” “是啊,难道,出了什么变故?” 。。。 打捞起蔡甘的海盗们,在辨别出蔡甘的身份后,瞬间便七嘴八舌的嚷了起来,言语间满是不可思议与疑惑。 好在,还是有人知道事情的轻重,及时的叫过几个人,将看上去可能随时都要离开人世的蔡甘,抬进了船舱,又费劲的给他灌下去一碗盐水。 不过,这也已经是他们能做到的极限了。 他们是海盗,又不是郎中,怎么知道如何去诊治。 若真是有这样的本事,哪怕做一个游方大夫也比现在当海盗要强上百倍啊。 。。。 当得到手下禀报后的史通海赶来之时,蔡甘已经睁开了眼睛,正满怀劫后余生的庆幸,费力的和围成一圈的其他海盗们说起,他为何会落到现在这个境地。 “大龙头。” 看到史通海到来,一群海盗不敢怠慢,连忙一脸敬畏的让出道路,哪怕是依旧感觉浑身肿胀难受,使不出一点力气的蔡甘,都强撑着象牙爬起身来。 “好了,你就老老实实躺着吧。” 史通海显然并不在乎蔡甘向他行礼,或者说,此时此刻的他,更关心的,还是蔡甘口中说出的那些内容。 “快点告诉我,到底怎么回事?你又怎么会落到现在这个地步的?” 哪怕与其他几位海盗龙头互相猜忌之时,都神色如常,没有暴露出任何内心情绪的史通海,此时脸上却满是焦急之色。 经过这么久,总算是恢复了不少精神的蔡甘,不敢有丝毫怠慢,连忙从两艘船靠近白华山码头的地方详细的向史通海叙述了一遍。 当然,他隐去了,自己在看到另一艘船上的海盗跳入海水后,他紧跟着跳入海水,最终使得手下海盗全军覆没的事情。 只是着重叙述了其他几个势力的海盗,因为对白华山财富的贪婪,所以枉顾计划,擅自行动,白华山那些护院武僧早有准备,突然冲出来打了他们一个措手不及的事情。 至于他自己为何会在海上漂流。 按照他的说法是,他是见状不妙后,为了能及时通知史通海,所以偷偷跳入海水,一路努力的循着记忆,向着这里漂流而来。 “好在大龙头洪福齐天,这才能护佑我在这茫茫海上,在彻底昏死过去之前,被兄弟们发现并救起来,才让小人得以将这些事情及时的通知大龙头,以免上了那张福的当。” 蔡甘回忆起自己之前在海上漂流之时的心路历程,不由的眼含热泪,不过,这却也让他的话听起来更加情深意切起来。只不过,在最后,当说到令自己落到现在这个地步的罪魁祸首之时,蔡甘的脸上却充满了愤恨。 “张福?” 原本一边听着蔡甘的陈述一边沉思的史通海,突然听到蔡甘咬牙切齿的念出张福的名字,并提醒自己不要上了张福的当,不由的有些疑惑的看向蔡甘,不明白蔡甘的意思。 “大龙头,这次张福所谓的发财大计,明显就是一个想要将我们全部一网打尽的毒计,否则,我们行事这么隐秘,而且还利用了两艘官船做掩护,又怎么会被白华山那些蠢笨如猪狗一般的秃头识破,还将计就计,趁势打了我们一个措手不及呢?” 这些话,是蔡甘在海上漂流之时便想好的。 他倒不是因为想推卸责任才故意甩锅给张福的,而是内心之中,当真就是这么想的。 在他看来,若不是张福有问题,他们这一次压根就不可能遭遇失败。 哪怕是他与其他海盗一起犯蠢,跳入海水之中,将自己陷入一个麻烦的境地,但若非敌人早有准备,集结起了所有人严阵以待,就凭码头上的几个武僧,根本就无法阻挡他们。 “而且,大龙头难道就没有怀疑过,张福为何突然之间要劝我们去抢掠白华山吗?” 看着依旧还在沉思的史通海,蔡甘发出了灵魂一问。 的确,从头到尾张福从未说过为何要助他们抢掠白华山。 至于张福是“乐于助人”,史通海是打死都不会信的。 而且,以前双方虽然有合作,但从来都是买卖关系,他抢掠到了财富,通知张福交易。 像如今这般张福主动来劝说他去抢掠,还是白华山这等人人都很眼红的“宝地”,确实有些太反常了。 不过,史通海心中却仍然还有不少疑惑之处想不通。 张福此人,他与之打了不少年的交道,自认对其还算熟识,在他看来,以张福贪生怕死的性子,根本就不可能做出这等只要稍有差池,就必死无疑的事情来。 再者,若是蔡甘的猜测是真的,那白华山早在半个多时辰前就应该升起信号,引诱他们进攻才对,又怎么会拖了这么久依旧还没有任何信号呢? 但想不通归想不通,怀疑的种子,却已经在史通海的心底播撒了下去,只待到了合适的时机便会发芽开花,最终结出如鲜血般鲜艳的果实。 “大龙头,大龙头,莫要忘了宋公明的旧事啊。” 眼看着史通海似乎并未彻底的相信自己的话,蔡甘不由的有些着急,他急忙又喊出一句话。 他知道史通海最喜欢听说书人口中的梁山好汉的故事,因此,急中生智,想到了用宋江来劝说史通海。 哪怕是受了招安,宋江最终也逃不过一壶毒酒。 更何况是他们这些还未受招安,甚至还随时有可能将火烧到自己身上的匪盗们呢? 史通海愣在原地。 “信号,信号升起来了。” 就在这时,舱外,海盗们的欢呼声,响了起来。 第25章 对质 能够让都快要已经陷入狂躁的海盗们一起欢呼的,自然就是那冲天而起的信号。 那代表着,他们终于不用再傻愣愣的呆在这里,可以前往白华山纵情的抢掠了! 而看到这升起的信号,无论是正互相猜忌的几大海盗龙头,还是张福,心中都不由的松了口气。 虽然迟了近一个时辰,但终究还是拿下了白华山码头。 只要拿下了码头,他们就可以迅速的停船靠岸,上岸洗劫一番,在主岛上的那些迟钝的官军们反应过来前就潇洒远去了。 但蔡甘在看到了这信号之后,脸上的神色却是愈发的着急起来,他顾不得身体的虚弱,强撑着站起身来拉住史通海的衣袖,一脸的焦急与哀切。 “大龙头,这肯定是那些白华山的武僧已经逼问出了信号的事情,花了这么久的时间布下好陷阱,才升起信号,想要引我们上钩啊!” 眼见史通海虽然眼神动摇,却依旧没有出声,蔡甘已经顾不得自己的动作可能会惹来史通海不快了,伸手便想要去晃动史通海的身体,口中更是大声疾呼着。 “大龙头,事不宜迟,必须赶紧拆穿张福的真面目,阻止兄弟们去送死啊。若大龙头再犹豫片刻,待到其他的船都升起了船帆,那可就晚了。” 史通海眼中的情绪数度变幻,终于在蔡甘的脸上都已经露出近乎绝望的眼神之时,像是下定了决心一样,咬了咬牙,眼神坚定起来,对着依旧抱着自己的手臂不撒手的蔡甘,沉声问道。 “你可敢去与张福当面对质吗?” “敢!” 蔡甘愣了一下,马上回过神来,一脸惊喜的答道,继而脸上的表情又变得狰狞起来。 “小的都已经在鬼门关里走了一个来回了,又还有什么可害怕担心的,这一次,就算是死,我也要戳穿那张福的毒计,让所有兄弟都看清楚他的本来面目,也让所有人都认清楚,那些官老爷们到底是怎么看我们的。” “好!” 史通海面露赞许的重重拍了下蔡甘的肩膀。 “不愧是我史通海的兄弟。你先在这里等着,我先去稳住那张福与其他龙头,听我命令,我定会让你和张福当面对质,让你有机会亲自向其报仇的!” “多谢大龙头。” 蔡甘顿时一脸欣喜的跪倒在地。 虽然这一次折损了这么多的手下,他自己也可谓是九死一生,差点就葬身海底了。 但现在看来,这么大的代价还是很有价值的。 只要这一次能够戳穿张福的毒计,力挽狂澜,拯救众多的海盗,那他无疑就能立刻名声大噪,在龙头史通海的心里也能留下忠心耿耿又不畏死的好印象,今后肯定能够平步青云。 。。。 在蔡甘还在憧憬着自己的“美好”未来之时,另一边已经被他当做是晋升之梯的张福,正焦急的寻找着史通海。 白华山信号已经升了起来,其他几个海盗大龙头也已经吩咐手下准备扬帆出发了,但史通海迟迟不现身,无疑拖慢了出发的计划。 担心迟则生变,会没有时间及时找到并杀死白十二、单礼文等人的张福,自然是万分焦急。 可他不知道的是,他这种无比急躁的神色,在被史通海远远看到之后,再次加重了蔡甘那些话语在史通海心中的分量,也加深了对他的怀疑。 “史三儿,这么重要的时刻,你为何迟迟不见,难道你不想要白华山的那些财宝了不成?” 而张福在看到史通海之后的态度与满是轻蔑的话语,则瞬间使得史通海的内心对他更加厌恶起来。 。。。 当其他几位海盗龙头再次看到史通海与张福之时,不由的被二人的模样吓了一跳,确切的说,是被张福此时的模样吓了一跳。 哪怕是在他们的海盗船上依旧每天一副尚书府管事打扮,在看到他们之时,总是不自觉的露出一丝不屑、轻视神情的张福,此时却是披头散发,身上的衣服上多了几个脚印,脸上更是有两道无比显眼的掌印,显然是被狠狠的修理过了。 但比起张福身上的模样,更让几位海盗龙头吃惊的,还是张福被史通海两个手下死死擒住双手,押在史通海身后的模样。 “难道史通海真的想要独吞白华山财宝?” 吃惊过后,他们不由的神色紧张起来,齐齐看向面沉似水的史通海。 “几位兄弟不要担心,兄弟非是那等背信弃义之人。” 不过,还未等他们开口质问史通海,史通海便先开了口。 “几位兄弟或许还不知道,就在刚刚,我船上的手下从海里捞上一个人,而这个人的身份,几位兄弟更是绝不可能猜到。” “史老大,你有话就说,不要tn的装那些穷酸文人卖关子。” 但几位海盗龙头的眼神却依旧充满戒备的看着史通海,显然不会只因为史通海区区一句难辨真假的废话就放下防备心。 史通海显然也没有卖关子的想法,立刻便将蔡甘的身份,以及刚刚蔡甘所说的那些内容转述了一遍。 毕竟外面他们的手下海盗们已经被那信号鼓动了起来,若是不快点戳穿阴谋,及时收拢住人心,只怕他们就算是龙头也会很被动。 “你说的是真的?” 听到史通海所说,几位龙头眼中的防备变为了震惊与怀疑。 他们不敢相信史通海说的会是真的,但心中却又清楚的知道,史通海绝不会撒这么容易就被戳穿的谎言。 只要随便找一个手下来询问一下,刚刚史通海的人是否真的从海里捞上一个人就行了。 “你这是血口喷人。几位龙头,这史三儿他这是为了想要独吞白华山的财宝,故意栽赃于我,几位龙头万不可听信他的鬼话啊。” 而这才知道史通海为何敢这么对待自己的张福,则又惊又怒的大声呼喊起来。 “我史通海纵横这片大海数十年,何时曾骗过你们,而且,我可以立刻让蔡甘前来与他对质。” 但史通海却像压根没有听到张福的呼喊一般,继续与几位龙头说道。 “好,那就请蔡甘兄弟过来。” 几位龙头互相看了看,最终都同意了史通海的这个办法。 但在内心深处,他们则对史通海的话已经信了八成。 史通海只要还想在这片大海之上驰骋,就不敢冒这么大的风险来欺骗他们。 相反,张福这个尚书府上的管事,就不一定了。 几个龙头的目光有意无意的瞥向张福,眼中满是思索。 第26章 巧舌如簧 当再次看到张福的一刹那,蔡甘的眼睛瞬间便红了起来,他想到了跟随他多年的那些手下,尤其是那些最初同他一起抢掠村中地主,又一起下海成为海盗的同村兄弟。 这么多年来,当初跟随他离开村子成为海盗的人早已经寥寥无几,这一次更是因为张福被一网打尽,只怕接下来是凶多吉少了,再也无法再见面了。 他心中如何能不愤怒,又如何能没有杀意。 他的眼睛不由的扫向护送他过来的几个海盗腰间的刀剑,似乎想要直接拔出刀剑冲过去将张福碎尸万段。。 好在,身体依旧还很虚弱的他,就算是想动手,也根本没那个力气。 否则,若是真的让他一刀将张福杀了,他虽然是痛快了,但接下来的麻烦就有些难以收拾了。 。。。 虽然对蔡甘这个史通海手下的小头目不算太熟悉,但几位龙头还是知道蔡甘的,自然,他们也知道,蔡甘就是被史通海派去抢占白华山码头的先锋。 因此,看到了蔡甘竟然真的出现在了他们面前,而且还一脸苍白,依旧十分虚弱的模样,心中已然对史通海之前所说的内容信了九分。 蔡甘看到张福是双目泛红,恨不得立刻拿刀冲上去将张福碎尸万段。 但刚刚同样听到史通海所说那些内容的张福,在看到蔡甘之后,心中的愤恨却也丝毫不逊蔡甘。 显然,张福是认定了,蔡甘就是受了史通海的唆使,所以故意演了这场戏,为的,就是能够独吞白华山的财宝。 因此在看到蔡甘的一瞬间,立刻便硬挺着脖子,对着蔡甘大声咒骂起来。 “你这狗贼,我送你一场大富贵,你不思感恩倒也罢了,现在为了独吞白华山的财宝,竟然还敢对爷爷倒打一耙,当真不怕天打雷劈吗?” 而且,在张福看来,事到如今,史通海为了独吞财宝是肯定要杀了他的。 与其再与史通海啰嗦,不如把希望全放到其他几个海盗龙头是身上。 只要他能戳穿史通海想要独吞财宝的阴谋,引得其他几个龙头对他不满,他就有机会趁机脱身,甚至接下来继续鼓动剩下的海盗去攻打白华山,完成原定杀死白十二、单礼文等人的灭口计划。 “几位龙头,你们可千万不要中了史三儿的计,早在我与他商议攻打白华山计划的时候,他就表露出想要自己一个人独吞的想法,后来是实在没有信心,才会同意我的计划,去召集你们几位龙头的。” 眼看着几个海盗龙头面色依旧,不为所动,张福心中不由大急,连忙继续嚷嚷起来。 “现在这个史三儿见到所有攻打白华山的障碍都已经被扫清了,所以才想出了这么一出诡计,想要让你们几位心中绝了念头,带人离开,他好独吞好处,几位龙头万不能让他的诡计得逞啊!” 几位海盗龙头看向史通海,虽然神情没有什么改变,但史通海却依旧还是感受到了不小的压力。 在巨大的利益面前,这些海盗龙头们显然有些动摇了。 “一派胡言。” 就在这时,早就已经被张福污蔑的话语刺激的心跳剧烈加速,血气上涌,恨不能将张福生生撕碎的蔡甘,终于忍不住大声的喝道。 “几位龙头派出去的都是各自的心腹精英,又不与我呆在同一条船上,若我所说的是假,难道几位龙头派去的人都是废物,会任由我们处置吗?” 听到蔡甘的质问,刚刚心神都被白华山财宝吸引了心神的几位龙头,瞬间醒悟过来。 的确,就像蔡甘质问的那样,若真像张福所说的那样,他们派去的心腹又怎么可能乖乖的束手就擒呢? “我倒要问问你,若你没有和白华山勾结,为何那些护院武僧会在我们进攻之前就早有准备?” 看着几位龙头的神情,蔡甘又再次添了把火。 “哼,这只是你的一面之词,在场之人又不曾亲眼看到白华山码头上的情形。说不定,是你们让船故意落在后面,让其他几位龙头的心腹先去攻打,待到两败俱伤后你们才登岛,然后他们觉得胜利之后趁机偷袭。” 面对蔡甘的质问,张福一脸不屑的冷哼回道。 “也正是因为你们的偷袭,所以才会使得信号比预估的时间要晚近一个时辰才升起。而且,” 张福说到这里,故意停顿了一下,待到其他几为海盗龙头的目光全被因此投到他的身上后,才眼含深意的看着他们,一字一句的缓慢说道。 “白华山那边的信号才刚刚升起,你便及时的出现,几位龙头难道不觉得这有些太巧了吗?” 之前一直神色如常,哪怕是张福多次想将脏水泼到自己身上,眼神依旧毫无波动的史通海,阴郁的神色在眼中一闪而过。 他明白,事情变得棘手了。 作为当事人,他自然知道张福说的都是污蔑。 虽然他心中的确有独吞的念头,但却从未实施过。而蔡甘一来没有那么大的胃口,二来也没有那么大的胆量。 可他心中知道,其他几位海盗龙头又没有读心术,自然不敢确定张福的话到底是不是真的。 这无疑会让他们的内心对这件事生出疑问。 ‘果然,还是小瞧了这个老狐狸啊!’ 瞥了一眼张福的史通海,心中忍不住生出感叹。 而看着除了愤怒的咒骂,却不知该如何解释并反击的蔡甘,史通海的心中则满是失望。 虽然是个忠心耿耿的手下,但却无法委以重任。 这便是他对蔡甘的看法。 “啪啪啪。” 将心中的情绪压下,史通海在众人惊愕的眼神中鼓起了掌。 “果然不愧是尚书府上的管事,这嘴皮上的本事果然是一流。” 待到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被吸引到自己人身上后,史通海带着赞叹的语气评价张福道。 只是被他称赞的张福,脸上却没有一丝一毫被称赞后的得意之情,相反,张福看向他的眼睛中,满是警惕之色。 因为张福知道,他的麻烦这才真正开始。 第27章 试探与“重逢”(2合1) 张福站在海盗船的船头,看着越来越近的白华山,心中莫名的有些忐忑不安起来。 张福向来与他的主人张彬一样,讲求“君子不立危墙之下”,但面对史通海的步步紧逼,他却又不得不同意史通海的条件,作为第一批等岛之人,踏上白华山的土地。 若是他不同意的话,迎接他的,显然就不会只是史通海一个人的阴狠杀意,那几个被他抓住蔡甘言语之中的漏洞说动的海盗龙头也会彻底的倒向史通海。 在必死与九死一生之间,他也只能选择同意史通海的条件。 而且,他当时自认史通海与蔡甘所说的那些事情都是对他的污蔑,都是为了独吞白华山财宝编造出的谎言。 史通海之所以那么说,只是为了逼他就范。 可当真的被其他几位海盗龙头手下的先登海盗们押着上了船之后,他的心中便有些慌了。 他的心中不禁开始想象另一种可怕的情况: 蔡甘的遭遇都是真的,蔡甘并没有撒谎,只是以蔡甘的智力与见识,在遭遇过那种可怕的局面后,心中第一时间将问题全部推给了他。 若真是这样的话。。。 张福感觉自己的后背似乎有些潮湿。 他已经没有精力去想到底是哪里出了漏洞,才会被白十二这个锦衣卫看出破绽,并且将计就计了。 因为,白华山上恢宏的庙宇已经近在眼前了。 。。。 在张福心情忐忑难安,汗如雨下之时,白华山上,一众护院武僧与护卫们同样是神色紧张。 尽管痛打落水狗的感觉很是畅快淋漓,但当将那些海盗都收押之后,他们的心中也终于有了真实感。 他们,真的被穷凶极恶的海盗们给盯上了。 而只有一小部分参与过审问那些海盗俘虏的头目们才知道,情况远比这要危险的多。 盯上他们的,可不止是一股海盗,而是一群,数个海盗团伙。 好在,哪怕心中在听到这个消息后再如何慌乱紧张,他们心中还保有最后的理智,知道这个消息不能泄露出去,否则只怕现在还能被整合到一起的护院武僧与护卫们就要被这个可怕的消息震得崩散了。 若真是那样的话,情况就远比现在还早糟糕百倍了。 而且,他们也不是没有胜算,他们的领导者虽然年轻,可却是个心思敏捷,手段不凡之人。 既然他能在近乎所有人都不相信而且心有抵触的情况下,依然将海盗们的先锋一网打尽,那只要他们全都听从他的命令,肯定也能打退这些海盗。 这些武僧与护卫的头目们,此时已经将希望完全寄托到了白十二的身上。 因为除此之外,他们似乎也再找不到什么能赢的胜利的可能了。 而在那些最普通的武僧与护卫心中,白十二的形象更是一瞬间拐了一个一百八十度的弯,当初他们如何对白十二不屑一顾、嗤之以鼻,如今的他们便对白十二是同样程度的信任与敬畏。 “白大人,白大人。” 甚至在称呼白十二之时,已经用上了连面对那些知县、知州时都不曾用过的敬称。 “那些海盗们真的来了。” 虽然回报的消息绝对称不上是好消息,但前来向白十二回报消息的护院武僧,言语之中却满是激动,甚至还有丝丝兴奋掺杂其中。 因为就在不久之前,白十二命他们按照海盗们的办法点燃起信号,并告诉他们,不久之后,海盗们便会前来,让他们一旦发现海盗们的船只便立刻前来回报。 现在眼看着白十二说的情况当真发生了,那些海盗们当真来了。 他们的心中除了对接下来的战斗充满了紧张之外,也不免多了几分激动之情。 果然,这位年纪轻轻的锦衣卫小旗,是个如话本中的诸葛亮一般能掐会算,预卜先知的高人! 这是大多数武僧与护卫在真的看到那些海盗船靠近之时,心中升起的念头。 而被这个念头占据了内心的他们,却没有注意到,他们的内心之中早就没有了之前对海盗们的畏惧。 而这也是白十二这么做的原因之一。 在敏锐的发现了那些护院武僧与护卫们心底对他的信任与敬畏,以及将他当做是话本中诸葛亮一般能够预卜先知的高人之后,他便决定顺水推舟,利用从审问海盗时得到的秘密,再次加深这些武僧与护卫们心底对他的这种印象的同时,将他们对海盗的畏惧用这一点驱散掉。 战争之中,士气永远是占据第一位的存在。 还未正是开战就已经心怀畏惧的情况下,他们的胜算微乎其微。 现在看来,似乎效果还算不错。 虽然这些武僧与护卫们心中依旧紧张,但已经比一开始知道海盗们要前来攻打之时要强多了。 不过,白十二心中也清楚,这些终究只是能暂时解决这个问题的旁门左道,若是不能在一开始就对海盗们取得一点小胜利,只怕那些武僧与护卫们心底对海盗们的畏惧之情,会更加汹涌的反扑,占据他们的内心。 到那时,情况就该一发不可收拾了。 将前来报信的武僧打发走,白十二吐出了一口浊气。 “尽人事,听天命吧。” 站起身来,白十二看着海盗们的方向,口中喃喃自语道。 。。。 “所有人做好准备!” 在码头上那两艘重新被夺回的官船之上,胡啸林正大声的呼喝着,眼睛却始终盯着正越来越靠近的海盗船。 在白十二的计划之中,他的任务很重,他必须在对方的海盗船行将抵岸之际,带领手下的大内侍卫与从武僧、护卫们中挑选出来的高手,先跳上敌船,将敌人的船帆浇上从各间庙宇中搜刮出的香油,一把火烧掉,制造混乱。 而他们点燃船帆后的火焰,也是埋伏在不远处院墙之下所有护卫、武僧们的信号。 与第一次的计划不同,这一次白十二选择了主动出击的战术。 因为第一次,敌人只不过是两艘船的海盗,数量并不占优势,所以白十二才会选择先将他们放到岛上来一网打尽。 只不过那些海盗们在贪婪的驱使下,给了白十二一个更好的机会。。。 但现在不同,从审问那些海盗后得到的消息,白十二知道,这一次海盗们的数量远超他们,若是再像之前的计划那样放他们安全上岸,那就是在给自己找麻烦了。 而且,在敌人数量太多的情况下,他所求的,也不可能是将敌人一网打尽,而是将他们驱赶走。 在这样的情况下,明显是趁着他们还在海船上的时候,各个击破比较好。 任何时候,打埋伏的情况下,第一枪永远是关键,只有第一枪打的狠,打得准,才能制作足够的杀伤,制造足够的动静,才能让敌人在惊慌之下,无法稳住阵脚,伺机反击。 毕竟,需要兵行险着打埋伏的一方,大都是实力较弱的一方,若是不能利用已经占据的天时与地利破坏敌人的人和,那迎接打埋伏一方的,估计就是一场败仗了,就算是最后侥幸胜了,也只不过是一场惨胜。 还好,白十二身边还有胡啸林与数个大内侍卫这种能够撑起脊梁的高手。 。。。 近了,白华山已经近在眼前了。 终于,张福的眼中已经能够看到恢宏庙宇影子下的那些矮小的人影了。 张福看着那些穿着破烂衣服的海盗们,在岸上与两艘官船之上正一脸兴奋之色的卖力挥舞着手上的旗帜与武器,心中松了口气。 果然,史通海那么说就是在故意施压,这个狡猾的混蛋! 张福心中对史通海恨得咬牙切齿,但也有一丝得意。 因为他撑住了压力,让史通海的阴谋破产了。 “几位,如今应该可以相信我之前所说的。。。” 心中的得意映射到脸上的张福,再次恢复了之前的神采,转过身来看向那些名为与他一起登岛验证,实则就是在监视他,在发现情况不对后立刻就要让他人头落地的海盗们,开口说道。 但还未等他的话说完,耳边突然传来的一声炸响,便打断了他带着一丝得意的话语,而他脸色也在瞬间变得毫无血色,一片煞白。 他最担心的情况真的发生了。 白十二真的如蔡甘所说的那样识破了他的计划,并将之前派来的海盗们一网打尽了。 而眼前的这一切,则是引诱海盗们自投罗网的陷阱。 “吾命休矣!” 当看到数个壮汉,呐喊着跳到船上,如砍瓜切菜一般杀戮着那些海盗,特别是领头那人手下无一合之敌的情况时,张福的心底满是绝望。 在他看来,这群之前从未见过的高手,显然就是锦衣卫的高手,白十二当初对他所说的那些话,显然就是在诓骗他。 这也许从一开始就是针对他,针对这些海盗,针对他背后的主人张彬的一个局。 。。。 张福陷入了绝望,那些一直寸步不离他身边的几个海盗则想要立刻就让张福的哀嚎变成现实,送他上路。 不过,作为尖刀率先攻上船,为后面那些抱着香油的护院武僧与护卫开路的胡啸林,却眼尖的看到了正在被“自己人”处决的张福。 虽然没有亲眼见过张福的模样,而且张福如今的模样和之前相差甚远,但胡啸林还是在第一时间便做出了决定。 只见他一声怒吼,放弃了奔向船帆的方向,而是一个拧腰转身,手中钢刀便被他射向张福身边的一个海盗,同时,借着那群海盗们陷入短暂慌乱的情况下,双脚用力,奋力向前,想要抢在海盗们之前,救下张福。 眼看着自己似乎可以暂时逃过一命的张福,哪怕知道若是落到锦衣卫手里,只怕结局可能会比现在一刀杀死还要凄惨数倍,但对生的渴望,却依然驱使着他,狼狈的躲避起那些海盗们砍向他的刀剑。 而本就觉得张福有问题的几个海盗,眼看有高手前来营救他,他自己也开始狼狈闪躲,心中愤怒之下,有了有了死志。 于是,一群人互相看了对方一眼后,立刻齐心将手中的刀剑砍向张福,哪怕胡啸林已经在这短暂的时间里欺身到了近前,下一瞬就能将手掌印在他们的后脑、后背等地方,将他们当场打死。 看着有如天罗一般笼罩在头顶的刀剑,张福已经绝望的闭上了双眼,他知道,自己这一次是真的死定了。哪怕那个手下无一合之敌的锦衣卫高手能够一掌拍死一个海盗,剩下的几个海盗手中的刀剑,也足以让他随之他们一起共赴黄泉路了。 不过,闭上眼睛的张福,却迟迟没有感受到身体传来被刀剑砍入的疼痛,不由的又是忐忑,又是奇怪的偷偷将紧闭的双眼打开了一道缝隙。 而出现在他眼中的,则是一张只见过一面,却让他这么多天来,没有一刻忘记的脸孔。 这张脸孔之上依旧带着上一次离开之时的笑容,但在张福眼中,却似乎要比那几个要取他性命的海盗们那面露狠绝,眼含凶光的脸孔还要恐怖十倍、百倍。 “呵,张管事,好久不见啊。” 张福眼前的这张面孔自然是白十二的,而看到张福偷偷睁开了眼,他便立刻像是多年未见的老友一般,笑着打了声招呼。 饶是张福自认经历丰富,听到这声招呼,脸上也不知道该露出何种表情。 “呵,是啊,白小旗,好久不见。” 最终,张福的脸上露出了带着尴尬的笑容,同样笑着回了一句。 “张管事自与我达成了交易之后,似乎就消失了,莫不是想要反悔了?” “白小旗多虑了,在下只不过是去为小旗筹措钱财罢了。” 张福很快便适应了,在白十二开口之后,立刻一脸诚恳的回道。 “啧啧,” 白十二看上去十分认真的上下打量了张福一番,口中啧啧有声。 “从张管事你现在的模样看,不像是成功的筹措到了的模样啊?难道我应得的那些,没了?” “流年不利,在海上遇到了海盗,如之奈何啊。” 张福感叹了一句。 “不过,白小旗请放心,该送与小旗的钱财,在下定会一两不少的交予小旗的。” “不用了。” 白十二一脸戏谑的看着他。 “那些金子还是留给张管事买一块风水宝地吧。 算了,你还是交给我吧。连尸骨都没有的人,还是别浪费一块风水宝地了。” 第28章 误打误撞 白华山码头上打的如火如荼,在不远处的其他海盗船,不仅没有立刻冲过去支援,反而立刻改帆,想要撤退。 作为在海上纵横多年的几大海盗龙头,能够活到现在,成为一方小霸,靠的除了敢打敢拼之外,更多的其实还是审时度势。 当然,这是委婉的说法,其实就是怂与苟。 之前史通海与张福之间的赌约,他们都是见证者,哪怕张福再如何巧舌如簧,也根本不可能让几个海盗龙头完全相信张福。 毕竟,相信史通海的话,最坏的结果无非就是失去这次劫掠白华山财富的机会,但他们自身的实力损失微乎其微。 但若是相信张福的话,最坏的结果那可就是身死团灭,哪怕最后能侥幸逃出去,实力也会大损,说不定哪一天就会被手得到消息的其他海盗势力直接吞并了。 也因此,当发现眼前的白华山真的如史通海所说,是个为了将他们一网打尽的陷阱之时,几位海盗龙头心中的天平立刻倒向了史通海,认定张福的确就是如史通海所说的那样,与白华山勾结,为的就是故意勾引他们上钩,将他们一网打尽。 而当有见状不妙的海盗拼尽全力游到附近被打捞起来后,他们的想法也得到了验证。 在这些侥幸逃回来的海盗们嘴中,张福的狼狈躲避,胡啸林下意识的想要救下张福的举动,全都成为了,张福就是那个奸细的证据。 他们完全被骗了。 终于分辨出史通海与张福究竟谁才是那个撒谎之人后,几位海盗龙头心中便打起了退堂鼓。 从侥幸逃回来的手下们嘴里,他们已经知道了,白华山早就做好了准备,那些护院武僧根本就是个幌子,官府早已派出了精锐埋伏,他们就是被那些精锐打败的。 。。。 “海盗们逃走了!” 远方那些海盗船们的动静,自然被岸上一直关注着的护院武僧与护卫们看的一清二楚,哪怕心中相信只要按照白十二的命令行事就一定能够打败海盗,将他们赶走,但真的看到海盗们逃走,他们依然还是兴奋的难以附加。 还在海盗船上进行最后收尾的胡啸林等人听到岸上传来的欢呼声后,才注意到远方海面上那些海盗船的动静,心下怀疑之余,却也不由的松了口气。 与岸上那些大都是在壮声势的武僧与护卫们不同,他们可是清楚的知道那些海盗的实力的。 因此哪怕迅速的攻占了这一艘不知道为何会单独突进的海盗船,他们的心中依旧不敢有丝毫的放松,准备迎接着即将到来的苦战。 但没想到,他们还在进行收尾,那些海盗们竟然就这么轻易的撤退了。 胡啸林呼出一口浊气,放下心来之余,也不由的为海盗们的行为感到奇怪。 而同样注意到海盗们撤退的白十二,却若有所思的看向了依旧被两个大内侍卫看押着的张福。 从张福之前被那几个海盗不惜以命换命都要杀掉的情况来看,或许这些海盗的突然撤退和张福有着不轻的关系。 。。。 海盗们的船只渐渐远离,在所有人的眼中最终变为一个个难以分辨的小黑点。 岸上的护院武僧与护卫们也终于停下了持续的欢呼,在白十二的命令下,开始散开来,仔细巡察,看看有没有漏网之鱼趁机逃上了岸,同时清理一下已经被烧掉船帆的那艘海盗船上的尸体与血迹。 而白十二则与胡啸林带着张福向寺庙中走去。 这件事看起来疑点实在有些太多了,他们需要好好的审问一下张福了。 。。。 寺庙中,自胡啸林敲响了铜钟后便一直心怀忐忑,恐惧之情的众多女眷、士人、僧侣,虽然听到了耳边传来轻微的欢呼声与断断续续的兴奋呼喊声,但并不知道这声音到底是那些负责阻击海盗的武僧与护卫们发出的,还是海盗们发出的,因此依旧老老实实的躲藏着,不敢发出丝毫的动静,生怕暴露自己,成为海盗们的刀下亡魂。 虽然按照预案,当危机解除后,会敲响钟鼓楼的大鼓来通知所有人,但白十二却担心海盗们会杀个回马枪,所以让武僧们先不忙敲响大鼓,看看情况再说。 不过很快,白十二便改变了想法,让人去通知在钟鼓楼的武僧敲响大鼓,告知所有人,危机已经解除了,海盗们已经逃走了,他们可以从躲藏处走出来了。 能够让白十二改变想法的,自然就是从张福口中逼问出的那连他听来都感觉有些不可思议的内容。 他怎么也没有想到,之前那一次痛打落水狗的伏击战里竟然会有漏网之鱼能够机缘巧合之下,正好漂流到海盗船的附近,还被恰好的打捞起来,又将失败的理由推到张福与他们勾结的头上,更扯的是,竟然还真的让那些海盗头子们相信了。 尽管张福用自己的三寸不烂之舌加蔡甘言语之中的漏洞为自己扳回了一点点信任,却没想到,在胡啸林的“助攻”之下,还是“风评”被害,成为了想将海盗们聚拢到一起后一网打尽的死间。 白十二与胡啸林在听到张福一脸悲苦又无奈的将这一切叙述出来之后,心中冒出的第一个念头都是不相信。 可联想到海盗们这次进攻只派了一艘不大的船充当先锋,其他船只故意躲在后面,在发现了先锋被攻击后不仅没有立刻冲上来支援,反而一转身急匆匆逃走的表现,白十二与胡啸林又觉得,似乎也只有张福说的那些事情,能够起到这样的效果了。 。。。 在白十二与胡啸林二人在心中感慨这一次真是上天保佑之时,张福却不甘心就这么成为锦衣卫的死囚,在榨出所有价值后,悲惨的死去,甚至连尸骨都当然无存。 而他的希望,无疑就是能够让胡啸林这个看上去似乎是白十二上司的锦衣卫得到满意的好处,从而放过他。 不过,这一切,当他知道了胡啸林的真实身份,并见到了一脸冷意的朱瑾萱之后,都成为了泡影。 他心中剩下的,只有宛若四九寒冬的冰冷。 因为他清楚,自己这一次是真的没希望了。 第29章 抉择 入夜,白华山又恢复了以往的热闹。 在在之前几天之中饱受内心之中对海盗担惊受怕之情煎熬的众多士绅家眷,此时终于又能恢复之前的轻松了。 但朱瑾萱这位已经暴露了身份的公主,却再也无法恢复到之前普通轻松了。 之前在海盗随时都有可能威胁到性命的情况下,一众士绅家眷便对朱瑾萱展现出了极大的热情,如今危机解除,在知道朱瑾萱肯定不会在这白华山待太久,随时都会离开的情况下,她们自然比之前更加的热情。 她们或许不敢奢求朱瑾萱能够记住她们,但能够见到朱瑾萱,与其随意的说上两句话,却还是敢的。 哪怕只是简单的问声好,待到返回家中后,也无疑是个噱头十足,且能够让自己有资本吹嘘的事情。 朱瑾萱虽然十分不愿与这些女眷进行着毫无营养且无趣、虚伪的聚会,但身为皇族公主,她却又不得不装出一副亲善的面孔,与这些士绅的女眷们聊着毫无营养的无趣内容。 毕竟人家才刚刚全力支持过她。 。。。 “我们什么时候才能离开啊?” 终于将那些士绅家眷送走之后,朱瑾萱的脸色瞬间便垮了下来,一脸疲惫的询问着白十二。 “那个张福不是都已经审问完了吗?他手下那些倭人是十年前投靠到他手下的,至于那些倭人的具体情况他也不清楚,难道你觉得那个张福在说谎?” 说起这件事,朱瑾萱的脸上才终于露出一丝光彩。 “难道之前对他用的刑罚还不够,要不要交到锦衣卫手上,他们的手段下,张福的秘密肯定能够全部逼问出来。” “他自然是要交到锦衣卫或东厂手上再过一遍的。” 白十二轻轻的点了点头,肯定的说道。但马上,他便话锋一转。 “不过,我觉得他们应该也问不出太多有用的秘密了。他又不是什么硬气的人,我只是亮出了老胡的身份,他就已经吓得不轻了,在见到你又知道了你的身份后,我不觉得他还敢有什么隐瞒的。” “那我们明日是不是就能离开了?” 听到这里,朱瑾萱不由的脸上一喜。 “那些士绅的女眷们我实在是有些受不了了。” “额,这个吗,” 白十二忍不住有些尴尬的摸了摸鼻子。 “你可能还需要再应付他们两天。” “啊?” 朱瑾萱一脸疑惑与不满的喊了一声。 “为什么?” “虽然那些海盗们看上去应该是撤退了,但谁也不能保证,他们会不会还躲在暗处观察着。贼不走空,再加上他们已经准备了这么久,可能不会就这么善罢甘休的。” “啊?” 朱瑾萱再次惊呼出身,但这一次,声音之中满是担忧。 “万一他们要是真的像你说的那样躲在暗处观察,那我们接下来该怎么办?” “还是先稳一稳再说吧。” 白十二想了想,回答道。 “等再过个三五日,待到主岛上的千户所发现运送补给的船只迟迟未归,肯定会派出船只来查探情况的,到那时,只要与主岛联系上了,有他们的海船保护就安全了,那些海盗到时候见到事不可为,也肯定会偃旗息鼓,放弃攻打的念头。” 说到这里,白十二顿了一下,神色有些复杂的看了朱瑾萱一眼。 “不过,待到这件事结束后离开这白华山后,我们只怕就不能继续继续调查倭人的情况了。” 朱瑾萱眉头一挑,刚想张口询问,但马上又闭上了嘴巴,脸色变得有些灰暗起来。 她明白白十二的意思。 为了能够集中力量对付那些海盗,她的身份暴露了。 从结果来看,她暴露身份的很有用的,正因为她的身份,寺庙的方丈、住持以及那些士绅家眷才会同意将手下护院武僧、护卫与青壮家丁交由胡啸林、白十二统一指挥。 尽管看上去在这次的事情之中,大都数的护院武僧与护卫并没有经历过什么真正的战斗,并没有受到太多的考验,就莫名其妙的取得了胜利,但白十二心中却很清楚,若不是有这些人在,就没有那么容易取得胜利。 之前海盗们乘坐两艘官船偷袭,若不是发现人数远少于武僧与护卫们,恐怕也不会那么轻易就投降,至少会挣扎许久。 第二次海盗们后续大股力量前来,若不是有这些武僧与护卫在岸上看上去数量众多,也不会让那些海盗头子们相信张福就是死间,也就不可能会匆匆撤退。 。。。 但当海盗们的威胁解除之后,朱瑾萱因为暴露身份的麻烦无疑就会立刻接踵而至。 别的先不说,单单是这件事被那些整天憋着想“出名”的科道言官们知道后的麻烦就无比的棘手。 更不用说,那些一直在头疼皇帝派出厂卫调查扬州知府自杀一案的大小官吏。在知道了朱瑾萱的事情后,肯定会联合那些言官们对皇帝趁机施压。 所以,为了不影响继续调查,朱瑾萱就必须以最快的速度赶回京城,如此,才能用“事实”堵住那些言官们的嘴。 让那些想借机转移话题,搅浑水遮掩视线之人找不到机会。 。。。 朱瑾萱看着白十二,眼中露出了纠结与不舍。 在白十二终于向她表达了真实内心的情况下,她自然不愿就这么就此回到京城,与白十二分离。 可若是让白十二与她一起回京,却要放弃现在查到的所有线索,甚至有可能让线索就此而断。 毕竟在之前,类似的事情也不是一次两次了,几乎每一次都是靠着白十二才再次找到了线索,得以继续追查下去。 也因此,朱瑾萱又不愿白十二随她一起回京,而是希望白十二能够继续在这里追查倭人的踪迹,进而追踪到幕后操控倭人的真凶。 一方是自己个人内心的强烈意愿,另一方则是事关眼前的大案,身为皇族公主,与皇帝兄长关系亲厚的朱瑾萱,实在是不知道该如何抉择。 于是,她将目光投向了白十二,同时,也将选择的权利交给了白十二。 第30章 离别 送走了朱瑾萱,白十二心中有些怅然。 那些海盗终究还是没有胆量再敢杀个回马枪,也是,此时终究还不是二十年后,海盗们借着倭人的名义肆虐东南沿海的时代,沿海的军户所对海盗们还是有些不小的威慑力。 不过,这样一来,当驻扎在主岛的千户所兵丁乘着数艘官船抵达白华山之后,朱瑾萱就必须立刻启程返回京城了。 离别的时刻终究还是到来了。 朱瑾萱将选择留下还是离开的权利交给了白十二。 白十二虽然与朱瑾萱一样不舍,但他终究不是半途而废之人,在思索了两天之后,终于还是做出了留下的决定。 “待到我查清这件事后,我便立刻前往京城。” 这是白十二对朱瑾萱的保证。 但二人心中却也都十分清楚,就算白十二真的去到京城了,二人想要再见面只怕也没有那么容易了。 经过这一次的风波,哪怕最终朱瑾萱能够及时回到京城,堵住那些科道言官们的嘴,可她以后想要再溜出皇宫只怕就没有那么容易了。 不过,分离的时刻,二人都很默契的没有说出这些注定会让人心情烦躁的事情。 。。。 朱瑾萱依依不舍的离开了,白十二怅然之余,却也感受到了在遇到朱瑾萱之前的自由。 没有了束缚,但依旧还有朱瑾萱留给他的锦衣卫与东厂令牌的他,这一下,终于可以完全的放飞自我,而不用再担心朱瑾萱了。 从这一点来说,白十二又觉得,这个选择似乎还不错。 。。。 单人押送着张福的白十二,与单礼文坐上返回宁波府的船。 有许多事情,他还需要通过与单礼文的父亲进行详细的交谈之后才能最终确定。 其中最重要的,自然就是,张福为何要用如此下作的方法去对付单礼文,从而将他的父亲也拉下水。 尽管这件事看上去似乎和自己正在查的事情没有什么联系,但白十二却还是难以控制自己的好奇心,况且,他本来就需要将张福押送到锦衣卫在宁波府的秘密据点之中交接,也不用多花费什么时间与精力。 只不过,单礼文这个当事人却对这件事似乎有些抵触。 相比起第一次与白十二相遇的单礼文,如今的他,看上去要萎靡许多,哪怕是那些与他同来的秀才们来寻他过去观景、吟诗,他都一一婉拒了,看上去似乎对什么事情都提不起精神一般。 不过,这似乎也的确不能怪他。 任谁知道自己三番两次凑上前去搭讪,甚至行为已经有些痴缠之人是当今皇帝的亲妹妹,是一位有着封号的公主,只怕表现的要比单礼文还要不堪。 但只有单礼文自己知道,他并不是因为这个原因才会看上去如此萎靡不振的。 。。。 在其他不知道具体情况的人看来,朱瑾萱与白十二只是简单的主仆关系,之前白十二敢自称是朱瑾萱新婚丈夫的行为,也肯定是在朱瑾萱这位公主逼迫下,不得已而为之。 只有单礼文自己清楚,朱瑾萱与白十二之间的关系肯定不像其他人猜测的那么简单,至少朱瑾萱对白十二的情愫,绝不是主人对仆役那么简单。 正因为发现了这个“惊天秘密”,单礼文的表现才会如此的萎靡不振,内心忐忑不已,生怕自己随时都会被白十二灭口的他,夜里总是会惊醒,甚至根本就吓得睡不着,到了白天,自然是神情萎靡不振。 至于婉拒其他秀才的邀约,更是为了不离开白十二的视线,从而向白十二证明:自己绝不会向任何人泄露这个秘密。 只不过,他这些担忧与表现,显然都是多余的。。。 。。。 再次踏上宁波府城的土地,一众曾亲历过海盗袭击的秀才与士绅家眷们心中不由的再次生出劫后余生的感觉。 而他们的护卫们,则颇有种与有荣焉的骄傲。 毕竟,和他们这些在海盗攻打之时都躲藏在寺庙之中的主人们相比,他们可是亲身参与过战斗,甚至亲自斩杀或俘虏过海盗的。 不过,无论是秀才与士绅家眷还是他们的护卫,倒也没有忘记,谁才是拯救他们最关键的那个人。 “白小哥儿,年方几何,可曾婚配?” 那些还未出嫁的少女们或许因为家教严厉与害羞的天性,不敢凑到白十二近前,但她们的长辈们,尤其是觉得白十二似乎是个不错的女婿、孙女婿人选的妇人们,却大都没有那么大的顾忌,甚至不少人还十分热情的直接开口问起了白十二的情况。 或许锦衣卫的名声在不少人耳中不算好,但对于许多家中丈夫、儿子不过是胥吏,甚至只是乡绅,还没有官身的家族来说,白十二这个这么年轻的锦衣卫小旗可就不得了了。 那可是正经的七品武官。 哪怕武官品阶比不上文官那么金贵,但也是入了流的七品武官,比起那些不入流的小吏不知道要强到哪里去。 更别说,单单是锦衣卫这三个字就足以震慑许多人了。 面对这些妇人们的热情,哪怕面对众多海盗都能面不改色的白十二,却有些招架不住,败下阵来,押着张福,借口还有公事未了,匆匆离去。 但在单礼文眼里,这却又成为了白十二与朱瑾萱关系密切的证明,内心之中不免更加的忐忑不安,生怕一个不小心,不仅自身安全难保,还要连累全家。 若是白十二能听到单礼文的心声,不知道会不会对他的脑洞“佩服”的五体投地。 。。。 像屁股着火一般匆匆甩掉那些热情的妇人们之后,白十二终于能够松一口气了。 不过,走在宁波府城之中,白十二却失去了方向。 因为他并不知道宁波府城中的锦衣卫据点在哪里。。。 以往这种事情,都是由胡啸林这个有着真正官身的大内侍卫统领去办的。 好在,朱瑾萱在离开之前,早已想到了这一点,因此提前离开的她,在经过宁波府时已经有了准备。 在白十二出现在宁波府城之时,便已经有人认出了他。 第31章 父子 单知章。 单礼文之父,同时也是宁波府府学的四位训导之一。 不过,宁波府学正因为年逾古稀,精力不济,其实早已不大过问府学之中的事情,这使得府学之中的四位训导,其实掌握着真正的权力。 而据可靠的消息,待到明年乡试结束后,宁波府学正便会正式辞官,单知章因为在宁波府名望甚重,有望成为下一任学正。 。。。 当白十二从宁波府的锦衣卫据点之中打探到这些消息后,心中才终于明白,为何张福会设局去对付单礼文这么一个年轻的秀才。 同时,他心中也忍不住吐槽单礼文与他的那些“同学”,训导就说训导好了,干嘛非要说什么夫子,害的我还以为单礼文他爹还真的只是个普通的私塾先生呢。 不过,吐槽归吐槽,他心中其实也清楚,这些读书人或多或少都有些小毛病,尽管那种以官身为荣的读书人数量也不少,可像单知章这样被人骂做“迂腐”的文人也还是有不少的。而从内心来说,白十二倒是很欣赏这样的读书人。 或许打交道的时候有些麻烦,但你绝不用担心对方会背后向你捅刀子。 尽管知道了单知章的身份后,白十二想要拜访对方,告知张福的行为,询问对方原因的想法就淡了许多。 可既然之前已经与单礼文说好了,他也实在不好食言而肥。 。。。 白十二在向锦衣卫询问着单知章情况的时候,单礼文此时也正在书房之中,向着父亲单知章讲述着这段时间的经历。 不过,他的重点自然是放在了张福与李仲则是如何想要设局坑害于他的事情上,对于他纠缠朱瑾萱这位公主的事,他选择直接忽略了朱瑾萱的身份。 他也不觉得自己做的有什么不对,为尊者讳吗。 公主再如何,终归也是身份尊贵之人。 只是,他内心之中真正的想法,就只有他自己知道了。 。。。 “张彬!” 虽然单礼文的讲述因为抠掉了朱瑾萱的公主身份,所以有不少的漏洞,但好在,他的父亲,已经完全被另一个名字吸引了全部的注意力。 “我本以为他还只是个没有能力,所以只能选择随波逐流之人,却没想到,其竟然会如此包藏祸心。” 单知章虽然在一众府学学子眼中是个做事一板一眼、不知变通,甚至,还有些迂腐之人,可比起年轻的单礼文,他还是更能明白这件事其中的关窍。 况且,他也不是真的如那些学子所说的那般迂腐,否则,他又怎么可能在刚到不惑的年纪就成为宁波府下一任学正的最有利候补者呢。 “对了,爹,那个锦衣卫的小旗白十二在分别之时,还说明日要前来拜访,我因为受他两次大恩,实在是不好拒绝,所以。。。” 见张彬似乎已经拉住了父亲单知章全部的仇恨,单礼文连忙开口说道。 不过,就算如此,开口之时,他也是一脸的小心翼翼,在说道“锦衣卫小旗”几个字时,更是声音轻微,甚至有些含糊不清。 “这一次受了人家这么大的恩惠,理应我们父子前去拜访人家才对,哪有受人恩惠的,让施恩之人登门的道理?” 单知章果然如他担心的那样面露不满,但令单礼文没有想到的是,自家父亲不满的原因,好像和他猜测的大相径庭。。。 “为父自小教育你的礼仪,还有你读的那么多圣贤书,难道都被你忘到脑后了吗?” 看着单知章不满的脸色,单礼文没有像之前挨训时那般诚惶诚恐,而是颇有些困惑的看着他。 “为父虽然对厂卫这样的鹰犬没有什么好感,但功是功,过是过,别人施与的恩德也同样是恩德。” 单知章看着儿子脸上的表情自然明白他的想法,便开口教育道。 “难道仅仅是因为对方是锦衣卫,他救了你的恩德就可以直接扔到脑后吗?” “父亲教训的是,儿谨记。” 单礼文连忙躬身受教。 “嗯。” 单知章满意的点了点头。 “你可知那位白小旗住在何处?我今日便带你登门去向他道谢。” “额,这个。。。” 单礼文抬起头来,脸上有些尴尬。 “这个,抵达宁波府城后,儿子因为挂念家中,所以在与几位同窗告别后就立刻返回家中了。。。” “哎!” 看着一脸尴尬与惭愧的儿子,单知章忍不住叹了一口气,也没有再训斥他,也不知是实在对他的行为感到失望,懒得教训了,还是因为不知道该如何开口。 “回后院去向你母亲问安吧。” 空气沉默了好一会儿之后,单知章看着依旧一脸惭愧、尴尬的躬身站在那里的单礼文,无言的轻叹一声,对他摆了摆手,开口说道。 “这些天来,你迟迟未归,她每日都是担惊受怕,就不要把这些事告诉她了,免得她又自责。” “是,孩儿明白了。” 听到父亲单知章终于发话了,单礼文的心中不由的松了口气,连忙施礼回答道。 “那孩儿就先告退了。” “去吧。” 看着好像步伐缓慢,实则将心情暴露无遗的单礼文,单知章坐在书桌前,刚刚一脸不满的表情,终于忍不住换成了微笑。 。。。 他虽算不上是老来得子,但也是与夫人成婚数年之后,才终于有了单礼文这个儿子,其间不知经历过多少磨难。 子嗣得来不易,他的夫人自然是宠溺无比,加之是独子,更是被一家人捧在手心之上。 尽管他已经对单礼文严加管教了,在外人眼中看来,单礼文也是个少年天才,但他自己心中却十分清楚。 自家儿子从小到大可谓是泡在糖水之中长大的,好不容易有他严厉督促读书,可头脑聪明之下,加之他的府学训导之位,在科举上也是顺利无比,才十余岁便过了童子试,根本没有经受过任何挫折。 或许这在外人眼中看来是好事,但在单知章这个父亲看来,却绝非好事。 这也使得这一次的磨难在单知章看来是来的正是时候。 不过,在为儿子感到庆幸之余,单知章心中却也对敢设局坑害儿子的张福,以及张福背后的张彬,满是怨愤。 “你们做初一,就不要怪我做十五了!” 第32章 相谈甚欢 初次见到白十二,单知章的心头不禁闪过一丝愕然。 虽然从儿子单礼文口中,他已经知道了对方十分年轻,但他显然没有料到,会是这般年轻,看上去和不过刚到舞象之年的单礼文年岁相仿。 愕然之余,他的心中升起的便是感慨与一丝可惜。 亏他昨日还因为单礼文的成长心中感到欣喜、满意,再看看人家,年纪轻轻便能慧眼如炬,识破张福的诡计,运筹帷幄,赶走海盗,而自家这个儿子,被人诳到现场才发现不对劲,出了事情之后,也只会躲起来如其他人一样,等待别人的施救,安全归来后,还不懂礼数的让救命恩人亲自登门。。。 两相比较之下,单知章再看向身旁的儿子单礼文之时,眼中已经满是愤懑之色。 唯一令单知章感到可惜的是,这般优秀的年轻人,却已经投身了锦衣卫,甘做鹰犬,不能为朝廷效力,当真是令人感到惋惜啊。 “在下白十二,见过单夫子。” 通报之后,看到单礼文与一个中年文士打扮之人共同迎出来,白十二自然猜到了对方的身份,同时也不免对单知章的印象又好了几分。 毕竟无论是二人的年纪、地位,还是不同的身份,都存在着不小的差距,单知章竟然能抛下这些虚名,亲自迎出来,的确是出乎他的意料。 “不敢当,不敢当。” 同样的,见白十二先十分客气的向自己施了一礼,因为在感慨所以有些愣住的单知章,在回过神来后,对白十二的印象也不免又好了几分。 “阁下是小儿救命恩人,拿住了那张福,更是与我单家上下都有大恩,理应是鄙人先行向阁下大礼致谢才是。” 单知章一边说着一边向白十二回礼。 “小弟见过白兄。” 单礼文同样跟着施礼。 “小弟昨日归家心切,以至有失礼数,还要白兄亲自前来拜访,实在是有些惭愧,还望白兄大人有大量。” “单贤弟太客气了,” 既然单礼文都已经先开口称呼自己为兄了,白十二便立刻打蛇随棍上,开口回道。 “愚兄身为锦衣卫,护佑白华山上下周全本就是职责所在,当不得贤弟这般客气。” “好了。” 见单礼文还要开口,单知章忍不住抢先开口拦住了他,语气中带着三分不满,也不知是本身就对你儿子的行为感到不满,还是因为被白十二的表现刺激到了,从内心之中觉得儿子就是做的不够好。 “为父就是这么教你待客之道的吗?” 训斥了单礼文一句,单知章语气一转,面带微笑的对着白十二做了个请的动作。 “家宅简陋,贤侄若不嫌弃的话,便进来喝杯热茶吧。” “不敢,不敢,有劳夫子了。” “诶,贤侄既与文儿兄弟相称,便不用这般客套,叫我一声叔父便可。” “那,小子便逾越了,叔父请。” 。。。 看着和颜悦色的领着白十二向正堂走去,一边与白十二相谈甚欢的单知章,单礼文的心里是茫然的。 他不明白,自家这位平日里最讨厌锦衣卫与东厂之人的父亲,怎么突然就“性情大变”,与白十二这个锦衣卫小旗这般关系亲密了。 而在茫然之外,他的内心之中,又不免生出一份嫉妒。 自他懂事,不,应该是自他有着懵懂记忆之时,就从未在父亲单知章的脸上见到过笑意,哪怕是他在数年前以不过十余岁的年纪便通过童子试,成为众人口中的少年天才之时,单知章也不过是对他肯定了一句,并无半点笑意,反而还一脸严厉的督促他,今后不要松懈,更不可沾沾自喜,要更加努力的用功。。。 本来这也没什么,因为单知章对待府学中的其他学子也是同样的严厉,但今天,看到单知章脸上从未看到的表情后,单礼文不禁有些吃味。 心中更是忍不住恨恨的想着: 还好家中就我一个独子,若我有个年纪相仿的姐姐或妹妹,说不得父亲还会像那些妇人一样,上赶着要招这白十二做女婿呢。 不过,想到这个,单礼文的脑中便不由自主的想到了提前离开的仙游公主朱瑾萱,心中的嫉妒瞬间便消失的无影无踪,剩下的只有气馁。 之前他还因为担心自己会因为知道白十二与朱瑾萱的秘密被白十二灭口。 但现在看来,连一向严厉的父亲单知章都对白十二这般满意,足以证明白十二的优秀,说不定,仙游公主朱瑾萱下嫁给白十二似乎也不是不可能的。 毕竟本朝自太祖以来,皇帝迎娶的皇后大都是地位不显的小门小户女子,近二三十年来,公主下嫁的也大都是地位不高的小门小户,白十二这么个锦衣卫小旗,似乎也很符合条件。 。。。 单礼文的胡思乱想,显然与事实差距甚远,至少,在紫禁城中的皇帝,在终于得知了白十二这个在之前的密文中着墨不多的年轻人,竟然就是朱瑾萱心系之人,同时也是她一直拖着不愿回来的主要原因后,心中升起的,是震怒。 普通人家的女子尚且都知道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自家的妹妹,堂堂仙游公主竟然敢私定终身?! 而且,那个叫白十二的少年人,他是什么身份,无父无母,在客栈之中当跑堂伙计,就算这些年的几位公主所选的驸马都名声、地位不显,可也都是身家清白。可这个白十二呢?流浪到窑镇的乞丐?身份不明,之前的经历不明? 这样的人想要娶他疼爱的亲妹妹? 做梦! 皇帝看着命厂卫调查白十二的身份后,墨迹只占据了不足巴掌大地方的密信,心中愈发的震怒。 “江棕呢?把江棕给朕叫来!” 自登基后甚少发火的皇帝,如今可谓是勃然大怒,一拍桌案,对着门外大声的吼道。 最近数个月来都一直战战兢兢,如履薄冰的东厂厂公江棕,很快便一头大汗的扑在了皇帝的桌案前,匍匐在地,都不敢抬头看皇帝一眼。 来之前他可是从小太监那里听到了,皇帝罕见的勃然大怒,谨慎为上。 “江棕,朕给你十天时间,立刻查清这个白十二的一切,听懂了吗?” 一封密信摔在了江棕面前。 第33章 突生变故 宁波府,单家正堂。 尚不知道自己已经上了皇帝小本本,更是已经超越扬州知府一家被灭门惨案,成为东厂最紧急调查对象的白十二,此时与单知章可谓是主客尽欢。 知道单知章最想要知道些什么内容的白十二,毫不保留的将从张福那里得到的有关对付他的计划告诉了他。 单知章也投桃报李,说出了张彬为何要下这么大的力气去针对他这么个小小的宁波府府学训导。 。。。 小孩没娘,说来话长。 这件事要说清,还要向前捯二十年。 二十年前,在单知章尚未考中进士之时,曾在京城游学,因为老师、同窗的推荐,成为了当时还只是刑部左侍郎的张彬的幕僚,也就是话本中常见的师爷。 这种事情其实很正常。 举子们不论是为了缓解在京城生活的压力,还是为了能够找到个不错的靠山,亦或是为了提前了解官场的诸多习惯,都喜欢通过各种关系找一位官员,成为幕僚、师爷,厮混个一两年时间,待到大考的日子到来,再辞去这些幕僚之位,前去参加会试,冲击三榜进士。 单知章就是这样与张彬搭上关系的。 一开始,倒也没什么,对张彬这位恩主,单知章也还算满意,哪怕待到后来辞去张彬的幕僚之位,一举中了进士,单知章也与张彬一直维持着不错的关系。 但他们之间不错的关系,却在张彬后来一跃成为刑部尚书后,戛然而止。 原因也很简单,只需一句时人用以讥讽张彬以及其他重臣的俚语便可以解释。 “纸糊三阁老,泥塑六尚书。” 单知章看不惯这些重臣为了手中的权力与屁股下的官位,甘做泥塑木雕,深深鄙夷之,而对张彬这位曾经关系不错的恩主,则更是深感耻辱。 二人之间的关系也因此便彻底恶化了。 本来这也没什么。 朝廷文武官员那么多,彼此之间互相看不惯,甚至是敌视的也有不少。 但单知章毕竟曾经做过张彬的幕僚,还是知道他一些秘密的,单知章在批判张彬之时,也会用上一些这些事情。 虽然这些事情不大,对张彬的地位影响微乎其微,但在名声上,却可谓是杀伤巨大。 而这无疑也让张彬对他恨得牙痒痒。 所以,很快单知章便被贬出京,辗转各州府,最终,在新皇登基后,来到宁波府,成为府学训导后,才终于稳定下来。 但冤家路窄。 一朝天子一朝臣。 新皇登基后肯定要用自己的心腹。 就算能留下几位前朝老臣,但被时人讥讽为泥塑六尚书之一的张彬,显然不再其列。 于是,新皇登基不久,张彬便被赶出京,成为了应天的兵部尚书,虽然品阶不变,都是尚书,但其地位与之前比起来,显然是云泥之别。 按说张彬被赶出京,而且还被赶到应天做了养老尚书,对单知章这个因为张彬而四处“流浪”的仇人来说是一件无比畅快的事。 可单知章畅快之余,却也深感头。 令他头疼的原因只有一个。 宁波府距离应天实在是算不上远,距离张彬的老家松江则更近。 仇人相见分外眼睁。 哪怕张彬是拔了毛的凤凰,可二品尚书,终究是二品尚书,比起他这个小小的府学训导来说,能量还是要强的多。 之前数年,因为新皇刚刚登基,所以张彬还不敢有什么大动作,生怕被新皇以及新上位的内阁阁臣与其他高官们抓住把柄,毕竟他这个“名声在外”的前朝重臣,与这些当初被打压的阁臣与高官们之间的关系,实在算不得友善。 不过,随着时间流转,最近两年,张彬的动作显然要比之前大了许多。 一来,这些年他驾着尾巴做人,已经成功的令京城朝堂上的君臣差不多都忘记了他这么个存在。 二来,新皇登基数年,各方面都已经步入了正轨,而这些事情已经将京城朝堂上君臣们的精力消耗干净了,自然也就不会再有多余精力注意到他这么个在应天养老的尚书了。 。。。 “原来如此。” 听到单知章颇为感慨的说完这些往事,白十二这才明白其中的原委,不由的一脸恍然。 而同样在一旁听完这一切的单礼文,则是无比的懵逼,看着父亲单知章的眼神也忍不住带上了一些抱怨。 “这么重要的事情,我居然还要等到您向一个外人解释这一切的时候,才能在一旁蹭着听到,我到底是不是您儿子啊?有这种可怕的仇家,您应该早点告诉我才对啊!” 不提心中委屈巴巴的单礼文,单知章在看到白十二似乎已经消化完他所说的往事后,忍不住开口询问起来。 “贤侄,不知那个张福提供的那些证据,可否能让张彬伏法?” “对对,白兄,那个张福可是勾结海盗,证据确凿啊,这肯定是张彬指使。。。” 相比起虽然心中关切,但却依旧能保持面色不变的单知章,单礼文显然就没有那么强的养气功夫了,在听到单知章说出自家与张彬这个尚书的恩怨后,他的心中无比殷切的渴望着能够解决这个麻烦。 因此,在听到单知章询问后,立刻从椅子上蹦了起来,一脸热切的看着白十二,语速飞快的说道。 “闭嘴。” 不过,他还未说完,便被单知章脸色不善的喝止了。 “客人面前成何体统?” “叔父不用责怪礼文贤弟,毕竟对方是堂堂二品尚书,任谁听到后也不可能像叔父这般怡然不惧的。” “呵,贤侄就不用再给我脸上贴金了。” 单知章脸上转怒为喜,摆了摆手。 “我若当真是怡然不惧,也不会如此热切的向贤侄询问了。” 。。。 “什么人?!” 就在白十二还在与单知章互相客套之时,白十二突然神情一变,猛地站起身来,看向屋外,厉声喝道。 而这也让单家父子的神情同时紧张起来。 难道光天化日之下,张彬竟然就敢派出杀手前来刺杀他们,妄图灭口? “白大人。” 下一刻,一个人影出现在三人面前,令单家父子神情有些惶恐与愤怒,白十二却忍不住皱起眉头来。倒不是他觉得对方是杀手,相反,他认识眼前之人。 但也正因为如此,他才会皱起眉头,一阵不妙的预感涌上心头。 “张福死了。” 果然,下一刻,这个人影便说出了一句令白十二与单家父子同时色变的话, 第34章 第一队 张福死了。 中毒而亡,死状算不上凄惨,甚至死时脸上还带着浅浅的、看上去略显诡异的微笑。 而几个看守他的锦衣卫力士,也死在同一种毒药之下,脸上也同样带着相似的微笑,这也使得整个现场看上去愈发的诡异。 。。。 从锦衣卫们对死亡现场的初步调查所得到的线索来看,对方是通过送去的茶水的下的毒。 可这也已经是全部的线索了。 因为通过询问终于找到的送茶水之人,在一群锦衣卫冲到其房间之时,发现了他的尸体。 而同样的,他的脸上也带着与张福等人一样浅浅的、诡异的微笑。 他也死于同样的毒药之下。 唯一不能确认的,就只剩下一件事: 到底是这个锦衣卫力士是敌人的卧底死士,成功毒杀张福后就立刻服毒自尽了,还是有人先毒杀了他,然后易容成他的模样,前去毒杀张福后从容离开。 而从现在的情况来看,想要确认这一点的话,已经不可能了。 因为所有见过这个人的锦衣卫力士,都已经死了。 。。。 看到并排躺在一起的几具尸体,白十二感觉头有点疼。 因为已经从张福嘴里逼问出了其所知道的一切,所以白十二在处置张福的时候便没有那般过度注意了,因为急着前去拜访单知章,向其询问与张彬之间的仇怨,所以他便全权交给锦衣卫了。 却没想到,就是这么稍稍松懈,就被敌人钻了空子。 对方特意选择他离开锦衣卫据点的时候才选择动手,那足以证明,对方是知道这个锦衣卫据点的,或许是从一开始就知道,亦或是跟踪他找到的。 无论是哪一种,都足以说明,他已经吸引那些人的注意了。 好在,已经朱瑾萱已经启程返京了,否则,这好像还真的是个不小的麻烦啊。 白十二看着地上的尸体,脑中却早已思绪飘飞。 一直隐于幕后的他,通过这一次闹得比较大的事情,终于还是显露出了身影,走到了台前,之后若是再想像之前那样在阴影之中穿梭,不引人注意,进而出其不意的获得线索,只怕就没有那么容易了。 他的一举一动已经引来了同样藏在黑暗之中的眼睛。 只是不知道的是,这些人有没有发现,当初在铸剑山庄坏了他们好事的那个长生剑的传人,其实和他现在所扮演的这个锦衣卫小旗是同一个人呢? 白十二的脸上露出几分玩味的笑容。 是时候该换一个身份了。 。。。 “总队长,远藤三人已确认身死。” 在距离宁波府不远的某处不知名的海岛之上,与漳州府高天原第三队基地相似的建筑之中,一个身穿倭人武士袍服的身影,跪坐在低矮的桌案前,而在他面前,则是一个一身粗布短打,头上用粗布随意捆扎,但嘴中吐露出的话语却与这身打扮不甚相符的年轻人。 “广田君,不要忘记你的身份,哪怕是在这里,也永远不要忘记。” 一身汉人打扮的年轻人开口吐露而出的是倭语,而跪坐在低矮桌案前那个身穿倭人武士袍服的身影,一开口,吐露出的,却是无比纯熟的吴语。 “是,属下知错。” 名为广田的年轻人连忙低头回答道。 “远藤三人死于何人之手?尸体可曾带回?死因是否已经查明?” “禀总队长,远藤三人是跟随张福前往白华山之时不幸身死,但因为张福已经被锦衣卫所抓,其手下则陷于史通海等海盗手中,所以,远藤三人是死于何人之手尚不清楚,死因,同样尚不清楚。” “白华山吗。” 身穿倭人武士服的身影,沉吟道。 “那里就在汉人朝廷的眼皮底下,我们的确不好派出太多人过去。” 房间之中只有他的声音回荡着,广田依旧单膝跪在那里,像一个雕塑一般,看上去没有任何的反应。 “算了,还是先于史通海联系吧,看看能否从他那里将张福的手下弄过来。” “这个,” 之前一直毫无波动,好似没有丝毫感情一般的广田,听到这句话后,却罕见的迟疑了起来。 “怎么了?难道有什么困难吗?” “我正要向总队吧禀报此事,张福他。。。” 广田开始向对方讲述起之前围绕着白华山发生的那些事情。 “张福当真出卖了那些海盗?远藤三人之前可否传来有关的消息?” 听到广田的讲述,那道身影似乎有些震惊,显然不敢相信广田所说的内容。 “目前还不敢确定。” 广田低声回答道。 “不过,远藤三人之前从未有过关于这件事的消息,所以,我觉得,或许这只是史通海等人为了遮掩他们自己的无能,故意散播的消息。” “呵,这倒也是,他们数个海盗团伙集结起来,想要抢掠白华山,结果不仅什么都没有抢到,反而还折损了三条船,上百个手下,若是不编造出一个足以解释的理由,今后当真是没脸再和其他人见面了。” “所以,属下觉得,史通海等人为了杀人灭口,张福手下那些人,恐怕早已被他们剁碎扔进海中喂鱼了。” “那你觉得我们该怎么办?” 总队长的声音听起来似乎饶有兴致。 “这个,属下认为,与其耗费精力与钱财去打点史通海,还不见得能够得到什么结果,不如直接去询问张福。” “哦?你有自信能够对付那些锦衣卫吗?那些锦衣卫可不是那么好惹的。” “总队长请放心,属下绝不会辜负总队长信任的。” “好吧,既然你有自信,那就放手去做吧。总堂的大会马上就要召开了,不要给我们第一队丢人。” “是!” 广田听到总队长的鼓励,脸上顿时露出了几分激动的神色。 只可惜,他还不知道,他想要询问的对象张福,在他还未出发之前,就已经变成了一具尸体。 他若是想要从张福嘴里询问出有用的内容,只怕得跟着一起共赴黄泉,然后依靠托梦,将询问出的内容禀报给他的总队长了。 第35章 各方动静 入夜。 白十二换上一身夜行衣,离开了宁波府锦衣卫的秘密据点。 白日里的事情已经明确的告诉了他,这个所谓的秘密据点,在敌人眼中早已经不再是秘密了,而他这个宛若黑暗中的火把一般跳动着火光的锦衣卫小旗,很大程度上也已经成为了黑暗中那些眼睛注视的目标。 所以,为了能够顺着张福提供的线索追踪下去,甚至利用那些人对张福吐出秘密的忌惮,反过来追踪,他必须抛弃掉现在这个宛若黑暗中火把的身份,重新遁入黑暗。 至于他的身份。 长生剑的传人,无疑就是一个很好的身份。 只不过,这个身份,他自己不会去暴露,他同样需要利用这个身份,看看能否引出已经死在他的剑下的苏良志的同党们。 他可没有忘记,当初在铸剑山庄,苏良志故弄玄虚的拖住他的时候,可是有另一个能够一招击昏李大力这个二流高手,救走足利千雄的神秘高手存在的。 而且,除了那个神秘高手之外,白十二也很想看看,当初与他爷爷结下梁子的那些人是否还有后人行走江湖,又是否会被他吸引过来。 未知的敌人永远是最可怕的,他可不愿像当初刚刚逃亡时的李大力那样,每日疑神疑鬼的,连一个安稳觉都睡不好。 。。。 在白十二离开锦衣卫的秘密据点,隐入黑暗之时,在距离宁波府城近百里外的海边,一艘小船穿过近百米的海面,终于靠近了海岸。 而在月光的照耀之下,海面之上,百米之外,似乎能隐隐约约的看到一艘海船的身影。 这一行人,自然就是对着第一队总队长做了保证的广田所率领队伍。 他们这一次的目的,除了从张福口中问出相关的秘密这个最终目标之外,还有查探死在白十二剑下的远藤三人尸首下落,并尽量将其带回基地的次要目标。 毕竟,按照高天原之中约定俗成的习惯,不幸身死的同伴,是要火葬后将骨灰送回倭岛交予其家人手上的。 而除了这两个目标外,还有一个只有广田这个分队长才知道的任务: 救出张福,进而获得张福的信任,进一步与其背后的汉人高官建立关系。 一直以来,他们都只能通过某些人与张福这些高官府上的仆役搭上关系,虽然因此能够获得不少的好处,可因为隔着那些人,不仅什么层面都要受制于人,且还要付出不小的代价。 第一队的总队长与几位分队长,可谓是无时无刻都想着要撇掉那些人,直接与张彬这样的高官联系。 张福就是他们的希望。 万事开头难。 只要能通过张福从张彬这里打开一个缺口,那剩下的一切就没有那么困难了。 不过,在那之前,想要知道张福被关押的位置,他们却还是需要借助那些人的力量。 。。。 在广田率领着手下倭人武士向着宁波府城沉默突进之时,在宁波府城之中,他们想要借助力量的那些人,也正聚在一起。 “箕水豹,张福死之前可曾告诉你他都透漏过什么秘密了吗?” 主座之上,头戴青龙面具之人,开口问道,声音听起来雌雄难辨,若是从其身上服饰来看,应该是个不过而立之年的读书士人。 “呵,青龙老大,奴家做事可曾有疏忽遗漏的时候?” 一道听上去无比妖媚的声音响起,令人听到后忍不住感到阵阵心痒,而其只着罗衫,酥xio半露,举手投足露出的风情更是令人心跳都忍不住为之一漏。 只可惜,就是脸上的那副看上去有些凶猛的花豹面具,看上去实在是有些碍眼,让人无法得以一见美人芳容。 “不过,青龙老大你可能要失望了,依那张福死前所说,他可是将他的主子卖了个一干二净。” “笑话,那等小人会做出这等事情来岂不是显而易见,青龙老大又怎么可能会因为这等小人感到失望。” 头戴青龙面具之人没有开口,倒是坐在他左手边那个头戴蛟龙面具之人,用中气十足的声音,满是不屑的开口说道。 “青龙老大,既然那张福已将张彬的事情尽数吐露,我们是否需要抢先一步把他。。。” 头戴花豹面具的佳人身侧,头戴凶虎面具,看上去虎背熊腰,仿佛浑身都充满着爆炸性力量的壮汉,在头戴蛟龙面具之人话音刚落便抢着说道,他那厚实的右手则放到脖子处,做了个割喉的动作,声音中,满是压抑不住的躁动与欢喜。 “张彬身为兵部尚书,堂堂二品高官,岂能是说杀就杀的,你这头只知道杀人的凶虎就不要给青龙老大找麻烦了。” 头戴蛟龙面具之人见自己的话似乎被无视了,似乎有些恼火,语气颇为不善的呵斥道。 “切,四品,二品,中间不也就差了两个数吗?四品杀得,二品怎么就杀不得了?” 头戴凶虎面具的壮汉被呵斥,立刻便有些不满的嘟囔起来,只是不知是因为他的体型太大,所以连说话都有些控制不住音量,还是故意为之,他的嘟囔声,回荡在整个房间之中。 “好了,尾火虎,不要胡闹。” 青龙老大终于再次开口,只不过,面对这个不知是真傻还是故意装傻的手下,他的声音也有些无奈。 “虽然张福吐露了许多秘密,可他现在已然身死,他吐出的那些秘密也就没有了证据,那些锦衣卫就算胆量再大,也不敢就凭这些没有证据支持的秘密去抓捕张彬的。” 青龙老大似乎是在向尾火虎解释。 “不过,接下来,房日兔你回到应天后,要时刻注意锦衣卫们一举一动,若是他们有什么异常,立刻注意搜集线索,清理可能被他们找到的痕迹。” 说到这里,青龙似乎像是下了很大的决心一般。 “必要时,了结张彬的性命,不要让事情进一步恶化。” “是。” 头戴兔子面具之人站起身来微微躬身回道,声音冷漠,好似没有半分感情一般。 “至于心月狐,调查那个突然冒出来的锦衣卫小旗的任务就交由你去办了。” “是。” 又一道女声响起,只是相比起箕水豹的妖媚,这道声音听起来柔弱、纤细,一如烟雨江南里的小家碧玉一般,给人以柔弱的感觉。 可这声音的主人,却正是连箕水豹都深感忌惮的心月狐。 第36章 故地重游 再次踏上白华山的土地,白十二的心情与第一次前来时,可谓是截然不同。 毕竟上一次前来,他身边还陪伴着朱瑾萱这么个身份尊贵的妙龄少女,而这一次,他却是孤单一人。 再加上因为临近中秋节,前来白华山的宾客大都是阖家到来,哪怕是在这出家之地,也依旧是一片团圆景象,孤身一人的白十二,看起来与周围格格不入,心情也自然好不到哪里去。 。。。 “马上便是中秋佳节了,也不知她如今到了什么地界了,不过,想来要想赶在中秋之前赶回京城是不可能了。” 躺在唯一能给他带来些许慰藉,不久之前朱瑾萱才躺过的那张床榻上,白十二心中竟有些后悔,自己之前为何没有选择与朱瑾萱一起返京,而是单独一人留下来继续调查。 。。。 躺了许久,白十二终于还是从那种氛围之中恢复了过来。 少年离家,他内心之中其实早已习惯这种孤独。 只是朱瑾萱的出现,以及一直粘着他的表现,让他似乎又变得有些难以习惯起来。 所以,为了让自己重新习惯孤独,他开始强迫自己将朱瑾萱的面孔抛出脑海,将注意力放到这段时间发生的事情上来。 而这也是他离开宁波府,跑到这距离宁波府不远的海岛上来故地重游的主要原因。 此时在宁波府之中肯定十分的热闹,但也正因为如此,他才需要先将自己从那团乱局之中扯出来。 当局者迷,旁观者清。 许多时候,离得稍微远一点,才能看清楚全貌,也才能看到平日里因为局限于眼界、视角而发现不了的东西。 张福的死,虽然有些可惜,但对他来说,其实比活着还要有价值的多。 尽管因为张福这个唯一的人证死了,所以想要拘捕张彬就变得不太现实了。 但这是那群锦衣卫需要去头疼的问题,他之前实在是有些太过入戏了,将那枚锦衣卫小旗令牌所代表的身份,当成了自己的真实身份。 所以,在想问题的时候,竟也会情不自禁的从那个身份的角度去思考。 现在抛掉了那个身份,又暂时远离了宁波府这块是非之地后,他终于能够以自己的身份去看待并思索着这件事了。 。。。 首先,张福的死,证明了一直以来,在倭人之外,的确还存在着另一个行事更加隐秘,手腕也更加高明的组织存在。 那个倭人的组织高天原与这个秘密的组织之间存在着一定的交集,但他们互相之间是否知道对方的全貌却还是个未知数,他的消息实在是太少了。 另一方面,这一次对方竟然因为张福而悍然行动,足以证明,张彬和这个秘密的组织肯定是有关的,或许还有着密切的关系,灭口张福的行动有可能就是在张彬的授意下进行的。 当然,还有另一种可能,那就是这个秘密组织并没有得到张彬的授意,甚至在张彬都还不知道张福被抓的情况下,因为担心牵连到张彬,所以便立刻行动,除掉张福这个威胁。 若事实真是如此,那这个秘密组织的层次就要再向上调几个等级了。 因为能够毫不犹豫的代替堂堂二品尚书做出决定,足以证明这个秘密组织的幕后之人对张彬身份并不太多的估计。 但不论是哪种情况,张彬都在其中扮演了很重要的角色。 想到这里,白十二坐了起来,走到桌案之前,伸出食指沾了沾水,在桌子上写下“张彬”两个字。 如果接下来无法查探到高天原总堂的消息,或许可以尝试一下从这位应天兵部尚书的身上寻找一个突破口。 白十二怔怔的看着桌案上的名字,脑中想到。 或许,还可以让锦衣卫充当诱饵。 不过,这件事不用太过着急,左右锦衣卫已经知道了张福所吐露出的那些秘密,接下来哪怕不用我开口,这些渴望着戴罪立功的家伙也肯定会无比用心的去调查、搜集证据的。 就让他们先慢慢的将那个秘密组织的注意力吸引过去吧。 白十二脑中想着,伸手抹掉了桌上的“张彬”二字,再次伸出食指沾水在桌面写下了“高天原”三个字。 尽管出了这么多的变故,他也没有忘记他来到这里的目的。 那两块代表着高天原总堂特使与第三队总队长的令牌,此时还老老实实的躺在他的怀中呢,这么久以来,他可是每时每刻都渴望着能够使这两块令牌出现在人前的。 可惜,张福手下之前死在他手中的那三个倭人,他一开始并未发现对方的身份,待到发现后,他们三人则已经变成了三具尸体。 否则,他倒是可以先在那三个人身上试试看这两块令牌到底能不能让他成功的鱼目混珠混过去,从而达到他想要的效果,直接让那三人帮他带路。 想到那三个替张福办事的倭人,白十二又不禁想起从张福嘴中逼问出的情报来。 依他所说,那三个倭人是经人引荐给张彬,张彬又将之派给他,执行一些危险且见不得光的事情。 至于三人的来历,张福却是不甚清楚的。 思及于此,白十二不禁好奇起张福口中将倭人引荐给张彬的中间人的身份。 会是那个杀了张福的秘密组织吗? 如果是的话,那那个秘密组织是否已经知道了倭人有高天原这么一个规模如此庞大的组织,对此又是一种什么心理。 亦或是,他们已经对高天原进行了渗透和置换? 白十二想到了给自己取了个倭人名字,成为高天总堂特使的苏良志。 苏良志这样以汉人身份假扮倭人,成为高天原特使的情况,究竟只是个例,还是十分普遍的情况? 如果是十分普遍的情况,那高天原总堂是否已经被占据了,这一次召集了几位孤悬在外的总队长前去参加的所谓总堂大会,会不会就是一个变相的夺权大会? 白十二想到苏良志在第三队总队藤原三郎死后顺利成为了第三队代理总队长的事情,脑中又不由自主的冒出了一个脑洞十足的念头。 “若事情真是如此,那可就有趣了。” 白十二喃喃自语着,脸上忍不住露出戏谑的笑容。 显然,他的脑中已经想到了到那时会发生的情况,更已经开始在琢磨,他自己应该在其中扮演个什么样的角色,才能让本就十分热闹的情况,变得愈发热闹起来。 第37章 失之桑榆 信誓旦旦的向总队长保证,绝对会完成任务的高天原第一队分队长真藤广田,此时脸上再没有了一丝当初的自信。 因为就在他刚刚抵达宁波府,准备行动之前,他得到了一个听起来仿佛五雷轰顶的消息——张福死了。 出师未捷身先死。 真藤广田的情况就比这句诗强一丝,但其中的绝望却远比这句诗浓烈无数倍。 因为他出师之前就已经彻底没了希望。 。。。 张福已死,也就意味着真藤广田当初向其总队长保证的首要任务直接失败,除非能够让张福起死回生。 摆在真藤广田面前的,只剩下了两个选择。 要么灰溜溜的撤回基地,将情况向总队长禀报。 这毕竟是不可抗力,就算总队长再如何不满,他应该也不会受到太重的处罚。 但他在总队长心目中的印象只怕就要就此一落千丈了。 同时,也会成为整个第一队上下的笑柄。 想到那样的结果,真藤广田瞬间便排除了这个选择。 而剩下的那个选择,自然就是依靠他自身的能力,不依靠张福,依旧成功的完成他向总队长保证的几个任务。 只不过,在张福这个确切的目标已死的情况下,想要做到这一点,显然要花费更加巨大的代价,付出数倍的精力,而且还不一定能够成功。 但就算如此,真藤广田也毅然决然的决定去做了。 因为,他没得选择。 。。。 真藤广田为了自己的前途,不得不硬着头皮去调查。 那些因为张福的死而焦头烂额的锦衣卫们,此时却也正在气头上。 张福这么个重要人证死在他们的手上,他们的责任显然是跑不掉的,现在这件事情已经报上去了,在上面的千户,甚至是指挥同知、指挥使勃然大怒之前,他们能做的,也就是尽量补救了。 补救的措施,自然是花费大力气去搜寻张福所说的那些秘密的证据,同时全力搜查与张福被毒杀有关的疑犯。 而将调查目标定为锦衣卫的真藤广田,无疑便与锦衣卫正面对上了。 双方都不敢松懈之下,作为地头蛇的锦衣卫,很快便占据了上风。 在这么个关键时刻,突然冒出一群秘密调查张福,以及张福那些死掉手下尸体的家伙,锦衣卫们瞬间便像是苦于没有足够奶水的孩子突然看到了涨的鼓鼓的奶源一样,兴奋激动的连滚带爬过去,想要死死咬住,绝不松口。 。。。 “那些倭人果然就是一群蠢货!” 真藤广田与手下们的形式一天比一天危急,他们人心惶惶,在宁波府城中却还有另一伙人,因为他们贸然招惹锦衣卫,以至于落到如今这种危险境地而对他们深感不满。 “之前明明都已经警告过他们了,这件事不是他们能够掺和的,早点离开宁波府,回他们的岛上去,可他们倒好,好像是还嫌自己死的不够快一样,竟敢直接潜入锦衣卫的据点!” “现在骂什么都已经晚了,关键是我们该怎么办!总不能就这么眼睁睁的看着他们被那群红狗抓住。他们若是真的被抓了,只要有一个人扛不住刑罚吐出一个名字来,我们可都跑不了了。” “可张福被杀之后,那群锦衣卫就已经彻底变成一群疯狗了,之前还没有目标的时候,都已经在城里四处逡巡,让我们喘不过气来,现在他们已经有了目标,更是比之前还要疯狂,要是我们出手的话,别说帮助那群蠢货甩掉这群疯狗了,可能我们自己都要搭进去。” “我们不行,总有人能够办到。” “你是说请他们出手?” “这恐怕有些困难吧?” “而且他们也不见得会愿意在这个时候去招惹锦衣卫那群疯狗。” “哼,归根究底这件事本来就是他们引起的,要不是他们杀了张福还连带着毒死了几条红狗,那群红狗也不会像现在这么彻底发疯。” “话是这么说,可那群家伙可不像那群倭人那么好糊弄,银子在他们那里可是实在是不值什么钱,想要让他们出手,我们要付出的代价可不小。” “没错,而且以他们做事的习惯,只要出手了,那群倭人的性命很可能就保不住了。一次性折损这么多倭人,还有一位队长,那群倭人就算再蠢再贪财,恐怕也很难糊弄过去。” “海外蛮夷而已,他们就算接受不了这个损失,又能翻起多大浪头来?更何况,弄到这一步,都是他们自己人惹出来的,我们只是被迫清理收尾罢了,要怪也只能怪他们自己有眼无珠,看不清形势,胡乱生事。” “我同意吴兄的看法,情况紧急,我们不能再这么干等下去了,若是再不行动,待到真的被那群锦衣卫抓住了他们,到时候我们再想处理这个问题可就要比现在更加棘手了。” “当断不断,反受其乱。” 。。。 再次回到宁波府城,白十二已经不再是之前那般少年人的面庞。 离开白华山后,他便给自己易了容,再次变为当初在铸剑山庄面对足利千雄时那个中年人的模样。 他的易容术算不得高明,但在这偌大的宁波府城之中,这么一个普通的中年人,却也实在是难以吸引太多目光的关注。 而欺骗那些不懂易容术的普通人,白十二还是有信心的。 不过,刚刚进城,就遇上了盘查的他,却不禁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有些过于自信了。 好在,盘查他的衙役看上去也不过是在敷衍了事,大致看了看他的户籍与身高样貌后,便将他放走了,令他不禁一阵奇怪,不明白在他离开宁波府的这三四天之中,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难道自己小看了那些锦衣卫,他们在这段时间里,还真的查到毒杀张福那个凶手的线索了? 白十二心中不禁升起一阵期盼。 若事实真是如此的话,哪怕是当面向他们道歉,白十二也心甘情愿。 不过很快,他的期盼似乎就变为了失望。 因为从了解的情况来看,锦衣卫们正大肆搜查的那伙人,怎么看也不可能是能神不知鬼不觉的做掉张福的那个杀人。 不过,从另一个方面来说,白十二心中又不禁感到激动起来。 因为锦衣卫们大肆搜查的那伙人,听起来似乎正是他一直苦苦搜寻而不得的倭人! 失之桑榆,收之东隅? 第38章 夜幕之下 夜幕之下,宁波府城的烟柳巷内热闹非凡。 不同于城内的其他买卖,烟柳巷子虽然白日里也有不少清倌人卖艺,奉客,但终究要待到日落之后,这里才会变得真正热闹起来。 毕竟这世上,还是俗人占据大多数。 而除了那些有着不少姑娘、老鸨迎来送往的青楼楚馆,在靠近烟柳巷的附近,还有着不少做着半掩门生意的妇人。 其中大都数自然是没了丈夫,又没了其他依靠的可怜人。 在这偌大的府城之内,她们最后所能依靠的也就只剩下那一具躯壳了。 。。。 潘氏便是这样一个做着半掩门生意的妇人。 她年至三十,虽然在大多数男人眼中,早已不是女人最好的年华,但也是有着不少人就喜好着她这一种徐娘半老的风韵。 不过,令潘氏不少老“恩客”奇怪的是,往往在太阳刚刚日落之时便会将房门虚掩,等待着他们到来的潘氏,今日眼见月上中天,已近深夜,房门却依旧紧闭。 侧耳贴门静听,屋内似乎也是什么动静都没有。 但奇怪归奇怪,潘氏的这些恩客们也没有多想。 在这世道,又有谁能预料到明日会发生什么事情呢。 也许潘氏已经攒够了可以离开这伤心且难以回首之地的钱财,所以毫不犹豫的离开了。亦或许,是偶有小恙,所以打算休息几日。甚至可能因为得罪了那些势力庞大的青楼,此时已经人去屋空,烟消玉陨都说不定。 来来往往的男人,嘴中发着相似或截然不同的感慨,匆匆而来又匆匆而走。 他们不过是想要用些许钱财来排解一下各自心头的种种情绪而已,能够发一发感慨,已然是能做到的极限了。 难不成还能因为一个见不得光的几女而充什么英雄不成? 但他们不知道的是,他们其实真的可以当一次英雄的。 。。。 “真藤君,我们选的这户人家貌似有些不妥,天黑之后,短短不到一个时辰之内,已经有不下十个人前来敲门了,虽然他们最后都匆匆离去了,但我担心,再这么下去,迟早会引来那些锦衣卫的注意啊。” 在潘氏紧闭的房门之内,屋子的主人潘氏,此时早已经被捆了个结实,嘴巴被她稍显花俏的小衣结结实实的堵着,连眼睛都被用袄裙裹住,难以看见分毫。 说起来,潘氏也是深感委屈。 她不过是按照平日里“开门营业”的时间打开房门,便被正好从门外路过的真藤广田三人看到,继而三人便冲着她奔了过来。 不过,还未等她心中为今日开门便有生意,而且是她自己也很喜欢的青壮客人登门而感到欣喜之时,她便突然间眼前一黑,昏死了过去。 而待到她再度想过来之时,便发现自己眼前一片漆黑,想要开口大叫,发现嘴巴被一团散发着熟悉香气的布团牢牢堵着,挣扎着想要伸手扯掉嘴巴上的布团之时,才发觉四肢也被牢牢的捆缚着,难以动弹。 唯一令她感到庆幸的,或许就是身下传来的熟悉质感。 她没有被绑走,而是还呆在自己家中,躺在自己的床上。 全身上下被捆绑的结识,口不能言,眼不能视物,唯一能让她了解外界消息的来源,就只剩下了一双耳朵。 她迫切的想要知道,到底是谁会来对付她这么一个已经可怜到只能做半掩门生意来养活自己的穷苦之人,这些人又想从她身上得到些什么。 而她能够依靠的消息来源,好像就是被打昏前冲过来的那三个强壮的男人了。 所以,装作还没有醒过来的潘氏,便竖起了耳朵。 屋内的三个男人倒是的确没有发现她已经苏醒过来,因此依旧在那里毫无顾忌的用压的很低,却在寂静的房间中依旧清晰可闻的声音交谈着。 只可惜,侧耳倾听了好一会儿之后,潘氏却发现,自己好像是在做无用功。 因为她,听不懂。 潘氏心中虽然也知道自己做着半掩门的生意会为人所不齿,甚至她自己都有些看不上自己。 但另一方面,她也是有自信的地方的。 那就是对不同语言的熟悉。 自从做了半掩门的生意后,为了能够伺候好诸多自外地来宁波的“客人”,她可是在短短数个月间便能够听懂附近数个州府不同的语言。 或许算不得精通,但大致的意思却还是能够明白的。 可此时屋内三人所用的语言,却是潘氏之前从未听过。 眼看唯一能用得到的听觉也发挥不了任何作用,潘氏有些傻眼,更有些绝望。 如果说能够听懂对方的话,知道对方所求的目标,她还能尽力去迎合、满足的话,现在,她是真的什么都做不了,只能听之任之了。 潘氏的脑中一片混乱。 不过,随着时间的推移,虽然听不懂屋内三人的语言,但潘氏却还是依靠着女人的敏锐直觉察觉出了一些情况。 其中,她觉得最奇怪的地方,应该就是,每一次,当房门被敲响之时,三人便会立刻停下交谈声,继而轻手轻脚的站起身在房间之中走动。 尽管无法听的很清楚,但潘氏觉得他们是在走向房门与窗户。 他们似乎很担心有人会闯进来! 潘氏听了许久,一边证实着自己的判断,一边在脑中思索三人的身份。 突然间,潘氏想到了之前在衙门之中做捕快的一位熟客之前曾在她耳边抱怨的一番话。 “这三个人,难道就是锦衣卫在悬赏缉拿的那伙人?!” 潘氏震惊之余,也愈发的心中发苦。 若她的猜测是真的,那她的性命是肯定保不住了。 能够被传说中凶神恶煞一般的锦衣卫悬赏缉拿之人,必然是十分凶残的罪犯,而落到这种人手上,想要活命,除了道场就在宁波府不远处白华山的观音大士护佑之外,她想不出任何其他的可能。 “可怜我悲苦一生,到最后,还要无比凄惨的死在这三个凶徒手中,上天待我何其不公啊!” 潘氏忍不住在心中大声悲呼。 但她只顾着为自己的命运哀叹,却一时忘记了,屋内的三个男人之前可都是还以为她依旧在昏迷,现在因为她的举动,他们也终于发现了,她已经苏醒过来了。 她似乎自己把自己又向深渊推了一步。。。 第39章 讽刺一幕 人生在世,总有逼不得已的违心时刻和违心之举。 但潘氏却不知道,自己现在的所做的一切,究竟算不算是违心。 从初衷来看,她所做的这一切,都是被人逼迫下不得已去做的,所以,应该算是违心之举。 可另一方面,能够做这些事情,却也是潘氏自己无比渴望的,从这一点来看,似乎也不算违心。 不过无论是不是违心,潘氏心中却很清楚,她必须严格的依照那三个男人的话去做,否则下一刻,她的性命就会被三人收割。 。。。 时间拨回一刻钟之前。 在发现了潘氏的不对劲之后,真藤广田三人终于发现了潘氏一直是在装昏迷。 于是,三人之中性格暴虐的真藤勇便立刻拔出手中长刀,作势就要了解潘氏的性命。 好在身为队长的真藤广田与另一个人真藤退及时阻止了他,才终于没有让潘氏血溅绣床。 只是,拦是拦住了真藤勇,可关于接下来如何处置潘氏,却依旧是令真藤广田十分头疼的麻烦。 既然已经阻止了真藤勇,那就不能杀了,可也不能就这么放了潘氏吧。 虽然之前他们三人都是在用倭语交谈,就算潘氏听到了也不明白三人在说什么,但这显然也不是三人能够放心的理由。 于是,在仔细考虑过真藤退的建议后,真藤广田决定按照他的建议去办。 当蒙住眼睛的袄裙与塞住嘴巴的小衣终于被解下、拿下后,潘氏终于再次恢复了视觉与说话的能力。 不过,她毕竟早已不是十余岁的少女,经历过人生诸多磨难的她,还没有蠢到在能够说话后就立刻不管不顾的大呼饶命,更不会蠢到大喊救命,希望外面的人能够听到她的呼救后冲进来救她。 她只是一脸恭谨的看着真藤广田三人,沉默不语。 看到眼前这个女人竟然这么有眼时,真藤广田心中原本对真藤退建议的那些担忧不由的减小了许多。 这是个聪明的女人。 真藤广田的眼中闪过一丝欣赏。 只可惜,年纪似乎有些太老了。 。。。 不提真藤广田内心独白,在确认了潘氏并不算愚蠢,是一个能够利用的对象之后,哪怕是脾气暴虐到发现潘氏在装昏迷就立刻想要杀人灭口的真藤勇,也收起了心中浓烈的杀心,开始想着该如何利用潘氏来为三人打掩护,从而躲过那些追踪他们愈发紧迫的锦衣卫。 甚至可以以此作为他们在宁波府城的秘密据点,将被迫分散到各处的其他倭人武士也都藏到这里,待到风声稍松后撤离。 在经历过锦衣卫们如疯狗般的追踪之后,哪怕是之前最有信心的真藤广田,此时内心中也已经不敢再奢求能够完成离开基地时向总队长保证的任务,而只希望能够安全的,一个不少的将全部手下带回基地了。 比起面子,还是性命更加重要啊。 更何况,这一次的事情还有着很强的不可抗力。 。。。 面对真藤广田三人的要求,潘氏自然是没有说“不”的权利的,或许有,只不过,“不”字却要换成“死”字。 当初在丈夫去世,她自己被赶出家门之时就已经尝试过自杀的潘氏,在经历了这么多磨难,甚至已经做起了半掩门生意的潘氏,自然不会再去求死。 所以,哪怕真藤广田三人说的要求再过分一倍,她也会咬着牙应承下来。 只不过,在内心深处,潘氏对这些锦衣卫都悬赏缉拿的重犯没有半点信任可言。 她才不会相信真藤广田向她保证的,只要老老实实的听从他们的命令,在离开时绝对不会伤害她性命的“鬼话”呢。 表面装作十分恭顺的她,实际上,早在应下的那一刻,便已经开始考虑起了保住自己性命的方法。 只是她心中十分明白,现在的真藤广田三人心中也同样在怀疑她,所以,在他们三人还没有放下对她的戒心之前,她只能将这些小心思深埋进心底,甚至当做完全不存在,将自己完全当做是他们的同党。 因为只有这样,她才能用最快的速度取得他们的信任,让他们放下心头的戒心,才能让她获得梦寐以求的机会。 她只要一次机会。 。。。 在潘氏一边无比顺从的按照真藤广田三人的吩咐行事,一边在苦苦等待着那个渴望已久的机会出现之时,白十二则在夜幕之下的宁波府城中四处游走,搜寻着有可能会出现的倭人。 尽管从锦衣卫以及天机阁那里综合来的消息来看,这伙之前竟然敢偷偷潜入锦衣卫秘密据点查探消息的不速之客,很有可能就是他一直在寻找的倭人,而且,还有很大可能同样属于高天原。 但在没有亲眼见到,甚至亲自交手,亲自擒住审问过之前,这终究只是猜测,哪怕有九成九的可能,也并不能完全肯定就是。 而且,就算是,若是不能发现对方的踪迹,进而或是跟踪,或是生擒,或是欺骗,让他能够进一步接近那个秘密组织高天原的心脏,甚至直接混进去的话,那是和不是又能有什么区别呢? 望梅止渴?还是,画饼充饥? 不好意思,我是食肉动物。 漫步在夜幕下的宁波府城,白十二的思绪再一次习惯性的发散开来。 。。。 白十二孤身一人在夜幕下想要撞大运,另一拨人,则正依靠着对宁波府城的了解,在排查着。 锦衣卫或许能力不小,但比起这些地头蛇来说,却依旧是小巫见大巫。 毕竟锦衣卫们大都是从其他地方派遣来的,而他们,却是世代生于此,成长于此,甚至以后还要长埋于此的一群人。 只不过,通过排查后找到的倭人,虽然算得上是他们的合作对象或是盟友,可他们却不打算出手救下这些倭人的性命。 相反,他们要夺走这些倭人的性命。 因为同样在追踪这些倭人的锦衣卫们,虽然对这里不如他们了解,可锦衣卫们也有他们没有的优势。 权力。 在出入这座城池的门户设置关卡检查出城人员的权力。 所以,在不能将所有倭人都送出城的情况下,就只能让他们永远都张不了嘴了。 于是,讽刺的一幕就这么在夜幕之下发生了。 敌对之人力求倭人们都活着,而盟友们则渴望着将倭人们全都送去黄泉。 第40章 南朝四百八十寺 仲秋夜晚的空气之中弥漫着寒冬到来前的寒气,虽然还比不得冷入骨髓的寒冬夜晚,但若是不注意没有多添一件衣服压住寒风,被无孔不入的凉意侵入身体的话,依旧会让人忍不住打起寒颤。 而若是在这个时候,让体内的热血外流的话,那寒冷就将沁入灵魂。 直到,这寒冷将所有生机带走,让热血彻底变冷。 。。。 空气之中的血腥之气,白十二在下风处数十丈外便已经闻到了。 但哪怕他再如何轻功不凡,待到他循着味道找到这血腥之气的源头之时,所看到的,也已经只剩下一具正在变冷的尸体。 伸手一摸尸体的皮肤,白十二心中十分不悦,这具尸体不过才刚死不超过一刻钟,若是他能再早上一会儿,说不定就能发现杀手的蛛丝马迹了。 但他心中的不悦继而就被更多的无奈所替代了。 毕竟他能够在数十丈外闻到已经被风吹散的血腥味就已经十分难得了,也就是说,他差不多已经做到极限了。 他终究还是人这个种族,根本无法像嗅觉变态的鲨鱼那般,能够在数公里外就感受到一滴鲜血滴入海水之中的气味,甚至都比不了此时正在此起彼伏的“唱”着多重奏的看家犬。 既然已经无法找到杀手的蛛丝马迹了,无奈之余,白十二也只能将注意力放到眼前这具尸体上,寄希望能从眼前这具尸体上发现一些什么线索了。 不过,在那之前,他似乎还需要先去借点火光,同样的,哪怕他的视力已经十分不错了,在这只有月光照亮大地的夜晚,想要仔细查探完尸体上的细节,还是需要更明亮一些的光亮。 白十二匆匆离去,似乎打算从近百米外的那户富户的宅院之中去“借”一盏灯笼来,在这附近,想要不惊扰其他人就弄来灯笼,似乎也只能从那个到现在还有灯笼亮着的富户宅院去借了。 就在白十二的身影消失在拐角,向着那富户宅院赶去之时,在上风口阴暗的窄巷之中,一个身影出现在月光之下,目光牢牢的看向白十二离开的方向,似乎若有所思。 “朋友,这么晚了还不睡觉,难不成是在等什么人吗?” 突然,一个声音在他背后响起,令他浑身都紧绷起来,眼中更是充满着不可思议。 阻挡了月光照下的高墙阴影之中,又一道身影站到了月光之下,却正是刚刚才消失在拐角的白十二。 “长夜漫漫,无心睡眠。恰逢今夜月光如水,便生出几分赏月的暇情,怎么?兄台也是如此吗?” 虽然身体紧绷,但开口之时,这道身影的声音听起来却似乎没有丝毫的紧张,语气更是如同见到老友一般平淡中带着些许激动。 “我是个粗俗之人,不懂得你口中这些所谓的暇情、赏月,” 白十二撇了撇嘴,似是对他的话不屑一顾,又似乎只是在表露自己的性情,但迟迟不敢转身的那道身影,却显然不敢因此有任何的松懈。 “不过,我倒是很想知道,在你心中,一具散发着令人不适的血腥味道,倒在这街道上的死尸,与这天上的月亮比起来,哪一个才是你更愿意去观赏的?” “自然是这天上的月亮更加令人心仪,地上这满是污浊、血腥的不堪场景,如何能与天上那有着琼楼玉宇,住着动人心魄般美貌佳人的玉盘相比呢?” “呵,是吗?” 对他的回答,白十二的回应是淡淡的冷笑。 “可在我看来,你却似乎并不像你说的这般对这污浊、血腥的场面深恶痛绝,也并非像你说的那般更愿意去观赏天上的月亮啊?” 白十二慢慢的转到他的面前,毫不掩饰自己脸上的冷意,缓慢但满含着危险的对他说道。 “否则,你为何会躲藏在这难以看到月亮的高墙阴影之下,却一直死死的注视着那具尸体呢?” “呵,在这黑夜之中,哪怕天上有着如今夜一般明亮的月亮照耀着,又有谁会不去担心藏在黑暗之中的危险呢?尤其是当你的面前正躺着一具尸体的时候。” 面对白十二的充满着危险气息的面孔,他反而笑了起来,身体看上去也不再像之前那般紧绷。 “锦衣卫。” “天机阁。” 随着两人自报身份的声音响起,之前似乎已经紧张的快要凝结的空气,再次畅快的流动起来。 “若是大人想询问杀手的事情,那小人只能说一声抱歉了,小人只比大人早来了片刻而已,甚至小人还未来得及查探尸体,大人便已经赶到了。” “那这具尸体的身份你们天机阁可有什么线索?” 对他的话,白十二没有怀疑。 若他真的看到了杀手,此时要么已经跟踪杀手而去,要么被杀手发现,此时正在被追杀,甚至已经和躺在地上的那具尸体一般,血都已经冷了。 “这个人是不是倭人?” 所以,白十二只想知道被杀之人的情况,当然,他最关心的,还是这个人是不是他在追寻的倭人。 “倭人吗?或许是吧。反正从阁中向总阁询问后的消息来看,这伙人的身份不明,但绝不是任何一个武林门派派来的。” 听到他的回答,白十二心中已然有数了。 “那在这宁波府城之中,都有谁有能力做到在锦衣卫之前就追查到这些倭人的踪迹,并神不知鬼不觉的将其灭口?” “大人可知道樊川居士?” 面对白十二的询问,他没有直接给出回答,而是反问了一句。 而白十二面对他的问题,却是一脸懵。 “你觉得这个樊川居士难道就是幕后真凶?” “额,不是,大人误会了。” 本以为白十二之前说自己是个粗俗之人只不过是在自谦,但听到白十二的回答后,他才知道,那居然是实话。。。 “樊川居士非是本朝之人,而是唐时一位诗人。” 看着白十二脸上略显尴尬的模样,他解释了一句话,便立刻撇过这个问题,决定直接说重点。 “樊川居士从有诗云:南朝四百八十寺,多少楼台烟雨中。大人可曾听过。” “似乎听过。” 令他心中松了口气的是,这一次白十二终于没有再露出那种一脸懵的表情了。 “这就是大人刚刚那个问题的答案了。” 第41章 我们太难了 继续在宁波府城之中游走着的白十二,此时脸上依旧还有些潮红。 “丢人啊!” 这句感叹是他此刻心情的最好注解。 也因此,在命那个天机阁的探子去向锦衣卫禀报此事,带人前来处理尸体之后,白十二便有些羞于再与其见面的架势,在锦衣卫们明火执仗的赶到前一刻,匆匆离去。 那个天机阁的探子也是,杜牧就说杜牧好了,非要来一句樊川居士。老子都说了我是个粗人了,还要在老子面前拽文。 又将令自己陷入现在这种尴尬境地的天机阁探子在心中埋怨一通后,白十二的脸色才终于恢复了正常模样,开始综合从对方那里得到的那些消息,思考起来。 按照天机阁的消息来看,在宁波府城之中,有能力在锦衣卫与官府之前就追踪到那伙疑似倭人踪迹的势力,并没有几个。 其中势力最大的,最有可能的,就是宁波府内数量众多的那些寺院。 自南北朝之时,释教大兴,诸多寺院便在宁波府以及周围地方如雨后春笋般被修建起来,虽然历经了千年时光,经历了诸多天灾、战乱以及三武一宗的灭佛事件,但宁波府依旧佛寺众多,单单是宁波府城以及周围就有不少寺院。 若是再加上离宁波不远,最昌盛时被称为“震旦第一佛国”的白华山,这些寺院在宁波府的势力确实算是最大的。 不过,虽然白十二对这些寺院的印象不算好也不算坏,但他却也觉得这件事的幕后凶手不太可能是这些寺院。 因为他很清楚,总角这种东西,向来是零和博弈,去这间寺院多了,给这间寺院捐赠的香油钱多了,那给其他寺院的就少了,哪怕同处同一位尊者的光芒照耀之下,也不可能当真会有多么紧密的联系。 在九州,因为颛顼绝地天通,神归神,人归人,所以还好一点,大都还只是钱财与理念的争夺,甚少涉及到生死,大家还都是释门中人。 可在向西而去的新月之乡和欧罗巴大地之上,同样的问题,那可是让数以百万计的人流干鲜血的可怕矛盾。 而一句流传甚广的俗语也能很好的解释其中的道理。 “异端比异教徒更可恨。” 。。。 排除了这些在宁波府内拥有着非常大势力的释教寺院之后,还有能力能够做到在锦衣卫与官府之前就追踪到那伙人,并有能力将其杀死的,还有三大势力。 一个自然是各个州府都存在着的丐帮。 天下间从不缺少乞丐,同样的,这些乞丐也是远比那些官府衙役、锦衣卫密探们要多得多的存在,只要有严密的组织,他们就是天生的耳目,能够看到整个宁波府城任何的蛛丝马迹,并很快的禀报上去。 另一个,就是驻扎在宁波府的几个千户所了。 虽然看起来千户所早已腐朽不堪,但终究还没有当真彻底腐烂。 且这些千户所中的军户都是世代住在这里,对一切都十分的熟悉,近百年下来,他们通过各种关系所结成的网,也能追踪到自己想要的一切消息。 而最后一个,则是白十二认为最有可能是幕后凶手的势力。 这个势力便是商帮。 首先,商帮凭借着强大的财力,以及依靠他们为生的庞大群体,完全有能力追踪到那些明显是外来人的那伙人。 而想要神不知鬼不觉的杀掉一个实力差不多是二流高手的倭人,他们豢养的那些江湖人虽然做起来吃力,但也不是没有可能做到。 不过,白十二对他们的怀疑却被天机阁的探子否定了。 因为根据他们的情报,商帮手下豢养的高手最近一段时间并无进入宁波府城的记录,单凭那些在宁波府城中的三四流江湖人,或许能依靠偷袭,一拥而上,侥幸杀死一个据白十二所说,实力不下于二流高手的倭人,但却绝对做不到这般无声无息,毫无动静,甚至现场连打斗的痕迹都难以发现。 只是,白十二心中却对天机阁的情报并不算太过信任。 毕竟,若对方的势力当真如此强大的话,完全能够避开天机阁,将高手秘密送入城中。 亦或是像当初扬州府的那些盐商们一样,直接用钱去请几位一流高手秘密前来帮忙。 虽然心中是这么想的,但白十二还没有那么直白到直接当着天机阁探子的面说出来。他表示自己会命手下去查探这三大势力,也希望天机阁有什么消息后能够及时通知锦衣卫。 不过,他的心中却已经做出了决定,他接下来查探的主要目标,就是那个商帮了。 。。。 无论大地之上发生什么事情,太阳依旧还是会照常升起,不会以任何人的意志为转移,也不会因为任何一个人的死亡而停止。 锦衣卫们忙活了近一夜,但还是依靠着天机阁的消息才姗姗来迟的他们,显然这一夜所做的,都是一些无用功。 除了将附近那些平民们吓得够呛,觉得自己是不是要倒霉之外,他们什么收获都没有。 唯一的好消息或许就是,目前为止,这一夜应该就只有这一起杀人事件,只有这一具尸体被发现,他们还有机会能够抓到这些已经开始被灭口的家伙。 但这却也令锦衣卫们心中的紧迫感愈发的强烈起来,因为留给他们的时间,似乎已经不多了。 毕竟谁也不敢保证,若是今天再没有任何收获的话,到明天天亮之时,他们想抓的那伙人是否还有人能继续活着。 。。。 锦衣卫们心情紧迫,但比起通过潘氏的嘴得知这个消息的真藤广田三人,他们的内心已经要强太多了。 和只需要担心能否在真藤广田这些倭人被灭口之前抓住一个活口,以及能否更进一步抓住杀手的锦衣卫们比起来,真藤广田他们心累多了。 之前还仅仅只要防备着正在明处四处追踪他们的锦衣卫就行了,现在,还要担心隐藏在暗处,不明身份,随时都有可能带走自己性命的杀手。 我们太难了! 第42章 瓮中之鳖们的思考 又是一个夜晚过去,白十二的脸色比起昨天又差了几分。 因为他刚刚从天机阁那里得到了一个令他十分不满,又有些无奈的消息。 在刚刚过去的晚上,又有和昨夜死状类似的尸体被发现,而且,数量还比昨夜激增了三倍。 虽然并不清楚这一次这伙倭人的队伍之中有多少个人,但短短两个夜晚就已经有四个人被杀,而且第二个夜晚比第一个夜晚要狂涨三倍,若是继续以这种速度继续发展下去,只怕超不过五天,这些倭人就要团灭了。 这对白十二这个迫切希望找到倭人,并尝试着能否混进他们的组织高天原的人来说,无疑是一个很糟糕的消息。 但在宁波府城之中却还有比白十二更加头疼的这个消息的人,而且还不是一个两个。 之前被杀手摸进据点暗杀了重要人证张福的锦衣卫自不必多说,想要戴罪立功都已经有些魔怔的他们,已经将这伙倭人当做是整个宁波府锦衣卫们最后的救命稻草了,而现在这些被他们当做救命稻草的倭人正被隐藏在暗处的杀手一根一根的折断,剁碎,他们如何能不头疼,甚至发狂。 另两个对这件事深感头疼的,自然就是宁波府的知府与同在宁波府城为官的鄞县知县了。 特别是鄞县知县褚寅亮,对两个夜晚接连发生的四起命案,更是愁的头发都要掉光了。 三生不幸,知县附郭。 相比起其他那些“天高皇帝远”的其他知县同僚们,与知府衙门同处一地,甚至就在同一条街道上的鄞县知县,向来就不是一个好差事。 毕竟上头有一位正经八百的顶头上司压着,平日里无法像其他知县那样能够在一县之地威风八面,做事必须战战兢兢,万分小心伺候就算了,每当出现像现在这样类似凶杀大案的时候,更是苦不堪言。 这样的出了人命,而且是连续,且根本没有一点线索的大案,别说是知府,就是布政使遇到了,压力也不会小。 但真正压力最大的,还是像褚寅亮这样的知县。 毕竟,这宁波府城虽然也是宁波府治所所在,可却也是鄞县县治所在啊,除非遇到那种做事喜欢迎难而上的知府,否则,肯定会把事情直接推给下属。 而在这世上,这样的人无论怎么看,都只占了少数。 所以,当下面的衙役将消息禀报上去之后,这件接连发生,已经有了四个被害者的大案子,理所当然的被宁波府知府推给了褚寅亮这个下属。 下属吗,就是用来背锅的。 于是褚寅亮就这么悲剧了。 好在,因为之前锦衣卫曾通知过他,让他协助盘查出城的人员,所以,褚寅亮知道,这件已经引起宁波府城内慌乱情绪的连续杀人案,他并不是只能孤单的依靠自身的力量去调查,那些锦衣卫们肯定能给他提供不少的帮助。 当然,若是能够让锦衣卫接过调查这件案子的主要任务以及,责任,他只需要在一旁协助的话,那无疑就最好不过了。 。。。 依旧躲藏在潘氏家中的真藤广田三人,也已经知道了这个噩耗。 这一次,他们甚至都不用潘氏帮他们打听了,因为他们只要趴在门边或者窗户下,竖起耳朵,就能从外面那些喜欢八卦的妇人口中,听到许许多多夹杂着她们猜测与各种流言的相关消息。 哪怕其中的消息九成九都是假的,但引发这一切的那三起凶杀案却不会是假的,因为有三具尸体佐证,而且,就算那些官差们大脑全部坏掉了,也不敢胡编乱造这种传出去必然会引发骚动担忧的消息。 毕竟从古至今,维持社会的稳定一直是官府最为重要的作用之一,身为其中一员的他们,可不敢拿自己的饭碗甚至性命去开这种玩笑。 不过,此刻的真藤广田三人,却并没有再躲在窗户下与门边偷听,而是全都一脸严肃,脸色有些青白的坐围坐在桌边,眼神有些空洞的望着前方,如同三具没有灵魂的行尸走肉一般。 白十二等一直在追踪着他们的猎人并不知道此次他们来了多少人,可他们三人却显然不可能不知道。 尤其是身为队长,亲自挑选手下的真藤广田。 九个人。 就是他们这一次潜入宁波府城的所有人。 为了灵活行动,在进入宁波府城后分为三个小队,每队三人。 真藤广田三人便是第一小队。 而从这两天得到的消息来看,除开他们三人之外的其他两个小队,一个小队已经崩散,其中一人死在了第一个晚上,剩下两个人情况不明。 另外的一个小队,显然在昨夜已经被人团灭了。 这也就意味着,他们已经是最后一个完整的小队了。 但这种完整,却并不能给他们三人带来太多的安全感,相反,在今日清晨从那些长舌妇口中听到了昨夜有三个人被杀的消息后,他们三人心中,第一时间冒出的情绪,是恐惧。 哪怕是脾气暴躁,性格自负的真藤勇。 因为他很清楚,虽然他们是第一小队,但实力却并没有因此比其他两个小队强太多。 若是那情况不明的敌人能够轻而易举的团灭其他小队,那他们遇到了对方,或许最多也不过就是能够多坚持几个呼吸的时间罢了。 而考虑到外面还有众多锦衣卫在昼夜不停的在城中追踪他们,对方的实力无疑更加的恐怖。 三人一起行动尚且都不敢说能够有一个可以活着逃离,如果再和之前计划的那样,到了夜晚,一人留下监视潘氏,其他二人分散去城中搜索其他同伴的话,那无疑就是在给敌人送人头。 可难道他们就要如同被吓破胆的老鼠一般,躲在一个几女的家中,苟延残喘、心惊胆战的藏着吗? 而且,他们心中也十分怀疑,他们真的能够这样一直躲藏下去吗?那些人会不会找到他们?到时候的他们,岂不就成为了汉人成语中描述的“瓮中之鳖”? 但若是不想像这样一直窝囊的躲藏下去,他们又该如何做才能看到一线生机呢? 第43章 第三夜 头顶的月亮看起来似乎又比昨夜小了几分,原本珠圆玉润的脸庞也变得愈发清减。 但漫步在这和昨夜差不多明亮的月光之下,白十二却显然没有任何心情去欣赏天上的月亮,更没有心情去比对其和昨夜的差别。 在从白华山回到宁波府城,得知了有疑似倭人的群体出现之后,白十二心中无疑是十分兴奋的,在他看来,这无疑是个千载难逢的好机会,能够让他借机与对方搭上关系。 凭借着手中的两块令牌,他就算不能立刻取得那些倭人的信任,但只要与锦衣卫联合演上一场戏,“帮助”那些倭人付出一点代价就逃离出宁波府城,就算不能让对方完全信任,但也肯定不至于彻底的怀疑他了。 到那时,他可操作的空间无疑就变大了。 但没想到,理想很丰满,现实却很骨感。 想的十分美好的他,才刚刚回到宁波府城不出三天,就已经看到了四具倭人的尸体。 至于收获,半点皆无。 从天机阁那里得知了宁波府几大势力的他,将嫌疑放到了商帮之上,但就在不久之前,天机阁将调查的消息通告锦衣卫传了过来。 商帮豢养的高手此时都不在宁波府城之中,而且是有十分确切证据的那一种。 这无疑瞬间将商帮的嫌疑洗清了一多半。 而这无疑让白十二的心情愈发的糟糕起来。 明明之前在带着朱瑾萱这么个“拖油瓶”到处跑的时候,他还依旧能够在厂卫都毫无头绪的时候,顺风顺水的查到关键的线索,一直追踪下去。 可现在,抛掉了朱瑾萱这个拖油瓶,行动更加自由的他,行动比起以往更加灵活的他,不用再有什么后顾之忧的他,难道不应该比之前更加得心应手才对吗?怎么会变成现在这副模样的呢? 白十二有些想不通。 难道,朱瑾萱不是拖油瓶,而是我的幸运星? “噫~~” 想到这里,白十二忍不住打了个哆嗦,似乎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跳,又似乎是被这个说法给腻的不行,浑身不适。 “不不不。” 奋力的甩着头,努力将这种念头甩出脑海,白十二用力的拍拍自己的脸。 “人的幸运就像潮汐一样,总是有高潮也有低谷的,只不过之前是高潮,现在是低谷罢了,对,一定是这样,一定是这样的,和她在不在我身边没有任何关系。” 白十二一边喃喃自语,一边信步由缰的走着。 “对对对,肯定是这样的。” 像是为了彻底说服自己,白十二又忍不住自我催眠一遍。 。。。 “铛!” 就在白十二似乎终于说服了自己相信那一番如同自我催眠一般的话语,停下了口中的喃喃自语之时,一道微弱但十分熟悉的声音突然传到了他的耳中,令原本神情还略有些呆滞,眼神有些涣散的他,瞬间打起了全部的精神,凝结所有心神,竖起了耳朵。 “铛铛铛。” 果然,类似且急促的声音接连不断的传到他的耳中。 这是钢制的刀剑相交所发出的声音。 白十二心中无比的肯定。 自他能够拿得起三尺青锋后,这样的声音便伴随着他一起成长,直到他感觉有些乏味,离家出走,来到窑镇。 所以,他绝不会听错。 她难道真的是我的幸运星? 相似的话语再次在白十二的脑中响起,但这一次,其中的怀疑意味,似乎少了许多,从第一次出现的疑问句变为了反问。 不过,耳边传来刀剑相交的声音不再连续,白十二的脚下愈发急促,在他脑中的这一句反问,似乎也没有了答案。 或者,已经有了答案。 。。。 真藤广田一边喘着粗气,一边奋力的挥舞着手中的肋差,奋力的抵挡着面前这个可怕敌人一刀快过一刀的刀势。 虽然还能勉强接下敌人的刀,就算接不下,也能用狼狈的驴打滚等动作勉强避开要害,只被对方划破皮肤或者衣服,但在内心深处,真藤广田却已经陷入了绝望。 他虽然武功算不得太高,但却是接受过总队长这位公认的第一队第一高手指点的,而与眼前的敌人战斗,便让他想到了当初接受总队长指点的情形。 只不过与当时相比,总队长更多的是在向他喂招,希望他能够领悟,但眼前这个敌人,却更像是在戏耍他。 就如同抓到了老鼠的老猫,只要不是十分饥饿,就并不会立刻将老鼠咬死,而是会将其当做是玩具,尽情戏耍,待到玩腻了,或是玩饿了,才会了结老鼠的性命。 心中清楚的感受到对方戏谑态度的真藤广田,尽管十分憋屈,但之前却还抱有意思幻想,希望能够拖到锦衣卫发现他们的存在,这样,就算要被锦衣卫抓住,身陷囹圄,也总好过,只能如同无助的老鼠一般,只能作为一个别人手中的玩具一样戏耍。 但二十招过去了,周围依旧没有一丝动静传来,真藤广田心中最后的那点幻想也终于消散了。 之前被这点幻想一直压在内心深处的后悔,也终于再次爬上了他的心头。 果然,他今夜就不应该冒险外出,想要去碰碰运气,看看能否找到还活着的两个手下的。 还是太过孟浪了啊! 真藤广田心中哀叹。 而本就不是对方对手的他,这么一分神,情势瞬间便变得更加糟糕起来。 看着在自己眼中越来越近的那把刀,真藤广田没有再如之前那样拼尽全力的狼狈躲避,反而闭上了眼睛,一副引颈就戮的模样,似乎已经彻底放弃了求生的欲望,不想再像玩具一般任由对方戏耍,只求能够速死。 但那柄刀在眼看着就要割开真藤广田的喉咙之时,突然停了下来。 继而,一道充满戏谑的声音响了起来。 “怎么?这么轻易便放弃了吗?你真的是那些倭人的头领吗?看起来,你却连他们都不如啊?” 已经闭目等死的真藤广田,双眼猛地张开,看向对方,眼中满是不敢置信。 “你是如何知晓我是他们头领的?” “哈哈哈,当然是请我来杀你们的那些人告诉我的了。” 猖狂的笑声响起,声音也越发戏谑。 “你之前是不是还在等着有锦衣卫前来?” 真藤广田没有回答,但他再次瞪大的双眼却出卖了他的内心。 “哈哈,是不是心中有许多的疑问?” 笑声收敛。 “那就带着这些疑问去地下向阎王询问去吧。” 月光之下,刀光暴涨。 第44章 对峙 真藤广田终于见识到了眼前这个之前一直在戏耍着他的对手的真正实力。 虽然,对方此时的招式与他之前引颈就戮之时别无二致,但速度却比之前快了足有一倍。 如果说之前他是因为不甘受辱,所以在能够狼狈躲开的情况下,自己寻死的话,那这一次,就算他突然求生欲大涨,再想要闪躲,却也已经做不到了。 死。 真藤广田作为自小就接受死亡教育的倭人,特别是要学习杀人之术的倭人武士,并不会太过畏惧。 但真藤广田看着这即将带走自己性命的刀光,眼中却露出了一丝不甘。 他被对方戏耍了这么久,到这死亡之前的最后一刻,却还要继续被对方用言语戏耍,他当然会感到十分的不甘心,特别是对方之前口中所说的那几个问题的答案,在临死之前,他真的很想知道, 可看上去,他似乎真的只能做一个糊涂鬼,到死都再也无法知道答案了。 “嗡!” 就在真藤广田万分不甘,却又无能为力,只能眼睁睁的看着面前的刀光即将夺走他的性命之时,他的耳边却突然传来了一道急促的呼啸声。 下一瞬,他便看到面前的敌人脸色大变,整个身体猛地向后仰倒,手中正砍向他脖颈要害的长刀也随之改变了方向,以更快的速度远离了他的周身。 之前耳中听到的嗡鸣声猛然在他左耳边炸响,一道在月光下难以辨别的物体从他耳边飞出,在他无比讶然的眼神中飞向他在面前的敌人,继而堪堪从对方仰倒的身体上方飞驰远离。 “什么人?!” 一直以一副戏谑面孔戏耍着真藤广田的杀手,面孔再次出现在真藤广田眼中之时,早已没有了一丝一毫的戏谑表情,取而代之的,是被坏了好事的气急败坏,是被偷袭后的愤怒,以及虽然极力隐藏,但却依旧难以完全遮掩住的一丝震惊与惊慌。 真藤广田虽然不知道身后的情况,更不知道是谁出手救下了自己,但他却知道眼前这个机会有多么难得。 在面前的敌人因为那呼啸而来的暗器有些惊慌的撤后两步的情况下,他立刻一个鹞子翻身,飞速向后撤离,想要尽量拉开与面前敌人的距离,同时也拉近与身后那个还不明身份,但却在千钧一发之际出手救下了他的高手之间的距离。 当然,他之所以这么做,更多的还是因为好奇对方的身份。 对方只用了一枚暗器便惊退了让他毫无还手之力的杀手,其实力之强自不必多说。可这样的高手为何要出手救下他呢? 路见不平拔刀相助? 真藤广田心中是一万个不信的。 哪怕他刚来到宁波府城不久,这两天里更是一直躲藏在潘氏的家中,对宁波府城的情况了解的并不算太多,可他心中也清楚的知道,此时的宁波府城之中,是一副什么情形。 在锦衣卫如疯狗一般在城中四处搜查的情况下,没有一个事不关己的江湖人敢于掺和其中。 既然对方不是路见不平之辈,又出手救下了自己,那就说明是他们自己人,至少也和他们有着非常密切的关系。 “宁波府城之中难道还有我们的人吗?若是的话,那为何总队长在出发之前没有告知于我呢?” 真藤广田的心中忍不住又一次冒出浓浓的疑问,他迫切的想要向对方询问。不过他心中也很清楚,此时并不是让他解开心中疑惑的好时机,毕竟眼前这个实力不凡的杀手,依旧还在一脸警惕与震惊的看着他身后这个突然出现救下他的高手。 。。。 出手的自然是用了最快的速度赶到这里的白十二。 不过,当他从阴影之中走出,出现在真藤广田与那个杀手面前之时,露出的面孔却并非是那张十几岁少年面貌,而是曾在铸剑山庄用过的那张长生剑传人的中年人面貌。 这几天之中,他一直用着这张面孔,哪怕是之前与那个天机阁的探子见面之时。 其实,在知道了真藤广田这伙倭人在宁波府城出现的消息后,他是想直接用苏良志的面貌行事的,毕竟他手上那两块令牌是从苏良志的手上抢来的,直接用苏良志的面貌,无疑是最为稳妥的方案。 但很可惜的是,他的易容术虽然在顾大良教朱瑾萱的时候靠着偷学长进了一些,但却依旧算不得高明。 根据自己脸上的特点进行易容还能做到不漏破绽,但想要彻底改变成苏良志那张与他相差甚远的面孔,就实在是力有不逮了。 所以,他只能赌真藤广田这些倭人并不知道苏良志这个人到底长什么模样了。 。。。 “呵,询问其他人姓名之前,先报上自己的名号,这难道不是最基本的礼貌吗?” 顶着一张中年糙汉子脸孔的白十二,一开口,却依旧还是白十二的风格。 “哼,我的名号,就凭你还不配知道。” 听到白十二带着几分戏谑调侃意味的反问,那个杀手冷哼一声,故作一脸不屑的回答道。 “哈哈,依我看,你是不敢告知与人才对吧?” 白十二大笑起来,开足马力嘲讽起来。 “就像是那些藏在阴暗角落的老鼠,生怕被猫知道自己的位置一样。” “笑话,只敢躲藏在阴暗角落里的老鼠难道不是你们这些倭人吗?不对,你们的胆量似乎连老鼠都不如,至少老鼠在天黑之后,还是敢走出来偷吃的。而你们,哪怕是天黑了也依旧只敢躲藏在老鼠洞里,连头都不敢露。” “呵,家中出了内鬼,要是不先除掉内鬼就外出的话,岂不是正中内鬼的下怀?” 白十二冷笑一声,眼睛死死的盯住对方的眼睛,似乎想要从对方的眼中看出什么端倪。 “哼,两群老鼠之间的勾当我没有兴趣去过问。我只知道,有人付了钱,那我的刀就要带走值得这个价钱的性命。” “作为一个杀手,你的话似乎有些太多了?” 白十二没有料到对方竟然当真会回答,不禁眉头一挑。 “而且,就这么出卖雇主的情报,似乎也不是一个杀手应该做的事吧?” 白十二停顿了一下,一脸玩味。 “还是说, 你有信心能让我也跟着一起闭上嘴?” 第45章 自我攻略 面对白十二的问题,对方没有回答,或者说,他只是没有用嘴巴回答。 白十二话音未落,之前一直拎着刀站在那里看似随意的与他聊着天的对方,猛然间欺身上前,手中长刀在青石板铺就的街道之上划出一道火线,刀刃与青石板摩擦发出的声音更是在寂静的夜色之中显得格外刺耳。 很显然,白十二之前那一记迅疾如风,气势凌厉的暗器攻击,使得他已经将白十二当做了极为擅长暗器的高手。 所以,为了不给白十二拉开距离从容使出暗器手段,他便想要借着一些足够引起白十二心中震惊,甚至短暂心神失守的消息,来为他迅速接近白十二提供条件。 虽然在他看来,白十二太过敏感,似乎不用他开口就已经猜到了不少秘密,甚至还主动说出来想要试探他,但他却还是敏锐的抓住了那一丝转瞬即逝的机会。 近了。 看着距离自己已经不足一丈的白十二,他的心情有些亢奋起来。 手腕一抖,一直被他拖在地上的长刀,猛然间从他的身后到了身前,他的眼前似乎已经能够看到下一瞬,白十二死在他刀下的情形。 不过,他还是尽力的压制着心头的激动,眼睛牢牢的锁定着白十二的双手。 对于一位暗器高手来说,一丈,虽然对自身来说是十分危险的距离,但对于对手,同样也是无比危险的距离。 他不敢大意。 。。。 真藤广田看着眼前划过的刀光,整个人就像是被施了定身法一般,站在原地动弹不得,只有两只眼睛瞪得浑圆。 他虽然很想惊叫出声,又很想高声提醒白十二,但很可惜,他的嘴巴虽然张的老大,此刻却似乎完全丧失了发声的能力,一丝一毫的声音都发不出来。 本以为眼前这个杀手刚刚挥向他脖颈的那一刀已是尽力,但此时看到这令他震惊失声的一刀后,他才知道,自己心中的想法还是太过天真了。 对方哪怕是最后要送自己去黄泉,都不曾真的认真出手过。 但这种念头在他的心中只是一闪而过。 因为此时此刻的他,更加担忧的,显然是白十二这个出手救下他的高手,能不能逃过对方这令他惊骇失声的一刀。 若是白十二不能逃过的话,那刚刚才觉得自己终于可以侥幸逃得一命的他,在白十二身死之后,无疑立刻就会成为另一个刀下亡魂。 。。。 “嗤!” 一声细微但清晰的声音响起,真藤广田的嘴巴随之闭了起来,但他的眼睛却似乎比之前瞪得更圆了。 继而,另一个声音响起。 “嘡啷!” 这是金属砸落在青石板铺成的地上所发出的声音。 “好快的剑。” 不久之前还一脸难以压抑的激动兴奋之色,觉得自己似乎已经胜券在握的杀手,此时已经一脸灰败,执刀的右手无力的垂在腰间,手中的长刀则安静的躺在白十二的脚边。 “据我所知,江湖之中,这么快的剑,只有一把。” 杀手对自己败于白十二之手似乎并不甚介意,反而似乎更关心白十二的身份。 “你,究竟是谁?” “无名小卒,就算我说了,你也不会知道。” 白十二却显然没有告诉他的想法,毕竟真藤广田就在不远处。 “哈哈,若是连长生剑都能自称无名小卒的话,那这江湖之上,诸多门派,诸多闻名江湖的所谓剑客岂不都成了笑话。败于你手的我,又算什么?” 杀手陡然大笑起来,笑声之中满是嘲讽,又似乎有些许不甘。 “不过,堂堂长生剑的传人,多年之后再次重现江湖,竟然会与一个海外蛮夷一起,真是可笑啊。” 。。。 白十二与杀手之间好似是对角戏,但在一旁的真藤广田,却也并不真的只是个观众。 对于那个杀手称呼自己为海外蛮夷,真藤广田倒是没有什么感觉,来到九州多年,他早就知道这些汉人是如何看待他们这些外邦人的。 但对方说出的那些内容,却令他心中愈发的感到震惊。 原本,他觉得白十二会是他们第一队的盟友——商帮,派来的高手,毕竟在这宁波府城之中,除了之前与他们互相有不少合作的商帮之外,应该也没有其他的盟友了。 可就算他的汉话虽然算不得太好,但却还是能够听明白杀手动手之前与白十二所说的那些话所传达的含义了。 这个已经杀了他四名手下的杀手,竟然是商帮请来的。 这固然大大的出乎了真藤广田的意料,同时也让他的内心对商帮充满了愤恨。 可这却也带来了另一个让他无比困惑的问题。 这个突然冒出来并救下他的高手究竟会是谁呢? 他又为什么要出手救下自己呢? 而现在,依靠那个杀手狂笑后所说出的内容,他已经知道了白十二的身份——长生剑的传人。 尽管并不知道所谓的长生剑又是什么人,但这却并不妨碍他通过那个杀手的态度对白十二进行猜测。 白十二肯定不是倭人,而是汉人,还是个有着不凡身世的汉人。 可就像那个杀手所说的那样,对方有这么大的名头,行走江湖就能获得不凡名望,为何要与他们这些被汉人们所看不起的倭人扯上关系呢? 还有,对方又是通过什么手段和他们扯上关系的呢? 仔细搜索了一番记忆后,真藤广田将第一队的嫌疑排除在外了。 他虽然只是个分队长,但也算是总队长的心腹,若是总队长真的知道白十二这么个高手在宁波府城之中的话,在出发之前,不可能不告诉他,相反,总队长肯定还会给他一个联络对方的方式,以便让他在遇到困难后就去寻求对方到底帮助,就像告诉他如何联络商帮一样。 猛然间,真藤广田想起了一个月前突然出现在岛上,拿着总堂特使令牌要求面见总队长的那个人。 虽然对方用了一个倭人的名字,但总队长曾私下与他说起过,对方应该并不是真正的倭人,而是总堂吸收的汉人高手。 难道,这个人也是总堂的人? 第46章 疑惑 “跟我来,那些锦衣卫应该已经察觉到不对劲,很快就会过来了。” “大人可是总堂的特使?” “我说了,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 “小人孟浪了,请大人勿怪。” 杀手死了,不过,不是死于白十二或者真藤广田之手,而是服毒自杀而亡。 白十二虽然能够打败对方,但想要阻止对方服毒自杀却实在是力有不逮。 尽管十分遗憾不能抓住对方,从而逼问出更多详细的情报,但好在,在之前,对方已经将最重要的情报说了出来。 更关键的是,真藤广田这个倭人并没有死,而且,还同样听到了那个杀手之前所说的那些内容。 在唯一的盟友背叛的情况下,他唯一还能够勉强信任的,似乎就只剩下了白十二这个出手救下了他的“总堂特使”了。 。。。 白十二与真藤广田离开不久,寂静的夜空之中便传来了嘈杂的声音。 锦衣卫在被有心人阻滞了近一炷香的时间后,终于姗姗来迟。 不过,虽然时间不足一炷香,但看到眼前情形的锦衣卫全都恨欲发狂,因为出现在他们面前的,仍然是和前两天一模一样的情形。 昏暗的街道之上,一具尸体躺在那里,除此之外,空无一物。 显然,他们又来晚了一步。 经过之前两天的情况,他们怎么还能不明白,在这已经因为数起命案而被搅弄得十分浑浊的水面之下,有一个或者几个势力正在奋力的妄图拖住锦衣卫的查案的脚步,将水搅得更加浑浊的同时,希望借助这浑水,将这些倭人全部暗杀,不给锦衣卫留下一个活口。 在宁波府城之中,有这种实力的势力就那么几个,但却都不是易于之辈,在没有确切的证据之间就大肆掀起对这些势力的大肆调查的话,那无疑只会正中对手下怀。 所以,哪怕心中恨不得将这个在水下疯狂搅浑水,暗杀倭人的实力碎尸万段、扒皮抽筋,但掌管宁波府锦衣卫据点的百户王福贵,却依旧只能咬牙坚持秘密调查,不敢公开大肆的调查那几个有嫌疑的势力。 只是,在今夜再次看到又一个倭人被杀,而且或许就是在他们到来之前不久才被杀的,王福贵感觉自己有些再难以忍受下去了。 左右都是一个死,那不如拼着这条命去疯狂一次,去赌一把。 “百户。” 就在王福贵面色数度变幻,最终变得无比狰狞,仿佛一头择人而噬的恶鬼模样,心中似乎已经下定决心要不顾一切的疯狂最后一次之时,耳边传来满含惊疑的声音,将他从内心的疯狂之中拉了回来。 “百户,这具尸体和之前发现的那四具尸体,似乎有些不一样。” 唤醒王福贵的,是负责查验尸体的锦衣卫校尉,之前那四具尸体也同样是他负责查验的。 本以为又会看到另一具与之前四具死状相似尸体的他,在刚看到尸体后,便立刻发现了这具尸体的不同之处,心中惊疑之下,粗略查验一番后,便不敢怠慢,连忙前来向王福贵禀报。 “不同?什么不同?” 心中陷入疯狂的王福贵,此时脸上狰狞如恶鬼般的表情还未消失,骤然间听到他的话,不由的又露出疑惑的神情,这也不由的使他脸上的表情变得更加奇怪起来。 “属下觉得百户还是亲眼看一看尸体为好。” 好在,这些锦衣卫都是跟随他多年,似乎已经习惯了自己上司这一副好颜艺,哪怕面对王福贵那一张让普通人看上一眼都差不多会做噩梦的脸,依旧神色如常。。。 “这。。。” 王福贵只不过才刚走到尸体面前,尚未蹲下仔细查验,便一脸惊疑出声,好像有些不敢相信眼前的情况是真的。 “他不是倭人?” 王福贵侧头看向那名负责查验尸体的校尉,脸上表情有些奇怪的问道。 “若杀手只有一人的话,那他就不是。” 校尉点头答道。 “而且,他很有可能就是那个杀手。” “当真?!” 王福贵的双眼猛然间瞪圆了,原本已经快要转回去的头,更是以更快的速度又转了回来,让人忍不住会担心,他会不会用力过猛,直接把自己的脖子拧断,“自杀”身亡。。。 “以属下刚刚粗略的查验结果来看,他是中毒而死,但他全身上下,除了右臂手腕处有一道剑刃造成的伤口之外,再无其他伤势,所以,他很有可能是被人用剑划破了手筋,自知无法逃脱后便服毒自杀而死。所以,属下才会觉得,他就是那个杀手。” “他失手了?” 之前那四具尸体上除了划破喉咙的那一道伤口之外,就再无第二道伤口,所以王福贵心中敢肯定,杀了那四个倭人的杀手,必然是武功不凡之辈,很有可能是一流高手。 但如今在他眼中武功如此不凡的这么一个高手,竟然就这么有些憋屈的服毒自杀了,他一时间有些不敢相信属下的推断。 “难道这次潜入府城的倭人之中还有一流高手?” 继而,王福贵又想到了另一个让他有些不敢相信的问题。 “还是说,那些倭人还有同伙?” “这个属下就不得而知了。” 面对王福贵的问题,属下实在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将尸体带回去仔细查验。” 不过王福贵显然也不指望属下能够答得上来,他更多的,只不过是在自言自语罢了。 “让画师照着尸体的面貌画一幅画像,交给天机阁,让天机阁查一查,若他真的是那个武功不凡的杀手,天机阁应该能够查出他的详细情况。” 尽管知道天机阁暗地里投靠了东厂这个死对头,将这些情况告知天机阁,就等同于变相告知了东厂。 但事到如今,王福贵心中都已经有了要不顾一切将整个宁波府有嫌疑的势力通通大肆逮捕逼问的疯狂想法了,自然早就已经顾不得这么许多了。 况且,就算他对天机阁隐瞒,难道天机阁就真的对这些事情一无所知了吗? 王福贵可没有忘记,前日晚上,第一个发现尸体便前来向锦衣卫禀报消息的,就是天机阁的暗探。 所以啊,既然都已经如此了,还不如做个顺水人情,将消息共享算了。 毕竟这个案子,以及其牵扯到的更大的那件案子所带来的压力,实在是太大了。 他一个人,实在是有些扛不动啊。 第47章 正中下怀 白十二自然不知道在他眼中实在算不上得力帮手的锦衣卫,仅仅只凭着一具尸体,以及之前的粗略情报,就已经猜出了尸体的身份。 不过,就算知道了,此时的他显然也根本懒得去关心。 和一具尸体比起来,此时正紧紧跟随着他的真藤广田,其价值显然要强十倍、百倍。 而且,从真藤广田之前的话来看,他似乎已经在还没有开口的情况下,就已经让真藤广田相信了他是“高天原”总堂的特使。 只是,他有些想不通的是,他从头到尾又没有说过,真藤广田又是凭借什么推测出他是总堂特使的呢? 不过,想不通归想不通,白十二却还没有蠢到去向真藤广田询问。 万一因此让真藤广田心中产生了怀疑,那他就要哭了。 所以,还是把这个问题埋在心底,好好利用这一点带来的便利就好了。 。。。 白十二故作深沉孤傲的一路沉默着领着真藤广田在宁波府城之中四处绕行,借助着黑夜下的众多阴暗的巷弄,想让真藤广田故意迷路,不知其身在何处,从而让他能够更加顺利的进行下一步计划。 在绕了近两炷香的时间后,白十二觉得应该差不多,才终于带着真藤广田前往他早已准备好的房子。 “好了,到了这里便安全了。” 打开房门,白十二停下脚步,就这么背手站在那里,声音故作平淡的开口说道。 “多谢特使大人救命之恩,小人感激不尽。” 白十二的故作深沉似乎效果不错,至少从真藤广田那压抑着激动的腔调与充斥着浓浓的感激与敬服的语气之中看,应该效果不错。 “都是高天原麾下兄弟,就不用这般客套了。” 白十二心中对自己的演技感觉不错,但开口之后,声音之中却多了几分愧疚和歉意。 “只可惜本使还是来的稍稍晚了两日,否则,那四位兄弟就不必惨死于那刀客刀下了。只希望那四位兄弟泉下有知,不会责怪我姗姗来迟。” “大人能够体恤我等这些小人,我等已是感激不尽,又岂敢对大人有丝毫埋怨。” 真藤广田似乎已经被白十二的“人格魅力”给征服了,噗通一声,单膝跪地,头颅深埋,声音颤抖的回道,一副万分激动的模样。 “况且,大人一剑击败那杀害了四名兄,兄弟的杀手,令对方服毒自杀而亡,已然给死去的四位兄弟报了仇,相信他们泉下有灵的话,肯定满是对大人的感激之情,又岂会有什么责怪之意。” “希望如此吧。” 白十二带着些许遗憾的叹了口气。 “好了,你先起来吧,本使今日才刚到宁波府城,还有许多情况还需要你来向我说明。你若是一直这么跪着回话,实在是太过辛苦了。” “小人的这条性命都是大人救下的,只不过回答几个问题,岂敢言辛苦。” 真藤广田动作不变,依旧单膝跪在那里,甚至依旧没有抬头。 “大人有何问题请尽管询问,小人定当知无不言。” “行了,还是坐下回话吧。” 听到真藤广田的回答,白十二不由的心中窃喜,但表面上依旧还是平淡但带着些许关心的模样。 “况且,就算你一直跪着不辛苦,我要一直低头看你,岂不同样辛苦?难道你就是这想这样对待本使吗?” “小人不敢。” 真藤广田连道不敢。 “那小人便逾矩了。” 白十二这才拿出火折子点亮屋中油灯,终于看清了真藤广田的样貌。 一身粗布短打,除了脸型稍显扁大,鼻梁看上去有些低矮之外,看上去和宁波府内的农人并无多少区别。 这是个已经来到九州多年的倭人。 白十二的直觉第一时间便给了他这样的提示。 而来到九州多年的倭人,应该大多都已经成为了小头目。 继而白十二心中又有些忍不住窃喜的想到。 没想到自己不出手则已,一出手,救下的就是个重要的人物啊。 “好了,不用这么紧张,先说说你自己吧,本使还不知道你的姓名呢。” 看着坐在那里稍显局促的真藤广田,白十二故意用一副轻松的态度说道。 “是。” 真藤广田听到白十二的提问,猛的站了起来,吓了白十二一跳,若不是看到他脸上的表情依旧和之前一样激动、紧张,白十二差点都要以为自己什么地方露出破绽,直接对他出手了。 “小人第一队麾下第一分队长真藤广田见过特使大人。” 真藤广田又跪了下去。 “起来吧。” 看着跪倒在地的真藤广田,白十二突然感觉有些头疼,心中深深的怀疑自己,是不是一开始就立错人设了,面对这个叫真藤广田家伙,似乎就不应该对他太过客气,而是直接从一开始就十分冷漠的就让他跪着回话。 “本使之前不是都已经说过了吗?让你坐着回话就好。” 不过,既然已经立了人设,那就只能继续贯彻到底了。 “是,小人知道了,请大人见谅。” 好在真藤广田并非真的就是个抖癌牳,在白十二语气难以自抑的带上一些不悦的情况下,还是老老实实的坐回了椅子上,开始一五一十的回答着白十二的问题。 。。。 “是了。” 在询问了一大通自己知道或不知道答案的问题后,白十二故作明了的点了点头。 “怪不得那商帮不惜花费重金请来那个杀手来暗杀你们,他们原来是担心你们被锦衣卫抓住后泄露他们的秘密,连累到他们。” “应该就是这样。” 真藤广田跟着附和了一句,声音之中满是愤慨。 “小人之前心中便有所怀疑,只不过一来没有证据,二来也不敢去求证,却没有料到,竟然真的是他们。真是枉费我们多年来一直信任他们,为他们去做各种脏活,折损数十位兄弟。” “如今知道他们的真面目也不算太晚,那数十位因他们而死的兄弟,以及前两天死在他们派来的杀手手下的四位兄弟,他们的帐,待到这一次成功撤离宁波府城后,我定会禀报总堂,好好与这群忘恩负义之辈算算的。” 白十二拍了拍真藤广田的肩膀,带着些许悲愤对他说道。 “多谢大人为我等主持公道,不过,这种小事就不必麻烦大人与总堂了,只要大人能够将这些情况送到我们第一队的基地告知总队长,总队长定会好好与这群白眼狼算算总账的!” 真藤广田不由的再次跪倒在地,声音无比激动的开口说道。 但将头深深埋下的真藤广田却没有发现,在他这番话脱口而出后,白十二的眼睛猛的亮了起来。 他的话,无疑正中白十二的下怀! 第48章 噩耗 凭借着在千钧一发之际救下了真藤广田的救命之恩,以及身上那块从苏良志身上得来的令牌,白十二早已被真藤广田信任。 所以,白十二尚未开口,他便已经先行开口希望白十二能够将消息送回第一队基地去了。 不过,虽然真藤广田的建议正中白十二的下怀,但白十二却还是决定在出发之前,榨干真藤广田的最后一点价值。 在真藤广田的指引下,白十二很快便找到了潘氏的家,不过,他却并未像与真藤广田所说的那样,将扔藏匿其中的两个倭人带回来与真藤广田相聚,而是将消息通知了锦衣卫百户王福贵。 只要抓住了这两个倭人活口,牢牢的将真藤广田封闭在房中,对外的消息来源只有他自己,其他的那些倭人就算全都被杀了,白十二也不会太过感到糟心了。 白十二因为救下了真藤广田并取得了对方十足的信任心情不错,但有的人,心情就显然无法高兴起来了。 。。。 灯火通明的烟柳巷内,一栋装修豪奢的青楼之中,在楼顶最顶层的房间之中,一个稍显发福,一身装束看上去贵气十足的中年人,此时正有些急躁的在房中踱步。 与楼下其他房间之中,有着一个甚至更多个姑娘的情形不同,这间看上去最为豪华的房间之中,除了他之外,却并无半个姑娘的影子,只有一个一身仆役装束的年轻人站在门边。 “那个眼睛长在头顶的家伙还没有消息吗?” 走了不足五步,他便忍不住顿足,看向站在门口的手下,一脸焦躁的询问。 “是。” 尽管这已经是短短不到一炷香内不知第多少次被问到这个问题了,但守在门口,一身仆役打扮的年轻人,依旧不敢有丝毫不耐烦,反而脸上有些诚惶诚恐。 身为贴身的仆役,他可是知道不少秘密的,也因此,他才知为何自家主人会如此的焦躁不安,甚至有些忐忑。 哪怕是他,在此时也已经感觉到了一丝不安。 因为在前日、昨日夜晚同样的时辰里,自家主人口中那个眼睛长在天上,总是一副用鼻孔看人的模样,对他更是连看都不看一眼,手持一柄长刀的那个粗鄙之人,早就已经回到这间房间,用不屑的态度告诉他们主仆二人: “人已经死,你们可以滚了。” 。。。 “砰!” 就在房间之中再次恢复之前只有中年人踱步声音的尴尬境地之时,突然,房门被一股巨力猛的推开,站在门边的年轻仆役,更是差点就被门板砸在了脸上。 但哪怕差点被“毁容”,年轻的仆役也没有露出什么愤怒不满的表情,相反,他的脸上立刻堆满了略显谄媚的笑容。 而正在踱步的中年人也立刻停下了脚步,一脸惊喜的看向房门的方向。 只可惜,他们主仆二人脸上的笑容很快便消失了。 因为推门而入的并非是那个他们等待已久的,让他们心中觉得讨厌的粗鄙之人,而是另一个二人都很熟悉的人。 “老爷,老爷。” 冲进房间的,是一个个头十分矮小,长相有些猥琐,甚至有些让人难以分辨其年纪的侏儒。 不过,虽然他的长相实在是不怎么样,更是个身高不过四尺的侏儒,但哪怕是自诩是自家老爷心腹的年轻仆役,也不敢对他有丝毫的轻视,因为,这个看上去令人想要发笑的侏儒,负责替他的主人搜集和传递消息。 而这一次,冲进房间后便压抑着声音,但却一脸着急的叫嚷起来的他,显然带来的并不是一个好消息。 “老爷,小柳那边传来消息,说锦衣卫已经发现了尸体,运回了县衙的大牢。” “是那个倭人的尸体吗?” 中年人一把扯过还在喘着粗气的侏儒,脸上的表情都有些狰狞了,显然,只顾着沉浸在自己世界之中的他,现在还对结果有幻想。 但现实却狠狠的打了他一记榔头,让他瞬间愣在了原地,眼神涣散。 “不,不是,依小柳所说,那个人并不是像之前的四具尸体一样,是被人割开喉咙而死,而是服毒自杀。” 他说到这里,其实就已经等同于告诉了中年人,死的并非是倭人,而是那个之前一直看不起他,拿着他的钱却好像是他的幸运,对他的态度也无比糟糕的刀客杀手。 “老爷,老爷,你怎么了?” 中年人经受了这个巨大的打击,在愣神了片刻后,似乎终于从打击之中回过了神,但马上,他的身体便似乎像是承受不住这个打击带来的结果,开始摇晃起来,最终更是直接瘫倒在地,让年轻的仆役与侏儒都一脸紧张的连忙跑过去搀扶。 “完了,完了,全完了!” 任由两个手下搀扶着的中年人身体依旧瘫软,口中只顾着绝望的喃喃自语。 “老爷,老爷您要振作起来啊,您可是我们范家的主心骨,这个时候,您可千万不能倒下啊。况且,朱大哥不是说了锦衣卫只找到一具尸体吗?那个倭人肯定已经逃走了,他们肯定不敢被锦衣卫抓住的,只要他们还在城里,老爷您就还有补救的机会啊。” “对对,老爷,小何说的对啊,那些锦衣卫不过就得到一具尸体,,他们还能从那具尸体上找到什么对老爷不利的证据不成?而且那杀手是服毒自杀的,说明他肯定没有泄露老爷的秘密,老爷你不用太过担忧啊。” 侏儒连忙跟着附和起来,劝慰着自家主人。 “没错,你们说的很对。” 二人的劝慰显然很有成效,原本还一副天塌下来模样的中年人,听到二人的话,眼中重新燃起了希望的火焰,失去了光彩的脸上,也重新焕发了精神。 精神回到了身体,身体便有了支柱,之前两个手下都搀扶不起的身体,猛的站了起来。 “朱能,赶快趁着晚上去通知其他几位员外,让他们赶快来这里,趁着现在锦衣卫还在忙碌的时候,赶紧商议出一个补救的法子。” “是。” 。。。 夜幕之下,宁波府城似乎变得愈发热闹起来。 第49章 打草惊蛇 天明,忙碌了近一夜的那些锦衣卫力士、校尉们拖着无比疲惫的身体回去补眠了。 但同样忙碌了一夜,应该说忙碌了近三个夜晚的百户王福贵却依旧红着眼睛坐在那里看着手下们呈上来的那些琐碎的情报,或许是希望能够从字里行间分析出有用的情报。 只不过,这些他已经看过不知道多少遍的情报,其中的每一个细节,甚至每一个字都已经印在了他的脑海中,他怎么可能再从其中发现什么有用的情报。 “百户。” 就在王福贵感觉眼睛无比酸痛,手中纸上的那一个个字都已经变得有些模糊不清之时,一道人影伴随着满是惊喜的语气快步走了进来。 “百户,大喜啊。” 来人王福贵很熟悉,是他手下三位总旗之一的林北。 “呵,什么大喜,难道陛下要大赦天下了?我等这些无能的罪臣都能被赦免了?” 面对林北的报喜,王福贵却兴致不高,甚至还忍不住毒蛇起来。显然之前数天里那些一次比一次更糟糕的情况,让他彻底对所谓的大喜失去了信心。 “百户,休要如此颓唐,当真是大喜。” 林北与王福贵算是老相识了,所以在面对王福贵之时不像其他两位总旗那样毕恭毕敬,甚至还有胆量在这种时候劝说王福贵。 “算了,你看了这个消息后,就明白了。” 不过,看到拿在手上的那张纸条,林北便住了口,不再劝说,而是直接将纸条递到了王福贵眼前。 眼睛已经酸痛无比的王福贵不以为意的勉强扫了一眼,但在眼中映射出那十几个模糊的字体之后,他却猛然间弹了起来,一把抢过林北递过来的纸条,像是不敢置信一般先是用力的闭紧眼睛,狠狠的甩了甩头后,才用力瞪大双眼,一个字一个字的看着纸条的内容。 “这消息真是真的吗?” 又确认了三遍,肯定并不是自己因为过于疲劳而产生幻觉的王福贵,开口有些语无伦次的向林北问道。 “是那位白大人通过天机阁送来的消息,我已经命老吴、老詹他们带着人过去了,宁愿消息不对,也不能因为出现纰漏而葬送掉这么好的机会。” 不过林北显然很能体会王福贵的心情,因为在刚刚看到纸条上的内容时,他的反应也和王福贵差不多。 “是他?!” 王福贵自然知道林北口中的那位“白大人”是谁。 尽管对方只是个小旗,品阶比林北还要低,但见到对方,哪怕是他这个百户也不敢放肆,也要毕恭毕敬的喊一句“白大人”。 谁让人家是仙游公主殿下吩咐要照顾的人呢。 不过,除了仙游公主这一层的关系,这位看上去还未及弱冠的年轻人,自身的本事倒也是十分很让人佩服。 至少王福贵自认没有能在之前那样的情况下,逼退海盗,救下仙游公主与众多士绅家眷、士人的本事。 因此,在听到林北所说这纸条是由他送来的,王福贵心中已然信了七分。 “这件事你办的很好,若是这一次能够度过这一次困局,我定会为你请功。” 在确认了消息来源确实可信后,王福贵倒也没有忘记林北的功劳,面带赞许的对他说道。 “功劳就算了,” 林北却摆了摆手,看似不怎么在意的说道。 “你不要怪我不经你同意便擅自下令就万幸了。” “你我自小便认识,难道你觉得我会是这种分不清轻重缓急,只顾着争权夺利之人吗?” “诶,我不过就是随口一说罢了,你怎么还真的认真起来了。” 林北笑着避开了这个话题。 “老吴他们应该还要一会儿才能回来,你还是趁着这个时间回去闭眼眯一会吧,你的眼睛看上去已经红的像兔子了。之前是因为没有一点线索,我不好劝你,现在有了这个好消息,你也不要再硬撑着了。” “算了,还是等老吴他们回来再说吧。” 王福贵轻轻摇了摇头,拒绝了林北的好意。见他还要开口劝说,便抢先开口说道。 “好了,你就不用再劝了,你应该也清楚,现在我就算回去了也肯定闭不上眼。还是等他们回来看看消息到底是不是真的吧。” 见王福贵这么说,林北倒也实在不好再劝说了,只好命人去沏壶浓茶来,陪着王福贵一起等着消息。 。。。 林北递给王福贵那张纸条上,自然就是白十二根据真藤广田的指引找到潘氏家,并确认那两个倭人依旧还在那里后,让天机阁送来的消息。 虽然出手救下这两个倭人,或许能够让他们更加信任自己,但白十二在考虑许久后,最终还是决定“出卖”他们。 一来,他知道锦衣卫们最近的压力十分大,若是再迟迟没有一点线索,他怕锦衣卫们会因为巨大的压力而不顾一切的犯浑,从而破坏他的计划。 二来,他也想利用这两个倭人被抓的消息去刺激一下那躲藏在水下的商帮。 他相信,锦衣卫大肆抓捕那两个倭人的消息,肯定瞒不过作为地头蛇的他们。他们因为害怕倭人被抓会牵连到自己,已经开始花费重金请一流高手去暗杀这些曾经盟友了,在知道了锦衣卫已经抓住了两个倭人后,必然会陷入慌乱之中。 而人在慌乱之下必然会露出破绽。 隐藏在暗处的他,等待的,就是他们露出破绽的那个时刻。 虽然因为时间还短,天机阁还未查出那个服毒自杀的刀客身份,但白十二心中却有种直觉,天机阁可能永远查不出他的身份。 之前天机阁曾信誓旦旦的保证过,在这段时间里没有一流高手来到宁波府城。 这也就意味着,这个刀客并不在他们监视的范围之中。 一个本就在他们那些情报范围之外游离的高手,就算是花费再多的时间又能查出什么结果呢? 而一个连天机阁都差查不到,实力却十分不凡的一流高手,白十二绝不相信仅凭宁波府里的商帮就能接触到。 也许,商帮背后还有一个更加隐秘的组织,在掌控着这一切。 又也许,商帮和这个更加隐秘的组织之间有一些隐秘的联系。 但无论是哪一种,白十二相信,在他们陷入慌乱的时候,就是他通过他们,查探到这个更加隐秘组织的最佳时机。 第50章 死讯与好奇 “尾火虎死了。” 青龙老大不含丝毫情感,仿佛只是在诉说一件如今天的朝食吃了什么的寻常之事一般的语调,却依旧让本来还在奇怪尾火虎竟然敢不听从青龙召唤的其余几人,隐藏在面具下的脸上露出了不敢置信的表情。 但心中再如何不敢置信,他们也不会去质疑青龙的话。 所以。 尾火虎真的死了! “难道那些贱籍之辈撒了谎,倭人之中有高手?” 坐在青龙下首的角木蛟虽然对尾火虎这个脾气暴躁,还总是喜欢与他抬杠的家伙有着诸多不满,但就如同对家中兄弟多有抱怨,但却绝不允许其他人辱骂一样,他对尾火虎再不满,也决不允许一个外人杀了尾火虎。 “他们还没有那么大的胆量。” 坐在角木蛟对面,甚少开口,头戴金龙面具的亢金龙罕见的开口,否定了角木蛟的猜测。 “而且,若是那群倭人之中真有高手,他们理应比我们更加着急才是,不可能故意替倭人们隐瞒。” 听到亢金龙的话,原本还觉得角木蛟所言有些道理,所以对商帮颇为愤慨的其他几人,不由的安静了下来,齐齐转向坐在上首的青龙。 “尾火虎死于血封喉。” 青龙再度开口说道,这一次,哪怕是之前听到青龙告诉他们尾火虎死讯都只是感到震惊,却没有发出任何声响的几人,却不由的齐齐倒吸一口凉气。 身为组织中一员,血封喉是他们手中必备的毒药,但除了心月狐与箕水豹这两个能够以色惑人的尤物之外,其他人手中的血封喉,其实大都是为了自己而准备的。 尾火虎自然也是如此。 但究竟是什么样的敌人,才能让尾火虎这般向来脾气暴躁,且眼高于顶,在组织中除了青龙老大谁都不服的家伙,因为担心自己被活捉而绝望的服毒自尽? 一群人心中一时间都有些难以想象。 心头也不由的跟着沉重了许多。 几个心思活泛之辈,甚至心中已经有些埋怨起青龙当初应下商帮的要求,牵连到这件事之中了。 毕竟就算那些倭人被抓到了,牵连出了商帮,于他们也没有太大的影响。以商帮对他们组织那点皮毛的了解,就算锦衣卫逼问出了这些情报,再将宁波府翻个底朝天来也休想查到他们的身上。 但现在,锦衣卫尚还未抓住那些倭人,他们总共只有八人的组织便先折损掉了一员。 这亏吃的实在是有些太大了。 不过,这些埋怨,他们却只敢在心中腹诽,在表面上却连一分一毫都不敢表露,甚至被面具遮住的脸上,也不敢流露出丝毫情绪。 比起那个令他们无比震惊,能够逼迫的尾火虎服毒自杀的敌人,坐在上首,声音雌雄难辨,哪怕是在诉说尾火虎身死之时,依旧不掺杂丝毫情感的青龙,才是最令他们感到恐惧的存在。 “今日凌晨,锦衣卫突袭一户做半掩门生意的暗娼家宅,抓住了躲藏自其家宅中的两个倭人。” 青龙像是真的能够看出那些心中埋怨他之辈的想法一般,再开口,便又说出了一个足够震惊所有人的消息。 同时,也让那些刚刚还在心中腹诽之辈,突然感到一阵心虚,觉得青龙那张藏在面具之后眼睛,似乎正有意无意的瞟向他们。 “那青龙老大,我们接下来该如何应对?要现在就撤出宁波府暂避锋芒吗?” 心中有些心虚的几人,连忙顺着这个消息,开口问道,像是想要遮掩一下他们心头的心虚与紧张,生怕真的被青龙看出什么端倪。 “没错啊,青龙老大,以商帮那些贪生怕死之辈的尿性,他们被抓后,必然会攀扯到我们身上,就算他们知道的消息不多,但被朝廷的鹰犬盯上,终归是一件麻烦事,不如趁着那些赤犬们刚刚抓住倭人,还未审问出太多秘密的时候就立刻抹除痕迹,撤出宁波府。” 其他人连忙附和起来。 “那尾火虎的仇呢?难道就不报了?” 声音娇媚的箕水豹,哪怕是讽刺其他人,也依旧动人心魄。 “哼!就算要给他报仇,也得先查出敌人是谁才好动手不是,在宁波府这摊浑水之中,就算是眼光再锐利之辈,也难免要被眼前的浑浊遮住眼。当局之谜,旁观者清。还不如先跳出去,看清了局势之后,也能顺藤摸瓜找到那个杀了尾火虎的家伙。” 但在场之人,又有谁不知道她那娇媚的外表之下藏着的毒辣手段,因此,便立刻毫不示弱的辩驳回击道。 “呵呵。” 箕水豹听着他们的辩驳之语,却并未再开口说些什么讥讽之语,只不过冷冷的嘲笑了几声。 “够了,不要吵了。” 青龙冷淡的声音再度响起,阻止了他们之间的争吵。 “亢金龙,商帮之人不久之后必然会去见你,我们之中,也只有你是他们唯一熟悉之人,所以,你还是先离开宁波府,出应天与房日兔一起负责监视锦衣卫与张彬的举动吧。尾火虎已死,宁波府城对我们也已不再是善地,万事还是小心为上吧。” “是。” 亢金龙躬身回道,尽管语气听上去似乎依旧平稳,与之前别无二致,但在场的所有人,却似乎都感受到了他回答之时,语气间的为之一松。 显然,作为组织之中唯一与商帮有联系的活人,尾火虎的死,以及两个倭人被抓的事,给他带来了不小的压力。 “至于其他人,就算商帮被锦衣卫所抓,也肯定牵连不到你们头上,所以,你们大可不必太过担心,安心继续呆在宁波府城便是。” “是。” 同样的回答,但这一次,却没有了亢金龙之前回答的轻松之意。 哪怕是之前嘲讽其他人的箕水豹,语气中也不由的多了几分沉重。 自被吸入这个组织,成为箕水豹以来,这还是她第一次听到成员的死讯,而且还是服毒自杀,她自是不敢有什么大意。 不过,她的内心之中,却并没有太多的担忧、畏惧之意,相反,此时的她,心中满是对那个逼迫的尾火虎只能绝望的服毒自尽之人的好奇。 究竟是何等高手,才能让尾火虎那等骄傲之辈,连还击的决心都不敢提起呢? 第51章 影响 再次见到白十二之后,真藤广田原本难得还算不错的心情,却再次遭到了巨大的打击。 因为白十二告诉他,他那两个躲藏在潘氏家中的手下,被抓了,动手的自然是锦衣卫。 就在白十二的面前,就在白十二刚刚来到潘氏家附近的时候。 而听到这个消息,真藤广田脸上淡淡的笑意与对白十二的恭敬之色,全被一种情绪所取代了。 “我早该想到的,那个女人怎么可能会这么安分。” 真藤广田的脸上满是懊悔之色,眼眶之中都被后悔的泪水所填满。 “原来这一切都是她装出来故意麻痹我们的。定然是她趁着我外出迟迟未归,勇与退二人因为担忧我的安危,所以无暇顾及她之时,趁机向她那个在县衙当差的姘头传了信。” 真藤广田眼眶之中含着的泪水终于止不住的淌了下来。 “是我,都怪我,是我害了他们啊。” 并不知道害的真藤勇与真藤退被抓的罪魁祸首就站在他面前的真藤广田,双手捂住了脸,声音有些颤抖,带着些许哭腔。 而且这个罪魁祸首,还在故作真诚的安慰着他。 “这如何能怪你呢?” 白十二轻叹一声,沉声说道。 “你外出又不是为了你自己逃命,而是为了想要找到其他兄弟,为了能够救出这些兄弟,商议出一个逃出这里的办法,不是吗?” 看到真藤广田依旧双手捂脸,白十二只好继续说道。 “而且,你心中应该也清楚,你若是继续留在那潘氏集家中,就算能够阻止潘氏,或者及时发现潘氏的异常,也只不过是将类似的噩耗延后几日罢了,与整件事并无太大益处,相反,还有可能让你们三人一起葬身于那杀手手下。 但你昨夜外出,尽管差点命丧杀手刀下,可若非如此,你我也不可能相遇,从这点来说,你昨夜所做的事并非错事。” 白十二感觉自己的嘴有些干,但眼前的真藤广田却依旧没有什么反应,心头不由的有些火大,生意也跟着变得愤怒起来。 “够了!你还要在这里像个娘们一样矫情到什么时候?!无论你现在再如何后悔,难道就能改变现在的这一切了吗?与其在这里无用的为已经发生的事情懊悔,不如打起精神来,想一想他们二人被抓会发生什么糟糕的情况,想一想,接下来该如何避免这些糟糕的情况发生!” 或许骨子里就是个不挨骂就不会振作起来的人,又或许是因为觉得白十二所说的话很有道理,之前白十二如何安慰都不见动静的真藤广田,在白十二这一番不满的喝骂之后,却恢复了些许精神。 至少白十二能够看到他的眼睛了。 “怎么?哭够了吗?!” “小人知错,请大人责罚。” 真藤广田跪倒在地,脸上既有对之前软弱表现的羞愧之色,也有对白十二的感激之情,显然,对白十二刚刚对他说的劝慰与激将之语,他是心怀感激。 “想要责罚你,以后有的是时间,现在的当务之急,还是要想一想,真藤勇二人被抓之后会有什么影响。” 白十二瞥了他一眼,不在意的摆了摆手,脸上露出一丝担忧之色。 “毕竟抓住他们的,可是锦衣卫,他们的手段,可是足以令上至朝堂高官,下至贩夫走卒都心怀畏惧的。” “大人请放心,勇与退二人都是经受过严格训练的武士,就算遭遇再残忍的刑罚,他们也绝不会泄露半个字给那些锦衣卫的。” “呵呵。” 白十二回应他的,只有一声轻笑。 “大人,请大人一定要相信。。。” 见白十二不相信,真藤广田不由大急,连忙想要再次保证。 “真藤桑,” 但未等他说完,白十二便出声打断了他。 “小人不敢,大人叫小人真藤便可。” 真藤脸色有些惶恐的抢在白十二再开口之前对白十二说道。 “真藤桑,你之前见识过锦衣卫的刑罚手段吗?” 白十二像是没有听到他的话一样,继续一脸平静的向他问道。 “禀大人,未曾。” 听出了白十二平淡背后的丝丝不屑,真藤不敢再过分纠结称呼问题,毕恭毕敬的回道。 “那又可曾听过?” “不曾。” 真藤广田再次轻轻摇头。 “可我见过。” 白十二的下一句话却令真藤广田不由的瞪大了双眼,抬起头来直视着白十二,直到看到白十二的目光后,才又连忙低下头去,不敢言语。 “相信我,真藤桑,他们二人绝对不会像你说的那般不屈的。” 说到这里,白十二顿了一下,在真藤广田终于忍不住悄悄想要抬头看看白十二,并再说些什么的时候,才又补了一句。 “哪怕是真藤桑你,也绝不会像你自己想象中那么不屈的。” 听到白十二平淡却无比肯定的语气,真藤广田心中有些不服,但就在他想要开口为自己辩驳之时,白十二却像是懒得再与他分辩一样,轻轻的甩了甩手。 “好了,无论真藤勇与真藤退二人是否能像你说的那样不屈,在锦衣卫的手段下,依旧能够保证不吐露半个字,可我们却不能只把希望放在他们二人的意志上,我们必须按照最坏的情去准备,否则,若是待到发现他们二人扛不住刑罚,背叛了我们之时再行动,那一切就太晚了。” “是。” 尽管心中依旧对白十二不信任自己的手下,不信任自己的保证有些不满,但对白十二所说的道理,真藤广田却还是认同的。 按照汉人的话来说,这好像叫什么“喂鱼抽猫”? 应该是这么说的吧? “那你觉得情况若是最坏的话,会发展成什么模样?” 白十二自然不知道真藤广田心中正在给未雨绸缪这个成语安上新的“外衣”,还在引导着真藤广田去思考。 “那些商帮肯定要倒霉了。” 真藤广田努力思考起这个问题来,而第一个出现在他脑中的,便是一个令他感到咬牙切齿的名字,继而想到后续的结果,他竟还莫名的有些感到畅快。 “那些忘恩负义之辈在我眼中早已经是死人了,还是说说其他的吧。” 白十二见真藤广田不知歪楼歪到了哪里,只能出声对他进行“引导”。 “而且,比起对这些其他人的影响,我们难道不应该更关心一下,这件事会对我们,尤其是你们第一队造成什么影响吗?” “我们?” 真藤广田不由的愣了一下,继而,他像是想到了什么恐怖的画面一般,脸色大变,神情变得无比着急起来。 第52章 套话 让真藤广田脸色大变的隐患,自然便是事关第一队基地所在位置。 若真藤勇与真藤退其中一人真的如白十二所说的那样,扛不住锦衣卫的刑罚手段,被迫背叛了组织,那肯定会将第一队基地所在位置的消息泄露出去。 虽然在茫茫大海之上,若是没有太多经验的人根本连东南西北都分不清楚,更别提找到一个孤悬海外,在无边无际的海面上看上去只有一个点那么大的岛屿。 可真藤勇与真藤退却是见过几个负责驾船来往于陆地和第一队的船夫。 若是被锦衣卫顺藤摸瓜,抓到其中一个船夫,那只怕,第一队的基地就真的要彻底暴露在锦衣卫的面前,毫无秘密可言了。 “特使大人,那我们现在该如何是好啊?” 想到这个可怕的后果,之前还在为白十二不信任自己与真藤勇二人而心有不满的真藤广田,不由的慌了神,脸上再也没有半分之前的笃定,头昏脑涨之下,不由的将希望放到了白十二的身上。 “我虽是总堂特使,可总堂的情况你应该也听闻过一二,经历过这么多年的混乱,且和你们断了数年联系,现在你们第一队的具体情况我也不是十分清楚,这种情况下又哪里能想到什么办法。” 白十二却摊了摊手,一脸无奈的回道。 “不如你先将第一队如今的情况向我详细的叙述一遍,待我了解了具体的情况之后,我才好帮你一起想想具体的补救办法。” 故意停顿了一下的白十二,瞥到了真藤广田眼中已经露出的几分绝望目光后,才再次缓慢的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蛊惑,继续对真藤广田说道。 “真藤勇与真藤退二人或许最终抗不过锦衣卫的刑罚,但依你对他们的信任程度来看,至少应该能坚持个两三天,只要我们能抢在两天里想到补救的办法,就还不算晚。” 似乎像是担心真藤广田会因为担心时间不够,所以会因为慌乱等情绪在叙述时漏掉某些内容或细节,白十二又忍不住补充的宽慰了他一句。 。。。 在白十二利用着真藤广田的慌乱心理从他口中套出有关第一队的详细情况之时,在锦衣卫的百户所之中,百户王福贵却依旧还未回到床榻上歇息。 在得到了真藤勇与真藤退二人被抓的消息,并亲眼看到了二人之后,多日以来一无所获,只经历过各种憋屈、无奈、愤怒时刻的王福贵,精神跟着变得亢奋了起来。 而且,被抓的真藤勇二人对他以及整个百户所有多么重要,王福贵心中一清二楚,再加上经历过上一次张福被人不知不觉的毒杀的教训,他对这二人的重视程度自然也跟着上升到最高的级别。 在这样的情况下,哪怕亲自守着这两个人都不敢彻底放心的王福贵,又怎么可能像之前与林北说的那样,得到消息之后就回去歇息呢。 。。。 相比起像是全体打了鸡血一般亢奋的锦衣卫们,被抓的真藤勇与真藤退二人,在大牢之中那就如同是行将就木之人一般,浑身上下都透着一股死气。 因为被抓之时还是凌晨,所以他们还未能像之前那样从那些喜好八卦的妇人、小贩口中听到夜里发生的消息,自然也就不知道,在过去的这个夜晚,虽然再次发生了命案,但死者却并非是他们的队长真藤广田,而是一直在猎杀着他们的杀手。 也因此,在此时二人的心目之中,一夜未归的真藤广田,此时已经如之前四名小队成员一夜被杀了,否则,这个时候,他们应该已经与真藤广田“会和”了才对。 想起来之前他们的信心满满,再联想起这段时间以来的狼狈与恐惧,想到那死在未知敌人手中的同伴,再想到自己此时身陷囹圄,落到名声向来恐怖的锦衣卫手中,他们的心中若是还能有一丝一毫的乐观,那就不是乐观主义者,而是傻了。 他们也曾想过自杀。 但战战兢兢、心怀担忧的守了一夜,在凌晨之时已经是身心俱疲的他们,在锦衣卫的突袭之下,根本都没来得及拔出身边的倭刀,便已经被抓住了。 而待到这个时候再想自杀,却已经是没有一丝一毫的可能了。 关押他们的大牢之中,数量足有他们五倍的锦衣卫,从各个地方监视着他们,哪怕在牢房之内,都有两个锦衣卫陪着手脚被捆缚住的他们一起被关押,但凡他们有什么动静,立刻便会被两个锦衣卫制服。 甚至,为了防止他们咬舌自尽,他们的嘴中都被塞满了破布条。。。 看到这种架势,他们甚至都已经不敢去奢望自杀了。 不过,从另一点来说,眼前的局面却也是一件好事。 毕竟在这等严密的保护之下,他们似乎也终于不用再心惊胆战的担忧突然有人冲进来取走他们的性命了。。。 。。。 锦衣卫如临大敌,严密的监视着终于抓住的倭人疑犯,并在计划着如何对二人进行审问,才能保证,尽可能的将二人知道的情报给扎干净。 白十二则在疯狂的套路着对他很是信任的真藤广田,用着不同的手段,做着和锦衣卫差不多的活计。 而折损了一名成员的秘密组织则果断的切断了与这件事有关联的触角,蜷缩起来,隐藏在暗中,观察着一切,等待着那个杀了其成员的敌人露出踪迹,对其进行报复。 只有商帮这个最倒霉的组织,在此时此刻已经成为了热锅上的蚂蚁,却根本不知道该如何下手去改变眼前的这种发展下去就要迎来灭顶之灾的局面。 在发现亢金龙这个之前负责与他们联系的关键人物在宁波府城之中消失后,商帮之中的成员们更是发生了激烈的争吵。 哪怕他们所有人都心知肚明,相比争吵,此时此刻,他们更应该要同舟共济,更紧密的联合在一起,才能有机会度过这一次的危机。 但连夫妻都像是同林鸟一般,大难来时各自飞,何况是他们这个本就有着各种龃龉、勾当牵连的商帮组织呢。 当商帮第一个因为心中畏惧而潜逃的成员出现之后,一切便不可挽回了。 第53章 离开 马车驰骋在出城的道路上,真藤广田心中却依旧有些不真实感。 他怎么也不敢相信,之前在他与手下们面前守卫看上去如铜墙铁壁一般森严的宁波府城,现在竟然会这么轻易就离开了。 可他数次暗中掐着自己大腿传来的剧痛,却十分明确的告诉他。 这是真的,他的确就这么轻易,或者更确切的说,光明正大的离开了身后这座吞噬了他六名手下的宁波府城。 “特使大人,为何锦衣卫突然就放松了出城的门禁?” 秉持着不懂就多问这个优良习惯,真藤广田只好将目光投向了身边的白十二。 ‘废话,当然是我事先和他们打过招呼了。’ 听到他的询问,白十二心中便忍不住想要吐槽。 不过,在表面之上,他显然不可能这么说。 “应该是扛不住宁波知府的压力吧。” 白十二脸上也是一副不敢确定的语气。 “毕竟宁波府城又不是那等偏僻的小县城,作为宁波府衙治所所在,锦衣卫能够扛住压力用强力的手段封锁了五六日时间已经是很不容易了,再久一些的话,只怕那宁波知府就要直接上疏弹劾了。” 白十二似模似样的分析着,不过,他这番分析听在真藤广田的耳中却和天书也差不了多少。 虽然来到了九州不少年,但生活习惯和海盗差不离的他,最多也就能了解一些宁波府里的事情,对于这等上升到朝廷文官与锦衣卫之间矛盾的事情,他显然是从未听说过。 其实别说是他了,就算是在这片土地上土生土长的大多数人,又能有多少人真正了解这些事情呢。 白十二瞥着真藤广田脸上的迷茫,心中闪过一丝庆幸。 他自己对这些事情也不敢说了解,但用来忽悠一下真藤广田这么个“海外蛮夷”,还是绰绰有余的。 这也是故意扯到这些事情的原因。 否则,真若是想在这么短时间里想到一个合理的理由去说服真藤广田相信,他还真没有多少自信能够编的严丝合缝,找不出明显的破绽。 “可是,这也。。。” 不过,真藤广田虽然的确听的云里雾里的,也找不出什么破绽,心中却依旧还是觉得有一丝不妥。 “好了,哪有这么多可是,现在你最应该担心的,是那些有可能已经被真藤勇或真藤退吐露出的人员名单的安全。” 但白十二显然不会给他去纠缠这个问题的机会,在他刚想开口之时,便立刻板起脸来教训道,转移着话题。 “今天已经是他们二人被抓的第二天了,若是情况糟糕的话,或许今天那些锦衣卫就同样能知晓那些人的姓名、样貌与住址了,你难道有自信能够在那些锦衣卫手下强行救下他们,或者杀了他们吗?” 白十二的话无疑正中真藤广田的软肋。 在经过白十二的“引导”后,这是真藤广田最为担心的问题。所以一听到白十二说起这件事,他便立刻脸色骤变,也顾不得再去纠结之前那个“小问题”了。 若是他心中但凡能够保留一分对白十二的怀疑之心,此时就该对白十二的用心甚至是身份产生怀疑了。 只可惜,千钧一发之际被白十二救下的经历,在真藤广田印象里实在是太过深刻了,以至于在遇到了现在这种明显有问题的情况时,脑袋之中依旧在随着白十二的思路进行思考,而他自己的思考与怀疑,则被他压制了下来。 。。。 “呼。” 看到真藤广田安分了下来,不再继续追问,白十二的内心之中不由的长出了一口气。 “好险。” 脸上依旧保持着一如既往平淡表情的白十二,此时的心中却已经忍不住开始骂起王福贵这些锦衣卫。 明明自己已经事先告诉了他们,要他们继续维持之前那种严格的查验,不要表现的太过刻意,免得引起真藤广田的怀疑。 可这些家伙倒好,在看到了马车上那个事先就知道的印记后,就差排成两列队伍,将他们恭敬的礼送出城了。 害的他面对真藤广田的怀疑时,只能胡乱攀扯,说一些让人听着云里雾里的解释。 这也就是真藤广田这个低等武士向来习惯于服从上命,甚少会对上级的命令产生怀疑,否则,说不定这一回他真的要翻车。 虽说要杀死与他同坐在一辆马车里面的真藤广田易如反掌,可杀了他之后,再想按照原计划顺利的找到那些被收买的船老大与船工,并在真藤广田的引领下去往高天原第一队的基地无疑就有些困难了。 到那时,易容潜入估计就要变成强攻了。 不说依靠江南这些荒废已久的卫所能不能成功攻下倭人占据的那座岛屿,就算是最后能成功,把事情闹得这么大,肯定会引起高天原的警惕,到时候,再想顺势找到高天原总堂,估计就要彻底没戏了。 而这也是白十二最终只带着真藤广田一个人上路的原因。 他可不敢保证,其他那些倭人会不会像真藤广田这么信任他。 况且,只有真藤广田一个人的情况下,在因为某些原因出现问题的时候,他也能更好的控制住局面。 不过,为了让这出戏变得更逼真,也让真藤广田因为紧张、慌乱等情绪无暇去顾及其间可能会出现的疑点,他想要用锦衣卫营造出一种十分紧张的局面。 所以,他让天机阁派出密探一路沿着他留下的记号跟随行动,并随时通知锦衣卫。 至于被锦衣卫抓住的真藤勇与真藤退是否已经在刑罚手段下开口了,白十二并不关心。 比起那两个是听从真藤广田命令行事的小卒子,在他身边的真藤广田,虽然并不算什么大人物,但终归知道的情报还是要比那两个人要强数倍。 还是让那两个人去吓唬那些已经被吓破了胆,开始慌不择路的干出各种蠢事的商帮吧。 唯一令白十二心中还感觉有一根刺膈应着的,是那个到现在为止依旧还没有任何动静的秘密组织。 他们似乎像是根本不在乎商帮的种种自爆行为一般。 到底是已经逃离了,还是, 有恃无恐呢? 第54章 隐瞒 花费了近一个白天的时间,白十二终于在真藤广田的带领下,在太阳刚刚落下之时,来到了一处偏僻的荒山脚下。 “咻!” 伴随着真藤广田将准备好的信号射上天空,二人便站在原地,等待着接应之人得到信号后前来。 等待总是无聊的,尤其是在情况不算明晰的前提下,心中总是会以为想到不好的结果而忍不住心情忐忑不安。 而更难受的是,在有真藤广田在的情况下,白十二还必须将这些都一直深埋在心底,不能表露出分毫,更不用说用什么言语或动作纾解一下这种情绪。 好在,接应的人并未让他与真藤广田等待的太久。 信号在天空炸开不足一刻钟之后,便有数点闪烁的亮光出现在二人眼中。 那是前来接应他们之人手中举着用以照亮的火把。 “特使大人,他们来了。” 因为真藤勇二人被抓后白十二不停在他身边的“洗脑”而一直担忧着的真藤广田,在看到那点点火光之后,心中终于放下心来。 看样子,被抓的真藤勇与真藤退二人并没有泄露秘密。 至少到现在为止还没有。 而就算之后他们会因为扛不住泄露了,在今天过后应该也不会有什么影响了。 真藤广田心中安慰着自己。 远处跳动的光点,在二人眼中越来越大,最终变成了一个个火把的模样,而举着火把的人,在昏暗之中,面孔却依旧晦涩不明。 当火把到达二人身前不远处之时,却齐齐停住了,不再上前。 “好猎手不怕虎狼。” 就在白十二心中因为觉得是否是对方察觉到什么不对劲所以才停下来,并因为而心情紧张之时,一道浑厚沙哑的声音突兀的自面前人群之中传了过来。 “好舵手不怕风浪。” 真藤广田并未发现身边白十二的紧张之情,在听到这句话后,很快便回了一句。 听到真藤广田与对方对着暗号,白十二的眼睛忍不住便是一缩。 因为这个步骤,以及这暗号,之前真藤广田从未与他说起过。 果然,表面上表现的对他无比感激,无比敬畏的真藤广田,还是留了一手的。 若他不是因为觉得留着真藤广田对他还有用处,所以留下了对方性命,而是在觉得榨干了对方的价值后便出手杀人的话,那只怕此时迎接他的就是这些人的围攻了。 “特使大人请恕罪,小人。。。” 对面一群人在真藤广田对上了暗号后,才终于开始再次移动上前。而真藤广田则语带惶恐与歉意的因为隐瞒了这些事情向白十二请罪。 “没事,理应如此。” 白十二自然不可能在这种时候翻脸,不过,在回应之时,却依旧难免语气冷淡,略显不快,而不是将心中的不满压下,不表露分毫。 他相信,这样的态度才是他这个身份此时心中真正应该有的态度。 而且,适当的表露一下心头的不快,也能给真藤广田施加足够的压力,免得以后对方的行动愈发过分。 “待回到基地见到总队长后,小人定会像特使大人正式请罪。” 真藤广田果然如白十二预计的那样,语气愈发惶恐。 “真藤队长,你这是什么意思?” 还未等白十二回应,对面举着火把之人已经走到了近前,待看到白十二这副陌生的面孔后,一个身形矮小,面色黝黑,皮肤都有些皲裂,一张嘴更是满口烂牙,看上去实在是有些不堪的中年人,一指白十二,语气十分不满的对真藤广田说道。 “你应该知道规矩的。” “宋老大,不用你提醒,那规矩还是我们总队长制订的,我自不敢忘。” 虽然面对白十二之时态度毕恭毕敬,甚至有些谄媚,但在面对面前这伙举着火把的人,真藤广田的态度却立刻发生了一百八十度的转变,面对对方不满的指摘,立刻态度强硬的反击回道。 “不过,这一次情况紧急,所以我才会小小的有所逾越罢了。而且,这位大人身份尊贵,你们能够伺候这位大人,是你们的荣幸。” “他,这位大人是?” 宋老大看着真藤广田对白十二那恭敬的态度,原本带着许多不满与不屑的态度,也不由的跟着发生了转变。 “这个你们就不需要知道了。” 真藤广田却一摆手,让对面的宋老大的脸色忍不住便是一黑。 “我这次来,除了是需要让你们送我与这位大人返回岛上之外,还是来告知你们一个不好的消息。 你们的身份很可能已经泄露了,所以,你们最好立刻离开这里,不要再继续停留在宁波府了。” “泄露了?” “这怎么可能?” “我们一直行事小心,这不可能!” 。。。 这一下,不止是宋老大,对面的人群直接炸开了锅,显然,对于真藤广田的话,他们心中充满了不信任。 “难道我会欺骗你们不成?” 看着炸锅的人群,真藤广田的脸立刻拉了下来,眼含煞气的说道。 “这个消息是这一次我们在宁波府城之中打探到的,为了这个消息,与我一起前来的那些兄弟甚至都死在了宁波府城之中,又怎么会有假?” 真藤广田一个颠倒黑白,将原因与结果互换了。 显然,他并不想让眼前这些人知道,他们暴露的真正原因是什么。 一来这件事并不光彩,泄露出去了难免会让他甚至第一队都颜面大损,二来,也是最重要的是,若是被这些贪婪的家伙们知道真正原因,只怕他们就会紧紧抓住这一点,趁机索要好处了。 而见真藤广田这么说,人群便慢慢的安静了下来。 他们刚刚只是因为骤然间听到这个消息后,下意识的不敢相信罢了。 但他们心中也清楚,在这种事情上,真藤广田应该不会欺骗他们。 毕竟他们都坐在同一条船上,若是他们真的因为身份泄露而被官府抓住了,那真藤广田这些倭人也跑不掉。 就算能因为身处海外孤岛而侥幸逃掉,之后的日子也肯定不会好过。 哎,刚刚才过上些好日子,就又要被迫离开了吗? 宋老大一行人的脸色不由的黯然下来。 第55章 出海 “到了,两位大人可以将眼睛上的布摘下来了。” 白十二摘下蒙在眼睛上的黑布,眼睛睁开,光线再次射入眼中,出现在他眼中,却早已经不是之前丘陵,而是略显破旧的木质墙壁。 不,从之前耳边传来的波涛声与一直摇晃着不停的情形来看,他应该是身处海船的船舱之中。 心中想着的白十二站起身来,适应着颠簸后,迈步走出船舱。 果然,出现在面前的,是一副波光粼粼的景象。 已经升起的月亮,清冷的光芒照射在水面上,随着浪涛而跳动。 “抱歉,大人,这是他们与总队长约定好的规矩,所以之前只能委屈大人了。” 同样摘下蒙在眼睛上黑布的真藤广田,甫一摘下黑布,便连忙站起身来,走到白十二身后,单膝跪地,语气惶恐的再次向白十二又说起相似的道歉话语。 “无事,起来吧。我又非是那种不懂得轻重之人。虽然被蒙住双眼的确令我有些不悦,但我也知道,只有这么严谨才能保证足够安全。” 这一次,白十二的言语之中没有了什么不满之情。 在真藤广田与那宋老大之前对暗号之时,他就已经大致能够预感到刚刚的那一步了。 “多谢大人体谅。” 真藤广田心中暗松了口气,缓慢起身,但依旧躬身站在白十二身后。 之前他因为对白十二隐瞒了暗号的事情,所以心中本就已经忐忑不已了,若是这一次白十二再因为被蒙住双眼带到船上而再度心生不满的话,那他之前在对方心中留下的好印象只怕就要被损耗殆尽了。 虽然白十二并不一定能对作为第一队分队长的他怎么样,但考虑到总堂已经结束了混乱,且行事似乎越来越强势,谁又敢保证,他会不会有一天落到白十二的手上呢? 若是再考虑到白十二那令他连残影都看不到的惊艳一剑,他心中就更不愿真的让白十二对他心生不满了。 “两位大人可否要用饭?” 之前告知二人可以摘下眼睛上黑布的船工,再度返回,手上还端着一个木盘,上面的碗中,似乎是食物。 “都有些什么?” 真藤广田见白十二似乎沉浸在面前这副海上生明月的美景之中,并无什么反应。停顿了片刻后,看向对方,开口说道。 “刚刚才捞上一尾三斤的红鲷,宋老大亲自做了鱼脍,两位大人若是不嫌弃的话,可以尝一尝。” “好,放下吧。” 真藤广田听他介绍,眼睛忍不住一亮,点了点头,示意他放下离开。 “特使大人,可否要品尝一下宋老大的手艺?这刚捞起的红鲷做成的鱼脍,哪怕是在宁波府城之中可是都尝不到的美味。” “生鱼片吗。” 白十二原本听到那船工说的什么鱼脍还有些好奇,待回过身来看到后,便略有些失望。 不过,中饭只是吃了点干粮,晚饭还未吃的他,却也不怎么抗拒这不在海船上都难以吃到的新鲜鱼脍。 。。。 在白十二品尝着新鲜的鱼脍之时,锦衣卫百户王福贵却是什么都吃不下。 他派去沿路追踪白十二留下指引印记的校尉,不久前终于回到了城中,但得到的消息却是令刚感觉这一次能够保住项上人头的他,再次感觉自己的脑袋要远离自己而去了。 白十二失踪了。 确切的说,是在一处小丘陵发现了最后一个印记后,就再也找不到任何一个印记了。 听到这个消息,无疑让王福贵立刻如坐针毡,心中忐忑不安起来。 要是白十二因为被发现了身份而被抓或被杀。。。 一想到这些,他便忍不住心惊胆战。 虽然仙游公主离开之前之时特意下令命他要配合白十二行动,并没有命他要保护白十二的安全。 可他又不是家中那个今年才不过总角之年的儿子,他心中怎么能不清楚,若是白十二真的出了什么问题,那仙游公主知道后,震怒之下,他这么个小小的百户,只怕就要给对方陪葬了。 想到那个场面,王福贵心中便是无比沉重。 心中也不免忍不住埋怨起白十二来。 明明都已经抓到了两个倭人,为何还要亲身犯险呢? 君子不立危墙之下。 难道他连这个道理都没听说过吗? 不过,埋怨归埋怨,该做的事情他却不敢有丝毫怠慢,相反,他还必须更积极主动。 左右已经抓住了两个倭人,其他那些倭人能不能抓住已经没有太大影响了,他便将一半的手下派去白十二“消失”的那处小丘陵,沿着四周开始大肆搜索,希望能够发现白十二留下的踪迹。 另一方面,在压力之下,他也不再像之前那样,对被抓的真藤勇与真藤退,因为担心二人的身体会承受不住,只采用一些不算激烈的手段,而是命负责审问二人的手下,开始动真格的,希望能够从二人口中逼问出有关的消息,看看能否根据这些信息,查到白十二的下落,从而救出白十二。 但令王福贵没有想到的是,刚刚用刑不久,真藤勇与真藤退二人便吐露出了一个令他无比震惊,但马上又心中狂喜的消息。 之所以能够顺利混入宁波府城,并找到锦衣卫的百户所,都是因为有商帮的帮助。 除此之外,二人还将自己知道的第一队与商帮之间曾经的“生意”都吐露了出来。 之前本就因为对宁波府城中这些总是阻碍锦衣卫行动的势力而心怀不满的王福贵,在得到了二人的口供之后,立刻便着手对商帮之中那些商人进行秘密抓捕。 同时,心中也忍不住更加担忧起白十二此时的处境。 在他想来,白十二之前并未告诉过他有关商帮与倭人勾连的事情,肯定是因为,那个与白十二在一起的倭人故意隐瞒了这件事。 可那个倭人我和要隐瞒呢? 最可能的原因,无疑就是,他已经发现了白十二的身份。 白十二跟随着对方,踏入了陷阱。 于是,王福贵在担忧之下,命令手下再度增强用刑的力度,想要从真藤勇二人口中逼问出那个倭人组织的所在地,从而前去营救白十二。 而本想先用商帮的事情延缓一下刑罚的真藤勇二人。 悲剧了! 第56章 见面、冲突(2合1) 出海第二天,白十二心中再也没有刚刚上船之时的淡然了。 一连两天都是同样的场景,一望无际的海面,偶尔能看到几只海鸟就已经算是十分难得的别样景致了。 至于刚刚上船之时品尝,觉得还很不错的鱼脍,他都已经有些吃腻了。 因为在这海船之上,似乎就只有鱼脍这一种食物可以吃了。 毕竟此时的海船又不是后世那种动辄万吨的邮轮,大小和后世的渔船差不多,还都是木质结构,能不用火就不用火,于是鱼脍这种食物无疑就是最合适的食物了。 好在,白十二心中还算清楚,就凭他乘坐的这艘看上去破旧的海船,怎么也不像是能够远航的样子,所以,估计应该要不了太久,就能到达高天原第一队的基地了。 他也是时候该考虑一下,接下来如何去应对那个到现在为止还不知道姓名、长相的第一队总队长了。 白十二曾经亲眼见证过高天原第三队总队长藤原三郎的死亡,也曾经亲手杀死成为第三队代理总队长的苏良志。 所以对那位第一队总队长,他的心中倒是没有什么畏惧的念头。不过,他也不敢过分小看对方。 当初若非是有东南丐帮帮主史大通的“协助”,单凭沈家那些死士说不定真的要被藤原三郎这个第三队总队长一网打尽。 这无疑说明了,能够成为总队长,树立一方的倭人,个个都不是什么省油的灯。 他能够依靠救下真藤广田让对方对他十分信任,不去怀疑他的身份,可那个第一队的总队长,会完全相信他的话吗? 白十二心中不敢肯定。 哪怕他身边有真藤广田这个对他十分信任的倭人帮他说话。 若是不能让对方相信他就是高天原总堂的特使苏良志,甚至情况更糟的暴露了真实身份的话,那他可就彻底陷入了死地。 在被茫茫大海包围的海岛之上,除非他能像话本之中的剑仙一样御剑飞行,否则,他似乎就只剩下被一群倭人困死在岛上这一个结局了。 ‘如果她还在的话,肯定不会允许我做如此危险的事情吧。’ 白十二脑中突然又出现了朱瑾萱的娇俏的面容,心中忍不住想到。 “特使大人,初岛到了。” 就在白十二还在想着朱瑾萱之时,真藤广田出现在了船舱之中,语气恭敬的对他说道。 “哦?终于到了吗?” 白十二稍稍愣神,但马上便打起了精神。 “还好到了,否则再继续在这船上呆下去,我都感觉自己快要疯了。” “让特使大人受了两天多的颠簸之苦,小人实在是心中惶恐。” 真藤广田听到白十二带着些许抱怨与解脱的语气,连忙躬身回道。 “待上岛之后,小人定会好好招待特使大人,为您接风洗尘,驱除身上疲倦的。” “哈哈,那我就只能恭敬不如从命了。” 白十二满意的大笑起来,脸上满是期待。 。。。 在白十二即将登上高天原第一队所在的初岛之时,在他们出发的海边,一群锦衣卫正望洋兴叹。 在锦衣卫对真藤勇与真藤退的大力逼供下,已经因为扛不住刑讯手段而招供出与商帮关系的二人,只坚持了不到半天,便终于受不住折磨,将自己知道的所有事情都一股脑的吐了出来。 突破下限,从来只有零与无数次。 当他们因为受不了疼痛而开口了一次之后,就已经注定了现在这个结局。 。。。 在真藤勇与真藤退二人供出情报的指引下,锦衣卫在白十二最后留下印记的附近,终于找到了被倭人收买的那些私自下海的船老大与船工们躲藏的地点。 但很可惜,收到了真藤广田严厉警告的船工们,却在锦衣卫到来前就已经抛下这个秘密地点乘船逃走了。 锦衣卫们看到的,只是一片狼藉,空无一人的小聚落。 而并不知道这件事是白十二指引真藤广田去做的锦衣卫百户王福贵,在得到这个消息后,心中却已经拔凉拔凉的了。 显然,在他心里,白十二已经有九成被倭人发现了身份。 就算接下来他如有神助,只用了一天时间就能抓住那些逃走的船工,只怕也救不了白十二了。 而白十二若是死在那些倭人的手上,那得到消息后的仙游公主朱瑾萱显然不会饶了他,就算不死,只怕也要脱层皮。 这可真是无妄之灾啊! 王福贵欲哭无泪。 明明这和我都没有半分关系啊,甚至我从头到尾都没见过那位白小旗啊。 。。。 王福贵心中欲哭无泪,为自己即将到来的悲惨命运感到深深的无奈与悲哀。 而并不知道王福贵脑洞会如此之大的白十二,则终于见到了高天原第一队的总队长真藤正雄。 之前白十二已经从真藤广田那里套出了许多有关第一队的情报。 而其中最让白十二感到好奇的,无疑就是第一队的人员构成。 与大肆吸纳成员的第三队不同,第一队的总队长似乎只信任“本家人”,偌大的初岛基地之中,超过九成的成员,姓氏都是真藤。 当然,这么“狭窄”的招收范围,难免使得第一队的规模远比白十二见识过的第三队要小得多。 但同样的,同样的姓氏,却也使得第一队成员之间的关系似乎远比第三队要紧密的多。 白十二不知道如何去评价这两种方式,究竟哪一个更好。 不过他知道的是,在这个更像是一个真藤村的第一队之中,他必须要取得真藤正雄这位“村长”的信任。 只要能够让真藤正雄相信他就是总堂的特使,那其他人就算心中有所怀疑,他也不会受到丝毫的影响。 反之,若是真藤正雄并不信任他,那他的人生,或许就要在这座不算太大的海外孤岛上,走到尽头了。 。。。 “见过真藤总队长。” 虽然心中清楚必须要让真藤正雄信任自己才能保证自己的安全,但在面对真藤正雄时,白十二的态度却并无半分的恭谨或者谄媚,相反,开口之时,他的语气还有几分傲气。 他可没有忘记,第三队的副长藤原友助以及一众分队长,在面对苏良志那个正牌特使之时的恭谨态度。 固然当时有部分原因是因为藤原三郎这个第三队总队长已然身死,藤原友助与那些副队长心中已经惶然,但总堂特使的身份尊贵,应该还是占据着比较重要的因素。 “苏我特使客气了。” 果然,就像白十二预测的那样,坐在主座上的真藤正雄并未因为他的态度露出什么不快的表情,相反,在白十二先抱拳施礼后,立刻站起身来,稍稍弯腰,向白十二回了一礼。 “阁下能够亲自来到鄙人之第一队,是在下的荣幸,用汉人的话来说,真是蓬荜生辉啊。” “真藤总队长太客气了。” 白十二同样躬身回道,但马上,他便话锋一转,语气故意带上了一丝不快的说道。 “不过,真藤总队长这话似乎有些不妥啊,这第一队,理应是高天原麾下的第一队才是,非是某个人所有吧?” 听到白十二这明显意有所指的话,真藤正雄的身体似乎愣了一下,不过马上便又恢复了原样,对于白十二的话似乎像是没有听到一般。 真藤正雄似乎并不在意白十二的意有所指,但屋内第一队的其他人却立刻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猫一般跳了起来。 “你这是什么意思?” “怎么?难道你觉得我们第一队好欺负不成?” 。。。 第一队的一众分队长七嘴八舌的对白十二或态度激烈,或阴阳怪气的回击着。 之前对白十二无比恭敬的真藤广田,虽然嘴巴张了张,最终没有开口说些什么,但看向白十二的眼神之中却也多了几分不满。 白十二将眼前的景象尽收眼底,心中对之前自己的判断又笃信了几分,尤其是在看到了真藤广田眼神中的不满之时,更是忍不住将真藤正雄在第一队之中的地位又加重了几分。 “够了,你们想要干什么?造反吗?” 终于,当屋内的声音变得愈发激烈,甚至到了了顶点之时,真藤正雄的厉喝声响起。 瞬间,一群人就如同同时被一只大手掐住了喉咙一般,立刻停住了嘴,原本无比吵杂的屋内,也再度恢复之前的安静,只有真藤正雄的声音似乎还在回响。 “抱歉,苏我特使,在下对手下有失管教。” 真藤正雄再度开口,虽然口中说着抱歉,但语气之中却听不出半分的歉意,相反,白十二从他的言语之中,听到了浓浓的不屑与淡淡的威胁。 显然,真藤正雄在警告他,而且也希望通过警告他,去警告站在他身后的高天原总堂。 白十二面上有些铁青,垂着的双手也紧紧的握了起来,看起来似乎心中十分愤怒,但表面上却在忍耐。 但其实,在内心之中,白十二已经乐开了花。 真藤正雄对待他的态度,明显已经是将他当做是了真正的高天原总堂特使,否则,又为何要故意采用这种方式来警告他呢。 而且,从刚刚这件事之中,他已经可以完全肯定,刚刚结束了混乱的高天原总堂,的确有着想要重新凝聚权威,收回下面几个总队长手上过重权柄的心思,否则,真藤正雄不会如此的敏感,在他稍稍撩拨的情况下,便展示着自己对第一队的超强掌控力,对他发出警告。 “哪里,真藤总队长太谦虚了。” 白十二脸色“一阵青一阵红”的变了好一会儿颜色后,像是终于勉力压下了心头的愤怒,冷冰冰的再度开口说道,而在说道“谦虚”二字之时,他也没有忘记故意加了个重音。 “呵,苏我特使懂我便好。” 不知是真的听不懂白十二的意思,还是脸皮厚故作不知,面对白十二的“夸奖”,真藤正雄毫不客气的收下了。 “这次苏我特使及时出手救下了广田,并识破了商帮那群无耻之辈的阴谋,不辞危险辛苦的护送广田回岛通知在下,在下感激不尽。岛上虽然不算太过富裕,但身处海外,景象却也与陆上大有不同,苏我特使若是有闲情雅趣的话,不妨在岛上多待些时日,也好让在下尽尽地主之谊。” 真藤正雄说完便看向一旁的真藤广田,沉声吩咐道。 “广田,今日天色已经不早了,苏我特使又在海上颠簸许久,定是困乏,你就先带苏我特使回房歇息吧。记住,不可怠慢,听到了吗?” 在确认了白十二的身份,并因为白十二把气氛弄得有些紧张的情况下,真藤正雄决定赶人了。 “是。” 一旁的真藤广田立刻躬身回道。 “特使大人,请随我来吧。” “哼!” 白十二一甩衣袖,冷哼一声,也不理真藤广田,转身便愤怒的大步离去。真藤广田只得一路小跑到他前方,疾步为他引路。 看到白十二愤怒甩手离去的背影,屋内的一众分队长,脸上或是畅快,或是不屑,或是不忿,只有重新跪坐下去的真藤正雄,不知在想些什么,皱眉沉思。 “总队长,这家伙实在是太过分了,他以为这里是哪里,竟敢这么嚣张。” 见真藤正雄皱眉沉思不语,一个面露不忿的分队长忍不住站起来一脸不满的开口说道,显然对于白十二刚刚的一系列行动,他心中很是气愤。 “总堂出来的人,武功又是如此高强,自然要多几分傲气,若是他一脸和善的话,我还要怀疑他到底是不是总堂的人呢。” 真藤正雄没有开口,另一个人分队长却接过了话头。 “哼,真不知道总堂到底是怎么搞得,竟然吸纳这些汉人加入。” “可就是有这些汉人高手加入,现在总堂才会如此强势啊。” “是啊!总队长,总堂越来越强势,态度也越来越咄咄逼人,总堂大会召开在即,总堂会不会。。。” 看着一直皱眉沉思并不开口的真藤正雄,几个知道真藤正雄担忧的分队长,忍不住一脸担忧的看向他。 “总堂应该没有那么大的胆量。” 听到手下的问题,真藤正雄从沉思中回过神来,但眉头却依旧紧皱。 “除非,他们能让足利千藏、藤原三郎他们几个甘心让出手上的权力,否则,他们就不敢对我动手。” 真藤正雄信心十足。 第57章 各方反应与举动 走在高天原第一队的基地之中,白十二的脸上依旧保持着之前的愤怒。而在他身前引路的真藤广田时不时的转头看着他,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广田桑,你想说什么就说吧,左右我也已经能大致猜出来了。” 白十二自然能看出真藤广田的想法,心中一动便先行开口说道,语气之中带着一丝无奈。 “大人,难道总堂当真要做到如此过分的程度吗?” 不知是因为回到了老巢,所以心中有了底气,还是因为白十二之前那些话真的让其心中感到不快了,真藤广田这一次没有再如之前那般态度恭谨,言语之中,还流露出几分不满。 “呵呵。” 面对真藤广田的质问,白十二故意冷笑两声后才语气冷淡的开口说道。 “总堂只不过想要将一切恢复到当初总堂尚未出现变故之前的模样,这样的要求当真过分吗?” 白十二的目光紧紧盯着真藤广田的眼睛,反问道。 “在我看来,倒不如说,是你们这些年没有总堂管束的日子过久了,心中有了别样的心思才对。” “特使请慎言。” 真藤广田不由色变,语气也不由的变得冷淡下来。 “怎么?” 白十二没有轻扬,一副不在乎的模样。 “难道你们还想杀了我吗?难道第一队当真想要叛出高天原不成?” 白十二停住脚步,目光清冷的看着真藤广田,让他感觉四周的温度都不由的冷厉的几分。 “小人不敢。” 真藤广田被白十二散发出的淡淡杀气一激,心中陡然一惊,立刻跪倒在地,口称不敢。 “哼,只是不敢吗。” 白十二冷哼一声,仿佛在自言自语一般的说道。但听到真藤广田的耳中,却令他不由的心中大急,背后都开始渗出冷汗。 可就在他想向白十二解释之时,白十二却根本不给他开口的机会,冷冷的瞥了他一眼之后,便迈步绕开跪在地上的他,向前方继续走去。 “也许,当时我还是应该让你死在那个杀手的刀下。” 。。。 白十二开足马力在真藤广田面前拉着仇恨之时,宁波府城之中,好似一直没有动静的那个神秘组织却在不知不觉之间,走到了和锦衣卫齐平的位置。 他们在花费了不过两天时间后,便成功找到了最后两个依旧还活着并躲藏在城中的倭人。 说起来,他们能够这么顺利的抓到这两个倭人,其实还要多亏了锦衣卫放松了对城内的盘查,尤其是对出城的盘查。 正是因为看到了盘查终于放松了,之前一直忍饿挨饥的两个倭人才终于大着胆子离开了藏身之地,想要填满已经空了近五天的肚子。同时,想办法逃离宁波府城,回到基地。 只可惜,在他们还在吃着靠偷窃的钱财买来的食物之时,他们就被一个头戴怪异狗面具的人生擒了。 于是,在锦衣卫追踪到那个已经被废弃的海边聚落之时,他们却并未发现,在不远处的山林之中,还有一双眼睛正在偷偷的观察着他们以及聚落之中的一切。 。。。 “那些与倭人勾连的船夫们已经逃走了。” 入夜,当锦衣卫百户王福贵在为手下传回的消息而又是惊慌,又是愤怒,又是无奈之时,在宁波府城中一处偏僻不起眼的民居之中,青龙也得到了相似的消息。 向他禀报这些消息的,便是那个抓住城内最后两个倭人的,头戴怪异狗面具之人。而这个人正是在整个秘密组织之中并不起眼,甚至经常会被其他人忽略掉的最后一位成员——氐土貉。 “那真藤广田离开之时你不曾发现对方的踪迹吗?” 青龙点了点头示意自己知道了之后,却问起了氐土貉另一个问题。 “不曾。” 氐土貉轻轻摇了摇头。 “救下他的那个高手,应该擅长易容之术,加之第一天出城之人众多,所以。。。” 似乎是担心青龙责怪,他又连忙开口解释。 “我没有责怪你的意思,不用如此紧张。” 青龙开口打断了他的解释。 “现在已经可以确定,那救下真藤广田之人应该就是倭人的高手,想来应该是在看到真藤广田等人迟迟没有消息后才被派来查探情况的。” 青龙像是在对氐土貉叙说,又像是在自言自语。 “看样子,这一次,我们必须要和那些倭人有一番争斗了。” 青龙轻叹一声,这个结果似乎并不是他期望看到的。 “那些倭人虽然把那些知道其海外基地的人都转移走了,但这一次,吃了这么大的亏,以那些倭人睚眦必报的天性,必然不会善罢甘休,相信在那真藤广田回去之后,他们必然要再度派出人手回来报复。” 说到这里,青龙顿了一下,沉吟片刻后,继续说道。 “虽然尚不知道尾火虎死之前有没有吐露幕后黑手是商帮,但你接下来还是严密的监视商帮的动静,想来,这应该是最有可能再次发现那些倭人踪迹的办法了。” “是。” 氐土貉领命而去,房间之中再度陷入沉默与黑暗。 。。。 青龙的想法的确是正确的。 初岛,在白十二愤然甩手离去,屋内高天原的一众分队长宣泄了一番心中的不忿、担忧之后,话题终于转到了真藤广田带回的“正题”——如何报复忘恩负义的商帮。 而相比起之前讨论白十二恶劣态度之时的意见不一,这一次,第一队的众人,意见却是出奇的一致。 毕竟相比起积威甚重,哪怕经过这么多年的动乱依旧余威犹在的高天原总堂,宁波府的商帮在他们眼中就实在是不值一提了。 只是在报复的时间与方式之上,一众分队长却再次陷入了意见不一的境地之中。 之前对白十二的态度感到不忿的分队长,自然是希望立刻就挑选出高手,直接杀回宁波府,将商帮狠狠的教训一顿,就算不将对方屠戮一空,也要狠狠的敲出一大笔钱来。 而心思谨慎的分队长,却担心这样会招来锦衣卫,毕竟真藤勇二人才刚刚被抓,此时那些锦衣卫应该正大肆搜捕他们。 这么莽撞的直接撞上去,只会让局面愈发复杂,不如先等待一些时日,待到那些锦衣卫不再那么关注他们了,再采取行动。 双方显然谁也说服不了谁,于是双方都把目光投向了上首的总队长真藤正雄。 第58章 决断 躺在颇具盛唐遗风的房间之中,白十二看着头上的房梁,怔怔的出着神。 事情的发展远比他想象中的要顺利许多,他原本还以为这一次的行程就算不是危机重重,至少也会遇到不少困难,像是被怀疑身份之类的。 但他却没有想到,他只不过是抓住了真藤正雄言语之中类似宣誓主权的一个词,便成功的引起了第一队的众多头目对他心生不满,群起而攻之。 进而让包括真藤正雄在内的一众第一队头目对他心生不满,甚至生出了强烈的敌意,顺利的将他这个总堂特使的身份给坐实了。 庆幸之余,白十二心中也会忍不住感叹,果然一个人的愤怒是最容易被利用的情绪。 只要挑起了愤怒,就能让人的头脑被愤怒占据,驱除理智,从而达到目的。 不过,这也要多亏了他目前的身份——高天原总堂的特使。 在现在这个微妙的时期,这个身份不仅能够更好的挑起掌管第一队一切的头目们心中的不满,让他们产生愤怒,更关键的是,还能在让他们愤怒之余,对他们保有足够的震慑力,不至于让他们被愤怒彻底支配,将他这个无比令人讨厌、愤怒之人撕成碎片。 无论过程如何,总之他计划的第一步看上去似乎已经完美的踏了出去,可对于如何进行接下来的计划,白十二却有些纠结,甚至为难。 因为此时他的“人设”是一个铁杆儿的总堂派成员,这也就意味着,若是他想要从第一队上下的口中打探出有关高天原总堂的消息,不仅十分困难,还会引起他们的怀疑。 哎,演技太好,演的太过逼真,入戏了,似乎也是一种负担啊。 白十二故作为难的感慨了一句。 。。。 在白十二“十分无耻”的王婆卖瓜——自卖自夸之时,引着白十二一路来到房间的真藤广田,再次来到了真藤正雄面前。 而且这一次,除了他之外就再无其他人存在。 “广田,我知道你因为那苏我志雄救了你一命,所以心中对他十分感激,但你却也不要因此忘了你的身份。” 看着真藤广田脸上的纠结,真藤正雄忍不住敲打他一番。 “广田一刻也不敢忘。” 真藤广田心中一惊,连忙整理情绪,态度恭敬的将头深埋下去,回答道。 “嗯。” 真藤正雄满意的点了点头,但依旧还是继续替真藤广田“洗着脑”。 “非我族类,其心必异。这是汉人的话,但用在你我与那个苏我志雄身上却也是恰得其分。那苏我志雄虽然有倭人的名字,但却并非真正的倭人,而是汉人,这一点还是你之前禀报于我的。所以,哪怕他救了你的性命,也只不过是为了挟恩图报,待到你没有价值了,终究还是会被一脚踢开。” 说到这里,真藤正雄似是想起了什么令他愤怒的事情一样,忍不住重重的怒哼一声。 “就像是那忘恩负义背叛我们的商帮,有了这个教训,我相信你也应该有几分感触才是。” “总队长教训的是,属下定会牢记在心,不敢有丝毫遗忘。” 哪怕真藤正雄的愤怒并不是冲自己而来,真藤广田却依旧忍不住悚然一惊,自然也不敢反驳半句,立刻将头埋得更低,语气愈发诚恳的回道。 “很好。” 真藤正雄这一次似乎是终于满意了,脸上露出了微笑。 就像白十二猜测的那样,真藤正雄的确就是将整个第一队当做是一个村子、一个城池甚至是一个国家,而这个村子、城池、国家的主人在他看来,自然只有他一人能胜任。 所以,哪怕有一点可能威胁到他掌管的这个村子、城池、国家的危险,他都必须要将其掐灭在萌芽状态。 而真藤广田这个受了白十二救命之恩,在刚刚面对白十二的“嚣张”态度之时,竟然只是表露出一些不满,却没有开口表明态度之人,在他眼中自然就显得有些碍眼,被他当成了潜在的危险。 也因此,他才会单独与其会面,为的就是通过敲打,将这些威胁清除掉。 “那苏我志雄的真正身份,你了解多少,他可曾向你说起过什么?刚刚他又可曾说些什么?” 在敲打了真藤广田一番后,真藤正雄便开始“检验成果”。 面对真藤正雄的问题,刚刚才被敲打的真藤广田自然不敢有丝毫的隐瞒,立刻竹筒倒豆子,将一切都说了出来,为了不被真藤正雄怀疑,甚至还不忘将细节都补上。 毕竟他可不是白十二有着总堂特使这层身份的保护,身为真藤正雄麾下的分队长,他心中十分清楚,若是被真藤正雄怀疑的话,迎接他的会是什么样的下场。 这几年来,真藤正雄秘密处死的第一队成员,单单是经他的手,就不下两只手。 “长生剑吗?” 尽管之前已经从真藤广田禀报的消息中知道了白十二并非是倭人,而是和之前见过的那个总堂特使源太郎一样,是高天原总堂吸收的汉人高手,但具体的消息却是半点不知。 此时听到真藤广田说起“长生剑”这个江湖名号,不由的来了兴趣。 哪怕之前在一众手下面前表现的十分强势,但实际上,面对总堂之时,真藤正雄心中还是有些虚的,尤其是在最近总堂结束内乱之后,他更是千方百计啊的想要查探总堂如今的情况。 只可惜,除了之前态度冷漠的前来通知他去参与总堂大会的源太郎之外,他再也没有总堂的消息了。 而源太郎除了这么个明显是胡乱取的倭人名字之外,其余的消息,真藤正雄同样什么都打探不到。 如今虽然依旧没有得到这个苏我志雄的真正姓名,但有了“长生剑”这三个字之后,他至少有了探查的方向。 只要能够查到这个“长生剑”在九州江湖之中的地位,他就可以由此推测出总堂实力的部分实力了。 想到这里,真藤正雄的双眼不由的亮了起来。 而之前手下关于到底什么时候派人去报复商帮的争论,他心中也终于有了决断。 第59章 替身使者 “小人真藤元太郎,见过苏我特使。” 第二日清晨,白十二刚刚走出房间,面前便闪出一道身影,单膝跪地,语气恭敬的对他打起了招呼。 “这么早前来等我有何事?” 白十二颇感奇怪的看着他,继而脸上马上故作惊喜的说道。 “难道真藤总队长想通了,想要请我过去详谈吗?” “苏我特使误会了,小人虽然的确是得了总队长的命令前来的,但却并非是替总队长前来延请苏我特使的,而是被派来服侍您的。若是您有什么吩咐,可以尽情吩咐小人去做。” 真藤元太郎低着头,白十二无法得见其神色,但从其语气之中,白十二却依旧能听出其压抑着的不满。 “真藤广田去了哪里?为何今日是你前来?” 听到他的回答,白十二不由的皱起了眉头,心中觉得有些不对劲。 真藤广田是被怀疑了吗?还是说,真藤正雄只是担心真藤广田会因为他被自己救了而会帮自己稍稍遮掩。 “广田桑接受了总队长的命令,在苏我特使起床之前便已经登船离开初岛,前往陆上了。” 而真藤元太郎的回答却完全出乎了白十二的意料之外。 “他昨日才刚刚回到初岛,今日便再次离开了吗?” 白十二面露惊奇的问道,显然有些不敢相信真藤元太郎的话。 “商帮这一次忘恩负义,出卖了我们,甚至雇佣杀手杀了广田桑四个手下,广田桑为了帮手下复仇,同时救出被锦衣卫抓住的两个手下,找到还没有消息的那两个手下,自然不会因为辛苦就推辞。” 真藤元太郎似乎早就猜到了白十二会有此疑问,早就有所准备,在白十二开口询问道,立刻便不做任何停顿迟疑的开口回答道。 “这倒也是,若是想要对商帮报复的话,他这个在宁波府城里躲藏许久之人,的确是最好的带队人选。” 白十二心中显然并不相信这个听上去冠冕堂皇的理由,但他却也懒得拆穿。 拆穿了除了会让真藤正雄这个老狐狸更加忌惮自己,对自己的防备更加严密之外,对他根本什么好处都没有。 与其如此,还不如装着糊涂,试试看,能不能麻痹眼前这个真藤元太郎,从他嘴里套出些秘密呢。 心中这样想着的白十二,便不再追问真藤广田的事,迈步向外走去。 倒是让之前早已得到真藤正雄吩咐,已经做好了准备的真藤元太郎因此有些发愣。 走在初岛之上,白十二面无表情,但心中却有些无奈。 在这远离陆地,被大海包围的孤岛上,一切只能依靠他自己,根本无法借助锦衣卫、天机阁、东厂这些势力的力量。 哪怕这第一队的基地能够像第三队一样在深山之中,他也有信心能够在夜晚避开守夜巡逻的暗哨,将消息传递出去,让锦衣卫密切的注意一下真藤广田带领的那支所谓的报复队伍,看看能不能查出什么蛛丝马迹。 可现在,除非他能拥有瞬间横渡大海的本事,否则,就只能靠自己胡乱猜测,然后再以自己的猜测为依据,通过向身边的这个真藤元太郎的旁敲侧击来进行求证了。 将心头的无奈压下,白十二开始努力思索起真藤广田真正离开初岛,返回宁波府的原因。 难道是他们发现了自己身份上的破绽,想去宁波府城之中查找证据? 白十二心中微动,涌起一阵急迫感。 虽说他的身份并无什么容易暴露破绽的地方,别说宁波府城,就是整个浙江布政司内,应该都不会有人知道苏我志雄已经被杀的事情,自然也不可能知道他是假扮的。 唯一有可能引起怀疑的地方,应该就只剩下锦衣卫。 不过,除非锦衣卫那几个头目有问题,否则,这一点破绽也不可能暴露。 可既然都不可能暴露,那到底是哪里会让真藤正雄如此上心呢? 白十二一边漫无目的的在第一队的基地之中走着,一边在心中想着。 突然,白十二的脑海中想起了那个用刀的杀手,想起了他在服毒自杀之前一边嘲笑着一边说出的那些话。 是了,真藤广田当时肯定也听到了那些话,并将那些话记在了心里,并在回到初岛之后,将之禀报给了真藤正雄。 白十二开始在脑中仔细回忆起那一夜的情形,越想越觉得,似乎就是这一点才使得真藤正雄如此着急的派人前去宁波府。 他派真藤广田率领队伍火急火燎的返回宁波府的目的,是想要查出自己的身份,而不是明面上的去向商帮进行报复。 白十二觉得自己猜出了真藤正雄的真正目的。 同时也终于想通了之前心中的疑问。 怪不得这一路,真藤广田一直都在用汉话在与自己交谈,怪不得回到了初岛之上,一众倭人在自己在场之时也全都说着汉话,原来是因为真藤广田早就知道了苏我志雄这个名字是假的。 这也说明了,早在之前,第一队就已经知道了高天原总堂之中有汉人存在。 若是在联想起他目前这个身份——苏我志雄,本身也是汉人苏良志。。。 高天原的总堂之中,汉人的数量似乎有些多啊。 白十二双眼微微眯起,感觉事情也许要变得有趣起来了。 对于真藤广田得了命令去调查“长生剑”这三个字所代表的的身份一事,白十二心中倒是没有什么担忧的。 他在二次从白华山回到宁波府城后,之所以要改换容貌,为的不就是这么一天吗? 说不定,通过真藤广田这些倭人的嘴让“长生剑”三个字重新出现在江湖之中,其效果或许要比他自己去做还要强上许多。 毕竟,按照他之前的想法,他想让“长生剑”这个名号重现江湖,引出那些对这个名号有心之人,需要通过他自己去传播名声。 但只要做了事就必定会留下痕迹,哪怕他做的再过缜密,也还是会有暴露真正身份的危险。 而现在就不同了,他什么都不用去做,便可以借着这些倭人的去打探有关“长生剑”相关消息的时候,将这个名号传播开去。 那些有心之人哪怕再谨慎小心的追踪,最终也只能追踪到真藤广田这些倭人的身上。 如此一来,他可以通过在一旁监视真藤广田这些倭人,来发现那些追踪“长生剑”这个名号的人。 而他自身却不必暴露身份。 所以,就让真藤广田他们,成为“长生剑”的替身使者。 替他将那些潜藏在暗处之人吸引出来吧。 第60章 流言蜚语 白十二心安理得的在初岛之上溜达了两天的时间。 因为整个第一队上下对他都多有防备,身边又时时刻刻都跟着真藤元太郎这么个名为服侍,实则监视他的家伙,所以,他之前计划的从这些人口中套话的想法,根本就无从谈起。 毕竟只要被真藤正雄怀疑上了,他的小命就会变得岌岌可危起来。 不过,哪怕套话的计划毫无进展,可白十二的心情却依旧十分不错。因为他知道,真藤正雄这个幕后的操纵者,此时的心情肯定比自己更加糟糕。 人类最大的乐趣,多是来自对其他人不幸的幸灾乐祸,尤其是当这个“其他人”是你的敌人或仇人之时。 这两天里,白十二虽然根本不敢进行自己的套话大计,可也借着四处乱逛的机会,将整个第一队搅闹的十分不安宁。 而他的手段也非常的简单,而且只有一招。 那就是去“拉拢”岛上的的那些倭人,向他们讲述回归总堂之后的美好前景。 反正不管说些什么,都不用自己负责,而是由他现在的身份苏我志雄背锅,那白十二在吹嘘之时,显然是毫无压力,完全是怎么能让人心动便怎么来。 你说你渴望妹子? 没问题,只要第一队上下能够完全服从总堂的命令,一人一个妹子暖床,不要都不行。 你说你渴望金钱? 也没问题,只要第一队上下能够完全服从总堂的命令,所有人能够获得的酬劳增长一倍,通过各种手段得到的战利品也可以比之前多保留三成。 你说你渴望回归倭岛,不想继续在异乡漂泊了? 没,嗯,这个有点小问题。 不过,只要你能完全服从总堂的命令,并且出色的完成总堂的任务,按照表现,最早三年,最晚五年,只要你想,就可以带着这些年得到的钱财回到家乡,盖房子、娶妹子,生孩子了。 哦,你问之前送给你暖床的妹子怎么办? 随你高兴,想要带回家乡的那就带回家乡,不想的那就转增给你的朋友吗。 。。。 尽管真藤正雄以及一众分队长对白十二的这些明显就是吹嘘的内容不屑一顾,觉得他的表现就像个小丑一般令人发笑。 可架不住,底下的那些倭人武士,他们渴望的,就是这些东西。 哪怕大多人心中有足够的理智,能够知道白十二说的这些肯定很难实现,但他们心中还是会忍不住的憧憬着这些。 贪婪的欲望一旦被挑起,那便一发难以收拾,因为人们总是忍不住回去想象,当真拥有这一切之时的景象。 继而内心被挑动。 就算再过冷静的人,觉得白十二说的这些简直是如天方夜谭一般难以实现,可心中却会想着,就算不能全部实现,可哪怕实现一个两个似乎也很不错。就算这些条件不能十成十的满足,能达到个四成、三成也足以让人心动了。哪怕再退一步,就算是只能达到一成,也是个不错的提升不是? 于是,真藤正雄在嘲笑了白十二近两天的时间之后,突然发现,他好像有些笑不出来了。 真藤正雄以同样的姓氏为纽带,打造了第一队,看起来似乎牢不可破,但世上从来没有牢不可破的东西,更别提人与人之间那种根本无法具现,无法看到的联系了。 白十二挥舞着“利益”这个堪称神兵的犀利武器,只用了两天时间,便让原本看起来无比稳固的第一队,出现了一丝松动。 而更关键的是,真藤正雄有些头疼的发现,他想要重新将松动的关系变得牢固,似乎还没有那么的容易。 人心总是贪婪的,而这些远渡重洋,来到异国他乡的倭人,显然内心之中的贪婪远比其他人还要强烈。 或许他们之中有的是被迫逃离倭国,求得只是一个容身之处,所以内心之中并没有那么贪婪,但大多数人却是为了求财。 真藤正雄以往无往而不利的武器逐渐失效了。 也许在面对他的时候,他手下的倭人不敢说些什么,只能唯唯诺诺的对他所说的那些话表示了同意,但回到他们所熟悉的人群之中后,很快便又故态复萌。 而真藤正雄就算再过强势,终究也只是孤身一人,也不会传说中能够分身的忍术,不可能随时随地盯着每一个手下。 他倒是可以让手下的一众分队长帮他分担一些压力。 可他却又担心这样一来会使得分队长在手下心中权势地位加重,影响到他在第一队的地位,所以,迟迟无法做出决定。 当第三天到来的时候,他发现,似乎也已经不需要他做什么决定了。 之前在白十二登岛之时与其关系十分不睦,甚至针锋相对的分队长们,也成了白十二登门拜访的对象。 虽然从表面上看,这些分队长依旧对白十二态度不善,甚至直接闭门不见,但多疑的真藤正雄,心中却觉得,眼前的这些都只不过是假象,他手下的这些分队长们,肯定已经从白十二那里得到了总堂所谓的承诺。 而他在召见了几个与白十二有过简单交流的分队长后,心中便愈发笃定其这一点来。 因为这几个分队长的回答出奇的一致。 白十二只是和他们聊了聊天气,其他什么都没有说。 更没有说起什么总堂的条件与承诺。 到这个时候,真藤正雄已经有些心慌了。 他固然是能够用铁腕手段整治第一队的总队长,之前也不是没有分队长“消失”的事情发生。 可这一次,却并不是一个两个,若是他当真一下子处理这么多分队长,肯定会引发恐慌与动荡。 尤其是在现在这个微妙的时间点。 只要他敢处理这些分队长,之前那些被他召见过的武士,以及更多与他们在偷偷谈论这些事的武士,说不定会在恐惧之下做出一些无比可怕的事情来。 但他更清楚的是,这件事却也不能再继续这样放任下去了。 他必须要采取更加行之有效的行动了。 否则,他的第一队或许真的就要因为几句不要钱的话就崩散了。 而这行动一步,显然就是必须要清除掉引发这一切的那个毒瘤! 第61章 再度热闹 在真藤正雄绞尽脑汁想着如何将白十二这个将他的第一队搅闹不安的罪魁祸首赶出初岛之时,重新回到了宁波府城的真藤广田,正在想着办法去调查“长生剑”这个名号背后隐藏的故事。 来到九州多年,与九州江湖也有不少交集的真藤广田,首先想到的,自然便是在江湖上十分出名的天机阁。 不过,真藤广田心中却也知道此时的他并不适合抛头露面。 因为他心中清楚,宁波府中,无论是锦衣卫还是商帮,甚至是与那个杀手有关的人肯定都在严密的关注着他的举动,他只要敢露面,迎接他的就必然是被三方势力共同追踪的下场。 毕竟在之前的事件之中,他是连接一切,也知晓一切的最重要的目标。 好在,他这一次并非是孤身一人前来。 好在,金钱可以支使许多人帮他去完成这个目标。 。。。 宁波府天机阁分阁。 阁主宫卿礼正为白十二的迟迟不传递消息感到焦急。 锦衣卫百户王福贵知道白十二已经跟随一个倭人潜入了倭人的老巢的事情,并因此而提心吊胆,甚至心生绝望,觉得他要因此而受到牵连,被仙游公主朱瑾萱迁怒。 而宫卿礼却并不知道这些事情,所以,他还在等待着白十二送来消息。 可惜,短时间内,他是无法再得到白十二送来的消息了。 不过,白十二虽然并没有直接送来消息,可却也间接的为天机阁送来了一个新的“客人”,并送来了一个新的线索。 。。。 “这是谁送来的?!” 拆开手下送来的密信,宫卿礼惊得立刻从椅子上站了起来,一脸惊疑不定的看着送信的手下。 “就是街上的一个地痞。” 手下虽然被宫卿礼的举动吓了一跳,但还是有些不明所以的答道。 “据他所说,是有人给了他一锭银子,让他送来的。” 说到这里,手下忍不住面露好奇的看着宫卿礼,小心翼翼的问道。 “阁主,难道这信中有什么怪异的地方吗?是否需要小的将他抓来审问一下。” “不必了。” 宫卿礼收起脸上的惊疑,重新坐回了椅子,摆了摆手说道。 “你先下去吧。” “是。” 尽管心中对宫卿礼手上所拿的那封信中的内容十分的好奇,但手下却也不敢放肆,只能压下心头的好奇心,退出房间。 房门关闭,只剩一人呆在房间之中的宫卿礼再次展开了手上的信纸,仔细的看了起来。 他的脸上也再次露出了之前的惊疑不定。 这种托人送来信件,委托调查消息的情况其实倒是没有值得他在意的,毕竟,在之前这样的事情也并不是没有发生过。 但信纸上的内容却让他的内心久久的无法平静下来。 长生剑。 这三个字,在现在的江湖之中名声不显,或许都没有几个人知晓,但在作为以情报为生的天机阁之中,还是有人会在查阅过去的情报之时,看到这三个字,并因为好奇去进行了解的。 宫卿礼就是其中之一。 而且,作为一府之地的分阁之主,宫卿礼还知道不少更加机密之事。 例如,在数月之前,在铸剑山庄举办品剑大会之时,有“长生剑”重现江湖的传闻出现,只不过,不知道为何,这个原本应该能够引发江湖震动的消息,不知道为何却无声无息的消失了,哪怕是天机阁之中,也只有少数人最终知道了这个传闻。 不过,从那之后,关于“长生剑”的消息就再没有了下文,所以后来宫卿礼也只是将那个传闻当做是一个笑话来看待,但如今,却有人再次前来打探“长生剑”的消息,并且,还是特意寻了一个地痞帮忙传信。 这不免让宫卿礼忍不住再次审视起那个被他当做是笑话的传闻。 难道那个传闻是真的? 宫卿礼看着手中的信纸,喃喃自语着。 。。。 在宫卿礼看着手上的信喃喃自语之时,那个如此简单就得了一锭银子,兴高采烈的想要前往烟花巷子好好潇洒一夜的地痞,身体却刚刚失去最后一丝生气。 真藤广田事先却早已调查过了,这个地痞孤家寡人,除了有一帮酒肉兄弟之外,根本没有亲人,只要处理了尸体,就不会有人过问他的失踪一事。 虽然杀人之后,难免还是会引来一些麻烦,但比起以后被人通过这个地痞找到他的线索,还是将其杀了更加妥帖一些。 将尸体装入事先准备好的大缸之中,在黄昏的昏暗光线之下,一群倭人抬着大缸除了城。 。。。 真藤广田自以为他这一次的进城十分小心,办事也尽可能的谨慎,短时间内,至少在从天机阁内打探到“长生剑”背后情报之前不会暴露身份。 但他却还是小看了一些人。 “真藤广田回来了。” 在那间熟悉的普通宅院之中,头戴怪异狗面具的氐土貉再次拜见了青龙。而他带来的,便是真藤广田的消息。 “那个高手还跟在他身边吗?” 青龙没有追问消息的真假,他心中清楚,氐土貉不敢将没有确认的消息禀报给他。所以,他更关心真藤广田身边那个逼迫尾火虎只能自杀的高手。 “从现在的情况来看,应该没有。” 氐土貉沉吟片刻后,说出了自己的判断。 “不过,属下也不敢肯定,或许他已经猜到了真藤广田会暴露,所以,也藏身暗处,注视着真藤广田,想做黄雀。” “锦衣卫那边有什么动静吗?” 青龙没有回应他的推测,而是问起了另一个应该会很关注真藤广田动静的锦衣卫的情况。 “锦衣卫应该还未发现真藤广田已经回到了城中,至少,他们还没有任何动静。” 氐土貉并没有因为青龙思维的跳脱而有什么停顿或不适应,在青龙开口询问后,立刻便给出了回答。 “让他们知道这个消息。” 听到氐土貉的回答后的青龙思考了一会儿。 “在他们有行动的时候,让那些倭人稍早一些知道锦衣卫的动作。” “是。” 虽然不明白青龙为何要这么做,但氐土貉还是立刻躬身回道,很快消失在了黑暗之中。 第62章 调虎离山 刚刚才安静没有几日的宁波府城,突然再度变得“热闹”起来。 已经数日没有在城中出现的锦衣,再度频繁出现在宁波府城的街道。 这一切,自然是因为不久之前,锦衣卫上下突然得到了不知是谁送来的消息——之前逃离的那个倭人头目真藤广田,再度回到了宁波府城之中。 这个消息看起来似乎难辨真假,但对于锦衣卫百户王福贵来说,却仿佛是最后的救命稻草一般的存在。 作为少数几个知道白十二是跟随这个真藤广田离开的人,王福贵心中清楚,这或许就是他最后的希望了。 能够确认白十二下落,以及生死的希望,同时也是对他心中那股绝望的宣判。 若是从真藤广田口中能够确定白十二还未死,那他心中的绝望就还无法彻底的吞噬掉希望,但若是从真藤广田的口中确定了白十二的死讯,那留给他的就真的只剩下绝望了。 所以,对于这个难辨真假的消息,王福贵是宁可信其有,立刻就将手下派了出去,开始在城中大肆的搜寻着倭人的下落。 不过,他倒也没有蠢到将自己的意图暴露出去,从而打草惊蛇。 对外,他对这次行动的目的,给出的说法是,追踪那些藏匿起来的商帮成员。 本打算再周密计划一段时间再突然用雷霆一击将商帮一网打尽的王福贵,为了保住自己的性命以及自己头上的乌纱帽,已经顾不得那么多了。 而对于他的这个命令,他手下那些总旗却并没有半点想要劝谏的意思,毕竟“仙游公主”这四个字,早已经成为悬在他们头顶,随时都有可能落下的铡刀。 王福贵尚且需要保命,何况是他们呢。 王福贵等锦衣卫的头目们考虑的十分周密妥善,只可惜,他们的努力却没有半分的用处。 因为告知他们这个消息的人,在他们行动之后,便将他们的真正目的,同样告知了他们的真正目标——倭人。 于是,在偌大的宁波府城之中,猫捉老鼠的游戏再度上演。 只不过相比上一次,这一次,猫没有了第一次的耐心,也没有了藏身黑暗的那只白猫的帮助。而老鼠却没有了上一次的那么多同样隐藏在黑暗之中的威胁,相反,他们还多了一条能够在危险时给他们指引的青龙。 一涨一落,一增一减之下,猫咪想要抓到老鼠的困难愈发大了,甚至连发现老鼠留下的痕迹都变得十分困难起来。 但在这些老鼠已经是猫咪最后一根救命稻草的情况下,猫咪们却无法放弃,于是,无奈之下,猫咪们只好将网撒的愈发广大。 网越大,所需要的人手却也越多。 外出的猫咪越发的多了,自然而然的,巢穴之中留守的猫咪也就越来越少了。 而正也是一直在旁观,并时不时给老鼠们提供一些猫咪情况的那条青龙的真正目的。 。。。 “那两个倭人知道那个高手的身份吗?” 入夜,那间昏暗的房间之中,青龙熟悉的声音再度响起。 “那二人应该是不知道的,除非他们能忍受的了寒毒,并为了保护那人的身份甘愿丢掉性命。” 但另一个声音,却并不是氐土貉的声音,而是一个女人的声音,声音听起来十分熟悉,却似乎又有些陌生。 “不过,属下却从查验尾火虎尸体的仵作那里得到了一些线索。” “呵,果然,我就知道你不会令我失望的。” 青龙轻笑起来,满意的说道。 “当不得青龙老大的赞许,小女子只不过做了该做的事罢了。” 似乎是因为青龙的夸赞让女人的心情不再那么紧绷,她的声音也变得轻松了许多,恢复了不少的“本性”。 “若是青龙老大能让小女子留宿一夜,我相信您也不会失望的。” 果然,再次开口,她的声音便变得妖媚起来,正是箕水豹。 “不,我还是更喜欢之前的你。” 青龙的声音再度恢复了之前的平淡,似乎还多了一分冷漠与抗拒。 “青龙老大您真是的,总是这么不解风情。” 箕水豹似乎还是不愿放弃一样,但她却也只敢止步于此。 “据那仵作所说,尾火虎身上只有一处伤口,就是右手手腕处被人用利器划破。” 箕水豹的声音恢复之前的模样,声音之中也不再有一丝妖媚的气息,向青龙禀报着从仵作那里逼问出的情报。 “在他右手掌心之中,还有一团血迹,而且并不像是手腕的血流到掌心的,而是故意用手指沾染鲜血后涂抹而成的。” 说到这里,箕水豹有些遗憾的吐出一口气后才继续说道。 “只可惜,不知是尾火虎自己没有写清楚,还是被那个高手发现了他留下的踪迹后涂抹掉了,仵作并不能完全认清他掌心之中的写的是什么。” “不能完全认清?” 青龙抓住了箕水豹言语中的关键处。 “是的。” 箕水豹回答道。 “那仵作回忆,尾火虎掌心唯一能看清的,是一个‘牛’字。” “牛?” 青龙一直平淡的声音,到此时也不免露出了几分异样,不过,似乎是因为被这个“牛”字吸引了全部注意力,他并未注意到,在他开口之后,箕水豹那双唯一露在面具外面的眼睛之中,也闪过了一丝异样。 “难道尾火虎知道那个高手的名号?” 青龙的声音恢复了之前的平淡。 “可江湖之中,有姓名或名号之中有‘牛’字的高手吗?” “这个属下也不知。” 面对青龙的问题,箕水豹显然也是无能为力。 “不过,属下相信,有一处地方绝对能够知晓将所有符合这个条件之人。” “你是说天机阁?” 青龙立刻明白了箕水豹说的地方是何处,但他在说到“天机阁”三个字后,似乎还想到了什么事情。 “去向天机阁购买消息,倒的确是解决这个问题的好方法。不过,我觉得或许那高手的姓名或名号之中并没有“牛”这个字。” “为什么?” 箕水豹显然对青龙突然得出的结论感到十分的奇怪。 “既然你我都能从那个“牛”字想到向天机阁打探,你觉得最早知道这件事的锦衣卫会不去打探吗?” 箕水豹恍然。 “如今看来,想要不打草惊蛇就查到那个高手的身份是没有什么可能了。” 青龙忍不住轻叹一声。 “告诉氐土貉,不要再继续等着了,有机会便动手吧。” 第63章 针锋相对 天机阁。 有关长生剑的所有消息全都被找了出来。 当然,因为年岁日久,记录消息的纸张,大都已经陈旧不堪,甚至有的墨迹都已经开始褪色,纸质也变得易碎,使得宫卿礼在翻阅之时,必须无比小心仔细,生怕一个不注意,就破坏了这记录了消息的纸张。 虽说在总阁依旧肯定还有存案,但宫卿礼却不想因为自己的一时疏忽,而再等上个数日时间。 毕竟明日便是约定要将消息交给那付了数百两银子,却从头到尾连一面都没露的买主的日期了,他可不愿损害天机阁的名声,更不愿退回近一半的钱财。 不过,对于身边那张明显区别于其他纸张质量的纸上所记载的消息,他却是有些不知道该不该告知对方。 那个消息只是传闻,难以分辨真假,若是买主没有主动要求的话,天机阁是不需要将这种难以分辨真假的情报告知对方的。 可内心深处,宫卿礼却有着一股想将这个情报告知对方的冲动。 长生剑已经在江湖之中消失太久的时间了,或许他这一次的冲动,就能让长生剑重现江湖。 而这对他无疑也是十分有好处的。 作为率先知道这件事的天机阁分阁阁主,消失了三十余年的长生剑若是在宁波府重现江湖,那无疑会立刻吸引整个江湖的目光,自然的,天机阁的资源也会向宁波府这里倾斜。 更不用说,当消息传出后,众多慕名而来的江湖人,想要打探有关长生剑消息的话,肯定要登门购买情报。 就算十个江湖人中只有一个肯花钱,天机阁也会赚的盆满钵满,而作为宁波府分阁主的他,自然也少不了跟着肥上一圈。 只是,在这些令他无比心动的好处之外,这么做,还是有不少风险的。 别的不说,若是因为他的情报,使得长生剑传人的身份暴露了,进而破坏了其谋划,必然会招致对方的愤恨。 如果长生剑当年仇人的后人们能够复仇成功倒也罢了,可万一对方逃离了,那天机阁被这么一个令人生畏的高手盯上,只怕麻烦不小。 整个天机阁家大业大肯定能够扛住,可他这个小小的分阁阁主,只怕就难逃对方不死不休的追杀了。 甚至有可能,天机阁总阁会直接将他丢出来背锅,用他的命去消解长生剑传人心中的怨愤。 宫卿礼不由的陷入了纠结。 。。。 白十二自然不知道宫卿礼竟然会因为这件事而纠结,此时的他,正冷眼面对着高天原第一队的总队长真藤正雄。 在白十二搞风搞雨近三天的时间之后,真藤正雄终于有些坐不住了,傍晚之时便让真藤元太郎将白十二请了过来。 虽然表面上是表示要尽尽地主之谊,招待一下白十二这位总堂特使。但无论是真藤正雄还是白十二,乃至是真藤元太郎其实都心知肚明,真藤正雄这是要赶人了。 而这顿盛宴,显然就是一出“送别宴”了。 负责作陪的人员规模不小,除开真藤广田这个已经离开初岛的分队长之外的所有分队长,悉数在场。 很显然,真藤正雄心中对这些曾经十分信任的手下分队长们,依旧保有一分怀疑,这场盛宴除开要赶走白十二之外,他还想看看,这些分队长们是否已经被白十二动摇甚至说服了,是否还会坚定的站在他的身后,支持他所做出的一切决定。 “苏我特使勿怪,海外孤岛,物资贫乏,一切都需要从陆地上花钱购买,再用船送来,所以,为苏我特使准备的接风宴迟了三天才勉强凑齐材料,还望苏我特使不要太过介怀。” 虽然真藤正雄心中清楚白十二肯定已经知道了自己的真正目的,但在开口之时,还是将这顿盛宴定义为迟来的接风宴,并为此给出了足够糊弄过去的借口。 “哪里,真藤总队长太客气了,你我都是高天原之中的兄弟,我来到真藤总队长这里就和回到自己家中一样,何必再搞什么接风宴呢?” 白十二一开口,依旧还是老一套,拐弯抹角的着重强调着第一队与高天原之间的关系。 既然已经立下了人设,那就一定不能崩。 “呵,苏我特使说笑了,” 真藤正雄的眼底闪过一丝阴翳,皮笑肉不笑的回道。 “虽说我等的确算是一家人,但哪怕是亲兄弟,离家太久了,再度回来之时,还是需要好好招呼一番才是。您说对不对?” “道理是不错。” 白十二饶有深意的看着真藤正雄,幽幽答道。 “可若是想只用一顿稍稍丰盛一些的饭菜招呼一下后就将亲兄弟赶出家门,甚至关上房门,就此不让进门的话,是不是就有些不合情理了?” 在场之人,在白十二此话出口之后,猛然间似乎觉得房间之中的气氛沉重了许多,压得他们臊眉耷眼,目不斜视,连大气都不敢喘上一口。 显然,白十二的话激起了真藤正雄心中压抑许久的不满与愤怒,但白十二却似乎根本不在乎这里是真藤正雄的老巢一样,毫不示弱的与之针锋相对。 “苏我特使,这海外之地可不是陆地,茫茫大海之上,一个人若是死了,可是连一点痕迹都不会留下的。” 沉默的气氛持续了不知多久,真藤正雄的声音才再度响起,只不过,这一次他的声音之中却再没有了半分的温度,阴测测的声音,使得房中的温度似乎都跟着下降了不少。 “呵呵。” 面对真藤正雄毫不掩饰的威胁,白十二却不屑的笑了起来。 “真藤总队长,这茫茫大海固然是一种保护的屏障,但也未尝不是一种牢狱的高墙与围栏。” 伸手拿起酒壶,自顾自的给自己倒了一杯酒,将酒杯拿在手中,一边端详着,一边以一副不以为意的模样说道。 “毕竟没有人能够一辈子窝在这弹丸之地的小岛之上,尤其是在这连稻谷都种不了的小岛之上,到最后,终究还是要回到陆地之上的。” 真藤正雄又一次陷入了沉默,而一众分队长这一次更是眼观鼻鼻观心,正襟危坐,似乎连呼吸都已经停止了一般,不敢发出一丝一毫的声音。 房间中陷入了诡异的寂静。 第64章 一直爽 所谓的接风宴才刚刚开始便因为长久的诡异沉默而夭折了。 在看到真藤正雄与他手下一众分队长们迟迟不开口,白十二像是深感无趣一般,将手中的酒杯放回桌上,站起身来,迤迤然向外走去。 而坐在真藤正雄左右两侧的副长与第一分队队长虽然张了张嘴想要留下白十二,但最终,还是闭上了嘴巴,没有发出任何声音,就这么看着白十二打开房门,扬长而去。 “砰!” “啪!哗啦!” 当白十二的身影终于消失在房门之外时,脸色一直在铁青与锅底之间来回变幻的真藤正雄,终于再难以压抑心头的愤怒与淡淡不安,重重的一掌将面前的桌子直接拍散,任由桌上的碗碟与酒坛摔在地上,发出阵阵无比刺耳的噪音。 而这噪音似乎也终于将那些被白十二与真藤正雄针锋相对的架势吓住了,从而陷入了那股诡异沉默的一众分队长们重新唤醒了。 “欺人太甚。” 那些自诩是真藤正雄铁杆心腹的分队长们,色厉内荏的声音响起,但在看到了真藤正雄射过来的冷冽目光,以及其他分队长脸上那淡淡的,却十分明显的讥笑后,却面色或红或白,再也无法继续说下去了。 显然,他们也知道,自己的表现实在是有些太过丢人了。 “总队长,我觉得这一次总堂的大会,还是让我代替你前往吧。” 坐在真藤正雄左侧的副长真藤四郎,在那两三个如同小丑一般的分队长闭嘴不敢再言语之后,一脸担忧的对真藤正雄说道。 “这个苏我志雄孤身一人身处我们第一队基地依旧一副有恃无恐的模样,必然是有所依仗,他虽然武功颇强,但却不足凭依,想必,定然是总堂给了他足够的依仗。总堂如此强势,若总队长您亲自前去,只怕。。。” “哼!” 真藤正雄冷哼一声,打断了真藤四郎的话。 “装神弄鬼罢了,我却不信总堂敢冒大不韪直接出手对付我们几个老家伙,若我没有前去,反而才会给总堂找到借口,到时,无论是直接对付你,削弱我的力量,还是直接借机发难,才是真正的麻烦。” “总队长的意思是,苏我志雄刚刚的表现是故意为之?” 真藤四郎有些惊疑不定的问道。 “好了,既然正主都走了,你们也都先回去吧。” 真藤正雄却没有回答真藤四郎的问题,而是对那些看似随意,实则却聚精会神的听着的分队长们吩咐道,直接开始赶人了。 “是。” 虽然心中十分不情愿,但面对强势的真藤正雄,一众分队长们却不敢抗令,甚至都表露出心中不满的情绪都不敢表露分毫。 他们心中清楚,真藤正雄心中对他们刚刚的表现十分的不满。 但他们又何尝不是对真藤正雄心生怨怼。 明明他们什么都没有做错,只是因为白十二来拜访过他们,与他们聊过几句无关痛痒的废话,真藤正雄心中便对他们产生了怀疑,哪怕他们在面对真藤正雄时已经将白十二与他们聊天的内容据实已告了,真藤正雄却依旧不信任他们。 果然,之前说的第一队是一个真藤姓氏的大家庭,是一个真藤村的说法,只不过是为了让他们能够听命行事所编造出的谎言罢了。 真藤正雄从未真正信任过他们。 就像白十二之前面露不屑的对他们所说的那样——这第一队不过就是真藤正雄的私有物而已,高天原的第一队,只不过遮在外面的一层用以糊弄所有人的外皮罢了。 。。。 白十二并不知道真藤正雄会如此“帮助”自己,进一步让他手下那些分队长离心离德。当然,就算知道了,白十二也不会太怎么高兴。 毕竟,人设就是人设,假的就是假的。哪怕装的再如何像,他也并不能成为真正的苏我志雄,高天原总堂的特使。 而第一队所发生的这一切,显然只有高天原总堂才会为此感到高兴。 白十二在为自己装了个bee就跑,心中感到无比刺激的同时,也已经开始真正考虑,要如何在不惹来真藤正雄怀疑的前提下, 跑路了。 尽管心中觉得真藤正雄刚刚要杀人沉海的话更多的只是威胁,但白十二却也不敢保证,这个威胁会不会变成现实。 毕竟对方出自一个连自己杀自己都要讲究个仪式感的变态民族,谁知道真藤正雄会不会有一天突然脑袋坏掉了,拼着一换一也要让他去喂鲨鱼。 他又不是当真有高天原总堂在背后撑腰,万一死了,也只是白死。 况且,就算能够一换一,他一个不过才十几岁,风华正茂的青年,去和一个五六十岁,半截身子都已经入了土的老家伙去换,也实在是有些太亏了。 而且,算算时间,真藤广田应该已经开始在调查“长生剑”的事情了,那些藏身在暗处,对这件事感兴趣的牛鬼蛇神们也应该被勾引出来了,他也是时候回去,去见一见,会一会这些家伙了。 如果“长生剑”迟迟只闻其声不见其人,说不定这些牛鬼蛇神们就又要缩回他们阴暗的巢穴之中去了。 哪怕有真藤广田这个诱饵一般的倭人存在,也终究只能钓到一条鱼啊。 这可不符合白十二心中对这件事的预期。 只是,他刚刚才在真藤正雄以及一众第一队头目面前成功的装了个大bee,震慑住了所有人。 现在显然应该正是风头正盛,趁势追击的时候,若是突然怂了,主动表示要离开的话,以真藤正雄那个连跟随他多年的手下都疑神疑鬼的性子,肯定会产生怀疑的。 要怎么做,才能不惹起真藤正雄的怀疑呢? 想到这里,白十二深感头疼之余,心中也不禁开始后悔起自己为何非要去装bee了,明明只要老老实实装个怂,吃上一顿好的就能顺利的达成目的,潇洒离开的。 不过,后悔归后悔,若真的能够时光倒流,再给他重来一次的机会,他估计自己九成九还是会按照同样的方式再装一次。 毕竟, 装bee一时爽,一直装bee一直爽啊! 第65章 被抓 等待了近三天的时间后,真藤广田终于从天机阁那里得到了梦寐以求的情报。 当然,这一次,他依旧没有亲自行动。 偌大的宁波府,别的人不多,但无亲无故却又贪婪的人却从不缺少。 而对于又换了个人前来拿消息这件事,天机阁却也不怎么在乎。 哪怕是再过黑暗血腥的事情,见的多了,也就习惯了。 他们又不是要负责地方安全的文武官吏。 。。。 真藤广田自觉做的隐秘,肯定不会有人发现他的动作。毕竟连锦衣卫都只是一直在追踪着他们,却根本没有察觉到他的踪迹。 但只可惜,他不知道的是,他之所以能够敢在被锦衣卫追踪到之前就先行逃离,完全是因为有人会假扮值守的倭人暗哨,提前给他示警。而这显然就意味着,他其实早就已经被人盯上了。 盯着他的人,自然就是氐土貉。 而他从那个帮他拿回情报的地痞那里得到情报,并将其干净利落的杀人灭口的这一切,也就一点不差的被暗中监视的氐土貉尽收眼底。 对于氐土貉这个地头蛇来说,哪怕是一个死人,只要能够记住相貌,就已经足够得到不少有用的消息了。 所以,很快,氐土貉就知道了被真藤广田用钱收买,又杀了灭口的那个地痞的所有消息,而其中,这个地痞在临死之前去过天机阁的事情显然是最惹氐土貉怀疑,也最让他感到好奇的事情了。 只是,青龙那边迟迟没有下令,并给他增派人手,他虽然十分想要去将真藤广田从那个地痞手中得到的信封抢来,但还是忌惮于命令和倭人的数量,只能将这股冲动压在心底。 不过,就在氐土貉想着等下就去将这件事告知青龙,并向青龙请命,不要再监视,直接将真藤广田抓起来的时候,他的鼻子突然闻到了一股浓郁且十分熟悉的香气。 。。。 有些困难的睁开双眼,真藤广田悠然醒来,意识刚刚回到他的身体,脑后的疼痛便迅速让他清醒了过来,继而,他的脑中便想起了自己昏迷之前看到的最后一幅景象——两张看起来有些怪异的面具。 就和现在就在自己眼前的这两张面具一模一样。 “你们是什么人?” 脑后的阵阵疼痛告诉着真藤广田,此刻他看到的这些景象并不是幻觉,也并非是在梦中,这一切都是真实的,他的确被这两个头戴诡异面具的人抓住了。 抓住真藤广田的,自然就是氐土貉,以及得了青龙命令,前来通知他动手的箕水豹。 “呵,这难道就是你对待数次从那些锦衣卫手中救了你的恩人的态度?” 氐土貉开口回答道,言语间听起来有些失望。 “什么?!” 真藤广田心中却顾不得氐土貉的语气,心中悚然一惊。 听到这话若是真藤广田还不明白自己很早就被对方盯上了,那他就实在是有些蠢得过分了。 “怎么?不相信吗?” 虽然隔着面具,但真藤广田在听到氐土貉的话后,脑中却似乎能够看到对方的表情一般。 此时的他,肯定是眉头轻扬,眼中遍布不满。 “好了,你要闹到什么时候,不要忘了正事。” 一旁的箕水豹似乎有些受不了氐土貉的啰嗦,忍不住开口说道。 “青龙老大可还在等消息呢。” “对对对,你看我,一不小心就忘了正事。” 氐土貉连忙道歉。 “你们究竟是谁,抓住我究竟想干什么?” 看着二人对话之时随意的态度,在联想起之前氐土貉所说的话,真藤广田的心忍不住向下沉。 “你真的想知道吗?” 氐土貉突然凑到了真藤广田的面前,低声说道。 “那就用你知道的事情来换吧。正好,我也有一个问题想要问你。” “你们是那个杀手的同伙?!” 真藤广田的大脑飞速的运转,在排除了诸多嫌疑人之后,他心中似乎已经确认了对方的身份。 “恭喜你答对了。” 氐土貉十分痛快的回答道,没有丝毫遮掩的想法。 对于一个将死之人,他远比尾火虎要“宽容”的多。 “既然我已经回答了你的问题,那你也应该回答我的问题了。” “我不会告诉你们的。” 真藤广田已经猜到了氐土貉想要询问的问题,慢慢闭上了眼睛,一副任由处置的模样。 “你连问题都不知道,就先做了决定,似乎有些操之过急了吧?” “呵。” 回应氐土貉的,是一阵冷冷的嘲笑。 “看样子你是敬酒不吃吃罚酒了。” 氐土貉的语气中满是失望,还有几分淡淡的同情。 “相信我,你会后悔的。” 这一次,真藤广田却似乎连冷笑懒得奉上了,只是闭着双眼,像是没有听到氐土貉的话一般。 “好吧。” 氐土貉耸耸肩,对真藤广田无视自己的模样却没有什么愤怒,有的似乎只有无奈。 “看样子他不吃点苦头是不会开口了。” “早就跟你说了不要和他太啰嗦。” 一旁的箕水豹忍不住白了他一眼,虽然有面具遮挡,但配合上她那妖媚的声音,却依旧令人忍不住心神摇曳一瞬。 “白白浪费了这么多时间,青龙老大可是要在天亮之前就得到消息的,要是万一迟了,可别指望我会帮你求情。” “哎呦,我的手段妹妹你难道还不知道吗?别说天亮了,他能不能撑过半个时辰都两说呢。” 对于氐土貉的自夸,箕水豹却没有反驳什么,更没有奚落嘲笑的意思,显然,对于氐土貉的话,她是十分认可的。 相反,她似乎还担心氐土貉下手太狠,会把真藤广田弄死,所以忍不住开口叮嘱了一句。 “他的性命青龙老大还有用处,下手轻一点,不要把人弄死了。” 氐土貉没有再开口,只是看上去有些不太高兴的冲着箕水豹摆了摆手,显然,他觉得箕水豹的担心实在是有些多余。 他氐土貉什么时候怎么可能沦落到和大牢甚至厂卫里的那些废物一样,需要用那种有可能致人死亡的重刑去审问犯人的地步呢。 真是太看不起他了。 氐土貉有些不高兴。 不过,看着虽然依旧闭着双眼,但身体却已经因为紧张而绷紧的真藤广田,他的心情又好了起来。 好久没有痛快的活动活动手脚了啊。 第66章 身份暴露? 当真藤广田终于扛不住身体与心灵的双重痛苦与压力,一五一十的将所有自己知道的消息,甚至是刚刚才从天机阁那里得到的有关长生剑的情报全都吐露出来之时,他发现,自己心中除了有一些因为自己未能保守住秘密而羞愧之外,更多的,竟然是一种解脱感。 而不久之前,当他得知真藤勇与真藤退被锦衣卫抓住的消息时,他忍不住与白十二争辩之时,白十二语重心长的告诉他的那些话,也再次涌上心头。 ‘果然,特使大人说的那些话都是真的啊!’ 亲身体验过之后,当初心中还对白十二所说的那些话深感不服,只是碍于白十二的身份才没有继续与之争辩的真藤广田,此时此刻的心中,终于对白十二所说的那些话感到信服了。 ‘这样也好,只要得知我被抓的消息,特使大人心中应该就会警惕起来了吧。’ 同样的,想到白十二之前的那些话,真藤广田心中忍不住安慰自己,为自己刚刚因为扛不住而将一切消息吐露出来的行为开脱着。 。。。 真藤广田心中在想些什么,对于已经从他嘴中榨出所有有用情报的氐土貉来说,显然已经毫无价值,根本不值得丝毫关心了。 此时的他正火急火燎的跑向前院,要将刚刚逼问出的消息禀报给上级青龙。 令氐土貉感到如此急迫的原因,自然是最后从真藤广田口中逼问出来的有关长生剑的那些情报。 尾火虎能够知道“长生剑”的名号,身为同一个组织成员的他,同样也是知道这三个字所代表的含义。 那救了真藤广田,逼迫的尾火虎只能自杀身亡的高手,竟然是在江湖上消失了三十余年的长生剑,这个消息实在是有些太过惊人了。 他相信,哪怕是青龙在知道这个消息后,只怕也会惊讶的难以维持脸上的平静。 。。。 “竟然是他?” 果然,就如同氐土貉预计的那样,在听到他禀报的消息后,青龙果然难以维持住一直以来的平淡声音,甚至,还因为过于震惊,直接站起身来,一把掠过氐土貉手上记录供词的纸张,看了起来。 “青龙老大,尾火虎掌心的那个字?!” 而站在一旁的箕水豹,却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意义,突然开口说道。 “应该是了。” 氐土貉对箕水豹突然冒出的这句话自然是一头雾水,但青龙显然明白箕水豹的意思,稍作沉吟便肯定的点了点头,沉声说道。 “想来尾火虎从对方的那一剑之中看出了其身份,在手腕被划破,难以再握住刀的情况下,自觉难以逃过长生剑的追杀,所以才会因为担心被俘,选择了服下血封喉自杀。” 青龙再度坐回椅子上,声音也似乎恢复了之前的平淡,但箕水豹与氐土貉却依旧能够从中听出淡淡的无奈。 的确,真藤广田不可能撒谎,尾火虎掌心上的那个“牛”字也不可能是其他人写上去的,除非尾火虎认错了人,否则,对方便九成九真是长生剑的传人。 看似简单的暗杀倭人的行动之中,竟然能够遇到这等在江湖上消失了三十余年的高手,的确是挺让人感到无奈的。 “那长生剑的传人为什么会和倭人搅到一起?” 虽然是最先从真藤广田嘴中知道了消息,但得到消息后就立刻前来禀报的氐土貉,此时才终于开始在脑中思索这件事。 而同样的,他的脑中第一时间出现的问题,也和尾火虎在猜出白十二身份时的反应一模一样。 “这种事情再去考虑它还有什么意义吗?” 青龙却轻轻的摇了摇头,似乎不想花费心思去思考这个注定得不到答案,就算得到,也对现在的事情毫无帮助的问题。 “按照那个倭人供出的消息来看,那个长生剑的传人依旧还在倭人的老巢?” “应该是的。” 氐土貉点头答道。 “不过,按照真藤广田的说法,他似乎是属于倭人一个秘密的组织高天原的总堂一派,和真藤广田所在的倭人一伙的头领关系不算太和睦。” “高天原?” 之前氐土貉因为先禀报了长生剑的情报,青龙也只顾着寻找纸张上有关长生剑的记录内容,所以,青龙并未看完手上那份记录内容,因此在听到氐土貉的话后,面具下的眉头,忍不住皱了起来,低下头去,从头开始仔细阅读。 而随着阅读,他的眉头也不由的皱的越来越紧。 “没想到这些倭人竟然还有这么庞大的一个组织。” 不知过去了多久,青龙终于将逼问出的供词完整的看了一遍,吐出一口浊气后,忍不住发出一声感慨,显然感触不小。 “之前似乎有些小看他们了。” “青龙老大你太看得起他们了。” 氐土貉却有些瞧不上这个叫高天原的倭人组织。 “一头猪就算长的再肥,也终究是一头任人宰杀的牲畜罢了,相反,它长的越肥,还越容易惹人垂涎。” “或许以前的他们的确是这样,” 青龙的语气却丝毫没有放松的意思, “但现在却不同了,他们的总堂可是吸收了不少九州的高手,就像那长生剑的传人。” 青龙轻叹一声。 “之后我们要密切注意的门派又要多一个了。” “那青龙老大,你的意思是,我们接下来要暂避锋芒吗?” 箕水豹心中对青龙手上记录着供词的纸十分感兴趣,但却不敢伸手索要,心中颇为后悔之前为何没有留在那里和氐土貉一起审问真藤广田,但青龙刚刚这几句话中表露出的意思却让她有些顾不上这些了。 她担心青龙因为担心会招惹上那个倭人的庞大组织高天原,所以选择退避三舍。 “尾火虎的仇我不会忘记的。” 箕水豹的意图,青龙自然看的一清二楚,意有所指的看了她一眼后,青龙幽幽的说道。 “属下逾越了,请青龙老大责罚。” 看到青龙瞥向自己的眼神,箕水豹心中不由的一慌,立刻跪倒在地。 “起来吧,我并没有责怪你的意思,我知道你也是想为尾火虎报仇罢了。” 青龙摆了摆手。 “不过,有些时候,想要报仇的话,却并一定需要我们自己亲自动手。” 第67章 发酵 天机阁。 宫卿礼听着手下禀报的消息,心中不由的一阵庆幸。 之前有人花费不菲,却从头到尾连面都没有露过一次的前来购买有关“长生剑”的消息。 宫卿礼当时纠结与是否该将数个月之前,从铸剑山庄那里传出有关“长生剑”传人的消息,一并告知给那藏头露尾之人,进而使得天机阁,尤其是宁波府分阁受益。 但最终,因为忌惮“长生剑”传人的报复,宫卿礼还是将自己心中的野心给压了下来,只将已经确认无误的,三十余年前有关“长生剑”的情报给了对方。 果然,事情就像他预计的那样,那连面都不敢露的买主,在刚刚得到消息的第二天下午,就将“长生剑”的消息在宁波府城之中传播开来。 这一切,的确如他所猜测的那样,是一个针对“长生剑”传人的连环局,而他差一点就将天机阁的宁波府分阁给陷了进去。 幸亏当时及时收心了。 想到这里,宫卿礼不由的再次为自己两天前的那个决定感到庆幸。 不过,马上,宫卿礼的心中又变得兴奋起来。 既然已经撇清了天机阁的责任,且这件事已经被散播开来了,那他们天机阁也不是不可以在后面推波助澜一番,并趁机捞取一点出卖情报的好处啊。 反正,已经有人顶在前面牢牢吸引着“长生剑”传人的目光了不是吗? 但宫卿礼差不多思索了近一个晚上的发财大计,却在隔天清晨刚刚盯着通红的眼睛起床后,便遭到了十分重大的打击。 因为外面有关“长生剑”的消息,不仅已经散播的到处都是,而且,其完整程度甚至比天机阁高。 至少,天机阁之前可不知道,如今的“长生剑”传人正在宁波府之中。 。。。 刚刚平静没有多久的江湖再次闻风而动,大多数的江湖人其实之前并不知道这个突然冒出的“长生剑”究竟是什么来头。 但架不住散播的消息实在是太过凶猛,哪怕他们没有好奇之下自己去打听,在酒肆、街角时,有关的消息也会主动跑到他们的耳朵之中。 而对于这么一个突然冒出的消失许久的顶尖高手,不少人心中不由的打起了心思。 自认武功不错的,自然想去试试对方这么大的名头下的斤两,同时也能借助对方偌大的名头,给自己的名望也粉刷一下。 有实力的三流,甚至二流帮派,则考虑着,“长生剑”传人这一次重现江湖,肯定不可能只是出来打打酱油,而是想要有一番作为的。他们作为有些实力与势力的帮派,是否能够与对方合作,各取所需呢? 当然,更多的江湖人,还是抱着那种看热闹,蹭热点的念头,并没有想的太多,只是随着大流一窝蜂的涌来。 毕竟,就算无法与这个突然冒出的“长生剑”传人搭上关系,有前面那两伙人存在,他们的机会就远比呆在老家的池塘之中要大得多。 不过,除了这三伙只要出了点大事都必定会跑来的群体之外,另一拨人,同时也是将这个消息散播出去的青龙真正渴望见到的一群人,同样也混杂在人流之中向着宁波府赶来。 他们自然便是曾经与“长生剑”结下过仇怨的仇人们,当然更多的,还是“长生剑”仇敌的后人。 三十余年的时间,长生剑已然老去,他曾经的敌人们显然也不可能对抗时间。 。。。 依旧还在初岛之上一边“折磨”着真藤正雄,一边在苦苦思索该怎么离开的白十二,显然并不知道宁波府已经成为了整个江湖目光的中心,而他更是成为了中心中的中心。 不过,他的目的倒是似乎完成的不错。 隐藏在暗处的牛鬼蛇神们,的确都被勾引了出来。只有帮忙勾引出这些牛鬼蛇神的那一头青色恶龙,依旧潜藏在暗处,在等待着最佳的报复时机。 这件事的动静闹得实在是有些大。 以至于隐藏在宁波府各处负责搜集消息的倭人密探同样听到了这个传的沸沸扬扬的消息。 若是一般九州江湖的大事,其实这些倭人密探是不会太过关心的。 他们还没有忘记自己的身份,身为倭人,要是去参加九州江湖的热闹,那无疑是自找麻烦。 但这一次却显然是不同的。 因为从消息来看,这一次,这个热闹发生的地点,应该就是在宁波府了。 这就像去狂欢派对一样,你不感兴趣,不想去参与,只想在家里睡觉,这没什么问题。 可这一次,这个狂欢派对就开在你的家里了,难道你还能睡得着?就算你能睡得着,你又敢保证,在你睡得正熟的的时候,不会有人摸到你的床上吗? 所以,宁波府各县潜伏着的倭人密探们,近乎同时将消息加急传回了初岛。 而看到这些消息后的真藤正雄,却有些傻眼了。 毕竟那些潜伏的倭人密探并不知道“长生剑”与他们之间的联系,只是单纯的觉得这一次的事情可能会连累到他们第一队,所以才将消息发回去,请求真藤正雄早点做出决定。 可真藤正雄这个下达命令的总队长,却知道这其中的弯弯绕绕啊。 真藤广田这个蠢货到底是怎么办事的?不是让他秘密调查的吗?怎么闹得好像整个九州的江湖都已经知道了这个消息一样?! 真藤正雄脑中第一时间出现的,就是对真藤广田的臭骂,但马上,他又想到了另一种可能,更加符合现在这种情况,却又更加麻烦的可能: 真藤广田被抓住了,并且在被逼问之下,供出了这些内容。 想到这种可怕的情况,真藤正雄顾不得再与白十二针锋相对了,连忙派人去将白十二请了过来。 这件事的始末因果他固然可以对白十二隐瞒,但到时候的结果,肯定是双输。白十二固然可能因为没有防备之下,受伤、甚至被杀,但他的第一队显然也不会有什么好下场。 所以,为了第一队这个他操持了近二十年的心血结晶,他已经顾不了许多了。 大不了,就先向那个令自己心中满是杀心的混蛋低个头好了。 真藤正雄心中已经有了足够的觉悟。 第68章 离开 白十二怎么也不会想到,自己朝思暮想的事情,最后会是以这么一种有些令他感到无比错愕的方式解决掉。 而且,似乎还是一箭双雕。 。。。 当从真藤正雄的口中知道了此时宁波府城中发生的事情之后,白十二的心中不由的就是一喜,他之前已经有了大致的猜测,而最近几天的确就是他猜测这件事该爆发出来的时间段。 唯一令他有些感到惊愕的是,这件事波及的规模似乎比他原本预计的要大上个数十倍。 难道天机阁在其中推波助澜了? 白十二心中第一个怀疑的对象自然就是有这个能力的天机阁。 不过,还未等他再去揣度天机阁的动机,或者再去思索,还有谁有这个能力做到这一点的时候,真藤正雄再次开口说出的话,却令他立刻将这些事情抛到了脑后。 真藤正雄竟然主动向他坦诚了,造成这一切的原因,应该是被其派去调查他身份的真藤广田被抓并供出了所有情况。 看着跪坐在那里的真藤正雄,一脸真诚的将上身匍匐下来,向自己道歉并请罪,白十二的脸上不由的露出错愕的神情。 这一次,他脸上的神情是真心的。 他并不知道真藤正雄为何要这么做,更不知道真藤正雄脸上的真诚到底有几分真。 不过,他还是马上就反应了过来,脸上的错愕变为了震怒。 “呵,真藤总队长派人去调查我的身份,是不信任我,还是觉得能够借此抓住我的把柄来威胁我呢?” “苏我特使误会了。。。” 真藤正雄自然连忙叫冤。 “哼,你心中真正的想法只有你自己清楚。” 白十二却怒哼一声,毫不客气的直接打断了真藤正雄,冷冷的说道。 “而且,我心中也根本不在乎。” 白十二一挺胸膛。 “因为我问心无愧。” “是是是。” 真藤正雄压下心头的愤怒,连连躬身点头。 “是在下以小人之心度苏我特使的君子之腹了,苏我特使大人有。。。” “这些无用的恭维话就不用再说了。” 白十二却显得不耐烦的再次开口打断了他,眉头紧皱。 “事情闹到这般地步,看样子我只能回去看看能否妥善解决了,否则任由这件事这么发展下去,最后不仅会连累我自身,只怕还可能会牵扯到整个高天原。” 说到这里,白十二又重重的哼了一声。 “总堂刚刚恢复,正是暗暗积累实力的时候,这个时候若是暴露了,只怕会引来整个九州江湖的警惕与敌视。” “在下明白了,苏我特使请稍等半天,在下现在立刻就去安排船只送苏我特使回去。” 尽管对白十二话里话外对自己的不满与警告深感愤慨,但听到白十二表示要立刻回去的真藤正雄还是咬紧了牙关,将心中的愤怒与杀意强行又压了下去,开口对白十二说道。 “半天时间?” 但白十二却好似对这个准备的时间十分不满一样。 “只不过是准备一艘船罢了,需要耗费这么久的时间吗?宁波府的消息送到这里已经要迟上两天时间了,这两天时间里,情况都不知道糟糕到何种地步了,这半天时间有多么宝贵,真藤总队长难道会不知道吗?” 白十二挥舞起了手臂,配合着他那张愤怒的脸,看上去有些像张牙舞爪的螃蟹。 “甚至有可能就因为这半天时间,结果就会产生天翻地覆的变化。。。” ‘我不生气,不生气,这个混蛋马上就要滚蛋了,对,这个混蛋马上就要离开初岛了。’ 真藤正雄不停的在心中安慰着自己,谨防自己会因为实在无法压制住心头的怒火,而使得情况变得更加糟糕和难以预测。 “苏我特使莫要如此急躁,在下定然会在最短时间里为特使安排一艘船的。” 终于,再次勉力压制住怒火的真藤正雄,听起来有些费力的再次开口说道。 “希望如此。” 白十二似乎也觉得差不多了,再继续下去可能真的要彻底惹毛这个老家伙了,决定见好就收。 “那我现在便回去准备,船只安排好了,立刻通知我。” “我明白了。” 伴随着真藤正雄无比艰难的最后一句回答,白十二十分麻利的转身离开,他担心自己再多呆一会儿,真藤正雄就可能真的要爆发了。 而关上房门的一瞬间,他的耳边便传来的噪音则证明着,他心中的担心并不是多余的。。。 发泄归发泄,真藤正雄的效率还是十分迅速的,只用了不到一个时辰的时间,一艘海船便在他黑着一张脸的亲自监督催促下做好了出海的一切准备工作。 不过,在白十二得到消息赶来后,却并未看到真藤正雄那张黑脸。 显然,担心看到白十二那张可恶的脸孔会控制不住自己情绪的真藤正雄,已经提前离开了,让白十二心中不由的感到一阵失望。 毕竟这可能是他最后一次能够当面看到真藤正雄无比愤怒,却又只能将愤怒压在心底的机会了。 这次的事情闹得这么大,似乎有传遍整个江湖的架势。 这无疑就意味着,当初在铸剑山庄与苏良志一同行动的那个高手,也有很大的可能会知道这个消息。 他这个高天原总堂特使——苏我志雄的身份,骗骗第一队这些孤悬海外,几乎根本不与九州江湖有交集的倭人还行,碰到真正认识苏我志雄的高天原总堂之人,显然立刻就要露馅儿。 都是高天原的人,哪怕彼此之间有一些矛盾,可那些真正总堂来的人,到了第一队的地盘上,会不来与这个地头蛇打个招呼吗? 答案显然是否定的。 而只要他们一见面,他的身份显然立刻就要露馅了。 毕竟当初在铸剑山庄,他可是与高天原第三队为敌的。 ‘当知道这一切之后,真藤正雄这个老狐狸的脸上到时候会是什么一副表情呢?’ 白十二看着离自己逐渐远去的初岛,心中不由的闪过一丝好奇,但马上,这好奇就变成了深深的遗憾。 ‘只可惜,我应该是没有机会亲眼,不对,应该是根本就没有机会知道了。’ 第1章 风波 “砰砰砰!” 敲门声响起。 不算太响的声音,与平常的敲门声并没有什么差别。 但听在宫卿礼的耳中却仿若是索命的黑白无常正在敲门一般。 地府的鬼差黑白无常自是不需要敲门的,敲门的只能是人。 颤颤巍巍的宫卿礼手脚都在颤抖着,但却根本不敢有丝毫的怠慢,更不敢装作没有在屋内,躲藏着,不去开门。 “吱~!” 缺少油脂润滑的门轴转动,发出有些刺耳的声响,房门打开,宫卿礼终于看到了站在门外的那个令他无比恐惧的身影,尽管这也只不过是他第一次看到对方。 “请,请,请进。” 多年阅历在生死边缘的刺激下,似乎并没有起到任何的作用,哪怕已经尽力压制着心头的恐惧之情,开口之后的宫卿礼,短短两个字依旧磕磕绊绊。 门外之人对宫卿礼磕绊的回答没有任何的反应,似乎对宫卿礼会如此紧张、畏惧早已心知肚明或者说习惯了。 他没有发出任何声音便迈步走进了房间。 “呼。” 因为刚刚的磕绊心中紧张无比,担心已经惹怒了对方的宫卿礼,见对方似乎并没有在意,心中不由的松了口气,继而又有些为自己的不堪表现感到羞愧不已。 作为天机阁宁波府分阁的阁主,他也是经历了近二十年的江湖风雨,从最卑微的位置一步步爬到如今高位的。 不过,再联想到对方的身份与名声后,他心中的羞愧又消散了不少。 在这江湖之中,别说他这么个武功不济,更多是依靠天机阁内特殊的环境,才能混到现在这般地位的分阁阁主了,只怕是那几大剑派的掌门见到了对方,恐怕也会如临大敌吧。 毕竟,这一位的先辈,在三十余年前,可是令几大剑派颜面扫地,却又只能隐忍的存在。 来人自然便是易容成三十余岁的中年剑客的白十二,当然,也正是此时宁波府,乃至整个江湖上传的沸沸扬扬的,已经消失了三十余年的“长生剑”的传人。 小心翼翼的站在那里,心中的恐惧与紧张已经缓解了不少的宫卿礼,此时才算是真正看清这个震动江湖的传说剑客的真容。 头发随意的束在脑后,整个人的精神看上去有些懒散,不算大的眼睛,还一副半闭半张的模样,配合着倚靠在椅背上的动作,仿佛随时都有可能睡着一般。 他的身上穿着一袭崭新的棉布布袍,一双看上去应该是刚刚制成的牛皮皂靴。 只是被他随意放在桌上的那柄剑看上去却实在有些配不上他这一身崭新的衣服。 有些陈旧的木质剑鞘,上面的装饰似乎已经随着时间早已磨损甚至消失,哪怕是剑柄都已经有些破烂,用麻棉混合织成的布条捆缚着。 但曾经看到过有关“长生剑”描述,不久前因为真藤广田花费重金求购“长生剑”消息所以又重温了一遍相关卷宗的宫卿礼,心中却知道,这把就是当年让无数人阴狠剑下,让更多人愤怒却畏惧不敢面对的那把长生剑。 这么多年过去了,这把剑看上去似乎和三十余年前没有任何变化。 眼前这位继承了长生剑的剑客,其打扮看上去也和三十余年前没有任何变化。 果然,这位应该就是那位长生剑的子嗣了。 宫卿礼的结论没有什么错误,白十二的确是那位长生剑的子嗣,只不过,宫卿礼却不知道,他眼前看到的这一切,却并非是白十二真正的样子,被他认定为长生剑的那把剑,也只不过是白十二随意的找了一把剑,将其改造成了自己记忆中的模样罢了。 白十二离开家之时除了一些易于揣在怀中的银票之外,连换洗的衣服都没有拿一件。 更何况是一把被随意扔在贮藏室里的破剑呢。 可谁让他如今要扮作这个身份呢。 于是,他只好按照听到的故事之中的描述,给自己搞了这一套“装备”。 从效果来看,似乎还很不错。 至少连自诩掌握江湖所有情报的天机阁分阁阁主都看不出什么破绽来。 当然,更多的原因,或许还是因为,长生剑在江湖之中的确已经消失太久了,久到差不多所有人都早已忘记了有关他的一切。 。。。 不过,却也并非是真的是所有人都忘记了这一切。 方巽至今仍然还能够记得,那个随意一剑便挑飞自己手中剑,将剑指着他心脏的那个身影,以及在他记忆之中更加清晰的,那个身影脸上的不耐。 那个身影手中的剑最终并未戳进他的心脏,但方巽却永远不会感激对方,相反,他的心中有的,只有因为被羞辱后燃起的熊熊怒火,以及更多的要打败对方,将这份羞辱还给对方的渴望。 为了这个目的,他在山中闭关苦修剑术近十年,可当他剑法大成,自认为已经可以洗刷自己受到的羞辱,并将这份羞辱还给对方之时,得到的,却是一个令他无法接受的现实。 在他闭关后的第二年,那个一剑击败他却连杀了他都深感不耐,给了他人生最耻辱经历的那个身影,便在江湖之中消失了,近十年来,也再没有人见过对方的踪迹。 方巽不甘心,他下山后发疯一般在江湖之中搜寻着对方的踪迹。 他花费了近十年的时间,从南方的天涯海角到关外的白山黑水,从东方的海中仙岛,到西方的茫茫戈壁,他近乎走遍了整个天下,却依旧没有找到对方的半点消息,对方似乎像是人间蒸发了一般,没有留下半点的痕迹。 哪怕是自诩知晓江湖一切的天机阁,面对他不惜被师门视作叛徒也要拿出的剑法秘籍做为的酬劳,在努力了近一年的时间后,最终还是只能谢绝了这份酬劳。 尽管天机阁上下对他的这份酬劳觊觎良久。 自那以后,方巽便似乎像是失去了所有动力一样,又回到了山门,回到了自己闭关近十年的山中,再也没有在江湖之中露过面。 甚至连门派之中的后两辈弟子都不知道他的存在。 只有还在人世,与他同辈的师兄弟,以及他们的弟子们才知道,整个门派之中,剑法最强的人,竟然就在后山之中。 一直以来,无论是方巽的师侄们都想要将方巽请出山做太上长老,指导一下门下弟子们的剑法,但早已心灰意冷的方巽,却从没有任何的回应。 直到在外历练的徒孙辈们,给他带回了一个消息。 “长生剑重现江湖!” 第2章 剑出鞘 宁波府城。 天机阁分阁阁主宫卿礼正在小心翼翼的观察着面前的白十二。 原本心中深感恐惧,觉得白十二可能是因为最近闹起的风波感到不满,所以前来杀人的他,在看到白十二一脸懒散,似乎并无杀意的模样后,心中的恐惧与担忧不由的消散了许多,而被恐惧与担忧一直死死压制在心底的好奇,却悄然冒出了头。 长生剑已经在江湖中消失许久,他或许就是整个江湖中第一个见到现在这位长生剑新传人的幸运儿。 想着外面传的那些真假难辨的各种消息,宫卿礼心中莫名的有一股得意。 “宫阁主,想必应该已经猜到了我的来意吧?” 作为主人的宫卿礼站着,身为客人却以一副不怎么雅观的架势坐着的白十二,怎么看都是一位恶客,而他开口之后,毫不客气的态度,更是直接坐实了他恶客的身份。 “在下愚钝,还请阁下不吝指教。” 不过,作为主人的宫卿礼,却好似根本不在意这一点,连忙躬身十分恭敬的说道。 “外面有关长生剑的消息传得沸沸扬扬,似乎都已经传遍了整个江湖,这其中难道没有天机阁的‘功劳’吗?” 白十二直起了身子,身体稍稍前倾,脸上露出了微笑说道,只是在说道“功劳”二字时,他脸上的微笑便多了几分嘲弄的意味。 “阁下明鉴,这件事与我天机阁绝无半点关系。” 早已隐隐猜到白十二是为了外面的传闻来找他麻烦的宫卿礼,一脸诚惶诚恐的说道。 “真的连半点关系都没有吗?” 白十二伸手拿起放在桌上的长剑,把玩着剑柄上包裹着的破布,声音之中满是对宫卿礼这句保证的不信任。 “这个。。。” 宫卿礼有些卡壳,外面的传闻的确不是他以及天机阁故意传播出去的,但其中许多关于长生剑的情报,却的确是从天机阁交易出去的。 “呛啷~!” 一道寒芒闪过他的眼睛,一个声音近乎同时在宫卿礼耳边响起,令他浑身的汗毛在瞬间不由自主的立了起来。 “阁下,这是我天机阁的生存之道,且这些事情都是三十余年的往事,若是阁下这都要对我天机阁有所不满的话,那很抱歉。就算是阁下今日杀了我,天机阁也依旧会如此行事。” 宫卿礼的心再次提了起来,但事关天机阁的根基,他心中再过害怕,却依旧不敢只因为害怕被收割了小命,就向白十二认怂求饶。 “我说过要取你性命了吗?” 白十二却对宫卿礼难得的“硬气”回答毫不在意。 “你的性命也不值得这把剑出鞘。” “那阁下这。。。” 宫卿礼心中丝毫没有因为白十二对自己的不屑而感到愤怒,反而忍不住松了口气。 继而又忍不住心中好奇想要询问一下白十二为何要拔剑。 不过还未等他说完,就见到白十二已然将长剑抽出,左手一拍桌子,坐在椅子上的身体立刻像是一只放到张开长弓上的箭矢一样,猛地飞了出去。 宫卿礼不由大惊失色,不明白对方为何要欺骗他。 但下一刻,他就知道自己猜错了。 “噗嗤。” 一声闷响传到了宫卿礼的耳中,这种声音他已经有许多年没有听到了,但再次听到,却依旧让他立刻记起了这种声音的来历。 刀剑刺入身体时所发出的声响。 通常,这种声音总是伴随着闷哼或者惨叫,甚至提前就被厉声怒吼或惊叫所遮掩,但这一次,在宫卿礼的耳边响起的,却是一种十分奇怪且微弱的“嗬嗬”声,还有仿佛是破了的风箱鼓风时,漏气的声音间杂其中。 伴随着这道声音响起的,还有如山涧激射而出的水流声,但这个声音却只出现了一瞬便消失了,仿佛是一种幻觉。 刚刚因为白十二动作而呆愣在原地的宫卿礼,连忙循着白十二刚刚略过的身影看去,入眼的,是一副令他无比震惊又深感恐惧的场景。 白十二的剑拎在手中,剑尖垂在地上,不足三寸长的鲜红印记,正因为重力的原因,在最底下的剑尖处汇聚成一颗颗血珠,缓慢但规律的掉在地上,溅开在不足一寸的地板之上。 在白十二的对面,则是一个双眼圆睁,眼中生机却正在逐渐消失,还残留着惊恐的年轻男子,他的身上穿着和夜色相融的玄色夜行衣。 他的手正死死的掐住自己的脖子,鲜血正从他指间的缝隙之中汩汩流出,好似永远不会停止一般。 而宫卿礼耳边传来的“嗬嗬”声,也正是从他的嘴中发出的,而间杂其中仿若风箱漏气时的声音,却是从他被手捂住的脖子那里发出的。 “噗通。” 刚刚转过身的宫卿礼,还未来得及驱散脸上还残存着之前的惊恐,这个用手掐住脖子的年轻男人便倒在了地上,而他口中的“嗬嗬”声也终于停歇了。 “宫阁主,你这位天机阁的分阁主似乎有些不及格啊。” 白十二转过身来,看了一眼宫卿礼,用剑尖挑起一块类似令牌的东西甩向宫卿礼,脸上带着三分嘲讽,三分不满,开口说道。 下意识的接过被白十二挑向自己的那块令牌后,宫卿礼才堪堪从刚刚的震惊之中回过神来,听到白十二带着不满的嘲弄话语后,连忙看向手中的令牌。 入眼后那熟悉的造型,摸起来那熟悉的触感,让宫卿礼瞬间脸色大变,顾不得白十二依旧拎着剑站在尸体旁边,快步走过去,蹲下身一把扯下尸体脸上的黑色面巾。 宁波府的分阁之中,人员众多,宫卿礼或许不可能对每一个人都熟悉,但却还是能够认出对方到底是不是自己手下的。 而答案,从他看到尸体的脸孔后那有些颤抖的身子便已经显而易见了。 “他并不是我安排前来的。” “这我自然知道,” 白十二瞥了宫卿礼一眼,语气平淡的说道。 “否则此时你已经和他一样,倒在这里了。” “阁下其实可以留他一条性命的。” “但他自己却不会。” 宫卿礼有些疑惑的看着白十二,有些没听懂。 “掰开他的嘴,小心一点,血封喉可是没有解药的。” 第3章 各自的苦恼 宫卿礼面带苦笑的送走了白十二。 今夜发生的一切,实在是有些太过超乎他的预料了,尽管这也是一件好事,至少白十二并不是来取他性命的。 可转过身看着依旧躺在地上的那具尸体,宫卿礼心中却实在没有多少侥幸逃过一劫的庆幸。 向来以情报作为立身之本的天机阁,竟然混进了不明身份的密探,这件事他是必然要禀报总阁的,而总阁也必然会派遣专人前来调查这件事,以便确认一下这究竟只是个例,还是针对整个天机阁的阴谋,从而确定是否需要进行全面的清查行动。 但无论最后调查的结果如何,他这个宁波府分阁阁主的责任却肯定是跑不掉了。 毕竟躺在地上的这个不明身份的探子,是他招进来的。 叹息一声,将这件令他无比烦恼却又无可奈何的事压在心底,宫卿礼开始思索该如何完成白十二走之前交给他的那件事。 这可是关乎他这条老命还能否继续活下去。 宫卿礼的家中再度陷入黑暗与寂静。许久之后,一道朦胧的身影,在宫家对面房子的屋脊之后悄然滑落,继而,在下弦月微弱的光芒之下,几个闪身便消失不见,难觅踪影。 。。。 “那人真的是长生剑的传人?” 青龙的声音在黑暗的房间之中响起,他对氐土貉的判断有些不确信。 “属下因为担心离得太近会被对方察觉,所以离得有些远,未能听到其与宫卿礼之间交谈的内容,但对方的装束,以及手中那把剑的样子,都与长生剑别无二致。” “有关长生剑的消息早已经散播开来。” 青龙对氐土貉的这个解释不置可否。 一个人的装束与手中剑都是可以改换的。 “他的剑很快,快到惊人。” 明白青龙意思的氐土貉,眼神之中露出了几分惊疑以及恐惧,他的脑中回忆起了自己远远看到那一剑时的惊恐。 “氐一被杀了?” 青龙立刻明白了。 氐土貉没有回答,这个时候,沉默就是最好的回答。 “他有些太过冲动了。” 青龙抬起手。 他感觉有些头疼,想要伸手去捏一捏眉心,但手上传来面具有些冰冷的触感却令他只能又将手放了下来,面具下的脸上,眉头已经快要皱到了一起。 “除了氐一之外,天机阁中还有我们的人吗?” 氐土貉依旧沉默,房间之中陷入了长久的沉默。 许久之后,青龙才轻叹一声,语气中满是无奈的开口说道。 “今天之后,对天机阁的监视就先放一放吧,让其他人最近一段时间也离开宁波府,去其他州府散播消息,暂避锋芒吧。” 他并没有责怪氐土貉,他知道想要混入以情报作为立身之本的天机阁有多么的困难。 他更知道,天机阁在发现了氐一这个混入其中的密探后,接下来会做出什么事情来。 尽管他心中并不太过畏惧天机阁,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现在实在是不宜节外生枝,还是将所有可能暴露身份的人都散出去最为安全。 至于让他们去其他州府散播消息,则完全就是聊胜于无了。 深知江湖之中消息传播有多么迅速的他,心中很清楚,浪头已经卷起的现在,已经根本用不到他们再继续推波助澜了,无数深陷其中的江湖人,在这件事上,会比他们做的更加出色。 氐土貉领命而去,再次消失在黑暗之中。他必须要连夜通知手下所有人,他清楚,天机阁只会给他,不,是宫卿礼只会留给他这一个夜晚的时间。 。。。 白十二回到当初救下真藤广田后用以给其藏身的房子。 宫卿礼面对自己时的紧张与畏惧,他能够清晰的感受到,这一份畏惧从何而来,他心中也是一清二楚。 长生剑。 他手中的这把剑。 果然,这世上,还是背靠大树好乘凉啊。 端详着手中这把当初在铸剑山庄时从足利千雄那里弄到的普通长剑,白十二心中轻叹。 只是,拿起了这把剑,却也要接下当初留下的诸多恩怨仇恨啊。 白十二脑中想起了曾经听过的那许许多多的故事,脸上露出了几许笑容。 似乎是想到了故去那美好的时光。 不过,这笑容只在他的脸上持续了不过一瞬,便在转瞬间消失无踪。 剑名长生。 可这世上,又何曾真有过长生之人,长生之剑。 。。。 宁波府城变得愈发的热闹起来。 锦衣卫百户王福贵的心情却随着这些涌进城中的江湖人增多而愈发的糟糕起来。 随着城中江湖人的增多,整个宁波府城的水被搅闹的愈发浑浊,那些倭人躲藏其中,显的更加轻松写意。 之前锦衣卫还能经常探听到倭人的踪迹,甚至追踪到倭人的尾巴,只不过最后都很可惜的功亏一篑。 而现在,锦衣卫已经有数天没有探听到倭人的一点踪迹了。 当然,更令王福贵心中感到心情糟糕的是,随着越来越多的江湖人涌入宁波府,他必须要分出越来越多的人手去管控这些江湖人,谨防他们因为各自的恩怨闹出大的风波来。 这也就意味着,他用以追踪倭人踪迹的人手只能无奈的被迫减少,追踪到倭人的可能性无疑也就越来越渺茫。 无奈之下,他只好开始向附近几个州府的锦衣卫百户所求助。 但很显然,在整个江湖闻风而动的情况下,宁波府附近几个州府的压力可能比不上宁波府,但却也是十分沉重,面对王福贵的求助,根本没有几个百户愿意在这个时候派出宝贵的人手来帮忙。 就算与王福贵有些交情,实在是抹不开面子的人,也不过派三个五个人前来做个样子,相比起王福贵此时的困境,无异于是杯水车薪。 。。。 锦衣卫们面对眼下的情况十分被动且无奈,但他们追踪的倭人却也并不像王福贵想象的那么舒服。 虽然数量众多的江湖人涌入,的确让他们不必再像之前那样苦于被锦衣卫追踪了,但他们自己却也因为这么多江湖人的涌入,有着同样的苦恼。 引发这种苦恼的,无疑就是他们此次行动的分队长,真藤广田失踪了。 第4章 愈发复杂 真藤广田被抓已经过去了不少日子了。 他本以为,在被逼问出了所有有用的消息之后,他就会被当做一只蚂蚁一样被那个审问他的恶鬼一般可怖的家伙直接碾死,当然,或许是比这还要凄惨的死法。 不过,真藤广田却不在乎了,在酷刑的折磨下最终没有扛过来的他,在吐露出了那些消息后,就已经不在乎死亡了。相反,他有些迫切的想要用死亡来为自己犯下的罪责恕罪。 他害怕被自己熟悉的人,看到自己如今这一副模样,尤其是白十二。 他曾在白十二面前大言不惭的吹嘘过自己绝不会在酷刑之下背叛白十二,背叛第一队。可现在,这些曾经被他吹嘘过的话,每一句都仿佛变成了直戳他内心的利箭一般,让他在羞愧之中,感受到无边的痛苦。 所以,死亡对他来说,反而会是一种解脱。 但他等待了许久,却始终没有等到死亡的降临。 他被扔在了一片漆黑的地窖之中,若不是每日都有人会给他送来食物,他心中或许真的会以为他已经被对方给遗忘了。 但现实其实也相差不远。 在阴暗的地窖之中,不分白昼黑夜,时间已经失去了概念,他只能用对方给他送饭的时间来确认大致的时间。 到今天为止,这应该已经是他被抓后的第七天了。 只有地窖口能够通气的地窖之中,空气无比的压抑浑浊,随着时间一天天过去,空气之中的,排泄物的骚臭味,食物腐烂后的酸腐味,身体散发出的臭味混杂在一起,令这地窖闻起来,似乎已经和地狱没有太多的差别了。 但就在这恶劣的环境之中,真藤广田原本充满死志的内心,却一天比一天多了活下去的渴望。 他想要活下去。 他想要再一次沐浴在阳光之下,想要再抬头看一看头上的星空与明月,想要再闻一闻满含湿润空气的大海的味道。。。 于是,他心中开始思考着脱身之策。 在这阴暗的地窖之中,他最为富裕的,就是时间。除了吃饭与睡觉之外,手脚都被铁链锁住的他,根本没有任何其他的事情可以做。 而想要脱身,首先必须要摆脱的,无疑就是锁住他双手与双脚的这两根铁链。 前来给他送饭的人并非是什么高手,这一点他可以肯定。 没有谁会在能做出选择的情况下,会来到这间充满着各种可怕臭味的地狱。 但同样的,那个给他送饭的人,身上也肯定不会有能够打开锁链的钥匙。 所以,想要脱身的第一步,就是必须要再见到那个被他视作是恶鬼一般令他无比恐惧的家伙。 真藤广田没有思考太久。 对方是恶鬼,生活在地狱之中的他,却也早已不再是人了。 但该如何才能吸引那个恶鬼前来呢? 真藤广田在脑中全力的搜索着。 。。。 在真藤广田搜索着脑中还能足够吸引到氐土貉,从而给他创造脱身的一线机会之时,宫卿礼也开始按照白十二的吩咐,开始发动手下全部的力量,借着搜查那个派出奸细混入天机阁的门派的名义,开始全力的搜寻真藤广田的踪迹。 对于真藤广田是死是活,白十二并不关心,是否要救出真藤广田,他心中的态度也是不置可否。 但他心中却清楚,只要找到了真藤广田,就找到了背后搞鬼之人。 至于为何要找宫卿礼,而不是王福贵。 此时的他,不再是那个锦衣卫小旗,而是长生剑的传人,在宁波府城的水已经被彻底搅浑的情况下,他心中不敢保证在频繁切换身份的前提下,被一直隐藏在暗中,已经盯上了长生剑传人这个身份的人,识破了他的双重身份。 所以,他就只好“委屈”一下宫卿礼了。 就在天机阁怀着别样目的在搜寻着真藤广田的踪迹之时,一个不速之客,赶到了宁波府城。 。。。 “见过苏我特使。” 在真藤广田失踪后,就一直处于群龙无首,做事毫无章法的倭人队伍,似乎终于又看到了主心骨出现。 虽然在场的倭人之前从未见过突然循着他们留下的高天原标志出现在他们面前的这个人,但就如同真藤广田在看到了白十二假扮的苏我志雄时没有怀疑一样,在看到了对方掏出的令牌之后,立刻便确认了对方总堂特使的身份,并给予了对方信任。 而当听到对方竟然和那位苏我志雄的特使一样,姓氏同样是苏我之时,心中最后一点怀疑也消失了。 显然,这些倭人将对方当成了苏我志雄请来处理这次危机的帮手。 唯一令他们心中有些好奇的是,远在初岛的总队长与那位苏我志雄特使是怎么知道他们陷入了大麻烦之中的呢?明明他们还未将这件事禀报上去。 但随着与这个自称苏我良政的总堂特使的详细交谈,这群倭人才惊异的发现,情况似乎比他们想象的还要复杂的多。 按照苏我良政的说法,他的堂弟,也就是苏我志雄,在一个多月之前奉命前去漳州府向第三队通知总堂的命令。其本应在半个月之前就回到总堂复命的,但直到现在,却依旧音讯全无。 不仅如此,当他心中担忧前往第三队基地寻找苏我志雄之时,却惊讶的发现,第三队的基地已经成为了废墟,连半个人影都无。 之后在打探了两天时间毫无所获,反而引来官府的追踪之后,他才不甘心的离开漳州府。 以为考虑到第一队距离第三队最近,所以他便想来看一看,苏我志雄是不是来到了这里。 同时,他也想顺便来看一看,这一次传的沸沸扬扬的所谓长生剑传人的事情,究竟是真是假。 毕竟他的父辈们,当年与长生剑之间是有不少恩怨的。 倭人们见这位苏我良政特使的目的虽然与他们猜测的相距甚远,但他与苏我志雄之间的关系与他们猜测的差不多,便不由的邀请对方能够先留下作为头领,指挥他们寻找真藤广田的踪迹。 而为了安抚住苏我良政,他们还不忘表示,他们已经将消息禀报回了初岛,相信要不了多久,苏我志雄就会赶来了。 与其现在冒着有可能错开的风险,火急火燎的赶往初岛,苏我良政还不如在这里等待个三四天时间。 就在苏我良政还在考虑之时,一个倭人突然一脸兴奋的跑了进来,说出了一个令在场所有人都无比兴奋的消息。 第5章 苏我志雄的消息 能够让陷入群龙无首,又急得如热锅上的蚂蚁一般的倭人感到无比兴奋的,自然是能够给他们带来秩序的消息。 “我今天见到了苏我特使。” 那个满脸兴奋的倭人一开口便是一个令所有人都侧目的震撼消息。 “初岛已经知道了广田分队长失踪的消息,苏我特使便是前来解决这件事的。” 而他的第二句话,则令所有倭人的心底都不由的松了口气。 最近这段时间里他们的压力实在是有些太大了,真藤广田失踪,任务也以为真藤广田的失踪陷入了停滞状态。 虽然他们之中也有可以在真藤广田死亡的情况下,接替其位置代理分队长的副手,但在无法确定真藤广田是否死亡的现在,他却是不敢有什么逾越的举动。 等级森严的组织之下,万一真藤广田没死,在几天后又突然出现了,那他的前途也差不多要走到尽头了。若是真藤广田心眼够小的话,甚至他的生命也差不多要走到尽头了。 在外执行这等危险的任务,想要抹除掉一个人的性命实在是再简单不过了。 “苏我志雄现在在什么地方?” 相比起那些松了口气的倭人,苏我良政却是猛的到了那倭人面前,俯视着对方,脸上露出了焦急的神色。 对这个之前从未见过,却突然间到了自己近前的高大男人,那个倭人顿时一脸紧张,手也摸向了腰间。 “立三,不得无礼!” 好在一旁的倭人及时的喝止了他。 “这位是总堂的苏我良政特使。” “苏我?” 名为立三的倭人不由的奇怪的看向面前的苏我良政。 “没错,这位是苏我特使的兄长。” “请大人恕罪,小人。。。” 真藤立三心头一慌,就要跪倒请罪。 “志雄现在在何处?为何没有与你一起前来?” 但苏我良政哪里有心情让他请罪,一把拉起他,继续追问着自己堂弟的下落。 “这个,苏我特使命我回来通知所有人,关于广田分队长失踪的事情,他已经查到了一些眉目,所以让我们这段时间里不要轻举妄动,以免打草惊蛇,待到他查出广田分队长的下落后,再通知我们,一起行动,救出广田分队长。” “分队长被抓了?” 相比皱眉不语的苏我良政,其他倭人不由的脸色大变。 “难道是锦衣卫?” “这不可能!” 。。。 倭人们你一言我一语的吵了起来,感受到了危机的他们,此时的情绪颇为紧张。尽管没有人敢在这个时候提起真藤广田会不会出卖他们这件事,但他们的内心之中,却都已经默认了这件事。 “不是锦衣卫。” 好在,真藤立三及时的站了出来。 “苏我特使说抓住广田分队长的不是锦衣卫,而是一个十分神秘的组织,也是之前那个杀了我们四个同伴的杀手所在的组织。” “竟然是他们?” 真藤立三的的话,并没有使得倭人们安静下来,相反,他们似乎变得更加紧张起来。 未知永远是恐怖的。 锦衣卫虽然十分难缠,但他们这些天里与对方不停的纠缠,已经有些习惯锦衣卫办事的方式了。而这个真藤立三口中的神秘组织,之前从未听说过,却在神不知鬼不觉下抓走了真藤广田,显然是一个更加可怕的存在。 “你知不知道如何联系上志雄?” 一群倭人在那里担忧的说着,苏我良政却显然对这个突然冒出的神秘组织不甚关心,他更在乎的,是真藤立三知不知道苏我志雄的落脚点,能不能与苏我志雄联系上。 “这个小人不知道。” 真藤立三的回答虽然令苏我良政十分失望,却也并没有出乎他的意料,不过,真藤立三的下一句话,却令他的眉头忍不住蹙起。 “苏我特使说那个神秘组织的目标其实是他,因为之前是他杀了那个杀手,他们是来报复的。所以,他必须十分小心,尽量不与我们接触。。。” “因为你们已经被那个神秘组织给盯上了。” 苏我良政截过真藤立三的话头,补了一句。 “大人怎么。。。” 真藤立三不由的瞪大双眼看向了苏我良政,脸上满是震惊。 苏我良政却没有心情给他解释,只是感觉有些头疼的捏了捏眉心。 这些蠢货! 他真的很想大声的将眼前这些倭人狠狠的骂上一遍。 竟然连被人盯上了都不知道,还需要其他人来提醒他们,害的他也很有可能跟着暴露了身份,成为对方的重点监视对象。 之后这一段时间里,除非能找出并解决掉所有监视他的尾巴,否则,他就不要再想去寻找苏我志雄的事了,因为那样只会连累苏我志雄暴露行迹。 算了,好事多磨! 苏我良政放下捏着眉心的手,只能这么安慰自己。 果然放志雄出来独当一面的决定是正确的,这才不过多久,他便已经成长到这种地步了。 虽然还不知道整件事的所有细节,甚至连前因后果都知之不多,但从这些倭人在听到苏我志雄的消息后那兴奋的神色,以及真藤立三口中苏我志雄考虑缜密周全的表现,苏我良政心中对自己堂弟的成长与表现十分的满意。 “我可不能被那个小子比下去啊。” 苏我良政被苏我志雄的表现刺激到了,不由的喃喃自语道。 可惜,苏我良政只因为名字就确认了苏我志雄的身份,丝毫没有想过,这个他耳中听到的苏我志雄,其实早已不是他的堂弟了,甚至,还是杀了他堂弟的敌人。 。。。 苏我良政在苏我志雄的身份上因为太多的误导而出现了判断失误,但在对自己目前处境的判断,却丝毫不差。 正如他所想的那样,在他与那些倭人接触之后不久,有关他的事情便已经被禀报给了青龙。 唯一能令他感到一丝庆幸的,或许就是因为他不经常在江湖之中走动,所以,氐土貉还难以查出他的身份这件事了。 氐土貉唯一能探听到的,也就只有他的名字了。 苏我良政! 但就是这个名字,却令包括青龙在内的人全都紧张了起来。 难道这又是一个长生剑的传人吗?! 第6章 你不配 并不知道自己假扮的苏我志雄,在与苏我良政见面的那一刻就会暴露的白十二,此时刚刚回到被他当做安全屋的房子之中。 他其实在来到宁波府城的第一天就想要与那些倭人取得联系,以便看一下他们如今的情况,除了真藤广田之外,还有多少人被敌人抓住,同时询问一下,有关真藤广田被抓前的一些情况。 但很可惜,他这个假冒的高天原特使并没有苏我良政这样能够找出倭人们留下的暗号的能力,所以他只能将这个想法压下去,去威胁天机阁的宫卿礼,让他协助自己寻找真藤广田的下落。 不过,就像之前他在偌大的城中能够撞到真藤广田一样,他似乎与这些倭人天生就有着不小的“缘分”,他在城中游走了不过两天时间,竟然就又看到了一张有些印象的脸孔。 在经过跟踪监视,最终确认了对方的身份之后,白十二便现身与其碰了面。 不过令他有些不解的是,竟然没有人跟踪监视这个倭人,实在是有些反常。 因为在他想来,真藤广田这个倭人的头目都已经被抓了,那他手下这些倭人就算还没有被抓,起码也应该有人监视其动静才对。 所以,他一开始,还有些疑神疑鬼,觉得是敌人监视的本领太强,以至于连他都发现不了端倪。但十分仔细的再三确认后,他才发现,这个倭人身边竟然真的没有任何人跟踪监视。 这不由的让他又是奇怪又是失望。 毕竟与之前他去见宫卿礼不同,这一次,他藏身暗处,完全有机会在监视之人自杀之前就出手制住对方,不给对方服毒自杀的机会,生擒对方,或者直接跟踪对方,找到对方的老巢,从而找到真藤广田的下落。 从而让那些倭人配合他突袭对方的老巢。 白十二深感遗憾,却不知道,造成这种原因的,正是他自己。 若不是他在宫卿礼家中那一剑让氐土貉陷入了恐惧,从而影响了青龙,青龙也不会命令把负责监视的手下全都赶出宁波府。 这件事完全是他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 不过,这些事情,就算白十二现在知道了,也显然已经是马后炮,对眼下的事情没有一丝一毫的帮助了。 。。。 青龙命令手下尽量收缩,除了氐土貉这个顶尖的藏匿、监视的高手之外,其余人全部不许再有任何行动。 但青龙却也没有当真什么都不做。 三只信鸽,带着同一个问题,在午夜时分飞上了天空,融入了黑暗的夜空。 而当另一批信鸽回到青龙手中之时,他也将知道,那个突然冒出的苏我良政究竟是何方神圣。 。。。 宁波府城下暗潮汹涌,但在水面之上,却也是波涛汹涌。 对于长生剑重现江湖一事,禅祖寺与太和山或许并无太多的关注,但以五岳剑派为首的各大剑派,却是差不多都派出了除掌门之外的最强阵容,甚至连宣布已经封山的东岳剑派,已经卸任掌门的天琦道长也以个人的名义亲自前来。 但任谁都知道,他代表的,是东岳剑派。 而且哪怕只有他一人,也没有一个人或门派敢小觑于他。 天下间成名已久的一流高手们,哪里会有易于之辈,更何况是东岳剑派的前任掌门。 不过,对于那些江湖之中成名已久,尤其是那些身为一流门派的几大剑派的高手们来说,另一个名字的出现,才令他们感到震惊。 方巽。 对于大多数江湖人来说,这个名字无疑是陌生的,就像是对没有详细了解过的长生剑一样陌生。 但对诸如天琦道长这样在二十余年前成名的一流高手来说,方巽这个名字却宛若一个梦魇。 出身一个关外二流门派长白剑派的方巽,当年根本就不在天琦道长这些当年的天之骄子们的眼中,甚至他们以前根本就不知道这个人是谁。 可当那个令一众剑派感到不小压力的长生剑在江湖中失踪后数年,这个名字便取代了长生剑,成为了他们的噩梦。 天琦道长至今都还记得,那个出身关外二流门派,一身蛮夷打扮的身影,第一次出现在自己面前的情景。 他与师弟们嘲笑过对方那蛮夷一样的装束,嘲笑过对方不自量力,竟然敢前来挑战他们东岳剑派。 但当他被对方不过两剑便挑飞了手中长剑,将剑放到了脖颈边的时候,他说出的那些嘲讽话语全都变成了对他自己的无情讥讽。 而当他的几位师叔也同样败于对方手中之时,他心中还残存的骄傲,也跟着荡然无存,留下的只有耻辱。 他曾经为了能够洗刷掉这份耻辱,也苦练剑术,但当他自觉能够打败方巽之时,对方却也和曾经的长生剑一样,在江湖之中消失了。 难道方巽是听到长生剑重出江湖的消息,想要前来找其比个高下的吗? 并不知道方巽当年与长生剑之间恩怨的天琦道长,心中猜测着方巽这个同样消失了二十年的剑术高手重出江湖的目的。 不过,天琦道长也并不关心方巽的目的,他只知道,他洗刷耻辱的时机到了。 这么多年来,他已从弱冠青年变为了头生华发的中年人,但当年在方巽剑下受到的耻辱,他却从未忘记过。 。。。 东岳剑派前任掌门天琦道长给长白剑派的太上长老方巽下了挑战书,这件事瞬间引爆了整个江湖。 长生剑还未现身,便发生了这等足够令所有人感到兴奋的大事,对于那些大多只是来蹭个热闹的江湖人来说,两大一流剑客之间的剑法较量,那当然是可遇而不可求的,这一次不辞辛苦的前来,就算回去之时没有一点收获,能够亲眼见证这场比斗,也无疑已经是足以令他们吹嘘一生的经历了。 东岳剑派也已经封山,未来十年之内都不会过问江湖事。 天琦道长自身也已经从掌门之位退位,这一次是以个人的名义孤身前来。 天琦道长已经卸下了所有包袱,所以,他毫不在意自己最后是否能赢下这场比斗。 身为剑客,他已经许久没有这般只为这等最单纯的剑术比斗而憧憬了。 但很快,他的这种憧憬便化为了无边的愤怒。 方巽拒绝了他的挑战,理由只有三个字: 你不配! 第7章 喧宾夺主 方巽猖狂的拒绝天琦道长的事情传出,无疑使得这件本就引爆江湖的大事,变得更加火爆起来。 天琦道长那可是江湖成名已久的一流高手,还是东岳剑派的前任掌门,这样的人物,竟然会被二流门派的,从未听说过的方巽以近乎羞辱的方式拒绝了挑战。 这样的事情对那些大部分是来凑热闹的江湖人来说,实在是, 大开眼界! 于是一瞬间,整个江湖都在传扬、讨论着这件事,甚至都已经将为何前来宁波府抛到了脑后。 毕竟长生剑重现江湖的事情传的是沸沸扬扬,但到现在为止,都已经过去近十天了,长生剑却依旧如云中之龙一般见首不见尾,都已经有人开始怀疑,这会不会又是一个假消息。 而相比到现在都没有任何一点线索、消息的长生剑,天琦道长与方巽之间的事情,两个当事人可是都已经被确认就在宁波府城之中。 天琦道长,江湖之中没有人不知道其身份、地位,但事件中另一个当事人方巽,却没有多少人了解其情况,除了知道他是关外长白剑派的太上长老外,就再没有其他消息了。 人们不禁好奇,为何天琦道长会主动去战书去挑战这个之前从未听说过的方巽呢?方巽又到底有何依仗,竟然敢如此不客气的拒绝天琦道长呢? 天机阁再度变得热闹起来。 但前来打探的江湖人,除了打探出一些有关方巽当年惨败于长生剑下,闭关近十年的消息外,便再无收获了。 至于天琦道长等几大剑派的高手记忆中的画面,尤其是他们的师叔辈都败于方巽手下这些事情,哪怕是天机阁都并不清楚。 或者说,就算知道,天机阁也根本不敢冒着得罪这么多一流剑派的风险,将这个消息传播出去。 人们只能失望而回。 。。。 本已经对天机阁从这次的事件之中多有获利不抱期望的宫卿礼,看着这些涌来的人群,心中忍不住想起一句诗。 有心栽花花不开,无心插柳柳成荫。 谁能想到,让这些江湖人纷纷跑来打探消息的,竟然不是事件的主人公长生剑,而是被长生剑引出来的方巽呢。 唯一令宫卿礼有些遗憾的是,他头上还压着白十二的那个要求,实在是有些抽不开手,详细的操作这件事,为天机阁带来更多的利益。 虽然天机阁不敢太过得罪几大剑派,但很多时候,越是这种情况,才越是能够获得最大利益的机会。 而且,算算时间,总阁派来的人也该要到了,对他来说,如今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不过,当一个人出现在天机阁时,宫卿礼却顾不得那么许多,连忙主动出来相迎。 来人便是这次引起轰动的两个主人公之一,东岳剑派的前任掌门——天琦道长。 天琦道长前来的目的只有一个,自然就是希望天机阁能够帮他找到方巽的下落。 方巽以近乎羞辱的方式拒绝了他的挑战,这口气,天琦道长自然不能忍,毕竟这关乎他甚至是整个东岳剑派的脸面。 所以,方巽不接受他的挑战,他就只能打上门去了。 既然是方巽先撕破了脸,那他就不必再和对方讲究什么脸面了。 虽然天琦道长给出的理由是他孤身一人,想要找到方巽有些困难,但宫卿礼却明白天琦道长心里真正的想法。 不过,宫卿礼却也没有拒绝,他虽然麻烦缠身,但一位一流高手的面子还是要给的,而且这也不是什么麻烦的事情,甚至在天琦道长出现在天机阁后,应该就已经有人能够猜出个大概了,在得到了天机阁的确认之后,就会帮天机阁宣扬出去。 很快,一直在等待着天琦道长会如何回应方巽那嚣张言论的江湖人,便听到了一个消息。 天琦道长托天机阁打探了方巽的下落,三日后,便会前去邀战。 所有人的目光不由的移到了三日后即将会发生大战的地方,也是方巽此时的住处——宁波府城的城隍庙。 。。。 相比因为天琦道长的挑战书与方巽不屑的拒绝而变得无比热闹的水面,宁波府城的水下,看上去依旧风平浪静,波澜不惊。 天机阁的密探游走在城中的每一条大街小巷,寻找着存在疑点的人或房子,锦衣卫除开大部分身着锦衣的校尉、力士在各位总旗的带领下管控着城中那些江湖人之外,其余人则打扮成江湖人,混杂在人群之中,寻找着那些倭人的踪迹。 至于被寻找的两方势力,倭人们在苏我良政的带领下,开始了频繁的分散、转移、会和,除开要躲避锦衣卫无时无刻的追踪之外,更多的,还是想要摆脱躲藏在暗处监视之人。 但苏我良政与倭人们的做法却颇有些自己吓唬自己的意味,因为在发现了倭人们已经察觉到了自己在监视之后,氐土貉也已经在青龙的命令下缩了回去。 。。。 三日的时间转瞬即逝。 经过三日的传播,天琦道长要在今日前去登门挑战方巽的事情早已传播开来,以至于,天还未亮之时,城隍庙外便已经布满了江湖人。 他们都想要抢占一个不错的位置,能够将这次注定会传遍整个江湖的比斗看个清楚。 这其中,那些不入流,只是想要获得回去之后向其余人吹嘘资本的江湖人却占了一小部分。 这倒不是他们对这件事不上心,实在是他们抢不过那些手拿长剑,对观摩这次两位一流剑客的比斗更加狂热的众多剑客们。 所以,哪怕事先前来抢到了好位置,也还是会被这些剑客直接驱赶走。 他们都是不想走,对这些剑客的霸道深感不满,但这个江湖终究还是实力为尊的世界,在剑客们手中长剑的威胁下,他们只能妥协。 为了能够获得一个吹嘘的资本付出受伤甚至是性命的代价,这个代价实在是有些太大了。 正午,事件的主人公之一,天琦道长身着普通道袍,身背自己的佩剑——璇玑,在更多江湖人的簇拥之下,赶到了城隍庙外。 但另一个主人公,之前放出狂言,表示天琦道长不配与他一战的方巽却依旧不见踪影。 第8章 陷阱 方巽此时早已不在城隍庙之中。 对于天琦道长这个他都已经并不记得的手下败将,他自然是不会有什么畏惧的心理的,否则,他也不会直接说出“你不配!”这样的话。 所以在天琦道长借着向天机阁打探自己的住处,实则是为了造势逼迫自己应战的消息传到方巽耳中之时,方巽心中既对天琦的这种做法深感不屑,也为天琦这两次三番的不识抬举的表现感到厌烦,心中已经决定以雷霆手段出手教训一下对方,也可以震慑一下其他那些蠢蠢欲动,却又不自量力之辈,从而让他自己能够有足够的时间养精蓄锐,去挑战长生剑,洗刷自己身上的耻辱。 但就在天琦即将登门挑战的前一晚,方巽却收到了一封由天机阁分阁阁主宫卿礼送来的密信,来自长生剑传人的密信。 本来还在怀疑这次长生剑重出江湖的事情只是个传言,也许这一次,自己又只能失望而回的方巽,近乎是用抢的从宫卿礼手中接过了这封信。 信的内容很简单,写有时间的一张纸和一副简易地图。 有了时间与地点,天琦立刻明白了过来。 这是一封约战书。 等待这一天已经等待了二十余年的他,心中自然是无比的激动与期待。 他终于能够与长生剑一分高下,将当年受到的耻辱洗刷掉了。 不过,激动过后,仔细查看两张纸的方巽却有些奇怪。 确切的说,是那张地图上所标出的约战地点,让天琦感到十分的奇怪。 因为图上标出的约战地点并非是在城外没有人烟,不会有人打扰他们的僻静之地,而是在城中一处看上去十分普通的民宅之中。 至于时间,倒是没有什么让方巽在意的,哪怕这个约定的时间是天琦亲自登门挑战的第二日正午时分。 。。。 天琦道长与众多江湖人已经在城隍庙外等待了近一刻钟。 头顶,太阳已经到了正中,约定的时间已经到了,但方巽却依旧没有任何出现的迹象。 天琦道长不由的皱起了眉头,看向了城隍庙。 那些好事之人等待了三天,为的就是等待这个时刻,眼看着方巽迟迟不出现,不由的心中急切,不顾可能会惹怒方巽,纷纷开始叫嚷起来。 一开始他们还算比较隐忍,口中所说话语也都是些激将之语,但眼看着城隍庙内毫无反应,他们的言语也不由的越来越粗俗,越来越过分。 可就算如此,方巽依旧没有任何反应。 眼看着比约定的时间已经过去了近一刻钟,终于有人忍不住,停下了叫嚷,选择冲进了城隍庙之中。有了带头之人,更多的江湖人也跟着冲了进去。 人多力量大。很快,他们就翻遍了整座城隍庙,但除了在城隍庙之中瑟瑟发抖的庙祝以及一众手下之外,他们没有看到任何人影。 于是,城隍庙的庙祝便被他们提溜了出来。 面对这么多面容凶狠的江湖人,庙祝自然不敢有什么隐瞒。 众人这才知道,原来方巽早在清晨便已经离开了城隍庙,但其去了什么地方,显然就不是庙祝能够知道的了。 听到这里,所有人不由的对方巽破口大骂起来。 之前听他对天琦道长如此大言不惭,还以为其真是个隐世的高手,结果竟然只是个嘴上功夫厉害的胆小鬼。 在他们看来,方巽这种行为明显是不战而逃。 但包括天琦道长在内的不少知道方巽那惊人剑法以及辉煌战绩的几大剑派长老,却觉得,事情或许没有那么简单,他们怎么也不会相信,方巽竟然会不战而逃。 于是,他们连忙再次询问庙祝,这几天里方巽可曾与什么人接触过,又发生过什么异常的事情。 在一柄柄明晃晃的利剑以及逼人的气势之下,庙祝的头脑飞速转动,很快,他就提供了一个消息。 “昨夜,似乎有一个人前来拜访方巽,不过,他的身份我不清楚,不过,我在引那人前去见方巽时,好像听到方巽称呼他为,嗯,宫,宫阁主。” 天机阁宁波府分阁阁主宫卿礼! 天琦道长等人立刻便想到了一个人。 竟然是他?! 这件事难道还有天机阁参与其中?他们又想得到什么? 。。。 在天琦道长等人为方巽的失踪而疑神疑鬼之时,方巽已经按照那张简易的地图,在询问了数个城中居民后,终于来到了那间看上去十分普通的民宅。 抬头看了看头上的太阳,方巽心头有些埋怨起那个明明不知道路还瞎给他指路的家伙,若不是因为走错了路,浪费了不少时间,他本应该早就抵达这里的。 埋怨了一番那个不知出于什么心理给自己胡乱指路的家伙后,方巽的心中又不由的有些忐忑起来。 他比约定的时间晚到了近两炷香的时间,长生剑的传人会不会已经愤怒之下离开了? 怀着这种忐忑的心情,方巽越过了围墙。 “什么人?” 方巽刚刚落地,便听到一声厉喝,继而一枚暗器便呼啸飞来。 立足未稳的方巽,有些狼狈的避开这枚暗器,心头不由的闪过一丝恼怒。 就算我因为迷路迟到了一会儿,也不至于装作并不认识,甚至用暗器偷袭我吧? “长生剑的传人什么时候竟然落到要靠暗器偷袭的地步了?” 心下恼怒,方巽不由的大声喝道。 “长生剑?!” 但对面之人在听到方巽口中的“长生剑”三字后,却似乎震惊异常。 “你究竟是谁?与长生剑又是和关系?为何会出现在此?” 对面之人按下手中暗器,迅速的问道。 而此时,终于获得喘息之机的方巽才看清对面之人。 映入他眼中的,并不是人的面孔,而是一张画着类似野狗图案的面具! “你难道不是长生剑的传人?” 方巽心中已经有些感觉到不对了,他似乎落入了一个陷阱。 方巽对面的自然就是得到了青龙的命令后,最近几天时间里一直躲藏在这里的氐土貉。 虽然因为消息传得到处都是,所以氐土貉知道方巽的大名,至于方巽的相貌,他却是一点都不清楚。 可听到方巽那满是怀疑的语气,他突然意识到, 这个地方,已经暴露了! 第9章 断尾求生 氐土貉的想法是正确的,这个地方的确已经暴露了。 虽然青龙命令手下尽量收缩,但在整个宁波府城差不多都已经被天琦道长与方巽的比斗吸引了全部心神的时候,一间有着不少人活动,却没有人外出,没有人关注这件事,这反而将其从周围的民宅之中被衬托了出来。 白十二正是看到了这一点,才将怀疑的对象锁定了其身上。 再想到现在传的沸沸扬扬的那件事中有一个对长生剑十分执着的方巽时,一个计划就在他的心中有了雏形。 而最适宜动手的时间,无疑就是现在,全部的江湖人,全部的锦衣卫与官府的衙役,甚至是全城的人都被吸引到了比斗地点城隍庙时。 不仅是因为没有其他人会注意到这个地方,更因为,他相信,这个时候也会是这间民宅中的人心中警惕心最低的时刻。 而方巽的存在,更能帮他转移更多的注意力。 事情的发展也果然如他所猜测的那样。 方巽刚刚出现在民宅之外,就已经吸引到了房中大多数人的注意与警惕,而随着他们的注意力被方巽所吸引,一直潜藏在外的白十二便找到了能够溜进去的缝隙。 白十二达到了自己的目的,但方巽这个“老实人”却实在是被他坑的不轻。 不过,二十余年前便能打败五岳剑派这等一流门派中中流砥柱般人物的方巽,却也不是什么易于之辈。 在明白了自己应该是被宫卿礼坑了之后,愤怒之下,他便想要与面前这些人说清楚自己也是受害者。 尽管这些人在这光天化日之下,依旧头戴面具,不敢以真面目示人,看起来应该不是什么良善之辈。 可,这又与他有什么关系! 他重出江湖,为的只是能够与长生剑再比斗一次,洗刷掉自己当年在其身上受到的耻辱。若他真是那等嫉恶如仇的侠客,当年又怎么可能在遍寻不到长生剑的踪迹后选择直接归隐江湖。 只是,氐土貉等人虽然也已经明白了眼前这个老朽可能是被坑了,当然,他们也是被坑的一方,可他们却不敢冒着暴露的风险,将对方放走。 方巽的心中是如何想的,他们也没有读心术,又如何能够看清? 所以,这种时候,还是选择让对方变成死人才是最安全的方案。 死掉的人才是最安全的,这是他们这么多年来的经历告诉他们的“真理”。 于是,他们根本就没有给方巽任何喘息的机会,更不用说解释了。 俗话说得好:佛也有火。 何况是方巽这等心中充满了傲气,连天琦道长这等一流高手都不放在眼里之人。 心下愤怒,方巽便不再留手。 手中一直未曾出鞘,只是闪躲和用剑鞘击飞暗器的他,终于拔出了手中的三尺青锋。 剑出,龙吟起,人心惊。 快。 这是氐土貉在看到方巽剑出鞘后的唯一反应,恍惚之间,他似乎又看到了数天之前,在宫卿礼家中亮起的那一抹光,那一抹稍纵即逝,但却让人永远无法忘记的光。 这是一个实力不亚于那个自称长生剑传人的剑法高手! 整个江湖中能够保证稳胜对方的,或许都不够一手之数。 氐土貉心中心思如电的闪过数道年头,但就在这短短的不到两个呼吸的时间内,那一抹光却再次亮起。 同样的,这道光也带走了一个他一个手下的性命。 “你究竟是谁?为何要与我等为敌?” 氐土貉慌忙与对方拉开了距离,口中厉声急喝。 在发现不是对手之后,他似乎终于想起了给方巽一个解释的机会。 但他那被手下身形遮掩的手上,却已经悄然将自己的撒手锏扣在了手中。 他的想法很不错,只可惜,方巽虽然二十余年未曾踏入江湖,但在二十多年之前,方巽为了寻找长生剑的踪迹,走遍江湖之时,却不知经历过多少的阴谋。 而方巽在经历过这些阴谋后所总结出的经验,只有一个答案——他手中的长剑。 不管对方有什么阴谋诡计,他只需要继续挥舞自己手中的长剑就可以了。 就像氐土貉等人觉得死人才没有威胁一般,方巽心中同样是如此想的。 无论敌人有什么阴谋,只要让手中龙吟在敌人使用手段前,带走对方的性命就好了。 所以,对于氐土貉的厉喝,方巽充耳不闻,手中长剑继续翩然起舞,在头上日光的照耀之下,升腾起一片炫目的银光,若是在距离三丈之外,这剑光看上去就宛若一团流光,令人目眩神迷。 但在距离方巽不足一丈的氐土貉以及其手下们看来,这剑光却是催命符一般的存在,因为从对方拔剑到现在,不过十息的时间,地上就已经倒下了三名同伴。 就在氐土貉厉声急喝之时,方巽的剑丝毫不受影响的又划开了一个人的喉咙。 本打算趁着方巽在自己厉喝时停下身形的机会,再使出手上撒手锏的氐土貉,眼见方巽并不上当,心中清楚必须要立刻做出抉择了。 无论是拼着失败赌上一把,现在就用上手中撒手锏,还是令一个手下用性命阻拦对方片刻,给他以及其他手下制作一丝脱身的机会,都必须立刻决定。 再继续按照眼下的情势进行下去,不用太久,自己的手下们就会被对方一个一个的剔除掉,直到最后剩下他。 氐土貉眼中露出纠结之色。 他手中的撒手锏本打算用在那个长生剑传人的身上,现在还未见到对方的真容便要用在面前这个不知姓名的高手身上,他有些不甘心。 当然更关键的是,对方剑法之高超,身形之灵动,让他无法肯定自己的撒手锏是否能够一击而中,重伤甚至击杀对方。 打蛇不死,反受其害! 心中闪过这句话的氐土貉,眼中的纠结散去,露出一丝狠决。 断尾求生,这个时候,没有时间让他犹豫不决了。 “十七,拖住这个家伙。” 氐土貉的目光看向一个稍显瘦弱的身影。 原本扣在手中的那件被其当作撒手锏的暗器,已然消失无踪。 第10章 台前幕后 氐土貉率领还活着的四名手下,在手下那个听到其命令后边立刻扑上前去拖住方巽的十七的性命掩护下,终于暂时摆脱了方巽这个已经令氐土貉心中感到畏惧,其手下更是视之为索命无常的杀神。 而之所以说是暂时摆脱,则是因为,十七根本没有拖住方巽太久。 哪怕心存死志,悍不畏死,实力相差太大的情况下,他也只不过让方巽稍稍皱了下眉,不过十息之后,他便有些死不瞑目一般,瞪大了双眼,躺倒在地,一如他那三个死在方巽手上的同伴。 之前主动要走的方巽,此时却已经没有了离开的念头。 与氐土貉所想的一样,方巽同样在担心“打蛇不死,反受其害”。 而且,他甚至要比氐土貉还要担心。 因为他心中清楚,相比起氐土貉这些在白日之时都要头戴面具,遮掩身份,躲藏在暗处之人,他的身份并不算太隐秘,只要稍稍调查便能够摸得一清二楚。 他从不吝以最糟糕的情况去考虑问题。 今日若是放走了氐土貉这些人,只怕今后,他以及他所在的长白剑派都很难再享受片刻的安宁时光了,迎接他们的,必定是无休无尽的暗杀。 所以,为了不给门派招惹来这么大的麻烦,为了今后不必生活在担忧之中,他必须要追上前去,将这最后的五个麻烦解决掉。 在内心深处,他也对将自己拖入眼下这等麻烦处境的宫卿礼,心中充满了愤怒。 他倒没有怀疑倒白十二这个长生剑传人的身上。 作为以打败长生剑为自己人生最大目标的他,对长生剑十分的了解,他清楚,对方是不屑于使用这等颇为无耻的行径的,就像对方当年一剑击败他之后,根本不屑于再使出第二剑取走他的性命一样。 可他却忘记了,眼下这个被江湖人传的沸沸扬扬的长生剑,已经不是当年那个长生剑了。 但许多时候,人们对于一个人或一件事的印象,总是很容易被固定在一个名字或一个称呼之上,哪怕在这个名字和称呼下的人和事其实早已经更换。 。。。 氐土貉全力催动双脚,飞速的在城中奔走着。不过奇怪的是,他却是孤身一人,与他一起离开的其余四名手下此时不见踪影。 在他身后,手持长剑的方巽仍旧在紧紧追着。 氐土貉余光瞟到身后方巽的身影,心中不有的暗暗叫苦。 在发现了方巽追上来后,他便立刻当机立断,让四名手下立刻四散逃离那座民宅,防止被方巽发现其中的秘密。 当然,他自己也是夺路而逃。 但他却忘记了,之前在围住方巽之时,以及之后厉喝、命令十七用性命拖住方巽之时,都是他在发号施令,在所有人都四散而逃的情况下,方巽显然会来追杀他这个明显是头目的目标。 于是,氐土貉,悲剧了。 身后方巽紧追不止,他擅长的藏匿功夫根本没有足够的时间发回出来。 以往人流如潮的街道之上,此时也是冷冷清清,都没有几个行人,这更是大大增加了他藏匿的难度。 而他的身边也没有手下可以再帮他迟滞方巽的步伐了。 宁波府城中的人难道今天都集体回家睡午觉去了吗?! 氐土貉心中忍不住咆哮。 心中焦急的他,在埋怨完此时街道上的情况后,又忍不住开始埋怨起刚刚同在民宅之中的其他星主。 方巽的出现,他都已经提前告知他们了,为何他们在发现方巽难以力敌的时候,没有一个人出来帮助他? 明明只要有人能够帮他拖住方巽片刻,他就有八成的把握,能够用撒手锏将方巽打伤甚至杀死。 氐土貉的埋怨很合情理,但他若是知道此时那座民宅之中的情况,或许就该庆幸自己的决定了,哪怕他此时正在被方巽追杀。 。。。 “说吧,真藤广田被关在了什么地方?” 看着面前这个戴着应该是花豹图案面具的女人,白十二手中长剑抵在对方那对隆起的偏左地方,声音平淡的说道。 “真是粗鲁,奴家都。。。” 女人自然是箕水豹,心中已经猜到了白十二身份的她,声音依旧妖媚。 “嗤!” 锋利的剑刃划破了她的衣服,同时也划破了她那柔软光滑的皮肤,令她还未说完的话,卡在了喉咙之中。 白十二并不是个怜花惜玉的人,或者说,对于她这么一朵有毒的艳丽花朵,他心中只有警惕。 “诶呦,还真是急色,不要着急。。。嗯哼!” 淡淡的疼痛却并未让箕水豹面露畏惧,相反,看到因为xio前布匹被划破而罗路出来的肌肤,她的声音听起来更加的有人,眼神之中,更是水光泛泛,看上去十分有人。 但回应她的,却是稍显不耐的一剑。 剑尖这一次终于突破了皮肤,刺入了那一团软肉之中,让她紧咬银牙,却依旧还是忍不住发出一声闷哼。 “你还有一次机会。” 白十二抽出了长剑,语气依旧平静无波。 “呵呵,” 箕水豹笑了起来,但这一次,她的笑声之中,却没有了以往的妖媚、诱惑,相反,透着一股洒脱甚至解脱。 “每日里戴着不同的面具,这样的日子我已经过了十年,我早已厌倦了,或许死,也是个不错的选择。” 箕水豹缓慢的伸手覆面,像是在感受着脸上面具的纹理。 她的手缓慢的摸到脑后,似乎想要解下脸上的面具。 “不过,在那之前,” 猛然间,之前还似乎已经存了死志的箕水豹,却用右手握住了白十二抵在她胸前的剑刃,放到脑后去摘下面具的左手,则向着白十二射出了她的发簪。 只可惜,从头到尾都没有信任过她的白十二,却像是早已预料到了她的动作一般,身形未动,只是稍稍侧头便躲过了这一记被她当做是最后翻盘希望的暗器。 “现在,是不是可以告诉我,真藤广田到底被关在什么地方了?” 白十二侧着头,看向箕水豹,像是陪孩子玩耍许久的大人询问孩子是否玩够了,可以回家一般。 第11章 城隍庙外 箕水豹死了。 杀了她的,不是白十二。 同尾火虎一样,她也是服毒自杀,死于血封喉。 看着面前这一具尸体,白十二心中有些无奈。 在他刚刚制服对方的时候,他见箕水豹没有入尾火虎一般立刻便服毒自尽,还以为箕水豹与尾火虎不同,是一个“爱惜自己生命”的人。所以,小心之下,为了防止中了对方的手段,他就不曾揭下箕水豹的面具去检查其口中有没有藏有毒药。 但现在看来,对方不是在想着要拼着自己的性命去赌一把,和他同归于尽,便是为了故意拖住自己,给某个更重要的人物争取脱身的时间。 想到这里,白十二忍不住皱了皱眉。 因为从箕水豹那仓促且漏洞百出的手段,却非要用各种话语来拖延时间来看,箕水豹是为了给其他人争取脱身的时间,才会选择用生命来拖住自己。 自己好像放跑了一尾大鱼啊! 白十二叹息一声,但脸上却也并没有太多的失望之色。 做人不能太过贪心,这一次利用了方巽对长生剑的执念,让其帮忙破了局,已经是十分不错了。 否则,若是他孤身一人前来,只怕就要和方巽一样,只能追着那个头戴怪异狗面具的男人在城中乱跑了。 虽然他也可以选择让锦衣卫的一起行动,但如此大的目标,估计还未靠近这里,就要被对方察觉,进而逃之夭夭了。 他可不认为,在这宁波府城之中,他能比这些地头蛇们要对这里更熟悉。 算了,还是去看看真藤广田是不是还活着吧。 甩了甩头,白十二将心中这些念头都甩出脑海。 与其对为抓住的东西失望,还是看看眼下能不能获得足够的好处更现实一些。 真藤广田虽然现在对他的意义不大,但两次救命之恩,说不定能让真藤广田对他更加的信任,或许还能让他从其口中套出一些更有价值的消息。 当然,若是能够套出高天原总堂的消息,那无疑就正中他的下怀了。 。。。 白十二在民宅之中详细的搜寻着真藤广田可能被关押的地方之时,并不知道又有一位星主因为白十二而服毒自杀的氐土貉,此时感觉自己有些要疯了。 后面那个看上去头上已经有了不少白发的老家伙,竟然气息如此悠长,他都已经带着对方在城中跑过了数个街道了,不仅没有甩掉对方,情势反而越来越急迫,再这样下去,或许不要两三个街道,他的后背就要与对方手中的长剑来一个亲密接触了。 氐土貉心中愈发着急,但轻身功夫不如人,再如何着急,却也只能是干着急,脑袋中迟迟想不出一个可以让他脱身的办法。 但就在氐土貉心中已经要绝望之际,绕过一座高墙大院后的他,眼中却看到了生的希望。 。。。 距离原本约定的比斗时刻已经过去了小半个时辰,在场众人,无论是天琦道长这个比斗的主角,还是一众前来给他助威的五岳剑派其他人,亦或是那些渴望着能够一观两位一流剑客比斗的剑客,还是那些只是单纯看热闹的,此时心下都已经是急躁不已了。 比斗的另一位主角方巽迟迟不现身,他们这么多人在这里仿佛傻子一般呆呆的等在这里,哪怕是心中再如何对这次比斗心心念念,此时也难免生出许多的怨气。 尤其是围在外面的那些得到消息前来看热闹的宁波府城民众,好似在看猴戏一般,一边谈笑着,一边对着他们指指点点的。 而更令他们难受的是,他们还不能对这些围观民众做出什么动作,哪怕是威胁都不行。 因为他们真的如被耍弄的猴子一般,套在他们脖颈上的套索,便是在一旁一脸不虞的看着他们的锦衣卫。 所以他们只能将心头的不满撒到那个被吹嘘的很厉害,自身也傲气无比,但到现在为止却依旧不敢现身的方巽身上。 那些出身名门大派,或是在江湖之中有着不俗名望的二流、一流高手们,尚且还能维持住斯文,只是眼中露出不满之色,压低声音与身边相熟之人聊上几句。 至于那些三流、四流,甚至不入流,只是为了前来凑个热闹,混个脸熟的江湖人,显然就没有那么多的顾虑了。 而且因为已经在心中将方巽认做是徒有虚名,实则没有什么本事,一到这种真刀真枪较量时刻便只能当缩头乌龟的无胆鼠类,所以他们的嘴中脱口而出的,更是没有一句可堪入耳的话。 就在这些江湖人口无遮拦的骂着方巽,其他人也面带不虞之色,准备离开这个已经演变成闹剧的比斗现场之时,突然有两道身影出现在众人的眼中。 。。。 二人自然就是氐土貉与一直对他紧追不舍的方巽。 在转过墙角,看到了城隍庙前聚集的诸多江湖人,以及围在外面,那数量更多的民众之时,氐土貉便是心中大喜,瞬间便想到了脱身的办法。 心中既然已经做出了决定,氐土貉便不再有任何的迟疑,立刻便伸手解开脸上的面具,扔了出去,向着人群最密集的地方,不顾是否会脱力,用尽身体之中残存的最后力气,加速冲了过去。 围观的民众却显然不可能站在原地,看着这明显是想要借着他们掩护自己的强人,撞进人群。 围观看热闹,他们自然是不无不可,甚至还很上心,但若是可能因此牵扯到他们自己身上,那他们就会紧张起来。 他们的想法是不错,只可惜,喜欢围观的民众数量实在是太多了,以至于,当他们想要动起来的时候,却有些绝望的发现,能供他们闪转腾挪的地方实在是小的有些可怜。 他们只能眼睁睁的看着面前这个一脸疲累,但眼中却布满了喜色与庆幸的年前人冲到了他们身边,继而像是个滑不溜秋的泥鳅一般,在人群的缝隙之中,穿梭自如,片刻之后便消失在人群之中,难觅踪迹。 而就在这时,一直在氐土貉身后紧追不舍的方巽,也仗剑来到了人群之前。 阳光之下,明晃晃的三尺青锋,闪过了每一个人的眼睛,也激起了他们的恐惧之心。 城隍庙外, 瞬间大乱。 第12章 吐露实情 虽然认出了那两个急速奔来的两道人影之中,有一人正是众人等待许久的,此次比斗中的第二个主角——方巽。但很可惜,这个时候,他们却是已经顾不得什么比斗的事情了。 距离方巽最近的民众,因为被方巽手中的长剑,以及他追杀氐土貉时所散发出的杀气所摄,已经陷入了大乱。 而慌乱从来都是会传染的。 哪怕锦衣卫们拼尽全力去维持秩序,呵斥这些民众,可锦衣卫那点人手,面对这么多的民众,显然是杯水车薪。 而被这些民众围在当中的一众江湖人,虽然同样担心这场骚乱会波及到他们自身,可他们却也不傻,知道此时贸然行动,只会让自己陷入危险的境地。 所以,他们不仅没有想向外冲出去的想法,反而彼此熟悉的门派之间靠的愈发近了。至于那些没有门派的不入流之辈,本就在市井之中混迹的他们,对眼下的这种情况更是心中门清,立刻有样学样,与周围人靠在了一起。 不少人更是已经握住了手中的兵器。 或许杀人会引来官府甚至是六扇门的追捕,但若是真到了那一步,他们宁愿被六扇门登门锁拿,也不愿屈辱的被人群裹挟,因为一个不小心,成为无数人脚下的“踏脚石”,最终变成冤死鬼。 。。。 作为引发骚乱的当事人之一,方巽自然知道,在这种时候,若是人群陷入慌乱,会是什么样的结局。 而作为引发这一切的罪魁祸首之一,而且还是唯一一个能够被确认的罪魁祸首,他更清楚,若是出现了重大的伤亡后,他会面临何种糟糕的情况。 他必须要自救。 。。。 “擅动者死!” 一声厉喝在众人耳中炸响,让方巽面前这一批已经完全陷入慌乱的民众们的动作,瞬间停滞了两息,尤其是最靠近方巽,正在拼命的推挤人群,想要夺路而逃的那些人,更是直接像是被施了定身法一般,不敢有丝毫动作。 若方巽真的挥剑杀人,那他们显然就会是第一批被杀之人。 死亡的威胁降临到头上之时,不会心存畏惧之人自古以来又能有多少。 可这却又带来了另一个问题,离得稍远的人,心中愈发畏惧之下,在停滞了不足两息时间后,便又骚动起来,想要离方巽这个似乎随时都有可能大开杀戒的杀神越远越好。 方巽眼睛轻眯,没有握剑的左手凌空一抖。 “啊!” 两声惨叫声响起,让刚刚骚动的人群不敢再妄动,生怕自己成为下一个正哭嚎着的倒霉蛋。 眼看着方巽用死亡的威胁,只一声厉喝,不算高明的暗器手段便唬住了人群,锦衣卫们立刻眼前一亮,开始有样学样。 死亡以及明晃晃刀剑的威胁之下,配合着那些痛苦的惨叫声,人群终于不敢再有所动作,骚动也终于慢慢平息了下来。 看着骚动平息,方巽心中忍不住松了口气。 但一想到那个混入人群,真正差点引发这场骚乱,现在早已不见踪迹的敌人,方巽只能轻叹一声,脸上露出几分苦涩。 放走了对方,今后他们长白剑派就要多加小心了。 在外历练的弟子,或许也不能再像现在这般随意走动了。 罢了罢了,我惹出的麻烦,不能让门派就这么白白承担压力。 这次若是侥幸战胜长生剑,亦或是能侥幸从其剑下逃过一命,回去之后,便答应霍小子的请求,指导一下那些娃娃们吧。 方巽心中做出了决定。 只是不知道,若是长生剑派的掌门霍长虹知道了方巽会同意出山指导门下弟子剑法的这些因果始末,到底是该哭还是该笑。 。。。 骚乱平息,等待已久的正主也终于出现了,在场所有等待了许久的江湖人在松了口气的同时,心中也不禁开始期待起马上就要开始的这场比斗。 不过,他们显然高兴的有些太早了。 “无耻贼子休走!” 在众人惊愕的目光之中,只见方巽面露暴怒之色,一声大喝,便直奔一个地方奔去。 能够让刚刚才心生感慨的方巽,瞬间暴怒的人,自然就是被他认定诓骗自己前去那间民宅,害得他不仅失约引起一众江湖人对他不满,还令他惹上了一个大麻烦,刚刚更是差点酿成大祸的元凶——宫卿礼。 并未与其他江湖人站到一处,而是站在了围观民众之中的宫卿礼,虽然有些尴尬,但却也不明白方巽为何会如此愤怒,而且还直接毫不留情面的直呼自己为“无耻贼子”。 “方兄这是何意?在下可有什么地方惹怒了方兄?” 眼看着所有江湖人的目光都顺着方巽的动作落到了自己身上,宫卿礼心中不禁有些发怯,但知道此时不能表露出一丝慌乱的他,还是硬着头皮,故作不知原因的,一脸疑惑的看着方巽。 “哼!都到了现在了,竟然还敢在吾面前饶舌,当真以为吾手中剑不利吗?” 方巽却怒哼一声,手中剑直接横向对方的脖颈,整个人更是仿若一头择人而噬的饿虎一般,死死地盯住了宫卿礼的眼睛。 “咕咚!” 宫卿礼情不自禁的吞了口唾沫。 锋利的剑刃就在自己眼皮底下,脖颈旁边,他脖子上的皮肤似乎都已经感受到了丝丝刺痛。 但他却依旧还没有被彻底吓的呆住。 方巽并不真的想要杀他,或者说,暂时还不想,否则,这一剑就不会只停在他的脖颈旁,而是直接割开他的喉咙,让他的眼睛看到自己的鲜血在阳光下喷溅而出。 “方,方,方大侠,难,难道,难道你没有见到长生剑吗?” 尽管已经尽力的压制着心头的恐惧,但宫卿礼开口之时,却依旧忍不住牙齿打架。 像方巽这等心存执念之人,从来都是最可怕的存在,谁也不敢保证,对方会不会突然就搭错弦。 “呵!” 方巽笑容森然,看在宫卿礼眼中,更是宛若催命符一般,令他心中亡魂大冒。 “方大侠,方兄,请你一定要相信在下,在下敢用天机阁的名誉担保,那封信,当真是长生剑的传人命我转交与你的,其中内容,在下连半个字都不知啊!” 此时的宫卿礼,显然已经顾不得白十二的威胁了,他现在唯一要担心的,只有从方巽的手上逃得一命。 方巽眉头微皱。 而一直关注着方巽与宫卿礼一举一动的一众江湖人,则瞬间炸开了锅。 第13章 闹剧收尾 其实有不少人心中都怀疑过,这一次传出的长生剑重现江湖的事情,很有可能只是个假消息,完全是有人和势力为了达到某种目的,所以在背后推波助澜,才将这件事闹得江湖尽知。 而随着时间一天天过去,那些已经来到宁波府好几天时间的江湖人,心中更是充满了怀疑。 因为到现在为止,他们听到的有关长生剑的消息,依旧还是之前早已听过的那些内容,根本没有新的消息传出来。 这也是,他们在无聊之下,为何会被突然冒出的方巽所吸引,对天琦道长与方巽之间的比斗如此上心的原因所在了。 但刚刚宫卿礼在方巽剑刃威胁之下所说的那些话,却无疑颠覆了他们这原有的印象。 长生剑的传人当真重现江湖了,不仅如此,他还和宫卿礼这个天机阁分阁阁主早有联系。 甚至听方巽与宫卿礼所说的那些话所传达出的意思,方巽今天之所以会弃这场与天琦道长的比斗于不顾,背后也是哪位长生剑传人在操纵! 方巽却并不在乎其他那些江湖人心中是如何想的,他的心中只在乎宫卿礼口中那三个字。 “当真?!” “若在下所说有一个字为假,甘受江湖最残酷的分筋错骨手而死。” 知道自己的小命就在这一瞬间能否说服方巽上的宫卿礼,不敢有什么迟疑,立刻大声的喊道。 “好,那我便暂时相信你。” 方巽看着宫卿礼那哆嗦的嘴唇与脸上畏惧的神情,终于将长剑收了回来,宫卿礼感受着脖颈上的寒芒终于远离,心中也不有的松了口气。 自己的小命总算是保住了。 “不过,” 但马上,方巽的声音又在宫卿礼的耳边响起,令他刚刚放松的心情,不由的再次紧张起来。 他有种预感,方巽接下来的话,肯定会将他置于为难且危险的境地。 果然,他心中不好的预感再次变为了现实。 “你必须告诉我,长生剑现在到底在何处,若是我见到了他,那你的狗头还能继续呆在你的肩膀上,否则。。。” 方巽看着手中的长剑,余光瞟了宫卿礼一眼,他未说完的话,显然不言自明。 “方兄,” 宫卿礼心中有些想哭,他作为天机阁宁波府分阁阁主,掌管偌大的宁波府全部的天机阁事物,怎么说,也是个不小的人物,但这几天以来,他却感觉,自己过得似乎还不如宁波府城中那些地痞帮派的小头目们。 至少,那些小头目,可不会有两个用剑的一流高手,整天威胁着他们,更别提,这两个一流高手,还彼此之间有仇怨,互相不对付了。 “方大侠,你若是铁了心想要取我性命,那就直接动手好了,为何非要用这等我注定完不成的事情来当做借口呢!” 宫卿礼显然是不想死的,但他心中却明白,此时他表现的稍微硬气一点,反而才有机会保住性命,若是只因为方巽的这一句威胁就胡乱给出保证的话,那最后,只怕会死的比现在还要凄惨数倍。 “嗯。” 方巽没有立刻愤怒份挥剑砍下去,沉吟了片刻,他就明白了宫卿礼的意思。 “那好,我就给你三天的时间。” 可他却显然也没有就这么放过宫卿礼的意思。 “三天会不会。。。” 宫卿礼还想讨价还价一番,但在看到了方巽脸上的表情,以及握着剑柄的右手似乎紧了紧之后,立刻停下了这个心思,连忙改口急声说到。 “好好好,三天,就三天。” “很好。” 方巽满意的点了点头,收起手上青锋,便在周围那些围观民众带着好奇与畏惧的眼神之中,迤迤然的走过他们让出的道路,向着城隍庙的方向走去。 。。。 尽管心中对宫卿礼刚刚曝出的有关长生剑的消息十分的感兴趣,但看到方巽向着城隍庙大门处走去的一众江湖人,却立刻就将这种情绪压了下去,将注意力全部放到了方巽以及就在城隍庙大门外的天琦道长身上。 毕竟宫卿礼就在那里,又不会跑掉,待到这件事结束了之后,有的是时间去向其打听有关长生剑传人的一切,可这两大一流剑客之间的比斗,那可就不是什么时候都能见到的了。 但就在一众江湖人期待着方巽走到天琦道长面前,互相说上几句客套或挑衅的话语便立刻拔剑大战个数十回合之时,却有些不敢置信的发现。 方巽就像是没有看到天琦道长一般,就这么从天琦道长的身边走过,向着城隍庙中走去。 “方巽,你不要欺人太甚了!” 见方巽竟然无视了自己,原本心中激动不已,战意沸腾的天琦,脸色陡然间由红变黑,看着方巽缓步远离的背影,再也压抑不住心头的愤怒,厉声吼道。 但方巽却就像是未曾听到天琦的怒吼一般,依旧缓慢但平稳的向着城隍庙的大门走去。 “噌!” 天琦手中璇玑剑出鞘,双脚在地上猛地一蹬,身体如一头狂狮一般,向着方巽扑去,而他手中的璇玑剑便是夺命的狮爪。 看着天琦道长因为心头愤怒,竟然会不顾一切的,以类似偷袭的方式直接向着方巽扑去,一群江湖人不由的大惊失色。 尽管他们也对方巽这等目中无人的狂妄表现深感愤怒,但在这种情况下,悍然出剑,以近乎偷袭的方式攻击方巽,传扬出去,对他的名望无疑会造成不小的损害。 “铛!” 一声金铁交鸣响起。 面对天琦的偷袭,方巽终于出手了。 “怎么?你现在终于肯回应我了吗?” 天琦显然也并非是当真想要偷袭方巽,所以手中璇玑剑被挡下,他的脸上没有任何失望,相反,他的脸上,满是讥讽。 “三日之后,若我侥幸不死,我会亲自登门致歉。” 方巽的脸上却没有什么表情,平淡的说道。 “当然,若那时你心中还想要与我分胜负,我定会奉陪。” 说完,方巽收剑入鞘,转过身去,依旧以缓慢但平稳的脚步向着城隍庙走去,身后,天琦依旧一脸愤怒与不满,双眼死死的盯着他手中的长剑。 “我不知你的剑是为何而出,” 就在方巽即将迈步走入城隍庙大门之时,他却停下了脚步,侧过身来。 “但我的剑绝不会为了取悦这些人而出。” 方巽的身影消失在门内。 身后,天琦的脸上的愤怒与不满也随之消失不见。 第14章 获救 当再次见到真藤广田之时,白十二的第一个动作是用手捂住了鼻子。 太臭了! 以至于在这一瞬间,白十二的脑中除了这三个字之外,就再无其他任何的想法了。 对于总是习惯性在脑中“胡思乱想”的他来说,单单是这一点,就足以说明,此时的真藤广田究竟有多臭了。 而更令白十二眼中忍不住露出恐惧之色的是,在认出了白十二之后,手持一把带血匕首的真藤广田,一把扔掉了手中的刀,眼中带着不敢置信的惊喜,向着白十二扑了过来。 呕! 在被真藤广田身上那股味道刺激的想要呕吐的同时,白十二心中甚至产生了直接用手中的长剑当做是暗器,直接扔出去把真藤广田插死的想法,而且,肯定的想法似乎还占据了上风。 好在,最后,他心中的理智并没有被这股臭味儿“淹没”。。。 并不知道自己又在鬼门关转了一圈的真藤广田,此时终于扑到了白十二的近前,“噗通”一声跪在了白十二面前,死死的抱住了白十二的大腿。而他眼中噙着的泪水,也再也抑制不住的夺眶而出。 “特使大人!特使大人!” 已经十多天没有说过话的真藤广田,连母语说起来,都已经有些磕绊了,但这四个字,却依旧说的十分顺畅。 不过,似乎也就仅限这四个字了。 面对白十二,他心中有许多的话要说,但似乎又不知道该如何去说,只能不停的呢喃着“特使大人”这四个字。 “你受苦了。” 白十二都不知道自己是如何能忍受住那股味道,有勇气开口说话的,但现实却是,他不仅开口说了话,还伸出手来,拍了拍对方那看起来就十分可怕,似乎藏着不知多少种可怕病菌的头发。 。。。 真藤广田在度过了最初一心求死的时期后,心中便一直在积蓄着力量,等待着能够逃离这个宛如地狱般可怕的阴暗之地,为此,他甚至不惜开始装成疯子。 至于方式,则参考两千年前那位被最信任的同门师兄残忍的挖去了膝盖骨的兵家大佬。 虽然身为九州的“土著”,但监视并负责给真藤广田的那些人却显然并不知道这件发生在两千年前的故事,以至于,在看到了真藤广田的行为之后,他们就真的将其当做了疯子。 尽管从监禁真藤广田开始,他们就没有将其视作是什么威胁,也并没有太过防范,但终究还是会谨慎一些,尤其是在为其送饭,需要接近真藤广田之时。 可当看到真藤广田真的疯了之后,他们心底那仅有的一丝对真藤广田的防范心理,终于荡然无存。 不过,就算如此,真藤广田依旧还是没能找到最佳的时机。 为了逃出这里,他甚至都已经不惜装疯卖傻了,那他就必须要等到一个最有可能成功的机会再出手。 否则,他做的这一切,受的这些苦,就没有了任何意义。 真藤广田耐心的等待着。 与他学习的那位兵家大佬相比,他显然是十分幸运的,因为就在他“变”为疯子的第三天,他就等到了最佳的脱身之机。 。。。 契机出现在真藤广田听到了外面的动静。 从未听过的杂乱的脚步声,这个声音刚一出现,真藤广田便知道了,自己等待已久的时机到了。 不过,在那之前,他还是决定再等待。 因为他相信,若真的如他猜测的那样,对方是因为有敌人出现才陷入慌乱的话,那只会有两种情况。 要么,敌人被他们打败杀死,他只能继续蛰伏下来,继续装疯卖傻,等待着新的机会到来。 要么,就是他们被敌人打败。 而要是他们失败了,全部被杀死抓住,那无疑就能直接获救了。 但若是他们仅仅是失败,却实力未损伤太多,九成应该会选择逃跑,他们逃跑之前必定会解决掉他这个俘虏。 他等待的也就是这个时机。 事情的发展也与他的预测一模一样。 当他看到那个一直为他送饭的人,今日却并没有端着饭,而是拿着一把匕首出现之时,他表面上依旧如之前一样,装作疯子,在那里或笑或叫,但在黑暗的以及大腿的掩护之下,他的手却已然覆盖到了他手边的那一坨。 在恶臭的味道沾满了口鼻的时刻,那个手持匕首的送饭人,不由自主的干呕起来,而这一瞬,显然就是真藤广田等待已久的最佳时机。 沾满了恶臭的手撞上了对方的后脑,让对方因为干呕而忍不住弓起的身子,直接就是一个踉跄,而真藤广田自然不会放过这个机会,膝盖屈起,上顶,与对方还沾着恶臭的下巴来了一个亲密接触。。。 用掉在地上的匕首,解决掉了这个一直为自己送饭,算是与自己“关系最亲近”的敌人后,真藤广田没有立刻离开这个自己做梦都想要逃离的地狱,他必须要更加谨慎。 不过,他的谨慎显然是多余的,待他发觉头上没有动静,终于小心翼翼的顶开地窖的木板之时,才发现,外面已经空无一人了。 而他握着匕首离开房间之后,所看到的第一个身影,便是正在四处逡巡的白十二。。。 白十二很想问问真藤广田是否知道一些这个组织的消息,可对方身上散发出来的,无时无刻不在往他鼻子中钻的那股味道,却令他实在有些难以问出口。 反正真藤广田也跑不掉。 心中这么想着的他,便带着对方回到了那间他与真藤广田都很熟悉的房子,先让真藤广田在这里好好的清洗一下再说。 至于他自己,在看到了那个与方巽对峙的头戴怪异狗面具的男人,以及死在自己面前那个头戴花豹面具的女人后,他需要去天机阁那里查一查。 他不相信天机阁会不知道一点关于这两幅面具的消息。 不过,当他来到天机阁之时,却有些讶异的发现,这里不敢说人山人海,但却也已经被数量惊人的江湖人给占满了,其中甚至不乏那些名门大派的长老。 发生什么事了? 白十二的脑中闪过一个疑问。 第15章 悚然一惊 天机阁。 其名号取自“天机不可泄露”。 但现实却是,只要能够付出足够的代价,天机阁之中根本没有不可泄露的“天机”。 也正是因为如此,当亲耳从宫卿礼嘴中听到了那位长生剑传人的消息之时,无数的江湖人一窝蜂从城隍庙涌到了天机阁。 反正方巽也已经单方面的拒绝了与天琦的比剑,他们再留在那里,除了冒着得罪方巽这么一位一流剑客的风险,抱怨几句之外,显然也做不了什么事。 不过,这些涌到天机阁的江湖人之中,却也只有极少数对怀中银两数目有自信的阔绰人,走进了天机阁之内,想要去打探有关长生剑传人的进一步消息,更多的人,尤其是那些本就是来蹭热闹的不入流之辈,都只是单纯的围在外面,想要看看能不能厚着脸皮从那些阔绰的人口中打探到只言片语。 天机阁之中一众人员对突然间涌来的这些“客人”,显然没有一丝的准备,以至于当看到人群如潮水一般涌来之时,脑袋中第一时间想的事情是紧闭大门。 后来在看到大多数人只是围在外面,并无冲进来的意思之后,才终于松了口气,恢复了平静。 只是,在听到了那只占少数,却也有数十人之多的阔绰江湖人,问出同一个问题之后,他们便陷入了迷茫之中。 长生剑传人的消息? 我们知道的消息,不是早就已经传扬的整个江湖都知道了吗?为何你们还会特意跑来询问,还是在现在这个时候。 不过,顾客是上帝,没有人会讨厌闪着亮蹭蹭光芒的小可爱。 短暂的迷茫过后,他们便将应该已经传遍了江湖的消息又复述了一遍。 但他们这牛头不对马嘴的回答,显然惹怒了面前的这些“顾客”。 于是,他们被瞬间爆发的呵斥、怒骂声给震傻了。 “难道他们要的不是这些消息吗?可要不是这些消息,我们哪还知道什么有关长生剑传人的消息啊?” 他们有些委屈。 好在,引出这一切,也知道其中原委的宫卿礼,在这个时候终于回到了天机阁之中。 只不过,看着这么多有钱且实力不俗,大部分还是出自名门大派的“顾客”,宫卿礼的脸上不由的露出了苦涩的笑容。 一边是个随时都有可能取走自己性命的杀神,另一边则是数个江湖中数一数二门派的门下中坚以及江湖豪客,两方他谁都不能得罪,可现在他却必须要得罪一方。 算了,死就死吧,能在死前再风光一把,为天机阁带来巨大的利益与不错的人缘,他就算死了,子孙们应该也能因此受益许多吧。 咬咬牙,宫卿礼心中终于做出了决定。 对那些前来询问长生剑传人最近动向、消息的人来者不拒,只要付出足够的银两或代价,便可以进入后院的正厅之中,宫卿礼将在那里向所有满足条件之人,统一将这些事情告知他们。 。。。 并不知道这些事情的白十二,当看到这么多人围堵在天机阁周围,还有不少已经进入天机阁后,最终还是暂时放弃了现在进去寻宫卿礼询问有关那两幅面具的事情,转身悄然离去,决定先去寻找那些倭人,稍后待到天机阁恢复以往的平静之后,再来向宫卿礼询问。 真藤广田已然获救,那个抓捕他的神秘组织也因为方巽与他一明一暗的针对四散而逃,那些倭人现在应该是没有人监视的。 不过,在与这些倭人见面之时,是告知他们真藤广田已经获救的消息呢?还是说隐瞒这个消息,试着利用这些倭人,帮他去追踪那个神秘组织的踪迹呢? 白十二一边思考着,一边来到之前遇到了倭人的那条街道上,寻了个酒楼,在二楼临街的窗边占了个桌子,叫了一壶好酒,几个好菜。 不管最后要怎么做,最重要的,显然还是要再次找到那些倭人才行。 他的运气还算不错,他刚坐下不过一刻钟的时间,之前他曾遇到并令其带回命令的倭人——真藤立三的身影,便再次闯入了他的眼中。 挥手叫来小二,给了对方一钱银子,小二便立刻兴高采烈的冲下楼去。 片刻之后,真藤立三便在小二的引领下,脸上带着三分期待,七分警惕的登上了二楼。不过,当看到坐在窗边的白十二后,他脸上的期待与警惕便全部变为了激动。 微微摆手示意真藤立三不要激动,先坐下不要说话,白十二又从怀中掏出二钱银子拍在桌上,对着一旁正对着自己点头哈腰,一脸谄媚笑容的小二吩咐道。 “小二,再添副碗筷,来一壶上好的绍兴,几个好菜。” “得嘞。” 小二唱了个喏,伸手将桌上的银子划到自己手中,腰弯的更低,脸上的笑容也愈发的灿烂。 “小人。。。” 看到小二那走路都一颤一颤的背影消失在楼梯口,真藤立三连忙就要起身,向白十二行礼。 “坐下。” 不过,他才刚过站起,便被白十二带着几分严厉的命令喝止了。 “此地人多眼杂,不要暴露身份。” “是,小人莽撞了。” 真藤立三连忙坐下,微微躬身,语气有些紧张的说道。 “不用紧张,我已经看过周围,这里还算安全,尽管放心便是。” “是。” 少顷,小二满脸笑意的端着木盘将白十二吩咐的酒菜碗筷送上,再次消失在楼梯口后,白十二才终于再次开口,而这时,他也终于已经想好了自己改如何做。 “广田桑已经获救。。。” “什么?这是真的。。。小人实在是太过惊讶了,特使大人请恕罪。” 白十二还未说完,真藤立三便一脸惊喜的打断了他的话,不过,在看到了白十二那带着不虞的脸色后,他立刻一脸惶恐的低下头,声音有些颤抖的说道。 “算了,你也是担忧广田桑的安危。” 白十二摆了摆手。 “不过,广田桑被敌人百般折磨,此时需要休养,所以暂时还不能与你们会和。” “小人知道了。” “这段时间之中,你们又可有什么收获?” 白十二随意的问了一句,为自己接下来的话做着铺垫,但真藤立三脱口而出的话,却令白十二的心里悚然一惊。 第16章 送上门 目送真藤立三的身影离去,白十二的心底纷乱如麻。 哪怕从冒充苏我志雄的第一天起,他的心中就已经知道,会有这么一天,但当真的从真藤立三的口中听到了这个消息之时,他心底的思绪仍旧有些乱糟糟的。 苏我志雄的堂兄来到了宁波府城,不仅如此,其还已经找到了那些倭人,这些天中一直与他们呆在一处。 也就是真藤正雄这个第一队总队长,心思阴沉,害怕消息会传到自己耳中,引来自己的愤怒,所以没有将长生剑的事情宣扬出去,只命令知道这件事的真藤广田进行秘密调查,否则,只怕此时他的身份就已经暴露了。 身为自家人,那个苏我良政应该知道,苏我志雄和长生剑不仅不是一个人,反而还有着不小的恩怨。 想到这里,白十二心中便有些后悔自己刚刚为何要讲救出真藤广田的消息告知真藤立三了。 不过,后悔的情绪很快便被白十二甩出了脑海。 事情既然已经发生了,后悔这种情绪,除了破坏自己的心情,影响自己对接下来事情的判断之外,并无任何好处。 与其后悔,他要做的,是绞尽脑汁的去想一想,接下来自己该如何去做,才能解决这件事。 最妥善的方法,显然是现在就回去杀掉真藤广田这个知情人,毁尸灭迹,就此从哪些倭人面前消失。 如此就算最后暴露了身份,那些倭人除了心中愤怒之外,也拿他没有任何办法。 只是若真的这么做了,他冒着这么大的风险所取得的成果就要泡汤了。 他不惜以身犯险,亲自去到第一队的基地,总算是取得了第一队上下的信任。尤其是两次救下真藤广田,令其对自己感恩戴德。 这些成果,对他接下来的继续追踪倭人的组织高天原无疑是十分有帮助的。 就这么放弃了,他心中十分不甘心。 将杯中的黄酒一饮而尽,白十二将酒杯重重的砸在桌上,心中已然有了决定。 还不到万不得已的时候,他不能就这么放弃了。 现在只有那个苏我良政知道苏我志雄的真正身份,所以,他只要在苏我良政发现他是个西贝货之前,杀掉对方,就能解决眼下的危机了。 白十二再次给酒杯斟满黄酒,一饮而尽。 或许自己可以利用真藤广田做点文章。 不提白十二在思考着该如何设局将苏我良政这个威胁清除掉。 真藤立三在与白十二分别之后,立刻便向着倭人们聚集的地点奔去,他想要立刻将真藤广田已经被救出的消息通知所有人,让一直焦急的同伴们也跟着一起高兴高兴,同时,放下心头的担忧,不要再冒着被锦衣卫抓住的风险,去寻找真藤广田的踪迹。 。。。 入夜,真藤广田不顾深秋已然冷彻入骨的寒意,敞着胸腹,跪坐在房中焦急的等待着白十二的归来。 在他焦急的脸色之下,还隐藏着坚定以及淡淡的畏惧。 而在他面前,则是那把他从敌人那里缴获来的匕首和一方洁白的布匹。 没有了切腹的肋差,这把唯一能证明他还保留最后一丝尊严的匕首,无疑就是最好的切腹刀具了。 。。。 在刚刚见到白十二,知道自己获救之时,真藤广田的心底自然被激动、兴奋等情绪占满了。 但在白十二离开,他按照白十二的吩咐,将自己身上的脏污洗刷干净之时,心中的激动、兴奋等情绪也逐渐平息了下来。 再然后,一个重要且令他感到尴尬、担忧,甚至还有不少畏惧的问题出现在了他的脑中。 他虽然还活着,并获救了,可在这之前,他因为受不住敌人的刑讯手段,已经将白十二以及第一队乃至整个高天原的情况泄露了出去。 这也就意味着: 他不仅是整个高天原的叛徒,还背叛了白十二。 而眼下,第二点对他来说,尤其致命。 因为此时此刻,他的小命正捏在白十二的手中。 心中畏惧之下,他不是没有想过是不是要直接逃走。 但最终,他还是没有下定决心。 身为倭人,他在这片土地之上,是异邦人,脱离了高天原这个组织,他实在是没有自信能够活下去。 当然,更重要的原因是。 以白十二那在江湖之中的地位,他就算逃走了,又能逃出多远,逃多久呢? 与其舍弃了最后一丝尊严,最后只能如猪狗一般在其他人鄙弃的眼神之中被杀死,自此只能作为孤魂野鬼在这异邦飘荡,还不如留下来,主动向白十二坦诚自己的背叛,然后请白十二作为自己介错人,监督自己切腹,洗刷自己犯下的罪责。 如此一来,他或许还能保留住最后一丝尊严。在死后,由同伴将骨灰送回故乡安葬。 只是,他自将身体洗刷干净后,便做好一切准备,到现在已经过了近三个时辰了,白十二却依旧没有归来的迹象。 所以,才会令他的心底在焦急之余,也多了几分畏惧,并随着时间的推移,逐渐增多。 自杀,除非是那种哀莫大于心死,否则,大都是冲动之下做出的决定,而随着时间一分一秒的度过,当那股冲动逐渐散去之时,取而代之的,便是人,或者说生命对死亡的恐惧之情。 。。。 并不知道真藤广田正在等着自己回去充当“介错人”的白十二,此时正看着宫卿礼一脸的冷笑。 当白十二走在街道之上,思考着该如何除掉苏我良政之时,无意间从身边走过的那三五成群的江湖人口中听到几个词后,立刻被吸引了注意力。 然后,装作今日新到宁波府城的他,便从对方口中听到了一切,他这才明白,为何下午天机阁会被如此多的江湖人围堵。 于是,原本心中还觉得有些对不住宫卿礼这么个“老实人”,觉得自己是不是该给对方点好处的白十二,立刻便给自己找到了继续“压榨”宫卿礼的合理理由。 送上门来的把柄,要是不善加利用,那岂不是就浪费了对方的“一番好意”? 第17章 似曾相识 白十二的到来,宫卿礼心中早有准备,在被方巽手中剑威逼下不得不泄露白十二的踪迹后,他就早已有了觉悟。 不过,在内心之中,宫卿礼却对白十二有着不少的怨愤之情。 明明之前他并没有什么对不住白十二的地方,但白十二却好,在明知道那封信是个坑的情况下,没有给自己半点提示,最终害的他在城隍庙前,在众多江湖人面前被方巽发现行踪,脸面损失殆尽。 在他看来,之所以情况会变成现在这副模样,完全是白十二自己自作自受。 只可惜,他心中如此这样百般为自己打气,可当真的看到白十二那张泛着冷笑的面孔后,心中还是不由自主的从心了。 “不知您这么晚前来所为何事?” “今天的事情,我想,你应该给我一个解释。” 白十二选择直接开门见山。 “咕咚。” 咽了口口水,宫卿礼硬着头皮,在白十二那仿佛三九寒气般冰冷的眼神下,有些艰难的开口说道。 “看样子之前的事情您都知道。” “呵,整个宁波府城中的人都在讨论这件事,就算我是个聋子,那些人也会比划给我看的。” “但这一切,都是因为方巽,是因为你让我交给方巽的那封信。” 宫卿礼的心中涌出一股冲动,压抑在心中许久的不满也终于随之宣泄而出。 “你是在埋怨我?!” 白十二眼睛眯了起来,冷厉的目光射向宫卿礼的双眼,听起来冷静的语气中,带上了一丝不满。 “不,在下,在下不敢。” 被白十二冷厉的目光刺了一下的宫卿礼,心头涌出的那股冲动,以更快的速度消散,不满的语气消失,额头冷汗滑落。 “我知道,这件事上是我考虑不周,你会因为心生怨愤也是应有之意。” 警告了宫卿礼一番后,白十二脸上的神色软了许多,语气也不再如之前那般冷淡中透着几分不满。他毕竟不是真的要将宫卿礼怎么样,接下来他要做的事情也很需要宫卿礼的帮忙,一味的强硬不是长久之计。 “但这件事对我太过重要,为了防止出现哪怕一点的错漏,我只能如此谨慎。不过,” 说到这里,白十二话锋一转,语气中充满了蛊惑。 “只要你能帮我办成这一次的事情,你能获得的好处,绝对会比你之前曾见过的都要多出许多。” ‘我可不敢奢望那些好处,只希望最后你这个煞星能够放过我这个老朽,我就要谢天谢地了。’ 宫卿礼心中松了口气,只要自己还对白十二有利用的价值,那他这条老命就还能保住。不过,对白十二那番得到巨大好处的保证,他心中显然是不甚在意,甚至有些不屑的。 在天机阁之中多年,类似这样的事情,无论是他亲眼看到的,还是从天机阁记录的卷宗之中看到的,实在是太多了。 “能帮得到您是在下的荣幸,不敢奢求什么回报。” 但在表面上,宫卿礼却是一副十分恭敬的模样,而且还没忘表露出一丝憧憬和贪婪。 “该是你的,就是你的,想要马儿跑得快,就要舍得给精料。这样的道理我还是懂的。” 白十二显然并不知道宫卿礼心中的想法,见宫卿礼这么说,还以为他心中已经动心了,只是面上不想表露出来罢了。 “敲打”了一番宫卿礼,对他的表现感到心中满意后,白十二终于说起了自己需要宫卿礼帮忙的几件事情来。 “狗面具,花豹面具?” 第一件事,也是白十二之前就想好的,需要宫卿礼帮忙调查的事情,自然就是氐土貉与箕水豹的身份。 不过,语言的描述能力虽然很不错,但终究还是不如图画来的直观与清晰,所以,在听完白十二的描述之后,宫卿礼的面上露出的是疑惑与茫然。 白十二显然也意识到了这个问题,心中不由有些后悔自己之前为何没有将箕水豹的面具摘下。 “嗯~” 沉吟片刻后,他才继续开口说道。 “明日我会将那花豹的面具带来交给你,那个野狗的面具吗,嗯,或许可以问问方巽,他今日对付的就是戴着那副狗面具的家伙。” “方巽?!” 听到白十二提起方巽,宫卿礼的脸皮便情不自禁的抖了几下,脖子也不禁僵硬了几分,似乎是又想起了方巽手中那锋利的长剑就在自己脖颈边的恐怖经历。 “您不会是,想,想让,让在下去,去询问吧?” 宫卿礼小心的瞥了白十二一眼,有些结巴的问道。 “怎么,你很害怕吗?” 白十二故作疑惑的看了他一眼。 “这,这个。。。” 宫卿礼很想点头回答“是的”,但在白十二的目光注视下,这两个字却迟迟无法从他的口中吐露出来。 “好了,你不用这么担心,” 不过白十二显然只是为了耍一耍他。 “方巽那里我会亲自过去询问的,今日我的事情能够办成,还是多亏了他帮忙,我也该亲自登门去道声谢。” ‘你去道谢?估计方巽杀了你的心都有了。’ 想起之前方巽那愤怒的模样,宫卿礼心底显然对白十二的话有不同的“见解”。 但他显然没有想要提醒白十二的意思,若是白十二真的去见方巽了,那他与方巽之前的“三日约定”就能完成了。 不管白十二最后与方巽见面之后的结果如何,对他来说,都无疑是一件好事。 对自己有利的事情,干嘛要去阻止呢? “除此之外,” 这一次,白十二看出了宫卿礼心底的那点小心思,不过,他也没怎么在乎,而是直接开始说起了第二件事。 “还有一个人需要你帮我调查一下他的身份,他自称苏我良政,是一个倭人,但这个身份与名字都是假的,我希望你能查到他的真正的名字与身份。” “苏我良政?” 宫卿礼重复了一下这个名字,点了点头,表示自己记住了。 “最后一件事,也是最重要的事。” 白十二不做停歇,继续说起最后一件事,而且,比起之前两件事,这一次,他的神色要严肃了许多。 “三日后的戌时,将这封信送到锦衣卫百户王福贵手上。” 白十二从怀中套出了一个信封。 而宫卿礼看到这个似曾相识的信封,眼皮忍不住剧烈的跳动起来。 这副画面我好像之前看到过。。。 第18章 矛盾 宫卿礼心中带着三分不情愿,七分“悲壮”的接过白十二手中信封的时候,被方巽追的连面具都扔了的氐土貉,终于发现了熟悉的龙形印记,再次找到了组织中的成员。 心头对其他人见自己有难却迟迟不来协助自己而颇有不满的他,本还想吵闹一番的,可当他看到了空出来的那副箕水豹面具之时,心头的不满却在瞬间化为了震惊与不敢置信。 “箕水豹她。。。” 再次戴上了面具的氐土貉,开口之后的语气带上了几分颤抖而不自知。 “是长生剑。” 青龙给出了答案。 “。。。” 氐土貉陷入了沉默,他终于明白了缘由。 “追杀你的那个剑法高手,是白龙剑方巽。” “方巽?!这怎么可能?他不是应该与天琦在城隍庙前比斗的吗?” 冲入人群后根本没有多做停留,直接以最快的速度从另一侧离开了人群,进入了小巷,所以并不清楚之后发生的那些事情,自然也不知道一直追杀他的竟然会是方巽。 因此,在听到青龙说起对方身份后,才会有如此大的反应。 “方巽当年与长生剑有不小的仇怨,他为何会帮助长生剑的传人来对付我们?我觉得这件事才更加令人感到困惑不解。” 另一旁站着的角木蛟,是得了青龙的命令前去调查方巽情况之人,也因此,他对方巽会出现在那里与氐土貉对峙这件事,更加的感到疑惑不解。 “或许,方巽是中了长生剑传人的计。” 原本感到疑惑的氐土貉,此时听到角木蛟的话后,心中反而有了一丝明悟。 “怎么说?” 青龙的目光看向他,作为与方巽直接对峙之人,氐土貉显然是自己这些人知道情况最多的,或许之前他从方巽口中得知了什么。 氐土貉自然不会隐瞒,立刻一五一十的将方巽刚刚翻墙进入宅子,那些当时在他听来十分奇怪的话复述了一遍。 “当时我心中还在奇怪,为何这老朽一进来便询问长生剑的下落,现在看来,或许正是因为他之前与长生剑传人之间有约,才会前往那处宅子。” “以长生剑当年的行事,他怎么会教出这么一个不仅故意毁约,还会利用约定来欺骗对手的传人。” 听到氐土貉的复述与猜测,角木蛟的眼中不由的露出几分鄙夷。 “当年长生剑在江湖中突然消失,或许正是因为遭受到了巨大的变故,遭受巨大变故而侥幸未死,难免会性情大变。” 沉吟了片刻后,青龙才幽然开口说道。 “否则,他的传人又怎么可能会加入倭人这等海外蛮夷的组织呢。” 听到青龙所说,其余人不由的尽皆默然。 “可惜那长生剑生不逢时,否则,若是其能加入我们,不要说区区星主,就是我这位置让与他又有何妨。” 再次开口,青龙打破了屋内的沉默,语气之中的遗憾之情溢于言表。 “青龙老大的爱才之心我等心中都清楚。” 角木蛟先是不咸不淡的恭维了一句,但马上话锋一转,语气沉重的继续说道。 “不过,现在那长生剑传人接连逼死了尾火虎与箕水豹,与我等已经是不死不休的死敌了。” “放肆!” 氐土貉虽然不明白角木蛟为何敢有这么大的勇气,以这样的口吻与青龙说话,但还是忍不住立刻厉声喝道。 “氐土貉,不必如此。” 角木蛟没有开口,青龙反而先开口拦了他一句。 “可是。。。” 氐土貉依旧对角木蛟怒目而视。 “够了,现在正是我等来到江南之地扎根以来最危急的时刻,相比起这种毫无意义的争吵与怀疑,我们此时最应该做的,是想办法弥补之前的错误。” 虽然青龙像是在训斥氐土貉,但他不时瞟向角木蛟的严厉眼神,却无疑是在警告角木蛟。 “之前七位星主俱在之时,尚且如此艰难,如今尾火虎与箕水豹已死,属下倒是觉得,此时还是应该先向黄龙禀报这件事。” 角木蛟却似乎像是没有看到青龙警告的严厉眼神一般,继续说着自己的不同看法。 “就算黄龙不能给予我们支援,也可以将空缺的两位星主的位置补上,如此接下来在对付那个长生剑传人之时,才不会像现在这般频繁落入下风。” 氐土貉此时如何还能不明白角木蛟敢用如此大胆、不敬态度与青龙说话的原因。 但就算如此,他对角木蛟的态度却并没有丝毫的软化。相反,在愤怒之余,他的语气之中还多了几分的鄙夷。 “呵,我还以为你这条长虫最近是涨了胆子,原来是抱上了黄龙大人的大腿,成为了狗腿啊。” “哼!彼此彼此。” 角木蛟轻哼一声,压下心头的愤怒,强忍着心头怒火回讽了一句。 “这件事我已经向黄龙大人禀报了,至于大人会如何回复,不是你们这等星主需要关心的,你们要做的,是尽快查清那个长生剑传人的真正身份。” 青龙眼底的怒火与忌惮一闪而过。 “对方两度逼死星主,足以证明对方是刻意与我等为难,如此,我们若是再次避让,只会令其觉得我们软弱可欺罢了!” “是!” 见青龙真的愤怒了,哪怕是角木蛟也不敢再说什么。 “至于那个之前赶到城中的苏我良政,我已经查出了对方的身份。” 见没人再敢饶舌,青龙说起下一件事,所有人都很感兴趣的事。 “他也和长生剑的传人一样,非是倭人,而是汉人,其身份还与长生剑存在某些关系。” “什么关系?” 无论是角木蛟还是氐土貉都不由的来了兴趣。 。。。 并不知道青龙等人同样在注意着苏我良政的白十二,在与宫卿礼说完了全部的事情后,终于离开了宫卿礼的房子,返回真藤广田所藏着的那间民宅。 虽然他向宫卿礼说过,会亲自去寻方巽询问氐土貉面具的详细模样,但此时正是方巽吸引力最强的时刻,为了不被那些江湖人发现自己的行踪,他只能选择再晚一点的时间了。 在那之前,他还有时间问问真藤广田是否知道些什么内容。 不过,当他回到房子之后,却立刻皱起了眉头。 第19章 失踪 真藤广田不见了。 民宅不大,白十二转了一圈,便确认了。 在他看来,被他救了两次,肯定会对他无比信任的真藤广田,竟然消失了。 是他没有发现身后的尾巴,在他离开之后,真藤广田又被对方抓走了? 还是真藤广田察觉了他的身份,所以悄悄的逃离了? 亦或是真藤广田见他迟迟未归,所以心中担忧之下,主动外出去寻找他了? 。。。 坐在椅子上,白十二在黑暗之中,脑中思考着种种可能性,但哪怕是最乐观的那一种想法,依旧让白十二没有办法感到一丝心安。 真藤广田在他接下来进一步打探高天原总堂的计划之中,是一个十分关键的棋子,在杀了苏我良政,消除他身份泄露危机这个计划之中,更是如此。 若是真藤广田不慎再次被抓了,无论是被锦衣卫还是那个神秘的组织,无疑都会使他的计划陷入停滞,甚至直接破产。 而若是真藤广田因为某些原因,对他产生了怀疑,所以才逃离的话,那他差不多现在就可以彻底舍弃现在这个身份了。 想到这里,白十二有些坐不住了,站起身来,点起油灯,开始仔细的从之前安置真藤广田的那间房中查看。 他希望看看能不能通过查到的线索推断出真藤广田离开的真正原因。 。。。 白十二检查的很仔细,生怕错过每一个细节。 似乎因为他的态度比较认真,老天爷也就没有太过为难他,在他安置真藤广田的那间房屋之中,他便发现了一些有意思的情况。 之前因为着急寻找真藤广田的下落,所以他并未太过注意,此时静下心来了,打开房门后,他便发现了放在地上的白色棉布。 虽然可白色的棉布看起来和被随意丢弃掉没有什么差别,但白十二仔细查看之后,还是发现了不同之处。 这块棉布应该是被人,九成是真藤广田叠的很是整齐的放在地上,不过,后来又被脚踢到了,所以才会变成现在这副模样的。 证据就在这块棉布上那一看就是在地上拖曳所形成的痕迹,若只是随意丢弃,除了沾上一些灰尘、土渍之外,应该不会再有其他痕迹才对。 真藤广田为何会将这块白色的棉布叠好放在地上呢? 白十二心中觉得自己好像抓到了关键。 。。。 切腹。 倭国武士们“钟爱”的自杀方式。 这块白色棉布应该就是真藤广田涌来放置切腹刀的吧。 白十二心中这般想着,又开始在房中仔细的搜索起来。 果然,那把真藤广田从敌人手中抢夺而来的匕首已经不见了踪迹。 调查到这里,白十二已经能够推测出一切了。 真藤广田被抓了这么久,再考虑到其被抓后,有关长生剑的消息便被铺天盖地的散播开来,这其中要是没有联系,打死白十二都不会相信。 ‘真藤广田在洗刷干净之后,心中因为羞愧和自知罪责深重,所以便决定了切腹,希望以此来洗刷自己的罪责和身上的耻辱,而我想来便被他当做是介错人了。’ 白十二蹲在那里,双眼微闭,将自己代入真藤广田的心境,去思考着,推测着。 ‘不过,因为我的迟迟未归,他心中那好不容易鼓起的勇气便一点一点的流逝了,最终,当对死亡的畏惧压过那最后残存的勇气之时,他终于胆怯的逃走了,想要继续苟活于世。’ 想到这里,白十二的脸上便不由的露出了无声的讥讽笑容,口中喃喃自语起来。 “呵,所谓的武士,在死亡的威胁之下,最终还是胆怯了啊。” 站起身来,白十二走出房间,不再去担忧真藤广田的离开会对他造成的影响。 尽管这些只是他的推测,哪怕再过合理,在没有足够的证据能够证明之前,都不能完全当做是事实去相信,但白十二却仍旧信心十足。 所以,他接下来要做的,就要好好利用这一点去做做文章了。 不过,为了以防万一,他还需要再最后增添一道防护网。 一道防止真藤广田与苏我良政见面,进而戳破他身份漏洞的防护网。 。。。 宁波府城外的一间破庙之中,看起来已经与周遭乞丐没有任何差别的真藤广田,此时仍旧心乱如麻。 一时冲动下做出想要切腹洗刷罪责耻辱的决定,但在长久的等待后,却最终还是被死亡带走了所有勇气的他,此时已经快要忘记,他是如何逃跑一般逃出那间本应是最安全栖身之所的房子的。 因为当时的他,整个心灵都已经被对死亡的恐惧给填满了,脑海中除了逃跑这个念头外,就再无其他任何的想法,整个人都是浑浑噩噩的。 而当他的头脑终于再次恢复清明之时,他便发现,自己已经身在此地了。 一切以逃命的本能为依据下,他做出的选择竟然是最为稳妥的,这让他不知是该感到自豪,还是感到羞愧。 难道他天生就是一个贪生怕死之人吗?! 真藤广田心中没有答案。 不过,他知道的是,自己已经回不去了。 从此之后,他就只能如这些乞丐们一般,无依无靠。 不,他还不如这些乞丐。 至少乞丐们还有同乡,还能使用自己熟悉的名字。而他,只能改名换姓,在被曾经的同伴们抓住或杀死之前,孤单一人的在这异乡的土地之上流浪。 。。。 并不知道真藤广田这位曾经的分队长,此时已经背叛了第一队,已经潜逃,沦落成为乞丐之中一员的真藤立三,已经将真藤广田获救的消息通知了所有人。 长久以来一直忧心忡忡却又对此无能为力的倭人们,在得知了这个好消息后,无疑大大的松了口气。 救出了真藤广田,他们便可以离开,返回初岛了。至于原本的任务,他们早已抛到了脑后。 在众多江湖人汇聚宁波府城,宁波府城更是成为九洲江湖焦点的情况下,他们哪里还敢奢求能够完成任务。 能够全身而退已经是谢天谢地了。 不过,对于苏我良政来说,却显然并非如此。 他只关心,到底何时才能见到失踪已久的堂弟苏我志雄。 总堂大会召开在即,他们家族谋划已久,正是需要他们的时候,他们已经没有时间再急需留在这里与这些蛮夷一起胡闹了。 第20章 平淡的见面 深夜,城隍庙之中,方巽仍旧还未入眠。 白日里发生的一切实在是太过,嗯,让人眼花缭乱了。 原本只是抱着想要与长生剑再比过一场,消除自己心中二十多年来那个执念,同时洗刷掉身上耻辱的念头,才离开门派,重出江湖的方巽,在今日之后却发现,他的执念不仅没有消除,反而还多了几分愤懑,甚至还连累了门派招惹上了一个神秘的组织。 他虽然白日里用手中龙吟剑威胁宫卿礼,令其给了自己一个保证,但他心中却很清楚,就算三天后宫卿礼没有完成其保证的那件事,他也无法当真杀掉宫卿礼泄愤。 长生剑或许可以不在乎天机阁,可他为了门派,却必须顾忌天机阁那庞大的势力。 在已经招惹上了一个神秘且强大的组织的情况下,若是再招惹上了更加庞大的天机阁,那就算他在世之时勉强能护住门派,可他又还能再活几年呢? 想到这里,方巽便忍不住长叹一声。 人在江湖,身不由己。 哪怕他已经归隐了二十余年,一朝重出江湖,依旧深陷其中,不得畅快。 在这瞬间,他似乎能够明白长生剑当年突然在江湖之中消失的原因了。 “谁?!” 原本还在感慨的方巽,突然耳朵一动,长剑已然在手,目光死死的盯住头上的屋顶,声音低沉的喝问道。 “呵,你不是一直在找我吗?” 随着方巽目光逐渐下移,一个声音在门外响了起来。 “长生剑?!” 听到这一句带着调笑语气的话语,方巽的目光微缩,语气之中有些怀疑,但更多的却还是惊喜。 宫卿礼的效率竟然这么高的吗? 他可不信在这时候,在他面前,还有人胆敢冒充长生剑。 “既然已经来了,为何还不现身一见?” “你我之间难道需要见面吗?” 来人自然是白十二,本就已经计划好的他,在推测出真藤广田应该是畏惧逃离的情况下,自然继续按照原本的计划在这夜深时刻,前来寻方巽询问氐土貉的事情。 不过,他心中也知道方巽对他,或者说,对长生剑有着比较复杂的情感,若是就这么贸然前去询问,肯定是不会有什么效果的。 所以,他便决定以退为进。 “呵,难道我在你心中就是那种只会喊打喊杀之辈吗?” 果然,就如白十二预计的那样,方巽虽然持之以恒的追踪着长生剑,好似和长生剑是一副不死不休的架势,但其实方巽心中对长生剑根本没有那么多的仇恨,更多的,是一股执念,对与长生剑之间的比斗,也是在双方全都准备完全的情况下,倾尽全力,不论输赢,不留遗憾的态度。 “这可不能怪晚辈,谁让前辈之前总是一副与长生剑是生死仇敌的模样呢?” 房门推开,白十二迈步走了进来。 而看到白十二的脸,方巽的脸色却变得怪异起来。 “你。。。” 方巽像是不知该如何开口是好,只说了一个字,便难以继续说下去了。 “怎么?” 白十二眉头轻扬,脸上笑意不减。 “前辈难道不相信在下是您一直寻找的那个长生剑传人吗?” “没有看到你之前我或许会怀疑,但现在,” 方巽盯着白十二的脸看了许久后,面上带着无尽的感慨,轻轻的叹了口气说道。 “看到你的脸后,我十成十的相信,你就是他的传人。” 说到这里,方巽顿了一下,脸色有些复杂。 “只是,我没有想到你会这般的年轻。也是,若你没有这么年轻,行事也不会像如今这般跳脱。” 白十二没有易容,这是他思考之后的决定。 与其他那些更多只闻其名,却从未见过上一位长生剑的江湖人不同,方巽是少数几个当年见过长生剑的人。 虽然用手中长剑也能令其相信自己的身份,但白十二却不想浪费时间去进行一场没有必要的战斗,只为了证明自己的身份。 当然,最重要的是,他相信方巽不会泄露自己的身份。 这是他经过这些天,在详细的观察、总结之后得出的结论。 如今看来,他的这些结论看样子似乎都还算可靠。 甚至连之前坑了方巽的那封信,对方也因为他那张年轻的有些过分的脸庞,没有去追究。让白十二感觉面皮有些发烫。 “咳咳,昨夜给前辈的那封信,是小子有些。。。嗯,咳,不过,小子也是迫不得已之下,才会想到让前辈帮小子一个忙。前辈若是心中仍旧对小子有所怨懑的话,那无论前辈想要如何处置小子,小子都甘愿受罚。” “处置就不必了。” 方巽摆了摆手。 “不过,今日那个头戴狗面具的人想必不是什么简单人物,或许其背后还有个庞大的门派势力。我这个已经土埋胸口的老朽可以不在乎,但老朽的门派势单力薄。。。” “这个前辈请放心,” 本就是为了这件事前来的白十二,听到方巽带着一丝为难的主动说起这件事,连忙开口回道。 “小子今日之所以这么晚还前来叨扰,为的就是这个神秘的门派组织。” “哦?这么说,你已经追踪他们不少时日了?” 方巽也不傻,听到白十二这么说,立刻便明白了许多。 “是。” “好,若是有什么我能帮忙的,尽管开口便是。” 稍稍思索片刻,方巽便开口说道。 他已经与那个组织结了仇怨,想要解开仇怨显然没有那么容易,如此,倒还不如选择帮白十二一把。 见方巽同意了,白十二便不再啰嗦,立刻开口询问起与方巽对峙许久的氐土貉的详细情况。 不过,却也仅限如此了。 尽管方巽表现的可以信任,但白十二却也没有心大到就这么将全部的事情对其和盘托出。 或许以后方巽牵扯更深,没法回头的话,他可以对其再说出一些内容来。 想到这里,白十二心中不禁想念起那道倩影。 若是朱瑾萱还在他身边的话,此时只需要将方巽带到她面前,就不必再如此费心机的担忧这些事情了。 只是,他不知自己今生还有没有机会再见到了佳人了。 第21章 疾风知劲草 京城。 朱瑾萱回到京城已经有不少时日了。 正如白十二担心的那样,她出现在白华山的消息的确以最快的速度传回了京城,朝堂之上的言官们也如发现了有缝鸡蛋的苍蝇一般,开始嗡嗡作响。 对此,皇帝除了骂上几句宁波府的军火所无能,竟然会让海盗包围了白华山,再骂上几句言官们没事找事外,也只能选择硬扛着。 朱瑾萱还没有回来,他也只能硬顶着。 从心底说,他对朱瑾萱这次暴露身份并没有什么责怪的念头,在那种危急时刻,能够依靠公主的身份凝聚人心,度过危机,朱瑾萱已经做得很好了,他也没法责怪什么。 况且,他已经得到了东厂送来的消息,朱瑾萱在安全之后便立刻启程回京了,他只需要再顶个几天时间,朱瑾萱就能回到京城了。 朱瑾萱回到了京城后,皇后便立刻召集了一众有资格入宫的诰命夫人们,让朱瑾萱在她们面前露了面。 如此才终于让那些言官们安分下来。 。。。 朝堂上又恢复了以往的平静,皇帝也终于松了口气。 只有重新回到了紫禁城这座华丽囚笼的朱瑾萱,失去了之前的笑容。 在见识过了广阔的天地之后,她发现自己再也忍受不了这看上去无比恢弘大气,实则却逼仄的令人难以喘息的富丽宫殿。 当然,更关键的是,这里没有她心仪的那个他。 朱瑾萱想要离开,想要回到宁波府,想要回到他身边,但皇帝容许她任性一次,却显然不会再容许她任性第二次,尤其是在刚刚经历过一众言官们狂风暴雨般的洗礼之后。 而且,朱瑾萱已经到了该成婚的年纪了。 于是,朱瑾萱脸上的笑容愈发的少了。 。。。 宁波府城的城隍庙中,并不知道这些事情的白十二继续与方巽秉烛夜谈着。 作为少数几个曾经亲眼见过长生剑并与之有所交集之人,方巽对白十二显然十分感兴趣。 在聊完了白十二的正事之后,方巽终于忍不住聊起了他心中的正事,聊起了那个改变了他这一生的男人。 不过,才不过刚刚聊了两句,方巽便受到了巨大的打击,整个人的神情变得有些恍惚起来。 “他,怎么,不,这不可能,他怎么可能。。。” 坐在那里,方巽的双眼失去了焦点,嘴唇不停的翕动,口中像是在质问白十二,又像是在喃喃自语,言语显得有些杂乱。 “这已经是三年前的事情了。” 白十二叹了口气,沉声说道。 “这也是我为何会离开家的原因。” “我明白。” 方巽的双眼重新找回了焦点,脸上带着淡淡的伤感的说道。 “暂时离开伤心地,去见识更多的风景的确是遗忘的最好办法。” “或许吧。” 白十二赞同的点了点头。 “或许有些冒犯,” 方巽带着小心与恳求的看着白十二,轻声说道。 “但我能去见他一面吗?相信你应该也知道我与他之间的,嗯,故事。” 像是担心白十二拒绝,方巽连忙继续说道,声音听起来竟有些卑微。 “若是你担心我会泄露他的埋骨之地,你可以用迷药让我陷入昏睡,只要你能同意让我去他的墓前看一看,就当是成全我这个半截身子已经入土的老家伙心中最后一点心愿,让我不至于在死前还抱有那份执念。” 方巽说完,竟然直接长身而起,就要向白十二躬身施以大礼。 “前辈真是折煞我了。” 白十二连忙起身搀扶住方巽,脸上满是惶恐。 “我相信,祖父若是泉下有知,知道还有你这么一位旧友还记得他,定然也会十分欣慰的,我离开家也已经三年了,也是该回去看一看了,待到解决了这件事后,若是前辈有暇,小子十分乐意邀请前辈回去拜祭一下祖父。” “多谢。” 听到白十二这般回答,方巽的脸上不由的大喜,连忙再次躬身道谢。 他心中很清楚,白十二能够同意他这么个外人,还是当年与长生剑有冲突的外人去其归隐之地,甚至还去长生剑的墓前祭拜,是多么不容易的一件事。 “哪里,应有之义,当不得前辈这般大礼。” 。。。 白十二与方巽秉烛夜谈之际,青龙与氐土貉也在新的秘密基地之中交谈着。 已经投靠了黄龙,并丝毫不惧的公然与青龙叫嚣角木蛟已经离开,虽然其他人并未表现出什么态度,但青龙最终还是只留下了氐土貉这个心腹之人,令其他人随角木蛟一起离开了。哪怕是他,也不敢保证,除开氐土貉之外的其他人,是否已经投靠了其他宿座,或者心中已经动摇了。 “青龙老大,为何刚刚您不直接出手抹除那条长虫?” 尽管已经过了不少时间,但想起角木蛟之前那嚣张的模样,氐土貉心中依旧怒火中烧。 “尾火虎与箕水豹两位星主身死,长生剑传人的情况依旧不明,情势愈发糟糕,正是用人之际,若是杀了他,岂不是亲者恨仇者快。” “可他公然与您作对,还故意提起黄龙,肯定会让其他人心中生出异心的。” 氐土貉不由的大急,连忙说道。 “自前任黄龙大人卸任,新的黄龙坐上那个位子之后,就一直对青龙老大您虎视眈眈,数次不顾规矩插手江南的事情,现在他更是拉拢到了角木蛟,若您继续不闻不问,那只怕。。。” 氐土貉继续忧心忡忡的说道。 青龙却似乎没有注意到氐土貉担忧的语气一般,声音依旧没有半点变化。 “疾风知劲草,板荡识忠臣。” “您的意思是?” “七位星主,尾火虎与箕水豹已死,剩下的,房日兔与亢金龙身在应天,暂时不用担心,心月狐向来谋定而后动,你更是我的心腹之臣,区区一个角木蛟罢了,能掀起什么风浪。” 青龙的语气终于不再如之前那般平淡,言语间的嘲讽之意,清晰可闻。 “只要你们四人仍旧忠心与我,这一次正是借着角木蛟,让那些人跳出来的好机会,不是吗?” 青龙第一次笑了起来,但听在氐土貉的耳中,却感到心底发冷,身体发颤。 太久了,你们这些人都已经忘记了青龙大人的恐怖了吧?! 第22章 图穷匕见 熟悉的酒楼,熟悉的窗边桌子,熟悉的人。 再次见到白十二的真藤立三,情绪依旧激动,不过,他却敏锐的发现,相比起昨日的白十二,今天的他,脸上的表情似乎有些凝重。 这不由得让他心中激动的情绪变得有些忐忑不安起来。 之前尚未查到一丝一毫有关真藤广田的消息之时,他都未曾在白十二身上看到过这种凝重的表情,现在难道发生了比真藤广田失踪还要糟糕许多的事情了吗? 心中怀着这般忐忑念头的白十二,脸上的激动变为了小心翼翼。 “苏兄。” 按照昨日的约定,真藤立三来到桌前,学着那些江湖人对白十二拱手说道。 “李兄来了,请坐。” 真藤立三落座,得了赏钱后喜滋滋的下楼了,就这两天,从白十二一个人手上得到的赏钱就顶的上他两个月的了。 “特使,不,苏兄,苏兄今日脸色看上去似乎比昨日要糟糕许多,莫不是遇到了什么问题?不妨与小弟说一说,看看小弟能否帮上一二。” “真藤广田失踪了。” 白十二看了看四周,见无人注意,便身体前倾,示意真藤立三同意凑到近前来,尽力压低声音小声说道。 “什么?!” 真藤立三虽然从白十二凝重的脸色中猜出可能是出了大问题,但听到白十二口中说出的七个字后,还是不由自主从椅子上弹起,撞倒椅子,口中喊了起来,其他正在酒桌的客人不由的都循着声音看了过来。 “咳咳。” 白十二连忙咳嗽了两声,意识到自己的喊声实在是有些大的真藤立三连忙带着歉意的抱拳冲着那些看过来的目光致歉。 “蠢货。” 用了不少时间,终于让其他人不再过分关注自己的真藤立三,刚刚将椅子扶好坐下,便听到了白十二压抑着愤怒的骂声。 真藤立三涨红着脸,低着头不敢与白十二对视。 因为白十二骂的没错,他刚刚的做法和一个蠢货并无什么差别。 “特使,真藤分队长他。。。” 沉默了片刻,将脸上的羞臊压下去许多之后,真藤立三才终于鼓起勇气继续开口说道。尽管他心中依旧有些羞臊,但白十二刚刚的话实在是太令他震惊了,他的心里仿佛有无数蚂蚁在爬一般,令他实在是难以忍受。 “目前来看,真藤广田失踪最有可能的原因,是畏罪逃跑。” “畏罪?!” 真藤立三的声音又情不自已的大了起来,好在有了之前的教训,这一次,他及时的压下了心头的震惊,也及时压下了他的嗓音。 “真藤广田被抓住这么久,应该是受不住刑罚,所以已经背叛了高天原,背叛了第一队。” 对真藤立三咋咋呼呼的表现依旧十分不满的白十二瞥了他一眼后,才带着几分不满的低声说道。 “背叛!这,这,这。。。” 真藤立三感觉今天自己受到的打击实在是有些太大了,白十二每一次开口说出的内容,对他来说都不吝是一次心灵上的暴击。 “怎么?你难道觉得我是在骗你不成?” 白十二眼神中带着几分威胁的看了他一眼。 “小人不敢。” 真藤立三心中一缩,连忙低下头,口称不敢。 “只是不敢吗?” 白十二却依旧没有放过他的意思,继续冷冷的问道。 “没,没,没有,小人,小人。。。” 真藤立三不由的结巴起来,感觉后背有些湿,额头也有不少汗珠正在滑落。 “不管你信与不信,真藤广田的确是在被我救出之后,又突然失踪的,我查看过他的房间,并无一丝一毫与人打斗的痕迹,也就是说,他是自己离开的。我从昨夜到现在已经搜查了许久,依旧没有查到半点线索。” 尽管能以特使的身份压服对方,但对方是与真藤广田同族同姓,还一起生活了许久的倭人,白十二知道若是不能说出足够的理由,就算对方在自己面前如何表示,心中终究还是会对自己的话产生怀疑。 “所以,我这是按照眼下的证据推测出的最合理的可能。” 听到白十二这番话,哪怕心中再如何不敢相信真藤广田竟然会背叛组织,背叛第一队,真藤立三也不得不对白十二的话信了五分,不过,他的心中依旧还有不少的疑惑,甚至不惜鼓起全部的勇气,开口质疑白十二。 “特使大人,若真是如此,那分队长为何没有被敌人带走,又为何在被特使大人救下后才逃离?” “你能有此疑问,看样子还没算蠢到家。” 白十二不知是赞许还是在嘲讽的回了一句。 “看看这个吧。” 白十二没有再解释,而是从怀中掏出了一件东西递给了真藤立三,正是被白十二在真藤广田房中发现的那块白色的棉布。 “这个是?” 真藤立三脸上满是疑惑的看着这块白色棉布。 “在真藤广田房间的地上发现的,而且,在他没有逃离之前,应该是叠成四方形状放在地上的。” “。。。” 真藤立三沉默了。 作为一个倭人武士,哪怕是低级的武士,他也比白十二更加清楚切腹的细节。 仔细的查看了一番手中的这块白色棉布后,真藤立三心中已经对白十二的判断信了八成了。 只要这块布不是对方为了欺骗他故意准备的,那真藤广田应该就是真的畏罪逃跑了。 在切腹之前丧失掉了全部的勇气后,像个丧家之犬般逃走了。 “我知道你的心中肯定很难接受这个事实,但是,命运向来都是这般喜欢愚弄人。” 看着真藤立三陷入了沉默,白十二的语气软了几分,轻叹一声开口说道。 “特使大人请放心,我会将这件事通知其他人的,也会让所有人注意叛徒的踪迹的。” 沉默良久的真藤立三,终于再次抬起头来,目光直视着白十二的眼睛,沉声说道。 “若是你们心中实在无法接受,就先行回初岛将这件事禀报给真藤总队长,让他小心吧,除掉真藤广田的任务就由我去做吧,说到底,他也是在我眼皮底下逃走的。” 白十二图穷匕见。 第23章 林白羽 白十二自然知道真藤立三以及那些倭人是肯定不会接受他的这个要求,放任真藤广田逍遥,灰溜溜的离开宁波府,回到初岛的。 相反,他之所以提出这么个建议,就是为了刺激真藤立三,并借着他的脑袋与嘴去刺激其他倭人。 他想要浑水摸鱼,显然就先要将水搅浑。 而这些倭人,显然就是最能制造混乱,将水搅浑的泥鳅、鲶鱼。 果然,如他所预测的那样,在听到他的“建议”之后,真藤立三立刻涨红了脸,像是被羞辱了一般,目光直愣愣的看着白十二,用低沉的嗓音低吼起来。 “特使大人难道是担心我们会顾及往日的情分,放跑真藤广田那个叛徒吗?!还是说,在特使大人眼中,我等就是些毫无用处的废物?!” “额,你误会了,我绝无这个。。。” 白十二故作愕然的看着他,眼神有些躲闪,顿了一下后,才开口说道。 “特使大人请放心,三日之内,我们定会将真藤广田那个叛徒送到你面前的。” 白十二的演技还算不错,至少真藤立三是完全被他的演技骗过了,面对白十二“口不对心”的模样,他有些咬牙切齿的直接给出了“三天”这个期限。 “诶,你真的误会了,我真的不是。。。” 白十二愣了一下后,脸上露出几分苦笑,还想要继续向真藤立三解释。 “那苏我特使,小人就告辞了。” 但真藤立三却显然已经认定了白十二就是因为心中看不起或是不信任他们这些倭人,所以,未等白十二说完,便站起身来,板着脸一脸严肃的转身离开了。 看到真藤立三敢如此对待自己的白十二,脸上依旧在笑,但此时,他脸上的笑容却早已经没有了之前的苦涩,相反,还颇有种奸计得逞后的得意。 给自己倒了一杯温热的黄酒,美美的吃着喝着的白十二,脑中已经开始谋划起计划的下一步。 。。。 宫卿礼感觉自己最近似乎已经不再是天机阁宁波府的分阁阁主,而是成为了那位长生剑传人的下人。 对方随便动一动嘴,他就要忙前忙后的帮其去进行调查,而且,还是用天机阁分阁阁主的身份,在天机阁之中进行调查。 这种自己挥舞着锄头,借着自己组织的地去帮对方耕种的做法,让他实在是又是疲累,又是心惊。 万一不慎被总阁发现了他这种“吃里扒外”的行为,那他的下场显然不会比被长生剑传人杀死强多少,甚至还会更惨。 好在,宁波府分阁阁主的身份还是有几分作用的,他的手下虽然奇怪于这位上司这种亲力亲为的行为,但却也没有太多怀疑,只是觉得是为了保密。 可这样的好日子,似乎到了这一天终于到了尽头。 总阁派来调查有奸细混入天机阁这件事的特使林白羽便到了。 在这件事上本来就有不小责任的宫卿礼,在这个时候,哪怕什么都不做都尚且要战战兢兢,又哪敢冒着被发现吃里扒外行为的风险,继续帮助白十二进行调查。 不过,麻烦显然不是你想躲就能躲开的。 宫卿礼就算暂时停止了继续帮助白十二进行调查的行为,但林白羽却还是在刚刚抵达宁波府分阁后就立刻就问出了一个令宫卿礼深感棘手,不知该如何回答的问题: “你究竟有没有见过那位长生剑的传人?!” 林白羽开门见山,没有一丝委婉的直接询问,打了宫卿礼一个措手不及。 尽管眼前这个头发与衣服都打理的十分干净利索,留着两撇八字胡的林白羽看上去比他年轻了不止十岁,但宫卿礼却丝毫不敢端着一丝一毫前辈的架子,对方给他的压力实在有些大。 而在林白羽带来的巨大压力下,他显然也没有太多的时间去思考、权衡了。 “见过。” 所以,他只能老老实实的给出了回答。 “那这位长生剑的传人为何要前来与你见面?” 但下一个问题立刻便接踵而至。林白羽在到来之前明显早就有了充足的准备。 面对准备充足的林白羽,这一次,宫卿礼已经不是感觉棘手,而是感觉要命了。 他与白十二之间的那些事情,显然没有一件是能够透露的,否则,之前他又怎么可能会那般谨慎小心呢。 “这个,” 宫卿礼擦着额头上已然冒出的汗珠,大脑飞速的运转着。 “怎么?难道这些事情是不能让总阁知道的秘密吗?” 林白羽的眼睛眯了起来,脸上依旧带着浅浅的笑容,但看在宫卿礼眼中,却似乎是比催命符还要可怕的存在。 “特使说笑了,在下怎么可能会有什么不能让总阁知道的秘密。” 宫卿礼硬着头皮露出了一丝笑容,只是他的笑容实在是有些太过勉强了,以至于看起来已经和哭没有什么太大的差别了。 “只不过,那位长生剑传人委托我之前曾交代过务必要保密,所以,为了防止引起对方的不满,在下必须要谨慎一些。” 最终,宫卿礼还是决定将锅甩到它的主人那里。 “哦?这里只有你我二人,不知分阁主,能否透露一下?” 只可惜,林白羽显然没有善罢甘休的意思。 “这个,若是没有那位的同意,只怕在下就只能向特使说一声抱歉了。” 宫卿礼没有料到这个总阁来的特使竟然会和一块狗皮膏药一般,但既然已经把一口锅甩到了白十二身上,他索性就将剩余的也甩过去了。 “分阁主这是何意?” 林白羽脸上的笑容消失,眼中露出了危险的光芒。 “难道你与那长生剑传人之间当真有不可告人的秘密吗?” “特使,我的做法并没有破坏规矩,相反,特使现在的做法才是不合规矩的。” 作为在天机阁中混迹多年,从下面爬上来的宫卿礼,选择不软不硬的顶了回去。 “关于这件事,当完成之后,我会写进卷宗,报到总阁之中,在那之前,特使你并没有权力必须知晓。” “很好。” 林白羽却没有像宫卿礼想象中的那般露出什么不满或愤怒的神色,他只是深深的看了宫卿礼一眼,不咸不淡的说道。 “那我就在总阁等着你将卷宗送来的那一天。” 第24章 疑惑与目的 虽然用天机阁的规矩将林白羽的逼问顶了回去,但宫卿礼心中却并没有一丝一毫的得意,相反,他的心中有的只是无奈。 年纪不大就已经在总阁站稳了位置,能够成为总阁处置奸细这种大事的全权特使,在被自己顶回去后,甚至敢在自己面前放言,等着自己将卷宗上报总阁再看。 这些无疑都证明了一件事: 林白羽在总阁之中地位不低。 得罪了这么一个人,已经可以想见自己的未来了。 不过,无所谓了,自己都已经到了知天命的年纪,就算是没有得罪林白羽,未来也没有什么再向上的空间了。 待到这件事结束后,正好趁着这次的与林白羽的矛盾,顺势退下来好了。 他这一生在天机阁之中不敢说功劳卓著,但也能算得上薄有功劳,相信总阁就算不会厚待与他,也不会太过苛责。 至于儿孙们。 儿孙自有儿孙福,他总不能照顾他们一辈子。 从另一方面上来说,林白羽的出现,也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至少,他现在有足够的理由推据白十二交给他的那些任务了。 不是我不努力,实在是现在我头上有了一个总阁来的特使,总是在紧紧的盯着我的一举一动,让我无力再去帮你去调查那些事与人了啊! 他心中是这么想的,也是这么一脸无奈的与白十二说的。 白十二迟疑了片刻后也表示不再强求他帮自己调查。 一朝将对自己不利的局面,通过林白羽与白十二对互相情况的不熟悉,给逆转了过来,宫卿礼心中还是十分得意的。 只可惜,他似乎得意的有些太早了。 在他刚刚为摆脱了白十二这个麻烦而睡了个好觉的第二天,他就从林白羽的嘴里听到了一个噩耗。 东厂交代了几个任务。 而这几个任务,正是他昨夜才刚刚推掉的那些。 这一下,宫卿礼有些傻眼了。 难道,那个长生剑的传人是东厂的人? 要不然,怎么可能会有这么巧的事情,他昨夜才刚告诉对方,自己因为林白羽的到来,所以没法再帮忙继续调查这些事情了,今天一早,林白羽就表示东厂交代了这些任务! 后悔! 这是得出了这个显而易见的结论后,出现在宫卿礼脑中的第一个,也是唯一的情绪。 对于东厂与天机阁之间的关系,他身为宁波府分阁阁主,可谓是一清二楚,自然他也就明白这件事背后的意义。 可以说,这明明会是他能够借此更进一步的绝佳机会,却被他自己亲手给推开了。 而且,在推开之时,他心中还为此感到十分的高兴。。。 现在的宫卿礼只想着能有后悔药可以吃,他只想要回到昨夜见到白十二之前的那个时刻。 但这个世界上,怎么可能会有后悔药的存在呢。 他只能无奈的接受眼下的结果。 原本只属于他的天大功劳,在这个时刻,变成了整个天机阁共享的功劳。 他不由的在心中埋怨起白十二来,为何你不早一点告诉我你是东厂的人呢?! 。。。 宫卿礼的埋怨,白十二显然听不到也不关心。 在确信那个戴着各种面具的神秘组织短时间内不会露面的情况下,白十二在宫卿礼推据的情况下,终于想起了另一个与锦衣卫齐名的衙门——东厂。 托自己高明的隐匿与轻身功夫的福,他顺利的见到了宁波府的留守太监,而托朱瑾萱的福,他顺利的让这位太监同意帮他的忙。 当然,这也是因为他让对方帮的忙实在是有些微不足道。 只要让一个小太监给林白羽这个天机阁的总阁特使捎个条子就行了。 。。。 宁波府城之中,突然又变得热闹了起来。 距离之前方巽给宫卿礼定下的“三天期限”,马上就要到了,所有人都在期待着。 无论是宫卿礼完成了约定,让长生剑的传人与方巽见面并大战,还是宫卿礼无法完成约定,方巽与宫卿礼、天机阁之间的矛盾爆发,显然都是令所有人十分期待的场景。 其中,那些剑客们,自然期待见到两位一流剑客之间的比斗,同时也算是了结之前没有看到天琦道长与方巽比斗的遗憾。 而那些纯粹是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江湖人,则显然更想要看到方巽这位一流高手与天机阁这个在江湖中名声不浅的组织之间的冲突。 但在这表面的热闹之下,那些锦衣卫们却有了一些令他们兴奋不已的发现。 之前销声匿迹,好似已经离开了宁波府城的那些倭人们,似乎再度显出了踪迹。 一时间,他们都有些顾不得管控那些江湖人了。 随着白十二迟迟未曾有返回的迹象,他们也愈发的着急起来,顾不得许多了。 。。。 这些倭人自然是在寻找真藤广田的踪迹。 之前受了白十二的以退为进的激将,真藤立三直接给出了三天之内找到真藤广田踪迹的保证。 而对于他对白十二的保证,其他倭人并未埋怨他,相反,他们心中也很认同。 只有在一旁冷眼旁观的苏我良政,心中有些奇怪。 仍旧还觉得白十二就是堂弟苏我志雄的他,不明白自己这位“堂弟”为何要故意刺激这些倭人,难道他不知道这些倭人一直都被一明一暗两股势力密切注意着吗?这个时候让他们在宁波府城中行动,不是无异于茅坑里面打灯笼吗。 还是说,有着更深一层次的谋划? 苏我良政对这位堂弟的表现感到有些陌生,甚至有些无所适从。 在他的印象之中,苏我志雄虽然算不得迂腐、古板,但做事向来是四平八稳,最关键的是,对方想做什么,他都能一眼看穿。可现在,他却真的一点都看不明白对方心中的想法。 难道短短不足两个月的时间就能让一个人的个性发生如此大的变化吗? 苏我良政心中产生了浓浓的疑惑,这也让他想要见到对方的心情愈发强烈起来。 他并不知道,这也正是白十二费了这么大的力气,绕了这么大一个圈的目的所在。 一个针对他的大网,已经悄然张开了。 第25章 突遭变故 入夜。 苏我良政走在无人的街道之上,心中的情绪有些复杂。 等待了这么久,他终于从真藤立三这个唯一知晓如何联络上堂弟苏我志雄的倭人口中,听到了他期盼已久的消息。 苏我志雄终于表态可以与他见面了。 以前那个向来喜欢跟在自己身后的小家伙,一转眼竟然已经成长到能够在幕后操纵这么多倭人的地步了。甚至还能够在那般劣势的情况下,找到被抓的真藤广田,让那个令他都束手无策,只能被动应对的组织伤筋动骨,不敢再继续监视。 这些表现若不是身处这宁波府城,亲眼见证了这一切,苏我良政只会觉得是在故意寻他开心。 正是因为亲眼见证了这一切,在从真藤立三的口中得知自己终于能去和堂弟见面的苏我良政,竟然会感觉心中有些难以自抑的兴奋、激动,以及,微弱但清晰的恐惧。 对于未知,人总是会充满恐惧的。 无论是能动的,还是不能动的,是具象的,还是模糊的。 并不知晓苏我良政心中这些复杂的情绪的真藤立三,在他前方一边小心的走着,一边警惕的观察着四周的情况,只要发现有什么不对劲的对方,就会立刻示警。 他们为了找到真藤广田的踪迹,最近两天在城中的频繁活动,早已经惊动了锦衣卫,哪怕这一位没有人再给他们示警,他们自己也能敏锐的感觉到。 所以哪怕是在这没有半个人影的街道上,真藤立三也不敢有丝毫的大意。 而在苏我良政身后大约两丈外跟着的三个倭人,心中也与真藤立三的想法十分类似。 苏我良政其实并不想要让这四个倭人跟着他一起来,在他看来,他孤身一人行动不仅目标小,而且也更加安全。 同苏我志雄一样作为暗器高手的他,内心之中对真藤立三这些倭人的武功是十分鄙夷的,认为就算出了什么问题,真藤立三他们四个也不会起到什么正面的效果,拖后腿倒是很有可能的。 只是真藤立三却也有足够合理的理由,让他不得不同意。 真藤立三认得路。 没有真藤立三的带领,他找不到苏我志雄的买下的那间房子,与苏我志雄见面自然也就无从谈起了。 。。。 “苏我特使,我们到了。” 不知走了多久,拐过了多少个街道,钻了多少个小巷弄后,真藤立三终于在一座看起来平凡无奇的民宅前住了脚,转过头来,小声的对苏我良政说道。 “终于到了吗?” 舒了口气的苏我良政并没有埋怨这一路的弯弯绕绕的,相反,他倒是愈发对自己这位堂弟的表现感到满意了。 在这等危险的环境下,作为落脚点的地方,就应该像这般越复杂越难找到才好,像眼前这些倭人,轻易的就被敌人发现了落脚点,才实在是令人难以接受的情况。 “砰!” 就在跟在后面的三个倭人仔细的确认过了身后没有尾巴,赶来与苏我良政、真藤立三会和,准备按照计划进入宅院之时,一声足以震撼耳膜的巨响却突然在五人耳边炸响,令五人正准备翻墙而入的动作为之一滞。 而更令五人脸色愈发难看的是,这声音似乎是从宅院之中传出的。 紧跟着,一阵嘈杂的声音由远及近,五人都能听出,那是不少于十个人的脚步声。 “抓住他!” 一声低沉的喝令又传到了五人耳中,这一次,听声音,距离似乎比之前又要近了三分。 “不好!” 已经从心底接受了真藤广田背叛了高天原,背叛了第一队这个说法的真藤立三,听到这明显不善的命令,不由的低呼起来。 显然在他看来,真藤广田失踪后,要么又被之前的敌人抓回去,然后将这出宅子的地址泄露了出去,要么就是直接用这个秘密回去向敌人邀功,妄图希望通过立下功劳来为其自身谋夺利益。 真藤立三能想到的事情,本就对真藤立三这伙倭人没有什么好印象,所以也早已认定了真藤广田是彻底背叛的苏我良政,脑中自然也立刻就想到了。 而相比起真藤立三,作为兄长的他,显然更加担心里面的情况。 在真藤立三还在惊呼的时候,他便已经一个跃身,越过了围墙,进入了宅院之中。 “特使大人有难,我们不能就这么眼睁睁的看着。” 看着苏我良政消失的身影,真藤立三咬了咬牙,心中终于下了决定。 “跟我进去营救特使大人。” 真藤立三说着便同样翻过了围墙,但其他三个倭人却犹豫了。 里面的情况听起来十分的不妙,敌人数量不少,而且就算加上他们三人,敌人数量也是占据优势的,此时若是冲进去了,说不定就是个有去无回的下场。 “你们先进去帮助立三和两位特使,我马上回去搬救兵!” 眼看着气氛似乎有些尴尬起来,一个心思活泛的倭人,脑中突然想到了一个绝佳的脱身方法。 撂下一句话后,转身便向着来时的方向跑去。 “你跑得太慢了,我跑的快,还是我去吧!” 有了提示,剩下的两个倭人立刻有样学样。 并不知道自己已经被三个同伴给卖了的真藤立三,此时却已经顾不得咒骂那三个倭人了,翻墙跳进宅院的一刹那,数个身形矫健的身影,便发现了他,继而便没有任何停顿迟疑的,举着手中的武器,直冲他杀来。 他不由的连忙抽出腰间的太刀招架这些敌人的刀剑,将全部的心神都放到了对敌之上,哪里还有余暇去关注身后的情况。 尽管真藤立三拼尽全力,但武功并不算太过出色,还比不过真藤广田的他,面对数个敌人的进攻,从一开始便彻底落入了下风,刚刚不过才过了三五招,便已经频频遇险。五招过后,更是为了避开敌人直刺胸口的一剑,仓促之下,难以躲避,被刺中了肩头,情势愈发的危急起来。 被刺中了肩头的真藤立三,又狼狈的应了几招后,终于还是在敌人凶猛的进攻之下,失了分寸,手中太刀被一个敌人格挡开还未及收回,刚刚才刺中他肩头的那柄剑便再次冲着他的胸口刺来,但这一次,他却已经没有了再闪躲的时间了。 “吾命休矣!” 第26章 你是谁? “铛!” 就在真藤立三就要闭目等死之际,他的耳边突然响起一道清脆的声响,直直刺向他胸口的那柄剑也随着这个声音发生了偏移,没有刺中他的胸口,而是刺中了他的左臂。 利剑入肉的疼痛瞬间让真藤立三的脸扭曲了一下,但他的眼中却没有太多的痛苦,有的反而是劫后余生的庆幸。 左臂传来剧烈的疼痛告诉他,这不是幻觉,他还没死。 不过,只是暂时的。 那柄接连刺中他肩膀与左臂的剑,再次被抽回,又立刻以更快的速度继续执着的刺向真藤立三的胸口。 好在,真藤立三及时明悟了过来,忍着两处伤口传来的巨大疼痛,挥舞起手中的太刀,格挡开了致命的剑刃。 “不要发愣,速速撤离。” 就在真藤立三格挡开这一剑,正抓住这一瞬间的机会剧烈的喘息之时,熟悉的声音在他的耳边响了起来。 听到这熟悉的声音,真藤立三尽管心中十分不甘,但咬了咬牙后,终于还是拼着被划了一刀,奋力逼退了其他敌人,然后趁着这个时机,转身翻过了围墙。 “不要追击,只是条小杂鱼罢了,去抓那条大鱼!” 本以为敌人也会翻墙而出,所以正横刀等待敌人着急翻墙露出的破绽,希望能够起到一击必杀,至少也要给敌人留下点什么的真藤立三,并没有等到翻墙而出的敌人,只听到了一句令他心中愤怒不已,却又有些无可奈何的话。 愤怒自然是因为敌人口中那十分看轻他的形容词,但无奈的却是,敌人说的,是实话。 他的确就只是条小杂鱼罢了。 恨恨的望了一眼身后不算高的围墙,迟疑了片刻之后,真藤立三最终还是没有选择按照命令立刻撤离,而是躲进了阴影之中,一边焦急的听着里面的动静,一边用太刀割下布条,开始包扎伤口。 就算实力不济,他也想看看自己等下是否还能尽到最后的力量。 不过,待到他终于忍着剧烈的疼痛,将伤口粗略的包扎了一下后,脑中却突然意识到了一件事。 该死,那三个胆小如鼠的混蛋竟然自己逃走了! 。。。 真藤立三暂时安全了,但苏我良政此时却陷入了危局。 心中担心堂弟苏我志雄安危的他,率先冲入了宅院,在朦胧月光下,他只能看到一个看起来与苏我志雄差不多的身影,面对不下五个人的追击,一边狼狈的左支右绌,一边向着远处逃去。 心下大急之下,他便立刻不由分说,一边掏出怀中暗器,以最快的速度射向就要远去的敌人,一边大声怒吼起来。 “堂弟,为兄前来助你。” 显然,他是希望能够借着这吼声,吸引那些敌人的注意力,进而减轻被围攻的苏我志雄的压力。 但很可惜,敌人不仅识破了他的计划,而且,似乎是见有了支援,所以心中着急之下,手上更是又加重了几分,使得被围攻的苏我志雄看起来情势愈发的危急起来,两次都是堪堪躲过敌人的刀剑。 眼看自己这一嗓子反而帮了倒忙,苏我良政不由的大急,也顾不得再继续用最擅长的暗器继续在远处骚扰偷袭了,急忙迅速的欺身近前,希望能救出堂弟苏我志雄。 这一次,他倒是起到了分散敌人的作用。 见他似乎想要直冲过来,围攻的五人不得不分出两个前来阻击他,而一下少了近一半的敌人,被围攻的苏我志雄看起来,也终于不再像之前那般狼狈了。 不过,也仅仅是能勉强抵挡的模样,想要冲破、甩开敌人,似乎有些力有不逮。 更糟糕的是,苏我良政发现,自己似乎也陷了进去,有些难以脱身了。 继续这么下去,只怕要被耗死在这里。 苏我良政哪怕江湖经验不算太丰富,可眼下这种情况却还是能够看得清楚的。 心中着急的他,只能一边勉强应对两个敌人的围攻,一边全力转动脑袋,思考着该如何脱身,如何与堂弟苏我志雄一起脱身。 “眼下,还是先与堂弟会和到一处,互成犄角再说吧。” 被围攻之下,不仅要注意面前的敌人,还要分出不少的心神去注意身后的偷袭,这样实在是太过费神。 所以苏我良政心中做出了决定。 这个决定看起来应该的确是最符合眼下局面的,但想要做到这一点,却显然没有那么的容易。 因为苏我良政能够想到的事情,他的敌人们显然也能想到。 在发现了他想要靠近被围攻的苏我志雄后,围攻他的两个敌人,手上的刀剑立刻变得比之前凶狠了许多。 尤其是当发现他妄图接近苏我志雄之时,更是不顾一切的,死死的堵着他的路,或是直接用以伤换伤的架势逼退他。 被围攻之下已经情势糟糕的苏我良政,为了不让自己陷入受伤这等更糟糕的境况,只能无奈的选择退让。 这也让他和另一个被围的苏我志雄之间那不足两丈的距离,似乎成为了一道难以逾越的天堑。 。。。 “不行,不能再这么耗下去了。” 转瞬间又是近十招过去,苏我良政看着毫无变化的情况,眼中露出几分狠绝。 他心中清楚。 他自己或许还能支撑不少时间,但被围攻了许久,而且是被五个敌人围攻了许久的苏我志雄,只怕已经坚持不了太久了。 而苏我志雄之前已经消耗了太多气力,想要指望其改变眼下的局势,显然是不现实的,所以,就只能由他来拼一把,看看能不能让局面发生变化了。 心中下定了决心,苏我良政目光变得凶狠起来。 作为暗器高手,近身与人缠斗本就不是苏我良政擅长的。 但若是能拼着受伤,在近前射出暗器,其突然性与隐蔽性却也是会令人难以预料的。 苏我良政正是这么做的。 “哼!” “啊!” 一声闷哼与惨叫次第响起,听起来似乎像是一个人接连发出一般。 但看着背上伤口正汩汩流血的苏我良政,与倒在地上,正在哀嚎,似乎是捂着脸,实则却用大毅力阻止着手触碰脸的那个人,便能够清楚的知道,刚刚的声音正是二人发出来。 也能够猜出刚刚发生了什么。 忍受着背上剧烈的疼痛,趁着剩下一个敌人被自己的狠辣做法所震慑的空隙,苏我良政终于突破了那不足两丈的“天堑”。 “堂弟!” 但未等他脸上终于见到堂弟的欣喜笑容彻底出现,这笑容便已然溃散消失,不见踪影。 “你是谁?!” 第27章 设计 苏我良政口中刚刚脱口问出问题,下一瞬,他便眼睁睁的看着面前这个他本以为是堂弟苏我志雄的人,不顾之前围攻他的三人手中即将加身的刀剑,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点住了他的穴道。 身体麻痹,动弹不得的他如何还能不明白,他这是中了圈套。 只是他依旧不敢确认的是,这到底是之前抓住真藤广田的那伙敌人设下的圈套,还是他内心之中最不愿看到的,是有人冒充了苏我志雄的身份,设计了这一切。 “你们究竟是什么人?!苏我志雄呢?” 尽管已经身陷囹圄,自身难保,但苏我良政此时心中却迫切的想要知道这件事的真相,至于他自己的安危,还能否活下去,他已经抛诸脑后了。 就算是死,他也不想做一个糊涂鬼! “我就是苏我志雄啊。” 那个制住了他的人影,看着他,笑了起来。 “可能只是我这个苏我志雄和你认识的那个,长得不大一样罢了。” 对方显然是在揶揄他。 “好了,好不容易抓住了这么一条大鱼,不要再节外生枝,快点将人带走。这么大的动静,说不得马上就会有人前来打探情况。” “呵,我的人什么轮到你教训了,况且,我手下众多番子早已埋伏在了四周,若是真有不开眼的敢摸过来,正好搂草打兔子,有什么好担心的。” 而原本还因为对方的揶揄心中有些愤怒的苏我良政,在听到二人的话,心中已然明了。 这些人竟然是东厂与锦衣卫的人。 “好了,不要再吵了。” 这时,苏我良政听到身后传来了一声略带不满的话语,打断了二人之间的争吵。 “救治一下受伤的伤员,先速速离开这里。都什么时候了,还不忘你们计较你们私下里那些破事和恩怨,嫌脑袋顶在脖子上太重了吗?” “是!我等这就离开。” 令苏我良政心中震惊的是,面对这听起来毫不客气,还带着训斥语气的话语,面前这两个明显是代表着东厂与锦衣卫的头领,竟然立刻齐齐的恭敬回答。 难道来的是皇帝的心腹?! 能够同时压服锦衣卫与东厂的人,在苏我良政的心中显然就只有皇帝一个了。 他很想转过头去看看这个应该是皇帝心腹的人到底长什么模样,但很可惜,被点了穴的他,此时倒在地上,连动都动不了一下,更遑论转过头去了。 。。。 来人自然便是借着朱瑾萱这位仙游公主威势,狐假虎威的白十二了。 这一切,从他白日里去见了真藤立三,并带着他在城中东绕西绕,认了来这里的路的那一刻,便开始按照计划有条不紊的进行着。 最终的目标,也正是此时正被锦衣卫和东厂捆缚住手脚,蒙住头带走的苏我良政。 这个一石二鸟之计,在他从真藤立三耳中听到了苏我良政的消息后,便已经开始了谋划。 尽管在过程之中,经历了真藤广田因为贪生所以逃了的意外,但却也只是让他稍稍修改了一下计划的步骤而已,最终的目的从没有发生过变化。 之前漳浦县的山中,高天原第三队的基地之时,他因为孤身一人身处敌营,所以只能杀了苏我志雄,但现在,身处宁波府城之中,且占据着巨大优势的他,自然就可以谋划着抓住苏我良政这个出自高天原总堂的特使了。 正如之前真藤立三听到的那句话所说的那样,他们那些倭人,都是小杂鱼,苏我良政才是真正值得花费心力与人力去抓的大鱼。 事实证明了,一切都和他计划的差不了多少。 唯一有些出乎白十二预料的是,他原本计划中的四名“观众”,不知为什么少了三名,只有真藤立三一个人跑了进来,亲眼“见证”了这里发生的一切。 不过,这也只是一点小小的瑕疵罢了。 有真藤立三这个“够分量”的倭人作证,就已经完全足够了。 。。。 “白,嗯,白总,白大人,那个倭人似乎还没有离开,外面的兄弟传来消息说,只看到三个倭人在动静响起后就落荒而逃,还有一个倭人,到现在还没有发现其逃走的踪迹。” 就在白十二颇有些志得意满之际,一个应该是锦衣卫力士或校尉身份的人,跑到了他的身边,报告给他一个令他忍不住皱眉的消息。 “我知道了。” 心中终于知道那没出现的三名“观众”跑到哪里去了的白十二,点了点头,沉吟片刻后,对他说道。 “去找四五个人来,配合我演场戏。” “小人明白了。” 。。。 距离这座民宅不过三丈外的一处阴暗的窄巷内,真藤立三正密切的注意着民宅之内的动静。 就在刚刚,动静似乎突然小了许多,这不免让他心中甚是焦急不安,而知道对此无能无力,冲进去八成还会拖后腿的他,除了心中愈发感到焦躁之外,却也无计可施,只能继续躲在阴影之中,等待着。 “啊!” 就在真藤立三觉得民宅之内似乎已经没有动静之时,突然一声带着愤怒,但更多却是悲伤的嘶吼声响了起来,让他忍不住心神为之一颤,差点没有忍住就直接冲了出去。 好在他仍旧还保留有理智的大脑,及时劝住了他的脚,让他生生的忍了下来,眼睛死死的盯住民宅的院墙。 “铛铛铛。” 刀剑不停碰撞的声音接连响起,在他的耳中越来越清晰,似乎离他越来越近,他也不由的循着声音的方向看去,心脏开始剧烈的跳动起来,眼睛也瞪得浑圆,而且连眨都不敢眨一下,生怕会因为眨眼错过了重要的事。 他心中隐隐有了期待。 果然,下一刻,一个在月光下看起来有些熟悉的身影出现在他的眼中,越过围墙,直射而出,在他身后,则是四道正追击的身影。 看到这个身影的出现,真藤立三感觉自己的心都要跳出来了,眼中满是狂喜之色。 “果然,我就知道苏我特使肯定不会这么轻易就被敌人抓住的!” 但马上,这狂喜就变为了担忧。 月光之下他看的很清楚,“苏我特使”情况不妙。 第28章 苦肉计 痛觉,其实算是动物保护自己身体的一种手段,一种告警系统,提醒着动物,你的身体受到了损伤,立刻想办法,不管是及时止损还是医治,快,抓紧做点什么。 但此时此刻,白十二却异常痛恨这种生物自带的告警系统。 因为疼痛实在是有些令他难以忍受。 。。。 之前因为知道真藤立三还没有离开,所以无奈之下,白十二只能让几个锦衣卫配合他演上一场戏。 尽管那几个锦衣卫根本不敢真的出手伤他,尽管那几个锦衣卫也根本不是他的对手,但为了让戏看起来更加逼真,他却不得不演出一种拼着受伤,杀死两个敌人,震慑住剩下几个敌人,然后逃离的效果给躲在暗处的真藤立三看。 若是他一点伤都没有的就轻易逃了出来,难免会让真藤立三产生怀疑。 在其他三个倭人“观众”早已经逃之夭夭,不见踪影的情况下,如何能够让真藤立三相信今晚这一切都是真实的,显然就十分的重要了。 最后的效果看起来还不错,他依靠着自己的剑法和对人体构造的了解,刺“死”了两个追击自己的“敌人”,当然,这两次“击杀”敌人,都是用他肩膀、后背这种不会致命的地方受伤“换”来的。 而最后的效果看起来也十分不错。 当他逃离了身后几个“追兵”的追捕,终于遁入黑暗,然后赶到之前与真藤立三见面的酒楼附近之时,真藤立三的身影也出现在了那里。 再之后,他自然便在真藤立三的护卫之下,随他一路回到了倭人的藏身之处,接受了紧急的治疗。 当然,为了防止这些倭人的伤药太次,让他身上的那些伤口最终恶化,他用的,是苦肉计实施之前,从锦衣卫那里弄来的金疮药。 这一起,从实施过程到结果来看,似乎都很完美。 只有伤口处时刻传来的疼痛,令他有些后悔实施这个苦肉计。。。 。。。 “特使大人。” 就在白十二忍受着伤口传来的阵阵疼痛之时,真藤立三的声音在门外响起。 “进来吧。” 房门打开,真藤立三裹挟着一股浓重的血腥之气走了进来。 虽然他肩头和左臂上受了两处剑伤,但过了这么久,又经过了医治,显然不可能再有如此的血腥味道。 “特使大人,这是之前置两位大人的安危于不顾,自己逃命的三个怯懦之辈的脑袋,请大人过目。” 真藤立三说完拍拍手,三个低垂着脑袋,不敢目视白十二的倭人,端着三个木盘走了进来,木盘之上,则是还在不停滴着血的脑袋。 “你亲自动的手吗?” 白十二看了真藤立三一眼,心中已经猜出了为何他的身上会有如此重的血腥味道。 “是。” 真藤立三低头答道。 “他们三人是我麾下武士,自然也应该由我亲手了结他们。” 真藤立三语气恨恨。 毕竟这三人转身便逃的行为不仅卖了白十二与苏我良政,还把已经进入宅院中的他也给卖了个干净。看着他自己身上还在荫出血迹的伤口,再看看那三人完好无损的模样,他如何能不怒火中烧。 而有了足够的借口,他自然也毫不手软。 对之前曾作为武士上过战场的他来说,逃兵只要被抓住了,自然就要就地正法! “其实也不能怪他们三个,那等情况之下,他们三人就算进去了,九成也会死在那些人手上。” 白十二轻叹一声。 真藤立三没有搭话。 身为特使的白十二可以展现自己的仁慈,但这却并非是这三个人畏战逃跑的理由。 “算了,不说这个了。” 白十二自然不可能真的对这三个倭人有什么仁慈之心,所以见真藤立三沉默,他便立刻转移了话题,说起了另一件事。 “兄长可有消息?” “还未有。” 听到白十二问起苏我良政,真藤立三脸上的神色不免有些忐忑。 “是吗。” 听到真藤立三的回答,白十二的脸上,神色不由的黯然了几分。 “若是到天明时分还没有消息的话,你们便立刻离开这里,回初岛去吧。” “特使大人,良政大人肯定不会。。。” 听出了白十二话里意思的真藤立三,立刻抬起头来,一脸真诚的想要劝说。 “为了安全,最好还是先离开吧。” 白十二却没等他说完,便开口打断了他,语气有些低沉,言语间颇有些无奈。 “难道你觉得真藤广田会是甘愿背叛你们,背叛我,背叛真藤正雄总队长的吗?” 原本还打算辩驳、劝说一二的真藤立三,听到白十二提起了真藤广田,不由的陷入了沉默。 的确,比起苏我良政这个总堂吸收的汉人高手,真藤广田可是地地道道的倭人,与他们朝夕相处的分队长,总队长真藤正雄的心腹。 连这样的人,都能因为忍受不了刑罚而最终将自己知道的情报都透露出去,背叛第一队,背叛真藤正雄。 万一苏我良政被活捉了,又如何能够保证他这个汉人高手,能够忍受住那些刑罚手段,保守住秘密呢。 “好了,若是没有其他的事情,你先出去通知他们做好准备吧。” 良久的沉默之后,白十二看上去似乎有些累了,挥了挥手,示意真藤立三他们可以离开了。 “特使大人,我们离开了,那,” 但真藤立三此时却有些回过味来了,他发现了白十二之前那句话之中措辞不对劲的地方。 “您呢?” “兄长是因为我迟迟没有回去,也没有捎回消息,所以心中担忧我的安危才会冒险前来寻我,如今,又因为我使他下落不明,我这个罪人,自然要留下来,找到兄长的下落,无论兄长他是否还活着。” 白十二的脸上带着忧伤,又有几分坚定。 “那我们也不应该。。。” 真藤立三脸上的神色不由的急切起来。 “够了!” 白十二喝断了他的话,脸上多了几分愤怒。 “我知道你的想法,但,这是命令!你明白了吗?!” “是,小人明白了。” 真藤立三虽然还想再开口劝说白十二,但看着白十二那坚定的,带着浓浓警告意味的眼神,终于还是没敢再开口劝说,低下头,有些闷声闷气的答道。 在他身后,那三个端着木盘,一直将头深深埋下的倭人,在听到他的回答后,却不由的同时在心底松了口气。 他们终于能够离开这里了。 第29章 审问 从昏迷之中醒来,苏我良政立刻敏锐的抬头观察起四周的情况。 这是他这么多年在经历了诸多危险的情况下,养成的习惯。 不过,马上他就意识到了,这是在做无用功。 对于一个已经身陷囹圄,还是被令人闻之丧胆的厂卫抓获的人,此时的他根本观察不到什么情况,除了大狱牢房四周的那些铁柱,以及在牢房之外,那些血迹斑斑,不知道沾染了多少人的鲜血,看起来就让人心神胆颤的诸多刑具。 “醒了吗?” 一个带着些许嘲弄与期待的声音传到了苏我良政耳中,循着声音望去,首先出现在他眼中的,是一个身穿身穿黑色罩袍,尖嘴猴腮,獐头鼠目,看起来和眼前这座大狱十分相配的中年人,唯一可能让人感到有些突兀的,或许就是会心中疑惑,老鼠竟然能长这么大,而且还能像人一样,开口说话。 皮肤很白,说明其很少见到阳光,再配合着他眼神之中的冷漠、戏谑,以及刚刚说那些话之时的语气,苏我良政知道,他应该就是负责用刑、审问犯人的东厂番子或锦衣卫了,而接下来,他自己便是对方手下的目标了。 “既然醒了,那就不要再浪费时间了,快点开始吧,尽早从他嘴中套出情报,也好尽快给那位白大人答复。” 中年人继续说道,但这一次,这些话显然不是向苏我良政说的,而是对他身后那些同样身穿黑色罩袍,应该是他手下的年轻人所说的。 而这些人接下来的动作,无疑也验证了这一点。 牢门被打开,两个年轻人走了进来,一左一右架住了苏我良政,拖着他向牢房外走去,至于他们二人的目的地,自然就是外面的那些刑具了。 苏我良政被放到了一张造型有些怪异的凳子上。 在江湖之中行走多年,苏我良政自然立刻认出了这张凳子。 老虎凳。 “呵,为何上来就是这老虎凳,难道不应该先用蘸了盐水的鞭子吗?你们这些人到底是不是厂卫中的刑讯熟手啊?” 知道这张凳子可怕之处的苏我良政,看着两人在那里忙活着将自己绑到凳子上,轻笑起来,脸上倒是没有一丝害怕之意,甚至还不忘讥讽他们几句。 “既然你一眼就认出了这老虎凳,想必应该也是个经常出入这等地方的行家,像你这等人,用一般的拷问对付你,自然是起不到什么效果的,所以,” 那个在一旁看着的,仿佛是耗子成精一般的中年人接过了话头,眯起眼睛,脸上同样露出了浅笑,回答道。 “我们为什么不跳过那些无用的步骤呢?也省的浪费我们大家的时间,你觉得呢?况且,” 说到这里,他顿了一下,眼含深意的看了苏我良政一眼,脸上的笑容变得灿烂了起来。 “对付像你这等江湖高手,我觉得还是先废了你这两条腿为妙,否则,若是不小心被你寻觅到机会逃走了,那我们这些人可就要给你陪葬了。” 他声音听起来十分平淡,脸上的表情也仿佛是在与邻居聊着家常一般轻松,但脱口而出的话,却令苏我良政的心忍不住为之一缩。 “所以,比起让我们去死,还是你去死比较好,你说对吗?” “百户大人,好了。” 就在他话音刚落之际,那两个围着苏我良政转悠,将其绑在老虎凳上的年轻人,终于停下了手中的活,言语十分简洁的报告道。 “哦,不错,比之前快了不少吗。” 似乎对两个手下的麻利动作感到惊奇,中年人,不知是锦衣卫还是东厂的刑讯百户,看了看两人忙活的“成果”后,眉头上挑,赞许了他们一句,好像对他们还算满意。 “好了,苏我良政,废话的时间似乎结束了,你还有什么想说的吗?若是没有的话,” 他凑到了苏我良政身边,脸上露出满是兴奋与期待的神色,张嘴笑了起来,并不算白的牙齿露了出来,看在苏我良政眼中,却让其心底一阵森然。 “那就准备好‘享受’我的手艺吧,相信我,会让你感到难忘的,哪怕当你见到了地府之中的阎罗、判官之时,到时,希望你能向他们说一说我的名号——活阎罗罗广臣。” 像是说完了最后的悼词一般,罗广臣直起身子,看着两个一脸跃跃欲试的手下,轻轻挥了挥手。 “你们可以开始了,不过,注意点,他是很重要的舌头,不要太兴奋把他玩死了,至少,在逼问出让那位白大人感到满意的情报之前,他还不能死,明白吗?” “是,属下明白。” 像是听到讯号便冲出去的猎犬一般,二人立刻回答道,继而再次围上前去。 “等一下。” 就在罗广臣的两个手下拿着青砖靠近苏我良政的腿,并打算将其抬起之时,苏我良政却大喝一声,打断了二人“兴致勃勃”的动作。 “在用刑之前,难道不应该先审问吗?你们连审问都没有,我怎么会知道你们究竟想要问些什么问题,你们又怎么会知道,我是否会如实吐露实情。” 看着罗广臣审视的目光,苏我良政连忙问道。 “那是否我现在问了你就会乖乖的回答?” 罗广臣对苏我良政的话似乎很敢兴趣,连忙凑过去问道。 “这个。。。” 苏我良政有些卡住了,因为他实在是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要回答是的话,那也未免显得他太没有骨气了,还没有用刑,只是用言语和刑具吓唬了他一番,他就立刻乖乖的招了。 可若是回答不是的话,那他刚刚问出的那些问题,无疑就显得画蛇添足,没事找事,还有些可笑了。 反正你都不会招供,那干嘛还要说那么多废话呢? “继续。” 罗广臣却似乎没有留时间让他继续思考这个问题的想法,见他卡住了,迟迟给不出回答,便扬了扬手指,示意两个手下不要再等他废话,继续用刑。 “等一下!” 但就在那块青砖就要与苏我良政的腿来一个亲密接触之时,他的大喝声却又一次响了起来。 “你们想知道什么。” 这一次,没等一脸不耐烦的罗广臣开口,苏我良政便抢先开了口。 第30章 关系 通过几天的谋划,在昨夜成功实施了计划,解决了身份暴露危机之后的白十二,虽然也为此付出了受伤的代价,但在短时间内,至少在真藤正雄去高天原总堂之前,他都不用担心苏我志雄这个身份露馅了。 而成功的将真藤立三这伙倭人劝离宁波府之后,他无疑更是连最后一丝担心与掣肘都没有了。 抓住了苏我良政这个货真价实的高天原总堂特使,并交给厂卫去审问的情况下,他也能在等待着苏我良政开口的这段时间里,将全部的精力放到寻找那个神秘组织的身上了。 他之前已经将这件事交给了天机阁去办,此时也是时候去看看,天机阁是否已经取得了收获。 。。。 再一次在自己的家中见到白十二,宫卿礼的心情比起之前来,明显要复杂许多。 “你竟然是东厂的番子,为何之前没有告诉我呢?我要是知道了你是东厂的番子,怎么可能会想要甩掉你这个包袱呢?” 宫卿礼很想指着白十二的鼻子,将心中的这些话宣泄而出,但之前尚不知道白十二东厂这层身份时,都不敢对白十二有什么微词的他,现在显然更加不敢将这些话宣之于口了。 “大人这么晚了前来,可是有什么吩咐?” 相反,比起之前,他的言语之间,更是多了几分谄媚。 “之前我吩咐你调查的那两个面具,可曾调查到什么线索?” 白十二心中对宫卿礼的念头不算太过清楚,但他明显也并不在乎,他只要宫卿礼和天机阁能帮他就好,至于宫卿礼心中想什么,对他又没有什么影响,他又何必在意呢。 “这个,” 听到白十二提起这件事,宫卿礼心中不由的有些发虚。 “怎么?难道连你们天机阁都查不到线索吗?” 看着宫卿礼的神色,白十二如何能不明白,立刻便皱起了眉头。 不过,他倒不是因为对天机阁和宫卿礼办事效率的不满,因为他相信,有着东厂这层关系在,天机阁不敢轻视他的吩咐。 他之所以皱眉,完全是因为知道了天机阁会全力以赴,却一无所获,心中对那个神秘的组织愈发感觉棘手而已。 “这个,倒也不是一点线索都没有。。。” 宫卿礼自然不知道白十二皱眉的真正原因,见白十二皱眉,还以为他是对天机阁感到不满,不禁连忙小心翼翼的一边观察着白十二的脸色,一边开口说道。 “只是这些线索,有些难辨真假,而且,很少。” “你们查到了什么?” 白十二立刻来了兴趣。 “咳,这个线索是来自城中那些商帮,据商帮中那些豪商的心腹们所说,之前那些豪商们因为担心锦衣卫抓住那些倭人,所以曾从一个组织请了一个杀手,而那个组织与那些豪商们商谈之人,似乎脸上就带着一个怪异的面具,不过。。。” “不过什么?!” 白十二对宫卿礼在这关键地方的停顿十分不满,不由的直接出声催促道。 “不过,那个面具好像和大人您交给我的那两个面具的图案并不一样。据他们所说,那个人的面具上画着的图案,似乎是一条龙。” “龙?” 白十二口中重复着,眼睛微闭,似乎在思索着其中的关系。 “那些商帮的豪商们如今还在城中吗?” 思索了许久之后,依旧想不出个所以然的白十二,最终还是放弃了思索,转而询问起那些应该知道更多消息的商帮成员们的下落。 若是有现成的可以直接去问,何必还要浪费时间与脑子去思索一个不知道真假的答案呢? “这个,” 听到白十二的问题,宫卿礼又一次卡住了。 “这两天中,我们已经详细调查过了,那些商帮的商人虽然知道这件事,但他们只是做出了这个决定,真正亲自参与到其中的,尤其是负责与那个组织谈判的商人早在上一次那些倭人被抓之后,就消失了。” “消失了?” 白十二奇怪的看了宫卿礼一眼,不明白他的意思。 “是逃出宁波府了吗?” “小人命手下正在调查,到现在为止,并没有什么消息。不过,小人觉得应该不是,因为其家人还在城中。” 听到宫卿礼的话,白十二脑中突然想到了一个人,锦衣卫百户王福贵。 会不会是锦衣卫秘密抓捕了这个商人? 想到了这些商人与倭人之间的关系,想到锦衣卫对商帮中这些商人的愤恨之情,白十二脑中不由的冒出了这个念头。 吩咐宫卿礼继续调查,白十二在夜色下赶向白锦衣卫百户所。 。。。 “那些倭人离开了府城?” 并不知道白十二正在火急火燎的调查着自己组织的青龙,此时刚刚从氐土貉的口中得知倭人离开宁波府城的消息。 之前白十二与方巽的“联手”突袭,对他们整个组织的打击还是挺大的,损失掉箕水豹一位星主与其他几个手下倒还不算什么,真正令他们整个组织不得不大费周章折腾的是,青龙所在的老巢被发现的情况下,为了安全,他们也不敢继续呆在原本的据点之中,只能将原本的据点全部放弃掉,重新选择合适的地方。 如此大的动荡,再加上有角木蛟为首的不少被黄龙拉拢的“二五仔”在其中搅事,无疑使得整个组织陷入了短暂的混乱之中。 也因此,当真藤立三这些倭人已经撤离近一天后,氐土貉才得到消息,在亲自确认后,到了现在这夜半时分,才将消息禀报给青龙知晓。 “应该是的。” 氐土貉低着头,有些羞愧。 这本是他的任务,结果现在却只能用“应该”这种不确定的词去回答青龙的问题。 “算了,从那个真藤广田的嘴中我们也已经问出了不少关于倭人的消息,那些倭人离开就离开了,左右他们也已经没有了多少价值。” 似乎是察觉出了氐土貉的情绪,青龙安慰他道。 “倒是昨夜的那场动静,可曾查明?” 青龙问起了另一件事。 “属下无能。” 这一次,氐土貉已经不仅仅是羞愧了。 “抛下其他所有的事情,全力去调查昨夜的动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这一次,青龙没有再轻轻放过这件事,因为他的直觉告诉他,昨夜的那场动静与倭人的突然离开这两件事,应该存在着某种密切的关系。 在倭人已经离开的情况下,他似乎只能从昨夜的事情中发现其中的秘密了。 第31章 两难 西风正紧,北雁南飞。 深秋时节,已然是寒意袭人。 但真藤正雄此刻,却丝毫没有一丝感受到一丝的寒冷,相反,心中怒火熊熊燃烧的他,浑身都散发着巨大的火气。 不过,他那些低着头不敢看他的手下们,看着他的怒火中烧的模样,倒是由内而外的发冷。 而引发这一切的,自然是跪在正堂中,低垂着头,不敢发出任何声音的真藤立三。 将真藤广田九成九已经背叛的消息带回来的他,还未说完这些事情,真藤正雄便已经变成这般模样了,以至于,离开之前,白十二希望他转告真藤正雄的那些话,他还不敢开口说出。 “那个胆敢抓捕真藤广田并逼问他,与我们为敌的组织到底是什么来路?” 终于发泄完了心头怒火之后的真藤正雄,脸上带着疲惫的坐了下来,看着跪在堂下的真藤立三,语气中依旧带着不少残存怒火的开口问道。 “这个,属下,属下,还,还不知道。” 知道自己的回答肯定会再度引来真藤正雄怒火的真藤立三,不由的结巴起来,刚刚还低着头跪在那里的身形,更是已经完全扑倒在地上,整个身体都在轻微的颤抖着。 “不知道?!” 果然,听到真藤立三回答的真藤正雄,声音立刻再度提高了几度,眼睛死死的盯着他,语气冰冷的突出了三个字。 “属下无能,属下该死。” 真藤立三立刻磕头如捣蒜,开始向真藤正雄解释。 “属下原本是打算留在宁波府城,不调查清楚那个组织绝不回到初岛来禀报总队长的,但苏我特使。。。” “啪!” 但他还没有说完,便被一个茶杯砸到了头上,后续的话自然也就被砸回了肚子里,不敢再开口吐出。 “他苏我志雄不过是个给总堂跑腿传信的,凭什么命令你们行事,明明就是你们这些混蛋贪生怕死,所以借着他苏我志雄一句话当借口!” 真藤正雄的模样看起来比之前还要愤怒几分,须发皆张的他,此刻仿佛恨不得能直接将真藤立三生吞活剥了一般。 之前在对方身上受了太多气的他,听到真藤立三竟敢再度提起对方,言语间还一副十分尊敬的模样,立刻有些出离了愤怒。 而且,真藤立三的态度,不免让他联想起对方之前在岛上为了拉拢他手下倭人所做的那一切,让他心中不由的生出浓浓的警惕。 但真藤立三心中就十分委屈了。 在白十二到了岛上的第二天就去了宁波府城的他,根本不知道岛上之后发生的那些事情,所以便实话实说,他怎么知道,他这些话正好会撩拨起真藤正雄的痛处,让对方就是一通疾风骤雨的喝骂。 再次发泄了一通,真藤正雄终于能够压下心头的火气了。 “那苏我志雄还留在宁波府城吗?” 稍稍冷静下来的他,终于想起了询问一下“苏我志雄”的情况。 “苏我,嗯,志雄,他,他还留在宁波府城,” 刚刚就想要脱口而出“苏我特使”的真藤立三,及时的刹住了嘴。 “他的堂兄苏我良政在城中与他碰面之际正好遇到那个什么的组织前来偷袭,下落不明,很有可能也被对方抓住了,所以。。。” “苏我良政?” 真藤立三的话再次被打断了。 “这个苏我良政是谁?又是什么身份?” 听着真藤正雄的问题,真藤立三真的很想拽着他的脖子,在他耳边放声嘶吼呵斥: 你要是想知道,就不要老是打断我啊! 但终究只敢在心底yy一下的他,最终还是一脸恭敬的开口回答起真藤正雄的问题。 “原来如此。” 听到真藤立三说明了来龙去脉后的真藤正雄点了点头。 不过,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错觉,真藤立三总感觉他听到这个消息后,有点幸灾乐祸的意思。 “既然苏我志雄之前能够找到那个叛徒的下落并解救他,那这一次,应该也能救出他的那位堂兄吧。” 真藤正雄再次开口说道,这一次,真藤立三已经完全能够肯定了,他的确就是在幸灾乐祸。 “总队长,我觉得那苏我志雄肯定会把全部的精力放到寻找他那个堂兄的身上,我们不能将全部的希望放到他的身上,必须派出人手去搜寻叛徒真藤广田的下落,解决掉这个隐患。” 显然,其他人眼看出了真藤正雄面上的幸灾乐祸,知道他的心情肯定不会再像之前那般暴怒,因为不由的抓住机会跳了出来。 “嗯,是这个道理。” 真藤正雄收起脸上那若有若无的笑容,脸色严肃的说道。 “他苏我志雄惹出了麻烦,到时候拍拍屁股就可以走了,可我们第一队若是没有及时解决的话,就要被他给连累了。” 看着真藤正雄一脸认真的模样,真藤立三的脸上是茫然的,他听不懂真藤正雄的意思。 这次的麻烦难道不是因为总队长你派我们去宁波府城去报复商帮才惹来的吗?苏我志雄难道不是因为要帮忙才后赶到宁波府城的吗?更为关键的是,这件事上难道不是因为我们第一队出了真藤广田这个叛徒,所以连累到苏我志雄的吗?怎么在总队长你的嘴里,好像一切都反过来了似的? 难道是我这些天里没睡好出现幻觉了? 还是说,我因为这次受到的打击太大,所以记忆出了差错? 好在他还保存着理智,所以并没有因此将心中的这些话宣之于口。为了不让真藤正雄看到自己脸上的茫然,还把头埋得更低,装起了鸵鸟。 “元太郎,这件事就交给你了,你今日便挑选两个小队的人,明日出发前往宁波府,务必要在事态变得更加糟糕前抓住或者抹除真藤广田这个叛徒!” “是,属下遵命!” 之前抓住机会第一个开口的分队长真藤元太郎,立刻朗声答道。 而依旧还跪在地上装着鸵鸟的真藤立三,此时却开始纠结起来。 ‘我到底还要不要把苏我特使让我转告总队长的那些话告诉总队长呢?!’ 不说的话,未免有些失职,而且对不起对方的殷殷托付。 可要是开口说的话,以之前真藤正雄在听到对方时那暴怒的模样,他的下场似乎会十分的凄惨。 这可真是个两难的选择啊。 第32章 凉水 当从锦衣卫百户王福贵的口中听到消息之时,白十二心中其实是有些不大相信的,因为,这速度未免有些太快了。 可王福贵那脸上带着激动与兴奋,还有淡淡得意的神情,却让白十二似乎不得不相信。 而且堂堂锦衣卫百户,总不可能这般砸自己的招牌吧? 还是在他这个看起来能够直达天听的公主亲信面前。 况且,不过是审问苏我良政这么个会投靠倭人的江湖人罢了,快一点似乎也没什么不妥之处。 是的,苏我良政招供了。 在自称“活阎罗”的刑讯百户罗广臣那不按套路的审问下,被绑在老虎凳上的苏我良政最终在连一块青砖都没有垫的情况下,就选择了招供。。。 看上去似乎很没有骨气,但知道老虎凳厉害的苏我良政,不,应该是苏良峰,并不想冒着两条腿都被废的风险,去赌他的骨头有没有硬到能够扛住所有的刑罚手段。 而且,按他所说,他也犯不上为了那些倭人把自己的命也给搭进去。 双方本就是各取所需的合作,在现在他自己的生命都受到了威胁情况下,自然是果断的选择了保全自己的生命。 尽管心中怀疑这个苏良峰是不是有些太配合了,但白十二却还是老老实实的看完了他招供出的全部情报记录。 因为白十二相信,比起自己这个半吊子,锦衣卫与东厂这些专业的人,肯定更能分辨出情报的真假。而且,很多时候,就算是假的情报,其实也有不少的价值。 毕竟想要编出假的情报,还是需要在真正情况的基础上去“再创造”。 人的大脑总是会偷懒的,因为想要生编乱造出完全不存在的东西,实在是太过消耗大脑了,所以为了省力,大脑总是会不自觉的用已知的东西为基础去创造。尤其是在时间仓促,根本没有给大脑留下太多时间的情况下。 “联想”这个词,就是人们用来形容这种关系创造出来的。 坐在椅子上仔细的看完了苏我良政招供出的情报后,白十二将其放到了桌子上,眼睛微闭。 苏我良政招供出的这些情报,看起来的确不像是假的,因为其中连他为了寻找苏我志雄的下落,跑到高天原第三队在漳浦县的基地的事情都详细的说了出来,而其描述的细节,与他知道的也很吻合。 窥一斑而见全豹。 从这个看上去不会引起王福贵这些身在宁波府的锦衣卫们注意的小事情上看,苏良峰吐出的这些消息应该都是真的。 不过,白十二也不敢排除,这是苏良峰在知道了他的堂弟苏我志雄是假扮的情况下,故意为之,想要借此达到让自己相信这个目的。 嗯,之后或许可以寻其中看上去没有太多危险,能够让自己全身而退的情报去验证一下,进一步确定这些情报的真伪。 白十二在脑中思索着。 不过,他的脑中却又想起了另一件事。 ‘我原本是为了什么事才跑到这锦衣卫据点来着?哦,对了!’ “王百户,不知这宁波府城里的商帮你可知晓?” “商帮?” 王福贵听到白十二突然提起了商帮,脸上不由的一阵奇怪。 他记得之前在翻看那些口供记录的时候,明明没有看到有关商帮的文字啊?怎么白十二会突然问起商帮呢? ‘难道自己看漏了?’ “自然知道,” 不过,心中疑惑归疑惑,但王福贵还是点了点头,立刻回答道。 “不瞒白大人,之前这些商帮在城中上蹿下跳的,下官气愤之下,差点就直接抓捕他们了。好在,最后大人及时提供了线索,让下官抓住了那两个倭人,这才。。。” “不提这个,” 白十二显然不是为了听什么恭维话才放着好好的觉不睡,这么晚跑到他这里的。 “我想知道,在抓住了那两个倭人,审问出了倭人与商帮存在勾连后,你可曾抓捕过商帮的成员?” “还未曾。” 尽管很奇怪白十二的这个问题,王福贵还是立刻回答道。似乎是担心白十二会误会自己因为收了那些商帮成员的钱财,所以才没有动手抓捕他们,王福贵立刻紧跟着向白十二解释原因。 “白大人可能有所不知,这些商帮成员个个都是城中豪商,与宁波府的士绅官僚们也有着错综复杂的关系,哪怕有那两个倭人做证人,想要让他们认罪伏法还是有些困难的,所以,下官只是让手下的人监视他们的动静,希望能够利用他们慌乱的时候,抓住他们的把柄,从而一举将他们给。。。” 王福贵侃侃而谈,但当他看到白十二紧皱着的眉头后,原本上下翻飞的嘴唇戛然而止。 “白大人,下官,难道哪里做的不对吗?” 他不由的小心翼翼的询问道。 “嗯?你说什么?哦,不是。” 但王福贵的担心显然是多余了。 白十二在听到他刚开始说出的那三个字后,便已经陷入了思索之中,至于他后面说的那一大通解释,白十二压根一个字都没有听到。 “王百户,那你可知道,还有什么人在关注那些商帮的成员吗?” “除了我们,应该就是那些想要报复的倭人了吧?” 王福贵努力的想了想后,小声的回道。 “这一点,白大人您应该比我更清楚才对啊?” “那这些商帮成员的下落你都清楚吗?似乎有不少人已经逃出宁波府城,甚至逃出宁波府了啊。” 知道王福贵误会了自意思的白十二也没有纠正他的想法,因为从他的话里,白十二就已经知道了答案,所以,他便问起了另一个问题。 “这个大人还请放心。” 听到白十二说起这个,还以为他是在担心这些商帮成员会逃走的王福贵,信心十足的回答道。 “这天下还没有我们锦衣卫追查不到的地方,那些蠢货以为逃出宁波府就万事大吉了,可他们的一举一动其实还在锦衣卫的监视之下。” 听到王福贵信心十足的回答,白十二心中闪过一丝希望,他报出了一个名字。 但马上,王福贵的回答便浇了他一盆凉水。 第33章 惊疑 离开了锦衣卫的百户所,白十二的脸上有些失望,也有些后悔与自责。 他之前将精力全都放到了失踪的真藤广田身上,却有些忽略了商帮这个最有可能知道那个神秘组织的群体。 以至于现在,他想起要从商帮入手之时,才发现,敌人早在许久之前就已经将线索抹除掉了。 不过,他这一次来到锦衣卫的百户所,倒也不是没有收获。 东方不亮西方亮。 苏良峰的开口,让他一直在调查的倭人组织高天原,终于剥开了神秘的面纱。 而他原本早就计划好的事情,潜入高天原总堂,也总算是有了目标了。 。。。 白十二在继续调查着那个失踪的商帮成员的消息,尽管他已经不奢求还能见到对方,但他却还是想要看看能否通过调查找出对方失踪前的一些蛛丝马迹,进而看看能否找到有关那个神秘组织的线索。 而在白十二忙着调查的时候,得了青龙命令的氐土貉同样也没有空闲。而且,比起没有丝毫头绪,只能依靠广撒网的方式去碰碰运气的白十二来说,他的进展显然就要快多了。 毕竟作为半个地头蛇的氐土貉心中十分清楚,像之前那样不小的动静,在宁波府城之中,只有少数几个势力能够有胆子去做。 他只要依次去调查一下这几个势力在最近两天里有什么特别的动静就可以确认,是哪一方势力在背后引起这些动静的,进而再对这个势力进行更详尽的调查的就是了。 氐土貉是幸运的,因为他在一开始就撞到了正主。 。。。 作为宁波府城里代表着官府的几大势力,东厂与锦衣卫自然是氐土貉首先要调查的目标。 而且,昨夜的动静那么大,他相信,锦衣卫和东厂会没有察觉到。只要锦衣卫与东厂察觉到了,以他们的尿性就肯定回去调查,这无疑就大大减轻了他的压力。 但氐土貉看到的,却是锦衣卫与东厂一片风平浪静,仿佛没有注意到昨夜的动静一般。 看到这副情景,他根本都不用思考,便立刻断定:昨夜的动静就是这两大衙门弄出来的。 大有大的好,可大也有大的麻烦。 对于锦衣卫与东厂这两个不小的衙门来说,麻烦就在于,人员复杂,稍稍不注意,就会出现之前那般被人混进去的情况。 上一次,正在被锦衣卫关押审问的张福被暗杀,而这一次,氐土貉虽然没有杀人,但却从中打探到了不少的消息。 知道之前一直被他们监视的苏我良政竟然在昨夜被抓,氐土貉不由的暗暗心惊,同时心中也不由的佩服起青龙的直觉。 那些倭人的撤离,果然和昨夜的动静有关。 不过,氐土貉更关心的,逼死了尾火虎与箕水豹的苏我志雄,却似乎像是消失了一般,他没有打探出任何的消息,不免让他感到奇怪。 但能够打探到苏我良政被锦衣卫与东厂抓获这个消息,对氐土貉来说,这一次的冒险潜入显然就已经价值十足了,他只要将这个消息禀报给青龙,就能抵消之前犯下的那些错误了。 至于知道这个消息后续该如何去做,那就不是他该关心的事情了,青龙远比他更擅长去做这种事。 当然,就算他擅长这些事,决定权握在青龙手上的情况下,最终还是要青龙做出决定才行,他可不像角木蛟一样抱上了大腿,敢于去挑战青龙。 。。。 “苏我良政被锦衣卫抓住了?” 从氐土貉的口中得知了这个消息的青龙,面具下的脸色有些玩味。 “这个苏我良政应该和苏我志雄之间有不浅的关系,他被锦衣卫设计抓住了,那个苏我志雄怎么可能会不出现呢?” 青龙像是在自言自语一般呢喃着,大脑急速的转动着,思索着这其中的关窍。 “东官大人!” 就在青龙低着头思索着,氐土貉站在那里不敢发出一点声响,生怕打扰到青龙思绪的时候,门外却传来了一个冷静近乎冷漠的声音。 “房日兔?!” 一直不敢发出一点声音的氐土貉听到门外传来的这个近乎冷漠的声音,却不由的惊奇出声,面具下的脸上满是不敢置信。 “进来吧。” 青龙却似乎没有想要为氐土貉解释的意思,抬起头来朗声说道。 房门打开,之前得了青龙的命令回到应天去监视张彬的房日兔步伐急促却没有丝毫杂乱的快步走到了青龙近前,从怀中掏出一个信封,双手奉上。 “东官大人,这是中官大人那边传回来的苏我良政与苏我志雄的消息。” “嗯,麻烦你了。” 青龙点了点头,伸手接过信封便直接拆开火漆,一目十行的飞速看了起来。 氐土貉心中虽然不明白青龙为何要让房日兔亲自将这个信封送来,但他知道的是,他最好乖乖闭嘴。 “嗯?” 不过,当青龙似乎卡住了,嘴中同时发出一声疑惑的声音中之时,他还是忍不住开了口。 “青龙老大,可是这消息有什么不对?” 他一边说着,还不着痕迹的瞥了一眼站在他身边的房日兔。似乎像是在怀疑他动了手脚一般。 只可惜,他的这个动作却像是抛媚眼给瞎子看一般,不仅房日兔依旧什么动静都没有的继续站在那里,青龙也根本没有搭理他的意思,继续看起手上的信,只是速度看上去不再像之前那般快,慢了许多。 “你们俩看看这封信。” 不知过了多久,青龙终于看完了手中的信,将信交给了房日兔,让一旁的氐土貉有些酸,却又不敢有任何表示。 好不容易,房日兔也看完了信纸上的内容,交到了他的手中,他也顾不得什么酸不酸了,同样一目十行的飞速看起了信上的内容。 而很快,他就明白了青龙刚刚为何会惊疑出声了。 “房日兔,你肯定这消息是真的吗?” 他可没有青龙那般好的定力,立刻便带着浓浓的怀疑转头向身边的房日兔问道。 “中官大人加急送来的,火漆完好。” 房日兔没有回答,只是陈述了两个事实。 “可苏我志雄不是长生剑的传人吗?怎么突然又变成长生剑敌人的后人了,这,这,这。。。” 氐土貉有些不知该如何形容自己此刻的感受了。 第34章 推测 还在辛苦的追查着有关那个失踪的商帮成员,希望能借此追查到一些有关那个神秘组织线索的白十二,此时怎么都不会想到,他还一无所获的时候,对方却已经知晓了他一直隐藏着的秘密。 “也许,这个苏我志雄,已经不是之前的那个苏我志雄了。” 相比起氐土貉的不知所措,房日兔倒是冷静依旧,并给出了能够解释眼下这种情况最佳的答案。 “应该是了。” 青龙显然与房日兔想法一致。 若是不知道之前宫卿礼面对方巽的威胁吐露出的,曾亲眼见过长生剑传人的事情,或许青龙还会认为是尾火虎判断错误了对方的身份,而他们因为尾火虎的关系先入为主了。 但现在,房日兔口中所说的这种情况明显更有可能是真的。 “这样看来,这位长生剑传人的身份只怕更加不简单了。” 轻叹一声,青龙的言语之中有些沉重。 他更希望长生剑的传人就是苏我志雄,就是倭人那个组织高天原的总堂特使。 一个与他们一样只能隐藏在黑暗之中,一切行动都不敢见光的海外蛮夷组织,显然要更加好对付,能够用各种条件令其妥协。 但很可惜,这个不惜冒着巨大危险,假冒苏我志雄身份混入倭人之中的长生剑传人似乎有着更加隐秘的身份,而且他的直觉告诉他,对方这个隐秘的身份,对他们整个组织来说,都很可能是个巨大的威胁。 “属下这些天查看了所有的消息,经过大量的筛选之后,发现了一个很有意思的人,他很有可能就是那个神龙见首不见尾的长生剑传人,而在看到这信上的这些消息后,属下已经能有八成的把握了。” 青龙还在感慨之时,房日兔的声音再次响了起来,而他口中的话,也立刻让青龙与氐土貉的目光死死的锁定在他的脸上。 “别卖什么关子了,快点说啊,到底是谁。” 氐土貉有些不满的看着还一副犹犹豫豫模样的房日兔,忍不住伸手打了他一巴掌,催促道。 “白十二。” 房日兔乜了氐土貉一眼,看着青龙,一个字一个字的吐出了一个名字。 若是平时的话,他肯定要教训一下敢动手动脚的氐土貉,但眼下,青龙也在盯着他,他只好先暂时放过对方了。 反正以后也有的是机会。 听到房日兔说出的这个名字,氐土貉一时间有些懵,显然,他早已记不起房日兔口中这个叫白十二的家伙究竟是何方神圣了。 哪怕是青龙,也不由的微闭双眼,稍稍仰头,努力在脑中搜索起了这个名字。 “你说的可是那个用计救下了白华山众多士绅家眷和士子的锦衣卫小旗白十二?” 好在,青龙的记忆力很是不错,很快他便想起了白十二这个名字所代表的身份。 不过,开口之时,青龙却似乎有些信心不足,语气中满是疑惑的向房日兔求证道。 “正是。” 房日兔肯定的回答却没有完全消除青龙心中的疑惑。 “他虽然与长生剑同姓,但他未免太过,年轻了吧?” “也正是因为他的年纪,所以才不会有人注意到他这个与长生剑同姓之人。” 但房日兔却似乎十分肯定自己的推断。 “我不信,你可有什么证据能够证明他就是长生剑的传人?!” 这时经过青龙的提醒终于记起白十二究竟是谁的氐土貉,接过了青龙的棒,不敢相信的质问道。 他不敢相信尾火虎与箕水豹会是被一个看上去还不及弱冠的大娃娃给逼迫的只能自杀。 “我若是有足够的证据,岂会对东官大人隐瞒,” 房日兔面具下的脸上满是鄙夷之色。 “我说了这只是我的推测。” “那就说说你的推测,我倒要听听,你那见鬼的推测到底是怎么瞎掰出来的。” “哼。” 虽然对氐土貉的质疑十分不屑,但看到青龙同样的目光也在牢牢的盯着自己,房日兔只能轻哼一声,表达一下心中对氐土貉的鄙夷后,看向青龙,开口说起自己的推测。 “属下查阅过他的所有消息,发现其并非是锦衣卫宁波府百户所所属,甚至都查不到其来自何处,对方就像是突然出现在白华山一般,又随着那些被救的士绅家眷与士子一起到了宁波府。” “仙游公主。” 青龙立刻抓住了重点。 “属下也是这么认为的。” 房日兔立刻点头肯定了青龙的判断。 “而更加怪异的是,他来到宁波府后不久,又突然消失了,时间也恰好是在张福被氐土貉杀了之后。” 听到这里,青龙心中已经有些相信房日兔的推测了。 “再然后,当倭人出现在宁波府城之时,长生剑便同样出现了,而且,还逼迫的尾火虎服毒自尽,留下了长生剑的名号。” 并不知道青龙心中想法的房日兔继续说道。 “而且,若他就是伪装成苏我志雄的长生剑传人,那苏我良政被锦衣卫与东厂设伏抓住也就能够解释得通了。” 房日兔那一直冷冰冰的声音,第一次有了情绪,而且还是多种情绪混合在一起的复杂情绪,有得意,有畅快,有兴奋。。。 “因为他知道苏我志雄的堂兄苏我良政肯定会识破他伪装的身份。” “可苏我良政应该不需要看到他就能够识破他的身份吧?” 在一旁的氐土貉却不合时宜的泼了盆凉水。 “苏我良政只要知道他长生剑传人的身份,就肯定能够识破他的身份了吧?毕竟苏我志雄与长生剑传人之间只可能是宿仇的关系。呵,这一点,你不会觉得苏我良政比我们知道的还要晚吧?” 氐土貉最后忍不住嘲笑起了房日兔。 “呵呵。” 但房日兔并未有任何愤怒,反而同样笑了起来,笑声之中同样嘲讽意味十足。 “你笑什么?” 氐土貉莫名的有些火大。 “亏你还是负责审问真藤广田的人呢?” 房日兔不屑的吐出一句话,让氐土貉脑袋有些茫然,不知道他为什么又扯出了真藤广田。 “你这是什么意思?” “哼,什么都需要别人去告诉你,你头上顶着的这个东西难道只是个摆设吗?” 但看着明显已经明白了自己意思的青龙,房日兔怎么可能这么轻易的告诉他呢。 第35章 隔墙有耳 京城。 皇帝依旧勤政如昔,但在处理政务之时,他的脑中却同时还在想着另一件事。 关于他的幼妹,仙游公主朱瑾萱的婚事。 尽管这种皇家婚事,理应由后宫之主皇后出面,但作为长兄,他心中却还是有些放心不下,脑中回想着皇后之前向他推荐的几个驸马人选,斟酌着究竟谁才更能配得上尚公主。 这件事情,他还没有告诉作为当事人的朱瑾萱。 一来,婚配大事,本就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定下的,他当年迎娶皇后也是如此,如今,他作为长兄为朱瑾萱挑选合适的驸马人选自然也是合乎规矩的。 而第二,则是因为他心中担忧,现在便告诉了朱瑾萱,只怕会有麻烦。 虽然身为皇帝日理万机,没空关心一个小丫头的内心情感世界,但他却有一个贤内助。 在朱瑾萱回到皇宫之后不久,皇后便曾告诉过他,他这个幼妹,似乎已经心有所属了,只是好像在担心着什么,所以哪怕连对皇后都没有吐露实情。 但他心中却知道,朱瑾萱心仪之人究竟是谁。 朱瑾萱与胡啸林送回来的那些密信之中,只有一个名字是他之前从未见过的——白十二。 一个看上去要么是假名,要么是父母长辈没有太多文化才会起的名字。 一如仁祖皇帝当年给太祖皇帝起的名字。。。 而从朱瑾萱与胡啸林密信之中所禀报的那些事情以及之前他命东厂搜集来的有关白十二的来历来看,白十二这个名字很有可能就是个假名。 所以,在皇帝眼中,白十二就是一个利用朱瑾萱的好奇心,从而接近朱瑾萱,达成心中目的的奸佞之辈。 也因此,他才会如此火急火燎的要给朱瑾萱挑选一位驸马。 在他看来,只要嫁了人,朱瑾萱就会渐渐忘了白十二这个别有用心的小人。 毕竟一个出身江湖,之前不过只是个店小二的草民,如何能够比得上他精心挑选出的年轻俊杰。 他心中考虑的十分周全,看上去似乎也四平八稳,并不会出什么纰漏,只要确定好了驸马的人选,便可以赐婚,解决这个问题了。 只是,他却实在是低估了一个少女在这种事情上的敏感。 而且,朱瑾萱还是一个在皇宫与白华山接受过两种形式不同,但内核却一致的相关教育洗礼的“学霸”。 尤其是当初被困白华山之时,与那些士绅家眷那几日的交流,更是让她心中对这种事情变得十分的敏锐。 以至于当皇后在聊天之时,看似不着痕迹的旁敲侧击着询问她有关未来驸马的样貌、性格这些事情之时,朱瑾萱便已经猜到了,她的这一对兄嫂已经在挑选驸马人选,准备将她“赶”出皇宫成亲了。 不过心中有些气愤的朱瑾萱,却并没有立刻戳穿兄嫂的目的,而是故意装作不知情的样子,故意按照他们二人心中的喜好,去塑造她自己心中驸马的合适人选。 而效果似乎也很不错,无论是皇帝还是皇后,都并没有发现她是在弄虚作假,反而心中还为此感到十分高兴,觉得朱瑾萱这个他们自小疼爱的幼妹,终于长大懂事了。 但他们却不知道,在暗地之中,他们眼中已经长大懂事,成长为一位合格的皇家公主,成为淑女的朱瑾萱,其实心中已经开始在策划第二次离开皇宫的计划了。 只不过与第一次不同的是,这一次,她不仅不可能取得她皇帝兄长的同意,反而皇帝还会成为他计划之中最大的阻碍。 而以前哪怕会在皇帝生她的气时站在她一边的皇后,这一次也不会再站到她一边。 甚至她身边的任何一个宫女、内侍都会坚决的站在她的对面,在皇宫之中,她才真正是那个孤家寡人。 但越是如此,朱瑾萱心中便越是兴奋。 她也不明白自己会有这样的情绪,不过,她也不想明白。她知道的是,自己这一次是真正遵从内心,而且这一次若是真的逃离了皇宫,逃出了京城,那她就是真的达成心中的愿望——孤身一人,闯荡江湖。 不过,她也清楚,想要达成这个目的,并没有那么容易,相反,阻碍重重之余,还只有一次的机会。 若是失败了,那她就再也没有机会逃走了。 她必须慎之又慎。 这个时候,之前她因为“良好”的表现在皇帝与皇后心中留下的好印象便起到了很不错的效果。 每日里,她都会借口陪着年幼的皇长子玩耍,在皇宫之中四处晃悠。 而对于本就处于最爱玩耍年纪的皇长子来说,能有这么个小姑姑陪着自己到处玩耍,自然是极好的,而且从宫里那些内侍口中大致知道些朱瑾萱这位小姑姑那些事迹的他,也喜欢追着朱瑾萱,让她讲述外面的世界究竟是什么模样。 有了大侄子当掩护,朱瑾萱的侦查行动进行的很是顺利,不过,对于如何避开皇宫内众多的锦衣卫,以及混出宫门,她却还是没有什么头绪。 眼看着距离皇后询问她有关对驸马要求的那一天越来越远,朱瑾萱的心底也愈发的感到焦急起来。她知道,留给她的时间,真的已经不多了。 若是真的等到他的皇帝兄长确定下了驸马的人选,发出了圣旨,那到时候再逃走,问题可就比现在要严重的太多了。 而就在某天中午,她心情焦躁,一个人在皇宫之中游逛之时,不小心听到了几个宫女之间的聊天。 正是这些宫女之间的聊天,给了她逃出皇宫的灵感。 。。。 时间已是初冬,再过不足三个月便要到新年了。 这个时候,也是许多宫女心中期盼的日子,尤其是那些家在京城附近州府的宫女。 因为在这深宫之中战战兢兢、提心吊胆的呆了这么久之后,她们终于能够回家了。 当然,这前提是,她们的年纪必须要到二十五岁以上。 若是以往,这些够了年岁的宫女或许还不敢这般肯定能够出宫回家,但当今皇帝仁慈,自从其登基之后,除开那些在宫外已经没有家人的宫女,其他的宫女基本上都是够了二十五岁便会让其出宫,趁着年岁还未太大,找个人家嫁了。 现在已经过了立冬,满足条件的宫女若想出宫在除夕之夜与家人团聚,已经可以去报备,等待通知了。 几个宫女正在聊得也正是这件事。 但她们可能是因为能够回家了,所以太过兴奋了,以至于没有注意到。 隔墙有耳。 第36章 反其道而行之 当顾大良终于如心中所愿见到了皇帝之时,心中却早已没有了之前的激动兴奋与期待,跪伏在地,浑身哆嗦的他,此刻只希望自己能够变成一个在皇帝眼中完全不存在的小透明。 只可惜,他的光芒。。。 咳,不对,只可惜,就是特意命东厂督公江棕将他招来的皇帝,怎么可能会当他不存在呢。 “一日之内,教会那个宫女易容之术。” 看到这个可以说是引起了这次麻烦的罪魁祸首的顾大良之后,皇帝面上自然没有半分的好脸色,他虽然性格仁厚,但却也不是个老好人,否则,又如何掌控纷杂的朝廷,掌控偌大的国家。 冷漠的语气伴随着巨大的压迫感,立刻便压到了顾大良的身上。 “是,草民遵命。” 近乎匍匐在地的顾大良自然不敢有丝毫的意见。 尽管想要在一天之内教会一个没有半点易容基础的宫女易容术是根本不可能的。 “胡啸林已经出发了,他们的踪迹东厂会全程掌握,明日,你便立刻用两百里加急的速度追上他们,至于你要做些什么,朕相信你心中清楚。” “是,草民清楚,清楚。” “她的易容之术都是你教的,朕相信你也能有分辨出的能力,回去之后立刻写出分辨的要点,交给江棕。” “是,草民遵命。” 顾大良心中苦涩,这易容之术可谓是他的立身之本,就这么将其中破绽吐露出去,还是吐露给东厂督公,他内心深处自是不情愿的。 可形势比人强,此刻的他根本不敢说出一个“不”字,可能甚至只是回答时不干脆,稍有犹豫,他就立刻会被关进诏狱之中,去享受一下,只有那些文武大臣们才能享受的刑罚手段。 “江棕。” 吩咐完顾大良,皇帝将目光转向江棕。 “奴婢在。” 而江棕内心之中的苦涩,比顾大良也少不了多少。 每次总是一遇到这种注定是吃了讨不了好的事情,皇帝才会想起他来,而且,还会给个强制的目标或期限,这一次,不用想,肯定也逃不掉了。 “这件事,朕不希望除了这殿中的几人以及胡啸林之外的任何一个人知晓,你明白吗?” “奴婢明白。” 江棕用余光扫了一眼殿中的几个人,躬身回道。 这件事对他来说倒是不算什么。 “陛下,那仙游公主殿下宫中的那些内侍与宫女?是否要。。。” 不过,江棕也没有忘记另一拨人。 “让他们管住自己的嘴巴。” 皇帝明白江棕的意思,但想了片刻后,皇帝最终还是没有同意江棕的想法。 “若是突然将他们全部换了,必然会生出风波,有可能引起关注。” “陛下圣明。” 江棕连忙跟上拍了一句马屁。 “不过,若是有嘴巴闭不紧的。。。” “奴婢明白。” “嗯。” 皇帝点了点头。 “待到顾大良将识别易容术的要点交给你之后,立刻将其分发到各地的驻守太监那里,不过,不要将这件事告诉他们,也严令他们不许去惊扰发现的异常之人,监视住,及时通报,让胡啸林他们接手去做。” “奴婢谨遵口谕。” 江棕听到这里,心中不由的松了口气,这一次,他的预感竟然出错了,这件明显吃力不讨好的事情,皇帝竟然没有交给他去做。 而对于自己预感出错,他没有任何的不满情绪,反而还希望以后还能一直继续错下去。。。 “那个白十二现在在何处?” 又思索了片刻后,皇帝又想起了一个人,连忙开口问道。 “这个,应该还在宁波府。” 听到皇帝问起白十二,江棕有些心虚,因为在半个月前,白十二便突然消失了,至今还没有新的发现对方的消息传回来。 “应该?!” 对江棕十分了解的皇帝显然看出了他的心虚,目光如炬,看向他的眼睛。 “奴婢该死。” 江棕立刻便怂了。 “立刻找到他的踪迹,严密的监视他的一举一动,仙游有九成的可能会去寻他。” 好在这一次,皇帝也没有惩罚的想法,或者说,是已经对他失望,但在眼下却实在是没办法,只能继续信任他。 “奴婢定会令手下死死盯住他的。” 江棕立刻躬身回道,他虽然算不得太过称职的东厂督公,但眼色却还是有的。 知道皇帝已经对他失望,有了想要换一位东厂督公念头的他,心中清楚,他必须抓住这最后的机会,挽回一下他在皇帝心目中的印象,否则,只怕当仙游公主被请回皇宫的那天,就是他卸任东厂督公的那天。 不过,这似乎又从另一个方面证明了一件事情。 他的预感依旧没有出错。。。 。。。 并不知道自己的皇帝兄长为了抓住自己竟然会对顾大良这个师傅出手的朱瑾萱,此时正在京城之中优哉游哉的转悠着。 在出了皇宫后就找了个借口离开其他宫女的她,并未因为是偷跑出来就因此心惊胆战的迅速逃离京城。 相反,她开始在这个自己本应该十分熟悉,实则却从未逛过一条街道的偌大城池之中悠闲的转悠了起来。 因为她心中清楚,自己那位皇帝兄长为了保密,肯定不敢大张旗鼓的抓她,还会装作无事发生的,将一切都安排好。 最多就是让手下的东厂秘密的追踪她,而且还不是在这京城之中追踪她,而是一路直奔江南。 与白十二同处了这么久的时间,她早就学会了从对手的角度去思考问题。 她相信,自己与白十二之间的那种情愫,自己的皇帝兄长肯定已经知晓了,所以,他肯定会认为,自己一逃出宫就会直奔宁波府,去见白十二。 因此,她便决定来个反其道而行之。 反正上一次离京是仓促离开,回来时更是秘密的返回,根本没有机会在这本应是家乡的城池之中游逛,了解城中的事情。 所以,这一次,不如索性先在京城之中逛个十天八天,将城中好玩的地方游览个遍,特色的食物吃个过瘾后再上路。 这样一来,不仅能够让她自己舒服的享受一下京城的繁华,还能刚好避开此时肯定正在到处追踪自己那些讨厌的家伙。 何乐而不为呢? 第37章 风起 胡啸林与当初曾经一起暗中护送朱瑾萱的手下们,在得了皇帝的命令后,便立刻秘密的出了皇宫,在东厂的安排下,混进了一个镖局南下的队伍之中,离了京城,直奔江南而去。 这时节,北方已然是十分寒冷,但走在路上的胡啸林,心里却比外面的世界还要冰凉许多。 朱瑾萱竟然会再次出逃,这是胡啸林之前从未想过的事情,哪怕之前朱瑾萱曾经做出过类似的事情。 毕竟,这一次,朱瑾萱可是从戒备森严的皇宫之中逃出的。 胡啸林并不知道朱瑾萱究竟是如何骗过数道宫门,最终逃出皇宫的,皇帝没有说,他更没有胆量去询问。 甚至在出发之前,他心中还无比忐忑,生怕皇帝会询问他朱瑾萱与白十二之间的事情,继而暴露他之前在密信之中隐瞒这件事的秘密。 欺君之罪,那可不是简单的砍脑袋就算了的,他的家人或许都会被连累。 好在,不知皇帝是不是觉得他这等下人不可能知道堂堂公主的秘密,还是认为他也是有苦衷,亦或是心急朱瑾萱安全,不想在这种时候节外生枝,所以只是下了命令后便让他速速带人出发,立刻将朱瑾萱抓回来。 没错,皇帝在下令之时,用的便是“抓”这个字眼,这已经足以证明皇帝心中的愤怒了,这也使得胡啸林心中的压力又增大了几分。 他必须尽快找到朱瑾萱的下落,然后动用一切手段将其带回皇宫。 在其他人眼中看来,仙游公主朱瑾萱只不过是个刚过及笄之年的小丫头,想要找到并抓住对方显然并没有什么困难的。 但之前跟随朱瑾萱从京城一路到过江南,到过广州府的胡啸林心中却很清楚,这件事并没有想象中那么的容易。 一个能够瞒过皇宫数道宫门关卡,成功逃出皇宫的人,又怎么可能会是其他人想象中的那样天真烂漫呢。 所以离京之后,胡啸林并没有带着手下沿着前往江南的官道一路追踪,而是将整个队伍按照两人一个小队,分成了数个小队,分散开,像是撒网捕鱼的渔夫一样,撒开大网,在整个京畿附近搜寻。 因为他心中相信,以朱瑾萱的聪明,肯定会预料到身后有“尾巴”,所以她有很大的可能不会直接奔着江南而去,就算是,也不会沿着官道走。 而他则直奔运河的渡口,守着这条连通南北的水道入口,不让朱瑾萱有钻空子的机会。 他要在这京畿就找到朱瑾萱的下落,将其请回皇宫,保住自己的项上人头,以及一家老小吃饭的家伙。 不得不说,之前一直跟随着朱瑾萱东奔西走的胡啸林,对朱瑾萱还是有着很深的了解的,他的判断大致上也都是正确的。 他唯一没有预料的是,或许就是,朱瑾萱其实连京城都没有出。 。。。 并不知道朱瑾萱做出了这等“惊天动地”般大事的白十二,此时依旧还在努力的调查着那个失踪的商帮成员的下落,不过,一直没有任何收获就是了。 而他同样不知道的是,他的“真正”身份,已经被房日兔通过白十二与长生剑这两个身份之间的联系推测了出来,并以此为基础,开始对白十二这个名字进行了详细的调查。 在他一无所获的时候,他的敌人对他的调查却是突飞猛进。 。。。 “这个白十二的确来历成疑。” 当三日后,房日兔再次来到宁波府城,见到青龙之时,一向古井不波的他,脸上却带着浓浓的兴致。 之前青龙在肯定了他的推测之后,便将调查白十二过往经历的任务交给了他,这本也是他最为擅长的事情。 果然,不过三天,他便小有收获了。 “通过对仙游公主的调查,白十二是在一个叫窑镇的小镇上,结识了仙游公主,继而不知通过什么方式,取得仙游公主的信任,甚至成为了其心腹。” “你怎么能这么肯定?” 氐土貉习惯性的在一旁唱起了反调。 “仙游公主在抵达窑镇之前,一直都是一个人行动的,那些大内侍卫一直都是跟在后面暗中保护的。而且,在抵达窑镇之前,仙游公主从未在一个地方呆上超过两天的时间,而在窑镇上,她却盘桓了近一个月。” 房日兔这一次没有再嘲笑氐土貉,因为他同样看到了青龙脸上的好奇。 “仙游公主会盘桓在窑镇,应该是因为当时距离不远的禅堂寺的吧?” 氐土貉锲而不舍的想要拆台。 “当时僧继晓在禅堂寺留下宝藏的消息可是闹得整个江湖都沸沸扬扬的,虽然在那件事里,仙游公主的名号没有传出来,但背后,这位公主才是真正的幕后操纵者。这一点,你应该更清楚吧?” 说到这里,氐土貉停顿了一下,声音听起来有些阴阳怪气的揶揄道。 “毕竟,你可是亲自参与到其中的。” “之前一直都是一个人行动的仙游公主,离开窑镇再次出发之时,白十二便出现在了她的身边,那些一直在暗中保护她的大内侍卫们,却依旧还是跟在暗处。” 房日兔却像是压根没有听到氐土貉阴阳怪气的话一样,继续说道。 “你!” 氐土貉却被他这种视自己为无物的态度给激怒了。 “够了。” 但还未等氐土貉再开口,青龙便直接出声喝止了他。 “尾火虎、箕水豹身死,角木蛟背叛,亢金龙只想自保,心月狐心思晦涩不明,只有你们二人是我能信任的心腹,现在正是需要你们精诚团结的时候,你们明白吗?!” “是,属下明白。” 氐土貉与房日兔连忙齐齐躬身回道。 “嗯,希望你们真的能明白吧。” 青龙看着态度恭谨的二人,心中却有些心累,这两个手下什么都好,就是不知道为何,就是互相看不惯对方,一遇到一起便喜欢掐起来。 之前尾火虎与箕水豹都还在的时候,倒也没什么,反而还能借此平衡一下,但现在,却是令他无比头疼。 算了,既然他们喜欢掐,那就让他们分开行动吧。 “房日兔,你回去之后,继续着手调查白十二在那个窑镇上的事情,看看能否查到什么。至于氐土貉,立刻开始在城中追踪这个白十二的下落。” 青龙站起身来,俯视着二人,声音之中满是冷意。 “也是时候让那些叛徒发挥他们最后的作用了。” 第38章 博弈 走在已经十分熟悉的街道之上,白十二心中却满是警惕。 他被人监视了。 不过,这只是他的直觉,他却无法找到监视他的人,进而去证明这一点。 但他又不是办案的捕快皂吏,需要所谓的证据,直觉就完全足够了。 白十二面色如常的继续在街道上走着,眼睛的余光则开始在街道的两边寻找着能够助他脱身的方式。 少顷,一间成衣铺出现在他的眼中,他的心中也立刻有了主意。 。。。 氐土貉现在心中有些发慌。 以他监视的丰富经验,他心中已经有八成能够肯定,前面那个疑似是白十二的人,已经察觉到了有人监视。 在有尾火虎与箕水豹两个同伴前车之鉴的情况下,不想成为下一个被对方逼死之人的他,怎么可能不心慌慌。 不过,有青龙的命令在,他却只能继续硬着头皮继续跟踪监视着对方。 对他来说,唯一的好消息是,对方似乎只是察觉到了不对劲,应该还没有发现他,否则,此时的他只怕就不可能这般轻松的继续跟踪对方了。 但他的好运好像也走到了尽头。 因为他看到了对方走进了一间成衣铺。 借着在成衣铺中与掌柜、伙计闲聊的时机,对方便可以尽情的观察外面的情况,识破他的行迹。 所以现在,留给他的只有两条路,要么冒着被对方发现,从而成为另一个死在血封喉之下的倒霉鬼的风险,立刻隐藏起来,继续监视,等待对方从成衣铺中离开,继续跟踪。 要么就是立刻装作是路人,从成衣铺前经过离开。 但这么一来,在对方有了警觉的情况下,下一次再想顺利的发现对方的踪迹并一路跟踪监视的话,难度就不知道要提高多少倍了。 在青龙严令他必须在天黑之前确定对方行踪的命令下,他要是真的这么做了,只怕依旧是难逃一个“死”字。 。。。 在氐土貉陷入纠结之中的时候,进入成衣铺的白十二,却并没有像氐土貉猜测的那样,借着与掌柜、伙计聊天,调选衣服的机会,观察外面的情况。 相反,他似乎真的在认真挑选着已经做好的,适合他身形的成衣。 这是因为白十二心中清楚,这个能够让他看不出一点端倪的跟踪者是一个极善隐匿自己的高手,他仓促之下就算再如何认真的辨别,成功找出对方的机会也是十分渺茫的。 所以,与其费心费力却很可能一无所获,他不如索性想办法先避开对方再说。 用十倍的价格买下了一套与之前的装束相差甚远的棉袍之后,白十二十分顺利的进入了成衣铺的后院,在掌柜如花灿烂般的微笑下,被其客客气气的送出了后门。 用近十倍的利润买自己后院一次性的使用权,掌柜的巴不得每天都能有这样的好事。 。。。 成衣铺对面的一间小酒馆内,寻了个堪堪能看到成衣铺门一角的地方,一边自斟自饮的喝着不算好的花雕,一边不时的看向成衣铺。 虽然只能看到一角,但对于他来说却已经足够了。 在向前向后都可能会死的威胁之下,他最终还是做出了继续监视的决定。 毕竟,继续监视只是可能会死,但若是被青龙知道了他因为贪生而放弃了继续监视,那他就肯定会死。 而这样的抉择该如何选,他心中有数。 已经过了饭点,小酒馆内客人不多,这无疑使得氐土貉心中愈发的紧张。 不过,他知道,越是如此,自己越是不能表现出任何的异常。 虽然他选的位置,在成衣铺之内应该是看不到的,但不怕一万,就怕万一,一切还是小心为上。 不过,当发现一壶花雕已经见了底,桌上的下酒菜也被他吃的七七八八,被监视的目标却依旧没露面的迹象后,氐土貉心中便开始觉得有些不妙起来。 他心中知道,因为对死亡的恐惧而产生的紧张情绪之下,他忘记了一件很重要的事情,对方很可能已经从成衣铺的后门离开了。 任务九成已经失败了,但他的内心中却莫名的有种轻松的感觉。 “小二,再来一壶花雕。” 嘴中原本感觉十分劣质的花雕,此时却仿佛变为了琼浆玉液一般,令他有种迷醉的感觉。 他没有过去成衣铺查探的想法。 那个九成就是白十二的年轻人,既然能够察觉到自己被跟踪了,那无疑也是个擅长此道的家伙,说不定此时正躲在某个地方,甚至还没有离开成衣铺,正等着有人前去查探呢。 他若是贸贸然的便过去查探,那结果可想而知。 不过,他也不愿就这么干等着。 又是一壶花雕入肚后,酒足饭饱的他叫来了小二,从怀中掏出了三钱碎银子拍在了桌上。 “这是酒钱,这是你的赏钱。” 氐土貉一边用手分出两粒碎银子,一边对小二说道。 “至于这最后一钱银子吗。。。” 看着小二眼睛中的贪婪,他轻笑着按住了最后一钱银子,轻声说道。 “客官您尽管吩咐。” 小二自然懂得氐土貉那未尽的话是什么意思。尽管已经有了近一钱银子的赏钱,但又有哪个小二会嫌弃赏钱太多呢? “看到对面那间成衣铺了吗?” 氐土貉松开了按在银子上的手掌,抬手指着对面的成衣铺,对小二说道。 “嗯。” 小二点着头。而他的眼睛虽然看上去似乎正随着氐土貉的手指看向对面的成衣铺,但他不时向下飘去的目光,却将他真正的内心暴露无遗。 “我刚刚看到有一位很久没见的朋友似乎走进了那间成衣铺,你去帮我将他请来。” “小人明白了。” 小二连忙点头,但眼睛却更加吃果果的瞟向桌上的银子。 氐土貉看着他的样子,忍不住嗤笑起来。 “你明白什么了?你可知我那位朋友姓甚名谁?长什么模样吗?” 氐土貉嗤笑着摇头,对他问道。 “这个。。。” 小二只能有些尴尬的赔笑。 “好了,该你的,我不会少你的。” 氐土貉说着在小二急切的眼神中,拿起桌上的一钱银子,向上一抛,看着小二稳稳的接在手上后,才继续开口说道。 “记住了,白十二,就是我那位朋友的名字,可不要记错了。” 小二喜滋滋的拿着银子一路小跑着奔向那间成衣铺。 而在他的身形离开酒馆之时,氐土貉的身形也消失在酒馆之中。 第39章 暴雨将至 事情有些不对劲。 白十二回到了自己不久之前重新租下的一间简陋民宅之中,脑中思考着刚刚所发生的事情。 的确有人在监视自己,这一点他可以肯定。 甚至他可以肯定,在自己进入成衣铺的时候,对方就在对面的那间小酒馆之中。 没错,就像氐土貉所猜测的那样,从成衣铺后门离开的白十二,寻了处僻静之地简单的该换了下装束之后,便又悄悄的回到了街道上,注视着成衣铺。 而那间小酒馆的店小二的动静自然便被他看在眼中,尤其是对方失望而回的脸色,更让他确定了,店小二就是监视他的那个家伙用钱雇用的石子。 曾经当过不少时日店小二的他,对这种事情很是熟悉。 不过,就像氐土貉因为担心暴露身份所以会让店小二去帮他去成衣铺一样,白十二最终也没有走进那间小酒馆之中。 因为他相信,自己若是进去了,不仅不会发现对方,还会重新被对方盯上,那他之前做的那些事无疑就要打了水漂了。 他只好先暂时离开。 。。。 白十二就是长生剑传人的秘密应该已经暴露了。 思考良久之后,白十二得出了这个推断。 否则,以他区区一个锦衣卫小旗的身份,根本不可能会有这种连他都发现不了踪迹的监视高手来跟踪监视他。 自己还是大意了,也小看了天下人啊。 白十二心中不由的感慨起来。 思索了许久的他,显然已经想到了自己身份会暴露的原因。 锦衣卫小旗白十二与长生剑传人总是一隐一现,而且每一次时机都是那么的恰好,这样的情况下,只要是有心人,或者能够将所有情况摆在一起分析的聪明人,心中自然是会产生怀疑的。 而如今,在看到了他今日这样的表现后,敌人应该已经会肯定这个推断了。 他不知道的是,其实青龙与房日兔早已确定了他就是长生剑传人的身份,氐土貉前来跟踪监视他,根本就不是为了他所想的只是为了确认他的身份,而是给他准备了一个不小的惊喜。 无形之中,他暂时逃掉了对方准备的这个惊喜。 。。。 “被他发现了吗?” 同样该换了样貌,扮成了乞丐,用物理“劝服”了其他乞丐,混迹进这条街乞丐之中的氐土貉,在小酒馆附近待到黄昏依旧没有发现有可疑的人出现的踪迹后,最终只能带着些许忐忑的心情将情况向青龙禀报。 青龙虽然略显失望,但却也并没有感到太多的不满。 “身为长生剑的传人,他的确不是个容易跟踪监视的目标。” “那青龙老大,我们接下来该怎么办?角木蛟以及那些确定已经背叛的家伙们,可是都已经集结起来了。。。” 见青龙没有责怪自己的意思,氐土貉心中最后的担心也消散一空,不过,想到原本的计划,他又忍不住有些担心,毕竟按照计划,今夜本应该看到角木蛟这些叛徒大战长生剑传人这出大戏,用角木蛟这些叛徒的鲜血、性命去尝试留下白十二的。 “呵,没有长生剑的传人,就给他们换一个目标就是了。” 青龙却不以为意的笑了起来。 “您是说?” 氐土貉心中一动,心中已经隐隐约约的猜到了青龙指的另一个目标是什么了。 “之前你混进锦衣卫刺探消息之时,不是确定了苏我良政不是正被锦衣卫关押着吗?” 果然,青龙开口吐出的名字和他所猜测的一样。 “可角木蛟向来奸猾,若是知道目标是锦衣卫据点的话,只怕他。。。” 虽然他也很想看到角木蛟等人与锦衣卫缠斗在一处的模样,但他的理智却也告诉他,相办到这件事,只怕没有那么的容易。 “所以,需要让他们相信,他们是正在追击长生剑。” 青龙似乎早就想到了氐土貉会有这样的担心一样,没有丝毫的思考、迟疑,便给出了答案。 “您的意思是?” 氐土貉心中感到意思不妙,他担心下一秒,青龙口中就会说出让他去假扮成被追击的长生剑。 不过,青龙一开口,他就知道,自己的担心是多余的。 “为了让那些背叛者们相信,所以今夜需要你带队。” “那由谁去假扮长生剑呢?” 氐土貉迟疑着看着青龙,大脑急速的转动,思考着还有谁能有这样的身手,心中甚至开始怀疑,或许青龙还有自己不知道的,隐藏的更深的秘密手下。 “我。” 但青龙口中吐出的字却让氐土貉彻底震惊了。 “这,这,青龙老大,这,这会不会有些,有些太,太。。。” “我明白你的担心。” 青龙开口打断了因为震惊而有些结巴的氐土貉,沉声说道。 “但现在,黄龙已经咄咄逼人到这种地步了,我若是不冒一点风险,怎么可能斩断他伸过来的爪子呢。” “可。。。” 氐土貉依旧有些担心。 “好了,做好你该做的事情就可以了。” 青龙一摆手,制止了氐土貉的劝谏,语气不容拒绝。 “是。” 氐土貉心中一凛,连忙躬身答道。 “时间已经不多了,现在还是抓紧时间确定一下新的计划吧。” 。。。 自那日公开与青龙彻底撕破脸之后,角木蛟的心中便一直有些忐忑。 作为青龙多年的老部下,他知道青龙的可怕。 不过,在内心深处,他却并不后悔自己的选择。 他虽是青龙手下第一星主,但星主终究只是星主,所谓的第一,更像是个可笑的安慰。 所以,当新任黄龙表露出拉拢的意思后,他便立刻接受了对方的拉拢。当这一次因为那个长生剑传人的出现,极大的削弱了青龙的实力之后,他也决定按照黄龙的命令,主动跳出来挑衅一番。 哪怕他心中知道,黄龙这个命令,更多的是想将他当做试探青龙的棋子。 他本以为,在那日之后,哪怕青龙会忌惮黄龙,也会借着各种命令来削弱他的实力,甚至直接派他执行九死一生的任务。 但现实却是,自那天之后,青龙就像是彻底忘记了他这个人一般。 可越是如此,他的心中便越是不安。 他总感觉,这份平静,只是暴风雨前的宁静。 而现在,暴风雨似乎终于到了。 第40章 圈套 紧紧的跟在氐土貉的身后,角木蛟近乎全部的心神都放在了身前的氐土貉身上。 这一次的任务,氐土貉的出现虽然稍稍减轻了他心中的担忧与怀疑,但却也只是稍稍罢了。 氐土貉只是孤身一人,在这夜色下的宁波府城之中,也许稍稍不注意,对方便会隐没进黑夜之中,特别是在知道氐土貉本就极为擅长这种事的情况下。 所以,这一路上,他一直在紧密的监视着氐土貉的一举一动,只要看到对方任何一点不对劲的地方,他便会立刻宣告任务终止,哪怕这样会给青龙留下把柄。 毕竟双方早已经撕破了脸,相比为了不给对方留下把柄而丧失太多实力,他宁愿为了保全住实力而将把柄亲手送上。 “停步。” 就在角木蛟一边注意着氐土貉的举动,一边在心中想着这些事的时候,在他身前的氐土貉却突然停下了脚步,口中发出短促的命令。 而氐土貉的突然停步,也差点让角木蛟直接撞到了他的身上,好在最后及时停住了脚,堪堪站住了身形。 “呵。” 看到了角木蛟的狼狈,氐土貉毫不掩饰的发出了一声嘲笑。 “怎么,到地方了吗?” 角木蛟心头愤怒,但却也实在不好发作,只能强压下愤怒,故作平淡的问道。 “没错。” 氐土貉回道,不过,他也没有忘记,再次讥讽对方。 若是一切顺利的话,这或许就是他最后一次嘲讽对方的机会了,他不想就这么放过了。 “不过我劝你最好小心一点,若是你像刚刚那样不小心,撞到了那长生剑传人的身后,他可不会像我这么轻松只是嘲笑你一声就放过你。” “哼,废话少说,那个长生剑的传人当真就在里面吗?” 角木蛟终于压制不住心头的愤怒了,怒哼一声,开口问道。 “若是他没有去烟花巷那边风流的习惯的话,那这个时候,他肯定就在里面闭着眼睛睡着觉。” 氐土貉耸了耸肩,还有心情开个玩笑。 “既然如此,那你还在这里废话什么?!难道打算希望他会睡死过去吗?” 角木蛟反讽了他一句。 “呵,你以为他像你这么蠢吗?” 氐土貉立刻反击道。 “若是不提前计划好,围住对方,万一被对方察觉之后逃出去怎么办?” “这种事情还不需要你来教我。” 角木蛟再次怒哼一声,伸手一挥,身后的手下立刻安静的四散离开。 “到底是哪一间房子?带路吧。” 角木蛟的眼睛死死的盯着氐土貉,他知道,越是这种时候越是不能大意,更不能让氐土貉离开自己的视线。 “跟我来吧。” 氐土貉却毫不在意的回了一句,迈步向前走去。 “砰!” 但氐土貉不过才刚走了两步,一声闷响却传到了两人耳中,让两人脸色大变。 “tnd,你那些手下到底都是怎么办事的?!出发之前,我不是就已经告诉你们要小心再小心了吗?!” 氐土貉立刻冲着角木蛟破口大骂起来,继而不给角木蛟任何反应的时间便立刻向着声音传来的方向奔去。 莫名挨了一顿臭骂的角木蛟,心中大怒,但看着氐土貉已经快要消失的身影,却也顾不得再骂回去了,连忙同样向前追去。 不过,他们似乎还是晚了,微弱的月光之下,一个手持长剑的身影长身而起,在二人惊怒的目光之中跃上了房顶,出剑如风,留下一片惊艳剑光的同时,也割开了角木蛟两个手下的喉咙,然后趁着其他人惊惧之时,从这倒下的二人的缺口处向着远方奔去。 “快追。” 角木蛟还未反应过来,氐土貉便一声厉喝,率先跃上房顶,向着那个身影离开的方向追去。 而看到他的动作后,角木蛟才反应过来。 继而在一众手下问询的目光中,同样跃上房顶追去。 虽然只是惊鸿一瞥,但角木蛟心中却肯定了,那个逃走的身影,绝对就是那长生剑的传人,那种令人心悸的出剑速度,犀利的招式,以及一击必杀,割开喉咙的方式,除了长生剑之外,还会有谁? 确定了对方的身份后,他的心头便是一阵火热。 在青龙被其弄得焦头烂额,还接连死了两位星主的情况下,若是他能够杀死,甚至生擒对方的话,那这份功劳,再配合上黄龙的支持,想要取青龙而代之,无疑就是轻而易举了。 想到这里,他心中又不由的大为后悔。 刚刚他若是再果断一些,在对方杀了一个手下的时候,便立刻跃上房顶跟上去的话该有多好。 现在,就因为刚刚那一点点的迟疑,被氐土貉占了先机。 就算氐土貉追上了对方,以他的武功也肯定不会是长生剑的对手,最后的功劳还是我的! 心中急迫之下,他只能用这个理由来安慰自己。但脚下的速度,却比刚刚又快了一分,心中更是深恨自己当初为何没有苦练轻功。 眼睛已经被前面那个疑似长生剑传人的身影完全占据的角木蛟,却没有注意到,他现在正在急速的向着锦衣卫百户所所在的地方赶去。 他更没有注意到,被追击的对方,并没有向那些适合藏匿身形的阴暗窄巷中奔去,反而一直在显眼的房顶之上奔走,这十分不符合一个逃命之人的逻辑。 全力施展轻功在房顶奔走,相似的房顶会让人忘记自己身处的位置,不过,对于设下了这个圈套的青龙与氐土貉来说,他们却是早有准备。 二人眼底映出了一盏大红灯笼,那便是他们之前定好的标记。 看到这盏灯笼,二人心中便清楚,不足十丈外便是锦衣卫的百户所了。 同时,他们也该隐身于黑暗之中,去当一个合格的渔夫了。 从怀中掏出暗器打灭了那盏大红灯笼,青龙终于从房顶跃下,隐入黑暗之中,在他身后一直追逐着的氐土貉同样跃下房顶,跟随着青龙隐入了黑暗。 不远处,锦衣卫百户所之中的锦衣卫们已经听到了二人造成的动静,心中已经开始警惕的他们,马上便听到了更响更杂乱的脚步声。 于是,他们便立刻跃上房顶。 而就在这时,角木蛟与他的手下们的身影闯入了他们的视线之中。。。 第41章 夜战、断尾 锦衣卫百户所内,百户王福贵闭着眼睛,似乎正在假寐,当然,前提是要忽略掉外面那充斥着杂乱脚步声,踢碎屋瓦声,身体从房顶滚落声,刀剑碰撞声,以及人的惨叫声。 “百户。” 看着仿佛一尊不动明王的王福贵,屋内的几个总旗官,心里有些焦躁。 外面的动静愈发的激烈,这伙不知从什么地方冒出的狂徒,显然实力不弱,他们实在不明白王福贵为什么强制他们留在这屋内,任由外面的手下们与敌人厮杀。 “调虎离山之计。” 抬眼看着急躁出声的总旗,王福贵语气平淡的吐出六个字。 而这短短的六个字,却立刻让几个面色急躁的总旗,脸上的表情瞬间变得惊愕复杂起来。 他们的脑中也不由的想起了近一个月之前,那个死在这里的嫌犯张福。 “百户,那个苏良峰。。。” 明白了原委的总旗,立刻想到了什么,忍不住出声询问起王福贵。 王福贵扫了他一眼,没有说话,只是抬起脚来,看似是在驱散寒冷一般的跺了跺脚。 不过,这些总旗们却明白王福贵的意思。 “百户,何不将计就计,设计陷阱。。。” 有贪心的总旗此时却想要更进一步。 “蠢货!仓促之下,如何能够布置周密?!” 这一次,王福贵没有回答,甚至连眼睛都懒得睁开,坐在他下首的心腹总旗官林北,却毫不客气的直接开口喝骂道。 “万一出了什么差错,苏良峰又死于这些贼人之手,我们还有何面目继续去面对那位白大人?” 尽管对于被同为总旗的林北劈头盖脸的骂了一顿,心中有些懊恼与不满,但介于林北是王福贵的心腹亲信,以及自己刚刚说的那些话确实有些蠢,刚刚开口的总旗只能将怒火压下,脸上有些讪讪。 。。。 在王福贵这些锦衣卫百户所里的头目们还有余裕“勾心斗角”的时候,青龙心中却已经是惊怒不已了。 事到如今,若是他还看不出自己这是被青龙与氐土貉联手坑了,那他也就根本没有必要去谋划取代青龙的位置了。不然,就算靠抱着黄龙粗壮的大腿谋划成功了,要不了多久也要死在敌人或者自己人手上。 只是,看出来归看出来,可在眼下这种他已经被锦衣卫们死死缠住的情况下,他更需要担心的,显然还是该如何脱身。 必须要牺牲掉一些手下了。 奋力一刀逼退围攻他的两个锦衣卫小旗,抓住这短暂空隙扫了一眼目前局面的角木蛟,心中已经有了决断。 相比连他自己也折损在这里,断尾求生显然是最为符合现在这等危急情况的处置手段了。 当断不断反受其乱。 心中既然已经有了决断,角木蛟便不再有任何的犹豫,呼啸一声,号令众人迅速向自己靠近。 想要断尾求生,那就要先把分散的众人聚合成一个整体,就这么直接逃跑,在没有人阻拦追兵的情况下,他能逃出去的几率实在是有些渺茫。 并不知道他心中想法的其他人,听到号令,立刻便向着他的方向汇聚而来。 人是社会性的动物,在遇到危险之时,这一点更是会体现的十分明显。这是通过数十乃至近百万年的进化,刻进人类骨子里的基因记忆。 终于,拼着受伤,刚刚还在四处混战的其他人,终于汇聚到了角木蛟的身边。 他们本来是在期待着角木蛟能够给出一个逃命的方法,甚至带领他们突出重围逃生的,但他们却压根没有猜到,角木蛟令他们汇聚到其身边,只是为了利用他们的性命,来为他自己创造一个几率更大的逃命机会。 。。。 在角木蛟利用着其他人为他自己创造逃命良机的时候,引发了这一切的青龙与氐土貉二人,此时正借着黑暗与打斗的嘈杂声,悄悄的向着锦衣卫百户所的牢狱摸去。 贼不走空。 虽说这一次已经完成了坑角木蛟一把的目的,但既然已经到了这里,且还有角木蛟等人“拼尽性命”的打掩护,二人自然不愿就这么静悄悄的离开。 有了之前毒杀张福的经验,二人对这里的一切都很熟悉,哪怕是在黑暗之中,二人也很快就摸到了牢狱的位置。 二人心中所想的,是救出苏良峰,将白十二就是长生剑传人,并冒充其堂弟苏我志雄的事情告诉苏良峰,进而借助苏良峰的嘴,将这件事传回倭人的组织高天原。 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 哪怕他们之前曾经杀了几个倭人,他们心中也相信,苏良峰会站在他们这一边。 毕竟苏良峰又不是真正的倭人。 在他心中,肯定对本就是宿敌,现在还很可能杀害了他堂弟的白十二,充满了更深的仇恨。 就算退一步说,倭人依旧因为之前的事还会敌视他们,可也不会妨碍倭人们同样,甚至更加敌视白十二。 反正对他们来说,都不会让情况变得更糟了不是吗。 但当青龙与氐土貉踏入牢狱的第一步,二人便立刻神色大变,想要飞速的转身逃离,只可惜,似乎已经有些晚了。 二人身后,十名手持踏张弩的锦衣卫正将弩箭死死的锁定着他们。 “嗖嗖嗖!” 伴随着令旗落下,十根弩箭便像是催命符一般飞速的射向青龙与氐土貉二人。 而原本正打算转身逃离的二人,此时在弩箭的逼迫下,却只能强自将转到一半的身子再次抹回去,同时直接以恶狗扑食一样的动作猛地向牢狱之中扑去。 “噗噗噗!” 伴随着数道闷响,弩箭射到了墙上、门上、地上,青龙与氐土貉二人倒是因为应对及时,没有被弩箭射中,只是刚刚强自扭转身体,此时有些岔气。 但他们却根本顾不得身体反馈来的那种糟糕的感觉,趁着弩手们还在张弩上弩箭的这数息时间,猛的双手撑地,起身向外冲去。 留给他们的时间并不算多,却也不算太少,因为宁波府承平已久,哪怕是锦衣卫们也已经许久没有用过踏张弩了,而仓促之下,他们手上更是因为忙乱而频频出错。 哪怕有那些冷静的弩手上好了弩箭,射向正在房顶疾驰的二人,零星的弩箭却也轻易的被青龙与氐土貉避了过去。 而他们已经没有射出第三根弩箭的机会了。 第42章 寂静的窄巷 锦衣卫百户所不远处一处阴暗的窄巷之内,角木蛟正屏气凝息的竖起耳朵,注意着外面的动静。 借助着众多手下的掩护,他终于顺利的逃了出来,而且身后也没有锦衣卫追赶。 尽管他大多数的手下心中其实并不想掩护他,可是在他看来,他们身为手下,为自己这个上级掩护,显然是理所应当的事情。 所以他心中不会为此感到半分的愧疚。 。。。 “呼。” 不知过了多久,外面的动静似乎终于消失了,角木蛟这才忍不住松了口气。 这一次,他可谓是损失惨重。虽然他自己安然无恙的逃出了生天,但他这么多年来所积攒的威望,经过这一次的事情后,只怕就要丧失一空了。 除非那些锦衣卫们能把在场的所有人全部留下,无论是生是死。 但他心中却知道,这是不可能的。至少氐土貉与青龙这两个害的他落到现在这种惨境的罪魁祸首是肯定能够活着离开的。 脑中想到这二人,他的心中便忍不住生出无穷的怒火。 他谨慎小心了这么多天,却没有料到,最终还是一个大意就中了青龙的圈套,这既让他愤怒,又让他感到有些耻辱。 哪怕心中再不想承认,他的确还是比不过青龙,无论是什么方面。 不过,现在却也不是让自己发出这种感慨的时候了。 角木蛟只是感慨了一句便立刻将这些情绪甩出了脑海。 因为他知道,他现在最重要的是事,是应该考虑接下来该如何做。 首先,他很明确的一点是,宁波府他是不能再呆下去了,甚至整个江南都不能继续呆下去,这里是青龙的地盘,他相信,被剪出了所有羽翼的他,青龙是肯定十分乐意在抓住他之后,慢慢的将他折磨至死的。 他想要活命,就只能立刻逃离这里,去投靠黄龙。尽管孤身一人前去投靠的他,很有可能完全变成黄龙手下的一条狗,任其驱使,可这也比被青龙折磨至死要强一万倍。 况且,投靠了黄龙成为对方手下的一条狗后,就算他再也没有机会染指那个他梦寐以求的位置,可看着青龙倒霉、落魄,甚至身死的机会却还是有的。 早早便彻底倒向了黄龙的他,心中可是清楚的知道,这位新任黄龙大人心中那勃勃野心的,青龙就算现在能算计自己,暂时稳固一下地位,但在这位新任黄龙大人面前,却终究会败下阵来。 关于这一点,知道那位黄龙大人身份的他,心中深信不疑。 且让你们再猖狂些许时日好了! 角木蛟心中恨恨。 “沙~沙~” 就在这时,一阵轻微但清晰的脚步声突然在他的耳边响了起来,令他忍不住汗毛倒竖,心中立刻警惕起来。 眼睛死死的盯着脚步声传来的方向,耳朵却注意着四周的动静,努力的想要分辨出可能会被脚步声遮掩的细微动静。 “嘶嘶~” 果然,就在脚步声响起不足三息时间,他的耳中便听到了一阵仿若毒蛇吐信般的,令人心中发毛颤抖的声音。 右侧后方! 心中警惕不已的他,立刻分辨出了声音的方向,立刻身体前倾,利用腰腹的力量与惯性,使得上身瞬间与地面齐平,若是此时他的双手放到两侧,手掌张开平摊的话,看起来就像是个正准备行跪拜大礼之人。 而就在此时,一个身影随着那持续不断响起的脚步声正好来到了角木蛟的身前。 “叛徒,还不跪下。” 右侧后方,一声厉喝也适时响了起来。 角木蛟在感受到了走到面前的之人后,便已经猜出了对方的身份,而当右侧后方氐土貉那熟悉又令他感到不屑、厌恶的声音响起后,他肯定了自己的猜测。 氐土貉的那一声厉喝,最终还是没有起到任何的效果,角木蛟没有顺势跪伏在地,而是又直起了身子。 他心中很清楚,此时哪怕他五体投地的跪伏在地,哭喊着乞求,青龙也只会轻蔑的看着他,连嘲笑他一句的事情都懒得去说。 所以,与其毫无尊严的在对方轻蔑的目光注视下被杀死,他为何不死的有尊严一些呢。 至少,在死之前,在此时此地,我与你是平等的! 角木蛟目光坚定的看着面前那副熟悉的面具,那副自己心中无比渴望戴上的青龙面具。 “为什么?” 氐土貉没有再发出声音,也没有现身,因为同样直视着角木蛟眼睛的青龙开口了。 “这个问题的答案你应该早就已经知晓了,” 面具早已在之前逃亡时被摘下扔掉的角木蛟,一脸的坦然。 “位置只有一个。” “这个位置真的这么吸引你吗?” 青龙的声音有了一丝涟漪。 “呵,一直坐在那个位置上的你是不会明白的。” 角木蛟看着青龙,脸上突然露出了笑容,笑容之中有苦涩,有渴望,更多的,却是感慨。 “呵,贪婪是没有止境的,就算坐上了这个位置,你也依旧不会满足的。” 青龙同样笑了起来,但他的笑声之中却隐含着压抑不住的愤怒,以及更加清晰的嘲讽。 “或许吧。” 角木蛟不置可否的点了点头。 “没有发生的事情,又有谁会知道呢?” 他选择了撒谎,选择了隐瞒。他没有告诉青龙,自己绝不敢有更进一步去谋夺黄龙位置的野心。 “你我共事一场,你还有什么话要说吗?” 短暂的沉默之后,发现再也没有话可再与角木蛟所说的青龙,低声问道。 “希望你的剑足够快。” 角木蛟迟疑了一下后,又继续说道。 “若是可能的话,我希望我是死在长生剑的剑下的。” “好。” 青龙没有任何犹豫的点头答道。 “多谢。” 角木蛟脸上再次露出了笑容,笑容中带着一丝感激,继而缓缓的闭上了眼睛。 “小心黄龙。” 阴暗的窄巷之内,角木蛟留在人世的最后一句话随着一道寒光的一闪而没而缓缓消散在初冬清冷的空气之中。 “呲呲”声在寂静的小巷内响了起来,角木蛟的身影也随着这声音响起委顿倒地。 夜空之中,月亮依旧将皎洁的月光洒在大地之上。 小巷之内,只留下一具还在滴着血的尸体,一切又恢复了寂静。 第43章 失踪 刚刚才再次出现的白十二又一次失踪了。 至少在锦衣卫百户王福贵眼中看来就是这样的情况。 因为当他想要将昨夜发生的事情禀报给白十二,并询问一下对方对这件事有什么看法,或者有什么建议的时候,他发现自己联系不到白十二了。 不仅仅是他,东厂、天机阁那边都是同样的情况。 相比上一次对方还给出了一个前往倭人老巢的理由,这一次,对方更像是人间蒸发一般。 这不由的让王福贵既疑惑又紧张。 他想不通,明明都已经抓住了苏良峰这个重要的棋子,接下来只要顺藤摸瓜就好了,为什么这个仙游公主的心腹亲信,却还是一副神出鬼没的模样,难道是嫌弃他们会拖他的后腿吗? 王福贵心中不解,但他的对头,宁波府的驻守太监李冬却似乎能够明白白十二为何会突然消失。 因为就在白十二消失后不过半天,一封四百里加急的密令便送到了他的手上。 密令要求他立刻严密的监视住白十二的一举一动,确保白十二的行踪,若是有可能的话,可以实施抓捕,控制住白十二。 唯一奇怪的地方是,密信之上只有命令,却没有原因。 但李冬心中却十分清楚,越是如此,白十二惹下的麻烦就越大。而且,他也可以推断出一二。 毕竟在这之前,与白十二唯一有联系的,就只有仙游公主朱瑾萱了。 仙游公主吗? 李冬头疼不已。 这种吃力不讨好的事情,向来是他最讨厌碰到的。况且这个白十二显然也不是个好对付的,他不过才刚刚得到四百里加急的密信,可对方呢?在这之前便已经消失无踪了,显然是比他还要更早的知道这个秘密。 “头疼啊!” 想起之前白十二所做过的那些事情,李冬便愈发头疼,可命令就是命令,该做的,他还是必须要去做。 “不过,这种便宜怎么能只让我一个人独享呢?嘿嘿!” 李冬自言自语着,口中发出了有些瘆人的笑声。 。。。 并不知道自己已经成为了东厂,可能还有锦衣卫监视、抓捕目标的白十二,显然并不是像李冬心中猜测的那样,是因为知道了这个命令才会消失无踪的。 他这么做的唯一原因,自然是因为之前氐土貉的跟踪监视。 好不容易摆脱了氐土貉的监视后,他自然不愿再轻易的现身,给对方留下可乘之机。 所以在确保再次将对方伸出的爪子斩断,并让对方暂时不敢对他有什么觊觎之心之前,他都不会再出现在锦衣卫与东厂的番子面前了。 他相信,这两个衙门以及其麾下的人必然会是对方严密监视的对象。 他怎么也没有想到,只是打着这种念头的话,会在无形之中,避开另一个来自“自己人”的大麻烦。 不过,另一个再次袭来的麻烦,他却是有些难以躲过去了。 。。。 真藤正雄派出清楚叛徒的精锐队伍,在其心腹,分队长真藤元太郎的率领下,在海上漂了两天,又赶了一天的路后,终于赶到了宁波府城。 有了之前两次的教训,这一次的他们倒是比以往谨慎了许多,在进城之时,都是分散、分批从不同城门进的城,生怕因为一起行动会引来锦衣卫以及那个神秘组织的注意。 不过,在进了城之后,他们还是住到了同一间客栈之中。 好在,此时的宁波府城中,江湖人依旧数量众多,他们也不会引来太多人的关注。 只是,关于接下来该如何做,他们却有了分歧。 有的人觉得初来乍到,还是先暂时熟悉一下宁波府的情况,当然,若是能够找一个熟悉情况的人先取取经就更好了。而眼下,这个人的最佳人选,无疑就是依旧还在宁波府城中的特使“苏我志雄”了。 但以真藤元太郎为首的另一拨人,却显然对苏我志雄没有太多的好感,以真藤正雄心腹自居的他们,心中觉得,他们这一次来,就是为了证明他们的能力,为了给真藤正雄挣下脸面,再啪啪打苏我志雄脸的。 若是上来便去寻苏我志雄寻求帮助了,那还怎么打脸? 还好白十二此时并不知道他们的到来,更不知道他们的想法,否则只怕会笑死,继而狠狠的嘲笑他们一番: “一群蠢货,也不想一下,真藤广田消失了这么久,怎么还可能继续呆在这宁波府城里等着你们来杀他。” 只是,真藤广田当真已经离开了宁波府城了吗? 。。。 城外的破庙之内,一群乞丐正围靠在一起,靠着其他人的体温以及面前不大的火堆取暖,尽管如此,可身上最好也不过只穿着破烂棉衣的他们,在冬日的寒冷空气下,依旧还是忍不住在瑟瑟发抖。 已经化名为田广的真藤广田,也是其中一员。 他没有像白十二心中猜测的那般逃离宁波府,甚至都没有逃离宁波府城,而是像个真正的乞丐一般,就在这里盘桓不走了。 倒不是他不愿离开,实在是寒冬的寒冷,逼迫的他难以离开。 当然,更重要的原因是,在这个时节里,乞丐们都会想着宁波府城这样的大城赶,而不是从宁波府城向外走。 他担心这个时候用这个乞丐的身份离开,会引来怀疑,进而暴露自己的身份。 至于为什么不扮成其他的身份? 只有两个字:没钱。 他是在准备切腹自尽前,因为恐惧才逃出来的,逃出来的时候,身上除了白十二为他准备好的衣服以及那把准备用来切腹的匕首之外,就什么都没有了。 至于去偷窃、抢掠,一则他担心会引来官府的追查,引火烧身。 二来,他知道,在宁波府城这样的大城之中,整个地下世界是有着自己的规则的,强龙难压地头蛇,在不了解情况的前提下,他要是敢胡乱动手,只怕还未等官府的人找到他,他就已经被这些掌握着地下世界的规则的大佬们给当成是不懂规矩的外来户给收拾了。。。 不过,在依靠着乞丐的身份在城中打探了近半个月后,他已经摸清了大致的情况,这样忍饥挨冻的日子,也终于能够到头了。 第44章 局 京城。 朱瑾萱已经在这偌大的城池之中逛了有三四日了,尽管贵为天子脚下的这座城池,繁华、热闹,好吃的,好看的,好玩的不计其数,仿佛永远也逛不完一样,但她的兴致却依旧一天比一天差。 因为孤独。 再好吃的食物,当她吃进嘴中,脑中想到的,却是白十二吃到这食物时会是什么反应的时候,她就感觉嘴中的食物有些难以下咽,味同嚼蜡了。 同样的,看到好玩的,她脑中想到的,依旧是白十二在看到这副场景后会说出些什么让她或笑或恼的话。 于是,原本打算在京城之中至少盘桓半个月的朱瑾萱,在又勉强了自己又在城中游玩了一日后,终于在第六天的清晨,走出了城门,踏上了前往宁波府,踏上了寻找那个总是出现在脑海中的白十二的路。 不过,机灵如她,就算没有去查探,也已经能够猜到,在运河的渡口附近肯定早就已经布满了寻找她踪迹的东厂番子或大内侍卫,所以,她选择了相反的方向,傍上了一个前往保定府的押镖队伍,也算是完成了她心中一直以来的夙愿: 依靠自己的力量闯荡江湖。 。。。 在朱瑾萱出发前往保定府之时,白十二正在耐心的等待着猎物的上钩。 避开了有可能会暴露行迹的锦衣卫与东厂,选择暂时隐藏自身的白十二,此时能够信任,且不会有暴露行踪风险的人,就只剩下了一个——方巽。 一来方巽武功之高,犹在他之上,之前氐土貉更是在其手上吃过大亏,甚至差点把命都葬送掉,白十二不相信,对方还有胆量来监视方巽。 二来,所有江湖人都知道,方巽与长生剑之前有过不愉快的过去,他们肯定不会想到,其实他与方巽之间早已见过面,并已经关于对付他们的事情,有了初步的共识。 同样,利用这个华点,方巽便能够配合着他,布下一个针对他们的局了。 。。。 “方巽发现了长生剑传人的踪迹?” 当青龙从氐土貉口中得知这个消息的时候,明显是不信的。 他手下这么多人密切的监视着所有对方可能现身的地点数日,尚且一点有用的消息都没有,方巽孤身一人,又是个已经远离江湖二十余年的老古板,怎么可能这么巧发现对方的踪迹? “不瞒青龙老大你,我一开始也是不信的,” 氐土貉显然很清楚青龙心中的想法,因为就在不久之前,他也是这么想的。。。 “不过,我已经去证实过了,之前一直在城隍庙中没有动静的方巽,的确在今天清晨便背着剑离开了城隍庙,据消息来看,他离开之时,面色肃穆,脚下却速度飞快,显然是心中隐含期待。” 氐土貉开始向青龙解释道。 “从之前他对东岳剑派掌门天琦的邀战不屑一顾的态度来看,应该只有作为他心中执念的长生剑才可能让他如此。” “这么说,你也觉得这是真的?” 青龙抬眼看着他的眼睛,低声问道。 “至少有七成。” 氐土貉迎着青龙的目光,想了想后,给出了一个数字。 “而且,很有可能不是方巽发现了长生剑的踪迹,而是长生剑主动向他发出了邀战。” “主动邀战吗?” 青龙口中喃喃自语道,沉吟了许久后,终于做出了决定。 “既然你觉得有七成的可能能够发现对方的踪迹,那就放手去做吧,不过,小心一些,方巽的剑法造诣我想没有人比你更清楚了。” “属下明白。” 氐土貉听到青龙提起之前的事,神情不由的一滞,继而才郑重的点头答道。 氐土貉领命离去,青龙却忍不住站起身来,不知道为何,看着氐土貉离去的背影,他心中总有种不安的感觉。 但这股不安来自何处,他又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 方巽终于寻到了长生剑的踪迹,并离开了城隍庙的消息,显然不仅是氐土貉与青龙感兴趣,一众因为长生剑传人露面的传闻才赶到宁波府的江湖人,远比他们还要兴致勃勃。 不过,这是一场注定只有少数人能够亲眼见证,大多数人却只能骂娘的大戏。 因为绝大多数的人,根本跟不上方巽的脚步和七拐八拐的行动路线,很快便被甩开了。能够跟上的,都是江湖中实力不俗的高手,至少轻功绝对是二流高手上游的水平。 氐土貉之前能够在方巽的追击之下逃过一劫,尽管最后是因为混进了人群,但其自身的轻功却也不差,否则也不可能坚持那么久的时间,直到最后发现脱身的时机。 但他的大多数手下显然就没有这等的实力了,无奈之下,他只能先行跟上,然后一路沿途留下暗记,指引手下们一路跟上。 好在身边不少名门大派的高手也在做着相似的事情,他的做法也不会引起太多的怀疑。 但他没有注意到的是,随着时间的推移,剩下的人在越来越少的同时,这些剩下的人,大都是各大门派的高手,彼此之间全都十分的熟悉,剩下那些极少数不属于各大门派的高手,也都是他们叫得出名号的高手。 终于,在宁波府城外二十余里外的一处荒山下,方巽终于停下了脚步。 而就在众人怀着兴奋、激动的心情,准备亲眼目睹一下那个将整个江湖弄得沸沸扬扬的长生剑传人的真面目之时,方巽却拔剑在手,面向了他们。 对方巽的动作,众人自然是一脸的疑惑不解,不明白方巽这是什么意思。 难道他不是因为发现了长生剑传人的踪迹才跑到这荒山野岭的吗? 难道他已经疯狂到想要一个人挑战我们所有人了吗? 只有看到了方巽的动作后才终于察觉到不对劲的氐土貉,眼中露出了浓浓的愤恨之色,以及,淡淡的一丝绝望。 这一切,果然是对方设下的圈套,一个勾引他主动现身的圈套。 心中猜到了这些事的他,已经不想去思考方巽是何时与长生剑传人勾连到一起这种问题了。 混在人群之中的他,立刻抽身飞退,妄图逃离。 只可惜,若是他是出身名门大派的高手,此时就应该发现,人群之中,除了他之外,还有一个众人都很陌生的面孔。 第45章 嚣张的白十二 当氐土貉感受到身后的寒意,再想要有所反应,却已经有些太晚了,一道剑光宛若长虹贯日洞穿了他的心窝,令他的身体随之一僵,有些僵硬的转过身,映入他眼眸的,并非是想象中少年稚嫩的面孔,而是一张看上去饱经风霜的中年人的面孔。 但氐土貉心中却十分清楚,对方就是白十二,就是长生剑的传人。 只是为何这一次对方会直接选择一击杀了自己,而不是选择打伤自己生擒呢? 带着这个最后的疑问,氐土貉感觉眼皮越来越重,终于再也无力支持,不甘的闭上了双眼,眼前一黑,向前栽倒在地。 突然出现在眼前的这一幕,无疑使得在场的众人立刻变得无比紧张起来。 不过,他们却没有过多的注意手持滴血长剑的白十二,而是无比警惕的看着四周,看着其他同样面露警惕之色的人。 他们可是看的很清楚,杀人的白十二可是从他们之间突然冲出,暴起杀人的。 谁又敢保证,除了他之外,人群之中还有没有埋伏着杀手?他们可不愿变成倒在地上的尸体。 那些来自名门大派的高手还好,那些孤身一人前来的剑客,此刻则个个都已化身为了刺猬,四散开来,更有甚者,已经拔剑在手,若是谁敢不开眼的靠近,便要直接挺剑而上了。 “锦衣卫办事,各位不必紧张。” 擦干净剑刃上的鲜血,白十二收剑入鞘,转过身来,面无表情的吐出了一句话。 不过,他这一句“安慰”,显然并不能使得众人真的放松下来,相反,不少人反而更加紧张起来。 无论是锦衣卫、东厂还是六扇门,只要沾上了官府,在一众江湖人眼中看来,都是需要时刻警惕的存在。 而看着他们紧张神情动作的白十二,只能无语又无奈的撇了撇嘴。 他能“好心”的解释一句已经算是仁至义尽了,既然人家不相信,或者觉得这样更加紧张,那他也懒得再去解释了。 虽然杀了氐土貉,可他的事情还没有做完,哪有时间去管这群疑心病深重的家伙。 对着方巽示意一下,他便再次转身离去。 像氐土貉这样的高手可以做到每个人都有血封喉这样的毒药用来自尽,他却不相信,他那众多手下也能配得起每个人都拥有用以自尽的血封喉。 方巽得到白十二的示意,也立刻开始了行动。 这一次白十二与他设下的这个局,目的从来都不是活捉氐土貉,而是活捉他的那些手下。 至于方法也很简单,循着那些暗记等待着他们自投罗网便是了。 也许会抓错人,但,那又有什么关系呢? 抓错再放了就是了。 锦衣卫办事,错了就错了,能放了你们就已经算是仁至义尽了。 难道还敢要让锦衣卫向你赔礼道歉不成? 方巽离开,一直还在警惕的看着其他人的一众江湖高手,顿时回过味来。 方巽竟然投靠了锦衣卫?! 今天的这一切,竟然只是故意设下的一个局?! 一时间,不少心高气傲之辈心中充满了愤恨,自认是江湖之中一方人物的他们,竟然就这么被方巽像骗傻子一样给玩了,这能忍? 但现实却是,能! 不提方巽本身就是顶尖的剑法高手,单单是对方现在身上那一抹锦衣卫色彩,他们也只能将心头的怒火压下去。 新皇登基后不受待见,隐隐有些没落的东厂尚且还能让天机阁这样江湖闻名的组织跪舔,何况是现在势头正盛的锦衣卫呢。 算了,就当是被狗咬了一口吧。 狗能咬人一口,自己作为人,总不能去咬狗一口吧? 精神胜利法,无论在哪个时代里,都是安慰自己最佳的方式。 只有少数几个一流剑客,正怔怔的看着那具倒在地上的尸体,在脑中回忆着刚刚那仿若长虹贯日,令他们心中都隐隐感到心悸的一剑。 或许,不止是方巽投靠了锦衣卫啊。 几个出身名门大派的高手脑中突然回忆起了之前听到过有关长生剑的故事。 三十余年前突然在江湖之中失踪,之后就再未在江湖现身的长生剑或许在那时就已经投靠了锦衣卫,甚至皇家了吧。 就在一群人心思各异的想着各自的心事之时,一个身影正飞速的向着众人奔来。 “单歆怎么就只有你一人,其他人都哪去了?” 而待到看清了这道身影后,人群之中的点苍派七长老贺吾不由的上前面色有些焦急的高声问道。 “师父,你快随我过去,那方巽实在是太过分了。” 看到贺吾的身影,名为单歆的年轻弟子立刻就像是找到了主心骨一般,立刻又气又急的大声喊道。 “几位师伯们也一起过去吧,李师兄、莫师兄他们也都被方巽拦住了。” 而看到在贺吾身后站着的其他几个门派的长老们,单歆也没有忘记“捎”上他们。 “什么?!” 众人不由的大惊失色,也顾不得什么得罪不得罪锦衣卫了,立刻便向后方奔去。 单单靠方巽与白十二想要控制住这么多的人其实并不容易。 尤其是那些出身名门大派,向来心高气傲的“天之骄子”们,更是对方巽与白十二的话不屑一顾。 但当看到白十二面色平淡的一剑便将一个妄图逃命之人捅了个对穿之后,他们却不由自主的停住了嘴,同时,也停下了脚。 之后,白十二便随意点了个之前叫的最响亮,跳的最欢的人,令其前去通知门中长辈前来。 这才有了刚刚那一幕的发生。 。。。 “方巽,你这是何意?!当真是觉得傍上了锦衣卫,就可以为所欲为了吗?” 远远的看到方巽与那个刚刚才暴起杀人的锦衣卫一前一后,手持长剑一脸严肃的模样之后,贺吾压抑不住心头的怒火,不由的愤怒的吼道。 “闭嘴!” 但还没有等点苍派的弟子们附和,白十二肃杀的声音便响了起来,喝止了贺吾的怒吼。 “现在立刻将你们的弟子挑选出来,然后带上他们,滚。” “狂妄之徒,你不要欺人。。。” 白十二目中无人的狂妄态度,不由的让这些向来备受敬畏的名门大派长老们怒火中烧。 “我只给你们半柱香的时间,半柱香之后依旧还停留在此处的,便是朝廷钦犯。” 但白十二却再次打断了他们的怒吼,言语之间杀意弥漫。 “你们可要考虑清楚后果。” 第46章 突生变故 白十二语言间蔓延的冰冷杀意对于在场这些历经不少江湖风雨的长老们来说,其实算不得什么,但对白十二口中的威胁,他们却是不得不谨慎对待。 对方敢在只有两个人的情况下,依旧如此气焰嚣张,无疑证明了其背后有强有力的支撑,考虑到锦衣卫的特使,很有可能就是皇帝本人。 而若是真的惹恼了皇帝会有什么下场? 看看就在他们身边,已经卸任了东岳剑派掌门,孤身一人前来的天琦道长便能够清楚了。 甚至,这已经是很好的结果了。 至少比被灭门要好太多了。 所以在这样的现实担心下,他们只能将心头的愤怒压下,老老实实的听从白十二的命令,示意弟子们一个个的离开。 对这样的结果,一直心高气傲的年轻弟子们心中自然是无比的震惊与失望。 他们不明白门中的这些长辈们为何受了这样的羞辱依旧选择忍气吞声,还老老实实的按照对方的命令行事。 明明对方只不过只有两人,明明是对方先行挑衅、羞辱他们的。 但人群之中,却有人要比他们更加的失望。 这些自然是跟随氐土貉前来的他的那些手下们。 在看到了方巽与一个中年人飞速的向回赶的时候,聪明的人便已经想到了这是对方设下的局,为的就是引他们上钩。 可这个时候再想跑却已经是晚了。 他们只能无奈的混迹在人群之中,等待着适合逃命的时机出现。 第一次,他们想要在那些名门大派的弟子们心中不满时,先行试探了一次,他们希望方巽二人会忌惮这些名门大派,不敢出手伤人。 但很可惜,试探的结果却是,对方不仅出手了,而且还是直接一步到位,将人杀了,瞬间震慑住了所有人。 而刚刚贺吾这些名门大派的长老们与方巽二人之间的口角让他们看到了第二个时机,只要双方一言不合起了冲突,那他们成功逃走的几率无疑就会大大增加。 但很显然,发生的一切,让他们第二次的希望也跟着破灭了。 不过,他们没有破罐子破摔,选择直接逃命。而是等待着第三个,也是他们最后一个,一个由他们自己创造的时机出现。 。。。 “你是谁?!” 贺吾一声疑惑、警惕的发问,瞬间吸引了方巽与白十二的注意。 “嘡啷!” “杀你的人。” 回应贺吾的,是长剑出鞘的声音,以及一声厉喝。 “方总旗,动手!” 在看到对方便已经心生警惕的贺吾自然不会被对方长剑刺中,但对方冲着方巽大吼的那一声,却令他心中警铃大作。 锦衣卫果然是想要将我们都留在这里吗?! 除了贺吾之外,其他那些名门大派的长老们同样一脸戒备的看向方巽与白十二,有的人手中长剑已经出了鞘。 而下一刻,贺吾等人心中更是确认了这一点,因为伴随着这一声动手,他们看到人群之中,十数个身影突然暴起,目标正是他们的门下弟子。 “杀!” 毕竟是常年习武,且习惯一言不合便刀剑想向的江湖人,在看都锦衣卫是抱着将他们都留在此地的想法的情况下,贺吾等人再也无法忍耐下去了,贺吾一声怒喝,长剑出鞘便刺向对方胸腹。 并未预料到这一幕的白十二,看着眼前混乱的局面,不由的皱起眉头,心中暗暗有些后悔。 自己刚刚若是将情况对贺吾等人说清就不会发生现在这样的情况了。 不过,世上也没有后悔药,他现在必须要做出补救的措施。 “撤!” 看着同样陷入茫然,有些不知所措的方巽,白十二冲着他喊道。 “先暂时离开。” 面对这等突然发生的混乱局面,白十二的头脑却还是清晰的。 他知道这个时候最好的,就是暂时远离这里,千万不能抱着解释、补救的心理,试图跑过去帮贺吾等人。 因为贺吾他们心中已经可能已经认定了他与方巽是敌人,这个时候过去,只会陷入贺吾等人的围攻,让那些制造混乱的家伙趁机得利,得到逃跑的良机。 相反,若是远离战斗,反而能够让头脑已经因为这突发情况而发热的贺吾等人,在看到他们离开后,心中慢慢冷静下来。 更重要的是,在一旁的他们,可以完全断绝氐土貉那些手下逃命的可能。 哼,若是你们直接四散而逃的话,我与方巽最多不过能留下四五个,留下两个活口,其他人还很有机会能够逃走,现在,你们作茧自缚,就全部留下来吧。 看着陷入混战的局面,白十二忍不住怒哼一声,心中有些愤愤的想到。 “我们难道就这么看着吗?” 方巽陷入没有白十二看的这么清楚,也没有白十二这么的冷静。 虽然投身江湖,总免不了伤亡,可对于这场由自己引发的混战所产生的伤亡,方巽心中总有着愧疚的感觉,想要做点什么补救一下。 “不是我们不做,而是我们如果随意出手的话,只会让局面变得更加糟糕。” 白十二理解方巽心中的那份愧疚的心理,而他给出的安慰,就是据实已告,让方巽能够认清眼下的形式。 果然,听到白十二所说的话后,方巽身体先是不由的一僵,继而脸上便露出了有些苦涩的笑容。 他听懂了白十二的意思。 原本已经做好了应对方巽与白十二这两个剑法高手偷袭准备的贺吾,在拼着受伤将面前的敌人刺死后,却发现方巽与白十二,不仅没有偷袭他的意思,反而已经远远的离开了混乱的战场,正在五丈开外的地方冷眼旁观着。 看到二人那悠闲的模样,他的心中先是涌上了一股愤怒,但马上,他就将这股愤怒压了下去,看着二人若有所思。 有可能是自己先入为主,被人带偏了。 他心中立刻想到了这种可能性。 而看到了他举动白十二,心中明白,他应该已经有所醒悟了,便立刻高声的冲着他喊道。 “贺吾,记得几个活口,人越多,你们点苍派的功劳就越大。” 白十二说完,还不忘挥了挥手,那副模样,让贺吾心中刚刚压下的愤怒,莫名的又呼呼的燃烧了起来。 他不由的怒吼一声,冲向了, 距离自己最近的一个敌人。 没办法,谁让他们点苍派穷呢。。。 第47章 烦躁 当青龙得知了氐土貉身死,他的大部分手下不是被抓就是同样身死的消息之时,整个人都僵在了原地。 在之前氐土貉前来向他禀报这个消息,并打算前去之时,青龙的心中便隐约感觉到了一丝不对劲,但当时的他只是将这种感觉当做是自己对白十二这个对手的紧张,最终同意了氐土貉前往。 却没有想到,这一切竟然真的是白十二设下的一个局,一个引蛇出洞的局。 不过,他心中的懊悔、愤怒、悲伤的情绪只存在了短短的片刻便消失不见了,倒不是他心如磐石或是铁石心肠,而是他心中清楚,他现在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去做,已经没有时间留给他去懊悔、愤怒和哀伤了。 氐土貉被抓的那些手下虽然不知道太多的机密消息,但最基本的情况却还是知晓的,而其中就有对他最具威胁的消息。 他所在的地址。 没想到,刚刚才从上一个基地离开不足一月,他就要再次改换地点,改头换面了。而且,这两次还都是因为同一个人。 。。。 在青龙忙着再次撤离之时,白十二正将贺吾抓住的两个活口送往锦衣卫百户所。 而这也是仅剩的两个活口。 其余的已经全部丧身于之前陷入了疯狂的一众名门大派的长老与弟子之手。 为此,他们也付出差不多同样伤亡的代价,以至于哪怕在最后冷静了下来,知道了这些人并非是锦衣卫的密探,而是白十二想要抓捕目标的时候,看向白十二的眼中依旧充满了怒火与愤恨。 毕竟能够带出江湖历练的弟子,在哪个门派里都能算的上是中坚的弟子,现在就因为白十二之前不把话说清楚所造成的误会折损了十多个,心中自然对白十二充满了负面的情绪。 若不是因为刚刚的疯狂已经通过厮杀宣泄出去了,此刻已经恢复了理智,知道不能冒着得罪锦衣卫、得罪皇帝的风险杀了白十二的话,只怕他们就要一涌而上,围杀白十二,宣泄心头愤恨,为受伤和死去的弟子(师兄弟)报仇了。 对于这些人眼中的愤怒以及那有些抑制不住的杀气,白十二显得毫不在乎。 身在江湖,终日打打杀杀,怎么可能不受伤,怎么可能没有伤亡。他们现在的愤怒、杀气,只是暂时的。 只要他们现在没有胆量对自己出手,那随着时间的推移,他们便会渐渐忘记这件事。 毕竟十多个人的伤亡平均到各个门派,不过就是一两个人而已。 嗯,还在可控范围之内吗。 幸好他没有将心中的话说出来,也幸好贺吾等人不会读心术,否则,只怕白十二真的就要遭遇不测了。。。 。。。 “百户,白大人来了。” 锦衣卫百户所内,王福贵正在思考着不久前死对头李冬告诉他的那些事情,便听到了手下回报的消息。 ‘真是怕什么来什么。’ 听到这个消息的王福贵心中忍不住骂了一句,本来他就在头疼自己到底该不该相信李冬告诉他的那些有关白十二的命令,所以还在庆幸白十二已经消失好一段时日了,心中祈祷白十二最好能像上一次一样消失个十天半个月,给他留下去打探消息的时间呢。 却没想到,他才刚刚祈祷,下一刻白十二就出现了。。。 轻叹一声,王福贵站起身来。 不管怎么说,白十二每一次出现都会对事情有极大的帮助,还是先看看这一次对方又给他带来了什么吧。至于李冬所说的事情,还是走一步看一步吧。 他又不傻,怎么看不出来李冬这个死对头这么好心告诉他这个机密的命令,只是为了想要利用他。 所以,在上面没有命令下达到他手上之前,还是装作什么都不知道好了。 谁知道千里之外的京城里,到底是个什么情况呢。 万一因为白十二得罪了仙游公主,他不仅得不到什么功劳,反而还要倒霉也说不定。 。。。 并不知道王福贵心中这些弯弯绕绕心思的白十二,并未察觉到什么异常,将两个已经卸了下巴,点住了穴道的犯人交到了他的手上。 “这应该就是那夜袭击你们的那伙人。” 而白十二一开口,王福贵便立刻双眼放光的看向了两个犯人。 那一夜虽然挫败了对方的阴谋,并留下了大多人,但活口却是一个都没有,这些天里他一直也在调查对方的身份,却迟迟没有什么收获,没想到,白十二竟然帮他解决这个问题。 果然,自己的决定是正确的。 这无疑使得王福贵更加肯定,自己刚刚做出的决定是正确的。 将这样一个能力强的人圈禁起来,对他以及锦衣卫来说绝对是个损失。 “大人,最近一段时间,务必要小心东厂的人。” 继而,王福贵想到了李冬想要坑自己的做法,不由的心中一动,决定先给李冬加点料,同时也在白十二与东厂的关系之间打下一根钉子。 这样以后等风波平息了,白十二知晓了这些事情后,肯定会彻底倒向他,倒向锦衣卫。 王福贵带着两个犯人去了牢狱,而白十二看着他的背影,却不得不开始思考起他刚刚那句提醒背后的意思。 “小心东厂?” 白十二不明白对方的意思。 他虽然一直与东厂没有太多的交集,可东厂应该也不至于就为了这件事会来对付自己吧?至于使绊子这样的小事,王福贵也不至于需要出声提醒自己吧? 还是说。。。 白十二脑中突然想到了一种可能。 不,若真是那样的话,王福贵怎么可能还依旧这样客气的对待自己?又怎么可能敢出声提醒自己注意东厂的人? 可是马上,白十二便否定了这种可能性。 不过,他知道的是,在没有查清小心东厂的理由之前,他最好不要再现身了。 “哎,真是麻烦啊。” 想到了天机阁与东厂之间的关系,白十二心中又是一阵烦躁。 因为这意味着,接下来他只能依靠自己去调查这件事了,而不能再像之前那样,让天机阁的宫卿礼去帮自己调查了。 更让白十二心中烦躁的是。 他不敢确定,现在好心提醒自己的王福贵,究竟能相信几分,又还能相信对方多久。 第48章 等待 苏良峰多了两个狱友。 而且还是由宁波府锦衣卫的头目,百户王福贵亲自押送进来的。 这样的“待遇”,让苏良峰不由的对这两个看起来被卸了下巴的狱友心中充满了好奇心。 他知道,大多数被卸下下巴人,是为了防止其咬舌自尽,或是咬破藏在牙中的毒药自尽。 而二人既然已经被送到了牢狱之中,就算口中藏有毒药,也肯定早已被清除了。 咬舌自尽。 能够做到这种事情的,可都是死士。 有能力豢养死士,又是被王福贵亲自押送进来的,看起来也没有倭人的身体特征。再联想起最近锦衣卫的动静,苏良峰立刻便推测出了对方的身份。 那个夜晚前来杀了或救出自己的那群人。 尽管在听到动静的第一时间,他就已经被王福贵转移了,但外面的动静如此之大,他依旧还是能听到大概的。 推测出了二人可能的来历之后,苏良峰对二人的好奇心不由的愈发旺盛起来。 “在下苏良峰,不知二位如何称呼?” 虽然下巴被卸下后,无法清晰的咬字吐音,但依旧还是能够发声的,所以,苏良峰试着想要与二人聊一聊。 只可惜,他的“热情”显然是用错了地方,他没有得到二人任何一点的回应,哪怕是一个眼神。 “二位不方便说话是吗?那就由我来提问,二位通过点头或是摇头来回答好了。” 但苏良峰没有丝毫的气馁,相反,他的态度比之前还要热情几分。也不管二人是否能给他回应,便自顾自的说了起来。 被关在这牢狱里这么久了,他就算是再如何沉默寡言,这么多天了,也早就憋坏了。 人终究还是社会性动物,否则人类也不可能进化出如此发达的发声系统,还更进一步的演化出了语言系统、创造出了文字。 “二位可是数日前的夜晚前来袭扰百户所的那群英雄中的一员?” 为了让二人能够给自己回应,苏良峰甚至不惜恭维起他们二人。 只可惜,二人依旧像是聋子一般,没有给出任何的回应。 “是吗?原来二位真是那群英雄中的一员啊!” 但苏良峰却语气激动的继续说道,像是将二人毫无反应的模样当做了默认一般。 “二位与那些英雄之前应该是想要前来营救在下吧?只可惜这群王福贵这条赤狗太过狡猾了,提前就将我换了个地方关押,让那些英雄白白牺牲了。” 苏良峰语气之中满是遗憾之情。 “一黑。” 二人似乎终于受不了苏良峰的聒噪,愤怒的发出了一声呵斥,只可惜,下巴被卸了的他们,口中的话喊出之后,不仅没有半分的气势,反而听起来让人忍不住想要发笑。 “是吗,二位也是这么觉得的吗?” 至于苏良峰,更是直接将对方明明充满了愤怒的呵斥,当做是对自己所说的那些话的认可。 “不过,我之前从未见过二位,不知二位是何来历,是与我姑苏苏家有旧,还是来自高天原?” 听到苏良峰口中的“高天原”三字后,之前还对苏良峰的聒噪感到无比烦躁的二人这才意识到,面前这个看起来你仿佛数年没有说话一般的话痨究竟是谁了。 “以褐呼额羊羹?” 二人终于第一次正眼看向了苏良峰,并第一次开口询问起苏良峰。 只可惜,下巴被卸下的他们,口中的问题,想要听懂实在是有些困难,以至于之前一直说个不停的苏良峰,也不得不迟疑了好一会儿,才带着一脸不确定的开口反问起二人来。 “二位可是问我是不是苏我良政?” 二人见他竟然真的听懂了,眼中不由的一阵狂喜,更是有些疯狂的点着头。 “在下自然就是苏我良政。” 苏良峰看着二人疯狂点头的模样,开口说道,只是言语之间,却似乎没有了之前一个人自言自语之时的激动、兴奋之情。 从二人的表现中,他已经看了出来,二人并不是那夜袭扰锦衣卫的人,至少,他们是不知道那夜的事情的。 但二人却并不知道苏良峰心中的想法,不顾说话的费劲,以及一说话便口水横流的狼狈模样,面色无比激动的开始对着苏良峰开始了阵阵“轰炸”,。 方式,自然就是他们那让人听得一头雾水的话语。 毕竟,一直听着对方嘴中那不似任何一种语言一般的话语,还想要明白其中所表达的意思,实在是一种痛苦的折磨。 不过,就算如此费劲,苏良峰还是从他们的口中连蒙带猜的得知了许多令他震惊、愤怒、后悔的消息。 首先,自然就是他一直猜测的有关他堂弟苏良志(苏我志雄)的消息。 他在刚被抓住之时就有过猜测,苏良志很可能是其他人冒充的。只不过苦于在牢狱之中,一直没有任何消息来源,所以无法更进一步的肯定这种猜测。 但现在,他不仅直接得到了肯定的答案,还知道了,苏良志竟然是由长生剑传人冒名顶替的。 之前他被抓的那个局,就是对方联合锦衣卫与东厂的人一起布下的,他和那群倭人们从头到尾一直都被对方蒙在鼓里而不自知,主动的踏入了对方的圈套之中。 至于真正的苏良志,既然连证明身份的令牌都在对方身上,那十有**已经遭遇不测了。 旧怨未消,又添新仇。 他们苏家,当真要与长生剑不死不休了。 不过,前提是他必须要将这些消息送回去。 可他身在这锦衣卫的牢狱之中,还有希望能够逃出去吗? 现在锦衣卫还留着自己,大部分的原因,应该还是想要先验证自己吐露出的那些消息的真假,留一个后手。 若是发现有假消息,便能通过再次审问自己,逼问出真消息。 但真的将他知道的秘密都榨干之后呢? 他心中清楚,那个时候,就是他身死的时刻。 只恨自己知道这些消息实在是有些太晚了。 否则,哪怕是自己在那间民宅外知道这些消息,也肯定能够逃出生天。 而现在,他只能祈求,这被抓的二人,身上能够有足够的价值,让对方组织的人会不惜余力的前来营救,进而让他可以搭上逃走的船。 否则,他就只能在这牢狱里待到死亡的那个时刻到来了。 第49章 尴尬 再度离京,朱瑾萱的心情却与上一次大为不同。 毕竟上一次,虽然明面上她是孤身一人上路,但她心中却十分清楚,在她身后有着十数个大内侍卫一直在暗中保护,在一路上还有众多锦衣卫的隐秘据点在关注着她的一举一动。 这一回,她才真正能算得上独闯江湖。 不过,独闯江湖却并非是那么容易的,尤其是像她这样年轻的女子。 她心中显然也深知这一点,所以,在上路之时,用易容术该换了样貌,扮作了一个前往保定府投奔亲戚的年轻士子。 因为太祖建国之时立下的制度,以及后续诸多文官的连续加强,读书人的地位水涨船高,也因此,在她看来,扮作士子应该算是最为安全的装束了。 或许一个人在路上孤身行走依旧危险重重,但傍上了一个前往保定府的走镖队伍之后,危险性便大大的降低了。 而能够傍上这个队伍,更是要多亏了她这身士子的装扮。 因为这趟镖的监事之人,一家商号的管事,也是一个读过几年书,却因为种种原因,逼不得已只能出来做事养活一家的读书人。 自身的遭遇,使得他对朱瑾萱编造出的这个身份充满了同情,在考教了几句经文之后,更是完全相信了朱瑾萱的身份,甚至连朱瑾萱准备好的假路引、户籍都没有看。 在他看来,有朱瑾萱这样学问的年轻人,根本就不可能去做那等违法乱纪之事去为自己谋利,因为不值得。 以朱瑾萱的学问,现在就去参加科举,不说举人,中个秀才应当是毫无问题的。 之后再苦读几年,不敢说能够中进士,考中举人应当是没问题的。 这样有前途的年轻人,又怎么可能会自断前程去做什么伪造路引这样的事情呢。 虽然靠着管事的脑补,朱瑾萱成功的傍上了这支走镖队伍,但是,他与管事之前聊得那几句经文,也给她带来了不少小麻烦。 首先,管事因为欣赏她的学问,所以总是会在路上拉着她讨论经史子集,还喜欢时不时的邀请她吟诗作赋,说些文人风流事,害的她只能一直小心应对,生怕暴露身份。 好在身为皇家公主,她的皇帝兄长在年幼时又是个喜好读书的好学生,所以,她也跟着读了不少书,听了不少课。现在面对管事的“热情”,还能应付的了。 但另一件事显然就没有这么好应付了。 管事不知道是与她聊得投机,所以对她欣赏有加,还是本来就存在着那种心思,总之,在聊了三天的经史子集、诗词歌赋之后,管事突然就一脸和善笑容的向朱瑾萱问起了婚配的问题。 那表情看上去像极了看中一只肥鸡的狐狸。 而这样的表情,朱瑾萱无疑十分的熟悉。 因为她就是因为自家兄嫂的“逼婚”才逃出皇宫,逃出京城的。 所以,看出对方意思的她,立刻就表示,自己这一次前往保定府为的就是去投奔准丈人家。 听到她的话,管事看上去有些失望。 不过,就在她觉得能够把对方的话逼回去的时候,却发现,她还是有些太低估自己对对方的“吸引力”,以及对方脸皮的厚度了。 因为管事只是失望了片刻,之后便立刻一脸“真诚”的问起了她,有没有纳妾的想法。 而面对对方这毫不掩饰的问题,朱瑾萱只能红着脸选择落荒而逃,暂时避开对方。 不过,距离保定府还有一段距离,她能以害羞这种借口暂时逃避个一两天,可却无法一直避开对方。 更关键的是,她还不好直接拒绝对方,毕竟此刻她还在人家的队伍之中,人在屋檐下,她必须得考虑的周全。 但她又不能同意,她敢肯定,只要她点头,在到了保定府之后,对方绝对会立刻带她回家,去见一见她未来的美妾长什么模样。 无奈之下,她只能用上了拖字诀。 面对对方的暗示装作听不懂,或是顾左右而言他,总之,不接话茬。 而商号的管事在看到朱瑾萱的这种态度后,哪里还能不明白朱瑾萱的意思。 觉得朱瑾萱是个不错投资目标的他,可不会像朱瑾萱担心的那样,因为朱瑾萱的拒绝就直接将其赶出队伍,得罪对方。 所以,在努力了一天没有任何成效后,便不再提起这个话茬。 不过,他也没有忘记好心的暗示了朱瑾萱一番。 若是她保定府的准丈人见她情况窘迫打算悔婚的话,那不妨来找他。 当然,在保定府里遇到了什么困难的话,也可以去寻他,他定会尽可能的给予帮助的。 显然,在做不成翁婿的前提下,管事希望能够与朱瑾萱成为忘年交。 但他不知道,听到他的话,松了口气的朱瑾萱,心中已经决定,到了保定府后,立刻就逃走,绝不在保定府滞留。 。。。 在朱瑾萱为自己的优秀而“苦恼”之时,白十二正在秘密的调查着东厂。 在王福贵的提醒之下,他得知了东厂可能正在调查、监视,甚至可能要拘捕他的消息,这让他不免心中疑惑。 反正在锦衣卫想要撬开他交给对方的那两个犯人还需要个三五日的时间,他便决定利用这三五日时间,详细的调查一番东厂,看看能不能找到原因。 并不知道自己已经被王福贵给“卖”了的李冬,此时还在得意于自己的机智,既完成了上面交代下来的任务,也把自己要面临的风险给降到了最低。 直到凌晨时分, 直到他被人从温暖的被窝之中叫醒, 直到他感受到肩膀上,脖子旁的冰冷剑锋。 。。。 从李冬那里得知了命令全部内容后的白十二,心中的疑团不仅没有消失,反而变得更大了。 李冬不可能骗他,就算李冬能,他交给自己的那封密令上的内容总不可能也是假的。 若这密令是皇帝下达的,那为什么只有东厂的李冬接到了这个密令,锦衣卫的王福贵就没有呢? 可要不是皇帝,还有谁能下达这样的密令呢? 难道是东厂的督公要对付自己? 白十二摇了摇头,否定了这种可能。 在现在东厂式微,不受皇帝待见的情况下,东厂的督公不可能这么胆大妄为,而且,他一个小小的江湖人,又怎么值得堂堂东厂督公来针对。 第50章 主动求助 尽管没能从李冬那里得到答案,可白十二也不是没有任何的收获。 他拿到了李冬的把柄。 更确切的说,他用剑逼迫着李冬制造了这个把柄。 这个把柄也很简单,就是一句写在帛书上的话,当然,还有象征李冬身份的手印、掌纹和印章。 内容有些大逆不道,若是被其他人知道,尤其是李冬的对头们知道的话,绝对会让他万劫不复的那种。 有了这个把柄,接下来,至少在宁波府内,白十二就不用担心自己会被东厂的人监视了,更不用担心自己某一天会被对方抓回去了。 白十二心满意足的走了。 可终于没有了丧命风险的李冬却再也睡不着了。 如果说之前他对白十二还是一种无所谓的态度,那现在,他心中已经恨不得立刻将白十二大卸八块,千刀万剐了。 身为宁波府的驻守太监,他何时曾受过今夜这样的恐吓,又何曾经受过今夜这样的羞辱。 可白十二用他的性命相要挟,让他写下了那句让他现在想来都心惊胆战的话,并盖了印章,按了手印,掌印,他现在已经根本不敢再去招惹白十二了。 毕竟,白十二面对他的追杀不一定会死,可白十二要是将那封帛书交给了他的对头们,那他就必死无疑了。 尤其是害他落到现在这种地步的王福贵。 在白十二离开,心中恐惧慢慢消散后,他的智商也终于重新占领了高地,他也在瞬间就想通了,到底是谁会把他给卖的如此干净。 懊悔、愤怒等等情绪占据他的大脑,差点将他刚刚占领高地的智商又给全部挤出了大脑。 仇恨、报复心占据了他的全部心神,更是让他陷入疯狂。 还好,他仅剩的理智将他从这种疯狂中又给拉了回来。 这件事一开始的确就是他先挑起来的,若不是他妄图一石二鸟,将消息主动泄露给王福贵的话,那这一切也就不会发生。 所以,这一切,严格来说,完全是他自己咎由自取。 而且,相比起报复,他现在明显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去考虑,去忙。 将派出去寻找白十二踪迹的人召回来,取消跟踪、监视以及抓捕白十二的命令。 现在的他,心中已经不敢有半点招惹白十二的念头。 谁知道对方会不会仅仅因为被监视了就直接发疯,将那封帛书交给王福贵。 。。。 白十二还有时间去调查东厂,威胁李冬这个驻守太监。而被他狠狠的阴了一把的青龙,此时此刻却不得不面临一个残酷的事实。 他手下已经无人可用了。 七位星主,忠于他的尾火虎、箕水豹和氐土貉先后身死,背叛他的角木蛟死在了他的手上,剩下的房日兔虽然尽心职守,却更适合去做搜集、分析消息这样的事情,让其回来做氐土貉原本的工作,实在是浪费了他的这份才华。 而且,他还不一定能做好氐土貉的工作。 毕竟他要面对的对手可是逼死尾火虎、箕水豹,杀死氐土貉的长生剑传人。 万一他一个不小心也死在了对方手上,那就更是得不偿失了。 至于剩下的两个星主,亢金龙似乎已经被吓破了胆,借口要在应天监视张彬,没有半点回到宁波府的意思。 而最后一个星主心月狐,青龙却不知道该如何驱使她。 作为敌人的长生剑传人白十二神龙见首不见尾,心月狐就算想要接近对方,也没有半点机会。 当然,更关键的是,在发生了这么多的变故,折损了这么多星主以及更多的手下后,心月狐自身似乎也已经有了异样的心思。 的确,在之前只有尾火虎一个星主身死的时候,他们面对白十二这个当时还不知道根脚的对手已经是十分吃力了,现在人员损耗殆尽,还有至少两名手下被俘,只怕是个有自主思考能力的人,心中都会生出异样的心思来。 而这又使得青龙就算想要用她,心中也不敢对她抱太多的信任。 也许,是该放下心中的骄傲,向黄龙求助了。 看着眼下严峻的形势,青龙心中有些悲哀。 他杀了角木蛟,为的就是能够保证自己手下以及自己这片地盘的纯净,但现在,形势却逼迫的他不得不主动将黄龙的势力请进自己的地盘了。 若是已经死去的角木蛟泉下有知,看到了这一幕,只怕会放声的嘲笑自己吧。 青龙忍不住轻叹一声。 但最终,那只载着他向黄龙求助请求密信的信鸽,还是飞向了湛蓝的天空。 。。。 锦衣卫百户所的牢狱之中。 苏良峰终于知道了那两个下巴被卸下的犯人究竟是什么来历了。 天衍门。 一个苏良峰之前从未听说过的门派。 但另一方面,苏良峰却又算是对他们比较了解。 因为之前抓走了真藤广田就是他们,再之前,暗杀那些倭人的杀手同样也是出自天衍门,而且好像还是个被称作星主的头目。 当然,苏良峰能够听到这些秘密,自然是因为,这两个被抓的天衍门忍受不住锦衣卫的刑罚,招供了。 而亲看看着二人是如何受刑的苏良峰,心中已经为自己当初没有受刑便招供的行为感到庆幸了。 与他不同,这一次审问的主官换了一个人,不再是那个自称“活阎罗”的罗广臣,也因为如此,这一次的审问,程序上看上去就“正常”了许多。 先是皮鞭、盐水伺候,天衍门的两个人看上去骨头也比较硬,所以,在第二天,刑罚便变成了之前苏良峰差点挨过的老虎凳。 亲眼看着一个人的腿以完全相反的姿势向上慢慢扭曲着,苏良峰不仅没有感到恶心、心惊,反而心中涌起了一阵莫名的快感,耳中听到受刑之人口中发出的哀嚎声,更是令他感到整个人的灵魂都忍不住舒畅起来,宛若醍醐灌顶般畅快。 心中更是难以自抑的开始幻想起自己作为拷问之人时的那副场景。 在这座阴冷,不知道沾染了多少鲜血,不知道禁锢了多少个灵魂的牢狱之中呆的久了,他整个人似乎也开始变得不正常起来。 而当下一项刑罚开始之时,他终于抑制不住心中的**,发出了颤抖但期待的声音。 “能让我试试吗?” 第51章 天衍门 由受害人转变为施害者,这样的畅快感,让苏良峰有些迷醉。 最后若不是锦衣卫的人担心天衍门的两个犯人被折磨的伤重致死,所以制止了他,可能他真的会将两个犯人活活的折磨到死。 不过,似乎也正是因为他的这种有些疯狂,明显不在乎是不是会把犯人折磨死,会不会导致审问失败的态度,让两个犯人完全吓破了胆。 以至于二人因为生怕锦衣卫再让苏良峰过来“帮忙”,所以,再面对审问的时候,速度明显要比之前要快了许多。 但从二人口中得到的消息来看,这个天衍门似乎比苏良峰所在的高天原还要神秘。 二人只知道他们的星主是氐土貉,已经死在了白十二的剑下,知道应天附近数个州府是春官青龙控制的范围。至于更多的,例如青龙是谁,姓名、样貌,再例如其他分堂的消息,二人都是一无所知。 当然,造成这种差别更可能的因素是,苏良峰在高天原之中的地位,要远比这二人在天衍门中的地位高。 好在,二人还是透露出了一些有用的消息的。 据二人所说,青龙麾下七位星主,之前已经有三位身死,实力已经大不如前了。 这一次再折损掉了他们的星主氐土貉以及他们这些手下,只怕整个天衍门在宁波府的势力已经降到低谷了。 不过相比这种更像是二人感慨的内容,真正令锦衣卫们感到兴奋的,还是二人供出的天衍门秘密据点。 只可惜,当王福贵同样兴奋的亲自率队前往围捕之时,看到的却已经是空无一人的房子,敌人显然在第一时间就逃离了。 乘兴而来,败兴而归。 两个天衍门的犯人便成为了倒霉的发泄对象。 至于之前锦衣卫为了让他们开口所作出的保证? 呵呵。 苏良峰终于可以放手施为了,这让他有些激动,不过这一次,知道这两个玩具已经完全属于他自己了,为了能让自己玩的更久一些,他的手段比之前要“柔和”了许多。但在天衍门的两个犯人看来,却显然并不是那么一回事。 在他们看来,此刻甚至连死亡都已经能够算上一种解脱了。 。。。 白十二自然不知道牢狱里所发生的这些事,他也不关心这些事情,拿到了供词记录,他立刻便消失了。 虽然东厂的驻守太监李冬的把柄在他手里,可他也不敢保证对方会不会因为上面的重压,选择铤而走险。 而且,他也担心锦衣卫也会收到同样的命令。 所以,为了大家都好,他还是继续隐藏在黑暗之中为好。 他现在唯一能靠得住的,就只有方巽一个人了。 之前他也向方巽保证过,会和方巽联手对付这个当时还不知道叫天衍门的神秘组织,因此一拿到供词,他便立刻前往了方巽新的住处。 城隍庙实在是太过显眼了,很容易被人监视,对二人的行动来说确实不是好事。 再加上之前在不知情的情况下利用了众多名门大派,虽然他们不敢公然报复,但每日里不停阴阳怪气的嘲讽也实在是让方巽有些难以忍受。 还不如换个谁都不知道的新住处,眼不见为净,耳不听不烦。 。。。 “天衍门。” 仔细的看了一遍供词后,方巽嘴中呢喃着这三个字,脸上若有所思。 “怎么,方老前辈难道以前曾听说过这个天衍门?” 看到方巽的神态,白十二脸上不由的露出喜色。对于这个什么的天衍门,他是真的一无所知,若是方巽这个江湖老前辈能够知道些什么,不敢说有太大的帮助,但终归也比现在这种情况要强许多。 “只是曾经听门中的长辈无意间提起过一次罢了。” 方巽显然明白白十二的想法,连忙摆了摆手,示意自己知道的并不多。 “据那位长辈所说,他在江湖之中游历之时,曾经一人一剑击杀过五个剪径悍匪,名声初显之时,有人招揽,其人便自称是天衍门。” 方巽陷入了回忆之中。 “不过,我那位长辈觉得对方实在是猖狂了,竟然敢用天衍为名,所以,最终没有接受对方的招揽。” 方巽说到这里,忍不住摇了摇头,脸上忍满是感慨。 “说起来,我能够记住天衍门这个门派,还真是多亏了他们这名字实在是太过令人印象深刻了。伏羲圣人演八卦尚不敢称天衍,区区一个江湖门派竟然称天衍,其创建者,未免有些太过狂妄了。” 对于方巽的话,白十二明显无法感同身受,不过就是个名字罢了,有什么狂妄不狂妄的。 但他也只是在心底默默吐槽了一句,没有诉诸于口。 “那您的那位长辈可还知道些更具体的情况吗?” 而且,比起吐槽这个,他更关心那些具体的,能够给他现在的情况提供帮助的情况。 但方巽的回答显然要让他感到失望了。 “那位长辈心中既然已经认定对方是狂妄之辈,将对方看作是无知的妄人,将天衍门当做是个笑话般的门派,又怎么可能会去具体了解对方的情况呢?” “那您可还能记得,当初您那位长辈是在何处被对方招揽的?” 白十二沉思片刻后,又问起了另一个可能有用的问题。 “这个。。。” 听到白十二的问题,方巽不禁闭目沉思,在脑中全力搜寻着相关的记忆,只可惜这件事已经过去了这么多年,他能够记住天衍门这三个字还是因为对这个门派的名字记忆太过深刻了,至于更加详细的情况,他的记忆显然早已变得模糊起来,难以分辨了。 “应当是在湖广、江西、川陕一带吧?” 最终,方巽给出了一个不确定的答案。 而这个答案让白十二相当的无语。 “前辈,您知道您说的这三个地方有多大吗?” 这一次,他终于忍不住心中强烈的吐槽之心了。 毕竟方巽给出的答案实在是太过离谱了,国朝十三布政司,方巽给出的范围,占了近三分之一。。。 “年纪大了,记不得事了,更别说是这种三四十年前的小事,我能记得这么多就已经很不错了。” 但方巽却显然不这么看,面对白十二的吐槽,毫不留情的反击道。 “看看三十年后,说不定,到时候你还不如我呢。” 第52章 脱身的计划 天衍门的两个犯人何金与向六子已经被苏良峰折磨了三天了。 三天的时间算不得长,在苏良峰的眼中更是转瞬即逝。但在何金与向六子眼中,却仿佛比他们整个人生之前的数十年还要漫长。 他们现在早已经不奢求能够逃得一命,心中心心念念的,唯有早点死亡,脱离苏良峰的折磨,远离苏良峰这个比锦衣卫还要可怕无数倍的魔鬼。 但他们的希望,却似乎遥遥无期。 三天下来,他们虽然感受到了巨大的痛苦和压力,但他们身体受到的实际损伤却微乎其微,能够致死的那种损伤更是半点都无,之前锦衣卫在他们身体上留下的伤口,经过这些天的“休养”后,甚至有愈合的迹象。 而这也愈发的使得二人感到绝望。 他们想到过自杀,只可惜,苏良峰好像早就预料到了他们会自杀一样,每日折磨完他们之后,便会将他们的手脚都捆缚住,防止他们撞墙,嘴巴用破布塞住,防止他们咬舌。 二人唯一能自杀的机会,似乎就只有吃饭的时候,但每日只有两顿清的能照出人影的稀粥,以至于三天之后,在吃饭之前,他们都早已经饿得前胸贴后背,已经连站起来的力气都没有了,更别提自杀了。 现在看来,二人唯一能够自杀成功的可能,似乎就是活活饿死了。 。。。 看着苏良峰每日里换着花样的折磨着两个犯人,看管牢狱的锦衣卫们,每日里总是兴致勃勃,甚至还会在每日天亮之前开赌局,赌今日苏良峰会用什么刑罚去折磨那两个倒霉的犯人。 而为了让自己看的更加过瘾,锦衣卫们更是对苏良峰的一些小请求大开绿灯,随着时间一天天的过去,对苏良峰的戒备心也在逐渐降低。 因为对方每日里做着和他们相似的工作,而且似乎还比他们更加优秀,以至于他们心中有时会突然冒出招揽苏良峰加入锦衣卫的念头。 。。。 苏良峰像是个耍猴戏的耍猴人一般,每日里折磨着天衍门的两个犯人,而看管牢狱的锦衣卫便是围观的观众。 如果说,一开始苏良峰真的还只是因为心中的那股冲动和渴望,所以大胆的主动向锦衣卫们开口请求去折磨天衍门的两个犯人的话,那到了数天后的此刻,他做这些事情的目的,已经完全变了。 他要用这两个犯人作为自己获得逃命良机的踏脚石。 利用折磨二人去取悦看管他们的锦衣卫,使得他们一步步放松对自己的戒心,这一切,到现在为止,他都做的很不错,于是,他便开始得寸进尺,以要折磨两个犯人当做借口,向锦衣卫索要各种物品。 一开始自然只是些无用的小玩意,但渐渐的,他开始索要的物品就变得危险起来。 而当他在今日心中已经做好了失败甚至被察觉的准备,忐忑不已的向锦衣卫提出要一把小刀,并最终真的成功拿到了之后,他心中知道,自己逃出这座监牢的机会马上就要到来了。 在那之前,他还需要再耐心的等待两天,等到他说服天衍门的两个犯人与他一起行动。 。。。 当听到苏良峰那细如蚊讷般的声音所表达出的意思时,何金与向六子心中显然是一百个不相信。 在他们看来,这很可能只是苏良峰为了戏耍他们二人,所故意放出的带着香饵的鱼钩,只要他们因为心中的渴望上钩了,下一秒,他们就会被苏良峰出卖,作为他讨好锦衣卫看守的戏弄对象。 对此,苏良峰心中也早有准备。 接下里的两天里,他对二人的折磨不轻不重,绝不会让二人受到太大的损伤,也不会让看守的就锦衣卫看出破绽,但在二人的伙食上却提到了许多,至少二人终于能够吃饱了。 而在二人心中已经有些动摇之时,他便用早已准备好的一句简单粗暴的话,让二人最终坚定下来,选择了相信他。 “这是你们唯一能够活命并逃出这里的机会了。” 的确,就像苏良峰这句话所说的那样,这的确已经是二人最后逃命的机会了。 不过,相比起苏良峰和向六子,何金的心中却充满了浓浓的担忧。 他的腿。 之前在被审问之时,何金的腿已经残疾,奔跑已经变成了奢望,更不用说跳跃了。 所以,何金很担心,自己最后可能成为苏良峰与向六子为了逃命而留下断后的棋子。 不过,他没有将心中的担忧说出来,因为他清楚,若是说出来最后却没有合适的解决办法的话,那他今夜就要死在这牢狱之中了。 在三人心中怀着各自的小心思迎接第二日的清晨后,一切看上去依旧如昨日一般。 苏良峰被锦衣卫放出了牢狱,之后远远的站在那里,好似看猴戏一般,看着苏良峰将何金、向六子二人抓出来,绑到各种刑具之上,开始今日的折磨。 而这个时候,外面早已有了赌约的锦衣卫看守,便开始根据苏良峰选择的第一个刑具,或喜悦的收着银子,或边骂娘边气呼呼的从怀中掏出银子,拍到赢家的手上。 何金此时看着这一切,心中的念头千回百转。 一方面,他心中想向那些锦衣卫看守们告密,思索着靠这个功劳能否为自己换来活命的机会。 另一方面,他也在思考,若是自己选择安静的配合着苏良峰,在成功杀死这些锦衣卫看守后,向六子会不会带着他一起逃离。 而在他还在纠结的时候,他却没有注意到,苏良峰看着他的眼神,已经满是杀意,那把他之前从锦衣卫看守手中弄到的小刀也已经出现在了他的手心之中。 。。。 当被磨的锋利的刀刃划开皮肤,划开气管的那一刻到来,之前还在纠结的何金猛的瞪大了双眼,有些不敢置信的直勾勾的看着苏良峰,但在意识彻底陷入黑暗之前,他终于明白了。 之前苏良峰只说了会杀光那些锦衣卫看守,创造逃命的机会。可他们一直站在距离那么远的地方,苏良峰怎么可能只凭一把小刀就在这么远的距离上杀了他们。 原来,从头到尾,他就只是诱饵罢了。 可笑,在死亡来临之前,他还在纠结是否要出卖对方。 可笑啊! 耳边传来苏良峰的惊呼,何金的意识陷入了彻底的黑暗。 第53章 逃脱 在利用何金当做诱饵的情况下,一众锦衣卫当真上了当。 何金闷哼一声后没有了动静,他们作为看守,在有犯人死了的情况下,虽然不一定要负责任,但也要看清楚状况,以便能够及时掌握情况,面对上司问询的时候,不至于说出些牛头不对马嘴的内容来。 但当他们跑过来绕过挡住何金的苏良峰,查探情况,心神完全都放在何金身上之时,却没有注意到,他们背后的苏良峰,此时眼中的冰冷杀意。 而在他对面的则是眼中有些疯狂的向六子。 与因为腿脚残疾所以只能当诱饵的何金不同,向六子虽然也被捆缚在刑具之上,但其实都是一挣就能挣脱开来,在之前发现了苏良峰竟然真的杀了何金之时,他便已经挣脱了,顺利的让他有些不敢相信。 继而,当他看到了苏良峰的眼神示意后,他终于明白了一切。 于是他便继续装作被捆缚在刑具之上,难以挣脱,口中更是对着苏良峰大声的怒骂着。 他与何金虽同在氐土貉手下,有几分交情,但在面对眼下这种很有可能让自己逃出生天的情况之时,他选择了站到苏良峰一边,看着何金身死,让何金的性命为他自己的逃命铺路。 “动手。” 看到几个锦衣卫弯着腰开始检查何金的情况,苏良峰张开嘴,无声的说道。 而一直看着苏良峰,等待着他的信号的向六子,立刻便甩开手脚上那如同虚设的锁链、绳索,如同一头恶狼一般扑向了离他最近,背对着他的锦衣卫看守。 只见他一个跃步便扑倒了地府,继而熟练的按住对方的头用力的砸在地上,在对方因为头部受到重创而近乎陷入昏迷之际,抽出了对方腰间的雁翎刀。 “小心!” 但与向六子想象的不同,苏良峰不仅没有与他一起同时出手,在他出手之际,反而高声大喊了一声,整个人更是立刻暴退。 果然,自己与何金是被这个阴险如狼狐的家伙骗了吗? 向六子看着听着苏良峰的大喊,看着他的动作,心不由的沉了底,但手中的刀却握得更紧了。 反正最后也逃不出一个死,那不如轰轰烈烈,拉几个人为自己陪葬吧! 向六子的眼睛一片猩红,一刀了结被他扑倒在地的夺了刀的锦衣卫看守的性命,看向已经反应了过来,拔刀在手,正带着愤怒、紧张看着他的其他锦衣卫看守们。 不过,相比起这些锦衣卫看守,自己还是更想拉着苏良峰这个卑鄙的小人一起去死啊。 想到这里,他立刻便高呼出声。 “苏良峰,此时不动手,更待何时?!” 他的本意自然是想要让面前这些锦衣卫看守们怀疑苏良峰,擒住苏良峰,当然若是能够直接杀了苏良峰就更好了。同时,这样也可以分散出不少锦衣卫去对付苏良峰,减轻他的压力。 但他的“好心提醒”终究还是晚了半拍。 当锦衣卫们听到提醒,下意识的看向苏良峰之时,他已经跑到了牢狱的房门处,手中的小刀更是已经划开了一个守在牢狱门口的锦衣卫喉咙。 下一刻,锦衣卫与向六子便看到苏良峰将手中的小刀射了出去,正中另一个提刀向他杀来的锦衣卫喉咙。 众人这才想起,他是一位暗器高手。 只可惜,为时已晚。 看守牢狱的锦衣卫每日大约在十名,今天更是只有九个人,在发现何金情况不对之时,一下子有一多半涌进了牢房,守在牢房之外的只剩下了四个人,而就在向六子出声“提醒”的这刹那之间,已经有两个倒下了。 只剩两个人的情况下,想要拦住蓄谋已久,且一击得手,计划进行的十分顺利的苏良峰,显然已经是不可能了。 更不用说,牢房之中,还有向六子这么个同样已经杀了他们一个同僚,此时正握刀在手,目露凶光的犯人存在,牢牢的吸住了其余四个锦衣卫的心神。 事到如今,苏良峰的全部谋划也终于完全的暴露出来。 不仅是已经死在他手上的何金,向六子同样是他计划之中的棋子,一颗注定要被用来吸引注意,然后无情抛弃掉的棋子。 从头至尾,他都未想过要与他们二人一起逃离,他对二人说的,一直都是谎言。 苏良峰用之前从那个被他划开喉咙的倒霉蛋那里抢来的雁翎刀逼退了剩下两个面带顾忌的锦衣卫,匆匆逃离。 身后,两个锦衣卫心中松了口气的同时,也终于想起了发出警告。 这是到了现在,他们所做的,唯一一件对得起身上飞鱼服的事情了。 只可惜,却有些太晚了。 。。。 当王福贵得到消息赶到牢狱的时候,苏良峰早已逃之夭夭,那些前去追击他的锦衣卫们还未归来,但想来十有**会无功而返。 连对方被关押在牢狱之中都看不住的情况下,怎么可能在更加广阔的天地中抓住对方。 向六子已经死了。 他的尸体看上去十分的凄惨,浑身上下,似乎没有一处好地方了。 但他的脸上却仍旧是带着笑意。 因为不算偷袭杀死的那个锦衣卫,他又拉上了一个锦衣卫一起共赴黄泉路,不仅给自己拉了个垫背,还帮死在苏良峰手上的同伴何金也捎上一个。 也许他心中唯一的遗憾,就是埋怨这些锦衣卫实在是太过无能了,竟然让苏良峰就这么跑掉了,没能让其与他一起上路。 面对这样的情况,王福贵可谓是暴跳如雷。 尽管无论是跑掉的苏良峰,还是死掉的何金与向六子,他们都已经招供了,留在手上已经并无多大用处了。 可就这么被苏良峰在光天化日之下逃掉了,锦衣卫的面子可以说是完全丢光了。 他现在是恨不得立刻把还活着的五个家伙一起砍了。 但那五个家伙似乎也知道他们现在出现在王福贵面前会有性命之忧,所以都已经跑去追踪苏良峰去了,让王福贵只能揪着掌管牢狱的小旗打骂泄愤。 可这除了能让他让他心中的怒火稍稍排遣一些之外,就没有任何的作用了。 相反,当怒火消散,担忧就占据了他的心神。 他必须要想一想,该如何向上司以及白十二禀报这件事。 第54章 熟悉的面孔 当白十二从王福贵那里得知了苏良峰竟然逃出了牢狱,而且还是在没有任何外力施救的情况下,完全靠自身的谋划以及天衍门的两个倒霉蛋充当棋子的情况下逃走的时候,他也是有些懵的。 而当听完了全部的细节之后,他的心中也不由的为对方的谋划感到赞叹。 但更多的,还是对锦衣卫们的大意和愚蠢感到愤怒和好笑,尤其是当他知道有人竟然真的在苏良峰开口要求得到一把小刀后给了对方的时候。 难道他们就从来没有想到过,这把小刀不仅能够用来划开天衍门那两个倒霉蛋的皮肤,用来施刑,也能划开他们的喉咙吗? 果然是自作孽不可活啊。 不过,这件事他也没有太过在乎,表示一下自己知道了就不再关心了,哪怕苏良峰是他设计抓住的,何金、向六子两个人是他亲自交到王福贵手上的。 因为比起已经被榨干了全部价值的三个无关痛痒的犯人,此时的他有更大的麻烦要面对。 他终于知道了朱瑾萱逃出皇宫,此时依旧音讯全无的消息,也因此,他终于明白了驻守太监李冬为何会接到那样一个监视、甚至监禁他的命令,而锦衣卫却没有半点消息了。 无论是什么样的皇帝,在遇到这种不能让外臣知道的事情时,都只会相信身边的阉人。 这件事让他深感头疼,甚至已经顾不得再去调查刚刚有些眉目的天衍门的消息了。 但在为朱瑾萱这种任性的行为感到头疼的同时,他的心中也有一种难以言喻的窃喜以及,感动。 他已经知道了,朱瑾萱之所以会逃出皇宫,完全是因为他的皇帝兄长与皇后嫂子在给她张罗成婚。 在这件事上,他软弱的不像是个男人,一直自欺欺人一般的装缩头兲,反而是朱瑾萱敢想敢做,说逃走就逃走,哪怕是皇宫都阻拦不住。 而现在朱瑾萱都已经用最激烈的方式表明了自己态度,他若是再继续装作不知情,那就当真算不得男人了,还不如早点切掉进宫去伺候皇帝算了。 只是,他虽然下定了决心,可却实在不知道去何处才能找到朱瑾萱。 朱瑾萱很机灵、聪明,她会选择走哪条道路来宁波府,追踪她的胡啸林与东厂的密探猜不到,白十二同样也猜不到。 没有目的便胡乱去寻找的话,最后最大的可能显然就是擦肩而过,让事情变得更加麻烦。 所以,他现在最稳妥的就是一直在这里等待着朱瑾萱来找他。 可这也有个很大的问题。 他现在在宁波府已经没有什么秘密而言了,只要露面,绝对会被东厂的密探监视,现在锦衣卫还没有接到命令,可谁又敢保证,皇帝在一直没有消息的情况下,不会命令锦衣卫帮忙呢? 更别提,还有对他更熟悉的胡啸林等大内侍卫。 当朱瑾萱真的来到宁波府与他见面,二人刚刚见面的时刻,很有可能就是二人分别的时刻了。 所以,白十二必须在那之前就想到办法找到朱瑾萱的踪迹,这样才能秘密的与她碰面,才能避开无数将目光投到自己身上的东厂密探,大内侍卫,或许还有锦衣卫的监视。 不过,不管是否能够成功找到朱瑾萱的踪迹,宁波府他是不能再呆下去了。 而下一个地方,他也已经定好了。 应天。 太祖当初定下的国朝京城,尽管后来太宗皇帝迁都北上,但应天却也没有被废,而是成为了留都,掌控江南这片国朝最富饶,赋税最多的地区。 而作为曾经的京城,又坐落在富饶的江南之地,应天也远比现在的京城还要繁华。单单是秦淮河便让无数人流连。 但白十二选择应天作为下一站,却并非是为了应天的繁华,更不是为了秦淮河畔的风光。 他选择秦淮河唯一的理由是,在苏良峰的供词之中,高天原的总堂就在应天府之中。 尽管对这一点白十二其实是有些不相信的,毕竟作为留都,应天之中的官吏数量是最多的,相对的,衙役、锦衣卫、东厂的番子还有六扇门的捕快,也是数量众多。 高天原这么个倭人建立的秘密组织怎么可能将总堂设在这样一个几乎遍地都是朝廷眼线的地方? 但白十二同样知道一个道理。 最危险的地方往往就是最安全的地方。 所以,他没有完全否定高天原总堂就在应天这种可能。 而且,他也没有忘记,当初那个与海盗相勾连,手下还有第一队倭人卖命的张福,就是身在应天的兵部尚书张彬府上的管事。 所以这么看来,高天原总堂设在应天似乎也完全可以理解。 。。。 当初张福被暗杀,没有直接的证据去拘捕对方,只能让应天的锦衣卫去秘密调查对方。 可这么久过去了,似乎依旧没有半点的收获。 他也该去看看到底是个什么情况,会一会这个张彬,同时看看在应天,还能不能查到高天原背后更多更大的靠山。 不过,他不能用白十二的身份前去。 白十二还要继续“留”在宁波府吸引着锦衣卫、东厂,以及暗处的天衍门注意力。 但他也不能用长生剑传人的身份前去。 不仅是因为他的身份很可能已经被天衍门知晓了,更因为白十二担心现在宁波府里的这些江湖人会跟着蜂拥而去。 于是,在一个看上去应该会是晴朗好天气的清晨,易容成一个脚夫的白十二混在一支不大商队之中,离开了这座呆了一个多月,但却并没有太多记忆的城池,随着商队一起向着应天赶去。 白十二本以为这一路上应该是没有什么风波,会一直风平浪静的抵达应天的,但在出了宁波府城不过一个时辰,刚刚赶了不足十里的路,他便看到了一张熟悉的面孔,心头忍不住泛起了一阵涟漪。 这张熟悉的面孔不是别人,正是当初想要切腹,但最后却被恐惧压垮,落荒而逃的真藤广田。 而与之前混迹在乞丐群中,看上去十分凄惨的模样不同,此刻的他骑着一匹劣马,身上穿着崭新的棉袍,配合着下巴上的山羊胡须,看起来就是个普通的前来蹭着商队一起前往应天的中年富户。 一如他正在对商队管事所说的那样。 第55章 震惊 化名为田广的真藤广田,在乞丐群里混了一个月。 因为白十二从头到尾就没有寻找他的打算,那些前来清除他这个叛徒的倭人也从没有想过他还会一直留在宁波府城,更没有想过他会扮成一个乞丐,所以除了过的实在有些凄惨,衣不蔽体,食不果腹,还要经常和那些乞丐争抢地盘打架之外,他倒是一直没有显露踪迹。 但这样的日子终究不是真藤广田想过的,而且不怕一万就怕万一,一直留在这危险的地方,说不定哪一天就会碰巧撞上“熟人”。 于是,在宁波府城混迹了一个月,发现似乎没人关注追杀他的真藤广田,借着乞讨当掩护,踩点了四五天后,果断出手,为他自己弄到了几十两银子。 虽说不算多,但也足够他给自己换上一身不算差的衣服,买上一匹劣马,以及傍上一支商队了。 至于去到什么地方他倒是不怎么在乎。 在他选择逃走的那一刻,他就再也不可能回到故乡了,而在这异国他乡,去什么地方对他来说,还能有什么不同吗? 而且,在这马上就要到除夕的时节,已经没有太多的商队留给他选择了,能够看到有商队他就要谢天谢地了。 所以他才会在看到白十二所在的这支商队出城后,按照计划骑着劣马追上来,扮作是刚得到消息,匆匆赶来,请求跟随商队一起出发。 但他怎么也没有想到,他竟然会巧到撞上白十二。。。 不过,白十二自己此时的处境其实和真藤广田差不多,都是尽量不想要让其他人知道自己的动静,无非一个是主动一个是被迫。所以白十二才不会为了抓住个已经没有价值的真藤广田而暴露自己的身份呢。 况且,真藤广田与他前往应天似乎对他也不是什么坏事。 现在苏良峰已经逃走了,到现在还没有被抓住的消息,那其之前招供出的情报,就算都是真的,在其逃走后也很可能会变成假的。 可若是能够掌握真藤广田这个叛徒的行踪,他就有了一个随时都能吸引来倭人,至少是第一队那些倭人的香饵。 何乐而不为呢? 。。。 在白十二与真藤广田“一起”前往应天的时候,已经从锦衣卫牢狱逃出去不少时日的苏良峰,抵达了第一队的基地初岛。 说起来,他的运气也算是十分不错。 在牢狱之中,有两个被他玩弄在掌心的棋子,助他逃出生天,之后,便又发现了前来清除叛徒真藤广田的队伍所留下的暗记。 尽管带领这支队伍的真藤元太郎留下这些暗记的目的是为了通知唯一还留在宁波府城中的“苏我志雄”,而不是为了在他们认知中已经等同于死亡的苏良峰。 苏良峰还要庆幸,真藤元太郎的队伍之中还有两个曾经见过他的倭人,否则,说不定,没有任何可以证明其身份的前提下,他没有死在锦衣卫的手上,反而要死在自己人的手上了。 不过,就算认出了苏良峰,真藤元太郎还是在再三确认了苏良峰身后并没有跟着尾巴,确认了他没有出卖高天原后,才真的相信并接纳了他。 看都苏良峰竟然还活着,真藤元太郎等人不由的又惊又喜,虽说没有等来他们希望见到的苏我志雄,可能够见到之前被抓的苏良峰,无疑是个意外之喜。 毕竟按照真藤立三回报的情况来看,苏良峰可是被真藤广田出卖之后才被那个神秘组织抓住的,所以他说不定能够知晓些真藤广田的情报。 但苏良峰接下来说的话却让所有人都陷入了目瞪口呆之中。 他竟然不是被那个神秘组织抓住的,而是被锦衣卫和东厂抓住的。而他之所以被抓住,自然也就不是真藤立三所说的被真藤广田出卖,而是被那个假冒苏我志雄之人设局抓住的。 单单是这个消息已经足够令所有人感到震惊了,但这竟然还只是前菜。 苏我志雄竟然是其他人假扮的,真正的苏我志雄很可能早就已经死了,就是死在这个假扮苏我志雄的人手上。 哪怕之前心中不是很喜欢苏我志雄这个总堂特使,可真藤元太郎却从没有想过他会是其他人假扮的。 他们倒是没有怀疑苏良峰的话,毕竟苏良峰是苏我志雄的堂弟,他之所以会来到这里,本来就是为了寻找苏我志雄的下落。 所以在苏我志雄的事情上他是不可能撒谎的。 于是真藤元太郎有些蒙了。 在苏我志雄是由其他人假扮的前提下,整件事无疑就要从一开始重新捋一遍了。很多事情更是细思极恐。 例如,真藤广田到底有没有背叛第一队,还是说,他从一开始就已经背叛了第一队。 毕竟当初真藤广田整支队伍,可是只有他一个人活着回来了。 也正是因为有他的背书,整个第一队上下才会在最初选择相信了苏我志雄的身份是真的。 想到这些事情,脑中已经乱成一团的真藤元太郎,心中唯一还能确定的事情,就是要立刻带着苏良峰回到初岛,将整件事禀报给真藤正雄知道。 至于之后真藤正雄会做出什么样的判断,做出什么样的决定,那就不是他需要关心的了,作为心腹手下,他只要听命行事就好了。 。。。 并不知晓自己的命运再次改写了的真藤广田,此时正与商队的管事聊着天。将自己的劣马让出来交由商队使用之后,他就立刻感受到了商队管事的热情。 而真藤广田自然不会拒绝这种热情,一来与这些身份明确的商人们关系混熟了,对他的身份也是个很好的伪装,会让看到的人觉得他们肯定是多年的好友,自然也就不会怀疑他是个倭人。 二来,他也希望借着与对方聊天的机会多了解一下要去的应天,若是可能的话,他希望以后可以居住在应天。 来到了九州多年的他,听说过很多汉人的故事、寓言、哲理,而他觉得,“小隐隐于野,大隐隐于市。”这个道理很适合现在他的处境。 没有人会想到他敢藏身在汉人朝廷的留都,更关键的是,他相信追杀他的倭人在应天这个有诸多官府衙门的地区不敢太过嚣张。 他的计划似乎很不错,只可惜,他不知道,在他进入这个商队的那一个瞬间,他就已经暴露了。 第56章 惆怅的朱瑾萱 并不知道白十二已经离开了宁波府的朱瑾萱,此时遇到了个不小的麻烦。 之前为了逃离京城,她也和真藤广田一样傍上了一支商队雇用的走镖队伍前往保定府,为了能够让雇佣镖局的商队管事易兴文同意捎上她一起上路,她稍稍卖弄了一下学问,但她却没想到,这一卖弄给她带来了不小的麻烦。 因为易兴文觉得她的学问不错,竟然产生了要招她为婿的念头,虽然后来被她用已有婚约,这一次前往保定府就是为了投奔丈人这一借口打消了对方的念头,可对方却依旧“不依不饶”,要与她做个忘年交,同时暗示她,若是事有不顺可以来寻他帮忙。 她原本的打算是抵达保定府后就立刻离开,但现在,当真的就要抵达保定府的时候,她才发现,大麻烦来了。 易兴文不知实在是太看好她,还是本来就天生热情,竟然表示要随她一起前往她口中的丈人家,登门拜访,认识一下,以后也可以多走动走动,行商之人吗,自然是多个朋友多条路。 可本就是杜撰出这些内容的她,去哪里给易兴文现找个所谓的人家认作丈人家。 但易兴文这一路上如此照顾,现在提的要求也不算过分,她实在是不好强行拒绝。眼看着距离保定府城越来越近的城墙,她急的如热锅上的蚂蚁一般。 眼看着城门已经近在咫尺,马上就要进城了,为了防止之后更加尴尬,无奈之下,她只得向易兴文“吐露实情”。 她根本不是前来保定府投亲的,而是在京中读书读的苦闷,家中既无父母可以倾诉,也没有办法对下人排解。所以才会想到要暂时离开京城,排遣一下心中苦闷,之前只是骤然听到易兴文说起婚配一事后心中惊慌失措下,才无奈的选择欺骗对方。 她本以为自己之前的欺骗行为肯定会让对方对她的品性产生厌恶,进而疏远,甚至将她赶出队伍。 可朱瑾萱实在是有些太小看自己的“吸引力”了。 面对她吐露的“实情”,易兴文脸上的确是立刻“变色”了,但却不是她猜测的厌恶、懊恼这些情绪,而是惊喜以及热情,并且还对她表示,他世居保定府,对保定府内的风景名胜了若指掌,既然她是来保定府游玩的,那不妨就住到他的家中。 朱瑾萱面对他的热情邀请,虽然有心想要拒绝,可却实在张不开嘴,于是不知不觉之间,她就有些稀里糊涂的和他来到了他的家宅。。。 能够成为一支商队的大管事,负责这一路上大大小小的一切事物,易兴文显然也不是什么易于之辈,自然的,他的家宅也不会如他自谦的那样,是所谓的陋舍。 三进的大宅肯定比不上朱瑾萱自小居住的皇宫,可也比大多人的屋舍要奢华的多。 当然,朱瑾萱也见到了易兴文口中之前要许配给她的女儿芊芊。 读书人出身的易兴文,或许依旧看重礼法,但多年行商的经历,却也让他知道,该变通的地方就应该要变通。 现在只有让朱瑾萱看上女儿芊芊,才能让她改变心思,同意成为他的好女婿。 毕竟少年人吗,总是会被同龄的佳人所吸引的,他自己就是从那个年纪过来的,心中自然是门清儿。 而且,对女儿芊芊的样貌、教养,他还是很有自信的。 不过,他不知道的是,就算是他的女儿芊芊美丽的宛若天上的仙女,朱瑾萱也不会喜欢她,并同意成为他的东床快婿的。 除非。。。 当然,并不知道这些的易兴文,此时心中却十分的兴奋,因为朱瑾萱面对芊芊面色酡红的邀请,并没有拒绝,而是直接点头同意了。 好的开始是成功的一半,而以婚配这种事情来说,以易兴文的目光来看,此时已经成功了八成,若是再考虑到之前了解到的朱瑾萱父母双亡的事实,他将朱瑾萱招为女婿的计划已经有九成的可能成功了。 倒是易兴文的妻子易氏对自家男人这种做法有些不高兴,显然在易氏看来,易兴文的做法有些太冲动了,连对方家中的情况都不知道就认定要把女儿嫁给对方,甚至还让女儿不顾礼法直接露面,万一对方要是个骗子,那自家女儿的幸福岂不是就要葬送在易兴文的一意孤行上了。 对妻子的不满,易兴文自然是不屑一顾,还忍不住吐槽她这是妇人之见。 似朱瑾萱这等读书种子,只要未来肯认真苦读,考上举人不成问题。 若是现在不趁着对方还未科举早早的将女儿嫁给对方,等到了对方真的考中了举人,那自家女儿哪里还有一点机会。 就像战国时期的吕不韦一样,不再秦异人落魄的时候大力支持,最后又怎么可能成为权倾大秦的大秦丞相。 易氏却也并非是不知典故的女子,面对丈夫用吕不韦举例,立刻便说起了吕不韦后来的凄惨下场,堵得易兴文有些张嘴结舌的,一时不知该如何反驳。 并不知道自己父母正在外面激烈辩论的芊芊,此时正与朱瑾萱在后院中散步,只不过,她时不时便会瞟向朱瑾萱的眼神,以及脸上的红晕,却出卖了她的内心。 一开始她还对父亲易兴文“随便”给她从路上找了个人做相公心有郁闷,但在看到了朱瑾萱的面容之后,这些郁结便立刻烟消云散了。 而刚刚在饭桌之上寥寥几句羞怯的交谈无疑则更让她对父亲找的这个相公深感满意,甚至她现在心中开始已经有些患得患失,担心朱瑾萱会看不上她这个商贾的女儿了。 之前曾经在江湖上行走,之后更是接受了白十二诸多“教育”的朱瑾萱,自然不会连一个闺中怀春少女的偷看都发现不了。 只是看到归看到,可接下来该如何应对,朱瑾萱心中就是一团乱麻了。 她是肯定不可能真的与眼前这位芊芊姑娘成婚的。 可她接下来该如何才能脱身呢? 朱瑾萱看着宅院的高墙,心情惆怅起来。 第57章 张彬 应天。 曾经的国都京城。不过自太宗皇帝迁都之后,其地位便一落千丈,虽说依旧是作为留都,还保留着各个衙门,甚至连六部都有,但朝廷上下谁都很清楚,这就是个“流放”之地。 大都数时候,这里都是收留那些不为皇帝所喜,亦或是在京城斗争失败的落魄者的养老院,至于六部的尚书,更是彻彻底底的养老官职,在衙门中坐着的,都是些年老力衰,却又不好直接令其致仕的高官。 不过,虽然地位大不如前,但其官阶倒是和京城六部衙门完全一致,所以待遇上也是一致的,至少在明面上的俸禄是一致的,也因此,倒是的确很符合养老这一说。很多已经看开了,年纪实在是不小的官吏对能够在应天养老倒也不会产生什么排斥的心理。 如今的应天兵部尚书张彬就是其中一员。 祖籍松江的张彬,曾经也是京城刑部的尚书,若是在不明情况的人看来,作为六部尚书之一的他也算得上是一方大佬,但一句“泥塑六尚书,纸糊三阁老。”的讥讽童谣却将他的底细卖了个干净。 在京城做了数年的刑部尚书,张彬几乎没有留下任何的痕迹,也因此,当新皇登基后不久,他就和其他五位尚书,三位阁臣一起被赶出了京城。 而相比那几个年纪实在是太大,不得不直接致仕的倒霉蛋,他却幸运了许多,直接平调到了应天,成为了兵部尚书。 虽说应天的六部尚书没有什么权力,基本上等同于是摆设,但对于在京城做刑部尚书之时被讥讽为“泥塑尚书”的张彬来说,二者之间显然并没有什么区别。 到了应天做兵部尚书反而距离他的老家松江还近了许多,不仅能够时不时与家中晚辈见见面,提携一下后辈,还能照应一下家族。 哪怕应天的六部尚书没有什么权力,可俗话说得好, 别拿豆包不当干粮! 再怎么说,应天的六部尚书也是二品高官,而且他多年宦海沉浮,也还是有不少的门生故吏的。 也因此,自从被新皇赶到应天做兵部尚书后,张彬的小日子过的还是很不错的。 但最近一段时间里,他却总是心神不宁。 原因也很简单,他府上的管事张福南下办事已经两个多月了,却迟迟没有任何消息传回来。 按照以往的情况,张福最多也就去个一个月就差不多该回来了,就算有事情拖住了他的脚步,也应该派人捎封密信回来。 可现在,他因为担忧派去查探的人都已经回来了,却依旧什么消息都没有。 这不免让他的心情忐忑不安起来。 张福看起来只是他府上的普通管事,可其真正的职责,却是不能泄露出去的秘密。 万一张福真的被抓住了并供出了自己。。。 每每想到这种可怕的情况,张彬都是夜不能寐,食不知味,整个人看上去也比以往更加苍老了几分。 而最近一段时间,张彬的心情愈发的焦躁、忐忑,不仅仅是因为他派去查探情况的人没能带回张福的消息,更因为,他察觉到了锦衣卫的动静。 曾经作为刑部尚书在京城为官多年,更是曾经经历过西厂督公王植权势滔天岁月的他,对锦衣卫这样的特务机构可谓是深有了解。 哪怕因为身为文臣,在这种事情上敏感度不算太高,短时间内看不出什么端倪,但时间一长,却依旧能够察觉到蛛丝马迹。 半个月前,他察觉到了锦衣卫的动静。 对方似乎在监视他,以及他的府邸。 而锦衣卫的动作,不免令他联想起失踪的张福。 难道张福是因为被锦衣卫抓住了,所以才迟迟没有消息的吗? 他的心中不由的闪过这个令他心惊胆战的念头。 毕竟他派去调查张福踪迹的人回报说,没有查到半点有关张福的踪迹。 除非张福违抗了他的命令,没有前往宁波府,否则不可能会一点踪迹都没留下。 可若是张福没有违抗他的命令,那无疑就说明,有人可以抹除了张福留下的踪迹。而有能力做到这一点的,无疑就只有锦衣卫与东厂了。 不过若是张福真的被锦衣卫抓住了,那为何锦衣卫们还没有对自己动手呢? 张彬心中忐忑之余,也不由的深感奇怪。他可不认为锦衣卫是因为忌惮他的位高权重。 此时的他又不是作为一方大佬存在的京城兵部尚书,仅仅只是个在应天养老的兵部尚书,锦衣卫只要有证据,抓他根本不用有丝毫的顾忌。 难道是因为张福还挺着没有出卖自己?所以锦衣卫们只能一边在审问张福,一边想要从自己身上查出什么证据? 能够挤过科举这座独木桥,并一路浮沉,做到二品高官,张彬的头脑还是十分聪明的,依靠不多的消息,便将事实推测出了一个大概。 他唯二没能料到的事情,也就只剩下张福其实早在被抓的时候就已经将他完全出卖了,以及在暗地中有人帮了他一把,暗杀掉了张福,暂时化解了他的危机。 不过,不知道这两件事对张彬来说,也没有什么太大的影响。 他接下来该做的事情,依旧没变。 他自己装作什么都不知道,每日里按时点卯上下值,同时约束家人,最近一段时间小心谨慎不要露出什么破绽就是了。 张彬的处置做的很不错,或者说,他原本就做的很不错,否则锦衣卫也不可能在之前他还未察觉的时候,一样一无所获。 若非是知道调查张福是由仙游公主朱瑾萱亲自命令捉拿审问的,或许应天的锦衣卫上下都会认为在张彬这件事,是宁波府那边出了差错,甚至故意要戏耍他们呢。 可迟迟没有收获的情况下,他们也差不多要放弃了。 反正已经两个月了,仙游公主朱瑾萱早已经返回了京城,上司也没有任何问询这件事的条子,说不定早已经将这件事抛到脑后了,只有他们还妄图希望借着这件事升官发财,所以锲而不舍的调查张彬呢。 而就在他们差不多等同于放弃调查张彬的时候,白十二跟随着商队来到了应天。 第58章 意外的发现 经过十数天的水陆跋涉,白十二所在的商队终于抵达了应天。 自然的,同在商队之中的真藤广田,也终于如愿以偿的离开了危险的宁波府,来到了其梦寐以求的藏身之地。 真藤广田借口离去,白十二也立刻随之悄然跟随而去。 商队管事虽然在清点的时候发现少了一个人,但在发现并没有因此缺少一点货物之后,选择了熟视无睹,并对所有人都下了封口令。 工钱只是很小的一方面,甚至他都没有将白十二的工钱独吞,而是完全拿出来,平均分给了其他人,当做是封口费用了。 更多的,还是担心会因此引来麻烦。 商人地位卑贱,在没有任何情况发生的时候,尚且都会被再三刁难,索要好处,他若是因为白十二的离开报了案,好处得不到半分的同时,反而还会给自己惹来贪婪的官吏。 更不用说,最后这些官吏还不一定真的能够抓住消失的白十二,更大的可能是吃饱了之后草草结案。 而他反而还会因此招惹上另一个麻烦。 毕竟费尽心思混进商队,到达目的地后连工钱都不要便消失,这样的人怎么看都不是好惹的。 所以,这种花钱给自己找麻烦的事情,他除非是脑子进水了才会去做。 。。。 白十二显然是早就猜到了商队管事心中的想法,才会如此没有顾忌的直接换了身装束,暗中跟上离开的真藤广田。 匪过如梳,兵过如篦。 这个道理他是亲眼见证过的,所以他心中才会肯定对方不会因为他的离开而去报案。 并不知道自己身后跟了一条尾巴的真藤广田,并没有改换装束,他的这身装束或许在宁波府有被识破的风险,但在这个完全陌生的地方,他自信就算是改回原来的模样,也不会有人知道他是谁。 不过,他也知道,想要留在这个繁华的地方生活下去,单靠身上还剩下的十几两银子是万万不够的,而且为了要能够平安的一直在这里生活下去,想要依靠偷盗是肯定不行的。 他虽然是整个第一队的清楚对象,可他却也不想与官府有太多的接触,所以,他接下来要考虑的,就是如何用手上这十几两银子,为自己找一个能够安身立命的行当。 想到这里,他不由的看向手上的缰绳。 南方缺马,哪怕是身为留都的应天,马也是抢手的货物,或许比起在宁波府买的时候要便宜不少,但现在对他来说,还是银子更重要。 “劳驾,请问城中牛马市在何处?” 想到便做,真藤广田立刻向身边一位行人打听起了交易牛马的坊市在何处。 而跟在真藤广田身后的白十二看到这一幕,心中不由的微微一动。 本来他还在担心真藤广田若是抵达了应天后继续蹭上商队去往其他地方,他是否该继续跟上,但现在从其询问牛马市的举动来看,真藤广田似乎是想要长留于此了。 这对他来说,无疑是个好消息了。 不过,难道真藤广田并不知道高天原总堂就在应天吗? 双眼眯起,白十二看向真藤广田的眼神变得犀利起来。 难道说苏良峰供词中的内容是假的,高天原的总堂并非是在应天? 还是说,高天原的总堂原本是在他处,而在终结了乱局之后才搬到应天的? 若是第一种的话,那苏良峰逃走的时机还真是恰到好处,正好在快要露馅的时候逃出了锦衣卫牢狱。 若是第二种的话,那这个高天原总堂中到底是倭人做主,还是汉人说话算数可能就要打上个大大的问号了。 白十二脑中不由的回想起自己所见过、听过的高天原总堂特使。 化名为苏我志雄与苏我良志的苏氏兄弟自不必说,其祖上与祖父长生剑有仇怨,妥妥的是汉人,而另一个真藤广田曾提起过的,曾经到第一队通知召开总堂大会的特使,貌似也是个取了倭名的汉人。 三个总堂特使都是汉人,白十二可不觉得这只是个巧合。 或许自己还在无意之中帮了真藤正雄这个老狐狸一把啊。 回忆起第三队总队长藤原三郎身死,苏我志雄顶替其成为总队长的旧事,白十二摸着下巴,脸上的神情变得玩味起来。 他当时在初岛上,之所以故意那么做,更多的只是为了恶心真藤正雄那只老狐狸,但若是他的猜测没错的话,他这么做,或许反而会让真藤正雄警惕起来。 不过,这对我来说,或许反而是好事啊。 白十二的脸色露出了几分笑意。 可能都不用我再出手,心中已经警惕起来的真藤正雄都会把高天原的总堂大会搅得一团乱,将水彻底搅浑。 。。。 在白十二这般想着的时候,真藤正雄正带着一脸和善笑容的送别苏良峰。 自苏良峰几天前跟随真藤元太郎紧急来到初岛,将一切告知了真藤正雄,并好言安抚了真藤正雄一番,表示白十二之前那些搅乱第一队的行动和保证都只是其胡乱编造出来的之后,真藤正雄在面对苏良峰的时候,脸上便一直带着这样的和善笑容,似乎已经完全相信了苏良峰所说的那些话。 直到今天,将苏良峰送上离开初岛的海船,送其返回陆地,返回总堂回报情况。 “总队长。。。” 看着苏良峰乘坐的海船在眼中只剩下一个黑点,身边的第一队分队长终于忍不住一脸纠结的想要开口劝说真藤正雄。 “好了,你们不用说了,你们想说什么,老夫心中很清楚。” 真藤正雄脸上的和善笑容早已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以往的严肃甚至冷酷。 “总队长,” 想要劝说的分队长们不由的脸色一喜,继而又有些明悟。 “那您之所以。。。只是为了迷惑这个苏良峰?” “哼,这是自然。” 真藤正雄不满的轻哼一声。 “我虽然老了,可也还没到老糊涂的时候。” 真藤正雄如同老农一般,将双手插进衣袖之中,目光依旧死死盯着那已经快要消失不见的海船。 “那个苏我志雄或许是假的,可他说的那些话却没有半点虚言,连一个外人都能看清楚的事情,难道你们认为我会只因为那苏良峰的几句安抚,几句吹捧就抛到脑后吗?” 众人尽皆默然,不敢应答。 “通知所有人做好准备,这一次,或许到我们肃清总堂之中叛徒的时刻了。” 第59章 真藤广田的买卖 自白十二利用众多江湖人做掩护,用自己和方巽做诱饵引出了氐土貉及其手下,并利用一众名门大派将其一网打尽之后,宁波府里的江湖人就明显的开始减少了。 那些能够看出易容的白十二应该就是长生剑的名门大派长老们,其中不少还留在宁波府里,打算看一看能否再通过白十二与锦衣卫再搭上些关系,但大多数甚至连最后围剿氐土貉手下都没有赶上的江湖人,明显就没有热情再继续留下去了。 能够以低微的武功在江湖之中混迹多年,除了他们数量足够多,且实力太弱不会惹来高手注意之外,更多的还是因为他们自身懂得避害趋利。 他们很清楚,什么样的事情他们能够参与其中,什么样的事情又是绝对不能掺和的。 而现在这件传闻涉及到锦衣卫以及一个神秘组织的事件,明显就属于他们绝对不能掺和的。 锦衣卫自不必说,不说江湖,哪怕是在整个天下都是令人闻风丧胆的存在,他们又不是老寿星吃砒霜——找死,怎么敢和锦衣卫公然作对。 但若是让他们帮助锦衣卫去对付那个神秘的组织,他们心中又有些膈应。 毕竟在江湖之中只要与官府有丁点联系的人或门派,都会被扣上个朝廷走狗的骂名,平日里,他们就是骂的最凶的那一类人,现在若是突然成为自己当初痛骂那些“走狗”之中的一员,他们真有些不能适应。 当然,更多的,还是因为他们心中清楚,锦衣卫应该看不上他们。 而且,他们对那个神秘的组织还不太了解,贸然去招惹一个并不知晓详细情况的神秘组织,可不符合他们的生存哲学。 谁敢保证对方不会是那种一言不合就大开杀戒的魔道门派呢? 万一就因为嘴上过过瘾就丧了命,那实在是有些太得不偿失了。 所以,为了小命的安全,最好的应对方法就是快点离开宁波府城,离开这是非之地。 不知真藤广田若是知道其实他再耐心的等待个五六日时间就不需要绞尽脑汁蹭上商队,可以随这些江湖人一起离开的话,心中会是什么想法。 尤其是在他知道了自己蹭上的商队之中,还有白十二这个他这害怕再见到的存在之时。 不过,此时的他还不知道这些,自然的,他心中也就没有什么惆怅、懊悔的情绪,此时的他,正忙着在应天城中开始自己的小日子。 。。。 说起来,真藤广田虽然想过要在这应天城中生活下来,可对自己究竟该做些什么买卖来养活自己,一开始的他却是没有半点头绪的。 毕竟,他之前在倭国之时,是个听从家主命令,跟随家主到处去砍人的武士,做买卖这等事情,他是七窍通六窍——一窍不通。 哪怕后来流落到了九州,加入了高天原的第一队之中,干的依旧是砍人的事情,无非多学了几个隐藏身份的本事罢了,怎么可能回去学习如何做买卖。 当初在倭国之时,他倒是和一位工匠学习过一段时间的铸刀,可就算不提铁匠铺前期需要的大量投入,他也不愿开一间铁匠铺。 因为他心中却也清楚,为了更好的隐藏自己的身份,他要做的买卖最好永远都不会和倭人有交集。 而铁匠铺显然就属于很容易和倭人有交集的那种买卖。 可开书铺,类似真藤正雄这样自小便学习汉人典籍的高等武士也许会光顾,开小吃铺子,也许会遇上外出办事的倭人上门吃饭。。。 想了一大圈,真藤广田感觉自己头都要大了,依旧没有什么头绪,直到他在城中游逛时看到了一家门可罗雀,甚至连路上的行人都避着走的铺子。 眼前一亮的他立刻便上前询问对方是否愿意将铺子连同买卖转给他,为此他愿意多付一成的钱财给对方。 金钱的攻势向来是有效的,对方很快便同意了。 但他马上便发现,自己的银子似乎有些不够了。 不仅是租买铺子,更因为他要用钱去打点那些胥吏。 。。。 他的身份是假的,这一点,假的永远也真不了。 平日里哪怕去投宿都要多花近一倍的银钱来摆平那些客栈的掌柜,此时租买铺子,更是要直接面对那些官府之中的胥吏。 那些身份没有问题的人,在与胥吏打交道的时候,尚且还需要好吃好喝好招待,并奉上令对方满意的银钱,他这个身份有问题的倭人,想要达成这个目的,自然需要奉上更多的银子,才能让对方无视他身份上的瑕疵,最终帮他成功租买下铺子。 不过,对真藤广田来说,这些钱花的却是很值得的,因为成功租买下了这个铺子,就等于是有了官府承认的身份,他无疑就能够光明正大的生活在这偌大的应天城中,不用再继续像在宁波府城里一样东躲西藏,不敢见人了。 好在,之前他因为价钱没有谈拢,他手上最值钱的东西,那匹劣马还没有卖出去,否则,只怕刚刚决定要做一个安分守已买卖人的他,就只能再次冒着风险,去做一笔在宁波府城里做过的无本买卖了。 之前因为两三两银子的没能成功交易的劣马,这一次被真藤广田很痛快的卖了出去。 面对的情况不同,人的心境也会有很大的不同。 之前的他想的是多少钱买的马就至少要多少钱卖,他冒着如此巨大的风险弄来的银子,不能被这些奸诈狡猾的商人凭几句话就弄得缩水了几两。 但此时,急需银钱的他却显然顾不得这么多了。 不仅仅是因为担心那个铺子的原主人会反悔,更因为他要是真的拖下去,让这桩交易告吹了,那些打点那些胥吏的钱也就等同于白白浪费了。 相比起打点那些胥吏的钱财,现在亏个两三两银子,对他来说,显然便是可以接受的了。 终于,成功将手上劣马卖出去的真藤广田,用这得到的十两银子,凑齐了和铺子主人约定的价钱,成功的接收了对方的铺子以及原本的买卖。 而一直在身后跟踪着真藤广田的白十二,看着他真的盘下了这间铺子,脸上的神情不由的变得奇怪起来。 难道他是担心自己死的时候会曝尸荒野,所以打算提前给自己准备好棺材吗? 第60章 少女心事 朱瑾萱在易兴文的府上已经呆了有五六日的时间了。 原本打算一到保定府就立刻离开的她,显然比起计划已经慢了许多。 她的心中自然是焦急的。 虽然她心中认为以白十二的实力应该不会出现被抓住,甚至被杀死的可怕情况,但一日没有见到白十二,她的心中便一日不能真的放下心来。 可再如何焦急,她也依旧没有想到该用什么理由才能说服易兴文,离开易家,离开保定府。 因为经过这五六日的时间,不仅易兴文心中已然认定了朱瑾萱就是自己的东床快婿,他的女儿芊芊也愈发的对朱瑾萱这位未来的相公感到满意。 哪怕是一开始还对朱瑾萱有所怀疑,觉得自家男人的做法有些太过孟浪的易氏,在观察了五六日之后,心中也已经认可了朱瑾萱,尽管在面对易兴文之时,嘴上还依旧不肯服输。 所以,如果这个时候她不能给这一家三口一个合理的理由,她是肯定别想离开易家,离开保定府的。 就算是有,只怕迎来的,也会是易兴文安排妥当的方式,自然的,她依旧不能脱身。 她倒是可以选择在与易芊芊外出游玩的时候直接逃离,但她却担心,易家会因此选择报官,给她自己以及易家都惹上大麻烦。 在朱瑾萱心中焦躁,却又苦思不得脱身良策,只能强颜欢笑继续留在易家的时候,易家的小姐芊芊却看穿了她脸上的勉强笑容,看出了她内心的焦躁。 对于易兴文给她找的这个未来相公,易芊芊心中自然是十分满意的。 无论是初见之时令她心动的样貌,还是之后多有接触后,对方那令她欣赏的文雅谈吐,还有对方那令她倾心的种种举动,都令她每日里心中如小鹿乱撞一般,夜里也是久久难以入睡,哪怕睡去,梦中也全是对方的影子。 不过,少女的心思总是细腻的,如果说一开始她还因为心中羞涩,所以没能看出朱瑾萱内心焦躁以及淡淡别扭情绪的话,那与朱瑾萱已经相熟,心中羞涩稍稍缓解之后,她便敏锐的发现了这一切。 一开始,她无疑是有些气愤和伤心的。 虽然不敢说是自己是万中无一的美女,但对自己的容貌,她还是有些自信的,所以发现朱瑾萱似乎并不是真的愿意留在易家,真的愿意和自己呆在一起的时候,她的心中自然是有情绪的。 但好在她又是善良的。 在生了一两天的闷气之后,她也是终于想通了。 于是便邀请了朱瑾萱出城游玩,令朱瑾萱有些不明所以。 毕竟现在已经入冬了,城外寒风萧瑟,万物凋零,且又还未落雪,哪有什么景致好游玩观赏的。 不过,在城中呆的烦闷的她,倒也没有拒绝,去城外走一走也好,若是最后迫不得已只能选择不顾一切逃之夭夭的话,也能先熟悉一下逃跑的路线。 于是,各怀心事的两个少女便坐着马车出城了。 。。。 “小翠,你先去外面候着,我与朱公子有事要说。” 当到达城外一处僻静之地之时,易芊芊在丫鬟与朱瑾萱奇怪的目光中命马车停下,继而又将小翠“赶”出了马车。 与易芊芊年纪仿佛的小翠先是一愣,继而立刻很是欢喜的跳下了马车,向远处走去,甚至还不忘将赶车的车夫一起拉走。 显然在她的小脑袋中,已经想到了某些令她害羞的画面。 “咳咳,芊芊小姐,这。。。” 而朱瑾萱显然也和小翠的想法差不多,因此不由的有些紧张的咳嗽两声。 “芊芊小姐吗。” 易芊芊重复着朱瑾萱对她的称呼,脸上的失落显而易见。 “额,芊芊小姐,难道这有什么不妥吗?” 虽然同样是少女,但没有过这种经历的朱瑾萱,显然不能理解易芊芊此时的复杂心情。 “自是没有问题。” 深吸一口气,易芊芊脸上勉强露出一个笑容,一脸认真的盯着朱瑾萱的眼睛,缓慢的说道。 “朱公子,我知道你已经心有所属,只是碍于父亲的盛情邀请才不得已。。。” “咳咳咳!” 还没等易芊芊的话说完,朱瑾萱就已经被她的话惊得呛了口水,不停咳嗽起来。 “芊芊小姐,你这是从何处得知的消息?” 好不容易压下了咳嗽,朱瑾萱连忙又是好奇,又是惊疑的看着易芊芊。 “朱公子这几日里的表现如此明显,小女子若是再发现不了,那就属实是自欺欺人了。” 易芊芊见朱瑾萱只是疑惑,却并未否定,心中不由的就是一暗,虽然之前已经有所猜测,但当真确定了这一点后,她心中还是不由的一阵神伤。 “表现,什么表现?” 朱瑾萱却连连环顾自身,显然不明白自己到底哪里有表现出心有所属的模样。 “我知朱公子不愿开口,是担心我伤心,担心家父心中震怒,所以这几日才不得不与我虚与委蛇,不过,既然现在我既已知公子心有所属,那也便不再强求,只希望公子在回去之后,还能记得有我这么一位对公子心生爱慕的小女子。” 易芊芊没有回答朱瑾萱好奇的疑问,而是眼含淡淡哀怨的看着她,轻声诉说道。 “待到回家之后,我会与父亲说明,我与公子不和,要推了这桩婚事,不叫公子你难做。” 易芊芊脸上的神色已经恢复了之前的平静,但看在朱瑾萱的眼中,却莫名的感到一阵心疼。 但她自己却也不知道这种情绪从何而来。 不过她却也知道,自己似乎无意间伤了眼前这位心有玲珑的明媚少女的心了。 心中有些自责的她,不由自主的伸手阻止了易芊芊掀起马车厚重车门帘的手,在易芊芊疑惑和些许窃喜的目光中,悄悄掀起门帘一角,看了看外面的情况,确定了小翠和车夫还在远处,无法听到车内动静后,才在易芊芊害羞到脖子都红了,眼中满怀春水的目光注视下,凑到了其耳边,压低了声音,开始低声诉说起来。 “啊?!” 原本还为自己心中那点不怕羞的想法感到脸红和淡淡失落的易芊芊,在听到朱瑾萱开口的第一句话后便不由的失声叫出了声,不过,却被早有准备的朱瑾萱及时的捂住了嘴。 这才发现不妥的易芊芊虽然将惊叫憋了回去,却依旧用不敢置信的目光打量着与她快要挨到一起的朱瑾萱。 第61章 完美 尽管易芊芊在之前已经有了要结束与朱瑾萱之间这种似有似无婚事的念头,但心中其实还是抱有一丝能够让朱瑾萱回心转意的幻想的,否则她也不会特意与朱瑾萱在天寒地冻的时候跑到城外去。 而从结果来看,虽然她的确是让朱瑾萱心中产生了愧疚,并向她吐露了真情。可事实却与她想象的有不小的出入。 朱瑾萱是心有所属,但她的心上人却同样是个男人。 在易芊芊差点以为朱瑾萱有龙阳之好的时候,朱瑾萱紧接着又告诉了她另一个秘密。 这秘密自然就是朱瑾萱的性别。 人生不如意十之**。 身为富家千金,自小没有受过多少苦的易芊芊,到这个时候才真正理解到了这句话的意思,并体会到了其中所蕴藏的浓浓苦涩味道。 十几年来第一次体会到喜欢上一个人感觉的她,突然发现意中人竟然与她一样是女儿身,这种刺激,实在是有些太大了。 不过她倒是没有因此而对朱瑾萱生出什么哀怨的心思。 毕竟这件事从头到尾怎么看都像是她那位父亲一厢情愿的,而原本扮作男子前往江南去寻情郎的朱瑾萱才是真正的受害者。 而且,豆蔻年华的她本就处在对情爱最为渴慕的时候,心中对朱瑾萱与她口中的情郎之间的关系充满了羡慕之情,对朱瑾萱敢逃出家门,孤身一人前往江南去寻情郎更是充满了敬佩之意。 所以,在度过了最初的震惊、失落之后,她便一直不停询问着朱瑾萱与其情郎之间的故事,甚至都有些忘记了时间,让只能在外面等着的丫鬟小翠冻得实在够呛。 至于车夫,显然他早已习惯忍受这种寒冷了。 。。。 有选择的将自己的秘密告诉了易芊芊,朱瑾萱的心中其实还是有些忐忑和后悔的,她觉得自己有些太过冲动了,万一易芊芊将这些事情告诉了易兴文,只怕易兴文肯定会一边选择报官,一边去京城打探情况,要将她送回京城,与家人团聚。 但易芊芊证明了自己是可以信任的。 回到易家后的她装作什么都不知道一般,表现与之前也差不多,唯一的不同的,可能就是与朱瑾萱之间的关系看上去变得亲昵了不少。 一方面这是她心中的真情流露,知道了朱瑾萱与她一样都是同为女儿身后,之前心中的羞涩显然就没有了。 另一方面,她这样的表现也是为了告诉父母,让她与朱瑾萱去城外游玩对二人之间关系的进展有好处,以便让父母放松心中的警惕,不再过分关注二人出城的事情。 她已经有了如何让朱瑾萱成功离开保定府的计划。 她之前心中想的是自己强烈反对这桩婚事,让父母不得不同意,但细想之后却觉得父亲易兴文只怕不会继续“溺爱”自己,可能会强制自己嫁给朱瑾萱。 父母之命,媒妁之言。 在婚配的事情上,自己不可能有太多任性权利的。 这一点,在知道了朱瑾萱的故事之后,她有了更深刻的认识。 所以,就只能偷偷的逃掉了。 之后的两天里,易芊芊便每日都与朱瑾萱去城外“游玩”,回来之后便表现的更加亲昵一些,以此来麻痹父亲易兴文。 终于,在第三天,当易兴文外出办事的时候,她觉得时机已经成熟了。 让朱瑾萱将自己的衣服、行礼、户籍、路引交给她进行打包后,二人再次离开了保定府城。 这一次,二人是真的要分别了。 最后一次看着朱瑾萱那张看到便会心动的面孔,易芊芊心中的情绪有些复杂,她知道,这一生她都不会忘记这副面孔,而且,这副面孔在她心中永远只会是朱公子,而不是朱瑾萱。 。。。 在易芊芊的帮助下,朱瑾萱终于成功逃出了易家,逃离了保定府。 她知道易芊芊做这件事肯定会受到易兴文的责罚,所以在分别的时刻将一封早已写好,原本打算万不得已逃离的时候留下解释的信交给了易芊芊,让她交给易兴文,希望能够让易兴文理解她,不要去责罚易芊芊。 终于能够顺利的离开保定府,朱瑾萱本应是十分高兴的,可不知道为什么,她的脑中却总是回忆起分别时刻易芊芊看自己的眼神,心中总感觉有些别扭。但到底是哪里别扭她又说不上来,所以只好强自将这件事压在心底,不去想,决定待见到白十二的时候问问他,看他能不能知道些什么。 在她心目中,白十二或许正经的学问不知道多少,但在这些稀奇古怪,乱七八糟的事情上却很是擅长。 。。。 若是知道自己在朱瑾萱的心目中是这样一种形象,白十二估计会哭笑不得。 不过,现在的他却的确就在干着朱瑾萱心目中乱七八糟的事。 他正在监视一家棺材铺。 更确切的说,他正在监视盘下了一家棺材铺的真藤广田。 之前真藤广田想了那么久,一直没能找到能够完美躲过倭人的买卖,直到看到了这家门可罗雀,连行人都躲着走的棺材铺,他心中立刻便认定了这是他最适合干的生意了。 毕竟倭人死亡之后,从来都是烧成灰装进骨灰龛之中带回倭岛安葬的,所以开棺材铺的他肯定不会遇到倭人上门的情况。 而且因为棺材铺位于应天城中最僻静的犄角旮旯之中,倭人们也肯定不会特意跑到这种偏僻的地方来自找晦气。 偌大的应天城,不敢说每天都有人死去,但开着棺材铺的他也的确不会缺生意。 这世上,死亡是永远也不可能消失的。 所以,他也不用担心自己会饿死。 一切看上去都很完美。 连从头到尾一直都在监视他的白十二,心中也承认这一点。 如果不是真藤广田正好撞到白十二的怀里,白十二觉得,他还真不会猜到真藤广田会摇身一变成为一家棺材铺的老板,也根本不可能查到真藤广田的踪迹。 毕竟他孤身一人,实在是没有来棺材铺的必要。 只可惜,真藤广田创造的这种完美现在因为他,有了一丝瑕疵,而且,将来还会因为他,直接被撕得粉碎。 第62章 总堂 世上的事情从来都是有所缺憾的,真正的完美永远不会存在。 对于人类世界来说更是如此。 倒是与完美相反的那一个层次,倒是很容易就能达成的,至少在语言上是很容易达成的。 这一点,二十一世纪的网络之上有无数个例子。 一无是处的东西,在网络上,在键盘敲出的文字描述中,可谓是漫天遍地都是,没有一丁点优点的人更是似乎充斥了整个社会。 因为人类从来都是喜欢鸡蛋里挑骨头的种族,尤其是面对自己不喜欢的人或事的时候。 此时此刻,在高天原总堂之中,失踪已久的,化名为苏我志雄的苏良志,便成为了不少人口中这样的存在。 消失许久,却一点消息都不回报,这就是无视组织的规矩,胆大妄为。 突然在宁波府出现,擅自插手第一队的事情,无疑更是包藏祸心,以组织的名义为其自己谋求私利的表现。 除此之外,与第一队一起行动,则明显是与第一队互相勾连。。。 。。。 地处应天城的高天原总堂,手伸的显然远比所有人,包括真藤正雄估计的要远的多,而这也更证明了,高天原总堂实力恢复的迅速。 不过才刚刚结束混乱两三年的时间,便已经似乎要比混乱之前还要强势,强大了。 高天原总堂能够恢复的这么迅速,仅仅依靠原本的总堂之中的那些倭人显然是远远不够的。 事实上,经历了二十余年的混乱,总堂之中的倭人实力远比当初要削弱的太多了。 这一点,只需要看看此时总堂之中的人员构成便一目了然。 名义上是倭人组织的高天原,其总堂,倭人的数量只占了不到三分之一,是绝对意义上的少数。 因为剩下的三分之二,全部都是汉人,更确切一点的说,是附近州府里的那些大的走私商人,名声不显的武林家族。 当然,其中也有不少多年科举未过,郁郁不得志的读书人。 这些来自不同阶层,不同地方的汉人占据了此时高天原总堂人数的绝对优势。 而造成这一切的,则是高天原总堂此时的首领,自称大名的足利义秀。 足利义秀是上一任大名足利义乡之子,不过有些不同的是,其母却并非是倭人,而是被足利义乡掳掠的汉人女子。 这一层汉人血脉的身份使得足利义秀在成长的过程之中饱受欺凌,但却也使得他在足利义乡死后,高天原总堂陷入混乱之后,能够借助汉人的力量,击败他的众多兄弟、叔叔以及其他人,最终终结混乱,成为新任的首领。 只不过,虽然成功登上了首领的位置,但足利义秀这种引狼入室、驱虎吞狼的做法显然是后患无穷,因为自身实力羸弱的他,根本无法在一切稳定后,收服或者驱赶走室内如虎狼一般的汉人势力。 哪怕他想再扶持总堂之中的倭人,在混乱持续了这么多年,以及之前汉人势力有意的清除倭人势力的双重打击之下,高天原总堂之中的倭人势力早就只剩下小猫三两只了,别说和那些背靠各种本地势力的汉人相抗衡,单单是不让他们倒向汉人,就已经让足利义秀绞尽脑汁了。 毕竟,他这个名义上的首领能够提供的利益,和这些背靠本地势力的汉人比起来,实在是太微不足道了。 于是,当高天原之中的汉人嫌弃原本的总堂地址距离他们的地盘太过遥远,且太过不舒服的时候,高天原总堂立刻搬离了已经使用了二十多年的旧址,来到了作为汉人朝廷留都的应天城。 这也使得高天原总堂距离各个汉人势力的距离瞬间缩短了数倍,进而导致他们对高天原总堂的掌控愈发稳固的恶性循环。 不仅如此,在将高天原总堂中还剩下的三分之一的倭人势力吸纳了七七八八之后,他们又将目光投向了高天原分散在外的三大势力。 当然,汉人势力们因为有需要共同对付的敌人——那些倭人势力的时候,或许还能够团结起来,先将倭人势力打掉。 但当把对自己有威胁的倭人势力消灭掉,又把那些小的倭人势力吸收的差不多之后,他们彼此之间因为利益而产生的分歧也立刻浮现了出来,并迅速扩大。 而身为姑苏苏家的苏我志雄现身宁波府,与高天原第一队接触的消息传回之时,明显触碰到了其他人的敏感神经。 毕竟他们当初原本都已经分配好了,高天原第三队会交由姑苏苏家,苏我志雄现在显然是捞过了界,这自然引起了其他人的强烈不满。 这也就有了之前众多其他汉人势力的人毫不客气的说苏我志雄胆大妄为、包藏祸心的那一幕发生。 。。。 “哼,明明是你们自己手下的人没用,到现在还没有找到对付第一队的真藤正雄的办法,良志这么做明明是在帮你们的忙,你们不知道感恩就算了,竟然还敢这么冤枉他,老夫真是为你们感到羞耻。” 心中对苏良志的做法有些疑惑的苏家长辈,嘴上却自然不会服软,相反,他还要帮苏良志张目,否则真让对方把帽子扣实了,不仅对苏良志本人有十分不好的影响,他们苏家也要跟着倒霉。 “呵,羞耻?你这老贼心中还有这两个字吗?” 而对他的话,不仅仅是之前分到了第一队这份美味的势力深感不满,另一个势力同样忍不住对他开始冷嘲热讽起来。 在这种事情上,他们显然是不可能站在他一边的。 “好了,好了,几位不要再吵了。” 虽然对这几个老不死的狗咬狗的场面看的很是过瘾,心中更是恨不得他们最好能打起来,能同归于尽,但坐在上首的足利义秀还是出声劝说道。 “这件事我们派去查探的人还没有回来,所以这些事情,终究还只不过是传闻,是真是假还很难说,几位现在便吵作一团,若是查探的人带回的消息证明这些传闻都是假的,几位岂不是白白浪费精力,也平白损了感情?” “哼!” 几人无声的哼了一声,不再言语,但脸上的表情却没有半点的变化。 无风不起浪,他们才不会相信,宁波府那边当真没有发生任何情况呢。 “报,苏我良政特使回来了。” 正在此时,一个信使跑了进来。 第63章 不甘心的傀儡 苏良峰带回的自然不是什么好消息,尤其是苏家的长辈,当听到苏良峰说苏良志早已经被杀,在宁波府出现的那个根本就是个冒牌货的时候,更是差点昏厥过去。 之前与他争吵的那些汉人势力的代表们,脸上的表情也跟着变得严肃了起来。 他们自然不是为了苏良志的倒霉遭遇而严肃,相反,若苏良峰单单只带回了苏良志被杀这个消息的话,他们说不定心中还会为此感到窃喜。 可苏良峰同时带回的那些消息就无法让他们无暇再去因为苏良志的死感到幸灾乐祸了。 因为我若是苏良峰没有撒谎的话,杀了苏良志,并冒充苏良志的人,不是锦衣卫就是东厂的人。 无论对方是哪一方的人,对他们来说都是一样的,都是个十足的坏消息。 他们之所以会选择帮助足利义秀登上高天原首领之位,想的就是依靠倭人这层外皮,去做些不好在明面上做的事情,同时利用高天原之中的倭人势力混淆视线,不让官府,尤其是皇帝的爪牙发现他们的踪迹。 哪怕最后官府查到了蛛丝马迹,使得可能连累到他们身上,他们也只需要将高天原这层外皮以及其中的倭人丢出去,就能让倭人们帮他们将所有的责任都扛下来,继而就能撇清他们的干系了。 但现在,他们这个看起来天衣无缝的计划,似乎已经有了一个不小的破绽。 毕竟对方既然能够如此完美的冒充苏良志,甚至使得苏良峰都上当,那说对方一点情报都不知道,那无异于是自欺欺人。 最糟糕的可能,或许苏良志已经将自己知道的消息全部都招了出去。 那可是东厂与锦衣卫,他们可不敢小看这两个皇帝手下最锋利的爪牙的实力。 但他们不知道的是,其实他们是中了苏良峰的小诡计了。 他们担心的内容,其实都是苏良峰吐露出去的,而苏良峰不仅隐瞒了这一点,还刻意提及冒充苏良志的人可能是东厂、锦衣卫的人,为的就是让他们产生这样的联想,将黑锅推到已经死了的堂弟苏良志身上。 他也相信,九泉之下的苏良志肯定能够理解他的做法的。 连尸首都已经找不到的死人,苏家的潜在敌人们再如何心中不满,也终究不好太过责怪,但若是知道情报是他泄露的,那结果显然就不会太过美妙了。 包括苏家在内的倭人们担忧着锦衣卫与东厂,担心他们到底已经知晓了多少有关他们的情报,对他们接下来会有什么影响。 而坐在上首的足利义秀,虽然脸上同样露出了浓浓的担忧之色,可在内心深处,他却是忍不住狂喜起来。当然,他狂喜的原因自然不是因为高天原可能已经被汉人朝廷最令人闻风丧胆的两个衙门盯上了,而是另一个其他人都没有太过在乎的消息。 按照苏良峰所说,那个假扮苏良志的人,曾经去到第一队的基地大肆挑拨过总堂与第一队的关系,并且似乎还取得了不错的效果。 在平常时候,这样的消息,自然不是什么好消息,分堂与总堂之间离心离德,往往都是产生混乱的祸根。 但在他大权已经旁落,想要反击却没有足够力量的此刻,这个消息却不啻是天籁。 尽管苏良峰之前表示他在回来之前已经安抚过了第一队上下,第一队的总队长真藤正雄在知道了真相后,也立刻表现出了热情。 可相比起这些后来才加入高天原,根本不了解真藤正雄秉性的汉人,他因为父亲足利义乡的关系,心中却对真藤正雄的秉性有所了解。 在他父亲足利义乡还掌控高天原的最后几年,真藤正雄就已经有了将第一队变成真藤“村”的苗头,二十多年过去了,真藤正雄肯定早已完成了他的设想。 若是没有突发情况,或许依靠着真藤正雄对总堂的忌惮,以及这些汉人势力的突然袭击,还能成功拿下真藤正雄,肢解第一队,但现在,真藤正雄已经有了警惕心,这些汉人势力再想要轻易的拿下真藤正雄显然就没有那么的容易了。 对差不多已经变成一个傀儡的他来说,最害怕的情况,就是一成不变,因为只有发生了冲突,且是长时间不分胜负的那种剧烈冲突,占据了首领位置,掌握了大义的他,才能有足够辗转腾挪的空间。 反正,最后的最坏的情况,也无非是从汉人势力的傀儡,变成真藤正雄的傀儡,所以他为何不去赌一把呢。 是时候让自己仅剩的那一点力量发挥出应有的作用了。 足利义秀看着根本不将他放在眼里,自顾自的在那里讨论、争吵的几个汉人老者,眼中的狠绝一闪而过。 。。。 并不知道苏良峰的逃走竟然还会起到“积极”作用的白十二,此时正在应天城中闲逛。 在一连监视了真藤广田三天后,他有些烦了。 当然最重要的是,他看出来了,真藤广田似乎是真的想要守住那个不大的棺材铺,将其当做是其在应天城中的立身之基了。 这也就代表着,除非真藤广田发现了不对劲,担忧之下再次逃走,否则他根本就不用监视了。 继续监视反而才可能会因为一时不小心被其发现,而将其吓走。 现在的真藤广田于他而言,就是个随时都能拿出来用的工具人。 而且这个工具人还不用他付出任何一点代价。 所以,他终于有时间逛一逛应天城,按照苏良峰的供词在城中找一找高天原总堂的踪迹了。 只是,他心中也不敢确认,苏良峰的供词到底有几分可信。 再考虑到苏良峰已经逃走的情况,这些供词之中的情况会变成陷阱也说不定。 因此他便装作是游人,在城中众多景致之间游逛,借着经过那些地点的机会,偷偷的观察情况。 一天下来,他却是有些后悔了。 因为只顾着注意着观察那些有可能与高天原总堂有关的地点,他都没有顾得上好好欣赏一番应天城中的景致。 更加得不偿失的是,一天的观察下来,他发现,苏良峰的供词很有可能是假的。 至少他没能看出什么端倪。 第64章 赌徒 不知不觉,时间已到冬月,距离除夕这个团聚的日子已经不剩多少时日了。 农人已经开始窝冬,离家稍远的商人,也已经开始加紧速度向着家的方向赶去。 不过,作为大内侍卫统领,原本很少会离开京城的胡啸林以及手下十余个大内侍卫,在这个时候却不仅没有返回京城的打算,相反,他们还在加速的远离京城。 让他们不得不在这寒冷冬月之中离开京城,离开家的原因,自然就是仙游公主朱瑾萱的失踪。 心中设想很完美的胡啸林,在天津卫守株待兔了近一个月却半点收获都没有,就算他还能沉住气,皇帝、皇后也早已沉不住气了,再加上同样不好受的东厂督公江棕为了减轻自己的压力,时不时的在皇帝面前提起一句,他还继续呆在天津卫,火上浇油,胡啸林能够在天津卫呆了这么久,已经是一件很了不起的事了。 冬天,枯水期使得运河的通航很成问题,虽然用来运人的小客船还是能够继续通行的,但在天津卫白白耗费了近一个月的胡啸林,心中知道已经没有时间给他慢悠悠的坐着客船南下了。 所以他与一众手下全都换上了两百里加急的快马,沿着驿站一路向南疾驰。 他认为,因为他的判断失误,他肯定已经落后朱瑾萱不少路程了,所以,急需缩短距离。 不过,他倒也并非是盲目的赶路,在赶路的间歇时刻,他也总是会掏出地图,与手下们商议。 其中商议的重点,一则是朱瑾萱此时已经赶到了何处,而第二,则是朱瑾萱到底是选择哪条道路赶往江南。 自京城前往江南,最简便省力的方法,自然是沿着运河一路南下,但他们已经在运河渡口守了近一个月却一无所获,显然朱瑾萱并没有选择这条道路。 那另一条更加古老传统的路线,就是先去到东都开封,之后再折转南下了。 可他们却也不敢确认,毕竟之前胡啸林那般肯定朱瑾萱会选择走水路,最终却是白白浪费时间。 这足以说明,朱瑾萱早就已经看穿了他们,早有防备,所以,她也有可能中途选择改换路线。 毕竟他们讨论的路线,虽然是主流,但大都是在考虑大宗的粮食以及行军,孤身一人上路,所能选择的路线实在是太过了。 除非是那种彼此之间有天险难以逾越的,否则,临近的州府县之间肯定是有互相通行的道路的,哪怕并非是官道,但一个人走,怎么都够了。 而胡啸林最担心的,就是这种情况。 朱瑾萱足够聪明,所以只要有官府、有秩序的地方,她应该都能转危为安,可若是她孤身一人上路,遇到了剪径的劫匪,甚至是落草为寇的大盗,那凭她的那三脚猫般的功夫,很可能就会遭遇不测。 若是真的发生这样的情况,那他和一众手下就不要再想什么过年、团聚这样的事情了,直接自己抹脖子或许还能保全住家人。 但他们心中再如何焦急,在只有十余人的情况下,除了在心中祈求老天保佑之外,就只能将希望寄托在东厂的人身上了。 只是,为了防止秘密泄露,东厂的人并不知道上面发下来的那个抓捕对象竟然会是堂堂的仙游公主,这也就导致了一些足以让江棕看到后直接亲自提刀砍人的情况发生。 那便是当做无事发生。 加之临近年尾,所有人都在忙着为各自捞好处,过一个肥年,所以以此为借口去捞好处他们倒是得心应手,可真正办事,费心去寻找的,却是少之又少。 。。。 并不知道这些事情的朱瑾萱,离开了保定府后,立刻便学乖了,改换了装束,买了不少的财货,雇佣了两三个脚力,扮成了一个卑微的小商人,在经过一番讨价还价,通过付出一成的货物的条件,又挂靠上了一支有镖局压镖的大商队,如胡啸林等人猜测的那样,正在前往开封府的道路上。 虽然相比起直接一路南下,绕了不少的路,但也安全了许多。 毕竟开封府当初在太祖时代也曾被当做是留都,还是比较繁华的存在,官道上来往行人、商队不少,驿站也很多,不用太担心在路上遇到匪徒。 而且,朱瑾萱也觉得,在后面追踪自己的人,肯定不会猜到自己会绕这么远的路。 唯一的问题是,所花费的时间似乎也比原先的计划要延长近一倍。 。。。 宁波府因为众多江湖人的离开,终于恢复了原本的模样,而这个时候,李冬和王福贵才发现,白十二似乎已经又有半个多月没有出现了,他又一次消失了。 对王福贵来说,这倒是没有什么太大的问题,至今还未接到李冬所说那个命令的他,也不必担心自己透漏给白十二的那句秘密会牵连到他的身上。 而且白十二因为这件事消失了,对他也是件好事,至少,在苏良峰逃走一事上,他就不用担忧白十二的态度,会对他产生不良的影响了,他可以“尽情发挥”,将自己身上的责任尽量撇清了。 李冬就没王福贵那么庆幸了。 就在不久之前,他接到了东厂督公江棕亲笔写的命令,命令之中言辞严厉的命他立刻控制住白十二,等待着他派去的人手接管。 能够有幸得到督公的亲笔命令,对他来说不仅是荣幸,更是个天大的契机,作为只能在宁波府驻守的小人物,这一次只要他事情办的漂亮,肯定妥妥的能被调入京城,让江棕对他青眼有加,今后定然是平步青云。 可这个天大的契机现在却变成了悬在他头上的利剑。 因为他之前因为白十二手上的把柄,亲自下令将监视的人召回。 若是江棕派来的亲信知道了这个情况,那只怕,下一刻他就要被关进牢狱之中,受尽酷刑,悲惨且卑微的死去,不会有任何人知道,也不会有任何人怜悯。 所以,在这样的恐惧之下,他开始疯了一般令手下的人去搜索白十二的下落。 至于白十二手里握着的把柄,无论如何也逃不脱一个“死”的情况下,他只能选择唯一还有赢面的那一个,赌上所有的筹码了。 第65章 信任 足利七郎,是前任高天原首领足利义乡收养的义子,在九州收养的义子。 除了姓名,其他完全是汉人的他,在足利义乡死后,几个儿子争夺首领之位的乱局之中,所能选择的效忠对象,显然就只有足利义秀一个了,这个是血脉所决定的,哪怕他想要投效其他人,也根本不会得到信任。 而且,足利义秀的母亲当年与他有恩,这也更使得他坚定的站在了足利义秀一边,哪怕他心中知道,足利义秀最后能够成功坐上首领之位的几率小的可怜。 但《老子》有言,“祸兮福之所倚,福兮祸所伏。” 谁都没有想到,当初足利义秀争夺高天原首领之位最大的劣势,在后来竟然会变成他最大的优势,并一举在最后夺得了首领之位。 尽管现在似乎已经变成了傀儡,但终究足利义秀还活着,而他的那些兄弟以及对手们都已经追随前任首领足利义乡而去。 只有活着,才能有资格去谈未来不是吗? 不过,随着在那些汉人势力的胁迫下将总堂搬到了应天,足利七郎心中也有些死心了。 当初在远离这些汉人势力的老巢的时候,他们尚且难以招架,只能勉强支撑,不被彻底肢解,保留有最后一丝守护足利义秀的力量,而现在将总堂搬到了应天这个四周都是汉人势力老巢的留都,他们还能有希望吗? 足利七郎不想去想这个问题,因为他怕自己会因为绝望而自杀。 也许,今生保护着足利义秀,让他能够平平安安的过完这一生,似乎也是个不错的选择吧。 每当夜深人静,深感痛苦,且看不见希望之时,足利七郎就只能这么安慰自己。 所以,当足利义秀在深夜秘密召见他的时候,他其实是有些担心的。 他知道足利义秀心中的不甘,他也知道足利义秀想要和他们的父亲一样,完全掌握大权,可其现在这种秘密召见他的做法,若是不小心被那些汉人长老们知道了,那很可能会将他秘密抹除掉。 他倒是不怕死,只是若是连他也死了,足利义秀就要连最后一点微弱的保护壳都失去了,甚至还可能会危及性命。 因此,一见到足利义秀,他便立刻一脸担忧的想要开口劝说足利义秀要克制一下心中的冲动,继续隐忍下去。 不过,还没等他开口,便被足利义秀一脸惊喜的打断了。 “七哥,你来了,快,快过来,我有一件要事要与你商议。” “首领,我之前不是。。。” 听到足利义秀依旧如以往那样称呼自己为七哥,足利七郎的心情有些感动,但嘴上还是忍不住想要劝说,毕竟他现在已经贵为高天原的首领了。 “什么首领,” 足利义秀显然早已猜出了足利七郎想说什么,立刻脸上带着浓浓嘲讽的开口打断了他的话。 “不过只是一个提线木偶罢了。” “是我等无能。” “行了,七哥何需自责,若非有七哥在,只怕我早已变成冢中枯骨了。” 足利义秀走到了足利七郎近前,脸上带着感慨。 “算了,不说这些丧气的过去之事了,我今日找七哥来,当真是有一件大事要与你商议。” 甩了甩头,将那种怀念过去的感慨甩出脑海,足利义秀拉过足利七郎,快步走到椅子上坐下,挥了挥手,示意其他人去外面守着。 “对了,首领这么晚召我前来,究竟是为了什么大事?” 足利七郎见足利义秀短短几句话里就提到了两次“商议大事”,心中也不由的好奇起来,至于之前心中所想的劝说之词也暂时被抛到了脑后。 “七哥可曾听说了苏良峰回来的消息?” “自然,这件事可是今日最热闹的事情,我手下那些人都在谈论这件事。” 见足利义秀提起这件事,足利七郎立刻答道。 “怎么?这件事难道还有什么隐秘?” “这是自然,否则我又怎么可能冒着这么大的风险秘密让七哥你前来呢?” 足利义秀微笑着点了点头。 “可是对我们有所帮助?” 听出了他背后意思的足利七郎立刻来了兴致。 “大有裨益,甚至有可能让我们一举翻身,彻底甩掉那些贪婪的汉人。” “什么事竟然能起到这么大的效果?” 足利七郎早已忘记了心中之前的想法,脸色有些焦急的询问道。 “七哥可还记得真藤正雄这个名字?” 足利义秀没有立刻回答,而是卖了个关子,先问了个问题。 “真藤正雄?” 足利七郎沉吟片刻后,突然眼前一亮。 “可是第一队的总队长,那个曾经被父亲痛骂的真藤正雄?” “正是!” 足利义秀点头答道。 “那老贼怎么了?” 足利七郎不明白足利义秀为何会突然提起他。 “这件事吗,就要从苏家那个苏良志的失踪说起了。。。” 足利义秀这一次没有再卖关子,而是详细的从苏良志失踪说起,详细的向足利七郎叙述了一遍发生的一切。 “在我看来,那个将第一队当成自己禁脔,当初父亲还在的时候,就妄图将第一队变成真藤一族所有的真藤正雄,在过去了二十多年后,肯定已经实现了他的野心!” 叙述完一切后,足利义秀便谈起了他自己对真藤正雄的看法。 “首领的意思是,这老贼是故意装的,其实心里早就对苏良峰的安抚,甚至对总堂的情况产生了怀疑?” 足利七郎也立刻闻弦知雅意。 “没错!” 足利义秀重重的点了点头。 “不过,我担心这个老贼只是怀疑,而且会过于自负,所以。。。” “首领请放心,我知道该如何做了。” 足利七郎这才明白了足利义秀这么晚秘密召见他的原因,连忙从椅子上站起,单膝跪地行礼,一脸郑重的回答道。 “那些汉人最近逼迫的越来越紧,不少人在重压之下已经背叛了我,我现在所能信任的,就只剩下七哥你了。” 足利义秀同样跪了下来,目光直视足利七郎的眼睛,握住了他的手,动情的说道。 “就交给我吧!” 足利七郎顿了一下, “十三弟!” 他没有再称呼足利义秀为首领,而是拾起了小时候的称呼。 而在足利义秀听来,这却显然比任何赌咒发誓还要值得信任! 第66章 意外发现 青龙自有些自暴自弃一般的向黄龙发去求助的加急信件后,便一直将自己,以及手下还掌握着的天衍门势力,以一种半封闭的姿态封锁起来。 除了被动的接受一些宁波府城里的信息外,再无任何主动去打探消息的举动。 当然,这其实更像是一种无奈之举。 在氐土貉以及其手下死得死,被抓的被抓的情况下,天衍门在宁波府里的耳目其实已经没剩下多少了,青龙就算想要令剩下的那些人去主动打探,也根本找不到合适的人选去统筹他们。 除非他自己去做。 不过,都已经向黄龙发去求助的信件了,他心中又哪还会有心情去做这种事情。 他本以为,在黄龙派来的人到来之前,应该不会有人再来“烦”他,但一个人却突然出现在了他的面前,一个他之前怎么都没有意料到的人。 。。。 “你真的是青龙吗?我现在很怀疑这一点。” “呵,我是不是青龙,与你还有什么关系吗?反正无论我究竟是或不是,在你眼中都是不需要去听从的。” “我从未说过会背叛你,也从未做过背叛你的事情,是你选择将我一直排除在外,而不是我。” “难道你是来可怜我的吗?那你还是省省力气吧,多花些经历去想想怎么去讨好黄龙吧。” “你真的是青龙吗?” 她又问起了最初的问题。 而这一次,青龙似乎已经懒得再回应她了。 “算了,就算你现在回答了,也不是青龙会给出的答案。” 摆了摆手,她站起身来,转身离去。 “对了,” 拉开房门,她像是想到了什么一样,停下手上的动作和身形,转过了头,再次开口说道。 “我要去应天了,若是你还能记得起自己是谁,还需要我帮助你的话,记得去应天寻我。或者说,你也应该去应天,而不是呆在这个注定已经没有什么值得留恋的宁波府城。” 说完,她转过头,月光之下,脸上的狐狸面具没有半分志怪传说之中的妖媚,相反,看上去就宛若天上那皎洁的明月,让人能够感受到那种清澈。 。。。 应天城。 白十二最近有些无聊。 以至于他竟然会时不时的跑去看看真藤广田,看着对方脸上透着满足的守着那个棺材铺,心中竟然还生出了一阵羡慕。 好在,他马上就意识到了自己心态上的不对劲,开始强制自己不要再去真藤广田的棺材铺附近。 不过,没有了这种“消遣”,对自己接下来该做些什么,才能排遣掉多余时间,白十二心中又没有什么好的想法,所以,他只能一遍又一遍的去到城中的各处风景名胜,和人群一起游逛,假装自己不是孤独一人。 直到,他又发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贺吾。 当初在宁波府城外被他坑过一次的点苍派七长老。 说实话,在这应天城中看到贺吾,白十二的心中是十分好奇的。 毕竟点苍派又不像那些地处应天城北方的门派,在宁波府城的热闹平息之后,贺吾回归山门应该不需要北上这应天城中吧?若是以往时候倒还算了,可能还有别的其他事情,需要北上。 可在现在马上就要过年的时刻,他不应该立刻返回山门吗? 还是说,贺吾的家竟然是在应天城? 白十二来了兴趣。 当然,更多的,似乎还是为了排遣他心中的无聊。 。。。 其实贺吾之所以会来到应天城,说起来还要怪到白十二的头上。 因为白十二与方巽之前设计在宁波府城外埋伏天衍门的氐土貉及其手下的时候,并没有考虑周全,连累到了一众名门大派的弟子,最后还出现了伤亡。 当然,因为门中弟子伤亡去找锦衣卫的麻烦,哪怕他们都是名门大派也没有那么大的胆子。 可当时白十二对着贺吾吼了一嗓子,活捉天衍门的人有赏。 最后被活捉的何金与向六子便是被贺吾生擒交给白十二的。 白十二转头就将这件事忘到了脑后,将二人交给王福贵后,除了让他快点审问之外,便再没说过其他的话了。。。 可他忘记了,贺吾这个眼巴巴的等着赏钱的当事人却不会忘啊。 所以在白十二离开之后他便在客栈之中等待着白十二将赏钱送来给他。 而这一等便是近半个月。 耐心早已丧尽,而且眼看着距离过年的日子也越来越近,再不启程,可能在过年之前真的回不到点苍派山门了,贺吾便令门下弟子先启程,他自己去“解决”这件事。 贺吾先是找上了锦衣卫的门,有些卑微的询问起这件事来,并询问他们到底什么时候才会将白十二之前说的二百两赏钱交给自己。 从未听白十二说起过这件事的王福贵在见到贺吾的时候,自然是一脸懵b的,他怎么也没有想到,这其中竟然还有这种“曲折经历”。 若是以往时候,拿出二百两其实也没什么,但眼看着就到年根儿了,他实在是挤不出多余的钱财来了,至于说他自己。 呵,开玩笑,贺吾又不是他的上官,他为什么要自己掏钱。 就算是为了讨好白十二,可在白十二之前都没有提过这件事的情况下,他就算掏了钱,白十二也肯定不会知道,自然也就不会承他的情了,这种亏本的事情他才不会去做呢。 于是他便借口不知道这件事,将贺吾打发走了。 无奈之下,贺吾只能去找了当时与白十二在一起的方巽,希望他能够给自己证明一下。 但方巽一开始根本就不想搭理他,纠缠了许久之后,他才终于和方巽谈起了这件事。 这个时候他才知道,他之前的猜测竟然出了大差错。 方巽根本就没有加入锦衣卫,他只是因为二人之间私人的交情,以及之前得罪了天衍门,所以才会和白十二一起设局对付天衍门。 嗯,虽然没能成功拿到银子,但贺吾也不是一无所获。 起码他知道了许多只有方巽知道的秘密。 比如他早就有所猜测的关于白十二的身份,以及天衍门的事情。 听到自己为了二百两银子竟然得罪了这么个神秘的组织,贺吾心中有些懊悔之余,对那二百两银子无疑就更加执着了。 既然王福贵不承认,那他就直接去找白十二要这二百两银子! 而方巽被他烦的不行,加上心中也存着再拉一个入伙,共同对付天衍门的心思,便告诉了他白十二已经前往应天的情况。 这也是白十二会在应天城里看到贺吾的真正原因。 第67章 花船上的意外客人 点苍派,山门建于苍山之中,作为西南群山之一,论景观自然是令人流连忘返,且因为山足够高远,置身其中,当真是宛若神仙中人。 但对点苍派来说,再好的风景却架不住更现实的苦恼。 那就是穷。 若是传说之中的修仙山门的话,那或许是不需要担心山路难行的,可点苍派终究不是仙门,而只是个江湖门派,虽然习武能使得身体更强健有力一些,但面对艰涩难行的山路,依旧也只能一步一个脚印的慢慢行走。 尽管道路难行的确使得点苍派从上到下都磨练出了不俗的轻身功法,但对点苍派的财富却显然没有半点益处,有的只是负作用。 事实上,自点苍派建立以来,点苍派就一直没有过富裕的时候,不说和背靠朝廷的禅祖寺、太和山这样富得流油的超级大派相比较,就是和一些地处江南富庶之地的三流门派相比,也是有些相形见绌。 幸亏点苍派祖师们流传下来的武功的确有独到之处,且附近上百里内也再无其他有名气的门派,否则,点苍派还能否继续支持下去,可能都要打上个大大的问号。 也正因为如此,所以点苍派上下,都有些财迷的属性。 贺吾这个当年名震江湖的点苍七剑之一,如今的点苍派七长老,才会为了区区二百两银子,不辞辛劳的跑到应天城里来找昧了良心,克扣他们点苍派赏钱的白十二“讨薪”。 不过,来到应天城已经两天了,贺吾不仅没有发现白十二的踪迹,反而遇到了一个无比棘手的问题。 他没钱了。 作为留都,应天城远比小小的宁波府城要繁华的多,热闹的多,但这种繁华与热闹无疑也预示着更高的消费水平。 心中只想着向白十二讨要二百两银子,却没有考虑其他的贺吾,凭着心中的愤怒与不满便急冲冲的跑到了应天城后,才发现这个让他有些抓狂的事实。 他想要从白十二手上拿到那二百两银子,就需要在应天城里多呆上几天,才能有时间寻找白十二的下落,可他想要继续留在应天城里,却必须先拿出不少的银子来满足在这里吃住的前提。。。 看着本就不多的钱财如流水般的速度从自己手中溜走,他心中感到心疼是一方面,更多的,却是更加现实的窘迫困境: 他的银钱花完了。 若是明天再找不到白十二的踪迹,并从白十二的手上拿回那二百两银子的话,他就连住店的钱都没了,只能和那些乞丐一样露宿街头,或者去城外的破庙中挤一挤了。 并不知道这些的白十二,就这么饶有兴致的看着堂堂点苍派的七长老有些卑微的向一脸不耐的客栈掌柜商议着赊欠几天的房钱,然后每日只依靠几个最便宜的炊饼勉强填填肚子。 “啧啧,这些地处繁华大城之中的掌柜就是没有人情味,若是在我们东升客栈,有这样的客人,肯定会宽限个十天八天的,就算最后还不上了,也最多就是让其在客栈里打打短工抵了房钱吗。” 甚至在客栈掌柜一脸不屑的拒绝了贺吾,命小二将贺吾的东西扔出去的时候,他还不忘在一旁评头论足一番。 不过,他倒也没有就真的这么在一旁干看着,怎么说贺吾也算是对曾经他有所帮助的,现在看到人家落了难,能帮一把就帮一把吧。 只不过,当掏出银子想要帮贺吾付了房钱,让那个客栈掌柜客客气气的将贺吾给请回来的时候,他看着手上的银子,总觉得自己似乎好像忘了什么事情,而且好像还是很重要的事情。。。 但到底是什么事情呢? 。。。 地处天下间最为富庶的江南之地,又是曾经的国朝都城,如今的留都,应天向来是繁华的。 也许当年太祖建都于此的时候,因为国朝初建,所以还能维持简朴的风气,但百多年过去,随着日渐繁荣,这种简朴也就随着滚滚东流入海的江水一起消失不见了。 而在这应天城中,最为奢华风靡的地方,自然就是整个天下几乎都闻名的秦淮河畔了。 自古以来,有才子出现的地方,总是少不了佳人,而若并非是才子,那无疑就更需要佳人在侧了。。。 不过,佳人总是稀少的,能够天下闻名的佳人无疑就更加稀少。 于是,“量产型”的佳人便成为了最好的替代对象,对更多只是为了让佳人在侧来衬托自己并非是庸才的庸才来说,这样能够用钱买来作陪的佳人,也无疑解决了他们的迫切需求。 当然,最后若是能够让佳人陪伴一整夜,他们也是不会拒绝的。。。 而这样的事情,在前朝之时无疑发展到了顶峰,几百年前,每当选遴选花魁之时,都是一场足以轰动整个天下的盛事。 到了本朝,虽然一开始因为太祖是布衣出身,向来不喜这种奢靡之事,所以这种盛事已不及几百年前,但百多年后,与几百年前的前辈们一样再次掌握了话语权的那群人,再次将模仿起了前辈们。 这其中,秦淮河畔的遴选花魁无疑就是能与几百年前的盛况相媲美的存在。 虽然遴选花魁都是在每年乡试结束后举行的,与现在并没有任何的关联,可这却也并不妨碍,秦淮河畔依旧成为整座应天城中最繁华热闹的地方。 除开在秦淮河畔的诸多青楼楚馆,在静静流淌的秦淮河之中,也有数不清颜色艳丽,造型别致的花船,或动或静的在河上漂着。 这些花船,有的是河畔那些青楼楚馆所拥有的,平日里租给那些出得起昂贵费用的外地富商、公子,供其带着相中的姑娘泛舟河上。而更多的,还是那些住在应天城中的富豪、高官们自己打造,供他们自己游玩使用的。 张彬这个兵部尚书作为数年前就被贬到了应天,家族就在离应天不远的松江的二品大员,自然也拥有一艘自己打造的花船。 而他此时也正在自家的花船之上,在河上泛舟。 不过,与不远处那些船上满是莺莺燕燕,离得老远就能听到阵阵歌声、笑声的花船不同,与他同坐在花船之上的,是一个与他一样头发已经花白,但看上去精神却十分矍铄的老者。 若是白十二此时能够看到这个老者的话,相信立刻就能叫出他的姓名。 真藤正雄! 第68章 不愉快的见面 与足利义秀心中担心的不同,真藤正雄从来都没有小觑过频频代表着高天原总堂出现在他面前的一众汉人特使,以及这中情况所带来的背后的意义。 就如同足利义秀这个真正的高天原继承人了解真藤正雄是个什么角色一样,真藤正雄不仅很有自知之明,心中还更清楚的知道自己在总堂那里会是一个什么样的存在。 所以,总堂越是对他言辞严厉,就像当年足利义乡毫不客气痛骂他一般,他就越是会觉得总堂只是在敲打他,并没有对付他的意思,只是不希望他脱离掌控,只要他不做的过分,在做事的时候依旧能够唯总堂马首是瞻的话,那就没有大问题。 这也是他之前虽然无比讨厌白十二,却只是想将其赶走的原因所在,他是将白十二的强硬以及所做的那些事情,当成了总堂对他的敲打,只不过,这一点,他不能对手下的人明说罢了,所以才会给出忌惮总堂的借口。 可之后,当苏良峰带着苏我志雄是假冒的消息出现的时候,真藤正雄心中立刻真正的完全警惕了起来。 因为若是苏我志雄是假冒的,那他之前的那些基于假冒的苏我志雄的所作所为推测出的内容就只能完全作废了,他想要猜测总堂真正的想法,就只能重新选择一个基准目标了。 而并不知道这些内情的苏良峰,便好死不死的本着弥补一下白十二造成不良影响的想法,一头撞了上去。 他对真藤正雄与第一队好一通安抚,在离开之时更是心中认定自己安抚效果不错,并将之禀报了上去,结果,却只骗到了“自己人”。 他不知道的是,正是他以为效果不错的安抚举措,才使得原本已经放松了警惕的真藤正雄再次变得警惕起来。 活了六十余年的真藤正雄,可没有把岁月都活到狗的身上,相反,岁月的沉积,让他培养出一套有些不同寻常,但却效果不错的分辨危险的方法。 而这也是他此时会出现在张彬的花船之上的原因所在。 在足利义秀命心腹足利七郎秘密前往宁波府去通知他的时候,他便已经到了应天城,只比苏良峰晚了不到半天。 与他同来的,则是整个第一队中最精锐,也是他最值得信任的二十名手下,当然,他们都有一个共同的姓氏。 在他与这二十名心腹之后,整个第一队全体的人员,也都在各自分队长的带领下,分散着向应天赶来,此时的整个初岛上,包括那些老弱残幼之外,就只剩下不到十个人了。 虽然这些人不一定都能混进应天城中,但若是事有不怠,在应天城外显然要比在数百里之外的初岛上要有用的多。 初到应天城,对这里的一切可谓是两眼一抹黑的真藤正雄,自然急需一个能够帮他熟悉城中一切,以便能够让他在之后的事情中不被陌生环境掣肘的“本地人”。 而在这应天城中,他能想到的最佳,也是唯一的人选,自然就莫过于贵为二品兵部尚书的张彬了。 。。。 对于张彬来说,突然收到真藤正雄的要求见面的纸条之时,他差点就忍不住破口大骂起来。 本来他才刚刚发现锦衣卫正在监视着他以及他的家人,所以他才刚刚嘱咐过家人,最近一段时间里要谨慎小心,尽量不要外出。却没有想到,他的家人倒是很好的完成了他的嘱咐,他自己却似乎要出问题了。 而更令他无比烦躁的是,面对真藤正雄这个见面的要求,他还无法拒绝。 原因自然是出自失踪的张福身上。 作为与真藤正雄这伙倭人有不少往来的人,张彬知道他们的老巢就在宁波府外的一座小岛上,考虑到张福当时失踪的地方也是在距离宁波府外不远的岛上,他就不得不考虑一种可能,真藤正雄这一次竟然会亲自来见自己,就是为了张福失踪的事情。 尽管让家人谨慎小心,做事尽量低调,但张福只要没有消息一天,他就一天难以真正放下心来,张福就像是一柄悬在他头顶的利剑,可能随时都会掉下来,让他身首异处。 所以,哪怕知道现在与真藤正雄见面实在是太过冒险,很有可能被锦衣卫查到踪迹,但他还是决定冒险与真藤正雄见上一面。 于是,他便苦心计划。 他先是邀请了兵部的诸多手下官员一同前往自家花船,泛舟秦淮河上游乐。 他很清楚,他的这种有些高调的行为肯定会引起锦衣卫的关注,他们也一定会密切监视这一切。 所以这一切都只是个幌子。 当与一众手下官吏尽情玩乐半宿,将他们送到岸边之时,才是他真正谋划的开始。 他知道,一直在监视的锦衣卫会在他将兵部那些手下官吏送上岸的时候,倾注最大的注意力,但这些锦衣卫的注意力肯定都会被这些官职显赫,且在他手下做事的官员牢牢吸引,自然的,他们对其他人的注意就没有那么专注了。 例如,那些在众多官吏们登船后,等在岸边的众多下人。 到时候,待到他带着众多下人将那些有了六七分醉意的官吏送到岸上,早已打扮成老奴,混迹在众多官吏家中下人,在岸边等待的真藤正雄,便可以借着这种混乱的局面为掩护,摇身一变,成为他张家众多下人中的一个。 之后,待到将所有的官吏都送走后,便可以堂而皇之随着张家其他的下人们一起随他返回花船之上了。 而他坐着自家的花船返回船坞、回家,也是理所当然之事。 事实证明,他的这个谋划很成功。 至少在花船离岸之时,他没有看到之前宛若影子一般的诸多小船。 想必那些锦衣卫们此刻正严密监视着那些做着马车、轿子离开的诸多官吏吧。 只不过,张彬心中这份戏耍了锦衣卫的得意并没有持续太久。 因为真藤正雄没能就张福的事情给他一个满意的回答。 他唯一能够知道的,还是那个他早已猜到的消息。 张福被锦衣卫抓了。 而更令张彬感到有些荒唐的,是真藤正雄要见他的原因,以及真藤正雄与他说话时的态度。 这个化外蛮夷怎么敢用如此态度和我说话?! 张彬有些出离了愤怒。 第69章 坑 真藤正雄自然敢用平等甚至略带侵略性的语气与张彬交谈。 他听不到张彬心中的不满的,但就算听到了,他也不会在乎。 因为他自认就是化外蛮夷,对于张彬这些人的鄙夷丝毫不以为耻,甚至颇有种因为这重身份,所以行事才能无所顾忌的坦然。 一如两千多年前春秋时代的楚王面对随国国君悲愤的抗议之时所吐出的那句经典之语: “我蛮夷也。” 事实也正是如此。 无论张彬心中再如何看不起面前这个无礼的海外蛮夷,面对他提出的要求,却还是不得不同意。 不仅仅是因为担心这些倭人会因为他的拒绝而愤而报复,更因为,张彬知道如今的他根本没有足够的勇气承担与真藤正雄闹僵的后果。 他可没有忘记锦衣卫今夜来了多少人监视他。 而且,真藤正雄的要求对他来说,也不是什么难事。 一个对应天城足够熟悉的向导,这种事情,都不需要动用他任何的关系与亲信,甚至都不需要他出钱,他所需要做的,只是给真藤正雄提供一个地址,一个名字。 至于剩下的事情,真藤正雄自己就可以解决了。 几十两银子的事情,他相信真藤正雄就算再过无礼,也不会向他伸手要这区区几十两问路钱。 没能得到张彬手下亲信的帮助,真藤正雄心中有些失望,不过考虑到如今张彬的不妙处境,他也没有再过得寸进尺,反正他来寻张彬只是为了能够找到一个足够熟悉应天城的向导罢了。 。。。 想了一夜,白十二终于想到了有什么地方不对劲,继而他也明白了为何贺吾没有回到点苍派,反而是孤身一人北上来到了这应天城。 是来找自己要钱的啊。 而贺吾能够知道自己来到了应天城,想必是从方巽嘴中知道的消息了。 再联想到贺吾之所以会向自己讨要赏金的根本原因,白十二就猜出了方巽心中的想法。 能够有这么一个一流高手加入,的确算是个不错的助力,更何况,这个一流高手背后还有个不小的一流门派。 于是,再次易容成二人上一次见面时的中年人样貌的白十二,在第二天清晨出现在了疑惑了一夜的贺吾面前。 贺吾疑惑的自然是到底是谁给他付了房钱。 作为点苍派的七长老,他虽然江湖名声不俗,但在这偌大的应天城里,却根本算不得什么人物。 所以他一直在思考这个没有露面的“好心”人,到底是为了什么目的才帮他的。 不过,当他看到白十二出现在他面前的时候,这个疑问瞬间便消失无踪了。 “几两银子的房钱可不会让我就这么放弃,况且,这房钱本身也该由你来承担,若不是你遗忘了这件事并来到这应天城,我也不会跟着一同前来,自然也就永不了浪费银钱住店了。” 以为白十二是想要这种小利打发掉自己的贺吾,立刻将心中那一丝淡淡的感激之情扔到了爪哇国,义正言辞的对白十二说道。 “放心,该你的银子,我会分毫不少的交到你手上,这些住店的银子就当做是那些银子的利息了。” 白十二摆了摆手,示意贺吾不要激动,自己是绝对不会赖账的。 “不过,” 但就在贺吾听到他的话,神情放松下来的时候,他却立刻口风一转。 “不过什么?” 贺吾刚刚才放下的心,立刻又提了起来,一双鹰目更是牢牢锁定着白十二,生怕他又像之前那样消失无踪。 “不过,就这区区二百两银子是不是有些太少了?特别是对你这么个一流门派的长老来说,会不会有损你的身份。” 白十二脸上露出了狐狸的笑容。 “你想说什么?” 但贺吾却并未露出半分的兴奋、激动之情,眼睛里只有浓浓的警惕。 对于白十二这么个来自锦衣卫的朝廷鹰犬,他觉得其任何一句话里都可能蕴藏着可怕的陷阱,而现在白十二的言语间竟然又一次提起了钱财,那就是肯定藏着陷阱了。 就像之前那二百两银子一样。 “呵,贺吾长老不用这么紧张吗,” 白十二笑容愈发灿烂,声音轻柔的劝说道。 “对于点苍派来说,我的提议可是对你们最为有利的,若是一切顺利的话,或许未来百年内,你们点苍派都不用再担心会缺银子用了,自然,也就不会发生像现在这样,为了区区二百两银子,竟然要堂堂门派的七长老东奔西走,还要受如那个客栈掌柜一般小人脸色的事情发生了。” “哼,越是好东西,就越需要付出更多才能得到。我可不信锦衣卫会是什么善男信女,会好心到让我们点苍派轻易就得到这么大的好处。” 贺吾轻哼一声,脸上的警惕愈发浓了。 不过,白十二脸上却没有露出半分的失望,因为他听得真切,贺吾虽然一脸警惕,但到现在都没有说出拒绝的言语。 “相信我,我给出的条件你们绝对会接受的。” 这一次,贺吾选择了沉默,但这已经足够代表他的态度了。 “我想你肯定还记得那两个被你生擒的家伙,否则你也不会这么执着的前来找我讨要那二百两赏银。” 确认了贺吾的态度,白十二立刻便开始说道。 “那两个人的身份,想必你现在应该已经知道了吧?” 白十二看向贺吾的眼睛,询问道。 “天衍门。” “嗯,看样子你的确已经知道了,” 听到贺吾说出这三个字,白十二满意的点了点头。 “那想必你也应该知道这天衍门的来路了?” “卑鄙。” 面对白十二的询问,贺吾又沉默了片刻,继而有些愤怒的吐出了一个令人有些摸不着头脑的词。 “不不不,” 但白十二显然明白了。 他伸出食指在贺吾面前摇了摇,满是不以为意的说道。 “我们只是将实情说出去罢了,这种事情有什么卑鄙的?况且,朝廷向来是有功必赏,这难道有什么不对吗?当然,为了让其他门派知道朝廷是有功必赏的,我们或许,嗯,会稍稍的宣传几句。说起来,这还是为你们点苍派扬名,你们应该感激才对啊。” 说到这里,白十二的脸上甚至露出了几分不高兴。 “朝廷会给予什么赏赐?当真能够福佑点苍派百年吗?” “嘿,那就要看你们点苍派表现的是否值得这样的赏赐了。” 第70章 离开 到来 贺吾带着沉甸甸的二百两银子,以及更加沉甸甸的心情离开了应天城。 虽然成功的拿到了本该属于点苍派的赏银,但他却似乎同时给点苍派惹上了一个巨大的麻烦。 这个麻烦,自然就是天衍门。 在他内心深处,自然是不愿意惹上这个麻烦的,可面对白十二用他抓住了天衍门的两个门人,而且还是第一次活捉天衍门的门人相要挟,他却不得不点头同意。 毕竟只要锦衣卫将这件事泄露出去了,天衍门就必然会认定点苍派已经投靠了锦衣卫,要与他们为敌。 至于向天衍门解释,不提天衍门会不会给他们点苍派的人解释的机会,就算天衍门肯给,他们也根本不敢解释。 在天衍门已经被锦衣卫认定为敌人的情况下,点苍派这种行为,无异于是自绝于锦衣卫,自绝于整个朝廷。 至于是得罪一个神秘的江湖门派还是得罪朝廷,这个选择题,估计交给任何一个门派都会立刻给出答案。 所以,反正已经逃不过要与天衍门为敌的事实了,那为何不接受白十二的提议呢?不仅能够立刻拥有实力强大的盟友,还能有白十二口中巨大的利益,可谓是一举两得。 只不过,这样半被迫接受的方式,始终让贺吾心中有一丝不痛快,觉得实在是有些窝囊,而且,这件事他还没有向门中禀报。 虽然只要他将白十二说的那些话完整的复述一遍,派中上下最后肯定还是会答应的,但难保其他长老,也就是他的那些师兄弟们,会不会心生芥蒂,觉得这件事会是他因为朝廷的许下富贵,所以才会将整个点苍派都卖了。 尤其是他的掌门师兄。 万一他的掌门师兄心中认为他卖身求荣,想要借助锦衣卫和朝廷的帮助抢走掌门之位怎么办? 这样的担忧在他点头同意的一刹那便彻底占据了他整个内心。 他必须要在这一路上好好想一想,该如何向掌门禀报,向其他师兄弟解释,才能让他们相信,他之所以这么做,真的只是被逼无奈,而不是因为所谓的“卖身求荣”,更不是为了什么“想要成为掌门的野心”。 而心中都被这种担忧填满了的贺吾不知道的是,他其实被白十二给骗了,而且骗得很惨。 在他想象中实力强大的盟友,在此时此刻,其实只有两个人——方巽与白十二,锦衣卫上下现在除了宁波府的王福贵等人,其他人连听都没听过这个天衍门,自然更谈不上对付。 自然的,他从白十二那里听到的所谓的种种利益,足以福佑整个点苍派百年的巨大利益,也只是白十二随意画出的一张大饼,至于最后能不能实现,能实现多少。。。 那就不是白十二能够控制的了。 当然,若是贺吾除了锦衣卫之外,能够再去多向另一个与锦衣卫齐名的衙门了解一下的话,他就会发现,白十二不仅不可能代表朝廷做出奖励的保证,反而是朝廷,至少是东厂正在全力以赴寻找、捉拿的目标。 而且还是优先级最高的那一种。。。 。。。 在不知道自己被白十二坑了一把,还怀揣着浓浓担忧的贺吾离开应天城的时候,另一个人则刚刚赶到应天城。 与形单影只,一个人孤零零骑着劣马离开的贺吾不同,这个人坐在装饰精致暖和的马车之中,周围还有不少家丁护院打扮的人保护,看上去就像是个普通的富商或豪绅。 但若是目光能够透过厚重的连呼啸的北风都难以吹动的车帘,便能够看到马车之内的怪异。 在马车之中依旧头戴一副威严的苍龙面具的人。 来人自然便是青龙。 之前已经有些自暴自弃的他,在被心月狐当面质问了一番后,终于找回了一些以往的气度,恢复了几分生气。 而在整合了所有手下,并稍稍打探了一番宁波府城的情况后,他也终于明白了心月狐为何会离开了。 尽管他不明白为何心月狐会将应天城当做下一个关键之地,但直觉以及对心月狐的了解让他同意选择前往应天城。 不过,在离开之前,他没有忘记去会一会与白十二联手设了局,最终坑杀了氐土貉的方巽。 此时坐在马车之中的他,左臂依旧在隐隐作痛,这便是方巽给他留下的“标记”。 面对几乎一生都在习练剑术的方巽,天赋不错,但被太多事物牵挂了注意的他,终究不是对手。 不过,方巽留给他的伤口,却也终于让他彻底的恢复成了之前那个专注的青龙,不,更确切的说,他比以往更加专注了。 因为此时的他已经没有了以往可以调遣命令的诸多星主,所以一切都需要他去亲力亲为,比以往疲累了许多的同时,却也让他终于找回了过去年轻之时敢于去拼搏的勇气。 在剑术上都被方巽击败的情况下,他心中最后的骄傲也已经彻底消散。 他已经没有什么好失去的了。 所以,他也没有什么好畏惧的。 最坏的情况,也无非就是葬送掉这条命罢了。 。。。 “欢迎回来,东官大人。” 再次见到心月狐,这一次,她的言语之中没有了之前的不屑、压迫,她似乎又变成了之前那个总是淡然如水的女子。在她身边,则是声音依旧冷如冰霜的房日兔,以及语气有些暧昧的亢金龙 “还是直接唤我青龙吧。” 青龙语气颇有些感慨的回道。 “大人这个称谓还是不适合我。” 微微的甩了甩头,青龙不再纠结这种小事,问起了三人关于白十二的情况。 “算了,还是说说应天城中的事情吧,如何,可曾发现长生剑的下落?” “属下无能,到现在依旧一无所获。” 亢金龙低下头,低声说道。虽然似乎是在告罪,但他的语气之中却听不出半分的紧张之情。 青龙面具下的眉头轻皱,立刻明白了其中原委。 “黄龙大人派来协助我们的人是否已经到了?” “还未,” 房日兔的声音响起,冷漠依旧。 “不过,最迟三日后,他们便会抵达。” “哦。” 青龙点了点头。 “不知这一次黄龙大人派来协助的是哪几位星君?” 面对青龙的追问,房日兔没有立刻给出回答,而是稍稍有些停顿,待到青龙都忍不住有些好奇的看向他之时,他才缓缓开口,声音也终于有了波澜。 “斗宿七位星君皆至。” “七位?” 青龙听到他的回答也愣了一下,继续忍不住嗤笑一声,冷冷说道。 “只怕是七现二隐九个人全都来了才对吧。” 第71章 搅局 应天城里,临近年末,无论是豪商士绅,还是小贩平民,都在忙碌着。 平民小贩们想要在过年的时候能够给家中的年夜饭多添几道肉菜,给家人多添几件新衣服。 豪商士绅们忙着整理一年来的各种账目,同时忙着去与众多士绅官吏维持关系,或者增进感情,为来年打下个好的基础。 民间忙碌,官府则要更加忙碌。 虽说最为忙碌的夏征与秋征早就结束,但到了年尾,终于还是有众多工作要做的,无论是清理沉积下来的案子,还是整理各个衙门的账目,还有为即将到来的年节安排当值的顺序与时间,无论哪一件都需要耗费大量的精神,以及经历更长时间的扯皮。 而与其他人争吵这种事情,无疑就是最为劳心劳力的事情了。 不过,在这众多衙门之中,有三个衙门显然是不需要经历这种事情的,那就是东厂、锦衣卫以及六扇门。 东厂与锦衣卫自不必提,直属皇帝,等级森严,对于即将到了的年节,也依旧是一切如常。 而六扇门虽然与东厂与锦衣卫稍有不同,但这个姥姥不疼,奶奶不爱的衙门,平日里本就没有什么油水,所以在账目上根本就没有半分值得去注意的地方,自然也就不需要做什么整理以及其他衙门常见的“修饰”。 不值得是一方面,更多的还是因为六扇门的人自己也知道,就算他们像其他衙门那样做了,也根本就不会有人回来审计他们的账目。 反正做了和没做没有半点差别,那又何苦给自己找罪受呢?更别提整个六扇门上下都是舞刀弄剑的粗人,看见那些账目都头疼。 至于在其他衙门那里更耗费时间与精力的,在年节到来时的当值问题。。。 呵呵。 。。。 不过,对于六扇门的捕快捕头们来说,今年的情况有些特殊,他们似乎终于能够团聚在应天城里一起过年了,虽然大部分的人家并不在应天城,但比起过往很多时候,在过年之时依旧只能和几个同僚在外奔波相比,这一次,起码他们能聚在一起过年了,怎么着都要比之前要强。 而之所以他们今年能够齐聚应天城,不用像往年那般到处乱跑,还是托了白十二的福。 在东厂已经开始四处搜寻白十二踪迹,并还要抓捕他的情况下,白十二只能隐匿行踪,而且因为担心锦衣卫突然也接到同样的命令,他现在连锦衣卫也无法完全信任了。 可是少了这两个他之前最为倚重的助力,他若是想要顺利的在偌大的应天城里找到高天原总堂的踪迹,就只能靠他自己了。 但偌大的应天城,单靠他自己的力量去探查,显然是杯水车薪。 尤其是在他之前连着在城中游逛了数日之后,他更是放弃了这种不切实际的念头。 于是,迫切需要盟友的他想到了六扇门。 六扇门也一直在追踪倭人的踪迹,为此甚至不惜欠下其他门派的人情。 虽然六扇门并不知道白十二与朱瑾萱之间的“关系”,但这对此时的白十二来说,却是个好消息。 因为他们不知道这个消息,所以哪怕之后皇帝因为迟迟找不到妹妹而急眼了,也只可能让锦衣卫也来抓捕他,而不可能让六扇门去做这种事。 他不用担心某一天自己在与六扇门合作的时候,突然就成为了对方的阶下囚。 接下来的事情无疑就简单了许多,借助锦衣卫小旗的身份,他偷偷见了个六扇门的捕快,将高天原总堂就在应天的消息告诉了对方。 果然,事情正如他设想的那样,在听说了锦衣卫竟然得到了这样重要的情报后,六扇门很快便做出了反应,所有能够通知到的捕快、捕头,立刻放下手头的所有事情,集结应天城。 就算不求能夺得大功,起码也要分上一杯羹。 怀揣着这样的想法的捕头们立刻便加速赶往应天城,而想着可以在繁华的应天城与一众同僚一起过年的捕快们,自然也不可能反对。 六扇门的异常举动,自然立刻引来了许多人的注意。 东厂、锦衣卫自不必说,苏良峰是他们一起抓住的,审问出的供词也是一式两份,他们都有的,看到六扇门的捕快们齐聚,立刻便反应了过来。 反应过来后,自然便是深深的不满与愤怒。 明明他们都早已经计划好了,暂时先按兵不动,待到高天原总堂大会召开的时候再突然行雷霆手段,将高天原所有重要的人物一网打尽,为此,他们甚至都故意装作不知道高天原总堂就在应天城的情报。 也就是在接到王福贵那封苏良峰被救走的密信后才因为担心高天原总堂会有所移动,所以才开始展开秘密调查。 现在倒好,你们六扇门这么多捕快,众多有名有姓的捕头,一窝蜂的全往应天城赶,这不是等于给高天原警告吗? 打草惊蛇不说,还坏了东厂与锦衣卫的好事,两个衙门要是能高兴那才是见鬼了呢。 。。。 已经来到了应天,正在一边让手下在城中搜寻白十二下落,一边等待着黄龙手下到来的青龙,自然也注意到了这些突然齐齐来到应天城的六扇门捕快。 作为对官府,对六扇门很了解的地头蛇,他可不会觉得这些六扇门的捕快们是为了赶回应天过年的。 而这个时候能够吸引这么多六扇门捕快赶来的事情,在他想来,应该也就只有两件。 一个,自然是为了那个倭人的秘密组织高天原,他明确的知道锦衣卫一直都在调查高天原,作为最直接的竞争对手,想必东厂肯定也在调查。现在六扇门的捕快们赶来,若同样是为了插上一脚,他也不会觉得奇怪。 但另一方面,考虑到这些六扇门捕快出现的时机,他就不得不去担心另一种可能。 这些六扇门的捕快会不会是冲着黄龙那些手下来的?而且是不是已经查到了什么蛛丝马迹,否则怎么会不去别的地方,而是直奔应天而来? 这只是他的猜测,而且,他自己也有些不相信这个推测,因为这一次黄龙派来的,是手下最精锐的斗宿星君,若是他们会蠢到被六扇门的人察觉行踪,并推断出目的地,那他们早该被黄龙亲手抹除了,怎么可能安然无恙的活到现在。 不过,在经历过宁波府城的那些事情之后,他已经不敢再去赌了,所以,迟疑了半天之后,他还是让手下停止搜寻白十二踪迹的任务,转而去监视那些六扇门捕快们的一举一动,防患于未然。 第72章 争吵与应对 相比起青龙的怀疑与犹豫,高天原总堂上下对于六扇门众多捕快的突然到来,显然就是完全的担忧了。 之前苏良峰归来之时,因为担忧会连累到自身,所以并未完全吐露实情,将自己已经招供的事情说出来。 一方面这是因为在牵涉到总堂的事情时,他的那些“供词”其实都是半真半假的,而且真的那些还都是些无关痛痒,可以立刻放弃掉的那种暗哨、眼线。 另一方面,则是因为他在回到总堂之前曾特意去查看过那些被他供出的暗哨、眼线,他发现他们依旧好好的呆在远处,似乎隐藏的很好,没有任何被发现的迹象。 虽然有些奇怪为什么锦衣卫与东厂没有动手抓捕这些眼线,但这却也无疑使得苏良峰坚定了隐瞒事实,保全自身的信心。 不过,他倒是还没有真的自私到完全弃高天原总堂于不顾的地步,所以才会在禀报完一切之后,不顾自家长辈的严厉眼神,说出心中的“担心”: 苏良志被杀之前,会不会已经将高天原的秘密泄露出去了? 如此一来,他不仅将锅甩给了死去的堂弟苏良志,也巧妙的提醒了所有人,为了安全,最好还是先做些诸如转移那些眼线、暗哨等事情再说,免得之后出现问题,被敌人摸到家门口了都还傻傻不知情,被敌人一网打尽。 当然,诸如将总部迁移出应天这样的提议,苏良峰是不会提的。 而足利义秀虽然心中很想这般提议,但他却也知道,这是不可能的,提了,除了会引来这些汉人长老的警惕外,对他目前的情况没有半点帮助。 于是,最后便按照苏良峰的提议,将所有的暗哨都换了位置,将所有的眼线都换了人,甚至连作为总堂的基地的宅院都换了一个。 不过随着时间推移,应天城里依旧平静如常,高天原半点损失都没有,所以渐渐的所有人也就不再关注这件事,苏家的长老更是义正言辞的表示苏良志在死前肯定没有透漏过半点秘密,否则怎么解释现在的事情。 只有唯一知道真相的苏良峰,一边在思考着这种情况背后的可能,一边继续默默的注意着这件事。 直到这一次六扇门的众多捕快纷纷赶来应天城的消息传到足利义秀与一众汉人长老的耳中。 之前就借着这件事频频打击苏家的其他汉人长老,立刻将这个消息与苏良志死前泄密挂上了钩,诘问苏家长老,而苏家长老只能一边在心底骂苏良峰之前实在是太过“纯良”,一边抵死不承认,将六扇门众多捕快赶来这件事的背后原因推到其他事情上。 他们争吵的太过激烈,以至于都忘记了最重要的事情。 他们即将召开的总堂大会该怎么办? 是该继续照常召开,还是暂时放弃这个打算,待到彻底安全了之后再行召开。 若是继续照常召开的话,那是继续按照原计划在应天城中召开?还是另选一个足够安全的地点? 好在还有一个真正关心高天原利益的足利义秀在。 当然,足利义秀之所以出声制止他们的争吵并不完全是为了高天原。他巴不得面前这些争吵的汉人能够自相残杀、同归于尽。 但他更清楚的是,他的这个愿望是不可能实现的,放任不管下去,最可能的情况是,这些汉人伤筋动骨,可他以及一众倭人就真的要烟消云散了。 在他心目中,那三个总队中众多的倭人是他真正能依靠的力量,而赶到应天城参加总堂大会的三位总队长便是他能否指挥的动那么多倭人的关键所在,所以不能让他们因为这些汉人长老的争吵而陷入巨大的危险之中。 足利义秀虽然只是个傀儡,但终究还是占着首领的大义,而且,在他说的话都十分在理的情况下,若是还强自开口争吵,无疑会给人一种不识大体的糟糕感觉。 所以一众汉人长老纷纷闭上了嘴。 自己的话第一次起到这种“命令”的效果,足利义秀心中无疑十分舒爽,这种感觉令他感到沉醉。 这也使得他内心中愈发坚定了要依靠那三个倭人总队长夺回属于自己权力的决心。 不过眼下,他却只能将这份野心深埋,苦口婆心的说道。 “距离总堂大会召开的日子已经只剩下不足二十天了,诸位时间如此紧迫,已经容不得我们再浪费了。若是再这么继续争吵下去,待到三位总队长以及其手下心腹赶到,到那时就算我们想要再弥补、挽救也已经晚了。” “首领教训的是,我等因为这件事有些乱了分寸,以至于争吵不休,差点忘了正事,请首领责罚。” 知错就要改正,一众汉人长老立刻躬身回道,脸上满是愧疚之意。 “哪里,诸位长老也只是因为事发突然,所以心中着急罢了,我相信诸位之所以这么做,也只是因为心中相信这样对高天原有益。” 心中冷笑的足利义秀脸上的神色不变,但说出的话,听在一众汉人长老耳中却似乎有些刺耳。 毕竟他们的争吵,无论怎么看,都不像是在为了高天原的整体利益。 不过,见识过无数风雨的他们,脸皮早已练得比城墙还厚了,面对足利义秀这再明显不过的阴阳怪气,他们不仅连脸都没红一下,反而还坦然受之。 “哪里哪里,首领真是谬赞了,我等惭愧惭愧。” “咳咳,首领,诸位长老,我们还是抓紧时间商议一下总堂大会的事情吧。” 倒是一旁因为之前“敢说实话”,所以被一众长老破例同意参与此次会议的苏良峰,脸皮还没有练到他们这么厚的情况下,实在有些受不了,干咳了两声,出声提醒道。 “嗯,良峰说的是。” 苏家长老立刻附和道。 事情因苏良志而起,他被其他长老揪住不放的情况下,他显然想抓紧掀过这一页。 听到他的话,数道冷哼几乎同时响起,不过,他们终究还是没有开口讥讽。 就像足利义秀与苏良峰所说的那样,他们的确需要抓紧时间商议一下了。 第73章 韩三儿 在暂时放下了争执之后,在足利义秀这个首领的控制,以及苏良峰这个心中有鬼的“诚实人”的一旁协助下,高天原总堂一众长老关于总堂大会的事情讨论的很快,几乎没有发生任何争吵的情况下,便做出了最终的决定。 当然,之所以能够这么快就做出决定,还是因为真正掌握高天原总堂权力的一众汉人长老在这件事上的利益是一致的,甚至都没有什么分歧。 他们心中都很清楚,这次的总堂大会,目的就是为了彻底控制住高天原,自然的,以真藤正雄为首的三个倭人总队长,便是他们需要拉拢或者铲除的目标。 他们需要毕其功于一役,一次解决所有的隐患,将高天原彻底变成他们控制下的傀儡组织。 只有这样,高天原才能真正发挥他们想要的作用。 所以,在距离大会召开只有不过月余时间的现在,他们怎么可能会同意放弃召开呢。 甚至连推迟,他们都不愿意。 夜长梦多,而且,他们心中也清楚,坐在上首,似乎没有任何意见的首领足利义秀,是肯定不会甘心一直做傀儡的,现在若是推迟了大会召开的时间,那无疑就给了足利义秀在背后搞事的机会。 对于这些汉人长老心中的小九九,足利义秀心知肚明,但他却无法反对,甚至还要微笑着赞同。 之前他可以借着这些汉人长老之间的矛盾来为自己话增添分量,可现在,在这些汉人长老们意见一致之时,他若是反对的话,就等同于是放屁一般了,甚至可能还不如放屁。 放屁还会引来几声惊叫、怒骂、呵斥,而他开口反对的话,绝对会直接被这些汉人长老给无视掉。 所以,反正结果是一样的,那他何必要再去自取其辱呢。 不过在内心深处,那个被他压抑着的真正的他,此时正在狰狞的咆哮着,等待着,等待着他拿回属于自己权力那一天的到来。 而眼下,他的机会就完全寄托在已经足利七郎那个派出去的心腹手上了。 。。。 韩三儿是个孤儿,或许小时候,在父母刚刚过世之时,他还能记得一二细节,但二十年过去了,如今父母在他的印象之中,就只剩下两张模糊的,永远也看不清的脸孔了。 在他的记忆之中,足利七郎的脸倒是无比的清晰。 因为他能够活下来,完全是因为足利七郎给了他一条命。 当然那时足利七郎还不姓足利,其他人也不会唤他七郎,足利七郎有个更加粗俗普通的名字,或者说绰号, 疯狗子。 就是这样一个在别人口中带着不屑、轻蔑以及淡淡畏惧称谓的人,在韩三儿就快要被饿死之时,给了他半个沾满了泥水的炊饼,让他最终活了下来。 自那时起,韩三儿心中便认定了足利七郎,哪怕被足利七郎羞辱、打骂,他也没有再远离过足利七郎。 最终,似乎是觉得韩三儿也和自己一样,身上有股子疯狂的劲头,向来独来独往的疯狗子竟然接受了他这个“狗腿子”。 直到疯狗子有一天惹上了足利义乡,又因为那股子疯狂被足利义乡看上,认为义子,并改名为足利七郎。 一直与足利七郎形影不离的韩三儿第一次与足利七郎分开了。 并不是足利七郎“一朝富贵”后就看不上他这个穷兄弟了,也不是他觉得足利七郎攀高枝所以就鄙视他了。 而是因为自小就在最黑暗的世界里成长起来的两条疯狗,那时就有了要一分为二,一明一暗互为臂助的意识。 足利七郎自然是乖乖的当着足利义乡的义子,表现出一副十分忠心的模样,且加上他办事的确是雷厉风行,很有一套,所以很快便在高天原总堂之中站稳了脚跟,虽说因为他汉人的身份,经常会受欺负,但自小在乞丐窝中长大的足利七郎,又哪是那么好欺负的。 而继续混迹在乞丐群中的韩三儿,则借着足利七郎给予的各种帮助,实力一天比一天强,最后甚至成为了原来所在乞丐窝的乞丐头儿。 这就是足利七郎给自己留的后路。他向来是一个有危机感的人,虽然是高天原首领的义子,但他汉人的身份备受排挤,他不敢保证自己会不会有一天就变成被高天原追杀的目标。 能够将事关自己性命的后路完全托付给韩三儿,也足可见他对韩三儿的信任。 不过这么多年过去了,足利义乡已然身死,他的儿子足利义秀登上了首领之位,足利七郎还一直都是足利七郎,他们二人的后手也一直不用发挥作用。 随着高天原总堂之中的老人儿因为内乱和汉人势力的强势清洗死伤殆尽,足利七郎与韩三儿之间的关系也就愈发没有人知道了。 于是在足利义秀将提醒真藤正雄的任务交给他的时候,他立刻便想到了韩三儿。 他清楚自己的身份太过明显,不要说离开总堂消失个数天时间,就是消失个半天,只怕也会立刻引来那些汉人长老们的注意。 而他手下众多倭人虽然表面上都很忠诚,但在汉人势力渗透并完全掌握高天原总堂的这段时间里,他早已看过太多表面上十分忠诚,但转瞬间就在汉人金钱、美人等众多诱惑下背叛的倭人了。 尽管他也知道他们不可能全部都被收买了,但泄露的风险依旧不小。 事关重大之下,韩三儿这个哪怕是足利义秀都不知道其存在的老朋友,无疑就成为了最合适去做这件事的对象。 事情也进行的很顺利,在足利义秀将任务交给他的第二天,他便将要传递的消息以及如何联络到真藤正雄的情况都告诉了韩三儿。 在知道了这一次只要自己将这消息送到目标手上,就有可能让足利七郎一举坐上高天原整个组织第二把交椅的韩三儿,自然无比兴奋的立刻便上了路。 只是,待辛辛苦苦的跑到宁波府之后,而且经历了差点就被那些倭人当做是敌人杀掉的惊魂时刻,最终终于取得他们信任之后,韩三才发现, 情况已经发生了巨大的变化。 第74章 在路上 “你是说真藤正雄早就已经来到应天城了?” 再次见到韩三儿的足利七郎,眼中满是震惊与愕然。韩三儿给他带回的消息实在是太出乎他的意料了。 “嗯,按那些倭人的说法,应该是在你们高天原里那个叫苏良峰的人刚刚离开不久,他就和二十个心腹启程了。” 韩三儿点了点头,沉声说道。 “那他如今在何处?” 沉思片刻后,足利七郎决定放过这个问题,询问一下目前更紧迫的消息。 “这个,不知道。” 韩三儿抬头看了他一眼后,脸上有些尴尬的说道。 “不知道?” 足利七郎皱起眉头,带着些许不满的说道。 “难道他们不肯说?” “我看不像,” 知道他的不满并非是冲自己而来的韩三儿轻轻摇了摇头,否定了这个猜测。 “他们应该也不知道真藤正雄现在到底在哪儿。” “荒唐,他们身为手下,怎么可能不知道他们总队长的下落,万一真藤正雄遇到了什么危险,他们如何快速去营救?我看,他们就是看出了你是汉人,心中不信任你,觉得你是为了骗出真藤正雄的藏身之地。” 足利七郎忍不住重重的哼了一声,周身都散发着不满的情绪,在说道“汉人”两个字时,嘴角还忍不住抽动了一下,眼中闪过一丝阴霾,似乎是想到了什么不愉快的往事。 “可能吧。” 韩三儿眉头轻皱了一下,眼底飘过一丝不快。 他觉得面前的这个人似乎已经被足利七郎的名字定性,而且还因为自己汉人身份变得偏执了起来,已经不再是他记忆中的那个谁都敢咬的疯狗子了。 不过,他没有反对,只是模棱两可的附和了一句。 “那些倭人是否也来到了应天城?” 并未发现韩三儿眼底那一丝不快的足利七郎,又立马询问道,语气之中充斥着不满和不甘。 “他们现在何处?待我回去向首领请示之后,带着首领的命令亲自前去询问!” “那些倭人应该不会进城的。” 韩三儿瞥了他一眼,仰头喝掉杯中的温酒,低声答道。 “真藤正雄在离开之前给了他们命令,没有接到他的命令,见到他的总队长令牌之前就在城外等候,不许妄动。” 这也是韩三儿之前会认为那些倭人也不知道真藤正雄下落的原因所在。 “哼!当真是无法无天,他眼中到底还有没有总堂?” 一拍桌子,足利七郎因为心中的愤怒,嗓门也不由的跟着大了不少。 “嘘!噤声。” 韩三儿一脸紧张的连忙开口提醒道。 “小心隔墙有耳。” “哼。” 足利七郎再度不满的轻哼一声,但终归是没有再开口了,他虽然对真藤正雄的做法和态度深感不满,但也还没有因此愤怒到忘记自己此时处在什么境地。 他也没有忘记,想要彻底清除那些汉人势力对高天原总堂的控制,现在就只能依靠真藤正雄这些总队长。 “好了,来喝酒,喝酒。” 韩三儿端起酒壶给他倒上,开口劝说道。 “虽然没能见到真藤正雄,但这一回起码也不全是坏事吗。从真藤正雄在那个苏良峰离开之后就立刻来到应天城的消息来看,他心中早就起了怀疑,所以你就不用再担心他会被暗害了。” “哎,” 喝下一口酒,浇灭了心头的不满之后,足利七郎忍不住叹了口气,放下酒杯后,他看向韩三儿,目光带着些许哀伤的问道。 “三儿,你说首领将希望完全放在真藤正雄这些人身上,到底是好还是坏呢?” “我不过就是个乞丐罢了,狗哥你这问题可是问错人了。” 韩三儿脸上露出了几分尴尬的笑容,拿起酒壶又给足利七郎把酒杯斟满。 “呵,你心中肯定是觉得这个计划很蠢吧。” 足利七郎瞬间识破了他故意用尴尬笑容掩盖下的真实想法。 “其实我也经常觉得这个计划有些,不靠谱。” 端起酒杯,再次一饮而尽,足利七郎仿佛想要立刻将自己灌醉一般。 “驱虎吞狼固然是好计,但老虎终究是老虎,和狼一样,也是要吃人的啊。但什么都不做,注定是等死,与其等死,还不如搏上一搏!” “狗哥,要不你现在就。。。” 看着足利七郎脸上的苦笑、无奈、不甘,以及最后化作的疯狂,韩三儿忍不住想要劝说他现在就离开高天原,与他一起回到当初的日子。 “好了,不说了。” 不过,未等韩三儿将话说完,足利七郎便将酒杯砸到桌上,站起身来,摇摇晃晃的一边说着,一边向外走去。 “出来这么久,也该回去了,否则,那些老狐狸就该怀疑我了。” 韩三儿看着他的背影,沉默着拿起酒壶,想要给自己满上,但酒堪堪要流出之时,他才发现,自己的酒杯依旧是满的。。。 。。。 北风呼啸,坐在不算太过豪华,但也不算破旧的马车之中的朱瑾萱,抱紧了自己。 寒冬腊月,一年之中最冷的三个月份,哪怕是窝在家中也冷的令人有些难以忍受,何况是在这荒郊野外,周围无遮无拦,北风能够毫不留情在人体周围呼啸而过,顺着任何一丝没有遮掩严实的缝隙挤进周身,带走人体的热量,带来还冷。 朱瑾萱其实已经算是不错了,扮作是个小商人的她,还能坐在马车之中躲避一下外面的寒冷与北风,而赶车的车夫以及商队中众多的脚夫、苦力,就只能凭借着消耗力气转化成的热量来勉强抵挡北风与寒冷。 冬日本就不是适合行商的季节,尤其是在有水路通行之地,因为到了冬天,河流要么结冻无法行船,要么就是因为枯水使得船无法正常的通行。于是就只能改水路为旱路。 但这需要花费的时间、人力、物力与财力就要成倍的增加了。 不过,只要有足够的利润在,不要说天寒地冻,就是天上下刀子,商人们也会风雨无阻的照常行动的。 朱瑾萱无疑是幸运的,扮作是个小商人赶到开封府后,很快便又找到了一支要南下江南的商队,在银子的开路之下,她顺利的加入了这支商队。 这一路行来,她无疑是受了不少的苦,之前因为担心会引起怀疑,所以她在由保定府赶往开封府的时候,扮成了需要自己亲力亲为的小商人,一路上让她感觉自己的手脚都要冻掉了。 所以,这一次,她才会将自己的“生意规模”扩大那么一丢丢,足以让她能够一个人坐在马车之中,而不至于引来太大的怀疑。 只是,能够躲在马车之中不用受冻的代价似乎有些大,她的花费直接翻了一番。 而且当赶到目的地后能够在商品上收回多少成本,她的心中是一点数都没有,毕竟这才仅仅是她第二次“行商”,毕竟她的第一次行商的结果是亏损了近一半的钱财。。。 好在这一次商队的目的地是扬州府,到了扬州府,距离她的目的地宁波府就已经不算太远了,而且江南繁华,且文风昌盛,她应该不用再假扮商人,而是可以重新扮作读书人孤身一人蹭着商队行动了。 否则若是让她继续这样假扮商人的话,只怕还没有到宁波府,她带出来的银子就要被她全部亏损掉了。。。 马车依旧在路上,商队距离扬州府只剩下不到一天的路程了。 第75章 雷厉风行 六扇门的众多捕快齐聚应天城的影响很快就在东厂与锦衣卫与六扇门交涉后,以及强有力的控制下,渐渐消失了。 当然对于众多应天城里的黎明百姓来说,这件事本来就不值得怎么关注。 虽然早已不再是皇城,但作为留都的应天还是有着与京城一样的众多衙门的,走在路上,不敢说泼盆洗脸水都能溅到七个八个官吏,但两三个肯定估计还是能保证的。 自诩见多识广的应天城居民们在得知了这些事情之后的新鲜劲一过,又怎么可能对小小的六扇门衙门过分关注。 民间对六扇门捕快们齐聚应天城的热度很快就在数方联手的情况下被压了下去,但那些已经被惊动了的,却显然不会被这些故意散播出的迷雾遮掩住视线,相反,在看到了这些被故意散播出的迷雾后,他们心中对这件事愈发重视了,对六扇门衙门的监视也愈发严密起来。 与其他捕头们光明正大的带着手下赶到应天不同,彭震雷、叶弼一伙人人是扮作商人模样,悄悄赶到应天的。 在得知了同僚们光明正大的赶到了应天之后,他们心中就有了不妙的预感,待到悄悄赶到应天,在六扇门衙门逛上一圈后,他们的预感就变为了现实呈现了他们的面前。 六扇门衙门之外单单是那种一眼看过去就能识破的眼线就有不下十人,至于那种隐藏的更深,更加专业的监视眼线,哪怕是老练的彭震雷以及精通此道的前飞贼叶弼也只找出了六七个疑似的。 这样的结果无疑让彭震雷深感头疼。 若是在没有查出把握查出全部眼线的情况下就贸然动手抓人,其后果只能是打草惊蛇,抓住几个小蟊贼,真正的大鱼却绝对会被吓跑,而且心中肯定会更加笃定六扇门这么多捕快齐聚应天城是有备而来。 当然,如果在眼下这种意图近乎已经暴露的情况下以雷霆手段收拾了这些被抓起来的小蟊贼也不是不能起到敲山震虎的作用,同时向这一次对他们指指点点、表露不满的东厂与锦衣卫露一下锋利的獠牙,告诉厂卫,他们六扇门也不是好欺负的善茬! 但只可惜,在六扇门中当值多年,来过应天不少次,对应天城里的官吏士绅还算是比较了解的彭震雷心中却知道,六扇门做不到。 因为被他和叶弼等人发现的那十几个眼线之中,有一大半都是应天城里那些高官的家丁亲信,特别是那十余个一眼看过去就能识破的,一个不落,全都是。 所以,就算六扇门行动迅速立刻就将已经发现的这些眼线都抓起来,最后的结果还是只能在那些四品、三品,甚至二品大员们的条子下乖乖放人。 这样不仅不可能起到敲山震虎与震慑厂卫的效果,反而会将六扇门上下色厉内荏的本质彻底的暴露出来啊。 与其如此,还不如就装作不知道,继续由他和叶弼在六扇门衙门附近秘密的探查算了,至少,在没有打草惊蛇的前提下,同样混在草丛之中的他们,也不会被那些暗处的毒蛇发现。 但就像那句俗语所说的那样, “人生不如意十之八九!” 这世上的事情,从来是不会让人如意的。 尤其是当你还遇到了“猪”队友的时候。 彭震雷他们的猪队友,自然就是与京城六扇门总捕头郭举平级,掌管应天六扇门的总捕头——侯青。 就在彭震雷刚刚捋清了关系,做出不能轻易动手抓捕这些眼线,以免打草惊蛇,且最后会暴露六扇门色厉内荏本质的决定之时,他们眼前的六扇门衙门之中冲出了数十个捕快。 至于这些捕快的目标,显而易见,就是外面这些一直在监视着六扇门衙门的眼线了。 当然,能够成为与郭举评级的总捕头,侯青也不可能真是个蠢人,在彭震雷与叶弼等人一脸着急与无奈的目光注视下,他们看到,这些捕快根本没有去动那些高官的家丁亲信,而是直奔之前被彭、叶二人察觉出马脚的那些眼线,而且,数量也比彭、叶二人暂时发现的六七个要犯了一番还多。 很显然,侯青这一次的突然动手,也是有备而动,非是因为冲动或是面子。 尽管彭震雷觉得侯青这么做依旧还是有些太冲动了,完全可以再多等几天的,但事已至此,他就算想指责侯青也已经晚了,有那在这里扼腕叹息的时间,还不如现在就去看看,能否借着这一次抓捕制造的混乱,多抓几个漏网之鱼,补救一下吧。 他是这么想的,也是这么做的。 而且,他给叶弼、铁家兄妹的命令也是宁抓错,不放过,只要发现有嫌疑的就立刻动手抓捕,然后交给那些同僚。 既然侯青他已经将事情闹得这么大了,那索性就闹得更大一点好了。 看到六扇门“不分青红皂白”的就开始抓人,街道上的行人、小贩纷纷夺路而逃,那些家就在附近的小贩,显然最为好命,匆匆回到家关上大门后,还能从门缝、窗户缝里看看外面的热闹。 而那些行人显然就没有那么好命了,生怕被抓住后遭到毒打刑罚的他们,立刻一脸惊慌的夺路而逃,但他们不知道的是,正是这种慌乱,无形之中影响了抓捕漏网之鱼的铁家兄妹的判断,使得不幸被他们兄妹二人看到的人糟了无妄之灾。 一开始看到这四个突然冒出来“抢”自己工作的家伙,捕快们还心生不满与警惕,但在通过马牌认出了四人的身份后,看向他们四人的眼神就只剩下浓浓的崇拜了。 京城四大捕头的名声,他们身在六扇门之中,那可谓真是如雷贯耳,如今不仅幸运的见到了真人,还能与他们一起执行任务,这怎么着都是值得好好吹嘘一番的经历啊。 之前不少还对抽中了这个肯定会得罪应天城里一众官吏民众的苦差事大呼倒霉的捕快,此时心中已经开始畅想起等下回去之后如何向之前阴阳怪气的同伴炫耀了。 捕快们的速度很快,而六扇门周围的那些行人、小贩逃得更快,不消半柱香的时间,整个六扇门衙门附近,除了身穿捕快服与他们押着的疑犯之外,就再无其他任何身影了。 第76章 各有担忧 在六扇门外发生的事情,马上就以最快的速度传遍了整个应天城,在这个瞬间,偌大的应天城仿佛变成了一个的和村头杀猪,村尾都能听到的小村落一般,否则,真的很难已解释,为何这消息的速度会传播的如此之迅速。 似乎在六扇门的捕快们“心满意足”的打扫完外面被他们破坏的街道,返回衙门关上大门的那一刻,整个应天城便都在开始讨论起这件事来。 当然,哪怕是再小的村落,一句话,一件事传着传着都很可能发生变化,甚至到最后会完全变的令人感到瞠目结舌,与最初的话和事件完全没有半点联系。 在这种事情上,偌大的应天城,显然不会比小村落还要“落后”。 一开始在人们口中,六扇门这么做只是为了清除外面的那些盯梢的眼线,与事实相符,但随着经过的嘴和耳朵越多,这件事也就变得越发离奇起来。 到最后,甚至连清除敌国间谍,或是皇帝秘密来到了应天城,所以六扇门才会清除眼线这种传闻都出来了,令一直关注着六扇门动静的白十二听到后哭笑不得。 毕竟无论是清除敌国间谍,还是为皇帝秘密前来应天清场,这种事情明显都要交给皇帝真正的心腹,做这些事情也更专业的厂卫,怎么能和专门管理江湖事务的六扇门扯上关系的。 不过联想起后世京城那些对国内大事,国际关系如数家珍的大哥们,白十二就不觉得这种事情有多玄幻了。 只是,想到六扇门这一次雷厉风行的动作,白十二却不得不为他们捏把汗。 在这件事已经传的沸沸扬扬,而且已经衍生出无数光怪陆离版本的情况下,那些真正管理这座应天城,或者说更有分量的官员们,只怕马上就要对六扇门施压、斥责,并令他们解决这个他们惹出的大麻烦了。 作为将这些捕快们召来当做盟友的当事人,白十二显然不想看到这最后值得信任的优质盟友,因为这种事情,最后不得不大量撤出应天城。 不过,在这件事情上,他该如何帮助六扇门呢? 白十二有些头疼,没有半点头绪。 。。。 白十二这个在一旁旁观的准盟友都为此感到头疼,造成这一切的侯青自然已经感觉头都要炸了。 明明他早已经都计划好了,这一次放过那些高官的亲信家丁,动手抓十几个早已识破,更有嫌疑的眼线,既可以先震慑一下那些宵小,也可以摸个奖,看看能不能正好逮到条大鱼。 但他怎么也想不到,逮到这些捕快们回来之后,几乎每个人手上都押着一个疑犯。 看似“业绩”是翻了好几番,但显然,麻烦的程度也随之翻了十几番。 而当他从这些手下捕快们口中知道,那些多出来的人竟然是彭震雷、叶弼和铁家兄妹四人抓捕交到他们手上的时候,他在头疼之余,心中更是被怒火占据了。 好你个郭举,我都已经混到应天这破地方了,你还不忘让你手下的得力之人来搅我的好事啊! 心中将郭举大骂一通后,侯青脸色变得如其名字一般铁青的询问彭震雷四人的下落,但得到的答案却都是出奇的一致。 待到所有人都跑光之前,他们四人就消失了。 这一下,侯青无疑是出离了愤怒。 这四个家伙给他惹了这么大一个麻烦,竟然连出现在自己面前解释一下的机会都不留,甩甩手就将麻烦都扔给我了。 真真是,欺人太甚,欺人太甚! 侯青脸都气到变形,在心中咆哮的时候,彭震雷也在为眼下的局面深感后悔。 他之前只顾着想到不放走漏网之鱼了,却忘记了,铁家兄妹都是实诚的主儿,等他发现不对劲的时候,显然已经太晚了,铁家兄妹“十分严格”的执行了他的指示,宁可抓错,不可放过。 所以几乎每一个被他们兄妹二人看到的人都被他们抓了起来。 其中铁文兰抓捕的人数就要比他和叶弼联手抓捕的漏网之鱼还要多上近一番,至于铁文斌,更是直接像抓兔子一样,几乎一手一个,抓住就拖到捕快身边,交给对方,短短不到半柱香的时间就抓了近二十人,比那些捕快们和他与叶弼二人加起来都要多。 当然,更让彭震雷郁闷的想要呕血的是,这一次他还没法骂铁文斌,毕竟对方的确是“按照他的命令”行事的。 一想到侯青此时会是什么样一张臭脸,想到这次的麻烦惹得有多大,彭震雷就真的不想再去六扇门衙门里去见侯青了。 可他又非去不可,若是真的就这么惹了麻烦就逃,只怕他今后就再也别想与侯青见面了。 。。。 不提六扇门衙门中即将掀起的“狂风暴雨”,这一次,真正心怀鬼胎,派出得力手下去监视六扇门的两个组织——高天原总堂与天衍门,此时正心情忐忑的清点安全归来的眼线。 查清楚损失了多少人只是小事,他们显然更担心那些被抓的人,会将高天原总堂与天衍门的情报出卖给六扇门。 这其中,尤以天衍门为最。 高天原总堂虽然惊慌,但终归这段时间里并未受到太大的打击,除了一个苏良志,还是早已失踪的。再加上,这一次派去的都是各个汉人势力中的成员,就算被抓了,他们也能够借着各自家族本身的影响力给那些官员施压,从而逼迫六扇门放人。 所以他们并不太担心会被出卖。 但天衍门显然就不同了。 他们在宁波府刚刚经历过惨败,青龙手下七位星主死了四位,可谓是正处在人心惶惶的时期,若非是有青龙重新回到应天城坐镇,加之知道黄龙即将派来七位斗宿星君支援,只怕根本没有什么心思去监视什么六扇门。 若是一直没有遇到什么问题,平安的监视下去,那说不定他们的心情会逐渐平稳下来,但现在,若是他们不幸被六扇门抓住了。。。 但根据墨菲定律,以及一句中国的俗语。 “怕什么来什么。” 房日兔在清点过人数后,报给了青龙一个不幸的消息, “有三个人还没有回来。” 房日兔的用词很准确,但听在青龙的耳中,还没有回来,显然就已经可以和“被抓”划上等号了。 青龙面具下的眉头紧锁。 距离这件事发生已经过去小半天了,这也意味着,留给他补救的时间已经不多了。 第77章 发现 张彬感觉自己最近的运气实在是有些背。 刚刚才把真藤正雄这个害得大麻烦甩掉,还没有因此喘上几口气,结果就突然冒出来一个更大的麻烦。 有一个多年未见的“老友”,突然找上了门,希望他能够帮个忙。 本来他还没怎么对其口中的“帮忙”上心,只以为是个类似在他某些权力之内通融一二的小事,这种事情很常见。所以还未听到对方开口说明是何事,他便一口答应了。 但待到对方一开口,他就知道他答应的有些太早了。 因为对方来找他是希望他能够出面去保一个人。 其实只是这样的话对他来说也没有什么,毕竟无论是刑部大牢,还是大理寺的牢狱,亦或是应天府衙的大牢,他都只需要和其主官说上几句就能把人捞出来。 但好死不死的,这一次,对方希望他捞出来的人,是被六扇门抓走的,这一下事情就难办了。 不提六扇门里那从上到下都是粗鄙的武人,甚至是卑贱的江湖人,以他堂堂二品尚书去卖个面子实在是有些太过丢人,就是考虑到这一次六扇门众多捕快捕头齐聚背后的意义,都令他有些麻爪。 更别提锦衣卫还在严密的监视他呢。 类似刑部、大理寺、应天府衙这些文官主政的衙门,他想要捞人,一句话的事情,根本不会留下什么痕迹。 但六扇门显然就不同了,他想要捞人,要么就给侯青这个主事人递个条子,要么就要派手下亲信前去。可这两种情况,无论哪一种,都肯定会引来锦衣卫的关注,对他的,以及对被他捞出来那个人的。 可哪怕再过后悔,大话都已经说出口了,再想后悔,折了面子不说,只怕还会让对方心生怨怼。 能够直接找上张彬这么个二品尚书的人,就算处在弱势地位,也是有能够拉他一起死的。 这一点张彬这个浸淫官场多年的老狐狸心中一清二楚。 所以他没有直接拒绝对方,只是隐晦的表示有些困难。 对方也没有任何的犹豫和不满,立刻拿出了一张纸,递给了张彬。 。。。 六扇门衙门之中。 彭震雷正面带尴尬之色的向侯青致歉,虽说做错事的是铁家兄妹,可命令毕竟是他下的,而且还是他的手下,他可不是那种出了问题就将责任推给手下的上司。 “哼!道歉就不必了,反正你们这些京城来的人,就算勉强道歉心里也肯定是不服的。” 侯青怒哼一声,别过头去,似乎是懒得去看彭震雷。 “侯总捕头这话可是冤枉下官了,下官这么做也只是为了多逮捕几个眼线,以便能够多找到些线索而已。” 彭震雷自然知道侯青心中的怨愤之气不可能轻易的消散,所以他只能继续苦笑着继续说道。 “呵,现在你们抓的人倒是够多了,可我们现在却根本没有时间去审问这些人,单单是那些大臣的问责就已经让我不知道该如何应对了。” 侯青的目光终于第一次放到了彭震雷的身上,他的视线上下打量着彭震雷,语气之中的不满与嘲讽更是毫无保留的彻底散发出来。 “你既然也承认这个麻烦是因为你的擅自行动引来的,你现在也敢出现在我面前,那想必你已经有了解决这个麻烦的办法了?” “这个。。。” 彭震雷的脸上尴尬之色愈浓,嘴上也结巴起来。 “嘿,果然我就说你们这些京城来的家伙怎么可能这么好心,原来还是指望我来替你们擦屁股。” “下官惭愧。” 面对侯青火力全开的嘲讽,自知理亏的彭震雷不由得面露愧色,将头深深的埋了下去。 “不过我们四人也非是那等做了便不认的人,侯总捕头若是有什么吩咐,尽管交给我们四人去做,我等四人绝不会有半点推辞之语。” 彭震雷用眼神制止了因为侯青的话而面露不难的叶弼三人开口反驳的想法,如同一个打不还手、骂不还口的好好先生一般语气诚恳的说道。 “哼,总算是还有个做事有担当的汉子。” 侯青见彭震雷这样的态度,心中的愤怒总算是减轻了许多,同在一个衙门,而且还是六扇门这般全是武人,为一众文官看不起的衙门,侯青也不愿真的将关系彻底弄僵,毕竟六扇门能够弄到多少的钱财和地位,还是要看郭举这个家伙。 “既然你都这么说了,那我便不客气了。” 不过消气归消气,但在该交给彭震雷四人什么任务的时候,侯青显然是不会有半点“留情的余地”。 “侯总捕头请尽量吩咐,我等四人定然会全力以赴。” “这一次我会召集全部的捕快捕头前来应天的原因,你们四人应该已经知晓了吧?” 侯青也没有丝毫与彭震雷客套的年头,立刻开口说道。 “这自然知晓。” 不明白侯青为何没有说起眼下这个大麻烦,反而突然说起这件事的彭震雷,心中颇为奇怪,但他却没有表露出来,只是老老实实的表示自己知晓。 “之前我本以为那个消息是锦衣卫担心人手不够所以才透露给我们,希望与我们联手的,但三天前,就在城里最热闹的时候,锦衣卫的千户陈立勇却找到了我,态度有些恶劣的让我立刻结束眼下的热闹,而且他虽然掩饰的很好,但我却听出了,他想要从我嘴中套出是谁将那个消息泄露给我的意思。” 侯青说道这里瞥了彭震雷一眼。 “你懂我的意思吗?” “侯总捕头担心有人在借着锦衣卫的名义。。。” 第一次听到这个消息的彭震雷不由得心中一惊。 “当时我们也没有人想过他的身份会是假的,毕竟他的马牌并不假。” 侯青却没有回答彭震雷,而是从怀中掏出了一幅画像。 “那人自称白十二,这是我在发现不对后,让画师根据曾见过他的那些捕快的记忆画的,虽然他很可能易了容,但总比什么都没有要强。” 彭震雷伸手接过画像端详着,但心中其实颇为头疼。 侯青既然早在三天前就发现了不对,还有了画像,显然早已经在调查了。 而连地头蛇侯青都查不出什么头绪的事情,他想要在偌大的应天城里找到对方下落无异于大海捞针。 “找到他,你们惹出的麻烦便一笔勾销。” 但侯青可不会给他任何反悔的机会。。。 第78章 撞上门的白十二 并不知道自己在继锦衣卫后,又成为了六扇门探查目标的白十二,此时正在六扇门外。 他来到这里的目的自然不是“自投罗网”,来向六扇门说明情况,并邀请六扇门成为自己盟友的,尽管这的确是他做这一切的最终目的,但现在显然还不到时机。 他这个时候前来,为的是那些在六扇门外,态度或嚣张,或卑微,或平静的众多下人。 这些下人自然就是不幸被抓住的那些眼线们背后的主人,当然其中有没有掺杂因为某些利益交换而被派来的下人,就只有他们的主子自己清楚了。 其实暗自监视一个堂堂的官府衙门这种事情,不被发现倒好,被发现了明显就是个丑闻,不敢说避之不及,起码也要顾及点脸面。 所以那些态度嚣张的下人就不免令人感到惊奇。 不过若是认识这些下人,知道他们都是出自谁府上的话,那这种惊奇就要减弱许多了。 国公府,侯爵府,尚书府,侍郎府。。。 这些文武高官,何时会将一个小小的六扇门放在眼里,能够派出个手下前来就已经是给你们六扇门面子了。 难道你六扇门一个四品武官顶梁的小衙门还敢让这些国公、侯爵,尚书、侍郎们亲自登门拜访不成? 无论是他们还是他们的手下显然都对此嗤之以鼻。 但这一次,六扇门放佛就像是吃了圣旨一般坚挺,任由那些国公、侯爵、尚书、侍郎府上的下人们在那里嚣张砸门,却一步也不放他们进去,更不用提放人了。 这种局面不仅出乎了这些狗仗人势的下人们的意料,也出乎了白十二的意料。 他本打算追踪这些被捞出来的疑犯,看看他们是否真的是这些文武官员们府上的眼线,进而看看能否幸运的找到一两个真正的目标,无论是高天原的还是天衍门的都可以。 自来到应天,除了不小心直接“撞到”他眼前的倒霉蛋真藤广田之外,他就再也没有什么收获了。 就算想要用真藤广田当诱饵,也得先确定猎物的位置才行啊。 就像猎人捕猎前都会先找到兽径一样。 没想到在一开始他这计划就被六扇门给“破坏”了。 。。。 六扇门大门紧闭,不动如山,外面那些等待许久的一众下人不免心烦意燥起来,哪怕是那些之前一脸平静,打算捞完人就走的下人们,也有些坐不住了,加入到了拍打大门,高声叫骂的人群。 他们不愿为自己和主子招惹上六扇门,但那是在他们能确保完成主子命令的前提之下。 他们的生死荣辱系于谁手他们心中可是一清二楚。 就在人群声势即将到达顶点的时候,一直紧闭着的大门猛然间伴随着刺耳的门轴摩擦声缓缓打开。 就在下人们或惊喜或面带不满准备发作的时候,迎面却撞上了人数与他们不相上下的一群人。 下人们想要往里面挤,这些人却更奋力的向外冲,其场面颇像是那部名为《围城》的中描述围城的情景。 外面的人想进去,里面的人却想出来。 这群拼命向外挤的人自然就是那些“不幸”被铁家兄妹盯上并抓住的倒霉蛋们,这些人也是最好甄别的目标。 所以为了减轻压力,侯青大手一挥将这些人全都放了。 而之前因为那些高官府上的下人们堵住了大门而不敢轻易往前的,这些人的家人,在见到了自己的亲人终于被放了出来,也顾不得许多了,纷纷一脸惊喜的叫着亲人的名字,一边向大门处跑去。 而这些人的加入无疑使得整个场面变得更加混乱起来。 而彭震雷四人便穿着一身便衣夹杂在这混乱的人群之中离开了六扇门的衙门。四人的表现很完美。 但他们却没有逃过白十二的目光。 当然能够认出彭震雷四人,还是因为当初早在扬州府的时候,白十二就见过他们。 想到这里,白十二摸着易过容的脸不由得心中感慨。 “行走江湖果然还是易容术最好用啊。” 感慨着的白十二没有停留在原地不动,而是跟上了彭震雷四人。 六扇门大门处依旧混乱,而且看样子还很可能一直持续下去。 比起百无聊赖的“欣赏”这幅混乱的场景,还是跟着在自己的衙门外都鬼鬼祟祟的彭震雷四人更有吸引力。 。。。 “身后有人跟踪我们。” 虽然曾见过四人,但并不清楚四人,尤其是叶弼跟脚的白十二,显然有些大意了,或许已经在心中认定了对方是盟友也使得他放松了许多。 所以还未等离开六扇门衙门所在的街道,白十二便被叶弼发现了。 “这里不适合动手,先装作不知情,远离这里再说。” 彭震雷很快做出了决断。 五人四前一后缓慢的远离了六扇门衙门和人群,来过应天城很多次的彭震雷带着叶弼与铁家兄妹向着城中最偏僻的坊市走去,寻找着一个适宜动手的环境与时机。 在城中已经游逛了不少时日的白十二也很快发现了这一点,心中大致已经猜到了,他已经被发现了。 心中对四人敏锐程度感到惊奇的同时,他也不再刻意隐藏身形,而且还加速的主动贴了上去。 对方既然有这种敏锐的观察力或直觉,那他也不是不可以先与这四人“交个底”。 “四位神捕请了,在下白十二,添为锦衣卫一小旗,在下跟踪四位并无恶意,只是对四位离开就六扇门的方式感到奇怪而已,所以才会冒昧的跟上四位,还望四位莫怪。” 白十二主动越过彭震雷四人后放慢脚步,低声解释着。 不过待他说完之后才有些愕然的发现,彭震雷四人竟然愣在了原地,正一脸目瞪口呆的望着他,似乎像是大白天看到了鬼一般。 “四位。。。” 白十二看着四人的模样不由的有些紧张起来,快速的审视一下周身上下,也没有看到什么不妥之处,只好硬着头皮开口想要询问。 而就在这时,他看到了为首的彭震雷从怀中掏出了一张纸展开来。 他远远的看过去,似乎是一张画像,而且这张画像看上去好像还有几分熟悉。 而待他看到彭震雷看看他又看看画像的动作后,突然间明悟过来。 这张画像画的不就是他吗! 第79章 解决办法(上) “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 当然,对于彭震雷四人来说,他们真的是得来全不费工夫,甚至连双草鞋都没有踏破,他们想要找到踪迹的白十二,便主动跑到了他们的面前,这如何能不让他们感到错愕与不敢相信。 “四位手中拿的可是我的画像?” 看着彭震雷四人似乎都没有开口说话的意思,白十二只好皱着眉头,看着四人低声问道。 而听到白十二的声音后,四人才终于醒悟过来,真人既然都在眼前了,干嘛还要看这幅看上去有些失真的画像,直接开口询问对方不就行了吗? “咳咳。” 尴尬的咳嗽了两声的彭震雷,迅速的将画像团起,不着痕迹的揣回怀中。 “在下就是那个将倭人组织高天原的消息透露给我们六扇门之人?” 彭震雷带着几分期待的问道。 “若是没有其他人给过你们一样的情报的话,那我应该就是你嘴里那个人了。” 既然已经主动选择了与四人接触,那白十二自然也就不会隐瞒,更何况这件事又不是什么会引起对方不满的事。 “既如此,那不知阁下可否愿意和我们找个地方喝杯茶,好好聊聊呢?也好让我们有机会感激阁下。” “求之不得。” 。。。 白十二与彭震雷四人在寻找个僻静的小茶馆,准备好好交流一番之时,六扇门大门外的混乱局面也终于慢慢的平稳下来。 归根究底,造成了这种混乱局面的人,是那些被放出来倒霉蛋,以及他们的亲人,正是他们突然的一内一外的涌过来,才使得原本十分“融洽”的局面,瞬间变得复杂混乱起来。 不过,这些平民们或许可以凭借着一时意气冲过来与家人团聚,但待到达成了这个愿望之后,他们就会立刻恢复成当初的模样,立刻远离那些豪门、高官们的家奴亲信,生怕惹上他们,给自己和家人带来危险。 而当这些人离开之后,六扇门大门外就只剩下那些得了主子命令前来捞人的下人们了,于是局面就再度变回了之前的模样。 唯一不同的是,这一次,他们不用再拍打踢踹六扇门衙门的大门,也不用再隔着厚厚的院墙和门板对里面的捕快们破口大骂,让他们开门了。 他们现在已经将口水直接碰到捕快们的脸上了。 只是,就算是骂的再凶的下人,也只是动口对这些六扇门的捕快们大骂,却没有人越过捕快们组成的那一层薄薄的防线,冲进六扇门之中。 身为豪门、高官们府上的下人甚至是亲信,他们虽然嚣张,心中却也十分清楚,什么事情能做,什么事情不能做。 而眼下,冲破捕快们组成的这层防线,冲入六扇门的事情就是绝对不能做的。 冲击衙门,形同叛逆,那可是死罪。 就算是他们的主子是国公、尚书,在这件事上也绝不敢过分袒护他们。 毕竟他们只是主人们养的一条狗罢了,放弃掉他们,还会有更多的人会去顶替他们的位置。 所以,面对这些六扇门的捕快们,他们甚至连动手的念头都不敢有。 都是修炼有成的狐狸,他们心中可十分清楚,若是他们真的动手了,这些捕快们能借此搞出多大的动静来。 说不定,现在整个六扇门上下都在等着那个时刻的到来呢。 时间一分一秒的流逝,骂了许久的下人们不由的口干舌燥,可在他们对面的那些捕快们看起来就像是聋了一般,听他们骂了这么许久,却连脸色都没有发生半点变化,这不由的令他们感到有些无奈和气馁。 就在他们缓过一口气,准备再度开骂之时,突然看到了他们这次来六扇门想要见到的正主——侯青,从影壁后面走了出来,迈着不急不缓的八字步,来到了捕快们的身后。 “诸位莫急!” 就在下人们眼睛一亮,就想要冲着这位正主宣泄心中积攒的愤慨、无奈之情时,侯青却抢在他们之前先开了口。 “本官知道你们来到我六扇门是所为何事,还请诸位再等待片刻,很快,诸位想见的人便会被送出来了。” 原本心中打算不管侯青如何说都要先骂上一通,纾解一下心中怨愤之气的下人们,听到侯青的话后,涌到嘴边的话不由的又被憋了回去。 县官不如现管。 他们来到这里的目的,终究还是为了顺利的把人带回去,完成主子交代的任务,若是只顾逞一时口舌之快引来了侯青的不满,难保侯青不会因为心中不满给他们穿小鞋,使个绊子。 毕竟,他只需要随便一个借口,就能让那些被抓的人在这六扇门里多呆上一夜,虽然最后还是会放人,对主子没有太大的影响,但对他们来说,无疑就会十分影响他们在主子那里的印象。 万一给主子留下了办事不利的糟糕印象,那他们显然就麻烦大了。 所以,他们很快就拎清楚了轻重缓急,乖乖的闭上了嘴巴,等待着侯青兑现承诺。 不过,虽然乖乖的闭上了嘴巴,但在他们的心中,却对侯青充满了鄙夷。 哼,装了这么久,最后还不是得乖乖放人! 侯青显然也从他们的眼中看出了他们的鄙夷,对此他没有产生任何的愤怒,心中冷笑不已。 。。。 作为六扇门的主事人,侯青还是很有信誉的,就在他“安抚”了下人们不过半柱香的功夫,便看到一个蓬头散发的身影自影壁后出现,身后还有两个六扇门的捕快一左一右押着他。 这时原本堵着大门的捕快们,在下人们一阵惊疑的目光之中,迅速的行动了起来,越出大门,分列两队站在了大门两侧。 “礼部尚书方大人府上厨子方小良!” 就在下人们一脸惊疑的看着捕快们,不知道六扇门到底在搞什么鬼的时候,他们耳边突然传来了侯青的声音,而且,似乎有些大。 “礼部尚书方大人府上厨子方小良!” 而还未等他们有时间反应,同样的声音在他们耳边回响起来。 这一次,是那些站到六扇门大门两侧的捕快们,十余个人齐齐呐喊的声势无疑让人感到有些震撼。 “哪位是方大人府上的?” 就在下人们还在懵圈的时候,侯青的声音再度响了起来。 这一次,他的声音中充满了期待。 第80章 解决办法(下) 听着侯青那充满着期待的声音,看着他脸上那若有若无的讥讽,门外的下人们终于明白侯青心中所想了。 这个疯子! 在这一瞬间所有下人们心底生出了同样的感触。 不过,虽然在心中咒骂侯青是个疯子,但在面上却似乎没有什么人敢对侯青说出半个字,甚至连与侯青对视都不敢。 至于侯青嘴中询问的礼部尚书方大人府上的下人,更是不自觉的向后退了一步,躲进了身旁两个人的阴影之中,像是生怕被侯青发现一般。 “礼部尚书方大人府上没有人前来吗?” 侯青又高声询问了两遍,却迟迟未见人回应后,不由的带着一丝遗憾的说道。 “本官就说吗,方大人身为礼部尚书,是位熟读诗书的饱学鸿儒,怎么可能会做出这等派下人前来监视官府衙门,在被抓后又不顾体面和律法前来索要的举动吗。” 侯青点着头,脸上露出了欣慰的笑容。 但看在一众下人的眼中,侯青的笑容却是疯癫的,猖狂的,令人忍不住想要打他的。 你这混蛋,能不能把眼中的嘲讽收回去再说这种话? “这个人竟然敢假冒方大人府上的厨子,败坏方大人的名声,当真是胆大包天,罪大恶极,拖回去,大刑伺候。” 神清气爽的又讥讽了几句后,侯青脸上笑容收敛,像是看垃圾一般看着被两个捕快押着的疑犯,随意的挥了挥手,示意将人押回去。 “大人,大人,我真的。。。” 而听到侯青说出“大刑伺候”的疑犯也早已不复之前的猖狂,疯狂的挣扎起来,口中更是开始大声喊叫起来。 不过还未等他说几个字,侯青便一脚踹到了他的肚子上,让他整个身体剧痛猛地蜷缩起来,宛若一只被煮熟的大虾,而他的嘴中的还未说完的话,自然也憋回去肚子里。 而他这个动作也让原本心中充满了担忧和焦急的下人们,心中放松了许多。 ‘这个侯青看样子还没有彻底变成疯子,还有补救的机会。’ “真是冥顽不灵,证据确凿还敢攀咬方大人这等品行高洁的鸿儒。” 并不知道那些下人们心理活动的侯青,皱着眉头,轻描淡写的收回脚,不满的看着被他一脚踹成大虾的犯人,继而又对两个捕快不满的骂道。 “还傻愣在这里干什么,这等狂徒还不抓紧押回刑房。” 相比起侯青这个主事人,两个捕快的演技显然就有些惨不忍睹了,明明被顶头上司骂了,脸上不仅没有丝毫的胆怯,竟然还因为憋不住,噗嗤笑出了声,令原本严肃的气氛,瞬间变得有些尴尬起来。 好在在场的,无论是那些下人们还是侯青,在这一瞬间似乎都变成了瞎子和聋子。。。 “咳,既然这个狂徒是假冒的,那我们就继续吧。” 待到两个演技拙劣的手下将疑犯押下去后,侯青轻咳一声,装作无事发生一般继续说道。 “下一位犯人,自称是。。。” “侯大人,您误会我等了,” 不过还未等到侯青把话说完,站在最前方的几个下人,也是刚刚态度最为傲慢,叫骂的最凶的下人,便出声打断了他。 不同的是,这一次,他们的声音之中没有了半分的倨傲。 和礼部尚书府上的下人不同,他们站在最前面,可没有机会向后躲藏行迹,所以,见到侯青要再度搞事,他们自然是最着急的那些人。 现在要是再不开口阻止侯青,待到那些捕快真的把人带上来那就晚了,也完了。 “我等并非是为了被抓的那些狂徒才来贵衙的。” “对啊,对啊,” 后面那些只是暂时没有担忧的下人们,也赶紧立刻附和起来。虽然他们没有站在侯青面前的那几个人那么着急,可在这件事上,他们的利益是完全一致的,可不敢抱有半点幸灾乐祸的念头。 “哦?那不知诸位在这时候堵在我六扇门的大门外究竟是所为何事啊?” 侯青的脸上露出了惊讶之色,只是怎么看都有些假的过分了。 好在这个时候和他演对手戏的那些“演员”们,是绝不敢当面戳穿他这同样拙劣的演技的,相反,他们还必须以十成十的真诚演技给予侯青回应。 “哎呀,侯大人有所不知啊,如今不是马上就要到腊月了吗?这越临近年尾啊,那些江湖上的飞贼们便越是猖狂,毕竟,他们也需要钱财在年尾之时过的舒服一些不是?而对付这些江湖上的飞贼,在这整个应天城,不,在这整个天下,哪还有比您侯大人和贵衙更厉害的?” 能够成为位极人臣的心腹、亲信之人,自然不会真的只是些只会狗仗人势之辈,面对侯青的询问,很快便有人给出了一个合情合理的答案。 “没错没错,” 而一旦有人给出了合理的理由,其他人自然也会立刻跟上来。 “原本我家老爷还担心这个时候向侯大人您开口会不会有些太过麻烦,都是小人嘴贱,向老爷提了一句,说最近几日众多六扇门的神捕都回到了应天城,又主动向老爷请缨,谁知道怎么正好撞上了侯大人办公事,抓捕了众多恶徒。这两相误会之下,才弄成现在这副模样。” 这个下人说完,还伸手抽了自己两个嘴巴,从他脸上那通红的指印和清脆的声音来看,下手不轻。 ‘是个狠人。’ 众人看着对方脸上清晰的巴掌印,不由的在心中同时想到。 不过,做下人的,为了能维护住自己在主子心中的印象,这又算的了什么?! 抱着这样的念头,清脆的巴掌声像是一出交响乐一般响了起来,有时是齐奏,也有时是独奏。 “原来如此,看样子是本官误会诸位了。” 侯青就这么看着他们所有人都差不多抽了自己两巴掌,甚至更多后,才慢悠悠的开口说道。 “对对对,侯大人,这就是个误会啊。” 就是在等侯青这句话的一众下人,连忙附和起来。 “不过,看侯大人现在似乎忙着在审问那些被抓的狂徒,我们还是不要为了一己之私麻烦侯大人和贵衙了,要是误了公事,我家老爷定然会对我等心中愧疚的。” “是啊是啊,侯大人,公事要紧,您还是先回去处理公事吧,我等就不再打扰了,告辞。” “告辞!” 伴随着这两个早就想说出口的字,一众下人们,以令围观的所有民众们惊叹的速度,消失在了街道上。 第81章 沉默 侯青看着这些不久之前还态度嚣张的堵着大门,叫嚷着要他出来的豪奴们,现在却仿佛避他如避蛇蝎一般的模样,眨眼间消失不见,心中不由得颇感畅快。 虽然这一次他这么做肯定会让这些豪奴背后的主子们对他心生不满,但他却不怎么在乎。 一直以来他们六扇门在朝廷中的地位都很低,处境也很尴尬,被文官们鄙夷,被武官们嘲笑。更没人在乎他们六扇门的声音,这一次就当是警告这些看不起他们六扇门的文武官员们: 泥人尚有三分火气。我们六扇门也不是好惹的!不是你们随意就能搓扁揉圆的。 “好了,既然那些吵闹的狗都已经跑完了,就不用再外面站着了,回去该做什么做什么去。” 心中畅快的侯青背负起双手,冲着外面的捕快们嚷了一句后,转身迈起八字步,一脸悠哉的向里面走去。 。。。 不提“扬眉吐气”、“神清气爽”的侯青,当一众下人们以最快的速度将情况禀报给他们的主子之后,他们的主子们也全都陷入了震惊之中。 这些向来看不上六扇门这个由一众捕快建立衙门的高官们,怎么也没有想到,侯青竟然敢对他们的要求说“不”,更不敢相信侯青这么个在他们眼中不过只是个粗鄙武夫的家伙,竟然能想出这么个令他们投鼠忌器的办法来。 震惊之后,愤怒随之涌来,一个小小的六扇门捕头,竟然敢拒绝他们的要求,而且还敢当着那么多平民的面折损他们的颜面。 不过愤怒归愤怒,他们也不得不承认,这一次的事情有些棘手,侯青故意将事情弄得人尽皆知,使得他们因为顾忌名声不敢再像之前那般直接登门去向侯青要人。 可若是就这么放任不管的话,颜面受损不说,还难免会给其他手下心腹留下刻薄寡恩的不良印象。 而那些只是受人所托,自己却并无手下陷进去的官员此时已经有了打退堂鼓的心思。 事情发生之时,除了那些官员府上的下人之外,六扇门衙门外还有更多的围观看热闹的民众,所以这些事情,自然与之前发生的事情一样,迅速的传遍了整个的应天城。 就如同刚刚听到这个消息后十分吃惊的那些官员们一样,听到这个消息的应天民众对这个消息可谓是嗤之以鼻,认为肯定是什么人编出来的传闻,只是为了哗众取宠罢了。 不过待到真的确认了消息的真实性后,他们便不由的激动了起来。 所有人都在盯着六扇门衙门,等待着下一出好戏的上演。 而与这件事关联更深的高天原总堂和天衍门无疑显然就没有这样的“好心情”了。 尤其是原本没将这件事放在心上,觉得随随便便就能把被抓的眼线捞出来的高天原总堂,更确切一些来说,是那些汉人长老们。 六扇门出乎所有人意料之外的强硬态度和狡猾手段打了他们一个措手不及。 现在的他们已经必须去担心一个迫在眉睫的麻烦,那些被抓住的眼线会不会出卖高天原,出卖他们。 虽说他们信任那些被抓的“自家人”,可有苏良志这个“前车之鉴”在,他们却不敢再打保票了。 所以他们必须尽快将人捞出来,或者让其永远的闭上嘴巴。 反倒是之前就已经对此深感头疼的青龙,在听到了这个消息后,脸上并未发生任何的变化。 对他来说,这无非是将困难程度提高了一小截罢了,更何况,他早已将这件事委托给了那个人,现在真正该头疼的不是他。 。。。 在几乎所有人都在讨论这件突然发生的事情之时,白十二与彭震雷四人正在一间茶馆的雅座中互相“认识”。 “在下彭震雷,六扇门从四品捕头。” “在下叶弼,六扇门五品捕头。” “在下铁文斌,六扇门五品捕头。这是舍妹,铁文兰。” 虽然白十二自称只是锦衣卫小旗,但彭震雷四人却不敢有丝毫轻视的意思。 一个能不顾锦衣卫的规矩,私自将有关高天原的机密消息泄露给六扇门的人,怎么看,也不可能单纯的就是个小小的小旗。 “原来竟然是江湖传闻中的四大捕头,真是失敬。” 白十二听完三人的自我介绍,心中也不由得一惊,连忙惊讶的回道。同时也为自己的好运气感到吃惊。 随便看到几个六扇门的人,随性的决定跟踪对方,竟然就正好撞到了整个六扇门里除了总捕头郭举外,名声最胜的四个人之中的三个,至于剩下那个铁文兰,作为铁文斌的妹妹,又能和这三大高手一起行动,想必也不会是什么易于之辈。 “不敢当。” 彭震雷连忙拱手回礼,嘴中客套了一句后,一脸谨慎的再次问起那个他最关心的问题。 “敢问阁下是否就是之前将那个消息告知六扇门之人?” “彭兄不是已经用怀中的画像比照过了吗?难道心中还没有答案吗?” 白十二没有直接回答,而是微笑着反问道。 “既然如此,那阁下难道不知道锦衣卫上下根本不想将消息告知我们六扇门吗?阁下这么做,若是被发现的话。。。” “呵,我相信六扇门上下不会出卖我的。” 白十二一脸自信的笑着回道。 “至少在那个倭人组织高天原还没有眉目之前,你们六扇门上下是肯定不会出卖我的。” “阁下这么做到底是存了何种目的?” 彭震雷没有评价白十二自信的言语,而是脸色严肃,目光紧紧的锁定白十二的双眼,语速缓慢清晰的问道。 “这个该怎么说呢?” 白十二摸了摸下巴上的假胡子,沉吟着。 “嗯,这么说吧,我需要一些帮手,去帮我对付另一个同样神秘的组织,而在这件事上,相比起锦衣卫,六扇门能给我提供更大的帮助。” “你不是锦衣卫!” 彭震雷的话令其他三人立刻紧张起来。 “我是不是锦衣卫有那么重要吗?” 白十二像是没有看到四人脸上的紧张神色一般,脸上依旧带着微笑。 “事实上,你们难道应该很庆幸我并不是锦衣卫才是。” 白十二端起茶杯一饮而尽。 “否则,你们根本不可能得知那件个锦衣卫和东厂都知道的情报,一直被蒙在鼓里,难道不是吗?” 彭震雷陷入了沉默。 第82章 恶客 彭震雷四人离开了茶馆,脸上的神色都有些复杂。 白十二毫不留情的戳穿了六扇门的尴尬处境其实不算什么,毕竟除了名声外,六扇门没有任何地方能够比得上东厂与锦衣卫这两个恐怖的庞然大物,在情报这方面的差距更是有如鸿沟。 真正令四人神色复杂的原因,是白十二之后拿出的代表东厂档头的马牌。 能够同时拿出锦衣卫与东厂的马牌,白十二的身份就真的如他所说的那样,变得不重要了。 因为就算白十二说了,他们也不会相信那会是真的。 如果说这件事还只是让彭震雷四人感到惊疑的话,那接下来当白十二说起他到底为何放着锦衣卫与东厂这两个庞然大物不顾,非要选择与六扇门作为帮手之时,他们的心情就变得无比复杂起来。 “天衍门。” 白十二吐出希望六扇门成为他帮手的原因,自然就是天衍门了。 这个在他调查倭人并顺利的查到了高天原第一队的时候,冒出来的神秘组织,在白十二的口中是个比高天原更令他感到好奇的组织。 因为其是汉人建立的秘密门派,远比高天原这么个流亡倭人的组织危险的多。 而说起对付江湖门派,第一个想到的自然便是六扇门了。 对白十二这番说辞,彭震雷四人没有半分的怀疑。因为四人在心中已经认定了白十二是皇帝派出的心腹,而且白十二的说辞全都符合逻辑,没有任何能挑出毛病的地方。 因此,在听完了白十二给出的理由后,彭震雷四人心中的情绪自然就变得复杂起来。 一方面自然是自豪的。六扇门这百余年积攒起的名声的确是不小,哪怕是皇帝的心腹都十分认可。 但相对的,这个名声就只是在对付江湖门派,处理江湖事上有效果,作为一个官府的衙门,实在是让四人有些不是滋味。 尤其是在四人心中都知道现任总捕头郭举,一直在致力于改变这种现状的情况下。 不过,不管彭震雷四人心思有多复杂,有一点四人倒是心中都认可的。 就目前的情况来看,这件事对六扇门上下来说是十分有利的。 江湖上冒出个从未听说过名号的神秘门派,去调查对方的具体情况本就是六扇门的分内之事,现在还能因此结识个皇帝的心腹,怎么看都不是件坏事。 更重要的是,白十二也说了,这个名为天衍门的神秘门派,此时与高天原的总堂一样,也在应天城中活动,所以,他们可以搜寻高天原踪迹,调查天衍门的情况两不误。 唯一需要注意的就是保密,以免打草惊蛇。 不过,彭震雷依旧感觉有些奇怪的是,白十二告诫他们,暂时先不要将消息禀报给侯青,只让他们四人秘密调查这个天衍门的情况。 难道六扇门之中还会有这个天衍门的内应吗? 再联想到白十二不将这个消息告知锦衣卫和东厂的做法,彭震雷心中不由的对这个所谓的天衍门无比重视起来。 。。。 并不知道自己无奈之下的做法会引起彭震雷这么多联想的白十二,此时正现在窗边目送彭震雷四人离去。 事情的发展出乎他意料之外的顺利,彭震雷、铁文斌、叶弼三人名声在外,而且还这么早便察觉了他的跟踪,必定是高手,有了他们相助,一些他之前便已经有了雏形的计划,便有了可以实施的基础了。 白十二反身做回桌边,端起茶杯品了一口清茶。 嗯,果然还是没有什么感觉。 将茶杯放下,白十二忍不住自我吐槽一句后,高声唤来了茶博士。 “店中可有笔墨纸砚?” “客官可是要挥毫泼墨?” 对于白十二这么个包下整个雅座只图一个清净的“豪客”,茶博士自然是要小心伺候。 “只是今日认识了四位新朋友后,想起了多年未见的老友,所以想写封书信寄语老友罢了。” 白十二摆了摆手,一脸感慨的说道,至于是不是因为字写的太丑,所以才拒绝了茶博士的好意,那就只有他自己心中清楚了。 有钱好办事,钱财给的足,茶博士很快便帮白十二拿来了笔墨纸砚,而且还略带谄媚的想要帮白十二研墨。 只可惜生怕待会信的内容被看到的白十二,冷漠的拒绝了他。 当然,更有可能只是因为白十二担心他会嘲笑自己那一手烂字。。。 。。。 还有心情搞新花样,写信邀请新帮手前来帮忙的白十二,一边看着自己笔下的“鬼画符”一边莫名为此感到脸红之时,已经见到了帮手的青龙,隐藏在面具下的脸却是铁青的。 在氐土貉死后心灰意冷,且考虑到人手确实已经到了捉襟见肘地步的时候,青龙向黄龙发去了求援信,希望对方能够派出得力之人前来一起对付白十二,应付目前的局面。 但时过境迁,重新恢复了自信的青龙,却开始担心黄龙手下的人会不会越俎代庖,甚至生出取他而代之的念头了。 毕竟新任的黄龙自上位以来便表露出了无比强烈的野心,而他表露野心的方式,便是向其他四官的地盘疯狂渗透,甚至不惜直接拉拢其他四官的手下,想要将原本仅仅是隶属黄龙,拥有自主权力的四官,直接变为手下。 果然,就如同青龙所担心的那样,黄龙此次派来援助他的斗宿七位星君,在已经比原定的日子迟来了近三天的时间的情况下,在见到他之后不仅没有表露出一丝一毫的愧疚之色,甚至连向他解释一句的意思都没有。 当然若仅仅是这样的话,青龙虽然会心中愠怒,却也不会脸色铁青。 真正令青龙陷入震怒的,是他们到了应天之后,完全无视了他这个主人,不仅不来向他这个主人禀报,而且完全以主人的身份自居。 不经过他便命令他的手下忙东忙西,甚至还直接以命令的口吻去驱使与他们平级的亢金龙、房日兔。 最为过分的是,他们竟然像是对待青楼楚馆之中的歌妓一般,让心月狐作陪,陪他们饮酒。 尽管心月狐没有理睬,但在青龙看来,却已经踩到了底线。 不过,这些人的嚣张也并非全是坏处,至少经过他们这一通折腾,原本态度暧昧的亢金龙等人,再没有了之前的幻想。 第83章 东引 应天城中一座占地数亩,有着七尺青砖筑成的高墙,以及朱漆厚木大门的豪奢宅院之中,青龙、与金龙、房日兔、心月狐这三个仅剩的手下星主,正言辞激烈的讨论着。 而他们讨论的对象,自然就是刚刚来到应天城,便引来了他们全部人愤怒的斗宿七星君。 “东官大人,这些家伙实在是太猖狂了,他们来到应天城已经过去近两天时间了,却连一次都未来拜见过您这位上官,难道中官大人没有教过他们门中的规矩吗?” 在之前七位斗宿星君还未到应天城之时,心中还有些态度暧昧的亢金龙,此时看上去却似乎是青龙的铁杆心腹一般,为七位斗宿星君轻视青龙感到万分的愤怒。 好在,此时在他身边,只剩下了性情冷漠的房日兔和向来将所有情绪都隐藏在面具下的心月狐,若是其他四位星主还活着,只怕连角木蛟都会忍不住发出讥讽的轻哼声。 “怕的就是他们这么做,并非是信马由缰,仅凭心中喜好,而是意有所指啊。” 房日兔作为一直负责搜集情报的星主,也负责与中官黄龙之间的书信往来,所以,除了死掉的角木蛟之外,七位星主之中,他是对黄龙了解最深的那一个,也因此,他不会觉得这一次,黄龙派来的那七位斗宿星君,当真是不懂规矩。 亢金龙听到房日兔的感慨,乖乖的闭上了嘴巴。 这些事情,他也早就有所听闻,刚刚那番话,只不过是在向青龙表明他心中的想法罢了。 “算了,就由他们继续折腾下去吧。” 经过了近两天的缓冲,青龙心中的怒火已经消散了许多,加上这一次,因为斗宿七星君态度太过嚣张跋扈,使得原本心中有些摇晃的亢金龙迅速的摆正了心态,所以,他此时甚至还有些感激黄龙派来这七个家伙。 “只要他们不出现在我面前,招惹我便好。” “那若是他们对我们手下的人下令,该如何应付,是照做,还是,充耳不闻?” 心月狐却似乎对青龙这种态度有些不满,觉得他这么做是在故意逃避,便用更具体的问题来逼问他。 “若是他们以命令的口气让我们三人听令行事呢?若是起了冲突呢?” 心月狐像是没有看到亢金龙和房日兔惊疑的眼神一般,继续毫不留情的继续向青龙追问道。 “难道你打算呆在这间房子里,躲避他们一生不成?” “心月狐!” 正愁没有机会向青龙表明自己的忠诚,洗刷之前自己在青龙心目中留下的不好印象的亢金龙,立刻语带不满的大声呵斥起来。 不过,还为等他出声训斥,涌到嘴边的话便被青龙的手势给压了下去。 “心月狐说的没错,” 青龙在亢金龙与房日兔更加惊愕的目光之中,轻叹一声开口说道。 “他们七人这么做,更多的,还是为了试探我,若我就这么一直不回应的话,难免会让他们认为我已经被挫了锋利,失了斗志,愈发看轻我。” “东官大人可是要召见他们?” 见青龙停顿,亢金龙连忙问道。 “见他们就不必了,看到他们脸上那些面具,我怕会控制不住劈了他们。” “那您的意思是?” 这一下,不止是亢金龙,房日兔和心月狐都不由的感到奇怪起来,不明白青龙的意思。 “他们不是一直在追问长生剑传人的消息吗?” 青龙面具下的脸上露出几分意味深长的微笑。 “现在长生剑传人难觅踪迹,可与他有关的人,可没有消失无踪。” “东官大人是指方巽?” 房日兔立刻明白了青龙指的是谁了。 “自然是他。” 青龙微笑着答道。 “眼下,我们唯一能确定与长生剑传人有关系的人,就只剩他了。既然他们七人觉得我们无能,迟迟不能追查到长生剑传人的线索,那就把这个唯一确定的线索交给他们,让他们自己去调查吧。” “东官大人,这会不会有些太。。。” 房日兔觉得青龙这么做是只顾个人恩怨意气,有些枉顾天衍门的整体利益了,毕竟斗宿七位星君就算态度再如何恶劣,终究与他们一样,同属天衍门门下,就这么坑他们,难免有些太过分了些。 不过,他还未说完,便被亢金龙一声怒哼打断了。 “哼,这消息又不是我们为了故意欺骗他们才告诉他们,而是他们自己非要追着我们索要的,而且,” 他话锋一转,声音变得阴阳怪气起来。 “难道房日兔你心中认为堂堂斗宿七位星君会不是一个方巽的对手吗?你就不怕七位星君听到你的怀疑会暴怒吗?” “将方巽全部的情况都告诉他,至于他们会不会相信,相信多少,那就是他们,而不是我们的事了。” 青龙没有向房日兔解释,但他放任亢金龙说完那一番阴阳怪气的话,就足以证明他心中真正的想法了。 “我们已经好心给他们提了醒,至于他们是不愿意领情,就不是能决定的了。” “是,属下明白了。” 房日兔心中无奈,既是为青龙的这种态度,也是因为他心中清楚,青龙的话,是对的,那些已经将现在的情况归于他们无能的斗宿七星君,是肯定不会相信他们的好心提醒的。 只有待到真正吃亏了,感受到疼了,才会明白他们之前的提醒并非是虚言。 都说以人为镜,以史为镜,但这世间真正能做到这一点的又能有几人? 更多的人,在遇到了同样的情况之时,要么认为自己已经吸取到了前人的教训,自己绝不会再犯同样的错误,要么就是认为自己是特殊的那一个,是能够超越前人的天选之人。 继而,像前人一样,犯了同样的错误,陷入了同样的麻烦之中。 于是,相似的历史便在时间的长河之中不断的书写着相似的故事。 就如同那句有些绕口的话所揭示的那样: “人类从历史中吸取的最大教训,就是人类不会从历史中吸取教训,只会不停的重复历史!” 第84章 意外的决定 赶走了衙门外那些聒噪烦人的众多狗腿,侯青神清气爽,心中更是颇为满足。 多少年了,似乎自他当上了六扇门的捕快以来,就从没有过像今天这般舒爽的时刻。 更多的,是憋屈,是愤怒,是无奈,是无力。 尽管他知道,这件事远没有完,那些暂时吃了个暗亏的一众官员,肯定还会卷土重来的,但他又不是那种杞人忧天的性子,能多一刻享受这种舒畅就多享受一刻,至于麻烦,等到了那个时候再说。 “总捕头,已经差不多统计出来了。” 就在侯青还坐在桌案后回味着白天的情形,畅想着那些平日里看不起他的高官们,在听到他们的爪牙回报时的震惊、愕然表情,心中为此感到美滋滋的时候,一个捕头拿着十几页纸走了进来。 “哦,是吗?念来听听。” 侯青回过神来,脸上依旧挂着笑容,摇摇手,示意他直接念。 “是。” 捕快显然也早已习惯了侯青这种办事的“风格”,没有丝毫犹豫为难的便开始按照纸上的内容读了起来。 其上记录的,便是这一天下来,一众捕快们对被抓到的那些眼线们的审问记录。 六扇门逼供的本事或许比不过以此令人闻风丧胆的锦衣卫和东厂,但却也比其他衙门要强的多。 毕竟六扇门是由捕快组成的衙门,其中的成员不仅来自四面八方,还都是各个地方衙门之中的佼佼者。 “用刑”作为捕快们的原本就会的“技艺”,这些被抽调到六扇门的佼佼者们,自然也是略知七八的,而这么多年,一直总结各地方的“丰富”经验,六扇门的手段若是会太弱的话,岂不是太对不起他们身上那一身捕快服了。 所以,只用了不到一天的时间,差不多所有的人都招了。 侯青闭着眼睛听手下念完了所有的内容后,脸上的笑容早已消失无踪。 尽管早就已经知道自己这一次抓的这些眼线中大多数都是有“来历、根脚”的,但现在听手下念完所有供词之后,他才发觉,自己之前似乎还有些太过乐观了。 因为他从头听到尾,全部的人,竟然没有一个不是出自应天城那些官员府上的。 “能确信的有几成?” 不过,侯青也知道,今天闹得这么大,肯定给这些眼线提了醒,肯定有不少人,想要借着这些官员的名头隐藏自身真正身份的。 “七成。” 捕快看了看最后那张纸,给出了一个数字。 “吭吭吭!” 侯青听到回答后,没有立刻开口,而是陷入了沉思,同时屈指在桌上不停快速的点着。 “把这些人都带出来。” 良久之后,侯青才终于做出了决定,收回手指,站起身来,吩咐道。 “是。” 十来个灰头土脸,披头散发的犯人被带了出来。 虽然看起来比较凄惨,但他们身上的衣服却还是完好无损的,否则,在这寒冷的冬夜之中,只怕他们就要受罪了。 “你们为什么会被抓,我想你们心中应该比我更清楚。” 看着这十来个站在他面前,或低头不敢与他对视,脸上或带着畏惧,或带着谄媚,或带着愤怒,但眼神中都带着仇恨,只是隐藏的或好或坏的犯人,侯青像是与老友会面一般,不急不缓的说道。 “我也清楚,你们心中肯定是对我,对六扇门上下心中有怨恨的,这一点,我不会怪你们。就像我说的那样,你们心中清楚我为何要抓你们。” “你这老狗到底想说什么?” 终于一个脸上依旧带着羁傲不逊神色的犯人似乎有些受不了侯青的啰嗦了,不满的吼了一句。 当然他也为了这句话,付出了被押着他的两个捕快毫不留情的在腹部窝上两拳的代价,整个人如同一只大虾一般蜷缩起来,口中还在不停的咳嗽着。 “看样子,我似乎有些高看你们了,至少他就不知道我刚刚所说的那些话里的道理。” 侯青冷眼旁观完手下教训这个不识时务的刺头后,才继续开口说道。 “侯大人想让我向我家老爷捎些什么内容?” 侯青话音刚落,又一个声音响起,不过,这一次,却客气了许多,而且听起来似乎在压抑着激动的心情一般,声音略有些颤抖。 “很好,看样子我的眼光还是不错的,你们大多数人还是懂的轻重,识抬举的。” 而侯青也满意的露出了微笑。 “各退一步。” 侯青突然收回了脸上的微笑,目光扫过所有人的脸,一脸郑重的说道。 “我会在后半夜放你们悄悄离开,不过,相应的,你们的主子也不允许再掺和进剩下那些犯人的事情里,你们与他们同时被抓,与他们在一间牢房之中呆了近一天,与他们同时被审问,我相信,他们有没有问题,你们心中也已经有数了。” “侯大人当真愿意放我等离开?” 之前在听那个被押出去又押回来的方小良说明了情况的他们,还以为这一次侯青是要彻底与他们的主子撕破脸了,却没有料到,峰回路转,侯青现在竟然愿意主动放他们离开了? 所以一时间,不少人都有些不愿意相信,哪怕之前他们已经听出了侯青那些话背后的意思。 毕竟,若侯青从一开始就想着会放他们离开的话,那又何必在白天搞那么一出呢? “怎么,难道你们之中有人愿意继续留下来做客不成?” “侯大人可要想清楚了,我等只是下人,最多只能将侯大人的建议转述给老爷,至于老爷是否会同意侯大人的建议,那就不是我等能决定的了。” 一个站在最后面的犯人突然出声说道,让站在其前面的所有人都忍不住转头看过去,那些犯人更是眼中冒火,不明白这个家伙为何这么实诚,还“好心提醒”侯青。 “我相信诸位大人都是聪明人,肯定会造出最明智的选择。” 侯青却看上去信心十足的模样,似乎毫不担心他“提醒”的情况发生。 “既然话都已经说明了,那就委屈诸位再继续在这里多待几个时辰了,待到丑时,便会放诸位离开。” 第85章 热闹的夜晚(上) 临近年尾,应天城里愈发热闹起来。 能够在城中生存下去的民众,尽管有不少是因为田地被侵占了,所以不得不背井离乡来到城中讨生活的,但更多的,却还是能够在这城中安家落户之辈。 到了年尾,为了能让自己过个好年,越到临近年尾的时候,他们的热情便越是高,越是希望能够多赚些钱,为自己、家人添两身新衣裳,为除夕的饭桌之上多添几道肉食。 而比起应天城里的普通民众,只占少数的官吏士绅、豪商富户,虽然不用为年尾的新衣裳和年夜饭担忧,但他们却也一点不比那些普通民众轻省,尤其是各个衙门之中的大小官吏们。 越是到这种节庆时刻,才越是他们忙碌的时候。 当然,公事只是一小部分,他们真正忙碌的,还是人情走动,这其中,最重要的,自然便是打好与上司之间的关系了。 想要孝敬的话,还有什么时候比现在更适合的时机吗? 不过,这一年的情况似乎有些不同,很多人发现,这一次,未等他们想好如何孝敬,他们的上司竟然已经抢先开始主动与他们打好关系了。 当然,他们也很快就明白了原因。 六扇门。 白日里发生的事情,哪怕当事的官员们再如何想要压下去,但在诸多围观民众的目光注视之下,显然是不可能的。 既然连民众都已经知晓了,那再想要对众多官吏隐瞒,就是自欺欺人了。 这一次,六扇门搞了这么一出,无疑是狠狠的打了不少高官的脸,这种耻辱,向来看不起六扇门的他们,自然是咽不下去的。 但他们自己也清楚,在这件事,侯青已经把他们直接伸手干预的路给堵死了,在之前侯青的那种宣传之下,只要谁敢伸手,就等于是自爆自己是那等无视朝廷律法的官员。 所以,为了改变这一点,他们便只能用自己最为擅长的手段去控制舆论,进而改变舆论,进而为再次去逼迫六扇门就范提供前提条件了。 作为掌握了笔杆子的文人,自古至今,这种事就是他们最为擅长的。 无论是被骂成了“暴君”的祖龙,还是被骂成了地痞无赖的大汉太祖高皇帝,还有数百年之前被洗白甚至吹捧上了天的前朝太宗和仁宗。 不过,这种事情,虽然是他们所擅长的,但想要单靠那为数不多的数位高官,显然还是力有不逮的,而且,若是连这种事情都需要亲力亲为的话,也未免太过跌份了。 于是,同样是各种老手,挤过了科考这座独木桥的聪明人,而且还绝不会拒绝他们吩咐的众多下属官员,就成为了最佳的目标。 这才有了令众多官员感到奇怪的那种情况的发生。 。。。 秦淮河上,兵部尚书张彬家的花船之上,再次人声鼎沸。 与其他那些突兀的邀请手下官员的高官们相比,张彬的邀请倒是没有引来太多手下的惊疑,毕竟早在半个月之前,张彬就曾经邀请过他们同坐花船游玩。 不到半个月,家中花船两度被用来招待诸多手下官员,并且还有花费数百两银子,邀请不少小有名声的歌舞伎前来助兴,还要消耗掉府上的好酒,众多食材,若是说张彬的心中若是不心疼,那自然是不可能的。 但心疼归心疼,张彬在掏出这些花费之时依旧没有半分的犹豫。 与那些真正家中下人被抓,更多只是为了出口气,挽回颜面的同僚不同,张彬要捞人,可不是只是单纯的为了这些。 他之所以会来趟这滩浑水,实是受人之托,无奈之举。 而更令他感到头疼的是,原本他觉得这一次六扇门犯了众怒,所以这件事应该很容易解决,所以在知道托付此事之人不是个善茬的前提下,加之心中起了贪了贪念,便同意了这件事,并打了保票。 谁知情势突然急转直下,六扇门的侯青不知是突然开窍了,还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了,竟然直接用一种谁都没想到的方式,把所有伸过去捞人的爪子都给打了回来。 于是,张彬麻爪了。 更令他心烦意乱的是,哪怕这个消息传出,那个托付此事之人却没有半分出现的意思。 而深知对方是何等狠角色的张彬,自然不会天真的认为对方是放弃了,他清楚,对方没有出现,就是告诉他。 既然他已经打了保票,那无论出现什么情况,他都必须要把人捞出来。 无奈之下的他,只好不顾可能会引起锦衣卫兴趣的风险,与其他同僚一道,参与进了这次控制、改变舆论,进而逼迫六扇门就范的行动之中,再次邀请了手下众多官员。 不过,张彬虽然头疼,心中却清楚,他这一次的行动并没有太大的风险,而且肯定能够达成效果。 他唯一担心的,就是时间。 若是拖得太久了,难保那些被抓之人会因为扛不住刑罚而招供。 夜渐渐深了,多少都已经有了几分醉意的官员们也到了该回家的时候,已经让所有手下官员同意帮忙的张彬,也不想再留他们继续再浪费自己的银子了,便吩咐花船靠岸。 而当花船还未靠岸之时,一艘小船在船工诧异和警惕的目光中,飞速的向着花船靠近。 更令他们诧异的是,在河面上,似乎还有不少同样的小船,在奔着其他花船飞速划去。 小船与花船相对而行,很快小船便来到了花船近前。 “老爷可在船上?” 就在船工们警惕的看着小船之时,一个身影出现在船头,令船工们都松了口气。 来人他们都认识,而且还是老熟人。 张彬的亲信,府上的大管家,张诚。 “大管家发生什么事了?怎么还劳您亲自前来跑腿啊?” 认出了张诚的身份,船工们不敢怠慢,连忙将小船钩到近前,小心翼翼的将其扶上花船,略带谄媚的问道。 “闭嘴,不该问的事情不要多问。” 张诚却毫不领情,面沉似水的呵斥了一句后便急冲冲的向着船舱内跑去。 “呸!” 几个船工看着他消失的身影,不由的偷偷啐了一口,不过心中骂人的话,终究还是没敢说出口。 第86章 热闹的夜晚(下) 在张诚急匆匆的进入船舱之后不久,张彬便下令船工们,以最快的速度靠岸,令船工们颇有些摸不着头脑。 毕竟来到花船之上从来都是为了玩乐,不是为了渡河、赶路,对于速度从没有什么要求,怎么这一回张彬会突然下这个命令呢? 不过,疑惑归疑惑,但船工们却不敢怠慢主人的命令,虽然只是家奴,但他们可是堂堂二品兵部尚书府上的家奴,他们可不想因为这一点小事,就被赶出府,而且还是在这临近年尾的时刻。 在船工们卖力下,花船很快便靠了岸。而这一次还未等他们向往常那般出声提醒主人靠岸,船舱便已经大开,面无表情的张彬在张诚的搀扶下,快步的离船登岸,坐上了马车,消失在黑暗之中。 一众与船工们一样不明原因的兵部大小官员,看着张彬就这么一句话都没留的“抛下”他们,扬长而去,心中除了疑惑之外,多少还有些气愤。 而看着带着几分不满与怨愤离开的众多官员,还留在花船上的那些歌妓、舞妓,不由的面面相觑,不知道这一切究竟是怎么回事。那些歌妓和舞妓还好,不远处就是她们所在的青楼楚馆,离船登岸返回便是了。 但那些船工明显就有些不知所措了。 无论是张彬这个主人还是张诚这个大管家,在离开之时可都是一言不发,没有对他们有任何吩咐,所以他们都不知道自己接下来到底是该继续停在这里等待张彬和张诚归来呢?还是直接将船开回船坞回家呢? 不提船工们的纠结,坐上了马车正向着不远处一处青楼赶的张彬,此时脸上早已不复之前的平静,脸上满是不敢置信与焦急的看着张诚。 “六扇门真的把人放回来了?” “不会错的,老爷。” 张诚连忙答道。 “我听的十分清楚,而且我前去禀报老爷之时,在岸边也遇到了正在登船的魏国公府上的徐管事,李大人府上的官家。” “侯青白日里不是还一副公事公办,甚至不惜得罪所有人的架势吗?怎么才过了这么半天就突然变卦了?” 尽管张诚十分的肯定,但张彬的脸上却依旧有些不敢相信。 “定然是那侯青忌惮老爷与诸位大人。。。” 张诚立刻说出了自己的想法,当然他也没有忘记小小的恭维张彬一句。 不过,他的话还未说完,便被张彬打断了。 “不对,若真是如此,那白天时,那侯青就不会做出那般得罪所有人的疯狂行为,这其中肯定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 张彬沉思着。 “将你打探到的消息,再从头到尾叙述一遍,让我捋一捋,看看能不能找出什么头绪来。” “是。” 张诚自然不敢拒绝,连忙点头回道。 “得到老爷的命令后,老仆就在那南国楼外打探消息,之前一切如常,并无什么值得关注的情况,不过,就在大约一炷香之前,一个小厮突然一脸喜色快速的冲进了南国楼,引起了老仆的注意。 果然不久之后,我便听到三楼上传来了一阵喧闹之声,声音听起来似乎颇为惊喜,老仆还隐约听到了恭贺之声。 再之后,那小厮便带着一脸喜意的离开了南国楼,老仆出手拦住了他,用二两银子从他嘴中打探到,他是刑部右侍郎赵大人府上的家丁,这次来是向赵大人报信的,府上被六扇门抓的那个护院已经被放回来了。” “只有他这么一个人前来报信吗?” 张彬见他停顿,不由的略带不满的问道。 “老仆自不敢只因为其一人之言便轻信,然后报与老爷。” 张诚如何不知张彬心中所想,不由的连忙解释道。 “老仆接下来又看到了太常寺卿周大人府上的小厮与吏部郎中吴大人府上的小厮,并询问过他们,得到同样的回答之后,才敢初步确定,并火速前去禀报老爷的,在路上和岸边系泊小船处又看到了更多同样报信之人后,心中才敢真正确认这消息是准确无误的。” “嗯。” 虽然知道自己似乎是冤枉他了,但张彬只是点了点头,却无半点的歉意。倒是他脸上的表情终于再度平静了下来,微闭着双眼,倚靠在马车上。 刚刚在花船之上,他因为心情烦乱,多喝了几杯,之前心中急切倒还好,如今听到这确切的消息后,心情放松下来,酒意却不由的涌了上来。 看着张彬闭着眼睛假寐,张诚心中松了口气。 作为张彬多年的老仆人,他可不敢奢求张彬会向他表达歉意,相反,能安全度过刚刚的危机,他就已经很满意了。 不过,作为张彬的老仆和府上的大管事,他心中还是有些疑惑。 张彬到底是什么时候派人去监视六扇门衙门的,为何他这个大管事一点消息都不知道。而且今日在听到消息后,他还特意留意了一下府上的人,并未发现有缺员。 这不免令他心中产生了警惕,担心张彬是不是已经不信任他了,在外还有他不知道的势力。 马车虽然远不如轿子舒服,不过速度确实远比轿子要快的多,特别是在秦淮河畔这种由青石砖混合铺成的好路上。 “老爷,南国楼到了。” 马车在张诚之前口中多次提起的南国楼前停了下来。 张诚打开车帘看了一眼后,立刻小声的提醒着张彬。 “好。” 张彬缓缓睁开眼睛,在车夫的搀扶下下了马车,迈步进入了南国楼之中。 作为秦淮河畔比较出名的几大青楼之一,南国楼虽不敢说是最好的,但绝对是最大的。 所以,这一次为了更好的“合作”,大多数“囊中羞涩”,家中并无花船,也租借不起花船的官员,便都选择了南国楼。 而本就因为这些官员们的到来而无比热闹的南国楼,此时更是人声鼎沸,不少如张彬一样得到了消息的官员,同样来到了南国楼之中。 除了确认一下消息的真实与否外,他们汇聚在此地,更多的还是为了“庆贺胜利”。 虽然侯青托那些被抓的人带回来的口信是“各退一步”,但在这些官员们看来,这显然就是侯青嘴硬,且为了在其手下面前保留住最后的一丝颜面罢了。 归根到底,侯青之所以放人,还不是因为害怕了。 他们的威慑力,依旧还是有效的。 不过,他们倒也不是没有分歧。 分歧的原因,自然便是侯青口中所说的“各退一步”。 有的人认为,既然侯青已经服软了,那这一次便给他留个脸面,不再追究这件事,也免得将事情再度闹大。 而有人则认为,就算侯青服输放人了,但还是要给他留个教训,让他以后再也不敢有与他们为敌的念头。 张彬原本是十分支持各退一步的,毕竟他这一次趟浑水只是迫于无奈,自然只想着要快点给这件事画上句号。 但当他从一个官员嘴中听到一句幸灾乐祸的话语之后,态度便立刻发生了一百八十度的转变! 他也终于明白了侯青白日里做的那些疯狂的举动的目的。 这一刻,他仿佛看到了侯青就站在他面前, 图穷匕见! 第87章 斗宿 张彬一个人态度一百八十度的转变,对于这件事来说,显然是无济于事的。 因为更多的官员在知道了侯青已经乖乖的放了人,而且还是在这夜深人静的时刻,悄悄的把人放了,足以证明其还是十分知趣的,没让他们的颜面有什么损伤,这个时候若是再继续抓住不放,就有些过火了。 而且,虽然人是被侯青放回来了,谁又敢保证侯青会不会留下什么防备的后手,想想侯青白天时的手段,他们更担心自己会狐狸没打成,反惹一身骚。 况且,他们不少人也已经从那些被放回的家丁护院口中知道了,与他们一起被抓的,还有不少确实身份成疑的犯人,如果再趁机闹下去的话,还有可能被别人当成了棋子,万一连累的让那些身份成疑的犯人逃脱了,那就真的捅了马蜂窝,到时候指不定侯青会不会真的发疯,拉他们一起同归于尽呢。 所以,还是明哲保身,就此放手。 同时在一旁看一看,那些鼓动着与侯青不罢休的家伙们,到底是真的只是一时意气,还是别有所图,也许还能趁机给自己弄点好处。 何乐而不为呢? 张彬最终心中满是失望与无奈的离开了南国楼。 能够爬上高位,没有人会是傻子,他也看清了,那些与他一起鼓动着不罢休,继续抓着侯青不放的人,更多的只是在过过嘴瘾,而还有的人,应该是与他一样,都是受人所托,这一次陷了进去的倒霉蛋。 不过,这些人与他一样,是不可能与其他人交心,说出真正原因的,也因此,他就算想找到这些人与之合作,在这纷杂的南国楼里,也力有不逮,而且,还很容易被别有所图的人抓住自己的把柄。 他必须暂时离开,从长计议。 他知道,制造舆论,进而对六扇门施压,逼迫其放人的计划,必须要放弃了。甚至,他都不能再光明正大的进行这件事了。 在没有问题的犯人都被侯青偷偷放走了情况下,他若是再敢表露出想要捞人的想法,只怕六扇门就要开始对他进行秘密的调查了。 若是还没有甩开锦衣卫的监视,又惹上了六扇门,那他在这应天城里就真的是寸步难行,再也别想有一丝一毫的秘密了。 。。。 在张彬为这件事依旧头疼不已之时,托付他这件事的青龙,却似乎早已将这件事抛到了脑后一般。 事实上,他现在除了令亢金龙注意一下这件事的发展之外,的确没有精力去关注这件事。 此时的他,正在全力的注意着黄龙那七个态度嚣张猖狂手下的一举一动。 虽说他并不介意让这七个连他都不放在眼中的狂妄之徒狠狠吃点苦头,但在他手下七位星主已经死了四位,其余手下更是伤亡惨重的情况下,他还是很需要这七个狂妄之徒的力量,来帮他挽回眼下的不利局面的。 所以,他可以让黄龙这个七个手下狠狠吃点苦头,挫挫他们的锐气,让他们不敢再像现在一般态度嚣张狂妄,但他却还要控制好局面,不能让他们出现重伤甚至是死亡。 但在对手是方巽这个连他都不是对手的剑道高手的前提下,想要完全控制好局面,明显不是那么容易的,哪怕他和心月狐、房日兔两个手下一起行动,跟着七人一起前往宁波府城,心中也没有十成的的把握。 在这件事已经牵扯了他全部精力的前提之下,他哪还有多余的精力去管那几个被抓的小人物。 。。。 天衍门之中的头目都是以天象、星辰命名,例如青龙与他手下的七位星主,而地位稍高于青龙的黄龙自然也不能例外。 而他此次派来支援青龙的七位手下,便是以北斗七星命名的七位星君。 贪狼、巨门、禄存、文曲、廉贞、武曲、破军。 据传除了这七位在明面上为所有人所知的七位星君之外,其实还有两颗隐星星君左辅与右弼,但这两位星君,哪怕在天衍门之中,也无人见过,所以这传闻一直难辨真假。 只有青龙这等一方巨擘知道,这两个人的确存在,只是他也从未真正见过这二人。 因此在跟踪贪狼等七人时,青龙一直无比小心,同时也在不停的警惕着四周,希望这一次能够找到一直只闻其名不见其人的左辅右弼。 。。。 斗宿七位星君,一路疾行,不过,在待遇上却从不亏待自己,每当到了快要到正午与傍晚之时,总是会停下就近找一个小镇或是驿站,美美的点上酒菜,傍晚之时还要开几间上房休息,有时在听说了前方还要很远才能有住处之时,更是会在太阳偏西就停下脚步。 与从应天出发之时的急急忙忙,仿佛巴不得当天就赶到宁波府城,活捉了方巽,逼问出长生剑传人的模样,差距甚远。 而看到七人这般模样,青龙心中先是松了口气,继而又忍不住叹了口气。 松了口气自然是因为看到七人的模样,他知道自己之前的担心是多余的,这七人从没有小觑过他们的对手,他也就不用担心七人因为狂妄大意而一时不慎被方巽所趁,重伤甚至被杀了。 至于叹气,原因无疑就更加简单了。 从七人如今的态度,他自然很容易就能看出,七人之前的狂妄态度只是故意为之,而能够让七人这么做的,显然就只有他们的上司黄龙了。 黄龙故意让七人这么做,显然就是冲着他来的,这一次,他想要做到既利用黄龙的人重新稳固自己的地盘,又不让黄龙在自己的地盘之中渗透,其难度实在是有些太大了。 一个不好,要么被黄龙的手下直接架空,甚至让他死于意外,黄龙直接接手他的一切,要么就是他还黄龙之间的关系彻底闹僵,今后愈发针锋相对,甚至直接发生冲突。 。。。 “客官,您九位的菜都上齐了。” 在青龙还在为未来的事情发愁之时,贪狼等七人,已经在一家小酒馆之中叫好了一桌酒菜,准备开吃了。 不过,店小二一句看似平白无奇的话,却让七人瞬间变得警惕起来。 “有什么情况?” 贪狼看向店小二。 “身后有尾巴。” 店小二再度开口,但声音却与之前截然不同。 “是那条青虫子?” “应该是。” “那就不用去管他,隐蔽好自己。” 贪狼的神情再度变得松弛下来。 “是。” 小二脸色变幻,再度变成那个满脸讨好笑容的小伙计,弓着腰,拿着贪狼给的赏钱,笑容灿烂的离开了。 第88章 意外 并不知道自己身份已经泄露的青龙,依旧带着心月狐与房日兔在贪狼七人身后悄悄的跟踪着。 贪狼七人虽然每一顿饭都不落,每一个夜晚都舒服的躺在上房之中休息,但七人的速度却丝毫不慢,很快七人便进入了宁波府境内。 而进入了宁波府之后,青龙三人心中的弦也立刻绷紧。 在这里,他们有四位同伴或是被逼自杀,或是死在了自己人的手中,或是被敌人直接杀死,尸身都不见踪影,还有更多的手下同样葬身于此。原本实力强大的天衍门东极天,损伤惨重,甚至不得不向黄龙求援。 所以再度回到这个伤心之地,三人的心中怎么可能没有任何感觉。 不过,这一次,他们虽是跟踪斗宿七星君前来,但他们心中却也已经有了决断,这一次,他们一定要打破心中的这层枷锁,而曾经杀死他们不少人,还与白十二这个长生剑传人联手设局杀死了氐土貉的方巽,便是最好的目标。 有斗宿七位星君在明,他们三人在暗,十个人联手,方巽就算剑术再高,也休想从他们手中逃出生天! 青龙心中笃定,但可惜的是,他似乎想的有些太简单了。 。。。 “什么?方巽在昨日离开了宁波府城,不见踪影?” 当刚刚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青龙心中冒出的第一个念头,是不可能。 他只将方巽的消息告诉了斗宿七星君,他们七人也是亲自前来,并未带领任何手下,他和心月狐、房日兔为了保密,除了亢金龙之外,也没有将消息告诉任何人,方巽怎么可能会察觉到,并逃离宁波府城? 是谁将消息泄露了出去? “方巽的离开或许和这件事并无关系。” 好在,房日兔的头脑依旧冷静,在十分仔细的询问了一遍前来报信之人后,他做出了自己的判断。 “虽然他在离开前曾接到过一封信,但那封信却并不一定就是斗宿七星君前来追杀他的消息,更可能的,是长生剑传人送来让其前往应天城与其会和。” 已经冷静下来的青龙觉得房日兔所说的这种情况更有可能。 不过,在此时方巽不见踪影的情况下,方巽究竟是为何离开宁波府城,显然已经变得不重要了,重要的是,必须要在斗宿七星君赶到宁波府城前找到方巽的下落,并在七人询问留守宁波府城的手下时,将消息告知与他们。 否则,这一次原本想让七人经历下挫折,最好吃点苦头,进而令七人不敢再继续像之前那般狂妄、目中无人的计划,不仅就要就此夭折,反而还会让青龙愈发颜面无光,让七人愈发看轻整个东极天,今后只怕会愈发狂妄,愈发不将青龙放在眼中。 于是,青龙已经顾不得再继续慢悠悠的跟踪贪狼七人了,他必须要先行赶往宁波府城坐镇,让手下全力行动,尽早搜寻到方巽的下落。 。。。 “客官,您九位的菜齐了。” 又是熟悉的话语,贪狼看着面前这张与两天前截然不同的面孔,不由的皱起了眉头。 “这次又发生何事了?” 贪狼对对方如此频繁的现身显然有些不满。尽管在抵达应天后,他便一直像是无视青龙一般,之前更是在嘴上将青龙喊作“青虫子”,但他心中却清楚,青龙并非是什么善茬,相反,是一个连他的主人黄龙都十分忌惮的狠角色。 所以他对左辅右弼的频繁现身十分不满,担心二人这么做,很可能会引起青龙的注意,进而暴露他们的身份。 在书信中表明了这一次来的只有他们斗宿七星君的前提下,就算是青龙暗中出手将二人杀了,他也不好为此与青龙撕破脸,只能吃个暗亏。 而在青龙手下损伤惨重,他们这位外来者太过强势的情况下,他也不敢保证,青龙会不会为了保住自己的地位和势力,做出这等疯狂的举动。 “呵,不必如此紧张,相信我,我肯定会比你更爱惜我自己的性命。” 彼此之间共事了这么久,这个易容成店小二模样,不知到底是左辅还是右弼之人,显然十分清楚贪狼心中的想法。不过,从他却没有半点的感激之情,甚至还带上了几分淡淡嘲讽的语气之中来看,他应该并不是两天前向贪狼禀报青龙在跟踪他们的那一位。 “哼,希望你临死之前也能像现在这般能笑出声来。” 贪狼自然立刻毫不留情的反讽回去。 “不劳你操心,” 店小二脸上笑容不变,继续低声笑道。 “一炷香的时间之前,他在见了一个手下后已经带着那只狐狸和兔子匆匆离开了,此时别说是我易容来见你,就是我光明正大的坐在你面前,也不是不可以。” “离开了?知道是所为何事吗?” 听到对方的话,贪狼却没有了再与他斗嘴的心情,连忙询问道。 “哈,你觉得我会不顾自己的性命危险,主动凑到他的面前去打探吗?” 面对贪狼的询问,他像是找到了嘲讽的理由一般,再度出声嘲讽道。 “不过,从他们焦急的神态和急匆匆离开的模样来看,应该不是件小事,而从那个前来报信之人的来路来看,想必是宁波府城里出了什么变故,而且很有可能与你们前来的目的有关。” 嘲讽归嘲讽,在嘲讽完之后,他还是尽职尽责的完成了自己的任务,为贪狼分析道。 “哦?” 原本还因为他的嘲讽忍不住眉头狂跳的贪狼,在听到他的这番分析之后,不由的眉头轻挑,来了兴趣。 “去给我们打包一些干粮,我们现在便出发,以最快的速度赶往宁波府城。” 沉吟片刻后,贪狼一拍桌案,对店小二打扮的左辅(右弼)吩咐道。 “已经准备好了,你轻功最好,随我去后厨拿干粮,其他人先行一步,现在便出发吧。” “哼!下令可不是左辅右弼该做的事情,你越权了。” 听到对方的命令口吻,贪狼不由的怒哼一声。 “你们先走一步,加速赶往宁波府城,我随后就到。” 不过,最终他还是给出了同样的命令。 第89章 追、逃 青龙没有想到,他与斗宿七位星君的第一次见面会是在这样一副情境下。 如果说之前他是希望能与斗宿七星君见面,并以自己比他们高出一级的职阶来压制他们的话,那此时,他是当真不愿与他们见面。 而在心中,他也忍不住开始怀疑,自己身边是否依旧还有投靠了黄龙的内奸,否则,怎么可能他才刚刚得到消息,带着心月狐与房日兔加速赶到宁波府城不久,之前一直不急不忙赶路的斗宿七星君就突然一改慵懒,同样以最快的速度,在他身后追赶,并与他近乎同时赶到。 不过,是否有内奸,在眼下已经不是青龙最优先考虑的问题了,眼下最棘手的,是他该如何应付这七个明显来意不善的家伙。 。。。 “哟,春官大人是何时跑到这宁波府城来的?” 虽然看不到青龙藏在面具下的脸色,但却丝毫不影响斗宿七星君的老大贪狼的“兴致”,难得能够抓住这样可以尽情揶揄、嘲笑青龙的机会,他又怎么可能放过呢。 “您也不提前告知一下我等,也好让我们有个准备。” “呵,在应天城里老夫都已经给你们留了那么就的准备时间了,你们还不是没有勇气来见老夫,现在若是提前告知你们老夫来了,你们岂不是就该直接被吓跑了?” 面对贪狼的揶揄、嘲讽,青龙立刻反击道。 “嘿,春官大人日理万机,我们也只是担心会打扰到春官大人您罢了,若是知道春官大人你竟然还有闲暇跑到这宁波府城来帮我们对付那个方巽,我们肯定早就登门拜见春官大人你了。” 贪狼面具下的脸上,笑容不变,语气之中的嘲讽却似乎又浓了几分。 “老夫做事自有章法,还轮不到你这个小辈来教我。” “哎呀,春官大人这话就有些言重了,在下怎敢教春官大人做事,只是来到这里见到春官大人,有感而发罢了。” 贪狼似乎很是惊讶的连忙摆手,用怪声怪气的腔调回答道。 “对了,既然春官大人在此,想必那方巽定然已经被春官大人您擒获了,不过,我等百里迢迢赶来,为的就是这个方巽,若是不亲眼见见这个方巽,心中着实有些遗憾,不知春官大人可否让我等见一见这个方巽到底长什么模样?” 不想再和青龙进行这种无意义对话的贪狼,问起了关键的问题。 “哼!有人泄露了秘密,让方巽有所警觉,他在昨日已然离开了宁波府城,不见踪迹!” 知道对方肯定就是奔着这件事来的青龙,忍不住怒哼一声,没有半分好气的说道。 “什么?” 贪狼故作夸张的叫道。 “春官大人,向来听闻您手下都是精明强干之辈,这现在怎么会发生这种事?” “嗬嗬,这话不要说得太早,到底是不是老夫手下的人将消息泄露出去的,现在可还不能确定呢。” 听着贪狼阴阳怪气的话语,青龙不由的发出阵阵冷笑,先下手为强,他必须将责任尽量的往对方头上推,才能让对方找不到趁机向他发难的机会。 就算最后不能把责任推脱干净,把问题变成双方的争吵,也远比责任全压在他的身上要强百倍。 “哈,难道春官大人觉得这消息还会是我们七人泄露出去的不成?” 果然,听到青龙这般“强词夺理”的无耻话语,贪狼不由的被气得笑了起来,他身后的其他六人,也纷纷眼带不满愤怒的,对着青龙怒目而视。 “哼,就算你们七人能够守口如瓶,可谁知道你们手下那些狂妄之人,会不会不小心将秘密泄露出去。” “这件事除了我们七人之外,我们没有向任何人透露过一丝一毫。” 贪狼的声音中终于没有了半分笑意,语气冰冷的说道。 “依我看,是你手下那些已经被吓破了胆的鼠辈们,在听到要对付方巽的时候,担心会受到连累,所以提前把消息泄露出去了吧?” “呵,我收下那些一直在与实力远超他们的高手周旋的人,可比你们这些根本见识过对手实力,只会口若悬河、夸夸其谈的家伙们要强百倍。” 本就是抱着激怒对方目的的青龙,听到贪狼的话,没有半点的愤怒,相反,冷静的他,继续在说着刺激对方的话,希望将水彻底搅浑,最好能够让对方忘记原本的目的。 “哼,对方是否是高手,总要让我们见识过了才能肯定,他们认为对方是高手,也许只是他们太过废物罢了。” 好在贪狼虽然心中愤怒,但还是没有忘记抓住重点,依旧死咬着消失的方巽。 “如果他们心中不服的话,那最好现在就将那个消失的方巽找出来,让我们去证明,他的确是高手,也证明,他们不是废物。” “耐心多等待几日,我的人已经在去应天的路上布下了天罗地网,只要方巽露面,定然逃不过他们的眼睛,老夫只希望,在与方巽对敌之时,你们还能有些现在这般的自负。” 一甩衣袖,青龙撂下一句话,转身进了里屋,消失在了贪狼七人面前。 而这个时候,贪狼才反应过来,自己刚刚似乎一直在被青龙牵着鼻子走。。。 。。。 两日前收到了白十二的信,离开宁波府城的方巽,在出了城隍庙的那一刻,便已经感受到了有人在跟踪。 知道身后跟踪之人必是天衍门门人的他,利用了城中的复杂地形,甩掉了所有跟踪之人,孤身一人向着应天赶去。 不过,知道天衍门并不是善茬的他,在路上不敢有丝毫的大意,生怕自己会再度暴露行踪。 他知道,城外不比城中,在城中,他只要能逃脱包围,便可以向锦衣卫、东厂求助,若是可能的话,甚至还能再抓住几个天衍门的门人。 但在城外,孤身一人的他,就算武功再高,若是遭到对方的围追堵截,只怕也难以毫发无伤的逃离。 所以,他必须更加的谨慎小心。 不过,孤身一人上路,而不是如白十二那般混迹在商队之中的他,还是有些太过显眼了。 就算不能亲自看到他,那些天衍门的探子也只需要十几枚铜板就能从沿途客栈、茶馆的伙计、掌柜那里打听到他的消息,进而确认他的方位,缩小范围,最终确认他的身份。 因此,在他离开宁波府城不过三天后,他就发觉,他似乎又一次被人盯上了。 第90章 机会 尽管只是隐隐约约感觉到自己身后有尾巴在跟踪,但方巽依旧不敢有丝毫的大意。 他虽然在白十二面前经常自嘲是一只脚已经踏入了棺材的老人,但其实他还未到花甲之年。 而且,他追寻长生剑的下落半生之久,如今才刚刚见到长生剑的传人,知晓了长生剑的下落,还等着在这些江湖纷扰之事结束后,跟随白十二去见一见长眠于土中的长生剑,他可不想抱着遗憾,死在这里。 所以,知道身后肯定是天衍门追兵的他,立刻便做出了决定,立刻改道,暂时先不直接前往应天城,转道去距离他最近的绍兴府府治会稽县,甩掉身后的天衍门探子,同时看看情况,再酌情决定何时,以及用何种方式离开,前往应天。 耍了贪狼等七人一道的青龙,这几日一直在全力督促手下加紧搜寻方巽的下落,此时终于得到了确切的消息后,立刻便火急火燎的带着心月狐和房日兔前往会稽。 至于贪狼等七人,他却并未告知。 他倒并非是因为心中对贪狼七人的不满才选择隐瞒,而是他想知道,贪狼七人在这种情况下能不能知道这个消息,进而让他进一步确定一下,是否真的有内奸,内奸又到底是在他身边,还是在那些四处搜寻方巽下落的手下那里。 当然,若是能够借此机会抓出这些内奸,无疑就更好了。 。。。 “春官大人,如此火急火燎的模样所为何事啊?我也不曾看到你的屁股着火啊?” 就在青龙还在一边赶路一边思考之时,前方突然传来了熟悉的,令他心中生厌的声音。 抬起头,斗宿七星君那令他看着都有些不爽的面具便出现在他的眼中。 而看到七人的他,心中对贪狼的嘲讽却毫无波动。 看到七人的他,已经能够确定一件事了。 内奸并非出在他身边,而是出在那些被派出去搜寻方巽踪迹的手下之中,否则,贪狼七人就不会出现在他前面,甚至还颇有余裕的等着他,而是在他后方赶来了。 心中确定了这件事的他,不由在心中冷笑,看着贪狼的目光,更是像在看白痴一般。 若他处在贪狼的位置,肯定不会为了仅仅说上一句嘲讽的话语就暴露,反而会故意等着,待到他出发之后,再尾随赶上,从而混淆视听,保护内奸,还能离间他与亲信之间的关系,一石二鸟。 不过,青龙并不知道的是,其实从头到尾都没有所谓的内奸,这一切只不过是他的臆测罢了。 贪狼七人之所以能够抢在他之前出发,只是因为在暗处的左辅右弼注意到了面带喜色前来向他报信的手下,从而推断出已经找到方巽的踪迹的事实。 所以,无论是抢先还是尾随在后,其实都是对他的误导。 “方巽在会稽县现身了,这可正是你们证明自己的机会,可不要错过了。” 面对贪狼的嘲讽,心中的心思闪电般闪过的青龙,没有回击,只是淡淡的说了一句话,便越过了他们,疾驰而去。 “会稽吗?” 这才知道目的地的贪狼看着青龙远去的身影,若有所思。 。。。 应天城。 并不知道方巽已经陷入了大麻烦之中的白十二,此时正在监视着一个“熟人”。 其实说是熟人,可在之前白十二却从未真正见过他,只是在另一个熟人的口中听说过他。 这个正在被他监视的“熟人”,自然就是之前一直活在张福口中的张彬。 说起来,能够注意到张彬,还要多亏了彭震雷、叶弼这几个刚刚结识的“盟友”。 在侯青将那些身份无误的高官府上的家丁护院放走之后,城中的官员们就差不多安静了下来,不再像之前那般鼓捣着,要去对付侯青和六扇门了。 就像侯青放人之前拖那些犯人所带的那句话一样。 六扇门与这些官员之间选择了“各退一步。” 潮水漫上来的时候,所有人都藏在水里,自然是看不出什么问题的,但当潮水退却之后,那些罗泳的人自然而然的就显露了出来。 哪怕掩饰的再好,捂得再严实,没穿终究就是没穿,稍稍仔细的观察观察就能发现端倪。 而张彬等人便是如此被藏在暗处观察的彭震雷等人发现的。 作为盟友,而且,彭震雷四人也却是人手不够充足,所以,白十二便从四人那里得知了这份名单。 进而,白十二一眼便看到了那个熟悉的名字。 白十二本就知道张彬与那些倭人之间有关系,联想到此处,也不由的来了兴趣。 也许,他可以趁着这次机会,从张彬这里发现一直难觅踪迹的高天原总堂的痕迹。 就算不能顺利的通过张彬找到高天原总堂的下落,但只要能发现一个能与高天原总堂有关联的人,他就有机会引蛇出洞了。 毕竟他的手上可是还捏着真藤广田这么个无比诱人的香饵呢。 于是,这几天里,白十二一直都在监视着张彬的举动。 而且在监视张彬的过程之中,他还发现了另一伙与他干着相同的工作,不过看上去却很不合格的家伙。 锦衣卫。 之所以他会觉得锦衣卫监视张彬的人不合格,完全是因为,在他的目光之下,这些锦衣卫其实早已被张彬及其手下心腹甚至是府上亲眷发现了。 这也导致,张彬和他的手下、亲眷在做事之时都是小心翼翼,做的事情也都没有任何的问题。 显然,对他这个没有被发现的监视之人来说,这些锦衣卫的存在,起到的,完完全全是负面效果。 只可惜,他担心锦衣卫也已经接到了要监视并抓住他的命令,不能去提醒他们,让他们离开。 好在,他还是有盟友的。 在通过绕了彭震雷、侯青、锦衣卫这一个大圈子之后,他最终还是让那些锦衣卫在昨日全都撤走了。 而一开始发现锦衣卫都撤走之时,张彬看起来还十分的谨慎,因为锦衣卫是有什么阴谋,但在过了两天之后,在确认了锦衣卫当真离开了,不再监视之后,他似乎终于放下心来,整个人也比之前要“活跃”了许多。 这也正是白十二一直在等待着的机会! 第91章 钓鱼计划 自六扇门抓人又放人已经过去了数日时间,张彬已经不奢求能够完成青龙的托付,将人捞出来了。 毕竟已经过去了这么久,就算是现在能够将人从六扇门那里捞出来,这么多天了,只怕六扇门早就从其口中掏出他们想要的所有秘密了。 那些与他似乎有同样处境,是受人之托去六扇门捞人的官员们,与他的心情也差不多,因此,原本还算热闹的,打着要继续追着六扇门不放,给六扇门一个深刻教训旗号的他们,最近一段时间,也纷纷偃旗息鼓了。 没有按照约定将人成功的捞出来,张彬最近几日的心情其实是有些忐忑的。 他虽然并不知道什么天衍门,但他却知道青龙是个不好惹的家伙,甚至能影响到江南官场。 所以,他早就打好了腹稿来应对青龙登门来向他兴师问罪,不过,这么多天过去了,青龙却像是忘记了这件事一般,一直没有再来找他,这让他愈发忐忑的同时,心中也不免生出了一丝侥幸心理: 或许那被抓的眼线并没有那么重要,所以对方早已忘记了这件事。亦或是对方早就料到了这种情况,所以早就做好了两手准备,麻烦说不定早就已经解除了。 不管真正的情况如何,有一件事,张彬是十分确定的,那就是这件事不会牵扯到他的身上,当然,前提是,青龙不会因为这件事将怒火撒到他身上。 因为他与青龙虽是老相识,但他却能肯定,像被六扇门抓住的那等小人物,是不可能知道他的,所以,哪怕六扇门从对方嘴中逼问出了所有秘密,六扇门也不会查到他的身上。 也因此,在只剩下青龙这个唯一可能对他的安全有威胁之人的前提下,他现在迫切的想要与青龙再见一次面。 除了将青龙原本因为这件事付给他的那些“报酬”还给对方之外,他也需要看看能否让青龙对这件事不再追究,为此,他可以开出不少优厚的条件。 只不过,一直以来,都是青龙需要他帮忙之时,才主动来寻他,他想要主动寻找青龙还是第一次,所以,他虽然心中急迫,却并不知道该如何才能联络上青龙,并邀请其前来与他会面。 而就在这个时候,他发现,一直在监视他的那些锦衣卫,在长期未能发现一星半点的线索后,似乎终于放弃了监视他的举动。 。。。 白十二已经跟踪了张彬府上的大管事张诚两天时间了。 在发现并确认了锦衣卫当真已经不再监视他和府上的心腹亲眷之后,张彬的活动似乎就变得活跃了起来。 而在他自己每日还需要去兵部衙门当值的情况下,最为活跃的人,莫过于白十二正在跟踪监视的这个张诚了。 白十二跟踪了张诚两天,已经能够初步确定了,张彬最近在寻找着某个人的下落。 而且这个人似乎还是个十分隐秘的存在。 这两天之中,他发现张诚是按照张府为中心,依次向其他街道、坊市推进的。 至于流程也是十分一致的。 每到一处街道或坊市,张诚都是寻一个在街道上闲晃的懒汉或无赖,令其带自己去对方所在的小帮派总堂。 当然,说是小帮派,但在白十二看来,却更像是一帮本地的地痞无赖聚拢起来的小黑帮,哪怕是在应天城里,都是处在最底层的那种存在,除了能欺负一下附近街面上的小贩之外,就再不敢做什么其他事了。 别说那些规模稍大的酒楼、当铺,就连雇工稍多一些的那些店铺都不敢去。 这样连黑帮都算不上的小势力,在白十二眼中,自然也就算不得什么需要值得谨慎对待的存在了。 因此每日在张诚返回了张府之后,他便会按照顺序,依次去“拜访”一番。 于是在这么多张人的“无私”帮助下,他自然立刻知道了张诚的目的。 而与他之前所猜测的情况有所不同,张彬让张诚寻找的人,并非是高天原的倭人,而是一个面白短须的中年人。 白十二甚至还弄到了对方的画像。 按照那些地痞无赖的话说,张诚将这副画像交给他们,令他们在街面上寻找画像上的人,并表示只要有线索,并确保是真的,那就可以得到百两银子的赏钱。 经过连续两天的跟踪和“拜访”,白十二已经能够确定了,张诚就是在采用这种最笨的方法,用广撒网的方式,在寻找着画像上这个中年人。 这个发现不免让白十二十分的好奇这个中年人的身份。 从张诚不敢去找哪些人数更多,实力更强的帮派,却只敢偷偷的用银钱让这些小帮派帮忙找人的情况来看,这个人的身份是肯定有问题的。 因为那些人数多、实力强的帮派,其背后都是有靠山的,张彬若是去找他们帮忙找人,肯定就会暴露目的。 也就是说,张彬不想让其他人知道,他与画像上这个中年人之间的关系。 而从张彬之前如此热切的想要联络其他官员向六扇门施压,从而逼迫六扇门放人的做法来看,或许张彬就是受画像上这个中年人所托,才会如此做的,为的就是将人捞出来。 但现在应该是看到注定要失败了,所以才会着急找到对方,商量对策。 想到这一层,白十二对画像上这个中年人的身份自然愈发的感兴趣。 或许自己可以利用依旧被六扇门拘押着的犯人来钓钓鱼? 就算不能钓出这条大鱼,也可以知道这条大鱼到底是来自哪条河,是哪个品种,还可以进一步看清这个原本就与倭人有关系的张彬,到底还和什么势力之间有牵连。 心中有了想法的白十二,放弃了继续跟踪张诚的无用举动,毕竟就算不继续跟踪,他也能知道张诚去了哪里,又干了什么事情。 他找到了跟踪监视与张彬一样有问题官员的彭震雷,将画像交给了对方,并告知了张诚最近的举动,继而说出了自己心中的计划。 而彭震雷对他这个计划也十分的感兴趣。 作为在六扇门中供职多年的老捕快,钓鱼执法这种事情,他十分擅长,也十分喜欢。 毕竟比起辛辛苦苦的追踪打猎,还是设好陷阱,并亲眼看着猎物一步步自己走进去,更加轻松。 能轻松的完成任务,又有谁会乐意去拼死拼活呢? 第92章 豁然开朗 彭震雷带着白十二交给他的画像和计划,匆匆前往六扇门衙门去找侯青这个主事人商议去了。 至于白十二,就只好暂时接替他的班,帮他监视眼前这个小小的大理寺丞。 不过,在监视的过程之中,原本有些漫不经心的他,却突然有了个不小的发现。 因为在跟踪的过程之中,他又见到了一个“熟人”,一个没有见过他的“熟人”。 苏良峰。 。。。 说起来,苏良峰自从宁波府城的锦衣卫大牢之中逃出来之后,便一直小心谨慎,生怕自己会暴露。 毕竟他再如何欺骗其他人,但他自己心中却十分清楚,被锦衣卫抓住过的他,在官府之中,至少在锦衣卫中肯定已经留下了画像,若是他再露面的话,说不定就会被无处不在的锦衣卫密探发现踪迹,进而再次被捕,甚至连累整个高天原总堂。 所以他在回到总堂之后,一直都是低调谨慎,能不外出便不外出。 但因为他的隐瞒,整个高天原总堂上下并不知道他的身份已经暴露了,所以在考虑到外出执行任务之时,因为他的经验丰富,武功也不俗,还是会将他当做是顺位很高的那一批人。 一开始,他还可以用刚刚回到总堂,而且因为堂弟苏良志之死,暂时无心外出执行任务当做借口,而苏家长老为了在总堂能有个强有力的支撑,也支持他这么做。 但随着时间一天天过去,这个理由渐渐站不住借口,其他那些汉人长老,也看不惯在商议之时苏家有两个人位列其中,哪怕苏良峰在商议之时向来无比“实诚”。 所以在这双重压力之下,在回到了应天一个半月之后,苏良峰只能怀着忐忑的心情,开始外出执行任务。 而他所得到的第一个任务,便是向那些收了高天原总堂银子,却还没将被抓的眼线捞出来的官员施加压力。 当然,为了防止身份泄露,他在外出之时其实是有做出防备的,甚至还进行了易容。 若是没有亲眼见过他,只是从画像上知道他的人,是肯定不会认出他来的。 毕竟真正见过他的那些锦衣卫都在宁波府城,他不相信,应天城的这些只看过那种失真画像的锦衣卫能认出他来。 他的这种想法无疑是正确的,在遮住了脸上比较显著的特征之后,单凭那种只能表露出几个特征的画像,是难以分辨出他的,在这偌大的应天城,在这茫茫数十万人之中,仅凭锦衣卫那不过数百人就想要正好找到他,并认出他,确实是比大海捞针简单不到哪里去。 只可惜,他的运气似乎有些太背了,在磨磨蹭蹭的等了一个多月时间,第一次外出执行任务之时,就遇到了曾经亲眼见过他的白十二。 。。。 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 这句诗,对白十二来说,无疑是此时最贴切的形容。 他之前一直在寻找高天原总堂的踪迹,却一直没有半点收获,以至于他不得不考虑寻找其他突破口,然后利用真藤广田做诱饵,引诱高天原上钩。 但现在,在见到了苏良峰这个能百分百肯定其在高天原总堂中地位的特使,他就不用再继续费心费力,更不用这么早就将真藤广田抛出来当诱饵,而可以将其当做是撒手锏来使用了。 而还未等白十二为此高兴太久,从六扇门衙门中回来的彭震雷便给他带回了一个更令他惊喜过望的好消息。 侯青已经同意了他的钓鱼计划,这一点并未出乎他的意料。 作为主事人,侯青的压力可比他大得多了,现在眼见能利用手上已经被榨干了所有价值的废物当做诱饵去钓一条大鱼,他怎么可能会反对。 毕竟就算失败了,也无非就损失掉一个毫无价值的废物罢了,可若是成功了,瞬间他就能获得十倍甚至更多的收获。 真正令白十二感到震惊和狂喜的,是彭震雷带来的另一个消息。 那些被抓的犯人们在经过这么久的讯问之后,终于都张开了嘴,吐出了自己的身份以及背后的秘密。 其中,除了他们一直在追寻的倭人组织高天原之外,还有两个人的身份引起了侯青的注意。 因为对方自称是来自一个他从未听说过的江湖门派——天衍门。 对于侯青来说,这样一个出自江湖,从未听说过的秘密门派,显然要比高天原这个倭人的组织还要令他警惕。 但对白十二,以及已经从白十二嘴中知晓了不少有关天衍门秘密的彭震雷来说,从侯青的口中听到“天衍门”这三个字,显然有更深一层的含义。 “如此说来,这个中年人很可能就是那些天衍门门人口中的东官青龙了?” 白十二立刻便得出了这个猜测。 “我也是这般猜想的。” 彭震雷与白十二的想法无疑是一致的。 “不过,有一件事我要向你说一声抱歉了。” 沉吟片刻后,彭震雷面带歉意的对白十二继续说道。 “既然侯总捕头已经知道了天衍门的存在,那是应该将这些消息告诉他了。” 白十二摆了摆手,示意自己并不在意。 “否则,只怕侯总捕头心中又该有芥蒂了。” “多谢体谅。” 彭震雷松了口气,微笑着说道。 “不过,因为这个天衍门的出现,侯总捕头似乎有意要将全部的精力放到天衍门身上,在高天原的事情上。。。” 收回脸上的笑容,彭震雷的脸上不由的再次露出几分为难。 “无事。” 白十二的脸上却露出了灿烂的笑容。 “就在刚刚,我已经找到办法寻找到高天原总堂所在何处了。” “刚刚?” 彭震雷不由的有些疑惑的看向了白十二。 “说起来,还要多谢你,否则我也不会正好见到一位曾在宁波府城见过的‘老朋友’。” “看样子,我离开的这半天里,似乎正好错过了一些精彩的地方啊。” 彭震雷立刻明白了白十二的意思,不由的跟着笑了起来。 “那接下来,你想如何做?” “自然是等待那些该来的人都到了之后,再一网打尽了,否则,宁波府海外的那座海岛上的倭人,怎么可能安然活到现在呢?” “若是有需要的话,记得随时找我,我相信侯总捕头也不会眼睁睁看着功劳全被厂卫拿走的。” 第93章 无足轻重 冬日的运河,水量骤减,加之天气严寒,河水因为流速缓慢,大部分河道已经结冻了。 这种情况之下,原本还打算着到了扬州府便坐船南下的朱瑾萱,只能无奈的再次坐上马车出发。 唯一的好处,或许就是江南繁华,人口众多,一路南下,行不了多久便能见到村镇,不用再像之前那般担心会在傍晚到来时,前不着村,后不着店了,更不用担心,路上有太多的匪寇了。 不过,朱瑾萱还是重新扮成了读书人,蹭上了一支商队前往应天。 在眼下这马上就要到年尾的时节了,似乎也只有前往应天这等繁华留都的路上还有商队了。 毕竟偌大的应天城,数十万居民,所需要的物资从来都不是个小数目。 此时的朱瑾萱尚且还不知道白十二早已经离开了宁波府,到了应天城,所以此时的她,依旧只是将应天当做是中转之地,准备到了应天之后便立刻再度启程前往宁波府。 不过,临近年尾,想到这个年节是自己第一次不是与家人在一起度过的朱瑾萱,心中的情绪也不由的低落起来。 但情绪低落,却并不代表她后悔逃出京城的决定。 相比做一只金丝雀,她更想要做一只能够翱翔天际的飞鸟,哪怕这只飞鸟过的远不如金丝雀舒服。 更何况,她也并非是孤身一人,她心中肯定,会有另一只飞鸟陪着自己度过这一年最后的时光。 。。。 朱瑾萱依旧没有任何的消息,京城之中的皇帝心情也愈发的焦躁不安。 而倒霉的东厂督公江棕因为这件事更是已经不知道挨了多少次骂了。 唯一还算能让皇帝感到庆幸的是,那个被朱瑾萱冒了身份逃出皇宫的宫女,在顾大良的精心指导之下,易容术掌握的很是不错,这么长时间过去了,除了原本就知道这件事的几个人之外,这件事没有泄露出半点风声。 只是,假的终究是假的,终有被戳穿的那一天,他必须赶在那一天到来前,将朱瑾萱抓回来。 而在皇帝看来,那一天似乎已经越来越近了。 年尾时刻,皇帝都是要在皇宫之中招待外戚与重臣的,自然的,他们的亲眷也要入宫,由后宫之主皇后出面招待。 麻烦的是,到时候,身为公主,且已经到了适婚年龄的朱瑾萱,也是需要露面,甚至还要挑选驸马的。 哪怕假扮朱瑾萱的那个宫女外貌上能够通过易容变得与朱瑾萱别无二致,可在那些对朱瑾萱还算熟稔的人眼中,依旧还是有很大可能会被识破的。 就算他们没有当场戳穿,可只要传出一点风言风语,只怕之前被打了一次脸的那些科道言官,为了证明自己,又该卷土重来了。 到那时,若是被戳穿了,只怕不仅整个皇室要颜面扫地,他这个皇帝,也要被这些言官们捉着一顿狂喷了。 所以,顾不得许多的皇帝,召来了锦衣卫指挥使莫斌。 原以为皇帝召见是为了之前扬州知府“自杀”一案的莫斌,原本心中还有些忐忑不安,毕竟那个案子自发生到现在已经过去了有半年时间了,但他们调查了这么就还依旧没有什么成果。 办案不利,显然是要挨罚的。 但莫斌没有想到的是,他不仅没有挨罚,皇帝反而还一副恳求的模样。 而待他诚惶诚恐的听完了皇帝的话语之后,他心中不由的阵阵发苦,觉得还不如让皇帝狠狠的骂他一顿,甚至直接惩罚他,也远远强过现在介入这等麻烦事。 毕竟这件事事关皇家名誉,还牵扯到皇帝最喜欢的幼妹仙游公主。这就代表着,他必须秘密行事,为了保密,除了自己的心腹之外,谁都不能信任。 他虽然身为锦衣卫指挥使,掌管着锦衣卫上下,但锦衣卫又并非东厂一样铁板一块,督公江棕拥有绝对的权力。 他很难保证这件事传到其他人耳中,会不会有人生出借此与朝中重臣搭上关系的心思,冒险将这个消息泄露出去。 若真是如此,到时候出了问题的话,那可就不是那么简单就能将责任推出去了,身为锦衣卫指挥使的他,就算不是主要责任,也免不了给皇帝留下一个无法约束手下的无能印象。 可若是只能信任心腹的话,那他可用的人就实在是有些太少了,而且在这邻近年尾的时刻,他要是将心腹派出去,难保不会吸引那些别有用心之辈的注意,增加暴露的风险。 但皇帝已经用近乎恳求的态度将这件事拜托给他,他身为人臣,又怎敢推拒。 无奈之下,他只能先暂时答应下来,然后努力的思索着解决的办法。 从皇宫之中出来,莫斌便一直在思索着这个问题,当回到镇抚司之时,他的脑中已经有了思路。 说起来,这还要多亏了朱瑾萱之前的那一次“折腾”。 上一次,朱瑾萱前往江南,皇帝也是一开始并未通知他,而是选择了另一个人去做这件事。 这个人便是左喜。 莫斌原本其实是有些嫉妒左喜的,毕竟能够将那样的任务交由左喜一个人去统筹去处理,这本身就代表着很深的信任。 不过,这个时候,他心中原本淡淡的嫉妒情绪,此时却全都化为了深深的喜悦。 既然上一次皇帝就将朱瑾萱的事情交给你去办,那这一次,自然也同样要交给你了,否则如何能够对得起皇帝对你的信任呢? 。。。 当左喜接到莫斌的加急传信之时,他正在赶往应天的路上。 六扇门的捕快集结应天城,身为锦衣卫千户,且是负责这件事的主要成员的他,自然也不甘落后。 唯一令他有些不忿的是,应天城的锦衣卫千户陈岩青,在之前早已知晓高天原那伙倭人的总堂在应天城的情况下,为了独享功劳,竟然选择隐瞒了这个消息,若非是六扇门不知从哪里得到了消息并集结捕快前往,令其感受到了压力,只怕其还真的要吃独食了。 左喜的心中对陈岩青的做法充满了不忿,但在接到了莫斌的加急传信后,他立刻便将这等“小事”抛到了脑后。 比起莫斌交给他的任务,那些倭人看起来已经无足轻重了。 第94章 终有疏漏 应天城里愈发热闹了。 而且与之前宁波府城的热闹不同,这一次应天城中的热闹,主要是三大衙门——六扇门、锦衣卫和东厂带来的。 六扇门突然的召回捕快,使得原本淡定的锦衣卫与东厂也跟着躁动起来。 尽管在有了六扇门的加入之后,他们原本抓捕高天原那些倭人的计划更加十拿九稳,但这个时候,原本的计划已经演变成了三大衙门之间的明争暗斗。 三大衙门都希望在这件事获得更大的功劳。 至少在锦衣卫和东厂看来,事情就是这样的。 他们尚且还不知道,侯青和整个六扇门此时已经完全被突然冒出来的天衍门牵扯了大部分的精力,最近一段时间里,六扇门都在全力的调查有关天衍门的一切情报,至于原本吸引他们云集应天的高天原,则完全交给了彭震雷四人。 但其实,只有白十二这个他们不知道的“盟友”在调查高天原,至于彭震雷四人,此时早已经离开了应天。 他们的目的地,是宁波府。 目的是为了援助方巽。 因为之前早已定好的钓鱼计划,那两个天衍门人被释放了。 原本他们这个计划是想要钓出青龙这条大鱼的,但不知是青龙太过警觉,还是因为这两个最底层的天衍门人实在不值得青龙亲自露面,最终,用这两个天衍门人当诱饵的钓鱼计划,只钓出了几个同样是最底层的天衍门人。 不过,虽然只是些小鱼小虾,但在突击审问之后,还是得到了不少有用的消息。 其中,最为重要的,当然就是不久之前,黄龙派来了斗宿七位星君援助,之后斗宿七星君纷纷离开应天南下的消息。 当然,作为最底层门人的他们之所以能够知道这么多,还要多亏了贪狼七人的高调。 不过,青龙与他手下的几位星主的下落,他们就一无所知了,哪怕他们其实是青龙的手下,而不是斗宿七星君的手下。 侯青自然不知道贪狼七人南下的原因究竟是为何,但白十二却显然是能够推测出来的。 这个时候能令七人一起南下的,显然就只有一直暴露在外,并未有什么隐藏举动的方巽了。 所以,白十二在心忧方巽安危,但他自己却正处在跟踪苏良峰的关键时刻的情况下,只好拜托彭震雷四人前往宁波府援助方巽,而他自己则继续跟踪监视苏良峰,尽快确定高天原总堂的所在地。 已经将天衍门当做是六扇门最优先处理对象的彭震雷自然不会拒绝白十二托付的这件事。 如果运气好的话,这一次,他们或许就能与天衍门中的中坚交手了,若是运气好的好的话,或许还能活捉一个。 若是真的活捉到了一位天衍门人口中的星君,那对整个六扇门来说,无疑就是最大的收获了。 只可惜,整个六扇门因为之前的事情,已经被应天城里的大小势力盯上了,他们四人无法向侯青请求人员上的支援。 唯一令他们感到庆幸的是,他们要去援助的方巽也是个一流高手,不仅不会拖累他们,反而还能提供给他们最强有力的支持。 。。。 苏良峰最近有些烦躁。 受高天原各汉人长老的家族所托的那些官员,在他拜访之时,虽然总是一副客客气气的模样,但每当他说到正事,希望对方尽快将被六扇门抓住的手下捞出来的时候,对方便立刻开始顾左右而言他起来。 而他若是逼迫太甚的话,对方虽然不会再继续这样顾左右而言他,但态度却会立刻变得无比生硬,对他表示,这件事他们已经做到了自己所能做的极限,就算再继续不顾他们自己的安危进行下去,也完全不可能将人捞出来。 话里话外的意思,便是劝他尽早放弃将人捞出来的这种幻想,抓紧时间早做准备才是正道。 一些胆子不大的官员,甚至选择将当初收下的“礼物”原样奉还,以此来表明自的态度,而那些较为霸道的官员,则像是没有发生过这件事一般,直接甩甩袖子走人了。 事情发展到这一步,苏良峰如何还能不明白,他这一次的任务只怕要以彻底失败而告终了。 而且在内心之中,就算这个时候六扇门真的把人放出来了,他也不敢信任那些人了。 毕竟他自己当初可是经历过这一切的,他打心底不相信,过了这么久,那些人竟然还能保证守口如瓶。 说不定,已经变成了六扇门用以钓鱼的诱饵也说不定。 只不过这些人终究不全是苏家的人,还有其他那些汉人势力的人,他若是真的会去之后实话实说,只怕会得罪所有人。 所以,看着六扇门不放人,他的心中还多少有些庆幸。 但他似乎庆幸的太早了。 因为就在他准备放弃这个任务,准备回去复命的时候,他从当初那些顾左右而言他的官员们那里得到了一个令他心烦意燥的消息。 六扇门终于放人了。 于是,原本不打算再见那些贪婪的官员们的苏良峰,只能再次一一拜访他们,并请求他们将被六扇门放出的人先带回各自府上,当做是他们真正的下人住上一段时间,也好以此来分析确认这些人是否真的值得信任。 但他能想到的事情,那些挤过了科举这条独木桥,并在官场混迹多年的老油条们自然也看的一清二楚。 他担心对方已经出卖了高天原,所以想先观察一段时间,可他们也不愿这些可能被六扇门威胁、收买了的二五仔们,住进自己家中。 毕竟万一真的出了问题,他们可就要遭殃了。 因此,他们紧咬当初只要求他们将人捞出来这一条,坚决拒绝苏良峰的提议,要求苏良峰立刻就将人带走。 无奈之下,苏良峰只能先让所有被放出来的人前往之前那些可能已经暴露了据点之中,他先回到总堂去向首领和一众长老禀报此事,由他们最终定夺。 他的这种做法自然招致了这些刚刚被放出之人的强烈不满,他们纷纷要求必须跟随苏良峰一起回到总堂复命,同时证明他们的清白。 而面对他们的要求,苏良峰最终只能用强力将其压制下去,由他自己独自返回总堂。 但自认为无比谨慎小心,绝对已经甩掉了身后可能存在的尾巴的他,却并不知道,白十二等待这一天的到来,已经等了许久了。 第95章 机会 应天城,建初寺。 始建于三国时期,历史上多次毁于战火,又历经多次重建,多次改名,算得上薪尽火传,生生不息了。 而最近一次重建,便是近百年前,太宗皇帝感念太祖皇帝与孝慈高皇后的恩德,下令重建,并命名为大报恩寺。 当朝皇帝,为感念父母恩德而下令重修的大报恩寺,自上至下,自然不敢有任何一丝的怠慢。 整座大报恩寺,耗费了数百万两银子。 这么多银子堆起来的寺院,自然是富丽堂皇,规模宏大,其建成之后,有有殿阁30多座、僧院148间、廊房118间、经房38间,是史上规模最大、规格最高的寺院,为百寺之首。 而寺院中高达二十余丈的琉璃宝塔,更是有史以来最高的宝塔,更为夸张的是,其通体是用琉璃烧制的,这也是其名称“琉璃宝塔”的由来了。 的确,这座塔的本身就已经是传奇,自然不需要再用另想名号来进行衬托或修饰了。 上一次来到应天城因为着急前往铸剑山庄,所以未曾好好逛一逛应天的朱瑾萱,这一次,再次抵达应天后,终于忍不住心中的憧憬,前来看一看这座太宗皇帝下令修建起来的琉璃宝塔。 是的,从扬州府出发,经过了十余日的赶路后,朱瑾萱终于抵达了应天城。 不过,她没有按照原本的计划,立刻便着急的前往宁波府,反而开始在城中游览起来。 而她之所以如此,是因为她敏锐的察觉到了应天城中的暗流汹涌。 六扇门门下众多捕快齐聚,锦衣卫与东厂的人虽然是秘密前来,但之前早已对厂卫十分熟悉的她,还是发现了一些端倪。 原本她还有些担忧这些厂卫是因为她皇兄的命令,前来寻找她,并将她抓回京城的,所以,一开始,她还十分的谨慎小心,每日里都要换一身装束,换一副面孔,换一间客栈。 但度过两日时间后,她便发现了情况似乎有些不对劲,因为厂卫虽然纷纷集结,但却似乎并没有半点要将人全部铺开,在城中搜查的意思。相反,偷偷到来的厂卫一进入应天城后,便立刻隐蔽了起来。 发现了这一点,朱瑾萱便立刻明白了过来。 厂卫这应该是已经有了重大的发现,在积蓄力量,等待时机,以求能够在时机成熟时,以雷霆姿态出击,一击必中。 而能够让厂卫这般重视的,在朱瑾萱看来就只有一个势力了。 那伙厂卫一直在追踪的倭人! 这也是她选择暂时留在应天城,而不是前往宁波府的主要原因。 以她对白十二的了解,这么大的事情,白十二不可能不知道,所以,白十二现在很可能就在应天城中,同样等待着那个时机的到来。 。。。 并不知道朱瑾萱已经到了应天城,并且已经猜到了他就在应天城中的白十二,此时已经确认了高天原总堂的所在地。 当然,这一切,都要感谢苏良峰帮他引路。 而确认了高天原的总堂地址之后,白十二便立刻放弃了跟踪苏良峰,以防被对方发现,前功尽弃,功亏一篑。 只要在高天原总堂大会召开前无人打草惊蛇,他就已经占到了先机。 现在,他更需要担心的,是方巽的安危。 为了跟踪苏良峰,找到高天原总堂的所在地,他只能拜托彭震雷四人前往宁波府援手,可四人终究比天衍门的人晚出发那么久,他心中实在不敢保证,方巽能否可以坚持到四人抵达的那一天。 但事已至此,此时的他若是再离开应天城,同样前往宁波府支援,时间上肯定更加来不及,而且,还有可能错过即将发生的大事。所以,他除了祈求方巽吉人天相,祈求彭震雷四人能够快马加鞭赶到救援之外,别的什么都做不了。 。。。 此时的方巽自然不知道这些事情,躲进了绍兴府府治的他,此时正在想着脱身大计。 不过,在绍兴府城,他能依赖的人显然并不多。 虽然在宁波府城时,他与百户王福贵因为白十二的关系算是相识,但在这绍兴府,仅凭他此时的身份,显然无法说服锦衣卫相信并帮助他。 连与他唯一有一点联系的锦衣卫都不能给他提供帮助的情况下,其他的,诸如知府衙门、东厂之类的自然更无法给他提供半点助力了。 所以,思索良久之后,方巽有些悲哀的发现,哪怕是躲进了绍兴府城,他能依靠的,除了自己之外,依旧再无其他任何人了。 好在,府城之中居民众多,情况复杂,他暂时不用担心被敌人发现,而且就算被发现了,只要他能够逃到府衙附近,敌人投鼠忌器之下,也定然不敢对他出手。 因此他只要呆在城中,安全是可保无忧的。 但他也因此成为了一只困兽。 在他看来,他唯一的逃生机会,就是许久未抵达应天城后,发现不对劲的白十二会带着锦衣卫前来营救他。 摆在他面前唯一的问题是。 他该如何将自己被困在绍兴府城的消息传递出去,传到应天城,让白十二知晓。 在方巽为这个问题感到头疼的时候,他看到了一个熟悉的标记。 天机阁。 这不由的让他眼前一亮。 的确,在眼下这等困境下,只有天机阁才能做到顺利将他的消息传到应天城了。 所以尽管他心中因为之前与宫卿礼之间的矛盾,对天机阁印象不佳,还是走进了天机阁中,乖乖的掏出了银子,请求天机阁帮忙向应天城的白十二传信。 。。。 方巽的思路其实是正确的,在眼下这等时候,的确只有天机阁是他能依仗的,因为天机阁只要银子。 其他的诸如锦衣卫与东厂这等能做到同样事情的衙门,不是他一个小小的江湖人能够支使的,因为那代价他付不起。 但方巽不知道的是,天机阁其实也在找白十二。 原因自然是江棕这个东厂督公的命令。 因此方巽不知道的是,在听到他的要求之时,绍兴府天机阁的阁主孙百里比他还要激动的多。 方巽的出现,给他提供了一个引诱白十二主动现身的绝佳机会。 他可不想就这么白白放弃了。 第96章 寻求帮手 当白十二听到天机阁散播的有关方巽的消息之时,心中是一百个不相信的。 在他看来,这明显就是天机阁为了让他现身,从而让东厂趁机抓住他而故意散播出的假消息。 毕竟,在宁波府城中,他和方巽之间的关系虽然隐秘,但天机阁肯定是能够知晓的,所以此时方巽消失之后,天机阁趁机出来散播消息,引诱他现身,也是顺理成章。 但在仔细的看了看地图,再与天机阁散播出的消息相比对之后,他又觉得这个消息似乎并不全是假的。 若是方巽真的是离开宁波府后才被天衍门追踪的话,那前往绍兴府暂避风头,也是理所应当之意。 而并不知道他已经被东厂盯上了,也并不知道东厂与天机阁之间关系的方巽,为了将情况通知于他,选择去找天机阁也是合情合理的。 可就算如此,白十二心中也敢肯定,天机阁这么做,背后肯定也是在打着让他现身前往绍兴府,然后配合东厂将他抓住,从而引出朱瑾萱,抓住她,将其送回京城的打算。 好在,此时的他已经不是孤身一人了,他可是有盟友的。 。。。 “总捕头,外面有一个锦衣卫小旗官求见。” 六扇门衙门,侯青正在翻阅着这些天里得到的有关天衍门的所有消息,一个捕快前来禀报。 “哦?” 原本并不在意的侯青,在听到“小旗官”三个字后,不由的神情一动,放下了手中的卷宗。 他想到了之前那个将高天原总堂就在应天城这个秘密泄露给六扇门的那个人,因为据回报的手下说,那个人也是个锦衣卫小旗官。 “让他进来。” 原本一个区区小旗官登门,他是绝不会见的,毕竟,从官阶上,他与锦衣卫指挥佥事可是平级的,哪怕是锦衣卫千户也比他低了两级,可不是什么阿猫阿狗想见就能见的。 但这一次,他却没有半分犹豫的立刻点头同意了。 “去叫谢老三过来。” 看着捕快领命而去,侯青又向身边一个亲信吩咐道。 “总捕头觉得这个人就是之前向谢老三透露了消息的那个锦衣卫小旗?” 亲信领命而去,屋内的几个捕头却纷纷或惊疑,或惊愕的看向侯青。 “呵,从之前陈岩青来找我询问到底是谁泄露了那个消息之后,可曾还有锦衣卫敢与我们六扇门有半点瓜葛吗?” 侯青轻笑一声,反问道。 显然,他觉得手下这些捕头问的都是些废话。 “之前对方将消息泄露给谢三哥之后便立刻消失无踪了,这一次对方却又突然出现拜访总捕头你,只怕是别有所图,总捕头,我们必须要谨慎一些才是啊。” 听到侯青的话,几位捕头也觉得侯青的猜测应该是真的,于是纷纷忍不住出声提醒侯青小心对方。 “一个小小的锦衣卫小旗能翻出多大浪头来。” 侯青却一脸的不屑。 “而且,若不是对方将消息泄露,只怕待到锦衣卫与东厂将那些倭人一网打尽了,我们六扇门还被蒙在鼓里呢!就算对方心中有所图,也是因为我们六扇门实在是太过无能,无法及时知道这些秘密导致的。若是因此吃了亏,那也是咎由自取。” 侯青不满的眼神扫过所有捕头,令所有人的脸上都忍不住一红。 显然,他们都明白了侯青心中的不满,更令他们感到羞臊的是,他们还无法反驳半句,因为侯青所说的话都是事实。 屋内陷入了长久的沉默,直到谢老三与白十二一前一后走进屋中。 “多日未见,谢兄神采依旧啊。” 见到谢老三的一瞬间,白十二便立刻“自爆”了。 “原来是白兄弟,自那一日,我老谢可是好久没有见过白兄弟你了,白兄弟这段时间可是出城避风头去了?” 谢老三也立刻认出了他,大笑着调侃道,当然,他更多是还是为了向侯青与其他人确定,眼前的白十二就是那日将消息泄露给他的那个锦衣卫小旗。 “原来阁下就是白十二,白小旗,久仰久仰。” 其他的捕头,连忙起身抱拳行礼。 “哪里哪里,诸位太客气,在下不过是个不入流的小旗官,哪里当得起诸位神捕的大礼。” “好了,废话就不用再多说了,” 侯青似乎是看不过眼前的这一幕,忍不住出声喝止道。 “白小旗今日前来,所为何事?若是是为了那件事的报酬,还请直说,只要不太过分,我六扇门上下定然会令白小旗满意。” 侯青这太过直接的话语,令屋内原本一团和气的氛围,瞬间降低到了冰点。包括谢老三在内的一众捕头,脸上原本客气的笑容,也变得讪讪。 因为出声的侯青,所以他们一时间也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候总捕头太见外了,” 好在白十二虽然也忍不住愣了一下,但还是马上反应了过来,脸上重新露出了笑容,从容说道。 “在下非是那等为了一点私利就出卖上司,衙门的小人,之前那么做,只是认为陈千户太过托大,担心仅仅以锦衣卫的力量,无法做到将那些倭人一网打尽,所以才会出此下策,暗中将消息透露给谢兄,希望六扇门也能参与其中。” “哎呀,白兄弟当真是一片公心,为兄真是自愧不如啊。” 谢老三立刻跟着附和起来,让原本尴尬的气氛缓解了不少。 “那白小旗今日前来拜访,究竟所为何事?” 但坐在上首的侯青立刻将谢老三缓和了不少的气氛,再次全部吹散,言辞冷淡的再次开口问道。 “不瞒候总捕头,在下这一次是前来寻求六扇门帮助的。” ‘呵!’ 侯青张开嘴无声的嗤笑了一声,显然他觉得白十二之前那些话只是在故弄玄虚罢了,其真正的目的,还是为了向六扇门索要好处。 “想必候总捕头已经知晓天衍门的事情了吧?” 但下一刻,当白十二再度开口之时,侯青脸上那抹嗤笑便立刻消失无踪了。 “你知道些什么?” “呵呵。” 这一次,白十二嗤笑了起来,而且与侯青无声的嗤笑不同,在安静的屋内,他的嗤笑声,清晰的传到了每一个人的耳中。 不过,这个时候,屋内的一众捕快们显然已经没有人在意他的嗤笑声背后所代表的含义了。所有人都殷切的期盼着听到他接下来那个有关天衍门的消息。 第97章 倾巢而出 白十二的嗤笑声,在不大的房间之内无比清晰的传到了所有人的耳中,但包括侯青在内的所有人,在此刻,却都像是短暂的耳聋了一般。 对于他们来说,白十二会发出这种嗤笑声,是理所应当的,毕竟是他们自己先以小人之心去猜度白十二的来意,身为主事人的侯青甚至还毫不遮掩的连连诘问,若是白十二只是个小小的平民或是一般衙门之中的皂吏,倒还罢了,但对方可是出自锦衣卫,嚣张跋扈惯了的锦衣卫,又怎么可能忍下这口气呢。 “听闻蜀中有一种戏法能够眨眼间将脸上脸谱变幻数次,莫非候总捕头便是出自蜀中,学过这般戏法?” 果然,下一刻白十二的讥讽话语便已经脱口而出。 哪怕侯青的涵养再好,听到白十二这般嘲讽,脸上也不免一阵青一阵红,若非心中实在是想知晓白十二口中那个有关天衍门的秘密,只怕他已经下令将白十二轰出去了。 “白兄弟勿怪,候总捕头之所以这么做,只是因为以前曾被小人恶心过,这才下意识的担心白兄弟你也会和那小人一样贪得无厌,还望白兄弟你大人有大量。” 最终还是自认与白十二“交情最深”的谢老三站出来打了个圆场。 “无事,身在锦衣卫,小弟也早已习惯了其他人这般看我。” 白十二撇了撇嘴。 “一般遇到这样目光浅薄之辈,我向来都是敬而远之,不愿与之有所交集的,但这一次,事情紧急,我可以将这件事抛之脑后,不过,” 白十二顿了一下,目光直射向侯青,用无比郑重的语气,一字一句的说道。 “我希望这是最后一次!” “自然自然。” 知道侯青这个时候肯定不会说出什么的谢老三连忙开口保证道。 “希望如此。” 白十二收回目光,沉声说道。 “那白兄弟之前提到天衍门,可是知道了什么消息?” 谢老三见气氛终于缓和了下来,连忙抓紧机会问起了屋内所有人最为关心的问题。 “绍兴府,会稽县。” 白十二在一众捕头的目光注视之下,缓缓的吐出了七个字。 听到这七个字的一众捕头,眼睛立刻便亮了起来。会稽县距离应天算不得太远,显然他们都想要将这份功劳抢到自己手上。 “那七个黄龙派来的手下星君,此时应该就在会稽县,青龙及其还残存的几个手下星主有九成也在那里。” 而白十二接下来的话,更是直接让屋内炸开了锅。 他们之前通过审问那两个天衍门门人,已经大致知道了天衍门中的组织机构,自然知晓青龙以及那么多星主、星君代表着什么。 “我只有一个请求。” 白十二提高了音调,压过屋内的低声交谈声,在看到一众捕头都看向他之后,才伸出一根手指,继续说道。 “确保长白剑派太上长老方巽的安全。” “方巽?” 听到这个名字,一众捕快不禁若有所思。 这个名字他们似乎在什么地方听到过。 “天衍门齐聚会稽县就是为了对付这个方巽是吗?” 侯青倒是立刻抓住了重点。 “他与你们锦衣卫有何关系?” 侯青的目光牢牢的锁定了白十二。 “不,应该说,他与你之间有什么关系?” 身为锦衣卫,在出现问题之后,不向上级禀报并寻求帮助,反而冒着不低的风险前来向他们六扇门寻求帮助,侯青立刻看出了其中的猫腻儿。 “这就不牢候总捕头你关心了。” 面对侯青鹰一般的犀利眼神,白十二毫无半点畏惧的与之对视着。 “候总捕头只需要知道,在对付天衍门这件事上,他会是你们的帮手,这就足够了。” “呵,帮手吗?” 侯青不置可否的笑了笑,显然对白十二的话并没有多少信任。 不过,对白十二来说,侯青是否相信显然并没有那么的重要,只要侯青能够及时派出人手支援,确保方巽安全就足够了。 而这一点,显然是不需要他担心的,因为在六扇门上下看来,对付天衍门就是此时最重要的任务。 。。。 不久之前才突然集结应天城,吸引了不少目光注意的六扇门,再次有了动作,这不由的使得一直关注着六扇门的那些在明在暗的衙门、势力,心中一阵紧张。 不过,当看到六扇门的所有捕快似乎是在离开应天城的时候,他们的心中都莫名的松了口气。 除了留在应天城的亢金龙。 之前六扇门用那两个被抓的门人钓鱼之时,亢金龙就感觉出了不对劲,但那时他的心中还存在一丝幻想,觉得六扇门那么做只是为了广撒网,并不是什么针对性的举措。 毕竟那些同样被抓的倭人眼线也是一起被放出来的。 但此时,在看到六扇门中一大半的捕头、捕快离开应天城,向南方赶去之后,他的心中不免将其与青龙、贪狼等人的行动联系起来,而且,他心中隐约的觉得,六扇门这一次就是奔着他们而去的。 暴露了。 尽管在知道两个门人被抓之时心中就已经猜到了这个时刻的到来,但现在当真的能够确定这一点后,亢金龙的心情还是不由自主的变得忐忑不安起来。 也许,给自己安排的那条后路,是时候要启动起来了,若是等到刀架到了脖子上再想着逃命的话,显然就太晚了。 不过,在那之前,他最应该做的事情,还是要尽快将这件事禀报给青龙。 亢金龙和天衍门人心惶惶,高天原总堂上下却很是松了口气。 原本他们还担心那些被抓的眼线出卖高天原,但现在看来,他们似乎是有些太多疑了。 如果那些人真的背叛了高天原,如果六扇门真的要对付他们,怎么可能在这种时候,让大多数捕头、捕快离开应天城呢。 甚至据那些被他们收买的官员所说,这一次,连他们的总捕头侯青都秘密的跟着一起出动了。 而此时的他们,心中更加期盼的是,这一次,六扇门的这些捕头、捕快们能够在外面呆的久一些,最好待到他们的总堂大会结束之后再回来。 或者,永远都不要再回来了! 第98章 转角的偶遇 先后经历了总队长藤原三郎和暂代总队长之职的总堂特使苏我志雄接连身死的高天原第三队,自在藤原友助这个藤原三郎副手的带领下,逃进了漳州府的群山,至今已经有数个月之久了。 漳州府的群山虽然风景秀丽,但远离人烟,哪怕是那些山民也很难在其中长久生存,更何况是人数众多的高天原第三队。 所以,这数个月以来,整个第三队的日子可谓是过的无比凄惨,夏秋之际还好说,毕竟山林间野果和走兽飞禽众多,哪怕饥一顿饱一顿的,终究还是能够勉强活下去的,而且,在度过最初一个多月最为危险的时候,他们还能用打到的野兽皮毛去镇子上换一些粮食、食盐等必需品。 但当冬日到来之后,哪怕漳州府并不像北方那般寒冷,可也无法再供养人数这么多的倭人。 于是,考虑到距离之前被通缉追捕已经过去数个月之久了,官府的追剿力度肯定已经下降了不少,藤原友助便带领着人数减少了近三分之一手下们,离开了群山,来到了一座靠近人烟的山中,简单的重建起了第三队的基地。 而之前被他们抓住的沈万安,此时虽然还侥幸未死,但过的却是生不如死的日子。 尤其是当藤原友助打探到沈家人已经全部出逃海外,剩余的家产也已经全被收缴充公的消息后,利用价值已经小到可伶的沈万安,日子过的更加凄惨起来。 若非是考虑到还能用他去敲诈一下其他那些海商,只怕藤原友助早就已经让手下人将沈万安生吞活剥了。 那些死了不少亲朋好友的倭人,心中全都认为沈万安是造成这出惨剧的罪魁祸首,如果没有已经压服了所有人的藤原友助的阻止,他们是真的能够将沈万安生吞活剥的,嗯,就是字面上的那个意思。 在群山之中,他们为了用动物皮毛去换取食盐等必须品,可是都练就了不俗的剥皮手艺。 而人虽然自称是万物之长,但在这些倭人眼中看来,皮也不会比其他动物难剥多少。 简单重建了第三队基地之后,之前数个月在群山之中的已经基本上将第三队大权握在了手中的藤原友助,已经开始考虑要将自己头上“暂代”那两个字彻底去掉了。 若想要做到这一点,显然就要得到总堂的承认。 而他也应该适时前往应天去参加总堂大会了。 。。。 藤原友助带着人向着应天紧赶慢赶的时候,早早就已经到达应天的第一队总队长真藤正雄,此时依旧还像是个第一次进城的地主老财一般在应天城中游览着。 经过近两个月的游逛,真藤正雄此时已经对应天城无比的熟悉,甚至可能比不少住在应天城的居民还要熟,毕竟在这偌大的应天城,大多数人生活的圈子大都也就在附近不超过方圆十里的地方。 对超出这个范围的地方,哪怕就算有幸去过一次,也都肯定是为了办事,心中着急之下,估计连走马观花都做不到,匆匆而来,匆匆离去,对应天城的了解自然远远比不过花费了两个月的时间,每日不停在城中游逛观察的真藤正雄了。 而真藤正雄之所以这么做,自然是为了能够尽量熟悉应天城的一切。 他早已猜度出此次总堂大会注定不会平静,甚至有可能直接演变成一场战争。 作为曾经陪同家主参加过战争的高等武士,真藤正雄虽然没有条件能够正经翻阅兵书,学习兵法,但陪同家主多年的他,还是从家主以及幕僚、军师那里听说过不少有关的金科玉律的。 这其中,最令他记忆深刻的,便是据传出自兵圣孙子所著的《孙子兵法》之中的一句话。 “为将者,未虑胜先虑败,故可百战不殆矣。” 身为一个家族被灭却还活的好好的,平安的度过了这么久,甚至还当上了高天原第一队总队长的老狐狸,他对这句话的理解,并没有那些真正的兵法大家那般深刻。 他只知道的是,在战争开始之前,就必须要考虑到失败后的情景,并做好失败之时可以迅速逃离的准备。 而如何才能保证有足够高的逃跑成功率呢? 先把地形都摸清无疑就是第一步了。 尤其是当来到类似应天城这么个庞大复杂的陌生地方之时,更要如此。因为也许说不定,当危机来临之时,他就能依靠对地形的熟稔,找到一条别人无法发现的逃跑道路,或是抢在敌人察觉之前,抢先一步逃出。 再配合着此时在距离应天城不远,在总堂大会召开时会秘密赶来的众多手下,他就算无法成功达成自己的目标,也能保证自己不会陷在这应天城中,可以逃回自己的老巢,继续做自己的真藤家家主。 所以,哪怕知道一众手下对自己的做法深感不解,真藤正雄还是按照自己的节奏,在探索着整个应天城。 而今天,只要他再将眼前这一条不起眼的街道再探索完毕,他就彻底完成探索应天城的任务了。 在真藤正雄看来,这最后一条偏僻街道的探索,虽然代表了他已经将整个应天城探索完毕,有不小的意义,但其过程却肯定应该是平白寻常的,毕竟在这偏僻幽静的街道上,又能有什么值得他关注的事情呢? 可现实就是这般的令人感到意外。 就在真藤正雄怀着平静的心情,准备完成最后的一点探索,继而回去根据这两个月探索得到的地图规划好几条逃出应天城的路线之时,一个看起来有些熟悉的面孔映入了他的眼中。 。。。 自来到应天城并花费了全部的“身家”盘下了这间在偏僻街道上的棺材铺之后,真藤广田的日子一直过得不好不坏。 饿不着,也吃不饱。 不过,这种在旁人看来肯定无比无聊的生活,对真藤广田来说,却正是他所希望过得生活。 至少在现在来说,就是如此。 在一开始的时候,他还会因为忐忑不安,所以每日里只坐在铺子里那个无法被外面视线所看到的角落之中,时不时偷偷的查看外面的情况。 但一晃两个月时间过去了,一直平安无事的生活,让他逐渐的放松了警惕,甚至最近他都开始和周围的邻居有了交流。 他原以为自己或许可能会就这么一直平静的度过余生。 直到一个熟悉的身影闯入他的眼瞳,令他的瞳孔立刻不安的放到了最大! 第99章 迷惑 “你当真背叛了我吗,广田?” 面对真藤正雄面无表情的询问,真藤广田选择了沉默。 他实在不知道自己该如何回答。 或者说,沉默就已经代表了他的答案。 “是这样吗。” 真藤正雄一声叹息,神色有些复杂的看着他,不过让他疑惑的是,真藤正雄的眼神之中却并没有确认了他背叛的震怒,有的只是淡淡的悲哀和一种他看不明白的情愫,似乎就像是在看同类一般。 “若是在两个月前,此时的你肯定已经死在我的刀下了,” 真藤正雄神色复杂的看着真藤广田,语调平缓的继续说道。 “但如今的我,却已经没有杀你的理由和借口了。” “总队长终于决定了吗?” 真藤广田心中一动,立刻听出了真藤正雄的言外之意。 “非是我执意如此,是总堂的人根本不给我第二条路走。” “我可以为总队长做些什么?” “已经叛逃了的你,今后还是只为你自己而活吧。” 真藤正雄抬起头来深深的看了一眼真藤广田,摆了摆手,沉声说道。 “若是这一次我不幸事败身死,整个第一队上下估计也会分崩离析,不复存在,到时候,真藤家也许就只有你还能继续不被任何人察觉的继续生存下去了,就当做是我为真藤家留下一颗种子吧。” 真藤正雄转过身,抬起头吐出一口浊气,步伐缓慢但平稳的离开了有些阴森的棺材铺,消失在了门外,消失在了街道的尽头。 只留下依旧还跪在那里的真藤广田,匍匐在地,眼泪无声的洒落在地。 。。。 离开真藤广田所在的街道,真藤正雄身上的暮气立刻一扫而光。 作为当年在其侍奉的家主身死时,就背弃掉武士的荣耀,放弃切腹,逃出倭岛,变为海寇的真藤正雄,怎么可能会像他自己所说的那般,只因为那种可笑的理由就放过胆敢背叛自的真藤广田。 他之所以会放过真藤广田,只是因为看到了真藤广田在见到他之时,并未立刻仓皇而逃,而是像认命一般,将他引入棺材铺,准备引颈受死。 从真藤广田的这番举动之中,他看出了真藤广田并未真的彻底背叛他,当初的背叛很可能只是被逼无奈,也因此,在看到他之时,才会产生那么浓烈的愧疚之情。 杀死一个本就不会反抗的求死之人,对真藤正雄来说自然并不是什么困难的事,但这样却不能让他获得最大的好处。 所以在考虑到自己此时的处境,以及未来可能发生的事情,真藤正雄立刻做出了决断,在真藤广田面前演了那么一出戏。 从他离开之时观察到的情况来看,一切似乎比他预计的还要好,哪怕他此时让真藤广田代他去死,只怕真藤广田也会欣然赴死。 再考虑到真藤广田所处的这出偏僻街道的位置,万一他的谋划最终无法成功,真的只能狼狈逃离的话,真藤广田无疑就会成为他最佳的助力。 而这些有可能救得他性命的布置,所需要耗费的,只不过是区区几句话罢了,这样的交易,在他看来,显然是再划算不过了。 真藤正雄沉浸在自己只耗费一点口水便得到的巨大好处所带来的那种畅快和满足感之中,以至于他并没有注意到,在他离开之时,在街角的那间客人稀少的茶馆之中,一双他应该很熟悉的眼睛正在观察着他。 。。。 已经通过苏良峰找到了高天原总堂所在地,又让六扇门出手前去援助陷入了危机的方巽后,白十二再次回归了有些平淡的生活。 于是他想到了最近因为忙着监视张彬、跟踪苏良峰,所以许久未曾“见到”的真藤广田。 想到便去做,白十二改换装束,易容赶赴真藤广田所在的街道。 他原本以为这一次肯定会和之前一样,只是看着真藤广田无聊的守着他的棺材铺,像是个应该躺倒在他售卖的棺材之中的人一般,继续过着无聊的生活。 但现实就是这般出乎意料,坐到那家他已经来了许多次,但掌柜却依旧将他当做是新客一般对待的茶馆之中,白十二立刻便发现了真藤广田的不对劲。 棺材铺的门竟然被关上了。 这出人意料的一幕,使得白十二不由的来了兴趣,以至于连一直喜欢作弄茶馆掌柜为乐的乐趣都抛到了脑后。 真藤广田也没有让他多等太多时间。 不过小半柱香的时间,棺材铺的房门便再度打开。 不过,走出房门的那个人,却让白十二立刻瞪大了眼睛。 真藤正雄! 虽然他进行了简单的易容,但白十二还是立刻就看穿了他的伪装,识破了他的身份。 看穿了真藤正雄的伪装后,白十二心中不由的开始为真藤广田的性命感到担忧。 尽管他心中对真藤广田的死活并没有太大的关心,但真藤广田作为他隐藏许久,准备当做诱饵的暗子,要是就这么死在了真藤正雄手上,他还是会郁闷许久的。 不过,就当他准备起身前去棺材铺中查探一番,看看真藤广田是否还有抢救一下的机会之时,真藤广田的身影却出现在了他的眼中,并开始关门上板,似乎准备关门了,就在这不合时宜的正午时分。 但相比真藤广田的异样举动,真正让白十二感到好奇的是, 真藤广田为什么还活着? 显然在他看来,真藤正雄在见到了作为叛徒的真藤广田后,就算不敢说在震怒之下将真藤广田碎尸万段,也不可能留他性命的。 可如今,看真藤广田依旧“活蹦乱跳”的,还能关门上板的模样,真藤正雄估计是连出手都没有。 真藤广田难道有自己都不知道的超强嘴遁实力,能够说服真藤正雄放过他一命吗? 白十二的心中,对这件事的兴趣愈发的浓厚起来,以至于他都忘记了要去跟踪真藤正雄,看一看这个之后肯定回去参加高天原总堂大会的第一队总队长此时住在何处,身边跟着多少心腹,还有没有什么其他布置。 也许,是时候用苏我志雄的身份再去会一会真藤广田了。 白十二看着已经紧闭的棺材铺,摸着下巴上的假胡子,心中想到。 第100章 夜访 应天城镇守太监吕中行,算得上是整个江南权势最大的太监了,哪怕将眼光放得再远一些,整个江南官场,他也能算得上权势最大的几个人之一。 因为作为留都,应天城中的诸多官员,其实大都只是空有其名,并无什么实权。 毕竟自祖龙一统六合,成立了中央集权的国家之后,历朝历代,一个朝廷都只有一个权力中心。 而本朝,自太宗皇帝迁都之后,权力中心自然也就跟着北迁,留都应天的一众看似官职显赫的高官,其权力也都被他们京城的“同行”们牢牢把持着,他们有的,只有这个名头,以及这个名头所拥有的俸禄罢了。 所以在应天城,真正有权力的就剩下了镇守太监,应天守备等寥寥数人。 其中作为镇守太监的吕中行更是成为了皇家和内庭在应天的权力延伸,背靠这两棵大树,吕中行自然是权势不凡。 但最近两个月时间,吕中行却是有些坐立难安。 能让他感到棘手的麻烦,自然只有朱瑾萱这位仙游公主逃跑的事情。 自从朱瑾萱逃出京城之后,吕中行便接到了东厂督公江棕的密令。 而且与李冬这些职阶低了数等的太监不同,吕中行接到的命令中,是对整件事的来龙去脉有详细的讲述的,而非只有没头没脑的命令。 这是他这个镇守太监地位的体现,但他却宁愿自己不知道这么详细,因为知道的越多,他就越是担心。 尤其是在最近半个月,江棕的发来询问情况的密信越来越频繁,措辞也越来越激烈,使得他的压力也越来越大。 而当今天,在看到了另一位地位隐隐还在江棕之上的司礼监秉笔太监刘潜的密信之时,这种压力无疑瞬间就达到了顶点。 所以,当天机阁之前派人送来那个引诱白十二上钩的计划之时,他几乎都没有思考便选择了点头同意。 若非是担心自己再派人一起前往绍兴府可能会引起白十二的注意,只怕他可能会把手下全部的人都派出去。 至于手下人一直在追踪的有关那些倭人的事情,比起仙游公主的事情,实在就不值一提了。 。。。 在同意了天机阁的谋划之后,吕中行的心中已经放松了不少,认为这一次一定能够抓住白十二,进而利用白十二找到仙游公主,将其请回皇宫。 但当他听到六扇门的那些令人生厌的武夫们竟然近乎倾巢出动,离开应天城的消息后,心中立刻生出了一股不妙的预感。 特别是当他听到手下禀报,侯青这个家伙竟然亲自出动的消息后。 而事实也证明了,当心中有不妙的预感之时,这种预感一定会变成现实。 吕中行很快得到的回报,侯青和手下的六扇门捕快们走官道向东南方疾驰而去,应该是奔着浙江布政司去了。 当听到这个消息之时,吕中行的心已经凉了一半,在这年关将至的时刻,能够吸引六扇门倾巢出动的,估计也就只剩下会稽县传出的那个消息了。 该死的六扇门! 吕中行心中忍不住骂起了娘。 但马上他就想到了另一件事。 这件事背后会不会有白十二的影子? 若真是的话,那六扇门与白十二之间肯定有联系了。 那是否能通过监视六扇门的那些武夫查到白十二的踪迹呢? 吕中行一边为自己能想到这种关联感到庆幸,一边开始吩咐手下,吩咐天机阁,开始全力监视六扇门衙门,以及城中每一个六扇门的捕快。 在司礼监秉笔太监刘潜和东厂督公江棕的双重重压之下,他已经顾不得这么做会不会招致六扇门的不满,会不会因为和六扇门之间起冲突了。 而且就算真的和六扇门之间闹僵了,闹到了御前,知道自己为何要这么做的刘潜和江棕也肯定会如实禀报皇帝并站在自己一边的。 皇帝为了遮掩仙游公主的出逃丑事,也肯定会站到他这一边的。 所以他还有什么好畏惧的呢! 。。。 并不知道自己自以为稳妥的处置方案依旧还是惹来了关注的目光,而且对方还抓到了重点的白十二,此时正在夜色下的应天城中奔驰着。 虽然作为留都的应天城中守备森严,东厂、锦衣卫、巡城司等等大大小小的衙门,都有可能发现在夜色下的房顶疾驰的,身穿夜行衣,一看就很有嫌疑的自己,但白十二还是没有任何迟疑的穿上了夜行衣,踩着屋瓦墙壁向着真藤广田的棺材铺疾驰而去。 而他隐藏在面具下的脸也早已易容成了当初真藤正雄所熟悉的,名为苏我志雄的那副面孔。 尽管他知道自己假冒的苏我志雄身份早已泄露,无论是真藤正雄的第一队还是高天原总堂肯定都已经知道了他并非是什么苏我志雄。 但早在他暴露之前便已经逃走的真藤广田,是肯定不知道其一直无比信任,甚至还因为背叛,生出了切腹自尽念头的总堂特使苏我志雄,是其他人假冒的。 白十二唯一不能确定的,就是白日里真藤正雄在见真藤广田之时,有没有将他假冒苏我志雄的这件事告诉真藤广田。 不过,在他已经知道了高天原总堂地址,在真藤正雄已经知道了真藤广田的情况下,真藤广田对他来说已经不再是必须要确保其存活的目标了。 他已经打定了主意,若是真藤广田已经知道了他的身份,那就送他去见真正的苏我志雄好了。 尽管这样很可能会打草惊蛇,让真藤正雄这只老狐狸在发现真藤广田身死后,变得愈发谨慎小心起来。 。。。 “呼!” 吐出一口浊气,平复一下因为一路疾驰而略显急促的呼吸,白十二跳进了棺材铺的的后院。 苍白的月光之下,一堆用来做棺材的木头,还有已经做好了,做到一半的棺材,使得后院看上去,更像是阴森的乱葬岗。 但白十二却并未感到半点畏惧,因为他知道,在这世上,人永远是比恶鬼还要可怕的多的存在。 “谁?!” 白十二故意没有收着脚步所发出的动静,立刻惊醒了因为白日的事情久久难以安眠的真藤广田。 伴随着一声低声厉喝,一枚暗器刺破窗户,射向了白十二。 “真藤君,许久未见,你就是这般招待老朋友的吗?” 侧身避过暗器,白十二与月光一般清冷的声音在院中响了起来。 而漆黑的屋内,沉默也与黑暗相得益彰。 第101章 故人见面 真藤广田此时的心情颇有些苦涩,但更多的还是愕然与不敢相信。 在他的认知之中,真藤正雄与苏我志雄并不对付,甚至彼此之间可以说是势同水火,白日里真藤正雄更是暗示了其这一次前来参加总堂大会是抱着巨大野心的,如此说来更不可能与身为总堂特使的苏我志雄和解。 可若不是真藤正雄将他所在的地方告诉了苏我志雄,苏我志雄又怎么可能这么巧就在真藤正雄来过之后的夜晚准确的找到他? 或者说,难道真藤正雄的一举一动其实都在总堂的监视之下? 白十二并不知道他的出现会让真藤广田的心中闪出这么多的念头,此时的他站在院子中,被一大堆棺材和总归会变成棺材的木料围着,心忍不住的开始向下沉。 真藤广田迟迟没有下一步动静,这种表现使得他心中觉得真藤广田应该已经知道他的身份其实假冒的了。 “吱呀!” 不过,就在白十二想要硬闯进房中,抓住真藤广田,再图后续的时候,房门伴随着在寂静夜色下显得无比刺耳的声音被打开了。 “苏我特使。” 真藤广田那经过两个多月早已经变得与之前相差不少的脸庞走出了阴影,被清冷的月光照亮,映射在白十二的眼中。 但真藤广田显然不知道,其实他的每一分变化,都是在白十二的眼皮底下发生的。 所以看到他这张脸的白十二,并未感到过半点突兀。 “好久不见了,真藤君。” 心中松了口气的白十二,脸上露出了微笑。 “是啊,好久不见了,苏我特使。” 真藤广田同样回以笑容,只是比起白十二那因为心中轻松而露出的微笑,他的笑容看起来就颇有些苦涩的意味了。 “尽管我原以为也许这一生都不会再见到您了。” “一生吗?” 白十二撇了撇嘴,故作不屑的说道。 “你未免也太小看高天原,小看我,也高看你自己了吧?” “是啊,我是有些太过高看自己了。” 真藤广田赞同似的点点头。 “我原以为在这偌大的应天城里直至我死亡之时,都不会有人知道我的过去,不会有人知道我是个倭人,但没有想到,今天短短一天之内,就先后被应该最想置我于死地的两个人发现了。” “真藤正雄已经来到应天城了吗?” 白十二眉头轻皱,故作诧异的问道。 “呵,这个问题,我想苏我特使应该比我更清楚才是。” 真藤广田自然不相信白十二表现出的诧异表情,脸上露出了淡淡的嘲讽。 “你认为我是因为跟踪真藤正雄才发现你的踪迹的吗?” 白十二的脸上涌起一阵怒气,但马上,这怒气便化为了浓浓的讥讽。 “那你也未免太过小看我,小看总堂了。既然总堂已经迁移到了这应天城,那对这应天城,总堂该有的了解,该布下的眼线一个都不会少,或许你以为自己做的天衣无缝,但相信我,自你进入这应天城的那一刻起,我就已经知道了。” 真藤广田看着白十二,脸上的淡淡的嘲讽变为了不确定的惊疑。 “既然苏我特使早已知晓我的存在,那为何到了这两个月后的现在才现身?” 最终,真藤广田还是选择了相信自己的判断,对白十二的话质疑道。 “呵,一颗活棋子的价值永远要比死棋子的要大得多。” 白十二的脸上再次露出笑容,这种笑容真藤广田也很熟悉,那是他胜券在握之时的自信笑容。 而看到了这个笑容,真藤广田才终于相信,之前白十二说的那些话是真的,就算不是能完全相信的实情,也应该有七成以上的可信度。 “你是想用我钓出总队长。” 最关键的是,真藤广田已经猜出了他自己的“价值”。 “从你之前的话来看,我留下你性命的做法的确实现了你的价值不是吗?” 白十二看着他,笑容灿烂。 “不过,真藤正雄竟然会留下你一条性命,这倒是大大出乎我的意料。” 继而笑容消失,他的脸上露出了强烈的好奇。 “我原本以为,他在见到你的那一瞬间就会毫不犹豫的直接出手清除你这个敢背叛他的叛徒的。” “这就是你今夜前来的目的吗?” 而此时,真藤广田也终于明白了白十二深夜前来的目的。 “若是你现在就可以如实告诉我的话,那你可以继续留在这里,陪着这间阴森棺材铺直到你自己躺进其中一间棺材,或者你也可以选择再经历一次当初的噩梦,然后在被榨出所有价值后,被丢到乱葬岗之中,葬身野狗野狼之口,做一个永远只能飘荡在这世间的孤魂野鬼,永世不得超生。” 白十二走到那已经做好,只差最后一步上漆的棺材旁,一边仔细的打量着,一边不疾不徐的说道。 “苏我特使难道就不怕我化身恶鬼前来向你索命吗?” 真藤广田看着白十二,咬着牙问道。 “呵,你活着的时候我尚且不害怕,就算你死了,我又有何惧?” 白十二轻蔑的扫了真藤广田一眼,不屑的说道。 “这世上,人可比鬼要可怕的多。这个道理,我以为你应该明白的。” “我不能背叛总队长,两次。” 良久的沉默之后,真藤广田抬起头,脸上没有了挣扎,有的只有坚定。 “哈哈!” 白十二在真藤广田脸色铁青,眼含怒火的注视下,毫无顾忌的大笑起来。 “真藤君,” 终于,像是终于笑够了,又可能是累了,白十二才停止了大笑,看着真藤广田认真的说道。 “相信我,在这世上,除了出生和死亡之外,其他的事情,只有零次和无数次。你或许以为你经历过上一次的被逼无奈的背叛后,这一次肯定能够咬紧牙关,但现实却是,因为有了那一次的背叛经历,你只会比之前更加容易劝服你自己接受第二次背叛。” 白十二说着顿了一下,在真藤广田颇为复杂的眼神之中继续说道。 “你远没有你自以为的那般坚强。所以,还是在我还没有改变主意之前,在我还不想破坏我们之间的友谊之前,将一切都说出来,然后,抱着这间棺材铺,直到死亡的那一天到来吧。” 第102章 直觉 看着倒在地上的真藤广田,白十二有些郁闷。 他原本十分坚信真藤广田最终会在自己的“劝说”之下回心转意,因为真藤广田不是个蠢人,他相信真藤广田会明白,他所说的那些话,最终都会变为现实。 但现实却是,真藤广田的确如他所想的那样,相信了他所说的那些话都是事实,可真藤广田却没有按照他给出的计划去进行,而是选择了第三条路。 自我了断。 知道自己九成九会和白十二所说的那样,扛不住大刑,又一次只能被逼无奈的背叛真藤正雄,吐露出秘密的真藤广田,在白十二看到他脸上挣扎、犹豫,嘴角忍不住上翘之时,突然间拿出了一枚刚刚射向白十二的暗器,在白十二惊愕的目光之中,毫不犹豫的插向了他自己的喉咙。 而看到真藤广田脸上的犹豫和挣扎,以为自己已经胜券在握的白十二,显然并没有预见到这一幕的发生,在真藤广田拿出暗器之时还以为他要拼死一搏,逃之夭夭。 却没有想到最终看到的,是月光下喷洒而出的鲜血。 这个时候才终于反应过来的白十二,立刻仓促间使出身上能调动的全部力量,发力于双脚,身形如箭一般射向摇晃着倒下的真藤广田。 只可惜,因为刚刚的那短暂的一晃神,他早已经失去了机会,待到他到达真藤广田身边之时,真藤广田的身体已经倒在了地上。 因为已经喷洒出不少而少了许多压力的血液,也不再如之前那般喷溅而出,而是犹如山间的溪泉一般,汩汩的向外鼓着,在地上留下了一小滩血水。 将眼睛睁得老大的真藤广田,看着白十二那再次映入眼帘的身体,脸上露出了费力但却无比灿烂的笑容,他的嘴巴翕动着,似乎想要对白十二最后再说些什么,但血液带走了他近乎全部的生命力,他所能发出的,只有几个意义不明的音节,而且还伴随着另一处犹如破损风箱的声音,让人愈发难以判断出他想说些什么。 但对他来说,能不能完整的说出这些话显然已经不重要了,他相信,聪明如“苏我志雄”,是肯定能够明白,他想说的会是什么内容的。 而郁闷的白十二的确能够明白真藤广田想要说些什么。 所以,哪怕他知道真藤广田已经是一个被黑白无常擒住了双臂,即将押往地府的死人了,他还是要抒发一下自己心中的郁闷之气。 “告诉你一个秘密,” 白十二俯下身子,将嘴巴凑到了真藤广田的耳边,沉声说道。 “其实我不是苏我志雄,当然,我也不是什么高天原的特使,相反,真正的苏我志雄就是死在了我的手上。” “嗬嗬!” 已经闭上了眼睛等待死亡来临的真藤广田猛的睁开了眼睛,挣扎着想要挥动手臂,口中更是急促的想要说些什么。 只可惜,流逝的生命力,破损的喉咙让他这些努力都变为了浪费最后一丝体力的徒劳。 “没错,就是你亲口将你两个手下的藏身地告诉了我,让他们被锦衣卫抓住,将第一队的秘密泄露了出去,也是你亲自带我找到了第一队的基地。” 伴随着白十二这在真藤广田的耳中犹如魔鬼一般的最后几句话,真藤广田终于停止了挣扎。 听着耳边急促的呼吸声与破风箱一般的声音同时消失了,白十二忍不住撇了撇嘴,站起身来。 他还有不少的秘密还没有说出来呢。 不过,当看到真藤广田那瞪圆了的双眼,一副死不瞑目的模样后,白十二忍不住叹了口气,再度蹲下身子,伸手将他的眼睛合了起来。 “算了,你我相识一场,就当是我对一直以来欺骗你的补偿吧。” 白十二拖着真藤广田的尸体来到院中那已经做好的棺材旁,口中自言自语道。 。。。 绍兴府,会稽县。 自方巽发现情况不对躲进绍兴府城,会稽县治已经过去数日了。 作为更靠近繁华的苏杭之地的绍兴府,比起宁波府还要繁华不少。 只是方巽又并非是前来游山玩水的士子,也非前来行商的商人,这里的繁华,对方巽来说并无太多用处。 相反,因为绍兴府的繁华,一应的吃住用度还在宁波府之上,才躲进绍兴府城没多少时日的方巽,手头已经有些捉襟见肘了。 尤其当他花费了不少的银钱通过天机阁将消息送往应天通知白十二之后。 此时的他,似乎终于能够体会到当初贺吾为了两百两银子东奔西走的难处了。 而一直在为银子发愁的方巽,也并没有注意到,自他通过天机阁向应天传递消息之后,原本在这年关将至的冬日里来往并不多的绍兴府城,入城的人似乎越来越多了。 方巽没有察觉到,但进城后一直在四处搜寻方巽下落的天衍门众人却对此看的格外清楚。 心中对此感到忧虑的青龙,除了命手下继续搜寻方巽的下落之外,也忍不住让手下开始秘密调查这些进入绍兴府城的究竟都是什么来历。 是否会对他们的计划造成影响。 事情进行的很不顺利。 或者说有些太过顺利了。 这些刚刚赶到绍兴府城的人,看上去彼此之间并无什么联系,都是些商贾,或是赶在年尾之前赶回家与家人团聚之人。 但不知道为何,青龙总感觉这些有些不对劲,直觉告诉他,这些人的身份不可能像表面上那么的简单。 于是他决定亲自出动监视。 可就算如此,他也没有半分的收获,因为这些人的表现都实在是太正常了,商贾在这段时间里,就是在贩卖运送来的货物,然后收购绍兴府城本地的特产,准备在返程后再赚上一笔。 而那些返家的游子表现的也无可挑剔,无论是父母还是妻、子,以及其他家人,对他们都很熟稔,没有半点有问题的模样。 几天下来,甚至都让青龙开始怀疑自己最近是不是因为失败太多,太惨,所以有了疑心病了。 但当他的手下终于回报找到了方巽踪迹的时候,他才终于发现,自己之前的直觉并非是空穴来风。 这些人真的都有问题。 而且,还与他们天衍门一样,都是冲着方巽来的! 第103章 意料之外 消息再次泄露了。 这是青龙脑海中闪现的第一个念头。 随之而来的,自然是无边的愤怒。 显然他并没有想到,消息会是方巽传出去的,而是认为是有自己人泄露了消息。 上一次就已经有些怀疑贪狼等人的他,这一次无疑就更加怀疑了。 他将这当做了贪狼等人的应对手段。 不过,随着探查的进一步深入,他发现,自己有可能是错怪贪狼等人了。 因为来的这些人似乎并非是锦衣卫,而是东厂的人。 作为令人闻风丧胆的两个恐怖衙门,锦衣卫和东厂,无论是职责还是办事的手段都十分的相似,但对青龙这些天衍门中高层来说,想要分辨他们却并非是什么难事。 他知道,尽管手段相似,但锦衣卫和东厂的办事风格还是有差别的。 当然,差别最大的,一眼就能够看出二者差别的,是一个更加显眼的特征:东厂之中有太监,而锦衣卫之中只有武官。 。。。 东厂。 这一次前来绍兴府,明显是冲着方巽来的人,居然是东厂的人,这大大出乎了青龙的意料。 因为从之前得到的消息来看,方巽应该是属于锦衣卫的人,现在东厂的人乔装打扮进入绍兴府城,监视起了方巽,难道是想拔掉方巽这个锦衣卫的钉子吗? 虽然东厂与锦衣卫之间向来不对付,但也不可能做出这等直接刀兵相见的事情吧? 既然不是这样,那他们就是想将方巽当做是诱饵来钓鱼了? 在继续监视了几天,掌握了更多的情况之后,青龙将真实的情况推测的七七八八了。 他唯一不知道的是,东厂到底想通过方巽这个诱饵钓出哪条鱼来。 难道是长生剑的传人? 考虑到方巽与长生剑传人之间的关系,青龙只能得出这个他觉得不可能的结论来。 至于原因还是和之前一样。 白十二这个长生剑的传人是锦衣卫的人,除非东厂愿意冒着与锦衣卫刀兵相见的风险,否则,对付白十二,就是与整个锦衣卫为敌。 在今皇登基后就一直被打压的东厂,真的有这么大的胆量去做这种事情吗? 可若不是为了钓出白十二,那东厂还能通过方巽钓出什么大鱼来呢? 青龙陷入了沉思。 但贪狼七人却显然没有那么多的心思,在同样发现了方巽的下落之后,他们便开始计划,如何才能杀死方巽,在尽量不惊动东厂那些人的情况下。 并不清楚方巽真正实力的他们,很快拟定了计划,三个人引开那些监视方巽的东厂暗探,剩下六人一起出动,以最快的速度,在数息之内生擒方巽后从容退走。 不过,在详细的了解了一下究竟有多少东厂的暗探在监视方巽之后,贪狼等人心中不由的犹豫了起来。 因为他们发现,想要只凭借三个人的力量就引走数量众多的东厂暗探,似乎有些太不现实了。 无奈之下,他们只能向青龙去借调人手。 但此时的青龙,已经彻底被东厂的目的勾起了兴趣,他想要看看东厂费了这么大的力气,利用方巽究竟是在钓哪条大鱼。 青龙的想法自然被贪狼无情的嘲弄了: 故意将方巽的事情泄露给我们,引诱我们前来捉拿方巽,从而逼问出长生剑传人下落的人是你,现在,大好机会就在眼前,说要放弃的还是你。你说什么我们就要做什么,我们难道是你那些无用的手下吗? 可尽管如此,青龙依旧还是不松口,而他给出的原因也很简单: 这一次东厂说不定就是为了用方巽引诱长生剑传人上钩,他们完全可以先暂时隔岸观火,待到锦衣卫成功将其引诱出来后,做那一只在后的黄雀。 反正都要和东厂对上,那为何不直接选择一步到位,向长生剑的传人出手,而是费尽心力的生擒方巽,再逼问长生剑传人的下落呢? 但贪狼显然不是这么想的。 在他看来,“百鸟在林不如一鸟在手”。 青龙的想法虽然好,可其中的变数实在是太多了。 别的先不说,每日里东厂前来增援的人手是越来越多,现在他们还能趁着东厂还未察觉到进行突然袭击,但若是待到东厂来的人手再多一些,布置再周密一些,别提他们到时候还能不能突破东厂的防线,单单是想要继续留在这绍兴府城不被东厂发现,就已经是十分棘手的问题了。 而且,那位长生剑的传人剑术不凡,待到他真的前来与方巽会和了,就算能够侥幸的避开东厂的众多眼线,到时候想要生擒二人,所需要的力量可远比生擒方巽一人要多得多了。 在青龙手下只剩下小猫两三只的前提之下,到时候真的能够成功吗? 贪狼对此深感怀疑。 不过在双方各执己见,谁也说服不了谁的情况下,事情的发展明显是对青龙十分有利的。 毕竟青龙所想要的,就是这么安静的拖下去,等到东厂将鱼钓出来。 但相对的,对贪狼来说,情况显然就难以令他满意了。 在青龙咬定主意不松口的情况下,他想要从青龙那里借调人手完成自己计划的想法,注定是难以实现的。 除非他愿意不用青龙的手下去引开东厂的暗探,只用他们斗宿九人去搏一把。 可这样损己利人,还是利青龙这个直接竞争对手的做法,贪狼就算狠下了心决定去赌一把,其他八人显然也不可能会赞同。 于是,贪狼的计划就这么被搁置了,他们只能被动的跟着青龙一起呆在绍兴府城里,等待着那条所谓的大鱼上钩。 时间一天天过去,哪怕是心中笃定的青龙也不免随着时间的推移变得心烦意燥起来。 而就在这时,青龙与东厂的人近乎同时得到了一个消息。 “大鱼”似乎终于要露面了。 只不过,这条大鱼好像与他们期待许久的那一条,差的有些太远了。 。。。 “什么?六扇门?!” 当听到属下禀报的消息之时,青龙的心中无疑是震惊的。 他没有想到,东厂在钓的大鱼竟然会是六扇门。 但他不知道的是,此时东厂的几位档头,在得到这个消息后,已经开始骂起娘来了。 第104章 动 当察觉到那些东厂的那些番子以比来时更快的速度飞速的撤离了绍兴府城,甚至都有些不顾暴露身份的时候,青龙心中便清楚,自己似乎是误会了。 东厂筹谋了这么久,想通过方巽这个诱饵钓出的大鱼并非是距离绍兴府已经不远,再过一两日便能赶来的六扇门捕快们。 或许,他们还不能让自己暴露在六扇门捕快们的眼前,以防暴露目的。 否则他们也不可能如此匆忙的撤离。 这无疑让青龙心中肯定了自己之前的猜想,东厂这一次就是为了钓出白十二这个长生剑的传人。 尽管东厂这么做的动机到底是什么他还不知道,但知道了这一点对他依旧还是十分有帮助的。 之后,他可以令人小心的监视东厂的一举一动,只要东厂有发现了白十二踪迹的可能,他便立刻可以知晓。 这在无形之中,等同于是将自己搜寻白十二的范围和强度都扩大了数倍甚至十数倍。 但这些终究是等他回到应天之后才需要考虑的问题,现在的他,所需要考虑的,是接下来该如何做。 六扇门来势汹汹,显然不可能是冲着东厂来的,人员众多,显然也不可能只是为了方巽一人出动的,那六扇门的目的就十分明显了。 六扇门是冲着他们天衍门来的。 能够让六扇门如此重视,青龙心中清楚,之前被抓住的那两个手下,只怕已经在六扇门的严刑逼供下招供了。 六扇门已经知道了天衍门的存在,只有如此,六扇门才会如此气势汹汹的近乎倾巢而出。 当初太祖成立六扇门的目的,就是为了更好的管控江湖以及众多大小门派,现在发现了他们天衍门这个秘密且庞大的门派,六扇门若是没有动静,或是动静太小的话,青龙反而才需要担心六扇门是在酝酿着对天衍门的雷霆暴击呢。 如今六扇门来势汹汹,反而是一件好事。 这说明六扇门并未得到太多有关天衍门的秘密,所以才只能用这种笨办法,想要以力压人,抓住更多的天衍门人,逼问出更多天衍门的秘密。 所以他现在需要考虑的是,接下来究竟该如何做。 六扇门的捕快们距离绍兴府城已经不远了,若是他们不顾一切的全速赶路的话,只需要一天时间便可以赶到。 他必须立刻做出决断,是小心为上的立刻率领手下撤出绍兴府城,避开六扇门的锋芒。还是立刻出手,冒着被六扇门的人堵住后路的风险,抓住方巽后再行撤离。 其实若是没有其他任何因素影响的话,他是可以在配合着贪狼等人抓住方巽后从容离开的。 但是在这堂堂一府之地的府治所在,想要没有其他因素影响显然是完全不可能的。 不说那些还没有完全撤离的东厂番子,单单是在方巽住处不远的那几个衙门,就让青龙深感棘手。 若是没有事先计划好一切便仓促行动,很容易被方巽逃出包围,到时候,只要方巽奔向那几个衙门,闹出动静来,只怕整个绍兴府城都要动乱起来。 单单如此自然没有什么,他们也不会畏惧区区州府和县府里的那些衙役,但方巽到时候肯定会趁机借着混乱逃之夭夭。 之后方巽只需要拖上几个时辰,待到六扇门的众多捕快赶来,他们就只能仓皇而逃了。 说不定还会偷鸡不成蚀把米,反被六扇门再抓住几个手下。 就在这时,贪狼再次登门找到了他。 之前在东厂众多眼线环伺的情况之下,贪狼尚且有搏一搏的计划,如今在东厂的人大部分已经撤离下,他自然更是无所畏惧了。 他之所以还来寻青龙,只是希望青龙能够帮他将那些还未离开的东厂眼线引开,为他创造个机会。 尽管心中深知贪狼如此积极,为的只是证明他们斗宿七人的能力,以及他和一众手下的无能,是想要进一步打击他的威望,从而为将他从那个位置上赶下来铺平道路,但青龙依旧还是同意了贪狼的要求。 他这么做,自然不是因为什么“深明大义”,只是出于谨慎罢了。 或许贪狼成功后的确会打击他的威望,但在他看来,如今的他最需要做的,并非是强硬出头,保证他的威望,而是保存手中仅存的那些力量。 所谓的威望只有在他的势力还完好无损之时才能发挥出其真正的作用,否则,所谓的威望,只是一戳就破的虚妄幻境。 况且,方巽又怎么可能是如此容易对付的人。 贪狼等人这一次就算着呢能够成功抓住方巽,只怕也要付出不小的代价。 而这不正是他在一开始便抱有的目的吗? 。。。 深处风暴中心的方巽,心中深知,虽然周围的一切看似平静,但这种平静并不会维持太久,而且,当平静结束之后,他自己的性命将不再能被他自己所完全把握。 这一天来得很快,当发现那些之前大量涌入绍兴府城的人,在以更快的速度离开的时候,方巽便闻到了风暴到来之时的裹挟的危险味道。 他心中清楚,最危险的时刻马上就要到来了。 。。。 哪怕心中已经有了准备,但方巽也没有料到,敌人竟然会选择在光天化日之下便悍然出手。 一时不查之下,他的胸前已经被开了一道口子,若非是及时的察觉到了危险,及时向后避开,只怕就不是被开一道口子这么简单了。 劈开窗户,忍着伤口传来的疼痛,方巽单手举着被他用剑削成的凳子盾牌,跃出了房间。 身后,胳膊上同样挂了彩的贪狼,如狼一般紧跟而出,手中的短刀犹如狼牙一般跳动着危险的光芒。 街道之上,行人被这突如其来的动静吓得夺路而逃,但若是能仔细观察的话,便可以发现,在有如浪涛一般向外涌去的人群之中,有几个礁石一般的身形还矗立原地,目不转睛的盯着跳出窗户的方巽。 不过,他们没有动,在一起共事多年,他们早就有了充足的默契。 举着凳子盾牌却没有遭到想象之中众多暗器偷袭的方巽,脸上没有露出半分笑容,相反,余光瞟到那几个有若海边礁石的人影,他的心开始忍不住的向下沉。 这一次,自己可能真的要陷在这里了。 第105章 危 在长街之上方巽与天衍门的一逃一困行将进行到高超之时,在不远处的一间可以俯瞰整个战斗场面的酒楼三层,十余个人正神情严肃的盯着四周,似乎在防备着随时可能冲进来的敌人。 而在窗边,一个三十上下,长着一颗洋葱一般的头颅,一双豌豆眼,一副蒜头鼻,一张巨口,看上去怎么都很不协调的男人却正毫不在乎外面的骚乱,一口酒一口菜,吃喝的正香。 “档头,我们难道就这么看着吗?” 这些人正是还留在绍兴府城中,尚未来得及撤走的东厂番子,而吃喝正香的便是他们的档头仇谦铭。 仇谦铭虽然不急,但坐在他对面的属下却显然无法做到他这般泰然处之,时不时的探头看向方巽那边的情况,一边神色焦急的询问着。 “急什么,” 似乎因为被打断了吃酒的兴致,仇谦铭颇有些不满的放下手中的筷子,将其重重的按在桌上,言语间颇为不在乎的说道。 “这方巽可是能够与那长生剑比拼一二的一流剑客,若是就这么轻易的被杀甚至生擒了,那他这一流高手也未免太名不副实了。” “可档头,这俗话说的话,不怕一万就怕万一,我们寻了这么久,总算是找到了方巽这个与白十二有关系的诱饵,若是一个不慎,方巽身死或者被擒获了,那我们的线索可就又断了,到时候。。。” “啪!” 这一次被拍在桌上的,换成了仇谦铭手中的酒杯,而且不知是因为他这一次更加愤怒,所以用的力气又大了几分,还是因为酒杯本就比筷子易碎的多,被拍在桌上的酒杯已然碎裂。 但令人惊异的是,被他压在手下的酒杯碎裂,酒水缓缓低落,但却没有半分鲜血的红色掺杂其中。 “到底是你tn的是档头,还是老子是档头?” 仇谦铭怒目圆睁,但他那一双豌豆眼实在是有些先天不足,哪怕他已经在愤怒之下将眼睛瞪到最大了,看上去也没有半分气势,反而配合着他脸上的愤怒,给人一种颇为滑稽的感觉。 但坐在他对面的属下却显然没有半点这种感觉,不仅如此,之前还坐在那里的属下,腾地站了起来,一脸恭敬的躬身请罪道。 “属下越矩了,请档头责罚。” “哼!” 伴随着一声怒哼,男人站了起来,五短身材看上去与他那张有些滑稽的脸倒是显的相得益彰。 “老子的兴致都被你个聒噪的家伙搅没了。算了,这酒不吃也罢。” 随着他的起身,原本站立在各处,手按刀柄警戒四周的诸多番子也终于动了起来,他们纷纷集合在档头仇谦铭的身后,一言不发,仿佛一座座不会说话的雕塑一般。 “走,去会一会这些竟敢在这光天化日之下在府城最繁华的街道之上行凶的大胆狂徒们。” 随意的用手在嘴巴上抹了两下,仇谦铭大手一挥,率先从窗口跃了出去,身后,之前向其请罪的属下,轻轻的吐出口气,也跟着跃了出去。 。。。 并不知道自己竟然还有“援兵”的方巽,在手持凳子做盾牌撞出窗户之后,不敢有丝毫的停顿,甚至只要慢下来就会被合围,进而被杀甚至被擒的他,立刻选定了一个方向。 虽然已经多年未曾行走江湖,但年纪大了,在气力开始衰减的同时,还是能够积攒些智慧,或者说经验的。 方巽虽然看似是随意就选了一个方向猛冲,但他在那须臾之间还是做出了判断: 通向几个衙门的道路虽然很短,也是他原本计划好的路线,但敌人肯定也早已有了准备,所以不如直接冲相反的方向冲过去,那里必然是敌人最薄弱的地方。 他一手持剑一手持“盾”,毫不犹豫的冲了过去。 或许他手中当做盾牌的凳子在行动之时会给他带来一分不便,但他心中却清楚这是必须的。 作为一流剑客的他,最担心的并非是敌人的强攻,而是躲在暗处的暗器。 而长剑虽然轻便顺手,但终究还是太窄了,在需要分神应对多个敌人的情况下,想要依靠手中的长剑尽数挡下射来的暗器,哪怕是他也力有不逮。 在这江湖之中,或许也只有曾经最为擅长应对暗器高手的长生剑能有这份眼力和实力了。 所以,方巽才需要凳子当做盾牌,只要他余光能够看到射向他的暗器,便可以立刻将凳子扯向暗器飞来的位置,而与用窄窄的长剑挡住暗器需要十分精准不同,面积足以护住他整个胸腹要害的凳子,就只需要顺着暗器飞来的方向挥动一下,便可以护住他的要害了。 看着一剑一凳冲向包围最薄弱之地的方巽,制订并实施这个计划的贪狼,脸色不由的变得愈发糟糕起来。 方巽的行为大大的出乎了他的预料。 无论自然是其直接冲向相反方向,而不是按照他的预料向几大衙门所在的范围冲过去,还是其不顾一流高手的形象,用剑削了一个凳子当做盾牌防备暗器的行为,都让他有些始料未及。 因为方巽突然冲向他计划中的薄弱之处,他的那些手下想要阻止方巽,就只能依靠暗器逼退方巽。 可凳子盾牌的存在,却无疑大大的削弱了暗器的威胁。 这种情况下,显然就只能贴身近战了。 但人员薄弱的情况之下,每当方巽杀死一人,阻拦他的力量便会立刻衰减数分,考虑到方巽的剑术实力,或许还没等其他方向上的人手赶过去,方巽就已经冲出包围了。 无奈之下,贪狼只能让一直游弋在四周,到现在为止还没有在青龙等人面前暴露身份的左辅右弼两个星主现身阻拦方巽了。 。。。 目光看到不远处那些敌人脸上那淡淡的慌乱之情,方巽心中知道,他赌对了,这个方向果然是敌人包围圈中最薄弱的地方。 心中兴奋之下,方巽脚下愈发快速,他要趁着敌人还未合围过来之前便冲破包围,逃出生天。 但就在此时,他心中突然警铃大作,多年练剑的直觉告诉他。 危险! 第106章 强弩 感觉到危险的方巽强行停下了正在向前疾冲的身体。 由极动到极静,巨大的冲劲完全由方巽的身体所吸收,这使得方巽全身的血液在这一瞬间仿佛是沸腾了一般,令他忍不住喉头一甜,一口逆血差点直接喷涌而出。 但他强行停下身体,甚至对身体造成了不小损伤的行为却并非是没有半分价值,相反,看着刚刚堪堪从自己肋下和脖子穿过,此时插在地上,尾羽犹自不停的剧烈颤动的两只羽箭,方巽的后背忍不住冒出一行冷汗。 强弓。 敌人手中竟然有这种威力不亚于违禁武器强弩的存在,并且竟然还敢在这光天化日之下,在这堂堂一府之地的府治,在这距离县衙、府衙不足三百步外的街道之上使用。 他们是疯了吗?! 哪怕知道此时不是胡思乱想的时候,但劫后余生,以及插在地上那两只羽箭却让方巽的脑袋不得不浮现出诸多念头。 不远处,看到方巽身形猛的一顿,堪堪躲过两只羽箭的贪狼,心中既有些遗憾,也有些庆幸。 遗憾自不必说,庆幸则是因为,经过左辅右弼这两箭,方巽顿在当场,使得他以及斗宿其他六人终于能够靠近方巽了。 对方巽这个目标来说,能够生擒的话,怎么看都比将之杀死在原地要强得多。 方巽终于又动了起来,但被刚刚那两箭吓得不轻的他,此时已经犹如惊弓之鸟,生怕敌人又是两箭射来的他,再次动起来后,已然不敢再全速向外猛冲了。 能够侥幸逃过第一次的他,也没有把握能够在全速奔走的情况下逃过第二次狙杀。 但之前停顿了不少时间,现在行动又比之前慢了不少的情况下,发现他向着包围圈最薄弱的地方冲过去后,便立刻赶来支援的那些敌人,已经在贪狼的率领之下,包围了他。 他似乎已经没有逃出生天的机会了。 当方巽终于从之前生死之间的大恐怖中彻底回过神的时候,才终于发现眼下的不妙处境,但是却已经有些太晚了。 为首的贪狼已经手持他那有如狼牙一般的短匕欺身而上,除非方巽能够在一招之内重伤甚至杀死贪狼,否则他注定要被贪狼死死缠住。 而贪狼只要缠住方巽两个回合,就缀在他身后的斗宿其他六位星君,便能依次赶到了,到那时,以一敌七的方巽只怕就彻底没有了机会。 毕竟,他是叫方巽,而不是一打七。 况且,哪怕是叫一打七的之人,也从未有过真正一打七的时候。。。 。。。 就在方巽绝望的将手中当做盾牌的凳子甩向正欺身上前的贪狼,握紧手中长剑,抱着能拼死一个是一个的想法,准备用以伤换伤,以命换命的残酷招数,去和贪狼换命之时,他的耳边再次传来熟悉的弓弦迸射出羽箭所发出的闷响。 吾命休矣! 方巽眼中闪过一丝绝望,但手上的长剑却没有半点的颤抖,依旧直直的刺向面前正向他疾驰而来的贪狼。 哪怕就是死,也要在敌人的身上留下一个足以令其铭记终生的标记! 但过了两息,箭只入肉的剧痛却并未出现,相反,一只箭身颇短,尾羽更是只有两翼的箭只在方巽惊疑的目光之中,如风一般飞过他的身侧,在他的目光之中,有若长虹一般,瞬间消失不见。 待到他再看到那只怪异的箭只之时,其已经近在眼前,而且与他手中的长剑一样,深深的插进了面前贪狼的身体之中。 唯一不同的是,羽箭插在了贪狼的左肩偏下,而他的剑则插进了贪狼的心脏。 显然,贪狼虽然及时发现了射来的羽箭,但他同样冲的太凶了,以至于想要再避开羽箭已经来不及了,仓促之下,他只能避开要害。但同时,羽箭携带的巨大能量使得他的身体忍不住为之一顿,当方巽的长剑紧随而来之时,他已经再难躲避了。 有些死不瞑目的贪狼面具下的眼睛已然瞪到了极限,似乎是因为瞪得太大,血丝已然侵染了白色的眼球,其中写满了不甘。 “贪狼!” 贪狼身后,斗宿其他六位星君同样目眦欲裂。 但就在他们想要冲上来为贪狼报仇之时,一个声音自旁边的屋舍之中传出。 “强弩,速退!” 言简意赅的两个词,却及时的叫住了因为贪狼身死而想要冲上来杀了方巽为其报仇的六人。 恨恨的看着脸上的惊疑早已散去,此时面无表情的方巽,六人迅速的射向旁边的屋舍,消失无踪。 而方巽也不敢动身去追,相反,他扛着眼睛依旧瞪的老大的贪狼的尸体,迅速的向着相反方向的屋舍跑去。 被他举着当做肉盾的贪狼才刚刚死在箭只之下,他可不想步贪狼的后尘。 但之前狙杀他的左辅右弼,显然比他更清楚杀死贪狼的那只怪异箭只的威力,更确切的说,是射出那只羽箭的机关的威力,在对其余六位同伴发出警告之时,便已经带着弓箭逃之夭夭了,又哪还会留在原地继续狙杀方巽。 。。。 能够在这绍兴府城的街道上,在这光天化日之下,毫不遮掩的使用朝廷禁止制造、流通并使用的违禁兵器的,自然是仇谦铭这个东厂的档头。 虽然不像锦衣卫那般有武官官身在,但作为东厂档头的他,还是能够使用强弩的,尤其是这一次,为了逼迫白十二这个以对付暗器而闻名的长生剑传人就范,作为应天镇守太监的吕中行,可是批了不少强弩下来给一众东厂档头、番子使用。 “搜!” 方巽忌惮于左辅右弼的强弓不敢轻举妄动,但仇谦铭显然就没有半点的忌惮。 相反,依旧还举着上弦的强弩的他,此时反而很希望左辅右弼这两个弓手能再次现身。 强弓虽然不是违禁武器,但作为对弓弩十分熟悉的他,可是能够看出,对方手上的强弓,其威力甚至比军中的强弓还要大,这样的“大杀器”,显然不是一般人能够拥有的。 再考虑到对方竟然敢在他们东厂的嘴里抢食,哪怕不是因为心中的好奇,他也要尽可能的抓住这伙贼人,抓住那两个弓手。 这可是实打实的功劳。 但仇谦铭注定是要失望了。 “档头,人已经不见了,只找到这两张强弓。” 半柱香的时间后,两个番子带着两张强弓跑到仇谦铭面前,禀报情况。 “gtn,这么好的弓说扔就扔了,这伙贼人肯定不简单啊。” 将手中的强弩交给身边的手下,仇谦铭拿过两张弓,上下端详了一会儿,忍不住骂起娘来。 “铁头呢?” 把玩了一会儿,仇谦铭像是终于记起了正事一般。 “铁档头正带着其他兄弟继续追踪。” “把人叫回来吧。” 仇谦铭甩了甩手。 “这伙贼寇连这么好的强弓都能说扔就扔,肯定不好对付,深追的话,可能会出事,五哥他们已经带着大多数人走了,剩下的就只有这么点人,可经不起损耗。” “是!” 番子领命而去。 而仇谦铭终于看向了还坐在那里没有动静的方巽。 第107章 拒绝 走的路足够长,吃的盐足够多,哪怕是个头脑不大灵醒的人,也能够拥有不少的智慧。 这个道理在方巽身上自然也是奏效的。 虽然他自二十余年前遍寻长生剑踪迹而不得,便归隐门派后山,不再进入江湖行走,但他却也并非真的什么都不知道。 作为比当今的长白剑派掌门还高两辈的存在,方巽在长白剑派之中地位超然,自然的,那怕他再如何表示不再过问江湖事,可只要他还在长白剑派的山门之中,派中大小弟子,终究不可能真的无视于他。 家有一老,如有一宝。 何况是方巽这样一个一流的剑道高手。 所以,每当遇到什么事情的时候,长白剑派上下都喜欢去找方巽,询问一下他的意见。 那些大胆一些的门中弟子,更是喜欢在即将外出行走江湖之前,带上一壶好酒,前去向方巽这位师叔祖讨教一些江湖经验。在回到门中后,更是喜欢去向方巽讲述一下他们各自的经历。 因此,哪怕有二十余年没有下山,方巽也从这些门中弟子身上得到了不少的经验与智慧。 也因此,当看到仇谦铭的眼神之时,他心中立刻便闪过一丝明悟: 这些东厂的番子并不是白十二搬来的救兵。而他们救下自己,也许其目的和天衍门的那些人也差不多。 只是,白十二这个小子到底做了什么事情,怎么会让东厂盯上的? 还有,他不是锦衣卫的人吗?东厂这般光明正大的想要对付白十二这个锦衣卫小旗,锦衣卫为什么会袖手旁观呢? 方巽的心中不由的生出许多疑惑。 “这个白小子只怕对我隐瞒了不少的秘密啊!” 。。。 “你可知道白十二如今所在何处?” 果然,正如方巽所猜测的那样,走到他面前的仇谦铭,没有丝毫拐弯抹角的便开口问道,甚至连一声寒暄都懒得说。 “应天城。” 方巽倒也没有半点替白十二遮掩的意思,直接如实回答道。 当然,这也是因为他清楚,这个秘密应该早在他之前去向天机阁请求向应天传信之时就已经泄露了,他说还是不说,没有半点影响。 “应天城可不小。” 果然,仇谦铭立刻面带不满的再次说道。 “白十二也并非是不会动的木塑泥雕。” 早已猜到仇谦铭会有此一问的方巽,立刻毫不客气的回答道。 “嗯,你说的很有道理。” 仇谦铭脸上没有露出半点失望之情,他也只是例行的询问一下罢了,根本没有指望方巽能够直接给出一个确切的答案。 “不过,若是我将你送到应天城,你能找到他吗?” “我从未去过应天。” 方巽的回答有些驴头不对马嘴,但仇谦铭却能够明白方巽这句话表达出的含义。 “到了应天也只能由他去找你吗?” 仇谦铭的眉头轻皱,方巽的话,让他感觉希望正在远离。 “一向如此。” 方巽的回答,让仇谦铭确定了他的感觉,是正确的。 “真是麻烦啊。” 仇谦铭忍不住叹了口气。 此刻的他真是恨不得自己能和不久前被他惊退的那些天衍门人一样,是与白十二真正为敌的敌人。 因为只有这样,被他握在手中的方巽才能发挥出最大的价值,才能引诱白十二出面救人。 而若是白十二知道方巽是被他们东厂抓住的话,那只怕白十二就会有恃无恐,不会有半点露面的意思。 “你的条件是什么?” 但现实已经如此,他只能将心中的不爽压下,从方巽这个目标下手,希望能够通过与方巽之间达成交易,让方巽甘心成为他的棋子,找出白十二的下落。 “像我这种半截身子已经入土之人,你还是不要再白费力气的好。” 只可惜,方巽的回答让他再次失望了。 “你自己或许是不再需要了,但你可以为长白剑派换来不少的条件。” 仇谦铭自然不肯轻易的放过这难得的好机会。 “儿孙自有儿孙福,门派想要壮大起来,终究只能靠他们自身的努力,外物能靠的了一时,却难以依靠一世。” 方巽用剑撑着身体站起来,摇了摇头说道。 “况且,比起你给出的那些好处,我觉得还是信义二字对他们更为重要。我今日若是为了那点好处便背信弃义,出卖朋友,为长白剑派谋得好处,那长白剑派的根子就坏了。” 方巽收剑入鞘,并将其背到背上,转身离开。 “若是根子已经坏了,那就算凭借你许诺的那些好处开出再多的花,结出再多的果,也终究是镜中花、水中月,待到未来这些利益消耗一空之后,只怕我长白剑派还能否存在,都尚未可知啊。” 方巽叹了口气,迈步返回因为之前的打斗,看起来已经破损不堪的客栈之中,在客栈掌柜与伙计讨好又为难的目光注视下,走回了那间已经被他撞坏了窗户的客房。 “档头,要不要。。。” 看着方巽这般“嚣张”的行动,听着他不将他们东厂放在眼里的言语,仇谦铭身后几个番子,不由的面露不满,有几个平日里嚣张跋扈习惯了的,更是颇为愤怒的向仇谦铭询问,是否要直接将方巽抓起来。 “啪!” 但他们的询问,换回的,是同样深感不满,需要发泄一下的仇谦铭的大巴掌。 “抓个屁,要是动手抓人就能引出那个姓白的小子,老子早就动手了,还需要你们几个混蛋来提醒我?” “那档头,我们接下来该怎么办才好?” 那些头脑清醒一些,知道抓了方巽也没用的,连忙凑上前去,低声询问道。 “把消息禀报回去,让吕公公派高手跟踪,看看能不能顺藤摸瓜找到白十二的踪迹吧。” 仇谦铭的语气有些无奈。 “铁头他们呢?怎么还没回来?” 甩甩头,不再去想这件令自己感到头疼的麻烦事,仇谦铭问起了另一件事,言语间还残留着不少火气。 “禀报档头,铁档头追击的时候咬住了敌人的尾巴,所以。。。” 与仇谦铭口中的铁头关系不错的人,连忙向他解释其到现在还没有回来的原因。 “咬住了尾巴?” 仇谦铭听到这话,不由的来了兴趣。 “走,跟过去看看。得不到西瓜,捡几粒芝麻也不错。” 第108章 溃逃 流年不利。 偷鸡不成蚀把米。 这是已经趁着东厂的人大规模离开绍兴府,而跟着混出绍兴府城的青龙,在听到了心月狐带回来的消息后,心中立刻冒出的两个念头。 他虽然并不看好贪狼的计划,觉得实在是有些太过冒险和大胆了,但他也只是觉得,这个计划最后很可能会因为惊动了会稽县衙与绍兴府衙,引来官府弹压而失败。 可他却从未想过,事情竟然会演变成现在这般境地。 东厂的人看似已经尽数撤离了,却依旧还留下了一支精锐的队伍藏身暗处,监视着方巽的一举一动。 贪狼的计划正与对方撞了个满怀。 其实,若只是东厂的精锐队伍也并没有什么,但据心月狐所说,对方竟然还拥有数架强弩,这就有些太倒霉了。 尽管自太祖以来,本朝已经开始大量使用火器,可这却也并不代表强弩它就真的弱,事实上,在对付身上没有半点护甲的江湖人上,强弩的威力或许比军中常用的火器杀伤力更大。 毕竟,火器虽然威力不凡,但其精准度在此时比起制式强弩来,还是要差得远。 而对付身法灵活的江湖人,尤其是敌我混杂,无法攒射的情况下,精度更高,更容易命中目标的强弩,显然比命中全靠信仰的火器要强得多。 死在强弩与方巽夹击之下的贪狼,无疑就是最好的例子。 。。。 贪狼身死,连尸首都无法抢回来。 当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青龙的心中可谓是五味杂陈。 尽管他这一次用方巽作为目标引诱贪狼七人,本就存在挫一挫他们傲气的念头,可他却从未想过七人会葬身于此,尤其是身为七人头领的贪狼。 一方面,贪狼身死,剩下的六人肯定会动乱起来,没有了贪狼的压制,六人肯定心思各异,而且谁也说服不了谁。 他已经预见到了六人变为一团散沙的场景。 有人想要回去向黄龙禀报,有人想要替青龙报仇,有人生出想要顶替贪狼,成为斗宿首领的野心并付诸行动。。。 这对希望能够挫一挫他们的傲气,进而让他们为自己所用的青龙来说,显然并不是什么好消息。 而另一方面,也是青龙更头疼的问题是,贪狼身死的消息传到黄龙的耳中,注定会让黄龙产生某种联想,认为贪狼的死是他所设计的阴谋,再配合上某些人的添油加醋,只怕他与黄龙之间的矛盾和裂缝会越来越大。 这对渴望尽快稳定下局面的青龙来说,可算不得什么好消息。 不过,青龙的担心显然是有些“超前”了。 。。。 “什么?他们被东厂的人咬住了?” 当听到后续的消息之后,青龙的心更是直接提到了嗓子眼。 心中更是已经骂开了。 这些自来到他的地盘就一直一副眼睛长在天上的混蛋,之前到底哪里来的自信敢小瞧他和他的一众手下的?竟然连东厂的人都摆脱不了? 心月狐之前不是说他们在察觉了对方有强弩的时候就立刻撤离了吗?怎么还会被缠住的? 但很快,青龙就发觉,他似乎骂的太早了,而且,也骂错人了。 因为那些被咬住的,并非是斗宿的其他六位星君,而是他手下被派去支援这次计划的人,相反,斗宿六位星君才是被拖累的那一方。。。 当断不断反受其乱! 在得知了确切的消息之后,青龙无暇再为之前的想法感到羞愧,知道再这么下去,斗宿六星君真的也要被东厂的番子咬住的他,直接对房日兔和心月狐下令,让二人立刻返回城中,带斗宿六星君与那些跟在其身后的众多手下切割,断尾求生,让那些手下为他们的逃离,争取时间。 虽然下令的时候,青龙深感肉痛,周围的其他人脸色也都有些微妙,但他还是决然的下令房日兔和心月狐二人立刻行动。 因为他心中清楚,在之后的争斗之中,质量远比数量要重要的多。 而且,更重要的是,比起已经被六扇门抓住过两个的普通门人,他更无法接受身为斗宿星君的六人被抓住,那样很可能将直接泄露天衍门中的重要秘密。 不过,就这么舍弃掉这么多的手下,只为救出与自己不大对付的斗宿六星君,青龙的心中也有些不爽利。 所以,他在吩咐房日兔与心月狐之时,还留了个心眼,让二人在见到斗宿六星君后,让他们自己做出要不要抛弃身后那些天衍门人的决定。 显然,他是希望能够以此在六人心中来留下一个可以让他们在面对他的时候,会感到有些愧疚的疙瘩,从而让六人为他所驱使。 他不要求能够如黄龙一样对六人如臂驱使,但也不希望再见到之前那般,六人无视他存在的场景了。 而且,他也要趁着这个机会看看能否逼出一直没有现身,但却肯定也跟随贪狼七人一起到来的左辅和右弼。 。。。 并不知道,到了这个时候还在处心积虑的谋求掌控、驱使自己的斗宿八星君,此时正在商议着该如何切掉身后那只已经被敌人咬住,很可能将他们也拖下水的尾巴。 但事出突然,他们并未做过这样的预演,仓促之间,他们根本想不到什么好主意。 眼看着他们身后的那些天衍门人已经有人死在了弩箭之下,知道再拖下去马上就要被敌人咬住的八人,心中大急。 “这边!” 就在这时,八人的眼前出现了两个熟悉的面孔,或者说两副熟悉的面具。 看到有救兵,八人忍不住眼前一亮,立刻冲着心月狐与房日兔的方向跑了过去。 而心月狐与房日兔眼见情势比预估的还要严重的多,也就顾不得再按照青龙的要求,详细的将原委与八人分说了,而是直截了当的开口询问八人。 是要带着身后那些之前共同战斗的门中兄弟一起逃,还是撇下他们? 只考虑到逃命的八人,再加上心月狐与房日兔这般没头没脑的询问,自然想不到这其中还有那么多弯弯绕绕,自然立刻做出了撇下那些注定已经逃不掉的尾巴,立刻逃命了。 本来就是按照这个答案来行动的心月狐与房日兔也不敢耽搁,立刻带着八人拐进了一间民房。 第109章 送上门的肥羊 当仇谦铭得到消息带着其余手下追上他口中名为铁头的档头之时,正是场面最为混乱之际。 知道自己已经成为了弃子的那些天衍门人,虽然心中颇为怨恨,但此时他们哪怕想要报复也已经找不到斗宿八位星君的身影了。 而且相比于报复,心中还残存有一丝希望的他们,更希望能够利用这最后的时间给自己找到一条逃出生天的机会。 于是本就因为被东厂的番子紧咬不放而有些散乱的阵型,在没有了任何管束之后,瞬间便直接崩散开来。 连作为夫妻的同林鸟,在大难来时也都是各自逃命,何况是他们这些彼此之间可能还有矛盾的同僚。 尽管天衍门人四散而逃的表现很是不堪,但在这个时候,却也的确起到了很不错的效果。 虽然有一部分的人因为慌不择路,直接撞到了东厂番子的包围之中,或是负隅顽抗被杀,或是直接束手就擒,但还有一部分人,或是因为运气好,或是因为心中冷静,及时发现了薄弱之处,如漫天繁星一般,四散而逃。 从而让本就人手不多的东厂番子们,一时间有些不知道该向哪个方向追击才好。 毕竟他们就算在民间被传的再可怖再邪乎,也不可能真的只凭一眼就看出哪个方向上的敌人更有价值。 而且,在有仇谦铭这个此时此地最高长官之前要求谨慎行动的命令在,他们还不敢过度分散。 于是,当仇谦铭带着剩下的手下赶到之时,看到的便是这么一副有的人想要去追击,有的人想要原地看管好已经被抓的天衍门人,而还有的人,已经冲着那些天衍门人逃走的方向追了过去,甚至有的人还是孤身一人行动。 仇谦铭看着这一切,脸色不由的变得阴沉下来。 这些该死的家伙,就不能给他们半点好脸色! 他一边在心中恨恨的想着,一边让跟随他一起到来的手下,拿着强弩去支援那些擅自行动的家伙。 至于他自己,则立刻开始审问起那些不幸撞上门来被抓的倒霉蛋。 。。。 城中发生了这么大的动静,而且就在距离衙门不足三百步外的街道上,这么大的动静,只要不是瞎子、聋子显然都不会看不到听不见。 只是,不同于东厂这种有着强力手下和强力手段的特务机构,会稽县衙和绍兴府衙虽然也是有着不少衙役、捕快的暴力机构,负责地方治安更是他们的分内之事,但在发现了那边的动静似乎大的有些出乎意料后,无论是会稽县衙还是绍兴府衙,在第一时间都选择了沉默。 无论是会稽知县,还是绍兴知府,在第一时间想到的都不是将手下全部衙役、捕快派过去处置这件事,而是让他们紧闭衙门,集中到一起,保护自身的安全。 只派出一两个倒霉蛋前去查探情况,及时汇报。 一开始,当听到那伙敢在距离衙门这么近的地方生事的贼人,数量不少,甚至还有强弓这种武器,而与之对阵的另一伙人更是拥有强弩这种违禁武器之时,无论是会稽知县还是绍兴知府,心中无疑都为自己之前的龟缩决定感到庆幸不已。 若是他们真的在发现情况的第一时间就把手下的所有衙役、捕快都派过去了,说不定,他们身边最后的武力手段都要折在那里了,到时候万一这两伙贼人胆大包天的跑来县衙、府衙,那他们恐怕就真的要歇菜了。 不过,很快,当最新的消息传到他们的耳中后,他们心中原本的庆幸,就立刻化作了着急与后悔。 因为他们终于知道了那后来赶到,手中拥有强弩的那伙人的来历了。 东厂。 这两个字,不仅解释了为何对方敢如此光明正大的在这绍兴府城使用强弩,更是让会稽知县与绍兴知府心都有些凉了。 任由贼人在光天化日之下危害府城百姓而毫无动作,却只顾让手下衙役、捕快保护自身安全,这种事情若是被东厂的人上达天听,传到了皇帝的耳朵里,那他们最少也是个渎职之罪。 就算皇帝出于不想将事情闹的人尽皆知,不处罚他们,可已经在皇帝耳中留下了胆怯贪生,不顾大局这种坏印象的他们,官途也差不多要走到尽头了。 一想到那副场景的会稽知县与绍兴知府,不敢再有任何迟疑,连忙赶紧下令所有衙役、捕快立刻出发,封锁城门,协助东厂搜索那些胆大包天的贼人。 甚至会稽知县与绍兴知府二人也亲自带着一众幕僚、壮班出发,除了想要亡羊补牢,稍稍挽回一下之前糟糕的印象之外,还希望能够借机见一见东厂那支队伍的头头,看看能不能通过交易,让对方替他们隐瞒这件事,在向上禀报的时候,替他们修饰一二。 。。。 有了官府的加入,局面自然也变得愈发复杂起来,倒是城中原本人心惶惶的百姓们在见到或听到两位官老爷竟然走出衙门,亲自出面的消息后,彻底放下心来: “连最贪生怕死的两位官老爷都敢外出了,那看样子,这事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并不知道自己在百姓心目形象的会稽知县与绍兴知府,此时正在一座小茶馆之中,脸上赔笑的与仇谦铭交流着。 尽管是抱着与仇谦铭交易的目的前来的,但作为读书人,还是挤过了那座独木桥的读书人,他们二人显然不可能直接就开门见山的向仇谦铭询问: “好了,别废话了,开条件吧,你要多少两银子?” 不过,另一方面,二人却也不敢说的太过晦涩难明,毕竟他们还要考虑仇谦铭这个粗俗的武夫能不能听不懂。 这一点上,他们倒是有些太小瞧仇谦铭了。 能够混到如今这么高的地位,仇谦铭就算是个大字不识几个的粗人,该明白的规则肯定早早就已经知悉了。 所以,在见到二人之后,他立刻便明白了二人前来的原因。 送上门来的肥羊,不宰白不宰。 于是,仇谦铭本色出演,直接伸出了一个巴掌。 而看到仇谦铭伸出的五根手指,无论是会稽知县还是绍兴知府心中都松了口气。 只要对方肯要银子,那事情就好办多了。 而且,五百两而已,多么? 第110章 姗姗来迟 一路不敢有丝毫的停顿,甚至都没有太多时间休息,终于提前了近五天时间赶到了绍兴府城的侯青,此时的脸上却没有半分的笑意。 他们赶路赶得如此辛苦,全部的人甚至都因此憔悴了几分,最终得到的结果,却是正好错过。 听到这样的消息,侯青如果还能笑得出来,那他不是傻了,就是疯了。 而更令侯青感到难受的是,这种郁闷的感觉,他还无处发泄。 责怪东厂办事不利,竟然放走了最重要的天衍门一众头目吗? 责怪东厂多管闲事? 不说这件事本身也在东厂的职责范围,单单是这一次东厂及时出手,救下了方巽的性命,他就得感激东厂。 毕竟在出发之前,他可是已经向白十二做出了承诺: 一定要确保方巽的安全。 将郁闷放到一边,侯青需要考虑的是另一个更加现实的问题。 那些被东厂抓住的天衍门门人。 虽然已经抓住[新笔趣阁 www.biqule.info]了几个天衍门门人,虽然这一次很可能也无法从被东厂抓住的这些天衍门人嘴中也问出什么重要的情报,但万一呢? 侯青不想放过一丝一毫的可能。 可东厂能乖乖的将他们抓住的天衍门人交给六扇门吗? 哪怕侯青再过乐观,也不敢相信这种事情会发生在他的身上。 毕竟就在十多年前,东厂可是整个朝堂中最为强势的衙门,如今就算因为当今不喜东厂,所以东厂的地位略微下降,但东厂的地位也依旧明显是在六扇门之上的。 侯青估计自己就算亲自登门,也不可能让对方同意,将人交给六扇门。 这些天衍门人在他和整个六扇门看来是查出有关天衍门秘密的钥匙,可在东厂的人眼中,却是一个个功劳。 会有人愿意白白的将属于自己的功劳送出去吗?! 答案是肯定的。 当然,前提是,这么做能够换回更大的功劳。 侯青手上有这样的东西吗? 答案依旧是肯定的。 相比起几个无足轻重,九成九无法审问出太多有用情报的小鱼虾,肯定是背后那些星主、行军这些大鱼更加有价值。 至于整个天衍门的价值,无疑就更不用说了。 所以,如同白十二之前拉整个点苍派下水一般,侯青这一次也想要将东厂,至少将眼前的仇谦铭及其一众手下都拉下水,与他站到一起。 尽管这么做,在未来论功行赏时,会分润出不少功劳,但一想到东厂的庞大势力,侯青就觉得,这么做是很合算的。 。。。 “这么说,这个天衍门还是条大鱼?” 虽然之前粗略审问过那些被抓住的天衍门人,但心中认为这些人对付方巽只是因为江湖恩怨的仇谦铭显然并没有料到这件事背后竟然还有这么一层“内幕”。 “仇档头作为东厂的中流砥柱,我想应该不用我再聒噪才是。” “嘿!” 仇谦铭嘿然一笑,深深的看了侯青一眼,不再询问。 显然他刚刚之所以会有此一问,只是为了诈一下侯青罢了。 作为东厂之中地位颇高的几大档头之一,在听到了侯青所描述的天衍门的规模、结构之后,如何还能不明白其中的关窍,明白天衍门的巨大威胁。 “在这件事上,六扇门虽然占着管控江湖的优势,但还是比不得锦衣卫。” 见仇谦铭嘿然一笑后便不再开口,侯青心底对他的想法也是一清二楚,于是早有准备的他,甩出了早就酝酿好的言语。 “锦衣卫?!” 果然,就如同侯青所猜测的那样,一听到事情牵扯到了锦衣卫,仇谦铭的脸色虽然不变,但嘴上却仍旧还是忍不住脱口而出。 “这件事在一开始,便是一个锦衣卫的小旗告知我们六扇门的。” “哦?” 仇谦铭忍不住挑了挑眉,眼中带上了浓浓的怀疑。 “一个小旗竟然有这种胆子吗?” “这个就不是我能知道的了。” 侯青点到为止,他可会天真到真的将一切都和盘托出。 “我只知道,锦衣卫早在数月之前就已经抓住过天衍门的人,得到了有关天衍门的秘密,数月时间,你相信锦衣卫会没有半点进展吗?” 仇谦铭依旧沉默着,不过侯青却看出他已经有些松动了。 “如今我们若是想追上锦衣卫,就必须联合起来,共享各自的收获,我想你也不希望再度被锦衣卫压上一头吧?” 侯青再度添了把火。 “我需要知道你们六扇门一切有关天衍门的情报。” 侯青这最后一句话似乎正好打在了仇谦铭的软肋之上,不过,他对侯青却也没有太多的信任可言。 “这是自然。” 侯青毫不犹豫的点了点头。 “只要仇老弟你点头,我立刻便将一切告知。” “若是被我发现六扇门有任何一点隐瞒或欺骗,我们之间的约定立刻作废。” 仇谦铭又提出了一个条件。 “君子一言。” 侯青对此显然毫无异议,立刻伸出手掌。 “驷马难追!” 侯青与仇谦铭的手掌有力的碰撞了三次,定下约定。 不过,却也仅止于此了,二人虽然都是江湖出身,但都已经加入朝廷多年,昔年的江湖做派许多都已经被抛弃掉了。 而且,这件事上也根本不值得二人搞出一出“歃血为盟”的情景。 因为二人心中都很清楚,虽然此时二人搞得好似海誓山盟一般不可背弃,但无论哪一方发现决定性的重要情报,都会立刻背弃这个约定,独享这功劳。 这是二人屁股下坐的位置所决定的,与其他一切都没有任何的关系。 除非二人愿意如侯青印象中的白十二一般,愿意冒着背叛整个六扇门与东厂的巨大风险,遵守约定,将秘密透露给对方。 可哪怕用脚趾头想,这种事情都不可能发生。 毕竟二人一个是六扇门中与郭举平级的总捕头,一个是地位仅次于大档头江褐的几大档头之一。 除非他们疯了才会放弃高位,背弃各自的衙门。 。。。 与仇谦铭定下约定后的侯青,只在绍兴府城中歇息了一夜的时间,便在第二日清晨押送着从仇谦铭那里换来的几个天衍门犯人和贪狼的尸体,与方巽一起踏上了返回应天的道路。 天衍门的那些头目们在前日逃出了绍兴府城后,最可能去的地方,便是应天城,侯青可不想又一次姗姗来迟,落在下风,处处受制。 第111章 老相识 自抵达应天城已经过去了十数日的时间,朱瑾萱心中已经愈发能够确定白十二此时也在应天城之中。 作为算是对白十二最为熟悉的人,朱瑾萱很清楚,白十二向来不是个安分的人,尽管他自己总是标榜惹出那些事情并非他的本意,但朱瑾萱却看得很清楚,他乐在其中。 所以,在打听到宁波府的热闹早已消失,看到应天城却一日比一日的“热闹”后,朱瑾萱心中无比肯定,这些热闹之中,大多数背后都有白十二的影子。 只不过,知道白十二此时就在应天城里或许不难,想要在偌大的应天城找到白十二的踪迹却显然就不是那么容易的了。 她已经猜到了,她的皇帝兄长会在她逃离皇宫后便派人前来监视甚至抓捕白十二。 但她可不认为,白十二会束手就擒,相反,此时的白十二在已经察觉到了这一点的情况下,肯定已经将行迹隐匿了起来,在暗中行动。 而这无疑也会让她找到白十二踪迹的机会大为降低。 甚至白十二先发现她的可能都远比她找到白十二踪迹的可能要大。 。。。 依旧还不知道朱瑾萱已经抵达了应天城,现在正在四处寻找自己的白十二,此时正在寻找着真藤正雄的下落。 之前真藤广田虽然并未识破他的身份,但却也并未透露出一丝一毫有关真藤正雄与之见面之时所说的内容,甚至真藤广田为了防止自己会因为受不住刑罚,突然便动手自尽,让没有半分防备的他,最终只能眼睁睁的看着真藤广田身死。 可真藤广田宁愿自杀也不愿透露出其与真藤正雄之前所说的那些内容,而且还是在之前已经背叛过真藤正雄一次的前提下,这不由的让白十二对真藤正雄的秘密愈发感兴趣起来。 其实他已经猜出了一二。 毕竟他可是顶着苏我志雄这个高天原总堂特使的身份与真藤广田见面的。 真藤正雄是这一次或许是真的要大闹一场了! 或许,其心中的野心还不止于此。 心中已经有了些许预感的白十二,立刻便想要找到真藤正雄,通过跟踪监视他的举动,来查探一下他到底做了什么准备,进而再看一看自己能否利用一二。 只是白十二不知道的是,他做的完全是无用功。 。。。 并不知道自己通过真藤广田布下的一条后路已经被白十二连根斩断的真藤正雄,在查探完应天城最后一条街道,并将其当做是最佳逃跑线路之后,已经龟缩起来,如一条冬眠的蛇一般,等待着那震撼天地的一声惊雷响起。 而有张彬这个地头蛇提供的庇护之地,除非是张彬出卖他,否则,别说是白十二,哪怕是锦衣卫与东厂这等专擅特务的衙门也休想在他再次外出活动之前找到他的下落。 时间一天天过去,这么多天里一点线索都没有查到的白十二已经放弃了寻找真藤正雄下落的念头,当然,时间也已经不容许他再继续寻找下去了。 当侯青带着一众手下与方巽风尘仆仆的终于赶到应天城之后,白十二来到应天城后一直都在等着的那个时刻终于到来了。 高天原的总堂大会终于就要开始了。 。。。 应天城的锦衣卫千户所在沉浸了多时后,终于再度变得活跃起来。 距离那个日子已经只剩下不过十天的时间了,他们也是时候该动起来了。 锦衣卫既然已经活动了起来,那作为对头的东厂自然也不可能自甘落后。 虽然这段时间以来,东厂上下都在为突如其来的抓捕白十二,寻找仙游公主朱瑾萱下落的命令而忙碌,好似没有时间浪费在“小小”的倭人组织高天原身上。 但白十二下落不明,朱瑾萱更是半点影子都看不到,心中已然惊慌的应天城镇守太监吕中行,已经将这一次对付高天原的事当做了能够立功,进而稍稍挽回自己在东厂督公江棕与皇帝心目中不善形象的救命稻草。 而刚刚才风尘仆仆回到应天城的侯青,比起东厂和锦衣卫却要轻松许多。 有着白十二这个消息灵通的盟友,他们都不必像东厂与锦衣卫那样发动起来,去寻找高天原总堂的下落,他们需要做的,只是养精蓄锐,等待着命令下达的那一天到来。 在那之前,他们甚至还能够好好的审问一下那几个从仇谦铭手中“换”回来的天衍门犯人。 此时距离新的一年已经只剩下不到二十天的时间了,应天城中也愈发的热闹起来。 众多高门大户的门外已然挑起了又大又富丽的灯笼,大门之上也贴上了门神,糊上了春联。 作为当朝太祖近乎强制推行天下的东西,春联经过上百年的发展,在此时已然完全盛行起来。 那些家中多有读书人,甚至举子、进士的高门大户,自然更是绞尽脑汁想要在春联上压过别家一头。 或是比拼书法,或是比拼文采。 而在这纷繁热闹的景象之中,人们的注意力都被这些高门大户吸引了过去。不少人混入了应天城这种小事,自然也就无法掀起任何一点波澜了。 不过,这些事情却避不开早已全面动员起来的东厂与锦衣卫的视线,也避不开白十二的视线。 与那些只能通过形象气质做出猜测,还需要再进行进一步验证,确认一下对方是否是前来参加高天原总堂大会的厂卫不同,白十二还是从中认出了不少老相识的。 藤原友助、足利千雄这些高天原第三队中的老熟人自不必提,在藤原三郎与苏我志雄两任总队长先后身死的情况下,能够代表第三队前来的,也就只剩下藤原友助了。 但除了藤原友助之外,另外几个人的出现,却令白十二不由的有些心虚起来。 因为来的不是别人,正是一路南下,追踪朱瑾萱的胡啸林、顾大良等人。 而除了胡啸林、顾大良等人之外,还有两个熟人的出现,让本就心虚的白十二,心更是忍不住的向下沉。 出身锦衣卫的路霄与李大力。 果然,在迟迟没有消息之后,皇帝果然开始让锦衣卫也参与其中了吗。 白十二心中轻叹。 第112章 各怀鬼胎 虽然胡啸林、顾大良与路氏父子和李大力是因为同样的理由,抱着同样的目的,来到应天城的,但他们彼此之前却是并不知道对方的存在的,甚至,连他们来应天城之前的遭遇都完全不同。 本就是为了追踪朱瑾萱下落,并将其带回京城的胡啸林与顾大良一行人,自从运河渡口出发后便一路疾驰南下,直奔原本的目的地——宁比府。 但他们还是慢了几步,当他们赶到宁波府的时候,连天衍门的人都已经被青龙带着前往绍兴府去抓方巽去了,整个宁波府早就已经没有了任何有关白十二的人或事了。 而更令他们郁闷的是,他们还是在浪费了不少时间之后,才终于发现了这个事实,去见了李冬,并亮明身份后,才终于知道白十二早已经离开了宁波府,去了应天城的消息。 于是他们才会比绕了一大圈的朱瑾萱还晚了这么久才终于赶到应天城。 至于路氏父子和李大力倒是比胡啸林、顾大良他们要幸运的多。 当从左喜那里接到这个突如其来的命令之时,他们同时也接到了左喜关于白十二很可能已经抵达应天城的消息,再加上他们之前一直在调查的高天原,也传出消息,表明其总堂就在应天城,所以三人不仅没有走任何冤枉路,还有了非常完美的前往应天城的理由。 两方人马进入应天城之后也没有任何的迟疑和犹豫,便立刻各自直奔东厂和锦衣卫,寻求帮助。 在这一点上,原本有些憋屈的胡啸林与顾大良倒是比路氏父子与李大力要占了不少便宜。 因为胡啸林与顾大良手上可是有江棕这位东厂督公亲自书写的手谕,吕中行这位镇守太监可不敢有丝毫的怠慢,甚至心中还十分欢迎他们的到来。 在一件差事很可能要办砸的情况下,多几个人前来就等同于多几个人分摊责任,他如何能够不高兴。 而另一边的路氏父子和李大力显然就没有这么幸运了。 出于保密的考虑,莫斌虽然接受了皇帝的命令,但却没敢将这个命令完全发下去,而是只交给了左喜这个之前就负责朱瑾萱出宫一事的千户,让他全权处理这次的事情。 莫斌这个锦衣卫指挥使都不敢将情况说明,将命令下达下去,左喜这个千户显然就更加没有这种胆量了。 这无疑就导致了同为千户的应天城千户所千户陈岩青,将路氏父子与李大力当成了左喜想要分润功劳的棋子。 分摊责任之时巴不得人多一些,但说到功劳,人们却总是希望独享。 这便是造成了吕中行与陈岩青截然相反态度的原因所在了。 不过,无论是受到吕中行欢迎的胡啸林、顾大良,还是不受陈岩青欢迎的路氏父子、李大力,在对待高天原总堂一事上,想法倒是如出一辙。 他们都态度坚决的表示要参与到这件事之中。 因为他们都很清楚,以白十二的性子,哪怕是知道有危险,也是必然会参与到这件事之中的。 而这无疑也是他们找到白十二踪迹,从而抓住他的最佳机会。 他们可不想眼睁睁的放过这么好的机会。 。。。 并不知道精心准备了许久的总堂大会,竟然已经被人当成了抓住白十二工具的高天原总堂的一众长老,此时正在激烈的争吵着。 争吵的理由,自然就是高天原三支倭人队伍的分配问题。 虽然早在数个月之前他们就早已经划分好了,并且已经开始着手准备。 事实上,若非是遇上了白十二,化名为苏我志雄的苏良志就已经掌控第三队了。 与之相对的,则是被真藤正雄经营成铁桶,没有半点机会的第一队,以及本就已经衰弱,此时已经被另一个家族常州府赵家彻底控制了。 若是没有其他因素的话,那倒也没有什么好争吵的,大家各自按照约定的拿走属于自己的那一份就行了。 但事情显然没有那么的简单。 在苏我志雄失踪后就一直没有消息的第三队,在最近终于有了消息,自封为第三队总队长的藤原友助带领手下赶到了应天城。 这原本应该是好消息,但当听到第三队因为之前的事情,实力损耗严重,甚至只剩下不过半数的人员之后,苏家的长老立刻便对原本的约定感到不满起来。 因为若是这一次事情顺利的话,真藤正雄这个第一队总队长被拿下后,第一队便能很完整的被应天王家收入囊中。 两相比较下来,苏家无疑就在这次的事情之中吃了大亏。 这让已经葬送掉了家族一个青年俊杰的苏家如何能够接受。 不过,苏家的长老倒也没有糊涂到以一敌二,妄图从赵家与王家两家嘴里都撕一口肉下来,而是把矛头对准了王家。 而为了让赵家能够不反对自己,甚至可以站出来支持自己,苏家长老抓住的重点是,第二队已经被赵家收服,这一次总堂大会不会生出什么麻烦,而第三队实力大损,也没有什么威胁。 只有第一队实力最强,而且真藤正雄这么个老狐狸也并不好对付,所以这一次总堂大会,三家就等同于是在共同对付第一队和真藤正雄。 既然三家都在这件事上共同出力了,那凭什么这好处就让你们王家独享。 这一次,除非王家给足他们两家补偿,否则就由王家自己去对付第一队和真藤正雄吧,他们赵、苏两家就不奉陪了。 而对苏家长老的这个提议,本来也十分眼馋第一队那雄厚实力的赵家,态度自然立刻旗帜鲜明的站到了苏家一方。 对此,王家的长老自然是大骂无耻。 明明他们之间早就已经定下了约定,如今两家背信弃义,这行为自然是无耻之尤。 但太史公的《史记货殖列传》中有一句话总结的好: 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 相比起实实在在的利益,被骂上几句无耻,又能算的了什么呢? 而看着争吵不休的三位汉人长老,端坐上首一直面色冷静,一言不发的首领足利义秀,心中已然冷笑起来。 第113章 风云动 虽然高天原总堂的大权差不多已经完全被王家、赵家与苏家三大汉人家族所把持,身为首领的足利义秀看起来完全就是个傀儡,但高天原毕竟是流亡倭人创立的组织,而且已经经历了数十年的发展,哪怕足利义秀再如何像一个傀儡,终究还是拥有不少可以利用的底蕴的。 这其中,人自不必说,哪怕混的再如何凄惨,身为高天原首领的足利义秀,手下还是有一支能够信任的倭人队伍供其驱使的。 而除开这些已经所剩不多,且已经被王家、赵家与苏家盯上的倭人,足利义秀手中真正算得上是机密,只有他一人知晓的,还是他的父亲足利义乡传下来的那些秘密。 这其中,就有当初足利义乡与一众手下初到九州之时所使用的很有倭岛特色的那些暗记、标识。 尽管后来为了能够融入九州,不被汉人朝廷因为这些太过独特的暗记、标识给盯上,这些东西最终都被废弃了,高天原之中的大多数人都不知道这些暗记、标识的存在。 但足利义秀心中清楚,真藤正雄是肯定认得这些暗记、标识的,毕竟他也是最初随着足利义乡前来九州创立高天原的那批人之一。 其实想来也是,整个高天原自创立时就只有三支总队,在三位总队长的人选上,足利义乡自然会选择最早追随他的元老功臣。 而关于这一点,后来才为了攫取高天原的权力为家族所用的王家、赵家和苏家,显然是并不清楚。 因为数十年过去了,最初随着足利义乡来到九州的那些老人早已经或是和足利义乡一样,死于岁月的侵蚀,或是在死在了之前的动乱之中,甚至有不少,就是被王家、赵家与苏家的人杀死的。 于是,在确认了真藤正雄应该已经抵达了应天城后,足利义秀便令足利七郎在城中的那些客栈外刻下这些暗记、标识,希望真藤正雄能够看到,继而与他取得联系。 在得知了第二队与第三队的人都已经进城之后,真藤正雄也适时刚刚结束自己的“冬眠”,开始着手准备自己的大计。 自然也就看到了这些暗记。 多年未曾看到过这些暗记,真藤正雄却依旧对它们记忆犹新,毕竟它们代表着他的年轻岁月。 在感慨之余,真藤正雄心中也清楚,在高天原总堂之中还能够记得这些暗记并懂得它们所代表的含义的,应该就只有足利义秀这个老首领的儿子了。 而足利义秀赶在总堂大会就要召开前如此着急的想要与他见面,足以证明,此时的足利义秀状态并不好,他之前的猜测是正确的,总堂早已经被那些汉人把持了。 当然,还有另一种可能。 足利义秀想要在总堂大会召开之前,就先解决他这个收拢高天原全部力量的绊脚石。 虽然这样的可能微乎其微,但真藤正雄还是无比谨慎的先进行了试探。 他同样在一间客栈外刻下了暗记,留下了用倭文写下的字条,要求足利义秀同样用纸条传递消息,在总堂大会之前不要见面。 面对他的试探,足利义秀自然也不会太过在乎,若不是深知真藤正雄多疑的个性,或许足利义秀都不会想到利用他。 所以面对真藤正雄的要求,本就只想将总堂详情告知他的足利义秀没有进行任何的讨价还价,甚至还有些心中暗喜。 比起冒着引起王家、赵家、苏家的怀疑与真藤正雄这个老狐狸见面,他显然更喜欢这种只用纸条传信的方法。 既不用冒暴露的风险,又能安全的将消息传递给真藤正雄,让其早做准备。 而在今日苏家长老再次主动挑起争端,拉拢赵家与王家针锋相对之前,足利义秀刚刚才接到真藤正雄最新的回复。 第一队已经做好了准备,在总堂大会召开当日,一定会给那些汉人一个“大”惊喜的。 所以,看着三个汉人长老还在为了第一队的利益而争吵不休的足利义秀,心中自然是冷笑不已。 这些老家伙还以为第一队已经是他们的囊中之物了,殊不知在他们眼中如案板上的鱼肉一般的第一队,已经变为刀俎,而他们则已经变为了案板上的鱼肉。 不过,足利义秀并不知道的是,在真藤正雄的心中,他其实和这三个汉人长老一样,已经是一个死人了。 自诩为倭人,并深深讨厌自己身体中流淌的那另一半汉人血液的足利义秀,在汉人的土地上成长起来的足利义秀,既不了解倭人的传统,也没有从汉人的历史之中总结出智慧。 向来习惯下克上的倭人,怎么可能会老老实实的尊他为首领。 而在汉人的历史之中,权臣篡位而立的例子也从来不在少数。 只可惜,早已经沉浸在自己即将和父亲足利义乡一样掌管高天原权柄的足利义秀不会知道这些事情了。 更为悲哀的是,在他身边唯一还对他抱有忠诚之心的足利七郎,也察觉不到这一点。 天平就这么向着真藤正雄的方向上不停的倾斜着,似乎已经没有挽回的余地了。 。。。 腊月廿四,是民间各家各户送灶神的日子,这一日,只要是家中还未穷的揭不开锅的人家,总要郑重其事的拜祭灶王爷,备下糖果、清水、料豆与秣草,恭送灶王爷上天。 不过稍有些令人感到好笑的是,平日里总在灶台周围忙活的妇人,在这个时候却是不允许参与其中的,反而是那些平日里甚少前来灶台的成年男子们“抢过”了这个差事。 至于妇人,就只能跑去扫尘土了。。。 不过,这一年的腊月廿四,对不少人来说,有一件事却比拜祭灶王爷还要重要,而且是重要许多。 高天原的总堂大会在酝酿了这么久的时间之后,终于在这一天就要召开了。 怀着吃下倭人全部三支总队,彻底掌控高天原的王家、赵家与苏家; 怀着以下克上,消灭掉总堂之中的汉人,顺带让首领足利义秀“不慎”死亡,进而成为新的首领的真藤正雄。 怀着利用真藤正雄解决掉王、赵、苏三家,进而真正成为高天原说一不二的首领的足利义秀。 怀着能够得到总堂认可,真正成为新任第三队总队的藤原友助。 。。。 每个人都有着自己的憧憬,每个人都有着自己的野心。 但在应天城之中,数量更多的人,却在等待着将他们的野心全部粉碎,等待着将他们的本身也跟着一起粉碎。 第114章 氤氲起 腊月廿四又称小年,在这样一个灶王爷与诸多神仙全都回到了天庭向天帝“述职”的日子里,人间没有了那些举头三尺皆存在的神明,人们显然行动做事就愈发百无禁忌了。 在这样的日子里,青楼楚馆自然也愈发的热闹,连带着这秦淮河上的花船也比往日多了不少。 哪怕此时太阳还未彻底落下,天光大亮。 一艘长数丈,宽一丈有余,外饰华丽鲜艳的花船,正泛舟河上。 与周围其他的那些花船相比,它既算不得顶尖,也算不得寒酸,有如中人之姿一般,在秦淮河是看起来平凡无比。 不过,若是能够亲自登船进入船舱之中,便立刻能够发现,这艘船与周围那些花船比起来,实在是有些“标新立异”。 因为怎么看都像是一艘花船的船舱之中,竟连半个伶妓都无。 倒是头发已经斑白的老叟,在这船舱之中足有数个之多。 。。。 船上呆着的,自然是高天原的三位汉人长老与首领足利义秀,以及他们手下的众多的头目、亲信。 而事先并未得到任何一点消息的足利义秀,此时的脸色颇为难看。 “为何要临时改变大会举办的地点?” 自从与真藤正雄联系上了之后,心中就已经觉得自己要借着真藤正雄的手夺回高天原权力的足利义秀,显然是临时才被通知,总堂大会改到了在这艘秦淮河上的花船之上举行。 本已经与真藤正雄定下了计划的他,此时心中已经开始怀疑是否自己与真藤正雄的秘密联络已经被这些老狐狸知道了。 “最近城中的锦衣卫、东厂活动频繁,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吗,还是选在这花船之上更加安全一些。” “哼!我却没有看出半点的安全,若是出了什么差错,这飘荡在河上的船就是天然的囚牢,就算是想逃都没有半点机会。” 对这个理由,足利义秀自然是嗤之以鼻。 “呵,首领多虑了,” 作为地头蛇,在应天已经扎根近百年的王家长老自信一笑。 “在这秦淮河上,无论是锦衣卫还是东厂,都是不敢轻举妄动的。” “不错,首领不妨看看外面,这秦淮河上,诸多花船之中的客人可谓是非富即贵,哪怕是锦衣卫与东厂也不敢冒着得罪满城权贵的风险,在这秦淮河上乱来的。” ‘嘁,这些事情我难道还需要你们来告诉我吗?’ 看着这三个之前还争吵不休,仿佛是仇敌一般,如今却众口一致的老狐狸,足利义秀心中忍不住撇了撇嘴。 他之前所说的那些担忧明显只是在寻找借口,他真正担心的,是真藤正雄会因为这临时的地点变动,以及在这船上参与大会的劣势而选择直接与这三个老狐狸撕破脸,动手展开计划。 这不仅会让原本击杀或生擒了三个老狐狸后变得十分容易的计划变得无比困难,更很可能会使他这个首领陷入危局之中。 万一他们知道了他也参与了真藤正雄的计划,他可不敢保证他们会不会在愤怒之下直接杀了他,重新扶持一个傀儡上去,甚至是直接将高天原一分为三,各占一份。 。。。 足利义秀的担忧是很有道理的。 在前往原本的大会召开地点却只看到了苏良峰一个人的时候,真藤正雄的心瞬间便变得无比警惕起来,若非是见苏良峰并无半点杀意,只怕他就已经直接下令动手杀人了。 不过,在听完苏良峰的话之后,真藤正雄的心里就真的涌起了一阵想杀人的念头。 竟然临时改变了大会召开的地点,而且还是绝密,必须让他按照苏良峰的安排,坐进马车之中前往。 ‘这是个陷阱吗?这是足利义秀设计的陷阱吗?他那么做,告知我那些消息都只是为了欺骗我吗?’ 真藤正雄的心中立刻升起了强烈的怀疑。 不过,很快他就排除掉了足利义秀的嫌疑,因为若真是这样,那未免显得太多此一举了。 ‘那是这些汉人已经发现了我与足利义秀之间的秘密吗?’ 真藤正雄仔细的打量着面前的苏良峰,希望能够看出一些端倪。 “真藤总队长,请上车吧。” 不过,还未等真藤正雄多加端详,苏良峰便一脸微笑的请真藤正雄上车启程了。 “苏我特使可知道新的地址在何处?” 冒着引来苏良峰怀疑的风险,真藤正雄开门见山的直接询问道。 “真藤总队长到了便知。” 苏良峰自然不会告诉他。 这不由的让真藤正雄陷入了两难境地。 此时若是上车,很有可能会踏入陷阱,他的那些计划或许都没有实施的机会就要夭折,他埋伏在附近的手下更是成为了摆设。 可若是他不上车,必定会引来苏良峰的怀疑,到时候,他就只能提前发动计划。 但在还未见到足利义秀纸条上所描述的那三个汉人长老之前便提前发动的话,失败的可能性实在是太高了,他很可能就要按照准备好的退路,逃离应天城,龟缩回宁波府海外的初岛了。 “真藤总队长,请上车吧,首领与诸位长老正在等着您前往呢?” 苏良峰倒是不疑有他。 无论是谁遇到这样的情况都必然会心中担忧的,相反,若是真藤正雄二话不说便乖乖上车的话,他反而还要担忧其中有什么猫腻。 “真藤兄,多年未见,别来无恙啊。” 就在此时,一个声音传到了真藤正雄与苏良峰的耳中。 “藤原友助?” 循着声音望过去,真藤正雄不由的皱起了眉头。 “藤原三郎那个家伙呢?难道他已经连离开巢穴的胆量都没有了吗?” “藤原总队长已经在数月之前丧身小人之手。” 张嘴回答的,并非是藤原友助,而是苏良峰。 “没错,三郎他在数月之前死在了汉人高手的手下,之后暂代总队长之位的苏我志雄特使也死于对方的暗杀。” “苏我志雄。” 听到这个名字,真藤正雄眸光微敛。 而他在听到了藤原三郎这个老友也已经在数月之前就身死的消息后,心中也终于做出了决定。 第115章 变故生 大道五十,天衍四九,人遁其一。 哪怕是连上天的意志尚且不能做到将齐全,空留出一道变数,那生在天道之下的人,其就算计划的再过周全,其中依旧蕴藏着无尽的变数。 此时,无论是之于真藤正雄还是之于白十二来说,此时便是如此,哪怕他们早已有了详尽的计划,但高天原总堂三位汉人长老临时起意的改变总堂大会召开地址的做法,却在瞬间让他们的计划被破坏殆尽。 不过,相比于计划差不多已经完全被破坏,只有计划中逃命的后路依旧还能起到一定效果的真藤正雄,白十二其实已经算是不错了。 作为要砸烂天平的“局外人”,无论这些总堂大会在哪里召开,只要他能及时找到,剩下的就不必担忧了。 无论是锦衣卫还是东厂,亦或是六扇门,都能够成为了他的助力,将高天原一众头目一网打尽。 但白十二不会料到的是,这个时候,同样是这次事件中的“受害者”的真藤正雄却成为了他计划中的另一个变数,一个足以将一切搅得天翻地覆的巨大变数。 。。。 当看到苏良峰睁圆了眼睛缓缓倒下,死不瞑目的情景之时,藤原友助的脸上布满了震惊,继而他脸色大变,身形暴退,直到自觉已经拉开了足够安全的距离之后,才对着的擦拭着手中沾染着苏良峰血液长刀的真藤正雄,发出了包含着震惊、愤怒以及淡淡恐惧的怒吼。 “真藤正雄,你疯了吗?!” 真藤正雄侧身乜了藤原友助一眼,却依旧在擦拭着自己的佩刀,丝毫没有回应藤原友助这声质问的意思。 而在他面前,在他动手的那一刹那,便已经尽数扑上前去绞杀苏良峰身后那些总堂护卫的一众手下,此时已经将绞杀行动进行到了尾声。 五名护卫,连几声怒吼都没有发出,便在惊愕与惶恐之间,被数量足有他们数倍的第一队高手斩杀殆尽。 “真藤正雄,你难道要叛出高天原吗?” 被真藤正雄无视了的藤原友助脸上的神情已经全部换成了愤怒,而他的脸色也完全涨红,看上去仿佛一只被煮熟的螃蟹。 “蠢货。” 这一次,真藤正雄终于开口了,但他口中冷冷吐出的两个字,却让藤原友助的血液都要因为愤怒而彻底沸腾起来。 “总队长,人都已经清除干净了,没有漏网之鱼,那个车夫已经被制住了,正等待总队长发落。” 就在这时,一个第一队的高手走到真藤正雄身侧,低声禀报道。 “嗯。” 真藤正雄点了点头,将终于完全擦拭干净的太刀入鞘。 “总队长,接下来是否要去将那些汉人全部。。。?” 手下举起手在脖子上比划了一下。 “问问那个车夫,举办总堂大会的新地址在何处,然后通知其他人向那里移动。” “是。” 手下领命而去。 再次被无视的藤原友助,此时却没有再火冒三丈。 他已经看的明白,真藤正雄的确是要反了。 所以此时的他,比起愤怒,更担忧的,是自己的小命。 他可不愿成为第三个身死的第三队长总队长。 “你来到这里这么久,可曾见到过细川源国?” 就在藤原友助悄悄的向后撤退,想要逃离的时候,一直无视他的真藤正雄却突然转过头来,脸上带着几分讥诮的向他问道。 原本见到真藤正雄转过身来,还担心真藤正雄是要突袭他的藤原友助,神色颇为紧张的注视着真藤正雄,右手更是已经按到了腰间的太刀刀柄之上。 但在听到真藤正雄的问题后,他却忍不住就是一愣。不过,他马上便回过神来。 “细川总队长不是已经在数年前便身故了吗?” “呵,那你可知道他是为何身死?又是死在谁的手中的吗?” 真藤正雄的脸上露出毫不掩饰的讥笑,向藤原友助问道。 “你是说。。。” 哪怕再如何因为害怕而影响思维,此时的藤原友助也终于听出了真藤正雄言语中想要传达的含义,脸色不由的变得有些僵硬起来。 “所以,老夫这么做不是想要叛出高天原,相反,老夫在这是在拯救高天原。” 真藤正雄顿了一下,掷地有声的再度说道。 “从那些贪得无厌的汉人手中。” “这只是你的一面之词。。。” 虽然已经信了七分,但藤原友助依旧表露出怀疑的神色。 “这是新任首领这些天来传给我的纸条,” 不过,还未等他说完,真藤正雄便出声打断了他,便从怀中掏出一个精致的木盒,在藤原友助紧张的神情之中,扔了过去。 “你可以继续选择不相信,但我希望在见到首领,从他口中知道真相之前,你可以暂时保持中立,两不相帮。” 小心让手下捡起地上的木盒,并将其打开,确定并无半点危险之后,才仔细查验木盒中那些纸条的藤原友助,听到真藤正雄的话,自然不会反对。 “君子一言!” “快马一鞭。” 。。。 “总队长,你真的相信真藤正雄所说的那些?” 终于逃离了危险的藤原友助与手下们以最快的速度逃离了,终于确保足够安全之后,与藤原友助一起前来的几个分队长,忍不住开口询问。 “关于第二队,关于细川源国的事情,他应该没有撒谎。” 藤原友助吐出一口气,脸色沉重的说道。 “当初我们并未想过这一点,现在看来,总队长当初身死之时,那苏我志雄也不是没有嫌疑。” “没错,若非不是因为那苏我志雄后来被人所杀,只怕此时我们第三队也已经如第二队一样,被那些汉人掌控了。” 其他几个分队长也是经历过当初那件事的,心中自然也有所感想。 “不过,我可不信真藤正雄这么做当真就真的只是为了他口中的拯救高天原。” 但说起真藤正雄所说的另一件事之时,藤原友助就有些嗤之以鼻了。 “总队长的意思是,他想取而代之?!” 几个分队长立刻明白了藤原友助的意思,脸上也不由的露出几分急色。 “那总队长,我们接下来要怎么做?总不能就这么看着真藤正雄白白的捡了便宜吧?” “我们事先准备不足,实力不济,除了徒呼奈何之外,又能怎么办呢?” 藤原友助的脸上满是不甘与无奈。 第116章 雷声鸣 当真藤正雄坐着马车来到秦淮河岸边之时,心中立刻便生出了一股想要骂娘的剧烈冲动。 来到应天城已经数月,对于这条天下闻名的应天城内河,真藤正雄也算是甚是了解的。 毕竟初到应天城的他,就是在这秦淮河之上与张彬会面,并从他那里得到帮助,进而在后续的数十天内,将整个应天城走了个遍。 可以说,这秦淮河就是他来到应天城的起点。 但他却没有想到,这最后的终点竟然也在这秦淮河上。 秦淮河畔算得上是整个应天城中最为繁华的区域,此处达官贵人,富商豪绅遍地,这让原本想要让所有手下分批云集后,直接以雷霆手段,趁着总堂中那些汉人没有反应过来之前便将其屠杀一空的他,立刻就在心中放弃了这个计划。 秦淮河畔虽然人烟繁华,可他手下那么多腰悬长刀的武士若是齐齐出现,只怕还未等他找到足够运送这么多手下的船只,得到消息的应天守备就已经派出大股人马赶到,将他的一众手下们包围起来了。 甚至此时还坐在马车之上的他都已经有些不愿下车了。 毕竟腰悬长刀前来这烟花之地,必然会引来无数人的关注,他可不愿被人当成是耍猴人手中的猴子一般,被路上的行人指指点点。 不过,从另一方面来说,当确定了总堂大会是在这秦淮河上的花船上举行之后,真藤正雄也终于能够肯定,足利义秀之前并没有欺骗他,这一切的确应该是那些汉人长老临时起意。 只是,他心中还是有些想不通,若那些汉人长老当真想要彻底掌控他的第一队,为何会选择在这一个不慎就会引来无数目光与官府的秦淮河上举行大会呢? 难不成他们竟然会认为能够兵不血刃的从他手中拿走权力不成? 。。。 真藤正雄想不通,作为黄雀的白十二一开始同样也有些想不通。 他在数天之前就已经开始全方位监视高天原总堂,也因此,他远比真藤正雄还要更早知道高天原总堂大会改换了地点,甚至,他是亲眼看到足利义秀与三位汉人长老登船的。 一开始,他心中还以为对方这么做是为了躲避身后有可能的跟踪监视,准备借着花船的掩护进行一番偷梁换柱一般的操作,偷偷的离开花船,去到新的地点。 但眼看着天色似乎都已经快要黑了,那艘花船还依旧什么动静都没有,他心中也似乎终于能够确认,对方是真的想要在这花船上举行总堂大会。 不过,当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他心中的疑惑也终于慢慢有了答案。 他之所以会觉得想不通,完全是因为他事先已经知道了,真藤正雄对高天原总堂产生了怀疑,这些汉人长老这么做,根本不可能让真藤正雄乖乖的登上花船。 而在这些汉人长老的心目之中,只怕还以为真藤正雄什么都不知道,会老老实实的登上花船呢。 若是从这个角度来考虑的话,将这次大会的地址改换到这花船之上确实是对他们最为有利的一步棋。 秦淮河畔的复杂情况,并不算大的花船,让真藤正雄与其他两位总队长都只能带领少数两三个心腹登上花船,而不是像之前一样,可以带着近十名护卫前去参加大会。 而且,在秦淮河上举行总堂大会,也可以进一步麻痹真藤正雄等人,让他们觉得并没有什么危险。 可当那些汉人长老真正发动的时候,完全可以凭借这些因素做到一击必杀,到时候,为了掩盖真藤正雄等人被杀的事情,他们还可以将这艘花船付之一炬,造成真藤正雄等人是不幸葬身火海的假象。 这样一来,他们也能减少很多阻碍,更好的掌控那三支总队。 终于想通了前因后果,但白十二的心中却没有半点的喜意。 因为这些这些汉人长老的算盘打得再好,终究是建立在真藤正雄等人心中对他们没有产生怀疑的基础上。 在这个基础完全不存在的情况下,他们的盘算终究只是空中楼阁。 而且,因为他们的这个盘算,他原本想要将整个高天原从总堂到三个总队的所有头目都一网打尽的计划,在这个时候,也已经彻底宣告破产了! “白兄弟,不好了!不好了!高” 正在白十二心中忍不住开始对那些自作聪明的高天原汉人长老破口大骂之时,六扇门中的捕头谢老三匆匆前来,一脸告诉了他一个令人震惊的消息。 “天原总堂那边的兄弟传来消息,不久前有一伙强人冲了进去,正在杀人、抢掠、放火,兄弟们想让我来问问,我们接下来还是按兵不动吗?” “这些该死的倭人!” 白十二立刻就猜到了谢老三口中那伙人的来历,也猜出了他们这么做的目的。 “不,告诉其他人,不要管那伙强人,立刻全部赶到秦淮河两岸埋伏,等待我的信号。” “啊?” 谢老三原本听到个“不”字,还以为白十二是要让他们动手抓人呢,待到听完白十二的话之后,不由的张大了嘴巴,一脸愕然,显然他有些没有明白白十二这么做的原因。 “那伙强人难道我们就这么眼睁睁的看着他们逃走?” “那边交给锦衣卫与东厂就够了!” 心中急切的白十二,态度有些强硬。 “这里才是真正重要的地方!” “可。。。” 听到白十二这么说,谢老三心中不免有些不快,不仅是因为白十二的态度,更因为他觉得白十二这是在故意把功劳往外推。 “就按白兄弟说的去做!” 还未等谢老三开口,侯青的声音从二人身后传来,打断了谢老三。 “是。” 侯青这个总捕头发话了,谢老三也不敢再多饶舌,脸色有些黑的快步离开了。 “多谢侯总捕头愿意信任在下!” 见到侯青到来,而且还站到了自己一边,白十二的脸色缓和了不少。 “白兄弟客气了,老夫这么做也只是为了我六扇门谋夺功劳罢了。相反,老夫还要多谢白兄弟愿意信任我六扇门,将这最大的功劳让渡给我六扇门上下。” 侯青虽然并不清楚白十二为何要这么做,但他心中却清楚,整个六扇门,不,哪怕是算上锦衣卫与东厂,没有人比白十二对那高天原更加了解了。 所以,与其如无头苍蝇一般乱撞,为何不选择继续相信白十二呢? 反正对六扇门来说,这件事就算办砸了,也不会有半点影响! 第117章 暴雨骤 高天原总堂。 早早的便已经埋伏在此的锦衣卫、东厂与六扇门的一众手下,此时都在等待着信号,然后一拥而入,将里面的所有人一网打尽,完成布局了这么多日来的最后收网。 但现在,他们不仅没有迎来希望看到的结局,反而迎来了一波乱局。 。。。 当看到一拨人全部举着武器杀入高天原总堂的时候,无论是锦衣卫还是东厂,亦或是六扇门都下意识的认为这拨人是令两个衙门的,目的自然是为了独享功劳。 在本就已经等得有些不耐烦的情况下,三伙人全都变得有些蠢蠢欲动起来。 毕竟谁也不愿看到功劳就这么被人抢走了。 只是因为一直没有得到动手的信号,所以仅存的纪律性让他们依旧选择继续呆在原地,同时派人去问问上官,到底是个什么情况。 而这也造成了两种不同的应对态度。 锦衣卫千户陈岩青与东厂的镇守太监吕中行在震惊之余,心中都十分清楚,那伙率先冲入高天原总堂的绝不是他们手下的锦衣卫与东厂番子。 也因此,二人立刻便下了命令,立刻行动,包围高天原总堂,务必将里面的所有人,包括之前冲进去的那伙人,都尽数抓捕。 只有六扇门,因为白十二之前那个让谢老三摸不着头尾的命令,因为侯青对白十二的支持,“一步三回头”的看着锦衣卫与东厂的番子兴奋的行动起来,将他们本应分得一份的功劳都抢走了。 。。。 那伙冲入高天原总堂杀人抢掠甚至不惜纵火的贼人,自然就是真藤正雄麾下的第一队。 作为纵横大海的海盗,第一队上下对这种杀人、抢掠、放火的三步骤了然于胸,做起来也是得心应手。 而真藤正雄之所以命令他的手下这么做,显然就是为了将还在秦淮河上泛舟的那些汉人长老重新“请”回陆地上来,继而利用他们的震怒、惊慌等情绪,待到他们为了返回总堂而离开秦淮河畔的时候,一波突进,完成自己早就准备多时的计划。 他的这个计划的确很成功。 在故意放走了几个人前去通风报信的情况下,还在花船之上一脸愉悦的等待着真藤正雄与藤原友助这两个猎物乖乖的自己送上门的三位汉人长老,很快便得到了这个令他们僵在当场的消息。 好在,他们身边还有不少的心腹亲信及时的将他们从震惊之中唤醒,让他们很快做出了决定。 一个是作为根基的老巢,一个只是锦上添花,作为原本势力的延伸。 两方孰轻孰重,在这关键时刻,他们自然能够拎得清。 而已经猜到了这背后是真藤正雄在搞鬼的足利义秀,此时的心情就颇有些复杂了。 一方面,真藤正雄能在这么快就想出破局的办法,并付诸实施,足以证明,他选择与真藤正雄合作是正确的。 但另一方面,真藤正雄这般疯狂的行为,却让他心中忍不住生出阵阵恐惧。 高天原总堂再如何被汉人把持,终究还是真藤正雄与第一队的上级,可现在,为了他自己的目的,他竟然毫不犹豫的便下了命令,他手下的第一队也没有丝毫犹豫的便选择了动手。 这不免让足利义秀心中忍不住想到一副画面: 解决掉高天原中的三大汉人家族后的真藤正雄带着一众手下站在他的面前,然后真藤正雄将手中的刀指向了他,那些倭人毫不迟疑的举刀,一脸狞笑的扑向了他。。。 在这个时候,他终于想起了自己的父亲足利义乡当初对真藤正雄的评价。 野心勃勃! 或许,自己留在总堂之中的那些亲信此时也已经死在了真藤正雄的手下了吧?! 。。。 “他们上岸了,所有人注意,跟住了他们,千万不要丢了。” 当一直在岸边监视着的白十二,看到足利义秀与三个汉人长老已经离船上岸的时候,立刻变得紧张与兴奋起来,毫不客气的对着身边的六扇门捕快用命令的口吻吩咐道。 “通知埋伏在其他地方的人立刻行动起来,向他们离开的方向靠拢。” 而看着身边负责传信的几个捕快纷纷离去后,白十二才站起身来,眼中闪烁着光芒,口中喃喃自语起来。 “来吧,真藤正雄,你可千万不要让我这个老朋友失望啊。” 。。。 此时的真藤正雄并不知道有一个多时未见的老朋友正在等待着与他会面,埋伏在返回高天原总堂最迅速道路上的他,心中正有些焦急的等待着。 “总队长,那边传来消息,他们已经上岸了,现在正在向这边赶来。” “通知所有人,准备行动,等待我的命令。” 哪怕心中再如何想要让自己摆出一副冷静的模样,真藤正雄的脸上依旧还是忍不住泛起了因为激动而产生的潮红,以及轻微的颤抖。 多年的憧憬能否最终成功变为现实,就看这最后的一哆嗦了,他实在是再难以控制内心了。 。。。 马车奔驰在宽阔的街道之上,但马车之中的王家、赵家与苏家长老却仍旧有些嫌速度太慢,此时的他们当真是恨不得前方拉车的马匹肋下能够生出双翼来。 只有坐在最后一辆马车之中的足利义秀,脸上满是担忧的不停的要求赶车的车夫将速度再慢一些,最好能够彻底拉开与前方三辆马车的距离。 对他的要求,车夫自然是疑惑不解的,毕竟总堂那边传来的消息可不妙,足利义秀身为首领,难道不应该恨不得立刻赶回总堂才好吗? 而当看到拉着第一辆马车的马匹猛然间扑倒在地,纤细的马腿差不多全部都折断的时候,车夫才终于明白了足利义秀为何要下那样的命令,也终于开始后悔之前为何没有听从足利义秀的命令。 只可惜,他现在再后悔已经有些太晚了。 伴随着一声悲鸣,刚刚才被他用尽全力拉着缰绳停下的马匹,已经轰然倒下。 可怜的它,两条前腿已经被人用利刃与身体彻底分离,碗口大的伤口处,正在不停的向外喷洒着艳丽的鲜红。 看上去一如天边的残阳。 第118章 暴雨骤(续) 车夫却没空欣赏这副“美景”,或者说已经无法再继续欣赏这副“美景”。 拉车的马匹轰然倒下的瞬间,他也因为惯性,猛的向前扑去。 一把刀,还沾染着地上那匹可怜的马儿鲜血的刀在他的眼中越变越大,而这把挂着艳丽鲜血的刀也成为了他的眼睛在这人世上所看到的最后一副画面。 刀从喉咙之中穿过,触碰到了颈骨,卡在了那里,鲜血顺着刀上的血槽喷溅而出,撒到了持刀的主人脸上。 但他的脸上却并没有因此生出半分厌恶、恶心之类的情绪,相反,他竟然伸出了舌头,将嘴边依旧还温热的鲜血舔到了嘴中,微闭上眼睛,似乎在品味着这滴鲜血的味道。 这一幕,也恰好被刚刚冲破马车车窗的足利义秀看在了眼中。 “足利义秀?” 因为足利义秀弄出的动静而重新睁开了眼睛的他,在看到了相比那几个汉人长老明显年轻了许多的足利义秀后,立刻便猜到了他的身份。 “正是本大名,你是何人?” 早已经猜到了对方是真藤正雄麾下第一队的武士,足利义秀挺直了身体,脸上露出几分倨傲。 “大名?” 对方却没有回答的意思,相反,在听到足利义秀自称大名后,脸上忍不住露出了讥笑。 “就凭你这傀儡也敢自称大名?真是可笑。” “大胆!” 足利义秀立刻怒声喝道,只是怎么看,都给人一种色厉内荏的感觉。 “你可是真藤正雄麾下第一队武士?真藤正雄何在?本大名倒想好好质问一下他,是如何管教手下的?!” 而他与之前矛盾的质问,更是立刻将他色厉内荏的本质暴露无遗。 “总队长此时正在清除高天原之中的叛徒,我劝你最好还是先老实的呆在马车之中,免得不幸死在刀剑之下,刀剑可是不会因为你自称大名就避开你的。” “真藤正雄想要篡位自立吗?” 足利义秀终于不再故作强硬。尽管早就已经猜到了,但他却似乎还抱有最后一丝幻想。 “那就要看你这位首领大名配不配合了。” 而对方的回答,无疑让足利义秀心中这最后一丝幻想也破灭了。 。。。 与足利义秀这边的“平静”相比,相隔不足十步之外,场面却已经变得白热化起来。 真藤正雄手下早已埋伏好的两个武士,用绊马索顺利的将第一辆马车的马匹放倒并再也爬不起来之后,早已准备多时的其他人便立刻跟着真藤正雄冲了出来。 虽然为了制造混乱,真藤正雄已经将大多数的手下都派去总堂那边进行烧杀抢掠了,但跟在他身边的却都是高手。 当然,更关键的是,被埋伏一方的三位汉人长老身边也没有多少护卫。 一方深知必须要速战速决,拖下去只会对自己不利。 另一方深知只要拖下去,最终胜利的绝对是他们。 于是,战斗从一开始便进入了最残酷的白热化阶段。 为了突破三位长老身边的护卫,真藤正雄不惜强令手下用以伤换命,以命换命的招式,只求能够在最短的时间内逼近三位长老,将其斩杀。 只要斩掉了蛇头,剩下的那些人就是一团散沙了。 双方的实力接近,人数接近,心中的狠辣与决心也相差仿佛。 但真藤正雄一方毕竟占了偷袭的便宜,以有心算无心之下,还是很快用数个人受重伤甚至身死当场的情况下,撕开了那层保护三位汉人长老的“保护罩”。 而眼看着只差最后一步就能捅穿最后一层由不足五个人形成的保护,一直在后方注视着这一切,随时准备见势不对便立刻撤离的真藤正雄也终于再也坐不住了,亲自带着最后的力量加入了战团。 真藤正雄这支最后的生力军的加入,很快便将最后五个护卫倒下了,但就当他脸上带着激动与兴奋之色的准备完成这最后的收割之时。 他的眼中突然冒出一蓬密集的黑影,而他的心中也立刻警铃大作。 “危险!” 两个字刚刚从心中闪过,真藤正雄便立刻毫不犹豫的扯过在面前的一个手下,同时自己借着手臂拉扯手下产生的那股冲势,以右脚为轴,整个人如一颗被狠狠抽了一鞭的陀螺一般,猛的转动起来。 “嗤嗤嗤!” “啊!” 伴随着一阵听着让人忍不住肉紧的声音与一声让人心灵都忍不住为之一颤的凄惨哀嚎,真藤正雄知道,他躲过了一劫。 这个时候,之前他已经完全感觉不到跳动的心脏,才像是终于再次被按下了开关一般,剧烈的跳动起来,仿佛随时都能跳出胸腔,从他的口中蹦出来一般。 而隐蔽的射出这一蓬飞针暗器的苏家长老,看到这一幕,脸上原本的期待,终于变为了强烈的失落,眼中充满了不甘。 果然,自己从骨子里就没有遗传到一丝家族的暗器天赋吗?哪怕是如此近的距离,用花费巨资从唐门买来的三品飞蓬针还是失手了。 “杀了他们。” 心脏终于跳动的不再那么剧烈的真藤正雄,此时似乎终于从死亡笼罩的恐惧之中恢复了过来,有些气急败坏般的大声下令道。 显然,虽然心中充满了愤怒,但他还是怕了。 他能侥幸躲过这一次,却不敢确保自己还能躲过第二次,相反他深信,好运是不会连续降临的。 就在苏家长老引颈受戮,王家长老还在大声威胁,赵家长老已经跪地求饶,但三人都认为自己要葬身于此之时,不远处升腾起一个光点,伴随着尖锐刺耳的鸣叫升上天空,在太阳已经快要落下,天色微暗的夜空之中炸开,留下一从绚烂。 这突如其来的刺耳鸣叫,让所有人都忍不住愣在了原地,直勾勾的看向夜空中那一闪而逝的绚丽。 “速速动手。” 只有真藤正雄再次感受到了那种危险来临之前的战栗,扯着嗓子大声吼道,因为太过用力,甚至有些破音走掉。 他的反应不可谓不快,但却还是慢了。 伴随着一声中气十足的怒喝,数十个人影从屋顶、房子、窄巷的拐角之中纷纷现身。 “六扇门办事,宵小退避,束手就擒!” 第119章 流年不利 流年不利啊。 身形有些踉跄的奔行在偏僻街道之上的真藤正雄,此时心中忍不住浮现这个成语。 这个成语还是他十数年之前还在亲自率领一众手下进行抢掠之时,从一个不幸死在他手上的商人口中听到的。 只是当初志得意满,随手就杀了对方的他,怎么也不会想到,过了这么多年后,这个词竟然会从他的口中的吐出来。 “咳咳,噗。” 胸前的伤势再次猛烈的爆发出疼痛,令他瞬间将这些感慨抛出了脑海。 虽然天色已经黑了下来,令他难以看清地上的痕迹,但他心中却很清楚,他刚刚吐出的口水,绝对掺杂了不少的鲜血,那股血腥的味道,他实在是太熟悉不过了。 。。。 时间拨回一炷香之前。 在亲自带着最后的亲信加入了战斗,并很快突破了高天原三位汉人长老的包围,继而又险之又险的避开了差点要了自己性命的暗器后,在真藤正雄心中已经认为自己胜券在握,并下令杀了三位汉人长老的时候,变故陡生。 一直埋伏着,在等待着时机的六扇门突然现身。 尽管真藤正雄第一时间便反应过来,令手下立刻杀了三位汉人长老,但可惜,还是迟了那么一小步。 数量众多的暗器,瞬间便淹没了妄图砍向三位长老的第一队武士。 作为朝廷唯一专门负责处理江湖事务的衙门,六扇门的暗器功夫虽然不敢说是最好的,但暗器绝对是能在整个江湖之中排的上号的。 无论是蜀中唐门,还是南湖周家,亦或是传说中的孔雀山庄,江湖之中以暗器出名的几大门派,为了门派利益,每年可都是会向六扇门提供不少只要成本价的优质暗器的。 比起其他衙门来再如何穷困的六扇门,终究每一年都还是有稳定的朝廷经费的,这一点,六扇门可是比许多门派要强太多了。 例如为了二百两银子就东奔行走的贺吾所在的点苍派。。。 而失去了这最后一线机会后,第一队的武士们就再无半点靠近三位汉人长老的机会了。 埋伏在附近房子之中的六扇门捕快们已经借着这短短几个呼吸的时间欺身近前了。 虽然因为人数不足,这些捕快还只能护佑三人后撤,但若是真藤正雄敢下令再次强攻,那正在从四面八方包围过来的六扇门捕快,绝对可以将他们全部都留在这里。 本就早已准备好了后路的真藤正雄,自然不愿用自己的性命与手下全部的精锐去换三个已经被六扇门所抓的汉人长老的性命,于是,在见到最后一击没有起到任何效果后,他便立刻没有丝毫犹豫的下令撤退。 他的决断不可谓不快,可比起借助他们之前争斗已经形成包围圈的六扇门捕快来说,还是有些慢了。 以侯青为首的六扇门捕头们,很快便围了上来,包括真藤正雄在内的大多数第一队武士,都被缠住了。 事先已经得到白十二提示的侯青,早在埋伏之时就已经认出了真藤正雄,也早已在心中将真藤正雄当做了唯一的对手。 此时既已现身发动,自然是冲着真藤正雄直扑而去。 尽管真藤正雄本就是刀法不凡的一员勇将,这么多年的积攒,刀法也愈发精深,但侯青能够成为掌管应天六扇门衙门的总捕头,甚至敢于名震江湖的郭举别苗头,自然也不是什么易于之辈。 只见他一双肉掌在真藤正雄的太刀画出的光幕之中不停穿梭,看上去惊险万分,但却又让人感到游刃有余。 侯青不着急发力。 虽然他心中自信全力出手能够在二十招之内让年岁已大的真藤正雄,因为精力耗尽而被生擒,但在眼下这种他与六扇门占尽上风的情势之下,他也不想全力出手。 毕竟眼前这个名叫真藤正雄的老叟可是一条大鱼,万一他全力出手之下,一个不慎失手将真藤正雄一掌拍死了,那岂不是得不偿失。 但真藤正雄显然就没有侯青这般“轻松”的心情了。 早在与侯青交上手的那一刻,他便已经全力出手了。 只可惜,之前为了击杀那三个汉人长老,他已经浪费了不少精力,之后为了躲避苏家长老的暗器,更是在生死之间耗费了大量的心神。 此时面对武功本就强他一线的侯青,自然是处处受制,根本没有半点胜算。 转瞬间就是五招过去了,真藤正雄依旧被侯青死死的缠住,连后退都有些难以做到。 而此时那些之前在其他地方埋伏,接到命令才匆匆赶过来的众多六扇门捕快,已经近在眼前了。 心中着急的真藤正雄心中清楚,再这么下去自己逃出去的机会只会愈发渺茫,心中一横,咬着牙一刀稍稍逼开侯青后,强自转身,身体腾起,拼着生受了侯青一掌,借着这一掌的力道,身形如一块被抛出的砖石一般,加速射向远处。 口中一口逆血喷洒而出,真藤正雄心中却根本来不及关注自己的伤势,之前早已观察好了的他,强忍着伤势,身体舒展,如一只鸿雁一般,扑向一个正与他手下武士缠斗在一起的六扇门捕头。 在对方惊恐的眼神之中,一刀斩向对方的胸腹。 眼看着要害被攻击,手中兵器还在与面前敌人纠缠在起来的六扇门捕头,只能松开手中雁翎刀,一个抖腕,将刀击向原本的敌人,然后一个狼狈的驴打滚,向侧面滚去,躲开真藤正雄这凌厉的一刀。 而原本就只是为了不被拖住脚步才斩出这一刀的真藤正雄,自然不会浪费时间再去击杀平摊在地的对方,哪怕他只需要跟上脚步,一记劈砍就能顺利的收走对方的性命。 。。。 真藤正雄顺着这个自己创造出的空档,疾驰而去,为了不引起注意,为了能够混入人群,他甚至将手中的太刀与腰间的肋差都直接扔了出去。 而眼看着这到嘴的鸭子似乎马上就要飞走了,之前没有防备,一时不查之下使得真藤正雄借了自己掌力的侯青,脸上原本的轻松之色瞬间变成了无比难看的铁青,脚下发力,顺着真藤正雄逃离的方向,追了过去。 身后,那些同样知道逃走的真藤正雄是何人的捕快们,也纷纷追上前去。 第120章 守株待兔 田氏棺材铺。 自从真藤广田盘下了并改名之后,一切似乎也没有什么变化,周围的邻居对棺材铺新换了主人也没有感到什么奇怪的。 毕竟这种事情,祖辈生活在应天城里的他们已经见得多了。 不过,就在他们终于与自称田广的新主人混熟之时,田氏棺材铺却突然关门了。 当然,这个关门只是字面上的含义。 棺材铺的招牌依旧还好好的挂在上面,足以证明田氏棺材铺并未关张歇业。 只是自那之后,田氏棺材铺就再也没有开过门。 有道是:“各人自扫门前雪,休管他人瓦上霜。” 再加上对方是刚刚才盘下这棺材铺的,周围邻居对他根本就不熟,所以,就愈发没有人去关心这田氏棺材铺以及其主人究竟发生什么事了。 倒是有几个心眼活泛的,仍旧还记得田氏棺材铺关门前的那一天发生的事情,记得是一个头发花白的老叟上门与“田广”在棺材铺内关门聊了许久之后,棺材铺便关门,再也未曾打开过。 他们这么做,自然并非是出于什么热心肠,而是为了应对有官差前来查探情况,发现什么不对劲之时,将屎盆子扣在他们头上,当然,他们这么做也未曾没有想向官差们卖个好,混个脸熟的念头。 而这几个心眼活泛的,怎么也没有想到,他们先等来的并非是前来查探、问话的官差,而是那个他们原本想要将之告诉官差的老叟。 。。。 老叟自然便是拼着生受了侯青一掌,伤势不轻,撇下所有手下武士,甚至丢下手中武器的真藤正雄。 在已经确认了追捕自己的是六扇门这样的官府差人之后,真藤正雄第一时间想到的,自然就是真藤广田这条他之前留下的后路。 他手下虽然还有不少第一队的倭人,但一则他不敢确定这些手下有没有被六扇门盯上,二来,他心中也清楚,比起官府的力量,他那些手下虽然看上去人数不少,但想要借助他们对抗官府,为他开辟出一条逃命的道路,无疑是蚍蜉撼树。 所以,还不如选择使用真藤广田这条肯定不会引起官府关注的隐蔽逃生路线。 “这一次的损失实在是有些太过惨重了,回去之后,说不得要蜷缩起来,过个三五年提心吊胆的日子了。” 眼见田氏棺材铺已经近在眼前,真藤正雄一直悬着的心终于轻松了一些,脑中甚至已经开始考虑起了逃出应天城,回到自己的老巢初岛之后的事情了。 “或许,再派人前往倭岛召集流浪武士的时候,可以暂时先来者不拒,充实一下实力,否则,若是被那些汉人的海寇们知晓了初岛此时的疲弱,只怕初岛也可能会保不住。” 一路走一路想着之后该如何补充这一次损耗的实力,想着改如何应对海上那些敌人的真藤正雄,甚至都没有注意到在黑暗之中,有不少眼睛正在盯着他。 太阳虽然已经彻底看不到了,但祂最后的余晖依旧还在洒向大地。虽然光线略显昏暗,但对于那些心思活泛,眼光凌厉的人来说,这昏暗的光线就已经足够他们看清来人身上的特征,并确认对方的身份了。 “呼。” 终于走到棺材铺前的真藤正雄吐出一口浊气,将脑中那些思绪全都暂时压下,一边走上前去,一边在思索着,等下该如何才能让真藤广田全力为他卖命,将他安全送出应天城。 而就在这时,他终于察觉到了周围的目光。 这让他不由的心中一凛,脑中立刻生出了不秒的联想。 “难道真藤广田又一次出卖了我?!” 他原本为了敲门而举起的手,不自觉的放了下来,脚下也忍不住的向后退了一步。 不过,很快,他就明悟过来,那些目光应该并非是六扇门捕快们的,否则,在此时他们就已经现身将他包围了。 是周围那些聒噪的小商贩。 想通了这些的真藤正雄,心中再次松了口气,后退的脚又再次迈了回去,举起手敲响了棺材铺的门板。 “咚咚咚。” 尽管真藤正雄并未用力,但在早已回归寂静的街道上,依旧显得十分的突兀,而这声音,也让刚刚才安心下来的真藤正雄心中莫名的紧张起来。 “吱呀!” 好在,他没有等的太久,一声更加刺耳的声音便响起,令他心中的紧张情绪缓缓消散了。 这是门板后面的房门转动时,门轴所发出的声音。 门板很快被打开了一道只供一人进入的通道。 太阳最后一丝光辉也在此时终于完全被黑暗所吞噬,漆黑的棺材铺使得那个只供一人通过的通道看上去像是能够吞噬一切的深渊一般可怖。 只不过,在真藤正雄看来,这却是他通向成功逃出应天城的通道。 至于真藤广田为何不掌灯,他心中算是能够理解,甚至是颇为庆幸的。 此时此刻,只有黑暗才是他真正的密友。 不过,他倒是对真藤广田为何一直沉默不言颇有些感到疑惑。 只是,着急进入棺材铺,着急躲入黑暗的他,也只是稍稍疑惑罢了,根本没有开口去追问。 当然,他更从未想过,给他开门之人,早已经不是他心中认为的真藤广田了。 。。。 真藤正雄沉默的跟随着黑暗中的身影穿过店铺,走向后院,而看着对方一直缄默不言,真藤正雄的眉头终于忍不住皱了起来。 “广田,你难道是在怨恨我再次来打扰你平静的生活吗?” 只不过此时的他依然没有想过面前这道身影会是其他人,他之所以皱眉,完全是因为,他认为真藤广田是不愿再与他有所牵连,只想就此隐姓埋名的守着这棺材铺生活下去。 “真藤总队长,真是好久不见了。” 迈步走出店铺,来到后院后,黑影终于第一次开口了。 但开口的他,口中所说的却并非是如真藤正雄一样的日语,口中说出的话,也并非是在回答真藤正雄的问题。 而在听到他一开口之后的真藤正雄,心中立刻亡魂大冒。哪怕已经过去了数个月之久,但这个声音,这种腔调,听在的耳中却实在是太过记忆深刻了。 “苏我志雄!” 第121章 热闹 作为守株待兔计划的制定者与实施者,白十二在六扇门的捕快们向着最终的收网处集结之时,却并未参与其中,而是将一切交给了侯青这位六扇门的总捕头,他自己则悄然离去。 对他的做法,侯青心中倒是能够理解。 在侯青心中,白十二终归是锦衣卫小旗,单单是现在这种背着锦衣卫与六扇门合作的事情就已经足够让锦衣卫上面的百户、千户将他抓起来执行最严厉的家法了,若是他再亲自动手,现身人前,只怕不单单只是执行家法那么简单了,甚至还得连累到六扇门的身上。 哪怕在侯青看来,白十二这么做,完全是因为锦衣卫里的那些白十二的上级不重视白十二的意见,白十二是别逼无奈之下才只能选择向六扇门这个“外人”求助。 而显然,侯青是误会了。 白十二之所以没有现身,而是将这些都交给侯青,完全是因为他知道,真藤正雄早就准备好了周全的逃命计划,哪怕他也现身参与抓捕,也很难保证百分百的生擒真藤正雄,更可能的结果是,真藤正雄重伤逃走,亦或是横死当场。 所以,为了确保能够生擒真藤正雄,他便提前离开,前往真藤正雄有九成会前往的那处所在——真藤广田的田氏棺材铺,埋伏,等待着真藤正雄如故事中的那只又肥又蠢的兔子一般,自己撞上来。 当然,还有一件事,也是让白十二选择提前离开,将一切交给侯青的次要原因。 不久之前,他看到的那些赶到应天城的老朋友们。 胡啸林、路霄等老相识的出现,让白十二心中明白,此时的他最好堂而皇之不要出现在那种注定会引来无数人目光注意的场合。 否则,只要他的身形被这些老朋友发现了,那他马上就会和高天原、真藤正雄一样,成为这些老朋友们竞相追逐的目标。 而在六扇门的信号在天空之中炸响后,应天城中诸多人马立刻便冲着信号升起之地狂奔而去的事实,也证明了,白十二的做法是十分正确的。 因为在六扇门众多捕快们的抓捕行动进行到正激烈之时,距离最近的一批人已经赶到了现场,而此时距离那颗烟花在天空之中绽放,才不过刚过去三分之一柱香的时间。 。。。 “六扇门办事,闲人退避!” 对这些看到信号后便立刻赶来的家伙,六扇门上下心中都很清楚,对方肯定都是身上有着官府身份的,否则,也不敢就这么毫不遮掩、光明正大的出现在他们眼前。 不过知道归知道,但该警告的,他们却也不会有一点含糊。 这是他们的功劳,他们辛苦了这么久,耳中听着那欢乐的声音,鼻子中闻着醉人的酒香与脂粉,自己却只能呆在寒风之中苦苦忍受着。 现在终于有了成果了,怎么可能会愿意有人来和他们抢夺,甚至摘果子呢。 只是侯青刚刚追着真藤正雄而去,剩下的几个捕头,看着对方那有些红的眼睛,心中的底气实在是有些不太足。 。。。 来人正是胡啸林与顾大良一行人,虽然他们是对白十二与朱瑾萱算是最为了解的一批人,但他们这一次能够在第一时间便赶到现场,却只是因为运气好,住的地方距离这里更近。。。 不过,在来到的第一时间,顾大良与胡啸林还是立刻全力借助着已经变得昏暗的光线,在人群之中逡巡着,看看能否找到白十二的踪迹。 “没有。” 作为精擅易容术的大家,顾大良对人脸自然是十分的敏感,也因此,很快,他便一脸失望的对着依旧还在聚精会神搜寻的胡啸林吐出了两个字。 “哎,我就说,世上哪有这么巧的事。” 听到这熟悉的饱含着浓浓失望情绪的两个字,胡啸林也放弃了自己未竟的搜寻,跟着叹了口气。 。。。 “六扇门办事,闲人退避!” 而眼见着这伙赶到的家伙,站在那里东瞅西望的,领头的二人还一脸失望的一边摇头一边在说着什么,一副无视自己警告的架势,几位捕头,心头些微的忐忑,不由的变成了愤怒。 眼看着抓捕工作已经进入了尾声,几个捕头互相目光示意后,一起向着胡啸林与顾大良的方向走去。 待走到近前后,一脸严肃的再次齐声警告道。 “知道了,吼那么大声干什么?我们又不是聋子。” 心情本就有些糟糕的胡啸林被这突然炸响的声音吓了一跳,不由的拧起眉头,冲着几个捕头,不满的说道。 “哟,原来诸位不是聋子呢?” “你!” “算了,算了,胡兄,正事要紧,正事要紧,不要与这些他们一般计较。” 。。。 “哟,这里够热闹的啊。” 在胡啸林与几个捕头正在矫情的时候,突然一个有些尖利的声音响了起来,直接盖过了双方的声音。 “嘿,谁说不是呢。” 而还未等被打断的六扇门几个捕头与胡啸林还嘴,另一个听上去闷声闷气的声音在另一个方向响了起来。 都在应天城里刨食,哪怕几个捕头,一年到头大多数时间都在外跑,对这两个声音却也算是十分了解了。 前者是锦衣卫百户郑一象,后者,则是东厂档头黎无咎。 如果说之前并不相识的胡啸林、顾大良出现在这里,只是让几个六扇门捕头心中警惕的话,那这两人的出现,无疑立刻就让他们心中警铃大作,紧张起来。 “我说之前高天原总堂那边出了那档子事的时候看不到你们六扇门的身影,原来,是早就有了准备,想要吃独食啊。” 声音尖利的像是宦官的锦衣卫百户郑一象,在几个六扇门捕头警惕的注视下,一边向着这边走来,一边用略带讥讽的口吻说道。 白白胖胖,看上去好似和善富家翁的他,脸上的讥讽好似是六扇门做了何等无耻的事情一般。 “没错,我们东厂与锦衣卫费心费力的收拾高天原总堂那边的残局,却没想到,这好处都让你们六扇门给摘走了。” 而声音仿若闷雷的东厂档头黎无咎,却是个身形颀长,身体干瘦,仿佛一阵风就能吹倒的麻杆儿一般,让人实在难以将刚刚有如闷雷的声音与之联系起来。 “哼!这只是你们自己无能罢了!” 一声怒哼,总捕头侯青终于及时赶了回来。 第122章 云开见月 “呵,无能?” 虽然侯青这个总捕头赶了回来,但黎无咎与郑一象却没有半点露怯的意思。 特别是锦衣卫百户郑一象,本就声音尖利的他,此时的嗓音更是尖锐的让人忍不住皱眉。 “若不是那个叛徒将消息泄露给你们,你们六扇门如今只怕还在外地吃风喝霜呢。哼,无能,连情报都需要从我们锦衣卫这里偷盗的六扇门,亏你这个总捕头能说得出这两个字来。” “嘿,叛徒?” 侯青冷笑连连,双眼眯起,眼中闪烁着危险的光芒。 “明明就是你们锦衣卫自己不愿相信他,他被逼无奈之下才只能选择来寻求与我六扇门合作,就你们锦衣卫来说,他或许是叛徒,但对整个朝廷来说,他却是功臣!若非没有他,哪还有让你在这大言不惭的机会!” “你!” 郑一象不由的怒气上涌。 但还未等他开口说出些什么,侯青便再次提高了声调,压过了他。 “还有,连什么情报有用都不知道,什么人才是可用之才,并善加利用的你们锦衣卫,只会在被发生的事实狠狠的抽在脸上之后,才大言不惭的跑来叫嚣,对付你们不用的人才,这样的你们,连无能二字都配不上。至少,无能的人,不会造成什么损害,而你们,却会把有用之才都葬送掉。” 被侯青一通抢白的郑一象,白胖的脸上仿佛像是走马灯一般不停的变换着颜色,一会儿红,一会儿青,时不时的还会变黑。 倒是嘴上却说不出一个字出来。 侯青与一旁的黎无咎看到郑一象走马灯般变幻的脸色,只是觉得他是羞愤交加,所以才会如此。 但郑一象自己心中却十分清楚。 他之所以脸色这般难看,完全是因为,他知道侯青说的这些完全不是事实,但他自己却完全无法开口反驳。 。。。 其实早在最开始六扇门得到高天原总堂的情报,将众多捕快都召集回应天城的时候,锦衣卫之中便开始了严格的自查。 经过近一个月严厉到近乎残酷的内部审查之后,千户陈岩青得出了一个他不愿相信的结论。 他手下知道这件事的人,根本没有人有可能将这件事泄露出去。 之后,陈岩青又不相信的再三追查,但始终没有一点收获。直到他将调查的范围扩大到消息的来源地——宁波府,才从宁波府的百户王福贵口中知道了白十二的存在,于是,他终于将这一切都想通了。 原来从头到尾根本就没有所谓的叛徒,这一切都是白十二这个与诸多衙门都有不浅的关系,却又一直游离于他们之外的异数所搞出的幺蛾子。 只是这件事毕竟事关仙游公主朱瑾萱,陈岩青在知道这个事实之后,也不敢怎么声张,只是将这件事告知了手下的几个百户,并要求他们,悄悄的平息之前因为抓叛徒而搞出的风波。 而刚刚面对侯青开口的嘲讽,郑一象只是随口说出了“叛徒”二字,为的是想要狠狠的打一打六扇门的脸,进而看看能否因此让六扇门松松口,给锦衣卫谋取一点好处。 却没有料到,竟然反而被侯青抓住了这一点大做文章,反抽了他几个巴掌。 弄得他难以反驳,一时间有些下不来台,只能任由脸色像调色盘一样“五彩纷呈”。 原本看着这熟悉的,为了抢夺功劳而变得鸡头鸭血的一幕,为寻找白十二与朱瑾萱的下落而心力憔悴的胡啸林,是不愿在这里多呆,看着他们继续无聊的争吵下去的,但当听到郑一象口中脱口而出的“叛徒”二字之时,他的身形却下意识了的停了下来。 直觉告诉他,郑一象口中这个锦衣卫的“叛徒”,很可能就是白十二,就算不是,也肯定与白十二有脱不开的干系。 果然,随着侯青毫不客气的反击,随着侯青对这个“叛徒”的描述,胡啸林心中已经有九成能够肯定,这个“叛徒”就是白十二了。 因为这种行事的风格,用其他人无法拒绝的消息去撬动、支使对方的做法,正是白十二最喜欢,最擅长的。 这一点,在白华山应对那些海盗的时候,表现的淋漓尽致。 “你口中的这个朝廷的功臣,可是姓白?” 心中激动的胡啸林,也顾不得侯青、郑一象之间有些剑拔弩张的气氛,立刻出声询问道。 “你是何人?!” 原本还因为难得能够压这些在应天城中嚣张惯了的锦衣卫一头,心中有些小得意的侯青,在听到胡啸林的问题后,心中不由悚然一惊,脸上的神情立刻变得无比警惕起来,不动声色的瞥了一眼郑一象,见其脸上神色没有什么变化后,才一脸冷意的将目光射向胡啸林,用带着警告的冰冷语调反问道。 “看样子的确就是他了。” 而胡啸林看着侯青有些紧张的模样,心中立刻明了,脸上难以自抑的露出了浓浓的激动之色。 自从离开京城到现在,数个月过去了,他终于打探到白十二的近况,知道对方在何处了。 而在他身边的顾大良,以及他手下那些大内侍卫们,脸上也全都露出了相似甚至更强烈的激动之色。 显然,对他们所有人来说,这都是一个值得高兴的大好消息。 只是他们只顾着激动了,却有些遗忘了,正一脸警惕的战在他们面前的侯青。 “你们究竟是何人?” 侯青眼中的警惕已经变成了充满危险的光芒,他的身体更是变得如一张拉开的强弓一般,蓄势待发。 “认识这块令牌吗?” 好在身为头领,又是一流高手的胡啸林,及时的感受到了危险,回过神来,从怀中掏出一块令牌,扔向侯青。 虽然刚刚与黎无咎和郑一象的关系弄得很糟糕,但侯青心中知道若是出了事,他们还是可以信任的,再加上身后就是众多手下,所以,他倒是不担心胡啸林扔过来的令牌有诈,直接劈手拿住,稍稍瞥了一眼。 但就是这一眼,却让他有些不淡定了。 他攥着这块令牌,有些不敢相信的又无比翻来覆去的仔细看了一遍,继而抬头打量着胡啸林。 下一刻,侯青的所作所言,让黎无咎与郑一象有些不敢置信的齐齐看向了他,手中的那块令牌。 “下官真是有眼不识泰山,还望上官见谅。” 侯青双手捧着那块令牌,低头恭敬的快步走上前,将其交还到了胡啸林的手中,脸上的神情看起来竟有些忐忑。 第123章 尾声 田氏棺材铺。 流年不利的真藤正雄,此时正瘫坐在后院的一间棺材旁。 原本是想来寻真藤广田帮助,以求能够逃出应天城的他,压根没有想到过,自己竟然会遇到白十二。 而待他听到白十二的声音,心中亡魂大冒,再想逃命之时,显然就已经太晚了。 就站在他身侧的白十二,飞速的两指就点住了他的穴道。 “你怎么会知道广田藏身在此的?” 真藤正雄心中已经认栽了,脱离了众多手下,独自来到这里的他,显然不会有人知道他在这里,自然也就不会有人前来营救他。 在已经被白十二制住的情况下,他唯一能做的,或许就是通过还能出声的嘴,询问一下这件事的前因后果,不至于在死后,还是一个冤死鬼。 “呵,我为什么要告诉你?” 白十二轻笑一声。 “你想知道些什么?” 沉默片刻后,真藤正雄出声问道。 他知道,白十二设下了这个局生擒了他,自然不可能只是单纯的为了杀他,否则,他只怕在进门的那一刻就已经死在白十二的手中了。 白十二只是想从自己口中得到些什么消息。 “聪明。” 白十二满意的点了点头。 “那我也不占你的便宜,一个问题换一个问题,从我先开始。” “可以。” 已经是阶下囚,连性命都握在了白十二手中的真藤正雄自然没有讨价还价的权利。 “很好!第一个问题,你来到应天城后,是由谁为你提供安全的住所与差遣之人的?” 打了个响指,白十二也不多废话,立刻开始询问第一个问题。 “应天兵部尚书张彬。” 真藤正雄吐出一个白十二十分熟悉的名字。 “真藤广田是否已经投靠了你?” 吐出张彬的名字之后,真藤正雄立刻提出了自己最关心的问题。 “没有。” 白十二的回答相当简洁,似乎担心多说一个字就会泄露给真藤正雄秘密。 “你与张彬是如何认识的?” “他府上的管事张福,与外海那些海寇关系都十分相熟,我是通过张福与张彬结识的。” 真藤正雄立刻开口回答道,他的脸上十分的坦然,但是眼中却有一丝闪躲,为了遮掩,他立刻开始问出第二个问题。 “真藤广田还活着吗?” “活着。” 而看出了真藤正雄神色有异的白十二也毫不犹豫的给出了完全相反的回答。 “真的吗?” 但白十二毫不掩饰的谎言,显然无法瞒过真藤正雄。 “那我身后这棺材之中躺着的尸体又是谁的?” “呵,真藤总队长不要怪我,是你先破坏了我们之间定下的规矩的。” 白十二没有否认,而是依旧带着微笑的反击道。 真藤正雄再次陷入了沉默。 而白十二也不催促他,只是就这么脸上带着笑容的一直看着他。 “我与张彬早已相识,大约是在十年前,他刚刚来到应天城之时。” 良久,真藤正雄像是想通了一般,终于再次开口说道。 “第一队与张家之间关系不浅。” 而仅仅这一句,就足以让白十二明白这一切了。 “我明白了,那第一队之中有多少是被张家所雇用的?” “这是另一个问题了。” 真藤正雄想要提醒白十二不要忘记他们之间的约定。 “真藤广田的生死你也应该清楚了。” 白十二表示他没有忘记。 “数年前张彬刚刚来到应天之时,曾雇用过我手下近二十个武士为其效力,不过近些年,随着张家与外海那些海寇之间关系愈发密切,雇用的人手也越来越少了。最后三个也在数月之前死在了宁波府不远的白华山中,自那之后,他手下就再无一个第一队的武士了。” 真藤正雄显然还不知道,他的这三个手下其实也是死在白十二手中。 “你为何会知道广田藏身于此?” 终于,在通过几个简单的问题与之前的事情确认了白十二回答是否可信后,真藤正雄问起了他最关心的问题。 既然真藤广田并未背叛他,而且已经被白十二所杀,那白十二究竟是如何知道真藤广田藏身于此的。 要知道连他自己,都是在走遍了整个应天城后,才在无意间发现了真藤广田的踪迹,难道早在他之前,白十二就已经走遍了应天城吗? “这件事就有些说来话长了。。。” 白十二显然不介意将这一切告诉一个注定要死的死人。 “原来如此,看样子这是天要亡我啊。” 而静静的听完白十二讲述来龙去脉后,真藤正雄心中顿时郁闷的想要吐血。 但木已成舟,他除了有些悲愤的感叹一句外,却也无可奈何。 。。。 在真藤正雄已经看似认命,准备引颈受戮之时,侯青正一五一十的将有关白十二的消息全部向胡啸林倾倒着。 尽管胡啸林只是个府军前卫指挥同知,并无半点实权,但他拿出的令牌却没有人敢小觑,毕竟,那代表着皇帝的贴身护卫,是皇帝的心腹亲信。 “不知大人千里迢迢自京城而来寻白兄弟是所为何事啊?” 侯青颇对白十二还算是颇有感激之情的,因此,在将有关他自己知道的有关白十二的一切都说出来后,有些忍不住的开口询问道。 “这件事,侯大人最好还是不知道的好。” 胡啸林眼含深意的看了侯青两眼后,用带着三分警告意味的语气答道。 。。。 侯青不了解胡啸林寻找白十二的目的,但黎无咎这个东厂的档头心中却一清二楚。 之前他们将所有事情都扔到了脑后,为的就是寻找白十二的踪迹。 刚刚听到郑一象与侯青谈论着那个所谓的“叛徒”之时,黎无咎还有些不知所谓,但在听到胡啸林激动问出对方“是否姓白,”以及见到侯青的谦卑态度之后,他心中立刻明白了过来。 在郑一象还在疑惑的看着远方正在小声交谈的侯青与胡啸林之时,他已经悄然孤身一人离去了。 他必须立刻将这个消息禀报给吕中行这位上司,让其下令全面发动。 全方位的监视着六扇门的一切举动,找出白十二的踪迹。 第124章 暗度陈仓 真藤正雄还活着。 只是,此时的他却宁愿自己已经死了,若不是被点住穴道,动弹不得,又被绳索捆缚住了手脚,用破布塞住了嘴巴,只怕他自己就要如真藤广田一般自杀了。 白十二没有杀他,而是将他关到了棺材之中。 原本他认为白十二这么做是想要让他慢慢体会死亡一点一点的侵蚀,让他受折磨而死。 但当不知过了多久,当他感觉胸闷气短,有些难以喘过气,当他感觉自己已经看到汉人传说中索命的黑白无常与牛头马面之时,耳边却传来了“砰!”的一声巨响,将他从这些幻想之中惊醒,继而便是一阵嘈杂的脚步声与喧闹。 待棺材盖再度打开之时,炫目的阳光霎时间让已经习惯了黑暗的真藤正雄感觉自己的眼睛仿佛已经瞎掉了一般,只能看到白茫茫的一片,眼眶之中则瞬间涌出了无数的泪水。 待到他终于能够勉强适应突如其来的阳光,眼睛终于能够视物之时,映入他眼中的,是一个面带惊喜的面孔。 而这个面带惊喜之人与其身边诸多手下身上所穿的红色锦服也让真藤正雄立刻就猜到了他们的身份。 锦衣卫。 想到自己落入锦衣卫手中会遭遇什么,真藤正雄自然是恨不得能够立刻自杀了。 。。。 这一切虽然不完全是白十二的手笔,但却也与他的设想相去不远。 之前将真藤正雄关入棺材之时,他的心中就并未想过要杀了真藤正雄。 只不过,比起亲手将真藤正雄交给六扇门,白十二选择了更稳妥的方案。 因为知道胡啸林等人到来肯定是冲着自己来的的他,不愿意冒险。 哪怕侯青似乎对他这一次帮助六扇门拿下大功劳充满了感激,但他也不敢保证,在见到了胡啸林之后,侯青会不会“出卖”他。 此时的他,还是能不在有官府背景的人面前现身就不现身的好。 所以,他将抓住真藤正雄的机会交给了几个衙门自己,看看到底谁在应天城的民众心中会是最为“信任”的那一个。 而现在锦衣卫找到了真藤正雄的这一幕,也终于让白十二给出的这个问题有了答案。 “那几个前来报信的人呢?” “百户,他们正在门外。” “好,报信有功,赏。” 。。。 在锦衣卫还在为抓住了真藤正雄这条最大的鱼而兴奋的时候,东厂却早已经顾不得再掺和这次的事情了。 在黎无咎禀报了白十二与六扇门之间的关系后,应天城中所有东厂的人都将注意力放到了六扇门的身上,看看能否在六扇门周围找到白十二的踪迹。 至于六扇门,特别是侯青,眼看着好不容易得了个大功劳,结果却因为自己的一时疏忽,让到手的功劳生生的少了一大块。 幸好高天原那三个汉人长老与首领足利义秀完好无损的被生擒了,否则侯青的心中只怕能后悔死。 而在收尾这件事之余,另一件事也让侯青有些不知道接下来该如何是好。 胡啸林之前要求他再见到白十二,立刻将之稳住,然后通知他前来。 虽然胡啸林口中没有说出一个“抓”、“捕”、“拿”之类的字眼,但在侯青看来,胡啸林等人这次前来应该就是为了捉拿白十二的。 刚刚才受了白十二这么大的恩惠,转头就将其出卖了,这种做法,侯青实在是有些做不来。 可皇命难违,他若是敢私自放走了白十二,只怕结局难料。 所以,此时的侯青只能在心中祈求白十二,最近一段时间最好不要再现身了,就算现身也千万不要再来六扇门了。 也因此,当听到锦衣卫从一间棺材铺的棺材里抓住了真藤正雄,捡了他之前丢掉的功劳后,侯青心中竟然莫名的有种放松的感觉。 他心中清楚,这件事的背后绝对是白十二在操纵,而白十二既然选择将这个功劳让给锦衣卫,那最近这段时间其应该不会再和六扇门之间有联系了。 侯青的判断很正确。 白十二故意利用真藤正雄转移着其他人的视线后,已经开始了自己的下一步计划。 。。。 作为堂堂二品兵部尚书,张彬在应天城中自然是不会缺少土地营建房子的。 事实上,老家距离应天城并不算远的张彬,其府邸的规模与奢华程度,在应天城中也是排的上号的。 毕竟比起那些远离家乡的官员,张彬在应天府已经能算得上半个本地人了,在这留都经营起一座豪宅,并无半点不妥。 虽说比不得苏州府兴盛的那些别有洞天的园子,但足有四进的张府,该有的假山流水,该有的花园景致也全都是一个都不缺的。 利用一个已经被自己榨干了价值的真藤正雄吸引了众多注意力的白十二,此时便借着夜色的掩护游走在张府的花园之中。 尽管张府内外有近三十个家丁护院,但对精擅藏匿轻功的白十二来说,避开他们显然费不了什么功夫。 而避开那些家丁护院进入到花园之后,白十二便愈发的自如起来。 毕竟花园作为内院,家丁护院之类的外人是轻易进不来的。 唯一令白十二感到有些可惜的是,此时虽然已近年尾,但春天还未到来,这花园之中万物凋零,百花萧瑟,除了他欣赏不来的假山之外,就实在没有其他的景观可看的了。 “你是何人?!” 就在白十二心中“埋怨”自己来的不是时候之时,一个听上去带着三分紧张、五分警惕与两分好奇的声音在他耳边响了起来。 “为何会闯入我家后园?” “既然你都用闯这个字眼了,那我自然就是贼人了。” 看着面前这个看起来不过十一二岁,唇红齿白,头上还顶着两个犄角的稚童,白十二莞尔一笑。 “不对,哪有贼人会承认自己是贼人的。” 稚童却似乎将白十二脸上笑容看做是戏耍自己的意思,不满的撅起了嘴,一脸生气的盯着白十二说道。 “难道你是父亲的客人,要不然就是三叔、四叔的朋友?” 稚童上下打量着白十二,见他年纪似乎也不大,不由的半是猜测半是试探的询问道。 “小少爷,小少爷。” 就在白十二摇着头想要回答之时,身后不远处出现一从亮光,一个略显苍老的声音更是急切的连连呼唤着。 “不与你多言了!” 而听到这呼唤声,之前还一脸淡然的孩童,立刻脸色大变,撂下一句就想越过白十二向远处跑去。 但就在他的身体即将越过白十二之时,他却被白十二直接扯住了衣领,如一只小兽一般被拎了起来。 第125章 见面 灯笼的光芒远去,终于消失在了花园之中。 白十二也从假山之上跳了下来,而那稚童也依旧被他拎在手中。 “哇,你难道就是那些护院们口中能够飞檐走壁,来无影去无踪的江湖高手吗?” 而被白十二拎在手中的稚童此时的脸上却无半点被劫持之后的害怕、恐惧之意,相反,还悬在半空之中的他,脸上满是激动,眼中更是闪烁着兴奋的神色,看着白十二,仿佛像是看到了心目中的偶像一般。 “哦?你听说过江湖高手的故事吗?” 白十二将他放下,饶有兴致的问道。 “那是当然了,我可是从小就喜欢听他们讲述江湖上那些大侠、高手的故事。我也从小就憧憬能像故事里的那些大侠一样行走江湖,行侠仗义。” 稚童的小脸因为激动而泛起阵阵潮红,嘴唇甚至因为激动都有些颤抖了。 “只可惜,父亲总是让我去读书认字,说这才是张家男儿应该做的事情,像太爷爷那样考取进士当大官才应该是我的理想。” 不过,很显然,他的梦想被他的父亲狠狠的打击了。 “相信我,你父亲的话是对的。” 白十二看着嘟着嘴,一脸失望与不甘的稚童,忍不住拍了拍他的小脑袋,笑着说道。 “哼!” 稚童一伸手打掉了白十二的手,不满的轻哼一声,显然对白十二的话很不屑。 “你说话怎么和家里那些长辈一模一样啊,枉我对你们这些江湖高手还充满幻想呢,你真是太让我失望了。” “呵呵。” 白十二忍不住被他逗笑了,不过,马上他就强自收起脸上的笑容,装作十分认真的说道。 “我这可是为了你好啊,你现在开始苦读,待你加冠成年了,怎么也能考中个举人,若是你足够聪慧,运气也不错的话,再苦读个三五年就能考中个进士,金榜题名了。” 白十二说着假模假式的伸手在他身上捏了捏,然后摇着头,一脸失望的说道。 “可要是你现在想要去练武的话,就算你再努力,这一辈子,二流高手估计就顶天了。” “你骗人!你肯定是我父亲请来故意打击我,让我死心的。” 虽然不懂二流高手在江湖之中的地位,但白十二的意思稚童显然听明白了。只不过,他却没有因此露出什么失落的神色,相反,目光牢牢盯着白十二眼睛的他,给出了自己对白十二身份的猜测。 “哈哈,这你可说错了。” 白十二脸上的认真终于有些绷不住了,噗嗤一声笑出声来,半蹲下身子,笑着说道。 “我可不是你父亲找来的,而是你太爷爷找来的。” “太爷爷?” 稚童一脸奇怪的上心打量着白十二,眼中满是怀疑。 “真的吗?” “那是当然了。” 白十二站直身体,一脸的傲气与理所当然。 “若是你不信的话,那你现在就去找你太爷爷问一问,看看我说的到底是不是真的。” “哼,去就去,我才不信太爷爷会做出这种幼稚的事情来呢。” 稚童被白十二一激,立刻神情激动的嚷嚷起来。 随着稚童一路在张府之中穿梭的白十二,也不着急,时不时在遇到有外人之时,便再次拎起稚童先躲避起来,终于一路无惊无险的来到了张彬的书房之外。 “太爷爷,太爷爷!” 稚童看样子似乎在家中的地位不低,哪怕是在张彬这位家主的书房外,也丝毫没有收敛的意思,咋咋呼呼的便一边叫嚷着,一边推开房门闯了进去。 “哟,这不是弛儿吗,怎么这么晚了还不睡觉,还跑到太爷爷这书房来吵闹啊?” 抬头看到稚童跑进来的张彬,脸上不仅没有露出半分不满的神色,反而一脸溺爱的眯起双眼,任由其扑到他的怀中。 这个名为弛儿的稚童,是他的第一个曾孙,他自然是疼爱的不行。 也是因为如此,稚童才会到了如今还有做江湖大侠的梦想,没有被父亲的棍棒给彻底打碎。 至于白十二这个跟在后面进入书房的人,眼中只有自己曾孙的张彬,在一开始直接无视掉了,将其当做了自己曾孙身边的仆人。 而当他的弛儿将之前发生的一切告诉了他,并询问他,白十二真的是他找来的江湖高手之时,张彬才终于第一次正眼看向正在房中四处转悠,东看看西瞅瞅的白十二,眼中布满了警惕之色。 “太爷爷,这是不是真的啊,他真的是你请来的吗?” 看着张彬只是定定的看着白十二,却不回答自己的问题,稚童忍不住再次出声询问起来。 “啊?哦。当然是了。” 被稚童的提问惊醒的张彬,回过神来,连忙再次换上溺爱的笑容,笑着回答道。 “弛儿今年已经不小了,是该认真读书了,太爷爷像你这般大的时候,可是已经能够熟读《论语》、《大学》、《中庸》、《孟子》这四书了哦。” “可是。。。” 原本还一脸期待的稚童,听到张彬这般回答,脸上不由的露出失望之色,听到张彬提起四书,更是眉头皱起,小嘴嘟起,一副想要撒娇耍赖的模样。 “弛儿,我与你这位叔父还有事情要详谈,你先回房去睡觉好不好?” 还不知道白十二的身份,心中更是担忧白十二来者不善的张彬,自然不敢让自己的曾长孙继续留在这里。 “好吧。” 原本就想要借着撒娇耍赖逃过张彬一通说教的稚童,对张彬的话自然不会有什么反对的想法,唯一令他有些失落的是,他今晚是没有办法再和白十二聊一聊他心心念念的江湖了。 这么好的机会,一个真正的江湖高手就在眼前,他却只能乖乖回屋睡觉,这令他的心底仿佛有无数只小猫再用爪子抓挠一样痒痒。 稚童终于一步三回头的离开了张彬的书房。 房门再次关闭起来,张彬脸上的笑容也在瞬间消失无踪。 “你是何人?接近弛儿有什么目的?” “我的目的不是已经达成了吗?” 白十二脸上的笑容却依旧灿烂,坐在张彬书案后面的太师椅中,故作疑惑的反问道。 “在这偌大的张府,我神不知鬼不觉的就找到了你的书房,而且做到了你的椅子上。” “你到底是谁?” 第126章 忽悠 “这个问题问的很好。” 面对张彬的质问,白十二一边用手指敲着桌子,一边说道。 “不过,该从何说起呢?” 白十二轻皱眉头,像是在沉思一般。 “算了,还是从最开始说起吧。” 在张彬的耐心似乎马上就要耗尽之时,白十二终于再次开口说道。 “张福这个名字,你应该十分熟悉吧?” 而白十二一开口,便甩出了一个令张彬心中忍不住一颤的名字。 “哼,这世上名叫张福的人这么多,谁知道你说的张福是哪一个!” 张彬心中有些慌乱,但却依旧还是选择了装作不知情。 “张大人府上的管事,被张大人亲自派去宁波府的那个张福。” 白十二显然早就料到了会有这么一出,因此,立刻便“好心”的出声提醒。 “不过过去了几个月,难道张大人就已经将他忘得一干二净了?亏的张福时不时的还要念叨张大人一句,却没想到张大人竟然就这么把他这么个忠心耿耿的仆人给忘到脑后了。” 白十二脸上有些失望的摇着头,似乎在为张福感到不值。 “本官府上的确曾经有一个名为张福的管事,不过他早在半年多之前便因为偷窃府上的财物潜逃了。” 已经从真藤正雄以及青龙那里得到了确切消息的张彬,自然不会相信白十二这些话,脸上满是愤慨的说道。 “若是你真的抓到了那个无耻窃贼,本官确实需要多谢你。” “呵。” 看着一脸正气的张彬,白十二的脸上忍不住露出了浓浓的讥笑。 “张福已经死了的事,是真藤正雄亦或是青龙告诉你的吧?” 听到这两个名字,张彬的心脏忍不住漏了一拍。 虽然之前从未听到过“青龙”,但张彬还是立刻将其与之前来找自己帮忙的那位老朋友划上了等号。 “不知所云。” 不过,这个时候,他显然是不能承认自己认识这二人的。 因此,他立刻故作不屑的撇嘴回道。 “哈,张大人只怕不是真的不知所云,而是故作不知所云吧。” 白十二的笑声变得猖狂了起来。 “没错,张福的确已经死了,死在了青龙手下的杀手手中,不过。。。” 原本听到白十二确认了张福已死,心中稍稍松了口气的张彬,听到白十二故意拉长了声调后,还是忍不住又把心悬了起来。 “张大人只顾着在家中等待新年到来,只怕还不知道吧。” 白十二拍着太师椅的扶手站起身来,慢慢踱步到张彬的身边,凑上前去,将声音压低,带着一丝幸灾乐祸的语气说道。 “就在不久之前的下午,锦衣卫在城西一家棺材铺之中抓住了一个倭人,张大人不妨猜一猜,这个倭人会是谁呢?” 白十二的这番话,无疑立刻击碎了张彬心中一直以来的侥幸,令他脸色大变,身体一僵,瘫坐在椅子上。 他不认为白十二会在这件事上欺骗他,毕竟这种事情虽然困难,但对他这位二品兵部尚书来说,想要打听却也不是什么难事。 “你,你究竟是何人?你将这件事告知于我,到底有何目的?” 良久,当张彬终于从真藤正雄被抓的巨大打击之中回过神来后,立刻看向白十二,脸上满是困惑,心中也有一丝的期待。 他不相信白十二冒着风险潜入张府只是为了将这件事告知与他,只是为了看他脸上惊慌失措的神情,他相信白十二定有所求。 “我还以为张大人是聪明人,肯定早就猜出了我的真正目的,却没想到。。。张大人,你有些令我失望了啊。” 白十二脸上露出失望之色,看着张彬,一边摇着头,一边说道。 “你是想让我帮你抓住青龙?” 之前只是因为骤然间听到真藤正雄被锦衣卫所擒这个噩耗,所以有些魂不守舍的张彬,此时听到白十二这番意有所指的话,再联系起之前白十二所说的内容,立刻便明白了白十二的目的。 “正确。” 白十二打了个响指,满意的说道。 “我收回之前说的那些话,看样子张大人还是十分聪明的吗。” “我如何能够相信你,若是我如约帮你抓住了青龙,但你却食言而肥怎么办?” 白十二很满意张彬的“悟性”,但张彬却显然并不满意白十二这种想要“空手套白狼”的做事方法,他想要白十二给他提供一个能够说服他,令他满意的保证。 “啧啧啧。” 听到张彬的话,白十二像是十分不满意一般,伸出食指在张彬面前摇了摇。 “张大人,我想你也许还没有弄清楚你目前的处境,我并不是在和你交易,而是给你一个戴罪立功的机会,所以,在这件事上,你是没有半点与我讨价还价的权利的。” “一个连身份都不敢显露与人前的人,我也不认为你有能让我戴罪立功的机会。” 张彬却没有半点退缩的意思。 “这两块令牌我想张大人应该都认识吧。” 白十二看着紧紧盯着自己眼睛的张彬,撇了撇嘴,从怀中掏出两块令牌甩给张彬。 “当然,若是张大人认为有这两块令牌还不够的话,我还可以给张大人带来六扇门的令牌,当然,若是张大人依旧认为不够的话,我还可以给张大人带来一块大内侍卫的令牌。” 看着正仔细审视着两块令牌的张彬,白十二心口吹嘘着。 “当然,张大人若是想要陛下的手谕的话,那可能就需要多等些时日了,张大人为官多年,想必也应该知道,此时就算是用六百里加急,从应天到京城,往返也需要近半个月的时间。” 而此时已经确认了手上两块令牌的确不假的张彬,心中已经是翻江倒海了。 ‘当今果然不愧是先帝的儿子,虽然登基以来表现的十分贤明,但在骨子里还是如先帝一样,只相信自己,哪怕是东厂与锦衣卫都不完全信任吗。’ 作为经历过先帝朝时期西厂权势滔天岁月的张彬,显然脑洞开的有些大了。 他已经将白十二看作是皇帝秘密成立的新西厂中的一员了。 当然,若是白十二能够听到他的心声的话,只怕也不会否认,相反,今后,只怕白十二就会直接以西厂的身份行动了。。。 “你想让我如何帮你。” 而在肯定了白十二的“西厂”身份后,张彬也终于点头愿意相信白十二口中所谓的戴罪立功了。 第127章 复杂 应天城中的骚乱,自然瞒不过有心人的眼睛。 扎根应天城多年的天衍门更是在当天晚上便已经打探到了十分详细的情报。 听闻六扇门全部出动一举抓住了高天原的首领与三位汉人长老的消息,青龙的心情五味杂陈。 天衍门与高天原之间本来并无太多的交集,但之前在宁波府城,因为受商帮的雇佣,天衍门与高天原之间成为了敌人。 之后虽然青龙希望能够与高天原化干戈为玉帛,共同联手对付白十二以及厂卫,但苦于一直无法联络到高天原,所以只能暂时搁置。 再之后,因为氐土貉的死,青龙意志消沉,这件事更是直接被青龙扔到了脑后。 数个月过后,再听到高天原的消息,却是对方已经彻底被清剿,这不免让青龙心中生出诸多感慨。 若是天衍门与高天原之间没有发生之间的矛盾,彼此之间能早一点取得联系,甚至深入合作的话,那说不定,如今就会是另一番局面了。 但青龙的这番感慨,终究只不过是骤然间听到高天原覆灭后所产生的类似物伤其类的一点念头罢了。 很快他就将这些感慨扔出了脑海,开始思考着接下来天衍门自身该如何行动。 这一次突袭方巽失败,黄龙派来协助他的斗宿九星君折损了贪狼这位头领,局面瞬间就变得更加糟糕起来。 事情也正如他之前在绍兴府第一次听闻贪狼身死后所担心的那样。 在有些狼狈的逃回应天城之后,剩下的斗宿八位星君果然陷入了矛盾之中。 而青龙在天衍门之中的地位虽然在他们之上,但作为外人,而且还是被他们所警惕的外人,青龙在这件事根本就没有什么发言的权利。 于是他只能眼睁睁的看着斗宿八位星君中的三位直接撇下他这位天衍门在江南的最高负责人,直接离开应天,回去向黄龙亲自禀报这件事。 至于剩下的五位星君,尽管他们没有一怒之下便撂挑子离开,但在青龙眼中看来,却还不如直接离开来的省事。 因为这留下的五人,要么每日态度强硬的来向他要求尽快为死去的贪狼报仇,至少也要杀了引发这一切的方巽,要么就是如孤狼一般,根本看到身影,也不知每天都在应天城之中干些什么,让青龙总是提心吊胆的,生怕他们某一天栽在城中诸多厂卫与六扇门捕快的手中,给他招惹来麻烦。 而就在青龙还在为这些他自己引来的麻烦每日头疼之时,手下却传来了消息,张彬想要见他。 。。。 张彬能够联络上天衍门在应天城中的暗探,其实还是多亏了之前六扇门的多番查探。 因为抓住的那两个天衍门的暗探,六扇门找到了更多天衍门的密探,在又抓了三个却并无太多收获之后,六扇门便停止了这种无用功,而是布控,对这些天衍门的密探进行监视,希望能够放长线钓大鱼。 身为盟友的白十二,虽然六扇门不一定真的都能够将所有的情报与他分享,但这些不那么重要的天衍门密探,六扇门却不会吝啬。 当然,六扇门这么做,也可能是担心白十二自己查到这些人后会出手拘捕,破坏他们的计划。 所以,这一次,当白十二利用真藤正雄被抓的消息为威胁,逼迫张彬与他合作后,他立刻便想到了这些一直处在被监视状态下的鱼饵。 。。。 “这个老狐狸是怎么查探你们手下人下落的?” 得到这个消息的青龙,心中立刻生出了警惕。 “这个。。。” 面对青龙的询问,一直在应天处理这些事情的亢金龙,脸上不由的露出几分尴尬。 “之前东官大人前去拜托他,请他将被六扇门抓住的那两个人捞出来,他最终失败了。在那之后,似乎是为了向东官大人说明情况,亦或是想要推脱责任,他便一直在打探我们的消息。” 并不知道张彬是从白十二那里得到消息的亢金龙,给出了自己认为最合理的解释。 “半个多月的时间,也许是哪个家伙露出了破绽,从而被对方识破了身份。” “哼!” 听到亢金龙的解释,青龙忍不住怒哼一声。 “你若是感觉吃力的话啊,我可以让心月狐或是房日兔去帮你。” “东官大人请息怒,属下已经在严厉的整顿手下那些探子了,请东官大人放心,这种事情绝不会再发生了。” 亢金龙连忙躬身请罪并向青龙保证道。 “希望如此。” 青龙眼含煞气的看了他一眼。 “多谢东官大人宽恕。” 亢金龙闻言不由的松了口气。 “那东官大人,该如何回复那张彬。” “呵,若不是因为最近一直在处理贪狼身死,斗宿其他八人搞出的乱子,我本来也要与他好好的算算账,现在既然他自己主动找上门来,那我焉有退缩的道理。” 冷笑一声,青龙浑身满是冰冷的煞气。 最近这段时间,青龙因为诸事不顺而积攒起的郁闷、愤懑之气,本就想要找个地方好好倾泻一番,现在张彬竟然自己撞上门来,他自然不会拒绝。 “告诉张彬,三日后,我在老地方等他。” “是。” 青龙周身散发的冰冷刺骨的煞气,让亢金龙自然不愿在继续多呆片刻,躬身回应一句后,便立刻离开。 “让心月狐前来见我。” 不过在亢金龙即将离开之时,青龙像是想到了什么一般,再度开口吩咐了一句。 “是。” 。。。 六扇门衙门。 侯青这两天里算得上是春风得意。虽然从他手上跑掉的真藤正雄被锦衣卫抓住了,让他稍稍损了点颜面,但高天原首领足利义秀,以及三位汉人长老在手,在这一次清剿高天原这个倭人秘密组织的事件中,六扇门的功劳还是最大的。 特别是抓住了三个汉人长老,更是可以从他们身上再牵扯出一大批人来,这些人可也全都是六扇门的功劳。 就是每日无论在家还是在衙门之中,周边总是有许多人在监视的这件事,让侯青心中很是不痛快。 不过,知道这些人目的的他,却不仅不能像上一回那样,大肆动手抓捕,反而还得强硬的压下不知缘由的手下们的愤怒。 不过,比起这点不痛快,侯青心中还是祈求着: 白十二可千万不要在这个时候现身来找他。 第128章 传声筒 再次来到六扇门衙门外,白十二立刻敏锐的察觉到了附近那些眼睛总是不停的在四处逡巡的眼线。 有了上一次大规模抓捕密探的前车之鉴在,白十二不相信眼前的这些密探会天真的认为他们不会被察觉。 白十二也不会相信六扇门的人真的没有察觉。 但既然眼下这些眼线依旧冠冕堂皇的在这里进行监视,六扇门对此也充耳不闻,那就可以证明一件事。 这些人的存在,是六扇门允许的。 六扇门既然能够容忍卧榻之侧有这么多双“贼兮兮”的眼睛在,那这些眼线的身份,白十二就能够确定了。 而他们监视六扇门的目的,白十二也自然能够确定了。 ‘果然,那一日六扇门引发的动静,将自己的那些老朋友都吸引过去了,而侯青这个六扇门的总捕头也果然“不负自己的期望”,将自己的事情都说了出去。’ 白十二心中一边叹息着,一边悄然的远离着这条已经连一个苍蝇飞进去都要被“视奸”几百遍的街道。 不过,他却并没有放弃自己来这里见侯青的目的。 毕竟在眼下,只有六扇门重视天衍门,重视青龙,也只有六扇门会竭尽全力的帮他去完成这次配合张彬抓捕青龙的计划。 只是,眼下的他,已然不能再现身,所以他需要有人帮他充当传声筒,让侯青能够知道这个消息。 而他挑选出的目标,自然还是他一开始就选中的那四个人。 彭震雷、叶弼与铁家兄妹。 不过,哪怕是对这四人,他也必须要小心一些,因为他也不敢保证,这四人没有被“收买”。 。。。 叶弼最近有些烦。 侯青与应天府的六扇门出了好大一个风头,成功的抓住了包括首领足利义秀在内的众多高天原的头目,覆灭了高天原这个厂卫与六扇门一直在全力侦查清剿的倭人秘密组织。 可他却因为之前与彭震雷三人接受了白十二的请求,前往宁波府去营救方巽,直到今天才终于返回应天城。 而更令他心情烦躁的是,他们忙活了这么久,却从头到尾连方巽的影子都没有见到过,方巽本人反而是和侯青等人一起,比他们还要更早回到应天城,他们这么长时间以来,都在做无用功。 心中烦躁之下,他也懒得在和彭震雷去六扇门衙门去看侯青等人得意的脸色,孤身一人找了间酒楼喝酒解闷。 几杯酒水下肚,叶弼心中的郁闷不仅没有消散,反而愈发浓烈起来,因为他才刚喝不过两杯,就看到了造成他郁闷的“罪魁祸首”——白十二。 看到白十二再次出现,并十分不客气的坐在他面前的时候,他心中积攒多时的郁闷之气像是终于找到了宣泄口一般,一张口便是阴阳怪气的腔调。 “哟,好久不见啊,不知道这一回,您这位陛下的心腹又要让我们去营救何人啊?” “咳,之前的事情的确是我的疏忽,害的你们四位白白在外跑了那么久,我先自罚三杯以示歉意。” 白十二对叶弼阴阳怪气的一番话倒是没有什么好反驳的,相反,他心中清楚,这件事上的确是他的责任,害的叶弼四人白白在外跑了这么久不说,还连累的他们完全错过了六扇门这一次清剿高天原的任务,与大功劳擦肩而过。 见白十二没有辩解,而是识相的承认了错误并自罚三杯,叶弼心中的郁闷与不满不由的消散了不少。 “不错,还算是个汉子,比那些只知道推卸责任的无耻之徒要强。” 待到白十二将最后一杯罚酒喝下后,叶弼拿起酒壶给他满上,口中赞了一句。 “咳咳。” 喝的有些急了的白十二,似乎是被呛到了,忍不住咳嗽了起来,手上倒还在摆着,示意叶弼谬赞了。 “是我的疏忽,我自然要认。” 吃了两口菜,终于将酒压下去的白十二,开口说道。 “那你今日来,不会就是为了向我道歉的吧?” 举起酒杯示意与白十二干一杯的叶弼,忍不住揶揄道。 “若真是如此,那我可不认啊。你这一次连累的可是我们四个人,别想就这么轻易的蒙混过关。” “我岂会做出这等无耻行径来。” 白十二脸色一正,故作不满的说道。 “我这一次来,是因为深知对不起你们四位,所以特意来给四位补偿的。” “补偿?什么补偿?” 放下酒杯,叶弼撇了撇嘴,显然对白十二话语中所谓的补偿深感怀疑。 “倭人的整个组织都已经被覆灭了,剩下的也不过就是些小鱼小虾了,你要是想用那点功劳当补偿的话,那还是免了吧,我们四人还看不上那点小功劳,全让给侯青他们好了,就当做是这么多年来对他们的补偿。” “叶兄这么说岂不是太看轻在下了。” 白十二展颜一笑,压低声音说道。 “我对叶兄说的补偿,那可是不亚于候总捕头的功劳。” 见到白十二脸上的笑容,叶弼心中就忍不住一愣,待听到白十二的话说完之后,整个人更是瞬间僵在了那里。 “白兄所言属实?” 良久,被白十二唤醒的叶弼,像是终于忍不住心头的兴奋一般,同样压低了声音,带着最后一丝怀疑问道。 “我今日是为了向叶兄赔罪而来,岂敢欺骗叶兄。” 白十二举起酒杯,一脸郑重的答道。 “不亚于剿灭高天原的功劳?” 见白十二的神情不似作伪,叶弼的心思不由的活泛起来。 “难道白兄说的功劳,是。。。” 突然,叶弼脑中一道灵光闪过,面露激动之色,用手指蘸着酒杯中的水酒,在桌上写了个“天”字。 “叶兄果然聪慧过人。” 白十二微笑着点头答道。 “诶,白兄你才是让人出乎意料,竟然在所有人都在被高天原的事情所纷扰之时,这么快便查到了有关。。。的消息。” 像是担心隔墙有耳一般,神色激动的叶弼甚至在说道“天衍门”三字时,故意吐字模糊,令人听不清音节。 “哪里,无非是一时侥幸罢了。” 白十二自然是立刻面露谦虚的说道。 再度与叶弼客气两个回合后,白十二便将与张彬合作埋伏青龙的事情低声告知了他。 “两日,我们只有两日的时间,虽然时间紧急,但我还是希望叶兄能够尽量保密,除了彭兄与铁兄三人以及候总捕头之外,尽量不要再告知其他人。” “侯青?” 听到白十二提起侯青,叶弼却忍不住皱起了眉头。 “叶兄,这次的机会千载难逢,若是不甚失手,那只怕再没有获得这样的机会了。” 猜出叶弼心思的白十二却并不太过担心他会故意隐瞒,不过,为了保险起见,他还是将这件事的重要性向他剖析了一遍,希望他能够以大局为重。 “好吧,那我现在就去六扇门衙门,将这件事禀报。” 而叶弼虽然心有不甘,但心中却也知道白十二所言不虚,有些郁闷的再次喝了一杯后,起身离去。 第129章 始动 明月楼。 名字听起来有些恶俗,事实上,楼如其名,作为做皮肉生意出名的明月楼,也的确高雅不到哪里去。 但阳春白雪,下里巴人。 有的人喜爱风雅,喜爱吟诗作赋,听曲儿观舞,也有的人,追求的就是那一哆嗦。。。 而张彬作为堂堂兵部尚书,二品高官,如今已到古稀之年的老人,在傍晚时分,偷偷摸摸的来到这明月楼,若是被那些喜好传八卦的嘴碎之人看到,说不得也要啐上一口,骂上一句“老不羞”。 但也正是因为他的身份,也根本不会有人会想到,堂堂兵部尚书,不去那些高官显贵、风流士子聚集的官办教坊,反而会来到这为读书人不耻的明月楼之中寻欢。 明月楼外,早在数个时辰以前,太阳还高悬在头顶之时就已经陆续潜伏到附近的六扇门高手,看着张彬的身影走进了明月楼,原本就有些紧张的心情,不由的变得更为激动。 好在,知道这一次行动事关重大的侯青,在得到了叶弼的禀报之后,只将此事告知了捕头之上的经验丰富的高手,所以,虽然心情有些激动,但也不用担心埋伏在明月楼外的六扇门高手们会出现什么纰漏。 而相比于神情专注带着一丝紧张的,密切注视着明月楼的一众手下捕头们,身为总捕头的侯青,心中此时却是有些忐忑不安的。 知道了胡啸林身份的他,之前曾向胡啸林保证,只要知晓了白十二的消息,就会立刻将之禀报给胡啸林,但这一次,因为事关他做梦都想抓住的青龙,而且还是这么千载难逢的绝佳机会,所以哪怕心中清楚的知晓叶弼的消息来源肯定是白十二,但侯青还是故意装作不知情,选择了对胡啸林隐瞒这件事。 甚至为了瞒过胡啸林以及外面众多监视的眼线,他和手下这么多捕头这一次还是借助六扇门的秘密地道离开六扇门衙门,换上便服前来明月楼执行这次任务的。 因为他心中深知胡啸林为了抓住白十二肯定会不顾一切,而胡啸林这么做,必然会破坏这一次的抓捕青龙的计划。 权衡多时之后,最终还是抓住青龙,查清天衍门底细的心思占据了上风,让他最终做出了这个决定。 至于胡啸林知道这件事后的反应? 他心中的想法很光棍: 到时候再说吧。 不过,尽管如此,在开始按照计划进行任务的时候,他心中还是忍不住担忧这一次的计划会暴露,使得胡啸林与东厂的那些混蛋得知消息,从而不管不顾的大肆涌过来,到处搜捕白十二,惊扰到青龙,让其提前逃跑,进而使得整个计划前功尽弃。 而如今,待看到张彬的身影已然走进了明月楼后,他心中的那块大石头也终于落了地。 一切看起来都十分的正常,他接下来剩下的工作,就是等待了。 。。。 明月楼中,心情仍旧有些忐忑的张彬,神色不善的挥退一脸谄笑到脸上的粉都在不停往下掉的老鸨,在唯一一个眼熟的龟公的带领下,来到了青龙早就在此定下的房间。 “张大人请进。” 麻利的推开房门的龟公,整个人“人如其名”,看上去仿佛一只放大到人大小的乌龟一般,偏大的脑壳上,因为脱发而已经所剩不多的头发,随着他的点头哈腰,看上去和在海水中随风浪飘摇的海草一般,显得十分滑稽。 “主人还没有来吗?” 龟公的脸上有多么谄媚,张彬的脸上便有多么的厌恶,居高临下看着龟公的他,看到空无一人的房间,忍不住皱起了眉头,声音颇为不满的问道。 “尚未,尚未,大人是否需要。。。” 龟公自然不敢对张彬的厌恶表露出半点的不满,连忙更加热情的回道。 “不用,给我上一壶好茶来就好。” 知道龟公接下来想说些什么的张彬,毫不客气的打断了龟公的话,一脸嫌弃的迈步走进房间,吩咐道。 “是是是,小人马上给大人送来。” 龟公脸上的笑容愈发的谄媚起来,一边躬身答道,一边小心翼翼的帮张彬将房门关闭起来。 而哪怕待到房门完全将他与张彬隔开,他脸上谄媚的笑容也依旧未曾消失。 或许张彬从头到尾都没有正眼看过他一次,或许张彬从头到尾心中都对他充满了鄙夷与厌恶。 但对他这等早已认命的贱籍之人来说,他从没有认为这有什么不正常的,相反,同是在明月楼之中,他却能够让张彬这位对整个明月楼来说都贵不可言之人点中为张彬引路,在他看来,这是莫大的荣幸。 。。。 并不知道龟公心中骄傲,也根本不会在乎这种事的张彬,此时在房间之中,心情却远不似刚刚在龟公面前表露出来的那般冷静。 他与青龙相识的时间并不算短,虽然之前他心中对青龙的身份就有所猜测,但他却从未想过,这位老朋友的身份竟然会如此的出乎意料。 而在从白十二口中知晓了这位老朋友做过与可能做过的那一桩桩一件件事的时候,张彬当时心中更是已经隐隐的有些后悔答应与白十二的合作了。 毕竟若是白十二说的那些都是真的,那万一一个不慎,他很可能就要死在他这位老朋友的手上了。 而在今日抵达明月楼,看到青龙却没有如往常一样已经等在房间之中的时候,张彬的心情不由的愈发忐忑难安起来。 他担心青龙的“反常”,或许是因为已经发现了什么异常,或许青龙出现之时,第一句话便是: “你出卖我?!” 继而毫不留情的取走他的性命。 尽管已经到了古稀之年,已经算是十分长寿了,但张彬显然依旧不想现在就驾鹤西归。 “砰砰砰。” 就在张彬有些坐立难安的在房中一边踱步,一边思考着若是事有不怠,他该如何说服青龙放他一命之时,一阵敲门声惊醒了他。 “这些贱籍之人真是没有一点的眼色。” 猜出敲门之人身份应该是前来送茶水的龟公,张彬的心底莫名的生出一阵怒火。 快步走到门边,脸上带着毫不掩饰怒火的张彬打开房门,刚要劈头盖脸的宣泄一下心头的愤怒之时,一副熟悉的面孔映入眼眸,令他即将宣泄而出的愤怒,瞬间被压回了心底。 第130章 蛊惑 门外之人自然便是青龙。 只不过,此时的他身穿和明月楼龟公们一样的衣服,整个人也如那些龟公一般半弓着腰,一副谄媚的模样,与之前实在是相差甚远。 若不是张彬对他足够熟悉,且刚刚心中一直都在想着与他见面之后的场景,只怕还真的可能被他骗过。 “王兄,你这是?” 看到青龙这副打扮的的张彬,心头闪过一丝慌乱,但马上,他就将慌乱压下,故作惊奇的上下打量了青龙一番,出声询问道。 “张公难道最近没有注意到城中的暗流汹涌吗?” 端着茶水闪身进入房间的青龙,压低着声音反问道。 “哦?不知王兄说的是?” 关上房门,故作不知的张彬,看到青龙的模样,心中不由的松了口气。 自己应该没有暴露。 “最近城中锦衣卫、东厂与六扇门三大衙门可是十分热闹啊,听闻有不少人已经被抓了,最近城中可是人心惶惶,难道张公还不知道?” 放下手中的茶水,青龙给自己倒了一杯,端在手中,轻声问道。 “哦,原来王兄说的是这件事。” 张彬“恍然大悟”。 “不过,这厂卫与六扇门抓人,王兄为何要担忧?难不成王兄与被抓的那些人之间有什么牵连?若是如此的话,那王兄不妨说出来,看看老夫能否帮得上一些小忙。” 张彬忍不住调侃起来。 “我与那些人之间是没有什么牵连,” 听到张彬的调侃,青龙品了一口杯中的香茗,抬头看向张彬的双眼,眼含深意的继续说道。 “倒是张公您,似乎与锦衣卫抓住的那个倭人之间关系不浅啊?!” 张彬瞬间色变。 ‘难道他已经知道了?’ 张彬脸色难看的打量着还在低头品茶的青龙,心底闪过一丝恐惧,余光甚至已经在打量逃跑的路线了。 虽然年过古稀,虽然知道对方是江湖高手,但张彬还是不愿放弃一丝一毫生的希望。 “张公不用如此紧张。” 看着张彬数度变幻的脸色,青龙放下茶杯,轻笑道。 “张公此次主动要与我见面,难道不正是为了这件事吗?如今我既然已经提前知晓了,足以说明我事先已经做过详细的查探了解了,所以,张公此时应该庆幸才是。” “哼!” 差点就要夺门而逃的张彬,听到青龙接下来的一番话后,及时的刹住了车。心中也很是松了口气。 只要青龙没有察觉到他的真正目的就好。 而心中松了口气的张彬,也适时的按照青龙的推测将戏演了下去,怒哼一声,脸上满是嘲讽的回道。 “我可不会因为你在暗中调查老夫而感到庆幸。” “呵,彼此彼此。” 面对张彬的愤慨与讥讽,青龙脸上笑容不变,只是同样多了几分嘲讽的意味。 “若张公不是一直在查探、调查我,又是如何联系到我,邀我一见的呢?” “嘿,老夫在明你在暗,老夫这么做,只是为了让你我之间更加公平一些,否则若是某日你出了什么变故,只怕老夫连自己是如何死的都不知道。” 作为挤过了那座独木桥的聪明人,又在宦海之中浮沉几十载,比起耍嘴皮子,张彬可是真的没曾畏惧过任何人。 “那如今张公可是已经满意了?觉得你我之间已经公平了?” 青龙轻挑眉头,收起脸上的笑容,沉声问道。 “这件事还是稍后再说吧,如今的重点,是那被锦衣卫抓住的真藤正雄。” 张彬像是不愿再继续谈论这个话题一般,避开了青龙的问题,挑起了另一个话题。 “你我已经相识多年,那就不要再继续虚与委蛇,浪费彼此的时间了,说吧,你的条件是什么。” “呵,好,既然张公不愿现在谈,那我们便换个时间再谈此事。” 青龙故作爽快的一笑,也不再继续在那个问题上纠缠。 “不过,在那之前,我与张公之间似乎还有一笔账没有算完吧?” 话锋一转,青龙的双眼直直的盯着张彬,目光摄人。 “上一次的事情,我的确是食言了。” 张彬知道青龙说的是上一次对方拜托他去六扇门捞人的那件事,整个人的气势不由的为之一滞。 他清楚,在那件事上,的确是他理亏。 “按照我们之间的规矩,我会将你送来的两倍奉还的。” 心中想着反正今日之后自己就再也不用担心再见到青龙的他,十分爽快。 “这倒是不必了。” 令张彬有些没有想到的是,青龙竟然拒绝了。 “你想要什么?” 继而,张彬的神情变得警惕起来。 多年的经验告诉他,对方连两倍的补偿都能直接拒绝的情况下,对方会提出的,只会是更令他感到棘手的要求。 所以,哪怕在他心中,此时的青龙已经是个阶下囚了,他还是下意识的露出了无比警惕的神情。 “张公不用如此紧张,我的要求并不算太多。” 面对一脸警惕的张彬,青龙微笑着说道。 “呵呵。” 张彬则报以冷漠的两声讥笑。 “只要张公能够答应我的请求,那上一次在下送给张公的那些礼物,您尽可以收下,同时,在下保证,两天之内,将真藤正雄灭口,不用张公付出任何代价。” 张彬选择了沉默。 心中早已认定白十二是皇帝新组建的西厂中心腹的他,在答应了与白十二合作之时,就已经不担心真藤正雄会连累到他身上了。 他此时的沉默,显然只是在演戏。 “你想要从老夫这里得到些什么?” 良久之后,张彬像是挣扎了许久后终于做出了决断一般,用依旧带着不少警惕的声音问道。 见张彬沉默了许久之后,终于还是松口了,青龙的脸上忍不住露出了一丝笑容,轻声说道。 “东厂最近一直在调查六扇门,甚至东厂的眼线已经遍布了六扇门衙门四周。这件事张公可否知道?” 张彬不置可否的点了点头。 “是有这么一回事。这件事与你又有什么关系吗?” “呵,这张公就不要多过问了。” 青龙轻轻的摇了摇头。 “在下只想让张公帮忙查探一下,东厂为何敢这么明目张胆的监视六扇门,而六扇门却只能忍气吞声,不敢有丝毫的异议。” 青龙顿了一下,脸上满是蛊惑。 “造成这种情况的真正原因是什么?难道张公就不好奇吗?” 第131章 抓捕 好奇。 张彬自然是十分好奇的,哪怕此时此刻的他心中不是真的好奇,也必须装作好奇的模样,他可不愿被青龙看出破绽来。 虽说白十二之前向他保证,在他与青龙见面之时,白十二会在暗中保护他的安全,但张彬心中显然对白十二的这份保证没有太大的信心。 “如此说来,老夫是不是还要感谢你给老夫提了个醒啊?” “岂敢岂敢,在下只是想要告诉张大人,在这件事上,能够获利的可不仅仅只有在下一人,张大人本身也是可能获得意料之外的惊喜的。” 青龙心中此时也是强忍着不适再与张彬虚与委蛇,若不是因为他手下众多得力助手纷纷在宁波府栽在了白十二与方巽的手上,黄龙派来帮助他的斗宿九星君一死八散,派不上用场,令他最近探查情报的手段有些捉襟见肘,他岂会用如此低的姿态来向张彬要求合作。 不过,经历过当初天衍门初创时期艰难的他,倒也不会像贪狼等这些后加入的新一辈一样心高气傲,腰杆子受不得一点弯曲。 “呵,希望如此吧。” 早就不希望在这里继续呆下去,生怕接下来抓捕青龙之时会连累到自身的张彬,不置可否的笑了一声回应道, “不过,这件事老夫还需要回去先打探一番,看看能否有突破的破绽,若是可以的话,老夫再与你联络,否则,连续两次失信于你,不仅老夫颜面无光,只怕你心中也要对老夫心生怨愤之情了。” “张大人言重了。” 青龙连忙站起身来摆摆手,笑着回答道,同时手也伸进怀中,掏出了几张质地颇厚的纸张。 “这是在下准备的一点小礼物,还望张大人能够笑纳,待到这件事办完,在下还有丰厚的礼物双手奉上。” “嘿。” 伸手接过这几张纸放到眼前打量了一眼的张彬,嘴角忍不住微微向上扯起,轻笑一声,饶有深意的看着青龙说道。 “如果连松江府的二十亩良田都只能算得上是小礼物的话,那我张家的全部的田产只怕也抵不过你口中的厚礼吧?” “张大人还请放心,在下说到做到。” 看着一脸认真的青龙,张彬的心中忍不住生出一阵可惜。 他心动了。 这么大的利益放在眼前,哪怕张彬是他年少读书之时梦想成为的圣人,只怕也会心思荡漾起来。 不过,心中更加惜命的他,马上就把这种情绪压了下去。 钱财动人心是不假,但前提是,收下了钱财也得有命去花啊。 否则哪怕是敛了天下所有的钱财,终究还不是在为他人做嫁衣。 伸手将那几张地契揣进袖中,张彬整理好心情,迈步走出房间。 青龙口中的厚礼他是没希望得到了,但是这二十亩良田的小礼物他还是能够笑纳的。而且,还是不笑纳都不行的那种。 在龟公与老鸨热情到谄媚,以及淡淡的失望之中,张彬走出了明月楼的大门,而一直在密切的注视着明月楼的侯青与六扇门的十余个捕头,也清楚的看到了张彬的马车没有掉头,而是直接按照原路返回了。 按照白十二告诉他们的细节,这也就代表着,此时的青龙正在明月楼之中。 “动手。” 激动的声音都有些颤抖起来的侯青,在见到张彬马车没有掉头直直离去的一瞬间,便用最快的速度下达了命令。 十几个捕头,瞬间便来到了明月楼的门前。 远远看到一瞬间到来这么多客人,刚刚才有些依依不舍的送别了张彬的老鸨,脸上的失落立刻就转变成了惊喜。 只不过,当过了两个呼吸的时间,待到看清侯青等人的装束之后,她脸上的惊喜便又在瞬间变成了惊恐。 没办法,在不久之前才刚刚传出有数十个贼人在城中抢掠、杀人甚至放火的消息的情况下,突然间见到十几个手持凶器,脸色不善的大汉扑过来,只要是个正常人,只怕心中都不会生出太好的联想来。 “大爷饶命啊!” 侯青等人还未赶到近前,老鸨就已经哆嗦着跪倒在地,大呼饶命起来了。 倒不是她不想逃跑,实在是身形略显肥胖,兼之身后就是明月楼,她知道自己逃不了。 所以,与其可能被对方杀得兴起之下一刀攮死,还不如直接跪地求饶,说不定,对方还会因为着急进去抢掠而顾不得她。 “我等是六扇门的捕头,起来说话。” 不过,当听到“啪嗒”一声,见到一块令牌掉在自己面前,并听到头上传来的不满声音后,老鸨颤抖的身体不由的为之一僵。不过,她还是小心翼翼的瞄了一眼眼前的令牌,待到发现的确是六扇门的令牌后,一直悬着的心才终于放下来。 “呼,原来是六扇门的官爷啊,我还以为是之前在城中为乱的那伙贼人呢,真是吓死奴家了。” 老鸨从地上爬了起来,一边掸着身上的灰尘,一边略带埋怨的说着。 “几位官爷也是,来奴家这明月楼玩乐,怎么还带着刀啊?” 老鸨一边将捡起的令牌双手奉还给侯青,一边说道。 “行了,不要那么多废话,刚刚那位张大人是从哪间房出来的,速速带我们前去。” “哟,这位爷,您说的这是什么话啊,什么张大人啊,我们这小小的明月楼,哪来。。。” 知道张彬是肯定不愿让人知道其来过这里的老鸨,自然是不肯承认的。 “仓啷!” 侯青的回答也很简单,伸手便将身边一个捕头的刀抽在手中,架到了老鸨的脖子上。 “我只再问一遍,你若不说,我很乐意进去问问其他人,我相信你这明月楼之中,总是有聪明人的。” “官爷,官爷饶命。” 哪怕是搽了厚厚的一层粉,老鸨的脸色也肉眼可见的变得比刚才更加白了。 脖子上传来的清晰的痛楚,让她知道,侯青并不只是在口头威胁她。 “我这就带几位官爷前去。” “噌!” 挥刀入鞘,侯青率先走入明月楼之中。 “还不带路?” “是是,来了来了。” 身后,刚刚用手摸了摸脖子,感受到了手上有水流过的老鸨,姿势有些别扭的快步跟了上去。 而在她身后,一众捕头一边捂着鼻子,一边面露不屑的跟了上去。 第132章 意料之外的见面 明月楼大堂之中的客人面带惊疑的看着侯青与一众六扇门的捕头在老鸨的带领下上了二楼。 “就,就是。。。” 当老鸨指着房门想要告诉侯青的时候,侯青已经在她刚刚开口之际就一脚将房门踹的飞了出去。 身后几个早就准备多时的捕头,立刻拔刀冲了进去。 但此时的房间之中早已空无一人。 飞速的将房间中所有能供藏身的地方翻了一遍却一无所获后,侯青再次望向如鹌鹑一般躲在门边的老鸨。 “除了张大人,房间中的另一个人呢?” “官爷,张大人房间之中没有其他人了啊?” 老鸨一脸不解。 “张大人的确是在等人,但是在等了大约半柱香的功夫后,似乎是见那人没来,便愤然离开了。” “你说的可是真的?” 侯青的眉头不由的皱了起来。 难道张彬骗了我,还是说是白十二与张彬联手蒙骗于我? “奴家哪里敢骗官爷啊。” 老鸨不由的大急。 “若是官爷不信的话,可以将小七子叫过来,之前就是他引着张大人前来,也是他前来给张大人送茶水的。” “糟了!” 闻听此言,侯青心中立刻明白了哪里出了差错,脸色不由的为之一变。 “那个小七子现在何处?速速领我去见他。” 侯青的反应不可谓不快,但还是有些晚了,因为老鸨问了半天,也没有找到小七子的踪迹。 之后,在老鸨发动整个明月楼的人四处搜寻小七子的情况下,才终于在靠近茅房的柴房中发现他的身影,而此时,小七子还在昏睡。 事情变得麻烦了。 这是侯青心中第一时间的冒出的念头。 而下一刻,他心中生出的便是庆幸。 他很庆幸,在之前听到老鸨说张彬只是一人在房间之时便及时察觉到了不对劲,下令手下封锁了明月楼的大门,不允许任何人进出。 而且,他在询问过外面看住明月楼窗户的几个捕头,自侯青进入明月楼到现在还没有人离开过。 当然,这还要多亏了此时天色刚刚擦黑,正是明月楼中最热闹的时候,只有来的客人,甚少有客人会在这个时辰离开。。。 只不过,虽然及时封闭了明月楼,但侯青心中也清楚,在一多半手下捕头需要在明月楼外防止有人从窗户逃离的情况下,仅凭他与剩下的几个捕头,想要在这么多人中找到可能精擅易容之术的青龙是十分困难的。 所以,哪怕十分不情愿,侯青也不得不吩咐一个捕头回去将六扇门中众多的捕快叫来。 至于这会给他与六扇门带来的麻烦,眼下他就只能暂时扔到脑后了。 “若是东厂的人询问起原因,据实已告,同时向他们询问一下,东厂之中是否有擅长易容的高手可以借调一下,告诉他们,若是能够抓住青龙,之前覆灭高天原的功劳可以算他们一半。” 不过,在回去叫人的捕头离开之前,侯青还是叫住了他,做出了最后的补救。 “一半?” 手下显然是不愿意的。 “天衍门的事情更重要,不要因小失大。” 侯青心中当然也是不情愿的,可火已经烧到眉毛了,他心中知道,不妥协,不给出能让东厂满意的条件,他与六扇门这一次恐怕过不了关。 “是。” 。。。 马车之中,并不知道青龙谨慎的做了防备,自然也不知道侯青将事情办砸了,还未抓住青龙,甚至有可能让青龙逃过这一劫的张彬,此时正在闭目养神。 只不过,他的脑中却显然无法真的安定下来。 今日的事情,在他看来算是十分顺利。 只不过“出卖”老朋友这种事,哪怕是宦海沉浮多年的他,也无法做到在做完后心情毫无波动。 而且这一天的事情,总是让他忍不住想起许多年之前,先帝还在,西厂督公王芝权势滔天之时的那些日子。 当年的他,也是如之前白十二来找他一样,在王芝的威逼利诱之下,最终倒向了贵妃一党。 虽然之后的数年之间,他因此平步青云,直至坐到了刑部尚书的位置,但每每回想起那一日,他总是会想,自己当初若是能够再坚持坚持,会是一副什么局面。 只是,这一次,当白十二再次找上他,并且很快令他再次低头,再次妥协后,他心中才终于明白。 无论是他心中回忆其那一日再多次,想的再深,真的让他回到那一日,他还是会做出同样的决定。 一如他在猜出了白十二身份后,很快便选择了低头,选择了与白十二合作。 。。。 “嗤!” 就在张彬还在闭目向着这些事情的时候,一声轻微的声音突兀的响起,下一刻,原本平稳行驶的马车就像是突然踩了刹车一般,猛的停住了,坐在马车之中的张彬在惯性的作用下,狼狈不堪的扑出了马车,若不是他及时的抓住了马车的车帘,只怕整个人已经完全滚到了地上。 “张公,张大人。” 就在张彬刚刚喘一口气,想要破口大骂之时,一个声音猛的在他耳边响起,令他身体中的血液立刻像是被冻住了一般。 “王,王。。。” 张彬僵硬的抬起头,车夫那熟悉的面孔映入了他的眼睛,但刚刚的声音却清晰的告诉他,站在他面前的,早已经不是跟随他多年的车夫,而是那个原本应该在明月楼中,此时早已经应该被白十二抓住的“老朋友”——青龙。 “张公,难道你就不想向我这位相识多年的老友解释一下,在张公离开后涌入明月楼里的那些六扇门的捕快们是怎么一回事吗?” 易容成张彬车夫的青龙身边,一个身穿夜行衣,完美的融入周身黑暗的身影,肃立于其身后,显然,刚刚正是他让马车猛地停了下来,也是他将明月楼发生的一切,告诉了一直在为张彬驾车的青龙。 “呼。” 松开了手中抓着的车帘,张彬吐出一口浊气,看向了青龙。 “身为朝廷命官,配合官差抓捕一个为害多年的贼匪难道还需要什么理由吗?” 借助几近于无的下弦月光,已经看清了自己处境的张彬,心中很清楚,这一次他真的是要死在这里了,因此在死亡的威胁之下,终于找回了许多年之前在王芝面前丢掉的那份勇气,面带不屑,语带嘲讽的反问道。 “哈哈。” 青龙同样笑了起来。 “这句话从张公的嘴中说出来,貌似有些不大合适吧。这些年来,论对张公口中朝廷的危害,只怕十个在下也比不过张公吧。” “不错。” 张彬没有否认的意思,甚至十分痛快的承认了。 “所以,在临死之前,老夫想挽回一些曾经犯下的罪孽。” “哦,张公已经做好慨然赴死的准备了吗?” 青龙收起了笑容,脸上露出了毫不掩饰的讥讽。 “还是说,张公心中笃定我不会杀你?” 第133章 黑暗之下 “你当然不会杀我。” 面对青龙的讥讽,张彬用同样的语调讥讽道。 “至少在你从我嘴中逼问出我这么做的原因之前你是不会杀我的,难道不是吗?” 青龙闻听此言立刻用布满杀意的眼神紧紧的盯住张彬的双眼,垂着的双手缓缓抬起,似乎准备立刻将张彬击毙当场。 但张彬却无视了青龙的眼神与动作,眼睛中依旧充满了嘲讽,却没有半分的恐惧。 “哈哈。” 青龙突然间大笑起来,举起的双手则放到了胸前为张彬的表现鼓起了掌。 “张大人不愧是能够官至二品的朝廷大员,单单是这份胆气都令在下佩服万分了。” 说到这里,青龙却脸色一变,脸上的笑容换成了无比凶狠的神狞笑,凑到了张彬近前,将声音压得极低,声音之中有淡淡的疯狂以及无限的期待。 “不过,不知道张大人在比诏狱之中还要残酷的刑罚面前,是否依旧还能保持现在这份刚硬呢?” “呵,我就怕你等不到那个时候了。” 就在青龙撂下了这番狠话,就要直起身子,命令身边那个黑衣手下将张彬带走之时,黑暗之中却传出了一个声音,让他脸色不由的大变。 瞬间回过神来之后的青龙,立刻就想先一掌拍在张彬的胸腹之间,解决了张彬这个麻烦与背叛者再图打算之时,一阵急促的声音却令他不得不放弃了这种念头,抽身急退。 这急促的声音他很熟悉。 那是强弩射出的弩箭划破空气时所发出的呼啸声。 虽然他在情势危急之下想要一掌拍死张彬这个设局想要抓他的背叛之人,但他可不愿用自己的性命去换张彬的性命。 “撤。” 抽身急退的青龙,也没有多做停留,更没有站在原地冲着黑暗之中嚷嚷着什么“鬼鬼祟祟!”“可敢出来一战!”之类的废话。 他心中很清楚,对方既然能够拥有强弩,那九成可能是官府的人,而且是锦衣卫与东厂这样的衙门。 对付这些披着官皮的差人再用那一套对付江湖人的激将之语,无疑就是嫌自己死得不够快。 果然,正如青龙所猜测的那样,在他口中的“撤”字不过才刚刚出口之际,黑暗之中,又是一声弓弦颤动,强弩“独享”的两羽箭直冲着青龙的头而来。 听声辨位。 一个铁板桥堪堪避过这一箭的青龙,心中不由的一凛。 他清楚,对方要么是在军中训练多年的弓弩手,要么就是暗器高手。 而无论是哪一个,在这黑暗笼罩之下,都是无比棘手的敌人。 “分头撤离。” 青龙故意大声喊了一声,身体却故意停留在原地没有移动半分。 他在赌,对方这一次会根据脚步声射出弩箭,而不是根据很可能出现误差的言语声。 “嗖!” 下一刻,青龙便又听到了弩箭划破夜空的呼啸声,而这一次,他果然又赌对了。 而这个时候,他也终于能够肯定,对方绝对是在军中操练强弩多年的弓弩手。 因为暗器高手就算能够短时间内用好强弩,却根本不可能做到这么短的时间内便连发两箭,尤其还是在眼下这等一切只能靠感觉的黑暗之中。 心中着急的同时,青龙也不由的对张彬愈发愤恨。 这个该死的家伙身边竟然有军中的高手的保护,怪不得之前在面对威胁之时竟然还敢继续嘲笑自己。 只不过,心中再如何对张彬感到愤恨,他也知道此时绝不是报复的好时机,在他与手下被这两箭逼退的档口,张彬已经用十分不符合自己年龄的速度爬回了马车之中,就算他能在强弩的威胁之下靠近马车并进入车厢,也绝对无法再走出车厢了。 寂静,死一般的寂静。 刚刚还无比热闹的场面,瞬间就变得像是被抽空了所有空气一般,寂静的仿佛张嘴也无法说出任何一个音节,无法传递任何一点声音。 强弩的威胁实在是太大了,以至于青龙与离他不远处的黑衣手下此时都不敢发出一点的声音。 他们在等。 等着那个藏身暗处的弩手先沉不住气射出那一箭,给他们空余出那不到两个呼吸的,弓弩上弦的时间,让他们得以趁机逃离。 但他们心中却也清楚,对方也在等。 因为在这天下还处在朝廷的掌控之中,对方绝对会比他们更早得到支援。 所以一直这么僵持下去,对对方绝对是有利的。 腊月的严寒在这个时候成为了三个人最可怕的敌人,青龙在感觉自己的血液似乎都要被寒冷所冻结之时,心中不由的开始羡慕起了躲进马车之中的张彬。 起码张彬有厚厚的车厢与车帘为其遮挡好似无孔不入的寒意。 ‘不能再继续等下去。’ 感觉手马上就要被冻僵的青龙,心中愈发的急迫。 ‘再继续这么下去,只怕再过不到一个时辰,我就算再想有所动作也无法行动了。’ 心中想着身体冻僵之后的局面有多么糟糕的青龙,在黑暗之中无声的活动着自己的手指,让热血再度填充手指。 待到感到手终于不再那么僵硬之时,缓慢且安静的蹲下了身子,待到刚刚恢复了一些温度的手指终于接触到冰冷的地面之时,心中顿时生出无限的希望。 很快,手指在地上逡巡的青龙,已经有些被寒风吹得皲裂的嘴唇无声的裂开来。 他的手中摸到了一块小石头。 沉默的转过头看向之前羽箭呼啸而去的那处方位,青龙心中已经祈祷起来。 他祈祷着自己这一块石头能够划过黑暗的夜空,正好砸中自己手下的黑衣人。 缓缓的吐出一口浊气,平复一下心情的青龙,屈指将手中的石子儿弹了出去。 “噗。” 不到一个呼吸之后,黑暗之中传来一声闷响,那是石子砸到人所发出的声音。 下一刻,一个更凄厉,更瘆人的声音划破了夜空,呼啸着飞向那一声闷响传出的方向。 而在还未将手中的石子儿弹出之时便已经开始在为这一刻准备的青龙,在耳畔传来绷紧的弓弦所发出的颤动声的那一刻,整个人便动了起来。 第134章 陷入自我怀疑的侯青 青龙还是逃走了。 看着地上那个还在强忍着疼痛,不发一言的黑衣人,端着一把强弩的白十二心中自然是无比失望的。 尽管白十二认为自己已经足够谨慎小心了,却还是没有想到青龙会利用自己人当诱饵给其创造逃跑的条件。 不过,看着两条腿都已经被强弩洞穿,已经放弃了逃走打算的黑衣人,白十二心中倒是十分好奇。 “按照你们的做事风格,你现在难道不应该在我走过来之前就已经服毒自尽了吗?” 他蹲下身子,一脸好奇的向对方询问道。 “我的毒从来只用来杀人,不会用来自杀。” 出乎白十二预料的是,对方竟然是女人,而且还是个声音十分悦耳的女人,而且因为是在强忍着腿上的剧痛开口,声音忍不住带上了丝丝颤抖,听起来颇让人有种我见犹怜的感觉。 “哦?” 但白十二却似乎一点这样的感觉都没有。 “那这么说,之前在宁波府,张福与那几个锦衣卫就是死在你的手里了?” 他似乎对对方嘴中的用毒杀人更感兴趣。 “呵,就凭他们还配不上死在我的手里。” “哦?那你认为,谁才有资格死在你手中呢?” 白十二兴致盎然,丝毫不顾对方的伤口还在汩汩的流着血,整个人也越来越虚弱,似乎随时都可能因为失血过多而死。 “白,白旗官,难道不应该先帮她止血,将她抓捕回去审问吗?” 听到白十二的声音后,终于从马车车厢之中走出来的张彬都已经有些看不过去了,忍不住出声提醒道。 “那好,张大人你来吧。” 但令张彬没有料到的是,白十二既没有表示反对也没有按照他的话救治地上的黑衣人,而是直接将皮球踢给了他。 “啊?” 张彬惊疑不定的看着白十二,不知道他到底是认真的,还是只是在说笑。 “不过,在张大人动手之前,我先好心提醒一下张大人,这个女人自己都说了,她是个用毒高手,张大人救人的时候可千万要多加小心,这些喜欢用毒的高手个个都是疯子,说不定连血里都有毒,张大人要是着了道,那我可就没有任何办法了。” 而白十二接下来的话立刻让张彬知道了,他是认真的。 “呵呵,还是算了吧,这种事情还是交给厂卫那些擅长这些事情的人来做吧,我这个糟老头子还是不要掺和了。” 面对白十二的“好心”提醒,张彬干笑了两声,摆了摆手,拒绝了白十二的好意。 “不过,难道我们就这么眼睁睁的看着她因为流血过多而死吗?” 但想起了逃走的青龙,想起了之前他那凶狠的眼神与脸上狰狞的笑容,张彬还是忍不住再次出声道。 “她应该是青龙手下的心腹,肯定知晓许多的秘密,救下她说不定就能够查到青龙的老巢,抓到。。。” “张大人尽管放心,在今天逃走之后,青龙绝对会立刻藏匿起来,暂时不会来找你报复的。” 不过还未等张彬说完,白十二便很不客气的打断了他,并毫不留情的戳穿了他心中真正担心的事情。 “呵,” 被白十二这么个年轻且官阶低微的锦衣卫小旗官直接打断,并戳穿了心思的张彬,脸上却不敢表露出半点的不满来,只能再次干笑一声。 “白旗官你也说了,是暂时,待到青龙从这一次的打击之中恢复过来之后。。。” 张彬没有将话说完,但他的意思却显然谁都能明白。 “哈,那岂不是正好。” 但白十二却大笑一声,似乎很是期待的模样。 “这一次侥幸被他逃了,我还正愁接下来该怎么抓到他呢,有张大人这么好的诱饵在,看来我是不用担心了。” 这一次,哪怕是心中再如何畏惧白十二的“西厂”身份,张彬的心中也不由的恼怒起来。 ‘你无能,没能按照与我之间的约定抓住青龙,结果却还要我来承担这个风险。这也未免太不要脸了吧?’ 只不过,最终张彬还是只敢在心中默默的骂上几句。 “支援的人来了,张大人与他们交涉一下吧,我就先离开了。” 白十二也没有再给张彬再次组织语言的机会,像是听到了什么动静一般,神情一动,对张彬打了声招呼后便一个腾身,消失在夜幕之下。 “对了,别忘了提醒一下那些家伙,这个女人是用毒的高手。” 就在张彬想要对着黑暗的夜色不顾形象的破口大骂之时,黑暗之中,白十二的声音再次传来,令张彬把涌到了嘴巴的话强自咽了回去,左顾右盼的看着漆黑一片的夜幕,再不敢生出破口大骂的念头了。 。。。 当侯青接到五城兵马司的官兵前来通知的消息之时,整个六扇门的捕快正如火如荼的搜查着明月楼的一切。 而侯青与几个捕头则在一个一个查验着明月楼中所有人的身份。 幸好明月楼只是个上不得台面的小妓馆,其中没有一个身份显赫的客人,否则侯青这么一通下来,只怕明月楼早就沸反盈天,难以压服了。 但就算如此,侯青依旧是焦头烂额。 虽然他已经做出了最大的让步,将之前剿灭高天原一半的功劳让渡给了东厂,但他却显然低估了东厂上下对抓住白十二的渴望。 这就导致,东厂功劳收下了,也给他派了一个精擅易容的高手,但包括吕中行在内的诸多东厂头目也都来了。 其目的除了向侯青逼问白十二的消息与下落之外,更是同样想看看白十二是否也在明月楼之中。 吕中行等人已经让侯青不胜其扰了,但比起胡啸林来说,却依旧是不值一提。 胡啸林到来之后,直接接管了侯青与几个捕头的活,由他们一个个的对明月楼中的所有人进行查验。 在有顾大良这个江湖闻名的易容高手存在的前提下,侯青还说不出什么反驳的话语来。 而就在侯青眼看着局面似乎越闹越大的时候,五城兵马司的巡城兵丁却来告诉他: 兵部尚书张彬张大人车架遇袭,张大人命他们前来通知他,青龙并不在明月楼之中,而是前去袭击了张彬。 这一瞬间,侯青感觉整个人的脑袋一片空白。 只有一个问题在不断重复着: 我做这一切,把所有人都惊动了,把事情闹得这么大,究竟是为了什么?!!! 第135章 混乱的局面 侯青有些怀疑人生。 他搞出这一切,本以为能够抓住天衍门在江南的最大头目青龙,所以才会为此不惜惊动东厂,惊动胡啸林等人,但现实却狠狠的给了他一记耳光。 唯一还能算得上心里安慰的是,这一次他至少不是一无所获,青龙虽然逃走了,但那个被白十二射伤了两条腿,因为失血过多而变得奄奄一息的黑衣人,在五城兵马司巡城兵丁及时的为其止血包扎之后,还残存着一口气。 当然,这些兵丁之所以会这么“好心”,完全是因为张彬这位兵部尚书在一边严词命令。 当然,张彬也没有如白十二离开之前所说的那样,将黑衣人是个用毒高手,救治的时候要谨慎小心一些这种事情说出来。 在他心目中,眼前这个黑衣人就是接下来抓住青龙的关键,同样也是确保他今后安全的关键,为此就算是死伤几个五城兵马司的丘八又能算的了什么呢? 难道这些丘八的贱命还能和自己这个堂堂二品尚书的性命相比吧?! 。。。 “六扇门?你们真的太令我失望了。” 终于,当看到侯青终于带着众多的手下捕快赶到之时,之前在白十二面前只能干笑,却不敢说出半句重言的张彬,一开口便带上了强烈的不满与愤怒。 “本官不惜用自己的性命做饵为你们抓捕青龙提供支持,而你们就是这么回报本官支持的吗?” 面对张彬毫不客气的这番质问,侯青的心中可谓是憋着一团火,但他眼下却无法将之宣泄出来。 他身后那些东厂的头目与胡啸林等人可都是在看着他的一举一动,他若是敢毫无顾忌的在这里将张彬的那些破事都抖出来,张彬固然讨不了好,但是他也逃不脱干系。 在有胡啸林这个有着皇帝口谕的“钦差”在场的情况下,他若是将一切都抖了出来,那知道了他明知道得到了白十二的消息,却为了六扇门隐瞒不报的胡啸林甚至都能参他一个欺君之罪。 “张大人,这里,人多眼杂!” 而更令侯青感到憋屈的是,他不仅不能回击张彬的质问,还得“好心”提醒张彬点到为止。 “这些事情我们还是之后再详谈,张大人今夜受惊了,还是先回府上休息吧。” 作为官场浮沉多年的老油条,张彬听到侯青刻意加重语气的“人多眼杂”四字,再看到侯青那不停向身后示意的眼睛,心中立刻明白了他的意思。 侯青身后那些人里不全都是六扇门的人,还有不少其他衙门的人混迹其中。 丑事自然是知道的人越少越好,已经让白十二与侯青等六扇门的捕头们知晓了自己与青龙、真藤正雄之间关系的张彬,可不愿再有其他人知道这件事了。 “咳咳,如此也好,虽然没能抓到那个,咳,嗯,但是能够抓住他的手下也算是个不错的收获了,她就交给你们了,尽快撬开她的嘴巴。” 心领神会的张彬干咳两声,顺着侯青给的台阶走下高台,不过,担心其生命安全的他,还是在最后忍不住又催促了两句。 “张尚书尽管放心,下官定当尽心竭力。” 见张彬领会了自己的意思,侯青心中不由的松了口气。 “来人,护送张尚书回府。” 在想着张彬保证了之后,侯青赶忙向着身后几个捕快吩咐道,希望能尽快将张彬送走,免得节外生枝。 “等一下!” 但就在几个捕快听令快步上前准备将张彬扶上马车送回府上的时候,一个尖利高亢的声音却突然高声喝止了他们。 “咱家看了半天了,心中还有些疑问想要问一问张大人。” 出声喝止的自然是应天镇守太监,也是东厂在应天的最高负责人吕中行。 虽说他只是个宦官,官阶也不是很高,但他特殊的地位却使得在场的每一个人都不敢轻视他。 听到吕中行那熟悉且刺耳的嗓音,张彬终于明白刚刚侯青为何要提醒他了。 的确,在吕中行在场的情况下,事情确实会变得无比棘手。 张彬都已经有些后悔为何自己在五城兵马司到来并简单救治了地上的黑衣人后不立刻打道回府,而是非要留在这里给侯青施加压力了。 “原来是吕太监,这么晚了,不知吕太监为何会在此地啊?” 不过,现在再如何后悔显然已经没用了,已经走到马车旁边的张彬,不得不转过头来,带着假笑与吕中行周旋。 “呵,这么晚了,张尚书不也在此地吗?而且好像还和之前发生的这些事关系匪浅,就算是询问,似乎也应该是咱家先询问张尚书才是。” 吕中行却毫不客气的直捣黄龙,无比强势的回应道。 “哈,老夫只是因为长夜漫漫,所以想来消遣一二,排遣些许无聊时光,却没有想到竟然会遇到这种事情,倒是吕‘太监’这么晚了还会前来,实在是有些出乎老夫的意料。” 张彬的反应不慢,立刻开口说道,当然在最后,他也没有忘记暗讽一下吕中行的宦官身份。 “哼,张尚书倒是人老心不老。” 吕中行哪里听不出张彬言语中的嘲讽之意,不过,他倒也没有太过在意,只是轻哼一声,同样报以讥讽道。 “不,要咱家说,张尚书这已经不是人老心不老,而是老当益壮啊。” 突然,吕中行就像是刚刚看到那个双腿被射穿,此时已经因为失血过多陷入昏迷的黑衣人一般,故作惊讶的说道。 “张尚书竟然能在古稀之年独自制服刺客,可谓是当世之廉颇啊,不愧是位列兵部尚书之职。” 就在吕中行一边毫不留情的反复调侃、讥讽着张彬之时,人群之中,一个人影忽然快步走到吕中行近前,在吕中行耳边小声的禀报着什么。 “嗯?” 而下一刻,吕中行的眼神就变得无比犀利起来。 “我说张大人为何能够以古稀之年重创刺客,原来是占据了兵器之利。” 吕中行一边说着,一边在张彬与侯青稍显紧张的目光注视之下慢慢的走到率队巡城的五城兵马司的副兵马面前,目光牢牢的锁定着他。 “她身上的伤口是否是强弩造成的?那两只弩箭呢?!” 第136章 剑拔弩张 事情真的闹大了! 当吕中行声色俱厉的向五城兵马司的巡城副兵马逼问之时,侯青的脸上露出了苦笑。 作为应天守备力量之一,五城兵马司看似十分重要,但其实地位并不算高,尤其是在天下靖平之时。 每一个上官五城兵马司都不敢得罪。 可就算如此,终究还是有轻重之别的。 这其中,作为皇帝意志在应天的延伸,吕中行这个应天镇守太监算得上五城兵马司最不敢得罪的那几个人之一。 毕竟皇帝远在千里之外的顺天府,应天发生的一切,终究还是需要吕中行这位镇守太监充当眼睛与耳朵,而若是得罪了吕中行,那其只要在向皇帝禀报之时稍稍添点油加点醋,那后果就不是五城兵马司能够接受的。 当然,更重要的是。。。 强弩是违禁的武器,一旦发现,本来就是需要向吕中行这位镇守太监禀报的,若是胆敢隐瞒,吕中行保证会将其直接划入乱臣贼子的阵营之中,到时候,可不就是只死一个人的事情了。 。。。 “下官并不知晓吕公公就在此处,还望公公大人不记小人过。” 五城兵马司的副兵马在吕中行露面之后本就心情忐忑,此时见吕中行直接走到他面前质询,立刻便不敢有一丝一毫的停顿,立刻命手下将之前折断的箭杆双手奉上。 “弩箭箭头还插在刺客的腿上,因为张大人担心直接拔出会导致刺客死亡,所以命我等将箭杆折断,为其止血,待到郎中到来后再行取出。” 看着吕中行皱眉,他连忙解释道。 “嗯,我知道了。” 吕中行点了点头示意自己知道了。 “放心,咱家还没有下贱到要去对付你一个小小的副兵马的地步。” “多谢公公,多谢公公。” 握着箭杆的吕中行不耐烦的挥退了一脸庆幸与喜悦的副兵马,看向脸色已经完全沉了下来的张彬,冷冷的问道。 “张尚书,张大人,难道你不想解释解释吗?” 吕中行举起手中弩箭箭杆,指着那与三羽箭完全不同的两只尾羽,继续向沉默不言的张彬冷冷的询问道。 “张大人身为兵部尚书,不会想告诉咱家,不认识这强弩专用的两羽箭吧?” “这的确是强弩专用的两羽箭。” 事实就摆在眼前,在吕中行逼问之下的张彬,除非睁着眼说瞎话,否则他根本无法否认这一点。 “很好。” 吕中行满意的点了点头。 “私藏强弩,我想张大人身为兵部尚书应该比咱家更清楚其罪责吧?” 吕中行继续紧逼,但张彬却似乎已经退无可退了。 “吕太监,这强弩非是张公私藏的,而是我六扇门的。” 眼看着张彬已经被吕中行逼到了墙角,虽然没有办法,但侯青却不得不站了出来。 “你们六扇门的?” 眼看着马上就能将张彬逼到死角,从而逼问出事实,侯青却突然跳出来破坏了这一切,吕中行的脸色瞬间变得和张彬一样难看起来。 “正是。” 站出来之前侯青或许还有些为难与忐忑,但既然已经出声了,侯青倒是变得无比坦然起来。 “自太祖陛下建立六扇门以来,我六扇门为了能够对付江湖上的那些高手,便允许六品捕头及以上官职配备强弩或长短火铳,吕太监难道不知道吗?” “呵,这咱家自然是知晓的。” 知道良机已经在侯青开口之时便已经丧失了的吕中行,立刻将炮口对准了侯青。 “只不过,你侯青候总捕头之前是与咱家一道在那明月楼捉拿犯人的,之后也是因为接到了五城兵马司的消息才知晓了张大人遇刺这件事并匆匆赶来的。” 吕中行说到这里顿了一下,望着侯青冷冷一笑。 “若这强弩是你六扇门之中的捕头所拥有并用以制服刺客的话,那你侯青为何事先会毫不知情呢?为何还要在那明月楼胡乱折腾,去搜寻那根本不存在的犯人呢?” “这是我六扇门的机密,还望吕太监能够体谅。” 面对吕中行的逼问,侯青根本无从招架,所以,他只能用最没有说服力的“机密”来搪塞。 “哈,笑话,这件事牵扯到堂堂二品兵部尚书,牵扯到数个衙门,而且之前在明月楼还让无数百姓因此蒙受不白之冤,无端受到牵连,更重要的是,这其中有可能还牵涉到有人私藏强弩这等大罪。 这么大的麻烦,这么大的罪责,岂是你一个小小的六扇门总捕头一句机密就能搪塞过去的?!” 而与没有什么准备,只能用“机密”二字搪塞的侯青不同,早就已经猜出了他可能会搪塞的吕中行,心中却早就已经准备好了后续的追问言辞。 “今日若是你侯青无法给咱家一个准确且能服众的理由,那就休怪咱家不讲大家同朝为官的情面了。” 吕中行携着大义再度气势汹汹,杀气凛然的显露出了自己狰狞的一面。他死死的盯着侯青,只待侯青服软,或者直接动手抓人。 气氛瞬间变得紧张起来,东厂的番子与六扇门一众捕快之间更是剑拔弩张。 “吕太监当真要这般折损我六扇门吗?” 侯青的脸色数度变幻,最终变成了漆黑如锅底一般,他同样紧紧的盯住吕中行,语气生硬的问道。 “是又如何?” 吕中行眯起双眼,心中认定马上就要抓住关键,甚至逼问出真相的他自然毫不退让。 “那好。。。” 侯青深吸一口气,有些僵硬的点了点头。 “哟,才过了这么一会儿,怎么就变得这般热闹啊。” 就在侯青似乎马上就要服软或者强行与吕中行别苗头之时,一个声音却突然打断了侯青的话。 “什么人?!” 本就剑拔弩张的东厂番子与六扇门捕快,立刻给出了激烈的反应,武器瞬间抽出,看向声音传来的方向。 “哟哟,小心一点,不要那么激动,不要那么激动。” 来人似乎也被这种大阵仗吓了一大跳,连忙停下了脚步,站在原地不敢再动半步。 “在下六扇门叶弼。” 来人自然不可能是白十二,他还没有崇高到牺牲自己来挽救侯青与眼下剑拔弩张的局面。 “叶弼?” “六扇门?” 侯青与吕中行闻听此言,不由的同时皱起了眉头。 第137章 重逢 “张尚书,下官虽说刚刚撇下了你去追击青龙了,但终归还是救了你一命啊,你这么做未免有些太过分了吧?” 被五城兵马司的兵丁死死看住不得寸进的叶弼,倒也没有一脸恼怒的直接硬向里面冲,而是站在原地,冲着张彬马车的方向大声的喊道。 而随着叶弼的话传到每个人的耳中,在场的所有人几乎立刻同时将目光投向站在马车旁的张彬身上,似乎是想要他给出一个回答,或是从他的脸上看出什么端倪来。 只有作为当事人的张彬心中清楚,刚刚救下他的绝对不是外面那个刚刚高声喊叫的叶弼,而是白十二,不过,张彬却也立刻就想明白了。 叶弼这么做绝对是白十二指使的,为的就是解了他与侯青眼下的大麻烦。 “叶捕头你这可就冤枉老夫了,老夫自幼便研读经义,可从不敢做出忘恩负义之事。” 心中了然的张彬,脸上立刻故意露出一分轻松与释然,同样高声说道。 “既如此,那为何张尚书要让这些夯货阻拦下官。” 叶弼闻言立刻故作不满的看着面前那些兵丁,有些愤然的嚷嚷道。 “呵,叶捕头,此时此地,这些五城兵马司的兵丁老夫可是指挥不动了。” 张彬脸上露出几分淡淡的讥诮,目光看向吕中行。 “甚至连老夫或许在不久之后都要被这些兵丁抓回大牢之中呢。” “让他进来。” 在叶弼与张彬这唱双簧一般的你来我往之中,眉头已经皱紧的吕中行,眼含愠怒的与张彬的目光对视着,冲着五城兵马司的副兵马吩咐道。 “是。” 。。。 在叶弼终于得以进入被众多五城兵马司的兵丁与东厂番子、六扇门捕快包围的圈内之时,在不远处依旧漆黑的屋顶处,朱瑾萱却对下面发生的热闹丝毫不感兴趣。 她之前正在不远处的秦淮河畔游玩,排遣着心中因为这么多天依旧找不到白十二而产生的郁闷之情,突然间听到这里传出的动静后,心中便立刻一动,悄然的向着这边赶来。 以她对白十二的了解,但凡是在这样平静的时候闹出这么大的动静,那大多数都与白十二有关,就算没有,她也相信白十二是不会错过这份热闹的。 所以,这也许是她找到白十二的最佳时机。 她可不想再像几天前那样因为来的稍稍迟了就直接错过了时机。 藏身在黑暗之中的她,倒是没有引起太多人的注意。 一方面是因为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被叶弼这个突然高调出现的家伙给吸引了过去,另一方面,也是因为他们站在被众多火把、灯笼照亮的地方,眼睛根本就看不到远处比火光下黑的多的地方的事物。 不过,虽然朱瑾萱心中认为这一次她很有机会与白十二碰面,但现实却还是给她浇了一盆冷水。 在悄然的将四周走遍依旧一无所获之后,她将最后的希望放到了下面热闹的人群之中,希望能够发现藏身于人群之中的白十二。 只是,白十二的身影她没有发现,却意外的发现了躲在东厂番子之中的胡啸林与她的便宜师傅顾大良。 意外的发现这两个身影,朱瑾萱心中最后的希望立刻便消失了。 因为她心中清楚,胡啸林与顾大良绝对比她更想要找到白十二的踪迹,而他们既然如此平静的站在人群之中,足以说明他们早已确认过了白十二不在其中。 在有顾大良这个江湖闻名的易容高手在的情况下,白十二那不算高明的易容术根本逃不过顾大良的眼睛。 就在朱瑾萱深感失望,准备在下面所有人的吸引力都被叶弼所吸引之时及时离开之时,她突然感觉脖子上有了一丝寒意,令她的身体在瞬间变得僵硬起来。 虽然从未有过这样的经历,但她仍然还是立刻明白了架在她脖子上的是什么。 不过下一刻,她便感觉脖子上的寒意似乎离开了,这让她得以长出一口气,感觉轻松的同时,心中也不免感到奇怪。 但马上,她就像是想到了什么一样,身体再度变得僵硬起来,整个人更是愣在了当场。 因为她突然想到了,在这个时候谁会出现在这里,谁又能在她毫无察觉的情况下,摸到她的身边,将剑架到她的脖子上,更重要的是,谁又会在这短暂的接触之中发现她的身份。 “白十二?” 很快,回过神来的朱瑾萱声音有些颤抖的,带着一丝不敢相信的轻声询问道。 只可惜,她等了许久,却依旧没有等到任何人的回应,这让她心中不由的打起鼓来的同时,一边缓慢的转过身来,想要亲眼确认一下自己的猜测。 但转过身来的她,看到的却是一片空旷的屋顶。 在这寒冷的冬夜里,连寻常百姓家的狸奴都不会爬上屋顶来找罪受。 用手摸了摸脖子,回味着之前那丝寒意的朱瑾萱,感觉有些许的混乱,她甚至都有些不敢确定刚刚的那一切,到底是不是真的。 “咳咳。” 不过,当熟悉的,用以掩盖尴尬的咳嗽声在耳边响起之时,朱瑾萱的眼中迸射出了光芒。 刚刚那一切果然是真的,而非只是她因为太过想要找到白十二而想象出来的幻境。 “咳,嗯。” 白十二的身影再度出现在朱瑾萱的身边,手上却已经空空如也,没有了半件武器。 “对不起,许久未见了,我似乎有些紧张了。” 看着一动不动盯着自己的朱瑾萱,白十二因为刚刚那一切而产生的尴尬情绪不仅没有消散,反而愈发的强烈起来。 以至于一开口,就让气氛变得奇怪起来。 不过,好在此时的朱瑾萱似乎已经听不到白十二的话了,多时未见的那种思念情绪在这一瞬间爆发开来,让她此刻只想好好的看看白十二的面容,似乎是在担心以后看不到,想要将之刻印进脑海之中一般。 “瑾萱,瑾萱?” 白十二也终于发现了朱瑾萱的不对劲,脸上露出几分紧张,伸手在朱瑾萱的眼前挥着,口中也在不停的呼唤着她的名字。 而在不远处的火光照耀之处,因为叶弼的出现,紧张的气氛也终于到达了顶点。 第138章 不甘 “叶弼,你当真是六扇门的捕头?” 看着手中拎着强弩走过来的叶弼,对他的话并不信任的吕中行,立刻便用充满怀疑的语气开口问道。 “你又是何人?我是否是六扇门中的捕头又与你有何干系?” 但叶弼上下打量了吕中行一番后,却不屑的撇了撇嘴,毫不客气的开口反问道。 “大胆!” “放肆!” 。。。 东厂的一众头目与五城兵马司的副兵马闻言立刻脸色大变,怒声呵斥道。 “叶弼,不得无礼!” 而侯青这个六扇门的总捕头虽然也在训斥,但看起来却似乎有些不痛不痒的意思。不过联想到刚刚吕中行的数度逼迫,侯青还能出声训斥一句,似乎已经是十分给吕中行的面子了。 “这位是应天镇守太监吕中行吕太监,地位显赫,还不快点道歉。” 只是,侯青接下来的话听起来就好像很不对味了。 “原来是吕太监,下官真是有眼不识泰山,抱歉抱歉。” 听到侯青解释的叶弼,虽然嘴上说的很是好听,但看他只是随意的冲着吕中行抱了抱拳的样子,不由的很让人怀疑他的这番话中到底能有几分真情实意。 “虚礼就免了,你还未回答咱家的问题呢。” 吕中行倒也并不在乎叶弼是否真的尊重他,他现在只想要立刻让事情回到他预设好的正轨之上,逼问出真相,当然,若是能够由此找到白十二的踪迹,抓住对方,从而找到朱瑾萱这位仙游公主的下落,完成皇帝的命令,那就最为完美了。 毕竟,身为宦官,他早就清楚了朝廷里这些文武官员们对他的真正看法,他也早就看透了,哪怕那些表面上对他无比尊重的官吏,也是口不对心,眼前那个五城兵马司的副兵马就是最好的例子。 他才不会天真到相信对方是真正的尊敬他呢。 只不过,叶弼接下来的表现却让他打从心底真正的感到愤怒了。 因为叶弼面对他的询问就像是没有听到一般,直接走向了侯青,将手中的强弩丢给了侯青后,便要转身离开。 “咳咳,吕太监莫要动怒,本官与在场的所有六扇门之人都能证明,叶弼的确是六扇门中的五品捕头。” 眼看着吕中行的脸色已经快要变成如锅底一般的颜色了,侯青连忙干咳两声,缓解一下紧张到顶点的气氛,开口替叶弼回答道。 “呵呵。” 吕中行冷笑起来,笑声之中的愤怒清晰可闻。 “真的吗?那为何咱家觉得他不仅狂妄到无视咱家,甚至还敢无视你这位总捕头呢?” 虽然心中的愤怒早已充斥了胸腔,下一刻就要因为抑制不住喷涌而出,但为了能够完成皇帝数度催促的命令,为了能够借此被皇帝记住,为了今后能够鲤鱼跃龙门,离开这充斥着腐朽、老迈,看不到希望的应天,回到京城,回到皇帝身边,成为执掌宫中几大监的权势太监,他还是强自将愤怒压下,并向侯青逼问道。 “咳咳咳咳。” 侯青似乎是没有想到吕中行竟然会借机向他这个打圆场之人发难一般,面带惊疑的看着吕中行,连连咳嗽起来。 “咳咳,吕太监,这个本官之前就已经与你说过了,这是我六扇门的机密。” 终于,侯青像是缓了过来,再度开口说道,只不过他一开口,却依旧还是之前的“陈词滥调”。 “哼,今日咱家不管你六扇门的什么机密不机密的!” 吕中行被三番两次的“调戏”,早已充斥胸腹的愤怒终于彻底爆发了。 “今日咱家只要答案,若是今日你不能给出一个令咱家信服的回答,那咱家就算是将官司打到陛下面前,也绝不姑息。” “吕太监当真非要如此?” 侯青的脸色也黑了下来,声音也同样变得冷硬无比。 吕中行没有再度开口,只是用冷冷的眼神死死的看着侯青与叶弼。 空气之中除了火把燃烧之时所发出的“噼啪”声再无半点声音,紧张对峙下的侯青与吕中行陷入了长久的沉默之中。 “好吧。” 终于,当气氛似乎马上就要达到临界点,当吕中行似乎马上就要下令五城兵马司的兵丁动手之时,侯青服软了。 “既然吕太监执意如此,那下官好像也只能自曝家丑了。” 侯青的脸上露出浓浓的苦涩之意。 “不过,” 就在吕中行听着侯青的话心中感觉到一丝不对劲之时,侯青却面带恳求的看向在场的众人,言辞诚恳的继续说道。 “在下希望今日诸位听完之后就能将听到的这件事抛到脑后,不要再对任何人说起。” “哼,不要在继续故弄玄虚了。” 吕中行心中的不安愈发的强烈起来,这让他不由的出声催促起来。 “好吧。” 闻言再次眼含怨愤的看了吕中行一眼的侯青深吸一口气,沉声说道。 “吕太监之前询问下官,为何叶弼身为六扇门捕头,却敢无视下官这个总捕头,其实这个原因很简单。” 侯青说着脸上露出强烈的怨恨与不甘。 “而且我相信吕太监,不,应该是在场的诸位都能明白。” 侯青目光环视一圈,有的人仍然面带不解的看着侯青,而有的人如张彬等人则已经猜出了侯青接下来的话,眼中同样露出了几分怨恨与不甘。 “那就是我们是在应天府,在应天城中为官,而非是在顺天府,在京城中为官。” 侯青一边说着一边抬脚跺了跺脚下的土地。 “下官言尽于此,若吕太监仍然觉得下官的解释不足以让您信服的话,那下官也绝不会再多说半个字。” 侯青说的其实已经足够清楚,甚至是有些大胆与越线了,但在此时此刻,哪怕是吕中行也不会因此而去挑刺。 因为侯青说出的,是在场除了叶弼之外的所有人,心中所共同深感不甘与怨愤的。 是啊,大家原本官阶一样,官职一样,凭什么就因为所在的地方不一样,手中的权力便天差地别呢?! 他们或许从未在人前因为这件事吐露过半个字的不满、不甘,但在内心深处,肯定每个人都曾经这样想过。 哪怕是吕中行这等拥有实权的镇守太监,之所以今日会这般咄咄逼人的对待张彬、侯青,还不是为了能够借此离开这里,回到京城吗。 在这一刻,侯青口中所谓的“自曝家丑”,却同时狠狠的在所有人的心上都插了一刀。 而原本无比紧张的气氛,也在这一瞬间,消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淡淡的悲哀与浓浓的不甘。 第139章 逼问下落 “这是不是你的诡计?” 看着不远处原本剑拔弩张的紧张气氛,因为叶弼的一番搅闹与侯青的一番话便消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一股带着些许悲哀的气息,朱瑾萱忍不住看向身边的白十二,一脸好奇的问道。 虽然多时未见再度重逢,正是二人渴望互相倾诉思念的时刻,但白十二却有些舍不得放弃这一出他“导演”的大戏。 而朱瑾萱尽管有些不大情愿,但一回忆起刚刚她在白十二面前的那种表现,她就忍不住一阵羞臊脸红加发烫。 所以,她也想要借助这寒冷的冬夜来给她自己“降降温”,同时给自己一个足够长的缓冲时间,免得等下与白十二在烛光之下时因为脸上的羞臊和酡红让白十二笑话她。 不过,一旦沉下心来看着这出好戏,她就立刻被其中的波折所吸引了,而最后这结局更是令她意想不到。 同样看的津津有味的白十二,显然还不知道自己错过了什么,听到朱瑾萱充满好奇的询问之后,立刻故作不满的回答道。 “啧,不会说话就不要说,这怎么能叫诡计呢,看看人家话本小说里说的多好,这叫奇思妙计好不好。” “哼,那些话本小说里有人自己这么不要脸的自夸的吗?” “这个,” 白十二装作认真的想了想后,摇了摇头,不过嘴上却显然是不可能承认的。 “可能只是我听得话本故事太少了吧。” “嘁。” 朱瑾萱立刻一脸嫌弃的撇过头去。 “你到底让那个六扇门的捕快说了什么,怎么刚刚他们还一副马上就能打起来的架势,几句话之后,气氛就立刻全变了。” 不过,马上朱瑾萱还是抵不过内心强烈的好奇心,忍不住把头转回来,十分好奇的询问道。 “等下再说,他们那边似乎要结束了,我们还是暂时先离开的好,” 白十二看着吕中行似乎要带着东厂的一众头目离开的模样,连忙压低声音凑到朱瑾萱耳边小声说道。 “你也看到了,胡啸林和顾大良可都在那里,你可别告诉我,你不知道他们是为什么来的啊?” 还有心调侃两句的白十二在黑暗的遮蔽下却没有发现,朱瑾萱因为他的动作,脸上又一次泛起了潮红,脸也发烫起来。 。。。 吕中行最终放弃了继续逼问侯青,带着东厂的档头们离开了。 侯青的话杀伤力实在是太大了,哪怕是吕中行手下的几个档头也是心有戚戚然。 而看到叶弼在侯青那番话说完后面沉似水离开的模样,吕中行心中最后一点怀疑也消失了,相信了侯青的话。 甚至,他的心中还有些微微的自责。 因为从叶弼刚刚离开的那副模样来看,其绝对会将今天侯青说的这些话都向京城六扇门的总捕头郭举禀报的, 吕中行也相信,郭举在听到叶弼的禀报之后,今后绝对会愈发防备侯青,并且会伺机蚕食侯青的手下势力。 而造成这一切的罪魁祸首,就是他吕中行。 被之前的气氛所感染,觉得侯青与自己“同是天涯沦落人”的吕中行,自然会因此微微感到自责。 吕中行既然已经离开了,那本就是听命吕中行才将所有人都包围住,不许一个人离开的五城兵马司自然也不会在继续留在这里徒增自己在张彬与侯青心目中的恶感。 侯青这个六扇门的总捕头倒还好,就算交恶也没有什么大不了的,但张彬这个兵部尚书显然就不一样了。 归根到底,他们五城兵马司还是需要兵部每年下拨兵器、粮饷的,若是得罪了张彬,哪怕对方只是到时候稍稍使点手段,他们也受不住啊。 五城兵马司的副兵马一脸殷勤的率领手下护送着张彬的马车打道回府了,侯青也终于能够松口气了。 只不过,他还是放松的太早了。 “啪啪啪。” 听着稀稀拉拉的鼓掌声,侯青的心再度悬了起来,他心中有些埋怨自己,怎么忘记了,还有最后一拨人还没走呢。 “精彩。” 胡啸林一边鼓掌一边走到侯青面前,脸上满是诚恳笑容的夸奖道。 但侯青却没有半点被夸奖之后的喜悦,相反,他知道接下来自己才将迎来真正的麻烦。 “既然现在那些麻烦的人都走了,候总捕头总该跟我们说些实话了吧?” 果然,下一刻,胡啸林便露出了“真面目”,脸上带着若有若无的笑意,轻声向侯青询问道。 “白十二现在到底在何处?” “胡同知这是何意?下官自数日前剿灭高天原之后便再未见过白十二,如何能够知晓白十二现在何处?” 侯青脸上同样露出几分笑容,但相比起胡啸林,他的笑容怎么看都有些勉强。 “侯总捕头,这是你最后的机会,相信我,为了自己的妹妹,哪怕是陛下这样的仁厚之君,也肯定是不会介意杀掉一个两个胆敢欺君的官员的。” 胡啸林自然一看便看穿了侯青笑容的勉强,身体前倾,凑到侯青的耳边,用只有二人能够听到的微弱声音,语气平淡的说道。 “咕咚。” 虽然胡啸林的语气十分的平淡,但就是这种平淡,才更让侯青心惊胆战。 因为他知道胡啸林这番话并不是在威胁他,而只是在向他阐述一个事实。 “胡同知,下官所言绝无半点虚言,自那日之后,下官真的再未见过白十二一面。” 不过,哪怕心情无比紧张,侯青却依旧重复着刚刚的话,从事实来看,他也不算是撒谎,在那天之后,他的确再没有见过白十二了。 “可你在知道这件事背后有白十二影子的情况下,却故意对我选择了隐瞒,若非是你们设计的那个青龙逃出了明月楼,逃脱了你的掌控,只怕到现在,我们还被你蒙在鼓中吧?” 胡啸林毫不客气的戳穿了他。 “你虽然的确没有撒谎,可是你却违背了之前与我之间的约定。” “胡同知,你为何一定要死死抓住下官不放呢?既然你已经看穿了这一切,那难道你不知道,相比起我,追踪叶弼才更有可能找到白十二的踪迹吗?” 最后的希望已经被胡啸林无情拆穿,侯青决定祸水东引。 “呵,你认为我还需要你来提醒吗?” 胡啸林不屑的一笑。 第140章 不同的心境 被跟踪了。 作为曾经江湖闻名的飞贼,又在加入六扇门后一路青云成为五品捕头的叶弼,既做过贼,也做过差,所以无论是江湖上飞贼的手段,还是官府之中那些差人的手段,他都是十分了解的。 也因此,在察觉到被跟踪后不久,他很快就分辨出了后面跟踪他的,是官府的人。 东厂。 这是他在分辨出对方的背景之后,脑袋中第一时间出现的两个字。 而且,东厂也的确有足够的理由来跟踪他。 他与侯青虽然配合的很不错,但却难保东厂的人就不会心存怀疑。 于是,跟踪一下他这个孤身一人,且“已经”与侯青闹翻的当事人,无疑就是最稳妥,最有可能发现其中猫腻的方法了。 当然,并不知道胡啸林等人存在,更不知道胡啸林等人正在千方百计的寻找白十二踪迹的叶弼,似乎也只有东厂这么个可以怀疑的对象了。。。 不过,尽管猜错了身后跟踪之人的身份,但对叶弼来说却也是没有半点影响的。 哪怕不知道胡啸林的存在,哪怕不知道白十二身上的那些事情,他也不可能将白十二暴露给东厂的人,否则他与侯青配合演的那场戏岂不是就做了无用功。 而更关键的是,他就算想要现在去找白十二,也根本不知道白十二现在到底在哪儿啊。 一直以来都是白十二前来找他的,他虽然有想过要凭借自己不凡的轻功去跟踪白十二,不过在最后都还是放弃了。 双方现在还是盟友,若是他没有被白十二发现倒还罢了,万一一个不慎被白十二发现了,那就尴尬了。 在白十二表现出了他对六扇门对付天衍门的巨大价值的情况下,叶弼为了大局,还是能够忍住内心之中的好奇与冲动的。 他早已不是当初那个刚刚加入六扇门,对一切都感到好奇的菜鸟了。 他拎得清轻重。 。。。 叶弼带着胡啸林手下的人在应天城兜圈子的时候,胡啸林真正想要找到踪迹的两个人正共处一室,互诉衷肠。 不过,说是互诉衷肠,其实都是朱瑾萱一直在不停的说着,白十二只在一边当一个优秀的倾听者,时不时的配合着朱瑾萱的讲述做出各种表情。 当听到朱瑾萱利用外放宫女偷梁换柱逃出皇宫之时,他会露出愕然。 当听到朱瑾萱猜到了她的皇兄会着急派人一路沿着官道前往江南,所以特意在京城之中停留了半个多月的时间后,他会微笑着夸赞。 当他听到朱瑾萱被当成了乘龙佳婿,而且还得到了那家姑娘的青睐,主动“投怀送抱”之时,他会哑然失笑,然后故作怨念。 。。。 “一直都是在说我的事情,你呢?你还没有告诉我宁波府发生了什么事,你又为什么会离开宁波府,来到这应天城呢。” 当因为说的话太多而感觉有些口干舌燥,拿起茶碗补充水分之时,朱瑾萱这才察觉到一丝“不对劲”,脸上带着些许害羞与埋怨的推了推依旧在一动不动盯着她的白十二。 “这些事情就不用说了吧,也不是什么值得多言的大事。” 白十二摆了摆手,轻声回道。 “比起你这一路来辛苦与危险,更是不值一提。” 白十二说着抬起手来,在朱瑾萱脸色愈发红润,眼中泛起了阵阵娇羞与甜蜜的目光注视之下,拉过了她的纤纤玉手,轻轻的抚摸着说道。 尽管因为白十二这突然的亲密动作脸红的似乎马上都能发光一般,但朱瑾萱还是克制住了心中的害羞,没有将手抽回来,而是任由白十二在轻轻的抚摸着。 “哼,我,我才不信呢。” 不过,虽然脸色红的如苹果般鲜艳,但朱瑾萱嘴上却没有因此罢休的意思。听到白十二的推托之词,她忍不住蹙起鼻子,娇哼一声。 只不过她的这句话,听起来却怎么都不像是在反驳,倒更像是在撒娇。 “几天之前城中平息的那两场动乱肯定和你有关系,那么大的乱子却那么快就平息了下来,厂卫与六扇门还都抓了那么多人回去,怎么看都更像是早就准备好了的。你就不想跟我说说被抓的那些都是什么人呢?” 像是也意识到了自己刚刚那一声娇哼没有半点的气势,朱瑾萱连忙故意将俏脸一板,将被白十二握着的素手抽了回来,紧紧的盯着白十二。 “好了好了,不要动气,我如实告诉你还不行吗?” 感受到手中的光滑离开,白十二的眼中不由的露出一分失落,看着朱瑾萱的一脸认真,更是只能举手投降。 “不过,” 在朱瑾萱对白十二的态度似乎终于感到满意之时,白十二却开始有些得寸进尺的意思了。 “我能一边握着你的手一边告诉你吗?” “白十二!” 脸上的羞红刚刚才消退的朱瑾萱,脸上又腾地红了,一直板着的脸也因为白十二这一句有些控制不住的“崩了”,一声娇喝,张牙舞爪的就冲着白十二扑来。 “哈,好了,好了,不闹了,不闹了。” 。。。 在白十二一边与朱瑾萱玩闹着一边将她离开这些时间发生的事情告诉她之时,今天晚上发生的这一系列事件的“受害者”青龙,才刚刚带着几分惊魂未定回到天衍门的基地。 由于担心白十二跟踪,所以他这一路并不敢直接直奔基地赶来,而是在应天城中绕了好大一圈,并最终确认过身后确实无人跟踪后,最终才返回基地。 当然,在青龙的认知之中,他还不知道那个被他认定为军中高手,用强弩逼迫的他不得不舍弃一个手下才得以逃离之人,就是他与整个天衍门上下一直苦苦追踪的白十二。 毕竟在他的印象之中,白十二虽然在暗器方面的造诣也不低,但却怎么着都只是个江湖高手,不可能将强弩这种只有军中才有机会进行大量训练的违禁兵器用的这么顺手。 否则不知他心中还会因为白十二的这出色的操弩手段生出多少的联想来。 “来人,召集亢金龙、房日兔与剩下的几个斗宿星君立刻前来商谈要事。” 不过,在眼下,青龙真正要担心的,是一个更现实,更紧迫的问题。 心月狐被他当做是逃命的棋子利用了,身中弩箭,生死不知,他必须要担心一下,心月狐会不会因为心生怨恨背叛的问题了。 第141章 商定 当并不知道青龙这么晚了召集自己所为何事,所以心中还带着浓浓戒备心的几个斗宿的星君,以及知道青龙今夜是去与张彬会面,所以心中认为青龙是有新的任务要吩咐的亢金龙与房日兔先后来到之后,从青龙说出的话完全出乎了他们的预料。 “什么?张彬竟然胆敢背叛东官大人,并与六扇门联合设局想要抓捕大人?!” 知道张彬其人以及其与青龙之间关系的亢金龙与房日兔立刻便惊呼出声,负责情报的亢金龙,面具下的脸色更是瞬间变得苍白起来。 毕竟若是细究的话,这一次张彬之所以能够主动与青龙取得联系,是因为他手下的人露了马脚,被张彬查到了。 而且张彬与六扇门之间勾连的事,他作为负责情报之人事先却没有察觉到,更是非常重大的失职。 “属下有罪,甘愿任由东官大人处置。” 虽然心中忐忑不已,但亢金龙还是立刻站了出来。 这件事上,他的罪责是无论如何都甩不掉的,所以,与其等下被青龙点名,还不如立刻主动站出来承认错误,还能获得青龙更好的观感。 “这件事罪不在你。” 果然,青龙不知道是手下再次折损一员大将,不愿再生枝节,还是因为确实认为亢金龙在这件事上没有太大罪责,面对亢金龙主动站出来自承罪责,青龙摆了摆手,沉声说道。 “张彬之所以能够准确的找到你手下的密探,非是你办事不利,而是因为张彬得到了六扇门的襄助。这件事本座其实早就有所察觉,只不过,本座还是有些太大意了,以至于今夜差点着了他们的道。” 青龙说着不由的回想起了之前发生的一切,心中还是忍不住生出一阵后怕。 “东官,敢问心月狐。。。” 而早就注意到心月狐迟迟没有出现,青龙却不等心月狐出现就立刻开始了商谈的房日兔,终于忍不住出声询问起来。 “心月狐为了掩护本座离开,被暗中保护张彬的军中高手用强弩所伤,此时生死不知。” 知道早晚肯定会有人询问心月狐的青龙,早就准备好了说辞。 当然,他也没有忘记将事实做一些微小的修改,把他利用心月狐做棋子为其逃离做掩护的事实,变为了心月狐主动为他逃离做掩护。 “军中的高手?” 相比听到这个消息后不免再度生出兔死狐悲之情的亢金龙与房日兔二人,之前因为对张彬并不了解,所以听着有些费力的几个斗宿星君,此时却比亢金龙与房日兔二人更敏锐的察觉到青龙言语之中的危险因素,巨门更是毫不客气的直接开口向青龙询问道。 “东官当真能够肯定对方是军中的高手吗?” 在贪狼死后,自认为应该顶替贪狼之位,成为新任斗宿首领的巨门,也是还留在应天的几位斗宿星君的主心骨。 “难道你怀疑本座的判断吗?” 本就因为今夜的事情以及心月狐之事而心情不佳的青龙,听到巨门胆敢质疑他,面具下的脸色瞬间黑了下来,语气与变得无比尖锐起来,听上去充满了攻击性,似乎一言不合就要直接动手教训一下对方。 “不敢。” 巨门虽然连忙抱拳拱手,躬身回答道,但言语之中却听不出半分的退让之意。 “只是此事事关重大,我只是想确认,若东官能够确保对方的确是军中高手,那我认为这件事需要立刻禀报给黄龙大人。” 巨门一副公事公办的模样,倒是让青龙心中的愤怒有些宣泄不出。 毕竟巨门所说的确实是事实。 如果真的有军中高手涉入此事,那问题就严重的多了,的确需要向黄龙通报此事。 “对方能够在黑夜中只凭一把强弩就逼迫的本座与心月狐难以动弹,最终让心月狐不得不用自身做饵,吸引对方的注意,为本座的离开提供掩护,除了军中操练多年的弓弩高手之外,这世间还能有几人?” 怒哼一声,青龙将自己当时的情境抛了出来,将皮球踢回给巨门。 “虽然凤毛麟角,但江湖之中还是有能够做到此事的高手的。” 巨门沉思片刻,还是觉得青龙给出的这理由不能完全站住脚,反驳道。 而面对巨门的反驳,青龙只是不屑的轻哼一声,没有一丝要再开口解释的意思。 “咳咳,巨门星君或许还不知道,” 无奈之下,亢金龙只能干咳两声,打破了沉默,替青龙向巨门解释道。 “那张彬非是江湖中人,而是应天兵部尚书,官至二品。” “原来如此。” 巨门这才恍然大悟。 不过,他却丝毫没有对青龙致歉的意思。在他看来,他只是因为没有事先了解到张彬的身份才会有此误会罢了。 但在场的不少聪明人却看得清楚,巨门这是故意为之。 毕竟他就算真的不知道张彬的身份,在已经有六扇门这个官府衙门掺杂其中的情况下,也不可能会有人胆敢公然使用强弩,从而给自身带来无尽的麻烦。 “既然此事已经有军中高手参与其中,那只怕应天已经被盯住了,且心月狐也有可能已经被擒获,为了以防万一,属下认为,应天已经不宜再多留了,还是尽早撤离,再图打算为好。” 眼看着屋内气氛再度冷下来,在无奈之下,亢金龙只得再度站出来,出声向青龙建议道。 “既如此,那诸位不如索性与我等一起前往江西拜见黄龙大人,集中力量再议大事。” 而听到亢金龙的建议后,之前还在装哑巴的巨门,也立刻开口说道。 “呵,巨门星君的好意我等心领了,只是若是就这么狼狈的离开了,只怕我等就算到了黄龙大人麾下也是心神不宁,难以为继。” 亢金龙轻笑两声,拒绝了巨门的“好意”,原本心中还有投靠黄龙打算的他,经过这段时间里的所见所思,早已看清了。 “且这么多同僚因那白十二而死,我等早已立下过誓言,要为他们报仇雪恨。我想巨门星君也不想看到身边尽是些背信弃义的小人吧。” “没错。” 自从出声询问心月狐下落后就一直一言不发的房日兔,此时也终于再度开口赞同道。 “倒是几位星君还是尽早返回,去向黄龙大人禀报此事的好。” 第142章 报复之心 心思各异的双方最终不欢而散。 而这也代表着双方最后一点信任也宣告瓦解,本就不多的几个斗宿星君,也再没有继续呆在这里的理由了。 当然,能够在最后得到一个如此重要的情报,他们倒也没有觉得留下的这段时间都白白浪费了。 至于青龙与手下仅剩的两个星主也开始在准备撤离之事。 这其中,固然是因为青龙发现的那个军中高手的背后所蕴藏的巨大危险,但其中也未尝没有青龙担心真相泄露后会对他的威信、地位造成多大威胁的原因。 因为他利用了心月狐做了掩护的弃子,所以他的内心之中已经完全不敢保证心月狐会像之前的尾火虎、箕水豹等人一样服毒自杀。 而若是心月狐当真因为对他的怨恨,最终活了下来,甚至选择了与六扇门合作,前来报复他,那心月狐都不需要真的帮助六扇门抓住他,只需要现身将真相说出来,让天衍门中的所有人知晓,就足以对他造成无比巨大的打击了。 在他领导下的天衍门的东极天经历过了数次巨大的打击,看上去已经快要分崩离析的此刻,这个打击,甚至足以彻底让他变成一个孤家寡人。 毕竟除了他之外,他的那些手下可以投靠的对象实在是太多了。 无论是一直不停在拉拢的黄龙,还是南极天的朱雀,北极天的玄武,都是他们可以投效的对象。 。。。 青龙着急的集中剩余的所有手下离开应天,先行前往其他州府躲避可能的灾祸之时,被他看作有可能成为引发灾祸的祸心存在的心月狐,在经过郎中一夜的紧急治疗之后,终于清醒了过来。 腊月中足够寒冷的温度虽然将失血过多的她差点冻死,但这种寒冷却也并非全都是坏事,至少因为寒冷,她的伤口没有像夏日那样感染。 在六扇门请了整个应天城中治疗外伤最优秀的郎中,用了最好的金疮药的情况下,她的身体虽然因为失血变得无比虚弱,但却没有因为感染而发起烧来。 要知道,哪怕是在数百年后的二十世纪,在青霉素还没有被发现的一战,死在伤口感染之下的士兵,丝毫不比直接死在枪炮之下的士兵少,而且,这些伤兵死亡的过程比起那些直接死亡的士兵还要痛苦无数倍。 心中庆幸之下的侯青,立刻将心月狐这个本应被关进大牢之中的要犯,好吃好喝的供了起来,那个在睡梦之中被翻墙、破门而入的六扇门捕快提溜过来的郎中,更是在接下来成为了心月狐的专属郎中。 尽管这个姓花的郎中也算是整个应天城中小有名气的郎中,但比起手持刀剑,足有数十捕快的六扇门,他根本连一句反驳的话都不敢有。 更关键的是,因为有着张彬这个比六扇门更加关注心月狐死活的兵部尚书在,以往这种时候绝对会来找侯青麻烦的应天府衙门、言官们,此时也乖乖的闭上了眼睛与嘴巴。 虽然为此张府府上的花船可谓是一连数天都要泛舟秦淮河上,花销不小,可比起张彬这位张府顶梁柱的性命来说,这点花销实在算不得什么。 而作为当事人的心月狐自然明白六扇门为何要这般“优待”自己。 所以,对此她可谓是来者不拒。 就像是那一夜她在面对白十二询问之时所说的那样,她的毒只用来杀人,绝不会用来自杀。 而且,她还没有报复那个毫不犹豫的将她当做弃子一般抛出来的青龙,又怎么会就这么轻易的死去呢。 原本还担心心月狐会寻机自杀,所以安排了数个捕头家眷“照顾”心月狐,数个捕头,数十捕快看住心月狐居住小院的侯青,在得到了回报之后,心中既放松也对心月狐的表现感到疑惑。 侯青对心月狐的表现感到疑惑,而他手下那些年轻的捕快们,尤其是还未成婚的捕快们,却明显对心月狐本身充满了“好奇”。 摘下面具的心月狐完全对得起她名字中,“狐”这个字。 眼头低,眼尾微微翘起的一双狐狸眼,只是打眼看过去便有种勾魂夺魄的感觉,搭配上狐狸眼之下的琼鼻与樱桃小口,以及因为失血过多而显得有些病态的苍白,更给人一种娇弱,想让人好好呵护的冲动。 甚至,有不少捕快心中都忍不住对叶弼那夜毫不犹豫的射了心月狐两箭,害的美人身上徒增两道丑陋疤痕的粗暴行为颇有微词。 因为叶弼与侯青演的实在是太像了,而且事先并未有任何沟通,完全就靠二人之间的那点默契,所以,以至于哪怕是六扇门之中,也只有侯青与叶弼等少数几个人知道,那夜真正用弩箭留下心月狐的人是白十二。 于是,叶弼就这么替白十二背上了这么一个“辣手摧花”的恶名。。。 幸好因为叶弼之前察觉到了有人跟踪,担心现在回到六扇门衙门会引来东厂与吕中行的怀疑,所以现在还在应天城中带着跟踪之人四处乱逛,无暇回来查探下情况,否则,只怕他刚刚出现,就要被这些“精虫上脑”的同僚们的口水给淹没了。 不仅仅是那些捕快,哪怕是负责照顾心月狐的几个未成家的女眷,在照顾心月狐之时也忍不住心生怜惜之情,不敢相信心月狐竟然会是疑犯。 只有那些早已成家生子的妇人们,会在避着心月狐聊天之时骂上一声“狐媚子”,当然,这其中有多少的嫉妒与羡慕之情,就只有她们自己知道了。。。 侯青对这些事情依旧还是一副并不关心的模样,他要的只是尽快将心月狐的伤养好,然后才好进行审问。 只是,不知道若是心月狐真的硬顶着不开口,侯青下令用刑之时,他手下那些捕快们,还能不能下得去手。 有的捕快想到了这一点,已经开始感到纠结了。 不过,他们的纠结显然是有些多余了。 因为在心月狐苏醒过来,并终于能够下地活动的第二天,她便主动让照顾她的女眷将侯青请了过来。 尽管她心中清楚,青龙定然早在逃回去的那个夜晚就已经离开了,现在想要抓到青龙无异于是痴人说梦。 但她想做的,却也并非是抓住青龙。 她要让青龙感受到更大的痛苦。 第143章 一石二鸟 除夕夜。 是家家户户阖家团圆,聚在一起迎接崭新一年到来的时候。 哪怕是皇家,在这个时刻也与寻常百姓家没有什么不同,无非就只是规模大了数十倍,且多了要赐宴这个仪式罢了。 自从继承大统,登上皇位之时,除夕之夜,都应当算是皇帝一年之中最为轻松的时刻,十分勤政的他,也就在这个时刻可以暂时将国事稍稍放下几个时辰,享受一下亲情与爱情带来的快乐。 相比他的那些父祖,确实是有资格尽情享受亲情与爱情的。 毕竟与他那些“花心”的父祖们不同,专情的他,哪怕登上皇位已经过去十年了,后宫之中还是只有皇后一人,为此,他甚至不惜有些粗暴的强力压制了外朝那些用子嗣问题向皇后与他发难的众多文官。 所以,相比起他的父祖在享受亲情与爱情之时还需要考虑后宫争宠,进而担心后宫会不会影响到外朝,他是完全不用有这种烦恼的。 上天总是公平的,在他放弃了天下间的美人的同时,却也让他享受到了以往数百位皇帝都不曾享受到的纯粹亲情与爱情。 只不过,今年的除夕,皇帝却是再没有过往那种放松享受的心情了。 他的幼妹,仙游公主朱瑾萱自数月前用偷梁换柱的法子逃出皇宫后,直到现在都迟迟没有半点消息传回来。 这不仅让他心中愈发担忧幼妹的安危,也让他心中担忧后宫举行的宴会之上,那个假扮朱瑾萱的宫女会暴露身份。 到那时,这个巨大的丑闻不仅会让他遭到众多重臣与言官的轮番激烈上书,更会使得朱瑾萱的名声彻底的变得臭不可闻,到时候,为了皇室的威严,为了礼法,他就只能被迫对朱瑾萱降罪了。 而这对无比看重亲情的他来说,无疑是难以接受的。 因此,他虽然看似一边在与诸多前来皇宫参与赐宴的重臣显贵进行着各种奏对,但其实他的内心之中,却一直是魂不守舍的想着后宫的那场宴会,生怕还未等宴会结束那边就传来“噩耗”。 。。。 在皇帝因为朱瑾萱而忧心忡忡的时候,他的幼妹脸上却丝毫看不出一点的失落、思念等情绪,相反,此时的她,笑的很是开心。 尽管她原本宛若天上玉盘一般皎洁的脸颊此时不知因为什么沾染上了几缕灰色的烟尘,但她那因为笑容而翘起的凤眼与因为笑容露出的皓齿,却都无疑在说明,此时此刻的她确实十分的开心。 “好了,饭菜都做好了,赶紧去把手和脸都洗一洗吧。” 自朱瑾萱逃离皇宫以来,被皇帝认定为朱瑾萱逃离皇宫的罪魁祸首,心中一天比一天记恨的白十二,走了进来,看着还在“傻笑”的朱瑾萱,忍不住摇了摇头,面带无奈之色的说道。 “你看看你,脸上都成小花猫了。” 放下手中盛着还在不停冒着热气的粗陶碗,白十二伸手蹭了蹭朱瑾萱的鼻子。 “哼,还说呢,你手上的灰都抹到我的脸上了吧。” 伸手打掉白十二作弄的手,朱瑾萱故意板起脸,蹙起鼻子,一脸抱怨的冲着白十二嚷道。 不过,她眼中依旧泛着的笑意却显然出卖她心中此时的真实情感。 “好了,都是我不好,快点去洗洗吧,再磨蹭一会儿,这两碗你亲手煮出来的饺子可都要冷了。” 。。。 两个不会为钱财发愁的青年男女,在碰面的第二天便租下了一间房子,当做是二人的家,让人感觉他们是一对刚刚成婚的小夫妻一般。 只是,若是知道他们眼前的饺子是用钱向旁边的邻居家买来的话,这种感觉只怕立刻就要下降为少年少女们的过家家行为了。 至少,在用不到四十个菘菜豆腐馅儿饺子从白十二手中换回了一钱多银子的邻居眼中,这一对小夫妻怎么看都更像是大户人家的少爷小姐私奔出来的。 否则,正常人家的小夫妻怎么会奢侈到这种地步。 当然,对于邻居的看法,等在家中的朱瑾萱,是明显没有一点概念的。 哪怕她这一路上已经算是见识过部分的人间疾苦了。 至于白十二,他或许能从对方的眼神之中看出一些端倪来,但对他来说,一钱银子与朱瑾萱高兴这两件事放到天平之上,孰轻孰重连想都不需要想。 只要朱瑾萱开心,哪怕是用一两银子,他也肯定会甘之如饴。 而朱瑾萱也确实是十分开心。 哪怕在向白十二学习如何烧火之时她经历了数次失败,经历了手被柴火上的小倒刺刺中,经历了向炉膛内吹火之时,差点被燎到头发的惊魂时刻。 当她真的学会了烧火,并亲自将一锅水烧开之后,她的内心,她的身体,从上到下,从内到外,都在不停的向外散发着欢呼雀跃。 以至于成功完成了烧火的任务,被白十二“赶”回屋内之后,脸上依旧带着灿烂的笑容。 。。。 白十二与朱瑾萱享受着他们“自己动手”的第一顿晚饭之时,在白十二与朱瑾萱终于碰面这一天倒了霉,甚至差点折损在白十二手中的青龙,已经到了距离应天上百里外的扬州府。 经过连续数天高强度的赶路,他终于在除夕夜到来之前进入了扬州府境内。 之所以会选择扬州府作为离开应天后的下一站,青龙是经历过深思熟虑的。 但最根本的原因,还是因为扬州府足够的安全。 尽管之前因为扬州知府的蹊跷自杀以及全家被一把火烧光之事,扬州成为了无数人关注的重点,吸引了无数人的到来,之后更是引发了一系列的事情,甚至可以算得上是一切的开端。 但那终究已经是半年之前的事情了。 时间永远是无情的。 在发现扬州府中已经查探不到任何一点有用的消息之后,之前纷纷涌向扬州府的人,也以更快的速度离开了扬州府。 甚至因为被查探的太频繁,太详细,以至于没有人会再度返回扬州府做第二次的查探。 所以,青龙纵观整个应天辐射的州府,发现扬州府是最适宜的地方。 不仅足够安全,不会有太多的势力前来打扰他领导下的天衍门东极天休养生息,而且因为距离应天足够近,还可以及时打探到应天传出的诸多消息。 一石二鸟,堪称完美。 第144章 懊悔的侯青 青龙的计划无疑是十分完美的,但抵达扬州府之后的他,却还面临着不少的难题。 首先,自然是全面收缩之下,如何能够及时得知应天城的消息。 虽说哪怕呆在扬州府之中,只要应天发生了大事,还是会很快传到四方,但这不仅速度慢了许多,而且还不一定能够听到事情原本的模样。 作为曾经亲手制造过谣言,以及参与过将一个消息添油加醋“再度加工”的个中老手,青龙很清楚,哪怕只经过一个人的嘴,最初的消息也很可能会变了味,甚至变了模样。 因为会传播消息之人,很多本身就是与他一样,是来自各个势力的“专业”人员,为了各自的目的,无论最初的消息是什么,他们都可以将之加工成对自己有利的版本,然后大肆传扬,力求能够压过最初的传言,以及其他势力加工后的版本。 除此之外,那些本身只因为自身爱好八卦才传播消息的人们,经过他们的嘴传出的消息,也不见得就完全值得信任。 毕竟哪怕他们不为任何人效力,可终究还是有着各自的喜好厌恶的,于是,哪怕是同一件事,经过两个立场完全相反之人的嘴之后,可能也会传达出两种完全相反的意思来。 若是再加上别有用心的势力刻意散播,那最终传到扬州府之后的消息,只怕早已不知道被添了多少油,加了多少醋了。 所以,为了能够知道更准确的情报,从而不会被那些掺杂了各种私货的消息所影响,青龙还是希望能够在应天城留下一些人员。 但这却又牵扯出了第二个,也是他更担心的问题来。 之前为了说服手下所有人同意离开作为大本营的应天,他刻意夸大了继续留在应天城的危险。这就导致虽然最终所有人都同意了立刻逃离应天,可再想让他们回去,显然就困难了。 而且,经历过这么多次的挫折,他手下可堪重用之人已经没有多少了,为了再次壮大手下的力量,他必须将这些人当做是骨干与种子,然后吸纳新人,若是派他们前往应天,万一再有折损,那他与他掌控下的天衍门东极天只怕就真的再无半点翻身的机会了。 至于将身边那些不堪大用的人派去应天负责此事,青龙则完全想都没有想过。 先不说他们能否办好这件事,单单是他们在此时人心涣散之下,离开了上级的管束,没了束缚之后,还能否继续尽心尽力的办事,单单是他们被抓住后会不会暴露他已经逃往扬州府,就已经让青龙感到无比心忧了。 所以,为了不在被迫逃离应天后,再度如丧家之犬一般逃离扬州府,哪怕是拼着只能从那些掺杂了诸多私货的消息中寻找真相,青龙也不可能会派他们前往应天。 在青龙还在为派往应天的人选所发愁之时,他却不知道,在他那夜从白十二强弩之下逃走之时起就在但在担忧,但却一直被他强自压在心底的那个问题,已经爆发了,而且,正在以极快的速度对他的威信造成无比巨大的危害。 。。。 六扇门衙门。 那一日,当侯青得到被抓的天衍门犯人想要见自己的禀报之时,心中无疑是疑惑又怀有淡淡激动的。 疑惑自然是对方竟然会这么快就主动开口想见他,而激动,则是因为他心中已经隐隐猜到了对方想与他说些什么。 不用用刑,而且这么快就能得到消息,一直渴望着能够赶在郭举插手之前解决天衍门的他,怎么可能不激动。 那一夜他在吕中行面前说的那些话看似只是为了化解当时的危机,但这些话若不是早已在他的心中郁结,他又怎么可能在短短的时间之内想到,并用之感染包括吕中行在内的在场所有人。 不过,与吕中行这些一心只渴望着能够“逃”离应天,前往京城的人不同,他的心中并无要前往京城的心思,他心中想的,只是能够完全依靠自己与应天六扇门衙门的力量,完成这次的大事,向六扇门内的所有人证明: 他侯青并不比郭举差! 。。。 尽管已经猜到了心月狐可能是要开口了,但当心月狐报出了自己的身份之时,侯青的大脑还是陷入了短暂的停滞,一片空白。 当然,马上,狂喜就填满了所有的空白。 之前他之所以会带着几乎全部的手下星夜赶往绍兴府援救方巽,为的正是能够生擒一个白十二口中可能正在绍兴府围堵方巽的那些天衍门的星主、星君。 但他星夜兼程,最终却还是晚了一步,那些天衍门中的大鱼早已逃之夭夭,只剩下东厂抓住的几只小鱼小虾,就这样,他还是付出了不小的代价从东厂手里换回了那几只小鱼小虾。 而现在,一个活的天衍门星主就在他的面前,而且还是主动将身份告知与他,似乎有着将其知道有关天衍门的消息全都吐露出来的趋势。 这如何能让他不欣喜若狂。 接下来的一切,也完全印证了他的猜测,面前这个自称为心月狐的女人,没有任何保留的说出了有关天衍门的所有事情。 侯青如获至宝一般的记下了所有,继而如风一般行动起来。 只可惜,与当初在绍兴府发生的事情一样,他还是晚了。 待他带着手下捕快直奔心月狐吐露出来的地点后,留给他的,就只有无人的,被废弃了的房屋。 更令他心中感到可惜与懊悔的是,他询问过这些房屋附近的民众,这些房屋的主人,都在最近一两天才突然消失的。 这证明了心月狐并没有欺骗他,他所记录下的情报都是真的。 他若是能快上几步,提前哪怕一天行动,都不至于一无所获。 这自然令他心中无比的懊悔。 他的心中更是忍不住的想象着,他若是在心月狐刚刚苏醒过来的那一日便前去询问的话,那情况是不是就会完全不同了。 而就在他带着失落与懊悔,有气无力的带着手下捕快们返回六扇门之后,负责照顾心月狐的女眷再次前来向他回报。 心月狐要见他。 第145章 报仇 “侯总捕头应该去晚了,那些地方早已人去楼空,所以一无所获吧。” 当侯青整理好心情,心中再次带着疑惑见到心月狐之时,她一开口,就差点让侯青难以控制住脸上的神色,以及,手上的动作。 尤其是当他看到心月狐脸上那淡然却胸有成竹的神色之时,他差点就控制不住自己的手,想要上前掐住心月狐那如天鹅一般优美的脖子,将其压到墙上,恶狠狠的逼问她。 不过,最终他还是及时的控制住了心中的这股冲动。 他倒不是和外面那些完全被心月狐的美丽所折服的手下一般怜香惜玉,而是他知道心月狐既然这般说,那下面必定还有后续。 这个女人如名字一般狡猾,不可能只是为了故意激他就故意说出这番话来。 “你想说什么?” 不过,侯青还是脸色铁青的死死盯着她,眼神凶狠的问道。 “侯总捕头也是个聪明人,难道还会看不出小女子这番做法的意思吗?” 心月狐却像没有看到侯青那想要杀人的眼神一般,微笑着,一脸轻松的反问道。 “你是想说,你可以轻易的将本官与整个六扇门玩弄在股掌之间吗?” 侯青冷笑一声,毫不客气的讥讽道。 “侯总捕头大人有大量,何必一定要和我一个小女子一般见识呢。” 心月狐的脸上第一次露出了微笑之外的表情,一脸无奈的摇头说道。 “哈,你若只是个小女子的话,那按照你给的地点在城中四处乱跑却连半根毛都没有抓住的本官与诸多捕快们,岂不是就像稚童一般幼稚可笑了。” 侯青的心中显然还是义愤难平,哪怕他知道心月狐接下来说的事情十分的重要,也是他心中渴望知晓的,他还是忍不住继续宣泄着心中的不满与愤怒。 “侯总捕头这可就冤枉小女子了。若是我不先用此事向候总捕头证明我所言非虚就直奔重点,候总捕头当真能够完全信任我吗?” 心月狐的眼睛直直的看着侯青,让侯青心中竟然忍不住的有些发虚。 虽然很不想承认,但的确,今日虽然没能成功抓住一个天衍门门人,但侯青心中原本对心月狐的怀疑,已经变为了半信半疑。 “而且,我敢肯定,早在我被抓处在昏迷的那段时间里,青龙以及他手下那些亲信心腹已经转移了,候总捕头今日就算能够有所收获,也只不过是门中一些边缘的,根本没有多少价值的门人。” 见侯青陷入了沉默,心月狐开口继续说道。 “难道侯总捕头觉得抓住这些人会对抓住青龙,甚至摧毁整个天衍门有多大的帮助吗?” 在最后,她更是抛出了一个令侯青感到难以回答的问题来。 身为官府衙门,六扇门抓人自然是理所应当,不能只因为对方恶小或者没有价值便令其逍遥,不管不顾。 可抓住这些人之后对六扇门取得功劳没有半点的帮助却也是事实,若是因为抓住这些人浪费太多的精力反而不划算。 “如此说来,你有抓住那些大鱼的方法?” 不知道如何回答的侯青,只好将问题扯向了他更感兴趣的另一方面。 “虽然我这么说,侯总捕头或许会感到愤怒与不满,但我并不想欺骗侯总捕头你。” 心月狐的回答有些委婉,但听懂了的侯青,脸色还是不由自主的沉了下来。 若是心月狐没有抓住那些大鱼的方法,那之前说的那些岂不都是些无用的废话。 “不过,虽然无法抓住他们,但若是侯总捕头能够助我一臂之力的话,我却可以令青龙威信扫地,甚至令他麾下人心涣散,陷入混乱与崩溃。” 看到侯青的脸色沉了下来,心月狐没有再多做停留,继续说道。 她虽然在侯青到来之后便一直掌握着话题的主动权,但她此时毕竟还是六扇门的阶下囚,而且她想要达成自己的目的,向青龙复仇的话,还需要仰仗六扇门,所以她不愿也不敢太过分。 “呵,谋划了数天,这应该就是你真正的目的了吧?” 侯青看着心月狐,嘴角忍不住不屑的一撇,冷笑着问道。 “是。” 心月狐也十分爽快的点头肯定道。事实如此,她也不需要隐瞒。 “好,既如此,那本官便洗耳恭听了。” 侯青终于第一次拿到了主动权。 “相信侯总捕头应该知晓那夜张彬前往明月楼的真正原因,也应该知道当时拦截张彬马车的,除了我之外,还有另一人吧。” 阶下之囚且有求于人,心月狐能够掌握这么久的话语主动权已经很是满意了,此时主动权被侯青拿回,她也不甚在意。 “哦?” 侯青听到这里,不禁眉头轻扬,饶有兴致的看了心月狐一眼,十分感兴趣的说道。 “看样子,那一夜的事情似乎比我知道的还要复杂许多啊。” 虽然表面上兴趣十足,但在内心之中,侯青却已经开始大骂起了张彬。 在他看来,张彬作为当日完整参与了事件的当事人之一,肯定是知道心月狐要说的这件事的,但其却对他隐瞒了。 亏的张彬还敢有脸三番五次的催促他尽快撬开心月狐的嘴,找到青龙的踪迹并抓住对方。 当然,若是张彬能够知晓他的想法,只怕会毫不客气的直接痛骂他一顿。 “老夫那时躲在马车之中,哪能看到外面的情况,你以为老夫是你们这些粗人吗?还能凭借声音听出端倪不成?” “青龙当夜在那个军中高手的强弩威胁之下,用暗器陷害与我,让我被迫充当了对方的靶子,他则趁机逃离。” 并不知晓侯青内心之中活动的心月狐继续说起了那一夜的发生的事情。 “原来如此。” 听到这里,侯青忍不住一脸恍然的点了点头。 他终于知道为何心月狐没有如之前白十二所说的那些星主一般服毒自尽,又为何会在苏醒后的第二天便主动要见他,将天衍门的秘密告知与他了。 当然,他也明白了心月狐在谋划些什么了。 “你想要报复青龙。” 侯青语气肯定的说道。 “不,是报仇。” 心月狐纠正道。 第146章 那就离开吧 侯青带着半信半疑的神色离开了。 不过,与之前不同,此时他的怀疑已经不是在怀疑心月狐的用心上,听过了心月狐描述的青龙那夜的所作所为后,他就已经不再怀疑心月狐了。 虽然心月狐在说起这件事之时,脸上的神色依旧没有发生什么变化,但侯青却看到了她眼中所潜藏的愤恨,那种内敛却因为抑制不住而散溢出来的情绪,显然最能代表一个人内心之中的真正情绪。 只不过,对心月狐所说出的,对青龙进行报复的计划,侯青却是半信半疑,甚至是十分怀疑其究竟能否生效的。 按照心月狐所说,接下来六扇门要做的,就不是继续大张旗鼓的去突袭那些天衍门的据点了,经过今日一天之后,就算还有继续还留存在应天的天衍门人,只怕也肯定会潜藏的更深,短时间之内是难以发现了。 六扇门需要做的是,故意散播出消息,青龙手下的星主心月狐被抓,那些据点被扫,就是因为心月狐吐露了秘密。 这个过程要持续上十余天,从而能够让这个消息尽可能的被那些潜藏起来的天衍门门人知晓,继而被他们传递回早已逃离的青龙与其心腹亲信耳中。 如此一来,原本在怀疑青龙为何要突然撤离应天的他们,心中就会知道青龙这么做的真正原因了。 而青龙也肯定会趁机站出来利用心月狐的“背叛”来聚拢人心,同时为他当日的失败找到最好的借口。 待到这一切发酵完毕后,再适时放出心月狐之所以会“背叛”青龙的真正原因。 侯青心中怀疑的也正是这一点。 因为在他看来,若是真的按照心月狐计划的步骤进行,那待到天衍门中的所有人都完全相信是心月狐背叛了青龙之后,再将真相说出去,肯定不会起到什么效果的,也很容易就会被青龙强力的压制下去。 如此一来,根本就起不到任何的效果吗。 反而还会让青龙趁机收拢因为仓皇逃离应天而惶惶的人心。 只不过,他虽然心中怀疑,但还是决定按照心月狐的计划去做。 不仅是因为他信任心月狐,更因为他知道,在眼下,没有一个人比心月狐更了解天衍门了。 也许其中有他不知道的内幕或玄机。 退一步说,就算此次失败了,他这么做了,也能进一步取得心月狐的信任,而只要能让心月狐牢牢的与六扇门绑在一起,尽心的帮助他,对今后对付天衍门就是个无比巨大的助力。 而且,因为散布了心月狐背叛了天衍门的消息之后,相信天衍门上下也肯定能够看清这件事对他们的巨大威胁。 那为了解决这个威胁,他们会不会直接派出杀手前来除掉心月狐这个巨大的威胁呢? 这样一来,哪怕最终心月狐的计划失败了,没有动摇青龙的威信,他也可以让心月狐变成一个能够吸引天衍门的杀手们前赴后继的有毒的香饵。 。。。 六扇门的动作很快,哪怕此时还是百业凋零的年节时刻,他们也很快就将被抓的心月狐背叛了天衍门,并吐露出了天衍门诸多据点所在地的消息。 而还没有离开应天,这几日因为六扇门的突然行动人心惶惶的诸多天衍门密探,也立刻得到了消息,并立刻行动了起来。 因为担心后续离开的人被抓后会泄露自己与主力前往扬州府的消息,所以所有留在应天城中的天衍门人并不知道青龙等人已经到了扬州府,也因此,他们虽然得到了消息,却迟迟无法将消息传递出去,只能慢慢的发酵,等待着他们离开应天并与接应的人取得联系后,才能传递出去。 而六扇门上下在散布完这个消息后,也终于变的空闲了起来。 不过,他们想要在这年节之时享受几天空闲时光的想法却很快就变成了泡影。 因为他们的总捕头侯青,又给他们下达了一个命令。 找到白十二。 表面上,这个命令是为了让白十二现身与心月狐对质,从而确保心月狐说的有关那一夜的事情的真实性。 但只有侯青心中清楚,他这么做只是被逼无奈。 之前他的失策,引来了胡啸林,而胡啸林一顶欺君的大帽子扣下来,他也只能妥协,同意会全力帮助胡啸林寻找白十二的下落。 只不过,前提是不能影响六扇门正常的任务。 知道自己其实是在拿着鸡毛当令箭的胡啸林,自然不可能真的将消息报上去,治侯青一个欺君之罪。 毕竟在离京之前,为了不把这件事泄露出去,皇帝曾经有过交代,除了东厂之人外,不要将朱瑾萱离京这件事泄露出一个字,特别是各种大小官员。 显然胡啸林现在的做法已经有些越线了。 此时能够利用侯青的担忧与畏惧平添这么多六扇门捕快帮忙寻找白十二的踪迹,对他来说已经算是个不错的助力了,他实在不敢再多加逼迫,以防侯青狗急跳墙,拉着他,一起死。。。 在整个应天城中全部的东厂番子与六扇门捕快与部分锦衣卫将整座城池分成数个区域的详细搜查之下,哪怕应天城无比的广大,也根本藏不住太多的秘密。 而此时的白十二和朱瑾萱却还在如同一对新婚小夫妻一般过着家家,丝毫不知道“危险”即将来临。 好在,白十二还有一个值得信任的盟友。 。。。 “看样子我们得想办法离开应天城了。” 原本正与朱瑾萱享受着难得的温馨时光的白十二,在看完绑缚在飞镖之上射进院内的纸条之后,忍不住轻叹一声,带着无奈与遗憾的看着一脸好奇的望着自己的朱瑾萱,低声说道。 “你那位皇兄看样子已经彻底的着急了,他派来抓你回去的那些人也完全没有了最后的耐心。” 原本还一脸好奇的朱瑾萱,闻听此言,脸上的神色不由的变得复杂起来。 这一次,她的行为无论在谁看来,只怕都太过任性了。 但她却真的不愿按照她的皇兄给她定好的人生道路去走。 她不愿嫁给连一面都没有见过的人,不愿一生只能如一只金丝雀一般,在笼子中度过一生。 她渴望着陪伴在白十二身边,渴望着陪白十二走遍天下,看尽人间繁华,名山大川。 “那我们就离开吧。” 朱瑾萱的眼神变得坚定起来。 第147章 怀疑的土壤 朱瑾萱的再次出现,弥补了白十二自身一个很大的不足,那就是易容术。 虽然在当初朱瑾萱随着顾大良学习易容术的时候,白十二也跟着学习了不少日子,但不知道是他自身天赋太差,还是骨子里认为自己并不需要易容术,所以,在最后他只不过是稍稍精进了一些,只能进行简单的易容。 而朱瑾萱,因为原本就对易容术这种能够帮她逃离周围无所不在的护卫,所以,向往着能够自由自在的外出游玩的她,在学习时就十分的上心,加之身为女生,本身就有化妆的天赋,自然进步很快。 在顾大良因为皇家宝物一事被带回京城,离开之时,他已经将差不多所有的手段都交给了朱瑾萱,朱瑾萱也都学的差不多了,唯一的不足之处,不过就在经验上。 这一次,她从宫中一路来到应天,直到与白十二见面,这一路上一直都在易容成其他身份,压力之下,又数个月的实践,她的易容技艺尽管还比不过顾大良,但若是放眼江湖,却也已经算是能够排的上号了。 所以,在朱瑾萱的易容之下,她与白十二很快就变成了一对面容普通,面色泛黄的中年夫妻。 根本不知道朱瑾萱也在应天城中,并且已经与白十二聚到一起的东厂与胡啸林等人,显然根本就没有防备,每日里还在到处搜寻着孤身一人行动,且身形符合白十二的男人,压根没有预料到,白十二已经和朱瑾萱在他们的眼皮底下堂而皇之的离开了应天。 顺利的离开了已经渐渐化为一座牢笼的应天城,对接下来该去何处,两个人却还没有什么计划。 不过此时天寒地冻,他们就算确定了目的地,也不好在这个时节远行,于是他们就跟随着身边一群前来应天采买的小商人,一起向着距离应天城不远的一处小镇子赶去,准备先到那里住上一段时间,待到冬去春来,冰雪消融之后再远行。 他们也正好可以利用这段时间来好好的想一想接下来到底该去何处。 。。。 白十二与朱瑾萱离开应天城之时,那些在应天城中每日提心吊胆,生怕被六扇门抓住的天衍门门人也三三两两的分批离开了应天城。 与漫无目的白十二二人相同,离开了应天的他们,目的地同样不明确,不过比起需要数个月考虑时间的白十二二人,他们却很快就能够确定目的地到底在何处。 早已在外等待着他们的接应人员,在确定了他们的身后没有尾巴之后,很快便出现在他们面前,带领他们前往暂时的住处。 他们虽然身后没有尾巴,但却还要再进行二度确认,确保他们并没有被六扇门抓捕的经历。同时,也是为了等待后续还未撤离的人员到齐,再一起行动。 显然,在经历过之前的惊魂之后,青龙心中的警惕再度上升了一个级别。 不过,青龙或许怎么也没有想到,他这为了确保从应天城中逃出的人员没有背叛的做法,却在无形之中,成为了心月狐那个报复他的计划的助力。 。。。 “狐星主真的背叛了青龙大人与天衍门吗?” 被聚拢到一处,又无事可做的这些天衍门人,每日里除了吃喝拉撒睡这些动物最基本的需求之外,所能做的事情,也就只剩下动动嘴皮子,聊聊天来打发无聊的时间了。 而惊魂未定,在好不容易逃出应天却又被毫不掩饰防备着的他们,想到的第一个话题,自然便是令他们惶惶不安,不敢在应天城中多呆一刻的那个消息了。 “这件事难道还能有假?若非是她背叛的话,就凭六扇门里的那些黑皮狗怎么可能那么顺利的找到我们的藏身地,而且一找一个准,连一间房子都不会偏。” 对这个问题,大多数的人显然都认为肯定是真的。否则显然没法解释六扇门的那一连串快准狠的动作。 “可狐星主到底是如何被抓的?怎么之前一点消息都没有,突然就传出她被抓还背叛的消息了?” 不过,对心月狐是如何被抓的,很多人心中是十分疑惑的。 作为天衍门中最边缘,甚至连大本营都进不去,只能呆在各个据点负责各种琐碎小任务的他们,显然不可能知道青龙竭力想要掩盖的事。 “诶,我听说,狐星主好像是为了潜进锦衣卫杀一个人才被抓的。” “嘁,你这不是在胡扯吗?如果她真的像你说的那样是为了潜进锦衣卫刺杀才被抓的话,那她也应该落到锦衣卫的手中,怎么可能被六扇门抓住?” “那狐星主肯定就是潜进六扇门才失手被抓的,在狐星主被抓之前,城里不是正好发生了两场骚乱吗?听说是那个倭人的组织高天原妄图叛乱,被锦衣卫、东厂与六扇门联手给平了,抓了不少活口,说不定狐星主就是为了去刺杀被抓的某个人才会陷在六扇门手上的。” “哼,不管你们怎么说,她背叛我们总归是事实吧?” 。。。 不过,就算青龙再如何想要掩盖,却总没有办法直接让他们将这件事遗忘,更没有办法掐断他们脑中的发散思维。 而且从这些人对心月狐不同,甚至截然相反的称呼之中也能看出,他们在看待这件事时的态度。 依旧和往常一样,用“狐星主”这种尊称的,显然是不相信心月狐背叛,或者是认为心月狐是有逼不得已苦衷的。 而带着一些不屑甚至愤恨情绪用“她”代替的,则明显是完全将心月狐看作是叛徒。 甚至两群人为了各自的想法还陷入了激烈的争吵之中。 。。。 “呵,一群蠢货。” 就在两群人正吵得热火朝天之时,一个之前一直在一旁躺着闭目眼神的中年人,似乎是被他们愈发激烈的争吵给吵醒了一般,忍不住嫌恶的睁开眼睛,看着他们,发出几声冷冷的嘲笑,低声的骂了一句。 不过,他这声听起来不算大的嘲笑与骂声,却像是无数大手同时掐住了争吵双方的脖子一般,立刻让双方都安静了下来。 然后,默契的同时面带愤怒的看向了他。 第148章 发酵 “死瘸子,你这是什么意思?看不起我们吗?” “没错,我们如果都是蠢货,那你是什么?蠢瘸子吗?” 。。。 下一刻,激烈的骂声便此起彼伏的响了起来,这一刻的他们,看起来倒是颇有些同仇敌忾的味道。 不过,被他们怒目相视,争相怒骂的中年人,却像是没有看到他们愤怒的目光,没有听到他们的叫骂声一般,瞥了他们一眼后,又闭上了眼睛,享受着冬日温暖的阳光,继续假寐,只不过,他嘴角依旧还挂着的那一抹嘲笑,看在他们的眼中,却是格外的扎眼。 看到这抹格外扎眼的嘲笑,本就无比愤怒的人群更是立刻出离了愤怒,不少脾气暴躁的更是已经准备上前好好教训一下这个口出狂言的死瘸子了。 只不过,他们却被身边相熟的人给拉住了。 他们此时的处境十分微妙,能不惹事最好还是不要惹事,否则只会给他们自己徒增麻烦,而且还有可能演变成棘手的难题。 “胡老哥。” 这个时候,与他还算相熟的人便越众而出,脸上带着笑意走到近前,轻笑着问道。 “您老兄在门中资历颇深,对门中诸多内幕也最为了解,老哥刚才既然对我们所说那些猜测不屑一顾,可是已经猜出了真正的原因?” 其他人看着他这般低声下气对那姓胡的中年人,不少脸上都露出了轻蔑的嘲笑。 显然在他们看来,这个姓胡的只不过就是比他们痴长几岁,在天衍门中呆的时间比他们久一些罢了,根本就没有什么真本事,否则怎么可能这种岁数还和他们这些门中最边缘的门人混迹在一处。 “你挡住我晒太阳了。” 姓胡的中年人,似乎是感觉原本晒在身上的阳光被遮住了,忍不住面带不满的睁开了眼睛,皱着眉头看着对方,一脸埋怨的说道。 这不由的又让那些之前脸上已经露出轻蔑嘲笑之人,直接咧嘴嘲笑出声,也让但放下脸面前来询问之人脸上不由的闪过一份愠怒。 不过就在他脸上快要有些挂不住之时,胡姓中年人目光冷冷的扫了几眼那些放肆嘲笑之人后,忍不住皱起眉头,缓缓的开口说道。 “想一想东官突然下令撤离应天之前的几天都发生了些什么事?” “嗯?” 原本还想着该如何体面且不招惹麻烦的走下台的他,突然听到胡姓中年人开口向他询问,不由的就是一愣。 “再想一想东官离开之时有多么仓促,将这一切都串联起来看一看,你就能看出几分端倪了。” 不过,胡姓中年人却像是没有看到他脸上的愣神一般,用同样的语速继续说道。 而这句话也及时的唤醒了前来问询的天衍门人。 只是,稍稍在脑中思考一下这两个问题之后,刚刚才回过神来的他,却不由再次愣在了原地,陷入了沉思之中,显然他已经认识到了这两个问题背后所蕴藏的意义,正在脑中搜寻着这两个问题的答案。 “好了,你想问的,我都告诉你了,现在你可以闪到一边去,不要再挡住我晒太阳了。” 似乎是见对方愣在当场,没有半点要离开的意思,胡姓中年人不由的提高了声音,声音带着不快的催促道。 “啊?哦。抱歉。” 正陷入思索的他被胡姓中年人的声音所唤醒,不禁连连道歉,同时十分识相的闪到了一边,让出了阳光,嘴中也不忘带着一丝感激的向对方道谢。 “这件事还要多谢胡老哥不吝提醒,小弟感激不尽。” 胡姓中年人却像是嫌弃他太过聒噪一般,不满的冲他甩着手,示意他赶紧走,不要打扰自己享受阳光的温暖。 虽然胡姓中年人的态度依旧还和之前一般恶劣,但这个时候却没有人对他的态度和行为面露不屑,愤怒以及嘲笑了。 或者更确切的说,他们是没有时间与精力去表达不屑、愤怒与嘲笑了。 二人之间对话的声音虽不大,但一直在关注着二人的人群却还是清楚的听到了二人之间所有对话的内容。 因此,当胡姓中年人问出那两个问题之后,在场的聪明人立刻便像是思绪被打通了一般,立刻就开始回想起这两个问题的答案。 而哪怕是那些头脑不大灵光的,看到周围其他人的神色之后,哪还能不明白这两个问题或许就是问题的关键所在,抓紧时间在脑中回忆。 距离青龙下令以最快的速度撤离应天才不过刚过去不到半个月的时间,只要不是失忆症,显然都不可能这么快将发生的事情忘的一干二净。 就算有些细节不是每个人都能记住,但在这么多人的共同“努力”之下,那段时间所发生的一切事情,包括最微小的细节,也很快被完善了。 其中,让所有人都认为最可疑,最有可能与青龙下令撤离这件事有关联的,莫过于有人回忆起的,张彬通过他们与青龙取得联系,想要与青龙碰面这件事了。 很快,顺着这个思路,又很快有人回忆起了,当时心月狐秘密的带领他们去跟踪并探查张彬当时去过什么地方,做过什么事。 至于探查的结果,他们身为最边缘的门人,显然是无法知道的。 不过他们却依然能够从当时的诸多小细节中推测出,张彬可能与那个被锦衣卫抓住的高天原头目,名叫真藤正雄的倭人之间有不浅的关系。 而这无疑也证明了之前他们在争吵之时,有人猜测心月狐是去锦衣卫刺杀才失手被擒的说法并非是空穴来风。 但考虑到锦衣卫的霸道,不可能将擒获的心月狐交给六扇门,也能说明,心月狐并非真的去刺杀了真藤正雄。 若是排除掉这个可能,再考虑到时间,以及和六扇门联系到一处的话,那显然就只剩下了一种可能, 在那之前,心月狐就已经失手被擒了。 最有可能的,就是在青龙与张彬见面的时候。 可事实要是真的和他们推测的这个结果一致的话,那青龙这位东官在这件事中的所作所为就很值得怀疑了。 如果再联想到心月狐这么快就完全背叛了天衍门,向六扇门吐露了天衍门的秘密,其结果就变得有些不能诉之于口了。 这一刻,在场的不少聪明人,眼神已经变得玩味起来。 第149章 收之桑榆 人都有自己的秘密,只有自己能够知晓的秘密,哪怕是至亲之人都不能宣之于口的秘密。 这些秘密,或许是源于自己的内心,或许是源于对身边亲人的保护,不一而足。 但对心月狐来说,这些秘密,却是她得以能够在天衍门之中立身的根基。 所以,哪怕她已经将天衍门的诸多情报都毫无保留的告诉了侯青,但她自己的秘密却丝毫没有透露半分。 而这些秘密也正是她之所以能够有自信向青龙报复的根基。 正如侯青在听到她的计划时所怀疑的那样,若是正常情况下按照她的计划进行下去,是必然难以起到效果的,甚至还可能起到完全相反,让青龙趁机聚拢人心的效果。 可她让六扇门散播的那些消息除了是告知天衍门门人她已经背叛了之外,其真正的目的,却是为了通知她那些潜藏在普通天衍门人之中的心腹。 她的这些心腹才是她报复青龙真正的杀手锏。 因为他们知道心月狐究竟是在进行什么任务的时候失手被抓的,他们也知道心月狐是跟随青龙一起行动后失手被抓的。 在青龙独自一人逃回来并立刻下令撤离应天的那一刻起,他们的内心之中就已经产生了怀疑。 待到见到六扇门十分准确的找到了他们刚刚废弃的据点之后,他们心中立刻便已经明了。 心月狐是被青龙陷害才被抓住的。 于是,这才有了之前胡姓中年人与另一个天衍门人之间的双簧,再辅以潜藏在人群之中的几个人的诱导,最终将所有的矛头指向了青龙。 虽然对于这个推测出的结论,大多数人都还处在半信半疑的状态下,但怀疑的种子无疑已经深埋进他们的内心,只待合适的时机与条件到来之后在他们的心底发芽并茁壮成长。 而这个合适的时机与条件也没有让他们等待太久。 当又过去了近十天,城中最后一批的天衍门人逃出城与他们会合之时,便为他们带来了一个完全印证他们心中一直在发酵的那个怀疑。 伤口好的差不多了的心月狐,虽然身体还很虚弱,但却身着六扇门的官服开始在城中四处搜寻天衍门的一切痕迹,并放出话来: 青龙不仁在前,那就休怪我不忠在后了。 尽管只是一句话,并没有半句对具体发生的事情与细节的描述,但心中早已有了猜测的天衍门人,还是立刻从这短短的一句中找到了他们想要的证据。 ‘青龙不仁,才导致如今心月狐的不忠,并完全倒向了六扇门。’ 人从来都只是相信自己愿意相信的话,所以才有了“忠言逆耳”这个成语的诞生。 显然,心月狐放出的这句话就是他们愿意相信的,因为早在十天之前他们心中就已经产生了怀疑,产生了自己的观点,此时听到心月狐能够印证他们观点的这句话,自然立刻便深信不疑。 或许不是每一人都是好为人师,但许多时候,人都是喜欢将自己的观点强加到其他人的身上的,作为典型的例子,自然莫过于长辈对晚辈的诸多“人生指导”了,这一点,可谓是自人类诞生以来便一直贯穿着人类的历史。 具体到眼下的表象,便是那些十余天前第一批逃离应天城的天衍门人,在经过心月狐心腹的诸多“引导”,心中对心月狐为何被抓,青龙在其中又到底扮演了什么样的角色产生了诸多怀疑并想出了最可能的那个结论之后,便会给每一个在他们后面逃离应天城的天衍门人讲述这一切,并引导甚至将自己的结论强加给对方。 虽然不能确保让每个人都相信他们的话,但哪怕只有五成,也足以让原本就十分汹涌的暗流变得更加壮大了。 而随着最后一批天衍门人的到来,并带来了心月狐的那句话之后,这股暗流更是瞬间就膨胀了近一倍。 只待他们去到了扬州府,再进行二度发酵之后,酿出心月狐期盼良久的复仇美酒,酿出青龙避之如蝎的毒酒,最终将整个天衍门的东极天搅闹起来。 。。。 应天城中。 在苦苦搜寻着白十二踪迹的东厂、六扇门以及胡啸林、顾大良等人,终于在正月十五元宵节到来之前将整个应天城大致搜寻了一遍。 之所以他们要赶在正月十五之前结束这一次搜寻,完全是因为正月十五的上元节,正是最为热闹的时候。 到那时,不仅整个应天城的所有人都会完全热闹起来,那些待字闺中的小姐、千金们会在这个难得能够外出的时间尽情游玩,而那些追求着窈窕淑女的君子们,自然也不会自甘落后。 更关键的是,除了应天城中原本的民众之外,到那时,诸多附近乡镇村庄,乃至是附近县城之中的富户、乡绅也会带着家眷前来应天赏灯游玩,海量的人口涌入应天城的前提下,他们就算有再多的人显然也是难以顾得过来的。 所以,他们才会如此着急的想要在上元节到来之前抓到白十二,结束这一切。 只可惜,他们并不知道他们的行动早已被白十二知道,并已经与朱瑾萱一起离开了应天城。 不过,虽然未能找到白十二的下落,但他们却也并非完全是在做无用功。 一番排查下来,他们没有找到正主白十二,却搜查出了一堆的魑魅魍魉。 这其中,最大的一条鱼,自然莫过于藤原友助这个高天原第三队的代总队长了。 。。。 说来藤原友助被抓,完全算得上是咎由自取。 之前在已经知道了真藤正雄想要取而代之,夺过高天原大权之时,他其实完全就可以趁着一切都还未发生之前逃离应天城。 但他为了心中的执念——正式成为第三队总队长,最终却选择了留在应天城中,等待着真藤正雄与总堂之间的斗争结束。 在他想来,无论双方谁赢了,都没有再强行吞下他第三队的实力,到时候,为了安抚他,无论是谁赢了,都必须将第三队总队长之位给他。 可惜,令他没有料到的是,最终真藤正雄与高天原总堂的争斗却是一个双输的结果,双方不仅没有得到想要的,反而齐齐被一锅端了。 藤原友助也被吓破了胆,不敢有丝毫的动作,生怕牵连到他的头上。 只不过,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 本打算等到这件事逐渐平息下去后再伺机逃离应天的他,迎头却撞上了正在搜寻白十二踪迹的东厂。。。 第150章 逼迫 与很大程度上只是被牵连的真藤正雄与高天原总堂不同,藤原友助的第三队,其实才是一开始白十二在寻找的那支倭人队伍。 因为当初扬州知府自杀,一家老小被灭门一案,真正参与其中的,就是第三队。至于高天原总堂与真藤正雄的第一队,完全是属于搂草打兔子中被打的那只“无辜”的兔子。 东厂抓住了藤原友助后,一开始并没有给予他太大的关注,大概只将他当做了之前高天原总堂与第一队之间火并一案的漏网之鱼。 不过,当他手下的人扛不住东厂的刑具,将他们来自第三队的身份供出来之后,负责审讯他们的刑讯百户,立刻便将原本的慵懒一扫而光,并迅速将这份供词交给了吕中行这位东厂在应天的最高负责人。 原本正在外没有找到白十二踪迹而大为光火,心中还颇为忐忑的吕中行,也立刻像是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一般,亲自去到了牢房,监督刑讯百户审问藤原友助。 他要求用最快的速度撬开藤原友助的嘴,逼问出当初到底是谁雇佣了他们去到扬州,杀了扬州知府一家老小的,以及当时带领他们前去逼扬州知府自杀的那个人,到底是什么身份。 至于与藤原友助一起被抓的那些手下,他们自然也逃不过审讯,只不过,他们的问题就简单的多了。 在应天城中还有没有同伙,他们住在何处,以及他们第三队剩下的所有人现在何处。 高天原总堂以及其完全掌握的第二队被剿灭的功劳被六扇门占去了,第一队则被锦衣卫拿走了功劳,如今这个第三队,他们东厂可不能再拱手让人了。 藤原友助的骨头并不比他的手下硬太多,甚至因为年纪大了,还比不过他的手下。 面对酷刑,他很快便将一切都招供了。 只不过,他的供词有太多模糊不清的地方了。 一开始,吕中行还认为是刑用的还不够,但很快,他就从藤原友助嘴里知道了模糊不清的原因。 当初真正参与这件事的,只有当时的总队长藤原三郎,藤原友助只是个副手,根本不知道具体的细节,也更不知道雇主的身份。 不过,藤原友助还是给出了一个名字,可以回答吕中行问题的名字。 沈万安。 在藤原友助供词中,沈万安是第三队进行各种任务的中间人,雇主是谁,除了藤原三郎这个已经死了近半年的前任总队长外,就只有沈万安这个中间人可能知道了。 而这个沈万安,此时正在第三队的基地之中。 。。。 六百里加急的快马离开了应天,飞速的向着漳州府赶去。 既然已经知道了人名与具体的地址,那吕中行自然不会有丝毫的犹豫。 倒是看到六百里加急的快马没有如往常一般向北,而是向南疾驰而去的诸多衙门,心中不由的对六百里加急的目的地感到好奇。 而随着六百里加急的离开,吕中行精心挑选出的精锐所组成队伍也终于集结完毕,在上元节即将到来前的寒冬腊月之中,同样向着漳州府赶去。 六百里加急是为了让漳州府以及附近州府的东厂番子们都做好准备,向漳州府集结,而这支队伍才是领导那些番子的大脑,他们也将在抓住沈万安之后便立刻对他进行审问。 眼看着白十二的踪迹迟迟无法发现,吕中行知道自己必须尽快找到一个足够令皇帝满意的新消息,而当初令皇帝无比震怒的扬州知府自杀一案的突破性进展,无疑就是最好的消息。 。。。 东厂的异动,应天城中的诸多衙门都看在眼中,不过与那些只能胡乱进行猜测的人相比,胡啸林这个东厂的盟友无疑就能够直接进行询问了。 面对胡啸林的询问,吕中行也没有对他进行隐瞒。 他这么做,是想隐晦的告诉胡啸林,东厂接下来可能无法再继续全力支持他搜寻白十二踪迹了,你们就只能靠自己了。 但胡啸林在听到了这个消息后,显然就不是这么看了。 作为在应天城中对白十二与朱瑾萱最为熟悉的人,胡啸林心中十分清楚,这个消息不仅对东厂来说是一个足以令他们兴奋的消息,对白十二与朱瑾萱来说,同样也是。 他相信,只要听到了这个消息后,白十二是必然会立刻前往漳州府,想尽一切办法打探出沈万安供出的雇主身份的。 同时,朱瑾萱也会和他一样,猜到这一点,所以,朱瑾萱到时肯定也会赶往漳州府。 与其继续在这应天城中大海捞针,不如去到漳州府,去到第三队所在的那个小小的县城,张好网,等待着白十二与朱瑾萱主动送上门来。 不过,在那之前,他还需要确保这个消息能够被白十二与朱瑾萱知晓。 。。。 面对胡啸林想让东厂将这个消息共享给锦衣卫与东厂的要求,吕中行自然立刻便言辞激烈的选择了拒绝。 这个是东厂的功劳,而且只要抓住了沈万安,逼问出了背后的雇主,这个功劳之大,是足以令他吕中行被皇帝记住的。 简在帝心。 对吕中行来说,这四个字,就是他能否成功的逃离应天,回到京城,回到皇帝身边,成为心腹的关键所在。 他怎么可能愿意将这么关键的情报与其他人共享,让自己丧失这绝佳的机会呢。 只不过,在吕中行没有选择对胡啸林隐瞒这件事开始,他就已经没有选择拒绝的权力了。 与吕中行不同,胡啸林唯一的生路就是找到朱瑾萱,并安全的将她送回皇宫,所以,一切能够为这件事所服务的人或物,他都可以没有任何压力的拿来为这件事服务。 而面对胡啸林“要么你主动将这个情分享给他们,还能换回来不少人情,要么我去将这个情报分享给他们,你什么都得不到!”的无耻威胁,吕中行最终只能恨恨的点了头。 胡啸林作为皇帝派出寻找朱瑾萱的“钦差”,他哪怕是东厂督公,心中也不敢生出一丝杀人灭口的消息。 第151章 憧憬 胡啸林的打算的确很不错。 他的这番考量,也确实摸准了白十二的脉搏,算准了白十二的心理。 只可惜,并不知道白十二已经离开了应天城的他不知道,他就算成功的逼迫了吕中行将藤原友助被抓并供出的那些情报分享给了锦衣卫与六扇门,白十二也无法从这两个衙门中得到这个消息了。 因为哪怕是叶弼这个当初通知白十二,东厂正在四处搜寻他的“盟友”,此时此刻也压根不知道他现在何处。 不过,世间的事情又有哪一件是完全能够说得准的呢? 。。。 长宁镇,自离开应天城之后,白十二与朱瑾萱便随着行商来到了这座只有两条街道的小镇子上。 为了防止引来东厂、锦衣卫亦或是其他有心人的注意力,二人没有住进镇子上唯一的一家客栈,毕竟按照他们的设想,他们是想要在这里住到冬去春来,冰雪消融的时候再离开的,此时虽然春节以后,而且已经过了立春,但距离天气回暖的惊蛰还有近一个月的时间,他们如今这副小夫妻打扮的模样,怎么看都不像是能够在客栈中住上一个月的人。 所以,自来到长宁镇后,他们便选择租下了一处院子,一副准备在镇上安家落户的模样。 一开始,一切倒还好,不过随着上元节将近,两个骨子里都是喜动不喜静的人,就有些坐不住了。 特别是在朱瑾萱听到了镇上那些家中稍有浮财的人都在一脸期待、兴高采烈的商议着今年去应天城赏花灯时该穿什么衣服,今年又会看到什么花灯,哪位才子又能猜出最难的灯谜,夺得头彩等等这些话题之时,她的心中便更是对应天城的上元节赏花灯充满了期待感。 而在听到了几个身穿儒袍,头戴四方巾,在这寒冬腊月里还不忘拿着把折纸扇装十三的一群读书人在那里吟诵有关上元节的诸多诗词之后,她心中的这种期待感瞬间便达到了顶峰。 特别是当他听到有一位士子吟诵稼轩先生的《青玉案·元夕》之后,心中更是忍不住浮想联翩。 “众里寻他千百度,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 这一句词,令她忍不住想到了她与白十二。 。。。 “咳,十二,你以前可曾赏过花灯吗?” 于是,在当天夜里,她便忍不住小心的试探着向白十二询问道。 “你是想去应天赏花灯吗?” 白十二听到她的询问后先是一愣,继而立刻明白了朱瑾萱心中的想法。 “每年上元节京城之中都很热闹,到处都挂满了花灯,城中也到处都是赏花灯的人。不过,皇兄尚且只能在城墙之上远远的看一看,我就更是只能在宫中了。” 朱瑾萱没有回答,而是带着一脸回忆的说起了过去的经历,而说到最后,她的脸上也忍不住露出了淡淡的失落。 “虽然宫中那些工匠做的花灯都很精巧,但我却从来不喜欢,只能让我一个人看的花灯,就算做的再精巧,再漂亮,又有什么用呢?其他人又看到。” “那我们今年就去应天城中看看他们的花灯有没有宫中的漂亮好了。” 一直在旁边默默听着的白十二,听到这里忍不住摸了摸她的头发,待她的目光看向自己之时,脸上露出了宠溺的笑容,温柔说道。 “真的吗?” 朱瑾萱脸上先是一喜,不过马上,她脸上的喜意便化作了担忧。 “可是。。。” “没事的。” 知道她在担心什么的白十二,牵过她的手,一边将之握在手心中,一边笑着安慰她道。 “你也应该看到了,单单是这一个小小的长宁镇上,就有不下数十人要去应天城赏花灯,这应天城附近有多少镇子?到时候会有多少人涌入应天城中?更别提还有那些更富饶的县城,其中又会有多少人会赶去应天参与灯会?” 白十二掰着指头算给朱瑾萱看。 “这么多人,我们只要混迹在人群之中,只要足够小心,就不会出什么问题的。而且,” 看着朱瑾萱的脸上还是带着淡淡的担忧与自责,白十二忍不住伸手将她的皱起的黛眉抹平,看着她轻声说道。 “而且,从生下来到现在,我也从来没有参与过灯会,这样的机会我可不会就这么轻易的放过。” “你故意这么说肯定就只是为了想要哄我开心罢了。” 朱瑾萱虽然毫不客气的戳穿了白十二最后这一句谎言,不过,眉眼之中闪动的却是感动与幸福。 “怎么会呢?” 白十二故作夸张的高举双手,一脸冤枉的说道。 “我今天呆在家中一天没有出去,可一直都是在思考该怎么做出别致的花灯呢。” “真的吗?” 朱瑾萱的脸上半信半疑,眼中却带上了浓浓的期待。 “当然是,” 白十二顿了一下,脸上露出了怀笑。 “假的了!” 但马上,他便赶在朱瑾萱一脸嗔怒的将纤手拍到身上之前,连忙说道。 “这种事情,若只有我一个人去做那得多无聊,当然得我们一起做才更有意义啊,才能更开心啊。” 听到白十二这番话的朱瑾萱,脸上的嗔怒立刻便化为了兴奋与期待之色。 “这还差不多。” 不过,在嘴上,她还是故作傲娇的对白十二说道。 “时间紧迫,我们现在就来想想我们的花灯该做成什么样子好了。” 站起身,白十二一边转身去拿笔墨,一边对朱瑾萱说道。 “这样等到明天天一亮,我们就可以去买材料回来制作属于我们自己的花灯了。” “好的花灯一定要配好的灯谜,我们还得想一个足够精巧的灯谜。” 朱瑾萱的情绪也被调动了起来,她也忍不住站起身来,拍着手,一脸雀跃的对白十二说道。 “咳咳,这个事情就不是我擅长的了,还是交给你来吧。” “嗯?” 朱瑾萱不满的嘟起了嘴,目光带着威胁的看向白十二。 “好好好,我陪你一起想。” 白十二只得连忙举手投降。 “不过,在那之前,我觉得我们还是先把花灯制作好再说吧。” 不过,马上他就开始了讨价还价。。。 第152章 灯会 上元节。 作为比较重大的节日之一,向来都是最为热闹的那一种。 毕竟与除夕、中秋这些阖家团圆,主要是一家人聚拢到一起的节日不同,上元节之时,人们都习惯从家宅中走出,到外面赏灯、猜灯谜、舞火龙、赏烟火。所以相比除夕、中秋,上元节更加的热闹,也更加的喜庆。 人终归是社会性的动物,哪怕在后来的发展之中逐渐演变成了习惯以家庭、宗族为单位生活,但能够与更多的人在一处共享一个节日,大多数的人还是会从内而外的感到开心与放松。 这一点,相比汉人的上元节,彝族、白族、纳西族、拉祜族这些少数民族的火把节无疑体现的更为明显。 这也是人类从上古时代那些艰苦岁月之中传承下来的记忆。 。。。 上元节的形成是一个漫长的过程,但上元节张灯却是源自唐时,而历经数代、数百年的发展之后,上元节的灯会终于在本朝达到了顶峰。 每一年自正月初八开始,便开始张灯,直到正月十七才会将灯摘下,时间长达十天。 不知朝廷规定如此,只是为了显示歌舞升平的太平盛世,还是因为理学兴盛之下,人们为了能够给那些平日里只能呆在深闺之中的女子更长的游乐时间,所以刻意延长了灯会的时间。 自程朱理学兴盛之后,对女子的约束便越来越严,那些平日里甚少外出的姑娘、妇人,也就只有在这上元节灯会期间,才能尽情在外面游玩了。 。。。 白十二与朱瑾萱随着长宁镇上的众多富户、士子及其家眷赶到应天城的时候,已经是正月十五的傍晚时分了。并不住在应天城的他们,显然是无法和应天城的民众一样,自正月初八刚刚张灯之时一直赏灯到正月十七灯会结束。 他们只能挑选出一个日子,参与到这热闹的灯会之中。 而无疑,正月十五上元节这一天的正日子,便是整场灯会期间最为热闹的时候了,条件有限的外地人,也大都会选择这个时候来到应天城参加灯会,一如长宁镇上的这些人。 若是平常时候,在傍晚时分想要进城虽然不是不可能,却要花费不少的时间、精力以及金钱,但在灯会期间,守城的兵丁们却会宽宥许多,只要稍稍给点吃酒钱,便会十分爽快的放人入城。 在这喜庆的节日时刻,似乎连他们也不愿太过扫兴。 虽然已经不是第一次来到应天,虽然之前已经在应天之中呆了不少时日,但再度进入城中的白十二与朱瑾萱还是被此时应天城中的情景震撼了。 以前曾经读过辛弃疾那首《青玉案·元夕》的二人,在看到了眼前应天城的模样后,才终于能够体会到词中的意境。 “东风夜放花千树。更吹落,星如雨,宝马雕车香满路。凤箫声动,玉壶光转,一夜鱼龙舞。” 果然,想要真正体会到这些千古名篇之中的意境,最好的办法就是置身其中啊。 白十二吟诵着路上在一位秀才的诵读声中复西了一遍的词句,一边在脑中感慨着,一边看着身边笑靥如花的朱瑾萱,下班阙词也不由自主的浮现在眼前。 “蛾儿雪柳黄金缕。笑语盈盈暗香去。众里寻他千百度。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 “你在说什么呢?” 提着自己与白十二合力做好的简陋花灯,朱瑾萱的脸上却没有半分的不高兴,拉着白十二四处游玩,哪里人多热闹便向哪里挤过去。 突然间听到白十二在那里小声的说着话,不由的一脸好奇的问道。 “嘿,没什么。” 回过神来的白十二自然不会告诉她,自己完全被辛弃疾的那首词以及眼前的情景所触动了。 “真的?” 朱瑾萱却一脸的不信。 “我好像听到了稼轩先生的《青玉案》。没想过,你还读过稼轩先生的诗集?” “哪里,我不过就是之前在赶路的时候,听到过那几个秀才念叨了几句,眼下看到这应天城中的情景后有感而发罢了。” “那你现在对这首《青玉案》什么感觉?是不是也觉得稼轩先生字字珠玑,所描绘的场面也是栩栩如生,仿佛就在眼前。” “这我倒是没有什么感觉。” 白十二摆了摆手,故作一脸认真的说道。 “我只是觉得,我比他要幸运的多。” “幸运?为什么这么说?” 朱瑾萱脸上不由的一愣,下意识的问道。显然有些跟不上白十二的思维。 “我当然比他幸运了,” 白十二的脸上依旧是十分认真的表情,但他眼角的笑意却完全出卖了他的内心。 “众里寻他千百度。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 似模似样摇头晃脑的又吟诵了一遍这最后一句词后,白十二立刻脸色一变,一脸怜悯的说道。 “你听听,他多可怜,好不容易见到一位漂亮的、心仪的姑娘,结果转眼之间便将她弄丢了,然后像是发疯了一般到处寻找,结果一转头才突然发现人家就在一处灯火零落的地方。最可怜的是,词到这儿就没了,连他到底有没有得到那位姑娘的倾心都不知道。不过,要是照我看的话,他肯定没有成功,要不然肯定就写下来了,所以,这下班阙词里才有一股淡淡的惋惜与伤感,” 白十二一边说着,一边啧啧出声的摇着头,似乎是在可惜,但他嘴角那一抹坏笑,却说明了,他只是在故意逗弄朱瑾萱,而且马上就要憋不住了。 “相比他,我可要幸运多了,心仪的淑女就在身边陪着我四处赏灯,而且,这位淑女也喜欢着我。” 说完这些,白十二像是再也憋不下去了一样,终于忍不住咧开了嘴,无声且得意的笑了起来。 “哼,就爱瞎作怪。” 听到这里,看到白十二脸上的笑容后,朱瑾萱如何还能不明白白十二刚刚只是在搞怪。 不过,刚刚白十二言语之中的那些内容,却也令她心中忍不住生出一阵甜蜜。所以虽然她举起粉拳在白十二的胳膊上砸了两下,但看上去,就怎么看都不像是生气,反而更像是在撒娇。 而此时,玉壶光转,正是,一夜鱼龙舞。 第153章 人生何处不相逢 对比起没见过“世面”的白十二与朱瑾萱二人,叶弼这个自十几岁起便在江南繁华之地纵横的前飞贼,对眼前应天城中的热闹却早已是司空见惯。 江南富庶,苏州府、常州府、松江府、扬州府。。。基本上每一座州府每到这个时候,都是一片热闹繁华的景象,曾经作为飞贼的他,在近十年的“飞贼生涯”中,差不多见识过江南所有州府的灯会。 灯会这段时间里,也是各种窃贼最活跃的时间。 人多眼杂,且大多数人的注意力都被街上应接不暇的各类花灯,众多灯谜,天上的烟火与靓丽的闺中少女们都吸引,这对于偷窃为生的窃贼来说,那就是天堂。 而当初叶弼加入六扇门后能够很快的由普通的捕快升到捕头之位,也是因为在京城灯会期间,凭借对各类窃贼与偷窃手段的了解,“踩着”诸多曾经同行的脑袋上去的。 不过,自从成为五品捕头之后,叶弼就很少再亲自在灯会期间抓捕窃贼了,一来他的功劳已经不需要再用这些蟊贼来积累了,二来,则是因为他觉得,抓捕这些道行浅薄的家伙实在是太过无趣了。基本上打眼一看,他就能发现对方身上的破绽,知道对方的身份。 但今年,叶弼却还是特意向彭震雷请命,来街上抓抓窃贼。 这当然只是借口,他真正想做的,是看看能否找到白十二的踪迹。 之前当他发现东厂似乎在暗中排查城中人员的时候,特意提醒了白十二,而从这些天的消息来看,他的提醒应该是奏效了。 不过,东厂的排查虽然没能抓住白十二,但却似乎抓住了另一个重要的人物。 而且这个人物还和半年前扬州知府自杀那件案子有直接的关系。 只可惜,无论是彭震雷还是侯青,眼下似乎都只对天衍门的事情感兴趣,他虽然对这个消息十分感兴趣,但却鞭长莫及。 于是,他想到了白十二这个“盟友”。 之前六扇门与白十二之间的配合做的不错,不仅成功的帮助六扇门剿灭了高天原,还成功的抓住了一个天衍门中的重要人物。 而他与白十二之间的关系则明显要更进一步。 先是白十二配合他狠狠的甩了侯青的面子,让他出了一口气的同时,还让侯青不得不感激他,毕竟正是靠着他的精彩表演,最终才成功让吕中行这个东厂的太监退走,化解了危机。 再之后,他又及时发现了东厂的动静,通知了白十二注意防备。 一来一回,二人之间的关系也应该由当初普通的盟友更进一步,变为值得信任的朋友了。 再加上,他心中觉得,若是白十二听到了这个消息后,心中肯定也会和他一样对此十分感兴趣,所以将这件事拜托给白十二应该没有半点问题。 只是,白十二成功的躲开了东厂搜寻的同时,也使得他完全丢失了白十二的踪迹,就好像突然消失了一般。 于是,无奈之下,他只好将希望放到了灯会期间,希冀白十二能够像其他人一样,在灯会期间在外游玩。 不过在那之前,他还需要做一件事,将身后的尾巴甩掉。 胡啸林与顾大良一行人已经离开了应天城,前往漳州府提前张网等待着白十二与朱瑾萱的到来,所以跟踪叶弼的任务便落到了东厂的手中。 相比起胡啸林手下并不擅长跟踪监视的大内侍卫,东厂干这个工作那就算得上得心应手了。 只可惜,东厂碰到的却是叶弼这么个飞贼出身的六扇门五品捕头。 对叶弼来说,身后的跟踪水平是否提高其实并没有什么区别,在已经有所防备的情况下,哪怕就是与他藏匿功夫相当的高手,也休想成功的跟踪他。 人生何处不相逢。 当叶弼借着街道上拥挤的人群甩掉了身后的尾巴,看向面前的街道,准备开始寻找白十二踪迹之时,一个身影映入了他的眼帘,一句诗也同时在他的脑中回响起来。 。。。 清晨,当游玩到半夜才意犹未尽返回的诸多民众还在梦乡之中时,白十二与朱瑾萱已经离开了应天城。 叶弼的出现,彻底的打乱了他们原本的计划。 他们原本还打算与那些长宁镇上的富户、士子一样,在应天城中待到正月十八,灯会结束之后再离开的,但从叶弼口中知道了藤原友助被东厂抓住,一支东厂的精锐队伍也在数天前便离开应天向南方赶去的消息后,二人心中便没有了半点游玩的心思。 哪怕是之前无比期待能够在灯会上好好玩一玩的朱瑾萱,在听到这个消息后,心中想的也是立刻南下,跟上东厂的那支队伍。 扬州知府自杀一案,当初本就是朱瑾萱一直想要调查清楚的案子,蹉跎了这么久,现在终于有了如此大的进展,她自然不想错过。 而且内心之中,她也有着几分私心。 她希望能够借着这件事向她的皇帝兄长表明,她并非只能是呆在笼子中的金丝雀,她也可以帮助他,为朝廷,为皇帝效力。 朱瑾萱没有什么问题,那白十二自然也不会“拖后腿”。 况且,他已经见识过了上元节灯会的热闹喧嚣,剩下的两天时间在他看来,无非也就是那个夜晚的重演罢了。 相比之下,还是那些完全无法预测的事情更值得他付诸时间与精力。 。。。 叶弼的突然失踪与出现,并未引起东厂太大的动静。 不仅是因为他消失的时间并不算长,只有大概不到一炷香的时间,更因为负责跟踪监视他的几个东厂番子,心中担心将这件事报上去的话,会影响他们在上级心目中的印象。 所以他们默契的选择了隐瞒这件事。 并不知道这一点的叶弼,其实也应该庆幸胡啸林一行人已经离开了应天城,身后跟踪的人换成了这些东厂的番子,否则他哪怕只是消失了不到半柱香的时间,只怕胡啸林也会立刻警醒起来,命令手下与东厂、六扇门的人全力搜寻他与白十二的下落。 如果被找到了他与白十二、朱瑾萱之间牵扯甚深,那哪怕他不知道朱瑾萱的身份,今后也免不了要受罪了。 第1章 出海 漳州府。 高天原第三队的新建基地中,留下的几个分队长,正愁眉不展的坐在大堂之中。 自代理总队长藤原友助带领心腹前往应天参[笔趣阁 www.biqugexx.xyz]与高天原总堂大会到现在已经过去近两个月的时间了。 按照计划的话,此时藤原友助应该已经带着第三队总队长的正式任命回来了。 可到现在,不仅藤原友助没有回来,还连半点有关的消息都没有传回来。 自数个月之前前任总队长藤原三郎与暂代总队长的总堂特使苏我志雄接连身死,第三队被迫烧毁原来的基地逃进深山,第三队原本的物资来源基本上都已经被切断了。他们能做的,就只有用从山中打到的猎物、毛皮以及一些名贵的药材去换取少得可怜的粮食、食盐。 这一次,藤原友助前往总堂,除了要去掉头上“暂代”两个字之外,也是希望能够得到总堂的帮助,让第三队重新找到新的来钱渠道。 但眼下,藤原友助迟迟不归,他们虽然艰难的熬过了冬天,但若是再没有新的能够养活他们所有人的渠道,他们为了活下去,只怕就真的要成为占山为王,四处抢掠的山匪了。 事实上,最近十天来,他们几乎每日都会派出近一半的人手去山下的那条道路旁伏击来往的路人或行商。 尽管这大大缓解了他们的物资压力,但据乔装前往附近几个小镇上交易的人回报说,他们的行为也已经引起了县衙的震动,知县似乎已经准备要派出人手来剿灭他们了。 他们倒并不怕那些欺软怕硬衙役与满脸菜色的户所士兵,但他们却担心继续这么闹下去,迟早会惊动当初逼迫他们放弃基地,逃进深山的锦衣卫、东厂,让他们再次前来。 有了上一次的悲惨遭遇,这一次,他们打死也不愿意再经历第二次了。 。。。 在第三队的分队长们心中担忧的时候,他们却并不知道,他们的担忧早已变成了现实。 吕中行派出的六百里加急,早就让漳州府附近三个州府的东厂力量全部都动员了起来,向着漳州府集合。 在十多天前,吕中行派出的那支精锐小队也在已经风尘仆仆的赶到了漳州府府城,正在集合所有力量,同时派出诸多眼线、密探打探第三队的具体情况,准备以雷霆之势,一击剿灭第三队,当然,最重要的是,活捉藤原友助供词之中知道雇主身份的沈万安。 原本,在打探到如今第三队的具体情况,并知晓第三队情况糟糕后,领队的档头黎无咎是打算立刻行动的,但胡啸林一行人赶到后,却阻止了黎无咎。 并不在乎是否能抓到沈万安,能否撬开沈万安的嘴从而知晓雇主姓名的胡啸林,只在乎白十二与朱瑾萱会不会自投罗网。 所以,为了给自己留下布置的时间,同时也是为了给白十二和朱瑾萱得知消息后赶来的时间,胡啸林用钦差的身份,强令黎无咎暂缓抓捕行动。 黎无咎虽然很不爽胡啸林的越权,但知道胡啸林身份的他,担心胡啸林会因此将没有抓住白十二的屎盆子扣在自己身上,只得无奈的点头同意。 不过,他也给胡啸林留下了一个期限。 若是十日之后依旧没有发现白十二的踪迹,那他便会立刻按照原本的计划进行抓捕行动。 对此,胡啸林虽然也很不满,但同样无可奈何。 就像黎无咎担心胡啸林胡乱往其头上扣屎盆子一样,胡啸林同样也担心若是因为他的命令而最终破坏了东厂的计划,没能活捉沈万三,剿灭第三队,东厂会参他一个不识大局的罪名。 毕竟相比朱瑾萱逃离皇宫一事,扬州知府自杀这个案子才是真正的朝廷要案,是皇帝点名要查清楚真相的大案子。 十日的时间在胡啸林焦急的等待之中转瞬即过,但他布置下的眼线却依旧什么消息都没有传来。 这让胡啸林心中无奈的同时,也已经生出了几分绝望。 皇帝虽然仁厚,但他却也并非是没有半点脾气之人,而且事涉自己的亲妹妹,以及皇家脸面,数个月时间过去了,依旧还迟迟没有一点消息,只怕皇帝的耐心再好也要被磨没了。 而一旦皇帝失去了耐心,那他们这些办事不利的当差之人,显然就要倒霉了。 胡啸林的脑中不由的想起了半年多之前,在那个名为窑镇的小镇子上,朱瑾萱与白十二的初次见面。 在那个时候,他和手下的一众大内侍卫就应该拼着得罪朱瑾萱的风险,将白十二格杀当场的,如此一来,也就没有了后续的那么多事情,自然也就不会有如今他心中的绝望之感。 。。。 胡啸林心中已经感到绝望之时,白十二与朱瑾萱正如他所所预料的那样赶往漳州府。 只不过,唯一与他预料的不同之处是,他们二人并非是分开各自赶往漳州府,而是一起的。 所以,在寒冬之中,为了照顾朱瑾萱,白十二没有用最快的速度赶到漳州府,而是用最稳妥也最保暖的方式一路南下。 坐船。 南下漳州府自然没有运河可供船行,所以二人坐的,是海船。 虽然朝廷禁海已久,但所谓的“片帆不得下海!”终究只能与太祖的诸多制度一样,只能沦为文官们用以谋利或堵皇帝嘴时的文字游戏,不会有太多的成效。 所以,白十二只不过是又去拜访了一下张彬这位“老朋友”,便顺利的在应天城破旧的坊市中找到了可以将他弄上走私船的中间人。 之后,付出不算太多的银两之后,便和易容成自己亲随小厮的朱瑾萱,跟随着这个其貌不扬的中间人,去到了杭州府一处偏僻之地,做着小船,登上了南下的海船。 或许这时的海船还不算太安全,但此时此刻对白十二与朱瑾萱二人来说,海船绝对比走路上要安全的多。 至少他们不用时刻都担心会被识破伪装,然后被东厂的人围追堵截。 而且,对之前只坐过海船去到白华山的朱瑾萱来说,这一次的经历才真正能算得上是出海。 对她来说,这显然要比在路上坐着马车看着那些似曾相识的景色要有趣的多。 当然,也只是暂时如此。 第2章 夜袭 沉默(2合1) 如同当初的白十二一样,当出海的新鲜劲很快消散之后,朱瑾萱也很快就丧失了热情,每日都是海天一色的蔚蓝景色,就算再如何壮丽再如何让人心生澎湃,当看的多了,也就只剩下无聊了。 这个时候,朱瑾萱便忍不住开始怀念起陆地上的一切了。 她想念着温热的各种食物,想念着客栈中的客房,想念着每到一处小镇之时诸多形形色色的人和物,甚至,连那些原本在她眼中因为树叶凋零,只剩下光秃秃树干,所以看上去毫无美感的树木,此时也成为了她无比想念的对象。 唯一令她觉得比陆上要强的,或许就是最近突然出现的那些白色的海鸟了。 而更令她对这些海鸟感到庆幸的是,当她第一次看到这些海鸟之后,船上的水手便告诉她,目的地就快要到了。 因为自己之前一直在祈求着能够尽快离开这茫茫大海,重新回到陆地之上,而这种鸟的出现,似乎是帮她达成了这个心愿。 因此,在她的心目之中,这些白色的鸟儿似乎就变成了传说中西王母手下那只给人带来希望消息的青鸟。 所以,哪怕这些鸟儿通体雪白,哪怕白十二有些无奈的告诉她这些鸟的名字是海鸥,她也固执的将之命名为青鸟。 虽然白十二可以告诉朱瑾萱其中的缘由,但最终他却放弃了。 无非就只是一个名称罢了,他又何必纠结呢,让朱瑾萱继续保有这样的天真难道又会有什么坏处吗? 白十二与朱瑾萱终于再度踏上了陆地。 而海船之上也只有他们二人离开了。在用一艘小船将二人送到仍旧荒僻的岸边之后,海船张帆继续南下了,他们走私的,是丝绸,目的地,是南洋,能够搭上他们二人一程,显然完全是看在张彬这位兵部尚书的面子上。 或者更确切的说,是看在张家在松江府的地位,以及张家所拥有的广袤桑林。 不过,对白十二与朱瑾萱二人来说,眼下显然不是是思考这种问题的时候,他们眼下最迫切的任务是,弄清楚他们确切的所在地点,毕竟哪怕是那个拥有丰富行船经验的船老大也只知道在漳州府地界将二人放下,至于更确切的地点,显然他也是无能为力了。 对白十二与朱瑾萱来说,唯一值得庆幸的,或许就是船老大还算有点良心,是在天色蒙蒙亮的时候才送二人上岸,没有在半夜就把两人丢上岸。。。 。。。 在白十二与朱瑾萱还在为搞清楚自己的确切地点而头疼之时,就在距离他们不足百里的山中,高天原第三队迎来了灭顶之灾。 与胡啸林约定的十天时间刚过,黎无咎便立刻毫不犹豫的下达了命令。 推迟动手的时间带来的并不全是坏处,至少经过这十天时间的努力后,东厂已经差不多将第三队的所有情况都摸清了。 而从得到的情况来看,第三队的处境很不妙,为了活下去,他们甚至已经有逐渐向山贼靠拢的地步。 或许第三队处境不妙对前要去剿灭他们的东厂来说算是个好消息,但对黎无咎来说就显然不是那么美妙了。 仔细看过藤原友助供词的他,知道沈万安在第三队中是以阶下囚的身份生存的,而且因为前任总队长藤原三郎的死以及第三队的衰弱都与沈万安密不可分,所以整个第三队上下对沈万安的态度可算不得友善。 之前情况还过得去的时候,沈万安或许还能勉强苟活下去,但现在眼看着第三队马上都要不行了,谁敢保证那些没有了约束的倭人们会不会一怒之下杀了沈万安泄愤。 就算他们没有动手,那在他们自己吃饭都成问题的情况下,沈万安更是肯定一口都吃不到,要不了几天,沈万安就算不被杀,也得饿死。 所以心中早就已经焦躁不安,都恨不得直接破坏与胡啸林之间十日之约的黎无咎,在与胡啸林约定的日子一到来,便立刻下达了出击的命令。 东厂以有心算无心之下,哪怕是第三队实力全盛时期估计也撑不了太多时间,更何况是已经实力大损,眼下更是到了连肚子都快要填不饱的地步。 东厂的番子们一路悄然无声的摸到了第三队的基地外,然后趁着黎明前人最困倦的时候,发起了雷霆一击。 压根没有料到过竟然还会有人来攻打穷的连口吃食都没有的第三队上下,瞬间便懵圈了,哪怕几位分队长及时的苏醒然后高声的下着命令也根本无力阻止第三队的倭人武士们陷入崩溃。 怀着活捉沈万安压力的黎无咎,虽然对这些海外蛮夷没有半点的怜悯之心,但担心会不小心连沈万安也一起杀了的他,在见到第三队已经彻底崩溃,不可能再集结起来造成什么威胁之后,立刻让手下番子高声劝降,就算是对方冥顽不灵,若是万不得已,也不得伤其要害,留对方一条性命。 虽然投降对倭人武士来说,是一种十分屈辱的行为,但眼下他们就算想要反抗,多日未吃饱饭的身体,也无法给他们提供太多的支持。 再加上之前几个高声下令的分队长也早已经被注意到他们的东厂高手合力生擒,群龙无首之下,很快就有人放下了手中的武器,抱头蹲在了地上。 有了第一个投降的例子出现,剩下的倭人武士很快便有样学样,丢下了手中的武器,抱头蹲倒在地。 看到这种情况的黎无咎不由的松了口气,他心中知道,局面已经稳定下来了。 于是本来就着急于沈万安是否还活着的他,立刻便命令手下将刚刚被抓住的几个倭人分队长押到他面前。 “沈万安在哪儿?” 心中着急的他,开门见山。 但被他询问的那个分队长,似乎还保有最后的骄傲,哪怕被两个东厂番子死死压着,依旧梗着脖子,双眼直勾勾的瞪着黎无咎,一言不发。 “拖下去砍了。” 被捉的俘虏这么多,黎无咎自然也不介意杀几个脖子硬的。他不信,这里三四十人能各个都脖子这么硬。 不过,黎无咎确实有些小看这三个能够出任分队长的倭人武士了,第二个与第三个倭人分队长也很快以同样的方式被黎无咎下令砍了脖子。 但这三个分队长,似乎也就是最后三个脖子硬的倭人了,当面色铁青的黎无咎将充满杀气的目光投向那些蹲在地上的倭人俘虏后,很快就有一个倭人哆嗦着举起了手。 “我知道,我知道,我知道沈万安在哪儿。” 。。。 当黎无咎跟着那个哆嗦着举起手的倭人在一间偏僻柴房的地窖之中见到沈万安之时,黎无咎的脸上不由的露出了一丝庆幸之色。 虽然此时的沈万安就如同他之前所担心的那样,因为长时间的饥饿,埋在干草之中的身体,看起来和旁边干瘦的木柴已经没有太大的差别了。 但所幸沈万安只是虚弱,却还没有死,甚至还没有到奄奄一息的地步。 找到了正主的黎无咎,立刻命令手下将搜集到的最后一些粮食熬成粥,先给沈万安补充一下,免得之后在救他回去的路上因为颠簸之类的小事,让沈万安丧失最后一点生机。 至于剩下那些已经没有任何价值的二十多个倭人,不想再费时费力将他们押回县城并耗费粮食的黎无咎,对着身边的心腹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 第三队基地中本就充斥着的血腥味在各种不甘的惊呼,悲惨的求饶等诸多不同的声音之中达到了顶点,随风飘散而出。 不远处,山中已经饿了一个冬天的诸多野兽也闻到了这代表着食物的味道,犹疑着,最终在本能的驱使之下,向着血腥传来的地方赶去。 而在它们的头上,成群的乌鸦已经聚集到一起。 东方,天色已经渐白。 。。。 又是一把大火,再次将第三队新建的基地化为了一片火海,同时那冲天而起的浓烟,以及飘散到空中的烟尘与烧焦的味道,令原本闻到血腥气的野兽与乌鸦们变得踌躇不前。 对火焰的恐惧早已刻印在它们的基因之中,并且会一代又一代的传承下去。 食物固然是个巨大的诱惑,但若是要为此搭上性命,成为火焰的又一个受害者,它们却显然是不愿意的。 被喂了小半碗粥的沈万安终于清醒了几分。 身边早已不是枯黄的干草与深褐色的干柴,躺在一辆驴车之上的他,身下铺着的,是棉花填充的被子,身上盖着的,是温暖的熊皮, 这熊皮他很眼熟,因为这头熊就是在他面前被他的手下所杀,最终又落到了藤原友助手中的。 那些倭人都死了! 很快,他就回忆起了不久之前发生的一切。 只有他一个人还活着,并受到了无微不至的照顾。 但他的心中却并没有因此而有半分的喜悦之情,因为他知道,有的时候,活着可能远比死亡更令人恐惧。 “黎档头,沈万安醒了。” 果然,下一刻,耳中传来的清晰的声音便让沈万安知道,他并不是获救了,而是从狼窝掉到了虎穴之中。 档头。 这个称谓沈万安自然是听过的,而这个特殊的称谓,也向来是只此一家别无分店。 东厂。 知道了“救下”自己的这些人的身份之后,沈万安自然立刻就明白了对方想要从他这里得到些什么。 哪怕已经陷在第三队手中与外界隔绝近半年了,但他依旧十分清楚当初那件事会造成多么大的影响。 否则,他又怎么会生出刺杀藤原三郎,乃至灭掉所有倭人的念头呢。 而眼下,这种决断来到了他的身上。 自己是该自杀,保守住东厂无比想要知道的那个秘密,还是为了自己的性命,选择向东厂吐露秘密。 亦或者,自己或许可以以此为资本向东厂要求合作,待到一切结束之后放他离开九州,出海去与应该已经逃到南洋的的家人团聚。 不,最后一种可能接近于无,就算东厂答应了,最终也根本不可能兑现承诺的。 或许,在自己吐出那个人名字的那一刻,自己仅剩的价值就只剩下指证那个人了,而在一切结束,没有了最后一点价值的自己,只怕立刻就会被东厂像是扔掉一块抹布那样毫不犹豫的扔掉。 沈万安的脑中在激烈的思考着,消耗着他刚刚才补充的那不足半碗粥的能量。 那不足半碗粥的能量无疑是经不起他这等消耗的,很快,他便赶到头昏眼花,喘息着闭上了双眼。 “本档头知道,你已经猜到了我们的身份,也猜到了我们救下你的原因,本档头还知道,你刚刚是在思索着如何才能在这件事中保全下性命。” 闭上双眼的沈万安,听到耳边传来的脚步声,心不由的捏紧了。不过,迎接他的,却并非是严厉的逼问,而是对方略带轻蔑的一番话。 “不过,本档头劝你,最好不要再浪费时间与精力了,在这件事中,你只不过是个棋子,这一点你应该也很清楚。” 黎无咎看着好似已经再度昏睡过去的沈万安,继续不急不慢的说道。 “而你这枚棋子是死是活对我们东厂来说并没有半点的意义。” 沈万安听到这里不由的心中一动,眼皮也忍不住的颤动起来,不过,最终他还是没有睁开眼睛。 他还是不敢相信东厂的保证,何况还只是一个小小的档头的保证。 “你到现在还能活着在本档头看来已经是个奇迹了,但凡你心中在之前有一点死志,此时都不会还继续活着,所以我不相信你会自杀。” 看着继续装蒜的沈万安,黎无咎轻蔑的笑了一声后,用浑厚的嗓音继续说道。 “既然你没有自杀的胆量,那本档头劝你最好还是早一点开口的好,否则,东厂的手段你应该也是早有耳闻的。” 黎无咎说到这里顿了一下,转过身作势要离开。 “你好自为之。” “档头当真能够保证,在此事了结之后小人依旧还能活下去吗?” 察觉到黎无咎转身要走的沈万安最终还是睁开了眼睛。 “若是档头到时候反悔,亦或是档头的上司不愿放过小人的话,那小人岂不是。。。” “如今的情况下,难道你还认为自己有选择的权利吗?” 黎无咎毫不客气的打断了他,面带讥笑的反问道。 而面对黎无咎这直击灵魂的问题,沈万安沉默了。 的确,他早已没有了选择的权利。 第3章 意外收获(4千字大章) 走在路上,白十二与朱瑾萱的心情颇有些心旷神怡之感。 虽然自太阳还未升起便被船老大放下,直到现在才刚刚找到一条看上去还算宽敞,应该有不少车马经常走的道路,但这一路上,早就在海上呆的十分烦躁了的朱瑾萱,在终于见到了陆地上自己所怀念的树木之后,心情还是变得十分美丽。 而且,二人自见面后,便一直因为担心被东厂或胡啸林等人察觉到踪迹,所以只能小心翼翼,哪怕是在长宁镇上也是从不敢以真面目示人。 现在,因为荒无人烟,二人反而心中有种无比放松的感觉。 不过,再长的路终究还是有走完的时候,二人按照感觉随便挑了个方向徒步走了近两个时辰,待到朱瑾萱在这寒冬腊月中都香汗淋漓,感觉浑身都有些酸痛之时,二人的眼前终于出现了一道道炊烟。 的确算算时辰,也该到朝食的时间了。 在这个时代,一日三餐这种奢侈的生活方式,只有极少数人家才拥有,大多数,尤其是在现在这种没有农忙,白天又短,还在窝冬的时候,能够一日两餐已经是生活能够算过得去的家庭的极限了。 而白十二也正是从前方炊烟的数量判断出了,前方应该是一座小镇子。 果然,当绕过了挡在二人面前的一座小丘陵之后,一座十分普通的小镇出现在二人眼前。 此时已经出了正月,无论是士农工商都已经恢复了原本的生活,小镇子上的各种店铺也不会像半个月前那样,基本上都处在关门歇业的状态,这无疑让白十二与朱瑾萱轻松了不少。 随便找了家客栈开了间客房之后,早就已经饿了,而且因为在海上吃了几天海鱼、干粮,所以想要好好犒赏一下五脏庙的二人,将不多的行礼扔在客房之中后,便立刻出了客栈,直奔镇上那家看上去最“豪华”的酒楼而去。 “二位客官这边请。” 熟悉的笑容,熟悉的问候,刚刚踏入这间酒楼的一瞬间,朱瑾萱就感觉之前近两个时辰受的苦没有白费。 “挑你们店里最拿手的几个菜。” 挑了张靠窗的桌子坐下来后,曾经当过跑堂小二的白十二从袖中摸出一粒碎银子屈指向上一弹,待到小二双眼一亮,下意识的接住之后,便开始吩咐道。 “再来一壶上好的青梅酒。” 说完,白十二再次屈指一弹,一粒碎银子再次腾空而起。 “多谢公子,您二位稍待,酒菜马上就来。” 再度接过银子的小二自然明白这是白事儿给的赏钱,脸上的原本有些程序化的笑容,瞬间变得无比真诚,而且还带上了几分谄媚。 “二位公子出手阔绰,甚是面生,可是第一次来这钦贤镇?” 小二带着心满意足的笑容飞速的跑下了楼,而一旁一个满脸络腮胡,豹头环眼,面色黢黑,看上去仿佛话本《水浒传》中李逵在世的大汉,则十分人来熟的搬着凳子端着酒碗便坐到了二人桌边,声如巨雷的开口问道。 “是又如何?” 朱瑾萱略带嫌恶的往旁边让了让,语带不满的反问道。 黑脸大汉看到朱瑾萱的动作后却丝毫没有露出半点不满的神色,而且还十分识相的稍稍向后挪了挪,足可见,相比起他那看上去十分粗犷的相貌,其实他的内心是十分细致的。 “嘿嘿。” 放下手中的酒碗,黑脸大汉故作神秘的冲着二人笑了起来, “若是我没有猜错的话,二位可是从县城二来,准备经钦贤镇前往府城?” “没想到壮士竟然连这个都能猜到?” 白十二故作一脸惊奇的打量着杨六子,讶然说道。 “嘿,这没有什么。” 黑脸汉子脸上忍不住浮现出几分得意,压着嗓子说道。 “不过,二位刚刚到来,所以可能还不知道,这钦贤镇最近可不算太平。” 只是他的嗓门实在是有些太过洪亮,以至于哪怕是压着嗓子,他的声音依旧足以清晰的传到楼上在座的每一个人耳中。 “杨六子这酒可以乱吃,但这话可不能乱说啊。” 白十二与朱瑾萱对视一眼,还未开口说话,同样坐在二楼的一位似乎和黑脸大汉十分相熟的客人,便高声冲着他喊道。 “喝你的酒,你不说话,没人当你是哑巴。” 黑脸大汉本就黢黑的脸色瞬间变得更黑了,转过头恶狠狠的冲着对方嚷道。 “你到底想说什么?” 这一次开口的变成了朱瑾萱,在得到白十二眼神示意后,立刻提高了声调,用比刚才更嫌弃与不满的语气问道。 “若是你只是装神弄鬼的想要蹭点吃喝的话不妨直说,一坛酒的钱小爷我还给得起。” “我杨六子岂是那种骗吃骗喝的无赖。” 而朱瑾萱的这句话似乎戳到了黑脸大汉的痛点,立刻转过头来,十分不满的一拍桌子,猛的起身嚷嚷起来。 “哼,小爷看你就是向来蹭吃蹭喝的无赖。” 朱瑾萱却丝毫没有被吓到,同样一拍桌案,冷哼一声,毫不客气的嘲笑他道。 “好了,好了,朱兄先不要动怒。” 白十二立刻当起了唱红脸之人,出声好言相劝道。 “还是先听听这位杨壮士的话再说,依我看啊,这位杨壮士肯定是好意。” “哼,还是这位,嗯不知公子如何称呼?” 杨六子听到白十二的话后,脸上的神色才稍稍和善一些,抱拳冲着白十二想要道声谢后才发现自己似乎还不知道对方的姓名,连忙开口问道。 “在下白长生,这位是朱进朱兄,朱兄近来因为家中俗务缠身,所以脾气有些焦躁,还望杨壮士能体谅一二。” 白十二连忙回了一礼。 “哪里哪里,白公子太客气。” 所谓花花轿子众人抬,见白十二一口一个杨壮士,杨六子的黑脸不由的泛起了红光,对刚刚朱瑾萱说的那些话自然也立刻抛到了脑后。 “咳咳,不知道杨壮士刚刚说的这钦贤镇不甚太平到底是何意啊?” 看着对面的朱瑾萱翻了个白眼,白十二忍不住干咳两声,不再和杨六子再胡乱客套,连忙转入了正题。 “哦,对了,差点就忘记了正事。” 杨六子闻言一脸“恍然”,连忙拍拍脑袋,脸上带上了几分自责。 只可惜他的演技却实在是有些太过辣眼了,以至于朱瑾萱差点没有绷住,连白十二都忍不住嘴角颤动。 好在他及时的忍住了,而且杨六子还完全沉浸在自己“精湛”的表演之中,根本无暇顾及面前两个观众的状态。 “二位公子初来这钦贤镇,所以还不知道,最近我们这钦贤镇,可是闹起了山贼。” 杨六子再度将声音压低,不过依然屁用没有,他的声音仍旧清晰的传遍了整个二楼。而刚刚端着青梅酒,提着个小火炉走到楼梯口的小二也清晰的听到了他的话。 “咳咳。” 小二连忙三步并作两步,快步跑到了白十二与朱瑾萱的桌边,咳嗽了两声,提醒着杨六子。 “六哥,你要是再敢胡说的话,刘班头可就要抓你去打板子了。” “哼,他凭什么打我板子,我说的这些话难道还有假不成?之前三伙行商可都是被抢了所有东西,近乎光着屁股跑回镇子上的,你们也都是亲眼看到的,他刘三有身为衙役无力剿匪就算了,凭什么还强迫所有人一起隐瞒这件事。” 不过,面对小二的提醒甚至是威胁,黑脸大汉杨六子脸上却丝毫没有半点畏惧甚至胆怯的神色,转过身冲着小二不满的嘟囔着。 只是,他那比刚刚还要轻微的声音,似乎却出卖了他真正的内心。 “二位客官请宽心,这钦贤镇上还是十分安全的。” 小二好像也无法从杨六子的话中找出什么可以反驳的地方,只能笑着宽慰白十二与朱瑾萱二人。 “那这位杨壮士刚刚说的都是真的,前面真的有山贼剪径抢掠了?” “咳,若是前段时间那些行商们没有撒谎的话,那。。。” 小二想要委婉一些。 “嘁,全身上下都快要抢光了,只剩个人勉强回来了,还差点被冻死了,他们要是这样都还是在撒谎的话,那你现在说的就是天大的谎话。” 不过还未等小二说完,杨六子便嗤笑一声,撇着嘴打断了小二的话。 “有山贼剪径,那官府为何没有派兵清剿?” 朱瑾萱终于忍不住了,作为皇帝的幼妹,她还是心系朝廷的。 “哼,那刘三也就能在镇上作威作福,祁夫欺负镇上这些良善百姓和来往的行商,想让他带队去清剿山贼,除非太阳打西边出来。” 杨六子再次冷哼一声,轻声说道,声音中满是对那个衙役班头刘三有的嘲笑。 “恩,咳,嗯。” 小二清了清嗓子。 “刘班头昨日里已经说了,他早就将这件事禀报给了知县老爷,知县老爷已经在着手准备了清剿队伍了,待到人手召集完毕后,就会将其派来清剿这支山贼。” “呵,胡吹大气。” 杨六子就像个愤世嫉俗的愤青一般,冷笑一声,对小二说的内容充满了不屑。 不过这一次,小二倒是十分识趣的没有再开口“补充”了,显然他刚刚说的那些话似乎也只是为了应付那班头刘三有,此时这个不发一言,对杨六子的话默认的他,才真正代表了他内心的想法。 “原来如此,若非是杨壮士好意提醒,那我与朱兄贸然上路只怕还真的会凶多吉少啊。我与朱兄真是万分感谢。” 片刻之后,白十二出声打破了沉默,站起身来一脸感激的对着杨六子抱拳谢道。 “哼。” 朱瑾萱轻哼一声,不过,还是不情不愿的站起身来,冲着杨六子抱了抱拳,只不过,怎么看都有些敷衍。 但杨六子显然也并不在意。 “哪里哪里,这俗话说得好,四海之内皆兄弟吗,这出门在外,能依靠的也就是兄弟朋友了。” 杨六子像是没有看到朱瑾萱的敷衍一般,脸上满是红光的同样抱拳冲着白十二说道。 “杨兄弟这话说得好。” 白十二一拍桌子,冲着一旁的小二说道。 “小二哥,再来一壶上好的青梅酒与几个好菜,我今日要请杨兄弟好好喝上几杯。” “诶,白兄弟太客气了,太客气了,在下这也不过是举手之劳,举手之劳而已,不足挂齿啊。” 虽然嘴上这么说,但杨六子看起来却似乎没有半点不好意思,或者想要离开的意思。 “今日受了杨兄弟的大恩,在下若是不知道报答,岂不是连猪狗都不如。” 白十二略带不满的说道。 “若是杨兄弟给小弟面子,那就坐下,坐下等酒菜上齐了,我与杨兄弟一醉方休。” 本就是看着白十二出手阔绰所以打着蹭上一顿这个主意的杨六子,自然不会真的推辞,谦虚了两下后,立刻坐了下来,一边与白十二聊着,一边满心欢喜的等待着酒菜上桌。 以至于原本与白十二一起来的朱瑾萱在此刻看上去倒更像是多余的。 酒菜很快就上了桌,白十二一边与杨六子喝着酒,一边不着痕迹的在套着杨六子的话。 很快,他就借着杨六子的话弄清楚了自己所处的位置。 那船老大的确没有骗他和朱瑾萱,他们此时就在漳州府境内,而且更幸运的是,他们还在倭人第三队之前基地所在的漳浦县境内。 而随着聊天的深入,白十二从他口中得知了更多的消息,而这其中,最为重要,也最为白十二所关注的,却是那伙山贼的消息。 按照杨六子所说,那些山贼是在距离钦贤镇大约三十里外的地方拦路劫掠,因为那附近都是丘陵与矮山,所以那些山贼到底藏在哪座山中,谁都不知道。 不过,据那些逃回来的行商们所说,那伙山贼虽然看上去面黄肌瘦,身上还都像野人一样披着各种毛皮,但他们却不像大多数活不下去才落草为寇的的山贼那样斩木为兵,只有少数两三个人有金属兵器,而是每个人手中都有刀,不少人甚至身上还有不止一把刀。 只是他们的刀看上去却有些偷工减料,不像平常见到的刀那般宽背窄刃,而是细长的像是柳叶似的。 而听到这个描述,哪怕是一旁故作不满的朱瑾萱也不由的眼中一亮,猜到了对方的身份。 正是他们此次前来漳州府寻找的目标。 高天原第三队! 第4章 送上门(依然4千字大章) 正在白十二打算更进一步,打探一下杨六子是否还知道更详细一些有关那伙山贼的消息之时,突然耳边传来了阵阵嘈杂声,引得白十二与朱瑾萱二人不由的侧头循着声音的方向向窗外看去。 至于杨六子则更加夸张的直接一溜烟跑下了楼,跑到酒楼门口准备看看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怎么这么热闹。 他刚刚跑出酒楼的大门,不久之前才刚被他编排、讥讽,整个钦贤镇上官职最高的衙役班头刘三有的那张熟悉又陌生的脸便出现在他的眼中,让他不由的心中一缩,下意识的便后退一步,退到酒楼之中,趴在门边偷偷的继续看着。 而他之所以觉得刘三有的脸熟悉又陌生,则是因为此时刘三有脸上的神情,是他以前从未在刘三有脸上看到过的,以至于,虽然脸还是那张脸,但看起来却似乎陌生了许多,甚至于他都有些不敢认了。 面前这个穿着皂色捕快官服,头戴大帽,腰悬雁翎刀打扮的人,的确就是刘三有没错了,但刘三有的脸上什么时候会露出眼下这种谄媚讨好,甚至与有些无底线的笑容了? 心中疑惑的杨六子不由的看向了那个刘三有正拼命讨好的身影。 只见他个高却身形瘦削,脸上看上去似乎还有些病态的白,身上的玄色棉袍更是衬出他脸色的苍白。看上去就像是个已经病了许久,也许随时都有可能死去的病痨鬼一般。 反正以杨六子自己的眼光看来,他实在是看不出对方到底有哪里值得刘三有这般谄媚讨好的地方。 倒是跟在这个病痨鬼后面的那几十个同样一身玄色棉袍,个个腰悬长刀,沉默不言的跟着他的那些人,在杨六子看来却似乎各个都是难得的好汉。 而在这些人中间,似乎还有着一辆简陋的驴车,至于车上拉着什么,杨六子哪怕极尽目力也实在无法穿过那么多人组成的队伍,看清楚车上的东西。 他只是听着赶驴之人熟悉的口号,猜测出拉车的应该是驴。 就在杨六子还在津津有味的看着这一支队伍的时候,那领头的仿佛病痨鬼一般的中年人却似乎像是感受到了他的目光一般突然扫了过来,那如有实质的摄人目光,也让杨六子不由自主的向后跌坐在地,感觉心脏似乎都在那个瞬间停止了跳动。 。。。 杨六子看不出这些人的来历,但在二楼窗边看着的白十二与朱瑾萱却在看到对方的一瞬间便知道了对方的身份,甚至是认出了那个领头的“病痨鬼”。 因为就在一个多月前,他们终于在应天城再次见面的那个夜晚,他们趴在屋顶上的时候,在吕中行身后看到过这张有些病态苍白的脸。 就算没有认出黎无咎这张脸,在看到这些人统一的服装与腰间的绣春刀,再联想到之前杨六子所说的有关那支山贼的消息,也足够让他们猜出这群人的来历了。 东厂。 。。。 “黎大人,这就是镇上最大的酒楼了。我知道这肯定比不过大人以前去过的那些大酒楼,还请大人担待。” 见黎无咎突然停下了身形看向杨六子的方向,刘三有还以为他是在嫌弃酒楼太小太破,连忙赔笑着说道。 “酒楼我就不去了,吩咐掌柜的立刻准备好能够让久病初愈之人恢复元气的汤或粥,本档头待会儿派人来取。” 之前感受到目光所以下意识看过去的黎无咎待见到杨六子那不堪的表现后,立刻平静的转过头来,嘴上吩咐道,不过在内心之中,他却忍不住摇了摇头,觉得自己可能是有些太过紧张了。 并不知道黎无咎内心想法的刘三有对黎无咎的命令自然不敢怠慢,连忙一路小跑进入酒楼,冲着掌柜的便大声吩咐起来。 “老杨头,告诉后面的水生,让他现在就熬点能让人恢复元气的粥和汤,盛进瓦罐中准备好,等下有位大人会来拿走。” 用最快的速度吩咐完的刘三有,立刻以更快的速度跑回了黎无咎身边,再次恢复了之前的谄媚与讨好,领着一群人向着镇上唯一那间客栈走了过去。 “看样子我们今天得找个新地方住一夜了。” 看着不远处已经走到客栈门口,再次挺直腰杆儿迈步走进客栈的刘三有,白十二冲着朱瑾萱摊了摊手,脸上满是无奈的说道。 马上,就像白十二所想的那样,客栈的大门吐出了不少狼狈的身影,他们显然都是客栈原本的客人。 而其中甚至还有衣衫不整,一看就是正在午睡时被轰出来的客人。 紧接着,就是他们的包袱、行李,全都被一股脑的扔了出来。 白十二与朱瑾萱虽然比较幸运,因为在酒楼之中被杨六子“缠住”了,所以不用经历被人直接以最粗暴的态度轰出来的糟糕境遇,但他们放在房间之中的行李显然就没有那么幸运了。。。 “嘶,这伙人到底是什么来历啊?” 耳边再度传来杨六子那熟悉的声音,他似乎终于从黎无咎的看他的那一眼之中苏醒了过来,又想起了自己还没蹭完的酒菜,连忙爬上楼来。 “呵呵,你连他们这么明显的身份都看不出来吗?” 朱瑾萱似乎有些沉浸于自己的白脸身份了,听到杨六子的惊讶与疑惑后,不由的嗤笑起来,毫不留情的嘲讽道,像是终于找到报复的时机了一般。 “这么说你知道了?” 对朱瑾萱的嘲讽,杨六子丝毫不以为意,反而一脸好奇与期待的看向朱瑾萱,似乎十分想要从朱瑾萱口中知道答案。 而从之前他的诸多表现来看,他也的确就是块没皮没脸的滚刀肉。 “哼,我看我还是不要说得好,免得你听到后会吓死。” 朱瑾萱却不屑的轻哼一声,继续毫不留情的嘲讽着他。 “笑话,这天下间还能有我杨六子害怕的事情?” 杨六子顿时怒了,嚷嚷起来。 “嘁,你就吹吧,刚刚人家一个眼神就吓得倒在地上动都不敢动一下的人难道不是你杨六子吗?” 不过,在场的众多酒客却显然一点不卖他面子,立刻毫不留情的就拆穿了他。 “你们这些憨货就知道笑话我,难道你们就不想知道那些人的身份?” 原本好像还一脸怒气的杨六子被拆穿之后,脸上的怒气瞬间就消失的无影无踪,显然刚刚他也只是配合着朱瑾萱的激将罢了。 “诶,刘班头好像出来了。” 而就在这时,楼下同样一直在注意着客栈那边动静的酒客,突然高声嚷嚷了起来。 “二小子,二小子,你跟刘班头关系一向最好,你赶紧把刘班头拉过来,我们几个想合伙请他喝几杯。” 原本还在与其他酒客争吵的杨六子,看到刘三有真的从客栈中出来了,连忙跑到楼梯口冲着底下喊道。 “好啊,六哥你到昨天还欠店里五十个铜板,你只要现在能掏出五十个铜板把账给了了,我现在就去喊刘班头过来坐坐。” 只可惜,底下的小二也丝毫不给杨六子面子,没好气儿的冲着他喊道。 “哈哈哈。” 而听到这话的其他酒客不由的大声笑了起来。 “不就是五十个铜板吗?又不是五十两银子,等到天气暖和了,能找到活了,老子两天就把账给你清了。” 哪怕是以杨六子这般厚的面皮,此时也忍不住红了一下,有些气急败坏的冲着小二嚷嚷道。 “那我就到那个时候再去请刘班头吧。” 小二哥却丝毫没有让步的意思。 “真是的,这个小子自从当上伙计之后就越来越不招人喜欢了。” 最终杨六子还是只能一脸悻悻的走回了桌边,一边嘟囔着一边给自己倒酒。 不过,俗话说,人倒霉的时候,连喝凉水都会塞牙。 眼下的杨六子似乎就处在这样的处境中,拿起酒壶想给自己倒一杯的他,有些尴尬的发现,酒,似乎已经喝完了。 “二小子,没酒了,再。。。” 不满的将酒壶砸在桌上的杨六子,习惯性的就扯起大嗓门嚷嚷起来,想让小二再给他上一壶酒来。 不过马上,他就意识到了不对劲,面色有些尴尬的闭上了嘴。 如果是店里最普通的酒,他喊了也就喊了,就算退一步引来了白十二的不满,他自己也能负担的起一壶酒钱。 但白十二要的却是店里最好的青梅酒,一壶就要五十枚大钱,和他的欠账一个价,他虽然没脸没皮,却也还没到那种死占便宜就不撒手的无赖。 “小二哥,再来一壶上好的青梅酒。” 好在白十二及时替他化解了尴尬。 “嘿,还是白兄弟敞亮,出手大方。” 杨六子脸上的尴尬立刻化为了笑容,冲着白十二竖起了大拇指。 “哪里,哪里,区区一壶酒而已,算不得什么。” 白十二摆了摆手,示意这没什么。 “而且在下也是有事要请杨兄弟帮个忙。” “白兄弟有什么吩咐尽管说,就是上刀山下火海,在下也绝不会皱半下眉头,定当全力以赴。” 杨六子立刻拍着胸脯保证道。而这一次,朱瑾萱似乎都已经懒得再嘲讽他了,只是无声的翻了个白眼,看向窗外,注意着刘三有的一举一动。 “杨兄弟言重了,言重了,只不过是件小事。” 白十二也忍不住扯了扯嘴角、 “我与朱兄投宿在那间客栈,而刚刚的情形想必杨兄弟也应该看到了,今夜我与朱兄二人若不想露宿街头就只能另找住处了,所以,小弟想请杨兄弟帮忙找个住处。条件不用太好,能凑活一夜就行,至于价钱吗,好商量。” “原来是这件事啊。” 杨六子低下头,眼睛一转。 “若是这样的话,那。。。” “不瞒客官,我们酒楼后院也有两间房间,一间是掌柜的住处,另一间是我与水生哥的住处,掌柜的的家就在镇上,若是客官不嫌弃的话,我去与掌柜的商量一下,让掌柜的将房间让与两位客官如何?” 不过,还未等杨六子的话说完,送酒上来的小二哥已经抢先语速飞快的截了胡。 “二小子,你这是什么意思?” 眼看着发一笔横财的机会就这么被破坏了,杨六子顿时大为光火。 “我能有什么意思,我就是想帮帮二位客官而已。” 小二立刻故作茫然的回答道,继而他又像是想到了什么一样“恍然大悟”,一脸嫌弃的问道。 “难不成六哥还想让两位客官去你那四处漏风,又脏又臭的房子里去住一晚?” “你?!” 心思被戳破,杨六子顿时又急又怒。 “人家两位客官一看就是家中资财丰厚,家底殷实的富贵人家,六哥你让两位客官去你那狗窝将就一夜未免也太过分了吧?” “谁说我是要让白兄弟和朱兄弟去我家住的?” 被一通抢白的杨六子终于理顺了思路。 “我原本就是想告诉白兄弟与朱兄弟你这酒楼就有住处,谁让你胡乱多嘴的。” 。。。 “诶,刘班头怎么又领着胡大夫过去老王家的客栈了?” 就在杨六子和小二还在争吵之时,一个声音再次响起,通知了所有人刘三有此时的动静。 “蠢货,你怎么忘了,刚刚刘班头不就让杨掌柜的告诉水生煮点恢复元气的汤和粥,等下有人来拿吗,这肯定是有病人啊。” “对对对,刚刚我在二楼看的清楚,那驴车上好像是拉着一个人。” 白十二与朱瑾萱无声的对视了一眼,心中如明镜般清楚。 驴车上躺着的必然就是那个最重要的犯人沈万安了。 “诶诶,刘班头又出来了,哎他这回好像冲着这边过来了。” 人群之中再度发出呼叫,不过马上,这呼叫便变成了惊叫。其中有惊吓,也有惊喜。 惊吓完全是因为他们不知道刘三有过来会不会给他们带来麻烦,而惊喜则是他们好像终于有机会问一问刘三有这个当事人了。 那些看上去凶神恶煞,看起来就不是什么善人的家伙究竟是个什么来历? “诶,怎么刘班头身后好像还跟着一个人啊。” 不过马上,当看到刘三有身后有一个身穿玄色衣服的身影形影不离的跟着之后,心中原本还有着询问一下刘三有打算的酒客立刻便偃旗息鼓了,许多人更是直接拍下酒菜钱便如同逃命一般的逃出了酒楼。 哪怕有不少人的酒还未喝完,菜还未吃净。 第5章 惊闻身份 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民不与官斗。 上千年来,这是所有底层人民用血与泪得出的经验之谈,并一直口口相传,流传后世。 所以,哪怕是区区不入流,甚至可能连吏都算不上的班头刘三有,在这不大的钦贤镇上也算是个没人愿意招惹的对象。 而现在连刘三有都得像是个孙子一般带着谄媚的笑容忙前忙后的“大人物”,钦贤镇上的民众自然是能躲就躲,能不要与之有瓜葛就不与之产生瓜葛。 所以,整个酒楼之中的客人很快便消失一空。 只有白十二与朱瑾萱依旧还老神在在的坐在桌前饶有兴致的看着窗外正疾步走过来的刘三有与东厂的番子。 虽然他们心中知道整个东厂肯定有要寻找他们踪迹的命令,但他们心中更加明白,在此时此地,东厂的人最看重的,肯定还是那个被他们抓住的沈万安。 而那个跟随刘三有前来的番子,也正是因为担心食物会出问题,所以才会跟着前来的,他就算到了这酒楼之中,也只会直奔后厨,根本不可能顾得上坐在楼上的他们。 那些客人因为畏官怕事二走,其实根本没有必要。 。。。 “二位果然不愧是见多识广的人物。” 相比起那些“仓皇而逃”的酒客,倒是同桌蹭吃蹭喝的杨六子的表现颇让白十二与朱瑾萱感到惊奇。 因为除了他们二人之外,整个酒楼之中也就只剩下杨六子这么一个客人了。 “呵,比起我们,倒是杨兄弟的表现更令在下感到惊奇。” “嘿。” 面对白十二的惊奇与些许赞叹的语气,杨六子不由得意一笑。 “不瞒白兄弟,其实在下刚刚也是想和那些家伙一起走的,不过,看到你们二位坐在这不动如山,在下心中立刻就踏实了。” “哦?杨兄弟此话何解?” 白十二这一下倒是真的对杨六子感到好奇起来。 这个之前在他看来不过就是个混吃混喝的无赖似的的人物看样子不像显露出来的那么简单啊。 “我杨六子虽然没什么大本事,但在这钦贤镇上混迹多年,自问这眼力还是不错的。” 杨六子一边说着一边给自己倒了杯酒,美美的一饮而尽。 “二位气度不凡,一看就是从大地方来的,不像我们,祖祖辈辈也就在这钦贤镇转悠,而且之前二位那意思,是早在刚见到那伙人的时候就已经认出了他们的身份,既然二位都已经认出了他们的身份还能如此淡然的继续坐在这里,那我这混人又有何惧的呢?” 杨六子狡猾的一笑,让白十二也忍不住跟着笑了起来。 心中却忍不住哑然失笑。 他好像还是高看了杨六子。 原本他还以为对方是有什么依仗,没有想到,对方靠的只是混迹在街头练就出的眼色和脸皮。 不过,这也的确算得上一种本事了。而且,至少杨六子身上有那么一股混不吝的,勇气。 “没有想到你这无赖竟然还有这份眼力和胆量。” 之前一直扮演着白脸,而且心中的确有些瞧不上杨六子的朱瑾萱,第一次夸赞了他一句,只不过,“无赖”这两个字似乎也出卖了她内心之中对杨六子的根本印象。 “哪里哪里。” 但杨六子对于朱瑾萱口中的“无赖”二字却浑然不觉刺耳,相反,他的脸上甚至再度露出了几分得意笑容,冲着朱瑾萱抱了抱拳,厚着脸皮的自我夸耀道。 “虽然钦贤镇小了点,但想在这混口饭吃,怎么着也得有一两个压箱底的本事吗。” “哼,果然是无赖,见到点太阳尾巴便翘到天上去了。” 于是,朱瑾萱的那点赞叹立刻便化为了鄙夷。而且似乎是觉得杨六子脸上的得意太过扎眼,她瞳眸转动,心中生出了一股作弄一下杨六子的念头。 “不过,依小爷看啊,要是你真的知道了跟在那刘三有屁股后面,马上就要进入酒楼的那个人的身份,只怕登时就得被吓的躲到桌子底下去。” 心中想定,她便嘴角轻扯,不屑的乜了杨六子一眼,语气笃定的嘲笑道。 “对啊,白兄弟,到现在你还没有告诉在下,他们到底是什么身份啊。” 令朱瑾萱没有想到的是,面对她毫不客气的嘲讽,杨六子不仅没有表现出如她猜测的勃然大怒,反而一脸担忧与期待的直接看向了白十二,压低了声音询问起来。 “白兄弟之前不肯说想必是碍于人多,担心会因此牵连到自身,但现在这里就你我与朱兄弟三人了,白兄弟不妨告诉在下,他们到底是何身份吗,也算是满足一下我心中的好奇吗。” “非是小弟不愿告诉杨兄弟你。” 白十二看着朱瑾萱不停使着眼色,心中忍不住轻笑,但最终还是摇了摇头,带着一丝为难的对杨六子说道。 “实在是,杨兄弟还是不要知道的好。” “哼,磨磨唧唧的。” 看到白十二看到自己的眼色却依旧无动于衷,朱瑾萱似乎有些生气了,忍不住轻哼一声。 “他不想说,那小爷来告诉你。” 杨六子听到白十二的话后,心中还有些埋怨白十二太过矫情,脸上也忍不住有些不快。因此,在听到朱瑾萱的话后,立刻带着一脸惊喜的转过头来看向朱瑾萱,手中拿起酒壶就想帮朱瑾萱将酒杯斟满。 “来来来,在下敬朱公子一杯。” “不用了。” 朱瑾萱却一脸豪气的一挥手,拒绝了杨六子的殷勤。 “这又不是什么大事,你听好了。” 说到这里,原本声音还不小的朱瑾萱,猛然间却将嗓门压的极低。 “东厂。” “什么?!” 聚精会神的打起全部心神侧耳倾听的杨六子,听到朱瑾萱这细如蚊讷的两个字后却宛如听到了冬日惊雷一般脸色大变,惊呼出声,这立刻引来了朱瑾萱嫌弃与不满的警告眼神。 看到朱瑾萱警告的眼神后,杨六子立刻也明悟过来,他的反应有些太大了,有可能会给他与朱瑾萱、白十二引来大麻烦,乃至杀身之祸,连忙不迭的伸手捂住了自己的大嘴。 而就在此时,刘三有与那东厂番子踏入了酒楼的大门。 第6章 不可说 正如白十二与朱瑾萱所预测的那样,刘三有与那东厂番子进得酒楼大门后,根本看都没有看酒楼大堂一眼便令掌柜的带着他们去到了后厨。 自刘三有吩咐便不敢有一刻怠慢,立刻开始煮粥、煲汤的酒楼厨师水生,或许手艺算不得太好,但做事却是十分认真。 虽然限于时间有限,那需要长时间熬煮的汤还需要很长时间才能煮好,但粥却是已经差不多了。 毕竟白粥是早就预备好的,他所需要做的,就是将其他处理好的食材放进去再熬煮就好了。 。。。 依旧一脸讨好笑容的刘三有很快便无比热情的送走了拎着食盒的东厂番子。 他倒是很想帮忙拎着食盒再度跟着对方一起回去,奈何人家根本就不领他这份情。所以他就只能有些遗憾的用最热情的态度送别对方了。 “刘班头,这些大人到底是什么来历啊?” 刘三有之前的表现就已经让酒楼之中的掌柜、伙计大为惊疑了,如今跟在刘三有身边亲眼看到他的表现后,无疑更让他们从内心之中产生了巨大的好奇。 “不该问的不要瞎问。” 刘三有原本还一脸谄媚、讨好笑容的脸上立刻完成了一百八十度的转变,速度之快,仿佛曾在蜀地学过那一门令人无比惊奇的绝技一般。 而在这个所有人都无比好奇的问题上,他的态度与回答倒是与白十二之前如出一辙。 “难道没听说过,‘知道的越多死的越快!’这句话吗?” 。。。 在楼下的刘三有一脸不满的训斥着掌柜的与伙计之时,之前在楼上连大气都不敢喘,真的差点就被吓的钻到桌子底下的杨六子,在从窗户看到了那个东厂番子拎着食盒远去的身影后才终于长出了一口气、 “朱公子,你之前所说的东厂,是指那个,东厂吗?” 无边的压力随着那个东厂番子的身影远去,终于能够开口说话的杨六子,立刻便带着一脸的不敢置信与好奇向朱瑾萱问道。 “这天下间难道还有第二个东厂不成?” 看到他的表现,心中颇感畅快的朱瑾萱,撇了撇嘴,一脸讥笑的反问道。 “那东厂的人为什么会来到我们这小小的钦贤镇啊?” 杨六子似乎是对朱瑾萱的嘲讽、讥笑已经免疫了一般,也可能是因为心中还有太多的疑惑想要解答,所以他选择了对朱瑾萱的嘲讽、讥笑充耳不闻,继续追问道。 “这我如何知晓?” 而面对他的问题,朱瑾萱忍不住一翻白眼。 尽管她能猜到东厂的目的,但她怎么可能告诉杨六子呢。 “倒是你对这个问题这么感兴趣,难不成,你。。。” 眼眸一转,朱瑾萱的心中再度升起戏弄杨六子的想法。故作讶然的看着杨六子,脸上还带上了一丝惊恐与浓浓的防备。 “没有,不是。。。” 猜出了朱瑾萱后面那未尽的话语的含义,杨六子顿时脸色大变,慌忙站起身来,连连摆手,因为太过急切,甚至都把身下的凳子给掀翻在地。 “好了,杨兄弟不用如此紧张,朱兄只是与你开个玩笑罢了。朱兄你也是,这种时候,就不要开这般玩笑了。” 好在白十二担心杨六子当真会因为害怕而搞出什么事情来,最终不仅难以收场,还可能会连累到他与朱瑾萱二人身上来,及时站出来劝慰了一句。 听到白十二的话,又看了看朱瑾萱的脸色后,杨六子这才忍不住松了口气,脸色挤出一丝勉强的笑容,弯腰扶起凳子,重新坐了下来。 只不过经过朱瑾萱这么一闹,加之知道了那伙人东厂的身份,他却是再没有喝酒的心情了,心中只想着尽快离开,跑回自己的破屋之中,今后几天再也不外出了,直到那伙东厂的人离开钦贤镇。 人的名儿树的影! 别说是杨六子这般祖辈生活在钦贤镇上区区无赖,哪怕是漳州府城之中的四品知府在听到东厂的名号后,只怕心中也会忍不住一阵发慌。 。。。 “楼上还有客人?” 楼上凳子倒地发出的声音传来,正在楼下一边喝着酒一边催促着掌柜快点上菜的刘三有,忍不住抬头看向楼上,带着一丝惊奇的询问道。 之前见到酒楼中的客人如同被吓到的老鼠一般仓皇离开,进入酒楼后又看到桌上那众多没来得及收拾的残局,他还以为肯定所有人都被吓走了呢。 “呵呵,是有两个外地来的客人还在楼上。” 掌柜的笑着点了点头。 “他们之前是投宿在老王那里的,这不,那几位大人不也去了老王那里,他们二位就没有地方住了,正好酒楼里我那间房也不常住,所以刚刚二小子和我商议着能不能让他们二位今夜住在这,我寻思着反正空着也是空着,便点头了。” 似乎是担心刘三有心中起疑,进而上去找麻烦,把白十二、朱瑾萱这两位“豪客”给吓走,让自己损失了这一笔不菲的外快,掌柜的又向刘三有详细的解释了一下原委。 “原来如此。” 如掌柜的猜测的那样,刘三有原本的确是想要上去看看情况的,听到掌柜的这么一解释后,刚想抬起的屁股便再度坐稳了。 他虽然算不得什么“清如水,廉如镜”,但也不是什么危害一方的恶吏。 人家掌柜的好不容易能捞一笔外快,他也不愿意给**害了。 拦人财路这种事,还是轻易不要去做。 “刘班头,那些大人只要了那一点粥去,会不会有些太。。。” 见刘三有重新坐定,掌柜的心中松了口气。不过心中担心之下,他还是连忙转移了话题。 “要不要我让水生再准备几个拿手菜,几坛好酒,您再给那些大人送去?” “不必了。” 刘三有摆了摆手。 “那位大人有吩咐,有事会命人前来通知我的,否则不要过去打扰。” 刘三有说着,语气之中还有些遗憾。 “要不然,你以为我会乐意现在在你这里喝酒吗?肯定一步不离的跟在那位大人身边听从吩咐了。” “刘班头,那位大人到底是什么身份啊?” 原本只是想转移话题的掌柜的,见刘三有不似作伪,心中的好奇心不由的被再度勾起,几步走到刘三有身边,压低了声音轻声问道。 “这里就只有我一个人,您悄悄提点一下吗。” “嘿。” 刘三有乜了他一眼,笑着摇了摇头。 “不可说啊,不可说。” 第7章 条件 刘三有醉眼微醺的离开了酒楼。 身在这小小的钦贤镇上,升官无望,发财也只能在梦里想想,也就是这一点口腹之欲还算是能够满足了。 虽说东厂此时就在镇上,他理应随时保持清醒,等待着东厂那些上官们的吩咐。 但经过刚刚的那些遭遇,他已经看得很清楚了,那些东厂的番子们是谁都不会信任的,之前因为对钦贤镇上的情况不算熟悉,所以还能用得着他,现在却已经对钦贤镇有了了解,自不愿他这个“外人”再多靠近、接触。 毕竟他之前看的清楚,哪怕是客栈的东家与伙计也已经被圈进各自的房中,客栈已经完全被东厂的番子全部掌控了。 唯一还能见到那位黎大人的,也就只剩下之前被他请去为那个神秘人诊治的胡大夫了。 所以,他若是喝醉了,说不定正和了东厂那些番子的心意呢。 。。。 黎无咎自然不可能去关注一个不入流的衙役班头的想法。 此时的他,正坐在客栈中的凳子上,面无表情的看着那据说是整个钦贤镇上医术最高明的胡大夫为沈万安治疗。 一个在这穷乡僻壤的小镇子上最出名的郎中,在黎无咎的心中自然也是看不上眼的,只不过,此时此地,他显然也别无选择。 不过,据之前这胡姓郎中诊断的内容来看,对方或许可能算不得什么太高明的大夫,但也不至于是不学无术的江湖骗子,还是有点本事的。 就是这胆子似乎有些小了。 看到对方转过头来额头上的冷汗,黎无咎忍不住在心中吐了句槽。 “如何,想了这一路了,可否已经想通了?” 待到两个手下番子领着脑门全是冷汗却不敢擦,更是大气都不敢喘一口的胡大夫离开去抓药后,黎无咎终于站起身来,走到床前,面无表情的询问道。 “。。。” 回答他的,是熟悉的沉默。 显然,哪怕已经得到了黎无咎的保证,哪怕心中已经知晓了自己没有选择的权利,但这件事的背后之人的身份,还是让沈万安心中无比的忌惮。 此时的他还不知道自己家人的情况。 他很担心自己的背叛会连累自己一家人为他陪葬。 “我的耐心是很有限的。” 看着沈万安脸上的纠结,黎无咎心中忍不住一阵烦躁,原本面无表情的脸上也忍不住浮现出一丝不耐烦。 “想必你应该也已经猜到了,高天原第三队的队长藤原友助已经落到我们手中了,也是他将第三队的所在地供出来的,我们这才能及时的将你就出来。或许你心中觉得藤原友助不是藤原三郎,不可能知道背后指使你那人的身份,但我不相信世上能有完全被抹除的痕迹,只要从藤原友助身上花费大功夫,抽丝剥茧之下,肯定还是能够查到些许蛛丝马迹的。” 似乎是见好言相劝无法起到效果,黎无咎换了个角度,转而开始对沈万安进行威胁。 尽管这威胁看上去实在是有些弱,但在沈万安此时身体无比虚弱,精神萎靡的档口,说不定这点威胁就能起到意想不到的收获。 “我需要知道沈家的情况。” 或许是黎无咎的威胁起效了,亦或许是沈万安心中觉得此时终于到了能够与黎无咎进行讨价还价的时候了。又是漫长的沉默后,躺在床上的沈万安自来到钦贤镇后第一次开口了。 “沈家?” 听到沈万安的话,黎无咎忍不住皱起了眉头。 尽管同在东厂之中,但他一直都是在应天,在吕中行手下听用,所以对东厂之前在广州府所做、所搜集到的消息算不得太了解。 特别是这种牵扯到沈家诸多财富“分配”的事情,他更是不可能知晓。 “三日。” 不过,看到沈万安眼中的坚决,黎无咎最终还是点了头,吐出了一个日期。 “三日后,我会将沈家的情况告知与你。” 黎无咎眼含深意的看着沈万安。 “我希望到那个时候你能够与我坦诚布公,因为,那也是你最后的期限,我的忍耐也是有限度的。” “君子一言。” 沈万安见黎无咎真的点头同意了自己的条件,眼中不由的露出了几分激动的情绪。 “算了吧,你我二人可算不上什么君子。” 但黎无咎却忍不住轻蔑一笑,转身说道。 “你只需知道,若是三日后你无法兑现承诺,那我便不会再对你像现在这般客气了。” 伴随着门轴转动发出的略显刺耳的声音,黎无咎扔下这一句冷冰冰却蕴含着浓浓威胁的话语后便离开了沈万安的房间。 自离开应天后,他便一直殚精竭虑,尤其是为了准备昨夜的突袭,他更是已经两个晚上没有睡了,此时总算是从沈万安嘴中得到了一个确切的保证,他也终于可以好好的休息一下,去睡个好觉了。 。。。 本就算不得太过繁华的钦贤镇,在经历了黎无咎这些人到来的这么一出大戏后,街道之上不由的更显冷清。 没有必要的话,显然没人愿意在这个时候出来在外行走,所有人都生怕一个不小心给自己惹来麻烦。 但就在这街道上无比萧瑟的时候,杨六子却走出了酒楼,不仅如此,他出了酒楼之后,甚至一路直奔着已经成为所有人避之不及之地的王家客栈而去。 杨六子这么做自然不是不知畏惧。 事实上,从朱瑾萱口中知道了黎无咎一伙人身份的他,此时远比镇上的任何一个人都心慌畏惧。 杨六子这么做当然也不是因为疯了。 在刘三有呆在酒楼之中吃喝的时候,他可是呆在二楼之上连发出点多余的声响都不敢。 而此时杨六子这么做,完全只是因为五个字。 “财帛动人心!” 白十二与朱瑾萱用一两银子的“天价”雇佣了他,而且他所需要的也是无比“简单”的一件事。 去王家客栈门外将白十二与朱瑾萱二人的行李拿回来。 尽管知道此时的王家客栈已经变成了和龙潭虎穴差不多的危险之地,轻易答应白十二二人的雇佣很可能使自身陷入无比危险乃至死地。 但长这么大从没有尝过将这么多银子握在手中滋味的杨六子,最终还是没有抵过白花花的诱惑。 第8章 夜话 入夜。 白十二与朱瑾萱躺在了酒楼杨掌柜的那张不大的床上。 尽管朱瑾萱早已经通过不惜逃出皇宫前来与白十二见面的行动确定了她对白十二的心意,但此时躺在同一张不大的床上,甚至能够清晰的听到白十二喘息声,她的心还是不由自主的剧烈跳动着,俏脸更是早已红的能滴出血来了,好在屋内的黑暗掩盖了她脸上的红晕。 “睡着了吗?” 突然,朱瑾萱感受到了耳边传来了阵阵温热的气息,本就已经跳动的无比剧烈的心脏,在感受到了白十二的气息后,更是像快要坏掉了一般,仿佛随时都要挣脱开胸膛的束缚跳出来一般。 “没,没,不,怎么了?” 好在她还是听清了白十二的问题,有些结巴的反问道。 “没什么。” 白十二显然早已从她那在黑夜中无比清晰的剧烈喘息中知道了她还未睡,因此在听到她的回答后,继续轻声说道。 “只是突然觉得我们这样似乎有些太过分了些。” “什么?” 朱瑾萱的心脏忍不住漏了一拍,连忙同样侧过身来有些焦急的问道。 “虽然萱儿你从未说过,但我心中却清楚,萱儿你心中肯定是左右为难的。” 白十二轻叹一声,哪怕是在没有多少亮光的屋内,他也能够看到就在眼前那一对清澈眼眸,以及其中的疑惑。 “毕竟那是你的长兄,是自幼便对你无比照顾的亲人,现在你却为了我逃离了皇宫,哪怕是我这个并无兄弟姊妹的人也能够想象到你的皇兄在你离开之后心中该有多焦急。” 朱瑾萱原本剧烈跳动的心脏在不知不觉间已经恢复了正常,而且有些纠结到了一起。 她自然也知道,自己的皇兄肯定会如白十二所说的那样,心中无比焦急。 逃离皇宫后,在最初一段时日里,她的内心之中是充满了一种报复性的快感的,但随着时间一天天过去,尤其是来到应天城,还未与白十二相遇的那段时日里,随着距离新年越来越近,她的内心之中的确如白事儿所说的那样是出现过纠结、为难等情绪的。 “就算如此,我也不愿回去。” 不过很快,朱瑾萱便将这些情绪强行压进了心底,兀自语气坚持的说道。 “我不愿意今后一生就只能像一只金丝雀一般被关进笼子中,不愿意嫁给一个我从未见过,也不知道其品性的人。” 说到这里,朱瑾萱的脸上不由的露出几分羞意,看向白十二的眼睛也有些闪躲,心脏也不由的加速跳动起来,声音也变得细如蚊讷。 “而且,而且,我,我也,我也不愿,不愿,不愿离开你。” “能够见到萱儿你并得到萱儿你的青睐,是我这一生最庆幸与骄傲的事情了。” 白十二楞了一下后,不由的伸出手抚摸着朱瑾萱发烫的脸颊,失声笑着回道。 “哼,我才不信呢。” 虽然心中无比甜蜜,但脸皮薄的朱瑾萱,还是忍不住故意娇哼一声,别过头去,用以掩饰自己内心的欣喜与甜蜜。 “萱儿你为了我可是连公主的身份都抛弃了,我怎么可能再忍心欺骗你呢。” 白十二无比认真的用怜惜的语气说道。 “不过,我却不想看你因为我就与家人就此分隔再不想见。” 但旋即,他便继续用有些自责的语气说道。 “但是。。。” 听到白十二这么说,朱瑾萱自然又是心中欣喜,又是一阵焦急。 “我知道萱儿你在担心什么。” 白十二却轻轻的用手捂住了她的嘴巴,将她后面的话都堵在了嘴边,继续对她说道。 “所以,我打算在了解这一切的事情,调查出真相后与萱儿你一起返回京城,找机会看看能否与萱儿你那位皇帝兄长见上一面,让萱儿你有机会与他说清楚你内心真正的想法。如此,就算他依旧不愿意让萱儿你跟我一起离开,也算是有一个交代了。” “可是京城戒备森严,无论是锦衣卫还是东厂都是。。。” 终于耐住性子听完白十二所说内容的朱瑾萱,一把扯开白十二的手,态度激烈的说道,显然她还是不同意白十二去冒险。 “萱儿你不相信我吗?” 但白十二却未等她说完便提高了声调打断了她的担心,略显强势的问道。 “我自然是相信你的,只是。。。” 朱瑾萱立刻被白十二的问题给带跑了节奏。 “既然相信,那为何不相信到底呢?” 白十二显然不会给她再度提出反对的机会。 “哼!” 终于认识到自己好像被白十二带跑了原本谈话轨迹的朱瑾萱忍不住轻哼一声,十分不满的继续说道。 “就算你真的避开了锦衣卫、东厂还有五城兵马司等等衙门,可你打算如何通知皇兄呢?” 见白十二没有任何迟疑的便打算开口解释,知道他早有打算的朱瑾萱连忙抢在他开口之前,再度开口提出了第二个问题。 “而且你难道不知道,皇兄他身为天子轻易是不能离开皇宫的吗?难不成你还打算带着我潜入紫禁城里,避开皇宫内的重重守卫去见皇兄不成?” 说到这里,朱瑾萱似乎真的是动怒了,没有一丝好气儿的继续说道。 “我好不容易才借着秀女外放的机会逃出了皇宫,你倒好,竟然还想着将我再度扔回皇宫。” “这个萱儿你就不必担心了,这些我都早已考虑过了。” 被朱瑾萱一通抢白的白十二,这才有机会开口。而面对朱瑾萱的一通质问,他的脸上依旧是信心满满的笑容,没有露出丝毫的为难。 “而且距离那一天还很早,我还有不少时日继续完善原本的计划。” 白十二拍着胸脯,故作夸张,一脸搞怪的保证道。 “你放心,我好不容才找到萱儿你这么优秀的娘子,还打算带你回家去爷爷的墓前向他炫耀呢,怎么可能舍得把萱儿你再送回去呢。” “嘁,谁是你娘子?” 一听到白十二口中说出“娘子”这样亲昵的称谓来,朱瑾萱的脸色立刻羞红了,口不对心的反驳道。 “嘿,这个时候再后悔可就太晚了啊!” 白十二却一脸得意的笑了起来。 第9章 方巽的援兵(4千字) 第二日清晨。 白十二与朱瑾萱离开了钦贤镇。 他们虽然的确是奔着沈万安,奔着通过东厂查出扬州知府自杀一案幕后黑手而来的,虽然现在黎无咎与沈万安就在钦贤镇上,他们留在这里看似可以近水楼台先得月。 但他们却看得清楚,在黎无咎一伙人将排场弄得如此大的情况下,哪怕是原本住在钦贤镇上的百姓,此时也都已经产生了暂时先离开镇上去乡下亲戚家避两天的念头,更不用提昨日被粗暴的赶出王家客栈,不知道在哪里就和儿了一夜的旅人。 他们二人在这种情况下若是逆这种形势,继续留在钦贤镇上,必然会引起怀疑。 哪怕那些东厂的番子紧守着王家客栈的一亩三分地,对钦贤镇上的情况不甚关注,可镇子上可还有一个地头蛇刘三有在呢。 其昨日就是因为无法与黎无咎搭上关系,凑到身前混个脸熟喝闷酒,若是知道了白十二与朱瑾萱这两个行动举止奇怪的家伙在,肯定分分钟跑到黎无咎那里禀报。 所以他们早已想清楚了,今日一清早便与其他旅人一样离开,向着漳州府城而去。 反正最后无论情况如何,黎无咎一行人是肯定会回到漳州府城的,在那人多眼杂的地方,他们二人便可以很好的隐藏其中了。 而且,此时沈万安不过才刚刚被抓住,他吐露秘密的可能性还很小,他们也不必急于这一天两天。 只不过,他们二人显然还不知道,在漳州府城中,内心中对黎无咎如此“着急”的做法深感不满的胡啸林,此时依旧还在张开大网等待着他们二人前去呢。 。。。 此时只关注着如何撬开沈万安嘴巴,得到扬州知府自杀一案幕后推手的黎无咎并不知道能够令他升官发财,得到东厂督公江棕青眼的两个目标,昨夜就在距离他不足百步的酒楼过了一夜。现在更是在他与众多手下的眼皮底下大摇大摆的离开了钦贤镇,否则,只怕他会后悔的连肠子都青了。 他现在考虑的问题就只有一个,该去哪里才能尽快弄到沈家的情况,毕竟留给他的只有三天的时间了。 最为保险的,自然是前往漳州府城打探,只是三天时间想要跑一个来回实在是有些太过勉强了。 于是他只好命两个手下一个前往漳浦县碰碰运气,一个拿着他的令牌去驿站,用二百里加急将消息送往漳州府城算是加一道保险了。 。。。 在黎无咎期待着三日后能够凭借沈家的消息撬开沈万安的嘴,得到自己想要的消息之时,在近千里之外的应天城中,锦衣卫与六扇门也终于弄清楚东厂之前那些怪异举动背后的原因了。 连有着寻找白十二与朱瑾萱这副重担的东厂,在得知了能够查清楚扬州知府自杀一案幕后推手的可能后,尚且这么激动,立刻便派出了精锐队伍前去调查,并没有寻找白十二与朱瑾萱压力的锦衣卫自然更是激动不已。 本着就算捞不到头功也要蹭一下功劳的念头,锦衣卫千户陈岩青立刻同样派出了一支精锐的队伍南下。 倒是六扇门的侯青在得到了这个消息后有些纠结。 一方面对于这个皇帝十分关注,曾经亲自下令追查的案子,他心中是有些想法的,毕竟如果真的办成了,他的名字就会传到皇帝的耳中,对他这个一直困于应天的憋屈总捕头来说,无疑是个好消息。 但另一方面,他现在在调查的天衍门也是一个十分重要的事情,而且更重要的是,天衍门身为江湖门派,调查他们,是六扇门的根本职责,所以这么一看,似乎还是继续调查天衍门更重要。 当然,真正的关键是,侯青担心此时分散注意力去凑那边的热闹,不仅会眼中拖累原本调查天衍门的进度,在那边还很可能会一无所获。 东厂可不是吃素的,他们都已经提前去了那么久,不可能没有进展,这个时候再派人去跟进这件事,最可能的结果也许就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费力又讨不了好处的事情,侯青实在不想去做。 就在这个时候,叶弼及时的跳了出来,解决了侯青的麻烦。 一开始白十二之所以会知道东厂的动静,并与朱瑾萱立刻南下,本就是因为叶弼的及时通知。 而白十二南下这件事他并没有告知侯青,所以对侯青来说,现在去很可能会一无所获的这件事,对叶弼来说,却是很有机会从东厂那里分一杯羹的。 加之他心中清楚,在处理天衍门一事上,侯青对他们这些郭举手下亲信们心中有着防备心理。 所以,与其留在这里继续互相膈应,还是不如及时抽身去谋求更可能独占的功劳。 于是叶弼很快便用白十二之前已经南下调查这件事说服了彭震雷与铁家兄妹。 而见到彭震雷这四个郭举的心腹竟然愿意揽下这件如同鸡肋一般的差事南下,侯青自然是欣然应允。 在他看来,没有了彭震雷四人,他便能没有任何顾忌的让差不多已经伤愈的心月狐参与到对天衍门进行追踪与调查之中,不必再担心四人会坏了他的好事,或者分润他的功劳了。 。。。 彭震雷四人与锦衣卫的精锐小队近乎同时出发了,而自来到应天城就一直被东厂的暗探严密监视着的方巽,在如蛇一般用冬眠的手段毫无动静的度过了冬天之后,也终于有了动作。 更确切一点的说,应该是他迎来了几个门中的晚辈,他是被迫有了动作。 自与六扇门的一众捕快们来到应天城之后,他就发现了身边多了许多的眼线,一开始他还以为是天衍门的人,但很快他就发现了,对方竟然是东厂的人。 想到之前也是东厂的人救下了他,他的心中便产生了一些不好的联想,而白十二自他来到应天城后迟迟不出现也不与他联系,无疑更是加深了他的这种联想。 但是随着时间一天天过去,他发现这些东厂的暗探只是在监视着他,他又不得不推翻了之前的联想。 只是,他心中却对白十二为何会招来东厂的注意更加好奇了。 只不过好奇归好奇,该做的事情却还是要做的。 早在宁波府刚刚与白十二商定好要对付天衍门之时,他便通过天机阁将情况通知了门派,并给了掌门两种选择。 一,自然是立刻封山,在这件事没有结束,在天衍门没有被彻底覆灭之前不要外出,以免门中弟子被天衍门盯上,损伤严重。 而第二种就要冒险许多了,不躲不避,反而让整个门派都积极的参与到这件事之中。虽然风险很大,但是只要最后完成了覆灭天衍门的目标,那回报也是丰厚到足以荫庇长白剑派十数年乃至数十年。 对于方巽来说,他自然是希望掌门与长老们选择第二种。 他这么想倒真的不是出于私心,希望门中能够支持他,帮他度过这次的劫难,而是完全为门派考虑。 长白剑派只是个地处荒凉之地的二流门派,虽然派中弟子不算少,但因为地处关外,情况并不好,一直以来只能靠着被那些去关外收买药材、皮货的商人雇佣成为商队护卫勉强维持。 因此这一次天衍门的事情对整个长白剑派来说无疑就是个巨大的机遇。 尤其是在他经历了之前绍兴府的惊魂时刻之后,他心中更是无比笃定,这是个长白剑派发展壮大的天赐良机。 如果说之前对白十二锦衣卫的身份有所猜测,所以心中还有所担忧的话,那在绍兴府见到了东厂出动强弩对付天衍门,见到了六扇门总捕头侯青亲自带领捕快前往绍兴府想要抓捕天衍门这些事情后,方巽心中原本的担忧早就被他扔到爪哇国去了。 锦衣卫、东厂自不必说,这两个衙门的可怕尽人皆知,而六扇门更是专门处理江湖事务的衙门。 这三大衙门现在要联手对付天衍门,哪怕这天衍门有禅祖寺、太和山一般的实力,有曾经的天下第一大帮——丐帮一样的体量,在这三大衙门联手之下,只怕也终究逃不过分崩离析,黯然覆灭这一下场。 更不必说之前白十二还通过与坑他差不多的方式,将点苍派这个一流门派也给坑了进来,进一步壮大了对付天衍门的力量,在方巽看来,这无疑从一开始就立于不败之地了。 只要接下来在对付天衍门的时候让门中弟子们尽量小心一些,不要出现太过重大的伤亡,那待到配合着六扇门与厂卫剿灭了天衍门,那长白剑派就赚大了。 不提六扇门在禀报的时候会不会将他们长白剑派的名号禀报上去,直达天听,让天子知晓,也不提这份跑不掉的功劳,单单是以此能和六扇门搭上关系对长白剑派来说就已经是稳赚不赔了。 以六扇门对整个江湖的影响力,只要今后六扇门能够吸纳几个长白剑派的优秀弟子,那长白剑派就等于是有了招牌。 对那些商人来说,在关外那等荒僻危险的地方,雇用护卫,保护自己安全的时候,有六扇门这等官府身份背景的长白剑派无疑就会是首先对象。 更关键的是,这些商人还不敢再像以前那般肆意压价。 只要一直这么发展下去,不需要太长时间,不出十年,分到了最多利益的长白剑派,实力就能碾压关外的其他门派,再继续发展壮大个十余年,甚至能够让长白剑派成为关外首屈一指的一流大门派。 对方巽这个当年因为败在长生剑剑下,这些年来一直只顾着练习剑法而对门派没有太多帮助的太上长老来说,只这一件事,就足以让他在百年之后被摆上供桌,成为后来弟子们崇拜的目标,在见到泉下的师父、师兄们的时候,他也能够挺直腰杆了。 不过,关外距离江南实在是太远了,哪怕是凭借天机阁这般分阁遍布天下的组织也得花费月余时间才能将消息通知到长白剑派,而长白剑派得到消息后派出的弟子,想要赶到江南,无疑就要花费更多的时间了。 终于,经过了小半年的时间后,方巽终于等到了门中派来协助他的弟子们。 长白剑派虽然因为地处关外,情况算不得好,但环境恶劣却也不见得全是坏事,至少长时间面对恶劣的环境让长白剑派上下都有一股坚韧与狠劲。 在得到了方巽传回的消息之后,掌门与长老们很快便做出了决断。 拼着开春之后在与其他门派竞争那些商队护卫会处在绝对下风,进而影响整个门派收益的风险,将门中除了掌门之外的二流高手全都派来了。 领头的便是方巽的小师弟,同为太上长老的张似锦。 作为长白剑派上上任掌门的关门弟子,张似锦比方巽小了近二十岁,被收为弟子时,不过才六岁,所以,虽然名为师弟,但当年方巽与几位师兄其实都是将他当做是侄子一般看着长大的。 当初方巽被长生剑一剑击败下狠心闭关练剑后,随着与他相熟的师叔、师兄们相继仙去,整个长白剑派内也就只剩下张似锦这个小师弟与他相熟了。 之前,现任的掌门薛飞继位后,也是靠着张似锦的“引路”,才见到了他这位整个长白剑派中剑术最高的太上长老。 或许也正是考虑到这么一层关系,薛飞才会请出张似锦这位太上长老出马,免得因为其他人对方巽不熟悉导致出了什么差错。 他这一次可是将整个门派的中坚都派了出来,算是将所有的赌注都压到了方巽,压到了这件对付天衍门的事情中来,他可不想因为一点差错就葬送了可能获得的巨大收益。 “六师兄,好久不见了。” 近半年未曾相见,在看到方巽的那一刻,张似锦的脸上不由的露出几分激动与感慨之色。 “哈哈,不过就半年而已,小师弟你怎么比我这个行将入土的老人家还要感慨啊。” 方巽见到领队的是“熟人”,心情倒是很不错,开怀大笑道。 “六师兄身体如此硬朗,哪里像是老人家。” 张似锦同样笑着回道。 不过,他的手却放到了身前,打了个只有他与方巽才能看懂的手势。 “好了,你就不要再继续安慰我了。” 方巽轻轻的摇了摇头,似乎是在回应张似锦之前的话,但只有张似锦明白,这是在告诉他,不要轻举妄动。 这不由的让他心中奇怪起来。 ‘难道这些监视着师兄的暗探不是那天衍门的人?’ 第10章 噩梦与现实 突然来了这么多人前来与方巽会和,正在监视方巽的东厂暗探们自然也是免不了心中一惊。 因为他们心中理所当然的将方巽当成了白十二的同伙,而在张似锦带领下赶来的长白剑派弟子们自然也理所当然被进一步划分到了白十二的同伙在之中。 好在他们心中还是清楚,关于朱瑾萱的真正身份,白十二是不可能告知给这些人知晓的,所以,虽然心中略显惊慌,但还是及时的稳住了心神,只是将张似锦等人到来的情况向上禀报,没有在惊慌之下选择直接动手抓捕。 而张似锦此时也终于从方巽口中得知了外面监视着他们的那些暗探的身份。 “东厂?” 从方巽口中听到的这两个字,无疑让张似锦与方巽久别重逢的好心情瞬间消失的无影无踪。 “师兄在消息之中不是说这一次对付那天衍门,其主力是朝廷的衙门,我们只要在旁协助就行,怎么现在东厂的爪牙反而开始监视起我们来了,难不成,他们东厂想要独占这一次的功劳?” 连方巽都只能大致猜到东厂监视自己应该是因为失踪的白十二,具体的情况却一点都不清楚。 刚刚赶来的张似锦自然更不可能知道其背后错综复杂的情况。于是,他的心中立刻生出了最“符合眼下这种情况的结论”,语气也变得担忧与为难起来。 他们长白剑派上下可不敢跟东厂这等庞然大物之间争什么功劳,更别提起什么争执了。 虽说暗地里彼此之间吹牛之时总是喜欢贬低甚至臭骂东厂与锦衣卫这等皇帝的爪牙,但到了现实,他们还是能够认清形势,认清自己的斤两的。 “小师弟你想岔了。” 而知道一些情况的方巽听到张似锦担忧的语气后,有些哭笑不得,连忙摆了摆手,解释说道。 “对付天衍门的事情,六扇门才是主体,东厂与锦衣卫对这件事都关注不多,不久之前他们才因为另一件案子将得力人手派去南面,小师弟你太杞人忧天了。” “呼,原来如此。” 听到方巽的解释,张似锦这才长出了一口气,放下心来。 “那东厂的人为何要监视我们,不,监视六师兄你啊?” 但马上,张似锦便再度惊疑的问道。 “这件事说来话长,还是以后再找机会与你分说吧。” 对这个问题,方巽自己都不甚清楚,自然无法回答,所以,他只能扯开话题。 “现在我还是先带着你们前往六扇门衙门去拜见侯青侯总捕头吧。今后若是没有什么意外的话,我等就要听从侯总捕头与六扇门的指挥了。” “啊?难道那侯总捕头不担心我等会分润六扇门的功劳吗?” 虽然来之前因为方巽的消息,已经知道情况很不错,盟友不少,但张似锦却没有想到竟然能够直接归于六扇门之下,受对方的总捕头指挥。他原本还以为这一次只能和方巽一道干些边边角角的活计呢。 毕竟在他看来,为了能够说服门中长老与掌门,方巽应该是会将情况往好了说几分的。 “这一点小师弟你就不用担心了。” 看着一脸不敢相信的张似锦,方巽笑了起来,不过笑容却带上了几分苦涩与无奈。 “我们长白剑派又非是那等能够被朝廷与天子知晓名号的江湖名门大派,所以,我们做了什么,对这件案子有多大的帮助,待到事情结束之后,不还是得看六扇门那边如何禀报吗?” 张似锦顿时醒悟过来。 的确,既然他们整个长白剑派都已经置身于六扇门领导之下了,那最后报上去的时候还不是看六扇门的总捕头如何分润功劳。 说到底,他们又非是东厂、锦衣卫这等能够与六扇门平起平坐,能够直接向上禀报的朝廷衙门。 说的难听一点,他们就等同于是六扇门手中的一条猎犬。 对猎人来说,有可能会担忧猎犬分润最后的收获吗? 张似锦沉默了。 但已经过了知天命年纪的他早已不是那些十几岁的年轻人,他心中也清楚,对于长白剑派来说,此时能够作为六扇门手下的一条狗已经是一件足以令整个门派上下都感恩戴德的事情了。 在这江湖上,只要说出去,只怕会有数十个门派争着抢着想要取代他们长白剑派此时的位置。 “走吧。” 看着张似锦的神情,知道他已经想通了的方巽,拍了拍他的后背,沉声说道。 “我们今日低头是为了以后十年、二十年乃至五十年里,我们门中的后辈弟子们能够在人前昂起头来。” “六师兄放心吧,我会管束好那些弟子们并让他们明白这个道理的。” 张似锦重重的点了点头,听懂了方巽这番话背后的含义。 “嗯。” 方巽同样郑重的点了点头。 “随我来吧。” 。。。 对于突然多了近二十个二流高手以及一个一流高手,六扇门总捕头侯青心中自然是十分满意的。 正像方巽与张似锦所想的那样,对于侯青来说,方巽这些来自长白剑派的高手正是他所最想要的。 一则方巽等人武功不俗,且来自江湖,对付同为江湖门派的天衍门是不需要他太过操心的。 二则他也不必方巽等人会“喧宾夺主”。出身江湖的他们,就算功劳再大,最后也还是会算在六扇门的头上,他所需要付出的,无非就是今后对长白剑派的照顾。 若是他在禀报之时在奏章之中能够提一笔对方,让长白剑派的名号直达天听,他们无疑就要对他感恩戴德了。 所以,在与方巽与张似锦稍稍寒暄了两句之后,侯青便立刻不客气的表示愿意让长白剑派的所有人一起参与对付天衍门的案子之中。 不过,侯青倒也不是那等“既想让马儿跑,又不给马儿吃草!”之人。 在点头之后立刻表示会给张似锦等人提供吃住,而且体谅张似锦一行人自关外一路风餐露宿赶来的辛苦,还给了他们两日休息,调理身体的时间,让原本已经做了最坏打算的张似锦顿时一脸的感激涕零,表示会绝对服从侯青的指挥。 。。。 “方兄,近日可曾有白旗队的消息?” 命手下带着张似锦等人前去安顿后,侯青却叫住了方巽,眼含期待之色的向方巽询问着白十二的消息。 “侯总捕头最近也没有见过白小子吗?” 听到侯青的询问,方巽忍不住心中一动,不过面上却故意露出一副惊疑的模样,有些不敢置信的反问道 “呵,不瞒方兄,我已经有近三个月未曾见到白旗队了。” 听到方巽称呼白十二为“白小子”,侯青的眼中闪过一丝惊异,不过马上便压了下去,脸上露出几分苦笑说道。 “那侯总捕头可就问错人了。” 听到侯青的回答后,方巽先是一愣,继而脸上闪过几分不满的回答道,连对白十二的称呼都变得疏远起来。 “自近半年前与他宁波府城一别后,至今我还未再见过他。” “竟是这样吗?” 尽管看着方巽的神情不似作伪,但侯青心中还是不敢完全相信。 “说起来,老朽其实还想向侯总捕头请教一下,您可知白小子他到底惹了什么麻烦?为何一别小半年,同在应天城的情况下,他却不敢露面与我一见?” 说到这里,方巽故意压低了嗓音,有些鬼鬼祟祟的确认了周围再无其他人后,才继续开口问道。 “可是他得罪了东厂的哪位公公?” “方兄这念头是从何得来的?” 这一次,侯青的惊异终于表露到了脸上,他无比奇怪的看着方巽,显然他实在想不出方巽是怎么得出这个结论的。 “自来到应天城之后,老朽周围便一直有东厂的眼线在盯梢,而且,在绍兴府之时,也是东厂的人及时出手,将我从天衍门必杀的死局之中救了出来。” 听到这里侯青终于听明白了。 他心中不由的对东厂上下颇为埋怨。 他觉得东厂的人实在是有些太没用了,在自己的地盘上监视方巽都能被对方识破,而且还一直没有察觉到自己已经暴露了。 就凭这等实力还想通过监视方巽找到白十二的踪迹,那无异于是痴人说梦。 与其被识破,进而惹来方巽的怀疑,还不如借着之前救下了方巽的恩德,看看能不能从他身上下手,让他成为暗棋,待到白十二去见他的时候,让他将消息禀报给东厂呢。 也许成功的几率不算高,但也总比现在这等打草惊蛇,让方巽也同样心中开始防备起来的要好的多啊。 “就像方兄刚刚说的那样,这个问题你可就问错人了。我们六扇门与东厂之间关系可没有那么亲密,之间更是因为对付天衍门的事情差点与东厂的镇守太监吕中行起了冲突,方兄你这么问我,我实在是不知道该如何回答啊。” 侯青最终还是选择了装糊涂。 “那侯总捕头为何要向我询问白小子的消息?” “方兄这岂不是明知故问。之前有关天衍门的事情都是白旗队向我们六扇门透露的,如今他消失了数月之久,我自然是心中担忧他会被此事所连累啊。” 互相之间并无半点信任可言的二人,最终自然全都选择了撒谎。 不过,就算他们全都坦诚相见,完全将各自知晓的有关白十二的消息都说出来,显然对找到白十二依旧还是没有半点的帮助。 因为二人无论是谁都不会猜到,此时的白十二早已离开了应天城,已经去到了近千里之外的漳州府。 。。。 漳州府城。 胡啸林的心情此时处在一个无比复杂,甚至撕裂的状态。 一方面,他的内心之中是焦急的。 他已经来到了漳州府城布网等待白十二与朱瑾萱近半个月了,可到现在却依旧是一无所获,加之黎无咎根本无视他,在约定的时间到来后便立刻前去剿灭高天原第三队,抓捕沈万安,使得情况或许会变得愈加复杂,他心中怎么可能不焦急上火。 而另一方面,自朱瑾萱逃离京城,他接受皇帝的命令到现在已经过去了大半年了,他却依旧一无所获,不仅没有找到朱瑾萱,甚至连白十二的影子都没有抓到,这让他心中已经快要接近绝望了。 甚至在最近几天里,他已经开始做噩梦,梦到自己与一家人都因为这件事被皇帝所迁怒,全都倒在了血泊了,房子也被大火所吞没。 在这件事不可能公之于众的前提下,被秘密灭口显然是最可能也最凄惨的下场了。 而就在这时,黎无咎手下的东厂番子用加急快马跑了回来。 对黎无咎手下为何要跑回漳州府城这件事,胡啸林自然是不在乎的,他的心中只有一件事,那就是找到朱瑾萱,并将她安全送回京城,送到皇帝面前,从而保住他自己以及他一家人的性命。 不过,胡啸林不去找他,他却主动上门前来见胡啸林了。 而且一见面就甩给了胡啸林一个令他欣喜若狂的消息。 白十二与朱瑾萱此时就在漳州府内。而且,他们两人也早已经碰面并一起行动了。 虽然与胡啸林的猜测稍有出入,但却还是证明了胡啸林之前的想法是正确的,白十二与朱瑾萱在得到消息后果然一刻不停的赶来了。 可是,随着他的话继续向下说下去,胡啸林脸上的欣喜瞬间就变成了无边的绝望。 白十二与朱瑾萱已经知道了胡啸林张开了大网正在等着他们主动送上门。 所以,朱瑾萱特意让他给胡啸林捎来了一封信以及一句话。 “不要再继续追踪我们了,拿着这封信回去向皇兄复命吧。我要对皇兄说的话,都已经写在了信中,皇兄看完之后会理解我,也不会因为这件事怪罪你们的。” 看着手中薄薄的信函,胡啸林内心之中有一股立刻将之撕开来详细的冲动。 但这封信是仙游公主亲笔写给其皇帝兄长的,胡啸林哪怕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也根本不敢动这封信分毫。相反,他还必须立刻让最信任的手下用最快的速度亲自送回京城,亲自上呈给皇帝。 只不过,他自己却不可能像朱瑾萱所说的那样,立刻停止搜寻白十二与朱瑾萱,启程返京。 相反,他还必须要立刻动员其一切能够动员的力量,在漳州府内挖地三尺,追踪白十二与朱瑾萱的踪迹。 他是皇帝的臣子,他只能够听从皇帝的命令。 他现在唯二期望的,就只剩下两件事。 要么在漳州府内抓到白十二与朱瑾萱。 要么送回京城的那封朱瑾萱的亲笔信真的能够起到她所说的那个效果。 否则,留给他的,恐怕就真的只剩下他噩梦之中的那个结局了。。。 第11章 误打误撞的庆幸 说起来,白十二与朱瑾萱能够及时察觉到胡啸林在漳州府城布下的天罗地网,还真的要多亏了黎无咎派往府城寻找沈家消息的那个东厂番子。 虽然他在对胡啸林禀报之时隐隐透露出来的意思是白十二与朱瑾萱早已知道了胡啸林的计划,但真正的情况却并非如此。 甚至,若是没有他的“倾情相助”,白十二与朱瑾萱或许就真的要一无所知的踏进漳州府城,踏入胡啸林早已准备好的天罗地网之中了。 而这一切,都需要从白十二与朱瑾萱离开的时候说起。 。。。 在清晨随着诸多昨日被黎无咎赶出的旅人一起上路之后,白十二与朱瑾萱便按照既定的目标向着漳州府城前进。 不过因为地处荒僻,小小的钦贤镇上根本就没有牛马市,二人就算想要用高价购买马匹也根本没有人出售,甚至就算是驴子都没有人出卖。 于是,二人只能继续无奈的用双脚丈量着钦贤镇前往漳州府城的道路。 在海船上的时候,无论是朱瑾萱还是白十二,都想着只要能够踏上陆地就好,哪怕是用自己的脚去走也无所谓。 一开始,在被船老大放下,前往钦贤镇的时候,他们二人心中依旧是这般想的。 但在钦贤镇上住了一天,缓解了心中因为在海上呆的时间太长而产生的那股躁动不安之后,二人心中那种念头就淡了。 在之后再度徒步上路之后,随着走的时间越来越长,走的路越来越远,这种念头更是很快就被另一种念头给取代了。 我们想要想要骑马,想要坐马车,就算没有马,没有马车,驴车、牛车,只要能够代步的,能够让我们免于现在在这等徒步辛苦的方式都可以啊! 而就在两天过去了,在询问了驿站的驿丞能否出售马匹并遭到了对方如临大敌的拒绝之后,白十二与朱瑾萱在驿站之中。看到了之前被黎无咎派往漳州府城去搜寻沈家消息的东厂番子。 “艺高人胆大”,同时,不愿意看到朱瑾萱继续忍受步行之苦的白十二,便拿着朱瑾萱的印信与自己的腰牌在对方刚刚出了驿站不久后将之用粗暴的手段给拦了下来。 原本他只是想着要给朱瑾萱弄一匹马来代步的,但既然已经拦下了对方,既然已经暴露了身份,白十二便本着一只羊是赶,两只羊也是放的想法,开始询问对方有关被抓的沈万安的消息,以及其他方方面面的消息。 身为能够被选中参与这次任务并得到黎无咎信任,孤身一人前往漳州府城搜集消息的手下,这个东厂番子自然不是什么乌合之众。 所以,面对白十二的“询问”,他选择了三缄其口,心中更是想着等下回去之后便立刻将白十二就在这里的消息禀报给黎无咎,说不定还能混点功劳。 但白十二如何能不明白他的想法,立刻便开始对他进行了威逼利诱。 威逼自不必说,虽然比不过锦衣卫与东厂里那些“专业”的刑讯百户的手段,但白十二也是有着自己一套独特的审问技巧的。 至于利诱,就只能请出在一旁“放风”的朱瑾萱来做了。 白十二威逼其实还好,毕竟对方也清楚,白十二并非是真的敌人,而且一直以来也都十分在追查扬州知府自杀这件案子,他应该不会有什么性命之忧。 但朱瑾萱的出现,却令他陷入了两难境地。 比起拥有官身的锦衣卫,东厂虽然看似权势、地位可能不必锦衣卫差,但除了督公江棕有官身之外,大多数人都是没有官身的,相比锦衣卫的武官,他们更像是皇帝的家臣、奴仆。 而这也就导致他在面对朱瑾萱这位皇帝的亲妹妹,拥有封号的公主之时,有些无所适从。 按说此时的他应该听从皇帝的命令,动手控制住朱瑾萱,然后将其请回京城,但是现在的形势却是他被控制住了。 于是局面就变得尴尬起来了。 朱瑾萱的命令他必须要听。 此时,白十二也适时的用上了些手段,让他吃到了苦头,虽不至死,但却的确不可能算舒服。 更关键的是,距离黎无咎给他命令的最后时间已经没有太多时间了,若是他因此而延误了时间,他心中敢肯定,黎无咎是真的可能会让他生不如死的。 因此,在白十二的威逼与朱瑾萱的利诱以及时间紧迫的共同作用之下,他最终还是选择了妥协。 而待到听完他供出来的内容之后,白十二与朱瑾萱心中不由的无比庆幸起来。 虽然他只说了胡啸林在黎无咎到来后不久便同样赶到了漳州府城,并未说出胡啸林在漳州府城布下天罗地网等待他们送上门的事情,但对白十二与朱瑾萱来说,他们显然只需要这一点消息就能推断出后面的内容了。 他们怎么也没有料到,原本仅仅只是为了给自己找一匹马代步的冒险行为,最后竟然会有这么大的收获。 他们差一点就自投罗网了。 不过,在心中感到后怕与庆幸之后,他们也担心起了胡啸林。 朱瑾萱逃出皇宫到现在已经近半年了,胡啸林这个前来将朱瑾萱“请”回皇宫的当事人,其身上的压力想必肯定也是一天大过一天的。 而且,若是再没有完成任务的话,那说不定还会被皇帝迁怒。 怎么说,胡啸林当初也是尽职尽责的保护了朱瑾萱的安全,与白十二之间的关系也还不错,若是因为他们的事情连累的胡啸林受罚甚至是身死,二人心中也实在是有些过意不去。 所以,在思索再三后,朱瑾萱写一封信让胡啸林能够带着回去向她的皇兄复命。 同时,也算是她逃离皇宫之后,第一次对皇兄敞开胸怀,说出心中的真实想法。 最后,在白十二的再三说服之下,她还将在钦贤镇二人共躺在在一张床铺上时说过的那个计划写了下来,向她的皇兄保证,待到查清楚扬州知府自杀一案的真相,抓住幕后凶手之时,便会返回京城与他碰面,当面将一切都说清楚。 第12章 处境不妙 洪都府豫章县。 地处长江以南,水陆交通发达,形势险要,自古有“襟三江而带五湖”之称。是历代县治、郡府、州府所在地,向来繁荣昌盛。 而一直在绞尽脑汁追寻着天衍门踪迹,渴望着能够将天衍门这个行事神秘,组织架构严密的江湖隐秘门派调查清楚,进而将其清除,防止其为害江湖,为害朝廷的六扇门总捕头侯青却不知道,这洪都府豫章县也是天衍门最核心的中极天所在地。 与青龙领导下的东极天一样,作为整个天衍门核心的中极天,也同样藏身在繁华热闹的豫章城之中。 因为身为天衍门的核心,所以作为领导整个中极天的中官黄龙,其地位还比东官青龙要高上半头。 不过,因为天衍门分散四方,所以黄龙哪怕地位比青龙高上一些,但一直以来,黄龙却一直与青龙等其他四官并无什么从属关系,自然的,地位最高的黄龙,也并无指挥青龙四人的权力。 但在前任中官黄龙身故,新任中官黄龙继位之后,却似乎有着想要一改之前天衍门五方之间联系并不紧密的现状。 自继位之后,其便一直十分活跃,当然,在青龙四人看来,用“不安分”来形容似乎更正确一些。 因为其自继位之后,便一直或明或暗的不停的拉拢着青龙等人的手下,想要借机插手到他们的地盘之中 就如同之前死在青龙手中,责任却被推到长生剑身上的角木蛟以及众多葬身在锦衣卫手下的其他手下。 按理说,与青龙不太对付的黄龙,在听到了青龙吃了瘪,手下亲信心腹损失惨重的时候,心中应该是有些窃喜的。 毕竟现在青龙的实力已经萎缩到了最低谷的时候,对一直渴求着能够将青龙用自己心腹取代的他来说,这是个千载难逢的机会。 但此时的他,却连半点笑容都露不出来。 他派去名义上协助青龙,实则是找机会要从青龙手中撬出不少东极天权力空间的北斗九星君在不久之前全部回到了豫章向他复命。 第一波回来的几人便给他带来了一个令他惊怒的消息。 北斗九星君的老大贪狼竟然死在了东极天,死在了东厂那群皇帝老儿的爪牙的强弩之下。 北斗九星君可谓是他手下绝对信任的心腹,其实力也是不凡,正因为如此,他才会在收到青龙的求援信后派他们前去,相信他们能够不被青龙那只老狐狸利用,还能借机攫取些东极天的权力。 但他却怎么都没想到,他们竟然在去到东极天不久便出现了这等他绝不想听到的噩耗。 而更郁闷的是,他还无法将锅甩到青龙头上。 毕竟按照他得到的回报来看,当时青龙是力主立刻撤退,反而是贪狼力主赌一把,看看能否抓住那方巽的。 甚至最后出了差错,东厂突然现身追捕剩下的八人之时,还是在青龙的帮助下才能最终顺利的逃离。 他是很想要将青龙赶下台,将东极天的权力完全握在自己手中,但颠倒黑白这种事情,他还是不耻、不屑为之的,而且就算他真的想要颠倒黑白,只怕青龙与他手下也根本不会认,争吵到最后的丢人的只能是他,对他赶下青龙的计划不仅没有半点帮助,反而还会破坏他在东极天一众心目中的印象。 而若说第一波返回的几个北斗星君带回来的消息已经让黄龙又惊又怒的话,那剩下的几个北斗星君带回的消息就让黄龙心中彻底的感受到了一丝惊惶。 对付青龙的人之中竟然出现了军中高手。 这个消息意味着什么,他心中十分清楚。 “可否是青龙已经暴露了身份,否则怎么可能会引来军中高手?” 得到这个消息后,他便立刻想到了最可怕的情况,语气有些焦急的询问着几人。 “禀中官大人,这我等还不知道。” 几人听到黄龙的焦急语气,心中不由的有些心慌,忐忑不安的回道。 “不过,在我等离开之时,那青龙也是连夜逃出了应天城,想必他没有撒谎。” 并不知道心月狐那一层关系的几人,显然将青龙仓皇逃离应天的行为看作了对发现军中高手这件事的激烈反应。 “。。。” 原本听到几人推称不知心中愤怒的慌乱,在听到青龙连夜逃离应天的反应之后,已经涌到嘴边的喝骂便被他咽回了肚子之中,陷入了沉默。 他虽然与青龙之间关系不睦,想着要将对方这些不服从他领导的“老人儿”赶下台,让他的心腹上位,让天衍门真正成为完全归他领导的同意的门派、组织。 但对青龙的能力,他却是从来都没有过怀疑的,哪怕对方这一次不知为何突然陷入了困境之中,他也觉得这只是个意外,他最后定然还会再度站起来,将东极天恢复到之前的昌盛。 而这样一个十分有能力有手段的老狐狸做出这等仓皇出逃的决定,他心中觉得这个消息有九成的可能是真的。 这样的话,他就必须要考虑他自己接下来该如何做了。 首先,东极天在最近一段时间之内最好还是不要再碰了,最好是完全切断与那边的联系。 不,这样还不够。 在心中摇了摇头,黄龙心中有点急迫。 他必须按照最坏的情况来做准备。 最坏的情况是什么呢? 他闭目沉思着。 。。。 在黄龙被青龙的行动所误导,在考虑着该如何应对最坏的后果之时,躲到扬州府已经一个多月的青龙,此时却已经根本没有时间去思考那个所谓的军中高手的事情了。 一件对他来说更加麻烦的事情,已经彻底动摇了他的地位与威信。 而这件事情的起源自然就是那些当初离开应天城后被关在一处后确认了其身份无误,最终赶到扬州府的最后一波人。 他们就像是一个引子,在被心月狐的几个心腹通过种种手段引出了心中对青龙的怀疑心之后,在被撒入整个扬州府的天衍门之后,经过数十天的发酵之后,终于酿出了令青龙最担忧最害怕的毒酒。 第13章 流言 应对(2合1) 流言止于智者。 但世上的大多数人都是盲从的,甚至哪怕是曾子的母亲,在一而再,再而三有人告诉她,“曾参杀人!”的消息后,也会惊惧之下投杼逾墙而走。 完全没有半点事实根据的流言尚且如此,那有了证据,从而推断而出的结论,无疑就更是能够使得大多数人心中信服,就算没有完全信服,心中原本坚定的念头只怕也会被动摇。 而根基已经被动摇的楼宇距离彻底倒塌显然就已经不远了。 这便是青龙如今面对的困境。 他本就是因为担心心月狐被抓未死后会因为心生怨恨将事实供出,所以才会借着有军中高手的理由,下令所有人立刻撤离应天城。 之后数十天里,在扬州府,一切看上去似乎并无太多异常,他心中原本的戒心已经消散了不少,却没曾料到,这件事竟然会在他以为已经烟消云散之际彻底的爆发出来,自下而上的,如同熊熊燃烧的炉火一般,彻底将他架在火上烘烤。 乃至于他手下最后两个可堪大用的星主——房日兔与亢金龙也被下面汹涌爆发的传言给影响了。 虽然他们还未曾亲自来向他求证过这些传言的真假,但最近他们在面对他之时表现出来的谨慎与担忧却出卖了他们的内心。 对此,青龙心中自然是又惊又怒。 他很想下令彻查,但流言汹涌之下,他根本难以查出这流言最开始是由谁的口传出去的。 他也很想用强硬的手段将流言强行压下。 但他心中却清楚,在没有拿出确切证据的前提下这么做,只会让手下那些人愈发相信流言,对他愈发怀疑。 而他真正的弱点也在这种情况下暴露无遗。 那些传的到处都是的流言,其中至少有八成的内容的确是真的。 他若是想要拿出证据来证明,最终只能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不过,有一件事他却是能肯定的。 这件事的背后肯定有一个强力的推手,而在当初那件事只有他与心月狐两个人知晓的前提下,这个推手显然就只剩下那日被他推出去充当掩护的心月狐了。 心月狐还活着。 而且已经背叛了他。 这让他的心中杀意弥漫。 。。。 “心月狐还没死。” 知道不能继续任由流言继续一直这么传下去的青龙,先行找到了亢金龙与房日兔二人。 在底下的人早已被流言彻底影响,对他的观感十分糟糕的情况下,他还能够保留几分信任的,就只剩下这二人了。 而在二人刚刚坐下的那一刻,他便先甩出了这个足以令二人震惊的结论。 他需要借助这个结论来完全掌握谈话的主动权,他不能让二人有任何向他提出质问的机会。 不是因为他不能撒谎,而是因为若是那样的话,无论他如何回答,都只会损害他在二人心中的威信。 他必须表现的还像是以前那个高高在上,彻底掌控着他们所有人命运、想法的东官青龙。 “而且,她已经背叛了我们,倒向了六扇门,倒向了官府。最近这些留言就是她向六扇门献上的投名状,她希望能够只靠着三言两语就能将我们瓦解。” 他语气无比坚定的给这件事定了性质,这也意味着,除非亢金龙与房日兔当真也要彻底质疑甚至反抗他,否则,在这之后,二人就不会再因为这件事向他问出一个字。 他彻底的将二人怀疑的可能给掐住了。 “这的确像是她的做事方式。” 亢金龙像是很快便接受了青龙的这套说辞,点了点头后,附和着青龙的说法。 “可她是通过哪种方式将这些消息传进来的?” 而相比“识相”的亢金龙,向来冷静的房日兔却虽然没有反驳青龙的结论,但却还是提出了疑义。 “若是她已经知晓了我们离开了应天城后来到了扬州府,直接将之告诉六扇门便是,何必还要像现在在这般大费周章。” “也许她只想要先引起慌乱,然后趁着引发的慌乱进行突然的偷袭呢?” 亢金龙完全站到了青龙的角度上去思考着这个问题,反问道。 “呵。” 不过迎接他的,却是房日兔丝毫不顾及他脸面的冷冷嘲笑。 “仅凭心月狐这么一个被抓捕的犯人,有这般大的能力让整个六扇门听从,按照她的谋划行动吗?” “哈,那在你看来,这件事是怎么回事?” 见房日兔不识好人心,不顺着自己给出的台阶向下说,反而还要讽刺自己,亢金龙忍不住被气得笑了起来,不怀好意的便准备给他挖个大坑。 “好了,不要吵了。” 不过,还未等房日兔开口,青龙便似乎是因为担心房日兔当真说出什么令他难堪的话来,十分不满的厉声打断了二人的争吵。 “如今情势如此紧急,你们还想争吵到几时?” “东官请息怒。” 见青龙当真发火了,无论是亢金龙还是房日兔都立刻闭上了嘴,站起身来躬身说道。 “如今最重要的事情,是想办法除掉心月狐这个叛徒,若是继续放任她在六扇门之中协助,只怕最后整个东极天都要葬送在六扇门手中了。” 知道有关流言的事情无法深究的青龙,立刻便将话题从流言的事情转移到了清除心月狐这个天衍门叛徒的事情上。 “她才是我们的心腹大患,至于现在流传那些传言,不过只是疥癣之患,只要除掉了她这个叛徒,这些流言便会慢慢消散。” “东官大人英明。” 亢金龙立刻恭维了一句。 当然,他内心之中对青龙这番话有几分认同就只有他自己清楚了。 至于房日兔则依旧沉默着,他非是亢金龙那般能够藏下心中真实念头,说出言不由衷话语的人,否则他也不会成为青龙手下专门负责情报事宜的负责人了。 “你们二人不妨现在就想一想,可有什么好主意。” 心中十分清楚房日兔这种性格的青龙也没有强行令他低头的意思,而是立刻顺着亢金龙的恭维继续说道。 既然房日兔没有直接出声质疑,他便也可以装作不知道。 “。。。” 而一青龙问出这个问题,哪怕是亢金龙也不由的陷入了沉默之中。 他可以附和青龙,但对于这等需要具体给出方法的事情就由不得他不谨慎一些了。 在没有星主级别的人背叛之前,他们七位星主便先后死了五位,甚至连黄龙派来援助的北斗九位星君,也折损了一位,而且还是贪狼这位头领,这就足可见这件事背后的风险有多大了。 现在,心月狐这个对天衍门东极天,对他们极为熟悉,同为星主的人已经背叛,那再次回到应天城,其危险程度显然要比之前还要大上数倍,真的要是参与其中了,说不定一个不慎,就要步前面五位同伴的后尘,死在应天城里。 好不容易逃到了扬州府这个还算安全的地方了,他可不想再回去了。 “六扇门好不容易抓住了心月狐,又不知花费了多大的代价收买了她,令她背叛,与六扇门合作,想必一定会在她身边布置无数高手,想要刺杀的话,难度实在是有些太大了。而且,如今我们在应天城中已经没有了眼线,我们现在连她如今在何处都难以知晓,遑论刺杀。” 倒是之前没有开口附和青龙的房日兔,在亢金龙陷入了沉默之后不久,缓缓的开口说道,只不过,他并不是给出所谓的主意,而是带着浓浓的无奈与担忧的,说出了刺杀的困难。 “越是如此,我们才越要克服这些困难除掉她这个叛徒,否则今后我们就只能一直像老鼠一般东躲西藏了,更不要说再返回应天城,恢复东极天了。” 青龙倒是没有对二人的表现表露出什么愤怒或不满的情绪,因为他心中也十分清楚,房日兔所说的那些困难的确是存在的,甚至真正的情况还要比房日兔说的更危险。甚至还可能将东极天已经转移到扬州府的消息泄露出去。 就像之前亢金龙所提出那个问题的那样,心月狐是如何将这个消息传进来的?又为何过了这么久才突然爆发出来? 青龙可不会相信这只是简单的巧合,这背后必然有心月狐的人在其中推波助澜。 虽然在之前他已经将心月狐的手下清理出去了,但谁又敢保证心月狐那般心思深沉的人没有暗藏几颗暗子呢? 之前因为管控严格,在扬州府无法将消息传出去。 可这一次,为了前去刺杀心月狐,必然是需要挑选出数量不少的好手前往应天城的。 万一这一次挑选出前去刺杀心月狐的人手,不幸就有心月狐的暗子的话,那原本的刺杀行为,瞬间就要变成泄密了。 得到了秘密的六扇门,都不用猜,必然会在这些心月狐暗子的带领下,秘密的赶到扬州府,将他们一网打尽。 这可就不是偷鸡不成蚀把米,而是打狼不成反被狼咬死了。 所以,青龙虽然心中恨不得现在就能将心月狐的头颅砍下,但他却只能将心中的这股念头强行压下,不让其影响自己的判断,从而能够制订出最完美的计划,选出最合适的人手,保证将心月狐的暗子都排除在外。 当然若是能够利用这次机会趁机揪出这些暗子,那就更好了。 毕竟,如今窝在扬州府只是权宜之计,在稍稍恢复元气之后,他还是需要再度让手下走出扬州府,再度夺回失去的一切,再度将东极天恢复到原本鼎盛规模的。 而这些暗子便如同一颗颗炸弹一般,只要他不将其全部揪出来,待到他下令离开扬州府,恢复活动的那一刻,就等于是点燃了引线,只要有一颗爆炸开来,就足以将整个东极天毁灭,将他炸的粉身碎骨。 不过这件事,他只能亲自去做。 不是他不信任亢金龙与房日兔,而是他担心告诉二人,让二人参与其中的话,有可能会让二人通过这些心月狐的暗子了解到真相。 到那时,有了确切证据的二人,只怕就会彻底对他离心离德了,没有了他们这两个最后的星主的全力支持,他显然无法真的重建东极天。 更别提,知道了真相的二人,还很可能如死在他剑下的角木蛟一样,彻底倒向黄龙,甚至生出在黄龙的支持下取他而代之的心思来。 。。。 青龙脑中想着这些事情,而亢金龙与房日兔坐在那里同样陷入了长久的沉默之中,各自在脑中想着心事。 房间之中陷入了长久的沉默之中。 “接下来的一个月中,我会想办法打探应天城中的情况,并尽量找到心月狐的下落,查清楚她身边保护的六扇门高手有多少。” 最终,还是青龙率先回过神来,见到陷入了沉默,明显没有开口想法的亢金龙与房日兔,心中不满又无奈的轻叹一声后,出声说道。 “至于你们二人,在这一个月之中去江湖上寻找一下千面青衣顾大良的踪迹。” 见二人依旧沉默不语,青龙不由的加重了语调,继续对二人吩咐道。 “顾大良?!” 而听到青龙的吩咐后,二人的眼神都不由的一愣,不过,二人马上便明白了青龙的想法。 “东官大人是想要?” “最擅长易容的箕水豹身死,想要瞒过同样擅长易容术的心月狐,也就只有顾大良这个江湖中名声最响的易容高手才有足够的把握了。” 青龙没有否认,点了点头答道。 “可顾大良之前参与到禅堂寺的那件皇室珍宝案中,应该已经被东厂的番子或锦衣卫抓住,想来应该早已经被。。。” 一直负责搜集消息的房日兔见青龙的确是有将顾大良“请来助他们一臂之力”的念头,不由的带着一丝遗憾的对青龙说道。 青龙不由的愣了一下。 对顾大良这等二流高手并不甚关注的他,之前根本不知道这回事。 “那在顾大良之后,江湖之中最擅易容的高手是何人?” 不过,青龙马上便回过神来,没有任何迟疑的继续问道。 反正在他看来,只要能够瞒过心月狐的易容术便足够了,具体是谁则根本没有什么区别。 “花琳琅!” 第14章 不约而同、谋划(2合1) 琳琅满目,美不胜收。 这是江湖人对花琳琅最笼统的印象。 因为与顾大良不同,花琳琅在江湖之中行走,从来都是易容成引人注目的美女。 当然,与顾大良一样,这些美女之中到底哪一张脸才是她的真实容貌,江湖之中没有一个人知晓,甚至,连她究竟是不是女人都还是一个谜。 因此,甚至不乏有许多江湖人,以最大的恶意去揣度花琳琅的真实容貌,这些年来,已经有老妪、无盐女、中矮小的年男人等诸多版本的传言流出了。 不过,虽然这些最开始散布流言之人每个人都说的像真的一般,但大多数的人还是不会相信这些流言的。 他们心中很清楚,对这些精擅易容的高手来说,被别人看到了真实容貌是一件多么不容易的事情,除非是其最亲密之人才有可能,但这些人又怎么可能无聊到到处散播这种消息呢。 而且花琳琅不同于顾大良,有关其到底在何处活动的消息一直都没有被确定过。 毕竟,无论是什么地方,都是有着容貌不俗的美人存在的,这也是花琳琅这看似高调的做法的高明之处。 看到美人之时,所有人脑中第一时间想的都是欣赏,而不会去想到这位美人会不会是花琳琅易容的,哪怕心中有所怀疑,想要查证,也要冒着唐突佳人的风险。 这江湖之中,可是向来不缺“护花”之人,为了不确定的事情冒着被群殴的风险,大多数人都没有这般闲心。 所以,哪怕到了现在,关于花琳琅的消息,依旧还是如雾如纱一般缥缈,难辨真假。 而这对接受了青龙的命令,寻找花琳琅的亢金龙与房日兔二人来说,无疑大大增加了他们找到花琳琅的难度。 他们唯一能够倚靠的,有点可信度的消息,还是大约两个月之前的消息: 在上元节灯会那日,福宁道境内二流帮派镇海帮帮主之子晁冠朝在福宁道泉州府城中看中了一位佳人,但佳人却没有看上那位晁冠朝,于是这位镇海帮帮主之子在酒意之下便带着几个手下想要用强。 佳人也的确被他们带走了,但三日之后,在泉州府外的官道之上,人们发现了这位“晁公子”的尸体,死状有些凄惨,是那种所有男人看到后都会忍不住打个冷颤的可怕的伤口。 而据镇海帮后来传出的消息,对这位“晁公子”施行了“割以永治”手段的那位佳人,便是花琳琅易容而成的。 自那日到现在,镇海帮还在帮助晁王天的严令下一直到处追踪着花琳琅的消息,要为他死去的儿子报仇。 按理说对花琳琅这等神龙见首不见尾的神秘人物,能够知晓其不过月余之前的消息已经是十分幸运的事了。 但可惜的是,对亢金龙与房日兔来说,这个消息却实在是堪比“鸡肋”。 毕竟他们可不会觉得在得罪了在福宁道能够排的上号的镇海帮,而且是杀了镇海帮帮主之子后,花琳琅还会继续带着福宁道之中坐以待毙。 一个多月的时间,足够花琳琅跑到距离福宁道近千里之外的地方了。 所以,这个消息对亢金龙与房日兔来说,除了能知道花琳琅之前做了些什么之外,对他们找到花琳琅这件事来说,却是连半点帮助都没有的。 不过,二人还是决定立刻启程前往福宁道。 一来,二人可以去福宁道中详细的调查调查,看看是否还能找到些被遗漏的消息,说不定其中就有能够知晓花琳琅去向的消息。 而第二,则是因为二人也在扬州府的基地之中呆的实在是太过烦闷了。 尤其是在周围都是有关青龙抛弃心月狐独自逃回的流言的情况下。 作为星主,他们是要比下面的人知道的更详细一些的,尤其是亢金龙,当日青龙与张彬见面之前的安排甚至都是他亲自做的。 也因此,他们心中对这个传言的真实性也并不是完全否定的。 而对于心中冒出的这种念头,二人都是有些慌乱的。 整个东极天经历了这么多的风雨之后,青龙看上去已经是他们最后能够信任并依靠的那唯一之人了,现在,他们心中的这种念头明显被动摇了,这如何能不让他们感到心慌。 所以还不如索性离开一段时间,让青龙处理这件事,待到他们回来之后,青龙肯定已经将这些传言全部压下了,到那时他们便可以将这件事丢到脑后,装作不知道了。 退一步,若是青龙无法控制住流言,最终被流言所吞噬,彻底失去了所有人的信任,那在他们二人回来之后,显然也能立刻让陷入群龙无首局面的东极天众多门人将他们二人当做是最后的依靠。 无论是哪一种局面,对二人来说,都是完全可以接受的。 而且二人心中也清楚,无论传言是真是假,心月狐背叛的事情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实了。因此无论青龙能否处理好流言的事情,除掉心月狐都是必须要做的事情。 。。。 在锦衣卫的精锐小队、六扇门的彭震雷四人以及亢金龙、房日兔三拨人差不多同时出发南下之时,在漳州府,白十二与朱瑾萱此时住进了距离钦贤镇不远的另一座小镇——杨庄之上。 而从这座小镇的名字上也能够看出来,这座名为杨庄的小镇是比钦贤镇还要小的小镇子。 说是镇子,其实更像是一个富裕一些的村庄。 好在,杨庄不大,但还是有着一间供来往客商歇脚的小客栈。 漳州府已经被胡啸林布下了天罗地网,白十二与朱瑾萱二人原本的计划自然就只能取消了。 但二人还不愿放弃这次的机会,于是二人自然就只能将打探到扬州知府自杀一案幕后凶手的希望放到了还在钦贤镇上的黎无咎身上了。 二人之前截下了传递消息的东厂番子,除了从他口中知道了胡啸林的消息之外,同样也知道了黎无咎为何让他前往漳州府城,因此,二人也知道了被黎无咎抓住的沈万安已经松了口,只要能够确定了沈家的安全,他便会开口向黎无咎吐露实情。 而从那个被他们截下的东厂番子身上搜出的那封信函来看,沈万安应该会如实吐露实情了。 毕竟沈家已经全部出海南下去往南洋了,沈万安的后顾之忧已经消失了。 不仅是白十二与朱瑾萱这般看,同样得到了这个消息的黎无咎也是这般看的,但现实却狠狠的给他头上泼了一盆冷水。 。。。 “我说过,这是你最后的机会了,而且我也已经做到了答应你的事情。” 看着仍旧陷入沉默,而且似乎没有半点想要开口念头的沈万安,黎无咎原本带着期待的眼睛中被浓浓的愤怒与淡淡的疑惑所填满了,他压抑着怒火,声音却依旧带着愤怒的对沈万安说道。 “不要以为你如今的身体我们东厂就没有办法对你用刑!” 终于,黎无咎心底的怒火再也抑制不住了,愤怒的咆哮配合着他凶狠的眼神,仿佛随时都能将面前的沈万安生吞活剥一般。 “我之前的保证是,只要沈家的人处境安全我便会将一切都告诉你。” 似乎是黎无咎的咆哮起到作用了,一直沉默着的沈万安,眼中古井无波的与黎无咎凶狠的眼神对视着,脸上没有半点畏惧的神色。 “哈,难道你的家人已经逃往南洋还不能保证他们的安全吗?” 黎无咎气极而笑,心中显然认定了这只不过是沈万安拙劣的借口罢了。 “在你眼中或许是安全了,” 沈万安眼含深意的看了黎无咎一眼后,轻叹一声闭上了眼睛。 “但在我眼中,只要我像你吐露了消息,我的家人立刻就会被那些南下商船上的船工、护卫们尽数屠杀,哪怕是我那个现在不过才三岁的幼子。” 这一次,黎无咎陷入了沉默之中,他脸上的神情虽然没有任何的变化,但他的内心深处却已经掀起了惊涛骇浪。 他又不是蠢人,自然听出了沈万安这句话背后所蕴含的那庞大的消息。 “那人的影响力竟然如此之大,可以扩散到南洋吗?” 沉默良久后,黎无咎终于再度缓缓开口说道。但这一次,他的脸上却没有了之前的愤怒。 沈万安没有回答,只是再度轻轻的摇了摇头。 或许是因为担心言多必失,被黎无咎从他的言语之中找出太多的消息,从而缩小范围。 “呼。” 黎无咎没有再度咆哮,他只是吐出了一口气。 显然沈万安没有回答对他来说也是一种回答。 “既然如此,那只希望待到你回到漳州府城后,面对那些刑具的时候,也依旧能够像今日这般守口如瓶,连半个字都不吐露出来。” 黎无咎说到这里,脸上露出了略带几分残忍的笑容。 “相信我,到时候你会后悔自己没有被饿死在那些倭人手中,会后悔今日三番两次拒绝我的行为,当然,到时候你也会忘记你那可能会被屠戮一空的家人!” “你就不怕我会因为你的这些威胁自杀吗?” 沈万安终于又一次张开了眼睛,看向黎无咎,不过这一次他却显然无法做到像之前那般古井无波了。 “我当然不会怕。” 黎无咎的脸上的笑容又灿烂了几分。 “因为在你被用刑之前,你不会有任何自杀的机会的。” 说完,未等沈万安开口,他便伸出手,飞速点住了沈万安的穴道。 “来人。” “档头。” “让人昼夜不停的看住他,他死,你们便跟着一起陪葬,明白了吗?” “是!” 被点住穴道动弹不得连话都说不出的沈万安只能用余光看到黎无咎的身影离开了房间,看到数道身影自门口涌入,出现在他床前。 。。。 傍晚。 白十二再度来到了钦贤镇上,当然,这一次,他是孤身一人前来的,而且,也改换了一副面貌与衣衫。 算算时间,在今日黎无咎就应该已经从沈万安嘴中得到了有关幕后黑手的消息,而且也该启程上路了。 所以留给他的时间已经并不多了,他不敢多耽搁。 若是真的待到黎无咎启程上路了,那他再想要打探就没有那么容易了。 他能够轻易混进钦贤镇上,却明显不能混入黎无咎的东厂队伍之中。而待到黎无咎押着沈万安到了漳州府城,那更是什么都晚了。 。。。 就在白十二再度想要坐在杨家酒楼的二楼窗边并有意无意的向小二表露着自己的困难,想要找个地方过夜的时候,窗外,那个熟悉的东厂番子的身影,骑在奔马上如风一般奔向王家客栈。 这已经是黎无咎限定的最后时间了,他虽然无比疲累,但却依旧不敢有丝毫的停歇,哪怕他此时距离目的地已经只剩下不过二百步的距离了。 而他的出现,也正是白十二选择在这个时候前来打探消息的原因之一。 就算黎无咎不会像胡啸林那般将全部的精力与心神都放在对白十二与朱瑾萱二人的追踪身上,但在已经有了确切消息的情况下,白十二不相信黎无咎会无动于衷。 毕竟相比起沈万安身上的功劳,抓住他与朱瑾萱二人的功劳明显更诱人一些。 之前一点眉目都没有的情况下就算了,现在既然能够确定他们二人就在方圆不过百里的范围之内,且在周围不少地方被山丘堵住,他们二人能逃奔的方向减少到只有两个的前提下,他不相信,黎无咎会不心动。 而只要黎无咎为了搜寻他与朱瑾萱,将身边的人大量的派出去后,他就能够寻觅到潜入王家客栈的机会了。 果然,就在他刚与小二再度谈妥了今夜住进酒楼掌柜的房间的价钱之后,他便听到了王家客栈那边传来了动静。 这些天里一直窝在王家客栈没有动弹的东厂番子们突然汹涌而出,无疑使得原本就因为天色将晚而变得行人稀少的街道上彻底变得空旷起来。 而白十二就坐在窗边,手中端着酒杯,看着数十人在他眼皮底下涌出了镇子,向着漳州府城的方向奔去,脸上露出几分笑意。 一切都很顺利,能否查到那幕后真凶就看今夜了。 白十二仰头将酒一饮而尽。 第15章 夜探客栈、意外 深夜。 在傍晚时分便已经开始休息的白十二睁开了眼睛。 换上夜行衣,轻手轻脚的打开了房门后,白十二翻墙离开了酒楼。 而他并不知道的是,就在他轻手轻脚打开房门之时,睡在隔壁的身影近乎同时睁开了眼睛。 。。。 虽然早已过了惊蛰,但入夜之后,空气之中依旧弥漫着淡淡的寒冷气息。 特别是在这靠近海边有被山峦包围的钦贤镇上,空气之中充溢着的水分,在夜晚的寒冷之中。总是不轻易的透过身上的棉麻绸缎,沁入肌肤。 今夜负责值守的两个东厂番子此时也正围在火堆旁小声的抱怨着。 因为傍晚之时那个前往漳州府城的番子禀报的消息,黎无咎直接下令将近三分之二的人手都派了出去,再扣除贴身保护沈万安安全的几个高手,剩下用以值夜的人手显然就变得捉襟见肘起来。 原本只需要值守上半夜的二人,也“顺理成章”的将值守时间延长了一倍。 再加上其他人就算值夜起码还能呆在遮风避雨的房屋之中,他们却只能在外面靠着火堆驱散空气之中的寒气,无疑更让二人牢骚满腹。 白十二悄然越过王家客栈的围墙之时,看到的便是这样一副局面。 不过,他在看到这看似十分松散的守备之后,心中却并无半点庆幸之感,相反,他感受到了浓浓的危机。 因为他心中清楚,黎无咎采取的,是外松内紧的守备。 眼前这两个围在火堆之前不停抱怨,却连一点起身去四周巡逻念头都没有的东厂番子,只不过是障眼法而已,如果真有人将这两个人无所谓的态度当做是黎无咎真正的态度,进而大摇大摆的潜入或闯入的话,那迎接他的绝对是早已准备好的天罗地网。 看样子之前因为他与朱瑾萱的消息,黎无咎的确派出去了不少的人手,以至于他连这么一间小小的客栈,都已经无法做到守备严密,只能用“示敌以弱”这种计谋来引诱那些看不出其中门道的蠢货,警告他这样能够看出其中危险的行家了。 只是,看出来归看出来,但他心中却实在不愿放弃这个用了他自己与朱瑾萱消息泄露为代价创造出的绝佳条件。 他只能“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了。 左右现在大多数的东厂番子已经被黎无咎派了出去,他就算被发现了,心中也有绝对的自信能够逃出去。 心中打定了主意,白十二便不再浪费时间,悄然的沿着昏暗的墙边,向着客栈中的诸多客房之中摸去。 他选择的这个时间是人最为困乏的时候,但有利就有弊。 此时距离天亮已经没有太多时间了,这无疑也就意味着,留给他的时间已经没有多少了,他必须抓紧。 。。。 王家客栈外,又一道身穿夜行衣,融入了黑夜,只能隐隐约约能够看到的身影,在白十二翻墙进入王家客栈后不久,同样悄然摸进了围墙边。 同样熟练的翻墙进入了王家客栈后,他自然也看到了那两个还在靠着抱怨来使自己勉强清醒着的东厂番子。 不过,与白十二不同,看到了这两个番子的他,没有悄然绕过二人,相反,他跃跃欲试着,似乎想要悄悄接近二人,将二人除掉或者打昏。 如果白十二看到了这一幕,或许会忍不住嗤笑一声,在心中骂一句“蠢货”。 但如果他是真的蠢货,又怎么可能完美的避开五感灵敏的白十二,悄然缀在白十二身后跟随着其进入王家客栈呢? 。。。 这一次能够被黎无咎选中前来执行这次任务的东厂番子,自然不可能真的都是些平庸甚至是无能之人。 而刚刚二人之前在火堆前的那些,更多的,只是演戏罢了,当然,他们的抱怨之中到底有多少真心实意那就只有他们自己知道了。 在身穿夜行衣的身影悄然摸到了他们二人身后,似乎即将出手将二人打昏或者暗杀之时,之前一直抱着手蜷缩着在火堆旁边,仿佛随时都能睡着的二人,突然间双眼一亮,默契的同时转身,不知何时拿在手中的暗器已然出手。 二人暗器出手之际才看清身后之人的身影,但眼看着暗器射向对方,二人脸上却不由的露出了几分得意的笑容。 不过,二人脸上的笑容很快便凝固了,眼中更是露出了无比震惊的神色。 只见身后那人见到二人射来的暗器不躲也不避,只是一声怒喝,站在那里任由暗器射在了身上。 “叮叮当当!” 下一瞬,精钢制成的东厂的暗器钢针仿佛是撞到了同样由精钢锻造而成的钢板上一般,发出了金属交鸣的声响,继而无力的纷纷坠地。 “金钟罩?!” 两个东厂番子在看到自己暗器坠地之时才终于回过神来,同时的惊叹出声道。 江湖之中虽然有不少类似锻体的硬功,但其中名头最响的无疑就是禅祖寺的绝技金钟罩了。 江湖传说,其练到最高的境界便是能够让身体如钢铁般坚硬,刀剑加身也分毫不惧,甚至能够发出金铁交鸣之声。 二人原本都以为这只不过是江湖传言罢了,但刚刚,二人却亲耳听到了他们精钢打造的暗器撞在对方身上时所发出的金铁交鸣声,心中自然立刻联想到了这个传言。 “受死吧!” 两个东厂番子虽然回过了神,但好像还是有些太晚了,那应该身怀金钟罩绝技之人在二人愣神之际已然进到二人面前,狞笑着发出一声怒喝,双拳分别打向二人。 两个东厂番子登时大惊失色,只不过,二人受惊之下,行动却并不一致。 一人手伸向腰间就想要拔出腰刀还击,而另一人可能已经被对方刚刚的表现震撼了,眼见对方重拳打来,立刻不顾形象的便向后一倒,然后身体在地上翻滚着,一边避开火堆,一边想要远离对方。 拔刀在手的东厂番子虽然被同伴“卖了”,但此时的他却显然根本顾不得再去埋怨或咒骂同伴了,他只能尽可能快的将刀砍向对方的手臂,希望能够以这种动作来恫吓对方,让其因为担心被砍下手臂而放弃。 但他仓促之间却忘记了对方刚刚可是用最脆弱的胸腹硬接了他与同伴的暗器钢针。 待到他想起之时,却显然已经太晚了。 他只能瞪大了眼睛,看着对方没有半点犹豫的在他的刀砍下之前,将拳头打在了他的胸口。 “噗!” 下一瞬,他便口吐鲜血,如断线的风筝一般倒飞了出去,砸进了不远处的火堆之中,在溅起无数火星之后,再度翻滚着,远离了火堆,然后翻滚了两下后便没有了动静。 “嘀嘀!” 尖锐的口哨声响彻夜空,也将陷入沉睡的整间客栈彻底的唤醒了。 及时做出了应对,当然也是利用了同伴的性命为掩护狼狈的逃过了那必杀一拳的另一个东厂番子,面带惊慌的一边飞奔着一边吹响了哨子。 而此时,白十二不过才刚刚摸到那个在他看来最有可能是沈万安房间的门外。 。。。 黎无咎猛地睁开了眼睛。 黑暗之中,他的双眼之中遍布着血丝,看上去仿佛马上就要滴出血来一般可怖。 近四天没有好好休息的他,此时还能打起精神睁开眼已经殊为不易了。 “终于来了吗?” 不过,听到这哨声的黎无咎却没有露出半点惊愕、惊慌,或者愤怒的神色,相反,他的脸上隐隐带着一丝得意与不屑。 此时的他,显然将这尖锐的哨声当做是手下发现了白十二,甚至是白十二与朱瑾萱的提醒。 他在东厂多年,又是吕中行的心腹,自然不可能是无能之辈。 白十二的谋划他多少也能猜到一些。 但就像白十二希望能够借此机会来打探一下有关沈万安供出的那个幕后真凶的消息一样,他又何尝不想借此机会将白十二这个东厂督公江棕、他的顶头上司吕中行一直都想要抓住的家伙逮住。 他又何尝不想成为那个控制住仙游公主,并将其顺利送回京城的大功臣呢? 所以,哪怕是知道这很可能是白十二设计的调虎离山之计,他还是乖乖的“就范”了,甚至将手下三分之二的人手都给派了出去,怕的就是白十二因为担忧人多而不上钩。 而现在,既然哨声已经响了起来,那无疑就证明了,他的谋划成功了,白十二真的潜入了王家客栈之中。 他仿佛已经在脑中看到了找到仙游公主的巨大功劳在向他招手,看到了皇帝亲自召见他的那一幕美妙的画面。 “砰砰砰!” 伴随着一道道房门被大力打开的声音,早已准备好的黎无咎的心腹纷纷自房间之中涌出,向着哨声传来的方向疾奔而去。 只可惜,他们只顾着着急的赶向哨声传来的方向,却没有一个人分神注意到在房屋投下的更深的黑暗角落之中,有一道黑影正默默的看着他们的一举一动。 。。。 “呼!” 人群消失了,藏身与黑暗角落的白十二忍不住呼出一口气,当然,他的声音比起正常要轻微了无数倍。 “真的是,无论是胡啸林他们那些大内侍卫们,还是东厂的这些家伙们,一个个的都越来越狡猾了。” 心情稍稍放松之后,白十二便忍不住在心中默默的吐槽起来,颇感心累。 看到刚刚的那一幕,他如何能不明白,黎无咎早已看出了他的计划,之前的,无论是将手下派出钦贤镇,还是刚刚那两个抱怨不停的失职值夜番子,都只是在将计就计罢了,为的,就是抓住他。 不过,马上他心中就忍不住生出一股好奇来,既然他都已经避开了那两个做“诱饵”的值夜番子,摸到了这里,那为何还会有哨声响起呢? “难道除了我,还有其他人看到守备空虚后也摸了进来?” 。。。 火把照耀之下,黎无咎的脸色早已没有了刚刚睁开眼之后的那般得意与不屑之情了,此时的他,面沉似水,哪怕是在周围数个火把的照耀之下,脸色依旧黑的比周围的夜色还深。 两个负责值夜的手下死了一个。 而且是被拳劲沛然的重拳一拳击碎了心肺而死。 虽然他因为担心这两个值夜的手下会因为知道的太多而在值夜的时候暴露,所以没有将白十二可能会摸进来的事情告诉他们,但他却怎么也没有料到过,二人竟然会因为他没有提前提醒而身死。 不过马上,随着剩下那个手下将刚刚发生的一切告诉他后,他便立刻警醒过来。 来人并不是白十二! 之前为了抓住白十二,整个东厂对白十二的一切都进行了无比详细的调查。 所以黎无咎知道,白十二就是之前江湖上传的沸沸扬扬的那个在江湖中失踪多年的长生剑传人。 结合有关长生剑的消息以及最近搜集到的消息,他知道,白十二最为擅长的,是轻功、隐匿气息、暗器以及剑法。因此,他不可能会金钟罩这门武功,而且还将其练到了极高的境界。 更别提,还有那一拳能够将人心肺击碎的暴烈拳法了。 他可不会相信会有人能将这两种明显不同风格的武功融会贯通与一身。而且还是个不足双十的年轻人。 说来漫长,但在黎无咎却是心思如电般飞速的将其连通了起来。 继而他便不由的脸色大变,眼中露出一丝惊慌,大喝一声: “不好!” 便向着沈万安所在的那间房间狂奔而去。 在他身后,同样想到了这一点,或者只是因为他的神情与动作所以下意识跟上的众多好手紧随其后,同样向着那间房间疾驰而去。 白十二潜入客栈,为的可能是沈万安供出的有关扬州知府自杀一案的幕后真凶,但其他人,而且是毫不犹豫的下了杀手后便立刻消失无踪的人,显然就不可能是为了这个消息而来,而是为了杀人灭口而来了! 。。。 在黎无咎与一众心腹好手向着沈万安的房间摸去的时候,刚刚还在犹豫着要不要先离开的白十二,却看到了另一个的身影,正鬼鬼祟祟的向着最偏僻的那间房间走去。 眼前一亮,他立刻将心中离开的念头抛到了脑后! 第16章 夜袭、半副锁子甲 虽然已是深夜,但沈万安依旧还未睡下。 当然,或许这也与他已经在床榻上躺了整整四天有关,之前身体太过虚弱的他,除了吃之外,能做的也就只剩下了睡觉。 现在经过四天的悉心调养,他的身体尽管不敢说已经恢复,但已经比之前要好太多了,至少下地走动是能够做到的。 只可惜,到了现在他的身体能够允许他下床活动一下的时候,他却被黎无咎吩咐手下牢牢的被捆在了床上,动弹不得。 所以,之前睡得多了,此时哪怕已是深夜,他在听到了外面东厂众人弄出的动静之后,还是立刻睁开了双眼。 在他的脑海之中,在听到外面不小的动静后,心中第一时间想到的,自然是消息泄露了,所以那些人前来杀他灭口了。 但他在看到了依旧守在他床前的两个东厂番子脸上那平静中带着些许期待的眼神后,心中原本的紧张情绪不由的放松了不少。 看样子,黎无咎对此是早有准备,他不用担心自己在动弹不得的情况下,就被人抹了脖子。 只可惜,他似乎还是庆幸的太早了。 。。。 “咚咚咚!” 敲门声响起,屋内两个并不知道前面发生了什么事情的东厂番子,在听到敲门声后,脸上也没有露出半分的紧张情绪,相反,二人倒是都有些跃跃欲试,想要前去开门,想要询问一下,是不是已经顺利抓到了白十二。 不过,二人的素养还是让二人最终只站起了一个,前去打开房门。 “来了。” 房门声依旧没有半点停歇的急促的响着,这无形之间也让前去开门的番子加快了脚步,嘴中有些不耐烦的冲着门外嚷道。 “吱呀!” 房门打开,一道魁梧的身影出现在他的面前。因为这道身影背对着微弱的月光,所以,一时间他还看不清对方的脸,这让他不由的在心中开始搜寻这次一起行动的同僚之中的身形高大者。 但还未等他想到可能的姓名,他便双目圆睁,张大了嘴巴。 因为一把匕首已经被他面前这个身形魁梧之人送进了他的心脏。 他想要大叫,他想要用在这世上最后的一点力气与时间去提醒一下屋内的同僚。只可惜对方在将匕首送进他的心脏之前就早已想到了这一步,在他张大了嘴巴,行将发出惨叫之时,一只大手已经死死的捂住了他的嘴巴,不让他发出半点声响。 伴随着心脏之中的鲜血顺着匕首上的放血槽迅速的流出,他的生命力也迅速的在离他远去,他聚集起最后的力气想要做最后的挣扎,但对方一只捂在他的嘴巴上的大手,一只握住他右手的大手,都仿佛是铁钳一般,让他难以撼动分毫。 于是,很快,随着眼皮越来越重,他的眼前终于只剩下了一片黑暗。 “李福林,来的到底是谁啊?” 在名为李福林的东厂番子已经魂飞魄散之时,其屋内的同伴显然还没有意识到同样的结局马上就要将领到他的身上,因此他甚至还有闲心调侃一下两个抱在一起的身影。 “你们俩怎么跟娘们儿似的搂搂抱抱的?不会这么久没见到姑娘,所以心里已经变态了吧?” 而面对他的调侃,李福林显然再无法反驳甚至骂回去了。 “怎么回事?不过就是一切调侃罢了,你们不会就这么。。。” 等了一会儿见李福林依旧没有言语,他不由的带上了几分不满的站起身来,冲着满口走去,嘴中也没有忘记继续说着。 不过还未等他的话说完,他的眼睛便与李福林一般猛地瞪圆了。 微弱的月光之下,只见门口原本抱在一起的两道身影猛地分开,拿到正对着他的高大身影脚下一蹬,整个人如猛虎捕食一般直射向他,而那道他熟悉的,属于李福林的身影则如破败的人偶一般向着地上倒去。 看到这一幕,他如何还能不知道来者并不是前来通报消息的同僚,而是前来刺杀沈万安的刺客。 但他发现的实在是有些太晚,对方的动作也实在是太快太凶猛了,仓促之间的他根本无法将腰间的佩刀拔出,只能无比的狼狈的先向侧后方一滚,想要躲避对方这凶狠的一击。 他的应对很迅速也很正确,险之又险的避开了对方必杀的一击。 只不过,勉强躲过这一击捡回一条性命的他,心中却没有半点的庆幸与欣喜之情,相反,他的心在这一刻直接坠到了谷底。刚刚避开了敌人凶狠一击的他却顾不得身体与精神的双重压力,整个人如扑火的飞蛾一般扑向了敌人。 因为那道魁梧的身影进入屋内之后的目标从来都不是他,哪怕是之前杀了李福林也只是为了扫清障碍,杀了躺在床上的沈万安的障碍! “不!” 尽管整个人已经如飞蛾扑火一般扑了上去,但剩下的那个东厂番子,动作还是慢了,刚刚因为要躲避敌人杀招所以仓促下滚了一圈的他,已经彻底的落到了对方的后面。 一步慢,步步慢! 待到他能够扑到敌人身前之时,敌人显然早已经能够将手中的匕首狠狠的插进躺在床上动弹不得的沈万安的心脏或脖子。 他除了发出绝望的一声嘶吼之外,明显已经无能为力了。 他是绝望的,那躺在床上,却因为被捆缚住了手脚而动弹不得的沈万安,在看着那道魁梧身影手中的匕首飞速的接近之际,无疑就已经是彻底的心若死灰了。 ‘我在那群做梦都恨不得将我碎尸万段的倭人手中都没有死,在被饿了近十天都没有死,在这些东厂番子手中也没有死,却要死在这里,窝囊无比的在动弹不得之下被杀死了吗?’ 沈万安的眼中,一切似乎都变得无比缓慢起来,哪怕是那原本在他眼中飞速靠近的,即将送他离开这个世界的匕首,在这一刻也变得宛若龟爬。 在此刻,他甚至觉得,若是他能够活动手脚的话,他绝对能够避开这比乌龟漫步还要缓慢的一击,只可惜,对手脚都被捆缚住,动弹不得的他来说,这显然只能是一种奢望。 匕首更近了,原本在他脑中的诸多纷杂的念头在此时已经消失不见,眼中仿佛已经能看到黑白无常的他,已经失去了所有思考能力。 只有这一生所有的点滴片段宛若一幅幅无比真实的画卷,印在了一只图案似乎永远不会重复的走马灯一般,在他眼前一刻不停的飞速转动着,提醒着他这一生都经历过什么,做过些什么,什么是令他感到骄傲、自豪的,又有什么是令他感到自责、懊悔的。 “嗖!” 就在包括沈万安这个即将被杀之人在内的两个人,都已经陷入了彻底的绝望之际,一声呼啸声同时在三个人耳中响起。 正在以离弦之箭一般射向沈万安,并即将把手中的匕首插进沈万安心脏的那道身形魁梧之人,第一时间发现了自窗外射向躺在床上的沈万安的那支飞针。 这飞针直奔着沈万安而去,似乎是想要抢他的“生意”,但他却看得清晰无比。 这看似是射向沈万安的飞针暗器,却是奔着他来的。 只要他毫不停留的按照之前的速度想要将匕首插进沈万安的心脏,这飞针就会在射进沈万安身体之前先行插进他的手腕。 “是他?!” 他心中立刻想到了之前那个先他一步潜入王家客栈的白十二。 说时迟那时快,就在电光石火之间,他便放弃了原定的计划。只见他脚下一停,堪堪停住身形避开了那行将射进他手腕的飞针,并看着飞针因为失去了最初的目标,再度向下飞行了半尺插进了沈万安的肩头,引起了沈万安的一声闷哼。 不过,他却并未放弃刺杀沈万安。 余光已经看到身后扑来的另一个东厂番子,知道再想要扑上前去将匕首插进沈万安心脏已经失去了最佳时机的他,没有任何停留的便将手中的匕首当成了飞刀一般射向沈万安,而他瞄着的地方却从心脏换到了稍稍向下的位置。 显然他的暗器功夫不算高明,所以在担心无法准确将匕首射进沈万安心脏的情况下,将目标换成了更容易命中的腹部。 只要是匕首射入了柔软的腹部,无论是割开脾脏、肝脏还是肾脏,内出血之下,沈万安都无法再活下去了。 而且,这样一来,就算窗外那个暗器高手想用暗器将匕首带偏,也无法做到完全让匕首避开沈万安的胸腹之间。 这是个必杀的局面。 至少在他看来是这样。 只可惜,白十二却显然并不是这样看的。 “嗖!” 只见一枚石子伴随着划破空气发出的尖利声响,在匕首行将射到沈万安身上之时,击中了匕首。 但与杀手所想象的,匕首虽然会改变些许方向,但最终还是会插进沈万安胸腹之间不同,匕首不仅没有再向前飞去,反而在石子的撞击之下,整个刀身猛地旋转了起来,最终插到了沈万安身下的床榻之上。 这一切虽然只发生在一瞬间,但是他却看得无比清楚,那枚石子打在了匕首的刀柄末尾之上,而且力量之大,使得原本直直飞行的匕首,瞬间变得不规则起来,最终堪堪插进了距离沈万安脖子不足五指之处。 接连两次杀招接连被破坏,这自然让他的心中感到无比的愤怒,但就算再如何愤怒,他却也无法破窗而出,直奔对方,让白十二为此付出生命的代价。 因为经过接连两次的袭扰,他身后之前被甩开的那个东厂的番子此时已经贴了上来。而且,他就算再如何愤怒,身为杀手的素养也明白无误的告诉着他,他此时最重要的任务,是杀了沈万安。 不过,在那之前,他还需要解决掉身后那个烦人的苍蝇。 眼中的怒火一闪而逝,他转身一声怒吼,沉腰扎稳马步,不躲不避的任由对方将手中的雁翎刀砍向胸腹之间,继而伴随着一阵金铁交鸣之声以及对方的惊愕,一声怒喝,一记重拳结实的打在对方的胸口。 一如之前那个不幸被他一拳打中倒飞而出的倒霉蛋一样,在他面前的东厂番子仿佛被一匹奔马撞到了一般,身形倒飞而去,撞倒了桌椅无数后,倒在地上人事不知,生死不明。 “金钟罩?还是铁布衫?” 不过,一拳将东厂番子击飞的他,却并未立刻转身直奔床上的沈万安。 因为他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出现了他的面前。 “还是说,你只是在夜行衣下面穿了一件锁子甲?” 来人自然便是之前两度组织他的白十二,而白十二甫一出现,脸上便带着几分讥笑的向他问道。 “哼!无论是金钟罩还是铁布衫,亦或是锁子甲,对付你已经足够了!” “呵呵,你倒是实诚,竟然直接承认了。” 见对方竟然直接承认了,白十二都忍不住愣了一下,继而失笑出声。 “哈哈,所谓金钟罩与铁布衫与甲胄又有什么区别呢?” 身材魁梧的杀手大笑起来,面带些许不屑的反问道。 “能够被外物所取代的武功注定就没有存在的价值!” “也不尽然吧。” 白十二盯着他,带着一丝揶揄反驳道。 “若是你真的习练了金钟罩或铁布衫,哪怕是达不到极高的境界,刚刚也完全能够顶着我的暗器将匕首送进他的心脏了吧?” 显然,白十二就是从这一点看出破绽的。毕竟无论是金钟罩或铁布衫,若是能够将最脆弱的胸腹都练到刀枪不入,甚至还能在与刀剑碰撞时发出金铁交鸣声的极高境界之时,手臂也肯定早已练到了同样的境界,怎么还会害怕区区暗器呢。 “呵,现在杀了你,再将他杀了,对我来说又有什么影响呢?” 听到白十二的揶揄,他的眼中忍不住再度闪过一丝怒气,带着浓烈的煞气回击道。 “你倒是自信,不过,你又怎么能够肯定最后死的一定会是我呢?” 白十二似乎是被他的自信给逗乐了,忍不住摇起了头,反唇相讥道。 “难道就凭你身上穿的那套连手臂都护不住的半副锁子甲?!” 第17章 天色渐白 当黎无咎带着众多手下用最快的速度赶回沈万安所在的房间之外时,还未进门,他便闻到了浓烈的血腥味,脸色骤然间再度变黑的他,待到看到房门大开之后,心中更是已经有些凉了,以至于他脚下的速度都忍不住放慢了下来,似乎有些不愿进入房间,不愿接受沈万安已经被灭口的事实。 不过,哪怕心中再如何不情愿,哪怕再如何放缓脚步,只剩下不过十步的距离下,黎无咎还是在须臾之间便赶到了门口处。 一个负责看守沈万安的手下尸体出现在他的面前,地上还在流淌着,尚未干涸的血液,就是他鼻中血腥味的来源了。 看到这一幕,他终于将心中最后一点庆幸也丢出了脑海,深吸一口气,在心中做好了最坏的准备,迈步走入了房间。 房间之中,桌椅凌厉,看起来似乎是发生过一场激烈的打斗,这又勉强让他的心中升起一点希望。 不过,待看到躺在凌厉的桌椅之下,已经听不到任何呼吸声的另一个负责看守沈万安的手下后,这股希望的微小火苗瞬间便被无情的现实吹灭了。 两个手下全部被杀了,房间之中也再没有其他动静,结果如何已经是显而易见了。 脑中一片空白的黎无咎,脚下有些踉跄,而跟在他身后的众多手下却也已经被眼前的事实震惊当场,已经顾不上搀扶一下他了。 黎无咎最终只是踉跄着后退了两步,最终并未狼狈的跌坐在地。 不过,从一片空白中回过神来的他,此时的内心之中,却陷入了无穷的懊悔之中。 贪功冒进! 这四个字就是形容他之前决策的最佳用词。 明明周围情况都并不明确,身边可用的人手也只有那么多,在这样的情况下,在听到了白十二与朱瑾萱的消息之后依旧还生出了想要抓住他们二人的心思,并且将大部分的手下都派了出去。 最终导致了人手严重不足,没能及时发现潜入的刺客,在值夜的手下示警之时,又没能及时作出正确的判断,最终导致被调虎离山,使得刺客找到了刺杀的最佳时机。 今夜发生的这一切,他有着不可推卸的巨大责任! “呜呜呜!” 就在黎无咎陷入了深深的懊悔与自责,心中已经开始想着接下来该如何做才能化解这次巨大失误带来的损失,如何向吕中行交代之时,一阵呜咽声却突然传到了他的耳中,令他整个人忍不住浑身一震,呆立当场。 难道沈万安并没有死? 黎无咎与一众手下瞬间燃起了无穷的希望,黎无咎更是直接一脚将挡在面前的桌椅踢开,直奔声音传来的方向而去。 。。。 沈万安自然没有死。 虽然他曾经无限的接近死亡,乃至与已经看到了幻象,感受到了死之前的种种征兆,但那一切却随着一枚飞针插进他的肩膀后瞬间消失无踪了。 不过可能是由于在那短短的瞬间里他的大脑因为那些征兆、臆想耗费了太多的能量,所以当白十二出现与刺客对峙之时,他便不可自制的陷入了昏迷之中。 但对死亡威胁的恐惧还是让他在短暂的恢复之后再度强行恢复了意识,而刚刚恢复意识之后,他便忍不住想要大声呼喊,想要自救。 只是,当他想要呼喊之时,他才发现他的嘴巴被一团破布给塞住了,无法发出任何呼救,只能发出沉闷的呜咽声。 这无疑使他心中愈发急迫,特别是当他的余光再度感受到有身影在靠近之时,他更是忍不住想要大声的呼喊,身体也挣扎起来。 “档头,他还活着!” 不过,当听到熟悉的称谓传到耳中之后,他的心神终于放松下来。 他知道,黎无咎也他的众多手下终于回来了,他,终于安全了! 确定了这一点之后,他终于忍不住再度陷入了昏迷之中。 刚刚的昏迷而恢复的一点儿精力早在他刚刚的剧烈动作之中消耗殆尽了。 。。。 “还好,他只是昏过去了,身体应该无碍。” 眼看着沈万安再度没有了动静,黎无咎不由的再度紧张起来,连忙凑过去查探,而查探的结果,也让他彻底可以松上一口气了。 “所有人守住这间屋子,直到天明。” 确定了沈万安的生命没有危险后,黎无咎终于再度恢复为了熟悉的模样,果断的下令道。 “是。” 对于黎无咎的这个命令,没有人有异议。 因为他们心中清楚,此时就算想要大肆搜捕那个潜入进来的刺客,在这漆黑的夜色之下,最可能的结果是无功而返。 而且因为大部分的人手都已经被派出去搜寻白十二与朱瑾萱二人的下落了,他们再大肆搜捕刺客的话,不仅不会有什么收获,反而还可能会因为太过分散,疏于对沈万安的保护,再度给那个刺客二次刺杀的机会。 能够失而复得一次已经是老天保佑了,他们怎么敢再奢求第二次。 所以,在天亮之前,还是老老实实的守在这间房间周围吧。 客栈之中所有能够找到的蜡烛、灯笼都被点亮了,剩下的东厂番子们,团团将房间包围住,而黎无咎则开始在仔细的检查着沈万安的身体,担心沈万安身上会有什么暗伤。 而很快他便发现了那根插进沈万安肩头的飞针。 这不由的让心中本就十分奇怪的他变得更加糊涂起来。 明明他安排守卫的沈万安安全的两个手下都已经被杀了,为何那刺客会独独放过沈万安这个刺杀目标。 这根飞针会是那杀手射出的暗器吗?若是的话,对方又为何射进了沈万安的肩头? 他可不会相信对方会是失误。 毕竟他已经有三个手下折在了对方的手下。 若是用区区失误便解释了这一切,无疑就是对不起他那三个手下的牺牲。 而紧接着,当他再度看到就在沈万安脖子旁边那个明显是被利器插入形成的凹痕之时,脑中更是一团浆糊,难以想通之前这里到底发生过什么,以至于,他心中都有些忍不住想要将沈万安叫醒,向他仔细询问一遍了。 脑中陷入混乱的黎无咎不会想到,今夜潜入王家客栈的,并不是一个人,而是两个人。 其实,他应该想到的。 因为他早就猜到了傍晚那个番子带回的白十二与朱瑾萱的消息是一个诱饵,他也将计就计,做出了应对,设下了圈套。 最终是因为出现了偏差,发现了刺客,才使得他的计划被打乱了。 所以,他应该想到,是白十二发现了刺客,进而阻止了刺客对沈万安的刺杀。 不过,今夜的他如同置身狂风大浪的海上一样,数度经历大起大落,大喜大悲,他仓促之间没能想到倒也是情有可原。 只是,待到他真正恢复了平静,能够想到这一点的时候,一切就已经太晚了,或者说,当他下令今夜所有人都守在沈万安的房间周围的时候就已经晚了,他失去了同时抓住刺客与白十二的希望。 。。。 对黎无咎来说,已经晚了,但对白十二来说,却是正当时。 今夜发生的一切实在是大大的出乎了白十二的预料,他怎么都没有想到,竟然会有刺客与他选择了同一个时间潜入王家客栈,对沈万安有想法。 虽然他与刺客二人的目标都没有实现。 他没能打探到沈万安供出的那个幕后真凶的消息,刺客也没能杀了沈万安灭口。 不过,对二人来说,其后果却是截然不同的。 白十二没能从沈万安那里得到想要的,而且因为发现黎无咎的赶来,只能仓促的逃跑,连询问一句都做不到。可他却有了新的目标,而且这个目标或许还能让他知道比沈万安还要详细的消息。 而对那个刺客来说,情况则明显就是雪上加霜了。 因为没能成功完成任务,杀了沈万安灭口的他,反而成为了白十二的猎物。 。。。 虽然之前在与白十二对峙之时,他的口气十分强硬,但他的心中却十分清晰的知道,眼下的局面对他十分的不利。 白十二只要能够拖住他,待到那些东厂番子到来后,他就危险了。 而对一个暗器高手来说,想要拖住一个人显然就要容易的多了。 不过事情接下来的发展,却和他相差甚远。 。。。 在察觉到了黎无咎带着众多手下返回的动静之后,知道再呆下去注定是个死局的他,便不顾一切的破窗逃命而去。 而他原本以为白十二肯定会用暗器拖住他,但事实却是,白十二不仅没有拖住他的意思,反而紧随他之后一起离开了王家客栈,看起来似乎也十分畏惧被那些东厂番子发现。 察觉到这一点之后的他,心中无疑是十分振奋的。 不仅是因为他能够逃出生天了,更因为,他认为在逃出王家客栈后,他就有机会对白十二进行报复,让对方为刚才的阻止他的行动付出生命的代价了。 只不过,他不知道的是,在白十二的眼中,他也已经成为了白十二破开迷局,找到扬州知府自杀一案幕后真凶的钥匙了。 。。。 二人一前一后的离开了王家客栈,又一刻不敢停留的飞速离开了钦贤镇,生怕身后的东厂番子们会衔尾追来。 终于,当二人飞奔离开钦贤镇约有十里,东方已经发白,发现身后连一个身影都没有的时候,前方的刺客停下了脚步。 “你不该停下的。” 看到对方停下了脚步,白十二也随之停下了脚步,继而马上抢在对方之前先开口说道,语气之中有着淡淡的惋惜,似乎是在为对方停下来的行为感到可惜。但他的语气与动作,看在对方眼中,却与嘲讽没有半点差别。 “哈,在我看来,却是你不该一直追着我!” 身形高大的刺客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一般,忍不住大笑起来。 “我承认你的暗器功夫的确十分高明,但在我这副刀枪不入的山文甲面前,你的暗器又能发挥几分功力呢?” 他说着直接扯下了身上昨夜已经被砍破的夜行衣,露出了一套精巧华丽的光亮铠甲,不过缺少了两条手臂的情况下,看上去却又显得有些怪异,看起来仿佛是穿了一件铁制的背心一般。 “受死吧!” 似乎是看到了白十二的心神被自己露出的山文甲牵扯了大部分,又似乎是早已习惯了用露出这副山文甲制造偷袭的时机,在扯下了身上的夜行衣后,他便立刻大喝一声,直奔白十二而去。 而除开了集中在脚下的气力,他剩余的劲力则在前冲的那一刻便开始向右手聚拢。 不同于依靠外物才能刀枪不入的“金钟罩”,他对自己的拳法以及拳头上的劲力无疑是十分自信的。 正如同昨夜那两个死在他一拳之下的东厂番子一般。 他自信只要能够让自己的拳头挨到白十二一下,就足以解决白十二了。 就算不死,也足以令其重伤,任他摆弄。 不过,虽然利用了山文甲出现后白十二那一瞬的愣神,但他在前冲之时依旧保持着对白十二两只手的密切注意。 他知道,但凡是暗器高手都有提高五感与注意力的内功、诀窍辅佐,哪怕是刚刚真的被他身上的山文甲吸引了注意力,也肯定会很快回过神来。 而待到对方回过神来后,必然会立刻暗器出手,暗器高手的出手速度有多快,他没有亲身感受过,却是见过的。 所以他不敢有丝毫的大意,而且他已经做好了强自停下身形,用身上的山文甲去接暗器的准备。 他并没有想要一击得手的奢求,刚刚的做法,更多的还是只为了尽可能的拉近他与白十二之间的距离。 不过,短短的几个呼吸之间,他距离白十二越来越近,可白十二却好像是已经被他的气势吓傻了一般,依旧呆呆的没有半点反应。 这不由的让他心中陷入了无尽的狂喜之中。 还以为对方两度用精妙的暗器手段断下了他的杀招,还敢数次说出大话,所以会是个难以对付的高手呢,没想到竟然只是个空有精妙暗器功夫却没有多少江湖经验的雏儿。 ‘哈,你的小命我就收下了。’ 又是两个呼吸,白十二的身形已经就在他的眼前了,他的心中甚至已经忍不住开始狂笑起来。 直到。 一匹白练晃过他的双眼。 直到。 一道红霞出现在他的面前。 东方。 第一缕阳光洒向了大地。 第18章 擦肩而过 当“奔雷拳”文泰来眼睁睁的看着他赖以纵横江湖的那只铁拳就这么被白十二斩下,看着被砍断的手腕处如喷泉一般喷洒着鲜血之时,他知道,他也被骗了。 就如同之前死在他手中,以为他习练的是金钟罩高手的那两个东厂番子一样被骗了。 面前这个手拿他之前扔出的那把匕首,并用之将他整个拳头砍下的年轻人,并不是什么暗器高手,而是顶尖的刀法高手。 如此干净利落的一记下劈,而且还是用轻巧的匕首,却发挥出了远比横刀还要强的力量,在江湖之中,也只有那些成名已久的刀法高手才能做到了。 原来,自己才一直是那个被欺骗的可怜虫。 随着鲜血大量的喷洒而出,文泰来看着面前在砍下他的手顺势避开了喷溅鲜血的白十二,眼皮不由的变得越来越重。 “你究竟是谁?” 此时的他心中只剩下了这一个令他难以瞑目的问题。 “很快你就会知道了。” 看着连嘴唇都已经开始发白的文泰来,白十二知道若是再不做点什么给文泰来止血的话,那他接下来能得到的,就只有文泰来的尸体了。 还将心中找到扬州知府自杀一案幕后凶手的希望寄托在文泰来身上的他,自然不希望看到这个希望被他自己亲手葬送掉。 随意的将匕首扔在地上的他,立刻出手如电,点住了文泰来的几处穴道,暂缓了其断腕之处的鲜血喷洒速度,当然,他也没有忘记同时将文泰来制住。 虽然文泰来看起来情况无比的糟糕,似乎随时都有可能倒地不起,就此死去,但他依旧不敢大意。 行走江湖,小心无大错。 这是他从小时候听到的无数江湖故事之中总结出的经验。 不过,虽然点住了文泰来的穴道,让他断腕处的鲜血不再像喷泉般喷涌而出,但依旧还是汩汩的向下滴着血。 他环视了四周又搜了搜文泰来的身后,用搜出来的金疮药抹了抹伤口,又用刚刚被文泰来直接扯下的夜行衣将伤口包扎了起来。 尽管看起来伤口之处很快又被血液洇湿了,但终究还是比之前好多了。 现在的他只希望文泰来的生命力足够强,不要在他问出其幕后雇用之人前就一命呜呼了。 。。。 白十二有些辛苦的带着已经陷入昏迷的文泰来悄然离开了钦贤镇的时候,钦贤镇上,看到阳光终于再次照亮大地后的黎无咎,心中终于松了口气。 “小武,你现在立刻出发去将吴老三他们叫回来。” 不过,黎无咎却也不敢太过放松。在此时身边可用之人实在是有些少的前提下,他第一时间想到的,就是将昨日傍晚派出去的人手都叫回来。 经过昨夜的惊魂之后,他已经彻底想通了。 十鸟在林不如一鸟在手。 对眼下的他来说,最重要的还是顺利的将沈万安送回府城,进而从沈万安口中逼问出所有的消息。 至于抓住白十二与朱瑾萱的事情,还是让那个倒霉的胡啸林去头疼吧。 左右他有了这次抓住沈万安,取得重大突破的功劳,就算是上面责怪,也责怪不到他头上。 “档头,那我们是否要在镇上搜一搜昨夜那个刺客的踪迹?” 小武领命而去了,黎无咎的几个心腹见黎无咎在吩咐了小武之后便再无动静了,不由的忍不住站出来询问道。 “一击不中,远遁千里。” 黎无咎轻叹一声后,轻轻的摇了摇头,拒绝了他们的建议。 “从昨夜那刺客的利落身手与调虎离山的计谋来看,其绝对是个中好手,这样的好手定然不会给我们留下太多可以利用的破绽与机会的。” 黎无咎站起身来,脸色有些疲惫的继续说道。 “而且,这钦贤镇又不是漳州府城那等守备森严的城池,就凭那低矮的城墙与区区几个守卫兵丁,根本拦不住对方,对方九成已经在昨夜就已经逃出了钦贤镇,现在再大肆搜捕,除了闹得镇上人心惶惶,让兄弟们愈发疲惫之外,别无其他收获。” “可是,” 虽然知道黎无咎说的很有道理,但他手下的东厂番子们心中依旧有些义愤难平。 “可是我们东厂何曾受过这等憋屈。” “是啊,档头,昨夜还有三个兄弟死在了那个刺客手中,若是不能为他们报仇,只怕兄弟们会。。。” 。。。 “够了!” 还未待他们说完,黎无咎便黑着脸一声怒喝打断了他们的怨愤话语。 “这个仇我一定会为三位死去的兄弟报的,这种事情还不用你们来提醒我。” 说到这里,黎无咎话锋一转,脸上露出几分无奈,一直还躺在床上沉睡的沈万安,沉声说道。 “但是此时最重要的事,是把他安全送回漳州府城,是从他嘴中问出扬州知府自杀一案的幕后真凶。为死掉的兄弟们报仇虽然很重要,但你们也要记住,我们东厂不是那些只讲草莽义气的江湖门派,我们是东厂是忠于陛下的天子爪牙,我们每日供奉的也是代表着忠义的岳王爷!” 黎无咎的语气,一句比一句重,最后说道“岳王爷”三字时,更是已经响若洪钟大吕。 而他的这番话也彻底的镇住了所有人。 “我等被仇怨蒙蔽了双眼,多谢档头提点。” “嗯,你们能醒悟过来就不算晚。” 黎无咎看着齐齐低头抱拳向他认错的一众手下,一脸欣慰的点了点头。 “既如此,那便立刻做好准备,待到吴老三他们回来之后,我们便立刻出发,返回漳州府城。” “是!” 。。。 杨庄镇上,朱瑾萱此时正在客栈之中焦急的等待着白十二返回。 虽然此时距离白十二约定的返回的时间还早得很,但她心中依旧还是忍不住一阵心焦,她不担心白十二会有性命之危,但是却担心白十二会被东厂的人抓住。 因为她心中清楚,无论是东厂还是胡啸林等人还想着用白十二将她逼出来。 但她心中却害怕看到她现身后的情景。 。。。 在之前从那个东厂番子口中得知了胡啸林在漳州府城布下了天罗地网开始,她的内心之中便一直有些难以安宁。 之前因为一直不知道具体的消息,所以她倒也没有什么切身的感受,但现在,她终于第一次感受到了那种巨大的压力。 而且现在单单还只是东厂与胡啸林等人,接下来,随着她迟迟不返回京城,只怕她的皇兄便会派出越来越多的人手,调动更多的衙门来围追堵截,直到将她抓回京城。 她在之前那种随意就能与白十二浪迹江湖,就此自由自在,不再受束缚的念头,如今想来,竟然有些可笑。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 大多数时候,这只是一句空话,但此时此刻,朱瑾萱却切切实实的感受到了这句话所带来的压力。 她不禁怀疑,随着她的皇兄发动起越来越多的人手,她真的还能一直这样自由自在,不被抓到吗?而她若是被抓住了之后,白十二又会不会被连累呢?白十二被连累了的话,会不会丢掉性命呢? 在白十二离开的还不到两天的时间里,她的脑中生出了无数令她感到恐惧的问题,而这些问题的答案,以及她想象的画面则更让她颤栗不已。 所以此时此刻,哪怕还未到约定的时间,她便已经有些坐不住了。 她想要离开这间小客栈,离开杨庄,前去钦贤镇,亲自看看情况。 但她却又担心,她仓促离开后,恰好会与返回的白十二错开。 然后有可能就生再也见到彼此了。 。。。 就在朱瑾萱踌躇不定,又焦急难安之时,白十二终于回来了。 而且比约定的时间还早了许多。 这让寝食难安的朱瑾萱,心中的石头终于落了地。 不过,还未等她将两日来心中的担忧向白十二倾诉,寻求白十二的安慰,白十二便抢先开口说出了一个令她震惊当场的消息。 刚刚才被东厂抓住,并安置在了偏僻的钦贤镇上的沈万安,竟然在不到四日时间后就迎来了第一波前去刺杀他的刺客,而且机缘巧合之下,真的就差一点就成功了。 不过,还未等朱瑾萱喘口气,白十二便又吐出了一个消息。 “什么,那个杀手此时就在镇外?” 尽管从白十二的描述之中,已经猜到了是白十二出手阻止了刺客,救下了沈万安,但她却怎么都没想到白十二竟然抓住了那个刺客,并且将其带了回来。 “事情有些麻烦。” 白十二点了点头,算是回答了朱瑾萱的问题后,有些为难的继续开口说道。 “我是砍下了他一只手掌后才制服他的,所以,他现在有些虚弱,而且伤口急需治疗。” 白十二脸上带着几分尴尬的摸了摸鼻子,而朱瑾萱立刻就听出了他的话外之意,马上问道。 “那个刺客现在是昏迷的还是清醒的?” “流了那么多血,他就是想醒着,也没那份精力了。” “那我们就直接将其带到镇子上好了。” “可是他的手?” 白十二有些没有明白朱瑾萱的意思。 “你怎么忘了那些倭人山贼。” 朱瑾萱忍不住嫌弃的瞥了他一眼,似乎是嫌弃他这一回怎么反应这么迟钝。 “可是那些山贼早在四天前就已经被黎无咎他们清剿了,这个消息之前已经被钦贤镇上那个衙役班头刘三有通知四周的村镇了。” 白十二有些委屈,朱瑾萱的办法,他早就想过了,只是条件却被封死了。 “哼,偌大的山贼寨子,怎么可能会那么简单就被全被剿灭了,肯定会有几个漏网之鱼吗。” “话虽如此,但只怕镇上的人在知道消息后会去钦贤镇上禀报,到时候还是要露馅啊。” 白十二依旧还是摇了摇头,觉得朱瑾萱的这个理由站不住脚,还是会暴露。 “那你说怎么办?” 眼见白十二三番两次的否定自己,朱瑾萱也不由的有些恼了。 “他不能到镇子上来,那就只能将大夫请出镇子去给他治伤了。” 。。。 在白十二计划着如何才能人不知鬼不觉的将杨庄镇上唯一一名郎中给绑出或骗出镇子,去给文泰来治伤之时,得了黎无咎命令的小武骑着快马在询问了数个驿站的驿丞之后,终于顺利的找到了黎无咎口中的吴老三——吴三水。 而当他听到黎无咎“朝令夕改”,又命令他立刻返回钦贤镇的时候,心中无疑是十分不满的。 不同于小武,他并非是黎无咎从应天城带来的心腹,而是附近州府派出的好手,而且他也是档头。 因此,在官职相当的情况下,却要被黎无咎当做是手下使唤,他心中自然是有着不满的,只不过形势比人强,黎无咎有个身为应天镇守太监的顶头上司吕中行当靠山,他也只能在心中发发牢骚罢了。 但就算如此,现在黎无咎的做法还是彻底的惹恼了他。 他和一众手下已经搜寻了一夜,也许用不了太久,他就真的能够找到仙游公主朱瑾萱的踪迹了,那可是天大的功劳。 结果现在黎无咎一个命令就让他放弃,他如何能心生愤怒。 不过,在东厂之中混迹多年,他也知道此时不是意气用事的时候,所以,他便向小武建议能否再给他半天的时间,在今日天黑之前,无论能否发现白十二与朱瑾萱的踪迹,他绝对会返回钦贤镇上复命。 小武自然想也不想的便拒绝了他的建议。 好在职位比吴三水低了不少的小武倒也没有只顾用强令逼迫,而是好心将昨夜发生的惊魂一幕详尽的告诉了对方。 “如今那刺客依旧下落不明,档头这么做也是担心会再生变故,若是因为吴档头你这半天时间造成了那沈万安有个三长两短。。。” 小武没有把下面难听的话说完,但他的意思却已经表达的十分清楚了。 “原来如此。” 听到小武的话,吴三水只能无奈的叹了口气。 这的确不是黎无咎在故意刁难他,而是不得已而为之。 毕竟相比起不确定能否抓住的白十二与朱瑾萱,已经被他们握在手中的沈万安还是更重要一些。 吴三水有些遗憾的下令返回。 但他不知道的是,若是他能够再坚持一下,若是他能够下定决心赌一把的话,天大的功劳便会被他揽入怀中了。 因为他放弃的近在眼前的那个小镇子, 名叫杨庄。 第19章 击破心防 并不知道自己错过了什么的吴三水率领众多东厂番子返回了钦贤镇。 同样的,并不知道自己的命令使得自己错过了天大功劳的黎无咎,在吴三水率领全部番子返回后,便立刻按照原定的计划上路了。 在吴三水返回之前的这段时间里,他已经再度让钦贤镇上的那位胡大夫给沈万安诊治过了。 “并无大碍!”这个诊治的结果已经足够让黎无咎放心上路了。为了提高速度,他身在将沈万安原本躺着的那辆驴车都省了,直接与沈万安共骑一匹马,一起上了路。 。。。 在黎无咎率领手下浩浩荡荡的一路向着漳州府城疾驰而去的时候,杨庄镇上唯一的一位郎中杨三七正遭受着自出生四十多年来最惊魂的时刻。 原本他还因为对方给的诊金丰厚而心中窃喜呢,却没曾想到,下一刻,他就感觉整个人动弹不得了。 再然后,他就昏了过去,人事不知了。 而待他再度苏醒过来之时,他已经到了一处不知在何地的破屋之内。 之前那个因为给了丰厚诊金,他心中还觉得十分顺眼的年轻人,再度一脸微笑的出现在他的眼前。 只不过,这一次,他却实在是难以再同样报以笑容了。 “你是谁?你想要干什么?” 他很想立刻开口大声的质问对方,但他却发现自己的身体似乎依旧动弹不得,甚至是连话都难以说出口。 “你不用太担心,我并非是什么贼人。” 杨三七没有开口,而站在他对面的年轻人却开口了。 只不过听到对方的话后,杨三七心中却忍不住想要咆哮。 ‘我都已经被你绑来了,你不是贼人难道还能是官差不成?’ 但令杨三七略显尴尬的是,在他心中刚刚咆哮完不久,对方竟然真的拿出了一块铁质的圆形令牌放到了他的面前。 “我叫白长生,是锦衣卫中的小旗官,这一次将你绑来,实在是有些迫不得已,还望你能见谅。” 年轻人自然便是白十二了,先下手为强的“指导思想”下,他最终制订了这个先绑人后威逼的计划。 “现在我有一个要犯需要你的治疗,你要是答应的话,便眨眨眼,我立刻便将你的穴道解开,让你恢复行动。” 杨三七连忙眨了眨眼。 他内心之中倒是想不同意,但白十二却压根没给他第二种选择。。。 当然,就算白十二给了他第二种选择,他也根本不敢选。 毕竟,锦衣卫的名声在民间有多么糟糕,只有天知道。 除非杨三七有想要自杀的念头,否则他怎么敢拒绝一个锦衣卫小旗官的要求。 “草民治好了那个要犯之后,大人当真能放草民安全离开吗?” 就算如此,待到白十二解开了杨三七的穴道后,他还是忍不住第一时间便向白十二确定最后会放他走。 显然他是生怕自己会被白十二杀人灭口。 “那就要看你能不能守口如瓶了。” 白十二没有直接回答,而是提出了要求。 “小人定然会将这件事烂在肚子里,带进棺材里,不会告诉第二个人知晓。” 听到白十二的回答,杨三七心中稍稍松了口气。 白十二既然没有直接痛快的一口答应,而是提出了要求,那可信度还是挺高的。 “呵,你也告诉其他人,只要你能够保证这件事不被我知道的话。” 白十二不置可否的笑了笑,但在杨三七眼中看来,这笑容却让他不寒而栗。 “好了,不要再废话了,跟我来吧。” 。。。 当文泰来因为口干而再度苏醒过来之时,四周依旧漆黑一片,仿佛是时间倒流了,再度回到了之前的深夜了一般,令他有一种错乱感。 但他心中却很清楚,他这是昏睡了差不多整整一天一夜。 ‘我竟然还没有死?!’ 强忍下饥渴感,因为失血过冬以及昏睡太久而昏沉的脑袋之中,紧接着冒出了这个念头。 他没有认为自己已经下了地狱,因为他还能感受到饥渴,而且还能感受到右手传来的钻心的痛苦。 ‘是他救了我?’ 马上他就想到了自己陷入昏迷之前白十二对他说的那句话,心中立刻明白了自己此时的处境。 “我要是你的话,现在就会老老实实的喊出口渴,想要喝水的念头。” 就在文泰来还在全力运转着昏沉的脑袋思考之时,一个熟悉的声音却让他整个人由内而外的愣在了当场。 “你为何要救我?” “这个问题难道还需要我回答吗?” 白十二的声音听起来似乎有些失望。 “我还以为你问出的第一句话会是‘你究竟是谁?’这种问题呢。” “呵呵。” 听到白十二失望的回答,文泰来却笑了起来,不过因为身体实在太过虚弱,所以他的笑容听起来也没有半点的力气,让人无法听出他到底想要用这笑容来表达什么。 “怎么?你难道已经猜到了我的身份?” 白十二听到他的笑容,忍不住皱了皱眉。 “是啊。” 文泰来止住笑声,吃力的回答道。 “不仅是你的身份,甚至是我刚刚问出的那个问题,我也已经知道了答案。” “既然你都已经知道了,那到正好省了我不少口舌。” 白十二撇了撇嘴,语气平静的说道。 “说吧,那人到底是何身份?” “你应该十分清楚,我是不可能出卖雇主的。” 文泰来却摇了摇头,缓缓的开口说道。 “哪怕是筹码是你自己的性命?” “我的手已经被砍了下来,我已经是一个废人了,一个废人继续活在这世上,还有什么好期待的,倒不如一死百了,反正二十年后,老子又是一条好汉!” 对白十二用他自己的性命来做筹码的想法,文泰来却是满不在乎的回答道。 “有的时候,想死可不是那么一件容易的事。” 尽管早已猜到了对方会是块滚刀肉,但真的确认了这一点后,白十二心中还是忍不住想要骂娘。不过在表面上,他却声音冰冷的威胁着文泰来。 “哈,没想到堂堂长生剑传人竟然会成为朝廷的爪牙,皇帝老儿的鹰犬,临死之前能够看到这一幕,也算是不虚此生了。” 面对白十二的威胁,文泰来没有回应,反而大笑着讥讽起白十二来。 “呵,这话若是从那些江湖之中的侠客们口中说出来我倒是还会有些心中有愧,但从你口中说出,只令我忍不住想要发笑。” 白十二不甘示弱的反唇相讥道。 “世上只见五十步笑百步的,我今日倒是看到了百步笑五十步的。” “放屁,老子才不会像你这样的朝廷爪牙、皇帝鹰犬一样成为别人的狗呢。” 文泰来似乎被白十二的态度激怒了,言辞变得激烈起来。 “哈,笑话,难不成你前去刺杀沈万安还是出于什么公义不成?” 白十二的言辞依旧充满了讥讽。 “还不是为了钱财被人所雇用,你的做法与被你骂做是鹰犬、爪牙的我们,在本质上又有何区别?” “至少我不会像你们一样在那些达官贵人面前摇尾乞怜,就如同是在等待着主人丢骨头的狗一般,只为了那些人丢出的一点好处就毫无顾忌的什么事情都去做。而我。是否要不要杀某一个人,最终却只是看老子的心情。我不像你们一样脖子上挂着一副锁链,被人牵在手中。” 文泰来似乎是因为刚刚的激烈耗费了太多精力,同样学着白十二阴阳怪气起来。 “这么看来,你的确只是被雇用的杀手,而不是那幕后凶手豢养的死士了。” 但令文泰来没有想到的是,面对他的冷嘲热讽,白十二不仅没有勃然大怒,甚至连之前阴阳怪气、针锋相对的态度都没有了,只是语调平静无波的分析道。 “你在诈我?!” 这一下,文泰来是真的愣住了,但马上,他的态度便再度变得无比激烈起来。 “既然你非是被豢养的死士,而且既然你能猜出我的身份,那看来对江湖之中的消息也是十分的了解,应该是在江湖之中行走之人。” 白十二却似乎已经将他忘到了脑后一般,依旧在那里自言自语的分析着。 “身穿山文甲装作是练就金钟罩大成,拳劲刚烈。 嗯,江湖之中金钟罩大成者屈指可数,若是你平日里就装作是金钟罩大成在江湖之中行走,必然会引来诸多关注,且还会引来禅祖寺的注意,于你来说风险太大。 所以你可能只是在刺杀之时才会穿上这山文甲冒充金钟罩大成的高手用以混淆视线。。。” 白十二就站在那里缓慢但平静的说着自己分析出的结果,他的声音不大,而且听起来平铺直叙没有半点的情绪起伏。可听在文泰来耳中,却是一句比一句心惊,越听越心凉。 “单单只有这些情报想要查出你的身份似乎还是有些吃力啊。” 不过,当白十二的话终于再度带上了情绪之时,文泰来的心中忍不住松了口气,因为白十二的语气有些失落。 “不过,天机阁已经投靠了东厂,凭借天机阁的情报,应该用不了太久就能查出你的所有秘密了。” 但下一刻,白十二口中说出的话,却令他整个人不寒而栗。 ‘天机阁投靠了东厂?!!!’ 他的脑中只剩下了白十二刚刚说出的那一句话在不停的回响着。 这个消息实在是太过令人震惊了,以至于他都有些不敢相信。 “不过,这样一来,我之前潜入王家客栈,想要打探沈万安供词的事情就要泄露了。” 白十二早已猜到了文泰来在听到这些消息后会有何种反应,但他却没有半点停顿下来的意思,还在按照既定的计划按部就班的说着早就准备好的词儿。 “但不管怎么说之前我也算是从你的手里救下了沈万安的命,这件事上他黎无咎总要承我的情。” 。。。 白十二继续絮絮叨叨的说着。 他必须用接连不断的震撼消息去不停撼动文泰来的心理防线,如此才有可能让文泰来心中认为其无论开不开口都不会对他之后查出幕后之人造成影响,进而在权衡之下,为了保住性命而最终将一切秘密都供出来。 说到底,他费了这么大的力气,就是为了给文泰来造成误导,让他产生一个念头: ‘反正供不供出幕后凶手对最后的结果没有半点影响,那为何不用这个注定会暴露的秘密来换我的性命呢?’ 而从事实来看,他已经快要成功了。 因为此时的文泰来,已经彻底被白十二一次性爆出来的大量与震撼的消息给震晕了,整个人更是变得有些浑浑噩噩,彻底被绕进了白十二的节奏之中。 他对白十二说出的那些消息毫不怀疑,因为这些消息正好解开了他心中之前的一些疑惑。 例如白十二既然与王家客栈里的那些东厂番子同样身为朝廷的爪牙,为何却要隐瞒身份,在半夜悄悄的潜入王家客栈呢? 再例如,为何白十二在抓住了他之后不将他交给那些东厂的番子,反而要孤身一人费力的将他弄到这里,又费心费力的给他救治,保住他的性命。 “你是锦衣卫的人还是六扇门的人?” 空气之中的沉默不知持续了多久,就当白十二快要忍受不住,觉得自己的谋划可能要失败,需要再想其他办法之时,文泰来终于开口打破了沉默。而且这一次,他的语气之中再没了之前的那种傲气与讥讽。 “呵,你认为我会是哪个衙门的人?” 白十二心中狂喜,但语气却依旧古井不波,一副对文泰来爱答不理的模样。 “锦衣卫。” 文泰来却似乎没有听到白十二那种语气一般,沉声给出了一个答案。 “哦?为什么?” 白十二似乎终于被勾起了一丝兴趣一样,好奇的反问道。 “六扇门的人不可能对东厂的秘密这么了如指掌。” “哈,你倒是个聪明人。” 白十二没有否定。 “我若是供出了雇用我那人,除了性命之外,我还要一个锦衣卫的身份。” 文泰来没有接白十二的话,而是说出了自己的条件。 “呵,祝贺你也成为了一条狗。” 白十二毫不犹豫的同意了他的条件,只是他的回答之中依旧带着满满的嘲讽。 第20章 皇帝的心思 亢金龙与房日兔自离开扬州府后便一路一刻不停的疾行,终于只用了不过一个月的时间便赶到了泉州府。 福宁道泉州府。 自近千年前,便是九州有名的良港,到了两宋与前朝之时更是繁盛。 只可惜,本朝太祖皇帝一纸禁海令,泉州港变为了泉州卫,由良港变为了海防之地。 而且不比江南附近的那些走私的海港,泉州因为“名声在外”,加之境内就驻扎有负责海防的泉州卫,所以,哪怕是那些走私商人也都尽可能的避开泉州府,这无疑使得泉州府愈发凋敝。 不过,就算泉州府已然凋敝,但之前数百年的积累,泉州府依旧还能算得上繁华。 至少比起那些境内都是大山、丘陵,根本没有多少良田的邻居们要好多了。 。。。 但对亢金龙与房日兔来说,他们显然并不关心泉州府是否繁华,日子是否因为禁海令变得比过去糟糕了许多,他们不远千里来到泉州府,为的只是一个人。 花琳琅! 而想要找到与花琳琅有关的消息,最好的方法自然就是去询问一下之前他们听到的那个消息之中除了花琳琅之外的另一个当事人——镇海帮了。 俗话说得好。 “山中无老虎,猴子称大王!” 在并无什么名门大派的泉州府,乃至是福宁道中,在江湖上不过只是个二流门派的镇海帮,在泉州府之中却能够算得上是个“庞然大物”。 所谓“强龙难压地头蛇”,虽然亢金龙与房日兔二人心中十分看不上小小的镇海帮,但在二人只是孤身前来,在福宁道也并无任何助力的情况下,二人却显然无法直接霸道的登门去直接向镇海帮帮主晁王天询问有关花琳琅的消息了。 所以二人只好先找了间客房住下来,徐徐图之。 。。。 在亢金龙与房日兔在泉州府中绞尽脑汁想着该如何接近晁王天并从其口中逼问出有关花琳琅的消息之时,在数千里之外的京城之中,皇帝在有些忐忑不安的终于度过了新年,又着急上火的又过了几十日时间后,终于第一次得到了有关朱瑾萱这个逃家幼妹的消息。 不过,当看完了手上那封胡啸林送来的朱瑾萱亲笔信后,皇帝心中的焦急与愤怒不仅没有减少,反而愈发严重了。 胡闹! 这两个字是他在看完了朱瑾萱这封信之后,脑中第一时间蹦出的的念头。 身为皇室之人,而且还是有封号的公主,妄自逃出皇宫就算了,竟然还与一个身份卑贱的江湖人私定终身,甚至不惜为此放弃一切。 这如何能不让他心中怒火中烧。 唯一能令他稍感欣慰的,也就只剩下朱瑾萱在信中提到的,她与白十二正在调查扬州知府自杀一案,而且已经有了一些进展了。 虽说这已经远远超出她这位公主的职责范围了,但她想要为他这个皇兄分忧的这份心,他还是完全能够体会的到的。 而且,看到朱瑾萱信上的提醒,他也不禁再度想到了那件当初令他肝火大动,下令查办,最终却被几个小吏顶了所有罪责的大案。 “将厂臣召来。” 。。。 江棕最近一年之中老的很快,按说能够升任东厂督公,成为权势滔天的几个大太监之一的他,理应是春风得意、威风八面的,但与之前那些督公不同,江棕不知是家中祖坟的风水不好,亦或是犯了太岁,自他升任东厂督公以来便一直在走背字儿。 先是因为皇帝对东厂与锦衣卫这些特务衙门心生厌恶,所以疏远、压缩这两个衙门的人员与钱财,好不容易等到皇帝亲政时间久了,认识到了这两个衙门存在的必要性,并慢慢将之恢复如常了,他又接连遇到了数件大案。 如果说仙游公主在皇帝的安排下悄悄离京前往江南这件事,因为他并不知道,所以没有受太多牵连的话,那接下来,无论是禅堂寺的皇家珍宝被劫案,还是影响更大,性质更恶劣的扬州知府自杀并惨遭灭门一案,东厂在其中都扮演了无能的角色。 若非是皇帝还顾念旧情,只怕早在一年之前他的东厂督公之位就要被撸下来了。 接连的大案压得江棕已经是喘不开气了,特别是在扬州知府自杀一案上,他更是不知多少次被皇帝叫过去质问。 虽然最终这件案子早早结案,但在暗地中,无论是他手下的东厂还是锦衣卫其实一直都在调查,可却一直一无所获。 好在在这件事上还有锦衣卫与他同病相怜,所以他身上的压力倒也没有太大。 但他的霉运却并没有就此结束。 仙游公主朱瑾萱逃离皇宫之后,他的噩梦才真正的到来。 因为这件事事关天家威严,事关仙游公主这位皇帝亲妹妹的安全与清誉,所以注定不能将之公之于众,大肆搜寻。 于是,这件苦差事就落到了他的头上。 天下之大,人口之多,想要从中找到一个人本就是一件相当于大海捞针的事,更不用说,种种原因已经等于提前将他手下的东厂的手脚都捆缚住了。 以至于,他哪怕对手下那些人的无能再过盛怒,都不敢轻易的去处罚。 毕竟,人手有限,他处罚一个人,就等于是少了一双可能发现朱瑾萱踪迹的眼睛。 他只能用皇帝对待他的方式去对待那些手下。 责骂、怒骂,换着花样的骂。 。。。 站在乾清宫的门口,江棕的脸上满是苦涩。 他都已经有些记不清这是这个月里皇帝第几次召见他了,不过,对于皇帝召见他的目的,他却是早已经一清二楚了。 毕竟这个月里他每一次被皇帝召见都是因为同一件事,当然,被骂也是因为那件事。 不过,这一次他却是猜错了。 。。。 “扬州知府一案可曾有新的进展?” 当江棕紧低着头,心中叹气,准备再度接受皇帝的怒骂、呵斥之时,皇帝却语气平静的问起了另一件事,以至于江棕都差点以为自己出现幻听了。 “禀陛下,是有一点微小的进展。” 好在,他还是及时的回过了神,连忙回答道。 “哦?” 皇帝本以为朱瑾萱的信上只是为了给她自己开脱所以故意夸大了一些,却没有想到,这件他原以为不会再有什么进展的悬案,竟然真的有了新的进展。这不由的让他脸上露出几分惊疑与好奇。 “禀陛下,奴才也是今日才刚刚得到应天镇守太监吕中行送来的消息,他手下的番子抓到了一个关键人物,此时正在紧急的进行审问。” 虽然不知道皇帝是从何处知道这个消息的,但江棕却不敢有半点的隐瞒与犹豫,立刻禀报道。 “若是一切顺利,撬开此人的嘴,便能从此人口中知晓当初雇用那伙倭人杀手的幕后之人。” “哦?!” 这一次,皇帝的口吻变为了期待。 “那吕中行可曾禀报是在何地抓住那个犯人的?” 不过当皇帝的眼角瞟到了胡啸林那封随着朱瑾萱的信函一起送来的密信之后,不由的心中一动,没有再追问何时能够撬开犯人的嘴,而是问起了另一个他关心的问题。 “这个,虽然吕中行未曾细说,但应当是在福建布政司境内。” 尽管心中奇怪皇帝为何会详细的询问这种“小细节”,但江棕还是在努力的回忆了一下后给出了答案。 “呵呵。” 而听到江棕的回答后,皇帝的脸上终于忍不住露出了笑容,只不过这笑容看起来却实在是有些奇怪,有几分无奈,又有几分欣慰、庆幸。 显然,因为有了之前的那些“经验”,所以这一次,皇帝也将东厂能够找到并抓住沈万安的功劳记到了白十二与朱瑾萱的身上。 躬身站着的江棕虽然对皇帝脸上的笑容深感不解,但他自然也不敢多嘴开口询问,相反,此刻的他是眼观鼻鼻观心,尽可能的淡化自己的存在,甚至恨不得能就此隐身或消失。 “厂臣。” 不知过了多久,皇帝从终于再度开口。 “奴才在。” 江棕连忙从之前装空气的状态之中恢复过来,躬身回道。 “下令让东厂的所有人暂时放下追踪仙游公主消息的任务吧。” 皇帝脸上闪过一丝纠结,但最终还是一声轻叹,将身体倚靠在椅背上,有些有气无力的吩咐道。 “啊?” 这一次,江棕是真的被吓到了,以至于他都有些管束不好自己的情绪与嘴巴,没有立刻低头领命,而是发出了一声不合时宜的惊叫。 “奴才该死,请陛下责罚!” 但他马上就反应了过来,立刻“噗通”一声跪倒在地,将头抵在地上,一副仿佛做了罪大恶极之事,请求皇帝宽恕或处罚的模样。 “朕何时说过要处罚你了,起来吧。” 皇帝自然不会以为这点小事便处罚他,事实上,或许连他自己在说出那句话之后都被吓了一大跳。 “谢陛下。” 江棕显然也知道性子仁厚的皇帝不会处罚他,但他还是毕恭毕敬的叩首之后才缓缓的从地上爬起来,继续躬身站在那里。 不过,他却像是没有听到刚刚皇帝的那道命令一般,站在那里一言不发的沉默着。 “让你手下的所有人接下来将全部的精力放在那个犯人身上,放在扬州知府自杀那件案子上。既然侥幸的抓到了线索,那就不要再让线索断了,朕要这件案子的真相。” 而皇帝显然也明白江棕沉默的意思。 身为天子,话已出口便无法收回,所以江棕沉默明显是因为担心皇帝会后悔,所以故意装作没有听到,若是皇帝当真后悔了,想要收回成命,那他便就会将刚刚那一切彻底忘掉。 不过,皇帝虽然也被自己刚刚的命令吓了一跳,但还是没有反悔的意思,而且还紧接着刚刚的命令再度下了新的命令。 “是,奴才遵旨。” 而这一次,再度确认了皇帝的态度之后,江棕才躬身领命。 。。。 江棕领命而去。 皇帝则坐在那里发着呆。 虽然他没有反悔,但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何刚刚会下那样的命令,明明他心中是无比渴望能够立刻让朱瑾萱返回京城,回到皇宫之中的。 或许是自己在这皇宫之中呆的太久了,被无数的条条框框的限制了手脚太久,所以自己的心中也有着和她一样有着想要摆脱这牢笼,纵情享受自由的愿望吧? 从呆滞之中的恢复过来的皇帝,一声轻叹,再度拿起了朱瑾萱的那封信,逐字逐句的读了起来。 与妹妹分别了这么久,这还是他第一次得到有关她的消息,亲眼看到她的文字,刚刚因为着急想要知道她到底想做什么,以及到底什么时候才会回来,所以一目十行的匆匆看了一遍,之后又因为被信中的内容惹怒,惹起了好奇心,匆匆的叫来江棕,还未曾详细的看一遍。 此时终于做出了决定,江棕也已经领命而去,也无法再反悔,所以他反而有闲暇与时间去仔细看一看这封信了。 不足三页的信纸,哪怕他再如何逐字逐句的看,还是很快便看完了,就在他准备再从头看一遍之时,余光却瞟到了信封,而他似乎看到信封的内壁之上似乎还有墨迹。 ‘难道是被信上的墨迹沾染的?’ 心中这般想着的他再看了看手上的信纸,却没有看到有任何因为墨迹被氤染而变得模糊的文字,立刻便否定了这个念头。 ‘还是说,这封信其实是萱儿在被逼迫的情况写的,为了向我报信,所以在信封内壁写了求救信?!’ 另一个更加令他感到震惊与担心的念头紧跟着出现在他的脑中,于是,他连忙将信封拿了起来,准备一看究竟。 不过,仓促之下,他根本看不清,越是如此,他心中便不由的越是着急。 “啪!” 突然,他忍不住拍了下自己的脑门,一手拿着信封,双眼在殿中逡巡起来。 终于,他看到了自己想找的东西。 那把铸剑山庄通过郭举献上的宝剑。 第21章 城门截杀 泉州府。 在亢金龙与房日兔还在搜集消息,谋划着该如何才能接近镇海帮帮主晁王天,进而从他口中逼问出有关花琳琅的消息之时,他们二人从未见过,一直想要知晓其容貌,但唯独此时绝对不愿见到的人也来到了泉州府之中。 来人自然便是白十二与朱瑾萱。 。。。 当日白十二按照既定的计划,用接连不断的言语压迫,最终击碎了文泰来的心理防线,让其最终开了口。 只不过,令白十二略感失望的是,文泰来也的确只是个拿钱办事的杀手,其本质与当初的高天原第三队的倭人杀手们没有半点差别,所以他只供出了雇主,或者更确切的说,是中间人的姓名。 但有收获总比没有收获的好,况且这种情况,白十二在确认了对方的确只是个拿钱办事的杀手后,心中就已经有了准备了。 而且若是文泰来身份再复杂一些,他也不可能这么轻易的便击碎文泰来的心理防线,让其供出这个雇主名字。 嘴上说的再过动听,杀手终究不是死士,对自己的性命终究还是看重的,在白十二能够为他解决因为出卖雇主带来的麻烦的前提下,为了活下去,他心中便动摇了。 如果他是死士,在右手被白十二斩下的那一瞬间,他就应该与当初的尾火虎、箕水豹等人一样自杀了。 。。。 木易行。 这个名字便是白十二忙碌了那么久,救下了文泰来,又许诺了给他一个锦衣卫身份后得到的名字。 而巧合的是,这个木易行也在泉州府之中。 更巧合的是,这个木易行也在镇海帮之中,而且还是地位仅次于帮主晁王天的副帮主,是镇海帮中坐第二把交椅的存在。 白十二与朱瑾萱想要抓住木易行,进而从他口中逼问出真正的幕后真凶,也必须和亢金龙、房日兔一样先解决整个镇海帮的庞大势力所带来的麻烦。 互相敌对的白十二与亢金龙、房日兔此时竟然有了同一个需要解决的麻烦,不得不说,这实在是有些太过巧合了。 不过,在黎无咎一行人抓住了沈万安不过四天后后便能赶到进行刺杀的刺客,倒也的确不可能是从太远的地方前来的。 因此文泰来自相邻的泉州府来,倒也是十分合理的。 再考虑到整个泉州府之中也就只有镇海帮这么个在江湖中还能排的上号的二流门派,无论木易行成为中间人是为了捞点外快,还是为了掩护身份才加入镇海帮,无疑就显得愈发合情合理了。 。。。 在白十二与朱瑾萱抵达了泉州府城,着手理清城中的关系,并想办法抓住木易行之时,黎无咎一行人也终于护送着沈万安回到了漳州府城。 不过与出发之时相比,此时的黎无咎面容更加的憔悴,配合着布满血丝,红的仿佛兔子一般的眼睛,以及已经变得有些乱糟糟,显然没有怎么打理的一头乱发,整个人看起来仿佛苍老了足有十岁。 身为整支队伍头领的黎无咎尚且如此,他手下的东厂番子们情况自然比他们还要糟糕。 黎无咎虽然形容枯槁,脸色憔悴,但身上看起来却还算完好无损,没有受伤的模样,而他手下的那些番子,就远没有那么幸运了。 有近一半的人此时身上都有用棉布包扎的伤口,以为浸染的血液太多,不少原本白色的棉布已经变为暗褐色。还有不少人伤口更是还在不停的向外流着血,颜色鲜红。 不过,尽管他们看起来十分的凄惨,但和他们那些永远不可能再站起来的同伴们比起来,他们已经能够算得上十分幸运了。 。。。 “什么人?!” 这么一行看起来就充满了煞气,离得老远都能闻到血腥气的队伍在快速的靠近城门,负责守城的兵丁自然立刻神情紧张起来。 原本进进出出的城门更是因为黎无咎一行人的出现变得瞬间冷清了起来,除了得到示警涌出的那些兵丁,手持兵器一脸紧张、警惕的看着黎无咎等人之外,无论是城门外想要进城的人还是城门内想要出城的人,全都四散开来,生怕被波及。 “东厂办事,速速让开道路。” 黎无咎面上原本的放松与喜悦瞬间因为这些兵丁的动作与那一句质问黑了下来,从怀中掏出东厂的马牌,一脸不快的扔了出去。 原本看着黎无咎伸手入怀中还一脸紧张的守城什长,听到黎无咎的话后身体不由的一僵,待到看清了扔到面前那块马牌之后,更是忍不住浑身一抖。 “原来是东厂的诸位大人,小的有眼无珠,有眼无珠!” 立刻将手中的腰刀收起的他,如同变脸一般迅速的换上了一副谄媚的笑脸,双手捧起地上那块马牌,一路小跑的跑到黎无咎面前,恭敬的双手奉上,待到黎无咎冷哼一声收起马牌后,更是一边陪着笑脸,一边轻抽自己的耳光。 “行了,不要再打了,本档头现在没时间听你废话,速速让开道路。” “是是是。” 什长躬身身子宛如一只煮熟的大虾一般,连连点头的转过了身子。 “一个个蠢货还傻站着干什么,还不快点闪开道路让这些东厂的大人们进城?” 不过转过身子对着那些手下之时,他脸上的谄媚在一瞬间便变成了趾高气扬,冲着手下们又喊又叫的,变脸速度甚至比蜀中的变脸戏法还要快速。 让人忍不住担心他会不会因为表情变得太快而脸部抽筋。 不过,在他的叫骂之下,道路迅速被让了出来。 但就在黎无咎准备下令出发之际,一抹银白的光亮却突然在他的眼前晃过,让他心中警铃大作,不敢有丝毫大意的他,连忙一个铁板桥便向后倒去。 而刀锋也在那一瞬间从他的眼前划过,只有他额前有些乱糟糟的头发,因为他突然的后仰,在惯性的作用下慢了一分被刀刃划开,离开了他的发根,继而因为刀刃划过的力量飘散开来。 从死神的刀刃下逃过一命的黎无咎,却不敢有丝毫的大意与庆幸,立刻便是一个驴打滚,向后滚去,想要脱离刀刃的笼罩范围。 但敌人依靠偷袭占得的先机又怎么可能那么轻易的就让他逃脱,手腕一转,刀刃向下,一个进步上前,便冲着刚刚才依靠驴打滚向后滚去,此时正蹲在地上的黎无咎劈过去,声势惊人,仿佛想要将他彻底一分为二一般。 而在此时,原本那些看起来因为担心受到牵连躲到道路两旁的行人,也终于露出了真实的面貌,纷纷向着黎无咎一行人射出早已准备好的暗器,继而拿出藏在草丛、大车甚至是衣服之下的刀剑、匕首、峨眉刺等长短兵器无声但却气势凶猛的杀了过去。 很明显,这是一场筹备多时,准备周密的截杀。 虽然一路上经历了数场截杀,但黎无咎与一种手下却怎么都没有想到敌人竟敢胆大妄为到敢在漳州府城城门之外进行截杀,仓促之下并无太多防备的东厂番子们,瞬间便有四五个倒霉蛋被射出的暗器射中喉咙、眼睛、胸腹等要害部位,惨叫着倒了下去,失去了行动能力。 剩下的也几乎是人人带伤,而此时射完了手中暗器的刺客们已经举着各式兵器马上便要杀到他们身边了。 此时已经因为这突然的打击陷入混乱的他们,最需要的无疑便是黎无咎这个头领的指挥,但此时的黎无咎却已经无法再顾上他们了,因为他自己也正处在生死攸关的紧要关头。 。。。 之前因为那守城什长的谄媚表现,黎无咎根本就没有对他有什么关注,而且,他也不会料到对方竟然会是刺客。因此大意之下,差点便被对方偷袭成功,命丧刀下。 哪怕因为余光瞟到了刀刃反射的阳光而心生警惕,进而险之又险的避过了对方的斩首一刀,但他却也彻底的落到了下风,面对对方得势不饶人,每一刀都仿佛要将他一刀两断的气势,他只能无比狼狈的不停闪躲,根本没有任何喘息的机会,连反击的机会都难以找到,更不要提分神去指挥手下应对那些杀来的刺客了。 。。。 眼见那些占了先机的刺客马上便要杀进东厂队伍之中,进而杀到被保护的沈万安身边将其灭口,使得这次的行动功亏一篑之时,只见之前那支在什长的叫骂声中匆忙放下武器,走到城门或道路两边,给黎无咎一行人让出队伍的守城兵丁们,已经在不知不觉间集结在了一起,而且每个人的手中都端着一架令所有江湖人闻之丧胆的兵器——强弩。 “放!” 伴随着一声毫无感情的声音响起,弓弦崩开的闷响瞬间盖过了不远处那些刺客们的脚步声,继而伴随着弩箭划开空气的破空声,射入左方那群即将冲到东厂队伍的刺客人群中。 惨叫声立刻响了起来。 比起几乎纯靠手腕的力量或手臂的力量射出的暗器,由弓弦射出的弩箭造成的杀伤力明显要强太多了。 之前黎无咎手下那些被暗器射中的东厂番子,除了几个倒霉蛋不幸被射中要害横死当场之外,其他的人就算被射中了,依旧还能坚持战斗。 而被弩箭射中的刺客,无论是射中何处,基本上都在瞬间失去了冲锋的力量。 哪怕被射中的地方只是肩膀。 “转向!” 一轮射击之后,那个平静的似乎连冷淡都没有的声音再度响起。 “上弦!” “放!” 伴随着一个个有条不紊的命令,又一波弩箭射向了另一边的刺客人群之中。 虽然因为浪费了不少时间,此时的刺客已经与黎无咎的手下们纠缠到了一起,这次的齐射没有取得第一次那般巨大的杀伤,但因为人数少了,所有弩箭也变得无比集中起来,以至于这一次那些因为脚下慢了落在后面的刺客都变成了刺猬,再也活不成了。 两轮齐射看起来声势惊人,但其实因为人数不多,所以取得的杀伤并不算太高,但对交战双方的心理却造成了无比重大的影响。 原本因为这次意想不到的截杀,加之没有黎无咎这个头领指挥而陷入慌乱的东厂队伍,在看到了这支强弩小队之后,心中瞬间便镇定了下来。 因为强弩这种武器显然不可能是守城的兵丁所能碰的,就算能碰,也根本不可能做到这般训练有素且精准。 这无疑证明了,面对敌人的这次截杀,城中早有准备。 尽管被当成了诱饵是一件令人心中十分不爽的事情,但现在,他们显然根本想不到这一层,他们心中唯一的念头就只剩下了狂喜。 他们不用死了,不仅不用死,而且他们还能将这些该死的,一路上对他们不停进行袭扰、截杀的刺客们都留在这漳州府城下! 黎无咎手下的东厂番子此时的心情有多么激动、狂喜,他们对面的那些刺客心中就有多么绝望。 东厂的番子们能想到的事,他们自然也能想到。 这是一场蓄谋已久的埋伏,他们在一瞬间由猎人变成了猎物,这种一百八十度的角色转变下,哪怕心志再过坚强的人也会忍不住生出绝望之感,生出逃跑的念头。 但第一个逃跑之人却是谁都没有想到的那个人。 。。。 一直狼狈闪躲着敌人或横砍或竖劈或上撩的长刀的黎无咎,此时终于能够松一口气了,倒不是他突然爆发彻底避开了敌人的追砍,而是因为他身后那个一直追杀的他的敌人,在他听到强弩的弓弦崩动的声音而心中惊喜之时,突然放弃了继续追杀他。 不仅如此,在下一瞬他便看到对方竟然抛下了他,直接向着刚刚被弩箭摧残过的那群刺客之中掠去。 一直狼狈躲避的他,虽然耗费了许多的心神与精力,但还是在喘了两口大气后明白了对方的想法。 对方要逃! 而紧接着当他看到弩箭射入另一边的刺客之中后,他的心中也不由的佩服起对方准确的判断力。 不过,马上他就强打起精神,向着对方逃离的方向追去。 这些刺客是看到对方动手后才发动的偷袭,这足以证明对方是这群刺客的头领。 一条大鱼的价值,可远比这些小鱼虾要强太多了! 第22章 跌宕起伏的追捕 国朝不敢说承平已久,毕竟北方边境,鞑靼人正是猖獗的时候,但在这南方腹心之地,虽小有倭患,但却总体上是太平的。 所以,在漳州府城之外发生的截杀的确是令整个漳州府城都为之震动,特别是漳州府衙上下。 若是真的被匪寇攻破了城门闯入了府城,不说他们府衙上下能否在匪寇们的刀剑下保住性命,单单是之后皇帝的震怒,上官们为了推诿责任这些事情,就足以让整个府衙上下死的死,贬的贬,严重的话,甚至终生不能再入官场了。 因此,哪怕是心中忐忑不已,漳州知府还是立刻集结了手头所有的力量,命衙役班头率领赶赴城门。 不过,就像警匪电影之中,警察们总是姗姗来迟一样,当他们战战兢兢、不情不愿的赶到城门之后,便发现,此地早已尘埃落幕。 那些受伤的刺客们倒在地上或咬牙坚持着,或大声哀嚎着,或双眼绝望的看着人生最后的风景,等待着死亡的来临。 而那支手持强弩,伪装成守城兵丁的队伍正端着强弩严密的监视着刺客们的一举一动,但凡他们有什么动静便立刻一发弩箭射过去。 领头的衙役班头看到这一幕,心中不由的松了口气。 看样子他们不用上前与这些亡命之徒搏杀了。 “敢问诸位是。。。” 不过,他的心中也丝毫不敢生出半点想要抢夺功劳的念头。敢在光天化日之下使用强弩,而且在看到他们这些官差后还不躲不避的人,怎么可能是他们这种小小的衙役能招惹的。 “东厂。” 果然,下一刻对方的回答证实了他的猜测。 “原来是东厂的诸位大人,小的是漳州府衙快班班头何柳,奉知府大人之命前来援助诸位大人。” 何柳的神情不由的变得愈发卑微与谄媚起来,十分殷勤的说道。 “嗯,你们来的正好,立刻上前去将这些刺客锁住,检查一下伤势,伤势重的送去救治,若是不行了的,补一刀,送他们上路。剩下的那些伤势轻的,止血包扎一下,押回府衙大牢。” 领头的东厂番子也丝毫没有半点客气的意思,立刻便开口吩咐道。 “是。” 何柳虽然心中不大情愿,甚至有些埋怨自己为何要嘴贱多说这么一句,但话已经出口,想后悔显然已经来不及了,只得强挤出一丝笑容点头应道。 。。。 在何柳带着一众手下处理倒在地上的诸多伤员之时,黎无咎依旧在锲而不舍的追逐着那个伪装成什长,差点就偷袭成功,让他身首异处的刺客头领。 尽管其他东厂番子还离他很远,但他却丝毫不担心自己会被对方回头反杀,甚至在内心之中,他巴不得对方因为心中懊恼或不忿,掉头与他厮杀。 之前对方占了偷袭的便宜尚且无法奈何的了他,现在他占了上风,自然更加不会害怕对方。 但对方显然是个经验丰富的刺客,深知此时若是被黎无咎缠住的话,就必然会被包围,进而被围杀,乃至生擒,所以哪怕心中恨得牙痒痒,也丝毫没有半点慢下来的想法,全力催动双脚,向着不远处那座绿意盎然的小山头狂奔而去。 眼见距离眼前那座小山头越来越近了,黎无咎的心中愈发的着急起来。 他心中深知,若是对方真的跑进了那座小山头,借着那诸多草木遮掩,他再想继续追踪对方就没有那么容易了。 而且若是他孤身一人追进去的后,还有可能会被对方偷袭。 可他终究不是神鬼,哪怕心中再如何着急,也无法让自身的速度再快上半分,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对方的身影就这么跑进了密林,即将消失在茂密的林木之间。 “砰!” 但就在黎无咎心中无比焦急、失望,只能慢下脚步,眼睁睁的看着面前这条大鱼潜入深潭,再也难觅踪迹之时,却突然看到对方原本正向着密林疾奔而去的身形,仿佛死被一张大网猛地捞出了水面一般,从密林边缘倒飞而出。 心中先是一愣,继而狂喜的黎无咎不由的再度加快脚步,全力向着倒飞而来的那道身影奔去。 眨眼间,两步踏出之后,他才终于看清被刺客头领遮掩的那道身影,也终于明白了对方为何会倒飞而出。 胡啸林。 一个黎无咎怎么都没有料到的名字,竟然不知在何时出现在了刺客头领的面前,在对方因为即将进入密林而心神放松之下,突然现身,一掌将其拍了回来。 而这个时候,黎无咎才终于想到了城门处那支手持强弩,训练有素的队伍。才终于想起了其中不对劲的地方。 尽管东厂的确有动用强弩的权力,但因为基本上都是执行各种间谍或抓捕任务,强弩的使用虽然东厂的番子会进行训练,但大多只是让其了解如何使用,如何瞄准,类似之前在城门外那样依靠口令指挥,整齐划一的使用方式,根本不像是东厂的作风,反而更像是军队之中使用弩弓手的方法。 之前因为着急追捕这个刺客头领,所以他心中的怀疑只是一闪而逝,如今看到了胡啸林,看到了中了胡啸林一掌倒地不起,看样子已经逃不出他的手掌的刺客首领之后,这个疑问才终于再度出现在他的脑海之中,当然,答案也随之出现在他的脑海之中。 那支队伍根本就不是东厂的人,而是胡啸林手下那支大内侍卫。 虽然已经基本只剩下了一个空壳子,但府军前卫终究是府军前卫啊。 心中感慨着的黎无咎脚下毫不停留,赶到了依旧倒在地上的刺客首领身边。 不过,当看到对方双眼紧闭,嘴角还残留有鲜血之时,黎无咎的心不由的再度紧张起来,连忙准备俯身用手指去试探一下对方的鼻息。 “小心!” 但还未等他完全俯身,胡啸林的大声警告便已然在他的耳边炸响。 悚然一惊的黎无咎,不敢大意,立刻便接着俯身弯下腰的动作,使得身体如绷紧的弹簧一般,猛地舒展开来,腰腹发力,向后腾身而去。 不过,哪怕是他已经在听到胡啸林的警告后便立刻做出了最合理的闪避动作,却依旧还是慢了一步。 一从看上去便令人遍体生寒,只能看到那尖锐针尖的飞针直奔他的胸腹、脖子射来。 仓促之下,且身体已经跃在半空,难以再发力的黎无咎,只能勉力用两只手臂护住要害。 “哼!” 下一瞬,当他的双脚终于再度踩到了坚实的土地之时,他却忍不住发出一声带着痛苦的闷哼声。 哪怕他已经用张开的双手与双臂遮挡了,但依旧还是有不少飞针自缝隙之中射入了他的胸膛,至于他用以拦挡飞针的双手与双臂更是变得如豪猪的身体一般。 偷袭得手,之前还双目紧闭倒在地上仿佛已经被胡啸林一掌打的昏迷的刺客首领,立刻纵身而起,直冲着中了他暗器的黎无咎杀去。 趁他病要他命! 江湖搏杀经验十分丰富的他,心中深知,此时他唯一的生路就是趁着黎无咎立足未稳以及身中暗器之际,在三两招之内,在胡啸林近身之前抓住黎无咎,进而利用黎无咎的性命威胁胡啸林,跨过距离密林这最后不足十步的生死之路,继而借着密林的掩护,逃出生天。 看到他的动作,黎无咎与胡啸林如何还能猜不出他心中所想。 胡啸林立刻一声怒喝,想要用声音阻拦他片刻,为自己和黎无咎尽可能的争取时间,同时脚下劲力全部涌出,整个身体弹射而出,瞬间便跨出了近三步的距离,同样向着黎无咎的方向掠去。 而作为目标的黎无咎心中深知手臂、双手已经被暗器牛毛针插满的情况下,根本无力与对方交手,若是强行凑上前去只会增加对方生擒他的机会,因此,在察觉到对方有所动作的那一刻便立刻不顾手臂与胸前的疼痛,咬牙向后跃去。 他现在需要做的,就是为胡啸林的到来争取时间。 不长,只需要三五个呼吸的时间。 但这三五个呼吸的时间,在此刻却仿佛要比一刻钟甚至一个时辰的时间还要长! 而下一刻,当黎无咎突然感觉大脑开始变得昏沉,身体也变得乏力之时,时间在他眼中不由的变得愈发缓慢起来。 中毒了! 黎无咎的脸色不由的变得愈发糟糕起来。 的确,对于像牛毛针这样细小的暗器,在上面下毒增加其杀伤力是十分正常的行为。 而且,对于刺客来说,用毒难道不应该是最正常不过的行为了吗? ‘还是大意了啊!’ 感觉到力气在飞速流失的黎无咎心中满是悔恨,但在看到正带着惊喜直射而来的刺客首领后,心中不由的闪过一丝不甘与愤恨。 “胡兄,不必在乎我的生死,一定要擒住他。” 感觉身体已经快要连最后一点力气都无法提起的黎无咎,用尽最后一点力气冲着直冲过来的胡啸林喊道。 对方的毒这般猛烈,就算最后对方挟持他逃入密林后放了他,只怕他也无法撑到回城,让大夫为他祛毒了。 ‘那就用自己的命去换你的命好了!’ 心中发狠的黎无咎发出了最后的声音。 而用尽了这最后一点力气后,他终于再也支撑不住,身体缓缓的倒在地上,动弹不得。 胡啸林没有答话,此刻的他胸中的一口气充盈全身,若是开口说话,这口气便要泄了,速度便会慢了下来。 况且,想要及时救下黎无咎,肯定是要靠脚下的速度,不可能靠嘴就救下他吧。 胡啸林全速突进,那刺客头领虽然心中着急,但刚刚毫无防备之下中了胡啸林的一掌,受了不轻内伤的他,却无法全力催动内劲,速度因此提不到最高,以至于他比胡啸林距离黎无咎近了一半的情况下,却被胡啸林迅速的拉近着彼此的距离。 这一幕,又不由的使他心中愈发的着急起来。 近了,近了! 终于,三个呼吸之后,黎无咎已经近在眼前了,他的呼吸不由的变得急促起来。 他虽然是死士,但若是有可能能够不死,能够逃过一命,又有谁会故意寻死呢。 又近了,他的手仿佛已经掐住黎无咎的脖子,将其提起来,用其性命去威胁身后的胡啸林了。 尽管黎无咎在之前喊了那么一句,但他却不信胡啸林真的敢无视黎无咎的性命。 他早已得到了确切的消息,面前的黎无咎可是应天镇守太监吕中行的心腹,是吕中行的心腹,别说在这漳州府,就是在整个福建布政司内,只怕也没有人敢拼着得罪吕中行的风险去用黎无咎的性命来换他被生擒的结果。 又是一个呼吸的时间,终于,他感觉他的手已经能够感受到黎无咎脖子上的温度以及血管跳动的震颤了。 但就在此时,他的耳中突然听到了身后呼啸而来的巨大破空声,心中不由的悚然一惊。 他没有想到胡啸林竟然会来的这么快。 不过他的反应却丝毫不慢。 只见他一个翻滚,身体猛地向前滚去,但在滚出去之前,他的手却死死的抓住了黎无咎的前襟,在向前翻滚的身形停住后,手上便立刻发力,想要将黎无咎的身体拽到身前。 他心中清楚,胡啸林虽然能够这么迅速的便赶到,但胸中的那口气必然在这一击后要泄掉,接下来他必然会有一个短暂的停滞用来缓过这口气,而这个停滞便是他最后,也是最佳的机会了。 但当他发现拽着黎无咎前襟的右手猛地扯动,黎无咎的身体却丝毫没有动静之时,他才发现,情况似乎比他想象的要糟糕太多了。 身后的胡啸林丝毫是已经提前猜到了他的动作一般,已经提前按住了黎无咎的双脚,这也是他为何无法将黎无咎的身体扯到身前的原因所在。 “放手!” 而就在他还在为胡啸林如今悠长的气息而惊疑之时,只听的胡啸林一声厉喝,右手便感受到一股沛然巨力。 仓促毫无防备之下,原本抓着黎无咎前襟的右手已然脱手。 黎无咎暂时安全了,而他却似乎陷入了必死之地。 ‘既然如此,那就一起死吧!’ 看着依旧躺在地上,双目紧闭,生死不知的黎无咎,他脸上的惊愕突然间变为了疯狂且无声的狂笑! 第23章 陷阱 胡啸林的脸很黑。 尽管他的脸原本就算不上白。 但此刻他的脸却是肉眼可见的变黑了,而且是那种哪怕是之前从未见过他的人也能发现的那一种。 因为那个刺客首领死了。 中毒而死。 服毒自尽。 花费了那么大的代价设下的局,而且还在之前已经占了绝对先机的情况下依旧让对方找到了自杀的机会,胡啸林的脸色自然好不到哪里去。 而且这是他在设下天罗地网抓捕白十二与朱瑾萱的计划失败后的第一个谋划,最终得到的,却是这样一个不上不下的结果,他的脸色自然不可能好到哪里去。 更别提此时被他拎在手里,被刺客首领临死之前放出的一大片毒雾扫到的黎无咎,此时已经是双唇发紫,印堂发黑,眼看着也已经活不成了。 尽管黎无咎弄成现在这般模样完全是咎由自取,但黎无咎终归是东厂档头,应天镇守太监身边的心腹,若是真的就这么窝囊的死在了这里,难保他的那群手下不会生出什么乱子,也难保吕中行得知消息后不会暴跳如雷,心中记恨他。 毕竟刚刚发生的这一切,只有他与黎无咎知晓,现在黎无咎中毒昏迷,还能不能活下去都是个未知数,所以,按照“死者为大”的想法,人们大概率是会把责任推到他这个还完好无损的人身上了。 但就算如此,胡啸林还是没有立刻便冲到刺客首领那躺在地上的死尸旁去翻找解药。 他可没有忘记黎无咎是怎么落到如今这般田地的。 所以,哪怕对方看上去似乎已经死的不能再死了,他还是不敢有丝毫大意。 更何况,就算对方真的已经变为了一具死尸,从对方刚刚那疯狂的举动以及之前的狡诈来看,也难保对方不会把自己的尸体变为最后的武器,用来坑胡啸林一把。 随手从地上捡起一根枯枝,胡啸林身体绷紧,保持着随时能够向后退开的姿势,小心翼翼的用树枝挑动刺客首领的衣襟,想要在对方身上寻找到装有解药或毒药的瓶瓶罐罐。 “呲!” 而当他用力的将对方压在地上,握成拳头的手打开之际,突然一声闷响,一从与刚刚看起来相似的毒雾自对方的手掌的缝隙之中猛地爆发开来,让一直神经紧绷的胡啸林瞬间屏气凝神,身体猛地向后掠了数尺。 果然,就像他猜测的那样,对方在临死之前已经准备好了陷阱,若是他为了解救中毒的黎无咎便冒失的冲过去在对方身上翻找解药的话只怕此时已经中招了。 ‘这些该死的死士就是一个个疯子,拿自己的命不当命就罢了,连死前都要拿自己的尸体做文章。’ 胡啸林一边心中恨恨的想着,一边又向后退了几步。 这毒雾是何种毒他并不知道,但却并不妨碍他小心再小心。 他只能等待着毒雾散尽后,再继续上前。 而就在此时,之前跟在黎无咎身后一起追击那些逃跑刺客们的东厂番子终于赶到了这里。 。。。 “档头,档头!” 他们自然立刻发现了倒在地上,双唇青紫,印堂发黑的黎无咎。 “小心,不要靠近他。” 但就在他们想要跑到黎无咎身前仔细查探情况之时,胡啸林却高声阻止了他们。 刚刚黎无咎不幸被毒雾擦到了,他有些担心黎无咎身上还残存着毒药,若是不小心一些的话,很可能会因为不小心碰到了而中毒。 “胡同知,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作为胡啸林身边的番子,他们自然是认识胡啸林的,毕竟在他刚来到漳州府城之时便和黎无咎闹起了矛盾。 “黎无咎自己不小心中了这死士临死前的暗算,身中剧毒,你们若是乱来,可能也会中毒。” 原本还对胡啸林这种站在数尺外犹如隔岸观火般的态度心生不满的东厂番子们闻听此言,不由的被吓了一跳,立刻便下意识的退后了两步。 他们虽然愿意表一下忠心,但在黎无咎已经人事不知,他们也有可能中毒的情况下,他们立刻便退缩了。 “那胡同知为何不立刻救治档头?” 不过,这却不妨碍他们埋怨仿佛一直站在旁边的胡啸林,并用道德绑架的方式让胡啸林救治黎无咎。 “这死士的尸体就在这里,你们若是有谁不怕死,或是忠心耿耿的话,大可以上前去在他身上翻找。” 但胡啸林怎么可能会被他们这点言语影响,甚至看穿了他们的内心的胡啸林,还不忘用讥讽的语气刺激一下他们。 尽管刚刚离得有些远,且着急赶路下没有看的真切,但他们却还是看到了之前胡啸林手持树枝挑动刺客首领的尸体,又骤然间暴退的情景。 因此听到胡啸林的讥讽之后,他们立刻便闭嘴不敢再多言语了。 看着这些只会用嘴的家伙终于闭上了嘴巴,胡啸林忍不住面带不屑的撇了撇嘴,再度拿着那枯枝走上前去。 经过这么长的时间,毒雾应该已经被完全吹散了。 但他还是不敢有丝毫大意,依旧选择用树枝代替手掌在刺客首领的尸体上逡巡着。 与白十二一起行动了这么久,他有些被白十二所影响了,所以哪怕已经发现了对方的后手,还是不放心,担心对方还有其他的准备。 而接下来,当他的树枝挑开对方胸前的衣襟之时所发生的事情,也证明了他的小心是正确的。 在他挑开衣襟的那一刻,一蓬之前射中黎无咎的牛毛飞针似乎是终于没有了束缚一般,无声但却令在场所有人心中都忍不住心中一凉的激射而出。 而看到这一幕之后,原本心中还在嘲笑着胡啸林胆小的几个东厂番子心中再也没有了半点轻视,不少人更是忍不住心中发毛,后怕不已。 若是他们刚刚真的被胡啸林的话激的上前去“摸尸体”的话,只怕他们此时已经变成一具尸体了。 至于胡啸林,他在看到那蓬牛毛飞针后,后背也忍不住冒出了冷汗。 心中甚至有些感激起白十二来。 不过,他还是赶忙将心中的情绪压下,再度小心翼翼的用手上的树枝在尸体上开始了戳戳点点。 第24章 秘密 泉州府。 白十二与朱瑾萱已经来到这里数天了,关于目标木易行的情况也打探到了不少。 不过,这些消息只是让白十二与朱瑾萱对其有了初步的了解,想要凭借这些消息便抓到木易行,却是没有半点的可能。 因为从他们得到的消息来看,这个木易行是一个无比谨慎小心,甚至于有些神秘的人物。 调查了数天,他们甚至连对方的样貌都还不清楚。 因为哪怕是镇海帮的帮众之中也有一大半人从未见过这位副帮主。 相比起帮助晁王天,木易行这位副帮主完全是“神龙见首不见尾”,除了帮中几个分堂主在晁王天召集他们举行大会之时见过他之外,其他时候,他这位副帮主就像是彻底消失了一般,根本没有人知道其在何处,又在做些什么。 就像十多年前他突然冒出来,被帮主晁王天任命为副帮主一样。 而这也让白十二与朱瑾萱心中肯定了,这个木易行肯定有问题。 不过,木易行难免踪迹,二人查探了数天,除了这些基本的消息之外就再也没有半点收获了。 因此白十二觉得不能在这一棵树上吊死,他们完全可以试试“迂回战术”,从对木易行比较了解的身边人下手。 若是正常情况下,这样的人,或是对方的妻子,或是对方的子女,但对木易行来说,从二人打探的消息来看,整个镇海帮,乃至整个泉州府之中,对他最为了解的人,竟然是镇海帮的帮主晁王天。。。 毕竟,当年是晁王天不顾一群手下的激烈反对,强力的将木易行推上了副帮主之位的。 也许他们能够从晁王天的身上取得突破口。 。。。 在白十二与朱瑾萱将调查的目标变为晁王天之时,比他们早到了数天,而且一开始目标就是晁王天的亢金龙与房日兔二人则已经有了巨大的进展。 通过十数天的严密调查他们终于找到了晁王天行动的规律,也找到了他身边守备最为虚弱,最容易得手的时间节点。 作为在泉州府城中权势不凡的地下主宰,晁王天身边不缺女人,不仅不缺,而是到了非常多的地步。 据亢金龙与房日兔这些天来的调查,晁王天在泉州府城之中有多达两位数的情妇、姘头。 不过在泉州府城之中,镇海帮势力不凡,无论晁王天去到何处,身边都不缺护卫,而且若是发现不对,还能立刻一个信号叫来数倍的帮众支援。 所以想要在城中对晁王天下手可谓是难如登天。 但二人却从抓到的镇海帮帮众那里得知了一个巨大的秘密: 晁王天每个月都会在泉州府城中消失三四天的时间。 不过,他去了那里,显然就不是小小的帮众能够知晓的了。 可这显然不会影响亢金龙与房日兔二人将注意力转移到这件事上,并开始集中全力进行深挖。 功夫不负有心人! 又耗费了数天的时间之后,二人终于弄清楚了晁王天这消失的三四天时间里都去了哪里,也知道了晁王天这个不为人知的巨大秘密。 。。。 晁王天虽然在泉州府城之中有十余个情妇、姘头,但在距离泉州府城不远处的一座偏僻的小村子之中,他却拥有一个家庭。 是家庭,并非是情妇或姘头。 在这里,他也并不叫晁王天,而是一个叫李大牛,每月都在泉州府城卖力赚钱的朴素村民。 每个月他都会抽出三四天时间,换上朴素甚至是破旧的衣服,悄然离开泉州府城,带上一些泉州府中常见的小吃食,带着区区百文钱,以及其他少量诸如盐、油、棉布等物品,孤身一人推着小小的独轮车,混杂在那些出城的村民之中,与他们一起回到那座名为李家村的小村落,与妻子以及两个不过十岁上下的孩子团聚。 他这么做,或许是想要享受一下普通人的天伦之乐,但更多的,却更像是为了给自己的留下血脉。 虽然身为镇海帮帮主,在泉州府城中看似权势不凡,被称作是泉州府城地下世界的主宰,但只有他自己清楚,在他那个位置上,他可谓是如履薄冰,战战兢兢,生怕一个不小心便迈入万劫不复的深渊之中。 而且,他心中更清楚的是,就算他再如何小心,只怕也很难善终,不说觊觎镇海帮权势地位利益的那一双双如狼一般发绿的眼睛,单单是镇海帮之中的那些分堂主,就不是什么省油的灯。 他们以为他不知道他们的那些小动作,他们的那些勾当,但他却看得一清二楚。只不过他不敢得罪这些分堂主背后的那些在泉州府真正传承数百年的大族、门阀,所以一直以来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但这平衡无疑是十分脆弱的,指不定什么时候,因为某一个意外,例如新上任的泉州知府看不惯他,看不惯镇海帮之类的事情,便会使得镇海帮分崩离析。 到时候那些分堂主或许还能依靠他们背后的那些人逃过一劫,甚至更进一步,直接在镇海帮分崩离析后,建立属于自己的帮派。 可他这个身为镇海帮帮主“首恶”,却注定是无法翻身的,那些分堂主以及他们背后的人为了平息这一切,肯定会不惜借他项上人头一用的、 他若身死,那金钱、地位便立刻会如烟一般消散。 而他的家人自然也逃不过这一劫,若是那些人做的再绝情一些的话,他的那些情妇、姘头也不会逃掉一个。 所以,他才会在十年前,镇海帮权势最鼎盛的时候,隐瞒一切,避开所有人,化身为一个名为晁大牛的普通人,在李家村中找了一个没有儿子的清苦人家,做了上门女婿,而且,还将姓都改为了丈人家的李姓。 说是上门女婿,但对这个因为一直没有儿子,所以在村中保守欺负的凄惨家庭来说,他这个身高马大,看起来就有股子剽悍之气的上门女婿,立刻便成为了全家人依靠的对象。 到现在,已经过了十年,他的丈人与丈母都在数年前离世了,他也和妻子有了一儿一女两个孩子。 虽然在泉州城中他看似权势逼人,但在内心之中,这个小小的家庭其实他内心之中真正认同的家。 只可惜,他这个隐瞒了十多年的秘密,却还是漏了马脚。 第25章 柳暗花明 家门外,推着独轮车,带着大包小包的晁王天停下了脚步。 情况不对。 不仅仅是因为过往这个时候听到他的动静肯定会早就跑出来的儿子、女儿没有跑出来,更因为,进村这么久了,他甚至没有听到狗叫声。 “不知是哪位大驾光临,可否出来一见?” 将手中的独轮车放下,晁王天抱拳向四周,口中朗声说道。 “吱呀!” 伴随着一道刺耳的声音,房门打开,一个身穿米黄色长袍,头戴龙面具的身影缓步走了出来。 “嘿嘿,晁帮主倒是好眼力,竟然一眼就能看穿在下的行迹。” 来人自然便是亢金龙,而已经将晁王天老婆孩子的生死牢牢掌控在手中的他,面对晁王天自然不会有半点的畏惧怯缩,见自己行迹已经败露了,便开门与之想见。 只是与他一起前来的房日兔此时却不见踪迹,不知是在房中监视李氏与两个孩子,还是埋伏在何处,谨防晁王天薄情寡义,抛妻弃子而逃。 “江湖之事,罪不及家人,阁下这般做,是否有些太过分了?” 尽管对亢金龙这种行为心中愤怒,恨不得立刻将之碎尸万段,但为了家人安危,他还是强忍住怒气,不过开口之时,语气之中的怒火还是忍不住散溢而出。 “呵,晁帮主勿怪,在下这么做只是为了结识晁兄罢了。” 面对晁王天的怒火,亢金龙依旧是笑意不减,既没有不满,也没有半点的紧张。 “若非晁兄在城中实在是太过难以接近,在下也不会出此下策。” “哈,笑话,依你所说,这一切还是我晁王天的错了?” 晁王天却被他这番无耻之语气的笑了起来,忍不住出声嘲讽道。 “此事是在下不对,待到事情结束之后,在下定然会向晁兄与尊夫人好生赔罪的。” “哼!” 晁王天忍不住一声怒哼。 “你要见我究竟所为何事?” 但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家人性命捏在对方手上的情况下,他还是只能暂时妥协。 不过他还是先谨慎的先询问了一下亢金龙,没有因为担心家人便一口答应下来。 因为他心中清楚,有很多事情,哪怕将他自己的性命都搭进去,他也是不可能答应下来的。 “晁兄不必担心,在下所为的只不过是一件小事。” 亢金龙面具下的脸上带上了一丝得意,轻笑着说道。 “不知晁兄可还记得花琳琅这个名字?” “花琳琅?!” 听到这个名字,晁王天脸上闪过一丝奇怪,却没有露出什么愤怒之色。 “难道阁下是受花琳琅所托,想要前来了结之前朝儿那件事吗?” “晁兄似乎对令郎之死没有太多的怒火、哀伤?” 看到晁王天的神色,亢金龙忍不住挑了挑眉,语气也带上了七分惊异。毕竟不管怎么说晁冠朝都是他的儿子。 儿子惨死在花琳琅手上,现在听别人提起这件事后,怎么会没有怒气与悲伤之情呢? “哼,我就算再如何悲伤,愤怒,朝儿也不可能死而复生了。” 晁王天轻哼一声,继而轻轻的摇了摇头,一副已经看开了的模样。 “若是你是那来为那花琳琅做说客的话,那你现在便可以离开了,那件事我可以不再追究了,不过也请阁下通知花琳琅,今后我不想再在泉州府内见到他,听到他的存在。” “在下的确是为了花琳琅而来,不过,在下却并非是花琳琅的说客。” 亢金龙轻轻的摇了摇头,用带着一丝遗憾的语气回道。 他心中猜测晁冠朝这件事背后肯定有自己不知道的秘密,但他带着任务而来,又不是那些喜好捕风捉影的天机阁中人,自然懒得去追踪背后的秘密。 “相反,在下前来是想要从晁兄这里打探一下有关花琳琅的消息。” 亢金龙不再绕圈子,终于说出了自己的来意。 “花琳琅的消息?” 这一次,轮到晁王天的脸上露出了惊异之色。 “为何你会认为能够从我这里得到有关花琳琅的消息,难道就因为之前朝儿不幸丧身在花琳琅手下?” 但马上,他脸上的惊异便变为了淡淡的讥讽。 “无论晁兄如何说,那件事都是最近一段时间里,花琳琅在江湖中留下的唯一消息不是吗?相比起像是无头苍蝇一般的乱撞,前来向晁兄打探难道不是最稳妥的做法吗?” 对晁王天脸上的讥讽,亢金龙倒是没有露出什么不满。 “那恐怕我只能向阁下说声抱歉了。” 听到亢金龙的解释,晁王天收起脸上的讥讽,但是依旧还是一副无力相助的模样。 “晁兄难道就不再为屋内的家人性命想想吗?” 见晁王天依旧是这副态度,亢金龙不禁声音转冷,威胁他道 “阁下就算杀了他们,我也不可能想得起从未听过的消息。” 晁王天却是一副十足的光棍模样,丝毫不受亢金龙的威胁。 “朝儿不幸丧身在花琳琅手下后,我的确是让帮众们搜寻过花琳琅的消息,但半个月之后却依旧是一无所获。想来她在知道了朝儿的身份之后,早已经逃离了泉州府,甚至在朝儿还未被发现的时候就已经逃走了。” 不过,似乎是担心亢金龙当真会因为对自己的回答深感不满,进而因为愤怒做出什么危及家人的举动,所以晁王天又补充了几句,想向亢金龙证明他的确不知道花琳琅的消息。 看着一脸坦然的晁王天,再联想起之前在说道晁冠朝之时,他那颇为奇怪的态度,亢金龙觉得他的话至少有九成的可信度,因而面具下的脸色不由的变得难看起来。 若是不能在泉州府,在晁王天这里得到有关花琳琅的消息,那就凭他和房日兔二人想要找到花琳琅无异于是大海捞针。 哪怕是有关花琳琅的消息,他们只怕也得等到花琳琅下一次现身江湖才能得到了。 “不过,若是阁下愿意付出代价的话,我倒是可以为阁下引荐一个人,相信他会为阁下解决这个问题,找到花琳琅的。” 就在亢金龙面具下的脸漆黑如锅底,站在那里沉默不语的思考之时,晁王天再度开口了。 而且一开口便将亢金龙震撼在了当场。 第26章 意料之外的身份 当晁王天看到自己的媳妇、孩子在另一个身穿米黄色儒袍,头戴怪异兔子面具之人的“护送”下走出房间之时,他心中不由的松了口气,也不由的为自己刚刚的决定感到庆幸。 ‘还好自己没有因为见到对方只有一人便贸然动手!’ “晁兄,尊夫人与令郎、令爱全都完好无损,晁兄如今可以向我们详细介绍一下那个可以帮我们二人找到花琳琅之人了吧?” 看着一大二小母子三人无比惊慌的一路跑到了晁王天的身后,亢金龙轻笑着向晁王天问道。 将晁王天的家人释放,是晁王天的条件,而他没有多做思考便立刻应了下来。 不仅仅是因为他觉得晁王天就算捣鬼,拖着三个拖油瓶注定无法逃脱他与房日兔二人的追杀,更因为他看出了晁王天似乎并非是因为担心家人安危,所以才在迫不得已的情况下抛出那个能够解决他们二人麻烦之人的。 相反,晁王天似乎也是十分期待他会答应。 “阁下稍安勿躁,可否先让我安抚一下家人,左右今夜我们是无法回到泉州府城了,所以我们并不缺时间,阁下觉得呢?” 晁王天却十分干脆的拒绝了亢金龙的提议。 “咳,如此也好。” 亢金龙与房日兔对视一眼后,点了点头,同意了晁王天的提议。 。。。 在晁王天带着些许无奈与悲哀的向妻子说明着自己的真实身份,同时希望妻子接下来能够带着两个孩子按照他的安排,离开李家村,去往他之后安排好的偏僻小村庄住下的时候。 泉州府城之中,同样一直在调查晁王天消息的白十二与朱瑾萱二人也注意到了晁王天的不正常举动。 好不容易在短短三天时间里摸清了晁王天在城中所有的情妇、姘头都住在何处的白十二,原本还打算今夜冒险一点,找到晁王天今夜的住宿之处,避开他手下那些护卫,潜伏进去,逼问一下晁王天有关木易行消息的。 但跑了近半夜,跑遍了晁王天所有情妇、姘头家的白十二,却一无所获,失落而回。 以至于在与朱瑾萱商议时,二人心中认为他们可能有所疏漏。 心中不甘之下,白十二冒险潜入了镇海帮的总堂,看看能不能碰碰运气。找到木易行或晁王天的踪迹。 但晁王天早已去了李家村,木易行除了每次镇海帮的大会之外,从不来镇海帮总堂,白十二自然不可能找到晁王天或木易行的踪迹。 不过,他倒也并非是一无所获。 在他没有半点收获,失落之下将要离去之时,几个在总堂之中巡夜帮众的聊天却将他拦了下来。 他们口中聊着的,便是每个月里,晁王天都会无缘无故的消失三四天时间的这件事。 能够负责守卫总堂的安全,这些帮众自然比外面的那些喽啰们更能知道帮内的秘密。 至少晁王天这位帮主每个月都会有三四天时间见不到人影这种事情,四散在泉州府的那些镇海帮帮众就不可能知道。 了解到这个消息,白十二瞬间便来了精神,他有种预感,只要能够顺着这条线索追下去,就必定能够找到晁王天,找到与他面对面的机会。 但时间宝贵,他却是不想再继续浪费数天甚至是十多天的时间,去调查晁王天到底去了哪里。 毕竟他就算全部都调查了出来,还是要等到下个月才能有机会。 因此,他将希望放到了城门处。 既然晁王天离开泉州府城的机会已经抓不住了,那就只剩下在对方悄然回城却还未回到镇海帮的这一小段时间可以利用了。 不过,泉州府虽然现在没落了,但在这之前却是九州闻名的大港,经济繁盛,人员来往密集。而为了方便这么多的人的进出,泉州府城将城墙与城门修的恢宏大气。 再配合着还有一座水门,五道城门,每道都是行人、车马密集,仅凭白十二与朱瑾萱两个人,别说盯住这五道城门了,只怕连一道城门都够呛。 毕竟每日开城门之时,那些早已在外等候的行人差不多都是一股脑涌入的,白十二与朱瑾萱就算眼力再好,离得远了也不可能看的太过真切,很多时候,也许往往只是一个眨眼,就是两三张面孔潜入人流不见了踪迹。 况且他们二人对晁王天的样貌还不熟悉,到现在还只是在远处远远的看过对方的模样。 更别提,晁王天既然是孤身一人故意消失,肯定不会保持原貌,必定需要换装,稍作易容,这无疑使得他们二人想要在人群之中找到晁王天变得愈发的困难了。 。。。 在白十二与朱瑾萱为接下来该如何发现混在人群中进城的晁王天而深感头疼之时,晁王天正面临着亢金龙与房日兔的“盘问”。 但是,相比起向妻子坦诚身份并劝说其带着孩子离开李家村,去到一个人生地不熟的地方重新安家,面对亢金龙与房日兔这两个身份不明之人诘问的晁王天,心情却要放松的多。 “二位若是当真想要见到那人,并从他口中打探到有关花琳琅的消息,那还请先掏出两百两银子交予在下。” 不仅如此,他甚至还先向亢金龙二人要起了不小的银钱。 “二位不要误会,在下这么做,只是为了确保二位是的确想要知道那花琳琅的消息,而且能够付得起打探到这个消息的钱。” 晁王天心中也十分清楚自己这么做必然会引来亢金龙二人的不满,因此紧跟着解释道。 “啪!” 不过,令晁王天完全没有想到的是,亢金龙看了他一眼后,没有多说半句废话便十分痛快的从怀中掏出了两张价值百两的票引。 “二位果然痛快。” 本以为还要再多费些口舌的晁王天,见亢金龙十分爽快的便掏出了钱,不禁笑了起来。 “既然如此,那二位请尽管放心,明日我便领着二位前去见那人。” 晁王天拿起两张票引,作势要塞入袖中。 “等一下,” 不过,自出现后便一直未开口的房日兔却第一次出声叫住了他,并用手将两张票引压在了桌子上。 “按你之前所说,我等既然现在已经拿出了银子,那你也应该先透露一点消息才合规矩吧?” “那不知二位想问什么?” 晁王天脸上笑容不减,抽手而回,笑着问道。 “姓甚名谁,是何身份?” 房日兔同样收回按着票引的手,紧紧的盯着晁王天的眼睛说道。 “木易行,镇海帮副帮主!” 第27章 后悔 对木易行来说,镇海帮副帮主的身份自然只是他的伪装。至于他的真实身份,除了他自己之外,哪怕是晁王天这个当初一手将之推到副帮主之位上的帮主,也知之甚少。 不过,晁王天对此也并不在乎。 因为木易行不仅对他没有威胁,而且还能给他、给镇海帮带来不菲的收益。 不为人知的是,十多年前,晁王天正是在木易行的帮助下,才使得镇海帮能够最终“一同”整个泉州府的地下世界的。 这也是之后晁王天为何会一力将木易行推上副帮主之位的原因。 二人之间早有约定。 当时木易行帮助晁王天的方式,便是向他提供无比详细的有关其他帮派的情报,从而帮助镇海帮用最省力省时的方法覆灭对方。 在长达两年的时间里,木易行的情报没有一次出过错,哪怕是一点点小细节。 江湖之中厮混多年的晁王天自然清楚这代表着什么,所以他才一点不担心木易行会鸠占鹊巢。 能够有这样强大到令人心生恐惧的情报能力,木易行怎么可能只是孤身一人。 而能够支使这么大的势力为自己服务,木易行又怎么可能会看得上小小的镇海帮。 接下来的一切也和晁王天预测的相差无几。虽然加入了镇海帮,成为了副帮主,但木易行几乎从不与镇海帮的帮众主动接触,面对镇海帮中的帮众之时也总是一副爱答不理,眼含不屑的模样。 对镇海帮的“事业”,木易行同样毫不关心,似乎他要的,只是这个镇海帮副帮主的身份,只是这个能让他在泉州府内不受任何阻拦牵葛的身份。 只有晁王天这个当初与之做了约定,将之推上了副帮主之位的当事人心中清楚,木易行真正的身份,是一个类似天机阁分阁阁主的存在,不,应该是比天机阁分阁阁主的权力还要大得多。 因为他不仅贩卖情报,而且还牵涉到杀手的生意,晁王天自己就曾向木易行介绍了不止一手之数的生意。 甚至当初晁冠朝身死的消息传来之时,木易行还曾向他询问是否需要向其买下花琳琅的性命。 不过最终,晁王天因为木易行要的价钱实在是太高了,心中便放弃了。 反正晁冠朝到底是不是他的儿子,他都无法确定,加之一直以来晁冠朝都在不停的惹祸,他早已经放弃了晁冠朝,如今死了,也省的他今后再给对方擦屁股了。 在李家村的李氏又给他生下了一个儿子之后,他对晁冠朝已经没有什么念头了。 若是木易行开出的价钱不高的话,那大可以用这点钱买一个镇海帮声势再度扩大,以及震慑一下那些经过十多年后,心思再度变得活泛起来的宵小之徒。 但听到木易行口中的千两银子后,他立刻便绝了这个念头。 一千两银子,就算他能拿得出来,用这一千两银子干点什么不好?拿去杀一个人? 他还没到这么“奢侈”的地步。 不过,这显然并不妨碍他利用这一点来为他自己谋点好处。 按照他与木易行之间的规矩,经他介绍给木易行的客人,他可以得到酬金的一成。 看似分成比例实在是少得可怜,但架不住每一单生意的单价足够高啊,而且对他来说,这根本费不了什么功夫,这一成的酬金就等于是白捡的。 在这个世界上或许有人会嫌弃弯腰白捡银子的过程太过麻烦,甚至地上的银子不值得其自身所浪费的时间,但这个人显然不可能是晁王天。 所以在了解到亢金龙与房日兔二人的目的之后,晁王天才会如此的“热情”。 杀了花琳琅需要花费千两白银,那想要得到花琳琅此时的具体消息,其花费显然不可能比杀了花琳琅低太多,哪怕是腰斩,也有五百两之多。 这也就意味着他只需要带着亢金龙二人前去见木易行就最少能得到五十两银子。 也因此,他才会开口就让亢金龙二人逃出二百两银子,谨防二人无法掏出足够的钱财,坏了木易行定下的规矩。 。。。 晁王天最终拿着两张票引回屋继续安慰劝说妻子去了。 虽然发生了这突如其来的变故,但他相信,有着二百两银子的票据在,足以说服这个从小到大吃了太多苦的农家女子搬家了。 而亢金龙与房日兔二人此时却全都陷入了沉思之中。 他们怎么都没有想到这件事竟然会有这种峰回路转的剧情。尽管这样一来他们的任务应该能够完成了,但他们二人心中此时却没有太多的惊喜。 相反,他们的心中全都像是压了块巨石一般沉重。 在最开始二人就已经去过天机阁,但哪怕是天机阁也无法给出花琳琅的具体消息。 可现在,竟然有人宣传能够知道天机阁都无法得到的消息,再加上之前二人通过晁王天的嘴得知的有关木易行的情报,二人心中如何能够不感到沉重。 这江湖之中何时竟然冒出这样一个比天机阁还要可怕的秘密组织了。 更重要的是,他们整个天衍门竟然都对这个组织一无所知。 朱雀失职了! 二人心中想着。 不过,无论朱雀是否失职,都不是他们这两个星主,且隶属东极天的星主所能置喙的,他们能做的,就是回去之后,将这一切禀报给青龙。至于青龙要如何处理这件事,那同样不是他们需要操心的问题。 他们最需要操心的,就是明日跟随晁王天去与那个神秘的木易行见面,并且从对方手中拿到有关花琳琅的消息,继而立刻赶去抓住花琳琅,带回去交给青龙完成任务。 但二人心中却忍不住担心一件事。 既然这木易行手段如此厉害,能够打探到连天机阁都不甚清楚的消息,那他会不会知晓他们二人的真实身份呢? 若是木易行知晓的话,他们又该怎么办? 将之灭口? 不,在这泉州府的地界上,他们没有这样大的能量,哪怕是最乐观的估计,也只是他们在出其不意的杀了木易行与晁王天后被二人的手下围攻而死。 这样的结果显然不是他们向看到的。 因此二人心中开始有些后悔今日为何要戴着面具与晁王天见面了。 第28章 终见 “二位,麻烦请蒙住双眼。” “不至于此吧?我二人得知了花琳琅的消息之后便会立刻离开泉州府,不会再踏入泉州府一步。” “二位,规矩如此,还请二位不要让在下难做。 况且,二位不要将话说的如此绝对,毕竟谁也不敢保证以后二位会不会继续有像今日这般的烦恼不是吗?” “好吧。” 。。。 与亢金龙与房日兔二人猜想的不同,晁王天带着他们二人离开李家村后虽然是一直向着泉州府城而去,但在即将到达泉州府城之际,却突然停下了脚步,并拿出了两块早就准备好的黑色布条交给了二人。 虽然心中难免怀疑晁王天会搞些诡计,但二人心系花琳琅消息的情况下,最终还是不情不愿的蒙住了双眼。 紧跟着他们便听到了晁王天的一声呼哨。 “请二位接下来不要太过紧张,二位既然已将眼睛蒙住了,那再想要凭借双脚继续前进的话便有些困难了,所以这是特地为二位准备好的代步竹轿。” 似乎是担心二人听到动静后会在警惕之下扯下蒙住眼睛的黑布,晁王天立刻向二人解释道。 “而且二位既然已经掏了二百两银子,那接下来这点艰涩难行的道路总不好再让二位辛苦了。” 亢金龙与房日兔沉默不言,但他们二人心中的想法,晁王天显然是一清二楚的,所以他在解释了这一句话,便闭上了嘴巴。 在晁王天的搀扶之下,亢金龙与房日兔坐上了所谓的竹轿,继而便在一片漆黑之中启程了。 身为顶尖的二流高手,二人哪怕眼睛被蒙住了,但其余四感依旧十分敏锐,因此二人很快便察觉到了,他们应该是在向高处走去。 而考虑到泉州府城附近的地形,二人心中明了,那木易行应当就在这府城附近的三台山之中。 晁王天这么做,就是为了防止二人知道木易行确切的位置。 毕竟三台山就算比不过那些动辄高数百丈,方圆数里的名山大川,面积却也不算小,想要在其中找出木易行的具体位置,还是十分困难的。 而且二人心中也清楚,晁王天一定不会这么简单的就带着二人直奔木易行而去,还不知道会带着他们二人在这山中绕不知道多少圈呢。 就如同亢金龙与房日兔猜测的一样,他们一行人开始在三台山中“游览”,甚至在过程中还两度又下了山,足足折腾了近一个时辰。 幸好负责抬轿的轿夫都是些在山中行走多年,且会一些粗浅吐纳功夫的武人,否则别说是一个时辰,能撑住两刻钟就已经是十分难得了。 。。。 就在亢金龙、房日兔二人心情开始变得烦躁,即将要开口询问之际,他们感觉到竹轿终于停了下来。 “二位,我们到了,请二位扶着在下的手臂,随我来。” 当竹轿落地的一刹那,晁王天的声音便立刻在二人耳边响了起来,而他的声音也恰到好处的阻止了二人想要将眼上黑布拿下来的念头。 扶着晁王天的手臂,亢金龙与房日兔面色波澜不惊,但内心之中却已经变得凝重起来,不仅仅是因为他们即将见到木易行,即将知晓花琳琅的消息,更因为刚刚的那一切。 原本他们二人对对方要求蒙住双眼的方式还是略感不屑的,比这更加严密的方式他们不仅曾经经历过,更曾多次使用过。 真正让二人心中警惕的是,在他们二人心中耐心被消磨殆尽,烦躁积累到顶点,即将要开口询问之际,这趟旅程便恰到好处的结束了。 若是没有之前从晁王天那里粗浅的了解过木易行,他们或许会觉得这不过只是巧合,但此时,他们心中却只觉得这些都是对方的设计。 一个心中耐心被消磨殆尽,烦躁堆积,却又无法及时宣泄出来的人,在面对一个以逸待劳的老狐狸之时,会是什么结果? 不言自明。 对方对人心的利用竟然如此出神入化,这不禁让二人心中将木易行的危险程度再度调高了一个等级。 至少从目前来看,这木易行是个手腕不亚于青龙的棘手之人。 这由不得他们心中不深感凝重。 。。。 “木老弟,两位客人到了。” 伴随着推开房门的声音,晁王天的声音再度响起。而听到他的话,亢金龙与房日兔的精神不由的紧张起来。 他们终于能够见到晁王天口中近乎无所不知、无所不能的木易行了。 “二位,你们可以将布摘下来了。” 伴随着又一声“吱呀”声,房门被关闭了,又一道声音在二人耳畔响起,不过,这一次,却不再是晁王天那粗犷的仿佛如破锣一般嗓音,而是充满磁性的低沉声线。 房日兔立刻一把将布扯了下来,看向声音传来的方向,至于亢金龙却似乎很有耐心,不仅不紧不慢的伸手至脑后解开绳结,而且没有立刻便睁开眼睛,而是先打开了一道缝隙。 不过,如他所担心的,因为蒙住眼睛在黑暗中呆了太久,所以睁开眼后会因为突然接收到强光,所以会双眼不适不同,当他缓缓睁开眼睛之后,入眼的,却依旧是黑暗。 除了从缝隙处稍稍透进来的光芒之外,整个房间中一片昏暗。 “二位的来意我已经知晓了。” 不过,不待他们二人心中疑惑,那个低沉的磁性嗓音便再度响了起来。 “只是不知二位愿意为花琳琅的消息付出多少银两呢?” “怎么?难道同时花琳琅的消息还有高低贵贱之分不成?” 亢金龙感觉他刚刚的动作实在是有些太过白痴,所以心中认定对方是在故弄玄虚,自己刚刚是被对方戏耍了的他,不禁忍不住带着讥讽的语气出声反问道。 “这是自然。” 但其却像是没有听出亢金龙的讥讽语气一般,十分坦然的回答道。 “若是二位只想知道花琳琅此时在哪个州府的话,那二位之前交给晁兄的二百两银子便足够了。 但若是想要精确到那个县,甚至哪个镇子或是村子的话,就需要再掏出四百两银子了。 当然,若是二位还想要知道花琳琅此时的身份,那二位只怕就要再掏出一千两银子来了。” 他的声音不紧不慢,像是在向亢金龙二人介绍一件价值不足百文钱的便宜物件一般,但却让亢金龙二人不由自主的倒吸了一口凉气。 “一千两?!” 第29章 无奈接受 “千两白银,阁下胃口倒是不小。” 亢金龙与房日兔虽然被一千两白银的巨大代价震惊的倒吸了一口凉气,但还是很快重新镇静了下来,毕竟他们作为天衍门东极天的星主,也是曾经接触过高达千两白银的“生意”的。 不过,他们对木易行的态度自然也就糟糕了起来,不仅仅是因为想要遮掩一下刚刚因为木易行而露出的那一丝慌乱,更因为他们想要借机压价,以及试探一下木易行。 “一千两白银虽然多,但是我认为二位应该能够理解才对,” 木易行面对亢金龙、房日兔的不善态度,丝毫不为所动,甚至言语间还流露出了一丝失望之情。 “否则,二位也不需要特意从应天跑到这偏僻的泉州府来吧。” 而木易行接下来的一句话则更是让他们二人瞬间变的警惕起来,心中对他第一次生出了杀意。 尽管他们早在昨日听到晁王天讲述木易行情报能力的强大之时,心中就已经有了这样的担心,可真的听到了木易行叫破了他们的来历之后,心中还是不可自制的产生了强烈的杀意。 这是他们身为天衍门这个秘密组织中一员的本能。 “二位不必如此紧张,这件事只有我一人知晓,当然,我也会为二位保守这个秘密的。” 似乎是察觉到了亢金龙二人的杀意,又可能是早就在心中猜出了二人听到那句话后的反应,木易行紧跟着再次说道。 “所以这一千两我们就必须要掏了是吗?” 但对他的好意,亢金龙与房日兔却都是一脸的不屑,这样的手段他们自己用的多了。 “呵呵。” 木易行轻笑起来,没有半点被亢金龙二人讥讽的恼怒。 “相比那区区一千两银子,我想还是那花琳琅对二位更加重要才对,不是吗?” 他一副成竹在胸的模样,仿佛已经吃定了亢金龙二人。 “千两白银的确算不得太多,” 亢金龙没有否认木易行,不过,还是提出了新的质疑。 “但是如何能够保证你的消息是真的,我们那一千两银子不会扔出去打了水漂?” “哈,这个简单。” 木易行笑了一声,没有任何停顿的立刻开口说道,显然是早就猜到了亢金龙的质疑,并早就为此做好了准备。 “二位之前交给晁兄的那二百两银子可以算作是订金,剩下的一千两,二位可以在见到那花琳琅之后再拿出来。” “哦?难道你就不怕我们会逃掉吗?” 亢金龙挑了挑眉头,再度质疑道,只不过这一次,他似乎是站在了对方的角度。 “我知道二位来历不凡,身手不错,但请二位相信,在这泉州府里,没有人可以赖掉我应得的一切。” 木易行语气恢复了平淡,但在这平淡之中,却有一股睥睨天下的傲气藏身其中,令亢金龙与房日兔都隐隐感到有一丝不快。 “花琳琅就在泉州府内?” 不过,二人此时却顾不得心中的那一丝不快,因为二人从木易行的口中得到了一个令他们不敢相信的结论。 “二位既然已经拿出了二百两银子,那按照规矩,我先向二位告知那花琳琅在哪个州府不是很正常的吗?” 木易行也爽快的承认了二人的这个结论。 这一下,倒是亢金龙二人陷入了短暂的沉默之中。 “我们二人这一次外出没有带那么多的银子,可否先行告知那花琳琅的行踪,剩下的那千两银子延后半个月,让我们去取银子?” 借助门边缝隙射进来的几率光线用眼神交流了一番后,亢金龙才打破了沉默,开口说道。 不过这一次,他的语气之中就没有了那么多的刺,而且隐隐有种低头、请求的意思。 显然,在与房日兔用眼神商议过后,他心中已经接受了木易行开出的天价条件,也接受了木易行在这泉州府的地位,选择了低头。 就像木易行之前所说的那样,一千两银子虽然听起来非常多,足以令他与房日兔都忍不住震惊的倒吸一口凉气,但比起花琳琅的消息,比起抓住花琳琅之后所能获得的收益,这区区一千两白银真的算不了什么。 唯一令他们二人头疼的是,他们身上没有那么多的银子。 因为昨日他们拍给晁王天的那两张百两票引就已经是他们身上最后两张票引了。 毕竟二人出发之前从未想过会遇到这样需要花费巨额钱财购买消息的情况,青龙能够让他们支取两百两银子已经算是十分有远见了。 况且二人身上原本携带的那两百两银子,在这一亩上好的水田也不超过十两的时代里,已经算得上是一笔巨款了。 “这自然可以了。” 木易行再次想也没想的便点头同意了二人的条件,想来他心中也清楚,想要一口气拿出千两白银是一件难以办到的事情。 “待到二位确认了花琳琅的行踪之后,我便给二位半个月的时间筹钱,二位什么时候将钱拿出来,就可以在那之后带着花琳琅离开了。” 不过,木易行自然不可能一点要求都没有,相反,他给二人的条件就像是拴在鸬鹚脖上的绳子一般,既不会阻碍鸬鹚捕鱼,也不会让鸬鹚有机会私自将大鱼吞进肚子之中。 “而且,二位不要责怪我将丑话说在前头,若是二位想要借着故意将消息透露给花琳琅,让其逃离泉州府,进而借此吞没那一千两银子的话,那到时候就不要怪我会翻脸不认人了。” 在最后,木易行甚至还将二人可能利用的漏洞都堵上了。 这也是自亢金龙、房日兔二人进入这间黑漆漆的奇怪屋子后,第一次感受到他露出的负面情绪,第一次听到他的言语中带上了威胁、警告的语气。 不过他这么做显然是必要的。 因为就在他开口警告之前,无论是亢金龙还是房日兔,心中都已经想到了可以投机,进而离开泉州府,借此避过那一千两银子的条件。 此时眼见这条路被木易行堵住了,二人心中虽然十分惋惜,但也是只能默默接受了这个条件。 第30章 焦急 “迟则生变,我现在便回去向青龙大人禀报此事,至于这里的一切,就全交给你了。” 当再度被蒙住双眼,离开了三台山后,亢金龙立刻便向房日兔说出了自己的决定。 “好。” 房日兔依旧是惜字如金。 见房日兔已经同意,亢金龙也不再犹豫,立刻便直奔泉州府城而去。 他要买一匹马代步,否则这一路回到应天,哪怕他气力再过悠长也根本扛不住。 而房日兔则依旧站在原地等待着晁王天下山。 按照他们与木易行之间的约定,晁王天将带着他找到花琳琅的所在。 。。。 泉州府城之中,白十二依旧没有想到只用两个人该如何监视城门才能不漏过晁王天的办法,这也使得他这两天的情绪有些烦躁。 以往这种事情,只需要他提出一个主意,便有东厂、锦衣卫、六扇门这些人手充足且实力不俗的衙门帮他去做这些琐碎的事情,但这一次,没有了这些衙门的帮助,他第一次感受到了那种无力感。 不过,当看到一脸关心的朱瑾萱之后,他的心情便会好很多。 毕竟,他用这种无力感换回来的,可是“货真价实”的一位公主。 这种交换,估计大多数人都会毫不犹豫去做的吧。 “十二,我觉得既然我们不可能做到监视全部的城门,那就只能退而求其次了。” 况且,这位公主还是位头脑聪明的可人儿。 “萱儿的意思是?” 果然,之前有些钻入牛角尖的白十二,经她一提醒,原本被各种如何监视城门的设想所塞满,所以混乱不堪的头脑,瞬间变得清晰了起来。 “嗯,就是镇海帮总堂。” 朱瑾萱点了点头,开口说道。 “虽然我也知道待到那晁王天到了镇海帮总堂附近就无法像在城门处那样直接对其下手了,但这也总比完全漏过他的行踪,让他在我们完全不知情的情况下突然又回到了镇海帮总堂要强吧。” “嗯,如今看来也只能如此了。” 白十二想了想后不由的轻叹一声,用不甘但却无奈的口吻点头答道。 “从我上一次潜入镇海帮总堂的经历来看,还是有机会能够将那晁王天悄无声息的抓出来逼问木易行下落的。” 不过,白十二的心态向来乐观,因此很快便将心中的不甘与无奈扔了出去。 倒是朱瑾萱面对他这番不甚在乎的言语,有些欲言又止。 她心中既渴望能够及时打探到有关木易行的消息,甚至抓住木易行,从而得到幕后真凶的情报,但她又觉得白十二这么做实在是有些太过冒险了。 毕竟那可是镇海帮的总堂,稍有不慎就会行迹败露,白十二就算轻功再高,在十余人、数十人的追踪之下能够在这二人还不算熟悉的泉州府城中逃脱吗? 。。。 在白十二安慰了朱瑾萱一番后悄悄潜伏到镇海帮总堂附近埋伏好,等待着晁王天归来之时,在临近的漳州府内,胡啸林正面色阴沉的看着在自己面前战战兢兢的郎中。 之前黎无咎在追捕那群刺客的头领之时,情急之下,一个不慎中了对方的诡计,被对方的暗器射中,身中剧毒,昏迷不醒,人事不知。 他虽然阻止了刺客头领的逃命之路,但却无法阻止对方的自杀,他能做的,就是在再三确认了对方尸体上再无威胁之后,翻检尸体,希望能够从尸体上找到解药,救醒黎无咎。 但刺客头领显然是早已想到了这一点,因此根本就没有带解药。 无奈之下,胡啸林就只能用内力先暂时护住黎无咎的心肺,确保黎无咎不会立刻死去后,与一众东厂番子用最快的速度将黎无咎送回漳州府城,将城中最出名的大夫抓来为其诊治。 可刺客首领所携带的剧毒又岂是那么容易解得,若是在应天城这等大城或许机会还大一些,在这漳州府城,基本上等同于是毫无希望。 一连四个郎中,每一个在诊治之后,全都是一副畏惧胆怯的表情,就足以说明全部了。 虽然黎无咎之前与胡啸林之间有矛盾,但他也不可能就这么眼睁睁的看着黎无咎身死,因此,他只能继续用内劲护住黎无咎的心脉,一边让东厂的人通过天机阁寻找唐门的人,寄希望附近有唐门中人,并可以救治黎无咎。 。。。 而相比起倒霉的黎无咎,被一群东厂番子用性命保护着的沈万安倒是安然无恙,甚至他肩上那被白十二射出的钢针所造成的伤口都已经好的差不多了。 不过,他此时的日子却也不好过,因为黎无咎中毒昏迷不醒,黎无咎的心腹们便将满腔的怨气发泄到了他的头上,而那些并非是黎无咎心腹的东厂番子,例如吴三水等人也乐的看到这一点。 毕竟在黎无咎此时已经有九成可能要死在那剧毒之下了,他们这些原本根本无法分到太多功劳的人,若是能够在这个时候从沈万安嘴里逼问出那个东厂上下所有人都想要知道的秘密,那功劳必然少不了。 因此,他们不仅放任黎无咎的心腹们对沈万安用刑,甚至还会在一旁“推波助澜”,只求能够尽快撬开沈万安的嘴。 但很快,原本只是在“推波助澜”的他们便着急了起来,甚至开始直接赤膊下场,开始了对沈万安的直接审问。 因为不久前才刚刚因为他们的到来而变得“热闹”起来的漳州府城,变得愈发的热闹了起来,因为另两拨人的到来。 自应天城出发的锦衣卫精锐队伍,以及彭震雷、叶弼四人所代表的六扇门只用了不过十天的时间便赶到了漳州府城! 锦衣卫与六扇门的到来,无疑给了他们十分巨大的压力。 因为他们心中清楚,这两个衙门是来抢功劳的。 尽管沈万安的消息是他们从藤原友助口中得来的,尽管沈万安是他们冒险突袭了高天原第三队基地抓住的,但在黎无咎身中剧毒、人事不知的情况下,他们头上已经没有了可以硬顶那两个衙门的保护伞,若是迟迟无法撬开沈万安的嘴,得到情报,无疑就让这两个衙门有了可以横插一杆的借口。 所以,他们必须抢在锦衣卫与六扇门刚刚到来还在了解基本的情况的这几天时间里,就撬开沈万安的嘴巴。 第31章 近在眼前 时隔一年多,白十二再度变成了一个小乞丐。 而且与上一次衣衫干净不同,这一次的白十二无论是打扮还是衣衫看上去都和城中那些普通的乞丐们不同。 镇海帮总堂在泉州府城内,其地位其实与府衙、县衙相差放佛,基本上无人敢惹,所以在镇海帮总堂附近,基本上没有什么行人,除了那些看上去便凶神恶煞的镇海帮帮众不时来往之外,就再无其他人了。 不过,在距离镇海帮总堂不远处,一切却依旧如常。 店铺、行人,还有,遍布全城的乞丐。 想要就近监视镇海帮总堂,又不惹来镇海帮注意的白十二,在观察了一圈之后,最终还是选择了做回“老本行”。 说起来,白十二能够顺利的变成乞丐,还要多亏了镇海帮。 。。。 丐帮虽然早就已经分崩离析了,但其生命力却丝毫不减,相反,因为没有了头顶上的那些“条条框框”,丐帮反而愈发壮大了起来,只不过,是各自分散的丐帮,再也无法整合到一起的丐帮。 作为整个泉州府,乃至整个福宁道最大的城池,泉州府城之中自然也少不了乞丐,有大量的乞丐,自然也少不了丐帮。 若是将时间向前推一推,在二十年前,丐帮其实才是整个泉州府城中势力最大的帮派,而那时的镇海帮,不过才刚刚成立,还是个只能任人欺凌的小帮派。 直到十五年前,晁王天这个不知道从哪儿冒出来的二流高手成为了镇海帮的新任帮主,镇海帮才逐渐发展壮大。 可泉州府城总共就这么大,利益是有限的,镇海帮慢慢壮大之时,还只是在侵吞其他小帮派的利益,但当镇海帮慢慢发展成为整个泉州府城数得上号的大帮派之时,这个“新兴势力”自然就与丐帮为首的“老旧势力”有了直接的矛盾与冲突。 不过,就在大多数人觉得新兴的镇海帮要在丐帮等一众“老牌”帮派的打压下衰弱,甚至直接消失的时候,镇海帮却仿佛是如有神助,只用了不到三年的时间,便一举翻盘,成为了整个泉州府城最大的帮派,又经过这十余年的发展,终于成为整个福宁道最大的帮派。 新王的诞生,总是伴随着旧世界的崩毁。 之前一直被打压的镇海帮既然能够发展成为泉州府城最大的帮派,那当初与镇海帮为敌的一众帮派,其下场自然可想而知。 骨干死的死,逃的逃,剩余的大部分帮众要么逃回了乡下就此不敢露面,要么就直接跪倒在地,选择加入了镇海帮。 而作为当初泉州府城最大帮派的丐帮,其下场倒是比其他帮派要强不少。 不过,这并非是因为镇海帮仁慈,或是镇海帮忌惮丐帮的实力,只是因为一件所有人都心知肚明的事情。 乞丐是永远消灭不完的。 而只要还有乞丐,那就必然会扎推聚拢到一起,待到时机成熟之时,依旧还会形成新的丐帮。 所以镇海帮没有像对付其他帮派那样直接将丐帮完全剿灭,而是只将丐帮的大头目们解决掉,然后留下众多小头目,让其各自为战,再度分化为更加微小的小丐帮。 因为这些年来一直担心丐帮会死灰复燃,所以镇海帮总是会压制稍强的,扶持最弱的。 为的就是保证丐帮永远都会像现在这般分散下去。 而忌惮于镇海帮的势力,在镇海帮总堂附近自然是不敢有乞丐敢成立所谓的丐帮的,这里一直都是那些在城中其他地方饱受其他乞丐欺负的乞丐们最后的一块避风港。 所以,当看到白十二这个心来的小乞丐之时,其他乞丐心中也没有什么怀疑,只是觉得又来了一个和他们抢食的同行,心中有些不快罢了。 不过他们也只敢在心中想想罢了,至于联手欺负白十二这个新来的,甚至联手将白十二赶走这种事情,他们是不敢做的。 因为他们知道,只要自己敢这么做,不被镇海帮发现还好,一旦被发现了,他们所有人都会被镇海帮直接赶出泉州府城。 乞丐的“更新换代”速度虽然很快,基本上一个冬天便会“革新”一代,但终究还是有那种能熬过数个冬天的“老资格”的。 为了自己不被牵连,他们会以过来人的身份阻止其他人将这种想法变为现实。 多一个人的确会让日子变得更加艰难,但饿肚子也总比被赶出泉州府城,活活饿死要强啊。 。。。 并不知道自己竟然受惠于镇海帮对丐帮一直一来的防备,才能安然无忧的装成乞丐监视的白十二,原本还在想着该如何震慑住这些乞丐,又不会惹人注意,但在过了一天后却惊讶的发现,竟然无人来找自己麻烦,这不由的让他心中惊疑。 因为按他以往的经验来看,每当发现一个“新人”,原本占据这里的那个丐帮头目,肯定会来教教他这里的“规矩”,并告诉他想要留在这里乞讨要付出几成的“抽水”,如果敢不答应,立刻便是一通拳脚。 直到屈服或是被打死为止。 就算这里还没有形成那种有着明确阶层的丐帮,原本的那些“老人儿”,也肯定会过来警告一下他这个新来的,告诫一下他,让他遵守这里的规矩才是。 怎么可能在他以前来了大半天都毫无动静呢? 这不符合常理啊! 。。。 不提心中惊疑不定的白十二,此时的晁王天已经带着房日兔进了泉州府城的城门。 说起来,哪怕是晁王天也完全没有想到,那个胆敢杀了自己儿子的花琳琅,不仅没有逃出泉州府,而且竟然还敢继续大摇大摆的留在泉州府城里。 以至于刚刚在听到木易行告诉他,花琳琅此时在什么地方的时候,他一瞬间觉得自己可能是幻听了。 之后哪怕经过再三询问、确认,确定木易行说的就是泉州府城之后,他心中还是有一种如坠云雾里的不真实感。 晁王天这个地头蛇尚且如此,房日兔就更不必说了。 在看到晁王天带着自己走向泉州府城的时候,他还觉得晁王天只是想先回去歇息一晚,养精蓄锐后明日再出发。 但当晁王天指着眼前的一处勾栏,告诉他花琳琅就在其中的时候,他那一直如冰山般不变的脸色,骤然变色。 就如同晁王天一样,哪怕他之前已经从木易行口中知道了花琳琅就在泉州府中,可他却也从没想过,花琳琅竟然真的敢躲在,不,对方根本就没有躲,而是光明正大的出现在这勾栏之中,甚至还敢登台唱戏。 有那么一瞬间,他甚至觉得晁王天或者木易行在骗他,只是想找个目标给他一个答复,待到亢金龙拿着一千两银子回来后再告诉他真正的答案。 不过,他马上就把这个念头推翻了。 毕竟,若木易行真的是这样想的,完全不需要用这个必然会引来震惊与怀疑的目标,其完全可以在泉州府随便找一个不会引来他怀疑的目标。 “是否现在就先进去看一看?确认一下花琳琅的身份?” 而当听到晁王天开口之后,他心中便更是确认了,木易行没有欺骗自己,花琳琅是真的就在这勾栏之中。 因为他看到晁王天的神色竟然比自己还要蠢蠢欲动,很显然,哪怕是晁王天自己也是第一次知道这个消息,也和自己一样,对这个消息充满了不信任,因此才会想要立刻进去看一看,亲眼见证一下。 “算了吧。” 但房日兔想都没想的便拒绝了晁王天的建议。 “现在就算知道了花琳琅的身份,可仅凭我一人就想要生擒对方显然是不大可能的,反而还会打草惊蛇,我可逃不出一千二百两银子来为这次的冲动付账。而且。就算我侥幸抓住了花琳琅,也无法将其带走,何必要冒风险呢?” 亢金龙之所以会选择让房日兔留下,他自己回去向青龙禀报,很大程度上就是因为房日兔冷静的头脑。 他心中清楚,哪怕是他自己留下来,也许也会遇到那种因为头脑不够冷静而做出冲动行为的情况。 而房日兔却不会,无论在什么情况什么地点,他坚信房日兔都会做出最合理最稳妥的决定,就像此时此地发生的事情。 “好吧,你是付钱的那个。” 晁王天有些失望,他有心想要劝一劝房日兔,但看到房日兔的坚定眼神后,他知道自己无法动摇其内心,便将劝说的话咽回了肚子里。 “既如此,那不知房兄是先回客栈住下,还是与我一起回我镇海帮总堂暂住呢?” 不过,眼睛一转,晁王天便再度开口,客气的向房日兔询问道。 能够眼都不眨的便掏出二百两,在听到木易行开出的一千两银子的价格后也能立刻毫不犹豫的答应下来,在晁王天看来,房日兔与亢金龙是不缺钱的,至少他们所在的门派是不缺钱的,所以,他想要与房日兔“联络”一下感情,看看能否与房日兔以及他所在的门派搭上关系,也给镇海帮谋点好处。 人的欲望是没有止尽的。 在十五年前刚刚从前一任镇海帮帮主手里抢过帮主之位时,晁王天所想的,不过就是让镇海帮发展壮大,但在遇到了木易行,并顺利的使得镇海帮成为泉州府城的几大帮派之一后,他心中的野心便膨胀到要成为泉州府第一大帮派,再之后,自然便是整个福宁道。 而当这些当初的野心全都一个接一个实现,加之镇海帮在最近十年来已经再没有太大发展,但他自己却因为木易行的大大的拓宽了眼界之后,他的野心也再度膨胀起来。 更重要的是,他不甘心再继续作为木易行掌控的傀儡,他渴望摆脱木易行。 财大气粗,而且这一次肯定也会对木易行心有不满的房日兔、亢金龙以及二人身后的门派便成为了他想要利用的目标。 而且,就算无法利用房日兔二人摆脱木易行,只要能够与房日兔所在的门派搭上关系,晁王天也觉得很不错。 但晁王天不知道的是,房日兔与亢金龙同样不知道的是,晁王天想要摆脱的木易行,与他想要利用的房日兔、亢金龙其实都属于同一个门派。 。。。 “呵,东极天的人真是越活越回去了了,如今连对付一个小小的花琳琅,都需要这么费力,甚至还不惜拿出一千多两白花花的银子。” 三台山中一座小小的道观之内,几个道士打扮的人,正在大殿之内坐着聊天。 竟然敢在三清祖师面前,在这诵经打坐的大殿之内肆无忌惮的聊着天,这几个人,自然不是真正的道士。 “嘿,这你们就不知道了吧,我听说啊,那东极天最近半年多时间里被区区一个人闹得是天翻地覆,青龙麾下七位星主死伤惨重,只有今日上山的这两个还勉强苟活着。” “哼,活该!黄龙大人好心好意要帮那青龙,结果倒好,那青龙竟然因为害怕黄龙大人会抢走他的地盘故意陷害北斗几位星君,害的贪狼星君惨死。” 。。。 这座小小的道观便是木易行在三台山,在整个泉州府的根基。 也是天衍门的中官黄龙分散在泉州府,乃至整个福建布政司全部力量的中心。 而木易行,便是这里的头领。 他表面上是这座小道观的观主,但其真正的身份,却是黄龙麾下的太岁星君,负责的区域便是整个福建布政司。 就如同在东极天,黄龙时刻都想要用自己手下的心腹将青龙取而代之一样。在南极天,他也时刻都想着要用心腹取代朱雀的位置。 木易行便是他用以取代朱雀的心腹。 而且与东极天的水泼不进,难有进展不同,在南极天,黄龙的进展却是很不错。 当然这也是因为,早在十多年前,在他还未成为黄龙之前,他便已经拉拢了当时还只是十二地支中的执许支的木易行,并给予其最大的支持,让其进入泉州府这个朱雀手下势力空虚的地方。 而木易行也没有辜负他的期望,借助着晁王天手下的镇海帮,在隐藏自身的情况下,顺利的掌控了整个泉州府,乃至福宁道。 因此十多年之后,当他顺利的继位成为黄龙之后,便立刻将木易行升为太岁星君,在福宁道充当蚕食朱雀手下南极天的先锋。 所以,当他手下那些天衍门的门人们看到亢金龙与房日兔的面具之时,立刻便知道了他们二人的身份。 而在亢金龙马不停蹄的向着扬州府赶去,要将这件事禀报给青龙,并请求青龙拨给他银子回来带走花琳琅之时,木易行的密信也正以最快的速度被送到黄龙的手上。 第32章 殊途同归 镇海帮总堂外,白十二已经忍过了一个夜晚。 尽管时间已马上就要到夏日了,但夜晚的空气之中却依旧是寒气四溢,加之他因为担心晁王天会趁着夜色掩护在夜晚归来,所以没有如其他乞丐那般寻找一个避风处挤在一起保暖,而是继续监视镇海帮总堂。。。 总之,这个夜晚很是难熬。 不过,凌晨的时候,当白十二见到了那个疑似晁王天的身影在守门的镇海帮帮众的恭维之中走进镇海帮总堂之时,他觉得自己这一夜的苦没有白受。 尤其是当他见到了晁王天身边那个身披带着兜帽披风的身影之后。 。。。 尽管之前从未见过对方,但他脸上的面具风格,白十二却是十分了解的。 毕竟当初箕水豹便是带着类似的面具死在他的剑下,毕竟他对天衍门已经进行了半年多的调查,对天衍门的事情虽然算不得熟悉,但最基本的情况却已经有所了解了。 房日兔。 根据当初被抓的天衍门门人的供词,白十二立刻便猜到了这个跟在晁王天身后之人的身份。 但他却显然不可能想到房日兔其实是与他抱着差不多目的来到泉州府的,只不过其中出一些变故,才被迫与晁王天搅到了一起。 所以,白十二便立刻得出了一个既能算正确,也不能算太正确的结论。 刺杀沈万安这件事的背后有天衍门的影子。 不过想到之前天衍门所做的那些事情,白十二对这个结论也没有感到太过奇怪,只不过他没有想到,在经受了数次打击,损伤惨重,中坚力量七去其五的情况下,天衍门竟然还能越过近千里之遥,将触角伸到这泉州府来。 而且,如果当初那些被抓的天衍门人的供词都是真的,那这里不应该是他们所谓的南极天,是由另一个天尊朱雀统领的地盘吗?青龙将手下的星主派来这里,岂不是已经越界了? 还是说,这镇海帮其实就是朱雀手下的势力? 白十二已经有些将原本的目的抛到了脑后,对他来说,现在查清楚镇海帮与朱雀的关系,已经是比找到木易行优先级更高的事了。 。。。 漳州府城,黎无咎最终还是未能等到胡啸林找到唐门高手便坚持不住,被毒药侵入心肺,紧跟着死在同一种毒药之下的刺客首领,同游地狱去了。 而他的死,对漳州府城内的东厂番子来说,无疑是一个巨大的噩耗,没有了他这棵大树,那些一直在打探情况,虎视眈眈的锦衣卫与六扇门的人无疑就要开始蠢蠢欲动了。 首先发难的,自然是锦衣卫。 东厂作为从锦衣卫中分裂出来的,级别相当,作用相仿的衙门,其与锦衣卫之间一直是藕断丝连,其中不少人都是锦衣卫调过来的。 这在后面数十年里,会使得东厂逐渐压过锦衣卫,甚至将整个锦衣卫变成东厂督公手下的玩偶,但在此时,造成的后果却是,锦衣卫可以通过这种关系从东厂那里得到想知道的一切。 特别是在黎无咎已然身死,再也没有能扛住锦衣卫压力的顶梁柱存在的情况下。 锦衣卫很快便借口东厂损失惨重,人手不足,想要横插进来,参与对沈万安的审问,在级别不对等,挨了对方一头的情况下,东厂的几个档头虽然有心想要硬抗,但最终却还是只能服软。 他们倒是希望胡啸林这位大内侍卫统领能够站出来帮他们扛一下锦衣卫的逼迫,但胡啸林又不是傻瓜,自然不可能介入到他们之间的明争暗斗之中,立刻借口要继续调查仙游公主的下落,率领一众手下离开了漳州府城。 一同离开的,还有六扇门的彭震雷、叶弼四人。 倒不是他们四人对沈万安的供词不感兴趣,实在是他们心中清楚,就算他们参与进去了,也不可能得到什么结果。 他们六扇门又不是锦衣卫,与东厂之间有着剪不断、理还乱的复杂关系。 古语有云:兄弟阋于墙外御其侮。 若是他们想参一脚的话,迎来的,必定是东厂与锦衣卫的“一致对外”。 所以,在知道参与进去的结果只能是“打不到狐狸反惹一身骚”的彭震雷,果断了选择了离开。 毕竟他当初之所以会同意叶弼来这里参一脚,是冲着白十二这个“内应”来的,而不是将希望寄托于东厂或锦衣卫身上。 在城中四处搜寻了数天,却没有见到白十二的踪迹后,他们心中认定了,白十二肯定不在漳州府。 两拨人的目标相同,目的地自然也是一样的。 都是黎无咎之前曾待过的那个小镇——钦贤镇。 无论是胡啸林还是彭震雷四人,都希望能在那附近找到有关白十二的下落。 而他们不知道的是,就在他们刚刚离开漳州府城之后,一直硬挺着的沈万安终于扛不住刑罚开口了。 。。。 面对酷刑,世上少有人能够完全忍受的住。尤其是在心中没有太强大的信念,而自身又没有必死决心的时候。 对负责审问沈万安的东厂番子来说,他们无疑是很幸运的,因为沈万安便是这样的人。 虽然之前在面对黎无咎的时候,沈万安的表现似乎是十分在乎家人的安危,似乎为了家人他能够牺牲自己的性命一样。 但若真是如此,他在当初对付高天原第三队不幸失败,而自身秘密又被泄露的时候,就不会带着身边的高手躲进山中,且没有派出一个人前去通知家人。 至于怕死,就更不必说了。 哪怕是被第三队的倭人抓住,百般凌辱,他也坚强的活着,哪怕是后来断粮了近十天,他依旧还顽强的活着。 对他来说,这世界上最重要的事情,从来都是自己活着。 至于家人的安全,那只是他给自己沉默寻找的借口。 。。。 不过,沈万安虽然开口了,但是他给出的答案却让原本十分期待他爆出一个震撼消息的东厂番子们失望万分。 因为沈万安招供出的,是一个他们所有人都知道,并早已经被朝廷下令围剿拔除的名字——摩尼教! 而摩尼教还有个更广为人知的名字——白莲教。 虽然沈万安供出的这个名字听起来是让人十分震惊的,但对东厂番子们来说,这个名字却平平无奇。 而且相比起摩尼教这个笼统的名字,他们更想知道的,显然是一个具体的人名,甚至是地址。 否则一个笼统的摩尼教,本来就是他们要抓捕的对象,哪里还需要沈万安的供词。 显然,沈万安这是因为实在抗不过刑罚了,所以想先抛出一个摩尼教来延缓一下东厂的刑罚,给自己争取一个喘息的时间。 但可惜的是,他看错了对象。 若是他面对的是府衙、县衙的审问,那抛出“摩尼教”这三个字的确会引来官吏的惊慌,但对东厂来说,却只能起到完全相反的结果——更残酷、更剧烈的刑罚手段。 本来就已经扛不住,所以才会想要用摩尼教来给自己争取一个喘息时间的沈万安,面对东厂这仿佛是被激怒的疯狗一般的更残酷、更剧烈的手段,自然更加扛不住了。 甚至他都没能挺过第二个刑罚手段,便终于忍不住再次招供了。 这一次,面对东厂番子那冷酷的威胁,他也终于收起了心中的侥幸心理。老老实实的供出了实情。 “木易行!” 而他供出的名字竟然就是白十二从文泰来口中逼问出的那个名字。 “他是泉州府镇海帮的副帮主,当初便是他通过我找到了那些倭人,也是他为那些倭人提供了前往扬州府的身份、路引与漕船。” 已经供出了名字,沈万安便像被炸开了一个口子一般的溃堤一般,立刻将有关木易行的情况全都供了出来。 而在这时,在黎无咎死后又死扛了三天后,东厂的档头们终于扛不住锦衣卫的压力,将这刚刚得到的消息告知了锦衣卫,当然,条件就是锦衣卫不得再抢沈万安这件事的功劳。 东厂上下显然是想用这个消息,从锦衣卫那里换来保证,保证他们能够独享这件事的功劳。 而此次带队前来的锦衣卫百户,黎无咎的老熟人郑一象也毫不犹豫的便同意了。 毕竟比起这个小小的功劳,明显是抓住那个木易行的功劳更大,在老对头黎无咎已经身死,东厂的番子们此时群龙无首,还需要将事情先禀报给吕中行,让吕中行再度派出一个心腹,统领这些番子行动的情况下,此时便可以带着手下出发前往泉州府的他,抓住木易行的胜算显然要大得多。 。。。 郑一象带着锦衣卫离开漳州府向着泉州府疾驰而去,当初从白十二手下逃得一命,并得到了白十二会给其一个锦衣卫官身保证,所以才最终招供出木易行的文泰来,此时终于看到了自己等待已久的目标——身穿六扇门黑色官服的彭震雷四人。 尽管和白十二当初答应的条件比起来有所出入,但对郑一象来说,其实无论是锦衣卫还是六扇门都没有什么区别。 只要能让他成为官府之中的一员,能够避开今后消息暴露后来自江湖的追杀就可以了。 而且相比起规矩森严的锦衣卫,对他这等江湖人来说,其实六扇门是一个更好的选择,只是他当初实在没有想过,白十二这个锦衣卫小旗竟然还会和六扇门之间有这么深的关系,所以在当初白十二告知他的时候,他还是半信半疑的,直到今日他在酒楼之中见到了彭震雷四人。 。。。 当看到文泰来的时候,铁家兄妹的第一想法便是冲过去将其擒获。 在这个偏僻的小镇上,突然间看到一个明显有着江湖气,且还被切掉一只手的家伙,自然是有问题的,在数天没有任何一点消息的情况下,先抓住对方询问一下有关白十二的消息,显然是最简单有效的方式了。 但让铁家兄妹没想到的是,还未等他们出手,便看到对方竟然先冲着他们过来了。 “几位神捕可是在找一位姓白的锦衣卫旗官?” 尽管对白十二的保证不敢完全相信,但情况与白十二当初告知他的十分相近,他便选择了赌一把。 而且他也注意到了,铁家兄妹已经将目光锁定了他,就算他不主动前来与他们搭话,只怕等下也会被铁家兄妹生擒,然后被迫的与他们搭话。 所以,何必要给自己找不快呢? “怎么?你知道他的消息?” 彭震雷用眼神示意铁家兄妹坐定,目光如炬的看着文泰来。 “呵,若是没有的话,小人又岂敢这样自投罗网。” 尽管被彭震雷的目光看的有些不舒服,仿佛整个人都已经被对方看穿了一般,但文泰来还是强自镇静,故作微笑的回道。 “倒是小人还想问一问,阁下可就是江湖传闻中武功、地位仅次于郭举郭总捕头的追魂夺命彭震雷?” 甚至,后面,他还反问起了彭震雷的身份。 “我便是彭震雷,不过六扇门之中,还有一位侯总捕头,且六扇门中武功高强者数不胜数,我也只不过是占了常年在江湖中行走的之利。” “咳咳,彭捕头太过谦了。” 听到对方的确就是彭震雷,文泰来不由的心中狂喜,为了掩盖这股狂喜,他不得不连忙咳嗽了两声,遮掩一下脸上的笑意。不过,他倒是没有忘记吹捧了彭震雷一句。 白十二告诉他的消息都对上了,那么他只要将怀中那封他早已看过不知多少遍的信交给彭震雷,他便能够加入六扇门了。 “哈,阁下谬赞了,不过阁下既然已经知晓了我的身份,那阁下又是何人?又为何会知晓我们的来意?” 之前在漳州府城曾详细了解过东厂的黎无咎一行人在钦贤镇上遇到的所有事情的彭震雷,此时已经猜出了面前之人的身份,但他还是忍住心中的焦急,不急不慢的开口问道。 “呵,彭捕头不必着急,这些疑惑,相信这封信便足以帮您解答了。” 文泰来不再遮掩脸上的笑意,从怀中掏出了那封早已被他翻看了不知多少遍的信函。 但就在他即将交到彭震雷手上之时,突然感受到一股劲风从身旁略过,心中不由一惊,连忙就地一滚想要闪躲。 不过,还未等他倒地便见面前原本一脸平静的彭震雷突然皱起眉头,抬起手似慢实快的将他手中的信函拿到了手中。 “难道他想卸磨杀驴?!” 第33章 老鼠 身为江湖闻名的六扇门名捕,彭震雷自然不是像文泰来所想的那样想要卸磨杀驴,相反,他这么做反而是为了保护文泰来。 “胡兄,这封信是白兄弟交予我六扇门的,胡兄想必刚刚已经听到了吧?” 将信封握在手中,彭震雷看向抢夺不成,此时正一脸焦急的胡啸林,面带不满的沉声说道。 。。。 文泰来感受到的那股劲风自然便是比彭震雷四人还要早到了半日的胡啸林袭来的声音。 看到叶弼之后,胡啸林便已经明白了,彭震雷四人定然也是同样奔着白十二来的,联想到之前叶弼为白十二和六扇门掩护的事情,胡啸林心中立刻便将注意力放到了四人身上。 而待到看到少了一只手,有着江湖气息的文泰来走向彭震雷之后,他便更是将全部心神都放到了对方身上,侧耳倾听。 果然,情况也正如他所猜测的那样,这个少了一只手的江湖人不仅知道白十二,而且身上竟然还有白十二的亲笔信,于是,在看到了文泰来从怀中掏出那封信好,他便立刻纵身而起,直奔文泰来而去,想要先抢夺这封信一看究竟。 只可惜,他是一流高手,身手不错,但彭震雷却也不差,否则也不能被文泰来恭维,称为六扇门中实力仅次于总捕头郭举的高手。 而面对彭震雷的不满,胡啸林有些有苦说不出,若是彭震雷是东厂中人,那不用他说,彭震雷也会乖乖的将信中的内容分享给他,哪怕彭震雷是锦衣卫的人,他也可以将实情告知对方,同时威胁对方保密并将信中的内容告诉他。 但彭震雷偏偏是六扇门这个外庭的衙门,在没有皇帝允许的情况下,他实在是不敢将实情告知对方,牵扯到仙游公主私自逃离皇宫这种天家丑事,由不得他胡来。 “呵,彭兄见谅,我也只是太想要知道白老弟的消息,所以情急之下有些急躁了,还望彭兄能够体谅。” 不过,硬抢不行,据实已告也不可以,但他在彭震雷的不满质问下,大脑飞速运转后,却还是很快想到了自己还是有第三条路可以走的。 “不过,彭兄,虽然这封信的确是白老弟命人交给你的,但事关那件大案,多一个人便多一份力,彭兄应该不会想要故意对在下隐瞒吧?” 胡啸林想到的第三条路,自然便是利用自己天子亲卫的身份,让彭震雷误以为他是受了皇帝的密令,代表皇帝前来调查这件案子的。 进而让彭震雷忌惮他的身份,不敢对他有所隐瞒。 而他的计划也的确起到了效果。 “胡兄这是哪里话,在下自然不会对胡兄有所隐瞒,但一是一,二是二,无论如何,胡兄似乎都不应该悍然出手吧?” 彭震雷的心中的确认为胡啸林等人离开皇宫的目的,就是受了皇帝的命令前来调查扬州知府自杀一案。 因为除了这件案子,他实在想不到还有什么事情值得胡啸林这些大内侍卫跑到这距离京城几千里之遥的地方来。 而既然胡啸林背后站着皇帝,彭震雷就算再如何不爽,也是不敢将胡啸林分享情报的要求硬顶回去的,在六扇门中多年,就算没有多少天赋,光是用看的,这么多年下来,他也早就看的明白,得罪了皇帝身边的亲近之人,尤其是那种能随时和皇帝说上话的人,其后果向来是最为严重的。 水滴石穿。 连岩石那般坚硬的东西都禁不住水滴经年累月的冲击腐蚀,更不用提远比岩石脆弱的多的信任了。 不过,心中不忿之下,彭震雷还是没有忍住,暗暗的软顶了一句。 “是是,彭兄教训的是,在下就自罚三杯,向彭兄赔罪了。” 胡啸林自然能够理解彭震雷心中的不忿,但他也从彭震雷的言语之中听出了对方将要服软的想法,因此自然不会再故意强调自己的身份,以势压人,相反,他立刻拿起酒壶与酒杯,对着彭震雷说道。 “诶,胡兄也只不过是心忧那件案子,所以才会在急切之下做出这种冲动之事,这如何能算得上是罪过。” 果然,得了胡啸林给出的台阶后,彭震雷的态度立刻软化了许多。 “在下敬你一杯,此事便就此揭过了。” 彭震雷一边说着,一边举起了酒杯,向胡啸林说道。 “胡兄,请。” “哈哈,彭兄果然是个爽快人,请!” 眼看着二人之间原本有些紧张的气氛随着这一杯酒缓和了下来,无论是叶弼与铁家兄妹三人还是胡啸林的一众手下侍卫,心中都不由的松了口气。 只有原本因为手持白十二的那封信,所以成为了全场焦点的文泰来,在此时因为信被彭震雷抢到手中而变成了小透明后,心中有些焦急。 显然,他担心自己的功劳会被忘记,更担心自己无法加入六扇门。 不过,就算心中焦急,他也不敢冒失的出声。 彭震雷的身份他作为一个江湖人心知肚明,而突然冒出的胡啸林,哪怕是彭震雷都不敢得罪,在对方先行出手的情况下,都不敢让对方自罚三杯,而是敬对方一杯,对方的身份肯定要比彭震雷更加显赫。 他虽然心中十分迫切的想要给自己弄到一身六扇门的官服,可也没有因此被冲昏头脑。 所以他便像是个木雕泥塑一般站在原地,静静的看着面前的彭震雷与胡啸林二人在那里推杯换盏,仿佛是多年未见的老友相聚一般。 好在,无论是彭震雷还是胡啸林,心中都还在惦记着白十二那封信上的内容,因此,三杯之后,二人便像是约定好的一般,同时放下了酒杯。 “既然胡兄心中焦急,那这封信还是让胡兄先行观阅吧。” “诶,这封信既然是白老弟写给彭兄的,那还是彭兄先看吧。” “既如此,便你我二人一起看吧。” “如此正好。” 刚刚还为了这封信不惜动手的二人,此时倒是谦让了起来,不过二人脸上的表情,却虚伪的让一旁二人各自的手下尴尬的忍不住同时转过头去,或是聊着天,或是喝着酒,仿佛想要和二人撇清关系一般。 当事的两个人却没有半点的尴尬,因为二人此时的全部心神都被面前的这封信所吸引,根本无法[乡村小说 www.xiangcun7.com]顾及他们刚刚的行为究竟在别人看起来有多尴尬。 二人一目十行,飞快的看完了这封信的内容。 因为二人目的不同,观看的重点不同,只是在信上找到自己想要的内容后才详细的阅读。 胡啸林想要知道白十二去了何处,而彭震雷则更关心白十二调查到了什么新消息。 所以,胡啸林最先注意到的,是泉州府,而彭震雷最先注意到的,是木易行。 “木易行,便是那个派你前来刺杀沈万安的幕后凶手吗?” 而彭震雷的眼中也终于再度有了文泰来的“位置”,上下打量了他一眼后,沉声问道。 “我的确是接了他的委托,才会前来刺杀沈万安的,至于他是不是彭捕头你口中的幕后凶手,小人也不是很清楚,这一点,白旗官的信上应该已经写明了。” 听到文泰来的回答后,彭震雷深深的看了他一眼后,点了点头。 “你是。。。” 就在彭震雷还想要再度开口询问之时,突然被胡啸林冲着楼下的一声呼喝打断了。 “小二,点一根蜡烛拿上来!” “蜡烛?” 胡啸林这莫名其妙的一个要求不由的让所有人侧目。 不少人甚至忍不住看向了窗外。 没错,现在是白天啊,而且太阳还老高呢,这个时候要蜡烛干什么? 不过,哪怕心中再如何疑惑,也没有人出声询问。 胡啸林的手下们与文泰来是不敢,而彭震雷四人则是有些不好意思,以及担心会惹来胡啸林不快。 于是所有人都在那里无声的看着小二同样一脸疑惑的端着个烛台跑上了楼。 不过,小二哥脸上的疑惑马上就被惊喜所代替了,因为胡啸林从怀中掏出了一粒银子甩给了他。 看着小二欢天喜地的下楼,确保二楼就只有“自己人”之后,胡啸林才拿过那个被丢到桌上的信封,无比小心的开始将之在蜡烛的火焰上方烘烤着。 看着他的动作,所有人脸上的疑惑不由的更深了,甚至不少大内侍卫心中都觉得自家统领是不是长时间处在巨大压力之下,所以有些魔怔了。 但随着他不停的将信封换面小心烘烤,所有人面上的疑惑变为了震惊。 只见随着他的动作,原本空无一字的信封背面竟然出现了一道道暗褐色的痕迹,而很快这些痕迹便变成了一个个文字。 “这是?!” 相比起其他人,文泰来的震惊无疑是最大的,毕竟这封信在他怀中躺了足有十多天时间,但他却从没有想过这个信封中竟然还有这样的门道。 马上,他的震惊便变为了惊惧和担心。 既然白十二费尽心思搞了这么一出,显然就是知道在其走后,他会拆开信封观看信的内容,所以才会做了这么个后手,将不想让他知道的内容写在了信封背面,隐藏了起来。 那这些内容会不会。。。 心中这般担忧着的文泰来脚下悄悄的向后挪动,想要让身体更加靠近窗户,以防等下胡啸林看完那被火烤出的暗褐色文字记录的内容后,对他悍然出手之时,他能直接越窗而出,让他更有把握能够逃出生天。 “我若是你的话现在就会呆在原地。” 但他刚刚挪动不过几寸的距离,胡啸林的声音便响了起来,带着淡淡的讥讽之意。 “这信封上的内容不是要杀你的,就你这样一个区区靠甲胄装神弄鬼的跳梁小丑,还不值得他用这种手段对付你。” 胡啸林一边说着一边将手中的信封扔向了文泰来。 下意识接过信封的文泰来自然顾不得胡啸林的嘲讽,立刻一目十行的飞速将内容看了一遍。 果然,就如同胡啸林嘲讽他的一样,这信上没有半句要“处理”掉他的内容。不过,文泰来却并未因此而松了口气,相反,匆匆看完这些内容的他,整个心瞬间便提了起来。 因为在信封上,白十二写下的内容,是警告彭震雷或是锦衣卫的领头之人,他们的到来必然会吸引那些还游弋在漳州府的刺客、暗探们的注意,而当这些刺客、暗探们看到之前被当做是已经死了的文泰来出现在他们的身边后,必然会不惜冒着巨大的风险出手捉拿文泰来,询问之前的详细情况。 所以,白十二建议他们不妨用文泰来为诱饵,也许能钓到几条鱼,同时也可以震慑一下其他那些蠢蠢欲动的刺客。 看到这些内容,文泰来的心中自然是不可能放松下来的。 虽然白十二没有直接建议杀了他,但让他冒险当诱饵去引诱那些隐藏在暗中的刺客上钩,其危险程度却同样不低。 甚至一个不慎,他若是真的被那些人活捉了的话,那对他来说,还不如现在就痛快的死在胡啸林、彭震雷手中呢。 至少这样在死之前没有太多的痛苦。 但就算如此,他却还无法反抗白十二这个建议。 一来,他此时的性命已经完全被胡啸林、彭震雷捏在了手里,他没有反抗的余地。 二来,就算彭震雷、胡啸林愿意放他离开,此时的他也压根不敢离开,在二人手下充当诱饵还可能侥幸活下来,但若是真的离开了,那留给他的就只有被抓住,然后施以酷刑,逼问出所有有用的消息后,悲惨且痛苦的死去。 他显然没有任何选择的余地。 “你若是想加入六扇门的话,必须得有功劳,才好让上官们认为你是个有用的人才,才好加入六扇门,而这一次,那些刺客、暗探就是你的功劳。” 彭震雷也开口说道。 “呵呵,彭捕头不必多说了,小人如今的处境如何,小人心中还是清楚的。” 文泰来忍不住苦笑起来。 “小人会完全听从两位大人的吩咐的。” “哼,不过是区区几只老鼠罢了,有什么可担心的。” 看着一脸苦笑的文泰来,胡啸林忍不住不满的轻哼一声。 “嘿,我倒忘记了,你在不久之前,也只是一只老鼠。” 第34章 报信、保命 秋月白。 是泉州府天机阁的分阁阁主,但相比起其他地方天机阁分阁主,秋月白这个分阁主的日子却是着实难过。 原因自然是在泉州府一家独大,气势逼人的镇海帮了。 虽然比起整个天机阁这个庞然大物来说,镇海帮这么区区一个二流帮派根本算不了什么,但天机阁虽大,毕竟要分散九州,甚至在关外、海外都有分阁,而这种分散也带来两个后果。 一,自然是分阁力量薄弱,就如同推恩令下的诸侯国,再多的土地,子嗣一多,分到每个人头上的土地便少得可怜。 二,因为种种原因,总阁对各处分阁的侧重不同,而这也是造成秋月白日子难过的主要原因了。 相比起其他那些分阁,诸如应天分阁,扬州府分阁等,泉州府分阁可谓是爹不疼娘不爱。 因为泉州府对天机阁来说实在是没有什么值得关注的地方。 应天自不必说,太祖朝之时的京城,如今的留都,镇守江南之地,自来是各种消息汇聚之地与流传的源头,就算不用应天分阁阁主开口,总阁也会尽可能的将资源倾斜过去,这是利益使然。 至于扬州府,虽然不似应天那般重要,但作为运河之上的重要州府,且靠近应天,自然也能分润到不少资源。 而泉州府,显然就没有那么幸运了。 太祖皇帝一纸禁海令,泉州海港关闭,原本是连通海外重要港口的泉州府瞬间变为了一个没有多少价值的存在,加之泉州府境内又没有什么出名的武林门派,现在更是只有镇海帮这么一个当初由地痞无赖组成的二流门派存在,与江湖已经没有太大的瓜葛,这在无形间无疑更加剧了泉州府分阁的没落。 没有值得关注的消息,总阁便愈发的看轻泉州府分阁,无论是钱财还是人手的提供也都飞速的下降着。而没有足够的人手与钱财,泉州府分阁自然也愈发的破败,形成了恶性循环,导致了如今秋月白只能勉力支撑着泉州府分阁,不让其关门歇业。 当然,泉州府分阁最大的问题,还是在境内没有足够多的江湖人,没有江湖人前来购买、出售消息,泉州府分阁便没有了收入,也没有办法向总阁贡献太多的情报。 在这一点上,在泉州府分阁的遮掩上也能看的一清二楚。 其他地方的分阁,例如扬州府,其表面上是一家书坊,在江南这等文风昌盛之地,来往人流较大,可以为来来往往的江湖人做掩护,同时书坊的生意也能为扬州府分阁提供一定的收入。 但在泉州府,因为江湖人太少,加之还有木易行这个会“分流”的镇海帮副帮主在,泉州府分阁可谓是门可罗雀,这样的情况下,若是开一间类似扬州府分阁的书坊,无疑会大大加重负担,所以,在泉州府,天机阁的分阁,是一间棺材铺。 成员更是可怜到只剩下分阁主秋月白一个人了。 因为他已经养不活其他人了,而只需要一个人照应且来往人流少,压力不大的棺材铺便成为了秋月白的最优选。 所以,当白十二在泉州府中搜寻这天机阁的暗记,并最终确认了这间棺材铺就是天机阁分阁的时候,他的心中是有些不敢相信的。 特别是在看到只有秋月白一个人在那里“优哉游哉”的晒着太阳,仿佛一条沐浴在阳光下,晾干水分,让自己的“咸度”变得更高的咸鱼之时,他怎么也不敢相信,这样的人会是堂堂天机阁的分阁阁主。 但事实就是如此,白十二再如何不敢相信,也改变不了事实。 而比起白十二的不敢置信,秋月白这个分阁主在见到白十二之时,倒是十分的平静。 “小哥还请节哀顺变。” 只不过,他一开口,便暴露了。 他显然是将白十二当做是来买棺材的孝子贤孙了。 “咳咳!” 白十二也不由的被他的“敬业”给惊到了,不由的连连咳嗽起来,他原本心中还在想着对方会不会只是在伪装,但如今看来,这是一条真?咸鱼啊! “小兄弟?” 看着白十二连连咳嗽,秋月白忍不住露出一阵关心。 “人死不能复生。。。” 但就在他还在按照以往的经验,准备开口安慰白十二之时,一块令牌入眼,却令他瞬间愣在了原地。 东厂的马牌! 尽管在这泉州府之中,他没有机会亲眼见过东厂的马牌,但在天机阁投靠东厂之时,他还是得到过总阁送来的消息,以及如何分辨东厂各种马牌、令牌、印信的说明。 只不过,当时并不觉得自己有这种时候的他只是匆匆看了两眼后便将之烧了,以至于如今真的亲眼看到了“真家伙”后,他心中不由忍不住的有些发憷,既怕得罪了贵人,又怕因为认错了而被骗。 但马上,他便将被骗这种念头扔到了脑后。 在这泉州府里,他一个已经落魄到要开棺材铺勉强支撑下去的家伙有什么好骗的。 而且这世上真的有人胆敢冒充东厂的番子吗? “客人请随我来。” 随着白十二的轻咳一声而回过神来秋月白,立刻带着白十二向后院走去。 “泉州府分阁阁主秋月白见过大人。” “你当真是这泉州府的分阁主?” 哪怕心中已经有所猜测,但当白十二听到秋月白竟然真的是分阁主的时候,脸上的惊异表情还是没有忍耐住。 “呵,不瞒大人,小人的确是泉州府分阁阁主。” 听到白十二的疑问,秋月白不禁苦笑一声。 “整个泉州府分阁只有你一人?” 而白十二扫视了一眼四周,并未发现第三个人后,脸上的惊异更是变为了震惊。 今天的见闻实在是有些太出乎他的预料了。 “大人慧眼如炬。” 秋月白点头承认道,当然还不忘恭维了一句。 “不知大人此次前来天机阁有何要事需要小人帮忙?” “算了,只有你一人的情况下,对我没有多少帮助,若是让你不小心再折在了这件事中,天机阁在泉州府就绝户了,这种伤天害理的事情,我可不会干。” 终于算是了解了并接受了事实的白十二,心绪也终于恢复成了之前的模样,还不忘和秋月白开一句玩笑。 “呵呵。” 而面对白十二的调侃,秋月白能做的,只有尴尬的陪着笑。 “好了,不与你玩笑了,虽然现在泉州府分阁只有你一人,但这里与其他分阁之间的联系应该还是顺畅的吧?” 算是小小发泄了一下刚刚被秋月白震撼在原地的“仇”后,白十二说起了正事。 “是,依旧通畅。” 秋月白点头应道,不过他还忍不住在心中补了一句。 ‘整个分阁也就只剩下这一个作用了。’ “这就好。” 见秋月白点头,白十二满意的点点头。 尽管他原本还想着借助天机阁的力量去调查一下晁王天与房日兔之间是如何“勾搭”到一起的,但现在,眼见这泉州府分阁已经凄惨到了这般地步,他实在是不好再说这件事了。 毕竟若是只多了秋月白一个人的话,与他一个人去调查比起来,没有多少区别。 “立刻传信应天,让应天分阁那边通知东厂、锦衣卫与六扇门三个衙门,目标在泉州府出现。” “锦衣卫与六扇门?” 原本一边听着一边用笔记下的秋月白,在听到“锦衣卫”、“六扇门”这两个衙门的名字后,脸上不由的露出一丝疑惑,不明白白十二为何要通知其他两个衙门。 “国事为重!” 而白十二显然也早已猜到了秋月白的反应,立刻声音转冷,一脸肃穆的看着秋月白,沉声说道。 “是,小人知错!” 秋月白看着白十二的脸色,不由的心中一慌,连忙回道。但他的心中显然是有些不屑的,毕竟他们天机阁又不是朝廷的衙门,他们抱上东厂的大腿,也不是为了什么为国效力的目标。 白十二也大致能猜到秋月白心中的念头,不过他显然也不会在乎,只要秋月白能顺利且安全的将他的这句话送到应天就可以了。 毕竟他这么做也是包藏私心的,若非是因为知道天机阁早已投靠了东厂,他也不会用东厂的身份,更不会为了隐藏真实的意图,特意将东厂与锦衣卫的名字添上去。 “好了,速速将这个消息通知应天吧?” 嗯? 秋月白听到白十二的话后不由的愈发疑惑了。 就这也能算是消息吗? 目标?姓甚名谁都没有,怎么让人知道,到底是哪个目标? “就这样送过去就可以了,他们会明白的。” 看着秋月白脸上疑惑与欲言又止的神情,白十二没有多言。 “那不知大人的名讳是?” 秋月白显然还是有些不甘心,眼见白十二将询问消息详细情况的路给堵死了,他便立刻抢在白十二将另一条路堵死之前,连忙向白十二发问。 “不该打探的事情不要瞎打探。” 但白十二却冷冷的将他的问题顶了回来。 “知道的越多,死的越多。” “是是是,小人明白了!” 突然间感受到周身冰冷,甚至手脚都有些僵硬的秋月白,心中顿时亡魂大冒,连连点头,不敢再多问半句。 这种死亡随时都有可能降临的感觉,他只在年轻初入江湖时,在一位一流高手刚刚出手杀了两个不长眼的蟊贼后感受过,但哪怕已经过去了二十余年,在这一刻,所有的感觉与回忆却不由自主的全部涌上了心头,让他不敢有任何多余的念头与动作。 。。。 白十二威胁着秋月白,想要让秋月白通知六扇门,让其派人前来支援自己之时,之前被他坑了一把而不自知的文泰来,此时正穿着他那件山文甲,在通往漳州府城的官道上走着。 在他身边,则是彭震雷、叶弼四人。 虽然他的脸上看不出什么端倪,但他的内心之中,此时却早已经骂开来了。 他谩骂的对象很多,此时就在他身边的彭震雷四人,不知此时在何处,正看着他们,等待着做黄雀的胡啸林等人,同样不知道埋伏在何处,此时还未出现,但肯定是来取他性命的那些杀手,还有害他陷入现在这种困境的木易行。 当然,被他在心中骂的最凶的对象,还是白十二。 毕竟,若不是不幸撞上了白十二,他的任务已经成功了,此时早已从木易行那里拿到剩余的钱财,继续在江湖之中逍遥了。 更不用说白十二还砍下了他的右手,让他从一个二流高手变成一了半残废,之后还用在信封上密写的手段又坑了他一把,害的他此时不得不一个人充当诱饵,跟随着彭震雷四人走在这空旷的官道上。 尽管无论是彭震雷还是胡啸林都再三向他保证,一定会保护他周全,区区一些如老鼠一般的杀手根本不会伤到他,但文泰来却怎么也不敢相信这些话。 毕竟他的价值已经被榨的差不多了,对彭震雷与胡啸林来说,他是死是活,对他们二人来说没有什么差别,甚至对彭震雷来说,他死了其实比活着更好。 因为彭震雷已经答应了会接纳他,让他加入六扇门成为一名捕快,可若是他“不幸”死在了这些杀手手上,那这一切自然就不作数了,如此,六扇门也不用接纳一个被废了一只手的残废之人了。 所以,哪怕是知道身边的四个人中,彭震雷是江湖闻名的一流高手,知道叶弼是曾经的顶尖飞贼,知道铁家兄妹也都是二流高手中的顶尖存在,知道胡啸林是大内高手,实力不亚于彭震雷,知道他身边的那十余人都是大内侍卫,个个都是一流二流高手,他的心中依旧没有半分的安全感。 在他看来,在那些杀手出现的一刹那,这些当初拍着胸脯会保护他周全的家伙,就一定会抛下他不管不顾,全力抓捕那些杀手。 用他干瘪的萝卜去换一个乃至数个新鲜的、饱含水分,还带着泥土的萝卜,怎么看都是不亏的。 因此,这一路上他除了不情不愿的随着彭震雷四人走着,一直都在脑中思考着,等下该如何做才能护住自己的性命。 而当耳中听到一声呼啸,知道敌人已经来了的时候,他脑中构思已久的那个保命的计划也终于浮出了水面。 “我知道在哪里能够抓住木易行!” 第35章 各自的谋划 文泰来十分庆幸自己之前为了保命,脑中冒出的那个念头。 因为正是多亏了这个突然冒出的念头,他才得到了彭震雷的关照。 至少,在他看来,彭震雷能在一片混乱之中始终在他的身边不远处,并时不时的支援他一下,看重的肯定不是什么“同袍之情”,而是因为他刚刚吼出的那句“知道如何抓住木易行”的话。 否则,估计彭震雷早就和到了情况最危急之时才冒出来的胡啸林一样,只顾着去抓捕那些四散而逃的杀手去了,哪里还顾得上保全他的性命。 “你之前所说能够帮助我们抓住木易行的话,有几成把握?” 果然,待到看到情势平稳,杀手们死的死,被抓的被抓,逃的逃后,彭震雷调理好呼吸后,开口问出的第一句话便证明了文泰来的想法。 “五、不,七成,绝对有七成。” 文泰来小心的看着彭震雷的神情,咬着牙将原本只有五成的把握生生加到了七成。 “嘿,彭兄何必和他废这么多话!” 而一旁的胡啸林在看到文泰来的神情听到他的话之后,却不由的嗤笑起来。 “反正结果只有两种,他现在就算说有十成把握,到时候抓不住人不还是白瞎。左右不过是只老鼠,还是只残废的老鼠,若是它不能带你找到老鼠窝,那宰了不就好了。” 而听到胡啸林的话,若非是因为心中清楚自己人在屋檐下,只怕文泰来免不了要对他怒目相向。当然,就算他现在嘴上开不了口,心中却也已经将胡啸林彻底恨上了。 “胡兄此言差矣,我已答应了会让他加入六扇门,现在他虽然名字还未录入六扇门,但却也已经能算得上我六扇门的人了,胡兄继续称他为老鼠是否有些欠妥了?” 但彭震雷听到胡啸林的话后,脸上却露出了几分不快,开口之时,语气中也多了几分不满。 “嘁!” 胡啸林听到彭震雷这番“义正言辞”,不由的撇了撇嘴,显然他才不会相信彭震雷心中当真是这般想的,相反,他倒是有些觉得膈应。 ‘区区连武官们都比不上的江湖人,拽什么文,砸什么字啊。’ “既然彭兄当真这么相信他,那我劝彭兄你还是尽快上路的好。” 目光之中看到原本追逐着那些杀手的手下正向回赶来,胡啸林也不愿再继续在文泰来的事上和彭震雷多废话,而是话锋一转,言语中带着几分揶揄的开口说道。 “那些杀手都是属兔子的,个顶个逃得飞快,你我手下的人虽然动作利索,但难保没有几个漏网之鱼,彭兄你这位未来的同袍刚刚那么大的嗓门,难保那些逃走的杀手之中,会有人听到他的话,若是这些杀手再将他这话传回给那木易行,哼哼。” 胡啸林轻哼两声,没有继续说下去,但后面的结果,却显然也不需要他再多言了。 彭震雷脸上的神色瞬间变得难看起来,看了文泰来与胡啸林一眼后,立刻奔着叶弼与铁家兄妹的方向而去。 而当他开口与叶弼、铁家兄妹聊了不过两句后,脸色便不由的变得愈发难看起来。 “嘿嘿,看样子你这位未来的六扇门捕头,现在就要体验到六扇门这些人那无比苦13的生活了。” 一直一副作壁上观模样的胡啸林看到这一幕后,脸上不由的露出了几分不怀好意的笑容,凑到文泰来的身边说道。 文泰来虽然是第一次听到“苦13”这个词,但他还是立刻明白了这个词所代表的的含义,原本还为侥幸逃过一劫,以及彭震雷刚刚那番话感到庆幸的他,一张脸迅速的缩到了一起,仿佛已经看到了那些苦13日子再向他招手的未来日子。 “胡兄,这些疑犯就全部交给你了。” 彭震雷的动作很快,胡啸林才刚刚揶揄了文泰来一句,他便带着叶弼与铁家兄妹齐齐奔了过来,脸上的急色更是怎么都遮掩不住。 “那这功劳?” 胡啸林没有立刻便答应下来,而是故作沉吟了片刻后,才缓缓开口问道。 “这功劳自然全归胡兄,有劳了,告辞!” 彭震雷语速飞快,而且似乎是担心胡啸林狮子大开口,要在这功劳之外再提出什么条件来,说完之后便立刻冲着胡啸林一拱手,掉头直奔着泉州府方向而去。 在他身后,叶弼、铁家兄妹以及充当“向导”的文泰来自然也不敢怠慢,也立刻冲着胡啸林一拱手,疾驰而去。 “指挥,您为何。。。” 眼看着彭震雷带着文泰来四人的身影消失在眼前,之前便对胡啸林刚刚所做所说的一切深感疑惑的大内侍卫们,终于再也忍不住心中的疑惑了,不由的开口问道。 “是不是觉得我这么做是有些分不清轻重?是丢了西瓜拣芝麻?” 胡啸林自然知道手下们为何会心中怀疑,但见到所有人差不多都认同的点着头,心中还是忍不住有些失望。 尽管他不敢要求这些平日里就一根直肠子的手下们能够突然开窍,但现在,在他已经给出了最终答案的情况下,这些手下依旧还是无法联想到原因,他如何能不感到失望。 “呵,胡同知这么做,可是为了通过彭震雷他们几人麻痹白十二与仙游公主,让他们认为我们不在,所以便会放松警惕,现身与彭震雷等人见面?” 就在胡啸林心中深感失望之时,一个声音响了起来,道出了胡啸林刚刚那些反常举动的原因所在。 只可惜,就算这个声音能够猜到自己这么做的原因,胡啸林心中的失望还是没有减少半分,相反,在失望之余,他的心中还多了几分悲哀。 因为这个声音属于顾大良,而不属于他的那些手下侍卫。 “还是顾老弟知我啊。” 不过,在面上,他却没有表露出半分,相反,他还表现出一副惺惺相惜的架势。 毕竟在有过之前朱瑾萱用易容术骗过他们的经历之后,他们想要找到必定已经易过容的白十二与朱瑾萱二人,还要仰赖顾大良的眼睛。 “不敢,只是心中稍有所得罢了。” 顾大良连忙谦虚道,面上也并无半分得色,作为刚刚被皇室招揽却又立刻惹上了大麻烦的他,现在可谓是自顾不暇,一条小命更是完全寄托在胡啸林这伙人最后能不能抓住朱瑾萱身上,他怎么敢得罪他们。 “只是,这些杀手,不知胡同知想要如何处置?” 所以,马上他便开口揭过这个话题,询问起了胡啸林处置这些被抓的杀手的想法。 “还是送回漳州府城吧。” 胡啸林思考了好一会儿之后才缓缓开口说道。 “左右离得也算不得太远,而且若是我们在彭震雷他们到了泉州府之后便立刻跟着抵达,只怕瞒不过白十二那小子的眼睛,正好趁着将这些老鼠送到漳州府的几天做个酝酿,待到彭震雷几人在泉州府闹出了动静,搅浑了水,吸引了白十二的注意后我们再进入泉州府,就妥帖多了。 而且,待到我们回到漳州府城后,将木易行的消息告知给厂卫那群人,他们必然会像闻到鱼腥味的狸猫一般,进而大肆涌入泉州府,我们只要混迹在他们之中,就更不会引来白十二那小子的注意了。” 之前在漳州府城搞出了捉拿白十二、朱瑾萱的“天罗地网”,却一无所获还被识破的经历,显然让胡啸林总结了不少的教训。 尽管他并不知道,其实他是被黎无咎手下的东厂番子给了卖了才最终功亏一篑的,但却也并不妨碍他反思这个计划,并加以改进。 就如同捕捞鱼虾一般,既然张开了大网没能等到鱼虾自己撞上来,那就换一个方式,下一个诱饵将鱼虾吸引出来再抓好了。 而彭震雷这几个与白十二之间有着不浅关系的六扇门捕头,显然便是最好的诱饵。 尤其是在他们身边还跟着一个据称能够找到并抓住木易行的文泰来的情况下,他不相信白十二会不上钩。 。。。 胡啸林的计划很是不错,甚至连在漳州府城里的锦衣卫与东厂精锐都算计到了,但可惜的是,人算不如天算,胡啸林怎么都不会想到,就在他和彭震雷前后脚到达钦贤镇的时候,漳州府城中的沈万安已经因为扛不住酷刑,吐出了木易行与泉州府这个秘密了。 所以,待到他与一众手下不急不缓的押着被抓住的几个杀手赶到漳州府城之后才惊讶的发现,原本无比热闹的漳州府城,此时已经变得无比冷清起来。 东厂与锦衣卫的人已经一个都不剩了。 他还是在向漳州府的天机阁分阁详细打听之后,才得知其中缘由。 而对此,他除了在心底恨恨的骂上几句之外,也只能立刻将那几个杀手移交给府衙,带着手下直奔泉州府而去。 同时在心中安慰自己: ‘虽然没能和厂卫那一群人一起行动,让他们帮忙遮掩行迹,但厂卫的大举涌入必定会让泉州府本就浑浊的水变得更浑,他们一行人被白十二察觉到的几率应该不会太高,不会太高!’ 。。。 泉州府中的白十二自然并不知晓胡啸林的盘算以及此时此刻阿q式的自我安慰,在他看来,这些厂卫的大规模涌入,完全是因为他留给文泰来的那封信起到了应有的效果。 只是不知道有没有人能够发现自己留下的那个“彩蛋”,让文泰来再贡献出第二次“光与热”,再抓住几个杀手。 而至于文泰来是否还活着这种事,白十二却是不会去想的。 对一个杀手来说,任何同情都是没有必要的。 就如同他后世那位姓倪的“dei佬”常挂在嘴边的那句话所说的那样。 “出来混,迟早是要还的。” 唯一令白十二有些烦的是,这些厂卫比自己预计的来的要快的多,本来在他想来,这些厂卫应该是还要个三五日时间才会赶到。 这样以来,既可以让他们尽快熟悉泉州府的情况,也可以给那些暗处的人造成极大的压力,最终,待到得到他的消息匆匆赶来的六扇门捕快们抵达之后,大幕缓缓拉开。 到时候,六扇门因为来的迟了,迫不得已之下就只能选择与他合作,而他也可以借助六扇门这个“替身使者”,避开因为朱瑾萱带来的那层麻烦,去争取他想要的一切。 就如同当日在应天城中剿灭高天原的那一次一般。 但现在,厂卫们提前三五天到来的现实,却让他只能寄希望于天机阁的消息传递的足够快,六扇门的侯青能够分得清轻重,六扇门的捕快们脚下足够快了。 否则,别说赶上大幕拉开了,只怕还未等到他们到来,泉州府中的这出大戏,就要拉上帷幕落幕了。 。。。 相比起白十二还在为自己的“替身使者”能不能及时赶到而心中稍稍担忧的“余裕”,作为地头蛇的镇海帮帮主晁王天,此时却可谓是一日三惊。 他倒是没有想到厂卫这么多人是冲着木易行来的这种念头,他只是觉得在镇海帮“横行”泉州府十余载之后,官府的人终于觉得他有些碍眼,所以想要让镇海帮在这泉州府中消失了。 否则,区区一个半残的泉州府,哪里值得这么多厂卫的涌入。 而且大多数还是隐藏身份,秘密潜入的那种。 现在的他,只恨亢金龙与房日兔这两个多事的混蛋戳破了他另一个身份“李大牛”,害的他不能继续将老婆孩子留在李家村里,而是需要另寻他处安置。 否则,就算他现在就死了,他那留在李家村的妻子孩子就算今后的日子苦点,也能平安的过一世,不用受他连累了。 和只顾着自己老婆孩子安全的帮主晁王天比起来,副帮主木易行的格局显然就“大气”了许多。 当然,这可能也是因为之前派出去刺杀沈万安的刺客一直没能给他带回好消息,所以他已经猜出了这些厂卫的目标,就是他这个镇海帮的副帮主。 沈万安果然还是将自己供出来了吗。 木易行心中猜出了原委,他也知道,这个时候他必须要立刻离开泉州府,避免被那些无孔不入的厂卫们找到行踪。 但他的心中却着实有些不甘心。 他殚心竭力了十余年,花费了无数钱财与心血,才终于将手下势力从一穷二白到发展为如今遍布整个泉州府乃至福宁道的地步,现在就这么放弃了,他怎么可能会甘心。 但形势比人强,眼见着泉州府城里的厂卫暗探越来越多,他的耳目被进一步的压缩,他知道自己离开的时候就快要到了。 而当之前派去漳州府的杀手匆忙返回,并无比惊慌的禀报了一个消息后,他更是直接连最后一丝侥幸都放弃了。 他必须现在就离开泉州府! 第36章 蝉、螳螂、黄雀 郑一象孤身一人走在泉州府城的街道之上,脚步匆匆。 作为锦衣卫百户,接受了千户陈岩青命令的他,虽然没想过自己的运气竟然会这般的好,会在刚刚抵达漳州府城之后,就立刻得到了老对头黎无咎身中剧毒,朝不保夕,但沈万安却被安然无恙送回了漳州府城的消息,但这显然却并不妨碍他立刻想到该如何利用这一点来做文章。 而在他的不断施压之下,那些失去了黎无咎这个领头之人的东厂番子们,在黎无咎毒发身亡后果然撑不住,为了保证沈万安被抓的功劳不被他分走,提出了用沈万安的供词交换的条件。 他想都没想便同意了东厂番子们的条件。 就算黎无咎身死,东厂还是不好欺负的,他也不敢做的太过分,他也就是“利用”一下这些东厂番子们在黎无咎身死后的慌乱心理罢了,能够得到这么大的好处,他自然是见好就收。 再之后,他便立刻按照得到的那份供词中提供的情报,率领一众手下一路疾驰,只用了不过三天的时间便跑了数百里路,抵达了泉州府城。 不过,虽然从沈万安的供词之中知道了木易行就在这泉州府城,是镇海帮的副帮主,但他率领手下到来之后,却并未立刻就按照锦衣卫惯常的做法那般,直接登门去抓捕那木易行。 相反,在即将到达泉州府城之前,他特意命令一众手下全部分散,潜入泉州府城打探消息。 这是因为他从沈万安那里得到了教训。 既然沈万安这等家财万贯的商人都只不过是个中间人,那这个只不过是区区镇海帮副帮主的木易行,又何德何能能作为真正的幕后黑手呢? 他想的很清楚,在这个木易行背后必然还有一层、甚至两层关系才能最终牵扯出那个真正的幕后凶手。 而之前黎无咎突然行动、秘密的抓住了沈万安后只不过去了一个小小的钦贤镇,消息便被泄露了出去,引来了众多刺客、杀手,足可见这些人的背后有丰富的消息来源渠道。 所以,他这一次若是直接以锦衣卫的身份登门抓人的话,先不说能不能顺利的抓得住人,就是能够顺利的抓住木易行,那么大的动静也必然会立刻引来其背后那些人的注意,到时候那些人必然会立刻隐藏起来。 而且,连一个处在最边缘地带的沈万安都引来了那么多的刺客、杀手,搞出了在府城大门处公然刺杀的大动静,那抓住了木易行之后,会招来多大的麻烦,他已经可以想象的到了。 那为何不先悄悄的查探一番,摸清楚了木易行的行踪之后再秘密抓捕呢?而且,说不定,还能在查探之时便通过木易行,查到与木易行有联系的背后之人的情报。 一石二鸟,何乐而不为呢? 但俗话说得好,计划赶不上变化。 不够才来到泉州府城两天,郑一象便发现,情况似乎有些不对劲。 尤其是今日,他不过才刚刚离开投宿的客栈,来到大街之上,便隐隐察觉到,他身后似乎有尾巴。 虽然他数次利用人流、巷道、店铺想要甩掉这些尾巴,但每一次,他都很快就被再次盯上。 这个发现,无疑让他心中愈发的警惕起来。 锦衣卫固然是个足以震慑不少人的身份,但这一次他选择了隐瞒,而且,这些人既然敢在漳州府城大门之外悍然对东厂的队伍动手,甚至弄死了黎无咎,那他毫不怀疑这些人也敢在这泉州府里弄死他。 更关键的是,这种情况还证明了一件事: 他们的根脚早就暴露了。 这个时候,他心中已经隐隐有些为那个昨日还为之自得的命令感到后悔了。 不过,世上毕竟没有后悔药可卖,在又一次感受到身后的尾巴跟上来之后,郑一象立刻后悔的情绪抛到了脑后,开始思索接下来该怎么办。 继续想办法摆脱身后尾巴这件事他已经不再考虑了。 强龙不压地头蛇,在对方已经知道了他的身份来意之后,他根本没有任何办法摆脱这些不知道数量有多少,且对泉州府城的情况无比熟悉的“地头蛇”们。 至于回到客栈就更不在他的选项之中了。 这么做无异于画地为牢,于眼下的情况没有半点帮助。 那唯一剩下的选项,就只剩下一个了。 郑一象抬头看着就在眼前的那熟悉的建筑,心中轻叹,脸上有些不甘以及浓浓的无奈。 。。。 当看到那些身穿皂色捕快服,看到一张张原本无比熟悉的笑脸,此时却变得无比严肃的府衙捕快们出现在镇海帮总堂之时,晁王天的心中是忐忑的。 而当他看到在这些捕快们制住了手下那些帮众后才姗姗来迟的那个身穿大红色飞鱼服,腰悬绣春刀的身影之时,他心中的忐忑变成了彻底的绝望。 在他看来,这神飞鱼服的出现便代表着噩梦成真了。 那些之前纷纷到来的厂卫,真的是冲着他,冲着镇海帮来的,他只怕再也没机会看到明天的太阳了。 “锦衣卫办事,晁王天,你手下副帮主木易行何在?” 但当那个身穿飞鱼服的锦衣卫开口之后,原本因为心中绝望,眼眶中的眼球都已经不再转动,脸上更是已经没有半分生气的晁王天,眼球却忍不住轻微的转动了两下。 木易行! 难道这些锦衣卫并不是冲着我,而是冲着木易行来的? “咳咳,郑百户,你不用动怒,让小的先劝劝他,看看能不能让他开口。” 眼见着晁王天像是没有听到郑一象的询问一般依旧站在那里毫无动静,站在郑一象身后的捕快班头连忙咳嗽一声,凑到郑一象身边,低声说道,声音中带着几分谄媚。 “嗯。不要浪费时间,尽快让他开口。” 原本还对晁王天的“不识抬举”心中恼火的郑一象沉吟一下后便点头同意了。 他心中清楚,自己的目标是木易行,现在需要的,是尽快问出木易行的下落,而不是与面前这个蝼蚁一般的晁王天计较。 现在那木易行肯定已经得到了消息,他必须抓紧速度,否则就算抓住晁王天大刑伺候,逼问出了木易行的下落也为时已晚。 “老晁,现在可不是讲什么江湖义气的时候!” 而那捕快班头郑一象点头了,立刻便拉着晁王天向远处快走几步,低声劝说道。 他似乎与晁王天之间关系还算不错,又似乎是想要借着这一次的“表现”立下点功劳。所以,见晁王天依旧还没有动静,不由大急,连忙继续苦口婆心的劝说起来。 “一个不慎,那可就是抄家灭族的罪过,你知道什么就抓紧说,若是你提供的消息有用的话,你这一次不仅没有罪过,说不定还能混点功劳呢,你可得拎得清啊。” “当真?!” 晁王天终于有了动静。 “我老钱什么时候骗过你?” 见晁王天终于开口了,钱姓班头登时大喜,但马上又像是被晁王天羞辱了一般,面上十分不快的反问道。 “好,若是这一次老弟我能逃过这一劫,定有重谢。” “嘿,你我兄弟之间何必这么见外呢?” 虽然嘴上这般说,但钱姓班头脸上的笑意却怎么都遮掩不住。 “郑百户,老晁他想通了。” 与晁王天客气了一句后,便立刻转过头来,高声向郑一象报喜道。 。。。 当晁王天带着郑一象向着城门方向疾驰而去的时候,原本得到郑一象命令的众多锦衣卫,在见到了郑一象竟然恢复了身份后,便立刻加入了队伍之中,但还未等他们走出镇海帮总堂所在的这条街道,便突然听到了不远处传来的喊杀声与呼救声。 众人脸上的神色不由的为之一变。 “百户,似乎是。。。” 有耳力好的,更是已经听出了呼救声似乎正是他们的同伴发出的。 “不去管他,继续前进,晁王天,立刻加快速度。” 但郑一象却还未等他说完便一脸冷酷的打断了他,并对晁王天吩咐道。 “是,小人明白了。” 虽然被吓的一哆嗦,但晁王天还是立刻回应道,脚下更是将轻功催到极致,速度又快了半分,直冲着三台山的方向而去。 而无论是能不能理解郑一象为何会放着手下求救声不管,却下令加速的一众锦衣卫、捕快,也全都不敢开口多说什么,默默的跟了上去。 。。。 “这些皇帝的鹰犬一个个的真tn的心狠,明明听到了自己人就在不远处被追杀,竟然也能毫不被影响。” 而木易行手下潜伏在附近查探消息的探子们,在看到郑一象一行人丝毫不受影响的继续向着三台山的方向狂奔而去后,却忍不住骂起了娘。 他们受木易行的命令,制造混乱、麻烦,全力以赴的阻止郑一象等人的脚步,却没想到,刚刚开始就受到了巨大的挫折。 “好了,有这骂娘的时间,还是抓紧时间进行下一步计划吧。” 他的同伴却比他“敬业”的多。虽然同样失望,但却没有任何谩骂的念头,心中想的只是接下来的计划。 “屁的计划,不能用这些散落在城中的锦衣卫的性命拖住他们的脚步,就只能用我们这些人的性命往里填了。” 但听到了同伴说起这所谓的下一步计划后,他的脾气却不由的愈发暴躁起来。 “星君的命令如此,你难道还想违抗命令不成?” “我可没说要违抗命令。” 听到同伴带着警告意味的质问,他连忙解释道。 “只不过这一次他实在是有些过分了,明明在昨日知道了这些皇帝鹰犬到来的时候他就能之直接先离开避避风头的,结果他倒好,直到现在见到情况不妙,小命不保了才被吓的仓皇逃走。 为了防止被逮住尾巴,还要让我们用命给他拖时间。 你说说,既然如此,我们之前干嘛还要费尽心思、冒着风险去打探消息?” 但他一肚子的怒火却显然无法消失,全部都像是被堵住了许久的火山一般,猛地爆发了出来。 而这一次,他的同伴却没有再说什么,只是轻叹一声,摇了摇头,便立刻用最快的速度向着郑一象一行人离开的方向疾驰而去。 。。。 在一明一暗两伙人都在向着三台山的方向涌过去的时候,他们却全都没有发现,还有两个人混杂在他们之间,也在随着他们向着三台山的方向涌去。 其中之一,自然便是之前一直在镇海帮总堂之中“做客”,等待着亢金龙带回足够银两来换取花琳琅消息的房日兔。 之前在郑一象带着众多捕快登门之时,他的心中其实比晁王天还要慌,毕竟晁王天只是猜测郑一象要收拾他,但房日兔却知道只要他的身份一暴露,就必然要被这些官府中人捉拿,所以他一直隐藏着,不敢动弹,并随时准备逃走。 但接下来发生的一切却让他心中不由的为之一动。 郑一象是来找木易行麻烦的。 这一点他刚刚听的一清二楚,而晁王天也根本没来得及将他供出来便被郑一象带着前往抓捕木易行去了。 这无疑意味着,接下来他的机会就来了。 不用付那一千两银子却带走花琳琅的机会。 接下来,若是木易行被抓住了,那自不必说,他只要能避开厂卫抓住花琳琅,就能神不知鬼不觉的将其带走。 而若是木易行没有被抓住,那对他显然就更为有利了。 从刚刚城中的混乱,他已经看出了木易行是仓皇逃离,那就算不被郑一象当场抓住,也很可能被咬住尾巴。 若真是如此,那到时候,一逃一追,两伙势力便都会离开泉州府城,如此一来,他显然就更有把握和余裕去抓住花琳琅,并将其带回扬州府了。 所以,虽然有被两方人发现的风险,他还是悄悄的跟随在郑一象的队伍身后,等待着亲眼确定接下来的情况,从而根据情况,制订接下来的计划。 只是他的全部精力都放在了如何不被前方的郑一象等人,后面跟的越来越紧的木易行手下们发现这件事上,根本没有注意到,在他的身后,竟然还跟着一个,将注意力全放在他身上之人。 他也更不会想到,这个现在跟着他的人,其实已经在镇海帮总堂外盯了他数天了。 第37章 目标、犹豫 泉州府城外,一场惨烈的厮杀已经接近了尾声。 之所以冠之以惨烈,倒不是说局面如何激烈,相反,从一开始,局面就是一边倒。 从后方追击至此的天衍门杀手、探子们前赴后继的扑向郑一象率领着的队伍,但却都被一只只强弩射出的弩箭钉在原地,就算有侥幸扑到近前的杀手,也支撑不了两个回合就会被脸色愈发铁青的郑一象斩于刀下。 但哪怕是如此,城门内,一个个仿佛扑火飞蛾一般的天衍门人依旧呐喊着冲向郑一象等人,丝毫不顾及这么做肯定会打草惊蛇,让郑一象一行人有了防备,更像是没有看到已经倒在血泊之中,被弩箭射成刺猬一般,此时还在痛苦挣扎呻吟的同伴们一样。 他们是死士,是弃子,但他们依旧没有半点想要退缩的念头,只是想着要用自己的性命再拖住郑一象一行人,哪怕只有几个呼吸的时间,哪怕只有让对方停下脚步射出弩箭的那一瞬。 而这些天衍门人越是这般悍不畏死的阻拦、拖延,被他们拖住脚步的郑一象,脸上的神色便愈发的凝重。 经过这不足一刻钟的屠杀,已经足够让木易行在他心中的重要性生生的拔高数个等级了。 此时他已经不认为这个木易行只是个和沈万安一样的中间人了,就算是,在他的背后,估计也已经能够挖到完全接触到那些真正凶手的秘密了。 所以,他现在当真恨不得立刻就能飞到三台山上,飞到那木易行所在的小道观之中,将之抓捕。 但身后的苍蝇就像是无穷无尽一般,杀完几只,又会再度飞出来几只,让他不得不停下脚步,将这些烦人的苍蝇们清理干净。 可眼看着时间一点一点的过去,他们依旧无法摆脱这些苍蝇,因此依旧无法全速前进,郑一象心中终于做出了决断。 “钱班头,让你们的人断后,其他人,立刻跟我出发前往三台山抓捕木易行!” “是!” 虽然被看到的这些天衍门的杀手、探子们悍不畏死的行为弄得心中胆战心惊,所以听到郑一象的吩咐后不由的面色发苦,但钱班头却不得不听命行事。 他只希望,这些悍不畏死的凶徒们会因为着急阻拦郑一象等人而不会全力对付他和一众衙役。 。。。 “够了,我们为他拖住了锦衣卫一刻多钟了,折损了近二十人,现在更是让这些锦衣卫下令分兵,我们做的已经够多了。” 看到郑一象率领之前集结起来的泉州府锦衣卫以及刚刚才回到身边的几个心腹在晁王天的带领下向着三台山的方向疾驰而去,泉州府城中的天衍门头目立刻便下令停止了继续送死的行为。 虽然随着郑一象带走了所有的锦衣卫,对他们杀伤最大的强弩也随之离开了,现在留下的只不过是府衙里那些无能的衙役们,但他却也不想再让手下露面了。 毕竟这些衙役们虽然武功稀松,但却都是祖辈扎根于此,数辈人都是府衙衙役,算得上真正的地头蛇,他不想让手下最后的一点人手也暴露在这些衙役面前。 否则,除非他们丧心病狂到敢于在这里将这些衙役全部杀死,然后远遁千里,要不然留待他们的,绝对就是在泉州府中毫无立足之地的下场。 尽管木易行已经狼狈的逃了,但他们却不愿就这么放弃好不容易夺来并经营了十余年的泉州府。 这些还存活着的天衍门人,便是种子。 待到锦衣卫与东厂的人都离开了,他们便可以很快就再度从泥土之中钻出来,重新在泉州府扎根发芽、开花结果,重新占据泉州府。 。。。 天衍门剩下的种子得到命令,在泉州府城之中潜伏了起来,而之前一直跟在郑一象等人身后的房日兔,此刻却神情凝重的停下了跟踪的脚步。 钱姓班头带着一众衙役守在城门之外,此时他若是敢从这座城门之中离开,立刻便会被他们当做是之前的杀手们的同伙,而想要再换一座城门离开并追赶上去,只怕也来不及了。 郑一象等人是全速赶路,他自认速度也不会比他们快上多少,再绕一大圈的话,是定然追不上的。 但这件事虽然让他感到有些遗憾与失望,但却并非是令他神情凝重的原因所在。 真正令他神情凝重的,是刚刚看到的那一幕。 这种悍不畏死,没有丝毫畏惧的,不惜用自己的性命拖延郑一象一行人的做法,让他的内心之中颇受震动。 因为在东极天还未像现在这般衰弱,导致现在这般人心惶惶之前,东极天的天衍门人也能够做到这一点,为了一个命令便可以不顾性命的去完成。 他实在是没有想到,除开他们天衍门,竟然还有一个门派能够做到这一步。 而且,江湖之中出现了这样一个门派,整个天衍门竟然一点消息都没有查到,这令他不得不慎重。 当然,他不是没有怀疑过这些人会不会同属天衍门,但想到之前他与亢金龙和那木易行会面之时是戴着各自独有面具的那一幕,他心中便将这种怀疑排除了。 若木易行当真是天衍门中地位较高的星主或星君,怎么可能会认不出他和亢金龙的面具所代表的含义与地位呢? 因此,下意识中,他便将木易行这伙人当成了天衍门需要多加注意的对象。 或许,对方会是天衍门未来极为难以对付的敌人。 回去之后必须向东官大人详细的禀报这件事。 。。。 心中一边这样想着的,房日兔一边向着花琳琅所在的那处勾栏快步而去。 虽然没能按照原定的计划看到结果,但刚刚那惨烈一幕已经让他心中清楚的知道了木易行如今的处境有多么危急。 且现在,郑一象已经将大部分的锦衣卫都带到了三台山,因为那惨烈的一幕,郑一象同时也将城中所有势力的全部的注意力都带走了。 因此,此时正是他的绝佳时机。 只要他能在郑一象那边出现结果之前抓住花琳琅并将其带出泉州府城,那就算有人发现了他的所作所为,在接下来的一段时间里也不会有人会关注这件事的。 毕竟,和刚刚那种足有近二十人横死城门外的大事件比起来,区区一个戏子伶优被绑架这种事情,实在算不得什么。 。。。 广源茶楼。 一看便知道是取“财源广进”的寓意,虽然直白,但对商贾、戏子而言,这般直白显然也是应有之义,若是当真取一个风雅的名字,只怕还会被那些士子、文人们讥讽一句“附庸风雅”,或骂上一句“有辱斯文”呢。 因为说是茶楼,但众多客人来到这广源茶楼的目的却并非是品评香茗,而是为了听戏消遣。 而这广源茶楼,便是脚步急促的房日兔的目的地。 花琳琅就藏身其中。 这一点,他早在数天之前便已经从晁王天的口中得知了,但因为担心打草惊蛇,所以这么多天来,这还是他第一次真正迈入这广源茶楼的大门。 冷淡的推拒掉茶博士的热情,他便在这茶楼之中闲庭漫步一般逛了起来。 他只有一个人,只有一次机会,这使得他必须确保自己在接下来的行动中没有半点失误,所以,他需要尽快熟悉整座茶楼的布置,并在心中谋划好等下的计划。 包括等下该如何制造混乱,如何利用混乱接近花琳琅,如何尽可能快的将其制住,以及如何尽可能不惹人注意的带着对方离开。 。。。 而在房日兔一边在茶楼中游走着,一边观察着茶楼中的一切时,那个一直在房日兔身后跟着的身影,此时却没有再度跟上房日兔的脚步,相反,他就像是和其他的客人一样真的是来听戏的一般,在茶博士的热情招呼下上了二楼,找了一个视野极佳的位置坐了下来,并让茶博士沏一壶好茶来。 他自然便是白十二。 尽管他与房日兔同样对无法继续跟踪郑一象一行人有些失望,但比起房日兔来,他却“幸运”的多了,没有了郑一象可以跟踪,但却依旧可以跟踪这房日兔,看看对方究竟想要搞什么鬼。 而房日兔也没有让他失望,脚步飞快的便直奔这间广源茶楼而来。 他自然不会认为房日兔真的是为了来这里听戏品茶才来的,尤其是在看到对方一进入茶楼后便推拒了茶博士的热情,反而不惧拥挤,一个人在茶楼之中到处走动,四处观望的举动之后,心中立刻便认定了房日兔来这里肯定是别有所求的。 不过,在这算不得大的茶楼之中,他却不想再跟在房日兔的屁股后面了,不仅辛苦,还很容易被发现。 哪有像现在这般坐在二楼之上,一边喝着茶,一边将房日兔的行为尽收眼底来的舒服。 至于戏台上的那出时不时引得台下叫好的戏,他就实在是敬谢不敏了。 他没有那个欣赏艺术的天赋。 。。。 在一楼已经将出口,以及能作为出口的几个窗户的位置看的一清二楚的房日兔,终于停止了四处走动,随便找了个犄角旮旯的僻静位置坐了下来。 他没有想要上二楼查看一圈的打算。 等下制造了混乱之后,二楼上的人定然会蜂拥向着楼下逃,他根本不需要,也没有机会用到二楼来规划自己的逃跑路线。 离开的路线既然已经规划好了,制造混乱的方式他也已经想好了,接下来便是最重要的一个步骤了: 找到花琳琅。 原本这应该是最简单的一个步骤,毕竟他之前已经从晁王天那里得知了花琳琅此时易容身份的姓名。 但这一辈子从未听过一出戏的房日兔,在想到这件事之后才知道,他之前没有答应晁王天先进来见一见花琳琅易容之人是一个多么大的错误。 戏台之上人来人往,且每个人物都按照自己的角色装扮,他房日兔又非是神鬼,怎么可能只凭借一个名字便找出哪个人物才是花琳琅。 好在,在呆愣了好一会儿之后,他终于想到了解决的办法。 “茶博士,你可认识一位名为曹良灵的姑娘?” 房日兔想到的办法自然便是“有钱能使鬼推磨。” 而面对房日兔手上那锭足有五两重的银锭,别说是一个戏子的名字,哪怕是让他为房日兔指出每个人姓甚名谁,扮演的角色是什么他都不会有半点的犹豫。 “客官,戏台上那个此时正在唱着的小娘子便是了。” 正好抬头看到此时房日兔询问之人就在戏台之上,他便立刻没有半点犹疑的立刻回答道。 “客官您是否也是看上了这位曹小娘子,所以想要,嗯,啊?” 说完似乎是觉得自己这干巴巴的几句有些对不住这么多银子的报酬,继续一边挑着眉,一边露出了男人都懂的笑容向房日兔问道。 “这位曹小娘子可不是那么好得手的,不过看客官您这般气度不凡且出手阔绰,相信最后定能抱得美人归的。” 茶博士还在继续恭维着,但目光牢牢盯住台上的房日兔,却显然根本没有听茶博士在说什么。 此时的他,正在脑中衡量着自己若是直接登台出手,成功制住花琳琅的可能性能有几成。 虽然花琳琅在江湖传言之中向来只以易容术见长,未曾听闻过其武功高低,但他之前那二百两银子以及约定要送出的一千两银子可不是白花的,从木易行那里他已经知道了,花琳琅的实力大约在二流高手的中下游。 他的实力能在二流高手之中排在上游,所以,若是花琳琅只是二流末尾的实力,那他突袭之下,说不定就能瞬间制服花琳琅,但若是花琳琅有普通二流高手的实力,那他有可能会失手,让对方侥幸暂时逃脱。 那样的话,便会途生变故,如果再不幸被花琳琅借着地形之利逃了的话,再想要找到对方显然就没有那么容易了。 自己到底要不要赌上一赌呢? 房日兔的心中无比的纠结。 而只顾着在心中纠结到底要不要赌一把的房日兔,却没有发现,之前一直在他身边没有得到回应,所以讪讪离开的茶博士此时已经被叫到了二楼。 第38章 身份翻转? 在螳螂已经找到了蝉的身影,当黄雀也已经知道了螳螂在盯着蝉的时候,无论是螳螂还是黄雀却都没有想过蝉此时是何种心情,更没有想过蝉会不会因为发现了他们。 作为蝉的花琳琅,能够凭借着不高的武功在江湖之上闯荡多年,并一直给人留下一种神龙见首不见尾的神秘感,自然不可能真的只是靠出神入化的易容术,毕竟在她之上,可还有一位武功比她更高,易容术也比她更精巧的千面青衣存在。 她能够做到这一步,更多还是依靠谨小慎微的心理。 而她之所以在杀了晁冠朝之后依旧还冒险留在泉州府城之中,也是经过深思熟虑的。 简单来说,就是逆向思维。 任谁在不小心杀了泉州府中势力最大的镇海帮帮主之子后,心中想的定然都会是立刻逃之夭夭。哪怕是身为抓人一方的镇海帮上下也会这样想,压根就不会想到她不仅没有离开,竟然还敢冒险留在泉州府城之中。 这样一来,便不会想到在泉州府城之中搜寻她的踪迹,进而让她更加安全。 相反,若是逃走的话,就算逃得再快,三天的时间又能逃出去多远呢,若是在对方强力追踪的情况下,被抓住的概率其实远比看似冒险留在泉州府城之中要高得多。 她显然没有想过,自己的行踪其实早就已经暴露了,她能够到如今还安稳的在这广源茶楼之中登台唱戏,还要多亏了晁王天已经对晁冠朝万分失望,以及膝下还另有一双儿女,以及实在是心疼银子。 不过,就算是在那之后发现了镇海帮一直没有半点要追杀捉拿自己的迹象,花琳琅这些天来依旧还是十分的谨慎小心。 在她想来,她能够利用人心来反其道而行之,难保镇海帮的人不会与她不谋而合。 所以哪怕已经过去了月余,她依旧还是老老实实的装作是伶优在这广源茶楼唱着戏。 在她的计划之中,若是能够再平静的度过个三五日的时间,那她应该就彻底安全,可以从容离开了。 可计划远不及变化快,就在她觉得镇海帮应该真的已经放弃了追寻她的时候,她却敏锐的察觉到了不对劲的地方。 带来这种感觉的,是一前一后进入茶楼的两个人。 其中一个,进入茶楼之后便十分不耐烦的推拒了茶博士的指引,在茶楼之中四处游逛了起来,压根不像是前来听戏消遣的,尤其是,对方在终于转了一圈之后,却最终寻了个最偏僻的角落坐下。 在视野更好,能更好欣赏戏台的那些桌子还空余不少的情况下,选了那么一张偏僻的却能更好的观察茶楼情况的角落,察觉到这一点的花琳琅,神经瞬间便紧绷起来。 紧接着当她注意到对方将之前不耐烦赶走的茶博士又叫到了面前,掏出了一锭银子,询问着茶博士什么,茶博士对着戏台指指点点的时候,她心中更是警铃大作。 而相比起这个看起来就像是奔着她而来,让她心中大为警惕的人,在他之后进入茶楼的另一个人则是让她心中颇为疑惑不解。 对方上了二楼,花钱买下了视野最好的位置,视线却从始至终都没有正眼看过戏台一眼,而是一直在追寻着之前那人。 而在那人叫了茶博士询问了可能有关她的消息之后,对方马上便将茶博士叫上了二楼,并同意掏出了一锭银子,询问了某些事情,继而,她便看到了对方之前一直未曾正眼看过戏台方向的眼睛,终于第一次看向了戏台,尽管无法确定,但她心中却觉得,对方九成是在看她。 这让她除了心中愈发对坐在角落那人更加警惕之外,也不免对在二楼的对方心中充满了疑惑,不知道对方到底是什么人,与坐在一楼角落那人之间又到底是个什么关系。 分心二用之下,花琳琅自然免不了失误,好在搭戏之人是个功夫不错的,总算是没有让这出戏变成灾难,但台下的那些听戏的观众却依旧不买账,时不时的便会不满的起哄。 我们可是花了钱的! 而并不懂戏的房日兔与白十二,在两次三番之后,也马上知道了戏台上是谁出了差错。 自然,二人也马上便想到了更深的一层。 ‘花琳琅难道已经看出了某些端倪?!’ 不过,想法一样的二人,心中的心情却显然是不同的。 房日兔心中有些急切,甚至已经有些坐不住了,但他却又担心自己的动作会进一步让花琳琅明确,因此显得有些踌躇。 而白十二则明显要游刃有余,甚至还有些幸灾乐祸的味道在。 毕竟房日兔越是急迫,就越有可能犯错,他也更可能抓住房日兔的错误,看看能否敢在房日兔自杀之前就卸下对方的下巴,点住对方的穴道,不让对方有机会服毒自杀。 在现在不知道天衍门东极天的青龙等余孽行踪的情况下,若是能活捉一个天衍门的星主,那无论能否让对方开口,都对接下来清剿青龙一行人十分有助益,最不济也能再度削弱对方的一分实力。 若是在算上这个房日兔的话,那青龙手下的七位星主就七去其六了。 白十二心中一边想着,一边学着底下那些人一样开始起哄。 看不懂戏台之上的那出戏到底是哪里唱错了,学着那些老客们叫嚷又没有什么难的。 台下的起哄声终于将花琳琅从分心思考之中唤醒了,而在看到了房日兔坐立不安,似是在踌躇之时,她心中登时忍不住一跳。 她知道,现在必须立刻做出决断了。 。。。 “哼!” 伴随着不满的一声怒哼,花琳琅似乎是因为台下此起彼伏的起哄声而心生恼怒一般,愤愤的一甩戏服的衣袖,直接撂了挑子,转身向着后台走去,一副本姑娘不伺候了的模样。 而她这出了纰漏,漏了丑还一副骄横模样的直接转身下台的表现,无疑瞬间便引爆了整座茶楼,有些涵养的客人倒还好,只不过是涨红着脸站起来说上几句表示愤慨的话,而大多数没有太多涵养的客人立刻便一边叫骂着,一边将手上的众多瓜果点心,甚至手边的茶碗、茶壶向着台上扔了过去。 气性更大的客人,甚至嫌弃这样还不够解气,直接冲上了台,想要追上花琳琅,或讨要个说法,或追打,亦或是趁乱占点便宜。而那些被花琳琅的举动震惊了,此刻还愣在当场的一众戏子伶优便遭了殃。 广源茶楼的掌柜与茶博士们算是最先反应过来的,掌柜的直冲着后台而去,向戏班子的班主去讨要说法,寻求解决办法,那些茶博士们,则得了掌柜的命令纷纷去劝阻安抚那些躁动的客人。 。。。 广源茶楼变得混乱了起来,这原本应当是房日兔计划之中的第一步,但眼看着眼前的这副混乱的情况,他却没有半点的喜悦,亦或是得计的模样。 这是理所应当的,毕竟他已经看明白了刚刚花琳琅刚刚那一系列行动的原因。 他的目的已经彻底暴露了。 花琳琅已经脱身了,而且在离开之前还利用了这些客人对她的不满制造了混乱,堵塞了他前往后台的道路。 这样的情况下,他若是能有半点开心的模样,那才是真的有鬼了呢。 不过,他也知道此时不是在这里自怨自艾或生气的时候,他必须立刻做出应对,否则花琳琅就真的要在他面前消失了。 他心中愤愤的暗骂了一句,按照之前观察到的情况,一个纵身,从最近的一个窗户那里翻身离开了茶楼。 在前往后台的路已经被愤怒的客人们堵死了情况下,他现在唯一能做的,就是拼一把了。 如果花琳琅在回到了后台之后便立刻从窗户或后门逃离了茶楼的话,那她是没有时间易容和换衣服的,所以,他这个时候只要能尽快绕到广源茶楼后面,就很可能直接堵住花琳琅。 退一步说,若是花琳琅没有及时离开,而是被那些愤怒的客人堵在了后台,那他只需要从后门或窗户进入后台,然后直奔那个被众人围攻之人便可以了。 。。。 房日兔的动作很迅速,白十二却是一副不紧不慢的模样。 相比起依旧还自信满满,认定花琳琅翻不出什么浪头的房日兔,经过刚刚那一幕之后,白十二心中却已经不会小瞧对方了。 虽然他还不知道对方到底是什么身份,为何会吸引房日兔这么个青龙手下的星主不远千里跑到这泉州府来抓她,但他却已经清楚,她不是那么简单的人物。 而以这个为前提,再想一想,房日兔不过来到这广源茶楼逛了一圈,而对方却已经在这里成了个角,那二人谁才会是那个对广源茶楼更为熟悉的人呢? 在心中思考了一下这个问题的白十二,自然就不会感到紧张,一副游刃有余的模样了。 。。。 这世上总有人自认为聪明,认为一切都会按照自己的想法来进行、运转,因此便会不自觉的看轻其他人,房日兔显然便是如此。 但当他看到广源茶楼的后门依旧一切平静之时,立刻便按照自己的想法循着广源茶楼的后门翻墙而入,直奔后台而去。 不过,当他进入了后台之后,才有些愕然的发现此时的后台和他想象之中的完全不同。 此时的后台没有半点他想象之中的混乱。 虽然那些穿着各异的戏子伶优们,在听着外面那不见减少的吵闹声与叫骂声时,脸上依旧还挂着惊魂未定的畏惧、担心,但那些叫骂着直冲着后台而来的客人却没有一个闯入其中。 自然,房日兔想象之中的那些客人会追着花琳琅追打的情景也就不会出现了。 “刚刚从台上下来的那位曹娘子呢?” 不过,在他看来这问题却算不得多大,没有了那些客人帮他做指引,他也无非就费点功夫询问罢了。 “曹,曹姐姐,她,她没有,没有下来啊?” 但现实却宛如一盆冷水一般,直接兜头浇下,让他从头凉到脚。就在他面前的那个倒霉的伶优有如一只受惊的兔子一般,结结巴巴的回答了他的问题。而其他的戏子伶优不知是因为外面的声势而担忧,还是害怕他这个近在眼前的闯入者,一个个都像是鹌鹑一般缩在那里,连头都不敢抬起来。 “胡说八道,我明明看到她。。。” 下一刻,他便像是头暴怒的豹子一般,神色凶恶的看着刚刚那个开口回答他的那个伶优,张口就要逼问,但他的话不过才说了一半便止住了声。 他想到了刚刚的情况。 的确,这些都只是他的猜测,事实上视线被那些愤怒涌上戏台的客人阻挡的他,根本就没有看清花琳琅是否已经进入后台。 再度在心中暗骂了一句后的房日兔早已经失去了往日的冷静模样,直接越过面前的伶优,向着戏台的方向走去,想要去戏台上看看情况。 毕竟在亢金龙已经返回扬州府去取银子的这段时间里,这里的一切都由他所负责,现在他做出了冒险的举动,眼看着就要连累的任务失败,花琳琅再度隐匿于江湖,难觅踪迹,他自然难以再继续保持冷静。 但就在他刚刚越过那伶优,右手扯过幕布,即将离开之时,之前还一副受惊过度模样的伶优,眼中却突然闪过了一抹冷光,两只手上不知何时已经握住了两把飞刀,原本还哆嗦着的身体瞬间绷紧,手腕一抖,两把飞刀便一上一下的直奔房日兔的后颈与后腰射去。 可惜,她的出手虽然隐蔽,出手也很突然,但暗器手法却着实算不得高明,以至于在刚出手之际便被房日兔察觉到了。 不过,因为距离实在是太过近了,以及房日兔事先没有半点察觉,所以房日兔就算察觉到了已经有些闪躲不及了。 但就在伶优的眼中流露出惊喜之时,却见房日兔原本抓着幕布的右手猛地发力,借着这一股力道身体如陀螺一般旋转了半圈,将半个身体遮挡在了厚重的幕布之下,紧跟着那两把飞刀才“姗姗来迟”,射入了幕布之中。 而在这时,惊呼之声才终于在这算不得大的后台之中响了起来。 第39章 你有本事开门啊 一击不中,远遁千里。 这是刺客。 明知不可为却依旧迎难而上,甚至不惜拼上性命。 这是死士。 但花琳琅既不是刺客,也不是死士。 她所求的只是最简单的一件事——活下去。 可就是这最简单的一件事,在此时此刻,对她来说似乎也已经变成了一种奢望。 。。。 当终于将花琳琅逼到了后台的角落之后,房日兔心中之前的烦躁、担忧终于获得了释放,这也让他的脸上难得的露出了几许笑容。 尽管就在数个呼吸之前,他的脸上还因为察觉到身后突然射来的飞刀而写满了凝重与丝丝恐惧。 “花姑娘若是没有对我起杀心的话,此时的你应当已经逃掉了。” 他的言语之间弥漫着一股惋惜的味道,似乎是在替面前被逼到角落的花琳琅之前的举动感到可惜。 当然他心中也的确有些没有想清楚,花琳琅为何会突然暴起,想要用暗器偷袭他,明明他当时已经相信了对方的谎言,准备离开后台了,花琳琅需要做的,只是在他离开之后立刻从后门离开便可以了。 花琳琅咬着牙没有开口回答,当然,她也没有必要向房日兔这个敌人解答。 只是她的内心深处,此时却是陷入了深深的懊悔之中。 她没有料到对方竟然会是孤身一人。 因为在她想来,在这泉州府里想要对付她的,应该只有镇海帮,以镇海帮的势力,定然早就已经将整座广源茶楼暗中包围了起来,只要她以异常的方式,例如穿着戏服从后门离开,便立刻就会被镇海帮的人发现并包围、擒拿。 因为这座广源茶楼虽然看着只不过是一座上不得台面的消遣之地,但背后却是有泉州卫的背景,所以那些镇海帮的帮众不敢太过乱来,直接闯入大肆搜捕。 所以,她唯一的生机,就只有先杀了先行进来查探的房日兔,然后易容成对方的模样,离开后台混入那些正围堵着戏台的客人之中,继而再行逃离。 配合着她高明的易容术,这一点算不得太难。 但她终究还是小觑了房日兔的身手与警惕心,在两把飞刀寸功未立的情况下,转瞬间就被逼到了角落,没有了转圜的余地。 “虽然我这一次只是想请花姑娘帮一个小忙,但花姑娘如此不情不愿,甚至不惜动手伤人,那我就只能得罪了。” 看着被逼到墙角,低垂着头站在那里一言不发的花琳琅,最终还是房日兔这个向来清冷之人再次开了口。 “砰砰砰!” 就在房日兔宣告似的说出了目的,行将动手之际,一阵猛烈的砸门声却突然传入了跑的只剩下房日兔、花琳琅二人的后台中。 “曹小娘子,曹小娘子。” 房日兔忍不住皱眉担心夜长梦多,心下就要动手之际,叫喊声却取代了砸门声再度响了起来。 “开门啊,开门啊,我知道你在里面,别躲在里面不出声,我知道你在里面,开门,开门,开门啊,你有本事撂挑子,你有本事开门啊,别躲里面不出声,你有本事开门啊!” 而紧接着便是一段令二人完全没有意料到的一大串似乎包含着怨气的叫骂声,只不过,这叫骂声听起来实在是有些过于奇特,以至于哪怕是之前一直埋着头的花琳琅在此刻也忍不住一脸愕然的抬起头,看向了声音传来的方向——后门。 之前在将后台所有的伶优戏子都从后门驱赶出去之后,房日兔将之反锁住了。 但他只是担心花琳琅会逃走,所以将之反锁,却压根就没有料到过,竟然会有人敲响这后门。 不过从对方刚刚那一通奇特的叫骂声之中,房日兔知晓了,对方应该不过就是个气不过刚刚花琳琅在台上表现的客人,眼看着前面通往后台的路被广源茶楼的人堵住了,所以才会想到“另辟蹊径”,翻墙绕到后门,妄图冲进来与花琳琅讨个说法。 虽然能够想通其中的来龙去脉,但房日兔心中仍旧忍不住想要吐槽两句。 若是让不知道的人看到、听到这一切,只怕心中指不定认为其口中的那位曹小娘子是干了偷汉子这等不要脸之事,所以才会被人堵在门外叫骂呢。 不过就是一出戏罢了,值得做的这么绝吗? “砰!” 就在房日兔心中还在吐槽门外叫嚷之人实在是有些太过小题大做与夸张之时,又是一声大门遭受了重击的巨响,取代了刚刚的那一阵奇特的叫骂声。 只是这一次,房日兔的脸上却没有了之前的奇怪中夹带着惊异的神色,取而代之的,是一脸的凝重与深藏在眼底的一丝紧张。 因为伴随着这一声巨响,后门就有如一张被暴力扯破的宣纸一般碎成了数块,伴随着纷飞的木屑倒在了地上,而刚刚那一声巨响,就宛若它临终之前的哀鸣。 “怎么回事?!” “什么声音?!” 。。。 而这一声哀鸣,也传到了之前被众多客人围堵着,后台外,耳朵完全被客人们的发出的吵闹噪音所占据的那些广源茶楼的掌柜、茶博士们的耳中,心中大急之下,纷纷一边叫嚷着,一边跑了进来。 第一时间出现在他们的面前的,自然是那个已经作古的倒霉的门板,以及一个站在门外同样一脸惊愕的看着那破碎门板的年轻人。 众人立刻便清楚了,这个年轻人便是刚刚那一声巨响的罪魁祸首。 但马上,随着眼角的余光瞟到后台角落的房日兔与花琳琅二人,他们就再也顾不得那破碎的门板与一脸惊愕的站在门外的年轻人了。 “你是什么人?其他人呢?” 广源茶楼的掌柜立刻如临大敌一般的后退两步,但嘴上却发出了最硬气的询问,配合着他那后撤步的动作,怎么看都有些违和。 而在他身后的几个茶博士则立刻互相眼神示意,最终由最靠近门口的那个茶博士无比小心的悄悄挪动着身子离开,想必应该是去叫人了。 茶博士的动作自然瞒不过房日兔的眼睛,这也使得他原本还有些笑意的脸上,瞬间再度变得难看起来。 留给他的选择显然已经不多了,在那个离开的茶博士将护卫茶楼的那些护卫叫来的这片刻时间之内,他能做的,显然只有直接逃离这一个选项,不同的,只是他在逃离之时是一个人,还是两个人的差别罢了。 不能再等了! 瞳孔一缩,房日兔心中已然做出了决断。 出手迅速,之前已经毫无招架之力,被他逼到墙角的花琳琅虽然看到了能够逃脱房日兔魔掌的希望,有心想要反抗,但奈何刚刚的一番争斗早已经让她陷入了完全被动的局面之下,她只不过招架了两招,便被房日兔迅速的点住了几处穴道,动弹不得,身体无力的瘫软下来。 迅速制住了花琳琅的房日兔也不敢有半分的停顿,立刻一个弯腰将身体瘫软下来的花琳琅以一个不雅的姿势扛在了肩膀之上,转身便三步并作两步的奔向已经没有了门板遮挡的后门。 那些广源茶楼的护卫们虽然大都不过是会一些粗浅拳脚功夫的壮汉,只是看着唬人,动起手来并非是他的对手,但他却担心被拖住。 哪怕只有一时片刻,也有可能会生出变故。 尤其是在今日的泉州府城中并不安宁的现在,为了营救那些散布在城中的锦衣卫暗探以及搜捕那些木易行手下余孽,整座泉州府城的官府力量必然已经完全被发动了起来,说不定现在已经到了距离广源茶楼不远的地方。 。。。 广源茶楼的掌柜与茶博士们眼看着面前这个凶徒三两下便制住了曹小娘子,继而像是山大王抢压寨夫人一般直接将人扛在肩上便走的架势,心下不由的大急。 区区一个伶人被抢了在他们心中虽然并非是什么大事,但若是就这么眼睁睁的看着对方从自己的地盘上将人抢走,传出去了,他们广源茶楼的声誉怎么办? 只不过,心中再如何着急,他们的焦急也只是体现在脸上,眼看着房日兔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制住并扛起花琳琅,已经快要走到后门门口了,无论是掌柜还是茶博士却都像是脚下生了根一般,依旧站在原地一动不动,甚至那个靠近戏台入口的茶博士,还悄然的退后了一步,直接离开了后台,显然是怕房日兔这个凶徒凶性发作,暴起之下伤到自己。 “这贱人得罪了镇海帮,我这次是奉帮主之命前来抓人,你们若是有不满的,大可以来我镇海帮总堂讨个说法。” 行将踏出后门之际,房日兔似乎是担心广源茶楼的那些护卫会追击,所以想试着看看能否化解或是拖延他们的追击,停下了迈出后门的脚步,转过头来一脸冷酷的对着一脸畏惧看着他的掌柜说道。 而就在他一脸冷酷的放下了这句“狠话”,转过头要继续自己的逃离之际,刚刚转过头来后的他,却发现一抹残影猛地在他眼中无限的放大。 “嘭!咔!” 一声闷响与一声脆响接连响起。 闷响,是肉与肉剧烈碰撞所发出的声响,而那声脆响,则是房日兔不算高的鼻梁断裂后所发出的声响。 别说房日兔只是区区二流高手,就是他是天下第一,只要鼻梁被巨力打断,那一刹那间的痛苦也足以让他呆愣住一瞬甚至更久的时间,双眼被水汽所遮瞒。 当然,继而的反应也因人而异,脆弱者水汽会液化成为泪珠,间或伴随着痛苦的哀嚎声自眼窝中流下,坚强者或许也会难以阻止泪珠流下,但在之时,他们却不会只顾着哀嚎,而会更加机敏、狠辣,因为只有这样,他们才能翻身,才能将更大的痛苦还给敌人。 但房日兔就难以看出他到底是脆弱者还是坚强者了,因为他显然没有那么好的运气,还能够有充足的时间哀嚎或是反击。 在他鼻梁断裂带来的那不过一瞬的呆愣之下,打断了他鼻梁之人出手如电,用另一只手飞速的点住了他的穴道,而原本击打在他鼻梁上的那个拳头,则迅速的化拳为爪,手腕一抖,将他的下巴卸了下来。 。。。 眼看着刚刚才放下狠话的那个凶徒在转瞬之间竟然就被站在门外那个呆愣的年轻人,以眼睛都有些看不清的速度,制住了对方,原本站在那里一动不敢动,还在思考着刚刚凶徒口中那关于镇海帮之事正确性的掌柜与茶博士们顿时发出了一阵惊呼。 这一波三折的局面着实大大出乎了他们的意料,他们怎么也没有想到,那个站在门外,似乎是因为愤怒之下踹破了后门而呆愣在原地的年轻人,竟然才是那一只隐藏最深的黄雀。 而就在他们看着这年轻人蹲下站在那里小心翼翼的翻检着凶徒上下,甚至探头查看凶徒被卸下了下巴的嘴巴之时,伴随着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与哄闹声,之前在外面应付那些闹事客人的护卫们终于在那些客人的噪音声中听到了报信并集合赶到了。 “咳咳,不知阁下是?” 而看着自己手下的护卫终于赶到了,原本还被对方那凌厉、干净的动作给吓的呆在原地装鸵鸟的掌柜的,终于像是有了底气一般,咳嗽了两声,开口询问起年轻人的身份。 “啪嗒!” 回答他的并非是话语,而是一团快速接近的黑影。 当然,看着这一团黑影飞来的掌柜与一众茶博士立刻便向后退了一步,退到了护卫的身后,当刚刚才到,并不知道刚刚发生了什么的护卫一阵奇怪与紧张。 过了片刻待到发现地上那块黑影并没有如想象中的那样冒出毒烟或者爆炸之后,他们才终于敢探出头来仔细看看地上那团黑影。 这似乎是一块令牌。 掌柜的依旧不敢大意,命令身前的护卫将其捡起来递到他的眼前。 “嘶!” 但还没等到护卫将令牌拿到他的眼前,他便已经认出了这块令牌,不由的脸色大变,倒抽了一口凉气,连忙越过护卫,毕恭毕敬的双手从护卫手中拿过令牌,捧在手中,快走几步,走到年轻人身前,将身体蜷缩成一只大虾,双手将令牌捧过头顶,声音带着些许颤抖,有些磕绊的说道。 “,小,小,小人,小人是,是有眼不识泰山,还,还望旗官大人恕罪!” 第40章 处置 年轻人自然便是白十二。 身在二楼的他,比起房日兔花的钱是多了不少,但好处却也显而易见,他甚至都不用下楼就能看清戏台那边的具体情况,只需要走几步走到窗边,就能看清楚走出茶楼后的房日兔向着茶楼的后门走去。 所以,在确认了房日兔之前盯上的那个唱戏的伶优曹娘子并没有做出虚晃一枪,返回戏台的举动,以及房日兔身形已经在窗外消失,定然已经从茶楼后门潜入之后,他才不慌不忙的下了楼,追寻着房日兔的脚步去了茶楼后门。 事实也与他预想的似乎差不多,房日兔进了后台,将多余的人赶了出来。 于是,这个装作是愣头青来向那位曹娘子找茬的计划便迅速在他的脑中形成。 接下来的一切也在按照他的计划进行,他弄出的巨大声响果然将前面茶楼的掌柜、伙计都招来了。 而房日兔在“群敌环伺”的不利局面下,心中想的只是尽快带着人离开,压根没有想到一副呆愣模样站在门外的白十二,竟然会突然改换“面目”,出手如电,不到一个呼吸的时间便制住了他。 。。。 “替我将这二人绑起来。” 仔细的上下检查了好一番,确定了房日兔身上没有能够自杀的毒药或装置之后,白十二才终于松了口气,站起身来,拿过茶楼掌柜双手奉上的那块代表着锦衣卫小旗身份的令牌,揣到怀中,毫不客气的对其吩咐了一句。 “是,是,小人明白了。” 掌柜听到白十二的吩咐后先是一愣,但马上便回过神来,连忙点头哈腰的回道。 “你们这些夯货还傻愣着干什么,没听到旗官大人的吩咐吗?” 但转过头之后,掌柜脸上的谄媚表情便迅速的变为了不满,直接对着面前两个人高马大的护卫踹了两脚,口中叫骂着。 “大人制服这两个犯人辛苦了,鄙店简陋,大人若是不嫌弃的话,不妨去前面,小人为大人沏上一壶好茶。。。” 而看到两个护卫在打骂声中终于去找绳索来绑人了,掌柜的这才转过头来,依旧一脸讨好的说道。 “这个先不忙,先派个人去通知府衙前来把人带走。” 不过还未等掌柜的说完,白十二便打断了他,再次吩咐道。 虽然他很想将地上的两个人都带走自己审问,但他此时身在府城之中,不比之前在荒郊野外抓住文泰来,他若是就这么带着这两个被绑住的家伙回到他与朱瑾萱租住的客栈,只怕客栈老板立刻就要报官了。 就算他能用锦衣卫的令牌让客栈老板相信他不是大胆狂徒,可抓住了犯人不将犯人带回衙门审问,反而带回客栈审问,怎么看都让人心中起疑。 而且这样一来,还很可能将他与朱瑾萱的身份与位置暴露,实在是不太明智,所以,白十二决定索性就直接将二人交给府衙好了。 麻烦的是,府衙应该并不知道有关天衍门的事情,所以很可能会嫌麻烦,将案子转给正好在城中的锦衣卫或东厂的人,到时候,他的身份必然就要泄露给厂卫的人知晓了。 如此一来,厂卫就知道了他与朱瑾萱就在泉州府城中,接下来他与朱瑾萱行动时就必须更加谨慎小心一些了。 嗯,或者还是直接离开泉州府更安全一些。 白十二心中下定了决心。 反正木易行这一次要么会被锦衣卫的人抓住,要么会远遁千里,他们再继续留在泉州府已经没有什么意义了。 而除了这个麻烦,另一个麻烦,则显然是有关这两个人的口供,若是二人被转交到了厂卫手中,那审问出的消息,他想要得到的话,只怕还要费一番心思与功夫。 一想到这一点,白十二就没有了半点品茶的欲望。 当然如果有人说他明明没有半点品茶经验,再好的茶也是牛嚼牡丹,明珠暗投的话,白十二是肯定不会承认的。 明明自己都是为了口供才不得不“忍痛”放弃品茶,拒绝广源茶楼掌柜好意的。 。。。 看着面前这张年轻的面孔,花琳琅的心情是颇为激动的。 可惜的是,她的手脚都被死死的绑住,嘴中也塞上了一大团破布,根本说不出话来。 她唯一能做的,只剩下拼尽力气挣扎,口中发出意义不明的“呜呜”声。 而这与一旁已经猜到了白十二身份,此时坐在那里低垂着头,神情阴郁的房日兔显然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哦,看样子你和他不同,是很想开口说话的。” 白十二看着二人的模样,脸上不由的露出了几分笑容,最终将目光定在了挣扎的花琳琅身上,轻笑着说道。 可就在花琳琅觉得他要顺着这句话,紧接着拿下她口中塞着的破布,向她询问之时,却看到面前白十二伸过来的手从她面前划了过去,扯下了在她旁边毫无动静,仿佛已经死了一般的房日兔口中的破布。 “她的身份,你们天衍门的目的。” 被白十二这番动作给惊在了原地的花琳琅,愣了好一会儿,在白十二开口之后,立刻更加剧烈的挣扎起来,她心中十分愤怒,觉得自己被白十二狠狠的戏耍了。 “呵,正常来说,你们这些鹰犬第一句不应该是询问我的身份才对吗?” 只可惜,不止是询问的白十二,哪怕是一旁的房日兔也都是一副当她不存在一般的态度,自顾自的一问一答着。 “嘁,你的身份我早已知晓,又何必再多次一举呢?” 面对房日兔的反问,白十二却不屑的撇了撇嘴。 “哈哈,这么巧,你的身份我也已经猜出了个大概。” 看着白十二脸上的不屑,房日兔却笑了起来,笑容有些张狂,还有些讽刺。 “这么看来,你是个聪明人。” 白十二脸上没有露出半分生气,相反,他似乎还欣赏房日兔。 “既然你如此聪明,那你就应该已经能够猜到接下来迎接你的会是什么。” “你想让我背叛天衍门?” “不用用背叛这样听起来就刺耳的词,” 白十二摇了摇手指。 “你完全可以理解为新生,这样一想,心中是不是就舒服多了?” “呵呵。” 而迎接白十二的,自然只剩下房日兔毫不掩饰的嘲笑了。 很显然,白十二的“劝说根本没有起到半点效果,甚至是完全相反的效果。 在对白十二报以冷冷两声嘲笑之后,房日兔便再次闭上了眼睛,似乎不愿再搭理白十二。 “好吧,既然他什么都不想说,那就只有让你来说了。” 看着这一幕,白十二也没有想要用刑去逼迫房日兔的想法,而是终于将目光投向了旁边的花琳琅。 “呸呸。” 而相比起取出了口中破布团后毫无反应的房日兔,花琳琅的反应则大得多,或许这也是因为相比起认栽的房日兔,她的心中则充满了不忿吧。 “你到底是怎么想的,我可是受害者,这个贼子想要抓走我,你既然已经抓住了他,将他绑起来也就算了,为何还要不分青红皂白也将我绑起来,还要将我交给衙门。” 果然,在吐出了几口口水,似乎已经将口中那股味道彻底清理干净之后,花琳琅立刻一脸愠怒的冲着白十二嚷了起来。 “我想知道的是你的身份,以及他为什么要抓你。” 白十二像是耳朵中的耳垢都要被她的高声叫嚷给震散了一般,感觉瘙痒,伸出手去挠了挠,同时还一脸不耐的对她说道。 “我不过就是个唱戏的伶优,我怎么知道他为什么要抓我,他或许就是个胆大包天的人牙子,见我生的美貌所以就想要。。。” 花琳琅听到白十二的问题,瞳孔不由的为之一缩,但嘴上却依旧是之前那副泼辣的模样,希望能够借以掩饰自己的内心。 “好了,这种谁都不会信的废话就不用再继续往下说了。” 但白十二计算着时间,知道府衙的人应该再过不久就该到了,自然不愿听她在这里浪费时间,因此还未待她说完,便立刻一脸不耐烦的打断了她的话,打断的方式则很粗鲁。 他直接将手中的破布团又塞回了花琳琅的嘴中,让她的高声叫嚷变成了呜咽,只不过,她的眼神却依旧带着不忿,似乎十分不认可白十二口中的“废话”的评价。 “既然我现在好言相劝你不愿说,那就等到接下来府衙里的捕快们来了将你带回府衙大牢,吃点苦头之后对他们去说吧。” 说完,白十二的脸上又露出了一抹有些瘆人的笑容,指着房日兔对她说道。 “他可是朝廷的要犯,等下在府衙大牢里审问他的,可不是那些衙役,而是锦衣卫的刑讯百户,你这么巧和他一起被送去,说不定也能享受享受锦衣卫刑讯百户的手段哦?只可惜你这美丽的脸蛋儿在今天之后可能就要不保了,不过这也也好,没有了这张漂亮的脸蛋儿,你以后也就不用再担心会有他这样见你生的美貌就直接要将你绑走的贼人了。” 听着白十二瘆人的笑声,花琳琅脸上不由的露出了几分害怕。 她在江湖之中成名已久,但她的名声,大都都只是和美貌与易容术有关,出了什么事情,她能想到的,首先便是利用高明的易容术逃走,如今听到白十二这般说,哪怕心中知道白十二这些话大都是在吓唬她,但她却依旧忍不住的心中畏惧与担忧。 “我若是据实已告,你能够放我离开吗?” 花琳琅嘴上的破布团再次被拿掉了,这一次,她自然收敛了许多,甚至言语之间已经带上了些许肯求甚至讨好的意味。 她是个漂亮的女人,尽管心中厌恶,但也知道该如何利用这一点。 “放你离开是不可能的,毕竟我之前让他们去告知府衙捕快们来拿人的时候,说的是两个人,要是少了一个我如何交代。” 但白十二一开口就差点让她再度恢复到之前的模样,好在这一次她学乖了,没有立刻便发作,而是又耐心的听了下去。 “不过,若是你的回答能让我满意的话,我自然可以在那些衙役们到来之后告诉他们事实,再放你离开。” 果然,白十二一个大喘气,似乎就是在故意耍弄她。 但形势比人强,就算心中再如何对白十二的行为愤恨不已,她也只能咬着牙,将这股愤恨深埋心底,说出了之前得罪了镇海帮的事情。 当然,她并没有说出自己真正的身份,也没有直接说出当初杀了晁冠朝那件事,而是故意用春秋笔法,简单的用“得罪”两个字略过了。 “呵呵。” 但花琳琅的话音还未完全落下,她旁边的房日兔便发出了两声意义不明的笑声,让花琳琅的心瞬间便提到了嗓子眼,心底更是恨不得立刻咬死这个引发这一切,现在还想要继续拖她下水的家伙。 “嘿,怎么,你现在又有想说的冲动了?” 不过白十二却没有询问的意思,只是阴阳怪气的讽刺了一句。 “大人您千万别听他胡说八道,他就是个疯子,要不然怎么敢做出在您眼皮底下绑人这种事呢?” 见白十二没有追问的意思,花琳琅连忙开口说道,希望赶紧将这一茬摺过去。 “大人,府衙的人到了,您看。。。” 就在这时,门外传来了一阵嘈杂的脚步声,继而茶楼掌柜小心翼翼的声音便传到了三人耳中。 “进来吧。” 白十二在花琳琅愕然,房日兔带着几许讥讽的眼神中将破布重新塞进了二人的口中后,对着门外沉声说道。 “下吏府衙壮班捕头刘起,见过白旗官。” 伴随着白十二的声音落下,五个身穿皂衣的衙役进门,领头之人立刻躬身行礼,一脸恭敬的说道,同时一如之前的茶楼掌柜一样,双手将那块代表着锦衣卫旗官身份的令牌奉到了头上。 “他们二人就交给你们了。” 在花琳琅双眼仿佛都要冒出烈火的目光注视之下,白十二对着刘起吩咐道。 “他是天衍门的要犯,身份是天衍门东极天星主,代号是房日兔。你们不用审问,看管好便可。” 白十二指着房日兔说道。 “至于这个人,她虽然自称是伶优,但身份存疑,你们回去之后到可以审审看。” 第41章 失望与兴奋 白十二这边一切都已经结束,并准备回去与朱瑾萱商议离开泉州府之时,郑一象率领的抓捕队伍不过才刚刚赶到三台山脚下。 十多里的路程,说远也不远,若是不顾体力透支的极速狂飙,他们其实应该会快上许多,可对方既然都敢在泉州府城外直接出动死士杀手用性命阻拦,在面对抓捕之时又怎么可能会乖乖的束手就擒。 所以哪怕心中再如何焦急,郑一象也不敢真的让手下们体力透支,否则到时候别说抓人了,不被敌人俘虏就已经是万幸了。 就在郑一象一行人刚刚抵达三台山脚下之时,一阵青烟便在三台山中升起,并很快变成滚滚黑烟,声势惊人,似乎整个三台山都要被点燃一般。 但看到这股黑烟,郑一象的心中却不由得露出一阵惊喜。 看样子他没有来晚,木易行应该还未逃离,这黑烟应当就是他们为了毁灭证据,纵火烧毁晁王天口中那座小道观发出的。 不过,既然木易行都已经做到这毁灭证据的最后一步了,那若是再不抓紧的话,就真的只能眼睁睁的看着木易行逃跑了。 知道不能再继续顾惜体力的郑一象立刻命令所有人加快速度。 。。。 郑一象心急的催促着手下加速向山上赶去,却没有注意到,就在距离他们不远的密林之中,有几个影影绰绰的身影正秘密的盯着他们,眼神之中遍布着仇恨。 这几个人影自然便是郑一象此行想要抓捕的木易行以及他的几个心腹。 利用泉州府城中的众多死士用性命拖住的时间,木易行自然是不可能浪费的,在详细的收拢了附近的手下,将金银就地掩埋,将众多卷宗堆叠到一起并浇上灯油之后,木易行便换上经常上山砍柴的樵夫打扮,立刻绕道下山的小路,悄悄的离开了三台山,只留下一个轻功与藏匿功夫最好的手下,等待着在离开之前最后戏耍郑一象这些被他们从心底鄙夷的朝廷鹰犬。 因此,当察觉到郑一象这一大群人感到之后,山上那早已经被浇上了灯油的众多卷宗便被一根火把点燃。 火焰升腾而起,迅速的点燃了整座道观,最终让整座道观都被熊熊燃烧的烈火所笼罩。 。。。 郑一象与一众手下赶到时看到的便是这样一副画面,整座道观都已经彻底的燃烧了起来。 身为应天城中的锦衣卫百户,他的见识不算浅,因此看到这副场景,他立刻就清楚的知道,这场火已经无法扑灭了。 哪怕是在应天城中那些最擅长救火的人,在看到这副景象后,心中立刻想到的,也只会是抓紧时间隔绝这场火烧到其他地方的可能,而不是去想着将其扑灭。 “立刻分散四周,他们应当还未逃得太远!” 看着这一幕,郑一象有些咬牙切齿。 不过虽然嘴上这么说,但内心之中,他却已经没有对抓住木易行不抱多少期望了。 果然,很快他的手下便接连禀报了发现数条小路,且路上都有杂乱脚印的消息。 而听到这些禀报,郑一象如何还能不知道他被戏耍了,但现在的他除了咬牙切齿之外,却什么都做不了。 不,不是什么都做不了! 好在,身为经验丰富的锦衣卫百户,郑一象很快便从愤怒之中抽离出来,将整件事进行了全盘的思考,并很快发现了自己还可以利用的那个点。 泉州府城中的那些死士。 之前为了抓住木易行这条大鱼,他顾不上那些一看就是抛出来送死并拖住自己脚步的那些死士、刺客,但现在,木易行这条大鱼既然已经潜入了深水难以被抓到,那就只有回过头去看看还能否抓住那些被木易行当做弃子的小鱼了。 没有大米白面可吃,就只能凑合着吃点麦麸米糠了。 虽然难吃且没有多少营养,但总比活活饿死要强吧。 郑一象这一次选择了认栽,但他心中却已经将木易行这个名字牢牢的记在了心中。 。。。 泉州府城内外热闹非常之际,由泉州府城向外延伸的那两条线此时也终于抵达了各自的目的地。 一条线自然便是还不知道同伴房日兔和目标花琳琅已经被抓的亢金龙,经过近十天高强度的赶路,他终于回到了扬州府,向青龙禀报了泉州府发生的一切,并向青龙要求拨付一千两的银子去将花琳琅带回来。 一千两银子虽然不少,但对青龙来说,却远不及亢金龙禀报的有关木易行的消息。 在泉州府竟然有这样一个神通广大且行事秘密的存在,这无疑大大出乎了青龙的意料之外,在他的印象之中,在天衍门成立并壮大之前,在江湖之中能够做到这一点,只有一个门派,那便是摩尼教,当然更多的江湖人习惯称之为“魔教”。 不过自前朝之时,朝廷便下令清剿取缔摩尼教,摩尼教被迫转入地下秘密发展,太祖建国之后也大力清剿摩尼教,摩尼教损失惨重,江湖之上已经很久没有听到摩尼教的消息了。 难道经过近百年的发展,摩尼教又要重出江湖了? 青龙心中不由的开始思考,若是自己的猜测是真的话,那接下来天衍门该如何应对,是该与之为敌,还是与之结盟,亦或是井水不犯河水呢? “我修书一封,你这次回去之后,命房日兔将花琳琅带回,你再辛苦一回,自泉州府南下,将这封信交给朱雀。” 但马上,青龙便将自己从这个思考之中扯了出来。 反正泉州府不是他的地盘,要头疼这件事也是该朱雀去头疼才对,他能够将这个消息无偿的告知对方,已经算是仁至义尽了。 。。。 至于另一条线,自然便是白十二易容后通过天机阁送往应天,交给六扇门总捕头侯青的消息。 而比起游刃有余,还能思考一下利弊,并最终做出“祸水东引”这种决定的青龙,侯青显然就没有那么淡然了。 刚刚接纳了长白剑派的投效,力量大增的他,正准备利用心月狐大干一场,却没想到,还未动手,便接到了白十二的传信。 而且看完信的内容后,他的脸上还有些火辣辣的疼,仿佛是被狠狠的抽了一巴掌一般。 之前他认为沈万安那件事和他正在调查的案子没有半点关系,所以没有必要前去,但白十二的传信却劈头盖脸的将他抽了一顿。 由沈万安那件事衍生出来的消息,将白十二带到了泉州府,而在泉州府之中,白十二发现了之前逃离了应天城后就此失踪的天衍门星主房日兔的下落。 若是他之前就派出一支队伍前往的话,此时说不定已经在泉州府抓住那房日兔了。 嗯? 想到这里之时,侯青的脑中却突然闪过了四道有些厌恶的身影。 对啊,自己虽然没有派出心腹前往漳州府参与沈万安那件案子,但彭震雷四人不是去了吗? 虽然彼此之间有矛盾,但做为六扇门的同侪,他们应当会与白十二合作,将那房日兔抓住并送回应天的吧? 侯青的心中带着期许,但更多的,却依旧是忐忑。 最终,他还是不愿将命运就这么拱手交到与他关系算不得和睦的彭震雷四人手中。 “方兄,这一次便麻烦你们了。” 但侯青也没有选择派出自己的心腹前往,而是将这个任务交到了方巽以及长白剑派的弟子手上。 原因也很简单,他知道胡啸林也必然会前往泉州府,若是他的心腹前往,必然会陷入首鼠两端的境地,但方巽这些江湖人则显然没有这些顾虑了。 一来方巽与白十二关系不错,甚至方巽能够同意让整个长白剑派派人前来参与这件事,都是因为信任白十二。 二来,方巽等人前往也避免了胡啸林上门找麻烦,胡啸林总不可能将白十二“拐走”了仙游公主这等骇人之事说出来,用以逼迫方巽这些人帮他抓捕白十二吧。 “侯总捕头太客气了,总捕头能够信任我们,将这么重要的事情交给我们去做,是我们的荣幸。” 并不知道侯青心中那些弯弯绕绕的方巽以及张似锦等长白剑派的弟子自然不会拒绝侯青的这个任务,相反,他们的心情都很兴奋与紧张。 毕竟若是这一次真的能顺利的抓住房日兔这个天衍门星主,那他们长白剑派的功劳就必然跑不了了,就算最后侯青在禀报之时抹去了他们长白剑派的名字,但也必然会给他们不小的补偿。对于穷困的长白剑派来说,这可是天大的喜讯。 “不过,总捕头,我等的身份。。。” 但方巽却也没有完全被那些未来令人激动的画面给冲昏头脑,小心的询问起了他此刻最担心的事情。 他们毕竟不是六扇门的捕快,若是就这么以长白剑派这个二流门派的身份前往抓人,别说是汇集在那里的厂卫,就是当地衙门那一关都过不去。 “方兄不用担心,本官早已为你们准备好了。” 面对方巽的询问,侯青像是早已准备好一样从怀中掏出了自己那块代表着总捕头身份的令牌交给方巽,同时还有一封信。 “方兄带着这块令牌与这封信上路,但凡有敢于阻拦你们的,便用这块令牌开路,若是有质疑这块令牌来历的上官,便再将这封信交给对方。” 方巽看到令牌,心中的担忧便消散了不少,待听完侯青所言后更是彻底放下心来,他又不是要横冲直撞,四处惹事,只是担心到了泉州府后不好交代,既然侯青已经做好了准备,那他自然便可以安心出发了。 “这一次虽然因为事务繁忙,人手紧张,无法派人协助方兄前往处理这件事,但彭震雷、叶弼等四位捕头已经事先前往了,方兄到了泉州府之后,不妨先试试看能否联系上他们四位,若是有他们四位帮忙的话,事情便简单了。” 虽然有些踌躇,但最终,侯青还是将彭震雷四人的消息告诉了方巽,算是再添一层保险。 “老朽明白了。” 而听到那边已经有“自己人”了,方巽心中更是彻底的放心了。 但侯青与方巽并不知道的是,在他们还在商议着如何才能顺利的抓住房日兔并或者将其押回应天的时候,在泉州府的房日兔已经被东厂的人带走了。 。。。 因为黎无咎身死,东厂的人群龙无首之下,最终只能选择妥协,将沈万安供出的消息告知了郑一象。 之后尽管心中知道在吕中行得到消息并派出新的大档头来住持所有事物之前,东厂是无法与锦衣卫相抗衡的,但剩下的几个档头在合计了之后,依旧还是带着剩下的所有人来到了泉州府。 接下来的一切与他们之前猜测的差不了多少,在郑一象的指挥之下,锦衣卫表现的很强势,虽然是分散秘密抵达的泉州府,却还是处处压制着东厂的动作,不让东厂参与其中。在察觉到了情况不对后,更是直接强势的带走了不少东厂的番子前往抓捕木易行。 虽然看似是让东厂参与其中分润了一些功劳,但东厂的人被锦衣卫指挥行动,这种事情传回去之后显然会让东厂颜面扫地,在与锦衣卫的争斗面前抬不起头来。 但老子《道德经》中说的好。 “祸兮,福之所倚。” 留在泉州府城中的不足十个人,在只能焦急的等着消息之时,府衙那边却突然传来了一个消息。 他们接到一位锦衣卫小旗的通知,带回了两个犯人。 而据那位姓白的小旗交代的消息,其中一个犯人竟然是天衍门东极天青龙麾下的一位星主,代号房日兔。 心中惊愕不已的几个东厂番子,在听到衙役前来禀报的消息后,自然立刻便坐不住了。 这些府衙的衙役们并不知道这所谓的天衍门还有那什么狗屁星主到底代表着什么,但几个从应天城中跟随黎无咎前来的东厂番子却自然知道天衍门的来历,更知道一位被活捉的星主背后所代表的含义。 当然,他们心中更清楚,那位衙役口中姓白的锦衣卫小旗的真实身份。 自然,他们也立刻知道了一个更令他们震惊与兴奋的消息。 仙游公主此时就在这泉州府城之中。 第42章 姗姗来迟 事了拂衣去,深藏功与名。 可惜,对泉州府城内外的几个势力来说,此时此刻还远没有到事了的时候。 郑一象自不必说,未能成功抓到木易行,让对方就在眼皮底下逃走了,好不容易得到的线索就这么断了。 暂时与锦衣卫是一体的东厂,自然也是如此。 不过这一次他们倒是没有那么浓烈的失望,相反还有些幸灾乐祸。 毕竟与已经不幸中毒身死的黎无咎比起来,这一次,郑一象办的事情确实是太过丑陋了,在已经事先得到了不少情报的情况下,却眼睁睁的看着目标安然逃离了。 之前东厂因为群龙无首,所以只能被迫暂时屈服于郑一象的指挥之下,若是成功了,功劳他们自然是只能分润很少的一部分,可这也带来了好处,那就是现在失败了之后,他们也不用承担压力。 之所以会让人逃了,完全是郑一象无能。 他们甚至都已经想好了该如何甩锅了。 对晁王天这个屈服于郑一象巨大压力下给郑一象带路的地头蛇来说,就算事情了了,他也无法拂衣而去。 而现在,在郑一象一行人没有抓住木易行的情况下,他却是最慌的那一个。 毕竟郑一象这些过江强龙无论事成与否,在之后必然会拍拍屁股就走,不可能一辈子留在这泉州府城。 而且木易行就算再过猖狂,应该也不敢对郑一象这些代表着朝廷与皇帝的厂卫进行报复,可对他这个背叛了木易行的“叛徒”来说,木易行肯定就不会有半分忌惮与客气了。 可以说,在他被迫为郑一象带路的那一刻开始,他与木易行这个当初帮助他的镇海帮成长为泉州府首屈一指帮派的副帮主苏,就已经彻底的决裂了,二人之间已经是不死不休的关系了。 所以,在刚一回到泉州府城,晁王天便表现的比郑一象还要积极,立刻向郑一象表示,可以让整个镇海帮上下帮忙在城中搜寻那些木易行的手下,在整个泉州府乃至福宁道境内搜寻逃亡的木易行的下落。 知道晁王天为何会如此这般积极的郑一象,自然不糊拒绝晁王天的“好意”,但他自己却明显更关心晁王天与木易行过往的一切经历。 不过,还未等他按下心中的愤怒、不安、忐忑等情绪,“邀请”晁王天去自己的住处歇歇脚的时候,之前因为分散在城中,所以没能及时赶上郑一象,留在城中的锦衣卫,便告诉了郑一象一个消息。 “姓白的小旗?” 作为陈岩青的心腹,在听到手下禀报的消息后,郑一象立刻便抓住了重点。 “是那个人吗?” “应该是他。” 手下肯定了郑一象的猜测。 “除了他之外,应当没有第二个白姓的小旗了。而且到现在为止,除了从那些衙役口中听到他的消息,就再无其他人见过他出现了。” “那就是他了。” 郑一象忍不住捏了捏眉心,微闭着眼睛有些无奈的说道,脸上还带着几分苦涩的笑容。 “没想到我如此辛苦,却只得到一座烧成废墟的道观,他在城中随便喝个茶听个曲儿就能抓住那么重要的犯人,这。。。” 郑一象忍不住想要骂人,但涌到嘴边还是又咽了回去。 他知道,这是嫉妒不来的,对方并非是正统出身的锦衣卫,甚至那个身份都只是仙游公主给的,他再如何嫉妒也奈何不了对方半分。 况且,相比起在这里嫉妒,眼下最重要的,还是看看能否从这件事上占点便宜,弄点功劳。 这一次他让木易行在眼皮底下跑了,接下来再想要抓住对方的机会也很渺茫,所以他得想想办法避过这一次肯定会加身的处罚。 “那房日兔已经被东厂的人弄走了是吗?” 再度睁开眼睛,郑一象面色恢复冷静,沉声问道。 “是。” 手下面无表情的点头应道。 “百户,要不要直接。。。” 但马上,他便开口建议道。 “暂时还是轻举妄动了。” 郑一象面色凝重的摇了摇头,否定了他这个建议。 “可一可二不可再三!之前在漳州府以及之前命令他们跟随我去抓捕木易行这两次,我们已经做的有些过分了,若是这一次再这么过分的,难保这些家伙不会在情急之下狗急跳墙,到时候两败俱伤不说,面子上也实在是太过难看,回到应天之后,那个阉人若是因此找茬的话,千户也难免颜面受损。” 手下没有再开口,只是沉默的站在那里,一副听命行事的模样。 显然他知道郑一象接下来肯定会做出决断并下令的。 “除了那个天衍门的星主,不是还有一个唱戏的伶优吗?” 果然,只不过沉默了片刻之后,郑一象便再度开口问道。 “以那个人一贯做事的风格,他肯定不会无缘无故抓一个无辜之人的,那伶优肯定有问题,既然无法从东厂手里弄到那个天衍门的星主,就从这个伶优身上下手,看看能不能找到什么线索吧。” 手下领命而去。 。。。 而还不知道自己接下来就要落到和房日兔差不多境地的花琳琅,此时正装作无辜的应付着衙役们的审问。 衙役们因为家族世袭,所以自小便混迹在衙门之中,并不好对付,可花琳琅却也并非是什么单纯善良的女子,否则又怎么可能杀了晁冠朝之后,还将其胯下的那根东西“连根拔起”,用以泄愤。 所以面对衙役们的审问,她装出一副无辜又害怕的模样,对衙役们的审问全都故作一问三不知,只是强调自己只不过是在广源茶楼唱戏的一个戏子,广源茶楼的那个戏班完全可以为自己证明。 衙役们也不是傻瓜,很快便知道她有所保留,因此已经在商量要不要对她用刑了。 但就在衙役们已经深感不耐,准备让花琳琅先吃点苦头之时,锦衣卫的校尉到了。 尽管之前同为锦衣卫的白十二告诉他们,花琳琅不是什么重要犯人,他们完全可以做自己审问,但现在锦衣卫来提人了,他们也不敢有丝毫犹豫,立刻便将人交给了对方,还十分贴心的附赠了他们之前审问的口供。 而之前面对衙役们还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模样的花琳琅,在见到锦衣卫那有些过分鲜艳的官服后立刻便怂了。 作为听着锦衣卫与东厂恐怖名声长大的她,自然知道迎接她的将是什么。 也因此,原本只是时不时在心底咒骂几句白十二的她,在心底骂了一路。 。。。 “阿嚏!阿嚏!阿嚏!” 已经赶着一辆马车,载着朱瑾萱离开了泉州府城的白十二,刚刚离开泉州府城后不久,便一连打了三个响亮的喷嚏,这三个喷嚏来的实在太过毫无预兆,以致于他在停下之后,整个人都是有些懵的。 “怎么了?没事吧?是不是之前在镇海帮总堂外监视的时候着凉了啊?” 在马车之中的朱瑾萱听到喷嚏声,立刻掀开车帘,一脸担忧、关心的询问道。 “没什么,估计是有人正在骂我呢。” 白十二回过神来后,像是想到了什么一般,忍不住笑了起来,摆了摆手,十分诚实的说道。 “骂你?那个天衍门的星主吗?” “不,估计是另外那个有些倒霉的女人。” “女人?!” 朱瑾萱眼中不由露出了几分警惕的目光,声音也提高了半分。 “还记得之前跟你说的被房日兔抓住的那个戏子吗?” 白十二自然知道她的心中在想什么,只得连忙收起笑容,解释道。 “她?” 但很显然,白十二的这一句解释不仅没有打消朱瑾萱的怀疑,反而心中对他愈发的“警惕”起来。 或许是因为女人与生俱来的天赋或直觉吧,朱瑾萱立刻觉得之前那个被白十二一笔带过的戏子有问题。 “你不要胡思乱想。” 看到这熟悉的表情,白十二忍不住有些心累,有些无奈,但还是只得赶紧乖乖的将之前审问花琳琅的经过详细的复述了一遍。 “呸。” 而听完白十二的复述之后,朱瑾萱脸上的怀疑虽然消失无踪了,但鄙夷与嫌弃却再度占据了她的俏脸,嘴上更是忍不住啐了一口。 “我要是那位姑娘,肯定当时就要找你拼命。” 朱瑾萱嘴上这般说着,但手上却放下了车帘,人又缩回了马车之中。 “要不是她被绑住了手脚,堵住了嘴巴,你以为她不会吗?” 看到朱瑾萱将车帘放下,缩回了马车之中,白十二知道他的“麻烦”消失了,脸上又露出了无声的坏笑。 “那位姑娘不会出事吧?” 朱瑾萱忍不住从马车中伸出小拳头锤了他的后背一下,然后声音中带着些许担忧的询问道。 “嘿,我倒希望她能出点事,否则那些衙役肯定无法从他嘴里得到半点有用的供词。” “就算她没有说实话,有所隐瞒,你这么做会不会还是太过分了?” 虽然白十二这么说,但朱瑾萱的心中还是忍不住生出了怜悯之情。 不过,就算如此,她也没有说出再返回城中将花琳琅救出来的言语。 白十二的身份肯定已经暴露了,这时候若是再敢现身,说不定就要被厂卫盯上,甚至直接抓住,她虽然对花琳琅心生怜悯,但却还是更关心情郎的安危。 “放心吧,这些敢一个人行走江湖的女子没有一个是善茬,就凭那些衙役还奈何不了她,我这一次不过就是。。。” 白十二适时的安慰着朱瑾萱。 “嗯?” 但还未等后面的话说完,白十二便将后面的话咽回了肚子里,看着官道上迎面走来的那一小支队伍,面上露出了几分愕然。 “怎么了?” 朱瑾萱见他突然停下了嘴中的话,还发出了明显带着不对劲的声音,不由的再度掀起车帘,脸上带着些许紧张与关心的开口询问道。 “没什么,” 白十二抬起手上的马鞭,指向前方,轻声说道。 “只不过看到了几个老朋友罢了。” 朱瑾萱连忙顺着马鞭的方向看过去,果然,迎面而来的五匹马上坐着的五人之中也有她的“熟人”。 。。。 得到了白十二留下的那封信,又利用文泰来埋伏了那些蠢蠢欲动的刺客、密探一波之后,彭震雷自然不想再浪费时间,立刻来到最近的驿站,牵出五匹马,向着泉州府城的方向疾驰。 泉州府本就在漳州府隔壁,距离算不得远,加之一路马歇人不歇,终于只用了不过两天出头的功夫便赶到了泉州府城外。 而眼看着泉州府城已经近在眼前了,彭震雷不由的再度催促其他人再度加快速度。 时间宝贵,越早赶到,抓住木易行的机会才越大。 他可不知道他的目标木易行已经被郑一象打草惊蛇,吓走了。 他的心中是如此的着急,以至于都已经有些丧失了原本该有的警惕。 当他感受到眼角有一抹阴影飞来之时,竟然已经有些闪躲不及了。 若是速度不快的话,他倒是可以直接自马上摔下来,借此躲避那飞来的暗器,但此时正在全力疾驰之下,坠马的风险也一点不比被暗器射中要害的低,他不敢冒险。 因此他只能猛地将身体压低,尽可能让暗器从上房飞过去。 不过,他做的这些,最终却都做了无用功,那枚被他余光发现的暗器,最终并未打中任何一个人,而是从他头顶半尺高的地方呼啸而过。 而就在彭震雷有些惊魂未定,文泰来已经拨转马头准备逃跑,铁文斌勃然大怒就要冲过去之时,叶弼却抢先一脸惊喜的开了口。 “白兄,来者开始白兄?” “叶兄,别来无恙啊。” 而随着白十二开口回应,其余四人心中才彻底放下心来。 “白旗官,你这个玩笑可一点都不好笑。” 彭震雷这个被吓的差点跳马的当事人,虽然松了口气,但面上的表情却依旧有些不大晴朗。 “你们的速度太快了,不如此,恐怕难以让你们停下来啊。” 白十二的脸上却没有半点的歉意。 “叶兄这是要离开?” 叶弼不想再把时间浪费在这件事上,连忙开口问起了他此时最关心的问题。 “难道那木易行已经被抓住,且已经供出了真正的幕后凶手?” “很遗憾,恰恰相反,木易行被锦衣卫那些蠢货给吓跑了。” “什么?” 彭震雷四人听到此消息,不由的大惊失色。 只有所在四人后面的文泰来在听到这个消息后,脸上露出了几分释然与轻松。 第43章 金银动人心 跟随着彭震雷五人循着还在向着天上不断冒着青烟的踪迹爬上了三台山,白十二与朱瑾萱更像是前来游山玩水,而不像是前来查案的。 因为相比起刚到,还不了解情况,所以心中还抱有一丝幻想的彭震雷五人,他们二人之前在泉州府城中就已经通过观察郑一象的举动确定了木易行已经逃了,而且还没有留下半点的线索,否则郑一象怎么可能会如此火急火燎的赶回城中,而不是留下继续查探,寻找线索。 不过彭震雷诚心相邀,他们二人倒也不好意思搏他们二人的情,尤其是在他们在彭震雷口中得知了他们之前与胡啸林一行人相遇,以及之后所发生的重中之重情况后,二人便更加不好按照原定的计划赶回漳州府了。 彭震雷四人是因为不知道朱瑾萱的身份,不知道胡啸林等人千里迢迢赶来南方的任务,所以对胡啸林为何会一手揽下了押送那些刺客、暗探的任务没有半点怀疑。 白十二与朱瑾萱却显然想的比他们要深得多了。 所以在彭震雷看来,胡啸林是为了独享那些被抓的刺客、暗探的功劳才答应将其押送会漳州府城的,可在白十二与朱瑾萱二人看来,则明显不同。 虽然二人也还想不透胡啸林这么做到底是存了什么目的,但是有一点二人心中却是笃定的: 彭震雷这么做必定是为了能够找到他们的踪迹,甚至直接抓住他们。 心中想明白了这一点,二人原定的计划自然就要向后推迟了,在没有确定胡啸林等人的行踪之前,他们最好不要轻举妄动,否则一个不小心,或许就要落到胡啸林的陷阱之中去了。 既然原定计划已经因为胡啸林一行人被打乱了,那就索性先陪着彭震雷四人到处看看好了,也许运气好的话,的确能发现点蛛丝马迹呢。 。。。 当彭震雷与白十二一行人终于沿着那依旧显眼的烟柱赶到原本的那座道观之时,出现在他们眼中的,就只剩下了一座已经连整体框架都已经被大火烧的垮塌的废墟,而剩下的那些漆黑的木头上被风吹走的青烟却像是无穷无尽一般继续散发着,而且还时不时的因为无法支持自身的重量而摔落在地,发出阵阵闷响与火星。 看着这一幕,彭震雷四人的脸色都有些难看。 原本白十二告诉他们之时,他们还有些不愿相信,毕竟这一次来的那些锦衣卫,可都是出自应天城的精锐,他们带队的百户郑一象,更是个名声不小的家伙,怎么可能会像白十二所说的那样,像白痴一样打草惊蛇,将木易行吓走,还一个活口都没有抓住。 但现在见到这烧的如此“干净”的废墟,他们却不得不相信了。 能够烧的这么干净,足可见对方在离开之时并不是匆促之下随便丢了一把火,而是十分精细的,四处点火,确保大火在刚被点燃之后就立刻蔓延开来,无法控制和扑灭。 而想做到这一点,显然是有充足的时间做准备的结果。 “好了,现在你们应当已经相信我说的那些都是真的了吧。” 彭震雷无言的点了点头。 “那既然如此,我们就不要再继续在这里浪费时间了,先去泉州府城落脚之后再度从长计议吧。” 虽然因为能够燃烧的木头都已经彻底的变为了炭,明火已经差不多消失无踪了,但四处弥漫的那些烟雾还是让人有些不舒服。 “不,既然来都来了,那就等火彻底灭了之后进去看看能不能搜到些许痕迹吧。” 不过彭震雷却拒绝了白十二“好心”的建议,在四周看了一圈后摇头回道。 “好吧,那你们就在这里等着先等着吧,我们二人先回城中等你们会和好了。” 白十二暗暗的撇了撇嘴,拉着朱瑾萱转身离开。 “对了,我们二人投宿在城东的悦来客栈,你们若是搜查完了,向进城的话,不妨去那里找我们,我也很好奇你们能搜查到什么痕迹。” 抛下一句似是鼓励,但更像是嘲笑的话语后,白十二便带着朱瑾萱下了山,只留下看着二人的背影同样蠢蠢欲动的叶弼、铁家兄妹与文泰来,以及根本不为所动,已经开始在四周寻找脚印、痕迹的彭震雷。 。。。 “这些新来的家伙又是什么人?” 在白十二带着朱瑾萱下山的时候,在更深处的密林之中,木易行留下继续盯着这座“老巢”的手下,此时心中正暗暗的骂着这伙突然出现的彭震雷一行人。 木易行在确认了郑一象已经返回了泉州府城后便立刻带着手下心腹离开,前往泉州府中的其他秘密据点躲藏了,只剩下他一个人,因为得了木易行的命令,还继续躲藏在此处继续监视,查探情况。 木易行之所以冒险留他一人在此,自然不会是想让他“大显神威”,以一敌十,清理后续可能赶来的敌人,他唯一留下的理由,还是之前因为来不及运走的那些金银。 自十多年前扶持了镇海帮,在泉州府站住脚以来,木易行便在这里依靠着充当杀手生意的掮客以及利用自己手下杀手去接活,挣的了不小的局面。 局面铺开了,收入自然也就滚滚而来。 尽管这十年之中已经有过三次将存下的银钱送回洪都府中极天的经历,但最近四年所积攒下的钱财却还都留在这里。 之前匆促之下难以带着这么多钱财上路,木易行便选择了将其就地掩埋,藏在了道观之中。所以烧毁道观除了是要毁灭来不及和销毁的痕迹之外,还是为了遮掩这一批已经被埋在废墟之下的钱财。 因此,当他看到了彭震雷一行人直奔还冒着青烟的废墟而来后,心中自然立刻变得紧张起来,而当看到白十二与朱瑾萱联袂下山,但彭震雷五人却还留在原地,没有半点要离开迹象的时候,他的心立刻便悬了起来。 紧跟着,当他看到彭震雷在四周寻找着树枝,小心翼翼的靠近废墟,似乎打算在火势还未完全熄灭的情况下便进入的时候,心中更是变得无比的紧张。 他不知道自己现在该不该动起来,先把彭震雷五人的注意力吸引过来。 毕竟说是掩埋,但当时因为离开的紧急,木易行只是命人将那些钱财丢进柴房的地窖之中。 因为堆着大量的木柴,所以大火应该会将一切遮掩,就算彭震雷五人进入搜寻,应该也不会去关注柴房才对。 但心中只顾着患得患失的他,却没有注意到,在他身后,一个身影正仿佛是白日里的鬼影一般,正在悄然无声的靠近着他。 。。。 房日兔已经不知道自己这是多少次因为剧烈的痛苦而陷入昏迷,又被加了宝贵的盐的盐水浇醒了。 一时不查,中了白十二这个“老对手”的套。在被抓的那一刻,他就知道迎接自己的会是什么。 但就算心中已经有了准备,可真的经历这些的时候,他的心中便越来越没有了底气。 此时的他甚至已经开始能够“理解”之前被六扇门抓住的心月狐为何会背叛了,这样的痛苦,哪怕是他这个向来自认薄情、冷静的男人都承受不住,何况是心月狐那么个女人了。 不过,他并没有因此而选择屈服。 他知道自己还有一线生机。 他心中如此笃定不仅是因为知道面前这些对他疯狂用刑,仿佛恨不得将他折磨致死的东厂番子们,在他开口吐出所有秘密前,是不可能真的将他折磨到死的,还因为他心中知道,这些东厂的番子并不知道,再过五六日,甚至三四瑞时间,亢金龙就会赶到泉州府城。 当然,他不会天真的认为亢金龙仅凭孤身一人就能将他从东厂番子们的手下救出,他赌的是亢金龙手中那一千两银子的魔力。 钱能通鬼神。 一千两银子或许在那些豪商巨富,在那些“一年清知府,十万雪花银”的四品高官们手中算不了什么,但在江湖之中,在那些为着生计四处奔波的诸多平民眼中,这一千两就算分成十份,也已经是一笔多的惊人的钱财了。 毕竟一亩上好的上田,在这个时候也不过数两银子,一百两银子已经足够买十多亩上田,足够当上一个小地主了。 所以只要亢金龙有救他的决心,有敢花钱的魄力,那他被救出的机会算不得太高,也能有个五成左右。 他现在要做的,就是撑到那个机会的出现,抓住机会去赌那么一把。 唯一需要担心的,也是亢金龙。 一千两银子,足够让救他出来的机会高达五成,但也足够亢金龙为了自己昧下,故意弃他于不顾了。 到时候,亢金龙需要做的,无非只是在向青龙禀报的时候,将他此时脑中的计划复述一遍,然后在最后补上一个不幸失败的结局罢了。 他能想到的,亢金龙肯定也可以想到。 他唯一的胜算或许就只剩下了亢金龙会因为想要知道花琳琅的下落不得已选择救他了。 可若是亢金龙选择了那一千两银子,自己又该如何抉择呢? 无边的疼痛再次传来,房日兔的意识再度陷入了昏迷。 不过在昏迷之前,他已经做出了抉择。 ‘若是他当真为了那一千两银子放弃了,那我就只有也让他感受同样,不更多的痛苦了。’ 。。。 在房日兔一边感受着痛苦,一边在等待着的时候,白十二已经看到了身前不过十步外的那个身穿深褐色,将全身都包裹在其中,甚至连头发都没有露出来的鬼祟探子。 若不是因为早就已经锁定了对方,并且此时对方正时不时的探着头看向已变成废墟的道观方向,他还真不一定能够发现对方。 这一身衣服不错。 白十二没有立刻跃过去捉拿对方,而是趴在树杈之上,自上而下的观察着对方。 而最让他感兴趣的,自然就是对方身上那一身与周围环境融为一体的衣服了。 其次,显然便是那已经被他们自己放的火烧成了废墟的道观之中究竟有什么东西,会让对方如此的不淡定,一副紧张万分的样子。 并不知道自己已经成为了白十二目标的探子,比起之前,神情愈发的紧张起来。 因为在他的瞳孔之中,正映射着彭震雷五人全都手持五尺长棍,在废墟之中走走停停,四处乱戳的身影。 彭震雷五人的这种搜查方法让他十分的紧张。 若是单凭手脚的话,他倒是不怎么担心,毕竟藏有钱财的柴房,因为之前堆积着足够多的木柴,此时必然是最难以清理和靠近的地方,就算想要发现不对劲,也要先将那些已经被烧成木炭的柴火挪开。 但现在,他们个个手拿五尺长棍到处乱戳,若是真的不小心戳到了地窖入口,传出的闷响想来立刻就会让他们察觉出来。 他现在只希望彭震雷他们会因为看到那些堆积的木炭和灰烬,察觉到那里原本只是个柴房,进而因此放弃继续查探的想法。 亦或是因为怕被呢些木炭灰烬弄脏身上的衣服而敷衍了事。 “你到底在担心什么啊?” 但就在他心中无比担心的想着的时候,一个声音突然在他的耳边响了起来。 “我。。。” 心神被诸多担心占据的他下意识的便想要张口说出心中的担忧,但刚刚张口吐出一个音节,他便立刻脸色大变,脚下发力就想要向声音传来的相反方向暴退。 但已经被人摸到了近前还没有察觉的情况之下,他再想暴退却已经太晚了。 摸到他身前的白十二,在刚开口之际便已经出手如电,指向了他周身的穴道。 有了之前制住房日兔的经历后,他现在在对付这些动不动就想着自杀的死士们已经有了经验,点住对方穴道后,手下不停,立刻抓向对方的下巴,稍稍用力,将对方的下巴卸了下来。 然后才像是松了口气一般吐出胸中一口浊气,一边饶有兴致的与对方对视着,一边在对方身上摸索起来。 这人他自然是要交给彭震雷他们审问的,但对方身上的好东西,自然要归他所有。 就像此刻正百无聊赖的等待着白十二的朱瑾萱,手中把玩着的那张他从房日兔那里搜到的,代表着其身份的面具一样。 第44章 麻烦 世上本没有路,走的人多了,也便成为了路。 沿着距离道观十余丈外,隔了一片小树林的小路向着山下走去的白十二,此时脑中不由的想到了这一句很有哲理的名言。 但一行人之中,也只有他此时还有闲心在想着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了,其余的人,诸如亲自背着那个被白十二不幸抓住的暗探的彭震雷,此时脑中的想法就只剩下了抓紧时间下山,看看能不能抓住对方口中还在等待消息的接应之人。 至于其余的人,想法也大都和彭震雷类似,所以他们的脚步都很急促。 三台山算不得高,小路虽然蜿蜒难行,但脚力飞快的他们,还是很快便下得山来,只可惜,赶到了彭震雷背上那暗探口中的地点之后,一行人找了半天也没有发现半个人影,甚至连一点人来过的痕迹都没有。 这个时候,哪怕是再蠢,也能够猜到,他们一行人被对方耍了。 于是,不久前才刚刚经历过审问的那个暗探,再度迎来了新一轮的审问。 只有白十二看着对方脸上那痛苦之下却颇为自得,兼之放松的神色,察觉到了一丝不对劲。 “好了不用再审了,我们都被他涮了。” 白十二拦住了铁文斌,对着四人说道。 “这还用你。。。” 被拦住的铁文斌不由的面露不快,觉得白十二是在说废话。 不过他话还未说完,便被明白了白十二意思,脸色骤变的彭震雷给打断了。 “叶弼,立刻去四周查探一下。” “不用了。” 白十二再度出声拦住了叶弼,对着彭震雷摇了摇头。 “他们肯定早就已经逃走了,除了发现一些痕迹之外,找不到什么有用的东西的,” 白十二一边说着一边看向那个正瞪着他的暗探,微笑着说道。 “我倒是觉得若是我们现在返回那处道观好生查探一番的话,说不定会有意想不到的收获。” 在发现白十二注视着那个暗探之后,便不动声色的观察着对方眼神、神态的彭震雷在白十二说道道观后,发现对方的眼中闪过了一丝惊慌,但很快便压了下去,换成了不屑,心中顿时有了底。 那个道观果然有问题。 或许他刚刚之所以会开口,为的就是将自己一行人骗下山,将他被抓的情况告知给那些接应的同伙,同时也让自己一行人在愤怒之下押着他回到泉州府城中,对他严刑逼供,他的那些同伙就可以借着这个空档回到那道观了。 。。。 一个时辰之后,当太阳马上就要落山之际,铁文兰在用长棍四处乱戳之时,耳边却突然听到了几声如闷雷一般的“咚咚”声。 家中祖辈都在六扇门中当差的她,自然懂得这个声音代表着什么,再度敲了两下,确认不是自己幻听之后,她立刻神情兴奋的高声呼喊起来。 而在五个男人的全力清扫之下,那覆盖其上的大量木炭很快便被清理了出来,继而一个用生铁铸成,大约三尺见方的铁门便出现在他们面前,尽管因为大火的燃烧,铁门上面已经是漆黑一片了。 当猴急的叶弼有些吃力的掀开这厚重的铁门之时,太阳的余晖的洒下,映射出里面的珠光宝气。 发财了! 这是叶弼这个曾经当过飞天大盗的飞贼,心中第一时间冒出的念头。 不过,其他几个人在凑上前看清了铁门之下的东西之后,心中冒出的想法其实也和叶弼这个曾经的飞贼差不了多少。 哪怕是贵为公主的朱瑾萱。 她虽然是有封号的公主,但从小到大,她却真的没有见过这么多的金银珠宝。 “这里折算成银子能有几万两了吧?” 定定的看着这些金银,铁文斌脸上的神色已经有些呆滞了,开口之后的询问听起来也更像是呓语。 “嘁,这里光是金银算起来差不多就应该有几万两了,若是再算上其他那些珠宝、字画,玉器,起码得有十万两以上了。” 这些人中最有“见识”的叶弼听到铁文斌的呓语后,忍不住嗤笑一声,然后按照自己的估算,说出了他认为的价值。 “嘶!十,十,十万?!” 平日里总喜欢讥讽叶弼的铁文斌,此时却顾不得反击了。他已经被叶弼给出的这个数字吓住了。 “这应当是那木易行的积攒下的财宝。” 彭震雷虽然在看到这些金银后的一瞬间,头脑也陷入了一片空白,不过马上,他就回过了神。 “看样子是了。” 白十二点了点头。 同时心中终于明白了那个暗探为何会如此紧张的看着在这道观废墟之中到处乱戳的彭震雷五人,以至于都顾不得注意周遭的环境了。 人为财死,鸟为食亡。 区区数两银子都能买一个使唤丫头的现在,这里足够买几万人了,哪怕是他,换到对方的情境下,只怕也会紧张万分,难以冷静,生怕这些价值十多万两的财富被别人察觉到。 “能够找到这些银子,虽然是件好事,不过,只怕接下来我们也要麻烦了。” 心中一边这样想着一边看向那个暗探的白十二,在看到对方面若死灰的模样之时,脸色却也忍不住变得凝重了起来,沉声说道。 彭震雷的脸色瞬间变得凝重了起来,而还沉浸在发现这么多财富的快乐之中的其余几人,也不禁愣住了,继而马上明白了白十二的意思,脸色同样变得凝重了起来。 别说十万两银子,就是只有一万两,只怕也足够让无数人为之拼命了。 他们加起来只不过才七个人,而且此时天色也已经完全黑了下来,难保木易行的那些手下们不会狗急跳墙,趁着夜色袭杀他们七人,将这些钱财抢回去。 “那现在我们该怎么办?” 朱瑾萱不由的紧张的抓住了白十二的手。其他人的目光也瞬间投向了他,毕竟之前若不是他的提醒,他们还真不一定能察觉出那个暗探的不对劲,进而找到这地窖,发现这些金银。 “两个办法。” 白十二没有推辞,也没有多加思考,立刻伸出了两根手指,压低了声音说道。 “一,现在我们就尽可能的从这里面拿着值钱的东西下山,把那个抓住的家伙绑在这里,或是直接杀了也行。” 白十二给出的第一个办法,有些从心,但不得不说,这样的确是最保险的办法,他们只有七个人,就算拼尽全力又能拿走多少银子,就算是拿那些珠宝玉器或是字画,撑死了也不过是千两,加起来也不过才万两。 如果再将那个可能出卖木易行的暗探留下或者杀了,尸体丢在这里,相信木易行的那些手下肯定会十分乐意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欢送他们离开的。 “这不可能,还是说说第二个办法吧。” 当然,对这个办法,在场这么人之中,只怕只有文泰来一个人会举双手同意,但可惜的是,他的意见实在是没有半点分量。 “那就只剩下与那些家伙正面硬刚了。” 在开口之时就知道会得到这么一个回答的白十二,撇了撇嘴,一脸无奈的回答道。 众人被他这从没听说过的词弄得心中一愣,但马上,在明白了他口中“硬刚”的意思之后,心中则忍不住吐槽。 ‘就这也能叫办法?’ “不过,在我们还是可以赌一把。” 但就在彭震雷皱眉,心中忍不住轻叹一声,叶弼等人心中吐槽之际,白十二再度幽幽的开口说道。 。。。 泉州府城之中,郑一象此时的心情可谓是糟透了。 忙活了一整天,奔波了数十里路程,最终别说是木易行了,连之前那些不惜在城中用性命阻拦他的那些刺客、探子都没生擒一个,有的只有他们的尸体。 不仅在他出城之前,在他回城之后,收获的也同样只有尸体。 而更令他烦躁的是,他累的活像条狗,最终一无所获,那些在城里躺着听消息的东厂番子们却平白收获了房日兔这么个大礼。 这可真是人比人气死人。 “百户,百户!” 就在他心情烦躁的喝着闷酒之时,一阵嘈杂的声音在他耳边响了起来,让他本就烦躁的心情变得愈发的不满起来。 “哼!” 怒哼一声,将手中的酒杯砸在桌上,郑一象的目光定定的怒视着连门都没敲的手下小旗,就等着对方开口,然后找个宣泄心中怒火的途径。 还不知道自己在郑一象心中已经变成宣泄愤怒的倒霉蛋的小旗,虽然被郑一象的目光看的浑身发毛,但还是没有闭上嘴巴。 “百户,城外西北方向燃起了大火,火光冲天。” “啪!” “城外着火。。。” 一拍桌子,站起身来就打算借机发挥,宣泄一下心中积攒了一天怒火的郑一象,不过才刚开口便收了声。 他虽然的确想要宣泄一下愤怒,但却还没有到忘记正事的地步,因此他马上便明白了其中含义。 “三台山的方向?” “正是。” 不知道自己逃过了一劫的小旗,连忙回答道。 而见他躬身应是的郑一象便有些坐不住了,立刻弯腿将椅子向后一踢,直冲门外跑去。 出的房间,没有了烛火照亮,在太阳已经完全落下的漆黑夜色之下,西北方向的那一簇冲天而起的火光瞬间便照射进郑一象的眼中。 “百户。” 原本同样正想要赶来向他禀报的其他旗官见他已然出了屋,连忙凑到近前,躬身行礼。 “你们怎么看?” 郑一象摆了摆手,出声询问道。 “这,。。。” 几个旗官面面相觑,却实在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会不会是那道观的火势被风吹得蔓延开来?” 见手下们陷入了沉默,郑一象只得先行开口,说出了自己的猜测。 “这应该不可能,那道观周围我曾看过,早已被清理干净,方圆数丈之内都再无引火之物,而且,若真是如此的话,应当早就蔓延开来了,怎么会等到这个时候才燃起来。” “既然如此,那是有人蓄意纵火了?” 郑一象想一想,觉得有理,便开口问道。 “应当如此。” “那是何人蓄意纵火,目的又何在?” 一众手下再度陷入了沉默之中,他们又不是千里眼,顺风耳,这种事情不到近前查探一番,怎么可能知晓。 “那你们觉得我们是否该立刻过去查探一下情况?” 知道自己的确有些强人所难的郑一象,只能无奈的揭过了这一茬,再度询问道。 “属下觉得应该去,白日里我们为了赶回城抓捕那些城中的死士、刺客,只是粗略的在火场四周查探了一下便离开了,说不定会有遗漏,这场大火也与此有关。” 一个小旗立刻躬身回道。 “属下倒是觉得这场大火很可能是调虎离山之计。” 但另一个小旗的看法则完全相反。 “虽然我们白日里找到了不少死士、刺客,但城中定然还有不少漏网之鱼,这场大火说不定就是他们城外的同伙为了引诱我们前往,为这些漏网之鱼的逃离创造条件。” “可万一真的有什么重要的线索,因为我们的迟疑而就此消失了怎么办?” “十鸟在林不如一鸟在手。眼下最重要的还是先抓住城中那些漏网之鱼。万一这大火就是他们的调虎离山之计,那到时候城中的这些刺客都逃了,我们岂不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呵,一鸟在手?今天你倒是看到了好几只鸟了,可你抓到手了吗?哦,你的确是抓到了,不过可惜,只是只死鸟。” “哼,那最起码我还是抓住了,不像你,忙活了一天,连一根鸟毛都没有摸到。” 。。。 持完全相反两种意见的小旗、总旗们立刻剧烈的争吵起来,在最后甚至发展成了互相的讥讽、奚落。 “够了!” 眼见他们越吵越凶,心情本就不睦的郑一象不由的怒喝一声。 “让你们提出建议不是让你们互相乱咬的。” 对郑一象这个百户,众人还是十分敬畏的,见他开口,立刻便住了嘴。 “火势如此之大,而且还是短促间便发展到这般规模,背后定然有人刻意纵火,既然有人,那我们就赌这么一把。” 而沉默片刻之后,郑一象看着丝毫没有任何减弱趋势的大火,心中终于做出了决定。 不甘心的他,决定再赌一次。 第45章 情势危急 看着眼前正熊熊燃烧的火堆,白十二此时的心情只有一个。 感叹。 这么壮观的大火,他还是第一次见。 而相比起还有闲心在那里感慨的白十二,彭震雷等人此时依旧还在不停的在树林与大火堆两边来回的跑,为的,当然就是为眼前这个在道观废墟之上燃起的火堆多多的添柴,从而使得火焰高一点,再高一点,被大约二十里外的泉州府城的人注意到。 因为这个大火堆,已经完全可以算得上是他们的生命之火了。 这个大火堆自然便是白十二提出的那第二个办法。 三台山本就地势较高,再燃起冲天大火的话,在黑暗的夜色之中,只要火势够大,绝对能够被泉州府城中的人所注意到。 虽然道观被那一场大火烧了个干净,但也不可能真的将一切都变为灰烬,那么多的木头,终究还是留下了不少还可以燃烧的木炭。 有了这些木炭做引火之物,想要短时间内燃起一个大火堆显然就不是什么难事了,尤其是在距离道观不过十余丈远就是一片郁郁葱葱的树林。 虽然仅凭他们携带的那用来砍人的刀不可能将树直接砍断,但是砍下那些不算粗的树枝却不难,加之林中还有不少枯枝、死树,在太阳落山之前,一个直径约有三尺的大火堆终于燃起了冲天大火。 而且,这个大火堆除了能够让泉州府城的人注意到他们这里的情况之外,还有另一个好处,那便是巨大的火焰所发出的亮光会驱散周围的黑暗,尽可能的减少他们被木易行那些手下趁着夜色摸到身边的情况发生。 “好了好了,这火焰已经够高了,你们就不要再忙活了,先歇一歇吧。” 白十二看着还在不停联手前往那树林之中去砍伐树枝拖回来的彭震雷等人,终于忍不住出声阻止了他们。 “城里的郑一象不确定在看到火焰之后会不会赶来,可木易行那些手下的刺客、死士在看到火焰之后绝对会赶过来的,你们若是把所有力气都耗费在了砍树这种事上,等到那些刺客。死士们杀到了,你们还有力气应付吗?” 看着彭震雷似乎有些不为所动,白十二只得连忙劝说起来。 “彭头,白兄弟说的对啊。” 早就被这枯燥的砍树、拖曳树枝等工作累了个半死的叶弼,见彭震雷若有所思,连忙开口劝说道,同时也没有忘记向着旁边的铁家兄妹疯狂用眼神示意。 可惜铁家兄妹不知道是没有看到他的眼神示意,还是觉得眼下更重要的是维持火堆继续熊熊燃烧,没有半点要开口附和的意思。 “这么大的火焰,城中的人只要不是瞎子肯定都能看的见,剩下的就看郑一象得到消息后会不会决定带人前来查探情况了。要是他最终决定不带人前来,你就算将整座山都点了也没用。” 知道彭震雷心中想法的白十二,见彭震雷似乎还在犹豫,神情有些无奈。 “况且,哪怕郑一象真的决定带人前来查探情况,从城中赶到这里起码也得花费近一个时辰,也就是说,若是那些刺客、死士们现在就摸了上来的话,我们最少得坚持一个时辰,你现在要是还不赶紧停下恢复一下精力,等下能坚持那么久吗?” 白十二说着上下打量了彭震雷一番,似乎是在怀疑彭震雷的“持久力”。 “到时候说不定我自己都会自顾不暇,你可别指望着我到时候会帮你分担啊。” 听到白十二的连饭劝诫,彭震雷终于停了下来,一言不发的返身走到了火焰旁。 晚春的寒夜之中依旧阴冷,特别是在山中,之前因为心忧,所以只顾着砍伐、捡拾树枝还感受不到,现在一坐下,彭震雷才发现自己的衣衫都已经被寒夜空气中的潮气给沾湿了。 此时坐到了火堆旁边,顿时感到一阵温暖。而在火气的不断烘烤之下,潮湿的衣衫中的水分也不断被逼出来,升腾而起的白雾,让彭震雷五人远远的看上去就仿佛是神仙中人。 只可惜,他们疲惫的神态很是破坏了这一种氛围。 。。。 “我们现在该怎么办?” 在彭震雷五人被白十二劝说后终于坐到了火堆旁边后不久,就在他们之前砍伐、捡拾树枝的树林之中,两个身穿漆黑夜行衣的身影出现在了树林之中。 他们自然便是之前得到了那个不幸被白十二生擒的倒霉蛋的提醒,从而提前逃离原定接应地点的天衍门门人。 “还能怎么办,自然是先监视他们的一举一动,等到丁卯二那个家伙引着沈兴、赵达、郭灿、王清四位将军与带人后,摸过去将他们碎尸万段了。” “嘁,有这冲天而起的大火,四位将军还需丁卯二那个家伙指引吗?” “废话,没有指引的话,四位将军万一直接撞上去了怎么办呢?” “撞上去便撞上去好了,我们三人之前看到他们只能逃走,是因为寡不敌众,等到四位将军领着手下前来,数倍于他们之下,难道还会怕他们不成?” “算了,先不说这个了。” 似乎是觉得对方说的有理,但又不想承认、服软,另一人立刻转移了话题。 “你觉得他们点起这堆大火是因为了什么?会不水是在向他们的同伙传信?” “传信是肯定的了,要不然他们疯了才会点起这么大一个火堆。” “那我们岂不是会不会有危险,万一我们正在袭杀他们的时候,他们的同伙恰好赶到了,两面夹击之下。。。” “呸,乌鸦嘴,你就不能说点好听的,怎么就想着咒我们。” “我这怎么就是咒我们了,我这可是完全为了我们的安全考虑,兵法说,未虑胜先虑败。。。” “行了,知道你读过几本书,不用在我面前拽酸文,丁卯二估计马上就回来了,他们才刚刚燃起火堆,你觉得四位将军与近三十个好手去对付这七个贼人能耗费多少时间?等到他们的同伙赶来,我们早就杀了他们,将那些财宝都取走了。” “这倒也是。” 。。。 在树林中的两个天衍门门人一边看着火堆旁边的几个身影,一边在那里聊天“解闷”之时,泉州府城之中,郑一象已经带着迅速集结完毕的锦衣卫精锐队伍出了城门。 在权衡利弊之后,他最终还是决定堵上一把,带着手下赶往三台山查探情况。 不过,在出发之前,他还是找到了东厂的人,命令他们在他率领手下出城之后便立刻带着所有官差守好各处城门,绝不允许放过任何一只妄图借着黑暗逃离城池的苍蝇。 原本还在担心郑一象这一次会不会是用强令将房日兔转交给他的东厂番子们,在听到郑一象的这个命令后,心中立刻松了口气,连带着对这个命令也拍着胸脯保证会绝对听令而行,没有半点不情愿的模样。 很多时候,人就是这样容易妥协与满足。 就如同,一个人其实原本连凿一扇窗户都不想同意,可若是对方摆出了要拆屋的架势了,那他便会立刻调低了期许,同意凿窗户了。 郑一象与手下二十名锦衣卫中的精锐好手骑着他用锦衣卫百户令牌征用而来的二十匹马直奔三台山而去。 虽然在这多山,且位居南方的泉州府,哪怕是府城之中,仓促之间也无法找到这么多的良马,但哪怕是二十匹驽马也足够了。 毕竟三台山距离泉州府城实在是算不得远。 。。。 三台山中。 已经成为了暗夜之中最显眼标志的火堆旁,除了木头燃烧时不时发出的声响之外,四周一片寂静。 之前累的不轻的彭震雷等人,此时正坐在火堆旁闭目养神,恢复精力。 白十二之前所说的担忧令他们不敢有半点的大意。 朱瑾萱虽然很想开口与白十二说些悄悄话,但她的身份特殊,在有外人在侧的情况下,她也不好开口,以免言多有失,暴露了身份。 在东厂已经知道了她的身份,锦衣卫也有很大可能已经知道了她身份的前提下,她实在不愿因为身份问题让她与白十二的处境变得更加糟糕了。 “咳咳。” 不过,朱瑾萱能够耐得住寂寞,白十二却似乎有些受不了这种沉闷的沉默氛围了。 “如果郑一象他们真的前来救援我们了,那这些财宝到时候怎么算?也要分他们一份吗?” 原本连眼睛都没有睁开的彭震雷,在听到这话之后,终于忍不住睁开了眼睛,而且还不是那种缓缓睁开,而是猛地瞪圆了,看向了白十二。 “白,白,白兄,你,你这话是,是什么意思?” 在白十二刚刚出声之际便已经看向他的叶弼,则忍不住开口询问道,只不过,他不知是被火烤的太久了,所以有些口干舌燥。还是听出了白十二这话背后的含义,紧张的结巴了起来。 “就是你想的那个意思。” 白十二展颜一笑,肯定的点了点头,回答道。 “白小旗,这是赃款,是。。。” 听到白十二这般回答的彭震雷终于坐不住了,忍不住开口说道,声音中带着不满与隐隐的愤怒。 “嘁,那又如何。” 不过,他还未说完,便被白十二毫不客气的打断了。 “呵,依你的意思,难不成还想将这些财宝交上去?” 白十二嗤笑一声,挑了挑眉反问道。 “如果是的话,那你想交给谁?泉州知府吗?” “这里是泉州地界,自然是交给泉州知府。” 彭震雷已经隐约猜到了白十二的意思,但还是沉声回道。 “彭神捕,看你的年纪与官职,你应该已经不是初入官场了吧?” 这一次,白十二语气之中的嘲笑意味已经毫不遮掩的散发了出来。 “有我们看顾着,泉州知府不敢。。。” 虽然被白十二讥讽,但彭震雷的脸上却没有露出半点的愤怒,相反,他皱紧了眉头,一脸严肃的说道。 “笑话!” 只可惜,这一次,他的话还是没能说完便被白十二不客气的打断了。 “他有什么不敢的,而且不仅是他,福宁道,福建布政司,乃至应天府一应大小官员,所有人都敢。” 白十二一边说着,一边站起身来,目光环顾其他四人,声音带着蛊惑的说道。 “既然那些白日里坐在公堂之上,现在躺在小妾怀里享受着混蛋们什么都不用干,就能将这里众多钱财捞到自己怀里,那我们这些费尽心力才找到这些财宝,现在露宿荒野,等下说不定甚至可能连命都要搭进去的人,为何不先把这些分了呢?” 说实话,哪怕是彭震雷,在这一刻,心脏也忍不住剧烈的跳动了几下。 十多万两的财宝,他们七个人若是分了,那瞬间,每个人都会变为腰缠万贯的豪富,这对于一个月辛辛苦苦才不过几两饷银的他来说,吸引力无疑是致命的。 彭震雷尚且心动不已,断了一只手,今后只怕会变为废人的文泰来自然更加心动。 不过,深知自己身份低微的他,此刻不仅不敢开口,反而还要尽可能的隐藏自己。 金银动人心。 他这么一个此时身份还是杀手的犯人,若是其他六人想杀他,合情合理,而且不会留下半点的麻烦。 “哈哈!” 不过,就在彭震雷心中还在挣扎的时候,一阵大笑声却突然响起,打断了他内心的挣扎,也打断了其他人心中的美好想象。 “真是笑话,就你们还想分了这些财宝,可曾问过我们这些主人同不同意?!” 伴随着彭震雷、叶弼等人警惕的目光,四道或高或矮,或胖或瘦的身影自黑暗之中现身,出现在众人面前。 而刚刚的大笑与之后的不屑话语,似乎都出自最前方那个高近七尺,膀大腰圆的巨汉。 这响若洪钟般的声音,倒也十分符合他这个庞大的体型。 “主人?” 彭震雷几人一脸警惕的密切注视着四人的时候,白十二却同样一脸不屑的开口对四人说道。 “你说你们是这些财宝的主人难道就是了,你叫它们一声看它们能答应你吗?” “哼,伶牙俐齿的小鬼,我倒要看看你还能猖狂到几时。” 伴随着一声怒哼与充满愤怒的的话语,更多的声音出现在七人眼中,而且隐隐已经将他们包围了起来。 情势瞬间变得危急起来。 第46章 惊鸿一剑 待看清了周围敌人的大致数量之后,哪怕是之前最有信心的白十二,此时心中也忍不住骂起了娘。 不过他骂的倒不是眼前这些木易行手下,而是郑一象。 他之所以会故意设计这个以身为饵的计划,除了那地窖中数量实在是太多的钱财之外,还因为他有自信能够在敌人到来之后拖延足够的时间,就算最后郑一象没有选择带人前来查探情况,他也有自信能顺利的带着朱瑾萱逃出敌人的包围。 但看着周围那些影影绰绰,大致看过去不下三十人,远比他预估多出近一半的敌人数量,他若是再像之前那般想的话,就不是自信,而是自大了。 因此,他心中自然对明显是办事不利,根本没有仔细检查四周情况,没有将这些敌人惊走的郑一象充满了不满与怨念。 ‘郑一象这个家伙到底是怎么办事的,明明周围还有这么多人,他怎么就放过这里,直接离开了,难道连先搜查一圈都不知道吗?真是失职,待到这次回去之后,一定要让大舅子好好整顿整顿锦衣卫,太不专业了。’ 白十二心中的不满与怨念很快又习惯性的跑偏了。 “不要逞强,尽可能的突围离去。” 白十二在脑中习惯性的“发散思维”之时,彭震雷正用目光扫过叶弼与铁家兄妹,无声的传递着自己的意思。 他们在一起行动多年,彼此之间早已无比的熟悉了,一个眼神便足以。 在这个敌人环伺,无法开口的情境下,这显然省了不少的麻烦。 而区别于白十二的发散思维与彭震雷的严肃,文泰来此时的内心颇为挣扎。 一方面他知道自己之前的做法算是背叛了木易行,所以打算与彭震雷、白十二一起对敌,看看能否撑到锦衣卫的支援到来。 尽管他并不隶属于木易行,只是个从木易行这里接杀人生意的杀手,可他在被白十二生擒之后,供出了上线木易行的做法,显然足够眼前这些木易行的手下们将他碎尸万段的了。 但另一方面,看着周围这么多的敌人,他心中认为撑到锦衣卫到来的可能微乎其微,所以他又想赌一把,在背后偷袭白十二或彭震雷等人,然后借着这个“功劳”,让对方可以放过他一马。 。。。 而在文泰来还在纠结之时,之前那巨汉见白十二陷入了沉默,不由的忍不住再次得意的开口嘲笑道。 “呵,伶牙俐齿的小鬼,你现在怎么不继续猖狂了?” 白事儿没有开口回答,但他却右手轻扬,两枚铜钱便冲着那巨汉直射而去。 “哼!” 看着白十二的动作,以及直奔自己射来的两枚铜钱,那巨汉却不躲不避,只是发出了一声不屑的冷哼,双拳捏紧,运气于身。 “噗嗤!” 两枚铜钱击中了巨汉,但却只发出两声闷响后,便无力的跌落在地,而那巨汉则一脸不屑的伸手手来掸了掸被铜钱击中的地方,就如同掸掉身上的灰尘一般。 “嗯?” 白十二看着这熟悉的一幕,不由的转过头,看向了心中更加纠结的文泰来,意思不言而明。 “白旗官不用看我,他这非是借助外力,而是真正的硬功。” 文泰来自然明白白十二看向他的意思,连忙开口解释道。 “不过,他这却并非是禅祖寺的金钟罩,而是南林泉寺的绝学铁布衫。” “哦。” 听到“铁布衫”三字后,白十二便一副恍然的模样。 这个他听说过,江湖之中两大炼体硬功,金钟罩与铁布衫,一北一南。 “我说他怎么顶着个秃瓢呢,原来是南林泉寺的,不过,南林泉寺与禅祖寺齐名,寺中的僧人怎么好好的佛经不念,倒做起杀手来了?” “咳咳,这个具体的情况小人不知道,不过之前小人倒是曾听说过,他似乎是受不住佛寺里的戒律,所以叛出了南林泉寺。” 文泰来已经注意到了周围投过来的目光,特别是那巨汉仿佛能将他撕碎的凶狠目光,忍不住咽了口唾沫。可他心中更清楚白十二的可怕,又不敢不说。 他那只断手的伤口处虽然现在不会再痛了,可却时刻在提醒着他,站在他面前的这个年轻人是个多么令人生畏的存在。 “哦,原来只是个叛徒啊。” 白十二自然不知道文泰来内心之中的情绪,此时的他,显然只是想用文泰来的解释来撩拨那巨汉的怒火。 他的撩拨很成功。 见白十二与文泰来二人旁若无人的站在那里看似说着悄悄话,实则却将他最不愿意被人提起的经历用戏谑的语气说出,被所有人听的一清二楚,揭开他心底最大的伤疤,巨汉早就已经出离了愤怒。 而白十二最后那一句带着不屑与讥讽的“叛徒”评价,也成为了压到了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小贼受死!” 伴随着一声因为极度愤怒,所以都已经有些变了声调的怒吼,巨汉直接不管不顾的直冲着白十二与文泰来杀来。 “郭灿,回来!” 而看着巨汉直冲着白十二而去,他身边的其他三人登时大惊失色,那个头稍矮,身体瘦弱之人,更是直接厉声直接用命令的口吻冲着巨汉喊道。 只可惜,他的命令根本没有起到半点的效果。在名为郭灿的巨汉眼中,似乎此时只剩下了白十二那可恶的嘴脸,他要冲过去将其彻底撕碎才能发泄心头的恶气,才能念头通达。 而且,他也不觉得白十二这么个年轻瘦弱的“小鸡仔”能翻出他的手心。不仅仅是因为他对习练的铁布衫的自信,也因为刚刚白十二射向他的那两枚铜钱。 虽然他看似站在原地动都未动一下便直接用身体接下了白十二的那两枚铜钱,看起来十分的轻松,但那两枚铜钱还是让他感受到了不轻疼痛。 而以他高深的铁布衫功夫能够只用两枚普通的铜钱便让他吃痛,足见对方是精擅暗器的高手,所以他这么直接扑过去,只要拉近了与对方的距离,那对方的暗器功夫便无法施展开来。 到时候他只要三五招便能将对方像杀鸡一般宰了。 不仅能够宣泄一下心头的愤怒,还能震慑一下剩下的几个敌人。更不用说,直接在一开始便解决掉一个暗器高手的话,也能让接下来对付其他几人变得轻松不少。 这可是一举三得。 只可惜,在昏暗的光线与人影的遮挡之下,他没有看到文泰来的那只被切除了整个手掌,只剩下了光秃秃手腕的手臂,也不会知道这只手掌是如何被切掉的。 。。。 眼见着巨汉郭灿像是没有听到自己命令一般的直冲着白十二而去,那矮瘦的头目只能在心中暗骂一声,立刻下令所有人攻击,为郭灿掩护,免得郭灿陷入对方的群攻,出了什么纰漏。 原本见到郭灿被白十二撩拨之下,孤身一人直杀过来的彭震雷,心中还想要下令围攻,先解决掉他这个孤身冒进之人,却没想到,对方剩下的头目竟然反应如此之快,无奈之下,只得放弃直奔着郭灿杀去的想法,全力应付起直冲着他杀来的其他敌人。 至于白十二能不能应付得了郭灿,他就只能在心中默默的说上一句“自求多福”了。 。。。 另一边,看着郭灿那又高又壮的体型直冲着自己的方向杀来,文泰来心中的纠结已经彻底放下了。 若是说之前他心中还有凭借着偷袭白十二的“功劳”换取敌人饶他一命的幻想,在看到郭灿直杀过来后,这一丝幻想已经被他丢到了脑后。 就凭他刚刚说的那些揭了郭灿短的话,郭灿是肯定不会放过他的。 ‘难道这也是他的谋划吗?’ 猛然间,文泰来脑中忍不住冒出了这么一个念头,但马上他就再度将之抛出了脑海。 眼下再想这些显然已经晚了,他现在要做的,就是如何尽可能的与这些敌人周旋,支撑到锦衣卫的支援到来。 。。。 郭灿直杀向白十二,他的体型胖大,因此奔跑起来看上去有些慢,但他的胖大的体型总是让人难会忘记他的身高,因此,看似很慢的他,实际上却很快,至少比起大多数人来不慢。 而且因为他的胖大体型,奔跑起来之后所带来的气势也足以令人窒息。 至少朱瑾萱在看着这么一个体型又高又胖之人一脸凶狠的杀过来之时,脸色是苍白的。 不过,知道此时正是关键之时的她,虽然感觉心脏马上都要跳出胸口,手也忍不住颤抖起来,但她依旧还是牢牢的站在白十二的身后,没有半点动作。 “保护好她,那些财宝有你一份。” 几个呼吸之后,郭灿已然到了几步之外,看样子下一个呼吸便会杀到近前。 这个时候,哪怕是文泰来这个自诩经历过无数江湖风雨的二流高手,面对郭灿带来的扑面而来的气势也已经再发不出的半点声音了,但白十二却似乎没有受到半点的影响,只是眯起了双眼,目光紧紧的盯着已经近在眼前的郭灿。 在稍稍歪头吐出最后一句话之后,面对如一堵肉墙一般压过来的郭灿,他的身体终于动了。 “唰!” 伴随着一道利剑被飞速抽出剑鞘的声音,原本有如一棵苍松一般钉在原地的白十二在文泰来的眼中有若一只被强弩射出去的利箭一般,一个眨眼间便已经出现在了郭灿的身后。 这一瞬间,文泰来竟情不自禁的打了个冷颤,那是来自内心最深处,来自灵魂的恐惧所带来的。 他发现这个之前总是一副笑意的年轻剑客,却似乎在这一瞬间,整个人变为了一把剑,一把带着无边凌厉杀气的凶厉之剑。 “噗通!” 当体型胖大的郭灿倒地所发出的声响传到耳中之后,文泰来才从刚刚的呆滞之中回过神来。 原本他的呆滞在这到处都散布着敌人的火堆周围是十分致命的,不过,在其他人也同样陷入短暂的呆滞的情况下,他陷入呆滞又似乎才是正常的表现。 一剑。 只一剑。 在众多天衍门门人心目中似乎刀枪不入,铜皮铁骨,一身不俗铁布衫功夫的郭灿将军,竟然只被人用一剑便杀死了。 这一幕,令无数人陷入了呆滞。 他们怎么都不敢相信眼前的这一幕。 这不是真的,自己一定是在做梦。 在这一瞬间,无数人的心中冒出的都是这一句话。 但随着原本如山一般的郭灿捂着还在喷血的脖子倒下,随着郭灿的尸体摔倒在地所发出的那一声算不太大的声响,所有人都从呆滞之中回过神来。 这一幕都是真实的! 这一幕竟然是真实的! 。。。 “呼!” 随着胸中积存的拿一口浊气被吐出,白十二终于忍不住剧烈的喘息起来。 而随着他剧烈的喘息,汗水也出现在了他的额头,他的脸上,他的后背。 只有他的手,握住剑的那只手,依旧还是干燥的。 “还是有些勉强了。” 最后低着头再长吐出一口气,白十二心中这般想着。 但当他再度抬起头来,目光看向之前与郭灿一起出现,应当是头目的其他三人之时,眼中却没有半分的凝重,剩下的只有凌厉。 。。。 亲眼见到曾被数个刀客、剑客砍中却连半点伤口都没有留下的郭灿,竟然只一剑就被人杀了,其余三为将军心中都是一阵惊愕。而当看到白十二抬起头的目光看向他们之时,三人全都忍不住一阵发毛,下意识的避开了白十二的目光。 连郭灿的铁布衫都无法扛过一剑的凌厉,他们自问比起郭灿强不了多少,心中自然也不敢与白十二目光相对,生怕自己成为下一个倒霉的剑下亡魂。 连身为头领的三人都丧了胆气,剩下其他人的气势也不由的为之一缩,甚至有不少人已经心生退意了。 双方交战,气势从来都是此消彼长。 原本还神情凝重,准备抛下这些金银冲出包围再做打算的彭震雷,虽然心中也忍不住对白十二的剑法为之一惊,但加入六扇门多年,见惯了江湖风雨的他,眼见对方气势被夺,心中很快便有了新的计划。 第47章 拖延与生机 &nbsp&nbsp&nbsp&nbsp射人先射马,擒贼先擒王。 &nbsp&nbsp&nbsp&nbsp彭震雷虽然没有上过战阵,干过斩将夺旗的壮举,但天下间的道理都是相通的,在江湖之中行走多年的他,显然也知道这个道理。 &nbsp&nbsp&nbsp&nbsp而且他还知道,相比起组织性更强的军队之中,像是现在这种江湖厮杀的局面,若是能够先将敌人的头目解决了,那剩下的敌人很可能会因为慌乱而四散而逃。 &nbsp&nbsp&nbsp&nbsp因此,当看到敌人的气势已经被白十二那一剑的凌厉所斩断之后,彭震雷心中立刻便有了计划。 &nbsp&nbsp&nbsp&nbsp“喝!” &nbsp&nbsp&nbsp&nbsp伴随着一声厉喝,原本还在原地谨慎的注视着围攻之敌的彭震雷,气势瞬间攀到了顶点。 &nbsp&nbsp&nbsp&nbsp他内心之中有赌的成分。 &nbsp&nbsp&nbsp&nbsp因为相比起之前沉着应敌,找机会便逃出包围的计划,这个突袭敌人首领的计划虽然成功之后所取得效果会非常的显著,但若是不幸失败了,或是未竟全功的话,那他也会陷入巨大的危险之中。 &nbsp&nbsp&nbsp&nbsp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 &nbsp&nbsp&nbsp&nbsp他的突袭若是被挡住,那他的锐气便会被折断,而且他自身也会因为突袭敌人首领的举动而陷入敌人的重重包围之中。 &nbsp&nbsp&nbsp&nbsp到时候,失了锐利之气的他,再想从包围之中杀出来,显然就远没有现在杀进去那么容易了。 &nbsp&nbsp&nbsp&nbsp好在,他并非是孤身一人闯阵。 &nbsp&nbsp&nbsp&nbsp凭借着多年共事所磨练出的默契,在彭震雷目光变得凌厉,并从脸上扫过的那一刹那,叶弼与铁家兄妹心底便已经明白了彭震雷的决断。 &nbsp&nbsp&nbsp&nbsp待到彭震雷那一声厉喝响起之时,叶弼与铁家兄妹三人便像是得到了号令的先锋勇士一般,身体也瞬间随着彭震雷直向不远处刚刚从呆滞之中回过神来,此时正一脸紧张看着他们的剩下三个敌人首领杀去。 &nbsp&nbsp&nbsp&nbsp。。。 &nbsp&nbsp&nbsp&nbsp看到彭震雷四人一副置身前与周围众多杀手不顾,径直向自己的方向杀过来的剩下三位头领,在最初的紧张与惊慌之后,心中不由的生出了无边的愤怒。 &nbsp&nbsp&nbsp&nbsp‘真当我们都是如那个只顾宣泄个人心怒火,不听命令,被那个年轻剑客一剑所杀的郭灿一般好欺负吗?’ &nbsp&nbsp&nbsp&nbsp当然,刚刚他们回过神来的那一瞬间出现在心底的惊慌,他们是绝不肯承认的。 &nbsp&nbsp&nbsp&nbsp“找死!” &nbsp&nbsp&nbsp&nbsp“来得好!” &nbsp&nbsp&nbsp&nbsp“哈哈,受死吧!” &nbsp&nbsp&nbsp&nbsp伴随着一点都不整齐的三道呐喊声,剩下的沈兴、赵达与王清三个头领,同时主动迎向了向他们杀来的彭震雷四人。 &nbsp&nbsp&nbsp&nbsp而被彭震雷的厉喝与四人杀来从呆滞中吓得回过神来的那些杀手、死士,在听到三位头领的呐喊声,见到三人毫不犹豫的冲向彭震雷四人后,心中刚刚被白十二斩断的胆气,终于又再度冒出了头,同样发出一声呐喊,举着手中的各式武器,同样向彭震雷四人包围杀去。 &nbsp&nbsp&nbsp&nbsp不过,无论是沈兴等三位头领,还是那些呐喊着正向内收拢,缩小着包围圈,想要围杀彭震雷四人的杀手、死士,全都不敢忘记分出一丝心神注意着一剑杀了郭灿后站在原地垂首不动的白十二。 &nbsp&nbsp&nbsp&nbsp刚的那一幕实在是太过令他们感到惊惧了,而且甚至已经似乎刻印到了他们的内心深处,所以现在的他们,心中是万分不愿变成郭灿,变成对方下一个剑下亡魂的。 &nbsp&nbsp&nbsp&nbsp。。。 &nbsp&nbsp&nbsp&nbsp白十二依旧还站在原地努力的调息着,力图压下周身沸腾的血液,让它们重新平静下来。 &nbsp&nbsp&nbsp&nbsp之前他因为知道自己出了那一剑之后绝对会成为所有人注目的焦点,所以,只能间可能的不显露自己的虚弱。 &nbsp&nbsp&nbsp&nbsp只有在发现彭震雷四人杀向敌人的头领之后,他才终于勉强放下心来,开始不顾忌被看破此时虚弱的剧烈喘息起来。 &nbsp&nbsp&nbsp&nbsp平心而论,对彭震雷直捣黄龙的斩首计划,他心中是十分赞赏的,而且彭震雷选取的时机也很不错。 &nbsp&nbsp&nbsp&nbsp但可惜的是,此刻的他虽然还勉强能够继续挥剑,却只能发挥出剑法的三四成威力。若是不顾现状的直接随着彭震雷四人杀过去,只怕不仅不能成为助力,反而还会变为拖后腿的存在。 &nbsp&nbsp&nbsp&nbsp所以哪怕知道这是个绝佳的破局机会,他也没有挪动半步,继续留在原地努力的调息、恢复着。 &nbsp&nbsp&nbsp&nbsp同时在心中期待着彭震雷四人能够在包围合拢之前杀到敌人的三个首领身前,并且最后能在两三招内先击杀一个,否则待到他们被近十倍的敌人围攻,再辅以三个稍弱的一流高手的敌人首领,只怕他们不仅斩首计划要失败,他们四个人也要折在围攻之中了。 &nbsp&nbsp&nbsp&nbsp而本就势单力薄的己方,若是少了他们这一个一流高手,三个二流高手,仅凭他一人和断了一只手的文泰来,只怕连冲出包围圈都会十分困难。 &nbsp&nbsp&nbsp&nbsp想到这里,他索性直接将剑插在了地上,身体坐了下来,全力的恢复着身体。 &nbsp&nbsp&nbsp&nbsp但哪怕他已经如此“大胆”的暴露了此时的虚弱,周围的那些敌人依旧没有一个人敢于靠近他,甚至连用真眼看向他都不敢,只敢用余光时不时的瞥他一眼。 &nbsp&nbsp&nbsp&nbsp。。。 &nbsp&nbsp&nbsp&nbsp白十二坐在地上全力恢复之时,彭震雷四人的处境却变得不妙起来。 &nbsp&nbsp&nbsp&nbsp本打算一鼓作气冲到沈兴三个头领身前的他们,不过才刚刚冲出数步,便被迅速靠拢的敌人缠上了。 &nbsp&nbsp&nbsp&nbsp虽然凭借着彭震雷一流高手的实力,他只用了不过三五招便解决掉了第一个敌人,但他的速度却也从之前的飒沓流星变为了举步维艰。 &nbsp&nbsp&nbsp&nbsp一开始他还能杀一人进一步,可三步之后,他便再不能前进一步了。 &nbsp&nbsp&nbsp&nbsp身后、左右两边的敌人利用三个同伴用性命拖延的时间,终于围拢了过来,要面对四面八方敌人,彭震雷,再难向前踏出一步了。 &nbsp&nbsp&nbsp&nbsp武功最高的彭震雷尚且如此,叶弼与铁家兄妹三人自然更加不堪。 &nbsp&nbsp&nbsp&nbsp轻功最好的叶弼,尚且还能在敌人行将将他包围之前,凭借着敏锐的嗅觉与不俗的轻功先行逃开,让敌人只能缀在他的身后,而无法将他包围,可铁家兄妹就没有那么幸运了。 &nbsp&nbsp&nbsp&nbsp不过只前进了一步半的二人,在行将杀死第二个阻挡的敌人之时便被围困住了。好在他们兄妹二人有着长达十多年的默契,靠着背靠背应敌的办法,总算是不至于腹背受敌,还勉强能撑得住。 &nbsp&nbsp&nbsp&nbsp情况发展到这副模样,彭震雷的斩首计划已经等同于失败了。而且对此时心中还对白十二心存顾忌的沈兴三位头领来说,现在反而变为了他们先行剪除白十二这个令人生畏的剑客身边翼助的绝好机会。 &nbsp&nbsp&nbsp&nbsp三人唯一需要考虑的是,接下来他们是该先集中三人之力先清除掉武功最高的彭震雷呢,还是三人分散行动,各自对付分散三处的四人。 &nbsp&nbsp&nbsp&nbsp两种考虑各有利弊,但最终,因为对白十二那一剑的畏惧占了上风,三人还是决定先求稳。 &nbsp&nbsp&nbsp&nbsp伤其十指不如断其一指! &nbsp&nbsp&nbsp&nbsp三人无声的用眼神确认了各自的想法之后,杀向了被他们众多手下围攻,却依旧时不时能够打伤,乃至重伤他们手下的彭震雷。 &nbsp&nbsp&nbsp&nbsp有了三位一流高手的加入,彭震雷的压力陡增。 &nbsp&nbsp&nbsp&nbsp尽管沈兴三人都只不过是一流高手的末尾,彭震雷哪怕以一敌三都能与之周旋许久,但架不住周围还有十多个三人的手下。 &nbsp&nbsp&nbsp&nbsp蚁多咬死象,更何况是二流、三流的江湖好手呢。 &nbsp&nbsp&nbsp&nbsp已经感觉到不妙的彭震雷此时彻底的陷入了守势,心中不敢再有半点进攻的念头。 &nbsp&nbsp&nbsp&nbsp他清楚,现在的他最重要的就是拖时间,不仅仅是为了那些该死的,到现在还没有半点动静的锦衣卫们,更为了他之前余光看到的正坐在地上,似乎是在恢复的白十二。 &nbsp&nbsp&nbsp&nbsp叶弼与铁家兄妹此时都是自顾不暇,他唯一能够指望的,似乎也只剩下了现在还没有动静的白十二了。 &nbsp&nbsp&nbsp&nbsp凭借刚刚白十二那凌厉的剑法,只要恢复了八成,这些胆气被夺的杀手在面对白十二的时候,都会陷入慌乱。 &nbsp&nbsp&nbsp&nbsp当然,若是白十二还能再斩出那么一剑,再将敌人剩下三个头领中的一个斩于剑下,那就算白十二立刻倒地陷入昏迷,他也自信能与剩下的二人周旋良久,直到气力耗尽。 &nbsp&nbsp&nbsp&nbsp。。。 &nbsp&nbsp&nbsp&nbsp彭震雷能够发现的事情,沈兴三人自然也能注意到。 &nbsp&nbsp&nbsp&nbsp因此在发现彭震雷虽然在他们三人的围攻之下无比吃力,险象环生,但他们却迟迟无法建功之后,沈兴便立刻冲着那些还在被叶弼钓着到处跑的手下们大声的命令道。 &nbsp&nbsp&nbsp&nbsp“不要再管那只滑溜的泥鳅的,分几个人去对付那个用剑的小鬼。” &nbsp&nbsp&nbsp&nbsp不过,虽然沈兴已然下令了,但缀在叶弼身后的十多个杀手却似乎依旧没有半点要离开的迹象。 &nbsp&nbsp&nbsp&nbsp毕竟沈兴口中说的是“分几个人”,又没说到底分谁去,他们自然不会傻到自愿去白十二这个令人生畏身边找死。 &nbsp&nbsp&nbsp&nbsp虽说看起来白十二看起来正坐在地上一副十分虚弱的模样,但从他一剑杀了郭灿到现在已经过去近三分之一柱香的时间了,谁敢保证他是不是已经恢复的差不多了,正等着像郭灿一样不开眼的人自己撞上去。 &nbsp&nbsp&nbsp&nbsp“庚午三、四、五、六、七、八,你们六人立刻过去对付那个用剑的小鬼。” &nbsp&nbsp&nbsp&nbsp眼看着自己的命令下达了数个呼吸之后,缀在叶弼身后的手下们依旧没有半点听令而行的迹象,沈兴不由的心中大怒,不过,他对这些家伙此时心中的想法倒也十分的了解,因此,马上便用十分愤怒的口吻直接“点名”。 &nbsp&nbsp&nbsp&nbsp只不过,他这个命令却令王清心中十分的不满,因为被沈兴点名的,都是他手下的杀手。 &nbsp&nbsp&nbsp&nbsp但他虽然心中十分不满,但也知道此时不是争吵甚至内讧的时候,因此只是深深的看了沈兴一眼,没有开口质疑。 &nbsp&nbsp&nbsp&nbsp而原本还指望着自家的头领开口的六人,在又等了两个呼吸的时间后,却依旧没有听到王清的声音后,只得一边在心中暗骂沈兴,一边硬着头皮离开追逐叶弼的队伍,缓慢的接近着依旧坐在地上毫无动静的白十二。 &nbsp&nbsp&nbsp&nbsp“叶弼!” &nbsp&nbsp&nbsp&nbsp彭震雷眼见真的有六个敌人开始接近白十二,心中不由的着急起来,高声的喊了一声,但他自己却也因为分神,被对方另一个没有分神,全力出手的头领赵达觅得机会,一刀砍向了脖子。 &nbsp&nbsp&nbsp&nbsp好在他感受到了长刀激起的劲风,猛地缩了下脖子,才让刀锋堪堪从头顶划过,没有被砍中要害,但他头上扎起的璞头却没能幸免,被一刀斩下,不仅令他的身体忍不住一个趔趄,头发被削掉了大半,侥幸留在头顶的头发也散乱开来,令他视线有些受阻,处境愈发不妙起来。 &nbsp&nbsp&nbsp&nbsp不过,叶弼倒是没有辜负他的期待。 &nbsp&nbsp&nbsp&nbsp而且他似乎是有些关心则乱了。 &nbsp&nbsp&nbsp&nbsp因为在那六人刚刚离开之际,叶弼便已经开始掉头向着白十二的方向奔去,根本用不着他的提醒。 &nbsp&nbsp&nbsp&nbsp只是,虽然少了六条尾巴,但叶弼的身后依旧还有近十条尾巴跟着,他再如想要快速的接近白十二,也无法直接从他们的中间直接杀穿冲过去,只能兜个不小的圈子绕过去,而且,还要避开灼热的火堆与其他两堆敌人。 &nbsp&nbsp&nbsp&nbsp而那六个得了沈兴强令的庚午三等人,此时已经到了白十二身前不足三步远的地方了。 &nbsp&nbsp&nbsp&nbsp“咚咚咚!” &nbsp&nbsp&nbsp&nbsp看着已经近在眼前,依旧毫无反应的白十二,紧张的三人仿佛能够听到自己剧烈的心跳声,有若打鼓。 &nbsp&nbsp&nbsp&nbsp六人互相看了看之后,最终还是没敢再继续向前了,他们十分默契的同时从怀中掏出了暗器。 &nbsp&nbsp&nbsp&nbsp但就在三人就要将手中的暗器射向白十二,试探一下白十二此时到底是个什么情况之时,却看到之前不被他们所注意的那个断了一只手的壮汉,跃到了白十二的身前,正一脸严肃的注视着他们。 &nbsp&nbsp&nbsp&nbsp“哼,不自量力!” &nbsp&nbsp&nbsp&nbsp虽然对白十二畏之如虎,但对文泰来这么个连手都断了一只的“废人”,庚午三等人显然就没有半点畏惧了,相反,他们的心中还文泰来这种不自量力的行为十分鄙夷。 &nbsp&nbsp&nbsp&nbsp“嗖嗖嗖!” &nbsp&nbsp&nbsp&nbsp六人的暗器同时出手了,六人甚至都没有要绕开文泰来,将暗器射向在他身后的白十二的意思,似乎是想要用这第一轮暗器杀了文泰来的方式来给自己增加点胆气。 &nbsp&nbsp&nbsp&nbsp可惜的是,他们为了想要欣赏文泰来身中十数枚暗器后倒地惨叫哀嚎,痛苦死去的场景,瞄准的,都是他的胸腹之间这等脆弱但却不会立刻致死的部位。 &nbsp&nbsp&nbsp&nbsp所以,接下来,伴随着文泰来捏紧唯一一只拳头的厉喝声,他们的暗器在撞到了文泰来的胸腹之间后,伴随着金铁交鸣之声纷纷无力的跌落在地。 &nbsp&nbsp&nbsp&nbsp而六人只顾着被眼前的情景所震撼,却没有注意到,被文泰来的身影挡在身后的白十二,此时已经握住了插在地上的那把剑。 <sript></sript> 第48章 十步杀一人 &nbsp&nbsp&nbsp&nbsp“生儿,剑乃锐器,锐气不能夺,当你执剑在手之时,哪怕是面对千军万马,面对天地沛然的伟力,你的剑也要敢的挥出。” &nbsp&nbsp&nbsp&nbsp当看着眼前的六个敌人眼神之中带着惊恐、愕然、不甘,最终却只能无力的倒下之时,白十二的心中莫名的又想到了那个教自己练剑的老人。 &nbsp&nbsp&nbsp&nbsp“呼!” &nbsp&nbsp&nbsp&nbsp吐出一口浊气,他将这突然冒上心头的过往压下,提着依旧还在滴血的长剑,向着陷入围攻许久,情势已经变得有些危急的彭震雷那边走去。 &nbsp&nbsp&nbsp&nbsp现在可不是让他回忆往昔的时候。 &nbsp&nbsp&nbsp&nbsp。。。 &nbsp&nbsp&nbsp&nbsp白十二走的很慢,但看在沈兴、赵达、王清三人眼中,他的每一步却似乎都踩在了他们的心上,让他们心中愈发的惊慌,愈发的恐惧。 &nbsp&nbsp&nbsp&nbsp刚刚发生的那一幕就如同梦魇一般死死的钉在了他们的心中。 &nbsp&nbsp&nbsp&nbsp那一抹闪动的银光,那喷溅而出的鲜血,那一种心脏仿佛被人用手捏紧的心悸。 &nbsp&nbsp&nbsp&nbsp而现在,这个在不到两个呼吸间便带走了他们六个手下的杀神,正一步步的向着他们逼近。 &nbsp&nbsp&nbsp&nbsp“拦住他!” &nbsp&nbsp&nbsp&nbsp“杀了他!” &nbsp&nbsp&nbsp&nbsp。。。 &nbsp&nbsp&nbsp&nbsp已经有些走了音的声音近乎同时的响起,互相干扰,听起来十分的烦杂,但其中所蕴藏着的恐惧,在场的每一个人却都能清晰的感受到,那是在感受到死亡来临之前不甘的嘶吼、绝望的呐喊。 &nbsp&nbsp&nbsp&nbsp只可惜,沈兴三人会感到恐惧,会惜命,但他们那些听到他们那走了音的命令的手下们,同样也会感到恐惧,会珍惜自己的小命。 &nbsp&nbsp&nbsp&nbsp所以哪怕沈兴三人的声音听起来已经足够穿过鸿宇,直达天际,他们的手下们也依旧像是完全没有听到一般,没有半点想要听令去阻拦、截杀白十二的想法。 &nbsp&nbsp&nbsp&nbsp相反,他们很是忠实的继续卖力的对付着之前的目标,或者说,表现的十分卖力,装出一副完全抽不开手脚,前去阻拦白十二的模样。 &nbsp&nbsp&nbsp&nbsp倒是叶弼这个敌对之人,在听到了沈兴三人的嘶吼之后,直冲着白十二而去,似乎是想要让跟在他身后的那近十个尾巴能够忠实的执行他们头领的命令。 &nbsp&nbsp&nbsp&nbsp而这几个尾巴,在看到叶弼的动作之后,心中瞬间便已经将叶弼的全家老小附带祖宗十八代都“友善”的问候了一遍。 &nbsp&nbsp&nbsp&nbsp不过,再如何不情不愿,在不想背叛天衍门,背叛木易行的此刻,他们也只能一边在心底诅咒着叶弼,一边硬着头皮跟着叶弼向着白十二那边奔去。 &nbsp&nbsp&nbsp&nbsp“白兄,刚刚那一剑,不,那两剑是何剑法?” &nbsp&nbsp&nbsp&nbsp原本还一脸担忧的想要过去援助白十二的叶弼,此时已经换上了一副略带轻松的笑脸,表情十分殷切的开口向白十二问道。 &nbsp&nbsp&nbsp&nbsp不过,面对他的殷切询问,白十二却似乎像是没有听到,也没有见到他一样,依旧握着剑,沉默且坚定的向着沈兴三人的方向慢慢走去,且似乎每一步都比前一步走的更慢,就如同每走一步,肩上便压下了一件重物一般。 &nbsp&nbsp&nbsp&nbsp白十二没有理睬自己,叶弼的脸上却没有露出什么尴尬、难堪的神情,感受到白十二身上气势随着每走出一步便强盛一分,他十分识趣的带着正皱着眉头,不知道该不该冲上前来阻截二人的那几个尾巴,一扭头向着铁家兄妹的方向奔去。 &nbsp&nbsp&nbsp&nbsp从之前白十二一剑便斩杀了郭灿这个身怀铁布衫硬功之人的表现,叶弼便知道了白十二剑法之强,但直到他刚刚来到白十二身边,问出那一句话之后,才知道,白十二的剑法竟然强到了这个地步。 &nbsp&nbsp&nbsp&nbsp能够掌握“势”的高手,他此前只见过一人。 &nbsp&nbsp&nbsp&nbsp六扇门总捕头郭举。 &nbsp&nbsp&nbsp&nbsp但现在,他见到了第二个,而且还是白十二这个看起来比自己还要年轻许多的年轻人,他心中不免有些感慨。 &nbsp&nbsp&nbsp&nbsp尽管白十二对势的掌握还很浅薄,无法举重若轻,必须要靠一步一步沉重且缓慢的步伐慢慢积聚,但却也已经十分难得了。 &nbsp&nbsp&nbsp&nbsp而这也是他没有露出什么尴尬、难堪神情的原因所在。 &nbsp&nbsp&nbsp&nbsp因为他知道正在积聚势的白十二此时是真的无法开口的。 &nbsp&nbsp&nbsp&nbsp看到叶弼离开,之前跟着他的那些天衍门门人心中不由的长出了一口气,继而自然没有半点停留的跟上了叶弼,向着铁家兄妹的方向追了过去。 &nbsp&nbsp&nbsp&nbsp他们虽然没有叶弼这么多的见识,不知道所谓的势,但是作为生物趋利避害的天性却在时刻警告着他们,远一点,尽可能的离眼前这个握着剑的年轻人再远一点。 &nbsp&nbsp&nbsp&nbsp。。。 &nbsp&nbsp&nbsp&nbsp当白十二终于走到了距离沈兴等人不过十步的距离之时,白十二终于停下了他那沉重而又缓慢的步伐,站定身体,抬头看向了沈兴三人。 &nbsp&nbsp&nbsp&nbsp而只看了白十二一眼,沈兴三人心中便忍不住为之一惊,触及内心深处的那种出自本能的恐惧则让三人心中立刻生出了后退的念头。 &nbsp&nbsp&nbsp&nbsp但可惜的是,此时已经晚了。 &nbsp&nbsp&nbsp&nbsp刚刚站定不过一瞬的白十二在目光扫过沈兴三人之后,身体便再度动了起来。 &nbsp&nbsp&nbsp&nbsp不过与之前缓慢而又沉重的步伐相比,这一次,他的动作却变快了。 &nbsp&nbsp&nbsp&nbsp十步杀一人,千里不留行。 &nbsp&nbsp&nbsp&nbsp如今的白十二还远无法做到积存千里气势于一剑。 &nbsp&nbsp&nbsp&nbsp事实上,似乎除了那位被同为仙人记录下的剑仙之外,从未有人见识过如此惊艳的一剑。 &nbsp&nbsp&nbsp&nbsp哪怕是教他剑法的那一位老人,在去世之前,也不过只能积百步气势于一剑而已。 &nbsp&nbsp&nbsp&nbsp至于如今的白十二,更是只有可怜的九步。 &nbsp&nbsp&nbsp&nbsp但,对白十二来说,这却已经足够了。 &nbsp&nbsp&nbsp&nbsp刚刚的白十二走的有多慢,如今他的这一剑便有多快。 &nbsp&nbsp&nbsp&nbsp不幸成为了那个倒霉蛋的沈兴,不过只看到了眼前的一匹白练闪过,下一瞬便瞪大了双眼,捂着脖子,伴随着激射而出的鲜血与动听的风声,无力的倒在了地上。 &nbsp&nbsp&nbsp&nbsp“十步剑!” &nbsp&nbsp&nbsp&nbsp而在这一刻,算得上见多识广的彭震雷终于认出了白十二,认出了这令人畏惧,令人惊艳的剑法。 &nbsp&nbsp&nbsp&nbsp尽管这剑法的名字听起来没有半点令人畏惧与惊艳。 &nbsp&nbsp&nbsp&nbsp相比起还在回味着刚刚那一剑的彭震雷,侥幸在白十二剑下存活的赵达与王清二人,显然根本无暇也无胆敢如同彭震雷一样站在原地回味那在他们眼中留下无边恐惧的剑光。 &nbsp&nbsp&nbsp&nbsp趁着白十二一剑斩出,旧力已衰,新力未生,彭震雷还在回味的时候,立刻如受惊的兔子一般飞速向后逃去。 &nbsp&nbsp&nbsp&nbsp而至于之前配合这他们三人围攻彭震雷的那些手下,在白十二的剑势达到了巅峰,行将出手的那一刻,他们便已经纷纷逃离了,只有他们三人被彭震雷全力的拖住,难以脱身。 &nbsp&nbsp&nbsp&nbsp不提畏白十二如虎的赵达、王清与剩下的那些天衍门门人,白十二斩出那一剑之后,便再度如刚刚斩杀了郭灿一般,开始了剧烈的喘息。 &nbsp&nbsp&nbsp&nbsp虽然两次剑势积攒的方式不同,但对白十二来说,其对身体的负担之大却是相同的。 &nbsp&nbsp&nbsp&nbsp唯一不同的是,刚刚是他第一次领悟到剑势并用出来,所以便有如不知节制的少年人,有所少便宣泄出多少,而这第二次,因为有了经验,他已经知道该去掌控了。尽管因为时间尚短,尚不熟练,但却已经远比第一次要强得多了。 &nbsp&nbsp&nbsp&nbsp而被吓破了胆,如受惊的兔子一般后撤的赵达与王清二人,此时在见到白十二一副消耗巨大,十分虚弱的模样,再联想起了刚刚白十二杀了郭灿之后在那里一动不动,甚至直接坐了下来的表现后,心中不由的生出了些许勇气。 &nbsp&nbsp&nbsp&nbsp不过,这些许的勇气似乎有些无力支持他们亲自上前。 &nbsp&nbsp&nbsp&nbsp好在,他们手下还有不少可以供他们驱使的手下。 &nbsp&nbsp&nbsp&nbsp“他挥不出第二剑了,不要怕,现在正是最好的机会,杀了他。” &nbsp&nbsp&nbsp&nbsp赵达与王清同时向着那些正在观望的手下们大声的吼道。 &nbsp&nbsp&nbsp&nbsp只可惜,刚刚沈兴还活着的时候,尚且都无法让他们听令去阻截白十二,现在见到沈兴倒下地上的尸体后,他们怎么敢冲过去。 &nbsp&nbsp&nbsp&nbsp尤其是在他们看到赵达与王清二人只是站在那里对着他们大声喊叫,脚下却仿佛扎根一般站在原地不动的举动之后,心中更是认定了二人也和之前的沈兴一样,为的就是让他们去试探对方的虚实,用他们的性命。 &nbsp&nbsp&nbsp&nbsp如果沈兴与郭灿还活着,他们自然不敢不听令,哪怕是知道过去之后九死一生,也只能硬着头皮上前。 &nbsp&nbsp&nbsp&nbsp但现在郭灿与沈兴接连横死,他们自然不愿听赵达与王清的命令去当枉死鬼。 &nbsp&nbsp&nbsp&nbsp毕竟他们都是沈兴与郭灿的手下,而不是赵达与王清的。 &nbsp&nbsp&nbsp&nbsp他们完全可以无视二人的命令。 &nbsp&nbsp&nbsp&nbsp眼看着根本无人听令,赵达与王清虽然心中恼恨,在心底暗暗发誓回去之后要禀报木易行,好好的教训教训这些该死的家伙,但此时,他们除了恼恨、愤怒之外,却真的什么都做不到。 &nbsp&nbsp&nbsp&nbsp不过,二人作为木易行麾下的得力大将,除了让手下们用性命去帮自己试探之外,还是有些真本事的。 &nbsp&nbsp&nbsp&nbsp在发现根本无法使唤动沈兴与郭灿麾下的这些手下后,他们立刻想到了第二个试探白十二此时虚实的办法。 &nbsp&nbsp&nbsp&nbsp。。。 &nbsp&nbsp&nbsp&nbsp朱瑾萱躲在文泰来的身后,正一脸担忧的看着不远处的白十二。 &nbsp&nbsp&nbsp&nbsp尽管白十二之前三度出手,顺利的解决了对方两个头领,六个手下,自身毫发无损,但朱瑾萱看着白十二,心中依旧充满了担心。 &nbsp&nbsp&nbsp&nbsp今天的白十二是她之前从未见过的,在以往,无论是什么时候,白十二似乎都是一副没有正形的样子,脸上也总是挂着若有若无的笑容。 &nbsp&nbsp&nbsp&nbsp虽然大多数时候,他的笑容都附带着更多的含义,诸如讥讽等,但他却是轻松的。 &nbsp&nbsp&nbsp&nbsp而刚刚的白十二,在她眼中却显得很是陌生,尤其是在看到那个胖大的巨汉狞笑着扑过来之后,白十二的脸上那若有若无的笑容便消失了,他身上的轻松也随之消失无踪了,剩下的,似乎只有决绝与坚定。 &nbsp&nbsp&nbsp&nbsp不过,或许这样的白十二显得陌生,可朱瑾萱心中却也清楚,白十二之所以会变成这样,完全是为了她。 &nbsp&nbsp&nbsp&nbsp若是没有她,她相信白十二能够很轻松的逃出去,哪怕敌人的数量足够三四十人,哪怕敌人已经将他们包围了起来。 &nbsp&nbsp&nbsp&nbsp但因为有她的存在,因为白十二没有足够的把握能够带着她一起逃出包围,所以,白十二只能行险,只能先激怒对方的一个头领,然后全力出手,一剑斩杀对方。 &nbsp&nbsp&nbsp&nbsp希望能够凭借着刚刚的那几幕惊退这些敌人,以及先削弱一分敌人的实力。 &nbsp&nbsp&nbsp&nbsp刚刚他又一剑斩杀了沈兴的做法,也是出于同样的念头。 &nbsp&nbsp&nbsp&nbsp而看着斩杀了沈兴之后便连遮掩都无法做到,站在那里剧烈喘息,满是疲惫的白十二,她心中如何能不为白十二感到担忧呢。 &nbsp&nbsp&nbsp&nbsp但很不幸的是,朱瑾萱似乎担忧错了对象。比起白十二,此时的她反而更应该担忧她自己。 &nbsp&nbsp&nbsp&nbsp三度出手,以无比凌厉的剑法斩杀了己方两个头领,六个杀手,在所有人心目中宛若杀神一般的白十二,已经将剩下的天衍门门人吓破了胆,包括赵达、王清两个头领。 &nbsp&nbsp&nbsp&nbsp哪怕白十二此时表现的无比虚弱,他们也压根不敢靠近白十二,尤其是在白十二身边还有彭震雷这么个之前能在三个头领,十余个门人的围攻下坚持了许久的一流高手存在的情况下,他们更是生不出半点想要靠近的意思。 &nbsp&nbsp&nbsp&nbsp相反,朱瑾萱这个一直被文泰来保护在身后,看上去就很孱弱,又和白十二关系十分亲近的存在,正好符合他们想要试探白十二此时虚实,又不用接近白十二的心理。 &nbsp&nbsp&nbsp&nbsp。。。 &nbsp&nbsp&nbsp&nbsp“小心!” &nbsp&nbsp&nbsp&nbsp就在朱瑾萱还在担忧白十二的时候,彭震雷已经注意到了赵达与王清二人的行动,立刻向着朱瑾萱的方向大声示警。 &nbsp&nbsp&nbsp&nbsp但他自身却陷入了纠结,不知道自己该不该前去救援。 &nbsp&nbsp&nbsp&nbsp毕竟白十二此时一副十分虚弱的模样,他要是抛下了白事儿前去救援,万一敌人趁机一拥而上围攻白十二的话,白十二岂不是十死无生。 &nbsp&nbsp&nbsp&nbsp“不用管我,立刻过去援手。” &nbsp&nbsp&nbsp&nbsp而就在这时,白十二却有些吃力的开口了。 &nbsp&nbsp&nbsp&nbsp“可是你。。。” &nbsp&nbsp&nbsp&nbsp彭震雷还在纠结,想要开口劝说一下白十二的时候,白十二接下来的话,却让他浑身都忍不住为之一震,立刻抛下了白十二,不要命一般的直射向朱瑾萱的方向。 &nbsp&nbsp&nbsp&nbsp“她是当今的亲妹妹,仙游公主。” <sript></sript> 第49章 千钧一发 &nbsp&nbsp&nbsp&nbsp彭震雷敢发誓,自己的心脏从没有像今天,像现在,像从白十二口中听到朱瑾萱的身份之后这般,跳动的如此之剧烈。 &nbsp&nbsp&nbsp&nbsp那种感觉,仿佛下一刻,那颗心脏便要从胸腔之中跳出,抢在他整个人之前先行飞向朱瑾萱的身边,哪怕只是替朱瑾萱挡下一刀、一剑,甚至一拳一脚。 &nbsp&nbsp&nbsp&nbsp不过,虽然紧张的心脏都要跳出来了,但彭震雷依旧没有敢大声的将这个消息告知叶弼与铁家兄妹三人,命令他们立刻抛下一切,拼着受伤也要过去援救朱瑾萱。 &nbsp&nbsp&nbsp&nbsp因为他知道,在这群敌环伺的战场之上,他若是真的敢开口将朱瑾萱的身份泄露了,剩下的所有敌人只怕同样会疯了一样冲向朱瑾萱。 &nbsp&nbsp&nbsp&nbsp一位公主的价值或许可能比不过地窖之中那价值十多万两银子的财宝,但在这个时候,无论是哪一方,公主的身份所带来的价值与压力,却都远超那财宝。 &nbsp&nbsp&nbsp&nbsp彭震雷这个从四品的六扇门捕头自不必说,护佑公主不利的罪名,而且这位公主还是当今的亲妹妹,这个罪过不敢说能将他抄家灭族,但他自己的小命估计是难以跑掉了,而且,还得连累整个六扇门上下被皇帝厌恶。 &nbsp&nbsp&nbsp&nbsp在整个朝堂都已经对六扇门不那么友好的情况下,再惹怒了皇帝,那六扇门就算不被撤销,衙门的大小与等级也要被大大的压缩了。 &nbsp&nbsp&nbsp&nbsp到那时,他彭震雷便是整个六扇门的罪人,连死后都无法被原谅,要被刻在耻辱柱被人辱骂数十年的那一种。 &nbsp&nbsp&nbsp&nbsp。。。 &nbsp&nbsp&nbsp&nbsp不提彭震雷此时心中所想,之前得了白十二吩咐,一直小心翼翼护佑着朱瑾萱的文泰来,在见到赵达、王清为首的天衍门门人一窝蜂的向自己的方向涌来之时,心中登时生出了一阵惊慌。 &nbsp&nbsp&nbsp&nbsp在他的右手被白十二斩下之后,他的武功就差不多等于被废了,虽然身上还有那件山文甲,能够抵挡一下暗器、刀剑,但以赵达、王清二人的武功,他就算凭借山文甲,也根本撑不了太久。 &nbsp&nbsp&nbsp&nbsp特别是那个赵达还是个拳法高手,根本不惧山文甲的防御。 &nbsp&nbsp&nbsp&nbsp因此,下意识的,他便想要撇下身后的朱瑾萱,直接逃跑。 &nbsp&nbsp&nbsp&nbsp他心中清楚,找到、王清这些人之所以冲着这边杀来,为的就是试探白十二的虚实,因此他们的目标肯定是朱瑾萱,而不是他。 &nbsp&nbsp&nbsp&nbsp所以,只要他转身就逃,赵达、王清定然不会前来追击。 &nbsp&nbsp&nbsp&nbsp但马上,他脑中回忆起的白十二斩出的那三剑,便将他想要逃跑的念头斩断了。 &nbsp&nbsp&nbsp&nbsp得罪了眼前这些人,他或许还不会死,但得罪了白十二,他绝对会死。 &nbsp&nbsp&nbsp&nbsp而恰好这时,他听到彭震雷一声怒吼,整个人有如归巢的大雁一般,向着这边扑过来,心中瞬间便坚定了心思。 &nbsp&nbsp&nbsp&nbsp之前的战场,他看的很清楚,彭震雷这位江湖闻名的六扇门神捕,面对对方三个一流高手与众多好手的围攻,虽然有些狼狈,但却支撑了许久,现在三人之中武功最高的沈兴已然死在了白十二的剑下,那彭震雷对付剩下的赵达、王清无疑就更加游刃有余了。 &nbsp&nbsp&nbsp&nbsp他只要能凭借山文甲坚持个两三个回合,就足够彭震雷赶到了。 &nbsp&nbsp&nbsp&nbsp人死鸟朝天,不死万万年! &nbsp&nbsp&nbsp&nbsp文泰来狠狠的咬了咬牙,眼中再度露出被白十二砍下右手之前,出现在眼中的那种凶狠之色。 &nbsp&nbsp&nbsp&nbsp为了后半生的生计与富贵,他,决定赌了! &nbsp&nbsp&nbsp&nbsp“小姐,我只能拖住那两个头领,剩下的那些人就要您自己小心了。” &nbsp&nbsp&nbsp&nbsp不过,在主动迎上去之前,他没有忘记先提醒一下朱瑾萱。 &nbsp&nbsp&nbsp&nbsp但他的提醒显然是有些晚了。 &nbsp&nbsp&nbsp&nbsp时常被白十二夸赞聪明的朱瑾萱怎么可能看不清此时的情况,在赵达与王清刚刚有所动作之时,她便已经做好了准备,拿出了那把白十二之前交给她的那把匕首,小心的向着地窖的方向挪去。 &nbsp&nbsp&nbsp&nbsp她没有因为白十二依旧坐在地上,没有及时来营救她感到任何不满,相反,此刻的她反而有些痛恨自己的武功实在是上不得台面,在现在这种最危险的时候,不仅帮不上忙,反而还要成为累赘。 &nbsp&nbsp&nbsp&nbsp她心中下定决心,如果这一次侥幸能够逃出生天的话,绝对要让白十二好好的教她武功。 &nbsp&nbsp&nbsp&nbsp嗯,就先从可以自己逃命的轻功开始好了。 &nbsp&nbsp&nbsp&nbsp而眼见朱瑾萱在自己提醒之前便已经有了动作,文泰来也松了口气,转头看向发现了朱瑾萱的动作,路线也开始转移的赵达与王清,一声怒吼,主动冲了过去。 &nbsp&nbsp&nbsp&nbsp。。。 &nbsp&nbsp&nbsp&nbsp“呼!” &nbsp&nbsp&nbsp&nbsp看到文泰来没有逃走,反而勇敢的迎了上去,主动为朱瑾萱拖住威胁最大的赵达与王清,无论是白十二还是彭震雷心中都不由的松了口气。 &nbsp&nbsp&nbsp&nbsp不过二人也知道,现在还远不是放松的时候,白十二倒还好,此时要做的,还是一边装作无比虚弱,试图让赵达、王清将注意力转移到身边无人保护的自己身上,减轻朱瑾萱的压力。 &nbsp&nbsp&nbsp&nbsp而落在赵达与王清身后不过五步距离的彭震雷,此时却再度陷入了纠结之中。 &nbsp&nbsp&nbsp&nbsp他不知自己现在是该顺势向前到达被文泰来暂时拦了一下的赵达与王清身边,还是不管二人,向着朱瑾萱那边赶去。 &nbsp&nbsp&nbsp&nbsp若是先去拖住赵达与王清的话,他担心朱瑾萱无法逃脱剩下那些人的追赶,但若是不管赵达与王清的话,他又担心文泰来三五招之后就被二人所杀或重伤,不仅减少了一个生力军,也无法再起到阻拦二人的目的。 &nbsp&nbsp&nbsp&nbsp但他心中也清楚,此时没有半点时间可供他细细思索,电光石火之间,他心中做出了决定。 &nbsp&nbsp&nbsp&nbsp不管文泰来的死活,先去朱瑾萱身边,护佑住她的安全再说。 &nbsp&nbsp&nbsp&nbsp而在彭震雷转向要先去营救朱瑾萱之时,文泰来已然是强弩之末了。 &nbsp&nbsp&nbsp&nbsp尽管他才不过刚和赵达、王清交上手,才刚刚走过第一招。 &nbsp&nbsp&nbsp&nbsp但本就因为右手被断,实力大损的他,面对两个武功比他还要高出一线的高手,能够没有一招被二人所杀,已经是十分难得了。 &nbsp&nbsp&nbsp&nbsp这其中,他的凶狠决绝占了一半,赵达与王清急着要去抓捕朱瑾萱,没将他这个废人放在眼里,占了另一半。 &nbsp&nbsp&nbsp&nbsp可眼见着他一招之内没有被二人所杀,依旧还在阻碍自己的脚步,赵达与王清二人不由的认真了起来。 &nbsp&nbsp&nbsp&nbsp而他们这一认真,文泰来便再也支撑不住了。 &nbsp&nbsp&nbsp&nbsp“砰!” &nbsp&nbsp&nbsp&nbsp“噗!” &nbsp&nbsp&nbsp&nbsp伴随着一声闷响,文泰来喷出一口逆血倒飞而出。 &nbsp&nbsp&nbsp&nbsp面对赵达与王清的同时出招,他勉强用左拳架住了赵达刚猛的一记掏心拳,却已经无暇再顾及王清了,虽然山文甲挡住了王清手中的细窄的柳叶剑,但却还是被王清跟上的一脚揣在了小腹,身体倒飞而出。 &nbsp&nbsp&nbsp&nbsp不过,对文泰来来说,幸运的是,赵达与王清此时眼中的目标只有还在狼狈的左支右绌 &nbsp&nbsp&nbsp&nbsp的朱瑾萱,所以哪怕他身受重伤倒飞而出,只要跟上补上一刀便能杀死,二人还是没有正眼看他一眼,径直奔向朱瑾萱。 &nbsp&nbsp&nbsp&nbsp。。。 &nbsp&nbsp&nbsp&nbsp余光看到了口中喷血倒飞而出的文泰来后,彭震雷的心中开始为刚刚的那个决定感到后悔了。 &nbsp&nbsp&nbsp&nbsp因为发现了他同样正迎着赶向朱瑾萱后,那些天衍门门人们虽然暂时还无法抓住边打边逃的朱瑾萱,但还是有意的逼迫着朱瑾萱在远离他。 &nbsp&nbsp&nbsp&nbsp以至于他虽然比赵达与王清早了一步,但此时却还是落在了他们二人的后面。 &nbsp&nbsp&nbsp&nbsp相反,刚刚若是他在文泰来趁着二人轻敌之际接住了二人一招之际,及时跟上拦下了赵达与王清二人的话,此时就算朱瑾萱的情况同样岌岌可危,但也不会变的更糟糕了。 &nbsp&nbsp&nbsp&nbsp而且,那样的话,不会被二人打成重伤的文泰来,还能有余力去援助朱瑾萱。 &nbsp&nbsp&nbsp&nbsp关心则乱的他,可谓是,一步错,步步错。 &nbsp&nbsp&nbsp&nbsp。。。 &nbsp&nbsp&nbsp&nbsp“咻~砰!” &nbsp&nbsp&nbsp&nbsp就在赵达与王清马上便要先于彭震雷抵达朱瑾萱身边,出手擒住她,彭震雷看的目眦欲裂,却有心无力之际,突然天空之中出现了一道亮光,继而,声响也传达了在场所有人的耳中。 &nbsp&nbsp&nbsp&nbsp这是,烟火? &nbsp&nbsp&nbsp&nbsp并不知道这是什么,以及代表着什么的彭震雷等人,脑中满是疑惑,而知道这烟火所代表着含义的赵达与王清,以及其他天衍门门人,在看到天上炸开的烟花之后,不由的脸色大变。 &nbsp&nbsp&nbsp&nbsp这是山下负责放哨,防止彭震雷等人有诈,有埋伏的暗哨在发现了大股敌人之后所发射的信号。 &nbsp&nbsp&nbsp&nbsp而这个颜色的烟火。。。 &nbsp&nbsp&nbsp&nbsp锦衣卫?! &nbsp&nbsp&nbsp&nbsp果然,眼前这些该死的家伙就是锦衣卫放出的诱饵。 &nbsp&nbsp&nbsp&nbsp认出了烟火所代表着的含义后,赵达与王清心中同时忍不住暗骂一声。 &nbsp&nbsp&nbsp&nbsp今夜看样子是无法成功将那些财宝带走了! &nbsp&nbsp&nbsp&nbsp二人心中不由的一阵失落,但马上,看着已经就在眼前的朱瑾萱,二人心中的报复心瞬间达到了顶点。 &nbsp&nbsp&nbsp&nbsp就算无法带走财宝,在走之前,我们也要杀几个红狗泄泄愤。 &nbsp&nbsp&nbsp&nbsp原本只是想要活捉朱瑾萱,借机试探与牵制白十二的赵达与王清,看向朱瑾萱的眼神已经彻底变为了杀意。 &nbsp&nbsp&nbsp&nbsp死亡的阴影笼罩在朱瑾萱的头上,令她的灵魂忍不住为止颤抖。 &nbsp&nbsp&nbsp&nbsp‘难道我今夜就要死在这里了吗?’ &nbsp&nbsp&nbsp&nbsp朱瑾萱心中很不甘心,她不过才刚刚与白十二互相确定心意,她还没有见识过关外覆盖着皑皑白雪的山林,没有见识过苍茫无际的,风吹草低见牛羊的大草原,没有见识过极西之地黄沙漫天的戈壁,以及白十二以前和她说起过,要带她前去赏花的的桃林。 &nbsp&nbsp&nbsp&nbsp她不想就这么悲惨又毫无价值的死在这里。 &nbsp&nbsp&nbsp&nbsp可现实,却似乎永远不会以人的意志为转移,就如同战场之上,没有一个行将死亡的战士会甘心就此闭上眼睛一样。 &nbsp&nbsp&nbsp&nbsp王清的剑已经瞄准了朱瑾萱的心口,赵达那足以裂石的重拳也已经蓄势待发。 &nbsp&nbsp&nbsp&nbsp“嗡!” &nbsp&nbsp&nbsp&nbsp但就在朱瑾萱行将香消玉殒之际,一道划过的白虹伴随着因为高速的飞行而激起的“嗡嗡”声,刺破了笼罩着朱瑾萱的那代表着死亡阴影的无边黑暗。 &nbsp&nbsp&nbsp&nbsp“铛!” &nbsp&nbsp&nbsp&nbsp赵清的柳叶细剑就如同刚刚烤出的芝麻烧饼一般酥脆,在行将刺入朱瑾萱的心脏之时,剑尖被划过的那道白虹直接斩断,而赵达也被这距离拳头前方不足一寸处划过的白虹吓得不顾会逆了气血,强行将即将击中朱瑾萱的拳头收了回来。 &nbsp&nbsp&nbsp&nbsp而这强行将笼罩在朱瑾萱头上的死亡阴影划破的白虹,却依旧没有停下,直接撞进了那已经烧了许久,火势已然变小的火堆,激起了无数带着火焰的木炭、木头,四溅开来。 &nbsp&nbsp&nbsp&nbsp彭震雷虽然也被这从自己肋间划过的长剑吓了一大跳,但心系朱瑾萱安危的他,还是最先反应过来,脚下不停的奔向朱瑾萱的身边。 &nbsp&nbsp&nbsp&nbsp“撤!” &nbsp&nbsp&nbsp&nbsp眼看着面前的朱瑾萱因为这一记白虹而逃过必死之局,身形已然向后跃出了两步,彭震雷也已经到了一步之外,赵达与王清心中再如何不甘,显然也没有办法再继续追杀朱瑾萱了。 &nbsp&nbsp&nbsp&nbsp因为他们心中清楚,凭借着彭震雷的武功,他们二人根本无法在短时间内逼开他,再获得杀了朱瑾萱的机会。 &nbsp&nbsp&nbsp&nbsp相反,若他们不幸被彭震雷缠住了,待到锦衣卫的援兵到来之后,在众多锦衣卫生力军以及他们闻之色变的强弩狙击之下,他们只怕都要和倒霉的郭灿与沈兴一样,被留在这里了。 &nbsp&nbsp&nbsp&nbsp当然,他们心中不愿承认的一点是,他们被刚刚那一记白虹吓到了,被看样子已经恢复了不少体力的白十二吓到了。 &nbsp&nbsp&nbsp&nbsp若不是刚刚白十二救人心切,瞄准的是他们二人的话,只怕他们其中一人已经和郭灿、沈兴一样,倒在血泊之中了。 &nbsp&nbsp&nbsp&nbsp赵达、王清两个头领既然已经下令撤退了,在看到了烟火传信之后便已经萌生退意的其他天衍门门人自然不愿再在这里多呆片刻。 &nbsp&nbsp&nbsp&nbsp他们立刻毫不拖泥带水的直接退走了。 &nbsp&nbsp&nbsp&nbsp虽然并不知道朱瑾萱身份的叶弼与铁家兄妹妄图留下几个,但却都被彭震雷用眼神制止了。 &nbsp&nbsp&nbsp&nbsp心脏还在怦怦直跳的他,此时心中唯一的念头就是不要再让朱瑾萱有半点危险,像刚刚那样心脏仿佛都要停止跳动的一幕,他实在不愿再看到第二次了。 &nbsp&nbsp&nbsp&nbsp而在敌人最后一个身影也消失在黑暗之中后不久,当隆隆作响的马蹄声在众人耳边响起之时,之前一直维持着将长剑掷出动作的白十二,终于再也支撑不住,眼前一黑,倒了下去。 <sript></sript> 第50章 苏醒 &nbsp&nbsp&nbsp&nbsp当白十二再度醒来之时,已是第二日的正午了。 &nbsp&nbsp&nbsp&nbsp与睡了太久的人一样,他是被渴醒的,同样,因为睡了太久,他的头,此时有些昏沉,不过一睁开眼,便看到朱瑾萱一脸担忧的趴在自己床前,除了疲惫,没有半点受伤的模样后,他的心中不由的长出一口气。 &nbsp&nbsp&nbsp&nbsp虽然他是在听到锦衣卫那些喜欢和警匪片里的差人一样姗姗来迟的马蹄声之后,才终于因为那口气泄了之后,眼前一黑倒下去,人事不知的,但只有现在亲眼见到了朱瑾萱安然无恙之后,他才终于能够彻底放下心来。 &nbsp&nbsp&nbsp&nbsp就如同朱瑾萱在看到白十二为了救她,终于体力不支,倒下昏迷之后,陷入深深的自责一样,白十二在见到朱瑾萱陷入危机之时,同样也陷入了深深的自责与后悔。 &nbsp&nbsp&nbsp&nbsp因为木易行手下那些人在发现了他们人数不多,又找到了木易行积存多年的财宝之后,心中定然是会不甘心,进而纠集起大量的人手前来试图夺回这些财宝的。 &nbsp&nbsp&nbsp&nbsp这一点,白十二早在找到了那些财宝之后便已经想到了,但他太过自负,以及对敌人数量的预估不足,最终导致了他们一行人陷入了险地,朱瑾萱更是差点就香消玉殒了。 &nbsp&nbsp&nbsp&nbsp若非是锦衣卫的人及时赶到惊走了木易行的那些手下,只怕他们一行人就真的危险了。 &nbsp&nbsp&nbsp&nbsp。。。 &nbsp&nbsp&nbsp&nbsp“啊!你醒了!” &nbsp&nbsp&nbsp&nbsp白十二试图掀开被子下床找点水喝的动作,还是吵醒了趴在床边的朱瑾萱,而睁开眼后看到已经坐起来的白十二,朱瑾萱顿时惊喜的叫出声来。 &nbsp&nbsp&nbsp&nbsp“嗯,连累萱儿你担。。。” &nbsp&nbsp&nbsp&nbsp白十二只得张开干涸的嘴唇,勉强开口,用略显嘶哑的声音说道。 &nbsp&nbsp&nbsp&nbsp“太好了,你没有事,真是太好了。” &nbsp&nbsp&nbsp&nbsp不过,还未等他说完,朱瑾萱便像是终于从刚苏醒过来的茫然之中醒悟过来一样,猛地抱住了白十二,用带着哭腔的声音打断了白十二。 &nbsp&nbsp&nbsp&nbsp“好了好了,我没事了,你不用害怕了。” &nbsp&nbsp&nbsp&nbsp白十二也只能又是无奈又是感动的费力抬起手臂,轻轻的拍着她的头,安慰着她。 &nbsp&nbsp&nbsp&nbsp“倒是你再不放开我,我可就要被你勒的窒息而死了。” &nbsp&nbsp&nbsp&nbsp不过,见朱瑾萱久久不愿放开自己,口中饥渴感实在有些受不了的白十二,只得用玩笑的口吻,在她耳边再度开口说道。 &nbsp&nbsp&nbsp&nbsp“啊?!” &nbsp&nbsp&nbsp&nbsp但朱瑾萱却显然将这句玩笑当真了,伴随着一声惊呼,连忙松开了白十二,一脸担忧的看着他,不过,在看到他脸上那熟悉的笑容之后,她才知道白十二是在说笑。 &nbsp&nbsp&nbsp&nbsp心中先是闪过一丝羞恼,但马上在想到了刚刚自己那有些过于“热情”的动作之后,她的脸不由的红了起来。 &nbsp&nbsp&nbsp&nbsp不过就算如此,她还是没有害羞的低下头或转过去去,而是顶着一张好似红苹果一般的脸蛋,继续看着白十二,好似要将他的身影印在眼底,刻在心上一般。 &nbsp&nbsp&nbsp&nbsp“好了,不要再看了,以后这张脸你还有好几十年的时间可以慢慢的看。” &nbsp&nbsp&nbsp&nbsp倒是白十二被她这样盯着,莫名的感觉有些不好意思起来,连忙开口调侃起来,生怕自己的害羞被她看出来。 &nbsp&nbsp&nbsp&nbsp“不过,要是你再不给我倒杯水来,恐怕你以后就真的再也看不到我了。” &nbsp&nbsp&nbsp&nbsp“啊?哦,我这就去。” &nbsp&nbsp&nbsp&nbsp朱瑾萱脸上一慌,继而心中忍不住自责: &nbsp&nbsp&nbsp&nbsp自己竟然没有发现这一点。 &nbsp&nbsp&nbsp&nbsp。。。 &nbsp&nbsp&nbsp&nbsp“咕咚咕咚!” &nbsp&nbsp&nbsp&nbsp“啊,舒服!” &nbsp&nbsp&nbsp&nbsp差不多将整壶茶水灌进肚子之中后,白十二忍不住张开嘴发出一声感叹。 &nbsp&nbsp&nbsp&nbsp他这一生之中,还从没有像现在这般觉得这略带苦涩的茶水竟然会这般美味。 &nbsp&nbsp&nbsp&nbsp“你饿了吗。我现在就让人送一锅粥过来吧。” &nbsp&nbsp&nbsp&nbsp见白十二一口气将整壶茶水都喝下肚,朱瑾萱心中不由的愈发自责,伸手接过空空的茶壶之后,连忙开口询问道。 &nbsp&nbsp&nbsp&nbsp“这个先不忙。” &nbsp&nbsp&nbsp&nbsp虽然肚子的确感觉十分饥饿,但相比起口渴,这种不过两顿没吃的饥饿感,他还能忍受。 &nbsp&nbsp&nbsp&nbsp“还是先和我说说昨夜我昏过去之后,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吧。” &nbsp&nbsp&nbsp&nbsp“哦,好。” &nbsp&nbsp&nbsp&nbsp朱瑾萱闻言点了点头,将茶壶放在了桌上之后,做到床边,开始向白十二详细说起来昨夜他昏迷之后发生的一切。 &nbsp&nbsp&nbsp&nbsp正如他所猜测的那样,那些马蹄声的确是锦衣卫百户郑一象带着一众手下骑马赶到时所发出的声音。 &nbsp&nbsp&nbsp&nbsp也正是因为有马匹带路,他们才能比原本预计的时间快了近一倍,在大火燃起之后,只用了不到三刻钟的时间便及时赶到。 &nbsp&nbsp&nbsp&nbsp而待到郑一象等人赶到之后,木易行的手下们早已钻入了山林之中,尽管郑一象在从彭震雷那里得知了这个消息后立刻亲自带队沿着他们离开的方向追了过去,但最终还是一无所获,失望而回。 &nbsp&nbsp&nbsp&nbsp“文泰来怎么样了?” &nbsp&nbsp&nbsp&nbsp白十二突然想到了那个在赵达、王清杀向朱瑾萱时,完全出乎他的意料,勇敢的顶了上去,阻碍了二人片刻的文泰来,脸上的笑容收敛。 &nbsp&nbsp&nbsp&nbsp他记得文泰来被赵清一脚踹中腹部,喷着血倒飞出去,人事不知。 &nbsp&nbsp&nbsp&nbsp“他被敌人打成了重伤,不过按照大夫的说法,他虽然脏腑受创,但没有性命之危,努力调养个数月,就能恢复了。” &nbsp&nbsp&nbsp&nbsp朱瑾萱对文泰来这个被白十二砍断了一只手之后,在面对那等危急情况之时,没有抛下她,反而为了救她被重伤的江湖人,心中还是存着感激之情的。 &nbsp&nbsp&nbsp&nbsp“嘿,他这次也算是救驾有功,六扇门捕头的位置应当是稳了。” &nbsp&nbsp&nbsp&nbsp听到文泰来还未死,白十二的脸上终于再度露出笑容。 &nbsp&nbsp&nbsp&nbsp“不过,这也是他应得的,我是真的没有想到,他竟然真的敢主动迎上那两个一流高手,这一次,算是我看走了眼。” &nbsp&nbsp&nbsp&nbsp虽然嘴上是这么说,但是白十二脸上的笑容,却证明了他此刻有些口不对心,他的内心之中是对文泰来十分感激的。 &nbsp&nbsp&nbsp&nbsp毕竟若不是有文泰来勇敢的阻拦了赵达、王清片刻,也就没有之后那么多的后续了。 &nbsp&nbsp&nbsp&nbsp“对了,地窖里的那些银子呢?” &nbsp&nbsp&nbsp&nbsp问完了人,白十二终于带着一脸期待的问起了昨夜一切故事的源头——那批动人的财宝。 &nbsp&nbsp&nbsp&nbsp“彭震雷那个假正经不会真的把银子都上缴给泉州府了吧?” &nbsp&nbsp&nbsp&nbsp“上缴给泉州府怎么了?” &nbsp&nbsp&nbsp&nbsp一直细语软糯的朱瑾萱,在听到白十二的这话后,顿时忍不住柳眉倒竖,一脸不满的质问道。 &nbsp&nbsp&nbsp&nbsp“这缴获的赃款难道不应该上缴朝廷吗?” &nbsp&nbsp&nbsp&nbsp“应该,应该。” &nbsp&nbsp&nbsp&nbsp白十二自然不敢和她硬顶,连忙一脸讨好的对她说道。光顾着考虑银子的问题,忘了眼前这位姑奶奶的另一重身份了。 &nbsp&nbsp&nbsp&nbsp“不过公主殿下啊,你看啊,这赃款是我们发现缴获的,为此还付出了那么大的代价,这总得有点补偿吧,要不以后再遇到这样的情况,谁还会去拼命啊。这你不能又让马儿跑,又不给马儿吃草吧?” &nbsp&nbsp&nbsp&nbsp“啐,一肚子歪理。” &nbsp&nbsp&nbsp&nbsp朱瑾萱忍不住啐了一口,不过脸上的神情却恢复了之前的模样。 &nbsp&nbsp&nbsp&nbsp“你放心好了,那些银子没有上缴给泉州府。” &nbsp&nbsp&nbsp&nbsp“嗯?” &nbsp&nbsp&nbsp&nbsp白十二瞬间来了精神,可惜朱瑾萱接下来的话又让他的精神萎靡了下来。 &nbsp&nbsp&nbsp&nbsp“不过那些银子也没有像你之前胡说八道的那样,全部分了,那笔钱交给锦衣卫的人处理了。” &nbsp&nbsp&nbsp&nbsp眼看着白十二在听到这话后,立刻就想开口的模样,朱瑾萱连忙再度开口,将他的话堵了回去。 &nbsp&nbsp&nbsp&nbsp“你放心,有我写给皇兄的亲笔信在,他们不敢胡乱贪墨的。” &nbsp&nbsp&nbsp&nbsp白十二忍不住撇撇嘴。 &nbsp&nbsp&nbsp&nbsp他真正关心的才不是什么贪墨不贪墨呢。 &nbsp&nbsp&nbsp&nbsp“好了,你就不要再想那些银子了。” &nbsp&nbsp&nbsp&nbsp朱瑾萱如何能猜不出他心中的想法,有些好气又好笑的对他开口说道。 &nbsp&nbsp&nbsp&nbsp“虽然没有像你之前说的那样,把银子都分了,但是我也没有像你说的那样,吝啬到不给马儿吃草的地步。彭震雷他们都从那批财宝里拿了属于自己的那一份了。 &nbsp&nbsp&nbsp&nbsp其中彭震雷出力最大,文泰来身受重伤,他们二人都得到了五百两银子的奖赏,至于叶弼与铁文斌、铁文兰三人,没人也得到了三百两银子,前来援救的那些锦衣卫,按照职阶不同,也得到了从二百两到五十两不等的奖赏。” &nbsp&nbsp&nbsp&nbsp“嘁,最高的奖赏才五百两啊!” &nbsp&nbsp&nbsp&nbsp但白十二却一脸嫌弃的模样,似乎根本看不上。 &nbsp&nbsp&nbsp&nbsp“不过算了,那些家伙胆子太小,就算分了他们几千上万两银子,只怕他们也会嫌这银子扎手不敢要。” &nbsp&nbsp&nbsp&nbsp“哼,你以为谁都像你一样无法无天吗?连堂堂仙游公主都敢拐走吗?” &nbsp&nbsp&nbsp&nbsp朱瑾萱似乎是看不惯他这般的态度,忍不住娇哼一声,面带不满的说道。 &nbsp&nbsp&nbsp&nbsp“嘿嘿。” &nbsp&nbsp&nbsp&nbsp虽然白十二很想开口吐槽,明明是你这位公主自己贴上来的。 &nbsp&nbsp&nbsp&nbsp但他却还没有直到这种程度,这件事,毕竟他是得了大便宜的那一方,再继续卖乖的话,就有些太过分了。 &nbsp&nbsp&nbsp&nbsp所以,他只是看着朱瑾萱,不发一言,只是,脸上却还是忍不住露出了十分得意的笑容。 &nbsp&nbsp&nbsp&nbsp“咳咳,不说这个了,连彭震雷、文泰来都能有五百两银子的奖赏,那杀了敌人两个头领数个喽啰的我,奖赏是什么?” &nbsp&nbsp&nbsp&nbsp不过,眼看着朱瑾萱一脸羞怒的怒视着自己,白十二连忙干咳几声,掩盖一下脸上的得意,同时扯开话题,开口问道。 &nbsp&nbsp&nbsp&nbsp“呶。” &nbsp&nbsp&nbsp&nbsp朱瑾萱似乎早就猜到了他的问题,所以早有准备,在他开口问出之后,便立刻站起身从床下拿出了一个长方形的木盒。 &nbsp&nbsp&nbsp&nbsp白十二看着这个木盒,先是忍不住一阵兴奋,但马上,他就觉得这个木盒似乎自己曾经在哪里见过,心中生出了一丝不好的预感。 &nbsp&nbsp&nbsp&nbsp“这柄剑是你之前从地窖之中找出来当兵器的,而且从昨夜的情况来看,这柄剑也很适合你使用。。。” &nbsp&nbsp&nbsp&nbsp果然,朱瑾萱将那木盒一打开,白十二便见到了熟悉的难道身影。 &nbsp&nbsp&nbsp&nbsp“好吧,这柄剑倒也算是不错了。” &nbsp&nbsp&nbsp&nbsp伸手拿过熟悉的宝剑,白十二的脸上的神情实在算不上是开心。 &nbsp&nbsp&nbsp&nbsp“哼,不要不知足了,我可是专门让锦衣卫的人找人验过了,这柄剑可是用天外陨铁打制的神兵,可不是银子能衡量的。” &nbsp&nbsp&nbsp&nbsp“这还是件无价之宝了?” &nbsp&nbsp&nbsp&nbsp白十二有气无力的看着朱瑾萱问道。 &nbsp&nbsp&nbsp&nbsp“那是自然。” &nbsp&nbsp&nbsp&nbsp“那应该可以拿来当传家宝了?” &nbsp&nbsp&nbsp&nbsp“应该可以吧。” &nbsp&nbsp&nbsp&nbsp并不知道白十二是什么意思的朱瑾萱,颇有些奇怪的看着白十二。 &nbsp&nbsp&nbsp&nbsp“那就这一件传家宝,将来若是我们生的孩子太多了,该怎么分啊?万一要是不够分,他们会不会打起来?” &nbsp&nbsp&nbsp&nbsp白十二一脸正经的开口再度问道,只是眼底的促狭与微微上翘的嘴角却出卖了他内心真正的想法。 &nbsp&nbsp&nbsp&nbsp“不够分,那就。。。呸!” &nbsp&nbsp&nbsp&nbsp朱瑾萱一开始还没有察觉到白十二言语中的陷阱,忍不住顺着白十二的话继续说道,但开口之后却马上反应了过来,脸上瞬间升腾起了一阵红霞,然后不禁将手上的木盒子砸向白十二,又啐了他一口,红着脸跑了出去。 &nbsp&nbsp&nbsp&nbsp“不同你胡言乱语了,我去让店家给你煮一碗粥来。” &nbsp&nbsp&nbsp&nbsp。。。 &nbsp&nbsp&nbsp&nbsp在白十二与朱瑾萱在“畅想”未来的生活之时,郑一象正守在藏有财宝的地窖旁,在他身边,则是十数个手持强弩,严阵以待的锦衣卫。 &nbsp&nbsp&nbsp&nbsp在昨夜未能成功抓住木易行那些逃走的手下之后,他的心中就只剩下了地窖之中的这巨大的财富。 &nbsp&nbsp&nbsp&nbsp两度未能成功抓住犯人,这是巨大的失职,若是就这么灰溜溜的离开,难肯定逃不过处罚,但有了这数量惊人的银子之后,情况显然就不同了。 &nbsp&nbsp&nbsp&nbsp单单是将这些银子送回应天入库,就是一笔不小的功劳。 &nbsp&nbsp&nbsp&nbsp所以别说是泉州知府,就是福宁道、福建布政司的高官来了,他也绝不会将这笔银子交出去的。 &nbsp&nbsp&nbsp&nbsp他虽然位卑权轻,抵不过这些高官的压力,但他相信他的顶头上司,千户陈岩青是绝对会坚定的站在他身后为他撑腰的,就算陈岩青都顶不住,他也相信指挥使莫斌会坚定的站在他身后支持他,相反,若是他服软了,那才是真的死定了。 &nbsp&nbsp&nbsp&nbsp因此,在昨夜了解了情况之后,他便一直带着手下守在这里,一是防止木易行的那些手下不甘心之下去而复返,二也是为了防止有人来抢这份银子,抢他的功劳。 <sript></sript> 第51章 大胆的猜测 &nbsp&nbsp&nbsp&nbsp再一次被盐水浇醒,房日兔已经不知道自己这是被抓后的第多少个日子了。 &nbsp&nbsp&nbsp&nbsp他唯一能够计算时间的办法也已经在第八次昏迷之前失效了。 &nbsp&nbsp&nbsp&nbsp不知道这些东厂的番子们究竟是受了什么样巨大的刺激,原本每日的审问、刑罚虽然也非常严酷,但终究还是按照时间来的,每日天黑之后,都会将他送回去好生休养,甚至为了保证他在酷刑之下不会因为身体虚弱而死,每日晚上还要给他喝些滋补的肉汤。 &nbsp&nbsp&nbsp&nbsp可就在大概两三日前,这些番子们却突然间像是疯了一般,每日的审问不仅愈发残酷,而且还不分昼夜的接连审问,以至于,不过才两三日的时间,他的身体便比之前数日受到的摧残还要严重的多,若不是肉汤依旧还没断,只怕他现在已经要到弥留状态了。 &nbsp&nbsp&nbsp&nbsp但就算如此,他心中也已经有些快要支撑不下去了,心中祈求着亢金龙这个唯一能救他于苦海之中的同伴能够尽快赶到,尽快查到他的下落,买通守卫,将他救出来。 &nbsp&nbsp&nbsp&nbsp。。。 &nbsp&nbsp&nbsp&nbsp被审问的房日兔濒临崩溃,可并不知道这些的东厂番子们,此时却陷入了两难之中。 &nbsp&nbsp&nbsp&nbsp一方认为只要继续对房日兔施以重刑,房日兔肯定支持不了太久,马上就会招供的。 &nbsp&nbsp&nbsp&nbsp而另一方则认为,若是再继续这样下去,只怕还没有等到房日兔开口,他就要因为受刑太重而死了。 &nbsp&nbsp&nbsp&nbsp不过,哪怕是第二派觉得不能再继续像现在这样对房日兔用大刑,酷刑,也没有人敢提议暂时放弃对房日兔用刑,让他先休养一段时日。 &nbsp&nbsp&nbsp&nbsp因为锦衣卫那边传来的消息,所带来的压力实在是太大了。 &nbsp&nbsp&nbsp&nbsp价值十几万两的财宝。 &nbsp&nbsp&nbsp&nbsp就因为他们之前扛不住郑一象的压力,将沈万安的口供透漏给了锦衣卫,最终导致了郑一象带着锦衣卫精锐前来,主导了对木易行的追踪抓捕工作,进而让木易行留下的这批巨额的财富落到了锦衣卫的手中。 &nbsp&nbsp&nbsp&nbsp这个消息若是传回了他们的顶头上司,应天镇守太监吕中行以及东厂督公江棕的耳中的话,他们的下场现在就能看的一清二楚了。 &nbsp&nbsp&nbsp&nbsp所以这些天里,他们才会如此疯狂的连续审问房日兔。 &nbsp&nbsp&nbsp&nbsp因为这真的是他们最后一根救命稻草了。 &nbsp&nbsp&nbsp&nbsp虽然房日兔供出的东西不见得能够让他们安然无恙,但至少能够保全下他们的一条小命。 &nbsp&nbsp&nbsp&nbsp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 &nbsp&nbsp&nbsp&nbsp就算被一撸到底,只要人还在,就还有东山再起的机会。反之,若是死了,那就真的什么都没了。 &nbsp&nbsp&nbsp&nbsp“要不然我们在城中找一找仙游公主的踪迹?” &nbsp&nbsp&nbsp&nbsp在双方都难以说服对方,而郑一象缴获了十多万两赃款的消息马上就要传回应天的威胁之下,有人忍不住提出了另一个能够拯救他们于水火之中的主意。 &nbsp&nbsp&nbsp&nbsp不过,这个主意在眼下,颇有种“死马当活马医”的意味,他们真的能够找到仙游公主朱瑾萱的踪迹吗? &nbsp&nbsp&nbsp&nbsp他们内心之中是真的没有抱太大的期望。 &nbsp&nbsp&nbsp&nbsp不过,他们并不知道多少,在心中没有多少希望能够找到踪迹的仙游公主,其实就在距离他们一墙之隔的锦衣卫院落之中。 &nbsp&nbsp&nbsp&nbsp。。。 &nbsp&nbsp&nbsp&nbsp白十二的身体早在两天之前便已经恢复正常了。 &nbsp&nbsp&nbsp&nbsp他虽然看着比较惨,直接昏迷倒地,人事不知。但其实他只是身体负荷太重,一时间难以承受,所以人体保护机制自动运转,才会自动陷入昏迷之中罢了。 &nbsp&nbsp&nbsp&nbsp调养了两天,喝了两副补气的汤药,又用食疗的房子喝了两天的补汤之后,他早已恢复了,毕竟他又不是行将就木的老人,还不到弱冠之年的身体,正是生命力最旺盛的时刻。 &nbsp&nbsp&nbsp&nbsp而且,这一次体力与精神双重透支所带来的也不全都是坏处。 &nbsp&nbsp&nbsp&nbsp他这一次不仅因为面对巨大压力,终于掌握了自练剑之日起便听到的剑势,剑法终于登堂入室,跻身真正的顶尖高手之列了,还从郑一象对待朱瑾萱与他的态度上得到了一个十分重要的情报。 &nbsp&nbsp&nbsp&nbsp皇帝似乎到现在为止还没有下令锦衣卫抓捕他与朱瑾萱,所以这一次郑一象才会在得知了朱瑾萱的消息后没有多余的反应,甚至相信了朱瑾萱灵机一动编出来的理由,相信了她是得了皇帝的命令,特意来到这里抓捕木易行的。 &nbsp&nbsp&nbsp&nbsp这无疑就意味着,今后若是再遇到需要大量人手,以及需要官府消息的时候,他们可以尝试着去向锦衣卫求助了。 &nbsp&nbsp&nbsp&nbsp这对一直觉得分身乏术,想要大量人手协助自己的白十二来说,显然是个再好不过的消息了。 &nbsp&nbsp&nbsp&nbsp。。。 &nbsp&nbsp&nbsp&nbsp不过,虽然郑一象与他手下的锦衣卫还不知道朱瑾萱是偷着逃出京城的秘密,因此对二人十分客气,但白十二便和朱瑾萱心中还是想着,是时候离开泉州府了。 &nbsp&nbsp&nbsp&nbsp对郑一象来说,那些银子是功劳,是决不能舍弃的东西,需要在这里亲自监督,待到千户陈岩青得到消息后派出千人规模的押送队伍到来之后,再与之一同北上返回应天复命。 &nbsp&nbsp&nbsp&nbsp但对白十二来说,这些银子又不是给他的,他再留下来,除了眼馋,后悔没有提前从其中挑选几件体积小,价值高的宝贝藏起来之外,什么也做不了。 &nbsp&nbsp&nbsp&nbsp所以,还不如现在就离开,眼不见心不烦。 &nbsp&nbsp&nbsp&nbsp对朱瑾萱来说就更简单了,因为这笔巨款,最终是要送到她的皇兄手上,是属于她家的!郑一象这些家臣只是辛苦将之送回去罢了。 &nbsp&nbsp&nbsp&nbsp而且,那些之前被惊走的木易行的手下们肯定会将这个消息报告给木易行,而得知了积攒多年的财富被锦衣卫占了的木易行,想必也不可能善罢甘休。 &nbsp&nbsp&nbsp&nbsp此时他与朱瑾萱若是离开的话,说不定还能在周边州府打探到木易行,或是木易行集结杀手准备动手抢夺财宝的消息。 &nbsp&nbsp&nbsp&nbsp当然,更关键的是,胡啸林这些冲着他们来的大内侍卫们,估计马上就要到泉州府城了,他们要是再不走,待到胡啸林一行人来了,再想走就没有现在这么容易了。 &nbsp&nbsp&nbsp&nbsp但他们不知道的是,其实胡啸林早在白十二刚刚苏醒过来的那天清晨便已经抵达了泉州府城,此时正在紧紧的盯着彭震雷一行人,希望几次能够找到他们的踪迹,成功的找到朱瑾萱,然后将之送回京城。 &nbsp&nbsp&nbsp&nbsp。。。 &nbsp&nbsp&nbsp&nbsp相比起只昏迷了不到一天便苏醒过来,两天之后便恢复如初的白十二,文泰来的情况就要凄惨的多了。 &nbsp&nbsp&nbsp&nbsp被王清这个一流高手一脚踹中腹部,倒飞而出的他,虽然侥幸没有死,也没有生命之危,但脏腑受创的他,按照泉州府城中名气最高的那位老神医的诊断,至少要在床上躺上个把月,之后还要再调养一两个月,才差不多能好利索。 &nbsp&nbsp&nbsp&nbsp不过,尽管看上去十分的凄惨,身上还时不时的会传来疼痛,躺在床上一动都不能动,更是像是个废人,那熬好的药汤也苦涩怪异的难以下咽,但文泰来的心中却从没有像现在这般的轻松畅快。 &nbsp&nbsp&nbsp&nbsp就像他在经历激烈的思想斗争之后,勇敢的迎上赵达、王清的时候心中所想的那样。 &nbsp&nbsp&nbsp&nbsp人死鸟朝天,不死万万年。 &nbsp&nbsp&nbsp&nbsp侥幸没死的他,得到了自己想要的一切。不,甚至比他自己想的还要多的多。 &nbsp&nbsp&nbsp&nbsp五百两银子的赏赐其实并不算多,之前他接了木易行去刺杀沈万安的单子之时,说好的报酬就是五百两。 &nbsp&nbsp&nbsp&nbsp但这五百两银子的出自谁的赏赐却是十分重要的。 &nbsp&nbsp&nbsp&nbsp仙游公主! &nbsp&nbsp&nbsp&nbsp当今天子的亲妹妹所赏赐的五百两银子,其价值岂是刺客报酬能比的? &nbsp&nbsp&nbsp&nbsp在躺在床上的时候他就已经想好了,仙游公主赏赐的这五百两银子,他绝对不会动分毫,他要将这五百两银子装进精心打制的木盒之中供起来。 &nbsp&nbsp&nbsp&nbsp他的确有能力留下这五百两银子,不动用分毫。 &nbsp&nbsp&nbsp&nbsp不提他之前做刺客之时所得到的那些报酬,单单是彭震雷向他保证的,六扇门一个六品捕头的位置就足以让他今后不用愁吃喝用度了。 &nbsp&nbsp&nbsp&nbsp虽然本朝官员薪俸算得上历朝历代以来最低的,六品捕头的职位明面上的薪俸更是少得可怜,根本不可能让他有能力不动那五百两银子,但国朝建国百年,太祖之时的高压早已烟消云散,这整个朝廷上下,除开那些清水衙门与品性的确十分高洁的,哪里还有真的依靠薪俸生活的官员。 &nbsp&nbsp&nbsp&nbsp对六扇门这个行走江湖,主管江湖事务的衙门来说,更是如此。 &nbsp&nbsp&nbsp&nbsp别的不说,单单是文泰来自己知道的六扇门捕快们的来钱渠道,就有数种,更别提他这个即将一跃成为六品捕头的官员了。 &nbsp&nbsp&nbsp&nbsp。。。 &nbsp&nbsp&nbsp&nbsp文泰来这个还未加入六扇门的江湖中人还在畅想着自己的“美好未来”之时,彭震雷与叶弼等人,此刻却是相顾无言。 &nbsp&nbsp&nbsp&nbsp虽然距离那一夜已经过去三天了,但彭震雷每每想到最后那一幕,心中都忍不住一阵心悸。 &nbsp&nbsp&nbsp&nbsp就差那么一点,要不是白十二掷出的那一剑恰到好处的既折断了王清的剑刃,又逼退了赵达的拳头,只怕朱瑾萱就真的要横死当场了。 &nbsp&nbsp&nbsp&nbsp到时候他与叶弼四人只怕都逃不开干系了。 &nbsp&nbsp&nbsp&nbsp而剩下的叶弼与铁家兄妹虽然是在朱瑾萱显露身份之后才知道这个秘密的,但当时根本没有前去救援朱瑾萱,只顾着在围攻之下保全自身安全的三人,则显然比彭震雷这个当时拼了老命前去救援之人要后怕。 &nbsp&nbsp&nbsp&nbsp因此哪怕三天过去了,四人也依旧没有讨论过一句有关那一夜所发生的事情。 &nbsp&nbsp&nbsp&nbsp不过,相比起其他三人,叶弼则显然是最为担心的那一个。 &nbsp&nbsp&nbsp&nbsp因为相比起什么都不知道的彭震雷与铁家兄妹,叶弼脑中清楚的记得,当初在应天府城之时见到的那一幕。 &nbsp&nbsp&nbsp&nbsp白十二与朱瑾萱十分亲密的一起赏灯。 &nbsp&nbsp&nbsp&nbsp所以,在彭震雷与铁家兄妹三人还只是在为那一夜所发生的事情而后怕之时,叶弼已经开始思考白十二与朱瑾萱之间的关系了。 &nbsp&nbsp&nbsp&nbsp也许在当时在场的其他四人看来,白十二明显就是皇帝派去贴身保护朱瑾萱的大内高手,所以其武功才会如此之高。 &nbsp&nbsp&nbsp&nbsp但看到过当初二人亲密赏灯那一幕的叶弼,则显然不会只将白十二当做是贴身保护朱瑾萱的大内高手。 &nbsp&nbsp&nbsp&nbsp而且再联系一下一直以来白十二总是行踪不定,而且似乎总是躲避着东厂、锦衣卫以及同是大内高手的胡啸林等人的一系列表现后,叶弼心中不由的冒出了一个大胆的想法。 &nbsp&nbsp&nbsp&nbsp但马上,他就将这个大胆的想法压到了心底,甚至连想都不敢去想。 &nbsp&nbsp&nbsp&nbsp因为那实在是太大胆,太可怕了。 &nbsp&nbsp&nbsp&nbsp但人总是如此,越是强迫自己不去想一件事的时候,心中却总是会忍不住想起,根本难以抑制。 &nbsp&nbsp&nbsp&nbsp所以,担心自己再继续在房间之中呆着,总有一个时刻会忍不住将这些事情说出去,并询问一下其他人想法的叶弼,不敢再继续呆在房间之中,打了声招呼便离开了房间,来到了泉州府城的街道之上。 &nbsp&nbsp&nbsp&nbsp似乎是想用这种方式来强迫自己忘记这一切。 &nbsp&nbsp&nbsp&nbsp而在他漫无目的的在城中四处乱晃之时,一直在寻找着他与彭震雷、铁家兄妹踪迹的胡啸林与手下的大内侍卫们也终于找到了目标。 &nbsp&nbsp&nbsp&nbsp尽管心神不宁,但飞贼出身,最善跟踪、藏匿以及反跟踪的叶弼,依旧还是很快便察觉到了身后的尾巴。 &nbsp&nbsp&nbsp&nbsp哪怕胡啸林手下的这些大内侍卫们已经上一次在应天城中被发现然后被甩掉的经验。 &nbsp&nbsp&nbsp&nbsp若是平常的话,察觉到了身后的尾巴之后,他自然会像是抓到了老鼠的猫一般先尽情的戏耍一下对方,然后在玩腻了之后,潇洒离开,甩掉对方。 &nbsp&nbsp&nbsp&nbsp但这一次,因为心中那个令他感到有些畏惧的大胆猜测,他改了主意。 &nbsp&nbsp&nbsp&nbsp他要亲自验证一下自己那个大胆的猜测是真是假。 &nbsp&nbsp&nbsp&nbsp。。。 &nbsp&nbsp&nbsp&nbsp而在叶弼打算利用胡啸林来验证自己心中的想法是不是正确之时,在经过十多天辛苦的来回奔波之后,亢金龙终于带着一千两银子的票据,匆匆赶回了泉州府城。 &nbsp&nbsp&nbsp&nbsp但刚刚抵达泉州府城,两个噩耗便接踵而至。 &nbsp&nbsp&nbsp&nbsp木易行消失,此时正被锦衣卫所通缉,出卖他的,正是镇海帮帮主晁王天。 &nbsp&nbsp&nbsp&nbsp而之前一直在镇海帮做客,等待他带着钱归来的房日兔,也已经消失无踪。 <sript></sript> 第52章 堵门 &nbsp&nbsp&nbsp&nbsp有钱能使鬼推磨。 &nbsp&nbsp&nbsp&nbsp无论千年来一直掌权的儒家再如何标榜以道德治理天下,但治理天下归根到底靠的其实还是钱财,千年来这么多王朝,无论是哪个王朝的灭亡,最终都是因为财政出了问题。 &nbsp&nbsp&nbsp&nbsp哪怕是被大多数人认为是独以强而亡的大汉,其实根本原因还是财政出了问题,这一点从汉桓帝公然的卖官鬻爵大肆敛财便得以窥见。 &nbsp&nbsp&nbsp&nbsp偌大的王朝尚且如此,再细分到个人那以同样逃不了钱财的支配。 &nbsp&nbsp&nbsp&nbsp哪怕是被儒家尊崇为千古一圣人的孔夫子,在周游列国之时,也逃不开。 &nbsp&nbsp&nbsp&nbsp尽管千年以来的确有宁愿饿死也不食嗟来之食的傲气之人,有身居高位依旧清廉如水的道德之士,但这终究只是少数,否则也不会被写进书中流传千古。 &nbsp&nbsp&nbsp&nbsp正因为少才显得珍贵,若是人人都能做到如此,那显然就不会被人所敬佩,进而流传后世了。 &nbsp&nbsp&nbsp&nbsp而此时怀揣着千两票引的亢金龙,此时便是那个能够通鬼神的存在。 &nbsp&nbsp&nbsp&nbsp将一张百两的票引换成了银子之后,他不够直撒出去了五十两,便从泉州知府衙门之中买通了一个负责誊抄公文的佐吏以及一个负责打杂的白役。 &nbsp&nbsp&nbsp&nbsp从这二人口中他也打探到了自己想要的消息。 &nbsp&nbsp&nbsp&nbsp房日兔的确被抓了,那个被他买通的白役,当时便是跟随捕头前去抓人的当事人之一。 &nbsp&nbsp&nbsp&nbsp不过房日兔此刻却并非在府衙大牢之中,在其被抓来的第一天,便被人提走了。 &nbsp&nbsp&nbsp&nbsp负责誊抄公文手续的那个文书佐吏便是当时负责交接文书的当事人,因此他知道提走了房日兔的是东厂的人。 &nbsp&nbsp&nbsp&nbsp这消息对亢金龙来说,无疑是十分重要的,但对他来说,那个白役无偿附赠的消息,却比这两个消息更加的重要。 &nbsp&nbsp&nbsp&nbsp那一日与房日兔一起被抓的还有一个广源茶楼中唱戏的戏子,不过那个戏子似乎并不重要,东厂的人并未将其带走。 &nbsp&nbsp&nbsp&nbsp和房日兔一起从木易行那里得到有关花琳琅消息的亢金龙,瞬间便猜到了这个戏子便是他们的目标——花琳琅,自然的,他也终于知道了,为何房日兔会出现在广源茶楼,进而被抓了。 &nbsp&nbsp&nbsp&nbsp但亢金龙心中却清楚,此时不是想这些事情的时候,更不是埋怨房日兔擅自动手又不小心被抓的时候,现在的他必须思考接下来该怎么办。 &nbsp&nbsp&nbsp&nbsp在了解完所有的消息之后,摆在他面前的,已然是两条十分分明的道路。 &nbsp&nbsp&nbsp&nbsp一条,再花费不过百余两银子,将花琳琅从泉州府衙大牢之中赎出来,带着对方立刻离开已经变得无比危险的泉州府,返回扬州,完成任务。 &nbsp&nbsp&nbsp&nbsp这样一来,不仅能够顺利的完成任务,他还能将剩下的八百多两银子吞下,小发一笔横财。 &nbsp&nbsp&nbsp&nbsp但这样的话,房日兔就等同于被他卖了。 &nbsp&nbsp&nbsp&nbsp而另一条,便是在赎出花琳琅之后暂时先将她关押起来,然后将剩下那八百多两银子银子拿出来,想尽一切办法将这笔钱花掉,从东厂的那些人手中救出房日兔后,带上花琳琅一起逃离泉州府,返回扬州府。 &nbsp&nbsp&nbsp&nbsp这第二条道路不仅危险,还充满了许多变数,最麻烦的是,他将钱都撒出去之后,还不见得能够将房日兔救出来。而且,待到他将房日兔救出来之后,东厂的人不可能没有半点反应,到时候说不定,东厂的人甚至敢做出封城搜捕的举动来。 &nbsp&nbsp&nbsp&nbsp若是他们没有在第一时间逃出泉州府城,只怕连他自己都很可能折在这里。 &nbsp&nbsp&nbsp&nbsp可要是不救房日兔的话,那回去之后,整个东极天七星主可就只剩下他一根独苗了。 &nbsp&nbsp&nbsp&nbsp换做是平常时候的话,这样的结局不能说糟糕,毕竟,只剩下他一人之后,无论后面青龙能不能及时的将其他六人的缺额补齐,青龙都要无比仰赖他这个老人儿。 &nbsp&nbsp&nbsp&nbsp但他心中却清楚,此次若是顺利的将花琳琅带回去,待到逼迫对方传授他们易容术,或是直接让对方帮助所有人易容成功后,他就要独自一人率领手下前往已经变成龙潭虎穴的应天城,去刺探心月狐的情况,找机会刺杀心月狐了。 &nbsp&nbsp&nbsp&nbsp万一青龙未能将那些门人中的心月狐心腹全部甄别并挑出来灭口的话,那他这一趟前往应天城,便等同于是上门送死。 &nbsp&nbsp&nbsp&nbsp相反,若是这一次能够救出房日兔的话,那房日兔必然会万分感激他,如此一来,他只要联合房日兔,就有资本让青龙将这个任务延后了。 &nbsp&nbsp&nbsp&nbsp而且,如果能够更进一步巧妙的让花琳琅陷在泉州府城,无法与他们一起离开的话,到时候就算任务失败了,青龙也无法惩罚他。 &nbsp&nbsp&nbsp&nbsp毕竟,他是为了营救房日兔,分身乏术,青龙若是还要因此而惩罚他,那必然会导致所有人对他离心离德。 &nbsp&nbsp&nbsp&nbsp身怀近千两银子的亢金龙,因为担心那文书与白役猜到些什么,将他出卖,不敢在城中过夜,只能在城外的破庙之中的窝了一夜。 &nbsp&nbsp&nbsp&nbsp糟糕的环境,以及脑中的两个想法之间的激烈斗争,让他一夜无眠。 &nbsp&nbsp&nbsp&nbsp最终,当朝阳探出头来,将光芒洒向大地之时,顶着黑眼圈的亢金龙,心中终于做出了最后的决断。 &nbsp&nbsp&nbsp&nbsp他要去营救房日兔。 &nbsp&nbsp&nbsp&nbsp比起那八百多两银子,还是小命更重要。 &nbsp&nbsp&nbsp&nbsp毕竟他若是独自带着花琳琅回去,之后就要亲自以身犯险,前往应天城,但在这泉州府城,他要救房日兔的话,却根本不必自己去冒险,他怀中还揣着的近千两银子,足以买到不少江湖好手来帮他完成一切危险的事情,他所需要做的,就是事先尽可能的查清楚房日兔此时的情况,以及规划好一切,做出一份完美的计划。 &nbsp&nbsp&nbsp&nbsp不过,木易行被锦衣卫惊走,泉州府本地的江湖中人因为与木易行之间都有或浅或深的关系,所以大都也已经逃离了泉州府,他虽然手中有不少的银子,但想要将这些银子撒出去,却似乎有些困难。 &nbsp&nbsp&nbsp&nbsp好在,他现在还需要时间去调查泉州府里的东厂番子们的情况,进而想出并完善营救计划。至于找人手倒是还不急。 &nbsp&nbsp&nbsp&nbsp。。。 &nbsp&nbsp&nbsp&nbsp并不知道因为亢金龙的决定而逃过了被押送千里,今后一生只怕都要身陷囹圄,难得自由的花琳琅,此时正在无聊的应对着泉州府衙捕头的审问。 &nbsp&nbsp&nbsp&nbsp当然,原本审问犯人这样的任务是轮不到小小的捕头,应由推官前来审问的,但对花琳琅这么一个小小的戏子,推官既嫌弃其身份卑贱,觉得前来亲自审问有**份,又觉得一个小小的戏子压榨不出多少油水。所以才将这审问的任务交给了手下的捕头。 &nbsp&nbsp&nbsp&nbsp不过,一连审问了数天也没有发现什么异常,而且发现对方真的是半点油水都刮不出来之后,也就没有人愿意来审问她了。 &nbsp&nbsp&nbsp&nbsp当然,也不是没有色中饿鬼见色起意,不过,待到褪下裤子,见到了对方那比自己还要大的宝贝之后,他们便立刻落荒而逃了。 &nbsp&nbsp&nbsp&nbsp大佬,惹不起,惹不起! &nbsp&nbsp&nbsp&nbsp如此一来,花琳琅便成为了如鸡肋一般的存在。 &nbsp&nbsp&nbsp&nbsp甚至比鸡肋还要不如,别说是推官了,哪怕是几个捕头都不知道不在乎大牢之中还有这么一个人存在了。 &nbsp&nbsp&nbsp&nbsp今日这个捕头也就是送一个犯人进牢房之时,无意间看到了他,心中决定再最后努力一把,看看能不能从这苍蝇手中刮出最后一滴油来,同时也找个由头将这个占着一间牢房的恶心之人扔出去。 &nbsp&nbsp&nbsp&nbsp早就熟悉这些皂吏们心态的花琳琅,等的便是这一天的到来,在又顽抗了两个回合之后,才娇滴滴的说出自己在广源茶楼掌柜的那里还寄存着这半个月以来的赏钱。 &nbsp&nbsp&nbsp&nbsp早已知道他是大佬的捕头,强忍着恶心将他放了出来,命两个手下的白役带着他前往广源茶楼拿钱。 &nbsp&nbsp&nbsp&nbsp广源茶楼的掌柜倒也没有不认账,主要是一个小小戏子半个月的赏钱实在是没有多少,他犯不上为了这么一点钱得罪一个捕头,两个白役。 &nbsp&nbsp&nbsp&nbsp钱财既然已经到手,两个白役便心满意足的离开了,而被关进大牢近半个月的花琳琅,也终于重获自由。 &nbsp&nbsp&nbsp&nbsp不过,被抓之前闹出来的那一幕,已经让他上了广源茶楼掌柜的黑名单,他自是不可能再继续在广源茶楼唱戏了。 &nbsp&nbsp&nbsp&nbsp当然,就算掌柜的能够不计前嫌,花琳琅也不愿再继续呆在这里了。 &nbsp&nbsp&nbsp&nbsp如今的泉州府城中鱼龙混杂,他才不愿继续呆在这里惹火烧身呢。 &nbsp&nbsp&nbsp&nbsp只不过,对害的他在府衙大牢中住了半个月的白十二,他心中却是记得清楚,在大牢之中的这半个月来,他近乎每一天都在诅咒白十二,如今重获自由了,他心中更是赌咒发誓,今后若是再遇到白十二,定要狠狠的报复回来。 &nbsp&nbsp&nbsp&nbsp哪怕他是锦衣卫的小旗官。 &nbsp&nbsp&nbsp&nbsp。。。 &nbsp&nbsp&nbsp&nbsp花琳琅一连十多天的诅咒似乎真的起到了作用,原本正打算与朱瑾萱离开泉州府的白十二,此时却被一直追踪着他们的胡啸林堵在了门口。 &nbsp&nbsp&nbsp&nbsp“咳咳,胡兄,好久不见啊!” &nbsp&nbsp&nbsp&nbsp再度见到胡啸林,白十二的脸上的神情颇有些尴尬,他心中清楚,因为他,胡啸林这数月以来吃得苦实在是太多了,心里承受的压力也实在是太大了。 &nbsp&nbsp&nbsp&nbsp“公主,请随我们返回京城,您心中应该也很清楚,自殿下离开京城之后,陛下心中该会有多么焦急、担忧。” &nbsp&nbsp&nbsp&nbsp但胡啸林却像是无视了白十二一般,双眼只是牢牢的盯住朱瑾萱,一脸恳切的开口,近乎哀求的说道。 &nbsp&nbsp&nbsp&nbsp虽然被无视了,但白十二却没有半点的恼怒或不满,只是伸出食指在鼻子下方搓了搓,借以掩盖一下自己的尴尬。 &nbsp&nbsp&nbsp&nbsp因为他心中清楚,胡啸林无视他,的确应该是最顾及二人之前的情面的做法了,相反,若是胡啸林真的搭理他了,那对他这个犯下引诱拐走公主大罪的犯人,胡啸林就要直接出手缉拿他了,将他押回京城,押到皇帝面前受审了。 &nbsp&nbsp&nbsp&nbsp而他也没有开口替朱瑾萱回答的意思。 &nbsp&nbsp&nbsp&nbsp不是他怯懦或是惜身,而是因为这件事能够最终做出决定的,只有朱瑾萱这个当事人。 &nbsp&nbsp&nbsp&nbsp毕竟朱瑾萱又还没有真正的嫁给他,成为他的家人。 &nbsp&nbsp&nbsp&nbsp而且,就算成为了一家人,他也没有资格替朱瑾萱去做出如此重要的决定。 &nbsp&nbsp&nbsp&nbsp所以,若是朱瑾萱因为担忧她的皇兄,决定跟随胡啸林返京的话,他虽然心中会感到难过,却也不会阻止。 &nbsp&nbsp&nbsp&nbsp但同样的,若是朱瑾萱心中想要继续按照二人之前在钦贤镇上的杨家酒楼中做出的决定,以当时定下的计划行事,不想和胡啸林返回京城的话,那就算是将他与胡啸林之前的情面都葬送掉,就算他会成为整个朝廷的通缉之人,他也要将朱瑾萱带走。 &nbsp&nbsp&nbsp&nbsp除非他横死当场。 &nbsp&nbsp&nbsp&nbsp“我在之前不是已经命东厂的番子将一封亲笔信交予你,并命你送回京城了吗?” &nbsp&nbsp&nbsp&nbsp朱瑾萱的眼神没有闪躲,同样直视着胡啸林,声音轻柔却坚定的说道。 &nbsp&nbsp&nbsp&nbsp“在那封信中,我已经将我的想法尽数告诉皇兄了,待到这件事结束,待到抓住扬州知府自杀一案的幕后真凶后,我自会返回京城去见皇兄的。” &nbsp&nbsp&nbsp&nbsp尽管心中对胡啸林所说的那些话很有感触,心中也忍不住在担忧起皇兄,但朱瑾萱用余光瞥到了白十二之后,心中还是坚定了决心。 &nbsp&nbsp&nbsp&nbsp“所以,现在的我是不会随你们返回京城的。” &nbsp&nbsp&nbsp&nbsp“咳,嗯!” &nbsp&nbsp&nbsp&nbsp听到朱瑾萱坚决的声音,白十二的脸上忍不住露出一阵笑容,但马上,觉得这笑容似乎有些不合时宜的他,马上便将脸上的笑容压了下去,再度咳嗽了一声,清了清嗓子,站到了朱瑾萱的身前,将她挡在了身后。 &nbsp&nbsp&nbsp&nbsp“胡兄,你也已经听到了萱儿所说的话了,既然萱儿不愿意随你们离开,那只怕你们就要失望而回了。” &nbsp&nbsp&nbsp&nbsp哪怕早已经知道朱瑾萱心中对白十二的心意,哪怕知道又经过了这数月的发展之后,朱瑾萱与白十二二人之间的关系必然会有所发展,但当真的从白十二口中听到如此亲近的称呼之后,胡啸林的脸上还是再也忍不住,露出了无比震惊的神色。 &nbsp&nbsp&nbsp&nbsp而更让他感到后背发冷的,是朱瑾萱在听到白十二口中脱口而出的这个称谓后那面色如常的表情。 &nbsp&nbsp&nbsp&nbsp“咕咚!” &nbsp&nbsp&nbsp&nbsp艰难的咽下一口唾沫,胡啸林心中不禁哀嚎。 &nbsp&nbsp&nbsp&nbsp麻烦大了! <sript></sript> 第53章 三十六计走为上 &nbsp&nbsp&nbsp&nbsp古人云:疏不间亲。 &nbsp&nbsp&nbsp&nbsp这个道理估计很多人都曾经亲眼见识过,甚至亲身经历过。 &nbsp&nbsp&nbsp&nbsp但对大多数人来说,就算亲身经历过,最严重的结果也不过就是就此失去一个朋友,和一个亲友关系疏远。 &nbsp&nbsp&nbsp&nbsp可对胡啸林来说,则显然就不是这样简单的结果了。 &nbsp&nbsp&nbsp&nbsp毕竟他要面对的,是这个国朝的统治者——皇帝。 &nbsp&nbsp&nbsp&nbsp他若是得罪了朱瑾萱这位公主,就等同于得罪了皇帝,到时候,就算他有将公主请回皇宫的功劳,只怕也无法抵消公主心中怨恨之下,不停在皇帝耳边诋毁所带来的怀疑,日积月累之下,别说他这不能轻易示人的功劳,就是天大的功劳也会被水滴石穿。 &nbsp&nbsp&nbsp&nbsp这一点,上千年的史书之中记载的例子可谓是数不胜数。 &nbsp&nbsp&nbsp&nbsp不过,哪怕知道此时强行将朱瑾萱带回京城,自己的下场也不会好到哪里去,但胡啸林还是要将朱瑾萱带回去。 &nbsp&nbsp&nbsp&nbsp两权相害取其轻。 &nbsp&nbsp&nbsp&nbsp与完不成任务害的自己与一众手下全部身首异处,甚至还要连累家人的惨烈后果比起来,他此时所担心的实在是太过久远了,而且,他所担心的那个结果,最多也不过就牵连到他一个人,无论怎么看,都是先将朱瑾萱带回京城,完成任务更划算。 &nbsp&nbsp&nbsp&nbsp胡啸林打算带走朱瑾萱,听到了朱瑾萱的意愿之后的白十二,自然不会那么轻易的便让他成功带走朱瑾萱。 &nbsp&nbsp&nbsp&nbsp于是曾经关系不错的双方在一瞬间变得剑拔弩张起来。 &nbsp&nbsp&nbsp&nbsp“胡兄你不要让我为难。” &nbsp&nbsp&nbsp&nbsp而还未等胡啸林开口,白十二便抢先开了口,而且还很鸡贼的先将胡啸林心中想说的话说了出来,让胡啸林在这一瞬间憋得难受,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nbsp&nbsp&nbsp&nbsp“白老弟,职责所在,为兄劝你还是尽早让开的好。” &nbsp&nbsp&nbsp&nbsp沉默了片刻之后,胡啸林心中终于又憋出了几句词。 &nbsp&nbsp&nbsp&nbsp“走。” &nbsp&nbsp&nbsp&nbsp但胡啸林在专注着想词,却没有注意到将朱瑾萱挡在身后的白十二,手其实早已放到了身后,正在对朱瑾萱示意从窗户逃跑。 &nbsp&nbsp&nbsp&nbsp而在胡啸林开口回应之后,白十二便立刻一声低喝,背在身后的手也伴随着这一声低喝撒出去一片暗器。 &nbsp&nbsp&nbsp&nbsp“小心。” &nbsp&nbsp&nbsp&nbsp胡啸林看着迎面飞来的暗器,立刻大声警告。不过他的警告显然是有些多余,作为之前与白十二一起共事了那么久的大内侍卫们,怎么可能不知道白十二的暗器功夫呢。 &nbsp&nbsp&nbsp&nbsp胡啸林与一众手下或闪展腾挪,或直接用兵器抵挡,终于挡下了白十二射来的诸多暗器,他们只顾着闪避、抵挡暗器,对看似要跳窗而逃的朱瑾萱,倒是一副不怎么在乎的模样。 &nbsp&nbsp&nbsp&nbsp“窗外有埋伏。” &nbsp&nbsp&nbsp&nbsp很快,从窗户折返回白十二身边的朱瑾萱开口说出的消息,便告诉了白十二,胡啸林为何会对朱瑾萱的动作视而不见。 &nbsp&nbsp&nbsp&nbsp这些家伙还真的是有备而来啊。 &nbsp&nbsp&nbsp&nbsp白十二有些牙疼。 &nbsp&nbsp&nbsp&nbsp不过他自然不会就此让朱瑾萱束手就擒。 &nbsp&nbsp&nbsp&nbsp“随我来。” &nbsp&nbsp&nbsp&nbsp白十二一边说着,一边拉着朱瑾萱的手跳上了房顶。 &nbsp&nbsp&nbsp&nbsp那柄被朱瑾萱拿来抵消他功劳的长剑也已然被他握在手中,伴随着瓦片断裂的声音,房顶被他破开一个大洞。 &nbsp&nbsp&nbsp&nbsp“走。” &nbsp&nbsp&nbsp&nbsp将朱瑾萱推上房顶,白十二便再度掏出一把暗器洒向见状不妙,立刻跑来试图跃上房顶阻止他们的胡啸林等人,继而看也不看下面一眼,便同样从那个只能容一人进出的破洞之中跃出,向着朱瑾萱离开的方向疾驰而去。 &nbsp&nbsp&nbsp&nbsp“去外面。” &nbsp&nbsp&nbsp&nbsp看着因为着急追击不幸被暗器射中的几个手下,以及还在争相挤着要从那个屋顶破洞处出去的手下,胡啸林不禁脸色一黑,忍不住大声的吩咐道。 &nbsp&nbsp&nbsp&nbsp而听到胡啸林的命令之后,还在争相挤着要从洞口出去的大内侍卫们才反应过来。 &nbsp&nbsp&nbsp&nbsp是啊,自己为什么要在这里通过这一个只能容一个人进出的洞口上房顶追击呢?明明只要先快走几步离开房间就能从外面上房顶了啊。 &nbsp&nbsp&nbsp&nbsp屋内的人还在为自己脑袋没有转过弯来而尴尬懊悔之时,之前守在房间外,主要是窗户旁,防止朱瑾萱与白十二跳窗而逃的大内侍卫们,在听到那一声巨响,并见到朱瑾萱与白十二二人沿着屋顶向远方逃去的身影后,最先反应了过来,同样跃上房顶,一脸焦急的追了上去。 &nbsp&nbsp&nbsp&nbsp当然,他们心中也忍不住有些埋怨屋内的那些同伴,怎么这么多人都将人堵在房间之中了,还能被白十二找到机会从屋顶逃了。 &nbsp&nbsp&nbsp&nbsp。。。 &nbsp&nbsp&nbsp&nbsp嘶! &nbsp&nbsp&nbsp&nbsp在胡啸林等人进入锦衣卫的据点之后便一直在外面藏着,等待结果的叶弼,在见到了打破了屋顶并向着远方逃去的白十二与朱瑾萱二人后,心中忍不住倒吸了一口凉气。 &nbsp&nbsp&nbsp&nbsp哪怕心中早已有了这个大胆的猜测,但当真的看到这个猜测变成现实并出现在自己眼前之时,叶弼依旧是忍不住浑身一紧。 &nbsp&nbsp&nbsp&nbsp同时在心底深处,他还忍不住对白十二万分的敬佩。 &nbsp&nbsp&nbsp&nbsp自己当初虽然是名声大噪的飞贼,被人称为大盗。但当时自己偷的也不过就是些勋贵高官家中值钱的小玩意而已。 &nbsp&nbsp&nbsp&nbsp现在看看人家白十二,竟然偷了个活人,而且还是皇帝的亲妹妹,堂堂的皇室公主,这才是真正的大盗啊。 &nbsp&nbsp&nbsp&nbsp不过在心中感慨了一圈之后,他的心底又不禁冒出另一个令他感到十分紧张的问题。 &nbsp&nbsp&nbsp&nbsp万一白十二被抓了之后,供出了当初他帮助白十二掩盖行踪,甚至直接向白十二提供胡啸林动向的消息,他会不会被牵连啊?! &nbsp&nbsp&nbsp&nbsp叶弼看着疯了一般全部跳上房顶向着白十二与朱瑾萱追过去,丝毫不顾及影响的胡啸林一行人,心中这个念头不由的愈发强烈起来。 &nbsp&nbsp&nbsp&nbsp如果真是这样的话,那刚刚自己将胡啸林一行人引到此处的做法,岂不是作茧自缚? &nbsp&nbsp&nbsp&nbsp叶弼一边在心中紧张的想着,一边开始后悔刚刚的所作所为起来。 &nbsp&nbsp&nbsp&nbsp‘那我接下来要不要再帮助一下白十二,帮白十二逃过追捕,只要白十二不被抓住,我不就安全了吗?’ &nbsp&nbsp&nbsp&nbsp‘不,不对,刚刚这些人就是靠着跟踪我才找到白十二与公主的,万一白十二与公主真的逃脱了追捕,那这些人岂不是会直接来找我?’ &nbsp&nbsp&nbsp&nbsp紧接着,他的脑中又不由的冒出两种截然相反的念头,只是,似乎无论是哪一种念头,在他看来,最终都会导向对他不利的那个结果。 &nbsp&nbsp&nbsp&nbsp“对,这种注定要倒霉的事情还是不要沾染,跑的越远越好。” &nbsp&nbsp&nbsp&nbsp心中认定无论哪种结果最后都逃不开倒霉的叶弼,赶紧甩甩头,将这两个年头都甩出了脑海,想到了最“明智”的解决办法。 &nbsp&nbsp&nbsp&nbsp三十六计走为上! &nbsp&nbsp&nbsp&nbsp。。。 &nbsp&nbsp&nbsp&nbsp“现在我们最重要的事情,应当是搜集天衍门的情报,并配合着侯总捕头,尽早将天衍门铲除,还江湖一个宁静,这木易行的事情,既然锦衣卫已经插手并牵连甚深了,还是交由他们处置为好,我们再贸然插手,说不定会引来锦衣卫的不满。” &nbsp&nbsp&nbsp&nbsp当听到叶弼建议立刻离开泉州府城,去到四周的州府去打探逃走的木易行的下落之时,彭震雷虽然心中有些心动,但最终还是摇了摇头,并劝说叶弼最好不要多管闲事。 &nbsp&nbsp&nbsp&nbsp但动机不纯的叶弼怎么可能就这么简单的就被彭震雷说服呢。 &nbsp&nbsp&nbsp&nbsp“我的彭大捕头啊,事情哪有你想的那么简单啊,锦衣卫虽然占了那批财宝,并要将那批财宝送回应天,但你可别忘了,那批财宝可是我们发现,也是我们守了一夜,阻止了木易行那些手下抢回财宝,你觉得我们就算撒手不管了,木易行会放过我们不管,会不对我们进行报复吗?” &nbsp&nbsp&nbsp&nbsp为了能够尽早离开泉州府城,避开白十二与胡啸林这两伙肯定会给自己带来麻烦的家伙,叶弼早已想好了一整套说服力很强的说辞。 &nbsp&nbsp&nbsp&nbsp“彭头,我觉得这飞贼这一次说的不错。” &nbsp&nbsp&nbsp&nbsp叶弼的这一套说辞的确很有说服力,哪怕是一直和他不对付的铁文斌这一次也站到了叶弼一边。 &nbsp&nbsp&nbsp&nbsp“而且发现那批财宝的是我们,在敌人的围攻之下守住那批财宝的也是我们,那些锦衣卫倒好,一来就先把功劳的大头占了,只给我们几百两银子和一点小功劳就打发了我们,未免也太过小气了,这一回,若是我们再抢在他们前面发现木易行的踪迹,甚至抓到了木易行,我倒想看看那些锦衣卫们还能怎么说。” &nbsp&nbsp&nbsp&nbsp不过,铁文斌之所以会站到叶弼一边,更重要的原因,还是因为心中对锦衣卫的做法不满,想再立下大功劳和锦衣卫别一别苗头。 &nbsp&nbsp&nbsp&nbsp“我也觉得那些锦衣卫做的太过分了!” &nbsp&nbsp&nbsp&nbsp甚少开口的铁文兰,这一次也难得的开口了,当然,她是站在自家兄长一边的。 &nbsp&nbsp&nbsp&nbsp彭震雷不愿和锦衣卫之间起矛盾,但很显然,其他人并不这样想。 &nbsp&nbsp&nbsp&nbsp“我们都离开了,文泰来怎么办?” &nbsp&nbsp&nbsp&nbsp眼见其他三人都觉得要离开泉州府去周围州府打探木易行的消息,彭震雷虽然官阶高了半级,但却也不好直接用命令否决,所以无奈的他只能将文泰来抛出来当挡箭牌。 &nbsp&nbsp&nbsp&nbsp。。。 &nbsp&nbsp&nbsp&nbsp“呵,彭头不必担心,待会儿您只需要将我送到锦衣卫那里就行了,他们锦衣卫这一次靠着我们得了这么大一个功劳,难道连照看一下我这么个受伤的同侪都好意思推拒吗?” &nbsp&nbsp&nbsp&nbsp只可惜连文泰来这个被彭震雷当做挡箭牌的家伙也“跳反”了。 &nbsp&nbsp&nbsp&nbsp在四人找到文泰来说明情况之后,文泰来同样站到了叶弼三人一边。 &nbsp&nbsp&nbsp&nbsp“若是因为在下一人的原因连累了六扇门失去了这次立大功的机会,那在下岂不是六扇门的罪人?” &nbsp&nbsp&nbsp&nbsp而且文泰来给出的理由还很冠冕堂皇,彭震雷都无法反驳的那一种,甚至文泰来还将彭震雷的后路给直接堵死了。 &nbsp&nbsp&nbsp&nbsp毕竟,连文泰来这么个还未正式加入六扇门的“候补捕头”都能站在整个六扇门的角度去考虑得失,他彭震雷这么个官阶只比总捕头低半级的捕头,若是再因为不愿与锦衣卫起矛盾而抛却六扇门整体利益的话,就实在有些说不过去了。 &nbsp&nbsp&nbsp&nbsp无奈之下,彭震雷只得立刻与叶弼三人一起离开了泉州府城,去四周的州府查探木易行的行踪。 &nbsp&nbsp&nbsp&nbsp。。。 &nbsp&nbsp&nbsp&nbsp白十二与朱瑾萱自然不知道因为他们的缘故,叶弼竟然会脑洞大开,进而蛊惑其他人急匆匆的离开了泉州府城去查探木易行的行踪,此时的他们还在躲避着胡啸林一行人的追踪。 &nbsp&nbsp&nbsp&nbsp而自家房子被拆了,房顶还被一大群人踩过的锦衣卫们不干了。 &nbsp&nbsp&nbsp&nbsp向来只有我们锦衣卫令人闻风丧胆的份儿,什么时候竟然有人敢踩在我们头顶了,而且对方似乎还是冲着仙游公主来的,当真是胆大包天啊! &nbsp&nbsp&nbsp&nbsp于是,哪怕主官郑一象不在,剩下的锦衣卫也拦住了在最后的胡啸林。 &nbsp&nbsp&nbsp&nbsp而急着追击白十二与朱瑾萱的胡啸林哪里有时间慢慢与这些锦衣卫的校尉、力士们扯皮,扔下一块令牌之后便强行冲破他们的包围跳上房顶追了上去。 &nbsp&nbsp&nbsp&nbsp胡啸林蛮横的态度起到了意想不到的效果,眼看着胡啸林知道了他们锦衣卫的身份之后依旧还是一副强横的态度,锦衣卫们反而有些怂了。 &nbsp&nbsp&nbsp&nbsp而在看到了胡啸林扔下的令牌之后,他们便不由的更加怂了。 &nbsp&nbsp&nbsp&nbsp府军前卫指挥同知。 &nbsp&nbsp&nbsp&nbsp从三品。 &nbsp&nbsp&nbsp&nbsp更关键的是,府军前卫是守卫大内的。 &nbsp&nbsp&nbsp&nbsp这是皇帝身边的大内侍卫的统领! &nbsp&nbsp&nbsp&nbsp堂堂大内侍卫统领率人追踪仙游公主,这事情可就有些玩味了啊。 &nbsp&nbsp&nbsp&nbsp他们并不知道其中的原因,但架不住有人知道啊。 &nbsp&nbsp&nbsp&nbsp于是负责留守据点的那个小旗官拿着胡啸林的令牌便悄悄的找上了东厂的番子。 &nbsp&nbsp&nbsp&nbsp继而,他便知道了其中的缘由。 &nbsp&nbsp&nbsp&nbsp当然,他也立刻被吓了个半死。 &nbsp&nbsp&nbsp&nbsp知道这件事又多么严重的他,立刻拍马赶赴三台山,将这个消息报告给了郑一象。 &nbsp&nbsp&nbsp&nbsp而郑一象在得知了这个消息之后一开始也与小旗官一样被吓了个半死,但马上,他的心中便被另一股情绪完全占据了。 &nbsp&nbsp&nbsp&nbsp后悔! &nbsp&nbsp&nbsp&nbsp明明这么大的功劳就在眼前,他只需要俯首就能白捡起来,结果倒好,他竟然就这么眼睁睁的放任这么大的功劳溜走了! <sript></sript> 第54章 及时到来的谕旨 凭借着对泉州府城的熟悉,白十二与朱瑾萱勉强能够将胡啸林一行人甩在身后,但是却始终无法将之甩掉。 甚至因为朱瑾萱的原因,白十二还时不时的需要停下脚步帮助朱瑾萱打打掩护,免得被胡啸林一行人抓住。 这也让朱瑾萱第二次在心中痛恨自己为何武功这么差,并下定决心在甩掉了胡啸林一行人,再度安全之后,要向白十二努力的学习轻功,今后再遇到这样的情况之时能够不拖白十二的后腿。 不过,随着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她的心中不由的越来越着急,开始担心自己可能再也没有机会向白十二学习轻功,弥补自己的不足了。 因为带着她这个“拖油瓶”,白十二始终无法甩掉身后紧追不舍的大内侍卫们,而随着时间过去,白十二的精力也不可避免的开始下滑。 而且,屋漏偏逢连夜雨。 因为之前那个锦衣卫小旗去向东厂询问这件事的缘故,东厂也间接的知道了朱瑾萱此时正在城中躲避着大内侍卫们的追踪。而急着立下功劳以减轻身上压力的东厂番子们,自然不会放过这么一个绝佳的立功机会。 所以,随着时间的过去,朱瑾萱有些绝望的发现,前来追捕自己的人手越来越多了,本就精力不济的白十二,面对这些突然多出来的东厂番子们,以及见到有了支援,精神大振的大内侍卫们的联手追击,也越来越力不从心了。 。。。 终于,当下定决心的白十二带着朱瑾萱抵达城门处,打算直接逃离这座城池之时,他被拦住了,并立刻被里三层外三层的包围了起来。 他与朱瑾萱的逃亡之路似乎已经到了尽头,剩下的只有束手就擒了。 白十二虽然因为逃得太久了,气喘吁吁的,但他却依旧没有半点放弃的念头,哪怕此时东厂番子与大内侍卫们似乎已经将所有路都封死了,看起来已经没有半点逃离的机会了。 可朱瑾萱心中却似乎已经撑不住了。 此刻的她,心中从没有像现在这般痛恨自己的身份,她莫名想到了当初女扮男装时在保定府遇到的那位名为易芊芊的少女,莫名的羡慕起了对方。 尽管她只是个被人瞧不起的商贾之女,尽管她也逃不开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但她却依旧能做到用自己不喜欢为理由,去拒绝父母之命。 “白旗官,事到如今你已然无路可逃了,随我们一起回京城向陛下复命吧,” 在朱瑾萱还在回忆并羡慕着保定府的那个敢作敢为的少女之时,胡啸林见到再也没有机会逃走的二人后,终于再度缓缓开口说道。 主要的任务既然已经完成了,现在的他就必须开始考虑如何收拾刚刚因为一路追逃而闹出的动静了。 首先朱瑾萱的身份自然是不能暴露的,就算现在控制住了朱瑾萱,马上就可以将朱瑾萱带回京城复命了,朱瑾萱的身份还是不能暴露的,因为对皇室来说,这可谓是个天大的丑闻,只要泄露出去,朝堂上的御史言官们定然会像闻到血腥味的鲨鱼一般兴奋起来,甚至哪怕是那些位高权重的尚书、阁老们也会心中不满。 所以,在考虑片刻之后,胡啸林决定将白十二当做是“抓捕”的目标,只是将朱瑾萱当做是个无足轻重的附庸。 “呵呵。” 而此时白十二的表现的确就像是个潜逃的重犯一般,面对胡啸林的“好言相劝”,他只是回报以不屑的两声嘲笑,没有半点要束手就擒的模样,右手反而摸向剑柄,一副要困兽犹斗的模样。 眼见白十二并不“配合”,胡啸林与东厂的几个档头不由的狂皱眉头,心中烦躁不安起来。 他们倒不是担心白十二,也不是担心这么多人会制服不了白十二,他们只是担心局面若是真的变得不可控制起来的话,会牵连到一旁的朱瑾萱。 毕竟刀剑无眼,万一,朱瑾萱不幸在制服白十二的过程之中被伤到了,哪怕仅仅只是个无足轻重的小伤口,只怕他们都承担不起这个后果,至少那个不幸划到朱瑾萱的倒霉蛋的小命是保不住的。 而都明白这个道理的大内侍卫与东厂番子们显然会变得束手束脚起来。 局面一时间僵持了下来。 不过,当远远的看到泉州府衙的官差到来的身影之后,胡啸林与几个东厂番子心中清楚,他们不能再这么干等下去了。 毕竟若对方真的只是个犯了重罪的小旗官,他们根本不需要这般谨慎,若是再不动手,难免会引来城中那些官员们的怀疑。 对于这些挤过那条独木桥,又为官多年,而且多年来一直死死压制着其他势力的文官们,无论是胡啸林还是东厂的档头们,没有一个人敢轻视他们。 那些文官们在他们心中,每一个都是人精。 “哒哒哒!” 就在胡啸林与几个东厂档头准备硬着头皮下令动手,就在白十二看出了他们的意动,已经握紧了手中的剑柄,随时准备拔剑在手之时,一阵急促的马蹄声却打断了他们双方剑拔弩张,紧张到极点的气氛。 来的是加急的快马。 胡啸林这个常驻宫中的大内侍卫立刻听出了这马蹄声所代表的含义。 而当看到快马进城之后,骑士背上的旗帜之后,胡啸林与一众东厂档头们立刻便认出了,这是二百里加急的快马传信。 不过这快马却也给在场的胡啸林与东厂档头们带来了大麻烦。 按照律法,类似这样的快马传信是什么人都不能阻拦的,否则便是大罪。 可为了不让白十二这个最擅长“逃跑”的轻功高手逃走,他们手下的大内侍卫与东厂番子们已经将城门处堵得严严实实了,快马进得城门之后似乎根本无法通行。 但他们此刻若是为了避让这快马传信而把通向城门的空间让出来的话,难保不会让白十二抓住机会,趁机顺着这空隙逃出城去。 在空间有限的城中他们这么多人尚且花费了近半个时辰的时间才堵住白十二,若是真的不幸被白十二溜出了城,那岂不是天高任鸟飞,海阔任鱼跃,陡然增大他们抓住白十二的困难。 不过就在胡啸林与东厂的几个档头还在纠结的时候,那入得城中的骑士却并未如平常那般大声呵斥着让他们闪开道路,反而像是终于找到了巢穴的乳燕一般,迅速勒住了胯下的骏马,翻身下马,奔着胡啸林的方向赶来。 “胡同知!” 传信的骑士直直的跑到了胡啸林的身边,脸上有些激动。 “陛下谕旨。” 已然被对方竟然认得自己吓了一跳的胡啸林,在听到对方接下来的四个字后,更是立刻心中一惊,继而立刻反应过来,单膝跪地,一脸恭谨的接过了对方同样一脸慎重,双手奉上的代表着皇帝意志的谕旨。 骑士完成了任务,松了口气后便牵着马慢悠悠的出城了。他倒是想进城好好休息一番,但胡啸林与一众东厂番子们将路堵死了,显然是有要事,他不想牵扯其中。 而且,反正泉州府城城门那么多,他大不了换一道城门进城好了。 不提“识趣”离开的骑士,恭敬的接过了谕旨的胡啸林不敢有半点怠慢,立刻便打开看了起来,而站在他身边的几个东厂档头也立刻主动充当起了护卫胡啸林的护卫,防止任何人靠近白十二,至于他们自己,更是连眼睛都不敢斜一下。 胡啸林一目十行的看完了皇帝用二百里加急送来的谕旨,脸上的神情突然变得十分精彩起来,在看完了一遍之后,更是像不敢相信一样,又从头到尾,逐字逐句的看了一遍。 而在看完之后,胡啸林的目光再度投向了被包围着的白十二与朱瑾萱,神色复杂。 原本还担心自己皇兄的这封加急谕旨是在催促胡啸林尽快将自己抓回京城的朱瑾萱,在看到胡啸林看完谕旨之后的神情与动作之后,心中不由的升起了一阵希望。 难道是之前通过胡啸林送往京城的那封信起到效果了? 朱瑾萱的心中不由的打起鼓来,不可自抑的冒出了这样一个念头。 “白老弟,你可真是好运气啊。” 而待到胡啸林叹了口气,带着几分不甘,还有几分释然与放松的开口之后,朱瑾萱心中已然可以确定了,那封信真的起到效果了。 “呵,我的运气的确一直都很不错。” 白十二显然同样想到了。面对胡啸林的感叹,他松开了握着剑柄的手,脸上的凝重也换上了胡啸林十分熟悉的微笑。 只是在这个时候,这个微笑在胡啸林眼中却显得是那么的刺眼,以至于让他恨不得立刻下令将白十二抓起来。 但这终究也只能在心中想一想罢了,在皇帝已经下了谕旨的情况下,他若是再下令抓捕白十二,便是抗命欺君了。 “散了吧。” 胡啸林看着面带疑惑的看向自己的手下与几个东厂档头,不知道该如何解释,只能有气无力的挥挥手,吩咐道,同时将手中那份谕旨递给几个东厂档头。 。。。 在泉州府城中的危机被一骑二百里加急传信所化解之时,在距离泉州府城并不算太远的地方,经过了数天的动荡,终于再度安稳了下来,并开始重新组织起框架,恢复整个组织的正常运行的木易行,此时正暴跳如雷。 能够让面对锦衣卫的追剿之时,依旧还有闲情逸致埋伏在不远处欣赏锦衣卫丑态的木易行如此愤怒的原因,自然只有那积存了数年,却被锦衣卫“一锅端”,正组织人手送往应天的一大批财宝了。 “无能!废物!” 活着回到了木易行身边向他报信的赵达与王清,虽然比起死掉的沈兴与郭灿要幸运的多,但却也逃不过暴怒之下的木易行的怒骂甚至踢打。 而就这,还是因为在回来之前,二人与手下经过商议并最终统一口径,没有如实禀报的结果。 若是他们真的如实禀报的话,知道他们这么多人竟然会被七个人阻拦,甚至还被对方杀死了沈兴与郭灿两位将军与六个手下的话,只怕盛怒之下的木易行会直接砍了他们,免得觉得无能的他们在眼前太过碍眼。 当然,也正是因为如此,活着回来的每一个人心中都达成了共识,要将那一夜发生的一切永远的埋在心底,绝不吐露半分。 不过,虽然隐瞒了真相,将己方失败的原因推给中了锦衣卫的埋伏,所以才会损失惨重,但赵达与王清依旧没有忘记着重向木易行禀报了彭震雷四人以及白十二的情况。 毕竟在郑一象率领的锦衣卫赶到之前就已经逃走了的他们,也实在没有别的情报可以禀报了。。。 经过刚刚的发泄,心中的怒火已经消散了不少的木易行,在听到赵达与王清的禀报之后,脸上残存的愤怒也迅速的消失无踪了,剩下的只有凝重。 对手下这些倚重的将军们,木易行还算是比较了解的,所以在听到白十二竟然能够一剑杀了郭灿,郭灿甚至连反应的时间都反应不过来,听到赵达与王清描述的白十二在如同背负了山岳一般沉重但气势逼人的走了数步后,又是一剑杀了沈兴,而沈兴同样连逃跑都无法做到便被剑刃划破了喉咙而死后,心中已然有了几分的猜测。 在有了白十二这个令木易行心中无比凝重的剑客珠玉在前后,对赵达与王清所描述的能够在他们与沈兴三人围攻之下支持许久的彭震雷,木易行便有些提不起精神去思考对方的身份了,那脑袋之中依旧满是对白十二身份的猜测。 不过在听到赵达与王清接下来又提到了叶弼与铁家兄妹的情况之后,他就算没有将精力放到思考他们四人的身份上,还是很快便猜到了他们的身份。 “是六扇门中四大名捕啊!” 这个时候,木易行已经开始觉得刚刚自己对赵达与王清的喝骂与踢似乎有些太重了。 在中了锦衣卫的埋伏,对方还有六扇门的四个高手,以及一个他听到都有些心惊的剑客的情况下,赵达与王清还能够将大部分人活着带回来,似乎已经是殊为难得,他也无法再要求太多了。 只不过,六扇门竟然和锦衣卫混杂到了一起,再想想之前城中传来的有关东厂的消息,木易行的脑袋不禁愈发头疼起来。 面对这三个最令江湖人畏惧胆寒的衙门联手,自己究竟该怎么做才能将那批财宝多回来呢? 第55章 行踪泄露 看完了皇帝用密函的方式送来,夹在那道谕旨之中的亲笔信后,朱瑾萱的心中多了几分温暖,也多了几分羞愧。 她的皇兄还是疼爱她的,若是真的只顾念着所谓的天家威严,又怎么可能在接到了她的信之后同意让她继续在外奔走,还让胡啸林以及东厂不要再追踪她,反而要求胡啸林与东厂尽可能的帮助她呢。 而反观她自己,自小到大向来只顾着自己,这一次更是胆大妄为到偷偷离开京城,丝毫不顾及她离开之后会让她的皇兄心中多么担忧、焦虑,没有考虑过这么做会给她的皇兄带来多大的压力。 相比在那里带着些许愧疚心思思念着兄长的朱瑾萱,白十二在从朱瑾萱手上拿到那封信之后,却没有立刻便阅读信的内容,而是将那装有信函的信封拿在手中翻来覆去的看着,似乎是想要从中找到什么一样。 “这信封上难道有什么怪异之处吗?” 白十二的动作实在是太过奇怪,以至于连在一旁感怀兄长的朱瑾萱也被他的动作激起了好奇心,忍不住上下打量着那信封,一脸好奇的开口问道。 “别急,还在找。” 白十二翻来覆去都没有看到自己想见到的东西后,心中有些气馁,又有些不死心,随口答了朱瑾萱一句后,便直接将放在桌上的长剑抽了出来。 朱瑾萱看着白十二有些粗鲁的用剑将信封“五马分尸”的做法,忍不住皱起了眉头,心中有些不快,毕竟这是这么久以来她得到的第一封来自亲人的物品,现在却就这么被白十二粗鲁的给割的四分五裂的,她自然有些不舒服。 “哈,我就知道。” 不过,她心中的这点不快,马上就被白十二一声带着惊喜与释然的呼喊声压到了心底。 “什么什么,发现什么了?” 朱瑾萱连忙凑过去。 “嘿,没什么,不过就是和大舅子之间的一点小默契。” 白十二收剑入鞘,将已经被割开的信封中的一小块递给了朱瑾萱。 “啐。” 接过白十二递来的信封的朱瑾萱愣了一下,但马上便意识到了“大舅子”三个字所代表的含义,脸上立刻腾的升起了一阵红晕,继而忍不住带着羞意的啐了他一口。 “嗯?” 不过,在低头看到了纸上的内容之后,她不仅又是好奇又带着些许不满的再度看向白十二,嘟起嘴来向他质问道。 “你在我交给皇兄的那封信里动了什么手脚?” 朱瑾萱心中自然是不满的,这个家伙竟然在自己的家信中动了手脚,而且还对自己隐瞒。 “咳咳,你的信我怎么敢乱动呢?” 白十二看着朱瑾萱的眼神,立刻忍不住咳嗽了起来,含糊了一句,似乎想要遮掩一下。 同时心中有些自责,自己有些得意忘形了。 “好吧。” 不过,他想就这么简单的含糊过去,在朱瑾萱面前显然是行不通的,面对朱瑾萱依旧牢牢的盯着他眼睛的目光,以及脸上酝酿着的“风暴”,白十二只能举手投降,乖乖的如实交代了之前在朱瑾萱送回京城的那封信中做的“手脚”。 “在那封信里,我在信封内侧写了几个字。不过,你放心,信的内容我可是半点都没有改动过。” “你写了什么?” 尽管白十二妄图用后面的更大声也更长的那句废话来遮掩,但已经对他十分熟悉的朱瑾萱,还是马上抓住了重点。同时,她的心中也忍不住升起了一阵不好的预感,以她对白十二的了解,她觉得白十二在信封背面写的内容肯定会让她心跳加速。 “没什么,” 白十二摆了摆手,故作一脸轻松的说道,只是声音却忍不住低了许多。 “我不过就是告诉大舅子,等到做完了这件事之后,我会带着你回京城拜访一下他,商议一下成亲的事情,让他不要这么急。。。” 白十二絮絮叨叨的说着,可朱瑾萱却忍不住捂住了脸。 虽然白十二说的轻松、简单,但她却清楚,他写的内容或许在意思上与他现在说的差不多,但语气与态度肯定不是像现在这般的轻松。 不过,如此一来她也终于明白了,为何自己那位向来被称为温润君子的皇兄会在给白十二的“回信”之中只写了短短的,却充满了傲气的四个字了。 “拭目以待!” 这便是皇帝给白十二回信的所有内容了。 拭目以待什么东西?朱瑾萱似乎已经能够猜到一些大概了,对此她无疑是深感头疼的,但她也清楚这两个与自己关系最亲近的男人的秉性,她想要哪一方退让一步显然都是不可能的。 不过距离那个日子应当还有不少的时日,她应该还不用这么早便开始头疼这件事。 “算了,车到山前必有路!到时候再说吧。” 最终,她还是决定暂时先不要考虑这件事了。 有这个时间,还不如先想一想,接下来该怎么做才能抓住木易行,将再次断掉的线索再度连接起来,以便继续向下查案。 。。。 并不知道泉州府城中发生的那戏剧性一幕的叶弼,此时骑着马正慢悠悠的沿着向西的官道走着。 泉州府城背靠大海,因此查探木易行逃亡路线的时候,倒是让他们免了向东查探的麻烦。 正好剩下了三个方向,彭震雷便决定四人分开,沿着三个方向各自前往查探,这也算是他们这四个人最常见的做事方式了。 彭震雷向南,叶弼向西,铁家兄妹向北。 虽然江湖上说起六扇门中的四位神捕之时只是单独提起铁文斌的名号,可六扇门之中的捕快、捕头们却清楚,铁文斌与铁文兰这兄妹二人加在一起才能撑起一个神捕的称号,而二人也的确从来都是一起行动,没有分散的时候。 而相比起彭震雷与铁家兄妹在分散之后便立刻骑着马飞速离开的身影,当初提议之时便动机不纯的叶弼,在身边没了外人之后,自然是“原形毕露”。 他从一开始就没有指望过仅凭他们四个人便能查到木易行的下落,更别提抓住对方了。 他可没有忘记就在几天前,他们四个人加上白十二都差点被木易行手下们包了饺子的经历。就算真的走了狗屎运打探到了木易行的下落,只怕要做的事情也根本不是想办法抓人,而是赶紧先逃之夭夭。 叶弼就这么不急不缓的沿着通往江西布政司的官道向西走着,丝毫没有想到,最不上心的他,竟然会是最“幸运”的那个,木易行在逃离了泉州府之后,的确就是向西逃窜的。 毕竟突遭大变的情况之下,任何人的第一反应都是向着更安全的地方而逃,就如同那些在赤县与欧罗巴大地上反复横跳的“聪明人”一般。 而对于木易行来说,最安全的地方自然便是作为天衍门中极天老巢的江西布政司了。 尽管在后来发现了锦衣卫与东厂的人并没有任何继续追击的打算后,木易行也停下了继续逃亡,转而开始收拢手下,积蓄力量,打探情况,等待时机。 特别是在赵达与王清逃回来之后禀报了积存多年的财宝被锦衣卫占了的消息之后,木易行只能一边向黄龙禀报情况,希望黄龙能够尽快多派出些得力之人前来助他夺回这一批财宝,这批原本都是要上缴给黄龙的财宝,为了那批原本属于自己的财宝,一边拼着被锦衣卫、东厂或是六扇门察觉到的危险,开始将手下尽可能的派往泉州府打探情况。 其中对六扇门这个之前没有被察觉到,此时却突然冒出来,而且还派出了三位四大名捕的衙门,木易行更是让手下的探子着重进行打探。 未知的才是最令人恐惧的。 比起已经打探了不少消息的东厂与锦衣卫,依旧一无所知的六扇门显然对木易行的威胁更大。 而对彭震雷、叶弼与铁家兄妹这四个六扇门中的高手,木易行更是直接让画师根据赵达与王清的描述画了像,分发给手下每一个前往泉州府打探情报的探子,命他们着重打探这四人的情况。 并不知道这一层,还在路上悠闲的赶着路,而且还是向着木易行逃亡方向而去的叶弼,自然很快便被木易行手下的探子们发现了。 一开始探子们还因为发现叶弼前往的方向正是他们撤退的方向而心慌了一阵,不过马上他们便放松下来。 原因也很简单。 若是六扇门真的已经发现了他们的撤退的方向,甚至是发现了他们撤退后的新据点,怎么可能只派出叶弼这么一个人,只怕不仅是六扇门,连东厂与锦衣卫的鹰犬们也要像闻到腐肉的乌鸦们一样蜂拥而至。 而且,叶弼这好似外出游玩似的行进速度,更是证明了他们是杞人忧天了。 在确认了六扇门并未发现他们的根脚,只是如撒网一般将人分散派出去妄图查探到他们的消息之后,不少探子心中便生出了一股冲动。 趁着叶弼孤身一人且毫无防备的时候,集中力量先将他做了。 不过,这个想法,同样遭到了不少人的反对。 他们反对的原因也很简单,木易行只是命令他们打探情报,没有让他们做其他的。 万一他们一个不小心没有将叶弼做掉,让他逃了,那不仅他们这些探子会暴露,而且还很可能会暴露木易行的位置。 毕竟谁也不敢保证若是被活捉了,能够抗得过东厂与锦衣卫的酷刑。 两方势均力敌,争吵不下,谁也无法说服谁。 那些觉得不应该放弃这么好机会的探子们虽然想绕开反对的探子,独自动手,但却不幸被对方察觉了。 于是在对方警告之下,他们只能作罢。 然后按照最稳妥的办法,一边分出人手继续监视着叶弼的一举一动,一边派人立刻返回据点向木易行禀报并让木易行做出决断。 很快得到了消息的木易行一开始还有些不敢相信,不过在再三确认了的确就只有叶弼一人之后,他的心中也不由的心动起来。 这些日子以来,除了一开始耍了锦衣卫一次,他们一直在走背字儿,虽然手下们都不说,而且似乎依旧是一副忠心耿耿的模样,但木易行心中却知道,这些手下此时心中肯定是有不满,有惶恐等负面情绪的,士气也并不高。 若是能够顺利的埋伏并杀了甚至活捉叶弼的话,无疑是对士气与信心的一个极大的提振。 不过,就在他决定要增派几个得力手下前去埋伏叶弼之时,他听到了前来禀报之人说出了对叶弼独自一人出现的猜测。 瞬间,另一个更加大胆的念头突然在他脑中冒了出来。 。。。 “呼!” 看着已经近在眼前的泉州府城,方巽与师弟张似锦同时吐出了一口浊气。 自得到侯青的命令后便一路南下的他们,终于赶到泉州府城了! 其实,他们原本应该早在数天之前便赶到泉州府城的,拖慢了他们脚步的,是一路之上那些见到他们人多势众且个个腰悬长剑的各路官府,官差。 他们几乎每到一处人口密集,官府力量强大的地方,都会被那些官差们盘查,哪怕是方巽拿出了侯青给的令牌,也无法立刻让这些官差放心,很多时候,都需要被带去衙门好生查探一番之后才会放行。 这无疑大大拖慢了他们的行进速度。 好在在吃了好几次亏之后,他们也有了经验了,再上路之后会选择避开人口密集的地方,风餐露宿,只在路过大城之时才进城找到衙门用侯青给的令牌补充一下干粮。 这才终于在今日赶到了泉州府城,否则只怕他们还要在路上耗费个十余日的时间。 进的泉州府城中,方巽立刻开始按照侯青所说寻找彭震雷等人的踪迹。 不过,多番打听之后,他却只打探到了彭震雷四人似乎已经在几天前离开了泉州府城,去向不明的消息。 好在泉州府衙的捕快们看在侯青那块令牌的面子上还是给方巽指了一条明路。 “听说还有一个六扇门的捕头,因为受了重伤,所以没有与他们四人一起离开,此时正在隔壁锦衣卫征用的院子中养伤,你不妨去那边看看情况吧。” 第56章 惊喜与阴谋 彭震雷此时的心情十分复杂,既有兴奋与激动,也有暗暗的自责以及更多的庆幸。 他自责是因为觉得自己之前的想法实在是太过保守、谨慎,以至于在做决定做事的时候显得有些瞻前顾后,不够果断。 而庆幸则是因为他庆幸着自己并不是独自一人,身边还有同侪能够协助他,能够纠正他的错误,帮他做出正确的决定。 能够让彭震雷产生这般念头的原因,在此时此刻自然只有一个,那便是木易行的踪迹。 尽管彭震雷还没有发现木易行的踪迹,但能够通过察觉到身后的跟踪,并甩掉对方反跟踪,并最终从这些有些慌乱的跟踪之人口中得知对方身份的他,却知道自己已经离成功不远了。 因为这些前来跟踪他的人就是木易行的手下,而从这些木易行手下们在惊慌状态下的聊天之中,彭震雷也得知了令他十分兴奋与激动的消息。 木易行在逃离了泉州府城外的三台山后,便撤离到南边漳州府的山林之中了。 也就是他此时正在前进的方向,正因为如此,木易行手下的这些眼线才会如此紧张的前来跟踪他。 自己已经走在正确的道路上了。 彭震雷心中振奋。 不过对接下来该怎么做,彭震雷却是再度陷入了之前那种瞻前顾后,不够果断的境地。 他最保险的做法,当然便是现在就趁着敌人数量不多,力量不够且还未发现他的当下,隐蔽出击,抓捕眼前的这几个探子,然后将之带回泉州府,自己审问或是交给锦衣卫审问,从这几个探子的口中得到木易行的下落。 但这样的方法却无法保证太高的成功率。 尽管他对自己的武功还是很有自信的,但是他也不敢保证就一定能够将对方全部生擒,万一一个不慎,对方在他动手之际被杀,甚至自杀,那他好不容易得到的线索瞬间便断了,这无疑是得不偿失。 哪怕就算真的生擒住了这些探子,可只要有一个漏网之鱼,这个漏网之鱼肯定便会立刻将这个消息禀报给木易行,以之前木易行果断逃离的举动来看,待到他或是锦衣卫从被捕的探子口中得到了木易行的消息时,木易行只怕早就已经再度逃之夭夭了。 他们再想去按图索骥,抓住木易行,只怕是痴心妄想。 而且,彭震雷还担心,以木易行的狡猾,这些看上去身份最低微的探子们可能根本不知道木易行此时的确切位置,只知道一个大概的方位,就算抓住了他们,可能收获也不是很大。 因此,与其此时便动手抓人,还不如继续跟踪这些探子们,看看能否通过他们发现级别更高的人,然后再通过跟踪那些人最终找到木易行的下落。 最后不惊动他们,悄然离开,返回泉州府城,拉上锦衣卫甚至是东厂的所有力量,隐秘的接近,然后趁着木易行没有防备的时候将之擒获。 尽管这么一来他与六扇门的功劳肯定要被分润出大部分,但只要发现木易行的首功在自己身上,那便足够了。 心中既然已经下定了决心,彭震雷便继续小心翼翼的跟踪起了眼前这几个身份低微的探子们。 不过两天之后,他便再度面露了抉择。 这些探子们在又努力了两天,依旧没有发现他的踪迹后,似乎是决定放弃了,于是原本凑在一起行动的他们,再度分散开来,以便能够探查更大的范围,及时发现危险或线索。 但在彭震雷已经决定要最大限度的谨慎的眼下,他没能及时的听到这些探子们商议后的决定,以至于他在对方分散之时才察觉到这一点,于是看着这些四散离开的探子们,他一时间并不能确定,到底哪个才是回去报信之人。 最终,他只能从之前的跟踪之中判断出地位或是威信最高的一人,跟了上去。 而上天似乎也站在他这一边,他选择跟踪的这个探子,竟然真的就是回去报信之人。 于是,彭震雷十分顺利的跟上了他,并十分顺利的通过他发现了他的接头人。 这也让他心中对自己之前的判断与决定深感庆幸,当然也有一些小得意。 不过,知道这个级别更高的接头人肯定武功也更高的彭震雷,不敢因为心中的小得意便翘起尾巴,相反,他知道自己接下来得更加的谨慎小心才行。 这个想法很快便救了他一命,也挽救了他的这一趟跟踪之旅。 在又跟踪了对方两天之后,他发现对方似乎一直在带着他在绕圈圈,不由的心中警惕,将跟踪的距离再度拉长了一倍,仅仅勉强能够不跟丢的程度。 而在这一天的傍晚,当他认为对方会再度像之前一样找个地方生火过夜之时,他听到了前方传来的动静。 马上,在他的眼前,八个敌人便从以被他跟踪之人为圆心的四面八方显出踪迹,最近的一个更是距离他藏身之地不足十步。 显然他们是在发现了这个被他跟踪之人后,悄悄的围拢了过来,目的,当然就是为了确认对方周围没有他这样的尾巴跟踪。 而看到这一幕之时,他的后背瞬间便被冷汗浸湿了。 还好他在两天前便察觉到了不对劲,将跟踪的距离又拉远了一倍,否则就以刚刚那个在自眼前不足十步距离外出现的那个敌人的行进方向与仔细检查的程度,他肯定会被敌人发现的。 那时,就算他勉强能从这九个高手的手下逃走,之前所做的那一切也肯定是功亏一篑,木易行也肯定会再度逃走。 这么一来,他好不容易找到的线索便又要断了。 。。。 接下来的一天时间里,彭震雷一边在心中庆幸着自己的决定,一边越发的小心谨慎,甚至不惜又将跟踪的距离拉远了许多。 毕竟与之前跟踪一个人不同,现在对方九个人一起行动,其造成的动静哪怕是跟踪的距离又拉远了不少,他也能清楚的察觉到对方的踪迹,不会跟丢。 而马上他便又为自己的决定感到庆幸了,因为就在这一天的傍晚,同样的“剧情”再度上演,但这一次,敌人的数量却翻了一倍。 行动愈发谨慎小心的彭震雷吗,心中却是已经激动到了顶点。 他清楚,自己赌对了,敌人的防备越来越森严,无疑便能够证明,木易行的老巢就在不远处了,不,应该说,自己已经到了木易行的老巢了,接下来若是想再度前进的话,恐怕就要遇到暗哨了。 不过,尽管担心再靠近的话会遇到敌人的暗哨,但彭震雷还是再度动了身,向前摸进,试图找到木易行就在此地的更有利证据。 而很快,他就找到了。 一个简陋的营寨出现在他的面前,从那些木质的望楼上的痕迹上看,这座营寨似乎并不是刚刚营建起来的,而是已经建成了不少时间,有不少木头都已经有了风化的痕迹。 这些足以证明,这座营寨并不是木易行等人仓促建起来,而是早就准备好的“退路”,以对方在泉州府,在福宁道盘桓十多年的势力,想做到这一点的确不难。 而这无疑已经能够证明,木易行的确就在这座营寨之中。 彭震雷收起心中的激动、兴奋,悄悄的向后退去。 行百里者半九十。 他心中清楚,越是在这快要看到成功的时候越是要谨慎小心,这个时候若是出了差错那可就是功亏一篑,之前的努力都白费,苦也白吃了。 两日后,当他抵达了之前发现身后有人跟踪的那座小镇之时,他的心情才终于放松下来,因为他知道,自己马上就要成功了。 转过天,离开小镇来到一座驿站的彭震雷,凭着手上的令牌骑上一匹快马便飞速的向着泉州府城的方向疾驰而去。 在被察觉的危险已经降到极低的现在,速度已经取代了谨慎,成为了他此刻最需要的东西。 但只顾着催促胯下骏马加速,以求能够尽快回到泉州府城,通知锦衣卫、东厂,并说服他们一起行动的彭震雷,却没有注意到,在他心中,原本在数日之前就应该分散四处的那些探子,此时却依旧聚在一起,正看着他纵马而去的背影,脸上露出了计谋得逞后的得意微笑。 。。。 泉州府城之中,并不知道彭震雷马上就要到来的方巽一行人,此时正在锦衣卫征用的大院落之中。 虽然在得了府衙皂吏的指点后来到这里受到了锦衣卫的一点责难,但在白十二这个忘年交的帮助之下,他还是很顺利的便带着门中弟子进入了院落之中住下。 当然,他也很顺利的见到了文泰来这位据说是受了重伤所以在此养伤的“六扇门捕头”。 尽管知道了此时的文泰来还不是正式的六扇门捕头,甚至连官身都没有,但张似锦以及大多数的长白剑派弟子依旧十分羡慕文泰来。 哪怕对方此时躺在床上连翻个身都费劲。 因为他们清楚,就算这一次他们能够协助彭震雷四人完成任务,但其中功劳也根本不够他们长白剑派中有一人加入六扇门成为捕快的,而现在文泰来直接“一步登天”,被彭震雷保证会在加入六扇门后成为六品捕头,这如何能不让张似锦他们羡慕甚至嫉妒。 不过,在与文泰来熟悉了几日之后,张似锦等人的羡慕与嫉妒很快便“变了味道”。 因为在这几日与文泰来的聊天之中,他们得知了对方尚没有加入任何门派,之前都是孤身一人行走江湖的独行侠。 这对他们来说无疑是个绝佳的时机。 一个将文泰来拉入长白剑派的时机。 于是接下来的几日里,张似锦与几个弟子辈的长白剑派长老,总是一直凑在文泰来身边,用言语试探着文泰来,暗示可以和文泰来交换条件,以换取文泰来加入长白剑派成为客卿甚至是供奉。 文泰来虽然还是个官场小白,但对长白剑派这等暗示还是能够看清楚的。 不过,此时的他虽然得了彭震雷的保证会加入六扇门,但在尚未加入六扇门便开始给自己拉势力,这样的事情若是传到了六扇门的那些捕头与总捕头郭举耳中,对他实在是算不得一个好消息。 于是他只能故意装作听不出张似锦等人的暗示。 在张似锦等人觉得快要失败之时,他才暗示他们,现在还不是最好的时机,起码要等到他在六扇门中站稳了脚跟,才有资本与长白剑派进行利益的交换。 对此张似锦等人自然是万分欣喜。 他们担心的,是文泰来会看不上长白剑派这么个山门在关外的穷困门派,现在既然知道了文泰来并非是看不上他们,而只是担心会惹来六扇门的不快,而且还暗示只要在六扇门中站稳了脚跟便会考虑与长白剑派之间的交易,心中哪里还会有不满呢。 而对文泰来来说,长白剑派的确是个穷困的二流门派,而且山门还是在环境险恶的关外,算不得一个有力的外援。但对文泰来这么个前杀手,武功还因为右手被砍下废了大半的六扇门新人来说,他哪里有横挑鼻子竖挑眼的资格。 能有门派肯拉拢他已经算是他的幸运了。 况且,尽管长白剑派只是个二流门派,但其中竟然能够出现方巽这么一位剑法高深的一流高手,足可见其武功传承是很不错的,比他这个靠着山文甲冒充金钟罩的伪一流高手要强多了。 与长白剑派之间有了关系之后,今后他成家生子之后,也能让后人加入长白剑派,不用再像他这般在江湖之中摔打成长,吃尽苦头,无疑是一件好事。 对于长白剑派上下这样借着公事的机会疯狂为自己的门派拉私利的做法,胡啸林、白十二自然是有些不屑的,但看在方巽的面子上,二人却也不好说什么。 而且反正现在也的确没有什么行动让他们倾巢而出,他们倒也不算是“消极怠工”。 倒是郑一象在得到了手下禀报的消息后,似乎对这些六扇门的“外援”们更感兴趣,最近总是在旁敲侧击的询问白十二,能否让长白剑派这些人在接下来押送财宝北上的时候助他一臂之力。 白十二自然是不无不可,长白剑派上下对能够与锦衣卫搭上关系也很乐意,但很可惜,快马而回的彭震雷,却将所有人原本的计划都彻底打乱了。 第57章 阴影中的毒蛇 回到了泉州府城,彭震雷才知道向来与他,或者更确切的说,与郭举不对付的侯青,这一次竟然给他增援了不少人。 虽然这些增援的人并不是六扇门之中的捕快,而是没有官身的长白剑派的弟子,但对彭震雷来说,这显然没有什么差别,相反,因为这些长白剑派弟子的地位低微,他反而更能指挥的动这些人。 若是来的真的是侯青手下的捕快,还不知道要和自己闹出什么幺蛾子呢。 而有了这么一支生力军,彭震雷对锦衣卫与东厂的支援便不甚在乎了。 回来之前他还在担心自己能不能说服锦衣卫的郑一象与东厂的档头,让他们派出人手跟随自己前去捉拿木易行,毕竟只靠他与叶弼、铁家兄妹四人是肯定无法在敌人的老巢抓到木易行的。 但现在,面对郑一象与几个东厂档头之时,他的腰板也硬了起来,完全就是一副“老子发现了木易行的下落,现在带你们喝口汤,去不去?”的态度。 有了足够的人手之后,他完全占据了主动权。 郑一象与几个东厂档头在面对他的这种态度之时,心中虽然有些不满,但也没有说什么。 如果这一次彭震雷说的都是真的,的确发现了木易行的下落,那他的态度再嚣张百倍也没有什么大不了的,他有嚣张的资本,他将这个消息分享给他们也的确是在带着他们喝汤。 不过,也正是因为如此,锦衣卫与东厂之间的态度便变得截然不同起来。 郑一象看不惯彭震雷的态度,加之手上已经有了十多万两赃款的功劳,便不想让手下再参与其中,反正这一次是六扇门做主导,他就算派出再多的人手前去,也只不过能分润一两分功劳,大头还是六扇门的,吃力不讨好不说,还白白的削弱了护送银子返回应天的力量,不值当。 而东厂的几个档头则显然无法做到郑一象这般从容。 这一次他们虽然有了少许功劳,但是还是抵不过犯过的错误,所以他们迫切的需要功劳也挽救他们自身,因此他们才会对被抓到的房日兔立刻大刑伺候,试图立刻就审问出口供。才会在发现胡啸林在追踪仙游公主朱瑾萱的情况后,几乎立刻全员出动前去帮忙。 但可惜的是。 房日兔似乎是王八吃秤砣——铁了心,身上都已经快被打的没有一处好地方了,嘴巴依旧硬的跟死鸭子一样,一言不发。 仙游公主朱瑾萱虽然被他们围堵住了,但皇帝的一封密旨却改变了一切。自然的,他们的功劳也随之烟消云散了。 所以,他们现在就如同陷入泥沼之中的遇险之人一般,十分迫切的想要抓住彭震雷递来的这根能把他们拉出来的棍子。 几个档头很快做出了决断,除了留下五个负责看管房日兔,以及急需审问的人手,剩下的其他人全部跟随彭震雷前往抓捕木易行。 而在东厂的几个档头做出决断之时,他们心中却不知道,一个在阴影之中蛰伏了许久的毒蛇终于寻觅到了一直在等待着的时机,即将从阴影之中探出头来,在他们的自以为万无一失,实则无比脆弱的腹地狠狠的咬上一口,令他们陷入巨大的痛苦之中。 。。。 对锦衣卫没有派出半个人手参与进来,彭震雷的心中是有些失望的,尽管他也知道,在得到了方巽这些长白剑派高手的支援之后,锦衣卫对这件事的热情必然会降低到冰点,但他却没有想到锦衣卫竟然会连派出几个人意思一下的想法都欠奉。 好在,东厂的反应却出乎了他的意料之外,在明知道只能分润到次功的情况下,依旧倾巢而出,选择与他同行。 有了东厂的二十人与长白剑派的二十余人,彭震雷的心中信心满满。 但这么庞大的队伍却也带来了另一个问题。 那就是该如何隐藏。 这么多人一起行动的动静,肯定会惊扰到木易行手下的那些探子的,毕竟当时他孤身一人前进的情况下都被对方发现了,哪怕其中也有他没有注意到的因素在,但却还是不能小觑对方。 于是,在商议了一番之后,他与东厂的几个档头决定化整为零,将近五十人的队伍分散成近二十个小队,三三两两的扮作商人、旅人、探亲等各色人分批前往目的地,在距离木易行老巢最近的漳平县城集合,然后再做打算。 。。。 彭震雷与方巽等人先后出发了,而向来喜欢凑热闹的白十二这一次却没有参与其中,除了是因为身边有了胡啸林这些“虎视眈眈”的大内侍卫之外,更多的,还是因为他的直觉告诉他这件事似乎有些猫腻儿。 彭震雷的经历他也曾完整的听过,尽管听起来似乎十分的正常,但白十二却总觉得彭震雷的运气也未免太好了些。 先是在没有确定到底哪个探子才是会回去报信之人的情况下,随便选了一个便中了奖。继而在跟踪过程中察觉到不对劲后,拉远了跟踪距离之后那些暗中的岗哨才出现,并恰好就在他面前不远处出现,给人留下一种惊险但又庆幸的感觉。 而且,若是这样的事情只有一次倒还罢了,这样的情况还接连出现,怎么看都有一种故意设计的感觉。 不过,白十二虽然发现了这些不对劲之处,却没有出声阻止彭震雷。 一则这件事毕竟只是他的猜测,没有证据,就算说了,彭震雷也不可能会只因为他的猜测便放弃这么好的机会。 毕竟,人的想法从来都是主观,甚至有些狭隘的,他觉得彭震雷的经历有些太过刻意的味道在,但其自身肯定不会有这种想法。相反,彭震雷可能还会觉得白十二是在故意挑刺而心生不满。 二来,白十二也想借这次的机会,看看能不能抓住木易行。 无论这一次彭震雷等人的行动是不是中了他所猜测的敌人的圈套,最终都不过有两种情况发生。 若是这一次彭震雷不是中了圈套,那他们这一次很有机会能抓住木易行。 但若是这是木易行设下的圈套,那在白十二看来,他的目的也肯定是那批价值十几万两的财宝,而不会是足有四十多人的彭震雷一行人。 所以,在彭震雷等人已经确保了第一种情况下有极大的把握抓住木易行后,他选择留下按照第二种情况布置,无疑将大大增加抓住木易行的机会。 不过,想要做到这一点,他还需要郑一象这位锦衣卫百户的协助。 。。。 在白十二在设计着圈套试图抓住木易行之时,在泉州府城之中,亢金龙则在设计着接下来该如何行动才能将已经被抓住的房日兔救出来。 经过这么多天的努力,亢金龙撒出的银子起到了它应有的效果。 此时的他已经打探到了房日兔的下落,并且有了关押房日兔那处暗牢的草图。 而更夸张的是,他甚至已经与房日兔之间取得了联络。 也正是因为房日兔之前已经得到了亢金龙正在全力营救他的消息,他才会在东厂番子们更加残酷的刑罚手段下咬牙撑住,否则只怕他早就因为心中绝望愤恨下如心月狐一般选择“跳反”了。 说起来,亢金龙能在事先做到这些事,尤其是能事先与房日兔取得联系,还要多亏了白十二这个当初亲手抓住房日兔之人。 正是因为白十二与朱瑾萱逃亡的那一日,得到消息的东厂番子们倾巢而出参与追踪他们,亢金龙才能趁着东厂的人防备松懈的时候,用大价钱买通人给房日兔捎口信。 若非是事先没有预料到会有这种情况发生,以及还未找到足够且合适的高手,只怕当时的亢金龙就要直接行动了。 放过这样一个千载难逢的好机会实在是太过可惜了。 但就在亢金龙还在为之前没有抓住那个绝佳的机会而惋惜之时,他有些愕然的发现,同样的机会竟然再次出现了。 尽管因为彭震雷与东厂档头之间商议的结果,他们都是化整为零的分散离开泉州府城的,但亢金龙买通的那个负责给东厂番子们送饭的伙计,依旧还是能从所送饭食的大量减少中看出端倪的。 得到了这个消息,亢金龙心中先是陷入了狂喜,但马上,习惯性的警惕却让他将狂喜压下,开始考虑这个消息的真实性。 显然,他是担心被他收买的那个送饭的伙计露出了马脚,被东厂的人抓住了,将他供了出来,所以东厂故意露出这么大的破绽,试图引诱他上钩。 毕竟这么短的时间里接连出现这种千载难逢机会的可能,实在是有些太少了。 不过,在接下来的一天里,通过跟踪那个送饭伙计,他终于能够确认,至少那个伙计是没有出卖他的。 但他依旧不敢大意,东厂名声在外,他怎么敢大意。 于是,又花费了一天的功夫,收买了几个城门的兵丁之后,他终于能够确定,这个消息是真的。 东厂真的再次倾巢而出,只留下少数几个人留守。 现在就是他动手的最佳时机。 不想也不会放过这个绝佳时机的他,立刻动了起来。 身边还剩下的六百多两银子立刻如水一般的撒了出去,总算是招到了数个勉强能到二流的江湖人。 在平常,这样的江湖人,每个人给个二三十两银子就已经到顶了,但现在,价钱却翻了一倍,这还是因为亢金龙隐瞒了目的,他们不知道要去的地方是东厂暗牢的缘故,否则,只怕就算这些江湖人敢铤而走险,价钱也要再翻一番。 亢金龙剩下的六百多两银子,最终花出去了五百多两,为他雇用到了十个江湖人。 在东厂大部分人已经与彭震雷离开了泉州府城后的第四天凌晨,在黎明即将到来的,人最困乏的时候,他与这十个江湖人摸进了东厂的暗牢。 只留下了不过五个人留守的暗牢,在毫无防备之下,瞬间便被突破了,而为了防止身边那十个事先不知情的江湖人看到东厂的人麻爪,他更是出手狠辣,趁着五个东厂番子没有防备的档口,瞬间先杀了二人。 而他的“示范”也的确起到了效果,原本还担心的十个江湖人,眼见着这些平日里令他们无比畏惧的东厂番子此时只能如无助的溺水之人一般任由他们处置,心底中的恐惧瞬间便因为逆反心理变为了暴虐。 以至于原本还想留一个活口,粗略审问一下东厂的人倾巢而出目的的亢金龙,话才刚刚出口便已经晚了,剩下的三个东厂番子已经被十把刀砍的快要连人形都看不出来了。 不过,既然已经救出了房日兔,他也不甚在乎这些小事了。 只是,在将剩下三个东厂番子砍杀之后的那十个江湖人,心中的暴虐却并未完全宣泄完。 因为之前亢金龙没有将这一次的目标是东厂暗牢的事情据实已告,这些内心中暴虐情绪被引导出来的江湖人,将带着兴奋、杀意、欲望的目光投向了亢金龙,这个正架着已经无法行走的房日兔的雇主。 感受到他们目光的亢金龙不由的心中凛然,不过,他心中清楚,越是现在,他必须越装作不以为意的模样。 “都傻站在那里干什么,还不过来帮忙背起他,抓紧离开,你们难道想在这里等着东厂的那些鹰犬赶来吗?” 亢金龙看着他们,不满的皱起眉头,语气不善。当然,他也没有忘记在最后带上东厂,用以警告他们。 原本现在就想动手的十个江湖人,在听到亢金龙最后的那一句话后,果然立刻脸色微变,将心思暂时压了下去,协助亢金龙带着房日兔飞速逃离了此地。 不过当通过贿赂了守城的兵丁在尚未升起的朝阳之中逃出了泉州府城之后,他们之前压下的心思瞬间便再度复活过来。 但很可惜的是,亢金龙比他们下手的还要早。 冷漠的割开了与其他人没有任何关系之人的脖子并从其怀中掏出了之前送出去的那几十两银子后,亢金龙冷笑着看向其他九人。 “我知道你们心中的想法,所以这只是警告。” 看着九人愤怒但又忌惮的眼神,亢金龙言语冷酷。 “而且,你们难道不觉得你们拿的银子有些太少了吗?” 但马上,他便脸色一变,用蛊惑的语气对九人说道,同时将刚刚从那个倒霉蛋怀中摸出的,还带着体温的银子直接撒向九人。 “我拿出来的,可是足足五百两银子啊!” 第58章 连锁反应 并不知道老巢已经被人攻陷了的东厂番子们,此时已经在数天急速赶路后逼近了漳平县。而张似锦率领的长白剑派弟子则已经赶到了漳平县。 他们赶路的速度飞快,丝毫不顾忌会被木易行手下的探子们发现,因为他们此时的身份还是江湖中人呢,所以根本不用担心。 至于彭震雷与方巽此时也和东厂的番子们一样,还在悄然赶来的路上。 因为来之前向顾大良这个易容高手求助过,所以他们二人心中其实没有太过担心自己会暴露,只是习惯性的隐藏而已。 说起来这一次唯一令彭震雷心中有些不大满意的,就是无法在出发之前将叶弼与铁家兄妹三人召回来,以至于身边没有了能够与他默契配合的高手。 但他心中也知道,若不是因为分开探查,他也无法找到木易行的踪迹。 有得必有失啊。 不过,当自以为足够隐秘的彭震雷与东厂等人进入漳平县境内之时,他们的行踪依旧还是暴露了。 就像白十二的直觉所认为的那样,这件事从头到尾都是一个调虎离山的局。 而这一切都要从之前叶弼被木易行手下的探子发现说起。 在手下们陷入到底要不要集中力量先杀了叶弼,提振一下士气之时,被他们吵得脑袋有些疼的木易行,脑中突然冒出了一个计划。 于是彭震雷才在漳平县境内“发现”了探子的跟踪,才能顺利的通过反跟踪这些探子,“成功”的一步步的最终找到了木易行的“老巢”。 其实,说是完全欺骗倒也不是,当时的木易行的确就在那座有些破旧的营寨之中,为的当然是防止彭震雷不见真人不死心,但没想到彭震雷这么容易便相信了,也就省了木易行露面的这最后一个环节。 而在确认彭震雷离开之后,除了留下几个探子在这里等待着彭震雷带来大量的人手赶到之外,其他的人都随着木易行飞速的返回了原本的据点,并开始做做准备,等待着探子送回彭震雷带人赶到漳平县的消息传来后便立刻行动。 不过,木易行显然没有料到,江湖易容第一的顾大良此时正好也在泉州府城,更没有料到顾大良会帮助彭震雷易容,所以,在赶到漳平县城之前,彭震雷的行踪一直都没有暴露。 但在进入了漳平县城之后,彭震雷却百密一疏,再去向漳平县衙寻求援助的时候,泄露了身份。 而早已被收买的衙役将这个消息报告给探子之时,他们还有些不敢相信,下意识的意味对方只是为了骗钱,但在再三确认了彭震雷是手持六扇门捕头令牌前来的消息后,他们才终于意识到,这是真的。 亡羊补牢,犹未晚矣。 虽然已经比原定的计划要晚上一两天,但他们放出的传信信鸽还是很快到了木易行的手中。 紧接着,伴随木易行的一声令下,早已集结完毕的所有手下,以及他这段时间来召集的,类似文泰来这样的“闲散”杀手,便如同东厂的番子们一样化整为零的向着泉州府城的方向赶去。 不过,他们虽然化整为零了,但是赶路的速度却丝毫没有慢下来半分。 木易行心中十分清楚,这一次的冒险就是在打一个时间差,他必须在彭震雷发现山中的那处营寨中的虚实之前便赶到泉州府城外,在彭震雷派来送信示警的快马赶到前摸上三台山,将原本就属于他的财宝夺回来。 当然,他也没有想过要带着那么多的财宝逃离,那样实在是有些太蠢了。 但三台山这么大,他只要随便选一处隐秘之地将财宝埋进去就足够了。 当然,为了让得到消息后追赶而来的那些朝廷鹰犬们相信他已经将财宝带走了,他还是要从中拿出上万两银子分发给那些被他召来的闲散杀手,并设计让他们走在最后,并最终被抓住的。 。。。 “木易行?抢夺财宝?” 在木易行将抢夺成功后的计划都已经彻底想好的时候,他不知道的是,他要面对的主要对手——守卫财宝的郑一象,已经提前知道了他的计划。 而提醒郑一象的,自然便是猜出了他这个调虎离山计划的白十二了。 只不过,在刚听到白十二说起的时候,郑一象显然是有些不大相信的。 在他看来,在锦衣卫的威名震慑之下,已经仓皇逃窜的木易行怎么可能还敢冒险返回。 而且虽然嘴上不说,但内心之中,他是有些看不上白十二的。 在他心目之中,白十二不过就是个运气不错的“小白脸”,傍上了仙游公主这条大腿,离了仙游公主根本什么都不是。 所以对他心中这么个幸进小人的提醒,他是不屑一顾的。 “我知道郑百户心中觉得我是在危言耸听,” 郑一象脸上的不屑没有半点遮掩,白十二自然一眼便能看透他心中所想,好在,他在决定接受朱瑾萱的那一刻,心中就早已对这种由此而来的诸多糟心事有了准备了。 “可俗话说,‘不怕一万,就怕万一。’你这几日多注意一下又不是什么坏事,就算最终我的猜测是错的,你们也不过是辛苦这几日,但万一我的猜测是正确的,而你们又没有提前防备的话,那会是何种后果,我想郑百户心中应该比我更清楚。” 尽管早已有了准备,但白十二又不是他郑一象的父亲,自然不可能苦口婆心的去劝说,他的选择更直接也更有效,那就是两个字。 威胁。 “哼。” 而面对白十二这同样毫不遮掩的威胁,郑一象虽然心头怒火熊熊,但还是只能用一声怒哼回应,没有再说些什么对白十二回击。 因为白十二的威胁确实击打在他的软肋上,这批财宝的确不容有失。 而且他心中也清楚,白十二所说的“几天”是准确的,因为彭震雷那边应该很快就会传来消息,木易行若是真的想夺回这批财宝,也的确只能在这几天中动手。 。。。 “吁!” 就在郑一象强压下心头怒火想要送客之际,不远处一个骑着快马的锦衣卫校尉却如风一般赶来。 “百户,城中发生血案,东厂的暗牢昨夜被人袭击,五个留守的东厂番子全部身亡,要犯房日兔下落不明,应该已经被袭击之人救走了。” 下的马后,他便立刻单膝跪地,向郑一象禀报道。 “什么?” 知道此时东厂只留下了五个人在城中,其他人都已经随着彭震雷南下的郑一象,听到这个消息后自然是无比震惊,特别是在听到房日兔被救走的消息后,更是直接惊呼出声。 “看样子,除了木易行这一伙恶狼之外,在城中还潜藏着一条毒蛇啊。” 白十二同样对这个消息十分震惊,不过他倒是没有像郑一象这般失态。 毕竟他已经猜到了这一次的事情是木易行设下的调虎离山之计,这个时候再冒出来一条伺机攻击的毒蛇虽然出乎意料,但也不至于让他大惊失色。 只不过,对房日兔被救走的这件事,他心中还是有些不快的。 那可是他花费了不少力气才活捉的天衍门星主,是逼问出天衍门秘密的绝佳对象,只是当时他的身份特殊不能暴露,他才交给府衙的捕快们带走,可现在东厂什么消息都没审问出来人就被救走了,他心中自然是不满的。 “你立刻赶回城中,去到府衙大牢,看住那个之前一起被我抓住的戏子。” 不过,很快他便将心中不满压下,想到了更重要的一件事,继而有些逾矩的直接对着单膝跪地的那个校尉吩咐道,丝毫没有顾及身边脸色已经黑了下来的郑一象。 好在地上的校尉还算聪明,依旧跪在地上,没有听命行事,否则只怕郑一象能直接出手将他拍死。 “都什么时候了,还在想着你手里的那点权力!” 而看着“无动于衷”的校尉与脸色稍缓的郑一象,白十二脸上终于露出了愤怒。 “咳。你立刻赶回城中,去到府衙大牢,看住那个之前被白‘小旗’抓住的那个戏子。” 面对白十二带着愤怒的质问,郑一象只是轻咳一声,继而按照之前白十二的命令,原封不动的又吩咐一遍,只不过在说道“小旗”两个字的时候,脸上带着些许得意与畅快的乜了身边的白十二一眼,故意加了重音。 “是!” 知道此地不宜久留的校尉早就不愿再继续夹在两个自己谁都惹不起的上官之间了,听到郑一象的命令后立刻如蒙大赦一般的起身、转身、上马、纵马一气呵成,没有半点的拖泥带水,动作无比的迅捷与漂亮。 “哼,关于木易行可能的行动我已经警示过你了,希望你好自为之。” 留下一声怒哼与警告,白十二像是不愿再继续看到郑一象脸上的得意一般,有些气冲冲的转身离去。 “呸,什么东西。” 看着白十二离去的身影,郑一象面带不屑的啐了一口,低声骂了一句。 不过,转过头来,他脸上的不屑神情便化为了凝重。 他虽然看不上白十二,对白十二这个人十分不屑,但对白十二之前所说的那些内容却是不敢有丝毫的大意。 他心中清楚,自己能否立功受赏靠的就是眼前这一堆财宝了,如果真的不幸被那个乌鸦嘴说中了,而他自己又因为疏于防备而导致财宝被木易行夺回去了,那他最好的结果就是战死当场。 这样起码还能让陈岩青这个老长官看在多年情分上免了他的责,让他的儿子可以顶上他这个百户的位置。 相反,若是他还活着,那只怕降职都是最轻的处罚了。 想到这里,他又忍不住在心中将白十二骂了一通。 既然早已经猜到了这个木易行设计的调虎离山之计,那早早的将消息告诉彭震雷,阻止他带人离开不就好了,非要盲目涉险的将计就计。 郑一象不是笨蛋,所以稍稍思考一下便想到了白十二这么做的原因。 虽然心中知道这样做有很大的机会抓住木易行这个重要的犯人,重新拿回线索,是完全值得一试的,但从他自身的利益去考虑的话,结果显然就不一样了。 只是他现在也只能在心中抱怨抱怨,木已成舟,彭震雷都已经离开数日了,这个时候想的再多,对事情也没有半点帮助,他能做的,就只有集结所有能集结的人手,等待木易行撞上来,同时将希望寄托在白十二身上,希望他真的能够在木易行撞上来之后从背后反偷袭对方,一举擒获木易行。 。。。 自被抓住以来的连日受刑让房日兔的身体受到了极大的损害,以至于离开之际,他只能趴在亢金龙的背上。 因此当那十个江湖人露出了贪婪之时,他除了心中着急之外却什么都做不了。 不过,就在他心中着急,甚至担心今天是不是就要死在这些贪婪之人手中,已经有些绝望之际,却没有想到一直以来在他心目中只不过是个贪生拍死的马屁精的亢金龙却表现出了他狠辣与阴险的一面。 亢金龙先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出手狠辣的先杀掉一个武功最低,没有同伴的家伙,震慑住剩下的九人,紧接着便趁着九人还在震惊与警惕之中,没有就此产生联合起来反击的心思之际,将被杀之人的所分到的银子抛了出去,并用一句听起来就包藏祸心,但却依旧绝对能起到效果的蛊惑,再度激发九人心中的贪婪。 在做完这些之后,他为了消除掉九个人心中最后的戒心,更是直接将怀中最后的几个银锭掏出来再次抛向九人的中间地带,然后背上之前被他扔在地上的房日兔,面朝九人,缓缓的向后退去。 就如同之前九个人能够感受到亢金龙那句蛊惑中包藏的祸心,但却没有戳穿,而是警惕的与其他人或团体离开距离一样。 这一次,哪怕在亢金龙背着房日兔离开之际,同样能够猜到亢金龙绝对不会真的就此离开的九人,依旧还是在亢金龙的身影消失之后开始了杀戮与抢夺。 不过最先动手的,却并非是九人中实力最强大的三个亲兄弟,反而是那个实力最低微,也是除开之前被亢金龙所杀,剩下的唯一一个孤身一人。 第59章 误打误撞 当花琳琅通过易容以及一些必要的“小手段”从泉州府城中的一些好色之徒那里弄到了足够的路费,离开泉州府城之时,他的心中依旧是有些愤愤的。 令他愤愤的对象自然是让他深陷牢狱十多天的白十二。 所以这几天,除了为自己搞一些路费,他也希望能够打探到白十二的消息,甚至希望试着能够通过易容成另一个人去耍一耍白十二,为自己出出气。 他倒是的确找到白十二的下落了,但在他想要按照计划去戏弄白十二一番的时候,他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从白十二所住的院子之中走了出来。 千面青衣——顾大良 在这个江湖之中,花琳琅忌惮的人有很多,但这其中最令他忌惮的,却是这个同样以易容闻名江湖的家伙。 同行是冤家。 相比起其他江湖人,花琳琅还能通过易容的方式去周旋,但面对同样以易容术出名,在江湖排名之中,易容术比他还要强出一线的顾大良,他最大的依仗瞬间便消失无踪了。 而破除了易容术这个最大依仗之后的他,比起顾大良来就差的太多了。 顾大良再不济也是二流高手,而他在武功上则完全是三流的人物,否则之前也不会那么轻易的就被房日兔生擒,而且还是在抢先出手偷袭的情况下。 所以,在看到了顾大良的身影之后,他立刻十分识趣儿的放弃了作弄白十二一番为自己之前遭遇进行报复的念头,甚至在离开泉州府城之时,都没有进行易容,而是难得的以真面目——一个面相有些阴柔的男人,出了城门。 这或许也是他唯一强过顾大良的地方了。 他知道顾大良的真实容貌,而顾大良却并不知道他的真实容貌。 离开了泉州府城之后,他便放松了下来,不过对接下来要去什么地方,他心中此时却是没有什么想法的。 自从收养他的那位老伶优身死之后,他便四海为家,没有再在一个地方呆超过一年。 “马上就是义父的忌日了,我也是时候该回去看看他了。” 不紧不慢的走在小路之上,花琳琅心中想到了死去的义父,这一次难得的陷入危机的经历让他突然有些担心起自己。 或许某一天他就会被之前那个妄图抓住他,让他回去为某个门派、势力效力的人抓住,就此身陷囹圄,终生再难见到外面的世界。 亦或许某一天他也会因为失手,被诸如镇海帮这样的仇家抓住,身首异处。 因此,他想要趁着现在,趁着这些可怕的事情还未发生的时候,回到“故乡”,回到义父的坟前再去看一看,祭奠一下,免得以后没有了机会,终生遗憾。 “铛,铛~,噗,啊。。。” 就在花琳琅心中想着这些的时候,耳边突然传来的刀剑交鸣声以及呐喊声,惨叫声突然打断了他的心中所想。 附近有人。 听到这个声音的花琳琅自然立刻警惕起来,看向声音传来的方向,不过目力所及之处,却被一片郁郁葱葱的树木遮挡住了视线,令他什么都看不到。 于是,两条截然相反的道路摆到了花琳琅眼前。 耳听着那边的刀剑交鸣声依旧激烈,丝毫没有半点停止的迹象,花琳琅最终还是决定冒冒险,过去看看到底是什么情况。 当然,支持他这么做的主要原因,还是他想要看看自己能不能捞点好处。 花琳琅悄然的摸进树林之中,又前行了十余步之后,透过树木斑驳的身影,他终于看到了发生争斗的现场。 尽管从之前听到的惨叫、呐喊声中,他已经猜到了争斗可能会很残酷,但他却完全没有想到会如此残酷。 只见不大的空地之上,洒满了鲜血的印记,甚至因为时间有些久了,血液的痕迹都已经完全变黑了,五六具尸体更是横七竖八的倒在地上,死状可怖。 而剩下的三个身影则依旧面容有些癫狂,甚至有些令人胆寒的打在一处,其中一人的身上已经有了数道伤口,因为其还在剧烈的运动,所以依旧还在汩汩的流着血液,再不停下进行包扎,只怕都不用他的敌人动手,等下就要因为失血过多而死了。 至于其他两个人虽然情况稍好,但也没有一个人的身上是完整的,其中一人的左臂更是无力的垂着,时不时的随着主人的动作而被带起,显然已经被打断了。 三人之间互相攻伐,你来我往,丝毫没有注意到不远处的树林之中已经有一个“渔夫”到来,正准备收获他们的“鹬蚌相争”之利。 。。。 这三人自然便是之前跟随亢金龙前去营救房日兔的那十个江湖高手。 在亢金龙以金钱蛊惑他们,再度扔下了近百两银子并背上房日兔离开之后,剩下的九人便在其中实力最弱的独身一人,冲着九人中实力最强的三兄弟率先发难下,开始了残酷的厮杀。 不过,这个实力最弱的家伙却没有立刻便被那实力最强的三兄弟杀死,相反,他活到了最后,那个身上伤口最多,最重,在花琳琅眼中看来再不及时止血就要失血过多而死之人便是他。 而他之所以能够活到最后,除了自身武功的确不俗之外,还要多亏了他挑选的那个进攻对象。 因为除了他之外,其他所有人心中最忌惮的对象都是这实力最强的三兄弟。 于是,在他动手的那一瞬间,其他所有人心中便瞬间达成了共识,先解决这三兄弟。 三兄弟就算再强,也没有碾压其他所有人的实力,加之他们当时主要还在防备着率先动手之人,对其他人的防备不足,仓促之下便率先被重伤一人,剩下的两个兄弟在苦苦支撑了十余个回合之后,终于因为寡不敌众,全部身死。 而刚刚还合作无间的剩余六人,在三兄弟身死的一瞬间便立刻“盟约”破裂。 分成了三方的他们,几乎是在实力最强的三兄弟倒下的一瞬间便开始了互相偷袭,这其中,十人中除开那三兄弟外的另一个三人组成为了其他两方的共同目标,一如之前他们一起对付那三兄弟。 不过,因为三兄弟之前的遭遇,知道自己会成为下一个目标的三人组也已经有了充足的防备,在三兄弟倒下的瞬间也直接出手偷袭。 三方的偷袭都成功了,三方也都被其他人偷袭成功了。 三人组被两方偷袭,其中一人与二人组中的一人近乎同时将剑捅进对方的身体之中,也近乎同时倒地,死不瞑目。而另一人则被那个被所有人视作最弱,理应最先死掉的独狼用伤口将命换掉了,不甘的倒地,追随着同伴的脚步而去。 只有剩下的一人,用手臂被自己偷袭之人反应之下一掌击碎了肩骨,侥幸未死,当然,既然他侥幸未死,那他所偷袭之人就只能瞪大了眼睛,被他的剑送下去陪伴他那两个死去的同伴了。 花琳琅所见到的情景,便是经过这么一出“大戏”后残余的三个疯狂之人。 而从原本的十人到现在的只剩下半残的三个人,其中只不过才花了不到一炷香的时间。 。。。 花琳琅目不转睛的继续看着眼前三人之间的厮杀。 同伴惨死,以及解决掉最后两个敌人便能够独吞近千两银子的念头支撑着他们的疯狂,支撑着他们在血泊之中厮杀。 不过与之前的“迅速”不同,只剩下三个人的战斗,却变得缓慢了许多,三个人倒下的速度缓慢了许多。 又经过一炷香的时间之后,那个身上伤口太多之人才终于因为流血过多,头晕目眩,体力不支而被二人组中剩下的那个唯一还算健全的刀客一刀砍中腰腹,瞪大了带着不甘眼神的眼睛,无力的倒了下去。 在剩余九人中实力最弱的他,终于还是没能笑到最后。 而因为失血过多,早已体力耗尽的他,甚至在倒下之前的惨叫都已经几乎微不可闻了。 宛若修罗场一般的空地之上只剩下了两个人还依旧站着,不过说是站着,但毫不停歇,且背负着时刻面对死亡的巨大压力下的战斗,足足持续了两炷香的情况之下,体力已经差不多到了枯竭地步的他们,在眼下,其实已经完全是靠着最后的贪婪,以及手上的刀剑支撑,才能使自己不倒下去。 可以说,他们二人似乎都已经没有了继续厮杀下去的体力,但二人却依旧无法就此罢手。 不仅仅是因为独吞近千两银子的贪婪,也因为之前死在对方手上的同伴。 。。。 花琳琅看着拄着武器在那里恢复着体力,死死盯住对方的两个残存之人,心中有些意动。 他若是想要偷袭并杀掉二人,此时无疑是个好时机。 而从这地上倒下的密密麻麻的尸体,以及之前三人之间那种疯狂厮杀的场面上看,他们所争夺的东西,绝对价值不菲,他若是能够偷袭之下杀掉二人,收益肯定不会太少。 不过,从之前三人厮杀的场面上,他能够看出剩下的这二人,武功都要强出他不少,而且别看这二人此时都恨不能用眼神杀死对方,只要他这个时候出现,二人绝对会立刻“一致对外”,先联手杀掉他。 所以他的偷袭必须能先杀掉其中一人。 他心中没有把握。 哪怕面对这两个半残之人。 而且,他觉得这二人在恢复了些许体力之后肯定还会决出个生死,与其现在便出手偷袭,还不如再耐心的等一等。 他唯一担心的,就是其他同样走这条小路的人会不会闻到这浓烈的血腥气,从而循着味道和他一样找到此处。 能够在闻到如此重的血腥味之后依旧敢过来的,肯定都不会是什么善茬,他没有自信能够在争夺之中胜过对方。 所以若是能够趁着现在行人不多,及时出手,杀掉二人并拿走二人所争夺的物品,无疑就不用担心了。 。。。 “呵,果然是一群见了银子便没有了脑子的蠢货。” 就在花琳琅还在考虑着到底是该现在就动手,还是再等等的时候,一个带着浓浓嘲讽的声音突然响起,不仅让花琳琅脑中的纠结瞬间消失不见,还令他的瞳孔急剧收缩,心脏剧烈的跳动了起来。 他虽然认不得这个声音,也认不得声音的主人的样貌,但是,那个被对方搀扶着,罩着一件硕大披风,将身体完全遮住,脸色苍白,毫无血色,身体看似无比虚弱的另一个家伙,他却是认得的,而且对方的脸,他很可能会铭记终生。 因为那一日若非是另一个同样会令他铭记终生的家伙出现,他就已经被对方抓住,继而带到某处他或许永远都不会知道的地方,任由其奴役一生了。 这个人自然便是房日兔,而搀扶着他,并出声讥讽的,也自然就是之前抛出所有银子,并用言语蛊惑他们自相残杀的亢金龙。 而面对亢金龙的嘲笑,剩余的二人没有反驳,当然,他们仅仅只是因为不想耗费半点体力去浪费口舌。 “人心不足蛇吞象!若是你们老老实实的拿着银子就离开的话,怎么可能会发生现在这种事呢?” 二人的沉默,似乎丝毫不影响亢金龙的谈兴,他将房日兔搀扶着坐下后,站起身来看着二人,继续一脸不屑的嘲讽着二人。 “人要做与自己实力相符的决定才能活得长久,这个道理你们都不明白,那我也只能将我的银子拿回来,让你们下辈子继续去参悟这个道理了。” 亢金龙一边说着一边缓缓走向二人。 与面对二人还需要纠结自己到底是不是二人对手的花琳琅不同,亢金龙这个强二流高手,哪怕是面对完好无损的二人都不会有太大的压力,何况是现在已经半残,体力不支的他们。 一直站在原地一动不动恢复着体力的二人,看着逐渐走进的亢金龙,脸上不由的露出了苦笑,眼中则流露出了不甘、悔恨与仇恨。 显然,他们心中也十分清楚,以他们二人此时的状态,别说是杀掉亢金龙了,哪怕是想在亢金龙手上逃掉都机会渺茫。 能够在残酷的情景下厮杀至今,二人自然也不会是什么畏死之人,在互相对视了一眼之后,二人没有选择继续留在原地等待着亢金龙的进攻,而是挤出了最后的体力,无声的发起了最后的进攻。 只不过,他们的目标却并非是面前一脸不屑的亢金龙,而是在他身后,还坐在地上,因为东厂的严刑审问而无比虚弱的房日兔。 第60章 得知身份 “呵,自寻死路。” 面对两个残兵对房日兔的偷袭,亢金龙的脸上并未露出半点的担忧或惧怕,甚至连一丝的惊愕都没有,显然是早就料到了二人可能会有此动作。 因此他在不屑的冷笑着吐出了一句不轻不重的话语之后,才不紧不慢的拔出腰间的三尺青锋,看似随意的直接将剑鞘当做是暗器掷向了那个左臂被废,体力损耗严重,所以奔跑起来都有些踉跄的江湖人,之后便再看都不看对方一眼的提着手中的长剑拦住另一个看上去还算囫囵完整的江湖人。 只一剑。 亢金龙便割开了对方的喉咙,而捂着还在不停向外冒着鲜血的脖子的那个江湖人,眼中看着坐在那里,距离自己不过一步之遥的房日兔,眼睛瞪得如铜铃,眼神中满是不甘与怨恨。 而在这时,之前那个被亢金龙扔出的剑鞘所干扰,差点就此失去平衡倒地的江湖人刚刚恢复了平衡,紧接着他的心脏便撞上了亢金龙的长剑。 。。。 这一幕,趴伏在茂密的树冠之上的花琳琅看的无比清楚,当然,他心中最后那些想要渔翁得利的心思,也立刻因为这一幕而烟消云散了。 死在亢金龙手上的二人之间的争斗他可是看了全程,自认连被杀的二人对付起来都吃力他,面对轻易便解决掉二人的亢金龙自然不敢再有半点幻想。 同样的,刚刚在见到了房日兔那般惨状后,心中所升起的那一点想要伺机报复的念头,在此时更是早已经被他赶出了脑海。 甚至,他都已经开始担心起自身的安全来了。 若不是担心自己的轻功可能不及亢金龙,可能在刚刚看到亢金龙的长剑切开第一个人的脖子之时,他就已经逃之夭夭了。 当然,在此刻,他就只能趴在树冠之上,在心中向着自己所知道的一切神明祈求着,亢金龙与房日兔不会发现他的踪迹。 并不知道旁边的树林之中还有一双眼睛在盯着自己的亢金龙,从怀中掏出一方白色棉布擦干了剑上的鲜血后,优雅的收剑入鞘。 不过,当他将长剑放到了房日兔身边之后,他的行为便变得不再那么优雅了。 他在翻动尸体,而且是每一具尸体。 在近千两银子面前,或许有人依旧能够做到优雅,但很显然,那个人不会是亢金龙。 “呵,与你相识这么多年了,我今日才知道,你的剑竟然这么快。” 而看着这一切的房日兔,在亢金龙搜寻着十具尸体身上的银子之时,忍不住开口说道。 他的声音依旧虚弱,不过却已经没有了之前在东厂暗牢之中的死气。 “哈,我们的东官大人的剑其实更快。” 面对房日兔的调侃,亢金龙倒是有些意外。 毕竟之前他所认识的房日兔向来是个性情清冷,甚至冷漠之人,现在竟然能够听到对方出声调侃他,自然是出乎他的意料之外。 不过,马上他便反应了过来,用同样调侃的语气回答道。 “是啊,我们那位东官大人虽然久未动手了,但他的剑是我所见过最快的,或许只有那个长生剑传人的剑会比他更快了吧。” 听到亢金龙回答的房日兔,语气总没有了之前的调侃,脸上的情绪也变得有些复杂起来。 “哈哈,原来不只是我,连你也在怀疑是他杀了角木蛟。” 而这一次,亢金龙不仅身体愣住了,在反应过来之后,更是忍不住转过身来看着房日兔片刻后,指着他哈哈大笑起来。 “怀疑又怎么样,” 房日兔没有否认,只是轻叹一声,微闭双眼,声音低沉的说道。 “角木蛟他本就该死。” “是啊,他是该死。” 亢金龙再度转过身继续用手在尸体上摸索着,一边看似肯定着房日兔的话,只是声音之中带上的几分讥讽的意味,却出卖了他内心中真正的想法。 而随着亢金龙的这一声讥讽,二人之间也陷入了长久的沉默,只有亢金龙的双脚走动,双手翻检尸体,以及被他翻找出的银子碰撞所发出的声音时不时的传出。 “这一次你能够冒着如此大的风险,不惜花费这近千两银子将我救出来,我心中感激万分,但是,若是无法证明那个传言是真的,我是不可能现在便站在你身边的。” 无声的沉默过去了不知多久之后,最终还是靠着树坐下的房日兔先开了口。 “虽然这些银子我又拿回来了,” 而这时刚好翻检完最后一具尸体并拿着银子回到房日兔身边的亢金龙,走到房日兔的面前俯视着他,用带着压抑愤怒的清冷声音,开口回答道。 “但是我现在已经后悔让这些银子在他们手上转一趟了。” “我现在依旧是个废人,你的剑那么快,若是能死在你的剑下,也不会太过痛苦,对我来说,也算是种解脱。” 面对亢金龙的愤怒以及隐含的威胁,房日兔倒是依旧一脸坦然,有些费力的抬起头,双眼紧紧的盯着他的眼睛。 “哼!” 轻哼一声,亢金龙避开了房日兔的目光,而且似乎也不愿再继续在这个话题上纠缠,主动开口说起了之后的安排。 “东官大人命我将一封密信送给南边的朱雀,你行动不便,我先找一处僻静的小镇将你安顿,供你养伤。” “你我认识这么多年了,你应该明白我的。” 看着亢金龙,房日兔神情复杂的轻叹一声。 “我为了救你花费了那么多心思,那么多钱财,就算想要杀你,也至少要等到你还清我为了救你所付出的代价。我怎么可能会蠢到现在就将你杀了呢?” 转过头来冲着房日兔冷笑了几声后,亢金龙有些恶狠狠的对他说道。 “希望你今后不会后悔。” 。。。 亢金龙会不会后悔,估计还要等待许久才能得知答案,而白十二,现在就非常的后悔。 泉州府衙的那些蠢货竟然就为了不足两吊钱就将花琳琅从大牢之中放走了! 在用锦衣卫的威慑力逼问出这个答案之时,白十二真的恨不得想将这些贪财有无能的家伙们都关进大牢之中。 他明明已经交代过他们,花琳琅身上很是有些值得深挖的内容的,可这些家伙倒好,竟然完全将自己的交代当做是了耳旁风。 显然,愤怒之下的白十二已经忽略了,他当时说的只是建议了。 “早知道如此,还不如让你们直接将其转交给东厂的。。。” 愤怒之下继续想要臭骂那些衙役一顿的白十二还是保留了一些理智的,所以,他没有将后面话说完。 因为很显然,将花琳琅交给东厂是一个比现在这种情况还要糟糕的结果。 他可没有忘记自己之所以能够在广源茶楼抓住房日兔,完全是因为对方的目标就是花琳琅,若是真的将花琳琅转交给了东厂的家伙,只怕此时应该已经一起被那伙贼人劫走了。 “算了。” 发泄了一通,白十二心中知道这件事的确不好过度埋怨这些泉州府衙的捕快们,因此他制止了一旁跟随他前来处理这件事的锦衣卫校尉想要处罚对方的念头,十分头疼的走出了泉州府衙。 “白旗官,我们现在是否需要立刻封闭城门,防止他们逃出城啊?” 被白十二拦下的锦衣卫校尉紧跟着便问出了一个令白十二产生了强烈翻白眼冲动的蠢问题。 “都已经天亮这么久了,你真的觉得他们会心大到继续留在城里等着你封城门,然后在城中搜捕吗?” 虽然在听到了白十二的问题后很想立刻下意识的点头,但好在他还是听出了白十二话语之中的阴阳怪气。 “那白旗官,我们现在改怎么办才好?是否要在城中找一找那个戏子?” 不过,不死心的他,依旧还是忍不住又问了一个在白十二看来蠢到极点的问题。 而这一次,他不仅已经懒得回答了,甚至连一个嫌弃的眼神都懒得给对方了。 。。。 镇海帮帮主晁王天最近数十天里的心情就像是狂风暴雨中漂浮在海上的小舢板一般起伏不定。 一开始在知道锦衣卫与东厂的人出现在泉州府城的时候,他的内心是无比忐忑的,觉得这些杀神就是来收拾他,收拾镇海帮的,而当郑一象带着一票锦衣卫、衙役、东厂番子登门之时,他心中更是已经觉得自己凉了。 但马上他就发现,他似乎有些太过高看着自己了。 不过同样的,他也逃过了一劫,不仅如此,似乎还就此和锦衣卫这等能令小儿止啼的衙门搭上了关系。 可惜,马上,当发现了木易行提前一步逃之夭夭之后,他的心情便再度变得忐忑难安起来。 与木易行合作了十余年,对木易行的本事与手段,他都算是十分了解了,也正因此,他心中才更清楚,如果这一次这些名声在外的锦衣卫、东厂长时间无法抓住木易行,然后灰溜溜的离开了泉州府的话,那他绝对就死定了。 木易从绝不会放过他这个“叛徒”的。 甚至,可能都不需要等到锦衣卫与东厂这些力量撤走,木易行都能找到机会在城中杀了他。 当初虽然是他压下镇海帮所有不满强行将木易行“任命”为镇海帮副帮主的,但是经过这十余年的发展,连晁王天自己都不知道镇海帮中到底有多人已经被木易行拉拢了。 或许说不定在总堂之中就有数量不少的内堂帮众是木易行的人。 因此在回到了泉州府城之后,他便再没有回过总堂,甚至连行踪都没有对任何帮众透露过一句。 每日的三餐用度,完全都是用那种从一开始便跟随他的心腹来为他解决的。 不过,就算如此,他依旧还是惶惶不可终日,生怕某个夜晚就有个杀手来割了自己的脖子,亦或是某一天前来给他送饭的心腹突然从食盒之中掏出一把匕首插进他的心脏。 晁王天的担心并不是没有道理的,因为短短不到一个月的时间里他已经躲过五次刺杀了,其中有三次,是在送饭之时。 自然的,他也已经换过五次住处了。 更令他感到惶恐与不安的是,锦衣卫似乎已经将他当做是吸引城中木易行余孽的诱饵了,尽管五次刺杀之中,都没有抓住一个活口,但锦衣卫们却乐此不疲。 但这一次,令晁王天万万没有想到的是,锦衣卫竟然没有像之前那般只是埋伏在四周,而是主动现身了。 这令他既有些期盼又有些担忧。 可当对方开口之后,他的心中就只剩下了一个问号。 。。。 “戏子?广源茶楼?” 听着白十二的描述,晁王天的心中是越来越迷惑不解了,他实在想不明白,白十二为何要问他这个问题。 “两位大人请见谅,小人虽然也挺喜欢听戏的,但却从未去过什么广源茶楼,更从未见过那个什么曹小娘子啊?” “他不一定就是姓曹,也不一定就真的是个唱戏的戏子。” 白十二摆了摆手,觉得晁王天完全抓错了重点。 “你主要想一想,在之前数月甚至一年时间里,都有什么人得罪过你们镇海帮?” 为了尽快找到关键线索,白十二给了他一点提示。 “数月之前得罪过镇海帮的?” 晁王天闭目沉思,最近一段时间里对木易行的担忧,以及对那些时不时冒出的杀手的担忧令他思绪十分烦乱,根本没有办法理清楚头绪。 “应该只有一个人。” 不过,因为之前镇海帮在泉州府的“超然”地位,他还是很快便想到了一个名字。 “谁?!” 原本还觉得白十二只是单纯在碰运气的那个锦衣卫校尉,此时听到晁王天的话,却表现的比白十二还要激动。 “花琳琅。” 而在听到晁王天爆出的名字之后,他就不由的更加兴奋起来。 “是那个花琳琅吗?” “哈,大人说笑了,这江湖之中还有两个花琳琅不成?” 晁王天说的有些委婉,但白十二的鄙夷眼神却已经毫不遮掩的表露出了二人内心真正的想法。 “花琳琅!” 相比起还在询问花琳琅究竟是如何招惹上了镇海帮的校尉,白十二已经在脑中开始思考起了天衍门想要抓捕花琳琅的原因了。 一个极善易容术的人,对天衍门会有何帮助呢? 客栈武林 第61章 自投罗网 亢金龙与房日兔的身影离开已经足有一炷香的时间了,但花琳琅依旧趴在原地没有半点的动作,甚至连呼吸都比之前变得更加轻微起来。 他所担心的,自然是亢金龙会杀个回马枪,武功不够高的他能够活到现在,靠的就是这种谨慎与小心了。 终于,当又过去了大约半柱香的时间,当他因为保持同一个动作趴在树枝之上太久了所以四肢都因为发麻而变得颤抖甚至快要抽筋之时,他才无比小心的慢慢从树上滑了下来。 继而在又纠结了片刻之后,他还是一步三望的走向尸横遍野的空地之上。 他自然不是好心的想要给躺在地上这十个最终死在内心贪婪之下的倒霉蛋收尸,他只是想看看能否捡个漏。 虽然之前他已经看到亢金龙把每一具尸体都摸了个遍。 而结果也的确让他失望了,亢金龙的确搜的很干净,没给他留下任何一星半点的好处。 。。。 “你的猜测果然是对的,竟然真的还有一只老鼠。” 就在花琳琅因为这些尸体被搜的太干净而深感失望,嘴上忍不住对亢金龙骂骂咧咧之时,一个声音在他耳边响了起来,令他的身体一瞬间便呆愣在了原地。 出声的自然便是正被他谩骂的对象——亢金龙。而在他身边,自然便是房日兔。 “你觉得这个老鼠我们该怎么处置?” 对这个自己嘴中的老鼠,亢金龙自然是十分不屑的。 一个刚刚在最后两个江湖人已然体力耗尽,肢体半残的情况下都不敢冲出来杀掉二人抢走银子的老鼠,对他来说显然没有半点威胁。 面对亢金龙近乎玩笑式的询问,房日兔没有开口回答,他心中清楚,亢金龙的询问与其说实在询问他,不如说是为了故意说给面前的花琳琅听。 毕竟对花琳琅这样一个很可能会暴露他们行踪、身份的老鼠来说,还是杀了灭口最保险。 反正也用不着他动手,反正也费不了多大的力气。 当然,这也完全是因为他并未认出面前这个身材矮瘦,面容阴柔的男子,就是那个他当日在广源茶楼费尽心机想要抓住,最终却功亏一篑,反而害的他被白十二生擒的花琳琅。 。。。 看着脸上带着致命微笑,眼神中流露出捕食者玩弄猎物一般戏谑目光的亢金龙,花琳琅手脚冰冷。 他心中自然为刚刚这个决定,为自己心中的贪婪感到无比的后悔,但这世上从来都没有后悔药可买,他再如何后悔都已经太晚了,现在的他唯一能够考虑的,就是该如何保住自己的性命。 转身就逃显然是没有太大的希望了,他之前趴在树冠上已经看的十分清楚,亢金龙的轻功或许算不得太高明,但追上他却绝对没有半点问题。 更不用说,他之前也已经见识过了亢金龙掷剑鞘的本事,他只要被亢金龙掷出的剑鞘干扰了一瞬,就足够亢金龙追上他并用剑刃划开他的喉咙了。 至于求饶就更加没有可能了,因为对方没有半点放了他的理由。 对秘密来说,从来都是死人最保险。 所以无奈之下,花琳琅只能选择了最后一条“求生之路”。 “你们是否再找花琳琅?” 看着亢金龙的手已经摸上了剑柄,花琳琅面无表情的开口吐出了这句能够暂时保住他小命的问题。 “你是谁?” 原本只将花琳琅当做是老鼠的亢金龙与房日兔二人在听到这个问题后立刻脸色大变,亢金龙更是瞬间拔剑在手,并不动声色的向着房日兔的方向迈了一步,将其悄悄的挡在了身后。 只是这一个问题他就不敢再将花琳琅只当做是只老鼠看待了。 因为他们在寻找花琳琅这件事,知道的人并不多。 而在这泉州府城外不远处,二人所能想到,知道这件事的人就只有一种身份了。 “你是木易行的人?” 亢金龙眯起了双眼,紧紧的盯着花琳琅的神色,似乎想要从中看出什么。 但很可惜,出发点就错了的他,自然无法得到正确的答案。 “镇海帮副帮主木易行?” 并不知道木易行真正身份的花琳琅听到亢金龙的询问后,心中立刻泛起了嘀咕,他有些听不明白亢金龙的问题,因此没有忍住疑惑,直接开口问了出来。 “你究竟是谁?” 听到花琳琅的询问,亢金龙如何还能不知道他猜错了,而自然的,他脸上的神情也在这一瞬间变得更加难看起来,握着剑柄的手指也用上了更大的力道,眼中更是危险四溢。 “没有想到,” 亢金龙猜不到花琳琅的身份,被亢金龙挡在身后的房日兔此时心中却已经有了几分了然,声音中带着几分惊奇,在花琳琅尚未开口回答之际,先行出声说道。 “向来只喜欢扮作绝色佳人的花琳琅,竟然会是个男人。” “什么?!他便是花琳琅?!” 花琳琅还没有什么反应,亢金龙却是似乎被房日兔这句话给惊到了,忍不住惊呼出声,直接转头看向房日兔,脸上写满了怀疑。 就像房日兔所说的那样,江湖传言之中的花琳琅从来都是以绝色佳人的形象出现的,而面前这个男人除了身材的确看上去如女人一般柔弱之外,怎么看都和绝色佳人扯不上半点关系。 尤其是那张脸,看上去完全是平平无奇,哪里有半点美人的模样。 “可正因为如此,当他卸去所有伪装,以自己的真实样貌出现的现在,不会有任何一个人会猜到,他就是花琳琅。” 房日兔的脸上露出了几分感叹,轻轻的开口对亢金龙解释道。 “这~,倒也是。” 亢金龙转过头来又无比仔细的打量了花琳琅一番后,忍不住点了点头,赞同说道。只是他脸上的神情却还是出卖了他真正的内心。 “想要证明他到底是不是花琳琅十分简单,让他易容成那一日在广源茶楼时我曾见过的那个女子便可以了。” 彼此之间共事了这么多年,房日兔自然立刻看出了亢金龙内心深处的那无法驱散的怀疑,无奈的摇了摇头后,再度开口提议道。 “只是,若他证明了他的确就是花琳琅的话,我们接下来该怎么办?” 不过,房日兔紧跟着又问出了另一个问题。 之前因为没有抓住花琳琅,所以他可以一个人留下养伤,亢金龙南下去给朱雀送信,但现在显然就不行了,离了亢金龙,单靠如今连下床行走都费劲的他,别说是带着花琳琅北上返回扬州府了,单单是看住花琳琅都没有半点可能。 “的确,你如今行动不便,想要上路是不可能了,但我也不好带着他一起南下去见朱雀。” 亢金龙看着花琳琅,脸上露出了几分纠结。 但他的心中此时却已经陷入了狂喜。 本来他还在头疼如何说服房日兔与他站在同一阵营,现在有了这个借口能够呆在一处近一个月的时间,他便有了足够的时间去说服房日兔。 “事到如今,依我之见,眼下我们最重要的还是先找一处僻静之地让你先将伤养好,至于其他的,还是待到你伤养好之后再做打算吧。” “也只能如此了。” 深深的看了亢金龙一眼,房日兔最终还是没有反对,更没有戳穿亢金龙的心思。 在他看来,在外多呆些日子,让青龙有足够的时间去处理谣言的事情也没有什么不好。 而且,既然已经抓住了花琳琅,完成了任务,那就没有什么需要太过担心的了。 虽然可能需要比计划中多一倍的时间,但这也是事出有因,青龙不可能因此而处罚他与亢金龙二人。 看着一直在交谈的亢金龙与房日兔二人,感觉自己成为了“局外人”的花琳琅,虽然有心想要趁着二人不注意的时候转身逃走,但最终还是没有胆量去实施。 他担心自己这么做了,会被亢金龙直接打断双腿。 毕竟从房日兔之前透露出的那一点消息来看,他们抓捕自己,为的只是他的易容术,而易容术显然是用不到他的腿的。 相反,这两条腿反而还可能带着他逃走。 “你应该庆幸你保住了你的腿。” 而当亢金龙停下了与房日兔之间的交谈,再度将目光投向他之时,他心中的猜测更是马上得到了亢金龙的证实。 。。。 虽然从晁王天那里打探到了花琳琅的身份,但白十二对天衍门寻找并抓捕花琳琅的原因却一筹莫展,同样一筹莫展的,自然还有找到花琳琅此时的下落。 在他看来,只要是敌人所期望的,那就必须要破坏,所以若是能够找到花琳琅并将其监视、控制起来,无论是用以引诱房日兔以及救出房日兔的那伙人,还是用以恶心天衍门,都是极好的。 但他怎么都不会猜到,花琳琅此时竟然已经“自投罗网”了。 当夜幕再度将领之时,白十二最终还是选择了放弃。 花琳琅赖以成名的,无非就是易容术,这一点上,他身边已经有了在易容术力压花琳琅一头的顾大良,就算接下来天衍门能否抓住花琳琅,只要小心一些应对,就不会出现太大的问题。 当然,更主要的原因是,此时的重中之重,是应对即将到来的,木易行的偷袭,他不能也没有太多的精力与时间,耗费在这件事上。 他能抽出一天的时间已经算是比较重视了。 而至于该如何应对木易行的偷袭,他早在彭震雷率领长白剑派的弟子与东厂的番子们出发之时就已经有了大概的计划,经过这几天里的雕刻打磨,已经成型了,接下来,就是对手头一切能动用的力量进行动员与布置的时候了。 胡啸林一行人自不必说,就算没有便宜皇帝大舅子的那道谕旨,胡啸林以及手下的大内侍卫们也向来对他的判断与计划十分信任,只要他下了命令就绝对会一五一十的坚决执行。 锦衣卫的郑一象,虽然之前对他的提醒不大相信,觉得他是在危言耸听,但在他今日的“威胁”之下,态度已然转变为了“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 事关头上的乌纱帽乃至是身家性命,相信郑一象不敢大意,自然的,他的手下也肯定不敢有丝毫的大意。 若是没有经历过三台山上那疯狂一夜的话,白十二此时心中估计已经觉得力量差不多了。 毕竟郑一象手下的精锐锦衣卫足有二十余人,再加上胡啸林等十余人,三十多人的规模,且个个都是好手,再配以强弩、硬弓,已经足够强大,硬弓可以将木易行留下了。 但有了上一次因为轻视了敌人的力量,所以差点害的朱瑾萱香消玉殒的“心跳回忆”,以及虚弱的躺在床上一整天的不堪回首的经历后,白十二现在的胆子似乎变得“小”了许多。 所以,估算着木易行的偷袭至少还要再等个两到三日才会发动的他,将主意打到了县衙、府衙以及镇海帮的身上。 县衙、府衙自不必说,身为官府的力量,配合锦衣卫抓捕犯人本就是天经地义的事。 虽然之前因为郑一象的“吃独食”,两个衙门上下肯定会心生不满,甚至怨愤,所以保不齐会以各种借口推辞,但同样的,只要能够让他们“了解”这一次抓到的犯人所代表的价值,并保证会按照出力多少分润功劳,他们便肯定会屁颠屁颠的参与其中。 这些常年混迹在衙门之中的家伙们,向来都是利益至上,这一点,白十二看的很通透。 至于镇海帮,则完全就是今天调查花琳琅身份行动的“意外之喜”了。 从之前与晁王天之间的交谈之中,白十二已经看出了他此时心中那浓浓的担忧,在了解了之前他那数次被刺杀的经历后,白十二更是深深的明白了他那担忧的来源。 所以接下来只要让他知道,这一次是一个抓住木易行的绝佳时机,甚至是唯一的机会,白十二相信,都不用去请他,他自己都会主动的凑上前来,要求参与其中,增大抓住或是杀死木易行的几率。 当然,白十二心中也清楚,无论是县衙、府衙的捕快、皂吏们,还是晁王天派出的镇海帮帮众,都不会是能正面与木易行手下硬抗之辈。 但白十二也从来没有想过要靠他们扛住木易行的偷袭,他希望这些“乌合之众”做的从来都只有一件事。 在局面交缠之际,突然在外围现身,制造声势,以乱敌方军心,壮己方士气。 接下来的两天里,白十二着重做的,也是这一点,他一方面要求郑一象与胡啸林打起十二万分的精神,应对木易行随时可能到来的偷袭。 一方面以无比严厉的口吻要求捕快、皂吏与晁王天,只要看到三台山上升起三堆大火,便立刻出城,而且不用隐藏身形,能制造多大的动静便制造多大的动静。 而当着两处布置都已经完毕之后,他所需要做的,就只有一件事。 等待。 等待木易行自投罗网。 第62章 顺利 漆黑如墨。 这便是此时对彭震雷脸色最佳的描述。 而能够让之前既兴奋又紧张的觉得可以抓住木易行的彭震雷脸色变得如此糟糕,原因显然只有一个。 他终于发现了自己被骗了。 不,甚至“骗”这个字都不足以形容了,他完完全全是被耍了,被木易行当做傻子一般戏耍了。 作为在六扇门中供职多年的积年循吏,堂堂五品捕头,在带着长白剑派弟子与东厂番子们一头闯入空空如也的这座营寨之后,他怎么可能还猜不到之前他所经历的那一切,都只是木易行为了引诱他上钩而设下的局。 而且,当时只顾着被抓住木易行的功劳所遮蔽的双眼,在现在没有了遮蔽之后,也终于如白十二一般看出了之前木易行手下那些探子们在行动过程中留下的破绽。 当然,这也让他的脸色变得更加难看起来。 不过,相比起这些,眼下真正令彭震雷头疼的,是该如何安抚东厂的番子们。 之前为了能够说服东厂的几个档头,他可是做出了有些夸张的保证。 而眼下,当初的保证还犹在耳边,眼前出现的却是这样一副场景,那些之前满心欢喜,甚至都已经拼着掉脸面,咬牙认了供彭震雷这个外人调遣的东厂档头们,如何能满意。 还好现在他们还不知道他们留守泉州府城暗牢的五个手下已经悉数被杀,唯一的功劳房日兔也被人劫走了,否则只怕他们现在就会把彭震雷生吞活剥了。 与东厂的档头番子们比起来,张似锦等出自长白剑派这个地位低微,甚至已经能够算得上是六扇门附庸门派的弟子们的不满,则已经显得没有那么重要了。 “此时不是追究我责任的时候。” 但彭震雷却并未因此而慌了手脚,他虽然头疼该如何安抚东厂的番子们,但已经撇去了眼前遮挡的他,心中却清楚,此时还有更重要的事要去担心。 “木易行故意设下这个局,为的就是诓骗我将你们拉过来,他们的目的你们应该能够猜到吧?” 尽力压下了几个东厂档头的质问之后,他问出了这个令他有些头皮发麻的问题。 “嘶!” 一阵抽气声接连响起。 能够成为东厂档头的自然不会是什么蠢人,之前只不过是因为一时的愤怒所以只顾着想要向彭震雷讨个说法,现在听到彭震雷的质问后,心中登时想到了那个可怕的结果。 倒是张似锦这些出自长白剑派的江湖人,因为是在不久前才赶到的泉州府,还不知道那批财宝的事情,所以他们一时间还有些想不通,几个刚刚还一脸愠怒,大声质问彭震雷的东厂档头们,为什么突然一副看见鬼了一般的模样,在那里疯狂的倒吸凉气。 不过,事情紧急,无论是彭震雷还是东厂的档头们自然懒得浪费时间向他们解释。 “火速向泉州府城传信。” “时间肯定来不及了。” “没错,既然那木易行设下了这么个局,那肯定就会掐着时间,只怕今夜他就该有所动作了,就算我们会飞,也根本来不及将消息送回去。” “尽人事,听天命吧。运气好的话,说不定还能赶得上。” “用六百里加急的快马吧。” “六百里?这,这,会不会有些太。。。” “十几万两的银子,只要能及时的将消息传回去,就是八百里加急又能算得上什么?” “嗯,没错,就算是几位阁老与圣上知道了,也肯定不会责怪我们的。” 。。。 听着彭震雷与几个东厂档头之间快速但却并不激烈,并很快达成了共识的争吵,张似锦等人心中更加疑惑了,他们唯一能听明白的就只有一件事。 这一次敌人之所以设计彭震雷,为的应该是偷袭泉州府城。 ‘竟然偷袭一座州府的府治所在,拿到那些家伙们都疯了不成?’ 这一瞬间,哪怕是张似锦这些长久以来生活在官府力量相当薄弱的关外之人,脑中都不由的冒出这个有些令他们不敢置信的问题来。 。。。 木易行自然没有疯。 他虽然设计了这一切,但他还没有疯狂到就靠自己手下这不过四五十人就去攻击一座拥有数丈高城墙的府城,而且还是在城门紧闭的夜晚。 但偷袭在城外三台山上的锦衣卫们,他却是还是敢的,若是真的只凭着锦衣卫的名头就想将他吓退,那未免也太过小看他了。 作为在泉州府纵横十余年,更是将巢穴在三台山上数年,对周围一切地形都十分了解的地头蛇,木易行十分自信能够在那些锦衣卫们毫无防备的情况下一举偷袭成功。 尽管他心中也清楚,无论成功与否,犯下了这等大案的他,今后估计就要成为整个朝廷的要犯,今生只怕再也不能以木易行的身份,乃至样貌出现了,但他却依旧不会后悔。 只要他真的能将那价值十几万两的财宝重新夺回去,他相信,黄龙会妥善安排好一切的,在黄龙麾下这么多年了,他心中对黄龙拥有多大的能量,一清二楚。 。。。 “星君,阏逢的消息到了。” 就在木易行还在心中为这一次看起来胆大包天的行动暗自打气,说服自己之时,手下前来禀报。 “怎么样?” 木易行将心中最后一丝担忧甩出脑海,连忙问道。 “一切正常,并无半点异常。” 手下立刻回报,不过,在说完这些好消息后,他脸上的神色接下来就变得有些担忧起来。 “不过,据阏逢的消息所说,锦衣卫的人似乎并未有半点的动作,依旧守在。。。” “这个我早已经预料到了。” 但还未等他说完,木易行便摆了摆手,打断了他的担忧。 “从一开始我就没有想要调动那群可恶的锦衣卫离开的打算,那可是十多万两的银子,在确认万无一失之前,任谁只怕都不敢有半点的马虎。” 木易行站起身来,脸上露出了强烈的自信。 “我要的,从来只是支开那些可能前来支援锦衣卫的东厂与六扇门的人,既然现在阏逢已经能够确定这些家伙都已经离开了,那我们就可以放心的动手了。” “是,属下明白了。” 属下立刻被他自信感染了,一脸敬服的点头回道,脸上的担忧也消失无踪。 “通知所有人,做好准备,黎明之前,准时出击。” “是!” 。。。 三台山上,此时的郑一象以及其手下的众多锦衣卫却并未如木易行预计的那样正进入梦乡,相反,他们每一个人此时的眼睛都亮的如天上闪烁的星星。 尽管之前被白十二“威胁”之下,才最终带着些许不情愿的进行防备,但是当真的得到了木易行真的率领大量人手赶到的情报之时,郑一象却理所当然的将之当做了是自己的功劳。 自然的,他也已经做好了要将木易行活捉,彻底拿下这份功劳的准备。 与他此时守卫的这一批价值十多万两银子的财宝比起来,抓住木易行才是他这一次之所以前来泉州府城的原因,这一点,他脑中还是清楚的。 而与信心满满的彭震雷相比,此时同样正在等着那个热闹时刻来临的白十二却远没有郑一象这般的自信。 之前的那一次经历,已经使得他不敢再小看木易行这一伙人的能耐,尽管郑一象等锦衣卫是以逸待劳,且还有强弩硬弓这等手段,但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哪怕是马上就要应对你木易行的偷袭了,他还是不停的在脑中将整个应对的计划一遍又一遍的过着,想要看看哪一处还能够完善,哪一处还可能出现问题。 。。。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当之前挂在头顶的月亮眼看着就快要随着时间落下,周围一切还是万籁寂静之时,哪怕是白十二都忍不住有些犯起了嘀咕。 他倒不是担心锦衣卫的那些探子的情报会出现差错,在这种事情上,锦衣卫的探子们不可能犯错,否则郑一象就能生撕了他们。 他担心的,是木易行会不会已经嗅到了危险,所以已经果断的撤离了。 从之前木易行的所作所为来看,这也不是不可能。 毕竟在泉州府城之中,肯定还有木易行的眼线。 “百户,他们来了。” 不过很快,前来向郑一象禀报消息的锦衣卫校尉就将白十二所有的担心都打消了。 “好,通知所有兄弟弓弩开弦,准备应敌,听我的信号。” 比起白十二更加焦急的郑一象,听到这个消息后更是差点惊喜的差点从椅子上跳起来,立刻命令道。 “是。” 同样知道这次若是抓住了木易行重要性的校尉立刻躬身回道,领命而去,一副跃跃欲试的模样。 。。。 走在熟悉的三台山山路之上,原本对这一次的偷袭信心十足的木易行不知道为何,心中莫名的感到越来越虚,仿佛前面已经有一头巨兽张开了血盆大口,正等着他主动送上门一般。 但他却总是想不到到底哪里不对劲,只能在劝慰着自己,是太过紧张的缘故。 知道眼看着前面探路的手下一路顺畅的就要摸到了那座被一把火烧过的道观了,他脑中才突然闪过了一道光。 顺畅! 对,这一路上实在是太过顺畅了,除了在山下解决掉的那两个漫不经心的锦衣卫之外,这一路上竟然就再未遇到过任何一个锦衣卫,甚至连一个暗哨都没有。 这实在是太过反常了,就算锦衣卫的力量不足,且为了需要日夜坚守,人手短缺,也不可能连一个暗哨都不设。 圈套!陷阱! 两个词突然在他的脑中出现,令他的脚步不由的越来越重。 “嗡~!” 但就在想要下达立刻撤退的命令之时,一声令他以及所有手下毛骨悚然的闷响打破了所有的寂静。 这是弓弦因为急剧颤动所发出的声响,而能让弓弦急剧颤动,显然就只有一件事。 “啊!” 惨嚎声瞬间盖过了紧跟着响起的无数弓弦崩动声,而伴随着这一声惨嚎,木易行发现自己此时仿佛已经置身于地狱一般,四周都是惨叫、闷哼,以及精钢打造的弩箭射入身体的声响。 。。。 第一轮的弓弩齐射结束,伴随着郑一象一声“火!”的简单命令,无数的火把像是在一瞬间就被全被点燃了一般,瞬间照亮了一个个手持盾牌,以及站在盾牌手后方的弓弩手。 漆黑之下的火光虽然能够照亮,但也带来一个问题,黑暗之处的人能看清光芒之下的一切,而处在光芒之下的人却因为光芒太过耀眼而看不清黑暗处的一切。 所以,在下一刻,伴随着郑一象另一声简洁到只有一个的命令——“扔”,这些火把瞬间就被盾牌手们奋力的扔到了正在惨嚎或已经幸运的被弩箭射穿心脏或脖子、脑袋,横死当场的人群之中。 “扔掉刀剑,跪地投降者免死。” 一轮弩箭齐射的的威慑,以及两道简洁明了的被完美执行的命令,使得郑一象此时简单且丝毫不寒任何感情的话语充满了威慑力,至少在一旁的白十二看来是如此。 可惜,敌人显然并不是像白十二这般看的,哪怕在那一轮弓弩齐射之中他们就有数人横死当场,身受重伤。 “退!” 只有一个字的,简洁明了的命令在依旧惨嚎、低呼的人群之中显得是如此的扎眼。 于是,在一瞬间,郑一象与两个总旗以及五个小旗同时将目光死死的锁定了他,昏暗的火光照耀之下,他们确认了,对方就是他们的目标——木易行。 “掩护!” 郑一象的命令终于突破了一个字,达到了两个字,殊为难得。 伴随着这道两个字的命令,他与两个总旗,五个小旗的身形已然如闪电一般直射向被他们锁定的那个目标。 看着郑一象等八人直奔自己而来,之前出声那人显的有些惊慌,立刻向后退去,在他身边的数道身影却勇敢的迎了上去,像是无视了那些之前被弩箭射中的同伴们的惨状一般。 “哼,不自量力!” 伴随着郑一象的一声不屑的轻哼,又是一阵弓弦崩动之声响起,这几个勇敢之人虽然极力抵挡,却依旧还是将二十支弩箭全部抵挡住,伴随着闷哼与惨呼跌倒在地,继而被郑一象八人顺手补了刀。 在郑一象八人进展顺利,一如之前木易行一行人顺利的摸上了三台山之时,之前站在郑一象身边的白十二,此时却已经不见了踪影。 第63章 翻转 强弩的掩护之下,郑一象与两个总旗,五个小旗的行动顺利的接近了那个之前发号施令之人,躺在他们之前的敌人,大多数都被强弩解决了,至于剩下的一两个侥幸逃过弩箭的敌人,面对如饿虎扑羊一般的郑一象等人,也根本没有多少招架之力。 锦衣卫与东厂这样的衙门虽然在面对江湖人之时,总是习惯用强弩解决问题,但这却并不代表他们的武功就真的稀碎。 相反,背靠着朝廷这么个庞然大物的他们,其所能得到的所谓武功秘籍,其丰富程度,只怕是连那些传承上百年的名门大派都会羡慕的流口水。 所以,很快,郑一象便在其他七个属下的配合下抓住了之前出声发号施令之人。 不过,在一把扯过对方,粗略的扫过对方的样貌之后,郑一象原本兴奋的神色瞬间便黑了下来。 他虽然从未亲眼见过木易行,但他却见过由晁王天描述,画师描绘的画像。 尽管那画师的画技算不得惟妙惟肖,但其还是画出了木易行样貌的特点了,这也是各种缉捕画像共同的特点了。 而他面前的这张脸看上去却和那张画像没有半点的相似之处,其与木易行之间唯一相像的就只有体型了,这也是导致他做出误判的主要原因之一。 “该死!” 更令他心头火起的是,在他看到对方样貌的一刹那,对方的脸上不仅没有半点的恐惧,相反,其脸上露出了有些畅快,带着满足的笑容。 “木易行在哪?” 拎着对方脖子的郑一象此时宛若一头暴怒的雄狮,仿佛要将对方撕成碎片一般,哪怕以往听起来有些尖细的声音,在这一刻也变得充满了无边的气势。 “呵~” 但回应郑一象的,却只是一声带着讥讽的轻笑,而伴随着这一生轻笑,这个假扮木易行之人的口鼻,开始汩汩流出略显黑褐的血液。 服毒自杀。 身为锦衣卫百户,郑一象自然立刻便明白了眼前这个胆敢讥讽他的狂徒为何会有这样的反应。 这也使得本就因为被对方耍了而怒火中烧的郑一象,心头的怒火燃烧的更炽烈。 更糟糕的是,他此时还无法将这些怒火宣泄出去。 此时的他,最需要做的事情,显然是尽快找到木易行的下落并抓住对方,否则今夜的辛苦就要彻底变为无用功了。 跟随郑一象一起前来的两个总旗与五个小旗,看着这一幕,以及郑一象脸上的神情,心中自然立刻了然,不用郑一象再有任何吩咐的他们,立刻无比默契的向四周掠去。 而之前守卫在弓弩手面前的那些刀盾手,也立刻站起身来缓步向前,配合着他们的上官开始一个个的排查着人群,试图尽快从中找到木易行的下落。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无论是郑一象还是他手下的总旗、小旗、刀盾手依旧一无所获,这也使得郑一象的心情越来越的焦急。 虽然马上就要天明了,看上去对他们十分有利,但郑一象却不敢保证在天明之前木易行就真的无法逃出包围。当然,他更担心木易行刚刚已经不幸被那一轮弩箭射中了,若是不能及时发现并治疗,待到天明之后,只怕连尸体都早已经凉透了。 毕竟他手下的人手有限,根本无法做到将这里围得水泄不通,一个蚊子都飞不出去。 于是,心中愈发焦急的他,终于再顾不得太多了,开始催促之前缓步推进的刀盾手们直接分散,各自去寻找木易行的下落。 但马上,残酷的事实便证明了。 他的焦急促使他做出了错误的判断,而且是大错特错。 。。。 “动手!” 就在刀盾手们因为郑一象的催促而分散开,并已经离开弓弩手太远的时候,伴随着一声听上去并不大,但却足以令郑一象如坠冰窟的低喝,只见之前那些之前横七竖八倒在地上的“尸体”突然集体活了过来,避开了刀盾手,直冲着威胁最大的弓弩手而去。 而在那一声低喝响起之时便已经意识到了不对的郑一象,立刻大声吼了起来。 “自由杀敌。” 在这种情况之下,他所能做的,就是寄希望于手下的弓弩手们能够尽量冷静,将弩箭尽可能的射入那些正扑向他们的敌人的身体,减少损失了。 而作为郑一象从应天众多锦衣卫中挑选出的精锐,弓弩手们也的确已经做到了极致。 哪怕知道没有了身前刀盾手的掩护,这些怒吼着扑过来的敌人很可能会令他们横死当场,他们的手下也依旧没有半点的慌乱,冷静的各自选择好对自己威胁最大的目标,按下了弩机。 不过,弩毕竟不同于可以快速开合的弓,在射出了弩箭之后,他们显然已经不可能在得到再度上弦的机会了。 长久的训练在这个时候发挥了应有的作用,知道再也不可能再度用手中弩射击的他们,在射出了最后一根弩箭后,立刻便破坏了弩机,继而将因为弩机被毁,在修复前不可能再用的弩丢在了草丛之中,抽出腰间绣春刀,迎上了在他们一波弩箭之下依旧还幸存的敌人。 他们的确十分勇敢,但身为精锐的劣势在这个时候却也显露无疑。 分为了不同兵种,长久以来总是操练同一种武器的他们,在离开了最擅长的武器之后,其威胁程度就大大的下降了,近二十个弩手,面对数量不过只是他们一半多的敌人,在甫一接触的瞬间便分出了胜负。 近二十个弩手,有超过三分之一在今天之后,都无法再端起弩了。 正拼命向着这边狂奔而来的郑一象看着这一幕,目眦欲裂。 这些弩手虽然只不过都是些校尉,身份低微,但一直以来都是他最为依仗的得力属下,仅仅这一瞬间的损失,想要弥补回来,只怕都要耗费一年甚至更久的时间。 更不用说,这还只是一瞬间,那边的杀戮还在继续,若是他再没有及时的止损,只怕所有人都要折损在这里。 而没有了这些对木易行以及其手下们威胁最大的弓弩手,他这一次说不定真的会失败,被迫逃离,甚至横死当场,当然,那批价值十多万两的财宝也会就此被木易行夺回去。 这如何能不让他既心痛又愤恨,还焦急万分。 。。。 看着手下们已然冲到了那些威胁最大的弩手身边,并已经取得了绝对的优势,看上去马上就能将其屠杀一空,刚刚下令动手的木易行,此时的心中无疑是十分得意的。 在发现不对劲的那一瞬间,他便能及时的做出反应,并想好了后续的计划,最终将绝对的劣势转变成现在的势均力敌,甚至略占上风,他自然是十分自得的。 不过,他心中也清楚,此时还远没有到庆祝的时候,行动最快的郑一象已经马上就要赶回那些弩手身边救援了,其他锦衣卫,尤其是那些看上去就是在军中磨练过的刀盾手们,也只不过是慢了郑一象一步而已,他现在必须令其他人全力挡住郑一象这些人。 只要能够让他手下的那些心腹将那十几个弩手解决掉,就算今天他无法按照原定的计划夺回财宝,这一次的偷袭也算不上失败了。 “呵~。” 但就在木易行心中还在想着此次偷袭计划的得失,准备开口下令挡住救援的郑一象等人之时,一声轻笑却在他耳边响了起来,令他的心中瞬间紧张起来,而就在他想要寻找笑声来源之际,一句令他汗毛倒竖的轻微话语紧跟着在他的耳边响了起来。 “终于找到你了。” 暴退! 原本正准备下令的木易行,身体立刻如一只惊鸿一般向后暴退,眼睛更是紧张的在四周搜寻着声音的来源,至于下令挡住郑一象的想法,早已被对死亡的恐惧挤出了脑海。 也就是在这一瞬间,因为他的暴退,因为他的忘记下令,他那些一直都在等着他命令的手下们没有听到命令,陷入了停滞的一瞬间,郑一象得以顺利的杀到。 而有了郑一象这么一位一流高手的支援,原本连抵挡之力都没有的弩手们,终于勉强获得了一丝喘息之机。 而待到那些原本就在他们身前为他们遮蔽一切冲击的刀盾手们赶回来,他们不仅能够解除危机,更能够反攻回去,为死去的同僚们报仇。 。。。 眼看着原本优势无限大的局面瞬间变得扑朔迷离,甚至有再度崩毁的迹象,那些正等待着木易行命令的手下们不由的带着疑惑的目光看向木易行。 而在看到木易行此时的模样后,他们的心中的疑惑不由的愈发重了。 他们不仅发现木易行不知何时竟然暴退了一丈,此时更是一脸警惕的正不停的用目光扫向四周,像是在搜寻着什么一样,但在他们眼中看来,他的四周明明什么都没有。 他更像是在与空气斗智斗勇,看上去显得十分的滑稽愚蠢。 但他们心底却显然不敢这么觉得,相反,他们觉得木易行绝对是陷入巨大的麻烦甚至是危险之中了。 就在他们想要暂时放弃前去支援那些正逐渐陷入巨大麻烦之中的,即将被锦衣卫的刀盾手们合围的同伴,准备转身前去援救木易行之时,他们的眼中突然看到了一个身影出现在木易行身后不远处,正在缓慢的,一步步的靠近着他。 一群人不由的心中大急,立刻顾不得可能会使得木易行身份暴露,冲着木易行大声呼喊起来。 不过,混在所有人之中的赵达与王清二人,在看到那个身影之后,却同时情不自禁的艰难的咽了口唾沫,然后对视了一眼。 这个身影他们是如此的熟悉,哪怕已经过去了近二十日的时间了,他们依旧还会时不时的梦到这个身影,梦到那令他们心脏都忍不住停止跳动的一幕。 于是,在其他人一边冲着木易行高声示警,一边向着那边冲过去之时,赵达与王清二人却不动声色的向后退了一步,似乎是想要前去援救正陷入巨大麻烦之中的另一伙同伴。 。。。 哪怕是没有众多手下的示警,此时的木易行也已经知道了那个令他无比畏惧的声音到底出自何处了。 如芒在背。 这便是木易行此时全部的感受。 而缓缓的转过头来看到身后那道正一步步缓慢的走向自己的身影之后,他也终于知道了对方的身份。 同样的,他也知道了接下来的自己会面对什么。 十步剑。 尽管之前已经从赵达与王清两位手下那里知道了竟然有一个年轻的剑客用十步剑杀死了自己的两个武功不俗的手下,特别是,其中一人还是习练铁布衫这种硬功的郭灿,但现在当他自己也终于感受到了之后,他才知道有多么的可怕,有多么的煎熬。 那些原本正奔向木易行的手下,在这个时候,也终于感受到了不对,不少之前曾听过赵达与王清二人说过那一夜之事的人,也已经猜到了对方的身份。 而在看到赵达与王清那与自己背道而驰的身影之时,不少人心中已经生出了同样的心思。 他们早已不是那些初入江湖,所以天不怕地不怕的初生牛犊了,在江湖之中混迹许久的他们,深深的知道一个道理。 人被杀,就会死。 死亡不会因为你死的勇敢就会迟些时间带走你的性命,相反,无知之勇只会让你死的更快。 想要活得久,最重要的,便是要懂得屈身。 不过,虽然有的人已然悄悄的转头选择“追随”赵达与王清的脚步了,但大多数的人依旧还是选择顶了上去。 他们当然不是无畏无惧,也不是不知道那些如何才能更好的保住性命的道理,可身为木易行的心腹,甚至是直接的护卫,木易行若是身死,他们的下场也不会比死亡强多少。 所以,既然都是死,为何不选择勇敢一点,况且,那所谓的十步剑真的有那么的可怕吗? 眼看着马上便要赶到木易行身边的他们,心中不禁生出了怀疑。 但就在他们即将赶到木易行身边之时,之前一直在缓慢前行的白十二,身影在他们的眼中猛地模糊了起来。 而一直保持着那个别扭的扭过头来盯着白十二动作的木易行,也在一瞬间瞪大了双眼。 第64章 生擒 木易行并没有死。 不过对他来说,却是生不如死。 经过近一个月时间的“修炼”,白十二早已不再是之前那个刚刚才掌握剑势的吴下阿蒙了,收放自如虽然一句还很勉强,但是控制一下不要取人性命,只是重伤敌人,还是能够做到的。 于是,看到眼中的白十二的身形瞬间模糊,又仿佛在瞬间便将剑刃送到自己眼前的木易行,在反应过来之时,身体已经栽倒在地。 剑刃贯穿了他的大腿,那一瞬间的疼痛与难以着力,使得只能依靠一条腿站立的他,还来不及调整身体,一个不稳,跌坐于地。 继而,胸口还在起伏的白十二,便将剑刃放到了他的胸口,对准了心脏的位置。 投鼠忌器。 原本正向前冲,准备冲到木易行身边保护他的一众手下,生生的止住了前冲的身体,生怕白十二会因为一个紧张便将剑刃稍稍向下戳个叔寸,戳中木易行的心脏。 对正处在随时都有可能送命情境之下的木易行来说,大腿的剧痛此时已经算不得什么了,此刻的他最需要担心的,是接下来该如何“收场”。 若是按照天衍门一般的行事规矩,类似于他这样看上去已经没有多少逃出生天希望的被俘之人,此时应该做的只有一件事,那便是自杀。 一如之前在白十二面前自杀的尾火虎、箕水豹等人。 但是,这十多年来一直游离在天衍门之外,在这泉州府宛如藩王一般的经历,却早已经使得木易行的心思悄然发生了变化。 他并不想自杀,并不想就此死去。 所以,现在的他,脑中所想的,是自己该如何活下去。 向白十二祈求,甚至求饶自然不在他的考虑范围之内,不仅仅是因为在这么多手下面前这样做了,等同于自绝于天衍门,自绝于黄龙,更因为他心中清楚的知道,就算自己真的依靠求饶暂时逃得性命,在之后,锦衣卫与东厂这些衙门也根本不会放过他。 作为依靠情报为生的他,对锦衣卫与东厂前来泉州府的目的一清二楚。 沈万安已经招供了。 接下来就该轮到他了。 可若是不求饶,在他现在的处境之下,他能逃出生天的机会又能有多少呢? 感受着胸口那把长剑剑刃的锋芒,木易行微微有些绝望。 不过,只过了不过两个呼吸的时间之后,他便决定赌上一把了。 筹码自然是他的性命。 。。。 “他已是强弩之末了!” 木易行强压下大腿传来的剧痛,冲着正停留在不足一丈之外,正紧张又警惕的望着白十二的一众手下们,大声的吼了一句。 向死而生。 他在赌白十二为了从他口中得到那些秘密,因此不敢杀了他。 他的这一声吼,为的也是打消手下们心中对他性命的顾虑。 当然,他心中是真的觉得,白十二已经到了强弩之末,此时正是动手的最好时机,若是再给白十二一段时间恢复,那情况只会对他越来越不利。 木易行可以算是赌对了。 白十二好不容易才终于抓住了这么个可以将线索继续下去发展下去的嘴巴,若是就这么轻易的杀了,他之前的那一剑就不可能仅仅只是刺中木易行的大腿,而是已经划开木易行的喉咙,或是插进对方的心脏了。 只不过,木易行也没有赌对,因为他的那些手下们此时依旧站在原地,没有任何动作,虽然脸色的神色已经变得蠢蠢欲动起来,但他十多年来积攒起来的威信,却使得他的手下们对有可能害的他身首异处的举动,束手束脚。 该死的。 木易行看着这一幕,心中忍不住一阵怒骂,但已经有了警惕的白十二,却显然不会再给他第二次开口的机会了。 又是一剑刺下,不过,目标自然不会是之前剑刃所在的心脏,白十二将剑刃稍稍向上移了少许,刺穿了木易行的肩骨。 钻心的疼痛令木易行眼前瞬间便是一黑,原本涌到嘴边的话语也立刻被死死压抑着的痛苦闷哼声所取代。 而白十二的这一剑无疑也愈发的使得站在不远处的木易行手下们踌躇起来。 。。。 不远处,因为白十二打断了木易行的计划,郑一象手下的总旗、小旗以及众多刀盾手终于及时的赶回了弩手身边援救,而没有了后续支援的刺客、杀手们在失了最开始的锐气之后,情势也变得危急起来。 不过他们倒也清楚,眼下的情况并非是木易行故意想要将他们卖了,而是事出有因,所以,只能一边在心中哀叹,一边集中起来准备脱离。 但郑一象怎么可能让他们想来便来,想走便走。 而且,郑一象心中也十分清楚,此时正是他利用白十二创造的绝佳机会,一转攻势的时机。若是被这些人顺利的退出去与剩下的敌人会和了,无疑会使得局面变得更加复杂。 集中起来的刀盾手们在再次得到了几位小旗的指挥下,也迅速的重新恢复了齐整的阵型,配合默契的他们,或许一个人并非是二流高手的对手,甚至想胜过三流高手都有些吃力,但二十人配合起来,其威力却远不是习惯了单打独斗的刺客、杀手们能够抵挡的。 尤其是在他们的身前还有一面轻便但却足以抵挡刀剑劈刺的藤盾。 所以,很快,心中本就有了撤退心思的杀手、刺客们纷纷后退了。 只不过,与他们计划的主动有计划的脱离不同,他们的这一次后退,完全可以称得上是溃逃。 溃逃的大多数人,此时选择的自然是与同伴会和,希望能够借助群体的力量,抵挡住锦衣卫的追击。 而赵达与王清以及之前“选择”了前去支援之人,却似乎是被郑一象的坚决阻止,只能被迫向着相反的方向逃去。 看到这种情况的郑一象自然知道自己接下来该如何去做。 “持盾,目标左前。” 砍翻了那些不幸成为了落在最后的倒霉蛋之后,郑一象便立刻下令,不顾逃去另一的方向的赵达与王清等人,直奔木易行这个价值最高的目标杀去。 简单明了的命令之下,因为之前被木易行“戏耍”而心生愤怒与怨恨的刀盾手与弩手们立刻缓步推进。 在之前的慌乱之中,原本还算很完整的包围圈,为了援救弩手,已经彻底的破碎了,郑一象心中已经不敢再奢望能将所有人都留下了。 不过,能够抓住最重要的木易行,对现在的郑一象来说显然已经是十分不错的结果了。 看着郑一象终于行动了起来,面无表情的白十二,心中终于松了口气。 虽然这一次,经过近一个月的修炼之后,他不至于再像之前一样,只出一剑便耗尽精力,但面对木易行众多手下的虎视眈眈,他心中却依旧压力不小。 若是刚刚木易行的那一声吼声,的确使得其手下们真的一起向他扑过来了,那他就只能先废了木易行的两条腿,尽量拖慢木易行逃跑的速度,然后暂避锋芒,再做打算了。 不过现在,眼看着郑一象率领着手下的刀盾手们以完整的阵型一路势如破竹的向自己的方向推进,哪怕木易行的手下真的扑过来了,他心中也有信心能暂时拖延一下了。 。。。 白十二心中松了口气,与之相对的,木易行的心情显然就没有那么的美妙了。 在看到锦衣卫们刀盾手与弩手配合的阵型之后的那一瞬间,他的心中便十分清楚,正面的进攻,仅凭他手下的这些人根本就不可能是对手,哪怕数量再多一倍,都很勉强。 年轻之时曾经游历过九边的他,可是见识过军阵威力的,不是那些没见过世面之人。 所以,在见到了郑一象指挥着手下结阵慢慢向这边赶来之际,他心中知道,在对方赶来之前的这不多的时间,已经是他最后的机会了。 若是在对方赶到之前还未能逃出生天的话,那他只剩下自杀,保守秘密这一条路可以走了。 心中焦急的他,全力的转动着大脑,想要寻找到一线生机。 在木易行竭尽全力想要为自己找一条生路的时候,他的手下们同样也在做着同样的事情。 而相比躺在白十二剑刃之下的他,他的手下们想要做到这件事显然就比他要简单的多了。 逃跑。 这便是以赵达与王清为首的不少人的选择。 而之前他们选择了相反的方向逃去的决定,看上去也并非是迫不得已,而是主动为之,为的就是这一刻的到来。 看着赵达与王清等人头也不回的消失在黎明到来之前的黑暗之中,之前那些聚到一起的刺客们自然不会天真的以为他们遁入黑暗的目的是为了援救自己或是木易行。 因此,在刀盾手们到来之前,他们便已经骚动起来。 两军交战之时,最令指挥者痛恨与头疼的,不是敌人的强大,而是那些擅自脱离战线的逃兵,因为他们会给剩下的所有人一个不好的鼓励,一个不少,便会使得整条战线彻底崩溃。 也因此,对待逃兵,无论是什么军队,都向来会施以最严酷的刑罚。 而督战队的存在更是为了杜绝逃兵而出现的,为的便是以最残酷的手段震慑住想要逃跑的逃兵,防止溃逃的发生。 但在此时,显然是不可能有督战队会去砍了赵达与王清等人脑袋的,自然的,看到了这种情况,心中受到“鼓励”的其他人,自然不可能无动于衷。 于是,就如同战争中所有行将失败的队伍一样,溃逃发生了。只有木易行的心腹与护卫们此时还在勉力维持。 面对这样的情况,已经将目标缩小到了活捉木易行的郑一象,自然不可能好心的去充当督战队,去主动拦住那些“逃兵”们的退路,相反,他心中巴不得所有人都立刻逃散才好。 所以,他只是令一个小旗守在原地注意后方的情况,发现不对及时通报,其他的人加快速度杀向木易行的方向。 。。。 虽然被白十二的剑刃压制在地上,但木易行还是察觉到了骚动,自然的,他也很快便猜到了骚动产生的原因。 逃走了吗? 他的心中在意识到了这一点后,竟然没有生出半点的愤怒之情,这令他自己都忍不住有些吃惊。 或许是因为此刻的他,在思考了这么久,却依旧没有找到那一线生机之后,也已经放弃了自己吧,所以,在知道手下有人逃走之后,他不仅没有生出愤怒,反而莫名的有些庆幸这里发生的事情能够及时的传回中极天,传到黄龙的耳中了。 而他这个罪人,果然还是死亡才是最好的惩罚吧。 耳中听着锦衣卫那些刀盾手们越来越近的脚步,木易行闭上了眼睛,没有被白十二的剑刃刺入的左肩带动着左臂猛地拍在地上,腰腹发力,上身猛地向上挺起,想要主动将心脏送进一直就在上方的剑刃,了结自己的性命。 只可惜,在他闭上眼睛的那一刻便已经发现了他死志的白十二早有准备,在他身体挺起的那一瞬间便已经将剑轻描淡写的向左横移了半尺,从而使得剑刃没有如他所愿的插进他的心脏,而是插进了他的左臂。 刺痛传来,木易行终于发现了不对劲,但不过才刚刚睁开眼睛的他,不过才刚刚感受到昏暗的火光映入眼中,便立刻感觉到刚刚因为身体挺起而脱离地面的后脑一阵剧痛传来,继而他便再次眼前一黑,昏了过去,人事不知。 “呼!” 看着倒在地上陷入昏迷的木易行,白十二不由的松了口气,之前他虽然看似一直处在绝对的上风,但只有他自己清楚,他真正想做的,从来都是将其打昏。 只是一直因为担心自己的动作会招致木易行的警惕,进而为了不被生擒而自杀,所以才一直没有动作。 现在终于趁着木易行想要寻死的机会找到了破绽,成功将其打昏了,他心中最后的一点担忧也终于放下了。 而看到木易行被打昏的一众内心早已动摇的刺客们,像是终于找到了合理的借口一般,开始溃逃。 第65章 第一次争吵 当曾义铭抵达泉州府城之时,一切看上去都已经尘埃落定,木易行已然被抓,锦衣卫调拨的人手也已经抵达,正在准备将那批令他眼馋无比的财宝运回应天城。 而这一切,不过就是在他抵达泉州府之前的两天里发生的,换言之,若是他只要能早两天到达泉州府城,有了他的统筹、指挥,东厂至少也能分一杯羹,不至于像现在这般完全是个局外人。 不,若是说东厂只是局外人的后也未免太过分了一些。 他们还是有“功劳”的,那便是之前被他们从府衙大牢中转移的天衍门重犯房日兔,“成功”的在他们的手下被劫走了。 这一系列的噩耗在一瞬间扑面砸来,哪怕是曾义铭这么个吕中行的心腹,也有些抵抗不住,以至于他已经开始有些后悔主动向吕中行请命,前来接替对头黎无咎的班了。 尽管这些事情和他自身并无什么关联,都是在他到来之前便已经发生的,可天下间的上司在这种事情上,其反应都是共通的,他们怎么可能好心的体谅下属的困难,他们只要求结果。 所以只要结果是糟糕的,那类似曾义铭这样主管这些事的下属,无疑就是第一个要被拉出来背锅的存在。 因此,哪怕心中恨不得将那些跟在彭震雷屁股后面狼狈赶回来的无能之辈们,有一个算一个的全部拉出去大刑伺候,但现在的他却还是必须强忍下心中的怒火,摆出一副深感不满,但却能够体谅的模样,安慰这些在他面前诚惶诚恐,甚至已经生出了绝望念头的档头们。 自然的,他如此的恶心自己之下,其收获还是不小的。否则,若是真的跟奥利给的老八一样,吃了那啥,钱还没有拿到的话,只怕他当场就能变身,直接拿出刀来将这些无能之辈们全部乱刀砍死。 强忍着心头的恶心、不满,耗费了一整天的时间,终于重新将剩下的东厂番子们整合完毕后,曾义铭也终于有时间能够开始思考接下来自己该如何扭转目前这种对自己来说无比不利的局面了。 锦衣卫已经牢牢占住了木易行一系列事情的绝对优势地位,而且在陈岩青都已经亲自带领着手下几个百户全部赶来的当下,他若是想要借着吕中行的名头以力压人,让锦衣卫分润出功劳,甚至被迫同意东厂参与到押送财宝的任务之中的话,必然会被郑一象狠狠的顶回来。 毕竟,此时正是东厂地位最低,而锦衣卫正受皇帝信任的时候,哪怕吕中行身上还有个应天镇守太监的身份在,陈岩青也不会有丝毫犯怵。 而且,就算陈岩青会在吕中行的面前矮上半头,但他这个小小的档头要想在陈岩青面前狐假虎威、狗仗人势的话,只怕陈岩青当场就能狠狠的收拾他一顿,而且还会以此为借口去质问吕中行没有管教好下属。 没有办法在这一系列案件上得到便宜,曾义铭就只能无奈的再度将目光投到之前那些东厂番子们办砸的事情身上了。 于是,接下来的曾义铭便向几个档头详细的询问了一遍有关房日兔被抓的所有内容,自然的,白十二这个最关键的人物,瞬间便成为了他重点关注的对象。 紧跟着又详细的询问了白十二的所有消息之后,他才终于知道,这个白姓的锦衣卫小旗,就是那个“拐走”了皇帝亲妹妹仙游公主,所以正在被胡啸林与他们东厂追捕的大胆狂徒。 就在他认为不可能找到白十二,亲自向其询问一下有关房日兔的消息,所以心中又忍不住一阵失望之际,猜出了他心思的一个档头,告诉了他一个令他既惊又喜的消息。 “那位白旗官此时就在城中,咳,就在隔壁锦衣卫的那座院落之中。” 。。。 “小人曾义铭,参见仙游公主,公主万安” “起来吧。” “多谢公主。” “你今日前来所为何事?” “咳咳,” 看着一脸不耐烦的朱瑾萱,曾义铭心中有些忐忑,但为了自己的目的,他还是只能硬着头皮,一脸小心翼翼的开口说道。 “小人有些事情想要向那位白旗官打听,所以这一次才会冒昧前来拜见公主,还望公主能够。。。” “他现在人在城外三台山,你若是想找他的话,就去那里吧。” 不过,还未等他说完,朱瑾萱便直接打断了他,开口对他说道。 虽然朱瑾萱的脸色没有半点的变化,但不知道为何,曾义铭却觉得她在说道白十二的消息之时,眼睛中有怨气弥漫。 “是,小人明白,那小人告退了。” 但曾义铭却显然不敢有半点询问的念头,相反,此刻的他只恨自己逃得不够快。 他可不想也不敢掺和到这种事情之中。 “等一下。” 只可惜,他想要快点逃离这里的行动,却在退到门边,已经转身,就要退出房间之时被朱瑾萱一句话打断了。 “公主还有别的吩咐吗?” 背过身的曾义铭身体一僵,脸上不由一苦,但却依旧只能无奈的转过身来,陪着笑脸再度躬身轻声询问道。 “既然你要去见他,那就帮我托一句话给他好了。” 朱瑾萱看上去似乎有些挣扎,但最终还是开口说道。 “是,小人明白了。公主请说。” 听到朱瑾萱这话的曾义铭心中顿时阵阵发苦,但还是只能维持着那个微笑且略带谄媚的表情,躬身回道。 “嗯~” 朱瑾萱这个时候却再度变得踟蹰起来,不知是在后悔这个决定,还是在思考到底该托曾义铭给白十二稍什么话,才能既表达清楚自己的心情,又不至于将二人的关系过分暴露给曾义铭这么个外人。 也幸好曾义铭没有读心术,不知道她心中的想法,否则只怕曾义铭都会忍不住吐槽。 都已经到了现在这种地步了,难道还有谁会不知道您二位之间的关系吗? “还是算了吧。” 而在曾义铭感觉到沉默持续的有些久,所以都有些忍不住悄悄抬头看向朱瑾萱之时,朱瑾萱轻叹一声的开口了。而她开口所说的话,却令曾义铭心中忍不住生出了一股想要吐血的冲动。 “那,那,那小人便告退了。” 曾义铭也不知自己现在到底该摆出一副什么表情才好,所以他只能将头埋得极低,尽量不让朱瑾萱看到他脸上的神情,再度开口告退。 好在这一次,他终于没有再被朱瑾萱叫住,终于能够离开,能够彻底的松一口气了。 。。。 白十二最近的几天都是在三台山上,在锦衣卫们临时搭建起来的帐篷之中住的,这一点倒是很符合他现在的锦衣卫小旗的身份。 不过,在锦衣卫眼中作为仙游公主“准驸马”的他,却获得了与百户郑一象同等的待遇,独自一个人睡一间帐篷,而不是与其他几个人臭烘烘的共同挤在一间帐篷之中。 尽管对外,他总是表达出一副,他是担心木易行那些手下杀个回马枪,所以才会忍受风餐露宿,在三台山上住下的表现,但包括他自己在内的所有人都知道,这只不过是个拙劣的借口,他只是在自欺欺人罢了。 他真正会住到这里的原因,远比这个借口简单,简单到只有两个字。 吵架。 是的,他和朱瑾萱吵架了。 算起来,这应该还是他们认识这么久以来的第一次吵架,当然,若是以互相确认心意,甚至是关系来算的话,他们的第一次吵架来的似乎也不算晚。 至于吵架的原因,也并不复杂。 朱瑾萱是在抓住了木易行之后,才知道了白十二的计划。 所以朱瑾萱觉得白十二对自己撒谎了。尤其是在她知道了,竟然包括府衙那些衙役,镇海帮的晁王天,甚至一直在她身边寸步不离保护她的胡啸林,在事先都已经知道这件事的时候,她心中的不满与愤怒更是达到了顶点。 于是,二人之间爆发了第一次剧烈的争吵。 朱瑾萱认为白十二故意欺骗自己,而白十二则认为自己之所以这么做是为了保护她。 他认为若是朱瑾萱事先就知道了这件事的话,肯定会要求和他一起去三台山,而那时他还不知道木易行这一次到底会率领多少手下前来,为了不让朱瑾萱因为要与他一起前往三台山,陷入危险,最稳妥的办法,自然对她隐瞒。 但站在朱瑾萱的角度显然就不是这么看的了。 在她看来,白十二这么做,首先就是欺骗了她,而且潜意识里就将她当做了一个蛮不讲理的刁蛮公主。而且她还觉得白十二这么隐瞒她,进而替她做出决定的做法,与之前她皇兄所做的那些事情比起来,其内在是完全一致的。 她就是为了逃脱那一种自己什么决定都做不了,什么事都被安排好的生活才最终勇敢的决定逃出皇宫,逃到白十二身边的,但现在白十二的做法,却令她有一种回到了过去那种生活的不安感觉。 紧接着,二人之间的吵架便“回到”了男女吵架的“固有套路”之中。 白十二觉得朱瑾萱小题大做,丝毫不体谅他为了她的安全考虑的良苦用心。 朱瑾萱则认为白十二做事完全不考虑她的想法,只顾着从自己的角度去思考,去替她决定什么做法是对的。 二人之间的争吵声越来越大,以至于终于压抑不住声音,以至于吵得整座锦衣卫的院落都能听到。 而考虑到二人,不,是朱瑾萱的身份,无论是胡啸林还是留守的几个负责供朱瑾萱驱使的锦衣卫力士都只能将自己关在屋里,装聋作哑。 但显然的,他们并不是真的聋哑,所以当白十二如所有被赶到客厅沙发的男人一般被朱瑾萱“赶”到三台山之后,关于他为何会来的原因也很快便传遍了在三台山的所有锦衣卫的耳朵。 也幸好皇帝远在数千里之遥的紫禁城之中,若是被他亲眼看到这一幕,亲耳听到这些争吵的话,只怕心中还不知道会如何心中暗爽呢。 。。。 当曾义铭赶到三台山之时,白十二依旧还在生着闷气。 他怎么也没有想到,自己因为之前发生的事情,所以好心好意的为朱瑾萱考虑的做法,不仅没有得到朱瑾萱的温柔以对,反而招致了一通狂风暴雨,表现的与之前他所认识的那个知书达礼,懂得体谅人的温婉且聪慧的女子,竟然没有一点相像之处。 所以,他才会在朱瑾萱一怒之下冲他吼了一句,“既然你想去三台山,那你就去那里,永远不要回来好了!”之后,直接便离开了泉州府城,跑到这三台山上与一群锦衣卫们住到了一起。 并且心中还赌气决定。 若是朱瑾萱不向他道歉,他便不回去了。 不过,虽然心中依旧还生着闷气,在曾义铭到来之时,态度也十分糟糕,但在曾义铭说出了此行目的之后,他还是一五一十的将曾义铭询问的问题都尽可能的回答了。 “琳琅满目花琳琅?” 而在听到白十二说起房日兔这一次前来泉州府的目的之后,曾义铭忍不住皱起了眉头。 “他们抓她的目的是什么?” “我怎么知道,我又不是他们。” 白十二轻哼一声,不满的回答道。 “不过,当初房日兔被我所擒,又被几个捕快送到府衙大牢,再到被你们东厂的人提走,这过程之中知道的人并不多,特别是知道房日兔被你们东厂提走的人并不多。” 好在,虽然心中还在与朱瑾萱生着闷气,但白十二的头脑还算清醒,立刻便抓住了重点。 “在我来向白旗官请教之前,我已经命手下去调查了。” 只不过,曾义铭能成为吕中行的心腹,自然不会是什么无能之辈,白十二考虑的事情,他早已经考虑到了。 “既如此,那我就没什么能帮你的了。” 听到这话的白十二,忍不住撇了撇嘴,开始赶人了。 “多谢白旗官不吝指教,那在下便告退了。” 曾义铭听出了白十二的言外之意,立刻识趣的起身准备告辞了。 “等一下。” 不过,同样的,在他刚转过身就要离开之时,白十二也开口叫住了他,令他心中忍不住一阵感慨,同时心中生出一个有些诡异的念头来。 ‘他不会也想让我给仙游公主托一句话吧?’ “不久之前城外十里的一处密林之中发现了十具尸体,从现场尸检的结果来看,他们或许和劫走房日兔这件事有关,你不妨花时间去试着从这十个死人身上找找线索。” 只可惜,白十二的回答却并非如此,但他心中却也没有半分预料错误之后的失望之情,相反,猛然回过头来看向白十二的眼睛中满是感激与期望。 第66章 忧与喜 这些人果然都有问题。 得到了白十二的指点后,率领一众手下详细的追查了一番不久前横尸城外的十个死者之后,曾义铭立刻得到了这样的结论。 特别是在他调查到这些人的行踪之后。 一群平日里总是隐藏自身的江湖人,在这个时期的泉州府城出现,怎么看都是不正常的。 不过,线索调查到这里就变得有些难以进展下去了。 因为这十个死者全都是行走江湖的江湖人,换言之,他们在泉州府城中没有半个相熟之人,就算能够查到他们的真实身份,再想要调查他们这些日子里见过什么人,去了什么地方,就变得有些麻烦了。 他唯一能够查到的,也就是这十个死者之前住在哪间客栈罢了。 而对于客栈来说,只要对方付房钱,有一个能够证明身份的凭证,就足够了,至于客人离开客栈之后都做了些什么,显然并不在客栈掌柜、伙计们的考虑范围之内。 但就算如此,曾义铭还是依靠着东厂那足够令所有人畏惧的名声,以及大量的调查,最终查到了一些消息。 这十个人在房日兔被劫的那天清晨,曾经聚在一起出现在负责给暗牢提供酒菜饭食的那间酒楼之中,而且似乎除了他们十个人之外,还有另外一个更加重要的人物。 正是这个人物用金钱或是某些更有价值的东西雇用了这十个人,并在动手的那一天清晨将他们聚拢到了一起。 凭借在东厂之中这么多年来办案的经历,曾义铭很快便将目光从这十个死者的身上转移到了酒楼的身上。 毕竟无论这十个人到底知道多少秘密,在现在已经变成十具尸体的情况下,曾义铭也不可能像戏文中的包青天一般将他们十人的魂魄召回来询问,他只能将希望投到还活着的人身上。 而很快,他便依靠威逼恐吓从酒楼掌柜的口中得知了一个消息。 就在东厂暗牢被劫的第二天,他手下的一个负责服侍东厂番子的伙计便消失了。 虽然在酒楼掌柜开口说出这个消息的时候,曾义铭恨不得立刻一刀将这个之前面对调查之时装作什么都不知道,什么都没发生的家伙砍了,但此时的他却已经有些顾不上了。 他现在最重要的事情,显然是尽快找到那个消失的伙计。 凭借着东厂与府衙、县衙的力量,他只用了不到一天的时间便找到了那个伙计,速度不可谓捕快,可惜的是,那个伙计也和那十个江湖人一样,永远不能再开口回答他的问题了。 。。。 曾义铭的希望逐渐破灭,内心越来越灰暗之时,在他抵达泉州府城后五天后终于带着手下近乎全部锦衣卫赶到的陈岩青此时的心情却可谓是春风得意。 在派遣郑一象率领挑选出的锦衣卫精锐如被赶的鸭子一般火速赶往漳州府之时,他的心中其实已经对这件事没有抱多大的期望了。 毕竟东厂抢在锦衣卫十多天前就已经赶到了漳州府,以他对东厂的了解,能给锦衣卫留下一口刷锅水都已经要烧高香了。 他之所以派郑一象前往,更多的或许只是讨一个心安,以及在上面追问之时,能够有一个足够糊弄过去的借口。 “我派人了,功劳被抢了,有什么好说的。” 但令陈岩青怎么都没有想到的是,事情竟然会在接下来短短的不到一个月的时间里发生了如此戏剧性的变化。 先是黎无咎这个东厂此次任务中的“核心”人物身中剧毒,坚持没几天后更是毒发身亡,东厂在漳州府彻底的没了主心骨和顶梁柱,而恰好赶到的郑一象得以和东厂“分享”沈万安的口供。 接下来,虽然郑一象这个蠢货有些考虑不周让木易行侥幸逃走了,但却找到了木易行留下的那价值十多万两的财宝。 那可是十多万两啊! 每每想到这里,陈岩青眼中都忍不住一阵兴奋。 当然,他兴奋的原因并非是想要从这批财宝里给自己捞一笔。 事实上,就算把他和郑一象的位置互换,他也会和郑一象做同样的选择。 不仅仅是因为这批财宝是和六扇门“联合”发现的,更不是因为仙游公主也掺杂其中,他不好上下其手。 事实上,若是他真想捞一笔的话,就算是仙游公主知道这一批财宝的价值也改变不了什么。毕竟这一批财宝又不是全是金银这种一眼看过去就能确定价值的东西,其中掺杂着大量的古董、字画与珠宝等估值范围十分宽泛的东西。 要知道这些东西,在富庶的应天府以及江南地区,其价值可是远比金银要高得多,尤其是那些前朝留存下来的字画。 到时候,他只要从中挑选出几幅,转手与那些渴求这些字画的士绅交易一番,就能给自己留下一笔不菲的外快。而且无论是莫斌、几位阁老乃至皇帝还无法从中挑出什么错误,毕竟他又没有贪墨,他只是将这些字画换成更容易存贮、运送,朝廷更需要的金银罢了。 是的,这便是他心中没有想要贪墨这一批财宝中,哪怕一个铜板的原因所在。 新皇登基已经数年了,在稳定了先帝之时造成的人心惶惶之后,今上到了需要在史书上留下足够的功劳的时候了。 而他身为锦衣卫千户,可不是那些身处闭塞之地的乡巴佬,他可是知道不少朝廷的内幕消息的。 他知道最近两年里,皇帝一直都在渴望着扭住自土木堡之变以来与草原部落之间的战略关系,希望重振九边武事,甚至希望能够再度凿穿西域,收复哈密,复大明疆域。 但战争从来都是需要花钱的。 虽然依靠着数年的励精图治,朝廷上下已经焕然一新,但先帝在位最后几年的折腾却使得国库的底子始终厚不起来。 因此,这十多万两银子对整个朝廷来说可谓是及时雨。 这样的钱,他怎么蠢到去从中为自己谋私利。 他可是还指望着能够把千户之职再往上挪挪呢。 所以,和上下其手贪墨的那点钱比起来,显然还是这份功劳更受用。 况且这一次他只要能够顺利的将这笔财宝押送到京城,除了功劳之外,他也相信皇帝不会吝啬的,到时候必然会多有赏赐。 尽管赏赐的钱肯定不比贪墨的多,但其所蕴含的价值却显然不同。 更关键的是,有了这一次的经历,他必然会在皇帝心中留下个不错的印象。 对为官者来说,简在帝心,显然是一个人人都会无比羡慕的光环。 。。。 陈岩青在幻想着自己能够凭借这件事达到“简在帝心”的目的之时,紫禁城中,那个真正简在帝心的名字,已经再度出现在皇帝的面前。 尽管之前因为白十二写在信封内壁的那一句简短的,且带有些许挑衅意味的话语,他下令停止了对白十二与朱瑾萱的追捕,甚至还下令胡啸林要协助二人,但他却没有想到,他的命令才刚发出没多久,或许就是命令才刚送到胡啸林手上吧,这个在他眼中“拐走”了他所疼爱的幼妹的大胆狂徒就真的又给了他一份惊喜。 价值十多万两的财宝。 虽然看起来不多,但对他来说却可谓是春雨一般珍贵了。 以至于,他都已经有些顾不得那个可能和扬州知府被灭门一案有关的木易行,逃走并未被抓住,害的线索又断了的消息了。 “真不知道他到底只是运气太好,还是真的有一双能够洞察入微的眼睛,否则怎么每一次这种大事都有他的身影牵扯其中呢?” 放下手中的密信,皇帝都忍不住有些感慨起来。 而他微微翘起的嘴角,则证明了他此时的心情不错。 或许他的心中也正为自己之前那个决定感到庆幸,甚至暗自得意吧。 “十多万两的银子啊,看样子到明年这个时候都不用再为九边的饷银发愁了。” 正在皇帝因为刚刚看到的密信内容心生感慨之际,一个小太监前来禀报,东厂督公江棕求见。 “拜见陛下,陛下万安。” “起来吧,今日前来可是有好消息禀报?” 皇帝显然认为江棕是因为同样得到了这个消息,所以才会特地前来向他报喜的。 “陛下圣明,一眼便能看穿老奴的内心。” 江棕楞了一下后,马上笑着爬起身,熟练的恭维道。 “好了好了,这些马屁你没有说烦,朕都听烦了,还是快说说,究竟有什么好消息吧。” 虽然看似是在责怪江棕,但皇帝脸上的笑容却说明了他此时的真正心情。 “陛下骂的是,老奴多嘴了。” 算得上是看着皇帝长大成人的江棕自然了解皇帝并不是真的在责骂他,连忙同样笑着回答道。 不过,江棕开口禀报完好消息,看到皇帝脸上那完全超出他预料的那种若有若无的轻笑后,心中就有些没底了。 “这个消息朕已经知道了。” 好在皇帝似乎也觉得和他这个下人之间逗闷子有些不合身份,因此只是很快便开口解释道,并将朱瑾萱依靠锦衣卫的关系用八百里加急送来的密信递了过去。 而看了朱瑾萱的密信之后,江棕心中的疑惑才终于完全消散,同时心中也有些淡淡的失落。 这么多天了,他好不容易能再度给皇帝禀报个好消息,结果却遇到了这么一出。 更令他难受的是,他还不敢有半点的不满之情。 毕竟朱瑾萱再如何任性的逃出皇宫,终究还是皇帝的亲妹妹,有封号的公主,不是他这么个奴仆能够置喙的。 好在,这一次,我不是只有这么一手准备。 不过马上,江棕便将这些情绪都压到了心底,再度打起了精神。 “嗯?难不成你这老奴还要其他的好消息?” 而看着脸上神色再度一整的江棕,皇帝不由的露出了惊异之色,有些不敢相信的问道。 “陛下不愧是真龙天子,天生慧眼,一眼便再度看穿了老奴的内心。” 哪怕刚刚才被皇帝笑着骂过一次,但再度开口的江棕,同样的恭维依旧脱口而出。 “哦?我倒想听听,你还有什么好消息。” 这一次皇帝没有再笑着责骂他了,而是带着一脸好奇之色的看着他,眼中还含着殷殷期待。 “禀陛下,经过这半年多以来日夜不停的调查,老奴终于查到了那白十二的真正身份。” 说出这句话之时,江棕虽然依旧是弓着腰,但是气势却似乎与之前截然不同,那是一种真正的得意。 “当真?” 而皇帝在听到他的这句话后,脸上也不由的一阵愕然。 “老奴怎敢欺君。” “那还不速速道来。” 看着这老货还在那里拿架子,皇帝真是觉得又好气又好笑,不过他天性仁厚,加之自小便是在江棕等人冒着性命之危的照顾下长大,此时只是觉得着急,到没有生出什么不满甚至阴暗的情绪。 “是。” 知道自己的表现可能确定有些过火的江棕,自然不敢再有丝毫的迟疑,连忙一五一十的将所得到的消息全都吐了出来。 “长生剑?!这长生剑又是何人?为何会被那么多江湖人的畏惧?” 不过,江棕禀报的,应该是从天机阁那里弄到的消息,所以字里行间充满了江湖气,而自幼长在深宫,被大儒名家教导长大的皇帝,又哪里会知道什么“长生剑”,了解其代表的含义。 “咳咳,这些江湖之事,老奴常年身居后宫之内其实同样知之甚少。” 拿到消息之后便向皇帝前来报喜的江棕,又哪里能够解答皇帝的问题,他只好连忙咳嗽两声,遮掩一下尴尬。 “不过老奴觉得自太祖朝起就一直负责管理江湖事的六扇门,应当能够向陛下解释,陛下不妨将六扇门总捕头郭举召来询问一番,老奴相信其定能解陛下之惑。” 但他马上便想到了另一个适合背锅的衙门和人。而且,他的解释听起来还很有说服力。 “嗯,有理。” 至少皇帝立刻便被他说服了。 “立刻命六扇门总捕头郭举前来见朕。” 小太监得了皇帝的命令立刻飞奔着向外跑去,而皇帝在提到“六扇门”三字之时,又似乎像是想到了什么一般,低头看了看朱瑾萱送来的那封密信。 “哦,原来在这件事之中,还有六扇门的一份功劳在。” 第67章 小心思 身为六扇门总捕头的郭举,虽然官职并不算低,正四品的品级已经足以说明一切了。 只可惜,六扇门这个衙门的特别属性,却使得他这个正四品的官员,在整个朝堂的地位看上去都比不过那些七品、六品的小小官员。 正常时候,任谁都不会想到整个朝堂竟然还有他这么一位正四品高官的存在,换言之,就是整个朝堂无论文武都几乎选择无视了他的存在。 也就只有江湖上出现了类似之前叶弼那样搅闹的人心惶惶的江湖大盗、飞贼之时,那些自身利益受损的一众文官才会想起六扇门,想起郭举这个总捕头来。 文武官员如此,皇帝自然更是如此,无论皇帝是所谓的昏君还是明君。 对勤勉政务的明君来说,天下间需要处理的政事这么多,哪里还有时间去管那些上不得台面的江湖草莽的生死,只要他们能够安分一点,不闹出大乱子就足够了。 而对喜好玩乐享受哦的昏君来说显然更是如此了,连每日吃喝玩乐的时间都尚嫌不够,就算能够挤出一点时间来,也是需要优先处理政事,哪里有时间去了解一下那些以武犯禁的江湖人,老实点就不去管,不安分就杀了,简单明了,还省时省心。 正因为如此,六扇门的地位一直都处在整个朝堂最边缘,甚至早已经到了若即若离的地步,若不是每一年朝廷还会分拨饷银,六扇门只怕都已经不能算是朝廷的衙门了。 所以上一次郭举才会在皇帝因为皇家秘宝被劫一案召见他之时,如此激动,之后更是孤身出京,先灭驮来书院,再逼迫东岳剑派封闭山门,又肢解清江帮,最后促使铸剑山庄倒向朝廷。 只可惜,皇帝虽然对他带回来的那几把铸剑山庄献上的宝剑很是喜欢,但却仅止于此了,在那之后,六扇门又再度恢复到了之前的模样,似乎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般。 在刚刚回到京城的两个月内,郭举曾经一度心怀幻想,觉得这一次皇帝应该会更加信任六扇门,之后一些事情可能会让六扇门参与其中。 但很显然,随着时间的流逝,一切如昨,出了事情,皇帝首先想到的,能够信任的,依然还是东厂与锦衣卫,六扇门依旧还是那个游离于朝堂边缘的,可有可无的衙门。 这个打击对郭举不可谓不大,在他的想象中最可能使得六扇门翻身的契机就这么如清晨的露珠一般,只存在了那么片刻便消失在了日光之下。 所以,他才会任由侯青这个向来喜欢和他别苗头的家伙在应天尽可能的折腾,也许是希望侯青能够在远离朝堂中心的应天折腾出不小的动静,从而能使得六扇门再度拥有希望吧。 不过,当心中已经有些颓废,甚至生出了卸任、归隐的郭举见到那个前来传口谕的小太监之时,他的心中还是立刻燃起了希望,强烈的希望。 显然,他的心中依旧还是不甘心。 。。。 “这位小公公,不知圣上这次召见老朽是所为何事啊?” 走在前往皇宫的路上,心中既激动又有些忐忑的郭举,从怀中摸出了一小锭银子,不动声色的塞到了领路的小太监手中,态度有些卑微的轻声询问道。 对他来说,皇帝召见的机会可谓是千载难逢,他自然想要先了解一下缘由,以便做好准备,免得到时候因为准备不足而浪费了这么好的一次机会。 “总捕头太客气了。” 小太监原本冷漠如冰的脸上,在摸到了银子之后,立刻如阳春三月到来一般融化,同样不动声色的一翻手腕将银子塞进了袖子中,笑着客气的回答道。 “以总捕头在江湖之中的名望地位,陛下召见总捕头,自然是有要事要与总捕头商谈了。” 不过,地位低微的只能在外候命的他,却真的不知道皇帝召见郭举的原因。 但银子既然已经到手又岂有推出去的理由,所以他便只能一边恭维着郭举,一边十分笼统的回答道。 看似客气,但却连半点有用的东西都没有。 “咳,小公公谬赞了,老朽无非就是靠着这把年纪才在江湖上有些许微名。” 郭举自然不知道面前这个小太监的虚实,他只以为对方是嫌弃他给的少了,于是只能暗暗咬了咬牙,又掏出了一小锭银子,再度塞到对方手中。 “诶呀,郭总捕头实在是太过客气了。” 若是说刚刚小太监的脸上还只是如冰冻初融的话,那此时的他,脸色已经宛若夏日的太阳一般灿烂了。 “嗯,小的也不瞒总捕头,小的不过就是在殿外候命的,哪里赶去揣测圣上的心思呢。” 而连续收了郭举两锭银子之后,他也终于吐出了些许实话。 “不过小的在殿外之时,曾经听圣上说起过什么长生剑的,以小人看来,圣上这次召见总捕头,为的可能就是这什么长生剑的事情。” “原来如此,这一次真是多谢小公公不吝赐教了。” 虽然小太监吞了自己两锭银子才吐出了这一个有用的名字,但在郭举看来就已经足够了,因此他连忙一边笑着抱拳回道,一边再度摸出一小块不足一两的碎银子,塞到了对方手中。 “一点银子不成敬意,就当是请公公喝杯茶了。” “哪里哪里,总捕头太客气了,太客气了。” 拿了银子的小太监自然是同样客气。 “若是以后总捕头有用得着小的的地方,尽管吩咐。” 。。。 “臣陈岩青,拜见仙游公主,公主万安。” 来到了泉州府城的陈岩青,第一时间便去拜访了朱瑾萱。 虽然本朝的公主早已没了以往那些朝代的地位,但不管怎么说,却依旧还是公主,别说陈岩青只是个千户了,就是锦衣卫指挥使莫斌到了,也得乖乖的先来拜见,这是规矩,也是身为臣子的礼仪。 更何况,这一次能够得到这么一大笔财宝,朱瑾萱在其中可是占了大功劳的,现在锦衣卫能够一个衙门揽下大部分的功劳,他陈岩青还是要多谢朱瑾萱的。 仅仅从这一点来说,他都应该先来拜访并感谢朱瑾萱。 “免礼,赐座。” “多谢公主。” “这一笔财宝数目庞大,难保一路上的江湖人和山贼劫匪不会见钱眼开,铤而走险,你这一次带来了多少人,可有足够的把握将之平安押送回去?” 不过,陈岩青才刚刚坐下,朱瑾萱便立刻开门见山的问出了一个令他不得不再度站起身来,一脸严肃的回答。 “请公主放心,微臣这一次率领应天府三百锦衣卫力士。。。” “三百?” 但他还未说完,便被朱瑾萱不满的质疑声打断了。 “咳咳,还请公主放心,这三百人各个都是精挑细选出的精锐,哪怕面对数倍之敌也能成功击溃,安全将这批财宝安全送回应天。” 被朱瑾萱的不满质疑打断的陈岩青咳嗽了两声,脸色被憋得有些红,但还是一脸认真的保证道。 “而且魏国公在微臣出发之前已然派出了亲卫统帅应天守备的亲兵营接应。” “魏国公啊。” 但朱瑾萱在听到这个消息后,脸上却没有多少喜色。 “这一批财宝之前我已经统计好了,其数目也早已用密信送回了,交给了皇兄。。。” 不过,她马上便话锋一转,说起了一件看起来与之风马牛不相及的事情来。 “请公主放心,微臣明白该怎么做。” 但陈岩青显然知道朱瑾萱突然说起这句带着些许警告意味的话语是什么意思。 “希望如此。” 。。。 “微臣郭举,参见陛下,陛下万安。” 在陈岩青额头冒汗的退出朱瑾萱的房间之时,郭举终于再度见到了皇帝,压抑下心头的紧张与激动,向皇帝行着大礼。而进门之时便映入眼帘的东厂督公江棕的身影,更是让他心中不免七上八下起来。 “免礼、赐座。” “多谢陛下。” 听到赐座二字的郭举显然没有陈岩青那般的轻松,相反,他是有些诚惶诚恐的,以至于在太监给他搬来锦凳之时,他都只敢将屁股稍稍挨在凳子上,根本不敢坐实。 好在他习武数十年,武艺精湛,下盘功夫深厚,根本看不出半点吃力。 “郭卿不必紧张,这一次朕召你前来,只不过是想向你打听一个人。” “是,微臣定然知无不言。” “郭卿自进入六扇门至今,已经多少岁月了?” “禀陛下,至今应当已经是第三十九个年头了。” 虽然不知道皇帝为何突然问起这种事,但郭举还是立刻老老实实的回答道,而且说起这件事来,言语之中难得的带上了一些骄傲之情。 “哦,已经如此之久了吗?” 皇帝显然也被这个数字吓了一跳,不由的有些吃惊的看着他。 “禀陛下,是的。” 郭举再度有些骄傲的点头回道,只不过他觉得皇帝在这一次开口后,表情看起来有些奇怪,在他看来,似乎有一种终于放心了的感觉。 “那既然郭卿已然在六扇门中如此之久,想必郭卿对江湖之中的那些门派、游侠、大盗都十分了解了?” 而下一刻,郭举便知道了原因。 “江湖之大,微臣也不敢保证知晓一切,但至少九成的人物和门派,微臣还是稍有了解的。” 不过,郭举却没有半点的忐忑,相反,此刻的他心中有些莫名的激动。 ‘难道陛下终于对江湖产生了兴趣?’ “那不知郭卿可曾听说过一个绰号‘长生剑’的江湖人?” 并不知道郭举心中猜测的皇帝听到郭举的保证后,心中是真的觉得郭举应该可以解答他的问题了,于是不再拐弯抹角,直接开口询问道。 “长生剑?!” 而郭举听到问题后,一脸惊诧的,甚至有些过火的直接带着惊疑目光看向皇帝的反应,则让皇帝激动起来: 看样子郭举的确知道。 “不知陛下是从何处听闻这‘长生剑’的名号的?” 终于回过神来,知道自己刚刚有些逾矩的郭举,连忙将头再度底下,但他还是忍不住带着好奇的开口问道。 “郭举!” 而他这更加逾矩的举动,瞬间让本就对郭举刚刚直视皇帝的行为感到不满的江棕直接黑着脸低喝起来。 “微臣有罪,还望陛下处罚。” 郭举自然听出了江棕言语中的警告与愤怒,悚然一惊,连忙跪倒在地。 “行了行了,起来吧,朕又不是那等连臣子询问一句都不允许的暴君。” 皇帝不满的瞪了“多管闲事”的江棕一眼后,有些无奈的对郭举开口说道。 “多谢陛下。” 郭举不由的松了口气,乖乖的从地上爬起来,不过,这一次他却不敢再坐着了。 “江棕,你这老奴还在这里呆着干什么,东厂那边这么闲吗?” 而看到这一幕的皇帝,选择了用赶人的方法来让郭举放松下来。 “是,老奴这就告退。” 江棕心中自然一百个不愿意,他心中也十分想要听听这个长生剑到底是何方神圣。 但皇帝金口一开,他哪里还敢继续呆在这里。 而没有了江棕这个东厂督公在,皇帝也终于能够从郭举那里听到自己想要知道的一切了。 “没有想到,这江湖之中竟然有这么多的腥风血雨。” 终于听郭举讲完了他所知道的一切有关长生剑的故事之后,皇帝忍不住心生感慨。 “自太祖朝以来,江湖之中的几大一流门派虽然都还存在,但不少二流门派早已经消失不见,至于那些只有几个人传承的小门派更是不计其数。” 郭举附和着皇帝的感慨。 “对了,郭卿可知道那长生剑的传人,最近似乎又重新出现在了。” “咳咳,这个微臣有所耳闻,有所耳闻。” 郭举对皇帝思维跳跃之快显然没有半点准备。 “那若是朕想要将这长生剑传人召进六扇门,郭卿觉得如何?” “嗯,若是那人当真愿意加入六扇门的话,微臣自然是求之不得。” 虽然不知道皇帝到底是从哪听到有关长生剑的事,又不知道皇帝为何对其这么上心,但郭举还是立刻抓住了其中的关键。 “以他之前所展现出的武功与能力,最多不过三五年时间,他便应当能够独当一面了。待到微臣致仕之时,应当能够接任微臣之位。” “咳咳。” 这一次轮到皇帝被他快速跳跃的思维吓了一跳了。 不过,很快,脑中想到了那一幕的皇帝又觉得, 若真能得到这样的结果,似乎也不错! 第68章 争吵与手段 洪都府。 天衍门总坛,中极天中心所在地。 天衍门的发源地,往前推数十年,整个天衍门初创之际,当时可没有什么所谓的东南西北四天,有的只是天衍门。 不过,随着天衍门上下的一致努力,短短数十年间,天衍门已经从当初洪都府境内的一个秘密的结社组织,演变成了如今遍布国朝四方的庞然大物。 只是,天衍门虽然比以往强大了许多,但随之而来的坏处却也一个都逃不掉。 首先自然是人员。 相比几十年前仅在洪都府境内的天衍门,如今的天衍门,人员复杂,行动早已不复当初极为隐秘的风格,也就是最近数十年来国朝因为那一场大变所造成的动荡,使得江湖也随之纷乱了许多,天衍门能够得以混杂其中,浑水摸鱼,否则,只怕根本轮不到白十二意外发现,早已被足迹遍布国朝的锦衣卫、东厂以及六扇门发现了。 而其次,便是人员增多后所带来的权力和利益的分配问题了。 东南西北四极天原本只不过总坛为了将触角伸到四周所分出去的分坛,其地位自然一直是稳居总坛之下的。但十多年前,随着青龙这一辈的新任分坛主上位,四个分坛便开始变得不安分起来。 在加上继任的门主个性确实有些优柔寡断甚至怯懦,四个分坛在不停的得寸进尺之后,最终图穷匕见,开始逼迫总坛大幅提升分坛的地位,使之能与洪都府的总坛并肩,而不是继续像之前那般完全归属与总坛。 因为四个分坛已然独立运行了十多年,早已摆脱了对总坛的依赖,反而总坛为了能够得到四周的消息乃至利益,对分坛多有仰仗。 所以在四个分坛的合力逼迫之下,总坛最终只能选择后退半步,最终使得四大分坛成为了如今的东南西北四极天。 随后的十余年间,天衍门也一直维持着这样的局面,直到新任的中极天尊主黄龙继位。 与前任黄龙尊主相比,这一任的黄龙,可谓是侵略性十足,上位不足两年,整顿了有些混乱的中极天之后,便开始着手蚕食其他四极天手上的权力。 而因为青龙这些当初逼宫的分坛主老的老、死的死,加之类似角木蛟那般在他们手下十多年却不得寸进的手下们,心思活泛起来,想要取而代之,继位数年来,这一任的黄龙可谓是占尽了便宜。 除了青龙这个神秘的都不知晓年纪的东极天尊主,因为手腕强硬,将手下的东极天经营的水泼不进,使得黄龙一直难得寸进之外,其他的西、南、北三极天,他都已经将触角伸到了其中。 这其中,朱雀所在南极天更是黄龙得利最多的地区了。 甚至早在他还未继位的十多年前,他便已经开始了对南极天的渗透。 因为他找到了朱雀麾下南极天的力量空白处。 这处空白,自然便是泉州府所在的福宁道。 数十年的发展,天衍门早已从当初那一个十数个人的秘密结社变成了如今已利益为主的庞大组织,而既然是讲求利益的,那在发展之时,自然是有所取舍的。 而对朱雀来说,因为“禁海令”而变得萧条起来的福宁道自然就不值得再花费他大量的人力、物力和精力去经营了,毕竟相比他的苦心经营,他所收获的利益实在是太少了。有那个时间他还不如将精力投到更能给他带来好处的地区。 敏锐的察觉到了这一点的黄龙,便选择了去占据这一块朱雀放弃掉的地区,并命心腹木易行苦心经营,希望能够作为以后吞并南极天的桥头堡和根基。 这十多年来,木易行也的确没有辜负他的厚望,做的十分不错,不仅已经牢牢的掌控了整个泉州府,最近更是差不多已经快要将整个福宁道掌控在手中了。 更令黄龙心中满意的是,除了最开始那数年为了能够尽快掌握泉州府,木易行向他申请了一笔不菲的钱财之外,近十年来,木易行不仅没有再向他要过一个铜板,每隔数年还能给他带来一笔丰厚的回报。 但就在黄龙觉得再过三五年,待到木易行彻底掌控了整个福宁道,他也可以借着福宁道以及朱雀的衰老先拿下南极天之时,一个在他听来宛若晴天霹雳一般的消息被用加急的速度传了回来。 木易行因为一次刺杀的任务暴露了身份,锦衣卫、东厂与六扇门联手出动,突袭了泉州府,木易行虽然安全的逃离了泉州府,但之前所经营的一切在厂卫与六扇门的联手清剿之下,已经支离破碎。 为了掩护木易行逃离,以及之后厂卫与六扇门的联手清查,人员也损失惨重。 更糟糕的是,除了人员,最近数年来积攒起来的财富,也被锦衣卫查获,木易行所拥有的财富直接清零了。 而木易行在这封送来的加急密信中,除了向黄龙说明这一切,并请罪之外,还有一个目的,就是希望黄龙能够尽快派出得力的心腹手下,前去援助,以便能够支持他将那批被锦衣卫夺去的财宝重新夺回来。 不敢相信的将这封密信看了两遍之后,黄龙瞬间便被气炸了肺,若非他心中还知道要留着这封信去证明情况的糟糕程度,只怕他立刻就会将这封信撕成碎屑。 而急需发泄一下心中愤怒的他,转而直接拔剑,一边愤怒的咆哮着,一边将眼前能看到的桌椅全都砍成了零件。 但发泄完心中的愤怒之后,他知道眼下最重要的,还是召集所有手下心腹,讨论一下这件事。 不过,知道自己这些手下们尿性的他,还是在讨论之间便定下了最初的基调: 那就是这一次他肯定是要援助木易行的。 不仅仅是为了信中木易行所提的那价值至少十万两银子的财宝,也是为了他那个行将把南极天的权力重新夺回手中的计划。 整个福宁道对这个计划,实在是太重要了,他若是放弃了,还不知道得再花多少时间与人力、物力,才能再度建立一个类似福宁道这样的桥头堡。 有了这个前提,原本还打着想要彻底坑一把木易行这个“同僚”的一众星君、星主们只好偃旗息鼓,开始在黄龙给出的框架之中商议着接下来的计划。 可惜,黄龙还是低估了自己手下这些心腹们的小心思。 因为哪怕他已经给出了一个范围不大的框,这些家伙们依旧吵得不可开交。 而其中,吵得最凶的,大致分为了两派。 其中一派认为就算是援助木易行,也不可能派出太多的人。 毕竟,按照木易行信中所说,此时的泉州府可是遍布着锦衣卫、东厂和六扇门这三个无比难缠衙门的精锐,若是派出的人太多了,必然会引起三个衙门的注意和警惕,到时候,别说帮助木易行抢回那批财宝了,只怕他们人才还未到泉州府,就会被盯上。 所以,就挑选出十余个武功高强的一流高手前去支援最佳。 但另一派的人则持完全相反的观点。 他们觉得正是因为此时泉州府里厂卫和六扇门的力量实在是太强了,若是派出的人太少了,根本起不到任何的效果,到时候,要么被迫放弃抢回财宝的计划,要么强制发动计划惨败而归。 至于所谓的可能会在还未到泉州府境内便被盯上的风险,他们给出的解决方法也很简单,换一处三大衙门力量薄弱的地方埋伏便是了。 反正锦衣卫最后是肯定要将这批财宝运出泉州府的,那只要在其押送财宝的必经之路上埋伏,既可以避开三大衙门的力量,抢回财宝,也能依靠这件事转移、分散三大衙门的注意力,将其从泉州府中引诱出来,可谓是一石二鸟。 双方都认为自己说的有道理,因此谁也无法说服谁,争吵从一开始便变得白热化起来,更不用说,除开两方之外,还有各持意见的其他人间或冒出一句来,吵得黄龙头都是大的。 不过,虽然黄龙被他们吵得头昏脑涨的,但他还是对两方为何会有这截然不同的两种想法这件事,看的一清二楚。 双方虽然嘴上的理由都说的很好听。很合理,但继位已经数年的他,还是一眼就看穿了眼前这些家伙心中的小九九。 持第一种只派出几个高手前去支援观点的,是那些手下拥有大量手下的星君、星主。 而持派出大量人手前去援助观点的,自然便是那些麾下都是精锐,但却人员稀少的星君、星主了。 总结起来,就是双方都不想前去援助木易行。 但在黄龙已经事先堵住了他们放弃前去救援的退路之后,他们就只好尽可能的将这件事往外推,往其他人头上推了。 不过黄龙就算心中一清二楚,却也无法直接说破,然后将双方都痛骂一顿。 不仅仅是因为双方都已经给出了十分合理的理由,更因为他知道造成这些手下不愿去援助木易行的真正罪魁祸首,完全是木易行自己。 一直以来,借助着早在十余年前便已经投靠黄龙这件事,木易行在中极天中完全是以一副黄龙的铁杆心腹自居的架势,自然的,对于其他那些在黄龙继位之后才最终靠过来的星主、星君们就没有什么好态度了,而在最近数年来,这种情况更是愈演愈烈。 一方面自然是因为每隔数年木易行便会送来的那一批价值不菲的财富,另一方面也是因为黄龙夺回南极天的计划也正在逐渐的铺开在众人面前,木易行这个成为了计划中最重要一环的当事人,自然是愈发的骄傲起来,而且似乎有向骄横发展的趋势。 而对于那些本来就因为木易行的态度深感不满的星君、星主们来说,自然就对木易行愈发的厌恶起来。 在他们看来,你一个和我们地位相同的家伙,在我们面前到底有什么好得意的?凭什么我们在你面前就得矮上一头。 而黄龙因为确实需要倚重木易行,之前对木易行的骄横总是睁一眼闭一眼的态度,无疑更是愈发加重了这些星君、星主们的不满情绪。 现在这个时候,他们能够给出个合理的理由,而没有尽情奚落、讥讽木易行,已经是黄龙权势的体现了。 同样的,黄龙也不敢再过度压迫他们,否则当真就要激发他们心中的不满甚至怨恨情绪了,为了区区一个木易行招致十多个乃至全部手下的不满,这种事情黄龙怎么可能看不清楚,又怎么可能会去做。 所以,哪怕被他们吵得头都大了一圈,黄龙依旧没有直接拍桌子,愤怒的呵斥他们,并直接作出强制命令。 他需要给手下么一个发泄的机会和时间。 “好了,不要再吵了。” 当日头已然偏西,屋内的光线都已经变得昏暗起来之时,黄龙才终于阻止了已经变得稀稀落落的争吵。 “这一次事关重大,不可大意,无论如何我们必须派人前去援助。” 制止了争吵之后,黄龙首先还是强调了自己的底线,同时也是警告这些手下: 已经让你们发泄了这么久,见好就收,接下来是该好好讨论救援事宜的是时候了。 听出了黄龙这番话背后那强烈警告意味的一众星主、星君们顿时低下头,陷入了沉默。 在甩了个巴掌,见到一群手下没有一个扎刺的,黄龙很是满意的点了下头,继续开口说道。 “不过,你们应该也清楚,本尊非是那种驴不喝水强摁头的蠢货。” 深知给一巴掌之后要赏个甜枣道理的黄龙,没有再一味强硬,而是选择了利诱。 “你们应当也知道那批被锦衣卫抢走的财宝价值几何,这一次本尊就不多说了,本尊要说的是,这一次只要能够抢回那一批财宝,参与之人可以分享其中的一半。” 黄龙的话音还未落下,原本一个个低着头脸色不明的星主、星君们立刻同时抬起了头,每个人的眼睛都瞪得浑圆,脸上写满了震惊与不敢置信。 “你们应该清楚,本尊向来说话算数。” 黄龙的脸上第一次露出了笑容。 只可惜,随着又一封加急的密信被一个脸上满是惊惶、绝望,浑身上下破烂不堪,脸上满是风尘的信使交到黄龙手上之后,他脸上的笑容很快便消失无踪了。 客栈武林 第69章 被遗忘之人 木易行被抓了。 这个消息对黄龙来说不啻于晴天霹雳。 作为他还未继位之时便已拉拢的心腹,木易行不仅对他忠心耿耿,而且还十分有能力,否则也不可能在他只给了有限一些支援的情况下,在短短数年里便在泉州府稳稳的站住了脚跟,还能反哺中极天。 尽管其也有着太过骄傲,很难与其他手下相处的毛病,但在黄龙看来这才是最好的。 就如同君王最喜欢的,往往都是孤臣一般。 现在这个他手下的“孤臣”被抓了,他倒是不担心木易行会出卖他,但他却担心因为木易行的被抓,最终会使得他苦心孤诣,准备了十多年的,拿回南极天权力的计划流产。 这对自继位以来便一直努力致力于收回其他四极天手中权力的他来说,打击不可谓不小。 而且,若是在朱雀已然衰老,南极天已然被他渗透多年,还有着福宁道作为桥头堡等等有利条件下,最终却功败垂成,无法收回南极天的权力的话,只怕之前如角木蛟一般与他眉来眼去的其他三极天的星主们,就要考虑一下是否还要继续与他合作了。 所以这一幕,他无论如何都不想看到。 在这一刻他心中第一次对木易行破口大骂。 尤其是在他知道了详细的细节,知道了木易行是想要靠着自身的力量偷袭锦衣卫,夺回那批财宝,所以才会落入锦衣卫准备已久的埋伏,最终失手被擒的之后,他心中更是恨不得立刻将木易行拽到眼前,将其大卸八块,再扔在地上狠狠的踩上几十上百脚。 连他这个天衍门中极天的中官尊主在面对锦衣卫的时候都必须要小心再小心一点,你这小小的太岁星君竟然敢胆大包天到前去偷袭锦衣卫,这你不落入圈套,失手被抓才叫奇怪。 但他这般对木易行破口大骂的唯一原因,显然并不是真正的理由。 真正令他陷入暴怒,对木易行破口大骂的理由只有一个: 木易行失败了。 若是木易行真的偷袭成功了,只怕他在接到消息之后,肯定会换上了另一幅面孔。 更不可能像现在这般对木易行破口大骂,而是会夸赞木易行机智、冷静、果断。。。 哪怕他被手下尊称中官尊主,哪怕他自认是偌大天衍门的主人,是命里就该居于人上的人上人,但很显然,他其实只不过是一个再普通不过的人了。 。。。 并不知道自己在黄龙的口中已经变成了一个“十恶不赦”般罪人的木易行,此时正在府衙的大牢之中。 相比总是担心锦衣卫会越权直接掠夺自身功劳的东厂,在陈岩青已然赶到了泉州府情况下的锦衣卫,显得信心十足,直接便征用了府衙的大牢,将木易行关了进去,而不是像东厂一样,将人关到暗牢之中。 当然,这其中或许也有东厂已经给锦衣卫试过错的原因。 毕竟暗牢就算再过隐秘,其安全性也会随着消息走漏而变得极为不安全。相反,就算所有人都知道人被关在府衙大牢之中,也丝毫不会影响府衙大牢的安全性。 木易行被抓已经过去数天了,关于该如何审问他,锦衣卫们却依旧还未确定下来。 不仅仅是因为郑一象知道陈岩青即将到来,担心自己轻举妄动会被陈岩青认为是越俎代庖,更因为此时锦衣卫们忙碌的重点,还是那一批价值十多万两的财宝。 虽然木易行事关扬州知府一家被灭口的要案,但显而易见的是,早已死去多时的那几个人,其价值能比得过十几万两银子的财宝吗? 对知道朝廷急需大量银子的陈岩青来说,显然不能。 更何况,木易行这一次带领大量手下前来偷袭的事情也等于是给了锦衣卫一个警告。 那就是,敌人对这一批财宝的觊觎心从未停止过。 在将这一批财宝安全送回应天府之前,不能有丝毫一刻的大意。 而且木易行虽然还没有被撬开嘴,但他手下那些被抓的刺客已经有不少人因为吃不住刑罚或是利诱,已经开口了,锦衣卫们已经知道了,在木易行背后还要一个更加庞大的组织。 并且木易行早在出发之前,就已经写了求援信火速送了回去,他的支援估计在路上了。 而这无疑意味着,他们只有加快速度整理好这些财宝,并尽快上路,才能尽可能的避开这些后续前来援助之人。 再拖下去的话,情况很可能还会发生变化。 陈岩青可不想在这泉州府城再多呆一两个月的时间,更不想让魏国公手下的军队过度参与其中,分走功劳。 所以,除了在被抓的第二天对木易行进行了一次不算严酷的审问之后,剩余的数天时间里,木易行竟然难得的享受了不算短的平静时光。 但很可惜的是,木易行自身却显然并不想要享受这段平静的时光。 只是,身陷囹圄的他再如何不愿意,也无力改变这一切。 此时的他只能祈祷着自己的手下没有全军覆没,能有人逃出去,前去向黄龙禀报此事,以免黄龙派出的援助,因为并不知道这件事的发生,而没有准备,匆忙赶到了泉州府之后,被早有准备的锦衣卫们再度埋伏。 身为统管泉州府境内所有天衍门门人和那些外围刺客、杀手的太岁星君,他心中十分清楚,与他一起被抓的那些人,只怕很少有人能够与他一样做到守口如瓶,特别是那些还未加入天衍门,还处在“观察期”的刺客、杀手们。 只是想要加入天衍门,却还没有加入的他们,在出卖他,出卖天衍门之时,肯定不会有任何的压力,或许还有不少人,会想要借着这一点为他们自身谋取好处。例如那个据说已经投靠了六扇门的文泰来。 来到泉州府十多年,与这些人也打了十多年交道的他,心中对这些人的秉性可谓是一清二楚。 同时,他心中也在思考着自己这些年下来所做事情的得失。 虽然靠着笼络这些人,他让天衍门的势力在泉州府快速的扩张,增强,这也使得他在短短十余年间,便能够掌控整个泉州府,并将势力辐射到福宁道。 但隐患早已在繁荣之时埋下了,大量吸纳新的人手,也使得整个组织的严密性与保密性受到了极大的损害,当没有危险降临的时候,这些隐患被深埋在繁荣之下,哪怕是他这个负责掌控一切的太岁星君也没有注意到。 可当现在危险降临之后,这些被深埋的隐患也立刻随之一个个的爆发开来。 其实当初他因为被晁王天出卖,只能被迫逃离三台山的时候,就已经敲响了警钟,但因为潜藏在泉州府城中的那些跟随他十余年,甚至是直接从中极天前来的天衍门门人们不惜用性命帮他拖延时间的做法,又让他放松了警惕。 在之后,更是因为心中一直只注意着那一批被锦衣卫夺走的财宝,一心只想着重新夺回这一笔财宝,将这些隐患抛到了脑后,只考虑需要依靠这些人来帮他夺回财宝。 而这接连的放松、抛弃、不注意,终于在他自身都被锦衣卫所抓的一刻,彻底的爆发开来。 唯一能令他心中感到稍许庆幸的,或许就只有这些尚在“观察期”的外围刺客、杀手们虽然知道在他身后还站着一个庞大的组织,但自身却对这个组织知之甚少了。 “造成如今的局面,都是我咎由自取啊!” 已经思考了数天的木易行,最终得出的结论,却是令他无比的沮丧、后悔。 “吱呀、当啷!” 就在木易行为过去的做法追悔不及之时,他的耳边却传来了熟悉的声响。 大牢大门打开,木易行还在疑惑此时还没到送饭时间,为何这牢门会打开之时,一个身穿大红色锦衣卫官服的年轻人弯腰跨过了牢门。 而在看到这个年轻人的一瞬间,木易行的神色便立刻大变。 他已然认出了,眼前之人便是那一夜一剑刺中他的大腿,并最终将他打昏制服,害的他被生擒的剑法高手。 来人自然便是白十二。 自那一夜过后,因为与朱瑾萱之间的争吵,他便一气之下去到了城外三台山,而数天过去了,他与朱瑾萱之间依旧没有一个人选择低头。 但在城外住了几天,深感不舒服的白十二,却实在不想再继续在城外住帐篷,挨蚊子咬了。 所以,他便找了个绝佳的借口,回到了城中。 这个借口当然就是审问木易行了。 原本他还觉得锦衣卫好不容易抓住了木易行,肯定会立刻全力审问的,但在无意间与郑一象闲谈之后,他才知道,除了刚被抓的隔天被审问了一次,一无所获之外,这些天来,竟然没有任何一个人审问过木易行。 于是本就想要找个借口回到城中的白十二,立刻便向陈岩青表示自己想要回去审问木易行。 对这个现在还在和仙游公主朱瑾萱怄气,但依旧很可能成为驸马的年轻人的这个请求,陈岩青自然不会拒绝。 况且,他也早已从郑一象那里知道了,木易行本来就是人家抓住的,现在想要审问一下,合情合理。 只不过,在内心深处,陈岩青却觉得自己已经将白十二看穿了。 ‘什么回去审问木易行之类的,显然只是个借口,这个家伙分明是已经扛不住,想要借此回去向仙游公主认错了。只不过年轻人面皮薄,抹不开脸面罢了。’ 不得不说,能够坐到锦衣卫千户的位置上,陈岩青还是有几把刷子的,只可惜,他却“看错”了白十二。 但不管如何,因为有着陈岩青的一路绿灯,白十二还是很顺利的便进到了大牢之中,而且,陈岩青还命人给他准备一身代表着百户身份的大红官服,以彰显他的身份。 而白十二虽然对自己一个男人却要身穿大红色袍服,心中有些抵触,但看在陈岩青一片好心,以及其他锦衣卫一脸羡慕、恭敬的模样,他还是老老实实的穿在了身上。 “锦衣卫百户。” 木易行也在第一时间认出了这身官服,但他却没有丝毫怀疑白十二身份的想法,在他看来,以白十二的能力,穿上这身官服是很正常的。 而在心中,他也又一次有些自怨自艾起来。 亏的他在设计好偷袭计划之前,还自诩对泉州府城内的锦衣卫情况十分了解呢,结果现在看到官服才知道,锦衣卫竟然来了两个百户的人手,也难怪那些锦衣卫的刀盾手与弩手个个都是素质不凡。 自己这一回输得不冤啊! 不过,虽然心中情绪翻涌,但在表面上,木易行却没有显露出半点的情绪,他就如同一具雕塑一般就这么坐在原地,看着白十二走到牢门之前,让身后负责掌管大牢的牢头将牢门打开。 “你们都先出去吧,我要与他先单独聊几句。” 一边作势弯腰进入牢房的白十二,一边对身后跟着的牢头与三个狱卒吩咐道。 “大人,这,这。。。” 牢头先是一愣,继而马上脸色一苦,有些为难的开口说道,一副小心翼翼的模样,似乎是担心招致白十二的不满。 “不用担心,他逃不掉的。” 知道牢头在担心什么的白十二,脸上露出自信的笑容,对他说道。 “可其他大人说他是一流高手,必须时刻小心。。。” 牢头不死心的想要继续劝说白十二。 “那他们有没有对你说,他是被我擒住的?” 但他还未说完,便被白十二打断了。 “什么?” 牢头看着一脸稚嫩的白十二,脸上写满了惊讶,眼中则遍布怀疑之色。 嘴上无毛,办事不牢。 牢头显然不相信白十二的话。 “出去!” 最终,白十二发现,似乎还是以官威压人更简洁有效一些。 牢头在白十二的官威之下,只得照办,但在出了牢门之后,便立刻派人前去通知锦衣卫的人,同时命令所有手下严阵以待,全部守在大门之外,只要听到里面有动静就立刻冲进去。 不知道牢头出去之后做了这些“补救”措施,心中也不在乎的的白十二,就这么慢慢走到了木易行面前,丝毫不顾周围的脏污,就这么蹲了下来。 只可惜,在他进入大牢之前,木易行便已经闭上了眼睛,表现出一副不想与他多说半个字的架势。 但白十二只用了一句话,便让他原本闭着的眼睛,瞬间睁开了,并向着白十二射出了带着惊疑与浓浓杀意的目光。 第70章 功败垂成 看到木易行猛然睁开的眼睛与带着惊疑与杀意的目光,白十二心中不禁笑了起来。 他猜对了。木易行果然是天衍门的人,而且还是个地位不低的头目。 尽管这一开始,因为看到了房日兔与晁王天一起回到镇海帮总堂的时候,他就已经有所猜测,但之后在晁王天“跳反”之后,他却从晁王天那里得到了与他猜测并不相同的答案。 因为晁王天并不知道什么天衍门,也不知道房日兔的身份,他只知道,房日兔之所以会找他麻烦,只是为了通过他找到花琳琅的下落。 而他也不过是按照以往与木易行合作的模样,将房日兔带上了三台山,见到了木易行,让房日兔与木易行商谈。 再之后,木易行告诉他,交易达成,只是房日兔答应的银子还需要时间去筹集,所以便先让他将房日兔先带回镇海帮总堂,等待钱财到手后再放房日兔离开。 这个时候的白十二,才知道房日兔是被什么人劫走的,也知道了他之前的猜测并不正确。 但白十二心中却总有种感觉。 木易行就是天衍门的人。 只是因为他很可能与房日兔分属不同的尊主手下,所以才会故意装作不知。 这只是种直觉,白十二也根本找不到半点证据来证明这种猜测。 所以在与朱瑾萱怄了几天气,在他决定了要来审问木易行之时,他心中立刻便生出了,先用这个来诈一下木易行的想法。 从眼下的情况来看,效果很不错。 木易行虽然马上便收回了脸上的惊疑,并重新闭上了眼睛,但他却知道自己刚刚的表现早已经暴露了一切。 只是他还不知道接下来自己该如何去做,所以只能暂时闭上眼睛,装作无事发生,同时全速转动脑袋,思考自己该如何做才能尽可能的挽回因为这个巨大的失误给他带来的危机。 “呵,不要这么惊讶。” 但白十二又怎么可能给他留下这种时间,已然发现了破绽的他,当然是立刻就打蛇随棍上,继续开口说道。 “我不仅知道你是天衍门的人,甚至我还知道之前那个前来向你买花琳琅消息的两个家伙,同样也是天衍门的人。” 白十二的脸上露出了微笑,因为他知道,木易行肯定会睁开眼睛的。 “你到底想要说什么?” 果然,就在白十二的话音才刚刚落下,木易行的眼睛便再度睁开,只不过这一次却慢了许多,而且,他竟然也没有否认白十二所说的这些内容,不知道是已经自暴自弃了,还是觉得白十二确实是真的知道这些消息,他的否认只会让他显得太过可笑。 “我不想说什么。” 白十二依旧满脸微笑的轻轻的摇了摇头,用木易行恨不得砍下自己的脚直接塞进其嘴巴的表情继续说道。 “我只是想告诉你,我其实对你,和你背后的那个天衍门都十分的了解,在你看来我是前来审问你的,但在我看来,我却是来给你一个机会的。” “呵,什么机会?做叛徒的机会吗?” 可惜,白十二的话无法引起木易行的共鸣,他用毫不掩饰的讥笑,冷冷的回应着白十二。 “不不不,你错了。” 不过,面对木易的讥笑,白十二却没有半点的懊恼之情,脸上依旧带着令木易行心中深感厌恶的微笑,伸出修长的食指来,放到木易行面前,轻轻的摇动起来。 “我并不是想要你坐叛徒,我只不过是想在你现在身处的那艘到处漏水的破船彻底沉没前,给你一个成功逃离这艘破船的机会。” “哈哈,真是笑话。” 就像是听到了一个无比可笑的笑话一般,木易行突然大笑起来。 “不过就是知道几个天衍门门人的身份就能够令你生出这等可笑念头来,真不知道我该夸你胆大敢想,还是该笑你不知天高地厚。” 木易行的大笑持续了许久,白十二也没有半点打断他的意思,只是就这么继续眯着眼睛微笑着看着他,直到他的眼泪都因为笑的太久而从眼眶之中流出,知道他终于停止了大笑,一边用手指擦着眼角笑出的眼泪,一边用无比不屑的语气继续讥讽着自己。 “笑够了?” 就像是听到了什么脏耳朵一般的话语一般的白十二,一边用小指掏着耳朵,一边十分随意的询问道,就如同两个熟人在街上见面之时互问一句“吃了吗”一般随意。 而木易行看着白十二的动作,显然将之当做成了故作镇静,因此面对他的询问,只是不屑的撇了撇嘴,便再度闭上了眼睛,摆出一副不想再搭理白十二的做派来。 “好吧,既然你不愿意说,那就我来说好了。” 白十二的脸上终于再没有了任何表情,他站起身来,一边在牢房之中踱步,一边开始说起自己所知道的有关天衍门的一切情报以及自己心中与之相关的猜测。 不过,看似没有注意木易行的他,其实余光一直牢牢的锁定在木易行的脸上,显然是希望能够通过木易行脸上的表情来确定他说出的这些情报与猜测的真实性。 “房日兔出自你们天衍门中所谓的五极天中的东极天,是东极天头目青龙嗯,按你们的话来说,应该是叫什么尊主或是东官对吧?” 白十二看似在询问,但其实嘴上却根本没有半点停下来等待木易行回答的意思,继续说道。 “房日兔这各称谓本身也就是个代号,他是青龙麾下的七位星主之一,我说的对吗?” 这一次,白十二的停顿时间长了许多,似乎是真的想要询问木易行的意思,但可惜的是,木易行却依旧紧闭着双眼,仿佛已经睡着了一般。 只是表面上波澜不惊的他,其实内心之中早已经翻起了滔天巨浪。 他原本是真的觉得白十二只不过是在故弄玄虚,只是为了从他口中套出有关天衍门的秘密而已,但仅仅从刚刚白十二这短短的几句话之中,他就听到了有关天衍门架构的巨大秘密。 幸好因为有了之前被白十二吓了一次的经历,他心中已经有所准备,否则他真的不敢保证自己脸上的表情不会出现变化。 但他显然庆幸的太早了,马上,随着白十二又一段话的脱口而出,他脸上故作镇静的神情终于再也绷不住了。 “你知道房日兔的身份,但房日兔却不知道你的,否则你不可能成功的让房日兔心甘情愿的掏出一千多两银子去买花琳琅的消息。” 等待了一会儿没有得到木易行回答的白十二,无所谓的耸了耸肩,继续开口说道。 “而你明知他和你都是天衍门中人,却依旧这么做,只有两种可能。” 哪怕知道木易行很可能不会睁开眼,白十二依旧伸出了两根手指。 “第一,你的身份十分隐秘不能暴露,哪怕是自己人。 第二,你和房日兔之间关系不睦,你不愿暴露身份,同时也能够借此坑他一笔不菲的银子。” 木易行的脸上终于露出了一丝惊慌,尽管这一丝惊慌很快便被他压了下去,只在他的脸上一闪而过,但一直注意着他脸上的白十二,还是敏锐的发现了。 “而以我对你们天衍门的了解,我觉得更可能是是第二种。” 既然已经发现了破绽,白十二自然不会放过,他毫不停留的立刻展开的“追击”。 他停下了踱步,而是猛地大步走回了木易行面前,将脸凑到了木易行面前,语气十分肯定,用十分大声,近乎怒吼的声音,继续大声说道。 “因为,你是来自中极天,是黄龙手下的人!” 在白十二接连不停的打击之下,木易行终于无法再故作镇静,在白十二刚刚说道“黄龙”二字之时,他便不可自抑的睁大了双眼,牢牢的注视着面前的白十二。 “现在,你难道还觉得我刚刚所说的念头是可笑的吗?” 看着木易行终于睁开双眼,瞳孔之中带着惊慌、杀意以及丝丝恐惧的模样,白十二慢慢直起了腰,俯视着他,脸上写满了自信与不屑。 面对白十二的质问,木易行依旧没有开口。 刚刚因为心神一直都被白十二牵着走,他没有意识到这一点,现在睁开了双眼,以及有了些许时间之后,他心中突然有了新的怀疑。 白十二说的这些话,很可能只是为了诈他而已,其实白十二根本就没有证据证明这一点。 “怎么?事到如今你还在怀疑我所说的这些话吗?” 白十二看着低下头去脸上满是思索模样的木易行,立刻便猜到了他心中所想。 不想给他时间去思考,去再度组织心理防线的白十二,连忙再度开口问道。 “既然如此,那我就只好让你放弃心中最后一点的幻想了。” 的确是在诈木易行的白十二,心中清楚,这应该是最后一道门槛了,若是跨过去了,他的计划就成功了,他就能成功的促使木易行跳反,不用再用任何一点刑罚便可以得到木易行所知道的一切秘密,而且还能获得木易行的全力协助,一如之前同样跳反的心月狐一般。 但同样的,若是在这临门一脚上出了问题,那心理防线经历过这一次巨大考验后的木易行,只怕就会变得更难对付了。 “天衍门发展日久,中极天的权力却日渐缩小,所以新上任的黄龙想要夺回其他四极天手中的权力,这也是你来到这泉州府,之前故作不认识房日兔的原因所在,我说的可对?” 低着头,不让白十二看到眼睛的木易行,此时不禁瞳孔剧震。 因为白十二所说的分毫不差。 ‘难道他之前所说的都是真的,其实天衍门早已被朝廷摸清了底细,现在没有动作只是为了布局,想要将整个天衍门一网打尽?!’ 木易行的心中展开了剧烈的天人交战。 而白十二看着木易行那晦涩不明的脸色,心中清楚,自己刚刚这一番话奏效了,木易行已经心乱了。 “或许你久居这偏僻的泉州府,所以到现在还不知道,东极天其实早已经名存实亡了,青龙麾下七个星主,到如今只剩下区区三人了,其中二人便是你之前见到过的房日兔与亢金龙,至于另一个星主心月狐,对你们来说,却是死了远比活着要强的多。” 白十二觉决定再加一把火,他说起了东极天如今的“悲惨”处境来。 “因为她早已经脱离了你们天衍门,如今正在为六扇门效力,当然,她要对付的,自然便是你们这些她曾经的同伴了。” 白十二的语气听上去有些唏嘘,似乎是完全从木易行,从天衍门的角度去考虑的,但他这么做,其实只是为了加重木易行心中的焦虑感。 但白十二却没有想到,在他看来应当是击溃木易行心中防线的最后一击,反而起到了完全相反的效果。 。。。 “哈哈哈!” 就在白十二觉得应该差不多了,木易行马上就该被击溃,进而对他竹筒倒豆子的时候,木易行却再度突然大笑起来。 而这一次,白十二的表情就明显没有第一次那般的轻松了。 毕竟和上一次相比,这一次木易行的大笑是完全出乎他的预料之外的。 “果然,果然你只不过是知道些许道听途说的秘密,想要诈我而已。” 重新抬起头来的木易行,双眼毫不示弱的与白十二对视着,脸上则再度挂上了浓浓的讥讽笑容。 “年轻人,我得承认,你的确是个不错的锦衣卫,我也承认,你差一点就真的成功让我相信你所说的这一切了,但现在,请你带着你的阴谋滚吧,我是不可能再相信你说的任何一个字的。” 如同发表宣言一般说完了这一番话之后的木易行,第三次将眼睛闭了起来,脸上原本的讥诮表情也消失无踪,恢复成了白十二刚刚进入牢房之时那一副如同雕塑一般,没有任何情感的模样。 而看着这一切的白十二,则愣在了原地,他不明白,明明刚刚他都已经看到胜利的曙光了,怎么会突然之间,情势就发生了这般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变了呢? 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呢? 第71章 失之东隅,收之桑榆 走出府衙大牢之后的白十二,依然有些没有想明白自己刚刚到底是哪里出了纰漏,为何会在最后时刻让木易行看出端倪,识破了他的谋划。 而一边想着,一边漫无目的走着的他,待到回过神来时,才有些愕然与尴尬的发现,他不知不觉间竟然走到了朱瑾萱所住的那间屋子前。 就在他还在庆幸没有看到朱瑾萱的身影,打算趁着自己没有被发现赶紧溜走的时候,身后却突然传来了熟悉的咳嗽声。 “咳咳。” 听出这是朱瑾萱声音的白十二,虽然心中恨不得给自己两巴掌,但还是只能硬着头皮,转过身来。 看着一脸为难,好似来到这里吃了多么大苦头一般的白十二,原以为他是来向自己认错的朱瑾萱,脸上原本故作生气的表现瞬间便变得更加垮了。 “你摆这么一副死人脸是给谁看的?你若是不想道歉的话,干嘛还要回来,向我示威吗?” 身为货真价实的公主,朱瑾萱自然是比那些自认为是小公主的女人更有骄傲那一面的,因此一开口,语气中的不满便暴露无遗,煊赫而出。 “我为什么需要向你道歉?明明无理取闹的是你。” 而白十二听到这话,脸上的神色自然也充斥了不满情绪,而语气更是无比生硬。 “既然这样那也干嘛还要回来!” 原以为他是想要回来向自己道歉的朱瑾萱闻听此言,脸上的不满立刻便转化成了浓浓的委屈。只是长久以来的骄傲,依旧促使她嘴上的话脱口而出时,没有半点的软化。 “这个,这个吗,。。。” 不过,这个有可能促使二人关系更进一步走向恶化的问题,在这个时候却起到了意想不到的效果。 因为白十二面对这个问题之时,实在是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他虽然可以用其他谎言遮掩过去,但之前与朱瑾萱争吵时,朱瑾萱对他所说的那些话还是起到了效果,尽管他自己本身不愿承认。 可若是据实已告的话,他又觉得面子上过不去,更担心自己可能会被朱瑾萱无情的嘲笑,所以一时间,他卡住了。 看着向来口齿伶俐的白十二在那里张口结舌的,却始终说不出后面的理由,朱瑾萱的心中倒是没有生出什么嘲笑他的心思,相反,她认为白十二肯定是存了向自己道歉的想法,只是临到头之时又有些抹不开面子,觉得丢人了。 这个“自我攻略”使得原本心中对白十二十分失望、不满,甚至都已经有些开始怀疑自己之前的决定是否是正确的,思考接下来自己到底还要不要继续这样流落在外,陪着白十二一起走下去的朱瑾萱,心中重新升起了希望,脸上的态度也不由的软化了许多。 “好了,我知道你身为男人,向我这个弱女子道歉有些抹不开脸面,不过现在能让我知道你有这颗道歉的心就足够了。” 朱瑾萱心中既然已经认定了白十二这一次回来就是向自己道歉的,心中原本因为赌气所积攒的那些情绪在得到了宣泄的出口之后,也终于被抛了出去。 “这件事上我也的确有做得不对的地方,我也知道你之前那么做都是为了我的安全考虑,之前那一夜的经历让你吓坏了。” 这一口气既然已经出了,朱瑾萱自然也不会再继续硬撑着,认为错误全是白十二的,开始体谅起了白十二了。 “咳咳,是啊,若不是因为那一夜太过凶险,我也不可能因为太过担忧你,悟出了十步剑。” 虽然白十二不知道朱瑾萱怎么突然一下就再次变得通情达理起来,更不明白二人之间的疙瘩怎么突然一下就解开了,但他也不可能会蠢到破坏这个难得能够平和对话局面。 “若是以往时候我能够领悟十步剑,我心中定然是无比欣喜的,但那一夜,我却恨不得自己永远不会有那么一个机会,从那时起,我心中就已经下定了决心,今后绝不会再让你有一次置身那种危险境地。” 白十二看着朱瑾萱的目光也重新变得充满了温柔,不过在说道那一夜的危险之时,他的眼中依旧还是忍不住露出了浓浓的后怕。 “可是你有没有想过,现在我身边是可以有胡同知等诸多护卫,你是可以将我交托给他们,确保我的安全,可以后呢?我身边不可能总有人保护着吧?” “车到山前必有路,以后的事情以后。。。” 白十二虽然觉得她的话有道理,但皱起眉头想了片刻的他却似乎还是无法认同。 “可若是不趁着现在身边有大量护卫的机会就让我参与其中,积攒经验的话,待到以后突然将我置身于那种巨大的危险之中,岂不是才会更加危险吗?” 但白十二还未说完,朱瑾萱便出声打断了他。 “这。。。” 白十二很想反驳,但张了张嘴之后,他却发现自己似乎想不到什么有力的理由能够反驳。 的确,若是按照二人之前的想法,他们迟早是真的要二人携手共走江湖的,与其到时候再面临巨大危险的进行磨合,先在现在这种有大量护卫的时候进行不断尝试的确才是最好的办法。 “我知道我的武功不高,轻功也不好,但正因为如此,才需要你来指导我的武功、轻功。” 朱瑾萱显然不会放过这种难得能够好好一吐心中念头的机会,趁着白十二被她的话辩驳的不知道该如何反驳之际,继续说道。 “好吧,好吧,你说的很对,之前是我做的不对,我不该在这件事上对你发火的,更不该不听你的解释,只顾着从我自己的角度考虑一切,不过。。。” 白十二不是那种死不认错的人,更不是什么大男子主义,尽管在这里时代里,大男子主义才是主流。所以,他果断的向朱瑾萱承认了自己的错误,但在最后,他却似乎有些心有不甘,话锋一转,脸上流露出几分令朱瑾萱心神立刻紧张起来的微笑。 “萱儿你真的确定你要让我来教你武功和轻功吗?” 尽管熟悉的称谓再度在白十二的口中回归,但朱瑾萱不知道为何,在听到这句话之后,总有些心神不宁。 “当然。” 不过,刚刚才用这样的理由压服了白十二,并令他开口向自己道歉了,朱瑾萱自然无法再改口了,所以哪怕她心中有些紧张,还是十分肯定的点了点头。 “很好。” 一直在盯着她的白十二,在听到她肯定的回答之后,就像是终于等到了猎物自投罗网的蜘蛛一般,十分满意的对开口回道。 “那事不宜迟,而且反正最近我也没有什么事情需要做,我们就从明日开始好了。” “明天?” 朱瑾萱心中愈发的警惕、紧张起来,但对自己为何紧张,又需要警惕什么,她却依旧找不到什么线索。 “好,那就明天开始吧。” 所以思考了片刻之后依旧没有想出到底哪里不对劲的她,点头答应了白十二明天开始的要求。 “不过木易行被抓已经这么久了,难道依旧一点消息都没有审问出来吗?” 不过马上,朱瑾萱就像是无意识的提起了木易行,脸上满是疑惑的对白十二问道。 而在遇到朱瑾萱之前一直都在思考木易行到底是怎么识破自己谋划的白十二,经她这么一提醒,才终于想起了“正事”。 并且,他马上就猜到了这背后所蕴藏的意义。 朱瑾萱这明显是早就知道了他回来了,而且还知道了他回来的目的。 不过想想也是,身为仙游公主,向锦衣卫询问一下自己的“驸马”的行踪,正在做的事情,锦衣卫又怎么敢有半点的隐藏。 但白十二显然是有些冤枉朱瑾萱了。事实上,除了之前想要托曾义铭给白十二捎句话,但后来又反悔了之外,朱瑾萱还真的没有再向任何一个人提到过白十二,更别提询问白十二的行踪,以及现在正在做些什么了。 她之所以突然提到了木易行,或许就是骨子里那强烈的“求生欲”,突然之间迸发出来所带来的结果吧。 而白十二虽然猜错了十万八千里,但终于和朱瑾萱化解了矛盾,结束了“冷战”的他,自然不会蠢到再度开口,将局面再度变遭了。 “咳,说起这个木易行,萱儿,我有些事情想和你商量商量。” 相反,他觉得自己倒是可以和朱瑾萱商议一下那件他怎么都想不通的事。 毕竟朱瑾萱向来聪慧,或许能够从他注意不到的角度发现其中的玄机。 于是,他便将刚刚在府衙大牢之中所发生的一切十分详细的向朱瑾萱复述了一遍,甚至详细到了他与木易行当时的神态与动作,担心其中的玄机就藏在这些细微的神态、动作之中。 当然,他还没有蠢到将审问木易行这件事才是他这一次回来的真正目的这种事,告诉朱瑾萱,而是说这是回来向她道歉的附带目的。 哪怕他猜测朱瑾萱早已经从那群锦衣卫那里知道了这一回事。 心中明了与当面戳破虽然看似乎差不多,但其所造成的后果能有多么巨大的差距,白十二心中还是有数的。 况且,说不定那些锦衣卫因为担心受到牵连,所以没有据实已告呢? 这种自己找死的事情,白十二觉得还是不要做才好。 并不知道他心中这些弯弯绕绕的朱瑾萱,在十分认真的听完了他这一番显得有些冗长的叙述之后,也陷入了沉思之中。 她也没有找出其中到底哪里出了差错,所以还需要再重新在脑中将整件事从头到尾再过一遍。 显然因为是白十二叙述的,所以完全是从白十二的角度听到这一系列事情的她,在思考之时也难免被白十二的想法所影响。 不过,在花费了不短的时间,并在脑中尽可能的排除了白十二主观角度所带来的干扰之后,她还是找到了最可能让木易行识破白十二是在诈他的那一个点。 “会不会是因为白哥哥你最后的那一段话?” “最后的那一段话?” 原本一脸期待的白十二,在听到朱瑾萱的询问后,脸上顿时露出了茫然和疑惑,很明显,朱瑾萱认为有可能害的他失败的这个点与他原本的预期,实在是差的有些太远了,以至于他没有半点的准备。 不过,在同样闭目思索了许久之后,再度睁开眼的白十二,眼中已经带上了浓浓的无奈和苦涩的笑容。 他认可了朱瑾萱所找到的这个点。 “从头到尾,似乎也就只有这最后一段话最有可能是害得我功亏一篑的地方了。” 看着朱瑾萱,再度开口的他,语气中满是可惜与懊悔。 “古人云,言多必失。诚不欺我啊。” 白十二终于想通了,但他的心情却没有半点转好的迹象,相反,他的心情更糟了。 因为之前他还以为是某一处小细节露出了破绽,才被木易行看了出来,但现在他却知道了,事情完全不是那样。 真正害的他功亏一篑的,不是什么小细节,而是他在木易行陷入激烈的天人交战之际,自作聪明的所说出的那最后一段话。 正是这段话,暴露了他急切希望木易行倒戈的内心,从而使得木易行识破了他是在故意诈自己,进而坚定了内心,不再搭理他。 明明已经看到了胜利的曙光,结果却被他自己亲手终结吹灭了。 他的心情怎么可能不愈发糟糕呢。 “好了,你也不必太过自责了,白哥哥也是太过想要撬开那木易行的嘴了而已。” 看着一脸失落自责,摇头苦笑的白十二,朱瑾萱连忙开口安慰他道。 “而且你也并不是一无所获啊,那木易行就算真的能就此一言不发,白哥哥你不是也已经通过他在第一句话时的表现确定了,他的确就是出自天衍门了吗?” “好了,萱儿你就不必安慰我了,比起撬开他的嘴之后的大西瓜,这一点小情报不过就是一粒芝麻罢了。” “芝麻再小也总好过两手空空吗。” 朱瑾萱连忙再度安慰起了他。 “而且,这一次除了木易行之外,不是还抓了不少他的手下吗?” 看到白十二依旧一副提不起精神的自责模样,朱瑾萱漂亮的眼睛一转,想到了能够让他提起精神的另一群人。 “嗯~” 白十二果然来了精神。 第72章 启程 虽然朱瑾萱的建议很不错,在找到了自己犯错的地方之后,白十二也更有信心能够在改进之后,大幅提高成功率。 但在接连审问了数个与木易行一起被抓住的刺客之后,白十二才有些气馁的发现,他似乎有些高兴的太早了。 因为这些被抓住的刺客大多对天衍门一无所知,就算偶尔有一个知道天衍门的,其对天衍门的了解还不如他。 这些都是天衍门最外围的人员,甚至还可能就只是依附在木易行身上为生的杀手。 至于那些真正加入了天衍门,或是直接从天衍门中极天跟随木易行一起来到泉州府的那些门人,大多已经逃跑了。 实在没有逃走的,也已经在那一夜被抓之前自杀了。 眼看着努力了半天还要将视线再度绕回木易行的身上,白十二的心情可谓是糟糕透了。 现在事情已然十分清晰了,木易行吃了一次亏之后,已然完全不会再相信白十二所说的任何一个字,也就是说,想要再通过欺诈的方式撬开木易行的嘴已经没有半点可能了。 白十二现在能做的,也就只剩下最后,也是最常规的办法——刑讯逼供了。 不过在这个事情上,白十二很明显不是专业的,哪怕用一无所知来描述似乎也没错。 所以白十二只能去向陈岩青求助,希望他能给自己派两个懂得东厂审问手段的“老手”,至于负责专业审问的刑讯百户,他都已经不奢望了。 尽管陈岩青现在一心扑在那批财宝,心中只想着该如何才能又快又安全的将这批财宝送回去,但白十二来求助,他就算不看在对方是在帮助锦衣卫审问的份上,也得看在朱瑾萱这位仙游公主的面子上,抽出两个人手来去帮助白十二。 而且,他心中清楚,若是自己不答应白十二的求助,那只怕白十二就会立刻转头去找曾义铭帮忙,他也相信,曾义铭肯定会十分乐意帮白十二这个忙的,特别是在现在这个东厂要犯被劫走,东厂正是焦头烂额的档口。 有了两个专业的人员,白十二自然便不再耽搁,立刻便开始对木易行展开了审问。 只可惜,就如同白十二之前所担心的那样,在经历过那一次被白十二欺诈并识破的经历之后,木易行的心理防线已然变得远比之前更加强大,面对锦衣卫的种种刑罚手段,甚至连惨叫都没有过。 而白十二担心木易行的身体会吃不住刑罚,会在还未吐露口供之前便死掉,锦衣卫也担心用刑过重,导致木易行身体大损,难以经受住被押往应天府的这一路颠簸,所以十分有共识的,都没有提起再加重刑罚。 于是,审讯一时间便僵持住了。 这让想要马上撬开木易行的嘴,尽早得到线索,抓紧进行下一步行动的白十二,心中无比的焦躁。 哪怕是每日抽出时间教导朱瑾萱轻功的时候都显得有些心神不定。 他知道不能再任由情况继续这样发展下去了。 。。。 “水刑?” 在听到白十二提起这两个字的时候,两个被陈岩青派来协助白十二审问的锦衣卫校尉,脸上满是疑惑,显然他们没有停过这个刑罚。 “白旗官说的可是水牢?” 其中一个机灵的,认为白十二可能是因为出身江湖,所以记忆有了错漏。 “不是。” 但白十二显然还是知道水牢也水刑之间差别的。 “以木易行现在的情况若是将之关在水牢里,只怕就没法活着再将他押回应天了。” “白旗官说的是,” 两个校尉忙附和道。 “若非是担心损伤了身子,难以让其扛过这一路上的辛苦,小的二人手上还是有不少手段能让他好好尝尝厉害的。” 不过想起了这两日里木易行在面对审问时那不屑与嘲笑的神情,二人心中还是忍不住生出了几分真火。 “好了好了,这个以后再说,待到将他押回应天,你们二人有的是时间尽情施为,现在是考虑怎么样才能尽快撬开他的嘴。” “是是,小的二人扯得有些远了。” “水刑你们不知道,那贴加官你们二人可曾听说过?” “贴加官?” 看着二人脸上的疑惑与一丝丝尴尬,白十二已然知道了答案。 “算了,既然你们都不知道,那便按我说的做吧。” 白十二的心情有些沉重。 孔老夫子说,始作俑者,其无后乎? 白十二心情之所以沉重,便是因为如此。 他知道自己将水刑与贴加官这等阴狠的手段告诉了二人,只怕是贻害无穷,但此时为了能尽快撬开木易行的嘴,他却是已经顾不得许多了。 在内心之中,他只能安慰自己。 就算他今日不将这两种阴狠的手段说出来,在不久的将来,这两种手段依旧还是会被人发现并大量使用的,毕竟人性是难以改变的。 。。。 木易行感觉自己快要死了。 但他心中却又十分清楚,他是肯定不会死掉的。 因为同样的感觉,同样的事情,这已经是第三次发生了。 “咳咳咳咳!” 果然,就在他心中刚刚想到这里之时,面上的那一层白色的棉布便被那个锦衣卫校尉一把扯掉,他的身体也终于被松开,任由他狼狈的挣扎着扑倒在地。 然后便是伴随着长久而剧烈的一连串咳嗽声,急促到仿佛恨不得将整个肺都从口中咳出一般。 但很可惜,他的肺是不可能被咳出的,能够咳出的,只有少量被灌进肺部的清水,不,在经过了肺部的一圈之旅后,清水已然变得有些粘稠了起来。 “怎么样,事不过三,这其中滋味你应当已经十分清楚了吧?接下来,该告诉我你所知道的一切了吧?” 白十二面无表情的一把扯郭木易行那被大量的水润洗过一遍的头发,看着他的眼睛,语调平稳的问道。 “还是说,你已经准备好了接受第四次同样的清水洗礼,接受体验第四次无限接近死亡的旅程了?” “呼呼,咳咳,呼,咳咳。。。你,你想知道些什么?” 原本还没有什么表情的木易行,在听到了“第四次”,“无限接近死亡”这些字眼之时,眼中终于第一次露出了恐惧。 与那种伴随着无比剧烈疼痛的刑罚相比,这种他从未听闻过的刑罚虽然看起来不会让他的身体受到任何一点的损伤,但长时间无法呼吸,然后一点点的接近死亡的过程,以及无比清晰的感受着死亡到来的那种恐怖,实在是太过可怕了。 佛家有云:生死之间有大恐怖。 木易行在之前三次体会水刑之时,终于对这句佛偈有了无比清晰的认知。 “我觉得我们之前‘商议’好的那个决定,对你我来说都是最优的方式,你觉得呢?” 白十二的脸上终于露出了木易行熟悉的微笑,那是之前白十二第一次来见他之时始终挂在脸上的微笑。 “我能够得到什么?” 在选择了屈服之后,木易行立刻便开始为自己谋求后路了。 “哈,你很幸运,锦衣卫的一位千户此时正在城中,所以你想得到什么,你能得到什么,就要看你能给他带来什么了。交易需要的,是双方都满意不是吗?” 白十二没有回答,他也不需要越俎代庖,他相信陈岩青在这种事情上肯定会做的比他这个菜鸟要强得多。 “你们给他换一间干净一点的牢房,给他换一身干净一点的衣服,照顾好他,我去向千户禀报这件事,顺便给他找个大夫。” 说完白十二也不再理会木易行,而是对两个锦衣卫校尉吩咐起来。 “是。” 两个校尉自然满脸欣喜的应了下来。 他们只是锦衣卫中地位最低微的校尉,只比那些连品阶都没有的力士要强一线,现在眼看着就要借着这件事平步青云,入得顶头上司——千户陈岩青的法眼了,他们如何能够不欣喜,兴奋。 更不要说这一次,他们还免费的从白十二这里学会了一项独步天下的“审问绝技”,凭借这项绝技,今后哪怕是刑讯百户这等位置也不是不能憧憬一下。 ‘真没想到,这看上去十分普通,没有什么威力的水刑,效果竟然这么好,连这个宛如茅厕中的石头一般又臭又硬的木易行都只受了不过三次就服软了! 对了,之前白旗官除了水刑之外,似乎还说了一个叫贴加官的审问绝技,接下来一定得好好的将这位大爷伺候好了,看看能不能从这位嘴里问出那贴加官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看着白十二消失的身影,面露欣喜的两个校尉,心中不禁同时想到了之前白十二说起的另一项审问手段,对视一眼后,心中同时下定了决心。 。。。 不提还在觊觎白十二之前所说“贴加官”的两个锦衣卫校尉,当还在城外三台山进行最后收尾工作,已经做好了启程准备的陈岩青听到了白十二禀报的消息之时,脸上先是露出一阵愕然,继而在确认了自己没有听错之后,瞬间便从地上跳了起来,脸上露出了十分畅快的笑容。 完美。 此时此刻,陈岩青觉得只有这两个字能够形容自己当初派出郑一象率领精锐队伍,前来参与调查这件事的决定。 原本只是想打个酱油的,结果不仅已经将整件事最大的果实——那批财宝,牢牢的攥在了手中,现在还另外收获了愿意跳反,与锦衣卫合作的木易行这个同样香甜的果实。 完美的一石二鸟啊! 考虑到三台山这边的事情已然进入了尾声,接下来只要集结好队伍,拉拢六扇门与东厂的人一同护卫财宝出发就可以了,陈岩青立刻跟随着白十二回到了城中,准备去当面与木易行商议一番,以便确定双方的“合作”。 当木易行看到了陈岩青身上所穿的飞鱼服,看到他拿出了代表其锦衣卫千户身份的令牌之后,木易行心中的那种背叛感少了许多。 当然,这或许也只不过是他为了心中感到舒服一些,故意给自己找的一个借口罢了。 毕竟就算来的只是个锦衣卫的总旗,在他的心理防线已然被水刑击溃了的情况下,他所能做的,也依旧只能是乖乖的与之商议出一个能够让他相对满意的条件,然后一五一十的将自己所知道的一切说出来,然后在对方确定了这些消息的真假之后,帮助锦衣卫,成为对付天衍门的急先锋。 接连获得喜讯,且深知这一次自己若是办成了这两件大事能够获得多么巨大功劳的陈岩青,给出了一个让木易行忍不住心跳加速的丰厚条件。 过往的事情既往不咎,可以吸纳木易行加入锦衣卫,其最后的品级则看在之后的办案过程中,其能够起到多么大的效果,获得多么大的功劳。 而陈岩青给出的上限,是百户! 听到陈岩青口中吐出的“百户”二字之时,木易行整个人都已经有些呆愣了。 同时他的心中也有些后悔起来。 若是之前他就知道陈岩青竟然能够给他一个锦衣卫百户的位置,他怎么可能会傻到拒绝白十二,不仅白白的浪费了自己被抓之后,泉州府的天衍门门人陷入慌乱的时间,还平白无故的受了三次的水刑,差点就窒息而死了。 。。。 白十二终于能够全心全意的教导朱瑾萱轻功了。 不,应当说是全力以赴。 不仅是他教的全力以赴,他还故意扮黑脸,要求朱瑾萱接下来也必须全力以赴的抓紧时间学习。 因为他们的时间不多了。 在陈岩青脱口而出“百户”二字后,他就从木易行接下来无比详细的叙述之中,知道了他想要知道的一切。 木易行还揣测黄龙必定不会放弃夺回那一批价值十多万两的财宝,接下来很可能会纠集起大量高手在押送银两的过程中埋伏。 而锦衣卫已然将那批财宝全部清理了出来并准备好了大量的马车,不日便要启程了。 不可能错过这一场“旅程”的他,无论是为了朱瑾萱的安全,还是为了不让二人之间再因为之前的问题产生矛盾,都必须对朱瑾萱无比严厉,以便能够尽快的让朱瑾萱拥有逃跑的能力。 只不过,锦衣卫显然是不可能只为了一个人再多等十天乃至半个月时间的,哪怕这个人是一位公主。 在木易行选择了“跳反”的三日后,锦衣卫押送财宝的队伍,便在泉州府城中无数贪婪、嫉妒以及怨恨的目光注视下,启程了。 第73章 等候多时 “锦衣卫启程了。” 当陈岩青率领着队伍出发之时,之前便埋伏在泉州府城之中的那些天衍门密探们也立刻将这个消息传递了出去。 而与这个消息共同传递出去的,还有以太岁星君木易行为首的,众多当日偷袭不成反陷入锦衣卫埋伏被抓的众多天衍门门人、外围刺客、杀手们,与押送财宝的队伍一同出发的消息。 “太岁星君被抓之后,一直只是被关押在府衙大牢之中,锦衣卫因一直忙于转移财宝,无暇顾及审问,所以太岁星君应当尚未背叛。” “太岁星君被关进了囚车之中,锦衣卫应该是想要将其押回应天府的锦衣卫千户所后再行审问。” “密探回报,太岁星君虽然被关押在囚车之中,但其身上看起来并未半点损伤,精神似乎也并无半点萎靡,之前有关太岁星君尚未被审问的猜测可信度当在八成以上,太岁星君必然尚未背叛,若是想要埋伏锦衣卫押送队伍,可以考虑里应外合,应当先找机会与太岁星君取得联系。” 。。。 短短的一天时间之内,泉州府城内外的天衍门密探一连发了数封密信,以求能够尽可能详细的将情况禀报上去。 虽然此时泉州府职阶最高的太岁星君木易行已然被抓了,整个泉州府的天衍门势力也损失惨重,但却还并未到山穷水尽的地步。或许其中有争权夺利所带来的混乱,可基本的事情还是有足够的人手去做的。 而且,他们在木易行被抓的那一夜便已然派人前去中极天向黄龙禀报了此事,相信再过不久,黄龙便会派人前来总领全局,有了这个信念支撑,他们现在还是能够做到慌而不乱的。 只可惜,之前从未听说过水刑这种刑罚的他们,只凭借着木易行身上毫无损伤这一点便做出的判断却与事实差的实在是有些太远了,而最后给出的建议更是因为信息不对等,谬以千里。 若是木易行知道了自己这些曾经的属下们竟然会做出这种判断,并给出这样“贴心”的建议,只怕做梦都会笑醒,这可是都是他的功劳,他梦寐以求的锦衣卫百户之职,正需要类似这些无比“贴心”的建议来充当踏脚石呢。 。。。 陈岩青骑在马上,总是有些心神不宁。 他倒不是担心木易行口中的天衍门门主黄龙会派出多少高手埋伏,从而导致财宝被劫走,而是担心朱瑾萱这位仙游公主会出问题。 说起这件事来,陈岩青心中便忍不住想要骂娘。 在他看来,朱瑾萱这么一位有封号的公主,就应该老老实实的呆在京城的皇宫之中,就算现在因为种种原因离开了皇宫,就继续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呆在泉州府城里就好了,干嘛非要加入运送的队伍,给他添乱呢? 这万一路上真的遇到了那个天衍门的埋伏,我到底是该救你这位公主,还是去救那些财宝啊? 只不过,这些埋怨,他终究只敢在心中说一说,真的要让他宣之于口,他确实是不敢的,他能做的,也无非就是在出发之前再三好言苦劝一番,在说不通之后,也就只能让手下的人多注意一下,同时心中期盼木易行口中的那位天衍门的门主黄龙能够在看到自己这一行队伍的声势之后,因为畏惧而萌生退意。 但很可惜,这显然是不可能的。 。。。 黄龙自然是不可能只为了十多万两银子便离开自己的老巢,做出来到这里亲自指挥埋伏锦衣卫队伍这种事的,不过,因为对这些银子,以及被他当做桥头堡的泉州府,以及被抓的木易行的重视,他还是派出手下最最得力的力量。 最先被黄龙派遣而来的,是同样在押送队伍之中的方巽的老熟人。 北斗星君。 尽管当初在绍兴府的时候,北斗九位星君强攻不成,最后反被东厂的精锐力量反杀了不少手下的天衍门门人,其首领贪狼更是直接死在了东厂的强弩与方巽的夹击之下,最后只能有些灰溜溜的离开了江南,返回了中极天复命。 但经过这么久的整顿,又补充了一个得力人手,此时的北斗星君已经再度齐整。 而作为黄龙手下最为依仗的一个群体,在黄龙得到木易行被捕的消息之后,北斗九星君立刻便出现在了黄龙的脑海之中。 所以,黄龙命九人先行出发,一是先整顿好木易行被抓后,必然会陷入混乱的泉州府的天衍门分舵,稳固局势,二来,也是为了后续负责埋伏锦衣卫队伍的大股队伍先搜集情报,以便能够做到知己知彼。 得到命令的北斗九星君,自然也是二话不说便立刻出发了。只是他们虽然速度不慢,但在赶到了泉州府之后却还是发现,他们来的有些晚了。 就在他们刚刚抵达泉州府的第二天清晨,锦衣卫押送财宝的队伍便在陈岩青的率领下启程了。 心中大急的他们,只能一边抓紧时间与泉州府的天衍门密探们联系,先从这些密探手中得到大量有关的情报,一边一路严密的监视着押送队伍的一举一动。 原本他们还想要借着押送队伍在一些小镇上歇脚的间隙贴近跟踪监视一番,同时看看能否和那些密探所建议的那样,先和木易行联络上的,但在发现了队伍之中的方巽之后,他们就不敢再打这种主意了。 虽然他们当初在对付方巽之时都是带着面具,没有被方巽看到真面目的,但他们却还是担心身为一流剑客的方巽会看出些许端倪。 尤其是在他们还需要冒险接近木易行的情况下,被发现的危险无疑更是大大增加了。 当然,这其中,他们心底对木易行的不屑占了多大的原因,就只有他们自己知道了。 不过,发现了方巽对他们来说,倒也并非全是坏事,虽然方巽的存在,“堵住”了他们与木易行先取得联系的路,但却也让他们在这一次行动中产生了更大的动力。 之前那一次的失败,对他们来说可谓是奇耻大辱,以至于他们在面对同僚的讥讽、调侃之时,都有些不知该如何反驳,只能涨红着脸逃离。 现在,既然发现了方巽也在这支队伍之中,他们自然十分渴望能够一雪前耻了。 。。。 并不知道自己距离成为锦衣卫百户竟然只有一步之遥,且最终被方巽这么个小小的江湖人彻底破坏了的木易行,此时心中是无比焦急的。 原本在他向锦衣卫“投诚”之后,锦衣卫是想要直接将他从大牢之中释放出去,并且好好休养休养再上路的,但木易行却当场就选择了拒绝。 不仅如此,他还希望陈岩青能够尽可能隐瞒这件事,最好除了已经知晓这件事的几个人之外,再不告诉任何人,依旧还是将他当做是一个顽固不化的要犯,关押在囚车之中,与其他那些被抓的犯人一起押送回应天。 陈岩青自然立刻就听懂了他的意思。 而既然木易行这个当事人为了能够尽可能的多挣的些功劳,宁愿受苦,他自然更不会拒绝了。 所以他十分痛快的便答应了木易行的要求,除了他以及身边几个心腹还有那两个与白十二一起审问的校尉之外,他没有再告诉任何人木易行已经投诚的消息,同时,他也严厉的命令手下这些知道的人绝不能透露半个字。 在启程出发之时,将木易行与其他被抓的刺客、杀手们一起关进了囚车之中,待遇自然也是同样的。 不过,在守卫的力量上,他还是动了一点小手脚,负责看管木易行的,都是实力最低微的锦衣卫力士,为的自然就是在那些人有异样心思之时,能够“顺利”的与木易行取得联系,甚至将木易行救走。 以木易行对手下的了解,他原本以为在出发之后的第一天,就肯定会有死士尝试着前来与他取得联系,但眼看着已经到了第三日的帮完了,竟然依旧还没有一个人出现,他心中怎么可能不感到焦急。 ‘难道是之前的损失实在太过严重,以至于他们被吓破了胆,都已经逃离了泉州府,返回中极天了?’ 此时天气已然炎热起来,尤其是在泉州府这地处南方的地界,不仅天气燥热难耐,空气中的湿度还特别重,每日坐在囚车之中,木易行都感觉自己仿佛是一只置身于蒸笼之中的活鱼一般痛苦。 特别是身为要犯,他每日里还不能下车,吃喝拉撒睡都要在囚车之中,可谓是痛苦万分。 而这无疑愈发加剧了他心中的焦急感。 不过,就算一点希望都看不到,他也没有半点想要放弃的意思。 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 这个道理他十分理解,因为从小就是个以乞讨为生的小乞儿的他,就是这般过来的。 而且,比起小时候与野狗抢食,为了一口沾满了污泥的馊饭就与其他小乞儿拼的头破血流的经历,如今的这些根本就算不得什么苦。 他心中更清楚的是,虽然锦衣卫看似已经接受了他的投诚,并给予了他不少保证,但在没有确切的功劳之前,这些保证都是镜中花,水中月,没有半点价值。 他只有借着曾经那些手下、同侪乃至是黄龙这个顶头上司的性命当做是投名状,才能在锦衣卫那里获得足够的信任,进而平步青云,成功混入锦衣卫之中,乃至混的一个可以世袭罔替的百户之位。 为了这些,他可以继续的忍耐下去。 。。。 眼看着黄龙派遣而来的北斗九星君,在抵达泉州府之后,只是以黄龙的命令为借口,不停的从自己手中夺走那些费了九牛二虎之力,甚至是性命代价才得到的情报,并一直压榨自己的价值,却一点都不重视自己的建议,泉州府的天衍门密探们心中自然是十分愤怒的。 在他们看来,北斗九星君完完全全没把他们当做是同侪,而只是将他们用完就可以甩掉的工具,可以为其取得成功的工具。 而再考虑到北斗九星君与自家被抓的太岁星君之间长期以来的矛盾,他们心中对北斗九星君的不满无疑愈发强烈了。 以至于,已经有类似“北斗九星君这一次就是冲着夺走太岁星君的功劳,取代太岁星君的地位而来!”的传言在这群密探之间流传开来。 尽管对于太岁星君这位顶头上司,不少人心中也是不甚满意,觉得其实在是太过刚愎自用,不听从建议,但再如何不满,太岁星君也是他们的顶头上司,他们怎么可能乐意看到几个外人,拿着黄龙的命令当做令箭,就轻易的取代了太岁星君的位置。 而且,若是真的让北斗九星君取代了太岁星君的位置,那他们这些曾经的太岁星君下属们岂不是也要被取代,他们辛辛苦苦这么多年来获得的成就岂不是也要被毫不留情的夺走? 于是,不满化作了传言,而传言又更进一步的加重了不满,还引发了不小的慌乱与骚动。 但很可惜的是,一直在严密监视着锦衣卫队伍一举一动,同时严防被方巽察觉到踪迹的北斗九星君却压根没有注意到这股暗流。 在他们没有注意到的地方,这些密探们已然互相串联了起来,并越过了他们这些名义上的头顶们,做出了决定,他们完全一无所知的决定。 直到,他们在密切监视锦衣卫的队伍之时,发现了一个在夜幕下悄悄接近木易行的人影。 这个人影就是那些密探们在经过了商议之后,派出混进锦衣卫歇脚小镇客栈中的死士,目的,自然就是尝试着与木易行这个能够与北斗九星君相抗衡的原上司取得联系,以便能够从木易行这里获得支持。 当然,若是能够找到绝佳的机会,从而将木易行营救出来的话,相信他也不会放过这样的好机会。 毕竟,与带回来的木易行的命令相比,还是一个活生生,能够当面和北斗九星君互喷的木易行更有价值。 远比他的性命更有价值。 哪怕是死士自己都这么想。 而木易行,则已经等候多时了。 第74章 成功被救 陈岩青暴跳如雷。 至少在诸多连头都不敢抬的锦衣卫小旗、总旗官的认知中,陈岩青此时是犹如一头暴怒的狮子一般狂暴,甚至恨不得将他们撕碎生吞的。 而在他们看来,陈岩青会如此暴跳如雷也是正常的。 毕竟好不容易抓住的要犯木易行,还没有来得及进行一次全面的审问,就这么在押往应天府的路上,在被一直关押在囚车之中的情况下,被人在眼皮底下救走了,这换做是任何人只怕都会立刻勃然大怒,恨不得将手下那些无能之辈们全数拉去砍了。 只不过,现在的他们才是那一群要被拉出去砍了的无能之辈。 “找,就算掘地三尺,也要把人给本官抓回来,把那些胆大包天到敢于捋我们锦衣卫虎须的大胆狂徒们抓回来!” 狂风暴雨不知持续多久,陈岩青似乎是骂累了一般,终于停下了对他们的训斥喝骂,一屁股坐了下来。不过,虽然骂的口干舌燥,但陈岩青还是在最后补上了一句赌气似的命令,要求他们将被救走的木易行以及救走木易行的人全部抓回来。 而这无疑让已经在他喝骂声中折磨了许久的一众锦衣卫总旗、小旗们心中叫苦不迭。 人家又不是傻子,人都已经救出去了,怎么可能还会傻傻的呆在原地等自己上门抓捕,肯定早就已经远遁千里,逃之夭夭了,别说抓捕了,就是想要找到对方的踪迹只怕都很渺茫。 不过这些总旗、小旗们虽然心中叫苦不迭,但面对怒焰滔滔,此时犹如一头饥饿的猛兽,随时都可能会择人而噬的陈岩青,他们显然不敢真的开口说出心中的苦涩。 所以他们只好将目光投向了他们的上司,几位百户的身上,希望几位百户能劝一劝陈岩青。 “咳,千户,魏国公麾下的徐将军还在等待大人您,若是现在停下队伍,大肆去搜捕那逃走的犯人,很可能会误了与徐将军约定的日期。” 看到了手下们求助目光的郑一象,第一个开口了,毕竟在这一次,他立下了两份大功劳,眼下由他开口似乎是最合适不过了。 不过,就算如此,郑一象也不敢真的直接开口劝说陈岩青改变主意,而是只能旁敲迂回,用更重要的那一批财宝的事情,来劝说陈岩青“大局为重”。 “哼!” 听到郑一象的劝说,陈岩青不禁脸色一黑,继而一声怒哼,眼中带着如寒冬腊月般一般的冰冷乜了郑一象一眼。 “你现在是在教训本官吗?” “属下不敢!” 郑一象立刻脸色大变,一脸诚惶诚恐的直接跪倒在地,声音都带上了些许颤抖。 “哼!” 陈岩青这才收回冰冷的目光,轻哼一声不再去看跪在地上的郑一象,轻哼一声,用带着讥讽的语气开口说道。 “连一个被关在四面透光的囚车之中的犯人都看不住,你们当真能看住那些装在箱子里的财宝吗?本官心中可很是怀疑啊?!” “我等无能,请千户责罚!” 陈岩青都已经将话说的如此之重了,一群锦衣卫的总旗、小旗们自然不敢再继续装聋作哑了,只得连忙跪倒在地,向陈岩青请罪。 “呵,你们一个个倒是聪明,知道如今本官还需要仰仗你们,就想这样逼迫本官是吗?” 但陈岩青的脸上,神色却比之前又冷了几分,眯起双眼,看着跪倒一片的手下,寒声说道。 “下官不敢。” 一群总旗、小旗官脸上顿时又惶恐了三分,连连叩首,赌咒发誓着。 “只是不敢而已吗。” 陈岩青冷笑几声。 “那好,既然你们都觉得本官的命令是乱命,那接下来就按照你们的想法去做好了,队伍立刻开拔,尽早与徐乾和会和好了。” 陈岩青说完便一甩袖子,愤而起身,转身离开。 “千户,千户!” 郑一象等几个百户连忙从地上爬起身来,一脸焦急、惶恐的追了出去。 。。。 “呼!” 眼看着陈岩青的身影消失在门外,齐齐跪倒在地的锦衣卫总旗、小旗官们终于能喘口大气了。 “刚刚真的太吓人了,我还以为千户大人这一次肯定要砍几颗脑袋杀鸡儆猴,泄泄愤呢。” “嘁,要不是要运送那批财宝,你以为千户大人会如此开恩吗?” “这倒也是,不过老贺,你手下那几个人到底是怎么回事,怎么连个被锁在囚车里的犯人都看不住,现在倒好,害的我们都跟着吃瓜落儿。” “我怎么知道那些混蛋到底是怎么回事?” 被众人埋怨的老贺,脸上更是委屈。 “况且你们又不是不知道,之前抓住了那个木易行之后,郑百户就一直将其扔到府衙大牢里不闻不问,也没有用过刑,身上连层皮都没破过。只要有人能打开囚车,一个一流高手,别说是我手下那几个已经被杀的无能之辈,就是你们自己,又能撑几个回合?” “我承认那木易行武功不错,我也承认我也不是对手,可就算不是对手,出声示警、叫人总会吧?难道你手下那几个人都是哑巴不成?” “这个我也一直在奇怪,那几个人平日里就喜欢偷奸耍滑,一遇到危险的时候,可是跑的比谁都快,叫的比谁都大声,这一次不知道为什么竟然连个声响都没出就被人做掉了。” “确实是有些奇怪。” 既然已经说开了,一群人也不由的开始说起了自己注意到的奇怪之处。 “按理说那木易行那么重要,理应安排至少一个总旗的人整夜看管才对,可自从上路以来,千户大人一直都。。。” 但就在他即将说道重点之时,房门却被一股沛然大力直接踹的断裂开来,将所有人吓了一大跳。 “一个个都还在这里鬼鬼祟祟的聚在这里干什么呢?还嫌被千户大人骂的还不够多吗?” 所有人转头看过去之时,郑一象已经黑着脸迈步走了进来,目光扫过在场所有人,毫不客气的开口大骂道。 “还不抓紧滚回去约束好手下,让他们一个个都打起精神来守好下半夜,我可警告你们,要是再出任何一星半点差错,我们可就劝不住千户大人了,到时候千户大人的刀子砍下来,你们可别怪我没有劝诫过你们!” “是,我等这就走,这就走。” 一群总旗、小旗自然不敢和郑一象别苗头,尤其是在对方还占着理的情况下,因此,纷纷点头哈腰的退出了房间。 “贺欣礼你留下。” 不过当看到那个刚刚被众人抱怨的老贺也要离开之时,郑一象又不紧不慢的再度开口补充了一句,拦下了他。 于是一群像是逃离房间一般的总旗、小旗们看向贺欣礼的目光中带上了无穷的同情,与其不对付的,眼中也不禁充满了幸灾乐祸的味道。 而作为当事人的贺欣礼则先是一怔,继而脸上便露出了浓浓的苦涩以及忐忑,眼中更是不停的向着平日里相熟的同侪们射出求助的目光,希望他们能帮自己求求情。 但很显然,在这个时候,他们心中想的只有自保,哪里还有精力敢去为他向郑一象求情。 毕竟你老贺只是同僚罢了,又不是我们儿子。 。。。 原本还充斥着众多小旗、总旗的房间,很快便只剩下了郑一象与贺欣礼二人。 但不知何时,贺欣礼脸上的苦涩与忐忑已然消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一抹略显得意的笑容。 “行了,人都已经走光了,坐吧。” 而原本板着脸,似乎马上就要对贺欣礼发难的郑一象,此时的脸上也露出了相似的笑容,示意贺欣礼关上了房门之后,对着贺欣礼笑道。 “你这次做的不错,千户大人对你很满意。若是计划最终成功,千户大人会给你记上一功的。” 待到贺欣礼麻利的观察过门外的情况,关上房门,走回自己身边后,郑一象脸上露出了十分满意的笑容,再度开口说道。 “属下也就是听命行事罢了,这一切都是千户和百户大人的神机妙算,属下哪里有什么功劳。” 贺欣礼自然不会真的将功劳揽到自己身上,连忙开口恭维道。 “好了,你不用再恭维了,你在应天府多年,应当清楚,千户大人向来是赏罚分明,这一次既然千户大人说了是你的功劳,那就是你的功劳,你不用推辞。” 虽然嘴上说着不用恭维,但郑一象脸上那灿烂的笑容却显然讲他的内心暴露无遗。 这世上或许有能听得进逆耳忠言的人,但却没有人是不喜欢听恭维之语的。 “多谢百户大人的信任与栽培。” 而贺欣礼听到郑一象口中说出的保证后,自然也是立刻喜形于色,连忙单膝跪地,言辞诚恳的开口回道。 “嗯。” 郑一象再度满意的点了点头。 “不过,我刚才在门外听闻他们似乎已经对这件事产生了一些怀疑是吗?” 但马上,郑一象的脸色便是一变,皱起眉头,向贺欣礼询问起了刚刚那些总旗、小旗们讨论的话题来。 “是,属下正想向百户大人禀报此事。” 贺欣礼抬起头来,开始向郑一象叙述其之前发生的一切。 “这的确是个不小的疏漏。” 而听到这些的郑一象,眉头不由皱的更紧了。 他倒不是担心自己手下这些总旗、小旗们看出这件事背后的端倪,猜出这件事的真相,相反,在他来说,这些能够这么快就看破其中破绽的手下,才是他今后需要拉拢的人才。 他真正担心的,是救出木易行的那些天衍门之人同样会看出其中的破绽,进而导致木易行的身份泄露,最终使得陈岩青的计划失败,还搭进去木易行这么个好不容易抓到并令其投诚的天衍门头目。 不过,他心中也清楚,这是没办法的事情。 他们倒也不是不可以安排的十分严密,一点破绽都没有,但真若是那样的话,只怕前来“救援”木易行的天衍门之人,在还没有接近木易行的时候就要被发现,然后被截杀,或眼看情势不对,选择自杀而亡了。 所谓有得必有失。 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 他现在只能将希望寄予木易行这个选择合作,并提出了这个大胆计划的当事人身上了,希望木易行能够在被怀疑时,想出办法解决这个问题,或是依靠其超然的身份压制下这个问题了。 。。。 事实上,在被救出之前,木易行的确就是这样想的。 在他看来,以他太岁星君的地位,以他经营泉州府十数年所积攒下来的威望,他是完全可以依靠自己的地位与威望,将这种怀疑压下去的。 但在他被救出去之后,他才发现情况远没有他想象的那般乐观。 而原因,自然就出在被黄龙派来援助,甚至是取代他掌管泉州府全局的北斗九星君身上了。 有了地位与他齐平,而且头上还有黄龙亲自任命光环的这北斗九星君的存在,他再想完全依靠地位、威望压服众人的想法,显然就已经成为了泡影。 于是,在随着救出他的死士赶往临时营地的这一路之上,他便一直全力转动着大脑,思索着等下在面对北斗九星君的质疑之时,该如何才能过关。 当然,他是不会寄希望于说服北斗九星君的。 不提他与北斗九星君一直积压许久的矛盾,单单是为了争夺此次对泉州府局势的主导权,双方之间就已经是“不是你死就是我亡”的关系了。 这也是他的手下为何会冒着巨大风险都要将他救出来的原因所在了。 所以,他所需要做的,也就只有一点,说服那些天然就会选择站到他这一边的手下们,只要能让他们相信了,北斗九星君就算再怎么质疑其中的漏洞,他都完全可以用双方之间那种完全对立的关系,将这些质疑推到对方是居心叵测的想要将他拉下马,只是为了抢夺权力这件事上。 而至于该如何说服自己这些手下,在泉州府十多年,可以说是一手将这些手下带出来的木易行,很快便想到了一个绝佳的理由: ‘那些锦衣卫们因为发现了北斗九星君抵达泉州府的关系,担心那批财宝被劫走,所以将近乎全部的力量都放到了看护那批财宝身上,因此才无奈的放轻了对他的看管!’ 第75章 飞鱼服的期望 朱瑾萱这两日的心情不甚好。 原因也很简单。 之前让她与白十二之间产生争吵的那种情况再度出现了。 白十二再度放下了她。 不过,与上一次不同,这一次白十二的行动她是知道的,而她也是同意了白十二暂时离开她。 毕竟这一次的情况也与上一次不同,这一次只有白十二孤身一人跟踪被“救走”的木易行,就算白十二告诉了她,她也不好再要求跟随白十二一起前去了。 她的轻功虽然经过了白十二的指点,已经有了不错的进步,但是别说比起白十二,就是和方巽这等完全依靠练剑所衍生出的轻功身法比起来,她的轻功也是不值一提。 因此,她若是执意与白十二一起前去跟踪木易行,就不仅仅是拖后腿,而是等同于自杀了。 这一点自知之明,她还是有的。 只是心中清楚归清楚,可真的要面对这样的情况,她的心情又怎么可能会好,所以,她只能一边在心中埋怨自己实在是太过弱小,连跟上白十二的脚步都做不到,一边祈祷着白十二这一次能够平安归来,不要出任何差错。 同时,原本就十分努力学习轻功身法的她,最近这两日习练的也越发刻苦起来,让在一旁看着这一切的胡啸林心中苦涩不已。 他看的清楚,朱瑾萱这么努力的学习轻功,显然就是为了以后再碰到类似的情况时,能够与白十二一起行动,而不是被丢到一旁。 而这对他这个接受皇命,负责保护朱瑾萱安全的侍卫统领来说,明显不是个好消息。 除此之外,这件事背后所蕴含的含义则更令他头疼。 他看的很清楚,朱瑾萱是已经铁了心的不想再回京城了,这也就意味着,他离开皇宫之时所接受的那个命令: 将仙游公主带回京城! 已经差不多完全失败了。 。。。 不提朱瑾萱的刻苦努力与胡啸林的苦涩心情,自木易行被救出之时便一路跟随着他的白十二,此时已经随着木易行,来到了天衍门的临时落脚点。 这一次,因为有木易行这个“内应”的存在,陈岩青的野心膨胀的很厉害。 区区木易行的那些手下已经不能满足他的胃口了,他要的,是将天衍门前来支援的所有人全部一网打尽。 而想做到这一点,木易行这个内应的作用便被尽可能的放大了,也因此,陈岩青对实质上已经脱离了他掌控的木易行,根本做不到完全信任。 “巧合”的是,白十二与他的想法是一致的。 所以,白十二便一路尾随着木易行,除了希望能够在避开木易行之外依旧能有所收获之外,更多的,其实还是在保持着对木易行的威慑。 在他的怀中,木易行签字画押的口供正静静的躺着,这是他在出发之前,陈岩青亲手交给他的,其目的,自然便是警告木易行: 若是你敢再度背叛,那这些有着你签字和手印的供词记录,可就要出现在你的那些“同伙”手中了! 当然,除了防备着木易行再度背叛之外,白十二一路跟随的另一个作用,是在事有不怠之时,接应木易行逃出来。 毕竟好不容易才策反了这么一位天衍门的头目,不到万不得已,还是要尽可能的保住对方的性命的。 一个活着的木易行,永远比死人更有价值。 。。。 木易行自然也知道自己身后跟着这么个随时可能置他于万劫不复之地,在必要时,又能解救他于火海之中的矛盾存在,所以,在回到了临时落脚点之时,他还是很有底气的。 特别是在面对北斗九星君对他的质疑之时。 正如他所猜测的那样,北斗九星君在听完了那死士叙述了一遍解救过程后,立刻便提出了强烈的质疑。 虽然因为忌惮于势单力孤,以及这里原本是木易行的地盘,周围全是木易行的手下,他们没有直接将木易行已经背叛的猜测宣之于口,但话里话外,却已经将这种意思表达的无比明确了。 只可惜,早已有了准备的木易行,轻描淡写的便洗清了这些质疑,同时还不忘在最后,嘲笑一下他们九人行事太过不小心,以至于被锦衣卫的人察觉,害的现在锦衣卫已经有了准备,平白给他们抢回这批财宝增加了不小的压力。 “不过,我还是要谢谢你们,若不是因为你们的不小心,那些锦衣卫又怎么可能将大部分的注意力都转移到那批财宝的身上,我又怎么可能这么顺利的被救出来呢?” 当然,在最后,他还没有忘记在九人的心上再补上一刀。 木易行的表演的十分精彩,北斗九星君虽然心中一百个不相信他的这些说辞,但是正如他所想的那样,他原来的那些手下们相信了,而这对他来说便完全足够了。 接下来,他便立刻很不客气的从北斗九星君那里拿回了原本属于他的权力。 “哼!” 知道这一次已经输的一塌涂地的北斗九星君,倒也没有再挣扎,怒哼一声后,便黑着脸直接离开了这一处原本是他们选定的临时落脚点。 不过木易行心中清楚,他们是绝对不可能善罢甘休的。 相反,他们之所以愤然离去,为的就是离开他以及他众多手下的视线,独自去调查这一件事,只要被他们找到了证据,他们定然会卷土重来的。 所以,在重新变回了太岁星君的当晚,他便按照与白十二之间早已商议好的方式,发出了第一个情报。 情报之中除了详细的描述了北斗九星君的情况,通知锦衣卫注意对九人的防备之外,也提出了一个小小的要求。 尽可能的表现出对那批财宝的重视,同时若是可能的话,再适度放宽对其他那些与他一样被关在囚车之中的杀手们的看管,接下来,那九人有可能会为了验证他之前所提出的理由,去查探甚至试探。 对这种需要陈岩青做决定的事,白事儿自然不想插手,他将情报传回去之后便不再理会了。 但陈岩青显然不会不理会。 相反,他表现的很积极。 在接到情报之后,他便立刻将郑一象等几个百户叫到了身边,将白十二送来的情报交给了他们传阅,并让他们商议出一个尽可能合理,不会引来太多怀疑的方案,将大部分的人手集中到看管财宝之中。 “千户,这会不会有些太过了?” 不过,郑一象却似乎有些不同的想法。 “在木易行这个重要目标已经被劫走的情况下,若是我们依旧表现的不在乎,岂不是。。。” 原本脸上还露出几分不快的陈岩青,待到听完郑一象的解释之后,脸上的不快立刻变为了沉思。 “嗯,一象的担心很有道理。” 陈岩青倒不是那种就算犯了错误也依旧死鸭子嘴硬的人,况且,他之前又没有直接出声呵斥郑一象,自然也不存在所谓的犯错了。 至于面露不快,相信在场的所有人在那一刻都失明了。 “那你们觉得接下来该怎么做才能让木易行之前的解释有足够的可信度?” “在每到夜晚休息之时,将那些犯人押送到放置财宝的房间之中一同看管如何?” 另一个百户谢幕山思索片刻后说道。 “嗯,这个办法倒是不错,不过,还不够。” 陈岩青想了想,开口总结道。 “这样,一象,你去通知贺欣礼,接下来几天可能还要再委屈他一下。” “属下明白了。” 郑一象立刻明白了陈岩青的意思,立刻躬身回道。 至于贺欣礼那里,他相信,不会有半句怨言的。 。。。 贺欣礼的确是没有半句怨言,但是他手下的几个校尉心中却是颇为怨念。 因为在他们看来,木易行之所以被劫走,并非完全是他们小旗的错,或者说,不完全是他们小旗的错。 明明下达任务之时,他们就已经向贺欣礼抱怨过人手不够,担心可能会出问题了,贺欣礼也向郑一象禀报过了,是你们这些百户、千户没有重视,才导致木易行被劫走这一后果的,现在倒好,你们倒是把锅全甩到我们头上了。 不过,他们也只敢在心中抱怨几句罢了。 他们心中其实也清楚,别说在等级森严的锦衣卫之中了,就是在其他普通的衙门,这样的事情也是屡见不鲜的。 立了功,那就是上官们的功劳,除了差错就是手下的人太蠢犯的错,大人们全都是圣明的,怎么可能犯错呢? 而且这一次,他们虽然被处罚,但也只是比以往更辛苦了一些罢了,既没有被贬职罚薪水,也没有被处以肉刑,已经算是十分不错了。 这也说明,比起其他衙门那些心黑手更黑的混蛋们,自家的百户、千户们良心至少还没有完全黑掉。 只有贺欣礼心中清楚这是怎么一回事。 所以,他一面苦着脸,一副苦口婆心的架势,告诫手下的校尉、力士们管好自己的嘴,以免引火烧身,一面带着手下装作更加卖力的在夜间巡逻,配合着陈岩青的命令演着戏。 而他们的这一场戏也没有白演。 木易行不愧是与北斗九星君斗了数年的老对手,将他们的心思猜的很准。 原本就在一直暗中跟踪监视的九人,在木易行被“救”回来之后,立刻便开始了对那些囚车的着重监视,于是他们便看到了锦衣卫在木易行被劫走之后的变化。 原本每到夜晚,到了驿站休息后,便被扔在囚车之中,只是派遣几个巡夜的锦衣卫时不时巡逻一遍的那些囚犯们,现在每到夜晚休息之时,都会被捆上手铐脚链,押送到放置财宝的房间之中,由大量的锦衣卫包围看管。 而在外围,还有不少锦衣卫巡逻。 严密程度,一下子就比之前提高了一个级别。 “这些朝廷鹰犬真是无能,非得等到出了问题,知道痛了才会知道悔改。” 而看到这些情况的北斗九星君,实在是找不到任何的不对之处,所以在最后,只能带着些许的不忿,恨恨的骂上一句,似乎是在怨恨锦衣卫们之前的防备实在是太过松散,竟然让木易行这等要犯被劫走了。 若是不知道情况的,或许还以为他们是锦衣卫指挥使派来监督的钦差呢。 但很显然,他们只是在怨恨锦衣卫的松散防备,使得他们多了个对手,并害的他们现在没有了控制、命令木易行那些手下的权力。 。。。 北斗九星君们找不到证据,就只能继续孤悬泉州府天衍门的体系之外,完全依靠自身的力量去跟踪监视锦衣卫车队。 同时羡慕着木易行能够调集泉州府中天衍门的全部力量来帮助其监视锦衣卫车队的一举一动。 好在,随着车队的赶路,车队终于要离开泉州府,他们也终于能和木易行再度站到同一起跑线了。 但很可惜,已经在后方准备了许久的黄龙,显然再等不及他们如此“慢腾腾”的行动了。 为了劫回原本就属于他的财富,他已经准备好了大量的好手,等待着给锦衣卫致命一击了。 所以,大量的人手再度涌到了泉州府周边的州府。 只有木易行与北斗九星君两方势力之时,双方就已经是针锋相对了,在更多的好手赶到的情况下,局面自然变得更加复杂起来。 在黄龙自身不可能亲自赶到坐镇的情况下,彼此之间完全平级的他们,自然是谁都不服谁。 而原本针锋相对的太岁星君木易行与北斗九星君,在面对大量“新人”涌来的情况下,莫名的有了联手的念头。 尽管他们双方都想取得行动的主导权,但无论是木易行还是北斗九星君,心中都清楚,单靠他们自身的力量是不可能做到的。 所以,哪怕彼此之间原本有矛盾,在有了新的,更强大的对手的前提下,北斗九星君产生联手的念头也就不足为奇了。 至于木易行,就更简单了。 已经卖身锦衣卫的他,就算不能取得主导权,也绝不想被排除在外。 之前成功的再度掌控了泉州府天衍门势力之后,已经让他看到了那鲜艳的锦衣卫百户服。 若是这一次真的能够取得部分主导权的话,他觉得陈岩青身上穿的那一件钦赐的飞鱼服也不是奢望了。 第76章 分歧 暴风骤雨。 锦衣卫的车队刚刚出发不久便遇到了这样的不利局面,确实是让陈岩青最近的脸色愈发的黑了起来,而且比起之前那种只不过是演出来的不满,这一次,陈岩青脸上的不满可是实打实的。 因为这一次需要运送的财宝之中,有不少都是怕水的前朝字画,若是微风细雨的话,用苫布遮挡还问题不大,但遇到这样的暴雨,苫布显然就起不到什么作用了。 所以车队只能被迫停下,在驿站之中避雨,等待着天晴。 彼之砒霜,我之蜜糖。 对于陈岩青率领的锦衣卫车队来说,这场大雨大大拖延了他们的时间,但对天衍门的人来说,这场大雨却无疑是及时雨。 因为这场及时雨给他们的计划“争取”了不少的时间,让原本无比仓促的他们,终于有时间能够彻底静下心来制订一个妥善的埋伏计划,同时雕琢细节,排查其中漏洞。 这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毕竟这一次他们的对手不再是那些松散且弱小的江湖门派,而是上至朝堂重臣,下至平头百姓心中都十分畏惧的锦衣卫,面对这样一个恐怖的衙门,若是稍不注意,只怕就会陷入万劫不复的境地,事关自己的性命与整个组织的安危,由不得他们不谨小慎微。 不过,多了这么多讨论的时间,却也并非全都是好事。 。。。 “你疯了吗?在泉州府境内埋伏他们,你是嫌我们死的不够快吗?” “我也反对这个计划,后续的增援的人手还没有到齐,现在就动手实在是太过仓促了。” 借着锦衣卫车队被暴雨阻挡的天赐良机,太岁星君木易行这个泉州府的地头蛇,北斗九星君这群最先赶到泉州府多日,自诩地头蛇的先行者与刚刚才抵达泉州府的太微垣、天市垣一众星官终于第一次坐到了一起,商议后续的计划。 而商议不过才刚刚开始,心中已经有了合作想法的太岁星君、北斗九星君,就和太微垣、天市垣的一众星官们产生了剧烈的冲突。 冲突的根源自然便出在动手的时机上。 木易行和北斗九星君似乎是担心随着时间的流逝,自己一直掌握着的,对锦衣卫车队熟悉的优势就会越来越小,所以想要趁着太微垣、天市垣的星官们刚刚赶到,对这里的一切还不熟悉,立刻动手出击,夺回那批财宝。 才刚刚赶到泉州府的太微垣、天市垣的一众星官们,深知此时动手,宛若睁眼瞎的他们,就必须完全依靠木易行与北斗九星君,甚至连他们自己都要听从对方调遣,心中自然是一百个不情愿。 所以,无论是太微垣还是天市垣的星官全都对这个计划激烈的排斥,太微垣的星官甚至直接骂提出这个计划的木易行是疯了。 “这个计划哪里有问题?” 但木易行显然不可能因为被骂了就偃旗息鼓。他虽然的确心中别有用心,但正因为如此,他心中才更清楚的知道,他必须找到一个足够说服其他人的合理理由,才能真正推进这个计划的进行。 所以面对太微垣和天市垣众多星官的质疑,他毫不客气的直接反问道。 “泉州府本星君经营多年,对这里的情况,本星君最为了解,就算是面对锦衣卫,本星君也丝毫不惧,相反,若是离开了泉州府之后再行动的话,你们敢保证你们对那里的情况能有我对泉州府的了解程度吗?” 而还未等待对方回答,木易行便再度开口,说出了自己制订这个计划的信心来源的同时,也将问题抛还给对方。 “哼,你这明显是在强词夺理。” “没错,我们承认你的确对泉州府十分了解,但你也不能否认,锦衣卫因为你之前三番两次的鲁莽行为,心中早已产生了警惕心,若是在泉州府境内动手,必然会直接撞上严阵以待的锦衣卫精锐。” 但太微垣与天市垣这一次来了数十个星官,自然不可能都是傻瓜,木易行话音未落,他们便找到了木易行话语中的破绽,并毫不客气的戳穿了木易行。 “哈哈,真是笑话,难道你们觉得,出了泉州府那些锦衣卫就会放松警惕了不成?” 木易行则立刻大声的嘲笑起他们的想法。 “至少要比身在泉州府之时要小许多。” 太微垣与天市垣的星官们与木易行针锋相对。 “那付出的代价是什么你们有没有想过?” 木易行没有再表示反对,但他却提出了新的问题。 “出了泉州府之后,特别是离开了福建布政司之后,在这一路上的其他州府境内,我们能获得的支持和锦衣卫比起来,其差距可不是一星半点,锦衣卫们每到一个州府,都可以发动起当地的官府力量为其效力,依靠当地官府的力量,他们也能很快的摸清当地的地形、人员情况,可我们呢?” 木易行冷笑着反问道。 “我们在当地有什么?不说对地形的不熟悉,单单是想要将这么多人送进其他州府,其背后需要花费多少精力和财力,你们考虑过吗?而且,就算如此,我们暴露的风险依旧非常大。我相信,肯定有很多人在拿了我们的贿赂之后,会转头就去向锦衣卫告发我们,用我们的脑袋来当做进身之阶。” 这一次,太微垣和天市垣的星官们没有再立刻开口反驳了。 时间仓促之下,他们怎么可能是处心积虑的木易行的对手。 但就算木易行的话听起来十分的有道理,但依旧有不少人心中觉得不对劲,但到底哪里不对,他们一时间又想不出来。 毕竟木易行所说的那些担心,的确是实实在在存在的,甚至他们自己在以前都曾经亲身经历过。 “所以,我们最好的机会就是在锦衣卫行将离开泉州府之时,那里是官府力量最为薄弱之地,我们现在也可以快速的赶到那里做好埋伏的准备。” “我们的人手还不足,必须等待后续的人员赶来。” 眼见从这个层面似乎无法驳斥木易行了,天市垣的星官们只好用出了之前的另一个借口,想要先拖延一些时日,想要看看回去商议一番之后能否找到木易行刚刚那番言语之中的破绽。 “呵,这你们不必担心,本星君在泉州府已经呆了十数年的时间了,对这里的天气可谓是十分熟悉,这阴雨天只怕还要持续数天,甚至十余天,若是再算上天晴之后还需要两三日时间才能让道路重新变干的话,我们至少还有十日的时间等待后续的支援的人到来。” 但很可惜,他们的拖延显然早就在木易行的计划之中,所以,他立刻便给出了答案。 而眼见他处心积虑就想现在就将计划定下来,太微垣和天市垣的众多星官们心中不由的愈发感到不快和不安起来。 他们自然猜不到木易行已经背叛了天衍门和黄龙,投靠了锦衣卫,现在之所以这么着急的想要定下计划,就是为了能够提前通知锦衣卫,让锦衣卫做好准备,从而将他们一网打尽,好用他们的性命来做他一步登天的踏脚石。 所以在他们想来,木易行就是为了抢夺功劳,以便弥补之前数次失误所带来的损失,从而稳固他的位置,和在黄龙心中的地位。 对于一直对木易行这种超然地位羡慕嫉妒恨的他们来说,这显然是他们不愿看到的,所以哪怕最后的借口也被木易行干脆利落解决掉了,他们依旧不想松口。 “呵,世事难料,别说你已经来到泉州府十多年了,就是祖辈生活在泉州府的人也不敢保证能够将天气预料的分毫不差,所以,还是等到那些后续的人手抵达之后再说吧。” “那若是到时候情况与本星君今日所说分毫不差的话,就完全按照本星君的计划去做!” 木易行自然不可能就这么让他们溜掉。 他今日的目的,就是为了能够将计划定死,怎么可能这么轻易让他们溜掉。 “哼,情况瞬息万变,你这明显是在强人所难。” 眼见木易行不依不饶的步步紧逼,一副他们不答应就绝不罢手的架势,太微垣与天市垣的星官们终于彻底的恼了。 冷哼一声,撂下一句话之后,便立刻甩袖离开。 不过,虽然他们表现出一副是被木易行惹怒之后愤然离开的架势,但看在木易行与一直支持木易行的北斗九星君眼中,这却是他们心虚的表现。 只可惜,就算看穿了这些星官们愤怒背后的心虚,木易行和北斗九星君们却也只能在背后冷嘲热讽两句,根本无法强留他们,并令他们必须立刻表明态度。 毕竟他们彼此之间是平起平坐的关系,就算地位稍有高低,但却分属不同的星宫,互不统属,木易行与北斗九星君拿对方一点办法都没有。 “可惜,功亏一篑啊。” 看着太微垣与天市垣的星官们飞速离开的身影,木易行深感遗憾的对着之前的对头,现在的盟友们说道。 “呵,就让他们多挣扎两日好了。” 北斗九星君的头领贪狼却是一脸不甚在乎的笑了笑。 “我早已向黄龙大人禀报了此事,最迟后日黄龙大人就应该能收到密信了,有了黄龙大人的命令,他们就算心中再如何不情不愿,还不是只能乖乖的按照我们的吩咐做事。” “哈,我却是忘了,你们北斗九星君可是出自紫微垣,是黄龙大人的贴身心腹。” 而听到这么个好消息的木易行不由的心中更是狂喜,但表面上却只是露出了一副恍然的表情,继而微笑着恭维着说道。 “呵呵,哪里哪里。” 贪狼脸上同样带着微笑,抱拳回礼道。 “和你这个被黄龙大人派来独当一面的太岁星君比起来,我们九人可是差得远了。” 不提在那里互相恭维的木易行与贪狼,一副火烧屁股模样离开了临时营地的太微垣和天市垣的众多星官们,此时正皱着眉头,苦着脸在商量着接下来该怎么办。 现在情况已经很明显了。 北斗九星君已经和木易行穿起了同一条裤子,双方必然已经达成了某种约定,约定分享这一次的功劳,而他们这些因为种种原因晚到了十余日的后来者们,若是不想出办法,在接下来这件事中显然就只能处在绝对的下风,甚至直接变成听木易行与北斗九星君行事的苦力,最后出了大力,却只能分享木易行与北斗九星君在指缝间漏出来的一点点微末之功。 这是他们绝不愿意看到的情况。 但不愿归不愿,可若是找不到一个能够推翻木易行之间所说的那个计划的合理理由,或是找到一个比木易行计划更好道路的话,他们似乎就只能按照对方的计划,听命行事了。 毕竟他们可以不鸟木易行和北斗九星君,却显然不可能不听黄龙的命令。 而黄龙听到了这个没有明显漏洞的计划之后,肯定是会选择同意的,到时候,黄龙必然会强令他们听从木易行的命令行事,真到了那一步,显然事情就没有半点转圜的余地了。 “现在看来,除非我们将木易行这个计划故意泄露给锦衣卫,否则我们接下来就只能按照这个计划行事了。” 沉默持续了不知多久之后,终于有人沉不住气,打破了长久的沉默,带着一丝认命味道的开口说道。 “还有十多日的时间,不必这么早就放弃吧?” 但对他这副认命的态度,大多数的人显然是不满的。 “除非我们能在这十多天时间里摸清另一个州府的全部情况,并且能够选定一处让太岁无从反驳的埋伏地点,否则,还不如早点放弃幻想,想想接下来该如何做才能尽可能的从太岁手里拿到更多的功劳。” 但与他又相似态度的人虽然不占优势,但数量却也并不算少。 “我倒是觉得你们有些被太岁带偏了。” 就在意见不同的双方眼看着就要吵起来之时,一个声音却终结了双方即将发生的争吵,并将双方的目光都吸引到了身上。 “我们为何非要摸清一个州府的情况呢?想要埋伏不过百多人的锦衣卫车队,一个小镇,一处小山就足够了,不是吗?” 众人原本已经有些泄气的眼中,顿时再度升起了闪亮的光芒。 第77章 釜底抽薪、应对 错愕。 这是木易行刚刚听到手下禀报太微垣与天市垣的人动向之时,内心的反应。 当然,短暂的错愕之后,随之而来的,便是烦躁、头疼等等一连串的反应。 他如何能不清楚这些之前在争论中出于完全下风的“过江龙”们心中的不忿,不满,又如何能不清楚他们此时做出这些事情来的目的。 事实上,早在他在向太微垣与天市垣的人提出在泉州府府境边缘埋伏的计划之时,他就已经事先预料到了这种情况的发生,为此他才不惜一切代价的拉拢北斗九星君这群黄龙的贴身心腹,希望能够依靠他们的力量,去影响黄龙,从而使得自己的计划能够早日被黄龙同意,进而将一切都定下来。 但他没有想到的是,太微垣与天市垣的这些家伙竟然这么早就想到了这一步,想到了这个破局办法,让他那个原本十拿九稳的计划,转眼间就变得不那么稳了。 不过木易行虽然心中十分烦躁,对太微垣和天市垣星官们的动向深感头疼,但他却并未着急上火的立刻就采取行动,相反,他很沉得住气。 因为他知道,北斗九星君在此时此刻会比他还要烦躁,还要头疼,他完全可以站在后面,任由北斗九星君顶在最前面为他吸引足够的火力。 毕竟,那个计划虽然是他提供的,但早已投靠了锦衣卫的他,制订出这个计划为的就是将这些曾经的同侪们一网打尽,用他们的尸体做他的进身之阶,所以对能不能拿到完全的主导权并无太多想法,也因此,当他拿着这个计划去向北斗九星君要求合作,北斗九星君却要求他们要拿到更多的主导权,捞取更多的好处之时,他之时装模作样的与他们争吵了一会儿之后,便“无奈”的同意了。 所以,现在眼看着太微垣与天市垣的星官们的行动要威胁到这个计划了,完全指望着他那个计划成功,从而能够拿到主导权、控制权,进而捞到最大功劳的北斗九星君们才是真正着急上火的那一个。 “星君,北斗他们来了。” 果然,就在木易行刚刚放下手下交上来的有关太微垣、天市垣星官们最近的动向汇报之际,手下前来禀报,北斗九星君来了。 。。。 白十二悄然跟踪木易行回到天衍门的临时营地已经过去近十天时间了,在这群全都带着各式面具的天衍门门人之中,他的行动完全是大摇大摆的,心中没有丝毫被识破的担忧。 特别是当那太微垣、天市垣这两个前来支援的庞大群体抵达,并因为其庞大的数量搅得整个临时营地愈发混乱之时,他就在整个营地之中就更是如鱼得水了。 而在这近十天的观察之中,他也发现了十分有趣的内容。 其中最让他感到好奇的,自然便是后来赶到的那些太微垣、天市垣的星官们彼此之间的称谓。 之前在与青龙等人打交道的过程中,他其实就已经发现了这个天衍门的代号似乎和天上的星象有关,但青龙、箕水豹、心月狐这些却还不明显,毕竟这些称谓早已烂大街了,基本上人人都知道。 但现在,在知道了太微垣、天市垣以及其麾下众多的星官称谓后,他心中终于能够确定这天衍门的狂妄了。 区区一个不敢宣之于口的江湖门派,其架构竟然完全是和天庭的相挂钩的。 本事不大,口气不小。 这就是白十二此时心中对天衍门的看法。 同时他心中也不禁开始怀疑起了天衍门的目的。 若是真如他所猜测的那样,那天衍门之中,其门主,必然会自称天帝,因为只有天帝才能掌握四方天庭。 而一个敢于自称天帝,还能够将整个天衍门发展成这般庞大的家伙,自然不可能只是个狂妄的妄人,其背后的野心肯定不小。 如果再联系一下历史之中那些假托宗教神佛之名的造反、起义,那这个天衍门的幕后掌权之人的心思已经昭然若揭了。 取皇帝而代之。 或许这个天衍门的问题比自己原本的猜测还要大得多! 有了这个猜测,接下来的时间里,白十二对后赶到的太微垣、天市垣的星官们的关注度便大大提高了。 当然,这也是因为,他之前已经得到了木易行交给他的有关在泉州府境边缘埋伏的全部详细计划,以及太微垣、天市垣这些星官们的身份说明,和他们可能对这个计划反对的消息。 所以,为了确保不出什么差错,他需要确保了解这些新来的动向,确保不会出现太大的变故,以及在出现变故之前能够及时发现并示警。 而自然的,太微垣、天市垣最近开始频频离开泉州府,去周边州府查探情况的行动,便被白十二完全看在了眼中。 在观察了数日之后,白十二也终于能够确定这些人的想法了。 就如同木易行所提供的消息一样,这些新来的果然不想按照木易行的计划行动,他们现在的行动,就是为了找到一处新的,合适的埋伏地点,制订出新的计划,然后用这个计划去与木易行的计划打擂台。 在确定了这一点之后,白十二心中便不由自主的想到了一个新的点子。 与其任由这些家伙漫无目的的到处寻找,还不如由我来给他们找到一个足够令他们满意的地点,继而再引导他们发现,这样一来,无论最终天衍门幕后的那个掌权之人想按照哪一个计划行动,都逃不开他,逃不开锦衣卫的掌控。 而且,说不定这样一来,还能洗清木易行身上的怀疑,让他能够继续维持身份,返回天衍门中极天的腹心,让其在那里继续潜伏,从而为锦衣卫提供更多的情报,同时,自己也能利用他去验证一下心中的猜测。 看看在那个中官黄龙背后是否还有地位更高的存在,以便在最后动手之际,确保没有漏网之鱼,确保最大的那条鱼不会逃掉。 白十二想到便做,当然,更多的还是因为他知道,留给他的时间已经不多了,他若是再不抓紧时间,只怕对方就要依靠自己的力量找到埋伏的地点了。 。。。 在白十二想着要给太微垣、天市垣的星官们挖个坑,并让他们自己主动跳下去的时候,北斗九星君正言辞激烈的向木易行要求立刻采取行动,组织太微垣、天市垣一众星官的行动,破坏他们的计划。 “呵,我何尝不想阻止他们,但这谈何容易,你们可不要告诉我,你们忘了门中的规矩。” 而面对北斗九星君的激烈言辞,木易行却表现的一脸的无奈。 在亲眼看到了北斗九星君的表现之后,他心中愈发的安稳了。 这一次,看样子他不用再出力了,北斗九星君会主动帮助他解决一切的。 “哼!” 贪狼看着一副稳坐钓鱼台模样的木易行,心中自然十分的不满,但他却清楚,眼下还远没有到双方撕破脸的时候,至少在成功的夺回那批财宝之前,他们都必须站在同一阵营。 所以,他只是冷哼了一声,借以表达自己的不满,继而才说起自己的计划。 “我们是不能直接命令他们停止眼下的行动,但是我们完全可以借助别人的手来逼迫他们停止。” “你疯了?!” 木易行原本平静的脸色顿时大变,猛地站起身来,一脸震惊的看着贪狼,低吼着喝问道。 若不是他自己已经背叛了天衍门,投靠了锦衣卫,只怕他现在就要怀疑贪狼已经背叛天衍门了。 否则其怎么会想出这么个疯狂的主意来? “呵,量小非君子,无毒不丈夫!” 贪狼眯起双眼,冷笑一声,目光紧紧的锁定着木易行的双眼,一字一字的缓慢说道。 “谁敢阻碍我们的路,我们就要将他彻底扫平。” 在他身后,其他八人同样将目光牢牢的钉在木易行身上,眼中泛着危险的光芒。 “好吧,你们想怎么做?” 木易行只是惊愕他们这个念头而已,已经投靠了锦衣卫的他,怎么可能会真的反对。因此,面对九人的联手逼迫,他只好“不情不愿”的低头同意了。 “不过,我们想要夺回那些财宝,还需要他们的力量,而且,若是打草惊蛇,让锦衣卫提高了警惕,那对我们的计划也没有半点好处。” 但哪怕如此,木易行也没有忘记再补上两句警告。 他看的清楚,这个时候,正是他洗清自己身上嫌疑的最佳时机,而更秒的是,他需要付出的,不过只是几句不值钱的言语罢了。 “我们怎么可能因为那些不自量力的蠢货就破坏我们的计划?” 贪狼十分嫌弃的瞥了木易行一眼,不屑的说道。 “那你的意思是?” 木易行心中已经猜到了他的想法,不过面上还是故作不知。 “你手下应该有不少附庸的杀手吧?” “你们想要让他们假扮锦衣卫去吓唬他们?” “很简单但却很有效的办法不是吗?” “绣春刀有些难办。” “呵,只要能让他们远远的看到锦衣卫的大红锦衣就足够吓得他们仓皇逃窜了。” “只怕没那么简单吧?太微垣与天市垣里也是有不少好手的,难保他们不会为了监视锦衣卫的动静杀个回马枪,贴近监视,到时候若是露馅了,对你我来说可绝不是什么好消息,万一要是被他们活捉了一个冒牌货,在黄龙大人那里,你我可就麻烦大了。” 虽然贪狼说的简单,但木易行又不傻,怎么可能轻易的相信贪狼的话。 毕竟这派出去的人手都是他手下的杀手,到时候如果真的出了问题,那麻烦肯定会落到他的身上,就算他解释这是贪狼的主意,空口无凭之下,贪狼只要推卸,那最后所有的石还是要落在他的头上。 贪狼想空手套白狼,也未免想的太美了! 他木易行就算不想坑人,但也决不允许其他人有任何机会坑他。 “要么你们自己去做,不要扯上我,要么你们给我招来全套的锦衣卫衣服和武器,并确保你们会跟着他们一起行动。” 木易行给出了自己的底线。 “好,这件事我们可以自己解决,不过,我需要九套锦衣。” 贪狼虽然对木易行的态度十分不满,但他也知道想要逼迫木易行同意是不可能的,因此只好退了几步,只要求木易行给他提供几套衣服。 当然更重要的原因是,他心中清楚,时间紧迫,他没有时间来和木易行扯皮。 “明天晚上我会将衣服交给你们。” 对此木易行自然是不会再拒绝了。 “不行,那样就太晚了,今天晚上我们就要见到。” 但分秒必争的贪狼,却依旧嫌弃木易行太拖了。 “明日早上,这是最快了,这里不是泉州府城,我需要时间。” “好,那边明日清早。” 。。。 当贪狼九人拿上木易行发动近乎全部手下,连夜搜罗到的九件锦衣卫袍服出发之时,白十二也从陈岩青那里得到了行进路线上最有可能被埋伏的几个地点,甚至还从陈岩青那里弄到了地图。 稍加检索之后,他便确定了其中一个应当会让太微垣、天市垣的星官们满意的最佳地点。 而对于接下来该如何做才能巧妙的让对方知道这处地点,他心中也已经有了初步的腹案。 他此时的身份,是木易行手下的外围杀手,直接就这么送地图上门显然是不可能的。 所以,他选择了一个迂回的套路。 借助与其他杀手吹牛之际,将这份地图泄露出去。 于是,接下来的一天时间里,他知道北上的必经道路旁有一个绝佳埋伏地点的消息便被闲得无聊,只能在营地中吹牛打发时间的人传了出去。 而就在这天晚上,他等待多时的人便主动送上了门。 他一个小小的杀手,自然很顺利的便被真金白银和正式加入天衍门的条件收买了,紧接着便在第二日清晨,顶着已经断断续续下了数天的小雨,随着他们离开了营地,领着他们前往那一处地点实地观察。 而无论是他还是他身边的那些太微垣、天市垣的星官们都没有注意到,就在他们离开之后,北斗九星君也随着他们离去的身影,悄然离开了营地。 第78章 波折 看到出现在眼前两侧有着茂密树木的小矮丘,随着白十二一起前来的太微垣、天市垣的几位星官,脸上顿时浮现出十分满意的神情。 “你很不错,你寻的这处地方也很不错。” 而在亲身去往树林之中走了一圈之后,他们便愈发感到满意起来。 因为经过亲身验证,他们能够确定,藏身树林之中,走在官道之上的人,凭肉眼是肯定发现不了。 “哪里哪里,能为几位星官大人效劳,那是小人的荣幸啊。” 心中忍不住撇嘴的白十二,面上自然是一副十分谄媚的奴才模样,一边陪着笑脸,一边恭维道。 “不过,几位星官大人,小人那。。。” 当然,在好一通吹嘘恭维之后,他也没有忘记自己扮演的这个贪婪的小人物那应该有的着急与短视,目光看着几个星官,言辞闪烁,目光也随着对方看向自己而变得有些闪躲。 “放心,那批被锦衣卫抢去的财宝价值数十万两,到时候若是真的因为你提供的这处埋伏地点而成功抢回了这批财宝,只要从指甲缝里漏一点,就足够你这一生都吃喝不愁了。” 但很可惜,白十二赚点“外快”的打算要落空了。 白十二脸上表情顿时僵住了,这一次,他不是在演戏,而是真的愣住了,他怎么也没有想到,这些家伙竟然敢给他开空头支票。 “啊,是是是,几位星官大人说的是。” 不过,他马上便回过了神,然后继续之前的表演,而他故意让自己的眼中闪过一丝不满和遗憾的表情,也让看到的几个星官心中愈发确定了白十二的身份没有问题。 “咳咳,几位星官大人,钱财只不过是身为之物,小人也不甚在乎,但小人可是真心想要加入门派的,加入门派之后,小人也能更好的为几位大人效力啊。。。” 一事不成,白十二便再度提起之前对方给予的第二个保证,正式加入天衍门。 “咳咳咳,这个啊。。。” 但听到白十二询问的几个星官,立刻也大声咳嗽了起来,而且声音比白十二还要大,再度开口之时,言语中也不免透露出一丝尴尬。 这一次,白十二眼中的不满与失望已经不再是一闪而过了。 “你放心,待到这一次。。。” “小心,有人来了。” 就在领头的太微垣星官想要继续用之前的说辞,再忽悠白十二一遍之时,耳边却突然传来了同伴的示警。 刚刚还脸色尴尬的对方,立刻脸色一变,直接拎起白十二的后襟向着茂密的树林中奔去。 不过,严阵以待的在树林之中等待了许久之后,眼前却依旧空无一人。 “怎么回事?” “来人很谨慎,似乎是发现我们的暗哨了。” “能确定对方的身份吗?” “离得有些远,而且对方发现我们的暗哨之后便立刻远遁,没有看真切。” “立刻扩大范围,搜索对方,必要时,可以灭口!” “是!” 雷厉风行的询问并定下了应对方案之后,拎着白十二的太微垣星官再看向白十二之时,眼神已经彻底的冰冷下来。 “说吧,你到底是何身份?” 他言辞冰冷,甚至随着最后一个字的出口,周身还弥漫出死死杀气。 “大人,小人真的只是太岁星君麾下的一个小杀手啊。” 白十二其实心中也在疑惑跟在他们身后到来的那群人的身份,但他自然不会表露出来,同时他心中更清楚,眼前这个家伙不过是在诈自己。 因此,他虽然立刻一脸惶恐的跪倒在地,言语更是显得惊慌无比,但心中却是波澜不惊。 不过,白十二心中还是有一丝小小的担忧。 他担心那些被暗哨发现的人,会是陈岩青派来的锦衣卫。 虽然他在离开之前曾向陈岩青表示不要过问这件事,将这件事完全交给他,但因为有着朱瑾萱的存在,他担心朱瑾萱会因为担忧他的安全逼迫陈岩青派人前来,以便在出了问题之时及时出手相救。 而他的担忧随着之前前来报信之人的再度返回,似乎已经变为了现实。 “大人,来的似乎是锦衣卫的人。” “什么?!能确定吗?!” “至少从装束看应当没错。” “锦衣卫?!” 随着这个名字的出现,所有太微垣、天市垣的星官们齐齐的将目光投向白十二。 “大人,小人冤枉了,小人当真不知道这件事,更不知道锦衣卫为何。。。大人,小人知道锦衣卫为何要来了,他们应当是来为押送车队查探地形的,大人,大人,这不正好能证明,小人之前所说的都是真的,锦衣卫的车队是真的要从这里经过,在这里设下埋伏是最好的选择了啊!” 白十二此时的表演堪称完美,将一个被吓破了胆,想要保住性命,所以全力转动脑筋的小人物的害怕,以及在害怕之下激发的机敏,演绎的活灵活现。 而这也是白十二最后的努力了。 若是这样的表现依然还不能打消眼前这些太微垣、天市垣星官们的疑心与杀心,那他就只能暴露身份,暂时逃离了。 “不对。” 但白十二的表现似乎真的没有“打动”眼前的星官们,之前审问他的星官似乎无视了他的表演,直接喊出了两个零白十二浑身绷紧的字。 不过,下一刻,白十二的身体便放松了下来。 “谒者,立刻带路,所有人随我一同前去会一会那群所谓的锦衣卫!” “左执法,那他该如何处置?” 他身边的人一指依旧趴在地上,身体似乎还在打着哆嗦的白十二。 “带上他,一同前去。” 白十二哆嗦着随着一群星官急速奔驰着,但内心之中却已经开始在思考接下来的该如何应对了。 虽然从那被称为左执法的星官的表现来看,来的那群人很可能并不是锦衣卫,但凡事不怕一万,就怕万一。 若是对方万一真的是锦衣卫,那自己该怎么办? 是任由他们被杀,还是暴露身份出手救他们离开? 不过,很快,随着自己亲眼见到了那群所谓的锦衣卫指挥,白十二知道,自己的担心似乎有些太多余了。 在看到对方的一瞬间,他便可以肯定,对方绝不是锦衣卫,至少不会是陈岩青派来的锦衣卫。 因为在这阴雨不断,道路泥泞,随随便便都会让衣服沾染上污泥的糟糕天气之中,对方竟然依旧穿着被锦衣卫们当做“礼服”的锦衣。 这些家伙一看就不了解锦衣卫,锦衣卫虽然是因为身穿锦衣才被成为锦衣卫的,但他们又不傻,怎么可能随时都穿着锦衣在外奔走。 锦衣卫们身穿锦衣的场景,无非只有那么几个正式的场合,平日里根本不可能会穿这么昂贵又显眼的锦衣出来办事。 特别是在眼下这种一个不注意就会将衣服彻底弄脏的阴雨天。 特别是在眼下这种需要低调、谨慎行事的时候。 至少,在他这么多天的观察下来,这绝不会是陈岩青手下那些锦衣卫的精锐们会做出的蠢事。 所以,这些家伙,肯定就是其他人为了假借锦衣卫的身份唬人而假扮的了。 而在这种时候,最有可能知道太微垣、天市垣这群星官们动向,又有心想要吓阻他们的家伙,自然就是木易行与北斗九星君了。 但木易行之前并未将这个消息通报给他,那就足以说明,这是“突发事件”,而且不是出自他的本意,那来人的身份就十分清楚了。 北斗九星君。 白十二能够想到的事情,太微垣的左执法显然心中也是清楚的,否则他也不会第一个喊出“不对”,并立刻做出应对,下达命令。 “嘿,正好,就让我好好看一场狗咬狗的好戏吧。” 心中已然确定了对方的身份,白十二心中的担忧消失,幸灾乐祸与看热闹的想法立刻便占据了他的内心。 。。。 在白十二心中满心期待着要看热闹的时候,贪狼的心中已经充满了愤怒、失望等等负面情绪。 他不是蠢货,自然也不想做出白十二心目中的蠢事。 但因为一时不查,他们竟然没有发现太微垣与天市垣星官们留下的暗哨,而在同样察觉到暗哨后,又没有及时出手先灭口,使得对方竟然安然返回去报信了。 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无疑打乱了他的全部计划。 原本在他的设想之中,是要在太微垣与天市垣的星官们查探完毕想要离开之际,远远的被他们看到一眼,然后立刻远遁千里,造成一种他们已经暴露的担忧。 可因为提前被发现,而且还一直被那些暗哨们反跟踪,他计划中原本的隐秘感已然彻底被打散。 仓促之下,他决定赌一把,命所有人将准备多时的锦衣套在身上,希望能够借此唬住对方。 但随着时间的流逝,当他在脑中终于想到这样做会带来的种种问题之时,一切似乎都已经太晚了。 对方显然已经从他仓促的决定中察觉到了不对劲,这也意味着,他的计划已经彻底的失败了。 更糟糕的是,他心中清楚,若是再不立刻采取行动的话,说不定真的要暴露身份。 若是再被对方拿到了确切的证据,在黄龙那里告上一状,那他就真可谓是偷鸡不成蚀把米了。 终于,他下定了决心,暂时放弃原定的计划,立刻离开,不给对方留下抓到任何确切机会的可能。 可惜,他还是晚了。 或者说,他没有想到,对方的反应竟然会如此之快。 当看到太微垣与天市垣众多星官们的身影出现在眼中的时候,他终于急了。 “立刻分散撤离!” 伴随着贪狼的命令,九个人立刻电射而出,而他们身上那九套用料考究,做工精美的锦衣则被他们如弃敝履一般直接扔到了地上。 很显然,他们自己心中也清楚,在这阴雨绵绵的昏暗天气下,他们身上那大红鲜艳的锦衣有多么的显眼。 。。。 “不用追了。” 北斗九星君当真如天上的流星一般飞速的逃离了,而太微垣的左执法星君却阻止了跃跃欲试,就想要追出去的手下。 “交给天市垣的人就行了。” 当然,天市垣的星官们可不会听从他这位太微垣的上官的命令,而他似乎也顺水推舟,将这份功劳让给了天市垣。 但其实,他心中清楚,北斗九星君作为黄龙的心腹,紫微垣的高手,别说仓促之下根本抓不住,就是抓住了又能如何? 有可能不仅功劳捞不到,还要白白的恶了紫微垣的众多星君,甚至恶了黄龙这位中官尊主。 得不偿失。 相反,他只要将那九件锦衣卫搜集起来并整理好,就是对北斗九星君最大的威慑。 而且,以北斗九星君在泉州府的能耐,想要仓促之间搞到这九件合乎规格的锦衣肯定是痴心妄想,这背后定然有木易行的影子。 所以,与其追着北斗九星君不放,还不如拿着这九件锦衣,借题发挥,只抓住木易行不放,以这九件锦衣为武器,死咬着人是木易行派来的。 北斗九星君心中有鬼,为了不把火引到他们身上,必然不敢站出来为木易行辩驳。 而木易行也必然会因为北斗九星君这等无耻的甩锅行为心生嫌隙。 由此,他便能离间木易行与北斗九星君之间的关系了。 就算不能让他们彻底否定原本在泉州府境边缘动手的计划,也能让他们之间原本牢固的合作关系破裂,如此一来,他就算不能通过提出新的计划掌握主导权,也能趁虚而入,从木易行与北斗九星君那里抢到至少三分之一的主导权与功劳。 至于这么做会不会坑了现在的盟友天市垣? 呵,狼多肉少,功劳总共就这么多,天市垣抢不到,只能说明他们无能。 况且,天市垣身为三垣中的下垣,凭什么敢和我们太微垣这个上垣平起平坐。 想到这里,太微垣左执法的眼中不由露出了几分轻蔑。 不过,天市垣在泉州府也是两眼一抹黑,想要查到这九件锦衣的确切来源似乎也不是那么容易的事。 看着眼前被其他星官整理放在眼前的九件已经脏污的锦衣,左执法的心中又不禁有些发起愁来。 而恰好在此时,因为没有看到好戏,心中大感失望的白十二的身影,出现在了他的眼中。 第79章 雨停风住,大戏开场 拿着一件几乎被泥水完全浸湿了的锦衣,白十二此时的心中满是纠结。 太微垣左执法能想到的事情,他自然也能想到,之前他只不过是心中太过想要看他们演绎一出狗咬狗的大戏了,但现在大戏没有了,他失望之余,也立刻想到了这件事背后的情况。 以北斗九星君这些在泉州府没有半点势力的情况来看,这些用料精细,做工精美的锦衣必然不可能是他们找到的,尤其还是在短短的一夜之间。 有这个能力的,显然只有木易行这个地头蛇。 太微垣的左执法就是因为如此,才会选择将这件棘手的事情交给他去做,到时候成功了自不闭说,可以直接拿着他找到的证据去质问木易行与北斗九星君,就算他失败了,对对方来说也无非就是损失掉一个无关紧要的小人物罢了,于对方来说,没有半点损失。 对方唯一没有想到的,也就只有白十二的身份以及与木易行之间的真正关系了。 最终,白十二还是选择将这个麻烦推给了木易行。 对他来说,这是最简单省事的办法了。 但对木易行来说,事情显然就麻烦多了。 特别是在他听到太微垣的星官手中还有八件锦衣的时候。 。。。 “我希望你能给我一个解释。” 思索良久之后,木易行最终还是选择了与白十二一样的办法——甩锅。 他拿着那件脏污的锦衣,直接找上了贪狼,并将那件锦衣摔到了地上。 “若非我在太微垣、天市垣中有两个眼线,只怕我直到他们拿着这些锦衣找上门都不知道你们做下的好事吧?” 木易行虽然是在甩锅,但他的愤怒却不是装出来的。 他是真的对北斗九星君十分的愤怒。 北斗九星君早在白十二将锦衣交给他之前便已经回到营地了,但发生了这么大的事情,他们却连半点通知他的想法都没有,明显就是想要将他蒙在鼓里,待到太微垣的人拿着这些锦衣找上门发难之时,想让他在毫无防备的仓促之下,帮他们背下所有黑锅。 北斗九星君显然没有想到木易行竟然如此神通广大,竟然在太微垣与天市垣中还有眼线,而且还能直接拿到他们丢下的锦衣这种重要的证物。 于是情况立刻变得无比尴尬起来。 “事关重大,我们还在商量着该如何补救,所以才没来得及通知太岁你,你不要如此多心。” 不过,作为黄龙的心腹,北斗九星君显然不会是蠢人,尴尬持续不长时间,贪狼被想到了一个听起来还算合理的解释,想要将木易行的质问搪塞过去。 只可惜木易行却显然并不买账。 “呵,看样子你们还没有认清自己在这件事中的处境。” 木易行用冷冽的目光扫过贪狼九人,右边的嘴角微微上翘,眼中露出十足的嘲讽,冷笑着说道。 “太微垣和天市垣那些家伙当真是反对在泉州府境动手吗?” 随之,木易行却问了一句离题千里,让人听了不免会产生一头雾水的问题,。 “他们不会相信你的!” 但贪狼却立刻听出了木易行这句话中浓浓的威胁之意,脸色不由的为之一变,眼中带着压抑的愤怒低喝道。 可无论怎么看,他的强硬都有一股色厉内荏的味道。 “哈哈!” 而木易行自然也看穿了他的外强中干,毫不客气的大笑起来,笑声中的嘲讽意味清晰可闻。 “真的吗?我们要不要试一试?” “你想要什么条件?” 眼见没能唬住木易行,贪狼倒是认怂的很快。 显然他自己也很认同木易行之前所说的话。 在这件事中,人数又少,只不过早到泉州府几天的他们,比起人多势众的太微垣和天市垣,实在是没有半点优势可言。 若是木易行抛弃了他们,选择与太微垣、天市垣合作,虽然获得利益肯定会少许多,但无论怎么样,却是不可能被排除在外,一点利益都捞不到的。 毕竟对他们这些来到泉州府完全是两眼一抹黑的“外来户”来说,想要将事情办的漂亮,肯定是少不了木易行这条地头蛇协助的。 木易行完全是有恃无恐。 所以,他只能暂时的认怂。 但在内心之中,他却已经给木易行记下了这浓墨重彩的一笔,以后若是有机会的话,今天受过的一切屈辱,他必然要加倍从木易行身上讨回来。 “我没有什么条件。” 不过,木易行开始之后却让贪狼再度愣在了原地。 原本以为木易行这一次肯定会狮子大开口,狠狠的从自己这里割下一大块肉的他,丝毫没有想到,对方竟然会给出这么一个答案,但马上,他就有些恨不得对方提出一个有些过分的要求了。 “你们自己惹出的麻烦,自己去解决,若是在太微垣和天市垣的人拿着剩余那些锦衣找上门之前你们还没有解决这个问题的话,那我们之前的合作便就此终止了,当然了,既然合作已经终止了,那到时候你们也不要怨恨我据实已告了。” 木易行摔下这一句话与那件沾满泥水的锦衣后便立刻转身离开了。 他的意思已经表达的十分明显了,他相信贪狼等人会做出选择的。 不,贪狼九人完全没有选择的权利。 看着木易行离去的背影,北斗九星君虽然无比的愤怒,凶狠的目光恨不得将对方撕得粉碎,但他们心中却清楚,木易行是有做出这种事的心理和能力的。 他们就算再怎么愤怒,也改变不了事实。 相反,他们现在还必须要努力挽回对方,不让对方倒向太微垣和天市垣一方,否则他们就要成为被挤出去的倒霉蛋了。 “为今之计,就只能让黄龙大人尽早做出决断,只要黄龙大人做出了决断,无论太微垣和天市垣那些混蛋拿到了什么证据,都不可能改变事实了。” 人都是被逼出来的,之前还打算做缩头乌龟,先缩进龟壳之中等待木易行帮他们抵挡住冲击的贪狼等人,此时眼见木易行已经摊牌了,立刻便想到了解决的办法。 “没错,黄龙大人只要做出了决断那便决不会更改,太微垣和天市垣那些混蛋心中就算再如何不愿意,也不敢违逆黄龙大人的命令。” “可我们的密信已经送出去那么久了,黄龙大人的命令为何还未传达?” “哼,肯定是太微垣、天市垣的混蛋们同样送去了密信,影响了黄龙大人。” “那我们该怎么办?时间已经不多了。” “为今之计,就只要赌一把了。” “什么意思?” “你不会是想要向黄龙大人立下军令状吧?” “什么?你难道疯了不成?” “置之死地而后生!眼下我们也只有这一条路可走了。” “人死鸟朝天,不死万万年!干了!” “干了!” “可是万一。。。算了,就陪你们疯狂一次吧。” 。。。 激烈的讨论之后,北斗九星君们终于做出了决断。 他们要通过用自己的性命向黄龙保证,只要立刻按照他们的计划行事便绝对会成功抢回财宝,来促使黄龙做出最终的决断。 这么做当然要冒无比巨大的风险,可木易行上门逼迫,太微垣和天市垣的发难也必然就在最近两日,时间如此仓促的情况下,他们实在是没有其他任何的路可走了。 而且,他们心中也的确很有信心能够成功。 尤其是在紫微垣的人都前来支援的情况下。 集中了三垣全部的力量,再有木易行这条地头蛇的权力协助,他们有七成的把握能够成功。 如果连七成的成功率都不敢去赌的话,那他们还不如早点乖乖的向太微垣和天市垣的混蛋们服软,将主导权让给对方。 。。。 “呵,果然如我所预料的那样,那个杀手就是太岁派来的。” 在北斗九星君做出了决断,并派出了快马回去向黄龙请战之时,太微垣的左执法也得到了自己在营地中眼线的回报。 压根没想过自己手下竟然会有二五仔的木易行,行踪就这么被暴露了。 自然的,白十二的“身份”也跟着暴露了。 “左执法,太岁为何要这么做呢?” 其他人虽然听明白了,但依旧有不少人心中想不明白: 木易行明明是与北斗九星君通力合作的,为何还要主动散播消息,派人帮他们找到一个合适的埋伏地点呢? “嘁,这有什么不明白的,两边下注罢了。” 而早已想通的人,对此自然是一脸不屑。 “两边下注?我们找到了一个合适的埋伏地点,等同于是破坏了他原本的计划,这对他有什么好处?” “蠢,在这泉州府周边地界上,你做什么事情能够完全避开他们这些地头蛇?” 。。。 “左执法,那我们接下来该如何做?还要继续拿着这些锦衣去找太岁的麻烦吗?” 终于好不容易让所有人都明白了其中关窍之后,他们终于想起了正事。 “呵,这是自然,否则,这出戏怎么唱下去。” 。。。 并不知道自己的“身份”早已暴露的白十二,此时正在考虑自己接下来该怎么办。 锦衣他已经交给了木易行,这个时候其实他已经完全可以直接离开,返回锦衣卫车队那边,让顾大良再帮他换一张脸后,换一个身份再度潜回来,让目前的这个身份就此下线。 但他却又有些不大甘心,之前那场大戏没有看成,帷幕才拉开一半,作为主演的北斗九星君就仓皇逃走了,他深感遗憾,所以他很想再鼓捣一下,看看能否再度把帷幕拉开。 不过,这样一来,他却要承担很大的风险,所以他很纠结。 就在他还在纠结之时,一个人影出现在他的眼前,终结了他心中的纠结。 而当他被带到了太微垣左执法面前后,对方刚一开口就让他悚然一惊。 “我知道你是太岁的人。” “呵,大人您在说什么啊,我怎么有些听不懂啊,太岁那不是肉灵芝,是仙药吗?” 不过,马上就回过神来的白十二,立刻选择了装傻。 “好了不用再装了,你的来意,太岁的心思我早已心知肚明,我也没有想要杀了你的念头,你不必如此畏惧。 我之所戳破你的身份,只是不想再和太岁玩这种无聊的游戏了,你帮我向他带一句话,我要与他当面详谈。告诉他,我们给出的条件绝对会比北斗他们更有利。” 听到这里,白十二才终于明白其中的缘由。 而他在明白了之后,脑中第一时间的念头竟然是大笑。 他怎么都没有想到对方的脑洞竟然会这么大。 不过,深知此时是肯定不能笑出来的他,立刻强行忍住了这股冲动,脸上原本的谄媚、赔笑瞬间消失无踪,腰杆也立刻挺直了,面无表情,又一本正经的张开了嘴。 “左执法果然好眼力。” 只不过,他一张嘴,脱口而出的第一句话,还是恭维之语,实在是对不起他之前的脸色变化和动作。 “你的话我会如实带给太岁大人的,我也相信太岁大人会很愿意与左执法详谈的,还请左执法定个时间与地点好了。不过,若是可能的话,还请您定个清净的时间与地点,您也应该知道,北斗他们在狼狈逃回营地之后,一定会死死盯住太岁大人的。” 立刻将自己代入木易行派出“卧底”的白十二,入戏很快。 “这你可以放心,相信接下来北斗他们是没有时间来打扰我与太岁之间详谈的。” 左执法颇为欣赏的看了白十二一眼后,嘴角勾勒出一抹自信的轻笑,声音不算大,却满含自信的回道。 “希望如此。” 白十二脸上却是不置可否。 “既然左执法这般自信,那不妨就将时间定在黄昏之时,地点吗,就还在此处好了。” “你可以代太岁做出决定吗?” 左执法颇为惊奇的看向白十二。 “太岁大人非是那种执着于这等无聊之事的人,左执法未免太过大惊小怪了。” 白十二脸色不变,但心中却有些自责,他似乎有些太过放松了。 “眼下,时间才是最宝贵的东西不是吗?” 好在,他也有足够的理由能够圆回来。 “没错,眼下时间才是最宝贵的东西。” 左执法赞同的点了点头。 “雨已经停了啊。” 第80章 前奏 阴雨绵延了近半个月之后,太阳终于再度坦然的在众人面前露出了笑脸,不再像之前那般总是笑一下之后,旋即又被被阴云笼罩,难觅踪迹。 不过,太阳虽然出来了,但被困了半个多月的锦衣卫车队却依旧无法上路,毕竟天空可以一日之间,甚至须臾之间便完成阴晴交替,但地上的土地,反应却要慢得多。 尤其是被绵延不断的雨水浇灌了十多日的道路。 哪怕是最为宽阔、平整的官道,此时踏上去都是深一脚浅一脚,甚至遍布泥水坑,更不要提那些小路了。 当然,若是只有人马的话,那锦衣卫们虽然厌恶,但却还是可以顶着泥泞不堪的道路上路的,但此时押送着那些财宝,显然就有些无能为力了。 无论金银,都是极度压秤的重金属,这也就使得押送金银的大车,在平常的时候,车辙印都要比运送其他东西的大车还要深的多,自然的,现在陷入泥坑之中的机会也就大许多,而且陷入泥坑之后想要将其推出来的难度也要大的多。 因此,在道路被太阳的热力重新烘干水分,变得坚实之前,锦衣卫的车队还要继续窝在小小的驿站之中等待。 好在此时已是仲夏,太阳已然显露出了祂的威力,最多不过两日,道路应当就会被太阳再度恢复成之前那般,人马走过,尘土飞扬的干燥模样了。 不过千户陈岩青知道,能够继续赶路只不过是个开始,一场大戏的开始。 虽然他的手下在被困在这里的十多天里依旧一无所获,但这更多的,只不过是个障眼法,用以向正在监视着锦衣卫车队的天衍门眼线们证明锦衣卫的确不知道前方情况。 为了能够更真实的表露出这一点,他甚至不惜大发雷霆,对手下的小旗、总旗甚至百户们大加惩戒。 但在暗地之中,他已经通过白十二知晓了天衍门的一切动向。 对天衍门可能会设下埋伏的两处地点更是了如指掌。 唯一令他有些不安的,或许就是,到现在白十二依旧还未确定,天衍门会在两处地点中的哪一个设伏,让他因为担心会泄密,现在还不敢将真相告诉手下的总旗与小旗们。 可车队马上就要上路了,他也不能再等了,否则仓促之下,他手下的锦衣卫们可能无法完全做好应对的准备。 不过,就算心中不安,他也不好责备白十二,不仅仅是因为忌惮他与朱瑾萱之间的关系,也因为他心中清楚,若不是有白十二的存在,他不可能对天衍门动向一清二楚。 这件事上白十二的功劳是不可忽视的。 。。。 其实白十二自己也知道,现在天气转晴了,他必须赶快得到确切的消息,然后将消息送回去,以便让锦衣卫有足够的时间做好应对的准备。 但他此时却依旧还在纠结。 他纠结的倒并非是天衍门的埋伏到底在两处地点中的哪一个这种问题,毕竟无论哪一处,情况他都无比的了解,陈岩青也一样了解,两处设伏的地点对锦衣卫来说完全没有差别。 他纠结的是,现在到底是该促进太微垣与木易行之间的联络,进而使得双方就此联盟,取得设伏的主导权,还是故意泄露行踪,让北斗九星君知道他们可能被卖了,从而引发他们的内讧。 若是在战场的话,他自然是要选择第二种,让敌人陷入内讧之中,但此时,对锦衣卫来说,最好的应对,似乎应该还是让天衍门继续“平稳”发展,让他们设下埋伏。 因为锦衣卫有足够的力量能够将埋伏的天衍门门人们一网打尽。 相反,若是让天衍门此时陷入内讧之中,先不提有可能会影响到内应木易行的地位,威胁到木易行的安全,单单是考虑到内讧之后他们还会不会继续设伏就已经足够让白十二打退堂鼓了。 可是,若是能够让天衍门陷入内讧,又能够让他们继续设伏,却各自为战的话,那锦衣卫在遇到埋伏之时所受到的压力无疑就会大大减少,这样不仅能够更有把握将北斗、太微垣、天市垣的人一网打尽,还能大大减少锦衣卫的损失。 眼下再想回去和陈岩青商量显然已经有些太晚了,所以,白十二只能和木易行商议了。 而木易行在听完白十二的纠结与思考之后,脸上的神情却显得十分的怪异。 “白旗官,你这未免把事情考虑的太过复杂了吧?” 木易行虽然语气依旧恭敬,但言语之间却似乎透漏出一点嫌疑甚至鄙夷的心思。 “天下间安有做大事没有牺牲的道理?就为了几个人的生死,去尝试很有可能将情况变得极度糟糕,甚至导致彻底失败的办法,岂不是拣了芝麻丢了西瓜。” 紧跟着,木易行连语气都带上了几分对白十二这种念头的不满。 毕竟这件事可关乎着他能否成功踩着同门的尸体登上锦衣卫百户的官位,他可不想因为白十二这一点妇人之仁功亏一篑。 “确实是这个道理。” 白十二倒是没有因为木易行的“出言不逊”就心生恼怒,相反,他被木易行的话给点醒了。 他一直都想着要用最少的力气,最小的代价去换取成功,可是天下间怎么可能时时刻刻都出现这种好事,就算一次两次侥幸成功了,但若是就因为这一两次小小的成功就在今后所有做事的过程中为了这种结果而去瞻前顾后的话,那必然是会遭遇重大挫折与失败的。 果然,在这种决断上,他还是远不如独当一面十多年,掌控数百人生死的木易行果决啊。 “那既然如此,你是决定与太微垣人合作了?” 没有了纠结,白十二心中也就没有了犹豫。 “北斗九星君能够控制影响的人员还是太少了,与太微垣合作的确能让我掌握更多人员的动向与具体的行踪。” 木易行点了点头,心中已然做出了决定。 “既然你已经做出了决定,那就按照这个决定去做吧。” 白十二吐出一口浊气,心中做出了决断。 “黄昏之前,太微垣的人会在营地之中制造一番骚动,用以吸引北斗九星君的注意,你我到时便一同借此离开营地吧。 不过,依你看来,太微垣的人最有可能在哪里设伏?我离开之后,就要返回驿站向陈千户禀报此事,时间已经不多了,是时候该准备了。” “北斗他们的快马今日已然离开,回去向黄龙报信了,所以最好还是快点动手,迟了,我担心会生变。” 木易行思索片刻后,沉声说道。 “那便依旧还是按照你之前提出的计划行事?太微垣的人会同意吗?” 白十二听懂了木易行的意思,心中却有些疑惑与担心。 “太微垣的人寻找新的设伏地点,只不过是想要借此与北斗他们争夺权力,所以,只要能够保证他们的权力,他们是不会在乎设伏地点究竟在何处的。” 木易行脸上露出了自信的笑容。 “就算他们提议更改设伏地点,我也有七成的把握让他们改变心意。” 木易行话音刚落,突然外面便传来了阵阵急促的脚步声,白十二连忙从椅子上站起身来,面对白十二躬身站定。 就在白十二刚刚摆好动作,一个身影便已然闯了进来。 “星君,不好了,不好了!天市。。。” 来人是木易行的心腹,从他直接闯入以及一脸焦急的模样,便可以证明,的确情况很紧急。不过,对方在看到了躬身站在木易行面前的白十二后,立刻便收住了嘴,脸上有些惊疑不定的打量着白十二,似乎在思索白十二的身份。 “慌慌张张的成何体统!” 木易行皱起眉头,似乎对他这种突然闯进来的行为极为不满,只是碍于有白十二这个“外人”在场,才没有直接发作,只是不满的骂了一句。 “星君,这。。。” 被骂的心腹脸上有些委屈,有心想要开口解释并禀报,但却因为不知道白十二的身份,所以一时间不知道能不能说。 “好了,你先出去吧。” 木易行也看出了他的担心,便十分“贴心”的赶人了。 但实际上,他却是知道这应当便是之前白十二所说的骚动了。 白十二躬身离去,而看到白十二是身影完全离开之后,心腹才终于再度焦急的打算开口。 可惜,他还未开口,便被木易行阻止了。 “好了,你不用再禀报了,我已经知道是什么情况了,你来的正好,立刻随我出去见几个人。” “出去?” 心腹是真的彻底懵圈了,看着木易行的眼中充满了大大的问号。 不过木易行积威深重,他虽然心中满是疑惑,但在木易行明显不想为他解惑的情况下,他确实不敢开口询问,只得暂时按下疑惑,老老实实的看着木易行快速的进行伪装,然后带着他悄悄的离开了营地。 一路上,心中疑惑越来越重的他,在见到了太微垣左执法的面具之后,终于达到了顶峰。 他想不明白,自家星君与太微垣的星官们之前不是一副水火不容的敌对关系吗?怎么突然之间,自家这位星君就一副不想被其他人见到的架势,悄然的与对方会面了呢? 不过,马上,他便通过木易行与太微垣左执法的交谈,知道了其中的关窍。 自家这位星君果然是手段惊人啊! 莫名的,他突然又想起了之前见到的白十二,心中更是一阵明悟。 原来自家这位星君早在也北斗九星君联手之时就已经做了两手准备。 。。。 木易行自然不关心手下的心理活动,此时的他,正在劝说太微垣的人同意按照他之前提出的计划行动。 而他劝说的理由也很简单。 北斗九星君今日已经派出了快马回去向黄龙请命去了,已经没有时间再拖下去了,否则待到黄龙的命令到来,我们双方只怕都得要给北斗他们打下手了。 当然,除了用北斗九星君的东西作为“威胁”之外,木易行也没有忘记给他们利益。 考虑到太微垣的人远比北斗多,他愿意再拿出半成的利益来让渡给太微垣。 而其实原本就没有否定木易行计划这个打算的太微垣左执法,自然也不会放过这个好机会,一番讨价还价后,将半成变为了一成。 但相应的,木易行也拿到了更多的主导权。 也因此,双方对这个结果都很满意。 。。。 “左执法,这,会不会有诈?” 看到木易行满意离去的背影,太微垣的其他星官心中总感觉有些不踏实。 钱财动人心,可现在木易行竟然轻易的便同意让渡出一成的利益来,实在是有些诡异。 “哎,你们啊,还是太过稚嫩了。” 但左执法听到他们的担忧之后,却忍不住摇起了头,语气中满是“恨铁不成钢”的味道。 “还请左执法解惑。” “虽说是强龙难压地头蛇,但地头蛇一开始却也并非就是地头蛇,而同样是过江龙。” 左执法没有详细的解释,而是给出了一句似乎与这件事完全无关的,似是而非的解释。 听到这句解释的一众太微垣星官们纷纷闭目沉思,很快,心思通透的人便睁开了眼睛,眼中露出几分了然,随着时间的流逝,越来越多的人,也终于睁开了眼睛。露出恍然的目光。 一直在看着他们的左执法,面具下的脸上也露出了几分笑意。 他的确是在用这件事考校着这些后辈,而从结果上来看,似乎还不错,虽然其中没有那种不需要他的提点就能想清楚其中关窍的天才,但也没有太多无法点醒的顽石。 “左执法,难道太岁就不担心我们成为那条取代他的过江龙吗?” 虽然想通了其中道理,但依旧还有不少人心存疑惑。 “呵,你以为他痛快的让渡出一成的利益换取在这件事更大的权力是为了什么?” 不过,这一次没有等到左执法开口,便已然有人带着鄙夷的语气开口解释了。 “你!” “能够在这泉州府独当一面十余年,太岁果然不是好相与的对手啊!” 眼看着手下的星官们马上就要吵起来了,左执法及时开口,压下了所有的声音。 只不过,无论是那些年轻的星官们还是左执法,显然都完全没有想到过,他们的猜测其实与事实相差了足有十万八千里。 第81章 不对等的战斗 泉州府正北偏东的惠安县,与兴华府相接,也是泉州府北上福州府的必经之地。 因为福建布政司多山,所以早在当初,锦衣卫便已经制定好了这条先北上福州府,然后经由闽江沿江而上,离开福建布政司,再借着赣江北上,汇入长江,从而依靠长江一路漂流而下,直达应天的行动路线。 在这个还没有高速公路的时代里,水路的确是最佳的方案了,尤其是他们还押送着分量不轻的财宝,走水路,无疑能够大大减轻他们的行动压力。 虽然这样一来需要绕一个不小的圈子,但速度却还是应当要比走陆路要快的多了。 这一点,眼下这一场绵延多日的雨水将他们困在原地十余日的经历,已经足以证明了。 而这惠安县境也是天衍门的人最后所确定的动手地点。 事情的确就如木易行之前对白十二所说的那样,太微垣的人要的从来都只是利益,而并非是真的一定要更改设伏地点。 当然,太微垣这一次之所以会这么快被木易行说服,也的确是因为他们担心迟则生变。 而被木易行抛弃了的北斗九星君,在听到了他们被木易行一脚踹开,太微垣取而代之的消息之时,其脸色有多么的糟糕,这一点哪怕是白十二没有亲眼看到,心中也已经能够想象的到了。 不过,愤怒归愤怒,在眼下四方势力汇聚,已经有三方势力选择了赞同之后,他们无论再如何愤怒,再如何不愿,也已经于事无补了。 毕竟,他们只有九个人。 哪怕他们个个都是好手,在行动人数远超过三位数的庞大数量下,还是显得太过微不足道了。 甚至于太微垣与天市垣的人其实心中可能都巴不得他们九人一气之下直接退出这次的行动,以便能够让他们多分到一些利益。 同样知道这一点的北斗九星君自然不可能做出这等蠢事来,所以就算恨不得将毫不留情出卖了他们的木易行当场拍死,他们也还是咬着牙同意了按照原定的计划行事。 但很显然,他们这么做,只不过是想要先稳住木易行,以及太微垣、天市垣的星官们,为黄龙的命令拖时间。 于是,接下来的他们便开始利用各种理由来阻止行动的前期准备,诸如道路还未晾干,现在大规模的行动肯定麾下大量的痕迹,有可能会引起锦衣卫的警惕,以及之前太微垣的左执法用以反对木易行计划的理由:后面还有不少的支援没有赶到,还需要再多等待几天。 可惜,他们给出的这些理由被早就有所准备的木易行与太微垣左执法逐条逐条的反驳了回去。 争吵与驳斥一直从太阳刚刚落山持续到了后半夜,使得在场的每一个人都变得疲惫不堪。 而北斗九星君也提出反对、拖延的理由所用的时间也变得越来越长,就算如此,当月亮都已经开始西落的时候,他们也再也难以找出一个可以反对与拖延的理由了。 其实木易行能够毫不犹豫的逐条驳斥这些理由,完全是他们“自找”的,因为之前他们与木易行合作之时,为了防止太微垣与天市垣的人反对,所以提前想出了大量可能被提出的反对理由,并想出了应对的答案。 却没有想到,最终会是这么一个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的憋屈结局。 这也使得北斗九星君心中对木易行这个背叛了他们之间约定的叛徒越发的愤恨不已,早已经疲惫不堪的浑浊眼眸之中,再度迸发出了无尽的愤怒与怨恨。 但类似怨恨、愤怒这样的情绪,从来都是伴随着无能无力产生的。 他们心中对木易行越是愤怒、怨恨,也越足以证明,他们在这件事上的确已经黔驴技穷。 原本已经陷入了睡眠的营地,被从梦乡中叫醒。 在驳倒了北斗九星君之后,木易行与太微垣、天市垣的星官们立刻决定连夜采取行动,一副要把这个计划完全定死了,不给北斗九星君留下一丝一毫可回转空间的架势。 黄昏之时先于木易行一步离开天衍门营地的白十二,在看到了这热火朝天的一幕之后,心中已然明了。 木易行成功说动天衍门这么多人主动走向了陷阱。 一切都会按照原定的计划进行。 他也终于可以回去向陈岩青禀报了。 。。。 时间过的飞快,雨过天晴的两日后,官道以及恢复了之前的坚实,被雨水困在原地十多日的锦衣卫车队终于再度出发了。 不过与之前不同的是,这一次,已经不仅仅只有陈岩青以及手下几个百户等少数几个人知道前方有敌人埋伏了。 前方正有一场恶战在等着他们。 而只顾着先行赶往设伏地点熟悉地形,做好准备的天衍门众人,并没有继续密切的监视锦衣卫的一切动静,自然的,他们也就无从发现,锦衣卫车队之中的大箱子比起之前少了几个。 他们更没有发现,那些押送着大车的锦衣卫们,不少人的脸上露出了兴奋、激动以及期待的神情。 他们根本没有想过堂堂的太岁星君竟然会投靠锦衣卫,并想要拿他们当做踏脚石,那所谓的抢回属于他们的财宝,并分得一笔不菲好处的计划,只不过是一场彻头彻尾的欺骗,是一场充满了讽刺意味的送死计划。 不过,他们之中的大多数人也已经没有时间再去思考这些事了。 。。。 三日后,锦衣卫的车队准时的出现在了惠安县与兴化府仙游县交界之处,向着仙游县境内驶去的时候,提前数日已经赶到了此地的木易行、太微垣、天市垣众星官以及北斗九星君,正在一座低矮但却遍布树木的小山丘上,得到手下探子的回报。 这座低矮的小山丘,在当地人的口中,名为“啼哭岭”。 他们一群人选择这么一个小山头作为此次行动的临时营地,显然是蕴含着某种“特殊含义”的。 他们想让这里,成为锦衣卫们每当提起今天时都会啼哭的伤心地。 “行动!” 伴随着木易行面带激动,心中更加激动的一声命令,之前原本藏身在周围小山丘的天衍门门人们借助山峦与茂密树木的掩护,悄然的向着官道的方向摸去,进入他们早就准备好的突袭前沿阵地埋伏好,等待着他们心目中毫无察觉的锦衣卫车队从他们面前经过,然后任由他们冲出去,在锦衣卫们惊恐的眼神之中,将锦衣卫们屠杀殆尽,抢回那批原本就该属于他们的财宝。 “我们也行动吧。” 眼看着四周的手下都已经离开,木易行率先离开了这座名字听上去不太吉利的小矮丘,向着官道的方向悄然摸去。 虽然这次人员众多,但他们这些星君、星官作为指挥者与实力最强之人,还是需要第一个冲出去的。 当然,计划之中是如此规定的。 。。。 “吱呀,吱呀!” 伴随着大车车轮转动,轮毂摩擦所发生的噪音,锦衣卫车队不紧不慢的出现在了心中激动的天衍门门人的视线之中。 不过,除了一开始确定一下自己等下所需要攻击的位置之后,所有人的都不由自主的把目光投向了将大车压得不堪重负,一直不断发出噪音的那些刷上了黑色油漆的大箱子。 他们深知,那里装着的,便是令他们眼热不已的那批财宝。 “咔嚓!” “砰!” “呲!” 突然,伴随着一连串闷响,车队陷入了短暂的混乱之中。 一辆大车似乎是终于不堪重负了,车轴竟然被压断了,大车上的大黑箱子也立刻因为重力的关系从车上重重的跌落在地,继而伴随着箱子上的铜锁被冲开所发出的细碎声响,箱子中所装着的金锭就这么出现在阳光之下,金灿灿的光芒一时间在所有人的眼中闪动,令所有人的呼吸都不由的为之一滞,继而又加粗加重了几分,眼中的贪婪或外放或一闪而逝。 穿着十分普通,看上去更像是一个商队管事的陈岩青此时立刻恢复了作为一名锦衣卫千户的威势,勒停胯下驽马的同时,一个翻身下了马,然后脚下飞快的直奔事发地点而去。 可以想见,赶着那辆大车,以及看顾那辆大车的锦衣卫们,即将迎来他们这位千户大人狂风暴雨一般的洗礼。 。。。 “好机会!” 对于北斗九星君以及太微垣、天市垣的一众星官们来说,眼前的这个突发事件自然是一个绝佳的动手时机,因为此时的锦衣卫刚好因为这个突发事件陷入了短暂的混乱之中。 而且刚刚那在阳光下闪过的金灿灿的一幕,也能够最大程度的激发己方的贪欲,而这些贪欲在这种时候陷入就等同于是动力。 不过,他们倒是没有忘记此次的指挥者是木易行,因此虽然眼前一亮,就想要开口下令,但还是忍住了,只是纷纷将略带焦急的目光投向在他们反应中好像慢了一拍的木易行。 他们哪里知道,此时的木易行正陷入思索,他不知道眼前的这一幕到底是真还是假。 若是假的,是故意引诱天衍门进攻的,那他直接下令自然是时机刚好,而且还不会引起丝毫的怀疑。 可若是真的,那他此时下令,仓促之下,可能还真的会让锦衣卫们陷入不小的麻烦之中。 但他心中却也清楚,此时不能再纠结了,尤其是在他已经感受到了周围火热与淡淡疑惑的目光之后。 “动手!” 木易行一声厉喝,吓了身边的北斗九星君与太微垣、天市垣的星官们一大跳,因为这与计划不符,原定的计划明明是以号箭为号,一起动手的,现在木易行这般大喝,不仅可能会造成号令不一,还有可能会引起锦衣卫的警惕。 但命令既然已经发出,齿轮已然转动了起来,已经没有时间再给他们去思考了。 而且,下了命令的木易行第一个冲出去的架势也打消了他们的那一抹怀疑。 在他们想来,木易行这么激动,或许只是因为之前为了这批财宝受了太多罪,现在终于有机会夺回来,所以情难自已吧。 虽然号箭还未响起,但木易行冲锋的身影却是最好的标志。 心中刚刚被那一抹金色撩动了心神的天衍门门人们,立刻发出各种各样的嚎叫,跟随着木易行的身影向着锦衣卫的车队冲了过去。 他们的眼中似乎已经能够看到那些隐藏在箱子中的“小可爱”们了。 “嗡!嗡!嗡!” 可是,很快,令人不安、心悸的声音在他们的耳边响了起来。 而这声音在出现在这方天地的那一刹那,也立刻便驱散了他们眼中的幻象,驱散了他们心底的贪婪。 因为他们知道,这声音带来的,是死亡。 。。。 刚刚车轴断裂,箱子摔落在地,金子洒落的情景,的确是锦衣卫的诱敌之计。 为的,自然便是掌握主动权。 所有锦衣卫都相信,当金子从箱子之中滚出来的那一刹那,敌人肯定会按捺不住内心的冲动的。 因为哪怕是昼夜陪着这些财宝的他们,在那一刹那,心神也不由的松动了,若不是早有准备,可能都管不住自己的手。 事实也证明了,他们的猜测是正确的。 所以,剩下的事情便简单了。 早已有所准备的他们,在木易行的身影出现的那一瞬间,便已经在等待着眼前这群不知死活的飞蛾主动扑过来受死了。 当弓弦崩动,弩箭电射而出的那一刹那。 当第一个人因为被弩箭洞穿了身体发出绝望的哀嚎之时,结局也早已注定了。 。。。 以知己知彼,打毫不知情。 以强弓硬弩,打刀剑布衣。 以训练有素,打乌合之众。 这场战斗从一开始就充满了不对等。 而木易行的存在更是加重了这种不对等。 原本是第一个怒吼着冲出来的他,在奔跑的过程中,却“不知不觉”的落在了后面,也因此,他躲过了第一波带走十多个人生命的弩箭。 然后,在已经能够确定锦衣卫早有防备,且己方已然伤亡惨重,急需立刻逃离的时候,他又补上了一句蛊惑之语。 “他们的弩箭上弦很慢,加速冲过去,黄金是属于我们的,冲啊!” 于是,屠杀开始了。 第82章 尘埃落定 当锋利的弩箭射穿了第一个人的胸膛之时,北斗九星君就已经意识到,他们被出卖了。 被冲在最前面,好似表现的最为英勇的木易行彻头彻尾的出卖了。 当然,他们能够这么笃定,不仅仅是因为刚刚木易行十分奇怪的行动,更因为他们心中想起了之前对木易行被轻易从锦衣卫手中救出来的旧事,更因为他们想起了今天这一幕惨剧发生之前,木易行在其中的种种作为。 可笑的是,在此之前,无论是他们还是太微垣、天市垣的人都认为木易行之前的种种作为只不过是为了保住他的利益,竟没有一个人想到过这种可能。 他们都将太多的精力与目光放到各自的身上,而忘记了这个看似左右横跳的地头蛇了。 不过,北斗九星君心中也清楚,此时不是感慨这些事情的时候,眼下最重要的,还是该如何逃出去。 而这种事情,他们倒也已经算得上是轻车熟路了。 毕竟就在数个月之前的绍兴府,他们便是在遇到相似的情况之时,最终成功逃脱了出去。 尽管赔上了之前的头领贪狼。 在北斗九星君已经开始观察整个战场,并规划逃命的路线之时,太微垣与天市垣的星官们却大都已经冲了上去。 比北斗九星君来的晚了不少时日,所以并不知道木易行逃出锦衣卫这件事的具体细节的他们,此时还没有意识到他们是被木易从卖了。 看到木易行第一个冲上去,又在遭受了锦衣卫强弩攻击之后勇敢的再度冲上前去的他们,显然将木易行的行为看作了英勇,以及为了抢回那批财宝,挽回之前失败的果决。 身为“盟友”的他们,自然需要在这个时候给予木易行足够的支援。 只有之前就在木易行身边,留意到他之前那些奇怪行为的几个星官,诸如太微垣的左执法,心中有所警惕。 但很可惜,在眼下这种混乱的情况下,他们除了与北斗九星君一般抓紧时间准备逃跑之外,已经做不了什么挽救的措施了。 这个时候,他们之前将主导权交到木易行手上的恶果也终于体现了出来。 因为类似这种发现事情不对,下令立刻撤退的号令,都完全掌握在木易行的手中,他们若想提醒手下们立刻撤离,只能依靠自己的吼声了。 但在这喊杀声、惨嚎声等等声音交织到一处的战场之上,仅凭他们的吼声又能影响几个人。 毕竟他们可不会佛门狮吼功,能够一嗓子震撼所有人。 也因此,当北斗九星君找到了逃跑的线路,转身飞速逃离之时,他们只能眼中带着悲痛、不甘与对木易行无穷的愤恨,跟在北斗九星君的屁股后面一起逃离。 。。。 从一开始便已经完全掌握了一切的锦衣卫,面对这样送人头的局面,自然是乐见其成的,训练有素的弩手们在第一轮齐射之后,立刻便自由射击。 弩箭虽然装填费力,但却也并不比强弓的射速慢太多。 因为他们用的只是威力最小的手弩,而非是军中那种能够射穿铁甲的蹶张弩。 不过,锦衣卫千户陈岩青看着这一幕,脸上却并无太多的满意之色,相反,一直在盯着之前木易行所在方向的他,在看到了最大的那几条鱼有逃跑的迹象之后,脸上不禁露出了几分急色。 相比起眼前那些不断被自己手下的弩箭送下去见阎王的小喽啰们,他显然更愿意抓到那些在白十二回报的消息中,与木易行地位相同的大鱼了。 “郑一象!” 不甘心的他,立刻大声的叫过了同样在充当弩手的郑一象。 “立刻率领你麾下的刀盾手冲开一条路。” 陈岩青一指已经开始逃跑的北斗九星君等一群人,大声吼道。 “不要让那些大鱼跑了。” “千户大人请放心,那些家伙逃不掉。” 郑一象一边看似随意的将手中的弩箭射出去,插入一个已经冲到十步外的敌人胸口,然后从身边的力士手中拿过另一架已经装填好的手弩,一边对陈岩青解释道。 “白旗官与胡同知他们早就已经绕过去。” “什么时候?” 陈岩青不由的微皱起眉头,看向郑一象,心中稍有些不虞。 “就在这些蠢货冲过来的时候,属下还以为他们是得了千户大人的命令才过去的呢,因此还交给了他们十架手弩。” 郑一象作为跟随陈岩青多年的老部下,心中自然清楚自家千户心中的念头,连忙继续说道。 “哼,我敢命令他们吗?” 陈岩青不由的轻哼一声,带着一丝不快的小声的抱怨了一句。 “那些大鱼眼看着可都要溜走了,也不知道他们还能不。。。” 重新看向北斗九星君方向的他,还想再跟着抱怨两句之时,却突然收了声。 因为他已经看到了白十二与胡啸林的身影。 。。。 “几位,这大戏才刚刚开场你们便要下戏台,这可不行啊。” 当看到白十二与胡啸林以及其麾下的大内侍卫的手持手弩出现的身影之时,北斗九星君以及跟在他们屁股后面的太微垣、天市垣的高阶星官们,脸上自然立刻如临大敌。 至于白十二的调侃话语,他们却是根本充耳不闻。 “散!” 伴随着贪狼的一声低喝,北斗九星君立刻如天女散花一般四散,射向四方,准备分散逃跑。 在眼下这等对他们绝对不利的局面之下,他们自然不愿与白十二他们纠缠,哪怕他们加上身后的太微垣、天市垣星官们,人数上还占着优势。 而眼见他们没有任何犹豫的飞速逃窜,原本还打算再调侃几句的白十二,不由的一脸不满的抬手就是一弩箭,将下令的贪狼逼迫的只能止住身形。 至于他身后的胡啸林与大内侍卫们同样立刻毫不犹豫的将手中的弩箭射了出去。 作为出身府军前卫这等禁军的他们,对这些手弩可完全不陌生,至少比起那些锦衣卫来,丝毫不输。 可被他们盯上的目标却不可能各个都有贪狼那般的敏锐以及强大的控制身体的能力,因此伴随着弓弦崩动的闷响响起的,便是几声闷哼。 知道这些目标价值的他们,自然不愿意直接冲着对方的要害射去。 “啧啧,你们还真是没有半点的礼貌,我的话都还未说完呢?谁允许你们离开的?” 白十二狠狠的装了个13,但是很可惜,眼下在场的人没有一个人有心情看他装,相反,在他装13的说着话之时,那些没有被弩箭盯上的剩余几个人,逃得更快了。 人数上的“优势”,使得他们成为了“漏网之鱼”,也因此有了逃亡的机会。 但也仅仅只是机会罢了。 “嗡!” 伴随着弓弦的再度崩动的闷响,又有两声闷哼响了起来,而与之前不同的是,这一次,有人是再没有机会继续看到白十二装13了。 不过这对他们来说,或许还是好事也说不定。 因为哪怕是胡啸林此时都已经有些听不下去白十二那听起来就令他浑身不舒服的装13之语了。 至于他手下的大内侍卫更是全都已经奔着那些逃跑的家伙追过去了,只留下两个倒霉蛋因为跑得慢了,只能苦着脸和胡啸林一起为白十二压阵。 不过,虽然还有胡啸林和两个手下端着上好弦的手弩为白十二压阵,但诸如贪狼那般之前身形被弩箭逼停了,因为担心白十二等人会借此欺身近前,所以并未立刻再度逃跑的不少人,看着面前仅剩的四人,特别是为了装13,特地还向他们的方向走近了几步的白十二后,心中还是有了信心。 反杀的信心。 而白十二也立刻从他们的目光之中猜出了他们的心思,于是他便再度立刻一脸惊奇的开口对他们问道。 “你们难道没有听说过人生三大错觉吗?” 但很显然,从一开始选择无视了他的这些奇怪话语的贪狼等人,这一次同样选择了无视。 只不过,这一次,他们不该无视的。 。。。 “果然,‘我能反杀!’是人生最大的错觉啊,无论是在游戏里,还是在现实之中。” 看着面前瞪大了双眼,眼中写满了愕然与不甘的贪狼,白十二一脸惋惜的轻轻摇了摇头,对他说道。 这一次,就在白十二面前的贪狼似乎终于无法再无视白十二的话了,但可惜的是,却已经太晚了。 白十二缓缓的抽出不知何时从贪狼的胸口长出的剑柄,在手中甩了甩,似乎是想要甩掉剑上并不存在的血迹。 虽说之前朱瑾萱将这把剑当做是他的奖励之时,他是一百一千个的嫌弃,但他手中的这把剑的确远比六扇门的几个人所获得的赏赐要值钱多了。 不过前后两任贪狼都死在了弩箭与剑的夹击之下,倒也算得上的一种“传承”了。 只是他们自己愿不愿意接受这种“传承”就有点难说了。 “好了,鸡也杀了,你们这些猴子们也该安分一些了吧,都给我乖乖的放下武器,双手抱头,蹲好。” 伴随着失去了支撑的贪狼的尸体倒下的声响,白十二那刚刚听起来十分欠揍,但现在却令所有人心中为之心寒的声音也再度响了起来。 只可惜,虽然白十二用快到令人难以分辨的一剑插入贪狼的胸口,仿佛是贪狼自己直接撞上去一般,但这只不过令剩下的人绝了反击的念头而已,束手就擒这种事,明显不在他们的考虑之中。 于是伴随着已经被弩箭射伤,已经没有机会逃出生天之人的最后亡命冲击,其他人再度向着四方电射而出。 他们的余光已经看到了正面战斗的情景。 就这么短短的一会儿时间里,那边差不多就已经结束了,除了已经倒在地上就此长眠的,以及躺在地上不断哀嚎的倒霉蛋之外,其他人要么已经扔掉武器选择了投降,要么也和他们一样,开始四散而逃了。 换言之,留给他们的时间已经不多了。 若是再无法从面前的白十二与大内侍卫手下逃走,迎接他们的,将是锦衣卫的团团包围,到时候除了下去与贪狼作伴之外,就真的只剩下举手投降这一条道了。 更糟糕的是,之前那些前去追击那些侥幸逃掉之人的大内侍卫们已经押着、拖着全部的漏网之鱼回来了。 也就是说,知道木易行已经背叛了天衍门的人,眼下还没有一个人逃出去,这会导致什么样的后果,他们心中一清二楚。 哪怕是全部死在这里,他们也必须保证让一个人成功的逃出去,以便让黄龙知道今天所发生的一切,让黄龙有所防备。 不少人的目光之中已经变得决绝起来。 而看到这种目光的白十二,脸上也终于收起了之前的玩笑与调侃,取而代之的,是一脸的严阵以待。 也是时候该了结这件事了。 白十二看着手中的剑,率先动了起来。 。。。 木易行此时的情况算不得太好,腿上挨了一刀的他,此时正一脸颓唐的坐在俘虏之中。 不过,与颓丧的神情相比,他的内心之中,此时却是无比的亢奋。 原本他的心中也是与陈岩青一样是有些焦急的。 因为他心中十分清楚,自己背叛这件事是肯定瞒不过北斗九星君还是太微垣与天市垣的高阶星官们眼睛的,哪怕他表现的已经十分不错,甚至不惧痛苦故意和陈岩青演戏挨上一刀,都无法让他们相信他是无辜的。 所以,为了以后的更大的功劳,他心中比陈岩青还要殷切的期盼着能够将北斗九星君等人一网打尽,不让他们逃出去一个人。 只要他背叛的消息没有传回黄龙的耳中,他就还有机会再度利用自己今天的“英勇”表现与刀伤,以及那些逃出去的天衍门门人的证明,重新取得黄龙的信任,同时还能将此次失败的责任甩给已经被锦衣卫全部抓住、杀死的北斗九星君等人。 也因此,当他看到白十二的身影出现在北斗九星君逃亡的道路上之时,他感觉自己这一次不仅已经能够穿上鲜艳飞鱼服,或许还能更进一步,拿到一把御赐的绣春刀! 他的前途,一片光明。 第83章 去意 当黄龙派来的第二批支援人马,在木易行派去引路的手下带领下赶到泉州府的临时营地之时,才有些惶然的发现,这里竟然已经楼去人空。 不过,在详细的查探了一番之后,他们的心中的惊惶便消失了。 虽然眼前的临时营地空无一人,但看上去没有半点的打斗痕迹,相反,一切都很秩序井然,这足以说明,离开之时,他们还是保有秩序的,不是被锦衣卫或东厂这些皇帝鹰犬发现了踪迹后才狼狈逃走的。 只是,这些原本应该在这里等待自己这最后一批支援到来的家伙们到底跑到哪里去了?为何会一点消息都没有?就算事出有因必须离开这里,也总要留下一两个负责传信的探子才对吧? 他们的疑惑很快便得到了解答。 就在当天夜里,连续赶了数天路,人困马乏正在休息的他们,被一阵阵脚步声从睡梦之中吵醒了。 继而迎接他们的,便是数轮火箭的射击,在阴雨天气过后持续数天的晴天烘干了之前的潮湿,干燥的营地,很快便被这些火箭引燃,成为了一片火海。 在这个时候,这个地方,能够对天衍门进行如此进攻的,自然只有那少数的几个衙门。 而在锦衣卫早已经离开了这里,并赶时间将那批财宝运送出去的情况下,给了这些“后来者”们惨痛一击的,自然便是还留在泉州府的东厂与六扇门的人了。 当然,他们之所以能够如此精确的掌握天衍门这处还算隐秘的临时营地地点,掌握天衍门最后一批援军的到来时间,还要多亏了白十二。 正是他在确定了木易行要按照原定的计划坑死原本的同侪,并向陈岩青禀报之时,提出了这个建议。 已经因为连绵的阴雨天耽搁了十多天时间的陈岩青,清楚自己不可能为了这最后一批天衍门门人再折返回来,自然也就顺水推舟,同意了白十二的建议,将这份功劳让给没有同意与他一起上路的东厂与锦衣卫,算是向两个衙门卖了个好。 对这送上门来的功劳,无论是东厂还是六扇门,自然都没有向外推的道理。 特别是东厂的曾义铭,在调查之前房日兔被劫走的案子陷入了僵局,眼看着就要一无所获,倒霉的时候,对这份功劳可谓是无比的上心。 说起来,曾义铭也的确是运气太过糟糕。 好不容易凭借着白十二的指点找到了房日兔被劫走一案的线索,并最终确定了劫走房日兔之人的身份是青龙麾下另一个星主亢金龙,甚至,他还凭借诸如晁王天这样见过亢金龙与房日兔之人的描述画下了二人的样貌,但对最终的结果来说,却全都是徒劳无功。 救出了房日兔后,亢金龙早已带着房日兔消失无踪,那十具在城外被发现的尸体便能证明这一点。 他现在就算查出了房日兔被劫走这件事的来龙去脉,也只不过是解开了过去的疑团,对于抓到二人却一点帮助都没有。 而抓不到人,那他的功劳自然也就无从谈起,待到回去之后,他显然也逃不过吕中行不满之下的愤怒。 哪怕,这却根本不是他的过失。。。 也因此,当得到陈岩青通过驿站的快马送来的消息之后,他立刻便放弃了继续在泉州府城及周边查探房日兔、亢金龙二人行踪的念头,立刻率领所有人收拾起所有行礼,离开了泉州城,一副要返回应天府的架势,然后再化整为零,悄然你的来到已经空无一人的天衍门临时营地,等待着陈岩青密信中所说的最后一批天衍门人主动送上门来。 担心人手不够,可能会无法将其一网打尽的曾义铭,也没有忘记拽上六扇门以及此时六扇门的附庸,长白剑派的众多弟子。 于是,毫无察觉的天衍门最后一批援兵,就这么踩进了早就已经变成了陷阱的营地之中。 大火熊熊燃烧着,不仅逼迫着营地之中的所有人都只能毫无组织的四散而逃,躲避大火,还将他们的身形都照耀的无比清晰,让在营地外面包围着的东厂番子、六扇门捕快与长白剑派弟子可以从容的调派人手,将可能逃出火场的每一个人都包围起来,然后生擒活捉。 死人比活人更能保守秘密,但活着的人也永远比死的人有价值。 特别是东厂和六扇门现在特别需要从这些活着的人口中挖出秘密的时候。 。。。 已经经过仔细的治疗、包扎,此时腿上正缠着白色棉布的木易行,此时的脸色有些不快。 伤口时不时传来的痛苦其实只是其次,真正令他感到如此不满意的,是他的绣春刀被白十二弄没了。 尽管他现在连锦衣卫的制服都还没有穿上,但此时此刻在他的心目中,白十二就是害的他最终没能得到御赐绣春刀的罪魁祸首。 因为白十二竟然在已经有数人被弩箭所伤,贪狼更是被杀的情况下,依旧还是让一个星官逃掉了。 若是逃掉的只是天市垣或是太微垣之中一些微不足道的小星官倒还罢了,偏偏这一次从白十二手上逃掉的,是太微垣的左执法那条老狐狸。 以这条老狐狸的眼力,他觉得自己背叛天衍门,投靠了锦衣卫这个秘密,应该有九成九的可能已经被对方知道了,而以对方的身份,也足以让黄龙对他产生足够的怀疑了。 而这显然就意味着,他原本那个想要再度回到黄龙身边潜伏的计划彻底的泡汤了,自然的,抓住黄龙,彻底摧毁天衍门的功劳也就随之飞走了,那在他计划中,必然会得到的御赐绣春刀自然也就随之飞走了,再也没有希望了。 所以他心中自然对白十二充满了不满,尤其是在比对了之前白十二抓住他之时的那等可怕的表现之后。 甚至他心中已经有些阴暗的怀疑白十二是不是故意放走的太微垣左执法,为的就是破坏他的大计,不让他立下这份大功。 毕竟自己这一次若是成功了,那百户之位就是板上钉钉了,而对方才不过是个小旗而已。 想到这里,他心中便愈发笃定了心中那个阴暗的想法。 嗯,姓白的就是在羡慕、嫉妒我马上就能爬到他的头上,所以才这么不择手段的想要破坏我的计划! 。。。 其他人自然不知道木易行心中的想法,只是觉得他可能是因为伤口的疼痛才脸色难看。 否则,只怕包括陈岩青在内的所有人会像看白痴一般好好的讥讽、嘲笑他一番。 “人家堂堂一位驸马爷,还需要去嫉妒你这么个卖主求荣的无耻小人?真是天大笑话!” 而身为另一位“当事人”的白十二,此时就算知道了木易行心中的可笑念头,只怕也根本不会在乎,甚至连一个讥笑的表情都懒得做。 因为他现在有更急迫的事情需要去做。 这件事自然便是审问那些被抓的星官、星君们。 虽然木易行这位太岁星君的倒戈,使得他已经对天衍门的中极天有了不浅的了解,但木易行因为要掌控福宁道众多杀手的关系,已经游离在天衍门中极天之外十多年了,对许多事情的了解或许早已经变得落后了。 毕竟天下万物唯易不易,哪怕是一个单纯的个体十余年间都可能会发生天翻地覆的变化,何况是天衍门这么一个偌大的组织呢。 当然,他这么着急的在刚刚抓住这些星官、星君们的当天夜里就审问他们,更多的,还是因为他想要离开了。 锦衣卫押送这批财宝沿着水路绕那么一大圈返回应天城,至少需要一个多月的时间,若是运气不好再碰到了一些诸如水路堵塞等麻烦,所需要花费的时间肯定会更久。 他可不想这一两个月的时间就这么白白浪费,直到安全到达了应天城后,才开始对这些俘虏审问,到那时候,估计黄花菜都凉了。 而且,他心中清楚,这一次天衍门大败亏输,不仅财宝没有抢回去,而且损失如此惨重,只怕黄龙在得到消息之后必然会有所异动。 无论是被打痛了,之后将爪子缩回老巢舔舐伤口,积蓄力量,等待时机。还是因为这一次的失败而陷入疯狂,直接发动所有力量再卷土重来,都必然会留下或多或少的痕迹,所以他越快了解到天衍门中极天的情况,越快赶到中极天,便能越快发现这些蛛丝马迹。 当然,在内心深处,还有另一层更隐秘的原因促使着白十二做出了这个决定。 那便是皇帝的态度。 尽管这一次皇帝看似十分通情理的暂时放弃了让胡啸林以及东厂、锦衣卫将朱瑾萱带回去,还命他们全力协助朱瑾萱与自己。 但谁又敢保证皇帝永远都会这般通情理呢? 押送财宝返回应天府这一路耗时甚久,万一皇帝在中途突然改变了主意,到时候他和朱瑾萱连逃的机会都没有。 所以,他等不了那么久。 在锦衣卫车队抵达福州府城,能够有更多的军队沿途护卫,确保足够安全之时,便是他带着朱瑾萱离开,直奔天衍门中极天的中心——洪都府的时候。 并不知道白十二心中早已经萌生了离开的念头,甚至已经制定好了计划的陈岩青,对白十二要连夜审问被抓的这些俘虏自然是没有什么意见的。 有着之前没有损害木易行的身体便很快撬开木易行的嘴巴,并最终使得木易行投诚,为锦衣卫效力的成果支撑,白十二在陈岩青的心目中已经俨然是一个十分懂得审问的行家里手了。 为了帮助白十二尽快撬开这些俘虏的嘴,他更是大手一挥,将之前就负责协助他审问木易行的那两个校尉又调配给了他。 而这两个自那日从白十二这里学会了水刑之后,便一直很想从白十二这里再度学到其另一项“绝技”贴加官的校尉,在得到了命令之后,立刻屁颠屁颠的跑了过来。 “白大人,您看这一次我们该用哪一招来招呼他们呢?” 虽然心中十分迫切的想要从白十二这里学到那所谓的“绝技”贴加官的具体实施方法,但二人却也不可能蠢到一上来就直接向白十二询问。 “不急。” 知道这两个家伙心中念头的白十二乜了他们一眼后不急不慢的说道。 “先让他们和老相识畅谈一夜再说,或许他们被老朋友劝上一夜,心中能够想通也说不定。” “是,小的这就去把那木易行叫来。” 心中十分失望的二人却也不敢有半点怨懑之情,其中一人立刻便一溜小跑去叫人了。 。。。 正对白十二“故意”放走了太微垣左执法充满怀疑与不满的木易行,在听到木易行的命令之后,心中自然是十分不愿意去协助白十二的。 但旋即,他便想通了其中关窍: “若是我真的能劝说北斗、太微、天市这些人投靠了锦衣卫,那岂不是一份大大的功劳,而且到时候,他们最后能够在抓住黄龙,剿灭天衍门的过程中立下功劳,也得算上我的这一份吧!” 瞬间,木易行脸上的不虞便消失无踪,眼中也再度有了憧憬的光芒。 抬起头看向前方的他,似乎已经能够看到长着翅膀,已经越飞越远的绣春刀,似乎又慢慢的向着自己放回来了。 心中想通了的他,立刻一跃而起,直奔着关押被抓俘虏的那间房子赶去,似乎已经连腿上伤口传来的痛苦都感觉不到了。 而他这前后足有一百八十度的大变化,也让落在后面的那个锦衣卫校尉眼中充满了疑惑。 这个家伙刚刚不是还一副半死不活的模样吗?怎么突然之间就变得这么兴奋起来了? 。。。 木易行的理想十分丰满,但可惜的是,现实却永远要比理想骨感的多。 怀揣着拉着曾经的同侪们“一起立功、受赏、发财!”这个充满诱惑念头的木易行,撞得是头破血流。 在第二日白十二与那两个校尉前来查探情况之时,他的眼睛已经完全的红了,脸色也像开了染缸一般,一会儿红,一会儿青,一会儿白,一会儿黑的不停变幻着。 也幸好白十二他们来的及时,否则,一副咬牙切齿模样的木易行,只怕马上就要因为愤怒而失去理智,将面前这些曾经的同侪们生吞活剥了。 不过,这也完全在白十二的意料之中。 他从来就没有指望过木易行能够说动这些人,他让木易行忙活这一夜,只是为了在这些顽固的家伙们心中先埋下理由。 在等下受不住刑罚之时,足够说服他们和木易行一样背叛的理由。 第84章 离开 胡啸林最近的心情有些烦躁。 与陈岩青不同,对白十二为何如此着急的想要撬开被抓的天衍门俘虏这件事,他看的更深一些。 之前与白十二一起办案的经历以及之后率领众多手下到处搜寻白十二,与白十二斗智斗勇的经历,让他对白十二已经有了足够多的了解。 因此在其他人都觉得白十二只是单纯的为了尽快撬开那些俘虏们的嘴,得到有关天衍门的消息之时,他已经猜到了白十二这么做的根本目的。 从他内心来说,他自然是不愿看到这一幕发生的。 因为他心中清楚,若是白十二真的撬开了那些俘虏的嘴,得到了他想要的消息,那下一步,白十二就要直接离开,然后直奔天衍门的老巢而去了。 而哪怕用脚趾头想,他也能猜到,朱瑾萱这位仙游公主,是肯定也会跟着白十二一起出发的。 正如白十二担心皇帝会随时变卦,所以想要尽快脱离皇帝这些手下爪牙的掌控一般,胡啸林同样也担心皇帝会突然改变命令,命他将朱瑾萱尽快带回京城。 如果白十二与朱瑾萱一直跟着锦衣卫的押送队伍行动,那就算皇帝真的这么做了,他也不用有丝毫的担心,在这么多锦衣卫以及他和众多大内侍卫的包围之下,白十二根本就翻不起半点浪头。 可若是白十二与朱瑾萱离开了锦衣卫的押送队伍并混进了天衍门的老巢,那到时候,别说他很难接到皇帝的命令,就算接到了,在天衍门的老巢中,众敌环伺的情况下,他也不敢与白十二产生半点的争执。 所以,在猜到了白十二的目的之后,他自然很希望白十二的审问不要取得什么效果,最好能够无疾而终,让白十二只能乖乖的跟着锦衣卫的押送队伍一路返回应天。 但他的想法想要实现,显然是有些困难的。 作为少数几个早在木易行向锦衣卫投诚之前就已经知道这个消息的他,心中很清楚,木易行的嘴就是白十二撬开的。 而在之前那样的不利情况下,白十二都能够撬开木易行的嘴,甚至让木易行直接投靠了锦衣卫,那在眼下这个还有木易行这个二五仔帮助的时候,白十二怎么可能连一个人的嘴都敲不开呢? 除非,他可以从中作梗。 其实若是真的可以任由他施为而不计后果的话,他是真的很想破坏白十二这个计划的,甚至可以为此不惜将抓到的那些俘虏有一个算一个的全部宰了。 但很可惜,人活于世,能够不计后果任意妄为的次数实在是不多,在这个等级森严的时代里更是如此。 哪怕是身份最为尊贵的皇帝,能够任意妄为的时候也仅仅只有那么几次。 而且在任意妄为了之后,还要自己或是自己的继任者来为其擦屁股。 这一点,当今的皇帝心中应当是深有体会的。 因为自从继任以来到现在,他的大部分时间其实都是在为他那位父皇解决遗留问题。 皇帝尚且如此,何况是他一个小小的大内侍卫统领。 也因此,明知道眼前自己看到的这一切最终会给自己带回多么大麻烦,却只能无能为力的眼睁睁看着这一切继续发展下去的胡啸林,心中才会如此的烦躁。 不过,就算现在看到白十二就忍不住想起心中的担忧,忍不住心情烦躁,胡啸林也没有选择眼不见心不烦,直接躲避的方式去对待这件事。 相反,哪怕因为发愁,他的眉头都已经皱的似乎能够挤死蚊子了,他还是一直跟着白十二,想要时刻掌握着审问的情况与进度。 有了之前朱瑾萱易容逃跑的两次经历之后,他现在很担心相似的情况会再度发生。 而想要杜绝这种情况的发生,看住白十二显然就是最好的方法了。 既然已经无力阻止白十二从这些天衍门俘虏口中得到其想要的消息了,那就必须要做好随时跟上白十二脚步的准备了。 有他们跟着,至少还能保证朱瑾萱的安全,保证朱瑾萱在他们的控制之中,否则若是再和之前那般让二人如同断线风筝一般飞远了,再想找到二人的踪迹只怕就更难了。 到那时候,如果荒地镇恨得突然改变命令了,那他就真的只有死路一条了。 他现在唯一的期望,就是这些天衍门的俘虏们能够硬气一点,至少要撑到仙游县城之后再开口,以便能够让他及时将消息通过天机阁,尽快将情况送回京城,禀报皇帝。 。。。 胡啸林的期望已经十分卑微了,但就是这么卑微的期望,一句还是被白十二无情的打破了。 因为那些被他“寄予厚望”的天衍门俘虏们只坚持了一个晚上,在被抓的第二天晚上,嘴巴便纷纷被白十二撬开了。 水刑再度发挥了它应有的“实力”,第一次尝试这种刑罚的天衍门俘虏们根本没有撑太久,最不堪的那个,甚至在两个施刑的锦衣卫校尉才刚刚进入“状态”的时候就已经丢盔卸甲,大喊着“投降”了。 而在所有人在一间屋子里同时一起受刑的情况下,有一个人想要开口投降的时候,只有两个结果。 要么就是开口之人被剩下的人痛骂之后再度坚定了内心,继续扛下,功亏一篑。 要么就是防线松动,千里之堤毁于蚁穴,所有人为了能够抢在其他人之前开口以便得到更大的利益而争抢着开口。 虽然被抓的俘虏之中有几个想要通过自己的喝骂达成第一个结果,但很可惜,刚刚才开口的他们,立刻便被重新糊住口鼻的棉布,以及再度浇下的水,将即将脱口而出的怒骂,变成了仿佛要把肺咳出来一般的疯狂咳嗽。 而这种对在场每一个受刑的人都无比熟悉的咳嗽声,无疑愈发加剧了那个想要开口之人,以及其他同样已经有了开口想法之人,他们心中的恐惧,进而让整个事情的走向彻底滑向第二种结果的快车道,并一路加速,直奔终点而去。 白十二对这个结果自然是无比满意的。 综合了所有人的口供之后,他已经能够得到一份对天衍门中极天十分详尽的情报了。 倒是两个被派来配合白十二施刑的校尉对这个结果十分的不满意。 他们原本心中还想着这一次要从白十二嘴里打探到那个“贴加官”的具体消息呢,结果倒好,这些昨夜看起来无比硬气,将木易行骂的恨不得立刻将他们砍成八瓣儿的家伙,竟然还不如人家木易行当初抗的时间长呢。 白十二自然不知道也不在乎二人心中的小怨念,得到了他想要的情报之后,他便将这些已经投降了的俘虏们,再度交给了木易行。 他这么做自然不是为了让木易行可以在他们身上出昨天受到的恶气,而是为了让木易行能够将他们拉到锦衣卫这边来。 尽管这么做看似是在加强锦衣卫的实力,是在帮助木易行攫取利益,但他这么做,却是有着自己小九九的。 对于所有组织来说,叛徒是远比敌人更加可恶,更加需要用最残酷的手段处理掉的一群人。 自然的,对于天衍门来说,在知道了木易行的背叛之后,必然会将他当成眼中钉肉中刺,欲除之而后快。 而身为天衍门的叛徒,木易行心中同样也是恨不得能够早日将天衍门彻底剿灭。 这么久以来他也的确就是一直这么做的。 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 对于白十二来说,木易行自然便是他的天然盟友。 现在将这些天衍门的俘虏交给木易行,既可以削弱天衍门的实力,又能增加木易行的实力,何乐而不为呢? 还有,木易行凭借这一次的功劳,应当能够在锦衣卫之中得到个总旗的官职,白十二将这些俘虏交给木易行,无疑增强了木易行的实力以及在这件事上对锦衣卫的影响力。 如果能够通过木易行这群人影响到整个锦衣卫,从而使得锦衣卫对这件事投入更多的精力,对他来说无疑是一个巨大的助力。 不过,这些都是后面的考量了,对于眼下的他来说,最重要的事情显然只有一个: 是时候离开了。 。。。 “从现在开始做好动身离开的准备。” 愕然于看似没有什么特别的水刑,竟然会起到如此惊人效果的胡啸林,在看到白十二离开之时的神情后,心中对白十二离开的念头已经了然,因此在跟着白十二回到房间之后,立刻便通知所有手下以及顾大良做好准备。 大内侍卫们听到命令后二话不说便开始做起了准备,府军前卫出身的他们早已习惯了听令行事。 至于胡啸林为什么会下达这个命令,他们并不是太在乎。 该他们知道的话,胡啸林是肯定会告诉他们的。若是不该他们知道的话,那就更不能打听了,是会死人的。 “离开?现在?” 但顾大良这个江湖人显然并不知道这些规矩,在胡啸林命令之后立刻一脸惊疑的开口问道。 “为什么?出了什么事情吗?” “白十二这两天可能会动身离开。” 胡啸林没有生气,相反,对于能够将这个有些郁闷的理由说出口,他的心情舒畅了不少。 “仙游公主肯定会跟随白十二一起离开,我们自然也要一路跟随保护公主的安全。” “真的吗?” 顾大良看着他的目光中流露出了浓浓的不信任,因为他没有看到一丝一毫白十二想要离开的迹象。 “做好准备就是了,马上你就会知道答案的。” 胡啸林觉得解释起来的话实在是有些太过麻烦,而且还都是他的猜测,估计就算讲出来也难以说服顾大良,便索性不再详细解释,而是撂下了这么一句便转身离开了。 他想要去见一见白十二,和他摊开来谈一谈。 “砰砰砰!” 敲响了白十二的房门,胡啸林心中忍不住一阵惆怅。 他实在想不明白白十二为什么这么能折腾。 明明皇帝已经释放出了足够的善意,似乎已经能够接受你这么江湖人的身份,只要随着仙游公主一起返回京城,就很可能赐婚,进而成为堂堂的驸马。 这可是其他人求神拜佛几辈子都求不来的福气啊! 结果白十二倒好,似乎像是个傻子一般,根本看不到皇帝的好意,依旧还要带着仙游公主到处乱跑,而且还是专门往危险的地方钻,这不是瞎折腾吗。 心中这般想着的胡啸林忍不住又轻轻的叹了口气,但旋即他便意识到情况有些不对劲。 他敲门已经过去这么久了,为何白十二还不来给他开门?甚至连一点动静都没有? 难道??? 忍不住有些不安的他连忙再度敲响了门,只不过这一次,动静却比刚刚要大的多。 但敲门之后又趴在门板上听了片刻依旧什么动静都没有听到后,他心中的不安瞬间急剧扩大到了整个身体。 “砰~!” 伴随着势大力沉的一记重脚,已经被两度敲响的门板哀鸣着被胡啸林脚上所带着的沛然巨力给踹倒在地,激起一阵烟尘。 胡啸林自然不会去在乎可怜的门板,立刻跳入房间的他,双眼立刻在烟尘笼罩之下搜寻着房间中的一切。 房间之中一切如常,看上去似乎没有半点异常,但胡啸林的心却止不住的向下沉。 旋即,他便转身向着朱瑾萱的房间奔去,让听到门板被踹到的巨响吓了一大跳,纷纷跑出房间奔向这里的锦衣卫与大内侍卫们都忍不住一脸奇怪的看着他。 而守在朱瑾萱门外的两个锦衣卫校尉远远的看到他狂奔而来的身影还忍不住吓了一跳,若非是经过这么多天的相处早已熟稔,只怕立刻就要拔出佩刀严阵以待了。 “胡同知,您这。。。” 认出了他,还想要和他打打招呼的两个锦衣卫校尉,口中的话才刚说了不到一半,便立刻被吓的又咽了回去。 “砰!” 因为伴随着又一声巨响,朱瑾萱的房门同样被他一脚踹飞了。 “XXXXX,你TN的疯了吗?” 两个校尉咽下后面的招呼,脸色骤变,一边咒骂着胡啸林,一边冲向他,手中的刀也已经拔出了一半。 但他们迎接的,却是脸色比他们还要难看数倍的胡啸林的大声喝骂。 “你们这两个XXX,你们就是这么守护公主的吗?连公主都已经不在房间里了都没有半点的察觉?!” 被胡啸林的喝骂骂的愣住了的两人忍不住面面相觑,但马上,在回过神,并看清了房间内的情形之后,眼前忍不住一黑,后背也立刻被冷汗浸湿了。 仙游公主消失了?! 第85章 星夜追赶 朱瑾萱很高兴。 因为白十二这一次没有抛下她,而是带着她一起踏上了前往天衍门中极天的道路,而不是像之前那样,因为担心她的安全,便连询问她的意思都没有的就将她“扔”给胡啸林等人。 ‘不过,或许这一次他可能也是因为担心真这么做了,我就会跟随胡啸林他们返回京城了,今生再也无法相见了吧。’ 心中闪过这般念头的朱瑾萱,脸上忍不住升腾起一阵红晕。 ‘他果然还是在乎我,渴望和我在一起的。’ 朱瑾萱高兴了,白十二的心中却远没有她这么的高兴。 相反,他的心中满满的都是危机感。 毕竟这一次要去的地方不是什么民风淳朴的安全地方,而是天衍门中极天的老巢,或许一个不慎,就会陷入十分危险的的境地,甚至是绝境。 若是可能的话,他自然不想就这么和朱瑾萱两个人前去。 最稳妥的办法,自然就是他一个人孤身前往,那样就算是出了什么问题,他也有足够的把握全身而退。 可之前与朱瑾萱闹了那次矛盾并最终和解之后,他已经大致能够理解朱瑾萱的心中的想法了,所以除非他想要冒着失去朱瑾萱的风险,否则,他只能带上朱瑾萱一起上路。 而除了他们二人孤身上路之外,另外一个方案,就是让胡啸林以及他麾下的大内侍卫们与他们一同前去。 不过,在认真的考虑了两天的时间后,他最终还是放弃了这个方案。 原因也很简单。 与胡啸林他们一起上路并不比他和朱瑾萱两个人前往要安全。 有胡啸林这些大内侍卫的存在,保护朱瑾萱的力量的确增多了,但十数个人的目标实在是太大了,特别是胡啸林等人身上的高手痕迹实在是太明显了,一起出现的,必然会引起作为地头蛇的天衍门的怀疑与调查。 这样一来,暴露的风险远比他们二人单独上路要大得多。 如果是平常的情况倒也算了,暴露了也就暴露了,最多是敌人有所察觉,然后逃掉罢了。 可这一次,是要前往敌人的老巢,敌人的力量空前的强大,若是暴露了,那就只能是他们要逃亡了。 在这样的情况下,想要保住安全,就必须做到不暴露行迹。 反之,若是暴露了,就算有胡啸林等人的存在,也只能狼狈逃跑,根本安全不到哪里去。 而且,就算最后成功的护佑着朱瑾萱平安逃离了,他原本调查天衍门中极天的计划无疑也会因此被破坏的一干二净。 所以综合考量之后,他还是决定只和朱瑾萱二人一起前往。 两个人的目标足够小,朱瑾萱的易容术又十分的不错,只要他足够的小心,远比带着胡啸林等人一起上路要安全的多。 只是,他这个理由能够说服朱瑾萱,甚至朱瑾萱可能巴不得甩掉身后的那些尾巴,与他一起“共闯江湖”,但想要说服胡啸林却肯定是不可能的。 因此他才会做出这样一个令朱瑾萱心中十分满意的决定。 撇下所有人,带着朱瑾萱一起上路。 。。 朱瑾萱满意了,胡啸林与陈岩青这两个大内侍卫与锦衣卫的头目显然就不可能满意了。 早已经猜到了白十二会离开的胡啸林,所以已经有了些许心理准备的胡啸林在看到白十二空无一人的房间之后,尚且如此的慌乱,都已经顾不得惊扰到朱瑾萱的后果,直接踹门而入了,之前一点情况都不知道的陈岩青,在得到了手下无比惊慌的禀报之后,心中自然更是惊慌不已。 在他这个锦衣卫千户的眼皮子底下,当今陛下的亲妹妹仙游公主被人堂而皇之的拐走了,他的罪责得有多大,他已经有些不敢去细想了。 于是在一路慌张的跑到朱瑾萱的房间,亲眼确认了朱瑾萱真的已经逃了之后,他立刻红着双眼,厉声的对着身边比他更加慌乱的一众手下大声的呵斥了起来。 尤其是那两个一直守在朱瑾萱房门之外的两个校尉,更是直接被他一人一巴掌给扇到了地上,然后又恨恨的补上了两脚。 “一个个都还傻站在这里干什么,还不全部都给我去找。” 稍稍发泄了一下心中的恐惧与愤怒之后,他有些跳脚的开始对着四周噤若寒蝉的手下们大声的命令起来。 “若是找不到公主,你们两个人也不用再回来了,随便找个地方给自己刨个坑跳进去等死吧!” 说着,他又忍不住对着被他那两记巴掌拍到地上的锦衣卫校尉恨声说道。 “等一下!” 就在得了命令的众多锦衣卫就要纷纷离开前去搜寻朱瑾萱的踪迹之时,一个声音却打断了他们。 “胡同知,可是有了什么发现?” 眼见竟然有人敢直接忤逆自己的命令,陈岩青登时就要发作,但在看清了出声之人是胡啸林这个原本得了皇命前来保护仙游公主的大内侍卫统领后,他却立刻变了一张脸,连忙凑了过去,一脸期待的开口问道。 很显然,他将胡啸林当做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既然有求于人,那态度自然不能再像对待手下那般恶劣了。 “这里有一封公主留下的信,看完之后,你再做出决定吧。” 最先用暴力的手段,一脚踹开门进入房间的胡啸林,早在陈岩青到来之前就已经检查过了整间房间,发现了朱瑾萱留下的两封密信,其中一封是需要他送往京城的,而另一封自然便是留给他们这些急得如热锅上的蚂蚁一般的可怜人的。 陈岩青看到胡啸林递过来的信,自然没有半点客气,连忙一把扯过,在灯下一目十行的看了[]起来。 “呼!” 匆匆看完信上的内容,陈岩青不由的长出一口气,心中的惊慌、恐惧也舒缓了许多。 而这个时候,他才注意到自己刚刚的动作似乎有些太过失礼了,连忙带着一丝尴尬的笑着向胡啸林赔礼。 “抱歉,胡同知,愚兄这实在是心中太过着急了,所以才。。。你可千万不要见怪。” “哪里,陈千户这也是关心则乱。” 胡啸林自然不会真的责怪陈岩青。 “不过公主这实在是太过胡闹了,愚兄觉得,还是暂时停止前进,先大肆搜寻一番的好,兴许说不定公主还没有走远。” “有那白十二在侧,今夜想要找到公主的踪迹几率渺茫,如果今夜尚且找不到,到了明日就更没有机会了,除非能够放弃押送这一批财宝,将所有人全部分散开沿着各处官道、小路四处搜寻,否则,只不过是在白费力气罢了。” 胡啸林长叹一声,声音中满是无奈。 “这批财宝价值不菲,正是国库急需的。。。” 听到胡啸林这般说的陈岩青,自然立刻就打了退堂鼓。 有了朱瑾萱留下的两封信,他在这件事中的麻烦已经减少到了最少。若是能够尽量轻松的找到朱瑾萱的下落,他自然也乐的去做一些事,但如果真的需要像胡啸林所说的这样,需要抛弃这批财宝去寻找,那他自然是不大乐意的。 只要将这批财宝运送到了应天,那可就是巨大的功劳。 “陈千户不必如此,你我所做之事都是为陛下分忧,小弟能够理解你的为难。” 虽然嘴上说着理解,但陈岩青却总觉得胡啸林的言语之间夹杂着淡淡的讥诮之意,不过眼下他也只能装作视而不见了。 “咳咳,胡兄弟能够明白愚兄的心就好。” 陈岩青干咳两声,掩饰一下尴尬与不满,将手上的信小心的叠了起来,塞进了袖子之中。 这是能够证明他在朱瑾萱被“拐走”这件事中“清白”的证据,自然要小心收好。 至于还给胡啸林? 不需要。 他已经看穿了胡啸林的心理,清楚胡啸林必然是不可能按照朱瑾萱信上所写的跟随锦衣卫的队伍一路返回应天,肯定是要率领那些大内侍卫离开去追踪朱瑾萱踪迹的。 “这封是仙游公主写给陛下的密信,” 果然,胡啸林就像没有看到他将那封信塞进袖中的动作一般,再度拿出了那封朱瑾萱在信中命他送往京城的密信,交到了他的手上, “还需要麻烦陈千户将其送往京城了。” “那胡同知你。。。” 尽管心中已经一清二楚,但在嘴上,陈岩青还是在装着糊涂。 “护卫仙游公主殿下的安全本就是陛下交给我的命令,我又岂敢辜负陛下的信任。” “愚兄可有什么能帮得上忙的吗?” 胡啸林都已经将皇帝的名号抬出来了,陈岩青自然不好在开口劝说,只能连忙将信函拿到手中。 不过,这倒是省了他不少的口水。 “只希望陈千户能够约束好手下,看管好那些犯人。” 胡啸林眼含深意的看了他一眼,凑到了他的面前,用只有二人能够听到的声音,轻声说道。 “若我的猜测准确的话,那白十二定然是带着仙游公主前往天衍门的老巢了。” 胡啸林的声音不大,而且没有将话说尽,但陈岩青还是忍不住瞳孔一缩,浑身一震。 他自然听出了胡啸林这话的意思,而其中所藏着的警告之意,他同样听的一清二楚。 “胡兄弟请放心,事情的轻重愚兄还是知道的。” 短暂的惊愕之后,回过神来的他,连忙拍着胸脯向胡啸林保证,而他的声音同样轻如蚊呐,配合上他那拍着胸脯的剧烈动作,倒是显得有些滑稽。 “嗯。” 满意的点了点头,重新站直了身体的胡啸林,声音也再度恢复了正常,对着陈岩青抱拳朗声说道。 “那陈兄,我们就山水有相逢,后会有期了。” “后会有期!” 陈岩青对他现在就要离开倒是已经有所准备了,连忙同样抱拳回道。 。。 之前还在怀疑胡啸林要求做好随时离开准备的顾大良,怎么也没有想到,这么快自己就被现实打了脸。 哪怕是那些一言不发就开始做准备的大内侍卫们也没有想到,他们不过才刚刚做好准备,离开的命令就来了。。。 而看着消失在黑暗之中的胡啸林一行人,陈岩青心中暗自松了口气之后,便立刻将所有总旗与千户们召集了起来。 胡啸林对他的暗示他可不敢有半点的轻视。 好在这一次来到泉州府参与这件事的,都是从应天府出来的锦衣卫,他这个千户说话还是能算数的。 不过相比让手下们封口,今后就此不谈朱瑾萱这位仙游公主,甚至直接将朱瑾萱在这件事中的存在痕迹完全摸去,真正麻烦的,还是那些俘虏。 坐在房间之中等待着手下百户、总旗们到来的他,眼中闪过一阵浓浓的杀意。 这世上,只有死人才是最最安全的。 “让木易行也过来见我。” 心中已然做出了决断的陈岩青,再度对身边的人下令道。 。。 胡啸林一行人出了驿站之后,遁入黑暗之后,一时之间却不知道该向哪儿走,天上的月亮只剩一抹月牙儿,只凭星光实在是难以看清前路,一如他们此时的内心。 胡啸林现在都已经有些后悔现在就离开了。 他就应该等到天明养足了精神之后再出发的。 不过马上,他的心思就忍不住活泛了起来。 他在这黑暗之中陷入了迷茫,那白十二与朱瑾萱二人呢?在这黑暗之中,他们又会如何行动呢? “立刻点起火把沿着官道向仙游县城前进!” 思考片刻之后,胡啸林心中认为白十二与朱瑾萱二人肯定会沿着官道前进。 毕竟在这黑灯瞎火,月光也极为微弱的夜晚,只有沿着官道前进才是最为稳妥的赶路方式。 若是挑选一条小路,没有任何指引,指不定会遇到什么危险呢? 白十二就算再如何胆大妄为,也肯定不敢拿朱瑾萱的性命开玩笑。 所以如果他挑选对了方向,说不定在路上就能追上二人。 但很可惜,他还是被误导了,在他看来选择连夜逃走的白十二与朱瑾萱二人为了防止被抓回去,定然会一路疾驰,尽可能的远离。 可是,其实二人在出了驿站之后,就选择了之前白天经过的,距离驿站不过十里地的那座山神庙中暂时落脚,等待着天明之后再出发。 朱瑾萱留下的那两封信也正是为了这个效果。 第1章 豫章故郡 豫章故郡,洪都新府。星分翼轸,地接衡庐。 襟三江而带五湖,控蛮荆而引瓯越。 物华天宝,龙光射牛斗之墟;人杰地灵,徐孺下陈蕃之榻。 雄州雾列,俊采星驰。 。。” 初唐四杰之一王勃的一篇《滕王阁序》传扬千古,也使得赣江之畔的滕王阁成为了与黄鹤楼、岳阳楼齐名的江南三大名楼之一。 而这样一座天下闻名的名楼,自然也时刻吸引着无数文人士子前来登阁远眺,瞻仰先贤。 。。 花费了近半个月时间,一路辛苦终于赶到了洪都府的白十二与朱瑾萱二人,在来到洪都府城之后,也选择了来到这天下闻名的滕王阁中游览一二。 当然,他们眼前这座滕王阁早已不是王勃登阁挥毫的那一座,历时近千年,其间又历经那么多的战火,木质结构的楼阁若是不加修缮的话,只怕早已灰飞烟灭了。 二人此时所看到的这一座滕王阁,便是前朝之时重修而成,阁高五丈六尺,端的气势恢宏。 不过,说是前朝,看似不远,但距今也已经有近两百年的历史了,虽然多有修缮,但总体上也已经变得有些破旧了,也应该到了要再度重修的时候了。 对朱瑾萱来说,能够亲身登上这闻名近千年的名楼,自然是无比激动,能够瞻仰楼中那些诸多前朝文人骚客的真迹,更是令她无比兴奋,只觉得自己当初逃离京城实在是一个无比正确的决定,若是被关在京城的那座精美的金丝笼中,她又怎么可能有亲自登上这滕王阁的机会呢? 但对于连滕王阁序都只记得一句“落霞与孤鹜齐飞,秋水共长天一色。”的白十二来说,显然就没有那么多的激动心情了,至于感慨,他一个十余岁时就离开了家一头闯入了江湖的“浪子”,对于朱瑾萱的心情显然也是有些理解不能。 他在看到这座滕王阁之后的心情,只有两个字——失望。 不过,在登上了滕王阁的最顶层之后,他的心情倒是比刚进来之时好了许多。 登高望远之时,心情也会随着看到的广阔天地而变得舒畅开来。 这座滕王阁虽然算不得太高,但在这赣江之滨,在城中普遍都是低矮的民房的情况下,出现在白十二眼中的天地依旧广阔了许多。 而这个时候他就有些懊悔自己以前为何不多认真读读书了。 因为面对这如此令人心旷神怡的画面,他的大脑之中却只有最为粗俗和常见的那两个字浮现出来。 更令他郁闷的是,在朱瑾萱就在身边的情况下,他还只能将这两个字憋在心里,无法畅快的喊出来。 虽然还未到九月初九重阳佳节,但这滕王阁中还是有许多文人士子的,他若是这个时候脱口而出那两个字,丢他自己的人事小,关键还会连累身边的朱瑾萱。 。。 白十二心中带着小郁闷陪着朱瑾萱在游览滕王阁之时,终于得到了自己派去的人手已然全军覆没消息的黄龙,此时心中已经郁闷、愤怒的想要杀人了。 尤其是当他听到全军覆没的原因,是木易行这个心腹背叛自己,投靠锦衣卫之后,他更是出离了愤怒。 发泄持续了将近半个时辰,当终于耗尽了最后一丝力气后,他才喘着粗气,瞪着带着血丝的眼睛,如同一只被激怒又被戏耍到力竭的公牛一般,瘫倒在太师椅之上,急促的喘息着。 “到底是怎么一回事,详细的与我说来,不要漏掉任何一个细节!” 稍稍平复了一下剧烈的喘息之后,他才终于开始问起详细的情况。 而他之所以这么做,或许也是因为害怕自己若是没有宣泄完力气与愤怒就开始询问的话,会因为控制不住自己的身体,直接拔剑将面前这个逃回来的无能之辈乱剑砍死吧。 一路辗转,如履薄冰,终于回到了洪都府的太微垣左执法,面对显然已经陷入暴怒的黄龙,开口之后,语气尽可能的平缓,生怕会激起黄龙的凶性。 他好不容易才从锦衣卫的手中逃脱,又废了更多的精力才终于逃回来,可不想在这个时候死在暴怒的黄龙手下。 不过,虽然语气平缓,但在说道具体的事情之时,他自然还是尽可能的选择了“甩锅”。 其实说甩锅倒也算不上,毕竟他的确是后面才抵达泉州府的,在他抵达之前木易行就已经被救出来,也洗清了身上的嫌疑,没有察觉到木易行已经背叛这件事的责任,他就算有,也只是很小的一部分。 至于最后与木易行合作,按照木易行设定的计划行动这件事,他就更好解释了。 反正只要不断的向木易行与北斗九星君的身上甩就可以了。 木易行已经背叛,北斗九星君或死或伤或被俘,一个都没有逃出来,这一切还不是任由他的嘴,想怎么甩锅就怎么甩锅。 只是如果被当初拼着自己的性命不要也要送他安全逃离的北斗九星君看到眼前这一幕,不知心中会作何感想?会不会后悔当初的做法? 。。 “如此说来,那个叛徒是蓄谋已久了?!” 听完了添油加醋的叙述之后,黄龙刚刚压下去的愤怒隐隐有了再度复苏的迹象。 “应当是如此。” 左执法只能硬着头皮小心翼翼的回答道。 “哼!” “砰!” 伴随着一声怒哼与闷响,房间之中最后一件还算完整的东西,黄龙屁股下的太师椅随着他的长身而起与沛然掌力,也变得四分五裂了。 不过这也倒也使得整个房间之中的一切终于变得再度“和谐”起来。 “尊主息怒!” 太微垣左执法被这份惊人的气势与掌劲吓得忍不住扑通一声跪倒在地,脸色惊惶的匍匐在地。 “是我等无能,未能识破那叛徒的面目,请尊主责罚。” “哼,责罚?!” 黄龙的面具下的眼睛没有任何温度的乜了他一眼,冷哼一声,声音冷酷的说道。 “对于你们这样的废物,责罚只不过是在浪费本尊主的时间罢了。” “请尊主暂且饶过属下一命,属下定当戴罪立功,将那叛徒碎尸万段,为尊主夺回那批财宝。” 刚刚还觉得自己应当能够暂时逃过一劫的左执法,此时心情已然是如坠冰窟,为了保证小命的他,连忙大声的向黄龙保证道。 “呵,戴罪立功?一口气葬送了本尊主麾下近半精锐,你竟然还有脸说出戴罪立功这四个字?” “属下。。。” 左执法的心在这一瞬间不由的沉到了谷底,但他知道,自己不能放弃,否则自己这条命,今天就真的要交代在这里了。 他连忙就要抢着开口再度求饶或保证,但很可惜,黄龙却似乎已经厌烦了他的声音,在他才刚刚开口之际便大声打断了他。 “来人,将他押入天牢之中!” 伴随着黄龙的声音落下,两个身影骤然出现在房中,一左一右架住了左执法,仿佛他们早在左执法到来之前便已经站在那里一般。 被二人架住向外押走的左执法,此时却没有半点挣扎。 倒不是说他畏惧于二人的武功,他也不是畏惧于黄龙的威势,更不是因为他被二人点住了穴道,只能任二人施为。 而是因为他在听到了黄龙的命令之后,心中松了一口气。 黄龙虽然言辞之中充满了杀气,似乎铁了心要置他于死地。 但其一开口却还是漏了馅儿。 黄龙刚刚之所以这般的杀气腾腾,只不过是担心他也像之前的木易行一样,已经背叛了天衍门,此时只是为了再度打入天衍门,打探情报,所以在故意诈他罢了。 若是真的想要杀他,黄龙完全可以直接在这里动手,何必还要多此一举,命人将他关进天牢之中。 眼下的他应当是已经通过了黄龙最初的考验,不过是因为有之前木易行这个叛徒的例子在,所以黄龙心中还是不放心,需要去打探一番,以便与他之前所说的那些情况进行验证,进而再确定他是否可以继续相信。 。。 太微垣左执法被两个人押着在偌大的宅院之中走着,前往黄龙口中的天牢。 天衍门一切的架构都是按照天上的星象而设的,黄龙口中所谓的天牢,自然不可能是当今朝廷设在两京的天牢。 黄龙口中的天牢,不过就是一间比较逼仄的隔间罢了。 而且与朝廷那座进去了就很少能活着走出来的恐怖天牢相比,天衍门的这座天牢,其实更多的只是一种象征存在罢了。 事实上,以左执法自己所知,他应当是这座“天牢”设立至今所关押的第一位犯人。 “今后一段时日里只怕就要麻烦两位天理星君了。” 走入“天牢”之中,左执法向押着自己过来的二人抱拳道。 “哪里,左执法客气了。” 被称作天理星君的二人,同样抱拳回礼道。 “左执法心中不必多虑,想必要不了多久,黄龙大人就会请左执法回去并倚为臂膀的。” 显然,二人心中同样清楚左执法这只不过是暂时被软禁在这里,待到黄龙探查到了情报,并确定了他的可靠之后,他肯定会很快就被释放出去,并获得重用。 毕竟那么多星君、星官,似乎只有他一人从泉州府那里逃了回来,而且从他之前禀报的消息来看,他可能还是唯一的一个,之后若想再次对付那群锦衣卫,抢夺那批财宝,他这个唯一有着与锦衣卫交手经验之人,黄龙自然需要倚重。 “呵呵,那老夫就现在这里多谢二位天理的吉言了。” 伸手不打笑脸人,见二人如此“识趣儿”,人老成精的太微垣左执法自然是同样笑着回道。 “左执法一路奔波,身体必然疲惫,还是早点休息吧,我二人就先行告辞了,左执法若是有什么需要的,不妨对牢卒言明,我二人已经吩咐过他们了。” “如此那老夫就先行谢过了。” “哪里,哪里,我等告辞了。” “告辞。” 。。 太微垣左执法终于能够躺在地方不大,环境不算太好,但完全可以安稳休息的“天牢”之中休息之时,黄龙却依旧紧皱着眉头,眼中满是烦躁与无奈。 “禀尊主,我等已将犯人押入天牢之中。” 就在黄龙皱眉沉思之时,两个天理星君已然回到了黄龙身边。 “如何?” 黄龙头也没抬的开口问道。 “以属下二人所看,左执法应当没有问题。” “哼,只怕当初在泉州府,北斗那群蠢货在看到那个叛徒的时候,心中也是这么想的。” 轻哼一声,黄龙开口之后,言语中的不满与怨气因为在心中实在是积压太过,情不自禁的流露了出来。 而天理二人自然只能装作没有听到一般,在那里继续装着雕塑。 “咳,既如此,那就由你们二人亲自走一趟去验证一下吧。” 黄龙很快也意识到自己的情绪外泄,轻咳一声后,对二人命令道。 “是。” 二人倒是没有因此心中产生什么怨言,闻言立刻躬身回道,然后转身便要离开。 距离太微垣左执法所说的时间已经过去半个多月了,事情紧急,他们必须抓紧时间了,否则就算有什么痕迹也要被时间所抹除了。 “除了这件事,” 不过,二人刚要转身,再度开口的黄龙却再次将二人的身体拉了回来。 “你们二人去到那里之后尽力去打探一下锦衣卫以及那个叛徒的消息。” 黄龙停顿又思索了片刻之后,再度开口说道。 “若是太左所说的完全属实的话,那锦衣卫的人应当是要前往福州府,之后很可能会选择水路返回应天府,你们若是可以的话,不妨打探一下,看看锦衣卫是否选择走水路。” “是!” 虽然心中对黄龙打探这件事的目的隐隐有了猜测,但二人依旧什么都没有说,只是躬身应了一声后便转身离开了。 “哼,若你们当真有胆从这洪都府过,那就连财带人都留下吧。” 看着二人的身影消失在门外,黄龙唯一露在面具之外的一双眼睛中,不由的射出了凶狠的目光,口中轻声自语道。 “不过,在那群鹰犬和那个叛徒到来之前,也是时候该整顿一下整个中极天了。” 第2章 紧跟而来、动摇 走在洪都府城的街道上,白十二与朱瑾萱步履匆匆,脚步飞快。 当然,二人不是因为刚到这洪都府就暴露了行迹,所以只能狼狈逃窜才走的飞快,实在是因为头顶的阳光太过炙热了,二人在赣江之畔的滕王阁上时还没有什么感觉,但一离开赣江之畔,来到城中没有半棵树,还全都由青砖、石板铺成的繁华街道之上后,头顶酷烈的太阳,就让二人在一瞬间感受到了祂那无穷的威力。 而二人脚下那被太阳这个大火球烤了许久的青砖、石板,也不断的由下而上的散发着无尽的热量,再配合着早已被炽热的阳光加热过的空气,此时的二人宛如置身于火炉之中一般燥热难耐。 酷夏终于到来了。 。。 “小二,来碗冰镇酸梅汁。” 终于,二人的眼中看到了梦寐以求的招牌,立刻快走几步,最后甚至近乎直接跃入店中一般,在终于避开了外面的阳光,获得了喘息之机后,才选择了坐到看起来最为荫凉的角落之中,冲着伙计大声吩咐道。 “来嘞。” 对于白十二与朱瑾萱这样的客人,小二显然是见得多了,因此在白十二吩咐刚刚出口之际,小二哥的回应声便响了起来,不过回应了二人之后的伙计却没有如同以往的时刻那样略带讨好的迎上前去,而是端起茶托盘,向着后院走去。 少顷,店小二才端着茶托盘上的两个白瓷碗,从后院快步走到白十二与朱瑾萱的桌前,放下茶托盘,将两个白瓷碗递给二人,笑着说道。 “二位客官请用。” “咕咚咕咚!” 端起两碗酸梅汁,白十二与朱瑾萱也顾不得和伙计再多说半个字,同时将碗端了起来,没有什么形象的一口气将在深井中镇了许久的酸梅汁一饮而尽。 离开京城日久,朱瑾萱这个原本举止得体的皇室公主,似乎有些被白十二带偏了。 “二位客官应当是第一次到洪都府吧?” 夹着托盘的小二哥却没有立刻转身而走,反而还饶有谈兴的向二人开口问道。 不过,在这饭点已过,天气燥热的午后,他除了在店中瞌睡之外,也的确没有什么事情可做,能有白十二与朱瑾萱这么两个客人可以聊聊天,也总好过缩在那里发呆、瞌睡。 “哦,不知道小二哥是从哪里看出我二人是第一次来这洪都府的?” 今天不过刚刚抵达洪都府的二人,对这个主动凑上来的“百晓生”,自然也不会往外推,白十二立刻就像是个合格的捧哏一样,一脸好奇的开口询问道。 “嘁,亏你以往还自诩聪明呢。” 不过,还未等小二开口,朱瑾萱就先忍不住开口吐槽了起来。 “你也不看看外面,除了我们之外,哪还有别人那么傻。” “嘿~。” 眼看着面前这对年轻的小夫妻在那里斗嘴,小二哥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就感觉自己有些多余,而且像是刚刚将后院井里镇着的酸梅汁一口气喝光了一般,嘴里发酸,肚子有些涨,但他却又不好直接转身离开,于是只能发出两声尴尬的笑声。 “咳咳。” 被怼的白十二顿时就是一阵急促的咳嗽。 他自然知道原因,他这么说显然就只是为了和小二哥聊下去,却没想到朱瑾萱会搞这么一出。 不知是不是因为天气太过燥热,所以导致心情也烦躁了起来。。。 “咳,嗯,小二哥,麻烦你再给我们盛两碗酸梅汁来吧。” 听到白十二急促的咳嗽声,看到小二哥脸上的尴尬之色,朱瑾萱这才意识到不对劲,只得用清清嗓子的方式遮掩一下,然后从怀中掏出荷包,排出十几枚大钱来,对着小二再度开口说道。 “客官请稍候。” 小二哥脸上的尴尬之色瞬间变为了笑意,麻利的将二人面前空空如也的白瓷碗放到茶托盘上,向着后院而去。 “哈哈。” 看着小二的身影消失在后院,白十二终于忍不住,压抑着声音的笑了起来,引得朱瑾萱顿时脸色羞红的举起粉拳锤了他两下。 。。 在白十二与朱瑾萱笑闹的时候,胡啸林也顶着头顶的烈日,赶到了洪都府城。 不过,奇怪的是,之前一直寸步不离跟在他身后的那些大内侍卫,此刻却踪迹全无。 “呼,终于到了。” 忍不住用袖子再次抹去脸上汗水的胡啸林,看着近在眼前的城门,忍不住吐出一口浊气。 不过,他却并未立刻就着急的牵马入城,而是先想着在城外供人落脚乘凉补充的茶肆走去。 反正这偌大的洪都府城就在这里又跑不掉,他决定还是先歇歇脚,去去暑气再说。 “掌柜的,来碗凉茶。” “来了,来了,客官请坐。” 提着个偌大陶制茶壶的掌柜的,闻言立刻高声应了一声,从简陋的桌子上翻起一个粗制陶碗。 “客官,店小简陋,就这么几张桌子,若是您不嫌弃的话,挤一挤?” 不过,打眼看过去已经没有任何一张空桌子的掌柜,只能拎着茶壶,拿着陶碗,略带歉意的向胡啸林询问道。 若胡啸林只是普通的行人,他自然不会多嘴问这么一句,但看着胡啸林牵着的那匹看上去就和普通驽马不同的奔马,他还是加了句小心。 “无妨。” 胡啸林自然不会介意,随意的对着掌柜的摆了摆手后,牵着马去到旁边的树下,给同样热的够呛的马儿找了一篇绿荫后才满意的折回身来。 “掌柜的,给我那宝贝马儿端上一盆清水,放心,钱不会少你的。” “哪里哪里,客官客气了。” 掌柜虽然嘴上客气着,但脸上挡不住的笑意却出卖了他的内心。 “打扰了。” 来到掌柜的放下自己茶碗的桌边,胡啸林对着对面同样在避暑补水的客人抱拳一礼。 “哪里,胡兄台客气了。” 但对面那个看上去宛若老农的客人一开口就让胡啸林差点忍不住将手中的茶碗甩过去。 不过好在,他马上就猜出了对面之人的身份,从而冷静了下来。 “没有想到顾兄的脚程竟如此之快。” 对面老农模样的客人,自然便是千面青衣顾大良。 “呵,在江湖之中行走这么多年,也就只剩下这么一点微末本事了。” “呵,顾兄实在是太客气了,能够抢在我这可以日行八百的骏马之前赶到这洪都府,可不是一点微末本事就能做到的。” 就在胡啸林与顾大良还在那里吹水之时,茶肆的掌柜端着一个木质的盆走向了胡啸林,同时嘴中还在询问着。 “客官,您看这些水可还够?” “麻烦掌柜的了。” 明白掌柜是何意的胡啸林点了点头后,从怀中掏出了钱袋,然后在掌柜的半推半就间,将茶钱与十几个铜板的赏钱塞到了掌柜的手中。 “其他人什么时候能够赶到。” 掌柜的心满意足的拿着钱离去之后,顾大良终于想起了正事,忍不住开口询问起其他大内侍卫的情况。 “他们不会来了。” 但胡啸林的回答却差点让顾大良忍不住惊叫出声,幸好胡啸林自己心中清楚,他的回答会给顾大良带来多大的震撼,所以提前就用眼神警告了他一番,才使得顾大良及时的刹住了嘴。 “什么?!” 不过,顾大良依旧还是低声质问起来。 “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说来话长,此地并不适合,进城之后再说。” 胡啸林却面不改色,微不可查的摇了摇头。 。。 在白十二、朱瑾萱与胡啸林、顾大良先后抵达洪都府之时,在据洪都府足有千里之遥的扬州府,养好了伤之后的房日兔终于带着花琳琅赶回了天衍门东极天的临时据点。 至于将他救出的亢金龙,却是在二人分别之时,带着青龙的亲笔信前往了南极天,去完成青龙的任务了。 但房日兔心中却清楚,亢金龙这么做,其实是有着暂时避一避风头的含义在其中的。 之前他与亢金龙之间的分歧,虽然未让二人就此分道扬镳,但是二人却也达成了默契,互不干预。 “没想到这其中竟然还有这么多的波折。” 见到只有房日兔孤身一人带着花琳琅回来的青龙,心中原本还颇为疑惑,但在听完房日兔的叙述之后,才有些愕然的开口感慨了一句。 “不过,你们或许是被那木易行所欺骗了。” 但旋即,却又轮到房日兔被青龙所震惊了。 “东官大人难道知道那木易行的身份?” 房日兔显然从没有想到过这一点,因此心中不由的生出了许多纷杂的念头,而其中最为清晰的,显然就是那一日亢金龙刚刚将他救出之时对他所说的那些话。 “若我没有猜错的话,你口中的木易行,应当是黄龙的心腹,其名曰:太岁。” 青龙说到这里,言语间竟然有些懊悔。 “早在亢金龙回来向我禀报之时,我心中就已经有所怀疑,但当时因为急着将花琳琅带回来,却没有来得及细细思索,过了这么久,再加上你现在的描述,我才终于能够大致确认他的身份。” 虽然隔着面具,但青龙似乎还是通过房日兔的眼睛看出了他的内心的不平静,因此有些反常的,显得十分絮叨的向他解释道。 他手下如今可堪大用的,也就只剩下面前的房日兔与去向朱雀送信的亢金龙二人了,在心月狐依靠着深埋的棋子将整个东极天搅得混乱不堪的现在,他必须笼络住房日兔与亢金龙二人。 “太岁。” 房日兔口中轻声重复了一遍这两个字。 “那如此说来,我与亢金龙的身份早已被他识破了,可为何他却没有半点为难我们?” 房日兔心中忍不住有些奇怪。 以黄龙与青龙之间的糟糕关系,对方身为黄龙心腹,怎么会没有半点为难他们。 至于那一千余两银子,在他看来却并非是为难,而是应有之意。 那份消息的价值的确就值这么多银子。 “或许他是自信自己的身份不会暴露,所以不想引起你们的怀疑吧。” 青龙也无法肯定。 “毕竟按照你们打探到的消息,太岁早在十多年前就已经在泉州府扎根了,这也是黄龙为了对付朱雀的布置,他应当是担心会节外生枝,所以才故意装作对你们的身份视而不见吧。 不过黄龙应该怎么也不会想到,他布置了这么久,最后竟然会被厂卫与六扇门这群鹰犬破坏个一干二净,估计朱雀在知道这个消息之后,应当会很高兴吧。” 说道后面,青龙竟然忍不住有些幸灾乐祸起来。 也幸好房日兔回来的早,没有给他带回后续的情况,否则若是被他知道了这一次黄龙折损如此严重,指不定会高兴成什么模样呢。 而房日兔想着目前这位黄龙继位以来的诸多过分行为,再想着东极天最近一段时间来的霉运,倒也能够理解青龙此时的幸灾乐祸。 “东官大人,花琳琅既然已经找到了,那我们下一步的计划。。。” 终于,不知过了多久,当气氛终于再度恢复正常之后,房日兔开口询问起了正事。 “这件事不急。” 青龙却摆了摆手。 “心月狐那个叛徒留在组织之中的暗钉尚未全部拔出,现在还远未到出击的时候。” 青龙说到这里,面具下的脸上不由的升起阵阵烦躁。 “最近一段时间,你先从已经甄别过的人里挑出几个可用之人,带着他们去向花琳琅学习易容之术,待到所有暗钉都被拔除之后,便是你们出发返回应天除去那个叛徒之时。” “是。” 房日兔听到青龙提起曾经的同伴,如今依然背叛的心月狐,心中忍不住就是一黯,然后脑海中又不由自主的再度回忆起了亢金龙之前所说的那些话。 若是这次有机会的话,我定要当面向她询问一番,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脸上不为所动的他,心中却下定了决心。 但他却没有想过,当他心中产生这样的念头之际,其实就已经等于是给青龙打上了不信任的标签。 而这也意味着心月狐当初的目的已经达成了。 青龙原本无比稳固的信任基础,就在这长久不断的怀疑之中被动摇了。 尽管从一开始,这些怀疑都是真正的事实。 第3章 各有考虑 洪都府城,赣江之畔的一座酒肆之内,又换了一身装束,此时一副商人打扮的顾大良,正在自饮自斟。 虽然太阳已经偏西,原本炽烈到纯白的大火球也已经变成了一个红红的圆球,但空气之中弥漫的,却依旧是令人不适的的燥热气息。 所以顾大良此时并未易容。 在这酷热的天气下易容外出,对他来说算不得太难,但没有必要的情况下,他又何必给自己找罪受呢。 反正在这江湖之上能够认得出他本来面目之人屈指可数。 “不好意思啊顾兄弟,初来乍到不认得道路,来的迟了,愚兄自罚三杯向顾兄弟你赔罪。” 就在顾大良心中已经等的感觉到些许不安之时,同样换了一身装束,也是一副商人打扮的胡啸林,迈步进入了酒肆之中。 在见到了正在自饮自斟的顾大良后,连忙快步走到桌前,双手抱拳,脸上满是歉意的开口赔罪道。 “胡兄言重了,小弟也不过是才刚到不久而已。” 身为极善易容的高手,看着面前一身商人打扮的胡啸林,顾大良却只感觉阵阵牙酸。 但在周围都是客人的情况下,他却也实在不好直接开口说什么,只能强压下心头的别扭,与胡啸林装模作样的客套着。 不过,当胡啸林连饮三杯终于落座之后,他还是没能忍住。 “胡兄,你这身打扮是。。。?” 顾大良举起酒杯似乎是想要向胡啸林敬酒一般,但开口之后,脱口而出的却是显而易见的嫌弃与埋怨。 “怎么?我这身打扮有哪里不对吗?” 深知顾大良在易容装扮上颇有心得的胡啸林自然立刻听出了他的意思,脸上不由的露出一丝紧张,然后看了看自己的装束,压低了声音,小声的问道。 “装扮倒是没什么问题。。。” 顾大良看着他,脸上的表情有些一言难尽。 “但胡兄在穿上这身衣服的时候难道没有照过镜子,审视一下吗?” “时间紧急,我去到成衣店买上这一身衣服后就立刻赶来了。” 胡啸林脸上的神情有些尴尬,以及一丢丢的不忿。 “不过,我换上这身衣服之后,成衣店中的掌柜与伙计都夸我。。。” “咳咳,胡兄,这世上做生意的,难不成还有把生意往外推的道理不成?” 听到胡啸林辩解的顾大良,忍不住苦笑着微微摇起了头。 “。。。” 而听到顾大良这话的胡啸林,有些无言以对。 “算了,这衣服虽然穿在胡兄的身上看起来有些别扭,但在旁人看来,最多也不过认为胡兄你是个久贫乍富的暴发户罢了,应当也不会引来什么人注意的。” 短暂的沉默之后,顾大良再度开口劝慰着胡啸林。 只不过胡啸林听着他的这些劝慰之语,心中总有一种想一巴掌怕死他的冲动。 “胡兄还是向小弟说说其他兄弟的情况吧?之前胡兄说其他兄弟这一次不来了到底是什么意思?” 也许顾大良自己心中知道他刚刚那话十分的不中听,因此没有给胡啸林反应时间的压低了声音,说起了正事。 “呼。” 吐出一口浊气,胡啸林便向他说起了之前在城外茶肆提过一嘴的那件事。 “当日在驿站之中,其实我发现了三封信。” 而胡啸林一开口,顾大良就被震惊了。 “三封?” 还好顾大良因为之前在茶肆听到胡啸林提起过之后,心中已经有了些许准备,否则,只怕他真的会惊叫出声。 “不错,其中一封是公,咳,是朱小娘子留下的给家中长辈的,一封是留给我们说明事由的,而另一封,则是那个家伙留下的。” “信上写了些什么?” 已经消化了这个惊人消息的顾大良,不由的一脸好奇的询问道。 “信在这里,你自己看吧。” 胡啸林说着从袖中逃出一个信封交给了他,然后在顾大良接过信后就立刻展开阅读的时候,将酒杯端起,一边继续小声的说着,一边打起十二分精神观察着酒肆中的动静。 “看完之后,相信你应该就能够明白我为何要这么做了。” 。。。 顾大良一目十行的看着手上的信,有胡啸林在帮他观察四周情况,他可以完全不用有任何顾忌。 “这白十二真是胆大妄为。” 待到他匆匆看完了信之后,脸上却并没有露类似明悟的神色,相反,他的脸上满是不忿,而目标自然就是写下这封信的主人——白十二了。 “他虽然的确向来是个大胆之人,但在这件事上,却真的不能怪他。” 而原本应该比顾大良更加对白十二感到不满的胡啸林,却难得的替白十二辩解了一句。 “若是可能的话,我相信他肯定更喜欢一个人单独行动。” “哎!” 顾大良脸上的不忿最终化作了一声叹息,然后神情无奈的举起面前的酒杯,一饮而尽。 苦酒入喉,使得他那原本就十分苦涩的心情变得愈发悲苦起来。 “真不知道那位殿,朱小娘子,心里是怎么想的。” “我们若是能够知晓的话,也就不会有这大半年来的辛苦奔波了。” 这一次,胡啸林对顾大良的话却充满了认同,举起酒壶给顾大良和自己都满上之后,端起酒杯,同样一脸苦涩的说道。 “叮。” 伴随着酒杯相碰的声音,二人同时将苦酒一饮而尽。 。。。 应天府城。 六扇门衙门之中。 总捕头侯青正坐在椅子上发愣。 在他身边的桌子上则躺着由近十张宣纸写就的信函。 “嗒嗒嗒嗒!” 就在侯青还在发愣之时,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传来,继而一群人鱼贯而入。 侯青麾下的所有六品及以上的捕头全部都被侯青叫了过来。 “总捕头?” 看着这么多人的脚步声依旧没有被唤醒的侯青,一群捕头不由的面面相觑,最后实在是有些受不住了,才终于忍不住小心的开口喊道。 “啊?!你们来了。” 侯青终于回过了神,看到这么多手下都围在自己面前后,想起了正事。 “总捕头,您这么着急的将我们所有人都召集前来,究竟所为何事啊?” 眼见侯青回过了神,一群捕头连忙开口询问道,似乎是担心侯青随时可能会再度陷入之前那般的呆滞一般。 “看看这封信吧,看完你们就明白了。” 并不知道手下这些捕头心中正在吐槽的侯青,伸手拿起了桌上的信纸,递给了距离他最近的捕头,面无表情的开口说道。 一群捕头连忙凑了过去。 尽管信函的内容多达十页,不过十余个捕头还是很快便全部传阅完毕。 因为这多达十页的信纸,其实只讲了一件事,就在第一页的前半页。 至于剩下的九页半,都是记录的口供。 。。。 信函是今天才刚刚送到的,寄信人则是之前与侯青不大对付,继而被侯青用调查扬州知府被灭门一案给支到漳州府去的彭震雷。 而内容自然便是彭震雷四人率领长白剑派的弟子与东厂合作,抓住了不少天衍门中极天门人,以及审问得到的口供。 尽管之前侯青就得到过白十二的提醒,天衍门的房日兔出现在了泉州府,很有可能和泉州府当地的门派有所勾连,但侯青当时因为正需要人手配合着心月狐肃清应天城中的天衍门据点,因此最终只将附庸的长白剑派弟子们派去了。 结果,没有想到,时间过去一个多月之后,自己这边收获寥寥,被支开的彭震雷以及不被重视的长白剑派却收获颇丰。 这如何能让侯青心中不懊悔。 而懊悔之余,他也在想着,能否弥补之前犯下的错误。 这也是他将所有六品以上捕头都召集前来的原因。 “我就觉得那妖女之前并没有将知道的所有消息都如实吐露。” 不过,原本应该是用来商议接下来该如何补救的讨论,却在一开始就跑题了。。。 “没错,我当时也有同感。而且,虽然那妖女表面上看起来十分配合,今天跑去城东,明天又跑出城外大肆搜捕,带着我们到处乱跑,害的我手下的捕快,各个都在抱怨。我们是苦也吃了,罪也受了,可这么多天下来,除了抓住几个没有半点价值的小鱼小虾之外,哪里还有什么别的收获?” “就是,若不是这个妖女的拖累,我们怎么可能分不出人手来前往泉州府,现在又怎么可能让彭震雷他们四个家伙捡到这个大便宜?!” 。。。 有一个人开了口,其他的人就像是终于找到了出口一般,纷纷一副义愤填膺的模样,将全部的责任都推到了心月狐这个犯人的身上。 一时间,心月狐俨然变成了一个十恶不赦的存在。 若是只从他们的言语去倒推的话,就好像,之前是心月狐对他们下了咒,所以才害的他们落到现在这步田地一般。 “够了!” 最终,还是侯青似乎终于再也听不下去了,脸色不善的重重一拍桌子,才使得所有人都闭上了嘴巴。 “我让你们前来不是让你们来找人承担罪责,是让你们讨论接下来该怎么办的!” 看着脸色铁青的侯青,一群捕头不敢再继续向心月狐的身上甩锅,但他们心中却也没有什么好主意,因此大堂之中,一时间陷入了诡异而又尴尬的沉默。 “咳,总捕头,从这信上记录的口供来看,那天衍门的中极天就在洪都府,虽然距离算不得近,但也不算远,我们若是能快一点赶到的话,也未必不能赶上啊。” 最终,还是谢老三这个侯青的老部下开口打破了尴尬的沉默。 “哼,这么多人一起赶赴洪都府,岂不是打草惊蛇?” 但侯青显然对他这个馊主意十分不感冒。 “况且,若是所有人都前往了那洪都府,这里该怎么办?你们可不要忘了,那青龙如今可还不见踪迹呢。” 谢老三原本就没有想过自己这胡乱想出来的馊主意能成,他开口只不过是为了打破沉默的尴尬罢了,却没想到侯青竟然如此严厉,不由的讪讪的缩了回去。 而眼看着谢老三被骂了回去,其他人就更是不敢开口了。 “我倒是觉得这正是对付青龙的绝佳时机。” 就在侯青深感不满,即将爆发之时,一个清丽的声音打破了沉默。 只不过对这个打破沉默的声音的主人,所有捕快脸上的神色却都算不得和善,近乎所有的人转过头望向声音主人的目光中充满了鄙夷,而剩下的那些目光除了鄙夷之外,还带上了愤怒。 “放肆!” “大胆!” “谁允许你到这大堂来的?又是谁给你的胆子闯进来的?” “这里是六扇门的大堂,岂是你这个犯人能撒野的地方,还不快点滚出去!” 。。。 来人自然便是之前被众多捕头们口诛笔伐的心月狐。 而之前心中就对心月狐充满了不满的一众捕头,在这种时候,对她的态度自然自然就变得愈发恶劣起来。 毕竟在他们的心目中,你心月狐不过就是个犯人,无非是看在你能帮助我们调查天衍门的份上,我们才勉强容忍你的存在罢了,你还真把自己当根葱了? 呸,也不好好照照镜子看看自己是什么货色! 。。。 “对付青龙的最佳时机?你是何意?” 可惜这些捕头就算骂的再凶,也没能影响侯青。 相反,被手下这些捕头的无能给气得不轻的侯青,对心月狐口中所说的内容十分的感兴趣。 而侯青的开口,自然使得骂的正凶的一众捕头们的脸色在瞬间就变得无比尴尬起来,有不少人甚至直接涨红了脸,若非是侯青积威甚重,只怕他们当场就要爆发,乃至直接负气而去了。 “中极天虽然与东极天之间的关系早在十多年前就疏远了,而且中极天的尊主黄龙也与青龙之间有着不小的矛盾,” 心月狐对身边仿佛要将她生吞活剥的目光没有半点的反应,依旧十分平稳的一边迈步向前,一边解释道。 “但是中极天毕竟是整个天衍门的核心,若是青龙得知了这个消息之后,必然不会无动于衷,若是我们还能在其中给他一些误导的话,或许就能让一直不知躲在何处的青龙,漏出他的尾巴。” 侯青的眼睛,亮了起来。 第4章 纠结 世事难料。 青龙从没有像如今这样体会到这四个字所蕴藏的含义。 他费了不小的力气,才终于将心月狐埋下的诸多暗子清除的七七八八,房日兔与亢金龙更是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终于将花琳琅带回扬州府。 可就在他想要按照原本的计划继续进行下一步的时候,突然从应天府那边传来了一个令他无比震惊的消息。 太岁星君木易行被抓了。 不仅如此,被抓的太岁星君木易行还背叛了天衍门,与锦衣卫合作,将黄龙派去援助他的众多天衍门门人,近乎一网打尽。中极天损失惨重,而且在那些被抓的天衍门门人的供述之下,锦衣卫已经得知了天衍门中极天的不少据点,接下来就要对其进行疯狂的打击,甚至要剿灭整个中极天了。 尽管之前已经从房日兔那里知道了木易行被厂卫多通缉,处境不妙,但他却怎么都没想到事情的后续发展,竟然会糟糕到这种地步。 房日兔之前禀报的时候不是说木易行已经提前逃走了吗?那他到底是怎么被锦衣卫抓住的? 青龙百思不得其解。 所以在听到这个消息的第一时间,他下意识的便否定了这个消息的真实性。 他觉得这应该只是六扇门故意放出的假消息罢了,为的就是让得到消息的东极天自乱阵脚。 作为执掌东极天多年的头目,青龙的确是有两把刷子的,单单只凭这么一点消息,就能猜测出六扇门故意放出这些消息背后的目的。 但很可惜的是,就算他猜出了六扇门,或者更确切的说,是心月狐的目的,但对整件事的结果却依旧没有什么影响。 因为无论这个消息的真假,只要这个消息传播到了东极天的众多天衍门门人耳中,就必然会引起他们的慌乱。 其实,在一开始,因为有青龙这个尊主的极力压制,情况倒还算好,很多人也相信了青龙的判断,认为这个是个假消息。 毕竟在他们的心目之中,天衍门中极天最近数年来可是无比强势,压得其他四极天都有些喘不过气来,怎么可能如今轻易的就遭受重创,损失惨重,甚至变得摇摇欲坠呢? 他们不相信! 只可惜,现实是不会以他们个人意志为转移的,无论他们心中如何不愿意相信,当事实摆在面前之后,就由不得他们怎么想了。 给他们带来确切消息的,是亢金龙。 原本前往广州府去送信,所以应当很晚才会回来的他,却在房日兔带着花琳琅回来之后的第四天便风尘仆仆,神色匆忙且急切的赶了回来。 而能够让他如此着急赶回来的,自然便是在泉州府发生的那两件大事。 就如同房日兔所猜测的那样,亢金龙在将青龙的信送到广州府,交给了南极天负责与其他四极天联络的鬼金羊之后,没有立刻着急返回扬州府向青龙复命,而是又原路返回了泉州府。 除了是想要暂避青龙之外,还想要看看自己在泉州府能不能捞点便宜。 但回到了泉州府之后的他,却打探到了一些令他整个人都震惊不已的消息。 木易行这个原本可能成为天衍门强敌的杀手头目,竟然摇身一变成了天衍门的头目,而且之前偷袭锦衣卫不成反被抓了之后,还背叛了天衍门,投靠了锦衣卫。 锦衣卫与东厂、六扇门也在他的配合之下,各自顺利的通过埋伏击败了两伙天衍门的援军,抓住了不少的活口。 得到了这个宛若晴天霹雳一般的消息之后,亢金龙第一时间心中也和青龙一样,是不相信的,但在多番探查之后,他却不得不相信这个消息是真实的。 于是,着急将这个消息送回扬州府临时大营的他,一改之前的悠闲,用最快的速度全速的向扬州府赶去,最终在房日兔押着花琳琅赶回的第四天后,赶到了扬州府。 尽管之前与青龙之间已经产生了嫌隙,但亢金龙这一次真的不是存了什么私心,而是当真觉得这个消息实在是太过令人震惊与重要,才会用最快的速度将消息带回来。 不过青龙却显然有些不大领情,相反,此时的青龙,心中对亢金龙可是充满了埋怨。 他好不容易才终于压下了弥漫在东极天的慌乱情绪,使得一众手下们相信了这只不是敌人故意散播出来的假消息。 结果亢金龙就整了这么一出剧情,将他的脸都要打肿了。 更可气的是,他还只能将这些埋怨深埋在心底,表面上还得对亢金龙的行为表示赞许。 就等于是被人狠狠的扇了一巴掌之后,还得一脸满意笑容的挑起大拇指夸奖对方: “很好,你做的很好,这巴掌扇的真好,脆,悦耳。” 就差伸出另一边脸恳求对方再扇一个。 不提青龙心中的不满甚至埋怨,在亢金龙亲自调查过情况并带回了确切的消息的情况下,刚刚才安稳下来的整个东极天,这一下是真的陷入了惊慌之中。 中极天再与东极天不对付,毕竟依旧还是天衍门的核心,实力强横,这一次损失如此惨重,已经到了伤筋动骨的级别,这无疑等于是大大削弱了整个天衍门的实力。 在东极天之前已经损失不小,不少人心中已经有了不安念头的前提下,现在这个噩耗传来,无疑更是使得所有人人心惶惶。 而且,比起这件事,这件事后续的可能发展才更令所有人心中不安。 在木易行这个太岁星君已经背叛天衍门,投靠了锦衣卫的背景下,接下来其他那些被抓住的天衍门门人会不会成为木易行第二? 他们背叛之后,又会给中极天带来多么大的风暴,会不会使得中极天直接崩毁。 万一,万一中极天若是真的没有撑住,在这些二五仔们的配合下被朝廷剿灭了,那他们这些原本的分坛又该如何自处? 在大多人都在为自己的未来考虑,在大多数人都陷入一种惶惶不可终日的情况下,青龙原本制订的潜入应天府,诛杀心月狐这个叛徒的计划自然也就再无人提起了。 哪怕是青龙本人,最近一段时间里在想的,都是接下来自己该如何做,才能挽回如今这十分不利的局面,以及在稳定了东极天后,又该如何帮助中极天度过这一次的难关。 在青龙还在努力的想要稳定局势之时,早就在心月狐的建议下,制定好了这个“打草惊蛇”计划的六扇门,也开始了自己的第二步行动。 。。。 “东官大人,应天那边传来消息,六扇门的不少捕快最近活动频繁。” “呵,果然,本尊主没有猜错,之前那个消息就是六扇门故意放出来,为的就是让我们自乱阵脚,以便在我们露出破绽之时,寻找到对付我们的机会。” 青龙在得到这个消息后,心中可谓是欣喜若狂。 最近的他一直都在头疼该如何稳定住眼下混乱的局面,而这个消息,显然就可以当做是一个不错的理由。 不过,知道身为东极天的尊主,堂堂的东官,他的语气却是充满了不屑,好似对六扇门使出的这些伎俩十分的鄙夷一般。 “额,这个。。。” 但听到青龙用十分不屑的语气的说出这些话的那个报信的天衍门探子,脸上却是忍不住露出阵阵的尴尬,看着青龙,支支吾吾的,半天说不出一句话来。 “怎么?难道六扇门的那些捕快不是在周围搜寻我们的人吗?” 青龙看着他的模样,面具下的眉头不由皱了起来,眼中也带上了些许的不满,心底却升腾起了一阵不安。 “咳,禀报东官大人,那些捕快并没有在应天府四周徘徊,也没有搜寻的意思,而且,在离开了应天之后不久,就换下了官服,然后沿着大江向上游奔去了。” 青龙的脸色不由的变了。 明白手下这些话背后含义的他,已经顾不得对对方这有些XX的回报方式责骂了,此刻的他,只剩下了一个念头。 “他们真的找到了黄龙的老巢?!” 心中愈发不安的他,猛地站起身来,开始在房中来回踱步,时不时停下脚步沉思的行为则更加证明了他的苦恼与纠结。 直觉告诉他,这只不过是六扇门为了引诱他上钩,故意使出的计策,若是他信以为真了,真的有所行动了,那就正好落入了对方的圈套,接下来迎接他的,就会是万劫不复的境地。 但直觉却无法当成是做事的理由,尤其是在现在人心惶惶,他早已无法再像过去那样完全掌控东极天局面的现在,如果不能给出一个足够令人信服的理由,而只是用“直觉”两个字去就想去说服他们的话,那必然会迎来更加剧烈的反对情绪。 尤其是亢金龙这个似乎已经与他离心离德的星主。 “真的能够确定那些六扇门捕快的去向吗?” 终于,不知在屋中走了多少个来回,又不知停下了思考了多少次的青龙,还是没能找到一个合适的理由,所以,他只能再度开口向前来禀报这个消息的探子询问道。 “这个。。。” 探子再次支支吾吾起来,青龙想要的是一个确切的答案,显然,他无法给出。 “禀东官大人,由于心,不,由于那个叛徒的存在,我们城外的据点也被破坏的很严重,可用的人少非常少。而且因为那个叛徒,我们跟踪的方式也已经被六扇门熟悉了,所以我们也不敢过度接近。。。” 不过,感受到青龙那越来越冷的眼神所带来的巨大压迫之后,生怕自己一不小心就会成为青龙出气筒的他,立刻飞速的转动大脑,并很快给出了两个足够合理的解释,用以证明他们的困难。 “我要的是确切的消息,不是你们的难处。” 但很可惜,青龙并不吃这一套。 重新坐下的青龙,怒哼一声后,语气十分严厉的直接打断了他的解释。 “我知道那个叛徒给你们带来了不小的麻烦,” 不过,马上青龙便语气一转,轻叹一声,继续开口说道。 “但越是如此,你们的重要性才越能凸显,如果你们能够得到确切的消息,证明了六扇门只是在故弄玄虚的话,我们铲除那个叛徒的计划才能继续顺利的进行下去不是吗?” “是,东官大人,属下明白了。” 虽然跪倒在地的探子表面上表现的十分激动,但他心中真正的想法,就只有他一个人知道了。 “回去之后,用尽一切办法,确定那些捕快是否当真离开了。” 青龙对其心中的真正想法也不太在乎,他要的,只是结果。 若是没有得到结果,就算对方是真的如此激动,也于事无补。 反之,如果能够得到确切的结果,就算对方只是装出来的,又有什么关系呢? 。。。 在青龙下了死命令,要求手下的探子们不顾一切的必须查明那些捕快们去向的时候,在应天城中,一群捕头同样正在和侯青商议着这件事。 虽然之前他们心中百般不情愿,但在侯青的积威之下,一群捕头在想不出其他办法的情况下,最终只能同意按照心月狐的计划行动。 先将还是十分隐秘的两个消息放出去,然后在发酵几天,确定了这个消息肯定已经传到了青龙的耳中之后,开始派出手下的捕快,沿江南下,做出一副要前往洪都府的架势。 不过,在这些捕快到底是该做个样子就悄然折返回来,还是该“假戏真做”,真的沿江南下这件事上,捕头们与心月狐却再度陷入了分歧之中。 捕头们认为,既然只是为了演一出戏来引诱青龙上钩,而且接下来要对付东极天的众多天衍门门人,那就不能让自己这些手下沿江南下,最多离城二三十里之后,就可以折返回来了。 毕竟谁也说不准,青龙什么时候就会露出破绽,就要动手进行抓捕了。 但心月狐却十分坚持的必须要让这些捕快沿江南下,就算要折返回来,也必须要先出了太平府之后再说。 于是,本就对心月狐十分不满的捕头们,忍不住再次找到了侯青,希望能够说服侯青,进而阻止心月狐。 他们给出的理由也很悚然。 心月狐将这么多捕快支开的如此之远,造成六扇门腹心空虚的情况,恐有异心! 第5章 喜与忧 六扇门一众捕头们给出的理由足够的悚然听闻,但只可惜却无法动摇侯青。 当然,侯青没有被动摇的根本原因不可能是像那些长舌妇们所八卦的那般,是被心月狐给迷惑,失了心智。 恰恰相反,他心中清楚,他若是听信了手下捕头们的建议,那才是真的失了心智呢。 因为他们所提出的所谓六扇门腹心空虚这件事根本就是个伪命题。 在正常情况下,六扇门中的捕快们大都是分散在各地,不是在办案,就是在去办案的路上,像现在这般近乎全部的捕快、捕头们聚在六扇门衙门里,才是真的反常。 而这反常的行为,还是因为年前从白十二那里听到了消息,侯青急需人手,才下令将他们召集回来的。 所以,现在这些捕头们搞出这么一句“腹心空虚”当真是有些过于可笑了。 若是按照这个标准来说的话,那过往近百年,整个六扇门岂不是每一天每一刻都处在这样的“空虚”状态? 而且若是只因为少了几十个六扇门捕快就让应天城变得空虚起来,那负责应天守备的几位重臣就该被皇帝直接拉出去砍了。。。 他的这些手下捕头们,如此危言耸听,无非就是过不去心中的那道坎儿,不愿听从一个女人,而且还是一个女犯人的支使,觉得面子上难看罢了。 眼看着侯青三言两语就戳穿了自己的借口,还更进一步戳破了内心真正的想法,一群捕头们的脸色顿时像是开了染坊一样精彩,但其中最多的,还是羞惭的红色。 “虽然心月狐制订的计划是要着重对付隐匿起来不知行踪的青龙,但我们却也不能真的只在这一个计划上吊着。” 好在侯青在戳穿了他们的心思之后,没有再对他们进行敲打,而是转而苦口婆心的宽慰起了他们。 “既然彭震雷那边已经传来了消息,那我们就算可能会晚上几天,也得派出人手去插一脚,省的再像之前那般,对那边的情况一无所知,蒙在鼓里。 况且,彭震雷的信中不是也说明了吗?那些被抓的天衍门犯人也没有一个人知晓那黄龙以及天衍门中极天的确切地址,他们必须先去查探,这也是我们的机会啊。” 听明白了侯青意思的一众捕头们顿时眼睛一亮,自诩是侯青心腹的谢老三更是直接操着大嗓门就喊了起来。 “总捕头,这件事就交给我谢老三去办吧。。。” “呸,就你这用后眼都一下就能看出是出自六扇门的模样,你要是去岂不是打草惊蛇。” “就是,就是,总捕头,这件事还是交给我老何去办吧。” “凭什么啊?就凭你年纪大,就凭你常年不洗澡,身上和乞丐似的味道吗?” “嘿,兰三水你TN的这是什么意思?想找茬是不是?” “哼,找你茬?难道我是嫌我自己身上好闻了不成?” “诶,姓兰的你。。。” 。。。 “够了,闭嘴,都给老子把你们的臭嘴给闭紧了。” 眼看着这些手下一副要在自己上演全武行的戏码,侯青感觉自己的头有点疼,不由的狠狠的一拍桌子,厉声喝道。 眼看着侯青这位上官似乎真的被惹恼了,一群捕头顿时闭上了嘴巴,身体也不自觉的矮了两分,弓着腰,陷入了沉默。不过虽然嘴巴是闭上了,但看向彼此的目光却依旧是不减半点火气。 不少人的嘴巴还在不断翕动着,没有声音发出,可却足以传达出他们想要表达的意思: CNM,NMSL,GNMD。 而看着这一切的侯青只能一脸无奈的捏着眉心,至于再开口喝骂,他已经有些懒得再骂了。 毕竟,从他当上这个总捕头以来,就差不多年年都在骂,但效果吗? 只有一个表情能够形容:呵呵。 “既然你们所有人都想去,那就和以前一样,用最公平的方法去选吧。” 终于,好不容易平复下来内心愤怒的侯青,松开了捏着眉心的手,认命一般有气无力的再次开口说道。 “啊?又抽签?” 侯青的话刚一出口,原本还只是用眼神和口型在“宣泄”的捕头们,终于有人忍不住打破了平静。 从对方那十分不情愿的语气之中,就足以看出,他的运气似乎很背。 “怎么,难道你对总捕头的话有什么意见不成?” 有运气一直很背的,自然也就有运气一直不错的。 “有谁不愿意抽签的就视为自动放弃。。。” 而侯青显然也有办法“整合”这些声音。 “愿意,愿意,总捕头,我又没说不愿意。” 侯青的话立刻就拿住了他们的脉门。 “好,既然如此,那现在就开始吧。” 伴随着侯青的命令,一个看起来已经有了不少岁月痕迹的签筒被拿了过来。 “嘁,又是这个签筒,这么多年了,就不能换一个吗?” 看到这个熟悉的签筒,之前发着牢骚的捕头,忍不住再度的腹诽起来,不过,这一次,他们却是不敢再像之前那般直接大声的嚷嚷了,生怕会被侯青听到后,直接取消他们的资格。 而很快,伴随着一人从签筒中抽出一支木签,整个房中也演出了一出悲喜剧来。 不过因为只有两个前往洪都府的名额,所以,还是悲剧占得比例更高一些。 尘埃落定,能够离开的人喜笑颜开,留下的人或是不忿,或是无奈。 “好了,既然都已经定下了,那就回去按照各自的任务去准备吧。” 侯青自然不会给那些不忿和无奈的手下任何反对的机会,待到看到结果出来后,立刻便开始赶人了。 “不过,无论有没有抽到前往洪都府的签,都要记住,必须要出了太平府地界,并确认了身后没有人跟踪之后,才能折返回来。” 当然,在赶人之前,他也没有忘记再次强调之前心月狐所提的那个建议。 “老三,你留下,还有,你手下的人这一次就不用和他们一起离开了,我另有任务交给你。” 原本没有抽到名额,所以十分失望的谢老三,听到侯青最后补充的这句话后,脸上的失落与淡淡的不忿,立刻就被一阵狂喜所取代,而其他那些捕头,哪怕是那两个抽中了前往洪都府名额的捕头,看向谢老三的目光之中也充满了羡慕与嫉妒。 “呸,不就是之前走了狗屎运,与那姓白的勾搭上了吗?” 一群人心中装作不在意的暗骂着,但不知道为何,空气中的酸味却似乎越来越重了。 。。。 白十二与朱瑾萱已经来到洪都府数天时间了,而这数天时间了,整个洪都府给他们只有一个印象。 那就是热。 闷热、燥热、湿热。 白十二还好,对这种宛若蒸桑拿一般的天气早已熟悉,但朱瑾萱这位常年生活在京城,而且每年酷夏还能去皇庄避暑的公主,却对这洪都府的桑拿天无比的厌恶。 每天都只想躲在树荫之下,吹着时有时无的微风,吃着用井水冰镇过的西瓜,喝着同样用井水冰镇过的酸梅汁,动都不想动一下。 至于白十二,虽然熟悉这种天气,但熟悉却也并不代表着就能忍受,尤其是每天正午前后的那一个半时辰。 也因此,他们原本的计划,到现在还是只停留在脑袋之中,没有半点要付诸行动的迹象。 这样的日子一直持续到了一场夏日里突如其来的暴雨。 雨水总算勉强暂时驱散了暑气,也让二人终于有时间能够好好反思一下之前的“所作所为”了。 反思过后,二人都忍不住有些脸红,尤其是白十二。 他觉得自己似乎有些被朱瑾萱带“坏”了。 雨过天晴之后,白十二终于拾起了丢失了数天的“斗志”,开始了每到一处城池例行的查探。 每天他刚蒙蒙亮之时起床,趁着早上天气上还算凉爽的时刻外出,在正午到来之前找一处凉爽的地方,吃个午饭,睡个午觉,然后在下午,太阳偏西的时候再度开始探查。 当然,他探查的重点,便是综合了众多天衍门人的供词之后,那些可能是天衍门中极天“紫微宫”的地方。 虽然距离听到这两个字已经过去快一个月的时间了,但在每一个想到之后,白十二心中仍然忍不住想要吐槽。 这创立天衍门的初代门主也真是心大,用天上星象作为组织中成员代号也就罢了,竟然还真的一个字都不改。 因为更通俗的讲,所谓的紫微宫,其实就是老百姓口中的“天宫”。 那天衍门之中的众多所谓星君、星官其实就是话本中的天兵天将了。 这得是对自己的气运有多大自信的人,才敢给自己头上套这些名号。 而最近这段时间,他更是忍不住会想: 若是这些家伙真的将自己当做是什么天兵天将了,那我岂不是就是大闹天宫的猴哥? 不过,猴哥虽然是无数人心目中的偶像,但真若是让自己去当个猴,白十二觉得还是算了吧。 。。。 白十二就这么每日里一边胡思乱想着,一边在洪都府城中搜寻着,但数天下来,却半点收获都没有。 好在,这一点,他早在赶到洪都府之前就已经有所准备了。 毕竟,那黄龙是如此的谨慎。 哪怕是对自己手下那些所谓的心腹,也从来都是不以真面目示人,每时每刻都戴着代表着他身份的那张黄龙面具。 甚至连那些被抓的天衍门头目们在最后都会同意一个观点: 若是换一个声音、体型都与黄龙相似的人去做替身的话,他们肯定完全看不出来。 而除了身份隐秘,在行动上,同样如此。 按照被抓那些天衍门中极天头目所说,若是没有特殊情况的话,他们一个月大约只能见到黄龙一次,而每一次被黄龙召集之时,都会有黄龙贴身之人前来通知集合的地点与时间,到达之后,他们还要被蒙住双眼堵住双耳,在专人的引路下前往“天宫”。 而且很多时候,他们所看到的那所谓的“天宫”,其布置和环境都是不同的。 这也就代表着,要么黄龙经常会换地方召见他们,要么就是其拥有一座占地及其广阔的宅院,足以将这座宅院的不同的地方布置成不同的模样。 不过,无论是哪一种,都足以证明,黄龙的身份定然是非富即贵。 当然,这个推断是废话。 毕竟每过数年,就能从木易行那里得到价值十多万两银子财宝的家伙,怎么可能是个穷鬼。 所以,白十二这段时间里,都是在洪都府城的东城查探。 滕王阁所坐落的东城,是洪都府城中士绅官吏集中之地,也最符合黄龙非富即贵的身份。 只不过,查探了数天,白十二依旧一无所获。 毕竟从外面就想看出什么端倪来,怎么想都是十分困难的,而且,这些深宅大院,几乎每一户都养着不少的猛犬与护院,他别说查探了,估计就是伸头多看两眼,都要被这些家伙当做是心怀不轨之辈,直接动手或放狗了。 好在他每日前来都会让朱瑾萱帮他易容,否则说不定还会偷鸡不成蚀把米,先暴露了自己的行踪与身份。 “看样子想要真正查探仔细的话,还是得做个梁上君子,晚上前来啊。” 当白十二终于将整个东城粗略查探了一遍之后,他才有些无奈的发现,他想要查到些有用的东西,还是得做回“老本行”才行。 。。。 在白十二决定做回“老本行”,夜探东城区的诸多豪绅富商府上的时候,重新分开的胡啸林与顾大良也在城中寻找着白十二与朱瑾萱的踪迹。 相比起白十二勉强还能有个笼统的目标,他们二人显然就要“凄惨”多了,偌大的洪都府城,每一间客栈,甚至是每一间供人租赁的房屋,都有可能是白十二和朱瑾萱的落脚地。 而且,白十二与朱瑾萱为了躲避他们的追踪,或是其他目的,还很有可能每隔几天就换一处地方。 这无疑愈发加重了二人的心理负担。 于是,在漫无目的的找了几天之后,二人又再次面色发苦的坐到了那间酒肆之中。 第6章 谋划 虽然约定了再次见面,但当胡啸林与顾大良二人真的见了面之时,二人却都没有半点想要开口的意思。 二人表情一致,动作一致,若是顾大良易容成胡啸林的模样,只怕都会让人怀疑二人是在照镜子。 苦闷的三杯水酒下肚之后,二人终于同时发出了声音。 “哎!” 一声长叹,却足以将二人心中的苦闷、无奈以及种种负面情绪表达出来了。 而相比起胡啸林,顾大良显然更加的郁闷。 胡啸林落到如今这步田地,那是情势所迫,身为出身府军前卫的大内侍卫,他这个位置算是世袭而来的,因此,如今这除了问题,本来他的责任就跑不掉。 所以,对胡啸林来说,现在的这种局面,更像是天灾,是那种命里终有躲不过的那种。 可对顾大良来说显然就不是这样了。 他落到今天这一步,完完全全是人祸,而且,还是他自己闯出来的。 若不是他之前受清江帮的钱彦、潘健蛊惑,心中生出了贪婪之心,与二人以及其他几个高手想要谋夺皇家的财宝,他就不会中了朱瑾萱的计,也就不会与钱彦等人撕破脸,最后在逃命之时落入朱瑾萱的手中。 自然的,也就没有了之后教授朱瑾萱易容术,使得朱瑾萱借助易容术逃出皇宫这种事发生,他也不必落到如今这般追着朱瑾萱的踪迹到处乱跑。 还被皇帝在头上悬了一把随时都会砍下脑袋的断头刀。 只是,现在自怨自艾,甚至心中抱怨的顾大良,显然已经忘记了当初在朱瑾萱招揽他之时,心中对能够效忠皇家的狂喜心情。 不过,他对这件事完成是人祸的判断倒依旧是十分准确的。 而造成这场人祸的罪魁祸首,从头到尾也只有两个字: 贪婪。 “那一位如今也应当快要收到朱小娘子的那封信了吧?” 终于,当酒壶之中的酒已然见底的时候,顾大良终于忍不住这种压抑的沉默,开口问道。 “应当快了。” 听到这个问题的胡啸林点了点头,脸上的表情却更加苦闷了,苦闷之后,则是无穷的压力。 “如果我们不能在那一位的愤怒传来之前找到朱小娘子的下落,只怕你我二人就真的要吃不了兜着走了。” “既然如此,还是把你麾下那些人都召进城中吧,多一个人也多一分找到朱小娘子的可能不是吗?” “不行。” 胡啸林面色坚决的摇了摇头,否定了顾大良的这个建议。 “除非到了万不得已,需要依靠我们的性命来护住小娘子逃出这里的地步,否则我不会让他们进城的。” “为什么?难道你真的相信那个该死的小家伙所说的,那些人敢对小娘子动手?” 顾大良看着他这种坚决的态度,脸上有些绝望,也有些不服。 “哼,一群胆敢将自己比作天上的天兵天将的疯子,有什么不敢的?” 胡啸林看向顾大良的目光冷了三分,一仰头,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然后将酒杯种种的拍在桌上。 “我知道你心中是怎么想的,我也不在乎你心中的那点小九九,但我警告你,若是因为你的乱来而导致小娘子陷入危险,呵~” 胡啸林没有将话说完,但他脸上泛起的冰冷笑意,以及眼中流露出的警告却已经足够让顾大良明白他的意思了。 “哼,我才没有蠢到那个地步。” 顾大良面上对胡啸林的警告不屑一顾,但内心之中的想法,显然就只有他自己知道了。 “既然你不愿意让你的人入城,那接下来我们该怎么办?难道就这么继续像无头苍蝇一般在城中乱撞不成?” 似乎是对胡啸林之前的警告十分不满,顾大良接下来的言语之中,明显多了几分讥讽。 “要是这样的话,我今天何必浪费时间来和你喝酒?” 胡啸林毫不客气的反唇相讥。 “那我倒想听听,你有何高见?” 顾大良挺直胸膛,直视着胡啸林,脸上的讥诮丝毫不减。 “我觉得我们之前找错了重点。” 胡啸林没有再和顾大良打嘴炮的想法,拿起酒壶来想给自己再倒一杯时才发现酒壶之中已经空空如也,只能略有些失望的将酒壶放到桌上,继续说道。 “什么意思?” 顾大良脸上的讥笑被好奇所取代,他原本停止的身体也忍不住再度弯曲了几分,将头凑向胡啸林,低声问道。 “之前我们一直都在寻找小娘子和那个小子的踪迹,但在这偌大的洪都府城中,这么做无异于大海捞针。” “你到底想说什么?” 这种有些老调重弹的废话让顾大良的脸上不由的浮现出几分不耐烦。 “呵,小娘子与那小子千里迢迢来到这洪都府城为的是什么?” 虽然顾大良的语气有些不善,甚至有些恶劣,但胡啸林却丝毫没有一点不满的意思,而是笑着轻声询问道。 “这不是显而易见的。。。” 顾大良听到这个问题,脸上立刻露出了几分不屑,不过在说道一半之后,他就像是想到了什么一般,立刻住了嘴。 “你的意思是说,我们先去查那群疯子的下落?然后,守株待兔?” 顾大良压低了声音,略显惊疑的小声问道。 “可就凭我们二人想要在这城中找到那群疯子的踪迹,恐怕不比找到小娘子和那小子的下落容易吧?” 但马上,没等胡啸林回答,顾大良就先行一步,满脸怀疑的反问道。 “的确是不容易,但比起行踪难以琢磨的小娘子和那小子,那群疯子的下落显然是有迹可循的。” 胡啸林点头承认了顾大良所说的困难,但同样的,他也对找到天衍门的踪迹一事表现出了乐观。 “毕竟我们手中可是有着和那小子一样的消息,说不定在凭借着这些消息探查的时候,我们就能发现按个小子的行踪。” 胡啸林说完忽然抬高了音调,大声的喊道。 “小二,再拿一壶好酒来。” 尽管心中还有不少的顾虑和问题,但看着满面笑容,端着酒壶,十分热情的一路小跑赶来的小二,顾大良只能先将这些压在心底。 。。。 扬州府。 天衍门东极天的临时大营之中,随着探子的消息不断传回,恐慌也在逐步的蔓延。 原本就有着亢金龙这位星主信誓旦旦的保证,再配上探子传回的六扇门捕快正不断离开应天府,沿江而上的消息,所有人心中现在差不多都已经肯定了,中极天那边应当是真的出现大问题了。 否则那些原本正像猎犬一般到处搜寻他们踪迹的六扇门捕快们,怎么可能突然间就改换了目标,放下他们,直奔洪都府而去。 这明显是洪都府那边出现了价值更大的目标。 对此,青龙心中十分的着急与纠结。 纠结自然是因为在眼下的局面下,他不知接下来到底是该继续按照原定计划,派出得力人手潜入应天城,铲除心月狐,还是该通过派遣人手支援中极天的方式安抚住明显已经陷入恐慌之中的手下。 按理说,这一次六扇门派出了这么多捕快前往洪都府,力量被削弱了许多,应该正是他铲除心月狐这个叛徒的最佳时机。 可若是无法安抚住恐慌情绪,那再好的时机,只怕都会演变成一场更大的灾难。 已经经历了数次劫难的东极天,显然再也无力承受更多的损失了。 所以,他只好先将仅存的两个星主——亢金龙与房日兔召来,向手下们展示一个他们正在积极商议的局面,希望能够暂时稳住手下的天衍门门人,等待着之前得了他命令的探子们,带回那群六扇门捕快是否真的前往洪都府的消息。 而在青龙的内心深处,他显然是希望能够利用这一次的绝佳时机,混入应天城中铲除心月狐这个叛徒的。 毕竟,心月狐不仅对整个天衍门东极天有着巨大的威胁,对他这个东极天尊主的威胁更是巨大。 若是心月狐真的将当初他通过出卖心月狐才得以逃跑的情况透露了出来,并让天衍门门人们相信了这一点,那他的威望瞬间就会崩塌,早已摇摇欲坠的东极天也会在瞬间分崩离析。 所以,他必须让心月狐永远的闭上嘴巴。 至于支援中极天这件事,他显然并不是真的关心。 因为他心中清楚,黄龙不可能这么简单就被抓住,中极天也不可能这么脆弱。 而且,就算他真的派人前去支援了,黄龙会领情吗? 哪怕没有发生,他心中也能给出十分肯定的答案。 不会。 因为之情黄龙派北斗九星君前来支援他之时,他以及他众多手下也都是同样的态度。 天衍门早已不是当初那个天衍门了。 所以,青龙现在是真的希望正在查探消息的探子们能给他带来一个十分满意的答案。 亢金龙与房日兔对青龙心中的想法纵然无法做到洞若观火,但也已经有了些许猜测。 因此,当探子带回了六扇门的捕快们是真的离开了应天府,甚至离开了太平府的消息,青龙却对二人表示,希望他们二人支持他趁着六扇门实力空虚,铲除心月狐这个叛徒之时,二人心中已经早有准备了。 不过,二人的心情却是截然不同的。 早就对青龙充满了怀疑的亢金龙,在听到青龙的话之后,心中立刻便有一种“果然如此”的嘲弄念头,虽然碍于青龙还在,无法宣之于口,但他隐蔽的看向房日兔的眼神,却将他的内心出卖的一干二净。 而房日兔的心情显然就要复杂许多了。 一方面,因为有着亢金龙之前的影响以及他自己的猜测,他对这个结果是心理准备的。但另一方面,心中对青龙明显还抱有一丝期许甚至幻想的他,在听到青龙所说的内容之后,这最后一丝期许与幻想瞬间便如阳光下的泡沫一般幻灭了,留下的只有一种怅然若失的失落之情。 但二人却没有一个人对青龙的话表示反对。亢金龙还一副十分笃定的表情,表示他肯定会全力以赴,铲除心月狐这个叛徒。房日兔虽然没有信誓旦旦的保证,但同样对青龙表示会听令行事。 青龙对二人心中的想法同样做不到了如指掌。 他对二人心中可能会有抵触早有准备,但在他看来,这种抵触只是一种对亲手杀死多年同伴的抗拒罢了。 只要二人能够听令潜入应天城里,哪怕为了他们自己的性命,他们也会主动消灭心里上的抗拒,杀死心月狐的。 只要心月狐一死,一切就会再度回到正轨了。 所以,既然二人已经同意了会听令行事,他心中就觉得这件事已经尽在掌握了。 青龙这位东极天尊主与仅剩的两个星主已经做出了决定,事情自然便开始按部就班的进行。 而有了青龙、亢金龙、房日兔这三个主心骨,又有事可做的天衍门门人,且这件事还是那种需要花费全部心神努力去做的事,原本弥漫的恐慌情绪便逐渐的被遗忘到了脑后。 。。。 天衍门东极天这边在努力的进行着“铲除叛徒计划”的最后准备之时,他们的对手六扇门也进入了心月狐之前所制订计划的最后一步。 而之前在抽签之时被侯青留下的谢老三,便是这计划最后一步的参与者之一。 只不过,当初在被侯青单独留下时十分欣喜,甚至略显得意的谢老三,此时却脸上却没有了半点的喜悦与得意之情。 因为他虽然是计划最后一步的参与者,但却并非是掌控者。 真正的掌控者,是心月狐。 换言之,与心月狐一起行动的他,要按照心月狐的命令行事。 这对于之前在反对心月狐之时嗓门最大的他来说,就像是吃包子吃出了一只小强,而且这只小强还只剩下一半一样恶心。 因此,自从出了应天城,他的脸色便像是锅底一般黑,手下捕快们但凡有点小错,都会被他借机怒骂一通,当然,在骂这些手下的时候,他也没有忘记指桑骂槐,讥讽、奚落心月狐。 只可惜,心月狐就像是听不懂一般毫不在意,而这也让他心中不由的更加郁闷,恨不得直接指着心月狐的鼻子狠狠的怒骂一通。 但侯青临出发之前给他的告诫,却让他只能偃旗息鼓,继续按照心月狐的命令,率领着手下捕快们沿江而上,做出一副要带着心月狐前往洪都府的架势。 而只做了简单遮掩的谢老三一群人,自然立刻就被探子们发现了。 而青龙在得到了探子们的回报之后,脑中立刻就蹦出了四个字。 千载难逢。 第7章 乌龙 引蛇出洞。 这就是心月狐一开始和侯青定下的计策。 因为心月狐心中清楚,与黄龙之间的关系已经近乎到了水火不容的青龙,就算得知了中极天的剧变,也不会心有波澜,甚至可能还会因为这个消息在夜半时分从睡梦中笑醒。 在这一点上,心月狐其实是有一点失策的。 她太过低估她埋在东极天中的那些暗棋的能量了,只不过是想要给青龙带来点麻烦的她,怎么都不会料到,青龙的威信竟然会衰落到被几句话便影响的地步。 不过,这对她制订的这个引蛇出洞的计划倒是没有什么影响。 因为她对另一件事的判断十分的准确。 那就是她这个“叛徒”在青龙眼中的仇恨值。 所以基于这一点,她心中能够肯定,青龙在得知了她竟然敢冒险远离应天城,远离官府的保护之后,定然会下定决心,派出大量人手,甚至可能亲自前来,铲除她这个“叛徒”。 至于青龙会不会怀疑这是一个陷阱? 心月狐就更不担心了。 知道自己对青龙的威胁有多大,青龙又有多么想要除掉自己的心月狐,心中清楚,哪怕青龙明知道这是个陷阱,他也会毫不犹豫踩进来的。 只要能够将她杀死,就算让被派来的全部人手都为此陪葬,青龙心中也肯定是愿意的。 因为除掉了她这个对其威信最大的威胁之后,只要东极天的人还没有死完,他就可以依靠强大的威信再度将东极天拉起来,所需要的,无非就是时间与资源罢了。 可若是她一直活着,那青龙的威信就有随时垮掉的风险,而一旦他的威信垮掉了,那就算东极天的现存的所有人都活着,整个东极天也会立刻分崩离析,不复存在,哪怕侥幸有人能够力挽狂澜,勉强继续支持,乃至重建东极天,和他青龙显然也不会再有半个铜板的关系了。 正如太史公司马迁《陈涉世家》中陈胜吴广谋划之时所说的那句“今亡亦死,举大计亦死,等死,死国可乎?”的话一般,对于如今的青龙来说,面临的也是相似的就境地。 赌一把可能会死,但不赌却绝对会死。 也许心态悲观之辈这个时候哪怕是闭目等死也不愿再去搏一把,但能够掌控东极天十数年,压服手下诸多骄兵悍将,还能与黄龙这个强势的中极天尊主针锋相对数年不落下风的青龙,显然不会是这样悲观之人。 心月狐作为青龙的老部下,自然知道他是什么样的人。 因此,她才会心中笃定,青龙这一次是必然会上钩的。 至于能不能因此抓到这条大鱼,那就要看六扇门的本事了。 不过,至少从目前来看,情况还算不错。 谢老三虽然总是指桑骂槐,但对侯青的命令却没有半点的违逆,哪怕心中再如何不情愿,每日里也会老老实实的按照心月狐的命令行事。 而经过数天的时间,之前那些已经离开了太平府的六扇门捕快、捕头们,此时也正在加速折返回来的路上。 在离开了太平府之后才从侯青指派随行的心腹那里得知了完整计划的他们,一改之前的不忿与懒散,都恨不得肋生双翅,立刻飞到指定的地点埋伏好,等待着青龙这条大鱼的上钩,立下大功。 至于原本心中那点儿对那两个能够前往洪都府同侪的羡慕,也早已变成了奚落。 。。。 自退到扬州府的地界,来到这处临时大营之后近半年,整个天衍门东极天终于再度动员了起来。 正如同心月狐心中所猜测的那般,哪怕心中已经隐隐觉得心月狐离开应天城是个想要对付他的陷阱,他还是义无反顾的准备行动了。 哪怕房日兔这个对他还保留最后一丝期许的心腹,在得知了消息之后暗中找他说明情况,提醒他这是个陷阱,给出就算要行动,至少也要先查探一番这样的合理建议,他也不为所动。 只是用了“铲除那个叛徒原本就是我的计划!”、“时机稍纵即逝,我们拖不起!”这类理由,语气十分坚决的拒绝了房日兔的建议。 哪怕他知道如此一来,房日兔这个他最后的心腹,今后只怕也要与他离心离德。 东极天七位星主,死了五位,亢金龙早已心有不满。 七去其六的情况下,也是时候推倒重来了,既如此,房日兔这个身上有着浓重“旧时代”痕迹的星主的存在理由也就没有了。 东极天近乎倾巢而出,但亢金龙与房日兔这两个仅剩的星主,却被青龙留在了临时大营之中。 显然,青龙已经不再信任他们,担心他们离开了自己的视线,带领队伍前去铲除心月狐这个叛徒的话,会生出波澜。 亢金龙与房日兔二人等同于被软禁在了这里,与青龙一起等待着消息。 。。。 洪都府城。 当白十二在过了子时,趁着夜色正浓,准备夜探东城的诸多高宅大院之时,他不小心看到了一个熟人。 不过,对于这个熟人,白十二显然没有半点想要上前去打招呼的打算,相反,他又悄然的隐藏进了高墙之下的阴影之中,悄然的离开了东城,返回了住处。 “你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 正在焦急的等待着白十二归来的朱瑾萱,在见到白十二的身影之后,脸上却不由的露出了几分愕然与疑惑。 她虽然心中担心白十二的安危,但显然并未料到过这样的结果。 “看到了一个熟人。” 白十二一脸无奈的坐了下来,给自己倒了一杯凉茶并一饮而尽后才缓缓的开口解释道。 “熟人?” 朱瑾萱仓促之间没有听明白白十二的意思,去查探消息的时候若是见到了“熟人”,难道不是好事吗?接下来顺着这个“熟人”,不是正好能够找到更多的线索吗? “胡啸林?” 不过,聪慧如她,马上便明白了,白十二口中这个“熟人”,与她之前脑中所想的那个“熟人”完全不是一个意思。 白十二无言的点了点头,让朱瑾萱的脸上也跟着露出几分无奈来。 胡啸林会跟着来到洪都府这件事他们早有预料,只是没有想到胡啸林会来的这么快,而且竟然学聪明了,没有直接如无头苍蝇一般的寻找他们的下落,而是直接看住了他们可能会去的地方,用守株待兔的办法来寻找他们的踪迹。 “那我们现在该怎么办?” 朱瑾萱心中有些自责,因为若不是因为她的身份,胡啸林也不可能跟着前来,白十二就可以尽情的行动了。归根到底,这都是因为她跟着一起前来给白十二带来的麻烦。 “。。。” 白十二没有立刻便开口回答,显然,事出突然,他的心中也根本没有想好该怎么办。 “要不然,我还是先和他们离开洪都府,让。。。” 眼看着白十二陷入了长久的沉思,朱瑾萱觉得,最好的办法只能是她和胡啸林先一起离开洪都府,给白十二留下足够的空间去查探了。 不过,朱瑾萱的话还未说完,便被白十二的手势的打断了。 “不,不需要。” 白十二自然知道朱瑾萱说出这样的话,肯定是下了很大的决心,心中也必然会十分不甘与黯然的,所以,他不愿通过牺牲朱瑾萱的个人意志来解决这个问题。 “可是,若不这么做,我们只能在这里和他们捉迷藏,又哪里还有精力与办法去办正事呢?” 朱瑾萱对白十二的态度很满意,但这却也使得她心中更加坚定了之前的那个想法。 “况且,我只不过是暂时离开洪都府而已,待到这次事情结束之后。。。” “我既然之前已经拍着胸脯保证了一定会和萱儿你一起,岂能现在遇到了这么一点小麻烦就退缩呢?” 白十二再度打断了朱瑾萱,不过,被两度打断的朱瑾萱,却没有半点的不满,相反,她心中对白十二这般坚决的态度,很是欣喜。 不过,就在她想要再次开口劝说白十二之时,白十二却抢先一步开了口。 “给我一点时间,让我先好好的想一想,” 白十二抬起头来凝望着朱瑾萱的眼睛,缓缓的说道。 “相信我,好吗。” “嗯。” 朱瑾萱闭上了嘴巴,十分用力的点着头,眼中满是信任。 。。。 夜已经深了,耳边传来的朱瑾萱平稳的呼吸,以及肩头传来的压力感都证明了,她终于坚持不住睡着了。 宠溺的看了一眼身侧的朱瑾萱,白十二脸上露出了微笑,轻轻的摇了摇头后,一边用手轻轻的扶住朱瑾萱的侧脸,一边缓慢的,用一个有些别扭的姿势站起身来,肩膀离开朱瑾萱的身体后用另一只手接过朱瑾萱的身体重量后,再抽出原本扶着朱瑾萱侧脸的手,揽住她的上身,然后弯腰,将朱瑾萱抱了起来,轻轻的走到了床边,将她放到了床上,盖好被子。 “呼!” 做完这一切的白十二,轻吐一口浊气后,看着朱瑾萱的睡颜,忍不住用手指轻轻刮了下她的琼鼻,继而直起身来,脚步放轻,离开了房间。 月光如白娟一般铺满了整个院子,让原本看起来平平无奇的院子变得好似传说中的月宫一般,只不过是少了一个拿着大斧,不断劈砍着那棵永不会倒下的桂树的悲情之人,少了一位容貌倾城,神情冷漠的月中仙子,少了一只不断将桂树叶捣成仙药的兔子罢了。 白十二甩甩头,将这些乱七八糟的念头甩出脑海。 他的老毛病又犯了。 迈步走在月光下的院中,白十二皱着眉头继续思索着解决问题的办法。 胡啸林学聪明了,连这夜半时分都不辞辛苦的亲自守在城东,他虽然可以避开胡啸林偷偷潜入,但谁又能肯定胡啸林就会一直在一处地方不动呢? 万一他很不幸的在离开的时候被胡啸林发现了踪迹。。。 退一步说,就算今天他没有被发现,那以后呢? 城东那么多高宅大院,只是在外面粗略查看一番就花费了他近三日的时间,若是想要一间间潜入查探,只怕要花多出十多倍的时间。 俗话说得好, “只有千日做贼,哪有千日防贼的?” 所以,除非他能随时掌握胡啸林的踪迹,确保在潜入和离开之时无法碰到胡啸林,否则,他或许就真的只能举手投降,让朱瑾萱与胡啸林先行离开了。 至于让胡啸林加入一起行动,别说胡啸林会不会同意,首先他自己都不会同意。 “哎~” 不过,就在白十二想要长叹一声之际,他的脑中突然回想起了之前一个念头,以至于这声长叹在刚刚出口之后就有些变了味道,听起来也变得有些诡异。 但在这只有他一个人的院子中,这声略显诡异的叹息显然也没有会在意了。 “千日做贼,千日防贼? 做贼,防贼。 防贼? 做贼? 贼!” 同样不会在意那声由自己发出的诡异叹息的白十二,此时身体如同被人点了穴一般僵在了那里,只有一张嘴还在不停翕动着,而且,随着他口中所吐出的音节越来越少,他的眼睛也不禁越来越亮,声音也变得越来越大。 终于,在说道最后只要一个字的时候,他的声音猛的炸响了。 只是,脑中只顾着激烈的碰撞着,思考着的白十二,显然忘记了现在正是万籁寂静的深夜,他的这一声忘乎所以的大叫,哪怕在白日人声鼎沸时都能压过其他声音,更不用提在这只有时不时的鸡鸣狗叫声传出的寂静深夜了。 而且,他这最后一个吼出的字,所代表的,还是最容易激起所有人警惕的那个群体。 。。。 “贼?在哪儿?哪儿有贼?” 最先被惊醒的,显然就是距离白十二最近的朱瑾萱,刚刚才被白十二放到床上不久的她,被白十二这一声“贼”从睡梦之中叫醒,立刻略带兴奋的一边大喊着,一边拿着白十二的剑冲出了房间。 “没有。。。” 这才醒悟过来的白十二,脸上不由的露出几分尴尬,但就在他刚想向朱瑾萱解释之时,左邻右舍的院子也猛然间变得热闹了起来,而其间还伴随着不少妇人扯着嗓子,带着畏惧的高声尖叫。 “抓贼啊!救命啊!抓贼啊!” 第8章 贼喊捉贼 东方渐白, 天色将明。 在黑夜之中呆了近一夜的胡啸林看着天边那太阳行将升起的预兆,面上无悲无喜的悄然转身离开。 在他看不到的,这条街道的另一头,易容的顾大良也已经踏上了这条街道,他可以暂时去休息休息了。 这一夜,一无所获。 这的确是会很让人感到失望的结果,但当心中的预期足够低之时,自然也就谈不上什么失望了。 只有他和顾大良两个人潜入城中的情况下,虽然的确尽可能的不会引起作为地头蛇的天衍门中极天的怀疑,但相应的,他们的搜寻范围也小到了一种可怜的地步。 哪怕是他们已经将范围缩小到了白十二与朱瑾萱二人最有可能出现的城东,仅凭他们二人就想要寻到白十二与朱瑾萱的踪迹,也是十分渺茫的。 但这却已经是他们二人所能做到的极限了。 事实上,他其实已经不敢寄希望真能靠这样守株待兔的笨办法找到白十二与朱瑾萱了,他这么做,更多的,只是为了求一个心安,以及在朱瑾萱可能出现危险的时候,尽可能早一点察觉到,从而进行援救,哪怕赔上他这条性命。 只可惜,他不知道的是,他今天第一次前来蹲守,就已经被白十二先发现了行踪。 他更不知道的是,误会了他是带着众多手下,甚至是更多锦衣卫前来的白十二,已经想到了有些阴损的点子,正准备坑他。 。。。 一夜未睡的胡啸林,匆匆在路边卖早点的小贩那里买了些吃食随意的填饱肚子之后,便回到了住处倒头便睡。 当他再度醒来之时,太阳已经过了头顶。 差不多等同于是被热醒的胡啸林,汗津津的从床上爬起后便去到后院洗了个痛快的凉水澡,喝了碗绿豆汤,吃了个西瓜之后便回到了房内。 虽然天气酷热难耐,但他还是强迫自己闭目。 他必须要养好精神,才能继续在夜里接替顾大良去蹲守。 这虽然十分辛苦,但比起性命,甚至是全家的性命来说,这点辛苦则显然是不值一提的。 况且,不过就是日夜颠倒罢了,在几百年后过着这样日子的人多了去了。。。 而且,他也没有什么好埋怨的,谁让他没有顾大良那样精湛的易容术呢? 所以他就只能选择夜深人静的深夜之中的去蹲守,将白天的时间交给每天都能换一个身份的顾大良了。 至于说让顾大良帮他易容。 很不幸,为了尽可能保证他与顾大良不引人注意,他们完全是分头行动的,只有在需要有事情商议的时候,才会秘密联络,然后在那间熟悉的酒肆中碰头。 而在他心中看来,以白十二那个小子的狡猾程度,至少十天之内,他和顾大良应该是不会有再碰面的机会了。 甚至十天之后,也不好说。 但现实却很快打了他的脸。 “砰~砰~砰~,砰砰!” 伴随着三长两短的敲门声响起,正闭着眼躺在床上强迫自己入眠的胡啸林猛地睁开了眼睛,眼中充满了疑惑。 这是他与顾大良约定好的暗号,可依照二人之前所定下的约定,除非是遇到了什么重大的事情或紧急的突发情况,二人才会去各自的住处。 ‘难道他发现公主的踪迹了?!’ 心中猛然升起了这个念头的胡啸林整个人如被放到了铁板上的活鱼一般从床上跳了起来,也顾不得穿好衣服,就这么近乎光着身体的直接奔向大门。 只不过,当他小心翼翼的透过门缝想要看看外面的情况之时,却发现外面并无任何身影。 ‘难道是我听错了?’ 胡啸林不由的皱起眉头。 他最近的压力的确是不小,而且昨夜熬了一整夜,白日里天气炎热他也睡得不踏实,这么想来,的确是有可能听错了。 就在胡啸林自嘲一般轻轻的摇了摇头,眼中中略带失望的转身想要返回之时,无意间却瞥见了地上的一团白色。 是一张叠起来的宣纸。 看到这张宣纸,胡啸林知道他没有听错,顾大良的确来过,不过敲了门,扔下这张宣纸后便又匆匆离去了。 ‘难道他的身份被人发现了?’ 胡啸林的心中不由的再度紧张起来,连忙弯下腰将纸捡了起来,略县慌张的展开。 “黄昏之后,老地方见” 看到纸上的八个字,胡啸林不由的松了口气。 看样子顾大良没有出什么意外,只不过,他到底是为何要见自己呢? 胡啸林脑中冒出了大大的问号,但没有太多线索的情况下,他实在是想不出来。 “算了,见到他之后就能知道了。” 想了好一会儿依旧没有半点头绪之后,胡啸林甩了甩头。 。。。 太阳西落,只剩下半个身子还在天边,并将天边映衬成一幅艳丽的红色画卷之时,一身商人打扮的胡啸林第三次来到了那间酒肆。 顾大良则先他一步,早已在二人上一次见面的那一张桌子前等待他了。 不过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错觉,胡啸林觉得顾大良在看到自己的那一刻,似乎有种如释重负的感觉。 这一次他倒是没有易容,毕竟二人虽然一天之前才刚在这里碰过面,但两个人连续两天在这小酒肆里喝酒这件事本身也没有什么值得怀疑的,因为像二人这样每隔一两日就聚在一起喝一杯的老友,在这酒肆里并不少见。 “这么急找我来到底出了什么事?” 刚一坐下,胡啸林便忍不住心中的疑问,立刻低声开口询问道。 “哎呀,忙了一天了,怎么到了这吃饭的时候还不歇歇,来来来,先喝酒~。” 顾大良却没有立刻便开口回答,而是十分热情的给他倒了一杯,故意大声说道,在最后甚至还故意拉长了音。 胡啸林不着痕迹的瞥了瞥周围后,立刻“从善如流”的接过了酒杯,与顾大良推杯换盏起来。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之后,在胡啸林疑问的目光之中,顾大良小心的瞥了眼四周后,轻声的开口问道。 “你昨夜是否遇到了什么人,做过什么事?” 听到顾大良反问自己的问题之后,胡啸林心中第一时间想的却不是回忆昨夜的发生的一切,而是皱起眉头,语气有些不满的反问了回去。 “你这是什么意思?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他听到顾大良这听起来不信任他的语气,心中觉得有些不快。 观察着一脸不悦的胡啸林好一会后,顾大良慢慢的低下了头,给自己倒了一杯酒,端起酒杯后,缓缓的开口说道。 “城东那边,今日有些不对劲。” “不对劲,什么地方不对劲?” 看着一仰头,将酒一饮而尽的顾大良,胡啸林眉头不由皱的更紧了,不过心中的不快却少了许多。 他心中清楚,若是顾大良察觉到的不对劲是真的,那顾大良怀疑他昨夜碰到了什么事情也是正常的。 同时他也明白了,为何之前顾大良敲门之后并没有与他见面,而是只留下一张写有他们知道地点的纸条,又为何在刚刚见到他进入酒肆之时会有一种如释重负的感觉了。 “城东那边有什么异动吗?” 不过,他心中却忍不住变得疑惑与焦急起来。 “早上的时候一切倒是如常,没有什么动静,” 放下酒杯后,顾大良终于向胡啸林说起了城东发生的情况。 “但大概在正午前后,门槛最高的那几户人家却突然有了动静,派出了大量的护院和家犬开始在各自的大院之外到处逡巡。” 顾大良压低了声音,但听在胡啸林的耳中,却似乎声如洪钟。 “我见势不对便立刻离开了,在外面继续等待后续的情况。” 拿起筷子夹了一口菜的顾大良,在旁人眼中看来就像是真的在与老友喝酒聊天的小商人一般,可在胡啸林眼中却甚是可恶。 “后续呢?” 胡啸林不由的一脸着急的询问道。 好在他的动作与神情看起来就像是个被老友吊着胃口的普通商人一般,不会引起旁人的怀疑,倒也算是误打误撞了。 “后续不是很明显吗?” 顾大良瞥了他一眼后,轻描淡写的说道。 “其他那些大宅门的也跟着开始将护院和狗派出来四处逡巡,在我去找你之前,他们更是已经联起手来开始赶人了。” 顾大良说到这里,脸上似乎还忍不住的露出几分小得意。 “幸好我提前察觉到了不对劲,及时的离开了,否则只怕就要和那几个被那些护院抓住的小蟊贼一起被送到县衙大牢里关起来了,你今天也就见不到我了。” 胡啸林的疑惑终于得到了完整的解答,但他的脸上却没有半点的释然,眉头也依旧紧锁着。 “所以你才会怀疑我昨夜失手被抓了,或者泄露了踪迹,引起了那些护院的怀疑?” 顾大良没有回答,只是在再次喝下一杯酒后,轻轻的点了下头,算是给了个肯定的回答。 胡啸林陷入了沉思之中,他轻轻闭上双眼,开始搜寻着脑中一切有关昨夜的记忆。 “应该不是我。” 长久的沉默之后,胡啸林睁开眼,轻轻的摇了摇头,开口说道。 “哎呀过去的事情就让他过去好了,来,小弟今日陪胡兄你一醉方休!” 顾大良却在这时端起了酒杯,手臂前举,提高嗓门对胡啸林说道。 “叮!” 虽然顾大良的回答牛头不对马嘴,但知道他意思的胡啸林依旧举起了酒杯与他碰了一下后,皱着眉头苦着脸,将酒一饮而尽。 “况且,若真是我的话,他们应当在昨夜就会这么做了,又怎么可能会等到正午前后?” 一杯酒下肚似乎真的纾解了一些心头苦闷的胡啸林,皱紧的眉头缓解了许多。 “我今日去通知了你之后,下午也去打探过了,不过一无所获,那些城东的豪绅富户们好像害怕家中传家宝被人盯上了一般,不许任何一个外人踏入城东。” 顾大良一边给胡啸林和自己的酒杯添酒,一边低声说道。 “哎,幸好还有顾兄弟你在啊,来,愚兄敬你一杯。” 这一次,轮到胡啸林故意抬高了声调,举起酒杯向顾大良敬起酒来了。 “胡兄太客气了。。。” “叮!” 伴随着酒杯相撞的声响,二人又同时一杯酒下肚。 “那依你看,我今夜可还能继续去盯着?” 放下酒杯后的胡啸林,一边拿起酒壶,一边轻声问道。 “应当不可能了。” 顾大良拿着酒杯,笑着否定道。 “我过来之前又去打探了一遍,那些护院依旧还在院子外面巡逻,除非你能避开他们,否则。。。” “啪!” 就在顾大良向胡啸林解释的时候,胡啸林拿着的酒壶却突然猛的拍在了桌子上,而且因为用力太猛,酒壶也直接碎成了几段,酒水流了胡啸林一手的同时,他的手也被锋利的碎瓷片划出了一道伤口。 “哎呀,胡兄,事情都已经过去了,你又何必。。。哎!” 被胡啸林突然的动作吓了一跳的顾大良先是一愣,但马上便回过神来,立刻一脸无奈的叹息道,当然,他也没有忘记高声将小二喊来。 “小二!” “来嘞。” 同样因为胡啸林闹出的动静注意到这边的小二,连忙一溜小跑跑了过来。 “这位客官。。。哎呦,这位客官您的手?” 原本正想对着叫自己前来的顾大良开口说些什么的小二,看到胡啸林那流血的手掌后,不由的惊叫出声。 “既然都看到了还不快去给胡兄叫个大夫过来?!” 顾大良一脸不满的开口训斥道,当然,他也没有忘记从怀中掏出十余个铜板拍在桌子上。 “是是是,小人这就去,这就去。” 小二看到那十几枚铜板,心中被训斥的不快瞬间便消失无踪了,将十几个铜板熟练的扒拉到手中后,立刻麻利的跑出了酒肆。 原本因为胡啸林的弄出的动静都将目光投向这边的掌柜、其他酒客见此,也纷纷把目光又收了回去。 他们十分理解胡啸林。 人活于世吗,哪有事事顺心如意的,这憋在心里才会真的憋出毛病来,这能够发泄出来就好多了。 眼看着所有人的注意力都收了回去,顾大良心底不由暗暗松了口气,同时心中庆幸着自己反应足够快。 “怎么了?你到底想到什么了?怎么这么激动?” 庆幸之余,他也忍不住皱起眉头,看着引发这一切的胡啸林,低声问道。 “我知道那些大宅院的动静是什么人搞的鬼了。” 胡啸林看来一眼顾大良后,苦笑着轻声说道。 “白十二?!” 顾大良看着他脸上的苦笑,脑中立刻浮现出了一个名字。 第9章 浑水摸鱼 胡啸林与顾大良的猜测没有错,这的确就是白十二想出用以让二人无法靠近城东的办法。 尽管这看上去似乎有些“损人不利己”、“不顾大局”、“任性”。。。但在赶人这件事上,这个主意的效果的确是十分不错的。 唯一麻烦的,就是这也变相的使得白十二潜入其中的难度大大增加了。 不过,这个麻烦,他早在实施之前就已经考虑过,并且早已有了解决的办法。 那便是加入。 加入那些正在城东各大宅院外,或气势汹汹,或态度轻视,或面露喜色的众多护院之中。 这也是为何顾大良为何会在正午前后才看到那些护院们如临大敌一般涌出院子,在外面搜寻。 白十二他需要一个上午的时间去观察,然后从中挑出一个可以快速打好关系的护院,然后通过对方的关系混进去。 至于他混进去的方式也很简单。 对于这些护院来说,最重要的关系线无非就三条: 同乡或同门,以及关系更亲厚的亲缘关系。 同门关系对于白十二这个接受“家传教育”的家伙来说,显然是没有的。 亲缘关系就更不用提了,孤身一人离家的他,在整个江湖之中勉强算上有亲缘的关系的,估计也就只有朱瑾萱了。 不过,若是考虑到朱瑾萱的身份,他这仅此一份的亲缘关系估计要比其他所有人都更耀眼。。。 三条关系断了两条,显然就只剩下最后一条,也是最容易拉上关系的同乡这条了。 人是社会性的动物,因此人的天性就是喜欢抱团的,环境越恶劣越是如此,这也是为何各种以地域为划分的商人会不惜出钱出人出力,也要组建各种会馆了。 人又是需要认同的动物,而在陌生的环境之中,同乡这种有些同样口音,同样口音,甚至同样的口味,同样生活习惯的关系,显然就容易被认同。 但同样的,同乡却又是最容易冒充的关系。 特别是在长相相似难以分辨的大一统民族与国家之中,能够成为分辨特征的东西,其实都是可以学习甚至假冒的。 口音,对家乡诸多名产、名人,地名的熟悉以及推崇,基本上只要能够符合这几个条件,再加上有意的迎合,很容易就会让人产生好感,进而让对方相信你的身份。 不过,白十二在这件事上却也算不得欺骗,因为他的确就是对方的同乡,和对方就是出自一个地方。 先天的优势,再加上白十二孤身离家之后数年来所遭受过的“社会的毒打,使得他很快就和一个护院拉上了关系。 而在拉上了关系后立刻就出钱请对方喝酒的举动,无疑更是使得二人之间的关系迅速升温。 至于对方为何没有怀疑白十二不怀好意。 呵,一个孑然一身,身无分文,年近而立之年还只能在大宅院中充当最普通护院的大老粗,身上哪里有什么东西值得图谋的? 骗他出去砍了做人肉包子? 就这估计也要被嫌弃肉太老了。。。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待到白十二和对方的关系已经上升到称兄道弟这一步的时候,他便说出了自己的目的。 当然,不可能是真正的目的,而是伪装的那个,想要找个糊口活计的目的。 白十二也清楚,只凭这一顿酒自然无法喂饱对方,所以,他有些“肉疼”的故作大方的掏出了两块碎银子,不多,但也有二两多。对于对方这种身无分文,又喜欢钻赌档的烂赌鬼来说,完全足够令其心动了。 对方见钱眼开之后,一切自然便变得不那么复杂了。 有了引荐人与担保人,再加上白十二小小的露了两手不错的粗浅拳脚功夫之后,他很快便被吸纳,成为了一名光荣的护院家丁,最低等的那种。 但对白十二来说,这就足够了。 毕竟,他又不指望着从这个最低等的家丁,混到异姓封王的地步。 他只是需要这个掩护的身份罢了。 而对于白十二这个刚刚加入的小护院,护院的头领心中可谓是十分的满意,不仅仅因为白十二是难得的,懂得武功的手下,更因为白十二在刚刚加入之后就给他带来了一个十分震惊的消息。 一个在江湖中十分出名,绰号“无影鼠”的飞贼已经来到了洪都府,行踪不明。 这个消息倒并非是白十二胡编乱造的,而是朱瑾萱易容之后从天机阁那里买到的,价值不菲,足足五十两银子。 尽管白十二也不敢肯定,这只“无影鼠”来到洪都府的目的。 但这又有什么影响呢? 对于这些江湖飞贼深恶痛绝的豪绅富户们,在得到了这个消息,并确认了其真实性之后,立刻便紧张了起来。 这才是一群护院如临大敌一般将整个城东都近乎清空的原因所在。 尽管不少混日子的护院,对于带来这个消息的白十二态度十分不善,但白十二显然不会在乎这群人的敌意,他又不要真的在这里长久的混下去。 就算退一步,白十二真的要在这里长久的呆下去,他也不会在意,因为护院的统领显然对于带来了这个消息的他十分的欣赏,再加上他表露出的足以在所有人中排在前列的“不俗”武功,就算他真的要做护院,前途也比那群混吃等死的护院们要光明多了。 只不过,连白十二自己都没有想到自己做护院的“前途”竟然会光明到这种地步。 他“升职”了,成为了一只小巡逻队伍的小头目。 虽然还未“加薪”,可考虑到他在刚加入的第二天就升职的“晋升”速度,估计他接下来出任CEO,迎娶大小姐,走上。。。 咳咳,串戏了,串戏了。 正率领着刚被他打服的四个手下在巡逻的白十二,在这算不得寂静无声的夜里,又情不自禁的开始习惯性的胡思乱想起来。 “哎呀,队长你没事吧?” 之前心中对白十二十分不服气,但被白十二教训了一顿后立刻毕恭毕敬的四个手下,听到白十二连连咳嗽,不由的一脸关心。 只是他们心中有多少真情实意,显然就只有他们自己和老天爷知道了。 “呸,我没事,呸呸,就是不小心被个虫子飞进嘴里了。呸呸呸。” 白十二一脸嫌弃的一边向外吐着口水,一边摆了摆手对他们说道。 “你们先过去好了,我先去放个水。” 似乎是感觉终于将虫子的恶心吐出去之后的白十二,停下了之前吐口水的动作,对着四人挥了挥手说道。 对这种事情司空见惯的四个手下,又假惺惺的关心了一番之后便转身离开了。 而白十二看着提着灯笼的四人的身影消失在拐角之后,立刻熄灭了手中的灯笼,然后悄然隐入黑暗之中,向着旁边的高墙摸去。 他加入的这户大宅院,他早在今天刚来到后就已经确认过没有问题了。 其实想也知道,能够用大多数连三脚猫功夫都没有,完全是靠体格唬人的家伙充当护院,装点门面的人家,怎么可能是天衍门中极天的老巢。 虽然有所谓的扮猪吃老虎一说,但对于天衍门这样一个秘密,还敢有朝廷对着干的组织,哪怕外面这些人只是“猪皮”,也必然会是外松内紧。而绝不会是他所看到的这种外面松,里面更松的咸鱼模样。 而既然确认了“主家”没有问题,那秉持着就近原则,白十二自然将目光盯上了相邻的两户大宅院。 若是一切顺利的话,估计他今夜就能将两户人家全部查探完毕。 不过,在白十二看来,这两户人家九成九也不会是他想要查探的目标。 毕竟鱼找鱼,虾找虾。哪怕在这都是豪绅富户的城东,还是有更加详细划分的,财力、势力差不多的人家估计都是彼此相邻的,他所在的这户人家既然是一副咸鱼模样,那其相邻两家就算强点,也非就是咸度稍微轻一点咸鱼罢了。 尝起来没有那么齁人,但却无法改变其咸鱼的本质。 果然,在失望这件事上,现实永远不会让人失望。 只过去了不过三分之一柱香的时间,原本熄灭的灯笼,便又再度亮了起来,照亮了白十二那张经过易容的脸庞,而在这张脸上,有的显然是早有预感,但在并未现实后依旧有些不爽的无奈与失望。 。。。 自称与白十二关系十分铁的谢老三,此时的脸上与白十二同样挂着失望之色。 不过,与失望却只能压在心底无从宣泄的白十二相比,谢老三就幸运多了,至少他有能够宣泄的对象。 这个人自然就是一直以来被六扇门捕头们敌视,甚至被他们骂做“妖女”的心月狐了。 自从离开应天城后,虽然多有抱怨,甚至频频指桑骂槐,但谢老三却一直没有与心月狐起过正面的冲突。 可随着时间一天天的过去,随着周围依旧毫无动静,心月狐计划之中的天衍门东极天的追兵迟迟没有出现,谢老三的耐心终于在这个休息之前被一阵急雨浇了个透心凉的晚上彻底耗尽了。 他的确是畏惧侯青。 出身应天六扇门的捕头,没有一个不畏惧侯青。 但可能是随着距离应天越来越远,他的畏惧也在逐渐的减弱,而心中原本被畏惧压制在心底的不满,也随着畏惧的压制里越来越弱,逐渐的抬头。 终于在这个夜晚,经由一场急雨为引,彻底冲破了畏惧的压制,彻底的爆发开来。 而早已对屈居于一个女人,还是女犯人之下,还要对其言听计从万分不满的一众捕快们,之前只不过是没有一个主心骨,现在眼见谢老三站出来,自然无不景从,将不满的气氛烘托到了新的高峰。 原本还有些小心虚的谢老三,眼见其他人全部支持自己,自然也挺直了腰杆。 心月狐面对这副群情激奋,甚至是千夫所指的局面,脸上却是没有半点的恐惧,甚至没有半点的情绪波动,依旧一丝不苟的做着自己的事情,好似面前的谢老三等人都是透明的一般。 “妖女!” 心月狐的这副无视的模样,立刻使得谢老三等人愈发怒火中烧。 “你不过就是个犯人,总捕头无非就是看在你对那天衍门熟悉才信任你罢了,你还真的将自己当做是总捕头了?当真是可笑,可笑!” 谢老三气极而笑。 “呵呵。” 面对谢老三的咆哮,心月狐的脸上终于有了情绪,只不过,依旧不是恐惧,而是笑容,嘲讽的笑容,不屑的笑容。 这笑容也深深的刺激了谢老三,使得他登时怒火直冲大脑,抽出手中雁翎刀便向着心月狐砍去。 “谢捕头,杀不得啊,杀不得。” 心月狐面色不改,也不躲不避,但在谢老三身后的捕快却不由的大惊失色,三五个离得最近的,更是连忙手脚并用的死死抱住谢老三,口中苦劝道。 尽管他们也被心月狐这副态度气得七窍生烟,但只是被连带的他们,却没有像谢老三这个当事人这般的失去理智。 哪怕他们也恨不得杀了心月狐,但他们却还知道考虑后果。 他们哪怕被心月狐的做法气得牙痒痒,却也不得不承认,心月狐有这么做这样的底气。 毕竟她是对付天衍门东极天的关键人物。 若是真的就这么被谢老三砍了,只怕所有人都逃不过侯青的怒火。 就算只是被牵连,对他们来说也不值得啊。 他们是金贵的玉器,何苦要去和心月狐这么个不值钱的石头硬碰? “管好你们糟糕的脾气,” 就在一群捕快好不容易拉住了谢老三的时候,心月狐终于第一次开了口。而她一开口就使得刚被拉住的谢老三再度不安分起来。 这不由的让一群捕快心中再度对心月狐充满了怨念,恨不得真的松开手,放谢老三过去将她砍成八瓣儿。 不过马上,随着心月狐的第二句话出口,就算是他们松开了手,谢老三也没有了冲过去砍人的念头。 “最早明日清晨,最迟后日晚上,你们等待的目标就差不多概要出现了。所以,” 心月狐站起身来,目光扫过所有人,最后停在了还握着刀柄的谢老三身上,声音清冷,言辞却有些恶毒。 “管好你们的嘴,更要管好你们的手脚,若是因为你们的愚蠢让他们看出了端倪,产生了警惕,呵,你们就不要再想什么剿灭天衍门的事情,早早的回家抱孩子去吧。 因为只有孩子才会对猴戏乐此不疲。” 第10章 陷阱 洪都府。 城中豪绅富户们不正常的动作惊扰到了不少的人,许多人都在打探着原因。 黄龙也是其中之一。 甚至,他比其他人要更紧张一些。 木易行这个多年的心腹都选择了背叛,那些被锦衣卫设伏抓到的众多手下,难道骨头就会比木易行更硬吗? 黄龙自己心中都不相信。 所以,在城东豪绅富户们的动作传出来的第一时间,黄龙想到的,就是立刻逃,当然,更好听一点的说法,是转移。 锦衣卫们在得到了众多情报之后,必然是会前来找他和天衍门中极天麻烦的,这一点他心中无比的肯定。 不过,很快,消息传来,他才知道是自己心中太过紧张了。 这群豪绅富户们的动静是被一个名为“无影鼠”的飞贼惊出来的。 原来只不过是一个飞贼而已。 黄龙的心重新安稳了下来,但重新寻找一处更为隐蔽的地点作为据点的打算却并未就此被掐灭。 毕竟,今天不来,这回不是,那明天,下一回,锦衣卫们终究是会偷偷潜入洪都府的。 这一次的虚惊一场等于是给他敲响了警钟,提醒他必须要未雨绸缪,而不是等敌人都到了眼前才去临时抱佛脚。 白十二并不知道他这个只是为了阻止胡啸林接近城东的办法,竟然连黄龙这个目标都被惊动了。 不过,就算他知道了,估计也只会对自己想出的这个办法更加满意与自得。 对于藏在草丛之中难以分辨的毒蛇,只有先让它动起来,才能更顺利的察觉到它的存在,也才能更顺利的抓住对它。 只是,并不知道这些事情的白十二,还在利用着他的护院小头目的身份,在深夜中巡逻之时,四处出击,调查着周围那些大宅院中的情况,寻找着天衍门中极天的踪迹。 但很可惜,路线错误,越是努力,离真相和事实的距离就会越远。 倒是胡啸林与顾大良在碰头之后,从这件事中看出了白十二存在的痕迹,对城东越发的重视,盯得也比之前更紧了。 哪怕他们现在也没有想到办法混进城东,只能在外面的街道进行监视。 。。。 南直隶,太平府。 与应天府接壤的府境边缘的驿站之内,谢老三一行人正在休息。 与之前那些压根没有穿官服,身份没有显露过分毫,只能一路风餐露宿的其他捕快们比起来,谢老三一行人可谓是十分的幸福。 身穿六扇门官服,腰悬证明身份的腰牌,他们这一路上也就是在昨夜因为那阵急雨才被迫的找了一间破庙临时避一避雨,歇了一夜,其他时候,都是在驿站之中有吃有喝,还有床可以舒服躺着休息的状态, 或许唯一能够令他们感到不满意的,就是身边和他们同样打扮,穿着六扇门官服的心月狐了。 不过,这唯一令他们不满意的地方,在今天这一整天赶路的时间里也已经消失无踪了。 倒不是说他们因为与心月狐共处久了,所以已经麻木了的接受了,更不是因为他们已经从内心之中认同了心月狐。 他们只是因为没有这样的精力罢了。 之前心月狐压下了这群六扇门捕快的“反抗”,哪怕她的话说的十分的难听,但在这个时候,哪怕是之前因为怒火直冲脑门拔出刀来恨不得将她砍了的谢老三,此时也是强忍着心头的怒火,老老实实,又心怀期待的继续踏上了前进的道路。 自从听到心月狐的警告之后,这一天里,他们一直都在等待着,一边赶路一边等待着心月狐口中所说的天衍门门人送上门来。 而他们心中的情绪也很复杂。 他们既希望能够看到天衍门的追兵们赶来,却又有些担心那些追兵来的太早了。 毕竟他们这一行人哪怕加上心月狐也不过只有十一个人,以天衍门对心月狐的恨意与杀意,对方要么继续隐忍着不动手,要是动手了,可以想见的是,必然是倾巢而出,使出全力的来绞杀心月狐这个叛徒。 以他们这区区十一个人的力量,哪怕他们都是一流高手,只怕也只能边逃边反击,不敢正面与倾巢而出的天衍门力量抗衡。 于是他们这一整天时间里都是一路有些提心吊胆的赶着路,哪怕是在中午在驿站之中落脚歇一歇的时候也不敢有丝毫的大意。 这里已经是应天府与太平府接壤的府境边缘,官府力量薄弱。 而既然敌人已经敢于追杀他们这些六扇门的捕快了,难道还会畏惧驿站里那么几个小小的驿卒吗? 不过,今天他们似乎可以勉强松一口气了。因为按照约定,之前先他们一步离开应天,作势要赶往洪都府的同侪们应当已经赶回来,并暗中埋伏好,正准备与他们一起等待着天衍门的那群家伙自己撞上来了。 就算还没有,应当也不远了。 但他们的头领,身为捕头的谢老三却不敢有丝毫的大意。 因为住进驿站之后,他没有从驿丞那里得到信物,那些按照约定理应已经赶回来的同侪们的信物。 这也就意味着,他们还没有赶到。 想到这里,谢老三忍不住在心中骂起了娘。 他心中清楚,如果心月狐的判断是正确的,那今夜应当就是最危险的。 黑夜,永远都是偷袭一方最喜欢的遮掩。 原本按照心月狐与侯青设计好的计划与时间,今夜若是遇到了偷袭,那就正好能够让偷袭者们陷入包围之中,任由宰割。 可现在,他的那些同侪没有按照心月狐与侯青设计好的计划如约赶到,那当偷袭真的如计划之中所预计的那样到来的话,他们这区区十一个人同样也要成为敌人案板上的肥肉,任人宰割了。 “咚咚咚!” 就在谢老三心中担忧不已的时候,一阵敲门声响起,打断了他的思绪。 “谁?” 他不由的皱起眉,十分不满的冲着门外问道。 “上官,是小人,驿丞。” 门外,驿丞那略带谄媚的声音响起。 “这么晚了,有什么事吗?” 谢老三虽然心中对驿丞敲门打断自己思绪十分不满,但还是耐住性子,暂时压下心头不满,开口询问道。 “没什么要事,就是小人见上官们赶了一天的路,十分辛苦,所以就让后厨烧了些热水,给上官您送来,泡泡脚,解解乏。” 驿丞满是讨好的回道。 “嗯,那就送进来吧。” 谢老三闻言脸上露出了几分笑容,抬了抬眉头,心中对驿丞的“懂事”很是满意。 “好嘞。” 得到谢老三同意的驿丞,立刻推开房门,然后弯下腰端起木盆走进了房间。 在驿丞给谢老三送去热水之时,其他的驿卒也向其他房间的捕快通知了这个消息,虽然他们肯定无法像谢老三这样享受“上门服务”,但能够泡泡脚,解解乏,他们还是十分乐意再多走两步路的。 倒是身份特殊,单独住一间房的心月狐也得到了和谢老三同等的待遇。 许是驿丞见其能够和谢老三一般单独一间房,心中便将心月狐的地位与谢老三同等对待了? 但事实当真如此吗? 。。。 “砰砰砰。” 伴随着敲门声,脸上带着些许疑惑,正在沉思的心月狐被惊醒了。 紧接着,便是与谢老三那边相似的对话响起,唯一不同的,是心月狐没有让送热水的驿卒进门,而只是让他将热水放在门口即可。 在住进驿站,进入房间之后,她便将穿在身上两日没有脱下的六扇门官服脱下来扔到了一边,此时只穿着内衣,她又不愿再将那满是汗味的衣服再重新穿上,最好的解决办法,自然便是先让驿卒将热水放到门外,待其走后再开门将其端进来。 外面的驿卒似乎没有料到心月狐会这么吩咐一般,所以愣了片刻后才反应过来。 “那小人就将热水放在这里了,大人可千万不要忘记了。” 伴随着木盆轻微与土地碰撞的声音响起,门外驿卒的身影站起身后看起来就要转身离开。 “对了,还有一事,小人好像忘记与大人说了。” 但就在门外驿卒的身影刚刚转身之际,他又重新转了回来,并再度开口说道。 “今日正午有一位六扇门的上官交给了小人一块木牌,并叮嘱小人让小人交给之后赶到的六扇门的上官,之前小人一直都在后厨忙碌,所以未曾来得及,现在小人可以将这块木牌交给大人您吗?” “砰!” “当真?!” 心月狐似乎被对方的话惊的直接从床上掉了下来一般,发出了一声沉闷的声响,但马上,她便一副顾不得疼痛的模样,语气十分急切的开口询问道。 “额,嗯。。。 若是小人没有认错那位大人掏出的令牌的话,而且没有幻听的话,这件事应当是真的。” 驿卒似乎被心月狐的动静吓了一跳,但回过神来后,马上用带着一丝玩笑的口吻开口说道,似乎想要用这种方式来替心月狐缓解一下她弄出的动静。 “你在门外稍等一会儿,待我穿上衣服之后立刻与你开门。” 心月狐的声音似乎更加急迫了,不过急迫之中,还伴随着一阵难以自已的惊喜之情。 紧跟着,略显嘈杂的声音响起,心月狐将被她甩在桌上的六扇门官服捡了起来,重新穿上,而且似乎是因为太过着急了,还撞上了凳子,不由的发出一声低沉的惨呼,伴随着凳子倒地的声音一同响起。 “嗤!” 不过,当心月狐房内的嘈杂声响结束,并走到门边准备给门外的驿卒开门之时,下一刻响起的,却不是门轴转动之时的刺耳声响,而是利器划破纸张之时所激起的细微声响。 “哼!” 下一瞬,一声声音不大,但却足以将利器划破纸张所激起的细微声响彻底压下的闷哼声响了起来,那是努力压抑着剧烈痛苦之际才会响起的,由人的喉咙所发出的声响。 “砰!” 房门终于打开了。 只是,却并非是被打开的,而是被心月狐那看起来不算粗,但却蕴含着不菲力道的小腿,牵动着那双被许多“儒家君子们”所鄙夷嫌弃的“天足”,一脚踹开的,而且,因为承受的力道实在是太大,整个门板也已经与门轴彻底脱离,然后在重力与余力的双重作用下,狠狠的砸到了已经反应过来,双手护住了脑袋的驿卒,不,天衍门的刺客身上。 刺客此时看起来有些凄惨,左胸被心月狐之前隔着房门刺出的剑扎出了一个窟窿,正在汩汩的向外冒着鲜红的血液,整个人被房门砸下的力道砸倒在地,尽管他已经用双手护住了脑袋,但门板砸下后,还是顺着手部,砸到了左脚。 心月狐自然不会因为他此刻的凄惨而对他有半点的怜悯,相反,见对方竟然在那样的情况下依旧强行晃动身体,勉强避开了心脏被刺中的局面,立刻剑如电出,这一次,她的目标是对方的喉咙。 虽然左胸的伤口而头上抵挡门板的两只手全都传来了剧痛,但或许正是这股剧痛使得刺客的心神更加清明,眼见心月狐的剑直冲自己的喉咙刺来,他不敢有丝毫的大意与停顿,立刻忍住剧痛,用没有受到半点损伤的右脚,猛地一踹,将还压在身上的门板踹向心月狐。 因为还无法确定目前的情势到底危急到了何种地步,所以不敢让自己的身体受到半点损伤的心月狐没有强行将剑刺向对方的喉咙,而是变刺为撩,将飞向自己的门板直接挑开。 但经过这一瞬的拖延,原本坐倒在地的刺客也借着这宝贵的时间,双手撑地,忍着左脚的疼痛,有些踉跄的向最近的窗户跑去。 任务的第一阶段已经彻底失败,他的身份也暴露了,显然只能速度通知外面接应的人,抓紧进行任务的第二阶段了。 心月狐闹出的动静如此之大,自然立刻传到了其他人的耳中。 而谢老三这个在六扇门中供职多年的老捕快,立刻便想到了最糟糕的情况,并以此作为自己行动的基础。 只是,他还是有些晚了,就在他摸到放在床头的雁翎刀抽刀在手准备不问三七二十一,先将驿丞制服之时,原本还一脸谄媚,端着热水的驿丞,已经脸色骤变,将木盆直接丢向了谢老三,并在谢老三勉强躲避木盆与盆中的热水之际,整个人如飞射而出的利箭一般,直射向,窗外。 下一刻,捕快们的怒吼声,打杀声在寂静的夜晚响彻天际。 第11章 虎头蛇尾的刺杀 “不要去追击了,先逃出去。” 当谢老三看到“驿丞”的身影从窗户之中纵身跃出之时,他便立刻想要追出去,不过,就在他刚刚到窗边之时,心月狐及时的叫住了他。 “他们马上就要将这里变成一片火海了。” 似乎是担心谢老三固执己见,心月狐马上又补充了一句。 而也正是这句话,让谢老三有些恨恨的反身将衣服当成了包袱皮,将所有的物品都包起来,随着心月狐的身影向驿站外奔去。 虽然他一直都对听从心月狐的命令行动一事,十分不满,前一天晚上更是才与其发生了正面的冲突,差点拿刀将心月狐砍了,但他心中却十分清楚,眼下最好还是听从心月狐的命令为好。 毕竟出自天衍门的心月狐比起他来,肯定要对天衍门的袭击套路更加熟悉,况且,刚刚发生的偷袭,也恰好证明了,心月狐昨夜给出的警告的真实性。 不过,哪怕心月狐与谢老三的动作已经很快了,可当他们将其他捕快集合起来之时,外面已经被火光照的大亮了,触眼可及的,更是到处都是不断跳动的火焰。 他们还是有些慢了。 “做好准备,我们现在只能从后门直接硬闯出去了。” 看到这一幕的心月狐,眼中露出了无比坚定的神情,对谢老三等一众捕快们说道。 谢老三等人闻言立刻便明白了,敌人必然已经在能够他们大量涌出的前门和后门都埋伏了大量人手,一场已经是恶战在所难免了。 捕快们没有开口,但脸上神色却表露了他们内心之中的凝重。 “不用太过担心,其他那些捕快应该已经赶到了,看到这里的动静后,应当很快就会赶到了。” 心月狐担心他们可能会被以寡敌众的压力压垮,只好又补充了一句,不过,却也只有这么一句了,她不可能在这种危急情况下,再向他们详细的解释原因。 “冲!” 伴随着一声压抑着的低吼,心月狐打开了紧闭的后门。 不过,她虽然打开了后门,却没有从门中闯出,而是纵身一跃,翻过了只有一人多高的院墙,在她身后,谢老三在内的十个捕快,在她的手势之下,同样纵身跃过了围墙。 只是他们这声东击西的做法,却没有起到半点的作用。 因为围墙之外,根本没有半个人影。 “小心!” 但看到这一幕的心月狐与谢老三,心中却警铃大作,立刻差不多同时高声的对着其他人吼道。 可惜,还是有些太晚了。 “嗖嗖嗖!” 还未等他们落地,耳边便传来了阵阵破空声。 是弓箭。 十一个人的瞳孔不由的同时放大,似乎想要在黑暗之中寻找那激射而来的利箭。 但背对着已经化为一片火海的驿站,他们的努力显然没有起到半点的作用。 “啊!” “哼!” “呼!” 。。。 或是惨呼,或是闷哼,或是用刀挡住利箭力道后吐出浊气的声音伴随着箭矢射入身体,被金属挡住,射入土地的声音交替响起,配合着火焰燃烧所发出的背景音,宛若一出交响乐。 “护住她,撤!” 谢老三虽然挡住了射向他的两根箭矢,但看着有四个手下被射中的惨相,不由的咬紧了牙关,瞪圆了眼睛。 可他心中却十分清楚,现在不是愤怒或伤心的时候,他立刻对着剩下还完好无损的五个手下命令道。 剩下的五个捕快同样明白眼下最重要的,是护住心月狐的安全,为此,连受伤的同伴也顾不得去救治。 不过,对于那些被射中,但暂时没有性命之危的捕快来说,其实留在原地,反而是最为安全的。 毕竟想也知道,天衍门的首要目标,必然是将心月狐这个叛徒灭口,接下来主要的攻击目标显然也会是心月狐,而非他们。 但接下来,情况却与之相差甚远。 因为他们预计之中的第二轮箭矢并未出现,相反,伴随着一阵略显嘈杂的声响,那些天衍门的杀手们似乎正在飞速的撤离。 虎头蛇尾? 哪怕是心月狐心中都有些想不通眼下这到底是个什么情况。 按照她的猜测,接下来这些曾经的同门们难道不应该不顾生死,哪怕以命换命都要来带走她的性命吗? 怎么在只射出了一轮箭雨之后,就毫不拖泥带水的直接撤离了。就像是被老婆抓住例行公事的中年男人一般。 就在包括躺在地上的伤员在内的所有人都在困惑不解之时,另一阵声音更加庞杂,更加急促的脚步声由远及近,让不少人心头一震,神情变得紧张起来。 但心月狐与谢老三在听到这脚步声后,心中却很是松了口气。 那些原本应当和他们里应外合,将天衍门的追击之人一网打尽的六扇门捕快们终于来了。 。。。 身为六扇门的捕头,李文松、王二和、钱峰与郑骈四人与谢老三平级,四人也是之前抽签之时,与谢老三一样,四人也没有抽中前往洪都府的签,所以只能有些羡慕嫉妒的看着曾会与马致行两个人在与他们一起出了太平府之后,继续直奔洪都府,而他们自己却只能带着各自的手下和曾会、马致行二人的手下共五十人化整为零,悄悄往回赶。 不过,生活之中永远充满了欣喜,他们也没有想到,在刚刚往回赶的时候,就得到了一个好消息。 总捕头侯青与心月狐制定了一个引蛇出洞的计划,需要他们加速赶回去协助。 尽管对侯青这种不信任他们的做法心中有些不满,但他们还是很快就将这点不满压到了心底,一路不停歇的加速赶到约定的地点。 毕竟,功劳这种东西,他们是不会嫌弃的。 而因为一路加速往回赶,他们其实比谢老三一行人还要早半天赶到,并按照侯青的吩咐,将信物交给了驿站的驿丞,交代对方,在见到一群身穿六扇门官服的捕快们赶到后交给对方。 这个计划原本没有半点问题,但很可惜,李文松四人却还是慢了。 因为在他们赶到,并将信物交给驿站驿丞的时候,整间驿站其实早已被天衍门的杀手们控制了,驿站之中的驿丞、驿卒自然也就全被换了。 花琳琅的易容术在其中无疑起到了无比重要的作用。 也幸好天衍门的杀手们,谨记着他们这一次唯一的目的,是为了杀了心月狐这个叛徒,所以不愿节外生枝,更不愿打草惊蛇,否则只怕前来转交信物的李文松大意之下,说不定真的要葬身在这些天衍门杀手手中了。 不过,尽管李文松没能识破天衍门的偷梁换柱之计,还有些傻乎乎的将信物交给了对方,但李文松的出现,还是起到了不小的作用。 首先自然是让原本觉得这一次任务是十拿九稳的天衍门杀手们意识到了,情况已经脱离了他们的预估。 也证明了之前他们在临时大营之中所听到,有关这一次心月狐的出现只是个诱饵的猜测,的确是真的。 其次,因为有着李文松这一群实力远超天衍门杀手的六扇门捕快的存在,而且还在不远处时刻盯着驿站,原本他们定下的刺杀计划显然就无法实施了,他们必须立刻更改计划,将其变得更加具有隐蔽性与突然性,最好在杀了心月狐之后,连同行的谢老三等捕快都察觉不到。 然后再悄然离开,不留下半点的痕迹。 但他们没有想到,就在半天之后,心月狐一行人便赶到了,不到半天的时间,他们的计划根本没有办法进行完善。 在设想之中,最稳妥的办法,自然便是在饭菜之中下毒。 只是仓促之下,他们所能得到的毒药显然都是最常用的。 可令他们D疼的是,心月狐对这些毒药无比的熟悉,有很多毒药,甚至还是心月狐调配出来的,他们根本无法瞒过对这些毒药无比熟悉的心月狐。 于是下毒计划就这么被放弃了。 第二个计划自然是在谢老三等人陷入熟睡的时候动手,但这个时候李文松所带来的压力便再度体现了出来。 他们猜不出李文和交给他们的那个信物所代表的意思,万一谢老三见到信物之后就带人离开怎么办?出于这样的考虑,他们自然也就不敢将信物交给谢老三。 但不将信物交给谢老三的话,李文松迟迟等不到谢老三的出现的情况下,会不会直接前来询问情况? 所以他们便陷入了左右为难的地步。 既担心将信物交给谢老三后会使得谢老三带人离开,使得后半夜动手的计划彻底泡汤。 又担心不将信物交给谢老三会破坏李文松原本的计划,从而使得李文松前来询问情况,进而暴露身份,让情况变得更加糟糕。 最终,出于稳妥的考虑,他们只能放弃将信物交给谢老三的念头,当然,在后半夜趁着谢老三等人熟睡再动手的计划也被放弃了。 两个最稳妥的计划接连被抛弃,而且,眼看着时间一点点过去,夜越来越深,天衍门的杀手们不由的越发着急起来。 最后,“驿丞”想出了一个勉强还算靠谱的计划: 在心月狐与所有人分开的时候,让一个人能够借机靠近心月狐并进行刺杀。 不过,在确定了这个计划之后,心月狐一行人早已回房了,马上就要上床休息了,他们已经没有任何时间再对这个计划进行打磨雕琢了。 也因此,那个名义上给心月狐送热水,实则想要对心月狐一击必杀的驿卒,才会露出破绽,被本就警惕的心月狐察觉,先行出手,将其重伤。 勉强想出的刺杀计划既然已经失败,剩下的唯一道路自然只有强攻了。 于是,在甩掉追击之后,他们便点燃了整间驿站。 尽管他们自己也知道想就这么简单的就将心月狐烧死在驿站里有些痴心妄想,而且还会引起一直在关注这边的李文松等六扇门捕快的注意。 但他们此时早已心生退意,自然也管不了那么多了。 而且,将一整间驿站彻底点燃,能够闹出不小的动静,就算失败了,他们回去之后也能够向上面交代了。 “非是我等不努力,实在是敌人太狡猾啊!” 这也是心月狐一行人逃出驿站后,为何只经受了一轮稀稀落落的箭雨之后,天衍门的杀手们就全部撤离的原因所在。 而归根究底,造成这一切的原因其实还要归咎到青龙自己的头上。 青龙自作聪明的将天衍门东极天仅剩最后两个星主——亢金龙与房日兔扣留在临时大营之中,以为这样就能刨除二人之前所提到的忧虑对手下其他人的影响,进而让这次被派出来铲除心月狐的杀手们能够悍不畏死,甚至不惜以命换命的帮他除掉心月狐。 但事实却与他所设想的完全相反。 哪怕没有了亢金龙与房日兔两个人,但他们之前的担忧,以及从这份担忧所发散出去的种种想法早已深入人心。 特别是在之前心月狐的那些暗子所带来的影响,刚刚才勉强被青龙压下的情况下,所有人都忍不住回去思考青龙现在的行为与那件事之间的关系。 青龙禁止亢金龙与房日兔参与这次行动的做法更是加深了这种思考。 种种因素互相印证、影响之下,对青龙的怀疑成为了大多数人心照不宣的念头。 信任建立起来十分困难,但信任的动摇甚至破坏却十分的容易。 失败更是信任所被动摇的最佳催化剂。 而回想起最近一年多时间,失败无疑就是整个东极天的“主流”。 好不容易,青龙终于通过将所有人撤到扬州府,终于勉强又建立了一丝信任,但现在却又被他亲手摧毁了。 于是这些在青龙想象中应当不畏生死,不惜以命换命来铲除心月狐这个叛徒的天衍门杀手们,现在最先考虑的,却早已不是什么天衍门,什么东极天,而是他们自己的性命了。 不过,这出乎了青龙的意料,但也破坏了心月狐和侯青原本定下的计划。 在已经了解到了这一次心月狐离开应天府是个陷阱之后,这些虎头蛇尾,匆忙但却丝毫不慌乱撤离的天衍门杀手们,还会继续追杀心月狐吗? 这一点,哪怕是心月狐自己心中都已经没有半点把握了。 不过,对此她的心中却没有半点的失望,相反,想透了这些事情的她,此刻只想放声大笑。 毫不犹豫的牺牲了她来为自己的逃跑做掩护,害的她被抓,更是差点死去的青龙,终于落到现在这一步众叛亲离的田地了! 第12章 搂草打兔子 洪玉飞感觉自己被针对了。 而且还是被某个“同行”针对了。 不,或许是整个洪都府,乃至江西布政司的“同行”针对了。 因为在他刚刚踏入洪都府的第一天,还未等他去往城东的豪绅富户的宅院去“踩点儿”,便从酒楼中喝酒的那些酒客们嘴中得知了一个令他无比惊愕的消息。 城东的所有大宅院已经差不多已经全部动员了起来,联起手来,将城东变成了一片连苍蝇都飞不进去的铜墙铁壁。 而再细细侧耳倾听一番之后,他心中的惊愕便瞬间变为了惊怒。 。。。 “城东住着的,都是整个洪都府里那些有钱有势的人家,到底是什么人能让他们害怕成现在这副惊弓之鸟一般的模样啊?” “嘿,这你可说错了,人家可不是害怕,而是担心。” “嗨,这不是一个意思吗。” “这可不是一个意思,这要是害怕啊,他们肯定就不敢这么大张旗鼓,摆开车马,因为能让他们害怕的人,显然不可能是他们放出来的那些护院能挡住的,想反,或许因为他们的大张旗鼓,才会引来他们惹不起的害怕之人。而担心。。。” “行行行,担心,担心行了吧,你就和我们哥几个说一下,城东那些有钱有势的家伙到底是在防备哪一方的绿林好汉啊?” “嘁,你也不用脑子好好想想,什么绿林好汉敢闯进这洪都府城里来洗劫富户?脑袋不要了吗?” “不是绿林好汉,那就是江湖上的飞贼了?” “嗯,还是向三弟的头脑聪明,想的透彻。” “还真是飞贼啊?” 哪怕之前那个被骂没脑子,脸上颇为不忿之人,在听到这话后,也顾不得不满和生气了,立刻无比好奇的低声问道。 “能让城东的所有富户都如此紧张的,想必不会是什么无名之辈,刘大哥可知道其字号?” “嘿,那当然,你们也不想想我刘成是何人。。。” “那是那是,你刘大哥的名号谁人不知,谁人不晓。。。” 。。。 又是一番吹捧,待到洪玉飞都已经快要被他们这没有半点委婉含蓄的互相吹嘘搞得快要受不了想吐的时候,享受了几人好一番吹嘘的那刘成,终于说起了洪玉飞最想知晓的消息。 “你们可曾听说过无影鼠?” “这是自然,听说那无影鼠是大约三年前在江湖中出现的飞贼,每一次成功偷窃了宝物之后,都会在原地留下一张画着老鼠的宣纸当做印记,再加上,一直以来,从没有人看到过他,所以江湖上就给他起了个‘无影鼠’的诨号。” “是啊,这都已经过去三年了,江湖上连其是男是女都不知道。” 。。。 围着刘成的几个酒客闻言脸上顿时露出了十分激动的神情,纷纷你一言我一语的说起了他们各自对刘成口中“无影鼠”的了解。 但此时的洪玉飞的耳中却已经听不清他们所说的内容了。 事实上,自从那刘成口中说出“无影鼠”三字后,他便端着酒杯愣在那里,大脑全力转动,耳边传来的声音已经顾不得去分辨其中所蕴含的含义了。 而让他如此失态的原因也很简单。 他便是刘成等人口中的那只“无影鼠”。 这一次距离他上一次在松江府出现,已经过去了近半年的时间了,时间上的相差甚久,地域上相差甚远,都让他在抵达洪都府之前,心中无比的自信。 自信没有人能够猜到他会前来洪都府,从而让他能够有足够的时间与自由在洪都府里做一票大的。 但很显然,现实狠狠的甩了他一耳光,将他打的眼冒金星。 而在稍稍缓解了震惊之后,剩下的,自然便是无边的愤怒: 到底是谁识破了他的身份和目的,并又如此没有“规矩”的将这个消息扩散出去的? 在他看来,能够识破他的身份和目的的,只能是他的那些“同行”,而他们这么做,显然是破坏了他们这一行约定俗成的“规矩”。 “你们可以不欢迎我来到你们的地盘,但你们不能通过这样的方式!” 洪玉飞有些出离了愤怒。 今天抵达洪都府之前,他还有些得意自己在前来洪都府之时,又是故布疑阵,又是迂回,在离开洪都府后又迅速杀个回马枪的布置,现在知道了这个结果后,却是令他忍不住脸上阵阵发烧。 在那些一直注意着自己行踪的人眼中看来,自己之前的做法应该是被当成猴戏一般看待了吧? 越想越气的洪玉飞,从怀中掏出一小锭银子拍在了桌上,转身便离开了。 他需要发泄一下心中的愤怒。 而在他看来,最好的方式,自然莫过于将背后搞鬼的家伙找出来,然后耍些手段,将他所感受到的屈辱与愤怒一点不少的还回去了。 不过,出了酒肆的门,来到临近正午的炽烈阳光之下的一瞬间,洪玉飞不知道是不是被凶猛的日头晃了眼,一时间脑袋里有些空白。 遵循着动物的本能快步走到了江边的树木林荫之下,终于避开了头顶炽热的日头后,他的思绪才终于恢复了正常。 ‘是啊,就算自己想教训一下那些不守规矩的本地“同行”,也得先找到他们才行啊。’ 想到这一点的洪玉飞就这么靠着树木,坐在了林荫之下,丝毫不顾自己身上鲜艳的丝绸外袍沾染上地上的泥土灰尘。 “算了,还是先找一找城中的天机阁在何处吧。” 尽管洪玉飞身为江湖中最出名的几个飞贼之一,的确有自己的办法找到自己的那些“同行”,但看着树荫之外那猛烈的阳光,他还是决定用钱财来取代这一步计划。 他可不想冒着这么大的太阳在城中四处奔走,还要顶着酷热的天气与人动手,制服敌人,然后再花费不少口水和力气去逼问他想要知道的内容。 哪怕这样他可以节省下近百两的银子。 对于得来太过容易的东西,人总是会难以产生珍稀的念头。 哪怕同样的东西,在不同的人,或是大多数人眼中都是无比珍稀的存在。 。。。 并不知道自己在天机阁那里随便找的那个名字,现在竟然真的来到了洪都府,而且现在还准备花费不菲钱财,从天机阁那里打探自己消息的白十二,此时倒是和洪玉飞一样正在树荫之下。 不同的是,相比起什么都没有只能依靠在树干上的洪玉飞,白十二的身下有一个铺着竹席的躺椅,而在他手边放着一个和他头差不多大小的半个西瓜。 能够在其他护院还在一边心中抱怨,一边心中羡慕的如此舒服的躺在树下避暑,仅凭白十二之前的那小头目的职位自然是做不到的。 所以,现在的他又升职了,短短的数天时间里已经飞速的蹿升成了仅次于统领所有护院头领的几个队长之一了。 而他现在身下躺着的那张躺椅便是他升职如此之快的理由。 一开始的他只不过是为了让自己能够过得更舒服一点,所以便自己出钱请主家的木匠师傅帮忙打造一张躺椅,但他没有想到的是,这么简单而又舒服的东西,之前竟然没有人见过。 于是剩下的就简单了。 他“主动”的将这躺椅通过护院头领献给了主人家之后,主人家倒也还算是厚道,虽然没有给什么赏钱,但在询问过护院的头领之后,将他提拔成为了几个队长之一。 若不是他再三表示自己真的不想当个木匠的话,说不定,这一次就能直接转行了。 能够成为队长,对白十二来说也算是个意外之喜了。 虽然这让他成为了不少护院们羡慕嫉妒恨的对象,可他又不是真的打算在这里做一辈子护院,对这些羡慕嫉妒恨的目光自然是视若无睹。 况且就算他真的想不开,想在这里当一辈子护院,就凭这些三脚猫功夫都会不了几招的家伙,他也根本不用在意。 于是接下来,白十二便过起了令大多数护院都无比羡慕的生活。 每日里,白天凌晨天还蒙蒙亮的时候,趁着太阳还未升起的凉爽时刻,装模作样的巡察一圈,晚上临睡觉之前再来一次,其他时候,要么躺在树荫下的躺椅上吃着西瓜,要么躺在床上睡觉。 只有每隔三天,需要在夜里值夜,负责整座宅院的安全。 令本就很欣赏白十二,之前又通过贡献躺椅一事,更加线上白十二的护院头领十分满意的是,白十二虽然“骤登高位”,但对他还是十分尊重的,而且对所有任务从来没有半句的怨言,哪怕是其他队长都十分有怨言的值夜。 他哪里知道,对白十二来说,是巴不得每一夜都是自己去值夜呢。 若不是担心太过主动会引来怀疑,白十二估计早就找其他几个队长主动“换班”了。 而这也算是白十二这一次“升职加薪”之后唯一的负面影响了。 好在成为了队长之后,他每一次值夜都可以利用队长的身份和权势,尽情的在城东之中查探情况,不用再像之前那般还要借着诸如“尿遁”、“翔遁”为借口,偷偷溜出去了。 。。。 白十二在近乎封闭的城东如鱼得水,胡啸林与顾大良自然就是愁眉不展了。 近十天来,二人也想过好几个办法混入城东,诸如扮作送货的伙计,上门诊治的郎中等等。 但收效甚微。 毕竟城东住着的都是豪绅富户,都是有头有脸的人物,与城中各大出名的商号之间都是十分熟悉的,至于诊治疾病的郎中就更是如此了。 二人别说混入城东了,基本上在外面就被识破了。 若不是顾大良易容术的确高超,二人每一次都换一张脸前去试探,只怕他们二人的通缉画像已经贴满整座城池了。 而且,二人三番五次想要混入城东的举动传到了那些士绅官吏耳中之后,也让原本还对白十二放出的那个消息有所怀疑的他们,抛却了心中的怀疑,笃定了这个消息的真实性。 若不是想要偷窃他们家中钱财甚至宝物的贼人,怎么可能会在见到城东守卫如此森严后,仍旧不死心的想要混进来呢? 于是,二人在失败了数次之后不得不停下了这注定要失败的举动。 因为他们有些郁闷的发现,随着他们的试图混入其中却失败的次数越来越来,城东的守卫就变得越来越紧密。 而且甚至已经有从城东向周围乃至整个洪都府城扩散的趋势了。 毕竟,洪都府身为江西布政司的首府,布政司、府、县的三大衙门都在洪都府城中,更不用提还有其他各类衙门了。 这么多的官吏聚在一座城中,大多数还住在城东的情况下,若是没有胡、顾二人试图混进城东的事情发生的话,那倒也算了,免得说出去让人笑话他们身为朝廷命官竟然畏惧一个江湖飞贼,但现在既然已经有了,那他们自然就有了足够的理由,动用官府的力量,在城中搜捕飞贼。 哪怕真正抓到的机会渺茫,但若是能够震慑住对方,也是个不错的结果。 当然,如果能让飞贼们知难而退,离开洪都府的话,那就更好了。 但他们怎么会知道,真正需要他们防备的那个飞贼,现在不仅没有离开洪都府的打算,相反,心中还满是斗志。 尽管其现在的斗志还只是冲着被其误会的本地“飞贼”,可待到其处理完这些问题之后,谁又敢肯定,其不会捞上一票之后再离开呢? 。。。 太阳西落,空气之中的热量依旧还未散尽,但比起正午时分却已经要好太多了。 思考了一个下午之后,终于差不多将自己的计划完善了的洪玉飞,走进了洪都府天机阁分阁。 他很想直接向天机阁购买之前散播消息之人的消息,但他却又担心这样会暴露他就是“无影鼠”的秘密。 所以他只能退而求其次,向天机阁购买洪都府城中所有市偷的情报。 至于那些手段不济的其他诸如“踏早青”、“跑灯花”之类的小贼,在他心中显然是连知道他名号都不知道的市井小盗,根本不可能是他要找的目标。 而有了这些名单,洪玉飞立刻便开始了下一步的计划。 是夜,原本就在官府最近数天的强力手段下瑟瑟发抖,甚至都准备先暂时离开洪都府城的几伙市偷们,彻底遭了殃。 第13章 不死心 洪都府城黑夜之中发生的事情并未引来官面上的任何注意。 因为洪玉飞只不过是想要从那些市偷口中逼问出是谁将他的消息放出去而已,又没有杀人的打算,几伙市偷虽然心中不忿,但起码小命保住了,不过是吃点苦头而已,他们还能忍受。 况且,就算他们不想忍受,在不是洪玉飞对手的情况下,他们难道还敢去官府报案不成? 他们是和官府中的不少衙役、胥吏之间有勾结,但他们自己也清楚,他们根本上不得台面,真要是不知死活的自己撞上去,只怕会被正愁该如何向一众士绅交代的知县、知府老爷们直接拿下,背起黑锅,投到大牢之中住上个把两个月的。 虽然被洪玉飞狠狠的收拾了一顿,而且还不知道原因所在,不过对于洪玉飞的身份,这些市偷倒是没有怎么怀疑。 作为地头蛇,尽管他们是上不得台面,但对在这地界上的三教九流的人物却还是十分了解的,所以对于没有半点头绪的洪玉飞。 他们心中自然将其想象成了之前最常见到的人物: 新来的过江龙。 毕竟谁能想到在近乎整个洪都府都在全力搜寻、缉拿“无影鼠”的时候,洪玉飞这个当事人竟然还敢大摇大摆的出现在洪都府城,而且还没有丝毫顾忌的拿他们这些地头蛇“大开杀戒”呢。 因此在他们想来,这应该又是一位想要来到洪都府站稳脚跟的厉害人物罢了。 怎么说洪都府也是整个江西布政司的首府,而且连通南北,商路繁华,吸引这些有手段,有头脑的高手前来也是应有之意。 当然,这也是因为洪玉飞自然虽然行事比较嚣张,但在过程之中却是无比的谨慎小心,从头到尾根本没有提到过任何有关“无影鼠”的事。 只不过是旁敲侧击且没有重点的询问了那些市偷们最近城中发生的大大小小的事情,尤其是那些在江湖中有名有姓的飞贼们的消息。 他的做法的确很有迷惑性,这也是为何这些市偷们会认为洪玉飞是想要来洪都府站稳脚跟的原因所在。 他们下意识的就觉得洪玉飞是想要来这洪都府分一杯羹,所以才会想打探清楚洪都府中的厉害人物以及势力,提早有个防备。 这就如同后世那些拳师们新到一处地方想要开武馆之前,必须要先给其他武馆递拜帖,上门拜访,甚至还要先“切磋”一二一样。 不过,洪都府城中的官府势力没有注意到洪玉飞这条过江龙,可其他暗中的不少人和势力却眼睛清亮。 在洪玉飞与那些市偷们进行了“深入且友好”的交流之后的第二天清晨,他们便知道了这件事,知道了城中来了个点子很硬的“新人”。 其中最为紧张的,自然莫过于原本就在洪都府中快活的其他飞贼。 他们虽然在江湖之上有着自号,但和那些市偷比起来,其实并没有强到哪里去,特别是精神层面。 因此他们和市偷们对洪玉飞的判断是一致的。 这就是个想要来和他们抢地盘的过江龙。 而只是稍加思索之后,他们便准备先不管各自的仇怨,联起手来先将这个不知死活的外来户赶出去或者直接让其消失。 整个洪都府就这么大,生意就这么多,多一个人显然就要多分出去一块蛋糕,他们自己自然就要少分一块。 损人利己的事情他们很乐意去做的,但反过来吗,呵呵。。。 只不过,在勉强达成了合作之后,他们心中各自的想法究竟是怎么样的,显然就只有他们自己清楚了。 尤其是那些现在能分到的蛋糕很小,而自身又对这个局面不满意的。 在这些人眼中看来,洪玉飞就是个变数,利用好了,或许就能够成为打破现在固有局面的变数。 而与这些眼中只有井口那么大天空,只能看到他们面前那点利益的人和势力相比,同样注意到了这件事的天衍门,对这件事和洪玉飞这个人的看法显然就十分不同了。 自泉州府那边惨败的消息传来之后,天衍门中极天虽然在黄龙的权势威压之下看上去和之前没有半点不同,但上到黄龙,下到每一个普通的门人,其实心中都是颇为忐忑不安的。 尤其是黄龙,自听到木易行背叛了他,他派去支援木易行的许多手下在木易行与锦衣卫的联手之下被抓,他的心中一直都在时刻注意着洪都府中发生的蛛丝马迹。 因为以他对锦衣卫的了解,他相信锦衣卫在审问了那些被抓的天衍门头目并汇总了有关中极天的情报之后,必然不会就这么坐视不管的。 特别是在押送那批财宝的队伍还很可能经过洪都府的情况下,锦衣卫必然是会派出精干人手前来查探消息,为之后腾出手来对付中极天提供情报上的支持。 而他也早已制定好了应对的计划,哪怕是他派去福建布政司查探消息的两个手下还未归来。 但事情已经过了一个多月,洪都府除了之前被一个小小的飞贼闹得城东鸡犬不宁之外就再没有了其他任何动静,这让严阵以待多时的黄龙,感觉自己就好像一记重拳打在了棉花上一样,十分别扭的同时,心中也因为这长久的平静,感到越发的不安起来。 尤其是当他派人查探了好久,得出那个闹得整个城东鸡犬不宁的飞贼“无影鼠”,之前是真的在洪都府其他地方出现,这个消息并不是锦衣卫为了故布疑阵散出来的之后,他心中的不安就变得越来越大了。 以至于每每在夜深人静的时候,躺在床上辗转反侧的他,心中都有些恨不得能够立刻站在陈岩青这个锦衣卫千户的面前,大声的咆哮着询问陈岩青: “你究竟在干什么?你这个锦衣卫千户到底是怎么当的?” 而就在他心底的不安已经化作坐立难安的焦急甚至焦躁的此刻,洪玉飞这个原本在大多数人,哪怕是“受害人”眼中都十分正常的行为,在黄龙眼中却仿佛已经变成了锦衣卫出手的前奏。 急需要用行动宣泄一下心中不安、焦躁情绪的他,成为了整个洪都府城中对这件事最为上心的人。 当他在第二天清晨得到了这个消息之后,便立刻命令,原本为了躲避锦衣卫而化整为零躲藏到各处的探子们,重新活跃起来,用最快的速度挖出这件事背后的“真相”,找到那些市偷口中的那条“过江龙”。 若是洪都府城中那些“自我感觉良好”的各方地下势力都敢自称“地头蛇”的话,那自数十年前就在洪都府中成立并扎根的天衍门大致就该自称地头“耶梦加得”了。 之前只是为了防止锦衣卫暗探的到来才进行“冬眠”的天衍门探子们一经苏醒,立刻便展现了那些“地头蛇”们加起来再乘以数倍都难以达到的可怕实力。 只用了不到一天的时间,在大多数“地头蛇”眼中还是个朦胧影子,勉强能看到,但却根本抓不住的洪玉飞,就被天衍门中极天的探子们找到了。 之后的事情,自然就更加简单了,跟踪、调查自不必说,这是必须的。 除此之外,中极天的探子们还给洪玉飞画了一张画像,然后用这张画像用天衍门蔓延四方的情报去渠道去调查洪玉飞的背景与身份。 一开始,因为洪玉飞一直以来的神秘,天衍门一无所获,好似江湖上并无这么一号人物。 但这个时候的黄龙是兴奋的,笃定的,甚至在听到手下诚惶诚恐的禀报之后,还忍不住长出了一口气,似乎对这个消息很是满意,颇让原本正在担心接下来会被黄龙一顿臭骂,甚至惩罚的天柱星君心中既庆幸又困惑。 他哪里会想到,在黄龙看来,在江湖上差不多洪玉飞这一号人物就对了。 黄龙早已将洪玉飞当做了出身锦衣卫的精锐。 查不到人才是正常的,若是能查到的话,黄龙才会不高兴呢。 但将这一切压在心底的黄龙,却没有想到,他的这个做法却让手下没有挨骂的天柱星君,心中觉得他是在体谅自己,心中困惑与庆幸变为了感动之后的知耻而后勇。 接下来的两天里,在天柱星君的带领下,中极天的探子们比之前更加卖命的努力,终于,在两天之后,他们查到了洪玉飞的身份。 于是,黄龙真的不高兴了。 “他真的就是那个闹得整个洪都府城都不安宁的无影鼠?” 尽管在得知了消息之后,黄龙立刻就想拍案而起,对着这些“自作聪明”的手下们破口大骂,但好在,他还知道,这么做肯定会寒了手下们这一番热血,寒了他们的心,因此,他勉强压下心头想要骂人的冲动,沉声再次询问道。 “禀尊主,定不会错,他的确就是那个无影鼠。” 并不知道他们已经在被骂的道路上越走越远的探子头领天柱星君,一脸肯定的开口回道,心中甚至还有些小得意。 “这一点,属下也从天机阁那边得到了印证,此人有九成以上的可能就是那无影鼠。” 终于再也忍不住了的黄龙,抓住了他言语之中的唯一能够破口大骂,宣泄亲自愤怒的点——天机阁,开口大骂起来。 而被骂的天柱星君,从其眼中的愕然而不是惶恐的眼神来看,他是一点都没有料到过这种情况,以至于被骂的他都已经顾不得惶恐,而是直接呆愣在了原地。 显然,他想不明白,为何之前一无所获的时候黄龙是一副“肯定”、“体谅”的模样,现在自己查到了洪玉飞的背景、身份,为了保险,还和天机阁进行了印证,确保了消息的正确性,怎么黄龙就突然变了一副面孔,开始对自己破口大骂起来了? 难道真的是因为天机阁? 他实在是想不通。 去找江湖中情报最为丰富与准确的天机阁进行验证,难道有什么不对的地方吗? 还是说黄龙大人是觉得我这么做会将情报泄露给天机阁,所以才会如此不满的? 慢慢从愕然之中恢复过来的天柱星君显然是个十分会“揣摩上意”的好臣子,很快,他就依靠着自己的想象,将黄龙对他进行破口大骂的逻辑给补全了。 骂了好一会儿,直到感觉口干舌燥,精神都已经有些疲乏之后的黄龙,才终于停住了嘴。 不过原本连他自己都觉得自己这一通大骂有些过分,所以觉得会从天柱星君眼中看到不忿乃至不服的他,停下嘴之后才有些惊愕的发现,对方眼中不仅没有半点的不忿,相反,还满是一副受教了的模样。 “请尊主放心,这等错误属下今后绝对不会再犯了。” 而下一刻,天柱星君便再度开口,语气十分诚恳的向黄龙保证道。 “嗯,如此便好。” 虽然黄龙自己心中都不知道到底天柱星君哪里做错了,但面对属下,他自然不能表露出分毫。 因此面对天柱星君的保证,他沉吟了片刻之后,才用一副勉强还算满意的语气,点了点头回道。 “既然你敢肯定那人就是无影鼠,那之后便要更加小心,盯死了他的一举一动,” 似乎是骂完了人,心中积压的郁闷之气消散了,且看着面前的天柱星君,总有一种有些歉然的情绪,黄龙清了清嗓子之后,准备赶人了。 “有什么消息,立刻便前来禀报。” “是,属下明白。” 天柱星君自然并不知道黄龙心中所想,立刻便站起身躬身回道,然后弓着腰,面向黄龙,慢慢的向门口退去。 “那属下告退。” “等一下。” 不过就在天柱星君即将退到门口之际,黄龙却又开口叫住了他。 “虽然你大致能够肯定那人就是无影鼠,但终究无法完全肯定他的身份,而且就算他真的是无影鼠,也有可能只是为了遮蔽锦衣卫身份而罩在外面的假身份罢了,所以你回去之后,吩咐手下千万要小心,不可暴露。” 显然,黄龙心中其实还是有些不死心。 “是,属下知道了,请尊主放心。” 而这时,天柱星君才终于明白自己刚刚被骂了那么久的真正原因。。。 第14章 果断出手 洪都府城中。 洪玉飞的心情很不好。 昨夜的一番折腾,但最后的收获却寥寥。 那些市偷们虽然在他手下没有任何的还手能力,可他们在面对他的审问之时,却没有说出一点那些飞贼的有价值的消息。 倒不是他的手段太弱,或是那些市偷们嘴太硬,而是因为他们实在不知道。 向来习惯独来独往的他,对这些“地头蛇”们的做派根本不了解,否则,他也不会将希望打到这些市偷的头上。 尽管大家的头上都顶着一个“贼”字,但彼此之间的差别却是天差地别。 那些飞贼们也就是在需要用到大量人手的时候,才会想到这些市偷,然后带他们喝一口汤,在平常时候,怎么可能会与这些市偷之间有什么联系。 神秘。 永远是一个人身上最好的保护色。 这一点,其实洪玉飞应该最为清楚。 毕竟顶着“无影鼠”这个诨号在江湖之中的厮混的他,之所以能够三年的时间依旧只留下一个诨号,其他任何的情况都没有泄露出去,靠的正是十分神秘的行事风格。 不过,身在山中,不知全貌的洪玉飞显然不会想到这一点,此时的他,还在思索接下来自己该如何做,才能找到那些隐藏在浓重的幕布之后,连影子都看不到的“同行”。 但就在他一边苦苦思索着,一边在清早的街上行走着,准备去找个朝食铺子填饱肚子之时,他却像是突然察觉到了什么,身形微微一顿后,皱起的眉头舒展开来,嘴角露出一丝带着嘲弄的微笑。 他察觉到了身后的跟踪之人。 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自来投! 在正嫌自己想不到办法找到那些“同行”的洪玉飞看来,这跟踪之人,显然就是被他昨夜的动静惊动的那些“同行”之一,跟踪他的目的,或许是为了知己知彼,又或许只是为了想找机会给他一个下马威。 对他来说,无论是哪一种显然都是无所谓的了。 他最担心的,就是这些家伙在得到消息之后,立刻像缩头乌龟一般缩回他们的龟壳,甚至还要钻进本就浑浊不堪的泥塘深入,将自己埋起来。 现在看来,这些家伙还是有几分胆色和傲气的。 而这对他来说,正好。 三年来出手数十次,没有一次失手,甚至连脸都没有被人看到过的经历,给本就年轻的他平添了几分傲气,哪怕此时身在对手的地盘之上,哪怕他是孤身一人,他心中也没有半点的担忧、畏惧,相反,他心中只有激动与欣喜。 压抑着心头的激动,洪玉飞不快不慢的来到了一间卖早点的铺子中,点好了吃食之后,便随便选了章桌子坐定,低着头,眼睛却不动声色的小心观察着外面的情况。 他想要看看对方有没有跟进来的胆色。 他怀着十分期待的神色等待着。 但一直等到店家将他点的吃食全部都端上桌,他也没有看到期待之中的身影。 这不免让他心中原本的激动打了几分折扣,对跟在他身后的那些“同行”的评价也不由的低了许多。 尽管在大多数人看来,谨慎是一个十分优秀的品质,特别是对于他这样游走于黑暗与危险之中的飞贼,但他依旧觉得,对方连露面与自己见一面的胆量都没有,那其实力想必也就不过尔尔。 真是亏的他之前还如此期待。 大失所望的洪玉飞不知道他的猜测从一开始就已经跑偏了,而且还偏了十万八千里,身后跟踪他的人压根就不是那些洪都府本地的飞贼,而是天衍门天柱星君麾下的暗探。 天衍门跟踪他的目的也不是为了给他压力或是希望能够将他赶出洪都府,而是别有目的。 对方也从没有想过要故意被他发现。 这一切只不过是个“误会”罢了。 。。。 除了天衍门之外,在洪都府中其实还有几个人对洪玉飞搞出的动静十分感兴趣,那便是独自留在住处等待白十二查探完毕后归来的朱瑾萱,以及正一筹莫展,不知该如何混进城东的胡啸林和顾大良二人。 虽然三人之间的关系,差不多可以用一逃二追来形容,从立场上看是完全对立的,但在这件事上,三人的想法却是相似的。 毕竟怎么说,胡啸林身为大内侍卫统领,多少也是有着要为皇帝分忧的心思的。 不过,三人的心思虽然相同,但在具体考虑的时候,差的却是十分远。 当然,说是相差甚远,其实更多是只是因为所知消息多寡的区别罢了。 知道白十二此时正在城东查探那些士绅府邸的朱瑾萱,自然也就知道这件事和白十二之间没有半点的关系,肯定是有其他人或势力搅闹起浑水。 而并不清楚白十二此时到底是否在城东的胡啸林与顾大良,在得知了这个消息的第一时间,立刻就将这件事和白十二联系了起来。 毕竟不管怎么看,这种天马行空,声东击西的做法,都很像是白十二的行事作风。 三人对这件事的了解程度虽然有一定的差别,但在接下来的应对上,却还是相似的。 朱瑾萱人单力弱,且担心被胡啸林他们发现,因此只能一边小心的易容去调查,一边祈祷着白十二能够尽早回来。 胡啸林与顾大良二人同样不敢大肆的调查,尽管只要他们拿着令牌去到随便一个府、县衙门都可以从衙门那里得到想要的情报,但为了朱瑾萱的安全考虑,他们最终还是选择了自己来。 他们唯一比朱瑾萱强的地方,或许就是,他们不用担心自己被朱瑾萱发现。 。。。 离开了早餐铺子,心中对跟在自己身后的“同行”略感失望的洪玉飞,不想再和他们玩这种无聊且没有意义的游戏了,随着寂静的坊市被太阳唤醒,道路上的行人越来越多,街道上也越来越繁华与嘈杂,洪玉飞的身形猛地从身后跟踪他的探子眼中消失了。 而到了这个时候,跟踪他的天衍门探子才终于知道,原来自己竟然早已经暴露了。 心中忍不住一慌的同时,这个天衍门的探子也马上意识到他自己现在的处境,然后一边警惕的观察着四周的情况,一边准备先行逃离。 他的反应其实已经很快了,差不多在洪玉飞消失的一瞬间时,便已经想到了这些,眼睛开始警惕的看向四周,手也摸向了怀中,似乎随时准备将藏在怀中的短匕掏出,刺向随时可能摸近他身边的洪玉飞。 但很可惜,他还是慢了半步。 他的手才刚刚伸向怀中,脚下正准备也顺势混入如潮水一般的人流之时,他突然感到身后多了一道阴影,悚然一惊,瞳孔忍不住一缩的他,就想要将怀中的短匕拔出,刺向身后之际,脑后却突然传来了一阵剧痛,继而,他便眼前一黑,人事不知了,原本握着短匕的手也随之松开。 “哎,你怎么了?你醒醒啊?” 而就在他的手行将从怀中滑落,身体也行将委顿倒地之际,不知何时出现在他身后的洪玉飞却一把架住了他就要倒下的身体,同时也十分自然的将他原本要从怀中滑落的手又推了回去,同时嘴中也立刻带着焦急与关心的大声喊道。 “最近的医馆在哪儿?” 尽管在这样的繁华府城之中,路上的行人大多都是奉行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信条,但洪玉飞却还是担心等下再跳出几个古道热肠的好心人来打乱他的计划,而且他深知大多数人都有看热闹的习惯,他也担心再拖一会儿就会使得这里成为人群的焦点,甚至被人群围的里三层外三层。 更关键的是,他担心跟踪之人很可能不止这一个,他必须速战速决,趁着身后那些探子还未彻底反应过来之前,先将人带走。 因此趁着大多数人还未完全过来之际,他便立刻架起昏迷不醒的探子,一副十分焦急的模样,对着周围的人群大声询问道。 然后在人群之中有人下意识的指了一个方向之后,立刻挤开人群,混入了人流之中,消失在最近的拐角。 洪玉飞的反应不可谓不快,他的猜测也十分正确,天衍门派来跟踪他的人自然不可能只有一个。 事实上,为了能够确保盯死他,天柱星君花了不少的心思,其中最为花心思的,便是监视的层次。 在最贴身的位置上只放了一个探子,而在这个探子身后不远处则有四个探子时刻注意着这个探子。 之所以不让这四个探子将注意力放到洪玉飞身上,为的就是防止人数太多被他察觉。 而盯着那唯一一个监视他的探子,则是为了在对方察觉到自己被他发现之后,能够及时撤离,然后由后面四个探子中的其中一个跟上继续跟踪,既保证足够的安全,又能够跟踪的连贯性。 而在这四个人身后,则是更加庞大的,足有十六个探子组成的一张大网,不过这十六个探子更多的目的,是为了保证洪玉飞在察觉到身后有人跟踪并妄图甩开跟踪之时,确保洪玉飞还在这张网里,没有逃脱出去。 一如现在所发生的情况。 只是天柱星君显然在设计这一切的时候,压根没有预料到还会有洪玉飞抓了身后探子的这种情况发生。 所以,之前被设计跟着被抓探子,却对眼前这种情况没有任何准备的四个探子,直到洪玉飞架着他们的同伴的身体消失在拐角的时候,才终于反应过来。 不过,反应过来的他们,因为事先没有得到天柱星君的指示,哪怕反应了过来,依旧还是不知道接下来该如何做。 直接跟上去的话,很可能会步那个被打昏的同伴后尘,而且进一步将他们的情况暴露给洪玉飞。 但若是不跟上去的话,难道就这么眼睁睁的看着洪玉飞抓走自己的同伴吗? 而且若是不跟上去给洪玉飞压力的话,难保洪玉飞不会直接找一处僻静之地对被其抓住的那个同伴进行逼问。 在有着木易行这等身份显赫,且还是黄龙多年心腹之人都背叛的前提下,他们可不敢保证被抓的那个同伴,会不会成为有一个背叛之人。 “你们继续扎好篱笆,看住这个坊市,我们四人跟上去寻找那洪玉飞的踪迹。” 终于,在经历了不算太长的挣扎之后,四人终于做出了决断。 而从四人的决定来看,四人显然是对自己能否找到洪玉飞没有太大自信的,否则就不会要求更外围的十六个人紧守住坊市的各个出口,防止洪玉飞趁乱逃脱了。 “是不是要先回去向星君禀报一下?” 但同样深感压力山大的外围十六个探子,却显然不想就这么成为最后一道屏障,显然他们也是在担心若是就这么被洪玉飞逃出去的话,他们就会变成替罪羊,但他们却也不好直接反对这个决定,便只好拉出了上司天柱星君作为挡箭牌。 “来不及了。” “有这一来一回的时间,只怕洪玉飞早就做完一切逃出这里了。” 而担着更大责任的四个探子显然看穿了他们的心思,立刻开口反对。 “好了,没有时间再废话了,我们走。” 然后四人也不给他们再开口辩驳的机会,立刻便奔向那个洪玉飞消失的拐角。 而那十六个探子看着四人离去的身影,虽然心中十分不满,但事已至此,他们已然无力更改,只能将心中的不满压下,分散开来,快步沿着街道去往这个坊市的各个出口。 身为地头蛇,他们对洪都府城中的一切都无比的熟悉。 但无论是四个跟上的探子,还是散落到出口的十六个探子,显然都没有注意到,在人群之中还有两个人正看着他们离去的身影若有所思。 。。。 在朝食铺子中就已经计划好一切的洪玉飞,自然不知道在他身后竟然还有二十个探子组成的大网正在等待着他,此刻的他,正架着那个倒霉的探子,在狭窄的小巷中东奔西走。 他唯一的劣势,或许就是对这里不是十分熟悉,因此走了不少的错路。 但秉持着哪里人少便向哪里走的主旨,他还是很快找到了一处还算僻静的破败房子,架着他的猎物走了进去。 而在他身后不远处,将他当成猎物的四个猎人正在到处搜寻着他走过的痕迹。 第15章 压扁的弹簧 太平府那场针对心月狐虎头蛇尾的刺杀之后,天衍门东极天便再度恢复了之前的寂静。 在已经事先得知了心月狐只是诱饵,这一切都只是六扇门为了抓住他们而布下的陷阱的情况下,他们还能够沉着的发动偷袭,其实已经算是尽职尽责了。 当然,这是他们自己的看法,对于青龙来说,则显然不同。 深知心月狐对自己威胁有多大的青龙,在得知了他派去的杀手们只是失败了一次之后便立刻缩了回来,放弃继续跟踪心月狐,放弃再次寻找动手时机之时,整个人都如一头被挑衅了的雄狮一般陷入了暴怒之中。 在他看来,这些杀手就等同于是东极天豢养的死士,他们理应为了他的命令而不惜以命相搏,而不是仅仅只听到了六扇门的名字,见到了六扇门的几个捕快,就丧失掉所有的勇气,更不应该在只失败了一次的情况下,就如同丧家之犬一般逃回来。 幸好因为那些杀手的隐瞒,他并不知道那一夜发生的真正情形,否则,若是他知道这些在他眼中等同于死士的杀手们,在能够以命换命杀死心月狐的机会出现之时,却为了想要保全自己的性命而直接逃走的话,只怕整个人就要彻底的陷入疯狂之中,甚至想要杀人了。 青龙不满意,侯青同样十分的不满。 而他不满的原因其实也和青龙差不多。 都是对手下们眼看着就要成功之际却只差临门一脚的做法相当的不满意。 不同的是,青龙埋怨、愤怒的,是他手下杀手们的“怯懦”、“明哲保身”,而侯青气愤的,是手下那么多自诩经验丰富的捕快、捕头们在做事之时的大意。 在他看来,若不是李文松、谢老三他们的疏忽大意,怎么可能发现不了驿站之中的驿丞、驿卒早已被天衍门的杀手替换了。 若是他们能够早一点发现,并及时应对,至少伪装成驿站中驿丞、驿卒的那些杀手是肯定可以被生擒的。 或许这些人的身份不高,但只要能够抓到他们,肯定能够顺藤摸瓜,找到自之前逃离应天府后,就仿佛埋进泥坑之中难以发现踪迹,就像一只缩头乌龟一般的天衍门东极天的踪迹。 到那时,只要行动足够迅速,围堵住天衍门东极天,生擒那东极天的头领青龙也不是不可能做到的。 只要能够抓住青龙,那接下来无论锦衣卫、东厂在洪都府那边有了多少收获,他们应天府六扇门的功劳肯定是跑不掉的。 如果锦衣卫与东厂在洪都府的调查进展不顺利的话,说不定他们还需要低声下气的来向他求救呢。 可现在,就因为李文松、谢老三等人的疏忽大意,这一切都泡汤了。 侯青如何能够不生气。 整个六扇门上下都因为这件事或愤怒,或自责,或后悔,但之前与侯青定下了这个计划的心月狐,在自己亲自制定的计划已然破产的情况下,心中却是无比的畅快。 因为她心中清楚,青龙的威信早已因为之前的数次大败损失的差不多了,这一次再次失败,必然能够进一步削弱他的威信。 当然,心月狐更希望看到青龙这一次被失败后的愤怒冲昏了头领,与那些失败而回的杀手们进一步离心离德的画面,如此一来,青龙在整个东极天的基础就真的要被彻底打碎了。 所以,她打算再补上一刀。 方式也很简单。 将那一夜发生的一切毫无保留的宣扬出去。 因为她很清楚,那些杀手们在回去之后必然不可能将那夜发生的情况如实上报。 特别是那些杀手们在已经用一轮箭雨放倒了谢老三手下三分之一的捕快,剩下的捕快只能十分狼狈的护着她逃跑的情景下,不仅没有乘胜追击,反而担心被即将支援过来的六扇门捕快们包围,直接逃离一事。 杀手们为了推掉身上任务失败的责任,肯定是要进行一些“修饰”和“渲染”的。 而她作为青龙曾经的心腹,自然要让青龙知道“真相”了。 这样也是不枉她和青龙共事一场吗! 至于该如何才能让青龙知道这些“真相”,对她来说也并不是什么困难。 身为曾经地位只低于青龙的七位星主之一,她对东极天的架构可谓是十分的了解。 尽管很多时候,探子们也是需要直接动用武力的,但那只是在面对突发情况,情况紧急之时的无奈选择,更多时候,负责情报的探子们和负责行动的是互不干涉的。 这一次他们直到来到这与应天府毗邻的太平府才动手,且部署如此周密,显然不是情况紧急后的仓促处理。 所以这一次行动的,肯定不是那些探子。 而如此一来,她就有了可以钻空子的机会。 她只需要在回到应天府后将这个消息放出去,一直以来都在搜集应天府消息的探子们,必然会尽职尽责的将这个情报传回去,传到青龙的耳中。 那时,心中肯定会对失败十分不满的青龙,在得知了那些杀手们的欺骗之后,,会作何反应呢? 心月狐想到了那一副画面,原本十分清丽的俏脸之上,便忍不住浮现出一抹阴狠的笑容,而她那原本清丽的俏脸,也因为这有着巨大反差的阴狠笑容,变得格外的瘆人,令不小心看了一眼的谢老三都忍不住心头一慌。 。。。 扬州府。 事情的发展和心月狐所预料的相差不多。 在那些杀手们匆匆归来之时,青龙心中便对他们禀报的消息有所怀疑,只是因为他们众口一词,加之探子们打探到六扇门之前离开,看似前往洪都府的捕快们也的确再度出现了,并正在与心月狐一起向应天府赶,也从侧面证明了这一切的确就是个圈套,所以青龙只能将心中的愤怒与怀疑强行压在心底,让受伤的杀手进行治疗,养伤,继续回到徐徐图之的计划之中来。 但没过几天,情况似乎就发生了天翻地覆一般的变化。 刚刚将心头的愤怒与怀疑压下的青龙,心头的愤怒与怀疑再次被释放了出来。 原因自然便是心月狐通过六扇门的一众捕快们放出去的那些有关被偷袭那一夜的“真相”。 当然,正如那些杀手们肯定为了对自己有利进行一些“修饰”,心月狐在放出这些消息的时候,自然同样也需要加以“修饰”。 于是,原本在偷袭不成,放火烧了驿站后,起码还包围了驿站,在心月狐等人强行突围出去时还射了一轮箭雨,只是在察觉到六扇门的支援后才从容撤离的杀手们,在心月狐放出去的消息中,就变成了刺杀被识破后,立刻不管不顾,只顾着狼狈逃离的不堪模样。 当然,心月狐也知道,只是这样空口无凭的消息虽然依旧能让青龙心中产生怀疑,但肯定不能让青龙彻底相信,反而会认为这是六扇门故意放出的假消息。 所以,在最后她也没有忘记补上“证据”来让青龙更加相信这些情报。 心月狐给出的“证据”很简单,便是双方的伤亡。 偷袭的杀手们只不过有一个人重伤,其他全都因为仓皇逃跑而毫发无损。 而被偷袭的六扇门,则更是连一个伤员都没有。 心月狐显然是耍了个心眼,那几个不幸中了箭的伤号,在回来之前,她让几个伤号留在原地养伤,所以回来之时,整个队伍之中没有一个伤员。 在故意表现的无比警觉,逼得那些天衍门的探子无法贴近监视的情况下,只能远远的看到人影的探子们,只好将这个消息“如实”的回报给了青龙。 毕竟这样就算出了问题,也是敌人太狡猾,他们没有太大的责任。 相反,若是他们随意的进行“二次创作”,那到时真出了问题,他们的麻烦可就大了。 而得到了探子回报的青龙,心中那股之前只是强行压下,但却依旧还在冒着冉冉青烟,尚未彻底熄灭的,名为怀疑的火焰,在得到了这份燃料之后,终于再度汹涌的燃烧了起来。 尽管他心中并未完全相信心月狐放出的这些消息,但这些消息之中有一点却是谁都无法反驳的。 那便是伤亡情况。 六扇门那边的伤亡情况,青龙不能肯定所以也不打算再细细追查,可他自己派去的那些杀手们的伤亡情况,可是死死的在他脑中扎了根的。 正如同心月狐放出的消息中所说的那样,派出去的二十余个杀手,最终竟然只有一个人受伤,而且还只有一处剑伤。 若是事情真的像他们所描述的那般激烈,怎么可能无人死亡,只有一个人受伤,且只有一处剑伤? 所以,哪怕知道六扇门放出的这个消息必然是有想要挑拨离间的不良居心存在,但青龙心头的怀疑之火与愤怒之火还是无法压抑下来。 不过,尽管心中已经无比的愤怒,但青龙还没有被怒火彻底冲昏了头脑,也没有做出直接将人召来逼问的蠢事。 他将心头的愤怒与疑心先压了下来,并表示这些都是六扇门的诡计,他是不会相信分毫的。 而在他的再三安抚之下,原本人心不稳,担心被青龙怀疑,所以不免人心惶惶的杀手们,也很快恢复了正常。 但青龙怎么可能真的就此甘心。 自他利用心月狐作为诱饵逃命,使得心月狐落入六扇门手中到现在已经过去半年多的时间了,这半年来,他差不多无时无刻不在想着除掉心月狐的事情。 可心月狐不仅活的好好的,而且似乎还越来越活跃了,这自然使得心月狐彻底变成了他心底的一根刺,横亘在他的喉咙、心口,身体上的每个最脆弱的部位。 所以,他才会不惜花费千两白银,让手下最后两个星主亲自出马,去将花琳琅这个在江湖中十分出名的易容高手请来,想要依靠对方的易容术帮忙,让手下精锐混入应天城进行刺杀。 但现在,在得知了手下的杀手们,在面对如此大好局面的时候,竟然就这么轻易的放弃了杀死心月狐,拔除这一根毒刺的机会,他心中的愤怒与暴戾的情绪怎么可能真的就这么轻易的压下来。 或许他现在急需剩下的手下为他尽心尽力,但若是连这种绝技的机会下都不能抓住机会的手下,他又还有什么必要继续留着他们。 难道让他们继续破坏第二次、第三次同样绝佳的机会吗? 于是,在平息了恐慌之后,他便开始了暗中的调查。 尽管有人说:“谎言说了一千遍就是真理。” 但谎言终归就是谎言,哪怕说的再过逼真,终归还是有破绽的,天衣无缝终究只存在于神话之中,只存在于神女手下。 更多时候,谎言之所以没有被识破,只是因为有的人愿意相信,或是不愿意甚至害怕戳破,亦或是觉得戳破谎言所花费的人力、物力与时间太大,不值得去追究。 但这些在青龙身上显然都是不存在的。 他的心中本就有着怀疑的余烬,他也需要通过戳破这个谎言来震慑那些已经开始心生懈怠,出工不出力的手下,而至于戳破这个谎言所要花费的人力、物力和时间,对于身为东极天尊主,近乎掌控着整个东极天所有人生死存亡的青龙来说,显然根本不存在半点问题。 所以,只不过是秘密调查了两天,通过威逼利诱几个参与这件事,但却与驿站战斗牵扯不深的几个外围门人,青龙便得到了真相。 与杀手们禀报的,六扇门放出的真相都有所出入,最接近事实的真相。 于是,马上,那一夜在驿站之中假扮驿丞、驿卒的几个杀手很快便被秘密的带到了青龙的面前,而面对几个“背叛者”的供词与青龙看似平静,实则压抑着狂暴的怒火的眼睛,几个人很快便低下了头,向青龙详细的叙述了那一夜所发生的一切。 有了证据,青龙也终于有了底气。 尽管几个杀手已然向青龙坦诚了一切,但最终依旧成为了青龙用来杀鸡儆猴的那几只可怜的鸡仔儿。 整个东极天在青龙这一套严酷手段之下,原本的那种懈怠的情绪似乎也一扫而空,整个东极天都变得小心翼翼,做事也都无比认真,所有人都一副如履薄冰的模样。 青龙对此很是满意。 但弹簧在重压之下,要么会最终崩溃,要么会将所有承受的力量瞬间释放出来。 此时的东极天在青龙的重压之下,就已然变为了一个已经快要被压扁的弹簧,只是不知道,这个弹簧的命运,到底是会最终崩溃呢?还是找到机会释放所有收到的压力,反弹到按在这弹簧之上的那张手掌之上呢? 第16章 逃与追、黄雀 洪都府城,躲进了一处已经荒废院落的洪玉飞,此时的表情有些复杂。 因为就在他将之前那个跟踪他,进而被他打昏并劫持到这里的那个探子唤醒,想要通过对方逼问出一些他想要知晓的情报之时,这个探子在苏醒了看了他一眼,又确认了一下其所处的环境后,立刻便毫不犹豫的直接用力咬了一下左边的后槽牙。 然后,这个刚刚才从昏迷之中苏醒的探子,眼睛便不再闭合了。 探子服毒自杀了。 从其凄惨的死状,洪玉飞自然立刻便明白了这一点。 但明白了对方是怎么死的,却显然让他的心情变得更加糟糕起来。 因为他心中已经觉得他似乎是搞错了某些事情,例如这个跟踪监视他的探子的真正身份。 他可不会相信仅凭那些比他还不如,只敢窝在洪都府这一处地方的折腾的“同行”们,竟然会有这样的能耐,能够豢养这等视生死于无物的死士。 而且,不提这见势不对就立刻果断赴死的死士,单单是对方藏在口中,一经咬破就立刻可以置人于死地的毒药,其价值估计都远比许多飞贼费尽辛苦偷窃的诸多宝贝还要高。 所以,这样的顶级毒药,哪里可能是仅仅只靠在洪都府偷窃度日的飞贼们能够用的起的。 失算了。 洪玉飞看着面前的探子那圆睁着,死了都无法闭上的眼睛后,心中忍不住叹了口气。 不过在叹息之余,他心中更多的,却依旧是郁闷。 他不明白,自己不过就是个小小的飞贼,最多也就不过偷窃些许值点钱的宝物,自进入江湖以来,别说杀人了,连伤人的事都没有做过。 自己到底是做了什么天怒人怨的事情了,才能招惹来这样的势力来对付自己? 洪玉飞想不通。 但想不通归想不通,在看到面前的探子服毒自尽之后,对自己接下来该做些什么,他心中却是十分清楚的。 逃离。 好听一点叫撤离。 而且不仅仅是逃离这个坊市,而是逃出洪都府城,乃至是洪都府,以及江西布政司。 以他进入江湖这三年多来的经验,能够豢养这种视生死于无物死士,用得起这种见血封喉毒药的组织,不可能单单只着眼于一座洪都府城,一个洪都府,其必然是要向四周辐射的。 这是必然的。 所以,他若是想要逃得一命,显然就必须用最快的速度逃离洪都府,然后逃得越远越好。 而他在离开这间破房子之时,脑中便已经有了最初的打算。 逃向京城。 虽然他是被六扇门大力通缉的飞贼的,但三年来依靠着他的小心谨慎,六扇门对他的情况了解不多,所以他哪怕现身京城,只要不以“无影鼠”的身份现身,估计谁都不会想到,他一个被大力通缉的飞贼敢前往京城。 而逃到京城的好处就不必说了。 天子脚下,帝国心脏。 他一个小小的飞贼敢于隐匿身份藏身其中,但眼前这个服毒自杀的探子所在的组织,难道也有胆量前往京城对付他吗? 所以,接下来的一年甚至更久的时间里江湖上应当不会再出现“无影鼠”的身影了。 逃出房子的洪玉飞想到这一点,心中还忍不住有些感伤。 但眼前出现的一幕,却让他立刻就将这种感伤抛到了爪哇国。 “那自杀的探子果然是出自一个实力强大,势力范围极大的帮派啊。” 一出房子,并跃上房顶的洪玉飞,便看到四个正在从四个方向不断收拢的四个追兵,心中不由的又是一凛。 也更加坚定了要加速逃离洪都府,逃离江西布政司的念头。 至于他心中原本想着的,要找到那些洪都府本地的“同行”,逼问出到底是谁出卖他的下落一事,则早已被他抛到了脑后。 毕竟,对他来说,脸面虽然重要,但性命却显然更加重要。 跃上房顶的洪玉飞看到四个追兵,而四个追兵自然也看到了突兀出现在房顶的洪玉飞,于是四人立刻放弃了原本从外及内,逐步压缩的搜查做法,直冲着洪玉飞杀来。 四人没有看到被抓的同伴的身影,自然也不敢确认被抓之人是否已经背叛了天衍门,因此,更加不可能放过洪玉飞了。 眼见四人直冲着自己杀来,洪玉飞深知此时自己若是再跳入小巷,不仅甩不掉对方的视线,反而只会徒增自己逃命的压力,于是也顾不得许多,直接便顺势沿着屋顶向着距离另一个坊市最近的街道上逃去,身后四人自然穷追不舍。 而原本听到头顶动静,心疼自家屋顶砖瓦的坊市民众,出门看到这个情形之后,已经涌到嘴边的谩骂之语立刻便被吓回了肚子里,缩着脑袋躲回了屋内,生怕在脑袋上乱跑乱跳的那五个杀神一个不高兴就直接冲到自己家中,连累一家老小的性命。 至于原本在坊市之内行走的众多行人,见此情景也纷纷作鸟兽散,离家近的,立刻飞奔着逃回家中,离家远的便就近求爷爷告奶奶,躲进邻居的家中避祸。 不过,当洪玉飞与四个天衍门的追兵很快的从屋顶消失在远方之后,不少之前吓得如鹌鹑一般的嘴碎之人,心中被压制的八卦之火便忍不住再度熊熊燃烧起来。 而他们最想要八卦的,自然便是洪玉飞五人的身份了。 不少头脑灵活,消息灵通的人,联系起之前在城中传的沸沸扬扬的有关飞贼“无影鼠”的事情,倒还真的猜出了洪玉飞的身份。 对这一点,大多数人倒是没有什么异议,都觉得那逃命之人应该就是飞贼“无影鼠”了,但对追在“无影鼠”身后的四人是何身份,一群人就无法达成共识,开始各执一词了。 对官府还算信任的人,自然认为,四人应当是六扇门前来追捕“无影鼠”的神捕,毕竟之前的事情闹腾了这么久,六扇门的人怎么可能没有反应。 而对地方有自豪感的人,则认为四人应当是本地的那些地头蛇、飞贼,他们的理由也很简单,昨夜那“无影鼠”好生欺负了一番本地的那些市偷,同气连枝之下,那些名声更响的飞贼们,自然要出手教训一番“无影鼠”。 。。。 不提这些八卦之人的猜测,洪玉飞飞速的逃向另一个坊市的动向看在身后四个追兵眼中,却是令他们心中忍不住一喜。 他们来之前早已命令剩下的十六个人扎好篱笆,洪玉飞此时的行为,无疑等同于一头扎进他们布下的网之中。 虽然跟踪、监视对方的任务失败了,还搭进去一个不错的探子,但若是能够生擒住对方,那显然就可以将功赎罪了。 唯一需要担心的,无非就是该如何消除他们四人如此高调行动所带来的影响。 毕竟光天化日之下,他们四人就这么不遮不挡的在房顶之上一路奔跳,差不多整个坊市上百口人都亲眼看到了他们的“英姿”。 而且以这些坊市中小市民喜欢嚼舌根传八卦的习性,只怕到不了明天这个时候,整个洪都府城的人应该都会知道今日发生在这里的一切,甚至还有所加工了。 若是以往时候,其实这也没什么,有钱有关系,用不了三五天就能让官府将这个消息压下去,再然后,不过十天半个月,这种事情的影响便会降到最低,再然后,估计不出一个月,大多数人就差不多把这件事忘到脑后了。 这种操作在上下数千年历史中可谓是屡见不鲜。 因为人都是善忘的,人都是喜新厌旧,习惯追求新鲜新刺激的。 信息越发达,传播速度越快的时代里越是如此。 但架不住此时情况的特殊。 泉州府那边传来的惨败消息才刚刚过去不到一个月,厂卫与六扇门三大衙门的情况尚未查探清楚,谁也不知道他们到底有没有悄然潜入洪都府中,若没有倒也算了,若是真的有人已经不知不觉的潜入了城中,那他们的动静肯定会传到了这些厂卫、六扇门的暗探耳中,由此,他们便很有可能会暴露。 自惨败消息传来便一直要求谨慎的黄龙如果知道这些,那他们估计就要吃不了兜着走了。 想到这里,四人心中愈发坚定了心中的念头,必须要生擒住洪玉飞。 因为从天柱星君之前对他们的暗示来看,对方很有可能就是厂卫派来的暗探,如果生擒住了对方,就能从对方的嘴中逼问出其他厂卫暗探的下落,进而将之一网打尽。 若真能将厂卫派来的所有暗探都一网打尽了,那显然就不必再担心什么身份、行踪暴露这种小事了。 四人心中坚定信心的直追洪玉飞而去之时,却忽略了那个被洪玉飞擒住的同伴的下落,也许在他们看来,只要能够抓住洪玉飞,那个下落不明,很大概率已经身死的同伴,只要等下回去找到尸体并带走即可,没有必要特意留下一个人去处理。 毕竟少一个人,就少一分生擒洪玉飞的可能。 但他们却并不知道,他们不在乎,跟在他们身后进入坊市的两个人却很在乎。 。。。 “已经死了,服毒自杀。” “知道是何种毒药吗?” “应当是白无常。” “蜀中的。。。” “嗯。” 。。。 瞪着眼睛,死不瞑目的尸体旁,一个身穿丝绸长袍,手持折纸扇,看上去仿佛是富家公子的年轻人正蹲在尸体旁,无比小心的用手中的折纸扇摆弄着尸体,时不时的还要微微打开折纸扇,轻轻煽动,闻一闻尸体散发出的味道。 而在他身后,身穿一身简陋麻布短衫,看起来就像是为年轻人赶车车夫一般的中年人,却站在原地,微微闭目沉思,时不时的问出一个问题,使得整个场面看上去有些奇怪。 因为从二人的装束开看,就算要调查尸体,二人的位置显然也应该调换一下才正常。 “他们会是天衍门中极天的人吗?” 而马上,随着中年人又一个问题问出口,二人的来历也差不多已经能够猜到了。 毕竟眼下似乎也只有锦衣卫、东厂和六扇门的人才会因为泉州府发生的事情,知道这洪都府是天衍门中极天的老巢。 “八成的可能。” 一身富家公子哥打扮的年轻人似乎终于查探完毕了,从地上站起身来对着中年人回道。 “那那个被他们追踪之人究竟是何来历?” “会不会是锦衣卫的人?” 而随着他们的对话,二人可能的身份只剩下了两种。 “应当不会,现在锦衣卫全部的精力都放到了那十几万两财宝身上,不可能再分神来这洪都府蹚浑水。” 中年人沉思片刻后轻轻的摇了摇头,否定了年轻人的猜测。 “不是锦衣卫的人,那会是什么人?” 年轻人听到中年人的回答,似乎有些不服,忍不住反驳道。 “东厂的番子们是和我们一起前来的,难不成他们还提前避开我们派了人前来不成?” 二人的来历似乎终于能够确定了。 “难不成你认为他是白十二?” “呵,我可没有这样想过。” “那你究竟是什么意思?” “你为什么认为他必须是厂卫的人呢?” “除了厂卫和我们六扇门,还有谁值得他们如此大费周章?” 随着这一句话,二人的来历终于能够确定了。 “呵,也许是他们搞错了呢?” “搞错了?” 年轻人一脸不解。 “是啊,你难道忘记了我们刚刚来到这洪都府城便听到的那个在城中传的沸沸扬扬的消息不成?” 中年人点了点头,反问道。 “无影鼠?” 年轻人很快便明白了他指的是谁。 “你是说,天衍门的人误以为无影鼠是厂卫派来的探子,所以才会派出如此多的力量来追踪甚至捉拿他?” “你觉得呢?” 中年人没有回答,而是微笑着反问道。 “倒是有这种可能。” 年轻人沉思片刻后点了点头,认同了这个观点。 “那我们接下来要不要帮帮他?” 认同了这个观点后,年轻人马上又开口询问道。 “为什么?” “自然是因为他有可能成为我们的助力了?而且你不觉得有了今天这一幕,那无影鼠心中会对天衍门生出愤恨之情吗?” “呵,我还以为你是因为他那飞贼的身份,所以心中想起了过去呢。” 年轻人便是飞贼出身的六扇门捕头——叶弼。 “哈,若是这一次你能够再为六扇门带来一位飞贼出身的捕头,那岂不也是一段佳话?” 而中年人的身份自然就显而易见了——六扇门中实力威望仅次于总捕头郭举的彭震雷。 “呵,佳话,我看是笑话还差不多。” 虽然彭震雷口中这么吐槽着,但脚下却已经开始迈步走向房间之外。 叶弼看到他的行动,嘴角也忍不住翘了起来。 第17章 绝望与希望 后悔。 这是洪玉飞此时心中最深切的情绪。 本以为对方能够有一个二话不说便服毒自杀的死士,能有四个紧追不舍的高手已经算是十分不好惹了,却没有想到,在即将逃出这个坊市之时,又遭受了一次不小的打击。 对方除了身后紧追不舍的四个追兵之外,竟然在坊市边缘还有负责围堵的,考虑到坊市的出口众多,对方也不可能事先就猜到他要逃跑的方向,那对方负责围堵的人数只怕不会太少。 而敢在光天化日之下用这么多人大肆对他围追堵截,能够在这堂堂一个布政司的首府城中拥有这般大的势力,情况只怕比他之前所预想的还要糟糕。 一想到这里,洪玉飞的心便忍不住的向下沉。 但心中越是感到情况不妙,他越是不敢就此放弃,相反,他心中愈发坚定了要抓紧时间逃出洪都府城,逃出江西布政司的念头。 不过,他心中更清楚的是,此时想这些太早了,毕竟若是不能度过眼前这一关,那之后所谓的逃出洪都府城,逃出江西布政司,无疑都是镜花水月。 尽管情势紧急,但凭借着出色的轻身功夫,他还是在即将被前方的围堵和后方的追兵包围之前,先行暂时避开了包围。 对此,他心中自然是在庆幸之余颇有些得意的。 但马上,接下来发生的一幕,立刻便让他心中的庆幸与些许得意彻底的消失无踪,心中只剩下凝重与苦涩。 在他暂时避过了包围之时,他以为敌人一定会恼羞成怒,尤其是前面围堵拦截他之人,继而会加入一直缀在他身后的四人追击队伍之中,一起追击他。 为此,他甚至不惜冒着危险,在避开包围之前,用神情与动作嘲笑了一番那个围堵拦截之人。 他这么做的目的,自然就是想要激怒对方,然后让对方远离原来的位置,让他能够拥有一丝折返回来后可以直接逃离的机会。 但对方却似乎识破了他心中的想法,哪怕面对他的嘲笑、挑衅脸上满是怒火,却依旧还是在四个追兵跟上他之后,主动退了回去,紧守住篱笆,不给他留下可以利用的缝隙。 对方是想要将他困死在这个坊市之中! 看到这一幕,洪玉飞不禁心中发冷。 但在心寒之余,他脑中也忍不住感到困惑,自己到底是什么时候招惹到了这么一个可怕的组织的? 难道就因为自己之前对付了那些市偷?还是说自己和这个组织之间产生了误会,他们错误的将自己当做了目标? 洪玉飞心中百思不得其解。 但他却也没有半点就此束手就擒,然后询问对方,或是向对方解释的打算。 他还没有完全丧失希望。 他不相信所有围堵拦截他的人都能够像之前那个人一般冷静,只要能挑动一个人的怒火,令其漏出破绽,他就有足够的自信能够逃离出去。 只要离开了这个居民全都被吓的缩进家中不敢外出的坊市,去到人流众多的街市,混入人群,他就有信心能够避开对方。 而剩下的就简单了。 尽管对方看上去势力不凡,但他不相信对方能够有将城门都封锁的能量。 而只要逃脱了这座围城,那就是天高任鸟飞,海阔任鱼跃了。 一逃四追,五人的身影飞速的消失在紧守住路口的天衍门门人眼中,但眼中只顾着盯着洪玉飞与四个同伴身影的他,却没有注意到,在他的视线死角中,有两道身影正在悄悄的靠近着。 而当他发现之时,显然已经有些太晚了。 叶弼的身影出现吸引了他的注意力的同时,彭震雷出手狠辣,只一掌便将其拍飞了出去。 因为只有两人,且在进入坊市之后,对外面的情况一无所知,彭震雷不敢有丝毫大意,出手便是杀招,丝毫没有半点要留个活口以供审问的念头,生怕因为自己不够干脆利索,导致对方发出求救信号,暴露他与叶弼存在的同时,也让他们二人陷入危险之中。 “人已经死了,速速离开。” 对自己的掌力十分有自信的彭震雷在将天衍门门人拍飞出去的同时,就已经再次悄然躲入窄巷之中,当然,他也没有忘记通知叶弼也立刻离开。 二人飞速离开,只留下与其他地方看上去没有半点不同的静静的巷弄,平静的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一般,只有无力的倒在不远处的墙边,口角、鼻孔还流着血的那具尸体,在默默的诉说着,告诉着所有人,刚刚有一场短促却凌厉的杀戮发生。 。。。 时间流逝,太阳已经到了肩头,虽然还未完全将自己所拥有的能量洒向大地,但酷热一天的前奏却已然奏响了。 已经在身后四人的追击下逃了近两刻钟的洪玉飞,此时的情况很是糟糕,太阳的照耀之下,近两刻钟的疯狂奔走已然让他身体中残存的水分消耗的差不多了,阳光洒下的热力加上剧烈运动所产生的热量都在他身体之中堆积着,哪怕已经通过汗水散发出去了不少,但残留的热力却依旧让他感觉身体中的血液都快要沸腾起来了。 他快要到达极限了。 而在之前身体状态还算不错时还斗志昂扬的内心,随着时间的流逝,水分的流逝,热力的堆积,也满满的变得悲观消极起来。 围追堵截,似乎到处都有对方的人在等着自己的经历,更是不断给他的内心带来无比巨大的压力。 哪怕他早在遇到第一个围堵他之人时,心中就已经猜到了这种情况,但当心中的猜测、设想与现实相碰撞之时,压力却不会有丝毫的减少。 就如同不少人在探讨面对挫折、困境甚至是死期时,总是喜欢侃侃而谈,表示早已经想过了这些事情,并已经有了计划。 但当真的遇到之时,九成九的人却会立刻陷入低迷甚至悲观之中。 遇到挫折、失败会陷入失落甚至悲观情绪这是人的天性,并不是之前侃侃而谈,制订计划就能避免的。 只不过,有的人能够走出去,并重新振作,而有的人会从此一蹶不振罢了。 而此时的洪玉飞便是这样,频频受挫、失败,眼看着逃出去的机会越来越渺茫,他的情绪不可避免的低落了起来,陷入了悲观。 更糟糕的是,比起大多数人有时间能够收拾心情后重新振作,此时的他面对的情况要糟糕一万倍,毕竟他的身后还有四个穷追不舍的追兵,只要他彻底陷入悲观,心中没有了半点希望,最终选择放弃,那迎接他的,便会是彻底的失败,再没有补救的机会,更不会有重头再来的可能。 “东!” 但就在洪玉飞就要彻底放弃,停下来任由身后四人追上来抓住他,并将他不知道带往何处,更不知会将他如何处置之时,一个声音却猛然间在他的耳边炸响。 其实这声音其实并不大,甚至更像是一声叹息,但听在他的耳中却宛若洪钟大吕一般震撼。 洪玉飞立刻掉转头直奔东方而去,丝毫没有怀疑这声音的来历、目的,以及会不会是敌人故意设下引诱他的陷阱。 他似乎已经彻底放弃了思考一般,如一具行尸走肉按照耳边传来的“命令”行动。 当然,这更多的或许是因为他之前已经彻底陷入了绝望之中,已经不在乎这会不会是所谓的陷阱了。 反正就算是陷阱,也不会比继续这样漫无目的的逃下去的结果更糟糕了不是吗? 洪玉飞直奔着东方而去。 一直缀在他身后的四个天衍门探子此时的心中却仿佛已经炸开了锅一般,若不是心中还有必须要抓住洪玉飞的坚定念头在,只怕四人立刻便会停下身形,然后四散开来,去寻找那个声音的来源,并抓住对方。 不过,四人的身形虽然没有停,但四人心中却已经隐隐升起了一阵强烈的不安。 他们一直十分自信的认为在这个僻静的坊市之中,就只有他们天衍门的二十一人和洪玉飞这个目标存在,所以为了保险起见,他们才会没有采取让其他十六个同伴从四面八方围过来围捕的方法,而是用了更稳妥的,类似溜猴的办法,力求耗死洪玉飞,将其活捉。 但刚刚那一只要一个音节的“东”,无疑打破了他们的设想,在这坊市之中,除了他们与洪玉飞之外,至少还有另一个人作为第三方势力存在。 这是个变数,而且从对方冲着洪玉飞喊出那一声“东”的提醒来看,这个变数还是有利于洪玉飞的。 对敌人有利的,自然便是对自己不利的。 这点道理他们还是十分清楚的。 而更令他们心中不安的,还是对方所提醒的方向。 那里是洪玉飞最先逃亡的方向,也就是说,他们大概已经离开那里超过一炷香时间了,这一炷香的时间里,足够发生很多事情了。 例如,依靠偷袭,杀掉在那边围堵洪玉飞的天衍门门人! 四人心中思及于此,心中愈发的不安起来,终于,四人之中领头之人先行从怀中掏出了一个约有二指粗细的圆柱形物体,然后在身后另一个人的帮助下,点燃了拖在外面的引信。 紧接着伴随着尖锐的声响,一道火光窜上了天。 这是个焰火。 不过,在这炎炎烈日之下,太阳的光芒足以掩盖大多数的亮光。 好在,当焰火在天空之中绽放之时,还伴随着不小的声响,在这僻静,且所有人都被吓回了家中的小坊市之中,足以传到其他地方的天衍门人耳中。 而这不过仅仅是开始。 马上,随着其他三人都从怀中掏出各自携带的焰火,又是三声巨响响彻天空。 四道信号,这是最为紧急的情况了。 原本还坚守在原地的其他天衍门门人不由的脸色大变,抛下各自坚守的坊市出口,用最快的速度,最短的路线,奔向了声响传来的方向。 由于离得远,他们虽然已经用了全部的力气加速赶来,但想要赶来却显然还需要时间。 但就在他们前方,之前眼中已经没有了任何神采,哪怕听到那一声“东”的提醒后,依旧更像是机械的遵循命令行动的洪玉飞,在听到身后头顶炸响的焰火之后,原本已经失去了神采的眼睛中,却恢复了光亮,而且随着炸响的焰火越来越多,越来越亮。 而当听到四道声响之后,不仅是他的眼睛,他的脸上也已经恢复了不少的光彩,不再像是之前行尸走肉一般灰败,没有半点光泽。 因为从这四声焰火炸响的声音之中,他清楚的知道,身后追捕他的敌人已经急了。 这无疑证明了,刚刚那一声不知何人发出的那一声不大,提示他向东方逃去的提醒,并不是什么陷阱,而是真的给他指出了一条活路。 于是原本更像是尽人事听天命才向东逃去的洪玉飞,在对生的渴望下,身体中再度生出了无尽的气力,连速度也比之前快了一分。 而眼看着他们召集其他人的信号却先让身前的洪玉飞燃起了希望,逃得更快,四人心中不由的一阵气苦,对刚刚发出信号的决定,心中也忍不住怀疑起来,不知道到底是好是坏。 但却也只能咬紧牙关,脚下再加快一分,紧追着洪玉飞不放。 一逃四追,五人的速度飞快,很快便来到了两刻钟之前才刚刚来过的地方,而当远远的看到之前那个拦在洪玉飞逃命道路上的天衍门门人,此时却已经瘫倒在不远处的围墙边,口鼻流血,生死不知的画面之后,五人的心情立刻便陷入了两极分化。 洪玉飞面露狂喜之情,心情激动之下,压榨着身体中仅剩的能量,使得脚下的速度又加快了一分。 但在他身后的四个天衍门探子看到这一幕的瞬间,却是如坠冰窟。 就如同之前的洪玉飞一般,哪怕在听到那一声不知从何处传来的“东”的声音后,早已经有了预感,但当真的看到这一幕之后,四人还是忍不住的一阵惊慌失措。 原本紧紧扎好的篱笆墙,现在却被人在不知不觉间撅折了一角,还让洪玉飞这头困兽看到了这破洞,眼看着就要从这破洞处逃出生天,四人如何能够不慌乱。 但慌乱带来的从来都不会是什么好结果。 这一次同样如此。 四人眼看着洪玉飞就要逃出包围圈了,再也顾不得许多,有的从怀中掏出了暗器,一股脑的射向洪玉飞,有的则拼了命的将身体像是个沙包一般扔了出去,放弃了所有可能还手的机会,试图用自己的性命拖住洪玉飞。 但很可惜,好不容易看到了生路的洪玉飞,哪里还敢有半点拖沓。 他可没有忘记,刚刚那带给他巨大希望的四道焰火炸响的声响。 第18章 笃定、相见 暂时逃脱了天衍门追兵的洪玉飞,按照之前早已设想好的计划,隐入了拥挤的人群之中。 他的运气虽然看起来有些糟糕,但其实是非常不错的。 若是彭震雷与叶弼帮他打开逃命的通道再晚一点,只怕他就算从被包围的坊市中逃出去,也会被天衍门的追兵穷追不舍。 因为此时已经巳时,太阳马上就要到达头顶,在这炎炎酷夏的日光照耀之下,除非是迫不得已之人,否则大多数人都不会选择在这个时候在外面奔走。 而如此一来,街道上的行人自然便会愈发稀少,到时候,洪玉飞就算冲出去了,只怕还是只能继续拼命的逃跑,轻易甩不掉身后的追兵。 眼看着已经到嘴的鸭子就这么在眼前飞走了,四个追了许久,其实和洪玉飞一样累得不行的天衍门探子,眼睛登时瞪眼了,心中凶性发作,也顾不得之前天柱星君的命令,抽出武器便凶神恶煞一般冲进了人群,吓唬着行人,希望能够利用人群的恐慌,飞速清理出道路,方便他们追赶洪玉飞。 可惜,人群的确是被他们四人的行动惊到了,但人群陷入恐慌之后的表现,却显然和他们预测的完全不同。 陷入恐慌的人群不仅没有如他们所想的那般给他们让出道路,反而因为害怕使得本就乱糟糟的街道上彻底陷入了混乱。 所有人都只顾着自己逃命的情况下,自然没有了秩序的概念,推搡、拥挤使得大多数人反而被推的更靠近天衍门的四个探子。 而眼看着距离四个凶神越来越近,人群不由的愈发慌乱起来,场面也变得越发混乱不堪,踩踏事件的发生,更是让场面在混乱之余也多了许多危险。 这个时候,造成这一切的四个天衍门探子,终于让理智重新占领了大脑。 面前混乱的人群将他们追击洪玉飞的道路堵得严严实实,哪怕他们现在不管不顾的大开杀戒,短时间内也根本无法从这由胳膊、大腿组成的“密林”之中冲出去。 毕竟就算他们将人砍死,尸体也依旧会残留在原地,继续牢牢的阻挡着他们前进的步伐。 而且四人心中很清楚,他们不能再继续留在这里了。 如果没有引发这种大规模的混乱倒也罢了,现在都已经出现了踩踏事件,死了人,官府的人肯定很快便会赶到。 虽然他们自诩是地头蛇,对官府并不十分畏惧,但在目前这种情况,若是真的被官府抓住了,只怕事情就无可挽回了。 所以,他们只能暂时压下心头的不甘心,脚下发力,跃上房顶,飞速返回坊市。 他们没有忘记之前那个被洪玉飞打昏带走的探子,以及被彭震雷、叶弼杀死的那个倒霉蛋,在官府的人赶来之前,他们必须要将这两个倒霉蛋的尸体全部带走,不能给官府留下半点的线索。 但他们显然有心小看彭震雷和叶弼了。 两刻钟的时间虽然算不得多,但以二人的武功,怎么可能仅仅只杀了一个。 。。。 赔了夫人又折兵! 当天柱星君看着面前这一群垂头丧气,比起离开之前,足足少了近五分之一的手下之时,他的心中立刻便冒出了这句话。 而紧跟着而来的,是头疼。 这群该死的家伙,亏的他在命令他们出发之前千叮咛万嘱咐,一定要小心小心再小心,谨慎谨慎再谨慎,能不显露身份就不显露。 可现在看看他们都是怎么做的。 被洪玉飞发现了跟踪倒也罢了,毕竟对方是连黄龙这位尊主都无比重视之人,但接下来呢,二十个人封锁了一个坊市抓人,彻底使得他们的行踪暴露了出去。 更丢人的是,到最后竟然还失败了。 但比起他们后面所做的蠢事,这竟然还只是件“无足轻重”的小事。 四个人当街手持武器行凶,引发了整条街的混乱,还发生了踩踏事件,出了人命。 这不是逼得官府认真,逼得官府必须花费大力气来追查他们的踪迹吗? 本来天柱星君等天衍门中极天的高层就一直在担心、提防着厂卫与六扇门的暗探潜入洪都府查探,现在倒好,暗处的厂卫与六扇门暗探还没有半点头绪,他们倒是先惹上了洪都府最大的地头蛇——县衙、府衙。 这消息实在是太过糟糕,以至于思索良久,头疼了许久之后,天柱星君依旧不知道自己在向黄龙禀报这件事时该怎么进行修饰,才能让黄龙不至于陷入暴怒,进而保住他的这条小命和天柱星君的位置。 可是,头疼归头疼,畏惧归畏惧,发生了这种事情,他必须立刻向黄龙禀报,否则,若是被黄龙先从其他人那里知道了这个消息,他就真的可以考虑自己的后事该怎么办了。 于是,在综合了活着回来的十七个人的所有情报后,他只能硬着头皮,带着这些情报前去向黄龙禀报。 但,这一次黄龙的反应却和上一次一样,依旧大大出乎了他之前的预料。 面对这样的惨败,以及造成的恶劣后果,黄龙虽然的确是十分愤怒,但黄龙却并未因此对他大加责骂,而是很快便将愤怒压力下去。 而且,天柱星君也不敢确定,自己是不是看错了,在压下了愤怒之后,他觉得黄龙的眼中竟然闪过了一丝兴奋。 ‘难道尊主早就预料到了会发生这种事情?’ 天柱星君心中猛然冒出了一个令他无比恐惧的大胆猜测,以至于他马上就强迫自己将这个大胆的猜测压到心底深处。 不过,不知是不是这个猜测实在是太过震撼。以至于,天柱星君无法抑制的总是让这个猜测浮上心头。 “本尊主果然没有猜错,那洪玉飞根本不是什么飞贼“无影鼠”,就算真是,也不过只是一种掩护,他的真正身份,不是赤犬就是黑狗。” 好在,黄龙很快就让天柱星君知道了他眼中之前闪过的那一丝兴奋的原因。 “嗯,属下也是这般想的。” 似乎是担心黄龙看破自己之前心中的那个大胆的猜测,天柱星君连忙低下头,语气无比肯定的附和着黄龙道。 “那个杀了守住出口之人又出声提醒洪玉飞的家伙,定然就是洪玉飞藏身暗处的同伙。” 为了证明自己并不是在拍马屁,天柱星君马上又补上了一句自己这般猜测的原因。 “不错。” 黄龙肯定的点了点头,对天柱星君的说法十分认同。 “那尊主,接下来我们是要缩回来,还是。。。” 见黄龙似乎并未察觉出自己心中之前的那个大胆的猜测,天柱星君心中松了口气后,忍不住开口询问道。 “嗯~” 黄龙没有马上回答,闭目沉思了好一会儿之后,才缓缓睁开眼睛给出了回答。 “那几个蠢货惹上了县衙和府衙这两个大麻烦,若是有他们的全力协助,那些鹰犬必然实力大增,暂时还是先缩回来吧。” “属下管教不严,请尊主惩罚。” 本以为这一次的失败差不多已经要摺过去的天柱星君,听到黄龙还是说起了那几个当街行凶的蠢货,心中忍不住一缩,连忙低下头去向黄龙请罪道。 “既然你已知道自己错在何处了,本尊主相信你应该清楚回去之后该如何做了。” 黄龙饶有深意的看了他一眼,并未因为他的“诚恳”态度而就此轻轻放下。 “属下明白。” 天柱星君心中忍不住一缩,但很快,便调整好心情,沉声说道,声音之中满是肃杀之气。 “嗯。” 黄龙肯定的点了点头。 “眼下正是整个天衍门最危急的时刻,越是如此越不能大意,越不能留下那种注定要坏事的蠢货,否则整个天衍门或许就会因为他们某一次的犯蠢而陷入万劫不复的境地,你,” 黄龙说到这里,顿了片刻,眼睛死死的盯着天柱星君,直到对方因为心中疑惑,悄悄抬起头来,看到他的眼睛,像是被火烧了一般飞速缩回去之后,才继续将话说尽。 “明白吗?” “是,属下明白,请尊主放心,属下知道回去之后该如何做。” 之前被黄龙的突然“袭击”吓了一跳的天柱星君,立刻向黄龙保证道。 “好!” 黄龙似乎对他的保证十分满意,端起桌上的茶杯。 “时间紧急,你回去做事吧。” “是,属下告退。” 感觉整个后背都差不多已经被冷汗洇湿了的天柱星君,因为维持单膝跪地太久,两条腿都已经有些发麻,差点站不起身,好在,依靠着坚强的意志,他还是站起身来,而且没有让身体因为发麻的双腿而直接跌倒。 不过,微微摇晃的上身还是让他此刻看起来有些狼狈。 而在就这么略显摇晃的离开了房间之后,他终于再也忍不住了,立刻用一只手撑住了墙壁,用另一只手揉捏着双腿。 天柱星君的双腿受了不小的罪,但至少他的性命和天柱星君的位置都保住了,可害的他的双腿遭受这种罪的那四个当街行凶的四个探子,他们的双腿则永远都不用再受这样的罪了。 毕竟人死之后,显然就不会再感受到任何痛苦了。 而和他们一起回来的那仅剩十三个,充当篱笆桩的天衍门门人,虽然还活着,但却被天柱星君全都送出了洪都府城。 。。。 不提天衍门对身份暴露之人的清理,侥幸从包围之中逃出的洪玉飞,在混入了人群,并最终逃出生天之后,立刻便准备动身逃离洪都府城。 不过在逃离之前,他心中还有一个心愿未了。 自然不是之前那个无聊的,要找出那个泄露了他行迹之人的心愿,而是找到那个出声提醒他找到生路的那道声音的主人。 而且他也不是什么蠢笨之人,他心中清楚,就算那个之前拦截他的敌人不是那个出声之人所杀的,至少也和其有不浅的关系。 他能在就要陷入绝望之际,重新看到希望,逃出生天,必须要感谢对方。 尽管他并不知道对方救了他的目的是什么,他也不敢保证自己一定会答应对方的任何要求,但他却还是想见见对方,然后看看自己能否给予对方什么报答。 只是,他从头到尾只听到了对方口中说出那个“东”字,而且还是在浑浑噩噩那种状态下听到的,早已记不真切,想要找到对方谈何容易。 当然,更关键的是,他心中清楚,眼下的他必须立刻逃离洪都府城,他这一走,只怕就真的再无找到对方并报答对方救命恩情的机会了。 但事实却很快便证明了: 他想多了。 。。。 “砰砰砰!” 就在洪玉飞刚刚确认了,肯定已经摆脱了身后天衍门追兵,悄然返回投宿的客栈,准备收拾一下便退房,立刻便逃离洪都府城之际,他的房门被人敲响了。 “什么人?” 洪玉飞整个人的神经立刻彻底紧绷了起来。 “东!” 而对方的回答,无比的简洁。 但洪玉飞显然明白对方的回答是什么意思。 只是,他之前在听到这一声“东”的时候,整个人因为快要陷入绝望,已经有些恍惚了,他也不敢确定此时门外响起的那个声音,真的就是之前他所听到的声音。 万一,对方是之前缀在他身后追击的那些人,对方现在只是为了打消他的怀疑故意欺骗他的呢? 所以,洪玉飞踌躇着,不敢开门,反而有种直接从窗户逃出去,然后直奔城门的念头。 “你难道不想知道今日那些人的身份?宁愿一辈子生活在担忧之中吗?” 但就在洪玉飞想要越窗逃跑的时候,外面的声音又响了起来。 这一次,洪玉飞在沉默了差不多时间后,终于做出了决定,拿着短匕走到门边,侧身悄然拉开了一道门缝。 出现在门外的,自然是叶弼与彭震雷二人。 而洪玉飞见到对方并非是之前所见过的那些追兵,心中暂时松开了一口气,终于拉开了房门,让二人进屋。 不过那把短匕依旧被他握在手中,他自己也是一脸警惕的看着彭震雷与叶弼二人。 “你们究竟是什么人?又为何要冒着风险救我?” “呵,我们还是先坐下再说吧。” 叶弼不知是不是因为难得能够与曾经的“同行”平和的坐到一起,所以心情很是愉快,哪怕面对洪玉飞的短匕,依旧笑着说道。 但彭震雷却显然就没有叶弼这种心情了,在洪玉飞略显紧张的警惕目光之中,从怀中掏出了一块令牌扔到了桌子上。 而在见到了这块令牌的全貌之后,洪玉飞已经开始后悔自己刚才为何没有越窗逃跑了。 同时,他心中也忍不住感到疑惑: 为何两个六扇门的捕头要出手救他这么一个飞贼呢? 第19章 无妄之灾 洪玉飞很快便知道了面前两个六扇门捕头的身份。 六扇门四大捕头的名号对于他这样的飞贼来说,完全是如雷贯耳。 毕竟,无论是什么生物,对于天敌总是无比警惕的。 而猎物与猎人之间的关系,也会使得他们用尽全力的将赖以生存的“武器”进行“升级”,这也是促成整个世界不断向前进化的主要原因所在了。 但在这个瞬间,身为猎物的洪玉飞似乎已经要丧失继续前进的道路了。 尤其是当他听到彭震雷与叶弼二人的名字之后,他更是陷入了比之前被天衍门门人们围追堵截之时更深的绝望之中。 彭震雷这个总捕头郭举之下第一捕头自不必说,叶弼这个曾经的飞贼前辈更是彻底浇灭了他心底想要逃走的火苗。 不过,在知道了彭、叶二人的身份之后,他对今日那些追捕自己的那些人的身份也更加感兴趣了。 六扇门向来自诩是朝廷管控江湖的利剑,现在居然在亲眼见到有江湖人不顾规矩,光天化日之下肆意妄为后“无动于衷”,这未免有些太诡异了。 洪玉飞可不相信六扇门是因为畏惧那些人背后的门派,毕竟六扇门的总捕头郭举,当年可是敢只身一人独闯龙潭,从太和山山门中将犯人带走的强人。 连太和山都不惧的情况下,洪玉飞实在想不到江湖中还有哪个门派能让六扇门畏惧、忌惮。 而撇除了这个可能之后,真正的原因就一目了然了。 六扇门的胃口太大,看不上之前围追堵截他的那十几个喽啰。 彭震雷也没有让洪玉飞等待太久,就在他脑中浮现出这个猜测之后,彭震雷便开口向他说起了天衍门的情况,证明了他的猜测。 不过,哪怕是已经有所猜测,但当他真的从彭震雷口中得知了天衍门的情况后,他还是忍不住在心底倒吸了一口凉气,同时,口中忍不住问出了那个令他郁闷到现在的问题。 “那他们为何不惜在这种无比危急的时候暴露行踪来追杀我这么个小贼?” 脱口而出的洪玉飞,言语中的委屈浓的似乎都要凝结成水滴出来了。 当然,他也的确有理由这般委屈,在他看来,他这完全是无妄之灾。 “呵,你可不是什么小贼。” 彭震雷听到他脱口而出的委屈之后,忍不住撇起了嘴。 “我们六扇门三年间一直都没有查到你的半点线索,连你的真名都不清楚,若连这样的你都能称作‘小贼’的话,那我们六扇门估计再扩大十倍,估计也管控不了这个江湖了。” 听到彭震雷的吐槽,洪玉飞也忍不住露出了个尴尬的微笑。他也觉得自己实在“谦虚”的有些过头了。 “不过,这一次你倒的确是被牵连的。” 好在,彭震雷不是来吐槽的,在实在忍不住吐槽了一句之后,他终于回归了正题。 “但你也并非没有半点责任,怪就怪你挑选的这个时机实在是太差了。” 彭震雷看着洪玉飞,嘴角忍不住再次露出一丝笑意。 “而且你在到来之前闹出的动静实在是太大了,引来天衍门的注意与怀疑,也是应有之意。” “你以为我愿意闹出那么大的动静吗?” 原本还耷拉着脑袋,一脸受教模样的洪玉飞,听到彭震雷说起这件事后,终于忍不住再度不满的叫嚷起来。 “我自三年前踏入江湖以来,行事一直低调,怎么可能像那些蠢货一般,为了扬名,干出人未至,声先至的蠢事。” “之前的消息不是你散播到城中的?” 不久前才刚刚到达洪都府城的彭震雷与叶弼二人,显然并不像胡啸林和顾大良一般对这件事十分了解,因此在听到洪玉飞的话之后,不由的露出惊异的神情,目光齐齐看向他。 “你们觉得我昨日去找那些地头蛇是为了什么?” 已经度过了最初的猎物遇到猎人的不适感的洪玉飞,此时显然恢复了不少本性,感受到彭震雷与叶弼的惊异目光后,顿时忍不住翻了个白眼,撇着嘴反问道。 “他是想要通过那些人的嘴问出是谁泄了他的底。” 身为前飞贼的叶弼,向依旧还有些疑惑的彭震雷解释道。 “谁能想到,我忙活了一夜,不仅什么收获都没有,反而还招惹上了连你们六扇门都要小心应付的大虫。” 洪玉飞的情绪有些低落,但更多的,还是郁闷。 “呵,要怪的话,你就只能怪你运气不好了。” 叶弼看着这个“晚辈”,嘴角忍不住露出了颇为幸灾乐祸的笑容。 “天衍门的那群家伙显然把你当做是厂卫或我们六扇门的密探了。” “看来应该就是这样吧。” 洪玉飞不是蠢人,在从彭震雷那里知道了前因后果之后,他心中已经有所猜测了。 不过,尽管猜出了原因,但他心中的郁闷却没有减轻半点,相反,他更郁闷了。 因为他清楚,此时此刻,他就算站在那天衍门的头目面前,用最最真诚的语气向对方保证他不是厂卫或六扇门的密探,对方也肯定是不会信的。 换言之,他这个厂卫或六扇门密探的身份是洗不掉了。 但这还远不是最糟糕的情况,若是天衍门将这个消息散播出去,那他今后在江湖之中估计就难以立足了。 没有谁愿意与一个可能有官府身份的家伙相交过深,特别是他的那些“同行”们。 既然洗不掉了,那不如就索性将这重身份彻底坐实好了。 洪玉飞抬起头瞟了一眼面前的彭震雷与叶弼后,心中对二人救下自己,并跟踪自己,找上门来的原因已经猜出了七八分。 想也是,两个六扇门的名捕头,怎么可能平白无故的救下他这么个飞贼呢。 而且,就算不提二人救下他的恩情,单单是二人与他之间彼此对立的身份,在二人将他堵到这房间之后,他就只剩下了两个选择。 要么合作,然后凭借表现,走叶弼的老路,加入六扇门,从原本的猎物变为猎人。 要么就先进大牢之中冷静冷静,再“戴罪立功”,走叶弼的老路,加入六扇门,从原本的猎物变为猎人。 “你应当已经猜出我们前来见你的原因了。” 看着洪玉飞阴晴不定的脸色,彭震雷也叶弼心中明白,他这个聪明人已经猜出了原因。 “我也相信你会做出最合适的选择。” “好吧,你们需要我做什么?” 洪玉飞心中显然已经做出了选择,他只是在等彭震雷也叶弼先开口罢了。 “不过,天衍门的人已经知道了我的样貌,也知道了这间客栈,我继续留在城中,除了暴露你们的存在之外,做不了什么事吧?” 只是哪怕已经选择投靠了六扇门,有了不亚于天衍门的靠山,洪玉飞依旧不想继续呆在城中了。 而他给出的理由也很合情合理。 “这个你就不用担心了。” 但彭震雷与叶弼却显然不是这么想的。 “今日那些天衍门门人当街行凶,必然会引发县衙、府衙震怒,接下来天衍门可没有时间来对付你。” “可。。。” “至于度过这段时间之后,你也不用担心,且安心等在这里,等到这场由县衙、府衙引发的风暴消散之后,我们保证你的这张脸就会在天衍门的眼中消失的。” 洪玉飞心中认为彭震雷与叶弼应该是还没有想好该让他去往何处,做些什么事,所以才需要让他在这段时间安心等着。 但很显然,他的猜测错得离谱,彭震雷与叶弼在知道了他的身份的那一瞬间,就没有想过要让他离开洪都府城。 毕竟一个三年间除了一个别人赋予的“无影鼠”名号,别的什么消息都没有泄露半分的顶尖飞贼,他们可不愿就这么轻易放任其离开了。 。。。 洪都府衙。 洪都府知府陈安悟正在焦急的在后衙踱步,时不时停下脚步,一脸焦躁、不耐的看向房门的动作,证明了其正在等待着某个地位比他低之人到来。 而在陈安悟觉得无比漫长,但其实只过去了不过小半柱香时间之后,匆忙且错杂的脚步声终于在门外响起。 而当脚步声停止之时,一位身穿青色官服的官员已然跪倒在地,而从其跪下之前,绣在胸前的鹭鸶图案来看,其应当是官居六品,而联系到洪都府城的特殊地位,其身份也已经显而易见了。 “下官黄祥符拜见府台大人。” 洪都府城所在,南新县的知县。 身为陈安悟的直属官员,黄祥符虽然的确应当恭谨,但如此跪拜大礼却依旧显得有些令人惊愕。 尽管因为前朝的关系,跪礼已经十分普遍,但同朝为官却依旧甚少有行跪拜之礼的,尤其是类似知府与知县这等关系。 不过,此时此刻,主动跪倒在地的黄祥符最害怕的,却是陈安悟让自己从地上爬起来,或是直接避开不受他的大礼。 俗话说得好: “三生不幸,知县附郭。三生作恶,附郭省城。恶贯满盈,附郭京城。” 黄祥符这个南新县的知县,便是三生作恶之人,也就比“恶贯满盈”之辈强一线而已。 在这样遍地都是上官的地方,他的六品上县知县虽然看起来光鲜,但其中的苦就只有他这样的当事人自己心中清楚了。 平日里做任何事都要小心翼翼不说,整日里还要提醒吊胆的担忧发生种种恶劣的事件。 不幸的是,哪怕再如何担忧,该发生的事情,还是发生。 而且,还是那种一发生,就足以令所有人都震惊的大事、惨事。 光天化日之下有歹徒当街行凶,造成大规模的骚乱,并最终演化成踩踏。十余人命丧黄泉,伤员更是有近百人之多。 这样的恶劣事件,无论发生在任何平和的年代里,都是大事。 若是只是在普通的偏远小县之中,身为知县的黄祥符其实也不是不能用强力手段压下去。 但发生在这一省的首善之地,显然就不是那么轻易就能压下去的了。 而且,因为造成这骚乱、踩踏事件的罪魁祸首是四名手持利器,当街行凶的凶徒,这件事显然就更无法压下去了。 所以在听到县衙的衙役禀报的消息之后,立刻就意识到这件事有多么可怕,会造成多么大影响,会给自己带来多少麻烦的黄祥符,立刻便直冲着府衙赶来。 “先起来吧。” 尽管心中恨不得将黄祥符一把扯到面前,大声的冲着他怒喷口水,但陈安悟还是强压下心头的愤怒,沉声说道。 “谢府台大人。” 黄祥符战战兢兢的站起身来,如同一个受了巨大惊吓的小媳妇一般站在那里,都不敢抬头去看陈安悟的脸色。 “三天,本府给你三天时间,不,两天,就两天时间,” 而陈安悟显然也没有半点想要和黄祥符深入交流的念头,在黄祥符站起身后,立刻便厉声下了命令。 “两天之后,本府要见到那四个胆大包天的凶徒,不论死活!” 尤其是当说到造成这一切的那四个当街行凶的凶徒之时,陈安悟更是一副咬牙切齿,恨不得将其生生咬碎的模样。 “是,下官明白了。” 黄祥符听到陈安悟的命令,尤其是听到陈安悟将时间由三天变为两天后,心中顿时阵阵发苦,但就算心中苦的都能渗出水来,他还是得躬身点头,一副绝不会让陈安悟失望的架势。 “本府知道这个命令有些为难,但你要明白,本府这也是迫不得已。” 似乎是担心黄祥符怨恨自己,陈安悟在黄祥符点头应下之后,再度开口说道,当然这一次,他的语气就缓和了许多,同时也表露出了心中的无奈。 “布政司里的那一位上官,对你我一直都是颇有微词,这一次若是不能尽快破案,抓住那四个凶徒的话。。。” 陈安悟说到这里,停住了嘴,深深的看了黄祥符一眼。 “下官明白。” 而黄祥符自然能够听懂陈安悟这差不多已经算是“明示”的意思了。 “嗯。” 陈安悟满意的点了点头。 “南新县的人手若是不够的话,你随时可以前来向我借调,本府只有一个要求,尽快抓到人。” “多谢府台大人体谅。” 黄祥符似乎终于从惊慌失措中恢复了过来,声音也恢复了平稳,还比之前多了一丝狠厉。 “请府台大人放心,后日清晨之前,下官定会给那位布政使大人一个‘满意’的答复的!” 第20章 临时起意、合作 白十二白日逍遥,夜晚忙碌的日子过的虽说算不得惬意,但也是有滋有味了。 毕竟在这酷热难耐的炎炎夏日里,白天能舒服的躺在树荫之下,吃着西瓜,喝着酸梅汁,这生活可是比城中大多数人都要惬意。 哪怕是城东的这些大户人家,其主人大多数时候都没有他这般舒服。 尤其是那些尚未出嫁,但却已经及笄的大家闺秀们,被种种规矩束缚着的她们,出门就必须穿戴齐整,行动坐卧也必须保持姿态,哪里能像白十二这样,只穿着一件单衣,在躺椅上毫无形象的,怎么舒服就怎么躺着。 不过,似乎是白十二实在太过招恨了,以至于连老天爷都看不下去了,不仅让白十二好好“享受”了一把在烈日下行走的滋味,还让他“享受”了一把被传召到县衙门,被知县老爷问询的感觉。 但如果归根究底的话,这一切似乎完全是他咎由自取。。。 。。。 自打从洪都府衙回到县衙之后,南新县知县黄祥符,便一刻不停的开始了对不久前才发生的那起踩踏事件进行了调查。 说是调查,其实也就是将从知府陈安悟那里受到的气转嫁到手下一众衙役、捕快们的头上,当然,查找有关这件案子线索的任务,也同时被他强硬的分配给了手下的衙役、捕快们,一如陈安悟将整件事直接甩到他的头上一样。 不得不说,平日里衙门办案效率太低,很多时候并不是衙门中的官员、胥吏们能力不够,只是因为他们没有受到太大的压力罢了。 否则,他们现在也不可能在黄祥符这位上官的强力威胁之下,只用了不过一个时辰便将这件案子的脉络理出个大概。 而白十二便是在这样的情况下,被衙役传唤,只能顶着头顶的大太阳,万般不情愿的跟着对方前往县衙门接受问询。 好在负责传唤他的衙役自身也很不愿在这大太阳底下待太久,所以二人一路上走的很快,而且还尽可能的“利用”了各种荫凉。 不过,二人的这种“默契”待到了县衙门之后便立刻烟消云散了。 。。。 “啪!” 伴随着惊堂木猛的被黄祥符拍下所发出的声响,整个县衙大堂便变得严肃了起来。 在稍稍恐吓了白十二一番之后,黄祥符终于问起了这次传唤白十二前来的原因: 白十二为何会知道“无影鼠”会来洪都府城? 在一众手下帮忙之下理清了整件案子的黄祥符又不傻,自然发现了整件案子的源头,便是最先由白十二传出去的有关“无影鼠”的那些消息。 这个时代里可没有什么“疑罪从无”,大量的冤案错案存在的前提便是这些官吏们疑罪从有的做法,找到一个有嫌疑之人,若是对方无钱无势又没钱,那便可以大刑伺候了。 而很显然,此时的黄祥符便将白十二认定为了“无影鼠”的同伙。 至于为何没有直接更进一步,直接认定白十二就是“无影鼠”,实在是因为他找不到证据。 白十二自进入了城东,成为了护院之后,便一直在城东老老实实的呆着,这一点,他所在那户大户人家的护院们都可以作证。 所以,黄祥符就只能“退而求其次”,将白十二认定为“无影鼠”的同伙了。 但白十二听到黄祥符的话之后,却只感觉好笑。 不过,他心中也清楚,在这个时候和黄祥符讲道理是讲不通的,离家这么多年,他对这些“大老爷”们的秉性早就无比熟悉了。 尽管他也不能完全否认这些官员之中的确有清官能吏,但他自己却是一个都未亲眼见过。 若是之前遇到这种官员,他除了逃离之外也并没有什么好办法。 虽然他在逃离之前会先去向对方拿一点“路费”作为自己的赔偿,但终归是有一点憋屈的。 好在现在,他不用再像之前那般憋屈了。 而且,眼下正是他调查进行到最紧要的关头,整个城东就只剩下三五家守卫最严密的大院自他还没有潜入进去探查了,他也不愿在这里多浪费自己的时间。 于是,白十二在一群衙役无比警惕的目光以及有些色厉内荏的警告声中,从怀中掏出了那块最常用的令牌,在黄祥符的尖叫中丢到了桌案上的令箭筒之中。 “看清楚那块牌子之后再说话。” 而在丢出代表着锦衣卫小旗身份的令牌之后,白十二便立刻敢在黄祥符气急败坏之前十分不客气的先行开口说道。 “啪!” 眼看着原本站在黄祥符身边的师爷就想要表露忠心,起身伸手要去令箭筒之中摸出那块令牌,白十二立刻出手射出一颗小石头。 “若是不想死的话,我劝你最好不要去摸那块牌子。” 无视着围在自己周围,已经将刀抽出,握在手中的众多衙役,白十二声音清冷的警告着师爷。 而此时的黄祥符终于从之前惊慌之中勉强恢复了些许精神,原本气急败坏的就想直接下令,将白十二这个胆敢在公堂之上袭击朝廷命官的狂徒制住,押下去大刑伺候的他,在听到白十二那用没有半点畏惧之意的声音所发出的警告后,心底顿时闪过一丝不安。 也顾不得什么体面,在师爷的搀扶之下终于爬起身来后,立刻伸手去令箭筒中摸索那块令牌。 师爷似乎同样猜到了那块令牌所代表的意义,没有再凑上前去,反而十分识相的直接后退了两步,紧紧的将眼睛闭了起来,似乎是想要以此来向白十二证明,自己绝对没有偷看。 而手刚伸到令箭筒中的黄祥符便摸到了那块令牌,他原本就想直接将其拿出来,但看着堂下那些衙役,他最终还是没有敢将其拿出来。 “你们先出去。” “大人!他。。。” 师爷立刻一言不发,甚至一副如蒙大赦的模样匆忙离开,倒是那些衙役们颇有些不知死活的意味,看着白十二,想要提示黄祥符,单独与这样的强人呆在一起这太过危险。 “滚出去。” 黄祥符顿时怒了。 一群衙役眼见黄祥符发怒了,也不敢再多言半个字,只好灰溜溜的离开了大堂。 眼见大堂之中就只剩下了自己和白十二,黄祥符这才赶紧将手从令箭筒中抽出来,仔细查看面前这块令牌。 “原来阁下是锦衣卫的旗官,这可真是大水冲了龙王庙啊。” 而待到看清了令牌之后,黄祥符的脸上的神情顿时变得奇怪起来,变换了好一会儿之后,才终于带着些许尴尬的微笑,对白十二说道。 毕竟从这块令牌上看,白十二不过就是个小小的旗官,官职远低于他,他身为六品知县,实在是拉不下脸面,表现的太过谄媚。 “呵,幸好在下的‘水性’不错,否则今日也许就真的要被淹死了。” 白十二却没有给黄祥符留半点脸面,毫不客气的讥讽道。 “回去之后,我定要和百户大人好好说一说,让兄弟们都要好好练好水性,免得被淹死了。” “白旗官,你这是何意?” 黄祥符的脸色顿时黑了下来。 “呵,我是何意,黄知县心中难道不清楚吗?” 白十二深深的看了他一眼,眼中的讥讽之意毫不掩饰,嘴角更是扯出一个弧度,嘲笑着他。 “若是今日换成任何一个‘水性’不好的普通人,只怕今日就要变成黄知县口中的贼人同伙了吧?” 听到白十二毫不客气的直接戳破自己的想法,黄祥符的脸色顿时涨成了猪肝色,但在愤怒之外,他心中更多的,却是畏惧和担忧。 “你想要什么?” 黄祥符压下心中的畏惧与担忧,脸色重新恢复正常后,却没有再做多余的辩解,而是直接向白十二询问道。 他的确不是什么好官,但他同样不会相信白十二这么个锦衣卫小旗会做出什么“为民请命”的事情来。 “呵,我倒是很想问问黄知县你,你想要什么?” 但白十二却没有回答,而是挑了挑眉头后,反问道。 “或许我还能帮黄知县一把也说不定呢?” 黄祥符抬头与白十二对视了一眼后,再度低下头皱眉沉思起来。 尽管他猜不到白十二心中的想法,但说实话,对白十二的建议,他确实有些心动了。 以现在的情况来看,白十二显然是对这件事最为了解的人,其隐藏身份,潜入城中,甚至不惜成为一个地位低下的护院,肯定所图不小,说不定自己真的能从白十二这里得到自己想要的情报。 只是。。。 黄祥符想到这里忍不住再次抬头看向白十二,心中在揣度着白十二可能提出的要求。 “你想从本官这里得到什么?” 黄祥符再次询问道,虽然从字面意思看,他现在的这句话与之前看起来没有什么差别,但其背后所蕴藏的含义却已经截然不同。 之前的黄祥符更多的只是想要破财免灾,用钱财堵住白十二的嘴,但现在,却是想要与白十二进行牵扯更多层面的交易。 而既然他问了出来,也代表着他同意了与白十二之间的交易。 “呵,黄大人果然是个聪明人。” 白十二自然也听出了黄祥符的意思,咧嘴笑了起来。 “我就喜欢和聪明人合作。” “我要今日上午那四个人的消息。” 黄祥符却似乎很不情愿和白十二“合作”,他更想将之称为“交易”,所以,不愿再和白十二浪费口舌的他,直接开口说出了自己的要求。同时他也想要看看白十二之前是不是在唬自己。 “那四人应当是出自一个叫天衍门的秘密门派。” 城东虽然被封锁的很严实,但消息却很是灵通,而白十二在得知了这个消息之后,便立刻猜到了四人的身份,甚至连被他们追杀的那个人的身份,他心中也有了底。 “初次合作,我也不吝啬,可以再向黄大人提供一个消息。 那个被四人追杀的家伙,有八成的可能就是“无影鼠”,引发这一切的那个飞贼。” “哦。” 黄祥符不由的略显惊诧的看向白十二,心中也终于稍稍放下心来。 “那个天衍门是何来历?” 不过,相比起“无影鼠”这个只偷东西的飞贼,黄祥符显然对白十二口中的“天衍门”更感兴趣,毕竟那四个胆敢白日行凶的凶徒出身天衍门,对他这个南新县知县来说,明显威胁更大。 “呵,这个问题我倒是更想询问黄大人你啊?” 白十二瞥了黄祥符一眼后,反问道。 “这天衍门可是最先出现的地方可就是你这南新县。” “什么?” 黄祥符再好的心境此时也忍不住惊呼出声。 “这怎么可能?若真是如此,为何本官今日才第一次听到这‘天衍门’的名字?” “呵,这个问题,我想黄大人不应该向我询问,而应该向你手下的那些胥吏们询问。” 黄祥符闻言,脸色顿时又变了。 他如何听不出白十二背后的意思。 “所以,我才要说和黄大人你合作啊。” 白十二看着脸色不断变换,却总体上越来越黑的黄祥符,继续开口说道。 黄祥符猛的抬起头来看向白十二。 “这一切你早就知道了,所以你才会在知道我要传唤你过堂的情况下,拿上你的令牌。” “啪啪。” 白十二为黄祥符鼓了鼓掌,间接承认了黄祥符的猜测。 “所以,黄大人觉得呢?” “那些与天衍门有勾连的叛徒,本官要亲自审问。” “黄大人未免有些太贪心了吧?” 白十二皱起了眉头,语气颇为不满。 “而且你觉得你这县衙大牢真的安全吗?只怕那些家伙在里面的都活不过第一个晚上。” “呵,交给你们锦衣卫的话,难道你就不担心因此而暴露其他锦衣卫的藏身之地吗?” 黄祥符没有回答白十二的质疑,而是微笑着反问道。 “哈,我觉得现在就考虑这些未免有些太早了,还是抓住人之后再说为好。” 白十二的脸色如黄祥符之前一般数度变幻后,笑着回道。 只是他的笑容看起来实在是有些勉强。 “好,那这件事我们到时再说。” 黄祥符深深的看了他一眼后,嘴角忍不住扯出一丝得意的笑容,点头应下。 “咳咳,那现在我们便商议一下之后的行动吧。” 似乎是因为觉得黄祥符的笑容实在太过令人郁闷,又似乎是觉得自己的虚实已经被黄祥符看穿了,白十二忍不住咳嗽了两声后,主动说起了行动的事。 但内心之中,他却早已经乐开了花。 ‘自己这扯虎皮做大旗的想法还真的成功了。’ 第21章 求助 南新县县衙内,白十二还在与黄祥符商议着以白十二为饵的钓鱼计划。 这个计划虽然说起来算不得难,但想要真正实施却也并没有那么容易。 而其中最为麻烦的,显然便是人手问题。 白十二手边能用的人只有他一个人,至于朱瑾萱,就算朱瑾萱武功大进,他也不可能放心她一个人行动。 至于黄祥符,虽然手边能用的人手不少,但身手和信任却很成问题。 看起来六品知县的权力不小,但作为流官,一任知县能在位四年就已经是相当不容易的事了,基本上都是三年一过,就要根据表现挪一处地方任职。 黄祥符自然也不例外,他不过是去年才来到南新县担任知县,不过一年的时间,哪里能够培养的起什么心腹。 尤其是,南新县的情况还是如此复杂,布政司衙门,府衙,县衙等等大小衙门都再南新县之中,衙门之间的关系错综复杂,黄祥符这个知县也只是听起来好听罢了,真的遇到事情,那就是功劳没有,黑锅全背。 就像这一次的事件一样。 他唯一能够信任的,或许也就只有自己从家中带来的一位忠仆与一个亲随了,除了这二人之外,哪怕是他的师爷,他都不敢完全信任。 可就凭黄祥符这一位忠仆和一位亲随,想要监视的住整个县衙上下近百号人的动向,无异于是天方夜谭。 事关重大,哪怕是黄祥符再如何心大,再如何对手下两个忠仆信任,也不可能将这件事交给他们去做。 所以,黄祥符便想要让白十二背后的锦衣卫出人。 毕竟跟踪、监视这样的活本来就是锦衣卫所擅长的,当年太祖皇帝刚刚创立锦衣卫之时,可是能够连手下大臣们聚在一起喝酒时的服饰、所说的话语,甚至是座位的位置都详细的记述下来。 但黄祥符又哪里会知道,白十二只不过是扯着锦衣卫这张虎皮做大旗而已,哪怕是他自己这个锦衣卫小旗的身份,都还是沾了自家媳妇的光才弄到的。 之前只是因为看在朱瑾萱这位公主的面子上才让白十二有了能够调动锦衣卫的权力,现在他带着朱瑾萱“私奔”出来,躲避锦衣卫这样的皇帝爪牙还来不及,又怎么可能傻乎乎的自投罗网呢。 就算退一万步说,他没有带朱瑾萱“私奔”,依旧能够借着自家媳妇的光调动锦衣卫,在此时的洪都府城里,又哪有半个锦衣卫能供他调动呢? 所以面对黄祥符的建议,白十二立刻以可能会引起天衍门的注意,进而暴露为借口,十分果断的拒绝了。 他可不想给黄祥符留下半点可能的念想。 于是,在一方有心无力,一方无力更无心的情况下,二人之间对行动计划的商议便搁浅了。 但无论是白十二还是黄祥符,却都不想放过这次的好机会。 尤其是黄祥符,不提这次知府陈安悟给他下的死命令,单单是考虑到这一次若是真的能够协助锦衣卫剿灭天衍门这么个像是邪教的组织后,所能分到的功劳,就足以让他心中无比心动了。 这附郭省城的知县之位,他是早就不想继续呆了。 这次若是能够挣到足够的功劳,再努努力,上下打点一番,请几位座师和同窗帮他在御前提起一两句,就足够他逃离这南新县,并且让他的官位再往上挪一挪的了。 “五位,” 思索良久之后,终于下定了狠心的黄祥符,率先打破了沉默,站起身来,踱了两圈后,瞪着已经充血的瞳仁,死死的盯住白十二,开口说道。 “我只要五位锦衣卫中的好手。” “五个人?” 白十二都有些被他的样子吓了一跳,但还是很快冷静下来,略带怀疑的看着他,而且似乎是担心自己听错了一般,还特意伸出右手,五指张开,放到黄祥符面前询问道。 “不过,就五个人。” 明白白十二为何会发出这个询问的黄祥符,重重的点了下头。 “你若是能够保证有五位锦衣卫的好手前来协助我,那我就有把握去说服府台大人。” “你想怎么做?” 白十二来了兴趣。 “封锁县衙,放出风声,作势捉拿,内鬼自现。” 黄祥符瞪着依旧血红的眼睛,深深的看了白十二一眼后,缓缓的开口吐出十六个字。 “不错的主意。” 白十二的脸上不禁浮现出一丝诧异,不过旋即他便释然了。 除了读书真的读傻了的书呆子,这些能够挤过那座独木桥,出任一方之人哪有什么蠢人。 “不过,两个,我只敢保证能够有两个人前来协助你,至于剩下那三个能不能来,就不是我能说的算了。” 白十二还是没有答应黄祥符的要求,而是伸出了两根手指。 但他也没有将话说死,给了黄祥符希望的同时,也再度加深一下黄祥符心中之前对他的印象,因为黄祥符刚刚的表现,他决定要再给自己加一道保险。 身在这危险的世界之中,谁都不能小瞧啊! “好。” 再度沉思了好一会儿之后,在白十二都快要担心黄祥符会不会对着自己就是一发“阿玛贴拉斯”的时候,黄祥符才终于将血红色的眼睛闭了起来,缓缓的点了下头。 此时太阳已经西斜,早已过了午饭的时间,二人不敢再多有耽误,定下了计划以及各自的职责之后,便立刻分头行动。 黄祥符自不必说,出了县衙之后,立刻便再度直奔府衙而去。 而在与陈安悟秘密的商议了一炷香的时间之后,陈安悟也同意了黄祥符的想法。 与黄祥符一样都不过是流官的他,显然也早就不想在这头上还有一布政司衙门压着的洪都府中做知府了。 得到了陈安悟的同意之后,黄祥符回到县衙之后,立刻便将三班衙役招来,然后下令衙门大门紧闭,三班衙役全部在县衙之中巡逻,不许任何人外出。 而面对黄祥符这突如其来的命令,整个县衙无疑瞬间就陷入了慌乱之中,各种各样的怀疑与传言也在顷刻间便传遍了整个县衙上下。 不过早有准备的黄祥符显然并没有让这些传言经过太长时间的发酵,在三班衙役确定了县衙之中所有胥吏、白役等一干人员一个都不少的呆在县衙,并确定已经到了他与白十二之前约定好的时间之后,他便立刻抛出了一个比之前的所有传言还要令人震惊的消息: 之前被传唤而来的护院白五,其实是锦衣卫的密探。 而这位锦衣卫密探也带来了有关上午那四个持利器当街行凶的凶徒的消息,不仅如此,还更进一步,掌握了那四个凶徒背后势力的来历,所以在思索良久之后,本知县决定摒弃心中对锦衣卫的偏见,与锦衣卫合作,在夜里展开突袭,剿灭那四个凶徒背后的势力。 但因为担心消息会泄露,所以决定在行动结束之前封锁县衙,谨防消息外传。 事出突然,本知县希望你们能够配合、忍耐,若是有谁胆敢不顾禁令,私自外出,一律按照私通匪徒处理! 黄祥符的命令一下,原本就已经沸沸扬扬的县衙,顿时变得更加热闹起来。 尤其是肯定会参与晚上抓捕行动的三班衙役们,更是心中发苦,焦躁难安。 能够胆敢在光天化日之下,手持利器在闹市行凶的,必然不是善茬,夜里若是真的和锦衣卫一起行动,哪怕就只是配合锦衣卫,估计也会是险象环生的局面。 但吃的就是这口饭,他们就算心中再如何不情愿,此时也不敢向黄祥符开口。 至少暂时还不敢。 至于等到了临近出发之时,他们还会不会闹出各种幺蛾子,显然就只能等到那时候才知晓了。 。。。 黄祥符风风火火,行动果决,可白十二这边显然就没有这么顺畅了。 整个锦衣卫此时全部的心神都在那批价值十多万两的财宝身上,哪里还有多余的精力来到这洪都府城掺和这件事。 思前想后,白十二觉得自己此时此地能够找到的帮手,也就只有胡啸林了。 只是他也不知道胡啸林到底是孤身一人前来的,还是带着一众手下前来的。 毕竟在带着朱瑾萱离开之前,他给胡啸林留下的那封信之中,他是极力劝说胡啸林就算不放心跟上来也最好不要集体行动,以免打草惊蛇的。 除此之外,白十二显然更担心胡啸林会不帮助自己,毕竟站在胡啸林的立场看,其唯一需要做到的,就是保护好朱瑾萱的安全。 设身处地的想一想,若他和胡啸林的身份调换一下的话,只怕他在见到自己的一瞬间,就要将自己控制住,然后逼问出朱瑾萱的下落,然后立刻将其带离洪都府城,返回京城。 而除了这两个担忧之外,白十二就没有什么可担心的了。 至于他会不会在与黄祥符约定的时间里找不到胡啸林的下落,这一点他从头到尾都没有担心过。 他相信,以胡啸林的嗅觉,只怕他在被南新县衙的捕快带出城东的时候,胡啸林就已经注意到他,然后一路跟着来到县衙,准备堵住自己的退路了。 而现实也和他预计的差不多。 刚刚走出县衙,他便看到了一个身形与胡啸林相似,穿着商人的服饰,但看上去却压根不像个商人的中年人,正在探头探脑的时不时看向县衙的大门。 在走出了大门,并与对方对视了一眼之后,他心中便彻底笃定了,对方就是胡啸林。 至于对方那张与胡啸林看起来完全不同的面孔。。。 嗯,看样子顾大良也跟随胡啸林进入了洪都府城,只是,相比于一眼就能识破伪装的胡啸林,他实在看不出究竟那一个人才是顾大良易容的。 不过,对此白十二却没有什么不满的。 至少,有了顾大良的存在,他向黄祥符保证的至少能支援两个人手的话不用食言了。 心中这般想着的白十二,嘴角微微翘起,在易容过后的胡啸林,脸上那副惊愕无比的眼神之中,径直走向了对方。 “找个地方说话。” 无视了胡啸林那一副仿佛见了鬼一般的脸色,同样易容过的白十二低声说道。 “好,跟我来。” 胡啸林愣了一下后,立刻回过神来,点了点头。 而在与胡啸林与白十二的身影已然转身消失在拐角之后,一位原本停留在那里卖着供人解暑的绿豆汤的小贩,似乎见实在是没有什么生意,略显失望的挑起担子,一边吆喝着,一边缓步沿着胡啸林与白十二消失的方向,同样消失在那个拐角。 三分之一柱香的时间之后,这个小贩再度出现在胡啸林与白十二的眼中,而当白十二见到胡啸林在看到对方便立刻招呼着对方过来时,他才终于明白,原来这个小贩就是顾大良。 “多日不见,顾兄的易容术愈发精进了啊。” 树荫之下,三人终于站到了一起。 “呵,白兄弟过奖了。” “好了,这种废话就不必多说了。” 接过顾大良递来的粗瓷碗的胡啸林,制止了两人之间的“矫情”,没有多少好气的说道。 “说吧,这一次又想让我们做些什么苦差事。” 陪着白十二走了这一段路后的胡啸林,显然已经从最初的惊愕中恢复过来,并猜出了白十二这么“主动”的原因。 “呵,怎么会是苦差事呢。” 心思被胡啸林一口叫破,白十二脸皮再厚也不免有一丝尴尬,在胡啸林与顾大良那十分嫌弃的眼神之中,他在尴尬的笑了两声之后,忍不住为自己辩解到。 “我要交给你们两位的,那可是厂卫、六扇门求都求不来的好事啊。” “行了,行了,快说究竟是何事吧。” 胡啸林虽然很想立刻一把揪过白十二,逼问朱瑾萱的下落,但皇帝新的命令还未下达,他现在只能按照之前皇帝的命令,协助白十二办案。 “咳咳。” 眼见自己的辩解显然没有起到半点作用,白十二忍不住咳嗽了两声,掩盖自己的尴尬,然后向二人说起他与黄祥符制订的计划与约定。 “这一次肯定能够抓到天衍门埋藏在南新县衙之中的内鬼,如此一来,说不定还能顺藤摸瓜,从这些内鬼身上追查到天衍门中极天的下落。” 白十二的语气无比笃定。 “只要解决了天衍门,那扬州知府一家被灭门的案子差不多便能了结了,到时候,我定会按照约定带着萱儿返回京城的。” 似乎是担心二人不够上心,在最后,白十二又下了一把猛料。 “仅凭我们两个人够吗?” 但令白十二没有想到的是,顾大良在听到他的猛料后,似乎受了“刺激”,同样也下了一把猛料。 “时间还够的话,我也许还能再找来两个好帮手。” 第22章 张网以待 吴恺,南新县人。 自幼家境贫寒,父母更是在他不到十岁之时便双双撒手人寰,只留下他一个人。 幸好左邻右舍还算心善,时不时的接济他一顿,加上他自幼便在城中四处奔走,靠着各种上不得台面的鸡鸣狗盗手段,总算是没有随着父母一起离世,顽强的长大成人。 在后来更是因为一位在县衙供职的同族亲戚的提携下,成了一名白役。 白役虽然说起来也是在县衙之中任职,但并没有编制,按照几百年后最流行的说法,便是县衙之中的“临时工”。 不过,白役虽然没有官府的身份,但狐假虎威,狗仗人势,加之真正有编制的衙役、捕快数量稀少,数量众多的白役其实才是衙门之中办事的主力。 这一点,官府倒是一脉相承,否则后世怎么可能会出现那么多犯错的“临时工”呢。 只不过,除开这一层白役的身份之外,吴恺在暗中其实还有另外一重身份,那便是天衍门中极天的眼线。 因此在之前听到站班皂隶私下里谈论之前被传唤来的那个护院的身份之时,吴恺心中便已经有所猜测了,只是因为担心没有听得真切,害怕传递出去的是假消息,所以才没有立刻将消息送出去,而是决定再等一等,待到打听到了更加详细与真实的内幕消息之后再送出去。 但人算不如天算,他怎么都没有想到,他会从黄祥符这位知县口中得知真实、详尽的消息,更没有想到,在得到这个消息的同时,他外出传递消息的路也被牢牢的堵死了。 身为一个平日里只是靠着沾染官府的那点威势狐假虎威的小小白役,他哪怕心中再过焦急,也不敢在这个时候有什么动作。 围墙周围到处都是三班衙役在不停的巡逻,他估计自己只要敢靠近围墙,下一刻就要被扭送到知县黄祥符面前受审。 而且,这一次知县黄祥符说的有鼻子有眼的,说不定还真的可能已经知道了天衍门的下落,他只不过是被对方收买的一个小眼线,犯不上为了对方冒着牺牲自身性命的代价去提醒天衍门。 唯一令他有些心疼的,无非就是这一次他只能眼睁睁的看着一大笔赏钱就这么从自己面前飞走了。 吴恺只是为了远离自己的钱财而心疼,而有的人心中就显然没有这般的轻松了。 对他们来说,若是不能将这个消息传出去,那迎接他们的,很可能就是灭顶之灾了。 这些人自然就是天衍门中极天潜入县衙之中的密探了。 作为地头蛇,自成立的那天起,整个天衍门的高层们就知晓洞悉官府动向的重要性,因此这么多年来,一直没有放弃向包括南新县衙在内的各个衙门中派遣探子的做法。 而作为大多数门人都是土生土长的南新县人的天衍门中极天,想要做到这一点自然也不是什么难事。 无论是最开始的金钱铺路,还是在第一批混入其中的密探站稳脚跟后的人脉关系,都使得天衍门中极天有大量的密探潜入了各个衙门之中。 一直以来,因为官府行事拖沓、办事效率低下,无论是发生什么事情,他们都能及时的将消息传播出去。 但这一次,因为事先并未察觉到白十二所易容的那个护院的“真实”身份,加之黄祥符在听到白十二的讲述后的突然行动,使得已经被之前顺风顺水的行动麻痹了几十年的这些密探们,没能及时跟上节奏,瞬间陷入了现在这等困局之中。 尽管他们之中有不少人此时就在负责巡逻的三班衙役之中,不远处就是围墙,但因为大多数的三班衙役并非他们的“自己人”,他们也不敢保证自己突然发难之下就能顺利逃脱。 万一若是一个不小心被及时反应过来你的衙役们抓住了,那一切就完了。 当然,这也是因为现在离天黑还有一段不少的时间,他们还没有到要狗急跳墙的地步,更因为,他们不少人其实心中也在怀疑黄祥符所说的那些话的真实性。 尽管从站班皂隶们口中得到的消息来看,今天正午时分被传唤而来的那个护院,的确很有可能是锦衣卫的暗钉,但厂卫真的已经找到他们的老巢了吗? 他们不相信。 若真是如此,以锦衣卫的尿性,怎么可能将这个消息分享给南新县衙,又怎么可能愿意让南新县分一份功劳。 不过,他们也仅仅只是怀疑,不敢真的肯定。 毕竟依黄祥符之前所说,这一次动手的主力,是锦衣卫,南新县衙只是起到一个辅助的作用。 若是锦衣卫真的是仓促之下人手不足的话,让南新县衙出人协助也不是不可能的。 而且,这种需要进行决策的事情也并不应该是他们这些密探该做的,他们要做的,就是及时的将消息传回去,至于得到这个消息之后该怎么做,还是让上面的人去头疼吧。 心中笃定的这些密探,很快便利用诸如人脉、金钱等关系,逐渐的聚拢到了一处围墙,达成了能够安全翻过围墙逃离的先决条件。 但对于接下来要不要一起逃离,他们却起了分歧。 有的人觉得他们眼下好不容易聚拢到了一起,那为了提高逃跑的成功率,最好还是一起逃跑,这么多人突然一起行动,必然会引发混乱,那他们之中肯定有人能够借着混乱成功逃出去,至于不幸被抓的人该怎么办,他们谁都没有提,但他们却显然已经心中有数。 服毒自杀,不给官府留下活口。 也因此,那些轻功不好的密探很是反对这个计划,毕竟如果真的按照这个计划执行,那他们就很可能是要服毒自杀的那一批人。 所以,他们也提出了对自己有利的计划。 轻功最好的三五个人一起行动,剩下的人就装作抓捕不及,不幸让人逃跑。 这样一来,虽然引发的动乱更小,逃跑的几个人面临的风险更高,但若是不幸失败了,起码还能保存力量,再次行动,不至于被“一波团灭”。 而且若是成功了,他们这些剩下的人还能继续留在县衙之中及时的打探消息,不至于让以往的诸多付出打了水漂。 但那几个轻功最好的密探心中却清楚,这所谓的理由只不过是借口罢了。 因为就算他们这些身为衙役的密探“团灭”了,县衙之中还是有天衍门耳目存在的。 而且那些身在县衙核心,做着文书工作的耳目其实才是天衍门在县衙之中的主力。 对方提出这个计划,无非就是想要他们这些轻功好的独自去面对风险,自己站在岸上。 争执持续了许久,双方显然是谁都无法说服谁,于是,无奈之下,双方只能决定让那些真正的“主力”来裁定。 两方很快便各自推出一个代表,借着屎遁去请示。 而自以为做的很是妥帖的他们,却没有发现,借着巡察为由在县衙之中到处乱晃的两个黄祥符的手下——忠仆与亲随,已然察觉到了他们的不对劲,并已经将全部的注意力放到了他们的身上。 。。。 县衙内,黄祥符靠着手下的两个能够完全信任的忠仆亲随,已然有了收获,县衙外,胡啸林与顾大良也带着顾大良口中的帮手,已经在县衙外严阵以待了。 而顾大良口中的帮手,自然便是之前出手救下了“无影鼠”洪玉飞的彭震雷和叶弼二人了。 在苦苦的谋求混入城东失败之后,顾大良与胡啸林便选择了“各自为政”,胡啸林租赁下了靠近城东的一处宅子,扮作富商,每日里盯住城东的动静,而顾大良则扮作小贩,每日里在城中东奔西走,试图找到肯定没有和白十二一起混入城东,此时正孤身一人的仙游公主朱瑾萱。 说起来也是巧,顾大良在来到洪都府城之后,最终租赁下的房子就在那一日洪玉飞被天衍门困住的那座坊市之中。 所以,没有察觉到半点朱瑾萱踪迹的顾大良,反而先发现了彭震雷和叶弼这两个曾在泉州府城中有过一面之缘的六扇门捕头。 也幸好精擅易容术的顾大良习惯观察并记忆其见到的每个人的脸庞。 而相比起胡啸林和顾大良二人,对找到天衍门中极天下落明显更加上心的彭震雷与叶弼,在胡啸林和顾大良主动现身并说明原因之后,自然立刻毫不犹豫的选择了加入。 哪怕这一次他们是顶着“锦衣卫”的名头。 除了二人之外,被他们救下的“无影鼠”洪玉飞,在见到了顾大良精湛的易容术之后,心中最后的那点担忧也终于烟消云散了,对天衍门的愤恨重新占据了上风,在彭震雷与叶弼二人的担保之下,同样成为了抓捕天衍门中极天密探的一员。 倒是鼓捣出这一切的白十二却没有再掺和这件事,在胡啸林和顾大良二人应下了这件事之后,他便立刻恢复成了之前那个普通的护院,回去继续享受他的躺椅、冰镇西瓜与冰镇酸梅汁去了。 引得在午后依旧酷热的阳光下紧盯着县衙一举一动的胡啸林,心中总是忍不住想要对他破口大骂。 倒是顾大良在与完全能够代表六扇门的彭震雷、叶弼二人熟稔之后,心中不由的升起了想要加入六扇门,成为一名捕头的念头。 之前他因为朱瑾萱的关系能够得以洗掉身上的罪责,并且还能和皇家扯上一点关系。 但当今龙椅上坐着的那位对他这样的江湖人并不怎么感兴趣,而且他的江湖出身也让他的处境并不是那么美妙。 哪怕是太子对他擅长的易容术十分感兴趣,在有了这一次朱瑾萱借着易容术逃出皇宫,引发后续这一切事情的教训之后,他也不愿更不敢再与皇家有什么牵扯了。 而在这种考量之下,六扇门对他来说无疑就是个不错的选择了。 依旧能够保留官府的身份,也能够远离皇家,而且因为六扇门一直都是朝廷管控江湖的衙门,其中不少捕快、捕头其实都是江湖出身,主要打交道的也是江湖人,对他这个同样江湖出身的人来说,显然就是最好的去处了。 顾大良的小心思,彭震雷与叶弼自然能够猜到,事实上,因为顾大良表现的十分明显,胡啸林与洪玉飞二人心中也都对他的想法心知肚明。 只不过他们两个身为外人,在彭震雷与叶弼这两个当事人没有表态之前,显然不好多说什么。 而彭震雷与叶弼二人对顾大良想要加入的想法,内心深处自然是恨不得举双手赞成。 作为江湖之中最擅长易容术的高手,顾大良的能力不用多说,哪怕他在加入六扇门后不能将易容术倾囊相授,只是粗略的传授一二,对整个六扇门来说也是收益不小。 更何况,当加入六扇门的时间久了,当顾大良年纪大了,他必然要给自己找个传人,而到时候,他的传人难道还能脱离了六扇门不成? 只不过,二人虽然心中恨不得立刻答应下来,但心底却还是有一丝顾虑,那便是顾大良与皇家的那一层关系。 所以二人同样暗示顾大良,只要皇帝那边没有反对,那六扇门绝对会为你准备一个配得上身份的官职的。 。。。 在江湖第一易容高手为自己找到了一条不错的出路之际,江湖第二的易容高手却正处在人生之中的最低谷。 花琳琅自从被房日兔带回扬州府的天衍门东极天临时大营后,便一直处在被软禁的状态,虽然其间有十分短暂的一段时间里,他被青龙用性命相要挟,传授易容术,但这个过程却只持续了不到十天的短暂时间。 在这之后,整个东极天就像是将他遗忘了一般,除了每日有专人给他送来食物之外,就再无任何人关注他了。 而就在这样的情况持续了不过半个月之后,他再次被青龙逼迫着传授易容术。 只不过这一次传授的目标和数量却都发生了巨大的变化。 因为这一次,他传授的目标只有一个人。 东极天的尊主——青龙。 第23章 计划、破产 天衍门东极天中的暗流汹涌,身为东极天尊主的青龙自然不可能毫无察觉。 哪怕底下的人在进行各种活动之时总是尽可能的避开他。 这是一个合格的上位者所必有的能力,或者说嗅觉、天赋。 虽然在察觉到这股暗流之后,他便利用之前六扇门故意散布出来的那个,有关刺杀心月狐真相的消息,果断出手,很是清理了一批人,使得看起来已经快要沸腾的大锅再度变得平静下来。 可青龙心中却也十分清楚,他这做法不过只是扬汤止沸,治标难治本,除非他能抽出大锅之下的薪火,否则这口在他重压之下的大锅,注定还是会沸腾,然后反噬,泼到他的身上,让他感受着全身都被灼烧的剧烈痛苦后,悲惨的死去。 而青龙认定的,正熊熊燃烧的,不断为这口大锅提供能量支持的,显然便是心月狐这个已经彻底变为他眼中钉肉中刺的叛徒。 不过,在这一次他将近乎全部的杀手、刺客全部派出去刺杀心月狐,但最终这些杀手、刺客却只是和心月狐打了个照面便直接离开的做法,已然让他心中对手下这些人失去了所有的信心。 特别是他一怒之下处置了当初在太平府驿站刺杀行动中不战而逃的那批刺客之后,他更是已经不敢再对手下们有半点信任了。 所以,思前想后,青龙决定靠自己。 只要他能够潜入应天城,杀了心月狐,那他就能够震慑住剩下那些骑墙派手下,再然后,整合了这些力量之后,他便可以将诸如亢金龙、房日兔这类已然彻底和他离心离德之辈清理干净,再配合着空缺出来的七个星主以及更多的位置,他有十成的信心能够重新整合整个东极天,让其恢复到过去的辉煌。 而且,尽管他现在面对的局面看起来危机四伏,但在他看来,此时的局面下,他也并非一点优势都没有。 毕竟,中极天的黄龙此刻应当是自顾不暇,他完全不用像之前那般担心这些对他心生不满的手下会去投靠黄龙,在整合东极天之时,他也不用担心黄龙会冒出来给他使绊子,他可以慢慢的,游刃有余的,完全按照他心中的想法来设计这个新的东极天的一切。 对他来说,这也算是大量不幸消息之中最幸运的一点了。 。。。 因为花琳琅最近一段时间以来一直都无人“打扰”,所以黄龙努力学习着易容之术的事情可谓是无比的隐秘,除了花琳琅之外,哪怕是一直给花琳琅送饭之人都不知道,每日在他送饭过来之后不久,换了一副普通面具的青龙就会踩着他离开的步点儿,进入花琳琅软禁的院子,学习易容术。 不过,这样的隐秘却并未持续太久的时间,在青龙每日不落的前来向花琳琅学习易容术的五天之后,负责每日给他送饭的那个东极天门人,在离开之时,装着前一天碗筷的食盒之中便多了一封简陋的信。 内容自然是有关最近五日每天都有一个自称是青龙的神秘人前来向他学习易容术的事情,而这封信转交的对象,自然便是之前抓住了并将他带回来的亢金龙与房日兔了。 相比起本身就是二流高手的顾大良,花琳琅虽然易容术和顾大良完全可以称得上是各有千秋,但他的武功却连三流都只能算是勉强够得上。 没有高明的武功,却能够在江湖之中逍遥这么久的花琳琅,能够依仗的,除了易容术之外,就只有还算聪明的头脑了。 因此虽然青龙换了一副面具,而且从未透漏过有关自己的身份,但花琳琅还是很快便猜到了青龙的身份。 而他之所以要将这个消息通过送饭之人的嘴传出去,自然不可能是因为他“感激”亢金龙与房日兔二人,决心站到他们二人那边。 毕竟他只不过是个外人,而且以天衍门之前对他所做的那些事情来说,他心中估计都恨不得让这些家伙自相残杀之下,悉数暴毙。 但聪明如他,心中却十分清楚,若是他就这么任由事情发展下去,那待到青龙学会了易容术的那一天,便是他身首异处的忌日。 他虽然差不多是等同于被软禁在这院子之中,但他却也并非对天衍门东极天的事情毫无了解。 之前他曾教授过一批挑选出来的天衍门门人易容术,尽管只有短短的不到十天时间,却也已经足够让他打探到不少消息了。 而有关青龙这个能够一语定他生死的东极天头领,无疑便是他打探的重中之重。 其中,在他看来有关青龙最为重要的消息有两条。 一,东极天最近一年时间来走了背字儿,整个东极天实力大损,七大星主七去其五,青龙作为东极天的尊主,威信大损,而且更糟糕的是,仅剩的两个星主,亢金龙、房日兔最近似乎还和青龙之间有了嫌隙,尤其是亢金龙,若非是人手不足,加之地位颇高,只怕青龙早就要动手清理了。 二,青龙自十余年前成为东极天尊主,掌控整个东极天以来,一直都是无比神秘,据说除了死掉的氐土貉这个青龙的铁杆心腹之外,就再没有一个人曾见过青龙面具下的面容了。 花琳琅便是从这第二条消息之中推断出自己的“死期”的。 因为他见到了青龙的脸,而且是一连五日,每一日都要见上近两个时辰。 甚至最近的两天,他还要时不时的用手触摸青龙的面孔。 为的,自然是指导青龙易容术。 青龙总不可能在学习易容之术时依旧戴着面具遮挡面孔吧? 哪怕是手下星主都未见过的真面目被自己这个外人看的一清二楚,而且学习的还是自己的易容术,哪怕是花琳琅自己都觉得,若是他和青龙调换身份的话,也不可能留下这么一个既知道自己真面目,又能识破自己伪装的危险人物。 于是,为了自保,他自然立刻想到了之前所打探到的第一个重要消息,并将自己这条命寄托在了这个消息之上,寄托在了亢金龙与房日兔这两个看起来唯二能够在青龙手下救下自己的“老熟人”身上。 而每日为他送饭之人倒也没有辜负他的期望,在离开了软禁他的小院之后,立刻便拿着他写下的纸条去秘密求见了亢金龙。 此时的亢金龙与房日兔二人,虽然名义上依旧被青龙软禁着,但在青龙近乎已经丧失人心之下,那些负责看守二人的骑墙派,此时对待二人的态度完全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只要二人不是太过分,想要从大营中逃跑,或是联络手下,试图颠覆青龙,他们是完全不在乎二人做些什么的。 对于想要求见二人之人,除了二人原本的手下之外,其他的人,他们同样是不甚在意的。 于是,二人自然十分顺利的见到了负责给花琳琅送饭之人,也看到了花琳琅所写的那封“求救信”。 看到这封信,二人心中哪里还猜不到青龙心中的想法。 若是之前没有近乎撕破脸的那些事情发生,二人对这件事其实也不会太过在意,青龙自己出手,潜入应天城,除掉叛徒这件事,他们是乐见其成的。 但现在,二人显然就没有这般“坦然”了。 因为二人心中都很清楚,若是青龙真的做到了以孤身一人之力潜入应天城杀了叛徒心月狐,那只要青龙能够活着回来,他们二人的死期也就不远了。 只不过,二人心中虽然无比焦急,可接下来该如何做,二人却是再度产生了分歧。 阴狠腹黑的亢金龙,觉得就这么放任不管,任由青龙成功学会易容术,然后只要在关键时刻“提醒”一下心月狐,就可以借助六扇门和心月狐的手,成功除掉青龙了。 这样一来,他们就不用背负下克上的叛逆罪名,进而顺利的,不会让其他人心中产生隔阂的掌控东极天,清除青龙的影响。 至于写下这封“求救信”的花琳琅是死是活,他显然并不关心。 但房日兔的思考却更深一层。 他认为花琳琅既然能够识破青龙的身份,猜到了青龙会在学会易容术后,兔死狗烹,除掉他,继而向他们求助,那必然也已经想好了他们见死不救的第二套计划。 别的不说,万一花琳琅见他们见死不救,心生怨恨,选择自爆,向青龙和盘托出这件事,死了也不让他们好过的话,他们无疑就麻烦了。 还有一点,对于亢金龙的阴损计划,房日兔有些过不去心中那道坎儿。 他们毕竟还是天衍门门人,心中对青龙有再多的不满甚至怨恨,那依旧还只是天衍门内部之事,若是真的按照亢金龙的计划进行了,那他们与心月狐这个叛徒又有何区别? 但亢金龙却只觉得房日兔实在是太过矫情了。 在他看来, “干大事者不拘小节!” 怎么能仅仅因为心中这点微不足道的小疙瘩就放弃最容易、伤亡最小、也最为平滑的方案呢! 不过,对于房日兔所说的有关花琳琅有可能心怀怨恨之下想要拉着他们一起死这个担忧,亢金龙却像是故意遗忘了一般,只揪住房日兔心中那个过不去的心结说事。 双方显然是谁都说服不了谁,于是二人便如之前在泉州府那次不欢而散的争吵一般,再度陷入了近乎一拍两散的地步。 只不过,相比起上一次刚被亢金龙从东厂暗牢中救出来,浑身伤痕,除了一张嘴就再无其他可用部位,这一次,身体健康,且身边还有不少心腹手下的房日兔,却不用再向上一次那般只能看着,任由亢金龙决定一切了。 而且,比起直接颠覆青龙对东极天的掌控,他所需要做的,也只不过就是让手下几个之前曾向花琳琅学习过易容术之人,赶在青龙每日去往花琳琅所在院子的时刻,先其一步赶到花琳琅的院子,“提醒”青龙,他已经知道了这件事,知道了青龙的计划。 根本用不到与亢金龙合作。 亢金龙对房日兔这种完全不与他商议便我行我素的做法,心中自然是无比的愤怒。 但在愤怒过后,亢金龙的心头更多的却是无奈。 因为就算房日兔用这样的方法来破坏了他的计划,他也无法真的与房日兔撕破脸。 事实上,只要青龙还在东极天一日,他就不能也不敢和房日兔撕破脸,否则得益的,只有青龙。 而且,房日兔的做法在他来看,倒也并非全是坏事。 尽管房日兔这么做破坏了他的计划,可从好的一面来看,房日兔这么做,也无疑等同于彻底和青龙决裂,等同于公开的倒向了他,这无疑等于是在那些骑墙观望之辈心中的天平上,给他这一方加上了一个十分有分量的砝码。 因此,在得知了房日兔的动作之后,他很快便选择了跟进,同样让手下几个花琳琅曾经的“弟子”再度前去向花琳琅学习易容术。 房日兔与亢金龙的做法,无疑等于是彻底掐断了青龙前去向花琳琅学习易容术的道路,房日兔与亢金龙二人的手下可以在其他人的目光注视之下,尽情的揭开面具,露出真实的面容,但他却显然不能。 不过,他倒是并不担心花琳琅会多嘴或是多手,泄露他的真面目。 因为想通了这件事必然是花琳琅泄露出去的他,在后悔小瞧了对方之时,心中也猜到了,花琳琅肯定会将知道他真实容貌这件事当做是手中保命的底牌,不会轻易暴露。 只是,无论心中有多么后悔,没有后悔药可买的他,此刻却必须想办法解决眼前的困局了。 亲自潜入应天城,亲手杀死心月狐,差不多已经是他现在唯一能够翻盘的途径了。 可是在学习易容术这件事已经被识破的情况下,他又该用什么法子来秘密潜入应天城,不,他真正担心的,是在潜入了应天城并杀了心月狐之后,他该如何才能平安逃出应天城。 正如花琳琅之前打探到的消息所说的那样,除了死去的氐土貉,没人知道他的真面目,所以,他只要摘下面具,便可以混入应天城,没人会识破。 他向花琳琅学习易容术的主要原因,还是为了易容之后更顺利的接近心月狐,以及在杀了心月狐之后,易容逃出应天城。 现在这条路被堵死了,他自然无比头疼。 不过,在寻找下一条道路之前,他还有一件事需要做。 杀人! 他最近似乎有些太过平和了,以至于连区区一个为花琳琅送饭的最卑贱的门人都敢无视他这位东极天的主人了! 第24章 警觉、物伤其类 太阳西斜,南新县衙中,那群长久潜伏着的天衍门密探们,也终于有了最终的决定。 那些级别更高的,潜伏在衙门中六房做文吏的天衍门探子,最终还是站在了成功率更高的那个一起行动的方案一边。 毕竟,就算大部分的突围的探子会死在逃跑的过程之中,对他们这些潜伏在六房之中的探子们来说,也不会有半点损失。 只要能将消息顺利的传回去,就算这些“衙役”们全都死光了又怎么样? 他们也不会因此掉半根毛。 但相反,若是没能及时且顺利的将消息传回去,那接下来无论是天衍门真的被锦衣卫剿灭了,还是大难不死侥幸逃脱,他们这些探子的下场,显然都好不到哪里去。 所以,无论是从哪方面来看,都是让那些“衙役”们用性命开路,及时将消息传回去对他们最为有利,也因此,他们对于该做出何种选择,在听完两种方案的那一刻,心中便已经有数了。 之所以故意拖延不短的时间,更多的,还是为了遮掩一下他们那无比冷漠的本心。 反正距离黄祥符口中所说的动手时间还有一段距离。 。。。 “他们已经都准备好了吗?” 在天衍门的探子们终于做出了决定,并正在积极的进行准备之时,他们却不知道,县衙后堂之中的知县黄祥符早已知晓了这一切,甚至已经知道他们要从哪段围墙逃走了。 “老爷放心,刘达和赵利二人已经秘密集合起了信得过的十余个衙役,那些内鬼们逃不掉的。” 而此时站在黄祥符面前的却并非是他花费不菲聘请而来的师爷,而是从家中带来的亲随黄廿。 “嗯。” 黄祥符沉吟着点了点头,双眼微闭,看似在闭目眼神,但作为亲随的黄廿心中却知道,这是黄祥符思考时的习惯动作,所以,他赶忙闭口收声,一动不动的站在原地,连呼吸声都不由自主的放轻了许多,生怕打扰到自家老爷的思考。 “不,不能全部抓住。” 果然,过了好一会儿之后,待到黄祥符再度睁开眼睛之时,他轻轻的摇起了头。 “你去告诉刘达和赵利二人,那些内鬼们可以放走几个,不必全数抓捕。” “是。” 黄廿立刻躬身应道,转身一路小跑的离开了房间。 尽管他心中其实并不明白为何黄祥符要下这样的命令,但他却知道,自己这个时候只需要听命行事就够了。 若是黄祥符愿意向他说起一二的话,他可以听听,若是黄祥符不愿向他解释半个字,他最好就此将这件事彻底忘掉。 “希望外面的那几个锦衣卫足够聪明吧。” 看着黄廿的身形一路小跑,飞速的离开自己的视线,黄祥符站起身来踱步到门口,看向远处的县衙围墙,眼神有些涣散,口中忍不住小声的嘀咕了起来。 午后的阳光依旧炽烈,但站在门口沐浴在阳光之下的黄祥符,却像是丝毫没有感受到太阳散发的无穷热量一般,神色颇有些紧张的在门口来回踱着步。 而当前院猛然传来了巨大的动静之时,正在来回踱步的他,身形顿时停了下来,转过头看向声响传来的方向,望眼欲穿。 “蹬蹬蹬!” 而当他听到耳边传来的靴子踩在青石板上所发出的一连串声响之时,他更是紧张的忘记了呼吸,只顾着看向后堂的大门。 “老爷,老爷,成了。” 黄廿的身形伴随着那急促的脚步声出现在后堂的门口,而且似乎是因为跑的太过心急,没有及时刹住身形的他,一头撞上了门板,跌坐在地,看起来有些狼狈。 但跌坐在地便看到了黄祥符身影的他,却像是压根没有痛觉一般的毫无反应,连滚带爬的爬起身来后,脸上的喜悦之情已经无法抑制的宣泄出来,冲着黄祥符喊道。 “呼。” 不知是不是因为屏气有些久了,还是因为心中太过紧张,黄廿的声音在黄祥符的耳中听来有些失真,但黄廿的那一句“成了”却依旧令他心中那块巨大的石头落了地,而他也因为心中这一块巨石落地,终于记起了自己还需要呼吸。 “好好。” “好啊!” “太好了!” 大口喘息了几次的黄祥符,便忍不住连连开口说道。 只不过情绪还处在激动之中的他,开口而出的,都是最为简单,却也最为真实的情感宣泄,与他这两榜进士的身份看起来十分的不符。 黄祥符还在为成功抓到了那几个内鬼而心中激动之时,气势昂扬的刘达与赵利二人在将抓到的几个天衍门探子捆住之后,便立刻脚下不停的直奔大堂院内的左右两侧厢房,准备根据之前黄廿与黄祥符的另一个忠仆黄二所提供的情报,动手抓捕在左右厢房中的那些天衍门暗子。 。。。 县衙之内,刘达与赵利两个班头借着天衍门数十年来顺风顺水所带来的麻痹大意,犁庭扫穴一般抓捕着那些天衍门中极天在县衙中布下的诸多暗钉。 县衙之外,胡啸林、顾大良、彭震雷、叶弼与洪玉飞五人则分工明确。 胡啸林、顾大良与彭震雷三人趁着那几个侥幸逃离县衙的天衍门密探还未站稳脚跟之际,果断出手,一举抓住了三个,而飞贼出身,轻功最好,最擅长跟踪与反跟踪的叶弼与洪玉飞,则暗中跟上了最后一个被胡啸林三人故意放掉的“漏网之鱼”。 黄祥符这位知县能够想到的事情,出身六扇门,整日里都在和这些人打交道的彭震雷与叶弼又怎么可能想不到呢。 只不过,跟踪最后一个天衍门密探一路在城中穿梭的他们,却并未如愿以偿的找到天衍门中极天的据点,因为这最后一个漏网之鱼以身上所穿官服为依仗,进了城东。 叶弼虽然身上有着六扇门的捕头令牌,但是他却更担心打草惊蛇。 毕竟之前胡啸林三人出手,只会被这个漏网之鱼认为是锦衣卫的高手,天衍门并不会知道他们的真实身份,但他若是亮了六扇门的令牌,那以天衍门对县衙的渗透程度来看,只怕不消天黑,天衍门中极天的头领黄龙就会知道他的身份了。 而在这种容不得半点停顿的追踪时候,叶弼的踌躇无疑已经等于是做出了选择。 眼看着对方竟然从自己的眼皮底下逃走了,叶弼心中隐约有些后悔,或许他不应该有半点踌躇,应该拼着身后暴露的风险,直接亮出六扇门的令牌,继续追踪对方的。 亦或许,在察觉到对方前进的方向是城东的时候,就该果断出手,直接将其抓住。 也不至于弄成现在这种局面。 。。。 不提心中感到十分后悔的叶弼,只说那个逃入城东的天衍门密探。 在其他三个同伴刚刚逃出县衙便被胡啸林三人以雷霆之势擒住之时,他心中亡魂大冒,立刻有些慌不择路的选择了逃跑,这个时候的他,满脑子都是胡啸林三人的影子,心中显然是没有任何多余的心思去思考身后是否有人在跟踪的。 但在逃了两条街,当心中的恐惧稍稍收敛一些之后,他心中便已经开始怀疑自己身后有人跟踪了。 因为他虽然无比畏惧,但在逃离之时却看得清楚。 在他逃离之际,顾大良和彭震雷虽然还未完全擒住他的同伴,但胡啸林却已经将他的同伴完全控制住了。 可他已经逃了两条街,身后却依然没有见到胡啸林追来的身影,这很明显是不正常的,毕竟对方既然早已埋伏在外,足以说明对方准备的十分周全。 而在对方准备十分周全的情况下,在一个高手已经完全制服了他的同伴,再无任何掣肘的情况下,对方怎么可能会就这么轻易的放过自己呢? 这个问题的答案,他哪怕用脚趾头想,也能够猜到。 在他身后肯定有没有暴露身份,正在暗中跟踪着他的高手,而对方跟踪他的目的也显而易见,为了通过跟踪他,找到天衍门中极天的据点,甚至是老巢。 所以,哪怕是在之后刻意放慢了一些速度,十分努力的想要探查身后的追兵却依旧一无所获,他心中也认定了这件事: 自己身后有人在跟踪。 只是对方的跟踪技巧实在太过高明,他难以发现而已。 也就是在这个时候起,他心中已经不敢奢望能够只依靠自身的能力甩掉身后的追兵了。 同样的,也就是在这个时候起,他心中给自己找了一条看起来最可能成功甩掉身后跟踪之人的道路。 利用城东那些依旧认为自己是个衙役的豪绅富户家的护院们,帮忙阻拦。 尽管其实在这个时候他心中是没有太多底气的。 毕竟在他的认知中,身后追踪他的人,肯定出身锦衣卫,若是对方直接亮出锦衣卫的牌子,到时候别说阻拦了,只怕那些护院们会立刻反戈一击,全力协助对方抓捕他这个“逆贼”。 而他心中也已经做出了决断,若事情真是如此,那他便立刻闯入最近的一户人家,一边高声自报姓名,一边大开杀戒,然后亦或是被那些护院们围攻至死,亦或是自杀身亡。 如此一来,也许能够借着这种必然会立刻在城中散播开来的大事件,让他的姓名跟随这件事的传言散播出去,从而向天衍门示警。 但叶弼的犹豫,却使得他这个必然让城东出现大量伤亡的B计划胎死腹中。 而在发现了在自己之后没有人跟上来的他,也立刻直奔着他知道的天衍门在城东的一处小据点而去。 他需要立刻将这身太过显眼的衙役官服换下来,而且也能够借助这个小据点的力量,更快的将消息送回去。 如果说之前他还对黄祥符所说的那个计划有所怀疑,觉得对方只是在钓鱼的话,那在经历了刚刚的逃亡之后,他心中已然彻底相信了黄祥符所说的那个有些令他悚然的计划。 尤其是埋伏在县衙之外,出手果断且武功不俗的胡啸林三人的存在,更是坚定了他心中的想法。 若不是与锦衣卫合作,单凭黄祥符那个文弱且没有什么根基的六品知县,怎么可能有这种高手供其驱驰。 只是,锦衣卫都已经渗透到了城中,甚至已经掌握了整个天衍门的动向,组织中却对此一无所知,掌管情报的天柱星君真的是该死啊! 特别是考虑到天柱星君还是他的直属上司,是害的他必须潜伏进县衙,还只能做个卑贱衙役的“罪魁祸首”,在他心目中,就显得更加该死了。 。。。 并不知道自己在一个最卑贱的手下心目中已经变成了最该死之人的天柱星君,此时正在“护送”上午犯下大错的那四个手下出城。 当然,他给出的理由,是这一次他们犯下的错误实在是太大了,官府那边必然震动,所以他们四人必须立刻离开洪都府城,外出躲一躲。 而四人虽然很不情愿,心中担心这一次离开之后就再没有重新回来的机会,害怕以后只能在外辛苦奔波,但他们却也知道,这一次他们四个闯出的祸实在是太大了,因此他们也只能乖乖的跟随天柱星君离开。 但他们却没有想过,以他们四人的身份,若真的只是单纯的想让他们离开洪都府城外出去躲一躲,避避风头的话,怎么可能会让天柱星君这个掌管情报的头目亲自去做呢? 人最危险的时刻,便是对自我认知不清楚,太过高看自己,认为自己十分重要、无可替代,进而产生各种念头的时候。 可惜这个道理,很多人只有等到危机、挫折真正到来的时候才会想明白,但那些失败,遭受了挫折的人至少还能保住性命,也许还能有吸取教训,重头再来的时候,可被天柱星君亲自“护送”出城的这四个天衍门的探子,显然就没有这么好的运气了。 事实上,他们哪怕是直到死亡,也并未想明白,因为天柱星君剥夺了他们思考的机会。 “埋了吧。” 看着喝下了名为“践行酒”,实则是断肠酒后,瞪大了双眼,眼中满是不甘、疑惑、怨恨的四具尸体,天柱星君转过身,对着身后的两个手下命令道。 那平淡中带着些许唏嘘的语气,也正好代表了他此时此刻的心情。 也许某一天,自己也会和这四人一样,被如弃敝履一般抛弃掉吧! 第25章 钱财动人心 鸡飞狗跳。 原本应当是十分肃穆的,代表着朝廷威严的南新县衙内,此刻却完全能用这个成语来形容。 而造成这一切的,自然就是刘达、赵利二人所率领着的衙役。 在他们的率领下,衙役们按照黄祥符的忠仆黄二与亲随黄廿的情报,对东西厢房的六房之中的文书吏员们展开了大肆的抓捕。 朝堂之上,文武之间向来都是有矛盾的,而县衙虽然非常之小,却也等于是一个微缩的小朝廷,代表着武人一方的衙役们与代表着文人的吏员、文书们,之间自然同样有着不小的矛盾。 特别是以往因为此时朝堂之上文人压过武人,所以在南新县衙之中,衙役们也总是矮上一头,被吏员文书们奚落、嘲弄、欺负,还因为口舌不如别人灵活无处诉苦,更无法申诉,只能咬碎牙往肚子里吞。 现在衙役们好不容易抓到了这么个能够光明正大找回场子的机会,自然是不愿就这么轻易的放过这些吏员、文书了。 所以一时间,拿着明晃晃的腰刀在东西厢房之间四处穿梭的衙役们,就仿佛是钻到了蜜罐里的老鼠一般,哪怕是那些没有问题的吏员文书,他们也要故意吓唬一番,以便好好欣赏一下这些平日里总是在他们面前趾高气昂的家伙们脸上那惊慌失措的神情,以及拼命向他们解释时,焦急似乎马上就要哭出来的表情。 不过,令这些衙役们万万没有想到的是,他们这只不过是为了趁机报复一番那些看不起自己的文人的做法,竟然真的炸出了不少之前没有被黄二和黄廿发现的暗钉。 而之前压根没有半点准备的他们,在这些天衍门密探的突然发难之下,准备不足,竟然真的就这么轻易的被四五个密探突出了所在的厢房,直奔着围墙而去。 这也让之前觉得大局尽在掌控,所以对手下们做法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刘达与赵利二人顿时急了起来。 因为他们二人已经将原本在围墙周围巡视、守卫的衙役调集前来这东西厢房抓捕天衍门密探了,围墙那边此时正是守卫最为虚弱的时候,要是真的被这些骤起发难的几个家伙逃到了围墙边,说不定还真的可能被对方逃掉。 而这无疑就会使得他们原本十分完美的表现瞬间出现污点,还是个随便一看就能发现的大污点,到时候到手功劳只怕也会因为这污点而飞走,甚至还会让黄祥符对他们大为失望,影响他们在黄祥符心目中的印象。 在顶头上司的心目中留下了这样糟糕的印象之后,他们以后别说平步青云,不被黄祥符丢小鞋穿估计就要谢天谢地了。 但刘达与赵利二人的噩梦却还远未结束。 因为之前那些衙役身份的天衍门密探逃跑失败被抓一事,整个县衙之中已然陷入人心惶惶的境地,现在有了这些吏员文书的被抓和逃跑,整个县衙之中更是人人自危。 特别是如吴恺这般之前被天衍门收买的眼线,见到这些知道、不知道的“同僚”们纷纷被抓或奔逃,心中更是无比的恐慌。 而更糟糕的是,为了给自己创造成功逃出县衙的机会,这些正在拼命向着围墙奔逃的天衍门密探们,还一边逃一边大声的叫喊起来。 尽管他们因为正在全力奔逃,无法喊出太长的句子,但区区两三个字的“暴露了!”、“泄露了!”、“快逃!”之类的叫喊,就已经足够让原本就陷入恐慌之中的吴恺等人彻底慌了手脚了。 一直追在后面的赵利与刘达二人见到这副景象,心中自然是情不自禁的骂起了脏话。 事实上,他们作为在县衙之中供职多年的地头蛇,在以往当然也是免不了和天衍门这个秘密的组织之间有些许联系的,甚至他们自己也曾经为了钱财向对方提供过县衙之中的消息,但无论是他们还是黄祥符,在黄祥符召见他们,并说出这个抓捕计划之时,都故意忽略了这一点。 黄祥符的意思很明显: 只要你们这一次能够尽心尽力,完成任务,那以往的事情,老爷我就既往不咎。 刘达与赵利二人自然也听出了黄祥符的这一层意思,所以才会如此上心的尽心尽力抓捕。 但现在这些家伙的行为无疑让他们二人与黄祥符之前的那层默契出现了一丝裂痕。 若是能够顺利抓住这几个让二人恨不得拔了舌头凉拌下酒的家伙倒也算了,脸皮厚装作没有这回事也能糊弄过去,可若是没有抓到人,让这几个家伙逃了,那难保黄祥符这位知县老爷心中不会生出某些心思: “吃了上家,还想吃下家,你们这些该死的吸血鬼真当老爷我是吃素的吗?” 想到那个后果,二人的眼神不由的变得更加坚定,也变得更加冷血、疯狂起来。 “老爷有话,抓住他们,过往之事既往不咎!” “抓住一个,活人赏十两,死人赏五两!” 眼神变得坚定、冷血且疯狂的二人却没有再脚下发力,反而慢了下来,气沉丹田后,声如擂鼓的大声吼道。 事到如今,他们已经顾不得之前与黄祥符之前无声的默契,也顾不得假传黄祥符命令的后果,更顾不得原本心中想要以此为要挟向那些心思有异之人敲诈的计划了。 而二人之前的一连串看起来明显是黄祥符铁杆心腹的行为,在这个时候也起到了很不错的效果,并不知道二人竟然敢家传知县命令的那些与天衍门有染的人,在听到二人的大声怒吼后,脚下便是一顿。 有的心思多疑之人还侧过头去看向二人,生怕对方只是在故意欺骗自己,但诸如吴恺这般平日里穷的叮当响,每日里吃饭都只能靠着白役的身份吃白食之辈,脚下在经过短暂的停顿之后,则立刻以更快的速度,如被射出去的利箭一般直接射向那几个正在逃命的天衍门密探。 在他们眼中,这些天衍门的密探已经不再是一个个活生生的人,而是一锭锭白花花,晃人眼的“小可爱”。 而有了这些原本添乱之辈加入围追堵截,形势瞬间便发生了逆转。 第26章 保护色 辛卅七是天衍门中极天之下十分普通的一员。 武功不济,哪怕是在江湖中都只能拍在三流末尾的他,无法成为六丁六甲神将、天枪将军这类主行动、杀伐之事的星君们的手下。 没读过一本书,大字都不识几个的他,更无法成为大理星君、尚书星君这类主文书、谋划之事的星君们的手下。 因此,他就只能便发配到了需要大量人手,主管情报的天柱星君麾下了。 哪怕在手下们良莠不齐的天柱星君麾下,没有太多本事的他,最终也无法像其他同侪们一样,能够换一个身份潜入各个衙门或帮派,亦或是留在天柱星君身边听用,只能被派到最为安全,但也最不可能立下功劳的地方——城东,而他表面上用以遮掩自己的身份倒也很符合他没多少本事的形象——更夫。 因为他没有多少本事,所以他在顶头上司天柱星君那里完全是一个可有可无的存在,甚至天柱星君还能不能记得他都要打上个问号。 这一点,从他的代号辛卅七便可以一览无余。 天柱星君麾下更分十队,用十天干来加以区别。 每一队按照所做的任务,所在的区域不同,人数也不尽相同。 其中最为精锐的,自然便是常在天柱星君身侧,随时听用的甲、乙、丙、丁四队,而想要加入这四队,无疑也是最为困难的,不仅需要足够优秀的轻功和武功,还需要有十分不错的跟踪、盯梢技术,以及能够随时随地变换身份,以方便突然以某个身份外出行动的能力。 这其中,甲队最为精锐,有且只有十二个人,分别用十二地支作为代号,除非其中某个人身死,或是犯了重大的错误被剔除,否则其他人便无法加入。 乙队和甲队架构一样,同样用十二地支作为十二个队员的代号,算得上是甲队的候补了。 至于丙队和丁队,人数倒是多了不少,而且也并不固定,但平日里队员数量大概也就在二十人上下。 除开甲、乙、丙、丁四队,其他六队之间就是完全平等的存在了,按照各自所负责的工作与地方不同,人数也在几个到三四十个之间,相差甚远。 不过,无论是甲、乙、丙、丁四队,还是其他六队,一个队之内还是等级森严的,而且外在的表现也很明显,那便是代号。 而辛卅七所代表的的含义,也就显而易见了。 好在,辛卅七虽然地位十分的低微,但心态却一直很好。 当然,年轻之时他也曾经十分不忿,也曾想要奋发向上,但随着那些比他年轻许多的后辈们纷纷踩着他向上爬,甚至在一开始就直接位列他之上,这些年来他也已经看开了。 咸鱼就咸鱼吧,至少他过的很是舒心,既不用置身危险之境,不用每天晚上睡觉之前都担心再也看不到第二天的太阳,也不用时时刻刻都看上司的脸色行事,生怕哪里做错了就挨一顿臭骂或是贬斥。 就如同那句十分出名的话所说的那样: “自从我变成一滩狗屎之后,就再也没有人踩在我的脑袋上了。” 所以现在,每天都像一个真正的更夫那般每夜打着更,时不时沽一壶酒,约上三两个狐朋狗友小酌几杯的辛卅七,差不多都已经快要忘记自己的身份了。 但就在辛卅七认为他这一辈子可能都要这样过完普通的一生之时,一件天大的喜事,伴随着一位时不时能够见到的同侪,砸到了他的头上。 但辛卅七却不知道是平凡的日子过的太久了,已经习惯了这样普通却平稳的日子,还是已经在长年累月的琐事消磨之下丧失了最后的一点点上进心。 在听到面前这个一身衙役打扮,只能模糊记得其可能是戊队队员语速飞快的说完这件只要能够成功报上去,就肯定能够获得大量赏赐的大事之后,他心中第一时间涌出的情绪却并非是激动、兴奋、紧张等“正常”的情绪,而是担忧、畏惧,以及深深的厌恶。 不过,好在他心中还算清楚,若是对方说的一切都是真的,那他这作为更夫的平静生活就要因此而终结,所以,哪怕心中其实十分不愿掺和这件事,他还是立刻按照对方的要求,拿出了自己的旧衣服,让对方换上,然后用一个就破旧的包袱皮卷起对方脱下的衙役官服,塞进装满衣服的木箱底部。 但这也是他所能做的全部了。 面对对方一副“假惺惺”的模样,希望他一起离开前去禀报这件事的请求,他选择了拒绝,表示要留下来看住对方口中那个锦衣卫的暗桩,也好在对方有所动作后能够及时察觉。 眼见他这般明事理,且愿意为天衍门牺牲,从县衙中逃出的戊队的探子心中都忍不住有些赧然,觉得和他比起来,自己的私心实在是太重了。 当然,想让他真的强烈要求辛卅七必须和他一起去禀报这个消息,分享这份功劳的话,估计他心中的不好意思,立刻就要变为愤怒了。 又是一番只有嘴上功夫的鼓励之后,他便立刻头也不回的按照辛卅七提供的地址向着街道的另一头快步离去,不过,在要经过白十二所在的那座大院之时,他却还是有些心中发虚的选择了绕行。 锦衣卫与东厂两大衙门,威名在外,江湖之中对这两大衙门骂的虽然凶,但也在不知不觉间将其变得愈发恐怖起来。 而锦衣卫与东厂自然不会傻到出来解释,甚至为了加重自身的名声,使人畏惧,有时还会加以引导,加深这种恐怖印象。 这也使得江湖上对这两大衙门出身之人,心中都充满了浓浓的畏惧之情。 以至于现在已经换了身衣服从对面面前经过都有些心中发毛,生怕被对方识破,从而暴露自己的身份。 倒是辛卅七这个在大多数同僚眼中十分不起眼,甚至差不多都已经要被上司天柱星君遗忘的“无能”之辈,在这个时候却充满了勇气。 在戊队的密探离开之后不久,就拎着上午刚沽来的酒,主动来到了白十二所在的那处大院。 在城东做更夫十多年,他和白十二的顶头上司——护院头领早已混熟。 平凡与普通在这个时候已经不再是令人有些不屑的形容,而是更像他的保护色。 第27章 看穿虚实 “辛老哥,难不成昨儿个打更的时候捡了银锭子了,怎么这么早就来找我们李头喝酒了?” “三小子你这话说的可不对,辛老哥要是真的捡了银锭子了,估计现在还在家里琢磨,是该把银锭子埋到床底还是卖到院里呢,哪里还会有闲心来找李头喝酒啊,辛老哥你说是不是?” “哈哈。” 。。 “行了,行了,你们这一个个堆在这干什么呢?活都干完了?真要是觉得太闲得慌,来和我说,我让他多赚点酒钱。” 就在一群和辛卅七十分熟稔的护院们调侃着的时候,辛卅七找的正主,护院头领李栋在里面听到动静后走出院门来,听到手下这些家伙的调侃,忍不住半开玩笑的骂道。 虽然已经到了太阳快要落下的傍晚时分了,但向来堕怠的这些护院们怎么可能愿意“加班”呢,因此在李栋的话刚一出口,一个两个的便打着哈哈做鸟兽散了。 而一直在门外站着的辛卅七脸上的神色却一直没有变过,一直都是笑眯眯的,丝毫不见任何生气的模样。 “我这酒可都已经备好了,下酒菜可就归你准备了啊。” 他拎起手中的锡酒壶在李栋面前轻轻晃了晃,笑着说道。 “嘿,你这老滑头又想骗老子的钱买肉下酒。” 看着辛卅七笑脸的李栋,脸上忍不住同样露出笑容,笑骂了一句。 “不过,今儿个你这老滑头可就要失望了。” “这有酒无肉,你老兄也能喝得下去?” 辛卅七脸上的笑容顿时多了几分调侃的意味。 “嘁,我就知道,你这老家伙就是想找我来蹭肉吃。” 李栋忍不住伸出指头点了点辛卅七,骂了一句,不过脸上的笑容却没有丝毫的变化。 “行了,你放心好了,这肉少不了你的。” 说着,李栋压低了声音,身体前倾凑到辛卅七面前轻声说道。 “昨儿个夜里,主家庄子上死了一头老牛,报备之后今儿个正好刚杀了卤出来,主家见我们最近一直都在防备那飞贼“无影鼠”,十分辛苦,所以赏了我两斤卤牛肉。。。” “噢!” 听到这话的辛卅七,脸上顿时露出几分了然。 “我就说,你这无肉不欢之人怎么能忍受的住没有肉做下酒菜,原来是准备吃独食啊。” “所以说你这老滑头还真是会挑时候啊。” 李栋故作郁闷的叹了口气,有些无奈的感慨道。 。。 李栋的房间之内,辛卅七与李栋在桌前相对而坐,正在推杯换盏,好不痛快。 “诶,老辛,你是这东城负责打更的更夫,消息最灵通,你知不知道这破日子啥时候才能到头啊?” 三五杯酒下肚之后,李栋忍不住询问起了辛卅七有关城东封锁日期的事情。 “你是不知道,自从半个多月前出了那档子事之后,我到现在还一次家都没回去呢,每天吃喝拉撒都在这地方,可是憋屈死我了。而且手底下那些家伙一个个的没日没夜的四处巡逻,心中的怨气那是一天比一天大,这事要是在不结束的话,我这当头的,都已经有些快要压不住了。” 一仰头喝下一杯酒,李栋忍不住和辛卅七抱怨起来。 虽然他管着手下这么多护院,看起来似乎还挺神气,多少还是个小头目,但自家事自家知,他这个护院头领在主人家看来其实和看家护院的狗没有什么区别,手底下的那些家伙也是,要本事没有多少,脾气却一个赛一个的大。 他就像是这风箱里的老鼠,两头受气。 “老李你这可就问错人了,我不过就是个打更的,虽然看上去多少沾点关系,但在人家眼里,我就是个屁,像这种重要的事儿,人家怎么可能跟我说。” 辛卅七似乎是被李栋的情绪所感染,所以想起了自己的遭遇,同样苦着脸,喝下一杯苦酒,脸上带着些许愤懑的回道。 “不过,我听说一开始,这件事不是你们主家最新传出的消息吗?你要是真想知道这事什么时候结束的话,去探探你们主家的口风不就行了?” 但随着接下来的的话,辛卅七的真正目的便暴露了出来。 “呸。” 果然,就如同辛卅七心中所预测的那样,在听到他的问题后,李栋立刻满脸不屑的吐了口唾沫,撇着嘴压低了声音反问道。 “我这主家是什么成色你这个在城东当了十几年更夫的老人儿难道心里还不清楚?你真觉得就凭我这主家,能先于所有人打探到这种消息吗?” “哦?这其中难不成还有什么隐情不成?” 辛卅七故作不知,一脸好奇的看向李栋,轻声问道。 “难不成这消息是你们主家故意编。。。” “我呸,就凭他们,就算想编估计都编不出这种消息来。” 未等辛卅七将话说完,李栋便先行用十分不屑的语气打断了他的话。 “这事情啊,完全是赶巧了。” 李栋一边和辛卅七喝着酒,一边将白十二的事情说了出来。 “这个白五倒是个有几分真本事,现在憋在我手下,完全就是因为刚从家里出来,没有多少经验,等过个一年半年的,熟悉了这城里的事情之后,估计就要走了。” 而说完这些后,李栋还忍不住评价了几句,嘴中满是欣赏。 “原来是这样。” 辛卅七自动忽略了李栋后面对的那番评价。‘’ 他对白十二的“真正身份”可是心中有数的。 而一个出身锦衣卫的密探有没有真本事,哪里还需要李栋这么个蚂蚁一般没有存在感的区区护院来评定。 “既然这样,那老李你干嘛不问问这个白五呢?” “哎,他虽然有几分本事,可天天和我一样窝在这儿,除非他有千里眼顺风耳,要不然怎么可能知道外面的事?” “诶,话不能这么说吗,” 辛卅七立刻摆了摆手,一副十分不认同李栋这番话的模样。 “况且今儿个中午的时候,他不是被知县老爷招去县衙了一趟吗?说不定在县衙那边他听到什么消息了呢?” “这倒也是。” 李栋愣了一下后,心中觉得辛卅七说的有些在理,忍不住点点头。 至于辛卅七为何知道白十二今天中午被招去了县衙,他也没有产生多少怀疑,毕竟此时城东等同于封锁,有人外出还是十分显眼的,特别是白十二还是被穿着官服的衙役带着离开的,自然就更加显眼了。 “那择日不如撞日,而且刚刚听你夸了这白五一通,老辛我也很想见见这个你口中有几分本事的年轻人,你不如现在就把他叫过来一起喝一杯好了。” 辛卅七心中知道自己这是在玩火,万一要是自己被对方识破了天衍门密探的身份,那他这做法无异于是给自己挖坑。 但他还是忍不住想要亲眼见见对方。 他这一生,足够平淡,甚至窝囊,现在有这样的绝佳时机,体验刺激的感觉,他心中在紧张、激动之余还有些向往。 “那行,你在这等我一下,我去叫他过来,顺便再去后厨那边看看再弄点菜,弄壶酒过来。” 思考了一会儿之后,李栋觉得辛卅七这建议到也没有什么坏处,站起身来说道。 而看着李栋的身影消失在门外,辛卅七却又忍不住有些患得患失起来,心神不宁的他,连忙喝下两杯酒压下心头的不安与躁动,强迫自己思考等下见到了白十二之后,自己该如何做才能尽可能不暴露身份。 至于从白十二那里得到些消息这件事,他则连想都没有去想。 在上面的星君、尊主们做出决定之前,他只要能够确认对方一直在这里没有其他动静就够了。 。。 在辛卅七鼓起勇气要与白十二坐在一起喝酒之时,他那个在他家中换了身衣服,从另一边逃出了城东的同侪,此时已经坐到了一顶看起来十分朴素的轿子之中,被人抬着,准备前去面见他们的顶头上司——天柱星君。 天柱星君麾下,除了甲、乙、丙、丁这四队随时听从他调用的探子之外,其他人是没有资格知道天柱星君所在地的,就算有事情要求见,或是天柱星君召见,也只能前往约定好的地点,像现在这样坐在轿子中,被专人抬着去见他。 而天柱星君这个方法,显然是和黄龙学的。 虽然麻烦,费时费力,但的确足够的安全。 毕竟能够藏在口中,见血封喉的毒药太过珍贵,不可能给每一个人都配上,而且,就算配上了,那些没有经过太过考验的其他六队成员又能有多少人在行将被抓时服毒自杀呢? 但当天柱星君见到了这个他毫无印象,代号是戊廿八,从南新县衙中逃出来的密探,并从其口中知道了对方这么火急火燎的要见他的原因之时,他心中却第一次产生了: “这种确保安全的方法实在是太蠢了!” 的想法。 因为这个消息实在是太过令人震惊,也太过紧急,而他得知这个消息的过程却有大量宝贵的时间被浪费在了那些确保安全的措施上。 不过,心中着急的他,同样十分清楚,现在并不是思考这种问题的时候,更不是思考该如何解决这种问题的时候,眼下最重要的事情,是立刻将戊廿八送来的消息禀报给尊主黄龙,而且,必须要快! 但他想要见黄龙,却同样需要经历戊廿八之前的那些步骤,哪怕他心中再过着急上火也于事无补。 这就导致,当他见到黄龙将消息禀报上去之时,天色已经彻底黑了下来。 而这也意味着,距离戊廿八禀报的锦衣卫与南新县衙联合起来进攻的节点只有不到两个时辰的时间了。 尽管两个时辰听起来并不算短,但天柱星君这等天衍门中极天的骨干们却知道,组织庞杂,人员众多的中极天想要在两个时辰里就完成全部的转移,无异于是痴人说梦。 况且此时天已经黑了,城中虽然没有彻底安静下来,但这个时候进行转移,动静小的话,那转移的速度必然要受到很大的影响,可要是想不影响转移的速度,弄出的动静又必然小不到哪里去,这完全是两难的选择。 但就在天柱星君将消息禀报给黄龙之时,心中还在思考这个平衡的点,以及等下若是来不及了,该舍弃掉什么的时候,黄龙却突然笑了起来。 “尊主?” 天柱星君被黄龙笑声搞得心中忍不住阵阵发毛,原本心中的那些想法更是被黄龙这突如其来的笑声给瞬间清空了。 “本尊主原本还在担心那些赤狗们在酝酿着什么大计划,原来他们只是在小打小闹,搞些上不得台面的阴谋诡计,这些锦衣卫们当真是一代不如一代了!” 笑了不知多久,当黄龙终于止住笑声之后,他才站起身来,一边缓慢的向着跪倒在地的天柱星君走来,一边语气中带着不屑、嘲弄的自言自语起来。 “尊主觉得这是锦衣卫故意放出来的假消息?” 天柱星君这一次倒是没有再猜错黄龙心中的想法。 “呵,不然呢?” 黄龙乜了他一眼后,轻笑着反问道。 “在这洪都府,若是锦衣卫真的能够调动起足够与我们一战的高手,我们事先怎么可能得不到半点消息?” 黄龙的言语中充满了自信,但下一瞬,他便忍不住语气不满的再度开口说道。 “倒是你,身为掌管紫微宫情报的天柱,怎么竟和你手下那些一叶障目,不见全局的蠢货一般听风便是雨?” “属下知错,请尊主处罚。” 天柱星君心中发苦,连忙以头杵地向黄龙请罪。 “好了,我知道你这也许是关心则乱,” 黄龙自然不可能真的从严处置天柱星君,甚至还要帮他找个理由,安抚他一番。 “但是,藏身在城东的锦衣卫暗钉,今日逃掉的那个无影鼠,以及助他逃跑之人,还有在县衙外埋伏的那几人,这城中已经悄然多了许多老鼠,但之前却没有半点消息,这是你的失职。” 不过,在安抚一番之后,黄龙还是十分不满的点出了他最近这段时日来的办事不利,想要以此给他压力,让他产生足够的动力。 “请尊主放心,属下定当竭尽全力。” “先从何处下手?” “城东那枚暗钉。” “嗯,既然你已经想好了,那边去做吧,本尊主等着你的好消息。” “是!” 第28章 潜入 李栋的房间之内,白十二与辛卅七终于见了面。 二人虽然并非是第一次见面,毕竟城东说大不大,辛卅七又是负责打更的更夫,与这些夜里需要在外巡视的护院们都是抬头不见低头见的,自然不可能没有见过面。 不过,这是二人第一次单独聚到一起。 “好了,不要拘着,都坐下,坐下吧。” 在白十二与辛卅七站着互相打量着对方之时,跟在白十二身后的李栋,端着个木托盘走进房内,看到二人略显拘束的生份模样,连忙对二人开口说道。 作为房间的主人,又分别和二人相熟,他自然是充当了介绍人的角色。 “来,这第一杯酒下肚之前,你们先互相认识一下。” 将托盘之上的酒壶、几个装着下酒菜的碟子,以及为白十二拿的酒杯和筷子摆到桌子上的李栋,分别为白十二、辛卅七与自己的酒杯满上后,端起酒杯对二人说道。 “这位呢,小白你也应该见过,是我们东城这一片负责打更巡夜的更夫辛飒。” 李栋先指着辛卅七对白十二介绍道。 “小弟白五,见过辛大哥。” 而白十二在听完李栋的介绍后,连忙放下酒杯,站起身来冲着辛卅七抱了抱拳。 “哪里哪里,白兄弟客气了。” 辛卅七似乎被吓了一跳,连忙从凳子上弹了起来,同样抱拳回了一礼,口中更是连忙客气的回答道。 “我这老家伙也就是早生两年罢了,当不得白兄弟这般客气。” “行了行了,你们俩就都不用这么客气了,坐下喝酒,喝酒。” 看着两人依旧这般客气,李栋脸上故意露出几分不满,对二人说道。 而有了他掺杂其中活络气氛,加之有酒有菜,二人之间的客气终于消减了许多。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之后,李栋观察了一番白十二的神色后,觉得时机差不多已经成熟了,便再也忍不住开口询问起了之前与辛卅七说过的那些问题。 “这件事啊。。。” 白十二听到李栋的询问之时,端起酒杯的手不由的顿了一下,不过马上就恢复了正常,将酒杯放到桌上后,皱起了眉头。 “不瞒李头你,我当初完全是因为赶路口渴,在路边的茶肆喝茶歇脚的时候,不小心听到几个江湖人窃窃私语之后,才知道的这个消息,至于之后那个什么“无影鼠”到底有没有潜入府城里,哪是我这么个整天窝在这东城的小小护院能够打探到的啊。 连人家有没有进城我都不知道,那李头你说的什么时候能结束这种事,我自然就更不可能知道了。” “这倒也是。” 尽管李栋之前就已经有所准备了,但在亲耳听到白十二这么说之后,他的脸上还是难免失望。 “诶,今个儿中午知县老爷不是派人来请白兄弟你去过县衙吗?怎么,白兄弟难道在县衙那边也没有听到过什么消息吗?” 了解“真相”的辛卅七,此时颇有些“作死”的开口询问道。 “呵,辛老哥真是太高看了小弟我了,我还没到县衙的时候心里都怕得要死,生怕知县老爷把这件事的黑锅甩到我身上,到了县衙之后,这心啊,更是跳的跟打鼓似的,哪里有胆子和闲心去打听县衙里的消息啊。” 听到辛卅七询问的白十二却没有因此对辛卅七有什么怀疑,因为在他看来对方会有此想法并不奇怪,所以他只是装出一副苦脸,苦笑着“自揭己短”。 “小白这话说的倒是在理,这俗话说得好,‘衙门口朝南开,有理无钱莫进来!’那些当老爷的,哪一个是好相与的,别说是小白了,就是我要是被那县太爷叫去县衙里,估计也得腿软。” 李栋倒是没有因为白十二“自曝其短”的行为有什么鄙夷,相反,他反而十分能够体谅白十二,甚至还心有戚戚焉。 “谁说不是呢?!” 白十二连忙附和了一句,然后脸上露出几分庆幸,眼中流露出几分后怕之色。 “不过,今天中午我见得这位知县老爷倒还算是个有良心的好官,待我详细说明了情况后,虽然失望,但总算是没有想着屈打成招,拿我头上这颗脑袋去顶罪。” “嗯,照你这么说,我们这位黄知县,黄大人,倒还真的算是个好官了。” 这一次,轮到辛卅七言不由衷的附和了起来。 “嗯?辛老哥您怎么知道知县姓黄的?” 不想继续在这件事扯下去,担心言多必失的白十二,连忙故意装作十分好奇的模样,转移着话题。 “嘿,这种事情谁不知道。” 辛卅七没有开口回答,李栋倒是先开了口。 “也就是小白你才刚到这洪都府城,所以还不熟悉罢了,等你在这府城里呆久了你就能明白了,这府城里啊,可是什么秘密都瞒不住的。” 说到这里,李栋的脸上莫名的露出几分骄傲与得意。 “哦?” 白十二的脸上顿时露出了更大的好奇,急忙拎起酒壶给李栋满上,压低了声音继续问道。 “那李头也知道府衙、布政司衙门里那些大官们的姓名和秘密了?” “那是当然。” 借着酒劲的李栋,一拍胸脯,扬了下头,脸上满是自得之色。 “那李头跟小弟我说说呗,李头您也知道我是从乡下小地方来的,对这种事情是两眼一抹黑,李头你跟我说说,也让我涨涨见识啊,这以后要是回家了,也能有和同村、同乡们吹嘘一番的资本不是?” “嘿,你小子就这么点出息啊?” 。。 辛卅七冷眼旁观着李栋被白十二几番吹捧之下便有些忘形的模样,心中忍不住冷笑起来。 身为当事人的李栋被白十二圈进去了,他却看得清楚。 白十二这明显就是不想再继续说起之前在县衙里的事情,所以故意借题发挥,将话题扯开。 不过他心中也不得不承认,这么简陋的转移话题的方式却的确是十分有效,尤其是对付李栋这种好面子,喜欢被奉承、吹捧的人更是百试百灵。 心中这般想着的辛卅七,却没有因此而断了和李栋、白十二二人的交流,时不时便跟上李栋的话茬补上一句或附和一句。 越是能够体会到白十二这个“锦衣卫密探”的厉害,他便越是不敢大意,以免露出什么马脚,被对方怀疑。 三人之间你来我往,推杯换盏,看起来场面倒是十分融洽,丝毫看不出三人之中有两人,其实心底都在想着自己的小九九,不过只是在逢场作戏罢了。 而当夜色渐浓,两个酒壶再也倒不出一滴酒,桌上更是杯盘狼藉之时,两个心中各有心思的家伙依旧目光清澈,毫无醉意,而被白十二和辛卅七可以奉承、恭维,三人中唯一一个确实是“真心”在喝酒的李栋,却已然不省人事了。 。。 离开了李栋的房间,正走在回家路上的辛卅七,看着头顶的那一弯新月,心中莫名的有些心神不宁起来。 他有预感,今夜似乎会是个不平静的夜晚。 不过,旋即,他便忍不住失笑。 有了日落之前那个戊队探子所带出的那个令人震惊的消息,今夜怎么可能还会平静呢? 想到这里的他便忍不住停下了脚步,目光看向了县衙的方向。 如果那个戊队探子所说的消息都是真的,那县衙那边差不多也该有所行动了吧? “哎!” 他忍不住叹了口气。 “今夜过后,也不知我还能不能继续留在这里,继续过着现在这等悠闲的日子了!” 自言自语了一句之后,他再度迈开双腿,向着家的方向走去。 他的速度不快,但因为本身距离就算不得远,不到半柱香的时间,他便已经站到了自家门前。 伸手推开并未上锁的房门,就在准备迈步踏过门槛的一瞬间,心底却突然悚然一惊,脸上神色不由的为之一变,原本抬起来已经迈过门槛的右脚就如同碰到了烈火油锅一般,猛的缩了回去,紧跟着,整个人更是有些踉跄的向后退了数步。 但就在他准备扯开嗓子冲着不远处的那些豪绅富户的护院们大声求援之时,房间之内却传出了熟悉的声音。 “是我!” 声音压得很低,但辛卅七还是立刻便分辨出了对方的声音,心中的石头也落了地,已经涌到嘴边的求救呐喊也被重新压了下去。 谨慎的看了看四周,发现并没有人注意到他的反常举动后,辛卅七重新迈步踏入了家门。 “吱呀!” 伴随着因为缺少油脂润滑的门轴摩擦所发出的刺耳噪声,大门被关了起来。 “你为何又回来了?” 伴随着房门被关闭,黑暗中,辛卅七的声音也响了起来。 “我自然是得到命令才会回来,倒是你,去了何处?为何这么晚才回来?” 戊廿八的声音伴随着火折子的光亮近乎同时传到了辛卅七的耳中。 “不过是去见见老朋友,喝了几杯罢了。” 辛卅七走到放着油灯的桌前,拿起油灯走到戊廿八身前,伸手用火折子点燃了油灯,脸色平静的说道。 “毕竟出了这次的事情,也许以后我就再也没有机会见到老朋友了。” “咳,这个你现在倒是可以放心,你以后有的是机会和你的那些老朋友见面。” 戊廿八忍不住咳嗽了一声,掩盖一下内心的尴尬后,开口说道。 “嗯?” 辛卅七不禁看向戊廿八,挑动着眉毛,似乎有些没有听懂戊廿八的意思。 “之前县衙之中的事情,只是那黄祥符和锦衣卫合谋之后定下的阴谋,为的,嗯,只是,只是为了引。。。” 哪怕脸皮再厚,哪怕早已经有了准备,在说起这件事之时,戊廿八的脸上依旧忍不住露出几分尴尬,几抹红晕,言语间也是闪烁不定。 “原来如此。” 辛卅七脸上却没有露出类似嘲弄的表情,只是点了点头,示意自己明白了。 而他的这种表现,倒是让戊廿八脸上的尴尬消减了不少,心中隐隐有些感激。 “那你这次来是为了?” 辛卅七却并不知道也不在乎戊廿八心中的感激,脸上露出几分疑惑,再度问起了他前来的原因。 “咳,嗯。” 清了清嗓子,收拾好心情的戊廿八脸上露出十分郑重的表情。 “尊主得知了这个消息后,立刻便识破了县衙里那条黄狗的阴谋,但对我们的表现却十分失望,为此星君也被尊主狠狠的责骂了一顿,并且还责令星君必须尽快将这件事的首尾处理干净,同时找出并且抓住潜入城中的那几个锦衣卫的眼线,进行报复。” “你是来对付那个白五的?” 辛卅七听到这里,自然明白了戊廿八前来的原因。 “白五?” 并不是站班皂隶的戊廿八显然便不知道白十二的化名,因此在听到辛卅七脱口而出之时,不免有些疑惑。 “就是白日中午被叫到县衙的那个锦衣卫暗桩。” 辛卅七不禁皱起眉头。 “你如何知道他。。。” 原本还奇怪辛卅七如何知道对方姓名的戊廿八,突然想到了辛卅七的身份,不由的脸色有些讪讪的停住了嘴。 “没错,就是他。” “只凭你一人?” 辛卅七那充满不信任的语气让戊廿八刚刚对他的那一丝感激瞬间便化作了一阵轻烟飘走了,他很想立刻大声的反问一句:“就我一人怎么了?不行吗?!” 但现实却让他没有半点底气甩出这句话。 “自然不可能只要我一人。” 他老老实实的回答道。 “我前来见你,也正是为了这件事。” “现在这城东到处都有那些豪绅富户家的护院们巡视,想要放人进来又不被发现的话,太难了。” 辛卅七却未等他说完,便立刻皱紧了眉头,脸上十分为难的开口说道。 “这件事是尊主的命令。” 戊廿八却立刻用黄龙的命令堵死辛卅七推拒的理由。 “呵,我倒是觉得这件事你应该比我更容易做到。” 辛卅七眉头舒缓,笑了起来,意有所指的回答道。 “毕竟我可做不到像你这样来去自如。” 面对辛卅七的回答,戊廿八没有生气,而是陷入了沉思。 “我需要你的帮助。” 良久之后,他给出了回答。 “可以。” 辛卅七没有反对。 第29章 迫近 辛卅七与戊廿八终于达成共识之时,二人却不知道,在不远处,他们将要对付的目标——白十二同样也在招呼一位客人。 来者同样是白十二的老熟人,六扇门名捕彭震雷。 而之所以是他前来,而不是胡啸林和顾大良,自然是因为他腰间的那块代表着六扇门身份的令牌。 胡啸林和顾大良的身份终究是见不得光的。 当然,这其中会不会有胡啸林觉得这件事没办好,所以不想丢面子的念头在,那就只有他自己知道了。 “这样都让人从你们眼皮底下逃了?” 而白十二在听完了彭震雷的叙述之后,立刻便毫不客气的带着些许讥诮语气的质问,似乎也间接证明了这一点。。。 “我们也是想到那个天衍门的贼人竟然胆子这么大,敢利用衙役的身份闯进这戒备森严的城东。” 面对白十二的质疑,彭震雷也实在是没有什么底气说出反驳的言语,只能苦着脸解释了一句。 “问题似乎不是出在这里吧?” 但白十二却颇有种抓住不放的意味。面对彭震雷的解释,丝毫不领情的再次说道。 “按照你之前所说,那个天衍门的探子可是在逃出去不久之后就发现身后有追兵了,就算他没有狗急跳墙跑进这城东,和之前的计划也相差甚远吧?你们六扇门的业务能力未免也太差了吧?” “人都已经逃了,现在再说这些也已经晚了,还是先来考虑一下接下来的事情吧。” 彭震雷虽然从未听过什么“业务能力”,不过从白十二的语气之中倒是能够了解他的意思,因此心中也不免生出了三分火气。 “什么意思?” 白十二倒是没有再继续火上浇油,而是略显疑惑的看着彭震雷,似乎没有听明白他的意思。 “那人是县衙之中的衙役,肯定知道你的身份,现在让其逃脱了,难保天衍门不会趁机报复,甚至选择以你作为突破口。” 彭震雷不知道白十二是真不知道,还是只是单纯的在装傻,只能十分详尽的向他解释道。 “那你的想法呢?” 白十二稍稍愣了下神后,面无表情的点了点头,反问道。 “引蛇出洞。” 彭震雷毫不客气的立刻便说出了自己的想法。 “拿我做诱饵?” “这城东封锁这把严密,而且到处都是巡逻的护院家丁,对方就算派人前来也肯定会选择少而精的方式,不可能派出大量人手,以你的武功,再配合我的埋伏,很可能将来人生擒。” 彭震雷似乎是担心白十二会怂,连忙向他分析道。 “就算来人数量、实力稍稍超出了预计,到时候也只要闹出点动静将那些护院家丁吸引过来,也足够将人吓走了。” 白十二听着彭震雷的分析,微低着头,沉默不语。 他自然不是担心自己,以他的武功,整个江湖上如今敢说稳稳压过他一头的,不过两手之数,在配合着彭震雷这位一流高手在一旁埋伏,除非是禅祖寺、太和山的两位巨头齐至,否则他真的不用担心自己的安危。 真正令他担心的,还是身份暴露这件事。 原本的他觉得这一次自己化名易容潜入城东,成为一名普通的护院之后,不会有什么特别之事发生,所以在化名之时,也只是简单的将名字从“十二”变成了“五”。 可在出了现在这档子事之后,天衍门中的那些有心人说不定会通过这个“白五”的化名联系到他的身份。 如果真的被天衍门知道了他的的身份,那才是真的麻烦。 “我若是不出手,单凭你一个的话,有几分把握能抓住今夜闯入的天衍门高手?” 思索良久之后,白十二在彭震雷脸上都已经露出几分急切之情时,才语气郑重的开口问道。 “你不出手?” 彭震雷不由讶然的大量着他。 “你受伤了?” “没有,我只是担心会暴露身份。” “暴露身份?” 彭震雷有些愕然的看着他,不明白他为何会担心这件事。不过旋即,一个名字出现在他的脑海之中,令他的脸色瞬间变得无比难看起来,看着白十二的眼睛更是直接瞪圆了,仿佛下一瞬就要从眼眶之中弹出来一般。 “公,不,小,朱小姐她难道。。。” 因为心中的猜测实在是太过令内心震动,彭震雷的言语都变得断断续续起来,声音更是情不自禁的颤抖着,牙齿也仿佛是光着身子站在暴风雪中一般,上心磕碰着。 而当看到白十二一脸郑重又无奈的点了下头后,他的心情反而莫名其妙的镇静了下来,就像是饿过头了人突然间感觉不到饥饿了一样。 “尚不知道敌人的数量和实力,我现在就算说了,你自己心中又能相信几分?” 尽管看上去似乎已经镇静了下来,说话也恢复了正常,但彭震雷却不自觉的和白十二拉开了一步的距离。 也许是担心自己和“疯子”站得太近了可能会被传染吧。 “若是能够确定天衍门潜入城东的人数,并且能够确保将其一网打尽的话,我倒是可以出手。” 刻意无视了彭震雷悄然向后挪了一步的做法,白十二说起了另一种方案。 “不,不行。” 但彭震雷却直接开口选择了反对。 “若是不放走一个舌头,让对方向天衍门头目禀报,确定你的武功很差的话,他们肯定还是会对你产生怀疑的。” 此刻的彭震雷显然已经不再将对付天衍门当做是最最重要的任务了,保护仙游公主朱瑾萱的安全才是重中之重。 “事不宜迟,我现在立刻便回去想办法让胡啸林他们全部进入这城东。” 而以这个目标为指导,彭震雷不敢再继续留在这里,准备趁着现在城东还未彻底陷入沉寂的时候,抓紧返回去将胡啸林、顾大良、叶弼和洪玉飞四人都弄进这城东来,以便利用这么多高手,完成抓住夜袭白十二的天衍门杀手的同时,又能够放走一个舌头洗清白十二嫌疑的目标。 “如此也好。” 白十二倒是没有反对他的这个想法。 “对了,将我这块锦衣卫小旗的令牌也拿去好了,应当可以让你节省不少麻烦。” 而在眼看着他转身就要离开之时,白十二还出声叫住了他,从怀中掏出了那块锦衣卫小旗的令牌甩给了他。 彭震雷接过令牌,立刻火急火燎的离开了。 白十二看着彭震雷消失的背影,脸上的神色也变得凝重起来。 黑暗笼罩之下,原本就因为诸多豪绅富户家中的护院到处巡逻而显得气氛紧张的城东,暗流涌动。 看似十分牢固的封锁,在不知不觉之间已是漏洞百出。 只不过有的人利用的,是人脉与金钱的力量,而有的人利用的,是更加霸道的,代表着官府与朝廷的力量。 。。。 在城东暗流涌动之时,灯火通明的南新县衙之中,此刻却完全是另一番景象。 尽管傍晚时分,埋伏在县衙之外的“锦衣卫”们拉了胯,未能通过跟踪那个逃走的衙役密探找到天衍门的据点乃至老巢,但对于知县黄祥符来说,却是没有太大的影响,毕竟他完成了与白十二之间的约定,而且得到了自己想要的。 而一次性抓住了这么多的天衍门密探的黄祥符,却并未立刻便展开审问,而是先行去向知府陈安悟禀报了情况。 他看的很清楚,连小小的南新县衙之中都抓到了将近二十个天衍门的密探,那府衙想必也少不了。 所以,他在向陈安悟禀报之时,不着痕迹的向陈安悟提了一句。 不管怎么说,陈安悟之前对他还算是信任,没有陈安悟的首肯,他也无法封锁县衙,自然也就不可能抓住这些天衍门的密探。他现在这么做,也算是投桃报李了。 陈安悟哪里会听不出黄祥符的意思,趁着天色还未黑,衙门之中的大多数人员还未离开,立刻有样学样,封锁了府衙。 不过,他就不用再像黄祥符之前那般只能通过故弄玄虚来诈那些天衍门的密探了。 毕竟黄祥符抓住的那些天衍门密探可是实打实的。 而给陈安悟通了气,让其得以清理一遍府衙之后,回到南新县衙的黄祥符才开始了对被抓的那些天衍门密探的审问。 酷刑之下,必有懦夫。 不过一个时辰之后,第一个人便张开了嘴。 有了第一个,其他还在死撑的人便因为觉得继续自己继续死撑已经没有了意义,更担心其他人将所有秘密都吐露,自己失去利用价值,纷纷抢着开口。 而成为他们供词第一批受牵连的,并不是别人,而是同在府衙以及其他衙门中潜伏的那些天衍门探子。 不过,除了陈安悟因为有黄祥符的及时提醒,先行封锁了府衙,不许人员离开,所以抓住了不少探子之外,其他衙门中的那些探子,已经得到了天柱星君的通知,及时的逃离了,哪怕得到消息的几个衙门立刻派出大量人手实施抓捕,也只有寥寥几个倒霉蛋因为当值或是其他原因被抓获。 但仅仅是南新县衙和洪都府衙的损失,就已经足够天柱星君感到肉疼了。 毕竟南新县衙和洪都府衙这两个衙门是城中最好渗透进去的衙门,也就数这两个衙门中的探子数量最多。 天柱星君手下除开甲、乙、丙、丁之外的六队人手,瞬间便近乎“团灭”了两队,其损失已经不能单单用伤筋动骨来形容,而是刮骨剔肉。 而损失越是越大,越是感觉肉疼的天柱星君,对造成这一切的那几个罪魁祸首就越是恨得咬牙切齿。 只是黄祥符身为南新县知县,堂堂六品官员,且去年才刚刚上任,身上并无可供拿捏的把柄,天柱星君就算心中再如何愤恨,短时间里是明显动不了黄祥符一根汗毛的。 因此,他只能将全部的愤恨都宣泄到另一个人的身上。 这个人自然便是与黄祥符合谋,搞出这个令他肉疼阴谋的白十二了。 尽管他知道白十二是锦衣卫的暗桩,但因为泉州府的事,天衍门早就和锦衣卫不死不休了,如今锦衣卫在洪都府城里的人手又不多,正是动手铲除白十二这个暗桩的大好时机。 当然,在天柱星君看来,若是能够活捉对方,折磨对方,从对方口中逼问出锦衣卫其他暗桩的下落,并将其全部拔除的话,那更是再好不过了。 。。。 午夜子时三刻,夜色正浓。 头顶的那一弯月亮也不知在何时躲进了厚重的阴云之中。 不过,月亮洒下的光辉消散了,城东倒是依旧到处火光点点。 毕竟,不同于城中大多数连灯都舍不得点的穷苦人家,城东的这些豪绅富户之家,向来是不吝啬蜡烛、灯油的。 若是谁家的门楣之上不挂上两个大大的灯笼照亮自家大门,那可是足以令其羞于见人的。 更不用说,最近一段时间来因为担心那飞贼“无影鼠”光顾,各家各户豢养的护院家丁们都是整夜整夜的提着灯笼、油灯巡逻的。 当然,也少不了负责打更,报告时间,提醒人小心火烛,盗贼的更夫了。 “哎呦,辛老哥,您辛苦。” “哎,这都已经十多年了,习惯了,习惯了。” 不同于其他那些穷困的坊市,城东的打更人有两人,一人上半夜,一人下半夜,而且也不是像其他坊市那般,每隔一个时辰才打一次更,而是每隔两刻钟便要打上一次。 毕竟城东大户人家,需要注意时间的次数多,自然就需要打更人更频繁的提醒。 例如现在这些正在巡逻的护院们的交接班,也是靠着打更人给出的时间来确认交接时间的。 而子时四刻,正是此刻与辛卅七聊天的这队护院们的交接班时间。 “不过这都子时四刻了,何春他们怎么还不来交班啊?!” 眼看着打更的辛卅七都出来了,护院的小头目难免有些抱怨。 “嘿,说不定是小春他多喝了几杯,所以一时间忘到脑后了。” 辛卅七就像是看热闹不嫌事大一样,撩拨了一句。 “你们应该也知道小春,那可是向来见了酒就和见了亲人一样,连老辛我现在都不敢去找他喝酒了。” “这个何春!” 本就对在这三更半夜时候巡逻深感不满的一群护院,被辛卅七这么一撩拨,登时纷纷怒了。 “我看啊,你们还是去看看的好。” 辛卅七颇有些幸灾乐祸的说道。 “可。。。” “放心去好了,就这一小会儿功夫我老辛还是能帮你们看看情况的,还是说你们不信任老辛我。” “那哪儿能,辛老哥您说笑了!那,就劳您辛苦一小会?” “行了,行了,去吧,改天请老辛我喝一杯就行了。” 拎着灯笼的一群护院气势汹汹的离开之时,另一群全身包裹在黑色夜行衣之下的人出现在了辛卅七身边。 第30章 偷袭 “老辛,老辛!” 不过盏茶功夫之后,之前离开的护院们便再度脚步匆匆的返回了,比起之前离开之时,看上去人数似乎也多出了近一倍。 “老辛你怎么回事?” 而远远的看到辛卅七之后,领头的护院小头目以及在他身边的另一个看起来也像是护院小头目的人,更是直接不满的大声嚷嚷了起来。 “怎么了?” 辛卅七看着他们,脸上有些茫然,似乎不明白他们为何将不满向他宣泄。 “还怎么了。” 之前离开之时还好言好语的护院小头目,此时的脸上满是愠怒,看上去好像对辛卅七有着诸多不满一般的开口抱怨起来。 “现在才刚过子时三刻你就出来打更,害的我们都以为真的到交班的时间了,你还好意思问怎么了?” “嗯?才刚过子时三刻?” 辛卅七原本疑惑的脸上顿时露出几分讶然。 “不可能啊,我离开的时候明明看到。。。” “怎么不可能,肯定是你舍不得点油灯,看错了。” 未等辛卅七说完,另一个护院小头目立刻毫不客气的打断了他,而从他口中的怨念,以及联系之前的事情来看,他应当就是应当接下一班的那位何春了。 “这个。。。” 辛卅七似乎被戳中了软肋,脸上的神情顿时变得讪讪,嘴上也变得结巴起来。 “幸好这一次你先遇上了我,要不然你这一回打错了,又该要挨罚了。” 见辛卅七这副模样,众人哪里还不明白,那个护院小头目更是一副无奈的模样。 “嘿嘿。” 辛卅七脸上露出了几分略显尴尬的笑容。 “咳咳,明天,明天老辛我一定多打上几壶好酒来好好谢谢几位。” “好酒啊,真的必须得有好酒啊。” 何春等人一副毫不客气的模样。 “一定一定,我老辛一口唾沫一颗钉,说是好酒就一定去打几壶好酒来向几位好好赔罪。” 。。。 辛卅七很快的用口头的保证摆平了何春等护院们,回到了家中。 “他们已经离开了,待到子时四刻,我们便立刻出发。” 对着空无一人的房间,辛卅七仿佛是自言自语一般轻声说了一句。 但下一刻,数道身影便显现在房中,看起来就如同鬼影一般突然出现。 “注意等下跟紧我,记住我之前对你们所说的各个护院队伍的巡逻方式,注意躲避他们。” 虽然辛卅七只不过是辛队之中地位最卑微的人,但在此时,听到辛卅七这一副仿佛是他们上司的口气,房内的诸多身影却没有半点的反应。 哪怕他们其中除了戊廿八之外,都是出自甲队。 因为他们就算心中的确会因为辛卅七的语气感觉心中不快,在此时此地却也无法反驳辛卅七。 毕竟辛卅七已经在这里潜伏了十多年,别说他们出身甲队,就是天柱星君亲自前来,在这里,估计也要听从辛卅七的指示行动。 因为只有那样,才能尽可能的减少出现意外,才能尽可能快速且完美的的完成任务。 而辛卅七在说完最后一遍叮嘱之后,也没有如小人得志一般,想要借助这个机会尽情的享受一番指挥甲队的念头,而是闭上了嘴,让黑暗的房间再度陷入了原本的沉寂。 直到子时四刻的到来 “时间到了,出发。” 辛卅七将原本就放在手边的打更用具拿起,打开房门率先离开了房间。 但屋内的其他人却并未随着他自大门走出,而是再度隐入了黑暗之中。 辛卅七如同往常一样的关闭大门,开始了自己的打更工作。 唯一的不同,或许就只有内心了。 尽管他的外在表现的十分沉静,似乎和以往没有什么不同,但当真的敲响了手中的梆子,开始报时之时,他的心中却开始不可自抑的产生了担忧、焦躁、不安等等情绪。 虽然在傍晚时候与白十二喝酒之时,他并未感受到白十二这个“锦衣卫暗桩”的特别之处,而且,这一次为了对付白十二,天柱星君派来了甲队中的甲子、甲丑、甲寅、甲卯、甲辰五位排名最靠前的高手,看起来胜券在握。 但不知道为何,辛卅七的心中却依旧难以安宁下来。 更令他心中愈发感到不安的是,又在心底详细的思索了一番之后,他却没有找到半点能让自己如此不安的原因。 ‘或许,我只是太过担心这次任务失败的后果了吧!’ 无奈之下,他只能在心底这样自我安慰。 “铛铛,铛~铛~铛~” 两短三长的梆子声响起,通知在自己周围的甲队五位高手已经到了目的地之后,辛卅七心中的不安变得愈发严重了起来,而感受到右眼皮开始剧烈跳动之后,他已经有些希望甲队的人能够停止任务,先行离开了。 但很可惜,他的不安终究只存在他的内心之中,跟在他身后的甲队五人在没有读心术的情况下,哪里能够知道他心中的念头。 “辛老哥,你这打更的声音好像不对啊。” 而且,听到他与平日里十分不同的打更声音的护院们此时已经靠了过来,任务已经正式开始,显然已经没有时间让他后悔了。 “嘿,这不是看到你们,想和你们开个小玩笑吗。” 压下心中强烈的不安,辛卅七故作轻松的笑着回答道。 “嘿,辛老哥,这玩笑有您这么开的吗?两短三长,三长两短!您这不是咒我们呢?” “就是就是。” “哎呀,行了行了,是老辛我错了,我错了行不行,明天,明天一定给你们赔罪。” “不对啊,辛老哥,听您这意思,似乎不是在和我们开玩笑,是有事吧?” “就数你小子灵醒。” 辛卅七没有否认。 “你们那位新来的白小哥今儿个在吗?” “哟?辛老哥,您找我们白头儿有什么事啊?” “嘿,能有什么事,你们也知道之前我和你们李头喝酒的时候,认识了你们这位白小哥。。。” “所以辛老哥您从李头那里知道了我们白头儿的本事,觉得白头儿以后会飞黄腾达,所以就想着再和我们白头儿亲近亲近?” 一群护院没等他说完,便抢先替他说道。 “咳咳。” 辛卅七似乎是因为被戳破了心思,脸色有些尴尬,连连咳嗽起来,但也等于是默认了对方的这番话。 “呵,辛老哥不用这么难为情,我们白头儿有本事,那可是我们都公认了,要不然,主家怎么可能在这么短短几天里就提拔他当我们头儿呢?” “咳咳,嗯,既然这样,你们还不帮老辛我去请人?” “诶,行吧,谁让您辛老哥面子大呢,您先在这喝碗凉茶等会儿,我去帮您叫白头儿过来。” 看着护院转身返回院子,一直在暗处跟随着辛卅七的甲队五位高手,纷纷按照计划开始了突袭前的准备。 。。。 “辛飒?” 正在院中乘凉看星星的白十二,听到护院的回报之时,脸上不由的露出几分奇怪,心底则警惕了起来。 他与辛卅七虽然抬头不见低头见,但之前在李栋房中喝酒才不过是第一次正式的见面,现在辛卅七却在这半夜三更主动前来找自己,由不得他不心中起疑。 “嘿,那老倌儿似乎是从李头那里听说了白头儿您的那些事,所以有心想要攀附一二。” 护院的语气带着恭维,心底却没有什么嫉妒白十二的念头。 白十二在短短十多天里接连被拔擢,现在已经升到了仅次于李栋的护院二把手的高位,底下的护院们虽然心中羡慕嫉妒,但却没有几个心中真的不服白十二的。 因为他们发现自己和白十二实在是相差太远了,根本轮不到他们去嫉妒。 就如同拉着货物的挽马或许会去嫉妒同样公认驱使的骏马,但却绝对不会去嫉妒在天上翱翔的飞鹰。 相反,他们现在其实和辛卅七的心思(自以为的)是一样的,都是想要趁着白十二还未彻底飞黄腾达之前先和白十二拉上关系,期望以后能沾点白十二的光。 也因此,他们才不会对辛卅七的要求感到奇怪。 “是吗?” 白十二却似乎对他们心中的这种念头没有什么概念。 当然,这或许也是因为从一开始,他来做这个护院的目的,就只是单纯的为了调查天衍门中极天的老巢是否在城东,他心中清楚,在这件事结束之后,他就会连这这个身份一起在这些认识的人眼中消失,所以他才会对这些人心中的想法压根不在乎。 “好吧,那你就去让他进来好了。” “好嘞。” 护院笑着回去向辛卅七告知这个好消息去了,但听到这个“好消息”的辛卅七,虽然嘴上的确是在笑着,但这笑容有多勉强,就只有他自己一个人心中清楚了。 “这,不好吧,我,我。。。” 更令他感觉进退两难的是,他还想不出什么理由拒绝。 毕竟刚刚的他可是承认了自己要见白十二是为了与白十二亲近一二,甚至攀附的,现在这么好的机会摆在他眼前,他若是拒绝的话,想必立刻就会引来白十二的怀疑。 不远处,将身影埋藏在阴影之中的甲队五个高手,也发现了辛卅七此时所面临的进退维谷的局面。 但他们除了心中感到焦急之外,显然无法给辛卅七提供任何一丝帮助。 “要不要冲过去,门口不过就几个护院,而且看起来,他们也不过只会些粗浅功夫,很快便可以解决掉。” 脾气比较冲动的甲卯忍不住向队长甲子建议道。 “再等等。” 皱着眉头的甲子看着辛卅七,最终还是摆了摆手。 “先看看辛卅七自己能不能解决。” 但辛卅七却令甲子差点忍不住就同意了甲卯的建议,还是看到了辛卅七暗中打出的安心的手势之后,他才忍住了这种冲动。 辛卅七的解决方式,是跟随对方进入院子去见白十二。 不过,辛卅七这么做却也是有着自己的考量的。 或许他无法让白十二出来见他,但他等下却未必不能让白十二送他出门,而只要能够让白十二出的大门,那就是甲队绝佳的动手时机。 而现在唯一令他担忧的,就是甲队的五个人能否沉得住气,又能否在这段时间里不被到处都有的巡逻护院队伍发现。 。。。 辛卅七与白十二之前的见面倒是十分的“和谐”,在辛卅七刻意奉承吹捧的情况下,白十二除非懂得读心术,否则还真的无法从表面上看出些什么反常。 哪怕是辛卅七刚见到他之时的异样,也完全能够用紧张与尴尬解释过去。 毕竟就在不久之前的傍晚,辛卅七和白十二见面之时还是和李栋一般,以一副长辈的模样出现,现在却要刻意对白十二进行奉承和吹捧,难免心中会有些尴尬与疙瘩。 而辛卅七内心之中,也的确感受到了尴尬,对白十二的吹嘘与奉承更是令他感觉有些恶心。 不过,当不算太长的聊天结束之后,白十二的行动却令辛卅七感觉自己之前所遭受的一切都没有被白白浪费。 因为白十二真的如他之前所预想的那般,站起身来,起身将他送出了大门。 辛卅七的心又不自觉的剧烈跳动了起来,而脸上更是因为兴奋而涨红了,昏暗的灯光,已经他低垂下的头,遮掩住了这一切。 倒是之前一直参与其中的那个护院在看到辛卅七这般的恭敬之后,心中忍不住对他有些鄙夷,觉得他以前的种种表现实在是虚伪。 不过,在鄙夷之余,他自己心中也忍不住嘀咕,觉得自己是不是也要像辛卅七这般恭敬才能得到白十二的青睐。 但就在他看着辛卅七离开的背影,心中还在思考这个问题的时候,耳边却突然听到了一阵破空声,紧接着一个模糊不清的物件便从他的眼前飞了过去,令他直接愣在了原地。 “啊!” 而马上,一声惨叫猛的响起,将他从呆愣之中唤醒了。 他也看清了那个倒在地上,发出惨叫的身影,正是他之前在考虑的,是否要全面跪舔的头领白十二。 当然,他也终于知道了刚刚从他眼前飞过的那件物品的真容。 因此,这件物品,此时正插在白十二的胸口,被其用手死死的攥着。 不过,他知道的似乎有些太晚了。 下一刻,又是一阵破空声传来,而这一次,却再没有任何东西从他眼前划过了,有的只是胸口传来的,令他感觉有些不真实的疼痛。 “噗通!” 他也倒在了地上。 只是与还在哀嚎的白十二不同,他的眼睛瞪得大大的,却已经再没有发出任何声音的能力了。 第31章 陷阱 一击得手。 甲队五人却没有立刻远遁千里,相反,五人直接冲着倒在地上的白十二冲了过去。 而原本在地上哀嚎的白十二,似乎也意识到了自己的危险处境,立刻一边继续惨叫着,一边向着大门的方向努力但却缓慢的爬去。 看上去,被暗器击中的伤口大大拖累了他的行动力。 但冲在最前面的队长甲子却总感觉有什么地方不对,可仓促之间,这个念头却也只不过是在他脑中一闪而过罢了。 他们五人出手迅速且默契,对方也已经中了暗器倒在地上惨叫,他们只需要冲过去制服对方,然后趁着周围的那些护院们还未反应过来之前带着对方离开,这次的任务便能够圆满完成了。 “嘣!” 只可惜,令他们五人感到毛骨悚然的声音却在他们即将扑到白十二面前之时,在他们耳边响了起来。 “强弩!” 队长甲子的声音穿破了浓浓的黑暗,传到了所有人的耳中,但很可惜,已经太晚了。 “嗤!” 伴随着令人牙酸的,利器刺入身体,甚至撞到骨骼,强大的劲力使得骨头崩裂的声音,甲寅原本和其他四人一起向前狂奔的身影,却像是突然撞到了一堵无形的墙一般,短暂的停顿之后,身体向后倒飞而去。 已经停住了向前奔去身形的甲子,看到这一幕,不禁目眦欲裂,不过,并未失去理智的他,心中却清楚,现在不是给甲寅报仇的机会,相反,他必须立刻逃离,率领其他三人逃进黑暗之中,逃离城东。 任务已经失败了。 能令原本正在向前急奔的甲寅如被击中的娃娃一般倒飞而出武器,想必只有军中的蹶张弩,因为可以用脚上弦,其威力甚至可比两到三石的强弓。 而在这么近的距离被弩箭射中,倒飞而去的甲寅,他连看都不用看,便已经可以宣告甲寅的死亡了。 当然,对甲子来说,更重要的是,这一支弩箭足以证明,敌人早就已经有所防备,若非是对在这里生活了十多年的辛卅七没有产生什么怀疑,这一次估计他们连见都见不到白十二,就要被围歼了。 想到这里,甲子的心中竟忍不住有些庆幸。 但在他行将转身之际,白十二那还在“顽强”的向着大门内爬行的身影出现在了他的眼中,令他眼中登时冒出一股狠绝。 既然已经抓不到活口了,那就杀了吧。 心中下定决心,他手上便立刻出现了数枚暗器,并毫不犹豫的甩向白十二。 “走!” 将暗器甩出之后,他也没有再去观察是否射中了白十二,而是立刻冲着陷入惊惧之中的甲丑三人大声吼了一句,然后率先转身向着没有灯火照耀的黑暗之中冲过去。 但他却不知道,他的两次出声,已然让藏身暗处,手持蹶张弩的胡啸林注意到了他。 熟练上弦,搭箭之后,胡啸林将弩箭对准了他。 “嘣!” 伴随着弓弦崩动所发出的闷响,弩箭携带着弩臂所赋予的巨大动能,发出刺耳的呼啸声,直冲着甲子的胸腹之间飞去。 不过,相比起被偷袭的,倒霉的甲寅,已经有了防备的甲子,在弓弦颤动的声音传到耳中之时,身体便立刻本能的做出了回避的动作,悬而又悬的堪堪避过了这根只要与他的身体发生任何一点亲密接触,都会给他带来无穷痛苦的弩箭。 “啧!” 眼见甲子避过了自己的射出的弩箭,胡啸林忍不住撇了撇嘴,发出一声不知是可惜还是嫌弃的声音后,便将手中的强弩扔到了院中,一声长啸后,脚下发力,身体如一只展翅的大鹏一般,扑向甲子等正在逃命的四人。 而隐藏在四周的叶弼、洪玉飞与彭震雷,也在得到胡啸林的讯号后,从黑暗之中直扑向甲子四人。 。。。 之前听到了甲子五人弄出的动静后,立刻像是受到了惊吓一般,仓皇逃跑的辛卅七,在逃过了拐角之后,却没有再继续装着逃跑,而是站在黑暗之中,看着发生的一切。 自然的,当他听到了弩弦崩动的声响,看到了黑暗之中射出的弩箭将一个同伴的身形直接顶回去之后,他心中也已经明白了: 这是锦衣卫早已布好的局! 为的当然就是引他们上钩。 任务失败了。 这令辛卅七心中深感挫折。 因为这一次的任务,算是十多年来他第一次参与的重要任务,也是他鼓起最后那点还未被平凡的生活所磨平的不甘所作出的最后努力。 但现在,任务失败了,再次经受了这么大打击的他,心中的颓丧可想而知。 而更令他感到难受的,却还远不止于此。 因为这一次的任务,他原本平凡的潜伏生活肯定要画上个不怎么圆满的感叹号,宣告结束了。 毕竟锦衣卫们又不傻,不可能会相信他“这只是巧合!”的这种说辞。 十多年的生活一夜之间就彻底被瓦解,明天的自己也不知道会在何处醒来。 若是任务成功了,他立下了功劳,心中倒还能有几分底气,但现在,任务失败了,他心中的心气儿也顿时烟消云散了。 他的内心之中满是对未来不确定的惆怅,以至于他已经不在乎还处在危险之中的甲子四人能否成功逃离,哀叹了一口气之后,便快步奔向家的方向,准备收拾一下,赶在锦衣卫们反应过来之前,速速逃离。 但也许是内心之中对未来的忐忑令他的头脑无法再冷静,也许是心中认定锦衣卫正在集中全力抓捕甲子四人,肯定无暇顾及他这个小人物。 直到一把雁翎刀架在他的脖子上之时,他才终于醒悟过来: 自己实在是太过大意了! 但很显然,现在再醒悟,已经有些太晚了。 伴随着脑后传来的剧痛,他的眼前一黑,陷入了昏迷之中。 在昏迷之前,他竟然还有心情为自己感到庆幸。 “只是打昏我,看样子,我这一次应该暂时死不掉了。” 而在辛卅七陷入昏迷之时,原本沉寂、黑暗的城东,却仿佛是被引燃了引线的一堆炸药,猛然间爆发出了巨大的声响,闪耀出耀眼的光芒。 第32章 落幕 深夜接近丑时之际,原本沉寂的城东突然变得热闹了起来。 到处都是呼朋引伴,吆五喝六的护院们,而他们每个人的手上差不读都提着可以照亮的走马灯、油灯,以及最多的火把。 东城进了贼人! 早已睡下的各大院的主人纷纷被从睡梦之中唤醒,而还未等他们发怒,一个令他们心中畏惧的消息便将所有人的起床气都拍了回去。 自从半个多月前传出消息,江湖中绰号“无影鼠”的飞贼要赶来城中进行偷窃之后,他们所有人的神经差不多都紧绷了起来,生怕自家遭到那“无影鼠”的光顾。 丢失财物不说,说不定还会因此爆出什么丑闻。 原本他们已经开始怀疑这件事的真伪了,但两日之前突然爆出了本地市偷被一个人连夜抓住审问的消息,令他们心中的神经再度绷紧。 但他们却没有想到,不过两天之后,今天夜里城东就真的进了贼。 心中有鬼的人,也顾不得睡觉了,立刻便挥退所有人,去查看自己藏起来的秘密、宝贝。 而更多的人,却是愤怒。 于是,在他们的愤怒命令之下,整个城东变得无比热闹起来,大多数的院子更是被各种灯烛火把照的宛若白昼一般。 不过很快,新的消息便传来。 来的贼人并不是之前所说的那个飞贼——“无影鼠”,而是一伙明火执仗,行暗杀之事的强人。 而这个消息,无疑使得原本就处在愤怒之中的主人们,心中多了几分畏惧。 毕竟飞贼只不过是求财,而强人,那可是连命都要啊。 好在,很快新消息便传了过来,那闯入城东的几个贼人,两个横死当场,两个被抓,剩下一个也已经仓皇逃出了东城。 原本心中畏惧不已,生怕自己遭了殃,成为刀下亡魂的主人们这才松了口气。 不过在心中的畏惧消失之后,更大的愤怒瞬间便再度占据了他们的内心。 “这南新县衙、洪都府衙和布政司衙门都是干什么吃的?!挡不住来无影去无踪的飞贼倒也罢了,现在倒好,竟然都已经有贼人敢明火执仗的闯入城东刺杀了,这城中到底还能不能呆了?!” 而他们宣泄愤怒的对象,首当其冲的,自然便是城中的诸多衙门。 这也是应有之意,毕竟负责城池安全的,就是这些衙门。 除了衙门之外,第二个令他们感到愤怒的对象,却有些出乎意外。 他们将矛头指向了消息中被刺杀的那个人。 因为他们觉得,这些事情显然都是那个被刺杀之人所引来的。 要不是他在城东,怎么可能会引来这种危险。 而当被刺杀之人的身份传来之时,他们所有人却都选择了闭上嘴巴。 因为根据最先的传来的消息,被刺杀之人,是锦衣卫的一位小旗官。 今夜这一切,也是锦衣卫利用这个锦衣卫小旗设下的陷阱,为的就是引诱贼人上钩。 得到这个消息,他们内心之中,其实更加认同之前的那个想法了,但忌惮于锦衣卫的身份,他们却不敢再宣之于口,只敢在内心之中,或是家人之间互相吐槽、怒骂几句了。 而当他们知道了被锦衣卫抓住的那两个贼人在被抓住之时便立刻服毒自杀了之后,他们更是不敢再就这件事多说半个字了。 死士。 他们虽然都只是听说过,但却显然并不妨碍他们对这两个字感到深深的畏惧。 毕竟能够豢养死士,而且敢于派出死士刺杀锦衣卫小旗的人或势力,其背后有多么恐怖,他们心中还是能够想象到的。 这样的可怕的存在,还是不要与之有半点沾染的好。 大多数的豪绅富户心中都抱着这样的想法,然后瞬间归于沉寂,仿佛之前的一切从未发生过一般。 只有一户人家此时的心情像是哔了狗一般想要骂人。 这自然就是白十二当护院的杜府了。 尽管杜府的当家人杜霖季早就看出了白十二的不平凡,但他怎么都没想过,白十二竟然会是锦衣卫派来潜入的暗桩。 因此在见到了那块锦衣卫令牌,知道了白十二的身份之后,他的心立刻就沉到了谷底。 虽然生活在城东,但身为商人的杜霖季和城东的诸多士绅豪商们比起来,只是个微不足道的小人物,连那些人都对锦衣卫避之不及的情况下,他又怎么愿意与锦衣卫扯上半点关系呢。 况且,他可没有忘记,自己之前差不多等同于是无偿的从白十二手中弄到了躺椅的生产方法,并且很是赚了一笔。 占了锦衣卫的便宜,自己还能有好果子吃吗? 退一万步说,就算白十二大人有大量,当他是个屁,把他放了,那今夜派出那五个死士刺杀白十二的幕后真凶会轻易的放过自己吗? 杜霖季自己心中都不愿相信。 想到那个可怕的后果,杜霖季心中下了狠心。 。。。 当胡啸林等人听到杜霖季愿意把一半的家产献给他们几人之时,几人脸上的神情都是无比茫然的。 他们有些不明白杜霖季的逻辑。 难道是想要向锦衣卫投效? 可我们这些人之中有一个算一个,哪有人是真的隶属于锦衣卫的? 但面对几人的推拒,杜霖季却认为他们是在嫌少。 于是,咬碎了槽牙之后,杜霖季直接一狠心又加了两成。 这一下,在感到更加懵13之余,他们的心思也忍不住活络了起来。 杜霖季再如何是个小人物,能够在这城东有一处宅子,其家产之丰厚便可想而知了,而现在,他们能够拿到对方七成的财富,哪怕仅仅只是对方积存的浮财的七成,也是一笔很客观的数目了。 不过,几人心中却也明白“天下没有免费午餐”的道理,在思考片刻之后,便决定还是先听听杜霖季的条件。 而杜霖季见几人终于松口了,心中不由的松了一口气,说出了自己的条件。 保证一家老小的安全?! 在听到杜霖季的条件之后,几人一时间觉得自己是不是幻听了,再三确定了对方提出的的确就是这个条件后,立刻点头答应了下来。 而“身受重伤”的白十二,就这么被这几个“见利忘义”的家伙抛到了脑后。。。 第33章 脱身与担忧 连当初极为擅长暗器功夫的苏良志的暗器都不惧的白十二,这一次自然不可能就这么轻易的栽在天衍门中极天的甲队五人手上。 至于甲队队长甲子所看到的白十二捂着胸口躺倒在地上哀嚎,以及后续挣扎着爬向杜府大门的情形,自然都是白十二的演技。 其实,白十二的演技并不如何精湛,只要仔细观察,然后稍稍思索就能看破。 只不过,在当时昏暗的烛光之下,在一击得手后的情绪亢奋之下,甲队五人全都没有想过白十二中了暗器倒地惨叫的情形会是装出来的。 而当胡啸林手中蹶张弩的弩箭带走了甲寅的性命,情势瞬间逆转之后,甲队的其余四人就更没有闲暇去仔细观察还在地上爬行的白十二了。 哪怕是不放心,又将手中暗器全部甩出,想要补刀的甲子,在将暗器甩出之后,其实也只是在转身之际用余光瞄了一眼,见白十二爬行的身影停在那里不动了,当然下意识的便认为自己的暗器奏效了,白十二已经死了。 再之后,忙于逃命的甲队四人,在胡啸林等人的追击之下,又哪里还有余裕和胆量再回头看向白十二的方向。 倒是被生擒的二人在服毒自尽前的,在这世上的最后一段时间里看到了白十二像没事人一样坐在大门的门槛之上,脸上带着百无聊赖的表情看着他们,但在这弥留之际,他们除了脸上露出无比惊愕的表情,死不瞑目的盯着白十二之外,却已经再也无法去追究真相,更无法将这件事传回去了。 他们作为天衍门中极天中唯二看到真相的人,却永远的留在了城东的杜府大门外的街道上,自然的,在天衍门中极天已知的情报之中,白十二此时已经是一个死人了。 而且还应当会被天柱星君当做是这一趟任务唯一的“亮点”,禀报给黄龙,以此来证明,他的手下其实没有那么无能,在锦衣卫事先防备森严的情况下,他的手下们也没有任何畏惧的以命换命,拔除了锦衣卫在城中的这枚暗桩。 至于为何他这个中极天负责情报的头目,为何没有事先就察觉到锦衣卫早有防备,而且防备森严,想来就只能用一句传承数百年的“至理名言”来解释了: “不是我等属下不努力,实在是奈何锦衣卫有高,不,太狡猾啊!” 。。。 白十二消失了。 在被杜府“请来”的城中名医言之凿凿的确定已经不治身亡后消失了。 哪怕是胡啸林等人也不知道其又跑去了哪里。 胡啸林自然是不愿看到这种局面的,现在的他恨不得立刻和白十二一起离开,以便尽早见到朱瑾萱,然后劝说朱瑾萱赶紧离开这洪都府城,跑的远远的。 就算朱瑾萱依旧顽固的不愿听从他的建议,他也可以就近或贴身保护朱瑾萱的安全。 但白十二的一番话,却又令他只能无能狂怒的任由好不容易找到的白十二就这么再度消失在他的视线之中。 “昨夜放走了那个舌头之后,你们几个人肯定已经被天衍门盯上了,今夜之后,天衍门必然会疯狂的追寻你们的踪迹,你们现在去哪里,哪里就是天衍门关注的焦点,你真的想好了要现在就和萱儿碰面吗?” 虽然很不想肯定白十二的这番话,虽然对再次被白十二“算计”了很是愤怒,虽然可以用“有顾大良的易容术做掩护”作为借口,但在这些情绪都再度被压下之后,他还是不得不承认,白十二的话有道理。 顾大良的易容术是很高明,但世上的事情从来都不可能做到天衣无缝,有的只是尽可能将失败的概率降低而已。 而对于朱瑾萱的安全这等事情,他显然是不敢有丝毫的赌的心思的。 所以,很显然,眼下最为安全的方式,的确就只剩下了白十二所说的这一种。 他们几人就在这城东杜府,哪里都不去,如同黑夜之中熊熊燃烧的火把一般,牢牢的吸引住天衍门的那群飞蛾的注意。 如此一来,朱瑾萱就足够的安全了。 当然,这个时候的胡啸林也才终于想明白,白十二为何要在那前来刺杀的五个天衍门刺客面前演上那么一出略显窝囊的戏。 也终于明白了白十二为何之前会毫无顾忌的直接找上他们寻求帮助。 但他其实有些高估白十二的头脑了。 虽然头脑转的的确不算慢,但这样强的布局能力显然并不是白十二所能拥有的,况且,他又不是天衍门的尊主黄龙,怎么可能能够事先便确定天衍门会对他展开报复呢? 这一切,白十二只不过是顺水推舟罢了。 。。。 不过,不管怎么说,这一次的结果对白十二来说,无疑是个多赢的局面。 不仅通过与南新县知县黄祥符的合作,很是清除了一大批天衍门的眼线,令其损失不小,激起了天衍门的愤怒,而且还借着假死避开了天衍门的注意,逃脱了胡啸林的“纠缠”。 接下来藏身暗处的他,无疑就能够更加游刃有余的通过监视胡啸林等人找到天衍门的动向了。 唯一的不利消息或许就只剩下了人手不足这一点了。 他已经从胡啸林嘴中得知了其手下那些大内侍卫都在城外候命,但先不说远水解不了近渴,就算是胡啸林手下那些大内侍卫全部能够及时进城,在这天衍门中极天的老巢之中,不过十个人也只是杯水车薪罢了。 这一次虽然与黄祥符合作拔除了大量天衍门的眼线,但得到的反馈,也等于是给他敲响了警钟。 那就是天衍门在这洪都府里的确是地头蛇一般的存在,甚至于已经不能用地头蛇,该用地头“克拉肯”来形容了,单单是一个县衙便抓出了二十多人,那整座城池,整个洪都府中,天衍门中极天的势力又该到何种可怖的地步了? 白十二有些不敢想象。 而以天衍门中极天这样的实力,万一其要是狗急跳墙的话,以他们现在加起来才不过只有不到二十人的规模,该如何自保? 第34章 折中的计划 在白十二考虑着该如何在天衍门中极天可能做出的狗急跳墙举动下自保之时,远在数千里之遥的扬州府中,白十二的另一个老对手同样也在思考着这个问题。 这个人自然便是与黄龙一样同为天衍门尊主的青龙。 只不过与此时虽然损失惨重,但却依旧牢牢掌控着中极天的黄龙不同,青龙此时的处境显然就远没有那么美妙了。 原本他还想着通过向花琳琅学习易容术,潜入应天城,杀了背叛他的心月狐之后,依靠这件事带来的震慑力重新整顿东极天的。 但很可惜,因为花琳琅担心他会鸟尽弓藏,在不过数天之后,他的行踪便暴露了。 尽管在那之后,他利用对方帮助花琳琅送信当做借口,用十分残忍的手段,将那个平常给花琳琅送饭,这一次帮助花琳琅向外送口信的背叛者用近乎凌迟的手段活剐了,但这种做法除了泄愤之外,显然对他的本就不妙处境没有半点帮助。 相反,他的这种愤怒、残忍反而暴露了他此时的虚弱,在让其他人对他更畏惧的同时,心中对他的不满也达到了极点。 也许只需要一个宣泄口,这些积攒起来的不满便会彻底将他淹没,甚至将他彻底的镇压下去。 而心中同样知道这一点的他,同样在焦急的想着该如何解决这件事。 他倒是很想先解决掉被那些对他心怀不满之人所共同竖立起来的两顶旗帜——亢金龙、房日兔先推倒,但在他残杀了那个一直未花琳琅送饭的背叛者之后,二人已经变得无比警惕起来,二人几乎形影不离,特别是需要与他见面的时候。 他的剑法虽然高明,但却真的没有把握在其他人反应过来之前杀掉二人。 在没有合适的借口的情况下,他若是敢直接杀伐二人,那早已积存了诸多不满的其他人,想必立刻就会以此作为宣泄口,彻底的与他决裂,将他以及他极少数的心腹彻底铲除。 而至于之后东极天是否还会存在,又会以何种方式存在,到那时显然就已经和他没有半文钱的关系了。 所以,暗杀掉亢金龙与房日兔二人的方案只能被他无奈的放弃了。 放弃了这个最直接的方案,事情显然就又绕回了他直接的计划上。 先去应天杀了那个在他看来引发了这一切的罪魁祸首——心月狐。 可去应天暗杀心月狐,如何逃命是一个问题,想要解决,无疑就需要借助花琳琅的易容术,但他向花琳琅学习易容术的道路已经被亢金龙和房日兔堵死了。。。 这就像一个解不开的死循环一样,令他无比头疼。 不过,畏惧从来都是人内心之中最大的动力来源,对死亡的畏惧尤甚。 所以才会有人类面对各种必死局面之下,各种突破生理极限的奇迹发生。 在青龙这里,同样也是如此。 心中肯定不甘心就这么眼睁睁的看着局势一天天变得愈发对自己不利,看着死亡距离自己越来越近的青龙,在冥思苦想了数天之后,还真的被他想出了一个折中的计划。 而既然是折中计划,那必然就不是他能够一言而决的计划了。 。。。 “本尊主知道,你们二人此时心中对本尊主有了诸多怀疑,本尊主也清楚,无论如何解释,你们心中都不会相信的。” 在上次派出近乎全部刺客去刺杀心月狐之后,青龙终于再度召见了亢金龙与房日兔,而一见面,青龙便先说出了一番连他自己心里都不会相信的,向二人解释的话语。 “不过,本尊主现在也已经不敢奢望你们会相信了。毕竟现在的你们,已经与本尊主之间有了太多的分歧。不过,在一件事上,本尊主相信,你们与本尊主的利益却是一致的。” 所以,很快,他便直奔主题,说起了这一次召见二人的真正目的。 “那个叛徒,现在还活着,本尊主也知道,在私底下,有许多别有用心之辈从这件事上衍生出了各种各样的谣言,本尊主也懒得再继续去驳斥这些谣言,对那些不知真相、轻重之辈本尊主也懒得再费心思,但你们二人心中应该清楚,无论她背叛的缘由究竟是什么,单单是她背叛这件事本身,对我们会产生多么大的威胁。” 青龙的语气无比的郑重与诚恳。 他这倒也并非是单纯的演技,至少在说到心月狐的威胁之时,他的情绪的确是真的发自内心的。 而在这一点上,亢金龙与房日兔二人也不得不承认。 “尊主说的不错,她的背叛对我们是个巨大的威胁,可是,” 房日兔依旧面色冷峻,没有开口的想法,而亢金龙则面带为难的开口回道。 “之前的失败,无论是她自身还是六扇门,心中肯定都已经有了警惕和防备,在这个时候想要潜入应天暗杀,失败的可能性实在是太大了。况且,花琳琅那边,他们的易容术尚未掌握,这无疑也会使得成功率大大降低啊。” 听到亢金龙说起花琳琅,青龙的心中不由的涌起一阵怒火: “要不是你们的捣乱,本尊主现在估计早已经学会了易容术,甚至已经潜入应天城了!” 但好在,他马上就将怒火压了下去。 “咳咳,这也是本尊主今天找你们来的目的。” 咳嗽了两声,遮掩一下后,青龙终于说到了戏肉。 “本尊主觉得之前我们都陷入了误区,我们为何非要在学会了易容术之后再去做这件事呢?况且,就算学会了,又能比得过花琳琅吗?” 青龙的两连问让亢金龙和房日兔都不由的为之一愣,而且一时间想不出该怎么回答。 “尊主的意思是,让花琳琅与我们一起行动?可万一进城之后花琳琅趁我们不注意暴露了身份,引来了六扇门的注意,那岂不是。。。” 最终,还是亢金龙最先回过神来,打破了沉默,想到了反驳的话。 “没有万一,虽然花琳琅与我们一起行动,但只要不让他与我们一起进城就行了。” 但青龙却显然早已准备好了说辞,在亢金龙的话才刚刚说出口之际便立刻回答道。 “这。。。” 这一下,连亢金龙也有些不知该如何反驳了。 第35章 暗杀进行时 应天城外,花琳琅的心情是不安的。 他本以为自己将青龙的秘密透露了出去之后,就应当能够暂时避开天衍门东极天的内斗了,但现实却狠狠的给了他一巴掌。 自那日之后到今天,不过才经过短短不到十日的时间,他依旧还是掺和进了东极天的内斗之中了。 至少在他自己看来是这样。 直到当他知道这里是什么地方,而他自己被带到这里又是所为何事之后,他才知道自己错了。 这一次,他参与到的不是东极天的内斗,而是难得的两方联合行动的任务之中。 但是,这显然无法令他感到半点心安,放松,相反,在了解到了自己在这件事中所要做的事情之后,他的心已经差不多凉透了。 之前他曾通过旁敲侧击的打探,大致猜到了亢金龙与房日兔二人将他“请”到天衍门东极天的原因,也因此,他才能够安下心来,看似神态如常的该吃吃,该喝喝。 毕竟,无论如何,他的易容术还是对方所需要,在事情没有结束之前,他的安全是肯定不用担心的。 可是现在,若是这一次的任务真的成功了,那他的作用显然也就差不多要走到尽头了,那接下来青龙与亢金龙、房日兔两方人马会如何对待他,就完全变成一个未知数了。 未知带来的是恐惧。 尽管完成这一次的任务之后,他也不知道形势会如何发展,青龙与亢金龙、房日兔哪一方会占据上风,更不知道他到底能否在获胜一方手中活下来,但深信求人不如求己的他,却已经开始在心底思索起了该如何利用这次的机会脱身了。 花琳琅心中的小九九,无论是青龙还是亢金龙、房日兔显然都是不清楚的。 当然,就算他们清楚,估计现在也会装作一无所知。 毕竟在此刻他们没有一方彻底敢说掌握了易容术,为了易容潜入应天城,他们此刻还十分迫切的需要花琳琅精湛的易容术。 。。。 应天城中的情况,此时倒是真的和青龙之前的判断相似。 无论是东厂还是锦衣卫,在派出去了绝大部分人手南下泉州府的情况下,这段时间里,确实是他们对整个应天城掌控最为薄弱的时候,锦衣卫更是连千户陈岩青都不在城中,只留下几个陈岩青看不上眼的无能之辈,留在城中“看家”。 哪怕是负责巡逻守备应天城安全的五城兵马司,也因为陈岩青与其顶头上司魏国公之间的“合作”,派出去了一支最精锐的队伍前往接应运送财宝的锦衣卫队伍。 只有六扇门,因为心月狐之前那以身为饵、引蛇出洞的计划,绝大多数手下依旧还留在应天城中,只有少数几个人被派遣去了洪都府掺和一脚。 不过,因为之前心月狐那个以身为饵、引蛇出洞计划的功败垂成,这些天过去之后,六扇门之中也是暗流涌动。 尽管无论怎么看,之前那个计划失败,都不应该将锅扣到心月狐的脑袋上,毕竟,若不是心月狐及时察觉到了不对劲,只怕他们六扇门这一次还真的要被天衍门的刺客在眼皮底下把人杀了,狠狠的丢一次人。 但身为内朝廷衙门的六扇门,哪怕总是在与江湖之中的门派、人员打交道,依旧还是不免沾染上了官场上的坏习惯——甩锅。 或者说,这也不全是官场上才有的习惯,任何人或组织之中,在出了事情之后,都是有这个习惯的。 只不过,以往这种锅,他们只能互相推来推去,而现在,他们却找到了一个共同的“甩锅对象”。 心月狐的身份、性别,以及一直以来与其他捕头之间的积攒的矛盾,使得所有捕头众口一词的将全部的过错都推到了她的身上,似乎这样,就能够彻底洗清他们自己眼力不够,识人不明,做事不周密等等错误了。 好在,总捕头侯青因为在队伍之中有着自己的心腹眼线,还是了解到了真正的情况,在这些捕头们众口一词的想要甩锅之时,直接戳破了他们想要遮掩的真相,并狠狠的骂了他们一通,总算是没有让心月狐被关进牢房之中,再度成为阶下囚。 只不过,被骂的捕头们虽然嘴上无法反驳侯青所说出的那些事实,但想要让他们承认这次任务失败的确是他们的过错,显然是不可能的,尤其是在他们抱成一团,都认为自己没有错,错的是心月狐这个犯人的时候。 而侯青虽然心中对这些手下们的推卸责任深感愤怒,但在近乎全部的捕头都在反对的情况下,他却也只能压下心头的怒火,最终选择了和稀泥,没有再追究责任,就等同于是这件事没有任何人犯错一样。 只可惜,侯青的让步却并未起到多大的效果,心中已经认定了侯青被心月狐“迷惑”住了他们,在接下来,只有有心月狐在场的情况下,就绝不开口,有心月狐参与的事情,也全都一副阳奉阴违的架势,装装样子。 一时间,心月狐完全被孤立了,哪怕是之前曾与她共患难过的谢老三等人,面对同僚们的压力和目光,也只能选择疏远她了。 自然的,她的后续的那些计划自然也就举步维艰了。 而综合这一切因素,完全可以说,青龙这一次选择的时间节点实在是太过恰到好处了。 因此,当他与亢金龙、房日兔以及各自率领的十个精锐手下刺客进城之后,他们心中原本的担忧立刻便消散了一大半。 没有了平日里到处在街上巡视的锦衣卫,没有了平日里假扮成各种行人、小贩、劳力的东厂番子,他们的计划进展的很顺利。 只不过,六扇门的气氛虽然诡异,但对于心月狐的保护,或者说,监视,六扇门做的还是十分用心的。 尤其是那些对心月狐有着极端不满的捕头们,更是差不多每天十二个时辰都不间断的不停监视着心月狐的一举一动,希望能够找到一些对心月狐不利的证据,从而将其丢到牢房之中,不再在外晃荡,徒惹他们心烦。 但也正是比平日里多出了近一倍的监视人手,将心月狐的位置暴露给了青龙与亢金龙、房日兔一行人。 第36章 彻底决裂 “那个叛徒的位置找到了。” 入夜之后的秦淮河上,包下了一艘花船的青龙,将包括亢金龙、房日兔在内的所有人都集中到了花船之上。 而一开口,青龙便先抛出了这个令所有人都无比激动的消息,同时也定下了这一次聚首的基调。 商议暗杀计划! “消息可靠吗?” 房日兔这个向来做事谨慎之人,原本就对青龙将所有人都聚拢到这一艘花船之上颇为不满,觉得这样实在是太过冒险,此时听到青龙不过在一天之后便宣告发现了心月狐的位置,更是满心怀疑。 显然,在他看来,以六扇门的能力与心月狐的谨慎,不可能这么快就被青龙发现心月狐的下落,尤其是在城中所有的据点之前都已经被破坏了,所有眼线都已经被清除,他们这一次入城之后只能从零开始的情况下。 “呵,本尊主难道会拿这种问题开玩笑不成?还是说,在你们眼中,本尊主已经变成那等好大喜功,不辨是非真假的蠢货了?” 青龙瞥了一眼房日兔后,嘴角扯出一抹讥讽的笑容。 “尊主先息怒。” 亢金龙作为房日兔的盟友,立刻站了出来。 “房日兔也不过是说出了心中的担忧罢了,毕竟我们离开应天城已经有不短的时间了,对城中的一切都已经变得陌生了,这种时候,还是尽量谨慎一些才好。” 虽然听起来,亢金龙的语气是十分客观、理智、中立的,但话里话外,却显然是在为房日兔张目,觉得青龙这么快就找到心月狐行踪这种事情未免太过不现实了。 尽管他内心之中其实同样觉得青龙不可能在不确定的情况下,不怕打脸的就抛出这种消息来,可他却没有忘记自己的立场,自然的,也就不可能坐歪屁股,要态度坚决的坐到房日兔一边,对青龙放出的这个消息进行质疑。 “哼!若是不信的话,你们明日可以自己去查探一番。” 青龙显然也明白亢金龙这么说的原因,眼中的愤怒一闪而逝,怒哼一声,十分不满的回了一句。 “如此,那待我们查探过后,确认了这个消息的真实性之后,明晚再来此继续商议好了。” 亢金龙脸上却没有露出什么愤怒、不满,相反,他立刻便就坡下驴,想要搅黄青龙的计划,让整件事先到此为止。 “啪!” 这一次,青龙是真的彻底怒了,一掌之下,面前的矮桌案发出巨响,令原本就因为之前双方针锋相对而变得沉默的气氛彻底降到了冰点。 “应天城中的守备就算再过薄弱,也不可能给我们第二次这种绝佳的时机,你们难道是嫌我们被发现的机会太小了吗?” “呵,尊主这话从何说起,我们可是按照尊主你的意思,想要明日先去确定一下心月狐的位置的。” “哼!” 青龙忍不住再度怒哼一声,但心中的愤怒却已经被他强行压了下去,他清楚,越是这样,他就越是必须要冷静下来,否则,一个不慎,就真的可能被亢金龙所趁,掉进亢金龙设好的陷阱里,形势被动。 “你们想要查探的话,明日清晨不过花费一炷香的功夫便足够了,剩下的那么多时间,难道你想就这么白白浪费掉吗? 你们难道不明白,我们在这应天城中多留一日便多一分危险的道理吗?!” 青龙的声音压抑着声调,听起来很是低沉,但因为这低沉,却多了几分威严,让人恍惚间,仿佛又回到了过去青龙威压整个东极天的时候。 “那尊主的意思,就是必须要今日便按照你的消息定下行动的计划了?” 亢金龙与房日兔脸上的神色变得浓重起来,毫无畏惧的盯住青龙的眼睛,同样沉声问道。 “这是自然,现在就定好计划,待到明日你们确定了本尊主所说的消息之后,计划立刻便可以进行了不是吗?” 青龙点了点头,如同觉得他们是在说废话一般。 “呵呵,尊主未免太过心急了一些吧。” 亢金龙的脸色终于冷了下来,冷冷的笑了两声之后,毫不客气的直接回击道。 “我们就算明日清晨只花费一刻钟的时间就能确定尊主所说的消息是真的,可那么短的时间里,我们如何能够确定最好的进攻与逃离路线?” 说到这里,亢金龙停顿了一下,双眼直直的锁住青龙的双眼,毫不避讳的撕开了双方一直回避的那个核心问题,同时也将双方的矛盾彻底挑破。 “还是说,你从来都没有想过暗杀成功之后的逃跑路线,就如同当初你抛下心月狐独自逃跑一样!” “放肆!” “大胆!” 。。。 青龙显然从未想到亢金龙竟敢敢在这个时候直接说破这件事,甚至还以此来质问自己,顿时愣在了原地,倒是他带来的那些刺客,率先反应过来,直接从座位之上一跃而起,一副想要扑向亢金龙,将他大卸八块的模样。 “哔~怎么,敢做不敢认吗?” “就是,主人都还没有发话呢,你们这些狗瞎叫唤什么。” 。。。 而面对这些人,亢金龙自然是不可能开口回应的,因为他清楚,在将这个问题挑破的一瞬间,他的地位就已经是和青龙对等的,不再是和过去那般,和这些人一般,是他青龙的属下了。 这也是他不再称呼青龙为“尊主”,而是直呼“你”的原因所在了。 “好了,先退下。” 终于,青龙从呆愣之中回过了神,低垂下头命令道。 在这一刻,他看上去似乎老了足有十岁,不过,在低下头避开了对面亢金龙与房日兔视线的双眼之中,愤怒、疯狂、狠厉却充斥了每一处角落。 他,自从十余年前掌控整个东极天来,还从未受到过如此奇耻大辱,哪怕是新任黄龙继位后,处处与他针锋相对,也从未让他感受过如今日这般的耻辱。 但他却必须忍耐。 小不忍则乱大谋! 桌案下握紧的双拳,因为太过用力,指甲都已经深深的陷入了肉中,疼痛让他的大脑变得冷静下来,他咬着牙,抬起头来,看向对面已经彻底与他决裂的亢金龙与房日兔。 “那好,明晚,我们在此不见不散!” 第37章 算计、再度见面 应天城。 距离六扇门衙门之外的一处看上去十分普通的民居。 心月狐正在房中熟睡。 她睡得很熟,因为她心中清楚,在此时此刻,外面足有十多个六扇门的捕快正在严密的监视着这座民居,监视着她的一举一动。 虽然看上去这似乎是对她十分不信任,担心她会逃离的举措,但在她看来,却不过只是能够确保她睡个安稳觉的保障罢了。 而且,她知道,她越是如此这样什么都不做,才会越让那些对她敌意甚重的六扇门捕头们心中难受。 所以,既能够安稳的睡个好觉,又能够让那些对她不满,看她生厌的人不满,何乐而不为呢。 不过,心月狐显然没有想过,青龙敢于在刚刚经历了一次灰头土脸的失败暗杀,且被她后续的计划弄得焦头烂额的情况下,亲自率领队伍潜入城中暗杀她。 并且还从在外面监视的众多六扇门捕快的阵势中猜到了她就在此处。 否则此刻的她估计是不可能睡得这么安稳的。 至少,她应当是要向唯一还信任她的“盟友”侯青禀报,然后设下个圈套,等待青龙自投罗网的。 。。。 “青龙的情报应当没错。” 不过,这一次,在这三更半夜前来查探情况的,却不是青龙,而是刚刚从青龙那里得知了这个消息的亢金龙与房日兔。 自离开花船之后,心中根本放不下的二人,哪里还愿等到明日清晨再来查探,立刻便前来进行查探了。 只是,二人虽然心中焦急,但却根本连靠近都不敢。 因为二人在距离青龙所提到的那间房子的两条街道之外,便察觉到了不对劲。 也幸亏那些正在监视心月狐的六扇门捕快们,和心月狐一样,同样没有料到天衍门的人竟敢在这种不利时刻大肆潜入应天城,所以,都将注意力放到了心月狐的身上,没有花费太多心思遮蔽行踪,甚至有的人干脆就连身份都没有遮掩。 否则,只怕他们在没有抓到心月狐的把柄之前,就先要立下一记大功,抓到两个与心月狐级别一样的天衍门头目了。 而亢金龙与房日兔看到这架势,心中对青龙所说的那个情报已经信了八成。 在应天城中的东厂、锦衣卫的注意力都被吸引到了泉州府、洪都府的眼下,有这等实力,在相距两个街道便开始布控眼线的,就只有剩下的六扇门了。 而值得六扇门花费这么多精力的,显然也就只有心月狐这个天衍门的叛徒了。 “不过他也的确没有安什么好心。” 亢金龙在小心翼翼的查探了一番之后,撇着嘴对房日兔说道。 “这周围的六扇门眼线明的暗的加起来足有二十多个,若是我们真的听信了他的一面之词,直接在两眼一抹黑情况下动手的话,说不定就真的要成为替他吸引六扇门注意的靶子了。” 刚刚在花船之上,终于彻底和青龙撕破脸面之后,亢金龙对青龙的不满情绪显然越发严重了。 “六扇门不是傻子,我们更不是。” 而房日兔虽然同样选择了与青龙撕破了脸,但他的性格向来理智清醒,倒是没有受亢金龙的影响。 只不过,无论是亢金龙还是房日兔,都没有想到,在他们与青龙撕破脸之后,青龙的反应竟然会如此的激烈。 。。。 “嘀~!嘀嘀~!” 就在亢金龙与房日兔觉得在这寂静的夜晚想要再度靠近实在太过危险,所以决定要先离开,待到明天夹杂在城中的行人之中再贴近查探一番的时候,尖利的哨声却猛然间划破了寂静的天空,令所有听到声音的人,心中都不由的猛然为之一缩。 “不好!” 亢金龙与房日兔顿时脸色大变。 都是人精,亢金龙与房日兔哪里还能想不到在这种时候,突然传来这种尖利哨声背后所蕴含的意义。 他们被青龙跟踪了。 想到这里的二人,哪怕是房日兔都恨得咬牙切齿,亢金龙更是忍不住对青龙的无耻破口大骂起来。 只不过,愤怒归愤怒,二人心中却清楚,此时此刻,最重要的,还是想办法抓紧逃离这里。 不提原本就在这里的那二十余个六扇门的捕快,在听到动静之后,正在城中四处巡逻的五城兵马司的众多人马也必定会马上赶到。 若是不抓紧时间,待到那些五城兵马司的兵马赶到并封锁了这几条街道之后,他们就插翅难逃了。 可惜,他们的动作还是有些慢了。 确切的说,待到那尖利的哨声响起的那一刻,他们的动作就已经迟了。 。。。 外面的动静也吵醒了正在熟睡的心月狐。 倒不是她的睡眠太浅,实在是此时外面的动静实在是太大了。 尖利的哨声先将附近所有人家中的看家护院的狗都吵醒了,狗吠声带来了更多的狗吠声,以及被狗吠声吵醒出来查看情况的人声。 更别提因为紧张,就在她房子周围的那些捕快,因为担心,在哨声响起之后,立刻便涌入院中,更有几个人直接跃上了房顶,眺望着周围的情况。 “出什么事了?” 心月狐麻利的穿好衣服好,弯腰来到门前,用门板遮挡着自己的身体,也没有打开房门,就这么隔着门问道。 她知道此时在她的门外,肯定会有六扇门捕快守卫的。 “还不清楚,听声音,应当是李葫那边出事了。” 门外很快传来了回答的声音,声音没有半点的情绪,倒是让心月狐有些意外,毕竟在出了上一次的事情之后,六扇门中很少有人能够用不含任何情绪的态度对待她。 “你不要露面,既然已经有人示警,五城兵马司的人应当马上就到了。” 而对方紧跟着的提醒,更是令心月狐感到惊愕。 “多谢。” 心月狐开口道谢。 “。。。” 可惜,这一次回应她的,只剩下了沉默。 “小心!” 就在心月狐心中对门外之人产生了兴趣,想要再度开口与对方交谈之时,却听到头上传来了一声大吼。 “东面有人过来了!” “数量!” 之前面对心月狐陷入了沉默的那道声音再度响了起来,只不过这一次却震得隔着一道房门的心月狐有些耳鸣。 ‘这人好强的内力。’ 心月狐心中不由越发的对门外之人好奇起来。 “约有二十上下!” 在房顶眺望查探情况的捕快立刻回答道,声音之中的焦急情绪也越发强烈起来。 “他们冲着这边来了,准备应敌!” 果然,下一刻,房顶之上的那个捕快便说出了令包括心月狐在内的所有人都变得紧张焦急起来的情况。 “钱敏,立刻示警,这是敌人的调虎离山之计!” 门外的那道声音再度响了起来,同样的,他的声音之中同样充满了紧张,不过,好在,他的声音倒是没有慌乱。 。。。 “咻~啪!” 伴随着拉着长长的尖啸声,一道焰火冲上了漆黑的夜空,继而炸开,给原本因为阴云笼罩的夜幕增添几分光彩。 只不过,在看到这焰火的众多人眼中,这却不吝于是个“催命符”一般的存在。 原本已经围向了之前哨声传来的方向,堵住了街道,正在迅速搜索可疑人物的十余个六扇门捕快,在见到了焰火,并确定了其传来的方向之后,立刻顾不得再去搜寻什么可疑人物了,立刻转身撒开腿,直奔心月狐所在的民居方向狂奔而去。 而在这些六扇门捕快们相反的方向,正在阴暗的巷道中,同样向着心月狐所在的民居摸去的那一群人,在见到了这焰火在天上炸开之后,自然立刻明白他们的行踪已经暴露了。 心中焦急之下,也顾不得再隐蔽身形了,在领头之人一声令下后,立刻全部跃上房顶,直向着心月狐所在的民居杀将过去。 至于距离更远的,在刚刚听到了哨声后就纷纷赶向出事地点的五城兵马司的巡逻队伍,在见到了这焰火之后,在旗官、百户等头领的带领下,脚下速度更是快了三分。 他们此刻是只恨胯下无马,不能直接纵马狂奔过去。 毕竟,在锦衣卫、东厂的大部分力量都已经离开的情况下,若是出了问题,那责任就铁定要甩到他们头上了,想甩都找不到一个接锅的人。 倒是原本正拼命想要逃跑的亢金龙与房日兔二人此时的心中,心思变得复杂起来。 二人都是聪明人,自然不会认为刚刚发生的这一切只不过是个巧合。 这很显然是青龙在知道了他们会在晚上就来查探之后,利用他们充当诱饵,行调虎离山之计。 而从现在来看,青龙的计划应当是被贴身保护心月狐的六扇门捕快们及时识破了,否则,那焰火至少应当会晚上小半盏茶的时间再升上天空。 虽然二人因此早早的脱离了危险,可二人却也不想就这么直接离开。 青龙的调虎离山之计没有完全成功是不假,但他们也不敢保证青龙就一定会在见到计划失败后就立刻撤离。 青龙心中对心月狐的怨恨有多深,他们二人可是一清二楚。 若是青龙真的放弃了,那他们这一次的行动也差不多可以结束了。 所以青龙他肯定是不会这么轻易放弃的。 而青龙的不放弃,无疑就只有两个结果。 成功,或失败。 失败自不必说,可万一青龙要是成功了。。。 不足两个时辰前才刚刚和青龙完成撕破脸的二人,可不想看到这种结果。 只是,万一青龙失败的太过迅速了,那他们二人若是贴过去的话,只怕也会被波及啊。。。 “星主,星主。” 就在亢金龙与房日兔二人心中还在犹豫不决之时,耳边却传来了属下们焦急且压抑着的呼唤声。 显然是原本在远处等待的他们,在听到了这边传来的动静后,不放心的前来援救二人了。 而听到他们的呼唤声之后,亢金龙与房日兔二人对视一眼后,十分默契的同时重重的点了点头。 既然手下全都过来了,那他们便有足够的资本走这一趟了。 。。。 心月狐所在的民居之中,原本在外面保护她的那七八个捕快,此时却已经不见了踪迹。 这也使得这只有心月狐一个人居住,没有其他人,更没有看家狗存在的院子,陷入了诡异的沉寂之中。 至少,当青龙率领手下二十个杀手赶到之时,所见到的就是这样一副局面。 但一直在房顶上赶路,确定了并没有人离开这座民居的青龙,自然不会认为心月狐已经在捕快们的保护下逃离了。 而没有了这个选项,答案就很明显了。 “人在屋里!” 青龙手中长剑一指房门紧闭的卧房,无比笃定的说道。 “杀!” 下一刻,他便一马当先,举剑直冲卧房杀去。 尽管在这种敌暗我明的不利局面下,他不应当如此冲动的。 可是刚刚才在天空中炸响的那焰火却已经让他没有其他选择了。 他倒是很想直接放火将心月狐烧死在房中。 可要是他真的这么做了,只怕还没等他把火点起来,那些被亢金龙、房日兔吸引了注意力的其他六扇门捕快就已经赶到了。 “呵,尊主,多日不见,怎么刚这一见面便是这般喊打喊杀的?” 就在青龙的身形刚刚冲到屋檐之下时,心月狐的声音便从房内传了出来,让青龙的身形不自觉的顿了一下。 而屋内的那些六扇门捕快,此刻的反应却比门外的青龙还要大。 因为他们怎么都没有猜到,门外的敌人竟然会是他们做梦都想要抓到的青龙。 若不是因为此时情势紧急,只怕他们此刻就要纷纷开口向心月狐询问起来了。 “砰!” 不过,对心月狐的问题,青龙却没有回答半个字,显然是已经看穿了心月狐想要拖延的想法。 因此,在稍稍停顿了一下之后便立刻先是一剑直接刺破隔扇门的格心,想要先将门后可能的埋伏之人驱赶走或是直接刺伤,继而,在确认了门后无人后,在剑还未收回之际,便抬起左脚,直接踹向另一扇门板。 “随我诛杀叛徒!” 门已经被打开,可青龙自然不可能选择第一个冲进去。 于是,他立刻大手一挥,冲着已经冲到身侧的手下们大声的吼道。 “杀!” 而情绪已然被青龙刚刚这一番行动点燃的其他人,立刻冲进了房间。 第38章 搏! 一群杀手气势汹汹的冲进了房间,但甫一冲入房间,这群杀手的汹汹气势却不由的为之一滞。 倒不是屋内埋伏了多少人马吓到了他们,更不是因为他们冲进房间之后便看到了六扇门的捕快们正端着强弩,像看待死人一样看着他们。 情况恰恰相反,他们冲进房间之后,入眼所及的除了有些杂乱的桌椅,和满地狼藉的各种衣物、茶壶、茶杯摔碎的碎瓷片之外,就再没有看到其他任何别的东西了,至于他们期待要将之碎尸万段的叛徒——心月狐的身影,更是连个影子都没有。 屋外正在为手下们“把守”后路的青龙,听到屋内骤然间沉寂了下来之后,心中顿时生出一种不好的预感,连忙顾不得之前所担心的被偷袭,推开右侧的房门,就要顺势进入房间查探一下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但就在他刚刚将房门推开,即将跨步进入房间之时,他却听到了门轴转动的声音,比起之前他推动房门之时所发出的声音要轻了许多,就仿佛像是门轴的声音产生了回音一般。 可这声音听在青龙耳中却不啻于催命音符,只见他原本要跨步进入房间的身体猛的蜷缩起来,毫不顾及形象的一个驴打滚,向前翻滚着进入房间的同时,抬起右脚便踹向房门。 “嗤嗤嗤!” 下一刻,被他一脚踹回原位的门板上便传出了一阵急促的,令他后怕不已,后背都有些洇湿的声响。 这声音他无比熟悉。 是暗器因为巨大的力道插入木头所发出的闷响。 而他之所以会熟悉,则是因为这暗器的使用手法就是当年的他教给手下七位星主使用的。 尽管自一开始,他便已经很小心了,但没想到,竟然还是差点着了道。 后怕之余,劫后余生后的愤怒以一种歇斯底里的方式自青龙的心底逆涌而出,让他整张面孔都变得扭曲变形了。 “尊主!” 而这个时候,他手下那些原本还处在愣神之中的杀手们才堪堪反应过来,纷纷一脸紧张的看向青龙,口中惊呼出声,离得最近的几个杀手更是连忙弯下腰去要将青龙搀扶起来。 “中计了,他们在外面,快去追,不要让那个该死的叛徒逃了!” 青龙却丝毫不领情,愤怒的甩手打掉那些想要搀扶他的手下伸过来的手的同时,口中已经满含怒气与癫狂的冲着他们怒吼起来。 就在这时,原本漆黑的房间外,却突然间亮了起来,跳动的火光也让房间之内的所有人立刻意识到了危险的存在。 紧接着,那一团团正在跳动着的火光,便按照他们心中最为害怕的方式顺着那打开的房门飞进了房间,照亮了还坐在地上尚未起身的青龙那扭曲变形的脸庞,也照亮了其他人那带着恐惧、愕然夹杂着愤怒的脸庞。 “还愣着干什么!” 原本坐在地上的青龙却是所有人中最先反应过来的,心中早已经被充斥到将要溢出的愤怒、怨恨占据了的他,左手用力在地上一拍立刻长身而起,一声大喝震醒所有手下后,第一个向外面冲出去。 不过,虽然心中被愤怒、怨恨等情绪占据了心灵,但他的大脑却没有因此彻底丧失理智。 担心外面的六扇门可能早已经严阵以待,甚至准备好强弩对准房门的他,没有直接从那道打开的房门冲出去,而是用手中的利剑一个横斩,砍断最上面格心的同时,又一脚踹断房门裙板连接的门轴,然后就这么握着最上方还残存的格心,将裙板当做是一面木质大盾,顶着冲了出去。 只是,待到青龙这样提着裙板冲出房见之后才发现,他的这一番行动却像是抛了媚眼给瞎子看一般,根本没有起到半点效果,因为冲出房门之后的他便发现,外面竟然和房间之内一般空无一人,就仿佛刚刚他所听到的暗器射入门板的声音、以及刚刚那突然亮起并丢入房间的数道火把只是幻听一样。 但低下头,依旧还插在裙板上沿的,那三支形状奇异的星星模样的暗器,在房间内已经被其他杀手手忙脚乱扑灭的火把,却全都无比清晰的提醒着他,刚刚那一切都是真的。 只不过,卧房之内没有人,外面依旧没有人,那他们究竟去了哪里? “啊!” 就在青龙还在思索之时,身后的房间之内却突然间传来了一声惨叫,让所有人的神经再度绷紧的同时,也让所有人的心中愈发的焦躁难安。 “屋内有暗门!” 原本被七手八脚扑灭的火把被杀手们再度点亮了,而有了火把的光亮,他们也很快发现了屋内的秘密。 青龙听到这里顿时心中大喜,但就在他想要下令用毒烟将这群老鼠逼出来的时候,耳边却突然传来了一阵急促、嘈杂的脚步声。 六扇门的支援到了! 青龙脸上刚刚泛起的那一点喜色顿时消失的无影无踪。 他还是太过心急了。 本以为能够依靠利用亢金龙、房日兔做诱饵,吸引六扇门捕快们的注意力,为他刺杀心月狐拖延时间的同时,坑死亢金龙、房日兔这两个已然敢公然与他为敌的属下。 却没有想到,六扇门竟然如此警惕,早早的被发现了他们的踪迹,以至于原本的完美计划变为现在这种只能硬着头皮强上的局面。 而除了心急之外,他还有些太过轻敌了。 以心月狐的警惕,怎么可能在这数月的时间里不做一点准备呢? 于是,没有料到这种情况的他,就这么接连碰了一鼻子灰,若不是警惕性足够强,可能刚刚都要陷在对方手里了。 当然,令他吃到这次失败苦果的主要原因,其实还是两个字——贪心。 若不是他既想要利用这一次的计划杀掉心月狐,又想要利用这个计划,用六扇门的手除掉亢金龙与房日兔,非要兵行险着,而是“老老实实”的等到明日晚上,待到亢金龙、房日兔二人查探完情况,再与他们商议出一个合作计划的话,那结果无疑就完全不同了。 至少在双方合作的情况下,哪怕是面对全部二十余个六扇门捕快,他们也不用畏惧人手不足,可以从容应对,甚至在不顾损失的情况下,有大概率拼死除掉心月狐。 可现在,六扇门的支援已经到来了,得到支援之后,对方的人手甚至还要多出一头,这无疑也等于是宣告,他的计划已经完全可以失败了。 现在摆在他面前的只有两条路,要么承认失败,立刻逃离,如上一次一般连夜逃出应天城,保存下性命与最后一点实力。 要么堵上最后一把,以命搏命,或是杀掉心月狐,或是就此死在这里。 。。。 “唐汉,唐汉!” 现实却没有给青龙留下太多的思考时间,在耳边传来了急促且嘈杂的脚步声之后不久,外面便传来了足以让方圆一里地的看家狗都狂吠起来的大吼声。 而他显然是在呼唤在院中的同僚,同时也是先试探一下里面的情况。 “杀!” 回应外面呼唤声的,则是一声同样的大吼。 只不过,这一声大吼却不是呼唤名字,而是一声代表着反攻标志的信号。 “杀!” 刚刚呼唤“唐汉”的那道声音在停顿了一下后,再度响了起来,而再度响起之时,已然变为了同样的“杀!” 显然,他是理解了里面同僚这一声怒吼所蕴含的种种含义。 “尊主!” 敌人的进攻号角,对于青龙手下的杀手们来说,便等同于是撤退时的鸣金声了。 只不过青龙尚未下令,他们虽然心中无比着急,却不敢擅自逃离。 “杀!” 而当青龙的眼神终于再度坚定之时,他的口中脱口而出的却不是一众杀手们所期望听到的那个“撤!”字,而是饱含着青龙的不甘与最后的傲气的,与敌人口号一致的“杀!”字。 因为青龙心中清楚,这一次若是再为了苟活而逃跑了,那不仅再也没有杀死心月狐这个背叛者的机会,也等于是放弃了重新掌握东极天的机会。 毕竟他可没有忘记,就在刚刚,他还利用亢金龙与房日兔二人充当诱饵,甚至将二人置入死地。 这一次就算还能够顺利的逃出去,那再次失败的后果之下,亢金龙与房日兔二人无疑便会在新仇加旧恨之下,对他进行彻底的反攻倒算。 而刚刚才经历了这么严重的失败,且身边这最后二十个精锐心腹必然会损失惨重的情况下,孤家寡人的他,又真的还能抵挡的住亢金龙和房日兔的反攻倒算吗? 进,九死一生! 退,十死无生! 那又何必还要再窝囊的逃走呢? “杀!” 再度呐喊着的青龙,没有再像第一次那般只是做个样子,让手下的杀手去冲杀,而是举起剑冲在了最前方。 而他的目的地,是大门。 “将他们逼出来。” 孤身一人想要暂时挡住门外可能冲进来的六扇门捕快的青龙,当然也没有忘记最终的目的,冲着围在暗门周围的手下大声喊道。 “木九,拖住外面的那群黑皮狗,尽量不要放他们进来。” 当然,青龙也清楚,仅凭他自己是明显不可能拦住所有人的,所以在吩咐房间内的手下用烟、毒将藏身暗道之内的心月狐等人逼出来之后,立刻高声通知原本埋伏在外面,防止心月狐从窗户逃跑的另一队手下。 “今夜,不是那个叛徒身死,便是本尊主身殒此地!” 最后,为了表明心迹,他还没有忘记补上一句,当然,也是为了坚定手下杀手们的决心。 民居之外,伴随着青龙这番话的落下,动静变得更大了。 而喊杀声、兵器碰撞声、身上受创后的惨叫、闷哼声也取代了原本嘈杂的脚步声,成为了主流。 青龙听到这声音,心中却没有半点的放松,相反,他的心中愈发着急了起来。 他心中清楚,外面不过只有五个杀手,他们就算以死相拼,所能拖延的时间也十分有限,而且,因为数量太少,他们根本无法完全拖住外面全部的六扇门捕快。 “你们怎么还未将那群老鼠赶出来?!” 心中焦急之下,青龙忍不住再度冲着屋内大声吼道。 而似乎是为了响应他的怒吼,在他的吼声还未落下之时,原本被他们翻检过,证明了空无一人的柴房中有了动静,下一刻,举着武器的六扇门捕快便从柴房之中鱼贯而出。 “杀!” 原本在大门处防备着门外的六扇门捕快冲进来的青龙,见到这些捕快,立刻便弃大门而不顾,挺着手中长剑杀了过去。 而同样在房门处警戒的其他天衍门杀手,同样举着武器杀将过去。 虽然仍有几人扔在房间之内的暗门处守着暗门,一边继续向其中扔下各种毒药、火把,一边防备着里面的人从那道暗门冲出来,但此时民居之内,却还是天衍门一方占据了人数上的巨大优势。 且因为那些六扇门捕快刚刚爬出暗门,立足未稳,一时间顿时险象环生。 特别是青龙这一位剑法奇快,武功颇高的一流高手的存在,更是使得与其对敌的捕快冷汗直流,不出五个回合,便一声闷哼,被青龙一剑刺中了手腕,手中雁翎刀拿不稳,丢落在地,若不是忍住剧痛,一个铁板桥堪堪避开青龙刺向其喉头的一剑,只怕已经被刺破了喉咙,命丧当场了。 不过,虽然避开了必死的要害,但没有任何防备之下,其还是被青龙跟上的一脚直接踹中了胯下,倒飞了出去,继而因为巨大的疼痛,直接躺倒在地,不知生死。 而以刚刚青龙那一脚的力道,估计他就算侥幸活了下来,今后最好的去处也是皇宫了。 青龙自然没有再去补刀的想法,心中明白时不我待的他,眼睛在人群之中逡巡着,寻找着心月狐的踪迹。 今夜他若是没有除掉心月狐,那就算他能将这里的六扇门捕快全部杀掉,也是彻头彻尾的失败。 他已经压上了包括性命在内的所有的一切作为赌注。 他,不想输! 更,不能输! 第39章 最后的波纹 对于青龙如今的处境,以及此时心中的念头,心月狐心中显然也是一清二楚的。 她只需要不现身,拖到五城兵马司的大股人马赶到,那留给青龙的就只有死路一条。 可惜的是,现实却让她根本无法做到这种地步。 倒不是说她心中会体谅外面那些六扇门捕快的困境。 出身天衍门的她又不是圣母,怎么可能会对这些平日里对她冷言冷语,背地里更是不断编排她,还要向侯青施加压力,将她关进监牢之中的捕快们产生什么恻隐之心。 哪怕现在这些捕快们正在用性命为她拖延着时间。 真正令她不得不现身的,是那些到现在为止还在不停向暗道之中投放毒烟、毒雾的天衍门杀手。 这条暗道虽然挖了足有数个月之久,但就算不提应天的土质,单单是只靠她一人的力量,也根本不可能在几个月时间内挖出地道战那般四通八达的地道。 事实上,之前不足十个人藏身其中就已经让人感觉有些憋闷了。 所以,在毒烟、毒雾被不断用风吹进其中之后,里面已然变成了一间“毒气室”,除非她能够百毒不侵,又能龟息数天不呼吸,否则再继续呆下去,就只有死路一条。 不过,虽然从暗道之中逃了出来,但她却并未如那些保护她的六扇门捕快一般从柴房的暗道出口涌出,而是选择了靠近墙根处的一处更隐秘的位置。 对于现在的她来说,唯一的敌人并不是青龙和那些天衍门的杀手,而是时间。 尽管心月狐已经十分小心翼翼了,但在青龙与其他杀手近乎全力的搜寻之下,还是很快便发现了她的踪迹。 而青龙等人能够这么快就找到心月狐,其实还要感谢外面那些六扇门的捕快们。 若不是因为担心外面的他们随时会越过围墙进入民居之中,所以对围墙很是警惕的话,青龙与手下杀手们还真不一定能这么快便发现躲藏在围墙阴影下的心月狐。 “呵,尊主。。。” 见自己行踪暴露了,心月狐虽然心中忍不住骂了一番,但面上却还是依旧神色如常,甚至面对青龙的时候,还能扯起嘴角,和青龙打声招呼。 但青龙却显然没有半点想和她叙叙旧情的念头,还未等她的话说完,便立刻挺着长剑,大喝一声,纵身杀向她。 “叛徒受死!” 心月狐的脸色终于变了。 她之前当然不是真的想和青龙打招呼,否则,她又怎么可能从这最隐秘的暗道出口中离开,又藏身在此,一动不动呢。 她真正的目的,显然还是拖延时间。 但青龙不知是已经看穿了她的内心,还是心中对她的仇恨太高,丝毫没有理睬她的话,没有给她半点拖延时间的机会。 “钱骧飞,你死了吗?” 而眼看着心月狐在青龙的剑光笼罩之下险象环生,原本在房间内向暗道之中投放毒烟、毒雾的三个天衍门杀手在听到青龙的怒吼后,也离开了房间,随着青龙一起直杀向她,正在被三个杀手围攻、牵制,根本抽不出手前去救援的六扇门捕头唐汉不由大急。 但看着自己的手下不是和他一样正在被围攻,就是已经受伤倒地,甚至躺在地上,生死不知,根本没有一个人能前去援助的危急局面,他只能扯开嗓子,冲着外面的同侪大声怒骂起来。 而他也因为这短暂的分神,一时闪躲不及,被一刀砍中了肩膀,发出一声闷哼,不敢再继续分神。 不过,他这一句提醒却也已经足够让外面的人知道里面正是情势危急的局面了。 不出十个呼吸的时间,就见算不得高的民居外墙之上出现了一个五短身材,身体矮胖,脸更是圆圆的身影。 “唐汉,唐汉!” 而他刚一落地,便在院中搜寻起了好友的身影。 显然,他便是唐汉口中那钱骧飞了。 “去,去救那个女人!” 原本正在苦苦支撑的唐汉,看到好友出现,脸上顿时露出一阵兴奋的喜色,精神大振,已经疲惫不堪的身体又生出了无穷劲力,奋力的一刀横斩逼开了右手边的敌人,又紧跟着一个向前的驴打滚逼开了身后敌人砍来的一刀后,还未等气息喘匀,就立刻用手一指心月狐的方向,冲钱骧飞大声喊道。 “你撑住啊!” 钱骧飞倒是没有因为见他狼狈就不管不顾的冲过来救他,而是对他吼了一句后,便直奔向心月狐的方向。 他内心深处其实是真的不想去救心月狐这个让所有同侪都心中不满的“妖女”,但他心中却更清楚,此时此刻,确实是心月狐更加重要。 而且,唐汉虽然十分狼狈,但身为好友的他心中却知道,那三个敌人短时间里想杀了他还是很难的。 毕竟他这位好友出身太和山,习练的是正统的道家内功,气息悠长,最善持久战。 反而是只看了一眼的心月狐那边,已经到了强弩之末,只怕坚持不了三五个回合就要被那个剑法奇快的敌人斩于剑下了。 “小贼受死!” 一声怒吼,钱骧飞直杀向青龙,只不过,因为他那五短身材,兼之有些圆润,远远的看起来,仿佛是一只皮球成精,长出了双腿一般,怎么看都只有令人发笑的滑稽,没有半分的震慑力。 可虽然看起来有些滑稽,但钱骧飞脚下速度却丝毫不慢,不过两个呼吸间,他便已经冲到了心月狐的身边,继而悬之又悬的掷出手中的刀鞘,击打在青龙的长剑下,将其剑刃击打的偏了三分,使得剑刃堪堪避开了心月狐的要害,只刺中了手臂。 “呼,呼,小,小,小心!” 强忍着疼痛,心月狐用尽全部的力气,脚下发力,不等青龙收剑,便先行窜了出去,抵达了钱骧飞身后,暂时没有了死亡的威胁之后,担心钱骧飞会轻敌的她,还不忘一边调整着呼吸,一边提醒道。 “他便是青龙!” “青龙?!” 钱骧飞听到这两个字,双眼顿时爆发出了一阵光芒,似乎有些不信的转头想要问道。 “小心!” 但就在他的脑袋才刚刚转动之时,青龙的长剑已经刺向了他的喉咙,令在他身后一直死死盯着青龙的心月狐猛的发出了一阵惊呼。 刚刚那一跃,已经差不多将她仅剩的一点气力耗尽了,若是钱骧飞真的被青龙一剑刺破喉咙,那她估计马上就会成为下一个剑下亡魂。 她看的清楚,青龙此时此刻只想要立刻送她去见那些死去的同伴,在确保她死之前,是不会有半点心情与她说一个字的。 “哼!” 但钱骧飞脸上却没有露出半点的惧色,相反,怒哼一声的他,脸上满是愤怒,似乎对青龙的偷袭十分不满。 下一瞬,便见钱骧飞手中原本还垂在腰间的长刀,已经自下而上撞上了青龙的长剑,将长剑撞飞了半尺有余,剑尖刺中了他头上的捕快官帽的同时,左手出手如电,身形一矮,就如同乳燕投林一般,欺身拍向青龙的胸腹之间。 而青龙的反应也十分的迅速,眼见这一剑只挑飞了钱骧飞的帽子,并没有半点实质性的伤害,而对方的左掌已经拍向了自己的胸腹脆弱之处,手中长剑也顾不得再变招顺势劈砍,仓促的同样用原本放在左胸前的左掌,迎了上去。 “啪!” 伴随着一声巨响,二人骤合乍分,同时倒退而去。 不过,钱骧飞只不过退了三步便停住了身形,而青龙虽然同样只退了三步,却是被身后的三名手下杀手接住后才堪堪停住身形。 看起来,似乎是钱骧飞占了上风,但原本还满脸愤怒、不满的钱骧飞,在停住了身形后,看向青龙的眼中已经没有了愤怒、不满,取而代之的是凝重。 刚刚对了那一掌,他之所以看起来占了上风,只不过是因为他占了主动,且整个人是欺身而上,算是带上了全身的劲力。 而青龙则是变招不及,仓促间出掌,算是吃了个不小的暗亏。 可就算如此,他也不过是只退了三步,哪怕是没有那三个手下,他最多也不过再退两步就能稳住身体。 仅从这一点上,钱骧飞就已经知道,青龙的内力远在他之上,他远不是对手,如果再加上其身后的那三个看起来同样不弱的手下,他只怕很难护佑住心月狐的安全。 “逃!” 于是,再度侧过头的他,对着心月狐轻声说出了在他看来最妥善的处置方式。 “去大门处,外面的敌人马上就要被解决了。。。” 但很显然,已经稳住了身形的青龙,同样看出了钱骧飞内功远不及他,自然也不可能给钱骧飞留下太多的时间向心月狐交代。 还未等钱骧飞说完,就带着三个手下杀手沉默却带着狠辣的杀了过来,将钱骧飞后面的后堵在了喉咙里。 好在,最重要的信息,他已经说了出来,心月狐也猜到了他后面的意思,立刻运起刚刚才积攒出的一点气力,奔向大门处。 “诛杀叛徒!” 看到这一幕,青龙无法再继续保持沉默,眼见自己短时间内肯定无法突破钱骧飞,连忙高声冲着心月狐逃离的方向大声喝道。 但就在那些天衍门的杀手要去截杀心月狐,唐汉等还能动弹的六扇门捕快拼尽最后一点力气,甚至不惜用命阻拦这些杀手之时,民居那算不得太过厚实的大门像是受了牛象的全力撞击一般,突然间倒了下来,发出一声悲鸣。 这个时候,原本全部心神都在被心月狐所牵扯的青龙、唐汉等交战双方,才终于后知后觉的发现,门外原本无比激烈的厮杀声已经不知在何时消失无踪了。 而至于哪一方才是胜利者,哪怕是青龙心中都无比的清楚。 以比对方少了一倍多的人数,能够拖延这么久,外面的那些天衍门的杀手,估计真的已经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流干最后一滴鲜血了。 “看起来,我今天真的要葬身此处了!” 青龙停住了身形,看着自门外涌入的那些六扇门的捕快们,眼中满是绝望。而在这看起来是他人生最后一段的时光之中,他似乎也终于放下了一切,终于不再用那个不被大多数手下所承认的虚名来自称了。 “所有人听令,” 不过,青龙眼中的绝望只是一闪便消逝在了。 他似乎回忆起了过往那些还有着无穷勇气和斗志的岁月,所以他不愿自己是死在自己的毒药之下,而且,在死之前,他要向差不多已经快要被他忘记的,当初加入天衍门之时所发下誓言证明,他还是当初那个刚刚加入天衍门,在老门主麾下为了心中理想而拼杀的热血青年。 证明的方式,自然是铲除掉心月狐这个必定会给天衍门带来无穷祸患的叛徒! “随我诛灭叛徒,杀!” 伴随着用尽全身力气的一声怒吼,青龙丝毫不顾面前的钱骧飞,直杀向跌跌撞撞快要跑到大门处的心月狐。 而被他的情绪所感染,心中也知道就算今夜能够逃出去,今后也只能像是一条丧家之犬一般东躲西藏,担惊受怕,到处流浪的杀手们,同样不顾一切的追随着青龙的身影杀向心月狐。 哪怕需要用以伤换命、以命换命这等残酷方式逼开拦在他们前进道路上的唐汉等六扇门捕快,他们也毫无惧色,就这么留着鲜血发起了生命之中最后一次的刺杀。 六扇门的捕快们虽然因为仓促之间没有心理防备,不少人真的被青龙等人骇人气势所迫,被逼退开了,但他们却也很快就反应了过来,一边疯狂的追了上去,一边冲着大门处的同侪们大声的吼了起来。 “保护好那个女人!” 虽然面对青龙等人的决死冲锋,一众捕快们的心理压力都很大,以至于在应敌之时,都不免有些缩手缩脚,生怕被这些已经陷入疯狂的敌人拉下水。 但在人数占了绝对优势,且还是两面夹击之下,还是很快稳住了局面,青龙身边的手下也随着时间的流逝,越来越少,短短数个呼吸过后,就只有不到十个人还能站着了。 可就在唐汉、钱骧飞等人心中刚刚松了口气的时候,却突然听到了耳边传来了一阵令他们神经再度紧绷起来的声音。 “哼!” 而下一刻,他们便听到了一声闷哼,继而,在他们惊疑、震惊、不敢置信的眼神之中,发出闷哼的心月狐就这么在他们的注视之下,“缓缓”的倒了下去。 第40章 黄雀在后、补救 畅行无阻。 这便是亢金龙与房日兔一行人在六扇门的捕快们都被那道焰火吸引过去之后,再度在这街道之上奔走的感觉。 因为心月狐所住的地方突然升起了信号,加之认为刚刚在亢金龙、房日兔所在街道响起的哨声是敌人的调虎离山之计,六扇门的捕快们,在离开之时,心中竟然没有半点防备的意识,所有人的心神都只剩下了一个念头。 速度前去援救心月狐,不能让她在他们这一班人当值的时候被人杀了。 而他们的心急、大意、毫无防备,也自然给他们带来了苦果。 亢金龙、房日兔一行人一路悄无声息,没有被任何人察觉的根据那道焰火的提醒,摸到了心月狐所在的民居之外。 而且,因为本就打着鹬蚌相争渔翁得利这种主意,所以他们哪怕在六扇门的捕快们赶到支援后不久就同样赶到了这里,哪怕看到了和他们同属天衍门东极天的那些“同伴”如飞蛾扑火一般阻拦六扇门的捕快,又一个接一个的被火焰烧死,他们也只是在一旁冷眼旁观着这一切,并未因此而露面,发出半点声音。 所有人就如同藏身草丛之中,即将发起致命一击的山中猛虎一般,静静的在黑暗之中等待着那个最佳的,属于他们的动手时机。 青龙的决死,让他们很快便等到了这个机会。 因为被青龙等人的气势所逼迫,本就对身后没有半点防备的六扇门捕快们,对已经悄然摸到了不远处的亢金龙、房日兔二人,自然更是没有半点防备之心,所以,当他们因为终于压制了青龙等人赌上性命的最后的波纹而心中松了口气之时,敏锐察觉到了这一点的亢金龙与房日兔二人,便无比果断的直接出手了。 早在之前被青龙追杀之时就已经耗费了近乎全部心神的心月狐,对于这自背后射来的暗器,根本没有半点的防备,甚至直到感受到身体传来的剧痛,她的心中都有一种不真实感。 不过,在倒地即将闭上眼睛之前,她却是想到了身后出手偷袭之人的身份。 ‘果然,哪怕知道了我的苦衷,你们也已然还是选择坚定的站在他的身后吗?’ 。。。 心月狐重伤昏死,生死不知,原本交战的双方近乎同时被这个变故惊得愣在了原地。 待到他们反应过来之时,双方的气势也在陡然间发生了一百八十度的巨大转变。 原本抱着必死决心也要用性命换掉心月狐这个叛徒性命的青龙等人,见到心月狐身受重创,倒地不起,没了声息,心中自然是一阵狂喜,而在狂喜之余,他们心中原本十分坚决的必死决心也立刻崩解开来。 逃命,成为了此时他们心中冒出的第一个念头。 毕竟叛徒看上去估计已经撑不过今晚了,他们能够抱着必死的决心冲锋的先决条件便消失了,何必再搭上性命,为已经必死的叛徒陪葬呢? 而唐汉、钱骧飞等一众六扇门的捕快们,此时的心中却已经有些抓狂了。 心月狐看起来差不多已经可以宣告死亡了,这也就意味着,他们的任务失败了,而且是巨大的失败。 其后果可远不是被侯青责骂,或是打上一顿就能解决的,说不定,侯青愤怒之下,会直接扒了他们这身官皮。 在心月狐看起来已经救不活了的情况下,最好的补救办法,就只剩下了一个: 再抓一个与心月狐级别一致,甚至比她还要高出一头的天衍门头目顶上! 若是平常的话,想做到这一点差不多可以说是痴人说梦,但在此时此地,想做到这件事显然就不是什么难事。 毕竟这样的人物,就在他们的面前。 。。。 正筹谋着该如何才能摆脱面前这些六扇门的捕快逃离的青龙,突然间忍不住打了个冷颤,就仿佛现在并不是仲夏的炎热难耐的夜晚,而是回到了数月之前的寒冬腊月一般。 而他也马上知道了这种感觉的来源。 抬起头来的他,看到了对面六扇门捕快的那红苹果的,就像是饿了三辈子之后,突然见到了食物的,毫不遮掩的强烈眼神。 这一瞬间,哪怕是以青龙这么多年的阅历,一流高手的实力,也情不自禁的感到头皮发麻,脚下也下意识的向后挪了两寸。 但这些六扇门的捕快们,却敏锐了捕捉到了他那差不多可以完全忽略不计的后退动作,继而就像是得到了信号一般,在没有任何言语甚至眼神交流的情况下,默契的同时出手,一如之前抱着必死决心的青龙等人一样,不顾一切的杀向青龙。 唯一不同的或许只有一点。 便是之前青龙等人是呐喊着、甚至是咆哮着发出怒吼杀向的捕快们,而此刻,捕快们却没有发出半点声音,全都缄默不语的挥舞着武器,眼睛也全都死死的盯着青龙,至于青龙身边那不到十个手下杀手,则完全被他们所无视了。 尽管呐喊、咆哮能够给人带来勇气、力量,但缄默无言的挥刀清理着挡在面前的所有人和物的行动,却会给敌人心中带来无比巨大的压力,尤其是在哪怕这些缄默无言的捕快们哪怕不慎受伤,却无视一切伤口,继续坚定的做着同样的事,甚至连表情都没有发生变化之时,给敌人带来的,已经不能算是压力,而是巨大的恐惧了。 疯了! 这些人都疯了! 哪怕是青龙麾下这些早已习惯了杀人,见惯了鲜血与生死的精锐杀手们,心中的恐惧也压抑不住的涌上了心头。 而恐惧所带来的,便是气势的低落,束手手脚,甚至是动作的变形。 加上本就在人数上吃了亏,刚刚完全是凭借着必死决心才勉强和六扇门的捕快们有来有回。现在气势上被压倒,他们的崩溃也就理所当然了。 。。。 “走!” 民居之外,一击得手的亢金龙与房日兔在看到暗器射入心月狐的背心处,发出了一声闷哼,继而倒地不起,人事不知后,没有再继续停留在此地的想法,立刻抽身而退。 他们虽然的确是来暗杀心月狐这个叛徒的,但若是能够再将青龙陷在此地的话,他们心中显然也不会有半点排斥的念头。 毕竟青龙刺探他们的行踪,并利用这一点,让他们充当诱饵,害得他们差点陷在六扇门那些捕快手中这件事,才刚刚过去不到半盏茶的时间而已,他们的记忆还没有差到会只过了这么点时间,就能够将其忘到脑后的地步。 更不用说,他们还可以利用青龙拖住那些六扇门的捕快,为他们的逃命争取到相当充裕的时间。 “今夜我们便离开!” 退到了手下们所在的阴影之中,亢金龙与房日兔做出了第二个决定。 无论今夜的事情,之后会如何发展,明日天亮之后,应天城必定会变得无比“热闹”,甚至,为了抓捕“漏网之鱼”,官府还会封锁城门。 他们能够逃离的最佳时机,无疑就是现在了。 至于如何在城门已经封锁的情况下逃出城这种问题,作为过往十几年,一直将应天城当做老巢的天衍门中的星主,他们二人早已无比熟稔。 没有人会讨厌银子,不是吗? 就算真的有这样的人,应天城这么多城门,难道还能每一座城门都是这样守原则的人来把守吗? 突然,房日兔伸出了双臂,双手下压,示意所有人安静下来。 “五城兵马司的官兵到了。” 亢金龙侧耳倾听了片刻后,立刻明白了房日兔的目的,小声的向所有人解释道。 “哗啦哗啦!” “砰砰砰!” “快点,一个个的,都TN的给我跟上!” 。。。 伴随着数阵嘈杂、急促的脚步声与领头的旗官、百户们的打骂催促声,原本还算寂静的街道顿时变得无比热闹起来。 而这些五城兵马司的巡逻队伍手中举着的火把、拎着的灯笼,也把原本黑漆漆的街道照的亮堂起来。 原本躲在家中不敢外出,生怕会遭受池鱼之灾被牵累的那些民众,在确认了是五城兵马司的人马赶到了之后,也纷纷打开了房门,站在门前,胆大的甚至还悄摸摸的跟着,想过去看看热闹。 亢金龙与房日兔躲着的阴暗巷弄原本因为离的稍远,且位置好,所以没有什么影响,但坏就坏在,他们所在的巷弄之中,有几户人家就是这样的胆大之辈。 应天作为百多年前国朝刚刚建立之时的京都,天子脚下,那可谓是个个心高气傲,哪怕太宗皇帝迁都去了顺天府,应天府的中的民众也依然故我。 这也就使得其中许多人家并不像其他地方的平民一般畏官。 同时,也对各种各样的八卦内容,小道消息十分上心。 亢金龙与房日兔二人仓促之间并未想到这一层,心神都被五城兵马司的队伍牵扯着,所以一时间没有防备。 于是,当其中几户人家提着走马灯或灯笼打开房门之时,直接和他们撞了个满怀! “救命啊!” “有贼人!” 尽管有的人在看到亢金龙、房日兔这一行二十余人的队伍之后,瞬间便变了脸色,然后十分识相的装作什么都没有看到,直接吹灭光亮,迅速的逃回家中,装鸵鸟,可还是有不少拎不清轻重的人,做出了在发现情况不对之时的下意识的反应。 “走!” 原本还打算等到五城兵马司的人马全都经过之后再悄然离开的亢金龙与房日兔,眼见行踪被这些不知死活的家伙们暴露了,不由的脸色一变,黑着脸对着手下命令道。 当然,在临走之前,他们也没有忘记“赏”几枚暗器,给那些坏了他们好事的聒噪之辈。 作为杀手,他们自然不是良善之辈。 惊呼声与惨叫声顿时吸引了原本正在想着心月狐那间民居赶去的不少五城兵马司的巡逻队,而待到他们循着声音赶到,看到了那些身中暗器,或伤或死的倒霉蛋之后,也顾不得再赶去心月狐的民居那边了,立刻展开了大肆的搜捕。 不过,尽管被亢金龙、房日兔一行人“勾”走了几支巡逻队,但心月狐的民居之外,还是五城兵马司中最为集中的地方了。 而他们刚刚赶到,看到的,便是一副十分血腥的场景。 不算大的小院之中,此时已经横七竖八躺到了不知多少伤员和尸体,尤其是靠近大门的那一块地方,更是密密麻麻的躺倒了绝大部分的伤员和尸体。 除开这些已经躺倒在地,已经无法再参与打斗的伤员和尸体,剩下的十余个人依旧在你来我往的拼杀着。 而令五城兵马司的所有人心中庆幸的是,这剩下的十余个人中,是同属官府的六扇门捕快们占了上风,而且是绝对的上风。 因此此时敌人只剩下了不过区区三个,而六扇门的捕快们还有十个。 “放下武器!” 原本还担心可能会因为敌人的数量庞大或难缠而陷入麻烦之中的几个领头的百户,立刻高声喊到。 “这里不用管了,速速前往各城门,通知他们,封锁住城门,城中还有敌人的同伙!” 但几个百户的高声“劝降”,并未得到剩下三个贼人的反应,反而是六扇门捕快们语速飞快的冲着先吼了起来。 “什么?!” 几个百户的脸上顿时露出了愕然,仿佛觉得自己是不是幻听了。 “贼子休跑!” 而就在这时,不远处却突然传来了一阵高声的怒吼。 “应当就是他们!” 六扇门的捕快们听到这吼声,立刻有些没头没尾的又补充了一句。 不过几个百户自然明白对方的意思。 “所有人随我来!” 原本还觉得这些六扇门的捕快是担心自己这些人抢了他们功劳的几个百户,在知道了对方所言非虚之后,立刻率领人马向着声音传来的方向赶了过去。 身为五城兵马司,缉捕盗贼、维护治安是本职工作,若是真的让那些犯人逃了,那他们的罪也逃不掉。 至于这里,十个人对付三个人,应该问题不大了。 而且就算出了什么问题,也是他们六扇门自找的,和他们没有关系。 “青龙,束手就擒吧!” “赶”走了五城兵马司的这些外人之后,唐汉、钱骧飞终于露出了獠牙。 第41章 出城计划 青龙自然不可能束手就擒。 但在包括他在内只有三个人,还是被围攻许久,精疲力尽的前提下,想要逃离足有十个六扇门捕快的包围圈,显然是不可能的。 于是,摆在他面前的显然就只剩下了最后一条路。 自杀! 不仅仅是为了践行之前心中的决心,也是为了能够在死之前为他自己留下最后一点体面。 可在自杀之前,他的心中还是忍不住生出无尽的不甘。 他处心积虑,筹谋了如此之久,最终却没想到,竟是给那两个以下犯上之辈做了嫁衣。 不过,如今心月狐这个在他看来对天衍门东极天威胁最大的叛徒已经身死,他就算身死,下去之后也算是能够向天衍门中的诸多前辈们交代了。 ‘只希望那两个家伙能够平安逃过追捕,逃出城,并以此为契机,整合东极天,让东极天再度繁盛起来吧!’ 抬头看向不远处已经变得比这里热闹了数倍的地方,青龙心中发出了最后一丝感慨,继而眼中带着不屑的瞥了唐汉、钱骧飞一眼后,缓缓的闭上了眼睛。 。。。 “不好!” 看到青龙的模样,唐汉和钱骧飞心中顿时生出了一阵不妙预感,连忙冲向青龙。 但很可惜,他们还是慢了一步。 待到他们杀到青龙身边之时,青龙那微微向上扯起的嘴角,已经流出了黑褐色的血液,直挺挺的倒在了地上,再无任何声息。 “尊主!” 而差不多被无视了的两个杀手,在看到唐汉与钱骧飞脸色大变,不顾一切的冲过来之时,心中也显然已经猜到了身后青龙的动作,因此二人并未做出任何动作,任由唐汉和钱骧飞从他们二人身侧掠过。 待到看到了青龙的身体倒地之后,近乎同时发出了一声带着无尽悲痛的低喝。 “我等追随尊主来了!” 并未像青龙一般随身携带了毒药的二人,拿起武器,架到了肩上,伴随着又一阵惊呼,二人的喉咙被已经因为多次且剧烈的碰撞而变得有些破烂的刀刃割开,鲜血也因为血压顺着被割开的口子喷溅而出,洒出一片血雾。 对于这两个杀手的自杀,唐汉与钱骧飞二人脸上的神情没有再发生什么变化。 毕竟有青龙自杀身亡在前,两个喽啰的死亡就显得远没有那么重要了。 而且,之前确认了青龙的确已经咽气了之后的二人,脸色已经黑的如锅底一般黑了,就算再有什么变化,也根本看不出来。。。 “真TN的。。。” 钱骧飞心中郁闷的想要破口大骂,但一张开嘴,他又实在不知道该骂些什么。 这件事弄成这样,他们的责任显然是跑不掉的,尤其是他这个原本率领众多手下在外面几条街道警戒的负责人。 不仅没有及时发现敌人的调虎离山之计,在唐汉发出了焰火,提醒他立刻支援之后,又顾头不顾尾,没有及时发现身后的“尾巴”,最终害的心月狐死在了身后跟来并潜藏起来的“尾巴”手上。 唐汉心中此时同样既自责又担心,不管怎么说,心月狐死了,青龙也没有抓住活口,用暗器从背后射杀了心月狐的那个敌人也没有抓住。 怎么看,这一次的任务都算不上成功。 哪怕有钱骧飞在,责任是他们二人分担,他们的下场估计也好不到哪里去。 更不用说,这一次,他们二人还折损了差不多一半的手下,三人死亡,六人重伤,一个变了“太监”,这种损失下,还没有获得太大的功劳,怎么看,回去之后都是“在劫难逃”。 一想到等下见到了侯青之后的情景,唐汉就忍不住头疼。 心中更是忍不住怨恨自己为何如此大意,竟然没有事先想到青龙会将毒药藏在口中,明明这种事情之前都已经发生过许多次了。 这该死的青龙也是,身为堂堂天衍门东极天等级最高的尊主,竟然会亲自外出参与这种危险性极大的任务,而且还准备好了随时自杀的毒药,这哪里是东极天的头领,明明就是个杀手、死士做的事吗。 唐汉和钱骧飞二人脸色黑的和包黑炭似的,其他所有还能喘气的捕快,脸色自然也好不到哪里去。 尽管他们身为捕快,听命行事,应该不会负主要责任,但受牵连之下,估计下场也好不到哪里去。 尤其是那些受伤严重的几人,心中更是忧心忡忡,若是受了重伤,还被惩处,那他们的下半辈子估计也就完了。 运气好的,能养好伤的,或许还能继续在六扇门中效力,或是被贬回原籍继续做普通的捕快,若是养不好伤,估计今后都无法再继续端公门的碗吃饭了。 而那个被青龙直接一脚踹中了胯下的,估计就真的能去京城,尝试一下是否真的能进宫去伺候皇帝了。 反而是那三个不幸身亡的捕快,估计不会被追究什么责任,反而还能领到一笔抚恤,家中有儿子或是侄子之类年纪适合的,说不定还能在总捕头发善心的情况下递补顶了他们三人的位子。 “师兄,七师兄!” 就在一群人纷纷为自己的未来担忧之际,一道声音却突兀的响起,打断了众人的思绪,而更令众人心中感到不悦的是,这声音听起来竟然还带着浓浓的惊喜之情。 “心,不,她,这个妖女她还有气儿,她还没咽气,还没死。” 不过马上,待到听到了他的下一句话,并看清了其怀中抱着的那个身影后,所有人的脸上都露出了一阵惊喜,唐汉与钱骧飞更是如风一般冲到了他的身边。 而在这个时候,能够让在场所有六扇门捕快们为其还活着感到惊喜的,自然只有心月狐了。 “真的,还有脉。” 虽然眼前这个抱着心月狐的捕快是同样出身太和山的师弟,但唐汉还是不放心的一把牵过心月狐的手,为她把起了脉。而微闭上眼睛两个呼吸后,他便立刻一脸惊喜的睁大了眼睛。 “还TN的在这傻愣着干什么?还不快去杏林堂把方郎中请过来。” 而看到唐汉确认了心月狐真的还没有“死透”后,一直一脸紧张的看着他的钱骧飞立刻一脚将同样围在身边的一个捕快踹飞了出去,口中更是直接破口大骂起来。 也算是终于将刚刚憋在心底,实在说不出口的那些脏话痛快的释放了出来。 “是!” 虽然被钱骧飞一脚踹的踉跄着飞出去近一丈的距离,但被踹的那个捕快,脸上却没有半点的愤怒、怨恨,相反,他的脸上此刻布满了一种劫后余生的那种狂喜之色。 两步站稳了身体之后,立刻就如一头猎豹一样,窜了出去,消失在黑暗之中。 至于怎么在这三更半夜的时候,将那方郎中从家中,从睡梦之中叫醒并请过来,钱骧飞没有说,他也没有问。 倒是十分的默契了。 而在钱骧飞用打骂的方式派人去请大夫的时候,唐汉正在仔细的检查着心月狐身上的伤势,同时也在用自己纯正的道家真气护住心月狐的心脉,谨防她撑不到大夫前来。 不过,看着眼睛总是时不时扫过心月狐那张有些苍白面孔的师弟,再想起就是他第一个发现了心月狐还有呼吸,想起刚刚他将心月狐抱在怀中的模样,唐汉莫名的有些心烦。 心中更是觉得这件事变得棘手起来。 。。。 在青龙已然死的透透的,心月狐却还有微弱呼吸,正等待着大夫前来为其“续命”之时,在这件事中成为了最大赢家的亢金龙与房日兔正在城中四处逃窜。 尽管他们已经足有数个月未曾回到应天城了,但在这数个月之中,应天城的变化,尤其是地形的变化,无疑少的的十分可怜,所以他们一行人虽然被追的甚急,可依然还是能够利用夜幕与对地形的熟悉,熟练的像是耗子一般,在城中到处乱窜,身后的五城兵马司的人马别说是抓住他们了,根本连他们的影子都看不到。 不过,哪怕能够无比熟稔的利用夜幕和地形的掩护避开五城兵马司的人马追踪,可他们却也无法高兴起来。 原本按照计划,此时的他们差不多已经可以利用钱财开路,从某一座城门逃出应天城了。 但现在,因为惊动了五城兵马司,他们显然是不可能再按照这个计划行动了。 五城兵马司虽然连他们的衣角都摸不到,可通知各座城门,有贼人在城中作乱,命令各座城门紧闭城门,看到任何人都拦截下来这种事还是可以做到的。 事实上,五城兵马司也确实就是这么做的。 而这个时候,亢金龙、房日兔一行人之前为了泄愤,所以杀掉那些拎不清形势,放肆尖叫的平民们的影响便显现了出来。 出了人命,而且还不止一两条的情况下,五城兵马司就算没有那些还在睡梦之中的上官们的命令,也是可以接管整座城池的防备的。 而听到出了人命,把守着城门的那些兵丁们自然也会打起十二万分的精神,更不敢私放人离开。 更麻烦的是,就算等到了天明,待到诸如应天知府、应天守备等官员得到了消息之后,在那几条性命的压力下,也肯定不敢有半点大意。 这无疑等于是进一步压缩了亢金龙、房日兔这一行人的活动空间。 况且,他们可没有忘记,这件事的背后还有六扇门参与其中,在有了六扇门的证据背书之后,这些官员无疑也就愈发的有底气在城中展开大肆搜捕了。 到那时,说不定一个不慎,他们一行人真的就要全部折在这里,和青龙以及他的那些手下们一起给心月狐陪葬。 。。。 “这样不行,待到明日之后,我们的情势必定会变得比现在还要危急,我们必须赶在天明之前就逃出城去。” 房日兔一边带着身后那些五城兵马司的人马在城中四处“遛着弯儿”,一边皱紧眉头思索着,而马上,他便察觉到了这样下去之后的结果,脸色沉重的对着亢金龙说道。 “我们全都易过容了,而且那个叛徒已经身死了,应当不需要这样着急,铤而走险吧?” 但亢金龙却有些不同意他的观点。 “之前在巷弄里曾见过我们面貌的那些人呢?” “这。。。” 听到房日兔的询问,亢金龙脸上不由的一愣,继而带着些许懊悔的说道。 “倒是忘了这一茬,刚刚我们就不该心慈手软,直接将那些曾见过我们样貌的家伙都杀了,就没有现在的麻烦了。” “就算没有他们,我们这一行足有二十多人的队伍还是太过显眼了。” 房日兔却轻轻的摇了摇头。 “的确太过显眼了。” 亢金龙倒是没有否认这一点。 “那我们便化整为零,让所有人都散开便是了,何必要冒着这么大的风险去翻越城墙呢?” 不过,对于房日兔要连夜离开应天城的想法,他依旧还是十分不认同。 “你应该很清楚,若是我们被发现了的话,迎接我们的会是什么吧?” 房日兔陷入了沉默。 他知道亢金龙所说的是什么。 “那你有什么想法?” 沉默了半晌之后,房日兔看向亢金龙,询问道。 “我的想法很简单。” 亢金龙的脸上露出了强烈的自信,微笑着回答道。 “既然现在这张脸已经有人见过了,那再换一张脸就是了。” “你的意思是?” 房日兔看着亢金龙肯定的眼神,皱起了眉头。 “可我们如何将消息传出城外,让人将花琳琅带进城中?” “呵,这偌大的应天城,城中上百万人口每日单单是吃喝就是个天大的数目,我可不信有谁敢真的在现在这种只不过死了几个蝼蚁的情况下,就下令封城。” 亢金龙的言语中洋溢着强烈的自信,微微上翘的嘴角则带着一丝讥讽。 “只要他们不敢封城,只要还有人能每日进出,那想带消息出去又有何难?!” “对,亢星主说的对!” 而就在亢金龙话音刚落之际,身边便传出来数道附和的声音。 不知不觉间,竟然已经有数人因为听到了亢金龙与房日兔之间的争论而围了过来。 很显然,他们都觉得亢金龙这个计划比起房日兔那个铤而走险的计划要稳妥多了,哪怕是房日兔的手下们,尽管没有开口,但心中同样也赞同亢金龙的计划,否则他们就不会在刚刚房日兔说出自己计划时默不作声了。 “好吧。” 眼看着亢金龙的计划得到了众多手下的响应,房日兔虽然有些心有不甘,但还是只能无奈的点头同意。 第42章 生疑、担忧 青龙身死,距离应天上千里之遥的洪都府中,天衍门的另一位尊主——黄龙,虽然生命无忧,但心中却是陷入了担忧之中。 而跪在他面前的天柱星君,则完全是一副战战兢兢,陷入了巨大恐惧之中的模样。 黄龙交代他的重大任务办砸了,而且是砸得粉碎。 派出去的甲队五位高手,最终竟然只有一个队长甲子勉强逃了回来,其他四人两人被抓自尽而亡,两人直接身死,配合甲队五人行动的辛卅七与戊廿八则生死不知,下落不明。 尽管从甲子回报的消息来看,任务中需要抓捕的目标,因为落入了陷阱,无法抓捕,所以已经死在了他们的暗器之下,但用四位高手的性命去换一个已经暴露了身份的锦衣卫暗桩的性命,怎么看都是吃亏的。 至于下落不明、生死不知的辛卅七与戊廿八。。。 很显然,在天柱星君的眼中,他们这两个在辛队与戊队都要排到三十甚至三十开外的手下,其性命差不多是可以和蝼蚁画上等号,毫不在意的。 。。。 黄龙在得到了这个消息之后,却并未如天柱星君所担忧的那样震怒,然后对他破口大骂,给予惩罚,而是陷入了沉思之中。 当然,之所以这件看起来完全是天柱星君无能的失败任务会让他陷入沉思,自然是因为黄龙从这次失败任务的背后嗅到了一丝不平凡的气味。 首先,从天柱星君禀报的消息来看,对方只有四个人埋伏,但这四个人却个个都是一流高手,其中一人更是能够无比熟练的使用强弩。 这怎么看,都是锦衣卫中最精锐的那一批高手。 类似这样的高手,哪怕是京城的镇抚司里,数量应该都十分有限,更别提现在他们所面对的应天千户所了。 而且,还有一点令黄龙有些想不通。 若是这一次陈岩青这个锦衣卫千户真的将手下全部的精英都派到了这洪都府城中,那个被天柱星君手下们偷袭身亡的锦衣卫暗桩又是怎么一回事? 陈岩青怎么可能会在手下精英之中混进一个实力明显不济之辈? 黄龙立刻便想到了两种可能。 第一种,这一次陈岩青派来的队伍并非只有那四个顶尖高手这一拨,还有另一拨专精易容、伪装、刺探情报的“专业”人才,死在甲队五人暗器偷袭之下的那个暗桩便是其中之一。 第二种,就让青龙心中更加担忧了。 那便是对方并未身死,甚至都没有受伤,只是配合着甲队五人演了一场戏,为的就是假死脱身,重新隐入浑水之下后,借机再度查探天衍门的情报。 “去查一下那个死掉的锦衣卫暗桩的消息。” 想到这里的黄龙,心中自是无法平静,站起身来,语气有些焦躁不安的冲着还跪在地上的天柱星君命令道。 “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听到黄龙的命令,天柱星君脑中一时间是懵的。 他甚至都有些觉得,是不是自己太过恐惧、紧张,以至于出现了幻听。 ‘活要见人。。。’ ‘难道甲子回报的消息是假的,其实他们并没有将那个暗桩杀掉,只是因为担心这一次失败过于惨重,受到的惩罚太重,所以故意编造出这么个消息,试图弥补一些罪责?’ 天柱星君的脑中不由的生出了不少的猜测,但嘴上,他却连一个字也不敢向黄龙询问,而是没有半点犹豫的直接开口应是。 “是,属下明白。” 。。。 只不过,嘴上说的再漂亮,再毫不犹豫,真的离开了黄龙的房间之后,天柱星君的脸色立马就垮了下来。 这一次,他手下最精锐的甲队五人一起出手都陷入了陷阱之中,直接折损了四人在对方手中,只有一个甲子负伤狼狈的逃了回来,可谓是彻底的失败了。 而且,经过这一次的事情之后,锦衣卫的防备定然会更加严密。 在这种种不利的情况之下,想要完成青龙的任务,显然是难上加难。 不过,就算再难,天柱星君也只能咬着牙上了。 毕竟这一次青龙没有因为任务的失败大发雷霆,降下惩罚,对他来说已经是无比幸运了,若是这一次的任务再搞砸了,那估计青龙就绝不会再放过他第二次了。 而且比起抓捕、暗杀这样的任务来说,这一次青龙只不过是让调查一个死人的情报而已。。。 ‘应当不会有太大的困难吧?’ 天柱星君心中给自己打气。 。。。 并不知道黄龙心中已然猜到了自己是在玩“金蝉脱壳”的白十二,在与朱瑾萱分离了近一个月后,终于再度见到了朱瑾萱。 小别胜新婚。 加之因为之前一直在担忧朱瑾萱会在自己离开这段时间里遇到麻烦,所以再次与朱瑾萱会和之后,白十二的心情有些激荡。 而朱瑾萱显然比他更加的激动,毕竟白十二是深入到城东这最危险的地方去查探天衍门的踪迹,处境显然比她更加的危险。 尤其是当听到白十二说起最近两日里的所遇到的事情之时,朱瑾萱更是忍不住连连惊呼出声。 “在所有人眼中,现在的我已经是一个死人了,接下来才是我们在暗中观察一切的最好时机。” 白十二宽慰了一番朱瑾萱后,面带些许得意的,微笑着说起了今后的情况。 “那我们该先从什么地方下手呢?” 这些天里一边在心中担忧白十二的安危,一边忍住冲动,老老实实的在租赁下的宅子中呆了近一个月,差不多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一副深闺大小姐做派的朱瑾萱,其实早已有些按捺不住内心了。 毕竟哪怕当初被“困”在皇宫之中,她也能够在偌大的皇宫之中四处走动,就这她都受不了,最终逃出了皇宫。 现在,在这租赁下的小宅里憋了近一个月,显然已经到了她忍耐的极限了。 听到白十二说道今后的打算,她更是立刻双眼放光,似乎已经忍不住,想要马上就离开这在她看起来无比逼仄的房子,在城中的广阔天地之中游荡。 “咳咳。” 白十二看着与刚刚那副一脸担忧模样截然相反的朱瑾萱,忍不住有些目瞪狗呆,不过在朱瑾萱无比炽热的目光“照耀”之下,他马上就回过神来,不过为了掩饰一下之前奇葩的表情,他连忙咳嗽起来。 “咳,这个吗。。。” 但朱瑾萱的问题也的确让他忍不住开始思考起了这个问题。 之前的他因为要与朱瑾萱见面,所以心中完全被朱瑾萱一颦一笑的俏丽身影填满了,只想着快点赶回来与朱瑾萱见面,之后的打算只不过在心中规划了一下大概,详细的做法还真的没有仔细去想过。 至于朱瑾萱所询问的,“先从什么地方下手。” 他自然更没有认真详细的思考过。 “萱儿你的想法呢?” 仓促之下根本想不到详细切入点的白十二,又将问题抛还给了朱瑾萱。 “我?” 朱瑾萱显然没有料到过白十二会没有半点准备,而且自从这一次从皇宫之中逃出来,与白十二再度会和之后,都是白十二给出大致的计划,她在一旁查缺补漏,提供建议,现在白十二直接询问她的想法,她也有些懵。 “对啊,萱儿你自己的想法。” 白十二看着她娇憨的模样,嘴角忍不住上翘,露出带着三分宠溺的微笑。 原本只是为了拖延时间的“缓兵之计”,也变为了欣赏美人的享受。 “都说女人的第六感是最准的,萱儿你生的这么楚楚动人,第六感肯定更准。” 而听到白十二这般直白的夸赞自己,朱瑾萱的脸腾地红了,脸上原本因为顺着白十二的反问而露出的娇憨也在瞬间变为了娇羞。 “第六感是什么东西啊?为何以前从未听说过?” 不过,因为自从与白十二确立了恋人的关系之后,白十二总是会时不时的说些类似直白的夸赞言语,朱瑾萱已经比以前有了不小的“抵抗力”了,所以,在红着脸,似瞪实羞的瞪了白十二一眼后,便带着几分好奇的询问起了白十二口中那个从未听说过的词汇。 “嗯,这个吗。。。” 白十二虽然知道“第六感”这个词,但对于这个词的含义其实也是知之甚少,至于该如何描述、解释这个词,那自然就更加没有太多的概念了。 “是佛家所言的那‘第六识’吗?” 而见白十二磕磕绊绊的,始终无法给出解释,朱瑾萱忍不住反问了起来。 “额~” 这一下,白十二是更加懵了,第六感他起码还听过,这第六识又是从哪里来的? 佛家?他又不是那些喜欢打坐念经的和尚,怎么可能知道什么佛家所言的“第六识”。 “嗯,这个,应该,是差不多吧。” 不过虽然并不懂,但白十二还是支吾着点头应道。 在他看来,朱瑾萱的理解应当比自己那点微末的知识的讲解要来的更加透彻一些吧。 “咳咳,不说这个了,还是说一说萱儿你在这件事上的的想法吧。” 不想再继续在这个问题上继续纠缠下去的白十二,干咳两声,将话题重新拉回了之前的问题上。 虽然白十二的言语间透露着奇怪,不过这一年时间以来,朱瑾萱似乎也已经习惯了白十二的这种奇怪,所以,见白十二不想再继续谈论有关那个“第六感”的话题,她也没有再继续打破砂锅问到底,而是顺着白十二的话,说起了之前二人讨论的话题。 “我觉得,不如先把精力放到那个郎中的身上。” 朱瑾萱显然也是在刚刚仔细思考过了,因此一开口,便说出了一个令白十二都没有料到的,看起来与这件事完全无关的人物。 “他?为什么?” 白十二脸上的那一抹尴尬已经消失无踪,皱起眉头的他,一脸不解的看着朱瑾萱。 本来,在他想来,朱瑾萱最先说出的名字就算不是杜府,也应当会是比杜府那边更为热闹的南新县衙才对。 “这一次天衍门损失惨重,特别是派出了五个高手想要来秘密将你带走,却中了埋伏,四死一逃之后,天衍门那些头目的心中必然会心生警惕,短时间内不敢再招惹你们,南新县衙那边也是如此。” 朱瑾萱的脸上,之前因为白十二那一点都不委婉夸赞而泛起的羞红还未彻底散尽,但眼神中弥漫着的,却是无比的自信。 “这一次他们中伏之后,应当会更加谨慎,这一点应当不错,可是,为了查清楚他们中伏的原因,他们难道不应该更加谨慎但密切的对杜府的情况进行查探吗?” 白十二虽然十分肯定朱瑾萱对天衍门在吃了这次的大亏之后,行事必定会更加谨慎的推断,但却认为朱瑾萱似乎将天衍门看的过分胆小了。 “而且,他们从那个郎中身上又能得到些什么情报呢?” “有关你的情报。” 朱瑾萱闻言立刻将手指指向了他。 “虽然你们和杜府的人看起来做的很妥帖,但那具死尸毕竟只是个替代品,是假的,只要是假的,就必定会有破绽。” “他们难道能够看破这个金蝉脱壳之计?” 白十二似乎终于明白到了朱瑾萱这种想法的根源。 “我既不是天衍门的那位尊主黄龙,也不是那个什么天柱星君,我又怎么会知道能否看破?” 朱瑾萱轻轻的摇了摇头,脸上露出几分脆弱和温柔,眼睛直直的看着白十二的脸庞。 “不过,我知道的是,对十二哥哥你来说,这种情况最为危险。” 白十二听到这里,心中不由的一阵感动,原本皱着的眉头也舒展开来,抬起手来,忍不住将朱瑾萱拥入怀中。 “而且,” 虽然被白十二这突然的动作弄得脸红心跳的,但朱瑾萱埋在白十二怀中之时,嘴上依旧还在说着自己的担忧。 “杜府的那个主人不过就是个没太多见识的商人,难保不会自作聪明,选择用钱去堵那个大夫的嘴。。。” 朱瑾萱原本就不大的声音戛然而止。 因为她的嘴已然被白十二堵了起来。 嗯,当然,白十二用的同样是嘴。 第43章 忐忑、突生意外 蒋吉,洪都府城中医馆百草堂的坐馆大夫。 而作为偌大的洪都府城中规模最大的医馆——百草堂的坐馆大夫,蒋吉的医术自不必说,家中世代行医,数代人的积累下来的药方、秘药,以及更加虚幻,看起来虚无缥缈,但却十分能够为其医术加分的名望,使得蒋吉隐隐有成为洪都府中第一神医的架势。 不过,这所谓的“洪都府第一神医”的名头尽管给蒋吉带来了巨大的名望,也给他带来了不菲的收入,但也给他惹出了不少的麻烦。 首先,城中那些心中发酸的同行们,时不时的就暗戳戳的使些小手段想要坑他一把,将他从“洪都府第一神医”的位置上拉下来,毕竟同行是冤家,那些年轻人倒也罢了,与他年岁相似,家中同样都是医术传承的同辈人,在这件事上可是处心积虑。 除了同行带来的麻烦,剩下的,便是城中那些达官显贵们带来的,令他更加棘手与头疼的麻烦了。 远的不提,就是数天之前城东杜家的老爷杜霖季将他近乎用绑的手段“请”过去,就让他吓出了一身的冷汗。 而在到了地方,见到了杜霖季都一副无比恭谨模样对待的四个一身江湖人打扮的“贵人”,并从杜霖季威胁的言语之中了解到四人的身份之后,他更是腿肚子打转,差点没吓得一屁股坐到地上。 锦衣卫。 单单就是这三个字就足以令大多数人闻风丧胆了,更不用说亲眼看到对方,而且还要按照对方的吩咐行事了。 好在,将他请来的杜霖季还算是个会来事的,哪怕有锦衣卫的名头震慑他,也依旧在他走的时候,给了一笔不菲的出诊费用。 而他所需要做的,就是以自己“洪都府第一神医”的名望,来为一个“死掉”的锦衣卫背书,证明其是真的伤重不治而死了。 尽管他其实连那人的样貌都没有见过,尽管他心中清楚这么做,明显违背了医德,但他还是乖乖的照做了。 杜霖季给的那笔不菲的出诊费用当然只占了很少的一部分,真正令他乖乖就范的,无疑就是“锦衣卫”这三个字背后所代表的意义。 活命,才是最重要的。 不过,虽然从“威名”能够令小儿止啼的锦衣卫手中捡回了一条老命,但他自从那日从杜府离开之后,心中便一直有些心绪不宁。 能够成为近乎公认的“洪都府第一神医”,哪怕有着诸如家世的加分,蒋吉自身的能力也不能否认,而这么多年来,能够一次次十分妥帖的挡下同行们暗中的小手段,也证明了他其实颇有心计,并不是那种只懂得医术的“医痴”。 因此,从杜府出来之后,他心中便忍不住开始思索起了这件事背后的“真相”。 不过,无论是哪一种猜测的“真相”,有一件事,在他心中是已经十分笃定的。 那便是这一次锦衣卫前来洪都府所面对的敌人,实力必定不凡,否则,以锦衣卫的凶名赫赫,如何还要将他这个小小的大夫扯进来,让他帮忙遮掩真相呢。 而这也正是他心神不宁的原因所在。 哪怕是锦衣卫都需要小心谨慎应对的敌人,他这么个小小的大夫如何能够抵挡。 况且,若是对方真的察觉出了这件事中的异样,其必定不敢贸然直接去查锦衣卫的底细,而是会选择“退而求其次”,来找他这个间接参与了这件事的大夫。 因此,最近几天里,他甚至连家都不敢回去,大部分的时间都留在百草堂之中,夜里就在百草堂中与众多学徒们一起睡大通铺,生怕在夜里就稀里糊涂的被人绑了去,甚至还连累家人。 哪怕如此,每日夜间还是每每从噩梦之中惊醒。 而在醒着的时候,他也一直都在按照最坏的结果进行着思考。 若是他真的被抓走了,那是该据实以告,还是该守口如瓶呢? 如果可能的话,他自然是希望能够守口如瓶的,毕竟事关锦衣卫,他要是真的敢泄露了锦衣卫的秘密,必然会惹怒了锦衣卫,至于惹怒锦衣卫会有什么样的后果? 只怕传了数代的杏林世家就要直接在他手里断送了。 可他心中却又担心,不,是肯定自己在面临酷刑审讯之时是无法撑过去的。 况且,除了锦衣卫,难道对方就不会用自己家人的性命来要挟自己了吗? 蒋吉心中是不信的。 于是思索了数天之后,在愈发忐忑不安的心情之下,他借着前往城东一户人家出诊的机会,再度跨入了杜府的大门。 他要向杜府之中的这些锦衣卫们需求庇护。 。。。 蒋吉前往杜府向胡啸林这些“锦衣卫”寻求庇护之时,压根不知道,其实在暗中已经有一个锦衣卫在监视着他的一举一动了。 没错,相比起胡啸林、彭震雷这些连令牌都没有的冒牌货,白十二至少还有一块令牌,有一个能够被绝大多数锦衣卫承认的“正统身份”。 自那日被朱瑾萱提醒之后,白十二也意识到了自己有些太过自负与轻敌了,因此,隔天,他便开始了对蒋吉的全方位监视。 尽管只有他一个人,但监视蒋吉这个每日里大部分时间都在百草堂中的大夫,对他来说显然没有一点困难。 而监视蒋吉的这几天,他也从蒋吉这两天里那反常的举动,猜到了蒋吉心中的担忧。 这无疑也让他心中对那一日询问朱瑾萱的决定愈发感到庆幸。 连蒋吉这么个坐馆大夫都能敏锐的察觉到这件事背后的危险,足可见漏洞有多大,若非有朱瑾萱提醒,万一天衍门的人真的在这几天里动手将蒋吉绑了,那就真的危险了。 。。。 除了白十二之外,蒋吉的一举一动还被另一个人看在眼中,那便是天柱星君。 在那日接受了黄龙的命令后,他的心中便认为这一次差不多就是他最后的机会了,若是这次事情再办砸了,那黄龙对他的忍耐估计也就要到极限了。 所以,在甲队排名前五组成的队伍都失败的情况下,他最终选择了亲力亲为,亲自前来监视蒋吉这个他分析了许久后,觉得最好突破的点。 一连监视了数天的他,心中已经差不多肯定蒋吉是知道些许内幕的,而在今日看到了蒋吉前往城东之后,他心中便已经彻底笃定了这一点。 而担心夜长梦多的他,也决定在蒋吉自城东出来后便立刻动手。 毕竟蒋吉已经前去向锦衣卫求助了,若是再等下去的话,说不定其身边就有人暗中保护了。到那时再想动手就没有那么容易了。 只不过,就如同白十二没有发现他的存在一样,他也并未注意到还有一个人也在注视着蒋吉的一举一动。 正等待着有人对蒋吉动手。 。。。 应天城。 正如亢金龙之前所猜测的那样,在得知了夜晚发生在心月狐所在民居附近所发生种种事件之后,城中的几大巨头,例如应天守备太监,魏国公等人虽然十分震怒,但却不敢下令封锁城门,大肆搜捕,甚至为了将这件事的影响降到最低,谨防事情传回京城,被皇帝知道,责怪他们无能,他们还强压六扇门与五城兵马司三缄其口,不允许任何有关这件事的消息散播开来。 不过,这些人却也清楚,纸是包不住火的,与其被戳破之后迎来皇帝更大的愤怒,还不如趁着还能隐瞒住消息的这段时间速度抓住造成这一切的匪徒。 因此,虽然城门并未封锁,但严密程度却飙升了数倍,同时,他们也再次一起向“引发”这些麻烦的六扇门联手施压,命令侯青必须尽快完成搜捕行动,抓到潜逃的那一伙暴徒。 至于青龙以及其手下的那些尸体,也被用命令强制收了上去,以备情况不利之时,能够充当犯人,用以交差。 但依旧就像亢金龙之前语气无比笃定所说的那样,只要城门没有彻底被封锁,想要将一个人送出城并不是什么难事。 钱财或许并不是万能的,但九千九百九十九能估计还是可以实现的。 但就在他们刚将一个手下送出城之后不过一个时辰,原本留守在城外的负责人便进得城来,并脸色不安且带着畏惧的为亢金龙、房日兔一行人带来了一个令他们所有人都呆愣当场的震撼消息。 花琳琅已经混入了应天城中。 只不过,却不是在得到亢金龙的命令之后,被其他人带着进入应天城中,而是自己孤身一人,混入了城。 换言之,花琳琅已经逃脱了他们的掌控。 短暂的沉默之后,亢金龙立刻发出了宛若恶狼一般的咆哮,怒吼着询问详细的情况,怒骂着对方到底是有多蠢,才会被花琳琅摆脱十几个人的看守,逃脱掌控。 其他人或同样暴怒,或依旧因为震惊愣在原地,目光呆滞,而哪怕是向来冷静的房日兔,也已经因为紧张、焦躁,开始额头冒汗了。 也无怪亢金龙、房日兔等人表现的如此不堪,实在是这个消息对他们来说,带来的冲击实在是太大了。 亢金龙原本定下计划因为花琳琅的逃脱而破产只是影响很小的一方面,真正令他们感到恐惧的,是花琳琅为何要进入应天城中,是花琳琅进入应天城后会给他们带来什么样的后果。 尽管看起来花琳琅自从抵达扬州府的临时大营之后,一直都是一副无所谓的模样,只有在察觉到青龙的身份,感受到自己的性命可能有危险之时,才冒险传递消息给亢金龙、房日兔二人,破坏青龙的计划。 而且,因为这件事,看起来花琳琅和亢金龙、房日兔二人的之间的关系有了长足的进步,关系也比以往融洽的多。 但无论是亢金龙还是房日兔,显然都不会忘记花琳琅的来历,不会忘记当初在泉州府发生的那一系列的往事。 因此,在得知了花琳琅逃脱控制后并孤身一人混入了应天城后,他们心中才会无比笃定,花琳琅这一次是肯定为了报复他们的。 哪怕他们在得知了花琳琅其实是因为在逃跑之时被察觉到,始终甩不开身后的追兵的情况下,才迫不得已进入应天城的情况后,心中的悲观念头也没有半点变好的迹象。 甚至还变得愈发悲观起来了。 哪怕花琳琅原本真的只不过是想要逃脱天衍门的掌控,心中并没有生出什么报复心,在被追兵逼迫的只能逃入应天城之后,难免心中不会因为新仇而想起旧恨,在了解到他们如今在城中的境遇后,生出报复心来。 毕竟,应天城此时到处都是搜捕他们的兵丁、捕快、衙役、锦衣卫、番子,花琳琅想要报复他们的话,很轻易便能实现这个愿望。 只要他前往六扇门,向六扇门说明情况,并协助六扇门画出他们易容后的样貌,就足够让他们原本还算宽宥的处境,瞬间变得不妙起来。 哪怕他们恢复本来的样貌,也是无用的。 之前可是花琳琅帮他们进行易容的,他们每个人的样貌,自然也会花琳琅看的一清二楚。 “我们不能这样坐以待毙!” 狠狠的用打骂的方式宣泄了一番心中的愤怒、惊慌等负面情绪之后,亢金龙率先恢复了一些精神,看着还陷在惊慌、恐惧等情绪之中,看起来暮气沉沉,仿佛已经被宣判了死刑一般的一众手下,他立刻站起身来,猛地一拍桌案,将所有人的目光都吸引到自己身上后,语气有些凶狠的开口低声喝道。 “愿意为星主赴汤蹈火,万死不辞!” 将是兵之胆! 眼见亢金龙这位隐隐已经成为青龙死后,东极天最有威望和号召力的第一人站了出来,不少人也一扫之前脸上的暮色、颓丧,单膝跪地,低下头大声吼道。 而其他人或许是被这种气氛所感染,又或许是因为从众心理,也纷纷单膝跪地,加入了进来。 “好!” 亢金龙满意的看着他们,继续说道。 “我不说,向来你们也应该都明白了那花琳琅万一要是投靠了朝廷,会对我们造成什么样可怕的后果,所以,事到如今,我们只有赌一把了。” 第44章 花琳琅的小心思 此时的花琳琅,正在应天城中漫无目的的闲晃着,当然,他能够这么悠闲,自然是已经又换了一张脸,自忖不会被天衍门的人识破,否则,明知天衍门精锐尽在城中的他,只怕还做不到如此潇洒。 说来,花琳琅心中其实真的没有亢金龙与房日兔所担忧的那么重的“杀念”,若非是逃脱之时暴露了行踪,被一路追击甚急,他也不会一头撞进这繁华的应天城做为遮掩。 而哪怕是进了应天城,找了一处僻静之地又换了一副面孔,他心中也没有想过什么报复的念头。 他虽然对天衍门将自己掳来的确颇有不满,但自踏入江湖的那天起,他其实就已经做好了这种准备了,况且,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向来习惯了孤身一人独来独往闯荡江湖的他,从意识上就没有想过什么报复,他心中所想的,无非就是远离这是非之地,尽量远离天衍门的地盘,今后再也不见。 但在城中闲晃了半日之后,他的心中便变得有些蠢蠢欲动起来。 归其原因,自然是他这半日里在城中听到的那些消息,一点点的撬动了他原本封闭的内心。 青龙死了。 或许是为了给城中的人一个交代,又或许是觉得青龙的死必然会引发城中那些剩余天衍门门人的恐慌与内乱,六扇门主动将这个消息抛了出来。 尽管因为不了解天衍门东极天此时的情况,不知道青龙的死其实完全是亢金龙、房日兔这一拨人故意见死不救造成的,但放出了这个消息,的确是平息了不少城中之前疯传的,有关那些不幸被杀之人以及手段残暴的凶徒们的传言。 哪怕是对天衍门最为了解的六扇门尚且还弄不清天衍门内部的复杂关系,其他那些官府衙门自然就更加不堪了。 而正是看到了这一点后,花琳琅心中不由的生出了一点点的念头。 为自己谋求一笔不菲收入的机会。 如果从这方面来看的话,其实亢金龙与房日兔的担心似乎又歪打正着了。 毕竟,不管是为了报复还是为了钱财,最终的结果都是一样的。 。。。 六扇门衙门内,侯青的脸色依旧铁青。 事实上,自从那一夜他从睡梦中被吵醒,并被告知了详细的情况之后,他的脸色一直都是这样阴沉着,仿佛是有人欠了他成千上万两银子一般。 就这,还是他就着这件事将手下那些捕头们狠狠的臭骂了一顿之后的脸色,否则只怕现在的他,脸色已经不是铁青,而是黑如锅底了。 而被骂的一群捕头自觉理亏,只能默默的忍受着。 私下里,他们却觉得侯青有些过于吹毛求疵了。 毕竟这一次虽然损失了不少手下捕快,但天衍门东极天的头领青龙都已经被逼自杀身亡了,怎么看都是一次不小的功劳了。 在他们想来,天衍门这一次损失惨重,青龙这一死,更是会陷入群龙无首的境地,接下来只要再将逃走的那一伙天衍门的杀手捕杀,天衍门东极天的力量也就差不多被消灭殆尽,可以结案报功了。 就算最后无法将这最后一伙漏网之鱼抓住,也无伤大雅。 毕竟在脊梁已经被打断,现在连头都已经被割下的情况下,这些丧家之犬们就算逃出去了,估计也逃不开一个分崩离析的结果。 倒是心月狐这一次竟然侥幸未死,让他们心中颇觉不够“完美”。 天衍门如果真的覆灭了,心月狐的功劳显然是难以抹去的,特别是在侯青看上去十分欣赏心月狐能力的情况下,说不定在报功之时还要给心月狐添上一笔,进而让其能够破格被招入六扇门之中任职。 相比起其他那些衙门,六扇门因为其与江湖之间的复杂关系,所以并不排斥女人成为捕快,别的不提,闻名江湖的四大捕头之中,铁文斌能够占据一个名额,其实还要多亏了他的妹妹铁文兰,也因此,江湖上在提起四大捕头的时候,总是将铁家兄妹绑定在一起算作一个名额。 有了铁文兰这个先例,侯青想要吸纳心月狐成为六扇门的捕快,显然没有半点问题。 一想到这个之前被他们百般鄙夷,甚至用言语咒骂过的“妖女”就要成为他们之中的一员,这些捕头的心中就仿佛像是吃了个苍蝇一般恶心。 继而在心中默默的“祈祷”着心月狐永远不要醒来,“祈祷”着她就这么伤重而死。 但在心中默默“祈祷”着的他们并不知道的是,心月狐其实已经苏醒了,而在刚刚苏醒过来不久,并得知了青龙已经服毒自杀的消息之后,她立刻向侯青说出了心中的猜测。 青龙是斗争失败了,另一伙偷袭她的人,这一次获胜了之后,若是能够顺利逃出应天的话,那天衍门东极天虽然看起来会就此销声匿迹,仿佛已经彻底消失了,但数年之后,待到其经过休养生息,力量得到补充,肯定还会再次卷土重来的。 而能够成为剩下这伙人头领的,显然就只剩下了东极天仅剩的两位星主——亢金龙或房日兔其中的一位。 所以,六扇门若是不想看到数年之后天衍门东极天死灰复燃的局面,就必须打起十二万分的精神,抓住现在九成还被困在城中的亢金龙与房日兔。 。。。 在心月狐向侯青说明事情的严重性,警告侯青必须抓住或杀了亢金龙与房日兔之时,六扇门的衙门之外,花琳琅正在踌躇着。 作为向来习惯了孤身一人独来独往的江湖人,花琳琅对六扇门和大多数江湖人一样,是存在着偏见与畏惧的,尤其是他自己其实在江湖之中原本就背负着不少血案,自忖应该在六扇门之中留有案底的情况下,让他像现在这样主动上门“送人头”,他心中会犹豫不决,无疑是十分正常的。 不过,一想到这一次或许可以从六扇门手上弄到一件,足以令他今后可以在江湖上放心行走的信物甚至令牌,他还是忍不住为之心动。 但他并不知道的是,在他还坐在那里一边喝着凉茶一边纠结之时,在六扇门衙门之外同样还有一伙人时不时的便会用余光扫过六扇门的大门前,观察着情况,注意着有没有并不是身穿六扇门捕快官服的家伙想要进入六扇门衙门之中。 这一伙人,自然便是亢金龙派来的手下杀手,或者说死士。 在意识到了花琳琅会给他们这些剩下的天衍门人带来多么巨大的威胁之后,亢金龙便想出了这么个“以命换命”的血腥办法。 派出两三名死士潜藏在六扇门衙门之外,发现有疑似花琳琅的家伙想要靠近六扇门的大门,便冲出去,以命换命,杀掉花琳琅之后便服毒自尽。 花琳琅的功夫他们都很熟悉,不过是三流的三脚猫功夫,除了一手出神入化的易容术外别无所长,两三个二流高手,足以一击毙命了。 至于杀了花琳琅之后便服毒自尽,而不是立刻逃脱,自然也是为了避免因此被查到踪迹,进而暴露亢金龙、房日兔等人的位置。 在青龙已经身死的现在,东极天的人反而愈发能够凝聚在亢金龙与房日兔二人身边了。 当然,为了防止花琳琅“不走寻常路”,去其他衙门泄露他们的情况,亢金龙在诸如锦衣卫、东厂、五城兵马司的衙门外都布置了死士,想要彻底堵死花琳琅的报复之路。 花琳琅显然也没有想到,看起来在城中已经成为过街老鼠一般存在的亢金龙、房日兔,敢于派出人手,跑到这六扇门衙门之外来堵他的道路,要他的命。 也就是他心中对六扇门的纠结心思,让他踌躇起来,不知到底要不要进入六扇门,否则只怕现在的他已经变成一具死尸了。 但以花琳琅如今只顾着心中纠结着是否要向六扇门告发亢金龙、房日兔的情况,压根没有注意到周围杀机的的情况,或许离他变成一具尸体,只不过是时间问题而已。 但或许是花琳琅的阳寿还未耗尽,亦或许是亢金龙、房日兔一伙人那一日滥杀无辜的行为惹来了天上某位大佬的不满,在花琳琅还在凉茶铺子中纠结之时,六扇门那敞开的大门之中,走出了一伙捕快,一边谈笑着,一边走向了花琳琅所在的凉茶铺子。 仲夏时节天气酷热,六扇门捕快们也是人,自然也有消暑的渴望。 可是,对这些还在当值的捕快们来说,身上的官服不能脱,更不能跑去冲个凉的他们,也就只能喝一碗凉茶,解解暑气了。 而对花琳琅来说,这些捕快的出现,无疑是这个炎热夏天里的冰块,来的太过及时了。 不过,心中虽然激动,但花琳琅自然不可能就这么直接上前,之前的纠结尽管未能让他勇敢的迈出走向六扇门衙门大门的第一步,却也使得他在心中思考了许多可能。 能够让他既不用与六扇门的捕快们正式见面,又可以用消息从六扇门那里换来自己所需的可能。 心中快速的思考了一番,终于不再纠结,选定了一个刚刚在他脑中思索良久,看上去最为妥帖的办法之后,花琳琅站起身来去结账。 。。。 “几位官爷,请等一下。” 花琳琅消失在凉茶铺子之后不久,几位捕快也站起身来准备回到衙门之中继续当值之时,掌柜的却叫住了他们。 “怎么了?老刘头?好像明儿个才是结账的日子吧?” 因为这间凉茶铺子就开在六扇门衙门对过,所以六扇门中的捕快都会时不时的前来喝个凉茶去去暑气,自然的,这结账的事,就从一次一结,变为了一月一结。 因此听到掌柜的出声叫住他们,他们还以为对方是记错了日子,想要结账呢。 “几位官爷误会了,小老儿虽然年纪大了,但还没到记不清日子的时候。” 掌柜的连忙赔笑几声,向他们解释道。 “叫住几位官爷,是因为刚刚那位客官托小老儿向几位官爷送个信儿。” 掌柜的一边说着,一边拿出一张显得皱巴巴的,被团在一起的纸团,交给了领头的捕快。 “嘿,这真是奇了怪了,他有事要与我们说,为何不亲自前来,非要让你送啊?” 虽然嘴上看似不怎么在乎,但几个捕快的行动上却丝毫不敢大意。 一副小心翼翼的模样,一点一点缓慢的展开了纸团,似乎是担心其中有诈。 不过,待到看到展开之后并无什么异常后,一群人倒是忍不住心头自嘲起来。 ‘最近实在是太过紧张了,这么一个小纸团又能有什么陷阱?’ 但待到不小心瞟到了展开的纸条上写着的那短短数个文字之后,领头的捕快却立刻脸色一变,继而立刻出手如风,一把将纸条抄在手中握紧,同时略显紧张的看了看左右。 “老刘头,你可还记得将这纸条交给你那人的样貌吗?” 待到确认了四周并无什么异常后,他立刻用焦急中又带着些许期待的语气向掌柜的问道。 而其他捕快虽然不明白他为何这么大的反应,但专业的素养以及默契,却让他们立刻分散开来,站住了各个方位,目光如电的监视起了周围的情况。 “这。。。” 掌柜的自然更是一脸茫然,当然看到捕快们这般架势,他的声音也不自觉的轻微颤抖起来,同时也不免在心底忍不住埋怨自己太过贪心了,竟然为了区区几枚铜钱就牵扯上了这种麻烦。 “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你随我进衙门再说。” 而对方接下来的话,更是差点让掌柜的害怕的一屁股坐倒在地。 。。。 凉茶铺子迅速变为了“无人售卖”的方式,因为几个六扇门的捕快,都没有给他收拾、关门的时间,便直接用半控制半胁迫的方式,让其立刻随着他们进了六扇门衙门。 而进入了衙门之后,领头的捕快先是吩咐其他人将掌柜的带到偏厅,自己便立刻直奔侯青的房间而去。 第45章 身份暴露 “这是何人送来的?!” 侯青看着手中的纸条,不由的双目眯起,紧紧的盯着面前的手下,声音低沉的询问道。 “尚不知道,只知其是在衙门外的刘家茶铺等待着我等出现后便将此信交予那老刘头,转交于我等,其人样貌,属下已命画师去按照老刘头的描述画像了,至于其他,便不知了。” “那依你来看,这消息是真还是假?” “这。。。” “好了,你先下去吧。” “属下告退。” 看着属下离开,侯青不由的再度低下头,仔细的又读了一遍纸上的文字,但不过区区十数个字,显然无法让他看出什么太大的端倪。 “天机阁?” 但在看到纸条上最后写着的地点,侯青心中却又不免生出了一些别样的心思来。 ‘难道这是天机阁为了与我六扇门之间牵扯上关系,所以想要趁着这一次的机会,故意示好吗?’ 侯青站起身来,背负着双手,在房中一边踱步一边思考着。 不得不说,他能有这样的想法倒是十分正常的,毕竟天机阁是整个江湖中消息来源最为广泛、精确的,以贩卖消息为生的最大的组织,在他和整个六扇门都感到束手无策,无处下手之时,也就只有天机阁才能有破局的能力了。 俗话说得好: “锦上添花,不如雪中送炭!” 在六扇门如今陷入困境的时候,天机阁伸出援手来,的确更容易达成自己的目的。 可若是如此,天机阁为何还要如此大费周章,派人暗中来告知自己呢?直接登门前来与自己面谈不行吗? 还是说,天机阁早已清楚天衍门的情况,所以对天衍门心生忌惮之下,才不敢正式登门亲自与自己相谈,而是只能用这种有些鬼祟的的方式,将消息告知与自己。 如果真是如此的话,那只怕他就要将天衍门的威胁程度再度调高了。 毕竟以天机阁在江湖中的实力都不敢轻易撩拨天衍门,还是在天衍门东极天已经被打残了的情况下,那天衍门的实力岂不是更加可怕。 如果不是天机阁,那又是谁,又是为了什么目的,非要向自己传递这张纸条,约自己在天机阁中见面呢? 难道是天衍门的那些残兵余党,眼见情势危急,所以准备狗急跳墙,想要借着天机阁的名义来麻痹自己,进而暗杀自己? 。。。 侯青心中一时间思绪纷飞,不过,虽然无法确定这件事幕后之人究竟是何身份,又到底是存了何种目的,但内心之中,侯青却已经有了决断。 他必须走这一趟。 最危险的情况,也无非就是天衍门狗急跳墙弄出的诡计,想要引诱他上钩进行刺杀。 如果真是如此,那他也可以将计就计,以身为饵,引诱这些一直像耗子一般藏身暗处不露踪迹的天衍门残兵上钩,清剿一番后,也能够给吕中行、魏国公等城中大佬们一个交代。 至于其他情况,那就更不用担心了。 对方如果真的知道天衍门的机密,而且真的知道城中那些天衍门的残兵余党们的样貌,甚至知道该如何才能抓住他们的话,那这一次他无疑就大赚特赚。 哪怕对方只是个骗子,他也可以利用这一件事,利用对方,造成一种已经识破了那些天衍门残兵们伪装的架势,借机逼迫这些残兵动起来。 只要他们动起来,那想要抓到对方的破绽就变得容易多了。 毕竟,他还有一张那些天衍门残兵们不知道的底牌——心月狐。 自青龙率队暗杀心月狐失败,但心月狐却被暗器重伤之后,虽然唐汉、钱骧飞及时将人救下了,但对外,六扇门却从未放出过任何消息,甚至造成一种忘记了心月狐这个人存在的架势,为的就是迷惑逃走的天衍门残兵们。 让他们以为心月狐确实已经身死,而六扇门是为了隐瞒这件丑事,才故意装作从未有过心月狐这号人存在的模样。 因此,只要天衍门的那些残兵余党们被迫动起来,以心月狐对天衍门的了解程度,必定能够察觉到他们活动的痕迹。 “将谢老三、唐汉和钱骧飞叫来见我。” 想到这里,侯青不再犹豫,冲着门外吩咐道。 他需要请这几的心腹前来谋划谋划。 。。。 “参见总捕头。” 不久,谢老三、唐汉与钱骧飞三人匆匆赶到。 “行了,不用多礼,你们先看看这个。” 侯青扬了扬手,示意三人起来后,将手中已经看了不知道多少遍的纸条交给了谢老三。 三人显然在来之前已经听到了些许风声,心中本就十分好奇,见到侯青递来的纸条,立刻围到了一起。 而不过轻轻扫了一眼纸条上的内容后,三人的脸上便由好奇变为了怀疑,眉头也同时皱了起来。 “总捕头若想知晓城中天衍门余孽详情,酉时三刻前来天机阁一叙。” 谢老三更是因为觉得奇怪,又忍不住轻轻的念叨了两遍,似乎这样他就能从这一句看起来及其普通的话语中看出什么门道来一般。 但可惜的是,他显然没有这样的本事。 就算是他真的有这样的本事在,在这张纸条压根没有半点隐秘的情况下,他这么做,显然也只不过是在做无用功罢了。 “总捕头可是已经决定要亲自前往赴约了?” 在谢老三“锲而不舍”的将手上的纸条翻来覆去的查验,想要找出其中“玄机”之时,唐汉却在观察侯青,而从侯青的神态之中,他也看出了侯青的跃跃欲试。 “呵,既然已经有人发出了邀请,那本官岂能要不前去赴约?” 侯青没有反驳。 “可。。。” 唐汉还想要再劝说侯青谨慎行事,以免中了埋伏,但他不过才刚开口,就被侯青的话打断了。 “不用说了,本官可不相信,天机阁敢设计埋伏本官。” “但敌人也许会在路上。。。” 一旁的钱骧飞忍不住开口顺着唐汉的想法说道。 “所以本官才会让你们三人前来。” 侯青坐回了太师椅中,看着三人,笑着说道。 “至于需要你们三人做什么,我想就不需要再多费口舌了吧?” “属下明白。” 三人立刻躬身一礼,转身离开去做准备了。 。。。 六扇门中,侯青已经做出了决定,等待着下午的见面。 而发起见面的花琳琅,此刻却正略显焦急的躲避着身后的追兵。 尽管之前在刘家茶铺,他并未自己亲自将信息交给六扇门的捕快,甚至都未与他们有任何接触,但在他离开茶铺之后的所发生一系列情况如此明显,自然无法瞒过同样就在周围监视情况的几个亢金龙手下的死士。 特别是在看到脸刘家茶铺的掌柜老刘头都被几个捕快近乎强制的带进衙门之中后,几个死士立刻意识到了刚刚离开的花琳琅有问题。 于是,他们也顾不得再继续守在这里监视着情况,立刻便沿着花琳琅离开的方向追了过去。 而并未意识到六扇门衙门外竟然会有天衍门的人在监视的花琳琅,也因为心系刘家茶铺中的情况而没有走的太远。 因此,尽管欣喜的看到自己的纸条真的到了六扇门捕快们的手中,并且还引起了他们的重视,但马上他就发现了身后的追兵。 作为亲自为这些潜入应天的天衍门杀手易容的花琳琅,马上便认出了对方的来历,心中有些惊恐的迅速逃窜的同时,心底也不免生出几分庆幸之情。 ‘幸好我没有冒失的想要直接进入六扇门衙门,否则只怕现在的我已经死在这些家伙手上了!’ 不过,他庆幸的似乎有些太早了。 他虽然极为擅长易容术,但在现在这张脸已经被记住的情况下,他想要逃脱,能够依靠的,也就是自己的轻功身法与藏匿功夫了。 而武功在江湖中不过三流的他,轻功身法无疑比不过身后那些都是二流高手的天衍门杀手,至于藏匿功夫,在这光天化日之下的大街上,他的藏匿本事就算再好,在无法拉开距离,短时间里逃不开身后追兵视线的情况下,显然也没有什么用武之地。 好在,此时街道上的行人还算稠密,身后的追兵就算轻功远超过他,在不敢暴露身份,直接跃上房顶追击的情况下,仓促间也难以追上抓住他。 但他的轻功不及身后追兵,却是事实,身后的追兵虽然追不上他,可却也在一点一点的缩短与他之间的距离。 若是他再想不出脱身之计,最多再过一盏茶的时间,他就要被追上抓住,甚至直接杀死了。 同样明白这点的花琳琅,心中不免越发的焦急起来。 可焦急在这个时候显然只会拖他的后腿,而不是给他带来什么帮助。 而就在他觉得自己这一次可能真的就要葬送在这里,打算殊死一搏,直接大声求救,扰乱秩序,需求一线生机之时,却看到了不远处的酒肆之中,走出了一群六扇门的捕快和一群五城兵马司的兵丁。 花琳琅不由的眼前一亮,心中也立刻猜出了,这群人此时在城中四处巡逻的目的,应当就是为了抓捕亢金龙、房日兔一行人。 大喜之下,他立刻也顾不得可能暴露自己的身份了,立刻冲着他们高声叫喊起来。 “天衍门!” 不过,花琳琅却并未喊高呼“救命!”,而是直接喊出了必定会引起前面的六扇门捕快和五城兵马司兵丁们高度注意的“天衍门”三字。 情况也的确如他所预测的那样,在听到了“天衍门”三字之后,无论是六扇门的捕快,还是五城兵马司的兵丁,全都立刻转头看向了花琳琅的方向。 他们已经在城中搜索了差不多一天了,却依旧一无所获,而上面给的压力也越来越大,以至于他们刚刚在酒肆中碰到了之后,也顾不得像以前那般互相嘲讽了,反而坐到了一起,互相倾诉着心中的苦水,排解心中的郁闷之情。 也因此,当走出了酒肆大门,听到了有人高呼“天衍门”三字之时,不少人都怀疑自己是不是喝多了,或者因为太过想要抓到人而魔怔了。 但在确认了这声高呼是真的之后,一群人顿时激动起来,拔出武器便立刻迎着花琳琅冲了过去。 身后一直在追击花琳琅的三个天衍门死士,在看到六扇门的捕快和五城兵马司的兵丁出现之时,心中就已经意识到了不妙,脚下更是立刻全速发力前进,想要赶在花琳琅有所反应之前便冲过去将其杀死。 但他们脚下速度再快,和光速和声速比起来,差的也太远了。 因此,当花琳琅的声音响起之时,他们不过也才刚刚启动,跨出三四步而已。 这时候,摆在他们面前的显然就只剩下两条道路。 一,立刻撤退。 六扇门的捕快和五城兵马司的兵丁已经听到了花琳琅的高呼,而已已经冲了过来,在对方还未注意到他们三人的时候撤退,应当能够稳妥的离开。 二,继续全力加速,冲上去,赶在捕快和兵丁们之前杀到花琳琅身后,将其杀死,然后服毒自尽。 而三人却没有半点犹豫的同时选择了第二条道路,速度比之前又快了半分,想要赶在花琳琅被护住之前杀死他。 毕竟若是他们现在便放弃了刺杀花琳琅,撤退了,那也无非就是晚死几天的区别,而且还要搭上包括亢金龙、房日兔在内的所有同伴的性命。 但若是他们能够抢先一步杀了花琳琅,那他们便等于是用他们三人的性命,挽救了其他所有人的性命。 在作为死士被亢金龙派来执行这一次的任务之前,他们心中便早已做好了死的准备,心中早已有了觉悟。 三人的与周围其他行人完全不同的反应,立刻引起了捕快和兵丁们的注意与警惕,再观察一番花琳琅的神色后,心中便已经有了猜测。 剩下的天衍门余孽中看起来是出了一个叛徒,想要通过告密来“自救”,不过,其行事不密,别其他人发现了,正在被追杀之中。 想到这,捕快与兵丁们脚下也不由的快了一分。 只要能救下这个天衍门的叛徒,那这一次他们的功劳就跑不了了。 第46章 功败垂成 大街之上,行人开始奔逃。 虽然应天城中的百姓的确喜欢看热闹,但看热闹却很有可能把命搭上的话,显然就没有多少人愿意了。 比起看热闹,自然还是自己的性命更重要一些。 奔逃的行人对天衍门的三名杀手和六扇门捕快、五城兵马司兵丁所造成的的麻烦是一致的,只不过,天衍门的三名杀手,体积更小一些,加之作为杀手,连自己的性命都已经决定好要放弃了,对站在他们前进道路上的行人,自然更加不会心慈手软。 反观捕快和兵丁们显然就有些束手束脚了。 作为官府的暴力组织中的一员,他们平日里的确习惯在平民面前耀武扬威,但当街杀人这种事,除非他们失心疯发作,否则是肯定不敢做的。 再加上,他们两伙人足有上十人,一起行动之下,更是大大拖慢他们的行动速度。 因此,一时间,他们只能一边用言语和手中的刀剑恐吓面前慌不择路的行人,一边将不开眼撞上来的行人一脚踹飞。 好在,孤身一人向他们逃去的花琳琅,因为可以顺着人流一起奔逃,所以速度没有受到半点拖慢,正竭尽全力的奔逃着,而且因为周遭都是到处行人,等于是给他戴上了一层厚厚的血肉护盾,他也不用担心身后天衍门三个杀手射来的暗器。 眼看着花琳琅已经马上就要与六扇门的捕快们会和了,天衍门的三个杀手心中不由大急。 本就已经顾不得许多的他们,此时情急之下,也无法等到像之前考虑的那样,待到再靠近一些,暗器的作用能够更大的发挥出来之时再出手了。 “嗖嗖嗖!” 伴随着暗器划破空气的声音,惨叫声也随之此起彼伏。 而惨叫声也更加加重了路上行人们心中的恐惧,原本就已经十分混乱的局面,瞬间变得更加混乱起来。 不少因为被暗器射中而倒在地上的行人,更是被慌不择路的其他人直接踩在了脚下。 而因为没有意识到脚下有障碍物(人),更多的人紧跟着被绊倒在地,亦或是踉跄之下,被其他人推倒、挤倒在地,成为新的受害者。 但花琳琅这个造成这一切的“罪魁祸首”,却一句还是活蹦乱跳的。 他的武功虽然不高,但行走江湖多年,几乎走遍了大半个神州的他,见识却并不少。 至少要比身边那些哀嚎着被暗器射中的平民们要高出许多。 因此一直有意识的尽量不将后背直接暴露给身后天衍门杀手的他,没有被暗器伤到分毫,甚至都没有一枚暗器能够越过他身后的那道“人墙”。 不过,趋利避害的天性,以及仅存的一点理智,却在这一轮暗器打击之后,使得他周围的不少行人意识到了这里的危险,纷纷向其他地方躲避。 而身后的三名天衍门杀手自然不会放过这等好机会,身上仅存的暗器立刻全部甩了出去,直奔花琳琅而去,为了防止他会躲闪,三名杀手更是十分默契的将暗器分散开来,完全将花琳琅笼罩其中。 哪怕没有听到身后暗器发出的破空声,花琳琅在感觉到周围的人群为之一空之时,心中就已经意识到了不妙,知道这会是自己最大危机的他,在耳边听到了暗器划破空气的声音的一瞬间,整个人便像是脚下绊倒了一样,身形直接向前扑倒,五体投地的趴伏在地上,恨不得能够直接变成可以铺在地上的毛皮一般扁平。 “嗤!” 可惜,哪怕花琳琅已经不顾有可能摔破相的风险直接扑倒在地,躲避身后的暗器,却还是没有全部躲过去。 因为身后的暗器笼罩了他的全身,而其中飞的最低的,原本是想要射他小腿跟腱部位的暗器,虽然因为他的扑倒而堪堪从他的腿上飞了过去,但却一头“扎进”了他那翘起来的屁股上,只是不知他是因为臀部太翘了,还是因为不想太过“委屈”了当下,所以才让屁股有些“鹤立鸡群”,不幸中了暗器。 “哼!” 伴随着一声闷哼,花琳琅咬紧了牙关,并用尽全部努力的克制着自己仰头的冲动。 毕竟他也不知道身后的暗器雨有没有结束,万一因为仰头不幸被身后的暗器射中了后脑,那可就不是射中臀部那么简单,那是真的会死的。 不过,他也不敢等待太久,哪怕用后面的眼去看,他也能够知道身后那三个杀手肯定还在穷追不舍,哪怕是死也要换了他这条命,所以他不敢有半点停顿,在确定了身后的暗器声的确消失了之后,立刻忍着臀部的疼痛,爬起身来,有些踉跄的继续向前跑去。 被花琳琅的扑倒在地吓了一大跳的六扇门捕快和五城兵马司的兵丁们,待到看到花琳琅并无大碍,又从地上爬起来,继续踉跄着跑向他们后,心中不由的长舒了一口气,但旋即,他们便陷入了担忧之后的愤怒之中。 五城兵马司虽然愤怒,但在没有将强弓硬弩带出来的情况下,显然只能“无能狂怒”,而六扇门的捕快们,在愤怒之余,却是可以做到“以彼之道还施彼身”的。 作为官府负责掌控江湖的衙门,作为其中有不少人是江湖出身的六扇门,尽管同样配备了强弩这等利器,但平常他们用到最多的远程攻击手段,依旧还是带着强烈江湖气息的各种暗器。 之前他们因为担心会伤到行人,所以投鼠忌器,不敢用,但现在,对面三个天衍门的杀手已经替他们将这个担忧给排除了,他们自然也就毫不手软了。 “嗖嗖嗖!” 相比起天衍门的杀手们手中那些五花八门,不少都只是用铜钱磨出来的暗器,六扇门这个官府背景的“门派”,其暗器就显得“正规”了许多,几个懂得使用暗器的捕快,一出手,全是大小、形制,甚至颜色都完全一致的暗器。 虽然不能说“正规”的暗器杀伤力就强于那些五花八门的暗器,但数量上的优势却的确还是存在的。 至少,三个天衍门杀手的速度被这些暗器大大拖慢了。 而眼看着再这么下去,花琳琅就要与对面的捕快与兵丁们混合,任务要彻底的失败的情况下,三个杀手的脚步只是被拖慢了一下之后便再度快了起来。 当然,为此他们付出的代价同样不小,三人中间最惨的那个,更是身中六枚暗器,若非是有三枚暗器是用胳膊挡住了要害,只怕他现在已经倒在地上,变成一具死尸了。 但就算没有伤到要害,现在的他看上去也凄惨无比,完全就是靠着一口气在硬撑着,随时都有可能倒地不起。 不过,令三人心中心情激荡的是,他们付出的巨大代价也取得了应有的效果。 臀部中了暗器,速度被拖慢了许多的花琳琅,已经就在他们身前不足一丈处了。 但六扇门的捕快和五城兵马司的兵丁们,此时也已经距离他们不到三丈的距离了。 留给他们的,显然只剩下了最后一击的机会。 “杀!” “死!” 伴随着仿佛发自灵魂的怒吼,两个受伤较轻的杀手,挺着手中的短匕,整个人如一只鸿雁一般扑向了花琳琅,心中渴望着能够将手中的匕首送进花琳琅的后心。 而在二人身前,身中六枚暗器的那个杀手,则张开双臂,先于两个同伴扑上前去,双臂展开,像是护住幼崽的老母鸡一般,尽量为他挡下六扇门捕快们的最后一拨暗器。 “嗤嗤嗤!” 随着暗器刺破皮肤、血肉的声音接连响起,本就已经身中六枚暗器的他,后背、手臂上插满了暗器,看起来就像是被剪断了刺的刺猬一般。 而受此重创,且还被射中了诸多要害的他,也不禁眼前一黑,倒在了地上,在他两侧,被他用身体与性命护住的两个同伴,带着他临死前最后的期盼,越过了他依旧温热的尸体,发起了最后一击。 “铛!” 可惜,适合暗杀的短匕,在这个时候,却成为了二人最终失败的脉门。 一寸短一寸险。 但在这近乎摆明车马的正面强杀的境况下,却终究不敌一寸长一寸强。 二人的短匕行将刺中花琳琅的后心之时,对面自从注意到花琳琅之后,就一直没有停下过前进脚步的五城兵马司的兵丁们,用数杆长枪挡下了他们的必杀一击。 或许这些兵丁们没有过人的武功,也无法像身边六扇门的捕快们一样射出暗器杀敌,阻敌,但他们手中那远比刀剑要长出一倍甚至还要多的长枪,却是他们最为熟稔的兵器,不少人甚至已经习练了十数年。 而且不像是江湖人那般复杂的招式,他们无论习练多少年,练的从来都是最为简单的两三式,甚至只有一式。 那便是刺! 战场之上不同于江湖搏杀,集体的力量牢牢占据着最顶点。 而在集体的力量之下,往往都是越简单的招式越能发挥作用。 长枪,最强的,无疑就是刺了。 习练了十多年长枪的兵丁,一枪刺出去再收回,这样简单的动作,估计上千次是肯定能够达到的。 也因此,当看到两个天衍门的杀手将手中的短匕刺出之时,五城兵马司队伍中的两个老兵,立刻将手中的长枪刺了出去,并赶在短匕刺中之前,挡住了两个杀手的短匕。 这是十年如一日磨练下的功夫,或许看起来并不华丽,甚至有些平庸的仿佛到处可见的井水,但在这个时候,却也正是这最平庸的功夫,最终救下了花琳琅的性命,一如当人陷入极度饥渴之时,只有井水才是人们最为渴求的解渴之物。 “砰!” 两个老兵的长枪在挡下了天衍门两个杀手的匕首之后,自然不会无动于衷,任由两个杀手一击失败之下二度出手。 二人配合默契,看上去仿佛是双生子一般,同时脚下进步,双手握住枪杆,扭腰,握住枪尾的手臂发力,以搭住枪杆中部的手掌为中心,将长长的枪杆变成了杠杆,枪头横扫,击飞了两个杀手。 而六扇门的捕快们也借着这短短的时间,终于赶到了花琳琅身边,一把将其架住,继而一个转身,将花琳琅的身形隐藏在他们身后。 身侧,其他捕快和兵丁一拥而过,直杀向被枪头扫倒在地,刚刚才缓过气来的两个杀手。 两位老兵只是将二人扫倒在地,便收回了长枪,显然是想要抓活口了。 “制住他们,点住他们的穴道,防止他们自杀。” 而六扇门的捕快们在见到花琳琅终于被救下后,也终于想到了以往遇到这些天衍门死士们的情况,连忙高声叫喊起来。 可惜,若是两位老兵将二人扫地在地,并趁着二人倒在地上,一口气未能缓过来之时就及时出手的话,尚且还有机会,在现在二人已经缓过了这口气之后再想制服生擒二人,就显然已经太晚了。 就在六扇门捕快们的叫喊声刚刚响起之时,两个杀手眼见已经无力回天之下,已然自杀身亡了。 六扇门的一众捕快见此虽然心有不甘,但因为之前早已经见的多了,所以只是有些可惜和恨恨,并没有什么太大的感触,但之前从未听说过,更未与天衍门之间有过任何接触的五城兵马司的兵丁们,看着两个服毒自杀的杀手,再看看不远处那个身中无数暗器而死的杀手,心中不免颇为震撼。 感受到了这一次要对付的这个什么天衍门的可怕之处。 在五城兵马司的兵丁们还在感慨之时,之前那个最先赶到花琳琅身前,并将之护在身后的六扇门的捕快,却已经在其他人还在为三个天衍门杀手心生感慨之时,悄悄的带着花琳琅向着六扇门衙门的方向疾驰而去。 若是继续等下去,接下来为了功劳,只怕免不了要和五城兵马司这些大头兵们撕扯,所以,还是先溜为妙。 至于五城兵马司的人马等下会不会闹起来,那他们就不管了,大不了,就将三个死人的功劳全都让给他们好了。 毕竟,活人的价值可是远比死人要高多了。 第47章 争论与决定 洪都府城。 白十二与朱瑾萱在城东守备森严的坊市之外,正一边喝着凉茶,一边闲聊着。 二人在此,自然是为了在等待着蒋吉的出现。 说起来,自来到洪都府城之后,白十二在城东呆的时间远超过其他地方,几天前才刚刚假死脱身,离开了城东。 现在因为要监视蒋吉的关系,竟然再度来到了城东,他和这里确实是太有缘了。 不过,在城东呆了这么久,将里面的每一做宅院都探查了一遍的他,却并没有收获自己最想要的结果,要是这么看的话,他和城东虽然有缘,但却是有缘无份。 幸好这一次因为与南新知县黄祥符之间的合作,抓到了一些天衍门中极天的暗探,挖出了一些有用的消息,否则,此刻的他,估计还在头疼接下来该去何处去探查天衍门中极天的老巢呢。 而现在,他就将这个希望就放在了蒋吉的身上,希望天衍门中极天的那些家伙足够的“聪明”,能够看出蒋吉身上的问题,进而对蒋吉采取一些动作,否则,他还真的没有别的办法。 。。。 在白十二与朱瑾萱注意着城东坊市,等待着蒋吉出现之时,天柱星君自然同样在等待着蒋吉的出现。 当然,与只有两个人,所以只能看住蒋吉进入城东入口的白十二、朱瑾萱二人不同,天柱星君除了自己亲自出马,守住蒋吉最有可能出现的入口之外,同时也命令了手下其他人监视着城东与其他街道连接的入口,谨防蒋吉从其他地方逃走。 毕竟,从蒋吉这几天里的反常举动来看,天柱星君就可以断定蒋吉绝对有问题。 若非担心已经城东的探子都已经扫清,现在对里面的情况一无所知,贸然进入很可能落入锦衣卫的陷阱的话,天柱星君说不定就已经要混入城东,继续紧密的监视蒋吉的一举一动了。 作为地头蛇,还是在这洪都府经营了数十年的地头蛇,城东的防备虽然看起来十分森严,但只是他一个人要是想混进去的话,却还是很容易办到的。 人是社会性动物,虽然长久的发展之中,为了各种情况,上位者们建立了律法,辅助以道德观念,进行着管控,但因为人的社会属性,“人情”这两个字却是无论如何都无法避免的,哪怕是被无数公猪们视作“灯塔”的文明国。 甚至在其社会中,“人情”这两个字所代表的的能量还更大一些。 毕竟,因为金字塔的结构,所谓的上流社会,其规模就那么大,混迹其中的上流人士们,都是抬头不见低头见的,而继续发展下去的话,估计就是其祖宗们在欧罗巴的皇室、贵族们彼此之间都是亲戚的结果了。 。。。 并不知道外面已经有两拨人在等待着自己的蒋吉,此时正焦急的等待着几位“锦衣卫”的大人们做出决定。 而胡啸林等人思索良久,又讨论了许久之后,终于还是决定让一直藏身暗处的“第五人”——顾大良暗中跟着蒋吉保护他的安全,同时看看能不能真的捞到点意外收获。 当然,这种事情是不可能对蒋吉吐露实情的。 “蒋神医放心好了,早在你那一夜离开杜府之后,我们潜藏在暗中的暗探就已经开始在暗中保住你的安全了,若是那些不开眼的匪类真的敢露面的话,蒋神医也不用担忧,相反,你可是又立了一功啊。” 胡啸林一本正经的向蒋吉保证道。 但蒋吉又不是傻瓜,哪里看不出胡啸林这只不过是在安慰他,要是真的在自己那一夜离开杜府之后就有人在暗中保护自己的话,胡啸林等人又怎么可能会商议这么久。 不过,蒋吉也不敢多说什么,能够前来找胡啸林等人说明情况,他就已经耗尽了全部勇气了。 而且,他也能够听出胡啸林这番话背后的含义。 虽然之前所谓的有人在暗中保护他只是无稽之谈,但今天之后,有人在暗中保护自己就应当是真的了。 当然,他心中更清楚的是,所谓的保护更多只是附带的,对方明显是想要将他当做诱饵,看看能否抓住天衍门找上他的暗探。 但这个结果却已经是他能得到的最好的结果了,他也不敢再继续奢求更多了。 “多谢大人,如此老朽就放心了。” 蒋吉心中轻叹一声,脸上却露出了十分感激的表情,对着胡啸林拱手下拜道。 “哪里哪里,蒋神医太客气了,这本就是我们应当做的,当不得你这般大礼。” 。。。 在胡啸林与蒋吉在客套之时,洪玉飞已经飞奔着前去通知顾大良去了。 虽然顾大良之前与胡啸林等人是一起潜入城东,准备对付天衍门派来暗杀白十二的甲队高手的,但最终,却因为胡啸林先用蹶张弩先声夺人的射死了一人,在剩下四人,胡啸林四人就能够收拾的情况下,顾大良便隐身暗处,并查探到了辛卅七的异常,继而先行一步,去到辛卅七的家中,杀死了正在辛卅七家中焦急等待消息的戊廿八。 再然后,又以势压人,压服了辛卅七,使得其在做不到自尽而亡的情况下,选择了向顾大良投降。 不过,在辛卅七投降之后,顾大良却并未将辛卅七交给胡啸林处置,而是在审问了辛卅七一番后,冒出了一个想法。 一个十分大胆和冒险的想法。 易容成辛卅七,混入天衍门中极天,里应外合。 这个想法是如此的冒险,只要顾大良稍稍露出一点破绽,迎接他的估计就是灭顶之灾,所以胡啸林不敢同意,毕竟顾大良虽然出身江湖,但终究是朱瑾萱这位公主的半个师傅,而且已经算是皇家的家奴了,他可不敢做出这样的决定,就只能推脱需要朱瑾萱做决定,暂时压下了这件事。 但顾大良却没有因为胡啸林的推脱就放弃这个大胆的念头,相反,自那日之后,他就住进辛卅七的家中。 为的,自然是通过每日的贴身观察,努力揣摩辛卅七的一举一动,以求能够做到以假乱真。 当然,为了让以后真的有一天能够实现这个计划,在顾大良的强烈要求之下,辛卅七的身份并未暴露,除了他们五人与白十二之外,哪怕是杜府的主人杜霖季都不知道辛卅七这个在城东做了十多年更夫的“老实人”,竟然会是天衍门的暗桩。 而距离顾大良秘密的住进辛卅七的家中不过才过去几天时间,胡啸林等人就希望顾大良易容之后,出去暗中保护蒋吉,寻找天衍门暗探的踪迹,顾大良在见到了洪玉飞的时候,自然是十分不愿意的。 但心中再如何不愿意,他也明白,这件事,除了他之外,还真的就没有人适合去做了。 胡啸林四人已经彻底暴露了,一举一动都可能会引来天衍门的极大关注,到时候,就算天衍门没有注意到蒋吉,估计也要被动的被吸引到蒋吉身上了。而若是天衍门本就已经注意到了蒋吉,那肯定会投注更多的注意,同时行事也会更加谨慎,到时候天衍门要么不出手,要么就肯定是雷霆一击,不给他们留下反应的时间。 这样的情况下,只有他这个之前并未现身,又精擅易容术的“第五人”最适合做这种事情了。 可如此一来,他原本的计划无疑就要彻底被废弃了。 他,有些不甘心。 当然,他也知道,这件事其实有一个更好的人选,那便是已经假死脱身了的白十二,但就算不提有可能会牵扯上公主朱瑾萱,他们现在也根本不知道白十二跑到哪里去了。 连人都找不到,其他的事情自然就更不用提了。 想到这里,顾大良心中不禁忍不住长叹一声。 这世上的事情就是如此不公平啊。 正主在外面轻松潇洒,他们这些原本只是边缘的人物,现在却被正主设计只能留在这里充当吸引敌人眼球的灯笼。 “我可以暗中保护蒋吉,但辛卅七的情况必须维持现状,不能让他的情况暴露。” 无奈之下的顾大良,在依旧不想放弃之后进行这个计划的可能性,虽然应下了胡啸林的要求,却也提出了自己的要求。 “不行,这太危险了。” 胡啸林还在思考之时,彭震雷就在顾大良话音刚落之际一口否定了他的要求。 “没有你的镇压,难保他不会趁机逃走,万一真的被他逃脱了,那很可能被天衍门猜到我们的虚实,而且,这样也会暴露你的存在,对你自己来说,也太过危险了。” 作为六扇门的五品捕头,总捕头郭举之下第一人,彭震雷在六扇门供职多年,自然不会相信辛卅七这样的犯人。 “那就想办法看住他。” 顾大良依旧寸步不让,紧守着自己的底线。 “怎么看守?” 彭震雷却觉得顾大良这是在故意找茬。 “虽然这城东守备森严,但谁敢保证其中不会有天衍门的眼线,我们四人就像是灯笼旁边的飞蛾,牢牢的吸引着天衍门的注意,我们不可能像你那样直接住进他的家中,就近看守。” “咳咳,好了,大家都是为了剿灭天衍门,都消消气,消消气,慢慢谈,慢慢谈。” 眼看着两人之间的气氛越来越糟糕,语气中的火气也越来越大,胡啸林只能赶紧咳嗽两声,充当一下和事佬。 “哼!” “呵!” 只可惜,二人脾气上来了,对胡啸林的劝解丝毫不领情。 “咳,嗯哼!” 而就在胡啸林脸色尴尬,而且渐渐的也开始向不满转变之时,洪玉飞这个以飞贼身份与一众有着官府身份一起行动的“异类”,忍不住清了清嗓子,在其他四人都带着不善的目光扫向他的时候,开口道出了自己的想法。 “既然我们无法派人去辛飒家中监视他,那为何不让他自己去到可以被监视的地方呢?” “怎么说?” 几人虽然心中都来了兴趣,但却还是故意皱起眉头,一副略显不耐烦的模样。 “这一次,我们虽然没有将辛飒的身份暴露,但其实这样也可能会引发天衍门的怀疑,毕竟其他所有人不是死就是受伤逃走,亦或是下落不明,只有他这么一个人还好好的,一点不受影响的继续留在这里,未免显得有些太突出了。” 洪玉飞却没有顺势说出自己的主意,而是先说了一番看起来与之无关的内容。 但在四人耳中听来,这番话,虽然看似与他之前的建议相差甚远,却并不是什么废话,相反,他这番话是他们之前从未考虑到的。 “他说的没错,换做是我,只怕心中也要对辛飒产生怀疑。” 一直打酱油的叶弼,没有其他三人的别扭,立刻点头附和起来。 “那依你的意思,是我们将其抓起来,对他进行一番“审问”,之后以他没有问题放走?” 顾大良对辛卅七是最为上心的,毕竟关乎到他的计划是否能够成功,更关乎他自己的性命,因此率先开口了。 “这城东太过闭塞了,虽然有可能还有天衍门的眼线混迹其中,但也有可能经历这一次失败,天衍门为了防止更大的损失,将其他人先撤出去。” 洪玉飞摇了摇头,否定了顾大良的猜测。 “而且,距离那一夜已经过去好几日了,再突然动手,未免有些太露痕迹了。” “你是想将辛卅七弄进南新县衙大牢里?暴露在天衍门的视线下?” 彭震雷作为六扇门的老捕头,听懂了洪玉飞的意思。 “对我们来说,这无疑是最好的方式。” “可万一天衍门的人要杀人灭口,让人死在县衙大牢里怎么办?” 顾大良还是不放心。 “辛飒是因为守夜不力,没有及时发现贼人,在发现了贼人作乱后也没有及时示警,而是只顾自己逃跑才被抓进县衙大牢的,天衍门的人为何要杀了他?” 对顾大良的担忧,洪玉飞脸上故作奇怪的问道。 “嗯,这倒的确是个办法,而且说不定还能抓住几个天衍门派来想要接近辛飒的眼线、暗探。” 胡啸林对这个主意无疑是十分认可的。 毕竟他可是从一开始就不看好顾大良那个大胆的冒险计划的, “那就这么做吧。” 彭震雷与叶弼自然也很赞成。 顾大良虽然有些不愿意,但他也知道,眼下这已经是最好的办法了。 至少,这个计划还给他那个冒险的计划保留下了三分希望。 有希望就比没有强,不是吗? 第48章 突袭、黄雀 耗费了近两个时辰之后,蒋吉终于离开了城东。 不过,尽管已经得到了胡啸林有人会保护自己的保证,但蒋吉在离开城东之时,心中依旧忐忑不安。 因为保护是暗中进行的,他根本就不知道胡啸林是当真派了人手,还是只不过用这个借口赶他走。 毕竟,哪怕在他离开之前极力表明想要先见一见那位会在暗中保护他的那名锦衣卫的情况下,胡啸林依旧推脱着,最后更是极为强势的直接以势压人,半是逼迫的让他离开。 对此,他也只能在心底,以他自己是个绝佳的,吸引天衍门的诱饵,锦衣卫肯定不会放过他这么好的诱饵来作为理由,自我安慰一番。 但,就在他刚刚出了城东,刚刚通过自我安慰,让忐忑的心情终于平静了一些之时,他之前一直所担心的情况便发生了。 。。。 看到蒋吉走出城东的坊市,天柱星君立刻便按照之前早已想好的计划准备动手。 蒋吉这一次绝对是去向锦衣卫请求保护的,这一点,天柱星君心中已经可以十成十的肯定了。 因此,在蒋吉刚刚离开城东的时候便动手,无疑就成为了最出其不意,也最有可能获得成功的计划了。 因为就算锦衣卫同意了蒋吉的请求,派出了人手暗中进行保护和监视,也不可能立刻便跟上,特别是在城东如今出于严密封锁,鲜有人外出的情况下。 锦衣卫就算在城东之外还有人手,也需要将消息传递出去,或是让蒋吉自己去某个地方寻找对方。 换言之,此时正是蒋吉身边守卫力量出于空白的最佳动手时机。 若是再拖下去,等待夜半三更的时候再动手的话,虽然动静必定要比现在要小得多,但危险性却要大多了。 而且,反正之前因为对付洪玉飞,已经有了光天化日之下在闹市之中下手的前例,且南新县衙、洪都府衙已经注意到了天衍门,并以雷霆手段处置了衙门之中的天衍门暗探、眼线,双方已经彻底互相对立起来了。 虱子多了不愁,反正已经等同于彻底撕破了脸,那现在在闹市之中动手,再在官府的脸上狠狠的抽一巴掌,又有什么影响呢? 所以,当蒋吉的身影出现,并从酒楼外的街道上走过之时,一直在二楼窗边坐着一边喝酒,一边观察着情况的天柱星君,立刻一拍桌子,长身而起,自窗户跳了出去,如锁定了猎物的雄鹰一般,凶狠的向着蒋吉扑了过去。 。。。 尽管并不是什么武林高手,甚至是连一点粗浅功夫都不会,但在天柱星君的身影伴随着风声、街上行人的惊呼声,以及被阳光照耀而产生的影子笼罩自己的时候,蒋吉还是立刻一脸惊恐的抬起了头,发现了天柱星君这个从天而降的捕猎者,整个人如已经被吓傻了的兔子一般,呆愣愣的站在原地,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天柱星君就这么落到了他的身边。 蒋吉没有反应过来,但在酒楼对面的茶肆中喝着凉茶的白十二却在天柱星君的身影刚刚跃出窗户的一瞬间便反应了过来。 只不过,隔着一条街道的他,注定已经无法在天柱星君以自然落体的方式跳到蒋吉身边之前赶到救下蒋吉了。 所以,他只能退而求其次,立刻顺着人群的惊惧,制造起了混乱,并希望通过混乱的人群的遮掩,悄悄接近二人。 但朱瑾萱的存在,却又难免让他有些束手束脚,毕竟相比起蒋吉,他更需要保护朱瑾萱的安全,特别是在现在这种人群已经陷入慌乱,街道之上到处都是一副乱糟糟的情况下。 不过,就在这时,朱瑾萱却拍了拍他的肩膀,并在他疑惑的目光中指向了蒋吉之前离开城东坊市的方向。 “那是顾大良?” 在朱瑾萱的提醒下,之前没怎么注意那边的白十二,带着些许疑惑的转过头去,继而看到了那个在慌乱的人群掩护下,悄然离开了城东的身影。 “是他。” 作为顾大良实际上的弟子,朱瑾萱点了点头,肯定的说道。 白十二虽然通过朱瑾萱的嘴肯定了自己的猜测,但却一句没有想明白朱瑾萱在这种紧急时刻让他注意顾大良的原因。 毕竟顾大良刚刚才离开城东的坊市,离他们的距离更远,就算认出了他,也根本起不到什么帮助。 “你再看看蒋吉那边。” 好在,提醒他的朱瑾萱,再度开口给了他提示。 白十二闻言立刻又转头看向对面,只见原本目光还在四处逡巡,警惕的注视四周情况的天柱星君,在此时,已经将目光牢牢的锁定了顾大良的方向。 很显然,虽然顾大良很是鸡贼的借着混乱离开了城东,但却依旧没有躲开天柱星君的注意,或者说,其实天柱星君那四处逡巡的目光其实只不过是伪装,他的注意力,其实一直都在城东坊市那边。 得到朱瑾萱提醒的白十二,哪里还能不明白,朱瑾萱这是在提醒他,现在就是最佳的动手时机。 于是,在小声的让朱瑾萱跟紧他的脚步后,他便立刻如风中的落叶一般,看似随着人流四处飘动,但却飞快的靠近着天柱星君。 而自发现了顾大良的身影后,便立刻将近乎八成的注意力都放到了对方身上,剩下的两成也在思索着逃脱路线的天柱星君,哪里能够想到,就在街道对面的茶肆之中竟然还有一个正时刻注意着蒋吉的对手。 所以,当他一记手刀打昏了蒋吉,将其扛在肩膀之上,继而一边逃离一边从怀中掏出了焰火射上天空,通知一众手下立刻前来助他脱身之时,眼角的余光猛然间看到了一个影子在他眼中逐渐放大。 “砰!” 伴随着一声闷响,原本正向前逃去的天柱星君的身影斜着向酒楼的方向飞了出去,而被他扛在肩上的蒋吉,则因为一时未能抱稳就这么脱离了他的肩膀,继而在即将重重的摔在地上之时,被紧跟着白十二而来的朱瑾萱用脚垫住了头,总算是护住了要害。 而没有去管身后的蒋吉死活的白十二则如跗骨之蛆一般,因为撞击而停下的身形,再度发力,只射向被他撞出去,此时脑袋还有些懵的天柱星君。 白十二的突然一撞的确让天柱星君在瞬间失去了身体的控制,不可自抑的飞了出去,撞到了酒楼的墙壁才停下来,还好虽然脑子有点懵,但身体的本能还是让他在飞出去的时候,蜷缩起了身体,让后背和屁股承受了撞到墙壁后反馈的力量,没有伤到头部。 才能在撞击之后,眼睛因为疼痛而变得有些模糊之时,及时注意到了再度杀来的白十二,并干嘛强忍着疼痛,及时的做出了反应。 躲过了白十二紧跟而来的一记飞踹与鞭腿之后,终于从刚刚的撞击之中恢复过来的他,这才看清了眼下的局势。 而看清了眼前的情况之后,他的心中立刻便生出了阵阵懊悔。 自己还是大意了。 本以为这个时候必定是蒋吉身边的保护最为薄弱的最佳动手时机,却没有想到,这竟然还是锦衣卫设下的陷阱。 或许,连蒋吉本人都并不知道,其实在他身边早已经有了锦衣卫的人在暗中保护,因此他才会表现的如此不安,继而因为忐忑与畏惧,借机进入城东,寻求锦衣卫的庇护。 而自己也竟然就相信了蒋吉表现出的这种忐忑不安与畏惧的模样,进而一步步的踏入了锦衣卫以蒋吉为诱饵设下的又一个陷阱。 是了,以锦衣卫之前表现出的狡诈,对方又怎么可能真的露出蒋吉这么个十分明显的破绽出来呢? 不得不说,一直作为天衍门中极天负责情报工作的天柱星君,因为沉浸在这种尔虞我诈的情报战之中太久了,所以脑中总是会以最险恶的情况来揣摩现实的一切。 所以在遇到了眼下这种突发事件之时,也总是习惯性的用这种阴谋论的思维来进行脑补与自我攻略。 而既然已经在脑中认定了这其实是个针对天衍门,针对自己与手下这些暗探的陷阱,天柱星君心中自然也就没有了半点战意。 但想到他刚刚已经通过焰火为信号,通知了一众手下前来助他,他心底就不由的又是懊悔,又是大急。 锦衣卫显然是早有准备,这里肯定已经布下了天罗地网,这个时候若是他的手下们真的按照信号的提示赶来了,那说不定就要被锦衣卫一网打尽了。 想到这里,他心中立刻想要从怀中再掏出两个焰火,射上天空,通知正赶来的手下们立刻离开。 但一直在与白十二的战斗中出于下风的他,单单是应付白十二的攻击就已经颇为费力了,又哪有多余的精力完成这样的动作,特别是在白十二发现了他似乎想要伸手入怀,掏出某些东西的时候,特意的用招式让其双手尽量远离胸前的情况下,他除非拼着挨上白十二的两招,否则肯定是无法完成这个动作的。 而注意到白十二总是故意让自己的手远离胸前,天柱星君的脑中又不由的开始脑补起来。 在他想来,这肯定是白十二已经看出了他想要通知手下赶紧离开,所以故意拖延,不让他发出信号,这无疑更加证明了,这里的确已经被锦衣卫设下了天罗地网,等待着他的手下们赶到后,一网打尽,至于他,无疑就是那个引诱他的一众手下们的最佳诱饵了。 不过,天柱星君虽然心中越来越着急,但却没有狠下心来,以自己挨上白十二两招,以受伤,甚至是受重伤为代价,换来发射信号,取消原定计划的勇气。 相反,他的心底竟然还因此有了一丝喜悦。 他已经“看穿”了锦衣卫的陷阱,那待到他的手下们赶到,待到那些锦衣卫埋伏的人手一涌而出,场面处在最为混乱的时候,显然就是他最佳的脱身时机了。 而且,在白十二始终牵制着他,不让他有机会发射信号的情况下,他也能够用“事出有因”、“无能为力”为借口来宽慰自己,以及向黄龙交代。 白十二看着面前的这个天衍门的暗探,心中不由的生出一阵好奇。 他想不明白,为何刚刚还是一副十分焦急模样的对方,怎么突然间就变得“平和”起来了,面对自己的进攻更是能躲就躲、能避就避,丝毫看不出半点想要还击,或是逃跑的模样。 难道,他还有后手? 这一次轮到白十二忍不住开始脑补起来了。 而同样思维活跃的他,立刻想到了刚刚天柱星君扛着昏倒的蒋吉要逃之时射上天空的那道焰火信号。 他刚刚是在呼叫援助?! 白十二心中立刻想到了这种可能,而从结果来看,其实倒也不能算错。 想到这里,白十二不由的有些后悔自己刚刚因为担心身份被识破而没有选择用剑,而是空着手,只凭一双手脚就冲过来缠住天柱星君了。 若是他直接选择用剑的话,此时天柱星君估计已经被他所杀或是擒住了,哪里还会像现在这样,你来我往,根本奈何不了对方。 不过,说起来,眼前这个天衍门的暗探,武功倒是十分不错,至少应该有一流高手的实力了。毕竟他自己的拳脚功夫虽然比不了胡啸林、彭震雷这两个拳脚高手,但却也弱不到哪里去。 这应当是和那夜前来暗杀我的那五人不想上下的高手,其地位应当也和那五人不相上下,换言之,对方应该就是那些被审讯的天衍门密探口中的甲队高手了。 想到这里,他心中不由的有些意动。 之前虽然抓住了两个甲队的两个高手,但对方却抢在被制服之前服毒自杀了,未能留下活口,这一回是个不错的时机啊。 但就在白十二还在想着该如何才能生擒天柱星君,并抢在其自杀之前制住,取出其口中的毒药之时,他的耳边便听到了不远处传来的脚步声。 在其他行人纷纷逃离这条街道的情况下,如今这在他耳中越来越大的脚步声的主人,显然就只有之前得了天柱星君的信号,前来支援的天衍门密探了。 白十二的脸色变得严峻了起来。 第49章 由暗及明 白十二最终放弃了生擒天柱星君的打算,甚至连将其当场击杀的念头都抛诸脑后。 当然,其实若是可能的话,能够杀了面前这个在天衍门中地位肯定不低的高手,他是很乐意去做的,但仓促之下,且因为担心暴露身份没有用剑,他根本没有在天衍门援兵赶来之前,几招之内解决对方的能力,所以,也就只能放弃了击杀的念头,带着朱瑾萱,救起蒋吉,招呼顾大良立刻返回城东。 而白十二这“超乎意料”的举动,确切的说,是超乎自己意料之外的举动,则令天柱星君不由的在原地呆愣住了片刻,于是就这么眼睁睁的看着白十二四人从容的脱离,返回了城东。 待到他反应过来,敌人并未有什么埋伏,反而人手不足,面对他召唤而来的手下根本没有还手的能力,只要他能够死缠烂打拖住对方,绝对能够占到一些便宜之时,白十二四人的身影已经消失在了城东,留给他的只剩下了懊悔。 其实白十二是可以让城东的那些护院们帮忙的,但事关朱瑾萱的安全,他最终还是选择了最为稳妥的方法处置这件事。 至于身后那些天衍门的追兵会不会进入城东追击他们,他心中倒是很希望对方有这样的胆量。甚至还愿意以锦衣卫小旗官的身份强令那些正一脸紧张的守住坊市入口,警惕的看着天柱星君和他身后那些天衍门密探的护院们,放开道路,让天柱星君他们追进来。 但很显然,天柱星君不是傻子,哪怕是他在知道了之前只是他自己想多了,其实锦衣卫人手并不充足的消息之后,他也绝不敢生出追进城东的心思。 “撤!” 天柱星君的手下们匆匆赶到后,看着眼前却空无一人,不,是只有天柱星君一个人站在那里的街道,不由的带着奇怪的目光看向天柱星君。 而天柱星君显然没有向他们解释的想法,相反,一甩袖子,便立刻带着三分不满的下了命令,一副‘你们怎么来的如此之晚,害的本星君等了这么久!’的架势。 连敌人的影子都没有见到,更不知道这里究竟发生了何事的一众天衍门探子们,虽然心中奇怪,但面对明显对他们心生不满的顶头上司,自然没有一个愣头青敢开口向天柱星君询问,全部乖乖的再度分散开来,消失在了街道之上。 街道之上终于彻底净了街,直到一盏茶的时间之后,另一拨人火急火燎,脚步匆匆的赶到街道之上。 这一拨人,当然便是得到了消息之后,在南新县知县黄祥符的命令下,匆匆赶到这里的捕快、衙役们了,倒是很符合黑帮电影之中来的最晚的,总是差人的“定律”。 尽管街道之上空无一人,而且看上去除了稍稍杂乱了一些,狼狈了一些,并未有半点血迹,更没有横七竖八躺在街道之上的尸体,但一众捕快与衙役们的脸上却并未因此而有半点的喜悦之色。 距离上一次有人敢在光天化日之下,于闹市之中手持利器行凶才刚刚过去不过数天时间,竟然便又发生了这等事件,怎么看都是无比巨大的麻烦,还不知上面的那些官老爷们会如何雷霆大怒,进而给他们下令破案呢,有数天之前的前车之鉴在,他们如何能够高兴的起来呢。 官差们的出现,对于刚刚飞奔着躲进街道两侧各种酒楼、茶肆、店铺甚至民房之中的众多民众来说,自然就代表着秩序的恢复,安全的保证,所以,在确认了外面街道之上站着的,的确是身穿官服的捕快、衙役们之后,人们就像是海绵中蕴藏着的水一般,又被挤了出来,重新填满了街道。 不,比起之前骚乱发生之前,还要热闹。 不少有些身份,并不畏惧捕快、衙役这些官差,又或许和捕快、衙役们沾亲带故的人,更是凑到了捕快、衙役们身前,你一言我一语的说起了刚刚看到的那些情况。 但在捕快、衙役们耳中听来,却仿佛是有三千只鸭子一般不停的在耳边叫着一般,吵得他们耳朵轰鸣,脑壳发痛。 “都滚开,滚开!” 而就在一众捕快、衙役们快要受不了,准备暂时先离开之时,人群之外却传出了数道豪横的怒吼之声。 这豪横的怒吼,虽然暂时替捕快、衙役们解了围,但他们的耳朵却依旧没有得到休息,仍然在被蹂躏着,甚至比之前还要痛苦。 因为人群的声音又提高了,无论是音调还是音量。 那豪横的怒吼显然是犯了众怒,所以人群立刻便提高了声音开始与之对骂起来。 不过,随着之前那豪横的声音再度响起,原本吵闹的,如同一万只鸭子一起乱叫的场面,却仿佛突然被同时捏紧了嘴巴一样,瞬间变得寂静了下来。 由于消失的太过突然,让一直饱受这种声音污染的一众捕快、衙役们竟然还有些不适应。 “锦衣卫办案,闲人退避!” 而按下静音键的,便是这区区九个字。 锦衣卫的威名自不必说,原本还想和对方“大骂”三百个回合的一众围观群众,瞬间便消失在了视线之中,仿佛从来都没有出现过,刚刚的那些嘈杂的,宛若数千只鸭子一般的声音,似乎只是他们幻听了。 “你们这里,哪个说话能够作数?” 终于驱除了挡在面前的“吃瓜群众”,见到了捕快与衙役们之后,手持锦衣卫腰牌的声音豪横之人,语气依然十分不客气,目光扫过几个看上去像是班头的衙役之后,带着几分不耐烦的语气问道。 “下官刘达,添为快班班头,见过旗官大人。” 捕快、衙役之中,站在最前方的一人站了出来,脸上陪着笑的拱手作揖,带着几分小心的开口回道。 “你说话能够作数?” 对方乜了刘达一眼,像是不相信一样,又确认了一遍。 “行吧,反正也只不过是想找一个向黄祥符传声的传声筒,就你好了。” 但还未等刘达回答,他便再度开口说道。 “随我来吧。” “恭送旗官大人。” 看着面前这个行为极不客气的家伙,一众衙役、捕快的心中不由的生出了阵阵不满,但一想到对方的身份,他们便立刻将不满压进心底,不少衙役的脸上,还带着略显谄媚的笑容,语气颇为恭敬的开口说道。 来人自然便是顾大良。 能够在短时间内又换一张脸,又能拿到白十二手中锦衣卫小旗腰牌,还能将锦衣卫的傲慢、目中无人模仿的如此自然的,显然也就只有他能够做到了。 而他如此高调的前来带刘达离开,显然不是单纯的只是为了之前嘴上所说的,找一个向黄祥符传递消息的传声筒。 否则,只要将一个纸条塞到某个衙役手上就可以了,何必还要如此大费周章。 他这么做,更多的,还是为了混淆有很大概率,正在监视这里的天衍门的视线,让其相信,在这洪都府城中,还有不少尚未露面的锦衣卫人手。 毕竟,刚刚他们才被天衍门的援兵吓退,若是不这么做的话,难保对方不会生出某些别样的念头来。 不过,无论是他,还是白十二,心中都清楚,这么做,只不过是无奈之举,想要解决这个问题,还是得让更多的自己人进入城中,增强己方的力量。 之前为了防止打草惊蛇,所以只有他们几个人潜入城中,但现在,蛇已然被惊醒了,而且在见打草之人有些孱弱的情况下,可能生出了扑上来狠狠咬上一口的举动来,为了不被毒蛇咬到,也为了将毒蛇打死,显然就只能增强这个孱弱之人的实力了。 好在,无论是胡啸林还是彭震雷,在洪都府城之外都是有着援手的,而且还都是身手不俗,个个都是二流高手的强力援手。 这一次带刘达进入城东去见白十二,为的也是希望看看能否通过这些同样是洪都府城地头蛇的官府势力们,神不知鬼不觉的将外面的人送进城中。 毕竟,如果能够在不被毒蛇察觉的情况下就实力倍增,依旧让毒蛇认定打草之人实力孱弱,生出主动出击的心思,而不是逃之夭夭的话,那显然就是最好的结果了。 甚至,也不是没有可能在毒蛇扑上来之时,一击击中七寸,一举将其打死。 “打蛇不死反受其害”的道理,无论是行走江湖多年的彭震雷、顾大良等人,还是身处阴谋诡计每时每刻都在发生的皇宫之中的胡啸林,都是曾经亲眼见证过,乃至体验过的。 当然,若是真的没有一击击中天衍门中极天这条毒蛇的七寸,让其逃进了茂密的草丛之中潜藏起来,那他们也必须准备好能够放火将草丛全部焚毁,令其无处藏身的能力。 而想做到这一点,仅凭胡啸林手下那潜藏在洪都府城外的十个大内侍卫,彭震雷手下的铁家兄妹与长白剑派的两名高手,显然是完全不够的。 但好在,他们还有一个最佳的后援力量——东厂。 相比起锦衣卫正忙着将那批价值十多万两的银子送回应天,完全抽不出人手的窘迫、无奈,东厂在之前泉州府突袭天衍门临时大营的胜利之后,就一直处于近乎闲置的状态,所做的,也不过就是审问、诱反那些被抓的天衍门门人,扩大搜索范围,搜寻泉州府及附近州府的一众漏网之鱼这等“小事”。 当然,这只不过是之前害怕打草惊蛇,所以东厂与六扇门达成合作之后,将潜入洪都府城,搜集天衍门中极天消息的任务交给了彭震雷等人,所以才会使得东厂如此“平静”。 而现在,也是时候让东厂动一动了。 至少,也要让东厂的人手先赶到洪都府中,以免在需要他们的时候,鞭长莫及。 在白十二等人考虑着增强自身力量,防止天衍门中极天狗急跳墙,而且为最终的决战做准备的时候,天柱星君也正在向黄龙禀报最近几日里他的行动以及成果。 “果然如尊主所猜测的那样,之前那死掉的锦衣卫暗桩,只不过是假死脱身,知道其中内幕的蒋吉一直有高手在暗中保护便是明证,只是属下无能,一直未能发现暗中保护蒋吉之人,还差点落入对方所设的陷阱之中。” 为了遮掩自己因为畏惧而最终造成空手而归的失败举动,天柱星君依旧将之前所遇到的情况,归咎于锦衣卫是故意设下陷阱。 “不过,属下虽然差点便落入陷阱,但却也发现了锦衣卫的虚实。” 当然,为了防止黄龙在这件事上思索太久,进而发现破绽,他立刻说起了另一个肯定会更加让黄龙感兴趣的话题。 “属下发现,锦衣卫这一次虽然派了不少人手潜入城中,但人数其实并不多,应当不超过两手之数,其其中大部分都集中在城东,为的,应该就是担心被看穿虚实,而之前对方故意放出那所谓的飞贼‘无影鼠’的消息,为的也是造成城中紧张,进而使得城东封闭起来,保障其安全。” 因为信息并不完整,天柱星君得出这个结论其实并不奇怪。 毕竟无论怎么看,此时的城东,的确已经成为了如同锦衣卫在城中大本营的存在,而在喜欢用结论去推导过程与原因的情况下,天柱星君得到这些与事情相差甚远的推论,也就在情理之中了。 “那依你之见,接下来我们该如何去做?” 黄龙似乎对他的这些结论十分感兴趣。 “禀尊主,属下认为,如今正是锦衣卫力量最为薄弱的时候,只要能够集中起力量,突破城东的封锁,直捣黄龙,必定能够一击将锦衣卫在城中的力量全部摧毁。尽管这样必定会引起不小的风波,尤其是在县衙与府衙已经对我们十分警惕的情况下。 但两权相害取其轻,相比起锦衣卫的威胁,尽管县衙与府衙同样威胁不小,可比起锦衣卫来,还是远远不及。” “嗯。” 黄龙点了点头,似乎是赞同他的想法。 “或许依你之计的确能够一举摧毁锦衣卫在城中的势力,但收益越大,危险便也越大,这件事可以进行,但在那之前,必须先摸清锦衣卫的底,确保不会再掉入他们设下的陷阱之中!” 不过,身为天衍门中极天的尊主,黄龙却不敢太过冒险。 “属下明白!” 第50章 困兽 应天城。 花琳琅终于见到了侯青这位六扇门应天总捕头。 尽管比他原定的计划早了几个时辰,地点也从他定下的天机阁,变成了侯青的地盘——六扇门衙门。 当然,最最糟糕的是,根本没有时间进行再次易容的他,被刘家茶铺的掌柜认出来了。 没有了退路,那就只有一往无前了。 当然,在奋力向前之前,他还需要向侯青讨一个保证。 “你想要什么?” “这件事结束之后,放我离开。” 花琳琅的要求听起来简单的令包括侯青在内的所有人都不由的呆愣了片刻,但马上,他们就反应了过来。 “就只有这一个要求吗?” 不过,因为花琳琅的要求实在太过“简约”,以至于侯青都有些不敢相信的又询问了一句。 一分钱一分货。 花琳琅的要求这么简单,让他心中莫名的有些担心起花琳琅用来交换这个要求的内容,是否真的能起到效果了。 而面对侯青的追问,花琳琅内心之中无疑是十分挣扎的。 若不是因为没有察觉到亢金龙的手下,进而被追击,最终被六扇门救下,而是按照原定计划进行的话,他怎么着也要敲六扇门一笔起码上百两的钱财,但现在,他人在六扇门的衙门之中,是真的不敢再提出这个要求了。 “小人就只有这一个要求。” 最终,花琳琅为了自己的安全考虑,只能狠下心来回答道,有些痛苦的闭上眼,任由那些白花花的银子就这么长上翅膀,离自己越来越远。 “本官听闻天衍门势力庞杂,除开你所在的东极天之外,还有其他三处分坛与总坛,就算你这一次能够帮助六扇门,将东极天残余的势力一网打尽,但离开六扇门的庇护之后。。。” 侯青还是没有放弃劝说花琳琅投靠六扇门的打算。 毕竟就像他说的那样,除开东极天之外,天衍门还有一处总坛,三处分坛,势力庞杂,就算这一次彻底清剿了东极天,类似心月狐这般的天衍门叛徒还是能够为他,为六扇门“分忧”的。 “这一点,总捕头不用担心。” 但花琳琅在侯青眼中,却是一副油盐不进的模样。 “那好吧,既然你一意孤行,那本官也不再强求,不过,” 眼见始终无法劝服花琳琅,侯青虽然觉得他有些不知好歹,心中有些愤怒,但还是没有放弃以后招揽他的可能。 “若是以后你想通了,随时可以前来应天,本官这里永远会为你留一个位置的。” “总捕头大仁大义,心胸广阔,小人感激不尽。” 哪怕知道侯青这副模样更多的只是在做戏,但花琳琅还是不由自主的有些心中感激。 面对他这么个只不过是不入流的江湖小人物,贵为六扇门总捕头的侯青,哪怕只是做戏,就已经足够让他心生感激了。 毕竟在大多数官员的眼中,类似他这样的江湖人,与蝼蚁其实别无二致,哪怕是那些江湖中成名的一流高手,在他们眼中也只不过是些强壮一些的蝼蚁罢了。 心中感激之下,又得了侯青的保证,花琳琅接下来自然便不再遮掩,开始将自己经历过的事情,知道的有关天衍门的所有情报全部都一五一十的吐露了出来。 而直到听到花琳琅的身份,以及为何会与天衍门产生瓜葛之后,侯青才明白为何花琳琅之前会如此这般“淡然”,丝毫不畏惧背叛天衍门之后被追杀。 但这却并未让他心中招揽花琳琅的心有什么改变。 不,应该说,他此时招揽花琳琅的决心更加坚定了。 哪怕是之前对侯青一些招揽花琳琅这么个天衍门门人心有不满的一众捕头,在听到了花琳琅的来历之后,态度也立刻发生了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弯,心中迫切的希望侯青的招揽能够成功,让花琳琅能够加入六扇门,成为他们的同僚。 作为整个朝廷中与江湖关系最为密切的衙门——六扇门中的其中一员,在场的每一个人几乎常年都是在江湖之上行走的,尽管有着六扇门这一层官府的威势护着,但面临的危险却依旧不少。 自然的,对于花琳琅这身能够保命的,江湖闻名的易容术,他们当然无比迫切的想要学习。 哪怕是只学会个皮毛,对他们以后的查案、逃命都会有十分明显的帮助。 同时,花琳琅的回答也终于解开了他们自那夜之后,一直以来潜藏在心中的疑问。 那一夜在青龙一行人或被杀或自杀之后,尸体自然全被六扇门运送了回来进行检查,而他们脸上的易容术虽然高明,但在六扇门那些精通仵作的专职捕快的眼睛之下,自然逃不过他们的眼睛。 一开始他们自然认为,这是天衍门东极天原本就掌握了十分高深的易容术,只是他们并未得到这个情报而已。 若非是心月狐这一次成为了对方的主要目标,差点就命丧当场了,估计他们都会怀疑这是心月狐故意没有将知道的情报都告诉他们,想要和对方里应外合,对付六扇门了。 这也就是多亏了心月狐自背叛天衍门以来,一直致力于全力清洗天衍门在城中的眼线,让天衍门断了情报的来源,不知道他们与心月狐之间的矛盾,否则青龙只怕根本不会冒险亲自参与刺杀,还将性命当场断送。 而现在,听到花琳琅的叙述之后,他们这才终于明白其中原委。 “如此说来,那些天衍门余孽们之所以能够混入城中,完全是因为你的易容术了。” 侯青再度开口了,这一次,他的声音似乎冷了许多。 “总捕头,小人这么做也是被逼无奈啊。” 听到侯青打断自己的冰冷腔调,花琳琅心中忍不住“咯噔”一声,生出了一阵不妙的预感,连忙辩驳道。 “小人的性命就握在他们的手中,岂敢轻举妄动,况且,小人在他们主力离开,混入城中之后便立刻用计脱身,进而入城来向六扇门通报此事,请求将功折罪,还望总捕头明察。” 花琳琅匍匐在地,一副任由发落的模样,却让侯青的眼角忍不住跳了跳。 ‘狡猾的混蛋!’ 侯青忍不住心中暗暗骂了一声,深感棘手。 而花琳琅的心中则在庆幸着自己之前没有完全相信侯青,而是留了一手。 否则若是他说出他其实并非是真的直奔应天城,而是被天衍门的人追击,无奈之下才不得已躲入城中的实情,估计现在就只能在侯青的愤怒之下,被迫向侯青请罪,进而被侯青逼着加入六扇门了。 尽管在大多数江湖人眼中,加入六扇门其实是个十分不错的选择,甚至有不少人就是抱着这个目的才在江湖之中“兴风作浪”的,例如不少只专注于偷窃高官显贵之家的飞贼们。 但对花琳琅来说,他却显然一点都不愿加入六扇门。 倒不是说他喜欢所谓的“自由”,受不得约束,而是他深知,自己若是加入六扇门的话,只会有三个结果。 一,浑浑噩噩的度过一生。 二,受不了六扇门中的生活,抑郁死去。 三,六扇门受不了他,为了六扇门的名声,将他秘密处死。 而之所以他会如此悲观,自然便是因为他那个有些令如今的大多数的人无法接受的癖好。 女装。 在大多数人的心目之中,花琳琅这个易容高手,是个倾国倾城的美人,就算其他那些不认同这一点的人里,大多数也认为他应当是个女人。 否则,为何每一次花琳琅出现,都是以一副倾国倾城的美人面目现身呢? 只有少数人觉得花琳琅其实是个男人,而哪怕是这些少数人,其中大多数这么认为,也更多的只是出于一种类似恶作剧一般的心态。 没有想过,其实花琳琅作为男人,却喜欢当一个女人。 换言之,其实花琳琅是一个跨性别者。 哪怕是时间能够向后推个几百年,主流社会也依旧对他这样的跨性别者有偏见的。 而在这个时代,显然就更不必说了。 他孤身一人在江湖之中游荡,无疑也就是因为这一点。 在六扇门这等事关朝廷体面的官府衙门之中,怎么可能会允许他这个一个“妖人”存在呢。 所以,如果他真的被侯青逼迫的加入了六扇门,迎接他必然是悲惨的未来。 也正是认清了这一点,他才会放弃敲诈钱财,只留下一个最最简单,但对他却也是最最重要的要求——放他离开。 只是他没有想到,侯青这样的从四品官员,竟然也会如此无耻,和他这么个江湖人搞这么一出,想要逼迫他乖乖就范。 好在,他现在也只不过是叙述了一遍有关自己参与到这件事之中的前因后果,以及自己知晓的有关天衍门的情报,并未画出有关亢金龙、房日兔等还潜藏在城中的天衍门余孽的画像,还握有最最有利的筹码,还有能令侯青忌惮的条件。 而侯青为了能够尽快抓到亢金龙、房日兔一行人,也不敢再过分逼迫花琳琅。 毕竟之前双方都已经约定好了彼此的条件,就算想要翻脸,也不能是现在。 。。 在侯青心中想着该如何才能逼迫花琳琅就范,加入六扇门,而花琳琅心中小心提防着侯青之时,亢金龙与房日兔也终于得知了,派去六扇门衙门外埋伏的三个手下,已然在六扇门和五城兵马司的团团包围下,服毒自杀的消息。 而且他们也知道了三人死亡的地点,并非是在六扇门衙门之外,而是死在了相距数条街道之外的长街之上,但更多的细节他们就不知道了。 在城中耳目早已被心月狐清理一空的情况下,他们能够得到这个消息,还是从附近酒楼之中的那些八卦人士的嘴中听到的。 花琳琅的情况虽然也有人提及,但大多只是一掠而过,哪怕花琳琅其实算是这一次事件的中心,可在大多数人眼中也只不过是个不幸的倒霉蛋而已。 不过,听在亢金龙与房日兔等人的耳中却显然并不是这样。 哪怕没有太多有关花琳琅的详细描述,他们心中也已经无比笃定,被六扇门捕快飞速带走的那人,应当就是花琳琅。 只是他们有些不明白,为何刺杀没有发生在六扇门的衙门之外,而是发生在了距离六扇门衙门甚远的长街之上。 难道是花琳琅提前发现了埋伏,所以提前逃走了,他们死去的三个手下一路衔尾追杀? 可若是这样的话,以花琳琅的轻功,怎么可能跑出去这么远才被追上? 难道花琳琅一直都在演戏,掩饰自己的武功? 。。 亢金龙与房日兔心中不由的生出了无数的疑问。 但这些疑问,很快便被他们抛到了脑后,因为有更重要的事情摆在了他们面前。 不出意外的话,花琳琅已经到了六扇门,这就意味着,他们易容后的样貌肯定已经被花琳琅泄露给了六扇门,最晚明日凌晨,六扇门就该拿着画像在城中四处张贴并搜查了。 也就是说,留给他们思考逃命计划并实施的时间只剩下了几个时辰。 这个时候,不少人,尤其是房日兔的那些当初赞成了亢金龙计划的手下,心中不由的懊悔不已。 若是之前他们能够坚定的赞同房日兔那个当初听起来无比冒险,但如今看来却非常有先见之明的计划,那现在至少他们之中能有一多半已经逃出城了。 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如同待宰的羔羊一般,在这里等待着死亡的到来。 亢金龙与房日兔显然也发现了弥漫在手下中的懊悔、悲观情绪,深知这个时候,自己再开口只会让情况变得更糟糕的亢金龙,将掌控权交给了房日兔。 “如今之计,与其坐着等死,不如用性命做最后一搏,如此才有可能博得一线生机!” 这是亢金龙与房日兔二人共同的想法,但在这个时候,却只有房日兔能够站出来说这一番话,因为这与他当初那个冒险计划是一脉相承的。 由他说出,显然是最能博得其他人的信任。 但如此一来,如果这一次真的能够成功的闯出去,那青龙身死之后控出的那个位置,九成九的要被房日兔获得了。 想到这里,亢金龙的眼底不由的闪过一丝阴霾。 第51章 犹斗 黄昏。 西方天空上挂着的那一抹落日余晖,映衬出一道道晚霞的壮丽场面。 而在亢金龙、房日兔一行人眼中,这红彤彤的晚霞,却并非是落日的光芒映射而成,而是被他们即将抛洒而出的鲜血染红的。 他们已经决定殊死一搏了。 与上一次不同,在花琳琅已经确定“投靠”了六扇门之后,时间已经不再站在他们这一边了。 有着花琳琅的加入,随着时间的流逝,他们在城中的闪转腾挪的空间便会越来越小,而且代表着口袋出口的各座城门,也会被越扎越紧,进而将他们彻底闷杀在这偌大的应天城中。 在官府这个庞然大物面前,除了关外草原上的异族骑兵,席卷天下的起义义军,任何人或势力,都显得实在是太过渺小了。 他们之前之所以能够灵活应对,也只不过是占了应天城中的官员们束手束脚,以及信息不对称的便宜罢了。 现在随着花琳琅的投靠,彼此之间的信息对称了之后,哪怕应天城中的那些大小官员们依旧束手束脚,不敢掀起太大的风波,全城大搜捕,但仅凭六扇门与五城兵马司这两个平日里十分不受其他官员待见的衙门,就足以将他们这区区不足二十人的天衍门余党彻底摁死了。 不想做被温水煮熟的青蛙的房日兔、亢金龙一行人,显然有且只有一个选择——向死而生。 。。。 夹岗门。 应天城外郭最南方的城门。 也是房日兔、亢金龙一行人经过慎重思考之后定下的,逃出应天城的生门。 而之所以选择这一座夹岗门,房日兔有几重考虑。 其一,自然便是因为花琳琅投靠了六扇门之后,必然会泄露他们之前混入城中所走的路线,并肯定会在这条路线上布置大量人手。 而六扇门的人手终究是有限的,在他们来时进入城门的观音门附近布置了大量人手的情况下,必然就会在其他地方上捉襟见肘。 而作为距离最北面的观音门最远的夹岗门,无疑就是最佳的选择了。 待到他们冲击城门之时的动静传出去,六扇门仓促之下也必然难以支援过来,短时间内,他们就只需要应付五城兵马司的人马。 这也是他们冲出应天城最佳的时间,超过这个时间,待到六扇门支援过来,留给他们的,显然就只剩死路一条了。 其次,选择夹岗门作为突破口,也是因为这里足够偏僻,守备力量不足,且容易聚集起来的同时,不易被人发现踪迹。 。。。 不过,当房日兔与亢金龙与一众分散赶来的手下赶到之时才发现,情况似乎远比他们想象的要糟糕的多。 在他们心目中,原本应当是守备力量最为薄弱的夹岗门,此时却完全是五步一岗,十步一哨,守卫森严的架势,尽管没有像类似观音门附近的城门那般看到大量身穿六扇门官服的捕快,都是五城兵马司的守城兵丁,但对于原本计划硬闯城门的他们来说,这个结果却也好不到哪里去。 毕竟,五城兵马司的兵丁们或许在查探、搜检这类事情商并没有六扇门的捕快们来的敏锐,单打独斗之下的武功更是相差甚远,但面对敌人,结阵而战,打硬仗与正面阻击的本事,作为编练成军的他们,可是能够发挥出比同等数量下的六扇门捕快们更强的实力。 更别说,在城墙之上,此时还站着数个背上挂着军中制式强弓的弓箭手。 在有着足够强硬的前排刀盾手的阻拦之下,单凭这些训练有素的弓箭手,就足以一个一个的将他们所有人都当场射杀了。 看到如此糟糕的情况,哪怕原本被房日兔鼓舞起了勇气的众多天衍门杀手,脸上的神情也不由的变得无比凝重起来,甚至有几个意志不够坚定之人,心中已经打起了退堂鼓。 ‘既然这夹岗门的守备力量与原本想象的相差甚远,硬闯之下估计十不存一,那不如索性重新换一座城门好了。’ 但房日兔却未等这些人将心中的这些退缩的理由说出,便先行开口将其堵在了喉咙里。 “原本守卫最为薄弱的夹岗门如今都已经变为了这副模样,那其他城门的守备力量必定只会更强,不可能更弱。” 一开口,房日兔便定下了基调。 那便是依旧按照原计划进行,从这夹岗门逃出应天城。 而听到房日兔态度如此笃定,不少心中已经打起了退堂鼓,或者觉得房日兔尚未亲眼见证过便得出如此肯定的结论太过武断的天衍门门人,不由的骚动起来。 “不过,我们原本定下的直接用武力冲击城门,逃出城的计划却必须加以修改。” 好在,房日兔自己心中也明白,这番话说出来之后,手下们会产生什么样的反应,因此,在人群刚刚骚动之时,便立刻继续开口说道。 “否则,单单是城墙之上那几个弓手就足以留下我们大多数人。” “星主,你就告诉我们该怎么做便是了。” 房日兔原本的手下,在其手下效力多年,自然明白房日兔的想法,立刻站出来充当起了“捧哏”。 “我们现在能信任的也只有星主你了。” 但不知是有心还是无心,他却在最后又补了这么一句。 亢金龙的脸色瞬间黑了许多,而在他手下效力多年的手下,更是差点就忍不住直接骂出了声,若非是看到了亢金龙虽然脸色黑了下来,但依旧用眼神令他们暂时安静下来,只怕他们就要在这敌人的眼皮底下与身边的天衍门同伴们上演一出全武行了。 “闭嘴!” 而房日兔的脸色同样也不好看,他或许有私心,但他还没有蠢到,在现在这等生死都无法被自己掌握的时候,就迫不及待的想要抢夺权力。 “我们现在能够依靠的,是我们这里的所有人,明白吗?!” 看到了这一句话带来的巨大危害的房日兔,态度无比的严厉。 “是,属下失言了。” 眼见自己一记马匹似乎直接拍到了马腿上,之前惹了众怒之人,立刻一脸惶恐的回答道。 只是,在他的内心之中,如今究竟是何种念头,显然就只有他自己清楚了。 “好了,他也只不过是说了句实情而已,我们能不能活着逃出这应天城,现在的确全看你的了。” 亢金龙似乎是看到房日兔的态度之后,心情好了不少,眼见房日兔依旧不依不饶,想要再痛骂几句,连忙开口劝说起来。 “时间宝贵,还是抓紧时间和我们说一说你的想法吧。” “我管教不严,若是这一次能够活着逃出城去,我再命他正式像你赔罪。” 房日兔却并未因为亢金龙的“大度”劝说便让这件事就此画上句号,而是一脸严肃的向亢金龙保证道。 不过,同样知道此时时间紧急,没有更多的时间来处理这种事情的他,却也只能言尽于此了,神情郑重的给了亢金龙一个保证之后,立刻便向众人说起了自己的打算。 面对五城兵马司守备如此森严的夹岗门,房日兔仓促之下其实也想不到什么太好的主意,他唯一能做的,或许就是将原本简单的冲击城门的计划变为稍微再复杂一些,再富有层次一些。 其中最大的改变,或许就是他和亢金龙在计划中的地位了。 原本的计划中,他与亢金龙是要一起负责压阵的,但现在,城墙之上的弓手对他们的威胁是如此之大,在计划完全进行之前,必须要先解决掉这几个弓手。 而最适合做这件事的,显然也就只有他和亢金龙这两个武功最高之人了。 。。。 夹岗门下,负责今日看守城门的百户董虎,正一丝不苟的执行着上面的千户派下来的任务,严密的审视着来往,尤其是出城之人的一举一动和他们的面容,与还贴在城墙之上的那十几幅画像上默默比对着,希望能够抓到几个要犯。 说起这十几幅画像,和之前那些通缉画像比起来,也是有大大的不同之处。 相比起之前那些总是习惯在下面写着画像之上被通缉之人的来历以及所犯下的罪责,这十几幅画像,那是无比对得起其“通缉画像”的这个称谓,因为其真的只是单纯的只有画像而已。 而更怪异的一点是,原本只画一张脸孔的通缉画像上,这一次,通通都画上了两张脸孔。 这么怪异的通缉画像,是年过而立的董虎自守城,不,自记事以来,第一次听说和见到。 不过,类似董虎这样常年在城门守卫,也算是见多识广的人,却也不觉得有什么好奇怪的,毕竟江湖之上,有关易容术的传闻并不少,只不过,这一次,他们算是第一次亲眼见识到罢了。 董虎等这些与三教九流都多少有些交流来往之人还会对此产生一些好奇之心,那些高高在上,每日里都坐在衙署里,真正掌控整个应天城的大佬们却对这种事情并不关心。 之前房日兔、亢金龙一行人杀了几个没眼色平民的事情虽然被他们用强力的手段暂时压制了下来,但无论是谁,心中都无比渴望着能够抓到这一群胆敢破坏应天城“安宁生活”的凶徒,也好尽快将麻烦抹平。 他们在这应天城虽然是能够一手遮天的大佬,但谁让应天已经早已不再是京城了呢?他们的头上可还有更多能够找他们麻烦的巨头,以及那个他们最为畏惧的,称孤道寡的九五之尊。 上面的压力,自然而然的便会由上而下的传导下来,而五城兵马司作为主要负责城中安全的衙门,无疑更是承受了最大的压力。 自那一夜房日兔与亢金龙一行人“手贱”杀了那几个“嘴贱”的平民之后,五城兵马司从上到下便承受起了巨大的压力。 以至于原本在看守城门之时总是习惯性看在白花花的小可爱的面子上,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董虎等人,在这段时间里不敢有丝毫大意,生怕从他们的手上走了凶徒。 当然,除开担心会被上官责罚甚至丢官去职之外,类似董虎这些负责守门的百户官们如此上心的更重要的原因,当然是为了能够百尺竿头,更进一步。 直接一步登天,由百户变成千户,董虎等人自然是想不敢想,但借着那些凶徒的脑袋,哪怕再稍稍向上爬一步也是极好的。 “什么人,站住!” 而就在董虎心中想着自己若是真的抓住了几个画像上的凶徒交上去之后,能够获得什么样的奖赏,自己又能够向上挪几步之时,在他的目光之中,两个看起来就有些令人起疑的身影,正在快步靠近夹岗门。 马上便要到关闭城门的时刻了,这个时候还要出城的人,在董虎看来,哪怕就是两个稚子或是耄耋老者,都有巨大的嫌疑,更不用说,面前这两个看起来身形矫健有力,脚下如风的壮年男人了。 因此,在二人距离城门尚有十步之时,董虎便立刻高声冲二人喝道,命二人停在原地不要乱动。 而原本就十分警惕的一众守城兵丁,也马上紧张起来,拿起武器,目光牢牢的锁定十步外的两个身影,似乎在防备着二人随时可能暴起冲过来。 城墙之上的几个弓手也将强弓取到手中,虽然搭箭在弦,但手却已经放到了腰间的箭囊,可以想见,只有他们发现情况不对,下一刻,他们的手便会从箭囊之中取出利箭,弯弓搭箭,射向已经被他们牢牢锁定的那两道身影。 被十数道目光近乎同时锁定的那两道身影,好像也被吓到了,在董虎的厉喝声刚刚落下之际,其中一人便因为走得太急,一时间腿没有跟上脑子的指令,一个前扑,扑倒在地。而另一人虽然及时的停住了身形,但却似乎被吓住了,愣愣的呆在原地,连伸手帮忙搀扶一把都不敢的模样。 看到二人这样蹩脚可笑的举动,原本都是一脸紧张的守城兵丁们,不由的笑了起来,笑声有些恶劣。 董虎也忍不住笑了起来,不过,他却是一边笑着,一边招呼着二人过来接受检查。 但二人似乎被刚刚的气势彻底吓住了,哪怕有董虎的招呼,也只是无比缓慢的挪动着双腿,一副无比紧张与畏惧的模样。 看到二人如此的反应,城墙之上的几个弓手都已经将弓收回,趴在城墙之上,看着二人的笑话。 直到二人走到五步之外,直到董虎终于想到了自己究竟在哪里看到过这两人的面容。 只可惜,这个时候,却已经有些晚了。 第52章 旧日重现 终于意识到了面前两个之前看上去一脸狼狈、畏惧、怯懦身影的真实身份后,董虎立刻便想要抽出腰间佩刀,口中同时高呼示警。 但,示警的声音不过才刚刚喊出一个字,手才刚刚摸到腰刀刀柄,董虎的目光所及之处,已然被一个越来越大拳头所充斥了。 “砰!” “啊!” 伴随着一声闷响,董虎的鼻梁与眼睛相交处已经挨了重重的一记拳头,紧跟着,伴随着一声惨叫,董虎的身影便向后仰倒在地。 “仓啷!” 而在董虎的身影伴随着惨叫倒下去之时,他腰间的雁翎刀也已经出鞘,只不过,握着刀柄之人,显然不可能是此时正双手捂脸倒地的董虎。 以雷霆之势击倒董虎,引发一阵惊呼与混乱的两道身影,自然便是房日兔与亢金龙这两个渴望着打开生路的天衍门东极天星主。 不得不说,他们做的很是到位,无论是之前的表情控制,还是在抵达董虎面前五步外,身份即将暴露之际的暴起出手,都拿捏的很是到位。 让其二人能够在一瞬间便占据了上风。 不过,尽管董虎因为一时失了先手,此刻正倒在地上,腰间的佩刀也被亢金龙所夺,已经彻底落了下风,房日兔与亢金龙二人只需要紧跟而上,三五招内必能了结其性命,但二人却根本无暇顾及他。 因为相比董虎这个百户,夹岗门守卫的头目,还有更重要的目标需要二人去解决。 这个目标,自然便是城墙之上,已经反应过来,此时已然将角弓握在手中,准备张弓,射杀二人的那些弓手。 于是,只见房日兔与亢金龙二人在周围兵丁的惊呼声中,近乎同时纵身而起,奔向城头。 好在,高达近两丈的城墙,让二人无法借助轻功直接跃上城墙,且因为城墙本就平滑,没有任何借力点供二人换气之后再度蹬踏而上,所以,二人只能和其他人一样,选择由一旁的楼梯登上城头。 这无疑给了城墙上下的所有兵丁不少的反应时间。 “咻~嘣!” 太阳已然落下,余晖也已经消散的差不多,天色已经昏暗之下,天空之上那一抹火药爆炸之后的绚烂,照亮了看到这一幕之人的眼睛。 而看到头顶炸开的焰火,房日兔与亢金龙的脚下不由的更快了半分。 当然,幸好二人此时只顾着一心爬上城楼,并未循着焰火,看向后方,去查看到底是谁释放了焰火示警,否则只怕二人心中可能会因为懊悔而陷入无尽的自责之中。 因为释放焰火示警之人,便是被他们偷袭之后倒飞而出,只需要跟上补上一刀就能当场斩杀的百户董虎。 换言之,就是因为二人放过了他一马,才使得他有机会释放焰火示警,给二人以及其一众手下的脖子上拴上了绞索,并随着时间的一点点流逝使得绞索变得越来越紧。 但有失必有得。 失去了杀死董虎,从而令其无法释放焰火示警,争取更多时间的机会,房日兔与亢金龙二人也得到了清除对自己一行人威胁最大的几个弓手的机会。 只不过,机会是摆在了二人面前,但二人若是真的想要解决这些弓手,却也并不是那么容易的。 弓手并不擅长近战,这是长久以来形成的偏见。 可是,弓手却并非弩手,弩手是可以凭借脚的力量张开弩弦,并用机栝固定住,在射出之前只需要将心神专注在瞄准之上即可,但弓手却不行,开弓需要强大的膂力,当拉开弓到瞄准并将箭矢射出去之前,更是需要维持住,这更是迫使弓手必须有强大的力量。 而身为弓手,因为其巨大的威胁,所以很多时候要面临敌人的冲击,在这种情况下还必须依旧保持冷静,不能慌乱,这样的素质,其实远比大多数的近战刀盾手、长矛手要强得多。 之所以会出现弓手不擅近战的偏见,更多的,还是因为热武器出现之后,特别是火炮的出现。因为火炮的射程远,一直都在战线后方,一旦被突袭,面临的往往都是只能炸毁大炮撤离的结局。 而人类,最擅长的做的,便是由一件事推导出所谓的适用万物的“道理”,于是,炮兵不能被靠近,无法近战的道理,便被直接推而广之,变为了一切远程的兵种都不擅近战的“大道理”。 当然,除此之外,各类话本、小说之类对战争场面的描述也加深了这样的观点,似乎往往弓手们一旦被敌人近身了,那便只剩下了死路和溃逃两条道路。 但他们却未曾想过,在兵种齐备的战争之中,当被严密保护的弓手都被敌人突到近前,使得他们都只能近战自卫的情况下,那大局显然就已经距离崩溃并不远了。 在大势裹挟之下,弓手们若是真的能够仅凭一己之力逆风翻盘,那未免也太过“魔幻”了。 这一次,面临房日兔与房日兔二人的突袭,情况显然也相差不多。 尽管在面对二人的突袭之下,几个弓手的反应已经足够快了,在仓促之下,也向二人射出了一轮箭矢。 可惜,这轮箭矢对早有防备,且不需要担心其他威胁的房日兔与亢金龙来说,却起不到半点威胁。 而二人之所以能够不担心其他威胁,尤其是身后出现追兵的威胁,自然是因为,底下的那些守城兵丁们,此时已经完全是自顾不暇,根本没有多余的精力赶上来围剿二人。 董虎射上天空的焰火,虽然的确是十分及时的示警,但看到他的焰火之后,率先反应并杀过来的,却并非是五城兵马司或六扇门的援兵,而是埋伏在不远处,一直密切注意着这边情况,准备随时赶来支援的天衍门东极天的门人们。 尽管按照房日兔与亢金龙离开之前的命令,焰火并不是让他们前往支援的信号,但在焰火在天空之中炸开之时,他们却显然无法做到无动于衷。 于是,当董虎将焰火射向天空,并已然站起身来准备带着一众手下赶上城头支援并围剿房日兔、亢金龙二人之际,他们发现了身后赶来的敌人。 在数量相近,担心被这群新赶来的敌人冲破防线,打开大门,从而逃出城的情况下,董虎只能带着手下们转身迎敌,拖住敌人的大部队,等待支援。 至于城头之上的那几个弓手,他显然就无能为力了,他们只能自求多福。 城头之上,房日兔、亢金龙两个二流顶尖的高手,此刻面对六个弓手,却并没有做到摧枯拉朽一般的胜利。 人数上的巨大劣势,使得他们并无太多优势。 特别是在六个弓手配合无比默契,五人结阵拖住二人,还留有一人在后方用精准且高明的射术不断骚扰的情况下,二人虽然勉强能够占有上风,但却并不明显,若是一个不小心,或是分心关注城下的战斗,甚至都有可能被那时不时射出的箭矢暗算中箭。 局势陷入了僵持之中。 只不过,对僵持的双方来说,彼此之间的心理,显然是完全不同的。 对于六个弓手来说,时间就是他们的朋友,不,盟友。他们只需要尽量的拖住二人,不让二人轻易的杀伤到他们,拖到看到焰火示警的五城兵马司同侪和六扇门的捕快们赶到之后就可以稳操胜券了。 敌人的盟友自然就是敌人。 对六个弓手来说是盟友的时间,对房日兔和亢金龙二人来说,无疑就是最大的敌人了。 随着时间一分一秒的流逝,董虎射出示警焰火后便套在他们脖子上的套索,也在不断的勒紧。待到五城兵马司和六扇门的支援赶到之际,便是他们脖子上的套索被彻底锁死,命丧当场的时刻。 除非。。。 眼看着短时间内根本奈何不得面前的这六个弓手,亢金龙终于忍不住分神他顾了,在避开了那个被五个同伴保护在身后的弓手射出的又一只偷袭的箭矢,在两个呼吸内绝对不用担心箭矢再度偷袭的他,分神看了一眼城下的情况。 而这一眼,却令他的眼神变得愈发的晦暗起来。 一如城头之上的他和房日兔毫无进展,城头之下,他们那群厮杀正酣的手下,虽然看起来场面比他们要热闹许多,但进展却同样少得可怜。 尽管人数上稍占优势,但在守城兵丁有董虎这个百户不断指挥,且发挥出长矛手与刀盾手默契配合优势的情况下,天衍门东极天的杀手们毫无优势可言。 而瞥到这一幕的亢金龙,心中也不禁开始后悔起了刚刚为何没有追击过去,将董虎先行杀死。 再想到不久之前飞上天的那个示警的焰火,他的心中不由的愈发感到后悔起来。 “嗖!” 就在他的心神还沉浸在后悔之中时,耳边却突然传来了令他浑身的汗毛都忍不住颤栗起来的呼啸声。 一个稍显狼狈的侧滚后,一只羽箭从他刚刚所在的位置飞了过去。 后怕不已的他,后背瞬间便被冷汗洇湿了,而当他的目光越过五个弓手的身体阻拦,看到那个弓手眼中稍显遗憾的眼神之际,他心中那个刚刚出现的念头,立刻便如野草一般疯狂生长,将他的内心彻底填满了。 “没事吧?” 因为亢金龙的分神且差点被当场射杀而被吓了一大跳,且因为亢金龙的侧滚倒地,脱离战斗而瞬间压力倍增的房日兔,不禁面露担忧的询问道。 但亢金龙回应他的,却并不是诸如“没事。”之类的回答,而是一个令他先是呆愣了一下,继而忍不住心生暴怒的举动。 “亢金龙!” 而且因为心中太过愤怒,他更是忍不住直接怒吼起来。 但刚刚和他亢金龙两人应敌之下,亢金龙都因为短暂的分神而差点被那个唯一还握着角弓,进行偷袭的弓手射中要害,命丧当场,如今只有他一人勉力应敌的情况之下,心神失手的他,如何还能躲过眼睛一亮,觅得偷袭良机的那个弓手的偷袭呢? “嗖!” 伴随着又一声羽箭划破空气的尖啸声,羽箭直射向房日兔的胸腹之间,而因为暴怒,心神失手的房日兔,尽管在反应过来之后,已经用尽全力沉肩侧身躲避了,却依旧还是未能完全避开,被一箭扎中肩窝,整个人被箭矢所携带的巨大动能顶的踉跄着向后倒退了数步,进而被配合默契的其他五个弓手进步欺身。 双拳难敌四手,更何况,房日兔此时不仅心神波动剧烈,肩窝还中了一箭,左臂已经等同于被废,难以发力。 面对欺身而上的五个弓手,他很快便被挑落了手中那把从董虎腰间抢来的雁翎刀,进而被五人个弓手制服,压倒在地。 被按在地上动弹不得的房日兔,不断的挣扎着,口中更是发出近乎野兽一般的咆哮。 但他的咆哮,却并非是因为自己被制服,被屈辱的按倒在地之后的不甘,而是愤怒,无尽的愤怒。 他的目光死死的盯着此刻空无一人,却是刚刚亢金龙所站的那片城墙,因为瞪得太过用力,一双眼睛中血丝遍布,已然变得血红,仿佛下一刻就会从中滴出血来一般。 “还有一个敌人跳墙逃了,你们二人捆住这个贼人,其他三人速速与我一同射杀逃走之敌!” 而那个一箭射中了房日兔肩窝,使得他最终被擒的弓手,显然是六个弓手中的指挥者,而他在房日兔被制服之后的命令,无疑已经能够证明为何房日兔会在被制服之后发出无比愤怒的,近乎野兽一般的咆哮了。 亢金龙逃了。 在看到短时间内根本无法取得突破,只会被死死缠住,直到五城兵马司和六扇门的支援赶到后,或战死当场,或被生擒之后,他的心中便萌生了利用房日兔帮他暂时拖住面前的六个弓手,抛弃所有人,独自一人自城墙之上逃出城的念头。 而当他差一点就被那支偷袭的箭矢射中要害,命丧当场之后,这个念头便彻底占据了他的内心,令他最终做出了比当初的青龙还要决绝与无耻的这个决定。 “放!” 伴随着命令,四只羽箭射向了哪怕一瘸一拐,仍旧奋力逃走的亢金龙的后背,不过,除开正中那一箭是射向他的后心之外,其余三箭,看起来却似乎偏离了目标。 但这三箭的目的,显然只是为了封住亢金龙的退路,令其无法闪躲。 只可惜,因为有两个弓手要看管被制服后的房日兔,只有四个弓手出手。 所以哪怕四只羽箭杀机毕见,也依旧无法完全封死亢金龙的退路。 只见亢金龙就如同后脑长了眼睛一般,在箭矢行将及身之际,整个人如同被触碰的含羞草一般瞬间缩成了一团。 原本就是为了封锁他退路的三支箭矢,纷纷直接插到了其面前的泥土之中,不过,就算如此,那一支射向其后心的箭矢,他依旧还是未能完全躲掉。 好在,因为他的蜷缩及时,箭矢并未射中他的要害,而是插在了他左肩偏右三寸处,差一点就被射中了后颈,而他也被箭矢带着的巨大力量直接被掼倒在地。 但总算是躲过了这一波必杀箭矢的他,立刻手脚并用的从地上爬起身来,继续踉跄着,但却脚下不慢的向前奔逃而去。 第53章 援兵 天衍门东极天仅剩的两位星主,一个被生擒,一个以所有同伴为饵,孤身一人逃离了应天城。 而之前被他们拖住的六个弓手们,在腾出手之后,也终于发挥出了该有的效果。 除了他们的队率,那个之前一直在用弓箭骚扰偷袭的弓手,因为刚刚短时间内开了太多次弓,手臂已经太过酸痛,担心失了准头射到自己人,所以在一旁看着被绑好的房日兔之外,其他五人,则个个化身为杀神,不敢说每一箭都能带走一个敌人,但在他们的支援之下,原本还稍稍落于下风的董虎等人,立刻便扭转了局势。 而这些弓手射出的弓箭给那些天衍门东极天杀手们带来的,不仅仅只有物理上的伤害,更多的,还是心理上的伤害。 毕竟这些天衍门东极天的杀手们心中都十分清楚,既然城墙之上的弓手已经开始用箭矢威胁到了他们的安全,那之前冲上城头去解决他们的房日兔和亢金龙二人,只怕已经是凶多吉少了。 这无疑大大打击了他们早已消耗殆尽的信心,本就处在极度的劣势之下,现在两个武功最高、一直被当做旗帜、信心来源的星主,都已经遭遇了不测,那留给他们的结局,显然就只剩下了束手被擒或血溅当场这两个了。 局势本就处在劣势,信心还飞速的消散的天衍门东极天杀手们,终于在第三个倒霉蛋不幸被三根羽箭贯穿身死后,陷入了崩溃之中。 不过,崩溃的他们,所作出的选择却是完全不同的。 有的人,尤其是那些自觉未曾参与那也杀害平民的杀手们,直接选择丢掉了武器,束手就擒,希望能够以自身的特殊身份换一个活下去的机会。 之前被他们所不齿,甚至是辱骂的心月狐,则瞬间变为了他们心中十分渴望接近的人。 而有的人,特别是那夜参与动手杀了平民的人,因为心中觉得就算束手就擒,也会被其他人当做是救命稻草一般,为其自身活下去的机会,选择出卖他们。 所以,心中认定无论如何,自己都逃不过一个死的他们,陷入了最后的疯狂之中。 采用以伤换命,乃至以命换命的方式疯狂进攻,只求能够拉上一个垫背之人与其一同上路。 还有的人,则明显鸡贼许多,他们既不想束手就擒,也不愿用性命去进行最后的疯狂。 聪明的他们,选择利用那些陷入最后疯狂的同伴们的掩护,向城中逃去。 但这些人的聪明,却只是自作聪明罢了。 因为他们成为了城墙之上五位弓手的优先击杀目标。 知道若是被这些人逃入城中会有怎样麻烦的董虎,在察觉到了这些人的想法后,同样也不敢有丝毫的大意,立刻命令手下们暂时放下那些已经丢掉武器,束手就擒的敌人,冲过去拖住这些妄图逃命的家伙。 双管齐下,效果立竿见影,伴随着两个妄图逃出去的天衍门杀手被数只箭矢当场射杀,其余几人被死死拖住,最终没有一人脱离战斗,逃出战场。 而就在那两个妄图逃跑的天衍门杀手被羽箭当场射杀之后,支援也终于赶到了。 本就处在绝对劣势之下,而且完全看不到任何逃命希望的,还在负隅顽抗的几个天衍门杀手,在看到了匆匆赶到的五城兵马司的援兵之后,终于放弃了注定无果的战斗。 觉得自己就算立刻乖乖投降,迎接自己的也只有死路一条之人,绝望的选择了自我了断,或是中门大开,冲上去一心求死。 原本还想要逃入城中,做最后挣扎的人,则像那些刚刚就已经认清了形势,丢掉武器投降的同伴一样,丢掉了手上的武器,高举双手,选择了投降。 。。。 当侯青在家中被手下吵醒,并听到手下禀报的消息之时,心中是无比想要破口大骂的。 本来因为花琳琅的出现,他已经与一众手下们制定好了严密的排查计划,只待明日天明之后便立刻铺开,进而将藏在城中的那些天衍门的漏网之鱼们一网打尽,拿到功劳。 结果现在倒好,连上半夜都还没有过去,五城兵马司那边就已经传来了消息: 有一伙贼人妄图闯城门,除了一个侥幸跳下城墙逃走之外,其他人已经尽数被当场格杀或生擒。简单的辨别之后,已经初步确认了这伙贼人便是你们六扇门下午递来的画像上的贼人,但为了稳妥起见,你们还是尽快派一个能够辨别贼人之人前来做最后的确认。 尽管听起来,五城兵马司传来这消息是中规中矩,而且很符合逻辑,但不知为何,听在侯青的耳中,却显得无比的刺耳,仿佛是带着浓浓的讥讽一般。 但再过如何愤怒,如何想要骂人,侯青还是不敢有任何的怠慢,在得到消息之后,立刻从床上爬起来,带上手下一众捕头,以及最关键的花琳琅,火速赶往五城兵马司衙门。 结果,也不出侯青的意料,被抓之人的确就是天衍门东极天的那些余孽。 当然,唯一那个跳下城墙逃走的贼人身份也很快就被调查了出来。 而听到了弓手队率的详细叙述之后的侯青,却总觉得这一幕似乎有些熟悉,曾经在哪里见过。 不过,这些显然都是小事,眼下对侯青来说,最最重要的,显然只有一件事,那便是如何将这些被五城兵马司抓住的天衍门东极天俘虏们弄回六扇门衙门。 尽管六扇门是这一次调查此事,排查城中天衍门余孽的主要衙门,但想要就这么轻易的将人从五城兵马司衙门里带走,却显然是不可能的。 五城兵马司衙门虽然看起来人人都能欺负,完全是个受气包,但其却明显不是六扇门这等边缘衙门能够拿捏的。 换言之,想要将这一批被抓的天衍门东极天余孽们拿回六扇门,就必须给出五城兵马司足够满意的条件。 而以六扇门向来在朝廷之中的边缘地位,每年的经费更是捉襟见肘的情况,侯青能够拿来与五城兵马司交换的,也就只剩下了“功劳”这一个条件了。 辛辛苦苦数十年,一朝功劳全送完! 侯青自然是心有不甘。 但你形势比人强,而且就算他不做出这个决定,真的将整件案子的办案过程全部报上去的华,他们六扇门也不一定肯定能够拿到首功。 毕竟这一次,是五城兵马司以一己之力拦下了妄图闯城逃跑的天衍门贼人,并当场格杀与生擒了其中绝大多数。 尽管这其中也有六扇门提供那些画像的功劳在,但毕竟只是零星的辅助功劳罢了。 而且以六扇门长久以来不受朝堂待见的情况,这点功劳估计会被直接划掉。 所以,反正报上去也不一定能够拿到首功,那不如索性来个顺水推舟,将首功让给五城兵马司,以换取对方将抓到的天衍门犯人交给六扇门的条件。 十鸟在林,不如一鸟在手! 至少,这样还能拿到一点实实在在的好处不是吗。 。。。 洪都府城。 在南新县衙与洪都府衙的强力配合之下,之前一直在城外候命的大内侍卫们十分顺利的分散进入了城中,而之前与彭震雷、叶弼兵分两路,一直在洪都府境内其他地方奔走,寻找天衍门踪迹的铁家兄妹也恰好赶到,同样进入了城中。 而有了这么一股生力军的加入之后,白十二、胡啸林等人,心中终于暂时松了口气。 有了十余个高手的加入,再加上南新县衙与洪都府衙襄助,就算天衍门中极天因为这一次的失败恼羞成怒,决定铤而走险,他们也有一战之力了。 更令白十二感到讶然与惊喜的是,在这个关键的时刻,他之前洒下的种子,似乎也到了开花结果的时候。 因为之前一直在洪都府境内奔走,查探天衍门中极天踪迹的铁家兄妹在无意间说出了一个消息。 点苍派这一代的七大弟子,不出意外会成为下一任点苍七剑的七为弟子,在七长老贺吾的带领下,来到了洪都府。 不过从去向上看,他们似乎并不是奔着洪都府而来的,只是途径洪都府北上,至于他们的目的地,却是无人清楚。 点苍派地处南疆,向来与中原武林来往甚少,行踪神秘,这一次,七大弟子在上一任点苍七剑之一的七长老贺吾的带领下一路北上,不少人都认定,应该是七位弟子剑术小有成就,所以要前往中原,与几大剑派之间进行切磋,同时打响这一代点苍七剑的名声。 白十二自然知道,这传言与真实情况相差了足有十万八千里。 但他内心之中的惊喜,却是无比真实的。 他没有想到,这贺吾办事的效率竟然这么高,口才这么好,竟然能够这么快就说动点苍派上下,并将二代弟子中的翘楚带出来。 尽管这一次看上去点苍派只来了八个人,但在白十二看来,却是下了大决心的。 毕竟不出意外的话,贺吾带出的这七大弟子就是未来的点苍七剑了,将点苍派这个一流门派的未来与门面带来帮助自己对付天衍门,足可见点苍派的诚意了。 不过,他心中更清楚,眼下最重要的是,赶紧联络上贺吾,让其停下前往应天府的脚步,随他进入洪都府城中。 想做到这一点,对其他人来说或许很难,但对白十二来说却算不得什么难事,毕竟他身上除了锦衣卫的令牌之外还有东厂的令牌。 而有了东厂的令牌,他想从天机阁那里得到什么想要的消息并不是什么难事,而且还是最迅速,最及时的那种消息。 更妙的是,有了天机阁的协助,他都不用自己冒险离开洪都府城,只需要让天机阁留意贺吾一行人的动向,并帮他传递个消息就可以了。 于是,就在铁家兄妹入城并带来贺吾一行人的消息之后的第二天傍晚,洪都府众多江湖人将目光锁定到了洪都府城,锁定到了入城的贺吾一行人身上。 。。。 众多江湖人虽然目光盯着贺吾一行人,但更多的其实只是好奇罢了,至于贺吾真正的目的,以及其只是在洪都府城暂留,休整一两日后便离开,还是就是以洪都府城为目的地,在此常驻数日,他们并不如何在乎。 毕竟洪都府是首府,官府的力量足以镇压一切,府境之内并无能够与点苍派这等“庞然大物”向抗衡的门派,而也因为官府的强大力量,所以洪都府内的众多门派同样不担心点苍派会做出诸如“鸠占鹊巢”这类的霸道行径。 但对本打算最近几日,待到彻底摸清府城内锦衣卫底细后便对其下手天衍门中极天来说,这突然出现的点苍派,却是一个不确定因素,让他们不得不担心这个突然前来的点苍派,成为原定计划中的变数。 “点苍派这一次前来洪都府城究竟是为了什么可曾查探清楚?” “禀尊主,尚未有什么消息。” 面对黄龙的询问,天柱星君额头又忍不住开始冒汗。 他觉得自己最近这段日子可能是犯了太岁,否则,怎么会接二连三的遇到各种狗屁倒灶的破事呢?而且,这些破事还每一件都是黄龙十分关注的。 “尽快查明。” 黄龙显然对天柱星君的回答心有不满,语气冷漠的命令道。 “是,属下遵命。” 天柱星君虽然心中泛着苦水,但面对黄龙,他又怎么敢往外倒呢。 “尊主,那之前的。。。” 不过,他还是忍不住向黄龙询问起了之前制订的那个计划。 “在查清楚点苍派的目的之前,先将那个计划暂时压下来。” 黄龙没有半点犹豫的回答道,同时也是将他心中活泛的念头堵死了。 面对黄龙的回答,天柱星君虽然心中略有不甘,同时担心再等下去会有变数,但面对口气如此笃定的黄龙,他却只能将心中的担心全部压回心底,不敢吐露半个字。 但他显然不清楚,若非是黄龙的敏锐,只怕这一次,他真的就要陷入“锦衣卫”设下的陷阱之中难以自拔了。 第54章 歪打正着 贺吾率领七位师侄、弟子进入洪都府城之后,倒是没有立刻便去寻找白十二的踪迹。 天机阁传来的消息告诉他,城中到处都是天衍门的眼线,入城之后,最好装作什么都不知情,以免暴露他们入城的目的,引来天衍门的攻击。 对白十二的嘱咐,知道天衍门并不好对付的贺吾自然乖乖照做。 只不过,暗地里,他却是有些暗暗后悔这一次只带了七位二代弟子出来,没有成功“忽悠”来几个师兄陪同自己一起前来。 说起来,自去年冬天在应天城中一别之后,贺吾便立刻千里迢迢的返回了山门之中,将事情禀报给了掌门谢一清,而谢一清在听闻了这一次能够与朝廷之间搭上关系之后,也是没有二话,立刻便决定协助白十二,共同对付那个隐秘的天衍门。 尽管这事若是传出去之后,必定会损害他们点苍派的声望,被一众江湖同道们戳脊梁骨,背地里被骂做朝廷鹰犬,甚至走狗。 但谁让他们点苍派穷呢。 吃喝问题都还未解决呢,哪里还有什么多余的精力去关注所谓的名声。 况且点苍地处西南,向来与中原武林来往甚少,就算被江湖中的人在背地里骂上一阵,他们反正也看不到、听不到。正所谓是“眼不见为净,耳不听为清。” 只是贺吾没有想到,这当初在他看来已经是势力范围不小,实力不弱的天衍门,竟然比他想象中的还要庞大。 不仅在势力分散遍布江南数州之地,而且竟然连在这距离江南上千里之遥的洪都府都有天衍门的存在。 。。。 相比起暗暗后悔没有“忽悠”几个师兄一同前来,所以现在心中有些后悔的贺吾,随他一同前来的七位点苍派的二代弟子,此刻心中则更加好奇贺吾口中那位“长生剑”的传人。 当然,说是好奇,但更多的,其实却是争强好胜的不服气。 作为点苍派选定的下一任点苍七剑人选,随贺吾一同北上的七位弟子,倒是很符合大部分人口中“天之骄子”的描述。 而类似他们这样出身名门,实力不俗的天之骄子,自然个个都是骄傲的。 特别是单歆这个当初就曾与贺吾一起参与铸剑山庄“品剑大会”,已经与不少其他大派的内门弟子之间互相有过切磋,算是见过“世面”的大弟子,在见识到了其他一流门派的内门弟子的实力之后,心中无疑更是骄傲的。 在这样的情况下,他们从贺吾的口中得知了白十二这个似乎比他们更加年轻,却被贺吾认定实力肯定在他们之上的同龄人的存在,心中自然是十分不服气的。 在他们看来,白十二实力再高,无非也就是当初在铸剑山庄的“品剑大会”上,单歆所见到、见到的其他一流门派内门弟子的实力,与他们一样,都是二流高手中拔尖的存在罢了,没有什么稀奇的。 毕竟他们七人虽然同样暂时只有二流高手的实力,但因为点苍七剑的剑阵存在,他们合力可是有着对付数位一流高手的实力。 那白十二再强,难道还能比得过那些一流高手吗? 所以,在贺吾十分推崇、欣赏白十二的情况下,他们这一次跟随贺吾前来,除了完成门派的任务之外,心中还是存着一份私心的。 那便是与白十二这个被贺吾推崇的同龄高手切磋切磋,分个高下。 白十二自然不知道这些突然出现,给了他一个不大不小惊喜的援兵,竟然还有这样的“内情”在,但就算知道了,他的心中估计也不会产生任何的波澜。 只要这些点苍派的弟子能够在对付天衍门的事情上贡献足够的力量,那就算是陪同点苍派这七个二代弟子们耍上一耍也不无不可。 。。。 只不过,在那之前,天衍门先抢了白十二的“生意”。。。 “七师叔,外面似乎有人在监视我们。” 进入洪都府城之中,住进客栈之后不久,贺吾的几个师侄便发现了外面有人监视。 从这一点上来说,点苍派这七个二代弟子其实还是很有实力的,这么快便发现了天衍门派来监视的眼线。 但这更多的,估计还是因为天柱星君在黄龙的严令之下,想要尽快查探清楚他们的情况,所以心中太过着急,这才露出了马脚。 “我们不过才刚刚入城,他们便立刻盯上我们了吗?” 贺吾听到回报之时,倒是依旧一副不紧不慢的模样。 “如此说来,之前天衍门传来的消息倒是不假,这洪都府城之中,天衍门的势力的确遍布城中,行事不能大意。” “咳咳,七师叔,那我们该怎么做?” 几个弟子听到贺吾的感慨,心中不禁感到有些无奈,只能干咳两声,更加详细的询问道。 “什么怎么做?” 贺吾似乎是因为思绪被打断了,所以心情不大好,乜了他们一眼后,没好气的回答道。 “既然发现了有老鼠,那自然就要打老鼠了,这种问题,还需要来问我吗?” “可是,七师叔,这样会不会打草惊蛇啊?” “是啊,七师叔,之前您不是也说了,天机阁那边传来的消息,让我们行事要。。。” 几个弟子显然没想到贺吾会这样回答,所以一时间有些发愣,待到反应过来后,连忙想要劝说贺吾再谨慎一点。 “我们点苍派虽然地处西南,远离中原武林,但怎么说都是江湖之中的一流门派,若是发现了老鼠还继续装作没看到或是百般忍让,你觉得,正常吗?” 不过,还未待几个弟子的话说完,贺吾便直接开口打断了他们的劝说,语气严肃的反问道。 “这个。。。” 几个弟子一时之间不由的面面相觑,显然是被问住了。 除了单歆之外,这还是他们剑法小有所成之后第一次离开山门,江湖经验匮乏的他们,自然无从判断贺吾这些话是否可信,所以他们只能齐齐的将目光投向了单歆这位大师兄。 “咳咳。” 猛然间被六位师弟的目光同时锁定,单歆心中莫名的就是一虚,下意识的便躲避了他们的目光,待到反应过来,不由的咳嗽两声,掩盖一下心头的尴尬,鼓起勇气用眼睛迎接六位师弟的目光。 “七师叔说得对,我们越是在表现的缩手缩脚,越是会惹来那天衍门的怀疑,而且说不定,这就是天衍门的试探,否则以七师叔所说的天衍门行踪隐秘的行事风格,怎么可能这么轻易就被我们察觉的监视的痕迹呢?” 不过,虽然鼓起了勇气主动迎上了六位师弟的目光,但单歆最终还是选择站到了贺吾的一边。 毕竟他虽然比其他六位师弟多了一次行走江湖的经验,但自觉比起贺吾这等“老油条”还是差得远了,在这样的情况下,相信贺吾的判断显然比他们自己胡乱猜测要靠谱的多。 “好,既然如此,那五师弟、六师弟和七师弟便随我一起去会一会外面的那些天衍门的贼子们。” 在七师叔贺吾与单歆这位大师兄都觉得外面的人可能只是为了试探才暴露行踪的情况下,其他六人也没有再怀疑其他。 而且,第一次离开山门,行走江湖的他们,其实心底对这类事情,显然是无比渴望的,眼下这么好的机会摆在面前,怎么可能放弃呢。 四弟子管统像是担心机会被其他三位师兄抢先了一般,直接一把抄起剑,招呼起了三位师弟,率先从窗户一跃而下,直奔被他们察觉到踪迹的那几个正在监视他们的眼线。 只是,他们匆匆得到白十二的消息,拐进洪都府城中,事先并不清楚城中的情况,来到城中之后也未曾先行打探一下城中情况,自然也就不知道最近一段时间以来,城中发生的那两起足够令城中百姓变为惊弓之鸟,让南新县衙与洪都府衙无比紧张,时刻注意城中情况的“恶性事件”。 所以,贸然动手,特别是管统还是持剑由窗户一跃而下的动作,瞬间便让看到这一幕的行人联想到了不久前的不妙回忆,继而便是行人尖叫奔逃,街道之上瞬间便被“清空”了。 而被这从未见过的诡异一幕惊得愣在原地的管统四人,一时之间不知道该作何反应,全都呆愣愣的站在原地看着这一幕,哪怕是那些监视他们的眼线随着人流的汹涌而消失,他们也全都站在原地,没有做出任何反应。 房间之内,看着这一幕的贺吾,心中则已经升起了一阵不妙的预感,趴到窗边,让外面的管统四人赶快返回客栈内。 贺吾的反应已经算是很快了,但可惜,显然还是晚了。 就在管统四人返回客栈不久,心情还处在忐忑不安的阶段之时,外面,一队身穿衙役官服的捕快们赶到,将他们的房间围了个水泄不通。 知道闯了祸的贺吾,面对六位师侄和弟子齐齐射来的奇怪目光,脸上虽然表情不变,但内心之中,却显然是有些羞恼的。 但好在,虽然心中羞恼,但他还是知道在这个时候,是不能与这些捕快扎刺的,乖乖的带着六个师侄与唯一的嫡传弟子,随着捕快们前往南新县衙。 。。。 当白十二听到贺吾和七个点苍派弟子竟然被抓到南新县衙,甚至已经被下狱,关进了大牢这个消息的时候,整个人都是懵的。 而当他回过神来之后,脑袋中第一时间想到的,却是那一首十分出名的《友军之围》。 同时他也十分好奇,贺吾他们到底是做了什么天怒人怨的事情,竟然能够在刚刚进城不过一个时辰就被黄祥符这位南新县知县关机了县衙大牢之中。 很快,当细节传回来之后,他心中不由的苦笑连连。 不过,很快,他就想开了。 虽然看起来贺吾等人被关进南新县大牢之中有些憋屈,但这也勉强能算是个好消息。 毕竟被关进了县衙大牢之中后,天衍门的那些眼线们再想窥探贺吾等人的动向就没有那么容易了,这无疑等于是保护了贺吾等人的情报,斩断了天衍门想要打探的念头。 而且,因为被关进了大牢,贺吾等人的威胁,估计也会被天衍门排除掉,当真的遇到天衍门想要搞事的时候,贺吾等人无疑就能成为他手中对付天衍门的奇兵。 不过,在那之前,他需要赶紧去通知黄祥符,告知贺吾等人的情况,以免真的让他误伤了友军,省的贺吾这伙奇兵还没有发挥出奇效,就被黄祥符这自己人给废掉了。 。。。 就如同白十二所预测的那样,当天柱星君从匆匆逃回的手下那里得知了发生在贺吾等人身上的搞笑情况之后,他的心中也是懵13的。 他怎么也没有想到,这些西南来的蛮子们竟然会这么“彪”,敢在已经有了前面两个案子的情况下,继续“顶风作案”,当街持剑,虽说他们未曾真的拔剑在手,当街行凶,但在眼下这种情况下,显然是讨不了好了。 想到这里,天柱星君心中竟然莫名的感觉有些畅快。 就如同他之前去捅马蜂窝,还是两次,但却接连逃掉了之后,看着另一个铁憨憨,也傻乎乎的拿着根棍子跑到马蜂窝前,结果连棍子都还没有举起来呢,就让早已被撩拨疯了的马蜂们冲上来糊脸了。 不过,在畅快之余,他也不得不考虑贺吾一行人被黄祥符抓进了县衙大牢之后,他该如何完成黄龙的任务。 可在思前想后许久之后,他却不得不放弃继续完成黄龙任务的念头。 毕竟早在之前黄祥符设计诱捕他在南新县衙中的那些手下,并将之一网打尽之后,南新县衙就成为了请报上的黑洞,他根本无法查探出南新县衙之中的情报。 换言之,除非他愿意冒着再葬送掉十几个精锐的手下,否则他根本无法查到被关进县衙大牢中的贺吾等人的情报。 不过,反正贺吾等人已经被关进了大牢之中,而且起码要被关十天半个月的时间,那他们对他原定的计划应当不会再产生什么影响了吧? 第55章 夜袭 华灯初上。 洪都府城中,依旧繁华,甚至比白日里还要繁华。 白日里的暑气实在太过厉害,以至于人们都不愿在太阳之下奔走,唯有待到这太阳完全落下,暑气稍稍消散的夏夜里,人们才乐意外出。 而就在这繁华红尘之中,杀机却已然弥漫开来。 。。。 在向黄龙说明了点苍派的贺吾一行人因为白日里的贸然行动而被黄祥符抓进了南新县衙大牢,并向其再三说明现在是城中锦衣卫力量最为薄弱,是动手的最佳时机之后,天柱星君终于得到黄龙的首肯,即将在这个夜晚,对所有已打探完毕的锦衣卫暗桩,以及城东杜府内的几个锦衣卫进行刺杀。 当然,这其中,城东杜府内已经能够完全确定的那几个锦衣卫,无疑是最优先的刺杀目标。 而相比与之前不痛不痒的,更多情况下只是为了查探情报而派出的区区数个手下,这一次,天柱星君可谓是下了“血本”。 甲队剩下的七个手下,乙队的十二个手下,还有丙队和丁队的全部人手,其他六队抽调的武功不俗的高手,加起来远超半百之数。 但就算如此,黄龙因为担心他手下的力量在之前损耗太多,依旧还是特地塞了天矛星君手下两个高手进来。 若非是因为担心有两位星君共同完成此次刺杀任务,有可能会使得彼此之间会为了主导权而产生争执,只怕黄龙就要直接将天矛星君同样参与进这一次的任务了。 黄龙下了如此大的力气,为的自然就是能够一击必中,以雷霆之势将城中已知的所有锦衣卫力量一网打尽,小露峥嵘的同时,也出一出这段时日里受到的窝囊气,提振一下因为这段时日里的所发生的诸多事情而丧失掉的气势,鼓舞一下斗志。 同时也是为了清除干净洪都府这个基本盘中,会对天衍门产生掣肘的所有力量,为即将到来的,与朝廷几大衙门之间的争斗打好基础。 。。。 夜色渐浓,虽然白日里被酷烈的太阳封印在家中动弹不得的不少城中民众,在这凉爽的夏夜里依旧兴致甚浓,不愿归家,但在这电力尚未普及的时代里,想要将洪都府城这般偌大的城池全部都化为不夜城,却是举全府之力估计都有些够呛。 否则,上元节的花灯会又如何会一年只举办一次呢? 因此,除开城中某些特定的地方,例如那些接待诸多士绅官吏,公子少爷的,花费不菲,但收入更加不菲的烟花之地,整座洪都府城随着夜色渐浓,也终于如夜色一般,逐渐恢复了沉寂。 哪怕是城东这每一户都是城中士绅豪富之家的地段,也逐渐恢复了沉寂。 当然,因为每一座大宅院大门之前会整夜照亮的大灯笼,以及在外穿梭的,提着马灯、灯笼,举着火把不断巡逻的那些护院,城东依旧是除开那些烟花之地外,此时城中最为亮堂的区域。 而这光芒,特别是那些被家丁、护院们提在手中四处巡逻的马灯、灯笼,举着的火把,自然是亲自带队准备突袭杜府的天柱星君心中最为厌恶的存在了。 只可惜,他就算心中再如何厌恶,也不可能一口气便将这些光亮全部都吹灭,让这里恢复一片漆黑,供他和一众手下融入黑暗中,悄然靠近杜府。 因此,既然做不到无法让光芒全部消失,那他们能做的,显然就只有“融入”其中了。 这也算是这段时间里,天柱星君所想的,看起来成功率最高,最可能悄悄摸到杜府之外进行偷袭的方案了。 当然,这个方案虽然看上去十分不错,但失败的几率也很大。 毕竟在城东这块地方,大多数的护院、家丁们因为抬头不见低头见,彼此之间其实都很熟悉,而贸然“加入”其中的天柱星君一行人,很可能会令这些家丁护院们心中起疑。 好在,杜府的主人杜霖季只不过是个小有家财的小商人,能够在城东安家落户已经是数位不易了,所以杜府所在的位置,其实十分靠近坊市的街道,他们只需要能够避开一户人家的家丁护院,便可以靠近杜府,进而发起突袭了。 。。。 夜幕之下,一切进行的都很顺利,超过半百之数的诸多高手,分散成六队,依次混入城东,在一队举着火把,提着马灯、灯笼扮作巡逻的护院队伍在明的情况下,其他五队人马则潜藏在暗处跟上。 或许是天柱星君在出发之前的祈祷奏效了,亦或许是其他护院家丁们因为觉得杜府这边有凶名在外的锦衣卫坐镇,所以不敢轻易靠近,行事都十分谨慎,所以天柱星君一行人很快便摸到了杜府之外。 “行动!” 因为是一起行动,所以共同抵达杜府之外,根本不需要进行清点数量这类操作的天柱星君,压低了声音发出了命令。 而伴随着天柱星君的命令,早已按捺不住心中血腥杀戮欲望的一众手下们立刻便遁入黑暗之中。 紧跟着,原本正在杜府围墙之外巡逻的护院家丁便遭遇了灭顶之灾,本就只是花架子,之前白十二只是表现出会点粗浅武功就得到了重视,杜府家丁护院的素质可想而知,而以杜府这些护院家丁的实力,面对个个都是高手,而且还进行偷袭的天衍门高手们,他们甚至连示警都做不到便被全部放倒了。 不过,被放倒的这些护院们大多数却并未就此被杀死,倒不是天柱星君手下这些人心善,他们只是担心一次杀死这么多人所喷洒而出的血液会产生太浓重的血腥味,进而被杜府内的锦衣卫们所察觉。 因此除开几个被掌力雄厚之人拍中胸腹要害,当场横死的倒霉蛋之外,其他人大都被制服、打昏了。 而天柱星君自然也不会放过利用这些护院家丁的衣服做伪装,进行偷袭的机会。 。。。 “何麻子,你们怎么回事?这不是还没到交班的时间吗?你们怎么就回来了?难道不怕放过了小贼被李头骂吗?” 守卫的杜府大门外的几个护院家丁,远远的看到原本应当在巡逻的同僚竟然这么早就折返回来的身影后,不由的大声的吵闹起来,言语之间满是揶揄。 “嘿,你这话说的,现在谁不知道,我们杜府杜老爷这一回是交了大运,与锦衣卫的官爷们攀上了交情,有锦衣卫这些官爷们压着,哪里还会有什么不开眼的小贼敢来撩我们杜府的虎须。” 但他身边之人显然并不这么看,他们纷纷调侃起来,唱起了反调。 “就是就是,差不多走走看一遍就差不多了,哪还需要再像之前那般累死累活的巡视。” 其他人纷纷附和起来,语气之中弥漫着浓浓的狗仗人势一般的洋洋自得。 但他们只顾着互相之间吵闹调侃着,却没有注意到,那被他们成为“何麻子”的领头之人,自始至终都没有张嘴说过一个字,他的手下同样沉默的可怕,而且一直都在以飞快的速度在靠近他们。 “何麻子,你今天怎么回事?难道刚刚撞了鬼,哑巴了?” 当看到“何麻子”一行人已经到达不足五步之外的时候,终于有人觉得奇怪了。 不过,哪怕是最先察觉出不对劲的人,也只是认为“何麻子”可能是不想说话,根本没有想过其实他们眼前的“何麻子”早已经被人替换了。 而当他们终于看清了来人一直故意遮掩的真正面孔,脸上大惊失色,准备大声的质问和示警之时,被扮作何麻子的天衍门一众杀手们立刻将捏在手中多时的暗器全部射向了他们,将他们的质问和示警直接堵了回去。 但紧跟着响起的惨叫声,在这个时候其实和示警的声音并无半点差别。 “冲!” 一直跟在暗处,同样在悄然靠近的天柱星君,脸色一变,不再遮掩,立刻高声下令道。 哪怕不用他的命令,也知道接下来该如何做的一众天衍门高手们,在天柱星君的声音尚未落下之时便已经开始直射向杜府的大门,冲了进去。 于是,原本寂静的夜晚变得“热闹”了起来。 自进入城东之后便一直尽量低调,不露行迹的天柱星君与一众手下,在冲进了杜府之后,也立刻由极“静”变为了极“动”。 之前哪怕是行走都生怕被察觉,所以小心翼翼的他们,此时此刻纷纷化身进村的土匪山贼,开始用手中的火把、马灯、灯笼进行轰轰烈烈的放火大计。 显然,他们是被之前锦衣卫数次设下的陷阱给坑怕了,所以哪怕这一路无比顺利,仿佛只要冲进后院,找到那些锦衣卫就能将之全都屠杀一空,他们也还是忍住了心中的这股冲动,而是个个变身专业的纵火犯,似乎想要将整个杜府全部点燃一般,从而让火焰将那些锦衣卫们逼出来。 反正,若是对方没有埋伏的话,那这杜府之中,最多也不过只有六七个锦衣卫,以他们这一次前来,远超半百之数的人手,根本不怕硬碰硬。 至于那些锦衣卫会不会发现不对后立刻潜逃,天柱星君更不担心。 杜府不大,虽然做不到将其围的水泄不通,但分散开来进行监视的话,不过二十个人就能将杜府彻底看住了。 聚在一起的话,那些锦衣卫尚且还有搏一搏,拖到有可能到来的支援,若是他们胆敢分散的话,那天柱星君估计做梦都会笑醒。 。。。 炎炎夏日,空气中虽然湿度不小,但在天衍门一众高手们刻意纵火之下,杜府还是很快便陷入了浓浓的大火之中,而自大门处的护院家丁的惨叫传出之后,便开始骚动起来的杜府,在火势之下,也变得愈发动乱起来。 火焰的跳动的危险光芒,使得后院中的尖叫声自响起之后便没有停下过,而发现不对,从天衍门这些“纵火犯”们刻意流出的那条没有火焰的通道之中逃出的人,也一直没有停下过。 只不过,这些人之中,几乎个个都是丫鬟,哪怕是抓过来进行逼问,得到的也只是惊慌失措下的驴头不对马嘴的口供,就算有少许勉强还能维持镇定的,面对他们的逼问,也根本给不出什么有用的回答。 而当天柱星君心中愈发烦躁不安之际,自那条特意留出来的生路通道中终于走出了一个能够为他答疑解惑的存在。 杜府的主人杜霖季。 。。。 当杜霖季被尖叫声,呼喊声,求救声吵醒,看到窗外的火光,并听到手下管事那快要哭出来的腔调所叙述的内容之后,他心中立刻就知道,他被卖了。 被那些拿走了他近乎全部财富的锦衣卫们彻底卖了。 对这个时候,会有谁前来寻自己麻烦,他心中早就有数,也正是因为如此,他当初才会不惜将全部的浮财拿出来交给胡啸林等人,以求能够换来对方保全住自己一家老小的身家性命。 但现在看来,他们一家老小的性命虽然还不敢肯定能不能保住,但他的身家是肯定保不住了。 外面如此大的火势之下,今夜过后,他的家,杜府,估计就算不被烧成白地,也剩不下什么了。 可就算如此,他嘴上也不敢咒骂一句胡啸林等人,当然,或许这也是因为他心中更清楚,此时最重要的,并不是诅咒痛骂,而是抓紧时间挽救自己一家老小的性命。 毕竟自己的身家八成是保不住了,但一家老小的性命肯定要保住。 而当他带着一家老小顺着那唯一没有火势的通道跑到前院之时,他的心中终于还是忍不住咒骂起了胡啸林等人,咒骂起了锦衣卫。 无能! 徒有虚名! 这是率先在他心底迸发而出的两个词。 但马上,当一声惨叫就在自己不远处响起,继而接二连三的不断响起之际,他立刻便蜷缩了起来,无论是身体,还是心理。 同时心底也在庆幸着,还好自己没有失了智,将心底的咒骂宣之于口。 否则,或许刚刚射入不远处那些贼人身体中的弩箭就要插进他的身体之中了。 第56章 一个人的埋伏 蹶张弩。 天柱星君自然一眼便认出了那些弩箭的来历,再回想起之前甲子逃回去之后向他禀报的那些情况,对方的身份显然已经呼之欲出了。 “镇定,分散,包围,截杀!” 尽管被偷袭的弩箭接连带走了三个手下,但天柱星君的脸上却看不出半点的惊慌之色,相反,此刻的他,眼神之中遍布的,全是兴奋之色。 之前一直未曾见到锦衣卫的人杀出来,使得他的内心之中已经隐隐有些担心这些狡猾的锦衣卫或许是因为见势不对,所以从他尚不知道的密道逃走了。 若真是那样的话,那这一夜,他就算将杜府上下男女老幼全部屠尽,将杜府烧成白地,也是一次彻头彻尾的失败,不仅不能起到清楚锦衣卫在洪都府城中的暗桩,同时震慑对方的效果,反而只会起到完全的负面效果——让整个洪都府乃至江西布政司都将天衍门作为心腹大患,大肆搜捕,清剿。 现在锦衣卫标志性的蹶张弩已然“现身”,那足以说明,要么锦衣卫们是没有逃掉,要么就是还存着些许“良心”,担心杜府上下这男女老幼的安全,被逼无奈只能现身。 但无论是哪一种,对于他来说都是一样的,他所需要做的,就是安抚好手下因为蹶张弩的偷袭而陷入的慌乱,继而组织起手下们,找到这些锦衣卫,进行围剿。 因此,在听到手下惨叫声响起的一刹那,他便立刻将杜霖季抓在手中,将其身体挡在他的身前,然后对着那些还处在短暂慌乱之中的手下们下令。 在慌乱之中,有一个声音能够给予行动上的指引,无疑能够尽快结束慌乱,特别是这个声音本就是头领发出的情况下。 所以,在天柱星君的命令之下,一众天衍门的门人们没有半点犹豫的便立刻从刚刚轻微的慌乱之中镇静了下来,然后按照天柱星君的命令,如天空中迸射四溅的焰火一般,四散开来,隐入黑暗之中,分头迅速的根据弩箭的轨迹,沿着弩箭射来的方向,寻找着那个射出弩箭的敌人。 而这其中最为积极的,自然莫过于那一夜偷袭白十二不成反被埋伏,一战折损掉四个同伴,孤身一人仓皇逃离的甲队队长甲子了。 可以说,自那一夜逃离之后,他便一直在等待,不期待着这一天的到来。 对方给他带来的巨大羞辱,他必须要用对方的鲜血来偿还。 当然,天柱星君也知道这些自杜府院中,自火光照耀之下遁入黑暗之中的手下必然会引来暗中那些锦衣卫的警觉,但天柱星君要的就是让他们警惕这些自火光之下遁入黑暗的手下,让他们将注意力都放到这些手下身上,如此一来,他真正的杀招才有可能起到突袭的效果。 作为他突袭杀招的,便是那些原本就在杜府之外监视着,防止有人从杜府围墙逃走的二十余个手下,原本就藏身在黑暗之中,还没有被对方察觉到的他们,才是他真的眼睛与耳朵。 只有他的这些眼睛与耳朵发现了藏身暗处的锦衣卫,那迎接那些锦衣卫的,就只有灭亡这一个下场了。 想到这里,心中忍不住有些得意的天柱星君,脚下却并不慢,一边小心翼翼的观察着之前弩箭射来的方向,一边将杜霖季作为肉盾,慢慢的靠近了杜府高一丈有余的高大围墙,以便能够依靠着围墙,抵挡那暗中不断用蹶张弩进行杀伤的锦衣卫所带来的巨大威胁。 但只顾着防备弩箭的他,却并没有注意到,除了他和他的一众手下之外,还有不少杜府奴仆打扮的人,也有样学样的和他们一起来到了围墙边,一副惊魂未定,仿佛随时都有可能被那呼啸而来的弩箭射中,当场丧命的模样。 。。。 围墙之外,只有轻微脚步声传来,天柱星君一边侧耳倾听着,一边面色忍不住带上一些焦急的皱起了眉头。 距离他下令已经过去十几个呼吸的时间了,他那些原本就藏身在黑暗之中的手下,为何还未发现那个用蹶张弩进行偷袭的锦衣卫? “在这!” 而就在他因为心中焦急,忍不住想要再派出更多的手下绕过围墙,加大搜索力度之时,一个惊喜的声音传到了他的耳中,令他的脸上不由的为之一喜。 抓到了。 不过,出声提醒之人应该凶多吉少了,对方是用弩的高手,黑暗之中,用嘴发出这般响亮的声音,无异等同于给对方竖起了一个靶子。 “哼!!” 果然,就如同他所猜测的那般,就在这一生惊喜的呼喊刚刚响起之时,同样音色的声音便再度响起,只是,这一次,是一声闷哼。 若非是他耳力足够敏锐,估计都难以听到。 不过,尽管这一声闷哼代表着他的又一个手下九成已经死在了对方的弩箭之下,但他的心中却并未半点伤心。 当你凝视着深渊之时,深渊也在凝视着你。 伴随着刚刚那一声高呼与闷哼,那一直在用弩箭偷袭的锦衣卫, 跑不掉了。 。。。 胡啸林带着一丝心疼的丢掉了手上的蹶张弩,虽然心中百般不愿,但在丢掉这张蹶张弩之前,他还是忍痛将其弩机破坏了,为的,自然是防止被对方捡到之后用来对付他。 这一次,虽然因为之前有白十二的提醒,所以人手充足了许多,但总体上,他们还是处于劣势的,否则,他们也不可能使用这般冒险的计划,用这样的手段将对方大量的人手吸引过来,分割对方,而是像上一次对付甲队的甲子五人一般直接正面上了。 不过,紧紧只是弩机而已,想要修复还不算太难。 心中宽慰了一下自己之后,胡啸林便长身而起,以右脚为轴,转动上身,继而带动左脚欺身进步,一个侧身避过了之前与那个不知死活,高声叫嚷的敌人一起摸过来,但却悄无声息靠近之人的一记凶狠下劈的同时,左肩一矮一送,顶到对方握刀的手腕,令其难以握紧,手中长刀掉到了地上。 紧跟着便是一记凶狠的黑虎掏心,一圈击在对方的胸腹之间,令其原本就因为被他的肩膀顶掉手中长刀而稍显不稳的身体,直接倒飞而出,口喷鲜血,声势惊人同时,也萎靡倒地,眼看着就活不成了。 一击得手便消灭了一个敌人的胡啸林,脚下却并不停。 那把因为其主人难以握住而掉到他脚面上的长刀,被他看起来如行云流水一般伴随着前进而踢得跳了起来,下一瞬,踢起长刀的脚落地,后脚抬起之后,又不经意的一脚踹在了刀柄末端,向后倒飞而去。 “嗬!” 在他身后,一个身穿夜行衣,将全身都隐藏在黑暗之中,正鬼鬼祟祟摸过来的身影发出了一声带着些许不可思议的惊喝声,继而其便睁大着眼睛,倒在了地上,追随着之前同样死在胡啸林手上的两个同伴,一起共赴黄泉路了。 而可以想见的是,等一下,他们三人并不会太过孤单,必然还会有更多的同伴,会追随着他们三人的脚步,与他们一同赴死。 。。。 眼看着胡啸林轻描淡写的便解决了三个同伴,听到声音后纷纷赶来的其他天衍门门人们不由的或是瞪大了双眼,眼中满是惊惧,或是张大了嘴巴,脸上满是惊恐,一时间,近没有一人敢于再靠近胡啸林,似乎是生怕自己成为下一个死在对方手下的倒霉蛋。 “一起上!” 不过很快,人数上的优势又让他们重新拾起了勇气,而且也让他们为刚刚被胡啸林吓住,竟然裹足不敢上前的举动感到又羞又怒。 所以,他们迫切的需要用行动,以及胡啸林的性命来重新证明,他们还没有丧失勇气,同时也是遮掩他们之前那足以令他们倍感耻辱的恐惧心。 “呵,你以为就你们会叫人吗?” 看着哪怕在昏暗的火光之下,脸色都显得“七彩纷呈”的一众天衍门门人,胡啸林不禁冷笑两声,不屑的目光的扫过他们之后,低声喝道。 “现身!” 伴随着胡啸林的一声低喝与周围一众天衍门门人们再度变幻不定,夹杂着畏惧的,惊魂不定的四处观察的目光,只见杜府旁边原本一片漆黑寂静的那座大院,突然间大门打开,一行十数人沉默着冲了出来,没有半句废话的,直杀向那些脸色已然变得或苍白,或阴森,或铁青的天衍门门人们。 。。。 情况似乎有些不对。 一直都在杜府围墙之下听着外面动静的天柱星君,在那个死在胡啸林弩箭之下的手下的闷哼传来之后,却许久都没有听到他想象中的声音,而是紧跟着又听到两声惨呼与低喝声后,已经意识到了情况似乎有些不对。 而当胡啸林那一声“现身”的低喝声传来之后,他的脸上已经没有了半分之前的激动与兴奋之色。 锦衣卫早有准备?! 不!不可能! 自己自那日以来一直都再密切的注意着城中的情况,哪怕是一点风吹草动都不可能瞒过自己的双眼,除非锦衣卫早在十数天之前便已经派遣大量的人手混入城中,否则自己不可能毫无察觉! 不对。 不过,马上,他就想到了不久之前发生的那一群引起黄龙重视,命他立刻进行调查的一行人。 ‘难道那些打着点苍派名号进城之人,其实是锦衣卫的高手冒充的?!’ 思前想后觉得只有贺吾一行人是其未曾详细调查过,考虑到的天柱星君,脑中刮起了“头脑风暴”。 ‘如此说来,那之前他们那么做就是故意的,被黄祥符抓进县衙也只是障眼法,为的就是让他们能够避开注意潜入这城东早做准备吧。’ 天柱星君的头脑风暴所猜测的事实应该算是对了一半。 此刻正参与绞杀他手下天衍门门人的高手之中,的确有贺吾八人,但他们八人却并非他认为的主力,而只不过是凑巧赶到的辅助力量罢了。 ‘对方不过只有八人,就算再加上之前在这城中的六七人,也不过只有不到二十人!’ 判断出现了重大失误的天柱星君,很快便因为这个判断而稳定了心神。 “那群赤狗已然全部现身,所有人立刻前去支援,一个不留。” 心中既已肯定了这个想法,天柱星君立刻对院中剩余的其他手下大声命令道。 “一个不留!一个不留!” 并不知道天柱星君的心理竟然在刚刚的数个呼吸之间便经历了过山车一般起伏上下的天衍门门人,听到天柱星君的命令后,立刻高声附和起来,继而拔出武器,或是纵身翻过高墙,或是从大门之中冲出,直奔已然打成一团的战场中心杀去。 看着一众手下纷纷离开的天柱星君,踌躇满志,满怀信心的高声笑了起来,将原本一直捏在手中充当肉盾挡箭牌的杜霖季随手甩出之后,便想要与一众手下一起纵身跃过围墙,参与到对锦衣卫的围杀之中。 但就在他的脚刚刚离地,身体腾空之时,他却突然感觉到,身后传来了一股惊人的气势。 而身体腾空,根本无处借力,也没有学过太和山“梯云纵”那等混元生力功法的他,唯一能做的,只有扭过头来,看向那令他如芒在背,冷汗淋漓的惊人气势所传来的方向。 目光所及之处,只见一个身穿粗布短打,因为这炎炎夏夜,所以还敞开了胸口,以图凉爽的中年汉子,整个人已经如同蓄满了强弩全部劲力的弩箭一般,如贯日之长虹一般在他眼中不断的放大。 而在他手中握着的,却并非是泛着金属光泽的刀剑,而是一根看起来随处可见,甚至上面还带着三五片青翠绿叶的树枝。 危! 因为对方的速度实在太过惊人,以至于他在扭头看到了对方射来的身形后,脑中才刚刚只浮现了这一个字后,对方的那根看起来有些可笑的,还带着青翠树叶的树枝已然扎到了他的身上。 下一瞬,他的脑中尚未来得及有半点念头,整个人就已经重重的砸到了身后高大的围墙之上,伴随着一声轰然巨响后,眼前一黑,陷入了昏迷之中。 第57章 逃、追 偷袭天柱星君之人,自然便是白十二。 天柱星君自负在洪都府城之中眼线众多,更自负于自己这数年以来在城中经营的一切。所以哪怕一直在争斗之中处于下风,他却依旧未曾对一众手下的能力产生过半点怀疑,只是觉得是手下们太过大意,以及些许的运气不好。 当然,白十二误打误撞,利用洪玉飞这个飞贼,恐吓城东的诸多士绅豪商,逼迫的他们纷纷联合起来,达成事实上封锁城东,进而使得天柱星君投鼠忌器,不敢派遣太多人手混入城东打探消息,特别是甲队五人的暗杀计划失败,城东唯一的眼线辛卅七下落不明之后,他对整个城东就更是两眼一抹黑了。 调查的时间短,信息更是少的可怜的情况下,他除了能够通过这些年的经验推断出城东的“锦衣卫”人数之外,至于这些“锦衣卫”们擅长什么,他就一点都不清楚了。 所以,他自然也就不知道,这一次,“锦衣卫”之中,竟然还有一个极为擅长易容术的高手存在了。 事先没有情报,自然也就无法进行充足的防备。 所以,当白十二易容的中年仆役沿着他们留下的那些通道逃出来之时,他只是随便看了一眼便令其在一旁蹲下,之后,便再也未曾关注过对方了。 白十二也一直在隐忍着,直到院中大多数的天衍门门人离开,而天柱星君又转过身去,准备越墙而过之时,才悍然出手。 而白十二以早已掌握的“十步剑”进行偷袭,还是在对方毫无防备的情况下,莫说是天柱星君这个并不以武功见长的负责情报的星君,就是一直与他不怎么对付的,天衍门中极天中武功最高的天矛星君置于同等境地之下,估计也是凶多吉少。 毕竟身体腾空,无处借力之下,除非是禅祖寺修习金刚不坏的高僧,可以凭借精悍内功硬抗,亦或是太和山精于梯云纵这等高深轻功的真人,可以凭借混元道功,重生劲力,闪转躲避,否则仓促之下,根本就难以反应过来。 就算电光石火之间凭借本能做出反应,面对白十二这位一流剑客准备多时的“十步剑”,也只不过是让自己显得愈发狼狈罢了。 。。。 “星君!” 白十二这一击实在是太过突然,以至于直到天柱星君的身体被白十二的树枝戳中,整个身体倒飞而出,重重的砸在围墙之上,发出一声巨响,昏迷倒地之后,周围几个还未曾离开杜府的天衍门门人才将将反应过来,口中发出一阵惊呼。 但他们所能做的,也仅仅只有惊呼了。 白十二一击得手之下,脚下不停,立刻随身而上,在天柱星君的身体重重的砸在围墙之上后,便跟上前去,一把扯过陷入昏迷的天柱星君,出手如电,点住他的周身大穴,继而将其软趴趴的身体扛在肩上,在其他天衍门门人尚未反应过来之前,便如敏捷的狸猫一般,手脚并用,飞速的攀上杜府的高墙,消失无踪。 “追,快追上去。” 而直到这时,刚刚发出惊呼的那几个天衍门门人,脑袋才终于从之前因为太过惊惧而陷入的短暂呆滞之中反应过来,或是恐惧,或是暴怒的大呼小叫起来。 但嘴上说的热闹,真的细看过去,便可以发现,他们浑身上下也只有嘴巴还在动,至于他们的脚,则像是扎了根一般,牢牢的扎在原地,纹丝不动。 刚刚白十二的那一剑,不,那一棍,尽管气势差不多全部集中在天柱星君身上,但因为他的“十步剑”尚还修炼到操纵自如,混元一气的地步,所以尚无法做到气势集中于一点,毫无外泄,所以就在天柱星君身边不远处的几个天衍门门人,同样能够感受到那股惊人的,令他们亡魂大冒的气势。 再一想到,这惊人的气势还只不过是对方稍稍泄露出的一丝,他们心中纵使再如何对天柱星君忠心不二,在本能的作用之下,也依旧不敢擅动分毫。 他们脚下生了根,牢牢的扎在原地不敢动弹,但之前已然离开杜府的那十多个天衍门门人却显然并不知道刚刚发生在杜府之中的一切。 不过,他们在听到了那一声巨响,以及紧跟着响起的几个同伴的惊呼之后,心中无疑也立刻认识到了情况不对。 而就在他们互相对视着,询问着彼此,并想要商量接下来是该继续按照顾按照天柱星君之前的命令前去支援围剿胡啸林等人的同伴,尽快将之消灭,还是立刻折返回去查探一下杜府到底发生了何事之际,他们眼中便看到了将昏迷的天柱星君扛在肩膀之上,自围墙越墙而出后,飞速离开,将要消失在黑暗之中的白十二。 被眼前这之前从未预料到的一幕惊的在原地呆愣了数个呼吸,眼看着白十二的身影马上就要消失在他们眼前之时,他们才终于回过神来,立刻一边呐喊着,想要吓阻住白十二,以及通知其他同伴,一边脚下发力,转身朝着白十二离开的方向追了过去。 。。。 “那边得手了,撤!” 听到不远处传来的嘈杂声响,正在激烈交战的胡啸林等人与天衍门门人们,除开正处在必须要全神贯注的危险边缘,不敢生出半点多余心思的人之外,全都情不自禁的停顿了片刻,看向声音传来的方向。 而待到分辨出那边的嘈杂声响所表达的意义之后,却是胡啸林等人率先反应了过来,明白了这股嘈杂声响所代表的含义,继而立刻高声冲着战场之中的所有人喊道。 彼之英雄,我之仇寇。 作为对立的双方,对方的好消息,对另一方来说,自然便是坏消息了。 眼见胡啸林一声长啸之后,大多数原本正与己方纠缠不休的大多数“锦衣卫”,纷纷交替掩护着在撤离,诸如胡啸林这等武功高绝之辈则在战场之中不断穿梭,帮助其他短时间内无法摆脱对手的“锦衣卫”撤离,原本厮杀正酣的天衍门门人们,自然立刻意识到了情况不对。 而很快,当不远处杜府方便传来的,原本嘈杂的喊声变得整齐起来之后,他们终于明白了个中缘由。 自然的,他们的脸色也立刻忍不住变得精彩了起来。 他们才刚刚与“锦衣卫”们缠斗了不到半盏茶的时间,虽然一开始因为想要偷袭葬送在胡啸林手中的三个同伴之外就“别无收获”,但却也已经稳住了局势,缠住了敌人。 眼看着只需要天柱星君带着剩下了二十余人赶来便可以压倒天平,取得最后的胜利,结果,却突然听到了天柱星君被敌人劫持的噩耗,这如何能不让他们脸上像是开了染坊一般,脸色五颜六色的变幻。 于是,他们也顾不得再继续死死缠住眼前的敌人,只想着尽快脱身,转过头沿着声音传来的方向追过去,仔细追问一下详细的情况。 若是那噩耗是真的,那他们这一夜的行动便可以用“彻底的失败”来形容了。 之前的偷袭折损了三个人手这只不过是小事,天柱星君这个顶头上司被劫持走了那才是宛若天塌了一般的噩耗。 无心恋战之下,原本战斗激烈,彼此之间都是一副不死不休架势的双方,却在突然之间像是被佛陀感化了一般,以飞快的速度恢复到了平和的局面,虽然彼此之间还在警惕的望着对方,但连眼神之中,也没有了之前的战意与杀气。 。。。 在胡啸林等人的“配合”之下,三十多个天衍门门人终于得以用最快的速度赶到了正在苦苦追击白十二的同伴身边,而三言两语之后,他们便得知了事情的来龙去脉。 中计了。 他们这一次组织起了如此多的精锐力量进行突袭,想要将城中的锦衣卫力量一鼓作气的消灭殆尽,却没想到,竟然还是中计了。 那个之前用蹶张弩偷袭,勾引众多人手前去的“锦衣卫”,只不过是个香甜的诱饵而已,“锦衣卫”真正的杀招,是一直潜藏在杜府那群看上去如被下破了胆子的绵羊一般的仆役之中的顶尖高手。 而“锦衣卫”的目标,从来都是作为他们的顶头上司,天衍门中极天掌管情报的天柱星君。 这一次,如果天柱星君真的被“锦衣卫”生擒了,那无论对方是否真的能够最终撬开天柱星君的嘴,整个天衍门中极天也不敢再继续如现在这般在洪都府城中不动如山了。 毕竟没有人敢用所有的筹码去压天柱星君的嘴是否够硬。 因为赌注与收益实在是相差太多。 而且,无论作为中极天主宰的黄龙是否愿意去赌,他们这些人估计也看不到那一天的到来了。 他们心中无比清楚,今夜,除非他们能够救出天柱星君,亦或是带回天柱星君的尸体,否则,待到他们回去之后,迎接他们的,除了黄龙暴怒之下对他们的血腥处置之外,不会再有第二条道路供他们选择。 他们可没有忘记,就在不久之前,那几个胆敢在光天化日之下当街行凶,使得整个中极天被官府盯上,陷入被动,引起黄龙愤怒的倒霉蛋的下场。 毕竟作为黄龙的心腹,他们之中可是有不少人,当日是随着天柱星君一起将那几个倒霉蛋送出城,又亲眼看到他们被天柱星君忽悠着喝下毒酒,甚至还为他们挖了最终的“长眠之地”的。 所以,在得知了天柱星君被劫走之后,哪怕是心底一直都无比渴望着杀了胡啸林等人,用对方的鲜血来洗刷自己身上耻辱的甲队队长甲子,也立刻将原本的念头抛出了脑海,只剩下了一个念头。 追上那个劫走天柱星君的“锦衣卫”,将天柱星君抢回来。 当然,若是抢回来的,能够是变成尸体的天柱星君,那显然就更是再好不过了。 按照中极天一直以来的规矩,除非黄龙亲自派人,否则,当一位星君陨落之后,其下位置最高之人自动补上。 而他作为甲队队长,无疑就将是新一任的天柱星君。 况且,对他们这些追击的人来说,杀死被对方劫持的天柱星君,显然要比将其安全从对方手上救下要容易太多了。 他这么做,也只是为了能够更好的保全住中极天的力量,负责情报工作的力量。 天柱星君自己办事不利,能够为天衍门,为中极天,为黄龙牺牲掉性命,也是应有之意不是吗? 甲子用飞快的速度在内心之中说服了自己,但他却也只敢在心中这般想一想而已,根本不敢将内心之中的念头宣之于口。 天柱星君在位数年,手下还是有不少忠心耿耿之辈的。 更重要的是,甲子担心自己的念头暴露之后,其他人,例如甲巳,心中也会被他的念头所“启发”,生出相似的念头。 在这浓浓的夜色遮掩之下,连天柱星君都被“锦衣卫”劫持了,谁又能保证他甲子不会稀里糊涂的死在这黑暗的夜幕之下呢? 不过很快,甲子就发现,他脑中这些小九九似乎出现的太早了,因为他想要实现心中的这些念头,无疑需要达成一个先决条件,那便是追上那个劫持天柱星君逃走的“锦衣卫”。 可现在他们已经追寻了对方近半盏茶的时间,但看起来,他们追上对方的可能却依旧微乎其微。 ‘彼其娘之,这个混蛋的轻功也未免太TN的厉害了吧?!’ 包括甲子在内的所有天衍门追兵,此时心中全都忍不住骂起了娘。 因为对方扛着天柱星君这么个百十来斤还不断摇晃的物体,速度和灵活性竟然只比他们弱了一线。 而在他们前来追击对方之前,一直被他们纠缠的胡啸林等人,在这个时候,却攻守之势异也,成为了主动前来纠缠住他们的存在。 而且他们也看的清楚,胡啸林等人的目的很明确,那便是确保扛着天柱星君那个兔子一般灵活和快速的家伙能够安全逃走。所以根本不和他们硬碰硬,只是在一旁骚扰,令他们无法全力追击。就如同飞舞在他们身边的苍蝇一般,虽然不会带来什么伤害,却依旧令人无比烦躁。 而就在这一追一逃,旁边还有人在不停骚扰的情况之下,扛着天柱星君的白十二,很快便抵达了城东的坊市边缘。 眼看着白十二要逃出城东,消失在更加昏暗,也更加庞大杂乱的洪都府城之中了,身后一直锲而不舍追击的甲子等人愈发的焦躁起来。 之前一直还在顾忌这胡啸林等人的骚扰,所以无法全力追击的他们,此时也顾不得许多了,在甲子这个天柱星君被抓后地位最高之人的命令下,一分为二,大多数人留下来全力阻击胡啸林这些烦人的苍蝇,他和甲队、乙队这些实力最强的人,则全力追击,争取在白十二逃出城东之前拦下他,击杀天柱星君,将尸体夺回来。 但马上,他们便为这个决定感到了无比的懊悔。 第58章 知恩图报 “唔!” 伴随着一声带着些许痛苦的低吟,天柱星君原本紧闭的眼皮开始颤动起来。 但这看起来,更多的,似乎只是作为生物的本能反应,换言之,他只是刚刚苏醒,大脑尚未完全恢复理智。 不过马上,后背传来的,感觉似乎将要将他的身体彻底洞穿一般的那股剧烈的疼痛,让他立刻从刚刚苏醒过的浑浑噩噩之中彻底恢复过来。 下一瞬,将原本已经将要睁开的眼睛,只是稍稍打开了一条缝隙的他,谨慎又带着些许期待的看着苏醒后映入眼帘的第一幕场景。 可惜,刚刚睁开眼睛的他,白十二易容的那个中年人的身影伴随着初升的朝阳那算不得激烈,但却足够清晰的光芒便映入了他的眼底,让他心中原本的小小期许,瞬间便消散一空,取而代之的,是浓浓的失望以及埋藏在失望背后的绝望。 于是,他闭上了刚刚才打开了一条缝隙的眼睛,闭紧了嘴巴,下颌用力,想要将原本藏在口中的,装有剧毒的药丸咬碎,服毒自尽。 但马上,他那原本已经闭上的眼睛,猛然间瞪圆了。 他感受不到原本藏在口中的那颗本应用来自杀的毒药了。 “在找这个东西吗?” 白十二看着瞪大了眼睛,脸上遍布惊疑神色的天柱星君,伸手捏起了一颗看上去十分不起眼的,灰不溜秋的宛如泥丸的药丸,特意举到他的面前,微笑着问道。 天柱星君看到那熟悉的药丸,嘴巴依旧闭的很紧,而他原本因为惊疑而瞪大的眼睛也再度闭了起来。 “呵呵。” 看着再度闭上眼睛,似乎不想搭理自己的天柱星君,白十二一反手将那枚药丸收了起来,无所谓的笑了起来。 而原本心中认定白十二见自己闭上了眼睛,一定会心生愤怒,进而对自己进行拷问的天柱星君,听到白十二那听起来完全无所谓的笑声,心中顿时警惕起来。 ‘这是个极善审问的高手。’ 心中这般想着的他,不由的打起了十二万分的精神,准备应对即将到来的审问。 “咚咚咚!” 但令他怎么都没有想到的是,死一般的寂静持续了足有小半盏茶的时间之后,他等来的并非是白十二的审问,而是一阵略显急促的敲门声。 “吱~呀!” 紧跟着,便是因为开门关门之时,门轴转动所发出的略显刺耳的声音。 ‘难道他真的离开了?’ 又是一阵长久的沉寂之后,静下心来侧耳倾听,却始终没有再听到第二个呼吸声的天柱星君,心中不由的生出一个令他自己都感觉有些荒唐的念头来。 而这个念头甫一出现便立刻牢牢占据了他全部的心神,令原本已经决定无论如何都再也不睁开双眼,绝不搭理白十二的他,内心之中好似有无数个猫爪在抓挠一般。 最终,他还是未能忍住内心之中的煎熬,又一次偷偷的将双眼睁开了一条缝隙,无比小心的,仿佛是进了守备森严的豪门富户之家行窃的窃贼一般,连大气都不敢喘的扫视着眼前的一切。 入眼的,是空无一人的房间,之前站在他身前,看起来应该是来审问他的白十二,真的不见了踪迹。 心中依旧不敢相信这一幕的天柱星君,赶忙睁大了双眼,转动着脑袋,目光在房中四处逡巡起来。 而哪怕他已经将眼睛瞪到了如铜铃一般,房间之中依旧空荡荡的,除了他之外便再无一人。 “故弄玄虚!” 尽管心中依旧猜不到白十二究竟在搞什么鬼,但他还是不由自主的感到莫名的一阵心慌,而为了镇压心中这种令他感到不安的感觉,他只能故意加大音调的嘲讽着白十二这个并不在他眼前的存在。 似乎是希望能够通过言语上贬低对方来为自己的内心加油打气。 “吱~呀!” 但就像是在故意捉弄他一般,就在他刚刚以不屑的口吻大声的对着空无一人的房间嘲讽之时,门轴转动所发出的刺耳声响再度响了起来。 而白十二的身影也伴随着这刺耳的声响再度映入了天柱星君的眼帘。 只不过,与之前因为听到了白十二取出了他口内的毒药,惊讶之下睁大了眼睛不同,这一次,他却是不好再继续紧闭双眼了。 因为他确信刚刚那一切必定是白十二的阴谋,为的就是诈他,而他在不争气的中了对方这个阴谋之后,若是再度闭上双眼,做出一副不配合的模样,那只会令他看起来显得心虚和软弱。 所以,他只能一改之前紧闭双眼,拒不配合的架势,瞪大双眼,将目光死死的锁定在白十二的身上,希望能够通过这种表现来证明自己的决心。 但可惜的是,他似乎找错了“对手”。 当他看到用屁股撅开房门后倒退着走入房间的白十二转过头后,那一手拿着两根油条,一手端着一碗豆浆,嘴中还塞的满满当当,嘴角还残留着油星的“搞笑”模样之时,他突然间就有了一种重重一拳却打在了棉花上一般的别扭感,令他因为忍不住差点一口逆血就喷了出来。 自然的,他之前那带着坚定决心,牢牢的锁定在白十二身上的目光,在这种情况下,就莫名的变了味道。 “肿么牙(怎么样)?要不要来一根儿?” 特别是当白十二看到他的目光后,看起来十分热情且熟稔的给他递来一根油条,用塞满了食物的嘴巴开口向他热情的询问之时,他之前原本代表着决心的目光,看上去瞬间就成了似乎是因为太过贪吃而露出的强烈渴望之情。 “噗!” 胸口接连经受两次打击,而且还是一次比一次更加令人胸闷的打击,本就十分气闷的天柱星君,终于再也坚持不住,一口鲜血喷洒而出。 “咦!” 白十二似乎也被天柱星君的反应吓了一大跳,整个人如同受惊的小鹿一般,猛地向后蹦去,堪堪躲过天柱星君的“攻击”。当然,在避过天柱星君的鲜血“攻击”的同时,他的嘴上也同时发出了无比嫌弃的声音。 “你这人真是不明事理,明明是你一直死死盯着我手上的油条,我才好心好意想着分你一根的,结果我递过去了,你倒好,直接搞这么一出,我又不是说不给你吃,值得这么拼命吗?” 一脸嫌弃的白十二仔细的检查了一番手中的油条,似乎是担心被天柱星君刚刚喷洒而出的鲜血污染了。 “你,你,你。。。” 而天柱星君在喷出一口逆血后,脸色顿时苍白了下来,但在听完白十二那一番无比嫌弃的话语之后,脸色却又瞬间变得无比“红润”起来。 整个人也开始挣扎着,似乎想要站起身来,站到白十二面前,用手指着白十二的鼻尖狠狠的骂回去,但因为四肢都被捆的无比结实,他挣扎之下,却依旧只能在地上蠕动着。 终于,在耗费了近乎全部的力气却依旧无果之后,他只能在躺在地上,眼睛泛着血丝的死死盯着白十二,在又气又怒之下,结巴着发出了三个“你”的音节之后,终于一口气没有捯上来,眼睛一翻,又昏死过去。 “诶诶?” 看着天柱星君竟然这般“脆弱”的直接昏死过去,人事不知,白十二不由的伸脚踢了踢他的身体,在确定了他是真的一口气没有捯上来,昏死过去之后,不由的撇了撇嘴,一脸嫌弃的转身离开了。 “真是可惜了这几根油条和这一碗豆浆了。” 走出房门,用脚将房门带上之后的白十二,看着手上握着的几根油条和那碗豆浆,眼中带上了一丝厌恶。 尽管看起来这几根油条和这碗豆浆并没有粘上天柱星君喷出的那口逆血,但白十二也不可能真的再将这几根油条和这碗豆浆囫囵下肚了。 他虽然没有洁癖,但却也做不到神经如此之大。 “滋滋滋。” 好在,他抬眼就看到了能够替他解决掉这几根油条和这碗豆浆的“小可爱”。 。。。 在白十二忙着用豆浆泡油条喂狗之时,黄祥符这位南新县知县正面临着“幸福的烦恼”。 幸福的来源,自然是不久前的夜里配合着胡啸林一行人抓住的那些天衍门的贼子,而烦恼的是,这么多的贼子,县衙的大牢根本不够用。 而且平日里审一审街面上那些鸡鸣狗盗的小偷小摸倒还算了,审问这些胆敢作奸犯科,当街行凶,甚至夜袭城东,突袭锦衣卫的悍贼,他自觉以南新县衙的能力似乎根本撬不开对方的嘴,甚至可能审着审着,负责审讯的那些狱卒、牢头都要两股战战,向他这位县太爷告饶了。 好在,他也算是看得开。 就算无法进行亲自审问,但无论是谁去审问,这口供,他是肯定能够要到一份的。 同样的,昨夜抓捕到这些贼人,以及日后通过这些贼人的口供再彻底剿灭那个天衍门的功劳,也是跑不掉的。 只不过,一想到昨夜看到的情形,他心中又忍不住开始对手底下那些衙役、捕快们深感失望起来,心中觉得若是再不做出一些改变的话,就算能够分润到一些彻底剿灭天衍门的功劳,恐怕也只是些许微小的功劳。 。。。 昨夜,因为事关重大,所以黄祥符是亲自带队,参与围捕天柱星君的那些手下,但他的出现却并未使得这些被围捕的天衍门门人露出太多的惊惧,相反,在意识到这一次是彻底落入到锦衣卫与南新县衙联手布下的陷阱之后,这些天衍门门人们陷入了彻底的疯狂之中。 而黄祥符这位南新县的六品知县,无疑成为了陷入疯狂之中的天衍门门人们眼中最优先攻击的对象。 毕竟他们心中也十分清楚,在场参与围捕的众多人手之中,就属南新县衙里的那些衙役、捕快最好欺负,而被这些实力最弱的衙役、捕快们保护着的知县黄祥符又是身份尊贵之人,这两个因素一结合,劫持黄祥符,换取一条生路,无疑就成为了他们心中最有可能成功的方案。 于是,一时之间,除开那些已经被缠住或是已经受伤,难以再继续行动的天衍门门人,全部心有灵犀一般的涌向黄祥符。 当时,终于第一次真正的亲身体验到了史书中所言的“千金之子,坐不垂堂。”的含义的黄祥符,感觉整个人遍体生寒,哪怕没有镜子,也能猜到自己的脸色该有多么苍白。 尤其是当挡在他身前的那些看起来五大三粗,平日里总是在一众平民面前耀武扬威的衙役、捕快们像是挡车的螳螂一般纷纷被轻易的扫到一旁,那些狞笑着,眼中泛着猛兽一般凶狠光芒的天衍门贼人们,在他的眼中越来越近,似乎下一刻就要扑到他近前,将手中的刀剑架到他的脖子上之时,他的心更是直接跌到了谷底。 但就在他心中悲惨的哀嚎,想要逃,但脚下却像是生了根一般根本无法挪动半步,已经准备闭目等死之际,之前被那些衙役抓到县衙,若不是“锦衣卫”那边传来消息,差点就被他下令大刑伺候,关进县衙大牢的八个持剑的江湖人,却将他护在了中心。 而且,在人数只有他身边那些衙役、捕快不到三分之一的情况下,挡住了那些疯狂的贼人。 尽管以他对武功一道什么都不懂的眼光,都能看出护着他的这八个人很吃力,但直到那群“锦衣卫”终于解决掉大部分贼人终于赶来救援,八人依旧牢牢的维持着最初的阵法,将他牢牢的护在中心。 同样也是在那一刻,他才终于体会到唐代古文大家韩愈《师说》中,“术业有专攻”的含义。 虽然他心中也清楚,身为朝廷命官的他,不应该和这些江湖人有太多的瓜葛,但眼前这活生生的一幕,却令他的内心忍不住动摇起来。 尤其是当他想到之后若是真的能够通过撬开抓捕到的这些天衍门贼人的嘴,找到那天衍门的老巢,将之一网打尽的话,那这些在舞刀弄剑一道上颇有“专攻”的江湖人,必然会是他的一大助力。 而现在,就有一条十分适合他与对方搭上关系的道路摆在他的面前。 毕竟对方在昨夜可是救了他一命。 知恩图报,可是美德啊。 第59章 转运 点苍派八人依旧还在南新县衙之中,作为关键时刻救下知县黄祥符的恩人,整个县衙之中,尤其是昨夜那些被天衍门门人们三下五除二便扫到一旁,根本没有起到半点护卫效果的衙役们,对他们一行八人那可是感激不尽。 毕竟若非有他们八人出手挡下了那些凶残的天衍门贼人,护住了黄祥符,那护卫不力的他们,就算黄祥符最后能活下来,他们恐怕也讨不到半点好。 当然,其中有不少人在昨夜见识到了他们八人的剑法之后,心中也生出了许多别样的心思。 黄祥符这位朝廷命官,还是正经的进士出身的文官,或许会对结交贺吾这些出身江湖门派的高手心中有些许顾忌,但这些衙役、捕快们显然就没有这么多顾忌了。 特别是那些平日里需要拘捕犯人的捕快们,自然是希望能用来自保的武功越强越好了。 所以,贺吾与六位师侄、弟子发现,原本对他们爱答不理,甚至隐隐还有些鄙弃的众多衙役、捕快,在仅仅只过了一夜之后,态度竟然立刻发生了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变。 而这其中尤以那些看起来正值壮年的衙役为最。 礼下于人,必有所求。 相比起隐隐有些自得、自傲的六位师侄和弟子,历经风雨,行走江湖多年的贺吾,则心中清楚,这些人肯定别有目的。 很快,在他刻意的与对方拉近关系的情况下,领头的捕快班头赵利也很快说明了心中的想法。 “咳咳,不瞒贺大侠,小弟家中有两个幼子,一个八岁,一个六岁,贺大侠应该也知道,干我们这一行的都是子承父业,待到他们两个长大成人了,至少得有一个承了我这捕快的差事。。。” 虽然一开始看上去还有些扭捏与淡淡的敬畏,但待到说起了家中的孩子之后,赵利似乎是真情流露,语气变得稍显激动起来。 “贺大侠昨夜也看到了,小弟不过就会两手粗浅功夫,对付街面上那些地痞无赖倒还罢了,对付那些真正的凶徒,当真是力有不逮啊。所以,听闻贺大侠您出自点苍派这等江湖闻名的名门大派,小弟心里便有了个不情之请,贺大侠,您看。。。” 不过,当最终说到了最后的目的之时,赵利的心情还是忍不住再次变得忐忑起来,脸上带着七分讨好,夹杂着些许期待的神色看着贺吾,而在他身边,他的那些同样也有这样念头的属下,也带着相似的神色紧紧的盯着贺吾。 “这个吗。。。” 贺吾心中此时已经乐开了花。 点苍派为什么越来越穷,还不是因为地处西南,远离富庶繁华之地,现在若是真的能够吸纳这江西布政司首府官衙中的差人之子做弟子,那无疑就等同于是将点苍派的触角瞬间延伸到了这北接中原,东靠江南的通衢之地,这对今后点苍派的发展,那可是大有益处。 待到这些作为出身点苍派的一批人接替了他们父辈的职位,成为了新的官差之后,肯定会给点苍派的行动大开绿灯的。 不过,尽管心中已经乐开了花,甚至已经畅想到了未来十几,数十年后的局面,但表面上,贺吾还是露出了有些为难的神情。 行走江湖多年的经验告诉他,对于太过容易得到的东西,人们从来都不会太过珍惜。 所以,他必须要让赵利这些人认定他应下赵利的请求是经过了十分慎重的考虑,甚至是经过了一番纠结的。 如此一来,待到他看在赵利等人的真诚恳求,“无奈”之下只得答应之后,才会获得赵利等人最大程度上的感激。 “贺大侠,在下也知道,想要阿计入点苍派这等名门大派是需要看根骨,看机缘的,” 果然,见贺吾脸上露出几分难色,赵利连忙开口说道。 “但在下也不敢奢求家中那两个不成器的小子能够成为像这七位少侠这般的高手,有名师教导,能比我们这些只会粗浅功夫的长辈要强就行了,而且您放心,这拜师的束脩,我们就算砸锅卖铁也。。。” 赵利咬了咬牙,神色郑重的说道。 “诶,赵老弟,你这话说的就太重了。” 见火候差不多了,再继续下去可能就该变质了的贺吾,连忙开口拦住了赵利。 “我点苍派虽然地处西南偏僻之地,但终究也是江湖中有名有姓的一流门派,岂会是那等贪恋钱财之徒。” 站起身,贺吾冲着师门的方向抱了抱拳,一脸正气的说道。 若非是之前贺吾早已用眼神警告过单歆七人,只怕在听到贺吾这番话说出口,七人就要翻起白眼了。 ‘您老人家为了二百两银子就把师门卖给那锦衣卫了,怎么还有脸面说出这些话的。’ “老夫只是担心两个子侄,年纪尚幼,就要远赴千里之外去到点苍山,未免有些太过危险,而且山中生活艰苦,习武更是需要夏练三伏,冬练三九。。。” “贺大侠放心,小弟虽然身上穿着这身官服,但对这些规矩还是十分认同的。” 这一次,轮到赵利神色激动的开口打断贺吾的话了。 “只要拜在了点苍派门下,那他们便是点苍弟子,您和点苍派的诸位长辈自然是该如何管教就如何管教,小弟绝无二话。至于贺大侠所说的危险和艰苦,这俗话说得好,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吗。” 似乎是因为太过激动,赵利的话听起来有些乱。 不过他所想要表达的意思,贺吾自然是能够明白的。 “这,” 看着一脸坚定的赵利,贺吾面带些许为难的沉吟了片刻后,才终于在赵利等人紧张、期待的目光中点了头。 “好吧,既然赵老弟如此坚持,那老夫若是再推拒,就太过不明事理了。” 听到贺吾终于答应下来,赵利等人不由的面露激动与喜色。 “不过,” 但还未等他们出声道谢,贺吾便板着脸,抬高音调,抢先再度开口说道。 “有些丑话老夫也要先说在前头,待到他们正式拜入了我点苍派门墙之内后,便是我点苍派的入门弟子,需要遵守我点苍派门规,若是有人胆敢有违反门规之举,到时候诸位可不要责怪点苍派以门规处置他们。” 贺吾说完,转头看向侧后方的单歆,沉声说道。 “单歆,将门规默写下来,交给赵捕头。” “不用了,” 赵利的一众手下听到贺吾脸色有些冷酷的说出这番话后,脸上都忍不住有了几分犹豫,但赵利却似乎没有受到半点影响,反而态度看起来更加笃定了一般直接冲着单歆一挥手,大声说道。 “点苍派作为江湖上与禅祖寺、太和山、五岳剑派齐名的名门大派,在下是完全信得过的,还是那句话,只要犬子拜入了点苍派山门,那便是点苍弟子,那遵守门规便是理所应当,若是他们真的敢做出那等违背门规之事,我这个老子也定不会放过他们的。” “好!” 原本只不过是存了些许别样心思才想着要答应收下赵利两个儿子的贺吾,听到赵利这一番言辞郑重的表态,也忍不住一脸佩服的喊了声好。 “既然赵老弟如此信得过为兄,那今日为兄便上门叨扰了。” 听出了贺吾想要亲自见一见自己两个儿子,看中了就会亲自收归门下这层意思的赵利,脸上顿时露出一阵狂喜。 这两日,他早已经清楚了贺吾在点苍派之中的地位,而昨夜,贺吾的剑法如何,他也是亲眼见证过,看的一清二楚,自己两个儿子如果真的能拜在贺吾的门下,只要他们的天赋不是太过糟糕,那未来可期。 甚至说不定还能更进一步,被六扇门选中,加入六扇门,脱离贱籍,获得官身。 不过,就在他心情激动之下,刚想满口应下之时,门外却传来了顶头上司——知县黄祥符不满的声音。 “大牢那边正是缺少人手的时候,你们都聚在这里做什么?” “贺大侠,今日下值之后,在下再来延请。” 听出黄祥符言语中的强烈不满,赵利虽然很想留下来再和贺吾拉进一些关系,但形势比人强,他只能匆匆留下这么一句后,便臊眉耷眼的跑到黄祥符面前认错,然后带着一众比他更加不想现在就离开的属下快步离开。 毕竟他因为刚刚的表态,已经算是赢得了贺吾的好感,他两个儿子加入点苍派的事情也差不多已经等于是板上钉钉了,而他的那些属下们可是因为刚刚的犹豫,心中正在担忧贺吾会因此而对他们心生不满,打算好好补救一番呢。 想到这里,这些跟在赵利身后的捕快们,心中不由的生出了嫉妒、怨恨等等负面的情绪。 。。。 “见过黄县尊,有失远迎,还望县尊海涵。” 虽然正处在“忽悠”的关键时刻时被黄祥符坏了“好事”,但贺吾脸上可不敢露出半点不满的神色,连忙带着单歆七人迎了出来,一脸恭敬的抱拳行礼。 “贺侠士太客气了,昨夜若非贺侠士与诸位少侠全力相救,只怕我已然陷于敌手,诸位可是我的救命恩人,理应我向诸位恩公施礼,感恩诸位昨夜的救命之恩才是。” 但黄祥符则连忙避到一旁,不受他们的礼,继而一脸真诚的郑重的向贺吾等人行了个大礼。 “黄县尊太客气了,这是我等应该做的,当不得县尊大礼。” 贺吾连忙同样回了个大礼,更是带着些许惊疑与忐忑的语气连连客气道。 面对赵利等人,他或许还能有几分傲气,但面对黄祥符这等正经进士出身的六品知县,他可不敢太过随意。更何况,对方身为堂堂六品知县,现在却给他们这些江湖人行大礼,他心中自然是更加不敢大意。 “诶,滴水之恩尚且需要涌泉相报,何况救命这等大恩。” 黄祥符还是坚持将行完大礼后才从地上起身,微笑着对手忙脚乱从地上爬起来的贺吾等人说道。 “不过,今日我前来,除了正式向诸位侠士拜谢救命之恩外,其实还有个不情之请,只是不知道诸位。。。” 面对贺吾这等江湖人,自觉不需要太过拐弯抹角,以免对方理解不到,或是理解出现偏差的黄祥符,紧跟着便直抒胸臆,开口说道。 “啊,哦,黄县尊里面请,请!” 心中还在忐忑的思考着黄祥符这一次的真正原因的贺吾,顿了一下后才完全反应过来,连忙将身体让到一边,一脸恭敬的回道。 而他身后的单歆等人因为年轻,倒是颇有些初生牛犊不怕虎的味道,虽然也随着贺吾一起让到了一边,但彼此之间却在不停的进行着眼神交流,似乎是再讨论着黄祥符这一次真正来意。 ‘难道也是想让家中晚辈加入我们点苍派的?’ 结合着刚刚赵利等人的来意,他们心中不由的冒出了这样的念头来,继而心底忍不住激动起来。 哪怕他们还年轻,心中却也同样知道此时点苍派的情况并不是太好,若是真的能够拉到一个和朝廷命官有关系的师弟,那必定能让点苍派瞬间就咸鱼翻身。 ‘或许百尺竿头更进一步,就此超过禅祖寺和太和山,就算超不过这两大巨头,至少也能比肩五岳剑派吧?’ 不得不说,年轻人大多总是对未来抱有昂扬向上的乐观心态的,像类似贺吾这等经历过风雨挫折,受过这个世界残酷“毒打”的人,就绝不会生出这等听起来宛若天方夜谭一般的心思来。 而很显然,现实显然是更加符合贺吾这等有过被“毒打”经验之人的预测。 当听完了黄祥符叙述完这一次自己的来意之后,单歆七人的“赶超一流门派,比肩五岳剑派”的梦想,只存在了不到小半盏茶的时间便如阳光下的泡沫一般,“啵”的一声,破碎了。 “黄县尊请放心,其实我们这一次之所以离开山门,为的就是协助朝廷剿灭那天衍门,所以哪怕黄县尊不开尊口,我等也会竭尽全力协助县尊的。” “原来如此。” 黄祥符听到贺吾所言,心中顿时了然,再想到之前贺吾八人刚刚被抓到县衙之时,“锦衣卫”便派人前来告知的情况,他更是明白了贺吾八人的背景。 继而他的心中生出了一个有些大胆的念头来。 “之前听贺侠士所言,诸位出自点苍派?” ‘嗯?’ 原本心中已经近乎完全放弃了之前所想的单歆等人,眼中立刻又升腾起了希望之火,而根本不抱任何念想的贺吾,心中也不由的冒出一点希望的火苗。 ‘难道今天就是我点苍派的转运之日吗?!’ 第60章 新任 天柱星君一去不归,城中又如此“热闹”,哪怕已经没有了天柱星君这个负责情报的星君整合消息向黄龙禀报,黄龙也能够从这些零散的消息之中得到在他看来最重要的内容。 尽管在得到了这些内容之后,他心中很不愿承认这些内容是真的。 但在有针对性的对南新县衙进行查探之后,事情明显已经发展成了他最不想看到的结果。 天柱星君昨夜率领的众多人手已经全军覆没了。 恨。 这是在确定了这个事实之后,黄龙心底冒出的第一个情绪。 经过上一次派遣众多手下驰援泉州府,却因为被太岁星君出卖,死伤惨重的事情之后,他手下中极天的力量就已经被大大的削弱,元气大伤了。 而这一次天柱星君又和超过半百的手下折在了昨夜的行动之中,再加上因为之前的事情被官府清剿的那些眼线、暗探,损失足有近百之数。 加上之前葬送在泉州府的那些手下,整个中极天已经是伤筋动骨了。 这如何能让他心中不无比痛恨造成这一切的锦衣卫,还有无能的天柱星君。 惊。 而在心中的恨意终于因为时间的流逝慢慢消散之后,另一股情绪便占据了他的心田。 这一次天柱星君带去的可是足有六十多精锐的手下,但这么多人对城东的锦衣卫进行突袭之下,结果却是天柱星君一行人全军覆没,甚至连一个人都没有逃回来禀报消息,那岂不是证明对方早有准备? 当然,更令他心中感到吃惊甚至有些惊惧的,是对方的人数。 毕竟,就算能够事先察觉,若是没有足够的力量作为支撑,那些锦衣卫们也不过能够做到依靠偷袭杀伤天柱星君手下的几个门人,根本不可能一口吃下他们。 虽然这件事中,南新县衙明显也掺杂在其中,但青龙心中怎么也不会相信,就凭南新县衙中那些无能的,最多只能欺负欺负地痞无赖的衙役、捕快们,能够充当起围捕天柱星君一行人的主力。 若是他的想法没有出现差错的话,那此时洪都府城中的锦衣卫数量,至少得有半百上下,少于这个数量的话,是根本不可能将天柱星君一行人围捕殆尽的。 想到这里,恨意终于忍不住再度占据了他的内心。 而他恼恨的对象,自然是被抓的,本应早一点发现这一点并向他禀报的天柱星君。 身为中极天负责情报的星君,这本就是天柱星君的任务,并且在之前他已经两次三番的警告过天柱星君。 但从眼下的结果来看,很显然天柱星君并未将他这个尊主的话放在心上,没有进行全面且深入的探查,笃定城中的锦衣卫只有之前露过面的六七人,进而以这六七人为依据,规划了这一次的突袭行动。 然后一头撞进锦衣卫早已布设好的陷阱之中,把自己搭了进去的同时,也让他又一次性的损失了超过半百之数的手下。 而且,这还远不是最大的损失。 黄龙心中清楚,以之前锦衣卫能够让太岁星君这个多年心腹背叛他的手段,若是天柱星君不幸失手被擒了,那接下来只怕他就要面临最不愿看到的局面: 原本负责中极天情报,对中极天的各种情报工作无比熟悉,甚至不少暗线都是其亲自架设的天柱星君,背叛中极天,投靠锦衣卫。 如果这一幕真的发生了的话,那只怕情况就要糟糕到无以复加的地步了。 想到这种可怕的情景,黄龙不敢再继续想下去,而心中原本的怨恨与惊惧也立刻被他抛诸脑后。 很明显,现在已经不是继续坐在这里,陷入对已经发生之事的负面情绪之中的时候,作为天衍门中极天的尊主,还是试图重新整合整个天衍门,成为新一任有着绝对权威和权力的门主的黄龙,心中清楚,现在就必须要将尽快行动起来,尽可能的减少天柱星君当真背叛之后会带来的损失。 不过,身为中极天的尊主,他也清楚,这件事,不能他自己来做,否则,他麾下那些因为听到这个消息后,本就已经陷入惊惧之中的诸多手下,只怕会更加惶惶不可终日。 处置天柱星君捅出的麻烦很重要,但稳定下已经出现波动的人心更重要。 但这一次天柱星君不仅自己陷了进去,下落不明,他麾下那些本来应该在他出现意外后接替他职务的精锐,同样全部葬送了。 如此一来,除非他愿意从天柱星君挑剩下的那些平庸的手下中矮子拔大个,挑出一个远逊于天柱星君的来担任这个职位,否则他最好的办法便是从其他地方调人前来收拾这个烂摊子。 而根本没有经过思考,黄龙便做出了决定,再调一个得力人手前来收拾这个烂摊子。 若是平常的时候,先挑一个平庸之辈顶上一段时间也就罢了,但现在,正是形势最为危急的时刻,他就算不能找一个比天柱星君强的,也不可能让一个明显逊色于天柱星君的庸才来接替这个职位。 不过,该调谁前来呢? 黄龙不由的陷入了沉思之中。 经历过泉州府的重大失利,以及最近一段时间里的接连失利之后,他麾下可用的人手其实已经变得捉襟见肘起来,在太微垣、天市垣的精锐力量近乎全部葬送在泉州府的情况下,这两处地方其实同样亟需能够挑起大梁的人。 所以以往遇到类似情况就从这太微垣、天市垣调人前来接替的计划便无法再用了。 而没有了这两处供他挑选的地方,那就只能从还算完整的紫微垣之中挑选人手了。 可紫微垣中向来是一个萝卜一个坑儿,他为了制衡这些手下星君,也习惯了让他们彼此之间互相不对付,如此一来,那些还能被他看得上眼的,其他星君的副手们,无疑会对离开原本的位置,跑到天柱这边收拾烂摊子心有抵触。 “嗯?” 就在黄龙一个一个的在脑中搜索着他还能够看到上的各位星君的副手,又一个一个的将他们排除掉,始终无法确定一个合适的人选之时,一个身影突然间闯入了他的脑海。 。。。 华隶被软禁在不大的小院之中,已经过去一个多月时间了。 被软禁的时间虽然过得很慢,但却也让华隶有了足够的时间去思考之前所发生的那些事情的细节。 尽管每一次想到那些事情都会令他心中感到阵阵痛苦,但他还是强迫自己将这些痛苦尽量忘到脑后,沉下心来去探究痛苦之下的,那些事情所蕴藏着的细节。 而他忍受着回忆的痛苦去探究这些细节的目的,自然是为了能够有朝一日,将同样,不,更大的痛苦还给那些给他带来这些痛苦的人。 这其中,无疑尤以背叛了天衍门,并作为内应将他们引入了陷阱之中,最终被锦衣卫围攻,大败亏输的太岁星君木易行为最。 哪怕是做梦,他都无法忘记木易行的模样。 当然,在没日没夜的对之前的情况进行细节上的推演后,他也发现了之前许多未曾发现的破绽,只可惜,之前的他以及众多太微垣的同僚,都完全陷入了对主导权和利益功劳的分配争夺之中,以至于他们没有一个人能够注意到这些虽然小,但却足以令他心生警惕的破绽,最终一步一步被木易行亲自领进了陷阱之中而不自知。 不过,他心中也知道,想要将木易行这个他心中最想要将其千刀万剐的罪魁祸首抓住,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特别是在此时天衍门面对锦衣卫已经完全落于下风,接下来必定要面临锦衣卫,乃至东厂、六扇门的围剿的情况下。 毕竟只有活下去,才能够有成功报仇雪恨的那一天到来。 特别是,最近两天来,他从给他送饭之人的神态、动作与语气之中,已经嗅到了一丝风雨欲来之前的味道,令他忍不住心中生出一股浓浓的担忧。 既然他在失败之后,没有如有的人那般选择了直接遁逃,而是冒着被暴怒的黄龙以办事不利的罪名当场格杀的风险,依旧费尽千辛万苦的赶回来的那一刻起,他的命运便再次与天衍门,与中极天紧密的联系在了一起。 若是中极天真的遇到了什么重大的变故,受到了重大的损失,那就算他这一次还能够在中极天覆灭之前逃出去,那他心中那个每个夜晚都在折磨着他的念头——将木易行千刀万剐,令其以最痛苦的方式死去!估计就要永远被埋葬了。 可惜,虽然他心中十分焦急,但深知规矩的他,却不敢开口询问半句,作为被软禁,身上还带着嫌疑之人,他只要敢开口询问这等“机密”,那留给他的只怕立刻就是最为凄惨的结局——吃饭之时被毒死,或是在睡梦之中被捂死。 心中焦急的他,只能在心底期盼着当初被黄龙派往泉州府那边查探情况的两个天理谒者,能够尽快查探完毕,赶回来向黄龙禀报详细情况的同时,洗清他身上的嫌疑,让他能够离开这软禁之地,为黄龙效力。 也许是他心中的期盼奏效了,就在他就快要忍不住开口向送饭之人旁敲侧击的询问外面的情况之时,一个熟悉又陌生的身影出现在了他的面前。 说这个身影熟悉,是因为其脸上带着的面具,是他十分熟悉的,属于天理星君手下谒者的面具。 而说这个身影陌生,自然是因为,这个带着面具的天理谒者,并不是他曾经见过,而且彼此之间拉近了关系的那两个。 不过,对他来说,熟悉或陌生,在此刻都完全不重要,重要的是,对方的出现证明了,他的期盼成功了,那两个天理谒者回来了,证明了他的清白,黄龙也终于记起了他的存在。 熟练的蒙住双眼,坐进轿子之中的他,心情无疑是无比激动的。 他已经想好了,等下在见到了黄龙之后,该如何向黄龙叙述这段时日以来,他通过不断回忆之前在泉州府发生的事情,所注意到的种种细节,以及通过这些细节能为中极天对抗锦衣卫带来何种帮助。 但当他见到黄龙之时,当黄龙开口之后,他才知道,这一次黄龙召见他,并不是因为他所期盼的那种情况。 那两个天理谒者尚未回返。 而马上,他又从黄龙的口中得知了又一个噩耗。 不过,他的心中却并未因此而产生太多的失望,相反,在听到黄龙十分详尽的向他讲述了天柱星君的失败,以及天柱星君的失败葬送了多少眼线和精锐的暗探之后,他的心脏已经忍不住开始剧烈的跳动起来。 他并不傻,自然能够听出黄龙这番话背后的意思。 事实上身为太微垣左执法多年,类似的情况,他遇到过不少次,而且有不少次,他是处在黄龙此时的位置,向其他人进行暗示的那一个。 果然,下一刻,黄龙便不再和他赘言,直接开口向他说道。 “虽然前去泉州府查探情况的那两个天理谒者尚未回返,但用人不疑,疑人不用,本尊主相信你并非是木易行那等卖主求荣的小人,所以,这一次,本尊主想让你接任天柱星君之位,帮助本尊主尽快将受损严重的天柱重新架设起来,以应对锦衣卫接下来更加凶猛的进攻。” 说到这里,黄龙站起身来,缓步走到他的面前,蹲下身子,用力拍了拍他的肩膀,目光牢牢的锁定着他的双眼,带着强烈期许的问道。 “你,可愿意替本尊主分忧?” “赴汤蹈火,万死不辞!” 眼见黄龙一副如此看重自己,甚至看上去似乎已经将希望全放到了自己身上的模样,华隶自然不会也不敢拒绝,立刻重重的叩首在地,声音无比激动的,用近乎是嘶吼的方式回答道。 “好!” 黄龙的眼中不由的露出了十分满意的神色,再度拍了拍他的肩膀,继而站起身来,转身走回桌案后坐下。 “眼下,最重要的事情,便是尽快将天柱一部原本的诸多据点迁移,保护那些重要的眼线,暗探,同时尽可能派人重新打入县衙、府衙之中,查探情况。本尊主思前想后,之前锦衣卫应该就是借助县衙、府衙的力量,才让诸多人手瞒过我们的视线混入城中的。 所以,待你正式成为新任天柱后,重点便是重新派人打入县衙、府衙,明白了吗?” “是,属下明白!” “我也知这一次天柱部损失惨重,力量薄弱,所以若是遇到了困难,尽可以前来向本尊主寻求帮助。一切都要以完成目标为重!” “属下遵命!” 第61章 交汇 华隶这位新任的天柱星君强势空降,无疑使得原本不少觉得自己有机会竞争一下这个位置的天柱一部的人员心中很不对味,但他们心中就算再如何对华隶这个之前根本不属于天柱部,甚至是不属于紫微垣的“外人”心怀不满,在黄龙的强大压力之下,他们却也不敢生出别的念头。 当然,这或许也是因为他们早已经习惯头上有人压着的感觉,毕竟在这之前,他们头上可是有着天柱星君、甲队、乙队等等数十号人压着他们,继任天柱星君这等好事,从来都没有在他们的脑海中有过一瞬的停留。 或许这也是黄龙根本不想从他们之中挑选一个新任天柱星君的根本原因所在了。 在自身都没有勇气承担起一份职责的勇气之时,贸然将重担压下,尽管有很小概率会使一个人发生蜕变,进步迅速,最终胜任这份职责,但黄龙身为上位者,又如何会愿意拿整个天衍门中极天去赌呢? 而华隶上任之后,很快也通过笼络不少原本地位低微,哪怕是天柱星君出现意外,也没有半点可能接替这个位置的类似辛卅七、戊廿八的这群人,建立起了自己的一套小班子。 至于这些人武功低微,根本不可能会是锦衣卫对手等等麻烦,他却也是想的通透。 黄龙的命令交代的清楚,眼下最重要的事情,是尽快将铺开的那些城中据点、埋伏在各处的眼线、暗探调动起来,保护起来,使他们免于锦衣卫接下来可能的攻击。 其次,派新人混入县衙、府衙之中,重新掌握这两个衙门的动向,以免再发生之前那般对两个衙门之中的消息两眼一抹黑,待到南新县知县黄祥符带领县衙中的衙役、捕快出现在围捕现场时才知道县衙的行动。 而想要完成黄龙这两个明确的命令,武功出众并不能带来太多的帮助,需要的是灵活的手腕,和出色的组织能力,以及打通关系的能力。 所以,那些原本还残留的属于丙、丁两队的“高手”是否愿意配合自己的行动,对华隶这个新任天柱星君来说,并不关键。 事实上,在经过详细的了解了他的前任这段时间,甚至是这些年来所做的那些事情之后,心中对其是略带不屑的。 在他看来,他的前任,很明显是跑偏了,使得原本应当负责中极天情报的天柱一部,变成了一个四不像。 特别是在知道了他身为天柱星君,却非要接下原本属于天矛部的行动,率领一众手下出击的时候,他心中更是对其嗤之以鼻。 功劳固然看起来诱人,但为了功劳就不顾一切,集结原本应该在各处搜集情报的天柱一部精锐们,参与偷袭锦衣卫的行动,就算不失败,华隶也不会觉得这是个好现象。 因为这必然会使得原本就对天柱部擅作主张,抢走属于自己任务心生不满的天矛部,心中更加愤恨,无异于是主动增加中极天的不稳定因素,于自己有利,但于大局却是大不利。 所以,在接任了天柱星君之位后,他最先做的,除了笼络一批地位、武功低微,但常年散布在城中四处,对城中的一切都很熟悉的手下之外,第二件事,便是主动去见了一直与前任天柱星君十分不对付的天矛星君,并向其保证,接下来,他接下来会恪守本分,绝不会越界,但相应的,他也希望对方能够以大局为重,将过去与前任天柱星君的私人恩怨抛诸脑后,与他通力合作,完成黄龙布下的任务。 。。。 在继任者华隶通过种种手段、方式清除着天柱部中属于前任的痕迹,改变天柱部的行事方式之时,在天衍门中极天中所有人眼中下落不明的前任天柱星君董川行,正在面临着人生之中最摸不着头脑的审讯方式。 自那一夜被白十二偷袭打昏,进而被俘虏,送到这他也不知道到底位于何处的房间之后,他的心中便一直憋着一股气,潜藏着巨大的怒火。 尤其是在他刚刚醒来,白十二就用豆浆、油条将他气得喷血,再度陷入昏厥之后,他的心中更是充满了想要将胆敢这么羞辱他的白十二碎尸万段的愤怒。 原本他在醒来后第一时间冒出的那个念头——自杀,则就在他心中对白十二愤恨之中,不知不觉的消失无踪了。 不过,虽然他的心中对白十二充满了怒火,仇恨,但现实却是,他必须接受白十二的审问。而不是像他心中无数次渴望过的场景一般,由他来百般折磨白十二。 可是,白十二的审问,却也使得他根本摸不着头脑。 在他看来,白十二就像是一点都不在乎他知道的关于天衍门,关于中极天的消息一般,说是审问,但每天却都像是例行公事一般前来询问一句,然后在得到他或嘲弄、或讥诮、或无视的等等反应之后,潇洒离开。 尽管很不想承认,但他心中却的确想不到第二词来形容白十二这几天来的行为了。 他扪心自问,自己若是抓住了一个白十二这个锦衣卫之后,绝对不可能这样的淡定,绝对会每天各种刑罚“伺候”着,逼其开口,只要有一口气吊着不死就行。 不过,在摸不着头脑,拿不定白十二心中想法之外,他心中还对白十二的行动感到有一些膈应。 因为白十二每天的审问都是掐着饭点的,更确切的说,白十二更像是每天在给他送饭的时候,随口问上一句。 而且在问完了之后,就搬个椅子坐在那里,一言不发的看着他吃着他端来的那些食物。 那一脸笑眯眯的模样,让第一次看到的他,心中忍不住有些发毛,若非是知道他自己在锦衣卫手中的作用十分巨大,只怕他就敢肯定对方在饭菜之中下毒要毒杀他了。 不过就算饭菜之中没有毒,可每天都要被白十二看着吃饭的他,心中依旧感到了万般不适。 若非是心中对白十二的愤恨强烈,只怕他真的撑不过三天就要主动向白十二询问对方为何不对他进行严刑拷问了。 。。。 一直不对董川行进行严刑审问的白十二,自然不可能是圣母心发作,他之所以没有行动,只是因为眼下并不是什么好时机,就算通过刑讯逼问的手段撬开了董川行的嘴,也根本做不到将天衍门中极天连根拔起。 首先,自然是人手不够。 虽然这一次通过布设陷阱,挡住了董川行一行人的偷袭,而且还更进一步,抓住了不少活口,但自家事自家知,以目前在城中的力量,根本不足以发起对中极天的总攻。 尽管撬开了董川行的嘴之后,或许能够收拾一些他手下的眼线、暗探,但对中极天来说,却显然是不值一提,反而还会使得董川行一行被抓后陷入紧张之中的中极天放下心来。 人类最大的恐惧,从来都是未知。 就如同“如来神掌”的规则所阐释的那个道理一样,只有没有落下却不知道何时才会与自己的脸完成亲密接触的巴掌,才能让人心中感受到最大的恐惧。 所以,白十二为了拒绝其他人要求对董川行进行严刑拷问的要求,在那一夜之后便再度消失在了胡啸林等人的视线之中,只是通过南新县衙那边给他们留了个假消息: 被他所擒的领头之人,因为他出手过重,已经伤重不治而死了。 当然,他之所以好吃好喝的供着董川行,心中还是存了一分念想的。 而想要达成这个念想,就要靠“榜样”的力量了。 。。。 如果用一句诗来形容木易行最近一段时日来的心情,“春风得意马蹄疾”无疑就是最佳的写照了。 虽然因为受不过白十二教给锦衣卫两个校尉的“水刑”,无奈之下,他只能选择向锦衣卫投诚,背叛天衍门和黄龙,但在那之后,他却是一路如有神助一般,被手下“救走”,再度掌权,继而通过白十二的协助,利用前来援助他的北斗九星君与太微垣、天市垣之间的矛盾,最终促使他们跟着他的脚步踏入早已准备多时的陷阱之中,让曾经的同伴死伤惨重的同时,也在新主人那里立下了不小的功劳。 而考虑到天衍门势力庞大,还远没有被清剿干净,木易行这个前太岁星君还有不小的价值,千户陈岩青也没有吝啬功劳,在抵达福州府之后,便立刻给他奏请了功劳,以及一个总旗的职位。 尽管还未得到明确的回复,但考虑到陈岩青的地位以及他的功劳,他的总旗之位应当已经是板上钉钉了。 由原本的“乱臣贼子”,一跃成为锦衣卫麾下的七品武官,木易行心中自然是十分满意。 唯一令他遗憾的是,那一日没有尽全功,让董川行这个太微垣左执法逃了,暴露了他的背叛,否则,若是他能够继续隐藏身份,返回洪都府城潜伏下来的话,只怕在事情结束之后,一定能混到一个百户的之职,以及一套御赐的飞鱼服与绣春刀。 不过,虽然未能“一步到位”,通过潜伏回黄龙身边,拿到剿灭中极天的最大功劳,升任锦衣卫百户,获得御赐飞鱼服与绣春刀,但木易行觉得,接下来只要他能够再努力一把,再往上爬一爬应当还是能够做到的。 当然,他心中也清楚,仅靠他孤身一人,就算真的能够爬上去,也是无根之萍。待到天衍门真的被连根拔起之时,只怕他也逃不掉一个“狡兔死走狗烹”的结局。 所以,那些当初被他利用,被他坑害,虽然侥幸没有横死当场,但却受伤或失手被抓住的那些手下、同僚,成为了他百般拉拢的对象。 他要让这些人成为他在锦衣卫中立足的根基。 不过,面对他这个叛徒,大多数人,尤其是那些当初赞同将他救回去的一众手下,心中自然是极度厌恶,根本不会同意再度成为他的属下。 在他们看来,既然他之前就能为了他自身的荣华富贵出卖他们一次,那未来待到遇到相似的情况之时,他们必然就会被出卖第二次。 但胳膊拗不过大腿,在扛不过刑罚,又不愿就此身死的他们,最终只能背叛了天衍门。但他们在选择了投靠之后,都先说明了自己绝不会再度在木易行的手下做事。 而陈岩青可能也是担心木易行拉拢太多俘虏,形成尾大不掉的局面,所以暗示手下几个百户,尽量吸纳将木易行易行原本的属下,希望能够让这些人在躲开了木易行的魔爪之后,在心中的愤恨支撑下,严密的监视着木易行和其手下的的一举一动,形成制衡。 木易行对此虽然遗憾,但却也没有太多的意见。 在他看来,陈岩青这么做无可厚非,而且这样一来,反而更能让他心中放心。 。。。 在经历过在福州府的短暂停留,将被俘的那些天衍门人杀的杀,吸纳的吸纳后,更加庞大的护送队伍便再度上路了,经过了两个多月的艰苦跋涉之后,护宝队伍也终于即将抵达天衍门中极天的老巢——洪都府了。 而待到看到洪都府地界的界碑之后,无论是陈岩青这些锦衣卫还是木易行这些天衍门的背叛者们,心中都不由的紧张起来。 因为他们知道,他们即将面临这一次行动最危险的一道关卡。 越过了这道关卡,汇入大江之后,他们便可以顺流而下,很快抵达应天府,将护送的宝物顺利上缴,完成任务,拿到功劳。 若是越不过这道关卡,出了差错,那只怕他们就要再度和一直在一旁“虎视眈眈”的东厂去进行争夺了。 而至于他们会不会连人带财宝一起折在这洪都府中,他们却从没有想过。 以锦衣卫的骄傲,觉得对方能够给他们制造麻烦,已经能算是十分“谨慎”的心理了。 不过,很显然,他们的对手却并不是这么看的。 当得知了他们一行人当真踏入了洪都府的地界之后,在黄龙愤怒的咆哮之下,整个天衍门中极天终于彻底动了起来。 第62章 博弈 为黄龙带回消息的,并非是洪都府中的眼线,而是之前一去便再无消息传回,都快要被黄龙认为同样折在锦衣卫手中的那两个天理行者。 他们自离开洪都府前往泉州府进行调查之后,便一路风餐露宿,不过,虽然锦衣卫早已离开了泉州府地界,去往了福州府,但东厂的人却依旧还在曾义铭的带领下,在泉州府之中“兴风作浪”,追寻房日兔这个之前被东厂关在暗牢,又被亢金龙救出的一系列事情背后的真相。 而有着东厂在泉州府之中四处行动,两个天理行者只能小心翼翼的在泉州府中探查着,不过当从泉州府官府中人了解到东厂最近的行动目的之后,他们在商议之后便离开了。 之前木易行虽然认出了亢金龙与房日兔二人的身份,但他却还未来得及向黄龙禀报此事便落了难,于是,在两个天理行者眼中,继续跟踪东厂调查那两个与天衍门无关之人,无疑就太蠢了。 所以,他们只是在泉州府呆了几日时间后,便赶往福州府,跟上了锦衣卫押送财宝的队伍。 至于黄龙命他们详细调查的,有关木易行是否当真背叛了天衍门一事,在赶上了锦衣卫的队伍之后,他们心中便已经有了答案。 毕竟为了彰显锦衣卫会善待类似木易行这等投靠之人的举措,这一路上,木易行都是作为领头之人,骑在一匹骏马之上为队伍开路的,两人只要不是瞎子,就能看的一清二楚。 而二人之所以没有立刻便返回洪都府去向黄龙回禀此事,却还是拜木易行所赐。 人们对待叛徒往往要比敌人还要愤怒,除了有心理上浓浓的厌恶之情外,其实也是有实际利益上的诉求存在的。 因为叛徒在背叛之后,或是为了心中的贪欲,或是为了保护自身的安全,亦或是为了证明自己选择的“道路”是正确的,往往甚至要比敌人更加凶残。 除了心理上的这些因素之外,叛徒也往往比敌人更加的危险。 因为作为叛徒,他们对曾经的同伴的种种习惯、行事风格,以及组织的架构与如何展开工作之类的事情,肯定要比敌人更加的熟悉。 换言之,这些叛徒往往更容易发现曾经的同伴、组织们存在与活动的痕迹。 这两个天理行者便是如此。 他们因为心中的渴望或者说贪念,最终没有忍住,悄悄的靠近了锦衣卫的押运队伍,想要打探更多更详细的情报。而不幸的是,很快,木易行就嗅出了他们的“味道”。 所以在之后的很长一段时间里,他们差不多都是在躲避木易行以及众多同样背叛了天衍门,在木易行麾下听令的,曾经的同伴们。 知道木易行肯定会在返回洪都府的道路上张网以待的他们,为了安全,最终选择了绕了一个巨大的圈子,直接翻越诸多山脉丘陵,去到浙江布政司,确定避开了木易行的追捕之后,才绕道再度返回洪都府。 他们虽然因为人少轻便,行动速度要比锦衣卫的队伍快上不少,但绕了那么一个大圈,大多数还都是山地丘陵,所以,他们最终等于是差不多同时与锦衣卫的队伍踏入洪都府城的。 尽管能够算是完成了黄龙交代的任务,但时间拖延了如此之久,差不多已经能够算作失败了。 若是正常情况下,黄龙就算不对他们大发雷霆,小惩大诫的做法也跑不掉。但在锦衣卫当真敢无视他,无视中极天,踏入洪都府的地界,公然挑衅之下,黄龙愤怒之下,早已忘记了这一回事,眼下在黄龙眼中最为重要的,无疑就是好好的招待一下这些嚣张的锦衣卫。 于是,在黄龙的愤怒之下,原本因为他的命令而暂时蛰伏起来的诸多天衍门中极天门人被再度激活了,自陈岩青率领着押运队伍进入洪都府的那一刻起,整个洪都府便已经遍布了天衍门中极天的眼线,密切的注视着他们的一举一动。 而这个时候,木易行这个让黄龙恨不得生吞活剥了的叛徒,以及锦衣卫队伍中其他同样背叛了天衍门的叛徒们,也再度发挥出了他们的作用。 一时间,随着锦衣卫的押运队伍一步步的靠近洪都府城,厮杀也变得越来越常见。 而厮杀发生的场景也都很类似。 每到一处新的驿站、小镇、甚至是村落,木易行与一众属下便会四处游逛,继而,他们便会找到一个、两个或者更多的有嫌疑之人。 然后便是锦衣卫最为擅长的抓捕、审讯了。 这其中,或许有不少是被冤枉的,但更多的,最终要么承受不住木易行已经熟练掌握的水刑,乖乖的招供了,要么就是在被抓捕之前选择鱼死网破,想要刺杀木易行以及那些背叛。 而随着之前的事情在其余天衍门中极天眼线中传开,在进入洪都府境内的第二天,除开那些被冤枉的倒霉蛋,木易行等人就再没有遇到过乖乖束手被捕的中极天眼线了。 相应的,木易行一行人的伤亡也在这一天达到了一个十分惊人的数字。 不过,很显然,对陈岩青来说,就算是木易行这些人全部都死光了,他也是无所谓的。 甚至他心中或许还希望能够多用这些人的命去换天衍门中极天眼线们的命,进一步削弱天衍门实力的同时,也给他减少一点“负担”。 毕竟这一次若是木易行这些人当真能够活着随他回到应天府,按照约定,他是至少要让每一个人都成为锦衣卫力士的。 哪怕锦衣卫力士向来“不值钱”,在锦衣卫中差不多算是炮灰一般的存在,但一次性吸纳这么多人,只怕还是难免会招来指挥使莫斌的不满。 现在这些天衍门的叛徒,包括木易行在内都尚未正式加入锦衣卫,若是死了,那当然就是白死了。 因为死人显然是不可能加入锦衣卫的。 不过,陈岩青的如意算盘只打响了一天。 当第三天到来,当双方都吃够了足够的教训之后,局势逐渐变得“平和”了起来。 之前两天中频繁出现的天衍门中极天眼线数量锐减,而有了前一天教训的木易行等人,也不再像前一天那般大意,在人数的优势之下,他们的伤亡数量近乎可以忽略不计。 毕竟,在黄龙的愤怒之下,大多数武功不错之辈,已经先行被抽调了出来,留下的,都是些黄龙看不上眼的,换言之,这些人的武功,完全可以用两个字来形容——稀烂。前一日的他们之所以能够造成大量杀伤,只不过出其不意罢了。 而这一点,陈岩青看在眼中,心中也十分清楚,这看似“平和”的局面,完全就是暴风雨前的宁静,前方等待他们的,无疑将会是一场狂风暴雨。 但他的心中却没有因此生出半点的畏惧或是后悔的情绪,相反,此刻的他,完全是心潮澎湃,从内心深处期待着暴风雨来的更猛烈一些,让天衍门更加疯狂一些。 因为只有疯狂才会让一直隐藏在水下的天衍门彻底现身,才能给他将其连根拔起,一网打尽的机会。 不过,内心深处,令他感到难免可惜的是,这一次,他和锦衣卫应当是无法独享这一份荣耀与功劳了。 。。。 “陈岩青还真的来了啊。” 主动与胡啸林等人断开联系的白十二,应当算是最晚知道这个消息的人了。 不过,从某种程度上来说,他也应当算是最先知道这个消息的人。 因为锦衣卫的这条押运路线,一开始就是白十二为陈岩青规划的。 为的,就是以这一批财宝为诱饵,以及故作嚣张的态度激起黄龙的愤怒,令其在愤怒之下,选择主动出击,为彻底铲除天衍门提供一个绝佳的时机。 不过当时在听完他的建议之后,陈岩青却并未给出任何肯定会否定的回答,只是点点头表示已经知道,接下来会考虑考虑的。 在那之后,虽然陈岩青率领着队伍押送着财宝上路了,但也一直没有确定押送路线,只是表示先打了福州府再说。 而从现在其已经率领队伍进入了洪都府来看,之前在泉州府的那次胜利应当是给了他不小的信心,让其在抵达了福州府后终于做出了这个看起来有些冒险,但收益却也十分巨大的决定。 “那如此说来,东厂的人应当就在他们的身后一直跟着了。” 想到自己当初向陈岩青提出这个建议的详细内容,白十二的脸上不由的露出了几分微笑。 单凭陈岩青率领的那上百锦衣卫,想要在这天衍门中极天的老巢洪都府中将中极天一网打尽,还是有些吃力,哪怕算上木易行这些已经投靠的天衍门叛徒也已然有些捉襟见肘。 他已经从县衙那边得到了那夜被捕的董川行手下们的审讯口供,自然也知道了那一夜出动的六十余人,竟然只是中极天一部中的中坚力量。 哪怕天柱部是整个天衍门中极天中人数最多的几个部之一,但稍稍计算一下,天衍门中极天可供黄龙调用的人手数量还是个十分惊人的数字。 就算刨去那些滥竽充数的武功低微之辈,其中坚力量应该也和陈岩青麾下的人手相差仿佛。 不过,若是加上了东厂曾义铭麾下的那数十个番子,附庸在六扇门之下的长白剑派二十余位弟子,以及之前混入城中的几十名高手,应当就足以彻底压过天衍门一头了。 再配合上武功同样低微,但却同样能够充数的各大衙门中的衙役、捕快们,哪怕是数量上也差不多能超过天衍门一头。 但不利的情况却也同样存在。 最让白十二担忧的,自然便是主动权的问题。 锦衣卫这一次完全以蔑视天衍门的态度踏入洪都府,虽然的确能够引起黄龙乃至整个天衍门中极天的愤怒,让他们不再继续潜藏,而是对陈岩青一行人出手,但这却依旧没有解决天衍门中极天在行动之前潜藏于暗处,难以追寻的问题。 敌在暗,我在明。 且所处的地方还是天衍门中极天这个敌人最熟悉不过的老巢,接下来,在陈岩青率领的押送队伍离开洪都府地界,与魏国公派出的护送队伍会和,彻底安全之前,无论对方在何时何地动手都有可能。 这种完全落在下风,只能被动等待敌人先行出手再反击的滋味,无疑令白十二心中十分难受。 毕竟他又不是太和山上的那些喜欢以静制动的道爷们。 更何况,就算是那些喜欢说什么以静制动的道爷们,追求的也是后发而先至,在看到对手出手之际先于对方的招式,制服对方,而不是当真先挨了一记狠的之后再还击。 至于真的习惯这么做的,应当是禅祖寺里那些习练金钟罩大成的“铁皮人”吧。。。 “或许接下来的一段时间里,不应该再让老胡他们再躲在城东了。” 将脑中那些习惯性发散的思考通通甩出脑海后,白十二认真的思考起了应对的方法。 而第一个涌入他的脑海的,便是胡啸林等人的面孔。 他的想法也很简单。 现在天衍门中极天应当是处在发现猎物,进入潜藏状态,并等待靠近猎物的阶段,所以,除了必要的收集猎物动向的讯息之外,其他方面,其应当会陷入彻底的沉寂状态。 身为一个独立个体的猎物捕猎之时,可以通过视觉、嗅觉、听觉甚至是更黑科技的红外感应来确定猎物的信息,但在天衍门中极天这个庞大的组织身上,能够为其提供确定猎物信息的,显然就只有那些在城外,不知躲在何处密切注意着陈岩青一行人的眼线了。 而身在城内的白十二与胡啸林等人,虽然无法将手伸出城去查探那些眼线,但他们却可以通过在城中的活跃,来搜寻那些向城中的天衍门中枢传递消息的那些暗探。 尽管这样做有一定的风险,但白十二不认为在这关键的时刻,黄龙会为了他们这区区几个烦人的“苍蝇”就张牙舞爪的跳起来,吓跑其一直在渴望抓捕到的,已经近在眼前的猎物。 “不过,这样的话。。。” 想到这里,白十二忍不住看向那间关押着董川行的房间。 “你的好日子就到今天为止了。” 第63章 博弈(续) 洪都府城中再度变得热闹了起来。 无论是表面上,还是在水面之下。 而原因,自然便是陈岩青率领的那一行锦衣卫队伍。 当然,若仅仅只是锦衣卫的话,那表面上的洪都府城应当不会如此热闹,毕竟洪都府作为江西布政司的首府,城中的诸多民众都算是见多识广之辈。 哪怕就是为了拿捏面子,端着架子,也自诩不会如那等偏远小城之中,见到一身飞鱼服就能当做一辈子谈资的乡野鄙夫一般没见识。 不过这一次,据说能够一次性见到上百锦衣卫一起行动,而且这些锦衣卫还押送着一大笔价值不菲的财宝,这一来,就算是洪都府城中自诩见多识广之辈,也觉得件事应当是能够供他们当做一辈子谈资了。 所以,在消息传来之后,城中几乎每家茶馆、酒肆,乃至是青楼楚馆,几乎每一个人都在谈论这件事。 贪财之辈自然心心念念,那被一百多锦衣卫押送的财宝究竟有多么珍贵,多么值钱。 而向来“以天下为己任”的才子、士人们则在青楼楚馆中的清倌人们面前表现出一副痛心疾首的模样,痛斥锦衣卫不顾民间疾苦,竟然在偏远之地搜刮民脂民膏,以作功劳,媚上无度。 哪怕有些消息灵通之辈指出这一次锦衣卫押送的这一批财宝并非是搜刮的民脂民膏,而是剿灭蟹脚的缴获,他们的口气也没有丝毫的变化,甚至有恼羞成怒之辈,直接就开始以众欺寡,以势压人,将那些“多嘴”之人赶走了。 锦衣卫作为皇帝的爪牙,士人的敌人,怎么能做好事呢?真是认不清形式! 这样毫无眼力的人哪配与我们这些忧国忧民的才子们坐在一间青楼楚馆?赶出去,必须赶出去。 而除开这两类人有着“明确目的”之外的更多的普通人,谈论事情起来,观点就更像是一锅大杂烩了,至于这大杂烩的味道如何,那就完全看那些“掌勺”之人个人的喜好了。 相比起民间的热闹,知道更多确切消息的诸多官吏,在讨论这件事之时显然就沉稳许多了。 毕竟他们心中清楚陈岩青的身份,知道陈岩青运送的这批财宝的来历,更知道陈岩青最终会把这批财宝如何处置。 连缴获这批财宝的泉州府那边最终都没敢对这批财宝出手,他们显然就不敢了。 他们之中虽然绝大多数都喜欢白花花的银子,但他们显然更在乎自己的小命。 这批财宝据说早已经上达天听了,换言之,想动这批财宝的念头,就等于是想和当今陛下抢钱。 他们还没有活够,就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也不敢去抢真龙天子面前的食物啊。 所以他们在知道这件事后那是相当的沉稳,在沉稳之余还有些埋怨,埋怨那陈岩青为何放着那么多北上返回应天的路不走,非要走他们洪都府境内过呢? 这要是在他们管辖的洪都府境内出了什么差错,那他们岂不是吃不了兜着走。 所以,在得到陈岩青事先就传来的消息之时,整个洪都府城内的“大佬”们就已经彼此打过招呼了,在陈岩青一行人离开洪都府境之前,所有人都必须尽量小心,确保安全的将这群“扫把星”送出府境。 俗话说得好: “上面动动嘴,下面跑断腿。” 大佬们的嘴上确定好了基调之后,具体的行动自然不可能由大佬们亲自执行。 毕竟这一次虽然锦衣卫的声势不小,可在大佬们眼中依旧不过是小打小闹罢了,不值得他们亲自出手。 能够叮嘱下面的人上点心,已经是看在这一次的事情在之前上达天听的面子上了,否则就算是陈岩青这个千户亲自押送又怎么样? 一个不受待见的,连京城都待不下去的失败者罢了。 而很不幸的,黄祥符无疑就是这个这个被大佬叮嘱的,必须亲自忙前忙后,出现一点波折都会受到波及的倒霉蛋了。 谁让他只是南新县的知县,在这偌大的洪都府城之中职阶最低,而且正好是南新县的父母官,本就应当负责处理这件事呢。 。。。 如果是之前,在突然间听到上面的大佬一层压一层之下,最终将所有的压力都压到自己的肩膀上,那黄祥符就算不敢当众在县衙里破口大骂,在夜深人静之时,估计也要扎几个小人,贴上那几位上官的名姓,狠狠的扎上几十上百针,以解心头之怨。 但现在,在自己很早之前就已经与白十二这个锦衣卫百户达成合作,并在这些天里配合默契,早已互相熟悉之后,黄祥符骤然间听到这个消息后,只不过是在心中暗骂了一句而已,表面上甚至连眉头都没有皱一下。 而稍稍知道一些黄祥符与锦衣卫之间关系的洪都府知府陈安悟,在见到了黄祥符听到这件事的表现后,心中不免浮现出一丝不满。 作为文官,与锦衣卫这等皇帝的爪牙相熟、合作,无异于是自绝于一众文官同僚,会被人所不齿,更甚者,或许还会被安上诸如佞臣这类仅次于阉党的名号。 “文瑞,莫忘记了本分。” 作为上官,以及对黄祥符还算看得还算顺眼,陈安悟在离开之前,还是留下了一句劝勉之语,希望他能够迷途知返,不要在这条错误的道路上越走越远,最终误入歧途,为一众同僚所不齿。 但黄祥符显然并未将陈安悟这番话听在心里,甚至在望着陈安悟那离去的背影之时,嘴角忍不住露出几抹讥笑。 ‘话倒是说的好听,可若是不借助锦衣卫的力量,我黄文瑞又安能度过之前的数次危机?哼,难道靠你们这些只会将麻烦和问题推给我的尸餐素位之辈吗?’ 返回房间中坐定的黄祥符心中忍不住冷笑起来。 少顷,稍稍宣泄了一下心中不满的他,收敛起心神开始全力思索其这件事来。 “黄二。” 不知过了多久,他终于从思考之中醒来,冲着门外喊道。 “老爷。” 忠仆黄二立刻进得屋内,快步走到他的身前,低头小声应道。 “去东城将锦衣卫的那位白百户请来,就说我黄祥符有要事与他相商。” 黄祥符压低了声音,用只有二人能够听到的声音说道。 似乎是担心黄二在传话之时态度生硬,他特意在“我黄祥符”四字上加重了语气,告诉黄二,这一次他是有求于对方,不要像以往那般拿捏身份。 “是,老仆明白了。” 黄二跟随黄祥符多年,自然听懂了他的意思,抬起头来看了他一眼,再次确定了一遍之后,躬身离开了房间。 。。。 华隶这个新任的天柱星君最近的心情颇为烦躁、郁闷以及无奈。 而原因自然同样是高调进入洪都府,正向着洪都府城赶来的锦衣卫押送队伍。 没有这件突然发生的事情之前,华隶只需要完成黄龙之前交代他的那两件事——转移天柱部的众多人手,派人重新打入县衙、府衙,了解官府的动向。 几天下来,虽然第二件事还没有半点进展,但第一件事,转移天柱部的诸多人手这件事他已经完成的七七八八了,而且通过这件事,他也对天柱部进行了整合,只要再给他三五天的时间,他不敢说能够完全掌控天柱部,但绝对有能力开始进行黄龙交代的第二个任务——派人打入县衙、府衙,掌控官府的一举一动。 但就在这关键时刻,锦衣卫护送队伍的消息传来,黄龙陷入了暴怒之中,而他肩膀上的担子也在瞬间加重了数倍。 除开原本就需要完成的派人重新打入衙门的任务,现在的他还需要一夜之间掌握洪都府城之外,遍布在洪都府的诸多眼线、暗探的情况,并每隔一天统计出他们的损伤情况,以及最重要的,汇总他们传递来的,有关锦衣卫押送队伍的一举一动。 这无疑让原本还游刃有余的他,瞬间就变得不堪重负起来。 但之前还表示会体谅他,会尽可能给他时间与助力的黄龙,在暴怒之下终于暴露,不应当是恢复了本性,毕竟早在之前还是太微垣左执法之时,他就已经知道了黄龙是一个什么样的存在,现在只不过是“旧梦重温”罢了。 而在暴怒黄龙的重压之下,华隶只能在刚刚被他提拔起来的,做事同样还比较生疏的心腹们的帮助下,勉力的维持着眼下的局面,尽量不让黄龙太过失望。 当然,除了对黄龙愤怒的恐惧之外,对锦衣卫以及木易行的仇恨,对报仇雪恨的渴望,同样也是支持他努力下去的巨大动力。 在诸多属下、同伴的掩护下逃出生天的那一刻起,他的心中便已经在期待着这一天的到来,期待着能够用对方的鲜血来洗刷耻辱,为死去的属下、同伴报仇。 而现在,这一天,似乎已经近在眼前了,而且他也正用着自己的努力,去尽可能的达成这个目的。 也正是这个,给了他巨大的动力,令他每日只睡不到两个时辰依旧能够精神奕奕的继续做事。 不仅每日汇总城外的眼线、暗探传来的消息,并通过筛选最终找出最有效,最可信的禀报给黄龙,还依旧在努力的推进着之前派人重新打入县衙、府衙等衙门的计划。 当然,在分神之下,想要同时展开对诸多衙门的渗透计划显然是不现实的,他清楚,自己必须要有所取舍。 所以,在权衡了诸多因素之后,他最终将南新县衙当做了首要的目标。 毕竟通过汇总最近发生在天柱部上的诸多失败后就能够发现,南新县衙这个衙门出现的频率远比其他衙门要高的多。 特别是了解到之前官府对衙门中天柱部眼线的清理就是从南新县衙开始,并最终扩散到所有衙门的之后。 而通过数天的不懈努力,他也终于有了成果。 依靠着钱财开路,他买通了负责看守南新县衙大门的守门人。 当然,他没有蠢到直接将天衍门的身份暴露在对方面前,而是让属下用一个行商的身份,借口希望通过对方了解县衙中的消息打探各种消息,并最终通过看起来毫无关联的诸多不起眼的消息得到能用的情报。 到今天为止,已经是和对方搭上关系的第三天了,之前的两天一直都是些试探性的打探,并希望以此打消对方的疑心,而到了这第三天,前两天的努力也终于获得了回报。 从对方口中,华隶知道了一个听起来令他十分关注的情报。 知县黄祥符在知府陈安悟亲自前来与之见面后不久,便派出了忠仆黄二离开了县衙,向着城东的方向去了,不久之后便带回了一个身材不高,但看起来却十分粗壮,身穿粗布短打,看上去就是个卖力气的脚夫一般的中年汉子,直奔后衙去了。 但令那个守门人十分奇怪的是,那以往在诸多班头、捕头面前都一副不待见他们模样的黄二,对待那个一身脚夫打扮的中年汉子时却似乎十分的客气,甚至差不多完全是一脸恭恭敬敬的将对方请进后衙的。 城东、知县忠仆反常的客气举动、后衙。 只依靠这三点,华隶心中便已然能够确定那脚夫打扮的中年汉子的身份了。 之前混入城中,之后一直藏在城东,不久之前还摆了他的前任一道,令天柱部元气大伤的那伙锦衣卫的头领。 而确定了对方的身份之后,华隶心中对黄祥符与之见面的目的,无疑就愈发的感到好奇起来。 尤其是考虑到押送财宝的那一伙锦衣卫已经距离府城越来越近的情况下。 有阴谋,绝对有阴谋! 他的心中立刻警铃大作,而他也不敢有半点耽搁,立刻便求见黄龙,希望当面将这个十分重要的情报禀报给黄龙,并希望能让黄龙重视之下,再给他多一点的支持,尤其是财力与人手上的。 黄龙虽然因为锦衣卫丝毫不将天衍门中极天放在眼里的举动陷入了暴怒之中,但他的头脑却依旧清醒,在听到了华隶禀报的消息后,他立刻便认可了华隶的想法。 尽管在洪都府城外与锦衣卫押运队伍的争斗中出于绝对下风,急需派出大量的人手对对方进行监视,但黄龙还是抽调了二十个擅长跟踪的高手供华隶驱使,至于用来收买县衙中眼线的银子,他更是大方,直接先划了一千两白银出去,并表明,这一千两若是不够,还有一千两可供华隶使用。 两个请求皆得到了黄龙满足的华隶,志得意满。 但就在他想要大干一场,调查清楚黄祥符与锦衣卫之间的阴谋之时,一个消息却突然打了他措手不及。 第64章 阳谋 随意的将抓住并打昏了的天衍门信使扔进了关押董川行的那间房间后,白十二便看起了对方身上带着的那封密函。 说是密函,但打开之后,白十二脸上的失望之色便不可自抑的流露而出。 因为这所谓的密函看上去不过区区数十个字,而就这还有一大半是在向上面抱屈,请求派出更多得力人手支援的废话,其余区区十余个字才是真正有关他们监视并记录下的陈岩青一行人的动向。 而哪怕这十几个字,也没有什么营养,只是在记录陈岩青一行人到了何处。 不过白十二仔细想了想之后,也觉得自己想要从对方这所谓的密函之中得到什么十分有价值的情报是有些痴心妄想了。 毕竟陈岩青这一行人自进入了洪都府地界之后就一直是行事高调,一切行动都在明处,等同于是在打明牌,也不需要有什么暗地里的行动,自然也就不会被天衍门的眼线探查到,自然也就让这所谓的密函成为了流水账一般的存在。 略感失望的白十二,心中开始有些后悔自己手贱了。 明明自己只需要按照原定的计划,前往城东去与胡啸林等人碰个面,将自己的想法告诉他们,得到他们的协助之后,便可以将摊子完全铺开,对这些来往的天衍门暗探进行完全的监视,进而寻找到城中那些天衍门的秘密据点了。 结果因为他在去城东的路上撞到了一个让他心中起疑的,跟踪之后确定了对方的信使身份后,心中一个激动就把人掳来了,才搞成现在这么一副有用的消息没有得到多少,反而还有可能打草惊蛇的尴尬局面。 谋定而后动。 自己的修炼还是不到家啊。 。。。 白十二心中在自责太过冲动之时,华隶这位新任的天柱星君,则完全是被吓到了。 亏他自己之前还自觉做的不错,虽然黄龙给的压力极大,且他是刚刚接手,还很生疏,但却仍然将所有事做的井井有条,各方面齐头并进。 可以说,这个消息就是等同于一记无比响亮的巴掌抽在了他的脸上,令他的脸感觉有些火辣辣的。 不过他也清楚,现在远不是他自我反思的时候,更不是他勃然大怒的时候,现在的他必须要解决这个很可能给他,给天柱部,甚至是整个天衍门中极天带来灭顶之灾的大问题。 而他首当其冲需要思考的问题,无疑就只有一个: 那个消失的信使到了去了哪里? 毕竟只有先确定了这一点,才能紧接着向后思索其余的,诸如究竟是谁或哪个势力动的手,对方的目的又是什么,以及这个送信的属下有没有背叛等等。 考虑到目前城中的情势,他最先想到的地方,自然便是县衙。 不过在洒出了十数两银子之后,他心中做出了判断,这件事应当和县衙那边没有半点关系,那个消失不见的信使也并未被关进县衙大牢之中。 既然不是县衙,下一个被华隶所怀疑的地方,无疑就是城东,聚集着诸多锦衣卫,差不多已经算是锦衣卫在城中据点的杜府了。 但城东却不比县衙所在的繁华街道,自前任天柱星君董川行的偷袭计划失败后,城东那边的守备就变得更加森严了,而且据说那些无耻的锦衣卫为了能够让那些家丁护院及时发现情况不对,给他们充当哨兵,还教了那些护院家丁们不少十分有用的小技巧,以至于城东的守备等级又高出了一大截。 所以,现在若是再想派人混进城东去打探情况,只怕还未走到杜府就要先被那些守在坊市出入口的护院家丁们怀疑身份了。 可就在华隶为该派什么,又该用什么方法才能成功混进城东,去杜府那边探查一下情况,查一查失踪的那个信使到底是不是被锦衣卫抓走之时,手下一直在盯着城东动静的手下却传来了消息: 那些锦衣卫们竟然光明正大的离开了城东的坊市,而且数量竟然足有十五人之多。 骤然听到这个消息的华隶,心中不由立刻的皱起了眉头: ‘难道这些锦衣卫就不怕死吗?’ 毕竟之前前任天柱星君率六十余人突袭的举动,已经等同于是告诉了那些锦衣卫,他们已经被天衍门盯上了,甚至上了必杀的名单。 ‘难道是之前的胜利让他们得意之下,忘形了?’ 这个念头立刻出现在华隶的脑海之中,但却以更快的速度被他抛出脑海。 原因也很简单,若真是如此,那对方不应该在这个时候才离开城东,而是在刚刚胜了,将董川行一行人都“留”在了城东之时就立刻离开。 抛弃了这个念头之后的华隶陷入了并不算太长的思索,聪明如他,立刻想到了他之前在头疼的,那个信使消失的事情。 他手下负责将城外有关锦衣卫队伍的消息送进城的信使刚刚离奇消失,城中的锦衣卫们便离开了一直躲藏着的,宛若龟壳一般的东城,若说这两件事之间没有联系,那也未免太过巧合了。 他又怎么会相信这种巧合的存在呢。 不过,这些锦衣卫的出现,倒也等于是帮他解决了之前的有关那个信使消失的疑问。 “让甲子他们立刻去盯紧那些锦衣卫。” 但知道是一回事,详细的进行探查并得到证据确实另一回事,不敢大意的他,立刻将如今手下最能信得过,同时也是跟踪、监视本领最强的人派了出去,密切的跟踪监视对方。 ‘幸好之前从尊主那里借调来了二十个好手,否则只凭如今天柱部的这些废物,我连监视这十五个锦衣卫的人手都派不出去啊。’ 看着手下领命而去,华隶的心中既庆幸又有些悲哀与无奈。 如今的他,手下除了这二十个之前黄龙抽调给他的好手之外,能用的人手近乎为零,以至于连买通县衙的一个地位低微的守门人这种微不足道的小事,也需要他这个堂堂的天柱星君时不时的亲自关心提点一句,以免出现什么错漏差错,坏了计划。 这如何能不让他心累。 若是他能有前任董川行一半的人手可供调用,也不会是如今这副看起来穷酸的模样。 一想到这里,他就又忍不住在心中对前任董川行破口大骂起来。 。。。 “阿嚏,阿嚏,阿嚏~~!” 突如其来的三个喷嚏,让董川行感觉整个人都有些不好了。 不过,马上,他就将这种感觉扔出了脑海,继续安下心来,劝说着之前被白十二随手抓来,又随手打昏后丢到他这里来的那个信使。 但很可惜,对方看起来和他,不,是和之前的那个他一样,也是一个“死硬分子”,对天衍门,对黄龙一副忠心不二的模样,哪怕面对他这个上司(前任)的谆谆开导,也依旧一副油盐不进的模样,甚至还时不时的开口讥讽他几句。 “作为过来人,以及你的顶头上司,本星君想要告诉你。。。” 好言好句的劝说了足有小半日的董川行,此时的耐心已然耗尽,一直维持一副和善面目进行劝说的他,脸色终于黑了下来,口气也不由的变得干硬起来。 “呵,笑话,老子如今的顶头上司,是尊主亲自任命的天柱星君,你这背叛天衍门,背叛尊主的无耻小人也敢自称是老子的顶头上司,我呸!” 但还未待到他干硬的劝说与警告说完,他面前被绑着手脚,动弹不得的天衍门信使便已经一脸不屑与讥诮的嘲笑起他来,甚至为了表明心中对他的不屑,在最后,更是直接一口浓痰直奔他的面门而去。 有些狼狈的躲过这口老痰,董川行心中除了愤怒之外,还有三分凄凉。 尽管他早在刚被白十二抓到之时,心中便已经想到了黄龙肯定会派人前去取代他的位置,但他却没有想到,竟然会这么快,而且还不是暂代这个职位,完全没有给他留有半点回转的余地。 “好,既然你敬酒不吃非要吃罚酒,那我再说再多也是无益。” 说到这里,他忍不住冷哼一声,看着对方的眼神就像是在看一只将死的猎物一般冷酷,不过在冷酷之余,却还有三分戏谑。 “希望之后的你还能记得你今日所说过的那些话,更希望你今后还能有脸面去面对那些话。” 说着,他便一记手刀将对方打昏,将破布塞满对方的嘴,然后罩上布袋,一手将其拎起,走出房间,直奔前堂而去。 “怎么?他还是不肯说吗?” 正在前堂等待消息的白十二,见董川行这副架势,立刻就懂了。 “小人无能,还请百户大人见谅。” 看到白十二,之前在被其拎在手中的信使面前还一副上司与过来人模样的董川行,却显得无比的恭顺,而若是能够看到他低垂下的眼眸,甚至还能从其眼中看出难以遮掩的恐惧。 显然,之前的他,在白十二的手上吃了不少的苦头,否则,他也不会突然间便“改变”了心意,也不会由之前对白十二一副“爱答不理”的模样,变为如今在白十二面前连大气都不敢喘一口的恭谨模样。 “你们天衍门出身的人倒是都像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白十二看着被董川行扔在地上的那个“粽子”,嘴上忍不住吐槽了起来。 “无论是之前在泉州府抓到的那个木易行,还是你,哦,还有他,都是不见棺材不掉泪。” 听着白十二的吐槽,董川行虽然心中有些愤怒,但马上就将这股怒火压了下去,但让他更加违心的再附和着白十二说上两句,他却是还无法做到那种地步。 毕竟他又没像木易行那样因为这种为人所不齿的背叛得到过切实的利益。 否则,别说是跟着附和两句,就是更贱、更无耻的吹捧、恭维之语,恐怕他也能说出来,更不要脸面的事情他也能做出来。 也不指望能从董川行嘴里听到什么附和话语,更怕听到那等令他忍不住鸡皮疙瘩往下掉的无耻恭维之语的白十二,也只不过是想到木易行、董川行和眼前这个天衍门信使三人这“一脉相承嘴硬、受刑、服软”三部曲后,心中有感而发而已。 在吐槽了一句之后便再度开口吩咐起董川行道。 “好了,既然他非要见棺材才掉眼泪,那就让他见上一见好了。看好他,天黑之后随我一起出去见几个人。” “是。” 虽然对白十二竟然不像对待他那样立刻就在这里对这个天衍门信使动刑,但董川行也只是愣了一下神后便立刻反应了过来,将头垂得更低,闷声应是。 而心中,他也猜到了白十二所说的,晚上要见的那几个人的身份。 。。。 夜深。 白十二与背着再度昏迷的天衍门信使的董川行,离开了宅院,在头顶的月亮所洒下的如水一般清冷月光照耀下,在城中奔走着。 城中最近并不太平,二人这一路倒也不算顺遂,不过,在白十二手上那块代表着锦衣卫百户身份的令牌开路下,他们还是十分顺利的来到了目的地。 南新县衙。 白日里,在董川行审问那个嘴硬的天衍门信使之时,易容后的白十二去了一趟城东,避开了那些质量明显下降了一大截的天衍门眼线的注意后,利用手上的锦衣卫百户令牌让一个他有印象的护院替他向还在杜府之中窝着的胡啸林等人传了一封密信。 而约定的地点,便是南新县衙。 夜闯县衙虽然对白十二来说算不上什么难事,但他堂堂正正,为公事而来,自然不必飞檐走壁,作飞贼行为,徒惹麻烦。 但走正门而入的他,显然没有想到过,负责看守县衙大门的守门人,其实早已经被天衍门收买了。 他和董川行的一举一动,还有与胡啸林等人齐聚这南新县衙之事,在今夜之后只怕也再难保密。 不过,唯一能令他在之后知晓这件事后不至于太过懊悔的,就是在计划这件事之时,他的目的就是牵扯天衍门的视线,而且如今的天衍门也没有足够的人手与时间来详细追查,乃至追杀他了。 他这虽然算不得堂堂正正,但也的确能够算是阳谋了。 接下来事情如何发展,就要完全看天衍门自己的选择了。 第65章 各有计划 抓走信使的人终于露面了,而且是如自己之前所猜测的结果完全一致,的确是城中潜藏着的那群锦衣卫下的手。 但华隶却没有半点预测被证实之后的成就感,相反,此刻的他心中满是无奈。 因为他清楚,眼下正在集结人手,并计划着要对那群押送财宝的锦衣卫动手的黄龙,绝不会愿意为了围剿城中的这些锦衣卫,而将那些已经集结并隐藏起来的高手们抽调进城的。 本与末,他还是能够分的清楚的。 除非他能向黄龙证明城中这些锦衣卫的价值或者威胁比城外那群正在赶来的锦衣卫要大。 但很显然,在他看来,这根本不可能。 城中的这些锦衣卫,从已经搜集到的所有消息来看,官阶最高的,不过只是个百户,而城外那批正在赶往洪都府城的锦衣卫,可是千户陈岩青亲自带队,手下还有数个百户。 同样都需要集中力量,同时也只能对一方进行埋伏,发动总攻,一个百户与一个千户、数个百户相比,该如何选,但凡脑袋中有一点官阶与数字概念的人,都会选择更大、更多的那个。 更不用说,城外那批锦衣卫,除了有一个千户,数个百户之外,还有最令黄龙和整个天衍门中极天愤恨,巴不得将之抓起来抽筋扒皮的叛徒木易行,以及原本属于他们中极天,却被锦衣卫抢走的价值十多万两的财宝。 哪怕是华隶自己心中的天平,在稍稍权衡一下之后,也很直截了当的倒向了埋伏城外押送财宝的那批锦衣卫。 只不过,城中的这些锦衣卫看起来应该也是猜出了这一点,所以行事开始嚣张起来,而且似乎有想要全力截杀传递消息的信使的趋势。若是不管不顾的话,那问题依旧不小。 毕竟想要对付押送财宝的那批锦衣卫,必须得时刻知晓对付的动向,否则两眼一抹黑,如瞎子和聋子一般,哪怕实力再如何强大,找不到对方的情况下,也根本无法对对方造成半点伤害。 可以眼下自己手上这孱弱的天柱部,就算真的铺开了和对方对抗,也明显不是对手啊。 无奈之下的华隶,只得再度怀着无比忐忑的心情求见黄龙,并向黄龙说明这一切,尽管他并未说出让黄龙来决断的请求,但已经将话说到了这种地步的他,心中所求的,显然也就只有这一个结果。 可惜,黄龙虽然听出了他的请求,但却又把难题推还给了他。 “暂避锋芒,告诉城外的信使,除非遇到紧急重大之消息,其他消息不用再频繁送入城中。” 面对黄龙给出的这听起来就像是投降服软一般的回答,华隶的心中自然是有些失望。但同时他也听出一些之前不曾知道的情况。 他不相信黄龙想不到消息不能顺畅传入城中的危害,也不相信黄龙会甘愿受制于人。 所以,只有一个情况能够解释黄龙的异常。 黄龙已经计划好了一切,甚至可能已经将集结的高手尽数送出了城,准备好了包围圈,就等待押送财宝的锦衣卫踏入其中了。 也只有这种可能才能够解释为何黄龙会如此“淡定”。 因为其早已将一切都转移到了城外,就算城外的探子无法将消息及时送入城中,只要能够让那些埋伏之人知道那些锦衣卫的动向就足够了。 而且这样一来,或许还能够反过来迷惑锦衣卫,让锦衣卫们摸不着头脑。 “属下明白了。” 心中“了然”的华隶点头回道,声音不悲不喜,听起来平淡的不带任何的感情,但内心之中,巨大的失望之情却早已将他笼罩。 亏他之前还为了黄龙能够将天柱星君一职交给他,当真是因为对他的欣赏与信任,所以在上任之后一直兢兢业业,尽职尽责,拼尽全力的努力支撑着实力大损的天柱部,想尽办法的完成黄龙交代给他的任务,哪怕远超出他的负荷,令他苦不堪言。 现在,现实就如同一盆还夹杂着冰块的冰水兜头浇下,令他完全清醒过来的同时,也感觉原本沸腾的热血瞬间就被冰封了一般。 原来,他从来就没有信任过我。 。。。 在昨夜的县衙一会之后,白十二又消失在了所有人的眼中,哪怕胡啸林用各种手段终于撬开了董川行的嘴,然后按照董川行提供的地址找到了他和白十二所呆的那座民宅,也没有半点收获。 而且令胡啸林感觉像是见了鬼的是,那间在董川行口中原本十分冷清,除了他与白十二之外就再无其他任何一个人在的民宅,当他登门之时,里面却生活了祖孙三辈,满满当当足有七口人的一大家子。 向周围的邻居打听之后更是得到了这家人已经在这宅院里生活了数十年的消息。 尽管始终想不通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但胡啸林却也只得放弃继续寻找白十二踪迹的打算。 而且内心之中还在自我安慰着,既然连他这个对白十二已经算是十分熟悉,且还有董川行提供情报的自己人都找不到白十二的踪迹,那敌人想要发现白十二,无疑就更是天方夜谭了。 如此一来,被白十二保护着的公主朱瑾萱,其安全应当也不用他太过操心了。 但胡啸林不知道的是,在他半是失望半是自我安慰的庆幸离开之时,白十二与朱瑾萱就站在离他不远处的另一间民宅门前看着他的背影远去。 “我就知道老胡这个家伙肯定不会死心的。” 待到胡啸林的身影终于消失在拐角之后,易容的白十二拉着朱瑾萱的手走回了院中,当然,他也没有忘记略显得意的向朱瑾萱自夸。 “幸好我在之前就留了一手。” “好了,胡同知他也是为了我的安全考虑。” 朱瑾萱忍不住戳了他一下,示意他收敛一点。 “而且眼下最重要的,应该不是躲避胡同知他们吧?” “放心,我心中有数。” 白十二脸上笑容不减,拍了拍胸脯,开口说道。 他的心中信心十足。 不过,转过天,他便发现,他似乎有些自信过头了。 。。。 入夜,距离洪都府城百里之外的富州,陈岩青正在船头一边品着码头上的税吏送来的好酒,一边在黑暗之中眺望着洪都府城的方向。 其实自出了福建布政司的群山,进入江西布政司之后,因为赣江的开阔,速度其实应该可以比之前要快上不少的,但为了能够引出天衍门的余党,进而将他们一网打尽,拿到丰厚的功劳,自进入了江西布政司后,在他的命令之下,速度反而慢了不少,而且,也一改之前的低调,十分高调的打出了锦衣卫的招牌,他自己更是直接穿上了千户服,像是生怕别人不知道他的身份一般。 他手下的几个百户哪怕没有他的通气,也已经猜到了他内心之中的想法,但猜到归猜到,他们却也并非是全部支持他这看起来十分冒险的计划。 毕竟只要顺利的将这批价值十多万两,完全能够抵得上一个州府一年赋税的财宝安全送达应天,功劳就跑不掉了,为何还要再冒着财宝被抢走的风险,甚至性命之忧来进行这个危险的计划呢? 倒是底下的那些锦衣卫校尉、力士们,似乎像是没有感受到半点风险的模样,十分享受这种鲜衣怒马,一路之上夸功显耀的感觉,在进入江西布政司的地界后,越来越飘。 若非头上还有百户、总旗这些知道轻重与危险的上司压着,只怕他们早就闹得沿途鸡飞狗跳了。 而木易行这些天衍门的“叛徒”们,头脑倒是比这些锦衣卫校尉、力士们要清醒许多,当然,这可能也是因为他们曾经身为天衍门的一员,心中对天衍门的实力有一个比较清醒的认识吧。 所以,在这一路上,虽然对陈岩青将他当做是炮灰一般与那些天衍门的眼线、暗探们进行数次交战,以至于导致他们死伤不小的做法,心中十分不满乃至愤怒,但他们还是通过木易行,每天都在向陈岩青陈述天衍门的实力不菲,不容小觑,不能大意之类的劝说之语。 作为背叛者,他们心中无疑是最害怕失败的那一拨人。 尤其是像木易行这般曾经见过黄龙,至少对黄龙的性格有过一些了解的人,心中更是清楚若是这一次当真落败了,又落到了黄龙的手中之后,他们会是一个什么下场。 这也是为何他们自投靠了锦衣卫之后,就没有发生一次反复,也没有发生一次逃跑的原因。 在选择了背叛的那一刻,他们就已经与天衍门,与黄龙,与原来的同伴们没有半点转圜的余地了。 他们之间已然到了不是你死就是我亡的境地。 他们若是脱离锦衣卫的掌控,获得的并不会是自由,而会是来自天衍门无尽的追杀。 当然,他们之中也有诸如木易行这样的聪明人,大致已经看出了陈岩青的想法,但他们却依旧担心陈岩青这一次一个不慎,便会引火自焚,烧死他自己的同时,也让依附在他身上的他们,同样灰飞烟灭。 所以,随着距离洪都府城越近,木易行等人心中便越发警惕。 天衍门带来的压力是如此之大,以至于哪怕是与木易行之前十分不对付的那些投靠了其他百户的天衍门门人,在眼见上至千户陈岩青,下到小旗,大多都一副不在意的情况下,他们纷纷摒弃之前对木易行的嫌弃、厌恶,与木易行开始了合作,共同展开了警戒。 。。。 船队停靠在富州的码头,在周围都是代表着官府的衙役、税丁的情况下,船队中的绝大多数锦衣卫已然开始了放松,特别是在陈岩青的控制十分松懈的情况下,甚至有不少胆子大的家伙,现在已经跑到城中,在富州“地头蛇”的带领下去寻找暗场或是半掩门,寻欢作乐去了。 “什么人?!” 但当一个黑影悄然靠近船队之时,黑暗之中却仍然发出了一道低喝,紧跟着,自月光难以照耀到的黑暗之中,走出了一个身影,将手握在腰间的刀柄之上,目光警惕的看着那道黑影,一边慢慢的靠近。 显然这便是船队中眼下最为警惕的天衍门“叛徒”们所设置的暗哨了。 虽然暂时只有一人现身,但可以想见,只怕在更多月光无法照耀到的黑暗之中,还隐藏着更多现在毫无动静,但却在发现情况不对时,随时可以暴起发难的暗哨。 “放他进来。” 但就在那十分警惕的暗哨想要再开口进行问讯之际,一道令他感到熟悉的声音自船头的方向传来,而且这声音似乎还带着命令的口气。 “去看看后面有没有尾巴跟着,若是有的话,切干净。” 声音再度响起,依旧是带着那种不容拒绝的上位者的命令口吻,而无论是已然现身的那个暗哨,还是更多躲藏在暗处的暗哨,也早在这个声音第一次响起之时,就已经知道了这声音的主人。 此次行动的领导者,锦衣卫千户陈岩青。 ‘这应当就是陈岩青的后手了。’ 原本就看出陈岩青想法的不少暗哨,心中顿时了然。 于是一直吊着的心总算是平缓了不少。 只要陈岩青这个主事人的头脑还清楚,那事情就应当不会发展到太过糟糕的那种地步。 当然,前提是,他们要将可能的尾巴切干净,不让这消息传回天衍门,传到黄龙的耳中。 那个现身的暗哨再度遁入了黑暗之中,仿佛是从没有出现过一样,但无论是之前被其问讯的黑影,还是正在船头喝酒的陈岩青都清楚,他和他的同伴们应该已经散开去寻找可能跟来的尾巴去了。 “曾义铭见过陈千户。” 黑影跳上船,迅速的赶到船头,解下蒙在脸上的面罩,露出真面目,对着陈岩青行了个礼,正是东厂的档头曾义铭。 “不用瞎客套了,坐下说吧。” 陈岩青摆了摆手,示意他坐下,手上则拿起酒壶给他倒了一杯。 “尝尝,这可是这码头上的税吏之前孝敬我的好酒。” 第66章 前夜 曾义铭自然不会也不敢拒绝陈岩青亲自为他斟满的酒。 毕竟哪怕东厂与锦衣卫之间一直以来并不如何对付,但同属皇帝手下鹰犬,表面上的和气还是要维持的。 身为上位者,向来都是希望手下们能够斗而不破的。 而作为被朝廷绝大多数官员所不齿的,所有的一切都是完全依附皇帝所得来的东厂与锦衣卫,对这个道理理解的自然是更加透彻。 况且陈岩青身为锦衣卫千户,只比他的顶头上司吕中行矮山半头,能够拉下脸面来亲自为他一个东厂的小小档头斟酒,他怎么可能会不识好歹。 不过,他却也不敢多饮,在回敬了陈岩青一杯后,便放下酒杯准备开口说正事,不愿再多饮一滴了。 陈岩青敢放开肚皮饮酒,那是因为其周围足有上百锦衣卫护卫其周全,就算喝醉了,也不过就是回到船舱中躺一夜就好。 但他却显然不可能在这船上过夜。 哪怕是借着夜色掩护,他也是在无比谨慎小心的再三确认了身后无人跟踪后,才敢按照之前与陈岩青的约定,前来赴约。而且,在今夜与陈岩青进行会面商议之后,他还必须要立刻连夜返回,按照与陈岩青商议好的计划,进行部署,又怎么敢喝醉。 。。。 这一次,曾义铭是得了吕中行的命令,离开应天收拾残局的,这是难得的表现机会,他可不愿就这么灰溜溜的回去。 就算在这次剿灭天衍门中极天的行动中,他无法率领东厂夺得头功,但只要成功的剿灭了中极天,那功劳必然是跑不掉的。 如果再加上之前在泉州府联手六扇门剿灭的那一拨天衍门贼人,也应该足够让吕中行满意了,在黎无咎已然身死的情况下,他只要能够让吕中行满意,那回去之后,黎无咎的位置无疑就是他的囊中之物了。 看着面前的陈岩青,想到回去之后就能够成为吕中行手下的第一档头,曾义铭一直压在内心更深处的那些深深的遗憾与无奈也终于平缓了许多。 之前根据白十二提供的方向,他已经查到了亢金龙与房日兔二人的身上。 但因为二人早已离开泉州府,返回扬州府了,他查到二人的容貌之后便再无收获了。 哪怕他顺藤摸瓜找到那些被亢金龙、房日兔雇用的江湖人的熟识,也没有得到更多的消息。 毕竟他们两个自千里之外的扬州府赶来的陌生面孔,能够被人记住容貌就已经是十分难得了,想要仅仅凭借两张画像就调查到二人的真实身份,显然是天方夜谭。 重点搜查的方向,线索崩断,没了其他路可走的曾义铭在得到陈岩青送来的消息之后,立刻便放下了已经没有头绪的调查行动,率领手下风雨兼程,一路急奔,总算是堪堪赶上了。 。。。 曾义铭不愿多饮,陈岩青自然不会因此而产生什么不满或愤怒的情绪,距离洪都府城越来越近,天衍门的动向依旧难以察觉,这种时候,曾义铭能够主动求稳,他自然是乐见其成的。 若非是为了主动将天衍门的注意力全部都吸引到自己的身上,进而引起天衍门上下的激愤,同时为跟在身后的东厂番子遮掩行踪,他自己其实也不愿像现在这般招摇。 尽管鲜衣怒马的锦衣卫,自太祖朝成立之时,便以招摇闻名。 “天衍门的人还未有所动作,但可以想见,他们若是真的被激怒,想要对这批财宝下手的话,那他们动手的时机,应当就在这三五日时间之内了。要是待到我们进了洪都府城,有了户所兵丁的护卫,他们再想动手应当就更加困难了。” 放下酒杯的陈岩青,思路依旧清晰,显然那些酒并未对他产生什么太大的影响。 “在下也是如此认为的。” 曾义铭点了点头。 “既如此,那回去之后,我们东厂便再跟的近一些?” “不,尽量再稍稍远一些。” 陈岩青摇了摇头,否定了曾义铭的建议。 “这一次若是不能将这条一直藏在茂密草丛之中的毒蛇一棍子打死,那之后再想找到可就难了。” “可是。。。” 陈岩青的意思,曾义铭自然是懂的,但他心中却有些担心陈岩青太过自信之下,有可能会阴沟里翻船,等不到他率人支援就先被天衍门埋伏的大股部队收拾了。 只不过,身为东厂档头的他,级别还比陈岩青矮上半头的情况下,若是真的将内心之中这番话说出来,难免会引起陈岩青的不满。 “若我在手下足有上百锦衣卫以及半百天衍门叛徒的情况下,都抗不到你们东厂的支援,那只能说明我们锦衣卫无能。” 陈岩青瞟了他一眼,撇了撇嘴回道。 显然,他也看出了曾义铭心中的想法,便先用这番话堵死了曾义铭的嘴。 “既如此,那在下便遵从陈千户的命令行事了。” 陈岩青这个需要扛住天衍门围攻之人已然这么说了,曾义铭自然不好再劝说,否则,不免会被陈岩青看作是对锦衣卫与其自身的不信任,无法改变事实的同时,只会徒惹陈岩青的不满,曾义铭又不傻,自然不会做出这等吃力不讨好的事情来。 “嗯。” 陈岩青点了下头,再度拿起酒壶为曾义铭将酒杯斟满。 “那就先预祝我们彼此之间能够精诚合作,共同立下这一次的大功了。” 。。。 陈岩青与曾义铭在做着最后的准备之时,白十二也没有闲着。 接下来的时间里,他和朱瑾萱似乎又恢复成了当初刚刚来到洪都府城之时,对城中所有一切都感到好奇的状态,每日在城中四处游逛着。 他们自然是在寻找着那些天衍门的信使,但很可惜,在黄龙的命令之下,他们的打算显然只能落空了。 一整天的时间里,他们不仅没有发现半个疑似天衍门信使的身影,在去城东的坊市外逛了一圈后,还有些愕然的发现,连原本一直在城东的坊市外进行监视的天衍门眼线,在一夜之间都消失一空了。 白十二看到这一幕,心中第一时间涌出的情绪,自然就是自责。 在他看来,天衍门这全面的收缩,无疑就是被他之前劫走那个信使的行动刺激了。 不过,很快,他就想到了另一个更关键的节点。 就算天衍门真的被他之前的行动刺激了,他们也不可能让所有的信使全部停止送信才对。否则,他们这些城中的天衍门高层如何能够知晓外面的详细情况,及时做出反应呢? 想到这一点的白十二,立刻通知了胡啸林等人,让他们立刻加大力度,在城中进行搜寻。 而他自己则和朱瑾萱在易容后,开始了更加隐秘的调查行动。 完全不会想到黄龙竟然敢让信使彻底停掉向城中送信的他,脑中第一时间想到的,自然便是天衍门将行动变的更加隐秘了。 所以,他才会一方面将情况通报给胡啸林,让他们加大搜寻力度,搅浑水,让那些原本静静的躲避着,难以被发现的天衍门信使因为胡啸林等人的行动被迫动起来,而他与朱瑾萱则进行更加隐秘的调查。 但很可惜,他的想法虽然是对的,但在事实与他的想法相差足有十万八千里的前提下,他与胡啸林等人的这一番行动压根没有取得半点效果。 若不是因为黄龙之前命令华隶收缩,在陈岩青一行人进入埋伏圈之前尽量保持安静的话,说不定胡啸林等人的行动反而会被天衍门的人摸得一清二楚。 而就算如此,因为那个被收买的县衙守门人的存在,华隶也得到了许多的情报。 诸如胡啸林等人的样貌经常发生改变,董川行与之前被抓的那个信使的背叛等。 幸好那守门人见识并不多,所以只收了不多的几两银子便将这些情报都说了出去。 就像是那个在守门人看来颇为神奇的,胡啸林等人经常换一张脸外出行动的情况,在华隶那里便可以变为十分重要的情报: ‘城中的锦衣卫中有一个极为擅长易容术的易容高手!’ 如果他自己就能提取这个情报的话,那这个情报的价值,显然就能翻上几倍甚至几十倍。 但可惜的是,就算知道了这些内容,眼下的华隶也只能让众多手下收缩回来,将洪都府城完全让给胡啸林与官府的人。 。。。 “属下想要请求尊主,允许我等离开府城,为剿灭那支锦衣卫队伍贡献出自己的力量。” 这种手有余力,但却只能眼睁睁看着的滋味,无疑是十分难受的,再加上,华隶心中本就对陈岩青这伙当初埋伏了他与一众同伴,害的他只能在掩护之下,狼狈逃离的锦衣卫们满怀怨恨,所以,在沉寂了两天之后,他终于再也受不了这种只能干等着的滋味,主动求见黄龙,向黄龙请求着。 “城外的布置已然完善,不需要再增添人手。” 不过,他的这“一腔热血”,换来的却是黄龙浇下的一盆凉水。 “况且,城外的那支锦衣卫队伍马上就要到达埋伏圈了,这个时候你再出城,只会徒增引起那群锦衣卫怀疑的可能。” “属下明白了。” 华隶的心中无疑更加的郁闷了,更郁闷的是,他还只能点头应是,然后乖乖的转头离开。 “本尊主知道你心中渴望向那些锦衣卫报仇的决心,但越是如此,你应当越是冷静下来。” 黄龙可能也是觉得最近给华隶的打击太过多了,担心这接二连三的打击会让华隶心生不忿,或是对他心生不满,所以在语气严厉且坚决的否定了华隶的想法之后,语气软化了许多,开口劝说道。 “愤怒与仇恨固然是内心之中动力的最佳来源,但很多时候,愤怒与仇恨也会蒙蔽你的双眼。” “属下只是想要为天衍门贡献出自己的所有力量而已。” 被黄龙劝说了两句的华隶,有些瓮声瓮气的开口回道,但听起来,却更像是辩驳,以及,宣泄。 “想要为天衍门贡献力量,又不是只有埋伏那支锦衣卫这一件事。” 黄龙却没有因为华隶语气中的那宣泄出的一丝不满而生气,相反,他心中其实很乐于见到华隶能够将心中的不满稍稍发泄出来。 相反,若是华隶一直如一个没有一丝感情的人那般,他反而会对华隶产生戒备心。 “城中的那些锦衣卫比起城外那支押送财宝的锦衣卫,虽然只是疥癣之患,但其数次坏了我天衍门的好事,且令天柱部损失惨重,这一次,更可能会与外面的锦衣卫之间互相勾连,所以,在城外那支锦衣卫队伍踏入埋伏之际,城中也要同步行动,一次将这些皇帝的鹰犬扫除干净。” 不过,为了宽慰华隶,黄龙还是想他透漏了原定的计划,以当做是对他的补偿。 ‘城中城外同时动手?’ 而听到这个消息的华隶,在激动之余,心中也不免生出一些疑惑。 在绝大多数的高手都已经去城外埋伏那支锦衣卫押送队伍的情况下,再想要扫清城中的那些锦衣卫的话,力量能够满足吗? “不用担心,这一次,本尊主可是请了一批绝对值得信赖的高手加入,有他们的加入,相信解决城中那些锦衣卫,易如反掌。” 尽管很想立刻开口询问黄龙,他口中的这一批绝对值得信赖的高手是何来历,又是否值得完全信任,但眼见他看起来没有半点想要透露想法的华隶,心中立刻了然,便聪明的没有开口询问半个字,而是直接开口向黄龙告退了。 “既如此,那属下这便回去安抚那些不识大局,不懂得尊主苦心的手下,以免他们一时未能忍住心中情绪,做出破坏尊主大计的蠢事。” 当然,华隶十分光棍的将众多手下拉出来为自己垫背了。 “嗯,去吧,约束好他们。” 尽管知道华隶这是在睁眼说瞎话,但黄龙自然不会去拆穿,点了下头后,沉声回道。 “同时不要忘记告诫他们,最近几日里随时都要做好出击的准备,免得到时候他们不成样子,在外人面前给我们天衍门丢人现眼。” 不过在“配合”着华隶将锅甩给了他的手下之后,黄龙也没有忘记再次开口,敲打他一番。 “是,属下明白!那属下便先行告退了。” 华隶虽然被敲打,但心中却十分满意今天前来求见黄龙的结果。 所以哪怕被黄龙敲打了,开口告退之时的喜色依旧难以遮掩。 第67章 风起 在洪都府城内城外俱都处在彻底爆发前夜之际,自完全相反的方向,却有一行人没有引起任何人注意的,自北方而来,进入了城中。 这一行人来的实在是恰到好处,若是再早一点的话,在城中的天衍门与胡啸林等人争斗最凶的时候,他们的到来,必然会引起两方人的同时关注。 而若是来的再晚上几天,说不定就只能看到胜负已分之后的情景了。 这一行人,便是之前抽签抽中了赶来洪都府城查探情况的几位六扇门捕头了。 尽管侯青当时只是为了掩人耳目,配合着心月狐的计划才挑选出一部分手下捕快都赶出了城,前往洪都府,而且,在出了太平府之后,大多数人也按照侯青早就定下的命令,返程参与围捕天衍门东极天的杀手。 但还是有一小部分捕头还是按照原定的计划赶来了洪都府,权当做是侯青有枣没枣打三竿子的措施,看看能否过来分一杯羹。 而对于这些侯青派来的六扇门捕头,城中无论是哪一方,显然都是不怎么欢迎的。 天衍门自不必说,对付锦衣卫已经是他们的极限了,他们可不愿再有其他衙门掺和其中,使他们面临的压力骤增。 同样为朝廷效力的胡啸林、彭震雷等人同样不怎么欢迎这些侯青派来的捕头。 因为这个时候正处于最为胶着的时期,这个时候贸然增加又一方的势力,哪怕是正在自己这边的,也不见得是什么好事。 特别是对彭震雷、叶弼这些郭举手下的捕头来说。 不过,对于南新知县黄祥符来说,这几个侯青手下捕头的到来,倒是能让他在如今这气氛愈加诡谲的洪都府城中更加心安一些。 尽管,他利用家族中几个远房侄子、外甥辈拜入点苍派,成为点苍弟子作为交换条件,使得贺吾那八个点苍派的高手愿意全心全意的站在他一边,作为南新县衙的力量,参与到这一次剿灭天衍门的行动之中,但比起锦衣卫那上百人的规模,贺吾八个人力量还是太过单薄了。 而且眼看着陈岩青押送财宝的队伍马上就要抵达洪都府城,行动马上就要开始了,他哪怕再想让贺吾送信回点苍派请人也肯定已经来不及了。 在这样的情况下,那几个侯青派来的六扇门捕头,无疑就成为了黄祥符最有希望拉拢成功的对象。 而事实也与他的预测差不多,面对他这条地头蛇的邀请,几个捕头都没有思考,便点头应下了他的邀请。 毕竟他们在被侯青派来之前心中便已经清楚,仅凭他们这不足十个人,想要捞到太大的功劳肯定是没戏的,甚至,他们在路上都已经将这一趟前来洪都府城的行程,当做是避开心月狐那个令他们心中不快的“妖女”的“带薪休假”了。 正因为没有抱太多希望,所以他们也就没有太多的压力,既然地头蛇黄祥符愿意拉他们“入伙”,分给他们一些功劳,那他们自然不会拒绝。 。。。 尽管这些侯青派来的捕头在进城之时没有被察觉,但他们在进入南新县衙,并被黄祥符留下当做助力之后,只要天衍门还有胡啸林等人都不瞎,那他们自然就能发现这些人的存在。 而原本压根没有发现这些侯青派来的六扇门捕头的到来的天衍门,在这之后,却似乎是将这几个捕头的出现当成了危险的信号。 之前差不多完全销声匿迹的那些天衍门的眼线、暗探,一夜之间便仿佛如雨后春笋一般全部冒了出来。 但只有黄龙、华隶这样知晓整个行动计划的人,才心中清楚,这其实与那些刚来到城中的六扇门捕头们没有任何关系,他们依旧是在按照原定的计划在铺开行动。 只不过是这几个六扇门捕头到来的时间掐的实在是太准了,而无论是黄龙还是华隶,其实心中反而有些感激这几个六扇门捕头。 正是因为他们的突然出现,才使得天衍门原本显得十分突兀的行为变得合情合理起来。 不过,虽然因为那几个六扇门捕头的突然到来,打消了天衍门那些暗探、眼线突然全部冒出来的嫌疑,但无论是得到了点苍派与六扇门两股力量加持的黄祥符,还是胡啸林等人,也并未因为他们的出现显得合理便对他们不闻不问。 相反,一直都想着配合城外的陈岩青行动的胡啸林、黄祥符等人,开始了十分犀利、快速的抓捕行动。 只过了不到半天,那些如雨后春笋一般突然冒出来的天衍门眼线、暗探便被抓的七七八八了,剩下那些侥幸逃过抓捕的,也全都麻利的再度消失了。 而因为这大规模的抓捕行动,原本就已经被塞得满满当当的县衙大牢,无疑就显得愈发人满为患了。 以至于黄祥符不得不去求那个已经在心中被他嫌弃、鄙夷的老上司——知府陈安悟,请求陈安悟能够帮忙,让他可以转移部分天衍门犯人到府衙大牢之中。 当然,相应的,黄祥符也不得不送出去一大半的功劳。 不过,知道锦衣卫计划的他,对这点功劳显然已经不甚在乎了,送出去的时候,心中没有一丝心疼的感觉。 可是眼中只装着功劳的他,却没有发现,随着他的不断抓捕,并将人送进大牢之中,县衙之中的天衍门人数量已经越来越多了。 而且其中绝大多数的人因为锁链不够,根本就只是粗略的绑上了手脚丢到大牢中,只有更少的人因为之前被用刑,现在是处在受伤状态。 至于因为受刑过重,导致无法行动的犯人更是连一只手都能数得过来。 剩下的天衍门人,看似是被关在了大牢之中,成为了阶下之囚。 但当大牢的圈禁作用因为某些原因而失效的时候,当这些数量惊人的天衍门人脱离了囚牢之时,聚在一起的他们,爆发出的能量,足以在极短的时间内便瘫痪整个县衙。 而他黄祥符自己,也可能会因此而受到连累,陷于敌手。 与他处境相仿的,还有因为他送出的功劳,答应了他请求的洪都府知府陈安悟。 如果到时候这种不幸的情况当真发生的话,那一位六品知县与一位四品知府便会陷于敌手,被作乱的天衍门贼人所俘虏。 到时候,哪怕是洪都府城中还有布政司这个级别更高的衙门存在,他们二人被俘虏也会使得整个洪都府城陷入巨大的麻烦之中,甚至一个不慎,会使得整个洪都府城陷入大规模的混乱之中。 毕竟布政司衙门虽然级别更高,在平日里也总是习惯性的用上官的身份压人,指点东西,可真正负责治理这座城池的,还是知县黄祥符与知府陈安悟。 如此一来,因为他们二人陷于敌手,整个洪都府城陷入混乱,官府所能发挥出的作用显然就微乎其微了。 而到时候,那些真正的被黄龙信任的天衍门高手,以及他之前为了稳住华隶内心时所保证的高手,便完全没有了掣肘,可以将其他的一切都抛诸脑后,一心一意的对付胡啸林这些躲在城中,一直被他所忌恨的“锦衣卫”老鼠们了。 。。。 黄龙的计划可以算是十分阴损了。 当然,他之所以会想出这个计划,其根本原因还是因为,无论是南新县衙还是洪都府衙,在审讯方面的能力实在是太差了。 哪怕已经距离董川行突袭行动失败被抓的那一夜过去了数天,南新县衙审讯的人数也没有超过两手之数,至于知府陈安悟,更是一直在旁吃瓜,没有下场。 所以,将华隶从县衙守门人那里弄到的消息归总之后,黄龙便敏锐的发现了这一点。 哪怕那一夜行动失败后有十余人当场死亡,那被抓的也有五十人,哪怕被审讯过的十个人全部都背叛了他与天衍门,那起码还有四十人仍旧还未背叛,只要能够给他们希望,给他们命令,那在他们都被放出来之后,他们应当仍然还会为天衍门,为他这位尊主效命。 因此,在确定了要与城外的埋伏同时动手,彻底将整个洪都府乃至整个江西布政司中的锦衣卫全部清除干净后,黄龙便定下了这个计划。 而一切也全都如他所计划的那般发展,尤其是侯青派来的那几个捕头的出现,更是弥补了他原本计划中最为薄弱,最有可能引起怀疑的一环。 所以,那些突然冒头的天衍门眼线、暗探就如同下了暴雨之后难以在泥土中呼吸的地龙一般,全都爬出了泥土,进而被胡啸林与县衙中的衙役、捕快抓进了县衙大牢之中,潜伏着,等待着时机的到来。 。。。 “你,你,你是。。。” 看着面前原形毕露,露出凶狠爪牙的华隶,李麦那瞪的浑圆的眼中满是惊惧之色。 作为县衙的守门人,李麦在南新县衙之中呆的时间远比其他所有人都长,至于黄祥符这个去年才来到南新县任知县的县太爷,在这座县衙中呆的时间更是连他的领头的都不到。 但很可惜的是,级别的高低以及更重要的薪俸的多寡,并不是按照每个人在这座县衙中所呆的时间长短来确定的。 相反,李麦这个在县衙之中呆的时间最长的守门人,反而是整座县衙中薪俸最低的。 因为他的薪俸是零。 其实整个县衙之中薪俸为零的人数量并不少,例如那些数量远比正式的衙役多出己背的白役们。 但与那些能够在街面上横行,有各种灰色收入的白役们比起来,李麦这个守门人,除了每日三餐以及住宿可以依靠县衙解决之外,每日里也就只能靠那些需要他去县衙中找人或报信之人捞几个铜板或者好处了。 也因此,当华隶假扮的商人找上他的时候,他马上就被华隶掏出的白花花的银子迷住了双眼与心灵,十分痛快的便成为了对方的眼线。 当然,他也不是没有产生过怀疑,毕竟就在不久之前,县衙之中才发生过清理天衍门眼线、暗探的行动。 但因为银子的威力,以及华隶的巧言掩饰,再加上他内心之中存在着,认为天衍门这一次损失惨重,应当没有胆量在短时间内再将手伸向县衙的侥幸心理,他并未产生太多的警惕心。 不过,其实随着他从华隶那里得到的钱财越多,以及华隶每一次着重询问的,都是有关胡啸林这些被知县黄祥符十分客气对待的“贵客”,李麦的心中已经产生了一些怀疑。 可他显然已经陷得太深了,再想要抽身已经太迟了,而且,他的内心之中依旧还存在着侥幸的心理,觉得也许是他自己想的太多了,华隶真的只不过是个经常前来洪都府行商的商人,亦或是,对方只不过是想用银子从他这里购买一些消息,不会让他再去做些更加危险的事情,他也就不会暴露。 但很可惜,他的侥幸显然并未成为现实,就在最近两天里有大量疑似天衍门贼人的疑犯被抓进县衙大牢,他心中因此而七上八下,忐忑不安,担心华隶在这个时候找上他,让他做出某些危险举动之际,墨菲定律如约再次奏效,华隶再次现身找到了他。 而且,还从一开始就撕破了一直以来的伪装,以真实身份站在了他的身前。 “呵呵,不用再装了,本,我可不信你之前一次都没有怀疑过我的身份。” 尽管有八成甚至更高的把握拿下李麦,但华隶还是没有暴露自己天柱星君的身份,只是以一个普通的天衍门人的身份与李麦会面。 “你想要从我这里得到什么消息?那些被抓的天衍门人的情况吗?” 听到华隶的话,李麦就如一只泄了气的气球一般,低垂着头,有气无力的问道。 而可以想见的是,此时的他心中必然满是后悔的情绪。 “不,比这更简单。” 华隶伸出食指摇了摇,脸上满是成功者的微笑。 “我只需要你在明日晚上帮我一个忙就可以了。” 华隶停顿了片刻,直到李麦终于因为奇怪抬起头来看向他之时,才伸出手掌,目光紧紧的锁定着李麦,继续开口说道。 “这一次,你可以拿到五十两,而且,今后你也不会再见到我。” “什么忙?” 知道自己并没有太多选择的李麦,并未思考太久。 “喝酒,与大牢之中那些牢卒们喝酒。” 伴随着华隶的回答,李麦显得没有什么精神的眼睛,猛然间再次瞪大,惊骇的目光直射向华隶,在得到了华隶那带着笑意的肯定回答后,被惊得愣在了那里。 如一尊雕像一般。 第68章 突袭、刺耳的铜锣声 深夜。 南新县衙,大牢。 李麦正与几个牢卒面红耳赤的喝着酒。 很显然,面对华隶的威胁,他选择了乖乖的屈服。 当然,他之所以这么做,亦或许只是为了华隶嘴中所保证的那五十两银子。 毕竟有了这五十两银子,再加上之前数次从华隶那里得到的十余两银子,足够他在今夜之后,逃离洪都府城,回到乡下老家买上十多亩好田了。 而且,如果事情如果真的能够像华隶所说的那样进行,今夜过后,整个县衙之中的所有人都将变成尸体,到时候,就没有人能够知道他在这件事中所起到的作用了。 甚至,在之后官府最终镇压下一切之后,他也会像县衙之中的其他人一样,被认定为死亡,而他这么个地位卑贱的守门的死,显然根本不会引起那些官老爷们的半点关注。 。。。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 包括李麦在内的所有人,都变得醉醺醺的,不少酒量太差的人,已经人事不知,出溜到了桌子底下。 而李麦因为事先早有准备,所以虽然同样醉醺醺的,但在每一次都比其他人少喝一点的情况下,此刻的他头脑依旧清醒,走路也不像其他牢卒那般摇晃。 尽管按照华隶的要求,他只需要陪这些牢卒好好的喝上一顿,就是喝醉也无妨,但心中已然决定今夜便连夜逃出城的他,却一点都不想继续呆在这县衙之中。 刀剑无眼,华隶认识他,其他天衍门的贼人难道也能认识他吗? 眼看着距离之前华隶定下的时间已经所剩无几了,李麦开始频繁的看向大牢大门的方向,心情略显忐忑的等待着那个动乱时刻的到来。 。。。 “砰!” 当李麦不知第多少次看向大牢大门的方向之时,一声闷响伴随着大门被一只脚踹开传到了包括李麦在内的所有人耳中。 “什么人?!” 还未彻底醉到人事不知地步的牢卒们虽然站起来的身体已经是摇摇晃晃了,但嘴上依旧大声厉喝问道。 而回应这些牢卒们的,却并不是言语,而是一蓬细小,但却同样致命的飞针。 “啊!” “哼!” 。。。 牢卒们的惨叫、闷哼声近乎同时响了起来。 这个时候,只要是还睁着眼的牢卒,显然都已经意识到了情况的不对劲,他们的酒劲也在瞬间被猛然飙升的肾上腺素压了下去,意识变得清醒了不少。 但很可惜,他们的身体之中所含,短时间内肯定无法消失的酒精,却依旧发挥着应有的作用。 而且,那大门外那只见一脚、一手的偷袭之人,其暗器功夫十分了得,哪怕身体还在门外,只凭声音就能确定位置,然后射出暗器。 哪怕是这些牢卒还清醒着,只怕也根本不会是对方的对手。 “啊、哼!” 果然,伴随着门外那依旧尚未露面之人的手再度闪过,又一蓬飞针以极快的速度飞向了牢卒们的方向,虽然不见任何鲜血,但牢卒们再度响起的闷哼声与惨叫声,却已经完全足够证明这些飞针的杀伤力了。 而经过接连两度被飞针杀伤之后,剩下侥幸还未被射中的那些牢卒们,也终于意识到了自己需要立刻躲避了。 伴随着碗筷碟以及陶制酒坛砸在地上所发出的嘈杂声响,还有桌子的桌脚与地面的摩擦,桌角砸到土地上的声音,剩下的牢卒纷纷躲到了被掀翻,变成了一张木质大盾的桌子后面。 但对方接连两次射出暗器,造成了大量杀伤之后,显然已经完成了原定的计划。 所以在剩下的牢卒纷纷躲到桌子的后面,防备着他再一次的暗器之时,他却终于跨过了大牢的大门,出现在所有人面前。 “星君!” 伴随着牢房之中那些原本因为之前的暗器而变得激动的天衍门犯人们夹杂着意外与惊喜的欢呼,之前门外那只见一手一脚的人出现在所有牢卒和犯人的面前。 而来人,自然便是天柱星君华隶。 这南新县衙大牢之中关押的,全部都是天柱部的人手,他这个天柱星君亲自前来倒也是理所当然。 可对之前在华隶第一次暗器出手之际便中了暗器倒在地上,却还没有死亡,正在地上忍受着痛苦的李麦来说,华隶的出现就没有那么“理所当然”了。 他本来以为这一次是天衍门的其他人出手,因此并不认识他,或是不在乎他也在大牢之中,所以才会毫不在意的两次暗器偷袭,而他自然也就属于被误伤。 但现在华隶的出现,却足以证明,对方压根就没有想要按照约定,将那五十两银子交给他,并放他离开的念头。 从头到尾,他就只是个被利用的棋子,现在没有用处了,自然要被抛弃了,而且,还能省下五十两银子,何乐而不为呢? “若是我可以放弃那五十两银子,你可以饶我一命,放我离开吗?” 不过,为了自己的小命,李麦依旧还在做着最后的努力。 “呵呵,你觉得呢?” 华隶冲着他咧嘴一笑,用满是嘲弄的语气反问道。 而那些依旧躲在桌子后面,哪怕看到只有华隶一人却依旧不敢冒头的牢卒们,听到李麦的哀求与华隶的回答后,心中顿时生出了无尽的愤怒。 原来,是这个二五仔干的好事! ‘怪不得这个混蛋之前会故意找茬,进而与头打赌,并用请我们所有人喝酒作为赌注,原来是早就谋划好的! 亏的自己当时还在心中暗自嘲笑他傻,原来真正傻的人,是我们自己。’ 一时间,只要是还能喘气的牢卒,心中全都对李麦充满了愤恨,对之前未能看穿李麦的真面目的懊悔。 不过再一想到这个二五仔出卖了他们所有人,现在却要和他们一起死在华隶的手上,他们的心中便莫名的产生了一抹快意。 “呵呵,嗬嗬,哈哈!” 但就在其他还活着的牢卒在心中对李麦尽情谩骂、诅咒,在华隶打算先将李麦这个知道一切来龙去脉之人送下去与其他牢卒会和之时,李麦却突然笑了起来。 笑声由小极大,而且他脸上的神情也越来越癫狂,夹杂着扯动伤口的疼痛而不自觉抽搐的嘴角,让他整个人看起来都显得无比的瘆人。 哪怕是看起来已经完全掌握了局势,予取予夺的华隶,看着他癫狂的面容,也有些情不自禁的皱起了眉头,看向他的眼睛中浮现出阴霾。 但华隶却并未因为这样便开口询问李麦为何要如此大笑,又有什么可笑的,手臂轻挥,刀刃在李麦的脖子上轻轻走过,划开了他的气管。 “赫、赫。” 哪怕喉咙已经被划开,捂住脖子的李麦看上去依旧是在大笑,只不过,因为脖子上被划开的缝隙,使得他的笑声听起来就像是破损的风箱一般。 但也正是这种宛如破损风箱一般的笑声,却使得华隶的眼中阴霾更深。 华隶原本认为李麦的大笑不过就是为了苟延残喘,故弄玄虚,想借此来引起自己的好奇,进而开口向他询问。 可现在看着因为喉咙被划开,鲜血倒涌进肺部,进而使得整张脸都已经变得煞白,脸上却依旧带着之前那种癫狂在努力想要发出大笑声,眼睛死死盯住自己的李麦,华隶的心中却莫名的生出一股不妙的预感,进而心情也莫名的变得烦躁起来。 他甚至有些后悔为何自己之前要划开李麦的喉咙了,若是只是用刀尖在李麦身上开个口子,现在这个时候,他还能再最后询问一两句,若是直接一刀刺破李麦的心脏,现在李麦肯定早已经身死,他也不用因为看到对方现在的模样而心中生出这么多莫名的情绪了。 扭过头去,迫使自己不再去看李麦的华隶,似乎是为了宣泄心中的烦躁,又似乎是为了尽快解决剩下的牢卒,将被关押着的手下放出来,按照计划行事,开始了杀戮。 同时,他也没有忘记在看到钥匙的时候,随手用刀将钥匙挑向牢房的方向,让那些还被关押在牢房之中,正情绪亢奋的看着他的一众手下自己打开房门逃出来。 而本就落在下风的那些牢卒们,随着那些打开牢门逃出的天衍门犯人的数量越来越多,情势也越来越危急起来。 。。。 “星君。” 终于,当牢房之中的天衍门犯人差不多全部逃出之时,大牢之中已经没有一个牢卒还在喘气了。 被救出的一众天衍门犯人也立刻全部单膝跪倒在地,低呼一声后,安静的等待着华隶的命令。 哪怕是诸如之前随着前任天柱星君董川行一起行动,最终被抓的那些人,也全都跪倒在地。 在这些天里,他们已经从这些被抓的同伴嘴中知道了他们被抓后所发生的一切。 尽管他们心中实在不敢相信董川行的背叛,但在对方抬出黄龙这位尊主之后,他们却不得不承认这一切。 “铛铛铛!” 但就在华隶终于将心中因为李麦死之前的癫狂且诡异的笑容而产生的烦躁情绪压下,准备按照之前的计划吩咐下去之时,外面却突然响起了阵阵铜锣声。 “不好!” 华隶不由脸色大变,心中才被压下的,李麦的那张带着癫狂、诡异笑容的面孔也立刻再度浮现。 。。。 清脆的铜锣声在寂静的深夜显得是如此的突兀。 以至于无论是前衙还是后衙,偌大的县衙中,各处都能听到这清脆,但在此刻却显得无比刺耳的铜锣声。 “怎么了?发生何事了?” 后衙之中,黄祥符甚至连衣服都没来得及穿上,只穿着丝制的清凉睡衣便跑了出来,带着惊疑与担忧的向着守在门外,同样被铜锣声吵醒的手下衙役接连问道。 但之前巡逻到后衙,听到铜锣声响后便立刻跑到这里等待他这位知县大人发号施令的衙役,又哪里能够回答他的问题。 “还不快去查探一下情况!” 眼看着面前的衙役宛若一根雕塑一般站在原地,黄祥符不由的大怒,直接一脚踹了过去。 被踹了个屁股墩的衙役,自然不敢有什么怨言,连忙从地上爬起,就要听令向铜锣声传来的方向跑去查探情况。 “等一下!” 不过,他才刚刚爬起来,还未待他迈出第一步,黄祥符似乎又改了主意,再度叫住了他。 “先去那边厢房去找六扇门的几位捕头和点苍派的几位高手,让他们。。。” 黄祥符说到这里忍不住停顿了一下。 他原本是想要让衙役去请住在衙门之中的那几个侯青派来的六扇门捕头,以及点苍的贺吾八人去查探一下情况的,但马上,随着脑中想到了有些恐怖的画面,他又又改变了主意。 “不,你还是立刻前去查探一下情况,然后立刻前往厢房那边禀报情况吧。” 黄祥符说着便在衙役有些愕然的神情注视之下,迈开腿,以不符合其体型的速度,直奔厢房那边跑去。 而看着黄祥符的身影迅速的消失在黑暗之中,衙役也终于明白了过来。 原本还打算得令之后便立刻前去查探一下情况的他,顿时变得无比纠结起来, 他若是去吧,万一真的遇到了贼人,那说不定就有去无回,命丧当场了。 可他若是不去的话,万一并没有什么太大的危险,待到天明之后被黄祥符知晓他违抗命令的话,只怕不死也要脱层皮了。 他的家中上有老下有小,一家人全指望着他这个顶梁柱维持全家生计,无论是哪一种情况,对他以及一家老小来说,无疑都是灭顶之灾。 想到这里,他的心中不禁生出阵阵悲苦。 不过,似乎是他的悲苦情绪感染了老天爷。 在他稍稍愣神,思考着自己到底该怎么做之时,耳边传来的铜锣声却似乎越来越响了。 连忙静下心来仔细倾听的他,立刻意识到,这铜锣声的确越来越近了,而且听起来,好像就是直奔这边过来的。 看样子就算是有麻烦,但这敲铜锣示警之人应该也没有什么问题。 心中这般想着的他,下定决心,脚下也不再犹豫,迈开腿,循着铜锣声传来的方向,疾驰而去。 第69章 生与死 华隶看不起李麦,从一开始便看不起,所以,哪怕他在之前假扮成行商,需要以一个较低的姿态去与李麦见面之时,他在不知不觉中也会流露出对李麦的鄙夷。 这种鄙夷哪怕就是他自己,其实也是没有注意到的,毕竟类似这种不自觉流露出的源自内心情感,向来是不受控制的。 但李麦却能够感受到,而且还十分的清晰,作为整座县衙中地位最低微的那一堆人,类似华隶流露出的鄙夷与不屑神色,他在以往见得太多了。 当时的李麦并未在意,只要能从华隶那里得到白花花的银子,别说只是不自觉流露出的一丝鄙夷,就是指着他的鼻子破口大骂,李麦也是不会在意的。 但当华隶终于图穷匕见,向李麦暴露自己的身份,并以此为要挟,要求李麦接下来按照他的命令做事之时,李麦的心中就显然无法毫不在意了。 毕竟如果华隶只是个行商的话,那他的鄙夷对李麦来说毫无威胁,但华隶作为杀人不眨眼,甚至敢和官府正面发生冲突的天衍门中一员,那对李麦来说,就是个随时都有可能带走他性命的巨大威胁了。 尽管并没有什么文化,甚至连自己的名字都不会写,但李麦在县衙多年,耳濡目染之下,头脑却并不闭塞。 他或许从没听说过“与虎谋皮”这个成语,不知道什么“狡兔死,走狗烹”。 但这些道理他却是知道的。所以,在答应下华隶之后,他的心中便已经开始谋划起了华隶食言而肥的情况下,他该如何应对了。 若是华隶能够如约将五十两银子交给他,并放他离开,那自然一切都好,他所谋划的后手便不用显露了,可若是华隶并没有这个打算的话,那他就只有鱼死网破这一条路了。 尽管他很想用准备好的后手来让华隶投鼠忌器,但思前想后,他还是放弃了这个年头。 他虽然被华隶所鄙夷,虽然连自己的名字都不会写,但他却有自知之明,知道自己的能力。 因此他心中清楚,以他这瘦弱之躯,而且还是孤身一人,就算将后手说出来也不过只会得到两个结果。 第一,华隶及时应对,化解掉他的后手,然后在愤怒与鄙夷之中,用他来泄愤。 第二,华隶暂时无法化解掉他的后手,为了突袭县衙的野心只能暂时忍辱,受他的威胁,放他离开。 但本就对他心中生出杀心的华隶,在那之后会放过他吗? 李麦就算心中再如何乐观也不会这么认为。 到那时,若是华隶的突袭成功了,搅起城中混乱,那必然会找到他,然后用尽残酷手段折磨他,以此来泄愤。 而若是华隶的突袭最终失败了,继而不幸失手被抓,那无论是出于心中的愤怒,亦或是酷刑之下,都会将他的名字吐露出来。 所以无论如何,只要华隶一开始心中便对他存有杀心,那留给他的,便是死路一条。 这样的推断结果无疑是十分令人感到绝望的,但李麦心中清楚,走到现在这种绝望的境地,完全是他咎由自取,这一切,在他因为心中的贪婪而接受了华隶银子的那一天起,就已经注定。 他能做的,或许就只剩下,拉华隶一起共赴黄泉路这一件事了。 除此之外,就是用自己的性命为筹码,去为后辈谋一个更加光明的未来了。 而这个幸运儿便是他平日里十分喜欢的一个小乞儿。 他这一生因为浪荡与穷困,到现在还尚未娶亲,生子自然就更不做他想了。 所以他和其他不少有同样处境的手艺人一样,以师父收关门弟子一般,收了一个说是弟子,其实就是义子的孤儿,传承手艺的同时,也是为了将来百年之后能有人为自己送终。 。。。 在今夜按照与华隶之间的约定,备上酒菜前往县衙大牢与那些牢卒喝酒之前,他便将义子李穗找来。 他告诉李穗,若是三更前后听到大牢那边出现动静,而他又迟迟没有回来的话,亦或是听到了他放声大笑后,立刻远离大牢。 然后悄然向后衙跑,快到后衙之时便敲响准备好的铜锣,然后跑向前几日住进县衙中的那八个江湖人所在的厢房。 身为县衙中看守大门多年的“老人儿”,李麦显然看的很清楚,事先便猜到了黄祥符这位知县老爷在听到了铜锣声后的动向。 不过,尽管心中已经做了最坏的打算,而且以这个最坏的情况为根基,做出了谋划,但是当华隶真正出现时,对活下去的渴望还是让他忍不住先询问了华隶一句。可是当终于认清了现实之后,李麦也终于放弃了自己的性命,为自己的义子铺路搭桥。 同时也让他在死之前,能够得意的尽情嘲笑着华隶,发出畅快的大笑声。 。。。 李穗按照义父李麦的要求一边敲打着铜锣,一边快速的奔跑着。 今年不过才十二岁的他,在遇到李麦这位义父,并受他照顾之前已经在洪都府城之中当了三年的小乞丐。 那三年里,他每日里,乞讨,偷窃,与野狗,野猫争抢食物,朝不保夕。 不仅如此,他还需要防备那些成年乞丐的奴役与抢掠。 但就算如此,三年之前,他还是不幸落到了一伙乞丐们手上,而且即将被打断手脚,以便控制,同时卖惨以吸引那些“善心”人的钱财。 这个时候,正是李麦的及时出现,并以县衙的威势压人,迫使那些乞丐逃离,救下了他。 也就是从那天起,他总算是勉强有了个依靠,哪怕李麦这个依靠看起来一点都不可靠。 也正是因为经历过如此多的苦难和危险,现在才不过十二岁他,心中已经隐隐有了担心。 若不是李麦在离开之前用他从未见过的严厉口吻告诫他,绝不许太过靠近大牢那边,以及听到信号后必须立刻前往后衙,并告诉他,只有他跑的快,能够尽快让那八个武功高强的江湖人知道情况后前去大牢那边救援,自己才能有一线生机的话,只怕李穗在按照要求敲响铜锣之后,早就已经跑进大牢之中了。 而很显然,他的义父欺骗了他,也将生的希望留给了他。 第70章 冲天而起的火光 尽管并不知道到底是何人敲响了铜锣,又为何要敲响铜锣,但之前除了大牢那边早已陷入沉寂之中的县衙,还是以很快的速度恢复了“生机。” 当然,这或许也是因为,此时此刻的县衙之中,有着六扇门的诸多捕头,以及点苍派的贺吾八人。 相比起常年在地方,而且像是地头蛇一般,向来习惯了作威作福,从没有想过会有人敢摸老虎屁股的县衙中的皂吏们,无论是六扇门出身的捕头,还是出身江湖的点苍派弟子,从来都没有这种自大的心思。 早已习惯了应对各种突发情况的他们,向来行动迅速。 因为他们心中清楚,行动慢上一步所付出的代价就很可能是自己的性命。 所以,在有六扇门的捕头、捕快与点苍派的贺吾八人存在的情况下,整座县衙动起来的速度比起以往要快了许多。 当然,这其中,被铜锣声吵醒后就立刻不管不顾逃到六扇门捕快们和点苍派贺吾八人住处的知县黄祥符,也起到了不小的作用。 毕竟在顶头上司知县都已经苏醒并行动起来的情况下,那些本就应当在当值的衙役们,反应自然不敢太慢。 。。。 “呼!” 当远远的看到了已经穿戴整齐,手持刀剑,严阵以待的六扇门捕头以及点苍派的贺吾八人时,一路上以平生最快速度逃向这边的黄祥符,心中终于松了口气。 有这十多为高手存在,无论那铜锣声到底代表着何种威胁,他的小命应当是保住了。 “知县大人(县尊)。” 同样远远的看到还穿着丝绸制成的睡袍的黄祥符那有些滑稽的跑步模样的贺吾与六扇门捕快们,连忙一边忍住心中的笑意,一边迎了上去。 “呼呼呼!” 终于确定自己已经安全了,这才停下脚步的黄祥符,一边用双手扶住膝盖,弓着腰剧烈的喘息着,一边看起来十分费力的冲着他们摇了摇手,就算是打过招呼了。 “铛铛铛!” 而就在黄祥符剧烈的喘息着,调整着呼吸之时,耳边又听到了那刺耳的铜锣声,本就因为剧烈奔跑而显得并不好看的脸色,不由的更是难看起来。 之前他在奔跑之时就感觉这铜锣声似乎是在追着他一般,只是当时着急奔跑的他没怎么在乎,也不敢去细细思索,但现在终于停下了奔跑的脚步,并确定自己安全了之后,他终于敢肯定,这铜锣声当真是在追着他跑。 这让他的心中不由的一阵气怒。 不过,自被铜锣声吵醒并迅速穿戴整齐,拿着武器在屋外集结的几个六扇门捕头,以及贺吾等人,却显然不是这么认为的。 自他们醒过来之后,他们便能够确定,这铜锣声是一路直奔他们这个方向前来的,而不是如黄祥符心中所想的那般,是追着他过来的。 “单歆,管统,你们二人立刻过去查看一下,若是没有什么异常的话,立刻将那敲锣之人带过来。” 眉头轻皱的贺吾,不甘心再继续留在这里等待下去了,但黄祥符的突然出现,却让他无法直接带领师侄、弟子们过去查看,无奈之下,就只能退而求其次,让两个师侄前去了。 “我们随你们一同前去。” 几个六扇门捕头也立刻发声。 黄祥符看着他们,心中倒是很想让他们不要前去,留下来保护他的安全,但众目睽睽之下,终归没敢说出心中所想,害怕在众人面前漏了怯。 不过,单歆与管统等人也没有让黄祥符的担忧持续太久,几人离开不过一百个数的时间后便匆匆返回,而李穗这个敲锣的半大孩子也被他们提溜着来到了众人面前。 “你这小子是何人?为何会在县衙之中,又为何。。。” 看到李穗以及他手中的铜锣之后,黄祥符的脸色瞬间拉了下来。 显然,他将李穗敲锣的行为当做是恶作剧了。 “大侠,几位大侠,求求你们,求求你们,快去救救我义父吧,求求你们了!” 但还未待黄祥符的质问说完,李穗便将手中的铜锣一扔,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并不停的用力的向贺吾等人磕着响头,因为太过用力,只是两下便已经见了血,而李穗却似乎感受不到疼痛一般,仍旧用力的磕着,眼中更是满是哀求。 “你先起来,先起来。” 被李穗突然的动作惊愕的愣在了原地的贺吾,终于在他第三次将头磕到地上之前回过了神,连忙一把扯起他,然后指着同样因为惊愕而呆住的黄祥符说道。 “这位是南新县的知县黄县尊,你若是有什么冤屈,尽可以对黄县尊陈述,黄县尊定会还你一个公道的。” 贺吾显然将李穗当做是来陈述冤情,所以无奈之下夜闯县衙的可怜人了。 “知县老爷?” 虽然李穗曾经见过黄祥符,但都是远远的望上一眼罢了,而且记忆深刻的,还是那身官服,眼下黄祥符穿着睡袍,而且因为之前的奔逃显得有些狼狈,李穗自然认不出。 “知县老爷,大事不好了,大牢里的那些犯人要作乱了。” 不过,他的反应却很快,立刻便将之前李麦让他背住的话大声的嚷了出来。 “什么?” 而听到李穗的话,在场的所有人都不由的大惊失色。 “你说的可是真的?你可知道,要是本官发现你撒谎的话,你。。。” 黄祥符有些不敢相信,端起架子,官威尽显。 “真的,知县老爷,我说的都是真的,我义父此时就在大牢之中,求你快点派人去救救我义父吧,再晚的话,我义父可能就要死在那些贼人手里了。” 但未等他说完,李穗便又一次打断了他的话,跪在地上,语气无比急迫的哀求道。 “你义父又是何人?” 似乎是接连被李穗打断,又或许是觉得李穗的话不可能发生,黄祥符还是皱着眉头,先询问道。 “县尊,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啊。” 好在一旁的贺吾与六扇门的捕头还知道轻重,连忙开口劝说道。 “无论是真是假,先赶过去查探一下。。。” 就在他们还在劝说之时,便看到县衙前堂的方向突然升腾起了一阵剧烈的火光,将他们的话都堵在了嘴里。 这火光的出现,显然已经足够证明李穗的话是真的了。 而看着这冲天而起的火光,黄祥符的嘴角不禁抽搐起来。 第71章 乱 县衙的前堂火光骤起。 证明了李穗所言为实的同时,却也意味着情况已然变得无比糟糕了。 在前堂情况不明的情况下,所有人心中都没有了前去查探的心思,而是想着紧守住后衙,免得整座县衙都落在天衍门贼人之手。 只有李穗眼见着这些被自己视作救下义父李麦唯一的救命稻草的大侠们纷纷站在原地,面色严峻,脚下却纹丝不动,心中意识到了什么,脸上还带着泪水的同时,迅速的从地上爬起,转身想要奔县衙大牢的方向跑去。 不过,他的行动虽然突然,速度也不算太慢,但却终究还是快不过贺吾这位成名已久的一流高手。 猜到了李穗想要做些什么的他,忍不住一声轻叹,从地上捡起一枚石子,以暗器手法,只用了不到三成劲力打出,击中李穗的后颈,让其陷入昏迷之中,倒在了地上。 “单歆,将他送回屋中吧。” “是!” 而这个时候,其他所有人也都明白了李穗的想法,自然也懂得贺吾这是为了救李穗一命。 ‘这倒是个重情重义的小家伙。’ 。。。 撇开这小插曲,在场的黄祥符与贺吾以及那几位六扇门的捕头,心中清楚现在没有时间再供他们浪费了,天衍门的贼人应当很快就会杀到后衙来,他们必须立刻展开行动,进行应对了。 贺吾与一众点苍派弟子,护住了黄祥符,几个六扇门的捕头,则向后展开了搜索。 情况不对,他们想要撤离县衙了。 而察觉到这一点的黄祥符,虽然心中有些不大乐意,但他心中也清楚,在眼下大部分衙役、捕快和白役都不在县衙之中的前提下,只靠眼前这不足二十个高手和有限几个当值的捕快,想要抵挡住那些天衍门贼人,的确有些困难。 这种情况下,暂时先撤离无疑是最安全也最保险的做法。 不敢再多耽搁时间的黄祥符,立刻命令同样已经集中到了这里的那些衙役,立刻组织后衙之中所有人集中撤离,同时拜托贺吾等人与几个六扇门捕头在这之前可以先抵挡一二。 。。。 县衙之中冲天而起的火光照耀了夜色之中的洪都府城,巡城的兵丁,以及所有在当值的官府中人,自然不是瞎子,很快便意识到了是县衙的方向着火了,于是他们纷纷开始了各自的行动,只不过慌乱之下,却显得有些乱糟糟的。 有的人想要立刻前去禀报给上官,有的人则想要立刻冲过去扑灭大火,还有的人则因为心中已经意识到了不妙,准备集结人手,防备可能发生的动乱。 其他衙门之中不明情况的那些当值的兵丁、衙役等人乱糟糟的“各自为政”之时,事先早就已经准备好了,就等待着这冲天而起的火光作为行动讯号的天衍门门人们,当火光映入他们的眼帘之时,便井然有序的行动了起来。 这其中,自城东最大的那处宅院之中越墙而出的一行二十余人,无疑是行动最为迅速,秩序最为井然的一拨了。 而他们自翻出了宅院的高墙之后,便一路直奔着目的地——杜府杀去。 此时的城东,也因为县衙那边的大火陷入了短暂的骚乱之中,不知道县衙那边究竟发生了什么情况的那些护院们,纷纷一边加紧去向府邸的主人禀报情况,一边收缩回宅院,紧守大门和院墙,无比谨慎甚至忐忑的防备着突发情况的发生。 这其中,还停留在杜府之中的胡啸林等人,无疑就是最为紧张的那群人了。 陈岩青率领的锦衣卫押送队伍马上就要抵达洪都府城了,这个时候县衙那边突然发生情况,容不得他们不小心谨慎。 尤其是想到之前数天中天衍门中的那些眼线、暗探先是像人间蒸发一般全部消失后,又突然像是雨后春笋一般疯狂冒头的反常举动之后,他们的心中不由的愈发感到紧张。 。。。 而除了城东之外,在城中的其他坊市,之前一直处在下风,吃了数次亏,仿佛已经失去了对洪都府城这老巢掌控能力的天衍门,也终于露出了犀利的獠牙。 尽管以天矛部为代表的大多数汇集众多好手的行动分部,早已经将全部人手派去城外埋伏陈岩青那一行锦衣卫队伍去了,但剩下的诸如天柱部这样并不以行动能力见长的其他分部,在黄龙集中调度的情况下,整体的实力却也不容小觑。 至少,在数量上,他们是占了绝对的上风。 哪怕大多数的人此刻都集中在南新县衙之中,负责搅乱整个洪都府城,吸引城中其他衙门与守城兵丁的注意力,但在黑暗之中,依旧还有数十人在城中逡巡着。 黄龙的想法很简单。 在眼下这种南新县衙都已经燃起大火,整座城池眼看着就要陷入动乱的时候,只要不是脑子进水了的找死之人,都肯定不敢离开宅院。 换言之,这个时候还敢在城中“乱晃”的人,除了他们天衍门的自己人之外,其余的必然全是他们天衍门的敌人。 而对于这些自己送上门来找死的敌人,那他们自然就要满足一下对方的“要求”,送他们去死了。 当然,这其中或许会有枉死的倒霉蛋,但对于黄龙来说,不过是几个不知死活的倒霉蛋罢了,杀了便杀了,他们要怪也只能怪他们自己作死与不走运了。 。。。 外面的动静将白十二从睡梦之中吵醒。 惨叫声,更是让他瞬间困意全无,变得无比警惕起来。 ‘难道是天衍门的人知道了萱儿的身份,发现了我们的踪迹?’ 一瞬间,白十二的心中便冒出了这个令他无比紧张的念头来。 因为刚刚的那一声惨叫,距离实在是太近了。 在之前早已确定过这附近都是些普通人家的他,可不会猜到黄龙竟然会丧心病狂到让手下在街上滥杀无辜。 “十二。” 身边,同样被外面的动静吵醒的朱瑾萱,也苏醒了过来,心中同样警惕与紧张的他,忍不住握住了白十二的手,声音带着些许颤抖的轻声呼唤道。 “没事,你先在这里不要动,我出去查看一下情况。” 白十二压下心中冒出的那个念头,稍稍用力的握了握朱瑾萱的手,示意她不要担心后,拿起床头的剑,轻手轻脚的下了床,悄悄的离开了房间。 若是正常的情况下,他想要查探情况,必定会先跃上房顶。毕竟站得高,看得远。在房顶之上,他能更好的看到周围全部的情况。 但在刚刚的惨叫声距离这里听起来不过只有二三十步的情况下,他却是不敢贸然跃上房顶,以免被之前行凶之人发现他的踪迹,徒惹麻烦。 朱瑾萱虽然轻功比起之前已然大进,但外面情况不明,且身边只有他一人能够保护朱瑾萱的情况下,他不得不愈发谨慎小心一些。 打开房门之时的白十二在思考着,等下该如何做,才能既避免被外面可能出现的敌人发现自己的踪迹,又能尽快摸清外面的情况之时,一出门便将这些全都抛到了脑后。 之前在房中所以没怎么注意的他,此刻出门了之后,才发现远方那熊熊燃烧的火光。 ‘我尼玛!’ 看到这情况的他,心中情不自禁的涌出了自己以前最喜欢挂在嘴边的口头禅。 ‘那是,南新县衙?’ 而在细细的观察了片刻之后,他的心中更是像有一万头草泥马呼啸而过一般。 ‘天衍门这群家伙也未免太过猖狂了吧?’ “嗒嗒嗒!” 就在白十二还在因为县衙的大火而心中感慨之际,门外传来的急促的脚步声,将他的精神又拉了回来。 强迫自己不去看县衙那边火光的他,悄然靠近大门,小心翼翼的趴在门上,透过门缝查看着外面的情况。 只见门外一行大约七八人,正手持武器火把,跃武扬威一般的在巷弄中奔驰着,而从领头之人那刀上还在滴着的液体来看,杀人者,应当就是对方了。 担心自的目光会被外面的天衍门贼人察觉的白十二,很快便将头从门缝移开。 眉头轻皱的他,开始细细思索起来。 以外面天衍门贼人的数量来看,他不认为对方是奔着他和朱瑾萱来的,否则,他们的数量至少要翻个三四倍才符合天衍门一直以来的做事风格。 ‘可天衍门若不是冲自己和萱儿来的,那他们这么做是为了什么呢?’ 白十二陷入了沉思之中。 ‘不过无论如何,县衙那边应当是出问题了。’ 转过身准备返回房间去与朱瑾萱商议一番的他,转身之际,目光又扫过县衙的方向,心中首先有下了一个结论。 。。。 “小心!” 在白十二与朱瑾萱还在思考与商议着的时候,城东杜府之中,胡啸林等人正一脸严峻的应付着突然出现的敌人。 这一拨敌人行动迅速,出手狠辣,哪怕他们之前已经有了些许准备,但仓促之下,还是被对方偷袭成功,两个长白剑派的弟子不幸被对方重伤。 不过,待到终于短兵相接,与对方缠斗到一起之后,胡啸林等人心中都不由的松了口气。 这一伙敌人虽然实力强劲,但数量比起之前来说却是少了一半还多,哪怕对方先手偷袭,使得己方折损了两个长白剑派弟子,双方的人数也是不相上下,甚至己方还多出几个人来。 可惜彭震雷、叶弼、铁家兄妹以及差不多已经加入六扇门的洪玉飞五人之前为了能够更及时的搜寻天衍门送信的信使,所以今日天黑之前并未回到杜府,否则,有了这五人加入的话,他们应当能够占据绝对的上风了。 胡啸林想到这里,心中不由的有些遗憾,也有些郁闷。 毕竟对方早不来,玩不来,正好选了个彭震雷五人不在的时候偷袭,若非是对身边的人都是知根知底的话,说不定,他的心中还会生出自己身边有敌人卧底这等心思来。 “绵掌!” 不过,很快,随着与对方领头之人的交手,他的心思立刻便收了回来,脸上的神情也变得凝重起来,因为他认出了对方所使的掌法。 “金刚掌!” 对方似乎像是要给胡啸林一个回应一般,还未等他的话音落下,也开口叫破了他所用的掌法。 “你的金刚掌虽然刚猛绝伦,但可惜却并未练到家啊。” 而且,似乎是被之前胡啸林的话引开了话匣子一般,在叫破了胡啸林的掌法之后,他却并未停下,而是继续开口,点评着胡啸林的掌法。 “哼!” 听到对方口中那表面上是惋惜,实则是在讥讽的点评,胡啸林忍不住怒哼一声,双掌上下翻飞,比之前的气势又足了三分。 “呵,我还以为你有何本事,原来也只是彼此彼此罢了。” 三招猛攻之后,胡啸林的双掌又恢复了之前的节奏。 不过,他却并非是力有不逮,而是在三招猛攻之后,也试出了对方的深浅,所以慢下来同样开口嘲讽回去。 “哼,对付你却已经足够了。” 这一次,轮到胡啸林的敌人怒哼一声,表达心中不忿,同时全力猛攻了。 而看到对方发挥出了全力,胡啸林也毫不示弱,再度恢复了之前的迅猛,与对方你来我往,一时之间难分高下。 不过,尽管嘴上毫不服软,但胡啸林心中却清楚,自己的金刚掌的确尚未练到刚柔相济的至高境界,应对对方阴柔的绵掌,的确是有些吃力,二三十招内还好,再久的话,估计就要落于下风了。 好在,除了他之外,还有一位武功犹在他之上的高手,长白剑派剑法最强之人方巽的存在,他只需要能够拖住面前这个敌方的领头高手,剩下的那些敌人,在方巽的剑下,应当撑不了太久。 只要对方伤亡的数量超过三分之一,那对方就必定会陷入崩溃。 “点子扎手!” 但就在胡啸林心中这般安慰自己之时,耳边却突然传来了一道刺耳的声音。 “咻——嘣!” 紧接着,一束火光便划过他的眼角,伴随着尖利的尖啸声,直冲夜空,轰然炸开。 察觉到方巽的难缠,敌人开始“作弊”叫人了。 而这一刻,胡啸林也很想立刻从怀中掏出个焰火射向天空,但很显然,他就算真的有焰火,真的将其射向夜空炸开了,也不会有人前来支援他的。 胡啸林有点想骂娘。 第72章 再度照耀夜空的焰火 美丽的焰火在夜空中消失了,但它带给了胡啸林、方巽等人的压力却并未消失,相反,因为焰火消失时的时间流逝,他们心中的压力愈发大了。 尽管心在他们还占据上风,但他们心中清楚,天衍门在洪都府城中的势力,在看到这信号之后,只怕马上就会又有至少三四十名敌人天衍门的敌人前来,到那时,他们就真的危险了。 “此地不宜久留,找机会先撤。” 胡啸林立刻高声冲其他人喊道。 尽管城东这边因为是城中士绅豪商聚居之地,他们府邸之中雇用的护院、家丁数量不少,可这些护院家丁又不是官府中人,怎么可能帮助他们呢? “哈哈,这个时候再想逃,只怕有些太晚了吧?” 而听到胡啸林的呼喊声,正与他缠斗的那绵掌高手不由的大笑起来,笑声中满是讥讽。 “呵,哪怕是杀了你之后再撤离也不晚。” 胡啸林毫不示弱的,同样讥笑着反击道。 “杀我?就凭你?!” 听到胡啸林大言不惭的反击,绵掌高手那露在外面的眼睛中不由的露出了毫不掩饰的嘲讽。 “笑话!” “我一人或许不够,但我却从未说过要只凭我一人之力杀你。” 胡啸林收起脸上的讥笑,目光死死的盯住他,一字一字的缓慢说道。 而还未等胡啸林的话说完,绵掌高手便感受到了从内心最深处传来的心悸之感。 下一瞬,只见他整个人猛地向前扑去,仓促之下,在身体无法发力,完全处在下风的情况下,与胡啸林硬对了一掌,继而压下喉头涌上来的血气,让身体如被拍飞的破沙袋一般,斜刺里飞了出去。 落地之后,还依旧不敢有半点停顿,借着刚刚在半空中斜着飞出去的那不足两个呼吸的时间调整的内息,整个人如受力的弹簧一般,被迅速压扁,继而爆发出刚刚积压的所有能量,将整个人弹了出去。 “可惜还是慢了一步。” 而在他做完了这一连串连续的动作,终于在距离胡啸林足有一丈外的地方站定,整个人如劫后余生一般,胸口剧烈的起伏,大口大口的喘息着,平复着疯狂跳动的心脏之时,一道在这嘈杂的战场中十分低沉,且带着一丝淡淡遗憾的声音在他的耳边响了起来。 这道声音的主人,自然便是方巽。 刚刚,在焰火照耀夜空之时,他也与胡啸林一样想到了天衍门随时可能赶来的支援,心中同样有着剧烈的担忧。 所以,在担忧之下,他立刻便改变了原本先让胡啸林拖住对方那个武功最高的领头之人,先将其他敌人斩于剑下的打算,悄然来到了与胡啸林缠斗的绵掌高手身后,想要先行将这个领头之人重创甚至当场格杀。 可惜,或许是因为被之前心中产生的担忧影响到了心境,以至于杀心太过强烈,以至于杀气没有完全收敛,外泄的杀气被敌人感知到了,最终功亏一篑,未能得手。 “时间不多了,抓紧时间先离开再说。” 胡啸林虽然心中也为方巽未能得手而感到些许的遗憾,但之前与那绵掌高手硬碰了一掌,占据了上风的他,却没有方巽那么多的遗憾,而且,身为府军前卫指挥同知的他,也习惯了更多的从大局考虑问题,眼下最重要的是尽快带领所有人撤离,其余的终归都是细枝末节而已。 “所有人不要与对手纠缠,先行撤离。” 稍稍调整了一下气息,恢复几分气力之后的胡啸林,立刻再度高声呼喊起来。 继而,他便一马当先,率先向着杜府大门的方向冲去。 墙外的情况尚不清楚,大门处因为有灯笼的光芒照耀,至少比翻墙而出要好许多。 而那个差一点就命丧方巽剑下的绵掌高手,虽然心中大急,可看到方巽依旧拎着剑在紧紧的盯着他,心中一边紧张与警惕的防备着方巽随时可能的第二次突袭,一边全力的调理着内息,根本无暇,也不敢不顾身体的伤势,如胡啸林那般运起内息高声呼喊,以免被方巽找到破绽与时机。 “走!” 终于,当看到大部分人都已经离开了,并在胡啸林的指挥下在杜府门外严阵以待,等待接应之后,方巽终于收回了一直放在那绵掌高手身上的目光,冲着刚刚慢慢聚集到自己身边的其他人,低喝道。 “快追,不要让他们跑了!” 而没有了方巽的威胁,再加上之前紊乱的内息终于调理完毕,那绵掌高手终于面露焦急之色的冲着差不多都将目光投到他身上的一众手下们,大声的吼了起来。 “将,咳,头领,” 得到命令的一众手下,立刻追了出去,但之前一直站在那绵掌高手侧前方不远处,帮他防备着方巽偷袭的副手,却快步走到了他的身边,开口劝说起来。 “天衍门那群蠢货给的情报有误,敌人的实力比我们想象的强的多,尤其是之前偷袭头领的那个剑客。头领,我们已经付出了好几个兄弟的性命了。。。” “你是在教我做事吗?” 但还未等他说完,身为头领的绵掌高手,便打断了他,冷漠的目光扫过,语气更是犹如寒冬腊月里的冰雪一般寒冷。 “属下不敢!” 副手听到头领的冷酷回应,身体情不自禁的打了个冷颤,“噗通”一声跪倒在地,将头伏在地上,声音略带颤抖的回答道。 “既然如此,那便做你该做的事情。” 。。。 “看样子这是天衍门蓄谋已久的计划啊。” 接连看到县衙的冲天大火以及城东那在夜空中炸开的焰火,白十二像是自言自语一般的说道。 “那我们该怎么办?要赶过去援救他们吗?” 朱瑾萱的声音自漆黑的阴影中响了起来。 尽管已经差不多能够确定天衍门并不知道朱瑾萱的存在,也不知道自己的住处,但外面那群天衍门的贼人还在坊市中逡巡着,白十二依旧不敢大意。 毕竟,他又没有焰火示警,而且就算有,在这个混乱的夜晚,看到焰火后先赶来的,只怕也会是天衍门的人。 “以我们两个人的力量,赶过去也只不过是杯水车薪罢了,而且,就算真的要赶过去,我们也得先把外面那群吵闹的麻烦先解决掉。” 白十二摇了摇头,轻声回道。 “既然城东那边的天衍门贼人有焰火示警,外面那群人应当也有。” 朱瑾萱没有直接回应白十二到底要不要前去城东援救胡啸林等人,而是说出了自己的判断。 “嗯。” 白十二听到外面嘈杂脚步声,耀武扬威一般的吵闹声再次响了起来,微不可查的低声应了一声。 “所以,要在他们之前释放焰火之前就先让他们失去这种能力。” “不行,这太危险了!我不允许你去。” 与白十二一起呆了这么久,朱瑾萱自然立刻就听懂了白十二的意思,情急之下,整个人立刻从墙壁与白十二遮挡下的墙角阴影中走了出来,拉住白十二的双手,目光中带着几分焦虑与担忧的直视着他。 “萱儿你放心,就凭外面那群臭鱼烂虾是伤不到我的。” 白十二看着一脸担忧、焦急的朱瑾萱,脸上露出了自信的微笑。 “之前他们从门外走过的时候,我已经仔细的观察过了,外面那群天衍门的家伙都是些不入流的地痞无赖而已,我想要解决掉他们,费不了多少工夫的。” “如果他们真的都像你说的如此不堪,那武功应当比我还要差了。” 朱瑾萱却一点都不相信白十二这番话,不过,知道若是顺着白十二的话是肯定争论不过他的朱瑾萱,选择了另辟蹊径。 “若真是这样,那你就带上我一起行动好了。” “如果非要这样你才能放心的话,那就这样好了。” 不过,令朱瑾萱万万没有想到的是,白十二的回答却与她心中所猜测的相差了足有十万八千里,白十二竟然十分痛快的,连一点犹豫都没有的便同意了。 “真的?” 白十二的回答实在是太过痛快,以至于朱瑾萱整个人都愣在了原地,只是下意识的又问了一句。 “君子一言。” 白十二捏了捏朱瑾萱的玉手,脸上露出了恶作剧得逞似的笑容。 “不过,等下萱儿你只能藏在我帮你选定的位置,而且没有我的命令不许现身,更不许出手。” 但就在朱瑾萱觉得这一次终于能够与白十二并肩作战,并忍不住想要欢呼的时候,白十二又马上浇了一盆冷水。 “好吧。” 尽管心中万般不情愿,但看着白十二那一脸从没有见过的严肃表情,知道若是自己不答应,白十二肯定不会同意自己跟上去的朱瑾萱,只好嘟着嘴,脸上带着浓浓的委屈点了下头应下。仿佛白十二对她做了什么过分之事一般。 “好。那现在,先去换衣服。” 白十二见朱瑾萱点头同意了,脸上的严肃表情立刻如春日的积雪一般迅速消融,搂着她,转身迈步向房中走去。 至于朱瑾萱脸上的浓浓的委屈神色,他则直接选择了无视。。。 。。。 白十二与朱瑾萱准备埋伏在外面不断逡巡的那一伙天衍门贼人之时,彭震雷、叶弼、铁家兄妹这四位六扇门的高手,以及已经等同于加入六扇门的飞贼洪玉飞,则正在警惕且小心翼翼的想着城东的杜府赶去。 白十二在担忧朱瑾萱安全,所以行事无比谨慎的情况下,也在那群天衍门贼人自门外走过三次之后便看出了对方的虚实,整日里在江湖中行走,与诸多江湖中凶名赫赫的大盗、山贼、匪徒斗智斗勇并战而胜之的彭震雷等人又如何可能被这些天衍门贼人吓住。 而且,白十二孤身一人都敢尝试着在那些天衍门贼人反应过来,并释放焰火之前解决掉所有人,五个人一起行动的彭震雷他们,自然就更加无所顾忌了。 只是在遇到第一队天衍门贼人时因为没有注意,差一点让对方因为一时不查,成功释放焰火,还好躲在一旁负责放哨的洪玉飞注意力集中,及时发现了对方的动作,在对方成功之前先用暗器打掉了其握在手中的焰火。 只不过,之前因为见到县衙的大火,所以他们选择前进的方向是县衙,而且行动也十分谨慎小心,更多的是在观察。 但在看到了城东那边有焰火在夜空中绽放之后,他们五人立刻便改变了方向,直奔杜府的方向赶去,行动速度也比之前快了许多。 而这一路上,他们几乎没路过一处坊市,都要消灭一队天衍门的贼人,短短的不到三里的路程,他们已经消灭了四支天衍门的队伍了。 就这,还是因为他们在看到主干街道上被巡逻官兵缠住厮杀的天衍门贼人后直接绕开,不管不顾,否则,只怕死在他们手中的天衍门贼人数量还要再多出十多人。 他们五人武功高强,还有叶弼与洪玉飞这两个飞贼出身,最擅长在夜间行动,追踪蛛丝马迹的眼睛与耳朵存在,一路上可谓是顺风顺水,毫无阻碍。 可俗话说得好,夜路走多了难免会遇到鬼。 况且,他们心中还一直在为杜府中的胡啸林等人感到担忧,所以行动难免就变得着急起来。 终于,当他们就要抵达城东之前,他们和一队正在街道上来回巡视的天衍门贼人正面撞上了。 尽管在实力完全碾压对方的情况下,他们三下五除二便解决掉了这一队天衍门贼人,但其中一个天衍门贼人还是在队友用性命拖延的情况下,成功的让手中的焰火照耀了夜空。 。。。 “那边有情况,快,立刻赶过去。” 再度在夜空中炸开的焰火,无疑立刻吸引了城中所有在外面奔走行动之人的注意。 而按照命令,那些之前一直分散在各处进行搜寻的一支支天衍门队伍也立刻停止了对原定地点的巡视计划,向着焰火升起的地方加速赶去。 “那边应当是自己人。快,速速转向赶过去。” 除了这些天衍门的队伍之外,刚刚才从杜府中逃走不久的胡啸林等人同样也被焰火所吸引。胡啸林更是直接下令赶过去。 “可是,看到了信号之后,天衍门的贼人肯定也会。。。” 眼见胡啸林直接不管不顾的便带着所有人向着焰火的方向猛冲过去,他身边的人,忍不住出声提醒他。 “万一那些天衍门贼人发现的是朱小姐怎么办?” 而胡啸林只用了一句话,便将所有质疑都堵了回去,同时,也让他们所有人的速度比之前又快了半分。 第73章 绝望与希望 白十二此刻的心情有些郁闷。 他本已做好了完全的准备,只待那支天衍门的队伍自外面走过,便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出击,解决掉他们。 但就在他耳边已经听到那支天衍门队伍的脚步声远远的响起,即将赶到他设下的埋伏之时,在城东方向,却又是一道焰火在天空之中绽开。 唯一不同的是,这一次的这道焰火看起来显得似乎有些廉价,不仅只有最最普通的暗黄色火焰,而且看起来炸开的范围也比之前那道焰火要小得多。 可之前那道漂亮的焰火的焰火在城东的夜空之上绽放时毫无动静,依旧在附近巡视的那支天衍门的队伍,在这一次看到这“效果”明显弱了许多的焰火炸开之后,却立刻不管不顾的直接飞速掉头离开了。 而他们的突然离开,无疑让已经在心中将即将发生的画面都描绘完毕的白十二有一种一拳打到棉花上的郁闷感觉。 “看样子,城东那边的确发生大事了。” 不过,比起白十二,朱瑾萱的心情就要好上许多了。 毕竟,她本就不希望白十二如此这般行险,只是白十二自信的坚持,以及想要离开,必须先解决这群天衍门贼人,无奈之下,她才勉强同意白十二的计划。 现在既然不用白十二行险那些天衍门贼人便已经飞速离开,让他们可以安全离开了,朱瑾萱的心情自然就好了许多。 不过,等她想到这些天衍门贼人看到焰火信号后立刻便放弃一切,直奔焰火升起之地的表现之后,她在心中因为白十二行险而轻松许多的心情,马上便又消失无踪,心中忍不住开始担忧起那边的情况来。 两次焰火炸开的方位都是城东的方向,而且两道焰火还不一样,这其中所蕴藏着的意义,朱瑾萱虽然无法完全猜到,但也能够知道城东那边肯定出事了。 “跟上他们去看一看。” 尽管知道在这个混乱的夜晚自己最该做的就是保护朱瑾萱,在确保她的安全的前提下,再去想,去做其他的事情,但刚刚才被那些天衍门贼人“晃”了一下,心中正处在郁闷状态下的白十二,却有些上头了。 而本就不想在出事之后就被白十二保护起来,想要和他一起行动的朱瑾萱,面对白十二这个难得合她心意的做法,自然不会有什么异议。 二人一路吊在之前想要伏击的那支天衍门队伍的屁股后面,向着之前焰火升起的地方赶去。 一路之上,随着距离目的地越来越近,出现的天衍门贼人的数量也就越来越多,一支支人数差不多都在人之间的小队就如同一条条山间小溪一般,一路奔流,最终组成了一条大河,向着作为下游的目的地流去。 而本就小心翼翼跟在后面的白十二与朱瑾萱二人,随着身前的那些天衍门贼人数量越聚越多,行动也越发的谨慎小心起来,到最后,甚至已经远远的吊在一整个街道之后。 毕竟前方那些数量惊人的天衍门贼人们行动的声势是那么大,他们哪怕离得再远一些,也根本不怕会跟丢了。 。。。 在城中绝大多数的天衍门门人都在如同奔流的河水、溪流一般涌向城东的方向之时,借助李麦的帮助,潜入县衙大牢之中,并最终成功的将所有被抓的天柱部人员释放出来,进而在县衙燃起大火,引发了今夜城中大混乱的华隶,也终于带领众多手下涌入了后衙,准备干一票大的。 但很可惜,放火燃起县衙前堂的行动好像浪费了他太多的时间,以至于当他终于带领手下杀到后衙之时,后衙之中早已经人去楼空了。 哪怕他立刻又带着人直奔后门,也只看到了接受了黄祥符的请求,留下殿后的点苍派贺吾八人以及那些六扇门捕头消失在火光照耀下的背影。 “留下几个人将后衙也烧了,其他人,随我追击。” 心中十分清楚自己在这个夜晚之中任务的华隶,自然不能就这么眼睁睁的看着黄祥符他们跑掉,脸色严肃的对着实力最差的几个人下令,放火将后衙也烧了的同时,带着其他人展开了追击。 尽管现在看上去他利用李麦成功的潜入了县衙,并救出了被抓的众多手下,并放火将整个南新县衙变成了一片火海,制造起了巨大的混乱,让天衍门看起来牢牢的占据了上风,但他心中却很清楚,作为首府府城,洪都府城中官府的力量是十分强大的,现在天衍门只不过是占了出其不意的先手,才让官府不明所以,陷入了暂时的混乱之中。 可如果就这么任由情况发展下去的话,待到黄祥符这位了解详细情况的知县将事情禀报给知府甚至是布政使,进而由他们动员起官府全部的力量,有组织的进行平乱的话,那根本用不了太久,他和手下这群天柱部的门人就会被披甲执锐的官军绞杀,最好的结果也不过是及时逃走,留的一命。 可要是负责吸引注意力的他们被绞杀或是冲散了,那今夜原定的那个计划估计就要彻底的泡汤了。 想到这里,他不由的心中懊悔之前在县衙前堂大肆放火,从而浪费了太多时间的做法,带着一众并不清楚自己其实是负责吸引注意力的炮灰的手下们,加速追赶着前方的黄祥符等人。 同时忍不住侧过头看向城东的方向,希望那边的同伴们能够尽快完成任务,让他可以尽快撤离。 否则,待到都指挥使司反应过来,派出大军入城平乱,只怕他和手下这群炮灰们连逃的机会都没有。 就算有机会,只怕也会被心狠手黑的黄龙推出来当做是平息官府愤怒的替罪羊。 所以,他必须要将这件事做得漂漂亮亮,才能让黄龙心中觉得他还有继续使用的价值,进而保下他。 毕竟替罪羊吗,有他身后这些原本就无能到会被官府抓住关进大牢之中的蠢货们就足够了。 。。。 在华隶心中为了不被反应过来的官军们绞杀,为了不被黄龙当做替罪羊推出来,为了在黄龙心中留下更深刻的好印象,为了未来能在天衍门中平步青云而竭尽全力的追击着黄祥符之时,这个夜晚真正的受到黄龙关注的一场战斗也终于随着打响了。 尽管这场战斗的双方主力是天衍门中极天的核心力量以及陈岩青手下的锦衣卫,但拉开这场战斗序幕的,却是两个天衍门人。 确切的说,是一个天衍门的叛徒。 木易行。 作为天衍门中极天中最先投降,也是迄今为止投降级别最高的前天衍门太岁星君,如今被整个天衍门中极天当做是眼中钉肉中刺,做梦都想除之而后快的天衍门叛徒,自进入洪都府的地界之后便一直将神经绷得很紧。 之前在对付那些监视着锦衣卫押送队伍的天衍门眼线之时,他便出了很大的力气,也取得了十分不错的成果。 可惜,为了麻痹天衍门,麻痹黄龙,陈岩青对其之前所提过的谨慎行动置若罔闻。 那些锦衣卫们也是我行我素,根本不将被他们看不起的木易行的提醒放在心上,至少表面上就是如此。 无奈之下,木易行以及众多背叛天衍门加入锦衣卫的“叛徒”们,只能一边在心中咒骂陈岩青为首的一众锦衣卫的不作为,一边自发的做好防备的工作,谨防天衍门随时可能发起的偷袭。 毕竟,他们作为叛徒,和前“东家”天衍门早已经是不死不休的关系了,所以,他们只能一条路走到黑,全力的帮助着锦衣卫对付天衍门。 而这一路上持之以恒的警惕戒备,也终于在这个夜晚起到了应有的作用。 当船队在这个名为龙王庙的小小码头之上停靠,过夜之时,早已在此等候多时的天衍门高手们,在夜深之时,悄悄的摸向了码头之上的船队。 但每到夜晚都会将人手大量铺开,进行防备的木易行等人,还是在这些曾经的同伴们即将靠近码头之时发现了他们,并立刻示警,唤醒了整支船队。 尽管为此,木易行他们也付出了两个人被偷偷摸掉,五个人被对方暴起所杀的代价。 偷袭功亏一篑,埋伏多时,且清楚这是最后的机会,待到明日,当这些锦衣卫进城并获得都指挥使司重兵保护之后,他们就再也没有机会了。 况且,今夜他们还已经打草惊蛇了,哪怕之后没有重兵保护,再想要悄然靠近完全警惕起来的这支锦衣卫队伍,发起偷袭,只怕就很难了。 于是,偷袭在瞬间变为了强攻。 左右这里只不过是一处供附近村镇使用的小码头,临近并无什么官府的力量,他们有足够的时间进行围攻,也不用太过担心身后的情况,哪怕激战一夜,只要能够将这些锦衣卫消灭,他们依旧还有时间将船上的财宝进行转移。 虽然对方的偷袭变为了摆明车马的硬碰硬,但木易行等人的心中却并未因此就感到轻松,相反,本以为黄龙最多只敢进行偷袭,在看到偷袭失败后便肯定会被惊走的他们,眼见着越来越多的天衍门高手涌出,心也不由的向下沉。 天衍门敢这么做,显然是有足够的信心能够战胜他们,那可以想见,这一次,整个天衍门中极天应当是全力以赴,将所有能派出的力量一次性都拿了出来。 他们作为不久前还是其中一员的背叛者,心中自然最为清楚天衍门中极天的势力有多么庞大,黄龙麾下可供调用的高手有多少。 反观自己这一方,虽然在有了他们的加入之后,押送队伍的力量暴涨了近一半,不敢说绝对能在战斗中占据上风,但也应当不会落下太多。 可实力上的差距不大,却显然无法弥补态度上的差别。 对方选定这一处小码头进行埋伏,足可见,在之前对方就已经进行过详细的谋划,确定了他们今夜会在这处小码头停靠,并早早的进行了埋伏。 这也是天衍门的偷袭虽然失败,但也已经摸到了船队三十步之内的距离的原因所在。 对方以有心算无心,牢牢的占据了上风,若不是他们这些曾经的天衍门人心中警惕,只怕那些锦衣卫被摸到船上都不知道。 这一点,哪怕从他们刚刚就已经大声高呼“敌袭!”,但到现在依旧只有少数锦衣卫一脸慌乱,甚至连衣服都未穿上便跑出来的情况便可以得窥一二。 ‘今夜只怕凶多吉少了!’ 眼看着天衍门的敌人在几个呼吸间便已经冲到了距离码头不过十步的距离,且四面八方看过去到处都是密密麻麻的敌人的局面,木易行和众多天衍门叛徒们,心中已经出现了绝望的情绪。 “杀!” 不过,哪怕心中再如何绝望,他们依旧还是握紧了手中的武器,发出了不甘的咆哮声。 就如同之前所说的那般,他们在背叛的那一刻起,就早已经没有了退路。 现在留待他们的,只有两条路,要么奋勇一搏,去挣那不足百一、千一、乃至万一的渺茫生机,要么立刻扔掉武器,跳入江水之中,侥幸活下来之后,今后永远的隐姓埋名,在胆战心惊,夜不敢寐的惊惧之中,狼狈且悲惨的过完余下的岁月。 “吱呀~” 而就在有的人如木易行一样,准备勇敢的冲上去搏杀有的人脸色苍白的悄然后退,想要跳江逃生之际,一阵阵听起来有些刺耳的声音在他们身后响了起来。 这是? 包括木易行在内的所有人都忍不住侧过头看向声音传来的方向,而入眼所及的一幕,则让他们已经陷入绝望的内心再度燃起了熊熊的希望之火。 “趴下!” 不过,马上陈岩青的低吼声便让他们所有人都回过神来,立刻趴到在地。 而之前因为距离有些远,且视线被木易行等人以及那些狼狈跑出船舱的天衍门人们才终于看清眼前的情况。 只见那艘听到在岸边最大的客船上,窗户大开,站成三列的锦衣卫们,手持一支支有着圆孔的棍子正直直的指着他们。 “第一列,放!” 而还未待那些天衍门人们反应过来,陈岩青的声音便再度响了起来。 紧跟着,并不算整齐的巨大声响,压过了其他的所有声响,在木易行等人耳中却宛若天籁被奏响了。 第74章 苦战 虽然与东厂合作,事先也已经与曾义铭定好了约定。 但陈岩青从来都没有将希望放在曾义铭的支援上。 毕竟让锦衣卫去相信东厂,怎么看都是个不怎么靠谱的决定。 他之所以与曾义铭合作,更多的还是为了增加一重保险,以及想要在自己与天衍门都已经精疲力尽之时,让东厂成为压垮骆驼的那最后一根稻草。 而且,就算他完全信任曾义铭,曾义铭也不会因为东厂与锦衣卫之间的嫌隙故意拖延,及时赶来,在之前为了防止东厂的人被天衍门发现,他也已经让曾义铭尽量远离船队了,曾义铭想要率领东厂的人赶来,还是需要不少时间的,而在那之前,显然他就只能靠自己手下的力量来阻敌了。 好在,在进入了江西布政司的土地,沿着赣江北上之后,他让船队换乘了更大的官船,而且还用自己想要享受为借口,为他自己弄到了一条大船。 而他在这艘名义上供他享受的大船之中,他装了几十把从数个卫所那里征用的火铳。 本朝自太祖以来,便大肆装备火器,当初能够打败更善骑射,拥有更多战马的鞑虏朝廷,火器在其中发挥了十分重要的作用。 待到太宗朝之时,更是借助火器之威横扫南北。 只可惜,因为火器昂贵,且保养困难,且地处腹心之地,多年未曾遇到战火,所以各个卫所之中也并没有太多的新制火器。 好在,在陈岩青看来,对付天衍门这等出身江湖的乌合之众,那些卫所之中濒临淘汰的火器已经足够了。 而锦衣卫虽然主要的任务是侦办、监视,但也同样有不少人是会使用火器的。 这一路上,陈岩青差不多对所有人都是处在一个隐瞒状态,故意表现出狂妄、自信的模样,哪怕是面对木易行的劝谏也依旧不为所动。 但现在听他号令,分成三列,举着火铳,冷静射击的三十人,却是从头到尾都知道陈岩青的谋划的。 甚至可以说,他们自进入洪都府的地界的第一天,便一直在等待,不期待着这一天的到来。 。。。 “第一列,退。” 伴随着火铳轰鸣声的消散,陈岩青的嘶吼声又一次响了起来,而且声音听起来似乎比之前还要大。 在耳边充斥着火铳发射之时的巨大声响的情况下,人总是会不由自主的提高嗓门的。 “第二列,进!” 而伴随着陈岩青的命令,第一列十名锦衣卫立刻弯着腰分为两队分别自左右两侧跑到了最后,在他们身后的第二列与第三列则立刻通水向前走了一步。 幸好陈岩青“抢”来的这艘船足够大,否则只怕他们的动作还没做完,船身就要开始摇晃了。 “举枪,放!” 陈岩青的声音再度响了起来,作为祖上出身神机营的他,对这种指挥火器作战的节奏还是能够掌握的。 “砰——,砰——!” 伴随着算不得整齐的又一阵巨大声响,以及升腾起的一片烟雾,十只火铳再度发威。 不过,这却也是他们最后的齐射机会了。 。。。 之前向这边冲过来的天衍门贼人们被眼前这突如其来的一幕惊得愣在了原地,直到火铳发出的弹丸打到了前排数个人的身上才回过神来。 不过,他们却并未因此被吓倒,相反,知道这个时候只有拉近距离贴身混战才能尽可能避开火器威力的几个星君,立刻大声的命令手下加速突进。 于是,哪怕陈岩青和他手下的火铳手们的配合已经十分默契,动作也十分迅速了,在第二列的火铳发射之后,天衍门的贼人们也已经冲到了近前,与从地上一跃而起的木易行等人厮杀到了一处。 毕竟,在火铳暴露之前,天衍门的贼人们已经就在十步之外的距离了,这么短的距离,也就是几个呼吸的时间,他手下的火铳手们已经做的很不错了。 不过,第三列同样已经装填完毕的火铳,陈岩青却不想就这么放弃了,眼见码头之上已经是一片混战,心中清楚以火铳的准头就算瞄准了打出去也是敌我不分的陈岩青,咬了咬牙,让第三列火铳手严阵以待,等待着有不开眼的天衍门贼人越过码头,跳上船来想要冲击他们的阵列。 而那两列二十个已经将之前装填好的火铳打出去的锦衣卫,则在陈岩青的命令下,扔掉了手中的火铳,一半人拿起了手弩负责远处支援,一半人随着陈岩青,拿起刀剑,冲上码头前去支援。 尽管出其不意,但这两次火铳齐射造成的杀伤其实并没有太大,尽管在威力上,火铳比一般的手弩要强不少,但准头却差了许多,加上总共也就只有二十只火铳,就算漫天神佛庇佑,每一枚弹丸都能打到一个天衍门贼人的身上,也不过就打死打伤了二十个人而已。 但这可能吗? 从之前在火铳发射声响起之后惨叫或闷哼着倒下去的天衍门贼人的数量来看,这两次火铳齐射,至多不过击中了四五个人而已,就这,还是因为对方数量实在太多,而这龙王庙码头又实在太小,所以天衍门贼人们挤在一起,否则,只怕这两轮火铳下去,能够打到两个人就已经是谢天谢地了。 不管怎么看,陈岩青准备良久的这三十个火铳手都没有起到太大的作用,更不用说什么一锤定音了,但陈岩青除了对第三列的火铳手未能成功将火铳击发,心中对自己为何不是将他们排成两列感到些微的后悔之外,整体上却是满意的。 哪怕声势惊人的两次火铳齐射其实只打死打伤了四五个敌人。 因为正是这看起来效果十分有限的两次火铳齐射,极大的鼓舞了所有人的士气,尤其是差不多已经陷入绝望的木易行等人。 这一点,从那些原本想要悄悄后退到江边,丢掉武器,跳水逃跑的天衍门叛徒们重新握紧武器与曾经的同伴们杀到一处便能看出一二。 同样的,这两轮火铳齐射也迅速稳定了军心,让那些之前因为陈岩青的缘故,心中并无半点准备的锦衣卫们迅速的从慌乱之中稳定了下来,在各个小旗、总旗、百户们的指挥之下迅速的结阵应敌。 面对敌人的偷袭,陷入慌乱是正常的,而看到己方早已事先知道了偷袭,并作出了应对之后,这种慌乱也会很快消失。 而只要不陷入慌乱,在这狭窄的,人数优势根本施展不开的小小码头之上,训练有素的锦衣卫,以及心中知道失败落到天衍门手中会是什么下场的木易行等天衍门叛徒们,对战声势惊人的天衍门贼人们丝毫不落下风。 更不用说,在船上还有拿着手弩的弩手,时不时的用弩箭支援和偷袭。 除开稳定军心,鼓舞士气的作用之外,火铳的另一个作用,自然便是向曾义铭示警。 火铳发射时所发出的巨大声响,在这宁静的夜色里足以传出很远的距离,足以让曾义铭派出的,悄悄跟着船队的斥候听到了。 不过,在曾义铭得到消息,率领东厂的番子赶到只怕还要不少的时间,在那之前,陈岩青知道,他们要陷入苦战了。 。。。 在小小的龙王庙码头之上,锦衣卫陷入苦战之时,距离龙王庙码头算不上太远的洪都府城之中,胡啸林等人同样陷入了苦战。 胡啸林他们在发现了不远处在天空之中绽开的焰火之后,因为担心是朱瑾萱遇险了,所以立刻改变了方向,直奔焰火升起之地而去。 不过,他们尚未赶到,便先迎面撞上了正向着杜府的方向疾驰而去的彭震雷五人。 短暂的交流之后,双方对目前的情况便有了一个粗略的了解。 而眼见天衍门的贼人并未发现朱瑾萱的踪迹,胡啸林不由的松了口气,但紧跟着,他的心便又再度提了起来。 天衍门的两道焰火信号的不同,他又不瞎,自然能够注意到,同样也能猜到这两道焰火所蕴含的含义肯定是不同的。 但随着他们和彭震雷五人碰头,这两道焰火的含义显然已经不重要了,因为无论这两道焰火是在召集什么人,他们必将全部汇集于此,一如他们和彭震雷五人汇集到了一处。 而就在他想到这些,还未来得及向其他人叙说之时,现实便代替他,以更直接的方式告诉了其他人。 之前一直缀在他们屁股后面的那一群黑衣人在他们与彭震雷之间进行短暂交流的时候,已经悄然摸了上来,而那些原本分布在城中,得到信号后便一路疾驰而来的天衍门小队,其中离得最近的几支也已经带着不小的声势杀到了。 他们被包围了。 “从这边突围。” 无论是胡啸林还是彭震雷,心中都清楚,这个时候无论如何都不能停留在原地,否则和等死无异。 因为随着时间的推移,天衍门的赶到的贼人数量只会越来越多,哪怕这些赶到的人都是些武功三四流之辈,配合着那群身穿黑衣的高手,也足以将他们磨死了。 而至于突围的方向,进行过基础交流的二人,想都没有想的便选择了同一个方向,那些刚刚赶来的天衍门小队。 柿子要捡软的捏。 尤其是在事关生死的情况下,硬碰硬只会死的更快。 于是,接下来,战斗便变为了那些天衍门小队拼死想要拖住胡啸林、彭震雷等人,为缀在他们身后的那群高手争取时间,而胡啸林、彭震雷等人则狂飙突进,以胡啸林、彭震雷二人为刃,切开前方的阻拦,向着都指挥使司衙门的方向一路急奔。 至于武功还要高出二人一线的方巽,则在最后,防备着随时都有可能追上他们的那群黑衣人的偷袭。 刀光、血光。怒吼、惨嚎。 胡啸林、彭震雷等人杀开一条血路,几乎是每走一步都要用鲜血作为铺路的砖石。 当然,这鲜血,有敌人的,同样也有他们自己的。 自之前到达泉州府开始算起,直到今夜之前,他们所受到的损伤都没有今夜这短短的数百步距离大。 哪怕是当初保护着朱瑾萱一路南下,直到今天之前都没有任何一人死亡的,胡啸林手下的大内侍卫们,也有数人受伤,两人战死。 这些都是跟了胡啸林数年的老部下,已经能够算作他的手足兄弟,他们的死亡无疑让胡啸林心中十分的悲痛。 但他却不得不将心中的悲痛压下。 死者已矣,他必须为还活着的所有人而奋尽全力,而不是因为心中的悲痛而分神。 。。。 整体上差不多全是由二流高手和一流高手组成的胡啸林等人尚且死伤如此惨重,大部分是由三四流甚至不入流的天衍门门人们组成的绞杀队伍,死伤自然更加惨重。 短短的数百步距离,道路之上,几乎每隔三四步,都会有一具属于这些天衍门队伍的尸体,而若是算上之前在彭震雷、叶弼等五人手上的全军覆灭的天衍门队伍,到现在为止,差不多已经有六七支队伍,超过半百之数的天衍门人死在他们的手上了。 但这些武功不济的天衍门人们却像是疯了一般,依旧不知恐惧、害怕为何物的,舍生忘死的用性命阻拦、拖延着胡啸林等人的脚步。 而这些天衍门人的阻拦、拖延,也并非全然是无用功,自城东突袭胡啸林等人的那群黑衣人将焰火射上天空之后过了这么久的时间之后,他们所召唤的援兵终于赶到了,而且还借助那些天衍门人的性命为代价,成功的堵住了胡啸林、彭震雷等人前进的脚步。 “凶多吉少了!” 看着眼前这支约有二十人上下,气势明显与之前那些只能用性命稍稍拖延自己前进脚步的天衍门人明显不同的队伍,包括胡啸林、彭震雷、方巽这三大高手在内的每一个人,心都不由自主的开始向下沉。 他们虽然都是一流高手,气力悠长,但终究还是人,还是会累的,之前那么多天衍门人哪怕是毫不还手的任由他们出手,也要耗费掉他们许多精力。 更不用说,他们还一路奔驰着走了这么久的时间。 “结阵!” 这个时候,最先做出回应的,却并非是胡啸林、彭震雷、方巽三大高手,而是方巽的小师弟,长白剑派的太上长老张似锦。 而伴随着他的一声低吼,还活着的,但也已经略显疲态的近二十个长白剑派弟子们立刻动了起来。 第75章 决定 都指挥使司衙门之中。www.588novel.com 都指挥使宋芳彦正皱眉看着堂下跪着的斥候。 城中动乱,南新县衙燃起大火,且看起来有一发不可收拾的迹象,城中巡逻的巡检司也接连禀报有数目不明的贼人在长街之上四处游弋,虽然在撞上巡检司的兵丁之后全都立刻退走,但若是被巡检司兵丁缠上,却也无人束手就擒,相反,已经有不少巡检司的兵丁因为与这些贼人的争斗而受伤,甚至死亡了。 这种情况下,身为掌管一省军事力量的都指挥使,宋芳彦自然是不要想再安然入睡了。 事实上,他也的确是才刚刚被家中的官家叫醒,得知情况后,匆忙在亲卫的保护之下赶到都指挥使司衙门,除了主持大局之外,也是希望能够得到更多确切的消息,以便能供他作为行动的依据。 毕竟眼下是深夜,城中又处在动乱之中,消息闭塞的同时,各种谣言与传闻也随之传得到处都是,但他身为都指挥使,总不可能以这些传闻当做依据来决定派出人马平乱。 但他来到都指挥使司衙门之后已经过去了小半盏茶的时间了,却依旧还未得到什么确定的情报。 这自然让他心中十分不满,但在没有确定情报的前提下,他却也有些束手束脚,不敢贸然行动。 这座城池终究是一省首府,其中官员、士绅众多,贸然行动的话,若是结果尚好倒还罢了,若是因为他的行动而出了什么岔子的话,只怕十数个弹劾他的题本就要送到京城去了。 不过,虽然在没有确切的消息之前不敢分拨大军入城,但派遣驻守城中的军队先行前往燃起大火的县衙去救火,救人这件事,他却还是敢做的。 毕竟派人前去救火、救人这种事,无人能够指责他,他若是不派人过去,反而才会惹来县衙、府衙的不满呢。 。。。 “报!” 就在宋芳彦刚刚调派一支约百人的队伍赶往县衙那边救火、救人之时,又一个之前被派出去的斥候飞速赶了回来。 “禀都指挥使,向东约十里外有两伙身份不明之人正在争斗。” “报!” 而还未等宋芳彦开口详细询问,又一声高呼在他的耳边响了起来。 “禀都指挥使,有一伙手持刀剑,身份不明之人,正从南面在向这边赶来,据此已不足五里。” 而新赶来的斥候一开口并说出了更令宋芳彦感到震惊的消息。 震惊之后,随之涌上他心头的自然便是愤怒与好笑。 想他堂堂都指挥使,掌管一省之地的所有卫所,军队,这些胆大妄为在城中作乱的贼人不避开他倒罢了,现在竟然还敢主动赶来送死,当真是觉得他这个都指挥使是吃干饭的不成? 被气得忍不住笑起来的宋芳彦猛地一拍面前的桌案,便命令集结所有兵卒,随他前去剿灭这群不知天高地厚的作乱叛匪。 。。。 就在宋芳彦这位被惹怒的都指挥使震怒之下集结部下应敌之时,并不知道自己已经被宋芳彦当做是作乱贼匪的贺吾一行人,正护送着南新县知县黄祥符努力的奔逃着。 如果说之前彭震雷与白十二遇到的都是天衍门中天柱部中最为边缘,实力最为差劲的无能之辈的话,那现在缀在黄祥符一群人后面的,在代任天柱星君的华隶率领下紧追不舍的,便是天柱部中的精锐力量了。 而在他们的紧追不舍之下,贺吾与那几个六扇门的捕头虽然吃力,但在个人武功还压过他们一头的情况下,若是想要逃走的话,其实并没有太大的困难。 可带上黄祥符这么个“累赘”的情况下,他们的压力便骤然提升。 就这,还是他们在一路逃亡的过程中,不断将那些跟不上的衙役、捕快们抛弃掉,甚至将之当做诱饵抛出去吸引身后追兵注意力,只留下黄祥符这位南新县知县的缘故,否则,只怕他们早在刚刚奔逃之后不久就已经被身后追兵追上了。 可惜,逃了这么久,眼看着都指挥使司衙门就在不足五里之外,马上就要安全了,黄祥符这位自幼苦读儒家经典,中举之后五体不勤,整日坐在官衙之中的中年发福之人,却已经有些强弩之末的味道了。 “县尊,请在坚持片刻,前方不远处便是都指挥使司了。” 眼看着黄祥符因为奔逃,汗如雨下,整个人已经如同像是从水中被打捞出来一般的凄惨模样,贺吾等人只能一边拉扯着他继续发力狂奔,一边用言语鼓舞着他的斗志。 只不过,也许是因为类似这样的话,黄祥符自刚才开始已经听了太多遍,所以心中已经彻底不相信了,亦或许是因为他的身体已经彻底到了极限,再也生不出一丝力气了,哪怕有两个人架着,他也在又跑出去两步后,一个踉跄,就这么向地面跌去。 若非是两个拉着他的人都是些武功不错,四肢孔武有力的练家子,及时发现了手上的力道不对,然后停下了脚步,奋力扯住了他的手臂,只怕他要么就脸朝下的直接扑倒在地,破相了;要么就要被左右架着他的两个人直接扯着胳膊在地上拖行了。 “咳咳咳,呕,咳咳,呕呕” 多时未运动之后,突然一次剧烈运动之后会有什么结果,相信许多人应当都有经验,还在运动之时也许尚没有什么,但一旦停了下来,随之而来的便是大口的呼吸,咳嗽,干呕,以及浑身乏力,酸痛。 而且在停下来之后,再想要剧烈的奔跑的话,也是不可能的。 哪怕你的意志能够令你做到这一点,你的身体也会彻底失去控制。 眼见黄祥符肯定已经无法靠自己的双腿行动了,贺吾也没有办法,只能一咬牙,让身材最为高大壮硕的管统背起黄祥符,继续向着都指挥使司衙门狂奔而去,自己则和其他六名弟子拖在后面阻敌。 看着管统扛着黄祥符离去的背影,贺吾的心中也不由的发了狠。 这一次,就算是他和剩下的六名弟子都死在了这里,也必须安全救下黄祥符的命。 第76章 成功脱险 功亏一篑。 看着穿着鸳鸯战袄,手持长枪,在各级大小军官的号令下正分散开来准备对自己一行人进行包围的华隶,眼中的遗憾之情难以遮掩。 自发现黄祥符这位南新县知县弃县衙而逃之后,他便立刻率领精锐追击,虽然因为行动慢了一拍,所以一开始只能苦苦追赶,但“靠着”黄祥符自身精力不济,拖累逃跑速度,他还是慢慢赶了上来。 而且,眼看着已经彻底耗死黄祥符,让护送黄祥符的点苍派弟子与不知道从何冒出来的六扇门捕头只能用性命殿后,为黄祥符拖延时间。 他只要让绝大多数手下拖住这些点苍派弟子和六扇门捕头,率领几个人绕过他们赶上那个背着黄祥符,行动吃力的点苍派弟子,就能抓住黄祥符,取得胜利了。 可都指挥使司衙门派出的官军们却就在这个他即将成功抓住黄祥符的时候,赶了过来,让他的美梦彻底破碎了。 “本官南新县知县黄祥符!本官是南新知县黄祥符!” 黄祥符虽然体力耗尽,刚刚更是咳嗽、干呕着,一副十分狼狈的模样,但这却并不代表他的头脑会因此会受到影响。 相反,因为看到了屁股后面的追兵近在咫尺,自己马上就要落到对方的手中,他在紧张之下,头脑转动的更加迅速了。 而在看到了这些身穿鸳鸯战袄,手持制式武器,一看就是官军的兵丁之后,他自然立刻就在管统的背上大声高呼起来,丝毫不顾自己此时的形象在外人看起来有多么的狼狈不堪。 虽然彼此分属文武这两个不同的体系,且之前并无什么交集,但同在一个屋檐下,黄祥符的样貌还是有人知道的。 “当真是黄县尊!” “黄县尊,你这是。。。” “这些事稍后再细说,还请李千户速速围剿那些天衍门的逆贼,休要让他们跑脱了。” 黄祥符也认出了刚刚出身之人的身份,连忙从管统的背上跳下,三步并作两步的跑上前去,也不顾整理自己狼狈的仪容,一边抱拳行礼,一边声音急切的向对方说道。 “可。。。” 名为李千户的军官面对黄祥符的请求并没有立刻照做,而是有些为难的看着他,想要向他表明一下情况。 “立刻行动。” 不过,他才刚刚张口,后方便传来了一道命令。 “是!” 李千户神色一凛,立刻率领手下展开了行动,而黄祥符则像是终于意识到了自己此刻的狼狈,连忙整理着仪容。 只不过,身着丝质睡袍的他,又被追赶了这么久,出了那么多的汗,怎么整理,看上去依旧还是之前的狼狈模样。 “下官黄祥符,见过都指挥使。” “整理”好仪容的黄祥符,显然已经猜到了刚刚向李千户下令之人的身份,快步越过层层兵丁的保护,走到身穿官服的都指挥使宋芳彦面前,抱拳躬身行礼。 尽管他只是六品知县,而宋芳彦是二品大员,但分属文武的情况下,他的声音不卑不亢,不过,因为刚刚被对方出手相救,他在行礼之后,还是立刻补了一句感激。 “多谢都指挥使及时相救,下官感激不尽。” “分内之事罢了。” 宋芳彦摆了摆手,面无表情的回道。 “不过,黄知县可否和本官说说这城中到底是何人作乱?本官又该如何平乱?” 但随即,宋芳彦便开口向黄祥符开口询问起来。 在逃出县衙之后便让贺吾一行人护送他向着这边赶的黄祥符,本来就是为了这个目的前来的,面对宋芳彦的询问,自然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哼!” 而听到黄祥符将县衙发生的事情详细的叙述了一遍之后,宋芳彦不禁勃然大怒,忍不住怒哼一声。 “这天衍门的贼人当真是胆大包天,劫大狱私放同党已是叛逆大罪,竟然还敢纵火焚烧官府衙门,试图拘禁朝廷命官,当真是无法无天!” “都指挥使还请息怒,这群天衍门逆贼本就是与朝廷势不两立的贼匪,之前下官便已经对他们展开了清剿,也小有成效,只是没有料到,他们竟敢如此张狂。” 黄祥符脸上同样是一脸震怒,不过,除了震怒之外,他的眼中也不禁闪过一丝后怕。 “而且,以下官之前对天衍门逆贼调查的情况来看,他们袭击县衙,劫狱、纵火,其实都不是最终目的。” 不过,黄祥符虽然心中对发生在自己身上的一切感到后怕,但他的头脑却还是清晰的,自然也能看出天衍门今夜行动的目的,并非只是为了袭击县衙,救出同伙,纵火焚烧县衙泄愤。 “嗯?” 宋芳彦不禁面露奇怪的看向黄祥符。 在他看来,天衍门做出这等骇人听闻的叛逆之事已经不足以用胆大包天来形容了,居然背后还另有目的?! “这其中关窍,下官等下再与都指挥使细说,现在还请都指挥使先派出手下强军,立刻赶往城东援救城中的锦衣卫。” “锦衣卫?!” 宋芳彦的眼皮忍不住跳了一下,他没想到,这其中竟然还有锦衣卫的事。 不过,马上他就想到了正向洪都府城赶来的陈岩青他们,心中已经有了些许笼统的念头。 继而他又想到了之前斥候禀报的东面十里之外有两伙人正在争斗,心中忍不住惊疑起来。 ‘难道其中一方便是锦衣卫的人?’ 心中惊疑之下,他却也不敢再多有耽搁,立刻命令身边的另一位千户,立刻率兵赶过去增援。 “现在黄知县可以详细的与我说说,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了吧?” 命令下达之后,宋芳彦再度看向黄祥符。 “呼,下官绝不敢有半点隐瞒。。。” 看着跑步离开的那支足有数百人的军队,黄祥符不由的松了口气,对宋芳彦拱手一礼后,开始详细的向其说明自己知道的一切情况。 事情到了现在这一步,已经不是他这个小小的南新知县能够扛下来的了,而且,在这混乱的夜晚之中,有能力主宰这座城池的,眼前的这一位都指挥使便是其中之一,他用这些算不得机密的消息卖对方一个好,心中也不会有半点芥蒂。 至于之前一直缀在他屁股后面的华隶一行人,他早已经抛到了脑后。 大军在侧,别说是这区区数十个天衍门贼人,就是整个天衍门的贼人全部在此,他又有何惧? 第77章 擒贼先擒王 距离洪都府城东不远处的街道之上,胡啸林、彭震雷、方巽、张似锦等人正在竭力与天衍门围堵的敌人厮杀着。 尽管四人都是一流高手,但在数量的绝对劣势之下,他们仍旧处在下风,若非是长白剑派的弟子们在张似锦的只指挥之下,摆出了护山大阵,只怕局面会更加劣势。 但哪怕有阵法加持,他们还是依旧处在绝对的下风,毕竟长白剑派只不过是地处关外的二流门派,也没有太久的底蕴,其护山大阵至多也不过只能让彼此之间能够互为依靠,不用顾忌身后的偷袭,全力应对正面之敌。 若是换成是其他任何一个一流门派,哪怕是贺吾所在的,和长白剑派差不多同样穷困的点苍派,其摆下的护山大阵,便能发挥出远超一半的威力。 当然,若是换成禅祖寺或太和山这两大江湖中的泰山北斗的话,只怕眼前的这点天衍门贼人根本就不够看。 不过,虽然一开始借助长白剑派弟子们摆下的护山大阵,胡啸林他们还能和围堵他们的天衍门贼人们打个有来有回,但随着时间一分一秒的流逝,精力被那些武功三四流,但数量却似乎源源不断的天衍门贼人们不断消耗之下,伤亡开始增多。 而随着伤亡的长白剑派弟子数量越来越多,他们摆下的护山大阵威力也在飞速下降,继而使得情势更加危急,伤亡再度增大,变为了彻底的恶性循环。 “不能再这么继续下去了。” 眼看着二十余名长白剑派的弟子已经有近三分之一死在了精力耗尽或是那些身着黑衣的天衍门高手的偷袭之下,剩下的大多数弟子也身上带伤,方巽与张似锦终于坚持不住了。 他们这一次将门派中可堪一用的弟子全部带出来,所为的,是让长白剑派可以获得更大的生存空间,但若是这些门中的中流砥柱都葬送在了这里,那长白剑派就算获得了更大的空间,更大的利益,没有了人,一切不过就是镜中花、水中月而已。 “你们想怎么做?” 胡啸林虽然不像方巽、张似锦这般需要为他们的门派考虑,但他心中也清楚,若是这些长白剑派的弟子真的都死光了,那他们估计也就离彻底覆亡不远了。 所以,他们必须在情势还没有到不可挽回之前做出改变,如此才可能寻求到一线生机。 因此哪怕方巽和张似锦二人当真能够忍受门中弟子都战死在这里,胡啸林也要出声制止并询问了。 “敌人数量众多,且悍不畏死,虽然武功都很低微,但蚁多咬死象,再这么下去,我们肯定会被磨死。况且,那些天衍门的高手还在虎视眈眈。” 张似锦虽然武功肯定比不了师兄方巽,甚至在四位一流高手中也是实力最低的那一个,但做了多年长白剑派的太上长老,行走江湖多年,见识还是有的。 “事到如今,我们只有擒贼先擒王,找准机会生擒或是格杀敌人的头领,方能威胁或是震慑住剩下那些敌人,从而找到突围而出的机会。” 张似锦看着其他三人没有反对自己的分析,便继续说出了自己的计划。 “相比起这些天衍门的家伙,我们唯一的优势或许就是我们四人的存在了。” “如此也好。” 之前一直在四处救火,所以有些憋屈的三人,听到张似锦的计划,心中自然很快便同意下来。 “铁家兄妹虽然只是二流高手,但他们兄妹二人彼此之间很有默契,一起行动实力不下于一流高手。” 似乎是觉得只有四人还是太过单薄,彭震雷又拽上了手下。 “而叶弼和洪玉飞二人飞贼出身,轻功不俗,同样可以帮助我们分担不少压力。” “好,那边叫上他们四人,立刻行动。” 眼见没有人提出反对意见,知道不能再继续这样耗下去的胡啸林立刻果断的做出了决定。 。。。 “十二,我们不去帮帮他们吗?” 在胡啸林、彭震雷等八人做好准备,行将发起突击之时,在相隔数间房屋的屋顶之上,朱瑾萱面带担忧的向身边的白十二询问道。 他们一路悄悄跟随那支天衍门的巡视小队,终于在不久之前赶了上来。 “相信我,现在我们躲在这里就是对他们最大的帮助。” 听到朱瑾萱询问的白十二,尽管已经十分努力的克制着自己心中想要吐槽的欲望,但开口之后,听起来依旧还是像在吐槽。 朱瑾萱先是一愣,继而明白了白十二的意思,陷入了沉默之中,脸上的神情也不由黯淡了下来。 看着朱瑾萱神色黯然,白十二忍不住想要抽自己一巴掌。 自己怎么就管不住这张破嘴呢? “咳咳,我就是这么一说,萱儿你千万不要放在心上。” 他连忙想要补救,但似乎还是有些晚了。 “我知道我是个累赘,但是,他们现在情势如此危急,我们不能就这么坐视不管!” “萱儿不要胡说,你怎么可能会是累赘呢?” 眼见朱瑾萱没有生气,反而一脸自责的模样,白十二就更想抽自己嘴巴了。 “十二你不用安慰我了。” 朱瑾萱摆了摆手,神情再度变得坚定起来。 “知道了不足,我才能加以改进不是吗?” 朱瑾萱握紧了拳头,像是在向白十二做着保证一样。 “待到这次在洪都府的事情结束之后,我一定会努力的,十二你到时候也千万一定不能对我手软,只有你认真教我,我认真学习,下一次再遇到这种事情,我才不会成为累赘。” 尽管白十二真的很想告诉她: “你再怎么努力,哪怕就是成为天下第一高手,只要你还是皇帝的亲妹妹,还是仙游公主,那再遇到这种危险的情况,你依旧还会是累赘。” 但看着眼中绽放强烈光芒的朱瑾萱,他只能将这些话深埋进心底,然后一脸诚恳的回了个“好!” “之后的事情之后再说,现在十二你就先去帮忙好了,我躲在这里,应当不会有人发现的。” 不过,就在白十二觉得朱瑾萱终于要偃旗息鼓之时,她却再度开口提了个建议。 “好吧。” 稍稍思索了一下之后,白十二点点头,同意了她的建议。 在如今附近所有注意力都被不远处那场厮杀吸引过去的情况下,这里的确很安全。 而且,虽然他也很担心朱瑾萱的安全,但想到之前朱瑾萱可以孤身一人从京城逃到应天找到他的经历,想到这两个月来朱瑾萱轻功上的极大进步,他也觉得朱瑾萱躲在这里问题不大。 。。。 白十二离开朱瑾萱,悄然靠近战场之时,胡啸林、彭震雷八人已然发起了“斩首行动”。 他们八人在聚集到一起后只经过短暂的商议之后,便将目标锁定在了之前偷袭杜府的那群身着黑衣的天衍门贼人的首领。 因为从那次偷袭到现在,他们也只发现了他这么一个看起来像是头领的目标。 而且因为胡啸林之前与他缠斗了数十个回合,所以对他的情况也最为熟悉。 四名一流高手,两名配合默契,实力不亚于一流高手的二流高手,再加上两个飞贼出身,轻功顶尖的高手。 胡啸林八人甫一动起来,便是势如破竹。 不仅是那些一直围着他们,以数量上的绝对优势一直拖着他们的普通天衍门贼人,哪怕是在外游弋,找机会便会出手偷袭的天衍门高手们,也因为事先没有料到这种情况,而一触即溃。 面对作为八人突击队伍尖刀的方巽,无人敢撄其锋。 不过,马上,这些被方巽凌厉剑光逼得狼狈退开的天衍门高手便反应了过来,继而更加疯狂的又向着八人冲了过去。 而这个时候,叶弼与洪玉飞便如同战机被锁定后抛洒出的诱饵弹一般脱离了其他人,以轻功与高明的身法开始拖延这些天衍门的高手,让剩余六人依旧能够不受任何影响的继续飞速杀向身着黑衣的天衍门高手的头领。 眼见方巽六人以一往无前的架势直奔自己杀来,那黑衣头领如何还能不明白方巽六人的目的。 “拦住他们,拦住他们。” 只见他一边飞速的向后倒退,一边冲着左右大声高呼起来。 之前速度一直没有任何衰减,反而因为冲起来越发快速的方巽六人,速度终于慢了下来。 那群黑衣人以性命为阻拦,他们就算当真是一往无前的羽箭,在射中了人的身体之后,也终究会不可避免的停下来。 “这里我们挡住,你们不要停留。” 知道不能就这么被挡在这里,否则只会被反应过来的众多黑衣高手彻底围死在这里的铁家兄妹与张似锦主动停了下来,站住身形,分散开来,替胡啸林、彭震雷和方巽这三个武功最强之人拦下了那些不惧死亡的黑衣高手,让他们得以及时抽身,继续突进。 胡啸林三人顺利的再度向前突进,但经过刚刚数个黑衣高手用性命为阻拦之后,他们的速度却已经陡然降低。 在前方再度涌出数名高手拦在前路上的情况下,他们想要再度冲起来,显然已经没有那么容易了。 “你们继续冲过去,这里交给我吧。” 心中十分清楚这样根本不可能追的上那个证全力奔逃的黑衣首领的三人,在互相对视了一眼之后,彭震雷率先越过二人,冲上去拦住了那挡在路上的数名黑衣高手。 他虽然武功与胡啸林不相上下,但胡啸林毕竟之前已经与那黑衣首领有过交手的经历,对其更加熟悉,在这种情况下,显然还是比他更适合参与直接斩首。 胡啸林与方巽看了彭震雷一眼后,没有开口,但他们直接绕开前方数个黑衣高手阻拦的行动却已经等于是回应彭震雷了。 而经过叶弼、洪玉飞,铁家兄妹、张似锦还有彭震雷的三次主动脱离队伍,拦下阻拦的黑衣高手之后,胡啸林与方巽二人的眼中终于没有了“闲杂人等”的阻拦,他们的目光牢牢的锁定了那个正在飞速逃离的黑衣首领,发足全力追赶上去。 二人心中十分清楚,主动停下来帮助他们挡住其他黑衣高手的彭震雷六人虽然实力都十分不俗,但面对数量众多的敌人,必然撑不了太久,他们二人必须速战速决,否则,只有彭震雷六人中有一人撑不住受伤甚至死亡,那这一次的“斩首行动”就要功亏一篑了。 只不过,他们二人能够看明白的事情,那正在四处奔逃的黑衣首领自然同样看明白。 所以,打定主意的他,没有半点想要停下来的意思,继续在战场之中游走着,等待着自己的众多手下先将被缠住的那六人解决掉。 “先杀了那六人!” 甚至为了防止自己的手下会救他心切,放弃或是浪费了机会,他还不忘主动冲他们高声下令,让他们先解决掉叶弼等六人。 尽管方巽的武功要强出那黑衣首领一线,加上胡啸林之后更是应当可以不出十招之内就重伤或是格杀对方,但在对方一心逃跑,丝毫没有半点想要停下与他们正面相抗的情况下,他们的优势却起不到半点作用。 毕竟二人虽然都是一流高手,但轻功却还比不过叶弼、洪玉飞这两个二流高手,哪怕就算比那黑衣首领强,却也强不了太多,在耗完内劲之前,肯定难以追上。 好在二人只追出去三五步之后就看出了这种情况,所以二人立刻十分果断的分散开来,如同赶羊一般,分散两边围堵对方。 除非对方主动离开战场,遁入黑暗坊市之中,否则,随着二人的包围圈缩小,很快便能够堵到对方。 胡啸林与方巽不相信,对方敢在众多天衍门众多门人在场的情况下,不顾身份、脸面,逃入黑暗的坊市之中,离开战场。 但二人的确小瞧了对方的脸皮厚度。 眼看着再这么下去就真的只能被其中一人缠上,然后被另一人偷袭,那黑衣首领竟然真的就这么一转头冲进了黑暗的坊市之中,令近乎所有人大跌眼镜。 “啊!” 但更令所有人不敢置信的是,就在他冲入黑暗之中不过片刻之后,一声饱含痛苦的惨叫自他刚刚消失的地方传了出来,在所有人的耳边响了起来。 第78章 意外、进场 听到在耳边响彻着的头领的惨叫,原本正按照头领的命令全力以赴围杀叶弼、洪玉飞等六人的黑衣人,脸上的神情全都不由的为之一变,心中不由的担心起自己首领究竟是遭遇了什么,竟然会发出如此不符合他心性的惨叫声。 但高手过招,向来最为忌讳的便是分心,尤其是像这种突如其来的分心。 好在这些黑衣人围杀的六人中,叶弼、洪玉飞二人本就是在和他们捉迷藏一般四处乱窜,而且在听到黑暗中传来的黑衣头领惨叫后,同样分神去关注,所以,双方都没有趁机袭杀的意图。 而围杀铁家兄妹与张似锦的那群黑衣人,则因为一直牢牢占据着绝对的上风,铁家兄妹与张似锦看起来已然到了强弩之末,所以,哪怕他们因为头领的惨叫而分神,也只是缓解了铁家兄妹与张似锦的惨烈境况,自然并不用担心铁家兄妹与张似锦的趁机反扑。 但在老辣的彭震雷身上,黑衣人们却吃了大亏。 行走江湖多年,经验丰富的彭震雷,遇到类似这样的事情并不算少,因此他在听到了突然传来的黑衣首领的惨叫声后,虽然心中也不由的为之一动,但手上却没有半点松懈,更没有像那些黑衣人一样,因为心中太过关心、担忧而侧脸看向惨叫声传来的方向。 相反,敏锐注意到了一直给他带来巨大压力的这些黑衣人的分神的他,原本只用出八成实力与对方缠斗的他,立刻抓住这个机会,手上劲力猛然增加,使出了全部的实力。 而根本没有想到刚刚彭震雷面对围杀竟然还能留有余力的一众黑衣人,因为分神之下,并未注意到这一点,面对陡然间增加的澎湃掌力,他们还未来得及做出应对,便已然被彭震雷的沛然掌力击飞出去。 一直在追击黑衣首领的胡啸林与方巽二人面对这突如其来的变故,自然也不由的愣了一下,但身边并无其他敌人的二人,却也不用担心有人偷袭,进而有了更长的时间来进行思考。 尽管这时间其实也只比其他人长了两三个呼吸罢了。 但这三两个呼吸的思考时间,却也已经足够胡啸林做出在他心中看来最为正确的决定了。 “杀!” 胡啸林的决定非常的简单粗暴。 但因为一直被天衍门的敌人围着打所以心中感到无比憋屈的大内侍卫与长白剑派的弟子们,却无比支持这个决定。 敌人的首领虽然情况不明,但刚刚自黑暗中传来的惨叫所传达出的含义不言自明,而既然敌人已然是群龙无首,那他们自然要趁着敌人依旧还处在因为头领下场不明的慌乱之中,痛打落水狗。 可惜,以常规情况来判断情况的胡啸林以及一众大内侍卫与长白剑派的弟子们,心中却并不知道,在他们心目中必定是天衍门精锐的那群黑衣人,其实并非是出自天衍门,而是黄龙不知从何处招来的“外援”。 所以,虽然听到那黑衣首领消失在黑暗之中的惨叫声后,心中有些许心慌,但他们却并未如那群黑衣人一样惊慌,更没有像胡啸林所预测的那样会因此而陷入明显的慌乱。 相反,心中十分清楚那群黑衣人或许坚持不了太久,必须速战速决的他们,否则回去之后必然要面临黄龙滔天怒火,下场凄惨的他们,同样也陷入了最后的疯狂之中。 “杀!” 看到那些之前一直如一头缩头乌龟一般趴着被动,只能用人数优势去磨的大内侍卫和长白剑派弟子们竟然一窝蜂全都拱了出来,他们心中反而更加兴奋了,同样呐喊着杀了上去。 而看到这个情况后才终于察觉到不对劲的胡啸林脸色顿时为之一变,但开弓没有回头箭,他既然已经下令,那仓促之间便不可能再更改了。 于是他也顾不得再继续追进黑暗之中查看那黑衣首领情况了,立刻便向着厮杀到一处的战场冲了过去。 刚刚配合着他围堵黑衣首领的方巽,眼看着仅剩的那十多个长白剑派弟子陷入了敌人数倍人数的围攻之下,同样十分担心长白剑派这最后的中坚力量折损殆尽,同样一咬牙,转头随着胡啸林一起冲向了厮杀正酣的战场。 倒是之前被那群黑衣人缠住的叶弼、彭震雷等六人,发现原本想要围杀他们的黑衣人想要撇下他们,前往黑暗之中救援黑衣首领的意图之后,开始奋力的想要缠住对方,不让这些黑衣人离开去援救那黑衣首领。 双方的情势瞬间便发生了一百八十度的转变。 但人数处在劣势的叶弼、彭震雷六人,哪怕已经竭尽了全力,在人数相差太多的情况之下,依旧难以拦住一心想要脱身的黑衣人。 尤其是本就和黑衣人游斗,根本没有近身被缠住的叶弼和洪玉飞二人,更是难以阻拦黑衣人们的行动,只能眼睁睁的看着他们撇下自己,飞速冲进黑暗的坊市之中。 同样无法完全缠住那些黑衣人的,还有铁家兄妹与张似锦,面对黑衣人的围杀本就十分吃力的他们,在数名黑衣人离开之后,反而松了口气。 不过,他们比叶弼和洪玉飞要强的是,他们还是缠住了几个黑衣人的。 。。。 “回去援救胡同知他们。” 而眼见着叶弼与洪玉飞二人已然拦截不住这些黑衣人的行动,彭震雷立刻冲着二人大声吩咐道。 不过,他自己却是手下不停,依旧还在与身边的黑衣人缠斗。 毕竟他可不是叶弼、洪玉飞二人,之前可是一直被这些黑衣人死死缠住的。 他也不是面对黑衣人围杀十分吃力的铁家兄妹和张似锦,自然的,眼下这些黑衣人想要脱离他,也就没有那么容易了。 而且,从刚刚发生的一系列情况中,他也感觉到了这些黑衣人与天衍门之间似乎并不是完全一体的,所以,他也想要活捉一个黑衣人,仔细审问一番。 被彭震雷死死缠住的黑衣人们,见到已经有同伴追进黑暗的坊市之中查探情况了,心中倒也没有之前那般焦急了,眼见彭震雷死死粘着他们,他们若是想要强行脱离,就只能拼着生受彭震雷一掌的威胁,强行脱离缠斗,因此,便沉下心来,一心与彭震雷继续缠斗,将其他的事情交给那些已经脱离的同伴们。 。。。 近十名摆脱了叶弼、洪玉飞纠缠,自围攻铁家兄妹、张似锦的队伍中脱离的黑衣人,眼中带着焦急与担忧的循着之前他们首领发出的惨叫声进入了黑暗的坊市之中,但一路疾驰的他们,在周围转了一圈之后却并未看到一个人影。 不仅偷袭他们首领,使得他们首领发出惨叫的敌人不见了踪影,甚至连他们的首领都不见了踪迹。 心中本就无比焦急、担忧的他们,在又一次扩大了搜索范围并依旧一无所获之后,额头上已然全是豆大的汗滴。 而这汗滴自然不是因为这夜晚依旧炎热的仲夏天气,而是他们心中想到了首领若是被人活捉,他们自己回去之后会遭遇何等可怕结局之后而不受控制流下的冷汗。 “嘘~~!嘘~~!嘘~~!嘘!嘘!” 不敢在继续想下去的他们,终于吹响了代表情况紧急,让其他人立刻放弃一切,必须立刻集合的讯号。 而听到这“三长两短”,代表着首领已然遭遇不测,且无比紧急的讯号之后,原本还能沉下心来与彭震雷、铁家兄妹和张似锦四人缠斗的剩下十余个黑衣人,脸色顿时就变了。 下一刻,彭震雷便皱起了眉头,继而有些无奈的退后了半步。 敌人用出以命换命、甚至是以命换伤的招数来对他,他再如何不甘心,却也不敢托大当真与对方硬碰硬。 哪怕他已经猜到了刚刚那“三长两短”的讯号所蕴含的含义。 一直游刃有余的彭震雷尚且如此,之前很长时间里一直被压着打,甚至险象环生的铁家兄妹与张似锦三人自然更是不敢强行阻拦围攻他们的黑衣人。 不过,无论是他们三人还是彭震雷,却也不可能当真就这么轻易的放过围攻他们的黑衣人。 毕竟在黑衣人人数占据绝对优势的时候用以命换命,以命换伤招数来强行脱离的时候,彭震雷四人只能暂避锋芒,担心一个不慎被轮死,但当放只剩下三两个人,人数并不占优势之时,再想要只凭借悍不畏死就想要安然脱困,显然就是不把彭震雷他们当人看了。 而事实上,黑衣人们心中似乎也十分清楚这一点,所以,当发现身边的同伴走的差不多了,而自己依然无法走脱之后,他们便如同陷入疯狂的疯狗一般,开始了不做半点防守的,求死式的疯狂攻击,为的只是阻拦彭震雷四人,让更多的同伴能够得以趁机脱离。 面对这种自杀式的袭击,铁家兄妹与张似锦三人,要么经验不足,要么实力不够,只能“满足”对方的愿望,彻底将其杀死,然后再去追击那些逃离的黑衣人。 而经验、实力都很充足的彭震雷则有意识的放走了所有实力最强的人,只留下一个武功最弱之人,然后一招一招的“卸掉”对方的手脚,让其身体无法再支持其疯狂的行为。 继而,在令对方完全失去防抗能力之后,将其活捉。 彭震雷的计划很成功,但可惜的是,他还是低估了对方求死的决心。 当看到面前这个已经被他“卸掉”了双手与左腿的黑衣人眼中露出的嘲弄与讥讽之时,彭震雷心中终于想到了之前曾见到过的那一幕,顿时心中急切,想要冲过去点住对方的穴道。 可惜,他还是晚了半步,当他的手点到对方的穴道之时,对方的眼神已然开始涣散,须臾之后,当他的手收回来之时,鲜血自对方的嘴中缓缓的流了出来。 很显然,这个他试图活捉,以便进行审问的黑衣人,已然自杀了。 自杀的方式,自然是彭震雷已经见识过的服毒。 而看着这熟悉的情景,彭震雷虽然心中十分懊恼与后悔,但却也升起了一丝疑问。 根据刚刚发生的情况,他心中其实已经隐隐有了这些黑衣人并不是出自天衍门的猜测,但看着眼前这个死亡的方式与情景与那曾见过的,同样服毒自杀的天衍门人十分相似的情景,他心中又不禁开始对之前的推断产生了一些怀疑。 甩甩头将这些疑惑暂时清出脑海,彭震雷整顿好心情,杀向正与胡啸林、方巽等人厮杀的那群天衍门人。 这种事情还是等到以后再说,眼下最重要的,是消灭这些天衍门的贼人。 。。。 用数名同伴的性命为代价,所有的黑衣人们终于脱离了战斗,赶到了发出讯号之人的身边。 而在听到了对方说出了情况之后,这些新赶到的黑衣人,立刻就将心中因为同伴的死亡而产生的诸如愤怒、悲伤、痛苦等情绪抛到了脑后。 毕竟,心中再如何因为同伴的牺牲而感到悲伤、痛苦,终究比不过自己对自己性命的珍惜。 若是他们不能及时找到他们首领的下落,那只怕今后他们就不用在心中再为那些死去的同伴感到悲伤、痛苦了,因为他们很快就能在黄泉路上追上那些同伴,然后“当面”向其表达了。 “嘭嘭嘭!” 而正当他们想要四散开来寻找他们首领的下落之时,耳边却传来了一阵沉闷、急促的脚步声,而且粗略听起来,数量便十分惊人。 “XXX,是城中驻守的那些官军。” 很快,他们便猜到了这些脚步的主人是谁,进而忍不住心中的怒火,破口大骂起来。 他们的首领失踪了,他们正需要大量的时间,在这四周大肆行动,寻找他们首领的踪迹,但这些实力足以镇压所有宵小,代表着官府那不容任何反抗力量的官军一来,他们还怎么能在这里尽情搜寻他们首领的踪迹。 不过,这些官军的到来,却也给他们之中的不少聪明人提供了一个为他们辩解的思路。 左右他们的首领九成九是无法再找到了,那不如就将其失踪一事推到这些官军的头上好了。 第79章 收尾 朱瑾萱看着悄然回到身边的白十二,脸上除了有担忧解除之后的放松之外,却也带上了一抹说不清道不明的,带着些许无奈的情绪。 原因吗,自然是出自那个被白十二扛在肩膀上的,身着黑衣的人影身上。 尽管她心中也很清楚,白十二能够活捉到这个黑衣人首领是一件对接下来的调查计划十分有意义的事情,但是,她却总是忍不住联想起之前白十二同样是像这样接连扛回董川行与那个天衍门信使的过往之事。 ‘难不成十二的前世是个喜好打家劫舍,抢掠人口的山贼?否则怎么会对打昏、搬运这些事这么熟悉?’ 白十二自然不知道朱瑾萱心中的想法,看到官军们终于像是警匪片里的警察那般姗姗来迟,赶到战场之后,他也不想再继续停留在这里,以免被发现行迹。 他身边赶着朱瑾萱,最好还是能不露面就不露面。 至于他打昏带走这个黑衣人首领的事,他心中能够肯定,胡啸林他们在事后一定能猜出是他做的。 所以,他只要像之前处置董川行那样,先审问了一遍这个黑衣人首领之后再送到县衙就行了。 只是不知道到时候县衙能不能修缮完毕。 白十二忍不住抬头看向火势似乎没有半点衰减,反而有越来越大趋势的县衙,心中默默的吐槽了一句。 。。。 悄悄的白十二与朱瑾萱走了,正如二人悄悄的来。 但白十二挥一挥衣袖,却扛走了一个大活人。 而且还是双方都想要找到的那一种。 不过,从结果来看,还是那群黑衣人的心情更加迫切一点。 因此,哪怕听到官军已经赶到的声音,他们依旧还是一边低声骂着,一边四散开来,开始在四周搜寻他们首领的踪迹。 只可惜,他们显然还是慢了一步,当他们搜寻到之前白十二与朱瑾萱所停留的那处屋顶之时,二人早已不见了踪迹。 而为了遮掩踪迹、气味,提高偷袭的成功率,在来之前他们这些黑衣人也全部做过充足的准备。 这本来是无可厚非的做法,但在这个时候,却无疑给他们搜寻头领增加了无穷的困难。 毕竟在这黑灯瞎火的深夜里,在目力无法发挥太大作用的情况下,嗅觉原本是应当起到更大的效果的。 。。。 黑衣人们冒着巨大的风险在搜寻着自家头领的踪迹之时,得到宋芳彦命令赶来支援的官军,也终于赶到了战场。 不过,因为并没有认识胡啸林、彭震雷他们的人作为向导,所以刚刚赶到战场之后的官军们看着厮杀正酣的两方人马,陷入了一个有些尴尬的境地。 他们不知道哪一方才是自己人。 好在,领头的千户,头领还比较灵活。 既然认不出哪一方才是自己人,那便让两方人马都停手,先把两方人马控制起来,然后再派人过去通知那个南新知县黄祥符前来分辨就是了。 于是,他立刻让手下将整条街道包围了起来,然后命令双方立刻停止厮杀,否则全部按照作乱叛贼处理,当场格杀。 胡啸林等人虽然对这些赶来支援的“自己人”的做法十分不满,但在明白这么做其实结果并无太大差别,同样能够将那些天衍门的贼人一网打尽的情况下,也只好忍住心中的不满,停下了厮杀,同时命令所有人立刻停止战斗,缩回来,不要乱动。 彼之蜜糖,我之砒霜。 与胡啸林等人厮杀到一处的那些天衍门贼人,自然不可能愿意像胡啸林等人一样停止战斗,被官军们控制住。 毕竟待到之后分辨出他们的身份之后,官府必然会将他们全部抓捕起来,然后该审问的审问,该砍头的砍头。 但他们也清楚,若是就这么直接傻愣愣的向外冲的话,迎来的,必然是严阵以待的官军们的雷霆打击。 别说他们这群人之中绝大多数其实武功还不过那些普通的兵丁,就算他们全部都是二流高手,在严密的战阵之下,他们也翻不起半点浪花,单单是那些弓箭手就足够让他们损失惨重的了。 所以,在胡啸林等人纷纷收手的情况下,他们反而愈发的疯狂,想要激起胡啸林等人的愤怒,继而继续与他们厮杀到一起,一边混淆官军的视线,从而寻找机会脱身。 不过可惜的是,胡啸林他们显然早已想到了这种情况。 因此本就聚拢在一起的他们,抱得更加紧密了,只留下方巽、胡啸林、彭震雷等高手在最外围,被动的抵挡天衍门贼人的攻击,绝不主动出击,以便让外面的那群官军们认清楚情况。 胡啸林等人表现的如此克制,无疑愈发显得那些天衍门贼人们的疯狂与突出,再加上,之前带队前来的千户也大略知道身为“自己人”的锦衣卫们是人数占劣势的那一方,因此,原本还打算全部控制起来,待到黄祥符亲自过来分辨的他,见到眼下这种已经能够分辨出敌我的情况,自然也不会抱残守缺。 在他的命令下,弓箭手们立刻便是一轮箭雨射向了那群陷入最后疯狂的天衍门贼人们,意图让他们冷静冷静。 但早已知道自己被抓后会是何种下场的天衍门贼人们,却没有领会官军们的“好心”,不仅没有因为这一轮箭雨而冷静下来,反而更加的疯狂的冲击胡啸林等人。 他们看得清楚,官军射出的那一轮箭雨虽然十分密集,但因为害怕误伤到胡啸林等人,所以瞄准的是远离胡啸林等人的区域,换言之,他们只要能够冲散胡啸林,陷入混战之中,那些官军最犀利的武器就无用武之地了。 领军的千户同样看出了这些天衍门贼人的用心,而接连两次被这些天衍门贼人“打脸”的他,脸色也愈发的铁青。 “刀盾手出击。” 这些该死的贼人当真以为老子手下只有弓箭手吗? 早已等待多时,心中无比渴望着用这些叛贼的人头作为功劳以换取赏钱的刀盾手们,立刻便越众而出,切向胡啸林等人与天衍门贼人交战的区域。 而随着那些盯着藤制盾牌的刀盾手们彻底隔离开敌我双方,战斗终于进入了最后的收尾。 第80章 焦灼与对策 胡啸林这边进入了最后的收尾,而围剿进行的更早的黄祥符那边,则已经彻底结束了。 不同于胡啸林那边一开始就缠斗在一起,而且还赶上带队的千户无法识别出敌我,只能先观察,黄祥符这边则因为一直是追击战,所以敌我双方从来都未混杂在一处过。 也因此,这边的战斗也很简单。 不,应该不能算是战斗,而只是单方面屠杀。 都指挥使宋芳彦手下最精锐的官军或许在整个朝廷之中根本排不上号,但对付天衍门这些连最简陋的皮甲,甚至连一块木质大盾都没有的乌合之众们却还是没有半点困难的。 刀盾手半蹲着在前,长枪兵躬身居中,弓箭手直立在后。 三层排列并不紧密的军阵面对手中只有刀剑,至多有几件暗器的,完全一副江湖人模样的天衍门贼人,完全是一副碾压的局面。 哪怕这些天衍门贼人中有不少如华隶这般的所谓二流高手,在箭雨的密集攒射之下依旧不够看,毕竟军中强弓射出的羽箭,无论是速度还是威力都比江湖上常见的各种暗器要强多了,别说是二流高手,就是换成一流高手,又能挡下几只羽箭? 因此,从一开始,如华隶这般的聪明人,心中所想的就是逃。 趁着包围圈尚未完全合拢的时候逃出去。 只要逃出军阵之外,他们作为江湖中二流高手的优势便能够再度显现出来。 但他们却忘记了,当他们没有了数量的优势之后,之前被他们像撵兔子一般追赶了数条街道,心中早已积攒了无数怨愤的点苍派高手和那些六扇门捕头们,也将从猎物变成猎人。 尤其是在六扇门中任职多年,平日里就是靠着追踪缉捕江湖中以武犯禁的江湖高手为己任的六扇门捕头们,在这个时候,无疑就是最为老练的猎人。 配合着点苍派的贺吾八人,可以说只要被发现并缠上了,便不要想着逃了。 华隶这个从一开始便在最前面,完全是一副头领模样的家伙,无疑更是六扇门的捕头们最为关注的目标。 也就是华隶对洪都府城中的情况无比的熟悉,所以才能每每借助各种拐角、小巷,险之又险的避开身后追击之人。 但随着身后追击他的人越来越多,情势却也变得越来越危急,可供他闪展腾挪的空间也越来越小。 终于,当他再度想要故技重施,冲进了因为墙壁遮挡而形成的阴影之中时,在他身后追击的四名捕头和贺吾、单歆六人直接圈住了他的所有退路,然后一步步的逼近他所躲藏进的阴影之中。 但随着距离越来越近,但华隶却依旧毫无动静,六人的心中全都不由的生出了一股不妙的预感。 不过,因为担心这是华隶的阴谋,自己太过焦急可能会中了华隶的阴谋,被对方逃脱,尽管心中那股不妙的预感越来越强烈,六人还是稳住了心神,继续按照原本的节奏缓步逼近。 直到六人看到华隶倒在地上,嘴边还残留着喷出的鲜血。 XXXX! 而看到这一幕的六人在稍稍愣神之后,全部忍不住或大声或窃窃,或在心中咒骂起来。 尤其是四名六扇门的捕头,更是愤怒不已,因为他们对眼前这一幕无比的熟悉。 这个该死的家伙竟然服毒自杀了! 这些天衍门的混蛋向来都是习惯在口中藏毒,发现难以逃脱之时便服毒自杀。 这种事情,我们怎么能忘记呢?! 在粗略查探了一下华隶的身体,确定他是服毒自杀之后,四名六扇门的捕头在愤怒之余,心中也不免生出了浓浓的自责之情。 “真是晦气。” 功亏一篑的滋味十分不好受,但事已至此,又没有后悔药吃,六人也只能咽下这苦果,转身离开。 而年纪最小,地位最低的单歆,只能悲催的扛起了华隶的尸体,跟上贺吾。 但在六人离开之后约一盏茶的时间之后,原本一片死寂,除了浓重的血腥味之外,连半点声音都没有的小巷之中却突然传出了一阵十分轻微的声响。 伴随着这十分轻微的声响,一个隐隐约约的身影出现在了之前华隶的尸体所在的地方,蹲下身子,看起来无比认真的,像是在观察着什么一般。 远方,县衙的大火在燃烧了许久之后,终于有了减弱的趋势,只是不知道,是因为宋芳彦之前派去救火的官军终于起到了效果,还是因为大火燃烧的太过剧烈,已经将一切都烧的差不多了。 。。。 洪都府城中,混乱终于缓缓的落幕。 但在龙王庙小小的码头之上,战斗却正是激烈。 占据着人数优势的天衍门贼人,却碍于小小的码头难以完全施展开,在没有强弓硬弩这等能够远处攻击的武器的情况下,迟迟难以将人数上的优势化为战斗中的优势,只能用添油战术,不断的补充码头之上的战损,意图通过这种持续不断的高强度战斗来压垮、磨死锦衣卫。 从效果上来看,还算不错,但其损失却也十分巨大,至少,若是按照如今的损失来算的话,就算最后天衍门能够杀光所有锦衣卫,他们估计也只剩下不到两成的人能够站着了。 而天衍门损失如此严重的原因,除开士气得到极大提升的锦衣卫们凶悍异常,诸如木易行这些叛徒们悍不畏死的奋力厮杀之外,那些之前用火铳先声夺人,之后又掏出手弩,不断射出弩箭的锦衣卫也是主要因素。 在码头狭窄,双方能够投入的人数差不多,实力也相差不多的情况下,拥有远程支援的锦衣卫,更占优势显然也是正常的。 战斗焦灼,己方损失还更加惨重的现状也让原本打算一鼓作气,以人数优势冲垮锦衣卫在码头上的防线,杀上船全歼锦衣卫的几位星君不得不开始思考新的破局之策。 而他们最终想到的办法,自然是先解决掉那些躲在后面,不断射出弩箭的,烦人的弓弩手们。 这么做,除开能够减少己方正面受到的压力之外,无疑也能大大打击锦衣卫的士气,且还能充分发挥他们人数上的优势,两面夹击之下,彻底冲垮锦衣卫。 第81章 迷茫 天衍门的对策虽然看起来有些笨,而且还需要众多人手下水游到船上,被发现之后,在水中没有任何还手之力,也没有半点能够阻挡的掩体,伤亡必然惨重。 但再笨的办法,总归要比没有要强。 于是,水性好的四十名天衍门高手被挑选了出来,飞速向着战场之外奔去,到达岸边之后,脱掉身上所有衣服,口中含着匕首、短剑之类请便的武器,跳入水中,小心翼翼的向着锦衣卫船队的方向游了过去。 幸好如今正是仲夏,天气炎热,哪怕是深夜,江水也没有冷到让人能够感觉颤抖的地步。 不过缓缓入水的四十名天衍门高手在身体没入水中的那一刻,还是忍不住一个激灵。 四十名天衍门高手悄悄的靠近船队,而为了给他们打掩护,之前一直在后方“督战”的天衍门的一众星君们,更是直接率领各自的心腹们亲自发起了冲击。 而在这些天衍门星君们的奋力攻击之下,本就压力不小的锦衣卫们自然更加无暇注意周围的情况,尤其是距离他们甚远的江水中的情况。 终于,四十名天衍门高手靠着掩护,悄然靠近了船队的最外围,借着手中的匕首短剑爬上了船。 因为码头便战斗吃紧,所有人都集中到了码头以及距离码头最近的两艘船上,因此这四十名天衍门高手直到摸到第二艘船上之时才终于被发现。 后方陡然间便乱了起来。 一直同样在督战的陈岩青听到身后传来的喊杀声后,自然立刻便明白了其中原委,心中略显有些自责与懊恼的同时,脸上却没有露出半点情绪,眼看码头之上那些锦衣卫,以及出力最大,死伤最为惨重的木易行等人,不可避免的被身后的骚乱所影响,立刻用冷静到近乎冷漠的声音命令他们集中精神,全力应敌。 将为兵之胆! 在他这个主将看起来没有受到半点影响,没有露出哪怕一丝一毫惊慌情绪的情况下,码头之上陷入苦战的锦衣卫与木易行等人心中产生的那一丝慌乱也立刻消弭于无形。 但陈岩青心中却清楚,这只是暂时的,如果不能尽快解决掉不知何时摸上船队的那些天衍门贼人,那很快,他们心中还会再次产生慌乱的情绪,而且会比第一次来的更剧烈,更加难以平复,甚至会很快将他们的内心防线摧毁。 而一旦他们的内心防线被摧毁了,那一切就完了。 想到这里的陈岩青,不由的将目光看向南边。 他们已经和天衍门贼人缠斗了如此之久,率领众多东厂番子在后的曾义铭为何还未赶到? 陈岩青显然已经将全部的希望寄托在了东厂的曾义铭身上。 但心中埋怨的他,却显然自动忽略了他之前因为那一点点小心思而让曾义铭更加远离船队的吩咐了。 将心中的担忧与不满全部压下,陈岩青带着身边那群弓弩手转身去围剿那群不知何时摸上船的天衍门贼人。 尽管弓弩面对那四十名身上不着片缕的天衍门高手杀伤巨大,但在船上,可供他们躲避、利用的地方和东西实在是太多了,二十名弓弩手根本无法起到太大的作用。 毕竟早在下水之前,这四十名天衍门高手就已经知道了他们这一次的目标并非真的一定要给锦衣卫造成多么大的杀伤,亦或是彻底将锦衣卫那群威胁巨大的弓弩手剿除,他们只需要如一颗钉子一般,能够牢牢的扎在锦衣卫的船上,给锦衣卫制造混乱,进而引发恐慌就足够了。 更何况,眼下他们虽然未曾杀掉一个弓弩手,但那些弓弩手也已经被他们牢牢的钉在了这里,无法再对码头上的锦衣卫进行支援了,其效果和彻底剿除他们并无太大差别。 在弓弩手们迟迟无法对这些如老鼠一般四处乱窜的天衍门高手造成杀伤的情况下,陈岩青也很快意识到了自己决策上的失误。 于是便立刻命令二十名弩手立刻返回,继续对码头上的天衍门贼人进行压制、偷袭,支援战斗。 而原本被他当做最后的预备队,哪怕码头之上的厮杀已经到了惨烈地步的情况下,依旧按兵不动的最后四十名锦衣卫精锐,只能无奈的被他召来,对这四十个光着皮鼓的天衍门,没有半点形象的天衍门高手进行围剿。 对付老鼠,最好用的,还是狸猫。 。。。 码头之上,因为刚刚那二十名弩手被陈岩青调走,原本因为需要时刻防备弩箭偷袭的众多天衍门贼人们,立刻便在几位星君的命令下,毫无顾忌的开始了强攻。 本就压力甚大,且人数占据劣势的众多锦衣卫以及木易行等人,立刻压力大增,死伤情况也立刻恶化了。 那最后十名一直按照陈岩青的命令等着的火铳手,眼看情势不对,也顾不得再遵照陈岩青的命令了,立刻将手中的火铳胡乱打了出去,然后拿出早已准备好的弓弩,进行支援。 “这些红狗们扛不住了,小的们,杀啊!” 但这十名火铳手显然是自作聪明,好心办了坏事。 他们匆匆将准备了许久的火铳打了出去,立刻便被那几位天衍门星君用作锦衣卫坚持不住的证据,开始大肆鼓噪起来。 以至于哪怕多了他们这十架手弩支援,码头上的情势却不仅没有好转,反而愈发的危急起来。 特别是在陈岩青去围剿那些摸上船的天衍门高手迟迟未归的情况下,再配合着天衍门几位星君的大声鼓噪,原本就已经出现了,只是被陈岩青压下的慌乱情绪,再度涌上了不少人的心头。 特别是那些原本就已经有了跳江逃生念头的天衍门叛徒们,这个念头此时再度涌上心头,且有着一发不可收拾的趋势。 好在,就在这关键时候,那二十名弩手返回了战场,而且在出人意料的情况下,突然出手,一波便杀伤了十余个天衍门贼人,激起一阵惨叫、闷哼的同时,也勉强镇住了那些天衍门叛徒们想要跳进而逃的念头。 他们心中很清楚,在这个时候他们若是敢后退半步,那些弩箭便会扎到他们身上。 只不过,要是就这么一直耗下去的话,最终胜利的显然只会是天衍门,我们的胜利,我们生路到底在哪里呢? 第82章 援军到来 在距离龙王庙码头三里外的官道之上,曾义铭率领着一众手下正发力狂奔着。 他们为了防止被天衍门的眼线发现,也一直远离江水,不敢乘船跟着锦衣卫船队。 而南方少马,且大量的马匹聚集在这里显然比船队要更加显眼,所以,他们只能十分苦13的靠着两条腿在赶路。 也幸好陈岩青为了勾引天衍门主动出击,所以一路上速度并不快,否则只怕单单是每天赶路都要让曾义铭手下的这些东厂番子们怨声震天了。 但今晚,他们显然是无法再像之前那般轻松了。 探子传来消息,陈岩青一直勾引的天衍门主力终于出现了,而且双方已然交上了手,陈岩青甚至都用上了火铳。 得到消息的他,立刻便点起所有人开始了急行军。 因为之前陈岩青用天衍门很快就要动手,所以必定会将眼线铺的更开为理由劝说,所以曾义铭将原本只有五里的距离增加了一半多一点,达到了八里的路程。 而就这,还是曾义铭耍了个心眼。 若是按照陈岩青的意思,他恨不得让曾义铭距离船队在十里之外。 除开是真的担心被天衍门的眼线发现之外,显然陈岩青心中是存着天衍门力量不足的情况下,独自吞下这份功劳的野心的。 作为与锦衣卫“相爱相杀”了这么多年的东厂中的一名档头,曾义铭显然也看出了这一点,因此他对陈岩青的嘱咐,只采纳了“一半”,以免到时候真的连口汤都喝不上。 但无论是陈岩青还是曾义铭显然都没有想到天衍门的实力竟然会如此雄厚,哪怕之前在泉州府已经败了两阵,死伤惨重,却依旧还能拉出远超陈岩青麾下锦衣卫船队的实力,让陈岩青只能苦苦支撑。 也幸好曾义铭派去跟着锦衣卫船队的探子,在听到了火铳声之后便立刻赶回来报信,并未进行详细的查探,所以曾义铭不清楚这一点。因此才会率领一众手下全力赶路,不敢有半点耽搁。 在他看来,陈岩青这XX的,竟然不知道什么时候,从谁的手上弄到了一批火铳,天衍门的那些乌合之众肯定不是对手,他若是不跑快点,估计可能真的连口汤都喝不到了。 而一想到这,他心中便忍不住诅咒陈岩青,痛骂锦衣卫。 说好的你吃肉我我啃骨头,现在倒好,你TN的看着对手好拿捏了,就连一口汤都不想给我们留了? “快快快,再加把力,马上就要。。。” 不过,哪怕心中有“功劳”两个字作为支撑,但东厂的番子们终究是人不是机器,在狂奔了五里多的路程之后,不免露出几分疲态。 而曾义铭看着这情况,也只能站出来为手下们鼓鼓气,让他们再努力一把。 “砰——砰——!” 而还未等曾义铭的话说完,不远处突然传来一阵声响,让他立刻将所有的话咽回了肚子里,立起耳朵努力的倾听起来。 “砰——!” 尽管声音听起来并不太清晰,但以曾义铭对火铳的熟悉,他敢断定这绝对是火铳发射时的声响。 “都TN的给老子快点,快点,不要停,你们TN的还想不想要功劳了?还想不想洗刷掉身上的耻辱了?还想不想回去被吕公公赏赐了?!” 而确定了之后,原本还算好声好气为手下鼓劲儿的曾义铭,立刻变了脸,一边喝骂着,一边走到那些看起来明显慢下来的手下身边,毫不客气的直接就是一个大脚踹了上去。 那些被踹的东厂番子脸上却没有露出什么愤怒、不满的情绪,相反,他们咬着牙,让本来已经慢了不少的速度,再度提到了最高。 显然,他们心中也很清楚,这些火铳声代表着什么。 更清楚曾义铭的话所蕴藏的含义。 。。。 三里的路程,身体无比疲惫的东厂番子们也只用了不过半柱香的时间便跑完了。 而当靠近了龙王庙码头,听到那边依旧还在传来厮杀声、金铁交鸣声之后,自曾义铭向下,所有东厂番子的心里都不由的松了口气。 ‘还行,我们没有来晚。’ 心中这般想着的曾义铭等人,在当真看到眼前的情况之时,脸上立刻不由自主的露出了几分惊诧。 在他们心中,就算战斗还没有结束,也应当到了最后的收尾阶段,锦衣卫应当马上就要取得最后的胜利,现在只不过是在对付最后几个死硬着不投降的高手。 但现在映入他们眼帘的,却是无比焦灼,且锦衣卫甚至还处在绝对劣势,防线看起来摇摇欲坠,似乎马上就要崩塌的一幕。 而在确定了眼前这一幕是真的,并不是自己的幻觉之后,曾义铭心中莫名的开始感到后悔起来。 若是他事先就能看到这一幕的话,他绝对不会带着手下这般疯了一般的急行军的。 相反,他会让手下们养精蓄锐,在锦衣卫死伤惨重,乃至消耗殆尽,陈岩青陷入死局的时候再以救世主的模样进场,一举攫取最大的利益,掌控局势,拿到原本被锦衣卫牢牢占据着的那份最大的功劳。 而不是像现在这般,累死累活的赶到战场,却只能做一个一锤定音,彻底覆灭天衍门这些贼人,至多拿一个次等功。 但事已至此,他既然判断错了局势,带领手下赶到了战场,那就只能拿一份次等功了。 毕竟他们这么多人毫无顾忌的全力冲刺过来,所造成的动静不可能不被发现。 无论是作为敌人的天衍门贼人,还是作为“盟友”的锦衣卫。 有些事情,从来都是只能在见不得光的地方出现,一旦见了光,就立刻便会死亡。 除非他愿意冒着天大的风险,将锦衣卫的人全部葬送在这里。 。。。 “杀!” 很显然,曾义铭并没有那么大的胆量。 或许他是有的,但看清楚了局势的他,却不认为自己能够做到。 毕竟锦衣卫虽然看起来死伤不小,但天衍门的贼人们依旧还被他们死死的拦在码头之上。 所以,他便立刻一声大吼,抽出武器,率先杀了上去。 在他身后,数十名东厂番子同样嘶吼着,举着武器冲了出去。 第83章 尘埃落定? 燃烧了一夜的县衙大火也终于因为没有了可供燃烧的东西而慢慢熄灭了。 洪都府城的混乱在都指挥使司麾下官军的四处出击之下,终于慢慢被平息了。 但这并不代表着结束。 昨夜参与动乱的天衍门贼人,虽然大部分不是被当场格杀就是被俘,但依旧还是有不少贼人因为种种原因,成为了漏网之鱼。 所以,为了搜捕这些漏网之鱼,更为了进一步平息动乱,稳定城中的局势,防止那些长舌之辈们出来多嘴多舌,“生产”出诸多谣言,给本就压力很大的朝廷造成更大的压力,无论是哪个衙门,都赞成了都指挥使宋芳彦提出的管控提议。 由其麾下的官军们把持着各处路口,禁止所有人离开居住的坊市。 反正不过就是一天的事情,就算家中没米下锅,需要外出买米买面,也不过就饿上一天而已,死不了! 在这样近乎粗暴的方式之下,城中的混乱平息的速度自然很快,那些漏网之鱼们,在被分隔在一个个小浅水塘的情况下,也很快被一个个的抓了出来。 。。。 不过,底下的混乱被平息了,上面却有越演越烈的趋势。 原因吗,自然便是十分简单的分赃,咳咳,争抢功劳,争抢功劳。 无论什么时代,什么地方,只要有人的地方,便会出现争功劳这种事情。 尤其是当那种天大的功劳出现的时候,哪怕是平日里那些高高在上,一副“不食人间烟火”模样的领导们,也会“降下凡尘”来,不顾脸面的与属下们争抢功劳,要一点脸面,吃相好一点的,则会安排一个“自己人”来抢功劳,甚至不惜直接空降一个自己人下来。 这种事情,屡见不鲜,无非就是被人爆出来,或是被压下去的区别罢了。 而体现在此时洪都府城中的直观表现,则是文武相争,以及布政使司衙门与府、县这两个下级衙门争夺功劳。 当然,级别最低的黄祥符,之所以能够敢以区区六品知县去争抢功劳,靠的是两方面。 一方面,自然是一直与他有合作关系的锦衣卫,这也是他的底气所在。毕竟锦衣卫作为天子爪牙,是可以上达天听的,哪怕他只是个小小的六品知县,搭上了锦衣卫这条线,也可以让名字被皇帝知晓。 另一方面,自然便是及时出现救下了他的都指挥使宋芳彦。 当然,为了满足宋芳彦的胃口,他也不是没有付出代价。 将主要的平叛功劳都让给都指挥使司衙门。 而且,要在布政使司那些文官们刁难的时候站出来替宋芳彦进行辩驳,替宋芳彦作证,是他先向宋芳彦求救,并说明情况的严重性与紧急,宋芳彦才果断出兵的。 对此,黄祥符自然是不无不可。 况且除开“他先向宋芳彦求救”这一条之外,其他的都是事实,他也不算违心,毕竟若是没有对方,他估计现在已经落到天衍门那群贼人的手中,生死难料了。 不过,因为担心自己一个区区六品知县的分量不够,他在与宋芳彦商量之后,将自己的上官——洪都府知府陈安悟拉了出来。 尽管这样一来无论是他还是宋芳彦的功劳都要分润出不少给陈安悟,但宋芳彦还是很痛快的便答应了。 毕竟,如今早已不是太祖、太宗朝了,自正统十四年年的那场大变之后,朝廷早已是文盛武衰了,哪怕并未落到前宋之时那般无比落魄的地步,但武将的地位也已经大不如前了。 所以哪怕需要分润出不少功劳,但拉上陈安悟,总比让那些不要脸面的布政司中无耻之徒们将主要的功劳都从他手上抢走要好。 至于陈安悟,他这么做看起来是在自绝于一众文官,颇为不智,但他还是有自己的小算盘的。 他心中清楚,若是当真让布政司里的那些上官们掌控了这一切,那他这个洪都知府只怕根本落不到任何好处,甚至,为了衬托出他们力挽狂澜一般的功劳,那些腹黑,又和他一直不算和睦的上官们,可能还会将之前的动乱描述的更加夸张。 而他作为洪都知府,就算能够分润到一点小功劳,但当这样的题本呈到御前,他在皇帝的心中的形象,立刻就会和软弱无能,且毫无担当画上等号。 当被皇帝贴上了这样的标签之后,他的官途无疑也就差不多该到头了。 到时候,那些文官们可不会管你是不是维护了文官这一整个群体,更不会给你半点补偿。 所以,当听到黄祥符的“提议”之后,他只是稍稍思索了片刻之后便答应了下来。 尽管这很可能会有损他自己在其他文官心目中的印象,且肯定会得罪布政司的那群上官,但这两件事比起他自身在皇帝心目中的印象,显然就不值一提了。 而且作为黄祥符的直属上司,他是隐隐约约知道一些黄祥符的秘密的。 有锦衣卫掺杂在其中的情况下,他就算倒向了布政司的那些上官,最后也不见得能够得到太好的结果。 况且,除开锦衣卫之外,他还看到了黄祥符了故意带来让他看上一眼的那些出自六扇门的玄衣捕头们。 这些平日里姥姥不疼,舅舅不爱的角色,在双方各执一词的时候,很可能就会成为皇帝心中判定哪方占理的最后一根稻草。 当然,也幸好他并不知道朱瑾萱这位皇帝陛下的亲妹妹,堂堂的仙游公主就在城中,而且还亲自参与到了这件事之中,否则只怕他就不是默认,而是会直接向着那些布政司上官们开喷了。 上面的争执自有那些四品朝上的大员们去考虑,至于底下,则是一片和睦。 不仅仅是因为彼此之间共同经历了血与火,生与死的考验,更因为他们之间并没有产生争执的土壤。 六扇门向来与朝廷其他衙门格格不入,这功劳划分一事也是如此。 胡啸林为首的大内侍卫就更不用说了,人家是直属天子,靠的是天子的赏识,这功劳更多的只是光环罢了,只要有,只要皇帝能够知道他们在其中起到了多少作用就够了。 简在帝心,从来都是比任何功劳更加令人羡慕的东西。 至于两个江湖门派。 点苍派派来的八名高手无人死亡,只有两个弟子因为最后追捕溃逃的天衍门贼人时因为兴奋而受了点小伤,而点苍派得到的,不仅仅有黄祥符这位六品知县的浓浓感激,还有整个县衙所有衙役、捕快们的感激与敬畏,未来数年之内,他们应当是不愁弟子,也不用愁钱财了。 特别是黄祥符在经历了惊魂一夜之后,心中产生了浓厚的忧患意识,在动乱平息,与贺吾再度见面之时,更是直接向贺吾提出希望能够雇用贺吾这样的高手来做贴身护卫,同时,原本只是露出向让一位远方子侄加入点苍派迹象的他,这一次是直接明确的向贺吾提起,会从族中选十名子弟送入点苍派,请求点苍派一定要悉心教导。 说这话的时候,他还不忘夸奖了一番之前在最危急时候背着他全力狂奔的管统,暗示贺吾。 而贺吾自然是喜不自胜。 甚至,他还向黄祥符透露了不少点苍派的秘密,暗示黄祥符,点苍派最厉害的,其实是阵法,就是他们刚到洪都府之后那一次护住黄祥符的那一种。 反正黄祥符只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文人,他就算将点苍派的秘籍告诉对方,对方也根本听不懂,他只需要让黄祥符明白厉害,进而再进一步多派几个族中子弟加入点苍派就够了。 黄祥符虽然听不懂那些关于武功的东西,但对贺吾的想表达的意思,他却是一清二楚的。 左右十只羊也是赶,二十只羊也是放,黄家作为一个能够供养出进士的大家族,族中适龄的子侄数量有的是,所以他大手一挥,写了封家信让黄二送回老家,告诉族中,不久之后,贺吾会去挑选适合习武的好苗子,让族中配合一下。 点苍派的贺吾乐的一整天都没有合上嘴,而长白剑派的方巽与张似锦师兄弟二人,则是一边痛心不已,一边松了口气。 痛心的原因当然是那些死伤的长白剑派弟子。 一场大战下来,死伤最为惨重的就是他们长白剑派了,门中可堪一用的二十余名弟子,一次死亡了近十名,还有三个重伤,就算治好了,估计也难以拿起剑了,剩下的十余名弟子也几乎是人人带伤,完好无损的近乎没有。 不过,如此巨大的伤亡所换回的成果,却也让当初写信让长白剑派派出弟子前来的方巽心中松了口气。 长白剑派此战中的表现被六扇门的“二把手”彭震雷,以及大内侍卫的统领胡啸林看在眼中,二人都承认,出身关外的长白剑派,在与敌人战斗之时,确实有一股狠劲儿与韧劲儿,且武功也全都不俗,至少比六扇门中大多数捕快要强出一头。 况且这一次,若不是长白剑派不顾巨大伤亡,死死扛住了天衍门连绵不断的冲击,他们说不定真的要折在这里了。 于情于理,他们都要好好补偿补偿长白剑派。 于是,在彭震雷这位地位只在总捕头郭举之下的五品捕头的保证下,长白剑派不仅搭上了六扇门的关系,而且是直接“一步到位”,和六扇门的领头人搭上了关系。 而且,彭震雷还向方巽与张似锦保证,未来若是六扇门缺少人手,需要从江湖中招纳捕快的话,一定会优先考虑今夜与他一起血战天衍门的十几个长白剑派弟子,甚至在这一次将事情报给总捕头郭举后,就会向郭举提起长白剑派的功劳,然后先给出一个捕快的职位。 这一战伤筋动骨,门中主力死伤过半的长白剑派,有了六扇门的这一层关系,尤其是还能有一个门中弟子加入六扇门,成为捕快之后,必定很快就会恢复过来。 关外虽然穷困,但人还是不缺的。 可以预见的是,短暂五年,长则十年,不仅今日伤亡那些弟子数量肯定能够弥补回来,长白剑派中的弟子数量还会有一个爆发式的增长。 毕竟在关外,长白剑派是第一个有弟子能够加入六扇门的门派。 单单是这一点,对穷困,无比渴望着出路的关外人来说,就有着无与伦比的吸引力。 。。。 彼之蜜糖,我之砒霜。 交战的一方对结果有多么满意,那另一方必然就会对结果有多么失望。 而黄龙这位做出这个巨大决定的尊主,这位这段时间来一直没有收到过一条好消息的天衍门中极天尊主,在得知了结果之后,其失望程度有多么巨大,就可想而知了。 紧随着失望而来的,便是愤怒,无边的愤怒。 但他此时此刻,却只能像一个疯子一般独自一人发泄愤怒,因为这一次,为了两面出击,他已经将身边所有能派出去的人手都撒了出去。 他身边已经五人供他怒骂了。 但当另一个消息传来之后,他心中的愤怒却立刻如夏日的薄冰一般迅速消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无尽的惊恐与畏惧。 那一夜参与绞杀城中潜伏着的锦衣卫的黑衣人头领,失踪了。 而且至今仍旧未曾追查到半点线索。 在如今洪都府城中四处都是官军、捕快、衙役巡逻,搜寻的情况之下,已经差不多等同于失去了找到对方的机会。 而且,以那黑衣人头领的主人在官府之中的关系,到现在还未收到半点有关的消息,那他很可能并没有死亡,否则,尸体必定躲不过如今官府的严密巡查。 “他还活着!” 黄龙心中早已顾不得愤怒了,心中已经凉了大半截的他,此刻心中清楚,他必须立刻找到这个下落不明的黑衣人首领,否则,迎接他的,会是他无法想象的可怕后果。 但在身边已经无一人可用的情况下,他只能将希望寄托到被他派出城去埋伏锦衣卫船队的那些属下,能够尽快回来。 除了能够给他带回一个好消息,让他拥有可供他调度的充足人手之外,那支锦衣卫船队被伏击,继而覆灭的消息,还能搅乱如今洪都府城的水,让他能够趁机浑水摸鱼。 不过,他先等到的,却并非是城外传来的好消息,而是那个失踪的黑衣人首领主人,同样也是他的主人的召见。 第84章 幕后之人 “什么?宁王叔?!” 白十二与朱瑾萱租住的小院之中,当在门外“偷听”白十二审问那个被他扛回来的黑衣首领,因为扛不住水刑,终于被撬开嘴,张嘴吐出一个名字的时候,朱瑾萱因为心中急切,直接冲了进来。 “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冲进门来的朱瑾萱无视了白十二脸上的愕然以及无奈,直接怒气冲冲的对着整个身体依旧被绑在凳子上的,刚刚招供,自称王天予的黑衣首领大声喝问道。 “你这般胡乱搬弄是非,毁坏宁王叔清誉,意图破坏天家亲情,难道就不怕株连九族吗?!” “萱儿,萱儿,冷静点,先冷静,冷静。” 白十二心中自然知道宁王是什么“货色”,但在朱瑾萱如此愤怒的,近乎已经失去理智的情况下,他却不好直接向她解释,只好先劝说她冷静下来。 “咳咳,她是。。。” 因为刚刚的水刑呛了不少水的王天予依旧还是时不时的咳嗽,并伴随着流过肺部的水因为咳嗽而喷出,不过,已经度过最为痛苦那个阶段的他,此时头脑却还算清楚,特别是刚刚耳中听到朱瑾萱说出“宁王叔”三字时,更是瞬间便“耳聪目明”起来。 “如果你想现在就死的话,我可以告诉你。” 白十二只是淡淡的瞥了他一眼,声音平淡的回了一句。 “咳咳咳咳咳!” 刚刚才在白十二手中受过水刑的折磨,心中已经完全将白十二与魔鬼画上等号的王天予听到他的平淡回应,却是立刻浑身都忍不住打了个冷颤,继而疯狂的咳嗽起来,希望能够借此将自己刚刚那“作死”一般的问题糊弄掉。 白十二担心朱瑾萱,自然也懒得管他,揽着因为思索以及怀疑而皱紧眉头的朱瑾萱,向着门外走去。 。。。 宁王府。 在一众天衍门星君面前向来都是一副“暴君”模样,动辄因为发怒而下令处死那些犯了错的天衍门人,对一众天衍门星君破口大骂,从来都是独断专行的中极天尊主黄龙,此时却是一副战战兢兢,如履薄冰的模样,五体投地的跪在地上,在没有听到命令之前,甚至连抬头看坐在面前太师椅上的那个人都不敢。 毕竟他面前的这个人才是天衍门真正的操控者,他的主人,这座府邸的主人——宁王。 “拖出去。” 黄龙自得到命令来到宁王府之后,已经在这里跪了近一盏茶的时间了,而他的主人宁王,也在茶凉了,一饮而尽后才不带任何情感的张开嘴。 但他一开口,先吐出的便是令黄龙遍体生寒的三个字。 “门主,门主,属下自知城中之事失责,难逃其咎,但城外。。。” 听到宁王开口说出“拖出去”三字的他,终于再也无法继续跪伏在地装尸体了,慌忙抬起头来,开口为自己辩驳,想要赢的一个机会,一个生的机会。 但刚刚脸上还面无表情的宁王,在听到他的辩驳之后,脸上却立刻闪过了一抹愤怒,继而眼中满是厌恶的冲着那些之前在门外,刚刚才快步跑到黄龙身边的两个侍卫摆了摆手,示意他们立刻将黄龙拖下去,免得继续留在这里污了他的眼。 本就因为黄龙这突然的行动而吓了一跳,生怕宁王因此而怪罪他们行动不力的两个侍卫连忙架起还想要挣扎与辩驳的黄龙,堵住他的嘴,一左一右用刀柄砸在他的肋下,然后将他拖出门外。 “当真是个无能的废物。” 耳边终于清静了的宁王,这才嫌弃的撇了撇嘴,像是自言自语一般的说道。 “王爷息怒,为这等废物气到了身子,不值得。” 但宁王的自言自语一般的声音才刚刚脱口而出,自他身后便传来了一个低沉的声音,宽慰着他。 而待到这低沉的声音彻底落下之后,声音的主人才从一旁的阴影之中缓缓走到宁王身前。 只见他全身都笼罩在黑色的夜行衣之中,而且哪怕在宁王面前,其围在脸上的面巾也未曾摘下,只露出一双倒吊三角眼。 虽然被面巾遮着,不见全貌,但单这一双眼睛便令见到的人心中已然不会对其相貌有半点期待了。 真真是有些白瞎了其低沉、浑厚且富含磁性的声音了。 “哼,本王怎会因为这些废物而生气。” 宁王轻哼一声,一脸不屑的回道。 “本王只不过是为花在这些废物身上的银子与时间感到不值罢了。” 这一次,三角眼却没有再开口搭话了。 “如何?” 宁王又喝了一口放凉的茶水后,平复了一下心情之后,才侧头再次开口,有些没头没尾的询问道。显然,他这一次并非是在询问三角眼。 “未,未曾,还未曾。。。” 果然,只见一直站在宁王身后的那个中年人在愣了一下后,脸上有些惶恐,战战兢兢的开口回道。而因为心中太过惊惧,简简单单的一句回答,在他嘴中却断断续续的难以说尽。 “砰嚓!” 未等他说完便已经从他神色中得知了结果的宁王,猛地一拍桌案,抄起手中的茶碗便砸在了三角眼的脚边,还残留的茶水打湿了三角眼的夜行衣的裤脚,令其的眼中闪过一丝阴霾,但终于难以再抑制心中熊熊怒火,正在发泄的宁王却并未注意到。 “废物,都是废物!” 宁王依旧在破口大骂着。 不过从小锦衣玉食,且受到严格教育的他,显然并没有听过王府之外普通人之间的喝骂与骂街,否则,只怕此时此刻的他,嘴中不会如此干净,骂来骂去的依旧是那几个在外面被地痞无赖们听到后可能都会发笑的词。 在宁王发泄了好一会儿,终于因为累了而不再开口咒骂之后,三角眼再度开口了。 “王爷,如今青龙已然身死,东极天也差不多被六扇门一网打尽,只剩下几个不成气候的小鱼虾,中极天也因为黄龙的愚蠢而差不多完全被葬送,剩下的南极天早已被那些海商腐蚀殆尽,只怕早已忘记了自己的使命。” 说到这里,他不禁停顿了一下,悄悄瞥了一眼宁王的脸色,见其脸色虽然一句带着愤怒,但却一副聆听的模样后,才继续开口说道。 “天衍门已然成为了王爷的累赘,王爷不如趁机让天衍门就此消失吧。” “这。。。” 宁王似乎被他的这个建议震惊了,脸上的愤怒迅速被惊愕所代替,看了他一眼后,一脸思索的缓缓坐回太师椅上。 “天衍门是先王创立。。。” “王爷,天衍门虽然是先王一手创立,历经数十年,但也正是因为过去了太久时间,加之扩张无度,其中鱼龙混杂,良莠不齐,从这一次的事情中就可管中窥豹,确认这一点。” 宁王没有回应,依旧在皱眉沉思着。 而眼见自己的话似乎没有起到效果,三角眼连忙又补上了一记猛料。 “况且,王爷,若不趁早与之切割,扫清手尾的话,难保皇帝手下的那些鹰犬们不会循着味道找上王爷啊!” 他的这一记猛料似乎终于起到了效果。 宁王身体一颤,心中似乎已经想到了三角眼所说的那个结果,眼中不由的闪过了一丝恐惧,继而像是担心被窥见内心一般,迅速的眯上了双眼,当然,他也没有忘记瞥了一眼三角眼的神色。 但一直在悄悄观察宁王的三角眼,怎么可能没有注意到宁王眼中那一闪而过的恐惧,又怎么可能会被宁王看出破绽。 不过在看到了那一闪而过的恐惧之后,他的心中便已然有了八成的把握,在宁王的目光收回之后,被面巾罩住的脸上也不可自抑的扯出了一抹手段得逞之后微笑。 “天衍门或许有这样那样的问题,但天衍门却可以为本王带来各处的消息,尤其是京城的。就算是东极天、中极天被那些朝廷鹰犬覆灭了,南极天也近乎脱离本王掌控,但最重要的北极天却一直在本王掌控之下,而且时时刻刻为本王带来京城的消息,本王若是这个时候将天衍门彻底推倒了,岂不是自毁墙角。” 宁王也并不是傻瓜,他虽然的确被三角眼说动了,但他心中也清楚对方的目的,同时,他对天衍门却也没有陷入彻底的失望。 因此,在终于让内心冷静下来,并思考了一番之后,他缓缓的开口说道。 “呵,王爷,既然北极天如此重要,那王爷何必还要将北极天置于无能的天衍门之下呢?而且,小人虽然未曾见过玄武,但小人心中却依旧觉得,玄武必定不会排斥与王爷之间的关系更加亲密一些的。” 但三角眼显然是早已想到了这一切,因此在宁王说出心中想法之后,立刻开口回道。 “哈,如此说来,除开北极天之外的地方,本王就只能仰赖你了?” 宁王忍不住大笑一声,眼中满是讥诮的望着他,声音中满是不屑与嘲弄。 “呵呵,王爷说笑了,是小人需要仰赖王爷才是。” 三角眼对宁王的讥诮、不屑、嘲弄自然是视而不见,依旧微笑着回应道。 “而且,王爷难道不觉得,这样的我才更符合王爷的需要吗?连王爷您都不知道我的身份,那又有谁能够知道我的身份呢?而只要我的身份不会暴露,那王爷您便永远是安全的,不是吗?” 宁王没有回答,而是再度陷入了思考。 他清楚,虽然他可以命令一众侍卫立刻将面前这个家伙拿下,但他更清楚,拿下他,对其背后的那个组织不会有半点影响,甚至不会对他与那个组织之间的关系产生半点影响,很快,对方就会像是这件事没发生一般,再次派出一个人前来与他联络。 至于拿下面前这个倒吊三角眼的家伙进行审问也是不可能的,连他手下的天衍门都懂的在口中藏毒,以待事有不对之时自杀,这个明显比天衍门行事更加隐秘,到现在除了名字“谛听”之外,其他一无所知的隐秘组织,显然手段只会更加高明。 “如此说来,本王似乎别无选择了?” 再次开口的宁王,虽然语气中的嘲讽依旧清晰可辨,但其口中所说的内容,听在三角眼的耳中却是宁王服软的前兆。 “王爷言重了,小人只不过是想为王爷提供了一个更加简单与便利的消息来源渠道罢了,至于王爷会如何选择,又岂是小人能够干预的。” “呵呵。” 宁王直直的望着他片刻后,却并未如他所预想的那般彻底、低头甚至认命,然后开口与他谈论合作之事,而是露出了更加明显的,毫不遮掩的鄙夷与嘲弄。 “口气如此之大,却连本王区区一个侍卫长的下落都难以发现,而且还只是在这小小的洪都府城之中,当真是可笑之极啊。” 宁王一边继续嘲笑着,一边挥挥手,示意一旁的管事给他再端一杯茶过来。 听着宁王这远超自己预料之外的回答,三角眼脸上的神色不由的愣住了,继而面罩下的脸上露出几分愤怒。 不过,宁王所说的话,却正好击在他的软肋上,让他一时之间不知该如何辩驳。 “既然无话可说,那就滚吧。” 端起管事递过来的凉茶,宁王毫不掩饰自己对三角眼的厌恶与鄙夷,端茶送客。 门外听到宁王口中说出“滚”字的侍卫,再度迈步进入房中,准备赶人。 “王爷且慢,还请容我说最后一句话。” 三角眼虽然心中愤怒,但他更清楚,自己这一次必须完成与宁王合作的任务,否则,他现在就可以自杀了。 因为谛听之中,失败的人不配回去复命。 “你最好能说一点让本王感兴趣的。” 宁王放下茶杯,冲着侍卫们挥了下手,示意他们先不忙赶人,盯着三角眼,不紧不慢的说道。 “三天,还请王爷能再给我三天时间,三天之内,小人一定会为王爷带回。。。” 三角眼竖起三根手指,眼中满是真切与急迫的开口说道。 但宁王在看到他竖起三根手指之后就已经失去了继续听下去的耐心,这一次连一个字都懒得说一句的他,只是冲着门外的侍卫招了招手,便不再去关注,而是继续思索起来。 不过,其嘴角扯出的那一抹饱含不屑的讥讽却将他内心中的想法暴露无遗。 三天?! 三天时间只怕落到敌人手中的那个名为王天予的侍卫小统领,已经连他自己小时候偷鸡摸狗的小事都吐干净了,就算找到了又如何? “明日,明日傍晚!” 眼见宁王不为所动,三角眼终于急了,近乎是用吼的又给出了一个日期。 但宁王就像是没有听到的一般,任由侍卫们将他拖了出去。 “明日傍晚,本王等着。” 不过,在三角眼即将被拖出房门,眼中已经露出一丝绝望之际,宁王那毫无任何感情的声音再度在他耳边响了起来。 而这一次,在他听来却宛若天籁。 第85章 狡诈 在宁王看来,王天予就算骨头再软,只要不是一开始就存了出卖他的念头,也不可能连一天时间都坚持不了。 所以,他才会给那个有着一双倒吊三角眼之人一天的时间去寻找王天予的踪迹。 但很显然,他高估王天予,或者说,低估抓走王天予的白十二了。 在白十二、朱瑾萱租住的那座小院之内,王天予连一个时辰都没有扛下来,便在水刑的威力之下投降了。 虽然因为朱瑾萱的关系,白十二的审问才刚开始便停了下来,但很显然,这并不会妨碍到之后审问的继续进行。 而朱瑾萱在经过最开始的不敢相信,在白十二的安慰之下,终于冷静下来,细细思考之后,终于不得不承认:王天予所说的应该是真的。 见识过水刑威力的她,不相信王天予能够扛住这种折磨。 而接下来,随着王天予一五一十的将自己所知道的一切都竹筒倒豆子一般全部吐了出来,朱瑾萱已然能够彻底肯定,他的确是出自宁王府,是宁王手下的侍卫。 沉重的事实打击了朱瑾萱。 不过她也并未难过太久,出身天家,这种事情,就算没有亲眼看到过,起码也听说过。 尤其是当她第一次从白十二口中知晓宁王与太宗皇帝之间的恩怨之后。 而在确认了宁王的确掺杂其中之后,而且很可能就是天衍门幕后的操控之人后,白十二与朱瑾萱之间却再次出现了分歧。 朱瑾萱因为之前不相信宁王会是幕后之人,在被“打脸”之后,或许是“由爱生恨”,心中愤怒,打算继续顺着王天予进行调查。 反倒是之前一直抓住不放,在这一路上从来都是最积极主动的白十二,在这个时候,似乎像是被宁王的名头吓倒了一般,打起了退堂鼓,打算就此打住,让事情在天衍门这里就止步。 对此,朱瑾萱心中十分不解。 而白十二却好像没有向她解释的想法,只是留给她一句: “你皇兄肯定能够明白,也肯定赞成我的想法的。” 听到白十二扯出自己的皇兄做“大旗”,朱瑾萱倒是没有再继续与白十二争吵,而是开始仔细思索起来。 白十二则按照自己的想法,给了王天予一个痛快之后,趁着天色还未亮,将尸体扔到了宁王府门外。 也算是给宁王一个警告。 可惜,白十二的好意,在宁王眼中却和挑衅别无二致。 原本就因为天衍门中极天的全军覆没而肝火大盛的他,彻底的陷入了愤怒之中。 若不是他还知道如今城中危险四伏,他贸然行动必定会招来官府的注意,给他带来麻烦,只怕他立刻就要下令所有手下全力出动,搜寻这个胆大包天到,敢于破坏他的好事,抓了他的人,还一副无比猖狂模样的将尸体扔到自己王府门外的狂徒了。 而如此一来,王府之中的那些下人便倒了大霉。 守门的几个门子因为没有发现到前来抛尸的白十二的动静,直接被宁王命人活活打死,两个因为听到这个消息而心惊胆战的丫鬟,在伺候宁王的时候因为惊慌犯了小错,被暴怒的宁王自己动手活活打死。 一时间,整个宁王府风声鹤唳,草木皆兵。 所有下人战战兢兢,连大气都不敢喘,同时,只要不是必要的情况下,绝不出现在宁王面前,生怕一个不小心,自己因为犯错,或是因为宁王看着他们厌烦而步了那两个丫鬟的后尘,被宁王活活打死。 。。。 夜幕降临,那个有着一双倒吊三角眼,全身都包裹在黑色夜行衣,只露出一双眼睛,自称来自一个名为谛听组织的人,又一次来到了宁王府。 他自然是按照约定前来向宁王禀报有关失踪的王府侍卫王天予的消息。 而从他比与宁王约定的时间要晚了至少一个时辰,以及他眼中时不时流露出的紧张、失落、无奈等负面情绪,他应该没有什么收获。 不过,令他怎么都没有想到的是,当他见到了宁王,还在琢磨着该如何开口向宁王解释,并恳求宁王再宽限他一点时间之时,宁王却率先开口了,而且一开口,吐出的便是一个令他无比震惊的消息。 “王天予回来了。” 打死了几个门子,又亲手打死了两个丫鬟之后,宁王的愤怒似乎消散了许多,开口之时,语气中已经没有了半分火气,平淡的像是在说今日晚饭自己吃了什么一般。 “什么?” 宁王的话让三角眼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这都听不懂吗?” 但三角眼的一声疑问,却似乎让宁王立刻“原形毕露”了。 “本王现在十分怀疑你们谛听当真能够帮助本王完成大业了。” 不过,宁王还是立刻压下了心中的愤怒,又恢复到之前那般平淡的语气,开口说道。 “。。。” 三角眼因为并不清楚其中原委,所以一时间倒也不敢轻易开口,哪怕宁王用近乎冷漠的态度来质疑他和他背后的组织。 而见他不开口,宁王也就八风不动的坐在太师椅上,喝着凉茶,静静的看着他。 “还请王爷明示。” 沉默持续了不知多久,后背逐渐冒出阵阵冷汗的三角眼,像是终于受不了这种沉默一般,硬着头皮,开口打破了沉默,请宁王向他说明情况。 “啪啪!” 宁王却并没有立刻开口,而是拍了拍手。 门外,早就准备多时的侍卫,将王天予的尸体搬到了三角眼的面前。 炎炎夏日里,王天予那死亡不过一天的尸体,却已然腐坏了,发出阵阵的臭味,哪怕是被裹在白色的棉布之中,其味道也不停的在向所有人的鼻子中钻去。 “啪啪!” 又是两声巴掌声响起,侍卫抬起被裹在白色棉布中的尸体走出房门。 只是不知宁王是本就打算如此,还是因为实在受不了这股腐臭味道,才让侍卫赶紧将尸体抬下去的。 “这是凌晨在本王的王府之外发现的。” 挥挥手,想要驱散萦绕在鼻子周围的臭味的宁王,这才开口说道。 “本王想要知道,昨日在本王面前大肆吹嘘的你,哦,还有你所在的那个叫什么谛听的,东西,连这等事情都还需要本王亲自开口告诉你,让本王如何能够相信你所说的那些保证?” 宁王的脸上终于了有了情绪,只可惜,对三角眼看来,他宁愿宁王依旧能够向之前那样“平淡”,哪怕是装出来的。 “王爷息怒!” 三角眼终于第一次跪倒在地,同时努力的转动着大脑,思考着自己该如何辩解,以及该如何挽回整个谛听在宁王心目中的印象。 “在下与一众手下虽然消息灵通,但对于宁王府,我们却是不敢窥探的,也因此,我们才未能及时发现那抛尸王府门外的狂徒。” 能够被无比神秘的谛听组织推出来作为劝服宁王,与谛听合作的成员,三角眼的头脑的确转动的很快,仅仅只是片刻,他便想到了一个为自己和组织推卸责任的绝佳理由。 尽管,他包裹着脑袋的面巾差不多已经湿透了。 “小人觉得,王爷应当也不想和一个胆敢连王府,连王爷自身都敢窥视的组织合作吧?” 宁王陷入了沉默。 不得不说,三角眼选择切入的角度十分的奇特,一举将其办事不利的形象彻底扭转。 毕竟,对于宁王这般除了自己,哪怕枕边人都不敢相信的多疑之人,三角眼的这番解释,无疑等于打在了他的软肋之上。 “你们的确很懂得分寸,更懂得守规矩。” 在三角眼跪在地上,感觉心中又无数蚂蚁在爬一般的焦躁之时,宁王终于打破了沉默,开口说道,让他的心中不由的为之一喜。他的解释奏效了。 “但相比起懂分寸、守规矩,本王更看重的,是能力。” 但三角眼显然是高兴的有些太早了。 “但比起循规蹈矩的废物,本王宁愿要有着强烈野心的人才。” 宁王整个人身上散发出强烈的自信,显然,无论是多么烈的骏马,他都有强大的自信能够驾驭,他唯一所虑的,只是马儿跑的不够快。 “还请王爷放心,谛听绝不仅仅只是懂分寸、守规矩,王爷所希望得到的消息,做到的事情,谛听都有充足的把握完成。” 三角眼的脸上再次浸出汗珠。 宁王在这个夜晚给他带来的压力实在是有些太大了。 “呵呵。” 面对三角眼给出的保证,宁王的脸上露出不置可否的笑容。 一个连他昨夜交代的任务都完不成的组织,又能有多大的能力。 亏他在对方给他带来城外有关天衍门埋伏锦衣卫不成,反而陷入对方陷阱,全军覆没的消息之时,心中还对其抱有不小的期待。 如今看来,也许只不过是对方凑巧路过看到,所以想要趁机接近他,捞取好处罢了。 不过,对于对方是如何知晓他是天衍门幕后操纵之人的,倒是令他十分感兴趣。 毕竟哪怕是整个天衍门之中,能够知晓这个秘密的,也只有黄龙、青龙、白虎、朱雀与玄武这五个天衍门中地位最高的尊主而已。 青龙已死,而且之前一直在与以六扇门为首的官府力量争斗不休,而且青龙是他的王府之中出去的,应当不会出卖他。 黄龙一直在他的眼皮之下,翻不出他的手掌心,一举一动都在他的控制之下,也不可能有机会出卖他。 而剩下的三个。。。 “王爷,王爷,小人恳请王爷再给小人最后。。。” 就在宁王努力思索的时候,三角眼的声音响起,打断了他的思绪,令他不禁眉头蹙起,十分不悦的开口说道。 “最后一次机会?本王若是没有记错的话,昨日离开之前你也是这般向本王保证的,可今日你给本王带来了本王想要的消息吗?” 宁王毫不客气的讥讽了三角眼一番,继而像是不愿再与他浪费时间一般,冲着门外低喝一声。 “来人,拖出去。” “王爷,王爷,小人还有一个消息,还有一个消息,小人保证肯定会是王爷感兴趣的。” 似乎是眼见自己当真要被拖出去了,三角眼顿时大急,再度高声喊道。 可惜,经历过昨天那一次之后,宁王看上去早已对他失去了信任。 “王爷,王爷,布政司衙门与都指挥使司争夺功劳,府衙与县衙站到了都指挥使司一边,双方互不相让,正是王爷趁机出手的好时机啊。” 眼见宁王不为所动,三角眼也顾不得许多了,立刻语速飞快的开口说道。 但这种事情,对宁王来说,显然根本算不得秘密,因此,宁王听到他的话,甚至连眼皮都没有抬一下,眼中的厌恶倒是又浓了三分。 聒噪。 这便是宁王心中对他的印象。 “一路保护南新知县的是江湖人是点苍派的七长老贺吾和二代弟子,他们并非只是路过洪都府,而是有备而来。” 看到自己喊出的消息连让宁王抬抬眼皮都做不到的三角眼,连忙再度喊出另一个消息。 这个消息的确是宁王之前不知道的,但可惜的是,对于点苍派这等江湖门派,宁王是一点都不感兴趣。 “京城,京城那边有消息传来,说是仙游公主逃出了皇宫。” 三角眼竭尽全力在脑中搜索一切可能引起宁王兴趣的消息,甚至已经有些不顾一切了。 “放他下来。” 不过,他的不顾一切的确起到了效果。 宁王抬头了。 而且还命令侍卫暂时将他放下来。 “你说的可是真的?” 宁王的脸上满是惊奇,饶有兴致的询问道。 “小人怎敢欺骗王爷。” 感觉自己暂时从鬼门关逃出来的三角眼,自然不会放弃这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虽然只是传闻,但是,这个消息其实自去年。。。” “玄武尊者的身体最近如何?可还硬朗?” 但就在三角眼想要顺着这个开头详细的向宁王叙述一番的时候,宁王却突然开口打断了他,像是聊天一般,语气轻松的询问道。 不过,从他在“玄武”二字后面特意加了“尊者”来看,他显然是故意为之。 “有劳宁。。。” 本就因为之前宁王不为自己的消息所动,所以脑中全速转动,搜索着所有宁王可能会感兴趣的消息,加之因为知道自己被拖出去之后会面临何种后果,所以整个人全都无比紧张的三角眼,显然压根没有料到宁王会突然有此一问,脑中还在全力的想着该如何将仙游公主逃出皇宫这件事描述的让宁王更感兴趣的他,下意识的便开了口。 但马上,他就意识到自己到底做了什么蠢事。 第86章 事了拂衣去 有着一双倒吊三角眼,自始至终连名字都未曾透露给宁王的家伙死了。 不过,却并非是宁王动手,事实上,若是他真的落到了宁王的手中,留待他的只会是无尽的折磨,只会是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挣扎,但绝不会是死亡这个结局。 所以,同样知道这一点的三角眼,选择了自杀,而他所用以自杀的毒药,也和天衍门中用的别无二致,显然是系出同门,也间接的证明了宁王之前从他口中诈出来的那个消息。 所谓来自“谛听”组织的他,其实是玄武派来的。 至于目的,宁王显然也能猜出个七八分。 当初天衍门壮大之后,为了能够及时得到全国得地的消息,同时在各处发展势力,以待将来,天衍门被前任宁王一分为五,分别任用其最信任的四个手下分列四处分坛。 若非有宁王这等雄厚的财力为支撑,仅仅以天衍门不过发展了二三十年的实力,又怎么可能有能力直接一分为五,且马上就在四处站稳脚跟呢。 至于分散出去的四个分坛很快壮大,且四位分坛主与总坛平起平坐,同样尊称尊主,彼此之间关系不甚和睦这件事,背后也有宁王的影子在。 上位者,总是喜欢手下人能够互相制衡,而非一家独大。 这也算是千百年来,上位者们从史书之中总结出的最为看重的经验了。 也正是有着宁王这真正掌权之人在背后撑腰,如青龙这样的东极天尊主才会如此不给黄龙这位总坛尊主半点颜面。 不过,有得必有失。 虽然将天衍门一分为五之后,天衍门的势力立刻获得巨大的增长,且因为一分为五,不用担心势力太过庞大而难以掌控。 但离得远了,天高皇帝远之下,分列四处的那四位分坛主,随着时间的流逝,随着手下实力越来越强,慢慢的有了骄横之心。 特别是在站稳了脚跟,完全不再需要依靠宁王这幕后之人为其提供人手、钱财,一切都可以“自给自足”之后,已经升格为“四极天”的四处分坛,已然有脱离掌控的趋势。 也正是在这样的情况下,新任的黄龙才会取而代之,登上中极天尊主之位,继而在现在的宁王的授意下,开始利用各种手段,希望将四处分坛的权力慢慢收回手中,重新被宁王完全掌控。 宁王原以为,东极天的青龙就已经足够不识抬举了,却没想到,北极天的那头乌龟竟然比青龙的胆子还要大,竟然算计到他这个主子的头上了。 不过,宁王心中其实也清楚,造成这样的主要原因,还是前任的玄武去的太早了,导致现任的玄武在十年前便接任了位置,且其并不是由他的父亲,前任宁王所指定,而是玄武推荐的。 考虑到北极天的情况特殊,他的父亲虽然心中对这件事十分不满,但最终还是捏着鼻子认了下来,只要求北极天能够及时将消息传来就行。 但现在看来,当初老宁王的无奈之举,却似乎有些养虎为患的味道了。 本就不是出身宁王府的现任玄武,显然对宁王府心中并无半点敬畏心,老宁王的忍让,也让其心中的野心愈发膨胀起来。 前几年因为有老宁王压制着,其倒还算老实,如今宁王新继位,其心中的野心似乎就有些抑制不住,开始迸发出来了。 。。。 “呵,敢咬主人的狗,就只能打死了。” 看着三角眼的尸体,宁王的脸上没有露出半点的情绪,不过,眼底时不时闪过的凶光与被撩拨起的狂怒,却证明了,他的内心,此时远没有表面上那么平静。 本来吗,这一次被朝廷和皇帝豢养的几条狗狠狠的咬了一口,宁王的内心之中就十分的愤怒、惊疑不定,现在连自家豢养多年的狗竟然也想要悄悄的来咬自己一口,这如何能不让他心中出离了愤怒。 不过,王天予的失踪,以及几个时辰后突然出现在王府大门之外这件事,却让他心中有些忐忑不安,因此,哪怕心中恨不得立刻将玄武碎尸万段,将北极天彻底摧毁,可他此时却不得不顾忌一下那个掳走王天予,又悄然将尸体丢到王府大门之外的那个神秘人。 在情势波云诡谲的眼下,他最好的做法就是缩在王府之中按兵不动。 王天予已然身死,就算那个神秘人真的撬开了王天予的嘴,从其口中得知了他的存在,也没有了证据。 他不信在没有确凿无误的证据的情况下,在这洪都府城中,有人敢找他的麻烦。 而且,在他看来,若是对方当真是抓到了王天予,而且真的撬开了王天予的嘴,又怎么可能杀了王天予,选择放弃王天予这个人证呢? 所以,最有可能的情况是,王天予本就被其不慎杀死,亦或是伤势过重,不治身亡,对方无奈之下,只能选择这等做法,意图让自己陷入慌乱之中,进而因为慌乱而做出蠢事,被对方拿住证据。 思及于此,宁王心中不由打定主意。 既如此,那自己只需要不为所动,呆在宁王府之中,等待那个神秘人因为自己迟迟没有行动而忍耐不住,再次跳出来就可以了。 但这应当会是一个漫长的过程,那个神秘人竟然能在锦衣卫、六扇门还有天衍门多达数十人的眼皮底下潜伏多时,最终一击得手,将王天予掳走,还能在神不知鬼不觉之下,将王天予的尸体扔到宁王府的大门之外,其能力自不必多说,耐心也定然是十分足的。 所以,若是自己想要成功让对方主动现身,必定要等待对方耗尽耐心才行。 不过,尽管心中打定主意,暂时不能有任何动作,但想要将北极天以及玄武的情况透露出去,对宁王来说,却也不算是什么难事。 东极天那边全军覆没,青龙身死,许多门人被捕,那些人必定会透露出有关其他四极天的一些消息。 如此一来,都不用自己透露半句,朝廷,还有皇帝手下的几条狗都会知晓北极天的存在。 而他只需要让人将北极天的所在地是京城的消息透露出去就足够了。 听闻京城重地有天衍门这等组织存在之后的朝廷与皇帝,肯定会大为震动,进而在京城之中大肆调查、搜捕北极天存在的一切证据。 在他不能有所行动的这段时间里,就先让京城的那些锦衣卫、东厂番子、六扇门捕快们先和玄武那头乌龟玩一玩,削弱一番北极天的实力好了。 待到这边的事情结束了,无人再关注他的宁王府了之后,才是他出手,好好收拾一下这条胆敢冲着主人狂吠的狗的时候。 。。。 天衍门的大多数贼人也都被抓获,尽管被抓的这些人之中没有任何一人曾经见过黄龙,更别提知晓找到黄龙的路,但靠着大量的人手摸查,以及宁王为了尽快让这件事平息,所以提供的引导之下,天衍门的总坛的所在地也很快被查到了。 当然,在黄龙已然被宁王命人闷杀的情况下,此时的天衍门总坛其实已经空无一人了。 因为所有只要能动的人都已经被黄龙派了出去。 而在没有任何人进行破坏的情况下,在争抢功劳的过程中逐渐占据了上风的都指挥使宋芳彦,成功的将所有的东西都搂到了手中。 倒向宋芳彦的黄祥符自然也有幸成为了可以尽情调阅这些证据的几个人之一。 而黄祥符在其中发现的数封多次提到京城的信函,也很快引起了他的注意。 配合着对那些被抓之人的审问情况,黄祥符很快得出了一个既令他感到害怕又让他从内心深处感到兴奋的事实。 天衍门在京城之中也有分布,而且似乎规模不小,甚至有可能是与洪都府这里规模相近的一处分坛。 害怕的原因自不必说,在经历过那惊魂一夜,亲自感受过天衍门的无法无天,以及通过最近几日里对天衍门的详细了解之后,他对天衍门已经有了一个十分明确的认识,特别是天衍门对朝廷的威胁。 这样一个对朝廷有着巨大威胁的组织,在京城这等要地竟然也有一个规模不小的分坛存在,万一要是出了什么事情,那危害就不可同日而语了。 至于兴奋,便是从害怕之中衍生出来的。 天衍门越是可怕,越是威胁巨大,那他这一次的功劳无疑也就越大,发现了京城有天衍门分坛的这份功劳同样也就越大,若是最终因为他的发现,而在京城将天衍门拿出分坛剿灭,乃至一网打尽之后,他的功劳只怕还会直达天听,被皇帝所铭记。 在皇帝心中有了这等好印象之后,他的官途还用担心吗? 心中已经开始畅想这些“未来”的他,不敢多耽搁,连忙拿着搜集到的信函去见胡啸林,并向他说明情况,希望胡啸林能够依靠锦衣卫的通信手段,尽快将这件事以及这些证据送往京城。 尽管并不真的是锦衣卫,但胡啸林在听到黄祥符所说的情况后,其表现,自然和锦衣卫并无半点差别,甚至,他还更加焦急、紧张。 毕竟身为大内侍卫,保护皇帝的安全从来都是最最重要的任务,现在,知道了天衍门这等敢于偷袭县衙,乃至火烧县衙的凶徒,竟然在京城还有分坛的消息之后,他如何能够不焦急、紧张。 他虽然没有锦衣卫的令牌,但他大内侍卫统领的令牌,所起到的效果确实一样的。 而为了保险,同时也为了能够尽快将消息传回京城,他还带着消息与几封信函找到了彭震雷,希望对方也能通过六扇门的渠道,尽快将消息和这些作为证据的信函送回京城。 同样被吓了一大跳的彭震雷自然也不敢怠慢,立刻也展开了行动,用信鸽将消息传出去的同时,让叶弼带着那几封作为证据的信函上路。 为了保险,他还让叶弼带上了同为飞贼的洪玉飞,同时,也算是让洪玉飞回京城去见总捕头郭举,让洪玉飞得以正式加入六扇门。 不得不说,六扇门不受其他衙门待见,更不受其他官员待见这种事情,所带来的倒也并非全部都是坏事。 至少,若是放到其他衙门,如洪玉飞这等出身江湖,身上还背着不少案子的飞贼,能得到的唯一结果,估计也就是被关进大牢之中,等候判刑了。而就算有官员“慧眼识英雄”,想要接纳洪玉飞,估计也会被其他官员喷成筛子。 只有在六扇门,这种事情才会顺理成章的进行,而且也没有其他官员会过问,尤其是那些平日里最喜欢到处乱喷的科道言官们。 毕竟身为清流,喷喷朝臣,喷喷皇帝那是名声,喷六扇门这等衙门,那是掉身份。 而当与宋芳彦、黄祥符、陈安悟争功失败的布政司等衙门中的一众官员们,不知从何处得知了这个消息之后,原本已经快要消停的他们,登时再度掀起了“战争”。 深知这个功劳有多大的他们,立刻吵嚷着要求黄祥符立刻将被抓的那些天衍门犯人以及诸多证据、脏物全部转给提刑司衙门,由提刑司来接手这个案子,同时暗暗阻挠黄祥符与陈安悟禀报上去的题本,希望能够拖慢他们将这件事上报的速度,由他们来做。 但很显然,他们或许能够拦下黄祥符和陈安悟两个属下的题本,但肯定干涉不到锦衣卫和六扇门的渠道。 换言之,他们在做的,都只是无用功,只是在万分不甘心之下所做的最后的挣扎罢了。 。。。 就在这纷纷攘攘之中,多日来只闻其声,不见其人的陈岩青终于率领一众锦衣卫赶到了洪都府城。 甫一进城,陈岩青便立刻向其他所有官员发难,责怪他们没有管理好地方,以至于就在首府之外数十里的地方,竟然还有贼人胆敢埋伏锦衣卫的船队,意图抢掠锦衣卫护送的那一批财宝。 一时间,本就因为城中的事情吵得不可开交的文武双方,纷纷开始借题发挥,准备将责任甩到另一方的头上,同时再度争夺起城中的功劳。 而就在这吵嚷之中,白十二与朱瑾萱悄然的离开了洪都府,搭上一艘商船,向着应天赶去。 第1章 无奈返京 洪都府城中的纷纷扰扰尚还未完全结束,但对白十二与朱瑾萱来说却已然没有再继续留下来的价值,官府、锦衣卫、东厂、六扇门,这诸多衙门中的众多人物不需要他们也可以进行最后的收尾工作了。 不过,朱瑾萱心中却还是有不小的遗憾在,那便是未能继续深入调查一番宁王。 在抛却了最初的不敢相信,被证据说服了之后,她对宁王的态度发生了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变,认为既然宁王参与其中,那必然所图不小,所以想要更进一步的调查宁王。 但最终,他却被白十二说服了,放弃了这个想法。 而白十二说服她的理由也很简单。 这些证据根本不足以扳倒宁王,天衍门中极天已然覆灭,而且似乎并没有人知晓宁王是幕后之人,从中极天的老巢搜出来的那些证据也没有一件是指向宁王的。 至于被他掳走的那个宁王府的侍卫小统领王天予,区区一个下人,而且还有“以下犯上”嫌疑的情况下,想凭王天予这一个人证就让宁王认栽是根本不可能的。 宁王有太多办法可以赖掉,甚至转身倒打一耙了。 毕竟,因为某些近乎人尽皆知的原因,如今皇帝一系在面对宁王的时候,顾忌与民间的影响,在心理上总是天然的要矮上半头,若非拿到确凿无误的证据,想要扳倒宁王,是根本不可能的。最好的结果,无非就是证明宁王的确在这件事中有所参与,然后被罚削没食邑几百户罢了。 高高举起,轻轻落下,连伤筋动骨都做不到,所以那又何必再继续留在洪都府城中浪费时间呢。 还不如趁着现在所有人的目光都被牢牢的钉在这件事上,无暇注意到他们的动静的有利条件,赶紧离开。 不过在前往应天的商船之上,对于接下来的目的地,白十二与朱瑾萱却产生了不小的分歧。 白十二想要“履行承诺”,前往京城去见一见皇帝大舅哥,顺便和他说一说宁王的事情,让大舅哥能够心中有数。 当然,至于让大舅哥防备一下宁王这种事,应当就不用他来提醒了,自太宗皇帝将人家宁王一系从关外直接赶到洪都府的那一天起,无论是哪一位在皇位之上,应当都不会将宁王当成普通的郡王看待,根本不需要他这个“外人”来提醒的。 而朱瑾萱自然不愿回到京城,更不想去见她的皇兄,尽管离家这么久了,她的确已经有些想念她的皇兄、皇嫂还有侄子、侄女了。 毕竟,她可是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终于从皇宫、京城逃出来,怎么可能会愿意再自投罗网一般的回去呢。 哪怕白十二十分自信的向她保证,这一次去了京城之后,绝对还能够将她带出来,不需要担心她的皇帝兄长会将她留下,继续关在皇宫那座大笼子里。 她的确很相信白十二,也十分认可白十二的能力,但她更清楚,她那个身为皇帝的皇兄能够调动多么庞大的力量,尤其是在京城,仅凭他们两个人就想对抗那么巨大的力量,无异于是痴人说梦。 所以,面对白十二北上返京的建议,她无疑坚决的进行了否定。 而她选择的目的地,则是从未听白十二提起过的,他的家乡。 其实,许多时候,当朱瑾萱安静下来,开始思索的时候,她便会觉得自己对白十二依旧有一种陌生感,哪怕是,他就躺在自己身边的时候,她依旧觉得自己距离真实的白十二有些遥远。 她自己的身份、来历,她的一切,在白十二的眼中并没有半点的秘密。 相反,对于白十二,她能够了解到的,除了他拥有高超的剑法,不错的轻功之外,似乎就再没有其他了,甚至,她连白十二的名字到底是不是他真正的名字都不敢确认。 毕竟“白十二”这三个字听起来,怎么都不像是个正常的名字。 哪怕是乡间那些连字都不认得一个的村民,都会请识字的童生、秀才给自家孩子取个名字,何况是能够教导出白十二这等足够吸引她的青年俊才的长辈呢? 所以,朱瑾萱心中觉得,白十二只不过是个化名,就和白十二之前曾经使用过的诸如“白长生”一般的化名一样。 因此,在现在差不多事情基本上已经告一段落的时候,朱瑾萱再也抑制不住心中对笼罩在白十二身上的诸多疑问的好奇,想要让白十二带她去回到故乡,去见一见他的家人,详细了解一番白十二的秘密,然后再看情况返回京城,到时候“生米煮成熟饭”了,她觉得就算她的皇兄再如何愤怒、不满,最终也应当会原谅她的。 而面对朱瑾萱的要求,白十二倒是没有太大的反对意见,但他却设置了一个先决条件,那便是先去京城见皇帝一面,之后便会带朱瑾萱返回自己的家乡,并将自己所有的秘密都告诉她。 二人都以对方的目的作为自己目的的先决条件,这似乎成为了一个死循环。 除非他们之中有一方先选择“投降”,做出让步。 但白十二态度坚决,而朱瑾萱觉得自己之前已经做出过太多让步,这一次应当由白十二来让步,态度同样坚决,于是双方谁也无法劝服谁,就这么僵持到了应天城。 而进了应天城之后,二人这才了解到之前曾发生的那些事情。 当得知中极天竟然已经被彻底剿灭,骨干力量只跑出去一个亢金龙之时,哪怕是白十二都有些愕然。 显然,之前曾与青龙,与东极天进行过激烈斗法的他,心中怎么也想不明白,为何之前韧性十足,失败了数次,依旧能够安然脱身逃离,难觅踪迹的青龙,怎么突然间就“智商下线”,然后作死的“送货上门”,进而被一网打尽了。 又细细的进行了一番了解之后,白十二这才明白原委。 而他也只能感慨一句“自作孽,不可活。”罢了。 倒是当他从六扇门那里得到青龙的尸检情报之后,心中忍不住再度一阵恍神。 作为天衍门东极天的尊者,地位在天衍门中极为尊崇的青龙,竟然是个宦官。 不过,当他想到了宁王府后,心中便很快又释然了。 显然,青龙应当是来自宁王府的内侍,同理,天衍门的其他尊者,应当也有差不多的身份,这也应该是宁王府为了更好的操控天衍门为其效果所布下的棋子了。 只可惜,宁王估计怎么都没有想到,他只控制天衍门的五位尊主,绝不让自己的身份被天衍门其他人知晓的做法,虽然的确极大的保护了他自身的安全,却也使得这些尊主出现问题之后,天衍门的控制就立刻如断了线的风筝一般,让他难以操控了。 否则,若是知晓宁王才是天衍门幕后的真正主人,只怕那些与青龙对立,甚至直接对着干的,如亢金龙等人,只怕心中根本不敢生出这些心思来。 不过,这些消息虽然对白十二还朱瑾萱来说都很震撼,但终究都是些已经过去半个多月的旧闻了,早已变为了过去式,除了让他们心中生出诸多感慨之外,就再无其他任何作用了。 毕竟唯一可能知晓宁王与天衍门之间关系的青龙早已自杀而死,一如洪都府城中,同样消失无踪的黄龙一般,都没有留下半点可以指证宁王的证据。 。。。 有关青龙与东极天的消息并未缓和白十二与朱瑾萱之间的争执,二人依旧还是“各执己见”,谁也不愿低头。 但很快,当被侯青派去洪都府,并受南新知县黄祥符所托,与其并肩作战的那几个捕头送来了那个有关北极天的消息传到了白十二与朱瑾萱二人耳中之后,二人之间的争执很快便消失无踪了。 当然,更确切的说,是朱瑾萱因为担忧她那位皇帝兄长的安危,顾不得再思考太多,只想赶快回到京城,抓出那藏在京城之中的天衍门北极天。 尽管白十二心中清楚,以区区天衍门北极天的实力根本不可能对皇帝造成半点威胁,但先不提朱瑾萱这个决定对他“有利”,单单是为了让朱瑾萱能够放下心来,他也不可能阻止朱瑾萱返回京城去“保护”自己兄长的安全。 于是,原本争执不下,谁也无法说服谁的局面,瞬间就变得“和谐”了起来,已经在应天城中呆了不少日子的二人,立刻启程,直奔京城而去。 二人坐船沿着运河一路北上,倒也算不得太辛苦,但是朱瑾萱因为心中的焦急,以及过度的担忧,一路上却是有些坐立难安。 白十二只能百般安慰她,她那位皇帝兄长身处皇宫之中,守卫众多,还有数道城门门禁,安全的很,她实在不用如此担心。 但朱瑾萱却向他透露出了一个令他有些错愕的消息。 如今的这位皇帝陛下,虽然看起来是个会虚心纳谏,不怎么会折腾的皇帝,但其实,私下里,却非常喜欢偷偷溜出皇宫,在城中到处转悠,看看人间烟火。 按其自己的说法,说是看看治下的百姓生活,能够让自己在治理国家之时更有动力。 毕竟每日里批阅干巴巴的题本,实在是太过枯燥,他害怕自己会和自己的父亲那般,在漫长而枯燥的这种生活之中,逐渐失去励精图治的那颗真心。 眼见自己的劝说除了换来一个有关自己皇帝大舅哥的秘密之外,并没有起到半点效果,白十二也有些无奈了,他实在不知道该如何劝说了。 只能每天多找她聊天,尽可能的分散她的注意力。 至于不乘船,上岸之后,骑上快马直奔京城飞驰而去,大大减少时间这个办法。 很好,但也很可惜,无论是他还是朱瑾萱,之前都从没有骑过马,更别说骑上骏马全速奔驰了。 朱瑾萱自不必说,出身皇室的堂堂公主,怎么可能有机会去学骑马? 她又不是汉唐那些可以“为所欲为”的公主。 至于白十二吗,则是没有机会。 南人驾船,北人乘马。 出身南方的白十二就算想要学骑马,也根本没有那个机会。 当然,其实他也不怎么擅长驾船就是了。 毕竟,对从小就开始习练家传武功,还需要读书认字,空闲的时候还喜欢听故事的白十二来说,每天睡觉的时间都不够,哪里还有多余的时间学习驾船啊。 而且,对白十二来说,他若是着急赶路的话,一双脚其实就足够了。 他的轻功可不仅仅只能用在跟踪上。 只是这一次,他觉得朱瑾萱是有些小题大做,过于紧张了,他们根本用不了那么着急、辛苦的赶回京城,所以,他才会装作忘记了这一茬,选择乘船赶路。 。。。 在白十二与朱瑾萱同时坐在船上,心情却天差地别的向着京城赶去的时候,京城之中也终于开始感受到自洪都府传来的波动。 而率先感受到这股风雨欲来气氛的,却并非是有数条渠道将消息送往京城的朝廷,而是天衍门北极天,更详细的来说,是被宁王骂做老乌龟的玄武。 毕竟,比起原本不知道消息,在仓促之下得到消息后才慌手慌脚开始将消息送往京城的黄祥符以及其他人,本就是在玄武的命令下才有备而去的玄武手下密探们,在他们的头领三角眼去了宁王府便一去不归之后,立刻便意识到了情况不对劲,继而立刻按照原定的计划进行撤离,同时也将这个消息加急传回进城,通知玄武。 也因此,玄武提前了大概一天时间收到了消息。 。。。 作为天衍门四处分坛中第一个,也是唯一一个“二代”尊主,玄武的年纪应当要比青龙等人年轻,但和青龙一样,常年将真正的样貌隐藏在面具之下的他,想要知晓其真正的年龄,有些困难。 不过,接手天衍门北极天十余年的他,对北极天的掌控力却是没得说的,至少,在他手下绝不会发生如东极天那般的情况。 因为在这十余年之中,他早已将手下星主换了一茬,七位星主全部都是他的心腹。 而且,他还在数年前在北极天外另起炉灶,建立了那个名为谛听的组织,令两方互相监视,因此他根本不用担心手下会背叛他。 但现在,他却不得不开始担心,那个被派去试探宁王,有着一双倒吊三角眼的家伙,是否已经背叛了他。 第2章 交锋 京城之中,在玄武收到了洪都府传来的消息之后的第二天,紫禁城中的皇帝便收到了锦衣卫送来的消息。 而又过了半天之后,朝堂之上的诸多官员才通过江西布政司与陈安悟、黄祥符等人的题本,了解到了洪都府中发生的一切,以及那个令不少官员看到后内心之中都十分不屑的消息,京城之中有天衍门余孽活动。 在这些官员心目中看来,这无非就是洪都府城中那些官员们的无能,以至于让事情闹成了这般不堪的地步,所以,为了尽可能推掉身上的责任,他们才会将那个什么天衍门的实力进行夸大。 区区不入流的江湖门派罢了,就算是实力再强又能强到哪种程度? 哪怕在江湖之中名声最为先和的太和山与禅祖寺,在朝廷面前不也得乖乖跪着吗? 不过,心中不屑归不屑,但这却并不妨碍不少官员,尤其是那些平日里逮到一件鸡毛蒜皮的小事就能喷上半天的科道言官们,借着这件事大肆发挥。 一家一户之中,只要不是独子独女尚且还会闹出诸多麻烦,为了利益出现各种争执、分歧,何况是偌大的朝廷。 而在这件事中,收到了江西布政司衙门中的诸多官员私信的那些言官们,无疑是跳得最“欢快”的那一批人了。 他们口水喷的对象,自然是陈安悟、黄祥符这两个背叛文官团体的“叛徒”。 正好,这一次黄祥符所在的南新县衙被天衍门的贼人纵火焚烧了,陈安悟这位洪都知府又是黄祥符直接上司,顺着这一点,言官们可谓是大肆发挥,力图要将二人打成无能、昏聩的庸官,该贬谪的贬谪,该定罪的定罪。 可惜,早就吃过亏的皇帝,早已经不是当初刚刚继位之时那般听风就是雨,只凭他们一张嘴就可以影响的了。 事实上,相比起这些没事就喜欢乱喷的科道言官们,他更信任自己的天子亲军锦衣卫。 毕竟,就算双方都有私心,直接听他命令行事的锦衣卫,显然私心会更少一些。 况且,锦衣卫怎么说是就在洪都府城,是亲身经历过这些事情的,而这些张口就将陈安悟与黄祥符打成罪人的科道言官们呢?远在这数千里之遥的京城之中,只凭其他人的只言片语就得出了结论。 该信谁的,一目了然。 尤其是当皇帝接连收到了胡啸林送来的密信,又见了六扇门总捕头郭举之后,他已然开始对那些科道言官们的上蹿下跳一般的表演心生不满了。 但他心中更清楚,眼下最重要的,是解决掉锦衣卫送来的密信之中所提到的天衍门北极天。 不同于那些对江湖之中的势力不屑一顾的朝中大臣,他对江湖之中的一些风吹草动还是十分关注的。 毕竟,向前一百年,太祖皇帝严格意义上来说也是从江湖草莽之中起家的。 而且,诸如闻香教、弥勒教这样总想着“搞个大新闻”的邪教,也总是习惯在江湖之中藏匿、发展,等待时机。 如今这个天衍门看起来似乎和闻香教、弥勒教这些教派看起来也差不多。而且因为之前一直未曾被朝廷注意到,所以未曾被朝廷打压,其势力看起来已经比那些在朝廷之中挂了名的邪教还要强出许多了。 否则,又怎么可能会在京城之中都有天衍门的分坛,而且甚至已经存在了十多年时间了。 ‘哎,真是多事之秋啊。’ 想到这里,他心中不禁忍不住发出一阵感慨。 偌大一个国家与朝廷的大大小小的事情本就已经足够令他感到焦头烂额了,现在,竟然还又牵扯出江湖上的事情需要他去解决,这如何能不让他感到阵阵心累。 尤其是,他的那个不省心的亲妹妹同样还牵扯其中,至今还没有什么下落,无疑更加牵扯他的注意。 不知道自己那个胆大包天,私自逃离皇宫的妹妹,现在情况如何了。 想到了“逃家”的朱瑾萱,皇帝又忍不住叹了口气。 胡啸林的密信之中,不仅仅只有有关对洪都府发生事情以及天衍门详细情况的叙述,还有有关朱瑾萱近况的描述。 尽管胡啸林已经绞尽脑汁想要尽量淡化朱瑾萱在这件事中存在的痕迹了,但从小就将大部分时间花费了习武这件事上的他,其笔力实在是无法支撑起他的想法。 所以,在密信之中,他差不多算是实话实说了。 不过,为了防止皇帝太过担心,他也补上了白十二一直将朱瑾萱的行踪隐藏的十分严密的情况,希望借此让皇帝知道,在白十二严密的,连自己人都不知道朱瑾萱行踪的保护措施之下,朱瑾萱的安全是肯定不会有问题的。 ‘哼,这个小子,我倒要看看你是否当真有勇气回来见朕。’ 从朱瑾萱想到白十二这个“拐走”自己妹妹的小子,皇帝忍不住轻哼一声,从案头堆放的众多题本的最底层,抽出朱瑾萱之前写给他的那封信,翻开信封内衬,又看了一遍白十二写在信封内衬的那区区十数个字,心中有些愤愤的想到。 但连他自己都没有意识到,比起当初刚刚听到这个消息之时的震怒,觉得妹妹朱瑾萱是被白十二以小手段欺骗了,认定白十二根本配不上朱瑾萱的想法,如今的他,心中其实已经慢慢认同了白十二,甚至内心深处已经有些欣赏这个屡次能够看破关键,找到重要线索的年轻人了。 否则,他当初也不可能会有些鬼使神差的召见六扇门总捕头郭举了。 所以,虽然心中看起来依旧对白十二百般嫌弃,但其实,他已经十分期待白十二真的能够带着朱瑾萱返回京城,并与他真正面对面的见上一次了。 而他心中有预感,这个日子应该已经不远了。 因为纵观白十二自出现之后的这段时间以来,其似乎一直都在追着线索跑,这一次,在得知了天衍门北极天的情报之后,其必定会紧随而来。 况且,他心中也相信,他的那个妹妹虽然毫不犹豫的“逃家”了,但在知道了天衍门在京城之中有不小的势力,可能会威胁到他的安全之后,也肯定会火急火燎的赶回来提醒他的。 。。。 皇帝的预感显然是十分正确的,但恐怕连他自己都没有想到,白十二与朱瑾萱会来的这么快。 事实上,这一路上,除开在二人当初相遇的窑镇上停了半天的时间,让白十二与东升客栈的掌柜孙吉等人见一见之外,二人一路不停,沿着运河飞速北上,在皇帝得到消息之后的第十天便赶到了京城。 虽然看起来十天算不上短,但正常的赶路速度与加急信件的传递速度,实在是不可同日而语,他们二人只慢了十天,真真已经是十分迅捷的速度了。 如果要是正常运送货物的商船,那所需要耗费的时间,估计还要再长十天。 而在白十二与朱瑾萱赶来的这十天时间之内,京城之中虽然表面上看起来和平常没有什么不同,但在暗地里却早已是暗流汹涌。 为了以防引起骚乱,皇帝以及诸多朝堂重臣们十分默契的否定了那些什么事都不干,就只有一张嘴动弹的言官们的奏请,没有动用明面上的诸如五城兵马司、顺天府这些衙门的力量,去进行大规模的搜查行动。 而是由皇帝暗中对锦衣卫指挥使莫斌与东厂督公江棕下达命令,派人在城中进行秘密调查,搜寻一切有关天衍门北极天的情报。 深知这件事重要性的莫斌与江棕自然也不敢有丝毫怠慢,立刻便着急精锐手下,展开了行动。 二人心中清楚,这件事关乎着未来他们以及锦衣卫与东厂在皇帝心目中的地位。 原本占据上风的莫斌自然不愿再拱手将势力让给东厂这群太监,让锦衣卫又恢复到先帝朝时那般只能位居东厂之下,甚至还要听从东厂督公的地步。 而自当今皇帝登基以来便一直不怎么受待见,地位更是一落千丈的东厂,自然也希望通过这一次的任务,压过锦衣卫一头,重新赢回皇帝的信任,恢复东厂过往的“荣光”。 。。。 尽管皇帝的命令是暗中行事,锦衣卫与东厂也自认为行事已经十分谨慎小心了,但他们的动作却没能瞒过天衍门北极天,以及同属玄武手下的谛听的耳目。 哪怕玄武还并不能够确定这一次锦衣卫与东厂的行动就是冲他与北极天来的,但从洪都府传来的那个消息,还是让他立刻便将头缩回了龟壳之中。 除开一些用钱财收买的耳目眼线之外,他手下那些真正的精英,同样也在他的严令之下,缩回了龟壳之中,开始“装死”。 玄武的这一套龟息大法,虽然猥琐,但效果确实是什么不错的。 至少十天过去了,无论是锦衣卫还是东厂,都只不过抓不到些最外围被收买的眼线、耳目罢了,而因为龟缩,早已主动切断了与这些眼线、耳目联系的天衍门北极天,也丝毫不用担心锦衣卫或东厂能够通过这些蝼蚁一般低贱的眼线、耳目就找到他们的头上。 当然,在通过龟息大法,缩回去“装死”的同时,玄武也没有忘记给锦衣卫和东厂上眼药。 尽管锦衣卫与东厂名声显赫到能够令小儿止啼,但在京城扎根多年的玄武,心中早就摸清楚了朝廷的脉搏。 也许在许多人眼中,锦衣卫和东厂是恐怖的,是不能得罪的,但在玄武眼中,想要找锦衣卫和东厂的麻烦,实在是一件再容易不过的事了。 当然,他自己同样也是不敢去招惹这两尊杀神的,但这却并不代表其他人也不能。 例如那些没事就喜欢揪住一件小事开喷,连皇帝养个鸟儿都能喷上几天的科道言官们。 自诩清流的他们,从来都和锦衣卫、东厂这样直属与皇帝的爪牙不共戴天。 至少表面上是如此。 所以,对于锦衣卫与东厂激起民愤的暗中行动,不知道倒还罢了,知道了之后,他们是绝对忍不住的。 玄武便利用了这一点,让谛听的人去这些穷困的科道言官们所居住的地方,装作不经意间泄露一些有关锦衣卫与东厂正在京城中大肆行动的消息,当然,他也没有让谛听的手下们在散播消息的时候加点诸如,锦衣卫横行无忌,冲撞京城百姓、商贩,东厂番子吃霸王餐,抢掠东西,调息良家女之类的“小道消息”。 至于这些科道言官们会不会相信这些“小道消息”,会不会去进行查证,玄武并不担心。 以他这么多年来对这些人的观察了解,他敢保证,这些科道言官们在听到了这些消息之后,肯定会像是饿了十多日的野狼见到一头老弱的病牛一般直接扑上去撕咬,而不是去苦兮兮的进行什么求证。 毕竟在他们心中看来,锦衣卫与东厂这等爪牙要是不做这些事那才奇怪呢。 果然,就如同玄武所预测的那样,在他派出不过几个谛听的手下去散播消息之后的第三天,之前一直在城中四处逡巡、搜索的那些身着便装的锦衣卫与东厂番子的数量立刻大减。 那些科道言官们显然没有“辜负”他的厚望。 不过,玄武却也没有得意太久,在他刚刚利用科道言官们打压了锦衣卫与东厂的行动之后,朝廷立刻“见招拆招”,派出了六扇门的捕快们,以城中混进了飞贼为理由,开始在城中进行大肆搜寻。 六扇门地位特殊,向来是朝廷中被故意忽视的衙门,哪怕是最喜欢找麻烦胡乱喷一喷的科道言官们也都不愿去管这些披着一身官皮的江湖人,以免掉了身价,污了名声。 因此,对于六扇门的行动,朝堂中就像是集体失明了一般,装作没有看见。 倒是不少家中“家境殷实”的官员私下里想要打探这一次到底是哪个不开眼的飞贼,竟然敢摸进京城作案,同时督促六扇门尽快破案,以免引发民众恐慌。 至于他们的真正目的,呵呵。。。 至少被他们当做借口的民众们在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脸上是看不出半点的恐慌情绪,有的只是兴奋,不少之前还被玄武“带了节奏”的人,瞬间便开始略显兴奋的与其他人讨论起了这一次究竟会是哪个为官不仁的贪官遭殃了。 而借着这一股讨论的风潮,原本沉寂下来的锦衣卫与东厂,也再一次悄悄的卷土重来,配合着六扇门开始了全面的摸查。 这让搬起石头,最后却砸了自己脚的玄武,心中郁闷不已,只得命令手下们缩的更紧一些了。 第3章 交锋(续) 京城。 白十二还是第一次来,不过,除开城墙更高大一点,城门更气派一点,守城的兵丁看起来更像样一点之外,白十二觉得京城与他之前去过的诸多城池也没有什么太大的差别。 特别是当看到城中与其他城池一样,几乎到处都有的乞丐、流民的时候,他就更不觉得这座城与其他地方有什么区别了。 白十二尚且如此,当初在城中玩了大半个月,而且若非是事出无奈,绝对不想再回到这里的朱瑾萱,心中对这座不少人做梦都想来的城池就更没有什么好印象了。 不过,对于白十二提议的去紫禁城周围逛一逛的想法,朱瑾萱却没有反对。 尽管对像是囚笼一般囚禁了自己十多年的皇宫没有太多的好感,但自幼便在其中长大的朱瑾萱,离开了近一年的时间之后,内心之中终归还是有些思念的。 而且,偷偷过去远远的看上一眼还不会被发现的感觉,是她之前从未有过的,这让她心中产生了一种刺激感。 。。。 白十二与朱瑾萱在京城之中信步漫游着。 抵达京城后粗略的了解了一番之前发生的情况之后,朱瑾萱心中原本的担忧情绪已然获得了极大的舒缓。 城中对天衍门北极天已然有了防备,如此一来,她之前所担心的事情,应当就不会发生了,她一直紧绷着的精神自然也就放松了下来。 她也不傻,都没用白十二“点拨”,就想明白了那所谓的“飞贼”究竟是怎么一回事了。 不过,这些借着搜查飞贼下落为借口的六扇门捕快,以及更多的身着便衣的锦衣卫与东厂番子们,同样也给白十二与朱瑾萱带来了不小的麻烦。 毕竟朱瑾萱的身份特殊,自然不可能使用真正的身份进城、登记住店,哪怕是白十二也因为“沾了”朱瑾萱的光,只能使用假身份。 但假的终归就是假的,哪怕做的再逼真,也总避免不了出现些许纰漏,若是六扇门、锦衣卫和东厂搜寻的力度小一点但还罢了,在他们现在这般大的搜寻力度之下,二人的压力也不小。 好在,白十二本身就极为擅长伪造户籍这种事情,而且还能够利用一些见不得人的手段,在夜里为伪造的户籍盖上真的官印,而朱瑾萱又极为擅长易容术,因此短时间内,他们还能应付的了,不用担心某一天正在睡觉的时候被锦衣卫、东厂或六扇门登门拜访。 而且,无论是六扇门,还是锦衣卫或是东厂,其头目们心中都清楚,他们这一次虽然借口是搜寻潜入城中的飞贼,但其实真正的目标是早已在城中扎根多年的天衍门北极天,所以,他们着重查探的目标,其实是那些在城中生活多年的“本地人”,而非是那些刚刚才来到京城的人。 因此,对于在客栈投宿的客人,他们只是装模作样的派出几个新手去进行调查罢了,真正的精锐和“老油条”都派去对那些可疑的,在城中生活多年的“坐地户”们去进行调查了。 对付这些新手,对白十二来说自然算不得多么困难。 。。。 白十二和朱瑾萱的麻烦不大,但玄武的麻烦却不小。 因为之前通过将消息泄露给那些科道言官,希望以此来阻碍东厂与锦衣卫的调查,结果却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不仅没能拖延东厂与锦衣卫调查的脚步,还牵扯出六扇门这尊在江湖中名声显赫的“大佛”来。 三大衙门,六扇门在明,东厂与锦衣卫在暗,双管齐下的全面调查之下,他的日子自然愈发的难捱起来。 哪怕他已经严令手下天衍门的所有门人在这段时间里,能安全混出城的就赶紧混出城,没有办法混出城的,老老实实的呆在城中,什么都不要做,利用伪装的身份潜藏下来,躲避官府的追查。 但他却没有想过,以他手下那些大多数门人那除了打架斗狠,靠拳脚吃饭,别的本事全都稀松平常的表现,怎么可能瞒过六扇门、锦衣卫与东厂之中那些久经磨练的“火眼金睛”。 最近两天里,他手下两个地位不算低,伪装成商人的小头目就接连栽在了这种情况下。 毕竟,一个平日里却没有多少客人关顾,店中从上到下态度还十分恶劣,怎么看都肯定会赔钱的店铺,却一开就是三五年,甚至更久的时间。 这要是没问题那才奇怪呢。 而着重调查这些奇怪店铺的六扇门捕快、锦衣卫和东厂番子,或许不能做到次次命中,但终归是会有收获的。 猎物需要次次走运,但猎手只需要走运一次就够了。 走运了两次的猎手,便抓住了玄武手下两条不大不小的鱼,将这两个他已经经营了足有五六年的据点一锅端了。 在这一点上,只有三五十年经验的天衍门,特别是从属于天衍门之下,只有十多年经验的北极天,做的就远不如同样靠伪装遮掩身份的天机阁妥帖了。 无论是哪里的天机阁,无论其伪装成书坊,还是干货铺子,亦或是铁匠铺,从外表上看是绝对看不出什么端倪的,或许他们的生意算不得太过红火,但绝对能够达到平均的水平。 而且无论是书坊、干货铺子还是铁匠铺,其中的掌柜与伙计绝对是“干一行爱一行”,“专业知识”不敢说顶尖,但绝对能够达到优良的水平。 不过,“可惜”的是,虽然做的十分完美,但这些伪装,天机阁却用不到。 尽管天机阁和天衍门所做的事情看起来相差不多,都是搜集情报,但双方的出发点却完全不同,天机阁是利用这些情报获利,而天衍门则是宁王为了搜集情报一手建立。 出发点不同,两个组织的行为方式自然也就十分不同。 需要用情报获利的天机阁,虽然利用伪装隔绝了普通人,但对于潜在的目标,却是完全透明的。 但天衍门却是连各个分坛之间的情况都彼此不熟悉,更遑论其他外人了。 或许也正是这种不同,才最终造就了两个组织在伪装上的不同。 天机阁虽然同属一张大网之中,但各处的分阁所经营的,用以伪装的诸多店铺,其盈亏都是由各个分阁自理的。 也就是说,除开情报交易上的钱财是总阁统一管理的之外,其他地方的钱财总阁是不会过问的。 如此一来,各处分阁在经营上自然是相当上心,毕竟,这最后挣到的钱,可都是他们自己的。 而反观天衍门,据点就当真只是据点,其中往来的人员流动十分频繁。 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被一道命令调走的情况下,自然无人愿意花费心思搞什么经营了。 否则,要是自己好不容易将店铺打理的有了起色,眼看着就要能够赚钱的时候,就被一纸调令调走了的话,岂不是白白便宜了后面接任的混蛋。 损人不利己的事情或许有不少人会去做,但会做损己利人事情的人就完全是凤毛麟角,少之又少了。 这一点,从朝堂之上那些一开口都是圣人言、大道理,背后全都在为自己捞好处的衮衮诸公身上便可以一览无遗。 也许经历过这一次的事件之后,玄武可能会注意到这一点,并加以改善。 但前提却是,他能够安然度过这一次的危机。 。。。 两个据点,多达十余个天衍门北极天的门人被抓,这些门人在锦衣卫与东厂的酷刑之下,是肯定撑不住的。 这一点,玄武心中十分肯定。 他唯一担心的是,这些被抓的人能够撑多长的时间。 但无论怎么样,他现在必须要想办法解决这个困局。 以最坏的结果来估算的话,他必须立刻将与那两个据点有联系的其他手下全部送出城,或是藏匿起来,将其他可能同样会被查出端倪的据点连夜撤离。 可是,在现在这个城中到处都是锦衣卫、东厂番子与六扇门捕快的踪影,有一点风吹草动都可能立刻会将这些皇帝手下鹰犬招来的情况下,他这么做,无异于是自乱阵脚,自投罗网。 所以,在做这些事之前,他必须将找到一个足够吸引眼球,至少能够吸引住那些最喜欢折腾,最喜欢开喷的科道言官的“爆点”,才能引爆朝堂,进而引爆整座城池,如此才能够将已经在六扇门、锦衣卫和东厂三大衙门的梳理之下变得井井有条的京城,再度变得混乱起来。 而只有制造出足够多的混乱,他才能趁着混乱的遮掩,完成撤离据点,疏散有暴露风险手下的设想,才能保障他以及北极天的安全。 “将这个消息捏在手中这么久了,也是时候用一用了。” 当又一个据点被六扇门的捕快破坏,其中所有人员一个都没有逃脱,尽数被擒获的消息传来之后,玄武知道,他不能再继续这样干等下去了。 他必须立刻行动起来,将水搅浑。 但就这样将藏在手上多时的消息拿出来用掉,玄武的心中却不免生出一股惋惜与不甘。 他原本还想要利用这个消息撬动宁王,进而引宁王这位天衍门的真正主人入局,让他可以耍弄宁王一番之后,让天衍门北极天彻底化作完全听命于他的谛听,以平等的姿态与宁王平起平坐的。 可惜现在为了保住天衍门,保住他的势力与性命,却不得不将之提前拿出来了。 但他显然没有料到,在一个多月之前,已经有人为了保住自己的性命将这个透露给了宁王,他就算现在不用在这里,他原本的计划也注定是要失败的。 。。。 “查,给朕查清楚,到底是谁,到底是谁有如此大的胆子,竟敢泄露这个消息!” 紫禁城中,不久前才刚刚因为锦衣卫、东厂和六扇门全都小有所获而感到欣喜的皇帝,此时脸上却阴云密布,电闪雷鸣。。。 咳咳,虽然皇帝不是雷公电母,当真能够发出雷电,但跪在皇帝面前,连头都不敢抬一下的锦衣卫指挥使莫斌与东厂督公江棕,却觉得皇帝暴怒的嘶吼声比雷声还要可怕。 “臣(奴才)遵旨。” 而面对如此暴怒的皇帝,无论是莫斌还是江棕都和面对天威一般,不敢有丝毫怠慢,立刻齐声回道。 “陛下息怒,当心气坏了身子。” 原本得到消息前来询问情况的皇后,见到如此一副情况,倒也不好再开口询问,火上浇油了,连忙出声安慰自己的丈夫。 “哼,民间都说这紫禁城层层禁制,就是连一只鸟都飞不进来,可现在呢?朕亲自下令封口的事情,现在竟然闹得满城风雨,连城中的孺子孩童都一清二楚。。。” 面对皇后的安慰,皇帝的心情却没有半点好转的迹象,忍不住又是怒哼一声,脸色铁青的向皇后抱怨道。 皇后自然也只能赶紧再次安慰起来。 过了好一会儿,皇帝心头的那股愤怒终于消散的差不多了,脸色也慢慢的恢复了正常。 而见此,皇后也终于说明了来意。 “陛下,虽然追查那泄密之人十分重要,但如今,最重要的是,却是该如何平息此事啊。” 皇后的脸上满是担忧的神情。 “若是不尽快将这件事压下去的话,只怕会愈演愈烈啊,到时候,就难以收拾了,萱儿妹妹的一生也就完了。” “哎,朕又如何不知道这一点呢?” 皇帝的脸上满是疲惫,不知是因为刚刚的愤怒太过耗神,还是因为想到了眼下的事情,所以感到心累。 “可是,朕若是强行压下去的话,那些挑起此事的言官们是肯定不会善罢甘休的,到时候,若是他们执意要见到证据,事情才最为麻烦。” 说到这里,他无奈的叹了口气。 “反倒是像如今这般拖着,对他们选择视而不见的话,到还能继续让事情继续耗下去。有老师他们这些识大体的重臣压着,应当翻不出什么大浪来,待到秋粮入京这些国朝大事压过这件事之后,应当就能让这件事不了了之了。” 很显然,没有底气的皇帝,只能选择妥协,用装聋作哑的方式拖着。 不过,朱瑾萱这位当事人,却明显不是这么想的。 第4章 平息传言 “什么?你说什么?再说一遍?” 皇宫之中,已经打定主意要拖下去,直到更大的消息将有关朱瑾萱逃离皇宫的消息压下去的皇帝,此刻正一脸愕然与不敢相信的睁大了眼睛。 “禀陛下,仙游公主托人给属下传信,已经回到了京城,此时正在城中,希望陛下可以想出一个办法,让公主殿下可以不惹人注意的进入皇宫之中,从而平息这一次的骚乱。” 跪在殿中的锦衣卫指挥使莫斌双手举着一块锦衣卫令牌,语气之中带着些许压抑不住的兴奋,向皇帝再次禀报了一遍。 “这块锦衣卫的令牌便是公主的信物。” 尽管手上托着的这块锦衣卫令牌,仅仅只是小旗官的令牌,在平日里,莫斌这位指挥使估计连看都懒得看上一眼,但在此时此刻,这块令牌在他心中的重要性,却是比他那块指挥使的令牌还要大。 “快,快快呈上来,让朕看一看。” 原本因为莫斌禀报的消息而略显发愣的皇帝,终于回过了神,看到了被莫斌托在头顶的那块十分简陋的,代表着锦衣卫小旗身份的令牌,连忙命莫斌呈给他。 而入手的瞬间,在看到了令牌上面的姓名之后,皇帝心中立刻明了,莫斌所说的应当是真的,他的皇妹与之一直“厮混”在一起的的那个小子,不就是姓白吗? 这肯定就是那个小子的一直以来用以混水摸鱼的令牌了。 “那个送这块令牌与口信的那个小混蛋人在哪里?” 尽管内心深处已经认可了白十二这个“便宜妹夫”,但真的见到了和白十二有关的物品之后,他的心中还是忍不住冒出阵阵邪火,想要将白十二这个干拐走自家宝贝妹妹的混蛋抓过来,狠狠的教训一顿。 “额,这个,这个,臣,臣。。。” 原本还因为这件事略显激动的莫斌,显然没有想到皇帝会有此一问,因此脸上略显兴奋的神色不由的为之一滞,开口之后,也是磕磕巴巴的,根本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算了。” 看到莫斌这么一副模样,皇帝如何还能猜不出其中缘由。 不过,这一次,他倒是没有生气,只是有些没好气的摆了摆手,示意他不用再说了。 当然,这一次皇帝之所以会那么大度,估计也是因为他内心之中早就知道白十二有多么难缠,想到了白十二是肯定不可能会犯下自己前往锦衣卫镇抚司将令牌交给莫斌这种错误的。 ‘估计,可能莫斌连那小子的面都没有见到。’ 皇帝心中不由的想到。 而他的猜测也的确和真正的情况相差不远。 在朱瑾萱眼见城中的传闻越传越凶,越传越离谱之后,她不想看到皇兄因为她而难做,所以便决定主动返回皇宫,然后主动现身,平息这场风波。 而对此,白十二也没有什么异议,甚至,他还未朱瑾萱的这种想法加油鼓劲。 毕竟朱瑾萱已经有近一年没有和家人相见了,虽然她不说,但他心中清楚,她肯定是会想念她的皇兄、皇嫂等亲人的,所以,这个时候,趁着这一次闹出的满城风雨返回皇宫,与家人相见,同时平息风波,也算是一石二鸟了。 至于这一次朱瑾萱进入皇宫之后还能不能离开,白十二是不担心的。 她的那位皇兄的确是国朝建立以来最为仁厚的一位皇帝,而且还十分疼爱她,否则,也就不可能会有当初因为她的哀求而放任她秘密前往江南的行动了。 更不可能因为她的一封家信,便下旨暂时不将“捉拿”回京,反而放任她继续调查案子了。 而且,白十二也没有忘记,他和他的这位大舅哥之间可还有一个约定,还有一次正是的会面。 。。。 皇宫禁制重重,宫门守备严密,一般人想要混进去或是逃出来无疑困难重重,但对这恢宏的宫殿群的主人来说,想要做到将人带进去或是偷偷溜出来,却是没那么困难的。 就拿皇帝自己来说,自承继大统以来,这么多年里,他哪一个月若是没有偷偷溜出皇宫去,那才是真的奇闻。 连他这位地位最尊崇的皇帝尚能够偷偷溜出皇宫,想要从外面神不知鬼不觉的弄一个人进皇宫自然也不是什么难事。 甚至,他都不需要如朱瑾萱传递的口信之中所说的那样进行什么提前的布置和计划,唯一困难的是,是该如何将通知朱瑾萱入城的时间。 毕竟白十二这个滑不溜秋的“奸诈”小子,只留下了口信和当做信物的令牌,又没有留下他和朱瑾萱在城中的住处地址。 但以皇帝之前从诸多密函之中了解到有关白十二的情况,他还是很快想清楚了。 让莫斌将之前送来白十二口信与令牌的锦衣卫派去其和白十二见面的那处地点等待。 当然,皇帝也没有忘记“叮嘱”莫斌,不要派任何人跟踪,只让那个锦衣卫带着消息单独前往,否则,只怕白十二根本不会现身。 莫斌虽然心中对“自家老大”这般不信任自己感到有些许的委屈,但皇命已下,不想犯下欺君之罪的莫斌,最终还是只能压下所有属下的不甘心,让那个地位与白十二“相同”的锦衣卫小旗单独前往。 而看到这一切,并从其口中得到消息的白十二,此时心中更加笃定,这一次他与朱瑾萱的分别应当不会太久,他更不用担心朱瑾萱这一次会“一去不复返”。 。。。 再次见到朱瑾萱的时候,皇帝的心中充满了复杂的情绪。 身为长兄,以及整个国家的掌权者,他似乎应该因为朱瑾萱擅自逃离皇宫而勃然大怒,大发雷霆,将朱瑾萱这个不识大体,不尊礼法的妹妹关进宫殿中“面壁思过”。 但他心中对这个一声不吭就逃家近一年的妹妹的思念之情,又是如此的强烈,以至于在见到朱瑾萱那张看起来比以前清减了许多的容颜后,心中满是激动与心疼,根本不忍心责罚,甚至连说一句重一点的话都做不到。 于是,两种情绪在他的心中激烈的碰撞着,以至于,他一时之间竟像是失了语一般,发不出半点声音。 “萱儿,你可是想死嫂嫂了。” 倒是心中只有思念之情的皇后,在见到了朱瑾萱之后,立刻便面带心疼的迎了上去,拉过她的手,看着她清瘦了许多的面孔上下的仔细端详了片刻后,言语间满含心疼的说道。 “在外漂泊了这么久,一定吃了不少的苦吧。” “哼,她这一去就是大半年,连年节的时候都没有半点消息传回来,如此乐不思蜀,哪像是吃苦的样子。” 可能是看到自己的皇后实在是太过温柔慈爱了,担心朱瑾萱会没有认识到自己错误的皇帝,只好扮起了白脸,怒哼一声,脸上满是不满的怒声说道。 “去去去,萱儿妹妹好不容易才想通了回来,难道你还想再把她赶走一次不成。” 已经是老夫老妻的皇后却丝毫不给自己的丈夫颜面,像是一只护崽儿的雌兽一般,将朱瑾萱拉到自己的身后,不满的瞪了丈夫一眼,出声回呛到。继而便转过身,拉着朱瑾萱的手向后宫走去,一边走还不忘一边与朱瑾萱一脸和善的说着话。 “走,萱儿妹妹,不理他,跟嫂嫂回宫去,昭儿这段时间里可是每天都在念叨着你这位皇姑。” “嘁,你以为你对她好,她这一次就不会离开了吗?” 看着被妻子护着拉走的朱瑾萱,本打算拉下脸来,好好训斥她一番的皇帝,忍不住撇了撇嘴,脸上写满了不开心,口中嘟囔着。 比皇后知道更多消息的他,心中显然很清楚,他这位皇妹的心,早就已经不在这里了。 不过。。。 皇帝想到这里,忍不住抬起头来,环顾了一圈周围那高大的围墙,恢宏的建筑之后,心中倒也十分能够了解朱瑾萱心中的想法。 ‘是啊,见识过了外面那广阔而又真实的天地之后,又怎么会甘心继续如一只金丝雀一样,被关在这看似恢宏气派,但本质上依旧是牢笼的皇宫之中呢?!’ 重新低下头,脸色看上去似乎比之前疲惫了许多的皇帝,不再去想这些事情,轻轻的摇了摇头后,迈步前往乾清宫。 朱瑾萱既然已经回到了皇宫,那也是时候用证据堵住那些上蹿下跳多日的科道言官的嘴,压下那些传的满城风雨的流言蜚语了。 。。。 在朱瑾萱回到皇宫的第二天,特意下旨召开朝议的皇帝,立刻借题发挥,表达了对那些这段时日以来不断上题本的科道言官们的不满情绪。 而这么多天来一直不见皇帝有所动静,所以心中已经差不多认定这一次皇帝应该是要用拖字诀来解决这件事的一众科道言官们,措手不及之下,只好按照“常规流程”,用天家无家事来为自己辩驳。 早就在等这句话的皇帝,立刻便愤怒的直接离开了太和殿,只留下一众依旧还不知道情况,心中有些发蒙的大小官员们,继而在“姗姗来迟”的“退朝”唱喏声中,心思各异,不发一言的离开了太和殿。 而在下朝之后不久,在大多数官员还在思索今日皇帝的表现究竟代表着什么意思的时候,后宫之中的皇后却下了懿旨,请三等淑人及以上的诰命夫人进宫。 尽管皇后的懿旨并未说这一次召见这些身份尊贵的诰命夫人们进宫究竟是所为何事,但聪明人却都已然想的通透。 这应当是皇帝已经厌烦了那些科道言官们这些日子总是借着仙游公主逃出皇宫这一传闻,妄图插手后宫之事,所以借题发挥,让这些身份尊崇的诰命夫人们当证人,证明仙游公主一直都在皇宫之中,外面的传闻都只是子虚乌有。 而心思更加深沉一些的官员,则不免联想起这些天来皇帝的表现,尤其是今日皇帝愤怒之下直接离开的表现,进而心中“了然”: 之前我们这位陛下一直隐忍不发,任由那些科道言官们上蹿下跳,摆出一副装聋作哑,视而不见,试图拖过去的样子,应当就是为了在这个时候来一个突然的重击,狠狠的抽一抽那些这一次借故发挥的朝臣们的脸吧。 毕竟,当初皇帝专宠皇后一人,一直子嗣不旺,朝中大臣们可是没有少拿这件事试图插手后宫之事,虽然后来皇帝用专横的态度将这件事压了下去,但这些年来,朝中也没少因为这件事再试图上题本,重提旧事。 而经历过这一次被狠狠打脸之后,只怕原本那些存了这些心思的朝臣也应该没有胆量再提起这件事了。 ‘继位近十年,陛下的手腕当真是越发老练了!’ 宦海浮沉数十年,心思深沉的这些人精们,怎么可能会猜到,这一切,其实根本就是个误会,皇帝这么做,也根本没有他们所想的那般深沉的心思,只是碰巧撞上罢了。 但很显然,皇帝不可能将真相泄露出去,这些心思深沉的官场老狐狸也不可能将心中所想透露分毫。 因此,无形之中,整件事从头至尾便透露出一阵阵诡异。 以至于后来想到了这些的不少科道言官们,心中甚至怀疑,当初那个有关仙游公主逃出皇宫的消息就是他们的皇帝陛下自己故意放出去引他们上钩的香饵。 否则,这从头到尾看起来完全在皇帝掌控之中的发展过程,也未免太过“恰到好处”了。 。。。 在许多朝臣们将这件事认定为是皇帝“自导自演,一手操纵”,并在那些三品淑人以上的诰命夫人作证仙游公主的确就在宫中,哪都没有去,之前传的满城风雨的那个消息根本是假的之后。 这件原本传的沸沸扬扬的事情,以更快的速度平息了下来。 毕竟事涉皇家,在之前没有证据的时候倒还罢了,现在有了证据,若是还继续散播谣言的话,只怕那些这段时间整日里在城中到处乱窜的锦衣卫、东厂番子就该找上门来了。 而除开白十二、朱瑾萱、皇帝等少数知道真相的人之外,当初将这个消息散播开来的玄武,在谣言平息的此时,却开始感觉后背开始阵阵发冷。 朱瑾萱这位仙游公主竟然回来了? 那之前一直与她一起出现的那个堪称是天衍门克星的“长生剑”也应当早已经进城了吧? 第5章 龟缩 皇宫之中。 之前心中只想着要帮助自己皇兄度过这一次危机的朱瑾萱,在配合着自己的皇嫂演完了这出戏,在众多身份尊崇的诰命夫人的证明下,成功的化解了这一次的危机,终于能够停下忙碌,平息心情之后,才意识到,自己这一次似乎是有些“失算”了。 白十二这个家伙在她提出要返回皇宫,帮助皇兄化解危机的时候,不仅没有提出半点反对,甚至连一点担忧她无法去而复返的意思都没有,当时的她,因为心中着急,所以并没有察觉到,现在化解了危机,有了时间和精力去回忆这些事情之后,她才终于意识到了不对劲。 继而,她也想明白了白十二心中的小九九。 很显然,白十二虽然没有明说,但恐怕还是觉得这一次带着她一起行动会有些危险,所以,才会顺水推舟,赞成她返回皇宫,让她远离这一次对天衍门北极天的调查行动。 而想明白了这些,朱瑾萱虽然心中对白十二花费这么多心思保护她的安全略显感动,但更多的,还是对白十二这种“看不上”她,把她当做“累赘”一般的做法恨得牙痒痒。同时心中下定决心,等这一次的事情结束了,再见到白十二之后,一定要给他好看。 。。。 送走了朱瑾萱这位真正的千金公主,孑然一身,难得享受“自由”滋味,正在京城之中信步闲游的白十二,突然之间感到后背一阵发寒,情不自禁的打了个寒颤。 而被这突如其来的寒意弄得浑身不自在的白十二,不禁停下脚步,抬头看了看天。 天上,初秋的太阳依旧在不依不饶的散发着强烈的光与热,丝毫没有一点秋天到来的迹象。 路上行色匆匆,时不时还会擦擦汗的行人也从侧面证明了,初秋太阳的威力没有丝毫的减弱。 “嘶,看样子那个聪明的丫头已经想到了。” 对自己与周遭环境完全相悖的,后背发寒的情况,白十二的脑中很快便浮现出了朱瑾萱生气之时那张气嘟嘟的俏脸,脸上不由的露出几分苦笑。 “不过,这一次,难得来到京城,牛鬼蛇神这么多,你还是呆在高墙后面更安全啊。” 不过,白十二自然不可能因此产生什么后悔的情绪,哪怕没有遇到之前传的满城风雨的那个传闻,这两天里,他也要想办法送朱瑾萱返回皇宫,确保她的安全。 这个不知是由谁,又不知是抱着何种目的放出来的传言,倒是帮他省了许多麻烦,更让他少死了不少的脑细胞。 “可惜不知道是哪个好心人帮了我这么大一个忙,否则,我一定要好好感谢感谢他。” 尽管嘴中自言自语的话语像是在感激,但白十二的眼中和脸上却看不出半点感激的情绪。而他刻意在两个“好”字上加重的读音,也充分暴露了他内心之中的真正想法。 他口中的感谢,其威力就算比不上丁蟹,估计也弱不了多少了。 。。。 玄武在传言被压下,证实了朱瑾萱已经回到皇宫的消息的确是真的之后,原本稳如老狗一般的心境已然有些一丝,不,应当是数道裂痕。 之前还想着要留在京城之中观察局势,掌控全局,甚至还想要趁机一举让北极天得以彻底脱离天衍门的他,在意识到了白十二有九成的可能已经和朱瑾萱一起回到了京城之后,心中已然产生了想要立刻逃出京城,暂避风头的想法。 倒不是他太过胆小,竟然会被白十二区区一个人吓得狼狈而逃。 毕竟,他若真的胆小,当初也不可能在前任玄武身死后被指定为接任者,而且在接任之后迅速掌控北极天,并随着时间的推移,产生脱离天衍门,脱离宁王掌控的心思,并默默付诸行动,建立谛听这个完全只属于他的秘密情报组织。 而且还在今年见天衍门处处遭殃,甚至被打到老巢中极天的情况下,落井下石,派出谛听中的精锐,前往洪都府城,妄图通过诓骗宁王的方式来获取更大的利益,进一步给自己松绑。 他之所以会如此害怕白十二,根本原因是,他有些迷信。 当然,也并不全然都是因为迷信。 。。。 天衍门建立多年,单单是当初一分为五,东南西北四分坛分列国朝四方都已经过去近二十年的时间了。 这二十年间,东极天的青龙因为是老宁王的贴身近侍,所以在老宁王故去之后,便一直处在一种与其他分坛隔绝的状态,尤其是在宁王拿下了黄龙,换上了自己的心腹上去之后,青龙便完全一副听调不听宣的架势。 而南极天则在老宁王尚还未故去之前,便已经和那些走私的海商们搅在了一起,加之近些年来朱雀年老力衰,精力不济,所以完全是一副放任不管的架势,哪怕被新任黄龙不断侵蚀也完全不管不问。 至于本来就地处西南蛮荒之地,更多时候看起来完全就像是个凑数的,这些年来因为宁王府也不指望从西极天那边得到什么好处,所以西极天现在到底是一副什么鬼样子,包括中极天在内的所有人都不了解,也不想去了解。 但玄武麾下的北极天却是个异类。 这些年来,北极天一直能算是天衍门四极天中的“模范生”,每当京城有一点风吹草动,北极天都会立刻用最快的速度,将消息送往中极天。 哪怕是老宁王故去,现任的宁王继位之后,北极天也没有半点的怠慢姿态。 可连青龙这位出身宁王府,曾经的宁王近侍随着世家的流逝,以及新宁王的继位之后,心中都已经生出了其他的念头来,玄武这个并非出自宁王府,完全是北极天“土生土长”的接任尊主,又怎么可能真的如表面上看起来那般老实呢? 事实上,在这种事情上,看起来对天衍门,对宁王最为忠心耿耿的玄武,才是走的最远的那一个。 东极天的青龙只不过是关起门来“过自己的小日子”,对其他三处分坛漠不关心,对中极天也是爱答不理,但在内心之中,青龙却从未想过要脱离天衍门。 反观玄武,在北极天之外又一手拉起了谛听的他,早已经开始在谋划着脱离天衍门了。 而为了达到这个自己朝思暮想的目的,玄武对天衍门东、南、西三极天,尤其是距离最近,实力最强的东极天派出了许多的眼线,注意着他们的东向,希望能够从中获利。 只是因为忌惮中极天的强大实力,以及宁王府的存在,他才刻意避过了中极天,也因而,在这一次从东极天、南极天两边都得到了中极天遇到了大麻烦的情报之后,才会立刻派出倒吊三角眼前去打探消息,试探宁王。 而在之前他从东极天与南极天的眼线那里收到的情报之中,白十二,更确切的说,是“长生剑传人”这个名号,多次出现,而且每一次出现都伴随着天衍门失败,乃至惨败。 尤其是不久之前,他派往东极天的眼线传来东极天的青龙为了除掉一个投靠了六扇门的叛徒,率领手下潜入了应天城,结果最终却身死团灭,只有一个人勉强逃出城,不知所踪,整个东极天彻底崩散覆灭的消息之后,他心中对“长生剑传人”这个名字便产生深深的畏惧。 一直有不少眼线在江南的他,可是十分清楚,最开始完全占据上风的青龙,就是从得力的手下星主接连折损在“长生剑”传人手下开始,一步一步滑向覆亡的深渊的。 再加上,他在今年年初去城外白云观烧香的时候,观中的真人为他看相之时曾告诫过他,他今年会有一大劫,应为白虹贯日。 这凡凡种种夹在一起,无疑的更让他心中对“长生剑传人”更加的恐惧。 毕竟作为当年经历过长生剑在江湖之中行走岁月的他,可是知道长生剑的主人名为白玉京的。 而这也是他在知晓朱瑾萱这位堂堂的仙游公主竟然逃出皇宫,和一个江湖人混在一起的消息后,却一直隐忍不发的原因之一。 但谁能想到,他已经万般小心,哪怕放着一个能够换来巨大利益的消息于不顾,也想要避开与那“长生剑传人”之间的因果了,却依旧还是没能躲掉这一劫。 每当想到这里,他的心中便不由的生出更多的恐惧。 一种浓浓的对命运的恐惧之情。 竭尽全力却依旧躲避不了的恐惧。 当然,这或许也是因为他在北极天尊主的位置上坐了太久,因为他对自己所拥有的这一切太过珍惜,因为他太不想失去这一切了。 相反,若是一个一无所有之人,就算知道了这些,心中生出的恐怕也不是什么畏惧、躲避之种情绪,而是愤怒、不甘之后的抗争。所做的,也不可能像玄武这般百般躲避,而是直接一波莽上去,与其彻底分个高下,决个生死。 但不得不说,在这个时候,玄武这种因为心中的恐惧而更加努力缩起来的做法,却是最佳的做法,也是最令白十二感到棘手和无奈的做法。 相反,若是玄武这个时候想要冲出来莽他一波,只怕白十二做梦都能笑醒。 毕竟他虽然看起来是孑然一身,势单力薄,但若是看得仔细的话便能够发现,不敢说整个朝廷,至少东厂、锦衣卫六扇门这三大衙门是肯定会站在白十二身后的。 更可怕的是,若是这三个衙门的力量还不够,紫禁城中的那一位端坐龙椅之上的皇帝还可以为他提供源源不断的支持力量。 除非,玄武能在一开始就能够趁着白十二孤身一人的时候干脆利落的将白十二彻底的留下,不给他任何“摇人”的机会。 但在白十二不敢说独步江湖,但至少能排进前列的轻功,以及更加靠前的剑法加持之下,玄武除非能够找到至少四位实力与白十二相近的顶尖高手,而且还要事先知晓白十二的行踪,进行埋伏,否则,若是仓促之间撞上的话,就算是再多一倍的顶尖高手,只怕也难以不引起任何注意的留下白十二。 毕竟在现在几乎到处都是锦衣卫、东厂番子与六扇门捕快的京城之中,只要白十二能够发出一道求救声,数个呼吸之间就能有数名锦衣卫、东厂番子或六扇门捕快支援而来。 到那时,就算真的傻了白十二,估计也就是个“极限一换一”的结果罢了。 嗯,白十二一个人,换玄武手下一整个势力。 简称“一换一”。 玄武不想极限一换一,所以,他继续如一只千年老乌龟一般缩着,不仅将头和所有脚都缩进了龟壳之中,连呼吸都直接停了。 而那些倒霉的,被锦衣卫、东厂或六扇门查到踪迹的据点,则被他当做是壁虎的断尾一般直接舍弃掉了。 如今的他,已经不敢奢望能够全须全尾的保全手下所有势力了,只要能让他这个“首脑”活下来,就算是四肢,他也会毫不犹豫的直接砍下来丢出去当做是诱饵的。 反正,他又不是真的乌龟,断了的四肢就无法再重新长回来,而且还可能会因为失血过多而死掉。 相反,只要他这个北极天的尊主依旧还活着,北极天依旧还存在着,损失掉再多的人和势力,在未来终归还是有重新恢复的机会。 至于之前在他脑中出现的那个逃出城暂避风头的计划,则被他毫不留情的压了下来。 一动不如一静。 这个时候乱动,和找死没有半点区别。 。。。 因为玄武的“胆小”,因为他毫不犹豫的将那些不会给他个人带来任何危害的北极天门人舍弃掉,以至于虽然被抓到的北极天门人数量越来越多,但北极天却依旧像是藏身在云雾之中的恶龙一般,难以见到其真容。 那些如同恶龙身上不重要的鳞片一般被抓到的众多门人,除了让所有人意识到北极天的实力不俗之外,对抓到这头恶龙没有半点帮助。 哪怕是白十二,在玄武这种全面龟缩,连呼吸都彻底停止的行为面前,也是毫无办法,没有半点收获。 而就在包括白十二在内的所有人全都一筹莫展之际,一个熟面孔出现在了白十二的眼中。 第6章 自投罗网 《周易·乾》:“上九,亢龙有悔。” 亢金龙看着眼前这座看起来与应天不相伯仲的宏伟巨城,心中便不由自主的想到了之前在应天城之中发生的一切。 而每每这个时候,他的内心之中,都会被同一种情绪所充斥。 悔恨。 让亢金龙感到悔恨的原因有许多。 他悔恨自己为何当初没有听从房日兔的建议,在青龙身死之时便直接冒着有可能出现大量手下死亡的风险,趁着夜色的掩护,趁着敌人的防备工作还未彻底铺开前,强行自应天城中冲出去。 他悔恨自己为何没有更加防备青龙,与房日兔一起按照青龙所说,前往调查心月狐,进而落入了青龙的圈套,成为了青龙用以引诱六扇门上钩的诱饵。 他悔恨自己当初为何要同意与青龙一起率领手下潜入应天城,刺杀心月狐。 他悔恨自己当初为何没有趁着青龙势弱之时,与房日兔一起直接杀死青龙,掌控东极天。 。。。 但再多的悔恨,却都已然无法改变他眼下的处境,只能带给他更多的痛苦。 丧家之犬。 这便是他如今处境的真实写照。 这也是他在逃出了应天,养好了伤之后,最终奔着京城赶来的原因。 东极天已然崩溃,剩下的那些小鱼小虾,就算他费尽千辛万苦再度将他们整合起来,也不过是多了一群抱团取暖的,惶惶不可终日的流浪野犬。 力量不见得有多么强大,但却会显得更加显眼。在做梦都想要抓到他这条从应天逃出去的六扇门心中,他若真的这么做了,只怕六扇门中的捕快和心月狐,做梦都会笑醒。 既然东极天已然无法再有立足之地,不想从此一直都只能做一条丧家之犬的亢金龙,所能做的,自然也就只剩下了一条路: 投靠天衍门其他四处势力。 这其中,南极天无疑应该是他最先考虑投靠的目标。 毕竟,他之前曾应青龙之命,前往南极天送信,算是与南极天有了些许交情。 但也正是因为他曾经去过南极天,对南极天有了初步的了解与印象,他才会立刻将南极天从投靠目标中排除出去。 相比起东极天,南极天要更加的混乱、无序,在南极天尊主朱雀近乎一点都不过问南极天中诸事的情况下,南极天完全是各自为战,而且,几乎全都沦为当地那些走私海商们的打手、眼线。 当然,这对急于摆脱困境的亢金龙来说也算不得什么,真正令他对南极天讳莫如深的,是那些南极天星主们彼此之间的争斗。 在这种情况下,他若是真的投靠了南极天,那最终只能选择一位星主,但他无论选择谁,只怕都会沦为其他所有星主的眼中钉、肉中刺。 为了不让对手增加实力,他很可能会被那些星主默契的联手做掉。 而距离他最远的西极天,地处化外蛮夷之地,长久以来一直与其他四极天之间几乎没有什么联系,而从零星传出的消息来看,则完全是一副已经被当地蛮夷同化了的模样。 亢金龙哪怕成为了一条丧家之犬,也不愿跑到西极天去当化外蛮夷。 尽管看起来,对他来说,这其实是最为稳妥,最有可能保全下他性命的做法。 毕竟在西极天那化外蛮夷之地,只怕没有任何官府势力愿意为了追缉他这么一条丧家之犬,愿意冒着巨大的风险前往。 但官府的人害怕前往,他就真的敢前往了吗? 听闻那边环境湿热,瘴气毒雾遍布,毒蛇毒虫猛兽更是常见,他一个自幼生在江南,长在江南的人,当真能够受得住这些吗? 不到万不得已,亢金龙不想去赌自己能否受得住西极天的瘴气毒雾,毒蛇猛兽。 至于中极天,尽管自进入应天城之后便一直再未受到有关中极天的消息。 在逃出应天后,更是一直东躲西藏,不敢与天衍门之间有半点牵扯,中极天的情况也就更无从说起。 但他却依旧有自己判断的依据。 这个依据便是六扇门的动作。 若是中极天那边当真到了无法收拾的地步,应天这边的六扇门捕快们不可能还这么“闲”的四处搜捕东极天的漏网之鱼,追踪他这个唯一逃出应天的,东极天最后一个星主。 因此,只怕中极天那边,官府已然有了不错的进展,甚至中极天已经和东极天一样覆灭了都说不定。 在这种情况下,他若是还愚蠢的跑去中极天投靠黄龙,岂不是自投罗网? 而既然南、西、中三极天都已经被确定不是好去处了,那亢金龙也就只剩下了最后一处去处了。 北极天。 尽管他对北极天并不算了解,之前也并未听说北极天的消息,但这个时候,对他来说,这反而是优势。 北极天既然并未掺和到这一次的事件中来,那足以证明,北极天如今才是最为安全的,还未引起官府的注意,还能够在这次的滚滚浪潮之中保全自身。 而且,相比起同样没有引起官府注意的西极天,北极天地处京师之地,虽然冬天苦寒,但终归不是如西极天那般地处蛮夷之地,也不会有瘴气毒雾,毒虫猛兽,随时都可能要了他的性命。 相比四分五裂,各自为战的南极天,北极天一直在尊主玄武的完全掌控之下,到了北极天之后,他只需要能够向玄武一个人证明自己的价值,对玄武的价值,那他就可以留下,而且不用担心在玄武完全掌控下,会被其他人群起而攻之。 正是详细考虑了这种种因素,最终,在养好了从应天城那高大的城墙下跳下,以及之后亡命奔逃所造成的伤势之后,亢金龙启程向着北极天赶来。 当然,生怕被官府发现的他,这一路上可谓是吃尽了苦头。 不敢暴露武功,从而引起注意,但身上又无半点银两的他,只能是一路乞讨,如那些流民一般,全程饿着肚子向着京城紧赶慢赶。 当然,虽然不敢暴露武功,但比起那些可能会因为过于饥饿偷窃、抢劫,最终被活活打死的流民,身负武功的他,在同样饿得受不了的时候,还是可以稍稍显露一些“武功”来吃一顿饱饭的。 因为街边那些卖包子、炊饼、烧饼之类小食的摊贩们并不会因为他跑的快,以及被抢了几个包子、炊饼、烧饼就去报官。 毕竟,若是当真为了这区区只价值几个铜板的吃食去报官的话,最多只会有两个结果,被打出来,或是被敲一笔,然后轰出来。 因此,这些不幸被亢金龙抢了吃食还追不上的小摊贩们,只能自认倒霉,碰上了这么一个跑的比兔子还快的乞丐流民。 一路上,正是靠着这些小摊贩的“赞助”,以及那些真正的好心人施舍,他才能够一路平安的赶到京城。 也幸好,如今正是夏秋之交,天气尚还算温暖,否则,估计他这一路除了忍饿,还要忍受寒冷。 而且,因为一身脏污,与乞丐和流民看起来没有半点差别,这一路上,也没有半个捕快、官差会正眼看他一眼,也就不会发现,蓬头垢面,离着八丈远,身上的味道都忍不住让人捂住鼻子的他,其实就是张贴在各处通缉令上的那个名为“亢金龙”的通缉要犯。 但他的幸运在进入京城之后便似乎立刻消失殆尽了。 在他入城之时,玄武就已经下令全面龟缩,所以,入城之后就一直想要尽快与北极天取得联系的他,却迟迟找不到北极天据点。 更令他感到心惊胆战的是,在他入城之后不久,锦衣卫、东厂番子便开始身着便衣,散落各处,开始在城中游走查探。 尽管当中停了大约一两日的时间,但很快,却又恢复了,甚至还多了六扇门这伙在明面上进行调查的家伙,让情势变得更加危险起来。 也就是他在入城之后,一直还保持着乞丐、流民的“造型”,与那些流民们一直混在一起,才没有被发现,这也让他心中暗自庆幸不已。 但很快,当他亲眼见到了北极天的一处据点被六扇门的捕快们发现,并被迅速清剿之后,他便再也无法感到庆幸了。 他觉得自己当初的判断似乎大错特错了。 北极天不仅不是安全之地,相反,北极天很可能成为继东极天与中极天之后,第三个被朝廷全力清剿的目标。 ‘老子当初或许就应该去西极天的蛮夷之地的。’ 他的心中,悔恨的情绪再度出现,并瞬间填满了他的内心。 ‘现在出发似乎也不算晚!’ 继而,他便不想要继续留在这里无助的悔恨下去了,他要行动起来,趁着如今京城之中的那些锦衣卫、东厂番子与六扇门捕快们还在全力追踪北极天的时候,悄悄的离开京城,再一路南下,前往西极天。 ‘或许,自己还能赶在冬天到来之前赶到西极天,听闻西极天那边,冬天并不寒冷,反而如春天一般舒适,或许,并没有那么糟糕。’ 当只剩下了西极天这一个选择之时,亢金龙在内心之中开始不由自主的给自己暗示,给自己寻找前往西极天的理由。 但他显然是在做无用功,因为他就算找到再多的理由,也无法成行了。 因为在他行将出发之际,先被一个“熟人”认了出来。 。。。 尽管心中早就有这种感觉,但在此时此刻,看着一身脏污,狼狈不堪,看上去与其他乞丐流民没有半点差别的亢金龙,白十二还是忍不住在心中感叹。 “萱儿,你可真是我的幸运星啊。” 之前一直迟迟没有收获,完全是漫无目的在城中逡巡的他,今天不过是在脑中想到了朱瑾萱再次见到他之后会如何生气,自己又该如何才能哄好她,亢金龙的身影便出现在了他的眼中。 虽然此刻出现在他眼中的亢金龙,看起来与他曾经见过的亢金龙之间没有半点相同之处,而且,亢金龙的脸上还满是脏污,乱糟糟的胡子更是挡住了小半边脸。 但他还是一眼就认出了亢金龙。 之所以如此,自然还是因为之前他与朱瑾萱赶到应天城之后,从六扇门那边得到了消息。 东极天之中,只有亢金龙这一个星主,更确切的说,是只有他这么一个头目逃了出去,除他之外,包括青龙在内的,所有东极天中有名有姓,能够有抓捕、审问价值的头目,都已经悉数被抓或是身死。 正因为亢金龙的特殊,所以白十二心中才会对他如此印象深刻。 再加上,当初在泉州府的时候,他曾经跟踪并抓住与亢金龙一起行动的房日兔,因此对亢金龙也有了更深的印象。 当然,更主要的原因是,肚子又饿得受不了的亢金龙,这一次又故技重施,在路边的小摊贩那里抢了几个馒头,然后运起轻功,在小贩的叫骂、诅咒声,路上行人的嬉笑呵斥声,其他小贩心有余悸,目光警惕的扫视四周的眼神中,扬长而去。 而好巧不巧的是,这一幕,被正在酒楼二楼中临窗喝酒的白十二看的真切。 作为本身就是轻功好手的白十二,自然立刻便认出亢金龙这看似只是跑得快的拔腿狂奔,其实有不俗的轻功夹杂其中。 一个轻功好手,哪怕是做飞贼,也不可能混成流民乞丐这般凄惨的境地,况且,这个看似与流民别无二致的轻功好手,还刻意的做出一副不会武功,完全是只靠腿脚灵活跑得快的架势。 这个发现,立刻便让白十二对这个流民打扮的轻功好手产生了强烈的兴趣。 于是,这才有了白十二一边在心中想着朱瑾萱,一边漫无目的的循着这个轻功好手逃跑的踪迹,在城中逡巡的事情发生。 但一开始,白十二只是为了给自己一直毫无发现的苦闷心情找个消遣而已,并未想过这个装成流民的轻功好手会和天衍门之间有什么干系。 毕竟,他怎么可能会猜到,好不容易才从应天城逃脱出去的亢金龙,会如此“愚蠢”的选择自投罗网呢? 第7章 插翅难逃 流年不利啊! 当看到白十二的身影堵住了自己的去路之时,原本正在疯狂的将手中被染成了灰黑色馒头向嘴中填的亢金龙,心中不由的冒出了这个成语。 来到京城已经将近十天的他,之前像这样做了三次。 第一次的时候,他还心中揣揣,担心在这藏龙卧虎的京城之中,会有人识破他,因此那一次的他还很小心,速度故意放慢了不少,被那个被抢了包子的包子摊老板追上很是挨了两下狠的。 但随着第二次,第三次他逐渐将速度放快,却依旧没有什么人盯上他之后,他的心中便不由的放松了。 觉得自己这个流民的身份的确是个不错的伪装,那些正在全力追踪北极天门众的锦衣卫、东厂番子与六扇门捕快,根本不会注意到他这个自城外来的流民。 也因此,今天他稍稍有些“得意忘形”了。 但他忘记了一句老话:“事不过三!” 。 “官老爷,您就可怜可怜小人吧,小人这也是饿得不行了,才不得不去偷两个馒头来吃的。” 不过,虽然被白十二堵住了,但亢金龙还是决定继续将自己流民的身份装下去,“噗通”一声跪倒在地,五体投地的不断向着白十二扣头求饶。 显然,他将白十二当成了便衣的锦衣卫或是东厂番子,只是不小心注意到了他而已。 “呵呵。” 而面对亢金龙不断的扣头求饶,白十二却忍不住笑了起来,缓步走到他的面前,蹲下身子,轻声说道。 “真正的流民可不会放着馒头不吃,在这里扣头。” 曾经因为被坑了,做过一段时间乞丐的白十二,对流民乞丐的了解可远比眼前的亢金龙要多。 他曾经亲眼看到一个流民都已经被几个恶奴打的吐血了,也依旧死死的咬住牙,不张口,死命的将尚未咀嚼的食物直接向肚子里咽,最终因为被堵住了气管,生生的憋死。 而类似这样的例子还有许多。 所以,若是亢金龙在看到他之后,不是将手中的馒头丢在地上,然后向他扣头求饶,而是趁着他还未靠近,将剩下的两个馒头不要命的向嘴中填的话,他或许可能还真的会相信亢金龙只是个腿脚跑得快,或是跟随某个江湖人学过几天轻功的流民。 “嗖!” 白十二的话音还未落下,一声急促的破空声突然响起。 亢金龙见白十二竟敢靠近自己身前,而已言语间已然透露出识破了自己不是流民,因此便刚刚五体投地的不断叩首之时摸到手中的小石头当做暗器,想要趁机偷袭,为自己争取一线生机。 “砰!” 但若是没有做好准备,白十二又怎么可能敢靠近亢金龙身边呢。 只见他先是稍稍仰头,堪堪避开自眼前划过的小石头,继而顺势身体向后倾倒,双手撑地,腰腹发力,一脚踹向亢金龙的肩头。 本就饿了数天,身上没有多少力气的亢金龙,实力本就不如白十二,刚刚的偷袭又耗费了他不少的心神,此时精力不济之下,被白十二结结实实的一脚踹中了的肩头。 “咔!” 伴随着白十二的脚底与亢金龙肩头相撞发出的闷响回荡,又一声清脆且短促的声音响了起来。 白十二这早就蓄谋已久的一脚,已然将亢金龙的肩骨踹的开裂。 “哼!” 肩头传来的剧痛让亢金龙想要痛呼出声,但知道自己若是真的发出惨叫,必然会招来更多官府差人的他,连忙死死的闭上了嘴巴,咬紧了牙关,只发出一声闷哼,借着白十二这势大力沉的一脚,身体向后飘去。 早就有所准备的白十二,如何肯让他趁机逃走,撑地的双臂先是一弯,继而借着积蓄的力量,双手猛地向下发力,配合着腰腹的强大力量,整个人如同一棵被压弯的树木,终于甩掉了树干上的束缚一般,猛地弹起,原本抬起踹中亢金龙的右脚一个下蹬,身体如箭一般射了出去,直扑向正捂着箭头,有些踉跄的想要翻墙而走的亢金龙。 听到身后传来的风声,哪怕不用回头看,亢金龙也知道白十二必定已然追到了自己身后。 心中不由再度暗骂一声“倒霉!”的他,只能放弃翻墙而走的打算,双脚蹬地,身体扶摇而上,然后跃在空中的身体,腰间发力,像一个陀螺一般拧过身来,在身体即将下坠之际,右脚奋力踹在强上,激起一阵粉尘,想要借着墙壁传回的巨大力量,让身体能够从白十二的头上越过,直接从巷口逃走。 亢金龙的打算不可谓不高明,若是平常的锦衣卫、东厂番子或是六扇门捕快着急捉拿,全速狂奔之下,只怕还真的可能会因为没有防备而直接冲到墙边,被亢金龙从头顶越过,然后因为需要转身与心急的缘故,被亢金龙拉开距离,让其从巷口逃出。 但可惜,他遇到的是白十二,一个向来喜欢用轻功身法戏弄别人的轻功好手。 原本正如虎豹捕杀猎物一般扑上来的白十二,发现亢金龙的动作之后,双脚同时落地,蹬在地上,身形一矮,因为前扑而产生的强大能量随着膝盖迅速的弯曲,屁股近乎做到地上而积蓄在脚底。 继而在前扑之势刚刚到达尽头的瞬间便将一直积蓄在脚底的力量瞬间爆发出来,身体向后电射而出,同时右手奋力向上,一把抓住身体下坠的亢金龙的脚腕,然后如因为被鱼咬钩而猛然下坠的鱼漂一般,奋力向下一扯,借着身体的力量将亢金龙原本想要向巷口跃去的身体直接掼到地上,激起阵阵尘土的同时,也发出一声闷响。 倒霉的亢金龙,落地之时,好巧不巧的又是之前被白十二踹过的那处肩头先着地,身体的力量以及白十二施加的力量尽数堆压在了已经骨裂的肩骨之上,让其受到了二次伤害。 “啊!” 而这一次,因为被突然袭击,心中完全没有半点防备,加之疼痛远比第一次被白十二踹中肩头时来的更加剧烈,亢金龙终于再也难以忍受住,嘴中发出一声惨叫,回荡在小巷之中。 “没想到还是个高手。” 虽然只是简单的交锋,而且并未真正的与亢金龙交手,但白十二从亢金龙刚刚的表现与应对之中,还是能够看出,亢金龙的实力并不算低,不敢说能在二流高手之中占据顶尖的位置,但至少也能排在前列。 而这样一位身手足以在江湖之中排的上号的二流高手,竟然会扮作流民,还去偷窃只值一两个铜板的馒头,这不免使得白十二对他愈发的感到好奇起来。 不过,尽管他心中对亢金龙的身份感到十分好奇,但他也知道,这里不是久留之地,更不是审问亢金龙的好地方。 刚刚亢金龙那一声惨叫必定已经传了出去,那些一直在街上四处巡视的锦衣卫、东厂番子与六扇门捕快们估计马上就该赶来了。 虽然他与这三大衙门之间的目的是相同的,但现在的他却还不想与他们见面。 毕竟只要见到了他们,他的身份就暴露了。 一直以来肯定都对他心怀不满的皇帝大舅哥若是知道了,只怕立刻就会让这三大衙门的人将他绑去面君。 哪怕他最后肯定是要与自己那位皇帝大舅哥见上一面的,但他还是不愿在这种情况下,以一种在他看来十分窝囊的方式与之见面。 没有三两三,哪敢上梁山。 不能在皇帝面前显露出过硬的本事,他又有什么脸面敢向皇帝提出要娶人家亲妹子。 所以,他立刻打昏还在地上捂着肩膀痛呼出声的亢金龙,点住亢金龙的穴道,然后十分熟练的扛起亢金龙,一个箭步,转身翻墙,消失在小巷之中。 而就在他刚刚离开不过十个呼吸的时间,小巷口便出现了五个身穿玄色捕快服身影,又一个呼吸过后,看起来明显分属两伙人的十余个身穿粗布短打的身影同样出现在小巷之中。 显然,刚刚亢金龙的那一声惨叫,瞬间就将在附近巡视的六扇门捕快,以及身着便衣的锦衣卫和东厂番子都吸引了过来。 “越墙跑了!” 着急着走的白十二,并未进行任何破坏现场证据的动作,于是,三伙人和快便得到了同一个结论。 “追!” 这么多天来除了找到三处已经与北极天断开联络的小据点之外,便再无半点收获的三伙人,立刻全都来了精神,除开各自留下一个轻功最差的人手保护现场,等待擅长分析痕迹的同僚前来之外,其余所有人全部争先恐后的越墙而走,循着痕迹追踪离开的白十二。 但不过一盏茶的功夫之后,之前还一脸兴奋与跃跃欲试姿态,越墙追踪而去的三伙人便或铁青着脸,或面露疑惑、思考的自小巷口,又走进了小巷之中。 他们循着留下的痕迹追踪了一圈,最终发现自己竟然又绕回了原点,然后便失去了踪迹。 这个结果,已经明确无误的告诉他们,他们被人给耍了。 这如何能不让他们面露怀疑、思索,脸色难看。 “怎么样?” 看着这些追踪而去的同伴的脸色,留守的那三个人,以及不久前赶到,正在分析痕迹的那些同伴如何还猜不出结果,纷纷闭上了嘴巴。 倒是刚刚赶回来的他们,或许是为了缓解尴尬,又或许是为了看看能不能从现场留下的痕迹得到什么线索,纷纷开口询问那些正在分析痕迹的同伴,有没有得到什么收获。 “之前在这小巷中的应该有两个人,从留下的痕迹来看,二人一追一逃,但从墙上的脚印来看,似乎只有一个人越墙而走,而另一个人受了不轻的伤,摔在了这里。” 分析痕迹的六扇门捕快脸上同样带着疑惑与不解,一边指着散落各处的痕迹,一边向其他人分析道。 “至于这两个馒头,我们也不知道,它们到底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不过有一点可以肯定,这两个人的身手应该都很不错。” 锦衣卫的人又跟着补上了一句。 “这屁话还需要你来跟我们说吗?他们的身手要是不厉害我们能被像傻子一样戏耍吗?” 不过,他补充的这一句似乎有些多余,那些被耍了,绕了一个圈子又绕回来的捕快、锦衣卫与番子们听到这话时,心中像是吃个苍蝇一般难受。 。 在六扇门捕快、锦衣卫以及东厂番子们还在小巷之中努力的搜寻,希望能够找到一些蛛丝马迹,进而找到线索,追踪到在小巷中消失的白十二与亢金龙之时。 白十二已经扛着亢金龙避开了他们的视线,返回了租住的小院。 当然,他能够如此顺利的扛着个大活人返回小院,也多亏了之前亢金龙的那一声惨叫将附近的六扇门捕快、锦衣卫与东厂番子们全都吸引了过去,而他们又将不少喜欢看热闹的百姓吸引了过去,所以这一路上,他并没有遇到什么人,也就不用太过担心被发现,避开了周围邻居之后,便成功的将抓到的第一个俘虏成功带回了小院。 尽管京城寸土寸金,哪怕是租赁,一间单独的小院价钱也高的让白十二肉疼,但为了安全以及能够更安心的“搞事”,在朱瑾萱返回皇宫之后,他便狠了狠心,租了个小院。 而如今看来,他的决定很明智,而且选定的位置更加的明智。 紧跟着,当他将依旧昏迷的亢金龙那脏污的胡子割掉,又用水给他好好洗了洗脸之后,他心中立刻便十分肯定,自己之前的种种决定实在是他自进入京城以来,所做过的最明智的决定。 因为他认出了亢金龙的身份。 尽管他之前并未亲眼见过亢金龙,而且这个时代的通缉画像在他看来实在是迷的不行,但他还是通过六扇门自被抓的房日兔口中知道几处特征中,认出了亢金龙的身份。 之前亢金龙独自一人跳下城墙逃走,将包括房日兔在内的所有人全部卖了个干净,房日兔心中巴不得让亢金龙立刻被抓,最好能让他亲自将亢金龙千刀万剐了,因此自然对亢金龙的一切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而既然认出了亢金龙的身份,一个念头也立刻在白十二的脑中浮现了出来。 第8章 目的不纯 紧张了近半个月之后,锦衣卫指挥使莫斌这两天终于能够放松一下精神了。 之前城中到处都在流传有关仙游公主逃离皇宫的传言,他身为锦衣卫指挥使,在皇帝震怒之下,自然是责无旁贷,全力以赴的想要将传言压下去,同时看看能否顺藤摸瓜,找到到底是谁在幕后操纵这件事。 而随着他的调查迟迟没有效果,他身上的压力自然也越来越大。 好在,随着朱瑾萱返回皇宫,解决了这一次的危机,而且还让皇帝借着这一次机会,狠狠的抽了那些科道言官们的脸,很是发泄了一番心中的郁闷。 皇帝这个顶头老大的心情好了,莫斌这个锦衣卫指挥使的压力自然也就小了许多,连轴转了十多日时间的他,终于能够勉强停下了歇一歇了。 但很可惜,似乎有人见不得他好好歇息。 “指挥使,小旗房鼎鑫求见。” 就在莫斌看着天色不早,准备起身回家好好洗个澡,美美睡上一觉,解解这些天积攒的困乏之时,手下的一道禀报,却让他不得不将已经从椅子上抬起的屁股又落回了椅子上。 若是普通一个锦衣卫小旗的话,除非他亲自召见,否则根本没有机会亲自求见他。 但这个名为房鼎鑫的锦衣卫小旗却是特殊的。 之前与仙游公主朱瑾萱,更确切的说,与朱瑾萱身边那个名为白十二的青年有接触的,并最终通过白十二将返回皇宫的计划告知朱瑾萱的,便是这个房鼎鑫。 因为事涉朱瑾萱这位仙游公主,知道的人越少越好,所以,莫斌才会特意叮嘱房鼎鑫只对自己负责,并且可以随时求见自己,以便能够随时向自己汇报具体的情况。 只是,随着朱瑾萱已经返回京城,并且已经借着那些诰命夫人们的嘴将此事宣扬了出去,这件事也已经到了尾声了,这个房鼎鑫为何还要来求见自己? 莫斌的心中不由的生出几分疑惑。 难道是这个房鼎鑫想要向自己索要奖赏? 莫斌的眉头不由的皱了起来。 尽管他心中也承认这件事中房鼎鑫的确是有功劳的,但若是实际算起来,房鼎鑫的功劳也不过就是在恰好的时间,出现在恰当的地点,从而被白十二发现,并找到其,让其帮忙给他递一个口信和证据罢了,换成任何一个小旗,甚至是力士、校尉,也都能完成这样的任务。 换言之,这根本就不能体现房鼎鑫的能力,最多只能说明房鼎鑫的运气好一点罢了。 若是只因为这些许的运气就想要狮子大开口,索要不切实际的奖赏的话。。。 想到这里,莫斌嘴角不由扯出一丝冷笑。 不过,很可惜,他似乎有些“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因为看起来毕恭毕敬,甚至有些战战兢兢的房鼎鑫前来求见并非是为了给自己索要什么好处,只是再一次替白十二向他递一个口信罢了。 听到房鼎鑫表明来意后,莫斌才意识到自己似乎冤枉了他。 但当莫斌听完房鼎鑫口中说出那句据说是白十二托他传给自己的口信后,心中却生出了房鼎鑫是在耍自己的感觉。 “今晚八点,有骨气。不说了,不说了,见了面再说!” 房鼎鑫显然自己也知道白十二托他捎给莫斌这位顶头大上司的口信有多么的奇怪,但对方就是这么说的,他也只能就这么一板一眼的复述出来了。 “那个白十二他当真就是这么说的?” 看着房鼎鑫那跪在地上还在瑟瑟发抖的样子,莫斌勉强将心中的愤怒压了下去。 “是。” 房鼎鑫哪怕没有抬头看,也能够猜到自己这位顶头上司的脸色,因此没有半点犹豫的立刻的开口回答道。 “下官也很奇怪他这句话的意思,所以小人当时也曾向那位白旗官询问过。” “哦?” 莫斌来了兴趣。 “那他是如何回答的?” “咳,那位,那位白旗官,说,说,说。。。” 说到这里的房鼎鑫却像是突然间变成了结巴一般,卡在了这里,怎么都说不下去,跪伏在地的身体也抖得更加剧烈起来。 “说什么?!” 莫斌看着他这副模样,原本的好奇瞬间变为了不满,眉头蹙起。不过,看着房鼎鑫这一副抖如筛糠的模样,他也知道,语气不能再加重了,相反,还得好声宽慰其一番。 “如实说,本官定不会责怪你。” “是是。” 房鼎鑫咽了两口唾沫后,心一横,鼓起全部的勇气,终于开口说道。 “他,他说,说,说下官不用多,多嘴,大人您,您肯定,肯定能够明白他这话的意思。” 有些费力的听完了房鼎鑫的回答后,莫斌整个人不由的愣在了当场。 他明白,他明白个锤子啊?! 待他回过神来的这一刻,他心中立刻恨不能将白十二抓到诏狱之中,然后将诏狱之中所有的刑罚全部都在白十二的身上来上一遍。 “好,好,我,我,本官知道了,你先下去吧。” 努力的深呼吸几次,总算勉强平息了心中的愤怒后,莫斌开口说道。 当然,更多的还是因为他知道这件事不关房鼎鑫的事,他不想迁怒与房鼎鑫。 房鼎鑫如蒙大赦一般连滚带爬的逃似的离开了房间,走出房间的那一刻,他心中甚至有种劫后余生的味道在。 尤其是当他耳边传来房间之内,愤怒的莫斌所发出的咆哮声,摔桌子砸椅子所发出的碰撞声之后,他的心中更是无比的庆幸,庆幸自己竟然还能活着离开。 不过,听到房间里面传来的种种声响,他也不敢再继续留在这里继续感慨,连忙用最快的速度飞速的逃离,生怕被莫斌再次看到自己的身影,继而乐极生悲。 。 良久,终于将心中的怒火发泄的差不多了的莫斌,恢复了理智,双手撑着膝盖,剧烈的喘息着。 房间之内一片狼藉,但莫斌的心里却因为这一通发泄,伴随着房间内的狼藉而变得透彻起来。 他终于想明白了房鼎鑫之前所转述的白十二的那句话的含义。 只是,他终于盼来的这个可以好好洗个澡,睡个好觉的夜晚,似乎又要泡汤了啊。 思及于此,本就十分疲累的莫斌感觉整个人从内到外,从上到下更累了。 。 皇宫之中,皇帝还在全神贯注的批阅题本。 “皇爷,莫斌与郭举求见。” 终于看完了一本题本,停下来伸个懒腰,准备喝口凉茶歇一歇的皇帝,耳边传来了贴身近侍的禀报。 “这么晚了,他们二人联袂起来所为何事?” 听到近侍提到的两个名字,皇帝看到桌案上燃烧的灯烛后,脸上不由的露出几分疑惑。 “难道最近在城中的查探是有所发现?!” 继而,像是想到了什么好事一般,他的脸上不由的露出一阵喜色。 “宣。” “是。” “皇爷,厂臣求见。” 就在皇帝面露喜色的等待莫斌与郭举前来的时候,门外的小太监突然跑进殿中,开口禀报。 这一下,皇帝脸上的喜色不由的更胜了。 。 当莫斌在宫门之外见到六扇门总捕头郭举的时候,他的心中不由的就是一愣,继而他便明白了: 郭举是和他遇到了同样的事情了。 而与郭举目光对视一眼之后,二人心中了然,然后二人像是心有灵犀一般同时开口轻声说道。 “今晚八点,有骨气?” 到了这里,二人的声音又同时戛然而止,继而二人的脸上同时露出了笑容,只是,二人的笑容怎么看,都显得有些苦涩。 “那个姓白的小子也。。。哎!” 似乎见传信之人还未有动静,不想就这么沉默等着,又似乎十分想要向其他人倾诉心中苦闷的莫斌,沉默了片刻后,想要开口与郭举聊上两句,但他一开口,郭举也差不多同时开了口,而且所说的内容也差不多。 这一下,二人在同时发出一声叹息之后,真的是相顾无言了。 好在,二人也没有多等多少时间,传令的小太监便带来了皇帝召见的口谕。 二人随着小太监一路入了宫。 二人一路沉默的跟随着小太监的脚步,而走在最前方为二人引路的小太监,不知道为何,总感觉身后跟着的似乎不是两个朝廷命官,而是两个怨气缠身的枉死鬼一般,让他浑身不自在,脚下也不由的加快了脚步,想要尽快摆脱这两个家伙。 莫斌与郭举二人一路不停,而当他们到了乾清宫外,终于勉强整理好了心情,然后迈步进入乾清宫后,好不容易整理好的心情,瞬间便崩了。 因为二人看到了跪在地上的东厂督公江棕。 而江棕感受到身后的动静下意识的转过头,与二人目光对视了一眼之后,三人的脸上同时露出了只有他们自己明白的苦笑。 ‘是了,既然都已经折腾了,那那个姓白的小子怎么可能只折腾我们锦衣卫(东厂)、(六扇门)呢?肯定得把三个衙门都拉上才肯罢休啊。’ 三人的心情在这个时刻完成了惊人的同步。 。 正在宫中百无聊赖的坐着,嘟起嘴有些生气的想着白十二这个时候正在外面如何“快活”,想着自己出去之后该如何让白十二赔偿自己的朱瑾萱,在听到皇兄召见自己,而且还是在乾清宫的时候,心中不由的感到十分的奇怪。 自返回皇宫以来,一直摆出一副严厉兄长模样的皇兄,怎么才坚持了这么两天就不行了?正常的话,不是至少要十天半个月,才会装模作样的原谅她的吗? ‘而且,乾清宫虽然是皇兄的寝宫,但大多时候都是用来召见外臣的,就算皇兄想见我,也应该在皇嫂的坤宁宫里,或是直接来我这里才是啊?’ 心中满是怀疑的朱瑾萱,将主意打到了传信的小太监的身上。 而在她的威逼利诱之下,知道她这位仙游公主“威力”的小太监,也很快便向她坦露了实情。 “哦?锦衣卫、东厂和六扇门三大衙门的主官一起来了?” 听到小太监吐露出的事情后,朱瑾萱脑中马上便想到了白十二的身影,心中也有底了。 。 当她到了乾清宫,见到了莫斌、郭举与江棕之后,也终于知道了前因后果。 “原来是这么回事啊。” 听完三人复述的朱瑾萱,忍不住计上心头。 “休得胡闹了,还不速速如实说来。” 看着朱瑾萱的神情,对她十分了解的皇帝如何还不知道她心中的想法,顿时脸色一板,十分不满的开口说道。 “嘁。” 暗暗的撇了撇嘴后,朱瑾萱只得老老实实的开口说道。 “你们都知道,一天是分为十二个时辰的,不过,十二呢,却嫌弃什么子丑寅卯的太过麻烦,而且还容易记混,所以呢,他就按照一二三四,一直到十二来计算时间了。。。” 朱瑾萱自然是听白十二说起过二十四小时这个制度的,而且,她自己也觉得,白十二告诉她的这个计算方法的确更简单好记一些。 因此,对于这二十四小时的换算方法,她也是记得很清楚。 “所以,下午八点就是戊时中了。” 本来就不算困难的转换,在场的又没有笨人,因此听到朱瑾萱说出方法之后,马上莫斌便计算除了白十二所说的下午八点具体是什么时刻。 “嗯,没错,就是戊时中。” 朱瑾萱点了点头,一副孺子可教的模样,让莫斌莫名的感觉有些脸皮发烫。 “那那个有骨气,又是什么地方?” 时间解决了,但地点,却依旧还是个问题。 “这个,我,本宫也不知道。” 原本早就习惯自称我的朱瑾萱,被自家的皇帝兄长瞪了一眼后,立刻便乖乖的改了口。 “不过,若是能让,让本宫随你们一起出去看。。。” 不过,虽然皇帝能让朱瑾萱乖乖的改了自我称谓,但却显然无法让她那颗躁动的心平息下来。 “胡闹!” 只可惜,她的“野心”还未完全展露便被她的皇兄毫不留情的“镇压”了。 本来嘛,好不容易才让她返回了皇宫,这才刚呆了几天时间,就又想着逃出宫去,皇帝能答应才怪。 “哼,那我就没有办法了。” 轻哼一声,朱瑾萱不再给自己的皇兄“面子”了,一扭头,一副不配合的架势。 而莫斌三人站在那里,俱都低着头,脸色尴尬中带着些许惶恐,开口也不是,不开口也不是。 但有一点三人却再一次达成了共识。 这一次白十二给他们传的这个口信,只怕是“目的不纯”啊。 第9章 出宫 呼吸着皇宫之外的空气,朱瑾萱觉得整个人都轻快了不少。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自记事儿之日起就见到太多皇宫之中的腥风血雨,知晓了各个看着或是恢宏,或是精致的宫殿之中所枉死的那些冤魂故事,朱瑾萱在皇宫之时,总感觉周身似乎有些阴冷,特别是夜晚走在皇宫之中的时候。 若是在之前尚未离开过皇宫的时候,因为已经习惯了皇宫之中的生活倒还罢了,可在接连两次出宫,游历了数十个州府,见识到了外面那广阔的天地之后,她怎么还可能愿意呆在看似精致,实则宛若一具巨大坟冢的皇宫之中呢。 尽管,这一次她只是暂时离开了皇宫,而且身边还跟着她的皇帝兄长监督着她的一举一动,但她还是在离开了皇宫之后,情不自禁的深吸了几口宫外的自由气息,伸了个懒腰,舒服的发出了一声呻吟。 而就在朱瑾萱身后看着她的皇帝,虽然没有她这么夸张,但从表情上却也能够看出,对于这一次能够借着朱瑾萱为由头暂时离开皇宫,放开皇帝身份的禁锢,他的心中也将这一次的外出当成了是难得的消遣。 “好了,已经过了戊时了,时间不多了,还不快点说一说白十二那个小子口中的有骨气究竟只得是什么地方?” 不过,虽然心中对这一次能够借着朱瑾萱外出很是愉悦,但表面上,皇帝却还是摆出了一副不耐烦与不满的神色来,语气不善的向朱瑾萱询问道。 似乎朱瑾萱的回答若是不能让他满意,他下一刻就会直接让身边的侍卫将朱瑾萱抓回皇宫关起来一般。 “大哥,我不是都说了吗,我也不能确定,必须得走走看看,或许才能想到什么线索。” 而终于再次离开了皇宫的朱瑾萱却像是彻底放飞了自我一般,面对整个天下最有权势的,自己兄长没好气的质问,竟然直接转过头来对他翻了个白眼,撇着嘴,一脸嫌弃的开口回答道。至于称谓,更是叫的无比的流畅,没有一点的迟滞之感,仿佛早已经叫了十几年一般。 “难不成,大哥你觉得我之前只是为了能让你放我出来才故意那么说的吗?” 朱瑾萱的脸上的神色飞速变幻,刚刚还是一脸嫌弃的表情,转瞬间就变成了一副嘟起嘴巴的可怜巴巴的模样,仿佛只要皇帝下一刻点头,她就立刻会梨花带雨一般。 “。。。” 看着朱瑾萱这副模样的皇帝,不禁感觉有些牙疼。 至于走在皇帝身后,一副家仆、护卫打扮的江棕与莫斌、郭举三人,则将本就深埋的头垂得更低了,似乎恨不得直接一头扎进两腿之间埋起来一般,连走路都放轻了许多,似乎生怕被前方正在如普通人家的兄妹“拌嘴”的皇帝与仙游公主听到,进而注意到他们三人的存在。 当然,三人心中此时此刻已经将那个把他们三人置于这种尴尬且惶恐境地的白十二骂了无数遍了。 “啪!” 就在三人深埋着头,如同最温顺的绵羊一般循着皇帝的身影机械的跟上之时,一个清脆的声音在三人耳中响了起来,令三人全部不由自主的将一直深埋着的头在瞬间抬了起来。 虽然这一次大内侍卫、锦衣卫与东厂派出了足有数十个好手在周围隐蔽的保护,但三人依旧不敢有丝毫的大意。 毕竟若是事出突然的话,那几十个好手就算个顶个的都轻功独步江湖,也得三五个呼吸的时间才能赶到。 而三五个呼吸的时间已经足够发生太多的意外了。 他们三个身为跟在皇帝身边的贴身保护之人,如果真的没能在这三五个呼吸间护住皇帝,那哪怕皇帝就是身上被划开一道小口子,那迎接他们三人的估计最轻的惩罚也是被砍头了。 不过,当抬起头的三人看到朱瑾萱正捂着脑袋呼出痛呼,看到皇帝那手持折扇,还停留在朱瑾萱脑袋上尚未落下的手之时,三人马上又用最快的速度将头垂了下来。 同时,每个人心中都在疯狂的进行自我催眠: “没看到,我没有看到,我什么都没有看到。” “不,我一直都低着头,我从没抬起过头。。。” 不过,刚刚那一幕却实在是太过令人印象深刻,以至于三人无论怎么自我催眠,都始终难以将刚刚那一幕从脑中抹去。 尤其是在朱瑾萱的痛呼声以及之后的撒娇、吵闹声持续不断的钻进三人口中的情况下。 “哥,你干什么,好痛啊。” “哼,长兄为父,你这个当妹妹的不学好,我这个长兄当然要好好教训教训一番。” 皇帝轻哼一声,板起脸来,摆出一副严厉长兄的架势出来。 很显然,他在见到朱瑾萱装出那副平常人家兄妹相处模样之后,立刻便顺着她的思路,给自己找了一个角色,便马上入了戏。 “哼,别人家的哥哥,疼妹妹还来不及呢,怎么可能会打妹妹。” 朱瑾萱听到这话如何还能不明白,立刻便同样继续顺着这出戏演了下去,轻哼一声,嘟起小嘴,一脸委屈的说道。 “那别人家的妹妹难道会像你这般胡闹,还总是拿哥哥寻开心吗?” 皇帝平日里是个仁厚性子,但这个时候,不知是因为逆反心理,还是因为平日一板一眼的日子过的太久了,太过烦闷,觉得这个时候配合着朱瑾萱演戏十分有趣,所以便继续演了下去。 “哼,不理你了。” 朱瑾萱见讲道理似乎依旧不是自己皇兄的对手,只得使出最后一招,蹙了一下鼻子,不满的轻哼一声,一转头向前跑去。 “哎!” 而皇帝似乎已经有些上瘾了,看着朱瑾萱的背影,竟然没有立刻开口叫住她,而是面带无奈的摇着头,发出一声叹息后,快步跟上了朱瑾萱的身影。 看了,不,听了这么一出演技有些拙劣的“现实剧”的莫斌三人,自然不敢怠慢,连忙跟上了皇帝的脚步。 。 在朱瑾萱有些漫无目的的带着皇帝与莫斌、郭举与江棕四人在城中信步闲游之时,在他们一行人的更远处,白十二正注意着他们的一举一动。 尽管因为要避开散布五人周围的几十个好手,所以离得有些远,看不太真切,但白十二还是立刻认出走在最前方的那个头戴四方巾,身穿青色儒衫的人,是女扮男装的朱瑾萱。 与朱瑾萱一起呆了这么久的时间,他实在是太熟悉朱瑾萱的神态动作了。 一开始他的心中还不敢肯定,以为自己看错了。 毕竟在他想来,朱瑾萱好不容易才返回皇宫,怎么可能这么快,而且这么光明正大的再度离开。 但再三确认之后,他终于能够确认,那的确就是朱瑾萱了。 “如此说来,那萱儿身后的那个书生打扮的就是我那便宜大舅哥了。” 确认了对方的确就是朱瑾萱,亦步亦趋走在最后面的三人就是得了他的口信后进宫求助的莫斌三人之后,他也猜出了一直跟在朱瑾萱身后,那个同样手持折扇,一身秀才打扮之人的身份。 进而,他也猜到了这一次朱瑾萱能够离开皇宫的原因。 “呵,萱儿倒是真的会抓机会。” 原本只不过想要借着这一次的机会让莫斌三人帮忙向朱瑾萱传个口信的白十二,显然没有想到朱瑾萱竟然会这么“鸡贼”的借着这个机会,趁机提要求,并且还真的顺利的得到了想要的结果。 不过,眼下北极天依旧如冰山一般,大部分都藏在水下,不见真容,威胁依旧还是很大,他不想现在就让朱瑾萱离开皇宫。 但是如果能趁着这个机会与自己那位便宜大舅哥先见上一面,聊上一聊,白十二心中倒是觉得很不错。 。 “朱爷,马上就到戊时中了。。。” 朱瑾萱好不容易得到机会可以外出,自然是好好的游玩了一番,至于原本需要她找到白十二口信中所说的“有骨气”地址的正事,似乎早已被她抛到了脑后。 而近日来一直被科道言官们不断上书弄得焦头烂额,心力憔悴的皇帝,似乎也被朱瑾萱所感染了,借着这个机会跟着朱瑾萱的脚步,好生的游玩了一番。 倒是一直跟在兄妹俩屁股后面的莫斌三人,眼见着距离白十二口信中约定的时间越来越近,心中不由的感到有些捉急上火。 但三人眼见皇帝四处游逛的正开心,一时间有些踌躇。 当然,更主要的原因,还是因为“三个和尚没水吃。” 三人都希望其他两个人能先忍耐不住,去触这个“霉头”,从而让自己避开。 于是,三人就这么僵住了。 直到眼看着时间所剩无几了,三人才终于再也忍耐不住,互相用目光激烈交锋后,三人一起快走几步上前,找到一个皇帝刚刚从一个小摊上起身的尽兴时机,轻声向皇帝提醒。 “唔。” 而经过三人的提醒,皇帝这才终于回过神来,记起自己今天外出的目的。 哪怕是他登基已经许久,每日与朝中那些大臣们勾心斗角了数年,脸皮早已比之前厚了不少,此时也不免因为羞臊而红了面皮。 只提醒了一句的莫斌三人,显然也早已猜到了这个结果,因此在提醒完之后便立刻后退两步垂下了头。 “咳咳。” 尽管如此,皇帝还是忍不住干咳了两声,掩盖一下心中的尴尬后,才终于板起脸来,一把拽住看到了好玩的东西,正想过去看一看的朱瑾萱,面露不满的开口询问道。 “都小半个时辰过去了,而且马上就要到白十二那小子所提到的八点了,你还没有找到他说的那处叫‘有骨气’的地方吗?” “早就找到了啊。” 而面对皇帝的质问,朱瑾萱却一脸无辜的睁大了眼睛,委屈巴巴的说道。 “什么?!” 皇帝的眼睛也瞬间瞪大了,脸上不由的露出几分愤怒,一连串夹杂着怒火的问题劈头盖脸的便向着朱瑾萱砸了过去。 “找到了,什么时候找到的?既然早就找到了,那你为何不早说?是不是我不问的话,你今晚就不说了?” “我这不是看大哥你一直兴致勃勃,担心打扰了你的兴致吗。” 面对皇帝愤怒的质问,朱瑾萱看起来就更加委屈了,弱弱的开口回答道,一副“我这都是为了你啊!”的模样,让本就怒火中烧的皇帝,心中怒火更是熊熊燃烧。 “你,你,算了,回去再和你算账!” 皇帝用折扇指着朱瑾萱,气促的喘息了片刻,平复了一下心情,连忙问起了正事。 “快说那‘有骨气’到底在何处。” “就在这里啊。” 下一刻,朱瑾萱的回答让皇帝觉得自己似乎像是一个傻子一般,被人耍了许久。 “你说什么?这里?” 但他还是强压下怒火,环顾四周一圈后,目光再度看向朱瑾萱,咬牙切齿的一字一字的问道。 “这里究竟和‘有骨气’三个字有什么关系?” “十二也从来没说过有关系啊?” 朱瑾萱一脸愕然的样子,让皇帝的神情都不由的为之一滞。 的确,白十二从来没有说过,但是。。。 “吸!” 长长的吸了口气,再度强压下心头怒火的皇帝,勉强恢复了理智。 “既然如此,那那个奸猾的小子人呢?!” 很显然,他将这一切的罪魁祸首,尤其是自家原本那个善解人意的妹妹变成如今这个“打气筒”的凶手都推到了白十二的头上。 所以现在的他,心中无比的渴望能够见到白十二。 他要让白十二知道: “花儿为什么会这样红!” “这个啊,” 看着眼前反应明显超乎自己预料之外的皇兄,朱瑾萱不知道为何,心中莫名的生出一阵强烈的畏惧,也不敢再继续做个“打气筒”了,立刻老老实实的回答道。 “兄长你等我找一找他留下的暗记。” 说完,她便不等皇帝给出回答便立刻转身开始在附近寻找起白十二留下的记号,同时,心中不由的生出一股强烈的预感。 这一次,白十二似乎要因为她的缘故遭重了。 第10章 忽悠 终于见到了白十二,皇帝的眼中满是好奇,至于之前眼中所蕴藏的愤怒则消失无踪。 似乎刚刚被朱瑾萱勾起的那滔天怒火压根不存在一般。 “十二。” 相比起脸上全是好奇的皇帝,有着好奇、不忿、怒火夹杂的复杂神情的莫斌三人,朱瑾萱在见到白十二的瞬间,脸上立刻如同鲜花绽放一般有了鲜 《客栈武林》第10章忽悠 《<b>客栈武林</b>》笔趣阁全文字更新,牢记网址: 第11章 计划 听到皇帝命令鱼贯而入的莫斌、江棕与郭举三人,入得房间之后才发现,气氛似乎与他们听到命令后所想的有所出入。 在他们想来,既然皇帝已然召他们入内商议“正事”了,那其与白十二、朱瑾萱之间的争论应该已经解决了才是。 尤其是之前便从皇帝召见自己的过程中猜出了皇帝要将白十二塞到自己手下,并在自己致仕之后取自己而代之的郭举。 比起莫斌、江棕二人,知道更多的他,心中已然认定白十二肯定会欣然接受皇帝的提议,然后准备进入六扇门中,在自己手下历练一两年时间后,接任自己总捕头的位置。 尽管他自认为自己还算老当益壮,还能再多支撑几年,但对于皇帝让白十二来接替他的位置这件事,他心中却是没有半点抵触心理的。 从之前彭震雷时不时传回的消息中,他已经知道了白十二是的确有几把刷子的,将总捕头之位让给他,也不算是糟践六扇门。 相反,六扇门这一次说不定还能凭着白十二与朱瑾萱之间的关系更进一步,真的变成与锦衣卫和东厂那般的皇帝鹰犬。 他也不敢奢求太多,能让六扇门分润锦衣卫与东厂的职责,只要能让六扇门有了个不错的靠山就足够了。 但入得房间之后,郭举觉得自己似乎有些欣慰的太早了。 因为皇帝与白十二、朱瑾萱三人之间的气氛,怎么看,都不像是商议完毕的融洽模样,相反,朱瑾萱这位在这件事中处在最关键核心位置的仙游公主,那不满的脸色与赌气一般别过去不看皇帝的动作,都在告诉包括郭举在内的三个人,情况似乎很不好,接下来最好小心一些,别触了霉头。 。 朱瑾萱虽然一直身在后宫,对皇帝如何与朝臣斗智斗勇的事情并不清楚,也不清楚皇帝的手腕,但做了十多年的妹妹,她对自己这位皇兄的一些习惯做法却是了如指掌。 现在眼见自己配合着白十二终于将自己这位皇兄逼到了角落,只能同意,但他却突然高声将莫斌三人召入房中,明显就是想要故意赖过去,转移话题。 类似这样的情况,她在宫中,在自己那位皇嫂那里可是听的耳朵都要起茧子了。 可是,随着莫斌、江棕、郭举这三个外臣鱼贯而入,她心中纵使对她这位皇兄的做法有再多的不满,也不可能在三个外臣面前胡闹,追着他非要让他给自己一个肯定的答复。 毕竟,他是皇帝。 哪怕之前白十二与她刻意的忽略掉了这一层身份,只以兄妹的身份来说事,但也不可能当真将这层最重要的身份彻底忽视掉,尤其是在他手下的三个臣子还在场的情况下。 于是,不满又无奈的朱瑾萱,只能选择用神情与动作来表达自己对皇兄这种故意转移话题,让刚刚所谈的那些事情都淡化的做法的不满。 倒是白十二脸上依旧还是那副平静如水的表情,并没有因为皇帝的这种有些无赖的做法就露出什么不满,甚至是愤怒的表情来。 因为在他的内心之中,他早已预料到了这种情况。 自称天子的九五之尊,向来最擅长的事情,不正是耍无赖吗。 事实上,现在自己眼中看来眼前的这位皇帝大舅哥只是故意转移话题,试图将这件事拖延,进而刻意淡化的做法,在白十二看来,已经算是十分又节操的做法了。 若是换成其他任何一个皇帝,只怕现在已经是勃然大怒,直接掀桌子,大声呵斥自己,然后命令埋伏在外面的那些锦衣卫、东厂番子与大内侍卫们冲进来,将自己这个不识抬举,不尊天子的江湖草莽抓起来,投到诏狱之中去了。 毕竟,自己只是个无权无势,又藉藉无名的江湖人,收拾自己,又不会引来朝堂上那些文武百官的反对,完全可以想怎么收拾,就怎么收拾。 。 “咳咳,好了,时候不早了,姓白的小子,你还是抓紧时间说一说,你到底为何要用那么一段暗语将我们召集到这里吧。” 节操尚未完全掉光,因此脸皮还不够厚,心也不够黑的皇帝,自然不知道白十二心中的想法,看到朱瑾萱那一副表情的他,脸皮忍不住还有些发烫。 因此,在看到莫斌三人进入房间之后,立刻干咳两声,平复一下心情,再度拿出身为九五之尊的威严来,一脸严肃的向白十二开口询问起这一次白十二将锦衣卫、东厂和六扇门三位主官都召集前来的原因。 “呵呵。” 虽然心中对皇帝的做法并无太多恶感,但这却并不代表白十二不会利用这件事来加重皇帝心中的愧疚感,尤其是在他敏锐的察觉到了皇帝脸上那一闪而过的红润之后。 而皇帝也果然如他所预测的那样,在听到他带着淡淡讥讽味道的嘲笑后,脸上再度红了一下。 不过,白十二对他的刺激也就到此为止了。 过犹不及的道理,白十二还是懂的。 “我这一次之所以如此费尽心机的将三位请来,其实是有一件事想要拜托三位。” 但白十二却也没有面向皇帝回答,而是向一旁横着走了一步,然后对着在皇帝身侧后的莫斌三人抱拳行礼道。 “不敢不敢!” “哪里!” “请说。” 江棕、莫斌与郭举三人面对白十二这位“准驸马”倒是十分的客气,同时开口抱拳回礼道。 不过,三人回答中所蕴含的味道却不尽相同。 向来以皇家家奴自居的江棕,语气中满是谄媚,很显然,哪怕已经察觉到了气氛不对劲,但他还是已经在心中将白十二当成了未来的皇家人。 而身份略显尴尬的莫斌,态度虽然也是恭敬,但却并无半点谄媚的意味。毕竟不管怎么说,锦衣卫都是臣,而不是像东厂那般的奴。 至于郭举那就完全是一副公事公办的态度了。而且,哪怕看出了现在皇帝与白十二、朱瑾萱之间气氛尴尬,但他心中还是认定白十二会低头,进而进入六扇门,成为他的接班人。 换言之,在他看来,在不远的将来,白十二将在他的手下做事,哪怕身份尊贵,但仍旧会是他的属下,他身为上官若是因为白十二的身份就如江棕那般谄媚,那也未免太没有风骨了。 “呵,三位太客气了。” 白十二看着三人的态度,笑着回道,但心中的情绪却有些微妙。 朱瑾萱一直想要摆脱她的身份,他也不愿让自己成为皇家的附庸,所以对皇帝的建议十分排斥,甚至不惜设计皇帝,让其落入他的圈套,差一点就只能被迫同意放朱瑾萱自由离开了。 但此时此刻,真正发挥效果,让锦衣卫指挥使、东厂厂督、六扇门总捕头全都对他十分客气,并对他的话不敢有半点怠慢之心的,却正是朱瑾萱一直想要抛弃的,他一直十分排斥的那一重象征着皇室的身份。 “不过,三位不用如此紧张,我的请求,对三位来说只不过是举手之劳罢了。” 将脑海之中这些“魔幻”的想法甩掉,白十二微笑着对三人说道。 “请说。” 同样将心中那种别样心思暂时压下的莫斌三人,听到白十二的话之后,心中倒是不由的生出了几分好奇的心思来。 毕竟,以白十二之前那种做事风格来看,他即将说出口的这件事怎么看都不可能像他自己所说的那般只是“举手之劳”的小事。 最好的证据,自然便是此刻正站在他们三人身前的皇帝,以及站在白十二身边的朱瑾萱了。 “我希望三位能够向我尽快提供一个你们发现的北极天据点,亦或是可疑的,可能是北极天据点的名字,然后让你们手下的所有人都避开那里,装作什么都没有发现。” 白十二终于说出了自己这般劳师动众,连皇帝都被惊动,亲自赶来的目的。 哪怕这其实根本不是他的本意。。。 “当然,若是可能的话,我也希望三位给我提供的这个据点看起来稍显,嗯,隐蔽一点,最好不要是那种脑门上就刻着可疑的家伙,能让他们,让他们的上线确信他们的确没有暴露的那种据点。” “这。。。” 听到白十二说出具体要求的莫斌三人,不由的忍不住互相看了看对方,目光之中满是困惑。 “这虽然有些困难,但也并非是做不到,不过。。。” 最终,还是自认是皇室家奴,与皇室关系最为亲密的江棕,面带疑惑的开口回答道。 当然,哪怕是他,在最后,也忍不住停顿了下来,瞟了瞟皇帝与不知何时转过头来的朱瑾萱的脸色后,小心翼翼的再度开口轻声问道。 “不过,不知老奴可否问一下,白,嗯,白公子您为何要让我们这么做吗?” 伴随着江棕终于将话题挑明,莫斌、郭举,甚至是之前一直刻意避开白十二视线的皇帝也因此忍不住心中的好奇,再度将目光投向白十二的脸上,似乎想要从白十二的脸上找出什么线索一般。 “十二,我知道现在情况的确进展缓慢,可你也不能因为这样就孤身犯险啊!” 倒是对白十二最为了解的朱瑾萱,似乎心中想到了什么一般,脸色十分紧张的抱住白十二的手臂,死死的看着白十二的眼睛,语气中带着几分哭腔的开口哀求道。 而看到这一幕的莫斌三人,只能赶紧或是将脸转向一旁,或是将头低下,装起了鸵鸟。不过,三人在听到朱瑾萱的话之后,心中倒是立刻猜出了朱瑾萱心中的想法,继而恍然大悟,然后便陷入了后悔与自责之中。 ‘是啊,找不到天衍门北极天那群缩头乌龟藏起来的洞窟,可以派一个卧底装成乌龟去探索一番啊!这么简单的方法,我们之前怎么就没有想到呢?!’ 不提莫斌三人心中正在后悔不迭,同时心中也开始在设想的派遣卧底的计划,听到朱瑾萱哀求话语的白十二,一边因为朱瑾萱的真情流露而感动,一边却也有些哭笑不得。 “萱儿你误会了,我不是想要假扮天衍门门人,潜入北极天,放心吧,我怎么可能干出自投罗网这种蠢事呢。” 但他还是连忙开口安慰着朱瑾萱道。 而他这话一开口,无疑就等于是在心中正在思考派出卧底的莫斌三人脸上狠狠的抽了一巴掌。 好在,因为三人是在心中思索,所以除开他们自己之外,倒也没人知道这些。 倒是原本还因为白十二这种“为了大局,不惜以身犯险!”而心中感到宽慰的皇帝,在听到白十二口中那一声太过亲密的“萱儿”之后,心中立刻就产生了一种自家养了许久的好白菜被猪拱了的心痛感,脸色也瞬间就阴了下来,双眼死死的盯住白十二,目光不善,仿佛恨不得立刻将他拔毛做成烤乳猪一般。 而向来五感敏锐的白十二,顿时就情不自禁的打了个冷颤,然后在抬起头看到皇帝大舅哥那仿佛要将他生吞活剥的目光后,不由自主的将手臂从朱瑾萱的怀中抽了出来。 可惜,他反应过来显然已经太晚了,皇帝的目光依旧死死的钉在他的身上,让他浑身不自在。正奇怪为何白十二突然将手臂抽出来的朱瑾萱,在顺着白十二悄悄抬起的食指看过去,看到了自己那位皇兄的阴郁脸色后,顿时羞红了脸,面带乖巧的横移了小半步,稍稍拉开了与白十二之间的距离。 “咳咳咳。” 眼见皇帝仿佛恨不得将自己大卸八块一般的目光依旧死死的钉在自己身上,白十二连忙干咳几声,学着皇帝之前的样子,主动向莫斌三人开口,说起了“正事”。 “三位也不是外人,想要彻底的剿灭天衍门北极天也离不开三位的全力支持,所以,将计划告诉三人也不是不可以,但是,三位要向我保证,除了三位之外,这个计划不可再透露给任何一个人。” “白公子请放心,事情的轻重我等还是拎得清的。” 尽管站在身后也依旧能够感受到皇帝身上散发出的强烈的低气压,但一直想要将剿灭天衍门当做是六扇门受到重视的通路的郭举,还是硬着头皮开口回道。 当然,更多的原因,还是因为他心中知道,他身前这位皇帝不是个喜怒无常的暴君,不会因为他开口与白十二讨论正事便迁怒与他。 若是换到先帝,只怕他现在早已经与莫斌、江棕一起跪倒在地,大气都不敢喘一口了。 第12章 计划(续) 就如同郭举心中所想的那样,虽然皇帝的确心中怒火正盛,恨不得现在,立刻就让外面跟着的那些的大内高手们冲进来,先将白十二这个小子抓住,然后让他狠狠打上几拳出出气,再把白十二扔到诏狱了,让他哭着、喊着求他同意之前他所提出的那个提议。 但最终,理智还是压过了愤怒,相比起随时都能处置的,总是惹他生气的“妹夫”白十二,还是隐藏在暗处,随时都有可能给京城,给朝廷带来巨大损失与变数的天衍门,威胁更大一些。 所以,为了能够尽快铲除这个威胁,他只能暂时压下心中的怒火。 不过,白十二显然已经在他心底留下了无比“深刻”的印象。 。 “这件事说来话长,其实,我今日白天在城中闲逛的时候,看到了一件怪事。” 见皇帝并不开口,而是脸色铁青的点了点头,认同的郭举的谏言,然后故意将头转过去不看自己的白十二,哪里会不明白皇帝的想法,因此还未等郭举再度开口,向他询问,他便先行开口说了起来。 “一个明明有着不俗的轻功,但却一副流氓模样的家伙,去偷窃路边卖馒头的小摊贩的馒头。。。” 白十二说起了今日白天的时候,他正好撞见了亢金龙偷馒头的事情来。 “而在将这个妄图逃跑的家伙带回家中清洗了一遍之后,我才发现,这个家伙,竟然就是之前那个唯一从应天逃走的天衍门东极天星主亢金龙。” 听到白十二说到这里,莫斌、江棕与郭举三人全都忍不住的睁大眼睛看向了白十二,同时心中全都忍不住心中发酸,在心底疯狂吐槽起来。 ‘你这个家伙是天上哪位神明的私生子吧?我们手下上百号好手夜以继日的在城中搜寻了十多天,除了几个被北极天放弃的小鱼小虾之外就再无任何收获了,怎么你才来这么两天,还是闲着无聊在街上闲逛都能正好撞见亢金龙这天衍门东极天唯一的漏网之鱼呢?!’ “真的吗?” 而朱瑾萱与白十二一起行动久了,似乎对他的好运气早已经见怪不怪了,因此听到白十二的话之后,立刻便一脸兴奋的开口问道。 “那十二你是不是已经审问过他了?他有没有供出天衍门北极天的老巢在什么地方?” 听到朱瑾萱略带惊喜的追问,哪怕是之前心中对白十二怒火冲天的皇帝,也有些忍不住心中的好奇与激动,偷偷的侧过头来,瞥向白十二,同时竖起了耳朵,希望能从白十二那里得到一个肯定的,令他感到心情振奋的消息。 哪怕是原本心中对白十二感到无比羡慕嫉妒恨的莫斌三人,也立刻将这些念头抛到了脑后,目光牢牢的盯住白十二的眼睛。 “咳咳。” 被这么多双满含炽烈目光的眼睛死死盯着的白十二也不由的感到有些头皮发麻,浑身不自在,有些情不自禁的咳嗽了两声后,才用略显尴尬的声音开口回答道。 “萱儿,若那个亢金龙当真知道北极天的老巢在何处的话,那我又何必绕那么大一个弯子,向他们三位提出那个请求呢?直接将北极天的老巢告诉你们,让锦衣卫、东厂、六扇门以及其他所有官差、兵丁一起出动将其剿灭不就好了吗?” 可惜,很显然,朱瑾萱他们的期盼全都落空了。 “啊?!” 听到白十二的解释后的朱瑾萱,不由的发出一声满含失望的叹息。 而莫斌三人同样是一脸失望,皇帝更是直接便将稍稍测过来的头又转了过去,神情依旧。 不过他没有发现,他似乎对又一次在白十二口中出现的,无比亲密的那个“萱儿”的称呼,没有了之前那样的愤怒。 习惯,当真是一种无比可怕的存在,尤其是在心中并未意识到的时候就已经形成的习惯。 而在失望之后,涌上众人心头的,是浓浓的不甘。尤其是对在剿灭天衍门这件事之中并无什么太大功劳的东厂督公江棕而言,更是如此。 毕竟,应天的六扇门剿灭了北极天的东极天,哪怕应天的六扇门总捕头侯青与郭举不对付,但怎么说,肉也都是烂在了六扇门这一口大锅之中。 至于锦衣卫,更是先在泉州府剿灭了天衍门一处分舵,缴获了一批价值十多万两的财宝,又在洪都府,配合着洪都府的官府彻底剿灭了天衍门的总坛中极天,立功最大。 只有他手下的东厂,在这件事之中,一步慢,步步慢,只在泉州府与洪都府跟着锦衣卫喝了两口汤,并无太大的功劳。 所以,心中最为急切的江棕,抢在莫斌二人之前先行开口对白十二说道。 “既然那亢金龙同是天衍门中的一员,且听起来地位不低,老奴觉得就算他不知道北极天的老巢在哪里,也终归能够给我们提供不少线索的。不如,白公子将那贼子交给老奴。。。” 尽管这么说,似乎看起来有种看不上白十二审讯手段的样子,但心中无比急切的想要拿下这一次剿灭天衍门北极天大功劳的江棕,也顾不得太多了。 “咳咳。” 这一次,白十二还未开口,一旁的锦衣卫指挥使莫斌便先出声打断了江棕。 “就算白公子将贼人交给你们东厂了,你们不还是要将贼人关进我们锦衣卫的诏狱里审问,依我看,就不要多费一道手续瞎折腾了,直接将人交给我们锦衣卫就是了。” 作为东厂的老对手,莫斌怎么可能不知道江棕心中的想法,又怎么可能会让江棕如意呢。 “哼,谁说我们东厂就一定要用你们锦衣卫的诏狱来审问犯人了。。。” 江棕自然不甘示弱,立刻开口反驳起来。 而一旁的郭举看着争执的二人,并未开口加入其中,倒并非是他“高风亮节”,不想为六扇门争一份功劳,毕竟,六扇门虽然有剿灭天衍门东极天的功劳,但那是侯青那个和他不对付的家伙一手督办的,与他没有太大的关系,相反,因为侯青一直不服他,这一次立了这么大的功劳,若是他不能也立下这样的大功,只怕接下来一整年的时间里,侯青那个家伙又该阴阳怪气了。 但是,心中想归想,可他却实在是力有未逮。 相比起锦衣卫和东厂,六扇门的实力最弱,东厂没有关押犯人的牢狱,还可以“借用”锦衣卫的诏狱,而他们六扇门想要关押犯人,就只能“借用”顺天府的大牢了。 虽然顺天府作为京城所在之地,但是其终归还只是一个府治,其拥有的大牢怎么能和锦衣卫的诏狱相比呢。 天生弱势的情况下,就算勉强开了口,也不过只是徒惹笑话罢了。 所以,他只能带着些许羡慕的眼神,闭紧嘴巴,看着莫斌和江棕这一对“老冤家”在那里互不相让,唇枪舌剑。 不过,无论是力有不逮的郭举,还是互不相让的江棕与莫斌,似乎都忘记了白十二的存在,也忘记了,就算他们当真争出个高下来,若是白十二不同意的话,也不过只是白白的浪费口舌罢了。 。 “啪啪啪!” 伴随着耳边传来的清脆声响,正在争执的江棕与莫斌,低着头心中羡慕的郭举全部不由自主的看向声音传来的方向。 他们视线刚刚转过来,迎面便看到了脸色并不怎么好看的白十二。而直到这时他们也才终于重新“记”起了白十二的存在,脸色不由的有些讪讪。 “白公子,老奴失礼了。不过,不知您心中究竟意下如何?想要将那个贼人交给我,还是交给莫指挥使。” 依旧还是江棕第一个抢先开了口,虽然看到白十二那不怎么好看的脸色后略微有些尴尬,但他显然仍旧不死心。 “我并不会将亢金龙交给你们任何一个人。” 白十二摇了摇头,语气无比坚定的回答道。 “可是白公子。。。” 江棕有些着急。 “不知道江公公可曾听底下的番子提到过一种名为水刑的新审问手段?” 不过,还未等江棕说完,白十二便有些不客气的打断了他,只不过,白十二并未直接粗暴的制止江棕,而是问了他一个问题。 “这个老奴有所耳闻。” 虽然被白十二不客气打断了后面的话,心中略有些不满,但江棕面上却不敢表露出分毫,依旧用略带谄媚的语气开口回答起了白十二的问题。 “听说是底下人新琢磨出来的一种审讯手段,效果不错,而且还。。。” “那是我教给他们的。” 但白十二却再一次未等他说完,便再度毫不客气的打断了他的话。 不过,与上一次被白十二打断不同,这一次,江棕的心中却没有产生一丝一毫的不满,有的只是浓浓的错愕,以及紧跟而来的不敢置信。 可他马上就清醒过来,既然白十二敢在皇帝的面前如此自信的说出这种话,那这件事应该是**不离十了。 只是,这个白十二看起来也不过就是刚到弱冠之龄的模样,怎么会知道水刑这等连他手下最擅长刑讯的刑讯百户都叹为观止的手段的? 不止是江棕,听到白十二打断江棕的这句话的莫斌与郭举二人全都忍不住一脸愕然的看向他,而一旁的皇帝在同样愕然的转过头看了一眼白十二之后,忍不住蹙起眉头,又转过头去,皱眉思索起来。 而一句话镇住了江棕的白十二,也不管他们在知道这件事之后,心中会产生何种心思,开始说起自己早已想好的计划。 。 “什么?让那个天衍门的贼人戴罪立功?” 不过,当听完白十二那个计划的粗略描述之后,刚刚陷入沉默的江棕、莫斌二人却忍不住再次惊呼出声,声音之中满是对白十二这个计划的质疑。 不过,这也算是一直呆在锦衣卫、东厂这等出身朝廷体制,组织严密的人的固有想法了。 对于犯人,尤其是那等恨不得立刻能够抓过来扔到牢狱之中,将牢狱中一整套酷刑先尝上一遍的要犯,他们的心中天然是对其彻底怀疑的,从里到外,从头到脚,哪怕是一根毫毛都不会相信的那一种彻底。 因此,当听白十二准备让亢金龙成为卧底,找机会潜入天衍门北极天,进而通过他找到北极天的老巢,或是抓住北极天中某个地位不低之人的时候,江棕与莫斌立刻做出了最激烈的反对。 倒是郭举这位六扇门总捕头并未出声反对,甚至若不是见皇帝同样眉头皱起,面露怀疑的话,他都要出声表示赞同了。 当然,这也和六扇门自身人员“成分”有关。 虽然和锦衣卫、六扇门一样都是朝廷衙门,但六扇门的管辖权限却决定了,六扇门是同时游离在朝廷与江湖这两个看起来泾渭分明的世界之中的,也因此,对于如亢金龙这般出身江湖的人,他们的心中并无太多的恶感,或者说排斥感。 相反,在他们看来,出身江湖的人其实才是最好控制,最好利用的目标。 而且,自太祖朝时建立六扇门以来百余年的时间,六扇门之中一直存在数量不少的,来自江湖的捕快、捕头。 这其中,有彭震雷这般本身与朝廷就有所关系的人,自愿加入的,也有如诨号“无影鼠”的飞贼洪玉飞这般撞到六扇门手中后,“被迫”加入六扇门的,以及数量最多的,出自各个名门大派,为了门派利益,个人名利加入六扇门的弟子。 所以,在郭举看来,白十二的这个计划,只要能够牢牢的攥紧那个亢金龙的脉门,再辅以利诱,就能让其真心实意的为白十二,或者说为朝廷卖命。 就像最开始被抓住,最终投靠了应天的侯青的那个与亢金龙一样,是天衍门东极天七位星主之一的心月狐。 尽管侯青那个家伙一直藏着掖着,可他仍然知道,在剿灭东极天的时候,那个心月狐可是在其中发挥了无比重要的作用。 甚至最终之所以能将东极天剩下的大部分余孽都留在应天,也是因为这个心月狐。 一想到这里,原本看着皇帝脸上的怀疑神色,所以还有些犹豫的郭举,心中有些躁动起来。 第13章 奸猾 “老狐狸!” 看着向前一步迈出,走到自己身前在皇帝面前力挺白十二的郭举,落在后面,完全没有料到郭举竟然会在这个时候站出来力挺白十二的莫斌与江棕二人,不由的在心中暗骂起来。 在二人看来,郭举这么做,完全是在赌,赌最终皇帝会因为朱瑾萱的关系,同意按照白十二的计划行事,所以故意卖一个好。 就算最终皇帝没有同意,以其仁厚的性子也不会对郭举有什么惩罚或是不满,郭举毫发无伤之下,还能收获朱瑾萱这位皇帝最疼爱的妹妹,以及白十二的好感。 当然,二人心中也十分清楚,郭举之所以敢这么做,更大的依仗,还是他的年纪。 自郭举成为六扇门总捕头以来至今,已经过去二十多年了,他也早已过了花甲之年,就算硬撑下去,估计也用不了三五年就要致仕了。 所以,哪怕皇帝会因为郭举现在的举动而不满,最多也不过就是让他提前几年退下去罢了。 说不定,对郭举来说,他反而会觉得能够提前退休是件好事。 毕竟六扇门又不是户部、漕盐这等油水充足的衙门,更不是吏部这等权力惊人的衙门,相反,常年需要处置各种江湖上的鸡毛蒜皮的小事,管理那些桀骜不驯的江湖人与门派,还因为这样不被朝廷待见,完全是件吃力不讨好的苦差事,能够提前退下去含饴弄孙,安享晚年,也不失为一件美事。 不过,心中吐槽的莫斌与江棕二人,显然是太过低估郭举的雄心了,也太过低估郭举想要让六扇门恢复往昔荣光的强烈渴望了。 。 “陛下若是信任老臣,信任六扇门的话,那臣愿立下军令状,全力配合白公子,一个月之内定然会给陛下一个满意的结果。” 郭举在出声力挺白十二之后,皇帝并未立刻脸色大变,面露不满的呵斥自己,心中不由的生出了三分信心,在又一次瞥了一眼一副无所谓态度的白十二之后,咬了咬牙,跪倒在地,行了个大礼后,言辞恳切的向皇帝说道。 这一下,不知是莫斌与江棕二人了,哪怕是一直一脸冷静的看着皇帝在那里思考的白十二,都忍不住瞪大了眼睛,看向差不多五体投地的郭举,嘴角不由自主的扯动起来。 ‘我记得我只说了计划,并没有给出时间吧?怎么你这老捕头就敢代我给出一个月的时间,还立下什么军令状了呢?!’ 尽管忍不住在心中吐槽其郭举胡乱给自身加戏,还非要拉着他一起作死,但白十二最终还是又把嘴闭上了,没有反驳郭举的话。 毕竟,不管怎么说,人家郭老爷子是几个人之中唯一一个难得站在他一边的“自己人”,就这一根“独苗”的情况下,要是自己再不管不顾一盆石灰水浇下去了,这唯一一根“独苗”估计也要被烧死了。 而且,在他自己心目中,一个月之后若是还不能有结果,那只能是一种情况。 亢金龙这个家伙被北极天的玄武识破了,然后不明不白的死了。 否则,一个月之内必定会有动静。 而只要有了一定的成果,就算没有完成郭举现在立下的一定会有结果的军令状,到时候皇帝也不可能因为这种连文书都“小事”,就彻底毁掉这唯一的成果,相反,到时候,只怕郭举自己提起来,皇帝都要帮忙找个借口摺过去,然后加大人力物力,全力协助郭举和自己,继续顺着这个成果推进下去,直到彻底剿灭北极天。 “皇爷,六扇门虽然实力不俗,郭老捕头也是老当益壮,但六扇门毕竟要镇压整个江湖,人员分散,让六扇门独自与白公子合作,只怕是力有不逮啊。” 在白十二已经在心中想着该如何与六扇门展开合作之时,之前在后面还在犹豫的江棕不由的大急,如果这件任务真的被郭举一个人揽过去了,那他和东厂岂不是又彻底落在了下风,只能看着六扇门吃肉,自己喝汤了? 因此,他也顾不得之前心中的犹豫,以及担心,连忙也上前一步,跪在郭举身边,急切的说道。而且在跪在之时,还耍了个小心眼,故意让跪伏在地的身体超前郭举几寸,试图用这种方式来向皇帝证明,他的内心比六扇门更加的急切,也因此会比六扇门更加用心。 “而在这京城之中,就属我们东厂的人员最多,而且还有许多出身街道坊市的底层番子,对城中最为了解,这件事还是交给我们东厂去办最为妥帖啊。” 二人身后的莫斌,看着原本还和自己有着一样想法的江棕转瞬间态度就发生了一百八十度的转变,跪在那里,言辞恳切的向皇帝请求,心中不由的又是急切又是愤恨。 明明说好到白头,你却偷偷焗了油? 既然你先不仁,那就休怪我不义在后了! “皇爷,虽然东厂的确在城中有不少地痞无赖出身的番子,但是无论实在泉州府还是洪都府,白公子都是以锦衣卫旗官的身份行事的,也一直与锦衣卫配合无间,依微臣看来,既然之前白公子就和锦衣卫之间关系最为紧密,那如今不妨继续让白公子与锦衣卫合作为好。” 莫斌上前两步,彻底越过跪倒在地的江棕与郭举,并不动声色的挡在二人身前后,躬身向皇帝说道,而因为心中对江棕之前那等行为的不忿,他也没有忘记给江棕上点眼药,特意在皇帝的面前点出了江棕口中那些出身街道、坊市的底层番子究竟都是些什么货色。 “莫指挥使,你这话从何说起啊?” 最先站出来的郭举看着江棕、莫斌这两个无耻之徒先后站出来“抢”自己的功劳,不由的大急,同时也对二人之前埋汰自己,抬高身份的言语十分的不满。 江棕的那番话虽然难听,但终究还算是陈述事实,比起锦衣卫与东厂来,六扇门的确是人手不足,还要兼顾整座江湖,但是莫斌的那番话,就让他心中感到无比的不忿了。 “无论是在泉州府还是在洪都府,一直与白公子一起行动的几人,明明就是六扇门中的彭震雷、叶弼与铁文斌、铁文兰兄妹四位五品捕头,怎么到了莫指挥使你的嘴里,他们就全成了你们锦衣卫的人了?” “哦?若是真如郭捕头所说,那为何泉州府与洪都府的那些官员们送来的题本里都只是提到了锦衣卫,而不是你们六扇门呢?而且,在泉州府缴获的那一批价值十多万两银子的财宝又为何是我锦衣卫负责转运呢?” 尽管有些无耻,但这种时候,莫斌自然不能怂,更不可能承认郭举的话,当然,他也没有当真从事实入手去否定郭举的话,毕竟郭举口中提到的那四个六扇门的捕头的确是与白十二一起行动的,这一点他是怎么都无法否定的,所以,他就立刻拉出当地的那些官员来为锦衣卫背书,同时,刻意避开单独的几个个体,而是从一个大的形势上去证明,是锦衣卫在其中出了大力。 “你!” 而郭举见他如此无耻,不由的又气又怒。 连六扇门衙门所在的京城之中,众多官员都完全不待见六扇门,将其当做是空气,放到地方之上,显然更是如此。 而说起莫斌提到的那批财宝,郭举心中就更是愤怒异常。 若非是因为六扇门力有不逮,只能被迫与锦衣卫之间做交易,他们六扇门怎么可能无奈的将那批财宝转交给锦衣卫? 当时为了这件事,他还与莫斌之间有过一番交锋,但现在,这个家伙转脸就是一副不记得这件事的模样,而他自己又不可能将私下里的交易堂而皇之的曝光在皇帝面前,因此他只能吃个哑巴亏。 因此,这让他的心中如何能不愤恨。 看着郭举一副气急愤怒,却又只能无奈的指着自己,不敢将真相说出来的模样,莫斌藏在阴影之中的嘴角不由的扯出一抹得意的笑容。 有了这件事为依仗,他就能让锦衣卫彻底压过六扇门了。 那现在,就只剩下一个对手了。 莫斌眼角的余光扫过老对头江棕,心中战意满满。 而感受到了莫斌目光,并感受到了其身上那股战意的江棕,心中同样燃烧起了无穷的斗志。 甚至要比莫斌还要强烈。 毕竟对江棕来说,这很可能是他唯一能在剿灭天衍门这件事上吃下大功劳的机会了,他怎么可能会甘愿将其拱手让人。 不过很可惜的是,无论是莫斌还是江棕,此时都只顾着将注意力放到了彼此的身上,而忘记了一直背对着他们,一直都在思索的皇帝,他们主人心中的想法。 “白十二,你口中所说的那个名为亢金龙的俘虏当真能够如你所说的那般服从你的命令,完成这件任务吗?听你所言,他可是唯一一个从应天城的天罗地网之中逃出去的奸猾之徒,这样的人,可是随时都有可能背叛的。” 但之前原本对白十二的计划十分怀疑的皇帝,还是不可避免的被身后的三位臣子的态度所影响,由之前的完全否定,变得半信半疑起来。 “正因为他足够奸猾,我才会有对这个计划有这么大的信心。” 白十二笑了笑,而他说出的话,也让皇帝与莫斌三人的神情全都不由自主的为之一滞,继而陷入了思索之中,片刻之后,又恍然大悟。 的确,若非是足够奸猾之徒,又怎么可能骗得过北极天那些已经如惊弓之鸟一般,动不动就直接抛弃那些被发现门人的高层们,然后找到如缩头乌龟一般的缩起来的北极天核心区域呢? “亢金龙就是一把双刃剑,至于能不能既杀伤敌人,又避免被这把双刃剑割伤,就要看持剑之人的剑法了。” 见四人一脸恍然,理解了自己的意思,白十二才再度开口说道,脸上满是自信的笑容。 “而我的剑法,向来是不错的。” “哼!善泳者溺,善骑者堕。” 似乎是见不得白十二这般得意,想要敲打一下白十二,又似乎是不忍看着白十二出现意外,让自己的妹妹伤心,皇帝忍不住冷哼一声,开口提醒他道。 “养狗,尤其是恶狗,稍有不慎就会反受其害。” “呵,再凶恶的狗,终究也不过是一条狗罢了,只要握紧了手上的绳子,这条狗就跑不出手掌心。” 白十二却依旧一脸信心十足的模样。 “况且,只要这条狗足够聪明,能够认清大势,他就不可能在现在这个天衍门这件房子四面漏风,房梁倒塌,大厦将倾的时候还不顾性命的冲进去,与之一起覆灭。” 说到这里,白十二脸上的笑容变得有些奇怪,似乎有些猖狂,又似乎有些悲哀。深深的看了一眼皇帝之后,语气幽幽的开口说道。 “而且,既然是做狗,那当然是要给庭院更大,看起来更加坚固,主人家更富贵,更能喂饱自己的人家做狗了。” 皇帝听到这话,立刻明白了白十二的意思,轻轻的皱了下眉头,但马上又舒展开来。 他知道,白十二应当是擅自冒用朝廷向那个亢金龙许诺条件了。 虽然白十二的做法有点逾矩,甚至往重了说是假传皇命,但考虑到这件事的收效,他便觉得不必过多追究了。 反正对于亢金龙这等天衍门出身的贼人,最终不过就是将其塞进锦衣卫手中罢了,根本不会引来任何的麻烦。 只是,看着白十二脸上那奇怪的笑容,他总觉得又有些不对劲,觉得自己似乎还遗漏了什么。 而当他无意间扫到了朱瑾萱的脸色之后,他这才猛然间明白了过来。 继而,之前因为思考白十二那个计划的可行性而被他压在心底的,对白十二的愤怒之情,不由的再度爆发出来。 这个小子,之所以会说出刚才那番话,除了是为了说服自己之外,明显还是存了另一重向朱瑾萱表明“心迹”,说服朱瑾萱心思的,而从朱瑾萱脸上的神色来看,很明显,他已经成功了。 而令皇帝心中无比郁闷的是,这个时候他还无法开口向朱瑾萱解释,自己心里绝没有将白十二当成狗来使唤,令其为自己看家守门的念头。 “哼!依朕看来,就算你不给那个亢金龙许下任何承诺,他也逃不出你的手心吧。” 心中郁闷的皇帝,不由的一脸愤愤的怒哼一声,不满的开口回击道。 “你这个小子可比他奸猾多了!” 第14章 计划开始 双手双脚被捆缚住,身子被捆在柱子上,嘴上还被塞了一大团破布,此时正垂头丧气,差不多已经认命了的亢金龙,此时的情绪无比的低落。 他怎么都没有想到,自己竟然会这么倒霉,前几次因为害怕被有心人盯上,所以跑的稍慢,还时不时被那些卖吃食的小摊贩追上的时候,始终没有发现任何一个猎人,这一次就因为太过饥饿,加之前几次都没有出事而心中懈怠,结果就好死不死的撞到了白十二的手上。 更令他心中忍不住想要骂娘的是白十二的身份。 作为最先与白十二发生冲突的天衍门东极天中的星主,对于白十二的名字,他可谓是如雷贯耳,别的不说,单单是栽在白十二手里的那几个同僚,就足够让他在听到白十二的名字之后浑身发颤的了。 也因此,在白十二亮出了自己的身份之后,亢金龙便无比老实的将一切都招了,无论是他如何逃出应天城的,还是为何要北上赶来京城,以及这一路上他是如何隐藏身份,蒙混过关的过程,全都事无巨细的和盘托出。 而他将自己所知道的这一切全部吐露出来显然只有一个目的——活命。 为了活命,他已经将对他无比信任的众多手下,以及与他同甘共苦许久的房日兔毫不犹豫的卖了,为了活命,他这一路上装疯卖傻,被其他抱团的流民欺负之后也一直隐忍着不显露武功,至于说忍饥挨饿那就更是家常便饭,偷窃食物对他来说则更是不值一提。 尽管就是因为这在他心中看来不值一提的小事,他才会被白十二盯上,最终落到了白十二的手里。 而面对他这个唯一的要求,白十二并没有给出他哪怕是半个字的回答,而是在他无比忐忑的目光注视之下,思索了许久之后,将他绑了起来,堵住了嘴巴,然后施施然的消失在房门之外。 这也是亢金龙心情如此低落的原因所在,在他看来,白十二很显然应该是去将抓住他的消息禀报给锦衣卫去了,迎接他的,只怕会是锦衣卫的诏狱,以及诏狱之中那些令所有人都闻风丧胆的诸多可怕刑罚。 但心中满是悲观念头的他,却没想过,若白十二当真是去禀报这件事,并将他交给锦衣卫的话,那为何还要如此费尽周折的将他抓来、审问?在他小巷之中,就完全可以制服他,然后等待锦衣卫的人赶到交给他们了。 就算是因为之前不知道他的身份,现在知道了,所以真的要将他交给锦衣卫,也不需要这么费事,直接押着他走到街上,找到一个正在巡视的锦衣卫就是了。 。 “啪嗒啪嗒!” 在亢金龙心中无比悲观的等待着自己的悲惨未来,眼看着天色已然彻底黑了下来,然后月光穿过窗格照射进房间,照亮了他的周身之时,耳边突然传来了一阵嘈杂的脚步声。 而听到这脚步声,亢金龙的心中已经彻底绝望了。 在他想来,这肯定就是得到白十二的消息后赶来,要将他押入诏狱的锦衣卫匆忙赶来的脚步声,也是催他上路的脚步声。 “吱呀!” 伴随着门轴转动所发出的略显刺耳的声音,房门大开,没有抬头,依旧低着头,目光已经有些涣散的亢金龙通过月光照射下的影子知道了,来的应该是四个人。 除开白十二这个主人之外,剩下三个应该就是锦衣卫了。 只不过,锦衣卫竟然只来了区区三个人,真不知他们是太过自信,还是因为太过轻视自己。 “他便是那个亢金龙?” 站在亢金龙面前,并不知道他内心想法的三个人,仔细的端详了他一圈后,开口问道,听起来语气似乎有些不满意。 听到这个声音后,哪怕是心中已经近乎绝望的亢金龙也不由的生出一阵不满,不是因为开口之人的问题,而是他的声音。 亢金龙听得出,虽然这个声音中气十足,但却有些苍老。 ‘我虽然已经变成了阶下囚,但也不是你这个这么老了,还只能来执行这等小任务的老家伙能嫌弃的吧?’ “就他这副不死不活的样子,当真能够如白公子您所说的那样完成计划?” 不过,还未等他开口反击,另一个声音便先响了起来,将他刚刚想要张开的嘴又堵住了。 而被这个声音将涌到嘴边的话又堵了回去的亢金龙,心中却并未生出什么不满,相反,他的心中满是惊疑。 因为这个声音听起来有些尖细,似乎更像是锦衣卫的对头东厂之中的一员。 尽管,其实东厂之中太监的数量只占很少一部分,而且都是些级别较高的头目,很少会在江湖上现身,但因为东厂的老大厂督是位大太监,所以刻板印象之下,在江湖之上,便会将东厂出身的人都视作是隔了子孙根的宦官。 也幸好刚刚出声的这个声音尖细的主人不知道亢金龙心中所想,否则只怕立刻就要勃然大怒,先好好教育亢金龙一番。 因为被亢金龙心中吐槽的这个声音尖细的主人,正是东厂的厂督江棕。 而除开白十二之外的其他两个人的身份也就显而易见了。 之前让亢金龙想要出声反讽的那个声音略显苍老的,是在江湖上有着赫赫威名的六扇门总捕头郭举,而另一个尚未开口之人,自然就是在江湖上十分神秘,除开一个名字之外便再无半点情报的锦衣卫指挥使莫斌了。 “三位不要如此急切吗。” 尽管莫斌并未开口,但从其脸上的神态,白十二也能猜出他心中只怕也和江棕、郭举一样,对亢金龙能否完成计划充满了怀疑。 “他如今这副模样,只不过是因为他没有看到希望,只要三位能够令他看得到希望,我相信他会立刻爆发出令三位无比满意的斗志与能力的。” “嗯?我还以为白公子你已经。。。” 而听到白十二这般解释的三人,全都不由自主的瞥向白十二,脸上满是错愕之情。 “呵,我虽然的确对朝廷不怎么在乎,但有些事情,尤其是涉及到底线的事情,我还是会遵守的。” 看着三人的脸色,知道他们心中在想些什么的白十二,先是有些无奈的咧嘴笑了笑,继而收起笑容,满脸认真的开口说道。 “我可不愿意被我那个大舅哥抓住把柄。” 不过,在最后,他却突然脸色一变,半是玩笑,半是认真的开了个玩笑。 “咳咳咳。” 而压根没有料想到白十二会来上这么一句,所以一直都养无比认真在倾听的莫斌三人,顿时被他这番话,尤其是他口中的“大舅哥”三字吓了一跳,像是被口水呛到一般,疯狂的咳嗽了起来,似乎这样就能将代表他们没有听到刚刚他说的那些话一般。 不提心中对白十二满是怨念,想着以后若是可能的话再也不要和白十二见面的莫斌三人,一直低着头的亢金龙,在听到了他们与白十二之间的那一番对话之后,整个人顿时愣在了那里。 他不傻,否则也不可能成为唯一一个从应天城逃出的东极天星主,尽管他用的方式很是无耻,但对习惯了“成者为王,败者为寇”这套逻辑的江湖人来说,这压根算不了什么。 而并不算傻的亢金龙,自然能够听出这番话之中所透漏出的那些情报。 首先,也是他最为关心的事,他好像不会被抓进诏狱,然后在受尽诏狱之中的酷刑,因为身体支撑不住而悲惨的死去了。 因为无论是白十二还是跟着他来的这三个人,话里话外都透露了一个消息。 他们制订了一个计划,而这个计划需要他去完成。 其次,便是这三个跟随白十二前来之人的身份。 想到这里的亢金龙,忍不住第一次抬起头来看向三人。 可惜,因为三人背对着月光,除开他们的体型之外,他根本看不清三人的脸。 但从刚刚他们之间的对哈之中,亢金龙却能够肯定,他们肯定不是普通的锦衣卫,至少也得是千户以上的锦衣卫头目。 而最后,则是白十二的身份。 一直以来都在天衍门东极天这副框架之下转悠,并不了解东极天之外其他情报的亢金龙,觉得白十二只不过是个身手很不错,能力很强的锦衣卫小旗,前途可期,但还需要时间的打磨,毕竟他的年纪摆在那里。 但从刚刚听到的那些对话之中来看,他的身份似乎远没有那么简单,尤其是他提到的那个他的“大舅哥”,似乎是一位地位十分显赫的人物,否则也不可能让三个疑似锦衣卫千户的人物在听他提起后如此那般不自然。 ‘难道,这白十二还是那位锦衣卫指挥使莫斌的妹夫?!’ 幸好莫斌同样不知道他内心之中的想法,否则只怕莫斌会不顾破坏计划,也要拼死出手,送他下去见青龙。 。 “来,认识一下。” 与莫斌三人聊了几句后,勾起了亢金龙的心思之后,白十二这才微笑着蹲下身,将破布从亢金龙的口中拽出来,然后,一边给他解开绳子,一边带着些许看好戏一般心态的,一个一个为亢金龙介绍面前的三位“大佬”。 “这位是锦衣卫莫斌,莫指挥使。” 而白十二介绍的第一个人,便让亢金龙直接愣在了原地。 看着他这副样子,四人也只以为他是被莫斌的身份吓呆了,压根没有想到,他陷入呆滞完全是因为之前他曾在心中猜测莫斌就是白十二口中的那位“大舅哥”。 ‘连锦衣卫指挥使在听到之后都会如此不自然的人物,究竟会是谁?!’ 亢金龙感觉整个人都快疯了。 明明自己已经尽最大可能去猜测白十二的身份了,结果,竟然还是低了不止一筹。 ‘难道,他,他,他口中的那个大舅哥,是。。。’ 哪怕只是在心中想,亢金龙都不敢想下去了。 “这一位,是东厂督公江棕江公公。这一位,则是六扇门郭举,郭总捕头。” 而当白十二紧跟着将江棕与郭举二人的身份向亢金龙介绍了一遍之后,他心中的怀疑已经变成了彻底的笃定。 能让锦衣卫指挥使与东厂厂督这两个冤家对头联手一起前来,而且还能让他们如此尊敬的,只怕也只有他心中所想的那一位了。 至于原本在他这么个江湖人心中有着赫赫威名的六扇门总捕头郭举,在这个时候,反而不怎么受他的“待见”了。 “小人叩见三位大人!” 不过,虽然心中不待见,但面上还是要顾及的。 “三位达人若是有所差遣,但请吩咐,小人就算是赴汤滔火也在所不辞。” 但聪明如他,从刚刚白十二那一番话之中也听出了,白十二似乎并不喜欢“驸马”的那一重身份,因此,他只是向莫斌这三位亮出身份的“大佬”毕恭毕敬,而没有自作聪明的挑破白十二的身份,先去跪拜白十二。 “哼!” 可惜,面对他这个被通缉的逃犯,莫斌与江棕心中都是不甚待见的,哪怕见他五体投地的说出这番漂亮话,也只是回应了一声不屑的冷哼罢了。 “当真赴汤滔火也在所不辞?” 只有郭举确实是“一如既往”的对亢金龙的过往不甚在乎,只关心他是否当真能够有那个决心与能力完成计划。 “请三位大人放心,只要三位大人有所差遣,小人就算粉身碎骨也绝对会完成三位大人的差遣。” 眼看着三条大粗腿就在眼前的亢金龙,自然是不想放弃,哪怕江棕与莫斌二人看起来并不如何信任自己。 “好了,这种废话就不用再说了。” 白十二见顺杆就往上爬的亢金龙,有些无奈的冲他摆了摆手。 “反正留给你的也就只有这两条路,要么现在就被江公公带回去审问一番,死活不问,要么严格按照我的计划行事。” “请白公子吩咐。” 见白十二开口了,知道四人之中,白十二才是最终做主之人的亢金龙,立刻转头叩首说道。 “嗯,很好。” 白十二似乎对他的态度很满意。 “你的任务只有一个,那就是以你现在这个东极天唯一独苗的身份,与北极天搭上线,然后趁机潜入进去。” 这一下,亢金龙有些傻眼了。 第15章 出师不利 “哪里来的乞丐,怎么连规矩都不懂,滚滚滚,快滚!” 京城之中,一座面积不大,但看起来却精致华美的府邸之前,几个守门的护院,看到一个乞丐就这么径直奔着府邸而来后,不由的面露不喜,在乞丐离得老远之时,便开始一脸不耐的开始赶起人来。 毕竟大门代表着一户人家的门面,那些穷困或是普通人家倒还罢了,对于这等拥有气派石狮守门,门楣上挂着匾额的大户人家来说,大门可不是什么人都能进的。 所以哪怕是乞丐当真想要来讨要剩菜剩饭,也从来不敢靠近正门,而是在后门或侧门处讨要。 但这个乞丐却像是没有听到护院的威胁,看到对方手中那一根根抄在手中棍子一般,依旧不急不缓的向着大门处走去。 而见这个乞丐竟然如此不知死活,本就心情不好的几个护院,脸上顿时露出了几分残忍的笑容,似乎准备在面前这个不知死活的乞丐身上好好发泄一些心中连日来积累的负面情绪。 “山重水复疑无路,青山清水有亲人!” 但就在几个护院拿着棍子,即将一棍子将这个乞丐砸倒在地,然后狠狠的收拾一顿,将其打个半死不活,丢到犄角旮旯里等死的时候,乞丐却连看都没看一眼那行将劈头砸下的棍子,而是站定身子,吐出了两句有些怪异的诗来。 乞丐的声音不大,但听在几个护院的耳中却似乎有若惊雷,而他们原本握在手中,行将砸下的棍子,也像是被孙猴子施了定身法一般,一动不动的停在了原地。 握着棍子的这些护院,则面露惊疑的一边牢牢的盯着乞丐,一边不断的用眼神交流。 “青山将有何处去?” 过去了不知多久,似乎是终于感受到一直举着的棍子的重量,又似乎是终于通过眼神交流得到了一个共识,护院之中那个长的最为高大威猛的汉子,尽力的压低了声音,瓮声瓮气的开口问道。 “难尤七星,周游八方。” 乞丐却并不像这些护院一般犹豫,像是准备了许久,又像是早已牢牢刻进骨子里一般,面对护院的问题,立刻抛出了八个字。 而听到乞丐的回答后,其余几个护院还是一头雾水的模样,显然并没有听明白乞丐话语中所传达的含义,但因为自己的头儿没有发话,因此依旧还是站在原地,目光牢牢的盯住乞丐。 “你是亢。。。” 但之前瓮声瓮气的开口询问,也是几个护院头目的那个威猛的汉子,在听到乞丐的回答之后,脸上立刻露出十分震惊的神色,一指乞丐,就要惊呼出声。 不过,尚未等护院头目将话说尽,之前一直如同一个普通乞丐一般,半死不活的低垂着头站在那里的乞丐,陡然间便动了起来,在一众护院有隐隐包围住他的情况下,身形如电,猛地向前射出,一把堵住了护院头目的嘴。 而直到乞丐将手放到了护院头目的嘴上,将其剩下的话堵了回去,其他的那些护院从堪堪反应过来,或是瞪大眼睛死死的盯住乞丐,或是大吼一声试图威吓乞丐,亦或是直接拿起手中的棍子,就要蹂身而上,搭救自己的头目。 “住手!” 不过,尚未等到这些护院行动起来,他们的头目便已然大喝一声,喝住了所有人。 而被喝止的一众护院循声再看过去之时才发现,刚刚还被乞丐用手堵住了嘴巴,满脸错愕震惊的头目,不知在何时已然“脱困”了,那个乞丐也在他们有些见鬼的目光之下,回到了原本的位置,继续一副不死不活的样子,低着头站在那里。 我们不是一直都在盯着他的吗?那他到底什么时候在我们底下溜回去的?! 不提这些护院的愕然与疑惑,那喝止了手下的护院头目一边不停的吐着唾沫,一边牢牢的盯着面前的乞丐。 对方刚刚用手牢牢的堵住他长大的嘴巴,虽然是事出有因,但看着对方那满是污泥,污秽不堪的手,再回忆起刚刚嘴中的味道,他差点支持不住呕了出来。 “这不是你该来的地方,滚吧!” 终于,不知吐了多少口水,感觉嘴巴都已经发干的护院头目,似乎终于“清理”干净了嘴巴后,才目光不善的缓缓开口对那乞丐说道。 “家门不幸,只求收留。” 乞丐抬眼看了护院头目一眼后,终于再度开口说道,而相比起之前古井不波的声音,这一次,他的声音之中便充满了无奈与恳求的意味了。 “呵,自顾不暇门前雪,哪管他人瓦上霜。” 护院头目自嘲的开口笑了一声后,同样用无奈的语气开口回答道。 “你我本是同根生,安能言我为他人?” 乞丐似乎对护院头目表露出的态度十分不满,原本的无奈与恳求的态度也变得激烈起来,第一次抬起头来,目光直射对方。 “懒得和你多说。” 似乎是被乞丐顶的有些恼羞成怒了,护院头目的态度也变得硬邦邦起来,对着周围的手下一挥手,冷声命令道。 “给我把他乱棍打出巷子,让他再也不敢靠近我们武府!” “哼!不用你们赶,老子自己有脚!” 见护院头目态度如此坚决,乞丐脸上不由大恨,一甩手转身便大步向巷子外走去。 而原本就因为之前乞丐与自家头目的种种表现而心中困惑的几个护院,眼见乞丐转身离去,不由的全都愣在原地,看看自家头目,再看看那个转身离去的乞丐,神色茫然。 “哎!回去吧!” 本就只是想将乞丐赶走的护院头目,倒也没有再下令让几个手下不依不饶的追打过去,看着乞丐离去的背影,有些唏嘘与无奈的叹了口气后,对着几个还站在原地不知所措的手下,有气无力的挥了挥手后,率先转身返回武府大门处。 。 “该死的,这些混蛋也未免太胆小了吧!” 而带着一脸不忿与愤恨神情转身离去的乞丐,在出了巷子,确认了身后并没有尾巴跟着后,停下了脚步,如同一个真正的乞丐那般蹲在墙角,躲避着秋老虎的酷热日光。 同时,嘴中还有些絮絮叨叨的小声骂着刚刚见到,已经知道了他的身份,却依旧毫不客气的将他赶走的那个护院头目。 乞丐自然是亢金龙假扮的。 当然,说假扮也不对,因为这一路来,除了被白十二抓住的那几天,因为白十二受不了他身上的味道,将他丢到缸里,让他好好清洗一番,维持了几天的干净状态之外,其他时候,他其实就是个乞丐,丢到乞丐窝里毫不扎眼,绝不会被人认出来的那一种。 所以,现在,他不过是又恢复到了之前的模样罢了。 只是,“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 好不容易过了几天干净又能吃饱饭的日子,亢金龙恢复了之前乞丐模样的这几天,总是有些不适应,也莫名的总是烦躁,尤其是当他肚子饿得受不了的时候。 也因此,好不容易通过接连三天的“复健”,终于恢复了**分之前乞丐状态的他,按照莫斌这位锦衣卫指挥使亲自给他提供的地址找上门,准备潜入北极天的据点,再度过上能够吃饱喝足,穿上干净衣服的日子,结果却被那个连性命都不知道的北极天“低贱”门人毫不留情的拒绝之后,亢金龙的心中才会生出如此多的愤恨之情。 不过,心中的愤恨终究只是因为一时之气暂时喷发而出的,随着时间的流逝,当这些愤恨慢慢消散之后,一直深埋在心底的紧迫感便不由自主的涌上了他的心头。 自从“自愿”的加入了白十二的潜伏计划之后,他的心中便一直有这样的紧迫感。 除开白十二以及莫斌、江棕、郭举这三位“大佬”所带来的那种巨大的压迫感之外,他心中的紧迫感更多的,还是他自己给自己施加的。 作为天衍门东极天的星主之一,他心中十分清楚,这一次是他最后翻身的机会,若是他不能抓住这一次机会,那留给他的,只怕就是无比悲惨的结局了。 在逃出了应天城,在附近的村镇上一遍装着乞丐,一遍养伤的时候,他也听到了被他“卖了”的一种手下与房日兔的结局。 秋后问斩! 算算时间的话,也没剩下多少天了。 而连房日兔他们都落到一个秋后问斩结局的话,那若是他这一次当真一无所获,寸功未立的话,那留给他的,只怕会是个更加凄惨的结局。 毕竟,潜逃出应天城的他,在那些官差的心目中是个更加可恶、狡猾的通缉要犯。 而且这一次若是不能完成任务的话,白十二与莫斌等人之前对他抱有多大的期待,那在他失败之后,就会对他有多么大的不满与怨恨。而要是让锦衣卫指挥使、东厂厂督以及六扇门总捕头全都对他心生不满与怨愤的话,那他的下场哪怕是用脚趾头也能想到。 更不用说,除开这三个光是听到名字都要让人心中抖上三抖的凶神恶煞之外,还有白十二这么个疑似皇帝妹夫,国朝驸马的家伙在。 但俗话说得好。 “祸兮福所倚。” 白十二、莫斌这些位高权重的大人物的确会使得他在失败之后,结局更加凄惨,但同样的,若是他成功的完成了任务,通过这个计划最终彻底的剿灭了北极天的话,那他的收获也肯定会无比的丰厚。 到时候,他不仅不会如同被他卖了的房日兔一般被秋后问斩,身首异处,抛尸荒野,甚至可能会比那个最先背叛东极天,投靠六扇门的心月狐得到更大的利益。 也许到时候,自己该头疼的,就不是如何活下去,而是到底该加入六扇门、锦衣卫,还有东厂这三大衙门之中的哪一个了。 想到这里,亢金龙的心中不由的生出了无穷的动力,站起身来,消失在街道上密集的人流之中。 。 亢金龙离开了,但他给北极天,或者更确切的说,是名为“武府”的北极天据点所带来的影响却并未立刻消散,相反,随着那个护院头目将消息立刻报进府邸之中,在武府之中的几个头目,立刻坐到了一起,开始商议起了这件事。 而只能在府邸之外领着几个护院看守大门,看起来地位最低的护院头目,却有些出人意料的坐在了主位,俨然一副这处北极天据点最高负责人的模样。 事实上,他也的确就是这处据点的头领。 而他之所以会扮作看起来地位最低的护院头目,则是为了掩人耳目,同时能够在这处据点被发现,进而被清剿之时,有更大的机会逃出生天。 毕竟,按照一般人的逻辑思维,肯定是藏得越深的人地位越高,也因此,当真的有人前来清剿之时,也必定会将主要力量集中在内院,到时候,不表露武功,与其他护院一起四散而逃的他,也就不会招来实力过强敌人的追击,从而有更大的机会甩掉对方。 这也是他为何能够知晓那么多暗语,猜出亢金龙身份,又不用派人进去请示就能做主将亢金龙赶走的原因。 “依你们看,这亢金龙此次前来投靠,有几分真,几分假?他会不会已经投靠朝廷,这一次就是为了前来探路做饵的?” 之前因为骤然间听到亢金龙自报家门,太过突然之下,加之因为见识到了亢金龙的武功,担心动手之后无法速胜,所以,他只是赶走了亢金龙。 但现在静下心来之后,他的心中却隐隐有些后悔。 他完全可以将其引入府中,然后对其进行试探,如果发现其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也可以借助府内众多人手将其留下。 现在将亢金龙赶走了,他的内心之中却不免开始忐忑不安起来。 而听到他的问题后,在座的几个头目却全都低头陷入了长久的沉默之中。 显然,他们心中也和他一样,有着同样的担心。 “此事是我的疏忽,但如今你我都是一根绳上的蚂蚱,你们若是有什么话,尽管畅所欲言,我绝不会半点责怪。” 眼见几个手下全都装起了雕塑,护院头目虽然心中十分不满,但面上却不敢发作,相反,他还要摆出一副无比恳切的模样。 但面对他的这番表态,几个手下除了不痛不痒的恭维了几句之外,却没有说出半句有用的东西来,这让他心中不由的更是大恨。 “既如此,那今日夜我们便废除这处据点,各凭本事,各安天命吧!” 第16章 意料之外 亢金龙又回到了之前所在的流民窝,就像是从没有离开过一般。 而周围的一众流民对于无缘无故消失了两天的亢金龙,也没有任何多余的想法。 在连肚子都难以填饱,常年处于饥饿折磨的情况下,他们又哪有多余的精力去关注一个外人的失踪,有那个时间还不如将这一点精力用在思考怎么才能搞到一点食物上,就算不去思考怎么去搞食物,也要把这份精力保存起来。 毕竟用脑袋思考可是很耗费能量的。 亢金龙同样不在乎周身这些流民,这一路上他也只有一开始混入这些流民之中的时候,心中因为你多疑与惊惧,所以对这些流民多有防备,但随着时间的推移,他逐渐发现,自己有些太过多心了。 哪怕是有一点粗浅武功的人,也不可能会混迹在这些流民之中,就算是,也会成为流民之中的头目或是一霸,远远的躲着这些人就是了。 此刻的他,窝在这些流民之中,脑袋之中正在全力思考着自己接下来该怎么做,才能成功混入北极天的据点之中。 同时,他想到今天一整天时间在路上的情况,心中也不由的得出了一个他不敢相信的结论: 他的身后竟然没有半个人跟踪! 一开始,他还觉得是身后跟踪他的那些人轻功与跟踪本领太高,所以他才会没有察觉,但当他小心翼翼的试探了几次,却依旧没有察觉到半点身后有人跟踪的痕迹之时,他才带着惊疑的得出了这个结论。 继而,他的心中便不由的生出了别样的心思。 不管莫斌、江棕与郭举这三位“大佬”为何这么“信任”自己,竟然连一个跟踪监视他的人都没有派来,但对他来说,这无疑是一件他之前所没有意料到的好事。 如果他不能在接下来的十天时间里顺利的搭上北极天的线,混入北极天的据点之中,那他也完全可以尝试着逃离。 尽管不管怎么看,自己能够逃离的机会并不大,而且逃离之后所面临的局面也糟糕无比,但还是那句话: 他还不想死。 不过,他心中也明白,不到万不得已,他是肯定不会选择这条路的。 但不得不说,这也让原本认为自己别无选择的亢金龙,心中认定自己多了另一条活命的道路。 只是,亢金龙不知道的是,莫斌、江棕这两位向来看不起江湖人,同样对江湖人充满戒备之心的锦衣卫与东厂主官,其实在一开始就打算派出手下最精锐的人十二时辰全天候不间断跟踪的。 哪怕是心中最认同白十二的计划,最先站出来表示支持的六扇门总捕头郭举,也暗戳戳的表示过,尽管他手下的四大捕头之中的彭震雷、叶弼与铁家兄妹尚未回来,但他手下还是有一位可以派去跟踪亢金龙的五品捕头的。 只不过他们的明示暗示,都被白十二通通拦了下来而已。 当然,哪怕是白十二有着“准驸马”这一重身份,也不可能真的挡下莫斌三人的不满,真正令三人偃旗息鼓,不再提出派出心腹跟踪亢金龙的主要原因,还是白十二告诉他们,他自己会全程跟踪亢金龙,不会发生莫斌三人所担心的,诸如亢金龙逃跑乃至背叛他们的情况。 而得到了白十二这个说法的三人,尽管仍旧觉得跟踪的力量未免太过薄弱,但终究还是没有驳了白十二的面子。 但莫斌三人没有想到的是,白十二只是给了他们一个说法,只是为了挡住他们派出手下跟踪而已,在计划开始之后,白十二其实根本就没有对亢金龙进行哪怕一分一秒的跟踪监视,完全是一副不管不顾,任由其“自由生长”的放任态度。 这也是亢金龙在试探了许久,却仍旧没有半点收获的原因所在。 难道白十二就如此这般相信亢金龙吗? 答案自然是否定的。 一个为了逃命,连跟随自己多年,对自己无比信任的手下都能毫不犹豫的抛弃,为自己的逃命开辟出道路的人,这样的人,白十二又怎么可能会信任。 只不过,白十二心中十分肯定的是,在看到了“未来的曙光”之后,亢金龙绝不可能会如此轻易的放过赢的这份光明未来的机会,也因此,其绝不会做出莫斌三人所担心的那等逃跑、阳奉阴违甚至是背叛的事情来。 至少在刚开始,在他给出的,距离最后那个日期还很充裕的这段时间里,他是完全不用担心亢金龙会逃跑或背叛的。 所以,既然如此,那他又何必非要给自己没事找事,浪费时间呢? 有这个时间,他在京城这座整个国家中最繁华热闹的城池中多走一走、看一看、玩一玩不香吗? 当然,白十二也不可能当真一点都不管。 只不过,他认为自己的时间很宝贵,不值得浪费在九成九暂时不会逃跑、背叛的亢金龙身上。 因此,他决定将这段宝贵的时间,放到那些被亢金龙拜访过的北极天据点身上。 例如,今天这座刚被亢金龙拜访过,看起来就是个普通富商所建起的府邸——武府。 不同于因为被莫斌三人画下的大饼所诱惑,进而心中有些亢奋的亢金龙,在一开始,白十二心中其实就已经有了亢金龙短时间内不会取得太大进展的觉悟。 哪怕亢金龙的身份是真的,哪怕亢金龙无比熟悉天衍门之中的规矩、暗语,能够向北极天的人证明其身份。 毕竟,北极天上下早已如同陷入彻底休眠状态的毒蛇或是乌龟一样,完全处于一种休克状态。 除非是贮存的“能量”不够,提前从休眠之中醒来,亦或是真正被人摸到了要害之地,为了活下去不得不亡命一搏,否则,北极天核心层是根本不会在乎最外围这些据点的死活的。 而没有了上级的命令,也失去了向上级禀报道路的各个据点,自然也不敢进行任何多余的行动,从而暴露自身。 因为他们自己也清楚,他们是属于被丢出来自生自灭的那一批,他们的小命完全捏在他们自己的手中,上面的人是不会过问分毫的。在这种情况下,当然的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只不过,有一点是令白十二没有想到的。 在白十二原本想来,就算这些北极天的据点不会真心接纳亢金龙,但应当也不会这么轻易的放走他。 多一条线,多一个人知道他们的身份,便多了一分暴露的风险。 这个道理他不相信这些如今整日里提心吊胆,生怕被锦衣卫、东厂番子亦或是六扇门捕快们发现的北极天门人们不懂。 也因此,以白十二事先的想法,这一次亢金龙第一次与这个“武府”的北极天据点接触,只有两种结果,要么被这些北极天的门人迎进去,进行试探,或者直接灭口,亦或是将亢金龙放走,然后派人进行跟踪监视,查探一番亢金龙身后的情况。 这也是他为何坚决的拒绝莫斌三人派人对亢金龙进行跟踪监视的主要原因。 可白十二怎么都没有想到,这件事竟然还有第三种结果。 “这些家伙,是该夸他们到底是太聪明呢,还是该骂他们太怂了呢?” 武府所在巷子的一处房顶之上,白十二看着下面武府之中那些北极天门人的行动,不由的有些牙疼。 他怎么都没有想到,在被亢金龙找上门后,这个化身为富商府邸的北极天据点,竟然会用直接疏散,连夜逃离的方式进行应对。 这也让他心中隐隐有些后悔没有答应莫斌三人派出得力人手跟踪监视亢金龙,否则,这个时候的他,就可以让这些好手分散跟踪从这里离开的每一个北极天门人了。 而不是像他现在这样,只能在这里看着这些家伙一个又一个的不断从武府之中逃出,但他自己却不敢跟踪而去,担心后面会有大鱼,亦或是会有什么其他的事情发生。 更关键的是,他还不好出声示警,让附近的巡逻的锦衣卫、东厂番子与六扇门捕快们帮忙抓捕这些人,否则,只要有一个漏网之鱼逃了出去,那今天所发生的事情就会全部泄露出去,而自然的,绝大多数有心人的目光都会投到白天刚刚找上门的亢金龙头上。 以这些属乌龟的北极天门人的头脑,他们肯定不糊认为发生的这一切都是巧合,而是会将这一切联系起来,得出“亢金龙就是朝廷放出包裹着倒刺鱼钩的香饵,为的就是试探他们,抓住他们”的推论出来。 到那时,别说让亢金龙打入北极天的核心了,只怕他的身影刚刚出现在某个北极天据点之外,那个据点的北极天门人就该四散而逃,亦或是一拥而上,先将亢金龙这个叛徒杀了,为组织“除害”了。 所以,白十二只能眼睁睁的看着这些一个接一个不断从武府的后门、墙壁、乃至是狗洞中逃出的北极天门人消失在黑暗之中。 而随着逃走的人越来越多,白十二也完全放弃了一开始所想的暗中找一个看起来级别最高之人抓起来进行审问的想法。 既然都已经放走那么多了,不如就索性全部放了,让这些逃走的北极天门人能够为亢金龙身份没有问题作证,减轻其他据点对亢金龙的怀疑,增加亢金龙成功混入某个北极天据点的成功率。 “反正就算抓到了这些已经完全失去和北极天高层联系渠道的边缘人也根本得不到什么有用的消息。” 白十二看着下面还在不断从武府之中逃出的北极天门人,只能这么在心中自我安慰着。 而也许是自我安慰真的起效了,白十二内心之中原本的纠结,以及淡淡的后悔情绪不知不觉竟然消失殆尽,整个人如一台毫无感情的监控摄像头一般,就这么看着这些北极天门人全部从武府之中逃脱出去。 在最后一个从大门离开的,看起来很像是这处据点头目的那个身材高大的巨汉同样消失在黑暗之中近半个时辰之后,白十二才终于站起身来,悄然靠近陷入了一片寂静之中的武府,纵身一跃,进入其中。 他当然不认为这人员都潜逃一空的武府之中还会留下什么有用的情报,他这么做,更多的,应该还是心中那种“贼不走空”的心态在作祟。 这座武府虽然地方不大,但看起来很是精致,想来应当是北极天麾下一处比较富裕的据点了,反正不久之后,当人们发现这座武府已经人去楼空的时候,肯定会将之洗劫一空,那作为最先发现这一点的他,为什么不去先看一看呢? 。 又是一个清晨,又是被肚子传来的饥饿感所唤醒的亢金龙,有些费力的睁开眼皮,脸上满是无奈。 虽然没有人跟踪监视他的确算是一件好事,但这却也意味着,接下来的这近十天时间里,他又要回到之前那种差不多每天都要饿着肚子,实在忍不住,就只能去偷几个馒头来果腹,而且还要在被摊主追击时,故意放慢脚步,被追上打上几下狠的悲惨生活了。 算了,有得必有失。 亢金龙有些费力的爬起身来,有气无力的走了两步后,心中这般安慰着自己。 不过,当他走出那座完全被流民占据的破庙,走到大街之上,准备像过去几天那样先去混几个馒头来填填肚子的时候,却突然感觉身后似乎有人在跟踪。 心中一凛的他,也顾不得再去思考什么馒头了,立刻打起十二万分的精神,但表面上依旧还是那副有气无力,像是饿了十天半个月之久的凄惨模样,费力的走着。 终于,他看到了一处偏僻的小巷,立刻一闪身拐了进去。 不过,当进入小巷之后,看到白十二就站在那里,面带淡淡嘲笑的看着自己的时候,亢金龙心中打起的精神立刻泄了气。 同时,昨天因为发现身后没人跟踪而生出的那点小心思也迅速的消散了。 是了,自己怎么忘记了,面前这个很可能是一位“准驸马”,同时也是这次计划策划者与执行者的年青人,本身就是个擅长跟踪监视的高手呢? “最近三五天时间,计划暂时推迟,不要轻举妄动,听候我的下一步指示。” 而白十二自然不在乎亢金龙心中的想法,在说出自己的命令之后,便一个纵身,消失在了小巷之中,只留下因为听到这个消息后,完全愣在原地的亢金龙,瞪大了眼睛。 第17章 一根筷子 北极天核心层们,尤其是玄武这位北极天尊主,向来十分笃定的认定,北极天就是那不动如山,难知如阴的玄武。 但底层的人却显然并不是这么看的,尤其是当现在,核心层为了保障自身的安全,直接单方面的切断了一切向上禀报的渠道,完全是一副让底下的人自生自灭的情况下,他们都觉得自己就是那永远只能在泥土之中到处乱爬的土龙。 除了一个名字好听一点,其实还不如一直蝈蝈。 毕竟不管怎么说,人家蝈蝈总归还是能够纵情享受外面那大好风光,不像他们,只能永远在泥土之中爬行,一旦得见天日,那等待他们的便是被抓去当做诱饵,亦或是落入鸡鸭鹅之口。 不过,俗话说得好,蛇有蛇道,鼠有鼠道。 虽然北极天核心层将一切向上的渠道都当方面切断了,让底层的这些北极天据点完全处在群龙无首的混乱状态,但在十余天过去之后,当确认了上面的人的确已经将自己抛弃之后,剩下那些尚还未被锦衣卫、东厂和六扇门抓到的据点之间,联系却比过往时候要紧密的多。 既然上面的人靠不住,那就只能靠自己,展开自救了。 当然,这有的时候,这种比过往更加紧密一些的联系带来的往往并不都是好结果,例如有不少原本并未被锦衣卫、东厂、六扇门发现的据点,因为被那些被抓住的据点牵连出来,而不幸暴露。 但就算如此,剩下的据点也只是在彼此传递消息与见面的时候更加小心,以及单独挑选出一个普通的地点作为交流场所,避免被其他人知道据点的地址、相貌,并未因为有据点被牵连出来就吓得再也不敢动弹。 被抓住或许的确是一件令人感到沮丧与畏惧的事情,但封闭自己,缩在一个密闭的空间之中,只能带着忐忑难安的心情,如一个被审判的犯人一般等待铡刀落下的那种感觉却并不比暴露之后被抓住好多少。 也因此,在亢金龙试图接近名为“武府”的据点,却被拒之门外,而名为武府的据点之中的所有人员,更是连夜就消失无踪之后的第二天,这个消息便在城中众多北极天据点之中流传开来。 可以想见,那些自“武府”据点之中逃离的北极天门人们,八仙过海,各显神通,顺利找到了收留他们的落脚点的同时,也将这个消息如同一张张开的大网一般散播开去。 而对于这个消息,一众据点的反应也不尽相同。 大多数的人觉得现在他们本来就自身难保,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最好还是当做不知道这件事,不认识亢金龙,让这件事就此消散就好了。 反正亢金龙又不是他们北极天的人,无论最后结果如何,和他们之间又有多大关系?就算待到之后与上面的通信渠道恢复了,上面的人知道了这个消息,也怪不到他们的头上。 毕竟不是我们不想留下亢金龙,实在是没有你们这些“大哥”们的指示,我们实在是不敢自作主张啊。 还有一小部分人认为,孤零零在京城之中晃悠的亢金龙对他们而言是个不小的威胁。 这一点,从对方竟然能够找到化身为“武府”的据点,并十分笃定的找上门,请求收留就能看出来。 虽然东极天与北极天相差数千里之遥,彼此之间并不算太过熟悉,但终究都是属于天衍门这一个大帽子之下,尤其是亢金龙原本就是东极天中仅次于尊主青龙的七位星主之一,谁知道他到底知道多少机密的情报。 现在其没有被锦衣卫、东厂和六扇门的人发现就算了,万一他一个不慎被这三大衙门之中的某一个逮住了,那其很可能就会变成一个对他们来说无比危险的存在。 所以,这些人觉得最好能够找到这个不确定的危险因素,并及时将其清理掉。 当然,现在城中遍布锦衣卫、六扇门捕快与东厂番子,动手的话太过危险,所以最好在亢金龙下一次再找上门的时候,将其诳进据点之中,或是用毒,或是用机关,或是围攻至死,从而彻底解决这个威胁。 而还剩下人数极为稀少的一小撮北极天门人,认为这个亢金龙是可以利用的。 毕竟不管怎么说,亢金龙终归是东极天中地位非常高的七大星主之一,哪怕东极天已然被朝廷彻底剿灭,但地位终归在那里,他们完全可以利用这个亢金龙来找办法再度恢复与上面的通信渠道。 三拨人的想法虽然人数相差甚多,但在此刻与北极天上层的通信渠道被堵死,城中都是锦衣卫、东厂番子与六扇门捕快,彼此之间根本无法顺畅交流的情况下,其实人数优势并不能起到什么太大的效果。 每一个据点对待亢金龙的态度,完全就是看这个据点之中大多数人的想法,以及更为重要的,每个据点头目们的想法。 各自为战。 这就是如今用来形容他们最贴切的词了。 而各个据点之间,也彻底放弃了说服其他人的想法,完全就是在赌,赌亢金龙的运气。 看看亢金龙究竟会去到哪个据点,去到的那个据点对待他的态度。 运气好的话,正好撞上了人数最少,希望利用亢金龙来打通与上层通信渠道的据点,那必定会将其当做是宝贝一样供在手里。 运气不好的话,撞在那些认为他的存在是个巨大威胁的据点手中,那留待他的,不是一杯毒酒,就是刀剑加身,死不瞑目。 当然,更多的情况,应当是和他去到“武府”一样,被拒之门外。 不,应该是压根就装作不认识他,态度恶劣的将他赶走。 但令所有据点都没有想到的是,一连三天过去了,亢金龙依旧没有出现,若非是武府那些逃出来的北极天门人们此刻就在各个据点之中,并且赌咒发誓自己没有撒谎的话,只怕这些据点就要将这个消息当做是个玩笑了。 但在确定这不是个玩笑的情况下,亢金龙三天没有出现这种情况,却不免让各个据点的那些头目们心情变得忐忑不安起来。 如果亢金龙在被“武府”据点拒绝后就离开了京城,另寻他处投奔的话还好,万一消失了三天的亢金龙是被锦衣卫、东厂或六扇门抓住了,此刻正在被用刑的话,那他们之前的担忧岂不是就要变成恐怖的现实了?! 。 在这些北极天的据点上下一边坐立难安,一边用极为有限的可动用的力量,小心翼翼的打探情况之时,被这些据点之中几十个人同时“惦念”着的亢金龙,正目露渴望的,将目光死死的锁在距他大约十步之外的那处小摊上,那正散发着白色蒸汽,光是看着似乎都能闻到面粉香气的白馒头。 自那一日他试图混入“武府”据点失败,白十二又在第二天来命他暂停一切行动,等候指示到现在,已经过去了三天时间,而他也就饿了三天时间。 一开始,他还觉得,皇帝不差饿兵。 这一次自己为了混入那些北极天据点假扮成流民,那怎么说都应当有吃有喝才对,就算因为担心被人发现,起码也得给几个馒头,让他至少能吃饱饭才对吧。 但一连三天下来,别说馒头了,他连一根毛都没有看到过。 白十二就像彻底将他忘到了脑后一样,三天来一次都没有出现过。 三天里,他只吃了两碗那些大户人家施舍的稀粥,熟悉的饥饿滋味,也再度降临到他的身上。 而在今天,终于实在受不了饥饿滋味的他,决定“重操旧业”,先抢几个馒头来压一压不断发出悲鸣声的肚子再说。 不过,就在他心中打定了主意,脚下也开始迈开步子的时候,一个细长的黑影却突然从他的眼前划过,吓了他一大跳。 原本刚刚迈出的步子也迅速的收了回来,同时警惕的看向四周,准备见势不对便直接掉头逃跑。 虽然锦衣卫、东厂与六扇门这三大衙门的主官们参与了这个计划,并提供了非常巨大的帮助。但他们底下的人,尤其是这些整日里在城中巡视的力士、校尉、番子与捕快们,压根不知道他的存在。 所以,他不能暴露身份。 好在,他粗略的扫视了一番四周后,并未发现有什么异常,原本悬着的心这才彻底放下,继而才有闲暇低头看向之前吓了他一跳的那个细长影子的正体。 躺在地上的是一根筷子。 xxxx! 看清了正体的亢金龙,忍不住在心中咒骂起来,同时迅速弯腰捡起筷子,就要转身冲向旁边的酒楼。 在他假扮流民乞丐赶来京城的这段时间里,他是学会了不少“生存小技巧”的。 其中最常见的,便是借故“碰瓷”那些酒楼、饭馆。 在他们要求不过分的情况下,这些酒楼、饭馆也会习惯拿出后厨的剩饭剩菜打发他们,息事宁人。 而这一次,对方可是“主动”将把柄(筷子)送到自己面前的,自己要是不好好的趁机多讨要些饭菜,岂不是浪费了人家的“好意”。 但就在他刚刚转身迈步,想要冲到旁边酒楼门外向掌柜的要个说法的时候,他的身体却像是突然被施了定身法一般,直接愣在了原地,脸上的神色也变得有些晦涩难明起来。 继而,便见原本挺直腰杆,握着那根筷子,准备走过去和酒楼的掌柜、伙计好好掰扯掰扯的他,一翻手腕,将筷子夹在了中指与无名指之间,贴着手腕,使得筷子消失在视线之中。 而他原本挺直的腰杆也再度弯了下来,恢复成了之前的模样。 然后,再度转身面向那个早已被他选定的小摊,悄然靠近到五步之时,身体猛地窜出去,如一只捕猎的豹子一般,两个呼吸间便在一片惊呼声之中跑到了小摊上的笼屉之前,在刚刚一边掀起笼屉,一边在给客人拿馒头的小贩那先是震惊,再是愤怒的目光注视之下,无比熟练的在小贩将笼屉盖上之前,大手一伸一缩,用藏在手中的那根筷子,如插鱼一般插起两个馒头,脚下一刻不停的向着远处跑去。 待到他已经拿着馒头跑出两步之后,用最快的速度将笼屉合上,却依旧未能阻止亢金龙的小贩,才终于涨红着脸,大喝一声,向着亢金龙逃走的背影追了出去。 只可惜,速度本就不如亢金龙的他,又比亢金龙还晚了两步才启动,一步慢,步步慢,追出近二十步后便只能喘息着站在原地,一边看着亢金龙的背影“潇洒”的离他越来越远,一边各种问候亢金龙一家老小,甚至是祖宗十八代。 而在刚刚亢金龙捡起那根筷子的上方,酒楼的二楼,一个身穿华丽丝制袍服的年青人,正像其他人一般在看着这一出闹剧,虽然没有像外面街道上的大多数人那般肆意发出小声,但嘴角却也扯出了一个小小的弧度,目光追着亢金龙那奔跑的身影,直到其背影消失在拐角。 “小二,结账!” 当听到楼下传来了一道十分稀松平常的“结账”声之时,他嘴角扯出的那个小小的弧度却立刻变为了十分灿烂的笑容,以至于眼睛也因为这笑容而眯成了一条线,端起桌上的酒杯,一饮而尽后,伸手又从桌上的筷笼之中抽出了一根筷子。 。 “呼!” 以比上一次被白十二发现被抓住之时还要快上半分的速度逃脱了身后追击的小贩之后,拿着插了两个馒头的筷子的亢金龙清舒一口气。 虽然小贩追的很是辛苦还练他的影子都没有摸到,但身为二流高手的他,却也没有压根没有花费太大的气力。 不过,以往抢到了馒头并逃出来之后肯定会第一时间就将馒头往嘴里填的他,这一次却并未这么做。 相反,他像是有些嫌弃挡住了筷子本来面貌的馒头一般,飞速的将两个馒头从筷子上取下,手上拿着一个,嘴中叼着一个,目光则牢牢的盯住手上的筷子。 “白,北,走!” 四方的筷子之上,有三个面上各自刻了一个粗陋的字。 若是其他人看到自然是一头雾水,但亢金龙却在看到的一瞬间就已经明白了其代表的含义: 白十二。 有北极天的人。 离开。 第18章 等待 再次确认了筷子上的内容并没有遗漏之后,亢金龙一边将筷子放到脚下的石板之上,用脚不断的摩擦着,一边将馒头填进嘴中。 脑中则在思考着这件事背后所代表的含义。 北极天的人在现在这种全城遍布锦衣卫、东厂番子与六扇门捕快的情况下,竟然还敢冒头出来跟踪监视自己,真不知道是该说他们心大,还是该说他们脑子坏掉了。 不过,以刚刚从筷子上看到的那几个字来看,这一切,似乎都在那个在自己看来十分恐怖的年青人的掌控之下? 脑中一边想着这些的亢金龙,不着痕迹的将筷子踢到墙边,继而同样迈步走到墙边,靠着墙壁蹲了下来,如同一个随处可见的乞丐一般,蹲在那里,躲避着秋老虎的同时,半低着头,似乎在审视着来往的行人,看看能不能找到个“冤大头”或“好心人”。 这也使得周围的行人在经过他身边的时候,要么转过头去不去看他,要么就脚步匆匆的直接小跑着过去。 也因此,就没有注意到这个乞丐,其实此时正在低头审视着在他面前不远处的那根筷子。 ‘嗯,字迹都磨没了。’ 看到筷子上的痕迹都已经被磨平了之后,亢金龙这才站起身来,在周围行人避之如蛇蝎的眼神注意之下,面无表情的向自己的“住处”漫步走去。 虽然两个馒头并不能让他吃饱,甚至连半饱都不够,若是以往的话,他肯定会再换一处新的街道,再故技重施一次,但在刚刚发生的那件事的之后,他心中明白,他的苦日子就快要到头了。 而在感受到了身后有人跟踪的迹象之后,他的心中更是对这一点无比的笃定,低垂着的脸上,也不由的露出了几分灿烂的笑容。 。 “确定真的是他吗?” 在亢金龙步伐缓慢的身影之后十多步开外的地方,一个身穿棉布长衫,一副商人打扮的身影,正一边同样脚步缓慢的走着,一边压低了声音向着一身粗布短打,看上去应当是他雇用的伙计模样的人影询问道。 “不会错的,我那日就在吴老大身后,看的清清楚楚,这张脸我不会记错的。” 伙计打扮的人影同样压低了声音,但语气却无比肯定开口回答道。 “啧啧,堂堂的一位如我们北极天中牛金牛星主一般的人物,竟然落到如今这般和乞丐流民一般的境地。。。” 而在再次确认了亢金龙的身份之后,商人打扮,走在前方的人影,不由的既是唏嘘,又带着点幸灾乐祸。 “东极天被一锅端了,他作为唯一一个逃出来的星主,已然是十分幸运了。” 虽然是一身伙计打扮,但很显然,落在商人身后的他,并不认为自己就低对方一头。 “嘿嘿。” 商人打扮的身影没有回应,只是咧开嘴,盯着前方半低着头,一副有气无力模样走着的亢金龙,无声的笑了起来。 但二人只顾着盯着前面的亢金龙,却没有注意到,就在他们身后不远处,同样有一个身穿丝制袍服,手持折扇,一副富家公子打扮的年青人正在跟踪着他们。 富家公子自然便是之前在酒楼之中就已经盯上了二人,同时还用筷子给了亢金龙提示的白十二了。 之前他在监视北极天的那个名为“武府”的据点,却看到了对方连夜逃离的情形后,心中便隐隐的感觉到,他原本的计划存在着一些瑕疵。 所以他才会连觉都没睡,便先去见了亢金龙,通知他先暂停原定的计划,等他的消息。 接下来的几天时间里,情况也果然如他所猜测的那样,虽然那个连夜崩散的,名为“武府”据点之前并未派出人跟踪亢金龙,但在其据点之中的那些人消失在城中之后,得到了消息的其他北极天据点之中,终于还是有人耐不住寂寞、诱惑,派出了零星但精锐的好手,冒着巨大的风险,外出寻找着亢金龙的身影。 而他之所以能够识破这些人,就靠他自己一个人显然是不现实的,毕竟他又不没有千里眼顺风耳,更不是西方那个动不动就要灭世、审判人类的金闪闪老头,否则的话,他何必还要费那么的力气,抽丝剥茧,又带着些许撞大运一般的四处游走调查呢。 他依靠的,是集体的力量,是国家机器的庞大力量。 虽然无论是锦衣卫还是东厂,在他看来都是一种架构十分简陋,效率更是无比低效的组织,至于剩下的六扇门就更不用说了,还不如锦衣卫与东厂。 但实在是架不住,这三大衙门中人手够多,以及作为地头蛇,对京城熟悉啊。 凭借这三大衙门的力量,在接受了白十二之前提出的那个计划之后,又怎么可能只给他找到一处北极天据点呢? 那个已然崩散,名为“武府”的据点,是锦衣卫提供的,而东厂与六扇门又怎么可能甘于落后与锦衣卫呢。 事实上,三大衙门其实每一个都为白十二提供了两处北极天据点作为备选,最终,当白十二选定了“武府”的时候,江棕与郭举还十分不满的向白十二抱怨过。 也因此,当武府据点之中的北极天门人自认为隐秘的混入这剩下的五个北极天据点之中时,其实早已被一直暗中监视的三大衙门发现了。 而既然找到了具体的人和据点,那剩下的就简单了。 只要这五个据点之中有人外出,白十二都会立刻得到消息,尤其是当这些据点之中的人来到亢金龙活动的这片区域之时,他便更会立刻接过,亲自对这些人进行跟踪监视。 所以,当他在酒楼之上看到了亢金龙的身影之后,便立刻用匕首在筷子上刻下了三个字,在亢金龙的身形停在酒楼下面的街道之时,将筷子丢了下去,通知亢金龙离开。 尽管他只刻了三个字,所能传达的含义有限,但他相信亢金龙肯定能够明白他的想法。 而从亢金龙之后的表现来看,也的确如此。 从之前他让亢金龙先暂停行动几天,以及今天接到的提示,亢金龙心中立刻猜到了白十二的想法,因此,他才会继续和之前装作流民之时一样,去抢馒头,同时稍稍表现出比之前抢夺时更快的速度。 这一番表现,也立刻引得两个一直在寻找亢金龙踪迹的北极天门人跟了上去。 鱼终于被香饵吸引了过来,而且看起来似乎马上就要咬钩了,那也是时候该开始进行下一步的计划了。 白十二看着前面的二人已经跟踪着亢金龙回到了亢金龙的“住处”,心中不由的开始琢磨起来。 不过,这下一步计划还需要自己那位便宜大舅哥的配合啊。 。 又是一次朔日的早朝。 距离上一次的望日的早朝已经过去半个月了。 而这半个月中也是皇帝自登基以来过的最为舒服的半个月了。 因为之前风闻奏事,揪住仙游公主擅自离开皇宫这个传言不放,大肆上书,试图插手后宫的科道言官们,被皇帝狠狠的甩了一次清脆的巴掌,脸都被抽歪了。 虽然事后回过神来的科道言官们觉得这一次是皇帝设计了他们,所以他们心中颇为不忿。但被打脸就是打脸了,他们还没有像几十年后的后辈那样,厚脸皮到没有任何感觉的地步。 也因此,他们难得的消停了半个月的时间,而没有了这群烦人的苍蝇每天在自己周身不停的“嗡嗡嗡”,皇帝的耳根自然是清净了许多。 不过,似乎半个月已经就是这些最喜欢鼓舌摇唇的科道言官们的极限了,在沉寂了半个月之后,收拾好了脸上被皇帝大巴掌留下的痕迹之后,他们终于忍不住再度开始了“常规操作”。 既然已经说是“常规操作”了,那他们在沉寂了半个月之后所选择炮轰的目标,自然便是从来不被他们待见,恨不得找到任何机会就将其彻底拍死的两大特务组织——锦衣卫与东厂了。 只不过,这一次,除开锦衣卫与东厂之外,这些科道言官们还大大的突破了自己的“下限”,将六扇门这个从来不被他们正眼看待的衙门也给捎上了。 而他们用以攻讦锦衣卫、东厂与六扇门三大衙门的理由,自然便是这近一个月来三大衙门中的那些力士、校尉、番子、捕快们在京城之中大肆搜捕,四处制造恐怖,使得京城这天子脚下,首善之地,民不聊生。 原本他们觉得锦衣卫与东厂在城中大肆搜检,是为了追踪失踪的仙游公主的下落,所以,将三大衙门的行动当做是这种推断的佐证的他们,并未特意攻讦的行动,反而恨不得皇帝手下的这两大爪牙做的更过火一些,制作出的民怨再大一些,以便能让他们在上书的时候更有底气。 但后来,随着十数位三品以上的诰命夫人们进宫见到了仙游公主,证明了他们的这个推断殊为可笑之后,并使得他们被狠狠的抽了一记大嘴巴之后,他们的想法也终于“回归了正统”,认为锦衣卫与东厂这么在京城大肆搜检实在是太过放肆了,必须要立刻停下所有行动,还京城百姓一座平静祥和的京城。 而之所以会捎上极为不被他们所待见,连提起都嫌污了自己嘴的六扇门,则完全是因为东厂与锦衣卫虽然的确在城中大肆巡视,但终究一直都是便衣行动,没有公开身份,至少表面上没有,他们也抓不到证据,所以为了防止皇帝耍赖不认账,他们这才“勉为其难”的将六扇门这个一直以公开身份行动的衙门拽上。 其实,三大衙门在城中大肆搜检的原因,除了皇帝之外,内阁、刑部、甚至是顺天府尹这些相关衙门都是知道的。 但因为事关重大,为了防止消息传出去后引起恐慌,以及打草惊蛇,所以才会一直隐秘的行动,不透露原因。 这其中,也有这些科道言官们之前被皇帝的那一记大巴掌抽的太过响亮了,所以急着找回脸面、场子与地位,因此未曾太过仔细思考的原因。 否则,都是挤过那座独木桥的聪明人,沉下来仔细想一想的话,就能想明白其中的诡异。 不过,这一次这些科道言官们之所以这么火急火燎的跳出来,更多的原因,其实还是被有心人给“带节奏”了。 科道言官们官职普遍偏低,六品、七品的官阶,在偏远的府县之中,不敢说是百里侯一般从存在,起码也没有人轻视,但在这四品、五品不如狗,二品三品满街走的京城里,六品、七品真的不够看。 但官阶很低的他们,所拥有的权力却并不小。 风闻奏事,监察朝廷百官,甚至是皇帝都是他们的权力,这也就使得无论是内阁还是宦官们都喜欢把手伸进科道言官之中,这一点,在几十年后,党争愈发激烈的时候变得更加清晰明显。 也因此,在刚刚被皇帝抽了一记清脆响亮的大嘴巴,急需找回脸面的科道言官们,在有人带节奏的情况下,自然很快就被发动了起来。 而事先便通过莫斌与江棕知晓了这件事的皇帝,虽然心中对这些科道言官们当真如白十二传递来的那封密信上所说的那样,急不可耐的跳了出来,矛头直指锦衣卫、东厂与六扇门的做法十分不满,但事已至此,为了能够尽早找到隐藏在京城之中的那个巨大的威胁,并将其彻底剿灭,他也只能捏着鼻子认了。 不过,对皇帝来说,唯一的“好处”是,如此一来,他就不需要再演戏了,只需要将内心之中原本的心情爆发出来,面露不满的驳斥、拒绝这些科道言官们的上书,然后在这些科道言官们更加吵嚷的反对声中,只能面露“愤怒”,最后却只能“无奈的服软”,然后“气急败坏”一般的退朝就行了。 而在科道言官们仿佛如打了一个大胜仗一般满意的在退朝之后,三五成群的离开皇宫,并将这个“好消息”散播开来之后,白十二与亢金龙所需要做的,就是等待了。 第19章 发酵 京城之中,原本十分喧嚣的街道,似乎突然间变得清净了不少,尽管看起来其实好像并没有什么差别,街道之上依旧是人来人往,车水马龙,各种行人、小贩,乃至是流民乞丐遍布,但却总给人一种比前一天要空旷许多的感觉。 普通人虽然能够感觉出来这种空旷,但让他们说出个所以然来之时,他们就张嘴结舌,说不出个所以然来了,哪怕是思考的时间再久,也依旧是朦朦胧胧,抓不住其中重点。 而只有那些三教九流之中的下三流中的人才能够清晰的感受出其中不同。 之前那些天里在城中四处巡视搜检的便衣锦衣卫、东厂番子,在一夜之间消失一空,仿佛从来没有出现过一样。 六扇门的捕快们虽然并未全部撤出,但捕快的数量比起前几天的话,似乎也少了有一半,甚至更多。 造成这一幕的原因,这些人同光也是清楚的。 甚至在昨日的时候,他们就已经听到了相关传言。 只不过,当时的他们,心中是将信将疑,甚至对这个传言嗤之以鼻的。 毕竟就在不久之前,有关仙游公主逃出皇宫的传言流传的比现在这个传言还要凶猛的多,但最终的结果呢? 所有参与流传那个传言的人,脸都要被皇室扇肿了。 也因此,当发现似乎又有一个传言要汹涌起来的时候,已经被狠狠的骗了一次的他们,心中自然就不会再去相信了。 但他们却没有想到,上一次他们信了传言时被打了脸,这一次,他们不信传言,竟然又一次被打了脸。 而且相比起上一次经过了不少天发酵之后才被打脸的情况,这一次,只用了不到一天的时间。 倒也算是让他们能够“早死早超生”,不用经历上一次传言之时那历时弥久的“洗礼”了。 不过,在捂着被又一次抽了一记巴掌的脸,摩挲了一会儿,抚平了伤痛之后,这些之前十多天里在锦衣卫、东厂番子以及六扇门捕快的联手巡视、搜检下,东躲西藏,缩起头来不敢露头,生怕被这三大衙门搂草打兔子的这些靠下三流吃饭的人,倒是对这个结果十分的欣喜。 尤其是在经过了差不多一个白天的小规模试探,以及不断的四处打探,最终确认这一次并不是三大衙门想要钓鱼,而是当真吃了瘪,缩回了爪子之后,他们的心中不由的生出阵阵狂喜。 在傍晚之时,便有许许多多等着“吃饭”的小人物迫不及待的钻出来,继续开始重操旧业,干起了坑蒙拐骗偷的勾当,使得京城也终于再度恢复了原本应有的“活力”。 同时,对于将锦衣卫、东厂与六扇门的爪子打的缩回去的那些科道言官们,他们自然也是毫不吝啬的夸奖。 反正不过就是说几句吹捧的,诸如“为民做主”、“不畏奸佞”之类科道言官们最爱听的好话而已,连口水都费不了二两。 而本就觉得自己在朝堂之上大获全胜,心中正是兴奋,觉得之前的屈辱已经被一扫而空的科道言官们听到了这些“百姓”们的“赞颂”之声,心中无疑更是愈发的得意,整个心田都被莫大的成就感所填满了。 。。。 “外面那些皇帝的鹰犬似乎真的都消失了。” 下三流,乃至不入流的那些人的表现自然都被北极天据点中的天衍门门人们看在眼里。 也因此,原本心中有八成都在怀疑这一次的事情是锦衣卫、东厂与六扇门在放长线钓大鱼的一众据点,在夜深之时,汇总了诸多的消息之后,也纷纷不由自主的讨论起了这件事来。 “听说是那些科道言官们上一次被皇帝老狠狠的抽了脸,所以在沉寂了半个月之后,心有不甘,决心找回颜面,所以才找上了那些皇帝老手下鹰犬的麻烦,而且大获全胜,逼迫的皇帝老不得不让手下的鹰犬们收敛起来。” 这个消息已经因为那些科道言官们为了给自己邀名,早就被他们传的人尽皆知了。北极天据点之中的这些人虽然全都如乌龟一般缩起来,生怕被锦衣卫、东厂和六扇门发现,但终究还是没有如同北极天上层那般真的隔绝外面的消息。 “哼,我可不信皇帝老当真会甘心将手下的狗都拉回去。” 不过,很显然,对于这个消息,依旧还是有不少的人,心中持怀疑的态度。 “我也不信,可我黄昏的时候亲自去外面转悠过一圈,发现原本遍布在城里的那些鹰犬现在都已经消失无踪了,只剩下不多的几个六扇门的黑皮狗还在巡视。” 而胆子大的人,已然趁机去验证过了,现在说起来,言语之中的那种自傲之气扑面而来。 “嘿,那些言官们的嘴向来犀利,这一次就算皇帝老再怎么不死心,也不敢跟满朝文武对着干,至少在最近这三五天时间里,皇帝老应该是不敢再将手下的狗都撒出来了,否则,要是被那些牙尖嘴利的言官们知道了,嘿嘿。。。” “那如此说来,最近三天时间里,我们应当能够缓一口气了。” 这些天里因为锦衣卫、东厂和六扇门昼夜不停的派出大量人手在城中巡视、搜检,所以心中一直承受着巨大压力的不少人,在经过确认了消息的真实性之后,心中倒是真的不由的松了口气。 他们已然是强弩之末了,若是当真再这么继续耗下去的话,他们觉得自己当真要坚持不住了。 “嗯,至少三天之内应当是不会出什么问题的。” 大多数的人心中倒是十分认同这一点,觉得三天的缓冲时间还是有的。 “话是这么说,但还是不能大意,锦衣卫、东厂这两大衙门里有不少密探,他们可不会被皇帝老撤走,所以行事的时候,还是尽量小心一些的好,免得大意失荆州。” 几个老资格,在京城中已经呆了许多年的“老油条”,见不少人眉头舒展,精神似乎松懈了下来,忍不住出声警告他们不能太过大意。 “那这件事要不要尝试着向上面。。。” 那些胆子稍小,亦或是对北极天上层还抱有足够忠诚,甚至就是上层派下来镀金、监视的人,被在场大多数人认为是上层派的人,则不由的说起了一直没人愿意提起的,已经在他们的印象中消失了许久的北极天上层。 似乎想要试试水。 “嘁,你以为这么大的事情,上面当真会不知道吗?况且这么多天了,他们管过我们的生死吗?你想上赶着去讨好他们,他们难道还真的会领你的情不成?” 但很显然,绝大多数的人,是因为之前北极天上层那毫不犹豫便抛弃了自己的做法,以及无比决绝的态度,心中仍旧还是对上层充满了怨愤之情的底层派,或者说自我派。 也因此,在听到一直与自己不对付的上层派的试探之后,立刻阴阳怪气的回击道。 “可总不能当真就这么一直干等着吧?我们终究还是北极天麾下,难不成你们还有胆子敢脱离北极天自立不成?” 而被底层派用阴阳怪气的语调反讽的上层派,自然不甘示弱的立刻反击了回去,同时还不忘抓住他们的软肋: 只敢嘴上过过瘾,却绝不敢真的做出背叛北极天,甚至反出北极天,乃至自立门户行动。 “哼!” 被击中软肋的底层派,也只能冷哼几声,不敢真的顺着对方的话说出反出北极天这样的言语来,哪怕只是嘴上过过干瘾都不敢。 作为北极天中的一员,他们十分清楚北极天的可怕。 尽管在这一次的风波之中,北极天核心层的做法看起来是那么的从心,那么的软弱,但对上锦衣卫、东厂与六扇门这三大衙门的联手清剿行动,只怕在整个国朝的疆域之内都没有一个组织敢不从心的。 甚至说,北极天核心层们敢依旧硬挺着留在京城,而不是趁机逃之夭夭,外出躲避风头,已经是十分有勇气的体现了。 “好了,这个时候,正该是我等团结一心,共渡难关的关键时刻,你们若是在这么吵下去,除了白白浪费这一次的好机会之外,还能得到什么?” 而无论哪里都少不了骑墙派与和稀泥的中间派,眼瞅着双方针尖对麦芒,互不相让,气氛也降到了冰点,只好站出来和稀泥。 “哼!” 两拨人虽然依旧心中彼此不忿,但终究还是没有再继续吵下去,同时怒哼一声之后,转过脸去。 “不管怎么说,我们身为北极天中一员,按照规矩,现在都应该将消息上报,至于能不能被上面的人收到,那就不是我们能决定的了。” 和稀泥的中间派见双方都不说话,只好再次开口。不过,他们这一开口,那些心中有不少怨愤的底层派便有些忍不住想要开口了。 “这样的话,就算之后上面的人因为知道这个消息太晚而错过某些契机的话,也无法将过错推到我们的头上。” 而和稀泥的中间派,经验丰富,显然已经猜到了他们想要说些什么,连忙一边用手示意他们稍安勿躁,一边继续说道。 “嘿,这倒也是。要是我们当真不把消息上报的话,指不定他们能把全部的责任都推到我们的头上。” 原本还想开口反对的底层派,听到这话,脸上先是一愣,继而便忍不住嘿然一笑,故意瞥了一眼那些上层派后,阴阳怪气的讽刺道。 “哼!” 而面对这阴阳怪气的嘲讽,被嘲讽的北极天上层派,虽然心中十分不忿,但终究还是没有再开口反讽回去。 毕竟哪怕是他们自己也必须承认,这些嘴臭的底层派们说的是真的,如果他们真的没有上报的话,那最后,最重的板子终究是要落到他们这些底下人的屁股上的。 “不提那些让人不快的胆小鬼们了,反正我们上报的消息肯定递不出去。” 见上层派的人终于还是“服软”了,自认为在这一次的争斗中占了绝对上风的底层派们得意洋洋的揭过了这一篇,继续说起了另一件事。 “所以,我们还是谈谈这没有那些皇帝手下爪牙在城中横行的这剩下三五天时间里,我们该做些什么吧。” “哼,三五天的时间够干什么的?还是老老实实的趁着这个时机查缺补漏,看看哪里还有可能暴露,尽早堵住吧,免得这三五天时间一过,你们就被那些重新涌出来的皇帝鹰犬们察觉到不对劲,抓出来撕碎了。” 被接连嘲讽的上层派,听到底层派这番话,立刻面露不屑的开口回道,同样阴阳怪气的腔调,似乎想要找回场子。 “呵,有这个空闲还是先管好你们自己吧。” “咳咳,诸位,请听我一言。” 眼瞅着这两派似乎又有种要撕吧起来的趋势,颇为心累的中间派们只好再度站出来,一边控制着局势,一边谈起他们认为真正重要的内容来。 “诸位是不是忘记了数天之前出现的那一位了?” “数天之前,你是说?” 听到这番提示,算是最先接触到亢金龙的上层派,脑中立刻浮现出一个身影。 “亢金龙?!” 但在他们就要说出那个名字之时,底层派却冲出来抢了他们的台词。 “没错,就是他。” 中间派连忙开口回道,算是抢过了上层派心中不忿想要开口的话头,及时阻止了第三次的争吵。 “之前我们因为顾忌城中的那些皇帝爪牙,所以不敢外出打探有关亢金龙的情报,接下来这三五天时间里,是难得的天赐良机,我们何不趁着这段时间全力搜寻有关亢金龙的情报呢?” “嘁,都过去数天时间了,整个武府都被他一个人吓得人去楼空了,只怕他见到这种情况,早就已经离开京城,另投他处了!” 武府据点作为上层派的一员,在这件事中的所作所为十分糟糕,底层派自然是趁机抓住机会,又是一通讥讽。 “呵呵,谁说他已经离开京城了?” 但这一次,被讥讽的上层派却并未如之前那般勃然而怒,反而看着底层派的人,冷笑连连,开口反驳道。 而被反驳的底层派这一次也没有立刻反唇相讥,只是看着一副胸有成竹模样的上层派之人,面露思索。 ‘难不成他们已经将那个亢金龙请到他们那里去了?’ 第20章 激辩 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这是人天性中的惰性最好的表述。 北极天底层派中的大多数人,大都便是抱着这样的想法去思考亢金龙找上门来这件事的。 但很显然,并不是所有人都是这样的想法。 上层派中那些渴望着尽快与北极天核心层们恢复通信,以便能够将这些天里得到的情报上报,同时拉来核心层的势来为他们自己撑腰。 以及最重要的,从核心层那里得到最新的指示,获取支撑下去的信心。 所以,上层派们很想要借助亢金龙的身份。 也因此,在北极天众多的底层据点之中,只有他们对亢金龙最为上心。 之前白十二曾发现的那两个跟踪亢金龙的探子,便是上层派中的人。 这也是为何他们在此时此刻有如此大的自信向其他人,特别是底层派的对头们公开表明这一点。 。。。 “你们没有经过尊主的允许便私自去接触一个东极天的星主,未免也太过胆大妄为了吧?” 之前一直对北极天核心层表现出嫌弃态度的底层派,在这个时候,却突然话锋一转,拉起了北极天尊主玄武这个北极天的主人来作为他们最大的靠山,反对上层派接触亢金龙的行为。 “呵,东极天已然覆灭,无主的狗就算本事再大,终归也是一条丧家之犬罢了,相信尊主就算知道了这个消息,也只会认同我们将亢金龙拉进我们北极天的做法。” 但向来都是与北极天核心层最为亲密,甚至有不少亲朋就是核心层中要员的上层派,面对底层派这番威胁,自然是不屑一顾。 “哼!你们也知道他是条丧家之犬,那你们如何能够确保他在前来投靠我们之前没有先投靠其他人呢?” 听到对方的反驳,底层派的人虽然心中对对方的态度十分不满,但也不得不承认,在与北极天核心层的关系上,他们是完全处在下风的,用这一点来驳斥对方,完全就是以己之短,击敌所长,太过失算。 所以,他们立刻转换了思路,选择从亢金龙之前所经历过的事情入手,质疑亢金龙对天衍门的忠诚程度。 “难道你们当真会相信,从守备森严的应天城里逃出来,跨越上千里路程,成功潜入京城,在之前到处都是皇帝爪牙肆虐的情况下,安然躲过了搜检,甚至还主动找上了我们,这一桩桩、一件件听起来就匪夷所思的事情,是孤身一人的他所能做到的吗?” 底层派的人虽然被上层派的“突然袭击”打了个措手不及,但毕竟早在数天之前就已经知道了亢金龙的消息,而且之前也曾多次私下里商议过这件事,因此在守住阵脚之后,立刻便展开了有理有据的强力反击。 至少中间派的人在听到他们的这番质疑之后,脸上已经露出了无比凝重的神情,正在皱眉思索,同时时不时的将目光瞟向上层派的人,似乎是在催促上层派的人尽快给出个合理的回答。 “呵呵。” 不过,令底层派与中间派都没有想到的是,面对这一连串强力的质疑声,上层派的人竟然还能笑出来,而且是那种带着强烈的自信,以及淡淡讥讽的笑容。 “这些问题想要解决的确是十分困难的,但是,这难道不正恰恰说明,能够解决这些问题,并最终成功潜入京城,与我们取得联系的亢金龙,其自身的强大的实力吗?” 很显然,上层派的人早在说出这件事,或者说,在来到这里与底层派和中间派的人会和商议之前,就已经事先预演过了这一幕,并早早的想好了该如何回答以及反击底层派对他们的质疑声。 “若是这样一个有能力的人最终能够成功加入我们北极天,相信尊主心中也定会为自己能多拥有这么一名实力出众手下而欣喜的。” “哼,说得好听,你们如何能够证明这些事当真就是那亢金龙孤身一人解决的,又如何能够证明他没有背叛我们天衍门,没有投靠朝廷,没有变成一个用来引我们上钩的诱饵?” 虽然对上层派为何有这么强烈的自信感到心中困惑,乃至忐忑,但底层派自然是不可能在这个时候就认怂,被上层派这一番话就吓退的。 “那我就来给你们开开眼。” 面对底层派毫不认怂、退让的态度,上层派却像是早就等候多时一样,立刻猛地一拍桌子,声音都不由自主的大了三分。 幸好此时此刻,那些之前如蝗虫一般在城中遍布的锦衣卫、东厂番子与六扇门捕快们已然消失无踪,否则,说不定这一生巨响与大嗓门,就能成为他们这一群人的“掘墓人”。 “这里是我们之前从谛听那里得到的消息。” 而当拍桌子的上层派拿出一封信函,并说明信函的内容之后,底层派与中间派的人已经顾不得追究他之前那很可能暴露他们位置的做法了,将目光全部都投到了他手上那个信函身上。 只不过,底层派与中间派的人,看到那个信函后,脸上的神情却完全不同。 中间派的人看着信函,只是一脸恍然,想明白了这些上层派这么有底气的根源所在。 但底层派的人看到那个信函,脸上的神色瞬间就变得或青或黑起来,看着那封信函的目光更是像是要将那封信夺过来,撕成碎片,然后再填进嘴里,吃进肚子里,一片纸片都不留一样。 而看到对头底层派那些家伙脸上的神色之后,上层派的人,脸上原本洋溢着的自信,更是直接变为了对底层派们毫不遮掩的浓浓的讥笑。 ‘这些蠢货也不用脑子好好想一想,要是没有十足的把握,我们会这么贸然的拿出来吗?!’ “根据谛听从应天府传回来的消息,亢金龙当日是抛却了所有手下,以及东极天中另一个,也是除他之外最后一个星主房日兔,并利用他们为掩护,才从应天城中逃走的,在其逃走之后,也没有返回东极天的临时落脚点,使得在落脚点中等待接应的门人尽数被六扇门所擒。 而其自身则就此消失无踪,哪怕是谛听也不知所踪,直到几日前其主动现身在武府之外,试图接触我们北极天。” 不过,在得意的讥笑几声过后,拿着信函的上层派之人,也没有再去奚落底层派,说起了信函之中的情报。 “哈哈,真是笑话。” 原本脸色已经有些灰败,觉得这一次当真要被上层派耍了并压上一头的底层派,在听到这里之后,眼睛重新射出了精光,脸上也现出隐隐的兴奋之色,不少狷狂之人更是直接放声大笑起来,看着拿着信函的上层派之人,脸上满是嘲讽之色。 “听你之前所说,我还以为这个亢金龙是个实力有多么厉害的角色,原来,只不过是个靠出卖同伴、属下,苟且偷生的小人罢了。这样的人让他加入北极天,你们不怕他在未来的某一天里出卖你,我们还担心呢。” 抓住了亢金龙之前靠出卖同伴、手下逃得一命的耻辱行为,底层派的人展开了大肆的攻击。 “呵呵,这有何好担心、害怕的,大丈夫能屈能伸,若是真的有一天落到相似的境地,与其拉着所有人与我一起陪葬,我宁愿有人能够借着我死之前的最后一点力量逃出生天,留着有用之身来为尊主,为北极天,为天衍门继续效力。” 不过,就如同之前所说的那样,在拿出这封信之前,上层派的人早已预演过了,也因此,对于这些消息之中可能会被对手底层派拿出来利用的情况,他们早已事先就做好了应对的准备。 因此,面对底层派声色俱厉的反击,手拿信函的那个上层派之人,带着不屑的笑容,展开了还击。 “哼,巧言令色!” “无耻之尤!” 。。。 没有料到这些上层派的人竟然会无耻到将亢金龙这等贪生怕死的行为披上这么一层外衣,从而来反驳自己的底层派,虽然心中无比的愤慨,但一时之间竟然真想不出什么反击之语,只能咬牙切齿的骂上几句。 不过,底层派尽管看起来处处落于下风,被上层派牵着鼻子走,但其终究还是拥有上层派所没有的优势的。 那便是数量。 人数足够多的底层派,或许其中大多数人都因为上层派之前的无耻话语而怒火翻涌,当场气结,但终归还是有人能够反应过来,并识破上层派的伎俩,再度展开攻击的。 “等一下!先把你们这些无耻的说法抛到一边。。。” “呵,那你倒是告诉我,哪里无耻了?难道你不想将自己全部的力量乃至性命都奉献给尊主、北极天与天衍门吗?” 而上层派的人似乎也察觉到了这一点,为了防止他们顺利的发问,似乎有些开始胡搅蛮缠起来。 “好!你的说法都对,我也认可你这种说法,认同亢金龙那等做法。” 但令上层派的人没有想到的是,面对他们的故意诘难,对方竟然能够忍下来,甚至直接认同他们的说法,也因此,一时间,他们竟也找不到什么其他方法来继续阻止对方开口顺着其自己的思路继续说下去。 “可就凭这一件发生在数月之前,而且还是远在上千里之外的应天府的事情,难道就能证明亢金龙没有投靠朝廷,背叛天衍门吗?” “没错,没错!” 之前还因为他那一番认同上层派说法,认同亢金龙做法而心生不满,怀疑他是不是“叛变”了的其他底层派的人,立刻双眼一亮,纷纷开口附和起来。 同时心中不免有些自责与后悔。 他们只顾着与上层派去争论亢金龙的做法是对是错上去了,竟然忘记了更重要的事情。 ‘这些上面派来的家伙果然一个个的都是属狐狸的,一个不小心就差点着了他们的道儿,还好,还好,我们这边也是有明白人儿的,要不然这一回,说不定还真的要被这些该死的家伙蒙骗过去了。’ “自亢金龙逃出应天城之后,他便一直处于失踪状态,连谛听都不知道其行踪,若是他当真投靠了朝廷,又怎么可能会失踪这么久呢?” 上层派的人眼见原本的计划功亏一篑,被人识破,虽然心中颇为恼火,但事已至此,他们也只能见招拆招,勉力解释起来。 “呵,或许正是因为他投靠了朝廷,在朝廷的帮助之下,他才能隐藏的如此严密呢?” 但上层派的这种说法显然漏洞太多,随意的酒杯底层派抓住了。 “甚至,说不定当日他能够逃出守备无比森严的应天城,就是事先已经投靠了朝廷,然后与朝廷配合演出的一场戏,为的就是让他利用东极天唯一一个逃出去的星主这一重身份来混进我们北极天。” 看着脸色逐渐变得难看起来的上层派们,原本还心中愤慨不已,脸色难看的底层派们,在智商重回高地之后,纷纷开口质疑起来。 “而且就算退一万步来说,他当真靠着那等为人所不齿的做法,成功逃出了应天城,又不知道靠着什么人的帮助成功跨越上千里路程赶到了京城,并在皇帝那群鹰犬的密切巡视下混入了京城。 难道之后就不可能因为看到了京城的情况,了解到我们北极天如今的不利处境后,心生歹念,试图混入我们北极天,取得我们的信任之后,再出卖给皇帝手下那群鹰犬吗?” “嘿嘿,没错,没错。虽然我们和谛听那边并不怎么熟悉,可我们也并不是什么消息都不知道啊,之前就曾听闻,东极天之所以会落到彻底覆灭的下场,似乎就是与亢金龙地位相当的一位星主背叛了东极天,投靠了六扇门吧?” 。。。 听着底层派这些人一个接一个的不断质疑声,而且语气还一个比一个阴阳怪气,上层派的人纷纷陷入了沉默。 但说的越来越开心的底层派众人,却没有注意到,虽然上层派的人陷入了长久的沉默,但他们的脸色看起来却似乎并不怎么糟糕,而且,他们的眼神看起来也没有什么变化。 这些无一不在说明,上层派的人其实仍旧胸有成竹。 第21章 真实的表演 亢金龙最近两天的心情有些糟糕。 前两天,他在“照例”去偷两个馒头果腹的时候,正好遇上了白十二,然后在白十二的提醒下,发现了跟踪自己的北极天探子。 当时的他,心中已经认定,这些北极天的人肯定马上就要前来试探他,然后,剩下的,就该是邀请他加入北极天了。 尽管在现在这种情况下,他就算加入了北极天,只怕暂时也只能窝在那些伪装成诸如店铺、书坊、府邸之类的北极天据点之中,但对他来说,只要能够混入北极天内部,怎么着,他的处境都要比现在强一万倍啊。 至少,无论他去到哪个北极天据点之中,应该都不会让他饿肚子吧。 可一连两天过去了,若非是他还能感受到有人在继续监视跟踪自己,只怕他心中都以为那些北极天的家伙们已经决定彻底躲着他,任他自生自灭了。 而两天前不过才吃了两个馒头,本就连三成饱都没有,现在又饿了两天的时间,无疑更加加重了他糟糕的心情。 若非是之前已经与白十二定好了计划,而且心中知道此刻的白十二肯定就在某个不知名的角落注视着这一切的话,只怕他已经忍耐不住饥饿,以及心中的不忿,主动冲过去,将那些自以为隐蔽的很好的北极天探子们抓出来狠狠的削上一顿,大声的喝问他们: “你们这些蠢货难道真以为自己躲得很隐秘吗?!” 不过,为了能够活命,为了能够成功混入北极天之中完成计划,为了更加光明,至少不用再继续扮成流民乞丐东躲西藏,饿肚子的未来,他还是咬着牙忍了下来。 但这也已经是他的极限了,就算不能冲过去将那几个一直监视了自己两天,却没有丝毫动作的北极天探子抓出来狠狠的打上一顿,然后再敲上一笔饭钱,他也必须得再次“重操旧业”,去抢几个馒头吃了。 否则,到时候,就算这些北极天的门人真的在监视、观察够了之后,走到他的面前,他只怕也没有力气再去和这些家伙纠缠了。 更别说,万一这些北极天的人其实并不是如白十二所猜测的那样来邀请自己加入北极天的,而是想要将他这个有可能对北极天造成巨大威胁的潜在危险铲除的话,那他到时候连反抗的力气都没有了,只能任人宰割的话,岂不是太亏了。 不过,说是“重操旧业”,但附近几条街道的那些卖吃食的小贩差不多都被他抢过了,就算没有,在活生生例子的教育下,只怕也已经对他的身影充满了警惕。 在这样的情况下,他若是再想继续前往那几条街道去抢几个馒头、包子的话,只怕刚刚露头就要引起那些小贩们的警觉。 如此一来,他最好的结局也就是无功而返,若是一个弄不好的话,说不定还真的会被那些小贩们纠集起来狠狠的打上一顿。 当然,对于那些小贩们会不会报官将他抓起来,他是完全不担心的。 毕竟,他就算成功了,不过也就是抢走几个馒头、包子罢了,能值几个铜板?可要是真的请那些衙役、捕快们出手的话,那可就不是几个铜板能够打发的了。 “诶,看样子,这一次还得多走几步路啊。” 想到要比之前还要多走不少路才能取到一处新的街道偷馒头,本就因为饥饿而浑身乏力的亢金龙,一时间感觉脚步似乎变得更加沉重起来,抬头感受了一下头上的炙热的太阳之后,整个人看起来更是像是随时都要委顿倒地,就此爬不起来一般。 但就在此时,在他的面前,突然出现了一条手臂,拦住了他的去路。 如果是平常的话,只怕他会立刻无比警惕的跃步后退,继而警惕的盯着手臂的主人,思考对方的身份、目的的同时,开始思索逃命的路线。 可此时此刻的亢金龙,在看到这条手臂之后,却只想扑上前去。 而造成这种情况的原因也很简单,在这条手臂的末端所连接着的那只手上,攥着一个纸包,纸包露出的一角,已经不断从纸包中散发出的那股带着面粉香气的味道,都在告诉亢金龙,纸包之中包着的,正是他在动身之前心心念念的包子。 嗯,似乎还是肉馅的。 又下意识的抽动了一下鼻子,将包子不断散发出的问道吸进鼻子中的亢金龙,口中情不自禁的产生了许多的口水。 尽管他很快就意识到了自己的表现看起来实在是太过不堪,所以不动声色的将口水咽下肚去,但在将口水咽下肚去的那一刻,他口中那条不受他控制,所以伸出来舔了舔嘴唇的舌头,却依旧还是无比清晰表露出了他内心中的真实感情。 “想不到,堂堂东极天的星主亢金龙,竟然会混迹在流民与乞丐之中,甚至因为区区几个肉包子便失了矜持气度。” 站在亢金龙面前,手拿包子的人,自然便是之前一直跟踪、监视着亢金龙的北极天探子之中的一个。 自以为隐藏的很好的他们,虽然已经有勇气主动出现与亢金龙见面了,但为了避免全军覆没,在遇到可能的危险之时不能将消息传递回去,他们还是选择了单人前来,对亢金龙进行试探。 “呵呵。” 亢金龙淡淡的瞥了他一眼后,却没有回答,只是微微扯动嘴角,露出了一个无声,但却饱含着不屑与讥讽的笑容,似乎是懒得回应对方这种站着说话不腰疼的话,又似乎是因为实在是太过饥饿乏力了,所以懒得再浪费宝贵的体力去回应对方。 “。。。” 亢金龙的反应好像有些超出这个北极天探子之前的预计,因此面对亢金龙不屑与讥讽的无声嘲笑,他陷入了沉默,不知道该如何回应亢金龙。 “有什么屁话就快说,没有的话,不要挡我的路。” 沉默持续了好一会儿之后,似乎是嫌弃面前的这个北极天探子还像根木头一样站在原地,又可能是觉得相比起绕开这根木头,还是开口让对方让路更节省体力,所以亢金龙语气不善的开口了。 “咳咳。” 终于从沉默之中回过神来的北极天探子,脸上不由的闪过一阵羞臊的潮红,刚刚他的表现也的确是有些令他感到羞恼。 “吴星主,是如何猜到小人身份的?” 清了清嗓子,原本还想要先杀一杀亢金龙气势的探子,眼见自己搞砸了,只能将之前的想法都先抛开,说起了正事。 “呵,来到京城之后,我便一直在这些流民乞丐之中混迹,除开前几日主动登门却被你们推拒在门外之外,未曾再对其他任何人泄露过身份,除了你们,还有谁能够知道我的身份?” 鼻子中传来的肉包子的香味丝毫未曾减弱,但饥肠辘辘的亢金龙,此时心中却再没有了半点肉包子的身影,将剩下近乎全部的能量都拼命的向大脑输送着,维持着头脑的清晰。 他清楚,接下来自己能够骗过这些北极天的探子,进而与这个探子的顶头上司,其所在据点之中的香主见面,就看他此时此刻的表现了。 “哈,不久之前,这京城之中似乎遍布朝廷鹰犬,皇帝爪牙,吴星主能够在他们的严密巡检之下不被发现,真不愧是东极天中七大星主之一啊。” 果然,就如同亢金龙所猜测的那样,面对他的回答,对方立刻便提出了质疑。 “哼,笑话,那些鹰犬们在城中寻觅的,是你们这群乌龟的踪迹,怎么可能会注意到我这个随着那群乞丐、流民们一起进城的外人身上呢?” 亢金龙轻哼一声,不紧不慢的开口回击着对方的质疑。 “倒是你们,这个时候竟然还敢外出,甚至还敢在我面前暴露身份,难道不怕被那些鹰犬嗅到味道,继而被利爪和锋利的犬牙撕碎吗?” 亢金龙说到这里,不免面带好奇的盯着他的演技,开口反问道。 “在进城的那一天,我可就听闻有不少倒霉蛋被那些鹰犬们抄了老巢,连一根毛都没有剩下。” “哼!这个就不用吴星主替我们担心了。” 见亢金龙提起这件事,探子的脸色顿时黑了下来,看向亢金龙的目光也变得凌厉起来。 “倒是吴星主,你既然早在进城的时候便已经知晓了这些事情,那为何还非要继续赖在京城之中不走,甚至还非要主动找上我们北极天,想要让我们收留呢?” 以子之矛,攻子之盾。 亢金龙面前这个北极天的探子虽然地位不高,但却也并不是个好相与的。 “哈哈,若是可能的话,我当然也想现在就离开京城,甚至立刻离开有官府管辖的土地,逃亡海外,但你认为,这可能吗?” 亢金龙面对他的质问,大笑起来。 不过,他倒是没有隐藏自己原本真实的内心想法,就这么毫不遮掩的说了出来,似乎毫不顾忌面前这个出身北极天之人在听到这番话的想法。 “你可知道为了赶到京城,这一路上我吃了多少苦头吗?你可知来到京城之后的这些天里我都是如何度过的吗?吃了这么多的苦头,就这么轻易的放弃了的话,换成是你,你会甘心吗?” 亢金龙的情绪变得激动起来,随着情绪翻涌,他脸上原本因为饥饿而显露出的病态的蜡黄,也在瞬间被激动之下的潮红所代替。 不过,因为激动的情绪,以及被激动情绪所带动的动作太过耗费能量,他的额头很快便冒出了大量的汗水。 这是体虚的征召! 本就是来试探亢金龙的北极天探子将这一切看在眼里,心中也随之做出了判断。 “况且,就算是逃,我又能逃出去多久?” 不多的体力似乎再也无力支撑亢金龙的激动情绪,他的情绪变得缓和起来,身体也比之前委顿了不少,脸上的潮红消失之后,取而代之的,是苍白,面无血色的苍白。 而身体上的虚弱,似乎也影响了亢金龙的心理,此刻的他看起来无比的悲观。 “秋天马上就要结束了,当寒冬到来之后,你觉得,就凭我这一副残躯又能在寒冷的冬天里熬过几天?” 北极天的探子看上去也被亢金龙的情绪所感染,面对亢金龙的质问,整个人一动不动的站在那里,定定的看着亢金龙,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如果说,之前他还对亢金龙是不是真的藏身在乞丐、流民之中躲避追捕,而且一饿就是三五天时间这一点心中存疑的话,如今看着亢金龙那不似作假的苍白脸色,虚弱的身体,听着亢金龙的语气中的那股无奈与悲凉,他已然认定,这一切都是真的。 亢金龙是真的随着这些乞丐、流民们一路北上,混在其中,躲避朝廷追捕的。 同样的,亢金龙也是真的和这些乞丐、流民们一样,经常性的,长久的饿着肚子。 唯一不同的,也许就死亢金龙在饿得实在受不了的时候,会冒着一定的风险,稍稍施展一下轻功去偷抢几个馒头、包子之类的食物,勉强填一填肚子,再继续支撑下去。 “吴星主这一路受累了。” 想到这里,他不由的面露愧疚的向亢金龙行了一礼,同时将手中的纸包递了过去。 “这里是小人的一点小小的心意,还望吴星主能够收。。。” 他的话还未说完,便感觉手上一轻,再抬起头来之时,亢金龙的嘴中已然塞进了一个包子,此刻正在准备塞第二个。 “额。。。” 虽然跟踪了亢金龙两天时间,知道两天里亢金龙几乎什么都没吃,但他还是没有想到亢金龙竟然会饿到这种地步。 不过,这也更让他心中坚定了之前的想法。 亢金龙没有问题,他并没有投靠官府,更没有投靠那些皇帝的爪牙,否则,就算再如何不堪,他也不会被饿成这幅鬼样子。 “还请吴星主再耐心等待几日,小人会将吴星主今日所说尽数禀报上去,同时为吴星主作证的,相信,不久之后,吴星主便应当能够脱离这种,嗯,这种困境了,到时候,就是小人要多情吴星主提携了。” 第22章 刺杀与阴谋 吃下北极天前来试探自己的探子所带来的包子,这么多天里终于难得吃了个饱饭的亢金龙,看上去心满意足的返回了破庙的住处。 尽管那前来试探亢金龙的北极天探子表明,在与亢金龙分别之后就会立刻返回据点,向他的上级香主说明情况,而且他看上去也的确是转身离开了。 但亢金龙心中却十分清楚,在暗中还有一双眼睛在注视着自己。 不过,他心中更清楚,这些天里,连他都未曾发现的白十二,肯定同样在某个角落在注视着这一切,所以,他根本不用担心,无法将这件情报传递传去,他只要继续配合着暗中监视着他的那个北极天探子,演好自己这个角色就好了。 最多不过两天时间,他应当就能够成功混入北极天的某一个据点之中,取得初步的成果了。 可是,令亢金龙万万没有想到的是,不过一天之后,他首先迎来的,却并非是如他计划中,被某个北极天的香主亲自登门,延请进入某个据点,而是一次意想不到的刺杀行动。 。。。 难得的吃了一次饱饭之后的亢金龙,在接下来的日子里,看起来就和周围的那些乞丐、流民们看起来没有半点差别,每日混迹在破庙之中,躺着节省能量,也就只有在清晨和傍晚的时候,因为仲秋的凉意,或是站起身来四处走一走,或是走去外面晒一晒太阳,用阳光驱散凉意。 而对亢金龙的刺杀,也正是在傍晚十分,在太阳行将落下,天色变得昏暗之时开始的。 更确切的说,是在他转身的那一刹那,由数枚呼啸射向他的暗器开始的。 好在昨日才吃了一次饱饭,到如今才不过刚饿了一天的亢金龙,身体的状态远比之前饿了近五天,却只吃了两个馒头的时候要强得多,否则,说不定,他一个不慎,当真要被这原本在他看来,十分蹩脚的暗器手段伤到了。 刺杀他的人,显然也没有寄希望能够依靠这区区数枚暗器就得手。 这些暗器更多的还是为了封锁亢金龙的退路,防止他趁机逃回满是乞丐、流民的破庙中,以及为下一步的行动做铺垫。 伴随着暗器呼啸着从亢金龙的周身划过,四个身着破烂脏污衣服,看起来与亢金龙没有什么太大差别的杀手,陡然间从四面一起杀向亢金龙,似乎想要趁机将亢金龙围杀在此。 但从对方刚刚的暗器手段的拙劣上就已经看出了这四人武功稀松平常的亢金龙,却丝毫不惧,躲避暗器之时的余光扫到四人后,立刻做出决断,随着为了躲避暗器而倾斜的身体,顺势接近距离他最近的那个杀手,力图抢占先机,各个击破。 尽管逃亡的这一路,以及来到京城之后,饥饿这个最大的敌人破坏了亢金龙的身体,但二流高手的实力终究还是要比四个连三流都不到的杂鱼们要强出太多太多了。 甫一动手,亢金龙只用了两招,便避开了敌人的舍生攻击,同时一掌印在敌人的胸口,劲力吞吐之间,令其口吐鲜血着以比来时更快的速度倒飞回去,倒在地上,挣扎了两下之后,便没了声息,显然已经被亢金龙这一掌取了性命。 而在这个敌人倒飞而去之时,亢金龙便已然趁机抽身,垫步拧腰,趁着身后三人尚还未包围他之前,直奔距离他最近的那个敌人杀去。 实力相差过大之下,亢金龙又是同样的两招,又一个敌人便再次以同样的姿势与速度倒飞而去,同样倒在地上,抽搐了两下之后便不再动弹了。 眼见两个同伴被亢金龙如宰鸡一般轻易杀死,依靠着两个同伴的死亡所争取的时间终于冲到了亢金龙身侧的剩下两个杀手,脸上没有半点畏惧之色的立刻同时展开了进攻。 哪怕面对四个敌人的围攻都有自信在五十招之内解决四人的亢金龙,面对这只剩两个杀手的进攻,自然是更加不会畏惧。 若非是考虑到抓活口进行审问,所以动手之时难免有些束手束脚的话,只怕十几招之内,他便能要了二人的性命。 不过,就算心中存了抓住活口的打算,有些束手,三十招之后,亢金龙还是抓住了机会,先是一脚将一个敌人踹飞后,继而直接制住了最后一个杀手。 。。。 “你们到底是什么人?!” 尽管这些前来刺杀亢金龙的人并未对亢金龙造成太大的威胁,甚至连他的衣角都没有伤到,但他内心之中的计划被完全打破之后的那种惊愕,以及随着而来的愤怒,事情超出掌控之外的焦虑之情,却令他整个人都陷入了焦躁与暴怒之中。 而那个唯一一个不幸被他活捉了的杀手,无疑就成为了他最后的稻草。 “哈哈哈哈,这个时候,在这京城之中,能有多少人知道你是东极天。。。” 面对他的逼问,对方倒是没有死撑着不张嘴,反而面带疯狂的大笑起来,同时大声的嘶吼起来。 不过,猜出了他接下来即将吼出来的内容是什么的亢金龙,立刻用一记无比凶狠的拳头,将他的话堵在了嘴里,没有让其将话说尽。 尽管原本那些在城中四处巡视游弋的锦衣卫、东厂番子与六扇门捕快已经看不到了,但这种事,还是尽量小声,乃至不要讲出口的好。 毕竟锦衣卫与东厂威名在外,京城又是两大衙门的主场,谁又敢保证,在这附近一定没有两大衙门的暗桩、眼线呢? “你们究竟是谁?!” 用拳头将对方的话堵在了嘴里之后,亢金龙却没有因为愤怒便直接送其去见先其一步下去的三名同伴,而是厉声继续喝问道。 显然,对于对方口中所表明的,来自北极天据点的身份,他心中是不相信的。 毕竟,就在昨天,他才刚刚与北极天的人搭上线,就算这些该死的乌龟们真的改了主意,也不可能这么快。 但就像面前这个杀手所说的那样,在这京城之中,除开北极天的这些乌龟之外,他的身份应当没有多少人知道的。 就算是锦衣卫、东厂与六扇门这三大衙门之中知道他身份的人,也是屈指可数。 ‘难道,除开北极天之外,京城之中还有其他隐秘的门派或组织?’ 亢金龙心中不由的冒出了这样的念头来。 ‘因为这个组织与北极天是敌人,他们不想让我加入北极天,所以才搞了这么一出,想要离间我与北极天之间的关系?’ ‘但若真是如此的话,他们为何会派出这么弱小的四个家伙来?’ 亢金龙心中又有些想不通。 ‘对了,之前一直在监视我的那个家伙呢?发生这种情况,他难道还稳得住? 还是说,这还是一次试探?!’ 亢金龙感觉脑袋中的思绪有些混乱。 更令他心中郁闷与无奈的是,就在他因为脑中的思绪混乱,所以有些稍稍愣神之际,被他制服的那最后一个活口,竟然趁着这个机会咬舌自尽了,他最后一个得知真相的渠道也就此断了。 。。。 不得不说,离开了东极天多时的亢金龙,也许是因为脱离之前那样勾心斗角的日子太久,又或许是因为自逃亡以来,饥饿成为了他最最主要的敌人,令他已经没有多余的精力去思考其他问题了。 否则,他怎么会想不到,哪怕是同属一个组织之中,彼此之间也并非是铁板一块的。 毕竟,当初的东极天,可是比北极天中的争斗还要激烈的多。 至少,北极天没有像东极天那般,连青龙这位尊主都被拉下了水参与争斗,而且还落在了下风,最终死在了亢金龙与房日兔,以及心月狐这三个曾经的属下面前。 但勾心斗角却从来不会因为身份的高低而变得温情脉脉,相反,因为相比起身份、地位过高,所以争斗起来更需要小心翼翼的上层,底层的争斗从来都是更加直接与血腥的。 北极天这些据点之中的底层派们就是这么干的。 在那日从上层派那里得知了那些有关亢金龙的情报之后,他们心中便认定了亢金龙是个威胁,至少对他们底层派来说,是个十分巨大的威胁。 因为从上层派透露出的那些情报来看,他们自己都觉得亢金龙的身份应该是没问题的。 一个一直混迹在乞丐与流民之中,看上去也和流民无异,甚至一饿就是数天,不惜去偷抢摊贩们馒头的家伙,怎么看都不像是个已经投靠了朝廷的人。 但对底层派们来说,越是如此,亢金龙对他们的威胁也就越大。 以现在的情势来看,上层派差不多已经完全笼络住了亢金龙,他们再想要去笼络亢金龙,让其站在他们这一边,已经不现实了。 毕竟上层派又不是傻瓜,怎么可能任由他们去挖墙脚而无动于衷。 也因此,如果亢金龙当真加入了北极天,又当真被尊主玄武青眼有加的话,那在其平步青云之后,必定是要站在上层派一边的。 对于本就在核心层没有多少话语权,只能勉强用人数优势与上层派对抗的底层派来说,亢金龙如果当真晋升到了核心层的话,那他们的话语权无疑就要被进一步压缩了,再一步,就是生存权了,到那时,他们当真就要彻底变成真真正正的“底层”派,被被人永远踩在头顶,只能一辈子做牛做马了。 于是,心有不甘的底层派们,在商议、争吵了许久之后,最终做出了刺杀亢金龙的决定。 只不过,他们自己也清楚,就他们这些常年只能混迹在底层,武功、实力不济的普通门人,除非是全部出动,用人数堆,才能勉强杀死亢金龙。 就这还是得人家亢金龙傻傻的站在原地,压根不逃,否则,无论是对方用轻功逃命,还是直接鱼死网破,直接扯开嗓子大喊,将官差招来,这件事最好的结果也不过是和亢金龙换命而已。 但他们依旧还是在监视、跟踪上层派的人,最终找到了亢金龙的位置之后,派出了四名死士去进行刺杀。 为的,就是挑拨亢金龙与上层派,或者说整个北极天之间的关系,让亢金龙在感受到威胁之后,逃离京城。 至于这么做,会让北极天少了一位实力出众的大将,让北极天的实力折损,这种事情,显然并不在他们这些最底层的普通门人的考虑之中。 哪怕是那些地位稍高的香主们,所考虑的,也是亢金龙的出现对他们个人利益得失的威胁,至于整个北极天的利益。。。 呵,谁在乎?! 。。。 如果亢金龙在之前没有被白十二活捉,没有在白十二的威逼利诱之下,最终同意潜入北极天,成为卧底的话,那在多疑之下,只怕亢金龙在此刻,说不定当真要逃离京城,至少也要改换身份,另寻隐秘地点进行躲藏,查探情况了。 但在白十二横插一脚的情况下,亢金龙自然不可能逃离京城,甚至,他还非常有底气的继续停留在原地,等待着北极天前来给他一个合理的解释。 只不过,当之前那个现身与他见面的上层派探子赶到之后,其脱口而出的话,却再次超乎了他的意料之外。 “吴星主,可否请你向小人解答一下,之前与小人一起跟随吴星主前来的那位同伴,去了哪里吗?” “嗯?” 面对对方的质问,亢金龙不由的面露疑惑,不过,他倒是没有故作不知的装傻,停顿了一下后,脸上露出不屑的笑容,毫不示弱的开口反击道。 “我想,这个问题,你最好还是去问你们自己人。” 听到亢金龙回答的探子脸上的神色不由的为之一滞,显然没有想到亢金龙会这样回答。但还未等他回过神来,并以更加强硬的态度再度质问亢金龙之时,亢金龙却抢先一步,先质问起了他。 “倒是我很想问一问你,为何要表面一套,背后一套。为何要在已经与我说定了之后,派出刺客来刺杀我?!” “什么?刺杀?!” 这一下,原本还面露愤慨之色的探子,脸上的神色不由的为之一变。 而在问出这个问题后便一直紧紧盯着他的亢金龙,在看到他脸上的神色不似作伪之后,心中终于能够肯定,那四个杀手,应当不是他背后的人派出的。 ‘那他们究竟是谁派来的呢?’ 第23章 成功迈出第一步 当听到了面前这个见了两次还依旧不知道姓名的北极天探子,面带急切表情的向自己解释了一番之后,亢金龙才终于明白了其中原委。 继而脸上露出一阵无奈的苦笑,语气有些萧索的张开嘴,像是在对探子说道,又像是在自言自语一般的说起了数个月前发生在应天城的那些“往事”。 “想我在东极天之时,便是因为尊主青龙总是挑拨起我们七个星主之间的矛盾才对他心生厌弃,对东极天万般失望,最终在无奈之下,才联合房日兔,共同对抗青龙日益强势的逼迫。 但青龙身为尊主,实力、地位远超我们二人,他强令我们二人率人随他一同进入应天城,刺杀背叛他,被他视为眼中钉肉中刺的心月狐。 我与房日兔二人无奈之下,只得随他一同潜入应天城,可青龙在进入应天城之后却变本加厉,设计我与房日兔二人成为诱饵,吸引六扇门的注意力,他自己却借此机会前去刺杀心月狐。 可惜,人算不如天算,青龙他没想到六扇门早已有所准备,就等着他主动送上门,而我与房日兔尽管心中对他万分不满,但因为他的尊主身份,我们还是拼死前去救援,但还是晚了一步,他死在了六扇门的手里。 我本以为,青龙死后,东极天虽然实力大减,但以我与房日兔二人之间联盟多日的关系,齐心协力之下,只要逃出了应天城,就还是能够让东极天慢慢恢复的。 可令我万万没有想到的是,在东极天已然行将覆灭的那等危急时刻,房日兔这个被我认为是可以信任的盟友的家伙,却为了能够更顺利的接任尊号青龙的位置,而不惜利用六扇门甚至整个官府的力量来设计我。 也许是连上天也看不过去房日兔这等卑劣手段,最终,在城墙之上,他却是害人不成,反而坑害了他自己,被城墙上的官兵活捉,而我被他偷袭之下,一掌击在后背,摔下城墙后,却侥幸未死,这才逃得一命。” 说到这里,亢金龙瞥了面前的北极天探子一眼后,厌恶之色毫不掩饰的铺满了整张脸,语气更是比之前恶劣了许多。 “我本以为,北极天有玄武尊主这位十余年前接任尊主,正是年富力强的英雄人物坐镇,北极天定然比东极天要稳定、平和许多,却没有想到,呵呵。。。” 亢金龙毫不客气的嘲笑了两声后,丝毫不顾及面前的北极天探子的脸色,吐出一句明显不是那么好听的好来。 “人们常说天下乌鸦一般黑,我本来还不信,如今看来,哼。” “咳咳。。。” 尽管亢金龙后面评价的那几句话很是难听,尤其是在自己这个当事人听来,但亢金龙面前的北极天探子,涨的脸色发红之下,却想不出什么反驳的话语来。 毕竟,人家亢金龙昨日才刚刚遭到刺杀,现在这些话,人家也算是有理有据,不是胡乱开口瞎开炮。 所以,他除了咳嗽几声,缓解一下尴尬之外,倒也真的不好说些什么反驳的话。 “吴星主请放心,小人回去之后定会向香主详细禀报这件事的,香主也定会给吴星主一个满意的答复,还请吴星主不要被这些奸佞之辈影响,北极天在玄武尊主的带领之下,向来是最为团结的,只不过,这段时间,因为京城之中那些皇帝爪牙的大肆巡视、搜检,玄武尊主正全力应付这些皇帝爪牙的手段,所以才无暇注意底下的情况,待到这件事结束了,玄武尊主再次统筹全局之后,一切便会大不一样了。” 而且,为了能够及时安抚住亢金龙,他还得将心中对亢金龙的不满、不悦都暂时压下,使出全身解数来稳住亢金龙。 虽然他只是个普通的探子,但在底层的据点之中,能够被派来跟踪、监视亢金龙这位“过江龙”的他,已经算是矮子里拔出的大个了,也因此,他是知道一些自家香主与底层派对头们之间的斗法的。 所以,他怎么可能甘愿看到亢金龙因为这件事就此离开京城呢? ‘不过,之前留下负责继续监视他的赵五估计已经被派来刺杀亢金龙的底层派杀手顺手解决掉了,我若是再离开的话。。。’ 只是,虽然嘴上说着信任亢金龙,而且会立刻返回据点将这件事向香主禀报,但考虑到眼下的情况,他的心中却又不免犯嘀咕,生怕在他离开的这段时间里会再出现什么幺蛾子,甚至,亢金龙会因为某些原因,不告而别。 到那时,香主花费了这么多精力的谋划如果落空了,那他十成十会变成香主的出气筒,这件事失败的替罪羊。 “咳,吴星主,以小人对那些建宁之辈们的了解,在昨日的刺杀失败之后,他们肯定是不会善罢甘休的,如今的平静,应当只是他们未曾预料到吴星主您的武功会如此之高,轻易就解决了他们派来的杀手,所以,才会暂停刺杀,先打探情报。” 思索了片刻之后,他的心中便做出了决定,一个有些冒进的决定。 “所以,为了吴星主您的安全,不如您现在便随小人返回香堂如何?小人相信,香主也定会对吴星主的到来万分欣喜,扫榻相迎的。” 本来得到的命令是再对亢金龙进行一次试探的他,或许是被亢金龙之前面带萧索的说起的那段“往事”所影响了, 亦或许是担心在他离开的这段时间里,那些该死的底层派们真的会再度派出人数更多,实力更强的杀手前来。 万一亢金龙一个不慎,当真阴沟里翻了船,死在了这些杀手手上,又或许,亢金龙会因为这第二次的刺杀,决定立刻离开京城的话,那就真的是功亏一篑了。 所以,他决定“先斩后奏”,现在便带着亢金龙返回据点。 相信在自己将详细的情况向香主禀报了之后,香主也一定会明白、体谅我的吧。 说着这番请求的他,心中有些忐忑,但话已出口,肯定是无法收回来的,他也就只能在心中这般安慰着自己,同时,将希冀的目光投向脸上依旧带着犹豫之色的亢金龙,希望亢金龙不要拒绝他这个好不容易鼓足了勇气说出的计划。 但他的担心显然是多余的。 自被白十二生擒,又在白十二拉来莫斌、江棕与郭举三位大佬一起联合“逼迫”之下,最终同意加入白十二的那个“潜伏计划”之后,他做梦都在等待这一天的到来。 尤其是当他出师不利,第一次主动“找上门”就被“武府”据点的人无情拒绝,而且“武府”据点的所有人还因此连夜逃得一干二净之后,他心中就更是无比焦躁,生怕在白十二给出的十天时间耗尽之后,都不能成功混进北极天之中。 但现在,距离原定的十天还有差不多一半的时间之时,他终于成功的混入了北极天之中,而且还不是他主动登门请求收留,是对方主动请他前去的,他心中如何能不喜不自胜。 尽管来主动请他前去的,只不过是北极天中地位最最低微的普通香堂,去了之后别说是见到北极天的尊主玄武了,就是一个北极天的中层人物都见不到,但他心中仍旧十分欣喜。 毕竟,万事开头难。 他已经迈出了最困难的第一步,剩下的,只要他的表现足够的好,能够换来更多的信任,相信,玄武肯定不会让他这么个曾经是东极天七大星主之一的人物,一直在底层晃悠的。 当然,最最重要的原因还是,混入了这个北极天的香堂据点之后,他就不用再担心时间一到,就被江棕这位东厂厂督直接抓进诏狱之中折磨了。 。。。 “好吧,我就再相信你一次。” 故作犹豫的迟疑了许久,待到看到面前的北极天探子的脸色都已经有些绷不住,心中的忐忑已然溢出之时,亢金龙才终于一声长叹,眼睛紧紧的盯着对方,答应了下来。 “反正,我已经是死过一次的人了,本来两个月前在应天我就该死了,就算这一次所托非人,不幸身死了,也已经是赚了。” “请吴星主放心,我们香主,不,我们整个香堂,都对吴星主是完全信任的,还请吴星主放心。” 听到亢金龙答应之后,北极天探子的脸上,狂喜之色立刻浮现在脸上,哪怕他全力掩饰,也根本没有起到太多效果。 不过,当他听到亢金龙随后说出的那番听起来敲打意味很浓的话语之中,脸上的喜色倒是不由的为之一滞。 好在,他似乎已经习惯了亢金龙的这种“说话方式”,所以脸上的神色倒是没有太大的变化。而且为了稳住亢金龙,以及充分表明态度,他还不忘再三强调,他以及他背后的北极天据点,与之前刺杀亢金龙的那些人是完全不同的,是信任亢金龙的,让亢金龙放心,一定要信任他们。 “行了,行了,我既然已经答应了随你前去,就不会再反悔。” 而面对他的再三保证,亢金龙却仍旧是一副不置可否的样子,摆了摆手,随意的说道。 “不过,在那之前,你最好还是给我找一身合适的衣服,再带我去某处浴堂清洗一番的好,否则,若是被人见到你令了一个浑身脏污的乞丐、流民进入你们香堂的话,只怕我前脚刚刚进去,后脚就要与你们一起被那些朝廷鹰犬生擒了。” 亢金龙抬手制止了还想再度开口的北极天探子,指了指自己身上那脏污不堪的衣服,开口对他说道。 “当然,若是你们那处香堂同样也是个乞丐窝的话,就当我没说。” “咳咳,是是,是小人考虑不周,因为吴星主答应小人,所以只顾着欣喜了,竟没有想到这些细枝末节,还好吴星主您考虑周到,不过,不得不说,吴星主不愧是。。。” 之前因为亢金龙的答应,以及之后的敲打而只顾着高兴以及想着该如何回答的探子,的确没有想到这一点,因此听到亢金龙的话之后,立刻面带自责的开口附和道,当然,他也没有忘记面露崇拜的想要拍一拍马屁,可惜的是,亢金龙似乎好像不吃这一套,还未等他说完,便面带不快的挥手打断了他的恭维,挥手示意他赶紧去弄一套合适的衣服来,不要再继续在这里浪费时间了。 转过身的探子不由的撇了撇嘴,觉得亢金龙也未免太自傲了。 不过,当他想到亢金龙之前在东极天的身份之后,心中倒也明白了亢金龙的想法。 以亢金龙曾经的地位、身份,只怕就算是自己的上司香主想要拍马屁,都凑不到跟前,也不会被亢金龙理会,如今换成是自己这个地位更加地位的小人物,人家只怕连听着都嫌弃污了耳朵吧。 想明白了的探子,心中很是不忿。 在他看来,亢金龙这个已经成为丧家之犬,如今只能混迹在乞丐、流民之中的家伙根本没有什么值得夸耀的,他能够拍亢金龙马屁,已经是很给亢金龙面子了,结果这个家伙竟敢还不领情。 但形势比人强,他现在是有求于人,需要像供牌位一样供着对方,对方再如何让他心中捕快,他也就只能继续忍着了。 。。。 虽然心中不快,但北极天探子的速度却并不慢,去到当铺之中,随意的买了一件不算破旧,但也不算新的麻布短打之后,立刻返回,将衣服交给了亢金龙。 在亢金龙换上这身麻布短打,又随意的将散乱的头发拢到脑后,用从原本的脏衣服上撕下的破布包起来之后,便随着北极天的探子去到那些苦力们最喜欢去的浴堂清洗了一番之后,便担起对方刚刚在街上买的,加起来足有半石多重的米面,像城中到处都有的那些,依靠出卖体力的普通挑夫一样,挑着米面随着对方,一路不急不缓的走着,直到来到最终的目的地。 “悦来客栈!” 当看到牌匾上的这四个字的时候,亢金龙才终于明白了,为何对方会一口气购买这么多米面,却不担心会露馅了。 而在亢金龙二人身后不远处的白十二,在看到这牌匾上的四个大字之后,嘴角却忍不住扯出了一个不小的弧度。 第24章 自我暗示 悦来客栈,一个已经差不多算是烂大街的名字了。 有的时候,白十二在接连看到了两家悦来客栈之后,心中都会忍不住恶趣味的去想,这悦来客栈的背后到底是不是站着一个老板。 甚至,他还认真的思考过,这遍布整个国朝一十三个布政司的悦来客栈,会不会是一个比天机阁实力还要强大的情报组织。 毕竟,哪怕是天机阁也不可能像悦来客栈这般遍布一十三个布政司的每一处角落,甚至是只要有人烟聚集的小镇上都有一家。 而且,人家悦来客栈还不用像天机阁那般需要利用各种各样的身份、生意去买卖,只有知晓秘密的江湖人才能找到,人家就那么光明正大的开在那里,还完全不会招来任何人和势力的怀疑。 这种种情况叠加起来,妥妥的一个深藏水下的“托拉斯”大组织啊。 不过,yy终究只不过yy而已,在初入江湖的头一年时间里,白十二就已经亲自证明过了,他脑中的那些有关悦来客栈的yy,真的就只是他的胡思乱想罢了。 各地的悦来客栈,无论大小,彼此之间当真是没有半点的联系,而且也根本看不出有半点类似天机阁那般实力的样子。 。。。 甩甩头将脑中这些已经在自己脑中消失了数年之久的“陈年糟粕”甩出脑海,白十二停下了跟踪的脚步,在路边贩卖酸梅汁的摊位上坐了下来,喊过集掌柜、伙计、账房三种功能于一体的店家,要了一碗用井水镇过的酸梅汁去去暑气后,目光瞟向了不远处的那间悦来客栈。 说来,这处据点倒是之前未曾被锦衣卫、东厂或六扇门发现的“漏网之鱼”,不过,看着马上就要到晚饭时间,却已经有不少食客迈步进入的情况之后,白十二倒也能够明白,它为何会成为漏网之鱼。 虽然更牌匾上的“客栈”二字十分不搭,看起来更像是一间酒楼或是食肆,但这间伪装成悦来客栈的北极天据点,却也的确与之前被三大衙门找到破绽并最终剿灭的据点不同,看起来和普通的店铺没有太大的区别,所以,没有招来嗅觉敏锐的锦衣卫、东厂番子与六扇门捕快,倒也不算是太出人意料。 “不过,也的确只有这样有足够自信能够避过那些家伙敏锐嗅觉的家伙,才会有这么大的自信,只不过与亢金龙接触一次便将其直接带回来了。” 看着不远处,客人数目已经有不少的悦来客栈,白十二忍不住自言自语的分析着。 但白十二并不知道的是,其实这其中有一个大乌龙。 至少这间悦来客栈的掌柜,也是这一处北极天据点的香主,是肯定没有像白十二所想的那样,是因为心中对自己有着强烈的自信,所以便只在与亢金龙接触了一次之后便命人将亢金龙带回客栈的。 相反,当他在空无一人的后院听明白了擅自做主的手下,向他介绍亢金龙的身份之时,整个人都是蒙的。 他显然没有想过,自己派去对亢金龙继续进行试探的这个手下会这么“能干”,竟然在只试探了两次之后,就敢在他还未下令的情况下,就自作主张的将亢金龙给领了回来。 不过,尽管回过神来的他心中很是愤怒,对自作主张的手下更是恨不得将目光化刀,一刀一刀将其活剐了,但在亢金龙这个“外人”面前,他终于还是强忍住住了心中的怒火,十分“热情”的与亢金龙完成了这一次完全在他意料之外的初次见面。 “吴星主这些天里辛苦了,正好客房之中最近并无任何房客,吴星主不妨就先在这里挑一间客房,好生休息一下吧,正好现在也正是晚饭的时间,吴星主在房间之中稍待,我会让后厨那边立刻为吴星主送来食物的。” 虽然他之前并未亲眼见过亢金龙的“落魄”模样,但他派去的人监视了数天时间,他也知道亢金龙之前过的都是什么样的日子,因此,他在与亢金龙稍微寒暄了两句之后,便立刻十分贴心的为亢金龙安排好了一切。 心中清楚对方在打什么主意的亢金龙也没有拒绝,眼含深意的看了对方一眼后,便随着对方安排为他带路的跑堂伙计,向着据说是整间客栈中环境最好的天子号客房漫步而去。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支开了亢金龙这个不敢慢待的“外人”之后,掌柜的立刻便原形毕露了,尽管顾忌着身影尚未彻底消失的亢金龙,不敢彻底放开嗓门怒吼,但压抑着嗓音的声音中所蕴藏的愤怒火焰,却仍旧散发着不小的气势。 “我的命令难道就这么不明确吗?还是说,你的耳朵被拿去喂狗了?还有,为何只有你一个人回来了,赵五呢?那个混蛋滚到哪里去了?” 被上级近乎贴脸狂喷不止的探子,低着头,并未立刻开口辩驳、诉说。 他心中清楚,在香主在气头上的这个时候进行辩驳、诉说,效果必然是最差的,就算他手捏证据,当真能够让香主闭嘴,但却不能让香主心中火气宣泄掉,到那时,只怕香主心中会对他更加的记恨。 而被顶头上司彻底记恨之后会是什么样的结果,他心中无疑是十分清楚的。 所以,他选择暂时低头认错,忍受着香主的怒火,待到其怒火宣泄的差不多了之后,再开口将事实和盘托出,如此也应当能够最大程度上让香主接受亢金龙之前对他所说的那些解释。 不得不说,他在香主手下混了多年,倒也的确是摸透了对方的脾气,因此,当小半柱香过去,当对方的怒火宣泄的差不多了,他开口将之前亢金龙所说的那些事情,以及之前发生在亢金龙身上的那起刺杀之后,对方立刻便明白了他的“良苦用心”。 哪怕对方因为拉不下脸面来向他这个属下道歉,但他还是能够感受到对方言语之中淡淡的歉疚之意。 “如此说来,这亢金龙当真能够为我们所用了?” 虽然对亢金龙所说的那些在应天城发生之事的解释只有三分信任,但作为做主拍板决定要与亢金龙合作的香主,心中显然并不在乎这一点。 只要亢金龙并未背叛天衍门,投靠朝廷,那无论亢金龙是否撒谎,对他来说又有什么区别呢? 况且,身为一个勉强有点地位,希望依靠这一次帮助亢金龙加入北极天核心层给对方提供一条道路,从而攫取好处的普通香主,若是亢金龙当真是那等能够为了地位、身份不惜一切,使出阴谋向上爬的人,对他来说也只会有好处。 毕竟,在勾心斗角更加激烈的核心层之中,只有这样心狠手黑脸皮厚的家伙,才更有可能干掉其他人向上爬。 而对他来说,亢金龙爬得越高,他能从亢金龙身上收获的好处便越大。 “那些该死的泥腿子们,我就知道,那一天共同商议的时候,他们在我们提到了与亢金龙已经有了初步的接触之后陷入沉默,心里肯定是不怀好意的。” 不过,除开初步信任了亢金龙之外,最令他感到愤怒的,无疑就是那疑似是派杀手刺杀亢金龙的底层派了。 毕竟他们上层派与底层派之间本就矛盾重重,水火不容,如今听到那些底层派竟然敢背着他们用阴招,而且是那等一上来便是最为狠辣的刺杀阴狠招式,他心中自然立刻感到无比的愤怒,恨不得立刻冲到那些底层派的家伙面前,将他们亲自一口口咬死。 “这么说,赵五便折在他们手上了?” 虽然没有听到赵五的名字,但到了这里,他又怎么可能想不到赵五的结局。 “嗯。” 两天前还与自己一起执行任务的同伴,转瞬间就连尸首都找不到了,被询问的探子脸上的神色自然是不怎么好看。 “尸首,吴星主在解决了那四个杀手之后,已经与那四个杀手的尸体一起被他扔了,如今,应当是找不回来了。” “这一次若是我们的谋划成功了,赵五的功劳我定不会忘记的。” 香主听出了他语气之中的萧瑟味道,担心他真的会就此失却信心与斗志,连忙开口安慰道。 “属下替赵五多谢香主。” “不必了!这件事我也有责任,若非是我没有事先想到那些泥腿子们会狗急跳墙,所以没有早做准备的话,赵五也就不会落得身死,连尸首都找不到的下场,我这也是为了弥补我的过错罢了。” 也许是真情流露,又也许只不过是为了笼络人心,但香主脸上的神色看起来倒是十分真诚。 “好了,先不说这个了,现在,还是来说一说亢金龙吧。” 似乎是感觉悲伤的气氛太过浓烈,又似乎是觉得终于要说道正题了,香主摆了摆手驱散悲伤的气氛之后,终于开口说起了正事。 “依你这些天里对亢金龙的跟踪、监视,还有最近两次的试探,你觉得,这亢金龙到底有没有背叛我们天衍门,投靠那些朝廷爪牙?你有几成的把握?” 尽管之前差不多已经从刚刚的讲述之中听出了这个手下对亢金龙的信任,但事关重大,他又忍不住再度开口询问了一次,而且,这一次,他的神情更是远比之前要郑重的多。 而看到自家香主脸上这副郑重神色,探子也明白,自家香主这是要做出最后的决定了。 一想到这个决定竟然要靠自己的判断来最终决定下来,他的心中便忍不住一阵激动。 “属下认为吴星主肯定没有背叛,更绝不会投靠那些朝廷的爪牙,这一次,属下有九成的把握。” 努力的将心中的激动强压下去,平复了剧烈跳动的心脏之后,他终于语速缓慢,但却无比坚定的开口回答道。 “这几日里,属下与赵五一直都在跟踪、监视吴星主,其间也曾向香主您禀报过一次,相信您也应该有所了解了。” “嗯。” 香主点点头。 “的确,一个投靠了朝廷的人,应当正是耀武扬威,张牙舞爪的时候,尤其是在面对我们这些藏匿起来的北极天门人的时候,应当更是恨不得立刻将我们抓起来,当做是晋升之梯。若亢金龙当真背叛了,怎么可能会一连饿上数天,差点被被饿死,整个人甚至都有些脱形了。” 作为上层派中的一员大将,本身就存着利用亢金龙作为打通与北极天核心层关闭的通信渠道的香主,其实在一开始,内心的天平就已经在向“相信亢金龙”那一侧偏移了。 这一点,他或许知道,又或许是知道但不愿承认。 但不管怎么说,只有有有利的证据,且站得住脚的情况下,他是必定会站在相信亢金龙一边的。 而属下给他带回的那些消息,更多的其实只是他为了反推他一开始得出的那个结论的正确性罢了。 “你们几个人觉得呢?” 当然,为了能够拥有更多的信心,他也没有忘记将身边的人都“拉下水”。 而同样跟随了他多年,心中对他是如何想的无比清晰的这些身边人,怎么可能,又怎么敢在这种时候反对,落他的面子呢? 哪怕知道这些身边手下口中的话更多只是为了保全自己的面子,但身为香主多年,却迟迟找不到向上爬的机会的他,已经变得有些魔怔了。 因此哪怕内心之中知道这些肯定的回答其实并不能够算数,但他还是依旧沉浸在所有人都附和他,赞同他的满足与喜悦之中。 当然,身为上层派中一员“大将”的他,也没有忘记将这种满足与喜悦,分享给其他的上层派成员。 毕竟,连圣人都说: ‘独乐乐不如众乐乐’吗! 他立刻命人前往四方去通知,今夜老地方再次聚首。 而他心中也已经明晰了今夜再次聚首之后的任务,除了向其他人传递刚刚的这个好消息之外,最重要的,是向那些底层派的泥腿子们发难,质问他们为何要派人刺杀同属天衍门麾下的亢金龙,同时,让他们为赵五的死给出一个合理的解释与赔偿。 也许之前因为他们在数量上的劣势,让他们在没有了核心层的支持之后有些陷入颓势,但现在,他们有了亢金龙,一切就不同了。 第25章 始动 京城之外不足十里远的一处小庙之中,身着因为清洗了太多次而颜色已然黯淡的蓝青色僧衣,手中拿着清扫落叶的扫帚,顶着一颗光头,看上去大约四十上下,慈眉善目的一位僧人,站在庙门之外,用扫帚压着刚刚扫到一起的落叶。 似乎是清扫完毕,打算歇一歇脚。 而正在僧人好像已经歇够了,打算放下手中的扫帚,去拿不远处的簸箕,将落叶都扫起来之时,一个身穿绸质长袍,头戴四方巾,手持折扇的年轻士人似乎是被仲秋的寺庙风景吸引而来,一边四处欣赏着周围的景色,一边沿着通往小庙的道路,缓步走来。 原本正打算将落叶扫进簸箕之中的僧人,也许是担心自己的动作会引来这位客人的不满,从而让其转身离开,就此少了一位客人,于是停下了手中的动作,在原地站定,将手中的扫帚轻轻放到地上,脸上露出温和笑容的,双手合十的迈步迎了上去。 他所在的这只是一间小庙,与京城出名的那些古寺、名寺显然无法相比,也因此,身在这小庙之中的僧人,自然也就不能像那些古寺、名寺那般“分工明确”、“各司其职”,而是要“各项全能”,至少也要兼顾两三项职能了。 例如他自己,除开是负责清扫的“扫地僧”之外,还兼任着“知客僧”的职位。 反正他因为需要清扫的关系,大部分时间都在寺庙门外或门口处,兼任一下知客僧,毕竟时间与所呆的位置上是重合的,也不费什么事。 “阿弥陀佛,小僧智璿见过施主。” “啊,学生叶灵琦,见过智璿大师。” “不敢不敢,不知施主此次前来是为了礼佛,还是。。。” “这个,佛门圣地,学生不敢欺瞒大师,学生并非是为了礼佛,只不过是因为只顾着欣赏路上的美景,未曾关注前路,所以才。。。” 而听到僧人询问的士人,脸上却不由的露出几分尴尬来。 毕竟这只不过是一处不知名的小庙,来之前,他可能都不知道这里还有一间寺庙。 “阿弥陀佛,施主不必如此,小僧也只不过是好奇之下询问一句罢了,施主能够秉守本心,据实已告,小僧又岂会动怒。” 僧人却并未因为士子过分真诚的回答而面露不虞之色,相反,本就带着温和笑容的脸上,神情愈发真诚起来。 “多谢大师。” 士子连忙同样双手合十,向僧人致谢。 “相逢即是有缘,而且今日能够有幸得遇大师,是学生的服气,若是大师不嫌弃学生的话,那学生便叨扰了。” 士子虽然有些过于诚实,但也并非当真是一点人情世故都不懂。 而且眼见太阳已然到了头顶,已是吃中饭的时辰,便顺势表示愿意进庙中游览一番。 “呵,施主客气了,请随小僧来。” 本就存着邀请士子进入庙中心思的僧人,自然不可能在人家主动要求进入的情况下,将人拒之门外,闻言,立刻露出更加灿烂的笑容,让开身体,微微躬身,作势延请对方进入庙中。 “请。” 客套了一番之后,士子跟随僧人进入了这间名为西山的小庙。 。。。 虽然西山庙的确很小,只有七八个僧人,几间禅房,一间僧堂,一间供奉佛陀的殿堂,但景色却的确十分不错,尤其是庙中种植了不少枫树,在这个时节,叶子差不多已经尽数变红,搭配着周围不大但却雅致的建筑,看起来别有一番风味。 但跟随僧人进入庙中的士子,此时看上去似乎却似乎并无半点欣赏美景的打算,而在庙门外一脸和善笑容的僧人,此时的脸上也早已笑容尽散,没有半点笑容的脸上,看起来竟多了几分凶煞之气,那双原本看起来无比和善的眼睛,此时更是时不时的冒出阵阵不耐烦的凶光。 “告诫过你们多少次了,没有重要之事不要前来打扰本尊主,你们难不成都将本尊的话当做耳旁风吗?还是说,本尊离开的久了,你们已经忘记了本尊的警告?!” 伴随着僧人与士子一路不停的向里面走着,其余的僧人一个接一个面色严肃的越过二人,向着庙门的方向走去,虽然他们的手全都拢在了宽大的僧袍之中,但还是能够隐约看到有几个僧人隐藏在僧袍之下的手上,时不时的因为遮挡不严而反射出的银光。 而当僧人与士子走到庙中最宏大的建筑——供奉佛像的殿堂之时,一个身穿袈裟,看上去,像是寺庙住持的老人同样越过二人,向着外面走去。 若非是亲眼所见,只怕谁也不会相信,在庙门之外负责清扫落叶,兼顾迎客,看起来地位并不会太高的中年僧人,竟然才是整座寺庙中地位最高之人。 而从其刚刚的自称,以及所说的话,便能够猜到这个中年僧人的真正身份——北极天尊主,同时也是情报组织谛听的主人,玄武。 至于这地位最高之人在最外围,而且看起来地位颇低的结构,其实在之前被亢金龙一个人吓到一夜之间崩散的那个名为“武府”的据点上,就已经可见一斑了。 “尊主所说过的每一个字,属下都不敢忘。” 相比起面无表情的越过自己的那些僧人,主动“送上门”,此时正面对玄武,一副年轻士子打扮的属下,脸上的神色显然就远没有那么淡定了,尤其是当听到玄武语气无比严厉的二连质问之时,更是直接跪倒在地。 “这一次,属下是当真有重要的情况向尊主禀报。” “哼,说吧!不过,若是你的回答不能让本尊主满意的话,那你就不用走了,就剃了头发,留在这里当个烧火僧人吧。” 玄武的话令年轻的士子忍不住打了个冷颤,不过,当他想到这一次将要禀报给玄武的消息之后,心中又不由的松了口气,重新冷静了下来。 “禀报尊主,京城之中那些皇帝的爪牙已经被人打的缩了回去,城中已经恢复了平静。” 深吸一口气之后,他说出了情报。 而听到这个消息的玄武却并未如他所预想的那样,露出什么欣喜的神色,而是将目光死死的锁定在他的身上,审视着他,就像一个买肉的人,在审视着接下来该切哪一块肉一般。 “尊主,属下所言句句属实啊,那些言官们之前被皇帝狠狠的抽了一巴掌,沉寂了半个多月时间之后,因为心有不甘,所以。。。” 跟随玄武已经有几年时间的他,看到玄武的目光就已经猜出了玄武心中的想法,心中立刻亡魂大冒,也顾不得玄武并未再度开口询问他,连忙匍匐在地,语速飞快,唾沫横飞的说起了详细的情况。 “哼,这不过就是皇帝老眼见抓不到我们北极天的线索,所以故意设下的一个局罢了,连这么简单的情况都分析不出来,你这个谛听的堂主也不用做了,还是留在这里当个烧火僧人吧,免得今后因为愚蠢,自己被捕或身死不说,还要连累整个谛听,甚至连累本尊。” 而粗略听完他的叙述之后的玄武,脸上的神色却并未发生什么转变,甚至他眼底的不悦、不满之色愈发浓烈了。 “尊主,尊主,还请尊主能够听属下最后一言。” 眼看着面露不满的玄武,就要转身,作势将去前面警戒的僧人喊来将自己拉走,年轻的谛听堂主连忙开口哀求道。 “说。” 撇了撇嘴,心中已经将他彻底打上了弃之不用标签的玄武,虽然不想继续在他身上浪费时间,但最终还是看在他过去那些贡献的基础上,“大发善心”的给了他这个最后的机会。 不过,很显然,他那看起来不甚在乎的表情,已经在心中认定了对方只是在做无用功。 “多谢尊主开恩,多谢尊主开恩。” 跪倒在地,之前一直在不住叩首祈求的谛听堂主,自然没有看到玄武脸上的神色,因此颇有种劫后余生感觉的他,连忙不住的感谢。 “不瞒尊主,一开始属下也认为这只不过是那些皇帝爪牙们设计的诡计,不过,这些天里经过详细的查探以及观察,属下们都认为这一次,那些皇帝爪牙们应当是真的被打断了爪子,缩了回去。” “嗯?” 玄武似乎来了兴趣。 在这多了近一个月了的他,显然也早已受够了这里平淡,且每日都是粗茶淡饭的日子,恨不得马上就能返回城中,继续堂而皇之做他的北极天尊主。 “属下花钱买通了一个七品的监察御史,打听到了有关这件事的详细情况。” 见玄武的态度似乎比之前发生了不小的转变,尤其是刚刚那一声更是带上了好奇,年轻的谛听堂主瞬间便像是受到了无比巨大的鼓励与肯定一般,立刻快速的向玄武禀报着自己打探到的那些情报。 “如此说来,这一次的事情,当真只是那群科道言官们不甘失败受辱,想要找回颜面,重塑形象,拿回权力才主动发起的进攻,而不是皇帝老为了引我们现身故意设计的?” 而听完他禀报的消息之后,原本心中已经认定这不过只是朝廷为了引北极天现身而设下阴谋的玄武,心中的警惕也不由的松懈了不少。 “的确是这样,从属下打探来的消息来看,至少有七成的把握。” 见到玄武这副模样的谛听堂主,心中不由的松了口气。 看样子,自己应当不会被玄武留下来当什么烧火僧人了。 “七成?” 但听到“七成”这个在手下看来已经十分高的可能性的玄武,却又有些不满的皱起了眉头。 他这一生能够接任玄武之位,又通过十多年的时间让北极天发展到如今这般模样,还另外建立起了势力不输于北极天的谛听,所依靠的,除了上一任玄武给他留下的不薄的家底,以及他自己的拼搏之外,稳重也占据了很大的因素。 平日里,哪怕是一些事关北极天、谛听发展的重要选择时,他都会无比慎重,不到七成的把握,宁愿放弃,也不愿冒险。 如今,这件事不仅事关北极天的存亡,更是事关他自己的性命,他自然要更加的谨慎。 “回去之后,继续密切查探这件事,本尊不要求你做到十成十的肯定,但至少也要有九成的把握才好。” 按照之前玄武做事之时的习惯报上了“七成”这个数字的年轻谛听堂主,显然没有想到玄武这一次竟然一下子将难度又提高了两成。 但面对玄武的这个十分难以完成的要求,他却连开口辩驳一下的胆量都没有。 毕竟,玄武又不是青龙,谛听更不是摇摇欲坠的东极天,而他,也不是亢金龙。 “是,属下明白了。” 。。。 亢金龙在悦来客栈中已经住了两天时间了。 这两天时间,应当算是他自逃出应天城,不,应当是自他随着青龙进入应天城以来,过的最为顺心的两天了。 毕竟在应天城的时候,他虽然吃喝不愁,但压力却一直不小,无论是前面为了盯住青龙的一举一动,还是后面青龙身死之后,考虑逃亡的事情,都令他心中有着不小的精神压力。 至于孤身逃出应天城之后,那就更不用说了,除了时刻担心被发现踪迹,进而被缉捕之外,他还需要和饥饿做斗争。 而进入京城之后,情况也并没有发生半点好转。 虽然被白十二抓住的时候,他算是终于能够吃上几顿饱饭了,但那个时候,时刻都在担心自己命运的他,精神压力显然更大。 当他同意加入白十二的计划,并重新当起了乞丐,但第一次主动找上北极天据点却被拒绝之后,他的压力也随之打到了最顶点。 什么都是相对的,也正是因为之前的压力如此之大,在他现在终于混入了北极天的据点之后,他才会感觉如此的顺心。 这两天时间里,他的生活看上去和被圈养的猪没有什么太大的差别。 都是吃饱了睡,睡饱了吃。 他心中清楚,虽然这个据点接纳了他,据点的头目香主也没有表露出怀疑他的意思,但对方肯定还是不会完全信任他的,所以,在这两天里,他才会表现出这副“对了吃之外”,什么都不关心的态度。 而他对事情之后的发展也信心十足。 反正他们这些家伙不可能只是为了养着他吃白食的,不是吗? 第26章 按捺不住 一晃眼,朱瑾萱返回皇宫已经过去了大半个月。 虽然看着时间不长,但对于之前一直在外自由行走的朱瑾萱来说,再度回到这如笼子一般的皇宫之中,三五天的话,倒还算能够忍受,毕竟她之前已经许久未和她的皇兄、皇嫂还有侄子相见了,三五天时间里一诉衷肠,好好的缓解一下相思之苦。 就如同那些在外上学的学生,每当寒暑假返回家中之后的经历一样。 不同的是,对朱瑾萱来说,她对皇宫之外的渴望可比那些学生要强烈的多。 毕竟除开被限制自由之外,她还十分思念白十二。 尤其是之前随着皇帝外出过一次,见到了白十二之后,她心中的思念之情便如同在熊熊燃烧的野火之上又浇了一桶油一般,愈发炽烈凶猛。 可惜,有过上一次她逃出皇宫的教训,这一次,皇帝,还有整个皇宫的诸多宫女、太监、侍卫们对于她全都是一副如临大敌的姿态,生怕再发生一次之前的经历。 上一次皇帝宅心仁厚,没有处置他们,但他们可不敢拿性命去赌皇帝这一次依旧还会仁心大发,放过他们。 但他们显然还是“小看”了朱瑾萱,因为朱瑾萱这一次并未想过要偷偷的溜出皇宫,再度逃跑,她想要的,是光明正大的,让皇帝应允她离开。 而她的底气,无疑就是之前在出宫之时,白十二用以堵住皇帝嘴的那番话。 面对吵闹着要出宫的朱瑾萱,皇帝自然是深感头疼,一边用事情还未解决,现在出宫太过危险,而且还会阻碍白十二做事为理由,将朱瑾萱一次次的堵回去,一边在心中不住的臭骂造成这一切的白十二。 同时他也有些自责,若非是那一晚他没有防备,一直被白十二牵着鼻子走,最终落入了对方早已设好的言语陷阱之中,又怎么会让朱瑾萱能够如此“胆大妄为”的用那晚白十二所说的理由来要挟他,试图离开皇宫呢? 。。。 “阿嚏,阿嚏,阿嚏!” 一连打了三个大喷嚏的白十二,在停下来之后,脸上不由的有些蒙。 ‘难道降温了?!’ 并未想过会是皇帝“大舅哥”在心中臭骂自己的白十二,抬头看了看天上依旧还在散发着无穷热力的太阳,甩甩头将这件事抛到了脑后,继续监视着不远处的悦来客栈。 自亢金龙扮作挑夫进入这间客栈已经过去了三天时间了,白十二也一直在这监视了三天时间。 不过,很显然,在亢金龙尚未完全取得这处据点之中的北极天门人信任的情况下,白十二除了每天易容成不同的职业、人物,在这监视之外,同样并无半点收获。 但正如亢金龙相信这些北极天门人不可能会白白养着他,所以心中没有半点压力的该吃吃、该睡睡一样,白十二同样相信这些费了不少功夫将亢金龙请入据点之中的北极天门人能一直沉得住气。 尤其是在城中那些锦衣卫、东厂番子全部都消失一空,六扇门的捕快的数量在最近这两天也正在飞速下降的情况下。 沉寂了这么久,他不信北极天当真能够一直这样沉寂下去。 。。。 没有了之前一直在城中四处巡视、搜检的锦衣卫与东厂番子,“环境”重新变得宽松起来的京城,又重新恢复了“活力”。 不,应该说比之前更加有“活力”。 就如同一枚被压缩的太狠了的弹簧,在巨大的外力陡然消散后,立刻将积存已久的压力全部释放出来一样。 最先对这种情况有所感应的,并非是白十二以及被锦衣卫、东厂和六扇门选出的,改头换面,悄然潜伏在城中的那些精英,也并非是受到玄武命令带来的巨大压力,一直在秘密调查这件事背后真相的谛听,而是顺天府衙的那些衙役、白役们。 鼠有鼠道,蛇有蛇道。 如果说之前锦衣卫、东厂与六扇门三大衙门齐出直接让整个京城为之一肃,使得城中那些各行各业的“牛鬼蛇神”们大受打击,不敢造次的话,那很多时候,完全是依靠这些“牛鬼蛇神”来养家糊口,甚至发家致富的衙役、白役们同样是备受打击。 那些有着正式编制,可以拿到官饷的衙役们还好说,至少还有“保底”,不至于太过担心,但那些没有编制的“临时工”,完全要依靠吃拿卡要来养家糊口的白役们显然就没有那么大的底气了。 哪怕当时锦衣卫、东厂与六扇门的行动才开始不过数天,他们就已经备受影响了,更令他们担忧的,是三大衙门表现出了十足“后劲儿”,尤其是当半个月过去了,三大衙门看上去依旧没有要停止的迹象之时,他们已经有人开始思考起了这种情况若是持续一个月,乃至是数月的情况下,他们该如何生存下去了。 也正因为如此,当那些科道言官们在朝堂之上弹劾三大衙门的消息传来之后,这些备受影响的衙役、捕快们除了一边在心底暗自叫好之外,还利用自己的优势,将这个“好消息”迅速传遍整座京城,发动那些同样受到影响的人,不断的为这些科道言官们造势,鼓劲儿,否则,这件事怎么可能真的这么快传遍整座京城呢? 而经过这一系列的努力,终于让京城恢复了往昔“平静”之后的衙役与白役们,也终于迎来了“丰收”。 重新上街的小偷小摸们上缴的份子钱,重新开门做生意的暗娼们上缴的保护费,之前逃出城,现在听到风声,又重新进城捞偏门的骗子们上缴的通行钱。。。 各种之前被锦衣卫、东厂和六扇门吓得消失无踪的牛鬼蛇神们,如雨后春笋一般冒了出来,也给衙役、白役们带来了不菲的收入。 而衙役、白役们从收上来的这些钱的数目之中就能够看出,京城已经恢复了往昔的“繁荣”,甚至比之前更加“繁荣”。 毕竟之前他们可是因为锦衣卫、东厂和六扇门的关系,足足少开工了半个多月的时间,现在恢复了,自然需要加紧时间捞回来。 。。。 “之前在城中消失的那些下三流的家伙们全都已经回来了,我们是否也要动一动?” 虽然不如衙役、白役们那般敏锐,但在一连三天过去之后,哪怕是之前再如何小心谨慎,不敢与外面多有联系的北极天据点,也早已能够察觉出这些牛鬼蛇神们的回归。 毕竟,就算他们不出门去打探消息,这些重新回归,为了将失去的十几天时间找补回来的下三流,也会主动“送”上门的。 也许一开始,他们还会因为担心这是锦衣卫、东厂、六扇门的阴谋,想要引蛇出洞,让他们现身,但在眼看着城中早已遍布各种各样的下三流人物,而且四处出击,原本被三大衙门联手澄清的一汪清水,早已被这些下三流搅弄得浑浊无比的情况下,终究还是有不少人会忍不住内心之中的躁动的。 尤其是当看到有不少下三流的家伙竟然把手伸到他们的地盘,甚至是他们的兜里的时候,那当真是“是可忍孰不可忍”! 。。。 自亢金龙进入悦来客栈后三天,沉寂多时的悦来客栈,终于有了动作。 之前将亢金龙带入悦来客栈的那个看起来像是大伙计的北极天探子,再度动身,离开了悦来客栈。 而见到这一幕的白十二却陷入了纠结之中,他不知道自己是应该跟踪对方,还是继续留在这里继续监视悦来客栈。 每到这个时候,他就有些思念胡啸林、彭震雷他们。 不过,眼看着那个北极天探子的身影马上就要消失在人流之中的白十二,心中也清楚现在不是想这些的时候,他必须立刻做出决断,否则,待到下一刻对方真的消失在人流之中的话,他就不用再继续决断了。 因为到时候除了继续留在这里监视悦来客栈外,他就没有其他选择了。 最终,在瞬间的权衡之后,他还是起身跟上了那个探子。 悦来客栈就在那里,又不会长腿跑掉,他也不相信对方敢在这种时候做出什么大动作,而且,退一步说,亢金龙还潜伏在其中,就算在他离开的这段时间里发生了什么情况,亢金龙也应该能够帮他看住悦来客栈,但离开的那个探子要是他不跟上的话,其去了什么地方,见了什么人显然就不可能有人告诉他了。 秋老虎的太阳照射下,天气依旧酷热难耐,但街道之上的行人却并未减少太多。 之前名声能令小儿止啼的锦衣卫、东厂番子在城中四处巡视、搜检的时候,城中的普通人显然同样也受到了不小的影响,不敢轻易外出,生怕惹上那些人见人怕的杀神,如今恢复了往昔的平静之后,他们也需要出来“透透气”。 这些行人的存在,对白十二来说,无疑是最好的掩护。 人多的情况下,除非知道身后有人跟踪自己,所以多有防范,会时刻注意身后之人的样貌,否则,行人越多,只会让被跟踪之人觉得有安全感,从而放松警惕。 白十二就这么跟踪着悦来客栈的大伙计在城中四处走着。 而这位悦来客栈的大伙计看起来也并没有什么异常。 在白十二的双眼注视之下,他先是去了临近街道上的米面铺,带着略显讨好笑容的与米面铺子的掌柜聊了许久,最后在米面铺子的掌柜终于面带无奈之色的点头,似乎答应了他的条件之后,才从怀中掏出钱袋,取出一块碎银子,交给对方,笑容内敛的与对方说着什么。 接下来,他又去了数间铺子,从表情上看,有谈成的,也有谈崩了的,但不管怎么看,他都是正常的外出替悦来客栈进行采买的。 不过,白十二心中可不这么看。 原因吗,也很简单,因为他去到的这数家店铺之中,有三家正是之前锦衣卫、东厂与六扇门挑选出来给白十二作为潜入备选的据点。 而且十分巧合的是,这三家铺子都是谈成了生意的。 尽管在七八家店铺中有三家店铺谈成买卖看起来算是十分正常的概率,但谈成的都是北极天的据点,谈崩的则都不是,这也未免太过巧合了。 况且,悦来客栈又不是刚刚开张不久的新客栈,诸如米面这类有着长期且大量需求的店铺,肯定是早就已经谈好了的,怎么会现在才开始谈? 如果说是之前的契约结束了,现在想找一个新的供货铺子,那选择的时间也未免太过巧合了吧? 特别是在现在这种情况下,白十二又怎么会相信这仅仅只是巧合呢? ‘呵,沉寂了这么久,你们终于开始坐不住了吗?’ 当夕阳西下,跟踪悦来客栈大伙计再度返回悦来客栈之时,白十二看着面前的悦来客栈,心中忍不住笑了起来。 ‘不过,还是再试探一下好了。’ 抬起头来,白十二看向悦来客栈的后院,脸上笑容更甚。 。。。 “小二!” 伴随着一道毫不客气的喊声,一个看上去三十上下,身高足有七尺,浑身鼓鼓囊囊,太阳穴鼓起,腮帮子努着,身穿短打,裸露在外的皮肤散发着阳光光泽,看起来就有着强悍爆发力的肌肉,搭配着其粗壮浑厚的嗓音,让人一见便忍不住暗暗喝上一声“好汉子!” “来嘞,客官您里面请。” 眼见有客人来,哪怕太阳已然偏西,今天也差不多已经累了一天的小二哥,依旧满脸笑容的迎了出来,略显谄媚的高声喊道。 “嗯,小二,你这可还有客房?” 满意的点了点头,似乎对小二的态度十分满意的壮汉,迈步随着小二跨入店门,同时嘴中随意的询问道。 “有。。。” 在前面点头哈腰引路的小二,同样随口便要回答。 “诶呀,不好意思啊,客官,刚刚最后一间客房已经被人订下了,只能麻烦客官另寻一间客栈住下了,不过,我们客栈的酒菜。。。” 但小二才刚刚开口,柜台之后的掌柜便立刻出声打断了他,一脸歉意的开口回道。 “呸!没有客房不会早说吗?害老子白高兴一场。” 原本脸上十分满意的汉子,听到掌柜的回答,脸色瞬间变得难看起来,瞪了一眼小二之后,朝地上吐了口唾沫,一脸不满的转身便走。 但松了一口气的掌柜,以及知道自己秃噜了嘴,差点坏了事,所以一脸畏惧之色瞟向掌柜的伙计却看不到,在转过身之后,原本一脸不忿之色的壮汉,嘴角勾起了一抹笑容。 第27章 疯狂的想法 入夜,悦来客栈后院之中,因为没有客人入住,所以显得十分安静。 不过,虽然没有声音传出,但此时的后院之中,却也并非是“万籁俱寂”,亢金龙所住的那间客房之中,油灯正持续的燃烧着,伴随着时不时发出的“啪啪”声,散发着微弱的火光。 自从来到悦来客栈后就过上了像一头猪一般生活的亢金龙,三天来,终于又一次与悦来客栈的掌柜,同时也是这处北极天据点的香主——崔实恪见面了。 尽管心中略有些激动,但深知自己越是表现出不在意,越是能够让崔实恪放松警惕的他,在崔实恪停下话头之后,只是皱了皱眉头之后,便轻轻的点了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 “咳咳,到时候还要委屈一下吴星主,您也应该知道,像我们这样的人,看任何人和事,从来都是抱着这种怀疑态度的。” 虽然面前的亢金龙没有表露出太大的不满情绪,只是稍稍思索一下后便答应了下来,但崔实恪却不会相信亢金龙真的就这么好“说话”。 “尤其是像这种事关生死,甚至是整个组织存亡的大事,若是在下的那些同侪明天在星主面前说出一些令星主不满的话语,还请星主到时候能够多担待一些。” 所以,为了防止亢金龙到时候会因为心中不满做出什么难以收拾的事情,更为了维持好自己与亢金龙之间刚刚建立起的,还算良好的关系,崔实恪连忙故作无奈的开口向亢金龙解释道,同时也先给亢金龙打上一针预防针。 “呵,崔香主多虑了。” 而听到崔实恪这番话的亢金龙,则开口笑了起来,只不过,笑容之中却并无半点欣喜、高兴,取而代之的是浓浓的苦涩,以及一抹淡淡的悲哀。 “丧家之人,能够有地方收留,已经是万分感激了,又怎么可能只因为主人家的几句牢骚就心生不满呢?” “吴星主这是哪里话?” 仔细端详了一番亢金龙,觉得他这番话并非是故作嘲讽,而是心中当真是这般想的之后,崔实恪心中不免松了口气,但面上他自然不可能顺着亢金龙那番话说下去。 “你我虽然分属东、北极天,但同属天衍门麾下,无论怎么说,都是一家人,哪里来的什么主人、客人之说。明日若是那些家伙确实做得过火了的话,吴星主尽管开口骂回去便是了,我看他们谁敢因此对吴星主心生不满。” “多谢崔香主。” “不敢,不敢。” 。。。 夜深了。 悦来客栈也陷入了彻底的沉寂之中,因为没有客人,所以伙计们全都睡得很熟,作为一间在京城之中的小客栈,他们很少会遇到这样没有一个客人的情况,也因此,难得能够睡的这么踏实。 但后院客房中唯一的住客亢金龙,此时躺在床上,却难以睡着。 虽然他没有辗转反侧,没有时不时的发出叹息,而是就这么仰面朝天的躺在床榻上,呼吸均匀,听起来和熟睡没有太大的差别。 哪怕这几天来都没有发现有人在监视自己的迹象,可他却依旧不敢有丝毫的大意。 但他的确醒着,而且没有半点睡意。 让他陷入这种情况的原因,自然便是之前崔实恪告诉他的消息——明日其他上层派的香主会一起前来,共同商议一下接下来该怎么做。 当然,除此之外,还有让亢金龙与这些香主们见一见,同时商议如何能够最大发挥亢金龙身份价值的目的在。 与崔实恪商议完毕这些事情的具体细节之后,亢金龙便难以睡着了。 这件事事关重大,他很想要立刻将这些消息传出去,除开通知白十二,让其早做准备之外,同时也是想要借着这件事,向白十二,以及莫斌、江棕与郭举三人透露出一个信号: 他亢金龙,能力很强,而且忠心耿耿,信任,支持。 但他却又有些不敢肯定白十二是否已经知道了这件事。 虽然一直发现白十二跟踪自己的迹象,但他心中十分肯定,白十二肯定早已知道了他进入这悦来客栈,而且很可能是亲眼见到他进入其中的。 因此,这间悦来客栈的一举一动,可能早就已经被白十二尽收眼底了。 毕竟,以白十二的身份,无论是锦衣卫还是东厂的人,他都可以尽情调用。 而在这京城之中,只要这两个庞然大物有心监视的话,只怕没有几个人能够逃开他们的眼睛。 所以,他们很可能已经知道了悦来客栈的动静,就算暂时不清楚目的,等到了明天,当看到了那些其他香主赶到之后,他们肯定就知道了。 除开这一点之外,亢金龙还有些担心自己贸然行动有可能会被察觉,进而产生大麻烦,甚至是直接导致任务失败。 虽然自他进入悦来客栈以来,他便一直没有发现有人在监视自己,似乎崔实恪十分信任他一般,但他自然不可能真的认为没有人在监视,相反,只怕他刚刚走出房间,崔实恪下一刻就能得到消息。 悦来客栈又不大,想要不发出任何声音的迅速传递消息又不难。 ‘算了,还是睡吧。就算他们没有注意到悦来客栈,也不过只是一件小事而已,不值得为了这种小事就冒任务失败的风险。’ 纠结良久,最终亢金龙还是闭上了眼睛,放弃了行动。 。。。 在亢金龙休息的时候,京城之中与崔实恪地位相当的众多北极天香主,却都没有入睡。 除开那些上层派的香主,正在与手下商议明日该如何进入悦来客栈才不会暴露身份之外,数量更多的,并未被通知,也不可能被通知的那些底层派的香主们,同样也知道了这个消息,同样也还未入睡。 至于这些底层派的香主们是如何知晓这件事的,答案是显而易见的。 之前在亢金龙还尚未前往悦来客栈,混迹在乞丐、流民之中的时候,这些底层派的人便已经能够找到亢金龙的位置所在,还派出了死士前去行刺,现在亢金龙已经被请进了悦来客栈之中,又如何能够躲过这些底层派的眼线。 今日白天悦来客栈的动向自然同样避不开这些底层派的眼线,白十二能够通过情报分析出的东西,这些本就同属悦来客栈一员,知道更多情报的底层派们自然没有理由分析不出来。 而且,就算他们之中有人当真蠢笨如猪,连这么简单的情况都分析不出来,也有人会将这个消息传递给他们的。 底层派的人数优势,可是体现在方方面面的。 更不用说,在这些上层派香主们当家做主的据点之中,其实也是有底层派的卧底存在的。 毕竟,被上面派下来的人,终究只是极少数,大多数的人,从来都是在底下的泥潭之中摸爬滚打的,作为天生的底层派,或许有不少人会被上层派所拉拢、笼络,但终究还是有人会看不惯上层派的身份、做事方法等方方面面,进而与这些家伙为敌。 至于底层派显然就没有这方面的担忧了。 那些投靠上层派的人,为的就是能够通过跟随这些上层派混到更高的位置,自然也就不可能沉下心来去做什么卧底了。 况且上层派本就人手不够,又哪有那么多人手派去卧底。 如果真像底层派那样,几乎每个上层派当家做主的香堂都派出一个甚至更多的卧底的话,只怕上层派的那些香堂,早就只剩下堂主这一个孤家寡人和一副空架子,完全可以直接散伙了。 。。。 “那些混蛋应该是打算明天去与那个亢金龙见面,商议打通与上面通信的渠道,然后将那个亢金龙送上去。” 都是一座山上修炼的狐狸,对于上层派,特别是崔实恪的想法,底层派的诸多香主们自然是十分了解的。 “不能让他们得逞,否则等到那个什么亢金龙真的被尊主看重,入了尊主法眼,崔实恪那些混蛋们就又多了一个靠山,我们的处境到时候也会变得越发艰难。” 了解崔实恪等人的想法,底层派的人自然是不甘心就这么眼睁睁的看着的。 “可那些家伙明日里便要前去了,一个晚上的时间,我们又能怎么阻止他们呢?” 道理谁都懂,但是对于该怎么解决这件事,显然就没有多少人能有主意了。 房间之中,一时间陷入了长久的沉默之中,所有底层派的香主们,或面带忧虑,或面带愤怒,或低头沉思,就是没有人开口打破这种令人感觉无比压抑的沉默。 “啪!” 长久的沉默不知持续了多久,似乎终于有人受不了这种无比压抑的感觉了,猛地一拍桌子,发出一声巨响,吓了其他香主一跳,下意识的看向声音传来的方向。 “量小非君子,无毒不丈夫!” 只见一个身高不过四尺多几寸,脑袋看上去有些大,面容丑陋,头发稀少的中年侏儒站在那里,目光扫过所有人之后,咬牙切齿的开口说道。 尽管他的面容有些狰狞,口中说出的话更是杀气肆意,但配合着他那站着看上去也不比其他坐着的人高多少的侏儒身材,以及那颗看起来与他身体完全不搭的脑袋,却让人忍不住想要发笑。 只不过,知道这个侏儒身份与过往经历的其他香主却全都面容严肃,没有一个人敢发笑。 当然,这或许也是因为他们如今更加关心对方口中后续的那个计划。 因为或许,那就是他们最后一根“救命稻草”了。 “你们之中有人应该知道,老子之前曾派出过杀手,想抢在崔实恪那个穷酸之前先宰了那亢金龙,以绝后患,只不过,当时我低估了他的实力,同时也担心派出太多的人会招来太多的注意,所以刺杀失败了,我派去的四个好手也一个都没有回来。” 伴随着侏儒的开口诉说,之前令亢金龙心生困惑的那个问题也终于水落石出,正是这个侏儒派出的杀手前去刺杀他。 而从侏儒的话中也可以窥见,刺杀亢金龙的人并非如他所猜测的那样,是存了离间他与崔实恪之间关系心思才故意派出几条小杂鱼前去刺杀他的,而是当真想要取他的性命,只不过是实力太过不济罢了。 “但就在我派人去刺杀的第二天,那个亢金龙便被崔实恪慌忙的带进了悦来客栈,足可见,他们心中的害怕。” 侏儒继续稍显啰嗦的说着。 “倪梁,你就直接跟我们说说你的计划吧,别扯这些没用的了。” 而本就心情烦躁的其他香主,也终于感到有些不耐烦起来,纷纷开口向他嚷道。 “好!” 名为倪梁的侏儒见此,眼中闪过一丝得意后,提高音调,抬手下压,高声说道。 “既然诸位如此支持小弟,那小弟也就不卖关子了。” 倪梁狼一般的目光扫过在场的所有人,令不少原本还在嚷嚷的香主,心中不由的为之一寒,瞬间闭上了嘴巴,同时心中闪过一丝不妙的预感。 “既然那亢金龙就是崔实恪那几个混蛋的依仗,那我们就只要先行将他们这根依仗打断,打碎,再一把火烧成灰烬就是了!” 随着倪梁的话一字一字的从口中说出,原本还显得有些吵嚷的房间,慢慢变得只有倪梁那带着兴奋与些许疯狂的声音在房间之中回荡了。 “咕咚!” 而当倪梁的话音落下之后,重归寂静的房间之中,响起了轻微的,但在这个时候却清晰可闻的吞咽口水的声音。 很显然,所有人都被倪梁的这番话吓住了。 哪怕是之前已经有所预感的人,也压根没有想到,倪梁说出去的计划会如此疯狂。 没错,就是疯狂。 尽管现在因为之前锦衣卫、东厂番子与六扇门捕快在城中的“肆虐”,上面的人主动切断了通信渠道,等同于暂时将底层的他们抛弃掉了,但这终究只是暂时的,未来的某一天,上面的人终究还是会重新掌控一切的。 而且从目前城中的情况来看,这一天应该已经不远了。 在这样的情况下,倪梁竟然提议直接集合他们所有人的力量杀奔过去,先宰了亢金龙,这等同于是和底层派彻底开战。 就算真的宰了亢金龙,就算能够暂时靠着武力压服上层派,可等到上面的人重新回归之后呢? 到时候他们又会有什么后果? 其他所有人都不敢想象,对于倪梁的这个提议,自然也就没有任何一个人敢附和了。 第28章 阻止、意外来客 作为整个国家的心脏,作为皇宫所在地,京城之中的守卫力量向来是最为强大的,否则,数十年前瓦剌人大军压境,直逼京城的时候,也不可能仅凭京城的力量就守住京城数十天之久,直到最后打赢京师保卫战。 别的不说,单单是负责巡防京城的五城兵马司,就足以拉出近万人马来,更不用说,还有锦衣卫、东厂、六扇门这些同样实力不容小觑的衙门存在了。 在这样的情况下,倪梁提出夜袭悦来客栈,先下手为强,除掉亢金龙这个祸患,在场的一众北极天底层派的香主们,心中第一时间冒出的念头,自然是“倪梁已经疯了!” 而对于该如何应对一个疯子,他们显然也都很有经验。 那便是不理会。 谁都知道,去搭理一个疯子,除了给自己惹来一身麻烦之外,并不会有任何好处,尤其是当这个疯子还有足够伤害其他人的能力之时。 但倪梁当真是因为疯了才提出这个计划的吗? 他的确是很嫌恶崔实恪这些上层派的家伙,对亢金龙这个被上层派当做是更进一步的跳板,当然也真的是欲除之而后快。 可若是让他因此而丢到自己的性命,他心中显然也是不愿意的。 可他依旧还是提出了这个疯狂的计划,显然是早就有所准备。 。。。 “嘿!老子知道,你们现在可能都觉得我疯了,” 目光看到在座的所有人都在下意识躲避自己的视线后,倪梁心中自然很清楚这些人心中的想法。 不过,他却也没有因此而勃然大怒,甚至露出什么不忿或不满的神色来,只是咧开嘴,声音有些瘆人的笑了笑,开口戳破了这些人心中的想法。 “但不管你们心中怎么想,老子自己心中清楚,我没有疯!相反,老子现在比你们所有人都要清醒。” 倪梁一拍桌案,提高了音调,近乎是嘶吼一般的开口对他们吼道。 “你们这些胆小鼠辈习惯了一直被崔实恪那些混蛋踩在头上,可老子不习惯,都是天衍门中门人,都是北极天玄武尊主麾下香主,凭什么那些混蛋就能在我们头上拉屎,还整日一副看不起我们的模样?! 老子不服!” 尽管早已过了年少轻狂、血气翻涌的年纪,但被倪梁这么当众羞辱怒骂,作为有些身份的香主们,脸上自然挂不住。 “笑话,我们又是天生的贱种,怎么可能会甘愿被那群混蛋踩在脑袋上!只不过,不甘归不甘,可让我们拉上所有兄弟陪你去送死,哼!” “谁告诉你们,我们这一次是去送死的?!” “哈,笑话,京城之中守备森严,我们这么多人出动,恐怕还没等我们赶到崔实恪那间破客栈,就要先被五城兵马司的兵丁们堵住擒拿、格杀了!” “嘿嘿,这个你们就不必担心了,老子既然敢提出这个大胆的计划,怎么可能事先没有准备。” 倪梁担心的,只是这些家伙缩卵,没胆量,甚至都不敢回应他,现在既然他们敢开口回应,哪怕是在质疑他,他心中也是丝毫不担心,甚至还有些窃喜。正如他所说的那样,既然他敢于提出这个疯狂的计划,又怎么可能事先没有一点准备呢? 毕竟,他又不是真的疯了。 “你做了什么准备?” 而听到倪梁这话的一众底层派香主们,不由的转动脑袋和眼球。 ‘看样子这个混蛋还没有完全发疯。’ 同时,心底也不由的松了口气。 “去到崔实恪那间破客栈的这一路上,那些五城兵马司巡逻队伍的路线我早就已经摸清楚了,只要你们根据我提供的路线走,然后在某几个我选定的地点等待他们离开,就能不被任何人发现的摸到那间悦来客栈周围。” 倪梁一边说着一边从怀中掏出了一沓纸张,冲着询问的人扬了扬,显然是早就有所准备了。 “就算你提供的这些有关五城兵马司的情报都是真的,就算我们都成功的摸到崔实恪那间客栈周围,可之后呢?等到动起手来之后,那些五城兵马司的士兵们听到动静,还是立刻就会过去查探,我们还是会被发现,已经动起来手来的情况下,再想解释可就难了。” 但这些香主们也并不是什么省油的灯,立刻便说出另一个难以解决的问题。 “哼,只要我们能赶在他们到来前就解决了亢金龙,那一切就不是问题了。” 倪梁脸上自信的笑容收敛,眼眸中迸发出一股杀气。 “说的好听,可你派去的四个杀手在那个亢金龙都没有防备的情况下,都没有一个能逃回来,你觉得,我们这一次就能如此顺利的杀掉他吗?” 只可惜,地位平齐的诸多底层派香主们并未因倪梁眼中射出的杀气便被屈从,相反,面对倪梁这明显是在赌命一般的计划,他们可谓是嗤之以鼻,说起话来也是有些阴阳怪气,丝毫不给倪梁半点颜面。 “如此说来,那你们就甘愿今后永远被崔实恪那群家伙踩在脚下,永世不得翻身了?!” 倪梁心中倍感愤怒,怒其不争。 “心中再如何不甘,再如何不忿,实力不济又有何办法?” 被倪梁这般逼问的一众底层派香主们,脸色都有些难看,但更多的,却是无奈,是郁闷。 “若我们能有那亢金龙一般的身手,那今日就算倪梁你不说,只怕我们也会主动提起。可现在,我们如果真的想杀了亢金龙,就必须出动差不多全部的人手,这太冒险了。” “是啊!况且,就算我们真的侥幸宰了那个亢金龙,也不敢保证我们的人能够全身而退,要是万一被崔实恪他们留下几个活口,或是几具能够辨认出样貌、身份的尸体,让他们有了证据的话,那我们也不好向上面交代。” 能够以不算高的武功做到香主这个位置,掌管一个据点的人,自然不可能一点本事都没有,他们很轻易的便找到了倪梁计划中的诸多漏洞,给出足够的理由,拒绝了倪梁的这个计划。 “哼!一群无胆鼠辈,我倪梁真是耻与你们为伍!” 被三言两语驳回了计划的倪梁,脸色涨得通红,不知是气的,还是羞恼过甚。 但他清楚的知道,自己这个计划已经彻底被否定了,而且,在这么多香主之中,甚至没有一个人支持他。 又羞又怒的他,也不愿再继续留在这里,站起身来,一甩衣袖,便愤怒的转身离开。 眼见主人已经离开,在座的其他香主,面面相觑之后,也纷纷起身离开。 只不过相比起满脸羞恼的倪梁,这些香主的脸色却要复杂的多。 有的香主脸上带着庆幸,显然是在庆幸于倪梁的计划没有得到支持,不用参与到这种完全是赌命的疯狂计划之中。 而有的香主脸上除开一丝庆幸之外,还有一丝羞愧。 倪梁之前的那一句“无胆鼠辈”还是让他们心中颇为震动。 还有的香主脸上则没有既没有庆幸,也没有羞愧,有的只是沉思。 这些香主,一般都是年纪较大,早已在底下摸爬滚打了数十年,甚至在香主的位置上都已经度过了十数年,有的人可能在北极天现在这位玄武继位之前就已经成为香主了。 足够长的阅历,让他们不会像那些感到羞愧的香主一般因为倪梁的话就受到什么影响,因为过往的那些经历告诉他们,只有能够活下去,才有未来,才能有资格去议论、评价,否则,只会像当初那些和他们一同成为香主,但现在却早已被人抛诸脑后的人一样,成为过去式,没有任何人记得。 当然,他们也不会为阻止了倪梁的这个疯狂的计划而感到庆幸。 尽管不赞成倪梁这个疯狂的计划,但对倪梁的观点,他们却是十分认同的。 那就是亢金龙会对他们造成很大的威胁。 所以,在阻止了倪梁的计划之后,他们必须抓紧时间再想一想,有什么办法,能够既不用太过冒险,也能够尽最大可能的抵消亢金龙可能对他们造成的威胁程度。 只可惜,仓促之间听到这个消息,而且之前还在思考如何阻止倪梁的疯狂计划,留给他们思考这件事的时间实在是太少了一些。 想在这么短的时间里想到解决的办法,无异于是痴人说梦。 。。。 朝阳升起,并不知道自己无形之中避开了一次巨大危机的崔实恪,如往常一般一边和进城卖菜的商贩讨价还价,一边吩咐着手下伙计清扫客栈内外,整理好客栈,准备开门营业。 但过了午饭时间,当客人走的差不多之后,他时不时走出柜台,去到外面看向天空之中太阳位置的行动,却暴露了他内心的真实想法。 昨日他派手下那个大伙计,借着买卖的名义前去通知上层派的那些盟友,今日前来商议,虽然此时才刚刚过了午时,距离约定的时间差的还有些时辰,但他内心之中依旧总是忍不住想要去看一看天色,确定一下时间。 让他如此紧张的原因,除开这件事事关重大,算是最近以来最最重要的一件事,所以巴不得那些上层派的盟友们马上赶到,展开商议之外,还因为,他担心出现什么变故,节外生枝。 他心中清楚,那些底层派的人既然敢在亢金龙尚未被他请入悦来客栈之前,派出死士去刺杀亢金龙,那这一次,说不定他们就敢派出人前来破坏这一次的商议。 底层派的那些泥腿子都能在自己刚刚派人前去跟踪、监视亢金龙的时候,顺藤摸瓜,找到亢金龙的位置,他不信这一次的事情就能瞒过对方。 也因此,害怕夜长梦多的他,才会将日子定在了派人去通知后的第二天,为的就是希望能够打底层派们一个措手不及,趁着他们反应不过来的时候,便先行将上层派自己的行动彻底定下来,今后共同进退,不给底层派留下可以利用的空隙。 而从现在日头依然开始偏西,他还依旧尚未看到底层派中那些令他感到厌恶的面孔这件事来看,他这个计划似乎很成功,那些底层派的泥腿子们估计肯定没有想到,自己会将时间直接定在今日酉时。 但崔实恪忘记了有一个成语叫做“乐极生悲”! 。。。 已经监视了差不多一天时间的白十二,感觉身体有些乏,精神有些疲惫,忍不住站起身来伸了个懒腰,活动一下感觉有些生锈的身体,缓解一下疲乏。 监视是个苦差事,尤其是监视一个不会动,还有墙壁门窗不时阻隔视线的客栈之时。 但就算再如何疲累,白十二却仍旧不敢生出半点懈怠之心。 昨日的事情虽然他并不清楚背后的情况,但直觉告诉他,最近一段时间里,悦来客栈应当会变得热闹起来,那个大伙计去到的那些北极天据点,应当在最近会有所动作。 尽管这些情况,在悦来客栈之中的亢金龙也能知道,而且知道的比他还有清晰明了,但他还是宁愿辛苦一点。 他对亢金龙显然远没有看上去那样的信任。 而且,若是发生了什么突发情况,甚至威胁到亢金龙的生命的话,他在外面监视,也能尽快做出反应。 他对亢金龙不信任归不信任,但亢金龙的价值摆在那里,在榨干亢金龙身上的最后一点价值之前,他还是会尽量保住亢金龙性命的。 而他的辛苦,也的确没有白费。 在太阳已经西落,马上就要黄昏之时,他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走入了悦来客栈。 是昨日得到悦来客栈大伙计通知的三个店铺掌柜中,那个米面铺子的掌柜。 ‘哦,这就来了吗?!’ 看着崔实恪笑容灿烂的将对方迎进去,白十二原本已经疲乏的精神,瞬间注入了大量的活力。 紧跟着,当他看到另外两个昨日被悦来客栈大伙计拜访过的店铺掌柜同样被崔实恪迎入客栈之中后,他的脸上已经露出了一丝微笑。 就在白十二根据昨日跟踪得到的情报,认为他们人数已经“齐了”的时候,一行七八个身穿粗布短打,看上去像是今日挣了“大钱”,所以打算下馆子消费一下的苦力们,在他的注视之下,同样进入了悦来客栈。 而当他远远的看到崔实恪在看到这七八个“苦力”之后那僵硬的动作,以及明显闭上了的嘴巴之后,心中愈发的感到好奇起来。 第29章 冲突 崔实恪此时的脸色的确十分不好,这一点,白十二哪怕是距离的稍有些远,都能感受的到。 只不过,白十二不知道原因罢了。 但他能够肯定的是,这件事与那几个看起来一副苦力打扮,刚刚走进客栈之中的七八个人有关。 所以,他决定,跟上去看看情况。 。。。 “你们这个时候来究竟有何目的?!” 白十二不知道这七八个人的身份,但崔实恪显然一清二楚,可以说,之前他之所以会表现的那般急切,其根源就在这七八个人身上。 没错,来的这七八个人便是昨夜阻止了倪梁那个疯狂计划的几个北极天底层派香主。 而对于他们来的目的,崔实恪心中显然已经能够猜出七八分,但他却怎么可能会在这些对头们的面前承认这一点呢? 所以,他选择了装蒜。 “哈哈,掌柜的真是会说笑话,这个时间来到你这悦来客栈里,还能有什么目的?当然是吃饭了啊!” 领头的那个看起来头发已经花白,但裸露在外的臂膀依旧肌肉虬结,显得孔武有力的中年汉子,目光在崔实恪的脸上扫了一圈后,朗声大笑起来,其他一众底层派香主们闻言,也纷纷调笑起来。 “哈哈,可能人家掌柜的看不上我们这些卖力气的,怕我们给不起饭钱吧。” “嘿,掌柜的,你放心,今儿个我们几兄弟干了件大活,主家给的工钱和赏钱都不少,肯定少不了你的这顿饭钱的。” 。。。 几个看起来全都肌肉结实,壮硕有力的汉子,你一言我一语的纷纷大声说道,挤兑着崔实恪。 显然,崔实恪在他们面前装蒜,他们也就立刻原样反击了回去。 而伴随着这些底层派香主们的声音越来越大,崔实恪的脸色也不由的变得越来越难看。 虽然饭点马上就要结束了,但此时客栈的大堂之中,还是有三四桌的客人尚未离开的,在这些普通客人的众目睽睽之下,他就算心中再如何对面前这些底层派的对头们不敢,也不敢真的当众撕破脸。 “哪里,哪里,几位客官多虑了,在下开门做生意,哪里会有把客人往外推的道理呢?几位,请,里面请!” 恨得咬牙切齿,巴不得立刻将这些家伙咬死的崔实恪,也只能竭尽全力压下心头的愤怒,无比勉强的挤出一丝难看的笑容,尽可能声音平稳的对他们说道,让开挡在门口的身体,将他们让进客栈之中。 “嘿嘿。” 而见到崔实恪服了软,底层派的一众香主们也不客气,立刻嬉笑吵闹着涌入客栈之中,吵嚷着做到两张距离后院最近的桌边,而领头的那个中年汉子,还不忘在进入客栈的时候,冲着崔实恪露出有些泛黄的四颗门牙。 “小二,先来两壶最便宜,劲头最大的烧刀子!” 纷纷落座之后,一群人更加不客气,立刻拍着桌子,冲着脸色有些发白的几个伙计大声嚷了起来。 “诶,这位公子,可是还未用晚饭?小店酒菜实惠可口,客官若是还未用饭的话,可不能错过啊。” 就在这些底层派的香主们在那里吆五喝六的时候,之前打定主意要跟上来看一看的白十二,也走到了悦来客栈的门外。 而生怕被那几个底层派香主叫过去的伙计,立刻无比热情的迎出门去,用笔之前还要殷勤的多的态度,凑到了白十二的面前,似乎想要“揽客”。 “哦?是吗?” 但原本只是打着利用白十二来拖延时间,以便躲过那些底层派香主的伙计,却没有想到,身穿精致丝绸儒袍,手持这啥,看起来就不差钱,肯定不会来自己这等小客栈里消费的的白十二,竟然真的就这么轻易的被他的一番话说动了。 “也好,平日里吃惯了山珍海味,偶尔尝一尝这市井美食也不错。” “啊?” 小二有些傻眼了,看着白十二竟然愣在了原地。 “嗯?” 白十二看他这副模样,立刻故作不满的轻“嗯”一声,将他唤醒。 “啊,哦,公子,里面请,里面请。” 回过神来的伙计虽然心中恨不得狠狠扇自己几个巴掌,但木已成舟,他却是不敢得罪衣着华贵的白十二,只得硬着头皮,弓着腰,强挤出笑容引着白十二向客栈内走去。 “贵客一位!” 本就在头疼该如何处理这七八个不请自来的底层派香主的崔实恪,之前并未注意到外面的动静,此时听到伙计在门外高声唱喏,继而引着一位衣着华贵,手持折扇的翩翩公子哥儿迈步进入客栈后,登时感觉脑袋又大了一圈。 “公子,请坐。” 连看向柜台方向都不敢的伙计,领着白十二坐到了靠窗的桌边,十分殷勤的用肩上的白色毛巾擦了擦凳子后,略显谄媚的小声说道。 “嗯。” 像是对伙计这番伺候很是满意的白十二,面带欣赏的点了点头,然后从腰间的银鱼儿袋里掏出一粒不足一两的碎银子随意的向上一抛。 “赏。” “谢公子赏!” 哪怕心中此时仍旧七上八下的,可看到白十二随手抛出的银子之后,伙计还是立刻眼睛一亮,手脚麻利的让银子落在掌心里,继而手心一翻,收起银子,态度更加殷勤的开口询问起来。 “不知公子还有何吩咐?” “本公子初来乍到,也不知道你这小店里有什么拿手菜,就挑最贵的来上四五个菜,一壶好酒送过来吧。” 对于装成富家公子哥儿这回事早已烂熟于心的白十二,自然不可能露出半点破绽,听到伙计的询问后,立刻又从腰间悬着的银鱼袋中逃出一锭五两的小元宝,手法娴熟的抛到半空,口中一边吩咐道。 “得嘞,公子请稍待,酒菜马上就来。” 双手接住这锭小元宝的伙计,眼睛变得更亮了。 甚至于都已经要将掌柜,也是香主的崔实恪那之前的吩咐忘到了脑后。 直到他转身快步走到了柜台,将银子放到柜台上,张口想要说出白十二的吩咐之时,才终于再度记起这些事情,于是,刚要开口的他,瞬间又变得嗫嚅起来,不知该如何开口了。 “哼!” 而看到他这副模样的崔实恪,除了不着痕迹的轻轻的冷哼一声,略微表达一下自己内心之中的不满之外,显然也不可能在这个时候做出什么惩罚他的举动来。 毕竟,他可是刚刚才为自己这间小客栈拉来一位出手无比阔绰的贵客,而且已经从这位贵客手里弄到了五两银子,无论怎么看,都是大功一件,不夸奖甚至奖赏也就罢了,要是再惩罚的话,只怕立刻就会让人心生怀疑。 “还在这干站着干什么?!还不快去后厨告诉大嘴抓紧烧菜?” 看着面前似乎被自己吓到,所以还在面前干站着的伙计,崔实恪倒是反而还要催促他一声,免得他在在这里站的太久了,引起怀疑。 “啊?哦。” 本以为自己要倒霉了的伙计,差点以为自己幻听了,待看到崔实恪的眼神之后才反应过来,连忙转身就要向后厨跑。 “别忘了盯住大嘴,让他用心一点烧。” 小伙计演技太过拙劣的情况下,崔实恪这位演技高明的香主,就只能多担待一些了。 但他却并不知道,演技真正好的,其实是那个此时坐在窗边,正略显无聊的打量着小小的悦来客栈,时不时皱眉撇嘴,甚至眼中露出几丝轻蔑的年轻的富家公子哥儿。 因为,无聊是他,还是那七八个底层派的香主,在看到对方的表现之后,心中都十分肯定的认定了,对方的确就是一个口袋之中有不少闲钱,还没地方花的富家公子哥儿。 而对方之所以会来到这小小的悦来客栈吃饭,也的确就是因为图个新鲜罢了。 没有任何人会怀疑他是假扮成富家公子,前来打探情况的。 当然,这或许也是因为,此时的崔实恪与底层派的那七八个香主眼中都只有彼此,根本无暇顾及其他人的缘故吧。 就如同专注的狙击手,在用狙击镜瞄准目标之后,眼中就不会注意其他的情况,直到看到目标倒下。 而此时的崔实恪,虽然恨不得立刻将底层派的七八个香主击倒,甚至狙杀,然后直接拖出去,但他却做不到。 有白十二以及其他一些“外人”还呆在客栈之中是一个原因,实力不济则是另外一个原因。 除非他愿意现在就将除开底层派的其他人都赶出客栈,封死门窗,然后去后院请出亢金龙,丝毫不顾及杀掉同门所可能带来的影响,联手将这些家伙都宰了。 但是,别说他不敢保证这么做能够避开外面那些行人的怀疑,不敢保证能够将这些底层派的香主全部留下,就是能够做到,他也不敢去做。 毕竟,底层派可不是只有这八个香主,还有差不多一半尚未出现,他就算能够神不知鬼不觉的宰了这八个家伙,能够将这八个家伙的尸体处置妥当,不被任何人发现,剩下那几个应该是看着这八个家伙走进悦来客栈的底层派香主们,也能指证他。 残害同门,这个罪责之大,使得底层派的众多香主们强制阻止了倪梁那个疯狂的计划,也让崔实恪不敢生出过分的念头来。 但要是这八个底层派的混蛋就一直赖在这里不走的话,又该怎么办呢? 看着就这两盘毛豆已经痛快喝起来的八个底层派香主,崔实恪的眉头不自觉的皱了起来,而起越来越紧。 ‘算了,还是走一步看一步吧。’ 思索良久依旧没有想到什么好主意的崔实恪,最终只能无奈的摇了摇头,暗叹一声。 ‘实在不行的话,就只能让王老鬼他们三个先行从后门离开,放弃今天的商议计划了。’ 。。。 因为一直将注意力放在底层派的两桌人身上,加之之前通过经验判断客栈之中的其他人并无什么可疑人物,所以崔实恪的神情并未做太多的遮掩。 在他看来,就算被人注意到他盯着底层派那两桌人皱眉也没有什么大不了的,毕竟对于那八个看上去就既穷困又不好惹的壮汉,只怕是任何一个开吃食铺子的掌柜见到了,脸上的表情都不可能太明朗。 但被他排除掉危险的白十二,显然并不这么看。 哪怕只经过刚刚粗略的一番观察,他心中就敢肯定,掌柜的与那八个一身粗布短打的苦力是早就认识的,而且应该是那种认识了不短的时间,彼此之间还有些芥蒂甚至矛盾的老相识。 这也符合他之前做出的判断。 “公子,久等了,您的酒菜来了!” 就在白十二一边装作无聊的看着窗外,一边在思索着崔实恪与那八个苦力之间的真正关系之时,之前被崔实恪派去后厨催菜的伙计终于端着做好的第一个菜与一壶酒快步走到了桌前,弓着腰,略带歉意与忐忑的一边说着,一边将酒菜从托盘之中摆到桌上。 “你们这菜上的也太慢了一些吧?!” 白十二转过头来,将手中的折扇向桌子上一丢,乜了伙计一眼后,面上十分不满的开口说道。 “公子请见谅,小店后厨就只有一位烧菜的厨子,这速度是慢了点,不过公子请放。。。” 伙计显然早就猜到了白十二会抱怨,但别说抱怨了,就是动手了,伙计也不敢说些什么,毕竟人家花了大钱是要享受,这让别人干等这么长时间,的确是有些理亏。 “砰!” 不过,还未等伙计道歉的话说完,便听到不远处突然传来一声巨响,将他后面的话都堵在了嘴边。 “伙计,你们店里就是这么招呼客人的吗?” 循声望过去,正是那令他心生畏惧的底层派八位香主那边的动静。 “明明是我们兄弟几个先来的,凭什么给那个小白脸先上菜啊?!你是不是瞧不上我们兄弟几个啊?!” “啪!” 说着,那人还伸手从怀中掏出一个小布袋来砸在桌上。 “怎么着,难道他的钱是香的,我们兄弟几个的钱就是臭的不成?!” “小二,你们这店里也未免太吵了一点吧?怎么还有狗在瞎叫唤啊?” “小子,你说什么?有种再说一遍?!” “你听你听,又叫唤上了,这狗啊,不听话就得多抽几顿,明白吗?” 眼看着白十二与底层派那些香主们剑拔弩张,气氛变得无比紧张起来,其他尚未离开的客人纷纷缩了缩脖子,哪怕是白十二面前的伙计也不敢言语。 但作为掌柜的崔实恪,眼睛却陡然亮了起来。 第30章 大戏开场 “驱虎吞狼!” 这就是眼睛一亮的崔实恪,脑中想出的办法。 虽然身穿精致丝绸儒袍,手持折扇,看起来瘦弱不堪的白十二,怎么看都和“老虎”搭不上边,但在崔实恪看来,却没有比白十二更适合用来驱逐底层派那八个香主的选择了。 毕竟,对于他现在的这一重身份——悦来客栈掌柜来说,看起来就十分有钱,而且出手也十分阔绰的白十二,绝对是需要小心伺候的主儿。 那相应的,与这位有钱的金主起了冲突的,那群底层派香主们所装扮的,看起来就没有多少钱的一群寒酸鬼们,自然就要被赶出去了。 最最关键的是,崔实恪心中清楚,就算他这么做了,也不会引来其他客人的怀疑。 见钱眼开不是什么好词儿,但却绝对适用于他这个掌柜的身份。 。。。 但就在崔实恪心中已经谋划好了接下来的行动,却还未来得及实施之时,情况便已然有些超出他的预计了。 就在他刚刚张口之际,孤身一人,且看起来瘦弱,在包括崔实恪在内的所有人看来都应当在正面的身体冲突中落在下风的白十二,竟然先动起了手。 ‘啧,看样子还真是个平日里没吃过亏的贵公子啊!’ 看着白十二这看起来有些“找死”的行动,在场的大多数人都忍不住略带惊奇的用看好戏的心情看着这一切。 同时心中忍不住开始猜测起白十二之前经历与性格,没有任何一个人向白十二发出提醒。 显然,在这个时候,仇富心理与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念头占据了他们全部的内心。 但崔实恪这个还打算利用白十二来达成赶走底层派八位香主的掌柜的,就有些坐不住了。 “这位公子。。。” 可惜,他的动作还是慢了半拍,他的嘴不过才刚刚张开,那边白十二与底层派的八位壮汉香主就已经开始“短兵相接”了。 而接下来的一切也与那些在一旁看热闹的人预计的差不多。 平日里总是习惯借助家里的权势、钱财耀武扬威,不把其他任何人看在眼里的纨绔公子哥儿,甫一动手就吃了个大教训。 抬手用扇子砸向对方脑袋的他,被领头的那个壮汉,直接一巴掌将扇子扇飞了,继而又毫不客气的一脚将其踹在胸腹,踉跄着倒退了三四步,直到撞到了身后的桌椅才狼狈的停住身形。 “嘶!” 看到这一幕的“吃瓜群众”们,这一次也不再继续只在心里想着,而是直接宣之于口了。 “这年轻人,我曹。” “我曹,这年轻人!” 。。。 “公子,公。。。” 之前看到白十二冲向那八个底层派的壮汉香主后就着急忙慌从柜台后面出来的崔实恪,此刻也才刚刚绕出柜台,见到这一幕,连忙三步并作两步的小跑,奔向有些狼狈的白十二,似乎想要搀扶起对方,继而以客栈掌柜的身份,义正辞严的让“闹事的”八个底层派香主滚出客栈。 但之前没有拦住白十二的他,这一次依旧还是慢了半拍。 还未等他跑到白十二身侧搀扶,白十二就已经涨红了脸,看上去好像是有些恼羞成怒的爬起身来,张牙舞爪的大叫着又冲了过去。 而看到这一幕的“吃瓜群众”们脸上的神色也变得愈发兴奋起来。 ‘没想到这纨绔公子哥儿还是个铁头娃啊。’ 白十二如普通的五体不勤的公子哥儿一样,举着拳头,口中叫嚷着,脚下还有些踉跄不稳的直冲过去,脸上更是带着似乎和对方有着深仇大恨一般的狰狞表情。 在所有人眼中,他的表现实在是太“完美”了,以至于客栈之内没有一个人会对他产生半点的怀疑情绪,更不会认为他只是在做戏。 哪怕是在他身后追着跑,嘴中还在不停哀求,同时不断用眼神警告不远处底层派八位香主的崔实恪,也根本不知道,前面这个被他当做是驱逐底层派对头们的年轻公子哥儿,其实是抱着更深一层的目的在做戏。 崔实恪更不知道,在他想要利用这个年轻的公子哥之前,人家就已经想好了要利用他,来达成自己的目的。 这也是崔实恪为何之前两次想要开口阻止白十二却接连失败两次的真正原因所在。 。。。 今天不过是想要来搅和崔实恪和上层派计划的八位底层派香主,怎么都没有想到,竟然会碰上白十二这么个“极品”。 虽然他们在北极天之中地位都算不上太高,但终究是掌管一个据点的香主,手下怎么说也管着十几、二十多号人,自然不可能当真如那些出卖苦力的苦哈哈一般,因为白十二身上的华丽衣服而生出什么忌惮、畏惧。 可他们也并不想把事情真的闹得太大。 毕竟他们从白十二身上的衣服,以及手中拿着的折扇,还有之前出手的阔绰程度上,都看出了白十二的地位,至少是长辈们的地位身份都不低,若是真的得罪的狠了,说不定会给他们自身惹上麻烦。 再加上,崔实恪还在不停的用眼神警告,八人也不愿和白十二一般见识。 所以,在白十二看起来有些踉跄的冲过来的时候,被他锁定的那个领头之人,也没有再像之前那般还手,只是扭腰,摆动上身,避开白十二的拳头,将白十二让了过去。 但令他,还有其他所有人都没有想到的是,白十二似乎因为被仇恨冲昏了头脑,所以冲的有些太狠了,在他闪身躲避的情况下,竟然没有刹住身形,直接从他身边越了过去。 更倒霉的是,白十二看上去似乎也是想要停住前冲的身体,所以准备捯饬一下脚步,可这一捯饬不要紧,竟然直接绊在了他的脚上。 而本就前冲过猛的白十二,在被绊了这一下后,身体更是猛地向前一栽,像是要扑倒在地一般。 可谁知,之前看起来十分笨拙的白十二,这一次不知是身体的本能太强了,还是潜意识中不想摔个狗啃泥,太过丢人,脚下踉跄着,以极快的步频捯饬了过来,虽然身体看起来摇摇欲坠,似乎随时都要栽倒一般,但竟然就是这么一直踉跄着,坚挺着不倒。 “吃瓜群众”们看着这十分戏剧性的一幕,自然是啧啧称奇,互相小声的调笑着。 但崔实恪,以及那八个底层派的壮汉香主们看着身形踉跄,但就是一直不倒的白十二直冲后院而去的模样,心中显然就没有那么惬意了。 尤其是知道后院有什么人的崔实恪,更是直接变了脸色,也顾不得之前心中定下的那个利用白十二驱逐底层派八位香主的计划了,铁青着脸,以最快的速度直奔向后院。 可倒霉的崔实恪,今天不知道是招惹到了哪一位神明,之前两次想要叫住、拉住白十二的时候慢了半拍不说,这一次,竟然又一次慢了半拍。 只不过,这一次,他慢了半拍的对象却换成了一直被他视作巨大威胁的那八个底层派香主。 “小子,别跑!” 不得不说,同样都是香主,能被一众与自己地位平齐之人推举为领头之人的那个头发已经花白的中年壮汉,的确是经验丰富、头脑灵活。 之前并未想过要借助白十二,只是单纯不想太过得罪白十二的他,在看到白十二竟然踉跄着撞开后院虚掩的门板,一头栽进去之后,立刻眼睛一亮,脑子反应过来,装模作样的大喝一声后,作势追向了后院。 而其他七位底层派的香主就算反应再慢,在领头的香主提示如此明显的情况下,也不可能反应不过来。 于是,他们也纷纷装模作样的冲着后院的方向嚷了一声,好似被白十二三番两次的挑衅彻底惹怒了,打算追进去好好教训教训对方一般。 一众正看得津津有味的“吃瓜群众”们,眼见着主要“演员”们纷纷转移向了后院,心中顿感失落,继而便同样一窝蜂涌向后院。 被之前一系列突然发生的意外吓呆,一直没有反应的伙计,此时也终于反应了过来,眼见这群看热闹的也想涌进后院,赶忙冲过去打算拦住他们。 但作为“吃瓜群众”,看热闹的那个瘾头已经被彻底勾起来的食客们,哪里会甘愿就这么放弃? 若是拦截他们的,是手持刀剑,身穿皂衣的捕快、衙役们,或是身穿鸳鸯袍,手持长枪的兵丁们倒也罢了,为了小命考虑,他们可能还会有所顾虑,但现在拦在面前的不过是个小伙计罢了,他们又有何惧? 双拳难敌四手,为了隐藏身份还不敢显露武功,或者说就算显露,也只有三脚猫功夫,根本挡不住这些“热情的吃瓜群众”的伙计,最终十分凄惨的,同样被人群挤进了后院之中。 。。。 原本只有亢金龙一个人居住的后院,今天算是难得的变得热闹了起来。 不,应该说,是完全从极静到极闹的区别。 先是被掌柜的崔实恪请进来三个上层派的香主,准备在等下打烊了之后,便坐到一起开始商议有关事宜。 作为卧底,亢金龙对此自然不无不可,而且,为了能够尽快熟悉北极天,为之前的行动打好基础,他还不忘借着这段时间与三个上层派的香主彼此之间拉拉关系,通过攀谈去了解他们三人,以及北极天的一些情况。 四人就这么一边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天,一边等待着客栈打烊之后,崔实恪前来正是开始商议。 但没想到,没过多久,他们便听到前面传来一阵闹腾的声音,紧跟着,之前带着亢金龙进入悦来客栈,同时也是昨天去通知三位上层派香主的大伙计就从前面溜回来,告诉了他们一个坏消息。 底层派的几个香主不知道是从哪得到的消息,竟然扮作吃饭的客人进了客栈,掌柜的崔实恪正在应付。 而就在五人面带焦虑的一边听着动静,一边等待的时候,前面又突然传来一阵比之前更大的动静,而且听起来似乎是打斗与吵嚷叫骂声。 这一下,五人的心情不由的愈发紧张与焦躁起来。 粗略的商议了一下之后,最终,几人决定让大伙计去看看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但他们才刚刚作出决定,还未等大伙计出发,便听到后院的房门被大力推开的噪声响起,夹杂着一阵杂乱沉重的脚步声。 还未等他们作出反应,一声“小子,别跑!”的怒喝声便传到了他们耳中,紧跟着便又是一阵脚步声,而且这一次,听起来更加的杂乱,数量也多得多。 躲在房间之中,偷偷打开门缝偷看的大伙计,入眼便是那八个令他以及他们所有人坐立难安的底层派香主,脸色瞬间就苍白了起来,心脏也在剧烈的跳动着。 其他三位上层派香主们虽然不至于像他这样恐惧,但一个个的脸色也全都不怎么好看。 而不同于眼睛里只有那八个底层派香主,完全忽略了那个身穿丝绸长袍,样子看起来有些狼狈身影的四人,亢金龙在看到这个身影之后,立刻便将目光牢牢的锁定在了他的身上。 ‘他怎么来了?!’ 一眼就认出了白十二的亢金龙,心中满是疑惑。 白十二是肯定在监视着这间悦来客栈这件事,他心中是清楚的,但白十二竟然敢这么光明正大的混进来,是他万万没有想到的。 ‘难道计划有变?还是说,他嫌我太久没有传出消息,担心我出了意外,所以才冒险进来一探究竟?’ 亢金龙心中不由的生出许多心思来,同时也在思考,自己要不要在白十二面前现身。 而就在亢金龙心中摇摆不定的时候,他看到了白十二做出的手势,这才重新安定下心神,开始看戏。 后院之中,此时已经站满了人,除开作为“主角”的白十二与八个底层派壮汉香主之外,还有脸色铁青的崔实恪,脸色苍白,唯唯诺诺的小伙计,以及兴致满满,眼睛发亮的一众“吃瓜群众”。 主角、配角齐备,观众也已就位,这出大戏的第二幕, 似乎马上就要开始了! 第31章 控场与落幕 “这群人果然也是奔着之前被崔实恪请入客栈的那几个北极天的人来的!” 踉跄着扑进后院,最终还是没能彻底稳住摇晃的身体,以一个有些狼狈的姿势扑倒在地,看起来十分不堪的白十二,此时趴在地上,余光注意到跟随他,同样进入后院的那八个苦力打扮的人那脸上的神色之时,心中立刻了然。 而且,与他一样,这八个人在进入后院之后,同样立刻发现了在一片紧闭的房门之中悄悄打开了一个缝隙的,那间应该就是北极天其他人所在的房间了。 不过,与他不同的是,他在发现了这间房间之后,只是打出手势让亢金龙安心,并无要冲过去将房间之中的人扯出来的想法,而跟在他身后进来的那八个人,在发现了那个房间之后,立刻便跃跃欲试的想要冲过去。 只不过,还找不到合理理由的他们,在众目睽睽之下,实在是不好直接就越过扑倒在地,与他们有嫌隙的白十二,直奔那间房间而去。 不然,就彻底暴露他们内心之中的真正目的了。 于是,他们也和之前的崔实恪一样,打算利用一下在他们面前的白十二来达成自己的目的。 。。。 “小子,你刚刚不是很狂妄的说要给我们兄弟好看的吗?怎么现在趴在地上装死了?” 作为北极天的底层人员,在京城之中摸爬滚打了十几年的八个底层派香主,经验、阅历可谓十分的丰富,对于该如何激起白十二这样的纨绔公子哥儿的怒火,更是再简单不过。 “你们这些卑贱的泥腿子有种就在这里等着,看小爷不把你们全都抓进衙门里好好尝尝杀威棒的滋味。” 但令八个底层派香主没有想到的是,白十二手脚并用的从地上爬起身之后,虽然的确被勾起了更大的怒火,但并未如他们所预想的那样,因为恼羞成怒,就直接再度冲过来,想要凭借拳脚来与他们争斗。 而是像是终于意识到了自己不是对手,打算利用自己的身份与关系,去外面摇人儿来对付他们了。 打定主意要利用白十二让那间房间里的三个上层派香主,以及被他们所忌惮的亢金龙四人现身的八人,如何能够让白十二称心如意。 反正他们人多势众,而且后院连通客栈大堂的房门也不大,他们八人只要一个人就能彻底堵死。 他们心中已然打定主意,白十二这一次是想也得被他们一路推搡到那间房间之外,不想也得被直接打过去。 可心中打定这种注意的他们,显然忽略了作为主人的崔实恪。 若是白十二当真头脑发热,被他们几句话语撩拨起了心底的怒火,然后不顾一切的举着拳头冲过去的话,他可能还来不及也不怎么好阻止,但现在,白十二既然已经先开口打算离开去“摇人儿”了,那崔实恪就有的是操作的空间了。 “砰!” 眼见着八个底层派香主面色不善的向着白十二走去,一副根本不打算放过他的模样,跟在八人身后紧跟着走进后院崔实恪,立刻抬起脚,奋力一脚踹向门板。 力气之大,甚至直接将门板都踹的飞了出去,让跟在他身后看热闹的那些“吃瓜群众”们吓了一大跳。 不少人定定的看着那飞出去得有小半丈的实木门板,心中忍不住咽了口唾沫,继而眼睛瞟向还保持着踹门动作的崔实恪,心底忍不住泛起了嘀咕。 ‘这崔掌柜的看起来瘦瘦弱弱,跟个弱不禁风的读书人似的,没想到竟然有这么大的力气,这可真是人不可貌相啊!’ 不过,虽然心中惊奇,却也没有多少人当真怀疑崔实恪的身份。 悦来客栈作为一个“不务正业”的客栈,在客栈生意十分不景气的情况下,依旧能够一直这么开下去,靠的就是这些老食客们经常能来捧场,在场的这么多“吃瓜群众”里,有不少都是已经与崔实恪相识一两年,乃至五六年的老相识了,自然不可能只因为这有些惊奇的一幕就推翻过去数年来建立起的固有印象。 更何况,这略让人感到惊奇的一幕也很好理解。 那八个卖力气糊口的苦力,不知道是不是酒喝得多了,然后酒壮怂人胆,竟然敢和衣着华贵的纨绔公子哥起冲突,而且现在在对方已经搬出身后的靠山威胁的时候,还想主动去找对方麻烦,这完全是在自己找死。 他们自己找死也就罢了,但崔实恪作为客栈的掌柜,也是这片地头的负责人,显然不可能真的看他们在这客栈里作死。 毕竟,作为客栈的掌柜的,若是白十二这个衣着华贵,刚刚还直接开口出声搬出衙门来威胁人的纨绔公子哥儿真的在这悦来客栈里被这八个人给打了,就算最后没有闹出人命官司,崔实恪这个掌柜的,甚至整间悦来客栈估计都得跟着吃瓜落。 所以,在这些“吃瓜群众”们看来,在这种后果的威胁之下,崔实恪心情急迫之下爆发出远超平常的力气也是有可能的。 而接下来在看到崔实恪那悄然收回,但明显显得不自然的脚之后,众人心中便更加笃定了这一点,心中也就将这一茬揭了过去,不再去细想这件事,将注意力全部放到了接下来即将上演的好戏上。 “你们这几个混蛋,要是不想吃饭的话,都给老子抓紧滚出去,我们悦来客栈不欢迎你们!” 看着循着门板被踹飞的砰然巨响看过来的底层派八位香主,崔实恪毫不客气的破口大骂起来。 当然,这一次他倒不是在演戏,而完全算是真情流露,难得的将心底的真心话痛快的骂了出来。 “大嘴、小寒、水生,抄家伙,老子倒想看看,今天哪个不开眼的家伙,真的敢在老子的客栈里闹事!” 痛快的骂了一通之后的崔实恪,不等底层派的八位香主说话,便再度一声厉喝,用充满威胁的语气大声的吼道。 “来了!” 伴随着崔实恪的声音落地,三个或凶悍,或稚嫩,或沉稳的声音次第响起,分别自后厨,正堂以及后院的房间之中传出,继而,三个身影一个手持切菜用的后背大菜刀,一个扛着个像是板凳拆下的板凳腿,一个拿着劈柴的斧头从三个方向围了过来。 八位底层派的香主眼见崔实恪这个家伙竟然搞这么一出,脸上的神色登时就黑了下来,但令他们更没有想到的是,这还不算晚,崔实恪在看到三个手下手持“凶器”现身之后,竟然又转过身来对着那群“吃瓜群众”们长身作揖,口中拜托起对方去请衙门里的官差。 “哪位好心的老主顾,帮老崔我一个忙,去外面看看有没有巡街的皂衣老爷,帮老崔请过来。” 这一下,他们的脸色是彻底的变成锅底了。 他们怎么都没想到,崔实恪这个家伙竟然会这么无耻,又这么大胆,竟然敢冒着据点暴露的风险来逼他们离开。 可以说,崔实恪已经有些越界了。 毕竟不管怎么说,这一次他们前来,都是北极天内部的矛盾,崔实恪引官府的人来威逼他们离开,实在是太过分了一些。 但是,面对崔实恪的威胁,他们却又不敢真的硬挺着不走,让官差得到信儿之后真的赶过来。 因为先不管什么暴露不暴露的事情,淡淡就这件事本身来看,等到官府的人真的赶来之后,吃亏的肯定是他们。 他们面前这个纨绔可是刚刚才抬出官府来威胁他们,说要将他们抓进大牢里吃板子。 而且,就算退一步讲,这个纨绔没有官府的关系,到时候吃亏的估计还是他们。 毕竟他们的这一身苦力的打扮首先就先没了三分理,再加上崔实恪这个客栈掌柜到时候的证词,他们肯定会是倒霉的那一个。 。。。 “哼!这京城馆子这么多,我们还嫌弃你们这小破馆子里的酒菜太寒碜呢!” 尽管心中很是愤怒,尽管心中认为崔实恪不敢真的将官府的官差请来将他们抓走,但最终,底层派的八位香主还是认了怂,停下了迈向白十二的脚步,故作不屑的轻哼一声后,掉转头几步越过崔实恪,挤出看热闹的吃瓜群众们,快步离开了悦来客栈。 眼看这一出戏竟然这么快就因为崔实恪干脆利落的两三个手段就散场了,一众“吃瓜群众”们都感觉有些不过瘾,但反派们已经“退场”了,他们就算再如何心中觉得不过瘾,没有了反派,这出戏也演不下去了。 “掌柜的,他们刚刚喝的酒还没给钱呢!” 倒是刚刚表现不怎么样的伙计小寒,似乎是打算弥补一下刚刚在崔实恪这里丢到的分,开始飙起戏来,用不算大,但足够传到周围人耳中的音量,略显心疼的向崔实恪说道。 “呼,没出事就好,不过就是十几文酒钱罢了,就当是花钱消灾了。” 崔实恪这位“实力派”,自然不会出现接不住戏的情况,听到伙计的话之后,先是长出一口气,继而一副心有余悸的模样,拍了拍伙计的肩膀之后,轻笑着回答道,颇有种苦中作乐的意思。 “今日多谢诸位了。” 当然,他也没有忘记向身后一直津津有味观看的“忠实观众”们来个“谢场”。 “公子,今日之事是小店的过错,还望公子您大人有大量,原谅小店的,当然,公子若是有什么要求的话,也尽可以提出来,小店定会竭力完成公子要求的。” 至于最最重要的主角白十二,崔实恪在最后才找到他,一脸恳切的向白十二说道。 “哼,不必了。” 这出戏中演技最好的白十二,此时差不多已经猜出了之前离开的八个苦力打扮之人的身份,面对崔实恪的诚恳态度,他只是轻哼一声,不屑的摆了摆手,拒绝了崔实恪。 “你当本公子是什么人了?!” 不过,旋即,他的眼中便射出了两道熊熊燃烧的怒焰,脸上愤愤的对崔实恪,又像是自言自语一般的咬牙继续说道。 “冤有头,债有主。在哪里跌到了就要在哪里爬起来,等着看好了,本公子回去之后就让家兄带上人马,找到那八个卑贱的泥腿子,到时候,本公子一定要让他们知道,得罪本公子的后果!” 说完,白十二就昂着头,拿过伙计小寒刚刚从正堂找到的,之前被打落在地的那把折扇,一甩衣袖,迈步越过躬着腰的崔实恪与伙计二人,离开了客栈。 尽管他看起来因为之前扑倒在地,身上显得灰扑扑的,但在崔实恪与小寒这两个依旧没有看出他身份的人看来,却仍旧有着之前那股贵公子哥的气质,使得二人心中不由的开始担心起了得罪他的那八个底层派香主。 毕竟,就算再如何与那些底层派的人不对付,但从某种角度来说,大家毕竟都是同在一条船上,若是他们真的被这个越怎么看,身份越不凡的贵公子哥找到并抓住了,那到时候船就有可能会被弄翻,船一旦翻了,那同在这条船上的自己,岂不是也要一起跟着落水? “小寒,等下打烊了你就去最近的土窝里把这件事告诉他们,警告他们最近这段时间里都尽量小心一点,免得真被人家找到了抓起来。” 心中越想越放心不下的崔实恪,最终还是没有忍住心中的忐忑,向伙计嘱咐道。 “是。” 伙计虽然胆子有些小,但显然头脑并不笨,听到崔实恪这么说,立刻就明白了过来,连忙点头应道,甚至,他还同样想到了崔实恪没有宣之于口的那一点好处。 “嘿,掌柜的,这样的话,我们最近是不是也能清静一点。” “哼,有些事情心里知道就行了,嘴巴,是用来吃饭的,懂吗?” 对于耍小聪明的伙计,心中顿感不满的崔实恪,乜了他一眼后,冷哼一声,声音宛若三九寒天里的冷风一般冷酷。 伙计感受到了这股冷酷的寒气,登时就是脖子一缩,继而咧嘴无声的讪笑了两下,转身跑开了。 第32章 一环套一环 “李头,我们难道真的就这么算了吗?” 被崔实恪抓住机会终于赶出客栈的八个底层派的香主们,在略显狼狈的出了悦来客栈之后,却并未走出太远,在街道拐角处寻了一处僻静的巷子钻了进去。 而避开了其他人的视线与耳朵之后,一群人也终于不再继续装成什么苦力了,脾气稍显火爆的年轻一点的香主,更是在刚刚进入僻静的巷子之中后便按捺不住的直接开口,语气有些憋屈与不服的向那个头发已经花白的领头的香主询问道。 “闭嘴!” 而被称呼为李头的那个年纪最大的香主,听到这一声完全没有半点压抑嗓门的询问之后,脸上登时变了颜色,不等对方询问的话音落下,便立刻用一声干脆的厉喝和凶狠的眼神喝止了对方。 “你想死的话,自己去六扇门衙门去自投罗网去,别连累在场这么多兄弟,还有你手下那么多门人。” 看着被自己训斥之人,脸上闪过的一丝不服,以及眼底的不在乎,被称呼为李头的香主,言辞愈发强硬激烈的再次开口喝道。 当然,尽管语气激烈强硬,但他两次却全都是压抑着嗓门,刻意压低了声音,同时还不忘小心的观察的四周的情况。 “周航,李头说的对,小心无大错,在外面,还是尽量小心一些的好。” 其他几个香主或许也有人觉得李头太过小心谨慎了一些,但却也没有人真的傻到站在名为周航的那个被呵斥的香主一边。 毕竟,以他们的身份,做事情的确是要小心一些。 虽然过去几天了那些锦衣卫和东厂番子们没有再重新出现的迹象,但谁又敢保证他们不是以更隐秘的手段,改头换面悄然潜伏回来,就等着他们因为大意而犯错呢? “哼。” 周航轻哼一声,显然心中还是有些不服,但终究还是没有再开口反驳什么,算是认下了李头对他的呵斥。 “李头,周航虽然脾气急了一点,可他刚刚说的话却也有几分道理,这件事我们不能就这么算了吧?” 平息了内部的一点小矛盾,一群人在确认了此地安全之后,终于说起了正事。 “没错,卢耗子、郑菜贩子还有油耗子他们三个,还有那个什么亢金龙,都在悦来客栈后院那间客房了,刚刚这也是李头你也亲眼看到的,我们要是就这么算了,那他们的阴谋肯定还会继续进行下去,等过了今天,等到他们真的商议出了什么阴谋诡计,我们可就被动了。” “是啊,李头,我们不能就这么干看着啊!” 其余人也纷纷附和起来。 “呵,你们急什么。” 而被七人不停用言语轰炸的李头,却反而收起了之前脸上的严肃神情,脸上竟然露出了微笑,瞥了七人一眼后,用一副不甚在意的语气回道。 “李头,你!” 类似周航这样心思急躁的,眼见李头这副模样,登时就有些急不可耐的想要再度向他阐述其中所蕴藏的威胁,甚至是因为太过着急而直接卡壳了。 “李头,难道您还有后手?” 而几个心思沉稳的,见到李头这副模样后,却不由的若有所思起来,继而略带惊疑的盯着他,开口询问起来。 “后手?!” 听到这句话的周航等人,顿时侧过头去看向开口提问之人,反应过来这个问题只有李头能给他们回答之后,又再度马上转了过来,重新盯住脸上带着浓浓笑意的李头。 “嘿,你们觉得我为何只带你们七个人前去?” 眼看着其他人全都一眨不眨的用眼睛直勾勾的看着自己,头发花白的李头终于再度开口,向七人反问道。 “哼,那崔实恪自以为得计,此刻估计正在得意,却不知道,我这一次定下的计策是一环套一环的连环计,若非是担心现在回去会撞上那个纨绔子弟,我倒是真相折返回去好好看一看崔实恪的脸色,哈哈哈。” 轻哼一声的李头,未等七人回答,便再度略带得意的开口继续说道,也许是心中太过得意了,以至于说到最后,他竟忍不住张嘴大笑起来。 “嘿,李头这话说的,那不过就是个不学无术,仗着家中有些浮财便目中无人的纨绔子弟罢了,李头又何必惧他?” 听到李头那番话的七人,心中自然很是好奇与李头口中的后续计策究竟是什么,于是便纷纷贬低着白十二,想要撺掇着李头带他们折返回去看个热闹,同时,看看李头口中的那个一环套一环的计策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哎!不是刚刚才与你们说过,万事小心为上吗?!” 听到七人七嘴八舌但却抱着同一个想法的李头,似乎是深感心累,目光在他们脸上逡巡一圈后,颇有种“恨铁不成钢”的意味。 而地位与李头相同,只不过是看在他的资历、经验才将他暂时当做领头之人的七人,听到他这番似乎是将他们当做属下、晚辈一般教训的语气,脸色登时就变得不好看起来。 。。。 不提底层派八位想租之间突然产生的龃龉,这一次算是牺牲巨大的白十二,在走出了悦来客栈之后,却没有立刻寻找八人的踪迹,而是如他之前在客栈之中对崔实恪说过的狠话所叙述的那样,直奔县衙的方向奔去。 做戏就要做全套。 何况这一次,他为了能够取信于人,还故意装作不会武功的先是挨了那个李头一脚,又十分狼狈的摔了个狗啃泥。 而且,从之前在悦来客栈中看到的情形,他也大致猜出了那八个苦力打扮的家伙的身份。 所以,为了让亢金龙能够尽快的混入北极天,进而通过这间悦来客栈做跳板,混到北极天的中高层,查到北极天尊主玄武的身份和位置,他也要将这出戏演完,让衙门中的人帮他盯住那八个家伙,让他们最近一段时间里不敢再露面,免得他们再次出来给崔实恪和亢金龙捣乱。 至于如何进入县衙,又如何让县衙的人乖乖的照办,那就更加容易了。 锦衣卫的马牌和东厂的马牌,他可是一直揣在身上的,有这两块代表身份的马牌在,不敢说让堂上的县令乖乖的听他的命令行事,让县衙里的那些整日在街上巡游的衙役们卖他一个人情还不是手拿把攥的事。 只可惜,白十二,不知道的是,他的心思是注定要落空了。 因为人家捣乱从来都不是只有一拨人,他可以利用自己与之前八个底层派香主之间的“个人恩怨”,让县衙的衙役找那八个人的麻烦,却对后续赶到的另一拨人施加什么影响。 。。。 就在白十二刚刚离开悦来客栈不久,在其他老食客看着天色不早也要和崔实恪告辞之时,已经逐渐变得冷清下来的悦来客栈,迎来了一拨“大买卖”。 “小二,你们这儿可还有客房?!” 看着面前这一行打眼一望就有十个上下的客人,刚刚才被掌柜崔实恪的警告吓得不轻的伙计小寒,一时间竟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如果按照之前崔实恪的吩咐,那自然是立刻回答没有客房,都已经住满了! 但是店中那些现在还没有走,正和崔实恪闲聊的老食客们,刚刚可是都看到了后院冷静的客模样的,他要是真的这么回答的话,岂不是立刻就要漏了馅儿? 因此,哪怕是看到这群所谓的要住店的“客人”之中,有好几个熟面孔,一看就知道对方是奔着后院的亢金龙,以及之前从后门悄悄进店的三位上层派香主来的,他也不敢立刻就开口以客房已满来推拒他们,只能求救于香主崔实恪。 “掌柜的,来客人了!” 正与几个相熟的食客闲聊着的崔实恪,在外面一行人刚刚到达店门口的时候就已经看到了,当时心中就已经升起了一丝不妙的预感,现在听到伙计那带着丝丝颤音的唱喏,原本因为终于赶走了底层派八个对头而变好的心情,登时又是“咯噔”一下,变得忐忑不安起来。 而当强颜欢笑的伙计被门外的客人半推着被迫带他们进入客栈之后,崔实恪原本还剧烈跳动的心,登时就彻底的沉下去了。 因为来的人,都是他的“老熟人”。 不久之前,他才刚刚与其中的一些人有过“亲切热烈”的话语交流。 ‘这些泥腿子当真是阴魂不散啊!’ 来人自然同样也是底层派的人,不同的是,之前来的八个,都是一水儿的香主,而这一回,除开领头的四个香主之外,其他的都是他们的手下。 很显然,这个数量,是按照之前从后门进入客栈的上层派香主数量,早就算计好的。 四对四,大家数量一致,我们不在数量上占你们便宜。 与领头之人目光对上之时,崔实恪仿佛能听到对方此时的心声。 “哟,崔掌柜的,您这可是多少年都没有过这么多的住客了。” 更令崔实恪心中恼火不已的,是那些尚未离开的老食客们口中脱口而出的调侃之语。 “是啊,崔掌柜的,这悦来客栈开了这么多年了,今天可总算是真的像一间客栈了啊,哈哈哈。” “哈哈哈,谁说不是呢,崔掌柜的,这可是好兆头,说不定,您这客栈今年就要转运了。” 不明真相的老食客们你一言我一语的调侃着,不过话里话外却也的确是在为崔实恪感到高兴。 只是他们不知道的是,此时此刻的崔实恪,心里还没有一星半点因为这件事高兴的念头,相反,他甚至愿意用今后一年,不,三年,甚至是永远一直没有住店的客人为代价,来换取面前这十余个客人的就此消失。 但很可惜,他心中的这个愿望是不可能实现的,所以,他只能和伙计小寒一样,强颜欢笑着回应着这些老食客的调侃,给这些前来“住店”的客人登记。 只是,随着本就早已经吃完,刚刚只是闲着无聊才坐着与崔实恪聊几句的老食客们,见崔实恪开始忙了,纷纷离开客栈之后,崔实恪的脸上那本就是强打起的笑容也越来越浅,最终随着最后一个老食客的离开,彻底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凶狠。 “你们究竟想干什么?!” 见客栈中终于没有了外人,原本就因为愤怒差点拿不住毛笔的崔实恪,直接将手中的毛笔以暗器的手法掷向了领头之人,同时压低了嗓音,却咬牙切齿的开口喝问道。 “哈,都到了这么时候,崔香主难道还要继续装作什么都不知道吗?” 领头之人微微侧头,轻巧的躲过崔实恪掷来的毛笔,咧开嘴,满脸讥笑的反问道。 “还是说,崔香主以为我们都是瞎子、傻子?” “哼,之前在商议之时,你们可没有一个人赞同我的提议,怎么?如今看到事情不对便开始反悔了?” 冷哼一声,崔实恪毫不客气的反讽了回去。 “笑话,这件事从头到尾都是你一人的擅自行动,你行动之前可曾询问过我们的想法?” “呵呵,询问?” 崔实恪像是看傻子一样的眼神看着对方,口中不屑的笑了起来。 “我做事,为何要询问你们的意见,你们以为你们是谁?哪位星主吗?还是玄武尊主?!” “哈,既然如此,那崔香主为何还要询问我们的目的呢?” 而对方面对崔实恪的嘲讽,竟然丝毫不恼,反而像是早就在等着他一般,立刻开口反击道。 “就像崔香主你说的,我们做什么事,难道还要先询问崔香主你的意见吗?” 说到这里,他顿了一下,脸上的讥笑又浓重了几分,将崔实恪之前嘲讽他的反问,又原封不动的还了回去。 “崔香主,你以为你又是谁?!” “这里是我的地盘!是你们越界了!” 崔实恪见对方竟然拿他自己的话来堵他的嘴,心下更是大为光火,也不再和对方继续绕圈子,直接厉声呵斥起来。 “崔掌柜的这是什么话?我们只是来你这悦来客栈住店的,哪里越界了?我们又不是不给房钱。” 领头之人脸上故作惊诧的看向崔实恪,口中却已然换了称谓。 而面对对方这颇为无耻的说法,崔实恪脸上的怒火都忍不住为之一滞,继而终于勃然大怒起来。 第33章 坚实的第一步 愤怒的崔实恪,最终却还是退让妥协,让底层派的十个人住了下来。 赶人是挺容易的,但将人赶走之后该如何收场就有些令他感到棘手了。 天边的太阳的确已经看不到,只有一抹余晖还照耀着云彩,晕染成灿烂艳丽的晚霞,但天色却尚还未完全黑下来,而且就算天真的黑了,在还没到宵禁时辰的情况下,街道上的也还是有不少来往行人的。 若是真的把这些家伙赶出了客栈,谁又敢保证这些已经无所不用其极的无耻之辈们不会顺势就在店门外闹起事来? 临近都是老邻居,对悦来客栈表面上的情况算是知根知底,要是他们听到了吵嚷,定会对他这种明明没有房客,却还铁了心要往外赶人的做法心生怀疑。 万一要是引来了在外面巡逻的五城兵马司士兵或是衙门里的捕快衙役,那更是倒霉到家了。 因此,哪怕心中恨不得立刻将底层派这十个混蛋大卸八块,然后一把火烧成灰,再把骨灰给扬了,一泄心头之恨,但最终,崔实恪心中的理智还是战胜了愤怒,咬碎了牙,让这十个底层派的家伙住进了后院。 不过,崔实恪却也没有因为这十个底层派的人住进后院客房,就通知伙计让之前进入后院的三名上层派香主离开。 逼不得已,不得不让底层派的人住进后院的他,不可能再退让了,否则,只会徒惹这些底层派的泥腿子们的讥笑。 当然,还有更深一层的原因是,他从底层派这一次的做法之中看到了一些不同,所以,他想看一看,这些底层派的人这一次究竟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 天色终于彻底黑了下来,平稳的开了一天,结果在临近打烊上板之前喧闹了近半个时辰的悦来客栈,在打烊上板之后,终于再度恢复了平静。 而终于没有了外人之后,关上大门成一统的悦来客栈,也由白日里那个平常的小客栈,摇身一变,成为了天衍门北极天之下的一个最底层的香堂据点。 已经打定了主意的崔实恪,倒也干脆,在关闭了前门、后门,然后让手下的大伙计、小二、厨子去放风之后,便将底层派领头的四名香主带进了亢金龙所居住的那间客房。 而见崔实恪这般“大气”,底层派的四名香主倒是有些不好意思起来,也纷纷让跟随他们前来的六名手下分散四周去外他们放风。 房间之中九个人,其余四人都是熟面孔,谁是这一次驱使底层派前来的亢金龙,自然是一目了然。 “这一位,想必就是东极天中亢金龙星主了吧?久仰久仰,在下卫矛,添为北极天虚日鼠星主属下香主。” 不同于上一次与上层派之间争吵之时那副仿佛要对亢金龙赶尽杀绝,至少也要将其赶出京城的凶狠模样,这一次当真与亢金龙见面之后,四位出自底层派的香主,全都是一副十分恭谨的模样。 “在下张麻(王广百)(李传谷)见过吴星主。” 其余三人也纷纷紧跟着开口向亢金龙问好。 “丧家之人吴道通见过四位同道。” 亢金龙倒是没有因为几人的身份低微而露出什么鄙夷之色,很是客气的向四人回了一礼。 “不敢不敢,吴星主只是被形势所累,暂时龙落浅滩罢了,待到他日风起云涌之时,定然能够再度腾飞于九天之上。” 卫矛四人连道不敢,不过,看到亢金龙的态度之后,脸色却是好了许多,踏入房门之前忐忑不安的心也终于安稳了下来。 “哼,好了,废话就不用多说了,吴星主你们如今也已经见到了,也该说出你们今天接连两拨,先是试探,继而如此不顾颜面的硬要贴上来的原因了吧?” 眼看着亢金龙与底层派的卫矛四人看上去一团和气的模样,心中怒火尚未平息的崔实恪一副不耐烦的架势,语气不善的对着四人问道。 当然,更多的是因为,从四人身上,他感觉到了一丝不安。 “呵,不好意思,我们与崔香主之前有一些小矛盾,让吴星主看笑话了。” 对于崔实恪的不耐质问,领头的卫矛没有露出什么不满的神色,不过却也没有转头回答,反而一脸歉意的对着亢金龙继续开口说道。 仿佛,他才是这里的主人,而崔实恪这个刚刚语气不耐烦开口质问之人,才是外来挑事儿之人。 而亢金龙面对他的这番话,心中却忍不住笑了起来。 不过,面上却不动声色,沉默着,仿佛没有听到他的这番话一般。 很显然,亢金龙觉察出了卫矛这番话之中所夹杂着的那根刺。 这个家伙一上来就想要离间自己和崔实恪,或者说以崔实恪为头领的上层派之间的关系。 而且,话术很是高明,先是一副十分和善的态度来和自己套近乎,然后在突然说出一句看似平平无奇的话语,试图让自己趁着还在思考对方意图的时候,顺着他的话继续客套。 但若是自己当真顺着他的话与其客套的话,那置崔实恪四人于何地? 哪怕崔实恪四人明白这是他的诡计,可有的话只要说出口了,那内根刺也就埋下了。 而且,这样也无疑会使得自己被这几个小鱼虾们从心底看轻。 ‘这个卫矛倒是个挺有意思的小耗子。’ 这种事情,作为东极天曾经地位仅在尊主青龙之下,甚至在事关整个东极天存亡的最后关头,心中尚还在算计的亢金龙,自然看的清楚,所以,他才会故作没有听到。不过心中倒是对这个卫矛生出了几分感兴趣的心思来。 “砰!” 在亢金龙不动声色的打量着面前的卫矛之时,终于反应过来的崔实恪,脸色彻底变成了宛若戏文中的包青天一般的黑色,一拍桌子,语气十分不善的瞪着卫矛,开口喝问道。 “姓卫的,你这话是什么意思?看看你们刚刚所做的那些事儿,你倒是摸着良心好好说一说,这到底是谁在故意找麻烦?!” 其他三个上层派的香主,也纷纷站起身来,同仇敌忾一般,目光牢牢的锁在卫矛身上,似乎想要让卫矛给他们一个说法。 “哎呀,崔香主,吴星主这位贵客可还在这里呢?为何非要将我们那一点上不得台面的事情拿出来徒惹贵客笑话呢?” 卫矛虽然心中有些惋惜于亢金龙没有上套,但还是按照之前的戏继续演着,脸上一边故作歉意的向着亢金龙抱了抱拳,一边语气有些夸张的向崔实恪说道。 可惜,亢金龙在此刻仿佛已经变成了一尊木雕泥塑一般,坐在那里,目不斜视,甚至似乎连眼睛都没有眨过一下。 “哼!不要白费力气了,你们曾经说过的话,做过的事,一句句,一件件,事实俱在,难道你以为就单凭你现在这轻描淡写的几句话就能抹平了吗?” 而眼见卫矛不为所动的继续“装无辜”,终于从刚刚出离了愤怒的状态恢复过来的崔实恪,顿时怒哼一声,目光冰冷的看着卫矛,语气不乏讥讽的开口说道。 “崔实恪,你可不要诬陷好人!” 卫矛虽然在来之前就已经猜到了崔实恪估计已经将这些事情告知了亢金龙,但真的听到崔实恪这般说之后,心中还是忍不住没来由的一阵心虚,眼睛忍不住的瞥向之前一直在装聋作哑的亢金龙。 而在用余光看到亢金龙依旧像是尊雕塑一般坐在那里,脸上没有任何神色波动的模样之后,他的心中不由的“咯噔”一下。 从亢金龙这副不为所动的神色来看,崔实恪这个xx的,说的应该是真的,亢金龙的确应该早已经从崔实恪那里听说了这些事情,因此心中才会早就有所准备,否则,脸上此刻必然会露出一些破绽。 想到这里,卫矛心中便忍不住诅咒、咒骂起了倪梁那个混蛋,甚至恨不得现在就把倪梁抓过来,然后乱刀砍死。 毕竟,当初派出杀手前去刺杀亢金龙的就是这个混蛋,而且,在动手之前,还没有和他们任何人通过气。 当然,倪梁要是成功了,他们也就默认已经默许倪梁这么做了,可坏就坏在,倪梁这个xx的他办砸了。 而昨夜他提出那个疯狂的计划,为的也是想将他们一起拉下水, 但他们都不是傻子,怎么可能拉上一众手下,还拿着自己的人头去陪倪梁发疯?! 可以说,在他们阻止了倪梁那个疯狂的计划之后,倪梁就已经被放弃了,等待他的,最好的结局,或许就是留一具全尸了。 “吴星主,当初那些话只不过是我们不知道详细情况之下胡言乱语而已,您可千万不要当真。” 心中着急的卫矛,在回了崔实恪一句之后,连忙转头向亢金龙解释起来。 “至于之前不长眼前去刺杀吴星主您的那几个家伙,都是倪梁手下的人,我们事先并不知晓,直到昨日倪梁那个混蛋眼看事情瞒不住了才对我们吐露实情,我们之前是当真不清楚啊,否则,我们又怎么可能眼睁睁的看着倪梁那个混蛋做出如此大逆不道之事呢?” 眼瞅着亢金龙像是真的“进化”成了神像一般,脸上仍旧看不到半点情绪,卫矛的心中不由的愈发心急起来。 “倪梁那个混蛋深知自己罪孽深重,星主与尊主都不会饶过他,昨夜在向我们坦白了之后,还妄图拉上我们,让我们一起前来刺杀您,以图彻底掩盖他的罪责,我等当时便厉声谴责于他,令其放弃这个放肆的打算,并打算责令他前来亲自向您认罪,任您处置。 但他却冥顽不灵,所以,这一次,我等才会费尽心机,前来面见吴星主,除了向吴星主您坦诚罪责,以求您原谅之外,还是为了前来向吴星主您示警的。” 反正都已经打算放弃倪梁这个注定已经没救了的盟友,卫矛索性将昨夜倪梁召集他们商议的那个疯狂计划也和盘托出。 毕竟,盟友吗,就是拿来卖的。 “昨夜他为我们所阻止,最终未能展开刺杀,但早已经陷入疯狂的他,今夜说不定还会继续铤而走险。” 似乎是为了证明自己所言不虚,卫矛的话音才刚刚落地,他那六名之前前去放风的手下的其中之一便脚步匆匆的疾驰而来,报告了一个令众人全都深感意外的消息。 “香主,香主,倪香,倪梁率人杀来了!” “我就知道这个混蛋肯定是贼心不死。” 短暂的错愕之后,卫矛的心中涌起了一阵狂喜,但面上,却立刻做出一副无比愤怒的模样,仿佛和倪梁有着杀父之仇,夺妻之恨一般。 “吴星主,我们现在该怎么办?” 听到这个消息后,在一旁听的早就直翻白眼的崔实恪此刻也懒得去理他,立刻向终于不再装雕塑的亢金龙询问起来,语气中带着淡淡的焦急。 倪梁不可能不知道单凭他和他手下一处香堂的实力是根本不可能在他们上层派四位香主阻拦下,成功刺杀亢金龙的,但在这种情况下,他却仍旧带人杀了过来,心中定然是抱着与他们同归于尽的心思。 毕竟,就算无法成功杀掉亢金龙,只要将声势弄得足够大,就可以将城中巡逻的五城兵马司、捕快、衙役,甚至是不知道躲藏在何处的锦衣卫、东厂番子都招来,到时候,哪怕是倪梁和他手下的人都死光了,他们和亢金龙也只能全力逃走。 可想要在马上就要宵禁的京城之中潜逃,还是在已经被官面上诸多差人盯上的情况下,成功率太低了。 尤其是悦来客栈中的那个胆子不大,武功也稀松的小二,九成九会被抓住。 要是他真的被抓住了,十成十会将知道的一切都吐出来,到时候,亢金龙的身份就彻底被暴露了。 正是因为想到了这些事情,又实在想不到什么解决的办法,崔实恪才会向亢金龙询问,让他拿个主意。 “卫矛,我当真能够信任你们吗?” 危急关头,亢金龙没有再摆出之前那种客居于此的客套架势,直接顺着崔实恪的话头,直接以主人与上位者的姿态看向卫矛。 “请吴星主放心,我等定会竭尽全力!” 卫矛听到亢金龙询问,心中激动之下,身体都忍不住轻微的颤抖起来,立刻跪倒在地,大声喊道,他身后的三人也立刻紧跟着跪倒在地。 崔实恪四人虽然心中很不是滋味,但却也无可奈何,同样跪倒在地。 而在这一刻,借着倪梁这个已经陷入疯狂的家伙,亢金龙终于迈出了打入北极天的坚实的第一步。 第34章 身死 倪梁自然是打着同归于尽的心思带人杀来的,这一点,聪明一点的都能看得清楚,也就是他手下那些差不多完全是从地痞流氓堆里拉出来的手下,此时还沉浸在倪梁为他们许下的“宏图远景”之中,一个比一个兴奋的跟随着倪梁,准备冲进悦来客栈,杀了亢金龙,立下大功劳,从此平步青云,待到你倪梁这位“老领导”上位之后,也混几个香主的位置享受享受。 对于一辈子都在底层厮混,连北极天中层的堂主都见不到的这些人来说,如果能和倪梁一样当上个香主,管着手下十几二十个弟兄,就已经算是“人生巅峰”了。 当然,如果他们真的能够当上香主的话,待见到了更广阔的田地之后,说不定还会滋生出更大的野心来,但很可惜,这种如果,已经被他们赖以信任的“老领导”倪梁彻底葬送了。 能够没有引发半点动静,就将自己精心挑选出的手下全部解决掉,甚至连尸体都找不到,亢金龙的武功有多强,倪梁显然是心中有数的。 更别提悦来客栈里还有其他几个上层派的香主,以及本来就在悦来客栈之中的崔实恪的手下,加起来,人数也差不多和倪梁带来的人相差不大,甚至可能还会有所超出。 在这样的情况下,若是还抱着杀掉亢金龙,毁掉悦来客栈,掩盖证据的心思,那倪梁就有些太过痴人说梦了。 所以,他没有按照昨夜与其他底层派香主商议之时那样,选择在夜深人静的时候动手,虽然那样做,同样能够将城中巡逻的五城兵马司士兵还有其他衙门的官差都招来,但同样的,悦来客栈里那些家伙,也能够在发现他之后,官府的差人赶来之前,从容在夜色的掩护下逃走。 尽管这样做也等同于是废掉了悦来客栈,但却根本伤不到对方本身的一根汗毛。 因此,他最终选择了在宵禁即将到来之前,在天色尚还未彻底黑下来,在街道上巡视的官府差人数量最多的时候动手,他哪怕就算是死在了亢金龙他们的手中,也要亲眼看着他们来为他陪葬。 只可惜,在昨夜的不欢而散之后,他已经被其他底层派的香主彻底孤立了,今天发生的事情,他甚至都不怎么知情。 他更不知道,那些曾经的底层派盟友们孤立他还不够,还要拿他的命来为他们自己“铺路搭桥”! 也因此,当看到卫矛四人带着手下在距离悦来客栈还有两条街的窄巷中堵住自己去路的时候,他脸上的神色颇为精彩。 。 “倪梁,趁现在大错尚还未铸成,回去吧。” 看着面前脸上仿佛开了染料铺子一般精彩,最终如加多了种种颜料,变成彻底的黑色,卫矛脸上的神情也有些复杂。 同属底层派,和倪梁认识多年,做了多年老相识的他,此刻为了曾经的对头们站在倪梁面前,劝阻倪梁回头,他的心中颇有些不对味。 不管倪梁之前所做的事情有多么过分,这件事上,他们终究还是太过对不起倪梁了。 但他心中的感慨也不过只是一闪而过罢了。 毕竟死道友不死贫道,倪梁一个人去死,换来他们其他所有底层派香主的安全,甚至是更进一步,对他们来说,终究是乐见其成的。 他们不可能仅仅因为所谓的“交情”、“道义”,就真的陪着倪梁一起去发疯,去送死。 也许时间再向前倒转二三十年,曾经年轻的,初出江湖,怀着一腔热血的他们会决定这么做,但无情的时间早已将他们的棱角抹平,让他们心中的热血冰冷,考虑事情,最优先要考量的东西,也已经在不知不觉之中变成了“利益”二字。 “哈哈,好好好!” 心中翻腾的情绪似乎终于趋于平稳,脸色铁青的倪梁看着面前的卫矛四人,仰天大笑起来。 只是这笑声不管怎么听都有着一股悲愤,一股讥讽。 “亏的我为了我们所有人的利益不惜亲自跟踪,最终找出了那亢金龙的下落,又派人前去刺杀,想要为我们所有人解决这个祸患,却没有想到,我如此为我们所有人的利益考虑,最终换来的,竟然是这等下场,哈哈,这可真是,最好笑的笑话!” 倪梁继续放声大笑着,同时也不忘一边大声的讥讽着卫矛四人。 “倪梁,不要白费力气了,那些官差短时间里是不会过来这里的。” 但卫矛却似乎早已看穿了他的目的,在他的话音落地之后,面无表情的张嘴对他说道。 “你现在若是带着你手下的这几个人转身离开的话,我还有吴星主可以当做今日这件事没有发生过。。。” “哼!不要假惺惺了。” 还未等卫矛说完,倪梁便怒哼一声,打断了他的话。 倪梁清楚,他已经没有回头路了,所以不管卫矛怎么劝说他都不会改变心意,但他还是立刻出声打断卫矛的话,为的就是不让卫矛接下来说出的话,影响到他身后几个手下的决心。 “我曾经做过的事情我不会推卸,一人做事一人当,可想让我现在离开,束手就擒,回去等死,哼,做不到!” 他一边说着,一边用余光打量着身后几个手下的脸色,发现他们的脸上已然显出犹豫了,心中不由的有些着急。 “难道你认为我们会相信那个亢金龙会是什么善男信女,只要我们今日离开,他就会不追究之前刺杀之事了吗?呵,反正今天我们若是离开的话怎么着都是个死,那何不用这条性命去搏一搏呢?” 为了不让这些手下生出退却之心,倪梁悄然将卫矛口中的对象做了置换,由他一个人,变为了他们一整个香堂。 而他的这个做法也的确起到了立竿见影的效果。 原本还因为卫矛等人的身份、实力,以及卫矛之前所说的那些话生出了畏惧、退却之心的几个手下,在听完倪梁这番话之后,眼中的神色登时再度变得坚定起来。 就如同倪梁所说的那样,他们不相信那个比堂主还有高一级的亢金龙,在得势之后会如此好心的放过他们,毕竟,以对方的身份、地位,到时候想宰了他们,完全就和碾死几只蚂蚁一样简单。 基本都是地痞无赖出身,自幼就只知道斗狠的他们,在过往的经历之中,可没有见识过什么所谓的“大人有大量”,相反,一朝得势之后立刻清算过往仇人的事情,他们倒是见过、听过的多了。 眼看着好言劝说没有起到半点效果,卫矛略显无奈的摇了摇头,不过,当他停下摇动的脑袋之后,眼中已早没了之前的复杂情绪,取而代之的,是一片冰冷! “既然你们一心求死,那我们也就只好成全你们了!” 随着卫矛的话音落地,在他身后的三位香主就像是得到了讯号一般,立刻齐齐扬手,联手洒出一片暗器雨,将倪梁以及他的手下全都罩在其中。 而卫矛身后的六名手下则同时自袖中抽出短匕,跟在暗器之后,欺身压了上去。 早有准备的倪梁立刻顺势一个驴打滚向前滚去,避开了暗器雨笼罩的区域,但他身后的那些手下们显然心中并未有半点准备。 毕竟站在眼前的卫矛等四个香主,他们都是认识的,哪怕是卫矛四人身后的六个人,他们也大都脸熟,都是曾经的同门,因此他们压根就没有想到,对方竟然真的这么不讲情面,说动手就动手! 一时不查之下,纷纷中招。 倒霉的被直接射中要害,横死当场,侥幸未死的却也不见得比死去的同伴幸运,有两个躲避不及,被射中了眼睛,此时正捂着不断向外流血的眼睛倒在地上,痛苦的哀嚎着。 手下本就不多的倪梁,之前还在亢金龙手上折了四个好手,一通暗器雨撒过来之后,更是直接只剩下四个还能继续跟随倪梁冲杀的了。 当然,四人之中只有一个躲在身形魁梧的同伴身后的瘦小幸运儿身上是全须全尾的,其他三人,只是没被扎中要害,所以还能继续咬牙坚持罢了。 “不要管他们,立刻分散,直奔悦来客栈。” 一个驴打滚避开了暗器雨的倪梁,看着已经冲到不到两丈外的那六个手持短匕的好手,心下大急,冲着身后还能动弹的四个手下厉声大吼了一声后,首先一个这番,奔着一旁的墙壁跑去,似乎打算翻过墙壁,避开与卫矛等人正面战斗。 显然,哪怕是心中对卫矛等人恨之入骨,他依旧没有丧失理智,没有忘记他这一次率领手下前来的真正目的。 “无论是否能够拖着亢金龙,还有上层派的那些混蛋一起下地狱,至少我也要亲自站到那亢金龙面前,告诉他,我倪梁不是任由他们宰割的绵羊!” 心中大声告诉着自己的倪梁,咬着牙,直奔院墙冲去。 但卫矛四人既然早就已经有所定计,并且选择在这里拦住倪梁等人,又怎么可能会让倪梁这么轻易便逃出去呢。 就在倪梁动身的一刹那,卫矛与撒出暗器的其他三名香主便同时直奔倪梁杀去。 他们从未想过让身后的六个手下去对付倪梁,毕竟倪梁不管怎么说,也是与他们身份、地位一样的香主,必须要给他一个符合他身份的死法。 倪梁最终被堵在了院墙边,在他想要借助之前的奔跑顺势翻墙之时,之前没有出手的卫矛也撒出了早已准备好的暗器,将他的身形逼得停在了墙根之下。 而没有了助跑的冲力,面对着看起来并不算高的院墙,倪梁也没有在继续翻墙而去的念头了。 因为他心中清楚,只要他敢转身背对卫矛四人,那卫矛四人便绝对不会留情的,立刻送他去见那些之前已经死在暗器雨之中的手下,让他一起上路。 “你们难道忘记了之前在与崔实恪他们商议这件事的时候曾经所说过的那些话了吗?” 眼前已经是一个死局,但倪梁却仍旧不想放弃任何一点机会,目光如炬的直视着卫矛,沉声说道。 “所以,你的命很重要。” 既然已经彻底撕破了脸,卫矛也不再遮遮掩掩,脸上没有半点表情的开口向倪梁说道。 “你的脑袋便是我们纳的投名状!” “有崔实恪他们在,你们仍旧要被他们继续骑在头上!” 对卫矛这等朱果果、血淋淋的解释,倪梁先是一愣,继而忍不住咬牙切齿的继续开口说道。 “未来的事情谁又能说得准呢?” 卫矛丝毫不为所动的继续说道。 “就像你,在派人前去刺杀吴星主的时候,可曾想到过今天的这一幕呢?” “有一天会下来会后悔今日所做的这一切的!” 倪梁沉默了片刻之后,目光扫过卫矛四人后,如同在诅咒他们一般的开口说道。 “至于我的命,只有我自己能够拿走,你们,” 倪梁深深的再度看了卫矛一眼之后,脸上竟然露出了几分快意的继续对他们说道。 “没有这个资格!” 伴随着倪梁最后一个字脱口而出,他一直藏在袖中的左手猛地举到嘴边,继而一仰头,张嘴将其左手拿着的毒药一饮而尽。 “哈,咳,我,会在下面,咳咳,等着你们。。。” 伴随着手中的瓷瓶摔落在地,倪梁一边用怨毒的眼神死死的盯着卫矛,一边费力的继续说着在这个世上的最后一句遗言。 不过,毒药的毒性似乎有些太强了,还未等倪梁将话彻底说完,他便已然身体后倾,倚靠着后墙,慢慢委顿倒地,而他的眼睛却仍旧瞪得大大的,并且似乎仍旧在死死的盯着卫矛。 “是血封喉。” 卫矛身后一位香主看到倪梁的死状之后,开口说道。 不过,很显然,这种事情,四人都已经不在乎了,他们只是确定,倪梁当真死的不能再死了。 “将倪梁的尸体带去悦来客栈。” 卫矛转过身对已经解决掉倪梁所有手下,重新站到他们四人身后的六个手下吩咐道。 “至于他们的尸体,在官府的人赶来之前全都处理掉!” 卫矛吩咐完毕便转身离去,似乎不愿再去看倪梁那双死不瞑目的眼睛。 第35章 返城 城外西山小寺,不久之前才刚刚假扮成学子迷路前来向藏身寺中的北极天尊主玄武禀报消息的谛听组织堂主,再度前来。 而且相比起上一次的小心翼翼,这一次的他,却是有些“招摇”。 一身打扮倒是没有什么变化的,但是上一次只是孤身前来的他,这一次,却是乘坐一辆看起来还算看得过去的马车前来。 很显然,城中所发生的一切,让他比起上一次前来之时要有信心的多。 依旧还是寺庙门外扫着仿佛永远也扫不完的落叶的玄武,远远的看到这一幕,忍不住皱起眉头,眼神之中有阴云正在慢慢汇聚。 对于现在只希望尽量低调的度过这一次的危机的玄武来说,任何一个有可能泄露他身份的做法,都会让他心中层生不满。 而对于这个之前已经被他警告过一次的手下来说,他心中的不满自然尤为强烈。 只不过,当假扮成年轻学子的谛听组织堂主自马车之上走下之时,玄武还是和上一次在寺庙门外“初次”见到对方一样,十分热情的迎上前去。 “阿弥陀佛,小僧见过施主!” “尊主。” 但年轻学子打扮的谛听堂主,却并未如上一次那般配合着玄武继续演下去,而是和赶车的那个谛听组织中普通行走一起单膝跪倒在地,低头向玄武问安。 “可是城中的事情已经调查出结果了?” 玄武看着二人的动作,心底不由的生出一股杀念,但旋即,他便将杀念压了下去,收起脸上的笑容,看着二人,沉声问道。 “尊主圣明!” 年轻的谛听堂主连忙拍了个马屁。 “经过最近几日的密集查探,属下已然打探出了有关城中变故的原因。” “哦?” 玄武眉头轻扬,虽然未问出口,但其询问的意思却已经十分明显了。 “禀尊主,经过最近几日的查探,属下已经查明,这一次狗皇帝将爪牙缩回去,并非是在欲擒故纵,而是被那些科道言官们群起而攻之后,被迫缩回去的。” 年轻的谛听堂主自然不会听不明白玄武这一声“哦?”的含义,连忙继续开口说起详细的情况来。 “你这几天就只查到了这么一点消息?” 但听到他回答的玄武,却没有露出什么感兴趣的表情,反而眉头轻皱,略带不满的乜了他一眼。 “禀报尊主,属下回去进行详细的查探,尤其是对那些联合起来逼迫狗皇帝缩回爪子的科道言官们进行近身查探,并收买其中几个贪财之辈后,已然能够确定,这件事背后绝对没有狗皇帝的影子。” 明白玄武是何意思的谛听堂主,心中顿时便是一慌,不敢有半点犹豫的继续开口向玄武解释道。 “甚至属下连内阁里那些阁臣们的影子都没有看到,这件事从头到尾便是那些科道言官们,因为之前被狗皇帝借着仙游公主逃离皇宫一事抽了一巴掌后,在舔舐好了伤口之后,所故意作出的报复举动。 从洪都府那边传回的消息应当被狗皇帝封锁了,为的应该是避免引发京城之中的恐慌,而不知道其中缘由的科道言官们便借题发挥,逼迫狗皇帝不得不让步。” 像是生怕自己说的慢了一点,下一刻就会被心生不满的玄武当场惩戒的谛听堂主,语速飞快的将这些天里打探到的成果全都一股脑的倒了出来。 “哦?” 玄武又带着好奇的发出了一声好奇的惊疑,不过,这一次,其中似乎多了一分意想不到的惊喜。 “内阁里的那些老狐狸们竟然也没有参与此事?” 很显然,这个消息是玄武之前怎么都没有预料到的。 “正是。” 听到玄武终于不再只是用语气词来表明态度让他揣度了,谛听的堂主心中顿时长出了一口气: 自己的小命应当是已经保住了。 “据属下打探的消息,这件事最初只是几个七八品的科道言官们在月末相聚之时,因为稍稍喝的有些多了,心中积郁怨气多时,所以不满的吵嚷起来之后,由在场的某个小官提了一句,没想到竟然立刻就引来了其他所有人的共鸣,所以在经过串联之后,他们赶在朝会之时同时发难之下,才最终一举成功,听闻狗皇帝因为心中对这些科道言官们的做法万分不满,但却无可奈之下,最终自窃据帝位之后,第一次提前退了朝。” 眼见气氛比起之前已经缓和了许多,心中的紧张情绪舒展了许多的谛听堂主,再次开口继续向玄武继续解释道。 “好!好!好!” 玄武听到他这番愈发详细的叙述之后,原本还只是略有惊喜的脸上,已然因为忍耐不住内心之中的狂喜而忍不住露出灿烂的笑容,待到他终于讲述完毕之后,更是情不自禁的一边拍了拍他的肩膀,一边连说了三声“好!” 而看着玄武这般高兴,之前一直低着头,都不敢抬起头来看玄武一眼的谛听堂主,终于第一次抬起了头,脸上满是笑容的拱手向玄武拍起了马屁。 “属下不过都是按照尊主的指示去做罢了。” “嗯。” 虽然贵为北极天与谛听两个组织的尊主,早已听惯了恭维,但这一次面对对方这看上去有些干巴巴的恭维,玄武的脸上却满是满意与自得之色,显然十分受用。 比起那些单单只有嘴上功夫的无能之辈将他吹嘘的如花一样,他更喜欢这些有能力的手下们对他的吹捧。 尤其是在对方办成一件大事,立下不小的功劳之时。 “不过,尊主,除此之外,还有一件事。。。” 而见到玄武这般满意自己表现的谛听堂主,在经过最初几个呼吸的兴奋之后,像是又想起了另一件不好开口的麻烦事一般,有些犹犹豫豫的开口说道,刚刚抬起的头,也再度垂了下去。 “有什么事尽管开口讲出来,怎么这般婆婆妈妈的?” 看着他的表现,被打扰了“兴致”的玄武,顿时脸色一沉,颇为不悦的开口骂了一句。 “是。” 知道这件事是肯定跑不掉,必须要禀报的谛听堂主,一咬牙,沉声禀报起了这件他不愿,但却不得不现在就禀报给玄武的事情。 “启禀尊主,洪都府那边有消息传来了。” “洪都府的事,不是早就。。。” 玄武听到他的回答之后,现实有些奇怪的扬了下眉头,继而像是想到了什么事情一般,眉头皱紧,口中原本还在说着的话也戛然而止。 “详细禀报。” 而从他之前那等表现已经有了不妙预感的玄武,脸色再度变得严肃了起来,甚至比之前刚刚看到他之时的脸色还有严肃。 “启禀尊主,洪都府传来消息,派去与总门主接触的两江堂堂主蒋别玫在第二次进入总门主府邸之后便再未出现过,据两江堂副堂主与一众香主的共同推测,他应当是被总门主认为威胁过大,所以。。。” “哼!” 不过,他的话尚还未说尽,就被玄武的一声冷哼直接打断了。 “一群蠢货,什么威胁过大,在洪都府能被那个人当成威胁的,除了城内外的朝廷大军之外,还有什么人能被那个人放在眼里?!” 玄武一脸讥诮的直接便否定了两江堂送来的推断消息。 “那尊主。。。” 谛听京畿堂堂主小声的开口为玄武捧了一句。 “呼!” 只见玄武吐出一口浊气,脸上的讥诮之色也不见了踪影,语气有些沉重的开口说道。 “只怕我们那位总门主已经发现了蒋别玫那个蠢货的身份了。” “什么?” 谛听京畿堂堂主忍不住惊呼出声,而这一次,他是真的被惊到了,并非只是在配合玄武。 “请尊主责罚,属下失态了!” 惊呼出声之后,他才反应过来,连忙将头深埋,语气有些忐忑的向玄武请罪。 “呵,起来吧,这有什么好责罚的。” 玄武轻轻摇了下头,轻笑一声后开口说道。 “若非是两江堂迟迟不传来消息,加之你之前的表现让本尊主心中早已有了准备,骤然间听到这个消息之后,只怕连本尊自己也会忍不住惊呼出声的。” 玄武难得的宽慰着属下,但被宽慰的京畿堂堂主却又哪敢真的放松。 不过,不知道是不是因为难得见到向来冷酷的玄武的这另一面,他觉得自己从玄武之前的那番话之中听到了一丝轻松,仿佛玄武早就在等待这个消息的传来一般。 “尊主,此事事关重大,非我等能够决定。加之城中那些狗皇帝的爪牙早已缩回,而且有那些科道言官们死死的盯着,短时间内应当不敢再继续嚣张,所以,属下这才斗胆直接租了这辆马车前来,请尊主重归城中,主持大局。” 将心中这冒出的奇怪想法压下,他双膝跪地,继而向玄武叩首之后,开口向玄武解释着这一次为何会如此“招摇”的坐着马车前来的原因。 “也好。” 看着跪倒在地的两个属下,玄武轻叹一声后开口应道。 “这一次在这小寺之中呆的时间的确是有些太久了,也是时候该回去了,否则那些家伙们估计都已经快将我这个尊主彻底抛到脑后了。” 玄武的心情似乎没有受到那个坏消息的影响,甚至还有心情开了个玩笑。 只可惜,跪倒在地的两个属下,却连回应这个玩笑的胆量都没有,跪在地上,仿佛没有听到玄武刚刚所说的这些话一般。 顿感武器的玄武,也不再浪费时间,命京畿堂堂主在原地等候,他则带着赶车的那个谛听京畿堂中最低级的行走向寺庙中走去。 大约半盏茶的时间过去之后,当二人再度自寺庙大门走出之时,已然彻底换了打扮。 玄武脱下僧衣,换上赶车之人的粗布短打,原本光着的头,也戴上了假发。 虽然样貌看起来并没有到那种七八分相似的地步,但他的气质看上去和之前赶车之人却是足有九分相像。 而对于一个地位不高的赶车仆人,若非是相熟之人,又能有多少人会真的去注意对方的样貌呢? 哪怕京畿堂堂主已经向玄武保证城中锦衣卫、东厂与六扇门的眼线都已经在街上消失了九成,并不会对他的回归带来什么威胁,但天性谨慎的他,还是做了最妥善的准备与安排。 只是,与他互换了“身份”,此时船上僧衣,拿上扫帚的那个之前赶车的手下,看起来却与他之前扮作的知客僧相差甚远。 尤其是那一颗看上去就是刚刚剃度,甚至连头顶上戒疤的伤口还尚未长好的脑袋,更是漏洞百出。 不过,这处小寺庙,向来鲜有人知,自然也就更没有多少人会赶来烧香,所以这些破绽十分明显的漏洞,也没有什么大不了的。 但在坐上马车,行将赶车返回京城之前,再度扫了一眼对方的玄武,最终还是没能忍住心中的别扭,跳下马车,让对方放下扫帚,进去找到住持,让其再派一个与他气质相似的僧人出来担当知客僧,至于面前这个看起来就不像和尚的“新手”,就只好让其伙房当个烧火僧了。 安排好了这一切,看上去终于比之前舒坦多了的玄武,终于跳上马车,手中马鞭轻扬,在空中打了个脆响之后,赶着马车沿着那唯一一条小路,向着京城的方向赶去。 而坐在马车之后,让玄武这位尊主为自己赶车的京畿堂堂主,在马车之中自然是正襟危坐,甚至不敢露出半点表情,哪怕他的心底此时早已经感觉自己已经走上了人生巅峰。 不过,他倒也没有劝阻玄武的意思,作为玄武多年的手下,年纪轻轻便坐上谛听组织京畿堂堂主之位的他,心中对玄武也算是十分了解了。 他心中十分清楚,这就是玄武一贯的行事风格。 虽然看起来有些丢身份,堂堂尊主,不是扮作扫地的知客僧,就是扮作赶车的车夫,但却也不得不承认,这种看起来十分丢身份的做法,的确是能起到保护自身安全的做法。 而这种做法,也倒是十分符合他的称号——玄武。 第36章 定计 在北极天与谛听的主人玄武返回京城之后,在小小的悦来客栈之中,尚不知道这个消息的崔实恪与卫矛,以及以二人为头领的上层派与底层派香主们,仍旧还在争吵着。 与不久之前只有卫矛等四人前来不同,这个时候,整个底层派的所有香主都已经抵达了悦来客栈。 倪梁虽然是“罪有应得”、“罪该万死”,但他还是为这些曾经的盟友们贡献了最后一点价值——那份五城兵马司兵丁们的巡逻路线图。 正是靠着这份路线图,一众底层派的香主,才能在宵禁的时候,悄然赶到悦来客栈之后,站到卫矛身后,为其提供声音上的支援。 而至于上层派吗, 人数只有四人的他们,早就已经齐聚于此了。。。 。 两派争吵的根源自然还是在亢金龙的身上。 只不过,与上一次两派就是否需要留下亢金龙,以及是否需要借助亢金龙的力量来为他们自身谋求利益不同,这一次,双方的利益倒是一致的,都想要通过亢金龙来达到为他们谋求利益。 毕竟,为了获得这个机会,底层派们将倪梁这个与他们相识多年的盟友卖了个干干净净,若不是为了利益,他们又怎么可能会干出这等对自己人下手的事情。 当然,也因为如此,自觉这一次已经等于用倪梁的人头向亢金龙纳了投名状的底层派们,希望与上层派平分在未来可能获得的一切好处。 而自觉谋划了许久,而且若非是底层派们蓄意捣乱,自己已经与亢金龙达成了交换条件的上层派们,自然是不干的。 他们认为,底层派的人这一次亲手清理掉倪梁的做法只不过算是将功补过,根本不配和他们平起平坐,平分利益。 毕竟,这件事从头到尾,一直都是他们上层派的人在谋划,在城中辛苦的寻找亢金龙的下落,也是他们冒着巨大的危险与亢金龙取得了联系,并在倪梁这个胆大妄为的混蛋派出刺客刺杀亢金龙之后,果断的将亢金龙请回了悦来客栈,这才算是最终稳住了亢金龙的心,才有了后续的可能。 现在当初坚决反对,而且还曾经暗中阻止过的底层派突然冲出来,就靠着一个本就该死的倪梁的命就想要与他们平分利益,哪有这么便宜的事。 而面对上层派的指责,底层派们立刻做出了强烈反对,觉得这是上层派在故意诋毁他们。 是,他们在上一次聚到一起商议这件事的时候,是在嘴上提出了反对的意见,但他们不过就是在嘴上说一说罢了,从来都没有付诸行动过,至于倪梁那个胆大包天的家伙所做出的那些破事,他们事先全都不知情,不知者无罪,上层派怎么能将倪梁一个人的错误摊到他们所有人的头上呢?! 至于上层派说的那些功劳,底层派倒也没有否认,他们也认可上层派凭借这些功劳的确是应该可以得到多一部分好处的。 但是,马上,底层派便提出了他们敢于提出与上层派平分好处的底气所在。 人员数量,以及他们的“身份”。 无论是所掌控的普通门人的数量,还是香主的数量,底层派都比上层派要多上近三倍。 也许,在最初发现亢金龙,以及请亢金龙留在京城,加入北极天这一系列的事情上,上层派的确是起到了比他们底层派更重要的作用,但接下来,在如何让亢金龙更快的进入北极天的中上层,而且尽快站稳脚跟这件事上,他们底层派能够发挥出更大的作用。 乍听起来,底层派的这种自信似乎有些莫名其妙,毕竟在与北极天中上层的关系上,明显是上层派占据着绝对的优势,否则,上层派也不可能仅仅以只有底层派不过四分之一的人员数量做到与对方分庭抗礼。 但面对底层派提出的这个理由,上层派却没有任何一人出声讥讽。 因为他们也理清了底层派这个理由背后的逻辑。 的确,上层派是有着北极天中上层在背后的暗中支持,但同样的,这份支持背后,很多时候也代表着控制。 如果只有上层派他们一伙人将亢金龙推上去,说不定会招致他们背后那些人的猜忌,怀疑他们是不是想要另立门户,另起炉灶,脱离掌控。 如果果真如此的话,那亢金龙想要爬上去,只怕就会面临这些上层派幕后之人的阻挠,变得困难重重。 而同样的,如果只有底层派一方站到亢金龙一边,想要将亢金龙推上去,同样的那一伙人,会认为底层派这是想要借助将亢金龙推上去,并在亢金龙获得足够的权力之后趁机翻身,如此一来,亢金龙命令的打压、刁难只怕会更加严重。 只有他们两伙人针锋相对,全都表现出一副想要与亢金龙尽量弄好关系,以求亢金龙倒向他们的模样,才能使得那伙人觉得可以拉拢亢金龙。 北极天中这么多“码头”,那伙人也有敌人,在觉得亢金龙不会威胁到他们自身地位、利益的情况下,自然愿意卖亢金龙一个好,与亢金龙打好关系,从而让自己多一个盟友。 毕竟不管怎么说,亢金龙都是曾经东极天中地位仅次于尊主的七大星主之一,这能力肯定是不用怀疑的,这样的人,只要给他机会就绝对能够带来不小的“惊喜”。 这一点,连厮混底层的崔实恪、卫矛等小小的香主们都能看得通透,北极天中上层那些心思比他们还要深沉的多的人又怎么会看不明白呢? 或许,就算这一次两派联合起来演了这么一出戏,依旧还是有人会认为亢金龙对他们自身是个威胁,对亢金龙进行刁难、打压,但绝对不会像两派单独将亢金龙推上去那般,面临近乎“举目皆敌”的糟糕局面。 这对有着想要让亢金龙爬的尽量高,以便未来能有足够雄厚的靠山来为他们撑腰的两派来说,该怎么选择,显然并不难。 更何况,底层派那足有近两百人的门人,多达十多个香主的巨大数量,也的确能够让亢金龙面临的质疑声要小得多。 。 虽然心中依旧觉得有些不忿,但最终,崔实恪等几个上层派的香主,在一目了然的情况面前,还是只能选择了妥协与让步,让底层派的人与他们平起平坐,平分好处。 不过,底层派的人却似乎依旧觉得这“阵势”还不够大,忍不住提起了之前近乎被两派遗忘的,当初同样在两派争斗现场的另外几个人。 “那我们要不要将说书的董破嘴他们也叫来?” 底层派口中的“说书的董破嘴他们”几人,自然就是当初在底层派与上层派吵得不可开交的时候,充当和稀泥角色的中间派。 当然,这是相对好听一点的说法,难听的话,应该就会被骂做“骑墙派”了。 而骑墙虽然看起来风险小,但从这一件事中就能看的清楚,最不被待见的,也从来都是这些骑墙派,若非是有底层派的香主“脑子一抽”想到了他们,提了一嘴,只怕等到亢金龙正式加入北极天之后,那些骑墙派们才能从上面传下来的消息之中得知这个消息。 真到了那个时候,显然一切什么都已经晚了。 “呵,好啊,” 面对对方提出的这个颇为“脑残”的建议,崔实恪满脸讥笑的开口回答道。 “只要你们愿意从你们那份好处里分给他们就可以。” “咳咳,崔掌柜的不用在意,他只不过是开个玩笑罢了,别在意,别在意。” 身为底层派推选出和崔实恪谈判的代表,面对崔实恪这毫不遮掩半分的朱果果的嘲笑,卫矛只能连忙干咳两声,脸色略显尴尬的开口回应道。 人数多的确有人数的优势,但同样的,人数多的劣势也是显而易见的。 就像刚刚脑子一抽提出这个“脑残”建议的底层派香主,就绝不会在只有区区四位香主的上层派中存在。 因为哪怕是脑子不够想不明白,这倒不是人数越少就越聪明,而是因为人数越少,他们心中就越清楚自己开口说出的每一个字所代表的分量就越重,因此,他们心中也就会越郑重。 当然,也有些狂妄自大、目中无人,或是实在是脑袋里缺根筋的人不会在乎这些,但很显然,前者不会服崔实恪,不会让崔实恪代表自己,后者,则肯定无法坐上香主这个位置,哪怕这个位置小的不能再小了。 毕竟,如今正是太平盛世,人口早已从战乱时期恢复了过来,也因此,在这里,也许什么都会缺,唯独人,是绝对不会缺的。 反观底层派那边,人数众多,尤其是那些坐在人群之中,前后左右都是同袍好友的情况下,心态自然也就会“放松”下来。 也就更可能会在不知不觉中情不自禁的吐露出自己的内心中突然冒出的想法。 当然,除开两派心中都对骑墙派心有不满之外,崔实恪毫不遮掩的直接出声嘲讽,而卫矛却只能用咳嗽来掩饰尴尬,而没有进行反驳的原因,其实还有一个。 那便是二人心中都十分清楚,叫上那群骑墙派参与这件事中对他们毫无帮助,反而还会“稀释”他们原本能够得到的好处。 因为如果叫上了那群骑墙派,就等于是整个底层的所有香主同时站到了亢金龙背后为其“背书”,看上去似乎是更加有底气了,但实质上,反而会引起怀疑。 怀疑他们其实早就已经串通好一切。 本就是串通好的他们,自然不愿更不能被上面那群人精怀疑,因此,对那群骑墙派自然是躲避都来不及,又怎么可能上赶着去拉上他们,引起怀疑呢? 。 在东方已然露出一抹鱼肚白之时,底层派与上层派经过了近一夜的“激烈交锋”之后,终于最终定下了这一切。 而令人感到奇怪的是,在两派这近乎一天的激烈争吵过程之中,身为这件事中最重要人物的亢金龙,却始终不见踪影,仿佛他完全处在只能听任两派商议完毕之后,任由两派处置的被动境地一般。 但从昨夜在处置倪梁率领所有手下前来,打算与他同归于尽那件事来看,真实的情况显然并非如此。 毕竟,在昨夜,亢金龙已然隐隐有着统领、调派两派人的迹象,就算在危机解除之后,稍有反噬,也不可能完全一点影响里都没有,甚至连参与其中的权利都被剥夺。 而当崔实恪与卫矛拿着那份二人共同起草,并且取得了所有底层派与上层派香主认可的秘密协议,敲开亢金龙一直住着的那间客房,然后毕恭毕敬的走进去,双手将这份协议呈交给亢金龙的时候,答案显然已经揭晓了。 亢金龙不是被两派“反噬”,丧失了权力,而是更进一步,彻底拿到了让两派都臣服的权力。 也正是因为如此,崔实恪才会在明知道己方香主数量不足对方四分之一的情况下,依旧有底气让底层派的其他众多香主们进入悦来客栈之中,共同商议这件对双方都很重要的大事。 而为了表示自己的不偏不倚,亢金龙才会选择不参与他们的商议,而是只看结果。 显然,亢金龙的做法很得人心,哪怕是那些之前未曾接触过亢金龙的底层派香主,也觉得这位只见过一面的“大人物”的确很有气魄。 上层派的崔实恪四人虽然之前对亢金龙这种颇有些“忘恩负义”的做法,心中略有不满,但在刚刚与底层派的商议(争吵)过程之中,尤其是当卫矛说出他们原本那个计划的破绽之后,他们也终于“领悟”了亢金龙这么做的用意,心中原本的那一丝不满,也都被敬佩以及丝丝感动所取代了。 在他们想来,亢金龙只怕早在他们刚刚提出那个建议的时候,心中就已经想到了这一切,但哪怕如此,亢金龙也没有直接提出来让他们难堪,而是故意引底层派的人前来,让他们自行“领悟”,给他们留足了颜面。 对于这样懂得体恤下属的亢金龙,他们心中全都觉得: 自己的未来必然是一片光明! 第37章 玄武的消息 “吴星主,吴星主,好消息啊,天大的好消息啊!” 悦来客栈之中,已经被原本对立的底层派与上层派都当做是未来新的倚靠对象的亢金龙,在那一夜上层派与底层派最终决定好了未来的利益分配协议,并终于恢复平静之后,便继续在悦来客栈之中住了下来。 一晃又是三天过去了,北极天中上层依旧没有传来任何消息。 而就在亢金龙心中担忧白十二会不会因为他长时间没有传回消息而心生不满,甚至对他产生怀疑,所以打算找个机会离开悦来客栈,与白十二接头,并向其说明情况,请求白十二再给他足够的时间之时,这几天里,比亢金龙这位“当事人”还要焦急的崔实恪,突然火急火燎的冲入了他的房间,高兴的冲着亢金龙叫了起来。 若非是他心中还勉强保有丝丝理智,知道小小的悦来客栈并不能将他的音量降低太多,所以在叫喊之时还压抑着嗓音的话,只怕,此时此刻,悦来客栈后门的那条街道,以及客栈正堂里的客人都能听到他的欢呼声。 “吴星主,尊主回来了。” 尽管只能压抑着嗓门欢呼几声,但崔实恪心中的激动之情还是因为刚刚这几句向亢金龙报喜的欢呼声而变得平稳了许多。 知道自己刚刚的行为有些过火的他,在看到亢金龙面无表情的看着他的询问眼神后,眼中不由的闪过一丝尴尬,不过,马上他就将这份尴尬抛到了脑后,一脸欣喜的向亢金龙说起令他如此失态的这件喜事来。 “玄武尊主回来了?!” 而听到崔实恪回答的亢金龙,脸上的神色瞬间发生了变化,眼神之中更是略过一丝压抑不住的惊喜,猛地从椅子上站起身来,似乎不敢相信似的,凑到了崔实恪面前,压低嗓门询问道。 “咳咳,小人也只是得到了卫矛手下的人送来的情报,但是消息的真假,尚还未得到证明。” 看着之前对待其他事情,全都是一副古井不波模样的亢金龙,这一次竟然做出了这么大反应,崔实恪仓促间也有些被吓了一跳,不过马上,他心中就释然了。 换做是他处在亢金龙现在这种有些尴尬的境地下,对于能够一言决定自己今后命运的北极天尊主玄武的消息,只怕反应要比亢金龙还要大得多。 而对于亢金龙的追问,他的脸上却是忍不住再度露出几分尴尬之色来,眼神有些躲闪,咳嗽了两声后,有些断断续续的向亢金龙吐露出真正的情况。 “京畿堂还没有恢复与你们之间的联系?” 亢金龙脸上的喜色迅速收敛,语气也迅速变冷,冷静的向崔实恪继续询问道。 “咳咳,未曾。” 崔实恪显然听明白了亢金龙询问他有关组织上一级京畿堂的原因,脸上的尴尬之色不由的更加浓郁了,沉默片刻后,才忍不住一边再度咳嗽两声,一边有些含糊的一边点头一边回答道。 “那这个消息你是从哪里听来的?” 亢金龙脸上原本的喜色已经变为了凝重。 “这,” 看着亢金龙那凝重的似乎能滴出水来的脸色,崔实恪不由的同样跟着紧张起来,努力思索着许久之后,才沉吟着缓缓开口回答道。 “这个消息是刚刚才由卫矛的人送过来的,不过以卫矛与上面的关系,他不可能比我先从上面得到消息,所以,应该是谛听那边传来的消息,他交游广阔,与谛听那边的不少底层的行走关系不错。” “谛听?” 第一次听到这个名字的亢金龙,不由的对这个之前从未听说过的组织提起了浓厚的兴趣,他心中有预感,他得第一份功劳,有很大可能会出在这个谛听身上。 “你口中的这个谛听又是什么来历?听起来你们似乎与这个谛听很熟悉,他们中的人又是怎么知道玄武尊主的消息的?” “咳咳,这件事,是小人的疏忽,小人之前因为迟迟没有听到任何消息,所以心中有些着急,竟然忘记了向吴星主您介绍一下北极天与东极天之间的区别,还请吴星主能够原谅小人的疏忽。” 挺起亢金龙询问起谛听的来历,崔实恪的脸上不由的再度浮现出几分窘迫,开口对亢金龙说道。 “同为天衍门之下四极天,北极天除了名称与东极天有所区别之外,还能有什么不同之处?” 亢金龙自然不可能真的因此责怪崔实恪,但他却对崔实恪口中所说的“北极天与东极天之间区别”产生了十分浓厚的好奇。 “呵,吴星主说的没错,北极天与东极天之间的确没有什么太大的差别,但是与东西南三极天都不同的是,我们北极天多了一个由尊主建立,地位与北极天也是平起平坐的帮会。” 崔实恪自然也不会在亢金龙面前卖什么关子,轻笑一声后,开口向亢金龙解释其谛听的来历。 “就是这个谛听?” “然也。” 崔实恪点了下头。 “一开始,谛听其实只是一处分堂,不过其中的人员只对尊主负责,其他人全都不允许与其有任何联络,像我们这些位卑言轻的小鱼小虾们,一开始甚至都不知道有谛听这处分堂的存在。” 崔实恪说到这里,脸上忍不住露出了几分自卑,但眼神之中,不忿与不甘却接连闪过,很显然,对于他如今的地位,他的心中是无比的不满意的。 尽管他眼神之中的不忿与不甘只是一闪而过,但一直精神专注的亢金龙,还是敏锐的注意到了,继而心中忍不住生出一股轻松之意。 对于他来说,崔实恪这样志大才疏之辈,往往就是最好掌控拿捏的那一群人,而他只要拿捏住了崔实恪,接下来的潜伏之路,应当就能平坦许多。 “不过,后来随着尊主对谛听的越发重视,对谛听的各种人员、钱财的不断支援,使得谛听这处分堂的规模也变得越来越庞大,最终彻底从北极天中分了出去,而且又经过了最近数年的迅猛发展,如今已经和北极天平起平坐了。” 说到这里,崔实恪的脸上忍不住浮现出几分羡慕嫉妒。 “既然这个谛听也是玄武尊主手下,那为何胆敢做出这等泄露如此重大秘密的事情来?” 不同于心生羡慕嫉妒的崔实恪,亢金龙则看出了其中不对劲的地方。 “这。。。” 听到亢金龙发问的崔实恪一时间有些哑然,显然,他有些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毕竟,就算玄武当真从之前“失踪”的状态,又重新返回了城中,准备继续掌控北极天与谛听,这种消息也不应该被这般轻易的传出来,传到他们这些最底层,最普通的门人、香主的耳中,而是要等到彻底稳住了局势之后,再由上一层,例如崔实恪头顶的京畿堂秘密透露这个消息。 “只怕,这个消息,是玄武尊主故意放出来用来试探的。” 看着陷入了沉思之中的崔实恪,亢金龙说出了自己的猜测。 “试探?” 崔实恪不禁皱起了眉头。 “试探谁?那些朝廷的鹰犬,皇帝的爪牙们吗?” “呵,除开他们,只怕试探的对象还包括你们。” 亢金龙看着崔实恪,脸上露出了一丝玩味的笑容,不动声色的扔出了一颗炸弹。 “我们?!” 崔实恪果然被撩动了心弦,忍不住抬头看向亢金龙,用音调高了八度的声音惊呼起来。 “尊主,尊主他,他为何,要,要试探我,我们,我们又,又有什么,什么价值,值得,值得尊主来试探的。” 而旋即,他又压低了嗓门,神情紧张的,断断续续的询问道。 “嘿,这里只有你与我二人,既然你都已经想到了。又何必还要在我面前继续掩饰呢?” 但崔实恪的这有些蹩脚的表演,却马上就被亢金龙识破了。 “呵呵。” 被亢金龙戳破了演技的崔实恪,只能面带尴尬的陪笑两声,继而“噗通”一声跪倒在地,一脸真诚的向亢金龙恳求道。 “吴星主,这一次,还请吴星主一定要不吝赐教,助小人安然度过这一道难关啊!” “快起来吧。” 亢金龙一把拉起他,同样一脸认真诚恳的开口回应他道。 “这一次我若是当真能够被玄武尊主收留,你的功劳,我吴剑,没齿难忘。我又怎么可能会眼睁睁的看着你受到牵连呢?” “多谢吴星主。。。” 亢金龙的一番话并不如何漂亮,但其中蕴含的真诚却让崔实恪无比感动与激动,不过,尚还未等他将感谢之语说完,亢金龙便打断了他,半是调侃半是认真的继续说道。 “况且,若是你们这一次若是当真因为此事受到了牵连,被连累了,丢掉性命的话,那我怎么办?我与你们定好的那份计划又该怎么办?我想要真正加入北极天,可还要仰赖你们的帮助呢。所以。我们这不过是互相利用罢了,你又何必对我言谢呢?” “哈哈,吴星主果然是个秒人。” 听到亢金龙将彼此之间的关系描述的如此朱果果的崔实恪,先是一愣,继而便忍不住朗声笑了起来,脸上则看不到半分不满或尴尬。 “希望小人与吴星主今后可以一直这么永远互相利用下去。” “哈哈哈,这个崔香主可以放心,只要我吴剑正式加入了北极天,只要我吴剑在北极天一天,我们便可以互相利用一天。” 亢金龙同样笑了起来,继续用半是调侃,半是认真的语气说道。 “哈哈哈哈!” 而听到亢金龙这番话的崔实恪互相看了一眼后,忍不住同时大笑起来。 笑声持续了数个呼吸之后,二人收起笑声,神色也终于彻底认真起来。 “好了,调侃之语就先说到这里吧,接下来,还是说一说该如何解决这一次这件事吧。” “吴星主请说。” “这一次,玄武尊主消失了多少时日?” 亢金龙却没有开口回答,而是先向崔实恪询问了起来。 “若是算到今天的话,应该已经过去三十二日的时间了。” 尽管不明白亢金龙为何要询问这件事,但崔实恪还是在闭目思索了一番后,给出了一个十分确切的数字。 “那这三十二天时间里,有哪些香堂被朝廷的官差抹了,都在城中哪个坊市,哪条街道,其中的人员可有逃出来的,你们又与那些被抓之人之间是否熟悉?这些问题你可清楚?” 点了点头,示意自己已经记下了之后的亢金龙,再度询问起来。 “这个。。。” 这一次,崔实恪脸上不由的露出了几分为难之色。 “数量太多,小人一时之间只怕很难给出准确的答案。” 而在沉思了片刻,发觉自己确实回答不了这个问题的崔实恪,忍不住小心翼翼的询问起了亢金龙了解这些消息的目的。 “吴星主了解这些消息的意思是?” “你也已经明白了,玄武尊主这一次利用谛听放出消息,就是为了试探你们是否已经背叛了北极天,那你觉得,他的根本目的是为了什么?” 亢金龙还是没有回答,反问向崔实恪。 “吴星主的意思是,尊主他当真已经回到城中了?!” 皱眉沉思了片刻之后,崔实恪想通了亢金龙这个问题背后的含义,脸上不无惊喜的开口问道。 “若是不出意外的话,应该有九成的可能。” 亢金龙这一次没有再继续反问,而是点了下头后,十分笃定的开口回答道。 “所以,为了安全,防止在他自己消失的这三十二天时间里,有人背叛了北极天,甚至做了朝廷的倒钩,玄武尊主才会先抛洒出诱饵,想要先将这些人引出来,一网打尽,确保安全之后再现身。虽然,这种做法也很有可能会误伤无辜,但对他来说。。。” 亢金龙说到这里,停了下来,目光看向崔实恪,露出了一个“你懂得”的眼神。 而崔实恪,也的确“懂”的这个眼神,以及亢金龙后面未尽的那些话所代表的含义,脸色变得晦暗起来。 “那我们现在要做的,是否就是尽量洗清身上可能被怀疑的嫌疑?” 沉默持续了不知多久之后,崔实恪才终于再度开口,向亢金龙询问道。 “不!” 亢金龙摇了摇头,否定了他的这个想法。 “我们现在要做的,就是什么都不要做!” 亢金龙嘴角勾起,露出了灿烂的笑容。 第38章 将计就计 曾经在东极天位置仅次于青龙之下的亢金龙,对于这些其中的弯弯绕绕无疑是十分熟悉的,毕竟,当初,他可是曾以星主之位,力扛青龙这位尊主的人。 哪怕这其中有着诸如青龙掌控的力量下降严重,底下的人人心思变,亢金龙又联合了房日兔等等其他因素,能够在等级森严的天衍门之中,做到以下克上,却也足够证明他的能力了。 也因此,对于与青龙地位相似,心思相近,甚至走的比青龙还要远的玄武,其心中的想法,亢金龙的揣测的确已经和事实十分相近了。 返回京城的三天时间里毫无动作的玄武,就是一直在策划着这个计划。 试探一下他麾下那众多香堂之中究竟有没有人出卖他。 至于执行这个计划的,自然便是谛听的人了。 对于谛听,尽管不少北极天的人都知道其存在,甚至类似卫矛这般交游广阔之辈,还认识几个谛听中的低级行走,但谛听在大多数的北极天门人眼中还是神秘的。 因为除了一个名字,以及少数几个低级的行走之外,他们就对谛听一无所知了。 也因此,谛听无疑就成为散播消息,继而监视得到消息之后的那些香堂的最佳人选了。 不过,有一点,亢金龙却猜错了。 这一次的计划,玄武主要试探的目标并非是这些北极天的香堂,而是朝廷,或者更准确的说,是锦衣卫、东厂与六扇门这三个对他危险最大的衙门。 对于贵为北极天尊主,掌握整个北极天所有人生死存亡的玄武来说,区区几个小小的香堂就算是真的出卖了他,又能如何? 这些自加入北极天以来估计都没有见过他一面的低级门人、香主们,就算背叛了他,也根本说不出什么重要的情报,甚至连他长什么模样都不清楚。 至多也就不过出卖一下其他香堂,或是他们的顶头上级的堂主。 在他严令之下,尚都处在“休眠”状态的那些北极天堂主们就算被供出来了,那些锦衣卫、东厂番子与六扇门的捕快们也根本找不到人,更别提抓人了。 至于其他香堂,被抓了也就被抓了,最底层的炮灰一般的存在,就算都都抓光了,也伤不到北极天的根基,不出几年,便会再度繁盛。 毕竟在这个世道里,别的不多,找不到出路,甚至连饭都吃不起的人却到处都是,听闻,单单就是南方的流民就足有百万,每年都有数万甚至更多,为了能够活下去一路流浪到顺天府地界。 想从这数万乃至十数万人里挑出一两百个有些身手、头脑的人难道会很难吗? 所以,这一次,玄武故意让谛听的人放出他已经返回京城的消息,最主要的目的,还是为了试探锦衣卫、东厂与六扇门这三把一直悬在他脑袋上的利刃,看看他们是真的已经被皇帝收回去了,还是依旧悬在那里,只不过是放了一些东西遮掩,用以掩人耳目,引诱他现身。 。。。 而这些事情,白十二自然全都看在眼里,再配合上亢金龙刚刚为他传出的消息,他很快就想通了其中关窍。 深知这一次是整个计划中最为紧要节点的白十二,也不敢大意,当天夜里便再度邀请了锦衣卫指挥使莫斌、东厂厂督江棕与六扇门总捕头郭举三位主官,将亢金龙传出的消息,以及他对这件事的猜测全都告诉三人后,对三人说出了他的想法。 “我希望三位至少从明天开始就要把你们手下的锦衣卫、番子和捕快们都秘密的撒出去,当然,若是今夜就能派出一些好手连夜突袭几个之前就已经被你们发现的北极天香堂的话,那就更好了。” 对于白十二这个听起来似乎可能会打草惊蛇的做法,莫斌三人却没有立刻出声反对,而是皱眉细细思索起来。 他们与白十二虽然只见过几次,但他们心中都清楚,白十二并非是一个没有头脑的莽夫,所以,在乍听到白十二说出这个明显有些有悖于常理的计划之后,他们并未立刻出声反对,而是先思考起了白十二这么做的理由。 而能够做到锦衣卫、东厂与六扇门这三大衙门主官位置的三人,自然同样不会是什么蠢人,哪怕是之前一直被诟病完全是依靠皇帝念旧情才坐上东厂厂督之位的江棕,也只不过是比莫斌、郭举二人多思索了片刻时间后,便想通了白十二这么做的缘由。 三人想通之后也没有多说什么,只是向白十二点了点头,表示自己明白了之后,便纷纷起身离去,准备回去进行布置去了。 “等一下!” 不过,在三人到达门口,就要出门之际,白十二像是想到了什么一般,连忙站起身来,叫住了莫斌三人。 “咳咳,不要忘记留下一点把柄,我怕那群只会在朝堂上那群卖嘴的家伙太蠢,会发现不了。” 看到转过身来的三人同时射来的疑惑目光,白十二神色略显尴尬的咳嗽了两声之后,抬起右手,放到眼前,只伸出大拇指和食指,比划了一个不足半寸的距离,向三人说道。 “呵!” 三人先是愣了一下,继而互相对视了一下后,全都心照不宣的笑了起来,笑容看起来似乎充满了嘲讽与讥诮。 不过,很显然,这些嘲讽与讥诮所冲的对象,并非是他们彼此,而是白十二口中那群“只会在朝堂上卖嘴的家伙”。 对于“喷子”和“杠精”,估计没有人会喜欢。 哪怕是他们自己。 对于莫斌三人来说,就已经不是不喜欢,而是彻底的厌恶了。 江棕与莫斌自不必说,整个朝廷上下,平日里被喷的最多的显然就是他们了。 郭举则有些相反,他是心中有些怨恨这些家伙过去几十上百年里一直故意忽略、漠视他们整个六扇门,仿佛提起他们六扇门是一件多么丢人的事情一样。 不过,虽然理由截然相反,但对于白十二的提议,三人显然都是一副欣然应允的模样。 对江棕与莫斌来说,虽然同样是被骂,但这一次,他们却像是耍猴人在看猴子上蹿下跳的一样,哪怕是被骂,心中也有着一股将对方玩弄于掌心的优越感。 郭举则与二人不同,他是带着一种解气的念头,同意白十二这个提议的。 “我倒要看看这一回,你们这群混蛋还会不会继续无视我们六扇门!” 三人脸上神色各异,但却都带着一股畅快的离去了。 白十二没有再叫住三人,哪怕他心中清楚,还有一件最最重要的事情没说: 将整件事的前因后果向皇帝禀报,免得皇帝被打个措手不及之下,找他们的麻烦。 不过,这件事,哪怕自己真的忘记了,只怕他们三个也不敢忘吧。 白十二想到这里,忍不住撇了撇嘴,继而同样走出房门,消失在黑夜之中。 他提议让锦衣卫、东厂与六扇门今夜就展开行动,目标自然是那些北极天的据点,而可以想见的是,在这些北极天据点周围必定有亢金龙消息中所提到的那个名为谛听的组织中的成员监视,而这些出身谛听之人,便是他今夜的目标了。 。。。 正如白十二之前所吐槽的那样,莫斌、江棕与郭举三人离开之后,并未如他们所表示的那样,直接返回各自的衙门开始布置,而是全都直奔皇宫而去。 尽管这件事明显只需要一个人就够了,但对于三人来说,显然,谁都不想放弃这个面圣的机会。 尤其是郭举这个平日里根本没有机会面圣的六扇门总捕头来说。 三人你追我赶,最终还是武功最高的郭举,第一个赶到了皇城之外。 不过,虽然郭举是第一个赶到的,但他却依旧还是最后一个进入皇宫的。 因为没有直接入宫凭证的他,还必须先等小太监通报,得到皇帝的召见之后才能入宫。 而江棕这个本就出身后宫的太监就不说了,哪怕是莫斌这个锦衣卫指挥使,也能凭借着锦衣卫指挥使的令牌直接入宫。 等到“起了个大早,赶了个晚集”的郭举被引路的小太监带到皇帝的书房之时,莫斌已经躬身站在那里开始说了,而同样躬身站在一旁的江棕,则浑身都散发着一股“幽怨”的气质。 没办法,同样都能直接入宫的情况下,人家莫斌的腿脚比他的轿子快啊! “这么说,白小子的那个计划已经成功了?” 当听完莫斌禀报之后,皇帝哪里还能不明白三人这一次齐聚于此的原因。 不过,对此他倒是没有什么责怪之意,相反,此刻的他,心中满是诧异与惊喜。 当初白十二提出那个潜伏计划的时候,他自己其实是半信半疑的。 从小接受正统儒家教育的他,心中下意识的就将白十二的计划看作了歪门邪道,对于其能否成功,心中显然是十分存疑的。 只不过,当时在场的莫斌三人,以及朱瑾萱全都认同了白十二的这个计划,所以,他才决定让白十二试一试。 也因此,他才会给了白十二、十五天的时间,若是十五天后没有半点成效,便立刻终止这个计划。 而今天已经是第十四天了,之前一直没有半点消息传来,他本以为计划已经失败了,却没有想到,峰回路转,现在竟然出现了令莫斌、江棕与郭举三人都争先恐后跑来向他禀报的好消息。 “禀陛下,只要配合得当,臣认为,至少有七成的把握。” 向皇帝禀报的机会已经被莫斌抢了的郭举,这一次没有再给莫斌与江棕机会,立刻抢着开口回答道。 而又慢了一步的江棕,腰弯的更深了,身上的怨念也更重了。。。 “七成吗?” 皇帝略显吃惊的看向郭举,似乎有些不敢相信郭举竟然这么有信心。 “既如此,那你们便依照计划行事。” 皇帝撑着桌案站起身来,走到三人身边,沉声说道。 “只要能够剿灭这群潜藏在京城的贼人,哪怕朕被骂上几句,朕也认了。” “皇爷何出此言。” 一直没出声,浑身散发着幽怨气质的江棕,这一次终于抓住了机会,“噗通”一声跪倒在地。 “这件事是我们三人心有不甘,所以才秘密行动的,皇爷您又不知情。” “陛下,江公公说的是,此事只是我们三人心有不甘,瞒着陛下行动的,陛下您并不知情。” 莫斌与郭举自然不傻,听到江棕这么说,自然有样学样,全都跪倒在地,叩首说道。 “这,岂不是太委屈你们了?” 尽管甩锅是上位者最为拿手的技能,但秉性仁厚的皇帝,似乎还是有些不习惯这种甩锅操作。 “食君之禄,为君分忧。此乃臣等本分。” 郭举语气激动的回答道。 “只要能为皇爷您分忧,老奴不委屈。” 江棕的话语听起来则有些谄媚。 “陛下,臣等这么做,都是为了计划,为了尽快抓住那群贼人,非是因为私心。” 莫斌这个出身不错,年轻时还曾经考过童子试,在朝堂中摸爬滚打数年的锦衣卫指挥使,回答则明显要比郭举、江棕二人高明了不少。 而郭举、江棕二人在听到他的回答之后,全都不由的侧目看向他,眼中似乎有杀气。 “明明说好一起到白头,你却偷偷焗了油!” 你小子,不地道啊! “好了,你们的心意,朕心中都已经清楚了。” 皇帝看着跪在地上的三人之间的那点小心思与小争斗,不由的失声笑了起来,不过,马上他便收起笑容,踢了踢三人的屁股之后,开口说道。 “都起来吧。” “谢陛下(皇爷)!” 三人连忙收起心中的那点小心思,面上故作惶恐,实则内心惊喜的爬起身来, 虽然皇帝踢了他们一脚,但正是这一脚,说明了皇帝心中已经记住了他们的功劳。 或许之后在被那些科道言官们借着他们故意留下的把柄攻击的时候,他们可能会被皇帝“震怒”之下惩处,但可以肯定的是,待到事情结束之后,皇帝必定会给他们两倍,甚至数倍的补偿的。 当然,比这些补偿更为重要的是,他们借助这一次的事情,向皇帝表露了忠心,而皇帝也认可了他们的忠心。 有了这个为保证,他们的未来,前途可期啊。 第39章 亲眼见证 平静了没多久的京城,一夜之间似乎又变回了数天之前那种遍地都是锦衣卫、东厂番子,以及六扇门捕快的模样。 尽管,看起来,这一次,这些向来都让人心生畏惧的朝廷爪牙们,行事似乎低调了许多,差不多都是身穿便衣在行动,但如此多数量眼神犀利,神色凶恶的人突然之间再度出现,显然瞒不过众多“久经磨练”的京城人的目光。 而除了发现这些再次出现在城中的锦衣卫、东厂番子与六扇门捕快,还有更令人惊恐的消息开始在城中流传。 其实这些朝廷鹰犬们早在昨日夜里就已经开始了行动,只不过是因为宵禁的关系,大多数人不知道这个消息罢了。 而且,相比起今日这些只不过是在城中四处逡巡,并没有什么太多动作的朝廷鹰犬,昨夜,在没有其他人“碍事”的情况下,他们可是远没有白天这么的“亲善”。 一夜之间,据说有两座商人的宅子,五间店铺,甚至还有一个乞丐窝都被这些朝廷鹰犬连锅端了。 虽然作为“专业”的,他们的收尾很干净,除开这些宅子、店铺与乞丐窝在今日没有人烟出现之外,似乎看不出什么痕迹,但住在这些宅子、店铺与那个乞丐窝附近的人,可不会认为他们昨夜听到的那些动静是他们睡糊涂之下,听错了。 尤其是行事向来猖狂的锦衣卫与东厂,昨夜在破门而入的时候,可都是高声叫喊着自己的身份用以恐吓那些被抓的倒霉蛋的。 而这些声音,自然被那些住在附近,还未睡觉,或是被吵醒的人,听的是一清二楚。 。。。 “啧啧,果然,我就说吗,就凭那些御史们的几句话,怎么可能真的制住那些。。。吗,当时你们还不信,现在怎么样,这才过去几天啊,人家不又照样出来耀武扬威,在城中肆意纵横了。” 尽管知道作业才刚有人被抓走,但嘴上向来闲不住的人却依旧大有人在,不惜冒着言多必失,遭到牵连的后果,一脸骄傲自得的与一帮相熟之人吹嘘起自己的“卓越远见”。 “嘁,是吗?我怎么记得,当时你好像不是这么说的啊?” 但哪怕是冒着这么大的风险进行吹嘘,依旧还是有人故意“拆台”。 “没错,我也记得,当时你好像是在吹嘘那些御史们怎么怎么了不起,又怎么怎么不畏权势,为民请命吧?怎么,就这么几天,这些话你就全都忘了?” “嘿,什么忘了,我看是故意装蒜吧。” “哈哈哈!” 。。。 与事不关己高挂起,甚至还不忘拿着这件事来当做谈资、笑料的普通人不同,前几日才刚刚信誓旦旦的向玄武保证过,京城之中绝对安全,锦衣卫、东厂番子与六扇门捕快们短时间里绝对不敢露面的谛听京畿堂堂主左青松,在听到了属下汇报到他这里的消息之后,已是浑身发冷,心中冰凉。 被事实打脸显然只是次要的,真正要命的,无疑是当这些消息传到玄武的耳中之后,他会受到的惩罚。 但就算心中对玄武知道这些消息之后会如此惩罚自己倍感忐忑,左青松也不敢多犹豫,立刻便带着手下们刚刚汇报到他手上的消息,怀着忐忑、恐惧的心情,战战兢兢的前去向玄武禀报。 。。。 “属下无能,判断失误,以至令尊主陷入如今这等危险的境地,属下罪该万死,请尊主。。。” 而刚一进入房间,左青松便立刻跪倒在地,手中捧着刚刚到手的消息,大声的向玄武请罪。 他很清楚,越是这种时候,他就越不能有半点推卸责任的想法,否则,迎接他的,只会是更加可怕的后果。 不过,令他有些没有料到的是,玄武像是早就已经猜到了他会这么做一般,在他跪倒在地,尚还未将请罪之言说完的时候,便被玄武皱眉,略带不耐烦的挥手阻止了,像是在嫌弃他实在太吵了一般。 “可是锦衣卫、东厂都有了动作?” 制止了左青松的请罪行动之后,玄武似乎也懒得去细细翻看左青松捧在手上的那些汇总来的消息,而是直接开口询问道。 “禀尊主,除了东厂与锦衣卫之外,六扇门的那群黑皮狗也参与了。” 而从玄武的语气中感受到一丝不对劲的左青松,心中不由的一动。 当然,对于玄武的询问,他却是不敢有半点的迟疑,立刻张嘴回答道。 “哦,对,的确还有那群恼人的黑皮狗,本尊只顾着锦衣卫与东厂这两头恶狼,倒是忘了这条粘人的黑皮狗了。” 玄武用手指点了点桌子,言语间颇为不屑的说道,似乎对六扇门颇为看不起。 听到玄武说出这般话语的左青松,心中越发笃定玄武对外面发生的一切早有预料。 而他心中也不由的立刻生出不少的疑问。 不过,他却也没有蠢到直接便开口向玄武询问的地步,只是沉默着,低着头跪在那里,静静的等待着玄武的下文。 因为他心中清楚: 该自己知道的,玄武肯定是会告诉自己的,但不该自己知道的,自己就算是自己猜出来了,也要将其永远埋在心底,装作不知道的样子。 知道太多不该知道的事情,除开会让自己死的早一点,死的无声无息之外,没有其他任何一点好处。 “好了,这件事本尊主已经知道了,回去继续盯着吧。” 玄武似乎也对他的知趣很满意,沉吟了片刻之后,摇了摇手便准备赶他离开了。 “是!” 对来之前是抱着“这一次不死也要脱层皮”想法,硬着头皮前来的左青松来说,能够毫发无损的安然离开,显然是“意外之喜”,因此,在听到玄武的话之后,他自然是立刻叩首称是,然后,缓慢的从地上站起身来,弓着腰,倒退着慢慢的向门外走去。 “若是接下来两天里,依旧没有其他情况的话,就不必再来向本尊主禀报了。” 但就在左青松已经侧转过身,正准备跨过门槛离开的时候,玄武像是又想到了一件重要的事情一般,突然再度开口,又吩咐了一句。 “是!” 并玄武这个“突然袭击”吓了一跳的左青松,连忙再度转过身来,面向玄武,躬身回应了一句,继而才退出房间,关闭房门,消失在门外。 “看样子,狗皇帝之前的确是被那些科道言官们逼迫的不得不将尖牙利爪收回去的。” 而当房门伴随着略显刺耳的声音,终于被关闭,左青松的身影消失在门外之后,之前一直表现的兴致缺缺,甚至有些不耐烦的玄武,脸上立刻变换了神色,嘴角忍不住勾起了一个不小的弧度,露出了几颗算不上白皙的牙齿来,自言自语起来。 “呵,没有想到,最终帮了我的,竟然是拿着狗皇帝发放的官饷,端着朝廷饭盆的那群穷酸言官,这可真是太讽刺了。如此想来,那那一日朝会之时,狗皇帝的脸色只怕会相当的精彩吧?!” 说到这里,玄武收起了脸上的笑容,一脸遗憾与幸灾乐祸的继续开口说道。 “啧啧,只可惜,没有机会亲眼看一眼,少了太多的乐趣啊。” 。。。 在离开了玄武的房间之后,左青松虽然心中一直在告诫自己: 不该自己知道的就绝不要去多想,免得引火烧身。 但好奇作为人的天性,就像是一根承受里近乎无限大的弹簧一般,你越是想要去压抑它,它反馈的力度也就越大,而且随着时间的推移,会越来越大,直到再也压抑不住,将之前受到的全部压抑的力量,一次性的全部释放出来。 左青松坚持了三天,这三天里,他不停的告诫自己,只收集汇总手下汇报上来的消息,绝不去多想,或是分析这些消息背后所代表的东西。 可当第三天的黄昏,当听到手下禀报上来一个,有关那些科道言官们似乎也终于察觉到了锦衣卫、东厂和六扇门的秘密动作,并心有不满,准备再度联合起来弹劾三大衙门,彰显并稳固自己的权利后,他终于再也忍不住了,在前去向玄武禀报这个消息的路上,开始在脑中将玄武的态度,这几天里得到的消息,以及其他在他看来与这件事相关的零星消息串联起来,详细的思考了起来。 而从他立刻就能将这三天里的众多消息,尤其是那些零星的,看起来似乎和这件事并不搭边的消息全都整合起来进行思考来看,尽管他在这三天里不停告诫他自己不去多想,但很明显的是,他其实仍旧会不自觉的,不受控制的,下意识的去注意这些与之相关的消息。 这无疑便是他内心中的好奇本性在作祟了! 。。。 前往玄武躲藏地点的这一路算不上太远,而且,在宵禁已经开始的情况下,他时不时的还要分心去躲避巡逻的兵丁,但当他再次站到玄武的房门之外时,他却已然想通了。 他终于想通了玄武为何在回到城中没有立刻现身,而是继续躲藏,想通了玄武为何在回城之后下达的第一个命令就是故意泄露他已经返回城中的消息,更想通了,玄武为何在上一次听到他禀报的那些“坏”消息后,脸上没有半点愤怒,反而一副早就预料到的模样了。 因为,这一切,从来都是玄武计划好的。 。。。 其实,哪怕左青松的竭力保证,玄武也从来都没有完全相信过锦衣卫、东厂,还有六扇门还因为那些科道言官们的一次弹劾就彻底放弃搜捕北极天,搜捕他这个北极天的大头领。 所以,当玄武返回城中之后,他才会第一时间故意让谛听的人像北极天底层的香堂泄露他自己已经返回京城的消息。 他心中清楚,在他离开京城的一个月时间里,北极天底层的香堂里绝对有背叛他的,所以,他才要利用这些背叛他的香堂,将消息故意散播给锦衣卫、东厂和六扇门知晓。 而除开能够甄别叛徒,清理门户之外,更重要的是,他希望以此来试探出之前锦衣卫、东厂和六扇门被科道言官们弹劾才缩回爪子的做法,究竟是真的,还是故意为他设的局。 从最近三天里锦衣卫、东厂与六扇门张狂但却明显没有什么章法,完全像是个无头苍蝇一般的四处乱撞的模样来看,玄武认定至少有七成的可能,真的是那些科道言官们误打误撞帮了他一把。 但哪怕只有三成的可能,这个官府设的局,玄武依旧不敢有丝毫大意,不敢轻易现身,重新恢复北极天的行动。 他在等,他在看。 这一次,他必须要亲眼见证,见证那些科道言官们的行动中并无其他任何人的影子,仅仅只是他们自身自发的行为。 。。。 “什么?你再说一遍?尊主不在屋中?!” 当终于想通一切的左青松,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将心中刚刚想到的那些心思压下,恢复成之前那种什么都不知道的面带惶恐,眼中满是茫然之色的模样,准备去见玄武,向其禀报那些科道言官们的动作之时,他却从负责守卫的护卫那里听到了一个令他一脸震惊,怎么都没有想到的消息。 “那尊主可曾说何时归来?” 他像是有些不死心的再度向护卫询问道。 “我这里有一份十分重要的消息要向尊主当面禀报。” 为了增加自己的说服力,左青松从怀中掏出那个装有情报的信封,向护卫示意。 “尊主离开之时有过交代,” 但一脸冷漠的护卫仍旧不为所动,目视前方回答道。 “无论有何重要之事,一律明日再来觐见。” “可。。。” 左青松脸上满是不甘,但他才刚开口,便看到那个护卫像是已经交代完了,不想再理会他一般,已然转身返回了厢房之中。 “哎!” 无奈之下的左青松只好轻叹一声,将信封又揣回怀中,转身离开。 但当他做出了大门,身形没入黑暗之中之时,脸上原本的无奈与纠结,瞬间消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无声的冷笑与淡淡的讥讽。 显然,刚刚在院内的一切,都只是他装出来的。 至于玄武去了哪里,在他刚刚听到护卫开口回答的那一刻,他的心中就早已经猜到了。 第40章 朝会闹剧 朝堂之上,刚刚才平息没有多久的风波,谁都没有想到,竟然会再度刮起来,而且,看样子,似乎比上一次来的还要凶猛激烈。 如果说上一次弹劾锦衣卫、东厂和六扇门人在城中“肆意妄为,搅闹坊市,弄得城中民怨沸腾”的时候,还有一些科道言官因为忌惮锦衣卫、东厂的权势,顾忌皇帝的态度,以及在整件事正扮演的角色,担心引火烧身,所以没有参与其中的话。 那这一次,有了上一次的“成功”经验之后,上一次没有参与其中,这段时间里总是会时不时被同僚们背地里嘲笑,甚至孤立的那剩余的科道言官们,终于“跟上了潮流的脚步”。 弹劾的声势比上一次还要大上不少的情况下,众多并不知晓其中缘由的官员,自然也就选择了随大流,不说博个好名声,至少也不至于因为没有参与这等弹劾奸佞的盛事,而为同侪诟病。 如阁臣、刑部尚书、两个侍郎这样知晓锦衣卫、东厂与六扇门这一次突然冒险行动原因的,面对这些自以为做了一件“利国利民”好事的众多言官们,也只能暂避锋芒。 毕竟,除非他们打算将天衍门的事情详细告知给这些言官,否则,他们就算心中再如何对这些言官们不满,又如何能够堵住对方的嘴,乃至说服对方? 至于说将天衍门的详细情况告知给这些言官。。。 呵,只怕他们今天在朝会上提了一嘴,不到日落时分,整座京城就都会知晓这些消息了。 到时候,必然会引发百姓的恐慌。 相比起那不过只是疥癣之患的天衍门北极天,要是当真引发了城中百姓的恐慌,其造成的后果,可要大得多。 所以,这种情况下,他们也就只能一边闭紧嘴巴、眼睛、耳朵,装作听不到、看不着,什么都不知情的架势,在朝堂上闭目眼神,一边在心底痛骂锦衣卫、东厂与六扇门这三个衙门名不副实,有一个算一个,都是一群废物。 要不然,明明说好的秘密行动,怎么会闹得现在满城的人都知道了?这不是废物是什么? 也幸好身处京城的百姓们,对锦衣卫、东厂抓人这种事情已经司空见惯,见怪不怪了,否则,单单是他们抓人闹出的动静,恐怕都会引发京城的恐慌。 而相比起可以完全装作什么都不知情,一副闭门眼神模样的阁臣与刑部主副官们,坐在龙椅之上,面向众臣的皇帝,显然就不能“如法炮制”了。 “无奈”之下,他只好张口直接向同样站在殿中的锦衣卫指挥使莫斌与东厂厂督江棕询问起来,是否有这么一回事。 至于郭举这位六扇门总捕头。。。 很不幸,但在此刻又很幸运的是,哪怕他贵为四品武官,也依旧没有前来参加朝会的资格。 早在两天前的傍晚十分就已经向皇帝秘密交过底的莫斌与江棕二人,经过两天时间打磨过的演技,的确是十分逼真。 在之前听到那些言官们气势汹汹的弹劾之时就已额头冒汗的二人,在面对皇帝的询问,更是直接跪倒在地,张嘴结舌的想要辩解。 但随着额头上的汗水越来越多,他们本就断断续续的回答,也变得愈发卡壳起来。 “如此说来,这些都是真的了?!” 皇帝见二人如此,像是当真生气了一般,脸上阴云密布,而宛若黑云遍布的天空一般的脸色背后,也隐隐有雷声传出。 “臣等罪该万死!” 似乎是看终于难以掩饰过去了,莫斌与江棕二人最终放弃了继续辩解,叩首在地,声音颤抖的向皇帝请罪。 而看到这一幕的一众科道言官们,立刻就如同得胜的斗鸡一般,昂首挺胸、志得意满,若非是在这庄严的朝会之上,只怕此刻的他们,已经纷纷开始互相吹捧,自吹自擂起来了。 当然,哪怕现在无法用言语表达心中的得意、畅快之情,他们彼此之间也都在纷纷用眼神互相示意。 不过,很快,他们脸上的得意与夸耀便全都消失无踪了,取而代之的,是愕然,以及接踵而至的愤怒。 因为皇帝宣布了对莫斌与江棕二人的处罚。 “廷杖四十,罚俸一年,以儆效尤!” 这便是皇帝对二人的最终处罚了。 而对好不容易才抓住莫斌与江棕把柄,恨不能这一次一棍子将二人打死,甚至能够将锦衣卫与东厂这两个衙门都趁机关进笼子里的言官们来说,这个处罚别说让锦衣卫和东厂这两个衙门伤筋动骨了,就是对莫斌和江棕这两个当事人来说,也完全没有半点的影响。 廷杖四十听着是挺瘆人的,就是一个壮汉,被结结实实的打了四十廷杖,只怕不死也要被打残。 可前提是那得是真的被结结实实的打了四十廷杖啊。 都是衙门里的两张口,对于打板子这种事情中的那些弯弯绕绕,他们显然再熟悉不过了。 对于那些负责打板子的衙役来说,别说四十,要是想下死手的话,二十板子就能将人活活打死,同样的,要是钱塞够了的话,就是一百板子打下来,也不过就是在床上趴一旬时间就能下地了。 而负责打廷杖的,怎么着“技术”比那些普通衙门里的衙役们还要强出一线吧,那莫斌与江棕这四十廷杖打下来,估计两人连皮毛都伤不到。 毕竟,宫中负责打廷杖的这群家伙,本身就是锦衣卫出身。 他们敢真的打自家老大莫斌吗? 不要命了?! 至于罚俸一年这个处罚那就更扯了。 就本朝官员们账面上的那点俸禄,想养活自己一个人都够呛,除了那些清流与实在找不到门路的倒霉蛋,整个朝廷里谁真靠着那点俸禄过活啊! 再说了,以皇帝今天的态度,这罚没的一年俸禄,指不定过上几天就会以赏赐的名义还给莫斌二人。 这算下来,皇帝口中的两项惩罚,完全就是在糊弄人。 而觉得自己被糊弄了的科道言官们自然不干了,纷纷就想要再度张嘴开喷。 但很可惜,皇帝显然早就已经预料到这群喷子在听到这两项惩罚之后的反应,因此,根本不给他们反应的时间,在说完对莫斌、江棕二人的惩罚之后,便立刻眼神示意身边的太监。 “退朝!” 得到天子示意的太监自然立刻心领神会,抢在那群科道言官们张嘴之前,抢先开口用尖细高昂的嗓音堵住了他们。 而皇帝则在太监口中“退朝”二字拉出的长长的尾音尚未结束之前,便已经在诸多心有不甘、面色不忿的科道言官们的目光注视下,潇洒离去了。。。 但再如何心有不甘,心中不忿,伴随着皇帝的离开,朝会也确实散了,他们除了回去立刻再上题本之外,也没有什么其他好办法了。 毕竟,大多数言官不过六七品,官职低微,想要单独求见皇帝本就十分困难,更何况,现在皇帝明显就不想见他们。 不过,还是有一些言官似乎是实在心有不甘,在自知自己官职低微,皇帝也不想见自己的情况下,找上了都察院的上官,或是几位阁臣,想要让他们出面,向皇帝言明东厂、锦衣卫此次所作所为之过分,对国朝民间危害之大。 但早就知道其中缘由的几位阁臣,能忍住不骂他们几句就已经算是顾全大局了,哪里还会为他们张目。 都察院的左都御史倒是很想借着这一次的机会,将锦衣卫与东厂两个威名赫赫的衙门当做垫脚石,踩着它们壮都察院的声势,但,马上就被几位阁臣面色不善的拦了下来。 为臣之道,为君分忧。 并不知晓莫斌、江棕以及郭举三人与皇帝之间秘密商议的几位阁臣,是当真以为皇帝此时是真的在为此时烦恼,自然不愿让左都御史再去“没事找事”,让皇帝更加烦躁。 而还有的言官似乎早已猜到了这件事最后只怕还是会“无疾而终”,因此只能将心中的不满压下,跟着莫斌与江棕二人去到打廷杖的地方,去亲自“监督”二人领那四十廷杖。 估计,若非是因为自己动手打人太过失身份,以及宫中的规矩法度不允许,只怕他们都恨不得亲自上阵,自己动手打完这四十廷杖。 但很可惜,他们只能像之前一样,做自己最擅长的事情,站在一旁,不停的用嘴去威胁、恐吓打板子的锦衣卫,必须用力。 只是,相比起趴在那里正‘享受’着廷杖的自家老大与这些聒噪的言官们,这些负责打廷杖的锦衣卫,显然更畏惧自家老大。 而看着装模作样,不停高声“惨叫”,实则脸上连汗都没出一滴,看上去完全就是在故意气自己的莫斌与江棕二人,一众前来“监督”的言官们发现,站在这里,除了让他们自己心中越来越愤怒之外,完全没有半点其他影响。 人家该“作弊”的依旧在光明正大的作弊,他们就算看到了,也根本拿莫斌与江棕二人没有半点办法。 于是,一群言官们只能咬牙切齿。骂骂咧咧的离开了,免得再继续看下去,他们会忍不住冲过去抢过那根棍子狠狠打在二人那令他们无比愤怒的脸上。 毕竟那样的话,解气是解气了,可他们的前程也就要跟着陪葬了。 。。。 一群言官们来得快,去得更快,莫斌与江棕二人的廷杖还没打完一半,言官们就已经没了踪迹。 “二位大人,那群苍蝇都走了,咱们,还继续吗?” “皇爷金口四十,打!” 对打板子以及被打板子都不算陌生的江棕,这一次算是这辈子以来领的最心甘情愿的一次廷杖,听到负责打廷杖的锦衣卫停下来询问,立刻一脸不满意的开口回道。 “嗯,打。” 莫斌看着仍旧看着自己的几个手下,脸上很是满意的点了点头后,同样回道。 “这一次我和江公公办事不利,累的陛下难堪,四十廷杖不算过分。” “砰砰砰!” 伴随着莫斌的话音落下,板子的声音又响了起来。 “诶,好像不对啊?” 突然,江棕似乎意识到了不对劲,抬起手来示意先停下,转过头看向莫斌。 “怎么了?” 莫斌看着他这颇有些莫名其妙的举动,不由的皱起眉头询问道。 “我怎么记得,那一,咳咳,那一些嘴碎的言官们弹劾的目标里,除了你我之外,好像还有一个人啊?!” 差一点说漏嘴,提起那一夜与皇帝秘密商议之事的江棕,反应还算快,干咳两声声,生生的将差点跑偏的话又拉了回来。 “对啊!” 莫斌同样惊醒一般的猛的一拍巴掌,颇为不忿的开口说道。 “他们弹劾的时候,不是还提到了六扇门郭举那个老家伙吗?怎么说着说着就只剩下你和我两个人了?现在也是,都是犯得一样的罪责,凭什么我们被罚俸一年,还要挨四十廷杖,郭举那个老家伙就像从来没被提起过一样混过去了?!” 莫斌与江棕倒不算是在演戏,实在是,连他们自己都把六扇门和郭举都忘到了脑后。 尽管这四十廷杖打起来就像是在按摩,尽管罚俸一年对他们来说没有丝毫影响,但孔老夫子说得好: “不患寡而患不均!” 大家明明之前都是说好的,而且干的事情也是一样的,骂声也是一样的,凭什么说着说着你就没影了? 不过,郭举要是知道了二人此时此刻的想法,只怕恨不能指着二人的鼻子大骂。 “你们两个混蛋难道以为老夫我不想和你们一起被罚俸一年,被打廷杖吗?!” 明明就是那些混蛋一直看不起我们六扇门,才故意忽略我们六扇门,甚至直接把我们六扇门忘了的! 委屈,JPG! 。。。 不提这点令三人都感到心中不忿的“乌龙”。 随着言官们带着愤怒的纷纷离开皇宫,有关朝会上发生的诸多事情,乃至其中的不少细节,也伴随着这些口无遮掩的言官们的嘴,散播开来。 而一直在等着这最后一点消息来消解掉心中最后一丝不安的玄武,在花费了数十两银子打听到了完整且详细的朝会全过程之后,也终于彻底安下心来。 第41章 处境不妙 终于亲自确定了京城恢复了“平静”之后,玄武正式回归北极天。 不过,这件事却并不如何隆重,甚至除开玄武麾下的七位星主之外,其他地位稍低一些的北极天头目都不知道玄武已经回归了。 大多数的人仍旧在四处打探着,想要求证之前流传出的“玄武尊主已经返回城中”的消息的真实性。 而当他们接到了上级传来的讯息,告知他们北极天正式解除之前的封锁,恢复自由的行动之后,他们这才后知后觉的猜到,玄武当真已经返回城中,而且已经有一段时间了。 当然,虽然通知底下的人不用再像之前那般进入休眠状态,但玄武短时间里却是不会让北极天彻底恢复活力的。 就如同刚刚从冬眠之中苏醒过来的熊或蛇一般,哪怕再如何饥饿,在一开始,却是必须要先让头脑从长时间冬眠的浑浑噩噩状态中恢复清醒,继而再详细的大量四周的情况之后,才会疯狂的进行进食,弥补冬眠之时失去的体重。 更何况,对北极天来说,他们已经确认了在荒野之中,有一个手持全套武器护甲的猎人,正在搜捕自己,在这样的情况下,自然要更加的小心翼翼。 哪怕这个猎人已经被同样在山中游玩的读书人们喷的不敢现身了。 而且,玄武也没有忘记,之前他那个试探的计划,除了是为了试探朝廷与皇帝的动向之外,同时还存着试探那些底层香堂的目的。 如今,试探朝廷与皇帝动向的主要目的已经达成的同时,也是时候该根据之前试探的结果来清理门户了。 。。。 京城之中“肆虐”了数天的锦衣卫、东厂番子与六扇门捕快们再度消失无踪,这让原本被吓的不轻的诸多下九流之辈,在战战兢兢的确定了那些“煞神”们真的像之前一样突然再度消失之后,再度壮起胆子,从躲藏的蛇鼠窝中现身。 他们一边在心底吐槽、诅咒、痛骂着突然出现,又突然消失的锦衣卫、东厂、六扇门都是一群神经病,没事净喜欢瞎折腾,害的他们也得跟着对方一起瞎折腾,而且,还总是心惊胆战的。 另一边,他们也不禁开始好奇起锦衣卫、东厂与六扇门这三个最令他们感到畏惧的恐怖衙门,这段时间里的所作所为,到底是为了什么。 水过留痕,雁过留声。 哪怕是再如何高明的手段,只要做了,终究是会留下些许踪迹的,更何况这一个多月时间以来,锦衣卫、东厂和六扇门衙门中人频繁出动,而且身为三大衙门中人,向来行事霸道,能够穿个便衣行动,就已经算是顶天了,至于其他的遮掩手段,那是压根没有。 也因此,一个多月的时间来,三大衙门的人留下的那些痕迹,只要有心去打听,其实并不算十分困难。 确实也有不少人,或是因为之前做的单子太多了,心中有些腻味,或是因为前段时间里赚的快钱不少,现在正好有闲暇,亦或许有人觉得若是可以查清楚其中的关窍,解析出其中的奥秘,可以凭借这些关窍、秘密大赚一笔。 总之,在好奇心与贪婪的驱使之下,当锦衣卫、东厂番子与六扇门捕快再度在城中消失无踪之后,这些出自下九流的人物中,有不少人“接过”了三大衙门的班,开始顺着三大衙门之前调查的线索悄悄的摸索下去。 很快,这些人中也有不少人当真找到了一些线索,但马上,尚未等他们想要顺着线索继续查探下去,迎接他们的,便是令他们无比惊恐的黑暗浓雾。 只是刚刚开始进行查探,并未找到太多线索的人,迎接他们的,是断刀、断剑之类的恐吓信物。 而已经摸到了一点线索,只要继续查下去就绝对能够查到一些结果的人,等待他们的,便是夜黑风高的夜晚,武功高强的三五个高手的亲自登门。 虽然这些高手说起话来全都是和风细雨,仿佛只是在和善的劝说他们就此收手,不要继续再追查下去,但配合着他们握在手中架在你的脖子上的武器,以及轻易便找到了你的藏身处这些情形,是个人都会明白,这是对方在动手之前的最后一次警告,若是不听从,还要继续追查下去的话,那原本只是架在脖子上的武器,估计就要将喉咙割开了。 就如同最近两日里在他们这些下九流的群体中传的沸沸扬扬,令他们所有人都心生恐惧的那些被割开喉咙,死在藏身处的倒霉蛋们一样。 。。。 在死亡的巨大威胁之下,绝大多数的人,为了小命考虑,自然是乖乖的选择了认怂,立刻将所有已经打探到的消息全部销毁,并对这件事讳莫如深,决不再和任何人说起这件事。 但仍旧还有不少头铁的“铁头娃”,因为从这一系列的恐吓、警告,以及暗杀的恐怖手段背后,看到了其蕴藏的巨大价值,被白花花的银子所勾引,决定继续铤而走险。 能够在京城这水深如海,表面波涛汹涌,内里同样暗流遍布的深水之中厮混下去,并一呆就是不少年的下九流人物,自然也没有几个是简单的。 尤其是在死亡的巨大威胁下,仍旧敢铤而走险的那些胆大之辈,就算其中有一两个是那种见钱眼开,走不动道儿的“财迷”,但其中大多数,却当真是有那个底气与藏在这件事幕后,现在在还不被他们知晓的北极天与谛听进行周旋的。 当然,这或许也和现在北极天仍未彻底恢复运行,无法如之前一样覆盖京城,只能依靠谛听行动有关。 也和玄武不想将这件事彻底闹得不可收拾,从而让皇帝抓到这个机会,再度放出锦衣卫、东厂与六扇门有关。 毕竟,对于玄武来说,这些下九流的小人物们只不过是疥癣之患,比起锦衣卫、东厂、六扇门,乃至是整个朝廷来说,完全有如大海中的一滴水一般,不值一晒。 而且,这一次,经过朝廷与北极天自身的两次“清洗”之后,相信必定会空出不少香堂,自然的,香主之位,也会空出来不少。 对玄武来说,这也是个机会,将这些有胆量,有能力的下九流人物吸纳进北极天的机会。 。。。 玄武有条不紊的“清洗”着背叛了他,或是疑似背叛了他的诸多香堂,同时一边让谛听将查到的那些仍旧还在调查这件事的下九流人物秘密抓起来,愿意为其所用的便收拢起来,等待完成“清洗”后,走马上任,再度将废掉的那些香堂搭起来。 至于那些嘴硬、头硬的,要么利用诸如威胁家人,钱财诱惑等手段将他们的嘴或头软下来,然后继续上一步,要么就只能一刀宰了,然后处理了事了。 反正偌大的京城,足有数十万人,每天都有不少人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死去,多出这么三五个下九流的腌臜之人,也算不得什么大事。 况且,反正也找不到尸体,就算是真有人报到官府去,谁又能百分百肯定这些人就是死了呢?也许是被仇家找上了门,所以逃出城避祸去了呢? 对于这些下九流的人来说,这种事情,又不少见。 所以,以官老爷们那种向来喜欢“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处世哲学,除非见到尸体,否则,他们才懒得去理几个腌臜人的死活呢。 。。。 这种底下的琐碎小事,基本上出不了什么岔子,唯一就是需要耗费大量的时间与精力罢了。 因此,在确定了大的方向之后,玄武便当起了甩手掌柜,将这件事全部交给了手下的人去办。 有北极天和谛听互相监督着,他也不担心有谁敢来糊弄他。 在京城多年,“制衡”这两个字,算是他从朝廷,从皇帝那里学来的最宝贵的经验了。 当然,他自己将这件事甩给手下人之后,也不是当真就此彻底空闲下来,不去关心其他事,一心只享受清闲了。 需要他处理的事情,还有许多。 其中最为急迫与棘手的,无疑就是之前谛听京畿堂堂主左青松在西山小寺告诉他的那件,两江堂堂主蒋别玫进入宁王府之后便再也没有走出来的消息。 说起这件事,其实在玄武看来是颇有些诡异的。 以他对宁王的了解,两江堂到现在仍旧还未被宁王府盯上,甚至是出手剿灭,本身就是一件十分令他感到惊异的事。 两江堂堂主蒋别玫进入宁王府之后便就此失联,必定是露出了马脚,被宁王识破了,而蒋别玫落到宁王手里之后能保守住有关谛听的秘密,这种事玄武自己都是不信的。 这么一来,宁王估计早在数月之前就已经知晓了有关谛听的不少秘密,更是肯定知道了谛听的背后操控之人是他。 而以宁王的性格,他怎么会在知晓自己手下的一条狗,竟然妄图与他平起平坐的情况下,直到现在这种时候仍旧像是什么都没有发生一样,如此平静呢? 这一点,玄武怎么都想不通。 所以,最近这一段时间,他都是在思考这件事,同时不断的向两江堂那边送去命令,试图让两江堂的人去查探一下宁王府。 他自然知晓派去查探的人,只怕是难以再回来,但他的目的,就是如此,他要通过这第二次派出的人手,去试探一下,看看宁王的葫芦里究竟在卖什么药。 除此之外,他还以天衍门北极天尊主的身份,派出了一名特使同时上路。 至于这名特使的目的,表面上是向宁王这位天衍门总门主问安,同时询问一下接下来北极天该如此做,以及东极天、中极天都已经被毁坏殆尽的情况下,接下来宁王这位总门主的安排。 而真正的目的,显然就是希望通过这个特使试探一下宁王对北极天的态度。 在玄武看来,宁王在他派出的特使登门拜访的时候,应该会有三种反应。 一,自然便是勃然大怒,将他派去的特使抓起来,彻底和他以及北极天撕破脸。 二,是装作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将人接进去后,虚与委蛇一番之后,将人放回来。 最后一种,就是闭门不见,但也不会将他派去的特使抓起来。 而这其中,最令玄武感到不安的,无疑就是最后一种了。 因为若是第一种情况的话,那就证明宁王还是那个宁王,他仍旧能够摸到宁王的脉门,在未来的日子里,他仍旧能够通过过往对宁王的了解来揣测宁王,为他的计划提供支持。 而第二种,无疑是他最乐于见到的情形。 因为若宁王当真如此做的话,足以证明这一次东极天与中极天的接连覆没,对宁王的实力造成了不小的影响,以至于,哪怕在知道了他这条过去的狗妄图上桌子与其平起平坐的情况下,也只能暂时忍住心中对他的不满,借助他的力量,重建天衍门已经全军覆没的东极天与中极天。 如此一来,就算等到情况有所好转之后,宁王必定还会与他再次撕破脸皮,完全决裂,甚至直接开战,也能够为他争取到短则三年,长则五年,甚至还要更久的时间。 可若是第三种的话,对他来说,就有些祸福难料了。 这些年来,虽然他通过谛听,打探到了不少有关宁王府的情报,但宁王府根深蒂固,至今已有近百年的时间了,再配合上郡王爵位所带来的诸多特权与便利,他敢肯定,他了解到的,只不过是宁王府的冰山一角罢了。 尽管天衍门看上去势力遍布国朝,一朝被剿灭一处分坛,连总坛也被剿灭,实力大损,剩下的南极天早已不堪大用,西极天貌合神离,他所掌控的北极天,更是直接打算彻底与宁王府决裂,原本偌大的天衍门,可谓是瞬间分崩离析,对宁王府的帮助已然消失。 但天衍门的分崩离析,对于宁王府来说,损失究竟有多大,他心中是一点数都没有。 在这样的情况下,隐匿在黑暗之中的宁王府对于他这个“背叛者”究竟会持何种态度,又会使出何种手段来对付他。 他心中可谓是没有半点准备。 在如今朝廷已然注意到了北极天,正在积极的准备清剿的情况下,若是再惹上了宁王这尊大佛的话,那只怕他,处境不妙啊。 第42章 考量 就是在这样的担忧之中,玄武听到了底下传来的有关亢金龙的消息。 “亢金龙?” 作为野心比青龙还要大,在东极天的地盘上都布置有谛听眼线的玄武,对于“亢金龙”这个名字自然不会陌生。 “他为何会来到我们北极天的地盘?” 哪怕同属天衍门,而且一直以来东极天都在为自己吸引着中极天的火力,可对于亢金龙这个东极天唯一还活着的头目,玄武心中却依旧是没有什么好感的。 因为青龙已经死了。 尽管他心中也十分清楚,在身为一方尊主的头领败亡之后,要求底下的人主动为自己殉葬,是十分不现实的,但对于亢金龙这般没了青龙这位老大之后,却依旧还活的好好的,甚至还能逃出生天,继续为自己谋求后路的属下,身为与青龙地位一致的他,心中怎么可能会舒服。 所以,哪怕听到消息,亢金龙是专门来投奔自己的,玄武在听到这个消息之后,心中也是对亢金龙不怎么待见的。 毕竟,一个能够毫不犹豫的卖了顶头上司,只顾自己逃命的家伙,在未来,显然同样也会毫不犹豫的卖了他这位新老大。 不过,旋即,当他想到了依旧藏身于浓浓大雾之中难辨行迹的宁王府之后,他不由的暂时压下了心中对亢金龙的不待见,打算见一见亢金龙。 当然,在见之前,他还要仔细的查探一遍亢金龙自来到京城之后的所作所为,以防亢金龙已经投靠了朝廷,此次作势投靠,目的就是为了引他现身。 相比起崔实恪这些实力低微,而且差不多只能从谛听底层的行走那里打听到一些零星的消息,所以,更多情况下,只能靠亢金龙进入京城之后的所作所为来进行甄别、查探的低效手段,作为谛听的尊主,玄武显然就能从谛听那里得到所有有关亢金龙的详细消息了。 甚至,玄武从谛听那里得知了亢金龙逃出应天城的部分真相。 不过,与崔实恪等人当初打探的时候,难以打探到亢金龙自逃出应天城后的相关消息一样,哪怕作为谛听尊主,能够查探谛听所有消息的玄武,在亢金龙逃出应天城,直到其再次露面,出现在京城的这段时间里,所得到的,仍旧是一片空白。 其所能依靠的消息来源,竟然还是崔实恪等人通过北极天京畿堂禀报上来的相关消息。 心中已经清楚这段时间里亢金龙一直都呆在崔实恪那间客栈的玄武,对这些消息,心中自然是连一个字都不想相信的。 身为北极天的尊主,他太清楚亢金龙这样的星主所拥有的能力了。 而凭借亢金龙的本事,他其绝对有十足的把握将崔实恪这些井底之蛙们耍的团团转,说什么,便会让他们相信什么。 不过,哪怕心中对亢金龙对消失这段时间的叙述,连一个字都不愿意相信,但对玄武来说,这些消息倒也不算是完全没有价值。 至少,在崔实恪派人监视亢金龙的那几天时间里所得到的相关情报,还是有一定可信度的。 。。。 “流民吗?” 虽然心中难以想象堂堂东极天的一位星主竟然愿意扮作流民,整日在流民、乞丐之中厮混的模样,但有崔实恪、卫矛以及谛听一些低级行走的数方证明,玄武心中还是信了七成,尤其是他们的消息送上来的,有关亢金龙因为饿得受不了,去偷窃馒头的详细描述,更是大大增加了他心中对这个消息的信任。 如同崔实恪当初在见到这一幕之时,心中立刻相信了亢金龙之时一样,玄武也不觉得若是亢金龙当真投靠了朝廷,还会混到如此凄惨的地步,听闻最惨的时候,甚至连走路都已经有些打飘了,这一点,差不多有三四双眼睛亲眼见证过。 暂时的排除了亢金龙身上的嫌疑之后,玄武依旧没有立刻召见亢金龙,而只是态度十分傲慢的写了个条子交给北极天京畿堂堂主,命其转交给亢金龙。 条子上是玄武给亢金龙下的第一道命令: 任命他成为一名普通的香主,负责顶替之前被锦衣卫端掉的一个香堂。 当然,这个任命也就只是一个空壳子,一个香堂所拥有的人员、钱财,通通没有,令其自己解决。 若是以亢金龙之前在东极天之中七大星主之一的身份来看,玄武的这道命令,完全就是朱果果的侮辱。 但在亢金龙看来,也只有这样的侮辱,才能试探出亢金龙内心中的真正想法。 。。。 而亢金龙在得到命令之后的做法,也没有出乎玄武的预料。 面对玄武这完全能算上侮辱的做法,亢金龙忍了下来,不,或许用“忍”字来形容都相差甚远,因为亢金龙,不,接受了玄武的命令之后,就已经等同于正式成为北极天一名普通香主的他,已经等同于是抛弃了“亢金龙”这个原本属于东极天七星主之一的称号。 总之,吴剑在得到玄武下达的第一个命令之后,立刻没有多说半句废话的“走马上任”了。 在崔实恪等人都绝对自家这位玄武尊主做的实在有些过分的情况下,吴剑没有任何怨言的成为了与崔实恪等人“平起平坐”的香主,当然,目前还是光棍的。 而在阻止了崔实恪等人要为他“讨个说法”的行动之后,亢金龙在谛听派出的精锐好手的全天候不间断的监视之下,去到了距离悦来客栈五条街道之外,开始了他的北极天香主的生涯。 。。。 “尊主,这亢金龙能够如此隐忍,足见其心中所图甚大,说不定,是因为朝廷在背后逼迫,他才不得不应下,力图继续混入北极天,与朝廷里应外合。” 而相比起玄武,不少谛听的高层在得到消息之后,全都觉得亢金龙的行动太过超乎寻常,心中生出浓厚的戒备之心。 “没错,尊主。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啊!反正这亢金龙也只不过就是条丧家之犬罢了,不如今夜便寻数名好手摸上门去,来一个快刀斩乱麻。” 甚至有人秉持着“宁杀错,不放过!”的想法,直接提议尽快做掉亢金龙,免得节外生枝。 “呵,你们最近杀的人有些太多了,杀心太重了。” 但玄武却轻笑着摆了摆手,拒绝了他们的提议。 “而且,在你们看来,他吴剑这么做,是别有所图,但在我看来,他这做法却是颇为精明,完全是从自身出发的考量。” 听到玄武的分析,谛听众人不由的面露疑惑,他们想不通玄武这番话背后的思考逻辑。 “嘿,你们难道忘记了,在与北极天接上关系之前,他已经落到何种凄惨的境地了吗?一个之前已经沦落到不得不依靠偷抢,才能勉强维持不被饿死的家伙,怎么会因为这所谓的侮辱就直接放弃现在这等能够吃饱喝足的生活。从星主之位跌到香主的所受到的耻辱,当真能比因为饥饿而被迫去偷抢几个馒头还要大吗?” 玄武似乎也知道他们心中不了解,便开口向他们解释起来。 “就算是他当真觉得本尊主的这道命令侮辱过甚,打算另投他处,他应该也只会悄然离去,因为以他之前能够在东极天坐上星主之外的能力,不可能看不出若是当真撕破脸皮,势单力薄的他,与本尊正面抗衡,也只会死的更快。” 说到这里,玄武似乎是因为耗费了太多口水,所以有些渴了,端起桌上的茶碗,用茶水润了润嗓子后,才继续对陷入思考的手下们继续说道。 “若是在看到本尊主的那道命令之后,立刻装出一副受到巨大侮辱的模样,试图以立刻离开,甚至是其他手段来逼迫本尊主必须让步的话,那只有一种原因,他有恃无恐!而在这他才刚刚抵达不过一个多月的京城,能够令他与本尊直接抗衡都毫不畏惧的势力,又能有谁呢?” 伴随着玄武的话继续不紧不慢的吐出,大多数谛听的高层,脸上已然露出了几分恍然之色。 “所以,只要排除了这一个最可能的威胁,吴剑无论做出剩下两种反应中的哪一种,对本尊来说,暂时都是值得信任的。” “多谢尊主为我等解疑,我等受教了。” 终于明白了玄武思考逻辑的一众谛听高层,立刻站起身来,一脸恭谨的躬身对玄武感激道。 “嗯。” 玄武满意的点了点头,又沉吟了片刻之后,才再度开口继续说道。 “既然吴剑身上的嫌疑暂时已经洗清了,那接下来,就不必再太过防备,就按照普通香堂的供应,每月给其物资、银钱,顺便也看一看,这位东极天来的‘过江龙’,究竟有几分真本事。 若是其当真名不虚传的话,那再继续考察一段时间,试探几次,证明了其当真没有半点问题之后,便人尽其才,物尽其用吧。” “尊主,若他名不副实呢?” 作为谛听的尊主,玄武自然不缺捧哏的。 “名不副实?” 但玄武似乎没有料到在这里竟然还有人会垫上一句,因此稍稍楞了一下神,不过,马上他便反应了过来。 “若其名不副实的话,那就让其继续在下面呆着好了。千金市马骨,东极天虽然覆灭,但如同吴剑这样逃出来的门人数量应当也有不少,如今我们与宁王府那边的关系尚不明朗,趁现在多收拢一些熟手,倒是总归能够起到一些作用的,再不济,至少也可以充当炮灰,替我们的人去送死。” 朝廷的威胁随着锦衣卫、东厂和六扇门的爪子被言官们打的缩了回去,已经十去了,如今最令玄武感到棘手的,还是态度尚不明朗的宁王府。 他给了吴剑一次机会,其中大部分的原因都是因为这一点。 如果,宁王当真因为他之前试探,以及妄图爬上桌子与其平起平坐的做法勃然大怒,准备“清理门户”,与他彻底决裂、开战的话,那吴剑这一步闲棋到时候就有了不小的用处。 不提吴剑本身就是东极天七位星主之一,实力至少应该与他手下的七位星主相当,在与宁王开战之后,算是一个不错的战斗力,单单是吴剑这个亢金龙的身份,到时候,都能让他有机会大加利用。 最最直观,也最最简单的,自然便是将吴剑派去洪都府,以东极天仅剩的高层身份前去宁王府卧底。 就算宁王到时候可能会因为心中起疑对吴剑严刑拷打,甚至为了避免麻烦,直接将吴剑杀掉,对他来说,也没有半点损失不是吗? 但万一吴剑当真取得了宁王的信任,到时候,在与宁王的情报战之中,他就已经立于不败之地了。 不过,若是当真要让吴剑能够为他所用的话,单凭现在这个几乎侮辱性质的香主,似乎根本难以笼络住吴剑。 那是否要现在便给吴剑更多的好处呢? 这个念头只是在玄武的心中存在了一个呼吸的时间,便被他立刻放弃了。 因为他心中清楚,以他和宁王之间的实力对比,哪怕他现在给吴剑一个只在他之下的星主之位,在宁王那里也根本不够看,甚至,哪怕是他这个玄武之位,可能都不行。 毕竟,在中极天同样被朝廷清剿一空的情况下,宁王完全可以将黄龙的位置许诺给吴剑。 而至于其他方面,诸如钱财之类的,他一个需要维持住北极天与谛听两大组织的尊主,和宁王这位堂堂的郡王比起来,显然更是一个天一个地,完全没得比。 那到底该如何才能让吴剑为我所用呢? 玄武陷入了深深的思考。 。。。 就在玄武还在深思该如何笼络住吴剑,以便在与宁王府发生冲突之时,让吴剑可以为他所用的时候,终于离开了悦来客栈,获得了自由行动权力的吴剑,却正在搜寻着那个令玄武心中最为畏惧之人——长生剑,白十二。 以打探消息为生的谛听,其派出的好手,在跟踪、监视方面的确要比崔实恪这些底层的普通门人要强太多了。 反正,借着查探地形,同时寻找手下为借口,正在四处乱晃的吴剑,压根没有发现身后有人在跟踪。 也幸好,早在他开始行动之前,就只与白十二单线联系,而且还是白十二来联系他,否则,这个时候,说不定,身后跟踪他的谛听好手,已经发现不对劲了。 但就算若此,他们也隐约开始觉得,他们跟踪的这个“新晋香主”,似乎有些,活跃过头了! 第43章 进展 吴剑搜寻着白十二的踪迹,试图主动与白十二取得联系,从而将最近一段时间里得到的消息告知对方。 但他去到之前白十二曾出没过的几处地方,却始终没有半点收获,就仿佛, 是白十二在故意躲着他一般! 这个念头从他的心底一闪而过,但却立刻令他的心底骤然变得紧张起来。 他不由的开始思考起了这种可能。 不过,虽然心中骤然紧张,但面上,他却仍旧和之前一样,面色不变的继续在城中晃悠着。 只是,原本为了找到白十二,所以目的性极强的他,这个时候,已经开始转变了思路,故意开始向那些僻静、人少的坊市、巷子之中钻。 他想要看看,自己后面是不是当真有尾巴。 如果有的话,就试试看能否抓到身后的这条尾巴。 同时,他的心中也开始在思索,身后这些尾巴,可能的来历。 东厂、锦衣卫这些官府中人应该是可以排除掉的,因为若是他们的人在跟踪,白十二不应该会故意藏起来不见他。 而排除掉官府之外,显然就十分好猜测了。 谛听的人。 。。。 随着吴剑刻意的开始利用各种窄巷、多出口的巷弄来不断尝试摆脱跟踪,身后跟踪他的谛听好手,心中也不由的急切起来。 看到吴剑的行为,他们心中也清楚,他们的行迹已经被吴剑发现了。 但是一直跟踪监视着吴剑的一举一动,是他们收到的命令,这一点,与是否被吴剑发现没有关系。 若是他们真的被吴剑甩开了,让其跑出了他们的视线之外,那情况显然就要变得十分糟糕了。 于是,在眼见吴剑似乎又打算再度钻入一个东拐西拐,蜿蜒曲折的窄巷之时,负责监视吴剑的领头之人,因为不敢再保证能够继续跟紧吴剑,担心被他甩开,终于无奈的现身,叫住了吴剑。 。。。 “你们究竟是何人?为何从刚才开始就一直在跟踪我?” 尽管早已经猜到了对方的身份,但吴剑自然不可能蠢到直接叫破对方的身份。 “呵呵,吴香主,以这样的方式初次见面,在下也很抱歉,只不过,上命所差,在下也只能得罪了。” 谛听的领头之人倒是十分客气,笑着冲吴剑抱了抱拳后,开口说道,但他说了这么多,却似乎并未真正正面回答吴剑的问题。 “你们是谛听的人?!” 但吴剑却当起了合格的“捧哏”,也算是“自问自答”了。 “吴香主果然聪明。” 谛听的领头之人继续笑着,肯定的回答道。 “以吴星主的头脑,想必应该也能理解我们的难处,所以,还请吴香主不要再继续像刚刚那般故意刁难、试探我们。” 吴剑沉默着没有开口回答,但他默默的转过身,没有继续钻进前方拿出蜿蜒曲折的窄巷,而是想着不远处繁华街道默默走去的行动,却也已经等同于是给了对方最好的回答。 “呼!” 看着吴剑依言照做,没有勃然大怒,也没有一怒之下继续钻进窄巷,而是“老老实实”走向繁华街道的动作,领头之人不由的轻吐一口浊气,心情暂时放松了下来。 吴剑能够识时务,在知道真相后,老老实实的让自己被他们继续跟踪、监视着,无疑让他省了不少麻烦。 不过,在心情放松的同时,他的心中也不免生出疑问,那便是,吴剑到底是在什么地方发现了在被跟踪的?他们自诩之前的跟踪监视是十分小心谨慎的,如果一开始吴剑就没有发现他们踪迹的话,那接下来,应该也不可能有机会发现他们才对。 到底是什么地方出现了差错? 对于以跟踪、监视为主职的他来说,这其实很重要,因为只有了解这些可能露出破绽的地方,他才有机会继续加以改进。 更何况,平日里得到这样教训的时候,往往都是伴随着鲜血的惨痛教训,这一次,只不过面子上稍稍受损就能得到一次改进的机会,对他来说,可谓是殊为难得。 只不过,吴剑虽然“老老实实”的按照他的要求照做了,但其刚刚离开之时的脸色却很是难看,显然,心中对他们的跟踪是颇为不满的。 这一点,他也能够理解,因为换成任何人,若是发现了自己被跟踪,而且还是被自己人跟踪的话,只怕心情都不会太好。 因为这证明,自己不被信任。 而且,隐私也极有可能被窥探,从而泄露。 人都有自己的秘密,哪怕是对最最亲密的人都不能泄露的那一种。 可这种隐私,面对这种跟踪、监视无疑就是很可能被发现,进而变成把柄。 所以,知道吴剑这个时候心情不好的他,也不好直接上前询问吴剑,他们的跟踪到底是在哪个环节上出了问题。 。。。 在身后继续跟踪的谛听眼线还在思考着如何与吴剑修补一下关系,继而从吴剑口中询问出有关吴剑是如何发现他们的细节之时,走在最前方的吴剑,同样正在思考。 只不过,他思考的问题,却是接下来该如何与白十二之前联系。 从身后一直跟踪的那几个谛听的探子来看,短时间里他应该是不要再想和白十二之间联系了。 若是一直这样没什么重要事宜的话,其实倒也无所谓,可万一真的让他捞上了某个重要的情报,急需向白十二通报的话,到时候再想办法可就难了。 所以,必须现在就想好办法,并尽可能的稳定下来,以便在遇到突发情况时,能够及时将消息传递出去。 不过,最近的一段时间里,他应该是不用再想了。 因为可以想见的是,在最近的这段时间里,跟在他屁股后面的这群谛听探子,绝对会每天十二个时辰不间断的跟踪、监视着他的一举一动。 而且这还只是明面上的,他可不相信,在得知了今天的事情之后,玄武会无动于衷。 其肯定会再度派出几个更加高明的好手,在暗处对他进行跟踪、监视。 到时候,说不定为了试探他,还会故意制造机会,让他暂时脱离身后这群已经暴露了的谛听探子,从而制造出一个让他会生出如今已经无人监视的错觉,然后做出一些蠢事。 。。。 接下来的几天时间里,吴剑一直老老实实的在勘察自己所要组建起来的香堂的地址,而伴随着各个新香堂的重建经费陆续被发下来,手中有钱的吴剑,也按照之前的勘察结果,挑选了一处看起来不怎么起眼的小门面,盘下来,开起了一间旧书铺。 因为门面很小,而且旧书铺中的活计不多,吴剑一人便足以应付,与其他那些喜欢挑选一处大地方,做起各种需要大量人手来忙活的香堂,相差甚远。 而且,因为不需要雇用伙计,所以,吴剑发展的手下也与那些香堂中主要以店中的伙计、雇工为主体的画风,截然不同。 吴剑选择发展的手下,都是附近的流民与乞丐。 而且,说是手下,但这些流民与乞丐却更像是他发展的眼线,所付出的代价也并不大,每隔三五天给他们一顿饱饭吃就足够了,比起那些需要供给吃喝,甚至还要给工钱的其他香堂,可谓是天壤之别。 当然,这些情况,也全都一五一十的伴随着那些一直跟踪、监视吴剑的谛听探子,全部传到玄武的耳朵之中。 。。。 “呵,这个吴剑,当了几天了流民、乞丐之后,倒是拿着本尊的钱发起善心来了?” 听到这个消息的玄武,虽然嘴上似乎是对吴剑的做法感到不满,但其嘴角的笑容,却证明了他其实是十分欣赏,甚至赞同吴剑的这种做法的。 “尊主,那吴剑这么做,会不会惹来丐帮的不满与报复啊?” 但其他人在听到这个消息之后,却显然无法像玄武这般轻松,反而颇为担忧的向玄武提醒道。 丐帮虽然自从被前朝数番清理之后,声势早已不复百多年前的昌盛,本朝以来,更是已经四分五裂,分崩离析,但京城的丐帮,实力却不容小觑,毕竟,偌大的京城,乞丐、流民的数量惊人,哪怕这些乞丐、流民中只有三四成加入了丐帮,其数量也足以令人咋舌了。 “哼,不过是一群拿着丐帮过去名头充虎皮的腌臜货,能有什么威胁?” 玄武显然对这个看起来势力不小的丐帮充满了鄙夷。 “丐帮当年的绝学,打狗棒法与降龙掌,如今的他们又能知道几招?只怕他们之中,连这两种绝学的招式名字能够记住的人,如今都屈指可数了。 丐帮早就断了传承了,如今不过就是一群靠着偷蒙拐骗与乞讨卖惨讨生活的真乞丐罢了,本就已经退化成一只小猫咪,如今连像样的尖牙利爪都没有了,有何惧哉?” 玄武直接用个人的巨大威信,压下了那些担忧的言论,任由吴剑继续用吃食笼络着其香堂附近的乞丐、流民,充当其眼睛与耳朵。 事实也证明了,吴剑的眼光十分的锐利,不出一个月,靠着遍布其香堂势力范围内的这些乞丐、流民,只要有半点风吹草动,吴剑都会立刻得到消息。 而其付出的代价,却还不到其他香堂的三分之一。 毕竟,比起其他香堂那些面积不小的店铺,小小的旧书铺,其租金只有不到十分之一,而淘换来的那些旧书,虽然也需要时不时的进行保养,但花费的,也只是吴剑个人的时间罢了,金钱损失近乎于无。 没有了伙计和需要大量进货的情况下,平日里的支出也是少之又少。 或许唯一令吴剑心情不怎么美妙的,就是旧书铺的生意的确是不怎么样,一个月下来,他才不过卖掉八本书,连两只手都没有数完。 在这样注定亏本的情况下,哪怕是有北极天的财源支持,也会引来周围人的质疑。 毕竟没有谁开店做买卖是奔着赔钱去的,在明知会赔钱的情况下,要是还一直这么继续坚挺的开下去,那之前被锦衣卫、东厂和六扇门端掉的香堂,就是他吴剑的前车之鉴。 所以,接下来的时间里,吴剑似乎真的将自己当成了一个书铺的老板,每天都在折腾,想要扭亏为盈。 而经过走访城中其他旧书铺,他也的确找到了扭亏为盈,以及能够打消其他人怀疑的办法。 那就是“画册”。 食色性也! 无论什么地方,哪怕是再偏僻穷困的地方,各种各样的荤段子都是层出不穷,而各个地方的代表戏剧之中,其实荤段子的戏份也从来不少,只不过难登大雅之堂,所以不为外人所知罢了。 吴剑走访摸底了数个看起来与他境遇相似的旧书铺之后,发现这些看上去肯定坚持不了一个月就要关门倒闭的旧书铺,之所以能够持续数年,甚至数十年都屹立不倒,靠的都是这些上不得台面的生意。 而这其中,最为“畅销”的,自然就是“画册”了。 虽然文字有一种朦胧美,以及充裕的想象空间,但画册无疑更加直观、直接,更重要的是,哪怕是在京城之中,识字的人,数量也并不怎么多。 找到了这条扭亏为盈的道路之后,剩下的事情无疑就简单的多了。 比起其他那些旧书铺子,背靠偌大的北极天以及谛听组织的吴剑,其“货源”,无论是数量还是质量上,无疑全都要更上一层楼。 而在一个黄昏十分将一个神色有些猥琐的中年男人引进店中看到货之后,吴剑之前唯一担心的漏洞也补上了。 折腾了近一个半月之后,他也终于算是完全走上了正轨。 通过手下那些乞丐、流民的眼睛和耳朵,他也打探到了其他那些新建香堂如今的处境。 这倒不是他要和那些人一较高下,而是他想要知道自己这一次的所作所为,能否抓住玄武的心,以便能够尽快脱离最底层,向上爬一爬。 自从他被白十二抓住,并同意加入白十二的潜入计划至今,已经过去两个多月的时间了,秋天都已经结束了,冬天已经到来。 尽管他进展还算不错,但他仍旧担心白十二背后那一位会嫌他动作太慢,从而对他产生什么不满。 所以,他必须抓紧时间。 第44章 逻辑满分 洪都府。 距离天衍门中极天被清剿已经过去数月之久了。 但官僚们那十分拖沓的办事速度,以及在利益上的不断拉扯,以及在利益分配之后,心中的不满之气,都使得这件事直到最近几天才终于尘埃落定,落下帷幕。 而就这,还是因为皇帝派人传来的圣旨,最终给这件事彻底定了性质,按照数方汇总而来的消息,确定了赏赐,并随着圣旨一起下发的情况下,才勉强压下了那些心有不服之人的不满与争夺,但就算如此,这些人心中的怨念,也依旧没有彻底消除,只是被皇权的强大压力给镇压了下去而已。 不过,在这件事尘埃落定之后,熙熙攘攘的洪都府却仍旧没有恢复到之前平静。 相反,哪怕是冬天的到来,也无法扑灭洪都府城之中那些下三流之人火热的内心。 毕竟,天衍门中极天势力庞大,在洪都府之中不敢说触角遍布四处,但在洪都府城之中,却无疑占据了黑暗世界绝大部分的地盘。 现在天衍门中极天被官府一扫而空了,瞬间空出来的这偌大的地盘,自然吸引了无数原本被天衍门中极天压制在边边角角处,眼红心热的那些下三流之人的极度关注。 之前因为城中的那些封疆大吏们都在剧烈的争夺利益,他们作为见不得光的老鼠,哪怕心中再如何心动,也不敢有什么动作,以免被那些争斗正凶的白道“大佬”们一个不高兴,顺手把他们和天衍门中极天一样,直接扫到垃圾堆里去。 不过,现在,随着真正掌控这座城池的那些官府中的高官们偃旗息鼓,停止了争斗,之前一直躲在暗处不敢动弹的他们,自然立刻窜了出来,开始了上不得台面,但却更加凶残的争斗。 而这其中,点苍派这个外来者,却出乎意料的很是吃了一口大的。 尽管都说: “强龙不压地头蛇!” 但点苍派这条过江强龙,却有地头蛇们做靠山。 而且这群地头蛇们还真的很不好惹。 因为点苍派依靠的,是南新县衙门里的三班衙役。 依靠着这些衙役的面子与官面儿上的身份,点苍派要在南新县的地盘上站住脚,自然不是什么难事。 更何况,除此之外,还有传言说,不仅仅是南新县的这些衙役,南新县知县黄祥符与点苍派同样交情不浅,甚至送了一个亲侄子,几个族中的幼童前去点苍派学艺。 有着这个背景,再加上点苍派本身就是江湖上的一流门派,实力强悍,哪怕城中的那些下三流的地头蛇们再眼馋,也不敢去捋点苍派的虎须啊。 对这个结果,当初差不多等与是被白十二“设计”了,最终不得不说服门中几位师兄弟、师叔伯,让他们派出几个高手虽自己一同下山去协助白十二对付天衍门的点苍派七长老贺吾,自然是无比欣喜。 如果说,当初他在带着七名二代七剑弟子下山的时候,更多的还只是抱着让弟子们历练一下的想法,所以,在面对几位师兄,师叔伯的时候还有些心虚的话,那这一次当他与单歆、管统等七名弟子护送着黄祥符挑选出的侄子与族中几个孩子,还有南新县衙里数名衙役的孩子回到山门之后,他的腰板都硬了许多,说话的底气更是足足的。 最终,也还是他,再次带着足有二十名点苍派二代弟子回到了洪都府城,在洪都府城建立起距离点苍派山门最远,而且看起来,未来也应当会是最有前途的一处据点,正式成为点苍派中的一方“大佬”。 。。。 点苍派吃下了最大的那一份蛋糕,让人既眼馋却又无可奈何的情况下,剩下的那些地盘、利益,其争抢的剧烈程度,无疑又上了一个台阶。 于是,一时间,整个洪都府城里都显得有些混乱。 而那些在这一次争斗的过程中吃了亏的布政司衙门中的官员们,此时还在纠结之前的事情,自然不愿去管这些“琐碎小事”。 当然,更多的原因,是他们希望用这些事情去恶心一下黄祥符、陈安悟这两个“叛徒”。 上面的两张口们放任不管,底下的下三流之辈们自然是闹得愈发激烈起来。 而在他们将原本澄清的水奋力的搅弄的浑浊不堪的时候,之前一直陷入沉寂之中,只是出手出掉了黄龙这个有可能会暴露自己身份的宁王,也终于有了动作。 自太宗皇帝从自己侄子手中夺权,并一道圣旨将远在关外的宁王府签到这洪都府以来,已经过去过去将近百年时间了,宁王府的主人也已经换了四任,但无论是哪一任宁王,心中却全都有一个远大志向,或者说心魔,那便是从太宗的后裔那里,拿回属于宁王一脉的一切。 为了这个目的,除了初代宁王因为被强势的太宗死死的压制着,只能醉心于山水、戏曲等,不敢露出什么迹象,但哪怕如此,借着醉心山水、修道、修书等喜好为掩饰,初代宁王也为子孙们留下了不少山川地形图,留下了不少财富,笼络了不少人才。 而之后的几任宁王,也全都继承老宁王的遗志,一边不断充实宁王府的家底,积蓄力量,一边用着这些丰厚的家底来为未来做铺垫。 天衍门,便是宁王府第二位主人有感于宁王府消息闭塞,且太过引人注意,于英宗皇帝率军御驾亲征,却不幸落败,自己也落入草原异族之手,以至朝政混乱,天下板荡的那段危急岁月之中亲自创立的。 一开始,他甚至还担任门主之位,亲自参与其中。 直到代宗皇帝在于少保等臣子的辅佐之下,赶走了入侵的草原异族,并逐渐稳住天下乱局之后,他才在身边幕僚的极力劝阻之下,从天衍门中抽身,不再亲自参与其中,而是隐居幕后,充当那只操纵丝线的大手。 而随着代宗皇帝病危,英宗皇帝趁机复辟,于少保被杀,朝政再度混乱,天下再度陷入板荡,二代宁王也趁机抓住时机,大力扶持之下,天衍门迅速壮大。 到了宁王府迎来第三位主人之时,天衍门已然一分为五,势力遍布四方,为宁王府耳目,替宁王府时刻注意四方动静,同时积攒钱财。 只可惜三代宁王天不假年,数年之后便病重不治而薨。 这才有了如今这位宁王府的第四位主人继位,掌控大权。 。。。 与他那位短命的父亲不同,这位宁王早在尚未继位之时,就已经注意到了天衍门一分为五,不断壮大所带来的诸多弊病了。 因此,他才会在继位之后,立刻让早就暗中扶植的黄龙登上中极天尊主之位,然后全力开始收拢其他东南西北四极天手中的权力。 从结果来看,其实他扶植的黄龙做的并不算差,不过数年,南极天便已经被蚕食了许多利益,东极天也已经暗中扶植了一个听话的角木蛟,只待收拾完南极天之后,便可以顺势收拾东极天。 但俗话说得好: “人算不天算!” 这位宁王怎么都没有料到,还没等到他将天衍门的全部权利重新收回手中为他所用,便出现了纰漏,先是东极天那边状况频出,实力不断受损,势力也跟着不断萎缩,紧跟着,中极天又惹上了锦衣卫、东厂和六扇门的齐力出击,原本正在有条不紊蚕食南极天的那条胳膊,就这么被生生的打断了。 而且更糟糕的是,锦衣卫、东厂和六扇门竟然顺藤摸瓜,直接找上了中极天,找到了洪都府,继而因为黄龙那个蠢货的无能和愚蠢,不过才一个多月的时间,花费了宁王府三代人大量人力、财力才发展壮大起来的天衍门,就这么生生的被端掉了中极天和东极天,损失惨重。 但这些,对如今宁王府里的主人来说,虽然的确有些肉疼,但也仅仅只是会让他在某个睡不着的晚上想起时,发出几声无奈又不甘的叹息罢了。 毕竟,无论是中极天还是东极天,燃尽它们的那把火都烧不到他的身上,他损失的,只不过一些钱财罢了。 可对于积累了四代人,近百年的宁王府来说,这点钱显然微不足道。 这也让他在之后了解到,黄龙之所以会招惹上锦衣卫,进而被东厂和六扇门一起盯上的原因,只不过是因为舍不得放弃泉州府那笔价值十数万两的财宝,妄图从锦衣卫手中将其抢回来的真相之后,心中恨不得让黄龙死而复活,然后再让其尝尽天下间所有最残忍,最痛苦的酷刑之后,再将其活剐而死。 但可惜的是,人死不能复生,他除了痛骂死去的黄龙之外,他心中的愤恨是无法发泄到黄龙的身上了。 而除开黄龙这个令他恨不得令其复活之后再折磨致死的蠢货之外,还有另一个同样属于天衍门的家伙,也令他心中不快。 不过,与对黄龙的愤恨不同的是,对这个人,他心中的愤恨其实并无多少,更多是,还是一种被地位卑贱之人挑衅之后的耻辱感。 这个人,自然便是派出了一个自称来自谛听的手下,前来试探他,并妄图让他与谛听达成合作关系的北极天尊主玄武了。 自建立起天衍门以来的三任宁王,哪怕是当初曾经亲自戴上面具,以门主之位参与其中的二代宁王,对天衍门中的这些人,上到黄龙、青龙、玄武这样的一方尊主,下到最最普通的一个门人,心中其实都是“一视同仁”的。 在他们眼中,这些都是他们豢养的狗罢了。 唯一的不同之后,或许也就是黄龙、青龙、玄武等人是比较强壮,能力强一些的狗,而那些普通门人,就是能力不行,只能“汪汪”叫几声的癞皮狗而已。 从本质上来说,都是一样的,都是狗。 但现在,玄武这条狗,或许是觉得自己身强力壮,或许是觉得他这位宁王因为天衍门实力的接连大损,又或许是二者皆有,竟然生出了妄图与他平起平坐的这种大逆不道的念头,并且已经付诸实施。 这自然令宁王心中感觉自己被狠狠的羞辱了。 不过,虽然心中深感耻辱,但宁王并未轻举妄动,只是将被玄武派来对他进行试探的那个倒霉蛋抓了起来,并拷问、恐吓了一番,从其口中了解了有关那个名为谛听组织的有关情报,以及玄武的后续目的之后,就回归了平静,再也没有任何其他举动了。 哪怕他已经从那个供出自己的名字为蒋别玫,身份是谛听两江堂堂主的倒霉蛋的口中详细的了解到了那个两江堂的情报,只要出击,必然能够有所收获,他仍旧选择按兵不动。 除开是因为担心当时行动会打草惊蛇,引来城中那些锦衣卫、东厂以及各个衙门的注意,引火烧身之外,更重要的原因,还是因为,他在思考要如何对待谛听这个听上去明显与天衍门不同的组织。 尽管对玄武这条手下的狗跑来试探,妄图与自己平起平坐的想法深感不屑,但对于蒋别玫之前曾与他说过的那些和谛听合作的好处,他心中却是颇为心动的。 而且,随着天衍门中极天与东极天的覆灭,南极天不堪大用,西极天没有什么大用,北极天又明显与自己离心离德的情况下,哪怕天衍门是祖上传下的“家业”,宁王也不想要再费心费力的进行重建了。 不提天衍门这个名字已经被朝廷盯上了,今后就算重建也要和白莲教、弥勒教这样的组织面露巨大风险,单单是将天衍门重建来,都是十分耗费心神与财力的事情。 这种明显吃力不讨好的事情,宁王显然不愿意去做。 况且,他看的清楚,天衍门对于宁王府来说,最重要的作用,从来都是为宁王府及时传来四方的消息与动静,至于其他的诸如敛财、清除异己等目的,都只不过是附带的。 那既然如此,为何非要费时费力的选择重建天衍门呢? 眼前不是明明有一个更好的选择吗? 虽然,合作是不可能合作的,这辈子都不可能和玄武这条手下的狗合作。 但只要将玄武这条狗宰了,不就能将谛听从其手中拿过来为我所用了吗? 宁王觉得自己的逻辑,满分! 第45章 自作聪明 洪都府城中看不见烽烟逐渐消散了,因为天衍门中极天的突然覆灭而出现的那些真空地带,也伴随着烽烟逐渐消散,拥有了新的主人。 这其中,最大的赢家,当然是异军突起,与南新县衙上下这个地头蛇们交好的“过江龙”点苍派,而除了点苍派之外的第二赢家,却是没有的。 因为之前一直被天衍门中极天压制的极为凄惨的本地帮派,实力一直不济,就如同一个长期营养不良,身高还不足四尺的病态侏儒,哪怕突然看到了一大桌子山珍美味,也是心有余而力不足,而且若是非要人心不足蛇吞象的话,说不定还会被活活撑死。 因此,洪都府城中的数个帮派倒是十分默契的按照各自所在的地盘远近,尽可能吞下属于自己的那份,没有人敢于冒着被撑死的风险,狼吞虎咽。 这也是点苍派作为外来者,只来了贺吾一位长老,二十名二代弟子就能够吞下大头的根本原因所在。 比起洪都府本地那些被天衍门压制长达数十年的本地帮派,哪怕只有贺吾这么一个一流高手,估计就足以让大多数帮派低头了,更遑论,贺吾身边这一次还跟着二十名至少都是三流顶尖高手的二代弟子们呢。 至于剩下的那些还没有被吞下的“蛋糕”,就只能被那些更加不入流的地痞无赖们一一蚕食了。 至于未来,也许在消化了得到的这些利益之后,那些逐渐成长起来的本地帮派会随着实力的提升而野心渐长,继而将被那些地痞无赖们蚕食的利益再度拿回来,或许,这些如今不入流的地痞无赖们会因为得到的这些好处,迅速壮大自身,继而为自己寻找到一个不错的靠山,一跃成为能够登上台面的一方势力,又或许,尝到甜头的点苍派,在未来会倾尽整个山门的力量,派出更多的高手前来,最终完全掌控这里。。。 这些,又有谁能够说得准呢。 但有一件事却是能够说得准的,那便是一直紧闭大门,做出一副不理外面风雨的宁王府,随着洪都府城中的“烽烟”消散,各种利益争夺也尘埃落定之后,终于再度打开王府大门。 而对于这件事,点苍派,以及那些本地帮派来说,他们是在观望的,不过,两者观望的目的却是截然不同的。 已经和南新知县黄祥符捆绑的十分牢靠的点苍派,其利益自然是与黄祥符相一致的,对于宁王府的动作,不免抱有一种警惕的念头。 而对于那些本地帮派来说,他们除开警惕宁王府可能会张开大口,鲸吞他们这些不大的小鱼之外,心中还存在着去抱宁王府大腿的想法。 之前说了,他们之所以会只吃下不大的一部分利益就及时收手了,非是因为他们不够贪婪,只是因为实力不允许,害怕被撑死罢了。 但如果真的能够抱上宁王府的大腿,获得宁王府的支持,那他们现在便可以选择狼吞虎咽了。 虽说不敢说将其他帮派吞下去的好处都抢过来,但那些被那群地痞无赖们蚕食的利益,却是能够让对方原样吐出来的。 而被这些帮派“惦念”着的那些地痞无赖们,心中同样在打着抱宁王府大腿的算盘。 尽管作为地痞无赖,只是些破落户,但祖辈在这里,自小就在城中讨生活的他们,对宁王府显然更加的看重。 毕竟,无论是布政司里的那些大官,还是什么狗屁知府、知县,最多也就在这里当个三五年的官,就要滚蛋了,哪儿比得上宁王府这个自太宗朝起就建起来,并一直屹立不倒,并且九成九要陪着整个国朝一直走到改朝换代的庞然大物来。 只可惜,他们自己也知道,比起那些至少还有几只小鱼的本地帮派,他们完全就是一群被小鱼吃的虾米,根本上不得台面,凭他们这种破落户的身份,想去求见人家能够穿莽龙袍,高高在上的君王也,只怕还没靠近宁王府门口,就得被乱棍打出来。 不过,令他们完全没有想到的是,就在他们还在头疼,到底该如何做,才能跨越他们与宁王之间这条身份的“鸿沟”,与宁王接触上,并最终投靠宁王,充当宁王手下的一条狗之时,宁王竟然先找上了他们! 一开始,这些地痞无赖们对主动找上门来,表明自己是来自宁王府的这些人,那自然是一万个不相信。 毕竟,人家宁王是什么身份,就是人家宁王府里的一条狗,估计都不会正眼看自己一眼,怎么可能还主动前来找到他们,和颜悦色的对他们表露身份呢? 不过,随着他们之中的头目被这些人领进宁王府,哪怕对方只是领着他们在大门附近转了一圈就回来了,他们也彻底相信了,对方竟然真的是宁王府里的人。 证明了身份之后,剩下的事情自然就简单的多了,心中本就存着抱上宁王大腿这个念头的这些地痞无赖们,面对这主动送上门来的大腿,又哪有不抱的道理。 。 若是正常情况下,宁王显然根本不想去理会这些他平日里连看都懒得看上一眼蝼蚁。 但重新打开王府大门的他,为了那件重要的事情,却不得不捏着鼻子,让手下的人去与这些地痞无赖们接触,想要利用遍布城中各处的他们,为他办一件事。 在关闭府门,躲避外面那些疾风骤雨的这数个月的时间里,有充足时间思考的宁王,心中已然做出了决定。 他要将谛听从玄武这条向主人呲牙的狗手下抢过来,为他所用。 而在这段时间里,他也已经想好了一连串完整而连续的计划。 想要实行这个计划,他首先要做的,自然就是要先详细的了解一下这个名为“谛听”的组织,以及玄武在其中起到的作用和身份,继而,才能根据这些情报,完善谛听和玄武之间的切除方案。 可要如何才能了解到这些情报呢? 最好的解决方法,自然就是抓住一个地位足够高,足够清楚的知晓这一切的“舌头”,让后让这个“舌头”来告诉自己一切。 “舌头”最好的人选,当然就是与那个被宁王识破身份后便果断服毒自杀的蒋别玫一样,同属谛听两江堂的他的那些同僚们了。 但天衍门中极天已然被官府配合着锦衣卫等势力剿灭一空,宁王府自身的力量虽然依旧强大,但在这种时候,宁王还是不愿大动干戈,以免招致官府的注意,继而招来皇帝的警觉。 自身的力量不能动,那就只能选择借助外人的眼睛与耳朵来为他效力了。 正好,在这个时候,外面传来了有关那些地痞无赖们想要抱他大腿的传闻,他便正好顺势而为。 除开能够利用这些基本上遍布整个洪都府城,甚至关系网遍布整个洪都府的地痞无赖们帮自己寻人之外,对宁王来说,更重要的一点是,他这么做,不会引来太多的怀疑。 这一次因为天衍门中极天的覆灭,洪都府的地下世界大洗牌,宁王府作为盘踞此地多年的坐地龙,趁机捞一点好处,谁又能说什么呢? 就是那些最喜欢嚼舌根的御史言官们知道了,也最多只能bb几句宁王府敛财,与民争利等废话。 而对于这些指摘,估计皇帝连瞟一眼的兴趣都没有。 毕竟,天下间这么多外戚宗室,又有哪一个屁股是干净的,又有哪一个不敛财的? 不过,对于那些同样抱有抱自己大腿心思的本地帮派们,宁王却没有理会。 一方面,这些帮派成分更加复杂,在没有详细了解这些他们背景的情况下,他担心自己的真正目的会被这些帮派泄露出去,甚至有可能这些帮派之中,就有那个谛听两江堂的背景,到时候,人还没有找到,反而就先打草惊蛇了。 另一方面,这些帮派的实力更强的情况下,他若是找上了对方,难免会引起更多的,长期的关注,对想要低调行事,不引人注意便拿下谛听的他来说,有些不值得。 。 但宁王显然还是有些低估谛听的能力,低估谛听对宁王府的关注了。 当然,这可能也和他之前并不了解在他面前自杀而死的那个有着一双倒吊三角眼,连名字他都不知道之人的身份。 若是他当时就知道对方竟然就是谛听两江堂堂主蒋别玫的话,兴许,他当时也会更加小心谨慎一些,并尽可能拦住对方自杀,选择抓个活口了。 总之,因为自负,以及当时骤然间确定玄武这条手下的狗要与他平起平坐这件事后,心底所涌起愤怒,如今的他,不得不接受惩罚。 在宁王府大开府门,恢复正常的那一刻开始,谛听两江堂中几乎所有人都迅速行动了起来。 实力最强的几人,分散四周,贴近监视宁王府的一举一动,前门、后门与侧门自然是重中之重。 也因此,当宁王派出“收编”那些地痞无赖,并带着其中的头领前来宁王府来个大门、影壁“一刻游”的时候,谛听两江堂的高层就已经知晓了这个消息。 除开这少数几个实力高强的高手,次一些的谛听探子,则在宁王府附近的几条街道上或是扮作商贩,或是扮作行人,或是扮作乞丐,时刻注意着街道上的情况,只要监视宁王府的高手那边传来有人离开宁王府的消息,他们便会立刻打起精神,随时准备“接手”,继续跟踪监视。 而实力最弱的那些人,就只能躲在房中,辛苦但却稳妥又安全的将这些同伴送来的相关消息,迅速的记录在纸上,以便之后进行总结与分析,从中找出重要情报。 宁王府想要利用那些地痞无赖们来搜寻他们两江堂踪迹的情报,便是这么被总结、分析出来的。 一开始,他们也认为,这一次,宁王府只不过是想要分一杯羹,拿回一部分天衍门中极天被剿灭之后的地盘与利益。 但很快,随着他们监视到那些地痞无赖们异常的举动——四处窥探,并打探情报之后,他们立刻意识到,宁王府这么做,并不仅仅只是为了分一杯羹。 在之后,通过对数名地痞无赖的抓捕与逼问之后,他们终于得到了“宁王在搜寻谛听两江堂踪迹!”这个结果。 不敢怠慢的两江堂高层,自然立刻将这一消息火速送往京城,通知玄武。 不过,这个结果对两江堂的人来说,却也并非全都是坏事。 宁王府如今还在全力搜寻他们两江堂的踪迹,足以证明,之前进入宁王府之后便再未走出王府大门的堂主蒋别玫,并未泄露任何有关谛听的消息。 当然,对于蒋别玫是否还活着这一点,已经早有准备的他们,如今更是已经不再抱有任何一丝幻想。 。 谛听两江堂的动作稳、准、狠,很快便切住了宁王的脉。 但宁王显然也并非是吃醋的。 随着几名地痞无赖的接连失踪,生不见人,死不见尸的消息传来,宁王也立刻意识到了这是两江堂的手笔,更意识到了两江堂已经知晓了他的目的,当然,他同样也从中得到了一个对他来说十分不错的消息: 在宁王府的周围,绝对有两江堂的眼线。 而且,数量不少,实力不弱。 但对宁王来说,他最担心的事情,是谛听的人在他封闭府门的时候,因为蒋别玫这个他们的同伴的去而不归,恐慌之下作鸟兽散,逃之夭夭,不见踪迹。 至于谛听的人知道他在搜寻谛听这件事,他心中却是不甚在乎的,哪怕就算是玄武知晓了,他也同样不在乎。 因为他坚信,在绝对的实力面前,任何反抗都是可笑的,无能为力的。 若是谛听逃出了洪都府城,逃出洪都府的话,那或许他还会因为鞭长莫及而只能黯然叹息,但在这洪都府,在这洪都府城之中,只要他愿意,没有任何人能够逃出他的手掌心。 也许在谛听两江堂的人看来,他们通过抓捕几个地痞无赖,逼问出了宁王的目的是一件可以打击到宁王的事情,但对宁王来说,两江堂的人这么做,其实完全是自作聪明,反而帮了他一把。让他可以确认,他们依旧还在洪都府城之中,甚至就在宁王府外不远处。 而既然已经确认了这一点,那接下来,他要做的,自然便是张开大网,准备捕鱼了! 第46章 噩耗、心思 京城。 转眼冬天已经过了一半,而随着隆冬将近,空气中的寒意自然也比不久之前的初冬时节要浓重了许多,而再过不久,当冬至到来,进入三九酷寒天之时,便是北国风光,千里冰封,万里雪飘,一片银装素裹了。 不过,虽然天气尚还未进入最冷的酷寒天,但玄武的心,此时却已经如坠冰窟,比最冷三九时节还要冷冽上许多。 而令玄武心中冰凉,连带着浑身都忍不住发寒的原因,自然便是不久之前,才从洪都府那边传来的那个消息: 两江堂中过半数高手被宁王府的人,设计引诱,深陷重围,生死不知! “宁王果然还是动手了!” 在得知这个消息的时候,心中早有预感,并早早已经派人过去提醒两江堂高层的玄武,虽然心中冰凉,但却并不觉得突兀。 尽管他与青龙、朱雀等其他尊主不同,并非是出自宁王府,但传位于他的上任玄武尊主,却是宁王府出身的宦官。 而作为过继给上任玄武尊主当继子的他,也许在血脉上与上任玄武尊主差的稍远一些,但关系上却依旧是无比亲近的。 因为按照宗教礼法,只要过继的“程序”完成了,并得到了族中长辈的见证,录入族谱,他就是老尊主“法定的”儿子,可以继承老尊主全部的遗产,也要在老尊主死后,以人子的身份服侍老尊主走完最后一程,以及负责老尊主未来的香火祭祀。 所以,上一任玄武尊主死后,才会没有上请宁王府,而是直接将他扶上了玄武尊主的位置,并将其变成既定事实,让宁王府那边也不得不捏着鼻子忍了下来。 归根结底,人都是有私心的。 哪怕是已经去了子孙根,看似无欲无求,没有身后事可担忧的宦官。 总之,因为与上一任尊主之间的亲近关系,哪怕玄武不是出身宁王府,甚至这一生都没有越过黄河,但他仍旧依靠着老尊主对他多年的谆谆教诲,比较详细的了解过宁王府。 而在他接任了玄武尊主之位,并草创了谛听这个四处打探情报的组织之后,他对宁王府的情况,也有了新的,稳定可靠的来源。 依靠着这些从上一辈那里“继承”来的经历,以及这么多年依靠谛听打探到的诸多消息,还有对送来北极天的那些信函的揣摩,玄武对宁王府,对现在这位宁王的了解,甚至要比死去的青龙,半死不活的朱雀等出身宁王府的“老人儿”还要深刻。 毕竟,无论是青龙还是朱雀,他们所了解的那个宁王府,早已经是十几年,甚至二十余年前的宁王府了,而他们所了解的宁王,更是早已经换了两任了。 也正是因为对宁王府和宁王的了解,玄武在得知了两江堂加急送来的消息之后,才会感到如此的紧张。 他清楚,这是一个信号,宁王府从这一刻开始便已经等同于和他正是宣战了。 而令他既感觉担忧,又满是无奈的是,在宁王向他正是宣战的这一刻起,他的力量就损失惨重。 谛听作为一个四处搜集消息的组织,其人员结构甚至要比天机阁还要松散。 毕竟,天机阁除了搜集消息之外,还要通过出卖消息来获取利益,以便能够维持开销。 但谛听,显然就没有这种“烦恼”了。 而也正因为谛听的耗费基本上都是要靠北极天进行“输血”,所以谛听,尤其是在远离京城的其他地方,基本上都是秉持着“兵贵精而不贵多”的理念进行布置的。 以两江堂为例,若非是因为玄武要求与宁王府“接触”,并进行试探的命令,所有人加起来不过才有三十余人的两江堂,平日里基本上都是分散在沿江的十数个州府之中的,每个州府多的不过四五人,少的甚至连一个人都没有,都是在得到了消息之后,才会有人员就近前往打探、搜集消息。 而其中,真正的精锐“通幽”,只有不到三分之一,不足十个人,剩余的,要么是还在这些“通幽”身边学习的“学徒”,要么就是干些脏活累活的“行走”。 可现在,从两江堂那边传过来的消息,两江堂中不足十人的精锐“通幽”,只这一战就折损了超过五人,只剩下副堂主何靖鹰和两名“通幽”高手因为当时并不在场而逃过一劫,如今还在洪都府城中潜伏,不敢动弹,生怕招致宁王府的注意。 至于剩下的那些“学徒”与“行走”,损失的数量倒是少了不少,只有不到一半,但对玄武来说,他宁愿让这些“学徒”和“行走”全部被宁王府抓走,也不愿一个“通幽”高手陷入宁王之手。 毕竟,比起“学徒”与“行走”,“通幽”实在是太过宝贵的。 而且,除此之外,贵为两江堂中有数几个高手的“通幽”,也全都是两江堂的高层,他们知晓的秘密,显然也要比那些“学徒”与“行走”们要多的多。 两江堂传来的消息上可没有说折损的那几名“通幽”全都已然身死,而只是说他们,“深陷重围,生死不知。” 既然“生死不知”,且“深陷重围”,那就算是最好的情况,只怕也就是他们全都当场战死或自杀而死。 可宁王府这一次是隐忍、谋划了数个月之久的突然行动,不可能没有准备,所以,玄武哪怕再如何心宽,再如何安慰自己,也不敢设想那几个“深陷重围”的“通幽”会全部战死或服毒自杀。 而如此一来,宁王府无疑就得到了可以审讯、逼问有关谛听与他的相关消息的“舌头”,这就差不多已经等同于是暴露了。 毕竟他可不相信,被抓的那几个“通幽”当真能够全部熬过宁王府的酷刑。 只要有一个人扛不住最终招供了,那一切就完了。 “也许,是时候该用到那一张牌了!” 思及于此,心中百般想法汇到一起的玄武,忍不住抬起头来,双眼看向前方,但却没有焦距的,空洞的看着,嘴中则自言自语起来。 。 自从“考察”了一番城中那些旧书铺,学习到这些同行们的“生存之道”,并依靠着北极天的在京城中的不小的势力,成功的有样学样后,吴剑这个伪装成旧书铺的北极天香堂,也总算是稳稳的站住了脚。 而且,因为东西比较精美,且价格还算公道,甚至还有生意火爆的迹象。 也幸好吴剑及时察觉到了这一点,然后态度严肃的拒绝了几个“慕名前来”的客人之后,才总算是让生意回到了之前那种能活下去,但也不至于引来太多关注的,半死不活的模样。 那些之前十分“幸运”的已经成为了“回头客”的老顾客们,对此自然是乐见其成的。 毕竟这东西数量不算多,要是吴剑当真来者不拒,给钱就卖的话,说不定还轮不到他们呢。 而附近的邻居,也因为这件事,不免高看了吴剑一眼,觉得他是个能够拎得清事情轻重的人物。 否则,要是吴剑当真将这里变成了“yin窝”,那就算没有官府差人注意到这里的异常,他们也要主动去告发吴剑了。 也因为看出吴剑懂得轻重,不是那种见了钱就忘记一切的蠢货,附近的邻居倒是和吴剑的关系迅速的活络起来。 卖吃食的小摊会把收摊之后没有卖完的食物送一些给吴剑,走街串巷的小贩若是收到了什么旧书,也会拿来先给吴剑看一看,询问他收不收。。。 而吴剑自然也是投桃报李,那种见不得人的东西不能拿出来送人,但是一些故事书,诸如各种演义故事、神仙志怪故事,他也会在闲暇的时候,拿出来念给邻居们的孩子听,也算是间接帮助这些忙碌的邻居们顾孩子了。 一来二去,不到两个月的时间,吴剑便和周围的邻居十分相熟了。 但是,比起与周围邻居之间关系的“突飞猛进”,他潜入北极天,尽力向上爬,尽早见到玄武,确认对方身份与位置,然后通知白十二,对北极天进行清剿的计划就完全没有半点进展了。 若非是每天他都能通过那些乞丐、流民的消息,得知每天都有人进入这有些荒僻的坊市,并在距离旧书铺不远的地方,监视他的话,他估计都要认为,玄武已经将他彻底抛到脑后,忘了个一干二净了。 可是,哪怕知道玄武依旧还在派人监视自己,应该还是没有完全信任他,所以,还想要继而观察,甚至试探自己,自己的任务还远没有到失败的地步,但吴剑心中仍旧有些烦躁不安。 不安的源头,除开玄武的多疑,没完没了的监视与试探之外,更多的,还是来自白十二,或者更确切的说,是白十二背后的皇帝。 因为他心中十分清楚,白十二是一个很有耐心的人,所以,哪怕时间已经过去了近两个月,白十二除了在不久之前以穷酸学子前来淘换旧书的名义来过一次,让他放心继而等着之外,从未前来表达过任何不耐烦的念头。 他相信白十二能够沉得住气,但他却不怎么相信皇帝也能够像白十二这样一直沉得住气。 在他看来,皇帝能够给白十二与他多达数月的时间,已经算是十分难得了,要是再没有半点消息传回去的话,只怕皇帝就真的要是去耐心了。 到那时,他的结局会如何,谁也不敢保证。 哪怕传闻都说当今皇帝是个难得的仁厚之君,但就算再仁厚,也应当是不会对他这个本该被处死的犯人发什么善心。 所以,最近几日,哪怕天气越来越寒冷,他每夜都会满头大汗的从睡梦之中被噩梦惊醒。 若非是数天前白十二才来叮嘱过他不要急躁,继续保持耐心的话,只怕现在的他,都已经要主动通过他的上级——京畿堂堂主,去向玄武传达要与其见一面的想法了。 。 而就在吴剑心中无比焦躁的继续守着自己的旧书铺,心中已经悲观的认为,未来长达一年,乃至数年的时间里,玄武都不会主动召见他,他的未来一片黑暗,不是在阴暗的牢房里饱受折磨,就是在断头台上被刽子手斩下头颅之时,京畿堂竟然传来了消息: 玄武今晚将要见他,让他做好准备。 刚刚得到这个消息的时候,吴剑因为不敢相信,差点以为这是他心中太过焦虑之下,因此才产生的幻觉。 不过,伴随着被狠狠掐了一记的大腿传来的疼痛,他终于确定了,这一切并非是幻觉,这些都是真的。 他熬了两个月之久的时间后,终于迎来了曙光。 不过,马上,他脸上的狂喜之色便被皱眉深思所取代了。 因为他想到了一个有些棘手的问题。 他不知道怎么才能把这个消息传出去,传到白十二手中,让其知晓,并及时做好准备。 毕竟,自从他同意加入这个计划,并展开行动之后,一直都是白十二主动与他联络,而他则没有一条联络白十二的渠道线路。 若只是如之前在悦来客栈之时,只不过是牵扯到几个小小的香主的“小事情”,他不将消息通知白十二倒也罢了,但现在,事关玄武本人,无论是从哪方面考虑,他都觉得,必须要将这个消息传出去。 不过,当他站起身,准备走出来收拾摊子,暂时关闭书铺,离开去寻找白十二踪迹,将消息通知对方之时,他的视线无意间扫到了一直在监视他的那个谛听的探子。 也正是注意到了这个谛听的探子,让他瞬间打消了这个念头,而且心中瞬间警觉起来。 之前的他没有注意到,他已经被这个突如其来的好消息冲昏了头脑,甚至都已经有些忘乎所以了,以至于,他的心中满是将这个消息通知给白十二,然后趁机找到玄武踪迹,抓捕玄武、清剿北极天、谛听的念头,以至于都忘记了之前一直在警惕的那些事情。 好在,当他的目光扫到了那个谛听探子之后,他的心中因为惊喜而放松的警惕,瞬间回到了身上。 这,会不会是玄武在故意试探? 这个念头在吴剑的心中闪现,让他原本想要收拾摊子的手,变成了拿起手边的一本旧书,继而返身坐回了躺椅上。 他决定再等一等,看一看。 第47章 意外的夜访 深夜。 吴剑的旧书铺中,漆黑一片,今天本是满月,但天空之中遍布的厚厚的云朵,却将原本应该洒向大地的清冷月光,遮挡的一干二净,没有留下半点缝隙。 冬至马上就要到了,今年的第一场雪,或许马上就要抢在冬至到来之前便落下了。 自国朝建立以来,这冬天的雪似乎一年比一年来的早了。 旧书铺之中的吴剑尚还未入睡。 身穿玄色紧身衣,全身都融入黑暗之中的他,显然没有如那些关注天气的农夫们那样,去思考什么时候下雪,以及下雪时间早晚的心思,此时的他,正在等待着,等待玄武的人前来引他去见玄武。 尽管在他心中,对这一次玄武究竟是真的想要见他,还是说只是想要利用这个消息来试探他,并不能完全肯定,而且,完全是五十对五十,难以决断,但玄武白日里送来的命令如此,他却不得不照做。 毕竟,万一若是玄武当真要见他,而他却在前来引路之人到来之时还未做好准备的话,必然会引来对方不快,进而招致玄武不满,那他之前两个月时间花费了大量的时间与心机建立起来的一切,无疑就要付诸东流了。 “嗒,哒哒,嗒,哒哒!” 突然,门外传来了一阵规律的敲门声,让他忍不住猛地睁开了眼睛,哪怕在漆黑的房间之中,却似乎仍旧有一片寒芒一闪而逝。 “吱呀!” 不过,当他走到门口,打开房门之时,门外却是空无一人。 但看到这一幕的吴剑,眼中却没有露出半点的惊疑之色,身体没有半点迟钝的又将大门合拢,然后慢慢转过身来,目光看向他刚刚走出的房间,蒙在面巾之下的嘴,发出几声不屑的笑声后开口说道。 “呵,既然来都已经来了,那为何还要继续装神弄鬼呢?可不要忘了,玄武尊主可还在等在我们前去呢。” “不愧是曾经东极天七星主中排名第二的亢金龙吴剑,” 伴随着吴剑的声音落地,从他刚刚打开房门走出的房间之中,又走出了一道同样身穿玄色夜行衣,蒙着面巾,看起来与吴剑的打扮别无二致的身影,就仿佛是刚刚发生的一切又重演了一变一般。 “你是什么时候发现我已经进了你的房间的?” “这种事情,我没有兴趣,更没有必要告诉你。” 面对对方的询问,吴剑只是轻轻的摇了摇头,声音冷漠的开口拒绝道。 “而且,在东极天覆灭的那一天,我就已经不再是亢金龙了,如今的我,只是北极天玄武尊主,京畿堂之下的一名普通的香主罢了,这一点,我不会忘记,也请你们不要故意忘记。” “哈哈,吴星主真是说笑了,这顺天府之中足有近半百之数的北极天香主,吴星主应该也见过其中不少位,可吴星主可曾见过他们之中有谁能够如吴星主这般不卑不亢的对待上级的吗?” 而听到吴剑的话,对方却忍不住笑了起来,笑声之中的讥讽之意毫不掩饰。 “龙落浅滩,心中仍旧认定自己是龙,哪怕为了能够忍辱偷生,暂时活下,必须装成蚯蚓,他心中仍旧还是会有龙的傲气,吴星主若是当真能够安心只做一个北极天之下的普通香主,这近两个月以来,又为何要如此大费周章的想要做出一片模样来? 说到底,还不是为了能够引起尊主注意,以便能够尽早脱离这浅滩,回到云层之上尽情遨游?” 说到最后,他的心态似乎已经有些失衡,语气也从之前的讥讽、嘲笑变为了愤恨,尤其是最后一句话,差不多完全是一副咬牙切齿的模样。 “呵,这一点我不会否认。” 尽管对方无论是态度还是言语都攻击性十足,但作为被攻击目标的吴剑,面巾之下的脸,却反而浮现出了笑容,而且,面对对方的质问,他也没有否认,而是直接十分大方的承认了对方的所有质问。 只不过,看上去,他不仅没有因此露出什么恼怒之类的情绪,反而脸上颇为自得,似乎刚刚对方的那番话实在大肆夸奖他一般。 “但无论是谁,心中必定都会有野心,有想要向上爬的野心,就如同你,你会对我感到如此恼怒,难道不就是因为你心中担心我的存在,未来可能会影响到你向上爬的道路,觉得你为北极天效力这么久,结果却不如我这个才刚刚加入北极天不过两月之人爬得快吗?” 吴剑的声音,同样充满了讥诮之意,毫不留情的将对方心中的小心思戳破,朱果果的暴露在二人面前。 “所以,既然大家心中都有一样的心思,那就不要想着依靠嘲笑、贬低我来为你自己寻找优越感了,因为,从来,你与我都是一样的,一样想要努力向上爬的,心中充满了野心的人罢了!” “啪啪啪!” 就在吴剑话音刚刚落下之时,屋内却突兀的传来了阵阵掌声。 而这一次,听到这阵掌声响起的吴剑,心中却无法做到像之前那般平静了。 因为之前的他只听到了一个人的动静,那此时鼓掌之人又是什么时候进了他的房间的,他又是什么时候来的,他的身份又是谁? 一时之间,数个问题涌上心头的吴剑,心中不由的感到紧张起来。 “吴星主果然不愧是青龙选中并条教出的人才,” 掌声终于停了下来,而随着掌声停止,漆黑的房间之中,又一个身影走了出来。 不过,与同样身穿夜行衣,蒙着面巾的吴剑以及之前走出那人不同,此时从房间之中走出的身影,身上却是穿着一件因为浆洗,所以有些陈旧的僧衣,而他的头上,自然也是和符合这身僧衣的没有一根头发。 而就在此时,头顶一直被厚厚的云层遮挡的严严实实的月光,终于透过云层的缝隙,将光芒撒向了大地,照亮了这颗在月光之下似乎能够反光的“闪亮”光头。 “而让这样杰出的人才一直被埋没在这这里,似乎也的确是我这个尊主的失误啊。” 玄武! 看到这个身影的一瞬间,吴剑的瞳孔瞬间急剧的收缩,呼吸也忍不住变得急促了起来,心脏在停止了一瞬间之后,便开始以比之前快了近一半速度剧烈的跳动起来。 吴剑之前在房间之中闭目沉思之时,曾经设想过许多种情况,其中与玄武见面的场景自然占据了其中的大多数,但他却怎么都没有想过,玄武会亲自前来见他。 “北极天京畿堂东城第五香堂香主吴剑,拜见尊主大人!” 不过,虽然未曾设想过这种见面场景,而且在见到玄武的一瞬间,便激动起来,但他还是立刻收敛好心神,单膝跪地,语气激动的叩首向玄武施了一礼。 “呵,起来吧。” 虽然之前口中称呼吴剑为吴星主,但在吴剑以新加入北极天后的身份向自己行礼之后,玄武脸上还是忍不住露出了一丝笑容,略显得意的让吴剑起身,也算是终于正式接受了吴剑加入北极天,成为他麾下的一员。 “本尊主知道,晾了你两个月的时间,你的心中必然会对本尊主心有不满,” 玄武说到这儿见吴剑就要张口为自己分辩,便抢先一步,伸手制止了他。 “别急着反驳,先听本尊主说完。” “你心中有所不满,本尊主能够理解,但你也应该明白本尊主这么做是因为什么,所以,无论你之前心中有什么样的不满、愤懑,今夜之后,本尊主都希望你能够将这些不满、愤懑全部抛弃掉。因为本尊主可以肯定的告诉你,只要接下来你全力为本尊主效力,那你的那些野心,我全都会帮助你实现。” 玄武说到这里,停顿了一下,又深深的看了吴剑一眼之后,才又继续开口说道,而这一次,他的声音,听起来却是充满了诱惑。 “也许,连那些你曾经拥有的,但如今却早已经抛弃掉的野心,本尊主也可以帮你将其变成现实。” 听到玄武这番话的吴剑,先是楞了一下,继而一脸震惊、愕然的抬头看向了玄武的眼睛,似乎想从他的眼睛之中找出玄武这番话的真正含义。 毕竟他心中曾经的那番野心,早已随着东极天全军覆没,他孤身一人逃离而被他抛到了爪哇国,再也没有想起过。 而从玄武的眼睛之中,他看到了,玄武竟然当真知道他过去的那个野心。 那这样一来。。。 “玄武尊主想要更进一步?” 哪怕从玄武的眼神之中已经读出了某种暗示,但吴剑却仍旧有些不敢置信,因此,他忍不住试探的询问了一句。 “呵,就如同你之前所说的那样,是人都有野心,而且随着爬到的位置越来越高,野心也会随之越来越大,你有野心,那你觉得本尊主会没有吗?” 玄武轻笑一声,毫不避让的直视着吴剑的双眼,沉声反问道。 “那属下便预祝尊主早日得偿所愿。” 吴剑再度跪倒在地,叩首回道。 看上去像是在恭维,但实则却是他有些忍受不住玄武的直视着他的眼神,情不自禁的选择了低头避让,继而才顺势而为,跪地恭维。 “嘿嘿。” 玄武像是看穿了吴剑内心一般,看着跪倒在地的吴剑,笑了两声,在吴剑感觉后背已经冒出冷汗的时候,才终于语气有些无奈的开口继续说道。 “也许在你看来,这件事似乎并不算难,毕竟东极天和中极天已然彻底覆灭,至于西极天那群蛮夷,则根本不用理会,任由他们自生自灭,整个天衍门就只剩下一个南极天需要稍稍耗费一些心思,而南极天的朱雀还垂垂老矣,已经没几天好活,正是动手的好时机。本尊主说的可对?” “尊主明察秋毫!” 心中就是这般想的吴剑,虽然不明白玄武为何要这么问,但还是老老实实的拍了个马屁。 “哼,天真。” 但这一次,他的马屁似乎拍到了马腿上,换来的是玄武的一声不屑的冷哼。 “天衍门自建立之日至今,不过区区数十年,比起那些动辄上百年,甚至如禅祖寺那般绵延近千年的门派,底蕴差的不是一星半点,但就是在这样的情况下,天衍门却以令人难以想象的速度,从当初建立之时不足十人,势力只局限洪都府城一城的小门派,几十年内便成为门人远超千人,势力覆盖国朝四方的超级门派。” 不过,玄武显然也并非只是为了骂一骂吴剑,才故意这般说的,因此,在冷哼一声之后,他便立刻开口叙述起了天衍门的历史,并在最后问出了一个令吴剑愣在当场的问题。 “你觉得,这种飞速的发展,是依靠什么?” “这个。。。” 吴剑显然无法回答。 “嘿,那就让我来告诉你有关天衍门的真相吧!” 而对于吴剑的这种反应,玄武显然是早就已经猜到了,因此,他立刻再度接过了话头,开口向吴剑坦露了有关天衍门背后的“真相”。 “什么?” 而吴剑也的确被玄武的讲述吓到了,以至于他都忍不住惊呼出声,在这寂静的深夜里,显得无比突兀。 “尊主说的这些当真?天衍门的背后,站着的,当真是宁王府?!属下知道的那个宁王府?” “呵,否则,你觉得,为何天衍门最初会诞生在洪都府城之中,为何实力强到足以和东南西北四处分坛加起来不相上下的中极天,会一直扎根于洪都府?” 尽管吴剑的再次询问似乎听起来像是不相信自己一般,但玄武却并未动怒,毕竟他心中也清楚,这个消息的确是太过令人难以接受了。 哪怕是当初的他,在第一次听到这个消息之后,都缓了好久。 “没有宁王府提供的庞大的财富,以及大量的人手支持,底蕴浅薄的天衍门,到了今时今日,至多只不过能够成为一个二流门派,势力影响都难出洪都府地界,又怎么可能像现在这般,遍布四方,连这京城之中都有北极天这般人员众多,势力庞大的分坛存在呢。” “既然如此,那玄武尊主的意思是?” 终于缓过来,接受了玄武这番话的吴剑,突然想到了之前玄武透露出的那个野心,心中不由的一动。 “天衍门在宁王府手下太久了,也是时候脱离宁王府了。” 玄武也没有遮掩的想法,堂而皇之的说出了自己的野心。 而听到这里的吴剑,心中突然生出一股不妙的预感来。 第48章 三日之约 幸福的预感总是会变成错觉,但不幸的预感却往往会变成噩梦。 对于吴剑来说,这一次,当玄武向他和盘托出天衍门与宁王府之间的关系,并依旧向他表明心中的野心之后,他心中浮现出的那个预感,便真的变为了噩梦。 “玄武尊主莫不是在与我玩笑吧?!” 而也正是因为听到了玄武接下来的想法之后,吴剑的态度便陡然冷漠了下来,虽然听起来在称呼玄武之时仍旧保持着尊敬的称谓,但很显然,却已然不像之前那般以北极天的“自己人”自称,隔阂感再度凸显出来,仿佛一瞬间,他又回到了之前,变为了那个东极天麾下排名第二的星主亢金龙。 “呵,吴星主这是哪里话,本尊主虽然比不得那些朝廷中的高官,但也多少算是有些身份之人,怎么会如此无聊的深夜来寻你开什么玩笑,而且还是用这等大事。” 听出吴剑语气之中的抗拒与疏离,玄武的眼中忍不住闪过一丝阴霾,但他却很快掩饰了过去,脸上仍旧带着之前看起来平和的笑容,笑着回答道。 “呵,若是玄武尊主没有开玩笑的话,又如何会说出这等令人匪夷所思的计划来?” 尽管玄武眼中的阴霾只是一闪而过,但吴剑还是看了个真着,因此,他也忍不住笑了起来,只不过,笑容之中却是充满了讥讽的味道。 “而且,难道玄武尊主就不担心在下在这里答应下你的请求,但到了洪都府,进了宁王府之后,便转头将这些事情全部向宁王据实已告,投向宁王吗?” 吴剑说到这里,嘴角的笑容不由的变得更加灿烂,其中的讥讽味道也愈发浓烈。 “毕竟,就像你自己刚刚所说的,比起实力强大的宁王府,区区一个北极天,实在是算不得什么,既然反正都要选择一家进行下注,那我为何不选择一家看上去赢面更大的去下注呢?” “哈哈,吴星主果然是个实诚人。” 玄武听到吴剑的这番分析,脸上却并未露出什么愤怒的神情来,相反,他在认真的盯住吴剑的眼睛看了数个呼吸之后,忍不住仰头大笑起来,似乎一点都不担心这么做会惊醒左右的邻居,从而暴露自己的存在。 “但,吴星主,你当真愿意去宁王手下的一条狗吗?” 笑容收起之后,玄武向吴剑提出了询问。 “呵,难道我听从玄武尊主你的建议,潜入宁王府,去帮助你刺探宁王府的情报,就不是在为你当狗了吗?” 吴剑先是冷笑了两声,继而语气萧索的,以自嘲的语气开口反问道。 “既然不论怎么样,都是给别人当狗,那为何不给那个最富有,实力最强,最能喂饱我的人当狗呢?” “不不不。” 玄武连忙摇了摇手指,否定了吴剑这番自嘲之语。 “无论是你我,还是已经死去的青龙,黄龙,半死不活的朱雀,天衍门中的所有人,在宁王的眼中,都只不过是他手下的狗。” 似乎是为了强调自己与宁王之间的不同,玄武还是先将宁王拿出来,算是树了个靶子,或对比的目标。 “但是我,在宁王眼中永远只是条狗的我,却不甘愿永远做他宁王手下的一条狗,所以,我才会建立谛听,所以,我才会大力发展谛听,并在洪都府的中极天被锦衣卫等衙门联手剿灭之后,试图用谛听去接近宁王,与宁王平起平坐,而宁王也正是因为发现了这一点,所以他才会如此的愤怒,才会想要将我这条妄图爬上桌子的狗抓起来,乱棍打死。” 为了增强自己的说服力,玄武也将自己与宁王府之间的龃龉全数说了出来。 “若是吴星主你投靠了宁王,就算宁王暂时会相信你,当我这条不听话的狗被他乱棍打死之后,你觉得你又能获得什么结局呢? 更何况,以我对宁王的了解,在你向他表露这一切,试图以此为本钱向他投靠之时,不敢确定你所说的那些究竟是真是假的宁王,只会杀了你,以最简单粗暴,但却绝对有效的方式,铲除你这个可能会对他存在威胁的蝼蚁。” 玄武以一副过来人的姿态,滔滔不绝的说着,而作为倾听者的吴剑,则皱着眉头,似乎在试图分析玄武所说的这些,究竟有几分真几分假。 但其实,从玄武刚刚提到天衍门与宁王府之间关系的那一刻,吴剑的心中便一直在想着一件事情: 这件事白十二知不知道,他背后的皇帝又是否知道?若是不知道的话,那单单以这个消息,是否就足以令自己立下大功了? 不过,这种念头虽然一直在他的心底徘徊,但他却也十分清楚,至少今夜,他必须先将玄武糊弄过去,否则,只怕他就再也见不到明日的太阳,更不用说将这个消息禀报给白十二,并以此来立下大功了。 “呵,既然如此,那在下倒是真的对玄武尊主的条件有了兴趣。” 思考了好一会儿之后,像是暂时接受了玄武刚刚劝说的那番话一般,吴剑抬起头来,眼中露出几分略显期待的神色,开口回应道。 “本尊主果然没有猜错,吴星主是个聪明人。” 玄武脸上露出几分赞赏之色,满意的点了点头后,微笑着继续开口说道。 “既然如此,那本尊主也不再与吴星主兜圈子了。” 继而,玄武收起脸上的微笑,神色一板,十分严肃认真的说道。 “只要这一次吴星主能够同意潜入宁王府,帮助本尊主打赢与宁王府的这一次仗,那事成之后,本尊主定会全力支持吴星主重建东极天!” 说到这里,玄武深深的看了吴剑一眼后,才语调缓慢的郑重说道。 “一个完全属于吴星主,不再受任何人调配操控的东极天。” “哪怕是。。。” 听到玄武这个保证的吴剑,忍不住挑了挑眉头,眼中露出再度几分讥讽的想要开口反问、嘲讽玄武一句。 “哪怕是本尊。” 但玄武像是早就料到了吴剑会有此一问一般,还未等他的问题问出口,便抢先一步,十分认真且诚恳的给出了回答。 “呵,玄武尊主如何能够保证做到这一点呢?” 吴剑被玄武抢先回答后,先是忍不住一愣,脸上露出几分愕然,继而又变回了之前那种眼中带着浓浓讥讽的冷笑着问道。 “反正到时候,就算在下能够侥幸逃出宁王府,躲过宁王府的追杀,只怕也回不到这京城来向玄武尊主你讨要你保证的这一切了吧? 就算在下命格不错,侥幸逃出了宁王府,躲过了宁王府的追杀,并且出乎意料的回到了京城,玄武尊主你也真的君子一言驷马难追,帮助在下重建起了东极天,让在下坐上了青龙的位置。 可在人是玄武尊主你出的,钱财也是玄武尊主你出的,甚至是连地点都是玄武尊主你挑选的情况下,在下就算真的坐上了青龙的位置,也只不过就是个令人发笑,无人会放在眼中的傀儡罢了,与投靠宁王府,做宁王手下的一条狗又究竟有何区别呢?” 吴剑的语气越来越冷,脸上的嘲笑也随着话语慢慢的消散了,变为了完全的冷漠。 “这个吴星主可以尽管放心。” 虽然吴剑的态度从自己说起这个计划的时候就变得无比恶劣,说话更是阴阳怪气,充满了讥讽的味道,现在,更是没有半点犹豫、畏惧的直接用冷漠的态度来表达对自己的不信任,但玄武的脸上却仍旧没有半点恼意,相反,他像是个抖矮么一样,对吴剑的表现感到十分的满意。 “本尊主从未有过想要插手北极天其他分坛的想法,本尊主所求的,从来都只不过是脱离宁王府的掌控,堂堂正正的做一个人罢了。” 玄武先是再度强调了一番自己之所以这么做的原因,不过,看到吴剑仍旧一副不置可否的模样之后,他也知道,单单只是说这些大而空,没有半点保证的话,肯定是无法说服精明世故的吴剑的,因此,他马上说起了后面更加详实的内容。 “如果吴星主实在信不过本尊主的话,那吴星主重建东极天之时,本尊主绝对不会插手,更不会派出人手,一切都由吴星主自己去决定改如何去做。本尊主只负责向吴星主提供一笔足以重建起东极天的钱财。” 听到这里,吴剑的脸上那不置可否的神色终于消失了,露出几分好奇与期待来。 “当然,如果吴星主担心本尊主会毁约的话,那我们可以找一个你我双方都信得过的门派,现在便将钱财交给对方,并约定好一个信物,待到事成之后,吴星主便可以拿着这个信物前去将这笔钱财取出,如果吴星主不愿再见到本尊,那也可以在拿到钱财之后便直接消失,你我便各不相欠。” “玄武尊主的诚意,在下已经感受到了,” 吴剑像是终于第一次动心了一般,语气中很是感兴趣。 “不过,这信物,若是握在我的手中,难道玄武尊主就不怕我直接拿着信物将钱取出之后便逃之夭夭吗?” 吴剑像是在为玄武考虑一般,但很显然,他的真正意思,与之截然相反。 他真正担心的,是玄武一直握着信物,如此一来,最终他还是要去见玄武,情况无疑就再度回到了之前他所有担忧的那般境地。 “多谢吴星主为本尊主考虑,但这一点,吴星主却是有些多虑了,本尊主早已设计好了一切。” 玄武自然能够听出吴剑这番话背后的真正含义,但他显然不会真的就这么直接将其戳破,而是顺着吴剑的话,继续说道。 “这信物如今并不在本尊主的手上,当然,也不会在吴星主你的手上。” “宁王府?” 吴剑立刻听懂了玄武的意思,颇为惊异的吐出了三个字。 “宁王府!” 玄武同样吐出了这三个字,只不过,他的语气是十分肯定的。 “宁王府之中,有本尊主在去年送给宁王的一柄龙渊剑,也有本尊主前年送给宁王一块价值不菲的寿山石作为宁王继位的贺礼,听闻,青龙在初到江南之时曾得到过一副龙眠居士的明皇醉归图,送给宁靖王做为寿礼,这三件宝物,只要吴星主能够拿到一件,便可以作为信物,得到本尊主寄放的钱财。 当然,这三件宝物,只是作为信物,吴星主只需出示一下便可,其仍旧属于吴星主。” 玄武也没有多卖什么关子,在肯定了吴剑的询问之后,便说出了可以作为信物的三件宝物。 “这三件宝物,每一件都价值不菲,必定会被宁王悉心看护,想要从宁王府的严密看护之下拿到其中一件,玄武尊主未免也太看得起在下了吧?” 但吴剑听完之后,却忍不住皱起了眉头,显然是觉得玄武挑选的这三个信物想要得手,未免有些太过困难了。 “呵,这三件宝物除开最后那副龙眠居士的明皇醉归图可能会稍显困难一些之外,其他两件对于混入宁王府之后,并且已经得到了宁王信任的吴星主来说,应当算不得太过困难才对,尤其是那柄龙渊剑,若是吴星主得到宁王充分信任后向其讨要,只怕宁王也不会有什么犹豫。” “嘿,说到底,这只是因为玄武尊主心中其实仍旧信不过在下罢了。” “呵,先小人后君子,况且,吴星主难道已经忘记刚刚自己曾说过的那番话了不成?” 玄武笑着反击道。 “这可是吴星主你提醒本尊主的。” “嘁。” 吴剑像是颇为懊恼的撇了撇嘴,使得遮掩嘴巴的面巾微动。 “玄武尊主的条件的确很诱人,不过,这件事事关重大,玄武尊主最好还是容在下再多思考几日再说吧。” 又皱眉思索了好一会儿之后,吴剑的脸上仍旧犹豫不决,颇为为难的看向玄武说道。 “三日。” 玄武则没有半点犹豫的直接伸出三根手指。 “时间宝贵,宁王府已经动手了,本尊主没有太多的时间等待。” “好,三日之后,在下定然给玄武尊主一个答复!” 第49章 失败的夜袭 玄武走了,跟着其一起前来的那个身穿夜行衣的手下却并未立刻离开。 不过,他却也并未说些什么,只是站在原地,深深的看了吴剑一眼,似乎想要将吴剑的样貌、身形印在脑海之中一样。 吴剑虽然不清楚他的身份,但自然也不可能对其有什么畏惧,以同样的眼神与其对视着,直到对方似乎是因为担忧引起玄武不满,亦或是被吴剑目光所夺,最终还是一言不发的离开了。 “呼!” 竖起耳朵,确认了对方确实已经离开了之后,吴剑终于忍不住长出一口气,紧绷的精神也随着松懈了下来。 同时,他的心中也忍不住为白日里在得到这个消息后,最终决定先不去将此事禀报给白十二,而是先暂时看看情况再说的做法,深感庆幸。 尽管玄武以北极天尊主的尊位,亲自监视自己听起来似乎有些有**份,但从今夜其登门拜访,以及之前所说的那些事情来看,玄武若是果真自派人通知他的那一刻起便已经潜伏在附近监视他的话,也不算是什么奇怪的事。 毕竟,这件事事关重大,若是一个不慎的话,说不定,玄武自身就要被宁王府所灭,尸骨无存了。 在这种巨大的威胁之下,考虑一件事是否要去做的时候,保命的因素,无疑就要比所谓的身份、面子这些“虚名”,比重要重得多了。 而且从之前玄武在与他交谈过程之中数次肆无忌惮的放声大笑,谈话之时也是没有半点压低嗓门的表现来看,这周围的那些看起来十分正常的邻居,很有可能是北极天或谛听之中的人。 甚至,有可能那些流民、乞丐之中,也有为数不少的人,同样会是北极天或谛听的人。 至于那些一直在附近监视他的那些谛听探子,看起来,就更多只是用来吸引他的注意力,让他不会将怀疑的目光投向附近邻居,以及那些流民、乞丐而竖立起来的靶子了。 想到这里,吴剑心中就忍不住阵阵发寒。 不过想来也是,这里本就是当初北极天那个香堂的所在地,虽然那个香堂被锦衣卫的人剿灭摧毁了,但其扎根于此十数年,终归不是那么好清除的。 也幸好,过去的两个月时间里,他并未做过什么太过会招致怀疑的事情,之前每天都在筹备将旧书铺开起来,之后又是笼络那些流民、乞丐,让他们为他所用,在之后,便是在城中“考察”其他旧书铺,寻找能够让旧书铺长久“活下去”的方法。 也就只有白十二亲自前来那一次稍稍有些风险,但以白十二的实力,以及易容功力,想来并未引来什么怀疑,否则,今日来的只怕就不是只有玄武和其一个手下,也不会如此大费周章的非要说服自己,而是直接全力围捕自己了。 缓了不足盏茶的时间,终于让心情重新平复下来之后,吴剑终于有时间开始思考起之前玄武对他说的那些事情,以及最后提出的那个与他合作的计划了。 。 早已经投靠了白十二,投靠了朝廷的吴剑,现在心中最渴望的,无疑就是尽早找到玄武的行踪,抓住玄武,剿灭北极天与谛听,然后以此为功劳,正式成为皇帝手下的一名鹰犬。 虽然不能说人各有志,但比起拼命想要脱离宁王府,不想继续做宁王手下一条狗的玄武,此时的吴剑,其心中的志向比起玄武来说,却是有些“自甘堕落”的意味。 可吴剑毕竟是没得选择,在他被白十二抓住的那一刻,留给他的路就只剩下了两条。 要么选择和玄武一样做人,然后被关进锦衣卫那令所有人闻之色变的诏狱之中,受尽所有残酷的刑罚之后,悲惨的死去。 要么选择做狗,协助白十二以及锦衣卫、东厂、六扇门完成任务,抓住玄武,剿灭北极天与谛听,今后正式披上官皮,成为皇帝手下的鹰犬。 吴剑不想死,所以,他毫不犹豫的选择了第二条。 但如今,随着玄武摆在他面前的这个计划,他原本的打算,似乎有全部落空的危险。 因为,若是他答应了玄武的这个计划,那就意味着,他之前与白十二定下的那个潜伏计划就要彻底泡汤了。 毕竟,到时候,人在洪都府的他,显然无法完成找到玄武行踪,协助抓捕的任务。 可如果他不答应玄武的这个计划,那留待他的,无疑就会是玄武紧跟而来的打击报复。 而以玄武今日向他详细讲述了这么多天衍门与宁王府之间的关系,以及其自身与宁王府之间的恩怨,还有那些十分详尽的计划来看,他的下场,最有可能的,就只有一个——死亡。 想到这里,心情不禁再度焦躁不安起来的吴剑,恨不能立刻就离开,前去寻找白十二的踪迹,将今夜发生的一切全部告诉对方,然后让白十二来决定接下来他该如何去做。 以白十二的身份,只要他做出了决定,那不管怎么样,至少暂时保住他的小命应该是毫无问题的。 而且,说不定,他还能以从玄武那里得到的有关宁王府与天衍门之间关系的情报,获得一份不小的功劳。 到时候,他的小命就等于是又加了一层保障。 但心中再如何急躁,他的理智依旧强烈的阻止着他做出这等冲动的行为。 玄武和其手下虽然看起来离开了,但谁也不敢保证他们不会继续在附近监视。 毕竟这件事事关重大,玄武既然现在能够亲自前来,那再辛苦一些,亲自监视三天时间,也不是不可能的。 区区三天而已,无非就是辛苦一下罢了。 但万一要是因为没有看住,让吴剑找到机会“人间蒸发”了,那到时候,玄武就是再辛苦几倍、十几倍,也不可能挽回了。 除开玄武之外,还有同样潜伏在夜色之中的那些谛听的探子,更不用说,就在隔壁,估计连他在院子里打个喷嚏都能听到的那些“邻居”。 这么多耳目眼线,由远及近,层次鲜明,吴剑只怕真的是插翅也难逃。 想清楚这些,吴剑只能强自让自己冷静下来,转身返回屋中,躺倒在床,闭眼继续睡觉。 钥匙并不在他这里,他就算再如何焦急,在没有钥匙解开身上枷锁的情况下,若是擅自动手,也不过是徒费工夫,而且还令他自身招致怀疑罢了。 所以,他只能期望未来的三天时间里,白十二能够尽早发现不对劲,然后尽快前来与他联络,也好让他,将这些消息告知白十二,让其能够尽快想好解决的办法。 。 在吴剑躺在床上辗转反侧,向漫天神佛请求白十二能够听到他的心声,尽早赶来与他一会的时候,在吴剑所在的坊市之外的街道之上,白十二正拎着一盏马灯,走在街道之上,而在他身后,还跟着七八道身影,跟在他身后之人,手上拎着个铜锣,正十分富有节奏的敲打着,同时口中还不断高声叫嚷着。 “子时三更,平安无事唻!” 显然,这是一支负责巡逻与打更的队伍,至于白十二能够混入其中,自然还是靠着那块锦衣卫令牌的“魅力”。 “你们先走,我有些尿急,过去放放水。” 又走了十余步,眼看着队伍就要转头向回走,白十二将手中的马灯交给了队伍之中的其中一人,神色有些急切的开口说道。 “真是懒驴上磨屎尿多!” 看着白十二的身影快步消失在黑暗之中,几个因为白十二“空降”下来,年纪轻轻就当了他们这支小队伍头目这件事深感不满的老资历,便忍不住冲着白十二离去的方向啐了一口,压低嗓门,暗暗骂了一句后,转身大跨步离开。 他们可不愿在这里干等着白十二。 况且,这也是你自己说让我们先走的,可怨不得我们。 一群心中打断给白十二上点眼药,找点不自在的老油条们,脚下如风,匆匆离去。 但白十二显然没有闲心去理会他们的“自作多情”,快步离开了队伍的他,已然悄悄的靠近了吴剑的旧书铺所在的坊市。 尽管他不久之前才去过吴剑的旧书铺,劝诫吴剑沉住气,不必心急,安心等待。 但眼看着已经两个多月过去了,眼瞅着冬天就要结束,春天就要来了,他的心中又怎么可能真的一点都不急躁。 因此,自那一日去过吴剑的旧书铺打探了一番情况之后,他便利用锦衣卫令牌的“魅力”,空降加入了距离这个坊市最近的打更人队伍。 之前去过吴剑旧书铺的他,自然不会注意不到那些几乎不做什么掩饰的谛听的眼线。 所以,在吴剑那边迟迟没有得到什么进展的情况下,白十二打算另辟蹊径,看看能不能从这些谛听的眼线处下手,弄出一些有用的情报来。 当然,他也清楚,自己这么做,说不定会给吴剑招来谛听、北极天高层,乃至是玄武的怀疑,但在现在完全是一片死水的情况下,在他看来,哪怕是让吴剑被怀疑,都比现在这样不温不火,似乎已经完全被遗忘的情况要强。 “坏名声,总比没名声要来得强。” 不过,虽然心中怀着这样的念头,但白十二也不可能是脑袋一热便展开行动。 之前的两个白天与夜晚,他已经踩过四次盘子,确定了附近的地形,确定了周围那些巡视的五城兵马司兵丁们的巡视时间,更确定了那些谛听探子们的暗哨位置,以及换防的规律,可谓是做足了准备,只待今夜突然动手,拿下一个在附近监视情况的暗哨后,便直接带其离开。 至于打更人那边,今夜之后,他便不会再出现了,反正只需要用锦衣卫小旗的身份通知一声就行了。 。 翻过院墙,躲进阴影之中,白十二在等待着外面打更之人的离开,同时,也是在等待着打更人为他提供准确的时间,以便让其能够悄然靠近正换防的谛听暗哨。 这些事情,是他摸索了整整两天时间才得到的规律,也是他有自信可以不惊动任何人便可以得手的信心所在。 不过,就在他悄然从墙角的阴影之中翻过院墙,进入窄巷之时,他突然感觉到,今夜的这座坊市,似乎和之前两晚有了不小的改变。 因为就在他准备从窄巷之中翻墙进入另一户人家的院子之时,他的耳中听到了这户人家院子中传来的动静。 脚步声。 尽管十分轻微,但白十二还是听到了,而且分辨出,这应该是五个人的脚步声。 虽然这户人家的确有老少五口人,但很明显,这五个人的脚步声,都是成年男人的脚步声,其中并没有孩子的脚步声。 而且,若真有孩子的话,他们会如此安静吗? 退一万步说,就算院子里的真是这一家老少五口人,如今都已经是半夜了,他们不睡觉,在院子里干什么呢? 难道是偷窃的贼人? 白十二眉头轻皱,但很快,他便否定了这个念头。 这座看上去就不怎么富裕的小院,根本不值得五个贼人一同光顾,因为收益太低了,根本不值得。 情况与预想的出入很大,这个时候,最稳妥的方案,自然便是立刻放弃原定的计划,掉头离开,待到明日天明之后,再次易容前来查探一下情况。 但白十二艺高人胆大,或者说,心中觉得这突然发现的情况不足以让他打消原定的计划,因此他便决定绕过这座院子,继续自己的行动。 其实他心中也挺好奇这户人家究竟是发生什么了,若非是因为心中早已定好了目标,估计他就会因为心中的好奇去查探一下情况了。 白十二绕过了这座院子,靠着对地形的了解,很快来到了另一座院子之外。 不过,这也让他浪费了一次谛听暗哨换防,他可以趁机动手的机会。 所以,他必须继续在这里等待近一个时辰之久,等待对方的第二次换防,才能悄然摸近,趁机动手。 而就在他准备翻过院墙,进入院子之中的阴暗角落等待的时候,他的耳边突然传来了呼啸声。 是暗器! 他的心中不由的一凛。 他,被人发现了! 第50章 再次试探 “哒哒哒!” 房顶之上,被快速踩过的瓦片发出一阵阵生意轻微但却清脆的声响,若是在白日的闹市之中,这点微弱的声音必定会被淹没在熙攘的人群所发出的巨大噪声之中,但在寂静的深夜之中,却是清晰可闻。 运气有点背。 算不上闷头逃命,但终究是有些狼狈在逃跑的白十二,心中忍不住埋怨起了自己的运气。 否则,怎么之前踩盘子的那两天时间里什么情况都没有发生,偏偏是今天晚上动手的时候,正好撞上了敌人同样的行动计划。 而躲开偷袭自己的暗器之后,白十二也没有多余留下来,想着只依靠自己的力量去硬来,而是转头就逃。 情况不明的时候,该怂还是得怂,若是自诩轻功出众,武功不错就非要头铁留下来与不知道有多少数量,又分布在何处的敌人硬拼的话,那就算是天下第一,只怕早晚也要被坑杀。 况且,白十二也没有忘记,自己真正的目的是什么。 他还需要依靠吴剑潜入北极天带回情报,自然不能让其陷入暴露身份的危险之中。 不过,身后还在追逐自己的这群家伙,应当同样是出自谛听的吧?那如此说来,北极天与谛听的头领玄武,在以冷处理的方式晾了吴剑两个月的时间后,终于要有所行动了吗? 这座坊市并不大,不过是奔走了数座房顶之后,出口便已经近在眼前了,而只要出了这座坊市,他不相信这些谛听的人还敢继续这么不要命的追击他。 因此,他的心中不由的开始思考起了这些异常背后的含义。 。 “我等无能,让那人逃出了坊市,请尊主责罚!” 发现了白十二后,以为白十二只不过是个前来偷窃的小蟊贼,所以仓促出手,但旋即发现情况不对后,才全力对白十二围追堵截,但却最终连白十二影子都没有跟住的一群谛听的探子,只能硬着头皮,前来向玄武请罪。 而听到手下禀报的玄武,却没有因此而大怒,而是蹙起眉头,思索起来。 他手下的这些探子的实力如何,他心中是有数的,虽然不敢说实力超群,但在跟踪、监视、追踪等方面,却还是有独到之处的。 但就是这样的一群人竟然连对方的一根毛都没有留下,这不由的让他心中生出一股不妙的预感来。 “尊主,会不会是那个吴剑。。。” 就如同吴剑之前所猜测的那样,玄武没有离开,依旧留在这里“等待”吴剑给出答复。 既然玄武未走,那之前同玄武一同前往吴剑的旧书铺与其见面的那个身穿夜行衣的身影,自然也没有离开。 作为能够与玄武一同前去与吴剑会面的手下,他的地位显然并不低。 但也正因为如此,他的心中才会对吴剑充满了敌视与警惕,之前因为没有什么证据、把柄,所以他也只能将对吴剑的敌视与警惕深埋在心底,免得表露出来后,反而引来玄武对他的不满。 可现在,一个这么好的可以利用的话柄就摆在面前,他自然不可能不利用。 “应当不是。” 但令他失望的是,在思索了良久之后,玄武最终却否定了他的这番猜测。 “之前你去通知吴剑之时,已经是下午了,之后,一直到刚刚你随我一同前去见他,这段时间里,他未离开过那间旧书铺半步,也没有任何一个外人进入过旧书铺,除非他懂得话本中的千里传音之术,否则,他不可能将这件事通知出去。除非,” 不过,在最后,玄武却又忍不住皱起了眉头,像是想到了另一种可能一样,眉头皱的更深了。 “除非刚刚那人是之前就已经与他约定好,但因为他一直无法离开旧书铺,前去通知对方取消这一次会面,对方才会按照原本的约定前来。” 听到玄武提出另一种让吴剑沾染上这件事的可能,原本心情已经因为之前的猜测被玄武否定,所以心情低落的黑衣人,顿时眼睛再度亮了起来。 “那尊主,是否需要属下现在就将那个吴剑请来问个清楚?” 担心“夜长梦多”的他,立刻便自告奋勇的向玄武请求去将吴剑“请过来”,问个清楚。 “不要这么着急,牛金牛。” 但一眼就看出他心中所想的玄武,却并未点头,反而眼含深意的直视着他,幽幽说道。 “本尊主知道,在你心目中,吴剑对你是个不小的威胁,但本尊主看重的,是你们做事的能力,而不是你们对付自己人的能力。” “属下知错,请尊主惩罚。” 本就被玄武的眼神看的心中发毛,后背发寒的牛金牛,听到这里,“噗通”一声便跪倒在地,不敢为自己做丝毫的辩解,立刻就像玄武请罪,额角更是不断渗出冷汗。 “行了,起来吧。” 本就只是为了敲打他一番的玄武,自然不会真的惩罚他,见自己的敲打起到了效果之后,便收起了敲打的心思,摆摆手,示意他起身。 “吴剑在本尊主这里还有大用,没有必要的话,本尊主不希望再看到你与他再起冲突,明白吗?” 作为一个合格的头领,玄武深知给一棍子就要给一颗甜枣的道理,因此,在又不轻不重的敲打一句之后,选择了对牛金牛“袒露心迹”,以便能够让他宽心。 “况且,只要吴剑答应了本尊主的要求,那他便要离开京城,以本尊主暗子的身份潜入宁王府,而宁王府之中危险重重,宁王本人更是向来多疑。。。” 说到这里,玄武顿了一下,没有将话说尽,但嘴角却勾起一丝残酷的微笑,用一个足以令牛金牛明白的眼神,看了牛金牛一眼后才继续说道。 “所以,你又何必去和一个注定要死的死人去争什么呢?” “是,属下明白了。” 原本被玄武敲打的脸色微微发白,后背不断冒出冷汗的牛金牛,看到玄武的眼神,听到玄武的这如此直白的暗示之后,眼中登时再度焕发出光彩,躬下身,语气中压抑不住喜意的开口回答道。 “不过,尊主,难道我们就什么都不做的干看着吗?” 回复了精神之后,牛金牛忍不住心中的好奇,再度开口询问起来。 “自然不是。” 玄武收起脸上的微笑,摇了摇头后,否认道。 “不过,一切还是等到天亮之后再说!” 。 清晨,近乎一夜未睡的吴剑,盯着一双“熊猫眼”从床上爬起身来。 冬天寒冷的空气,让离开被衾的他,睡意暂时被寒冷驱散,整个人迅速的清醒过来。 令他难以入睡的原因,除开昨夜玄武对他说的那些秘密,以及那个让他潜入宁王府的计划之外,更多的,还是因为在玄武离开之后不久,从外面传出的那些动静。 坊市进了贼人。 这是昨夜迟迟无法入睡的他,在屋内侧耳倾听到的内容。 但昨夜已经知道附近邻居几乎都是北极天或谛听的人,同时深知这座穷困的坊市根本吸引不到什么贼人的他,却有些不敢相信外面传来的动静。 在他看来,比起进了贼人,还不如说昨夜白十二想要趁着夜色前来与他碰面,结果却正好撞上了玄武来的可能性高呢。 而他最担心,也恰恰就是这种可能。 尽管他心中清楚,白十二轻功高明,武功同样能够稳稳的排进一流高手。 但从昨夜玄武的表现来看,其轻功身法与武功应当同样不容小觑,再配合上周围那么多北极天和谛听的人,若水白十二一时不查的话,说不定真的有不慎失手被杀,甚至被生擒的可能的。 如果白十二被杀的话,那就意味着朝廷之中没有人知道他的行迹了,毕竟,一直以来都是白十二与他单线联系,那样的话,自己是否要顺势而为,同意玄武的计划,前往洪都府,以东极天仅存的高层——亢金龙的身份潜入宁王府,为玄武获取、传递情报呢? 就算玄武不值得信任,是否也可以利用这一点,待到顺利的抵达洪都府之后,再趁机潜逃,前往西极天的地盘,去神秘的白虎手下讨生活呢? 而万一,要是白十二被生擒了。。。 。 “砰砰砰!” 就在吴剑脑中还在思索这些事情之时,一阵激烈的敲门声突然响起,将他从思索之中惊醒,也打断了他的思索。 “来了,来了!” 门外敲门之人似乎像是憋不住了,急需一个坑的人,敲打着迟迟关闭不开门的厕所隔间一般急促,且绵延不断。让刚刚又缩回被衾之中的吴剑,忍不住一边忍受着寒冷,迅速的穿戴着衣服,一边不满的大声喊着。 “谁啊,这么大清早的,叫魂呢?!” 终于,急急忙忙穿戴整齐的吴剑,快步走到了门口处,因为被敲门声催促的太急,所以有些手忙脚乱的开始开门、卸板。 但当吴剑卸下了一块门板,终于从缝隙中看到门外终于停下敲门动作的那个身影后,整个人却不由的为之一滞。 他本以为,这个时候能来打扰他清梦,而且还锲而不舍,十分有毅力的敲门敲了有小半盏茶时间的家伙,不是那些他“熟识”的“老顾客”,就是左右出了什么急事,急需帮助的邻居,但令他万万没想到的是,出现在他眼中的,却是一个看上去颇为陌生,但似乎却又有种熟悉感的身影。 “你是。。。” 尽管心中已经有了猜测,但如今正是白天,而且,在对方没有先表明身份的情况下,他也不好胡乱说话。 “呵,吴星。。。咳咳,吴掌柜果然是贵人多忘事,怎么,昨夜我们才刚刚见过面,吴掌柜便不认得在下了?” 令吴剑没有想到的是,对方竟然直接承认了自己就是昨夜随着玄武一同前来的那个黑衣人。 “哦,原来是阁下,抱歉,抱歉,昨夜毕竟灯光昏暗,在下眼神又不大好,所以没有看真切,没有认出阁下来,见谅见谅。” 吴剑立刻做出一副懊恼的模样,拍了下脑门后,一脸恍然的向对方致歉。 “咳,不过,不知道现在这么早,阁下前来是。。。” 虽然确认了对方的身份,但对于对方的来意,吴剑仍旧一头雾水。 “哦,也不是什么大事。” 听到吴剑询问,牛金牛像是不大在意的随口说道。 “就是昨夜来了个不开眼的小蟊贼,妄图行窃,结果正好撞到了我家东主手上。不过,那小贼,人虽然被抓了,但身上却一件东西都没有,估计是见到事情不对,所以将偷到的东西藏到了某处地方。所以,我家东主命我过来问一问,吴掌柜这里有没有丢什么东西?也好等下用来撬开那个小贼的嘴。” 牛金牛嘴中貌似不在意的絮絮叨叨的说着,但眼睛却死死的盯住了吴剑的脸庞与眼睛,只要吴剑情绪有任何的波动,就肯定逃不开他的眼睛。 “哦,原来如此。” 不过,令牛金牛心中无比失望的是,从头到尾,吴剑的神色都没有什么大的改变,眼神也没有任何波动,始终十分平静,最多在听到进了贼之后,摆出一副故作惊讶的样子。 “真是多亏了贵东家出手,否则,说不定那个小贼还当真会摸到在下这旧书铺里呢。” 吴剑先是看起来十分客气的表达了一番感谢之意后,才略带自嘲的继续开口回答牛金牛之前提问的那个问题。 “不过,我这旧书铺里,也就只有一些不值钱的破书罢了,对于那些懂得欣赏的穷酸文人来说,倒还勉强值点钱,但在那等依靠行窃为生的小贼眼中,应当是不值一文。” “吴掌柜要不还是先查看一遍吧?” 听出了吴剑意思的牛金牛似乎仍旧有些不死心。 “算了,丢了也就丢了,家中别无浮财,左右也不过就是丢几本旧书罢了,还是不必大费周章了。” 但吴剑却毫不犹豫的再度拒绝了牛金牛的“好意”。 “不过,在下还是希望阁下能够替我向贵东家表达一番谢意。” 吴剑开始赶人了。 “既然如此,那在下就告退了。” 牛金牛只得收起失望的心情,转身离开。 而重新关闭大门的吴剑,在走回了卧房之后,却终于再也忍不住长出了一口气。 因为他知道,昨夜来的的确就是白十二,而白十二也已经逃走了,之前他所担忧的问题,在此刻,已经全部不存在了。 接下来,他需要做的,就是等待白十二的消息了。 第51章 重操旧业 抓走谛听的一个探子充当舌头的想法失败了,自己更是颇有些狼狈的逃出了吴剑所在的那座坊市,但白十二的心中却并无太多的失望。 毕竟他之所以会想到去抓一个谛听的探子,就是因为吴剑那边迟迟没有动静,才被迫做出的无奈之举,如今他的抓人计划失败了,但之前原定的那个计划,看上去却似乎前途一片光明。 不过,白十二心中也不会想到,从之前的情报中分析出行动足够谨慎小心的玄武,这一次竟然会如此的冒进,选择自己带着不多的几个手下便亲自前去面见吴剑。 否则,只怕白十二当时选择的就不是逃离,而是要欺身而上,去试一试这位北极天玄武尊主的斤两了。 就算发现力有不逮,被迫逃离,他也不会像现在这样,在逃离之后,不仅没有立刻纠集起锦衣卫、东厂和六扇门的人手,立刻杀奔回去,包围坊市进行大规模的搜捕,反而在想办法叮嘱莫斌、江棕与郭举三人,最近一段时间里,让手下散出去的密探,尽可能的远离那一座坊市,以便让吴剑有足够的空间来辗转腾挪了。 耗费了不少精力,当天亮之后,终于解决了这个可能会给这件事带来影响的“后顾之忧”后,白十二开始思考自己接下来该如何去做了。 从今夜他身后追击之人的实力来看,这一次,找上吴剑的北极天或谛听的人,应当地位都不会太低,这也就意味着,吴剑接下来要参与到的事情的级别也不会太低。 这样的事情,自然远不是之前吴剑在悦来客栈里对付那些级别最低的香主们所能比拟的,如此一来,作为与吴剑单线联系的他,显然必须要尽快和吴剑取得联系,以便弄清楚吴剑接下来究竟要参与到什么事情之中,以及北极天与谛听接下来的动向。 从而让他知道接下来该将重点放到何处,同时,也能提前知道他一个人是否能够应付的过来,考虑是否要向锦衣卫、东厂与六扇门寻求人手支援。 但他接下来到底该如何做,才能尽快与吴剑取得联系,同时又不引起那些明显在吴剑所在的坊市布下了天罗地网的北极天、谛听之人怀疑呢? 白十二陷入了思考之中。 。。。 白十二还在思考自己接下来究竟该扮成什么人去吴剑的旧书铺,才能不引起怀疑的时候,牛金牛在试探失败之后,也略有些心有不甘的返回,向玄武禀报了这件事。 虽然之前已经被玄武警告加劝说过一次了,但人心想要改变,无疑从来就不是件容易的事情,放到牛金牛的身上,便是他仍旧想要寻找到一次合适的机会,将吴剑彻底的打倒,最好能够让玄武立刻下令将其处死,永世不得翻身的那一种。 但在玄武面前,他就算心中再如何对吴剑充满敌意,却也不敢因此而故意添油加醋,用错误的回答去误导玄武的判断。 因为他心中清楚,如果被玄武知道了,那不等吴剑被他彻底打倒,永世不得翻身,他自己就要先行一步去到十八层地狱,再难翻身了。 所以,哪怕心中再如何心有不甘,他还是如实的向玄武无比详细的,甚至是连一个字都没有错的禀报了吴剑的所有回答和反应。 “如此说来,昨夜那个人的确与他没有什么关系了?” 而听完牛金牛这些回答的玄武,心中不由的松了口气。 和牛金牛不同,他的心中对吴剑可是“充满了期待”的。 宁王府势力庞大,哪怕远在洪都府,看起来想要越过数千里之遥的距离,将触手伸到京城来对付自己,像是天方夜谭一般,但玄武心中仍旧充满了忐忑。 当初第二位宁王就如同是瞎胡闹一般,随意想到了一个主意后,就在短短的数十年时间里让天衍门成为了遍布四方的庞然大物,实力不亚于江湖上任何一个一流门派,甚至直追禅祖寺与太和山两大武林的泰山北斗。 宁王府的实力可见一斑。 虽然自去年以来,天衍门一直在走背字儿,现在更是东极天、中极天接连覆灭,看起来,宁王府的实力大受损失,似乎已经没有与实力几乎未受什么损失的玄武相抗衡。 但在玄武看来,连他这个区区北极天的头领尚且都知道建立起一个谛听来作为暗手,难道当初建起天衍门,并让天衍门“野蛮生长”的宁王府会不知道吗? 本就天性有些多疑的玄武,心中自然是不会相信的。 如今宁王府小试牛刀,谛听两江堂便实力大损,无疑让玄武心中愈发相信他心中的判断——在天衍门之外,宁王府还有一支实力或许会稍逊天衍门整体,但却绝对远超任何一处分坛的神秘力量。 对于人类来说,未知的,永远是最最恐怖的。 所以,玄武无比迫切的需要吴剑这样一个有很大可能成功潜入宁王府,为他带来宁王府的详细情报,让他可以尽快了解宁王府,消除未知,进而消除恐惧的存在。 同时,也让他和宁王这个已经宣布正式成为对手的曾经的主人,重新回到同一条起跑线。 而不是如现在这般,宁王清楚的知道谛听的存在,而且马上就要知道谛听的秘密,但他自己却对宁王手中那支神秘的力量一无所知,甚至连名字都不知晓。 在这样的情况下,玄武自己都没有察觉到,他已经天然的站在了相信吴剑的立场上,进而接下来的思考就会从这个角度去发散,哪怕是他出于本能想到了用白十二昨夜潜入被发现,成功逃跑这件事去对吴剑进行试探,更多的还是为了彻底洗清吴剑身上的嫌疑,从而愈发说服自己去相信吴剑。 而且,还可以让那些颇有微词,如牛金牛这样的手下们乖乖的闭上嘴巴。 “既然如此,那你便虽本尊先行离开吧,后日晚上,再来听吴剑最终的决定吧。” “是。” 尽管心中很想向玄武请求留下来继续监视吴剑,但最终,牛金牛还是没有那个胆量。 不过,在离开之前,他却是不忘再三叮嘱留下监视的那些手下,无论看到吴剑与任何人接触,在其离开之后,都要派人进行跟踪,直到确认那人身份没有问题。 那些被他叮嘱的手下虽然心中觉得自家的上司是不是有些太小题大做了,但官大一级压死人,他们面对态度严肃,肯定并非是在说笑的牛金牛,自然只能点头称是。 而玄武在稍后知道了这件事,在稍稍思索之后,将牛金牛的这个听起来有些“多余”的命令推而广之,让谛听的人同样参与其中。 牛金牛的这个做法虽然看上去的确有在故意找吴剑把柄的意思,但对于习惯了谨慎的玄武来说,这个做法虽然麻烦了一些,但总归是没有坏处的,而且也并不如何费事,无非就是底下的人辛苦一些罢了。 但这对于他这位尊主来说,又有什么影响呢? 就算是底下那些人心有不满,他们心中诅咒痛骂的对象,也只会是提出这个“画蛇添足”办法的牛金牛不是吗? 。。。 中午,天空之中太阳高照,尽管不能完全驱散冬天的寒冷空气,但太阳的光芒照到身上后的那种暖洋洋的感觉,仍旧让不少人沉醉。 尤其是那些当夜晚来临之后,便没有被衾、厚重衣物,甚至是火焰保暖之人,这应当算是他们一天之中最为惬意的时刻了。 毕竟只有在这个时候,他们才能暂时忘却周身的寒冷滋味。 不过,对于城中几乎到处都有的乞丐与流民们来说,他们显然无法如同其他人那般,选择一处阳光充足的地方,搬一把躺椅躺下,或寻一处墙根靠着,尽情的享受阳光。 因为,他们还需要趁着这个一天之中最为暖和的时间去为自己那空空如也的肚皮去考虑。 而这,也是白十二“重操旧业”,扮作一个小乞丐,不近不远的跟着前面几个乞丐走着的原因所在。 。。。 思索了近半天之后,白十二最终选择的方案,便是扮作乞丐重新混入吴剑所在你的坊市之中,打探一下情况。 正如同之前他在制订夜袭谛听暗哨的计划之时,花费了数天时间去踩“踩盘子”,待到彻底摸清楚了地形、谛听那些暗哨换防时间,确定好了最终的行动路线之后,才终于展开行动一样。 这一次,他扮作乞丐的目的,更多的还只是为了“踩盘子”,摸清楚如今的情况,而不是冒冒失失的直接去与吴剑联系。 毕竟,比起上一次对付悦来客栈里的那些地位地位的北极天香主,这一次,他清楚自己要对付的,是北极天以及谛听之中的好手,自然也就不能大意。 至于扮作乞丐,一方面,这一点他轻车熟路,另一方面,也是因为他知道,这座坊市附近的乞丐,与吴剑之间都有着一层关系。 如果,他这一次只是为了“踩盘子”,结果却发现昨夜那些谛听与北极天的人,因为他的夜袭而心生担忧,从而暂时离开了的话,那他也可以将这一次的“踩盘子”,直接变成接头。 当然,他之所以假扮成乞丐,更多的还是因为最近城中的乞丐与流民数量确实不少,他假扮成乞丐混入其中,更不容易引起注意。 先帝朝之时,荆襄流民暴动,朝廷数次派兵清剿、驱赶,虽然看上去成效不错,但荆襄上百万流民被驱离之后,却也随之造成了新的问题,那便是流民四处流荡,这其中,不远千里,最终来到京城的流民数量便不下数万。 之前夏秋季节之时,天气尚暖,且野外也能有野兽、野果、鱼虾捕猎、采摘食用,但随着寒冬到来,野外的环境越发恶劣,涌入城中的流民数量也随之剧增。 也因此,在现在的情况下,扮作乞丐,除开需要担心会被官差们抓捕、暴力驱赶之外,根本不用担心身份暴露。 毕竟,满街都是流民、乞丐的情况下,有谁能有那么多的精力去仔细辨别每一个流民,就算有这么足的精力,也没有这个闲心,留着这份精力去做点更加有意义的,重要的事情不好吗? 。。。 白十二假扮流民,就这么顺利的进入了吴剑所在的坊市之中。 而之前就已经数度前来进行查探的他,对这里自然也是轻车熟路。 很快,他便看到了自己想要看到的那些谛听的探子。 这些家伙果然是胆子不小。 看着这些仍旧一副毫不掩饰自己身份模样的谛听探子,白十二心中忍不住想要对他们竖起大拇指,然后夸上一句: “好勇哦!” 但马上,白十二就将这些谛听的探子抛到了脑后,将注意力放到了搜寻其他更加隐秘的探子身上。 昨夜的事情让他心中清楚,这里绝对不止这些谛听的探子,否则,昨夜他怎么可能会失手? 而这其中,最让他在意的,无疑就是昨夜让他只能绕开,害的他最终暴露的那座小院了。 扮作乞丐的他,选择了直接登门,虽然他马上就被态度不善的从门口赶了出来,但他仍旧在短短的时间里,通过那一道门缝,观察到了里面的情况。 正如他昨夜听到的那样,在院子之中,有数道高矮不一的身影,从他们身上的衣服样式来看,应当都是男人。 ‘果然,除开那些谛听探子之外,又多了不少暗处的眼线。’ 白十二看到这些身影,再与昨夜发现的情况相比对之后,自然立刻明白了过来。 而接下来的他,便和其他乞丐一样,开始挨家挨户进行乞讨。 虽然因为乞丐数量太多,这里的人家同样穷困等原因,混到手上的食物近乎于无,但他那双眼睛所得到的内容却是无比的丰富。 而当他随着乞丐们一同离开之时,他更是注意到了一件十分有意思的事情。 只要是进过吴剑那间生意并不如何兴隆的旧书铺的客人,在其离开之后,身后都会跟上一个之前被他发现的,属于北极天或是谛听的探子。 这无疑激起了他极大的兴趣,接下来,直到夜色完全黑暗,宵禁开始之时的时间里,他一共当了两回黄雀,也终于确认了这些北极天或谛听探子们会做到何种程度。 旋即,一个足以令他光明正大的去见吴剑的方案便在他脑中形成。 只不过,想要成功的做到这一步,他似乎还需要一个人的帮忙。 第52章 小情绪 皇帝最近的心情很不错。 白十二一直在忙于配合吴剑行动,潜入北极天,已经有近三个月没有来“叨扰”他,以及他的皇妹了。 尽管心中已经差不多认定要把朱瑾萱下嫁给白十二了,但自幼在封建礼教熏陶之中长大的他,却仍旧不希望看到自家皇妹在出嫁之前就已经先和驸马搅弄到一起了。 没有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没有正式确定下关系,没有正式成婚之前,他巴不得自家皇妹能够老老实实的待在皇宫之中,陪着皇后,而不是整天想着出宫去游荡,以及与白十二见面。 但皇帝的好心情却并未持续太久,确切的说,就在他心中刚刚处理完政事,终于有空闲去思考这些事情的时候,打破他好心情的消息就传来了。 而不用说,与朱瑾萱有关,还能破坏皇帝好心情的,普天之下,估计也就只有白十二这么一个人了。 毕竟,其他人可不会无缘无故去询问一位尚未出嫁的公主的事情,就算有,也基本上都是那些妇人,而这些妇人讨论、询问这种事,显然不会也不敢来麻烦他这位皇帝,而是会直接找到掌管后宫的皇后,或者地位更高的太皇太后。 。。。 “说说吧,这一次,那个小子又要让仙游出宫做什么?!” 好心情被这个消息打破,那对于带来这个消息的莫斌,皇帝自然也就不会有什么好脸色了。 事实上,若非是知道白十二那个小子虽然年轻,但做事向来不会无的放矢,只怕在莫斌刚刚将消息禀报给他的时候,他就已经勃然大怒,然后将莫斌赶出皇宫了。 而心中同样清楚这一点的莫斌,自然不敢有半点怠慢,立刻将原因和盘托出。 “哦?这么说,那个小子的计划进行了这么久,终于有了比较大的进展了?” 当初出于防止引发京城恐慌,同时也不愿让锦衣卫、东厂和六扇门的人大肆出动,将京城的秩序搅乱,所以权衡之下,算是被迫同意了白十二那个潜伏计划的皇帝,这段时间,其实都已经开始有些后悔了。 因为,白十二的效率实在是太慢了。 三个月里,除开禀报上来一些小鱼小虾的消息之外,就再无任何建树,而且处于计划考虑,这些唯一能算是成果的小鱼小虾们还只能看着,不能动手抓捕。 眼瞅着马上就要到年根儿了,皇帝的耐性也基本上耗费的差不多了。 若非是因为白十二同样因为这个原因,这三个月时间里“乖乖”的没有生事,使得朱瑾萱同样也只能老实的呆在皇宫之中,让他心中安稳了不少的话,只怕他早就要下令锦衣卫、东厂与六扇门全面接手了。 而如今,等待了这么久,终于有了看上去非常大的进展,皇帝的心中自然来了兴趣。 只不过,一想到想要获得进展,似乎就必须让自己的皇妹朱瑾萱出宫,而且还是与白十二见面,他的心情就不由的变得复杂起来。 “除开仙游,难道就没有其他人能够帮那个小子进行,嗯,那个易容了吗?” 不愿看到朱瑾萱离开皇宫和白十二见面这一幕,但又想要推进白十二的计划继续向下进行的皇帝,不由的略带不满的向莫斌询问起有没有替代者。 “朕记得,当初仙游的这个,易容术,好像就是和一个江湖人学的吧?那个人叫什么来着?顾,顾。。。” 而他更是马上就想到了曾经教授朱瑾萱易容术的那位师傅。 只是,作为九五之尊,他显然没有理由,也没有必须去记住一个江湖人的姓名。 “禀陛下,是顾大良。” 好在,莫斌及时的给出了答案。 “对对对,顾大良。” 皇帝脸上顿时恍然。 “那个顾大良呢?为何那个小子不让那个顾大良去帮他,非要让仙游去,是不是那个小子觉得朕好欺负,想要借机和仙游相会?” “禀陛下,顾大良尚未回到京城。” 莫斌只能脸色有些尴尬的向皇帝解释起来。 “。。。” 皇帝沉默了。 “如此说来,这一次是真的必须让仙游去了?” 片刻之后,他才心有不甘的再度开口向莫斌询问道。 莫斌没有回答,算是默认了。 “。。。” 又是一段更久的沉默之后,皇帝最终还是面带疲惫与无奈之色的走到了书桌后面的椅子上坐了下来,闭上眼睛,用手捏了捏眉心之后,声音低沉的开口对莫斌说道。 “既如此,那等下你便领着仙游出宫吧。” “是。” 知道这个时候说的话越少越好,甚至最好连一个字都不要说的莫斌,连忙跪倒在地,声音轻微的应了一声,显然是害怕皇帝迁怒与他。 “不过,仙游与那个小子见面的时候,你必须时刻在场,而且,待到事情办完之后,立刻便带仙游回宫,不许有片刻的停留,明白了吗?” 莫斌的声音虽然轻微,但皇帝的耳力似乎还很不错,在听到了莫斌的应是之后,立刻再度睁开了眼睛,眼睛死死的盯着莫斌,语速飞快的接连命令道。 “臣明白了。” 莫斌感觉额头似乎冒出了冷汗,但在御前,他可不敢伸手去擦,只得连忙再度叩首应是,然后向皇帝告退。 “臣告退。” 。。。 如果说,这三个月时间里,皇帝对现状有多么满意,那朱瑾萱这位骤然间又被关进皇宫这座恢宏又精致的笼子中的金丝雀,心中就对现状有多么的不满。 除开对自己的皇帝兄长如此“严防死守”,不给自己留下半点可以溜出皇宫的空间这种事,充满怨念之外,更令朱瑾萱心中感到不满的,自然就是三个月里完全“无动于衷”的白十二了。 上一次在见面之时,白十二的确曾说过,之后的一段时间里,出于安全的考虑,他应当不会再让朱瑾萱离开皇宫涉险了,但那个时候的朱瑾萱,更多的认为,这是白十二为了让自己的皇帝兄长“放宽心”,所以才故意这么一说的。 但令她没有想到的是,白十二竟然是认真的,这近三个月时间以来,白十二果然就像是彻底将她遗忘到了脑后一般,除开之前有过一次通过莫斌、江棕与郭举三人,让她知道了事情的进展之外,就再也没有任何其他相关消息了。更不用说什么“幽会”,“以解相思之苦”这种事了。 也因此,朱瑾萱的心中自然也是有气的,无论是对皇帝,还是对白十二。 所以,当莫斌在偏殿了见到了被皇帝传召而来的朱瑾萱,并向她说明了情况之后,朱瑾萱不仅没有立刻同意,反而将嘴巴嘟得老高,“不高兴”三个字写满了整张脸。 而看到朱瑾萱这副表现的莫斌,差点就要“哇”的一声哭出来了。 相比起上一次他和江棕、郭举争相赶着前来向皇帝说明白十二的意图,希望皇帝可以配合行动,这一次,从听到白十二将整件事叙述之后,他的心中就有一种抵触感。 原因也就是因为如此。 他深知,相比起上一次,这一次的“差事”显然不是什么好差事,反而有些烫手,但为了整个锦衣卫的利益,他最终还是点头应下了。 原本他还以为,这一次白十二应该和上一次一样,除开他之外,同样通知了江棕与郭举二人,所以,他心中当时还想着,有江棕与郭举二人帮他分担一下,他的压力应该没有那么大。 但直到他见到了皇帝,他才知道,这一次他算是被白十二“耍了”,白十二竟然只找了他一个人来办这件事。 可木已成舟,他就算心中再如何对白十二臭骂,也已经改变不了现实了,他只能硬着头皮将事情禀报给了皇帝。 好在,皇帝心中还是大局为重,没有怎么太为难他,便最终同意了,虽然在最后还给他加派了那么几个充当电灯泡的“任务”,但总归是完成了任务。 但他万万没有想到,本以为最难的地方不算太过困难的解决了,但现在却卡在了原本以为最容易的地方。 。。。 “哼!非得到这种需要本公主的时候,他才会想到我,在他心中本公主究竟是他什么人?他凭什么认为本公主能让他这般召之即来,挥之即去!” 朱瑾萱心中累积了近三个月的不满,终于在莫斌说出白十二希望她现在就随自己出宫,然后尽快完成易容之后,彻底的爆发开来。 被晾了近三个月的时间,也幸好朱瑾萱一直都是生长在深宫之中,自幼接受的,也都是封建礼教的教育,而且离开皇宫之后不久就遇上了白十二。若是时间拉后五六百年的话,别说三个月,只怕十天半个月,白十二就要痛失自己这位公主女友了。 “殿下,白,白公子,这段时间里的确是一直在忙着调查北极天以及那个玄武,他这么做,也是为了能够尽快解决北极天这个麻烦,以便能尽快的与殿下您没有任何阻碍的重聚啊!” 而白十二不在,但知道这一次的确非朱瑾萱不行的莫斌,就只能悲催的充当起了“月老”的角色,苦口婆心的劝说起来。 “哼!胡说八道,三个月,近百天的时间里,若是他当真全力以赴的在对付那北极天的话,如今只怕那北极天早就已经覆灭,那个玄武不是身死就是被俘了,以本公主看来,他是巴不得甩开本公主,利用这段时间里来好好玩乐吧?” 但心中怨念颇深的朱瑾萱,又是哪里这么好劝服的。 不过,朱瑾萱反驳的这些话,听在莫斌的耳中,却怎么都感觉有些别扭。 ‘您这到底是在夸他,还是在骂他啊?!’ “咳咳,殿下,臣知道之前天衍门东极天与中极天的覆灭过程中,白公子都起到了极大的作用,但您。。。咳咳。” 莫斌思量了半天,字斟句酌的开了口,但最终还是未能将心中的话说尽。 不过,朱瑾萱又不笨,怎么可能听不出莫斌这番话的意思: ‘你也未免把白十二吹得太狠了一点吧?!他要是真有这么厉害,那我们锦衣卫岂不是就显得太无能了?还有东厂和六扇门。是不是都不用继续存在了?直接全部关闭,让白十二上位就是了。’ “嗯哼!” 感觉自己的确有些吹嘘的过分了的朱瑾萱,脸上顿时闪过一丝红晕,忍不住清了清嗓子,缓解一下尴尬。 “我不管,你回去告诉他,要是这一次不能让我满意,我才不管这一次的事情究竟有多重要呢!” 似乎是觉得继续留在这里会莫名的在莫斌面前感到尴尬,但又不愿就这么轻易的放过白十二这一次的过分行为,所以,朱瑾萱站起身来,像是做出了最终判决一般,撂下一句话之后,便转身离开,返回自己的寝宫了,留下满脸无奈的莫斌,看着她的身影消失在门外后,有些哭笑不得的摇起了头。 “这都是什么事啊?!” 他的心中最终忍不住骂了一句。 。。。 莫斌是无奈的,而从他口中得知了这个消息的白十二,则是有些蒙的。 就如同莫斌之前没有料到事情没有卡在皇帝那里,反而是卡在了朱瑾萱这里一样,白十二在听到了莫斌转述的朱瑾萱的反应、回答,以及最后撂下的那一句狠话之后,白十二同样有些哭笑不得。 不过,当他转念一想,自己的确是“晾了”朱瑾萱三个月,只顾着埋头进行这件事,确实没有顾及到朱瑾萱的感情之后,他的心中也不由的有些自责。 他虽然是个直男,但也没有到那种可以将一切砸得粉碎的“钢铁”的地步。 细想一下之后,心中便立刻能够理解朱瑾萱对他这么不满的原因了。 有错就要认,挨打要立正。 既然这件事的确是自己的错,那由自己去弥补,倒也是合情合理。 尽管这么一来,估计要比原定的接头计划要慢上半天时间,但这错误是自己招来的,白十二自然也不会因此而将过错推到朱瑾萱身上,更不会而因此而埋怨她。 只是,对于该怎么做才能让朱瑾萱原谅自己,白十二一时之间,却还是有些没有头绪。 第53章 麻烦 费了不少功夫,又向朱瑾萱保证,在这件事结束之后,一定会将唐三藏师徒四人西天取经的故事完整的向朱瑾萱讲述一遍后,白十二总算是在第二天清晨见到了朱瑾萱。 不过,朱瑾萱仍旧凶着一张脸,不给他好脸色就是了。 而无奈却又只能陪着笑的白十二,只能将自己当做是那耕田的老牛,任朱瑾萱使唤欺负,终归还是勉强让朱瑾萱消了心头怒气。 在之后,事情便简单了,经过顾大良的悉心教导,再加上这么长时间以来自己的摸索与实践,朱瑾萱的易容手段虽然说还肯定比不过顾大良,但放眼整个江湖却也应该是能够排的上号了。 更不用说,之前她就曾多次帮助白十二进行易容,对该如何“摆弄”白十二这张脸,可谓是十分顺手了。 唯一的难点就是,这一次,她不能“自由发挥”,按照白十二的脸型去随便给白十二换一张脸,而是必须要根据白十二提供的几个人的样貌,从中选出最容易进行易容,易容后也最能被发现的那一张脸,然后将白十二易容成对方的模样。 而经过接下来小半日,随着白十二看遍了他挑选出的那几个人的样貌之后,朱瑾萱最终选择了一个年纪看上去大约三十许,身高比白十二略低一些,同样还稍有些驼背的中年人。 除开对方的脸最容易进行易容之外,另一方面,显然也是因为只有这个人在身高上是最好动手脚的。 易容之后的白十二,只要在走路的时候,将腰弯的稍稍深一些,就能使得两人的身高保持一致了,如此一来,也就更加不容易暴露身份了。 选定好了目标之后,本就因为朱瑾萱的关系耽搁了大半天时间,心中颇为捉急的白十二,便立刻动手了。 有着锦衣卫的帮忙,想要挑选对方单独一人的时候将其绑来,实在是一件算不得太难的事情。 易容,扒下对方的衣服、鞋子以及头上的四方巾,不足半个时辰后,白十二便变成了对方的样貌。 在之后,便是审问了。 知道了抓住自己的是锦衣卫的人之后,那不幸被挑中的倒霉蛋,在求饶的同时,几乎是哭着将自己的一切都说了出来。 万事俱备,白十二便毫不犹豫的在夕阳的照耀之下,走进了吴剑所在的坊市,然后神情有些猥琐的一边四处张望,一边进入了吴剑的旧书铺之中。 。。。 “李秀才,您不是昨天才,怎么,这么快就看完了?” 而看到白十二易容成的这个中年人,吴剑同样没有发现什么异常,除开此时天色已经因为太阳西落而有些昏暗之外,更多的,自然还是因为白十二将其神态学的太像了。 也许想要蒙骗其身边亲近之人尚有些困难,但对吴剑这样其实总共也没有见过多少次的熟人来说,还是没有什么问题的。 “咳咳,吴掌柜的这话说的,我看的快,难道还不是为了照顾吴掌柜您的生意吗?” 知道在旧书铺的对面就有谛听的眼线在一刻不停进行监视的白十二,因为担心自己现在就对吴剑暴露身份,会让吴剑的脸上露出什么不该有的神色,引起监视之人的注意,因此,便学着那李秀才的声音尽量压低着音调开口回道。 虽然吴剑觉得面前这个李秀才的声音听上去似乎有些奇怪,但因为对方是压着嗓子在说话,所以他也没有往心里去,像往常一样,引着“李秀才”这位老顾客就向里面走去。 见不得光的生意,自然不可能像其他普通的旧书那样摆在外面。 而一直监视着吴剑旧书铺的那些谛听探子同样也不在意,毕竟这种情形,他们差不多已经看了近两个月的时间了,早就见怪不怪了,甚至,有的时候,他们因为长时间的监视深感无聊的时候,还会偷偷摸摸的去吴剑那里借上几本来解解闷。 他们唯一需要做的,就是将这件事通知下去,让等下需要负责跟踪“李秀才”的人做好准备,随时准备出动。 。。。 “地振高冈,一派西山千古秀。” 而当进了屋内,避开了谛听的眼线监视之后,白十二便立刻恢复了原本的嗓音,念出了当初还是他告诉吴剑的接头的暗号。 原本越过了白十二,正打算前去自己的藏着那些画本的暗格处翻找的吴剑,听到白十二的声音与暗号,身体顿时忍不住一僵。 继而,当他反应过来这不是幻觉之后,登时转过身来,目光死死的盯住了面前的这张脸,脸上还是带着浓浓的怀疑与一丝期盼的,声音有些颤抖的开口回道。 “门朝大海,三河河水万年流。” “是我。” 知道吴剑心中在怀疑什么的白十二,迎着吴剑的目光,眼神肯定的点了点头。 “究竟是怎么一回事?为何这里突然多了这么多眼线?前日夜晚又发生了什么?可是玄武试探完毕,终于要用你了?” 向吴剑暴露了身份之后,知道时间宝贵的白十二,也不再和他多说什么废话,立刻便开口询问起来。 “前夜,玄武亲自前来见了我。” 而吴剑一开口,就放了个炸弹,令白十二忍不住瞳孔猛烈的收缩,继而心中涌出阵阵后悔的情绪。 若是那一夜他就知道这一点的话,他绝对不会就那么“怂”的直接逃走的,就算逃走了,也绝对会立刻将莫斌、江棕和郭举三个老家伙卷起来,让他们带上所有人,立刻将整座坊市里三层外三层的团团包围起来,连一个苍蝇都飞不出去的那一种,然后将所有人都带回去,一个一个的慢慢审查。 “所为何事?” 不过,这世上自是没有后悔药可买的,所以,尽管心中再如何后悔,白十二也只能将这些情绪压进心底,整理好心情,继续询问道。 “不知白公子是否知道天衍门与宁王府之间的关系?” 而这一次,吴剑却没有立刻回答,反而先询问了白十二一个问题。 “哦?” 白十二听到吴剑的问题,双眼不由的为之一亮。 “玄武与宁王府之间关系出问题了吗?” 不过,他也没有开口回答,而是也和吴剑一样,反问了一个问题。 “是。” 但听到白十二这个问题的吴剑,心中立刻明了,白十二是知道天衍门与宁王府之间的关系的,心中不由的为之一黯。 看上去,他那个打算用这个消息换取功劳的计划,要泡汤了。 “玄武心中野心不小,之前洪都府那边的天衍门中极天官府清剿,且回天无望之时,玄武便让手下的谛听两江堂堂主前去试探宁王,并妄图说服宁王与谛听合作,不过,却被宁王识破。。。” 吴剑整理下心情后,便开始向白十二叙说玄武与宁王之间的仇怨来源。 “所以,感觉自己颜面受损的宁王就想收拾玄武这条狗了。” 白十二截过了吴剑的话头,用十分肯定的语气说道。 “是。” 吴剑再度点了下头,但心头的压力却感觉愈发沉重了。 除开白十二聪明的头脑之外,还因为他从白十二的身上,似乎感受到了之前玄武所说的那一种在宁王手下,只能当一条狗的感觉。 的确,从本质上来说,眼前的这个年轻人和宁王府的主人,其实是一样的。 “这么说,玄武是希望你能够恢复亢金龙的身份,去到洪都府,接近宁王了?” 并不知道吴剑心中这些小心思的白十二,此时皱起了眉头。 他想到了玄武如此重视吴剑,甚至不惜亲自登门与吴剑会面的原因。 “正是。” 原本心中还有些小心思的吴剑,此刻心中却平静了下来。 当狗就当狗吧。 对于这种聪明绝顶,从自己所说的有限几句话里就能推断出事情大致样貌的天才,他心中清楚,自己要是也和玄武一样,不甘做狗,一心想要与其平起平坐的话,只怕下场要比玄武还要凄惨的多。 毕竟人家玄武心中不甘,还有实力不俗的北极天与谛听做后盾,且身处远离洪都府宁王府数千里之遥的京城,总归还是有着可以闪转腾挪的空间与实力的。 但他自己呢? 呵,要是他当真敢像玄武那样,心中生出不该有的念头,只怕转手就要被人家像碾死一只蚂蚁一样简单的碾死了。 所以,还是老老实实的听从眼前这个年轻人的命令行事,当一条足够听话且有用的狗吧。 至少,对方背靠朝廷与皇帝,在其手下当一条忠心耿耿的狗,骨头是肯定少不了的。 。。。 吴剑一脸平静的站在那里,如同一具雕塑一般,神态平静的一言不发。 而在他身边的白十二,此时却皱起了眉头,陷入了长久的思索之中。 若是按照之前他定下的计划,这一次需要对付的主要就是北极天与玄武,宁王府的事情,早在洪都府的时候他就已经猜出了大概,但深知其中内情十分复杂的他,不愿参与其中。 现在,同样也是如此。 但他心中也清楚,如果吴剑真的不同意玄武的计划,只怕玄武立刻就要杀人灭口了。 如此一来,他原定的计划,无疑同样也要泡汤了。 。。。 “玄武给你的最后时间是何时?” 沉思了许久,仍旧还是拿不定主意的白十二,最终还是决定再仔细询问一下吴剑,看看能否从中找到破局的办法。 “明日子时。” 吴剑开口给出了答案。 “那你觉得,到时候,玄武是否还会亲自前来询问?” 白十二眼中带着期盼的神色再度询问道。 “这只怕有些难。” 这一次,吴剑没有立刻开口回答,而是在沉思了片刻之后,才摇了摇头,脸上带着几分为难之色的给出了答案。 “若是到了明日子时我仍旧没有给玄武答复的话,他就会认定我已经放弃了。” 吴剑斟酌着语气。 “玄武生性多疑、谨慎,能够出其不意的亲自前来见我,应当还是因为宁王府那边给他的压力实在是太大,但以我来看,也就只有这一次了,之后,只怕他仍旧会像之前一样,藏在京城的这潭深水之中,不露踪迹,一切命令完全都靠身边亲信之人传达。” 说到这里,似乎是看到白十二的脸色实在是有些难看,吴剑忍不住顿了一下,然后用并不确定的语气给出了一个小小的希望。 “不过,若是我答应了玄武的要求,他应当还会再亲自见我一面,因为按照之前他与我商议的那个计划,他是需要和我商议一番‘价钱’的。” “价钱?” 因为之前大都是靠自己的推测来判断的,所以对于一些细节,白十二没有给吴剑叙说的机会。 而听到白十二不解的询问,吴剑连忙将昨夜玄武用以说服他的那些条件都说了出来。 “呵,他倒是真舍得下本钱。换成是我,只怕也会忍不住心动啊。” 白十二听完,也忍不住挑了挑眉,揶揄道。 “白公子说笑了,您心中肯定比我清楚,他说的这些条件,最终肯定都是一堆空话,待到那个时候,他想让我死在宁王府里,实在是太简单了,甚至可能都不需要他动手。毕竟,宁王府里同样是危机四伏,一个不慎。。。” 吴剑苦笑一声,忍住了吐了吐苦水。 “如此说来,你自己是不愿应下玄武的要求的?” 白十二则从中听出了吴剑的心声。 “一切全凭白公子做主,无论白公子如何决定,小人定会竭尽全力完成,绝不敢有半点怠慢。” 吴剑连忙躬身表明态度。 “呵,我倒是真的想做主,” 而白十二也不管吴剑这话之中到底有几分真几分假,脸上有些露出几分无奈的笑容,摇了摇头,开口说道。 “但只可惜,这件事事涉宁王这位郡王,陛下的皇叔,你觉得,我能做主?又敢做主吗?” “是小人孟浪了。” 吴剑连忙躬身请罪。 “明日子时,也就是说,还有差不多十七八个时辰的时间。” 白十二却似乎懒得再去理他,而是低头开始自顾自的分析起来。 “既如此,那你便继续在这里等着,待我将此事禀报给陛下之后,由陛下圣心独断吧。” 第54章 夜会 白十二要单独面见自己。 在听到莫斌跪在地上,声音有些微微发颤的禀报这个消息之时,皇帝差点以为是自己听岔了,以至于不敢置信的忍不住又询问了一遍。 而在再次得到肯定的回答之后,皇帝却忍不住笑了起来。 “这个小子磨蹭了这么久,最终还是没有沉住气,终于露出狐狸尾巴来了啊。” 很显然,在皇帝看来,这一次白十二想要见他,为的,肯定是有关朱瑾萱的事情。 而白十二之所以之前没有表露出半分,反而还一副完全遵从朱瑾萱考虑的模样,在皇帝看来,无疑就只是因为一方面希望以此来继续博得朱瑾萱的好感,另一方面,也是希望用接下来清剿北极天的功劳,来作为他对自己这位皇帝大舅哥的见面礼,同时证明他的能力,以便让自己能够干脆得到同意将朱瑾萱下嫁与他。 否则,为何之前一直表现的对自己敬而远之的白十二,偏偏在朱瑾萱出了宫,帮助了他,使他原定的计划取得了不小的进展之后,立刻就想要求见自己,而且,还是单独面见呢? “既如此,那莫斌你便带他进宫来好了。” 心中高兴,觉得自己终于逮到了白十二这个狡猾小子的脉搏的皇帝,也没有多做考虑,更没有想着要再为难白十二一下,便立刻点头同意了白十二要单独面见他的要求。 “禀,禀陛下,” 但听到皇帝命令的莫斌,却没有如往常那般立刻称是领命而去,反而声音愈发颤抖,甚至连身体都有些轻微哆嗦的颤声说道。 “白,那白公子,说,说此事事关重大,希望陛下能出宫去与他面谈。” 莫斌说着,额头已经彻底的触到地板之上。 “放肆!” 而果然,在听完莫斌的话之后,皇帝立刻便勃然大怒起来,猛地一拍桌案,站起身来,快步走过桌案,来到莫斌身前,面色不虞的开口问道。 “那无礼的小子当真是这么说的?” “臣,臣,臣岂敢欺君。” 哪怕额头已经触地,连皇帝的脚面儿都看不到,但莫斌仍旧能从刚刚皇帝的脚步声以及厉声呵斥、询问中,听出皇帝此时的心情。 心中觉得自己这一次当真是倒了八辈子血霉的他,却也不敢埋怨什么,哪怕在心底埋怨都不敢,生怕因为心中的情绪不小心暴露,使得自己更加倒霉。 毕竟,无论是白十二还是皇帝,他都不想去招惹。 “可知道他到底有何要事,为何非要朕亲自出宫去见他?” 骂了两句,心中的怒火稍稍宣泄出一部分的皇帝,收敛好心情,压下心中怒气,认真询问起其中原委。 “这,这。。。” 莫斌听到皇帝的追问,却似乎颇为为难,有些卡壳。 “那个小子到底说了什么?朕赦你无罪,说,一五一十,一字不差的告诉朕。” 虽然暂时压下了怒火,但脸色却仍旧十分难看的皇帝,看到莫斌这副模样,原本被压下心头的怒火,登时又窜了出来。 “是,是。” 得了命令,同时也清楚,若是再不说,估计真的要招致雷霆之怒的莫斌,连忙开口回答道。 “白,白公子说,说,说宫中人多眼杂,而且,而且,有,有被收买的眼线,他,他担心,担心自己刚说完,下一刻就要被传出去,所以。。。” 哪怕已经鼓足了勇气,但在真的转述白十二的这番话之时,莫斌仍旧有些断断续续的,在说道皇宫之中有被收买的眼线之时,更是咬着后槽牙,才鼓起勇气将这番话说出。 不过,令莫斌没有想到的是,本以为听到这番话后,定然会勃然大怒的皇帝,听到他转述的这番话之后,却并未立刻爆发雷霆之怒,反而幽幽的叹息了一声。 而听到这一声叹息,莫斌心中不由的瞬间生出了一股令他浑身发寒的念头。 ‘难道,白十二说的这些都是真的?!’ “哼,那个小子倒是真的有几分眼力,未曾入宫,竟然都能看出这一点,也是,之前仙游出宫的事情被泄露了出去,也的确会让他心中产生怀疑。” 片刻之后,皇帝轻哼一声,转身返回桌案之后,坐回了椅子上,声音带着些许赞许味道的开口说道。 而他的这番话,无疑也从侧面证实了莫斌心中那个念头的正确性。 但听到这些的莫斌显然不敢因此有半分得意之类的自得情绪,此刻的他只觉得遍体生寒。 虽说自从有了东厂之后,皇宫之中的守卫与安全工作,锦衣卫的职责便被分出去了一大半,但若是真的细究的话,皇宫之中出现了间谍、眼线,锦衣卫的责任是肯定跑不掉的。 现在一切太平倒也罢了,万一以后若是真的出了什么乱子,那他身为锦衣卫指挥使,这责任想必是肯定甩不掉的。 就是现在,若是皇帝因此要治他得罪,他也逃不掉。 “算了,这一次算那个小子说的在理,今夜朕便出宫去见一见他好了。左右,朕也已经许久未曾出宫了,正好趁这个机会去城中走一走,看一看民间的情况。” 不过,很显然,早就清楚皇宫之中漏洞颇多的皇帝,并无要治莫斌罪的想法。 “哼,那个小子最好当真有什么重要之事要与朕分说,否则,这一次,就算是仙游求情,朕也要狠狠的教训一番那个没规矩的小子。” 不过,在说道白十二的时候,却还是忍不住轻哼一声,像是不忿,又像是有些兴趣的开口说道。 “那臣立刻便下去安排了。” 后背早已经湿透了,早就不想继续在这里“饱受煎熬”的莫斌,立刻“打蛇随棍上”,开口向皇帝主动请命道。 “嗯,去吧。” 皇帝点了点头,将身体靠在椅背上,微闭上眼睛,摆了摆手吩咐道。 “记住,要尽量隐秘,朕可不希望这件事被那些已经被收买的宫内眼线们知道。” 不过,在最后,他还是没忘记敲打莫斌一番。 “是,臣明白。” 。。。 入夜,早已做好准备的皇帝,在几个锦衣卫高手与莫斌的护送下悄然离开了皇宫,一路上避开打发掉两批五城兵马司的巡城兵丁后,终于来到了白十二所说的那处有些荒僻的小院之中。 “砰~砰砰,砰~” 按照约定的节奏敲响了大门之后,一群人便被白十二引入了院中。 不过,令那些之前不曾见过白十二,更不知道上一次白十二与皇帝见面之时情景的那些锦衣卫高手眉头狂跳不止的是,在打开大门,见到了皇帝之后,白十二不仅没有立刻跪地行礼,甚至连一句话都没有说,只是冲他们招了招手,便先行进了院子。 他们本以为白十二是害怕在外面会引起注意,但当进到院子里之后,他们才发现,他们想多了。 “莫指挥使,烦劳您和几位锦衣卫的兄弟在院中站一会儿,我与大舅哥需要单独聊一聊。” 打开房门,请皇帝进了房间之后,白十二拦住了想要跟着进屋的莫斌,一张口,说出的话就令在场的所有锦衣卫全都愣在了原地。 若非是见进了房间的皇帝以及被拦住的莫斌都没有什么多余的反应的话,只怕他们登时就会拔出武器,直冲白十二杀去。 目无君王。 单单是这一条罪名,就足够砍脑袋的了。 但听到白十二口中那无比随意,吐口而出的“大舅哥”三个字,他们便全都缩了缩头,只能假装没有听到这些话了。 而被白十二拦住的莫斌,就只能脸皮狂跳的尴尬的笑上两声,然后装作哑巴的冲着白十二拱了拱手,退了回来。 说实话,国朝这么多驸马,他莫斌身为锦衣卫指挥使,还从没看到过一位像白十二这般“猖狂”的。 况且,现在的白十二似乎还不是驸马吧?! 。。。 “哼,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三礼六聘,风光大婚,这些成亲的流程,朕记得你这无赖的小子可是连一件都没有做吧?” 在外臣面前不好否定白十二刚刚那一声“大舅哥”的皇帝,待到房中只有他和白十二两人之后,终于还是忍不住一脸不满的阴阳怪气起来。 “呵,大舅哥身为天子,万万人之上,何必还要在意那些虚礼。” “正因为朕是天子,才需要为天下人竖立榜样,仙游身为朕的皇妹,皇室宗女,自然也是如此,否则,若是天下人尽皆如此无礼,不懂规矩,那岂不是天下大乱?” “咳咳,大舅哥说的在理,在理。” 白十二见皇帝一脸认真严肃的模样,只得连忙咳嗽两声,恭维一声后,主动转移起了话题。 “不过,这些事情还是留待以后再说,现在还是先来谈一谈正事吧。” “正事?” 皇帝忍不住面露怀疑的看向白十二。 “难道你这一次不惜让朕出宫与你一见,不是为了迎娶仙游这件正事吗?还是说,你觉得,与一位公主成亲并不是一件正事?” 而听到皇帝问题的白十二,哪里还不知道皇帝这一次是想岔了。 “呵,大舅哥误会了,这一次我找大舅哥您前来,为的可不是儿女情长,男婚女嫁这等事,而是比这件事要重要百倍的大事。” 也幸好外面的锦衣卫们一个个的都不敢站在门外听墙根,否则,若是被他们听到白十二哪怕是与皇帝当面说话,也还是以这等随意态度的话,只怕整个人都要不好了。 “大事?什么大事?!” 终于意识到自己之前的猜测想岔了的皇帝,心中还是有些不服气。 他不相信白十二能说出什么朱瑾萱这位亲妹妹的婚事还要重要百倍的大事,觉得白十二只是在故意夸大而已。 不过,当他听到白十二接下来一脸严肃的吐出的三个字之后,脸色瞬间也变得严肃起来,心中原本的意气之争,也迅速消失无踪。 “宁王府!” 这三个字的威力,的确足以令皇帝暂时抛却仙游公主朱瑾萱的婚事。 毕竟,一位公主,就算终身不嫁人,对整个国家也没有什么太大的影响,最多也就是让那些无聊的言官们在朝堂上想起来的时候喷两句,让民间多一份谈资而已。 但宁王府,如果一个不慎的话,那可是可能会闹得天下震荡,至少也会让两江附近动荡不已的,甚至,如果赶上天时地利人和的话,说不定,连龙椅上的主人都可能会变。 毕竟,太宗以郡王身份起兵夺取皇位,距今也才不到百年时间,还算不上什么久远的记忆,还不至于被人遗忘。 “难道宁王府与那天衍门之间有勾连?” 身为皇帝,整日里与整个国家最聪明的一帮人勾心斗角,自然不会是什么蠢货,因此,皇帝立刻便想到了其中的关窍,脸色颇为难看的问道。 “不,” 白十二摇了摇手指,在看到皇帝脸色稍霁后,脸上露出一抹坏笑,说出了实情。 “确切的说,天衍门从一开始就是宁王府一手创建的。” 而意识到自己被白十二“戏耍”的皇帝,却没工夫去对白十二发怒,只是稍稍瞪了他一眼后,便陷入了沉思。 上位者,喜怒不形于色,这是最基本的要求。 “这件事有谁知道?” 良久之后,皇帝终于开口询问道。 “萱儿,我,还有那颗潜入天衍门北极天的棋子。” 白十二也没有任何隐瞒。 “仙游?” 皇帝眼睛忍不住一缩。 “早在洪都府之时你就已经知道了这个秘密?!” 这一次,皇帝心中的怒火似乎有些压抑不住了。 “那时我没有证据。” 白十二同样没有否认。 “如此说来,如今你就有证据了?” “现在还没有。” 白十二摇了摇头。 “不过,大舅哥你若是想有的,马上就会有了。” “你已经有把握抓住京城中这伙天衍门贼人的头领了?” 皇帝的眼睛不由的一亮。 “还没有。” 可惜,白十二又给他泼了一盆冷水。 “但原本那颗奉命潜入北极天的棋子,如今有机会潜入宁王府了。” 但马上,白十二便又再度给了他希望。 而且还是比之前抓住玄武,更大的想希望。 第55章 噩耗连连 再度来到吴剑的旧书铺,白十二又换了一副面孔。 毕竟,就算是再如何“好色猥琐”的人,要是每一天都要来到旧书铺里“淘宝”,而且还是在前一天刚刚带走一大摞的情况下,必定会引起怀疑。 不过,对于吴剑来说,白十二这一次前来所带来的消息,对他来说,实在是算不得什么好消息。 。 “陛下觉得探查清楚宁王府与天衍门之间的关系,以及摸清楚宁王府内底细远比抓住玄武要重要。。。” 白十二开门见山。 “所以,希望我同意玄武的条件?前往洪都府,潜入宁王府?” 尽管心中无比清楚自己没有什么选择的余地,但在这一刻,吴剑的心中仍旧颇有些凄凉与不忿。 “放心,有我们与玄武两方的人进行照应,你应该还是比较容易混入宁王府,不至于在刚进去就被宁王二话不说砍了的。” 心中清楚吴剑想法的白十二对吴剑自然是不会半点的怜悯之类的感情的,因此,他的“宽慰”,听起来,怎么都带着一股令人不舒服的刺挠感。 就如同麦子不是磨成粉,而是就这么煮成麦饭演下去,哪怕整体的营养成分或许比磨成面粉还要高,但在下咽之时,那粗粝的麦粒对嗓子却是一种折磨。 虽不致死,但却绝对不舒服。 “当然,若是宁王铁了心要杀你的话,你也可以选择第二条路,主动暴露身份,将玄武的计划向宁王和盘托出,以此来尝试让宁王暂时不杀你,而是让你成为他误导玄武的棋子。” 而咽下了粗粝质感的“卖饭”之后,白十二没有给吴剑半点反应的时间,便又给他灌下了一碗苦涩的药汤。 “无论是那一条路,若是你当真成功进入宁王府之后,一切就只能靠你自己了。到那时,无论面对什么情况,你都可以以保住自己的性命为准则,去做任何事。” 对吴剑来说,唯一算是能对他有所安慰的,估计也就只有最后白十二那一句“一切以保住自己性命为重”了。 哪怕他心中十分清楚,白十二说出这句话,其实更主要的是希望他保住性命,以便在之后逃出宁王府之后,可以为朝廷,为皇帝提供足够详细的,有关宁王府的情报,甚至是人证。 但万事的好坏、幸福与苦难,都是需要参照一个进行比较的。 比起之前吴剑对他说的那些话,这一句话,无疑就要让他感觉幸福多了。 白十二带着身后跟着的一条尾巴东张西望的离开了。 相比起昨天他扮演的那位“老司机”,今天他扮演的这一位客人,显然就是个才刚刚拿到驾照,连车都没摸过几回的绝对新手了。 也因此,在扮演二人的时候,一切神态、动作,乃至是走路,都是完全不同的。 好在,白十二在易容成其他人这件事上,也是个“老司机”,面对谛听按照程序的只派出了一个人进行跟踪,自然也不可能翻车。 。 入夜,当宵禁开始,距离之前玄武与吴剑约定的最后时间越来越近的时候,周围的谛听与北极天的探子、眼线,神情也变得紧张起来。 正如同吴剑在玄武刚刚离开的时候所猜测的那样,对于吴剑这个知道了太多秘密的“外人”来说,在玄武带着那个计划找到他的那一刻,他就只剩下了两条路。 要么同意玄武的计划,与玄武合作,作为东极天仅存的高层人物——亢金龙,前往洪都府,潜入宁王府,为玄武提供宁王府的相关情报。 而另一条路,没得说,自然就是黄泉路了。 之前一直没有暴露身份,在玄武前来之后才终于被玄武暴露了身份的那些吴剑的邻居们,无疑就是玄武故意为之,希望以此来给吴剑施加压力,让其心中清楚,不同意与玄武合作的后果,究竟会有多么严重。 不过,令玄武以及一直守在这里的北极天与谛听的探子与杀手没有料到的是,这个吴剑竟然会这么有胆量,说是三天的时间考虑,竟然真的拖到了这最后的时刻。 而且这三天的时间里,每一天都像是没事人儿一样,该干什么干什么,甚至连“画本”的生意都照做不误。 但如今,马上就要到最后的时刻了,如果吴剑仍旧没有任何回应的话,那迎接他的就不再是这些北极天与谛听的探子、杀手们心中隐隐的敬佩之情,而是他们手中的刀剑,以及心中对吴剑“不识时务”的不屑了。 。 当时间已经快到子时之时,之前一直如同一座被废弃的房屋一般,没有半点动静,没有半点光亮的,吴剑的那间旧书铺,终于有了动静。 身穿普通衣物的吴剑,翻墙进入了邻居的院落之中,在看到脸上满是戒备的,与白日里看到的脸色完全不同的邻居之后,开口吐出了一句话。 “告诉玄武尊主,我同意与他进行合作。” 接着,他便再度纵身一跃,回到了自家院中。 若非是此时已近子时,普通人早已入睡,而且来去都是自院墙翻墙而入的话,给人的感觉,就像是来串门的邻居一般。 当然,被动接受了吴剑前来“串门”的邻居,自然不会当真以为他是来串门的,在吴剑离开之后,立刻将消息传了出去。 。 吴剑所在的坊市之外,再度换了一身装扮,身穿夜行衣,将整个头完全罩住,只露出一双眼睛的白十二,正百无聊赖的数着头顶的星星。 今天月亮只剩下一弯月牙儿,月光黯淡,而没有了月光的遮蔽,漫天的繁星,终于显出了本来面目。 但可惜的是,白十二并非是什么天文爱好者,头顶的这片星空在他眼中看起来是挺漂亮,但他对这片星空的认识,也就止于“漂亮”这十分低级的程度了。 他停留在这里的目的,显然也并非是头顶的这片星空,而是不远处的,吴剑所在的那座坊市。 今夜吴剑就会向玄武摊牌,尽管如今的玄武肯定不在这座坊市之中,但他觉得,得到了消息的这些北极天和谛听的探子,绝对不会继续这么安静的一直呆着,必定会立刻将消息传出去,以便尽快通知玄武。 所以,他在等前去送信之人。 。 “扑棱棱!” 就在白十二还在努力的辨别北斗七星到底哪七颗星星的时候,耳边却突然传来了一阵空气震动后的轻微声响。 这声音听起来有些陌生,绝对不是自己之前经常听到的。 声音传入耳中的那一刻,白十二心中立刻便冒出了这个念头。 不过,这声音却也似乎不是从没有听到过,只不过,在他的记忆之中,似乎有些久远,远到他刚刚踏入江湖。 “是鸟翅膀拍动的声响。” 终于,随着记忆将他带回那对他来说颇为久远,但其实不过也就是六七年前的岁月,他终于记起了这声音的来历。 同时,也让他记起了当初被人坑骗了钱财,身上空无一文之时,只能靠捕鸟、捕鱼,采摘水果勉强果腹的日子了。 “是信鸽啊。” 当然,这些曾经的“苦难”经历,只是在他的心底一闪而逝,马上回过神来的他,心中立刻清楚了这声音的主人的身份。 继而,他便有些头疼的挠了挠头。 他没想到,玄武这个家伙竟然这么“高端”,竟然还豢养信鸽来传递消息。 别说他事先没有准备,就是他做好了准备,也只能“望鸽兴叹”啊。 除非,他在鸽子刚刚飞起来的时候就直接用暗器将其打下来,否则,待到信鸽飞到了半空之中,在这月光黯淡的深夜里,除非他是千里眼或者顺风耳,否则,根本不可能跟上信鸽。 而且,就算他有机会将信鸽打落,对他来说,也没有半点意义。 毕竟,他就算用脚拇指去猜,也能猜到信鸽携带的消息是什么,他真正需要的,并非是信鸽的消息,而是信鸽的目的地。 “算了,继续等等看吧。” 信鸽扑动翅膀的声音一闪而过,很快便在夜空中消失无踪,深感无奈的白十二,只能重新躺下,紧了紧铺在身下的那件朱瑾萱送给他的,据说是关外的野人朝贡的貂皮大衣,继续百无聊赖看着头上的星空。 冬天寒冷的空气让空气中悬浮的微粒被凝结的水汽包裹,一同坠下,使得空气愈发干燥的同时,也使得空气越发洁净,也使得星星们跨越无数时间与空间投射到地球的光线显得越发清澈、清晰。 在没有被工业革命污染前的空气之中,更是如此。 如果换成是任何一个天文爱好者,这恐怕都是如天堂一般的存在,但可惜。。。 。 收到信鸽传来的消息,玄武的脸上的笑意只是一闪而逝。 这个消息完全在他的意料之中,如果吴剑头铁且不识时务的选择了拒绝,那才反而会让他心中惊疑。 而对吴剑这种选择在约定的时间马上就要到的时候才“压哨”同意的小心思,他心中也已经猜透了。 无非就是希望以此来抬高自己的地位,以求在这次合作中获得更大的好处。 玄武当然不会想到,吴剑之所以会这么晚才同意的根本原因,竟然会是,吴剑还需要“请示”白十二,而被吴剑请示的白十二,还需要再次向皇帝请示。 不过,不管过程如何,在得到了这个消息之后,玄武的心中还是不由的松了口气。 短短的三天时间里,远隔数千里之外的洪都府两江堂,便又接连送来了两次加急的情报与求援。 之前不动如山,难知如阴的宁王府,甫一动手,便是动如雷霆,在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反包围了两江堂,令两江堂损失严重之后,不仅没有选择见好就收,反而是一副死咬着不放,穷追猛打的疯狗模样。 两江堂仅剩的几个“通幽”高手在副堂主的率领下,费尽了千辛万苦,总算是勉强全须全尾的撤出了洪都府城,但之前同样在城中的众多“行走”与“学徒”,却没有那么幸运,以及那么强的能力,全都陷在了洪都府城之中。 当然,除开所谓的能力与幸运之外,这些数量不少的“行走”与“学徒”之所以会连一个都没能逃出城的根本原因,还是因为那仅剩的几个“通幽”以及两江堂副堂主,在之前接连几次遇到险情的时候,毫不犹豫的将这些低级的“行走”、“学徒”推出去替他们挡了枪。 尽管说,“通幽”才是谛听的根基,是谛听各个分堂中的主力,但两江堂现在的情况却是只剩下了不足一手之数的“通幽”,可以说已经是损失殆尽,就算接下来想要对宁王府进行反制,就靠这区区几个通幽,根本就是蚍蜉撼树。 也可以说,除非接下来,玄武不计任何成本与因素的,疯狂的从其他分堂中抽调精锐力量前去援助两江堂,否则,两江堂差不多就等于是彻底废了,在接下来与宁王府的明争暗斗之中,能够起到的作用,少得可怜。 尤其是随着时间的流逝,那些被抓的两江堂之人,扛不住宁王府的威逼利诱,越来越有可能将谛听,特别是两江堂的秘密完全泄露的情况下,两江堂仅剩的那几个通幽与副堂主,要是非要继续留在洪都府之中,除了是给宁王府“送人头”之外,就再没有半点用处了。 而更令玄武心中烦躁担忧的是,这消息虽然是现在才被送来,但因为经常距离洪都府实在是太过遥远,哪怕在加急传信,这些听起来就令他心惊肉跳的消息,至少已经是十多天前的消息了,那如今十多天过去了,那几个侥幸逃出洪都府城的“通幽”和副堂主,是否还在洪都府中潜藏着,还是已经被宁王府抓住了,这谁都不敢保证。 所以,时不我待,玄武恨不得立刻就和吴剑定好合作的基础,利益分配等条件,然后明日便让吴剑启程前往洪都府城。 毕竟,随着两江堂传来的消息越来越糟糕,甚至可以说已经完全是自顾不暇了,宁王府的动向他已经很久没有听到消息了。。。 第56章 发愁 在吴剑所在的坊市外等了一夜的白十二,最终还是空手而归了。 信鸽飞走之时,已是子时,他原本以为,在得到了消息之后,就算玄武不亲自前来,至少也应该派一个心腹前来接手吴剑同意与其合作的这件事。 但很显然,他还是小看了玄武的谨慎,或者说胆小。 信鸽就如同飞到半空之中被苍鹰、夜枭这类的猛禽抓住吃掉了,他根本没有得到信鸽传回的消息一般,直到冬日的阳光洒下光辉,驱散黑暗,以及一小部分寒意,四周都毫无动静。 哪怕是裹着一张貂皮制作的大衣,头上还带着一顶海龙的帽子,这大半夜的时间熬下来,他仍旧是被冻得难受,所以,眼看着太阳已经出来了,他便再也不想继续呆在这里了。 他只想现在就回去,寻一处汤池,好好泡上一泡,然后再吃个水萝卜,美美的睡上一觉。 少年不知养身体,老来疾病缠满身。 白十二可不想等到自己到了五六十岁的时候,每到阴天下雨和寒潮来袭的时候,就浑身关节、骨头酸痛。 。 并不知道白十二竟然会亲自在外面盯了一夜的吴剑,此时的心情比起白十二前来告诉他结果之前,却是已经变得稳定了许多。 很多时候,人就是如此,当有选择之时举棋不定。 但当没有了选择,而且外部有无比巨大的压力逼迫着你必须去做的时候,哪怕知道要做的事情会无比的困难,甚至是随时都要面临死亡的威胁,心中也仍旧有着一往无前的勇气。 所以,才会有那么一句十分“内涵”的无奈之语。 人都是逼出来的。 被逼迫的吴剑,就是如此,知道自己已经没有了任何退路的他,此时心中在思考的唯一一件事,便是如何让玄武能够尽可能的为他“保驾护航”,以避免他还没进入宁王府,见到宁王本人,就已经先被宁王下令砍下脑袋,或是直接活埋。 在这一点来说,他觉得自己还是能够信任玄武的,毕竟,以如今玄武面临的困境,玄武比他还要急迫。 因为他若是被宁王直接下令砍了脑袋,或是直接活埋了,无非也就是折损了自己这一条早在数个月之前就该死在应天城里的性命,而玄武要面对的,很可能就会是十数年的心血——北极天与谛听两大组织尽数崩溃、覆灭,玄武自身就算不死,也会生不如死。 所以,从结果与损失来看,这件事上,玄武与他肯定是一条心的。 ‘既然如此的话,那我是否需要提高一点价钱,来让玄武更加相信我是全心全意与他合作的呢?’ 而想通了这一点之后,贪婪便如同野草与雨后的春笋一般,在吴剑的心底疯狂的生长起来。 哪怕他在心底为自己这么做,找到了一个看似十分合理的借口,但很显然,他这么想,更多的还是为了玄武之前答应会交给他的那些财富。 人死鸟朝天,不死万万年。 如果,这一次,他若是死在了宁王府,那无疑便是万事皆休,但如果他真的潜入了宁王府,最后还侥幸的逃得一命,那他无疑很有机会加入锦衣卫、东厂或六扇门,而无论加入哪个衙门,如果在加入之前,就能有一笔足够令他后半辈子,乃至是两代人都吃喝不愁的财富,那无论是对他今后的“官途”,还是对他今后的生活,都有十分正面且重大的影响。 。 玄武并不知道吴剑已经准备在与他商议合作的诸多细节之时,冲他狮子大张口了,此时的他,正在权衡,自己究竟该找哪一个门派或组织来充当他与吴剑之间的中间人。 之前说服吴剑的时候容易,但现在果真要真的向下进行的时候,却显然没有没有那么简单了。 因为这个中间人,首先必须得有一定的分量,否则,吴剑肯定不会信任,甚至还可能一位他是故意为之,为的就是糊弄自己,最终赖掉那笔钱财。 但另一方面,心中确实有这个念头的玄武,还是想要找一个不那么强势,最好与他之间关系不错的帮派或组织,以便在之后抹除吴剑的计划出现失误的时候,能够留下一个可以补救的后手。 可是,以天衍门之前一直都是秘密行动,连名字都很少为江湖所知的情况,玄武想要找到一个与他关系不错的帮派或组织,无异于是天方夜谭。 除开这点“小”问题之外,还有一件更大的麻烦,也让玄武想要挠头。 那就是与吴剑商议好的那笔钱财的数目,以及这笔钱财的来源。 吴剑心中想着提高价钱,而玄武心中想着的,自然就是尽量减少了。 不过,再如何减少,至少一万两银子是必须得有的。 毕竟想要重建偌大的东极天,几千两银子估计都只是随便洒洒水。 之前中极天之所以会招惹上锦衣卫的注意,就是因为中极天在泉州府的分堂被查封了十多万两的财宝。 而这价值十多万两的财宝,仅仅只不过是一个中极天的分堂,数年积攒下来的数目。 哪怕东极天实力不如中极天,但至少肯定要比中极天区区一处分堂要强得多吧。 而在数年就能积攒下十多万两的情况下,只给重建东极天一事提供一万两银子,能不能令吴剑满足,玄武心中都没有底。 钱财的数目已经足够令玄武头疼了,更令玄武头疼的是,哪怕是一万两银子,对此时的他来说,也是个不小的负担。 北极天身处京城要地,也许钱财的来源上比不过之前东极天所在的,更加富庶的江南地区,但也算是比较富庶的几处州府了。 所以,北极天的钱财来源向来是丰富且丰厚的。 但挣得多,花的也多。 还是以已经覆灭的东极天为例,比起手下只有东极天需要开销的青龙来说,玄武手下除了北极天之外,还有一个摊子铺的更大的谛听。 哪怕谛听的人员十分精简,每处分堂不过也就区区三四十人,但实在是架不住分堂的数目多啊。 而且,这些分堂还都是分散在国朝各处州府。 而且,这些谛听向来都是只花钱,不赚钱。 这种情况下,北极天就算每年能够为玄武带来不少的收获,但却还是架不住谛听每时每刻都在伸手从他的钱袋子里掏啊。 更别说,今年的情况比起往年那是更加的糟糕。 两江堂那边在一系列噩耗传回来之前,因为需要聚拢到洪都府城之中,试探宁王府,同时打点各处关系,在城中刺探情报,已经比往年要多花了好几成预算。 而现在噩耗传来,这些银子无疑就等于是打了水漂了,甚至为了安抚人心,已经让剩下的人尽快再将两江堂架子搭起来,继续做事,还需要再花费更多的预算。 花的多了就不说了,更倒霉的是,今年的收入还降低了许多。 锦衣卫、东厂与六扇门三大衙门长达一个多月的搜检巡视,让北极天损失惨重,算上因为人心惶惶,难以迅速恢复的影响,北极天受到影响的时间,长达小半年,现在基本上都是靠着上半年的收入在支撑着。 眼看着如今马上就要到年根儿了,上半年的那些收入如今马上也要见底了。 在这段时间“开流节源”的情况下,玄武能拿出来让吴剑“重建”东极天的钱财树目,自然也就十分有限了。 哪怕在玄武看来,这笔拿出来的钱财,最终十分之**依旧还是会回到他的手中,但在此时此刻,他却显然不能当真只给吴剑写一张欠条,而是必须要让吴剑真金白银的看到那一笔钱财。 否则,他凭什么能够让吴剑动心,又如何能让吴剑在去到洪都府城后,坚定的站在他这一边,而不是直接就像宁王“投诚”? 因此,玄武之所以没有立刻便去见吴剑,也没有让吴剑前来见他,除了是白十二心中诅咒、痛骂的“胆小如鼠”之外,更多的,其实是无奈。 他必须要在筹集到至少足有一万两银子的钱财后,才能有足够的底气去见吴剑,与吴剑彻底定下合作计划,才能让吴剑立刻出发前往洪都府城。 。 整整一天的时间,玄武差不多已经算是绞尽脑汁,千方百计了,最终也还是不过才搜刮到了五千两银子。 就这,还是包括了上百两碎银子,数张面额足有上千两,但真正价值却不足百分之一的“宝钞”。 尽管只搜集到了一半的银子,距离玄武心中认为足以令吴剑动心的数目还有足足一半的距离,但时不我待,已经耗费了近一天时间在这种事情上的玄武,心中已经再没有任何耐性,继续耗费时间去为了搜集银子了。 原本差不多是三五天一封加急信函的两江堂,已经快有一旬没有传来任何消息了。 这种外部消息渠道被掐断,自己彻底变成瞎子、聋子,呆在漆黑且没有一点声音传来的房间之中的感觉,实在是太过糟糕了。 因为你不知道,什么时候,或许就会从这团漆黑之中,无声的刺出一柄匕首,刺破你的肝脾肾脏,刺穿你的心肺,或是划开你的喉咙。 而你哪怕在死亡的那一刻,仍旧是毫无还手之力。 。 自从前几日的那个夜晚,从白十二的口中得知了宁王与天衍门之间的关系之后,皇帝这几日里,每日里神情都有些凝重。 甚至夜里做梦的时候,都会梦到宁王如太宗皇帝一样,起兵“清君侧”,然后连战连捷,直杀到紫禁城,杀到自己面前的情景。 身为皇帝,身为称孤道寡的君王,他虽然不至于像其他几位先帝那般,但内心深处,其实仍旧还是对臣子,对其他人充满怀疑的。 但那一夜,当白十二向他说出出“宁王”这两个字之时,他的心中却立刻就相信了白十二。 这当然不是因为白十二与朱瑾萱之间那层“关系”,而是因为他心中清楚的知道,宁王一脉的确自太宗继位的那一刻起,心中就对他们这一脉心中充满了嫉恨。 如果某一天传来消息,宁王作乱,他心中一点都不会感到奇怪。 这一点,也算是他那一位对他感观复杂的皇父少有的对他的叮嘱。 而且,若是宁王一脉在他传位之前仍旧还是没有动静的话,他还要继续将这种叮嘱传下去。 宁王一事,虽然他早有准备,但真的听到了白十二将宁王府牵扯到天衍门的种种事情详细的叙述一遍后,他的心中仍旧还是愤怒的。 只不过,在没有任何证据的情况下,这些事情,他只能埋在心底,不能对任何人诉说,哪怕是他的皇后。 尽管太子是一个不错的选择,但太子年纪还小,且向来顽皮,他可不敢将之告诉太子,否则,只怕他上午刚刚才对太子说过,并叮嘱不能轻易外传,下午,宫中不少人就知道了。。。 他可没有忘记,之前白十二在让莫斌传信的时候所说过的那番话: 宫中并不安全,到处都是眼线。 到时候,太子将消息胡乱散播出去,那些宫内的眼线再将消息传到宁王耳中,万一宁王要是畏惧之下,真的直接反了,那岂不是无妄之灾。 所以,他这几天里就只能一直将这些事情窝在心中,只敢自己一个人思索,不敢向其他任何人透露半个字。 安全是足够安全了,但就是太过憋闷。 而且无法与其他人讨论此事,只能自己去思考的情况下,也很容易走入思维的盲区,心中忧惧,最终造成的结果,就是夜里时不时的被噩梦惊醒,精神也也一天比一天差。 。 今天同样如此。 原本正在批阅题本的皇帝,在看到了江西布政司的官员递上来的题本之后,心中不由的立刻想到了同在江西布政司的宁王,本就精神不振的他,登时便心乱如麻,再也难以沉下心来批阅题本。 看出他这几日精神不对,但却又不敢多问的贴身太监见此,便建议他去御花园中走一走,散散心。 思考了片刻之后,最终点头同意的皇帝,便起身去散心。 而还没到御花园,他便听到了一阵熟悉的,清脆的笑声。 也正是这清脆的笑声,让他的双眼不由的就是一亮。 第57章 为难 皇帝心满意足的走了。 这几天里一直只能闷在内心深处的秘密、郁闷、担忧,全都倾诉一空,让他颇有一种便秘了一个礼拜,终于通畅的上了个大号的畅快感。 但作为被倾诉的对象,朱瑾萱这位仙游公主,显然就远没有自家的皇帝兄长那么的心情舒畅了。 宁王府的事情,虽然她的确早在洪都府的时候,就因为白十二抓住的那个供出自己是宁王府侍卫的王天予知道了一些。 虽然之后因为白十二的关系,她也同样选择将这个消息深埋进心底,但她的内心深处,显然是早就有所准备,所以,如今听到她的皇兄告诉他宁王府与天衍门之间的关系后,虽然吃惊于宁王府竟然在这件事中牵扯如此之深,但终归不至于像皇帝那般担忧。 但朱瑾萱的心情仍旧不是那么的好。 除开心中有些不忿之前白十二与她见面的时候,没有将这个消息亲自告诉她之外,更因为,她从这件事之中看出了某些令她心中不安的端倪。 既然这一次,那个吴剑要以卧底的身份前往洪都府,以白十二的性子,他肯定也是要跟着去的。 而再一联想到白十二不将这件事告知与她,她的心中登时便回忆起了令她心中十分不舒服的一段往事。 不过,上一次,白十二虽然同样是以为了她的安全考虑为理由与她分开,不过就是去到泉州府城外十几二十余里外伏击天衍门中极天的贼人,可这一次,若是再以这种理由离开,那可就与她之间相隔数千里之遥了。 一想到这一点,朱瑾萱的心中便不由的又气又怒,还有些伤心。 明明之前在泉州府城的那一次之后,白十二就已经向她保证过,今后无论遇到什么情况,绝对不会再用这种理由“扔下”她的,为此,她在那之后,也差不多每日都在勤练轻功,以求在真的遇到危险的时候,可以自保,不至于再成为拖累白十二的累赘。 可现在,白十二这个家伙,竟然又想要丢下她! 这让她心中如何能不又气又怒。 于是,自打再次进宫以来一直十分“乖巧”的朱瑾萱,心中再度生出了要逃出皇宫的念头。 她要亲自找到白十二,然后当面问他,是否真的要再次将她丢下。 如果白十二果真是这么想的,那这一次,自己绝对不会再原谅他了! 。。。 只是想要找个可以倾诉这件事,从而让自己不再那么憋闷,可以找个人分担自己担忧的皇帝,并不知道他这一次等于是亲自将自己的皇妹向皇宫外推出去。 此刻的他,还沉浸在将内心中沉重的念头暂时宣泄出去之后的畅快与轻松感,继续批阅着题本。 终于能够静下心来批阅题本的他,所看到的第一份题本,便是那个勾起他心中诸多负面情绪,最终使得他暂时放下题本,遵从身边太监的建议,去御花园里散散心的那一本,由江西布政司的官员送上来的题本。 而这一份题本或许天生就和皇帝八字不合,命中相克,因为想朱瑾萱倾诉了心中憋闷已久的那些话语,心情终于轻松了不少的皇帝,在看到这份题本的内容后的第一眼,眉头便忍不住再度皱了起来,而且越往后看,他的眉头就皱的越紧,到最后,更是差不多已经完全变成了一个“川”字。 这份题本所送来的内容能够令皇帝如此皱眉,却并非是因为其中禀报的是什么足以令地方震动,甚至令整个朝廷震动的大事,否则,皇帝也不会仅仅只是皱眉,而是早就命人去将几位阁臣请来商议了。 题本的内容其实很简单,就是弹劾宁王御下不严,最近两个月以来,频频有宁王府的侍卫在城中作威作福,甚至公然在光天化日之下,横行闹市,欺辱、殴打,乃至拘押行人。 说实话,在国朝建立百多年时间的现在,因为当初太祖皇帝定下的优待皇室宗亲的“祖制”,藩王已经完全成为了国朝一害。 天性纯善一点,或是头脑聪明一点的,还懂得约束一下下人,闷头过自己的日子。 而那些天性贪婪、残暴,或是浑浑噩噩,不懂得约束手下人的藩王,在所在的封地,欺行霸市都已经是十分轻微的罪责了,严重的,巧取豪夺,横征暴敛,欺男霸女。。。罪行若是每一样都详细的记录下来,那卷宗不敢说能装满整座太和殿,但装满整座乾清宫估计还是没有问题的。 所以,虽然有不少官员会因为担心被皇帝扣上“离间天家亲情”这顶大帽子,所以不敢上题本弹劾藩王,但每年还是有不少,或是刚刚进入官场的“愣头青”,或是天性秉直、刚硬的“茅坑里的石头”,以及一些心中怀有某种心思的“投机之辈”会上题本弹劾藩王。 也因此,若是以往情况下,受到这一份题本的皇帝,无非也就是下一道圣旨申饬一下宁王府,便会将之扔到角落去不再理会。 毕竟,国朝百多年时间,藩王早已遍布各地,盘根错节,不是那么轻易就能动的,更何况,在以孝悌为“核心价值观”的本朝,若是没有足够服众的理由将刀子砍到那些藩王的身上,必定会引来朝野与民间的非议。 但,几天之前才刚刚从白十二那里得到了“相关消息”的皇帝,在看到这份题本之后,心中却不由的立刻将其中所叙述的内容,与之前白十二与他诉说的那些内容联系了起来。 虽然白十二出于让皇帝不要过度担心,以免“关心则乱”的目的,没有将谛听的相关情况告诉他,但却也向皇帝说明了,作为主要抓捕对象的玄武,在洪都府城有不少手下,而且最近和宁王府之间有了龃龉,宁王府占据了上风的相关细节。 从而向他说明,玄武会如此急切的想要让吴剑前往洪都府的原因。 也因此,在看到这份江西布政司官员递上来的题本之后,他立刻就明白了,题本上所弹劾的,宁王府中的下人在城中横行,肆意欺辱、殴打,乃至拘禁百姓的情况,只是表面。 隐藏在这层宁王纵容手下,欺凌弱小,欺行霸市背后的,其实是宁王府正在全力对付玄武那些在洪都府城中的属下。 尽管如今仍旧隐藏在京城这潭深水之中的玄武,是皇帝十分想要抓出来的大鱼,但比起宁王府,玄武无论是从哪个方面来看,都差的足有十万八千里之遥。 所以,在看到宁王府披着藩王横行霸道的外衣,已经在与玄武的争斗之中完全占据了上风的情况之后,他才会将眉头皱的越来越紧。 毕竟,他才刚刚同意了白十二的那个将吴剑当做是暗子,潜入宁王府的计划,需要玄武的全力“支持与配合”,如果玄武在这个时候掉了链子,那白十二的计划岂不是还没有开始就要失败了,而他岂不是也完全彻底丧失了这一次能够一窥宁王府其中虚实的机会?! 宁王府作为如今他心头的一根刺,他自然是不愿看到这种情况发生的。 “去让莫斌过来见朕。” 不过,在做出决断之前,他决定,还是先听一听白十二这个“参谋”的想法。 。。。 又是深夜,又是子时,又是一个不眠夜。 躺在床上的吴剑,又、又又、叒失眠了。 自他越过围墙,去到隔壁“邻居”家中,将同意与玄武合作的决定告知对方之后,已经过去两个夜晚,两个白天了,而今夜若是玄武,或是他的手下再不出现的话,这第三个夜晚也要过去了。 原本在他看来,自己将同意合作的决定告诉周遭的谛听或北极天的人,而他们又马上将这个消息送去玄武那边之后,玄武必然会马上前来与他商议具体的细节,以便可以让他尽快出发。 毕竟,从他之前了解到的情况来看,洪都府那边的情况可算不上好。 否则,玄武也不会如此火急火燎的,不惜亲自登门来半是威胁,半是恳求他合作了。 但一连两夜两天什么消息都没有传来,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一切似乎没有任何不同,仿佛之前他是在梦里与玄武会面,这一切完全都是他幻想出来的一样。 可他又无比清楚,这并不是梦,外面比之前多出近一倍,每个前来自己旧书铺的客人在离开后都会有人去跟踪等等一系列情况,都在告诉他,这并不是梦。 既然这并不是梦,那到底是什么地方出了差错呢? 左右也难以入睡,睁着眼睛躺在床上的吴剑,望着漆黑一片,难以看清的房顶,陷入了思考之中。 而作为“卧底”,他首先想到的,自然就是: ‘难道我的身份暴露了?玄武已经知道我投靠朝廷了?’ 这个念头出现在脑海之后,除开心情变得忐忑不安之外,他的思维也不由的随之发散出去。 “可他是如何知道的?这件事只有我、白十二、锦衣卫指挥使、东厂厂督和六扇门总捕头五个人知道,他们四人根本不可能泄露这个消息啊?!还是说,我之前哪里露出了破绽,让玄武心中产生了怀疑?” 吴剑全力回忆着自他与北极天的人有接触以来的点点滴滴,但始终找不出哪里会让玄武对他心生怀疑。 这倒并非是他太过自信,而是自他与北极天的人有接触以来,他就再没有离开过北极天门人的视线,如果对他这样一个人都需要怀疑,那北极天之中能怀疑的对象,估计能找出一大半。 “还是说,洪都府城那边突生变故,局势产生了变化,甚至是逆转,谛听在那边已经占据了上风,现在的玄武,心中已经没有那么急迫的想要将我潜入宁王府了?” 始终想不到自己到底会让玄武产生怀疑的吴剑,最终还是放弃了那个念头,被另一个念头再度占据了大脑。 “不,不可能,宁王府实力强大,又在洪都府扎根近百年,关系盘根错节,之前更是凭借着突然出手占据了上风,就算玄武把谛听所有的人全都派过去,也只不过是给宁王府多送几个俘虏和刀下鬼罢了。” 但马上,吴剑又是一甩头,否定了这个想法,而且心中觉得,这个想法比之前他的身份被玄武发现还要不靠谱。 既不是这个,也不是那个,那玄武的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啊?! 。。。 现在的玄武是当真希望自己能有个装药的葫芦,最好这个葫芦里装着的药还每一颗都价值千金,甚至是无价之宝。 因为又到处“搜刮”了一天的时间之后,他距离在他看来能够满足吴剑底线的数目——一万两白银,还是少了足足两千两。 就这,还是他将原本为明年送给宁王的礼物又高价卖了出去之后,才凑出的三千两银子。 反正现在他和宁王府之间已经是彻底决裂,甚至是已经到了不死不休的局面,他之前早早准备好的那份礼物,是肯定送不出去了。 既然如此,那还不如索性拿出来变卖成银子。 可惜,这份礼物虽然的确很是贵重,也很有价值,但终究还是无法完全弥补高达五千两的差额,卖出的两千五百两银子,只完成了五千两差额的一半。 再配合上这一天搜刮到的五百两,距离目标,也就只剩下两千两,五分之一的差距了。 但就是这最后的五分之一,两千两银子,却是比之前的八千两要困难的太多太多了。 以至于玄武这两天眉毛、胡子都急的白了几根,也仍旧是无能为力。 最最关键的是,已经过去两天两夜,这第三夜也马上就要过去了,他真的不能再这么继续等下去,继续去筹钱了。 否则,只怕吴剑那边就要因为他的迟迟不见动静,而心生退意了。 甚至,若是再拖下去的话,吴剑或许会因为担忧他这边出现了变故,而直接不顾一切的潜逃离开。 毕竟,双方之间信任的基础,其实无比的薄弱,完全就是靠着那么几句话撑着。 他迟迟不给吴剑答复,吴剑肯定会因为担心他中途变卦而被吓的立刻逃离。 ‘只希望,吴剑的胃口能够小一点,这八千两就足够令他满意了吧。’ 第58章 超出掌控 “八千两?!” 事实证明,玄武之前的担心并不是多余的,他心中之前定下的一万两白银的底线也不是胡乱蒙出来的。 在吴剑听到了八千两这个数字时候,立刻就皱起了眉头。 “玄武尊主,在您心中,东极天原来就是这般容易重建的吗?若是只给你八千两银子,让你重建北极天,不知道你心中可有这份自信?!” 吴剑的态度有些恶劣,甚至直接阴阳怪气起了玄武。 “放肆!” 而被吴剑阴阳的玄武,自然是脸色难看,不过,他倒是没有立刻宣泄心中不满,毕竟在如今洪都府那边每况愈下的情境下,他实在是太需要吴剑这个至少有七成把握打入宁王府的间谍,来为他重新获取宁王府的情报了。 但他身后的属下显然就没有那么能沉得住气了。 不论他们真的是因为觉得玄武受了吴剑的侮辱,所以心中愤怒,还是单纯的只是因为想要借此向玄武表露忠心,他们都立刻表现出一股想要将吴剑生吞活剥一般的架势,眼中射出危险的光芒,手已经摸上了各自的兵器,似乎只要玄武一声令下,他们便会拿出武器冲过去,将吴剑大卸八块一般。 “呵,吴星主,本尊知道八千两想要重建东极天,的确是有些捉襟见肘,但八千两,却已经不是一个小数目了。” 急需依仗吴剑潜入宁王府充当间谍的玄武,自然不会一声令下,让手下将吴剑乱刀砍死,但他却也没有喝止属下们的动作,而是眯起眼睛,嘴角的微笑泛着危险的光芒,声音不大,但却无比清晰的开口说道。 “呵,玄武尊主,当初你与我商议之时,全力支持我重建东极天这个条件,可并非是我提出来的。” 虽然感受到了玄武那毫不掩饰的威胁之意,但吴剑仍旧一副有恃无恐的模样,嘴角同样勾勒起一抹微笑,只不过,比起玄武那带着危险光芒的微笑,他的笑容之中夹杂着的,却是毫不掩饰的嘲讽。 “哎,不瞒吴星主,这八千两已经是本尊主的全力了。” 被吴剑再度毫不留情嘲讽的玄武,脸色登时数度变幻,但最终,他的脸色变得晦暗,长叹一声后,脸上带着浓浓的苦涩,向吴剑吐露了实情。 “全力?” 尽管玄武眼中的真诚与脸上的苦涩,看上去不像是装的,但深知这是头老狐狸的吴剑,却显然并不相信玄武这番话。 “呵,吴星主难道觉得本尊主还会欺骗你不成?” 玄武脸上的苦涩越发浓厚,面对吴剑的质疑,也没有厉声呵斥、反驳。 “吴星主应当也清楚,之前因为中极天那边被覆灭,牵连出我们北极天,所以锦衣卫、东厂和六扇门这三条皇帝手下的忠犬,盯上了我们,长达近两个月的搜检巡视,使得北极天损失惨重。。。” 玄武深知面对吴剑这样见识过大风大浪,甚至是经历过东极天由盛而衰,最终被彻底剿灭这些经历的老江湖,编纂的再精细、详尽的谎言,都有极大的几率被拆穿,所以,他便索性将真正的情况展露在吴剑眼前。 “如今洪都府的两江堂损失惨重,最近十多天里也再没有任何消息传来,吴星主,吴老弟,本,为兄当真已经是竭尽全力了,为了这八千两银子,为兄这两天里可谓是殚精竭虑,一刻都睡不踏实,但实在是力有不逮啊。” “原来如此。” 一直在观察玄武神情的吴剑,并未看出什么破绽,加之他从玄武身后的几个属下的脸上,也看到了浓浓的尴尬、难为情,甚至是恼怒的神情,他认定,玄武,应该没有欺骗自己。 他的确只能凑出八千两银子来。 当然,若是再给他一段时间的话,想必还是能够再凑出更多银子,至少一万两是跑不掉的,但到那时候,说不定,连黄花菜都凉了。 “没有想到,玄武尊主竟然如此困难,是小弟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哪里哪里,吴老弟之前也是不知道实情,心中会有这种想法也是正常。” 见吴剑不再像之前那般咄咄逼人,玄武的心中不由的松了口气,他这个有些不顾及形象,自曝己短的做法,的确奏效了。 “不顾,吴老弟放心,接下来的数月时间里,为兄定然会继续聚拢钱财,该给吴老弟你的,为兄定然一分都不会少。” 不过,虽然吴剑看上去似乎能够理解自己的模样,但玄武却不敢真的就这么算了,他立刻向吴剑保证,剩下的差额,接下来定然会补齐的。 毕竟,他能够让吴剑全力帮助他的唯一筹码,也就只剩下真金白银这么一条了。再说了,不过就只是在口头上保证几句罢了,与他又不会真的有半点损失。 “如此,那小弟便先行谢过尊主了。” 吴剑同样一脸真诚的向玄武致谢。 但很显然,无论是他还是玄武,其实此时心中都无比的清楚,玄武口中这所谓的会补齐的银子,是肯定不会真的出现的。 哪怕是玄武已经拿出的这八千两银子,最终的归属与去向,如今也还是个未知数。 。。。 白十二有些气闷,又有些无奈。 之前他一直在监视吴剑所在的坊市,寄希望与玄武会再度亲自前来与吴剑见面,或是派出手下心腹前来引吴剑前去与其见面,进而让他抓住机会,寻找到玄武的踪迹,却迟迟没有结果。 但就在这一次皇帝通过莫斌召他相见,他考虑了一下,最终离开了一晚的时刻,吴剑竟然就消失无踪了。。。 而且,当他确定这个情况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的白天了,他就是想要通过吴剑可能留下的暗号、标记跟踪上去,也已经失去了机会。 狡兔三窟,他可不会相信玄武那个无比“胆小”的家伙,会真的在自己的老巢里与吴剑会面。 所以,哪怕他现在就找到了吴剑的留下的暗号、标记,并循着这些暗号、标记找到了地方,能找到的,估计也就是个普通平常的地点罢了,至多,也不过就会是北极天的一处据点,捣毁了收获不大,反而还会让吴剑招致怀疑的那一种。 因此,白十二索性就直接放弃了搜寻暗号、踪迹的想法。 而更令白十二感到心中郁闷的是,吴剑在昨夜被玄武请过去之后,似乎便就此失踪了,直到第二天宵禁开始,他的旧书铺仍旧是大门紧闭,没有半个人影。 这样的情况,无疑代表着吴剑已经和玄武进行到了他们合作的最后一步,寻找一个能令双方都满意的第三方,将银子交托给对方。 这也就代表着,在一切彻底定下来,吴剑前往洪都府之前,应该都不会再露面了。 确定了这一点,白十二第一次有些后悔之前为何没有同意莫斌、江棕与郭举三人的建议,让他们手下最顶尖的几个高手加入其中,作为他的帮手,协助他一起监视吴剑的行踪了。 如果当时他同意了,那在他被皇帝召去与之见面的时候,玄武就不会如此“恰好”的躲开监视,将吴剑请走了。 可惜,这世上,并没有后悔药可卖,而在这个连烧开水都只是单纯的字面含义的朝代里,更不会有时光机器这种东西存在。 所以,白十二除了埋怨自己过于大意了之外,也只能尽可能在城中搜索起吴剑的行踪来。 。。。 不过,白十二这想要弥补过失的大肆搜索,显然只是徒劳无功的自我安慰罢了。 哪怕他能够化身万千,一个人就能将整座京城翻个底朝天,也不可能找到吴剑的踪迹。 因为此时的吴剑,早已不在京城之中了。 在玄武拿出八千两银子的票据,以及不顾形象的自曝其短的情况下,吴剑最终同意了立刻便进行双方合作的最后一个步骤,寻一个双方都能信得过的第三方,将这至少能够取出七千几百两银子的票据,交给对方。 在之后,无疑便是正是开始双方的合作,吴剑离开顺天府,直奔洪都府而去,尝试潜入宁王府之中,成为玄武的眼线。 而令吴剑没有想到的是,玄武选中的那个第三方,却并非是在京城之中,他必须和玄武一同离开京城前往。 尽管因为担心这么做会引来白十二的怀疑,但在此刻箭在弦上不得不发的情境下,他只能点头同意,否则,必定会引来玄武的怀疑。 毕竟,作为刚刚来到京城不足半年,正是加入北极天还不到三个月的“新人”,吴剑在京城中一没有亲人,二没有挚友,而他刚刚建起的旧书铺据点,更是没有一个手下,所以根本不用向任何人告别或交代什么。 所以,他只能祈求白十二之前能够看穿玄武的计谋,还在一直跟踪着自己。 不过,在他的内心深处,还有一个声音在不停的低吟着,不断的蛊惑着他。 ‘这是一个千载难逢的好机会,摆脱一切控制,摆脱一切利用你的那些人,重新获得自由的机会,抓住它,一定要抓住它。’ 。。。 情况不对。 三天之后,白十二终于放弃了寻找吴剑踪迹的尝试,同时心中也不断涌起不妙的预感。 之前无论发生什么情况,吴剑一直都在他的监视之下,所以,他并不担心吴剑会脱离掌控,最终逃脱,亦或是直接背叛。 但现在,随着时间的一点点流逝,随着吴剑脱离自己掌控的时间越来越长,白十二心中的信心也在不断的被侵蚀。 这一次,自己可能玩砸了! 这个念头终于顽强的挤进了白十二的脑海之中,并在他脑中扎了根,怎么甩都难以甩掉。 如果吴剑当真借着这一次的机会脱离了掌控,那其很可能会趁机潜逃,像之前逃出应天城之后那般,混迹在数量庞大的流民、乞丐之中。 天下之大,哪怕是在几百年后遍地都是可以替代人眼、人脑,时时刻刻盯着街道,并记录下所发生一切的摄像头,尚且还有能够潜逃数个月,乃至数十年的逃犯存在,在这个官府的力量连县城都只是勉强能够覆盖到的时代里,想要抓住一个一心潜逃,不怕使用任何手段,吃任何苦头的“老油条”,无异于是大海捞针。 这个时候的白十二,只恨自己不是什么“毒王”、“毒圣”、“毒仙”,否则,提前给吴剑服下什么“豹筋易胎丸”啊,“三尸脑神丹”之类需要定期服用毒药的“bug”毒药,就算他坐着不动,也能让那吴剑乖乖的自己找上门。 可惜啊,哪怕是在自己那位见多识广,号称见识过天下所有暗器、毒药的爷爷口中,他都没有听到过任何一种有这种BUG能力的毒药。 而在他出于好奇询问的时候,更是一脸错愕的看着他,然后忍不住失声笑了起来。 显然是将这当成了孩子的超凡想象力的产物。 而在笑够了之后,才终于重新严肃起来,向他说了一句似乎蕴藏了无数风雨的话。 “比起毒药,这世上,可以操纵人心,迫使人心屈服的东西还有很多,而且,比起毒药,这些东西,才是最最恐怖的,因为毒药只会是你被迫屈服,而这些东西,会让你从内心深处的想要臣服。” 好奇的他,自然不会这么轻易便偃旗息鼓,听闻有比这些“bug”一般的毒药还要强力的存在,他立刻忍不住再度开口询问,只不过,他当时得到的,却只是一句轻笑,以及一个令他蹙眉的答案。 “这个答案,还是等到你长大了,自己去寻找吧,现在就算告诉了你,你也不会明白的。” 而现在,十多年过去了,他似乎仍旧还没有找到答案。 或许这也是因为,之前的他早已将这些忘到了脑后,根本就没有想过去寻找答案,知道现在,在这个他需要的时刻,他才终于想到。 。。。 “津门那边刚刚传来的消息。” 就在白十二一边在头疼该如何解决这件事,一边开始在思索那答案之时,再度找上门来的莫斌,给他带来了消息,解决了这件事的同时,似乎也给了他答案。 “吴剑此时正在津门,而且,据吴剑提供的情报,” 莫斌的眼睛亮的有些吓人。 “玄武同样也在。” 第59章 分歧 “你可以离开的。” 再次见到吴剑的时候,白十二的心情有些复杂,倒是脸上,似乎还能绷得住,没有露出什么表情来。 “呵,白公子说笑了,由您一直为小人保驾护航,小人岂敢生出什么离开的心思。” 吴剑自然明白白十二的意思,不过,他自然不可能当真将心中所想说出来,更不敢戳破白十二这一次的失误。毕竟就算再如何失误,有“驸马”这一层身份护着,只要白十二不是蠢到吃里扒外,去投靠天衍门,或是宁王,亦或是捅出什么足以影响国朝大局的大篓子,这一层身份都足以让白十二平安无事。 “钱财与权力,当真拥有那么大的吸引力吗?” 白十二同样没有非要继续再深挖自己这一次失误的念头,而是问出了最令他难以想象,心中怎么都不能理解的问题。 这一次,吴剑并没有立刻回答,或者说,他根本没有想要回答的意思。 因为在他看来,这个问题的答案,无疑是显而易见的。 这天下,如此多的人都在渴望着向上爬,哪怕是那些在他看来,已经高高在上的诸如四品知府,甚至官位更高的那些官员,又有哪一个会安于现状?又有哪一个不是绞尽脑汁,挤破脑袋的想要继续向上爬。 “大丈夫不可一日无权?” 沉默良久,最终还是白十二继续开口,打破了沉默。 “哈,看样子,白公子心中并非不懂得这个道理。” 而听到白十二这一句像是询问,又像是在自言自语,自问自答一般的总结,吴剑忍不住笑了起来。 “既如此,那你便好自为之吧。” 白十二听到吴剑的回答,没有再多说什么,只是深深的看了他一眼后,丢下一句话,便转身离开。 “希望你不要在得到你想要的钱财与权力之前,就先默默无闻的死掉了。” 。。。 “呼!” 看着白十二的背影消失,吴剑情不自禁吐出一口浊气。 尽管刚刚在白十二面前表现的十分淡定,甚至还敢调侃白十二一句,但面对之前一直牢牢掌握着绝对主动权,以及自己的生死大权的白十二,吴剑的心中显然远没有看上去的那么淡然。 不过,白十二的这一番表现,确实是颇有些出乎他的意料。 因为在他看来,能够傍上一位公主,而且还是颇受当今天子喜爱的亲妹妹——仙游公主的白十二,心中的野心应当比他还要大得多。 但刚刚白十二的这一番表现,却显示出,他似乎并不在意这一些一般。 可既然不在乎权力与地位,那为何在之前要如此热切的参与到调查、覆灭天衍门的案子中来,难道就仅仅是为了所谓的正义感? 吴剑心中就算想不通,也不觉得这会是最终的答案。 不过,吴剑也不想再去深究这件事了,他已经完成了在这里所能做的一切,接下来,他就该启程前往洪都府,作为间谍潜入宁王府了。 而正如同白十二刚刚离开之前对他所说的那一句“忠告”一样,他可不想在没有得到自己想要得到的钱与权之前,就先死在了宁王手里。 。。。 吴剑离开了津门。 不过,相比起上一次,他由南方向京城赶路路过津门之时,混迹在流民、乞丐之中,浑身上下脏污不堪,一连三天都没有吃过一顿饱饭,腹内更是饥饿难耐的窘境相比,这一次离开津门向南方进发的他,看上去情况就好得多了。 尽管身上穿着的衣服还是有些破旧,但至少,这一次,衣服都是十分干净的,更重要的是,这一次他完全不用再担心饿肚子了。 。。。 吴剑是离开了,可对于该如何处置与他一同前来的北极天与谛听的尊主玄武,得到消息后,齐聚于此的锦衣卫指挥使莫斌,东厂厂督江棕,以及六扇门总捕头郭举三人,在这一点上却始终无法达成共识。 作为之前频频将差事办砸,急需一份功劳来挽回自己在皇帝心中的印象,同时压服那些蠢蠢欲动的同行们(太监)躁动的内心,稳定自己地位,让手下们信服自己的东厂厂督江棕,自然是巴不得立刻就将玄武抓起来,然后突击审问出有关谛听与北极天的一切,稳稳的握住这份功劳。 而作为行将退居二线的六扇门总捕头郭举,他虽然同样也想要一份功劳来为自己的退休撒上一层“金粉”,但考虑到皇帝似乎有意让白十二接任他的位置,他倒是不怎么在乎自己退休是否光彩了,而是想要将这份功劳完全让给白十二,以便可以让白十二借着这份功劳,顺势上位,同时压下六扇门中那些可能的异议。 因此,他希望可以再推迟几个月的时间,待到来年春末,他彻底退休之后,再了结这一切。 至于目前在这件事中看上去功劳最大的锦衣卫指挥使莫斌,他的内心似乎就比较“佛系”了。 当然,或许这可能也是因为之前白十二单独让他去办的那几件事,实实在在的‘吓到’了他。 功劳虽好,但总是这么一惊一乍的,他怕自己撑不了多久就会因为惊吓过度而猝死。 所以,他在这件事上就是没态度,随大流,无论什么方案我都接受,反正属于锦衣卫的那一份功劳又跑不掉。 不过这个“大流”,在他心中,却并非是江棕或郭举二人能够决定的,哪怕二人现在人头打出狗脑子来,在他看来,也不过是在“自娱自乐”罢了,因为真正能够做出决定的,显然只有一个人。 。。。 “既然都已经追踪到了那个贼首,为何还不动手将其抓捕归案?难道是因为没有把握?” 京城之中,再度借着处理这件事为理由离开皇宫的皇帝,看着面前的白十二、莫斌、江棕与郭举四人,脸色并不是很好看。 在莫斌的话尚未说完之前,便已经先行语气不满的打断了他。 而想法与皇帝一致的江棕,听到皇帝的话,不由的脸上一喜。 不过,心中清楚这个时候张嘴附和并不是什么好主意的他,马上就将心中的喜意压了下来。 而果然,下一刻,他就为自己刚刚的决定感到庆幸了。 “咳咳,大,陛下,可否容小人单独向陛下禀报?” 白十二看着低头不敢多言的莫斌三人,只好咳嗽了两声,凑到皇帝面前,轻声说道,同时还不忘用眼神向其示意。 皇帝原本对白十二的做法还略有不满,不过,在看到白十二的眼神示意后,他马上就想到了一个名字,不禁眉头一挑,看向白十二,而在看到白十二微不可查的点了点头后,立刻明白过来。 “咳咳,嗯哼,你们三个先下去吧。” 得到白十二肯定的答复之后,皇帝先是清了清嗓子,继而马上便开口开始赶人。 而被赶的莫斌三人虽然心中颇为好奇于白十二究竟要和皇帝说些什么秘密,但终归是不敢多问半个字,立刻十分麻利的离开了房间,同时,要求之前在房间周围保护的侍卫站的远一点,以免听到什么不该听的话。 “说吧,这里面有宁王什么事?” 见房门重新关上了,皇帝眉头轻抬,看向白十二,没什么好气儿的对他开口说道。 有了上一次的教训,朱瑾萱想要再度逃离皇宫的念头,这一次及时的被他发现了,而心中想清楚朱瑾萱为何会再度生出这种念头的他,在此见到白十二,自然不会给他什么好脸色。 心中并不清楚其中缘由的白十二,倒是没有什么感觉,反正,自从与他见了面以来,皇帝对他的态度一直都不怎么好,这一次在皇帝看来更加不善的态度,在白十二看来,却根本没什么差别,自然也就不会在意,更不会去思考着背后还有什么更深层次的含义了。 “呵,这就要问大舅哥你了?” 所以,面对皇帝的问题,白十二微笑着反问了回去。 “朕?” 皇帝完全没有料到白十二这个回答,因此脸上不由的一阵错愕,继而颇有些恼怒的瞪大了眼睛,看向白十二。 “没错。” 不过,向来就只将皇帝当做是朱瑾萱的哥哥,自己的大舅哥看待的白十二,自然不会因为皇帝的恼怒眼神就吓得屁滚尿流,若是先帝这位老丈人以这种态度对他的话,说不定他会收敛一些,但现在,他完全是感受不到一点压力,面对皇帝的质问,只是点了点头,给出一个肯定的答案,继而又再度向皇帝抛出一个答案十分明显的问题。 “不知在大舅哥心中,宁王与玄武二人的威胁,孰轻孰重?” “哼,这个问题还需要回答吗?” 皇帝果然一脸不屑的冷哼一声。 “既然大舅哥心中也觉得宁王的威胁远比玄武来的重,那依我来看,最好还是先留着玄武,不要动他。” 早已猜到了答案的白十二,立刻向皇帝说出了自己的看法。 虽然心中对白十二这个“拐跑”了自己亲妹子的小混蛋十分不满,但对白十二的头脑,皇帝心中却是有数的,因此,在听到白十二的话之后,他没有继续面带不屑的嘲讽,而是皱眉,开始思索起背后的原因来。 “你的意思是。。。” 马上,他便想通了白十二这个看法背后的逻辑。 “用这个名为玄武的贼首来当做吸引宁王出手的靶子?” “没错,就是这样。” 白十二点了点头,赞同的说道。 “如果现在大舅哥你就选择收网,将玄武抓起来,然后全面清剿他手下的北极天与谛听,那刚刚才从乌龟壳里露出两只眼睛来的宁王,就会立刻再度缩回乌龟壳里。 虽然有吴剑这个眼线存在,但现在,谁也不敢保证他到底能不能成功混进宁王府,万一他失败了,被宁王直接砍了脑袋,或者系上石头沉了江,那再想要获得打探宁王府虚实的好时机,就不知道还要再等多久了。” 皇帝的眉头仍旧紧皱,没有半点舒展的迹象。 他承认,白十二的这番话的确很有道理,一直以来,因为远在数千里之外的洪都府,对于宁王府的情况,包括几位先帝与他在内的几位皇帝都并不清楚宁王府的消息,如今,终于有一个能将宁王府钓出来的香饵存在,的确是个千载难逢的好时机。 但另一方面,京畿要地,有北极天和谛听这么两个藏在深水之下,难窥其貌,如鲠在喉的秘密组织存在,始终令他难以心安。 特别是,如果要是这个消息不甚被泄露了出去,单单是引发的恐慌就足以令他头疼了。 更不用说,那些向来喜欢没事找事的言官们,他们若是知道了这个消息,知道了这其中的秘密,肯定会一直揪住不放,能用这一件事来烦他几个月甚至大半年之久。 “大舅哥的担心,我也能猜到,无非就是担心玄武和他手下的北极天、谛听超出掌握,生出什么祸端来,造成京城动荡,百姓恐慌。” 而对于皇帝的这些担心,白十二也早就已经猜到了。 “这一点,大舅哥你可以尽管放心,在宁王府的威胁之下,玄武如今早已经是自顾不暇,应付宁王的诸多手段尚且有些力有不逮,又哪里还有精力去干其他的事情。” 所以,为了让皇帝宽心,他便将之前从吴剑那里得到的有关如今玄武的困境向其和盘托出,也让皇帝心中难得的对他有了一点好印象。 “况且,在洪都府的天衍门中极天被剿灭,从而得到有关北极天和玄武的情报之前,北极天可是已经在这京城扎根数十年了,不也一直是相安无事吗?” 不过,皇帝心中对他的好印象,马上便又被他亲手“抹杀”了。 都说“打人不打脸,骂人不揭短。” 可白十二这话说的,却仿佛就是在嘲笑之前皇帝以及他手下那么多,诸如锦衣卫、东厂这些衙门都是群废物一样。 天衍门北极天在京城存在数十年都没有任何察觉,还得靠他之前解决了天衍门其他分坛后,给出消息,才知道北极天的存在。 尽管这大多数都是实情,但实在是有些太伤人,也太气人了。 第60章 行动 皇帝有些气冲冲的走了。 不过,对于白十二的建议,最终还是采纳了。 生而为人,往往是稚子年纪,少不更事的年纪之时,行事最为“洒脱”,因为没有责任二字的年纪里,想做什么,不想做什么,一切完全就是遵从本心。 而年纪越大,肩上扛起的责任越来越重,掣肘越来越多,身上的枷锁也便越来越多,再想要率性而为,显然就没有那么大的勇气了。 作为皇帝,虽然看上去是九五之尊,天下最尊贵之人,但世上的皇帝,又有哪一个当真能够任性而为呢? 哪怕是被称为千古一帝的始皇帝,在继位之初,不还是仍旧要受制于秦国的诸多老臣,亚父吕不韦,乃至是自己的母亲赵姬。 所以,哪怕心中对白十二这种“打人专打脸”的做法十分不满,他最终还是同意了白十二的建议,暂时不去动玄武,留着对方作为诱饵,吸引宁王府上钩。 不过,在心里,他显然已经给白十二在“小本本”上记下了一笔: 左右你这小子是肯定想要求娶仙游的,到时候,哼哼! 心中愤愤的这般想着的皇帝却没有注意到,不知道什么时候起,他已经从之前无比反感妹妹朱瑾萱与白十二搅弄到一起,演变成了想要以此为契机,来拿捏白十二了。 潜移默化的效果的确是十分可怕。 。。。 洪都府城。 宁王府。 宁王最近的心情很不错。 通过接连数日的不断威逼利诱,被抓住的那些谛听的探子,终于有人张嘴了。 也正是因为有这些人的口供,他才会派出府中诸多侍卫、家丁,以各种借口去到城中四处搜捕之前逃掉的那些漏网之鱼。 尽管他听到了城中那些官员已经上奏弹劾他的消息,但他却并不在乎。 作为宗室,这种弹劾他若是哪一年没有这种经历,估计京城紫禁城的那一位才会心中生疑,甚至派人前来调查。 自太宗皇帝继位却食言而肥,将自己这一脉扔到了这洪都府以来,两脉之间的明争暗斗就没有停止过。 所以,在知道了那些官员弹劾他的消息之后,他不仅没有收敛的意思,反而有些变本加厉。 按照“常规流程”,京城紫禁城的那一位的申饬圣旨应该还要一段时日才会送到,而在圣旨送到之前的这段时间里,他自然是可以更加变本加厉的进行搜捕行动。 只不过,玄武挑选出的这些谛听的探子,一个个的倒是真的滑不溜秋,哪怕有那些被抓之人的口供,这些天以来,也仍旧再没有半点收获。 ‘想必应该都已经逃出城了吧。’ 不过,没有搜寻到那些逃走之人的踪迹,对于宁王来说,却也并没有多重要,真正重要的,是那些被抓之人的口供。 。。。 千里之堤毁于蚁穴。 有了一个缺口,在牢固的防线,也会很快崩溃。 对于被抓的那些谛听之人来说,同样也是如此,当有一个人因为各种原因张嘴吐露出了秘密,哪怕是简简单单的,只是他自己的名字,也很快就会让原本嘴硬的其他人张开嘴巴,在之后,一切就变得无比简单了。 不过三四天,汇总的口供便呈到了宁王面前。 一目十行的看完这些消息之后,宁王心中原本的那种期待感,瞬间便消失无踪了。 “呵,不愧是从北极天中分出去的,这谛听听起来与天衍门也并无太多不同,无非就是将人手精简了,而且只负责搜集消息这一件事罢了。” 令宁王心中的期待感迅速消失的原因也很简单,就是谛听那听起来不同,但细细分析起来,与北极天,天衍门之间的组织架构,却并无太大的差别。 甚至是其中的人员都是如此,单单是抓住的几个人之中,就有不少自称原本是北极天中一员,是后来才被玄武选入谛听之中的。 而这无疑让原本想要李代桃僵,巧取豪夺,将谛听从玄武手中拿过来为己所用的宁王颇为失望。 天衍门的打败,尤其是东极天、中极天都已经彻底覆灭的现实,已经让宁王心中对天衍门这一套运作方式产生了根本性的怀疑。 所以,他才会对玄武一手建立起的谛听如此感兴趣。 不过,另一方面,谛听与天衍门之间组织架构相似这一点,却也让宁王从玄武手中将谛听拿过来为己所用的信心又足了几分。 毕竟这一套东西是他十分熟悉的,在解决了玄武这个唯一的阻碍之后,他很快就可以上手将谛听控制在手中,并快速的恢复谛听的活力。 他可是从那些被抓的谛听之人的口供中知道了,这些年来,谛听完全是玄武依靠北极天所获得收益一手“奶活”的,谛听本身完全就是一个用钱财去喂养,产出情报的机器。 而比钱财,扎根洪都府城近百年的宁王府,自然不是区区玄武这条宁王府豢养的狗所能比拟的。 当然,更重要的原因是,他看到了口供最后所记述的,这些最终张嘴吐出秘密的谛听之人,无论是级别最高的“通幽”,还是最最普通的“行走”,全都表示愿意臣服于他,为他效力。 这无疑说明,这些谛听之中的人员,几乎个个都是“有奶便是娘”的主儿,只要他能迅速的解决掉如今为谛听提供“奶水”的玄武,那整个谛听上下便会立刻投到他的手下。 既然已经了解了谛听的组织结构,清楚了其秉性,那剩下的,自然就简单的多了。 让玄武那条妄图上桌与他这个主人平起平坐的狗蹦跶了半年之久,也是时候该把其身上的狗皮扒下来了。 。。。 腊月隆冬。 因为小冰期的影响,哪怕是地处大江之南的洪都府,在这个一年中最寒冷的时节,也早已飘起了雪,一些小的池塘,更是早早的结上了一层不算太薄的冰,随着天气越来越冷,如今更是已经能够供那些总角之年的贪玩少年们在其上玩耍了。 而也就是在这一年中最寒冷的时间里,一路紧赶慢赶的吴剑,花费了近一个月时间才终于赶到了洪都府城城门之下。 望着城门之上的洪都府三字,吴剑忍不住深吸一口气,让周遭冰冷彻骨的冷空气来让自己冷静冷静。 他这一路虽然耗费的时间不算太久,也没有遇到什么险情或突发情况,一路可谓是顺风顺水的赶到了洪都府,但在进入洪都府之后,他才发现,情况远比他之前所想的还要糟糕。 他原本还想要利用离开津门之前,玄武交给他的信物与密信,在进入洪都府城之前,先于谛听两江堂侥幸逃过宁王府抓捕的副堂主见上一面,从对方口中先了解一番如今具体的情况,以便有所准备再进入洪都府城之中,进而尝试与宁王府搭上线,试试能否进入宁王府,甚至是见到宁王本人的。 但在进入洪都府之后,他按照之前玄武给他提供的五处地址,跑了三个县城,一处镇子,甚至还有一座小村子,但看到的景象,不是早已楼去人空,便是早已改换了面貌。 其中在那座小镇,若非是他因为之前查看的三个县城的据点全都已经“旧貌换新颜”,让他心中早已察觉到不对,所以心生警惕的话,只怕直接撞上去的他,就要被明显是在守株待兔的敌人发现了。 而最后那座小村子的据点倒是没有人埋伏,但也在周围邻居的你一言我一语中,清楚的了解到,两江堂的人早在差不多一个月之前,也就是他从津门出发之前便已经消失无踪了。 情况远比当初他从玄武口中了解到还要糟糕十倍,乃至百倍。 没有了两江堂的协助,吴剑差不多完全是两眼一抹黑。 至于锦衣卫、东厂和六扇门的人。 先不说这三个衙门之中的人如今仍旧并不知道他的存在,以及他与白十二,与他们衙门之间的关系,就算是知道了,吴剑也不敢与他们之间取得联系。 毕竟,从两江堂直接消失无踪的情形来看,宁王府在洪都府中的权势显而易见,所以谁又敢保证,在他与这三大衙门的人取得联系的时候,会不会正好被宁王府的眼线看到呢? 就算没有,在他之后前去宁王府登门求见之时,又是否会调查到这些情况呢? 毕竟有钱能使鬼推磨,以宁王府的权势和财力,想要收买一下附近的那些人还不是轻而易举。 所以,最终吴剑只能硬着头皮,在对洪都府城之中的现状两眼一抹黑的情况下,进了城。 虽然在城外接连碰壁,但在入了城之后,吴剑却还是有可以求助之人的。 点苍派的七长老贺吾。 按照白十二在他离开之前所说的那样,若是不出意外的话,贺吾是肯定会在洪都府城之中的。 虽然在其周围应该也会有不少宁王府的眼线在监视,但以贺吾的武功,以及点苍派诸多二代弟子的实力,还有点苍派与当初的南新知县,如今的洪都知府黄祥符之间的那一层关系,宁王府的人也不敢太过猖狂,所以,还是有机会避开宁王府的眼线,与其见面的。 不过,当吴剑从行人口中打听到了如今点苍派在洪都府城中的情况之后,他却主动收敛起了这个想法。 倒并非是他看不上点苍派在城中的势力,觉得对方并不能给他提供什么帮助,恰恰相反,正是因为如今点苍派在城中的势力实在是太过繁盛,才使得他心中打起了退堂鼓。 有着破格升任洪都知府的黄祥符做靠山,再搭配上点苍派本身就不俗的实力与名望,以及那些衙役、捕快们争相将子侄送入点苍派的经历,如今的点苍派在洪都府城中,可谓是“正当红”。 若是吴剑只不过是去求人办事,那这种情景,自然是求之不得。但对于不希望被任何人看到自己的吴剑来说,人多眼杂之下,难免会被有心人看到并记住自己的样貌。 到时候,宁王府对他进行调查的话,难免不会露出痕迹,进而坏了计划。 所以,在远远的看了一眼点苍派的分阁如今人来人往,热闹非凡的景象之后,他只是就近寻了个卖汤饼的小铺子,坐下叫了一碗汤饼下肚后,便掉头离开了。 。。。 在吴剑抵达洪都府城的时候,与他一同出发,不过却是从洪都府城出发的一行五人,也恰好抵达了京城。 而这一行五人,自然便是宁王派出的死士。 对于矢志夺回属于宁王一脉一切的历代宁王来说,豢养死士自然是很有必要的。 而在宁王做出决定要解决掉玄武这条不听话的狗之后,豢养多年的死士,自然便是他的首选了。 虽然看上去使用自己府上豢养的死士去刺杀玄武,是一种有些愚蠢的做法,毕竟,江湖上杀手、刺客如此之多,只需要花费些许钱财就可以雇用不少实力不俗之辈,既快捷,又安全。 但其实,这是一条悖论。 在这种情况下,其实反而是让自己豢养的死士出动,才是最最安全、稳妥的做法。 看上去花钱雇用杀手与刺客十分安全,但若是这些杀手、刺客失手且不幸被擒获了,那终归是能够沿着踪迹找到他的身上的。 无论换多少个中间人,经历多少道看似严密的程序。 无论有多么小心翼翼,无论任何事情,只要有人参与其中,终究还是会留下踪迹的。 而死士虽然乍看上去十分不安全,十分有可能会暴露他的身份,毕竟中间没有任何“缓冲”,从死士那里就可以直接牵扯到他的身上。 但死士,死士,这名字却并非是胡乱起的。 相比起那些被雇用的杀手与刺客,豢养多年,忠心耿耿的死士只有成功与身亡两种结果。 所以,哪怕是失败了,也只会留下几具尸体而已。 在没有任何可以指向宁王府的证据的情况下,就算是有人猜到了,又能如何? 当然,这一切的考虑,宁王是从派去刺杀之人在刺杀之前就被官府发现踪迹并发生战斗去思考的,至于真正要刺杀的对象玄武,无论他派去的是谁,无疑没有半点差别。 毕竟,在如今这个时候,玄武若是侥幸从刺杀中逃得一命,显然有且只有他这一个怀疑的对象。 这是完全不需要证据的。 第61章 “跳反” “王爷终于决定要收拾那条狗了吗?” 京城一座看起来平平无奇的两进小院的后院厢房之中,一个身穿宝蓝色儒生袍,头戴四方巾,哪怕在这深更半夜,连狗都早已熟睡,只有耗子还在繁忙的无人时刻,身上的衣服仍旧一丝不苟的中年文士,看着面前五个高矮胖瘦无比接近,远远的看上去仿佛刀砍斧剁一般齐整,脸上没有丝毫表情的人,开口问道,语气之中带着一丝畅快,而隐藏在他眼眸深处的,则是难以抑制的兴奋之色。 中年文士,自然便是宁王府外派到京城这国朝腹心之地的心腹属下,而面前站着的五个面无表情之人,自然便是不久前才刚刚抵达京城的,宁王派来“清理门户”的死士。 “时间,地点,规律,动手时机,后续处置。” 而面对中年文士的询问,五人之中那个看起来年纪最大,脸上已经有不少褶子的,怎么看都应该有五十上下的老者,脸上的神色却没有任何变化,不仅如此,他甚至连回答的念头都没有,直接像是没有听到中年文士的问题一般,语速平稳,用没有半点情感波动的声音,接连吐出了六个没有任何连贯性的词语。 “那条狗之前被皇帝手下鹰犬所惊扰。。。” 但中年文士显然能够听明白老者所说的这几个词背后所代表的含义。 只不过,明白归明白,想要回答这看起来十分简单的几个词,却显然并没有那么容易。 尤其是在之前锦衣卫、东厂和六扇门一起出动,在城中大肆搜检巡视的行动,早已使得玄武和整个北极天上下变成了惊弓之鸟。 哪怕如今距离那段惊魂岁月已经过去了近小半年时间了,但影响却仍旧在,最最直观的表现,无疑就是如今的中年文士,仍旧无法确定玄武的确切位置,更别说玄武行动的规律,从而选择动手时机了。 “十天!” 但中年文士倾诉困难的话语才不过刚刚吐出,便立刻就被领头的老者那仍旧没有半点情绪的声音打断了。 “距离主人给出的最后时间还有十天的时间,十天之后若是看不到那条胆大妄为的狗,你的下场,相信你心中比我更加清楚。” 老者口中说出的话像是在威胁,但其语气,听起来却并无半点的阴鸷、狠厉等色彩,仍旧是如同在叙述流水账一般平白无奇,甚至若是抛开其口中吐出那番满是威胁的话语,只听其语气的话,说不定还会觉得,他只是在与中年文士问好。 但面对老者这显得有些太过“温柔”的威胁,中年文士的脸色却骤然间便苍白了几分,如果能够看穿其衣袖,看到其隐藏在衣袖之中的手,更会看到,此刻的他,手掌已经完全握紧,因为太过用力,手指已然发白,指甲更是已经深深的嵌入肉中,整条手臂也在微微的颤抖着。 他这种表现,自然不可能是因为对老者的态度感到愤怒,相反,此刻的他,心中有的,只有恐惧。 当然,恐惧的对象也并非是老者,或是其他五个死士,而是老者背后的那一位。 宁王。 素有反志的宁王一脉,能够隐忍数代人,近百年,自然不会是什么好相与的角色。 为了那个一脉相承的志向,或者说复仇之心,他们哪怕对他们自己,从来也都是能够狠下心来的。 而能对自己都下狠心,对于手下那些被看作是工具,甚至是狗的诸多属下,自然也更不会存有什么仁慈之心了。 尤其是像中年文士以及他面前的五个死士这般只能呆在黑暗之中,永远不可能见得了光的暗子,手段自然是更加的狠绝。 因此,他心中清楚,在老者仍旧按照原定的那个日期来决定事情成败与否的这番话说出口之时,就代表着一切已经无可挽回。 十日之后,若是他仍旧无法发现玄武的踪迹,那留待他的,显然只有死路一条。 唯一不同的,或许就是动手取了他性命的,是他自己,还是他面前的这五个死士。 “呼,我会尽快查清楚一切的。” 将之前有关查探玄武行踪的困难咽回肚子里的中年文士,沉默了片刻后,迎着老者那始终如一的平静表情,吐出一口浊气后,脸色郑重的开口保证道。 只不过,她的这一份保证,究竟能有几分把握,只怕也就只有老天爷清楚了。 因为,哪怕是他自己,心中都没有半点的把握。。。 老者没有再开口,只是用双眼盯住了他的眼睛看了好一会儿之后,才微不可查的点了点头,示意自己知道了。 “诸位远道而来,舟车辛劳,在下就不打扰诸位休息,告辞了。” 知道自己暂时勉强过了眼前这一关的中年文士,心中松了口气,轻轻摆了下头,避开老者那仍旧死死盯着自己的眼睛后,目光扫过老者身后的其余四个死士后,冲着他们抱拳拱了拱手后,便头也不回的转身离去。 而他的做法无疑是十分又先见之明的,因为无论是领头的老者,还是在其身后的其他四人,面对他的施礼与话语,就像是没有看到、听到,亦或是木雕泥塑一般,仍旧立在那里,表情没有半点的变化,更没有半点想要回礼送客的意思。 。。。 “吱呀,砰!” 直到中年文士的脚步声逐渐消失,大门因为开合,最终撞到门槛的声音传到五人耳中之后,一直站在那里,如同在表演街头行为艺术,一动不动的五人,才终于有了动作。 “夜五,跟上他。” 之前一直在中年文士面前没有流露出半点情绪的老者,脸上终于第一次有了反应。 那是思索的动作。 而在短暂的思索之后,他便立刻开口,一改之前与中年文士说话之时语速平稳缓慢的模样,语速飞快的对着年纪看起来最小的那个死士开口命令道。 得到命令的夜五,没有多余的动作和言语,甚至连一个点头示意自己知道的动作都没有,便转身,脚下无声且迅速的直奔房门之外,然后一个鹞子翻身便上了房顶,俯下身子,循着中年文士的方向追了过去。 而剩下的三人,似乎像是没有听到老者的吩咐,没有看到夜五的离开一般,仍旧站在原地,面不改色的看着老者,像是在等待他的命令一般。 至于老者为何要下这个命令,他们似乎一点都不关心,不在乎。 “早一点休息吧。” 老者对他们的表现显然已经是司空见惯了,在听到夜五的脚步声同样消失无踪后,之前一直皱着的眉头,终于微微舒展开来,对着三人开口吩咐道。 “夜四,明日凌晨,你去换夜五。” 。。。 宁王派出了死士这件事,玄武自然是不知晓的。 谛听两江堂损失惨重,仅剩的四个通幽,在之前宁王府的大肆搜捕、围捕之中,也再度折损了两个,或许唯一令他稍感庆幸的是,这一次,折损的两人,都已身死,没有被抓活的。 但仅剩两个通幽,且早已被吓破了胆,逃出了洪都府,逃回了京城的同时,无疑也就使得玄武对洪都府的情况,已经完全是两眼一抹黑,变成了瞎子、聋子。 更令玄武心情糟糕的是,如此一来,他在“送别”吴剑之时向吴剑保证的,在吴剑抵达洪都府之后,可以寻求两江堂帮助的那番话,已经彻底变成了空话。 而且,在洪都府已经没有自己人存在的情况下,对于吴剑接下来的动向,显然同样无法掌握,哪怕吴剑背叛了与他之间的约定,直接便投靠了宁王府,将他出卖了,他也看不出半点迹象。 哪怕是最乐观的情况,吴剑没有背叛与他之间的约定,而且当真幸运的混入了宁王府,暂时取得了宁王的信任,在洪都府没有自己人的情况下,吴剑就算想要将有关宁王府的情报传递出来,也根本找不到渠道,找不到自己人。 吴剑,已经彻底变成了断线的风筝。 而花费了诸多心思终于才说服吴剑与自己合作,又花费了不菲的代价满足吴剑的条件,送吴剑前往洪都府,就指望着吴剑能够为自己带来有关宁王府的详细情报的玄武,自然不想看到这一幕。 所以,在数天之前,两江堂仅剩的两个通幽狼狈的逃回京城向他禀报消息之后,他便一直在筹谋着恢复两江堂,至少也要派出两三个高手重新打入洪都府城,变成钉子,楔在那里,随时打探吴剑的情况,防止吴剑背叛,他却一无所知的同时,也让吴剑拥有几个可以将宁王府情报传递出来的渠道。 只不过,如今的洪都府,在所有谛听与北极天众多高手眼中,已经不啻于是龙潭虎穴,哪怕无时无刻不打起精神都有很大可能被宁王府戳破身份,进而或是身死,或是被俘,如果稍有不慎,更是可以直接宣判死刑。 这不是危言耸听。 哪怕是玄武自己心中都不得不承认这一点。 所以,面对京城之中的这些手下高手们的推三阻四,他虽然心中很是愤怒、不满,但却真的不敢直接指派几个人前往洪都府城。 引发混乱还是小事,若是被指派之人心怀愤恨,在去到洪都府城之后直接以吴剑的身份,以及与他之间的约定为筹码,投靠了宁王,那岂不是更坏了大事? 因此,最近几日里,玄武一直都在头疼这件事。 而思前想后了许久,最终他只能将希望寄托在八个字身上: “重赏之下,必有勇夫。” 俗话说的好,有钱能使鬼推磨! 他相信,只要钱给的足够多,绝对会有利欲熏心的贪婪之辈站出来,为了这笔钱财,心中抱着侥幸的态度,不惜铤而走险 只不过,想法是确定了,但钱财却仍旧没有到位。 之前为了满足吴剑的条件,玄武早已将整个北极天与自身都差不多刮干净了,就这样,最终在吴剑离开之时,还差了近两千两的缺额。 如今,距离吴剑离开不过才刚刚过去了不足一月的时间,这么短的时间里,玄武哪里还能挤出太多油水。 况且,宁王既然已经选择与自己彻底撕破了脸,那其接下来的进攻,肯定不止于此。 如果,他将仅剩的所有钱财都拿了出去,那待到宁王的进攻到来,没有了足够的钱财,他又要靠什么去抵挡呢? 难道就凭手下人的忠诚? 别开玩笑了! 如果当真有“忠诚”的话,他作为天衍门分坛北极天的尊主,又怎么可能会与宁王这位天衍门的真正主人撕破脸,甚至不惜兵戎相见呢? 。。。 在玄武还在头疼自己身上仅剩的最后“几个铜板”,到底要不要花在钉几根钉子在洪都府城,从而监视吴剑,为吴剑传递情报提供渠道的时候,洪都府城之中,稍稍了解了一番情况之后的吴剑,却已经决定要“跳车”了。 其实,做出“跳车”这个决定,对于吴剑来说,并不怎么困难。 一来,促使他来到这洪都府城,试图混入宁王府的原因,从来都不是与玄武之间的那个什么狗屁约定。 真正让他下定决心前来的,是白十二,或者更确切的说,是皇帝的“意志”。 对于他来说,这是个千载难逢的好机会,只要这一次,他能够成功混入宁王府,获得皇帝青睐,那待到日后,无论他加入锦衣卫还是六扇门,都可以平步青云。 二来,也是因为如今洪都府城的情况,与当初玄武向他描述的情况,实在是差的太远太远了。 谛听两江堂的人死的死,被抓的被抓,还剩下的那些惊弓之鸟,则早已不见踪迹,想必应该早已经逃之夭夭了。 如此一来,在这洪都府城之中,本就势孤力弱的他,彻底的变为了“孤家寡人”,他能依靠的,只有自己。 而且,没有了玄武的人与他联络,他已经成了断线的风筝,就算坚持,最好的结果,也不过就是随风飘舞罢了,最可能的情况,要么被狂风撕成碎片,要么从天空跌落,再也飞不起来,就此在泥土之中腐朽。 既然如此,那为何不索性将玄武当做敲门砖,去尝试着叩开宁王府的大门呢? 第62章 兴趣 “东极天的人?” 正在烧了地暖的房间之中一边饮茶,一边看书的宁王,放下拿在手上的书,眉头微皱的看向跪在地上禀报的侍卫,语气之中带着些许不满的问道。 不知道是因为对方打扰了他看书,还是只是因为单纯听到了“东极天”三字之后,心中本能升起的厌恶。 毕竟,东极天的青龙,之前面对他假借黄龙之口下达的命令,不敢说像玄武这般直接跳出来想要彻底脱离天衍门,但阳奉阴违却是事实。 哪怕是后来因为东极天接连受损,无奈之下被迫向黄龙求助,也不忘玩弄手段,使得黄龙麾下最精锐的北斗九星君直接折损了头领,之后,在北斗九星君试图掌握更大的权力,以便能够借助东极天的力量对付官府的围剿之时,更是只顾及自己手中的权力,不惜杜撰出有军队之中的高手参与其中,将北斗九星君逼迫离开。 所以,哪怕如今东极天早已和中极天一样,彻底覆灭,宁王对于东极天的印象仍旧不怎么样。 在他看来,青龙就是个不堪大用,但又一点权力都不肯舍弃的蠢货。 而能被这么个蠢货压制这么多年的人,自然也不可能是什么有能力的人。 “本王不知道什么东极天,让人乱棍打出去就是了。” 思索了片刻之后,宁王再度将垂在桌上的书拿到了眼前,继续,同时嘴中以无所谓的态度吩咐道。 之前一段时间因为派出大量人手去搜捕谛听两江堂的那些漏网之鱼,所以惹来了洪都府城上下几级官府的不满和注意,而且,不久之前,紫禁城的那一位才刚刚下旨申饬,所以,宁王不愿在这个时候,为了一个无足轻重的东极天的漏网之鱼节外生枝。 至于有人是否能利用这个东极天的漏网之鱼来对自己不利。 呵呵。 。 “怎么?还有什么事吗?” 不过,看了一会儿书之后,余光瞟到跪在地上的那个侍卫仍旧跪在地上之时,宁王只好又将书放到桌上,脸上很是不满的盯着他,带着一丝不耐烦的语气再度问道。 很显然,若是他的回答不能令宁王满意的话,那接下来迎接他的,肯定不会是什么好下场。 “启禀王爷,那人自称是东极天青龙麾下七星主之一的亢金龙,” 心中同样清楚这一点的侍卫,自然不敢有半点迟疑,立刻开口回答道。 “就只有这样吗?” 听到这个回答的宁王,脸上的神色却并未因此而发生什么变化,仍旧语气不耐的开口问道,但声音听起来似乎比之前要冷漠得多。 门卫的回答,明显并不能让他满意。 青龙在他的眼中都不过是个蠢货,整个东极天之中,在他眼中又哪里会有可堪大用之辈。 所以,别说是亢金龙一人,就是所谓的七星主齐聚,他也懒得去看一眼。 毕竟,在中极天被区区锦衣卫的应天千户所,以及南新县,洪都府两级官府合力便清剿之后,他的心中就已经对天衍门彻底失望了,并且已经将主意打到了玄武麾下的谛听身上,对于什么东极天的星主亢金龙这类的“前朝遗老”,自然就懒得再去搭理了。 “启,启,启禀,启禀王爷,他自称是从京城来的,” 听出了宁王语气中那已经所剩不多的耐心也即将耗尽的侍卫,此时脸上已经不由自主的冒出了豆大的汗滴。 房间之内的地暖虽然确实十分温暖,但他脸上的汗滴显然并非是地暖逼出来的。 而他变得有些结巴的话语,无疑更是证明了此刻的他,内心的忐忑与紧张。 “据他所说,他有十分重要,王爷绝对会感兴趣的消息。” 不过,马上,他就竭尽全力压下心中的忐忑,以最快的速度,将有关那个自称是亢金龙之人所说的所有内容一股脑全部倒了出来。 “哦?” 脸上一直带着不耐烦的神色,眉头紧皱的宁王,脸上的神色终于第一次有了变化。 尤其是当他听到“京城”两个字的时候,目光之中更是立刻出现了几分好奇,原本垂在桌上,但仍旧拿在手上的那本书,也第一次被他从手中彻底放在桌上,继而用手撑着桌子,站起身来。 “那个自称是亢金龙的家伙现在在哪儿?正门,侧门,还是后门外?” 宁王迈步走到侍卫的面前,蹲下身子,面带好奇的询问道。 不过,在好奇的脸色之下,隐藏在他眸子深处的,却是带着不加掩饰的不屑的。 在宁王看来,眼前这个蠢货显然是收了人家的钱财,而且从其脸上满是豆大的汗滴,但却仍旧撑着向自己禀报的表现来看,这个数目应该还不少。 其实,对于手下收受贿赂这种事情,宁王是不怎么在乎的,自幼便十分聪慧,且读书至少有千卷之多的他,很清楚“人至察则无徒”的道理。 他更清楚,若是想要达成几代人心中的那个梦想,必须要笼络人心,能够有人出钱替他笼络,他只要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情况下,他自然是乐得如此。 但,这却有一个前提。 那便是要知道,什么钱能拿,什么钱哪怕是数量大到足以令人疯狂的程度,都不能拿。 显然,面前这个侍卫,在他眼中,就属于那种根本看不清楚这一点,不知道什么钱不能拿的蠢货。 而对于这样的蠢货,他自然是懒得去在乎其死活的。 只不过,最近的一段时间,因为那一道申饬的圣旨的关系,他只能老老实实的憋在王府之中,虽然读书品茶也算是他的乐趣之一,但时间一长,还是有些太过平淡了。 所以,这个时候,对方撞到他的手上,他没有像以往那样,因为对方的愚蠢,心中不耐,便直接命人将其拖出去处置了,而是打算在对方身上找找乐子,消遣一下这平淡,稍显无聊的时间。 不过,侍卫的回答,却出乎了他的意料。 “启禀王爷,那亢金龙,此刻并未在王府之外,” 并没有看出宁王眼底深处不屑,更不知道自己差不多已经“踱步”到鬼门关外,就差一步就要一脚迈进去的侍卫,见到宁王此时竟然迈步走到自己身前,更是蹲下身来,一脸好奇的向自己询问,他心中的忐忑不由的减轻了许多,说话之时,也不再颤抖。 “他是在属下下值,去,去,去怡丽院的。。。找到属下的。” 不过,当说到自己是在何处与那亢金龙见面的时候,他却又“恢复”到了之前的紧张模样。 “哦?青楼楚馆?” 如果说,刚刚脸上的好奇还只是为了寻个乐子装出来的话,那此时,宁王脸上的惊奇之色,就不全是装出来的,至少也有七分是真的了。 “属下该死,请王爷。。。” 并不知道宁王心中真正情绪变化的侍卫,在听到宁王那一句“青楼楚馆”之后,再也坚持不住,立刻叩首请罪。 “行了,行了,男欢女爱,人之常情罢了,本王又非那些道学先生,岂会因此而责怪你。” 说到这里,宁王的声音压低,以一种戏谑的语气继续说道。 “再说了,那些嘴上满是圣人言,大道理的道学先生,当真就真的不去那种地方吗?本王心中一千一万个不相信。” “王爷圣明!” 侍卫心中不由的松了口气,连忙拍了个马屁,而在听到宁王后面压低声音的那一句戏谑之后,更是满脸赞同的点头说道。 “王爷说的是,不敢说其他青楼,就是在怡丽院里,属下就看到过县学的沈教谕,府学的孙学正,而且,听相熟的姑娘说,这二位大人,可是常客。” 说到这些男人都会感兴趣的话题之时,哪怕是地位相差甚远的侍卫,也忍不住冲着宁王挤眉弄眼起来。 “哈哈,果然,本王就知道那些满口圣人言,大道理的家伙,肚子里全都是男盗女娼。” “王爷目光如炬,属下敬服。” 见宁王大笑起来,侍卫连忙再度拍了个马屁,心中最后一丝紧张与忐忑,也随之被彻底压下了。 他的小命,看起来应该是保住了。 “好了,不说这些假道学了,那个亢金龙。。。” 笑了好一会儿,终于止住笑声的宁王,再度将话题拉回了正事。 “启禀王爷,他找上属下,透露了身份之后,就只是说了这些,并希望属下将这些禀报给王爷。” “之后呢?” 宁王此时心中已经不再将亢金龙当做是彻头彻尾的蠢货了,在他看来,对方知道选在青楼楚馆之中秘密与自己手下侍卫见面,并只透漏自己感兴趣的内容的开头,引发自己的西兴趣,至少也应该是个有些小聪明的家伙。 左右最近无事,且对方口中所说的,他也确实感兴趣,那便与其玩一玩好了。 “他与属下约好,若是事情一切顺利的话,今夜,今夜,仍在怡丽院想见。” 宁王相问,侍卫自然不敢有半点隐瞒,立刻将与亢金龙的约定说好了。 “既如此,那你今夜便去与那,怡丽院与他见面,告诉他,本王确实对他所说的内容很感兴趣,本王可以破例见他一面,不过,不要忘记替本王向他传一句话,” 说到这里,宁王顿了一下,脸上的笑意尽敛,眼睛紧盯着侍卫,用缓慢但却威胁十足的语气,说出了他的警告。 “若是见面之后,本王发现他只是在故弄玄虚,并没有什么令本王满意的内容的话,那他就不要再想要走出宁王府了。” “是,属下明白了。” 刚刚才将心中的忐忑与紧张压下去的侍卫,感受到宁王那毫不作假的威胁之意,浑身的汗毛瞬间便立了起来,后背更是瞬间冒出了大量的冷汗。 。 “王爷,这会不会有些太过冒险了?” 在侍卫浑身是汗水的离开温暖的房间,被严冬的冷空气一激,瞬间打了个冷颤,继而飞速离去的同时,原本只有坐在书桌边,一手拿着书本在认真的房间之中,却突兀的响起了另一个人的声音。 而面对这突兀响起的声音,宁王脸上却并未露出什么惊疑活水惶恐的脸色,只是,再度将书放到桌上,嘴角扯出一个不大的弧度。 “兰先生是担心那个亢金龙是皇帝放出的倒钩是吗?” 他似乎是在反问对方,但他的话,却也已经等于是回答了。 “难道王爷不担心吗?” 之前只闻其声,不见其人,宁王口中的“兰先生”,终于从屏风后面显出了身形。 不过,与那听起来颇为沙哑,满含磁性的声音相差甚远的是,屏风之后走出的兰先生,看上去身高却不足五尺,若非是脸上那看起来打理的颇为精致的山羊胡,以及脸上那代表着岁月痕迹的风霜与褶皱,远远的看过去,只怕会将其当做是尚未成年的少年人。 而说起来,这兰先生,之所以会投入宁王麾下,成为其幕僚,很大程度上也是因为他这侏儒的身材。 朝廷选士虽然已经不像数百年前那般过于看重相貌,但仍旧存在着不可避免的歧视,这一点,哪怕是再过数百年,也仍旧难以避免。 毕竟,人从来都是主观动物。 这一点,哪怕口号喊得再响,骨子里仍旧是不可改变的。 “本王自然是不担心的。” 相比兰先生,宁王的脸上却并没有半点的担忧之色。 “兰先生不会认为本王会信任一个见钱眼开,为了钱财、美色连命都可以抛却之人的蠢笨之辈吧?” “原来如此,是学生孟浪了。” 而听到宁王的问题,兰先生立刻明白了。 “兰先生不必自责,本王明白,先生也只不过是替本王担心罢了。” 宁王不以为意的摆了摆手。 “兰先生,如果他并非是皇帝放出的倒钩,先生觉得他可否对本王有所助益?” “他自称是东极天的七星主之一的亢金龙,但却又自称是自京城而来,若非是皇帝放出的倒钩,那就只有两种情况了。” 身为幕僚,面对宁王的询问,兰先生很快便进入了角色。 “其一,他原本是去投奔玄武,但在到达京城后发现玄武情况不妙,所以立刻南下前来投奔王爷。若不是的话。。。” “呵,看上去,这条丧家之犬确实还是有几分本事的。” 宁王自然明白兰先生后面未尽话语的意思,脸上不由的露出了轻笑。 “至少,他逃命的本事,确实是远超东极天,中极天中的所有人的。” 第63章 怡丽院 夜幕降下。 洪都府城之中也随之恢复了寂静。 不过,国朝已建立百多年,承平已久,天下早已不复太祖刚刚立国之时的朴素。 随着勋贵与士人家族百多年的积累,天下的财富早已高度集中在少数人手中,而这些人,没有农夫、工匠、军户们每日辛劳终日却仍旧勉强果腹的辛苦,自然也就多出了无数的精力。 在夜幕降临之时,升斗小民们早早入睡,为了明日的辛劳奔波而休息之时,其中一部分既有余财,又有精力之人,不用为明日的食物而担忧,不用为未来的日子而忧虑,自然不愿和那些升斗小民们一样,早早入睡。 而在这个娱乐活动相当匮乏的农耕时代里,聚集了这些人中数量最多的地方,自然便是青楼楚馆,勾栏娼院了。 虽然名气远比不上应天的秦淮河,比不过京城,但作为一省之地的首府,洪都府城之中的青楼楚馆,其实在热闹、繁华这个层面根本一点不比应天、京城差,所差的,无非就是因为都城聚集天下风流人物所带来的名气罢了。 否则,前朝之时,最出名的青楼楚馆以及花魁评定,就不会在东京汴梁了。 。 怡丽院。 在洪都府城之中的诸多青楼楚馆之中,其实并不如何出名,不过,倒也不至于落到那些专做“皮肉生意”的娼馆的地步,虽然也有做“皮肉生意”的娼妓在,但终究还能算是一间妓馆。 不过,对于名为王齐的宁王府侍卫来说,他来到这怡丽院里,却并非是为了寻欢作乐。 至少,这一次并不是。 因此,当月上半空,青楼楚馆所在的坊市变得热闹起来,直奔怡丽院而来的他,并没有如往常那样,甩出不多的几两银子,让老鸨给他挑几个相熟的娼妓去快乐,而是寻了上一次与那个自称是东极天星主亢金龙的家伙见面的那间房间,关上房门,一边一杯接一杯的喝着热茶,一边略显焦躁的等待着对方现身。 他倒不是不想将茶水换成酒,但一来,在这里,最普通的酒水可比最普通的茶水要贵得多,为了让老鸨满意并闭上嘴巴,他已经将身上所有的钱都撒了出去,已经没钱再继续“糟蹋”了。 二来,今夜之事事关他的小命,以及未来的前途,他实在是不敢在喝酒的情况下,与那个自称是亢金龙的家伙再见面。 毕竟上一次,也就是昨夜稍晚时候所发生的那些事情,已经给他敲响了警钟。 虽说并不知道王齐这位常客这一次究竟是发什么疯,但看在银子的份上,老鸨自然懒得计较。 况且,王齐光甩出了银子,又没有叫姑娘,这“空”出来的姑娘,可是还能再给她一份,而这,在她眼中,可就是“白赚”的。 所以,何乐而不为呢? 至于背后的原因。 自十岁起便在这青楼楚馆之中摸爬滚打到如今的她,见识过,听说过的故事不知凡几,深知知道的越多,死得越快的她,还不想死。 老鸨不想死,但可惜的是,有人却不想让老鸨再看到明天的太阳。 。 “吱呀!” 就在王齐还在焦急的等待着亢金龙出现的时候,一直紧闭着的房门突然被打开了。 听到声音的王齐顿时抬头望去。 不过,出现在房门之外的,却并非是他一直在等待的那个目标,而是一个他更加熟悉的身影。 “百户大人?” 看着回身关上房门的那个身影,王齐不由的一脸惊疑的开口问道,听起来,似乎还有些不敢确认对方的身份。 “蠢货。” 而当对方关闭了房门,再度转过身来,并张嘴骂出两个字后,王齐已经完全能够确定,对方的确就是他的顶头上司,宁王府内负责守卫的百户官燕绺了。 因为这骂人的腔调与声音,他实在是太过熟悉了。 “百户大人,属下这一次是。。。” 以为燕绺是前来抓自己眠花宿柳的王齐,就想要开口解释,不过,他才刚刚开口,便得到了燕绺毫不留情的两记响亮的耳光,抽的他有些头昏眼花。 “蠢货,我知道你是来做什么的,否则,你以为,本官愿意随你来这污秽之地吗?” 紧跟着,燕绺压抑着嗓音的呵斥声便响了起来。 “属下无能,请百户大人责罚。” 尽管心中仍旧不清楚自己到底哪里做错了,燕绺又到底为何如此愤怒的直接“赏了”自己两记大耳贴子,但在燕绺多年因为之下的他,还是立刻无比诚恳的选择了认错。 “呵,那好,既然如此,你倒是说说,这一次,你是什么地方出了差错?” 但很可惜,正如同他在燕绺多年因为之下习惯了直接认错,作为他多年上司的燕绺,也一眼就看穿了他的虚实,没好气的笑了一声后,颇为不满的追问道。 而压根不知道自己到底哪里惹到了燕绺这个煞星的王齐,面对追问,自然是支支吾吾,压根说不出什么所以然来。 “哼,骂你是蠢货,本官都觉得是在往你脸上贴金。” 早已预料到这一幕的燕绺,轻哼一声,颇有种怒其不争的感觉。 “王爷让你与那亢金龙再见一面,仔细的谈一谈,你便是这般不做任何遮掩,而且还一副生怕别人不注意,花了十几两银子就单单只要了一间房,一壶茶水是吗?” 之间被宁王吓得失了魂,之后又被宁王一番命令弄得眼中只剩下与亢金龙在约定的地方见面的王齐,此时被燕绺这么一提醒,终于回过了味儿,意识到了自己究竟做了一件多么愚蠢的事情。 “百户,百户,我,我,属下,属下,这。。。” 意识到了这一点之后的王齐,心中立刻就慌了。 今夜差不多是他最后一次机会,如果就以现在这种情况结束的话,那他肯定再也见不到明天的太阳了,所以,就如同溺水之人,看到了一根救命稻草一般,将希望全部寄托在了燕绺这位上司身上。 “哼,下次记得涨点教训。” 燕绺看着面色惨白,抖若筛糠的王齐,又是一声轻哼,一脸“这次便宜你了”的表情。 “百户。多谢百户救命之恩,属下,属下今后定当唯百户马首是瞻,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听出燕绺背后意思的王齐,脸上顿时一阵狂喜,不过,眼中却仍旧带着疑惑。 显然,他没明白燕绺怎么做才能拉他一把,出了这个泥坑。 “行了行了。” 燕绺随意的摆了摆手,继而伸手从怀中掏出一个布包,打开之后,将装在其中的五个小元宝依次摊开在手掌之上。 “现在,拿着这五十两银子,去找底下那老鸨,让她给本官找一个配得上这五十两银子的姑娘上来。” 一反手掌,将五锭小元宝握在手中,拍在王齐面前,略显心疼的开口说道。 “百户大人,您要在这怡丽院里快活,哪里还需要五十两银子啊。” 被燕绺点破了心中那层障之后,智商重新占领高地的王齐,立刻就明白了燕绺的意思,同样的,他自然也看到了燕绺眼底的那一抹贪婪,于是,便不动声色的将五枚元宝推回燕绺面前,笑着低声说道。 “那老鸨若是知道了百户大人的身份,只怕恨不得倒贴百户大人您五十两银子,也要让最好的姑娘前来服侍大人您。” 王齐露出一个男人都懂的笑容。 “说不定,为了感激属下能将百户大人您请到这怡丽院来,还会好生招待一下属下呢。” “哦?是吗?!” 燕绺眉头轻皱,似乎对王齐的话有所怀疑,但却并未如之前那般直接呵斥,更没有,将王齐推回他面前的五十两银子再推回去。 “百户大人请放心,这一点,属下可以用项上人头担保。” 王齐拍着胸脯向燕绺保证道。 而他之所以这么有信心,完全是因为,早在许久之前,在知道了他的身份,并成为怡丽院常客的时候,老鸨便曾经试探过他,是否能请几个宁王府中地位更高的人前来玩乐。 以他区区普通侍卫都能如此让对方上心的情况,只怕在那老鸨心中,小旗、总旗之类的旗官都足以让她心满意足了,如今来的是一位百户,对方岂能不更加上心。 毕竟,不上不下的怡丽院可不是那些有着诸多贵客,甚至还有幕后大手照看的几大妓馆,能和在这洪都府城中权势最盛的宁王府拉上关系,哪怕只是其中的侍卫百户长,也足以让怡丽院少许多麻烦。 “不过,百户大人,那亢金龙。。。” 拍着胸脯向燕绺保证过之后,王齐的气势突然又变得几位低弱了。 他做出的蠢事有燕绺帮他兜住了底,但与他约定在这里见面的亢金龙又该怎么办呢? 要是其直接撞上来,那燕绺帮他所做的这些事情,岂不是都白费了? “呵,如果那亢金龙当真蠢到就这么直接撞上门来,那这样的蠢货,还是不要让他污了王爷的眼睛为好。” 听到王齐的担心,燕绺的脸上扯出一个笑容,只不过,他的笑容之中却没有半点温度,冰冷的杀意,哪怕是王齐心中早有准备,也不免被惊得后被一冷。 “是,属下明白了。” 不过,马上,意识到这对自己只有好处,并无什么坏处的王齐,压下心头的畏惧,恭敬的躬身回道。 “那百户大人便先在此稍待片刻,属下这便去与那老鸨分说。” 。 王齐关门离去,燕绺看着面前摆在桌上的那五锭小元宝,嘴角不禁勾勒出一个弧度,继而右手在桌上一扫而过,五锭小元宝消失无踪。 不过,在五锭小元宝失踪的同时,一声轻微,但却与其他响动截然不同的声音在他耳边响了起来,令他忍不住浑身一紧,心中一震,立刻迅速的摆头看向声音传来的方向。 出现在他眼中的,是紧闭的看上去与之前相比,没有任何变化的房门。 仿佛是他神情太过紧张,所以听错了。 但心中清楚这绝不是自己错觉的燕绺,立刻站起身来,紧绷着神经,眼观六路耳听八方,一边防备着随时可能出现的危险,一边缓慢的踱步到房门边。 短短不过五六步的距离,因为他的谨慎与缓慢,愣是花费了近五倍的时间。 而哪怕是走到房门边上,一切看起来似乎仍旧是与之前没有任何不同。 但就在燕绺心中也不免对自己刚刚的判断产生怀疑之时,他却突然听到身后传来了一阵破空声。 “不好,中计了!” 耳听得身后的破空声越来越近,越来越急,燕绺心中顿时忍不住暗骂一声,好在之前一直紧绷着的神经,以及早已做好随时闪躲准备的身体在此时发挥了应有的作用。 只见燕绺双足与腰腹同时发力,上下半身近乎同步行动,以有些狼狈的动作,如同遇到危险之后便立刻蜷缩成球的犰狳一般,双臂护住脑袋的同时,背后发力,上半身拼命蜷缩,让头部尽可能的贴近腹部,同时膝盖弯曲,臀部发力,尽可能的将膝盖抵近额头。 只是,燕绺的反应似乎有些过度了,因为那破空声,在他尚未完成这套动作之时,便已经消失无踪了。 而完成了保护自己的动作,又等了片刻后没有再听到声响的燕绺,也终于意识到了这一次,试探性的将头从保护之中抬起来,扭过头去,以无比别扭的姿势,在身后的房间之中搜寻起来。 循着刚刚声音传来的方向搜寻的他,马上便看到了那个害的他如此“狼狈”的罪魁祸首。 一只筷子。 又等了好一会儿,发现仍旧没有动静后,缓慢站起身来的燕绺,仍旧一脸警惕的缓步走到筷子旁边,审视着这个害的他颇为狼狈的元凶。 审视了片刻,没有发现有什么危险的他,伸手将筷子拿到手中。 但就在他要将筷子拿到眼前仔细查看的时候,房门之外突然传来了一阵急促的脚步声,让他只得以最快的速度,将筷子藏进衣袖之中。 而就在筷子刚刚消失在他衣袖之中的时候,房门打开,王齐一脸傲然的领着一脸谄媚神情的老鸨,进入房间之中。 第64章 被耍 “百户大人真是好雅致。。。” 尽管听着耳边传来的琴声很是悦耳,但对于王齐来说,也就只停留在“不难听”这个阶段了,至于让他去欣赏,显然是有些难为他了。 有这个时间与金钱,找几个懂得情趣的双十年华的大被同眠岂不快哉? 不过,心中清楚自己的小命就攥在燕绺手中的王齐,哪怕心中再如何觉得这是在浪费宝贵的时间与银子,在燕绺一副怔怔出神,似乎听的十分专注的情况下,他也不敢有半点的怨言,相反,还得绞尽脑汁,搜肠刮肚的将自己能想到的一切好词儿说出来吹捧一番。 而燕绺仍旧一副入迷的模样,却让王齐心中有些气馁。 他费尽心思,把这么多年来学过,听过的所有好词拿出来拍马屁的做法,似乎是抛媚眼给瞎子看了,看燕绺这副完全被琴声迷住的模样,明显是压根没有听进他刚刚所说的一个字儿。 这一点上,王齐显然是有些冤枉燕绺了。 因为怔怔出神的燕绺并非是被琴声所迷,也不是看中了正在抚琴的怡丽院头牌的柳青姑娘,而是在袖中正一寸一寸的细细的抚摸那根刚刚被他捡起的筷子。 尽管面前这个柳青姑娘看上去的确很是漂亮,琴艺也很是不错,但在此时此刻的燕绺眼中,却是厌烦,哪怕在王齐这个彻头彻尾的粗人耳中都清脆悦耳的琴声,听在他的耳中也显得无比的聒噪。 只是,既然是配合着王齐演戏,从而抹除王齐之前那愚蠢做法所可能带来的影响,打消那些有心之人的怀疑,他就只能继续忍着。 否则,在怡丽院的头牌刚刚进入房间,刚刚开始献艺的时候就直接将人粗暴的赶出去的话,刚刚他所做的那一切,显然就要彻底泡汤了。 到时候,别说王齐了,就是他自己也要跟着倒霉。 若是不幸,正好撞上宁王心情不佳的时候,掉脑袋都是可能的。 但刚刚发生的那一切,以及唯一留下的那一根筷子,却使得他的心中犹如无数蚂蚁在爬行一般痒痒,让他恨不得立刻拿出来好好看一看那一根筷子上究竟有什么玄机。 在老鸨带着手下的头牌——柳青姑娘进来与他攀谈,以及之后将七弦琴搬进来,开始抚琴的这段时间里,一直都在思考的他,心中已然对那根筷子的来历有了猜测。 而也正是这个猜测,才使得他心中会如此的焦躁,恨不得立刻将面前这个烦人的女人,和她面前的破乐器赶出房门,然后立刻研究一番那根筷子。 同时也在房间之中找一找,看看这根筷子究竟是从那处地方射入房中的,以便尝试着寻找一番,看看能否找到射出筷子之人究竟在何处。 “铮!” 原本正到**处的琴声突然无比突兀的停了下来,一直在暗暗观察燕绺神色,同时心中也在竭尽全力思索着要如何才能巴结住燕绺的王齐,听到琴声停止,不由的面露不满之色的转头看去。 只见那柳青姑娘原本拨弹琴弦的手指,此时完全合拢,双手压在了琴弦之上,显然,也正是因为这个动作,之前宛若流水的琴声,才会伴随着一声刺耳的声响,突兀的停顿下来。 “燕百户,可是小女子的琴技太过粗鄙,不入百户大人耳吗?” 而还未等面露不满之色的王齐要张嘴质问之时,将双手从琴弦上拿下来,并翩然站起,立于七弦琴左侧,轻摆腰肢,柔柔下拜的柳青,先行张嘴向此间主角燕绺询问了起来。 宛若风铃般清脆的声音之中,夹杂着几分不悦。 尽管身在这烟花之地,尽管身在这在洪都府城中名声不显的怡丽院之中,但身为清倌人,且薄有名声,颇有不少文人士子追捧的她,心中却还是有几分自傲之气的。 而且,之前在听到怡丽院的老鸨告知了燕绺的身份之后,心中就不怎么情愿前来,只是迫于老鸨再三恳求,甚至威胁,才被迫前来,为燕绺奏上几曲。 结果,燕绺竟然丝毫不领情,在自己认真演奏的时候,竟然还神游天外,这无疑让本就心不甘情不愿前来为燕绺献艺的她,心中愈发不满起来。 而当一曲即将到达**到达她自认为最能显现自身琴技的时候,燕绺仍旧还是那一副呆滞的模样,这让心中不忿早已积压多时的柳青,终于再也忍耐不住了。 不过,好在,她还算清楚自身的身份,以及心中顾忌燕绺背后宁王府的背景,所以并未因为心中不忿而转身离去,也没有直接质问,而是选择颇为委婉的方式,来表达自己心中的不满之情。 “砰!” “放肆!” 本就对柳青刚刚擅自停止演奏的行为颇为不满的王齐,在听到柳青竟然还敢向燕绺质问后,顿时一脸愤怒的拍案而起,眼中射出凶光。 一直在想着接下来该如何要巴结燕绺的他,虽然脸上满是愤怒,但心中此刻却很是欣喜。立刻便指着柳青,喝骂起来。 “不过是个卑贱娼妇罢了,竟还敢。。。” “闭嘴!” 之前柳青停止抚琴之时还未有所察觉,直到听到柳青开始以退为进的质问之时,才终于回神的燕绺,心中倒是并未有什么不满或愤怒,倒是对王齐猛地一拍桌子,吓了他一跳的做法颇为不满。 因此,还未等王齐喝骂的话语说出第二句,他便一脸不快的低声喝止了王齐了。 “百户大人,她。。。” 完全没有料到自己会被喝骂的王齐,一时之间有些懵圈。 “退下,还嫌自己不够丢人吗?你不要脸面,本官还要,王府还要呢!” 而燕绺自然对他没有什么好气,不给他开口的机会,抢先张嘴,再度呵斥起来。 “抱歉,柳青姑娘,属下不知礼数,污了柳青姑娘的耳朵,还望姑娘见谅。” 呵斥完王齐,转身看向柳青之时,他倒是颇为客气。 “百户大人言重了。” 被王齐刚刚眼中射出的凶光吓到了的柳青,脸色仍旧有些发白。 刚刚因为一时意气而生出的不满,愤怒,此刻已然荡然无存。 很显然,被王齐这么一吓,她终于意识到了自己刚刚的行为有多么愚蠢了。 还好,比起王齐,这位名为燕绺的百户,身上似乎没有那种匪气,否则,今夜说不得,她就要横死于此了。 “柳青姑娘请继续吧,本官刚刚只不过是因为柳青姑娘的琴声太过熟悉,不免想到了一位故人,所以,才会心神有些恍惚,确实是有些轻慢姑娘了,本官向姑娘赔个不是。” 尽管很想立刻将柳青赶走,但心中清楚,这个时候非但不能赶,还得必须留下对方的燕绺,只得暂时将袖中那根筷子放好,深吸一口气,整理好心神,准备先将柳青应付过去再说。 “不敢,不敢,百户大人真是折煞小女子了。” 燕绺这一番温柔话语,以及最后的赔罪,倒是让柳青心中原本对他的不满瞬间化为乌有,尤其是当她听到燕绺“解释”,刚刚的神游天外,完全是因为听到了她的琴声,所以想起了某位故人之后,之前的怨气,立刻便被好奇所取代了。 “不过,若是大人不责怪小女子多舌的话,大人可否告知您那位故人是?” 。 看着“相谈甚欢”的燕绺与柳青,被燕绺接连呵斥,心中既不忿,又有些惶惶的王齐,有些傻眼,不过很快,看着越谈越投机,时不时还会捂嘴轻笑两声的柳青,他心中终于恍然大悟。 继而,心中对自己这位顶头上司的崇拜之情,也不由的越发浓厚了。 “百户大人,属下想起自己还有些事情没做,今日便先告退了。” 同时,虽然没有停过,更没有见过电灯泡的他,但也知道自己再继续留在这里完全是多余,且十分碍眼,甚至还有可能会招致燕绺不快的他,立刻十分有眼力的,起身向燕绺告辞。 “嗯。” 先是愣了一下,继而猜到了王齐心中所想的燕绺,点了点头。 “柳青姑娘,刚刚多有得罪,还望姑娘大人有大量,不要见怪。” 。 出了房间,关闭了房门,听着房间之内仍旧还在聊天的柳青与燕绺,王齐的脸上不由的露出了笑容。 今夜对他来说,完全可谓是转危为安,逢凶化吉啊。 尽管自己做了蠢事,但燕绺这位上司给他兜了底不说,现在,更是和那个柳青相谈甚欢,而这一切,全都都亏了他。 只不过,刚刚骂了那个柳青一句“娼妇”,这一点倒是得想个办法好好补救一下,否则,日后若是这个柳青当真与燕绺搭上了关系,那时不时吹个枕边风的,自己可受不了。 就在王齐心中一边想着这些,一边向楼下走去的时候,突然,他身侧的房间突然房门大开,一个看起来有些熟悉的身影出现在他眼中。 而还在思索燕绺与柳青之事,所以一时间还没有反应过来的他,就这么看着对方,脚步匆匆的下了楼。 终于,在对方的身影已然到了楼下的时候,他终于反应过来,自己是什么时候见到的这个身影,而这个身影的身份又究竟是何人。 “别。。。” 眼睛一亮的他,就想要高声冲着对方叫喊之时,突然意识到了,自己差点又做了傻事,连忙闭紧嘴巴,同时脚下比刚刚快了几分的循着对方的身影追了上去。 。 能令王齐比能让他升官发财的燕绺还要在乎的人,在此时此刻,显然只有一个,那便是引出这一切的那个人——东极天星主,亢金龙。 毕竟,比起燕绺,亢金龙更能令他得到真正的主子——宁王的赏识。 而若是真的得到了宁王的赏识,那区区一个燕绺又算的了什么,说不定,到时候,就要换成燕绺想尽办法来巴结他了。 ‘哼,到时候,说不得要好好“教训教训”一下那个自诩清高的柳青,让她明白,既然都已经做了娼妓了,那就要做好娼妓的“本分”。’ 一边快步追踪着亢金龙的身影,一边在脑中想着未来得到了宁王赏识之后的“美好生活”的王齐,压根没有注意到,就在他的身后,就在他刚刚在二楼站定的位置,一双眼睛,正随着他的身形移动而转动着。 “啧啧,看样子,宁王府之中,也并非像玄武所说的那般可怕吗,连这样的蠢货都能在其中蹦跶。” 眼看着王齐的身影终于出了怡丽院的正门,一直盯着他的那双眼睛的主人,忍不住开口喃喃自语起来,声音之中充斥着不屑。 不知是对王齐,还是对玄武,亦或是对整个宁王府。 他自然便是表面与玄武达成了合作,实则是作为朝廷,或者更确切的说皇帝的眼线、密探,千里迢迢自京城赶来,准备潜入宁王府的前东极天七大星主之一,亢金龙吴剑了。 至于被王齐认作是他,火急火燎一般追出去的那个“亢金龙”,自然便是他的“杰作”了。 当然,昨日与王齐见面,并希望通过王齐,与宁王见面的人的确是他。 毕竟无论是他的身份,还是宁王府与天衍门之间的关系,这些事情,知道的人越少越好,他当然不可能蠢到将这些事告知其他人,让后让其替自己去与王齐见面。 哪怕宁王府势力庞大,在之后完全可以杀人灭口,哪怕是他自己,也完全可以,但在这时节,他还是不愿节外生枝。 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 街道之上,已经追出去的王齐,终于意识到了不对劲。 不知不觉,他又犯了之前一样的错误,太过执着于亢金龙了。 之前燕绺可是警告过他的,他的行动很可能会被有心人注意到,从而从中找出破绽,而且,很可能,在这个时候,就有眼睛在盯着他。 如果当真一直有眼睛在盯着他,那他若是这个时候追了上去,岂不是万事皆休?! 一想到这里,他的后背便不由的阵阵发凉。 还好,还好,自己及时意识到了这一点。 不过,自己还是得想个办法,遮掩一下刚刚匆忙走出怡丽院大门的行为啊。 王齐有些头疼。 而慢步走到一楼的吴剑,看着仍旧站在门外的王齐,心中不由肯定的点了点头。 “嗯,总算是还没蠢到家。” 第65章 富贵险中求 看到王齐最终没有追出去,而是脸色有些不好看的转身回到了怡丽院之后,本就踱步到一楼的吴剑,脚下不停的,摇摇晃晃的,像是个已经喝得醉醺醺的酒鬼一般,在一众莺莺燕燕的抱怨声以及不少客人的皱眉闪避之中,走出了怡丽院,向着不远处灯光更加璀璨的巷子深处走去。 而对于吴剑这一副模样,看到的人,虽然每一个人都没有什么好气儿,更不会有什么好言好语,但却也没有人会怀疑他的身份。 毕竟在这条洪都府城中唯一可以避开宵禁,尽情玩乐的坊市之中,类似这样的醉鬼,实在是数不胜数,只不过,大多数时候,这些人往往都是三五成群,七八结队的一起行动,互相呼朋引伴的一家接一家,类似吴剑这样的“独行侠”数量并不多罢了。 尽管看了个真切,知道王齐今日应当是奉宁王的命令前来见自己的,为了保证完全,在王齐身后还跟着一个百户燕绺,足以证明这一次,宁王确实是对自己来了兴趣。 但也正因为如此,吴剑才选择了在试探一番之后,便装醉离去。 之前的他,并不知道宁王对他的态度之时,心中自是无比忐忑,生怕自己“出师未捷身先死”,但在确认了宁王的确对他感兴趣之后,他便一改之前的忐忑,变得“拽”起来了。 他想要先晾一晾宁王。 太过容易得到的东西,人们往往不会珍惜。 譬如亲情,譬如生命。 吴剑如今便是如此,他不想让自己在宁王那里留下一个上赶着前去投奔的,走投无路的,惶惶不可终日的丧家之犬的印象。 尽管他心中也知道,这样做,很可能会招致宁王的愤怒,进而直接下令将他抓捕、审问,然后折磨致死,但为了能够顺利的进入宁王府,而且在进入宁王府之后得到宁王的重视,至少不至于被当做是可有可无,他最终还是决定要铤而走险。 反正在他之前脱离白十二的掌控,完全可以天高任鸟飞,海阔任鱼跃的时候,却选择了相反的道理,主动与锦衣卫联络,选择继续与白十二合作的时候,心中就早已经有了身死的准备,那如今,面对一方是稍显安全,但却有极大可能被宁王忽视,另一方则是继续弄险,但却很可能得到宁王重视的选择之时,他又怎么可能突然怂了呢? 正所谓,“富贵险中求!” 为了未来,他不介意让危险来的再凶险一些。 。 并不知道自己放过了真正的吴剑,更不知道自己的一切还都被对方看在眼中,甚至还被耍了一道的王齐,此时正坐在楼下的花椅上,强打起精神,与怡丽院的老鸨聊着。 对象,自然便是依旧还在二楼听曲儿的燕绺。 但姓王的老鸨,不知道是怕怠慢了王齐,还是心中确实还在担心柳青那有些自傲的性子,会惹来燕绺的不满,进而对她产生不满,仍旧还在喋喋不休的追问着王齐细节。 这让本就想要沉下心来好好想一想那亢金龙为何在看到他之后,直接像逃似的奔出怡丽院,以及接下来自己该如何将这件事向燕绺禀报,才能尽可能不让自己显得太过愚蠢无能的王齐,心中不由的愈发烦躁。 终于,心中实在不耐烦的他,强挤出一丝看上去比哭好看不到哪里去的笑容,语气有些强硬的向老鸨保证道。 “呵,王妈妈你就放心好了,我们燕百户对柳青姑娘十分满意,你就不用再瞎担心了。” 而看到王齐脸上的神色,尤其是那个看起来并不如何和善的,强挤出的笑容之后,哪怕心中仍旧颇为担心,老鸨也不敢再多嘴继续询问了。 虽然王齐只不过是宁王府的一个小小的侍卫,之前自己也并不如何看重他,但在今日看到他将燕绺这位百户请到自己这怡丽院之后,老鸨心中不得不对他重视起来。 毕竟,谁知道,王齐究竟是如何和燕绺搭上关系的,万一因为多舌引来王齐的不快,在燕绺面前说上几句,怡丽院不用担忧,但她一个小小的老鸨可就说不定了。 这洪都府城之中,如她这般年老色衰,但又在这风月行当之中金银多年,能够胜任怡丽院老鸨这个位置的妇人,虽说不敢说遍地都是,但就在这坊市之中,还是能够找出十几二十多个,怡丽院背后的主人,若是听说了什么,为了不想惹麻烦,换掉她,还不是上下嘴皮子碰一碰的事儿。 “是是是,是妾身多嘴了,多嘴了。” 因此,不敢再继续多言的老鸨,立刻轻轻的拍了拍自己的嘴巴,站起身来向王齐赔罪道。 “今个晚上,小荷与蔷薇都还在,妾身让她们来陪一陪王大人?” 而在嘴上赔罪之后,她也没忘来点“切实行动”,来向王齐赔罪。 听到经常陪自己快乐的两个姑娘还有“空”,王齐心下不由的一阵火热。 不过,马上,头脑之中一直思考的那件麻烦事就令他心中的热情迅速的消散。 “算了,燕百户今日还要回王府。” 王齐在下半身的幸福与自己的小命之间,还是理智的选择了后者,面对老鸨的赔罪礼,摆了摆手,略带失望的开口说道。 “燕百户今日还要回王府吗?” 而听到王齐的话,老鸨的眼中不由的露出几分失望,不过,在失望之余,却也有几分庆幸。 失望的原因自不必提,如果能让燕绺在她这怡丽院里留宿一夜,待到明日清晨人少的时候再离去的话,那自然会被更多的人看到,尤其是那些背地里的对手们,如此一来,无疑就能够利用燕绺的身份,震慑他们一番。 而庆幸的原因,则是因为她心中知道现在正在二楼房中陪着燕绺的怡丽院头牌,柳青的性子,而且,怡丽院不比那几间在洪都府城中最出名的青楼,能够培养出柳青这么一个琴技不凡的清倌人着实不易,一直以来,怡丽院也都是靠着柳青的名头撑着,才勉强有别于那些娼院。 今夜若是燕绺当真非要留宿,且非要让柳青陪宿的话,那以柳青的性子,很可能会惹怒燕绺,就算燕绺他就吃“这一套”,没有因此心生不满,接了客的柳青,价值无疑也会立刻一落千丈,对还没有找到柳青的接任者的怡丽院来说,可算不上什么好事。 如今,燕绺既然不能留宿,且从王齐的神态、动作来看,不久之后就要离去,那对她,对怡丽院来说,无疑是件一箭双雕的好事。 一来,没有了惹恼燕绺的风险。 二来,今后若是再有那等不讲理,非要让柳青接客的客人,也可以抬出燕绺的名头来镇一镇对方了。 尽管燕绺只不过是宁王府之中的一名小小的百户,但在这洪都府之中,单单是“宁王府”三个字,就足以让绝大多数人忌惮三分了。 。 二楼房间之中,柳青的琴声终于再度响了起来。 而燕绺也强压下心中的诸多情绪,打起精神来,耐心的听着柳青抚琴。 虽然他是宁王手下侍卫百户,但与王齐那等彻头彻尾,差不多只能勉强会读写自己名字的粗人比起来,他却勉强能够算得上是文武双全了。 因此,对于柳青的琴声,他确实是懂得欣赏的。 而暂时抛却了心头的诸如急躁、好奇等情绪,沉心静气的欣赏起柳青的琴声后,他心中也不得不承认,能够面对自己仍旧保有几分自傲之气,敢因为自己没有认真欣赏琴声便停止抚琴,起身质问自己的柳青,确实是有几分本领的。 至少,在他看来,柳青的琴技比起王府之中的几个琴师,是丝毫不差。 当然,这一点上,清丽的容貌或许占了几分便宜。 毕竟,王府之中的那几个琴师,俱都是男子,而且,还全都是那等最小也过了不惑之年的老琴师,听他们抚琴,那就当真是只能“听”了,哪儿能像现在这般,一边听琴,一边欣赏美人。 也就是他心中知道自家王爷对丝竹并无什么兴趣,否则,说不得要将这位柳青姑娘,推荐给自家王爷。 一曲中了,燕绺起身为柳青喝彩。 “听柳青姑娘奏完这一曲,本官终于能够体会列子所言‘余音绕梁,三日不绝于耳!’之时的心情了。” “燕大人谬赞了,小女子的琴声不过只是俗技,如何能够比得过韩娥的天音。” 听到燕绺如此夸张的夸赞,柳青虽然脸上不免露出几分自得之色,但嘴上却无比谦虚的开口回道。 “柳青姑娘太谦虚了,本官在王府之中也经常听那些琴师抚琴,若姑娘的琴技还只是俗技的话,那他们的琴声岂不就是不堪入耳了。” 燕绺听到她的谦虚之言,不由的故作不快的板起脸来,语气认真的继续说道。 见燕绺故作不满,实则还是在变着法子的夸赞自己,柳青的脸上这一次是当真有些不好意思起来。 毕竟,哪怕没有亲耳听过,可堂堂宁王府之中的琴师,其技艺怎么可能会真有燕绺所说的那般差。 但就在柳青想要再度开口自谦的时候,燕绺板着的脸突然的垮了起来,眼中也露出几分遗憾神情。 “只可惜啊,本官今夜还有值守,不能继续再聆听姑娘弹奏的仙音了。” 燕绺脸上的遗憾不似作伪,但他袖中的那根筷子却可以“证明”,他只不过是在演戏罢了。 “啊。” 不过,燕绺的演技却着实不错,至少,柳青这个怡丽院的头牌,也算是见识不凡的清倌人,没有发现他是在演戏,而是当真认为燕绺等下要回到宁王府中当差,不由的露出几分失望之色。 甚至,因为失望,遗憾的直接叫出了声。 尽管一开始,对怡丽院的老鸨让她前来为燕绺献艺的时候,她的心中是百般不情愿的,在发现自己抚琴之时,燕绺却一副神游天外的模样之时,心中更是生出了诸多不满。 不过,在之后燕绺向她“解释”了原因,并与她攀谈许久之后,她心中的不满、之前的不情愿便俱都烟消云散了。 毕竟她身在这不上不下的怡丽院之中,往日里追捧她的,要么就是那些穷酸的书生,要么就是那些普通商贾之子。 无论是阅历、谈吐,还是待人接物上,这些人比起能在宁王府中混到侍卫百户位置的燕绺,都差的太远了。 而且,相比起那些穷酸书生和那些商贾之子,身为宁王府侍卫百户的燕绺身上还有一种独属于习武之人的阳刚之气,让他身上时刻散发着独属于男人的魅力。 更不用说,燕绺还向她诉说了个令她颇为感动的,他自己过去的“故事”,这一切,都让自幼在青楼之中长大,极度没有安全感,却又向往爱情,渴求安全感的她,心生好感。 “既然燕大人还有公务在身,小女子也不敢打扰,那便只有奏一曲为大人送行了。” 脸上的失望之色难以掩饰的柳青,心中却也知道自己不可能拦住燕绺,便又坐到七弦琴前,开口对燕绺说道,不过,在弹奏之前,她脸上原本的失望之色却突然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因为害羞而升腾起的一片红雾。 “只,只,小女只,只希望,希望大人不要忘记小女子!” 而当燕绺站起身来,将要离去之时,她终于鼓起了全部的勇气,有些磕绊的向燕绺表明了心迹。 “哈,那是自然,如姑娘这般琴技超绝,清丽动人的佳人,燕某如何会忘呢?” 没有料到柳青竟然会说出这番话的燕绺,先是一愣,继而不由的笑了起来,缓步走到柳青面前,双眼盯着柳青那有些闪躲,似乎又有些舍不得的黑色眼眸,温柔的回答道。 “那,那小女子明日便在这儿等候大人前来了。” 听到燕绺的回答,原本因为害羞,眼神还有些闪躲的柳青,因为惊喜,不由的直直的看向燕绺的眼睛。 “燕某定不会让佳人失望的。” 。 终于从柳青的“手中”脱身的燕绺,刚一出门,便得到了一个“噩耗”,让他原本因为柳青的青睐而有些飘飘然的心情,立刻重新回归了之前的烦躁。 同时,心中也恨不得立刻看了王齐来泄愤。 这个手下,属实有些太过无能了! 第66章 自作聪明 王齐终究还是保住了自己的脑袋。 当然,在燕绺看来,只不过是暂时的。 今夜发生的事情禀报上去之后,王齐的脑袋还能不能保住,燕绺觉得有些悬。 毕竟,自家那位王爷可不是什么好脾气的好好先生,相反,聪明且自负的宁王,对于他看不上的蠢人从来都是极度轻蔑的。 而对于像王齐这样的属下,更是不可能有什么好脸色。 若是没有行岔踏错,做出什么蠢事的话倒还罢了,像王齐这般接连做出蠢事,需要上司来为其兜底的蠢货,那最好的结局,只怕也就是被赶出宁王府了。 不过,想到今夜等同于是将王齐与自己都戏耍了一番后,却没有现身的亢金龙,燕绺的心中觉得,就算宁王知道了今天所发生的一切,应当也不会砍了王齐的脑袋。 因为从今夜所发生的这些事来看,这个自称是东极天星主亢金龙的家伙,确实是有几分本事的,对于损失了整个天衍门,现在正急需了解江湖的人手的宁王来说,定然是会对其十分感兴趣的。 只是,他这一次受王齐连累,只怕在宁王心中的印象要蒙上一层阴影了。 一想到这一点,燕绺就恨不得自己动手,先把王齐这个蠢货给砍喽! 心中不忿的燕绺,不再搭理王齐,将注意力转移到仍旧还藏在自己袖子之中的那根筷子身上。 之前他本就有所怀疑,现在从王齐口中知道了亢金龙的确曾经来过这怡丽院的消息之后,心中无疑更加笃定: 这根筷子肯定就是亢金龙射进房间之中的。 说不定,这根筷子上有亢金龙关于之后在何处见面的消息。 心中压根不会想到,亢金龙身为想要投靠宁王府的丧家之犬,竟然还敢拿乔摆谱,所以在他看来,今夜亢金龙之所以已经到了这怡丽院,却不与王齐相见,定然是因为发现了什么不对劲的对方。 而最有可能的,要么就是他这个“意外来客”吓到了亢金龙,那么,之前射到房间之中的那根筷子,很可能就是对他的试探。 要么,就是之前他与王齐所说的那般,在这城中有人一直在关注、监视着宁王府,而王齐的异常行动,便将那些人的目光招来了,结果被隐藏在暗处的亢金龙发现,所以,不敢现身与王齐相见,至于那根筷子,无疑就是为了避开那些监视之人的目光,对他进行通知。 而破解这个问题的答案,无疑就在他袖中的那根筷子身上。 想到这里的燕绺,脚下不由的又快了几分,想要尽快回到宁王府之中。 尽管警觉如他,也并未发现有什么人在窥探,监视自己和王齐,但不怕一万,就怕万一,他不敢冒着风险去赌。 二人脚下飞快,一路上用宁王府的令牌打发了好几拨巡城的兵丁之后,终于回到了王府之中。 而踏入王府之后的燕绺,立刻飞快的从袖中掏出那根筷子,在王齐有些奇怪,其他正在值守的守卫颇为愕然的目光注视之下,扯过一个走马灯,借着灯光开始自己打量起手上的筷子。 筷子看起来平平无奇,尤其是对京城去怡丽院快活的王齐来说,这种筷子他实在是见得多了,毕竟,整个怡丽院差不多都是使用这一种筷子。 木质的筷子打磨的光滑,上面也并无什么图案,怡丽院终究还是比不得那些财大气粗,背后有非常有权势之人撑着的奢华青楼,自然也就不可能像那些青楼一般,恨不得连筷子都全是用玉石、象牙这些名贵材料制成,上面再找巧匠雕刻出诸多不同的图案。 但这跟看上去形制完全是出自怡丽院的筷子之上,却是有图案,更确切的说,是有刻字的。 不过,与燕绺之前的猜测不同,筷子上的刻字,却并非是有关之后在何处见面的描述,而是只在筷子的四个截面上分别刻下了“玄武”、“宁王府”、“亢金龙”以及“间”等几个字。 尽管看起来这几个字之间似乎没有什么关联,但对于了解详细情况的燕绺来说,看到这四个词之后,他立刻便在心中将它们组合了起来。 玄武与宁王府之间的争斗,因为宁王府之前的行动,使得玄武损失惨重,所以,玄武便让投靠了他的亢金龙,前来宁王府中做间。 至于,亢金龙这一次是做生间还是死间,这一点,在没有见到亢金龙,并听其亲口说明之前,显然还是个谜。 但无论这一次亢金龙是做生间还是死间,燕绺心中都清楚,他都必须立刻将这根筷子交给宁王,将消息禀报上去。 至于今夜所发生的一切,原本还想要“稍作修饰”的他,此刻心中已然不敢再做他想,事关重大,他只能如实禀报了。 至于王齐会不会因为今夜接连犯下的蠢事而惹来宁王不快? 呵,死道友不死贫道! 。。。 吴剑还有闲心吊一吊宁王的胃口,从而为自己之后加入宁王府后增加自身分量的时候,远在几千里之外的京城之中,被宁王派去刺杀玄武的夜一等五人,仍旧还在“养精蓄锐”。 没有办法,自洪都府城来到京城才不过区区数天的他们,对京城之中的一切都是完全陌生的,在这里,若是没有宁王府外派在此的探子进行引导,他们别说是刺杀玄武了,只怕刚刚走出据点之后,就很可能会被锦衣卫、东厂番子、六扇门捕快这些官府中人,亦或是谛听的那众多的眼线看出不对劲。 尽管心中深知这一点弊端的头领夜一,这几天已经分别派出几个手下,悄然跟随京城据点的负责人李东华——那个中年文士,一边监视对方,一边在努力熟悉城中,尤其是附近的情况了,但时间如此之短的情况下,显然是有些杯水车薪。 也因此,他们除了缩在据点之中外,也实在是做不了什么。 而之前被夜一用不带任何一丝感情命令过的李东华,此时却完全是焦头烂额。 说着容易做起来难。 夜一张张嘴,就让他十天之内找到玄武的踪迹,甚至还要求他找到玄武的藏身地,以及行动的规律,并规划好刺杀的地点、时间,以及撤退的路线。 但这种事情哪有那么简单。 就算是在之前没有经历过锦衣卫、东厂和六扇门联手在城中搅闹风雨的时候,他想要在短短十天之内便找到玄武的踪迹,藏身地,都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更何况,如今这个差不多完全当起了缩头乌龟的玄武。 而且,说起来,之前因为天衍门是宁王府手下分布最广,实力最强的,所以在有着天衍门提供情报的情况下,前几任宁王根本就没有另外设立直属于宁王府据点的想法,直到如今这位宁王继位之后,才开始设立。 到现在,不过才过去区区三四年的时间,比起在这里扎根数十年的北极天,他的底蕴实在是差的太远了。 大多数情报网还处在最最初级的阶段,人手捉襟见肘不少,连钱财都很难获得保证。 在这样不利的情况下,想要他在十天里就将缩进龟壳之中,埋进京城这潭深不见底的潭水底部烂泥里的玄武,差不多就等同于是让他去死。 可心中就算有再多的不忿,憋屈,无奈,李东华却仍旧不敢多说半个字,还是得拼尽全力去搜寻玄武的踪迹。 毕竟,与当初离开天衍门总坛,分散四方建起四处分坛的青龙、玄武等人相比,他可并不是孑然一身,早已成家多年的他,上面虽然双亲早已过世,但媳妇,以及两个儿子,一个女儿,可都还在洪都府之中生活。 若是他敢有半点异心,就算他能侥幸逃过一条小命,他家中的婆娘与三个孩子肯定会尸骨无存。 相反,就算他在十天之后不能完成任务,找到玄武的踪迹,帮助夜一等五人完成刺杀任务,那他也许很有可能会死,但他的家人应当能够继续活下去。 毕竟,兔死狐悲,如果宁王只因为自己未能完成任务便一怒之下灭其满门的话,想必也会让其他人感到心寒。 。。。 “呸呸呸。” 猛地甩甩头,将脑中这种悲观的,完全像是在思考后事的晦气念头甩出脑海,同时赶紧吐了几口唾沫去去晦气的李东华,强打起精神来,努力抛却心中的那些杂念,让自己冷静下来,思考着接下来究竟该怎么做,才能尽快完成任务,找到玄武的踪迹。 从之前几天的搜寻情况来看,如果只依靠他手中掌握的那有限的力量就想要找到玄武的踪迹,无异于是痴人说梦。 所以,他必须借力。 至于要借谁的力,答案也很明显: 锦衣卫、东厂、六扇门、五城兵马司、顺天府衙们。。。 总之,就是一切能够在这京城之中有搜查权力的官府衙门。 其实,若非是害怕担心会引来玄武的关注,从而使其心中更加警觉的话,李东华心中最想要借助的“力”,其实是谛听的力。 虽然来到京城之中不过才三四年的时间,时日尚短,但凭借着宁王府提供的钱财,以及他自身的能力,在之前锦衣卫、东厂和六扇门三大衙门联手在城中大肆搜检的事情发生之后,他就已经明了了一件事。 那便是玄武已经逐步的想要抛弃掉北极天,或者更确切的说,是要逐渐的将北极天与其自身进行切割。 否则,玄武也不可能在遇到那等很可能会使得北极天损伤惨重,乃至被清剿一空的情况下,直接抛弃了北极天底层的所有香堂,只确保北极天中高层不过几十人的规模的绝对安全。 因此,在现在迫切的需要找到玄武踪迹的时候,最好的方向,无疑便是从谛听下手。 北极天那些数量众多的香堂在他看来,如今更像是一个幌子,用以替玄武吸引注意力,同时也是个浮标,只要这些北极天的香堂有什么风吹草动,玄武便会立刻警觉起来,藏得更深。 而谛听这个在玄武心中地位越来越重要的组织,无疑就隐秘多了。 所以,在眼看着时间越来越少,却仍旧一无所获的情况下,李东华心中最先想到的目标,其实是谛听。 尽管谛听行事的确要比北极天隐秘的多,但在已经在京城扎根是三四年的李东华的眼中看来,却隐秘的有限,只要他将所有眼线铺开,有心去寻找踪迹,必定能够找到谛听的蛛丝马迹。 在之后,通过秘密抓捕、审问,尝试着套出谛听中地位更高之人的身份和踪迹,如果足够幸运的话,说不定只要两三天,就能抓到一个“通幽”,而到了通幽这个地步的谛听成员,其知道玄武下落的可能,无疑就会大大增加。 若是玄武实在是“苟”的太深,也完全可以通过尝试威逼利诱被抓住的通幽,让其为宁王府效力,尝试着引出玄武来。 只不过,如今还有一多半的时间,还远没到那等迫不得已的情况。 况且,这个看起来效率十分高的计划,其失败概率其实同样也非常的大,毕竟一个谛听成员的失踪或许还不会让玄武太过警觉,但若是谛听的成员接连失踪,且地位越来越高的话,以玄武那等谨小慎微的性格,只怕立刻便会消失无踪。 所以,不到万不得已的最后时刻,李东华不想动用。 而相比起动谛听的人,尝试从官府衙门那边取得突破,风险无疑就小得多了。 毕竟官府如今还不知道他的存在,就算有所察觉,也会下意识的将怀疑的对象放到玄武的身上。 况且相比起谛听来说,人员更多更复杂,而且还都处在明面上,不用担心接触就被怀疑的官府中人,想要用钱财进行收买的话,也更加简单可行。 而李东华其首选的目标,无疑便是之前曾经大肆在城中搜检过的锦衣卫、东厂以及六扇门这三个衙门了。 不得不说,李东华挑选的下手目标的确很不错,只是他没有想到的是,他心中觉得从官府这边下手,风险会小许多这一点,却是实实在在的大错特错了。 因为刚刚动手的他,便立刻被一个人盯上了。 第67章 引蛇出洞 京城之中有人在寻找玄武的踪迹。 白十二在得知了这个消息之时,脑中立刻便明了起来,这伙在寻找玄武踪迹的人来自哪里,又为谁做事。 毕竟,在送吴剑离开的那一天起,他就一直在等待这群人的现身。 随着年关将近,他心中本以为洪都府里那位王爷要等到春暖花开,河流结冻才会再派人前来了,却没想到,宁王派来的人竟然会悄咪咪的便赶到了京城。 当然,此刻的他其实还没有直接的证据,甚至连间接证据都很勉强。 他做出这个判断的唯一依据,只有锦衣卫、东厂和六扇门之中传来的,有人在试图收买有关北极天和玄武的消息,除此之外,便再无其他任何依据了。 不过,对于白十二来说,这边足够了。 毕竟,这件事事涉宁王府,除开他与皇帝之外,哪怕是莫斌、江棕与郭举三人都并不清楚其中的缘由。 甚至于在吴剑为何能够孤身离开京城这件事上,他们也是一知半解的。 只是,身为锦衣卫、东厂与六扇门三大衙门的头领,他们却很清楚的知道,这件事的背后有皇帝的影子,所以,他们其实心中是恨不得自己什么都不知道的。 尤其是当他们看到哪怕已经找到了玄武的藏身之地,皇帝却仍旧不合常理的直接向他们下令,没有皇帝亲自下达的命令,决不允许动玄武一根指头之后,他们心中更是对这件事三缄其口,不敢多说半个字。 为了防止手下人作死,三人甚至都没敢将这件事告知下去,除开最开始因为吴剑主动找上门来而得到消息的,隶属于津门千户所的那些锦衣卫之外,三大衙门之中,便再无其他人知晓已经找到玄武踪迹这件事了。 事关皇家秘密,知道的越多,死的便越快。 作为手下人员众多,且完全是依附皇帝而生的三人来说,这个道理,他们心中可是十分清楚的。 就算不清楚,翻一翻之前几十年历任锦衣卫指挥使的下场,以及又是是因何而得到这般下场的,也足以让他们心中清醒了。 而作为只用对皇帝一个人负责,而且哪怕是向其他人讲述也会被旁人避之如蛇蝎的白十二,在这件事上,自然便是完全可以“随心所欲”了。 哪怕他的判断,完全都是来自猜测和所谓的直觉,但对于他来说完全足够了。 哪怕是用来说服皇帝,也完全足够了。 对于行踪已然彻底暴露了,完全就是拿来当做钓鱼用的香饵之用的玄武,皇帝心中自然是不甚在乎的。 就算这一次白十二的直觉出了错,对皇帝来说,也没有半点损失。 但若万一是真的,那对皇帝来说,那就完全不同了。 说不定,这一次还能直接抓住宁王的把柄。 而在皇帝的默许之下,白十二便立刻展开了行动。 单靠他一人,显然是无法完成任务的,毕竟他又不会分身术,所以,唯一知道玄武下落,这段时间里,也一直都在秘密负责监视玄武,防止玄武再度从视线之中逃掉的,被莫斌从津门调进京城的津门千户所上下所有锦衣卫,便被皇帝的一纸手令,直接派到了他的手下听用。 不过,在思索了一夜之后,白十二觉得与其自己这样费心费力的去排查,搜检,以及抓捕,不如让这些家伙自己主动跳出来。 至于如何让这些藏身在偌大京城之中的区区数个人跳出来,白十二心中也有了主意。 。。。 距离夜一在刚刚来到京城之时提醒他的十日之期,已经只剩下不到一半的时间了,这五天多的时间里,哪怕是拿出大量金钱去收买锦衣卫、东厂番子和六扇门的捕快,李东华的收获仍旧是近乎于无。 这让心中本就压力巨大的他,在最近两天里愈发的焦躁不安。 ‘难道当真要用到那最后的办法吗?’ 当再一次满怀希望的看着一个手下前来向他禀报消息,却又再一次脸上写满失望之情的将手下赶出房门之后,近乎于瘫坐在椅子上的李东华,眼中满是颓丧,心中已然开始绝望了。 留给他的时间真的已经不多了。 若是今日再没有从锦衣卫、东厂或六扇门那边得到什么振奋人心的消息,那他今夜差不多就该认真筹划一下,接下来该如何探查京城中那些谛听“行走”或“学徒”们的行踪,然后从中选定目标,然后进行秘密绑架了。 毕竟,在只剩下四天的情况下,想要从低级的“行走”或“学徒”们那里得到得到有关“通幽”的情报,并进行筹划绑架,再威逼利诱被绑来的“通幽”,从其口中得知有关玄武的情报,这一系列的环节之中,哪一个都不可能是一蹴而就,都需要花费大量的时间。 仅仅四天的时间,说不定连探听到一位“通幽”的行踪都捉襟见肘。 ‘只希望,到时候那群杀神能够看在有希望找到玄武的份上,可以再多给我一些时间吧。’ 站起身来,看着已经到达天幕西方,再过不到一个时辰的时间便要彻底落下,从而结束这一天的太阳,李东华的眼中充满了忧郁。 而他除了在心中安慰自己之外,已然丧失了之前仅剩的希望。 他,看着下落的太阳,心中已经决定要进行最后那个迫不得已的计划了。 不成功,便成仁! “先生,先生!” 就在他心将眼中的忧郁用凶狠驱散,将心底的无奈用狠辣取代之时,一个看上去不过刚到弱冠之年,头戴四方巾,身穿儒袍,在这寒冬腊月里,腰间还悬着一把折纸扇的,士子打扮的年轻人,一边一脸狂喜的冲着李东华招手高呼着,一边向他快速的跑来。 而看到他这副模样的李东华,之前因为失望了太多次,所以早已麻木的心,不由的再次悸动起来,眼中也再度露出了希望之色。 “书亭,可是有了收获。” 眼看着那名为书亭的年轻士子跑到了自己身前,李东华也顾不得过往在这些手下面前端起的架子,连忙快步迎上前去,嘴中还满含渴望的开口急声问道。 “呼,喝,呼,呼。。。” 似乎是跑的有些太过着急,刚刚还能一边跑着一边冲着李东华高呼的书生,此时在站定之后,却是不停的在拼命的喘息,期间想要开口说些什么,但还没等他开口,便因为憋闷,再度大口喘起来。 “慢一点,慢一点,不必太过着急,先把气儿喘匀了再说,不必着急。” 而看着他这副模样的李东华,虽然心中十分着急,恨不得让他立刻将话说出来,但却也清楚的知道,必须得先让他缓过劲儿来,所以,李东华便主动压下脸上的急切,劝说他不要着急,喘匀了气儿慢慢说。 只是,他不断重复的强调,无疑还是暴露了他心中的真实想法。 “咕咚,呼,咳咳。” 不过,剧烈喘息了足有小半盏茶的时间之后,名为书亭的书生,终于不再那么气喘了,咽了两口唾沫,润了润因为剧烈奔跑而变得干痒的喉咙,又咳嗽两声后,双手撑着膝盖直起腰来,脸上的喜色压抑不住的对李东华开口说道。 “先生,大喜啊,大喜。” “可是打探到了有关玄武的情报?快说啊!” 看着这个名为书亭的属下在这个时候还在卖关子,李东华心中当真有些恨不得先赏他两脚。 “先生,不是简单的有关玄武的情报,而是玄武的确切消息,是有关那个老乌龟现在究竟藏在哪里的消息。” 看出了李东华眼底深处的急躁以及暴力,书亭不敢再抻着,连忙开口向他报告了这个天大的喜讯。 “玄武那老乌龟,如今就藏在宣南坊之中。” “什么?!!!” 而听到这个消息的李东华,不由的瞪大了眼睛,嘴巴也不知觉的张开老大,显然是被书亭所说的这个消息惊得够呛。 “消息,消息可,可靠吗?!” 不过,马上,他就回过神来,合拢了嘴巴,但眼睛仍旧瞪得老大,直勾勾的看着书亭的眼睛,有些磕绊的开口问道。 不过,在问出口之后,他的心中便忍不住开始后悔起来。 毕竟能够得到这个消息,在他看来就已经是殊为不易的一件事,至于可靠还是不可靠,只怕还得看他接下来派人去秘密进行查探一番才能确定,他这么直接问出口,反而让书亭难办了。 “绝对可靠!” 而令李东华心中怎么都没有想到的是,面对他的这个问题,书亭不仅没有像他预想的那般含糊其辞,反而一脸笃定,就差拍着胸脯像他保证了。 “书亭,这件事可是事关王爷的任务,若是没有十足的把握,可不敢为了赏赐强撑着胡乱开口啊!” 对书亭这般斩钉截铁的回答,李东华的心中自然是不相信的,在他看来,这大概只是书亭立功心切才会如此不管不顾,直接大包大揽。 因此,他不由的带着七分好心,三分警告意味的开口告诫道。 他来到京城三四年,好不容易才吸收、培养那么几个看得上眼的人才,这个书亭便是其中之一,这一点,从书亭对他的称呼——“先生”之中便可窥一斑。因此,他自然不愿看到对方因为急功近利而陷入有着巨大风险的漩涡之中。 “先生,书亭岂是那等为了赏赐、利益便胡乱保证之人。” 但面对李东华的好心告诫,书亭不但不领情,反而面上显出几分着急与不虞,与李东华的目光,毫无忐忑的对视着。 “这消息,可是学生从锦衣卫那里得到,并验证过的消息,岂会有假。” 紧跟着,他便说出了自己如此有底气的依仗。 “锦衣卫?” 而看着书亭那毫不闪躲的笃定眼神,再听到消息是来源“锦衣卫”之后,李东华的心中也不由的对他多了几分信心。 “正是。” 书亭点了点头。 “这件事还要从头说起。。。” “既如此,那便进屋中坐下说吧。” 看着书亭脸上的汗珠还在不停的渗出,害怕他在外面这样站着,一热一冷之下染上风寒的李东华,抬手打断了他的话,转身率先走入房中。 。。。 “说起来,这一次能够侥幸从锦衣卫那里得到这个消息,还要多亏了先生您的慧眼如炬,料事如神,否则。。。” 房间之中,擦去脸上的汗珠,又喝了好几碗温茶水,缓解了嗓子干痒之后的书亭,倒是当真开始“从头说起”了。 “好了,好了,这些话就不用再说了,说正事。” 尽管被属下兼弟子拍马屁,让李东华其中略微有些得意,不过更想仔细听一听这个消息的来龙去脉,然后自己去判断一下这个消息到底有几分真假的李东华,还是立刻将这股得意压了下去,开口打断了书亭的恭维,让他直入正题。 “这件事说起来也是巧了,” 既然恭维的正主都这么说了,那书亭自然“从善如流”,立刻认真说起正事来。 “先生您也知道,学生是津门人,三年前追随心生才来的京城,对于京城之中的一切,只能算是勉强知晓,但这一回,在去向锦衣卫打探消息的时候,学生却意外的见到了一位熟人。” “哦?难道是来自津门的锦衣卫?” 知道自己这位属下过往经历的李东华,听到这里不由的眼睛一亮。 “正是。” 书亭闻言立刻点了点头,本想顺势恭维一句,但想到之前李东华的态度,最终只是有些干巴巴的回答了两个字。 “学生本以为他只是从津门高升入了京城的,但在上去攀谈之后才发现,他竟然只是自津门调来办差的。” “自外地调人!” 李东华闻言,眼睛瞬间变得更亮了,脸上的喜色更是压抑不住,口中忍不住喃喃自语着。 “先生看样子已经猜到了其中原因,那学生便不再多赘述了。” 而听到李东华喃喃自语的书亭,心中自然立刻知道了李东华已经猜到了后面的事。 “他们什么时候动手?” 李东华闻言也的确没有再让书亭继续说下去的意思,而是直接开口向他询问道。 “后日凌晨!” “后日?” 听到书亭报出的这个时间,李东华不由的皱紧眉头。 时间有些太赶了。 “去,将那五把刀叫来。” 但就算再赶,他也得通知夜一五人动手了。 否则,后日凌晨之后,他们再想要取玄武的项上人头,就得去锦衣卫的诏狱了。 比起那鬼都畏惧的地方,显然还是去宣南坊更容易一些。 第68章 打草惊蛇、黄雀在后 清晨,绵延数个时辰的宵禁随着太阳的光芒洒在大地之上而结束,被宵禁和黑夜关在家中一夜时间的人们,纷纷走出房门,开始一天的忙碌,宣南坊中自然同样如此。 在宣南坊中一处卖朝食的小摊之上,坐在摊贩摆出来的椅子上,看起来不过是正在吃早饭的两个人影,正在小声的聊着天。 “先生,那只老乌龟当真在这宣南坊之中吗?” 不过,若是能够听到他们在说些什么,便立刻能够知晓,这二人与周围其他那些同样在吃早饭的人之间,可是十分不同的。 其中之一,自然便是李东华这位宁王府外派到京城负责搜集情报的头目,但坐在他对面的另一人,却并非是昨日前来向他禀报了,“玄武就在宣南坊之中”这个消息的,那个名为书亭的属下和弟子,而是一个看上去比书亭魁梧了许多,哪怕是坐着都比李东华要高上半头,相比起昨日那个文质彬彬,一副书生模样的书亭,脸上更是多了不少凶狠之色的高大汉子。 而带这个一脸凶相的高大汉子前来查探宣南坊的情况,而不是昨日向自己报告了消息的书亭,李东华心中显然也是有着自己的考量的。 严于律己,宽以待人。 尽管大多数时候,人们在嘴上说起的时候,都是这么说,但其实,真正做的时候,却往往都是反过来的,也正因为如此,人们才会总结出这么句话用以提醒,告诫自身。 而足够证明这一点的例子也很多。 最最常见的,无疑就是厨房之中摔碎碗碟事件了。 若是家中其他人不小心打碎了碗碟,那妈妈的训斥声立刻就会传遍整个家,但若是妈妈的训斥声没有伴随着碗碟摔碎的声音响起。。。 心中也清楚这个道理的李东华,便是因为如此,才会没有带着书亭前来探查宣南坊中的情况。 因为他担心,书亭会因为这个消息是其探听到的,便会下意识的将一些迹象向证明玄武就在这宣南坊这个选项靠拢,从而影响最终的结果。 也因此,他才会选择这个一脸凶相的高大汉子,因为,对方与书亭一直不甚对付,如此一来,在探查之时,其肯定会无比上心,心中肯定恨不得能够立刻找到证据证明书亭的消息是错误的。 而如果在如此“严苛”的情况下,仍旧能够找到足够的证据,证明玄武就在这宣南坊的话,那书亭打探到的那个消息,其可信度无疑就很高,足以采信了。 不过,现在的他,却开始有些后悔了。 因为面前这个一脸凶相的手下,看上去,似乎有些太过愚蠢了。 自与他会和之后,其就一直在不断诋毁书亭,哪怕是还没有到达宣南坊,切身实地的进行查探。 也因此,当在这卖吃食的小摊之上,对方再一次“旧事重提”之后,他终于有些不耐烦了。 “闭嘴!” 李东华放下手中盛着稀粥的陶碗,语气不善的低声呵斥道。 “人多嘴杂,你是嫌弃玄武的眼线不够多,所以打算自己主动放出消息,将他吓跑吗?” 看着被自己呵斥后,脸上一阵错愕的手下,李东华心中不由更是大恨。 他只怪自己,之前只顾着挑选一个与书亭不对付之人,却忘记了要先筛掉向眼前这个家伙一样的蠢货。 ‘看样子,今天的查探只能靠我自己一人了。’ 李东华看着脸上的错愕神色消失,此时满是忐忑之色的手下,心中不由的一声长叹。 “吃完了没有,吃完了就滚回去吧。” 不过,在面上,他却仍旧是之前那副十分严厉,对其十分不满的模样,直接开始赶人了。 显然,对方这一路上的不堪表现,他已经忍耐到了极点,而且,以对方刚刚表现出的愚蠢,他也担心让对方跟着自己进行查探的话,很可能不仅不能起到应有的效果,反而会坏了大事。 万一,因为其愚蠢的表现被玄武或其手下看出了什么端倪,将玄武吓跑了,那他岂不是得不偿失,到时候,只剩下不到三天的时间里,他又该去哪里再寻找玄武的踪迹? “可是。。。” 眼看自己都已经到了这宣南坊的地头了,接下来只要“大显身手”就能让那个整日以读书人自居的书亭,在李东华面前“原形毕露”,从而使得自己在李东华眼中获得青睐,一脸凶相的汉子,心中自然十分不甘。 “滚!” 而看着听到自己的命令,竟然还敢顶撞的对方,李东华的心中不由的更加对其不满,立刻毫不客气的直接下达了驱逐令。 涌到嘴边的辩驳之语还未出口便被李东华直接堵了回来的凶相汉子,脸上不由的一黑,但看着李东华脸上的不耐烦,以及眼中射出的凶光,他还是立刻就怂了。 虽然看起来李东华就是个普通的中年文士,而且还是混的比较凄惨,像是读了几十年书,最终却连个秀才都没考上的穷酸文士,但作为李东华三四年前来到京城之后便跟随他的“老部下”,他心中对李东华的恐怖可是一清二楚的。 之前的辩驳,只不过是心有不甘之下的下意识反应,如今被李东华二度呵斥后,他自然是立刻就缩卵,不敢再多说半个字。 连姓名都没有被提起过的凶脸汉子灰溜溜,又心有不甘的离开了,而在对方起身后,心中不再对其有半点关心的李东华,此时则正在思索之前的计划。 只有他孤身一人的情况下,想要在这偌大的宣南坊之中,在短短的一天时间之内便找到玄武的踪迹,实在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宣南坊说大不大,说小却也不小,坊市之中光是店铺就足以近百家,人口更是有数万人,仅凭他一人想在这里寻找到属乌龟的玄武,着实不是件容易的事。 但从另一方面来说,确定玄武到底在不在这宣南坊之中,却又没有想象之中的那么困难。 毕竟,他从没有奢望过能够亲眼见到玄武,他只需要确定玄武的确就在宣南坊之中就足够了。 至于如何确定这一点,他心中早在昨晚便已经定好了计划。 。。。 抬头看看天色,李东华的嘴角不由的扯出一个弧度,眼中也充满了期待之色的看向坊市的入口。 “算算时间,他们应该也快到了吧。” 放下几枚铜板,李东华站起身来,忍不住喃喃自语起来。 而就在他的喃喃自语声尚还未完全落下之时,坊市的街道入口处,突然传来一阵嘈杂声,紧跟着,便是一阵人仰马翻。 在岔路口附近摆摊做生意的诸多小摊贩,以及诸多在这些小摊上吃饭的客人,此刻就如同看到了洪水猛兽一般,全部向四方逃开,似乎生怕被洪水裹挟,被猛兽追上生吞活剥一般。 看到这幅景象的李东华,原本只不过扯动嘴角的微笑,此时已经可以看到有些发黄的数颗牙齿了。 “来了。” 而伴随着他又一句低声的喃喃自语,让那些摊贩与客人避之如蛇蝎的对象,也终于出现在了他的眼中。 一身皂衣,看上去和县衙之中的白役打扮类似的一行十数人,气势汹汹的杀进宣南坊之中。 尽管看起来装束似乎与县衙的白役类似,但作为在天子脚下生活了至少数年的人,宣南坊之中的每一个人都不会天真的将对方当做是县衙的白役。 而且,县衙的白役虽然也是需要小心伺候的大爷,但却肯定无法让那些摊贩吓得连自己的锅碗瓢盆,桌椅板凳都不顾的直接闪到一边躲避。 东厂番子。 与锦衣卫“齐名”的存在。 也只有与锦衣卫齐名的东厂番子,才能让在这天子脚下生活多年,自诩见多识广的京城百姓们如避蛇蝎一般。 而与诸多眼中露出恐惧之色,眼底带着一丝好气,却畏惧于东厂番子的恐怖名声,所以只敢缩着头远远的望着这一行十几名东厂番子消失在宣南坊之中的百姓不同,早就知道这些东厂番子会来,甚至差不多就算是自己故意将这些东厂番子招来的李东华,却面露笑容的,在这些番子火急火燎的冲入宣南坊之中后,不急不忙的迈步跟了上去。 打草惊蛇。 尽管大多数时候,这个成语是形容做事不周密,被对方察觉,从而有了警觉和防范,但其本来的含义,却往往被人下意识的遗忘。 人们在草地之中行走,担心撞到毒蛇被咬,所以会拿着一根棍子,在草丛之中挥舞,从而提前见前方可能存在的毒蛇惊走。 而很显然,这一行十几名东厂番子,便是李东华手中那根挥舞着,用来惊走毒蛇的长棍。 只不过,与那只是为了惊走毒蛇,从而保证道路安全的行人不同。 他,是一个捕蛇者。 而玄武,自然便是那条躲避在茂密草丛之中难以看到踪迹的毒蛇。 。。。 心中对自己这个借助东厂的威势,用以恐吓玄武,从而使其因为心中畏惧而露出马脚的计划,颇为得意的李东华,漫步在满是恐慌神情的宣南坊之中。 但眼中只顾着看着前方那一行东厂番子,同时注意着前方被惊扰的那些恐慌人群,希望从中找到玄武手下痕迹的他,却没有发现,在他的身后,有一个人,却同样一脸笑容的,正在跟踪着他。 这个跟踪李东华之人,自然便是白十二了。 虽然抱着广撒网的态度,通过津门千户所的锦衣卫将玄武在宣南坊之中,而且马上就要对其实施抓捕的消息洒了出来,但对于这个消息到底能不能被李东华这些宁王府的眼线探听到,白十二心中其实也是没有太大把握的。 毕竟,在京城之中,津门锦衣卫显得有些格格不入,那些以京城为大本营,也只对京城之中的情况熟悉的探子,必然会将大部分的精力,都放在与他们相熟的京城锦衣卫、东厂番子以及六扇门捕快、县衙、府衙的衙役等“地头蛇”身上,贸然去与不相熟之人接触的风险,对那些藏身暗处,身份曝光就等同于死亡的探子来说,无疑是十分不明智的。 不过,就在白十二想着接下来该如何才能不引起李东华等探子的注意,将消息传到他们耳中之时,津门锦衣卫千户所的千户钱源却在昨夜傍晚给他带来了一个好消息。 有人向他手下的一名校尉打探了消息,而那名校尉也按照白十二之前的吩咐,闲聊一般将有关的消息告知了对方。 当然,为了防止引起怀疑,那名校尉所说的消息之中,只笼统的提到了其自己能够知道的,后日凌晨,在宣南坊有抓捕北极天贼首的任务。 但对于白十二来说,这就足够了。 他相信,得到这个消息之后的宁王府探子,无论如何都必然会去进行查证的。 也因此,在昨夜宵禁之时,他便已经到了这宣南坊,在一个锦衣卫指挥佥事提供的房子之中住了下来。 至于房子原本的用途。 咳咳。 家有悍妻,却又渴望温柔。。。 。。。 于是,知道今日必定会有宁王府在京城的探子前来查探情况的白十二,今日早早的便来到了坊市与大街的岔路口,一边享受着京城百姓的常见吃食,一般等待着正主儿的出现。 作为有着诸多人口的偌大京城,诸多百姓是肯定不可能像这个国家占绝大多数的农夫那般,依靠种地为生的,毕竟,此时早已不是两千年前的东周列国时代,人们建造城墙的目的就是为了保护田地。 而且,足有数十万人口的京城之中,也不可能有那么多的田地可供耕种。 因此,生活在其中的人们都需要有其他的谋生手段。 也因此,哪怕是大清晨,空气中的寒意还十分刺骨的时候,坊市、街道之上就已经十分热闹了,自然的,哪怕是白十二,一开始也根本没有注意到李东华与他那个愚蠢的手下。 哪怕是之后李东华最终忍受不了对方的愚蠢将其赶走,白十二也没有注意到他。 但当那一行十几名东厂番子在一阵人仰马翻的情况下杀进宣南坊之后,李东华的表现便立刻有如黑夜之中的一盏明灯一般,立刻将白十二全部的目光都吸引了过去。 毕竟,这看到东厂番子杀进宣南坊之后,整个人群之中,只有李东华一人的脸上是带着难以遮掩的得意笑容的。 第69章 狂喜 宣南坊之中一片鸡飞狗跳,哪怕此时不过是清晨,还有许多人依旧被冬日寒冷的寒流关在家中,乃至是温暖的被窝里,但仍旧有有不少人已经离开了家门。 但在看到东厂番子之后,这些刚刚离开家门的,或是想要去迟些朝食,或是想要去工作的百姓,一时间全都拼命的向自家的方向跑去,只有那些离得实在是太远的,只能转身蹲在墙根儿,装起了鸵鸟,寄希望于这些令人闻风色变的煞星们没有看到自己。 “砰砰砰!” 原本打开的房门,也纷纷伴随着一阵嘈杂声响,纷纷关闭。 当一行东厂番子跑过之后,原本看起来十分热闹的宣南坊,瞬间就如同被净了街一般,街道之上空空荡荡。 只有看到那一行东厂番子们的身影消失在眼中之后,那些转身蹲在墙根儿躲避的人,才敢一脸紧张与庆幸的小心看向东厂番子们消失的方向,然后站起身来,胆子大的或许还敢站在原地,伸着脑袋再看一看,胆子小的,则直接二话不说便发足向自家狂奔而去。 而那些自家在东厂番子前进方向上的人,则一脸担忧,同时纠结不已。 不知道自己接下来到底是该顺着那些东厂番子们回家去看看情况,还是先暂时出了宣南坊躲一躲,先向其他人打探一下到底是什么情况再说。 原本一脸笑意缀在那一行东厂番子身后的李东华,此时也终于意识到了自己有些太过得意忘形,以至于自己的行动和表现与宣南坊中的其他百姓相差实在有些太远。 因此,他先是有些心虚,同时也是十分警惕的查看了一番身后的情况,看一看是否有人注意到了他的异常,又是否有人在跟踪他。 在没有发现什么异常情况后,才终于心中松了口气,然后装作和那些担忧家中情况,所以想要跟上去看一看的宣南坊之中的百姓一般,脸上既紧张,又担忧的,小心翼翼的跟了上去。 果然还是有些本事的。 而一直跟在李东华屁股后面的白十二,见此,心中不由的点了点头,也愈发肯定了李东华的身份。 。 “你们说这些。。。们一大早上的发什么疯啊?” 眼看着那一行东厂番子的确已经离开,没有什么动静了,勇气稍稍恢复了一些的宣南坊百姓,也不免忍不住开始讨论起了这件事。 只不过,在说到东厂番子的时候,仍旧还是没有人敢直呼东厂的名号,更别提平日里对东厂的蔑称了,似乎是觉得提到了东厂的名号之后,那些东厂番子们就会立刻顺着这名号又重新杀回来一般。 “那谁知道啊,这一大早上的,之前也没有什么信儿传出来,谁能知道他们这一回又是要做些什么缺德事呢?” “嘿,谁说不是呢?不知道这一回又是哪些倒霉蛋又遭殃了。” “哼,不管是谁,依我看,这一次啊,肯定够呛,能让这些向来疲懒的家伙这么一大早就冒着这么冷的天儿跑来抓人,那犯得事儿肯定不小。” “没听说最近有哪个官老爷又惹皇帝老爷不开心了啊?” “就是有,这似乎也不对啊,自从现在这位皇帝老爷继位之后,这十年里也没有听说有哪个不开眼的被下了诏狱啊?” 。 天子脚下的百姓,的确算得上是见多识广,若是自外地初入京城之人,哪怕就是听这些百姓讲一讲以前的故事,估计都能涨不少见识。 不过,对于李东华与白十二来说,他们显然并不需要让这些百姓来给自己长见识。 毕竟,二人可比这些百姓更清楚这一行十几个东厂番子今天是来干嘛的。 。 “尊主,尊主,大事不好。” 这些东厂番子的目标——北极天与谛听的尊主玄武,此时仍旧还在温暖的床榻上。 虽然现在差不多算是朝廷正在通缉的要犯,但玄武此时的生活却还是比较惬意的。 并不需要这么早起来为自己和家人一天的吃喝发愁的他,自然也是不愿这么早起来忍受外面的寒冷气候的。 况且,被骂作“老乌龟”的他,就算学着乌龟冬眠,也是应有之意吗。 “一大早上吵嚷什么?!” 而被手下的叫嚷声从睡梦之中吵醒的他,也就不可能有什么好气儿了。 “尊主,尊主,大事不好了,外面来了一群东厂的番子,正在宣南坊里四处搜检呢!” 但以往只需玄武一句就会被吓的如同鹌鹑一般不敢再吵嚷的手下,此刻却不仅没有半点收敛,反而最终叫嚷声愈发急切,若非是担心自己的叫嚷声太大,可能会被外面的人听到的话,只怕其会恨不得尽最大可能的提高声调,呐喊起来。 “什么?!” 而听到手下一脸急切的低声喊出的消息后,原本还有些不耐烦的玄武,登时立刻从床上坐起身来,也顾不得寒冷的空气便立刻麻利的下床,连鞋都顾不得穿的便几个跨步,来到房门前,猛地打开房门,双手抓住对方的肩膀,双眼圆睁,须发,额,之前为了假扮和尚,他已然将头发剃了个干净。因此,只有胡子如同被风鼓起一般,不时的颤动着。 “尊主,为了尊主的安全,尊主还是快点从后门离开吧,属下先应付抵挡一番。” 尽管双肩被玄武那如同钳子一般的大手捏的仿佛要碎了一般,但他还是强撑着痛苦,向玄武建议道。 “那些东厂番子可是直奔此处杀来?” 但玄武却没有立刻应声,反倒是原本脸上的急切与紧张之色收敛,整个人完全冷静下来,向属下询问道。 “这。。。” 得到消息之后便立刻前来禀报的属下,对玄武的这个问题一时间有些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他只是在看到了东厂番子们之后便立刻回来禀报,哪里还有多余的精力与时间去注意那些细节。 “砰砰砰!” 而就在玄武还想要在开口询问之时,一通毫不客气的砸门声传到了二人耳中。 “开门,东厂办差,速速开门!” 紧跟着,一阵粗野且张狂的叫门声便响了起来。 “尊主,您快逃,属下。。。” 听到这叫门声的属下,本就急切的脸色,不由的更加急切,眼神之中也多了几分决绝,转身便想要向前院杀去,似乎是打算用自己的命去替玄武争取些许逃命的时间。 “等一下!” 不过,还未等他完全转过身来,便被玄武叫住了。 “他们并不知道本尊主就在这里,否则,就不会这么客气了。” 原本在看到属下面对自己的回答根本答不上来的时候,脸色还不断变幻的玄武,此时脸上却多了几分轻松之色。 “不用担心,去开门便是!” 不过,看着听到自己分析之后仍旧一脸犹疑的属下后,玄武心中忍不住叹了口气,只能板起脸来,以命令的口吻对他吩咐道。 这个他精心挑选出的手下的确是对他忠心耿耿,甚至不惜以自己性命来替他掩护,但可惜的是,有得必有失,忠心耿耿的同时,这个手下的头脑却也同样有些不太灵活。 哪怕是面对他已经说得如此明显的话仍旧无法理解其中含义。 “是。” 好在,就算听不懂,这个玄武精心挑选出的手下,足够听话。 。 “几位差爷,来喝一碗热粥去去寒气。” 尽管东厂的“威名”在外,但在发现这些东厂番子们嘴上凶狠了一些,手上却还算规矩后,有那些胆子大的人,便端出自家稍好的稀粥,上前拉拉关系。 “这一回究竟是什么大案子啊,让您这一大清早的便如此辛苦啊。” “嗨,没办法,倒霉催的,一大清早就有人跑来举告,上面的老爷们动嘴,我们这些当差的,就只能跑腿了,否则,我们吃饱了撑的,这么一大清早,霜还没化的时候就一路不停的跑来这宣南坊里瞎折腾啊?” 不知是事先就的了命令,还是的确心中有些怨气,亦或是那一碗不值什么钱,但在这清冷的早晨的确能给人带来几分暖意的稀粥发挥了作用,面对这不知死活贴上来的“傻大胆”,有几个东厂番子还真就接过了稀粥,一边喝着,一边忍不住大倒苦水。 “诶,这世道,能有口饭吃就不易,您这当着官差,拿着皇粮,我们这些小民可是羡慕都羡慕不来啊。” “嗯,也是这个道理。” 。 “呼。” 当关上了房门,又从门缝之中看到那两个令自己刚刚差点脸上就没绷住的东厂番子真的转身离开了之后,玄武的手下终于忍不住吐出口浊气来,转身倚靠在门板上,一脸后怕。 “还好刚刚尊主您英明,否则,嘶,我差点就害了尊主。” 而当跟随玄武返回后院之后,手下的脸上忍不住露出浓浓的羞愧与自责之色。 “好了,本尊主都没有责怪你,你就不必再这般自责了。” 玄武见他一副自责到恨不得想要自杀的模样,只得出声宽慰起了他。 哪怕是作为北极天与谛听两大尊主,手下足有近千手下,但真正能够令他完全信任的人,却也不过寥寥数人而已。 这样的人,哪怕头脑不甚灵光,他也舍不得让其自戕而亡。 “尊主,这一次虽然是有惊无险,但这里却已经被狗皇帝手下盯上了,要不要换一处地方?” 被玄武亲自开口宽慰了一番之后,手下脸色好了许多,不过,想到刚刚发生的那一幕后,仍旧一脸惊魂不定,思索了片刻之后,便开口向玄武建议道。 “呵,本尊主的看法却是截然相反。” 但玄武听到他的建议后,却忍不住轻轻的摇了摇头,否定道。 “正因为今天的这件事,这宣南坊却是最安全的地方了。” 而听到玄武这话的手下,不由的一头雾水,显然是没能想到玄武这话背后的逻辑。 不过,虽然被玄武在心中评价为头脑十分不灵活,但他其实是有自己的小聪明的。 既然想不通,那便不想了,依照玄武这位尊主的话照做就是了。 “那是否要再多召集一些人手前来保护尊主安全?” 而听到他的这个问题,原本还觉得他已经有些开窍的玄武,脸上不由的泛起阵阵苦笑。 “不用了,就保持如今这副模样便足够了。” 无奈之下的他,只能摇了摇头,再度用命令的口吻对其吩咐道。 “本尊主相信只有你一人便足以护本尊周全了。” 当然,在最后,他也没有忘记习惯性的收买一番人心。 “请尊主放心,哪怕赴汤滔火,万箭穿心,属下也绝对会护送尊主安全离开。” 而对方的回应,也让玄武心中无比的满意。 头脑不够灵活也不全是坏事。 。 在玄武在收买人心的时候,李东华却正在其所在的房子外面,眯起眼睛死死的盯着眼前这座看起来与周围没太大差别的小院,仿佛想将其死死的印在眼底,印在心中一般。 而从其这般表现,就足以看出,他心中已经无比确定,玄武就在这座小院之中。 事实上,玄武并不认识李东华,但李东华却对玄武无比的熟悉。 毕竟,他被宁王派来京城的源头,就在玄武的身上。 或者更准确的说,从他抵达京城的那一刻起,他的一切任务都是围绕着玄武,围绕着北极天展开的。 在这种情况下,他又怎么可能认不出玄武的脸呢? 既然已经确定了玄武就在这里,那剩下的,就该详细打探一番这座小院的情况了。 而马上,通过与附近邻居,以及行人的攀谈,旁敲侧击之下,他便已经掌握了小院的详细情况。 当然,他能这么快打探清楚的原因也很简单。 只有两个人居住,前后不过两进的小院,实在是浪费不了多少时间。 倒是一开始在听到小院之中只有两个人居住的时候,他心中不由的生出了一丝怀疑。 毕竟,身为向来谨小慎微的“老乌龟”,玄武怎么可能身边只有一个人护卫呢? 但在继续打探了好一会儿之后,他才终于确定了这个令他心底陷入狂喜的事实。 如此一来,今夜夜一他们的行动,就不需要他的援手了,而同样的,若是在这样的情况下,夜一等人还能失手,那责任无论如何都甩不到他的身上了吧? 第70章 夜半惊魂 入夜,宣南坊之中,玄武正在书写着什么。 尽管谛听两江堂的人死的死,逃的逃,被俘的被俘,整个洪都府之中已经没有可供调遣使用之人了,但就算没有人回报消息,算算时间,吴剑也应该已经到达洪都府之中了。 而并不知道抵达洪都府城之后,见势不妙的吴剑,已经毫不犹豫的将他卖了,并还在想办法想要卖个好价钱的玄武,此刻还在想着接下来该如何与已经潜入洪都府城之中的吴剑取得联系。 毕竟,他与吴剑达成合作的根本原因,是希望吴剑能为他源源不断的提供有关宁王府的消息,而不是让吴剑成为死间,只有必要的时候才启用的。 不说,吴剑愿不愿意把命卖给他,他又是否能够买得起,单单是死间的作用,对于玄武来说,也没有那么大。 从头到尾,他从来都不敢奢望能够重创宁王府,甚至是刺杀宁王,他所求的,只是希望能够让北极天,让他自己脱离宁王府的掌控罢了。 在这个目的下,他还远没有到那等丧心病狂的地步。 。 但人无伤虎意,虎有害人心。 一心只想着摆脱宁王府掌控的玄武,并不知道,在他还在努力的想要派出人手去与吴剑取得联络之时,宁王派出刺杀他的杀手们,此时已经摸到宣南坊之中了。 “就是这里了。” 停下身形,李东华转过头,看向身后的盯着他的五双眼睛,眼中颇有些不虞的指着不远处一座小院落,对他们说道。 虽然手下有不少人知道昨日书亭前来向李东华禀报的那个消息,但真正知道玄武在宣南坊之中确切位置的,却只有李东华一人。 哪怕是第一个打探到这个消息的书亭,都并不知道。 事关重大,李东华不得不加倍小心。 当然,他并不是担心手下有人会背叛自己,背叛宁王府,将消息泄露出去,否则,书亭打探到的那个消息,也就不会传播出去,而是只有他和书亭两个人知晓了。 但他却担心手下这些年轻气盛,且不知天高地厚,十分自负的年轻人们在知道了这个消息之后,会忍不住擅自动手。 毕竟,这个消息是他们这些在京城拼搏了数年的“地头蛇”们打探到的,凭什么白白让给夜一他们五个人去攫取那份最大的功劳? 这份功劳,本来就该全部属于他们,从而也让洪都府那些自诩老臣子,所以向来看不起他们的那群老家伙们好好看一看,到底谁才是宁王手下真正的干才。 但对于李东华这头目来说,他显然是并不愿意让手下擅自掺和到动手这一步中来的。 一来,职责不同,擅自动手,属于越权行为。 二来,若是万一当真出了什么纰漏,那岂不是直接鸡飞蛋打,连原本属于自己的那份功劳都飞了? 三来,他自四年前来到京城,从无到有建立起这个据点,又费尽心思拉起了队伍,万一这一次出了什么纰漏,被上面批评责罚倒还罢了,若是惹来官府的注意,亦或是被玄武盯上了,那他这四年来的心血,估计就要白白浪费了。 所以,出于这些考量,哪怕是已经打探到玄武身边只有一个人在护卫,他仍旧还是忍住了心底的冲动,同时为了防止手下那些年轻气盛的小崽子们按捺不住躁动的内心,他主动“帮助”他们断了这个念头,没有将这个消息告诉其他人。 也因此,在今夜,才会由他这个京城情报的头目来引导夜一五人前来。 。 “玄武身边当真只有一个护卫?” 随着李东华手指看向那座小院的夜一,只是看了一眼后便立刻将目光收了回来,就像是在担心看的太久会被里面的玄武察觉似的。 不过,看他那牢牢锁定在李东华眼睛的目光,他这么快便将目光缩回来的原因,只怕更多的还是因为对李东华的话不怎么信任。 当然,其实这也不怪他。 无论是谁,估计在听到李东华告诉自己玄武就在宣南坊之中一座普通的小院,而且身边还只有一个手下护卫的时候,心中都会升腾起一阵疑云,怀疑李东华要么是在开玩笑,要么就是故意耍他们。 “呵,你觉得我会蠢到用这颗脑袋来故意耍你吗?” 而李东华自然立刻识破了夜一背后的真正意思,不由的冷笑一声,毫不示弱的同样将夜一那明显在怀疑他的目光顶了回去,指着自己的脑袋,反问起了他。 “。。。” 夜一陷入了沉默。 的确,无论怎么样,哪怕是不远处这座小院是个陷阱,他们五人今夜踏进去之后就会立刻被伏杀,无法将消息传回宁王府,任务失败后的李东华,也不可能苟活。 “对方只有两个人,若是你们今夜仍没有成功宰了那条狗。。。” 李东华见夜一陷入了沉默,眼中忍不住露出了几分自得,不过,这一抹自得却也伴随着他的目光转向身后另一人而一闪而逝。 “阿弥陀佛,李兄弟请放心,若是李兄的情报确实没有差错的话,在下定会将实情禀报王爷知晓的。” 而看到李东华的目光转向自己,今夜随着李东华与夜一等五人一同前来的第七个人,同时也是代表着宁王的另一方势力之人,一个身材胖大,身上的夜行衣看起来已经被撑的如同紧身衣一般,看上去慈眉善目,十分和善的胖和尚,亦或只是个“聪明绝顶的聪明人”,立刻开口向李东华保证道。 只是,他一方面口呼佛号,一方面,口中却又满是兄弟义气之类的江湖气,让人听起来颇有种错杂感。 但很显然,这种感觉,影响不到李东华与夜一对他的信任。 在他开口之后,无论是原本脸上充满了对李东华情报怀疑的夜一,还是一脸不屑冷笑的李东华,都收了声,不再互相辩驳,夜一带着手下转身消失在黑暗之中,而李东华则与那个胖大和尚道了声抱歉后,同样转身消失在黑暗之中,只留下对方仍旧停留在原地,忍受着寒冬呼啸的北风。 。 不知过去了多久,当旁观视角之下觉得那个胖大的身影,可能已经被这寒冬里的呼啸北风吹得奄奄一息,甚至或许已经昏迷过去之时,之前一直如雕塑一般伫立不动的身影终于有了动静。 “丑事四更,天寒地冻!” 而将他“唤醒”的,便是打更人那敲响的铜锣,以及扯着嗓门的大声通报声。 时间到了。 原本一直在闭目眼神的胖大身影,睁开了眼睛,目光牢牢的锁定着对面那间被李东华指出藏匿着玄武的小院。 在他的目光之中,并看不到其他身影,但他心中却十分清楚,之前消失的夜一等五人,此时,定然已经潜入了小院之中。 因为这是之前便订下的动手时间。 而之所以选择在这个时候动手,便是因为这个时候,正是人最为困乏的时候。而且再过一个时辰左右天色就要亮了。 一直在巡逻的那些五城兵马司的人马,此时也已经差不多完全懈怠了下来,待到夜一等人得手之后,也更好逃离。 。 小院之中,身手在五人之中已经算不得最好,但经验却绝对是最丰富的夜一,先行越过了一人高多的围墙,静悄悄的落在了小院之中。 不过他在小心的观察了四周,确定了一切安全之后,却并未发出什么信号通知外面的四个属下,而是就这么等在原地,仿佛中了市斤话本之中所描写的定身法一般。 而外面等待的四个属下,在默默的在心中数了大约三十个数,仍旧没有听到墙内传出什么声音后,便依次翻墙而入。 对于他们来说,这样全程都不发出任何声音的方式,才是安全的。 毕竟,无论是什么暗号,无论是学猫叫、狗叫还是鸟叫再如何像,在这寂静的冬夜里,都有可能会引来敌人的警觉。 不过,当五人摸到了房门紧闭的房间之后,情况却再度变得不同了。 。 “嗤!” 一声轻微的,而且迅速被风声掩盖的声音一瞬而过,但这个轻微的声音却无人能够忽视。 因为伴随着这个轻微的声音,一簇不大,但在这漆黑的冬夜之中却足够吸引所有人的光芒,照亮了周围不过数寸的距离。 而紧跟着,又是四道同样的轻微声响响起,又有四道光芒照亮了拿着它们的手。 。 与大多数人想象的不同,其实冬天,尤其是北方的冬天,发生火灾的机会其实是一点都不比夏天小的。 因为除开天气寒冷这一个不利的因素之外,北方的冬天对于火灾来说,都是十分“有利”的因素。 空气干燥,这就使得空气中的水分大量减少,自然的,那些易燃物所蕴含的水分,若是没有补充的话,也会随之减少,这样一来,本就易燃的那些诸如木头、干草之类的物品,就会变得更加容易被点燃。 同样的,冬天总是在耳边呼啸的北风,在火焰燃起来之后,无疑也会立刻成为火势的最佳助力。 而这个时候,一场火灾所欠缺的,无非就是一点微不足道的小火苗罢了。 这火苗可能是贪睡之人没有顾及的蜡烛,可能是操纵不好的焰火、灯火,但在此时此刻,在这座小院之中,则是夜一五人手上拿着的火折子。 自柴房之中找到的,用以引火的那些干草,成为了这场人为纵火之灾的“帮凶”,而一直未停息过的北风,则成为了最佳的推手。 只是片刻,被风卷起的火苗,便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窜上了房顶。 。 “走水了,走水了!” 最先发出警告声的,却并非是睡在房中之人,而是夜一这几个为人所不齿的纵火犯。 尽管若是就这么不管不问的话,很有可能将玄武直接烧死在这场大火之中。 但天生的谨慎,或者说“使命感”,却让夜一不能让玄武死的这么“不明不白”。 毕竟,无论李东华的保证有多么的肯定,睡在这被火焰包围了的房间之中的人,都有可能并非是玄武。 夜一必须要亲眼看到玄武那张或是惊慌,或是绝望的脸,才能够彻底肯定,这一回是当真已经宰掉了这条狗,圆满完成了宁王交代的任务。 。 夜一等五人的大声呼喊,立刻便将附近的百姓从睡梦之中吵醒了。 而不久前才刚刚敲打着铜锣离开的打更人,在突然间眼前一亮(字面意思)之后,也立刻以最快的速度跑了回来,同时手中原本十分“珍惜”,几乎走个十几步才会敲一下的铜锣,此刻也像是完全不在乎一般,被木槌疯狂的撞击着,嘈杂的声响向四面八方传播着,不断刺激着所有人的耳朵。 但这个时候,显然没有任何人会埋怨铜锣的刺耳声音,哪怕是起床气再严重的人,也来不及多发一点脾气,而是飞快的叫醒家人,同时穿戴好衣服,准备去看看情况,准备灭火。 作为邻居,他们可实在是太清楚,若是不能尽快扑灭这场火灾的话,那后果会有多么严重了。 邻居们尚且如此,被火焰包围房间之中的主人,在焦急之外,还多了几分惊恐。 入眼可及的便是将房间之中照耀的宛若白昼的火焰,任谁在这种情况下,都不可能还能处变不惊。 “仓啷啷!” 不过,与那些惊慌之下便没有半点章法,只遵从本能,如同无头苍蝇一般向外逃窜的普通人不同,此时房间之中的人,虽然脸上同样满是急躁的神色,但却并未彻底陷入慌乱,当然更关键的是,他们手中有刀剑。 “走窗户!” 而在短暂的思索之后,他们便立刻做出了决定。 毕竟,这简朴的民宅,出了窗户就是空地,至于窗户还在烧着,会不会被火焰烧到,对于手中有刀剑的他们来说,就相对简单了。 麻利的将扔在燃烧着的窗户用刀剑砍碎,在身上裹起一层被子之后,他们便心一横,冲着窗户冲了过去。。。 第72章 祸不单行 坐井观天,天空便只有井口那般大。 但身在京城之中,天子脚下,几乎是个人都能拐弯抹角与几个官府中人认识、相熟的京城百姓,所看到的天,自然就比井口要大的多了。 虽然也许在重要的,核心的事情上他们并不知道太多,但相比起其他地方的百姓,他们的见识却的确是要多少不少的。 而刚刚被射上天空的那一簇焰火,对于这些见多识广的京城百姓来说,无疑就是一场大战的前奏。 一支穿云箭,千军万马来相见。 不说他们曾经亲耳听说过,见识过的这些故事,就是那些茶馆、酒肆里的说书先生的话本故事里,这样的情节,他们也是听的耳朵都快磨出茧子了。 只不过,这一次,当真看到“活的了”,他们的心中却并无半点的喜色,有的只有惊吓。 而之前未曾注意过,只是将其当做是意外的,眼前的这场大火,此时在不少人的想象中,也已经被蒙上了一层面纱,多了几分阴谋的味道。 。 “不要慌,不要慌!” 身为普通百姓们,都有不少人意识到了这一点,每日里在京城之中巡逻,见多了各种腌臜事的五城兵马司官兵们,自然不可能想不到这些事情。 因此,在意识到若是不能及时控制住人群的恐慌的话,另一场更大的灾难马上就要上演的时候,五城兵马司的官兵们开始急了,尤其是那些身为小旗、总旗,甚至是百户的头目们,更是焦急的大声叫嚷起来,意图安抚住逐渐陷入慌乱的人群。 但很可惜,他们的努力,在此刻,似乎完全是起到了相反的作用。 经过他们这么高声嚷了一番,哪怕是之前心中还只是模模糊糊,没有太具体印象的那些百姓,此时经过他们的“提醒”后,也纷纷“开了窍”,生怕等下会卷入两伙手持刀剑的凶徒们厮杀现场,遭受这飞来横祸的百姓们,已经开始有聪明人开始向外挤,想要尽快逃回自己家中了。 “所有人全都不要动,否则立刻视作贼匪,格杀勿论!” 好在,因为这一次看到火势比较大,担心火势蔓延开来,烧了大半个宣南坊,从而使得自己吃瓜落,所以有不少五城兵马司的中层武官再得到消息后也赶了过来,而相比起那些小旗、总旗之类的底层武官,这些中层武官在处理这种事情上,显然经验要丰富许多。 心中清楚这个时候好言相劝只会让事情变得更加糟糕的他们,立刻便拿起了更加有力,也是他们最喜欢使用的武器——威胁。 而为了增加自己言语的“说服力”,伴随着一连串“仓啷啷”的声响,这些中层武官和他们手下的亲卫全都拔出了腰间的制式武器——雁翎刀。 做工还算精良的雁翎刀反射着不远处的火光,映射在所有人的眼中,霎时间便起到了“稳定人心”的作用。 虽然五城兵马司的名声在京城百姓的八卦之中,向来不怎么好,而且不是那种与锦衣卫、东厂相似的恶名,是那种“无能”的更恶劣的名声,但,官兵就是官兵,其对普通百姓的威胁仍旧是十分巨大的。 匪过如梳,兵过如篦。 在封建时代里,大多数时候,官兵对普通人的威胁,那可是比土匪要大得多了。 毕竟,土匪因为本身是贼,所以尚且还会有几分顾忌,但披着一层官身的官兵们,做事之时可就没有那么多的顾忌了。 尤其是那些进入行伍之中多年的老油子,老**们。 而也正是借助于官兵们那比土匪们还要恶劣许多的名声,五城兵马司的官兵们在几个中层武官的指挥下,立刻便震慑住了刚刚还蠢蠢欲动的人群。 “刚刚信号是从这一片中发射出去的,其余的人缓慢离开,立刻前去救火,你们这些人,老老实实的站好了,配合我们审问。” 能够成为中层军官的人,虽然有许多要么是子承父业,要么是蒙荫,要么是花钱托关系走门路,但终归也是有因为功劳升上去的。 而且,哪怕是子承父业、蒙荫或是花钱上去的人也不一定就当真是蠢货。 因此,在震慑住人群之后,他们立刻开始进行下一步,试图从人群之中找出那个刚刚释放信号的贼人。 那些在划定范围之外的百姓,心中自然松了口气,听到命令之后便纷纷在那些手持长矛、雁翎刀的官兵呵斥之下,缓慢离开,然后在官兵们的指挥下,继续去灭火,而那些被圈定在范围之内的百姓,因为担心乱动会被当做贼人,自然也不敢乱动。 更重要的是,在这些五城兵马司官兵们的“搅和”之下,这些刚刚还心生惊慌,妄图逃回去的百姓,也下意识的将刚刚慌乱的原因抛到了脑后。 当然,他们并没有当真忘记,只不过,就如同一把钢刀架到脖子上,马上就要丧命的时候,你根本顾不上自己刚刚得了伤寒,现在正要去看大夫。 除此之外,也是因为他们心中还存在着一份侥幸心理。 在五城兵马司的这么多官兵在这里的情况下,那些贼人应当没有胆大包天到还敢冲过来生事吧? 可他们忘记了,若是当真如此的话,那刚刚释放信号之人在已经发现了五城兵马司官兵们的时候,怎么可能还会如此头铁的释放信号通知同伴们呢? 。 “宣南坊方向!” “不好,尊主有危险!” 。 宣南坊相邻的几个坊市之内,那些正在值夜的暗哨本就因为宣南坊那边升腾起的火光,将注意力倾斜了大部分。 因此当熟悉的焰火在天空炸开之后,他们立刻便注意到了这个通知他们前去援救的信号。 于是,马上,他们纷纷将还在睡梦之中的同伴捲起来,集合所有人,向着宣南坊的方向疾驰而去。 附近所有巡逻的五城兵马司人马都已经赶去了宣南坊,他们自然不用再有什么顾忌。 况且,事关玄武这位尊主的性命,就算是还有五城兵马司的人马在巡逻,他们也已经顾不得那么多了。 对他们来说,就算是与五城兵马司的人马起了冲突,只要能够及时赶到宣南坊,哪怕是将这些五城兵马司的人马带着赶到,对玄武逃出生天来说,也是一大助力。 毕竟,他们心中十分清楚玄武的实力,相信只要制造足够大的混乱,就足以让玄武趁着这股混乱逃出生天了。 。 在玄武手下的北极天和谛听的人一脸焦急的向着宣南坊的方向摸过去的时候,夜一的脸色则越来越黑。 他和夜四已经摸查了三户人家了,但这三户人家在被外面的呼喊声吵醒之后,差不多全部都跑到了外面,哪怕是老人与孩童,在火灾随时都有可能会蔓延到自家房子的时候,也不敢继续呆在房子里。 这虽然给了夜一二人很大的方便,但一直没有收获,对于他来说,再大的方便又有个幼鸟八用,而且随着查探完第三家仍旧没有半点收获,他的心中也不免对自己的判断产生了怀疑。 “师父,会不会在对面?!” 而一直默默跟着夜一行动的夜四,也敏锐的察觉到了夜一的情绪,因此,当离开第三座小院的时候,他终于第一次开了口,小心翼翼的提出了自己的想法。 “现在是在任务之中,不要叫我师父。” 夜一听到夜四的话,先是下意识的皱起了眉头,不满的训斥了一句。 “不过。。。” 但旋即,他细细思索了一下夜四的话之后,眉头轻动。 不过,就在他想要开口说些什么的时候,在他们的杰作之前的街道之上,一个焰火伴随着尖利的呼啸声升上了天空,进而砰然炸响,在天空之中留下了璀璨的一抹艳丽色彩后,又仓促的消失在漆黑的夜色之下。 可对于夜一来说,这便已经足够了! 他已经一连摸了三座小院了,夜二与夜三二人想必速度也差不多,但仍旧没有信号传出的情况下,想必他们二人也没有收获,但就在这种情况下,这明显是玄武手下用以通知其他人前来援救的信号升起,那足以证明,夜四刚刚的猜测很有可能是真的。 “通知夜五,让夜二与夜三立刻去对面的房子集合。” 知道时间宝贵,已经没有太多时间给他们浪费的夜一,立刻一边向夜四吩咐,一边向着对面的房子跑去。 。 玄武此时正在房中焦急的等待着。 信号升上天空的尖利呼啸声以及最后在天空炸响的声音,他已经听到了,但释放焰火的手下却迟迟没有返回,这不免让他的心中有些揪心。 当然,他不是在为对方的性命所担忧。 哪怕这个手下是他精心挑选出来的,但对他来说,手下北极天与谛听两大组织之中,人手众多,折损一个除了忠心耿耿之外便再无半点优点的手下,根本算不上什么事。 他真正担心的是,对方会不会蠢到连他之前仔细叮嘱过的命令都执行不好,在人群之中释放焰火的时候,直接被抓住了。 就算其忠心耿耿,不会出卖他,可在周围都是邻居的情况下,其就算不开口,用以遮掩的身份也马上就会暴露,如此一来,别人也马上会通过其联想到他的身上,到时候,尚还未找到今夜刺杀自己的杀手,又被五城兵马司盯上了的他,处境可就更加不妙了。 而就在这时,他听到了院中传来了动静,心中不由的为之一喜。 不过,马上,他脸上的喜色便消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惊惧。 因为在他刚想要离开房间去询问一下情况之时,他又听到了另外几个人所发出的动静。 在身边只有三个人保护,其中两个还早就已经遭遇不测,死在对面的大火之中的情况下,这无疑就意味着: 来者不善。 。 “就是他,我亲眼看到的他从怀中掏出一个耗子那么大的黑漆漆的,像是竹筒一样的东西,然后点着了火就飞上天去了。” 在玄武一脸惊惧与警惕的在房间中听着外面传来的动静,同时绞尽脑汁在想着应付办法的时候,此刻玄武唯一能指望的手下,却同样正面临着巨大的威胁。 只叮嘱了他不要在院中释放信号,而是要潜入人群后再释放的玄武,估计怎么都没有想到,他在释放了信号之后,竟然没有趁机逃跑,反而就这么站在了原地,看着焰火升上了天空。 毕竟,玄武只叮嘱了他要潜入人群之中释放信号,又没有告诉他,在释放了信号之后就要趁机逃走。。。 也幸好玄武并不了解真正的情况,否则只怕玄武能恨不得狠狠的抽自己几个大巴掌。 如果他要是能有一台时光机器穿越回挑选出这个手下的那一天,恐怕也会恨不得抽那一天的自己几十个巴掌,然后再一剑把这个手下戳死,告诫那时的自己,还是挑一个聪明一点的手下吧,否则,你肯定会被气死的! “没错,就是他,我也看到了。” 而眼见有人指出了一个替罪羊,其他的人,哪怕是当时压根没有看到的,此时也全都一副当时我看的真真的模样,指着对方,用如同肯定太阳是从东方升起一般的语气,言之凿凿的说道。 如果换成一个聪明人,此时最好的办法,无疑就是跳出来,指证那个指证自己的人是故意在给自己泼脏水,洗白自己,从而带起节奏,混淆视线。 但显而易见的是,此时被指证的玄武的手下,他并不是个聪明人,否则,他也不会落到现在这步田地,早就已经返回玄武的院子,与玄武一起想办法应对此时已经摸上门的夜一等五个杀手了。 所以,他做出了最为错误的决定。 只见他突然发难,一记鞭腿便扫到了那第一个指认他的百姓脸上,然后在其捂着鼻子惨叫着倒下去之后,立刻顺势从其倒下的空档中试图逃走。 只可惜,早就已经持刀在手,将他们这些有嫌疑之人完全包围的五城兵马司的官兵们,全神贯注之下,根本没有给他半点机会。 “抓活的!” 在几个中层武官兴奋的呐喊命令声中,他不过才逃出去三步的距离,便被一记刀柄打在后脑,踉跄着倒在了地上。 嗯。 从其这不堪的表现来看,除了忠心耿耿之外,他确实再没有半点有点了。(玄武捂脸!) 第72章 祸不单行 坐井观天,天空便只有井口那般大。 但身在京城之中,天子脚下,几乎是个人都能拐弯抹角与几个官府中人认识、相熟的京城百姓,所看到的天,自然就比井口要大的多了。 虽然也许在重要的,核心的事情上他们并不知道太多,但相比起其他地方的百姓,他们的见识却的确是要多少不少的。 而刚刚被射上天空的那一簇焰火,对于这些见多识广的京城百姓来说,无疑就是一场大战的前奏。 一支穿云箭,千军万马来相见。 不说他们曾经亲耳听说过,见识过的这些故事,就是那些茶馆、酒肆里的说书先生的话本故事里,这样的情节,他们也是听的耳朵都快磨出茧子了。 只不过,这一次,当真看到“活的了”,他们的心中却并无半点的喜色,有的只有惊吓。 而之前未曾注意过,只是将其当做是意外的,眼前的这场大火,此时在不少人的想象中,也已经被蒙上了一层面纱,多了几分阴谋的味道。 。。。 “不要慌,不要慌!” 身为普通百姓们,都有不少人意识到了这一点,每日里在京城之中巡逻,见多了各种腌臜事的五城兵马司官兵们,自然不可能想不到这些事情。 因此,在意识到若是不能及时控制住人群的恐慌的话,另一场更大的灾难马上就要上演的时候,五城兵马司的官兵们开始急了,尤其是那些身为小旗、总旗,甚至是百户的头目们,更是焦急的大声叫嚷起来,意图安抚住逐渐陷入慌乱的人群。 但很可惜,他们的努力,在此刻,似乎完全是起到了相反的作用。 经过他们这么高声嚷了一番,哪怕是之前心中还只是模模糊糊,没有太具体印象的那些百姓,此时经过他们的“提醒”后,也纷纷“开了窍”,生怕等下会卷入两伙手持刀剑的凶徒们厮杀现场,遭受这飞来横祸的百姓们,已经开始有聪明人开始向外挤,想要尽快逃回自己家中了。 “所有人全都不要动,否则立刻视作贼匪,格杀勿论!” 好在,因为这一次看到火势比较大,担心火势蔓延开来,烧了大半个宣南坊,从而使得自己吃瓜落,所以有不少五城兵马司的中层武官再得到消息后也赶了过来,而相比起那些小旗、总旗之类的底层武官,这些中层武官在处理这种事情上,显然经验要丰富许多。 心中清楚这个时候好言相劝只会让事情变得更加糟糕的他们,立刻便拿起了更加有力,也是他们最喜欢使用的武器——威胁。 而为了增加自己言语的“说服力”,伴随着一连串“仓啷啷”的声响,这些中层武官和他们手下的亲卫全都拔出了腰间的制式武器——雁翎刀。 做工还算精良的雁翎刀反射着不远处的火光,映射在所有人的眼中,霎时间便起到了“稳定人心”的作用。 虽然五城兵马司的名声在京城百姓的八卦之中,向来不怎么好,而且不是那种与锦衣卫、东厂相似的恶名,是那种“无能”的更恶劣的名声,但,官兵就是官兵,其对普通百姓的威胁仍旧是十分巨大的。 匪过如梳,兵过如篦。 在封建时代里,大多数时候,官兵对普通人的威胁,那可是比土匪要大得多了。 毕竟,土匪因为本身是贼,所以尚且还会有几分顾忌,但披着一层官身的官兵们,做事之时可就没有那么多的顾忌了。 尤其是那些进入行伍之中多年的老油子,老**们。 而也正是借助于官兵们那比土匪们还要恶劣许多的名声,五城兵马司的官兵们在几个中层武官的指挥下,立刻便震慑住了刚刚还蠢蠢欲动的人群。 “刚刚信号是从这一片中发射出去的,其余的人缓慢离开,立刻前去救火,你们这些人,老老实实的站好了,配合我们审问。” 能够成为中层军官的人,虽然有许多要么是子承父业,要么是蒙荫,要么是花钱托关系走门路,但终归也是有因为功劳升上去的。 而且,哪怕是子承父业、蒙荫或是花钱上去的人也不一定就当真是蠢货。 因此,在震慑住人群之后,他们立刻开始进行下一步,试图从人群之中找出那个刚刚释放信号的贼人。 那些在划定范围之外的百姓,心中自然松了口气,听到命令之后便纷纷在那些手持长矛、雁翎刀的官兵呵斥之下,缓慢离开,然后在官兵们的指挥下,继续去灭火,而那些被圈定在范围之内的百姓,因为担心乱动会被当做贼人,自然也不敢乱动。 更重要的是,在这些五城兵马司官兵们的“搅和”之下,这些刚刚还心生惊慌,妄图逃回去的百姓,也下意识的将刚刚慌乱的原因抛到了脑后。 当然,他们并没有当真忘记,只不过,就如同一把钢刀架到脖子上,马上就要丧命的时候,你根本顾不上自己刚刚得了伤寒,现在正要去看大夫。 除此之外,也是因为他们心中还存在着一份侥幸心理。 在五城兵马司的这么多官兵在这里的情况下,那些贼人应当没有胆大包天到还敢冲过来生事吧? 可他们忘记了,若是当真如此的话,那刚刚释放信号之人在已经发现了五城兵马司官兵们的时候,怎么可能还会如此头铁的释放信号通知同伴们呢? 。。。 “宣南坊方向!” “不好,尊主有危险!” 。。。 宣南坊相邻的几个坊市之内,那些正在值夜的暗哨本就因为宣南坊那边升腾起的火光,将注意力倾斜了大部分。 因此当熟悉的焰火在天空炸开之后,他们立刻便注意到了这个通知他们前去援救的信号。 于是,马上,他们纷纷将还在睡梦之中的同伴捲起来,集合所有人,向着宣南坊的方向疾驰而去。 附近所有巡逻的五城兵马司人马都已经赶去了宣南坊,他们自然不用再有什么顾忌。 况且,事关玄武这位尊主的性命,就算是还有五城兵马司的人马在巡逻,他们也已经顾不得那么多了。 对他们来说,就算是与五城兵马司的人马起了冲突,只要能够及时赶到宣南坊,哪怕是将这些五城兵马司的人马带着赶到,对玄武逃出生天来说,也是一大助力。 毕竟,他们心中十分清楚玄武的实力,相信只要制造足够大的混乱,就足以让玄武趁着这股混乱逃出生天了。 。。。 在玄武手下的北极天和谛听的人一脸焦急的向着宣南坊的方向摸过去的时候,夜一的脸色则越来越黑。 他和夜四已经摸查了三户人家了,但这三户人家在被外面的呼喊声吵醒之后,差不多全部都跑到了外面,哪怕是老人与孩童,在火灾随时都有可能会蔓延到自家房子的时候,也不敢继续呆在房子里。 这虽然给了夜一二人很大的方便,但一直没有收获,对于他来说,再大的方便又有个幼鸟八用,而且随着查探完第三家仍旧没有半点收获,他的心中也不免对自己的判断产生了怀疑。 “师父,会不会在对面?!” 而一直默默跟着夜一行动的夜四,也敏锐的察觉到了夜一的情绪,因此,当离开第三座小院的时候,他终于第一次开了口,小心翼翼的提出了自己的想法。 “现在是在任务之中,不要叫我师父。” 夜一听到夜四的话,先是下意识的皱起了眉头,不满的训斥了一句。 “不过。。。” 但旋即,他细细思索了一下夜四的话之后,眉头轻动。 不过,就在他想要开口说些什么的时候,在他们的杰作之前的街道之上,一个焰火伴随着尖利的呼啸声升上了天空,进而砰然炸响,在天空之中留下了璀璨的一抹艳丽色彩后,又仓促的消失在漆黑的夜色之下。 可对于夜一来说,这便已经足够了! 他已经一连摸了三座小院了,夜二与夜三二人想必速度也差不多,但仍旧没有信号传出的情况下,想必他们二人也没有收获,但就在这种情况下,这明显是玄武手下用以通知其他人前来援救的信号升起,那足以证明,夜四刚刚的猜测很有可能是真的。 “通知夜五,让夜二与夜三立刻去对面的房子集合。” 知道时间宝贵,已经没有太多时间给他们浪费的夜一,立刻一边向夜四吩咐,一边向着对面的房子跑去。 。。。 玄武此时正在房中焦急的等待着。 信号升上天空的尖利呼啸声以及最后在天空炸响的声音,他已经听到了,但释放焰火的手下却迟迟没有返回,这不免让他的心中有些揪心。 当然,他不是在为对方的性命所担忧。 哪怕这个手下是他精心挑选出来的,但对他来说,手下北极天与谛听两大组织之中,人手众多,折损一个除了忠心耿耿之外便再无半点优点的手下,根本算不上什么事。 他真正担心的是,对方会不会蠢到连他之前仔细叮嘱过的命令都执行不好,在人群之中释放焰火的时候,直接被抓住了。 就算其忠心耿耿,不会出卖他,可在周围都是邻居的情况下,其就算不开口,用以遮掩的身份也马上就会暴露,如此一来,别人也马上会通过其联想到他的身上,到时候,尚还未找到今夜刺杀自己的杀手,又被五城兵马司盯上了的他,处境可就更加不妙了。 而就在这时,他听到了院中传来了动静,心中不由的为之一喜。 不过,马上,他脸上的喜色便消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惊惧。 因为在他刚想要离开房间去询问一下情况之时,他又听到了另外几个人所发出的动静。 在身边只有三个人保护,其中两个还早就已经遭遇不测,死在对面的大火之中的情况下,这无疑就意味着: 来者不善。 。。。 “就是他,我亲眼看到的他从怀中掏出一个耗子那么大的黑漆漆的,像是竹筒一样的东西,然后点着了火就飞上天去了。” 在玄武一脸惊惧与警惕的在房间中听着外面传来的动静,同时绞尽脑汁在想着应付办法的时候,此刻玄武唯一能指望的手下,却同样正面临着巨大的威胁。 只叮嘱了他不要在院中释放信号,而是要潜入人群后再释放的玄武,估计怎么都没有想到,他在释放了信号之后,竟然没有趁机逃跑,反而就这么站在了原地,看着焰火升上了天空。 毕竟,玄武只叮嘱了他要潜入人群之中释放信号,又没有告诉他,在释放了信号之后就要趁机逃走。。。 也幸好玄武并不了解真正的情况,否则只怕玄武能恨不得狠狠的抽自己几个大巴掌。 如果他要是能有一台时光机器穿越回挑选出这个手下的那一天,恐怕也会恨不得抽那一天的自己几十个巴掌,然后再一剑把这个手下戳死,告诫那时的自己,还是挑一个聪明一点的手下吧,否则,你肯定会被气死的! “没错,就是他,我也看到了。” 而眼见有人指出了一个替罪羊,其他的人,哪怕是当时压根没有看到的,此时也全都一副当时我看的真真的模样,指着对方,用如同肯定太阳是从东方升起一般的语气,言之凿凿的说道。 如果换成一个聪明人,此时最好的办法,无疑就是跳出来,指证那个指证自己的人是故意在给自己泼脏水,洗白自己,从而带起节奏,混淆视线。 但显而易见的是,此时被指证的玄武的手下,他并不是个聪明人,否则,他也不会落到现在这步田地,早就已经返回玄武的院子,与玄武一起想办法应对此时已经摸上门的夜一等五个杀手了。 所以,他做出了最为错误的决定。 只见他突然发难,一记鞭腿便扫到了那第一个指认他的百姓脸上,然后在其捂着鼻子惨叫着倒下去之后,立刻顺势从其倒下的空档中试图逃走。 只可惜,早就已经持刀在手,将他们这些有嫌疑之人完全包围的五城兵马司的官兵们,全神贯注之下,根本没有给他半点机会。 “抓活的!” 在几个中层武官兴奋的呐喊命令声中,他不过才逃出去三步的距离,便被一记刀柄打在后脑,踉跄着倒在了地上。 嗯。 从其这不堪的表现来看,除了忠心耿耿之外,他确实再没有半点有点了。(玄武捂脸!) 第73章 收尾 “吱~~” 木质的门轴因为缺少足够的油脂润滑,随着被缓慢的推开,其发出的刺耳声响,也显得绵延不绝,令人忍不住感到一阵牙酸。 好在,此时外面正在热火朝天的救火、抓贼,各种奔跑声,叫喊声不绝于耳,加之火势被呼啸的北风越吹越高,这门轴转动所发出的刺耳声响传不出院子便会被其他声音彻底掩盖了。 但对于正在屋内一动不动的站着,神色已经由原本的焦躁冷静下来,眼中显出凶狠神色的玄武来说,这刺耳但却并不算大的声响,却不啻于是催命的音符。 外面的人应当就是放火烧了对面的房子,意图前来刺杀他的杀手了! 耳边传来的轻微脚步声虽然被外面的叫嚷声,呐喊声遮掩了不少,但他敏锐的耳朵,仍旧大致分辨出了对方的数量。 四至五人。 有一个脚步声无比轻微,而且似乎和其他脚步声有所重合,让他心中有些难以判断。 但无论是四人还是五人,对于他来说,无疑都是一样的噩耗。 身边本就只有一人保护,还被他支使去释放信号,至今未归,他只能依靠自己的力量与这些敌人周旋了。 。。。 “小二子,是你回来了吗?外面情况怎么样了?” 就在夜一对着四个手下做了个手势,准备率先迈步进入房间之时,里屋内,却突然响起了一个有些苍老的声音。 而这突兀响起的声音,也吓了夜一等人一跳,夜一那条原本已经迈入了房间的左脚更是如同被火烫到了一般,迅速的收了回来。 “难道又找错了?” 收回左脚的夜一,听着那苍老的声音,心中不由的再度对自己的判断怀疑起来。 没办法,今夜他失败的次数太多了,哪怕他的神经是铁打的,在被狠狠的锤了这么多下后,也不可能继续像原本那般自信了。 至于夜二等四人,虽然心中各自有着自己的判断,但身为死士,且跟随夜一执行过许多次任务的他们,心中清楚,这个时候,无论他们心中对此事有什么判断,都只能憋在心底,防止他们自己的判断说出后,会给做出判断的带队之人的最终决定带来影响。 “进!” 虽然心中已经产生了自我怀疑,但最终,夜一还是做了个“进去”的手势,再度抬起了自己的脚,只不过,这一次,似乎是为了讨个好“彩头”,他先迈出的,是自己的右脚。 “小二子,到底出什么事了?你怎么不吭声啊?” 而屋内的苍老声音似乎是等的有些焦急了,眼见没有人回答,便再度语气着急的连声问道。 但夜一五人怎么可能回答,仍旧默然无声的手持兵器,摸向了里屋。 “嗤!” 但就在夜一用手撩开遮挡里屋的厚重门帘,打算进屋仔细查探之时,一声轻微的声响骤然响起,令他心中不由的悚然一惊,继而也来不及对身后四名手下发出警告声,便一个贴地的驴打滚,滚进了里屋。 “哼!” 下一刻一直跟在夜一身后的夜三便发出一声痛苦的闷哼,捂住中了暗器的伤口,咬着牙,退到了墙壁的遮掩处。 “砰!乓!” 而剩下的夜二三人反应过来,却还没有来得及跟进里屋支援夜一的时候,便听得里屋内突然传出一阵声响,继而夜一那多少有些气急败坏的叫骂声便响了起来! “XXX,是玄武那只死王八,他撞破窗户跑了,你们立刻去外面截住他。” 夜一一边叫骂命令着,一边爬起身,向着被玄武撞破的窗户追了过去。 他的心中自然是十分愤怒的,但他之所以会如此愤怒,近乎已经有些出离了愤怒的根本原因,其实还是出在他自己身上。 因为他心中清楚,刚刚玄武故意用苍老的声音装成家中青壮都已经出去帮忙灭火,自己却因为年迈而难以行动的老人发声询问之时,他的心中便对原本的判断产生了怀疑,哪怕之后他马上便坚定了内心,继续行动,但内心最深处,他却已经因为这种怀疑对屋内之人产生了一丝轻视。 否则,若是早就断定玄武就在屋内的他,怎么可能会事先不做布置,又怎么可能会如此大意的贸然直接掀开厚重的门帘,让玄武得以趁机用暗器偷袭,进而不仅使得跟在他身后随时准备援助他的夜三闪躲不及,中了暗器,死生不知,玄武这个目标,还趁机撞破了窗户,逃了出去。 不过,虽然心中对自己之前的表现十分愤怒,但多年的经验,还是使得他立刻打起全部心神,将这股愤怒压了下去。 因为多年的经验告诉他,愤怒会使人失去冷静,而在如此复杂的情况下,若是失去了冷静,那离失败也就不远了。 所以,为了任务,他必须强制自己冷静下来。 而他这种强制自己冷静下来的做法,也的确救了他一命。 追到窗边的他,没有因为愤怒便立刻不管不顾的直接同玄武那般直接从窗户挑出房间,而是先谨慎的看了看外面的情况。 而他这一看,便立刻看到了令他忍不住倒吸一口凉气的景象。 。。。 玄武所在的小院之中所发出的动静并不小,哪怕是有人群的奔跑声,吵嚷声,呐喊声,玄武撞破窗户所发出的声响,以及之后夜一担心玄武逃走而顾不得许多的大声呐喊都传到了外面街道上的人群耳中。 毕竟,玄武的小院就在燃起大火的房子对过,距离人群实在是太近了,不到三丈的距离,有其他声音的遮掩,也难以全部盖住。 “终于动手了吗?” 而听到这声音,尤其是夜一那有些气急败坏的大声命令的白十二,眼中不由的一亮。 虽然其间出了不少的意外,但如今看来,与之前他与莫斌商议的那个计划比起来,却也并没有相差太多,唯一有些麻烦的,就只有眼前这些不在计划之中的众多五城兵马司的官兵了。 。。。 白十二的担忧并不是空穴来风。 事实上,哪怕没有小院中传出的动静,五城兵马司的中层武官们也已经决定要派人去搜检小院了。 因为被抓的玄武的手下虽然嘴巴很硬,面对五城兵马司官兵粗暴的“审问手段”,哪怕是遍体鳞伤了,仍旧硬挺着一个字都不说,但却架不住宣南坊中的百姓,尤其是邻居们的“热心”。 在这些百姓的帮助下,五城兵马司的中层武官们很快便知道了面前这个嘴巴很硬的贼人就住在身后的小院之中,考虑到其嘴巴的硬度,与起火的小院对门的地理位置,这些中层武官们,立刻便锁定了小院,尤其是当他们知道小院之中还有一个人,到现在还没有见其现身的情况后。 而恰在此时,小院中突然传来了一声不小的声响,紧跟着还有一声气急败坏的命令,这无疑等于是给心中已经燃起了火苗的他们,浇上了一瓢热油,让他们心中搜检小院的火焰,立刻熊熊燃烧起来。 “贺能,赵四,刘支。。。” 几个中层武官也顾不得什么救火了,立刻叫上各自的心腹,便向着身后的小院冲了过去。 反正这里还有这么多人,火势经过刚刚的持续努力也已经勉强控制住,应当不会再蔓延开来了,那抽调些许心腹人手能有什么影响。 小院虚掩的大门被粗暴的撞开,几个中层武官率先冲入其中。 倒不是他们个个是什么身先士卒的优秀武官,实在是他们心中认为自己的优势实在是太大了,这种时候,就需要做出这种“表率”作用,也好在之后论功行赏的时候,说话能更有分量一点,争夺的功劳能再多一点。 但很可惜,他们没有想到,在他们心目中,原本贪生怕死的其他人,这一回竟然全都这么“勇”。 眼见着在“态度”这一方面他们是旗鼓相当,想要凭借这一点多捞一点功劳是不可能了,冲入院中的几个中层武官,只好准备比拼一下“硬实力”,看看到底谁的手下比较硬,能够多抓几个贼人,又是谁能够抓住“价值最大”的那个贼人了。 。。。 夜一最终还是没有从玄武撞破的那个窗户跳出去。 因为就在他想要跳出去的时候,他听到了大门被粗暴撞开的声音,继而看到了五城兵马司的官兵们如同恶狼看到绵羊一般,凶猛的冲进院中,并叫嚷着杀向玄武,以及得到他的命令,正在堵截玄武的夜二、夜四与夜五三人。 有这么多五城兵马司的官兵在,他暂时不用担心玄武会逃掉,相反,此刻的他,真正需要担心的,是如何收尾的问题了。 悄然从窗边缩回身形,夜一已经打定主意不现身了,他要继续藏匿在黑暗之中,一边观察情况,一边做好收尾的准备。 掀开厚重的门帘做到外间,夜一看到了靠在墙角,还在一边忍受着剧烈的疼痛,一边准备取出暗器,为自己疗伤的夜三。 而夜三同样也看到了他。 只不过,看到了夜一的夜三,脸上却并无半点喜色,相反,他甚至停下了原本想要拔出暗器,为自己敷上伤药的动作,双眼直直的看着夜一,脸上的神色有种莫名的黯然,就如同传说中已然知晓了自己死期将近,所以准备离开象群,独自去到墓地迎接死亡到来的大象一般。 “嗤!” 伴随着血液流淌,他突然拔出了身上中的暗器,只不过,与原本要小心翼翼的拔出暗器,然后为自己治疗不同,他的手法很是粗暴,以至于原本已经有些弥合的伤口,彻底崩裂,原本已经快要止住的血,也再度“汹涌”起来。 “呵呵,师父,看样子,弟子要先行一步了。” 而本就因为刚刚的伤口流血太多而嘴唇有些发白的夜三,此刻更是已经面如金纸,看起来因为失血过多,随时都要昏死过去一般,不过,他还是强撑起最后的精神,脸色露出一抹凄惨又释然的笑容,声音虚弱的向夜一做起了最后的告别。 “不过,弟子不希望就这么悲惨的等待死亡的到来,也不希望死在自己的手上,不如就由当初救了弟子的师父你,亲自送弟子离开吧。因师父而生,由师父送弟子离开,也算是有始有终了。” 说完,夜三便如同耗尽了所有的力气一般,闭上了眼睛,等待着死亡的到来。 “噌!” 不过,当夜一迈步行将走到夜三身边之时,原本像是已经认命一般闭上了眼睛等待死亡的夜三,陡然睁开了眼睛,之前被他粗暴由伤口处拔下的暗器,则如电一般在昏暗的房间之中,直射向看起来毫无防备走到夜三身边的夜一。 不过,看似没有半点防备的夜一,却像是早已料到这一幕一般,当夜三的眼睛睁开之时,整个人便如同一棵随风飘摇的小草一般,脚下不动,上身却飘摇着,看上去悬之又悬,实则是恰好躲过了那枚还沾着夜三血液的暗器。 而躲过了弟子兼属下突然射出的暗器后,夜一的脸上不仅没有露出惊怒之类的神色,反而眼中闪过了一丝悲伤。 “你的暗器功夫这么多年过去了,仍旧还是像年幼时那般过度求险。” “咳咳,暗器,暗器,若是不追求险与奇,那如何还能称得上是暗器。” 被夜一这位老师批评的夜三,此时看起来像是终于油尽灯枯了一般,不过,嘴上却仍旧不认同夜一对他的评价。 “不过,可惜啊,哪怕是最怕用性命做饵,仍旧还是没能成功用暗器伤到师父你啊。” 旋即,夜三却又神色一变,有些无奈,嘴角却勾起一抹轻笑的开口说道,仿佛刚刚他那凶狠的直射向夜一心脏的必杀一击,只是如同平日里比武切磋之时一般的随手试探。 “我知你心中不甘,对我的做法有着诸多怨恨,但命中既已注定,那你便安心的去吧。” 叹息一声,夜一手中出现一枚和玄武之前射中夜三的,一般无二的暗器,开口说道。 “或许不久之后我便会下去见你,你对我的怨恨,到那时再了解吧。” 说着,夜一手中暗器飞射而出,直奔夜三的心脏而去。 第74章 被耍了 眼中看着那激射而来的暗器如电一般直插向自己胸口,夜三闭上了眼睛,不再挣扎。 他虽然心中并不甘心就这么有些凄惨的死在这里,但他心中却清楚,除非他刚刚的暗器偷袭射中了夜一,且至少能够重伤夜一,否则,他无论如何挣扎,也终究逃不开一个死字,而且那样,只会让自己死的更加难看罢了。 所以,既然左右都逃不开一死,那就索性在死之前潇洒一些,从容一些好了。 “噹!” 但等待中的暗器插入胸膛的痛苦没有等到,一声金铁交鸣声却在他的耳边骤然响起。 夜三猛然睁开眼睛,闭上眼睛之前那直飞向自己胸脯的暗器,此时早已不见了踪迹,而射出暗器要取走他性命的夜一,此时更是早没有了之前悲哀中混杂着无奈的从容不怕,整个人如同紧绷的弹簧一般,全神贯注的戒备着之前击飞他的暗器的那枚暗器所飞来的方向。 不过,他却并未如同一般江湖人那般立刻厉声呵斥着令对方现身,而是十分缓慢的向着夜三的方向挪着脚步。 不论如何,既然来人想要救下夜三这个明显有了自己的想法,已然不再是合格的死士,那他作为训练夜三的师父,已经此次任务的头领,都有足够的责任与义务要清除夜三这个明显会对主人带来麻烦的“叛徒”。 “噌!” 但藏身于黑暗之中,依旧尚未现身之人,显然发现了夜一的“小动作”,就在夜一脚步刚刚挪动之际,一枚暗器便带着破空声直飞向夜一那看起来马上就要再次向前挪动的腿上。 唯一不同的是,这一次,暗器激射而来的方向看上去似乎与之前闪开了一个不小的角度。 对方是个高手。 如果说刚刚自己的暗器被击落还能用对方是出其不意来解释的话,那这一次的情况,无疑就足以证明对方是个高手了。 可惜啊。。。 夜一心中冷笑起来,眼中闪过一丝轻蔑,原本向前挪动的脚站定的同时,猛然发力,身体一个后翻,如同一只鹞子一般翻身向后,同时手中早已准备好的四枚暗器分列四方,向着夜三的周身死穴笼罩而去。 可惜,却还是太嫩了。 眼看着四枚暗器已然将夜三笼罩在死亡之中,行将落地的夜一心中不免生出一股得意之情。 “噹噹噹噹!” 但马上,夜一心中的得意之情便随着一连串比之前更加清脆的金铁交鸣声而荡然无存,取而代之的,是一股直冲脑门的寒意。 “长生剑!” 早已过了知天命的年纪,且能够被宁王府招揽的夜一,自然是个见多识广,且实力不俗之辈,也因此,他自然知晓长生剑的名号与故事。 所以,在自己无比自信的四枚暗器近乎同时被一柄长剑无比精准的全部点落在地后,他心中立刻蹦出了“长生剑”的名号。 而在下意识的叫出“长生剑”三字之后,夜一的身形也立刻随之动了起来。 只不过,他却不是在猜出了对方是长生剑之后被吓的立刻退走,反而是一声低喝,蹂身而上,直扑向刚刚收剑站定的那个持剑的身影。 。。。 持剑之人自然便是白十二。 早就知晓玄武就在这座小院之中的他,一直都在关注着这里的动静,在五城兵马司的中层武官们带着心腹冲入小院之中,将包括玄武在内的院中四人都惊走之时,白十二便悄然自后窗进入了房间之中。 外面的后续情况有莫斌这位锦衣卫指挥使亲自带队处置,他自然要翻身进入房中看一看情况。 而进入房中之后,出现在他眼前便是一个让他“喜闻乐见”的场景——内讧。 听着二人的对话之后,他脑中立刻便勾勒出了大概的情况,心中不由的愈发欣喜。 但是,他也没有料到,这听起来似乎是师徒关系的二人,竟然会这么快便进入到生死相搏的剧本。 所以,他也只好放弃了原本偷袭夜一,从而生擒二人的计划,仓促之下,先出手打掉了夜一那枚射向夜三要害的暗器,救下夜三的性命。 继而,在他慢慢接近二人的时候,他又看出了夜一的打算,便出手用暗器想要逼退夜一。 只是,他没有想到夜一竟然会如此狡猾难缠,原本的慢慢挪到夜三身边的行动仅仅只是个逼他暗器出手的陷阱,真正的计划,其实是打算在他暗器出手,来不及再次出手之际,用数枚暗器击杀夜三。 好在,白十二并非是那种仅靠暗器吃饭的暗器高手,也幸好,白十二身上有一个“长生剑传人”的名号,更得亏白十二自出手之后便一直在不断靠近夜三,在夜一暗器出手之时,恰好能够当在夜三身前。 不过,让他没有想到的是,夜一竟然在他露面之后便一口叫破了他的身份,更令他没有想到的是,夜一在叫破了他的身份之后,不仅没有立刻转身逃走,反而还敢一声低喝后欺身而上。 “嘁!” 白十二看着夜一蹂身而上,心中只以为对方是看轻他的年纪,所以打算欺他年少,因此不由的不满的撇了撇嘴。 不过,当他准备迎上前去好好教育一下夜一这个老家伙不要小看年轻人的时候,后背却陡然感到一阵刺耳寒意。 于是,他也顾不得夜一那行将扑到近前的身形,双脚踮起,身体如麻花一般,以脚尖为圆心,以腰腹发力,身体强自拧过身来,悬之又悬的将近在咫尺的,马上就要射中他后脑的暗器磕飞。 继而在耳边听到夜一的低吼声之时,双脚离地,让原本拧成麻花一般的身体,释放出身体拧起时所积蓄的力量,双腿在空中转动,一脚踹向夜一的胸口。 没有想到白十二在如此危急的情况下竟然还能如此冷静的想出破局之法的夜一,心中只顾着全力出手,没有防备之下,便被白十二一脚踹在了胸口,原本前倾向前猛冲的身体,踉跄着向后倒退而去。 白十二仓促出脚之下,脚下显然没有发上太大的力道,否则,只这一脚,马上就要到花甲之年的夜一,估计就要被踹的闭过气去,而不是像现在这般,只是闷哼一声,脸色稍稍有些发白。 不过,白十二此时也顾不得去管夜一,转过身的他,正双眼冒火的看着脸上似乎还带着些许遗憾之色的夜三。 而夜三似乎也看到了白十二射向自己那仿佛冒着无穷烈火的目光,但脸上却仍旧满是不在乎。 显然,他从刚刚白十二两度救下自己,而且第二次甚至不惜暴露自己身份的做法之中,心中已然认定了白十二肯定不会杀了自己,明显是想要活捉他,然后进行审问。 白十二自然看出了夜三脸上的有恃无恐,脸上不由的被他气得忍不住笑了起来。 而对这样的夜三,他也不想再多说什么,相信等他将夜三的伤势治好之后,夜三就会知道其究竟给自己惹上了多么可怕的存在。 飞速出手点住了夜三的穴道,同时止住了夜三的伤口,防止他等下流血而死,之后无法报仇之后,白十二才转过身来,施施然的看向仍旧还在给自己调理气息的夜一。 世上无论何种存在,都有一个共同的敌人,那便是时间。 对人类来说,更是如此。 因为比起其他物种,人类因为有新皮质这种进化程度较高级的脑结构,也正是这种名为新皮质的脑结构,会使得人对于时间更加敏感。 “自古美人如名将,不许人间见白头。” 而对于“三十”这个看起来与其他数字没有什么不同的数字,更是无论男女都有着独特的看法。 对男人来说,在两千多年前,孔子便曰过,“三十而立。” 而对于女人来说,三十,无疑就更是一个可怕的数字了。这一点,只需要看一看有多少女人对于年龄的避讳,有多少女人被提起年纪时有如被踩到尾巴的猫一般炸毛就足够明了了。 。。。 对于行将年届花甲的夜一来说,年龄给了他足够丰富的经验,足够多的人生阅历,但同样的,年龄也带走了他的活力,带走了他年轻之时引以为傲的身体素质。 以至于哪怕只是中了白十二一记仓促之下的窝心脚,他也需要花费比以往要长达数倍的时间才能完全缓过来。 若是能够再年轻个十五岁,此时的夜一估计已然在白十二回神准备点住夜三穴道,为其止血之时就已经再度杀过去,令白十二不敢靠近夜三了。 若是能够年轻三十岁,只怕在白十二将他踹的踉跄后退的同时,他就已然脚下发力,趁着白十二立足未稳之际,配合着夜三夹攻白十二了。 但此时此刻,在白十二点住了夜三的穴道,还为其止了血,继而施施然的向着他走来之时,他那被白十二踹中胸口的一脚后所岔的气,仍旧还没能调理过来。 “咳咳咳。” 终于,当白十二马上就要走到面前之时,夜一才伴随着剧烈的咳嗽声,勉强调理好气息。 “想不到,堂堂长生剑,竟然也做了皇帝的走狗。” 从刚刚白十二面对自己的攻击以及夜三近在咫尺的偷袭之下,仍旧能够毫发未损的先是磕飞夜三的暗器,继而马上一脚将自己踹开的表现,夜一心中十分清楚,自己今夜只怕已经是凶多吉少了。 而且,在夜二、夜四与夜五三人此时还在被五城兵马司数十号人马追击的情况下,他也根本不用奢望会有援手。 所以,在明知自己这一次是在劫难逃的夜一,便展开了言语上的攻击。 “呵,你不也做了宁王手下的一条狗吗?别人是五十步笑百步,你倒好,确是一百步笑五十步。” 但比起耍嘴皮子,白十二表示:尽情放马过来,能赢小爷一句,小爷就不叫白十二。 咳咳,尽管,他是真的不叫白十二。 “好了,不用再多废话了,你的手下现在估计正在被五城兵马司的人像撵兔子一样在宣南坊里四处逃窜呢,你也不用再拖时间了,速速束手就擒吧。” 一口气噎的夜一没有想好怎么回答的白十二,没有再给他第二次发言的机会。 “也真不知道你这眼光怎么会这么差,这天下这么多可以让你凭这一身武功养活自己的门派、势力,你竟然就选了宁王这么个注定要凉的废物。” 白十二毫不客气的鄙夷着夜一的选择,同时也在鄙夷着他的主子——宁王。 “哈哈,笑话,宁王志存高远,高明远识,有识之士进阶投效,倒是那坐在皇位之上的皇帝,出自苗女之腹,长于宫廷阉人、妇人之手,空有妇人之仁,毫无半点帝王英气,除开出身之外,又有那一点比的了宁王。” 而终于缓过来的夜一,此时像是担心再度被白十二强行截过话头一般,大笑起来,大声的叫嚷喝骂道,显然是已然心存死志,正在发泄死前最后的疯狂。 “况且,当初那朱老四在起兵夺其侄子建文帝位之时,曾向大宁王许诺攻下应天后,分天下而治之,宁王如今不过只是向那不知羞耻的朱老四后代讨要回属于宁王一脉的一切罢了。” “啧啧啧。” 看着状若疯魔,大声呵斥怒骂,甚至蔑称太宗皇帝为朱老四的夜一,白十二忍不住摇起了头,口中啧啧出声。 心中忍不住对洪都府里那位宁王佩服起来。 能让一个毫不相干,而且看上去应当还是江湖出身的草莽之辈,完全成为“为宁王夺回天下而奋斗终生”的狂热分子,别的不说,单单就这份画大饼以及洗脑功力,哪怕是不是出身在宁王府,而是出生在江湖之中一个普通门派,也能在成年之后,一举拿到掌门之位,进而将整个门派发扬光大。 哪怕是出生穷苦指甲,估计也能成为诸如弥勒教,闻香教这类早饭派的教主之类的人物,掀起一阵腥风血雨。 只可惜,洗脑的太成功,往往也并非是什么好事。 当看到白十二那像是看白痴一般的眼神之后,夜一终于意识到了不对劲,闭上了自己的嘴巴,但可惜,却已经太晚了。 “咳咳,莫指挥使,他刚刚所招供的那些,你都已经记录下来了吗?” 看着推门进入房间的,身穿大红色飞鱼服的莫斌,夜一指着白十二,目眦欲裂。 他,被白十二耍了。 第75章 狗急跳墙 时间的流逝确实是十分可怕的,但却也不可能让夜一“退化”到耳聋的地步,毕竟,他还不到花甲之年,而不是耄耋老人,早已眼花耳背。 但白十二能够察觉到莫斌的到来,夜一却没有,除开白十二事先就知晓莫斌的存在这一点优势之外,完全就是因为夜一被白十二撩拨起了心中的怒火,继而在愤怒之下,只顾着与白十二打嘴炮(非字面意思),而没有分神注意外面的情况。 以至于莫斌其实就在他身后不足三步的门外站定之时,他仍旧只顾专注着反驳白十二,却没有注意到已经有人如此靠近他。 毕竟作为刺客,而且还是死士的他,实在是不应该犯下这么严重的失误。 被人摸到三步的距离之内,对于高手来说,死亡就只在一瞬间。 但对于此刻的夜一来说,他宁愿莫斌偷袭他,将他杀了,而不是看着莫斌好整以暇的出现在自己面前,脸上带着怜悯的目光看着他,好似在看待一个十分凄惨的倒霉蛋一般。 “啊!” 终于,夜一像是终于受不了莫斌那看似怜悯,在他心中却比任何言语都要令他痛苦、愤怒的目光,又似乎是心中对白十二的愤怒终于超过了临界点,他突然转过头来,嘶吼一声,整个人如同一只自知死亡将近的困兽一般,发疯一般的杀向白十二,似乎试图在临死之前把白十二这个害的他落到现在这个地步的罪魁祸首也带往地狱,让白十二为他陪葬。 但可惜,在前有白十二,后面还有莫斌这位锦衣卫指挥使的情况下,他这如同困兽之斗一般的亡命一搏,显然是没有半点成功的可能。 事实上,看着嘶吼着杀向自己的夜一,白十二甚至都没有提剑反击的念头,因为他清楚,莫斌是不会放过这个既能够获得抓捕贼首的功劳,又能够向自己释放善意的机会的。 毕竟,在之前,白十二试图让莫斌改变计划提前行动的时候,莫斌毫不犹豫的拒绝了,继而放任白十二独自进入宣南坊之中。 “噗!” 身体不过才刚刚跃起的夜一,以更快的速度,再度回到了地上,只不过,之前还只是双脚站在地上的他,此时已经是一副“五体投地”的狼狈姿态了。 不同于江棕这个出身皇宫,差不多完全是依靠与皇帝的关系才坐上东厂厂督之位的内侍,子承父业加入锦衣卫,最终成为锦衣卫指挥使的莫斌,那可是从少年时代便被他的父亲当做一名武官进行教育的,自然的,个人武功这一点上,也是不可能落下的。 或许其武功比不了江湖上那些顶尖的一流高手们,但与那些排在一流末尾的江湖高手比起来,他还是能够比拟一二的。 再加上,夜一一副拼尽全力对着白十二出手,根本不做任何防备的模样,莫斌哪里还会有失手的可能。 “莫指挥,其他三个家伙呢?” 眼看着夜一已然被莫斌擒住,白十二不由的问起了之前在院中的夜二、夜四与夜五三人的情况。 “五城兵马司的人虽然无能,但十对一还是能够牢牢占据上风的。” 莫斌没有正面回答,而是有些驴头不对马嘴的说起了五城兵马司,但白十二还是立刻明白了莫斌的意思。 “嗯。” 白十二点点头。 “那玄武的那些手下?” “马上就该到了。” 知道事先计划的莫斌,同样也明白白十二的意思。 “有我们的人协助,他应该马上就能逃出宣南坊了。” “那他可知道这些人的身份了?” “呵,若他不傻的话,应当早就已经猜出来才对。” 。 玄武傻吗? 答案自然是否定的,否则,哪怕他身上有前任玄武继子这个身份,也不可能接任玄武这个位置,更不可能在短短十数年间就把北极天经营的铁桶一般,抽调出北极天的精锐,建立起谛听这个完全依靠、听从他的组织来。 因此,在跳窗逃跑的时候,他心中便已然确定了夜一等人的身份。 毕竟在这个时候,想要取他性命,但又行事如此隐秘的势力,有且只会有一个。 宁王府。 而一想到宁王,玄武心中原本因为被刺杀而生出的愤怒,便不由的又炽烈了三分。 从头到尾,他从来都没有想过要与宁王府,尤其是宁王生死相搏,他只不过是想要脱离宁王府,获得彻底的自由,但没想到,他的忍让,换来的,却是宁王的变本加厉,是宁王迫不及待的想要除掉自己,甚至不惜派出豢养的精锐死士。 这如何能不让他心中出离了愤怒。 尽管还没能逃离宣南坊,没有逃出生天,但他心中却已然下定了决心。 “既然你宁王不仁在先,那就休怪我这个曾经的属下不义在后了!” 玄武心中下定了决心,今夜逃出生天之后,便不再顾忌,立刻与宁王府全面开战。 只不过,身后五城兵马司的追兵穷追不舍,之前刺杀他的那几个死士不见踪迹,他现在仍旧处在巨大的危险之中,想要下令与宁王府全面开战,他必须想办法活着逃离这宣南坊。 但他的生路到底在何处呢? 。 “咻砰!” 就在玄武心中有些焦急的一边带着身后的五城兵马司人马在宣南坊中兜圈子,一边思考着逃生之路的时候,突然不远处传来了熟悉的声音,继而一簇他更加熟悉的焰火在漆黑的夜空中绽放开来。 而看到这焰火的玄武,脸上也不由的立刻露出了狂喜之色。 他手下的援兵终于赶到了! 心中惊喜之下的玄武,立刻不在留力,向着焰火升起的方向发足狂奔而去。 。 焰火指引了玄武的“求生之路”,但却也同样的为其他人指引了方向。 五城兵马司的人马自不必说,看到与不久之前在头顶炸开的焰火相似的情景,立刻放下已经差不多被控制住的火场,让那些宣南坊的百姓们负责最后的收尾,以及防止死灰复燃的看护工作,所有官兵则立刻飞速的向着火焰升起的方向赶去。 而与玄武一样,同样被五城兵马司人马紧追不舍,以至于不得不散开来各自逃命的夜二、夜四与夜五三人,在看到焰火之后,也立刻不顾身后追兵,向着焰火的方向狂奔而去。 作为死士,他们显然没有忘记他们这一次的任务。 哪怕是他们自己的性命如今还在受着巨大的威胁。 而在人群之中,一个身材高大,体型颇为壮硕,哪怕是在焦急的救火过程之中,带上仍旧带着一顶四方帽的中年汉子,在看到了这焰火之后,同样悄然的离开了人群,避入黑暗的角落之中,继而一把扯下头顶的四方帽,迅速的解开身上的棉质藏蓝色长袍,露出一颗光头以及一身玄色的夜行衣,在黑暗之中,向着火焰的方向不急不缓的摸了过去。 在宣南坊之外,还未来得及赶到的北极天与谛听的援救人马,在看到这率先赶到的同伴释放的信号之后,也立刻默默的改变了原定的行进路线,向着焰火的方向疾驰而去。 而原本在向夜一交代了玄武所在的院子后便飘然返回的李东华,此时也终于坐不住了。 之前第一次看到在宣南坊方向升起的焰火之时,他还能够自我安慰,认为那是玄武在临死之前的垂死挣扎,但过了这么久之后,竟然再度升起第二枚信号,显然就不能让他在这般自我催眠了。 因此,顾不得有可能会暴露身份,也顾不得这一次可能会将自己数年积累的心血一次性葬送掉,他立刻带着所有的属下向着宣南坊的方向赶去。 只不过,以他的“后知后觉”,以及距离宣南坊的距离,除非宣南坊那边陷入僵局,否则,待他带人赶到之时,只怕一切早已尘埃落定了。 他的心中其实也知道这一点,但很显然,相比起如坐针毡一般继续在据点之中等待,还是这样做,能让他心中稍稍心安一些。 哪怕,仅仅只是让他感到心安。 。 宣南坊并不大,而玄武在看到那升起的焰火之时,距离也并不算远,因此不过数十息的时间,他便已然赶到了焰火升起的位置。 而入眼可及的场面,也让他心中既惊又喜。 惊,是因为此时这里已然是一片混乱场面,五城兵马司的人马,他手下赶来支援的北极天与谛听成员,正厮杀在一处,不远处,他还能看到同样正被五城兵马司的人马死死咬住的夜二等三名想要取他性命的刺客。 而喜,其实也是因为眼前这副混乱的场景。 毕竟,对他来说,场面越混乱,他才越好浑水摸鱼,趁机逃出生天。 尤其是在夜二、夜四与夜五这三个刺客同样被五城兵马司的人马死死咬住,根本无法摆脱身后追兵的情况下,他只需要一心逃命便可以了。 但他能够发现这一点,夜二三人自然同样也清楚这一点。 而眼看着玄武就要趁着这个机会逃出生天了,他们也顾不得原本要隐秘刺杀的要求了。 “那是北极天的贼首玄武,不要让他逃了!” “贼首玄武,休想逃!” “玄武,哪里逃!” 夜二、夜四与夜五三人近乎同时大声呐喊起来,然后想着玄武的方向不顾一切的杀来。 显然,自知仅靠如今被五城兵马司的人马死死缠住的自己,成功杀掉玄武的机会无比渺茫的夜二三人,希望用这样的方式,让此时力量最为强大的五城兵马司人马“帮助”他们,杀掉不是抓捕玄武。 两害相权取其轻! 在眼睁睁的看着玄武逃掉与玄武被官府抓住这两个同样让他们难以接受的情况下,他们最终选择了在他们看来更加能够接受的那一个。 至于之后玄武被官府抓捕之后会不会供出与宁王府之间的关系,进而牵累到宁王身上,这已经不是他们所要关心的了。 因为他们三人心中清楚,在玄武落到五城兵马司官兵手中的同时,也就是他们三人的生命走到尽头的时刻。 至于之后的事情,显然就要由李东华这些在京城之中扎根多年的“坐地户”们去头疼了。 他们相信,为了自己与一家老小的性命,李东华这些人,一定会发动一切能够利用的资源,在玄武张嘴之前,让他永远的闭上嘴巴。 。 夜二三人的计划立刻便起到了应有的效果,不,应当说是十分巨大的效果。 虽然五城兵马司不比锦衣卫和东厂,但作为负责京城安全的衙门,他们之前也是知道一些有关北极天与玄武的消息的。 尤其是那几个中层武官,更是清楚玄武的“分量”。 而眼见这么一条连锦衣卫和东厂无比垂涎的“大鱼”,此时就在自己眼前,而且身边没有一个人护卫,就如同被拨开了十分坚硬的外壳的核桃一般香醇诱人,他们如何能不心动。 这一份功劳,那可比扑灭一场寻常的火灾要大得多。 于是,在这些中层武官们的喝令之下,原本追击夜二三人的五城兵马司人马立刻分出一半直扑向正在向着宣南坊外逃去的玄武。 而原本与那些北极天、谛听的人手纠缠不清的五城兵马司官兵,也开始由之前的不甚在乎,任由玄武从身边经过,变为了竭尽全力的阻截其去路。 一时之间,就因为夜二三人的三声呐喊,玄武的逃生之路变得举步维艰。 。 眼见着前方道路艰涩难行,身后那几个五城兵马司的中层武官率领心腹也马上就要杀到近前,玄武心中不由的大急。 但他心中越是着急,头脑便越是无法冷静下来寻找缺口,行进速度也就变得越慢,行进速度越慢,他的心中便更加着急,继而陷入了恶性循环。 “他们三人是宁王府派来的死士!” 终于,心中越发着急,但速度却越来越慢的玄武,终于心下一横,同样冲着压力大减,此时还有余裕观察玄武的动向,寻机偷袭的夜二三人大声的呐喊起来,叫破了他们的身份。 而玄武这狗急跳墙一般的呐喊,不仅让在场的所有人的神情都不由的为之一滞,也让隐藏在暗处的诸多面孔,脸色瞬间变得无比严肃起来! 第76章 侥幸逃生 有很多事情和规则,虽然不见于纸面乃至是言语之中,但许多人心中却十分清楚其存在。 最最出名的,无疑就是各种各样的潜规则,以及诸多行业的“专业术语”。 而在宁王一事上,整个朝廷,或者是对于皇帝来说,便是不可诉之于口的存在。 毕竟事关天家,而且还是牵扯到往上数代人的恩怨纠葛,对于无比看重脸面的皇族来说,自然是能遮掩就遮掩,就算不能遮掩,也必须尽量将影响压到最低。 所以,一直以来,关于宁王,以及用玄武为饵来钓宁王这些在京城之中的手下一事,就只有皇帝、白十二,以及莫斌等区区数个人知晓,这也是为何会将津门的锦衣卫千户所所有人调到京城听用的原因所在。 但哪怕就算是执行任务的津门千户所中,知晓这件事事关宁王的也只有其千户左文斌,底下的人,聪明的或许能够猜出一二,但也正因为他们聪明到能够猜到,所以,他们哪怕猜到了也绝不敢吐露一二。 毕竟,祸从口出,管不住自己的嘴,那就很可能要用自己的性命去填这个大坑了。 而除开这估计两只手都数不完的几个人之外,哪怕是之前与莫斌一样与白十二合作的东厂厂督江棕,以及六扇门总捕头郭举二人都不知道宁王的事。 也因此,但此刻玄武这般“毫无顾忌”的说出宁王在这件事之中的关联后,无论是事先知道这件事,还是不知道这件事的,脸上的表情都宛若吃了翔一般难看。 几个原本想要借着这次的机会立个大功的五城兵马司中层武官们,在听到了玄武点破了夜二三人的身份后,原本的兴奋、激动,瞬间就消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恨不的撞墙失忆一般的强烈后悔情绪。 在京城之中能够混到他们这个位置,无论是靠出身,靠长辈,还是靠家财,亦或是靠逢迎,都不会是什么蠢人,自然明白这个消息意味着什么。 而隐藏在暗处的,早就知晓这个消息的诸多“幕后之人”,脸色无疑就更差了。 白十二与莫斌自不必说,刚刚才将夜一和夜三绑好扛出来,准备等到玄武逃走之后便立刻收网,将剩下的夜二、夜四和夜五三人一起抓住押回诏狱的二人,听到玄武为了逃命而狗急跳墙一般的喊出这个消息,脸上原本的喜色与从容,瞬间就消失无踪了。 脸色变成黑包拯一般的二人,大脑立刻全速转动起来,开始思索着接下来究竟该如何收拾这个烂摊子。 而同样藏身在暗处,作为李东华与夜一二人“中间人”与“见证者”身份存在的那个胖大和尚,脸上也没有了原本的从容微笑。 看向不远处正借着其他人因为震惊而身形陷入呆滞的机会,拼命向宣南坊外偷跑的玄武的眼睛中,也弥漫着浓到化不开的杀意。 他的身份十分特殊,虽然算是为宁王效力,但却并非如同李东华和夜一这般完全听命于宁王的手下,他与宁王之间倒更像是那种掮客与客户的关系。 他发现什么能够引起宁王兴趣的消息、事情与人员的时候,会主动向宁王推销,若是宁王需要的话,便会进行交易。 而宁王若是有什么需要,但手下的人却办不到,或是不好出手的时候,也会主动联系他,他若是同意的话,也会拿钱办事。 如果要是想要更形象的形容两者之间的关系的话。。。 嗯,走肾不走心的火包友或许更加合适一些。 而现在,玄武竟然主动暴露了宁王在京城之中的影响力存在。 断人财路犹如杀人父母! 对于他这个靠着宁王得到了不菲收入的人来说,心中自然是对玄武恨之入骨。 也幸好他并不知道宁王其实早就已经被皇帝盯上了,否则,说不定,如今对玄武恨之入骨的他,态度就该发生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变,视玄武为再生父母了。 毕竟,在内心之中,他其实是并不看好宁王一脉那个“伟大理想”的前途的,赚钱可以,让他因此和宁王捆绑,他却是敬谢不敏的。 。 不提在场众多露面或是隐身于暗处的众人心中不动翻转的心思,爆出了这个“劲爆”消息的玄武却是达成了他心中所设想的目的。 当那几个五城兵马司的中层武官回过神来,并对还陷入呆滞的众多手下大声呵斥、怒吼的时候,玄武的身形已然到了一众手下的身边,而且随之时间的推移,看起来,他手下越来越多的援兵也正在源源不断的赶来。 “抓住他们三个!” 而那几个中层武官看到这种情况,也立刻放弃了抓捕玄武的心思,而是大手一挥,再度令手下心腹们扑向夜二三人。 只不过,对于三人的身份,却是三缄其口,不敢多说半个字。 麻烦已经找上了他们,虽然这麻烦并不算是他们自找,而是被连累之下的无妄之灾,但现在光抱怨显然已经于事无补了,所以,他们只能尽力补救了。 补救的办法,自然便是尽量活捉夜二三人,然后将这三块“烫手山芋”扔给其他比他们更“适合处理这件事”的衙门。 比如锦衣卫啦,比如东厂啦。 当然,之后的麻烦肯定还是存在的,但想必只要管好底下人的嘴,不让消息从他们这里泄露出去,以当今陛下的仁厚性子,应该不至于被杀人灭口。 至于刚刚当众爆出那个震撼消息的玄武。。。 咳咳,rbq,rbq,还是同样交给锦衣卫和东厂他们这些衙门去抓吧,否则,谁知道在抓捕的过程之中,这个狗急跳墙的家伙会不会又爆出几条猛料。 。 “走!” 玄武看着身后五城兵马司的追兵陡然离开,心中也立刻猜出了这些五城兵马司武官们的想法,有些得意,又有些后怕的他,也顾不得思考之后今夜之后自己会因为刚刚那一句话惹上多大的麻烦,立刻招呼着所有前来援救他的手下,飞速的离开宣南坊这是非之地。 而夜二三人看着玄武就这么“从容”的带着一众手下逃走了,整个人登时就不好了。 他们倒也很想继续冲着玄武大声吼出几句猛料,但一想到每一句猛料都和宁王这个主公牵扯不浅,他们也只能将这些话咽回肚子里,继而永远烂在肚子了。 。 看着眼前的情况,顶着一颗光头的胖大和尚,黑着脸遁入黑暗之中,向着李东华的据点方向摸去。 今夜的情况,他必须尽快告知李东华,并让其尽快将这些消息传回洪都府的宁王府,让宁王早做准备。 至于不明情况,到现在仍未见到踪迹的夜一与夜三二人,对于此刻的他来说,却实在是已经无暇再顾及了。 但他不知道,他的提前离开,向李东华通报这些消息,其实是他今夜所犯得最大的错误,因为离开的他,恰好错过了之后对他与宁王来说,最最重要的消息。 。 洪都府城之中。 宁王自然不可能知道数千里之外的京城所发生的情况。 此时的他,正在听燕绺与王齐回报今夜在怡丽院中所发生的情况。 “如此说来,那个亢金龙倒还不算是太蠢。” 把玩着手上的那根燕绺呈给他的筷子,宁王的脸上带着淡淡的笑意,眼中似乎颇有兴趣。 “倒是你们,听起来,似乎是被那亢金龙给耍了啊?” 放下手中的筷子,宁王收起脸上的笑意,眉眼轻抬,看向躬身站在自己面前的的燕绺与王齐,声音有些清冷的继续说道。 “属下一时不查,着了那亢金龙的道,愧对王爷的信任,属下甘愿认罚。” 听到宁王的话,燕绺登时便“噗通”一声跪倒在地,以头杵地,声音有些轻颤的开口请罪。 而站在燕绺身边的王齐则后知后觉,在看到燕绺的动作后才将将反应过来,连忙同样跪倒在地,以头杵地,身体因为害怕,轻微的颤抖起来。 “算了,算了,紫禁城里我那位皇侄儿刚刚才发了封申饬的圣旨到府上,他手下那些忠犬们也盯得正紧,这种时候,本王就不处罚你们了。” 宁王沉默的看了他们一会儿,待到原本心中还有些自信的燕绺都忍不住心中发虚,后背不断冒出冷汗之时,才终于一副无奈的语气,摆了摆手后,对二人开口说道。 “多谢王爷开恩,多谢王爷。。。” 心中不由长出了一口气的燕绺与王齐二人,顿时连连叩首,言语中满是欣喜的开口回道。 “起来吧。” 看着仍旧跪在地上的二人,宁王再度拿起那根筷子,轻声说道。 “这根筷子上面几个字是何意思,你二人心中可有什么看法?” “谢王爷。” 燕绺与王齐自地上爬起,但对于宁王的问题,之前都不知道有这根筷子存在,之前在宁王府大门处才第一次见到燕绺拿出来,上面的字也没有看完的王齐,心中自然是没有多少看法,便把目光瞥向了身边的燕绺。 而燕绺并不知道宁王心中对亢金龙的看法,所以也不知道该不该据实已告,倾吐心中的猜测。 于是,一时间,竟然陷入了短暂的沉默之中。 “怎么,你们二人难道连自己的看法都没有吗?” 宁王看着沉默的二人,心中颇为不满。 “咳咳,禀王爷,” 无奈之下,燕绺只得硬着头皮,说起了自己的猜测。 “以属下心中所猜测,这筷子上所刻写的玄武、亢金龙与王爷的王号,意思应该就是其字面的意思,关键处,在与那个‘间’字。” 不过,油滑如他,一开始却仍旧只是在说着一些在宁王看来与废话无异的套话,同时悄然观察着宁王的神色。 在见到宁王神色没有变化后,才终于鼓起勇气,说出了自己的判断。 “从之前那亢金龙通过王齐向王爷传递的那个消息来看,属下认为应该有两层意思。” “一,就是这一次那亢金龙之所以会来到洪都府,并想要进入王府,完全是玄武的诡计,为的就是让亢金龙潜入王府,为其效力。而那亢金龙在看清了形势,见识到了王府的实力之后,心生畏惧,所以想要以此为投名状,希望可以为王爷效力。” “这二吗,或许是亢金龙想要告诉王爷,他可以投靠王爷之后,以王爷间谍的身份返回京城,潜伏到玄武身边,为王爷效力。” 燕绺看着宁王的脸色由原本的面无表情,逐渐的变为若有所思,原本听起来颇没有自信的语调,还有些断断续续的言语,逐渐有了自信,分析起来,也头头是道,颇有条理。 “嗯。” 而宁王显然也认同了他的分析,点了点头后,再度开口询问起来。 “那依你看,哪一种更有可能?” “这个,依之前那亢金龙在第一次接触王齐之时故意着重强调自己是从京城而来的这个消息来看,属下认为,第一种更有可能。” 稍稍沉思了片刻后,燕绺沉声回答道,而且为了能够证明自己的这种看法并非是空穴来风,还将之前王齐得到的消息拉出来为自己的判断佐证。 “既然如此,那今夜这么好的机会,那他又为何会在故意现身让王齐见到的情况下,仅仅只留下这根筷子,而不是与你见面详谈呢?” 但宁王心中似乎与燕绺有着不同的看法。 “咳嗯!” 而听到宁王的问题,燕绺却似乎并未因此而改变自己的看法,而是在清了清嗓子,并瞟了一眼身边的王齐之后,开口说出了自己的看法。 “或许,或许是因为今夜王齐的愚蠢做法,使得那亢金龙心中生出担忧,害怕我们可能会被暗中的一些人盯上,所以才不敢现身的吧。” 尽管之前在王齐的面前表现的肯定会保下他的模样,但在此刻,需要依靠“出卖”王齐来为自己的猜测提供足够证据的时候,燕绺也没有半点犹豫的立刻将王齐卖了个干净。 反正,王齐只不过是他手下一个普通的护卫,卖了便卖了。 王齐难道还敢扎刺不成?! 而被卖的王齐,有些目瞪狗呆的看了一眼燕绺,心中骂了一句p之后,则立刻十分识相的,“噗通”一声跪倒在地。 第77章 夜枭 终于又一次见到了亢金龙,王齐的心中百味杂陈。 之前在他被燕绺毫不留情的卖掉的时候,他心中当真以为自己已经没有了生路,哪怕是之前宁王曾经说过因为圣旨申饬,所以不愿节外生枝,惩罚他们。 毕竟,天高皇帝远,宁王只不过是嘴上说一说罢了,别说杀他就跟碾死一只蚂蚁一般容易,根本不会有半点风声传出去,就算是传出去了,不过是死个没名没分的护卫而已,估计盯得再紧的那些文官们也懒得理会。 甚至说不定还会在背地里骂上一句“杀得好呢。” 但好在,宁王倒还算真的是“言而有信”,哪怕是王齐自己觉得这一次肯定是难逃一死的情况下,宁王也仍旧只是看了他一眼后,便让他滚了。 而更令王齐想不到的是,本以为自己这一次就算侥幸逃得一命,但未来肯定无法再被入宁王眼,一辈子估计都只能做个小小的护卫,宁王也肯定不会再将和亢金龙相关的事情交给他的时候,宁王竟然又召见了他,并且再度将与亢金龙见面的任务交给了他。 只不过,这一次,宁王显然是已经耐心见底了,在给了他任务的同时,也给了他十分严苛的命令。 毕竟将亢金龙带回宁王府,否则,便连通上两次的罪责一起清算。 而面对宁王的这个命令,别说王齐没有选择,就算是有选择,他也肯定会毫不犹豫的点头答应下来。 相比起一直当一个小小的护卫,每日里不仅最辛劳,最危险,还时不时会被诸如燕绺这样的上司坑,他宁愿冒着掉脑袋的风险去搏一搏。 左右家中老父母已然故去,上面还有两个哥哥传宗接代,延续血脉,自己也是一人吃饱全家不饿,除开身上这百来斤肉一无所有,赌就赌了。 。 “呵,没想到,竟然还会是王兄前来与我一见,难得,难得啊。” 而看到这一次前来与自己见面的,竟然还是王齐这个在他眼中既贪婪好色,又愚蠢无能的家伙,吴剑心中也不免开始好奇起王齐的身份来。 以他这几天打探到的,有关宁王的情报来看,这位有着勃勃野心的当代宁王可不是个简单的角色,而这样的宁王,又怎么能够忍耐的住王齐这般愚蠢的手下存在的?而且还接连派他前来与他见面? 难道在宁王眼中,他这个曾经的东极天星主亢金龙,就是这么不值一提的存在吗? 吴剑的眼中不由的闪过一丝阴霾。 被宁王看轻他不会在乎,但他在宁王心中的分量若是太低的话,却是让他有些难以接受。 所以,一上来,他便看似调侃,实则毫不留情的嘲讽起了王齐,希望通过这样的方式激怒王齐,从而试探一下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哼,那夜在怡丽院,果然是你。” 而原本以为上一次在怡丽院吴剑是被迫离开的王齐,此时听到吴剑的语气,心中如何还能不知道上一次吴剑就是故意的,也因此,听到吴剑的嘲讽之后,立刻不满的怒哼一声,宣泄着心中的不满。 “若非是王爷为我解惑,只怕我还真以为你是无意中找上我,希望通过我与王爷取得联系。” “哦?王兄何出此言呢?还有王爷,他是不是误会在下了?” 听到王齐的话,吴剑不由的心中一动。 “在下初来乍到,连城中的情况都么能摸清楚,难得遇到王兄这么一个出自王府的合适之人,怎么可能会是像王爷所说的那般故意为之呢?” 不过,无论心思如何转动,在面上,吴剑自然是不可能认的,哪怕王齐所说的,其实和事实相差不远。 “呵呵,多说无益。” 王齐面对他的辩解,却也没有再解释,只是冷笑几声,声音冷酷的开口继续按照自己的节奏走着。 “这一次前来,王爷命我警告你,现在摆在你面前的,只有两条路,要么闭上嘴巴,放弃那些可笑的小心思,随我进入王府,面见王爷,如实的将你知道的一切向王爷倾吐,要么就滚得远一点,不要再来这洪都府城讨王爷嫌,当然,如若你不听从王爷们命令的话,王爷也不介意赏你第三条路。” 看着如同变了一个人似的王齐,吴剑的脸色不由的数度变幻,继而变得晦暗不明起来。 有前两次的与王齐见面的经历,以及之前对王齐的详细调查,他不相信这些话,会是王齐自己想出来用以威胁他就范的。 那如此一来,也就只有一种可能,这些话,的确就是宁王通过王齐的嘴给他的警告。 想想也是,哪怕是玄武那样掌控北极天的一方分坛尊主,在宁王的眼中也不过就是条狗,不听话了,便想要换一条,像他这样地位还不如玄武,而且背后所能依靠的东极天还早已经灰飞烟灭的丧家之犬,估计在宁王心目中就和一只蚂蚁没什么区别。 而他这只蚂蚁前面两度三番的耍弄宁王手下的忠犬,甚至还在宁王面前耍起了小聪明,以宁王的性子,的确不会对他有什么好印象。 ‘难道我之前完全弄巧成拙了?!’ 吴剑心中不由的开始对自己之前的想法产生了怀疑。 “呵,王兄何必如此不忿呢,在下之前也不过就是和王兄你开个小玩笑罢了。” 但吴剑还是没有立刻认怂,而是打算再周旋一二,试探试探。 “再说了,这一次,我可是带着浓浓的诚意前来投效王爷的,玄武那。。。” 为了增加筹码,吴剑便再度将玄武这个“靶子”拉了出来。 “嘁!” 但还未等吴剑的话说完,甚至是在他刚刚才说出“玄武”二字之时,便被王齐一脸不屑的打断了。 “我还以为你有什么有价值的消息,原来你的底牌就只是那只背弃了主人的老乌龟啊!” 王齐直起腰来,十分不屑的乜了一眼吴剑后,一脸嫌弃的轻轻的摇起了头,用满是讥讽的语气继续说道。 “也许十几天前你带着这个消息前来的话,王爷还能对你稍稍感到好奇,但现在吗,哼哼。。。” 看着王齐脸上那不似作假的轻蔑神色,吴剑的大脑不由的再度高速转动起来。 ‘难道在我离开京城后的这段时间里,京城那边发生了巨大的变故?’ 玄武的额头不由的冒出了冷汗。 可以说,他进入宁王府唯一的依仗,或许就是与玄武之前的那个约定,以及对玄武的了解,如果玄武当真被宁王解决了,那他这个“旧时代”的老旧古董,显然就变得一文不值了,能不能进入宁王府,进入宁王府之后的地位,就要全看宁王对他的看法和印象了。 但他马上又想到了那个让他抛弃了唾手可得的自由,主动向锦衣卫传递消息,继而不远千里来到这洪都府城,冒着巨大风险,想要潜入宁王府的年青人,心中不由的又生出了无穷的底气。 “哈哈哈。” 想到这里的吴剑,故意大笑起来。 “你笑什么?!” 看着原本脸色阴晴不定,脸上甚至都冒出冷汗的吴剑,突然间脸色一变,有些恣意的大笑起来,刚刚心中还颇感快意的王齐,脸色忍不住变得难看起来,十分不忿的低声呵问起来。 “难道,你觉得那只老乌龟还能逃过王爷的手心不成?哼,不要再做梦了!” “哈哈,哪里,哪里,王兄何出此言呐?玄武那冢中枯骨自然不是王爷的敌手,只不过,” 吴剑收敛笑声,轻轻的摇了摇头,脸上似笑非笑的先是附和了王齐一句后,便马上话锋一转。 “两代玄武在京城经营了数十年,想要将其彻底打败,可不是那儿容易是事情,要知道,哪怕是纵横京城,令所有人都闻风色变的东厂、锦衣卫联起手来,几个月内,可是都没有查到玄武的下落,王爷虽然实力雄厚,但在京城之中,和皇帝手下的两大鹰犬——东厂、锦衣卫比起来,只怕是力有不逮吧?” 看着恢复了之前一副老神在在,似乎已经吃定了自己模样的吴剑,王齐的心底不由的涌起一阵强烈的愤怒,不过,心中还算清醒,知道这个时候,若是真的生起气来,就完全落入吴剑陷阱的他,很快便将这股愤怒又压了下去。 “哦?那这么说,你便有十足的把握能够找到那只老乌龟的下落了?” 压下心头愤怒的王齐,看似好奇,实则是带着浓浓讥讽的语气,开口问道。 “呵,离开京城多日,在下自然不敢保证那只老乌龟还会趴在原来的巢穴里,” 吴剑终于第一次在玄武的称呼上改了口,而这自然也是他给王齐的暗示,只不过,王齐能不能听得出来,就不是吴剑能够控制的了。。。 “但在下却能够保证,接下来那只老乌龟若是被激怒了,其可能的反扑手段,在下都能够事先知晓。” 吴剑挺起胸膛,全身涌起一股强烈的自信。 “那只背主之犬,难道还敢反咬主人不成?” 王齐的脸上立刻被浓浓的愤怒之色占据了,但一直在密切观察着他一举一动的吴剑,却仍旧从他的眼中看到了不少的惊慌。 “哈哈,王兄说笑了,既然你都已经说了,那是一只已经背主的恶犬,那无论是为了好处,还是为了自己的性命,反咬主人一口难道不是理所应当的吗?倒是如果他在之后还继续忠心耿耿的话,岂不是才会让人感到奇怪?” 这一次,吴剑的大笑,就没有太多的刻意为之了,而是十分符合他此刻的内心情绪。 王齐的表现水准,在刚刚的两次“交锋”之中,迅速的下降,这无疑证明了他之前的想法。 王齐还是他之前所打听,试探过的那个王齐,刚刚见面之时那个有些难缠,甚至令他有些忍不住后背冒冷汗的王齐,只不过是宁王的提线木偶罢了。 在吴剑故意的将话题扯得稍远了一些,超出了王齐出发之前宁王给他灌输的那些内容的范畴之后,其真实的水平便立刻露了馅儿。 而这样水平的王齐,无疑就是他最为“喜闻乐见”的对手了,接下来,他只要牢牢的掌握谈话的主动权,始终牵着王齐的鼻子走,那待到将王齐彻底绕晕了之后,他也不是不能通过王齐,掀开宁王的底牌看一看。 。 不过,吴剑的打算,是注定要落空了。 因为,就在他想要开口,再度带着王齐跟着他的节奏转一转,走一走,令其彻底陷入迷茫之中,以便让他从容撬开王齐的嘴之时,一个宛若破锣,听起来令人感到浑身都忍不住感到难受的声音,在他耳边突然响了起来。 “嘿,东极天之下最强的星主,差一点便成为第二任青龙的亢金龙,果然不是个简单的人物。” 伴随着王齐脸色大变,吴剑面沉如水,一个看上去身形有些佝偻,看起来瘦小干枯,仿佛已经在沙漠中行走了十数天,如同一具缺水的干尸一般的老者,毫不客气的推门而入。 “不知阁下是?” 虽然脸色仍旧沉稳,不至于像对面的王齐那般脸色大变,但其实,吴剑心中的惊悚比对面的王齐还要强烈的多。 因为他直到对方的声音响起的一刹那才意识到对方的存在,换言之,对方避开了他的耳朵,摸到了距离他不足两丈之外的距离,他都没有半点察觉。 这足以说明这个看起来宛若干尸,似乎早就应该咽气的干枯老者,其轻功与匿踪的本领之强。 哪怕是之前他曾见过的,并认为在这两方面最强的白十二,估计都远比不过这个干枯老者。 “年深日久,老朽早已忘却了过去的名字,如今的我,不过是宁王麾下一名探子罢了。” 干枯老者摆了摆手,显然并不愿告诉吴剑自己的姓名乃至名号。 “你可以叫我的代号夜枭。” 老者说着从怀中掏出一枚令牌,扔向终于从震惊之中回过神来的王齐。 “你可以滚了,现在这里由我接手了。” 而面对王齐,名为夜枭的老者,显然就没有那么“和善”的语气了。 “是!” 有些傻愣愣的接过令牌,只看了一眼后的王齐,立刻毕恭毕敬的双手将令牌奉上,然后不敢再多说半个字的,十分麻利的离开了房间。 第78章 漏洞 吴剑终于进了宁王府,只不过,与他之前所设想过的结局不同,他进入宁王府,并非是自愿的,而是无奈之下的被迫之举。 当然,除开摸不清夜枭的深浅,所以不敢轻举妄动之外,更多的还是因为吴剑自己觉得,若是这一次再敢继续放宁王的鸽子,只怕他就再也没有机会进入宁王府了。 毕竟,哪怕是玄武这样被宁王当做手下一条狗看待的北极天尊主,在面对吴剑的时候,在心理上都是一种牢牢处于上风的状态,若非是恰好遇到与宁王府之前关系紧张,乃至直接开战,且谛听两江堂在宁王的打击下损失殆尽,急需人手去打探宁王府的情况,只怕此时的吴剑,要么已经灰溜溜的离开了京城,要么只能继续呆在北极天之中当一个最最低级的香堂管事。 而且,除此之外,还有一点令吴剑心中有些没底的是,之前王齐转述宁王的警告之时,曾经提到过,玄武马上就不会再是麻烦。 所以,想必宁王已经有了动作,万一玄武当真倒霉透顶,真的被宁王的手段抹除了,那他之前所依仗的底牌,无疑就完全作废了,到了那个时候,只怕他上赶着恳求加入宁王府,只怕宁王也不会再看他一眼。 甚至可能还会嫌弃他知道的太多而选择杀人灭口。 因此,从这两方面考虑许久的吴剑,终于还是选择认了怂,老老实实的跟随夜枭前往宁王府,同时在心底祈祷白十二能够及时发现宁王派往京城暗杀玄武的阴谋,救下玄武,让他的价值不至于直接贬值到谷底。 。 京城。 白十二正在审问夜三。 夜一是死硬分子,从其之前与白十二所说的那些有关宁王“英明神武”,皇帝“懦弱无能”等言语之中,就可以清楚的看到这一点。 俗话说得好。 “柿子要挑软的捏!” 白十二自然先把目光放到了明显有着自己的思想,而且还有不小求生**的夜三身上了。 当然,这也是无奈之举,谁让五城兵马司的那群混蛋在看到玄武逃走之后就疯了一样扑向夜二、夜四和夜五三人,让三人因为直接陷入了绝望,进而直接服毒自杀了呢? 否则,他完全可以先用从夜一那里诈出的诸多干货,去诈一诈夜二、夜四与夜五这三个之前并不在现场,所以不知道其中缘由的家伙,而有了从三人那里诈出来的东西,再去撬开夜三的嘴显然就要容易的多了。 因为那样能够让夜三明白,他并不是唯一一个有这份价值的俘虏,没了他,还有夜二、夜四和夜五三个人,这无疑会给他造成一股紧迫感。 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因为心中清楚的知道夜一是肯定不会招供,所以有且仅有自己一个人可以招供,因此让其信心满满,并以此为要挟,向白十二提出诸多要求。 。 白十二在头疼该如何用最小的代价撬开夜三的嘴,让夜一将诏狱之中的刑罚一样一样的尝一尝滋味之时,李东华也终于从那个胖大和尚的嘴中,知道了宣南坊中所发生的事情。 “他怎么敢?!” 而当听到玄武竟然敢直接当着诸多五城兵马司官兵的面,吼出宁王与夜二几人的关系之时,脸色顿时同样大变。 显然,同在一条船上,他也和胖大和尚一样,心中十分清楚玄武吼出这个秘密之后会造成多么可怕的后果。 “呵,为了活命,那只老乌龟什么样的事情做不出来,什么手段不敢施展?” 而胖大和尚因为想了这一路,显然已经有些想通了。 面对李东华与自己之前相似的反应,立刻面露不屑与讥讽的开口说道。 “不过,现在可不是继续感慨的时候,我们必须尽快想办法,消弭这件事造成的影响。” “普善大师说的是,那不知大师可有什么妙计?” 李东华连忙赞同的点点头,心中还没有从震惊之中恢复过来的他,此刻头脑都是混沌不堪,听到胖大的普善和尚这般有条理的回答,立刻便有些失了主见的开口询问起来。 “妙计,和尚我是想不出来了。” 而面对李东华这等犹如失去了主心骨一般的盲目询问,普善和尚淡淡的瞥了他一眼,心中略有不满,嘴上淡淡的开口说道。 他心中不满倒也算是理所应当。 毕竟,他只不过是个外人,与宁王府之间的瓜葛并不太深,只是不想失去宁王府这么好一个钱财的来源罢了,但看着李东华这副模样,却像是将所有希望都压在他的身上一般,向来讲究拿多少钱,办多少事的他,自然对李东华这副模样感到不满。 “大师请放心,只要此次的危局能够解决,在下定然不会让大师吃亏的。” 而与普善合作了数年,对其秉性有所了解的李东华,听他的语气,自然很快就明白了其中关窍。 虽然心中忍不住恨恨的怒骂普善贪婪,但眼下的确有些六神无主的他,的确急需普善的建议,因此,他只能将心中对普善贪婪的不忿压下,咬了咬牙,向普善保证道。 当然,李东华这么做,也算是应有之意。 这一次,夜一等人刺杀行动大败,夜二、夜四和夜五三人自杀而死,夜一与夜三下落不明,玄武吼出宁王与夜一等人的关系后逃出生天。 这一系列的变故,无疑使得他这个京城的负责人成为了众矢之的,若是接下来他不能尽快解决这些问题的话,那迎接他的,必定会是宁王的无穷怒火。 到那时,他就算有再多的钱,显然也没有命再去花了。 当然,他敢肯定,普善心中同样也明白这一点,所以,他也不怕普善在答应之后不尽心尽力。 否则,如果他当真被宁王的怒火烧成灰烬,再派来一位新的负责人,那显然是不会认他与普善之间的约定的,所以,哪怕是为了他答应的好处,普善也得绞尽脑汁解决这件事,至少,也要能够保住他的性命与地位。 “这件事太过重大,还请李施主多。。。” 普善听到李东华的保证,心中无疑心动了。 为了保住自己的性命与地位,这一次,李东华就算再心疼,也得把全部身家都掏出来,对他来说,这笔横财,足够让他心动不已了。 但为了能够拿捏李东华,他自然得“矜持”一二。 “大师,这是这座宅院的地契,大师若是不嫌弃此地简陋的话,那现在,这里就是大师您的了。” 不过,还未等他说完,李东华便有些无礼的打断了他的故作为难,从怀中掏出了一份地契,显然是早有准备。 自己的话还未说完就被粗暴的打断,正常情况下,估计谁都不会感到高兴,但对此刻的普善来说,他却显然不会不高兴,相反,只怕他会恨不得自己的每一句都有人粗暴的打断。 毕竟,京城之中一座三进的宅院,哪怕是位置算不得太好,其价值却也远比几句话要高得多的多。 “诶,李兄弟这是干什么?你这么一来,就好像为兄刚才是在故意向你讨要好处一般,为兄难道是那种趁火打劫之人吗?” 不过,虽然心中欣喜异常,但面上,普善自然不能真的表现出来。 不仅不能表现出来,反而还要故作不满的呵斥两句,表明自己的态度,但他对李东华由“施主”变为“兄弟”的亲近称呼,以及“为兄”的自称,却显然与好像充斥着对李东华感到不满的言语格格不入。 而他那只与嘴上所说的话截然相反的,一把就抓住了地契的手,更让他嘴中的话,听上去实在是没有半点说服力。 “李兄弟请放心,这件事交给为兄,最迟后日,为兄定然会给兄弟你一个满意的答复。” 粗略的瞟了一眼近乎从李东华手中抢来的地契,见其看起来似乎没有什么问题,立刻将之揣到怀中的普善,脸上顿时布满了笑容,拍着胸脯向李东华保证道。 “那一切,就交给普善兄你了。” 。 “先生,这院子就这么交给那个假和尚了?” 送走了普善之后,李东华的脸色阴沉了下来,而他的那些属下,尤其是比较亲近的几个弟子,则更是一脸不满与愤怒,显然对刚刚离开的普善没有半点好感。 “够了!” 似乎是被弟子们吵得有些心烦意乱,又可能是心中本就十分烦躁,眼见弟子们吵吵个没完,李东华登时就黑着脸呵斥了一句。 而面对积威颇深的他,也的确没有人敢扎刺,刚刚还喋喋不休的众多属下,登时就像是被人掐住了脖子一般,不敢在发出半点声音。 “好了,明天之后,这宅院就不再属于我们了,今夜便收拾东西,明天一早便离开吧。” 见属下们虽然依旧面带不忿之色,但都乖乖的闭上了嘴巴,李东华心中也懒得再像他们解释什么,大手一挥,下了个令属下们愈发感到震惊与不满的命令之后,便背着双手,紧皱眉头,转身返回了正堂。 尽管普善和尚大包大揽,胸脯拍得震天响,但李东华显然也不敢当真将全部的希望都放在对方这么个贪婪无度的花和尚身上,他得想一想,接下来万一普善那边抓瞎了,他该如何去做,才能尽可能的将玄武造成的影响降到最低,并且解决玄武这个已然变得无比棘手的大麻烦。 “噹噹噹!” 就在李东华刚刚坐下,依旧还在皱眉沉思之时,一阵敲门声将他从沉思中唤醒,令他有些不满的抬头看向敲门打扰他思考之人。 不过,在看到了门口站着的那个身影后,他的眉头却不由的舒展了一些。 “原来是书亭啊,进来吧,不去收拾行李,可是有什么事吗?” 门口站着的,正是之前从锦衣卫那里“打探”到玄武踪迹,也是李东华颇为欣赏的几个弟子之一的李书亭。 “先生,” 站在门口的李书亭,脸上带着一丝忧虑,快步走到了李东华面前,轻声询问道。 “您将这宅院如此着急的送给那普善,并让我等现在立刻就收拾行李离开,可是因为担心锦衣卫会通过学生的关系找到这里?” “嗯,的确如此。” 李东华闻言,先是一愣,继而便肯定的点了点头,直接肯定了他的猜测。 “之前我带领你们前往宣南坊的时候,想必你也已经看到了,锦衣卫的人就在宣南坊外,定然就是奔着玄武去的。” “可是,之前我打探到的情况明明是说。。。” 而听到李东华说起这件事,李书亭的脸上不由的又浮现出更深的疑惑。 “呵,关于这一点,也许是那个锦衣卫校尉地位太低,不知道具体时间,记混了,也许是之后锦衣卫察觉到了你曾经打探过,担心夜长梦多,所以才提前行动的吧。” 明白李书亭意思的李东华,轻笑着摇了摇头,开口回答道。 “也幸好我没有太过啰嗦,直接便将消息给了夜一,否则,说不定,这一次刺杀失败的主要责任就要被甩到我们头上了。 只可惜,我还是太过小觑了玄武,没有料到那只老乌龟,竟然会故布疑阵,在入夜之后,选择住到了对面的宅院之中。” 今夜刺杀玄武的任务失败了,而且很大程度上,是因为他提供的情报不够精确导致的,这不免让他心中颇感郁闷。 好在,夜一、夜三下落不明,很可能已然死于玄武之手,夜二、夜四与夜五三人也已经自杀而死,除开一直在侧见证的普善和尚之外,就再无第二人知晓。 而这,也是他刚刚为何直接就将这三进的宅院,送给普善的原因所在。 他需要收买普善,让他在向宁王禀报这件事之时,故意忘掉这一点,将锅都甩到夜一那五个死人身上。 “可是,先生,您难道不觉得有些奇怪吗?” 但李书亭心中所想显然和他不同。 “这几天所发生的这些事,您难道就不觉得太过巧合了吗?” “为何在之前一点有关玄武的消息都没有,偏偏等到您下令向锦衣卫、东厂打探消息的时候,恰好就跳出来一个锦衣卫校尉,告知了我有关玄武的踪迹?” “况且,类似抓捕玄武这等如此重要的情报,为何区区一个锦衣卫校尉会清楚,就算需要让他们负责抓捕行动,也应该是要等到行动开始之前再通知才对。” “再退一步说,就算一个锦衣卫校尉能够知道这个消息,想必那些锦衣卫千户、百户、总旗也会数次强调、警告他们,不许将消息外泄,以防打草惊蛇才对,怎么可能会毫无防备的泄露出来呢?” 。 随着李书亭一条接一条的不断说出整件事之中的破绽与漏洞,李东华的脸色也不由的越来越难看。 之前因为一直在想着如何尽快消弭掉玄武那一声吼的影响,所以无暇思考这些事情,可现在听李书亭这么一分析,他的心不由的沉到了谷底。 他们可能当真落入别人设计好的圈套之中了! 第79章 言多必失 不可能! 尽管被李书亭的分析搅闹的心中难安,甚至已经产生了一丝怀疑,但马上,李东华便在心中大声的否定着李书亭的分析,镇压下自己心中的怀疑。 而他也在绞尽脑汁的寻找着反驳李书亭这番分析的证据。 “书亭,你的猜测未免有些太过耸人听闻了。” 良久之后,当觉得自己所想到的诸多证据足以否定李书亭的猜测之后,李东华才终于开口说道。 只不过,他那张看起来没有半点表情的脸,却似乎在证明着,他这些证据,更多的并非是为了驳斥李书亭的分析,而仅仅只是为了能够让他说服自己罢了。 “不说朝廷之前不可能知晓北极天,玄武与王府之间的关系,就算是知晓了,依照朝廷一贯的做派,也会立刻以雷霆之姿,火速出手,将玄武和北极天、谛听全部一网打尽,然后通过审问来寻找证据,而不是像现在这般,故意利用玄武做诱饵来引诱我们上钩。” 随着不断的言语分析,李东华的脸色也逐渐的缓和下来,似乎这些如小溪一般绵绵流出的分析,让他心中刚刚涌出的怀疑,也随着这小溪的流水,逐渐远去了。 “毕竟,玄武可并非是什么善男信女,而且在这京城之中也扎根数十年了,哪怕是有锦衣卫、东厂这样的衙门存在,也不可能随时随地掌控住玄武的一举一动,万一要是因为一些意外,使得玄武突然失踪,从而失去了抓捕玄武的机会,那他们的主子怎么可能饶的了他们? 所以,哪怕是为了减少犯错的机会,那些锦衣卫和东厂的鹰犬们也不敢冒着玄武失去踪迹的风险,去利用玄武做诱饵的。” 终于说完了心中想了许久的反驳理由,李东华也像是当真被自己这番理由所说服一般,脸上的神色,也从刚刚的面无表情的沉重,有了一丝自信的笑容。 “可是,之前那个锦衣卫校尉。。。” 但李书亭却显然没有被李东华的理由所说服。 毕竟,李东华的这些反驳的理由听上去头头是道,但其实根本没有解释他提出怀疑的根本依据——那个锦衣卫校尉怎么可能会知道玄武的位置,又怎么可能如此轻易的便将如此重要的理由泄露出去,让他知晓。 “够了!” 但李东华却似乎被他的这种“固执”惹恼了,听他仍旧不依不饶的继续追问,终于面色一变,不满的一拍桌子,喝止了他。 “时间宝贵,还是快点回去收拾行李,准备随着其他人一起离开吧。” 说完,李东华便像是十分不耐烦,不想在听他继续吵闹一般,站起身来,先行离开了正堂,同样回去收手行李去了。 但他内心之中的想法究竟如何,显然就只有他一人清楚了。 。 “嘿,你啊你啊,是不是读书读傻了?” 而当李书亭带着浓浓的不甘、疑惑以及担忧回到了住处,一边开始收拾行李,一边将这件事,以及心中的疑惑向自己的好友古书郇倾诉之时,却被古书郇像看傻子一般,不停的摇着头,颇有种怒其不争的意味。 “怎么了?” 李书亭看他这副模样,心头不由的闪过一丝恼怒,显然,他仍旧想不明白其中关窍,绝对古书郇就是在故意消遣自己。 “还怎么了?你既然都能从那些小地方找到诸多不合情理之处,足以证明你观察入微,头脑也很灵活,怎么在揣摩先生心思这种事上就突然变笨了呢?” 古书郇看着仍旧想不明白,甚至还因此顺道连他也一起恼恨上的李书亭,只得压低声音,凑到他身前,拉着他做到床边,一边观察着外面的情况,一边轻声向他解释起来。 “若是这些破绽,你是在今夜那些王府派出的死士动手之前说出来的话,或许先生可能还会倾听一二,但现在木已成舟,那几个王府死士任务失败,死伤殆尽,你这个时候再去找先生说这些,岂不是自讨苦吃?” “什么意思?!” 李书亭听的有些迷糊,脑中隐约觉得似乎找到了重点,但却迟迟抓不住。 “什么意思?” 古书郇看着他,脸上不由的生出几分无奈。 明明他差不多都已经算是明示了,结果李书亭竟然还听不懂。 “看样子你还不是在装傻,而是真的傻啊!” 似乎有些无语的古书郇摇了摇头,站起身来,似乎是懒得再与他多费口舌了,也不管李书亭听到他的评语后那不怎么好看的脸色,撂下一句话后便离开了。 “剩下的你还是自己好好想一想吧。” 古书郇起身离去,而原本脸上还带着几分恼意的李书亭,在看到他的身影消失在门外的一刹那,脸上的懊恼瞬间便消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浓浓的阴沉。 显然,他并不像古书郇评论的那般“真的傻”,而只是在“装傻”罢了。 事实上,在古书郇说起“揣摩先生心思”这句话之时,他心中便已然明白了其中缘由。 的确,木已成舟,对于如今的李东华来说,作为宁王府外派在京城的负责人,此刻最重要的事,不是寻找这件事之中的诸多破绽与错漏之处,用以自省,杜绝以后再犯,而是要尽快将自己从这件事中抽身出来,撇清责任。 因此,在这种情况下,李书亭之前向李东华提出的那些破绽,哪怕就算都是真的,对于李东华来说,也是万万不能承认的,相反,他还必须竭尽全力的将之压下去。 否则,若是传到了宁王的耳中,他还怎么将此次任务失败的责任全部推到或死或失踪,已经注定不可能再向宁王禀报情况的夜一五人身上? 终于想通了这一点的李书亭,也才终于明白,为何之前李东华在刚听到自己的分析之时,脸色大变,但很快却又压下去,并随着反驳自己的那些理由,而愈发的变得轻松起来,又为何在自己想要再度开口追问之时,马上板起脸来,命自己立刻回来收拾行李。 也终于明白了,为何李东华没有半点犹豫、心疼的就将这三进,价值至少百两上下的院子,毫不犹豫的送给了贪婪普善和尚。 可叹自己竟然还天真的只认为李东华这么做只是因为担心被锦衣卫盯上,并找上门来,原来背后还有更深一层的利益交换。 这一次,自己说不定是彻底得罪了上司兼先生的李东华。 一想到这一点,李书亭的心中便忍不住颤栗起来。 为了能够全力掩盖住错误,将此次任务失败的责任全部推到夜一五人身上,从而保全住身份、地位的李东华,肯定什么事情都干得出来。 不行,自己毕竟尽快做出补救,必须要让李东华相信自己绝不会将这些事情透露出半个字,绝不会威胁到李东华的安全。 李书亭的眼睛瞬间变得坚定起来,顾不得再收拾什么行李,立刻出了房间,向着李东华的住处狂奔而去。 只可惜,他似乎领悟的有些太晚了。 又或许,当他找上李东华,并向其说出心中那些疑惑之时,一切就已经注定了。 毕竟,相比起所谓的保证,一个永远不会再开口说话的死人,才是最能让人感到心安的存在。 而为了自己的地位、利益乃至性命,区区一个属下、弟子,哪怕是一个自己比较欣赏的属下、弟子的死,对于李东华来说,又能算的了什么呢? 。 李东华忙着毁尸灭迹,掩盖一切对自己不利的证据之时,白十二则正在和夜一较劲。 面对年老力衰,肯定扛不住几道酷刑的夜一,白十二只能再度拿出之前教给锦衣卫刑讯人员,并由锦衣卫里那些“专业人员”进行改进过“水刑”来给夜一用上了。 虽然水刑的后遗症是不可逆转的,但比起锦衣卫诏狱之中的那些更加残酷,更加损害身体,而且一个不小心就有可能让人“过去”的诸多刑罚,水刑至少不会立刻致死。 但水刑的威力却显然并不亚于锦衣卫诏狱之中的那些刑罚,至少其带来的那种耻辱感,甚至比其他刑罚还要严重。 毕竟,相比起其他刑罚对人体的摧残,水刑所带来的摧残,往往都是人体的自发反应,尤其是下半身不受控制导致液体、流体和气体齐发之后的反应,对于任何一个健全之人来说,都是会让人感到无比羞耻的反应。 而自诩对宁王忠贞不二的夜一,最终也没有扛过几次,当几顿好吃好喝将身体养好之后,剩下的两天时间,对于夜一来说,完全就是这一生之中最最黑暗,最最耻辱的两天时间。 只不过,与那些扛不过去,从而招供的犯人相比,扛不过去的夜一,最终的选择,则是自杀。 尽管他心中清楚,他的自杀其实对于锦衣卫来说并没有什么太大的损失,因为这几天里一直在旁观看他的受刑过程的夜三,在他死后,估计连一次刑罚都不会受,便会乖乖的将知道的一切和盘托出。 但他却实在不愿再扛下去了。 。 夜一死了。 看着懊恼无比的,在他眼中与地域中的恶鬼没有半点分别的那几个负责刑讯的锦衣卫,夜三心中十分清楚,马上就要轮到他了。 而他虽然可以从容面对死在夜一手中的下场,但却显然没有夜一那样自杀而死的勇气。 当然,从夜一受刑开始便在一旁观看,直至夜一死亡的他,更没有扛过刑罚的信心与勇气。 因此,原本还有着诸多要求的他,果断放弃了原本心中的诸多要求,向白十二主动招供了。 对对于夜三的供词,白十二也没有太多的意外。 俗套的孤儿,俗套的被宁王府收养,俗套的被夜一挑选出来进行训练,以及俗套的直接给个代号,用以取代原本的姓名,磨灭个人的一切痕迹和思想,成为彻头彻尾的工具。 只不过,夜三却是个早熟,或者说,是一个太早认识过这个世界残酷的可怜人。 因此,不同于其他那些孤儿,夜三一直都记得自己的姓名,记得自己的来历,甚至还记得自己小时候的梦想。 。 “呵,我只不过是想要和那些农夫一样,有三五亩田地,娶上一个算不上漂亮的婆娘,生几个孩子,这个梦想算得上过分吗?” 看着面前沉默的白十二,夜三脸上的笑容满是讥讽。 “但就是这么简单的梦想,对于我,还有许多那些被官兵驱赶出家园的百姓来说,却是遥不可及,如今你们自然可以用各种各样的律法来判定我有罪,判定我该被斩首,但这一切,难道不也是你们这些吃着皇粮,还有给你们发着俸禄的,坐在皇位之上的,被诸多人吹捧成仁厚之君的皇帝所逼迫的吗?” “你如今的梦想还和当初一样吗?” 面对夜三的讥讽,白十二没有恼羞成怒,也没有露出什么悲天悯人的神情,而是面无表情的反问了夜三一句。 “恐怕早就已经不是了吧。” 继而未等楞了一下的夜三回过神来,他便自问自答起来。 “也许你小时候的确可以怨恨官府**、暴戾,皇帝无能且虚伪,但在你成为了宁王手下的死士之后,你又和我们有何区别呢?” 白十二像是在反过来嘲讽夜三,但他那张仍旧没有什么表情的脸,却又像是单纯的在叙述一个事实。 “在我看来,你甚至还不如自杀而死的夜一,至少,他从来都是一个纯粹的人,而你,不过就是个一边渴望着功名利禄,又一边自怨自艾,觉得整个天下都是错的,都欠你的,贪婪无度,又贪生怕死的懦夫罢了。” 白十二说着站起身来,瞥了面上忍不住露出愤慨之色的夜三,继续说道。 “你说的这些,我会如实的告诉你口中那个无能且虚伪的皇帝的,我也会尽可能的说服他满足你那小小的愿望的,但你当真还会老老实实的在田地之中耕作,忍受的了劳作之苦吗?” 白十二乜了他一眼,面上终于第一次露出不屑。 “还是说,那些仅仅只不过是你虚伪的说辞,为的仅仅是为了给你自己脱罪,甚至还想要因此而改换门庭,成为被你嫌弃的吃皇粮的其中一员?” 第81章 形势逆转 精心挑选出的五个死士尽皆身亡。 对于宁王来说,这个消息虽不至于如晴天霹雳一般,但却也给他的内心造成了不小的震动。 因为一直以来,在他心中玄武和死掉的青龙、黄龙二人都没有什么区别,都是一样的废物,以他派去的五个死士,加上已经在京城站稳脚跟的直属情报据点,足以执行斩首任务,暗杀掉玄武了。 至于之后,北极天与谛听群龙无首之下,就是他执行下一步计划的时机了。 但随着京城传来的噩耗,宁王不得不开始正视起玄武这个自己曾经不放在眼中,甚至被他当成背主之犬的对手。 而如此一来,之前并不被他放在心上,更像是在看待一只有些许本事的,强壮一些的蝼蚁一般的吴剑,其重要性,无疑就在瞬间被拔高了许多。 但也正因为如此,为了占得先机,他表面上看起来就要愈发的轻视吴剑,甚至直接由蝼蚁变为尘埃。 同时,下令封锁京城传来的消息,谨防被吴剑听到之后,心中变得有恃无恐。 就这样,在京城消息传来之后,宁王又晾了吴剑数天的时间。 京城距离洪都府那上千里的遥远路程,给了宁王这般处置吴剑的充足时间。 毕竟,就算玄武被惹急了,不顾一切的派出人手前来洪都府展开报复,至少也要半个多月的时间。 可宁王显然依旧未能吸取到之前轻视玄武的教训,或者说,在他的心中,身为藩王宗室的骄傲与自负,仍旧牢牢的占据着他的内心,哪怕他心中已经尽可能的在提醒自己不要轻视玄武这个敌人,但在内心深处,那种轻视却是刻在骨子里的根深蒂固。 狮子搏兔亦用全力。 任何轻视敌人的行为,都将受到惩罚,这一点,无论是你的身份有多么的尊贵,与敌人之间的实力悬殊有多么巨大。 更何况,在暴力手段上,宁王与玄武之间的差距当真有那么大吗? 。 “砰!” 寂静的深夜之中,一声闷响将整个宁王府从沉静之中唤醒,王府的那些守卫更是在一瞬间变得清醒无比,因为天色将明的困乏之意随着这一生闷响消失无踪。 除开大门的守卫之外,在其他地方巡逻、守卫的王府护卫,瞬间全部集结到闷响声传来的地方,查探情况。 而待到他们赶到之后,映入眼帘的景象,令他们所有人本就清醒许多的神色,变得极为难看起来。 出现在他们眼中的,是一片焦黑的景象,而在焦黑沾染的区域,类似爆炸所形成的冲击波纹,以及开裂,粉碎的墙壁,让他们立刻就猜到了这是什么东西造成的痕迹。 火药。 尽管从现场来看,这一次被扔进王府的火药差不多也就和那些节日里炸响的焰火与爆竹差不多,至多不过也就多个两三成,但这一次的爆炸,其真正的含义显然并非是其造成了多大的破坏力,而是这次爆炸背后所代表的含义。 有人竟然敢撩拨宁王府的虎须?! 。 消息很快就被护卫统领禀报到了同样被这一声爆炸声从睡梦中吵醒的宁王耳中。 尽管这件事可谓是他们这些护卫的失职,但在爆炸声足以将宁王从睡梦中吵醒的情况下,护卫统领自然不敢有丝毫的隐瞒。 哪怕他心中知道报上去之后,一定会因此而倒霉。 “好了,本王知道了,你们先下去吧。” 但令护卫统领,以及他手下的几个百户都没有想到的是,在他们战战兢兢的将消息禀报上去,并已经在心中做好了受罚准备的情况下,宁王竟然只是点了点头,示意自己知道了这个消息之后,便摆了摆手,示意他们可以下去了。 “回去之后,将王府四处仔细检查一番,谨防还有未引爆的火药。” 而宁王唯一能勉强算是表露不满的话语,还是最后在他们离开之前的一声命令。 “是,属下告退。” 虽然不知道这一次宁王为何脸上连一丝愤怒或不满的表情都没有,但侥幸逃过一劫的护卫统领和几个百户,自然不会傻傻的再上赶着求着宁王处罚,听的宁王的话,自然是如蒙大赦一般的飞速“逃离”了房间,回去带着手下开始在王府四处,尤其是靠近围墙的地方,全力搜寻起了可能存在的火药。 。 “管长史,这次动静不小,县衙、府衙还有那些其他乱七八糟的衙门定然很快就会得到消息,他们就劳烦你去打发了。” 看着护卫统领和百户们逃命一般的背影,宁王的眼中闪过一丝不悦,不过,马上他就将心中的不悦压下,看向同样被吵醒,正站在自己身侧的王府长史管夷,十分客气的,更像是拜托的开口吩咐道。 “下官遵命。” 与官府打交道本就是管夷的职责,他自然不会推脱。 至于打发官府询问的理由,宁王没有说。但他也不需要宁王叮嘱,毕竟若是连这么点小细节都需要宁王亲自去想的话,那他这个长史也就没有必要再继续当下去了。 眼见无事,而且心中清楚接下来的事情,宁王不希望自己知道的管夷,立刻十分知趣的告退,回去补觉了。 而宁王见他如此知进退,心中也不由的松了口气。 虽然管夷这位王府长史也算是他的属官,但因为其特殊的身份,宁王显然无法对他有十足的信任。 尤其是在有可能牵扯到他一直在秘密进行的那些事情之时。 。 “去将那个亢金龙叫来吧。” 当看到门口的侍卫向自己打了个信号,示意管夷的确已经回到自己的房间之后,宁王的脸色终于彻底的阴了下来,对着身边的侍卫吩咐道。 他心中十分清楚,这一次的爆炸,有九成的可能,是玄武在被刺杀之后所安排的报复行为,否则,时间不可能会如此之巧。 而这一点,他相信,吴剑肯定也能够猜到。 这无疑代表着,他之前在得到了京城传回的噩耗后,故意晾一晾吴剑的做法彻底失败了。 本就因为京城的传来的失败消息而心中不快的宁王,眼见自己的计划接连被人破坏,心情如何能不阴沉? 也就是刚刚管夷这个“外人”在侧,否则,只怕他刚刚早就已经彻底爆发,将护卫统领等属下骂的狗血淋头了。 “吸!” 不过,随着侍卫离开,算着时间,觉得吴剑应该就快到了的宁王,还是立刻深吸了一口气,勉强将心中的不悦暂时压下,让自己的脸色看起来没有那么的阴沉。 显然,他不想要在吴剑面前露出这副模样。 因为这样的神色无疑代表着失败,代表着软弱。 而对于现在急需用到吴剑的他来说,越是面临这样的不利局面,越是不能够露出哪怕一丝一毫的软弱,因为他的软弱所换来的,必定会是吴剑的得寸进尺。 接连两次的教训,似乎终于让他收起了对这些曾经被他看不起的属下们的轻视之心。 。 “草民吴剑,见过王爷。” 尽管被夜枭带入王府已经过去半个多月时间了,但这还是吴剑第一次见到宁王。 因为之前的他,一直处在被软禁的状态,根本就没有办法离开他所在那所小院,足够庞大的宁王府,别说只软禁他一人,就是再来三四个人,也足够让他们互不碰面。 而令吴剑没有想到的是,之前在他心中威胁性比玄武还要大不少的宁王,看起来竟然十分年轻,看上去不过才刚刚加冠,保养十分良好的双手和脸庞,看上去略显得有些苍白,虽然因为被从睡梦中吵醒,略显疲倦,但常年身居高位的那股气势,还是给吴剑带来了一丝压迫感。 “起来吧。” 吴剑在打量着宁王,宁王同样也在观察着吴剑。 他想看看这个两次三番让自己派去的属下吃瘪,甚至第三次在自己已经事先提点过的情况下,仍旧不着痕迹的掌握了主动,将王齐那个蠢货带到了自己节奏中,若非是夜枭亲自出手,说不定又被其逃了的家伙,究竟有什么奇异之处。 不过,在看到吴剑的一瞬间,他便有些失望了。 因为吴剑看上去,实在是没有什么值得引起他注意的地方,普通的身高,略显黑的肤色,粗大且看起来粗糙的双手,一张看上去就经历了不少风霜的脸庞,如不是事先就知道他就是吴剑,而是将其丢到城中的码头苦力堆之中的话,宁王估计自己只怕根本找不出对方。 普通,实在是太普通了。 宁王的眼中不由的闪过一丝失望。 显然,有些以貌取人的宁王,哪怕是之前知道吴剑所做过的那些事情,心中也对吴剑提不起什么兴趣来。 不过,宁王心中也明白,眼下的情况,显然不是考虑这些的时候,为了应付玄武接下来可能的疯狂报复,他必须依靠吴剑的身份和能力。 “刚刚的声音想必你也已经听到了吧?” 掩盖掉眼中失望之色的宁王,在吴剑站起身后,也没有拐弯抹角,旁敲侧击的想法,而是开门见山,直奔主题。 “是,小人听的十分清楚。” 而吴剑同样也没有半点遮掩的意思,甚至刻意在“十分”二字上加重了读音。 宁王的眼中闪过一丝不悦,但旋即,便被无奈所取代。 他虽然看不上吴剑,但吴剑显然并不会因为他的看不上而当真变得不堪。 相反,吴剑刚刚刻意在“十分”二字上加重读音的做法,已经证明了其是个聪明人,更是个难缠的家伙。 “既如此,那现在便到了体现你之前所吹嘘的价值的时候了。” 既然已经无法再继续遮掩下去了,宁王便也懒得继续再费心费力的遮掩了,直接十分痛快的承认了。 “咳咳,启禀王爷,小人在王府之中做客了半月有余,对于外面的情况。。。” 按说宁王已经表现出了对吴剑十足的不喜观感,就算不为了之后的前途,哪怕仅仅只是为了自己的小命考虑,也应该毫不犹豫的应下宁王的要求,以求能够通过出色的表现来让宁王回心转意才对。 但他面对已经面露不虞之色的宁王,竟然讲起了条件,令本就心中不悦的宁王,终于皱起了眉头。 也幸好此刻宁王身边的属下都已经被他撒出去了,否则,只怕此刻他们已经争相恐后的通过对吴剑表达不满来向宁王表明忠心了。 “可以。” 不过,宁王虽然皱眉,但最终还是忍了下来,点了点头,同意了吴剑这个条件。 “但若是十天之后,本王仍旧没有看到任何成效的话。。。” 但宁王显然也并不是好糊弄的,既然吴剑已经提了条件,那他自然也要紧跟着提出自己的要求。 “呵,这个还请王爷放心,只需要王爷能够让那些人相信我已经取得了王爷您的信任,只怕不需要小人费力去寻他们,他们便会想办法前来联系小人了。” 吴剑就像是没有看到宁王皱起的眉头一般,脸上露出了十分自信的笑容,向宁王保证道。 “到那时,就看王爷是希望见好就收,还是想要慢慢布局,将他们一网打尽了。” “哼,这些还是到时再说吧。” 宁王看着吴剑脸上的笑容,心中不由的涌出一阵不快,忍不住轻哼一声。 “既如此,那小人便先行告退了。” 而吴剑似乎已经彻底变成了瞎子和聋子一般,面对早已经数次表现出自己心中不满的宁王,仍旧满脸笑意,没有丝毫畏惧之意的从容的抱拳行礼后,便转身离去。 。 “王爷,这亢金龙似乎有些不简单。” 吴剑的身影消失不久,一个熟悉的矮小身影,自屏风之后现身,略带担忧的向宁王开口说道。 “呵,不过只是个异想天开的蠢货罢了。” 而此刻的宁王,却早已没有了之前的不满之色,就仿佛那些不满从未出现过一般,取而代之的,是毫不掩饰的不屑。 不过,虽然嘴上这么说着,面上也满是浓浓的不屑与讥诮,但宁王的心中却显然没有真的轻视的想法。 随着他的一个动作,之前将吴剑带回王府的夜枭,一闪而逝。 第82章 抢生意 身后有人跟踪。 哪怕并没有感受到被窥探的迹象,吴剑心中也敢肯定,在自己的身后,肯定有宁王派来跟踪监视他的眼线,而且,极有可能还是那个之前将他带回了宁王府的夜枭。 但吴剑却没有表露出分毫的顾忌,被关在宁王府中的小院子中十多日的时间了,他已经有些快要忘记自由的滋味了。 尽管在宁王府之中他是有吃有喝,甚至还有两个女仆伺候着起居,但在吴剑看来,这段不过区区十多天的生活,却是比他之前逃亡之时,只能混迹在乞丐、流民之中的那段悲惨岁月还要令他难以忍受。 所以,虽然嘴上和宁王说着他是需要出来了解一下情况,但实际上,今天的他,在天色不过才刚刚蒙蒙亮,宵禁刚刚解除的时候便离开王府,更多的,就只是为了外出享受一下自由的味道。 哪怕他心中清楚,这“自由”二字其实并非是真实的。 。 “那个便是这次的目标了吗?” 在吴剑像是个终于重新飞向蓝天的笼中鸟一般,在洪都府城之中似乎游逛,吃着城中百姓常见的诸多朝食小吃之时,他却不知道,在距离其足有数十步之外的地方,两个人正将目光的牢牢的锁定在正坐在朝食摊子上,悠闲的享受着朝食的他。 “看样子,他做的不错,的确已经混入了宁王府之中。” 相比起发问之人,另一人显然对吴剑的情况更加熟悉。 “呵,若是我能够像他这样从玄武那里得到那么一大笔钱财,我肯定能够比他做的更好。” 而之前发问之人,心中似乎并没有因为见到了吴剑而像他的同伴那样的欣喜,而且,听起来,应当是出自北极天或谛听之中的他,对于玄武这个名义上的头领,也并无什么尊敬之意。 “哈,若宁王府当真有你想象的那么容易进入,尊主又怎么可能会咬着牙,而且冒着十分巨大的风险将这个任务交给一个外人呢?” 同伴对他的说起玄武之时的态度似乎并未感到有什么愤怒之意,不过,倒是对他那明显有些泛酸的言语,忍不住嘲笑了一句。 “哼,能有什么困难的?东极天虽然说自青龙之下,诸多好手都葬送在了六扇门手里,但其中仍有不少漏网之鱼,冒充其中一人又有何困难?” 不过,很显然,他对自己同伴的嘲笑有些不屑一顾。 “区区一个连那座王府的大门都很少迈出一步,连派出的死士刺杀毫无防备的玄武都能失手的废物王爷,还不是想怎么糊弄,就怎么糊弄。东极天的人那么多,他难道还能知道每一个人的情况不成?” “如果他真像你说的这般,只是个无能的废物的话,那两江堂又怎么可能在近乎一夜之间便被清除出洪都府城,甚至连洪都府都不敢呆下去,直接逃跑呢?” 看着身边有些过于狂妄的他,十分理智的同伴,忍不住轻轻的摇起了头。 “至于刺杀失败,能够在京城之中找到玄武尊主的位置,仅仅只因为事先没有预料到他会狡兔三窟,在入夜后换房子就寝才失败,能做到这一点,就已经足以证明这位宁王的不简单了。” 说着,同伴忍不住看了他一眼,声音有些飘忽的开口说道。 “毕竟,哪怕是你这样在玄武尊主手下效力多年,实力不俗的谛听老人,花费了数个月之久,也没有找到玄武尊主的踪迹不是吗?” 原本脸上还带着不屑、嘲笑等神情的狂妄之徒,在听到了同伴竟然十分准确的说出了之前数个月他一直在偷偷做的事情之后,脸上的神色不由的为之一变,瞳孔更是立刻急剧扩散,继而像是害怕被同伴看到一般,马上便将眼睛眯了起来,并极力的控制着脸上的神色,让自己迅速的平静下来,至少在表面上平静下来。 “你跟踪我?!” 在勉强自己的心神冷静下来之后,再度看向同伴的他,眼中不由的泛起危险的光芒。 “呵,不必这么紧张。” 而对方却似乎对他眼中的危险光芒视若无睹一般,脸上仍旧带着淡淡的嘲讽。 “若我已经将这些消息报了上去,你觉得你如今还能站在我的面前,向我质问吗?” “哼。我就知道,你们这些嘴上恭敬的家伙,其实整颗心早就已经彻底变黑了。” 死死的盯着同伴的眼睛数秒之后,他终于放下了浑身的戒备,忍不住冷哼一声,略显厌恶的别过头。 “哈,彼此彼此。” 对于他的评价,同伴显然并没有一丝一毫的不满,相反,像是受到了褒奖一般,露出了看上去十分灿烂的笑容。 “好了,既然大家的目的都是一致的,那接下来就没什么好说的了,尽快完成这一次的任务,尽早的返回京城吧。” 似乎不愿再浪费口舌,又似乎觉得继续与其争论下去不会对自己有半点有益之处,因此,他便话题一转。 “说不定,这一次成功返回了京城之后,能够见到那只一直躲在龟壳之中的老乌龟呢。” 可能是确认了身边的同伴心中竟然和自己有着相似的念头,他在说起玄武之时,愈发的没有顾忌了。 “呵呵,就算见到了又如何?你真的认为就凭你一人之力当真能够杀得掉他吗?” 他的同伴倒是对他口中那个用来指代玄武的“老乌龟”没有什么异议,但却明显对他的能力没有半点的信心。 “至少只有先确认了他到底在何处,才有成功的可能不是吗?” 而对于这一点,哪怕是他自己也并不否认,毕竟,玄武身为北极天的尊主,以及谛听的创立者,十几年的积威,在他们心中显然并不是那么容易就消除掉的,更何况,在谛听之中,与他们有着相似念头的人或许还有一些,但大多数的人,终究还是会站在玄武身边,遵其号令行事的。 好在,他的心态还很乐观。 “这一点,我倒并不否认。只不过,就像我之前所说的那样,你未免也将这一次的任务看的太过简单了一些。” 但他身边的同伴,今天似乎已经铁了心要与他唱反调一样,哪怕是已经认同了他的看法,但却仍不忘话锋一转,再度否认、质疑起他的言语和想法。 “这个家伙已经走出那座守备森严的宁王府,如今就在你我面前,又有何难?” “那是因为你已经完全被眼前的这个鱼饵牢牢的吸引了,根本没有注意到被诱饵包裹着的鱼钩,还有系在鱼钩上的那根吊线啊。” “你是说他的身后有尾巴?!” 面对如此明显的提示,他自然不可能听不明白,但这却让他的神情更加的激动起来。 “这不可能!我早已经查看过了,他的身后不可能有尾巴!” “他的身后当然不会有尾巴,” 面对神情颇为激动的他,他的同伴脸上仍旧一副不紧不慢的样子,但他所说的内容,听在他的耳中却有若洪钟大吕一般,让他震撼不已。 “因为原本跟在他身后的尾巴,早在你之前前去查探的时候,就已经变为了你的尾巴。” 而在不远处,另一个身影却要比他还要震惊。 “阁下已经跟踪我们二人多时了,难道还不现身吗?” 不过,就在这个身影刚刚从震惊之中回过神来,想要立刻抽身暴退,逃避危险之际,那个刚刚令他陷入震惊之中的声音,却又适时的响了起来。 “哈哈哈。” 可能是觉得就这么退走实在是太过窝囊,又或许是对自己的身手有着十足的自信,觉得哪怕是对方两人联手也拦不下自己,沉默不过持续了不足三个呼吸之后,一声有些猖狂的大笑声便响了起来。 “足下好耳力。” 而伴随着笑声收敛,一个身穿藏蓝色粗棉布罩袄,看上去身体干枯瘦小的老者出现在二人眼中,正是听从宁王命令前来跟踪吴剑的夜枭。 “哪里,前辈过誉了。” 尽管并非是如夜枭口中所说的那样,是靠耳力感知到夜枭存在的,但一口叫破夜枭之人,却仍旧抱拳谦虚的回道。 毕竟,就算夜枭没有自爆身份,他心中也已经隐隐猜到了夜枭的来历,作为敌人,他又怎么可能将自己赖以安身立命的依仗告诉对方呢? 而事实上,哪怕是他身边的这个同伴,也并不知道他是如何感知到夜枭存在的。 所谓底牌,自然知道的人越少越好,越少越安全。 “晚辈褚勋,这位是祝颛,不知前辈可否赐下名号?” 褚勋的态度十分客气,仿佛当真是两个江湖晚辈遇到了一位仰慕已久的江湖前辈一般。 “呵,礼数过繁便作伪了。” 夜枭面对褚勋的这份客气,虽然脸上带着笑,但态度却显然并不怎么友好。 “你既然早已知晓老夫存在,还故意在老夫面前说出那番言辞,显然氏族是早已经猜出老夫的身份了,既已猜出老夫身份,那何必还有如此惺惺作态?” 而听的夜枭这番话的祝颛,也终于想通了为何今天褚勋会故意三番两次的引诱自己吐露对玄武的不满了,也终于明白了,为何褚勋会在今天,在自己面前表露内心之中对玄武的不满了。 原来,是故意说给眼前这个老家伙听的! 尽管这一次应该算是被褚勋设计,狠狠的摆了一道,但祝颛的心中此时却并没有因此而对褚勋产生太多的不满。 心中早就对玄武生出不满的他,虽然不会上赶着去抱宁王府的大腿,但也明显对抱宁王大腿这种事不会感到有什么羞耻之感。 相反,若是这一次能够借着机会接近宁王,让自己有机会更进一步的话,他并不介意抱紧宁王的大腿。 毕竟对他来说,宁王这根大腿可比玄武要粗的多。 更重要的是,宁王家大业大,且一直有着不小的野心,在宁王的麾下,他想必不会再像在玄武手下那般“凄惨”了。 俗话说得好,“千里做官只为财。” 连读了那么多圣贤书,大道理的书生都明白的“道理”,他祝颛岂能不明白。 他拼死拼活,为的不正是那黄白之物吗? 所以,既然都是卖命,那自然是为宁王这等能让他得到更多钱财的主子卖命最好了。 。 “呵,前辈教训的是。” 不提祝颛心中转动的念头,被夜枭训斥了两句的褚勋态度依旧良好。 “晚辈是谛听之下京畿堂副堂主褚勋,这位是京畿堂中通幽祝颛,见过前辈。” “嗯。” 似乎是对褚勋的态度十分满意,又似乎是对褚勋的识趣很满意,夜枭点了点头后,也终于说起了自己的身份。 “老夫乃宁王手下死士营——夜不收的统领,夜枭。” 提起自己的身份,夜枭的脸上忍不住升起一阵自傲之色。 “原来是夜枭前辈。。。” 褚勋闻言连忙抱拳拱手,不过,尚还未等他将话说完,便被夜枭现身后紧闭嘴巴不出声的祝颛打断了。 “夜枭前辈轻功与藏匿功夫如此之高明,想必在闯荡江湖之时也应当是赫赫有名,名震江湖的一方豪客,不知前辈可否告知名号,也好让我等开开眼界。” “江湖之事与我而言早已是过去,至于过去之事吗,不提也罢。” 而原本脸上还带着几分自傲的夜枭,在听到祝颛提起江湖二字之后,脸上的神色却不由的为之一滞,继而眼底闪过一丝阴郁,继而略有些不耐的挥手,似乎是不愿提起过去。 眼见自己的一记马屁似乎是拍到马腿上了,祝颛连忙补救。 “前辈说的是,往事都只不过是过往云烟,如今前辈深得宁王信任,已然足以证明前辈之实力了。” “好了,好了,这些恭维拍马之语便不要再说了,还是说一说你二人接下来的想怎么做吧。” 虽然嘴上是这样说,但很显然,夜枭很是享受祝颛的恭维拍马之语,只不过,心中明白正事要紧的他,还是忍住了心头的享受,板起脸来,开口对二人说道。 “咳咳,这,” 祝颛与褚勋二人对视一眼后,咳嗽了两声后,最终还是由褚勋开口提出了自己的请求。 “我二人心中对那背叛王爷的玄武,深恶痛绝,无时无刻不想着回到王爷麾下,为王爷效力,所以, 还望前辈能帮我二人引荐。” 第83章 与空气斗智斗勇 吴剑漫无目的在洪都府城之中已经逛了两天了。 如果说,一开始因为被软禁在宁王府之中半个多月的时间,所以心中十分迫切的想要离开那座如囚笼一般的宁王府的话,那在优哉游哉的闲逛了两天的时间之后,那种冲破牢笼的振奋之情便已经消耗的七七八八了。 哪怕是男欢女爱,都尚且有七年之痒,更何况是吴剑眼下这种更多的像是在置气一般的情感。 不过,哪怕心中的那股畅快感情已经如流水一般哗啦啦的溜了个干净,但他每日清晨,每当宵禁结束的那一刻,他却仍旧会立刻离开宁王府,在洪都府城之中四处游逛。 原因自然也非常简单,寻找在他离京之前,玄武曾向他详细讲述过的有关记号,进而寻找到那些被玄武派来的谛听或北极天好手,以便能够向宁王交差。 尽管他向宁王阐述之时,完全是一副他并不知晓对方踪迹,只能被动接受对方前来与他接头的模样,但哪怕是没有与白十二约定的那一茬,单单就只是从他自身考虑,他显然也不可能当真将一切情况如实向宁王和盘托出。 否则,谁又敢保证,在榨干了他最后一滴价值之后,宁王不会直接将他甩到一边呢? 万事都要从最坏的后果去考虑,这便是他能够多次面临极度危急的局面的情况下,能够数次化险为夷,险而又险的逃得性命的根本所在了。 而除此之外,他这么做的另一个原因,便是为了麻痹身后跟踪他的宁王府眼线。 有了上一次被夜枭摸到房门之外都没有察觉到对方踪迹的教训,他心中清楚,单靠他自身的感知力显然已经不可能十成十的确保身后无人跟踪了,所以,在无法确定身后是否有人在跟踪的情况下,他的做法,便是主动将水搅浑,而且最好是伸手难见五指的那种。 只有这样,他才能利用浑浊的污水遮蔽自己的行踪,阻挡身后跟踪的宁王府眼线的视线。 因为他必须要确保,自己能够成为那一个既知晓宁王府的情况,又知晓玄武手下情况的唯一之人。 或许这样一来,他在宁王的心中,仇恨值会拉高,但在已经确定玄武逃过了宁王的刺杀,接下来必定会藏得更加隐秘的情况下,为了能够尽快的清除掉玄武,宁王也只能捏着鼻子认下,将心头对他的不满,暂时压下。 而至于当玄武当真被宁王所清楚之后,会不会秋后算账。。。 呵,到那时,他早就已经拿着从宁王府中偷到的“信物”,去到津门那边换取自己所应得的那一份报酬,再然后,无论是改头换面,就此消失在江湖之中,还是直接去到京城完成与白十二之间的约定,继而加入锦衣卫或六扇门,都完全看他自己到时的念头了。 。 但吴剑在“明修栈道”,竭尽全力的试图将水搅浑的时候,却并不知道,夜枭,褚勋与祝颛,却早已“暗度陈仓”,绕过了他,先行“勾搭”在了一起。 更不知道,能够骗过玄武的双眼,取得玄武信任的褚勋与祝颛,其实心中早就已经对玄武感到不满了,在知道夜枭的身份之后,立刻便选择了抱紧大腿。 因此,他哪怕再拿出十二分的劲头来,也根本无法将水搅浑,更不可能隐瞒自己的行踪,阻挡宁王府眼线的视线。 他所做的,只是无用功罢了。 不,也不能完全说他的这一番做法完全是无用功,他每日辛苦的天刚刚亮便离开宁王府,然后在洪都府城中游逛到日落十分才回来,接连辛苦了数天所带来的唯一的好处便是: 让宁王心中终于确信了他的“身份”。 。 “若是这样的话,那亢金龙自进入洪都府城以来的所作所为便能够讲得通了。” 在听完了夜枭的禀报之后,宁王不由的点了点头,脸上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 “怪不得他之前表现的如此的有恃无恐,原来,他从一开始就只不过是想要利用本王来为他自己去谋夺那价值近万两白银的横财。” 说到这里之时,宁王的脸上竟然没有露出愤慨之色,相反,言语之间,似乎对吴剑颇为欣赏,哪怕他知道了吴剑胆大包天的竟然试图利用他这位藩王。 “王爷,既然那褚勋和祝颛都没有问题,而且,完全可以取代那个对王爷毫无敬畏之心的无耻之徒,是否需要属下前去。。。” 宁王似乎没有因为吴剑试图利用他而感到愤怒或不满,但身为属下的夜枭,脸上却是极为愤慨。 在宁王还在思考之际,忍不住轻声向宁王“自荐”起来。 哪怕没有言语,甚至没有动作,但夜枭的意思,却不言自明。 “呵,不必了。” 但被从思考之中唤醒的宁王面对一副“主辱臣死”架势的夜枭,却在稍稍楞了一下神之后,轻笑着摇了摇手,否定了夜枭的想法。 “相比起空有忠心的无能之辈,本王宁愿手下都是如那亢金龙一般野心勃勃的有才之人。” 宁王站起身来,脸上带着十分强烈的自信。 显然,自幼聪慧,且出身不凡的他,对自己能否驾驭住如吴剑这般有才但却也同样十分危险的手下,心中有着十足的把握。 “可是。。。” 但在江湖之中摸爬滚打多年的夜枭,却早已形成了发现一丁点危险的苗头便要立刻将其掐灭的生存之道,因此,在听到宁王似乎有着以身犯险,试图掌控吴剑的想法之后,忍不住皱起眉头,想要劝谏一二。 “好了,本王心意已定,劝说之语就不必再多言了。” 但宁王却没有给他机会,在他刚刚出声想要劝说之际,便立刻略带不满的一挥手,打断了他的话,并毫不犹豫的将他后面继续劝说的路彻底堵死。 “既然那二人想要投效本王,那本王就先看一看他们的头脑是否聪明好了。” 似乎是觉得夜枭可能不顾一切的硬着头皮继续劝说自己,宁王马上便话题一转,说起了想要投效他的褚勋与祝颛二人。 “不知王爷想如何考验他们二人?” 心中知道现在继续劝说,宁王肯定连半个字都听不进去,反而只会徒惹其心中不快的夜枭,只能在心中无奈的轻叹一声,想着之后再找机会劝说之后,便收敛起心思,顺着宁王的话,开口问道。 “那亢金龙如今不是正在城中四处搜寻他们的踪迹吗?” 宁王的脸上露出几分期待之色。 “王爷的意思是。。。” 夜枭心中立刻明白了宁王的想法,继而忍不住同样心中一动。 若是他这一次能够利用褚勋与祝颛二人,让吴剑的表现能够令宁王不满,亦或是足以令宁王心中感到忌惮,那到时候,他再继续劝说的话,无疑便能够起到事半功倍的效果。 “既然他想要找,那一直让他这么做无用功,岂不是太过无聊了?让那褚勋和祝颛二人尝试与他接触,告诉二人,他们能够取得本王的多少信任,就看他们二人这一次能从那亢金龙口中套出多少有价值的消息了。” 他倒是不担心褚勋与祝颛二人能从夜枭那里得到有关吴剑的任何一点情报,因为他心中能够肯定,在没有他的命令之下,夜枭绝不会向他们二人泄露半个字。 “是。” 心中已然打定了主意的夜枭,自然不会再有任何异议,立刻躬身应了一声后,倒退着离开了房间。 。 “嘶。” 虽然洪都府地处南国,但终究不可能像国朝最南端的崖州那般终年没有冬日,而且,最近数十年来,这天气是一年比一年邪性了。 所以,哪怕东方的天空之上,太阳的身影已经清晰可见了,踏出房门之后的吴剑,仍旧忍不住打了个哆嗦。 而比这寒冷的天气更令他感到难受的,则是他正在做的事情。 他原本以为,在城中寻找玄武手下留下的记号,进而与对方取得初步联系这件事并不会太难,可一连五天时间过去了,他却仍旧一无所获。 眼瞅着距离他与宁王约定的时间已经过去了一半,他的内心之中虽不至于心急如焚,但也已经略感心急了。 不过,虽然迟迟未能发现玄武手下留下的记号,但另一件事上,他心中却觉得,似乎已经略有小成了。 昨日当他在日落十分返回宁王府之时,刻意走的比平时慢了几分的他,在距离自己的那座小小的囚牢小院还有十余步距离的时候,看到了自大门而入,神色看上去有些疲累且略显烦躁的夜枭。 而这个发现,无疑让他心中略感得意与窃喜。 经过一连四天的到处闲逛,而且还是那种专往人堆之中扎,专逛人流汹涌的店铺的闲逛方式洗礼,哪怕是夜枭这样跟踪监视方面的顶尖好手,显然也并不好受。 精神高度紧张,而且一连持续一整天,接连四天下来,就算是铁人,估计也受不了。 而夜枭昨日的那种表现,也无疑证明了这一点。 这也就代表着,他的那个将水彻底搅浑的计划,已经取得了不小的成果,接下来,至多再来上四天,夜枭绝对会出现纰漏。 但一想到这一点,他的神经便不由的又紧了几分。 时机难得,若是他好不容易利用这接连近十天的高强度行动,暂时甩开了夜枭的跟踪,获得了足够安全的机会之后,却因为没有找到玄武手下的人,进而导致行动失败的话,那他这些天的辛苦岂不是全都白费了。 所以,他必须更加的努力,争取早日找到玄武手下的人,从而在时机到来之后,与他们取得联系。 。 但吴剑并不知道的是,在他印象中正亦步亦趋的跟在他的屁股后面,被他不停的利用人流、地形、店铺耍弄、折磨的夜枭,除开第一天之后,压根就没有跟踪过他,他其实一直都是在和空气斗智斗勇,甚至还因此而洋洋得意。 至于他昨日傍晚看到的情景,只不过是夜枭为了麻痹他,故意伪装出来的而已。 在整个宁王府都是眼线的情况下,他显然没有半点**可言的。 哪怕是他自认为十分自然的,比之前几天要慢了几分的脚步,在出现的那一刻,便已经被每日观察并记录的守卫通过隐秘的手势传了出去,继而让早有准备的玄武,“恰好”从大门处进来。 “他离开王府了吗?” “半盏茶之前,刚刚离开。” 面对夜枭的询问,在吴剑眼中就是个再普通不过的大门守卫,立刻报出了他离开王府的时间。 若非是现在没有更加确切的计算时间的器械,而是换到后世的话,只怕他能够精确到秒之后的小数点第三位。 哪怕这九有成九的可能是根本没必要的做法。 宁王在面对夜枭的劝谏之时会表现的如此自负,显然并非只是因为他的藩王身份,以及自幼形成的自命不凡的性格。 “嗯。” 其实早在昨日就已经和褚勋、祝颛二人彻底规划好,并详细的推演过数遍,查漏补缺,完善好了计划的夜枭,心中也清楚,只要吴剑今日像之前几日一样走出宁王府,那一切就已经尘埃落定了,他根本就没有必要多嘴问这么一句。 很显然,哪怕他参与了计划的制订以及完善,但无法亲自参与其中,实时掌控,仍旧让他感到坐立难安。 但无论他心中如何紧张,如今的他,除了祈祷褚勋和祝颛二人不要掉链子之外,就什么也做不了了。 。 日上三竿。 清晨还残存的潮气终于被阳光驱散,虽然天气依旧寒冷,但街上的行人却已然多了起来。 而不敢确定夜枭是否已经被自己甩开的吴剑,仍旧还在不停的向着人多的地方扎堆,同时眼睛不断的向着两旁的墙角等不起眼出扫去,希望能够看到一个熟悉的,足以令他眼前一亮的记号。 不过,很可惜,直到太阳已经走到了头顶,清晨在路边朝食摊子上下肚的食物都已经消耗一空,腹内感到饥饿之时,他仍旧还是一无所获。 清楚这种事情是肯定急不得的吴剑,也只能在心中轻叹一声,寻一处看上去生意最好的酒楼,弄点吃食,填填五脏庙。 不过,就在他刚刚在窗边的桌子坐定,一个身影,却随之坐到了他的对面。 第84章 出乎意料的发展 “兄台,这里已经有人了。” 看着坐在对面这个年约三十许,身穿藏青色厚重长袍,一副读书人模样的“不速之客”,吴剑的脸上却没有露出什么诧异或是不满的神色,只是收回原本正看向窗外的目光后,淡淡的乜了他一眼,吐出一句后,便继续转过目光,看向窗外。 “呵,在下既不瞎,也不傻,自然知道这里已经有人了。” 但面对吴剑这么一副似乎在赶自己离开的态度,坐在对面的读书人,脸上同样没有露出什么尴尬的神色,反而一脸笑意的开口回答道。 而听到他这番回答之后的吴剑,却将之前转向窗外的头颅转了回来,脸上饶有兴致的盯着对面的读书人。 “兄台似乎有些衣不配人啊。” 审视的目光自上而下的扫过对方一遍之后,吴剑才意有所指的再次开口。 “哈哈,阁下好眼力。” 令吴剑眼中忍不住闪过一丝讶然的是,面对他的指摘,对方竟然没有半句辩驳的意思,反而直接十分大方的承认了。 “不过,依在下看来,阁下在这方面却是与我彼此彼此啊。” 但下一秒,其便笑着反击了回去。 “哦?不知兄台以为在下是什么身份?” 一副商人打扮的吴剑,脸上不由的露出了几分兴趣,但内心之中,却早已经打起了十二万分的精神,警惕与戒备着对面之人。 倒不是他自认为自己的表现有多么的出色,所以被人看破身份的情况下,心生警惕。 而是从对方表现出的态度来看,似乎已经不止是看出他并非是个商人,甚至可能已经知晓了他的身份。 尽管他自从离开津门,与玄武分别之后,便一路隐姓埋名的向着洪都府城赶,进入洪都府城之后,也处处小心,根本没有对除宁王府之外的任何人暴露过身份,但他却仍旧不敢大意。 哪怕无论从哪方面看,玄武和宁王府两边,谁都不可能故意泄露他的身份,但不怕一万就怕万一。 当然,在他心中想来,最有可能的情况,眼前这个家伙,还是宁王派来故意试探他的棋子。 至于对方会是玄武派来与他接洽的手下这一点,他却是到现在为止都没有想过的。 毕竟,在他心目中想来,夜枭这个宁王手下极为擅长跟踪、监视的高手,肯定仍旧时刻在跟踪、监视着自己的一举一动,只要这些玄武派过来的手下不是傻子,定然不会像这般堂而皇之的接近自己。 “地振高冈,一派溪山千古秀!” 也因此,当听到对方口中念出了当初还是白十二告诉他的那一句,而他之后又告诉玄武,并约定好作为接头暗号的诗之时,吴剑的脸上不由的因为错愕而陷入了短暂的呆滞之中,甚至连嘴巴都忍不住张开老大。 忘记了,若是夜枭当真一直在锲而不舍的跟踪着他的话,那他此刻的神色与表情,等于是明摆着在告诉夜枭不对劲。 所以,他马上便回过了神,闭上了嘴巴,同时立刻压下心头的错愕,极力摆出一副镇静,甚至略显不满的模样,想要张口呵斥对面坐着的那个玄武手下。 “呵,吴星主不必如此紧张。” 来者自然便是已经通过夜枭投靠了宁王的褚勋。 而褚勋显然也从吴剑的态度上看出了这一点,因此,还未等到吴剑那为了迷惑夜枭而故意假装的呵斥之语说出口,他便先行一脸从容的轻笑着宽慰起了吴剑。 “吴星主?” 但吴剑却显然没有看出他的从容,亦或是看出了他的从容,但心中却觉得他只不过是个不知死活,不知道天高地厚的狂妄之辈,与其搅闹在一起,只会给自己带来不幸。因此,他便故意皱起眉头,带着三分疑惑与七分不满的开口回道。 “在下姓张,不过是这洪都府中区区一名小商人,可不是阁下口中什么吴星主、吴月主的,阁下认错人了,若是没有其他事的话,还望阁下能尽早离开,休要继续烦扰在下。” 看着吴剑一副和你不熟,不要胡乱攀认的模样,对褚勋脸上的笑意却是丝毫不减。 “吴星主果然不愧为玄武尊主都赖为依仗之人,行事如此谨慎小心,当真让在下甚为佩服。” 褚勋小小的拍了个马屁。 “哼,不知道你在胡说八道些什么。” 只可惜,吴剑却压根不吃这一套。 看着他一副“死不悔改”的模样,吴剑顿时便一副十分恼怒,仿佛像是遇到了神经病一般,怒哼一声,站起身来,甩甩袖子便要离开,一副“惹不起,躲得起”的态度。 “吴星主大可不必如此。” 眼看着吴剑拔腿便要离开,褚勋却仍旧不急不忙,甚至还伸手从茶盘之中取过一个倒扣的茶杯,伸手拿起白瓷茶壶,倒了一杯小二之前送上来的热茶,好像是之前的话说的太急太多了,所以此时有些口渴,所以想要喝口茶水润润嗓子一样。 “跟踪吴星主之人,已然被其他人引开了,此刻吴星主身后并无半个宁王府的眼线,吴星主尽可以放宽心。” 端起茶杯放到眼前,深深的看了一眼吴剑之后,褚勋才一仰茶杯,将因为寒冬里的冷冽空气而早已变得温热的茶水一饮而尽。 “呵呵。” 但听到他的这番话的吴剑,却只是呆愣了一下后,便立刻报以两声十分轻蔑的冷笑,再次抬腿离开。 显然,吴剑心中压根就不信夜枭能被他的那些手下或同伴引开。甚至对他们能够察觉到夜枭的踪迹这一点,心中都深深存疑。 至于其口中的那个被引开的眼线,在他心中,应当就只不过是一个宁王府中最平常不过,用以故意麻痹他的诱饵罢了。 而同样的,在这一刻,他已经在心中将玄武派来的这一波人判了死刑。 蠢到这般地步的家伙,哪怕没有他的帮助,仅凭宁王府中的人手,宁王也足以将这群蠢货一网打尽了。 只可惜了,他心中原本以为这一次应当是个十分难得的机会,但现在看来,却是希望越大,失望越大。这一次的机会是铁定要被浪费了,甚至他自己现在都该好好想一想,在这些蠢货被宁王一网打尽之后,他得如何做,才能让宁王继续留下自己,让玄武相信这群蠢货完全是自己作死,而不是因为他的关系才被抓住的。 当然,他也没有忘记在心中狠狠的吐槽玄武这个名义上的“合伙人”: 看起来实力强大,人手不少的北极天和谛听两大组织加起来,难道就找不出几个更加聪明一点,更加谨慎小心一点,更合格一点的手下了吗? 明明你这只老乌龟自己是那种谨慎小心过了头,甚至已经到了贪生怕死,胆小如鼠地步的家伙,怎么会派来了这么一个与你自己性格完全相反的“愣头青”来充当头领? 难道是嫌弃自己手下的高手太多了? 。 心中既然已经认定了褚勋这个被玄武派来的家伙是个不知死活的蠢货,那接下来他所讲的内容,吴剑自然也就全然当做了耳边风,充耳不闻的迈步下了楼。 继而走到柜台边,一边向酒楼的掌柜抱怨店中竟然有人以冒充熟人为借口蹭吃蹭喝,而且还没有人管,一边吩咐小二再给他找一个空位。 当然,为了防止对方像狗皮膏药似的凑上前来,吴剑也没有态度严厉的“恐吓”一番掌柜: 他这一次就是一个人前来吃饭的,没有什么熟人,若是有人再敢打着这种熟人的旗号想要前来蹭吃喝的话,那就休怪他出去帮忙好好的“宣传宣传”了。 远远还没有进化到变为客人的爸爸,反而要把客人当做爸爸对待的酒楼掌柜,面对吴剑的这番又是埋怨,又是警告的言语后,自然立刻就上了心。 况且,掌柜自身对于蹭吃蹭喝的骗子也没有什么好感,因此,在陪着笑脸,亲自将吴剑引到座位上重新落座后,掌柜便立刻吩咐这大伙计直奔二楼,准备赶人了。 压根没有料到吴剑竟然在听到自己的话之后,反而会态度更加恶劣的拔腿下楼的褚勋,在大伙计“噔噔噔”的跑上楼走到身边之后才终于从惊愕之中反应过来。 而刚刚反应过来的他,便立刻迎来了酒楼大伙计那无比“热情的笑脸”。 终于回过神来,因而此时心中愤怒不已的褚勋,此时却只能暂时将心头的无边怒火强自压下,带着几分咬牙切齿的从怀中掏出一锭五两的小银锭拍在了桌上。 完全没有料到自己得了掌柜的命令上来赶人,结果却看到这么一出的大伙计,脸上的“热情笑容”,顿时就少了两个“”,变得真诚起来。 只是不知道,如果他知道了褚勋在掏出银子的一刹那其实是想将银子拍在他的脸上,并且直接摁进他脸上的肉里的话,他还像现在这样笑的这么灿烂,态度这么热情吗? 好在,没有如果,褚勋心中清楚,这个时候最重要的不是与这个见钱眼开的酒楼大伙计置气,而是要抓紧时间想办法让吴剑相信自己,进而完成宁王交代的试探任务。 因此,当大伙计欢天喜地的拿着那锭小元宝下楼之后,褚勋坐在窗边,全速的转动着大脑,思考着,之前到底什么地方出了差错,接下来又该如何补救。 只是,在之前他与夜枭制订计划,以及数次的推演之中,压根就没有料到会在这第一步的时候就出了差错,因此,此刻的他,有些蒙。 更关键的是,他之前无论是接近吴剑,还是之后的每一步行动,每一句话都和计划之中的没有半点分别,只有他一个人,而无法和其他人进行讨论的他,显然很难跳出他自己的思考窠臼,自然也就难以找到其中到底什么地方出了差错。 而最令他担心的情况,无疑就是吴剑已经知道了他和祝颛已经投靠了宁王。 若非是夜枭之前曾向他保证过,吴剑绝不可能收买宁王府中的任何一人为其窃取消息,更不可能知晓他和祝颛二人投效宁王这等只有宁王和他等少数几人才知道的消息,只怕此时的他,心中已经要认定,提前一个月左右来到洪都府的吴剑,已然建立起了自己的情报网,而且还是那种级别很高,可以探听到宁王亲近之人消息的情报网。 可没有了这种顾虑的情况下,想要想通吴剑心中究竟是因为什么才会对他这么一副态度,显然就更加困难了。 但之前已经从夜枭那里隐约探听到这一次任务重要性的褚勋却又不可能放弃。 毕竟,他好不容易才终于等到这么好的机会,可以抱上宁王的大腿,从而有机会取代玄武,成为谛听的尊主,他怎么可能会甘愿放弃。 退一步,就算不是为了谛听的尊主之位,哪怕只是为了宁王的信任,他也必须要完成这一次的任务,无论面对什么样的困难。 但随着时间的流逝,随着不愿继续在这里多呆,从而给自己再招惹上更多麻烦的吴剑匆忙吃喝完毕,准备离开,褚勋已经等于被逼到了绝境。 终于,当他从窗户看到刚刚走出酒楼,正向着远处匆忙离去的吴剑之时,他终于再也忍受不住了,一拍桌子,身体便已然从窗边跃出,让听到动静后投过来目光的诸多食客,不由的瞪大了眼睛,有不少好事且胆大之辈,更是立刻抛下自己的酒菜,直奔窗边,向外张望。 而之前注意到褚勋并未被赶出酒楼的吴剑,显然也一直在注意着褚勋的动静,眼见褚勋竟然比之前更加愚蠢的直接跳窗而出,而且似乎想要直奔自己而来,他顿时忍不住在心中暗骂一声。 好在,他在离开之前便已然有了应对的计划,眼见成为所有人焦点的褚勋正飞速向着自己的方向本来,他连忙快走几步,混入人群之中,然后借着人流的遮掩,混到一家成衣铺之后,在之后,在有银子开路的情况下,飞速的该换了一身成衣铺伙计的装束后,才再度汇入拥挤的人流之中,直奔宁王府。 今天褚勋的出现,以及所作所为,让他“幡然醒悟”: 一直呆在宁王府的小院之中,也并不全都是坏事。 第85章 补救 站在夜枭的面前,褚勋的心情无比的忐忑。 尽管在他心中看来,这一次任务失败与他的关系其实并不大,因为从一开始,吴剑就如同一只惊弓之鸟一般,在他刚刚说明身份之后,便直接逃开了,之后更是不给他任何机会,将后续的接触的可能彻底堵死了。 但无论理由再多,听上去再如何无奈,从结果上来看,他无疑是失败的,而且是极为失败。 不仅没能完成任务,而且还因为一时情急,直接从酒楼二楼跳下,在街上如同发疯了一般四处寻找离开的吴剑的踪迹,“成功”的吸引到了无数城中百姓,以及更麻烦的,官府差役们的注意。 可以说,他这一次不仅没能成功完成既定的任务,而且还给他自己,甚至给夜枭惹来了一大堆麻烦。 也正因为如此,他此刻才会如此的忐忑不安。 若是之前没有通过夜枭的关系投靠宁王的话,倒还罢了,毕竟,他可以吃吃回头草,继续在谛听之中,为玄武效力。但现在,如果因为这一次的任务失败而引起宁王,乃至是夜枭对他失望之情的话,那他就等于是被彻底的打入深渊,再也无法翻身了。 “如此说来,是那亢金龙自身对你一直百般警惕,根本不给你任何与其交谈的机会,之后更是直接匆忙逃离,故意躲开你了?” 夜枭的脸色同样十分不好看,除开这一次的计划,他在其中也发挥了不小的作用,现在失败也等于是在抽他的脸这一点之外,另一点显然就是这个计划失败的后续影响了。 先不提宁王在知道这些情况之后会不会因此而对他心生不满,就是他原本的那个“利用这一次的机会,让宁王心中警惕吴剑,进而疏远吴剑”的计划,估计也要彻底泡汤了。 相比起宁王对他心生不满,这一点反而更令他难以接受。 毕竟对于他来说,宁王就算因为他的这一次失败而心中有些不悦,也不可能动摇他的地位,他夜枭还是宁王手下所有那些见不得人的眼线、死士们的统领。 而且,对于被前任宁王招揽,等于是看着现在这位宁王长大的他来说,就算宁王会因此而疏远他,甚至让他放弃现在这个统领的位置,他也并不是多么的在乎。 他早已经过了花甲之年,在这个“人生七十古来稀。”的时代里,他又还能有几年时间好活呢? 相比起他自身的成败得失,他更在乎的,还是能否当得起前任宁王临死之前交托与他的重任,在死后再次见到前任宁王之时,能够挺起胸膛。 “正是。” 尽管夜枭的脸色不怎么好看,但听到他的询问语气中却并无太多的不满情绪后,褚勋心中不由的松了口气,连忙点头回答道。 “那亢金龙就仿佛看到蛇蝎一般,根本不给小人再度接近的机会。若非小人眼见情势不对,在他离开之前先将暗语说出来,证明了身份,只怕他当时就要将小人当做是。。。” 为了能够尽量撇清自己的责任,褚勋当然没有忘记将情况做一点小小的改动。 “好了,不必再说了。” 但夜枭却显然并不在乎这些,还未等他说完,便脸色有些不耐的挥手打断了他。 “还是想一想之后该如何做才能补救吧。” 夜枭盯着褚勋和站在一旁一直没有发声,脸上一直没有什么表情,但眼中却忍不住数次闪过几分窃喜的祝颛,沉声说道。 “不要忘记了,这可是主人教给你们的第一个任务,若是你们办砸了的话,会是什么结果,想必应该不需要老夫来提醒你们吧?” 夜枭的警告明显是冲着一旁心中因为褚勋的失败而心生窃喜的祝颛而去的。 “这个,” 而无论是褚勋还是祝颛都听出了这一重意思。 毕竟都是多年的“老友”了,对彼此都已经十分了解了。 祝颛虽然没有表现出来分毫,但这些年来一直隐隐压过祝颛一头的褚勋,心中却对他的想法一清二楚。 因为,担心祝颛接下来可能会借机上位,压过自己,进而占据上风,爬到自己头上的褚勋,立刻抢先开了口。 “之前那亢金龙根本就没有给小人任何机会,所以小人心中也根本猜不到计划到底是哪里出了错,所以,不知能否恳请前辈您帮小人一个忙?” “你想让老夫帮你试探一下他到底是为何才会避你如蛇蝎?” 夜枭立刻猜到了褚勋心中的想法,心中隐隐有些不快。 显然在他看来,他之前能够参与制定计划,并为其提供吴剑行动的路线、时间等情报,并为他们的会面创造足够安全的条件,已经算是出力甚多了,现在褚勋的做法,未免有些得寸进尺了。 如果本来就需要他前去对吴剑进行试探、询问的话,那他又何必多此一举,让褚勋自己前去呢? “理由。” 不过,当吴剑的身影再度浮现在他的脑海之中时,他最终还是没有直接否定甚至呵斥褚勋,而是有些冷冰冰的吐出了两个字。 “理由便是今日那亢金龙的异常表现,在计划进行的十分顺利,没有什么突然发生的事情足以让其心生警惕的情况下,那亢金龙竟然表现的如此警惕,甚至是十分畏惧与我接触,难道前辈就不觉得奇怪吗?” 夜枭有些冷漠的语气让褚勋心中不由的为之一紧,但也正因为如此,他心中愈发肯定,这也许是他最后的机会,所以,他强迫自己彻底冷静下来,大脑全速的转动,整理着自己的思绪,思考着该如何措辞才能显得更有说服力。 “你的意思是,他在城中另有情报来源?” 而褚勋的努力无疑起到了不错的效果,原本一脸冷漠的夜枭,在听到他的分析之后,眉头不由的皱了起来,语气听起来似乎也已经有所动摇。 虽然在吴剑被他用近乎胁迫的方式带入宁王府之后,便被一直软禁在府中一座单独的小院中,除了几个宁王府的老人儿之外就再无任何人能够接触,更不可能与外面联系,但其在进入宁王府被软禁之前,可是在城中呆了近一个月的时间,而且,关于这个时间还完全无法去验证。 也许吴剑在更早之前就已经来到洪都府城里。 就算只是一个月的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谁也不敢保证,吴剑会不会在这段时间里,获得其他的情报来源。 一个有胆量与玄武合作,孤身来到洪都府城,潜入宁王府的家伙,要么是不知天高地厚的蠢货,要么显然就是有十足的信心了,而其信心的来源,会不会就是在那之前便已经拥有的情报网了呢? 思维一旦发散开来,便有些难以受控制了。 被褚勋的一番说辞引发“头脑风暴”的夜枭,不由的响起了数个月之前,他接受了宁王的命令离开洪都府时,宁王府当时所发生的那些事情,想到了那个被宁王派去协助天衍门的黄龙,结果却无端失踪,一天后的凌晨,却变成尸体出现在宁王府门之外的王府侍卫。 亢金龙的依仗会不会就是当初抓走那个王府侍卫,却一直未曾现身,也没有找到任何有关情报的那个藏于深水之下组织? 联想到这一点,夜枭的心头不由的为之一紧。 在夜枭看来,相比起那个连首都没有露,甚至连手都没有露,只是露出了几丝气息的,躲在阴暗之中的组织,玄武这只背叛主人,妄图脱离宁王府掌控的白眼狼,根本只是疥癣之患。 而且,退一步说,就算他的猜测是错误的,吴剑与那个组织并无关系,对于他来说,又会有什么损失呢? 可万一是真的,若是吴剑当真与这个组织之间有关系,那这一次,无疑就是最佳的时机,他也有机会通过吴剑将这条毒蛇从阴影之中拽出来。 投入与可能获得的收益犹如云泥之别的情况下,夜枭心动了。 。 “好,老夫答应了。” 思索良久,夜枭终于点头答应了帮助褚勋去试探吴剑。 “但这是最后一次,若是之后你仍旧将事情办砸了话,我想,你应该明白自己接下来要面对什么。” 不过,答应归答应,夜枭仍旧没有忘记态度冷酷的做出警告。 “多谢前辈,请前辈放心,在下绝不会再次辜负前辈的信任。” 见夜枭答应下来,褚勋不由的大喜,连忙抱拳拱手,颇有些喜形于色。 而相比起难以掩盖脸上喜色的褚勋,原本因为褚勋将事情办砸了,所以心中颇感窃喜,觉得自己的机会来了的祝颛,自然就十分不满了。 因为在他看来,他和褚勋一起投效宁王,因为褚勋在谛听之中的地位比他略高,所以第一次机会让给褚勋,他就算心中不大乐意,但也能够勉强接受,但现在,褚勋已然失败了,怎么着也该轮到他才对。 但眼见夜枭一副不容置疑的模样,他也只能将心中的不满暂时压下,暗暗的在心底诅咒褚勋再次失败,让他有机会趁机上位了。 。 不提夜枭与褚勋、祝颛三人之间的纠葛,混入了成衣铺,又用二两银子和身上的衣服成功说服了成衣铺的伙计与自己互换装束,从而成功逃脱褚勋追踪的吴剑,此时已经回到了宁王府。 而原本就被夜枭提点过的守卫们,在看到换了身装束返回的吴剑后,立刻便准备将消息禀报给夜枭。 但正在与褚勋、祝颛二人商议后续行动计划的夜枭,显然不可能被守卫们找到,于是,守卫们便将消息报给了宁王。。。 “他回来了?” 宁王看着外面的天色,感受着因为刚刚吃过午饭,所以还有些分量的肚子,不由的生出几分好奇来。 “本王不是命那两个玄武的手下去试探他了吗?难道这么快便试探完毕了?” 宁王颇有些愕然。 “夜枭呢?现在这本主儿都已经回来了,他为何还未前来回报消息?” 。 “王爷,那亢金龙正在小院之中,吵着要见王爷,说是有重要事情需要尽快向王爷禀报!” 而就在宁王还在询问夜枭去了何处,为何还未前来向他回报消息之时,侍卫却先行给他带来了吴剑求见他的消息。 “带他进来吧。” 思索片刻后,宁王心中最终还是好奇占了上风,点了点头,让侍卫将吴剑带来。 “小人拜见王爷。” 宁王府虽大,但吴剑所在的小院距离宁王所在的书房却也并不算远,因此不过小半盏茶的时间,吴剑便进了书房。 而相比起上一次,这一次的吴剑看上去,倒是恭敬了许多,一进来,便立刻跪倒在地,叩首行礼。 “行了,起来吧。” 宁王想起几天之前他在正堂之时那颇为张狂的态度,心中倒是颇感有趣,忍不住猜测起了他这前倨后恭的模样究竟是因为什么。 “多谢王爷。” 吴剑连忙从地上爬了起来,地上有些硬,他的膝盖还有些不习惯。 “说吧,你这么急切的求见本王,所为何事?” “启禀王爷,小人今日在城中寻找那玄武手下之时,有所收获,所以特来向王爷禀报。” 吴剑也不含糊,听到宁王发问后,便立刻开口躬身回答道。 “哦?” 宁王故作惊讶出声。 “快点细细道来。” 但内心之中,宁王却已经泛起了嘀咕。 ‘难道除开夜枭所说的那二人之外,城中还有其他玄武的属下?’ 不过,随着吴剑一五一十的叙述其之前在酒楼之中所发生的事情之后,宁王才明白过来。 而随着吴剑的叙述,宁王也不由的感到奇怪。 “本王记得,几日之前,你可是询问过本王是想要见好就收,还是一网打尽的?” “咳咳,王爷明鉴,” 吴剑立刻听出了宁王的意思,不由的咳嗽了两声,掩盖一下尴尬。他今日前来,而且还是态度如此恭敬,就是为了前来补救之前在宁王面前的张狂所可能带来的负面影响的,因此,听到宁王竟然将之前他所说过的内容记得如此清楚,自然只能用几声咳嗽掩饰了。 “如这样敢大摇大摆的在酒楼二楼,而且还是临窗的位置,直接坐到小人对面的蠢货,实在不值得王爷浪费心神,只需让夜枭走一趟便足够将他们一网打尽了。” 而此时,在大门那里得到了守卫禀报,匆忙赶到门外的夜枭,在听到吴剑这番话之后,也终于明白了吴剑为何之前会是那般表现了。 第87章 死循环 之前便早有准备的祝颛,自得到了夜枭亲自送来的利好消息之后,心中可谓是无比的亢奋,也因此,在之前褚勋失败的时候便为了接替褚勋做足了充分准备的他,只用了一个晚上便拿出了自己的计划。 针对之前夜枭所提供的有关褚勋失败的诸多原因,他可谓是每一项都做足了针对性的改变。 根据吴剑之所以会视褚勋如蛇蝎,避之如虎的原因,他将与吴剑碰头的位置改到了拥挤的人群之中。 根据吴剑压根不相信夜枭会被他们甩掉这一点,让夜枭借着被宁王派去外出执行其他任务的理由,离开洪都府城,进而让吴剑心中绷紧的弦松懈下来。 根据。。。 一连数点针对性的改进方法,让夜枭看着心中不由的多了几分信心。 至少以他对吴剑的了解来看,不敢说能够百分之百的打消吴剑的戒心,但至少应当不会再像昨日在酒楼中所发生的那样,直接将褚勋当做是狂妄自大,且注定没有半点希望之辈,直接如同畏惧蛇蝎一般躲避,甚至逃跑。 只要能够让吴剑坐下来,展开详细的交谈,那距离成功至少已经迈出了第一步。 而不是连门在哪儿都不知道,然后一头撞到南墙上,满头是包。 拿到了最新的计划,且确认了成功的几率很大之后,另一个十分棘手的麻烦便接踵而至。 那就是如何让祝颛与吴剑取得联系。 再具体一点的说,便是如何让吴剑走出宁王府! 在经历过了昨日的酒楼“惊魂”,逃回王府之后将详细的情况禀报给宁王之后,吴剑仿佛突然间又变回了之前那个“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死宅”。 只不过,与之前不同的是,这一次,他似乎是自愿的。 。 计划制定的再好,正主要是不出现的话,那就如同镜中花、水中月一般,就算再漂亮,也只是幻象,根本无法与现实有任何的触碰。 而无法与吴剑接触,祝颛就算有浑身解数,显然也发挥不出一丝一毫。 更令夜枭头疼的是,这些天连王府大门都没有迈出一步的吴剑,还总是每隔几个时辰就要跑到大门那边晃悠一圈,询问门口的守卫,有没有什么人被他抓回王府来。 到了傍晚的时候,吴剑更是直接去拜见了宁王,旁敲侧击的向宁王询问,为何到现在还没有动静,意图在宁王面前诋毁他无能,办事不利,花费了一整天的时间竟然连褚勋这般狂妄自大,自以为是的废物都抓不到。 这让夜枭心中又是好气又是好笑。 不过,从这一天的情况,夜枭也算是看清楚了。 要是自己不讲褚勋“抓捕”回王府,并让吴剑知道,只怕吴剑就不会再踏出宁王府大门半步。 于是,原本还打算让祝颛向吴剑“说明”,褚勋那个蠢货因为之前被宁王府的人盯上了,所以已经潜逃出城的夜枭,只好在第二日凌晨时分,将褚勋“抓捕”回王府。 。 “王爷,听说夜枭今日凌晨将那日想要与我接头的玄武手下抓回来了?” 而当日上三竿才起床的吴剑,从门卫那里得到这个消息后,立刻便十分熟门熟路的跑到宁王的书房求见了。 “嗯。” 宁王看着接连三天每天都来打扰自己看书的吴剑,心中也莫名的有些不耐烦起来。 他觉得,自己是否对待吴剑太过“仁慈”了一些,才会让这个家伙看上去有些肆无忌惮。 “那除开那与在下接头的那个蠢货之外,夜枭可还曾抓住其他玄武的手下?” 而丝毫不知道自己已经在宁王对他心生愤怒的边缘来回试探的吴剑,紧跟着再度问道。 “未曾。” 宁王听到他的询问,不由的压下心头升起的不耐,盯着他,沉声回道。 “怎么?难道有什么不对吗?我记得昨日你向本王禀报之时,也是只说了他一人才对吧?” 心中清楚通过夜枭向自己投效的有两人的宁王,定定的看着吴剑,故作奇怪的反问道。 但内心深处,宁王却不由的想起了之前夜枭对他所说的,吴剑此人并不值得信任的劝谏。 ‘难道他的心中当真有什么秘密吗?’ “咳咳,小人昨日的确只说了那个蠢货一人,但那是因为当时就只有他一人前来与小人接头,但按照小人对谛听和玄武的了解,玄武不可能会只派一人前来才是。” 似乎听出了宁王这个问题背后意思的吴剑,不由的略显尴尬的咳嗽了两声,向宁王解释道。 “玄武生性谨慎、多疑,他若是派人前来,至少也会是两人一队的小队伍,而且大都是关系冷淡,甚至互相有敌意的两人,用以互相制衡,防止背叛。” 说到这里,吴剑故意停顿了一下,看了宁王一眼后,才继续开口解释其中原因。 “那玄武背叛王爷,是个背主小人,也因此,他对于背叛更加敏感,也才会选择用这个方法来挑选一起行动的手下,加以制衡。” “原来如此。” 宁王倒是第一次听说这种“秘闻”,脸上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样,继而眼中生出浓浓的厌恶。 显然,虽然嘴上说着,玄武只不过是他手下的一条狗,对其百般蔑视,似乎压根不将其放在心上,但内心之中,显然并非如表面上这般轻视玄武。 “正因此如此,这些人在行动的时候,大多会时刻注意着对方的动作,以期可疑发现什么可以利用的把柄,所以,夜枭这一次仅仅只抓了一个人回来,倒是颇让小人感到奇怪。” 图穷匕见,很明显,吴剑这一次前来,还是为了在宁王面前给夜枭上眼药。 只可惜,他并不知道,褚勋与祝颛早已投靠了宁王,他这上眼药的行为,根本起不到半点效果,不会对夜枭造成哪怕一丝一毫的伤害。 反而会令自己在宁王眼中看起来像是一个上蹿下跳的小丑一般可笑。 不过,好在宁王已经先入为主,认定了他不过就是个只为了攫取最大的个人利益才进入宁王府的自私自利之辈,并还很欣赏他的做事手段和思路,所以,倒也不会因此对他造成什么损伤。 相反,会让宁王心中愈发肯定,他值得花费心思收为己用。 “嗯,本王知道了,你先回去吧。” 只是有想要收为己用的心思,却并不一定就是现在,在还没想到怎么才能狠狠敲打吴剑一番,让其心中的心思收敛,为己所用之前,宁王不愿多与他深谈。 况且,适时的晾一晾,也是敲打。 “是,小人告退。” 知道言多必失的吴剑,也决定见好就收。 夜枭在宁王府中效力多年,宁王对其信任深厚,他也没指望一次两次的诋毁、上眼药便真的能够撬动宁王对夜枭的信任。 这是个水滴石穿,细水流长的过程。 。 吴剑又缩回了自己的小院之中,这让一直在关注着吴剑一举一动的夜枭,本就没剩几根的头发又掉了一大把。 他本以为吴剑之前不出宁王府,是因为害怕出去之后,再度被褚勋盯上。 结果现在他一咬牙将褚勋“抓”回来了,吴剑这个属乌龟的,竟然在去宁王那里给他上了一番眼药之后,又缩了回去,而且看起来,没有半点想要离开的意思。 而一连两天没有动静之后,夜枭没有办法,只能主动去向宁王询问那一日吴剑到了说了些什么。 但在听到宁王的回答之后,他的心中登时便连杀人的心都有了。 这个混蛋,原来早就知道除了褚勋之外,还有另外一人存在,结果,不仅之前没有吐露分毫的意思,在他将褚勋抓回来之后,竟然还不忘利用这一点去宁王那里给他上眼药。 更令他恨不得宰了吴剑,或者将其抓起来,大刑伺候的是,如果他当真要将祝颛也抓回来,才能让吴剑再次离开王府的话,那显然就没人执行新制定的试探计划了。 夜枭想到这里,一时间不知道接下来自己究竟该怎么办才好了。 不过,很快,当他冷静下来之后,他突然意识到了不对劲。 如果吴剑这个混蛋所说的关于玄武为何要派两个人行动的原因是真的,那他为何从未听褚勋和祝颛说起过呢? 想到便去做的夜枭,赶忙跑去地牢之中向褚勋询问。 只可惜,答案似乎与他的猜测并不一致。 。 “虽然谛听之中从未有这条明文规定,但其实这些年来,这条已经算是所有人都心中清楚的铁律了。” 听到夜枭竟然会询问这个问题的褚勋,在稍显错愕之后,便点了点头,承认了的确有这条规矩在。 “这一次,也是因为我之前总是一直与祝颛针锋相对,且距离洪都府最近,才会下令让我们二人先行前来。不过,前辈是如何知道这件事的?” 不过,对于夜枭竟然会知道这件事,褚勋的心中颇为好奇,忍不住开口询问道。 “难道是那亢金龙?” 想起这些天来一直萦绕在自己、祝颛和夜枭三人头顶的那个名字,褚勋不由的福灵心至。 “嗯,就是他向王爷禀报的这件事。” 夜枭有些挫败的点了点头,肯定了他的猜测。 “如今,我们已然走入了一个死胡同。” 夜枭抽过一张板凳坐了下来,声音颇有些消沉的开口说道。 “若是将祝颛同样抓来,那接下来的计划就无人去执行了,但若是不将祝颛抓来,那个该死的混蛋似乎就要永远赖在王府之中不出去了。” 夜枭的嘴角忍不住抽动了几下,显然对于眼前的这副局面,他也是深感无奈,颇有种耗子拉龟——无处下口的感觉。 “而且,若是一直耗下去的话,难保不会被他看出破绽,到时候,事情就更加棘手了。” 更令夜枭头疼的是,他的时间所剩不多,选择也仅剩下抓人这一项。 除非他愿意冒着被吴剑再度诋毁成办事不利,无能的废物,让祝颛“逃掉”,否则,他就必须抓人。 “前辈,那亢金龙可确切的知道祝颛的情况?还是说仅仅只是推测?” 但牢房之中的褚勋,在听到夜枭的抱怨之后,眼睛却忍不住亮了起来。 “应当只是猜测。” 夜枭闻言,稍稍愣神后,肯定的给出了回答。 “老夫与你二人见面之时,可以保证周围绝无人监视、跟踪。” 换言之,你们二人自己单独行动之时有没有被人跟踪监视,老夫就不知道了。 “既如此,那晚辈这里有一个想法,不知前辈愿不愿意一试?” 褚勋装作没有听出夜枭意有所指一般,开口询问道。 “哦?速速说来。” 对于已经束手无策的夜枭来说,此时就算是再馊的主意,至少也比他没主意的强。 “既然前辈也说了那亢金龙应当不知道祝颛的情况,更不可能知道祝颛的样貌,那前辈何不给他制造一个祝颛出来?” “嗯?” 夜枭闻言不由的眉头轻皱。 “如今看来,那亢金龙对我与祝颛已经失去了全部的信任,是不可能再与祝颛接触的了,那前辈为何不用一个人假扮祝颛,将其抓进王府之中,令其失去戒心呢?” 褚勋继续开口说着自己的想法。 “你也说了,他对你们已经失去了全部的信任,就算祝颛还在外面,在他外出之时,若是遇到祝颛前来与他接头,只怕还是会再度故意躲避,况且,你已然被抓,那接头的暗号之类就等于是暴露了,若是再用的话,岂不是弄巧成拙?让他心中生疑?” 不过,夜枭显然并不认同他的这个想法。 “前辈误会了,晚辈并非是想要让前辈立刻便去试探那亢金龙。” 但褚勋听到夜枭的担忧之后,却忍不住轻笑着摇了摇头,示意夜枭误会了他的意思。 “我与祝颛是距离洪都府最近的二人,所以我二人才会最先赶到,按照玄武的命令行动,但除开我二人之外,这一次,玄武肯定还派了不好其他分堂的人前来,甚至还会从京城派人前来。” “你的意思是。。。” 夜枭的眼睛不由的亮了起来。 第87章 死循环 之前便早有准备的祝颛,自得到了夜枭亲自送来的利好消息之后,心中可谓是无比的亢奋,也因此,在之前褚勋失败的时候便为了接替褚勋做足了充分准备的他,只用了一个晚上便拿出了自己的计划。 针对之前夜枭所提供的有关褚勋失败的诸多原因,他可谓是每一项都做足了针对性的改变。 根据吴剑之所以会视褚勋如蛇蝎,避之如虎的原因,他将与吴剑碰头的位置改到了拥挤的人群之中。 根据吴剑压根不相信夜枭会被他们甩掉这一点,让夜枭借着被宁王派去外出执行其他任务的理由,离开洪都府城,进而让吴剑心中绷紧的弦松懈下来。 根据。。。 一连数点针对性的改进方法,让夜枭看着心中不由的多了几分信心。 至少以他对吴剑的了解来看,不敢说能够百分之百的打消吴剑的戒心,但至少应当不会再像昨日在酒楼中所发生的那样,直接将褚勋当做是狂妄自大,且注定没有半点希望之辈,直接如同畏惧蛇蝎一般躲避,甚至逃跑。 只要能够让吴剑坐下来,展开详细的交谈,那距离成功至少已经迈出了第一步。 而不是连门在哪儿都不知道,然后一头撞到南墙上,满头是包。 拿到了最新的计划,且确认了成功的几率很大之后,另一个十分棘手的麻烦便接踵而至。 那就是如何让祝颛与吴剑取得联系。 再具体一点的说,便是如何让吴剑走出宁王府! 在经历过了昨日的酒楼“惊魂”,逃回王府之后将详细的情况禀报给宁王之后,吴剑仿佛突然间又变回了之前那个“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死宅”。 只不过,与之前不同的是,这一次,他似乎是自愿的。 。。。 计划制定的再好,正主要是不出现的话,那就如同镜中花、水中月一般,就算再漂亮,也只是幻象,根本无法与现实有任何的触碰。 而无法与吴剑接触,祝颛就算有浑身解数,显然也发挥不出一丝一毫。 更令夜枭头疼的是,这些天连王府大门都没有迈出一步的吴剑,还总是每隔几个时辰就要跑到大门那边晃悠一圈,询问门口的守卫,有没有什么人被他抓回王府来。 到了傍晚的时候,吴剑更是直接去拜见了宁王,旁敲侧击的向宁王询问,为何到现在还没有动静,意图在宁王面前诋毁他无能,办事不利,花费了一整天的时间竟然连褚勋这般狂妄自大,自以为是的废物都抓不到。 这让夜枭心中又是好气又是好笑。 不过,从这一天的情况,夜枭也算是看清楚了。 要是自己不讲褚勋“抓捕”回王府,并让吴剑知道,只怕吴剑就不会再踏出宁王府大门半步。 于是,原本还打算让祝颛向吴剑“说明”,褚勋那个蠢货因为之前被宁王府的人盯上了,所以已经潜逃出城的夜枭,只好在第二日凌晨时分,将褚勋“抓捕”回王府。 。。。 “王爷,听说夜枭今日凌晨将那日想要与我接头的玄武手下抓回来了?” 而当日上三竿才起床的吴剑,从门卫那里得到这个消息后,立刻便十分熟门熟路的跑到宁王的书房求见了。 “嗯。” 宁王看着接连三天每天都来打扰自己看书的吴剑,心中也莫名的有些不耐烦起来。 他觉得,自己是否对待吴剑太过“仁慈”了一些,才会让这个家伙看上去有些肆无忌惮。 “那除开那与在下接头的那个蠢货之外,夜枭可还曾抓住其他玄武的手下?” 而丝毫不知道自己已经在宁王对他心生愤怒的边缘来回试探的吴剑,紧跟着再度问道。 “未曾。” 宁王听到他的询问,不由的压下心头升起的不耐,盯着他,沉声回道。 “怎么?难道有什么不对吗?我记得昨日你向本王禀报之时,也是只说了他一人才对吧?” 心中清楚通过夜枭向自己投效的有两人的宁王,定定的看着吴剑,故作奇怪的反问道。 但内心深处,宁王却不由的想起了之前夜枭对他所说的,吴剑此人并不值得信任的劝谏。 ‘难道他的心中当真有什么秘密吗?’ “咳咳,小人昨日的确只说了那个蠢货一人,但那是因为当时就只有他一人前来与小人接头,但按照小人对谛听和玄武的了解,玄武不可能会只派一人前来才是。” 似乎听出了宁王这个问题背后意思的吴剑,不由的略显尴尬的咳嗽了两声,向宁王解释道。 “玄武生性谨慎、多疑,他若是派人前来,至少也会是两人一队的小队伍,而且大都是关系冷淡,甚至互相有敌意的两人,用以互相制衡,防止背叛。” 说到这里,吴剑故意停顿了一下,看了宁王一眼后,才继续开口解释其中原因。 “那玄武背叛王爷,是个背主小人,也因此,他对于背叛更加敏感,也才会选择用这个方法来挑选一起行动的手下,加以制衡。” “原来如此。” 宁王倒是第一次听说这种“秘闻”,脸上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样,继而眼中生出浓浓的厌恶。 显然,虽然嘴上说着,玄武只不过是他手下的一条狗,对其百般蔑视,似乎压根不将其放在心上,但内心之中,显然并非如表面上这般轻视玄武。 “正因此如此,这些人在行动的时候,大多会时刻注意着对方的动作,以期可疑发现什么可以利用的把柄,所以,夜枭这一次仅仅只抓了一个人回来,倒是颇让小人感到奇怪。” 图穷匕见,很明显,吴剑这一次前来,还是为了在宁王面前给夜枭上眼药。 只可惜,他并不知道,褚勋与祝颛早已投靠了宁王,他这上眼药的行为,根本起不到半点效果,不会对夜枭造成哪怕一丝一毫的伤害。 反而会令自己在宁王眼中看起来像是一个上蹿下跳的小丑一般可笑。 不过,好在宁王已经先入为主,认定了他不过就是个只为了攫取最大的个人利益才进入宁王府的自私自利之辈,并还很欣赏他的做事手段和思路,所以,倒也不会因此对他造成什么损伤。 相反,会让宁王心中愈发肯定,他值得花费心思收为己用。 “嗯,本王知道了,你先回去吧。” 只是有想要收为己用的心思,却并不一定就是现在,在还没想到怎么才能狠狠敲打吴剑一番,让其心中的心思收敛,为己所用之前,宁王不愿多与他深谈。 况且,适时的晾一晾,也是敲打。 “是,小人告退。” 知道言多必失的吴剑,也决定见好就收。 夜枭在宁王府中效力多年,宁王对其信任深厚,他也没指望一次两次的诋毁、上眼药便真的能够撬动宁王对夜枭的信任。 这是个水滴石穿,细水流长的过程。 。。。 吴剑又缩回了自己的小院之中,这让一直在关注着吴剑一举一动的夜枭,本就没剩几根的头发又掉了一大把。 他本以为吴剑之前不出宁王府,是因为害怕出去之后,再度被褚勋盯上。 结果现在他一咬牙将褚勋“抓”回来了,吴剑这个属乌龟的,竟然在去宁王那里给他上了一番眼药之后,又缩了回去,而且看起来,没有半点想要离开的意思。 而一连两天没有动静之后,夜枭没有办法,只能主动去向宁王询问那一日吴剑到了说了些什么。 但在听到宁王的回答之后,他的心中登时便连杀人的心都有了。 这个混蛋,原来早就知道除了褚勋之外,还有另外一人存在,结果,不仅之前没有吐露分毫的意思,在他将褚勋抓回来之后,竟然还不忘利用这一点去宁王那里给他上眼药。 更令他恨不得宰了吴剑,或者将其抓起来,大刑伺候的是,如果他当真要将祝颛也抓回来,才能让吴剑再次离开王府的话,那显然就没人执行新制定的试探计划了。 夜枭想到这里,一时间不知道接下来自己究竟该怎么办才好了。 不过,很快,当他冷静下来之后,他突然意识到了不对劲。 如果吴剑这个混蛋所说的关于玄武为何要派两个人行动的原因是真的,那他为何从未听褚勋和祝颛说起过呢? 想到便去做的夜枭,赶忙跑去地牢之中向褚勋询问。 只可惜,答案似乎与他的猜测并不一致。 。。。 “虽然谛听之中从未有这条明文规定,但其实这些年来,这条已经算是所有人都心中清楚的铁律了。” 听到夜枭竟然会询问这个问题的褚勋,在稍显错愕之后,便点了点头,承认了的确有这条规矩在。 “这一次,也是因为我之前总是一直与祝颛针锋相对,且距离洪都府最近,才会下令让我们二人先行前来。不过,前辈是如何知道这件事的?” 不过,对于夜枭竟然会知道这件事,褚勋的心中颇为好奇,忍不住开口询问道。 “难道是那亢金龙?” 想起这些天来一直萦绕在自己、祝颛和夜枭三人头顶的那个名字,褚勋不由的福灵心至。 “嗯,就是他向王爷禀报的这件事。” 夜枭有些挫败的点了点头,肯定了他的猜测。 “如今,我们已然走入了一个死胡同。” 夜枭抽过一张板凳坐了下来,声音颇有些消沉的开口说道。 “若是将祝颛同样抓来,那接下来的计划就无人去执行了,但若是不将祝颛抓来,那个该死的混蛋似乎就要永远赖在王府之中不出去了。” 夜枭的嘴角忍不住抽动了几下,显然对于眼前的这副局面,他也是深感无奈,颇有种耗子拉龟——无处下口的感觉。 “而且,若是一直耗下去的话,难保不会被他看出破绽,到时候,事情就更加棘手了。” 更令夜枭头疼的是,他的时间所剩不多,选择也仅剩下抓人这一项。 除非他愿意冒着被吴剑再度诋毁成办事不利,无能的废物,让祝颛“逃掉”,否则,他就必须抓人。 “前辈,那亢金龙可确切的知道祝颛的情况?还是说仅仅只是推测?” 但牢房之中的褚勋,在听到夜枭的抱怨之后,眼睛却忍不住亮了起来。 “应当只是猜测。” 夜枭闻言,稍稍愣神后,肯定的给出了回答。 “老夫与你二人见面之时,可以保证周围绝无人监视、跟踪。” 换言之,你们二人自己单独行动之时有没有被人跟踪监视,老夫就不知道了。 “既如此,那晚辈这里有一个想法,不知前辈愿不愿意一试?” 褚勋装作没有听出夜枭意有所指一般,开口询问道。 “哦?速速说来。” 对于已经束手无策的夜枭来说,此时就算是再馊的主意,至少也比他没主意的强。 “既然前辈也说了那亢金龙应当不知道祝颛的情况,更不可能知道祝颛的样貌,那前辈何不给他制造一个祝颛出来?” “嗯?” 夜枭闻言不由的眉头轻皱。 “如今看来,那亢金龙对我与祝颛已经失去了全部的信任,是不可能再与祝颛接触的了,那前辈为何不用一个人假扮祝颛,将其抓进王府之中,令其失去戒心呢?” 褚勋继续开口说着自己的想法。 “你也说了,他对你们已经失去了全部的信任,就算祝颛还在外面,在他外出之时,若是遇到祝颛前来与他接头,只怕还是会再度故意躲避,况且,你已然被抓,那接头的暗号之类就等于是暴露了,若是再用的话,岂不是弄巧成拙?让他心中生疑?” 不过,夜枭显然并不认同他的这个想法。 “前辈误会了,晚辈并非是想要让前辈立刻便去试探那亢金龙。” 但褚勋听到夜枭的担忧之后,却忍不住轻笑着摇了摇头,示意夜枭误会了他的意思。 “我与祝颛是距离洪都府最近的二人,所以我二人才会最先赶到,按照玄武的命令行动,但除开我二人之外,这一次,玄武肯定还派了不好其他分堂的人前来,甚至还会从京城派人前来。” “你的意思是。。。” 夜枭的眼睛不由的亮了起来。 第88章 脱身 紫禁城。 皇帝正在听莫斌禀报上来的消息。 因为事关宁王,所以,在锦衣卫之中,关于夜三,是没有任何记录的,自然也就不可能记录下来呈给皇帝。 天家无情,但是却要面子。 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 。。。 “如此说来,他确实是宁王手下豢养的死士了?” 皇帝心中最为关心的问题,无疑就是宁王豢养死士的问题。 “那他可曾供出宁王麾下具体有多少死士吗?” “启禀陛下,这个,他未曾供出。” 莫斌额头冒出几滴冷汗。 “那夜三只不过是宁王手下最普通的一名死士,每次都是听令行事,所以并不知晓更具体的情况。” “朕听闻,这一次不是还抓住了他们的头领吗?那人呢?难道还没有招供吗?” 皇帝听到莫斌的回答,不由的想到了夜一。 “启禀陛下,那夜一,已经,已经死了。” 莫斌额头上的汗水更多了。 “死了?!” “是,那是个死硬分子,臣的属下一时不查,被他骗过,让其寻到一次机会,撞墙自尽而亡了。” 尽管心中清楚夜一的死,和白十二的“纵容”有很大的关系,但莫斌却不敢宣之于口。 谁都看得出,皇帝对于自己这位突然冒出来的“妹夫”其实是十分欣赏的,哪怕在嘴上从来不会承认。 所以,在将责任甩给手下和推到未来驸马爷的头上之间,莫斌十分果断的将锅甩到了手下的头上。 ‘大不了,你们死后,你们的老婆孩子,本官来替你们养。’ “也是,能够说出那些话的人,定然是宁王的铁杆心腹。” 皇帝听到莫斌的回答后虽然心中略感失望,不过想到刚刚抓住两人那天,白十二入宫向他详细叙述的那些细节,心中便又有些释然了。 “除此之外,那夜三可还曾供出什么有用的消息吗?” 轻轻摇了摇头,驱散心中的遗憾,打起精神的皇帝继续询问道。 “启禀陛下,那夜三还供出城中有宁王早前布下的众多眼线,且派了一个心腹前来管理,不过,这件事,早在他们前去刺杀那个玄武这个北极天的贼首之时,便已经被白公子探查到了。” 莫斌一边禀报着,心中不由的一边叹息着。 这一次抓住了夜三,并撬开了他的嘴,其实并没有得到什么太过有用的情报,至少是让原本满心期待的他,十分失望的。 唯一的好处,或许就是有了夜三的投诚后,之后在对付宁王府的死士之时,有了一个足够熟悉他们行动方式的探子,应该能够更快更准确的找到他们的踪迹。 “嗯,这件事朕也听,听他说起过。” 听到莫斌的回答,皇帝不由的再度想起上一次白十二劝说他,像“养着”玄武一样“养着”李东华这些人,暂时不要动他的那番话。 “一个有迹可循的敌人,总比躲在黑暗之中,难觅其踪,不知道何时会咬你一口的毒蛇要好对付。” 在一开始,他还觉得白十二只不过是个出身江湖的草莽,但在最近一段时间详细的与其接触过之后,他心中对白十二的印象早已大为改观。 思考缜密,行动迅速、准确这些自不必说,单单是白十二经常能够说出一些令他也忍不住若有所思的话语这一点,就足以证明,白十二肯定接受过良好的教育,不是他当初印象中的,大字都不识几个,完全靠武力和小聪明的江湖草莽之辈。 只不过,之前他总是担心白十二接近妹妹朱瑾萱是居心不良,所以既不满,又心有戒备,而现在,却是他想要借着妹妹的身份招他为驸马,为自己和朝廷效力,可白十二却仍是一副游离在外,而且对他所提供的条件嗤之以鼻,不屑接受,一副在事情结束后,肯定会带着朱瑾萱离开的架势。 更糟糕的是,自己那个向来不安分的妹妹,好像的确很希望逃离皇宫这座牢笼,跟随白十二闯荡江湖,游历天下,他就算想暗中用力留下白十二,也是狗咬刺猬——无处下口。 ‘算了,车到山前必有路,这件事还是以后再说吧。’ 想到这里,感觉有些头疼的皇帝,甩甩头,将这些令他烦恼的想法甩出脑海,不再去头疼。 “依你所见,宁王这次失败之后,是否还会再次派出死士前来刺杀那个玄武?” 皇帝决定询问一下正事。 “启禀陛下,以属下所见,宁王定然还会再度派出死士,而且,在经历过这次失败之后,很有可能会派出更多的死士前来。” 听到皇帝这个问题,莫斌终于再度振奋起来,一脸肯定的回答道。 “那夜三虽然没能供出太多有用的消息出来,但也并非一点有用的消息都没有。” 不待皇帝再度询问,莫斌便继续说道。 “以他所说,除了玄武这个北极天的贼首背叛了宁王,从而让宁王震怒之外,宁王本身对玄武手下的另一个组织谛听十分感兴趣,意图将其收归己有,为其所用,因此,对于玄武这个妨碍其掌控谛听的绊脚石,哪怕之前玄武没有背叛,宁王也是必定要将其清除掉的。” 而这也是莫斌留着夜三,甚至隐隐想要将其收入锦衣卫麾下,为自己效命的根本原因。 这一次设计陷阱,使得夜二、夜三和夜四三人自杀身亡,夜一和夜三被抓,虽然表面上功劳都是锦衣卫的,但锦衣卫在在其中究竟出了多少力气,莫斌心中显然十分清楚。 所以,无论是为了锦衣卫的面子,还是为了在未来撇开白十二之后,锦衣卫对付宁王手下死士的效率,他都得另寻他路,而不是永远只能看白十二的脸色。 “既如此,那你们锦衣卫便做好准备,待到宁王手下死士再度潜入京城之后,再度将其一网打尽,让宁王知道,这京城不是他能伸手染指的。” “是。” 。。。 莫斌心中略感兴奋的接受了皇帝的命令,兴致高昂的离开皇宫之时,白十二也在思考自己的未来。 牵扯到宁王,在不可能找到确切证据,根本伤不到宁王根基的情况下,其实整件事差不多也就等同于结束了。 毕竟,这些所谓的死士就算全都能抓住,就算全都能撬开他们的嘴,也很少有人会相信这些人当真是宁王手下豢养的死士。 特别是那些和宁王有着一样地位,相似困境的藩王们。 在他们眼中,这些死士就算一个比一个言之凿凿,也只是皇帝为了收拾宁王所故意弄出的借口。 除非皇帝不怕国朝震荡,不顾百姓非议,强行出手,否则,宁王就算损失掉所有豢养的死士,也依旧能活得好好的。 除非他现在就扯起反其,起兵造反,否则,白十二现在所做的这些事,不过就是在自我安慰,自我欺骗。 所以,是时候离开了。 不过,想到上一次朱瑾萱逃离皇宫所造成的动静,以及之后被那些言官们不知道从哪儿得到消息后的大肆攻讦,这一次,既然真的要离开了,那就要抹除一切痕迹,也好替自己那位大舅子把后顾之忧一次性解决掉,省的日后再让他头疼。 而在他不愿意成为什么所谓的驸马,在他和朱瑾萱都不愿被束缚在京城一地,一声不能动弹的情况下,想要一劳永逸的解决这个问题,显然就只有一种办法了。 假死。 只需要让所有人都相信朱瑾萱死了,并下葬了,那问题就解决了。 对于一个死人,而且只不过是一位在本朝不受待见的公主来说,就算在以后有人知道了这件事,也不会有人去在乎,更不会有人要搞什么开棺验尸的桥段。 只不过,想让自己那位看上去想要留下自己的大舅子同意让朱瑾萱假死脱身,似乎并不容易。 但不容易却并非办不到。 白十二看向皇宫的方向,脸上忍不住露出了微笑。 。。。 后宫,坤宁宫之中,皇后看着难得跑来与自己一起做女红的朱瑾萱,心中不由的生出几分惊奇。 不过,她倒也没有多想。 想到皇帝最近一段时间时不时挂在嘴上的那个名字,以及最近一段时间里念叨的事情,她只觉得朱瑾萱这是因为知道自己马上就要出嫁了,所以想要突击学习一下,以便在出嫁之后能更好的顾家。 但随着朱瑾萱与她越聊越多,她又逐渐感觉出不对劲来。 因为朱瑾萱总是时不时的告诉她要保养好自己的身体,还劝说她,让她多劝一劝兄长,不要每天批阅题本到半夜都不睡,要好好吃饭,照顾好身体。 絮絮叨叨的,与她以往认识的朱瑾萱判若两人。 到最后,朱瑾萱更是给她一种,马上要离开,就此告别,而且是再也不再回来的感觉。 而这部由的让她心中立刻生出强烈的警惕心。 毕竟,距离上一次她逃出皇宫,不过才过去一年多的时间,距离她回到皇宫,更是才过去数个月。 在朱瑾萱离开之后,她更是马上起身去见黄帝,想向他说明情况,同时命令身边的太监,传她的口谕,让各个城门的守卫提起十二万分的精神,小心戒备,不给朱瑾萱留下半点出逃的机会。 而在听到皇后神色略有些慌张的向自己诉说了刚刚所发生的一切,并说出了自己心中的判断后,皇帝也立刻命令身边的心腹太监,前去通知莫斌,看好白十二,不要让其脱离监视。 不过,接下来一连近十天,朱瑾萱仍旧像之前一样在宫中游玩,白十二也仍旧在按照之前一样,在监视玄武和李东华等人,这不由的让原本一直紧绷着神经的皇帝和皇后,心中那根弦松懈下来。 尤其是皇后,甚至开始自嘲起自己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被上一次朱瑾萱的出逃吓得有了阴影,这一次才会在朱瑾萱只是表达一下当妹妹的关心之时,草木皆兵的将朱瑾萱的好意关心,当成了再一次逃离的先兆。 就这样,又过了三天,直到当另一个喜欢偷偷逃出皇宫的“惯犯”——太子,哭丧着脸跑来向自己的母后告状,告诉对方,他的小姑姑竟然抢走了他私刻的令牌,并把他点住穴道,关在自己的寝宫里,直到一个时辰才自动解开穴道,前来告状之时,皇后才终于大脑“轰”的一声,愣在了原地。 原来她之前的直觉并没有错,自己那位小姑子,当真在那天就已经准备好再度逃出皇宫了,那一天其向她所说的那些话,也当真就是临别之前最后的关心之语。 不过,当她被儿子摇晃手臂,终于回过神来之后,整个人还是迅速的冷静了下来。 “这件事还有谁知道?” 她马上向儿子询问起来。 “这么丢人的事情,儿臣除了母后,哪里会告诉其他人。” 虽然有些委屈,有些不好意思,但面对板起脸来的母后,他还是马上说了实话。 “呼,如此便好。” 皇后闻言不由的松了口气。 “这件事。。。” 继而她便看向儿子,想要告诫儿子,这件事不得外传,不过,一想到自己儿子的性格,她便立刻收声,将告诫的话咽了回去。 就像他之前所说的那样,这么丢人的事情,他是不会自己向外传的。 。。。 当皇帝得到皇后亲自附到耳边所说的消息,继而带着身边的两个心腹太监匆匆赶到朱瑾萱的寝宫之时,一切显然都已经晚了。 一个时辰的时间,已经足够轻车熟路,又擅长易容的朱瑾萱逃出皇宫,甚至和白十二一起逃出京城的了。 而马上,脚步匆匆,神色慌张的莫斌赶到皇宫,无疑更是证明了这一点。 以自己有秘密任务交给白十二为由打发掉了莫斌之后,心中愤怒不已的皇帝,将愤怒的目光投向了已经知道自己替朱瑾萱这位小姑姑背了口大黑锅的太子。 “逆子,你竟然敢私刻令牌!说,什么时候刻的,身上还有没有其他的令牌?” “陛下,现在重要的,不是照儿。” 眼见愤怒之下的丈夫一张嘴就跑了题,身心疲累的皇后,只得开口提醒道。 “哦,对对对。” 皇帝顿时一拍大腿,连连点头, “这些之后再说,说,把你见到皇姑姑之后所发生的所有事情,全都一五一十的说一遍!” 第89章 逃离京城 面对本就严厉的父皇如今那宛如暴怒雄狮一般的表现,以及这一次同样站到了父皇那边的母后,太子马上便乖乖的坦白了。 心不甘情不愿的从怀中掏出了一封信,递给了自己的父皇。 本来按照自己那位小皇姑所说,这封信应该能够换来十几二十两银子的,现在就这么白白的交上去了,他的心感觉在滴血。 这一次,自己真是亏大了。 被小皇姑戏弄,白白的在她的寝宫里呆了一个时辰不说,还被她骗走了刚刻好不久的令牌,现在,连唯一的一点收获,都被自己的父皇“巧取豪夺”了。 不过,他心中倒也十分好奇,自己这位小皇姑这一次究竟闯了什么祸,为什么会让自己的父皇和母后着急、愤怒成这副模样。 ‘早知道就先看一看那封信上到底写了些什么了。’ 跪在地上的太子,一边不断的晃动着身体,妄图看看被自己父皇拿在手中的那封信究竟写了些什么,一边在心中后悔的想到。 “哎!” 而匆匆看完信的皇帝,则发出一声无奈且懊悔的长叹。 他早该想到的。 见识过了外面的广阔世界之后,他那位自幼就向往宫外生活的皇幼妹,又怎么会愿意再过笼中鸟一般的生活呢? 对于自己的妹妹,皇帝虽然心中对她的选择感到无奈和后悔,但也不会因此而对她生出什么埋怨的心思,人各有志,徒呼奈何。 但对于“拐走”了朱瑾萱的白十二,他心中自然就没有这么客气了。 左右身边只有妻子和儿子这两个最亲近的亲人在旁,连一个伺候的太监、宫女都无,他便有些忍不住,疯狂的吐槽、抱怨起白十二来。 亏的他自见到白十二以来,一直给其充足的信任,甚至不顾及他的出身和身份,想要破例招其做朱瑾萱的驸马,为他效力,结果这个混蛋就是这么“报答”自己的。 趁着上一次进宫前来向他禀报抓捕夜一和夜三之事,偷偷传信给朱瑾萱,让她去打自己皇侄的主意,偷溜出宫。 这就算放到一般人家,也是得被打断腿的行为吧。 而更令他心中火冒三丈的是,他就算再如何生气,再如何愤愤不平,在愤怒稍稍平息之后,还是得按照白十二这个让他恨不能抓过来吊起来狠狠抽上几天的混蛋所说的去做。 毕竟,就算他想要将朱瑾萱抓回来,暂时也得稳住,不能让消息泄露出去。 而如果当真再也找不到朱瑾萱的踪迹了,再也无法让朱瑾萱回心转意,返回皇宫了,他除了按照信上所留下的方法去做之外,显然也别无他法了。 他总不可能当真不顾天家颜面,冒着消息泄露出去的风险,贴出通缉,满天下的通缉追捕白十二,寻找朱瑾萱的下落。 “哎,算了,算了,就随他们去吧。” 在太子目瞪狗呆和皇后都一脸愕然的注视之下,大骂了白十二一通,终于将心头的怒火消耗的差不多了之后,一屁股重新做回椅子上的皇帝,身心俱疲的一边摇着头,一边叹息着,用十分无奈的语气喃喃自语道。 “想朕的那几个出嫁的妹妹如今的情况,或许,仙游这么做,才能获得真正的快乐与幸福吧。” 皇帝将手中的信交给皇后,仿佛已经释然的闭上了眼睛,躺靠在椅背上。 而见到自己的父皇闭上眼睛,心中本就十分好奇信上的内容,再看到自己父皇在看了信之后,爆发出的无边愤怒,听着他生平第一次毫不顾忌形象的破口大骂后,太子对信上所写的内容更加好奇了。 于是,他便不顾可能惹来自己父皇二度发火的危险,悄悄的从地上站起来,悄悄的跑到了自己的母后身后,快速的看起那封信。 而同样十分好奇信上内容的皇后,只是瞥了他一眼后,便有些无奈的放弃了呵斥的念头,详细的看着手中的信。 多达六页纸的信上,一开始在母子二人看来并没有什么太多足以惹怒皇帝的内容,都是朱瑾萱在向自己的皇兄表达自己要逃离皇宫,逃离牢笼的信心,以及对自己皇兄的歉意和劝告。 内容与之前在坤宁宫对皇后所说的差不多。 不过,当母子二人迅速的看到最后一页时,他们终于明白了自己的丈夫/父亲为什么会那般愤怒了。 因为在最后一页之中,朱瑾萱连接下来皇帝该如何解决自己逃离皇宫的麻烦都已经想好了解决的对策。 假死。 这便是她给出的解决方法。 寻找一具身高体态与她相仿的女尸,然后让顾大良进行易容。 以顾大良易容的高超技术,再加上皇帝和皇后的背书,足够让人相信那具尸体就是她,在之后,只需要匆匆下葬就足够了。 毕竟只是一位未出嫁的公主而已,简单的葬礼那些朝臣不仅不会有什么意见,反而说不定还会交口称赞皇帝简朴节约。 若是从事实来看,这的确是最适合的遮掩办法。 但若是这么做了,无疑也就等于确认了朱瑾萱永远不可能再返回皇宫了。 而且,竟然连如何脱身都想好了,想必是早就已经有所准备了。 皇后看着这封信,心中满是无奈和懊悔。 她的直觉确实是正确的,可惜的是,她的内心却不够坚定,没有始终如一的让人严密监视朱瑾萱的寝宫,而且还因为之后十多天里朱瑾萱的有意引导,而麻痹大意,最终被朱瑾萱找到了机会。 而本身同样是个不安分的主儿的太子,在看完最后一页后,眼中却不由的闪过一丝憧憬和敬佩。 ‘自己这位小皇姑,果然是个只得敬佩和学习的长辈。’ 他的心中也从这时起便埋下了同样想要离开皇宫,离开这座牢笼,去见识一下外面广阔天地的种子。 “陛下,我们接下来便真的按照萱妹妹的意思去办吗?” 终于看完了信的内容,也终于消化完了心头的冲击之后,皇后拿着信向自己的丈夫询问道。 只不过,她的语气却是有些不大情愿,显然,她不想真的就此绝了朱瑾萱返回皇宫的路。 朱瑾萱如今不过才十七岁,正是心思复杂的叛逆年纪,谁能保证在离开了皇宫过上一段在江湖中流浪的苦日子后,她不会心中后悔,想要再返回皇宫呢? “哎,朕先让江棕和莫斌派人去找一找吧,若是待到那个什么顾大良返回京城之后,仍旧还没有消息的话,那就照做吧。” 相比起皇后,心中对自己这位妹妹的性子更为了解的皇帝,显然更加清楚,朱瑾萱是不可能回心转意的。 至于让江棕和莫斌派人寻找,也颇有种尽人事听天命的意思。 。。。 正如皇帝心中所猜测的那样,此时的白十二与朱瑾萱,已经早早的离开了京城,挂靠在一个商队,正向着保定府赶去。 反正已经逃离了京城,而且身后应该不会有追兵,白十二便决定陪着朱瑾萱重走一遍她当初逃离京城南下的路线。 而对于这个想法,朱瑾萱自然是十分支持的。 正好此时与她当初逃离京城之时的天气也相差不多,这一路上的风景与当时也是极为相似。 只不过,当时还不确定自己能否再次见到白十二的朱瑾萱,心中是有些忐忑的,而如今陪在白十二的身边,却是十分满足。 。。。 到了保定府,朱瑾萱便拉着白十二前往易府,似乎是想要将他介绍给当日深情错付的易家小姐易芊芊。 不过,登门之后,二人才从门子那里得知,易芊芊在今年秋天的时候已经出嫁了。 而且,还是远嫁去了太原府。 虽然心中颇为遗憾,但天意如此,二人也只能满是遗憾的谢过门房之后,离开了保定府,继续南下。 二人一路南下,一路之上,听着朱瑾萱笑着叙述着一路上的点滴,白十二也不由的为之感动。 在这段感情之中,他似乎从来都是被动接受的那一个。 若是没有朱瑾萱的主动,他们如今应该早已经天各一方,今生再也无法相见了。 。。。 二人赶路的速度并不算慢,因为虽然是重走当初朱瑾萱走过的南下之路,但他们其实也还是定下了一个确切的目的地的。 那便是洪都府城。 尽管无论是白十二还是朱瑾萱,心中都清楚,仅凭现在的证据根本无法扳倒宁王,哪怕有再多夜三这样的死士做人证,但二人还是决定去洪都府城再最后会一会这位当今皇帝的王叔,朱瑾萱的叔祖父。 而且,吴剑自从去到洪都府城之后,便一直没有任何消息,想必是玄武那边出了什么问题,所以,这一次二人前去,也可以尝试与吴剑碰个头,至少也要给他一些信心,让他不至于因为担忧、畏惧等情绪,忍受不住,早早的逃离宁王府。 。。。 白十二也朱瑾萱并不知道的是,此时的吴剑,在宁王府中可谓是吃得好,睡得好,根本没有半点想要离开宁王府的意思。 以至于已经将“祝颛”都抓回王府的夜枭,为了想办法让他能够将脚迈出宁王府,愁的本就不多的头发,大把大把的掉。 恨不能直接拿刀架在他的脖子上,威逼他离开宁王府。 倒是宁王对这种情况,似乎是乐见其成。 毕竟,不管吴剑是因为什么原因,不想要迈出宁王府大门半步的,但他死赖在宁王府中不出去的做法,至少证明了,在吴剑的心目中,宁王府已经成为了他可以信任的地方。 而这,无疑也代表着,宁王想要收服吴剑为自己所用的想法,已经成功的迈出了坚持的第一步,剩下的,只需要磨平了吴剑的棱角之后,宁王便可以放心的使用他了。 不过,在吴剑这件事上有了进展的宁王,却顾不得高兴,因为京城传来的失败消息,以及褚勋和祝颛二人的出现,都在告诉着宁王,他必须再度派出死士前往京城,替他解决掉玄武这个令他心中生厌的背主恶犬,以便能够尽早将谛听收归己有,为其所用。 至于北极天这个已经成为历史的组织,则会作为让朝廷满足的剩饭,丢给锦衣卫、东厂这些皇帝的鹰犬,免得他们紧咬着不放,从而顺藤摸瓜,发现谛听的存在,破坏他以谛听为骨干,将情报机构铺满天下的大计。 不过,上一次派出夜一等五个精锐的死士仍旧功败垂成,被玄武找到机会,利用自身和朝廷的力量趁机脱身,这一次,为了杜绝再度发生同样的情况,他必须要更加慎重一些才是。 在询问了夜枭等心腹之后,他最终派出了十五个人的队伍,再度北上京城,暗杀玄武。 而且,这一次的他,下了死命令,如果还不能成功暗杀掉那个令他心中不满的玄武,那包括京城据点在内的所有人,都可以去自杀了。 。。。 所有人都有着自己的谋划。 只是谋划终究只是谋划,想要变为现实,却还是需要天时地利与人和的支撑的。 宁王谋求暗杀玄武的计划,天时地利与人和全都不在他的一边,想要成功,想必难度应该也会是最高的。 尤其是在夜三已经背叛,投靠了锦衣卫的情况下,这一次,他派出的十五个死士,以及以李东华为首的京城据点的手下,只怕已经是凶多吉少。 而夜枭的谋划,天时与地利都握在手上,此时正在焦急的等待着“人和”的出现,以便能够将吴剑引出宁王府,完成自己谋划之事。 至于吴剑,身在宁王府内,天时与地利全都不在他的手上,但随着他的一系列“蜜汁操作”,宁王的主人似乎已经逐渐倾向于相信他,他似乎已经掌握了半个人和的条件了。 而且,随着宁王对他的信任,他如今不占优势的天时与地利,也会慢慢随着时间逐渐的被他所掌握。 对于只是需要从宁王府中偷出一件或者几件物品就足够满足换来近万两银子的他来说,如今他看上去倒是最接近成功的那一个。 只不过,很显然,在那之前,他却还需要再度过夜枭的那道坎儿。 第90章 滕王阁上 夜枭离开了宁王府,为了让吴剑能够看到,他还是特意选在吴剑清晨走出自己的小院这段时间,从其面前离开的。 在思索了许久,都没有想到能够让吴剑离开宁王府的办法,而祝颛那边又传来消息,玄武派来的第二批手下已经到来后,他只能先离去,为让吴剑能够安心的离开宁王府创造出条件。 夜枭心中想的很是美好,但可惜,从一开始,吴剑就不相信他。 也因此,哪怕看到他离开宁王府,吴剑也没有半点向其他人打听他出去干什么,又会外出多久的念头。 这让得到夜枭的命令,早就做好了准备的众多护卫、侍卫,甚至是侍女们都有些一记重拳打到棉花上的感觉。 最终,还是宁王出面,解决了这个麻烦。 。。。 “小人参见王爷,王爷千岁。” 熟练的跪倒行礼,吴剑将自己心中的疑惑藏得很好。 “行了,起来吧。” 宁王看着相比起之前愈发圆滑的吴剑,心中倒是颇有些得意。显然在宁王看来,吴剑的改变是他数度出手进行敲打的结果。 接下来只要再进行几次敲打,想必就能让其为他所用了。 尤其是当他从褚勋、祝颛二人那里得知这一次吴剑之所以会愿意冒着十分巨大的风险,答应与玄武合作的原因,其实是为了不到一万两银子之后。 他的心中便更是对让吴剑为他所用充满自信了。 毕竟,偌大的宁王府,数代人近百年积攒下的家业,别说区区一万两,就是再翻几倍,他也能够眼睛都不眨一下的拿出来。 当然,至于吴剑能否让宁王将价钱翻一番,乃至更多,就完全要看吴剑自己的本事是否值得宁王给出那么多了。 “不知王爷此次召小人前来所为何事?” 并不知道宁王心中所想的吴剑,站起身来,躬身拱手问道。 “嗯,之前玄武派来的两个手下虽然被抓,但你当时也曾向本王说过,玄武不可能只派这么两个狂妄自大的蠢货前来。” 早有准备的宁王面对吴剑的询问,稍稍沉吟后,便开口叙说到。 “现在,你的话被证实了。” 宁王瞥了吴剑一眼,却看到他仍旧垂着头,并没有因为听到自己的话而惊愕抬头,不由的有些失望。 “据本王得到的消息,最近的确又有一些可疑之人进入了洪都府,而且很有可能已经混入城中了,但这一次,这些人行事十分谨慎,本王担心时间久了,这些人会搞出棘手的麻烦,所以,想让你再出面,看看你能否吸引那些人主动上钩。” “是。” 令宁王没有料到的是,听到他的命令后,吴剑竟然没有半点推拒,甚至是迟疑的意思,直接便低头应下了,这不免让还准备了不少严厉的训斥之语的他,有种无处着力的感觉,而且,也让他没有办法顺势说出夜枭已经离开洪都府的消息。 。。。 夜枭在离开之前已经想到了最坏的结果,因此在出发之前,他便下定了决心,将最后的补救放到了宁王身上。 他最终说服了宁王,让宁王出面,以发现玄武手下潜入城中,且十分警觉,难以发现为借口,让吴剑外出去吸引这些人露面。 不过他也因此对宁王做出了,只要这一次对吴剑的试探没有什么问题的话,今后便不再继续怀疑吴剑,试探吴剑的保证。 显然,在他心中看来,这一次,他绝对能够从吴剑身上得到足以让宁王改变对吴剑的看法的消息,从而一举扳倒吴剑,甚至从吴剑的身上得到有关他背后那个神秘组织的消息。 只是,夜枭估计也没有料到,之前一向喜欢趁机提出条件,甚至是以此为要挟吴剑,这一次竟然会答应的如此痛快。 “咳咳,夜枭两日前得了本王的命令,已经率领一众死士北上了,这一次,能否成功将这一批玄武派来的手下一网打尽,就全看你的了。” 好在,宁王的头脑转动的很快,在短暂的惊愕之后,便咳嗽两声,借着一副对吴剑委以重任,好似将宁王府的安危都放到他身上的架势,顺势将夜枭已经离开了洪都府的消息说了出来。 “王爷请放心,小人定不会辜负王爷的信任。” 而吴剑却似乎像是没有听到宁王口中夜枭的消息一般,神情没有丝毫改变的单膝跪地,向宁王保证道。 “嗯,好,本王就看你接下来的表现了。” 似乎对吴剑的表现十分满意的宁王,点了点头。 “那小人便先告退了。” 。。。 吴剑离开了宁王的书房,而在宁王口中本应该早已离开了洪都府,率领死士北上的夜枭则从宁王身后的屏风之中转出身来。 “如何?这一次你应当不至于再对他太过怀疑了吧?” 看了夜枭一眼后,宁王沉声向他问道。 “王爷请放心,这一次,他定然会露出破绽来的。” 但心中早已认定吴剑肯定有问题的夜枭,哪怕面对已经对他没有休止的试探感到略微不耐烦的宁王,面对刚刚吴剑那看起来没有半点异样的表现,仍旧没有半点改变心中念头的意思。 用无比肯定的语气开口向宁王说道。 “好吧,本王只希望到时候你能说到做到。” 对于这个在王府之中已经历经三代的“老臣子”,宁王虽然头疼于他的固执,但却也心中清楚,他不会对自己有半点不忠的心思,因此,虽然对他的这有些硬邦邦的语气略感不悦,但也不会一怒之下便做出太过火的决定。 只是用十分严厉的目光看着夜枭的眼睛,逼视着他,语气缓慢但却不容置疑的对他说道。 。。。 在宁王府中做了近大半个月的“宅男”之后,吴剑终于再度踏出了宁王府的大门。 对于宁王所说的话,他没有全部怀疑,却也不可能全部相信。 玄武派来的第二批手下到来这件事,在他看来应该是真的,算算时间,他们也的确应该到了。 但是对于玄武口中夜枭离开了洪都府的消息,他却是连一个字都不会相信。 尤其是想到前两天夜枭故意选在自己离开小院出来溜达的时候,在自己眼前离开王府大门,而之后,那些原本能不和自己对话就尽量不和他对话的侍卫、侍女又全都一副欲言又止的期待的看着自己的模样,他心中就清楚,这一次,定然又是夜枭搞出的阴谋。 古人云:“欲速则不达。” 在吴剑看来,夜枭就是太过想要从他这里找到什么证据,所以才会行动失据,被他看出破绽。 而这也给他带来了警醒。 原本还想着尽早在宁王府中找到玄武与他所说的那几件宝贝,然后寻机逃离脱身,拿到那近万两银子之后,就此绝迹江湖的他,在夜枭身上得到教训之后,便一直强迫着自己,慢一点,再慢一点,不要露出半点痕迹。 这一次再度走出宁王府同样也是如此。 哪怕他知道夜枭肯定正在他身后进行跟踪,他也不再像上一次那样,每日天刚亮,宵禁刚结束就匆匆出门,然后钻人堆,去最热闹的店铺中,只为消遣,耍弄身后的夜枭。 而是每天睡到日上三竿才起床,然后在王府之中吃过了美味的早饭之后,才施施然的走出王府大门。 当然,他之所以会这副表现,除开不想再像上次那么累之外,也是为了麻痹、迷惑身后的夜枭,让夜枭认为他已经相信对方离开了洪都府。 夜枭此时在看到了吴剑的一系列做法后,心中也确实已经信了七分。 对于祝颛接下来能够成功接近吴剑,并从吴剑口中套出有用的情报可谓是信心十足。 只不过,吴剑这才是刚刚第一天走出宁王府,所以,夜枭不想一上来便与他接触,以免打草惊蛇。 他告诫祝颛,至少也要让吴剑在城中多逛几天,寻找一次绝技的机会再出手。 但很快,他便为自己这个决定感到万分后悔起来。 。。。 吴剑漫无目的在城中游逛着,尽管上一次他已经差不多将大半个洪都府城游遍了,但因为上一次一直在思考着如何耍溜夜枭,所以他只是走马观花的大致看了一遍而已,很多地方根本就没有仔细游览。 甚至是洪都府城中最最出名的滕王阁,他都没有真正上去过。 所以这一次,为了弥补自己的遗憾,他在第一天离开宁王府之时便去到了滕王阁。 尽管此时还是寒冬,天气寒冷,滕王阁上更是寒风呼啸,最是寒冷,但本就处在城中最为繁华地段的滕王阁,仍旧是人山人海。 各种卖吃食,卖纸笔的店铺小摊,全都在十分热情的招揽着客人。 而不少读书人打扮的年轻人,也是三五成群,呼朋引伴,纷纷向着滕王阁而去。 冬日里虽然万物凋零,一片萧瑟景象,但没有了其他景物的遮蔽以及分润,入眼可及的赣江江水,在这寒冬之中,却是给人以另一番印象。 不过,就在吴剑还在欣赏江水之时,一句似曾相识的诗词却传到了他的耳中。 “一饮尽山河,再饮吞日月。” 周遭的士子听到这颇为狂妄的诗句,顿时忍不住纷纷望过去,待看到对方竟然是个手拿酒葫芦,背后背着一把破剑,头发被一枚木质发簪随意的束在头顶,身穿一身有些脏污的破旧道袍之后,便不由的面露嫌弃的纷纷避开,像是担心对方身上的脏污沾染到自己身上一般。 但听在吴剑的耳中,他却是敢肯定,这便是当初他从白十二那里得来,又向玄武所说的那几句诗词之一。 这倒是一个聪明人。 想到上一次直接就在酒楼窗边想要与自己接头的那个连死都不知道怎么写的蠢货,再看到面前这个衣服邋遢道士模样的人,他心中的观感不由的好了许多。 当然,最最重要的是,他敢肯定,夜枭就算跟踪藏匿的功夫再如何高明,也不可能在这滕王阁顶藏匿,而对面便是江水的情况下,夜枭也不可能在外面监视。 所以,对方选定的这一处接头的地点倒是十分的巧妙。 不过,在那之前,他还是需要先谨慎的确定一下,这里会不会有其他宁王府的眼线存在。 吴剑心中想着便下了楼,身边,身后有数个读书人一起下楼,突然,他在拐角处停下了脚步,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但眼睛却在谨慎的观察着其他人的动作。 观察的结果令他松了口气,这些读书人虽然有个别几个对他突然的动作面露奇怪,但却都是正常的反应,并很快下了楼。 而他在等待了片刻,确定了身边的确没有宁王府的眼线之后,才再度快步上了楼。 “千杯醉不倒,唯我酒剑仙。” 似乎是看到了吴剑再度登上楼来,担心吴剑没有认出自己来,那道士便再度开口,念出最后一句诗。 “酒剑仙,好大的口气啊。” 吴剑先是用眼睛看了他一眼后,才故意冷笑着走上前去,口中不屑的嘲讽道。 “这么大的风,也不怕闪了舌头。” “手中有酒,背后有剑,心中有仙!” 那道人却是丝毫不恼,还冲着吴剑举起了手中的酒葫芦,大笑着说道。 “呵,若依你所言,在场的诸多士子便都可以自称诗圣,书圣和画圣了?” 无端被牵扯进去的一众读书人,不由的放下手中的笔,停下吟诗的嘴,神色有些奇怪的看向这两个莫名吵起来的家伙。 “哼,无非是两个妄人而已,诸位不必理会。” 而其中看上去像是这些读书人颇有威望的一名年轻士子,眼见他们似乎要被道士与吴剑牵扯其中了,不由的冷哼一声,开口大声说道,而且一开口便直接将二人定性成了疯子。 其他读书人闻言纷纷转过头去,不再去关注二人,至多也就侧耳听一听动静,免得二人在这里打起来,斯文扫地。 但本就是奔着接头来的道士和吴剑,又怎么可能当真打起来,在没有了这些读书人的干扰之后,二人终于能够正式的接头了。 只不过,很显然,在这么多双耳朵之下,他们是不可能正常的接头了。 好在,二人都懂的一些用以简略表达意思的手势,足以表达自己的意思了。 第91章 打开局面 吴剑的身后有人跟踪,假扮成邋遢道士的玄武手下,心中自然能够意料的到,否则他也不会选择在这人多眼杂的滕王阁顶,冒险与吴剑接头。 但对吴剑所表达的,对方及其棘手的说法,却显然有些不屑一顾。 在他看来,这只不过是吴剑为了提高自身筹码,用以要挟,或是推脱的借口罢了。 否则若对方当真向吴剑说的那般难以处理,怎么可能会在抓住了褚勋那个倒霉蛋的同时,放过与褚勋一起前来的祝颛呢? 不过,马上,随着吴剑继续表达,他的心中便不由的感到有些悚然而惊了。 因为吴剑用手势向他表达了一个意思。 正是因为跟踪吴剑的那人十分棘手,之前与其接头的两个蠢货都已经被对方抓住,如今正关在宁王府的地牢之内,若非吴剑自己及时发现不对,刻意与那两个蠢货保持距离,只怕连吴剑自己都自身难保。 吴剑表达的足够清晰,但邋遢道士仍旧觉得有些恍惚,认为要么是吴剑被寒风冻傻了,要么是他酒喝得太多,所以已经醉了。 明明祝颛在不久之前才刚刚与他的同伴见过面,解释了其和褚勋抵达洪都府城之后所经历的一切,并诉说了褚勋不幸失手被抓的消息。而他恰好因为与褚勋不和,所以当时在另一间客栈,及时察觉到不对劲,才躲过一劫。 二人之中绝对有人在撒谎。 但当他强迫自己清醒、冷静下来,却发现吴剑确确实实是在表达之前有两个人被抓的消息之后,他心中立刻闪出一个念头。 而他自己心中,此时无疑是站在祝颛一边的。 毕竟,相比起吴剑这个外人,而且还是贪得无厌,与玄武讲条件,难以令人信任的家伙,祝颛这个多年的同僚显然更值得信任。 不过,他的面上却仍旧不动声色。 怀疑归怀疑,在没有确切的证据之前,一切都不能下定论。 况且,以宁王府在洪都府城的强大实力,在褚勋被抓的情况下,祝颛竟然还能如此优哉游哉的在城中一直等到他们到来,而不是惊慌之下逃离,本身也有些令人生疑。 而且,他们这一行人本身其实也是对祝颛有所怀疑的,否则也不会故意对祝颛隐瞒他的存在,并让他前来与吴剑接头。 所以,接下来最重要的事情,显然便是查清楚,祝颛和吴剑这两人,到底谁在说谎,又为什么要说谎。 。。。 吴剑和邋遢道士在滕王阁上接头之时,改头换面的夜枭,正坐在滕王阁旁边的一处卖吃食的小摊之上,一边慢慢的喝着摊主端上来的第二碗豆花,一边用目光观察着滕王阁那边的动静。 一开始还有些小看吴剑的夜枭,在经历过之前的失败之后,早已经不敢再有半点轻视吴剑,所以,为了防止被吴剑发现有人跟踪,以至于让其心生警惕,让接下来的计划突生波澜,他身在都不敢派出手下进行跟踪监视,而是自己一个人改头换面之后,亲自跟踪监视。 但俗话说的好,有得必有失。 在他自己亲自跟踪,免除了被吴剑发现有人跟踪,心生警惕的危险之余,却也有了诸多的限制。 就像现在,因为滕王阁并不大,尤其是登上滕王阁顶的楼梯只有一条,他若是跟着吴剑上去的话,哪怕他藏匿轻身的实力再强,也不可能在光天化日之下,在那么狭窄的楼梯上躲开吴剑的目光。 若是没有之前通过宁王传达的那一句他已经离开了洪都府的话,那倒还罢了,就算是被吴剑看到了,也可以用他也只是想登高望远,或是游览一下滕王阁为借口摺过去,但现在本应该已经远离洪都府城,甚至已经出了省界的他,若是被吴剑看到了的话,那结果就精彩了。 说不定连宁王都会因此而面上无光,进而在心中埋怨他。 所以,考虑许久之后,他最终还是放弃了跟随吴剑登上滕王阁的念头,坐在了这偏僻的小摊之上,监视着滕王阁的动静。 而且,一直在注意着第二批赶到的玄武手下动静的祝颛也没有前来向他禀报那些人的有所异动,想必,应当不会出什么大问题。 想着今天吴剑自出了宁王府之后,便一直表现的毫无防备,完全相信他已经离开洪都府的模样,夜枭心中不由的更加放心起来。 。。。 夜枭稳坐钓鱼台,等待着吴剑自滕王阁下来的时候,吴剑却感觉自己面前的这个邋遢道士模样的接头之人,似乎变得有些心不在焉起来。 而在脑中细细回想了一下之后,他立刻敏锐的发现,对方似乎就是从他表达第一批抵达洪都府城的两个人都被抓回宁王府之后,才开始有了心事的。 他的心中不由的立刻生出了某种不好的联想。 ‘难道?!’ 心中不由的为之一慌的吴剑,心中立刻生出了离开这里,迅速返回宁王府的念头。 不过,在那之前,他似乎可以试探一下面前这个家伙。 “可是有人并未被抓,而且已经与你们取得了联系?” 吴剑顾不得此处人多眼杂,借着大发雷霆的表现,凑到了对方的面前,用尽可能微小的声音询问道,说完他便紧紧的盯住对方的眼睛。 对方没有回答,而吴剑也不需要回答,因为对方那骤然扩张,并不安跳动着的瞳孔,已经足以证明一切了。 “哼,竖子不足与辩!” 试探并从对方的眼中得出了结论的吴剑,像是终于和邋遢道士吵累了,或是烦乱一般,愤然的站起身来,扔下一句愤愤不已的骂声后,便毅然转身向楼梯的方向走去。 “呵,庸俗之人岂能理解道爷我的境界。” 而邋遢道士先是因为吴剑的表现而稍有发愣,继而马上便回过神来,轻笑一声,摇着头,又拿起酒葫芦灌了一口酒后,一脸云淡风轻的回了一句。 只是在他云淡风轻的脸色背后,心中那杆原本倒向祝颛更多一些的秤,此刻却依然倒向了吴剑一边。 看样子,祝颛九成有问题。 不行,得通知厉吾他们,不能让祝颛逃了。 心中打定主意的道士也很快下了楼。 而那些本就觉得二人的存在有辱斯文的读书人,见这两个一直吵闹不休,害的他们都不能专心致志的写诗作画的罪魁祸首相继离开,气氛也变得火热起来。 。。。 走在洪都府城的路上,吴剑的心情有些微妙。 夜枭三番两次的试探,对他来说,的确十分烦恼,但另一方面,他却也能理解夜枭,甚至佩服夜枭居然能够如此锲而不舍。 毕竟,如果他处在夜枭的位置,只怕也会做同样的事情,甚至手段可能还会更加过火。 但佩服归佩服,吴剑显然是不可能因此而对夜枭的态度有什么改变的。 相反,他还必须要“变本加厉”,让夜枭再度狠狠的吃个瘪。 于是,接下来的几天里,吴剑便像是没事人一般,每日悠闲的在城中闲逛着,等待着投靠夜枭的那个玄武手下前来与他接头。 只是,一连五天过去了,仍旧没有半点动静,这不免让吴剑心中颇为奇怪。 因为在他想来,就算夜枭心中再沉得住气,这个时候也应该要展开行动了。 。。。 事实上,若是不出意外的话,按照夜枭的计划,吴剑早就应该在与那个邋遢道士分别的第二天和祝颛“接头”的。 但当等了一整天都未见到祝颛出现的夜枭,心中满是愤怒的前去见祝颛之时,才有些愕然的发现,祝颛,失踪了。 所以,接下来的这几天时间里,夜枭一直都在城中发了疯一般寻找祝颛,以及祝颛曾提及过的那几个玄武手下的踪迹。 不过,很显然,他这个时候才开始寻找,已经太晚了。 城中早已没有了祝颛的半点痕迹。 至于他去了哪里,夜枭自然也能猜个八九不离十。 他被那几个玄武的手下看出了破绽,如今想必已经被抓走进行审问了吧。 而如此一来,无论祝颛能不能扛得住审讯,他的计划已经注定无法再进行下去了,也就等同于彻底失败了。 更麻烦的是,没有了祝颛这个二五仔,而且经过了这个教训之后,那些玄武的手下今后再行动之时,肯定也会更加的谨慎。 这样也就意味着,在偌大的洪都府城之中,想要在找到这些家伙的存在,无异于是难于登天。 而如此一来,吴剑这个两面间谍,无疑就要受到宁王的极大重视,为了尽快的抓住玄武的手下,减少宁王府遇到危险的可能,宁王也就只能对其更加倚重了。 这样的结果,夜枭显然是无法接受的。 他不由的思考起这些天来究竟是什么地方,哪个环节有可能出现问题,否则,祝颛一直隐藏的很好的情况下,不可能突然间就被怀疑,进而被抓走审讯。 思前想后,唯一令夜枭觉得可能出现问题的环节,无疑就只有吴剑第一天离开宁王府之时,去到滕王阁的那段时间了。 因为只有那一次,吴剑离开了他的视线,吴剑在那里做了什么,见了什么人,谈了些什么,他是并不清楚的,其他任何时候,吴剑都在他的监视之下,也并没有出现任何问题。 ‘难道就那般恰好?’ 夜枭的心中也忍不住泛起了嘀咕。 只是那一天的事情只有吴剑自己清楚,想让他将那一天在滕王阁所发生的一切如实说出来,显然是不可能的。 毕竟,以眼下这个局面来说,局势对他最为有利。 不过,夜枭倒也不是没有办法对付吴剑。 这一次祝颛虽然被那些第二批潜入洪都府城的玄武手下抓走了,使他的计划彻底泡汤了,但那些玄武手下的离开也意味着,吴剑注定无法完成宁王交代给他的那个任务了。 上一次宁王交代的任务便磕磕绊绊的,这一次更是直接要以失败告终,他倒想看看,吴剑到时候怎么向宁王交差。 。。。 十天时间经过,宁王再度召见了吴剑,询问有关情况。 “禀王爷,小人这些天里在城中四处寻找,但并未找到任何有关的痕迹,是不是,小人斗胆,是不是底下报给王爷的消息出了差错?!” 令夜枭没有料到的是,面对这中局面的吴剑,竟然直接就“破罐子破摔”了。 “呵,亢金龙,你自己无能,还想要将失败的原因推卸给我?!是不是太过无耻了一些?还是说,你觉得王爷是这么好糊弄的?” 昨日才刚刚“回到”了宁王府的夜枭,见吴剑想要一推二五六,当然不可能任由他将责任推个干净,立刻冷笑着向吴剑发难。 “哼,若是你不相信的话,尽可以去城中搜寻,只要能够找到一点玄武手下的痕迹,那不用王爷开金口,我便任由你处置,如何?” 但心中早已笃定,在得到了自己的消息后,那些第二批赶到的玄武手下,在确定祝颛已然背叛的情况下,定然不敢再继续留在这里的吴剑,却立刻一脸自信的开口将夜枭的话硬怼了回去。 “你?!” 夜枭闻言,顿时感觉胸口有些憋闷,仿佛被一口逆血堵住了一般难受。 ‘这个混蛋这么自信,肯定是早就确定玄武那些手下已经逃之夭夭了!那一天在滕王阁里,他果然遇到那些人了,说不定,祝颛就是因为他的关系才暴露身份,进而被带走的。’ 而看着吴剑如此自信的模样,夜枭心中不由的愈发肯定十天前在滕王阁上,在他没有办法注意到的死角,吴剑已经和玄武手下接上头了。至于他猜测祝颛被识破的原因,也是八九不离十。 只不过,不同的是,在祝颛的事情上,吴剑不仅只是个消息的提供者,而且同样也是个受益者。 眼见夜枭与吴剑再一次发生的“碰撞”,早已从夜枭那里知道了相关情况的宁王,只好再度站了出来。 “如此说来,应该是底下的人有些草木皆兵了。” 而显然,他这一次又站在了吴剑一边。 毕竟,哪怕抛开他之前就不赞同夜枭计划这一点,单单从眼下的局面来看,在夜枭已经丢失掉祝颛这张底牌的情况下,接下来,他想要对付被玄武派来的那些手下,也只能依靠吴剑。 而对于吴剑来说,经过这一次的胜利,他的局面也等于彻底打开了。 第92章 麻烦 出了叛徒,对于第二批赶到洪都府城的玄武手下来说,这个消息可谓是极为令人心中惊悚。 好在,好消息是,他们在赶到洪都府的时候,心中留了个心眼,并不是一起赶来,而且在赶来之后,也并非是聚到一起,一起行动,一直有一个人游离在外,除开领头之人知晓其存在之外,便再无人知晓。 这个人自然便是那日在滕王阁与吴剑接头的邋遢道士。 也正是他多了个心眼,选择果断的与吴剑接头,才终于撞破了祝颛已经背叛了的事实。 在之后,自然便是秘密抓捕,然后带出城去进行审讯。 而在邋遢道士亲自出面,并道出已经与吴剑接过头的消息之后,之前一直还在嘴硬的祝颛,也再也扛不下去,只好将事实的真相说了出来,并鼓动他们一起舍弃掉玄武这条注定要沉没的破船,与他一起投奔宁王这条看起来明显有着更加广阔前途的大船。 但可惜,玄武手下也许有他和褚勋这样的二五仔,但对玄武忠心的人还是占了大多数的。 在人数明显不占优势的情况下,那些心中有些心动的人,也不敢表露出分毫心思,否则,留待他们的显然就是和祝颛一样的下场。 而眼见自己的鼓动没有什么效果,知道自己注定已经逃不掉的祝颛,决定将吴剑这个害的他落到如今地步的家伙,同样拉下水。 于是,接下来他便将吴剑在来到洪都府城之后便处心积虑想要投靠宁王的事情,以及之后,吴剑通过出卖与玄武之间的秘密最终成功取得宁王的信任,进入宁王府的事实全盘托出。 对于他的这番话,一众玄武手下难辨真假,毕竟,若吴剑当真如他所说,那又怎么可能会将这么重要的消息故意泄露给他们呢? 但若说他的这番话都是胡诌的,他们心中又不敢完全相信,毕竟事关他们以及之后赶到的同伴们的生死,大意不得。 而眼见他们都不大信任自己,知道自己活不了太久的祝颛,便将夜枭与吴剑之间的矛盾,以及夜枭命他以玄武手下的名义前去与吴剑接头,对其进行试探的这些事情全部说了出来。 “或许那个混蛋并非是真的投靠宁王,但可以肯定的是,他也绝不会遵守与玄武定下的约定,也许他这个时候为了自己的安全,会故意不暴露你们,甚至还会出手帮助你们,但只要出现绝佳的机会,能够依靠出卖你们为他自身换来极大的利益,他绝对会毫不犹豫的将你们卖给宁王的,说不定,到时候,被他卖了的你们,还在为他数钱呢!” 。。。 祝颛在拼命的想要将吴剑拉下水的时候,夜枭正在调查十天前在滕王阁上发生的事情。 虽然已经过去了十多天的时间,在那一天同一个时刻在滕王阁上的人,或许早就已经离开了洪都府城,就算没有离开,想要在找到对方也是极为困难的事情。 但对于夜枭来说,已经别无他法,又不愿看到吴剑就此取得宁王信任,之后或许还会做出更加危害宁王安危之事的情况下,就算再困难,他也必须得去做。 “皇天不负有心人!” 在每日天刚亮,宵禁结束后就在滕王阁下不断寻找着那一日在吴剑离开滕王阁前后的时间段内,同时离开滕王阁之人的他,在忙碌了三天后,竟然真的看到了一张看上去颇为熟悉的面孔,而且在凑上前去,用粗手恶言恐吓,之后又用银子开路的双管齐下手段下,发现对方当真就是那一日同样在滕王阁上游览之人。 更令夜枭心中狂喜不已的是,对方竟然当真还记得那一日发生的情况。 当然这也有可能,只是因为那一日所发生的情况实在是太过特殊了,以至于让他的记忆无比深刻。 “一饮尽山河,再饮吞日月!” 一听到对方转述出那个邋遢道士念出的那两句无比狂妄的诗句后,夜枭心中便立刻有了数。 因为这正是祝颛从那第二批赶到洪都府城的玄武手下那里询问来的接头暗号。 只不过,对于自己为何从未听祝颛说起过这样一个邋遢道士,夜枭心中也不由的有些起疑。 但不管心中怀疑祝颛的失踪是否有自己不知道的隐情,对于夜枭来说,有一件事他已经可以肯定了。 那就是吴剑确实与玄武手下第二批赶到的谛听中人接过头,而且很可能还互相交换过情报。 而这些事情,他之前在禀报的时候,全都隐瞒了起来。 单单是这一点,就足以让宁王彻底对他失去信任了。 不过,心中激动的夜枭却并未立刻将这件事禀报给宁王,而是先将吴剑约了出来。 在彻底让吴剑失掉宁王信任之前,他想要尝试一下,能否依靠自己掌握的这些决定性的证据,逼迫吴剑就范,让吴剑说出背后的那个神秘组织,进而尝试着,看看能否逼迫吴剑充当奸细,将那个神秘组织之中的面纱揭开,至少也要尝试看看能否获得那个神秘组织的更多秘密。 。。。 吴剑虽然不知道夜枭为何要在这个时候约自己见面,但还是准时赴约。 认为自己如今正处在上风的他,心中满是自信。 但当夜枭将那两句接头的暗号说出来,并挑明了那日在滕王阁上有多大十数人同样听到了这两句诗之后,吴剑心头的得意便瞬间化为了后背的冷汗。 他心中清楚,既然夜枭敢直接将这件事拿出来充当约他谈判的筹码,就足以证明,当初宁王是与夜枭串通好,联手试探他的。 也证明了,那个邋遢道士之前的心不在焉,的确是因为被夜枭抓住的那第二个玄武的手下,应当只是个傀儡,真正的对方一直在外活动,为的可能就是想要趁着这个机会与他接头,进行试探。 只不过被那个邋遢道士抢了先,进而暴露了身份,最终使得玄武第二批赶到的那些手下,因为担忧与畏惧,带着对方一起逃离出城。 “这两句诗怎么了?” 不过,哪怕后背已经被冷汗洇湿了,吴剑面上还是故作不懂的皱眉问道,语气有些不满。 “只不过是个妄人的狂妄之语罢了,又能代表什么?” “哼,不见棺材不掉泪。” 夜枭见他似乎仍旧不死心,不由的冷笑一声。 “这句诗是玄武手下与你接头的第二个暗号,这件事,早在那群蠢货第一天到达洪都府城的时候,宁王与老夫便都已知晓了。” 夜枭冰冷的目光锁定着吴剑,声音也十分冷冽。 “哼,那又如何?单凭你一人之语,如何能够证明我那日曾经去过滕王阁?” 吴剑似乎终于冷静了下来,冷哼一声,毫不畏惧的开口硬怼了回去。 “毕竟那时你可是已经离开了洪都府,出于对我的信任,王爷也并未派任何人跟踪过我。就算闹到了王爷面前,这也只不过是你为了推卸放跑了那些玄武手下的责任而故意编造出的故事罢了。” “哈哈,好好好。” 夜枭被他这种近乎无赖的态度气得忍不住笑了起来。 “老夫本还想给你最后一个真心悔过,就此为王爷效力的机会,既然你如此不识抬举,那老夫也就懒得再给你这最后一次机会了,你等着到王爷面前去狡辩吧。” 夜枭震怒之下一拍桌子,长身而起,似乎就想要起身离开。 但他的心中,却显然并不真的希望自己真的就此离开,他在期待着吴剑能够出声叫住自己。 “等一下!” 而在他刚刚转过身之时,吴剑的声音果然在他耳边响了起来,让他的脸上不油的露出了一抹意料之中的得意笑容。 “今日是你请我前来的,” 不过,很可惜,吴剑叫住他却似乎并不是为了向他求饶,并询问他口中那个真心悔过的机会究竟为何,而是故意在戏耍他。 “所以,走的时候,不要忘记将这两杯茶水钱结了。” “你?!哼!” 原本已经带着些许得意转过脸来的夜枭,看着吴剑脸上那毫不掩饰的讥笑,脸色瞬间变得极其精彩,最终在经过一阵快速的变幻后,彻底的黑了下来,怒哼一声后,带着无穷的愤怒大踏步的转头离开。 而吴剑之所以会突然之间变得如此硬气,完全是因为他看到一张十分熟悉的面孔,刚刚走进店中。 。。。 白十二与朱瑾萱虽然是沿着朱瑾萱之前逃离皇宫一路南下的路线行走的,算是白十二陪着她追忆着那段岁月,但二人的速度却丝毫不慢。 朱瑾萱着急的原因是因为白十二在陪着她一路潜行的时候,透露出了在去到洪都府城,解决了最后一点麻烦后,便要带她返回自己出生、成长的故乡去走一走的意思。 而白十二除了是被动的被朱瑾萱催促的走的快了许多之外,也是因为已经外出数年的他,的确有些想念家中的一切了。 尽管那个所谓的家中其实已经没有半个亲人存在了,但他爷爷的坟冢这么多年没有人打理,哪怕是老人在走之前强调并不在乎,但他心中却并不能当真一点都不在意。 而且,既然朱瑾萱宁愿放弃公主的身份,不顾一切的与他在一起,他也是时候该带着朱瑾萱回去让那一位在临走之前为不能见到他结婚生子而遗憾的老人见一见,告诉老人,他终于找到了另一半,打算成婚生子了。 因此,在抵达应天之后,二人几乎没有在应天这座有着二人许多回忆的陪都中停留,便马不停蹄的坐上了沿江而上的商船,直奔洪都府而来,终于在今天抵达了洪都府城。 二人选择的第一个地方,便是当初二人在炎炎夏日里刚刚抵达洪都府城时,所去的那间茶铺,也算是故地重游了。 而十分巧合的是,夜枭因为这里地处偏远,一般没有太多客人,不会打扰他与吴剑之间的商谈,所以同样选择了此地作为约见吴剑的地方。 于是,正对着店铺门口的吴剑,在心中为夜枭的话感到惊慌之际,恰好看到了进入店中的白十二与朱瑾萱。 于是,原本还颇为心虚慌张的吴剑,瞬间心中便有了底气,甚至在最后听到夜枭给他提供的那个明显居心不良的所谓机会之时,毫不客气的直接戏耍了夜枭一番。 。。。 “那人已经离开了。” 在看到吴剑的一刹那,白十二心中也是颇为诧异的,他也没有料到,竟然会这么巧,在他刚刚入城的第一天,还未想好该如何与吴剑联系之时,就直接撞上了对方。 而接下来在看到与吴剑之间明显关系十分僵硬的夜枭愤而离开之后,他心中自然立刻就猜到了夜枭的身份。 “他是宁王手下的心腹吗?” “可谓是左膀右臂,负责训练和指挥宁王手下的死士,以及搜寻情报。” 对于白十二的实力,吴剑心知肚明,见他肯定夜枭已经因为愤怒直接离开了,便在十分拘谨有礼的向朱瑾萱问了声好后,毫无顾忌的直接坐到了白十二的对面,开口回答道。 “怎么?他盯上你了?” 尽管只听到了一点琐碎的片段,但白十二还是能够通过吴剑与夜枭之间的僵硬气氛猜出不少内容。 “呵,自我进入宁王府后就没有消停过。” 吴剑忍不住摇起头,苦笑起来。 “之前他虽然一直在调查我,但却并没有查到什么太有用的内容,不过,这一次,却是真的麻烦了。” 对于白十二,吴剑自然也不会有什么保留,哪怕他已经猜到了朱瑾萱的身份,猜到了这一次白十二和朱瑾萱这一次很可能并非是以合适的理由和途径离开的京城,并且不能明白二人为何会放弃其他人都无比羡慕的生活,逃离京城,但却并不妨碍他将自己这些日子来的所有经历,以及这一次的大麻烦对二人和盘托出。 毕竟,表面上是玄武和宁王双重间谍的他,其实真正的身份是朝廷与皇帝的暗子,而且当初就是白十二力主让他南下潜入宁王府的,不可能在他已经潜入宁王府,并初步取得宁王信任的这个时候害他。 “既然如此,那在离开之前,我便帮你解决这最大的麻烦好了。” 而听完吴剑的话话,白十二一脸的云淡风轻,仿佛像是在说今夜吃什么一般随意。 但莫名的,听在吴剑的耳中,却给他带来了无穷的信心。 第93章 清除障碍 去而复返。m.udcig.com 本来已经愤而离去的夜枭,在过了一盏茶左右的时间后却以的赶回了茶铺。 原本心中因为吴剑的不识抬举,还戏耍自己,心生愤怒之下想要直接返回宁王府向宁王禀报这件事的夜枭,在走了一段时间之后,伴随着头脑冷静下来,心中终于意识到了不对劲的地方。 之前刚刚听到他说出滕王阁上那件事的吴剑,哪怕已经尽力压抑内心的慌乱了,但夜枭仍旧能够从其不自然的神色,以及有些僵硬的身体上,看出其心中的惊慌,但在他要以此来威胁吴剑之时,吴剑却像是突然吃了熊心豹子胆一般,变得浑然无惧起来。 当时的他因为心中愤怒所以还没怎么察觉,但在寒冷的北风给他的脑袋降了温,理智重新回归大脑之后,他才意识到了不对劲。 而马上,他便想到了在他离开之前余光瞟到的那两个看起来应该是刚刚赶到洪都府城的年轻男女,心中不由的为之一动。 茶铺之外,停下身形,深呼吸,调整了一番呼吸之后,夜枭面色如常的再度走入茶铺之中,不过,令他十分失望的是,入眼所及,茶铺内早已没有了吴剑和那对年轻男女的踪迹。 不过,在询问了茶铺的小二之后,得到的结果却是令他的精神不由的为之一振。 吴剑果然认识那对年轻的男女,而且从吴剑与对方交谈甚欢的情况来看,对方很有可能就是那背后神秘组织之中的一员。 夜枭的眼睛此时当真宛如他的代号“枭”那般,亮的可以放射出光芒。 原本还想着将吴剑的事禀报给宁王的他,心中也立刻暂时绝了这个心思。 就算他现在报了上去,宁王也确实一如既往的信任他,将吴剑拿住问罪。 就算吴剑之后的诡辩宁王不信任,将其关入地牢之中进行审讯。 就算吴剑吃不住刑罚,当真开口交代了,那对很可能来自神秘组织的年轻男女也很可能因为察觉到不对劲而逃离。 那样的话,他花费了那么多心思,岂不是白白浪费了。 人心不足蛇吞象。 很明显,此时的夜枭已经不再满足于扳倒吴剑这么简单的成果,而是希望可以借着吴剑,顺藤摸瓜的找到他背后那个神秘组织了。 。。。 宁王府大门三丈外的拐角处,吴剑看着似乎与往日没有什么不同的王府大门,心情有些七上八下的,无比忐忑。 他虽然十分信任白十二,但这一次白十二告诉他放心返回宁王府,绝不会有任何问题的情况下,他心中显然仍旧无法做到坦然处之。 毕竟,如果夜枭没有像白十二所猜测的那般注意到白十二与朱瑾萱二人,并且心中生出不满足只抓住他的野心的话,那他这一次返回宁王府,无异于是自投罗网。 不过,最终想到吴剑之前对他的保证,想到之前那么多次的危险自己都闯了过来,眼下这已经到了最后一步,他还是鼓足了全部的勇气,深吸一口气,缓慢且心中满含戒备的走向王府大门。x 他所担心的一切自然都没有发生。 已然知道了宁王对他的态度,所以猜出他很可能马上成为宁王面前红人的大门守卫中,甚至有不少人,已经开始想要巴结他了。 而看到这些守卫的态度,吴剑心中不由的松了口气。 但很快,他的心便又提到了嗓子眼,因为他看到了不远处,正大步流星向着王府赶来的夜枭。 勉强按下心头的心悸,吴剑尽力保持着情绪稳定的走向自己的小院,不去看夜枭的眼睛,也不去关注夜枭接下来有没有去宁王的书房。 而他的这副模样看在夜枭的眼中,却更加让夜枭心中肯定了自己的猜测,也让夜枭心中愈发笃定的选择放长线钓大鱼的做法了。 。。。 在吴剑心惊胆战的在宁王府中度日如年,有一点风吹草动都忍不住一阵心慌的时候,白十二正在与老朋友贺吾聊天。 经历过明州府和洪都府城的两次“并肩作战”,贺吾与白十二之间的关系还算不错。 当然,这其中,白十二锦衣卫的身份,当初那二百两银子,以及点苍派通过协助白十二与南新县衙搭上关系这些好处发挥了多大的作用,那就只有贺吾自己心中清楚了。 不过,不管是因为什么,对于点苍派如今能够在洪都府城之中设立分据点,实力大幅增加,贺吾心中还是十分感激白十二的。 想到当初自己一开始还有些埋怨白十二将自己拉下水时,贺吾心中就更为感慨。 自己一大把年纪,一直都只在江湖上有个空名声,而人家年纪轻轻,就屡屡立下功劳,平步青云也不是没有道理的。 好在,当初他自己在被白十二拉下水之后,没有因此退缩,而是在返回山门之后,竭尽全力的说服门中的师兄们,带着二代弟子下了山,如约赶来协助白十二清剿天衍门,否则,只怕点苍派如今还窝在偏远的点苍山中,日子越过越潦倒,甚至还要为招收弟子而发愁呢,哪能像现在这般,占着偌大的洪都府城,弟子有人上赶着送过来,各种钱财也上赶着跑到自己手上。 不过,白十二这一次前来找贺吾,当然不可能仅仅只是为了叙旧的。 虽然见到老朋友聊上几句的确也很开心。 “我知道前辈你在江湖之中行走多年,见多识广,所以这一次前来,是想想你打探一个人。” 尽管吴剑已经将自己知道的有关夜枭的消息全部告诉了白十二,但很显然,这些消息还远远不够,毕竟吴剑甚至连对方在进入宁王府之前的真实身份都不清楚。 而考虑到吴剑所说的,夜枭很早就已经加入了宁王府的情况,在这洪都府中,他所能想到的最适合用以打探的目标,自然就只有贺吾了。 至于天机阁,虽然也能够为他提供情报,但一来想要调查这么一个在江湖中消失许久的人物所需要花费的钱财不是一个小数目,对于已经和朱瑾萱“私奔”的他来说,这笔钱财自然是能省就省。 二来,哪怕是天机阁想要查到这么一个在江湖中消失许久,且没有任何有关情报,完全只能靠外貌等条件来寻找的人,只怕也需要花费不少的时间和精力,时间上或许都来不及。 三来,他可是知道天机阁早已投靠了东厂这一点,尽管朱瑾萱给她的皇兄留下了信,但若是有机会,想必她那位皇兄还是肯定会将她抓回去的,若是这个时候找上了天机阁,万一泄露了行踪,麻烦实在是不小。 而贺吾作为曾经的点苍七剑之一,自武功小成后就出山门历练,行走江湖多年的老江湖,也没有让白十二失望。 尽管一开始没有半点头绪,不过随着白十二将从吴剑那里听来的相关情报详细的转述一遍之后,贺吾的脑中还是立刻蹦出了一个名字。 “若是老夫没有猜错的话,那个夜枭,很有可能就是大约二十年前在江湖中失踪的飞天蝙蝠何东来。” 贺吾的脸上满是回忆之色。 “当时老夫不过只是个初出山门,借着几位师兄的光,稍有些小名气的江湖新人,而那时的何东来,已然是个十分出名的飞贼了。。。” 贺吾在回忆着有关何东来的的故事,但一边听着这些的白十二,心中却已经忍不住开始吐槽起来了。x 因为他也知道一个“飞天蝙蝠”,那就是大侠郭靖的大师父,江南七怪的老大,“飞天蝙蝠柯镇恶”。 “当初在何东来绝迹江湖的时候,就曾有传闻,说当时的何东来是因为潜入某座藩王的府邸,失手被擒,进而被杀了。若白小友你说的都是真的,那想来当时何东来潜入的就是宁王府了,而他在失手被擒之后也没有被杀,而是被宁王收服,为其所用了。” 贺吾自然不知道白十二心中的吐槽,仍旧在继续说着。 “应该就是如此了。” 白十二心中吐槽归吐槽,但却还是一直在听着贺吾的叙说,在听到这里后,便认同的点了点头。 “那前辈你可知道这个何东来所擅长的武功” 既然贺吾的确知道夜枭的真实身份,白十二自然也就打蛇随棍上,继续询问起来。 “擅长的武功” 贺吾闻言,不由的看了白十二一眼,目光之中饱含神意,显然已经猜到了白十二询问何东来武功的目的。 “这老夫倒是不知晓,不过,当初以飞贼之名传遍江湖的他,想必轻功身法这一点是定然不差的。”x 不过,贺吾自然不会点破白十二的目的,反而在说道“轻功身法”四个字的时候刻意加重了语气,一副意有所指的模样。 “只不过,若是如你所说,他如今已然是宁王手下心腹,若是。。。” 继而,贺吾又不由的表达出自己的担忧。 在洪都府城扎下根来,他自然知道宁王府的实力,以及在这座城池之中的影响力有多大,白十二哪怕有锦衣卫这一层关系在,擅自冒着得罪一位藩王的代价去暗杀对方的心腹,在贺吾看来仍旧不大明智。 “呵,多谢前辈关心,不过这一点,前辈就不必替我担心了。” 白十二自然听出了贺吾的意思,但他在道谢之后,却仍旧一副浑不在意的模样,开口说道。 “自负之人总是对自己太过有信心,数十年一直顺风顺水之人更是如此。” 紧跟着,他又说出一句听起来有些似是而非的话。 但贺吾同样听明白了。 “若是有需要的话,随时可以前来找老夫。” 而贺吾也给了白十二一个保证。 或许在暗杀夜枭的时候,他因为山门的关系无法给白十二施以援手,但在白十二成功之后,协助他逃离这座城池,对他来说,却并不是一件太过困难的事情。 尽管他自己心中也明白,若是当真能够暗杀掉夜枭,在宁王反应过来之前,已经足够白十二逃出城了。 “那晚辈就先谢过前辈了。” 面对贺吾的善意,白十二自然也不会拒绝。 。。。 在宁王府中战战兢兢的呆了两天时间的吴剑,心中终于能够肯定白十二之前对他所说的那句话是真实可信的,原本忐忑的心情也总算是平静下来。 但平静之后,他的心底便有一股被轻视的怒火,骤然燃起。 很明显,他被夜枭看轻了,甚至认为他不值得立刻动手。 夜枭这一副已经明显吃定了他,根本不可能让他跑出自己手心的浓浓自负表现,自然让他心中的怒火越烧越旺。 而就在这样的愤怒之中,他终于等到了之前与白十二约定的第三天。 。。。 看着吴剑终于再度走出了宁王府,之前还在担心吴剑又会像之前一样窝在王府之中当“宅男”的夜枭,心中也总算是长出了一口气。 若是吴剑当真一直表现出要在宁王府中当一辈子“宅男”的表现,只怕他心中再如何不甘愿,也只能将之前调查到的一切都禀报给宁王,将吴剑抓起来,进行审讯了。 好在,现在,他不用这般担忧了。 悄然跟上吴剑的步伐,夜枭心中充满了期待。 而当他看到吴剑再度直奔人流最多的街道,客人最多的拥挤店铺,一副想要极力甩掉他的模样之时,他的心中已经变得激动起来。 很显然,这一次的吴剑,应当是为了去与那对年轻的男女见面,才会如此卖力的想要甩掉他。 尤其是当他看到吴剑故技重施,在去到一间成衣铺子,换了一身装束,再度混入人群之后,他的心中已然有九成的把握了。 但一直将目光牢牢锁定在吴剑身上的夜枭,却忘记了自己周身的安全。 或者说,自从加入宁王府以来,在洪都府城之中纵横无忌的他,早就已经丢掉了这个意识。 因此,当他再一次努力的瞪大了眼睛,紧盯着再度混入拥挤人流之中的吴剑,避免吴剑逃开他的视线,却突然感受到面前传来的杀气之时,连脸上的神情都没有来得及变幻,便已然瞳孔扩散,眼神中满是不可思议,身体也像是突然失去了支撑,如醉酒一般踉跄了起来。div 第94章 大结局 不同于宁王派出的死士,想要暗杀玄武,就必须选择无人的深夜,以绝对的实力进行碾压,已然确定了暗杀目标的白十二,一开始就定下了在最为热闹的时间与地点,对夜枭进行暗杀的计划。 想要做到这一点,首先需要做的,自然便是分散被刺杀者,也就是夜枭的注意力和戒心。 白十二用来达到这么目的的手段,便是利用夜枭对吴剑的执着。 而接下来的一切也果然如白十二所计划的那样。 一开始在跟踪之时,夜枭心中或许还有些警惕心,但随着吴剑的举动与他心中的猜测想吻合,他的心情也变得越来越激动,警惕心也变得越来越小,而随着吴剑故技重施的进入成衣铺改换装束混入拥挤的人群,他的心中已然只剩下了必须跟紧吴剑,不能跟丢了这一个念头了。 一直同样混迹在人群之中的白十二,等待的便是夜枭这个放松了全部警惕的时机,一击必杀。 不过,说起来容易,真正想要做到,其实却并没有那么的简单。 作为多年的老江湖,夜枭就算是暂时放松了警惕,但身体的本能却是依旧存在的,如果在动手刺杀之前过早的露出杀气被夜枭感知到了,那夜枭就算再如何放松警惕,也会在第一时间立刻苏醒过来,导致暗杀极大概率失败,或是直接变为闹市追杀。 但白十二的杀气却一直掩盖的很好,或者说,知道动手前的那一刹那,白十二心中根本就没用任何杀气,他就仿佛是和周围的行人一般。 而另一方面,则要归功于朱瑾萱愈发完美的易容术,使得白十二从一个年轻人,变成了一个中年模样的汉子,使得之前一直认定吴剑要见得对象是一对年轻男女的夜枭,对于一副中年人模样的白十二不会有任何关注,进而使得白十二从容的混到夜枭身边。 再然后,一切就简单的多了,特制的,可以戴在手指上的指虎,在杀气显露的瞬间,被白十二迅速的击打在夜枭的喉咙上。 死不瞑目的夜枭,在踉跄着要倒下之前,被白十二扶住了身体,一边大声的抱怨着,一边拖着向远离人群的深巷之中走去。 而路上的行人,至多不过就匆匆瞥上一眼便不再关注了。 单单只是在这世上活下去就已经十分不容易了,又哪还有多余的精力,去关注一个素不相识之人呢。 。。。 “夜枭当真已经死了吗?” 当抵达了约定好的矗立在赣江边的滕王阁下的时候,吴剑看着只有一人在等着他的朱瑾萱,还是不由的面露担忧的询问了一句。 “白郎马上就会来了,到时候,你自己问他好了。” 朱瑾萱白了他一眼,一脸不甚在乎的模样,不过,她缩在袖中,此时正捏的很紧的拳头,却暴露她真实的内心。 好在,白十二并未让她担忧太久,在吴剑到达不过半盏茶的时间后,已经洗去易容,变回原本容貌的白十二,便一脸微笑的出现在她的视线之中。 而看到白十二那一脸自信的微笑,原本还忐忑不已,心中已经想好这一次若是白十二刺杀失败,就立刻潜逃出城的吴剑,心中也不由的放下心来。 他的噩梦,看样子终于被白十二终结了。 。。。 “这一次,应当是我们的最后一次相见了,也应当是我最后一次帮你了,之后的事情,就只能完全靠你自己了。” 解决了夜枭这个对吴剑威胁最大的麻烦,登上冬日里的滕王阁,欣赏了一番冬日的赣江之后,白十二和朱瑾萱便决定要离开了。 “已经足够了,没有了夜枭这个总是揪住我不放的混蛋后,宁王府与我已然是一片通途。” 这些天来终于感觉自己能够畅快呼吸的吴剑,信心也极大的增长起来。 面对白十二的告别,一副无比自信的模样。 “嗯,希望如此吧。” 白十二不置可否的点点头。 对于即将要离开的他来说,他能最后替吴剑解决掉这个夜枭这个麻烦,已经算是仁至义尽了,之后吴剑到底是顺风顺水,还是自己作死,就不是他所要关心的事情了。 。。。 吴剑回去之后如何在宁王撇清自己在夜枭被暗杀一事的责任,白十二自然不会在乎,确定了自己在宁王府定下的这枚暗子不至于被直接清除后,白十二便带着朱瑾萱与贺吾等旧相识告别,离开了洪都府城,一路继续南下。 泉州府、广州府,这些曾经留下过二人足迹的地方,也再度迎来了二人的光临。 而令朱瑾萱有些愕然的是,在离开广州府之后,白十二竟然带着他,依旧在向着南方赶,丝毫没有停下来的意思。 “难道白郎你的家在海外吗?” 朱瑾萱想到白十二过往所说过的那些内容,做事的风格,脸上不由的露出了兴奋与好奇之色。 她本以为,自己能够跟随白十二行走江湖,足迹踏遍大半个国朝的州府,已经是一件十分让人心中兴奋的事情了,没有想到,现在竟然还有更大的惊喜。 “嗯,这种说法应该也算对。” 白十二思考了一下后,笑着回答她道。 “不过,虽然需要渡海,但那地方严格来说,还是属于朝廷管辖的区域。” “我知道了,是崖州府对不对?” 对于自幼就渴望逃离皇宫这座金丝牢笼的朱瑾萱来说,对于皇宫之外的地方,她自幼就开始从书籍上进行了解了。 “嗯,萱儿猜对了,就是崖州。” 白十二一脸微笑的点头应道。 “那里虽然也有朝廷设立的官府,不过,却几乎没有半点威信,那些官员也大都是犯了错被贬谪去的,心灰意冷之下,大都选择醉生梦死,过一天是一天,在那里,你的皇兄的定然找不到我们的。” 久未归家的白十二,此时的心情也有些激荡。 。。。 一路疾行,到达海岸边,寻找到一个渔村之后,白十二与朱瑾萱过了海峡,终于踏上了崖州的土地。 踏上了回家的道路。 (全书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