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明优秀青年》 第一章 折腾,必须得折腾(修) 望着眼前的一切,杨少峰有些懵逼我是谁?我在哪儿?我在干什么? 杨少峰记得很清楚,刚刚调戏完那些沙雕网友之后,自己刚刚跑回卧室,然后往床上那么一扑…… 然后就特么扑穿越了? 这个长不到一米半,宽不到一米三,高两米左右的单间是怎么回事儿?好像那些沙雕网友说要把自己关小黑屋码字来着? 桌子上的笔墨纸砚和依旧在燃烧的蜡烛,外加一股若隐若现的臭味儿让杨少峰反应了过来。 自己穿越到科举考场上了? 这就是欠了几百章更新没还的报应,这就是得罪了那些沙雕网友的下场? 彼……彼其娘之! 然后杨少峰就下意识的伸手摸向了头发。 眼前这种单间,别人不清楚怎么回事儿,杨少峰贵为一个写历史文的网络作者,却是无比的清楚这种贡院里的单间,明清两代的乡试、会试一般会用到,不到时间不让出去。 满脑袋的头发还有逐渐理清楚的记忆,让杨少峰长长的舒了一口气。 穿越不稀奇,贵为起点作者,那些跳楼的,雷劈的,车祸的,马桶上穿越的,旅个游就穿的,什么样儿的没见识过。 问题是穿越到科举考场上还真是头一回。 按照原本这具同名同姓的身体记忆,现在是大明永乐十三年的会试考场。 永乐……朱老四…… 这是个狠人啊他爹培养皇太孙,他也培养皇太孙,他爹培养的皇太孙被他弄死之后,他培养的皇太孙弄死了自己的亲叔叔…… 如今自己正在参与的这场会试,便是原本应该在顺天府举行的永乐十三年会试。 原主倒是个学霸那一类的人物从县试到乡试,原主都是第一名,妥妥的学霸,也是今科会试夺取会元呼声最高的一个。 可惜的是,学霸不知道哪儿去了,如今在考场上的是杨少峰这个穿越者。 身为一个程序猿出身的网络写手,让杨少峰胡编乱造写一些东西是没问题的,调戏调戏沙雕网友更是没有问题。 问题在于杨少峰不知道怎么考科举。 别说原主的记忆,就算是有原主的记忆,也不过是让杨少峰能够顺利做答,剩下的呢? 心情不爽的杨少峰干脆拿起面前桌子上的答卷看了起来。 狗屁不通!一派胡言! 会试的题目很简单,前面常规的经义题目之后就是一道策论题,而不是后世那些沙雕小说里面所说的试贴试和八股文章。 试帖诗在宋亡之后就算是完犊子了,直到螨清入关才又捡了起来,而且发杨光大之后变成了用八股体来写试帖诗。 更重要的是,所谓的八股其实和散文、论文文、诗歌之类的玩意一样,是一种文章体裁,就算在明朝的的兴起也是成化年间,眼下大明玩的还是策论那一套。 所以别觉得穿越回明朝参加科举就是考八股文章,这个得分时候,更不能学某些沙雕穿越者一样,拿着螨清的试贴试去考大明的科举这跟包龙兴拿着明朝的剑去斩螨清的官一样,属于作大死。 前面关于经义的题目可以忽略不管,毕竟原主答的没有没有任何问题。 真正让杨少峰感觉头疼的地方在于后面这道策论题。 永乐十三年的策论题目,论当前朝廷的施政得失以及如何再现三代之治的盛世。 简单点儿说,杨少峰现在就站在了一个三叉路口上面,怎么走,就决定了自己以后的人生。 求稳,就直接按照原主写了一小段的答案继续写下去应该广施仁义教化,应该广开民智,应该如何如何,然后等着中了进士之后老老实实的当一个小官。 如果不想当官,其实也没关系,只要老老实实的回家去继承家里的那千亩良田,然后娶个贤良淑德的老婆,再纳上几房漂亮的小妾,没事儿就调戏调戏俏丫环,好好体验一下封建时代的腐败生活,然后再写上几篇批判的文章,一定要写的愤世疾俗,然后让后世的苦逼们去背诵理解。 如果不求稳也不想当官,但是还想折腾出一点儿动静,那么也没有问题,只要把大明当下存在的问题给喷上一遍就行了,毕竟在大明喷皇帝是政治正确。 嗯,除了洪武朝以外,剩下的任何一个大明皇帝在位都不用担心一家人被整整齐齐被诛了十族的方孝孺有儿子活着,等后来朱高炽登基之后,还曾经下旨赦免方孝孺的族人…… 所以真正有脑子的话,只要稍微想一想就能明白这个所谓的诛十族,其实就跟朱老四活剐了三千宫女之类的谣言一样,纯属于扯蛋。 随手将已经原主写好的策论揉成一团之后,刚刚提起笔打算喷人的杨少峰却又傻眼了。 大家都是受过九年义务教育的人,老师说了,不能交白卷可是我特么该怎么写啊! 大明的问题实在是太多了,甚至于很多问题是从大明立国之初就已经存在的。 比如军户和卫所制度,在大明初期的时候地多人少,这个制度的存在自然有其优越性。 但是等到大明的人口一再增长,变成了地少人多呢? 等后面的皇帝发现了问题,想要改变的时候,以前那些制度已经变成了祖制,想改却没办法改! 还有税收,士人优待,宗室制度,海禁,种种乱七八糟的问题,杨少峰觉得眼前这些纸张都未必够用! 深吸了一口气之后,杨少峰最终还是提笔写了起来。 “一曰赐土大宁,二曰税收不当,三曰卫所崩坏,四曰优待士人过甚,五曰宗室……” 如果不去看前面稍微吹捧了朱老四的部分,剩下的以这五条为主旨,杨少峰基本上将大明的整个国策或者说眼下存在的问题都给喷了个遍。 又一次化身为键盘侠的杨少峰终于找到了键盘在手,独战沙雕网友的感觉。 你朱老四不是让大家伙儿指点一下施政的得失么,本公子这就说了,而且说的是你老朱家以后肯定会面临的问题。 别管我会不会解决问题,反正我会提出问题。 怎么解决? 江山是你家的,那这些问题就是你朱老四的问题,不是本公子的问题。 而且本公子还不担心你打击报复这是大明,怼皇帝是政治正确,还真就不担心一家人整整齐齐的! 终于在交卷之前洋洋洒洒写满几页纸,杨少峰忍不住长舒一口气,瘫坐在了凳子上。 这要是能穿回去,杨少峰觉得自己能跟那些沙雕网友吹一下午的牛逼,还不带打草稿的爽! 至于能不能中……爱咋咋滴吧。 中了,本公子就在大明好好折腾折腾;不中,本公子就回顺天府去,靠着家里那千亩良田,好好体验一下地主的生活,然后再折腾。 等啥时候有空了,就在大明弄出报纸然后当文抄公,让大明的读书人提前几百年体验一下断更的快感。 对了,《西游记》不能抄,敢在书里影射朱老四靖难,就算是朱老四再怎么宽宏大量,只怕也要忍不住操刀子砍人…… 至于看着大明的诸多问题不爽而造反?读过五卷屠龙秘术的杨少峰在知道当今天子是朱老四之后就决定做个好人。 现在的自己就是那个在渭水边上钓鱼的姜子牙,就看他朱老四到底有没有周文王姬昌的魄力了自己当然没有姜子牙那般神通,但是自己知道历史的走向,再加上脑子里那些前世写小说时记下来的知识,姜子牙岂敢与本公子比肩? 从今天起,做个优秀的人,折腾,必须得折腾。 第二章 还真是挺刺激!(修) 刚刚出了贡院的大门,在试卷里将朱老四和当朝诸公还有宗亲、士人都给狂喷了一遍的杨少峰就后悔了。 正所谓一时头铁一时爽,一直头铁火葬场在会试的时候怒怼朱老四和当朝诸公,杨少峰的心里自然极为爽快。 但是回过头再来想想,自己对于朱老四的了解和印象,其实都是靠着那些网络小说和《明太宗实录》,这玩意能靠谱? 自己前世就是写小说的,难道还不清楚里面有多少内容是瞎鸡儿写的?如果真的较起真来,那些所谓的小说其实和开局一张图,剩下全靠编的震惊部小编差不多…… 更重要的是,通过《明太宗实录》和《明史》可知,尽管朱老四从来就没诛过人的十族,更没活剐过三千宫女,但是这位成祖皇帝依旧是个小心眼的! 当初北元唱了凉凉,后来慢慢的就分裂成了鞑靼和瓦剌两部,再然后两家互相看不顺眼,朱老四上位之后决定玩一玩分化拉拢的套路,让鞑靼一边互殴一边替大明看门,岂不是美滋滋? 然而鬼知道阿鲁台当时是怎么想的,或许是觉得天晴了雨停了,阿鲁台把朱老四派去的使者郭骥给宰了…… 被鞑靼人打了脸的朱老四不仅将分而化之的原定策略全部抛诸脑后,当即就派淇国公邱福带着十万马仔,浓烟滚滚的杀向了阿鲁台,而且在邱福被阿鲁台坑了之后亲自下场,带着马仔去草原砸场子,前前后后一共砸了六回,除开第一次是淇国公邱福,后面五次都是朱老四亲自带队! 还有夏元吉,当初还是户部尚书的夏元吉这个天天喊着国库没钱的老抠,在朱老四决定去砸草原的场子后,口口声声的喊着要干就往大了干,一次怼死鞑靼人! 当时户部跟疯了一样,在草原上按照每十日路程筑一座城的方式存粮,武刚车足足准备了三万辆! 朱老四第一次亲征的那一战,鞑靼人扛把子本雅失里带着七个亲信马仔跑路,然后被瓦剌人抓住之后唱了凉凉,阿鲁台投降,一度请求内附。 要是换成其他的皇帝,估计也就同意了,而且还会好好安抚阿鲁台但是朱老四后面又带兵砸了四回,除了一次砸的是瓦剌,剩下的几次全部是阿鲁台,顺手还把朵颜三卫的场子也给砸了,理由是朵颜三卫跟阿鲁台走的太近…… 就这样儿的皇帝,还有这样儿的朝堂大佬,自己在会试的时候怼了他们一波?而且是白纸黑字? 想想还真特么刺激啊! 见杨少峰站在贡院门口发愣,早就已经侯着的狗子赶忙迎了上来,躬身道:“少爷辛苦了,少爷要不要先去吃些东西?这会试也太累了,少爷明显见瘦了些。” 杨少峰却摇了摇头道:“不吃了,回去好好休息一天,准备回家。” 一听自家少爷说要回家,狗子顿时一脸懵逼:“少爷,老爷可是准备好了银子,让少爷在南京城里买个院子,说少爷若是以后要在京城做官,没个住处可不行。 再说了,少爷这刚刚考完会试,估计还有几天才会放榜,这么急着回去,那放榜的时候怎么办?老爷要是知道了,非得打死小的不可!” 杨少峰转念一想,笑道:“院子先不买了,咱们先在醉仙楼住在几天,等放榜了之后再行决定。” 还买什么院子? 自己狂喷了朱老四和当朝诸公,从宗室到勋贵再到士林全给喷了个遍,那两个负责会试的总裁敢让这份试卷高中? 最大的可能性,就是这份试卷直接被黜落,然后自己老老实实的滚回老家去继承千亩良田,从此当个混吃等死的地主。 再说了,这是哪儿?这是大明的京城南京,贡院的后面就是千年佳人泪未干的秦淮河啊…… 正所谓风流不见秦淮海,寂寞人间五百年,前世就因为家有河东狮,所以没敢去过会所,更不曾见识过所谓的嫩模,如今自己穿越到了大明朝,总得到十里秦淮见识见识吧? 对,杨少峰敢用阿鲁台的脑袋发誓,自己主要就是想长长见识。 毕竟是几百年前的高端会所,听说光有钱不行,还得有才华,而且里面的姑娘个个都是人才,不仅精通琴棋书画,说话还好听。 最主要的是,不用急着回顺天府,就不用马上面对这辈子的父母,趁着这段时间多捋捋原主的记忆,也能多适应适应大明的生活,省得被人看出不对劲的地方再露出马脚。 …… 被朱老四派来主持永乐十三年会试的梁潜感觉自己的心好累,好痛。 相比起自己参加会试时的担心吊胆,这一届的举子显然都不太老实,尤其是其中一个狗胆包天的家伙,更是什么都敢写,什么都敢说! 大明的这些弊端,其他人看不到,朝堂上的这些大佬难道也看不到? 看到了为什么不说不改? 因为这些事情触动到了所有人的利益!地主的,勋贵的,宗室的,甚至还有皇室和那些掌握了笔杆子的读书人的,是会要命的! 这种事情就像是一个锅,里面的水再怎么沸腾,只要上面的盖子稳住不动,在这个锅没炸开之前,所有人就能当盖子下面的水也是平静的。 现在突然有个聪明人出现了,不仅明目张胆的把盖子给掀了,还指着下面的水说:“快来瞧啊,看这水都沸成什么样子了!要炸锅了!” 在此之前的那些人是什么感觉?围观的那些人怎么想?添柴的那些人怎么想? 险些将胡子都给薅下来的梁潜最终还是叹了一声,将卷子递给了王洪,打算让王洪看过之后就行黜落。 看过试卷的王洪同样脸色难看至极。 神色几度变幻之后,王洪道:“用之以为如何?” 梁潜叹了一声道:“不瞒希范兄,单以文章而论,此文立意雄浑,可谓是字字如刀,刀刀见血,直指我大明所有弊端之根本所在,当真难得至极。 然而正所谓物壮则老,过刚易折,此人能写出此等雄文,只怕性子也刚烈如火,若是就此进入官场,只怕未必是什么好事。” 王洪捋着胡须道:“用之的意思,是黜落此人?” 梁潜点了点头道:“不错,黜落此人,磨一磨他的性子。这种文章,还是等他以后入了官场,进了内阁之后再写罢!” 沉思了半晌之后,王洪却摇头道:“若论单论行文,今科会试之中也有几个比他强的。然而敢像此人一般直指要害,敢如此说出真话的,却是一个都也无。 若是你我此次黜落了他,看似惜才磨励,却也是打磨了此人的锐气。到时候,已经失了锐气的大才,还配称得上是大才么? 何为会试?会试者,会聚一处,比试科艺,乃是为国选才。此人明明有状元宰辅之才,你我二人既然主持会试,又如何能让此大才黜落于你我之手?” 梁潜苦笑一声道:“那以希范兄之见,又该如何?” 王洪道:“不如何,此人文章已非你我所能评判,便就此送入宫中,交由圣人亲裁。” 见王洪就要起身,梁潜却是吓了一跳,伸手拦道:“且慢!希范兄可知,若是你我就此黜落,此子三年后依然可以再来会试。 可若是将这篇文章送入宫中,到了圣人跟前,只怕就再没有转圜的余地了! 万一圣人发怒,到时又该如何?” 王洪却捋着胡须道:“用之可还记得,你我当初读书是为了什么?” 没等梁潜给出个答案,王洪便笑了一声道:“或许有的人读书是为了升官发财,可是我不用,我家良田没有千亩也有数百,衣食无缺,花销不愁。 我读书之始,最先学到的便是横渠先生所说的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 可是自打进了这官场,日复一日,你还是你么?我还是我么? 所以,即便圣人发怒,我拼着这身官袍不要,也要保他一命!” 第三章 为生民立命(修) 我不是要证明我多了不起,我要是用实际行动告诉我爹,选择朱允炆继承皇位就是你这辈子最大的错误!大明永乐皇帝朱老四。 如果朱标没有挂掉,如果朱允炆不是一登基就急吼吼的跳着要消藩,而且把藩王们往死路上逼,其实朱老四是打算当个塞王,然后这辈子就混吃等死怼北元残部算了。 问题是,一直照顾着朱老四的朱标挂了,接下来朱重八又选择了朱允炆做太孙,之后朱允炆又削藩,装疯送质子都没能蒙混过去,被逼无奈的朱老四只能掀了侄儿了的桌子,然后自己当了这个皇帝…… 当了皇帝的朱老四也没有没什么特别的爱好,既不喜欢挪了军费修园子,也不喜欢修什么避暑山庄,更没兴趣搞什么御驾行宫一类的玩意,反而一辈子都在兢兢业业的处理朝政。 如果一定要说朱老四有什么爱好的话,大概就是喜欢带兵去砸鞑靼人和瓦剌人的场子,尤其是作死小能阿鲁台的场子,砸起来的手感挺爽…… 剩下的,大概也就是好好教导一下自家的小小号朱瞻基太子朱高炽明显被那些措大们给带跑偏了,剩下一个特别像自己的汉王还偏偏把技能点都点在了行军打仗上面,等于这两个号都被练废了。 幸好还有太孙朱瞻基还没有被措大们带偏,跟着自己去砸场子的时候也表现颇佳,怎么看都是一个合格的继承人。 然后,正在教导朱瞻基怎么做一个好皇帝的朱老四就看到那份会试答卷,然后朱老四就怒了。 会试的题目是自己钦定的没错,让这些举子们指点施政得失也是自己决定的,但是这份文章…… 怎么看怎么想杀人! 从赐土大宁给朵颜三卫开始,直到后面的宗室制度,几乎大明朝所有的国策全被批了个遍! 老子这个皇帝就当的这么不称职?照这么说,大明还不转眼就得凉?真当老子不会杀人的? 偷偷打量了朱老四一眼,见朱老四的脸色也开始变得阴晴不定,王洪和梁潜就死死的低下了头,恨不得直接当个隐形人。 薄薄的几页纸被朱老四翻来覆去的看了好几遍,越看越火大的朱老四干脆冷哼一声,将之递给了侍立在一旁的皇太孙朱瞻基,然后才对站立在身后的无心吩咐道:“去给二位爱卿搬凳子过来。” 给朝臣搬凳子这种小事儿,根本就用不着朱老四的贴身大太监去办,自然有小太监去搬过来放好,可是就这么短短的一会儿功夫,却让王洪和梁潜感觉过去了几年那么久。 等到王洪和梁潜谢恩,半个屁股坐在凳子上之后,朱老四才深深的吸了口气,开口道:“二位爱卿以为如何?” 见朱老四没有暴怒之下直接下旨砍人,王洪便一边斟酌着词句,一边拱手道:“启奏陛下,臣以为此人文章如刀,虽刀刀见血,却是直指要害,其他人知道但是不敢说,也不想说的,此人都说了。” 朱老四轻轻嗯了一声,却又将目光投向了梁潜。 眼看着自己也是躲不过去了,梁潜只得硬着头皮道:“启奏陛下,臣以为此人锋芒太盛,倒是应该再好生磨砺一番。” 朱老四同样不置可否的嗯了一声,却又将目光投向了刚刚看过答卷的朱瞻基:“都看过了?” 朱瞻基躬身道:“回皇祖父,已经看过了。” 朱老四屈指敲了敲面前的桌子,嗯了一声道:“说说你的看法。” 朱瞻基道:“孙儿以为,文章之中所说问题,除大宁之外,余者只需遣御史与锦衣卫一查便知,是真是假,到时自明。 若是真的存在这么多问题,那便证明写这篇文章之人当真是一心为国的大才,定当重用才是。” 朱老四依旧嗯了一声,却是再次屈指敲了敲面前的桌子,对王洪和梁潜吩咐道:“今科会试可还有其他的问题么?” 王洪拱手道:“启奏陛下,余者皆是一些普通文章,词藻华丽者有之,语出惊人者亦有之,然则只是为了科举而作,何如此文一般针针见血?” 朱老四却是突然笑道:“希范话里话外皆是回护之意,莫不是认为这篇文章中所说的,皆是真的?” 沉默了半晌之后,王洪却是深吸一口气,身子也离开了凳子,俯身拜道:“启奏陛下,文中所言,虽有夸大,却都是事实。” 朱老四冷哼一声道:“那怎么从来就没有人跟朕说过这些?” 王洪依旧躬身道:“皆是不敢说,概因天子之怒,伏尸百万,流血千里。” 朱老四却是似笑非笑的道:“今天怎么又敢说了?” 王洪依旧躬着的身子却是挺起来一些,朗声道:“臣当年读书,也曾要为为生民立命,为万世开太平。 自入了官场,日日劳形于案牍,周旋于人情世故,却是变得浑浑噩噩,再不复当初的书生意气。 今见此文,却只如当头棒喝区区一个举人尚且不惧风波险恶,直言朝堂施政得失,臣同样也读过圣贤书,也受圣人教化,也愿为生民请命!” 梁潜有些懵逼。 说好的进宫让圣人亲裁呢?你这是拿官身保他一命?你他娘的这是拿自己的身家性命替那个胆大包天之徒作保啊! 你还拉着本官一起下水! 罢了罢了,饿死事小,失节事大,既然到了如今这一步,本官还有什么好怕的? 欲哭无泪的梁潜干脆从凳子上起身,摘下了头上的乌纱,俯身拜道:“唐太宗有云,夫以铜为镜,可以正衣冠;以史为镜,可以知兴替;以人为镜,可以明得失。 千篇一律的歌颂太平,粉饰功德,何人能让陛下明得失?如今能有这篇文章,实乃陛下圣明,学子敢言之故,臣为陛下贺!为大明贺!” 脸上的阴沉之色消失不见,不仅整个人看起来笑眯眯的如同捡了银子一般高兴,朱老四甚至还起身虚扶一把,笑道:“二位爱卿快快起身,朕又没说要将这学子如何,二位爱卿何至于此?快快起身落座。” 等王洪和梁潜两人再次落座之后,朱老四便指了指还在朱瞻基手中的答卷,笑眯眯的道:“文中所言,朕自会遣人一一核实。 若是果真如此,朕便钦点此人为今科会试的会元,二位爱卿以为如何?” 王洪和陈潜对视了一眼,一齐躬身道:“陛下圣明!” 朱老四又从朱瞻基的手中拿过试卷,笑眯眯的道:“朕打算看看这一届的考生到底是谁这么大胆。” 王洪和陈潜的脸色也不禁露出期待之色所有考生的卷子,在上交之后都会被书吏统一誊抄,名字都是糊起来的,谁也不知道这篇文章的作者到底是谁。 见两个负责会试的主考官都没有反对,朱老四便慢慢揭去了糊名纸,露出了答案人的姓名与籍贯。 一见答卷人的名字,再一看顺天府三个字,朱老四的脑海中蓦地闪过一个身影,怒喝道:“这个混账东西!” 见朱老四忽然之间又发怒,王洪和梁潜有心想问问到底什么情况,但是又怕彻底激怒了朱老四,两人只得低着个脑袋装驼鸟。 直到过了好一会儿,朱老四才又慢慢的平静下来,随手将答卷一扔,示意无心拿去给王洪和梁潜,然后屈指敲着桌子道:“朕记得,但凡是头名解元、会元之类的,文章都是要张贴出去供参考生参摩?” 王洪拱了拱手,应道:“是,既是给其他学子一个学习的机会,也有以示公平公正之意。” 朱老四半眯着眼睛,嗯了一声道:“这篇文章,未免不太合适张贴出去罢,许是王爱卿进宫时来的匆忙,拿错了?” 面对朱老四如此明显的暗示,王洪只得一脸懵逼的请罪,然后表示确实是自己拿错了,堂堂会元不可能写出这种东西~ ps:收藏呢?票呢?都给朕交出来! 为生民立命,出自于北宋大家张载的《横渠语录》: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这四句也被称之为“横渠四句” 第四章 中了!(修) 等到王洪和梁潜出宫之后,朱瞻基便躬身道:“皇祖父,不知您刚才说的那个混账东西是?” 朱老四呵了一声道:“你去宗人府,调取燕王府的卷宗,便能知道这个混账东西了。 十几年前,朕起兵靖难,他父亲曾在战阵上替朕挡了一刀,朕安排他在当时的燕王府养伤,连同这个混账东西也一起住了进去,包括你们结拜为兄弟的事情,当年的卷宗上都有记载。 后来他父亲伤好后落下了腿疾,便求着朕要退出军伍,连封伯的赏赐都不要,只要了顺天府城外,也就是当时的北平城外的千亩良田。 朕刚才正是看到了这个混账名字,才突然想起来,当年他就曾抱着朕的大腿,手里抓着一把小木剑,喊着要替朕去开疆扩土,却不想如今却跑来考了科举,还给朕添堵!” 被朱老四这么一说,朱瞻基忽然有点儿小开心有才华的结义兄弟好啊,结义兄弟比亲兄弟好! 只是转念之间,朱瞻基又忍不住有些担心,躬身道:“那他在答卷中所说的事情?” 朱老四呵呵笑道:“你觉得有几分真?有几分假?朕不只一次下旨申饬整顿卫所,便是已经出现了他在答卷里说的苗头。且让锦衣卫去查一查,到时候你便知道真伪了。” 锦衣卫这个机构,几乎是集合了后世所有情报机构的职能,干活湿活一把抓,同时还负担着一部分仪仗队和军队的职能,另外还有一部分要负责铲屎。 而现任指挥使纪纲,便是历作锦衣卫指挥使中都臭名昭著的狠茬子纪纲,因为朱老四问了一句解缙还活着吗,然后纪纲就在诏狱里请解缙喝酒,然后再把解缙埋到雪堆里冻死,开创了玩雪死这一先进手法,堪称是做梦死,喝开水等玩法的鼻祖,绝对的狠人。 从来就没把别人的命当回事儿,也根本没把自己这条命当回事儿的纪纲,心里很清楚自己这一身威风与权势到底来自于何处。 所以当朱老四想要知道杨少峰杨大少爷考卷里面所写内容的真伪时,仅仅几天的时间,纪纲就指挥着手下的锦衣卫调取了京城周边的所有资料,然后呈到了朱老四的御前。 朱瞻基几乎是懵逼的。 往常先生们所说的,只要上体天心,下施仁政,垂拱而治就能盛世可期,在这一刻统统变成了笑话。 所有人都在往自己家里捞好处,从勋贵到武将,甚至于千户百户,几乎每一个人都是如此。 朱瞻基知道卫所已经开始出现糜烂的苗头,毕竟皇祖父已经好几次下旨申饬,而且下面出的几次空饷和役卒为农等事情,都可以做为一部分的佐证。 如果仅仅是那些武夫倒也罢了,毕竟都是些不识字的丘八,心中也未必懂什么大义。 但是,那些喊着礼义廉耻的文人和士绅呢? 若是秀才还好说一些,可是旦中了举人,就开始有人投献,等中了进士入了官场,就已经不仅仅投献那么简单了现在已经有失地流民的出现! 说好的知书达理和礼义教化呢? 望着神情不属的朱瞻基,朱老四却是呵呵笑道:“都看到了吧?锦衣卫递交上来的这些情报,与那个混账东西所写的可有出入?” 朱瞻基的嘴唇动了动,最终却是长叹一声道:“他怎么就有这么大的胆子?” 作为被朱老四着重培养的小小号,朱瞻基在看到锦衣卫密报的那一瞬间就已经明白,里面的既得利益者包含宗室,勋贵,从满朝文武到地方士绅小吏,这张巨大无比的利益网已经大到谁敢掀开就敢弄死谁的地步。 偏偏就有人掀开了。 “呵”,朱老四冷笑一声道:“这个跟他爹一样狡猾的混账东西,这一次怕是连朕和你父亲,甚至于包括你,都一起算计进去了。” 见朱瞻基不解,朱老四便解释道:“他所提出来的这些问题,想要解决,只怕不是杀一人两人就能解决。 你父亲心性太软,轻易不愿意杀人,也只能做一个守成之君,想要改变这些问题,几乎就是不可能的。 只怕这个混账东西是希望趁着朕还能提得动刀,将这些蝇营狗苟之事都替你们父子两个扫清,好让你父亲和你能做个太平天子。” 朱瞻基奇道:“那也有些说不过去。 孙儿已经看过宗人府的卷宗,当初结拜之时不过是两个黄口稚子胡闹,孙儿都已经忘了还有这么个义弟,莫非他还记得当年之事? 而且无论他记得不记得,都不该趁着会试提出,反而应该在殿试,甚至是入了官场之后再提才是?” 朱老四又是一声冷笑,开口道:“他不记得,他爹那个混账也不记得了么? 趁着会试而不是殿试提出,既是试探考官,也是在试探朕,更可将此事控制在一定范围之内,王洪与梁潜两个皆是正人君子,必不会到处宣扬。 至于等他入了官场之后?怕是这个混账东西就没想过进入官场。敢抛出这么多的问题,他哪里还会想着进入官场?嘿,朕英雄一世,倒是让这个混账小子算计了!” 说完之后,朱老四又是一声冷笑:“这个混账东西不是不想进入官场么,朕不光钦点他为今科会元,便是状元也给他!” 朱瞻基点头应了,迟疑一番后却又开口道:“那孙儿要不要和义弟相认?” 朱老四冷哼道:“认什么?狗肚子存不了二两香油的东西,现在连朕都敢算计,你要是和他相认了,只怕这狗东西会更加的肆意妄为,先晾着他。” …… 本来就已经后悔不应该怼朱老四的杨大少爷,在锦衣卫开始大肆出动之后就更后悔了。 京城这个破地方就不存在什么秘密,锦衣卫大肆出动本来也没想着保密,京城及周边的卫所和官府,包括民间都随处可见锦衣卫的踪影,保密什么的根本就是扯蛋。 很明显,锦衣卫这么大张旗鼓的出去,不可能是纪纲突然发疯,另外也没听说有什么大案,唯一比较靠谱的猜测就是跟自己在会试里面答的答卷有关。 不过,这跟自己有什么关系? 题目是你朱老四出的,本公子也老老实实的答了,现在就等会试的结果出来,只要一落榜,本公子就能正大光明的回顺天府,回到乡下去做个咸鱼。 心中暗自琢磨晚上该吃什么的杨大少爷干脆换了个更加舒服的姿势,对着身后的俏丫鬟吩咐道:“给少爷捏捏这边。” 身后的俏丫鬟撇了撇嘴,一双还着点婴儿肥的小手搭在杨大少爷的肩上,不轻不重的捏着:“少爷,老爷说让您在京城买座院子,您就听老爷一回话呗?” 杨少峰呵呵笑道:“灵儿啊,这院子买不买呢,现在着急没什么用,总得等会试的结果出来之后再说。 若是少爷我不幸落榜了呢,那这个院子买不买的也就是这么回事儿,三年后的会试,可就是在顺天府,而不是应天府了。” 俏丫环的眼睛却是眯成了一条弯月:“少爷这么有学问,肯定会高中的,一会儿狗子肯定会随着报喜的人一起回来!” 杨少峰闻言也是忍不住一笑,开口道:“若是少爷我没中呢?” 杨少峰的声音刚刚落下,门外却是传来一阵匆匆忙忙脚步声,狗子快步推开门喊道:“少爷!少爷!中了!中了!” 第五章 书中自有颜如玉(修) 正享受着比高端会所更腐败待遇的杨大少爷一脸懵逼:“什么中了?” 气喘吁吁的狗子用力深呼吸了几下之后才道:“恭喜少爷,贺喜少爷,会元!永乐十三年会试的会元!” 话音刚刚落下,院子外面已经传来了一阵鼓乐声,狗子连忙对俏丫鬟灵儿道:“灵儿姐,劳您快准备些赏钱,外面报喜的马上就要到了!” 灵儿一边应了,一边向着卧房跑去。 杨大少爷则是一脸懵逼的从太师椅上站了起来,指着自己道:“你确定没弄错?” 不待狗子回答,院子外就已经有人高声道:“恭喜顺天府杨少峰杨公子高中会试头名会元!” 声音刚刚落下去,接着又是一群人齐声重复了几遍,声音离着杨少峰所在的院子也越发的近了。 狗子匆匆忙忙的在前面领路,跑去打开院门放了人群进来,杨少峰也笑眯眯的迎了上去,对前来报喜的衙役头子拱手道:“有劳了!” 衙役头子赶忙躬身回礼道:“公子如今已是五首会元,待殿试之时定然能高中状元,小人能来替公子扬名,实是小人的荣幸,可当不得公子这般说。” 杨少身笑着点了点头,从身后刚刚跑过来的灵儿手里接过两个布袋捏了捏,却是明显能感觉到较小的那个布袋装的是散碎银子,另一个大些的却是装的铜板。 伸手将大一些的布袋扔给狗子,杨大少爷道:“将这些都散与外面的众乡亲,大家一起讨个吉利。” 待狗子接过布袋出去了,杨大少爷自己却是将小的布袋直接塞给了为首的衙役,笑道:“一路上劳烦众位替小可扬名,这些便拿去喝茶,虽不多,却也是个心意。” 为首的衙役何等的精明,刚刚还嫌这袋子小了些,等接过袋子之后便立即发现不对劲这哪儿是铜板啊,这全是碎银子! 一边死死的抓紧了袋子暗骂狗大户真他娘的有钱,一边又将袋子递向了杨少峰手中,口中连连拒绝道:“这可使不得,这不是折煞了小人么?” 杨少峰却也不接,只是唰的一声展开了手中的折扇,笑道:“杨某也算是初来乍到,以后少不得还有麻烦众位的地方,小小心意,便算是提前请众位兄弟喝酒了。” 好一番回来推托之后,为首的衙役见拗不过杨大少爷,只得千恩万谢的接了袋子,临走时也不忘替杨大少爷将门前围观的一众闲人尽数驱散。 杨大少爷这才长长的舒了一口气,回到院子里后又瘫在了太师椅上。 麻烦大了啊! 狗子见杨大少爷兴致不高,忍不住躬身道:“少爷高中了会元,文章也会被天下读书人奉为那什么一般的学习,怎么少爷看起来却不高兴?” 啪的一声,却是杨少峰用折扇打了狗子脑袋一下:“你个蠢货知道什么?” 会元?这是中不中会元的事儿么?更何况,你知道这个会元意味着什么?加上前面的三个案首和解元,自己这就是五首会元,只等着殿试中了状元,便是天下间第二个六首状元! 对,就是第二个,第一个六首状元是洪武年间的黄观这货在靖难的时候跳河自尽,为朱允炆殉难了! 当然,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不重要,重要的是,朱老四到底是咋想的? 怼了他还让自己中会元?莫非是个不挨怼不舒服斯基综合症患者?晚期的? 还有那篇文章,这玩意要是传了出去,自己以后就不用在士林里面混了,估计连臭狗屎都比自己受欢迎…… 俏丫鬟灵儿却根本没有去想这些,一边用胖乎乎的小手替杨大少爷捏着肩膀,一边道:“少爷方才还说,若是中了,便在京城买个院子,如今这不是高中了会元么?” 杨少峰半眯着眼睛,按下这些乱七八糟的念头之后哼叽着道:“买买买,狗子先让人回顺天府去给老爷和夫人报喜,然后去打听打听,这京城可有好位置的院子出售。” …… 杨少峰还是低估了会元这两个字在科举时代的分量。 不知道从哪儿传出来的消息,说杨大少爷就是文曲星下凡,身上的文气贵不可言,只需靠近杨大少爷,便可沾上三分文气,考试科举什么的根本就不在话下。 这种狗屁倒灶的消息放在后世都有人信,更何况是信奉着满天神佛的封建时代? 许多人开始有意无意的在醉仙楼雅院附近活动,就盼着能有一天偶遇一下杨大少爷,好沾一沾杨大少爷身上的文气,就连媒婆们也开始大肆活动起来。 京城很多家中有适龄女儿的勋贵和文武大臣们都派出了媒婆,前来打听杨大少爷是否婚配若是公子还没有婚配,您看我这家里还有个女儿,正合适? 条件? 没有条件! 而且还是家中有适龄嫡女才敢派出媒婆上门,若是庶出的女儿,要么表示做妾也行,要么干脆都不好意思派媒婆过来! 至于那些大商人什么的,连派人前来说亲的念头都没有升起,就已经息了这种明显不现实的想法。 也难怪赵恒会写下“书中自有黄金屋,书中自有颜如玉”这首著名的劝学诗。 然后这些媒婆就被赶了出去。 杨少峰从来都不相信天上会掉馅饼,就算会掉,估计也是铁疙瘩做的,能砸死人的那种。 这些想要嫁女儿的打的什么心思?还不是跟那些想要过来投献土地和商铺的家伙们一样,都是想着等杨大少爷中了进士之后,能在朝堂之上互为朋党! 偏偏杨大少爷在会试之中就指出了这一点,现在自己再跟这些人搅和到一块,朱老四会怎么想? 更加令杨少峰头疼的,还有那些所谓的同年同一年中了会试的,基本上就意味着会一起参加殿试,取得进士功名,自然也算得上是同年。 问题是这些所谓的同年里面,很多人都邀请杨大少爷一起去夜游秦淮河,打算弄个诗会啥的,然后再秉烛夜谈。 彼其娘之,白天的秦淮河还好说一些,大晚上的秦淮河除了那一艘艘的花舫外还有什么? 所谓的夜谈,不过是在不同的花舫上面的不同房间里面做同样的事情罢了,再直接点儿就是想打算组团去眠花宿柳,非得文绉绉的说什么夜游秦淮河? 真是当了姐儿还要立牌坊! 还有,难道这些人不知道本公子去青楼会出大乱子?上次去倚红楼,还离着大门老远呢,那椅红楼先着了,光着屁股的姐儿满大街乱跑,倚红楼招谁惹谁了?这些混蛋是打算让秦淮河也火起来? 再说了,本公子像那种好色之徒么? 心中不爽的杨大少爷干脆让狗子准备了百份的名贴,然后吩咐道:“告诉好醉仙楼,三日后少爷我要做一个诗会宴请同年。你拿着少爷我的名贴,务必请同年们赏光。” 励学篇 作者:赵恒年代:宋 富家不用买良田,书中自有千钟粟。 安居不用架高楼,书中自有黄金屋。 出门莫恨无人随,书中车马多如簇。 娶妻莫恨无良媒,书中自有颜如玉。 男儿欲遂平生志,五经勤向窗前读。 第六章 尔等是该愧悔无地! 会元公要办个诗会,前来参加的可就不仅仅是杨大少爷的那些“同年”,许多听到消息的人也是厚着脸皮凑了过来,其中还有一些国子监的监生和勋贵子弟,皆是蠢蠢欲动。 这绝对是拉拢会元公,或者说和未来的宰辅之才混个脸熟的好机会。 然而令人意想不到的是,三天之后,许多京城的读书人深刻的领会到了什么叫做壕无人性,什么叫做坑人! 京城的醉仙楼秉承了顺天府醉仙楼的一贯作风,其中的酒菜向来就是没有最贵,只有更贵,包下整个醉仙楼办场诗会,需要花费的银钱估计够一个普通的五口之家过上一辈子! 更让这些读书人暗恨的是,其中大部分的酒菜莫说是吃过见过,甚至是连听都不曾听说过。 这也太欺负人了! 十年寒窗苦读,为什么要用一个寒字?真以为是冷? 错了,是因为大部分的读书人在取得功名之前,过的很苦逼! 眼见着这些精致的菜肴摆在自己面前,明明食指大动,却偏要做出一副万物不萦于心的姿态,谁人心中不恨? 杨大少爷不恨。 这些在其他人看来精致美味无比的菜肴,在杨大少爷看来也就是那么回事儿后世天上飞的,水里游的,地上爬的,甚至于土里面的,什么好玩意没吃过,还在乎这些东西? 笑眯眯的端着酒杯,杨大少爷先是向着诸生举杯致意,然后才开口道:“小可不才,蒙朝廷错爱,点为今科会元,却是令小可汗颜不已。” 杨大少爷的话音刚落,人群中便有人开口道:“会元公却是说的哪里话来,会元公先是连中小三元和解元,如今又高中会元,想必六首状元可期,天下又人何人不暗自佩服会元公的学识?” 另一人也接着道:“若会元公尚感汗颜,我等比之会元又该如何?岂不是该愧悔无地?” 杨大少爷望着那个说话的学子,却是笑眯眯的点了点头道:“不错,尔等确实应该愧悔无地,从此后更不该以圣人门子自居!” 杨大少爷的声音不大,在人群中产生的影响却是不啻于引爆了一枚核弹! 太过分了,杨大少爷这句话的意思,不仅仅是告诉在场的众多学子们不配称为儒家子弟,更是不配以天子门生自居,以后还是趁早滚回家去养老算了! 刚刚还说该愧悔无地的学子一张脸色涨的有如猪肝一般,怒道:“我等敬你是今科会元,却也不见得我等怕了你!如今你仗着自己身家万贯来羞辱我等,却是打错了算盘!若是今天阁下不给我等一个说法,我陈某人便第一个不放过你!” 另一个明显不是举子的公子哥儿也起身道:“杨公子慎言!纵然杨公子才高八斗,学富五车,如今却说出这般话来,岂不是自绝于士林?” 杨少峰意外的看了一眼这个公子哥儿,笑道:“敢问公子尊姓大名?” 说完之后,杨少峰又伸手指了指一众义愤填膺的举子,笑道:“看这些穷酸措大一副想要干掉本公子却又无可奈何的样子,公子何不替他们出头以博众人好感,反而要维护杨某?” 公子哥儿却是连脸色都未变一下,只是淡定无比的道:“在下朱二九,只是仰慕杨公子的才学,不愿看到杨公子自绝于士林罢了。” 杨少峰点了点头,不再理会朱二九,只是看了一眼众举子,笑道:“不服气?要个说法?好,那本公子便给你们一个说法!” 说完之后,杨少峰淡定无比的饮了一杯,从怀中掏出一摞名贴和纸张,笑道:“这里面有诸位邀请杨某夜有秦淮河的请谏,也有许多人愿意投献土地的文书。 杨某却想问诸位一句,若那秦淮河上的姐儿是诸位的妻女,诸位可还有心情邀杨某去夜游秦淮河? 还有这些投献的文书,杨某想请问一句,大明自太祖高皇帝到当今天子,对于我等士人的优待还不够么?接受投献帮着他人避开了税收,朝廷的赋税又该从何而来?” 陈姓书生脸色依旧涨红,却是硬着头皮反驳道:“秦淮河上画舫,除去许多犯官亲眷,便是那些自卖自身的贱女子,杨会元以我等妻女比之,简直欺人太甚! 还有,莫欺我等消息闭塞,你杨会元在顺天府城外不也是有千亩良田?杨会元家中不曾经商,若不是受了投献,又何以买下这千亩良田?!” 杨少峰冷笑道:“十里秦淮多情地,千年佳人泪未休! 焉不知你我之中,会出几多辅臣,几多贪腐害民之辈?若是有朝一日你我犯了罪过,你我之亲眷,不正是刚才汝所说的犯官亲眷? 方才我以汝妻女比之,你便暴跳如雷,岂不知己所不欲,勿施于人之理?你的圣贤书,莫非都读到狗肚子里去了? 至于你说我家良田千亩,乃是家父从军多年,积功受赏而来! 自杨某有了功名之后,家中也从未借着杨某的身份去避开了赋税,只是拿了朝廷给的那份优待,余者照样纳粮!” 眼见在场众人皆是脸色铁青,杨大少爷却是又饮了一杯,朗声笑道:“原以为诸位面红耳赤,想必有诸多道理要与我讲,却不想,最终只有陈公子说出如此不堪之语!” 唰的一声展开折扇,杨大少爷直感觉唐老师附体:“我有一言,请尔等静听: 昔日太祖高皇帝北逐蒙元,复我汉家河山,给我等生员许多优待,原是望我等诸生潜心向学以报效国家,却不曾想一片爱护之心被尔等狼心狗肺之徒践踏,投效庇护之举比比皆是,官商勾结更是屡见不鲜! 尔等心中所思,我素知之:便是想着家国天下,家在国前,国乃天子所有,与尔等读书人无关,故而只要家在,国兴国灭,又与尔等何干? 却不知国家国家,便是国在家先,有国方才有家,国破必然家亡! 尔等手不能提,肩不能挑,不识六艺,狼心兽行,有何面目去见我大明太祖高皇帝? 如今安敢在我面前狺狺狂吠?我从未见过有如此厚颜无耻之人!” 第七章 我知道你是谁! 爽! 难怪后世那么多自带干粮的喷子,尤其是那些喷同行的,明明对自己没什么好处还那么卖力,原来喷人是会上瘾的! 杨大少爷端坐在凳子上,手中端着酒杯满饮了一杯,望着这些或拂袖而去,或掩面而去的生员,狂笑道:“喂,君子六艺啊!吾少贱故多能啊!” 直到在场的同年和众多国子监的生员都“逃离”之后,杨少峰才望着唯一一个留下来的朱二九道:“朱公子怎么不与他们一同离去?” 朱二九端着杯子向杨大少爷敬了一杯,笑道:“朱某为何要与他们一同离开?” 杨少峰一愣,转而笑道:“今日之后,杨某这个会元公就成了儒林中的败类,士子们的公敌,只怕杨某的名声比之锦衣卫还要臭上一些,朱公子留下来,不怕受了杨某牵连?” 朱二九哈哈笑道:“怕?区区一些腐儒而已,我成国公府便会怕了他们不成?” 杨少峰仔细打量了朱二九一番,笑道:“既然朱兄弟要走勋贵一脉的路子,那杨某也不便多劝。” 朱二九笑着点头,待两人又饮了一杯之后才开口道:“方才听杨兄弟说起秦淮河上的苦命人,朱某却也是心有戚戚焉。 然则发配罪官亲眷于教坊司,乃是自古便有的规矩,若无牵连之制,那些犯官岂不是失了敬畏之心,会更加的肆无忌惮?” 杨少峰哈哈笑道:“谁说要去了牵连之制?既为犯官的亲眷,那犯官飞黄腾达之时她们受了好处,苦处便自当一同受着,杨某一番话,却是有意说给这些腐儒听的。 可是朱兄弟,花舫上的那些女子呢?那些不是犯官亲眷的女子呢?你不妨想一想,什么人才会心甘情愿的将自己卖入花舫?” 琢磨了半天之后,朱二九才开口道:“是了,定然是那些失了亲人走投无路,或是受人蒙骗,或者被人拐入花舫,想来也没有人当真是自愿入了这一行当。” 杨少峰点头道:“不错。可是不管是走投无路,或是受人蒙骗,或是被人拐入,这些又说明了什么? 说明朝廷施政还有待改进,天下间不知道有多少女子受此苦楚,朝堂诸公又岂能视而不见?” 朱二九脸色一黑,闷声道:“杨兄弟慎言,若是被人听了去,只怕杨兄弟又要得罪当朝诸公了。” 杨少峰道:“若是怕得罪人,便不敢说话,那朱兄弟知道最后的结果是什么?” 朱二九奇道:“是什么?” 摇了摇头,杨少峰道:“若是你我如此,全天下人皆是如此,到后面会演变成什么样子?你且慢慢琢磨吧。” 朱二九也不再追问,只是点了点头后笑道:“杨兄弟刚才还提到了太祖皇帝对生员的优遇,为何杨兄弟自己家里却不避开了赋税?” 端起杯子一饮而尽,杨少峰的眼睛都变得通红:“优遇?你可知道太祖高皇帝为什么要对生员优遇有加?” 不待朱二九回答,杨少峰便直接道:“太祖高皇帝北逐蒙元入朔漠,打下的却是一个千疮百孔的江山。 民生维艰,百废待兴,如何解决?唯有广开民智,让更多的人读书明理,以便于为国选才。 也正是因为如此,太祖高皇帝才优遇读书人,让他们可以衣食无忧,放心攻读学问。 可是你想想,百姓总是一个越来越多的过程,洪武元间到永乐十三年,丁口增加了多少?读书人又增加了多少?有功名在身的人,又增加了多少? 若是有一天,天下间人人可以读书获取功名,这大明的赋税又该从哪里收取? 没有钱,拿什么养兵?拿什么建桥修路?拿什么赡养孤寡?拿什么施药救灾?” 琢磨了半天也没有琢磨出个头绪,朱二九干脆问道:“既然杨兄弟提出来这个问题,想必也是有法子解决的?” 杨少峰却是摊了摊手道:“我能提出问题,不代表我能解决问题,这事儿是朝堂诸公需要考虑的,与我何干?” 朱二九却是从凳子上站了起来,先是正了衣冠,又用茶水漱了口,这才长揖一礼道:“望杨兄弟不吝赐教!” 杨少峰顿时被搞了个措手不及,慌忙扶住了朱二九之后才开口道:“朱兄弟这是干什么?岂不折煞了在下?” 朱二九直起身来,却又拱手道:“二九诚心向杨兄弟请教,万望杨兄弟不吝赐教!” 杨少峰忍不住摇了摇头道:“罢了罢了,先坐下来再说。” 等朱二九终于再一次坐下之后,杨少峰才开口道:“直接免了生员应承担的赋税,这些人便能将一个小缝弄成一个大窟窿。 所以想要解决这个问题,便要从优待本身入手。 朱兄弟不妨想一想,若是生员应免的赋税照常收取,然后再由官府发放口粮和廪膳银,这一进一出之间,却又会相差多少?可还有上下其手的余地么?” 朱二九却道:“若是如此,只怕麻烦之余,官府之中的人手又要不够了。” 杨少峰忍不住瞪大了眼睛:“增加几个人手的成本,和没得赋税可收的成本,孰大孰小? 至于你说的麻烦,本公子倒是想请教一下朱公子,麻烦谁了?对于普通百姓来说有什么麻烦? 收回了本就应该收回的税赋,国库之中便有了钱,有了钱,自然就可以建设更多的社学,让更多的百姓可以读书识字,与之相比,孰轻孰重?” 朱二九恍如醍醐灌顶,拱手道:“谨受教!” 说完之后又看了看天色,开口道:“我与杨兄弟一见如故,若是以后有什么要帮忙的,杨公子尽管遣人往成国公府来寻我。” 对于这种脑袋不太灵光的家伙,杨少峰也懒得多聊下去:“好,杨某便不与朱公子客气了。” …… 笑眯眯的送走了朱二九,杨少峰又自己端起酒杯喝了起来蠢货,你叫朱二九,本公子还有个小名叫杨二九!摆这副温润如玉的臭模样给谁看呢,比得过本公子么? 本公子知道你是谁! 第八章 殿试 永乐十三年三月初一。 向来不喜欢穿龙袍,反而喜欢便装的朱老四也难得的穿上了龙袍,带着太子朱高炽和太孙朱瞻基一起来到了奉天殿。 奉天殿上早已摆满了三百五十一张桌子,上面已经铺好了笔墨纸砚,杨少峰杨大少爷的位置就是最前面也是最靠近御座的那张桌子。 一番陛见的礼仪之后,朱老四先是笑眯眯的令杨大少爷等三百五十一个举子坐下,然后就直接开口道:“朕不喜什么繁文缛节,此次殿试也是一样。 题目很简单,永乐十三年二月壬申,和宁王阿鲁台遣使贡马,请诸生试言之。” 朱老四的话音刚刚落下,在场的众多举子们还没有什么反应,那些朝堂大佬们却是深深的看了杨大少爷一眼。 这位爷,莫不是当今天子流落在外的骨血? 职位低一些的官员们可能不知道,但是真正混到了高位的那些大佬们却是很清楚,原本的殿试题目是讨论如何才能再现三代之盛,如今却突然变成了和宁王阿鲁台贡马? 如果说这事儿跟杨大少爷的那篇会试文章没有关系,谁信? 杨大少爷却是满不在乎的开始提笔做答。 鞑靼太师阿鲁台绝对是个狠人,朱老四前后五次带人去草原砸场子,除了第二次亲征是砸的瓦剌阿木合部,余下四次都是砸的他家。 但是人家阿鲁台能忍。 第一次被朱老四怼了之后,日子都快过不下去的阿鲁台一度请求内附,生怕被瓦剌部给吞并。 后面的事情就比较搞笑了。 被朱老四怼了之后的阿鲁台怂成狗,各种卖乖卖惨卖萌讨大明的欢心,瓦剌马哈木部却是怒了。 鞑靼碧池!阿鲁台小三!明明是我先来的! 大怒不已的瓦剌这时候犯了一个致命的错误没去怼阿鲁台,却向朱老四秀起了肌肉,大有一副你不给我糖吃我就揍你的感觉。 一来大明的立国之本就是北逐蒙元,二来也是为了练兵,本来没事儿还想找点事儿的朱老四能惯着瓦剌? 等到后来瓦剌被朱老四教做人之后,大喜过望的阿鲁台直接趁着这个千载难逢的好机会出兵怼了瓦剌,让鞑靼部再一次壮大起来。 这一次阿鲁台遣使贡马,就是鞑靼部在捡了大便宜之后来给老大上贡表忠心。 但是阿鲁台表忠心关杨大少爷什么事儿?他贡的马是给朱老四的,杨大少爷可没收到他一文钱的好处。 怼他! 这次要是不挖个坑把阿鲁台坑进去,我杨大少爷以后跟着朱老四姓! …… 殿试的流程在影视剧里面可能就是一会儿的功夫,但是在现实里面,殿试的流程绝对麻烦的一逼。 首先是答卷。 但是三百多份的答卷光是一份一份的看完都需要不短的时间,更不要说还得评判其中的水平高低,总不能指望朱老四在奉天殿里就把殿试流程走完吧? 所以等考生们答完试卷,其实就可以滚出宫去了,朱老四会带着内阁辅臣们一起阅卷,然后挑出最牛逼的前三名来,赐一甲进士出身,剩下的就按照文章好坏排个名次,赐二甲进士或者三甲同进士出身安慰安慰。 总之,殿试就不是一天两天能解决的事儿。 答完卷,滚出宫去的杨少峰琢磨着自己到底该干点儿什么。 如果不出意外的话,哪怕自己的答卷水平差了一些,也会是永乐十三年的殿试状元,然后拿到极为难得的,号称“三元天下有,六首世间无”的六首状元成就。 然后呢? 按照正常的流程来讲,等殿试公布了成绩之后,最好的一批会进入翰林院,往下就是六科给事中,再往下就是御史台,直到最次的六部主事,也就是打杂的。 问题是,那场该死的诗会坑了很多朝堂大佬,。 没错,就是坑了很多朝堂大佬。 当时光想着痛快怼人,或者说忙着抱朱老四大腿的杨大少爷显然低估了自己这个会元的影响力,更忘了自己几乎已经是铁定的六首状元人选,一言一行都会产生极大的影响。 当众开炮的后果很明显,各种目中无人,有才无德,德不配位,哗众取宠之类的传言满天飞,直恨不得将杨大少爷从头黑到尾,最好能黑死他,黑到发臭腐烂! 如此一来,杨大少爷的名声在儒林之中算是彻底臭到家了,大有盖过纪纲的苗头。 很明显,这股妖风的源头就是那天被杨大少爷骂跑的某些举子和国子监生员们。 另一股则是明显的吹捧。 或许读书人里面不挨骂不舒服综合症晚期患者太多,部分被骂的生员反而站在了杨大少爷一边,认为杨大少爷领会了儒学精义,是真正的士人楷模。 再加上某个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有心人推动,两股能把人脑子打成狗脑子的妖风争斗大有愈演愈烈之势,渐渐的从士林中间开始向着朝堂甚至于民间扩散。 除了极少数能够站在干岸上的大佬之外,很多文武大臣们完美的诠释了什么叫做人在家中坐,祸从天上来好好的没招谁没惹谁,收受投献和庇护商人逃税的大帽子就被扣到了脑袋上。 如此一来,杨大少爷先是完美的自绝于士林,接着又提前把所有的上官和同僚甚至于下属都得罪的一干二净。 这还当个屁的官,上司的小鞋外加同僚的排斥,下属的抵触,做官? 等心中大为不爽的杨少峰回到醉仙楼雅院时,却发现院子前远远的围了一群莺莺燕燕,一股脂粉味儿恨不得将整条街都熏透,只留了一条路通往雅院。 直到杨大少爷走近了,才发现院子门前空出来老大一块空地,中间站着一个布衣木钗的身影。 上下打量了一番之后,杨大少爷才开口道:“姑娘在我门前,可是有事?” 眼前的女子二八年纪,一身素裙薄妆,眼波流转间顾盼生姿,光是这眼神就比之后世的某些小花还要强上几分,只是说出来的话,却让杨大少爷感觉心中有一万头羊驼在奔腾不休。 第九章 买房要趁早 那姑娘咬咬牙,从怀出掏出一份文书,低声道:“小女子姓顾,小字眉波,原是秦淮河绮红舫的姑娘,因闻得杨公子为我等风尘女子仗义直言,便自赎了自身,情愿托付杨府为奴为婢!” 蛋疼无比的杨少峰嗯了一声,却是开口道:“姑娘请回罢,我家已有侍女,杨某也非是贪花好色之徒。” 见杨少峰转身欲走,顾眉波却是一伸手,似是想要抓住杨大少爷的领袖,终是碍于两人身份,没敢真个抓住,只是哀求道:“奴虽是出身花舫,却是清白的身子,往日里也识得几个字,奴只求能在公子读书时铺纸研墨,便心满意足了。” 杨大少爷唰的一声展开折扇晃了晃,轻笑道:“杨某虽不知顾姑娘才情如何,只是单凭顾姑娘的容貌,便足以颠倒众生,杨某亦不能免俗。 然则姑娘虽然倾国倾城,却不是杨某喜欢的人,顾姑娘,请回吧。” 顾眉波愣道:“不知道杨公子喜欢甚么样的人?” 杨少峰轻笑道:“什么样的人,不重要,重要的是本公子喜欢。顾姑娘既然能在绮红舫拿到放良文书,想必是有些积蓄的,以后盘下个胭脂铺子,以后也足以度日了。” 见顾眉波还想说话,杨少峰干脆嘘了一声道:“冰雪骨,玉灵魂,翩然一顾眉波绿。由来流水是生涯,三分疏淡付梅花。 顾姑娘,杨某从来没有过更换侍女的想法,也从未想过做甚么对不起未来妻子的事情,江湖路远,就此别过。” 说完之后,也不再理会顾眉波,杨大少爷竟是直接推开院门走了进去,随后更是大声吩咐狗子关门。 一个丫鬟打扮的姑娘迈着碎步跑到顾眉波身边,低声道:“小姐?” 顾眉波愣了愣神,摸了摸小丫鬟的发髻,勉强笑道:“从昨日起,我便再不是什么小姐,你我以后便姐妹相称吧。” 小丫鬟嗯了一声,用力点头道:“那咱们以后怎么办啊?这杨府也不收留咱们,只怕那些想要打小姐主意的人,该起什么不该有的心思了。” 顾眉波也有些犯愁,但是杨大少爷那副油盐不进的样子又明摆着,自己想要进杨府当个侍女都没指望,难道还能指望着杨大少爷站出来替自己说话? 想了半天也没有想出来什么好办法,顾眉波干脆咬牙道:“你且先去醉仙楼开一个房间住下,我再想想办法。” 小丫鬟嗯了一声,便匆匆忙忙的往着隔壁的醉仙楼而去,顾眉波却是缓缓的在雅院门前跪了下来。 …… 狗子快步追上杨大少爷,躬身道:“少爷,少爷,那个顾姑娘长的天仙一般模样,少爷不把她收进家里来?” 啪的一声,却是杨少峰用扇子打了狗子脑袋一下:“蠢货,这世上可有天上掉馅饼的好事儿? 那顾眉波乃是秦淮河第一花舫绮红舫的花魅,说是一棵摇钱树也不为过,那老鸨子能轻易的让她放良? 退一步说,纵然是老鸨子碍于银子放过她,莫非她就认准了你家少爷,甘心情愿的来咱们家当个侍女?背后有没有其他人指使? 所以说,纵然是有天上掉馅饼的,也多半是陷阱,专门用来坑你这种蠢货的!” 挨了打的狗子毫不在意隐隐作痛的后脑勺,反而眉开眼笑的坚起了大拇指:“少爷,高,实在是高!如此说来,这姓顾的确实不能进咱家的门,还得小心提防才是!” 杨少峰嗯了一声道:“不错,且先随她去吧,喊灵儿来给本公子捏捏肩膀。” 狗子先是点了点头,又接着道:“少爷,您这都已经参加了殿试,眼看着就是下一个六首状元,总该在京城买个院子了吧?” “嗯?”,杨少峰一扭头,瞪着狗子道:“狗子啊,少爷我得罪了多少人,你心里就没点数?” 狗子躬身笑道:“少爷说笑了,就算是您得罪了他们又能怎么样,你依旧是六首状元,皇爷难道还能不给您官当?” 点了点头,杨少峰道:“有道理。可是啊,咱们这位皇爷还打算迁都顺天府呢,估摸着也就是这几年事儿了,现在在京城买院子,不是傻么?” 狗子却摇了摇头道:“少爷,这账不是这么算的。” 见杨少峰一副兴趣的模样,狗子便解释道:“少爷您想啊,这皇爷迁都兴许两三年,也兴许五六年,京城里面不少人都在出手自家的房产,都想趁着现在价格不算太低的时候及时脱手。 可是这皇爷一天没有迁都,这京城就一天是大明的京城,朝堂上的各位大人们就有可能反对迁都。 再说了,就算是迁都顺天府了,难道以后的皇帝就不会迁回来了?到时候这京城的房价可就跟现在不一样啦。” 啪的一声,杨少峰又用扇子敲了狗子一下,内心却是暗自头疼起来。 该怎么跟这个蠢货说? 虽然朱老四迁都的想法人尽皆知,可是真正提出来却是要等到明年,也就是永乐十四年,然后各路跳出来反对迁都的大佬们就被朱老四给埋土里去了。 至于朱老四之后,朱高炽这个肥仔倒是想过再迁回来,然而直到崇祯皇帝挂到树上,大明也没能迁回来。 现在不算低价,以后不会涨价,买来干什么? 最主要的是,自己在这个破地方买房子,岂不是要老老实实的留在大明京城当官? 狗子见杨大少爷不说话,干脆又开口道:“您想啊少爷,这状元公都已经您的囊中之物了,在皇爷迁都之前,咱们怎么着也得有个住的地方吧?这醉仙楼再好,可也不如自己家舒服不是?” 被狗子说动的杨少峰点了点头,眯着眼睛道:“说话,父亲能给本公子多少银子?这京城的房价可不算低,少了能买啥样的?” 不待狗子回答,杨少峰又接着道:“对了你记得去找几个人,等放榜的时候陪着少爷我一起去。” 狗子一脸懵逼的道:“咋了少爷?您还怕有人敢在放榜的时候袭击您啊?” 杨少峰呵呵冷笑一声道:“袭击本少爷?少爷我怕的是有人榜下捉婿!” 第十章 想不到你是这样的狗子! 狗子一边揉着屁股,一边嘟囔着一些难懂的话往外走,打算接着去找找地理位置好的院子。 不就是说了一句榜下捉婿是前宋流行的,咱大明并不兴这一套么,结果就被少爷踹了一脚! 这还有天理么! 郁闷无比的狗子刚刚打开门,就见顾眉波依旧跪在门口,整个人都显得有些虚脱,眼看着就快撑不住了。 上下打量了一番顾眉波,狗子忽然开口道:“顾姑娘,请回吧,你在这里跪着也没有用。” 顾眉波勉强抬起头,惨然一笑道:“小女子自从赎身那一刻开始,便再无了退路,若是公子爷不肯收留,只怕下场凄惨无比,求小哥通禀一声,让奴家再见公子一面可好?” 狗子揉了揉还在隐隐作痛的屁股,眼见左右无人,这才走到顾眉波身前,弯腰冷笑道:“狗爷不管你是谁派来的,但是你给狗爷听好了,别想那些有的没的,要不然,狗爷就把你沉到秦淮河去!” 望着狗子手里晃荡不止的腰牌,顾眉波不仅没有害怕,反而一副大喜过望的模样:“奴婢不敢!没有任何人指使,只是奴婢一心想要求个托身庇护之所,望狗爷垂怜!” 腰牌消失不见,狗子却冷哼一声后直起身来,淡淡的道:“等着!” 杨少峰眼见刚刚滚蛋的狗子又折了回来,顿时好奇的道:“你可别跟少爷我说已经找到好的院子了?” 此时的狗子哪儿还有在顾眉波跟前的蛮横,小心的弯腰赔笑道:“小人该死,这院子一时半会儿的也不太好寻。 只是少爷啊,那姓顾的小娘子就赖在咱们院子外面,跪在那里不起来,少爷您看?要不然把那小娘子收了?” 杨少峰冷笑一声道:“你知道那小娘皮是谁派来的?少爷我先是将那些读书读傻了的蠢货们得罪了个遍,又在无意中将朝堂诸公也给坑了进去,你知道谁要针对本少爷?” 狗子躬身道:“可是少爷,那小娘皮一直跪在门外,也不是个办法啊。这要是传了出去,世人都以为少爷您是铁心石肠,岂不是于少爷的名声大大有碍?” 点了点头,杨少峰沉吟道:“说的倒也有理。这样儿吧,你去告诉那位顾姑娘,就说少爷有意在京城开一间脂粉铺子,到时候让她打理。” 狗子应了之后,又小心的问道:“那少爷,就不让顾姑娘进门了?左右那模样也算是周正,给少爷暖暖床……” 一句话还没有说完,正在给杨大少爷揉肩的灵儿却是瞪着眼睛喝道:“好啊狗子,想不到你居然是这样儿的狗子!居然还让别的野女人来抢本姑娘的位置!?” 一见灵儿的眼睛开始左右寻摸,狗子心中暗叫一声不好,便匆匆忙忙的向着院子外跑去,扭头道:“少爷,小的先去寻个合适的院子!” 刚刚出了门口,狗子便长舒了一口气,嘀咕道:“差点儿惹灵儿姐生气,这小姑奶奶要是生了气,狗爷可就完了!” 咳了咳嗓子,正打算把一腔的怨气全发在顾眉波身上,却见远处走来一个身影,狗子倒也顾不得理会顾眉波了,径直迎上去之后躬身道:“小人苟雷,见过朱公子!” 朱二九嗯了一声,向着顾眉波的方向挑了挑下巴,问道:“这是怎么回事儿?” 狗子赔笑道:“回公子爷的话,这姓顾的女子原是绮红舫头牌,如今却说是自赎自身,非得要来给我家少爷当个暖床丫头。” 朱二九脸上露出一副了然的笑容,哦了一声道:“懂了,却是红袖添香夜读书,才子佳人,果然有趣!” 狗子嘿嘿笑道:“谁说不是呢,可是我家少爷愣是不想收!只是打算护着这个小娘皮而已。” 朱二九愣道:“护着?怎么护着?” 狗子道:“这小娘皮自赎自身,却不知外面有多少人在打他的主意,只是碍于我家公子的名声,一时半会儿的不敢动手罢了。 若是被外面的那些人知道这小娘皮没能进得了我家院子,那她还能有个好儿?只怕被那些人连皮带骨头的都给吞喽! 这不,我家少爷心善,说是要开一家脂粉铺子,交给这小娘皮打理,也算是让她有了个生计,以后也能照拂一二。” 嗯了一声后,朱二九扭头吩咐道:“吩咐下去,谁要是敢打顾姑娘的主意,便是和成国公府过不去。” 狗子笑眯眯的道:“有您这句话,这姓顾的也算是走了大运了!您请,我家公子正好在家,您二位可以好好喝上一杯。” 朱二九却道:“不忙,你这匆匆忙忙的跑出来,就为了这姑娘的事儿?” 狗子摇头道:“不是,是我家公子吩咐小人去寻个院子,打算买下来,只是这一时半会儿的还没寻到什么好地方。” 朱二九点了点头道:“那正好,你就不用跑了。本公子听说英国公府旁边的院子要卖,岂不是省了你家公子的事儿?” …… 杨少峰打量了一番面前的朱二九,给朱二九倒了杯茶之后才笑眯眯的道:“朱兄今天怎么有雅兴,跑到我这儿来了?” 朱二九端起茶杯闻了闻香,笑道:“这不是好奇殿试的事儿么,想要问问杨兄弟,对于殿试可有把握?” 杨少峰闻言,顿时摆出了一副神秘莫测的样子,故作高深的道:“若说是把握么,总是把握不大。可若说是没有呢,却也是有几分。再说了,结果重要么?” 被杨大少爷这番说法给弄糊涂了,朱二九顿时好奇的道:“那杨兄弟的意思是?” 杨少峰道:“此次殿试的题目是论阿鲁台贡马,那么朱兄弟可知道,阿鲁台是个什么样儿的人?” 见朱二九摇头,杨少峰也不以为意,反而嘿嘿笑道:“对于我大明来说,阿鲁台此人,端的是个狼子野心之辈。 此次贡马,也不过是跟在我大明的身后抢了瓦剌部,得了些好处之后来表忠心,可是背地里,我大明天子曾御驾亲征鞑靼,他就能心甘? 再加上这次抢了瓦剌部,鞑靼部实力必然大增,阿鲁台又岂肯甘心臣服?须知道,草原之上向来是以成败论英雄,强必寇盗,弱则卑服,什么道义不道义的,却是从来不在乎。” 朱二九道:“那以杨兄弟之见,我大明若是回赐阿鲁台,岂不是助长了鞑靼的实力?” 杨少峰却笑的颇为神秘:“那又得看我大明回赐些什么东西了,要知道,这朝贡体系,可是遍地都是坑啊。” 第十一章 遍地是坑的朝贡体系 朱二九一脸懵逼的道:“朝贡?朝贡不就是藩国向我大明进贡,我大明回赐一些礼物,能有什么坑?不过是为了万国来朝的脸面罢了,总的来说却是有些亏?” 打量了一番朱二九,杨少峰忽然道:“这话,是夏原吉夏部堂告诉你的吧?” 见朱二九不答,杨少峰心里也就有了答案:“夏部堂是什么人?说不好听点儿,那就是个拉颗黄豆出来他都恨不得涮涮吃了的老抠!” 说完之后,也不理会脸色涨红的朱二九,杨少峰拿起手中的折扇比划了两下,笑道:“若是说,这扇子乃是我大明天子都喜欢用的好东西,你说这民间会如何?” 朱二九皱眉道:“天子不好此物!不过依杨兄弟所说,若是我大明天子也喜欢这折扇,那么上有所好,下必效焉,民间便会流行这折扇。” 杨少峰点了点头道:“那些藩国的百姓不知道我大明天子喜欢什么,却知道他们的国主喜欢什么! 由此可得,我大明只要赏赐给那些藩国国主一些丝绸和瓷器,只要他们的国主喜欢,那么他们的百姓也会喜欢。 可是,他们的国中可能生产瓷器?可会纺织丝绸?可会种植茶叶? 到最后,这些东西不还是我大明的商人卖出去?商人卖了东西要交税,这是天经地义的事情吧?朝廷是不是就有钱了?区区一些朝贡,能亏?” 斜了朱二九一眼,杨少峰又接着道:“好吧,就算你还是觉得亏,可是你也得知道一个问题,那就是定价权在谁的手上! 什么东西值钱?什么东西不值钱?谁说了算?是我大明天子说了才算,而不是那些番邦小国的国主说了算。 他们朝贡的东西,咱们说值一百两就值一百两,咱们回赐的东西说值一千两,那就值一千两。 想想三宝太监这几次出海带来的影响就能知道,谁亏了?谁赚了?真以为我大明吃了亏的,都是二傻子!” 朱二九一张俊脸涨的通红,当真是有如关云之长一般:“受教了,朱某却是头一次知道朝贡里面还有这许多道道。” 杨少峰冷笑道:“朝贡吧,里面的道道多了,但是咱们大明是什么?那是天朝上国啊,得讲究个天朝上国的面子,又岂能把区区利益挂嘴上? 这事儿就跟那些读书人去青楼一样,明明就是奔着当姐儿的入幕之宾去的,却非得说是采风一般,总之就是姐儿要做,这牌坊也得立!” 朱二九琢磨了半天之后,恍然道:“那阿鲁台也是一样了?” 杨少峰点了点头道:“自然如此。那阿鲁台部最不缺的是什么?最不缺的便是牛羊与骏马。最缺的是什么?自然是盐茶与丝绸铁器。 所以咱们大明要做的,就是压价收购他们的牛羊与骏马,朝廷用不了这么多无所谓,转手卖给民间不就是钱? 然后,咱们大明就得回赐给他们大量的瓷器和丝绸,还有少量的盐茶和铁器,把这些玩意的价格订的高一些,得让他们觉得用便宜的东西换了贵的东西是占了便宜。 总之,就是让他们觉得咱们大明是个人傻钱多的二傻子,要哭着喊着来占便宜才行。” 朱二九疑神疑鬼的道:“不是,你刚才也说了阿鲁台不是什么好相与的,那他岂会看不出来这里面的道道?” 杨少峰嘿嘿笑道:“看的出来又如何?难道他能让我大明向他朝贡不成?只要这一点没办法改变,他要么就只能捏着鼻子忍下,要么就起兵作乱。 当然,从我个人的角度来说,我还是更希望他起兵作乱。” 朱二九这下子更懵了从前面杨大少爷的作风来看,明显不像是对军事战争感兴趣的啊? 斟酌了一番后,朱二九才道:“希孟先生不是曾经说过,兴,百姓苦;亡,百姓苦么? 杨兄弟既然精研儒学经义,怎么还希望挑起阿鲁台作乱?” 杨少峰美滋滋的喝了口茶水,然后才开口道:“阿鲁台的兵锋,能过长城?能过宣大?能进我大明国门?只要让战争发生在我大明之外,那还有什么好怕的? 要知道,他来贡马,咱们回赐,这都是需要钱的打仗抢来的叫战利品,还用得着给钱? 这么说吧,只要朝廷给足了好处,别说是卫所了,就算是民间自备干粮马匹出征都不稀奇!” 朱二九噌的一声起身,声音都有些惊颤,怒道:“你疯了!这会死多少人你知道不知道?” 杨少峰摇了摇手中的折扇,冷笑道:“只要不是死的我大明百姓,我管他会死多少人? 至于卫所将士,有所牺牲自然在所难免,可是若能彻底扫除草原上的威胁,我杨某人也不介意去拿命搏一搏!” 大怒不已的朱二九刚想拂袖而去,可是不知又想到了些什么,反而又坐了下来,叹道:“你说的也有些道理,换成是我,我也愿意去搏一下。” 杨少峰见朱二九已经冷静下来,便又摇着折扇道:“当然,若是想要和平一些解决,倒也不是没有法子。” 已经冷静下来的朱二九倒也没再失态,只是冷笑道:“方才你不说,便是为了看我出丑么?” 杨少峰摊了摊手道:“你刚才也没问啊。 再说了,通过战争把鞑靼和瓦剌都送去见长生天,是最一劳永逸的做法,成本也最低,但是想要不杀人不流血就解决这些,却是有些难了。” 朱二九再一次正了正衣冠,作揖拜道:“请杨兄弟赐教!” 杨少峰指了指椅子,等朱二九再次落座之后才笑眯眯的道:“郑公公到如今已经是第四次出海了罢? 等他回来之后,看他有没有带回什么新奇的种子,尤其是能适合在草原上种植的,若是没有的话也没关系,等他下次出海的时候多弄些种子回来,都种着试试呗。 只要草原上能种东西,朝堂诸公们会怎么想? 退一步讲,就算朝堂诸公们还要面子,不打算进攻草原,可是这些种子到了草原之后,那些鞑靼人和瓦剌人会不会种?下了马背的骑兵还算是骑兵?” 朱二九叹道:“杨兄弟当真有宰辅之才!” 杨少峰却是噌的一声站了起来,一脸懵逼的道:“什么玩意?” 第十二章 杨兄弟果然不一般 什么仇?什么怨? 本公子把这些乱七八糟的告诉你,就是打算让你冲在前头,本公子好回家当咸鱼的现在你跟本公子说我有宰辅之才? 开什么国际玩笑? 现在是大明,不是甘罗十二拜相的时代,就算本公子真有那个实力,等混到宰辅的时候也得胡子一大把了,那岂不是要在官场混上几十年? 然后从上司到同事再到下属,都时时刻刻的盯着本公子,每一个人打算把本公子送去见太祖高皇帝的时候,你让本公子混官场? 一脸懵逼的杨大少爷打量着朱二九,心里却是琢磨着,要不然提前把朱二九送去见太祖高皇帝? 如果把朱二九送了,他爷爷会不会把本公子也一起送过去?貌似有点儿亏啊? 朱二九则是更加懵逼的瞧着杨大少爷在那里发呆。 刚才还一副云淡风轻,智计百出的神算子模样,下一刻就变了个模样?还目光不善的盯着自己瞧?你想打我还是怎么的? 将自己来来回回打量了好几遍也没找出来什么问题,朱二九只得好奇的道:“杨兄弟何以一直盯着朱某?” 杨少峰闷哼一声道:“没什么,杨某只是在想,该如何才能回老家去,省得趟官场的这滩污水。” 朱二九愣道:“只待后天殿试放榜,杨兄弟便要带着乙未科进士入宫谢恩,其后便是论才授官,以杨兄弟之才学,想必一个翰林是少不了的,杨兄弟又何必?” 杨少峰也愣了:“啥玩意?我?领着乙未科进士入宫谢恩?” 点了点头,朱二九道:“不错,依往年例,殿试放榜之后,便要以状元郎为首,领其他进士一起入宫谢恩,自此后便是天子门生,或入翰林,或入六科,或御史台,或六部。 以杨兄弟之才,想必一个状元是跑不了的,到时候不是由你领其余进士一起入宫谢恩,却由何人来领?” 来回转了两圈之后,杨少峰忽然开口道:“那我不当这个状元行不行?” 想起来祖父对于杨少峰的分析之后,朱二九忽然笑了:“不行!科举乃是为国选才的大典,非是你我之间的儿戏,这状元又岂是你说不做便不做的?” 杨少峰嗯了一声,脑子里转过无数个念头之后道:“那我不入翰林,亦不入六科或者六部,只求外放一地县令,如此可行否?” 诗会啊,一场诗会将士林中人得罪了个遍,许多朝堂大佬也被带进了坑里,要是自己留在京城做官,那还能有个好? 倒是外放为县令,那可就不一样了不求有功,但求小过,最好是考评上弄个差,然后就可以被罢官回乡,继续当自己的逍遥咸鱼了。 杨少峰的打算不错,却不想朱二九依旧摇头:“这个却也不行,我大明向来没有进士直接外放为官的先例。” 见杨少峰一副郁闷无比的模样,朱二九又接着道:“杨兄弟可知,为何我大明的进士都需要入翰林或者六部,从无直接外放为官之例?” 杨少峰摇了摇头道:“恕杨某孤陋寡闻,这个却是不知了。” 朱二九道:“正所谓朝为田舍郎,暮登天子堂,一旦中了进士,从此便有了为官的资本,再不是田舍郎了。 但是一个从来没有做过官的人,哪怕是外放为最低等的县令,便需要从一个读书人立即转变为一县之尊,所要负责的事情包括劝课农桑,导民向善,查案缉贼、徭役摊派、赋税征收等等杂务。 若是半点儿的经验都没有,如何治理一县之地?单凭着半部论语么?说不客气一些,半部论语治天下,乃是从朝堂的大方向入手,而不是治一县之地。 这也就意味着,刚刚中了进士便立即外放,唯一的后果就是可能被当地的那些积年老吏和地方豪绅们联手架空。 而经过六部主事等等官职的锻炼,不说能立即将这些积年老吏和地方豪绅玩弄于股掌,却也不会轻易受他们掣肘。” 杨少峰点了点头,心中也算是明白了几分难怪某盛世的时候师爷横行,个个县令就跟半个五百一般,根子却是在这上面。 在院子里来回转了好几个圈子,杨少峰依然没有想出什么好主意。 这次的麻烦大了,朱老四就算是为了打黄观的脸,这个状元也一定会是自己的。 别说黄观已经死了,派人去坟头蹦迪这种事儿,朱老四又不是干不出来。 朱二九好笑的看着杨少峰来回转圈子,忍不住笑道:“杨兄弟?杨兄弟?” 好不容易回过神来的杨少峰嗯了一声道:“怎么了?” 朱二九道:“莫非杨兄弟就这般不愿意入朝为官?当朝天子圣明,难道杨兄弟不想为国效力?” 杨少峰嘿了一声道:“当朝天子自然是圣明无比,可是前些日子的诗会你也知道,杨某已经将儒林上上下下都得罪了个遍,朝堂诸公估计也被坑了进去。 若是这个时候入朝为官,杨某岂能不被人忌恨?” 朱二九却摇头道:“其他人怎么想,我不知道,但是夏部堂却是对杨兄弟赞赏有加,还曾为了杨兄弟的事儿,特意向天子进言。” 说完之后,朱二九见杨少峰还想开口说些什么,便挥了挥手,将杨大少爷接下来的话又给噎了回去:“杨兄弟,这个六首状元,你是跑不掉了,倒是后日便要放榜了,杨兄弟不去看看么?” 郁闷无比的杨少峰点了点头道:“去,如何不去。既然躲不过,那自然要去看看,顺便看看那些二傻子想要干掉我却又无可奈何的样子。” 朱二九失声笑道:“原来杨兄弟自己不开心,便想着看其他人不开心的模样么?” 杨少峰道:“这是自然。一个人开心的时候与好朋友分享,便能收获两份开心。可若是一个人不开心的时候让敌人一起不开心,便只需要承担一半的不开心,何乐而不为?” 朱二九忍不住坚起了大拇指,叹道:“杨兄弟果然不一般!” 第十三章 榜下捉婿 杨少峰带着狗子,狗子又带着几个下人,一摇三晃的向着贡院方向而去。 杨大少爷跟朱二九的一番谈话算是白废了,杨大少爷一门心思的想回家去当咸鱼,朱二九却是一门心思的拉着杨大少爷当官,杨大少爷自然开心不起来。 朱二九倒是表现的很大度任你奸滑似鬼,只要还在大明,你就得按大明的规矩办事儿想回老家可以,出丁忧就行了,否则你就一定得留在朝堂上。 除非有一天皇帝发话允许你辞官,否则的话就是想要主动辞职都不行! 出丁忧自然是不可能出的,再混帐的人也干不出来这种破事儿啊。 再说了,杨大少爷虽然没和这辈子的父母打过交道,但是仅凭着原主的那些记忆,杨大少爷就衷心的盼着两位老人家能长命百岁。 所以杨大少爷还是决定去贡院外面看黄榜。 反正士林里面恨自己的人多了,也不知道有多少是扎纸人画圈圈的,偏偏这些想要干掉自己的人却又拿自己无可奈何,之后还得在自己的带领下入宫谢恩,想想也挺带感的? 然而杨大少爷的好心情,最终也只维持到了贡院的边上不知道哪个缺德带冒烟的混账东西喊了一嗓子“杨会元来了!”,最后就产生了净街的效果! 原本还如同几万只苍蝇一般嗡嗡响着的街道上顿时变得鸦雀无声,就像后面的某些电影镜头一样,所有人都齐刷刷的将目光投向了杨大少爷。 诡异的平静过后,人群开始慢慢的移动起来,很快就有一条宽近两米的道路出现在杨大少爷面前。 望着人群中分离出来的一条道路,杨大少爷冷哼一声,鼻子不是鼻子脸不是脸的对狗子吩咐道:“你们都留在这里,少爷我自己过去看!” 狗子低声道:“少爷?还是小的跟您一起去吧,要是有人心怀不轨,小的也能护着您点儿?” 杨大少爷打量了一番在场的众多进士和围观的众人,冷笑道:“一群土鸡瓦狗之辈,本公子就算是杀个七进七出,也未必能伤得到我!” 说完之后,杨大少爷便大摇大摆的向着黄榜走去,似乎浑然没将在场众人放在眼里。 短短的一段路走出了红毯的效果,然后杨大少爷才抬头打量着黄榜最左面的两行字:第一甲赐进士及第第一名,顺天府杨少峰。 妥了,这就是大明朝或者说有科举以来的第二个六首状元了,还是活的那种! 再往后面的就没必要多看了,原本的永乐十三年的状元陈循被挤成了第二名榜眼,第二名李贞干脆被挤成了探花,然后就是第二张黄榜上面的第二甲赐进士出身五十九人,第三榜赐同进士出身的二百五十三人。 杨少峰回过头打量了一番在场的众多进士,见众人皆是神情复杂,便从嘴里挤出一个“呵”字,打算顺着来路回去本公子心情不美丽,你们也别想开心到哪儿去! 本公子就是喜欢看你们这副想要干掉我,偏偏又无可奈何的模样,有本事来咬我吖? 然而让杨大少爷没想到的是,狗子说过大明不流行榜下捉婿,却不代表一定不会发生榜下捉婿这种事儿,尤其是在永乐十三年这个节骨眼上。 当朝天子永乐皇帝想要迁都的心思也不是一天两天了,顺天府行在的皇宫都已经营建完毕,就等着找一个合适的机会迁都了。 然后呢? 现在京城的这些大商人也好,士绅也罢,他们的人脉都在京城而不是顺天府,许多人一辈子的经营往往都没出省。 再加上当今天子想要迁都之后也没留出多少时间来给大家折腾,许多人就只能将目光投向了永乐十三年的科举上面。 虽然说不知道为什么当初已经说好要在顺天府举行的会试和殿试又改回在京城举行,但是这不重要,重要的是这些新科进士现在就在京城。 而今科状元杨大少爷的老家就在顺天府。 这就意味着,只要能把杨大少爷抢回家,自己家就在大明的新京城有了路子,到时候想要打开局面就容易的很了。 至于杨大少爷在士林中间已经臭了大街不是还有人在洗白杨大少爷么,只要皇帝认了杨大少爷是今科状元,那就是妥妥的状元,谁管那些个穷酸措大们胡咧咧些什么? 原本就拥挤的人群在几波家丁的冲击下变得更加拥挤,许多倒霉的新科进士更是被挤的东倒西歪,好几个排名比较靠前的干脆被人抓住,套上一身吉服带走。 杨大少爷看了看远处被人挤的没办法靠过来的狗子,又一脸懵逼的望着眼前突然发生的这一切,心中却是更加的郁闷了。 早就知道狗子这个狗东西不靠谱,却没想到居然这么不靠谱说好的大明不流行榜下捉婿呢?本公子让你提前准备的人手呢? 望着一伙手拿棍棒的人向自己靠近,杨大少爷也不在乎当先之人手中捧着的吉服了,干脆一脚踹过去之后便疾步后撤,顺手抓着一个倒霉蛋将之绊倒,又踹开了另一个试图靠近自己的人,杨大少爷努力的向着狗子所在的方向而去。 彼其娘之啊,好好的来看个黄榜,居然还能出现榜下捉婿这种破事儿?朱二九,本公子跟你没完! 心中大怒的杨大少爷一边暗恨着撺掇自己来看黄榜的朱二九,一边在心中感谢着前世的一个亲人感谢部队的擒敌拳,感谢黑龙十八手,感谢自己从初中到大学都没放弃的练习…… 然而再怎么感觉也没有什么鸟用,想来榜下捉婿的聪明人又不是一个两个,杨少峰只感觉自己打倒一个之后就会有另一个人挤到跟前来抓自己,人群的背后似乎出现了许多糟老头子和漂亮小姐姐的虚影…… 远处的狗子也是郁闷无比。 身前的人好像就不会减少一样,打倒一个又一个,自己却始终没办法靠近自家少爷,就好像今天整个京城的人都挤到了贡院跟前一样。 ps:把票票都给朕交出来!否则就送尔等进东厂一游! 第十四章 谁是你姐夫?(已改签约状态,先来一章庆祝) 就像电视剧里面演的那样,每个贡院的不远处都有一个叫做状元楼的酒楼。 这或许跟中原堂口百姓们对文化根深蒂固的崇拜一样,状元楼无疑代表了一种很美好的祝福,虽然很多时候能去得起状元楼的往往不是状元一样。 朱二九此刻正在状元楼的二楼,望着远处贡院门前的一片混乱,朱二九忍不住有些担心,向着对面的老者道:“祖父大人?” 老者削瘦又带着坚毅的脸庞上,神情不见一点儿变化,一丝丝冷哼却是从鼻子里冒出,老者身后的两个人都是紧紧低下了头,生怕触怒了眼前的老人。 正当身后的两人忐忑不安之时,老人却突然开口,问了一个似乎并不相干的问题:“这个混账东西虽然体力不支,但是能看得出来,一招一式之间颇有章法,你们谁见过?” 老者身后一人低声道:“臣才疏学浅,看不出来杨公子所用的招式流派,但是其中夹杂着少林的影子,会不会是道衍大师?” 老者回头看了一眼说话之人,意味深长的道:“不要有那些不该有的心思,朕骂他混账东西,不代表别人也能骂。 至于那些秃子,若是非道衍也算是有功于朕,朕又怎么会容他们到现在?” 身后说话之人死死的低头道:“是,臣万死!” 见老者也就是朱老四转过头去望着贡院门前的混乱,开口说话之人斟酌了半天,还是开口道:“陛下,杨公子眼下处于下风,一则是那些刁民人数太多,再则是杨公子的体力不支之故,但是杨公子所用的这套功夫,若是能用之于卫所,那?” 朱老四点了点头,开口道:“以常理推之,一套功夫必然有与之配套的锻体之术,这混账肯定知晓,只是懒得去练罢了。 这个混账就是属驴子的,牵着不走,打着还倒退,这个混账东西还不知道有多少本事没显出来。 你若是真有这个心思,可以想办法从他嘴里掏出来这套功夫,朕估计他手里还有更多的好东西没显现出来。 但是你给朕记住了,不许你把那些乱七八糟的手段用在他身上,别以为朕不知道你们锦衣卫里的那些破事儿。” 朱老四身后之人仿若刀削斧刻的脸上显出一丝苦涩,低声道:“是,臣记下了。” 见皇祖父朱老四与身后之人说了半天,却一句关于怎么把杨大少爷弄出来的话都没有提到,朱二九忍不住有些着急:“祖父大人?” 朱老四摆了摆手道:“为人君者,当山崩于前而色不变,朕往日教你的养气功夫,怎么这短短几天的时间就都给忘了?果然是跟这个混账东西学坏了!” 指了指贡院的方向,朱老四道:“他的家丁正在往里面冲,若是不出意外的话,必然能接应上那个混账。 倒是这京城的知府,好好一场殿试放榜居然乱成这个样子,哼。” 朱老四身后,刚才说话之人将脑袋垂的更低,一双三角眼中满是阴狠,却不知道在盘算些什么,另外一个面白无须之人却是朱老四的随身大太监无心。 见朱老四不再开口说话,无心便开口道:“皇爷,若是不派些人手过去,只怕前来榜下捉婿之人越来越多,到时候乱子岂不是越来越大?” 朱老四嗯了一声,却将目光投向了朱二九:“瞻基,你且说说看,这般场面该如何处理?” 朱瞻基斟酌着道:“孙儿以为,应派人速去五城兵马司调集兵马,将乱民驱散。 至于这些抢亲之人,原本不过是依了榜下捉婿的旧俗,也算不得什么大罪?” 朱老四摇了摇头道:“你却是看不清楚。 这些人表面上只是榜下捉婿,可是你想想,为何上一次,包括更早的殿试后都没有榜下捉婿,现在却要来榜下捉婿了?” 朱瞻基伸手指了指北方,试探道:“祖父说的,莫非是迁都之事?” 朱老四嘿了一声道:“不过是看那个混账东西的家就在顺天府,若是能结下亲事,自然对以后有极大的好处。” 又是呵呵冷笑一声后,朱老四却接着道:“只是,朕又怎么会让他们这么轻易的就达到目的?” 琢磨了半天也没有琢磨出个所以然来,朱瞻基躬身道:“孙儿愚钝,请祖父大人指点。” 朱老四捋着胡须,笑的就如同普通老农逗弄自家孙儿一般:“说麻烦也麻烦,其实说简单也简单。 强汉之时,刘氏便有强迁天下豪强的习惯,如今朕拿来学学又怎么了?回头将这些个豪强都迁到顺天府,难道他们还能翻腾出什么浪花来不成? 至于顺天府,这些有钱的豪强一多,愿意做买卖的人也就多了起来,财货的流通也就变得更加容易,百姓自然也会受到一部分的好处。” 话音刚落,朱老四却是忽然指了指贡院门前,笑眯眯的道:“那小子也是你们锦衣卫的吧?莫非你们锦衣卫也打算把那个混账东西抢回去当姑爷?” …… 杨大少爷已经快要绝望了。 正所谓双拳难敌四手,猛虎架不住群狼,这副身体的体力成了致命的关键问题了如果换成前世的身子骨,杨大少爷杀个七进七出还真不是问题! 要不然,等回去当咸鱼的时候再抽时间锻炼锻炼身体? 正在杨大少爷琢磨着是该咸鱼到底还是该抽空练练功夫时,却听得不远处有人一声大喝:“都给我上!” 杨大少爷一见大喊之人,心中却是大喜过望这小子是醉仙楼的少东家林羽,左右也算是有点儿交情,这明显就是来搭救自己的啊。 手上脚上更添了几分力气之后,杨大少爷向着林羽的方向喊道:“林兄弟快来助我!” 狗子一见有人前来帮忙,精神顿时也是振奋了几分,带着手底下几个家丁冲的更加卖力,只求能早一些将杨大少爷给救出来。 林羽带着的人都是生力军,人数又多了些,冲起来的速度却是比其他人要快很多,只一会儿的功夫就冲到了杨大少爷跟前。 上下打量了杨大少爷一番,林羽喘着粗气道:“姐夫没事儿吧?”? 一脸懵逼的杨大少爷忽然一拳向着林羽打去:“谁是你姐夫?” 第十五章 你真是我姐夫! 当真是彼其娘之! 听了朱二九的屁话来看黄榜,结果被人榜下捉婿,这好不容易来了个帮忙的,居然也是想把本公子捆回家去当姐夫的? 暴怒之下的杨大少爷爆发出了比刚才更加强大的实力,连带着出拳的速度都快了几分,林羽好好的一张俊脸顿时青了一块。 刚刚赶到的狗子想要伸手捂住眼睛完了,全完了! 狗子正在琢磨着自己是不是应该立即投敌叛变,眼眶都变得乌青的林羽却突然笑了起来:“姐夫勿恼,虽然你和我姐现在还没有成亲,可是成亲之后不就该喊你姐夫了么? 所以啊,咱们两家就不扯那些虚的,我现在就喊,你也不用给我礼钱。” 合着此人是个半吊子? 心中大怒的杨少峰正想挥拳再打,已经冲过来的狗子赶忙一把拉住杨大少爷,劝道:“少爷,咱快走吧,这人越来越多了!” 冷哼一声的杨大少爷也顾不得去管那个半吊子林羽了,急忙随着狗子匆忙离去,林羽则是指挥着手下人替杨大少爷隔出来一条道路,自己急急忙忙的跟了上去,喘着粗气道:“姐夫,姐夫你等等我!” 杨少峰忽然止住了脚步,回过头目光不善的盯着林羽,冷哼道:“谁是你姐夫?你若是再乱认亲戚,小心我打死你!” 望着转身就走的杨大少爷,林羽忍不住可怜巴巴的追了上去:“真的,你真是我姐夫,你可能还不知道?” 杨少峰只是走的更快了。 这半吊子莫非想认姐夫想疯了不成?本公子什么时候有的老婆,怎么本公子自己都不知道?原主记忆里也没有什么娃娃亲,你现在来认姐夫? …… 好不容易摆脱了林羽那个半吊子,刚刚回到雅院的杨大少爷就迫不及待的喊了狗子过来:“少爷我让你找院子的事情办的怎么样了?” 狗子躬身道:“回少爷,小人这几天在京城转了好几圈,眼下最合适的便是英国公府旁边的那座院子,余者却是都比不上。” 杨少峰嗯了一声道:“去,赶紧的,跟那个卖家把事情谈妥,咱们最好今天就能入住,省得夜长梦多。” 狗子先是躬身应了,接着又有些懵逼的道:“少爷,这殿试之事也算是告一段落,您也高中了头名状元,又怎么会有夜长梦多之说?” 杨少峰冷哼道:“你没听见那姓林的是怎么称呼本公子的?姐夫?本公子什么时候成的亲,怎么我自己都不知道?” 狗子赔笑道:“少爷,那林公子不是说了嘛,您和他姐姐还没有成婚,却是他先喊的,公子不必当真。” 又是随手用折扇打了狗子一下,杨少峰才气咻咻的道:“我知道!可是咱们现在住在这雅院里面,他又心心念念的想把本公子弄回去当他姐夫,这住的能放心吗? 再说了,谁知道他姐姐长成了什么模样?甚么性格?若是长成了无盐女一般,偏又一副河东狮的性格,少爷我以后还有活路吗?” 似乎被杨大少爷形容的画面吓到了,狗子忍不住缩了缩脖子,讪笑道:“少爷放心,小的这就去把院子的事儿办妥,保证今天天黑之前就能入住。” 杨少峰这才点了点头,望着狗子飞奔而去的身影瘫坐在了椅子上。 这都叫什么破事儿? 先是穿越到考场上,一时头铁居然能中个会元?再头铁一次还能再连中个状元? 整个过程似乎没有哪里不对,似乎这样儿也挺完美的。 毕竟对比起某个不可描述的朝代,叫吃稀的老娘们儿能因为状元的名字叫王国军而赐其自尽,二十二岁中举的谭延闿因为名字比较像谭嗣同,所以愣是没能当上状元…… 自己也挺幸福的?这算是自己的福报? 可是本公子的咸鱼梦呢? 怎么感觉自己就像是跑去社会团体里面卧底,结果都混成老大了还没等到回归的那天? 杨大少爷身后的灵儿一边给杨大少爷揉着肩膀,一边颇为心疼的叹了一声道:“少爷可是有什么不开心的事情么?” 杨少峰嘿嘿一笑,却是连眼泪都快笑出来了:“怎么会,少爷我开心,简直是太开心啦!” 灵儿哼了一声道:“别以为我不知道少爷心里在想些什么,不就是担心那林家小姐长的不好看,脾气又坏么?” 杨少峰差点儿就疯狂点头了这大明怕媳妇的多如牛毛,上有某个皇帝,下有某个总兵官,民间还有不少类似的传说,本公子如何能不担心? 见自家少爷不开口说话,灵儿便知道自己猜中了几分,笑咪咪的道:“对于林家大小姐呢,少爷却是不用担心。 灵儿这段时间也听过不少关于林家大小姐的传闻,皆是说貌若天仙,性格温婉,称得上是少爷的良配。” 杨少峰却是叹了口气道:“灵儿啊,你听说过武大郎么?” 灵儿点了点头道:“自然是听过的,三寸丁,谷树皮?被潘金莲给毒死了?” 摇了摇头后,杨少峰道:“那武大原本是中了进士为官的,若是三寸丁谷树皮,如何能得中进士?所以啊,这传言是最不可信的。 咱们先搬了出去,等什么时候能回老家了,再慢慢的琢磨成亲的事儿,也不必急于这一时。” 一双好看的眼睛眯成了一条缝,灵儿笑的却是如同偷吃了鸡的小狐狸一般:“这可是少爷自己说的,若是以后后悔,须赖不得别人。” 杨少峰呵呵笑道:“这个自然,本公子又岂是将责任推到他人身上的?” 点头嗯了之后,灵儿却又接着道:“对了少爷,那个姓顾的小娘子,公子却是打算怎么安置?莫非真个要与她合开一间脂粉铺子?” 杨大少爷半眯着眼睛,点头道:“有什么问题么?” 轻轻咬了咬嘴唇,灵儿有些纠结的道:“灵儿知道少爷是可怜那姓顾的小娘子,可是这开脂粉铺子,只怕没公子想的那么简单吧?” 杨少峰呵呵笑道:“有什么难的?只要铺子里有别人家没有的东西,还愁生意么?若是这东西还能行销到海外,还愁银子么?” 第十六章 真香(为糖糖加更!) 刚把牛逼吹出去,杨大少爷就后悔了。 杨少峰杨大少爷刚才所想的自然就是香水,然而等想到香水的制作流程之后,杨大少爷才发现这玩意还需要酒精,还得勾兑,自己理论上知道一点儿,却根本不知道具体的过程。 也就是说,想要在永乐十三年的时候把香水弄出来,中间所需要的时间和人力物力都不是一星半点儿。 就像明朝没有试贴诗,很多穿越者还拿着螨清的诗贴诗去考大明的科举一样,这就是一个近乎于常识性却几乎所有人都会犯的错误。 等到习惯性的摸了摸口袋之后,杨大少爷的心里就更郁闷了。 没烟了,等烟草传入中原堂口,大概还需要一百多年的时间,自己有生之年都未必能再抽上几口了。 灵儿见杨大少爷半天没有开口说话,忍不住问道:“少爷在想些什么?” 回过神来的杨少峰深吸一口气,叹道:“没什么,少爷就是想家了。” 灵儿哦了一声道:“那也简单啊,等少爷入宫谢恩之后,总不会立即授官吧,到时候少爷不就能回家去看看了?也不知道老爷和夫人到时候得多高兴啊?” 杨少峰嗯了一声,却也没有接话。 家和家是不一样的,有一个家却是再也不回去了,那个家里不光有河东狮,还有个熊孩子,那个世界也有很多沙雕网友。 可惜再也见不到了。 杨大少爷正暗自神伤,天字号的恶客就再一次的不请自来。 朱二九眼见杨大少爷兴致不高,心中顿时感到一阵莫名的爽快:“杨兄弟刚刚高中头名状元,如何看起来兴致不高的样子?” 杨少峰哼了一声道:“为何要兴致高?莫非当官是件很值得开心的事情么?” 朱二九嘿嘿笑道:“如何不开心?正所谓书中自有颜如玉,杨兄弟今天可见识到了么?” 杨少峰伸了伸手,比了个打住的手势,冷笑道:“且住,你若是不提这事儿,咱们还是好兄弟,你若是提了这事儿,以后这兄弟就没得做了。” 朱二九奇道:“杨兄弟这是怎么了?莫非是嫌这些民间女子身份低微,配不上你?若是如此,便是勋贵家的乃至于皇家贵女,只要杨兄弟敢提,只怕也是可以的。” 杨少峰冷笑道:“一没见过长什么模样,二不知道性情如何,便是娶回了家中,就一定能琴瑟和鸣么?” 朱二九闻言,却是笑道:“正所谓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父母替我等挑选妻子,自然是往好了挑,难道还能坑害我等不成?” 杨少峰摇了摇头,却是懒得理会这个智障一般的朱二九。 是,你媳妇好,你小妾多,最后家里乱成一团,差点儿就出现宠妾灭妻的破事儿,现在还有脸在这里指点本公子?你等本公子当了言官的,有你丫的好受! 见杨少峰摇头,朱二九却是来了兴致:“要不然英国公的妹妹?我听人说,英国公家里有个妹子一曾未曾出嫁。” 杨少峰依旧摇头万一来个姓方的,那本公子却如何与他斗法?拿血肉之躯硬扛加特林么? “国公家的都看不上,莫非杨兄弟想要娶一门皇室的贵女?” 杨少峰冷哼道:“都不是,我要娶什么样的女子,我心中自有打算,却是不劳朱兄弟操心。对了,这两天我新琢磨出一道菜式,倒是正好请朱兄弟一起尝尝?” 朱二九满脸黑线,愣道:“所谓君子远庖厨,杨兄弟居然还会做菜?” 杨少峰的脸色却是比朱二九更黑,怒道:“若你觉得自己还读过书,便将君子远庖厨的前几句背于我听?” 朱二九笑道:“那又怎么了?曰:“无伤也,是乃仁术也,见牛未见羊也。君子之于禽兽也,见其生,不忍见其死;闻其声,不忍食其肉。是以君子远庖厨也。” 杨大少爷气哼哼的端起茶水喝了一口道:“重点是什么?重点是见其生,不忍见其死;闻其声,不忍食其肉! 这句话的重点不在于教你当了姐儿立牌坊一般的以羊换牛,也不是让你远离厨房,而是告诉你什么叫做仁,要对百姓的苦难感同身受! 至于远离厨房这种屁话,你听那些腐儒说上几句也就罢了,难道还要当真?他们谁吃的饭不是厨房里做的?读《论语》真能顶饿不成?子还曾经曰过,吾少贱,故多能,你都忘了不成?” 朱二九有些半信半疑的道:“真是如此?那为什么?” 杨少峰想拿扇子去敲朱二九的脑袋,想了想最终还是忍住了:“为什么?为了突出读书人的高贵和与众不同来,要的就是这个风度,懂么?至于其他的,不是有人去办么?” 朱二九点了点头,身体却是很老实的跟着杨大少爷来到了厨房:“话说,你琢磨出了什么新菜式?却是我都未曾吃过的?” 杨大少爷将厨子赶跑,手中却是拎起一块猪肉,笑道:“见过这么个?” 朱二九点了点头道:“豚肉,有什么稀罕的么?寻常百姓都能吃得起吧?” 杨大少爷笑眯眯的道:“若是这天下百姓人人都能吃得起,那这永乐年可就不是一般的盛世所能比了,便是开元盛世也不够看。” 朱二九依旧有些怀疑:“不过是些豚肉,真就有你说的那么夸张么?这东西比鸡肉还贱吧?” 杨少峰却是叹了一声道:“猪肉再贱那也是肉,糙米再难吃那也是要银钱来买。若是人人都能吃得起饭,能吃得上肉,又岂是一个盛世可以形容的?” 见朱二九脸色有些不愉,杨大少爷只是笑了笑:“若是你有时间了,可以等过段时间和我一起去顺天府走一遭,一路上看看百姓都是过的什么日子。 我杨家庄子已经算是富庶,可是庄子里面依旧有人无衣可穿,往往一家人就那么几件新衣裳,只有出门的时候才舍得穿。 或许你还不知道吧,许多人家去地里干活都是赶在半夜,不是他们懒,而是怕白天光着腚被人瞧见了丢人!” 杨大少爷说的粗鄙,朱二九却听得沉重原来民间的百姓都如此贫苦么?为何以前从未见过? 杨少峰见朱二九陷入了沉思,倒也不去打扰,直到锅里的肉都冒出香味之后,才伸出勺子搅了搅,笑道:“一头猪可出百余斤肉,多养些猪,便多了一分让百姓吃上肉的机会。 闻闻,香么?” 朱二九:“真香!” 第十七章 纪纲上门 杨大少爷告诉朱二九,百姓对于皇室的尊敬不在于是否避讳了哪个字,否则这皇帝要姓米,老百姓还不活了? 真正得天下人归心的,在于是否真的关怀百姓,是否真让百姓得到了实惠,就像汉孝文皇帝,在其驾崩三四百载之后,依旧被百姓念念不忘,乱军过其陵而不侵,这才是真正的天下归心。 被怼得哑口无言的朱二九和杨大少爷之间维持住了一种诡异的平衡。 杨少峰知道朱二九就是朱瞻基,但是根本不揭破,哪怕是在领着众进士入宫谢恩的时候撞了个正面也当不认识,回头还告诉朱二九,说他和皇太孙长的很像,自己差点儿认错人。 朱二九也乐得不被揭破身份,每日里和杨少峰都是兄弟相称,对于杨大少爷时不时冒出来的猪肉两个字也懒得再去纠正,甚至于还命人在皇庄里面养了几十头豚。 往日里暴脾气的朱老四似乎是出现的隔代亲的情况,对于孙子朱瞻基和另一个未曾相认的干孙子杨少峰如何胡闹都只当没看见,让锦衣卫大头子纪纲都暗自心惊。 有才华的的人,纪纲见得多了,比如解缙,可是就因为掺和进了天家事,结果解缙就被埋雪里冻死了,还是自己亲自动的手。 但是杨大少爷现在般作派,又岂是掺和进了天家事那么简单?都快混成一世人两兄弟了好不好?这是您老人家的亲孙子么? 纪纲很快就意识到,像杨大少爷这种背景通天的货色,完全就是个狼灭,不仅狠,还他妈贼横,根本不是自己能惹得起的。 可是杨大少爷在贡院门前用的那些招数,和必然隐藏在其背后的锻体术,还有杨大少爷身上的各种谜团,又在不断吸引着纪纲,就像飞蛾看见火光一样,明知道是死却还要往上扑。 琢磨了两天之后,纪纲还是命人备了份礼物,然后给杨大少爷送去了一张名贴大概的意思就是您老人家有没有空?我纪某人很是仰慕阁下,打算前来拜访。 然后杨大少爷就拿着手里的名贴很是懵逼。 纪纲的名声有多臭? 后世有本小说的简介是这么写的,纪纲你丫再折腾,哥把你弄去铸永乐大钟。刻上你的名字?不用刻了,你会连皮带骨融到钟里面,从此你就是永乐大钟,永乐大钟就成了你! 由此可见,纪纲的名声有多么臭了这活阎王来找自己干什么?还这么客气? 琢磨了半天也没琢磨个所以然来,杨少峰只得对着眼前的锦衣卫小校道:“请回复纪指挥使,杨某明日在此设宴招待,请务必赏光。” …… 纪纲得了锦衣卫校尉的回报之后,整个人都近乎于懵逼。 就算是诗会怒怼众举人的事情已经过去好几天,可杨大少爷在贡院门前挥拳欧斗的场景就发生在三天前! 原本已经做好挨喷甚至于被打脸的准备了,可是这个狼灭居然说要设宴款待自己?是他没睡醒还是自己没睡醒? 也正是因为知道自己的名声有多臭,所以纪纲对于这份额外得来的尊重分外珍惜,第二天的时候不仅好好收拾一番,努力让整个人看起来更精神一些,还特意带了礼物去赴宴。 就这,纪纲犹嫌不足,生怕带些金银珠宝类的东西去了惹杨大少爷不高兴,甚至于将锦衣卫搜刮来的某些孤本典籍都拿了出来,以求给杨大少爷留下个自己也是文化人的印象。 所以杨大少爷看到的纪纲,一脸刀削斧刻的脸上还他娘的擦了粉!身上的衣服都熏了香! 一番客套落座之后,纪纲就仔细打量了一番杨大少爷,然后赞道:“像,确实像!” 杨少峰一脸懵逼的问道:“却不知纪指挥使说的像是指?” 纪纲的表情有些唏嘘:“说起来也是十几年前的事情了,那时候老夫与你父亲一同在军中效力,虽然他在燕山左卫,老夫在锦衣卫,可是也有一些交情。 不过,你父亲的脾气也是倔的很,想必他也没告诉你跟老夫相识吧?” 杨大少爷热泪盈眶的看着纪大指挥使影帝级发挥,心中却是冷笑不止:合着我请你吃饭,你丫还想当我叔叔? 叹息了一声之后,纪纲又接着道:“不过话又说了回来,你父亲不告诉你也是对的,老夫这锦衣卫的名声,着实有些臭了大街,若是与你交往过甚,怕是有不少人要说些闲话。” 杨少峰却是摇了摇头,端起面前的酒杯,将酒水洒向了地面:“这杯酒,我敬锦衣卫潜伏在我大明之外的探子,他们不应该被遗忘。” 说完之后,杨大少爷才倒了倒二杯酒,敬向了纪纲:“锦衣卫乃是天子亲军,若是有了什么好名声,那才是对天子最大的背叛!” 纪纲霍然起身,端着酒杯的手居然有些颤抖:“状元公,你这话可是真心?” 杨少峰同样起身,端着酒杯向纪纲遥敬,一饮而尽之后才开口道:“锦衣卫得罪的都是些什么人?他们能让锦衣卫有好名声? 可是这一切,跟我杨某人有什么关系?我虽不喜锦衣卫嚣张跋扈,可是却敬锦衣卫甘愿为国奉献的无名英雄,也敬锦衣卫在贪腐之中的作用。” “好,好!”,连着赞了数声好之后,纪纲才将杯水的酒水一饮而尽,转杯示意后哈哈笑道:“若别人这般说法,我多半以为是当面夸赞,背后骂我,可是你状元郎说这话,我却知道你是真心。” 再次落座之后,纪纲才接着道:“实不相瞒,纪某此次上门,乃是上次在贡院外见了状元郎的身手,故而想来求教?” 杨少峰点了点头,呵呵笑道:“这又有何难?只是在下生性懒惰,当日所用的功夫只演示一遍,纪指挥使尽可派人前来,能记下多少便算多少,如何?” 纪纲大喜道:“此言当真?” 杨少峰点了点头道:“自然当真,有这些功夫,能让锦衣卫中的好汉子少牺牲一些也是好的。” 纪纲同样点头道:“好,纪纲改日带些画师和懂得功夫的一起过来,状元郎将拳法打上一遍,他们能记下多少便算多少,可好?” 第十八章 不太聪明的样子啊 虽然不知道杨大少爷为什么会莫名其妙的对锦衣卫有好感,但是纪纲却是轻易的达成了自己的目标。 约定好改天带人来向杨大少爷学习拳法之后,纪纲也就准备起身告辞,临走之时却是莫名其妙的道:“你很好,也很幸运,比纪某强太多了。” 杨大少爷指了指桌上的杯子,不停的向里面倒酒,直到酒水溢出来了也没停下:“及早停下,也就不存在水满则溢了。” 纪纲却是哈哈笑道:“可惜啊,明白的太晚了,再想抽身,却已经是身不由已了。” 见杨大少爷沉默不语,纪纲却反过来宽慰道:“其实也没什么,自从担任了这锦衣卫指挥使,纪某便早已料到会有这么一天,这就是锦衣卫的宿命。” 再一次向着杨大少爷拱了拱手,纪纲却是径直走出了雅院的院门,翻身上马而去。 直到纪纲彻底离去,中间被压得连大气都不敢出的狗子才鬼鬼祟祟的出现:“少爷,刚才那可是锦衣卫指挥使啊!” 见杨大少爷嗯了一声却不说话,狗子忍不住有些急了:“少爷,锦衣卫指挥使,纪纲! 少爷您和他有了来往,这以后就更不容于士林啦!” 杨少峰却是端起酒杯一饮而尽,冷哼道:“锦衣卫再如何嚣张跋扈,可是他们针对的是官员和宗室,最多还有那些豪强,与普通百姓何干? 锦衣卫里面有许多为大明出生入死的好汉子,本公子敬他们一杯酒,又有什么不对? 再者说了,少爷我本来就不容于那些腐儒,又何必在乎他们的看法?” 见怎么劝都没有用,狗子只得无奈的道:“少爷,咱们什么时候搬走?英国公府旁边的院子已经买下来了。” 一听狗子这话,刚刚有点儿醉意的杨大少爷顿时就来了精神:“这么快么?咱们带的银子可够?” 狗子笑嘻嘻的道:“少爷放心,那院子的主人急着出手,只要一万八千两的现银便转手,正好咱们带来的两万两银子还够。” “那还等什么?今天下午就搬,连夜搬!” 杨大少爷却实怕了林羽那个狗东西已经好几次求见了,这要是被他粘上,怕不是会突然多个老婆? 派人去成国公府送了口信,又遣人给纪纲送了个搬家的消息后,杨大少爷就开始了轰轰烈烈的搬家过程。 闻风找上门来的林羽摆出一副可怜巴巴的样子,像是受了多大的委屈:“姐夫,你这怎么就要搬出去住?要这是让我姐知道了,还能有我的好?” 杨大少爷刚想揍他,却因为林羽这副可怜相有些不忍,转而用手拍了拍林羽的肩膀,笑道:“醉仙楼虽好,却不是我自己的院子,再说了,也会耽误了酒楼的生意不是?” 见林羽还想说些什么,杨大少爷连忙赶在林羽之前开口道:“还有,我不是你姐夫,你也别再喊我姐夫。所谓婚姻大事,岂可儿戏?” 林羽急道:“姐夫可是担心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么?其实这些都好办的很,姐夫不必放在心上。” 深深的吸了一口气,强自将打人的冲动压了下去,杨少峰开口道:“我与你姐姐互相并不认识,你冒然喊我姐夫,只怕也对你姐姐的名声有碍,以后却是不可。” 林羽点了点头道:“姐夫说的是,那我以后在别人面前就不喊你姐夫了。” 眼见杨大少爷的脸色慢慢转多云再转阴,林羽心中也不禁有些忐忑,讪笑道:“不过姐夫,你和我姐确实有婚约在身,虽然你还不知道,可是我和我姐都知道啊。” 杨大少爷一脸懵逼的望向林羽:“休要胡言乱言,若是真当有婚约在身,为何我不知道?” 林羽道:“姐夫若是不信,只管等回去之后询问伯父伯母便是,难道我还敢拿这事儿开玩笑?十六年前,你们就已经订下婚约了!” 见杨大少爷仍是一副将信将疑的样子,林羽干脆咬了咬牙道:“你想想三年前,还有上个月你打算去青楼的时候,是不是都遇到了各种状况? 我跟你说啊姐夫,这要不是我暗中拦着,只怕你真就去成了,到时候我姐能饶得了你?” 杨少峰面容古怪的道:“合着我还得谢谢你?” 杨大少爷确实有点儿心虚自己打算上青楼,却被未来小舅子暗中拦下,这事儿确实有点儿不太好说…… 林羽却是点了点头道:“刚才你说和我姐不认识,这也没啥。 要不这么着吧姐夫,我姐过后天要去寺庙还愿,我带你去偷偷看看?” 杨少峰瞪了一眼林羽,喝道:“这成什么了?” 林羽依旧讪笑道:“没事儿,反正我姐也是去还愿你高中状元,你看看自家妻子又怎么了? 我跟你说啊姐夫,我姐这回可真是发了大宏愿,否则的话,姐夫你未必就能高中这个状元呢!” 被林羽这么一说,杨少峰也好奇起来:“什么大宏愿?” 林羽嘿嘿笑道:“姐夫不知道吧,我姐听静心庵的主持师太说,只要诚心正意,布施六百两银子,就能替姐夫在灵山求个土地公的神位,,只要诚心祷告,姐夫自然能高中状元。 而且主持师太还说了,等你和我姐百年之后,便是一方土地的土地公土地婆,还能庇佑后人!” 所以,这是西方的女尼代理了东方天庭的职位销售工作? 怎么看你和你姐姐都不太聪明的样子呢? 见杨大少爷皱眉,林羽赶忙道:“姐夫你先别生气,我知道这是骗人的,估计我姐也知道。” 杨大少爷却是有些好奇了:“既然知道,那怎么还能上当受骗?” 林羽叹了一声道:“我姐自小便知道你们有婚约在身,一颗心就全系在了你的身上。 前些日子你来京参加会试,我姐自然挂心无比,再加上前些日子你又办了诗会,得罪了天下士林,我姐就更担心了,这才会去尼姑庵里烧香许愿。 若非是因为姐夫你,我姐那么精明一个人,又怎么会办出这种蠢事?” 杨大少爷忍不住点了点头:“刚才你说你姐后天去还愿?” 第十九章 你想好什么了? 朱瞻基早就知道杨大少爷不靠谱,这是个不歧视锦衣卫却视儒学士子为腐儒的状元郎,也是一个能当着自己的面大喊猪肉好吃的狠人。 但是朱瞻基无论如何都没有想到,杨大少爷居然会拉着自己一起去看未婚妻长什么模样。 一路之上沉吟了好几回之后,朱瞻基终于忍不住了:“杨兄弟,弟妹去庙里还愿,咱们这么去,不太好吧?” 杨大少爷瞪了朱瞻基一眼,怒道:“说这么多废话干什么,难道你就不想知道你未婚妻长什么模样么? 这次你陪我去,替本公子创造机会,下次本公子便陪着你去,让你知道你未婚妻长什么样子?” 朱瞻基无奈的道:“常言道,娶妻娶贤,正房妻子只要贤良淑德,相貌上便是差了一些也没什么,又不是纳妾?” 杨少峰嘿嘿笑了几声之后道:“纳什么妾啊纳妾,都是人,谁家姑娘不是父母生养,谁家姑娘不是父母宠着的,你纳妾是你的事儿,本公子却是没这个打算。” 朱瞻基愣神道:“不成的,若是你不纳妾,先不说杨老伯会不会打死你,便是弟妹也是不会同意的。” 这回轮到杨大少爷愣神了:“你少胡说八道,专宠她一人还不好?非得纳个妾,分了对她的好,这样儿才行?” 朱瞻基点头道:“确实如此,否则坊间便要说弟妹善妒,堂堂状元郎却是连个妾都纳不得,徒惹人笑。” 杨少峰抓了抓头发,干脆不再理会朱二九这个倒霉孩子。 说起来,自己纳妾不纳妾的倒还真没什么,但是这个倒霉孩子的婚姻完全由不得自己做主,就算是想不纳几个妾也不可能多生孩子就是皇帝的政治正确。 马车停在静心庵旁边不远处,杨大少爷不止一次的掀开车帘打量,随行的朱瞻基和林羽都感觉分外好笑。 这还是那个舌战群儒的状元郎么? 直到一辆马车慢悠悠的到了之后,林羽才来了精神,指了指马车上正要下车的女子,笑嘻嘻的道:“姐夫快瞧,那便是我姐姐!” 杨大少爷望着从马车上下来的白色素裙女子,各种美好的词汇开始涌入脑海,一整篇洛神赋都在脑子里面过完了之后,杨大少爷竟然发现词汇量有些不够用的趋势。 然后杨大少爷就转头对林羽道:“兄弟,一会儿咱们回去好好喝一杯!” 朱瞻基听到杨大少爷这般说法,顿时疯狂笑道:“哈,想不到堂堂状元郎,竟也是个登徒子!” 杨大少爷晃着手中的折扇,笑道:“登徒子怎么了?人家对自己的妻子好,又有什么错了?倒是宋玉那厮,偷看人家夫妻恩爱,还绘声绘色的说出来,倒是真的不当人子!” 朱瞻基气结,指了指不远处的马车,对杨大少爷道:“之前杨兄弟不还说,婚姻大事,须有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么?如今怎么又变了主意?” 杨大少爷却是笑眯眯的道:“我与我家娘子乃是有婚姻在身,非是苟合,怎么算得上是改变主意?” 唰的一声收起折扇,杨大少爷又对朱瞻基道:“二九兄,今天就教你个乖:不孝有三,无后为大。舜不告而娶,为无后也。 所以说,读书人的事儿吧,怎么说都是有理的,你还差的太远,要好好学习才是!” 朱瞻基一脸懵逼的问道:“《离娄上》,可是这般解释的么?” 杨少峰点了点头道:“不错,在看到我家娘子的那一刻,我便已经想好了孩子的名字。” 两人正在胡扯,林羽却是用力戳了戳杨大少爷,示意杨大少爷转头向外。 素色衣裙,形若洛神,一头长发略显随意的用丝带束起,却又凭添了几分调皮,唯独脸上带着一丝寒霜:“不知公子想好了什么?” 杨少峰回头望了望跟驼鸟一般的林羽,再看了看已经展开折扇,将整个脸都掩盖起来的朱二九,顿时感觉自己的脖子有些僵硬,等慢慢转回来之后,才讪笑道:“没什么。” “哼!” 一声清脆的哼声之后,眼前的佳人才瞪了林羽一眼,然后转身向着静心庵而去。 杨少峰长舒一口气,伸手抓住朱二九的折扇,冷笑道:“你怎么回事儿?” 朱二九讪笑道:“心虚,心虚。” 杨大少爷呸了一声道:“怂货!” 林羽小声道:“姐夫,刚才你也挺怂的。” 用力敲了林羽脑袋一下,杨少峰好奇的道:“你姐姐平日里便是这般不苟言笑的么?” 林羽点头道:“若是与冰儿独处时倒还好些,我也常听两人有说有笑的,但是在外人面前,却是从来都不会笑,包括在我面前也是一样。” 杨大少爷点了点头,干脆将车帘大大方方的掀起,浑然不在意往来的那些小娘子如何指点,就一个劲的盯着静心庵的方向。 朱二九哼哼了两声,最后还是开口道:“杨兄弟,要不然咱们就回去吧?或者你把帘子放下来也成。” 杨少峰却道:“怕什么?我等我家娘子出来,有什么丢人的么?至于旁人喜欢说些什么,便由着她们去,又与本公子何干?” 朱二九忍不住翻了翻白眼:“名声,名声!让世人皆知你是个登徒子,你脸上很有光么?” 杨少峰不答,过了半晌之后才忽然开口道:“咱们今年已经十七,明年便是十八,到时候我家便遣人来提亲,你做傧相。” 朱瞻基用力点了点头道:“那也成,我给你做傧相,你也要来给我做傧相。” 杨大少爷却是一副看傻子的神情望着朱瞻基:“二九兄,你们勋贵门里娶亲,那规矩多如牛毛不说,那些小娘子不敢折磨你,却喜欢折磨傧相,你当我是傻的不成?” 朱瞻基气结,怒道:“那你让我给你做傧相,却不怕我被折磨?你当我是傻的么?” 杨大少爷又一次展开折扇轻摇了起来:“你皮糙肉厚的,又怕什么?本公子这张俊脸若是受了什么伤害,你可是要向天下人谢罪的。” 第二十章 什么是民? 我叫朱瞻基,按照我的出生日期来算,我应该还有个名字叫朱二九,所以我对外就宣称自己叫朱二九。 我小时候有个结拜的义弟,但是我们彼此都忘记了,直到他进京赶考,在皇爷爷的提醒下,我才知道这事儿。 然后我想着一世人,两兄弟,先接触一下义弟,看看他是个什么样的人,毕竟我是个讲究人,不能亏了自己的兄弟。 再然后我发现,我一直以为的翩翩状元郎就是个梦,我义弟将这一切毁的一干二净,分文不剩。 谁能想到,他能拉着我一起去偷看自己的未婚妻,就为了知道人家长什么模样? 谁能想到,他在见到未婚妻的第一眼起,就连以后孩子的名字都已经想好了? 谁能想到,他让我给他当傧相,却不想给我当傧相?他的帅脸受伤,我要向天下人谢罪? 瞧瞧,这干的是人事儿吗?这说的是人话吗? 可是回过头来想想,他说的貌似还挺有道理?尤其是在之前,他说的关于怎么对付鞑靼人,怎么对付日渐庞大的士人集团时,都挺有道理的,怎么忽然之间就像变了个人一样? 不过,他做的猪肉真好吃,很想天天去他家蹭饭啊~ …… 望着前面慢悠悠的马车,朱瞻基的心里来回琢磨了一大堆的破事儿之后,终于忍不住开口道:“看样子,弟妹好像生气了?” 杨少峰还没有说话,林羽却突然插话道:“朱公子放心,我姐姐一颗心全在姐夫身上呢,今天生气也是因为你来了,要不然不知道得多开心呢。” 顿时受到一万点暴击的朱瞻基瞪了林羽一眼,怒道:“不会说话就别说话,没人把你当哑巴!” 见林羽哦了一声之后不再开口说话,杨少峰一边心中偷着乐,一边打量着马车外面来来往往的人群,笑眯眯的道:“朱兄弟不必放在心上,我这个弟弟不太会说话,不要和他一般见识。” 朱瞻基道:“我自然不会和他一般见识,可是你却麻烦大了。” 杨少峰奇道:“我能有什么麻烦?无非就是提亲,成婚,然后生娃,还能有什么麻烦不成?” 朱瞻基道:“永乐十三年的新科状元郎啊,明天你就得带人入宫谢恩,各项礼仪你知道么? 当然,其他的进士没你这么麻烦,他们得到礼部去学习礼仪,但是你们前三甲的却是不同,估计天使这时候正在你家等你呢。” 杨大少爷抓了抓头发,颇为郁闷的道:“那又怎么了?他教我就学,学完不就行了?话说,晚上弄个四喜丸子来吃吧。” 朱瞻基黑着脸道:“你又打算用豚肉?还有,你能不能当着我的时候别说猪肉?” 杨大少爷笑眯眯的道:“那你吃不吃?” “吃!” …… 朱瞻基不光选择了吃,还选择了打包带走,而且是两份,气得杨大少爷鼻子不是鼻子眼不是眼林羽那是我小舅子,你朱二九算哪块儿小饼干? 带着两份强行化缘来的四喜丸子回去,朱瞻基先是命人往东宫送了一份,接着便带着另外一份去寻了朱老四。 仔细打量了一番装在盘子里色泽金黄、香味四溢的四喜丸子,朱老四忍不住一脚踹走打算试毒的无心,等尝了一口之后,朱老四更是冷哼一声:“御膳房的都该发配去戍边!” 眼看着整整四个拳头大小的丸子消失不见,朱老四未免有些遗憾的道:“这又是那个混账东西折腾出来的?” 朱瞻基见朱老四吃了这许多,脸上也忍不住带上了几分喜色:“回皇祖父,这是义弟用猪肉反复摔打,调味后又团成丸子过了油,再沟以料汁,然后便成了这四喜丸子。” 朱老四却是干巴巴的冷哼一声道:“狗胆包天的混账东西,猪肉?他想干什么?” 等再听完朱瞻基从杨大少爷那里听来的关于避讳和真正的心向皇家的理论之后,朱老四更是冷哼一声道:“强辞夺理!”,只是语气里怎么听都带着几分心虚。 太子和太孙都没怎么受过苦,可是生于元末的朱老四知道什么才叫真正的苦,那是比杨大少爷所说的更为残酷的乱世,人命如草芥,任谁都是有一天没一天的苟活罢了。 光着腚干活?全家都光着腚死绝的都见过了,这算得了什么? 可是没用啊,这些道理都懂,说给太子和太孙听,就算是记下了又能怎么样?不过是左耳进右耳出罢了。 倒是这个小混账东西,着实让自己惊喜不已他跟太孙再怎么胡闹,那也是兄弟两个之间的事儿,太孙也不会当真生气,但是听进去的道理却是实打实的! 回味了半晌之后,朱老四突然问道:“那个混账东西说过些日子回顺天府,邀了你一起去?说是让你好好看看民间百姓是如何生活的?” 朱瞻基点头道:“是,义弟当时是这么说的,可是依孙儿看来,只怕是一时兴起,却是当不得真。” 朱老四嘿嘿冷笑道:“什么时候由得他当真不当真了?回头你收拾收拾东西,便赖在他家里,等他北上的时候便跟着他一起,难道他还有别的法子不成?” 朱瞻基有些迟疑:“这不太好吧?是不是有些失礼了?” 朱老四摇头道:“教你学问的那些先生,学问自然都是极好的,可是有一点却是他们没办法教你,也未必愿意教你的。” 从椅子上起身踱了几步,朱老四突然叹了一声道:“民间疾苦,嘿嘿,都说是皇帝要关心民间疾苦,自然民心所向,可是啊,到底什么是民?什么是苦? 按照他们的看法,读书人算是民,士绅算是民,唯独那些泥腿子不是民。 可是你知道不知道,父皇当年若是有机会当个泥腿子,能吃上一口饱饭,能在想吃猪肉的时候就买些来吃,只怕也未必会起兵反元? 你知不知道,就是那些吃不上饭的泥腿子勒紧了裤腰带也要把粮食送到军中? 蒙元之亡,非亡于父皇,非亡于各路反王,更不是亡于贪腐,而是亡于这些泥腿子之手。 嘿嘿,泥腿子不算民?他们不算,谁算?” 第二十一章 你待如何?(为爱爱加更) 朱老四依旧在冷笑:“失礼?你能跟着他好好见识一番民间疾苦,谁会在乎你失礼?朕不会在乎,百姓不会在乎,剩下的人就算在乎又能怎么样?” 朱瞻基先是躬身应了,却又迟疑了半晌,躬身道:“孙儿有句话,不知道当讲不当讲?” 朱老四点头道:“你尽管说便是了。” 朱瞻基摇头道:“孙儿想请皇祖父先赦义弟无罪?” 朱老四上下打量了朱瞻基一番,冷哼道:“那混账东西又胡说八道些什么了?看样子你也是上了他的贼船?” 见朱瞻基依旧躬着身子,保持着行礼的姿势,朱老四只得无奈的摇头道:“罢了,不管那个混账东西说了什么,朕都赦他无罪便是。” 朱瞻基这才向朱老四谢了恩,开口道:“皇祖父方才说若是泥腿子不算民,那又什么人才算民的时候,孙儿便曾说过,泥腿子自然是民。 可是义弟却又问了孙儿,说泥腿子算民,那卫所将士算不算民?商贾算不算民?落入贱籍的工匠算不算民?” 朱老四嗯了一声道:“然后呢?那个混账东西还说什么了?” 朱瞻基道:“若无卫所将士,谁来为国戍边征战?若无工匠,谁来生产火铳火炮?若无商贾,谁来流通财货? 现在能读书的往往是那些所谓的良家子,可是卫所将士之后怎么办?工匠之后怎么办?难道他们就该一条路走到黑? 有的人适合做学问,有的人适合种地,有的人适合经商,还有的适合做官,可是户籍之制却将人死死的限制住了,又该怎么办?” “够了!”,一声暴喝之后,接着又是“啪”的一声,却是朱老四将心爱的砚台都给摔了:“那个混账想干什么?他真以为朕不会杀他?” 见无心鬼鬼祟祟的打算去捡起砚台,朱老四却是怒喝道:“滚出去!都给朕滚!” 等到伺候着的大小太监和宫女们都退出去之后,朱瞻基才低声道:“皇祖父息怒!” 朱老四却是喘着粗气道:“朕起兵靖难,打着的就是遵祖制的旗号,现在这个混账想表达些什么?他知道不知道,碰了这些,到底代表了什么?” 朱瞻基低声道:“皇祖父息怒,义弟曾经问过孙儿一个问题,孙儿现在也想问问皇祖父这个问题。” 朱老四喝道:“你问!” 朱瞻基先是拱了拱手,然后才开口道:“皇祖父是在意靖难的名分,还是在意我大明江山能够万年?” 朱老四气极反笑,喝骂道:“这是他个狗东西该操心的事情么?若是朕真个向他说的这些问题下手,你可知道会是个什么后果?遍地峰烟!” 朱瞻基却猛然抬起了头,梗着脖子道:“不破不立!若是任由这些蛀虫发展下去,我大明可能撑得住几百年? 与其看着我大明一步步的滑向深渊,倒不如在刚有这个苗头时就及时刹住!” 暴怒状态下的朱老四其实没什么人情可讲,更没有人敢在这个时候去触他的霉头,就算是最受宠的皇太孙朱瞻基也是一样。 被朱老四踹了好几脚,临了还被威胁从杨大少爷那里多顺几顿饭菜之后,朱瞻基总算是出了宫。 很明显,杨大少爷的狗头被四个丸子给救了谁能想到,一个皇帝在吃饭的时候很可能吃不饱?见着喜欢的饭菜都不能多吃,否则就有人在旁边念叨个不停? 拿象牙筷子和金碗吃饭,一顿饭百十道菜的传说是民间臆想出来的,实际上根本就不可能出现这些,除非是极为正式的宴会。 然而就算是宴会,皇帝也需要保持皇家威仪,也就更加不可能敞开肚皮来吃,反倒不如普通人在家里吃饭自在。 …… 历史可以证明,朱老四绝不是个记仇的人,因为他一般当场就把仇报了。 就像是现在,杨大少爷死死的低着头,强迫自己不去打量朱老四的脸色。 很明显,朱老四现在仍然在气头上,而且多半就是冲着自己来的,这时候跳出来招惹朱老四,岂不是典型的找死? 一番复杂到极点的谢恩仪式之后,自榜眼到最后一名的进士外加其他文武大臣都被请去偏殿参加鹿鸣宴,唯独杨大少爷被单独留了下来。 绕着杨大少爷转了两圈之后,朱老四才一脚踹向了杨大少爷的屁股:“现在怎么不说话了?” 杨大少爷挺直身体,依旧死死的低着头不说话你要是在外面而不是在宫内踹我一下试试?送你去见太祖高皇帝! 朱老四死死的盯着杨大少爷,寒声道:“狗东西,莫不是在腹诽朕?” 杨大少爷躬身道:“启奏陛下,学生不敢。” 朱老四却是冷哼一声道:“都说你杨状元是个愣头青,现在却自称学生,不就是盼着朕念在你是天子门生的份上网开一面么?” 杨大少爷依旧躬身如仪:“是,学生在陛下面前,一点点儿的小心思都无所遁形。” 朱老四却是又踹了杨大少爷一脚:“狗肚子存不了二两香油!走在前面。” 杨大少爷先是应了,一边在前面走,一边时不时的注意着身后的朱老四皇帝想要踹人屁股,不光得让他踹,你还得找好角度,让他踹的舒服,否则就是大罪…… 一路上挨了十几下之后,杨大少爷才来到了御膳房,而身后的朱老四也冷笑道:“朕已经命人把猪肉给你准备好了,你若是用猪肉做出十道菜,朕就放过你,否则你就准备准备,到下面去陪解缙吧。” 见朱老四把话说的如此露骨,杨大少爷顿时不服气了:“凭什么?就因为学生说了真话?若是陛下不喜欢学生说真话,那学生不说便是了。” 朱老四脸色一黑,顿时又是一脚踹向了杨大少爷:“凭什么?凭你个狗东西敢算计朕,凭你个狗东西带坏了太孙,凭你个狗东西惹出来那许多风波!” 杨大少爷这下子更不服了:“太孙本来就坏,他昨天还抢了学生的菜!” 朱老四脸上的红色一闪而逝,冷笑道:“那又怎么样?朕就是看你不爽,你待如何?” ps:盟主当然不可能只加一更,但是这是新书期,对吧,所以先加一更,等上架了再多还吧~ 第二十二章 更年期的老头惹不起! “回锅肉,氽丸子,狮子头,猪耳丝,红烧肉,红烧排骨,软炸里脊,鱼香肉丝,锅包肉,卤猪蹄……” 杨大少爷手下不停,一边备着各种菜肴需要准备的东西,一边琢磨着自己到底都干了些什么事儿。 嗯,自打穿越之后,短短一个月不到的时间里,自己已经把能得罪的全特么给得罪了! 或许还剩下一个秦淮河的花舫没有得罪,可是想想那些诗会之后就不再去秦淮河的士子,杨大少爷又是忍不住一阵心虚。 现在更是连朱老四都得罪了! 不过倒也没啥,被朱老四踹几下没什么,没见还有个姓云的总被李二踹么,踹踹更亲近! 再说了,人家朱老四怎么算都是自己老祖宗那一辈的,应该心怀敬畏,不能动不动的就想着送他去见太祖高皇帝。 朱老四望着杨大少爷神思不属,好几次都差点儿切到手的模样,忍不住哼了一声道:“小心点儿,把手切了谁给朕做菜?” 见杨大少爷嗯了一声之后就闷着头备菜,朱老四便坐在无心刚刚搬来的凳子上瞧着,瞧了半晌之后忽然道:“你说,朕要是想打破僵局,该从哪里入手?” 杨大少爷往锅里添加着各种香料,头也不回的道:“自然是令锦衣卫和地方官府各自重核鱼鳞黄册,再行摊丁入亩之策!” 朱老四嗯了一声,过了半晌之后才道:“你就这么信不过地方官府么?” 杨大少爷同样嗯了一声道:“官田、民田,上田、下田,原本就不同,可是这些数据却是可以更改的,估计还有一些拿着十年前的数据当成新的数据来用,也就造成了无田之家而册有田,有田之家而册无田的情况。 究其本质,无非就是官府和地方士绅相勾结却又没有相应的制约手段,失去了监管的官员们贪起来有多可怕,几乎难以想象。” 朱老四点了点头道:“锦衣卫呢?难道他们就不怕锦衣卫查出些什么来?” 杨大少爷颇为无奈的道:“他们自然怕锦衣卫,否则锦衣卫的名声又何至于如此之臭? 然而锦衣卫多少人?天下的官吏和地方的士绅又有多少人?抓起来挨个杀了肯定有冤枉的,但是隔一个杀一个,却会有大量漏网之鱼。” 杨大少爷的话音刚落,朱老四却喝斥道:“混账东西,满嘴杀杀杀的,你哪儿来的这么重杀心?治大国如烹小鲜,要的是耐心和细致,似你这般,岂不天下大乱?” 朱老四望着杨大少爷忙碌的背影,眼中难得闪过一丝皇帝不该有的温情。 当年就是这个小兔崽子,抱着自己大腿喊爷爷,舞着一把小木剑说要替自己开疆扩土,好好的一个娃子也不知道回事儿,长大后就变成了现在这副混账模样。 杨大少爷却是一边忙碌,一边开口道:“所以才要有锦衣卫的监管,就像方才学生所说的重定鱼鳞图册一般,锦衣卫和地方官府分开重制,两者必然会相互提防,再从中搞鬼的可能性就小了很多。 而这么一来,许多地方官之前定鱼鳞图册之时有无违律之处,自然也是一目了解,正是一举多得之事。” 朱老四点了点头,嘴里却依旧不饶人:“你个狗东西就是这般,肚子里难存二两香油! 等回去之后了好好读书,收收你的性子,别总想着靠杀人来解决问题,那只会让问题越来越大!” 正在忙碌的杨大少爷却忽然愣了莫非,我这辈子的爹真是朱老四的私生子?要不然这老家伙会这么惯着本公子? 心中在胡思乱想,手上却不停,御膳房的灶台足够多,而且几个菜的出锅时间和放香料的时间也早晚不一,很快就把十个菜给弄了出来。 然后朱老四的毒舌就把杨大少爷心中的幻想给无情击破:“你也就这么点儿出息了,天天不是跟人打嘴仗就是在嘴上抓挠,你这辈子就靠嘴了是不是?” “这菜做的还不错,但是你要再天天猪肉猪肉的,朕就让你去养猪!” “还有那些狗屁倒灶的主意,私下里和太孙说也就算了,以后别整天出去张扬!” 杨大少爷一边听着朱老四的毒舌,一边也就熄了自己盛碗菜吃的念头。 还盛啥啊,这都不停的喷自己呢,要是再盛碗菜吃,还不被这老头打死? 更年期的老头儿惹不起! 直到朱老四酒足饭饱了之后,似乎才想起来杨大少爷是状元郎,随手在腰间摘了块玉佩扔给杨大少爷道:“滚回去吧,回顺天府的路上注意一些,凭这块玉佩可以临时调动一个千户所的兵力,足够护卫你们安全了。” 杨大少爷奇道:“我们?” 朱老四点了点头道:“你们,太孙这次也会跟着你一起去,你不是说让他跟你一起见识见识民间疾苦么,这次你们就一起见识见识吧。” 满脸懵逼的杨大少爷最终也没能在宫里吃上自己亲手做的菜。 而等回家了之后,更加让杨大少爷懵逼的是锦衣卫百户吴明已经在家中等着自己了。 想想当初自己告诉纪纲只教一遍,如今却又把人派过来之后,杨大少爷的脸色就有些不好看了:“该教你们的不是已经教完了么?如今这是?” 吴明躬身道:“回状元公,我家指挥使命小人陪同状元公一路北上。 虽然状元公文武双全,也用不着小人护卫,但是小人陪在状元公的身边,总会方便一些,也可让某些宵小息了不该有的心思。” 杨大少爷顿时又琢磨起来朱老四今天明显不对劲,这纪纲明显也有些不对劲,难道是收到什么风声了? 仔细一想,杨大少爷又觉得不太对劲。 这一次回老家,那可是状元公回乡,沿途都能住在驿站,和地方上根本就没什么接触,而且还是带着朱瞻基那家伙,谁敢有什么不该有的心思? 难道是纪纲这狗东西打算在路上做掉朱瞻基?然后再推到本公子头上? 然后朱老四为了防止出现类似的意外,所以提前给了自己一块玉佩? 也不对啊,朱瞻基要是在路上真出了点什么事儿,第一个死的就是这锦衣卫的吴明,然后接着就得是纪纲,最后才会轮到自己。 难道说纪纲那狗东西为了倒向朱高煦,连自己的命都不要了? 第二十三章 要想富,先修路 望着眼前的林羽,杨大少爷感觉更加懵逼:“你跟着去?醉仙楼的生意怎么办?” 林羽嘿嘿笑道:“姐夫放心,小弟原本就是打理顺天府的醉仙楼,这京城醉仙楼并不用小弟操心。 这次北上,我姐实在是放心不下,所以又让小弟跟着你一起,路上也好有个照应。” 仿若吃了许多橘子的朱瞻基酸道:“啧啧,之前还有人死活不认当这个姐夫,如今却是连弟弟都叫上了,好生不要面皮!” 杨大少爷瞪了朱瞻基一眼,冷笑道:“再怎么说,他也是我小舅子,你朱二九算是哪块小饼干,不也死皮赖脸的跟上了?” 朱瞻基本能得觉着饼干应该是个好东西,但是想了想自己应该生气,又想不出来什么话反驳杨大少爷,干脆闷哼一声,扭过头去不再理会。 然而杨大少爷却不想这么轻易的放过朱瞻基,掀开车帘指了指外面,开口道:“你先看看外面。” 朱瞻基向外瞧了一眼,闷声道:“外面怎么了?不就是百姓在耕种么?” 杨少峰点头道:“不错,就是在耕种,可是你会么?” 朱瞻基打量了杨大少爷一眼,看看了自己的手,再瞧了瞧杨大少爷的手,忍不住笑道:“这你就说错了。 我虽然不太会种地,但是好歹也干过农活,但是你就未必了。” 杨少峰却哈哈笑道:“本公子确实不会种地,但是却能让这地里的粮食增产,你信也不信?” 朱瞻基噌的一声起身,却忘了这是在马车中,脑袋与车顶的亲密接触让他忍不住闷哼了一声:“休要胡说,你可知道让粮食增产是何等的功德?” 杨少峰摇了摇头道:“功德不功德的,我倒是不在意,就是想让这片土地上的老百姓都能吃饱饭,偶尔能吃顿肉,过年的时候还能扯上两身新衣服就再好不过了。” 回来打量了几番似乎要变成圣人的杨大少爷,朱瞻基不免有些疑神疑鬼:“这可不像你的为人?” 杨少峰呵呵一笑,开口道:“不像是么?是不是看我在诗会上舌战那群腐儒,又说了许多不合时宜的言论?是不是见我一心想要回老家,却不想着出仕为朝廷效力?” 朱瞻基点头道:“不错,反正我觉得怎么看都不像是心怀天下万民的圣人,倒像是个欲去秦淮河而不可得,见色忘义的匪类!” 杨少峰哼了一声道:“你怎能凭空污人清白?我何曾说过要去秦淮河? 再说了,我性子本就跳脱,不愿意出仕为官是有的,可是心怀这天下百姓却也是有的,这两者有什么冲突之处么?” 朱瞻基摇了摇头,确实也没想出来什么说法反驳杨大少爷,只得将话题扯了回来:“方才你说有办法能让粮食增产,却不知是什么法子?” 杨少峰冷哼了一声,却又转移了话题:“偏不告诉你,慢慢猜去吧!” 这下子轮到朱瞻基不开心了,瞪了一眼杨大少爷之后冷笑道:“依我看,你不是不想告诉我,而是根本就不知道!” 杨少峰嘿嘿笑道:“瞧瞧,果然是勋贵出身的朱二九朱公子,这都知道激将法了?可惜了,任你如何狡诈,本公子就是不告诉你。” 说完之后,杨少峰又笑眯眯的端起了灵儿刚刚泡好的茶水,对朱瞻基示意之后道:“说起来,你不觉得咱们这行程太慢了么?” 原本因为没得到答案而不开心的朱瞻基这下子更不开心了:“你还想怎么样?若真是想快,当初我说走水路的时候你怎么不同意?” 杨少峰道:“之前是不是说的带你体验民间疾苦?你在水路上能看得见什么?漕运还是海运? 不过你也放心,等咱们回来的时候就走水路,到时候你自然能好好体验一番什么叫做众生皆苦。” 被杨大少爷弄得有些懵逼,朱瞻基干脆问道:“你到底想说些什么?” 杨少峰放下手中的茶杯,笑道:“我觉得应该修路!” 先是向着窗外指了指,又指了指身子下的马车,杨少峰道:“正所谓要想富,先修路。 路修得好了,南北之间的财货流通便能加快,朝廷也就能收到更多的税,然后修更多的路,不管是运兵还是运粮,都将变得方便无比。” 朱瞻基的眼睛一亮,随之又暗了下去:“说的倒是简单。 想要修路,需要做的事情可不是你我动动嘴就行的,这需要涉及到工部和户部,甚至于还会涉及到兵部,里面乱七八糟的事情太多了。” 杨少峰点了点头,笑道:“理论上来说,确实如此,可是如果咱们想想困难就不想去做了,那以后谁还愿意修这个路? 换句话来说,这事儿只能是朝堂上推动,然后地方上执行,最后才是百姓受利,然后反哺到税收方面,这是一个十分漫长的过程,也是一个极为艰难的过程。” 见朱瞻基陷入了沉思,杨少峰忍不住又加了一把火:“我曾听人说过一句话,叫做我们不是等着看的那一代人,而是去做的那一代人。” 刚刚还在沉思的朱瞻基忽然抬起头,一双眼睛都在发光:“这句话是什么人说的?倒是有道理的很。” 杨少峰道:“这句话是一位叫做周树人的先生说的,只是这位先生喜好云游天下,轻易见不到他老人家的踪影。” 朱瞻基点了点头道:“周先生果然大才! 他说的不错,我们确实应该是去做的那一代人,而不是等着看的那一代人。” 说完之后,朱瞻基忽然又沉默了下来,过了半晌之后才道:“只是修路这种事儿说起来容易,真要做起来却是难了。 要想将路修得结实,除非是像秦直道一般,将土都蒸过再锤实,否则那些土里的种子加上雨水的冲涮,没几年的时间便会变成破路,除非年年都派人手维护。 可是每年都派人维护的话,需要的人手和物力成本又太高了些,单凭朝廷又如何承担得起?” 杨少峰却忍不住摇了摇头道:“只要思想不滑坡,办法总比困难多,等到了顺天府再告诉你解决办法。” 说完之后,杨大少爷又指了指车外,笑道:“咱们先去扬州看看。” 所谓腰缠十万贯,骑鹤下扬州,这是一种很美好的愿望,尤其是对于那些穷酸措大来说,十万贯哪怕换成不怎么值钱的宝钞也绝对不是一个小数目了,有钱之后去扬州见识见识所谓的扬州瘦马自然也是应有之意。 但是杨少峰杨大少爷却是从来没想过见识什么扬州瘦马,尤其是见过了这辈子的未婚妻之后,杨大少爷就决定当一个守身如玉的翩翩佳公子。 之所以带着朱瞻基跑到扬州来,是因为杨大少爷打算见识见识扬州这个试点。 没错,就是试点,因为扬大少爷在会试的时候开地图炮,尤其是还把大明优待士人过甚的事儿拿出来说了一遍。 对于朝堂上的大佬们来说,很多人都不喜欢杨大少爷,哪怕这个混蛋玩意是六首状元,是文曲星下凡的具体体现。 但是也有很多人喜欢杨大少爷,比如夏元吉夏老抠,这个敢跟朱老四顶牛的狠人时时刻刻都在想着怎么能让国库再充盈一些,支出的银子再少一些。 没办法,摊上一个好打仗的老板,不省着点儿过日子,这大明的国库还不得空得能跑马? 正好,杨大少爷提出来对于士人优待过甚的意见之后,夏原吉就像是找到了知音一样,除了感叹杨大少爷晚生了几十年之外,剩下的就是琢磨着怎么把事儿给办了。 琢磨来琢磨去,跟朝堂上的同僚吵了好几次,胡子都被人抓掉了好几根之后,夏原吉总算是得到了朱老四的支持,打算找个地方进行试点。 挑来挑去就挑到了扬州这个好地方商业发达,文化气息说浓不浓说淡不淡,文人士子随手一抓就是一大片,真正出挑的却又没多少,最适合拿来试点了。 所以杨大少爷才不惜绕路走扬州,就是为了看看这个试点实行以后,到底有没有什么变化。 …… 一进扬州城,一股浓厚的商业氛围就扑面而来,打扮成个公子哥儿模板朱瞻基左瞧瞧右逛逛,只觉得看什么都新鲜。 没办法,朱瞻基往常出宫多半是有公事,真就是去了地方也多半是跟官府打交道,像这次这种闲逛倒还是头一回。 几乎是逛了小半天的时间之后,朱瞻基才指了指路边的一家酒楼对杨大少爷道:“你饿不饿?蹭了你好几顿饭,这次我请你吃!” 杨少峰摸了摸肚子,望着豪气干云的朱瞻基笑道:“请我吃饭?你有钱么?” 朱瞻基从袖子里摸出一把宝钞,在颇为不服气的杨大少爷眼前晃了晃:“瞧瞧这是什么?一百多贯呢,这么多的宝钞,莫非还不够吃饭么?” 杨少峰怪笑一声道:“啧啧,好多的宝钞啊,那今天这顿饭可就全靠你了!” 第二十四章 都是宝钞的味道 有人花钱请吃饭,尤其还是朱老四的孙子请客,杨大少爷自然不会客气,点菜,而且必须得点贵的,否则就是不给朱公子面子! 朱瞻基的嘴角抽抽了好几次,终于等到杨大少爷点完了菜,却听杨大少爷指了指众多随从坐的桌子,对小二道:“这几桌也照着这个上,都是这位朱公子结账。” 等到店小二点头哈腰的下去之后,朱瞻基就忍不住瞪了杨少峰好几眼:“这些宝钞可都是我的,你莫非是拿我的钱不当钱么?” 杨少峰笑眯眯的道:“没事儿,先吃饭,吃完了咱们再说,也不知道这儿的酒菜怎么样,能不能比得过醉仙楼?” 朱瞻基忍不住又瞪了杨大少爷一眼:“能不好么,那可都是宝钞的味道!这次去了顺天府,你要是不把怎么让粮食增产还有怎么修路的事情说出个一二三来,你就给我等着!” 杨少峰颇为无所谓的摊了摊手,笑道:“你瞧瞧,这才多少银子,至于心疼成这般模样么?” 指了指酒楼的大堂,杨大少爷又接着道:“这里吃饭的人越多,花销的银钱也就越多,到时候的商税也就越多,里外里还是朝廷占了便宜。” 朱瞻基却是冷哼一声道:“朝廷占了便宜又怎么样?左右又不是我占了便宜,而是我多花了银钱!” 杨少峰道:“怎么,觉得自己的钱被朝廷收了税,占了便宜,心里不舒服?” 尽管不想承认,可是朱瞻基还是老老实实的道:“不错,是有那么一些。” 杨少峰笑道:“这就对了。朝廷收了税,可是你又没见到什么实际的好处,心里自然感觉不舒服。 可是话又说回来,那些百姓们被朝廷收了赋税,心里就舒服了? 若是朝廷将收来的赋税修路建学堂呢?百姓们能实实在在的看见身边的改变,能实实在在的享受到好处,还会心里不舒服么?所谓取之于民,用之于民,也就在这里了。” 见杨大少爷几句话又给绕回了修路上面,朱瞻基忍不住反驳道:“你我自然是知道这个道理,可是百姓们知道么? 他们只会以为修路建学堂是朝廷的本份,又怎么会去想朝廷的钱从哪里来?搞不好还会被扣上苛捐杂税的名头吧?” 杨少峰道:“不错,百姓们自然不知道,所以朝廷就应该让百姓知道。子曰,民可,使由之;不可,使知之,所以才更应该广开民智,多立学堂。 当然,这么一来就回到了最初的问题上面,那就是对于读书人免赋税免徭役的优待是否有必要? 如果读书人越来越多,免了赋税的土地也会越来越多,到时候赋税从哪里收?没了赋税还怎么办事儿?” 朱瞻基点了点头道:“所以才会有了扬州这个试点?为何不直接在整个大明推开?” 杨少峰嘿嘿冷笑道:“直接推开?先征了赋税再发放廪膳银,这里面的道道儿真就是你以为的一进一出?里面到底有没有上下其手的机会?” 朱瞻基忽然反应了过来,问道:“不对劲啊,这一路上你净跟我说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就好像是有意在指点我一般,你到底想干什么?” 杨大少爷沉默了半晌之后,勉强笑道:“你觉得我想干什么?” 朱瞻基同样沉默了半晌之后才道:“我觉得你现在的样子,按你的说法就是咸鱼,混吃等死。” 顿了顿,朱瞻基又接着道:“可是我觉得你不应该是这个样子,我总觉得你实际上是心高气傲,觉得众人皆醉你独醒,你就是把自己给封闭起来。” 见杨大少爷一副不置可否的样子,朱瞻基顿时有些急了:“我知道,你知道我是谁,可是你知道的只是表面上的!” 叹了一声之后,朱瞻基又接着道:“我们是结拜过的兄弟啊,同年同月同日生,小时候我们同喊一个人叫爷爷,你比我小一个时辰。 祖父大人还记得,他说看到你,就想起来杨老伯替他挡了那一刀的往事,也忘不了你小时候在府里抱着他喊爷爷的样子,忘不了你拿着小木剑说要替他开疆扩土,忘不了咱们两个小时胡闹结拜时说要有福同享的样子。 别看我,实际上我也不记得这些事情了,而且我也看不了这么深,是祖父大人告诉我的。 他说你表面上一副对谁都不太在意的样子,实际上你内心又对谁都瞧不上,你总是觉得众人皆醉你独醒,可是你又在害怕,不知道在怕什么。 你要知道,我是真的拿你当兄弟,比其他那些叔伯兄弟甚至那几个亲兄弟都亲。” 杨少峰的内心深处早已泪流满面我特么能害怕什么,我害怕一家人整整齐齐的啊混蛋!李二杀兄宰弟且为乐,咱们那个爷爷也不是什么省油的灯啊混蛋! 早知道老子有这么强大的后台,我还用得着在会试里怼当朝诸公?我还用得着搞什么诗会怼人?我慢慢混日子就好了啊混蛋!你为什么不早说! 深深的吸了几口气之后,杨少峰才压下了内心的激荡,伸手指了指大堂里面坐着的读书人,小声道:“你瞧瞧这里面坐着的都是些什么人,等会儿再好好听听他们怎么说。” 朱瞻基望着眼眶有些湿润的杨少峰,一脸懵逼的道:“我在跟你说什么?你在跟我说什么?你到底拿不拿我当兄弟?” 杨少峰嘿嘿笑了一声道:“当然是兄弟,比亲兄弟都亲的那种,必须的!” 要不是你就活了三十七,老子现在就拉着你重新结拜一回,还得是同年同月同日死的那种! 见杨大少爷这般说法,朱瞻基的脸色也缓和了一些:“那就先别管他们怎么样,你得先告诉我,你到底想干什么?” 杨少峰笑道:“你说我能干什么?等这次从顺天府回来,我不是被扔进翰林院便是被弄进御史台,能干得了什么?皓首穷经而已。 现在我将自己所有发现的问题全告诉你,我能想到的解决方法也告诉你,你尽管可以抽时间去想,去解决。” 朱瞻基最终还是接受了杨大少爷的说法实际上,如果杨大少爷不想说,朱瞻基也不打算追问下去了。 有一个没什么利害关系的兄弟不容易,不用时时刻刻担心他掂记着自己的位置,这一点实在是太难得了。 见朱瞻基侧耳听着那些书生们谈话,杨大少爷也放下心来,一边美滋滋的喝着小酒,时不时的跟林羽打听打听自己未婚妻的情况,一边偷摸观察着朱瞻基的脸色。 真好玩,看着这娃的脸色从白到红,然后又从红到黑,再到后面根本就不知道该怎么形容的难看,直到最后归于面无表情的平静,简直比变脸还有意思。 沉默了半晌之后,朱瞻基也不说饭菜里全是宝钞的味道了,反而觉得格外难以下咽:“这就是所谓的饱学之士?这就是所谓的栋梁之才?” 杨少峰点了点头道:“要不然呢?人都是有私心的,一样米养百样人,谁不为自己私心着想一些?” 朱瞻基死死的盯着杨大少爷道:“那你呢?你的私心是什么?” 杨少峰沉默了半晌,认真的道:“我的私心?我就想老老实实的当个地主,然后把这辈子活完,这是真心话。 当然,顺便的话我也不介意好好告诉这些腐儒,到底什么是真正的读书人,什么是真正的正人君子,什么叫做优秀青年!” 朱基瞻再一次打量了一番杨少峰,冷笑道:“你进了官场,还想着回去当咸鱼不成?” 杨少峰点了点头道:“当然。你看,我得罪了所有的读书人,我得罪了朝堂诸公,我在官场寸步难行啊。 等啥时候有人弹劾我了,我便为了自证清白以辞官,是不是就可以完美的脱离官场了? 到时候回家老老实实的当条咸鱼,顺便替你解决那些乱七八糟的问题,比如粮食怎么能高产,比如路该怎么修才能又快又好,比如怎么把别人的钱弄到咱们兄弟口袋里。” 朱瞻基却摇了摇头道:“你想多了,朝堂上有的是人会弹劾你,可是也有的是人会保你,比如夏部堂,还有祖父大人,又岂会这么容易就让你回家当咸鱼? 别想那些有的没的了,你就老老实实的在翰林院里吧,毕竟一个实职的待诏翰林与那些虚职可是大大的不同,称一声隐相也差不多了。” 杨少峰则是满脸懵逼:“有人弹劾我也不成?” 朱瞻基嘿嘿坏笑着点了点头,刚才的不快又消散了一些,等转头一打量桌子上的酒菜,又开口道:“确实如此。对了,等会儿你会账吧。” 当杨少峰一脸懵逼的望向朱瞻基时,朱瞻基道:“这是当初你告诉我,若是一个人不开心的时候让别人一起不开心,便只需要承担一半的不开心,何乐而不为之?” 我特么…… 这才是真正的自己挖坑埋自己啊,这混蛋玩意现学现用的也太快了! 第二十五章 都是读过书的,自己想 杨大少爷愈发的不开心了。 朱瞻基这倒霉孩子明显学坏了,居然把快乐和痛苦理论现学现用到了自己身上更加坑人的是,那些该死的腐儒不光在讨论朝廷,还慢慢的把火引到了自己身上! 脸色阴沉的杨大少爷见朱瞻基也听的差不多了,便闷哼一声道:“走吧。” 朱瞻基点了点头,高声道:“小二哥!结账!” 杨少峰摸了摸自己身上的钱袋子,嘿嘿冷笑一声,却不拿出来,只是瞪着朱瞻基,也不开口说话。 朱瞻基心中咯噔一声,知道这个义弟小心眼的毛病又犯了,想想为了点宝钞就得罪他也犯不上,干脆从身上摸出那叠子宝钞,对小二道:“多少?” 店小二眼见朱瞻基拿出来的是宝钞,又是一口凤阳官话,心中同样咯噔一声后躬身道:“公子爷恕罪,小店本小利薄,您身上可有银钱?” 朱瞻基好奇的望着店小二道:“宝钞不可以么?” 店小二的嘴角抽了抽,赔笑道:“公子爷见谅,宝钞也不是不可以,只是需要三百贯才行。” 朱瞻基打量了一番店小二,又打量打量手里的宝钞,好奇的道:“若是用银钱呢?” 店小二赔笑道:“若是用银钱,便只需要五两银子。” 杨大少爷见自己的目的已经达成,便顺手从钱袋子里摸出一锭银子扔给店小二,笑道:“这是十两银子,不用找了。” 直到出了酒楼,朱瞻基仍是一脸懵逼的表情,杨少峰却笑眯眯的道:“百十贯?好多的宝钞,哦?” 朱瞻基脸色涨红,怒道:“你是故意要看我出丑?你明知道这家酒楼不喜欢收宝钞是么?” 林羽凑过来道:“公子,不是这家酒楼不喜欢收宝钞,是没人喜欢收宝钞!” 朱瞻基瞪了林羽一眼道:“一派胡言!本公子在京城时,也曾用过宝钞,怎么没见有人不爱收?” 林羽讪笑道:“像醉仙楼一般的地方,其实大部分都知道公子你的身份,所以这宝钞自然是要收的,就算是赔了也没什么。 剩下民间一些小商小贩的又有什么值当用宝钞的地方么?几枚铜板的事情罢了,难道公子还会带着几文钱的宝钞?” 朱瞻基忽然回过头来盯着杨大少爷问道:“这便是你想告诉我的么?常言说耳听为虚,眼见为实,其实我以前看到的也未必就是真的?” 杨大少爷摇了摇头老子又不是那些大师,跟你玩什么鸡汤?莫非告诉你天天批奏折到半夜两点是你的福报么? 见朱瞻基一副你不解释我就没完的态度,杨少峰只得开口道:“我是想让你想想,为什么民间不喜欢用宝钞? 对比起银钱和铜板,宝钞无疑更为便捷一些,可是为什么大家都不喜欢宝钞?自洪武爷年间发行了宝钞之后,现在为什么会贬值了几十倍? 宝钞在这次的试点改革里面,又会充当着什么样的角色?会给大明带来什么样的影响? 这些问题很多,其实我也不能完全捋清楚其中的关窍,只得一边看再一边琢磨。” 朱瞻基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道:“如果,我是说如果,地方官府从诸生员手中收了粮食和银钱,又给出了宝钞当做廪膳给了诸生,那岂不是咱们坑了那些学子?” 杨大少爷笑眯眯的点了点头道:“不是如果,而是必然。永远不要忽视那些人的贪欲,这事上就没有什么事儿是他们不敢干的。 我曾听人说过一句话,若是想赚钱,就需要好好研读大明律和洪武大诰,概因这赚钱的法子都写在里面了。 当然,哪怕是不想违背大明律和大诰也没关系,这里面遍地都是漏洞,就如同筛子一般。” 朱瞻基道:“这也是周树人先生说的么?” “不”,杨少峰摇了摇头道:“这是鲁迅说的。” 朱瞻基忍不住追问道:“此人现在何处?” 杨少峰望着眼露杀机的朱瞻基,忍不住嘿嘿笑道:“你找不到他的,我也找不到他。 再说了,此人说的皆是事实,想要钻大明律的空子实在是再简单不过。” 朱瞻基冷哼一声道:“查!今天晚上就派人出去查,不查出个所以然来,我就不走了!” 杨少峰却讥笑道:“还用得着派人去查?你只需要换身衣服,或者派人出去随便打听打听就能得到你想知道的东西,这种事情,向来是瞒上不瞒下,底下人都知道的。” 朱瞻基的眼珠子转了转,忽然嘿嘿笑道:“对了,刚才你听到没有,他们说你一句话毁了秦淮河的千古风流,当真是不当人子。 还有,他们说你为人好色下流卑鄙无耻,强抢了绮红舫的顾眉波回家做暖床丫头,简直就是人渣中的人渣。 还有,他们说你现在摆出一副清高的模样,无非就是你有个好爹,替你攒下了偌大的家业,否则的话你还知道在哪里乞食呢。” 朱瞻基每说一句,杨少峰的脸色就难看一分,直到朱瞻基都说完了之后,杨少峰才冷笑道:“都说完了?” “嗯,”朱瞻基点头道:“说完了,现在我想问问义弟你有什么感想?” 杨少峰嘿了一声道:“没什么感想,我倒是觉得你太胖了,身上的肥肉太多,不利于身体健康。 这样儿吧,为了能让你的身体更好一些,以后你就每天随着我跑步锻炼,我顺便再教你几套功夫。” 朱瞻基撇了撇嘴道:“有脸说我?我倒是知道你有些功夫在身,可是你现在瘦成这般模样,有十分的功夫又能用出几分?” 杨少峰嘿嘿笑道:“所以咱们一起练习啊。” 想了想,杨少峰又靠近了朱瞻基的卫边,嘿嘿坏笑道:“某些方面的事情吧,我也不便明说。但是我可以告诉你,身体好了之后,那方面的事情自然会更……” 朱瞻基的眼睛一亮,急道:“你说的可是真的?” 杨少峰用力点了点头,似乎想增加自己说话的可信度一般:“这是当然。另外吧,草原之上还许多好东西,可惜许多人不识得其中的好处。” 朱瞻基嗯了一声,忽然道:“你说,若是知道这许多好东西之后,朝堂诸公那边?” 杨少峰嘿嘿坏笑一声,却是离得朱瞻基远了一些:“这都是你说的,跟我可没什么关系。 不过想想也确实挺有意思的,要是朝堂诸公为了某些东西就要喊着收复故土,你说那得是个什么场景?” …… 朱瞻基很快就知道了他想知道的东西。 事实上,吴明之所以被纪纲派过来跟着杨大少爷北上,还真就是为了给杨大少爷提供便利,与其他的无关。 纪纲很聪明,聪明到早就看破了一切,知道自己这种酷吏是不会有什么好下场的。 也正是因为如此,所以纪纲努力的想在朱老四允许范围之内向杨大少爷示好如果说有一天自己倒下了,那么能为自己家人说句话的,也就只有这种敢怼天下士林的狠茬子。 而吴明正是这么一个棋子的作用,不仅一路上能给杨大少爷提供一些便利和帮助,而且不会招来朱老四的反感,更不会让原本就对锦衣卫抱有好感的杨大少爷反感。 朱瞻基将手里的纸张在杨大少爷面前晃了晃,冷笑道:“果然,你我最担心的事情还是发生了。” 杨大少爷一副尽在意料的表情,淡淡的开口道:“这又有什么好稀奇的么?十年寒窗苦读为了什么?都说千里做官只为财,如果不能上下其手,这官做来还有什么意思?” 朱瞻基怒道:“他们这是趴在大明身上吸血!他们这是在偷国库的银钱!” 杨大少爷摆了摆手道:“镇定一点儿。我大明官员的俸禄本来就不怎么高,大家还要养家,还要养幕僚,还得出去应酬,有的还要养几房小妾啥的,没钱怎么能行? 正所谓挖国库的墙角,填自己家的窟窿,不上下其手怎么挖?不挖怎么过日子?大惊小怪了不是。” 朱瞻基却是忽然愣住了:“不是,你原来不是对这些人深恶痛绝么?现在怎么又帮他们说话了?” 杨大少爷却道:“一码归一码,这些人上下其手固然该死,可是俸禄低也是不争的事实,许多御史言官都快穷疯了,那眼睛都是绿的,见人就恨不得扑上去咬两口。” 朱瞻基噗嗤一声笑了出来,指着杨大少爷道:“按你的说法,我大明的御史言官岂不成了饿狼疯狗一般?” 杨大少爷点了点头道:“我记得曾经有人说过,御史出京,不能地动山摇就算是失败。 在京中的时候掣肘太多,上上下下都有人盯着,而出京就成了这些御史言官们唯一可以捞些银钱补贴家用的机会。 你说,御史言官尚且如此,其他的官员会怎么办?不贪就活不下去,贪了未必会被发现,这是一道很好选择的选择题。” 沉默了半晌后,朱瞻基道:“那你说怎么办?” 杨少峰却摊了摊手道:“你自己想啊,都是读过书的,自己去想!” 第二十六章 会不会有人挂鱼 朱瞻基忽然道:“似故宋那般给俸禄呢?” 说完之后,朱瞻基自己就摇头否定了这个主意:“不成的,倘若将俸禄给到故宋那般高,固然会减少很多贪腐之事,但是我大明的国库却未必支撑得起来,总之,还是钱闹的。” 杨大少爷嘿嘿笑着点头道:“不错,高俸禄确实是一笔比较大的支出,眼下的大明国库也确实支撑不起,尤其是这几次对鞑靼用兵,更是快要掏空了国库。” 朱瞻基嗯了一声道:“不错。可是不对鞑靼和瓦剌用兵又不行,不将他们彻底打垮,北方就得维持着大量的军镇,支出更是庞大。” 望了一眼朱瞻基,杨少峰讥笑道:“那按你的说法,等着彻底打击了鞑靼和瓦剌之后,大明就可以刀枪入库,马放南山了?” 朱瞻基争辩道:“自然不是,但是肯定可以削减一部分军镇,不用维持着现在这么庞大的兵力,国库也就有更多的钱用在别的地方了,比如你说过的修路和修学堂。” 杨少峰道:“那你说故宋呢?故宋地不如我大明之广,而且三面环敌,内部的叛乱也是此起彼伏,他们的国库又是怎么支撑起来的?” 朱瞻基瞪了一眼杨少峰道:“你别说开海禁!这是祖宗成法!” 杨少峰哼了一声道:“就知道你会这么说。我问你,如果你是一家之主,你是希望自己的后代一代比一代强,还是死守着你立下的规矩不敢突破,一代代就这么守成下去?” 朱瞻基道:“自然是希望一代比一代强,可是祖宗成法岂可擅改?” 杨少峰讥笑道:“什么都是祖宗成法,等过上个百十年,你说过的话也成了祖宗成法,如果你说一句天下百姓不许吃米,这百姓干脆都饿死算了!” 忽然回过神的朱瞻基瞪了一眼杨大少爷,开口道:“现在要讨论的问题是不是海禁的问题吗? 我发现了,每次跟你讨论问题,你总会把话题引到不相干的问题上面,然后再搬出你那套似是而非的理论来打败我!” 杨少峰妨不住笑的直打跌:“那你说,现在的问题是什么?是不是官员在廪膳中上下其手的问题?问题的根源是不是在于我大明俸禄不高,而官员们又欲壑难填?想要解决这个问题是不是得先充实国库?” 被杨大少爷一连串反问给弄的有些懵,朱瞻基忍不住愣愣的道:“你说的好像很有道理,但是我总感觉哪里有些不对劲。” 嘿嘿笑了一声后,杨少峰道:“行了,先别管哪里对劲不对劲了,这扬州的问题反正你是看见了,也打探明白了,咱们接下来就该起程了。” 朱瞻基点了点头道:“好,咱们起程,去顺天府看看。” …… 望着平静无波的洪泽湖,杨少峰琢磨了半天也没想出什么应景的诗句,最后只得无奈的放弃了。 朱瞻基打量了好几回杨大少爷,最终还是忍不住开口问道:“这湖上有什么?除了鸭子还是鸭子,钓鱼你又不钓,捉鸭子你也不去捉,你到底在想什么?” 杨少峰顿时不爽起来。 多美的景儿啊,多好的意境啊,就让这么个大煞风晾的小屁孩儿给破坏了。 不过转过头想想自己上辈子,十七八的时候也正是人嫌狗厌,整天忙着讨小姑娘欢心的时候,都是某个叫荷尔蒙的玩意给闹的。 心中释然的杨少峰决定不再生朱瞻基的气,起码不能再想着把这倒霉孩子给踹到湖里去,然后冷哼一声道:“知道什么叫文人么?文化人,就是除了要能颠倒黑白以外,还得在看见好山好水的时候诗兴大发,然后吟诗一首供后人吟唱。 大概就相当于写下某某曾到某某地一游,或者说就跟狗子习惯性的撒尿表示占地盘是一样的。” 狗子从船舱探出头道:“少爷你喊我?” 杨大少爷回头瞪了狗子一眼,喝道:“滚远点儿,这里没你的事。” 朱瞻基见狗子缩回头去,忍不住笑道:“那你做出什么诗来了?” 杨少峰张了张嘴,呸了一声道:“你瞧我是那些浅薄的腐儒么?做诗一首两首的,于家于国于民可有益处?” 朱瞻基正色道:“原来如此,却是我误会你了。不过我总觉得你在骗我。” 杨少峰嘿嘿笑道:“咱们是兄弟啊,我怎么会骗你呢,对不对?等会儿咱们让人从湖里弄条鱼上来,然后烤来吃。” 早就尝过杨大少爷手艺的朱瞻基也不禁有些期待:“好,我这就命人去捉鱼!” 杨大少爷鄙视的瞧了朱瞻基一眼道:“命人去捉来的鱼,又怎么比得上自己亲手钓来的鱼好吃?我曾听闻,太祖高皇帝曾在宫中种了些粮食和蔬菜,又自己种了些茶树,想必也是如此。” 朱瞻基摇了摇头道:“并不是你想的这样子。太祖皇帝在宫中种茶,却是嫌那小龙团炮制麻烦,颇费人工,故而才自己种了,省得地方上折腾着进贡。” 杨少峰哦了一声,然后摆出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原来如此。正像是我上次说的折扇一般,如果上位者喜欢,下位者就会想办法去弄来孝敬。” 打量了一番朱瞻基之后,杨少峰又接着道:“在京城时,我也曾有耳闻,说是东宫的皇太孙喜好斗蛐蛐,也不知道是真是假。 倘若是真的,我便寻几只好蛐蛐进献,好弄个官来当当,最不济也得简在太孙之心呐。” 朱瞻基的脸色涨红,怒道:“我便不能有什么喜好么!我也是人!为什么你和那些夫子们一样,都要求我不能有自己的喜好?蛐蛐我自己去抓,不用你们进贡!” 杨少峰呵呵笑道:“谁说的?我可从来没有说过不让你斗蛐蛐,你喜欢斗,咱们命人去抓来便是。 我想要告诉你的是,斗蛐蛐不是什么大问题,可是要防着下面人因为进献蛐蛐的事情劳民伤财!” 朱瞻基却是满脸绝望:“没用的,身在这个位置上,几乎是一言一行都被人盯着,我能怎么办?” 杨少峰拍了拍朱瞻基的肩膀,笑道:“既然如此,那如果你喜欢别的事情了呢?比如某些有益于大明的事情?” 朱瞻基依旧是满脸绝望:“有什么不同么?喜欢什么都会被放大,然后有心人就会认为机会来了,或图幸进,或图赏赐,其实都一样的。 如果我喜好武事,勋贵们肯定会高兴,文官大臣们肯定会反对,如果我喜好斗蛐蛐,也同样会有很多人反对,很多人赞成,其实都由不得我自己。” 杨少峰一愣,却是头一回认真的望着朱瞻基道:“有些时候,就是这么的不由己,你得忍耐着。 我知道你心中有股子气,也知道你心里不舒坦,所以我支开了狗子和我弟弟,现在船头上就咱们两个,你有什么不开心的,便尽管说出来。” 朱瞻基点了点头,却是突然“啊”的一声高喊了起来,不知惊飞多少正在卿卿我我的水鸟。 等朱瞻基的声音落下,杨大少爷才笑眯眯的道:“怎么样,是不是舒坦多了?” 朱瞻基脸色微红,讪讪的道:“头一次这般失态。” 杨少峰摇了摇头道:“发泄出来,心里舒坦了便好,否则长时间压制下去,人是会生病的。” 说完之后,杨少峰也不再理会朱瞻基,而是自顾自的回到船舱中取了两根鱼竿,挂了鱼食后递给了朱瞻基一根。 望着没什么动静的浮漂,杨大少爷忽然笑道:“你说,如果咱们周围是一些地方官员,会出现什么样的情况?” 朱瞻基愣道:“嗯?什么情况?” 杨少峰嘿嘿笑道:“你说会不会有人买了鱼,然后潜到水下往你的鱼竿上面挂?” “啊呸!”朱瞻基先是呸了一声,然后才忽然笑道:“或许吧,这种事情,谁又能说得准呢?” 杨少峰笑着摇了摇头,转而专心的盯着浮漂。 该死的教条啊,好好的一个少年郎,愣是给弄的不苟言笑不说,还整天戴着面具做人,不管是高兴还是难过,都是压在心底,连自己的喜好都不敢表露。 不过现在好了,这倒霉孩子能发自内心的笑了,总比以前强装出一副温润如玉的模样来恶心人要强得多。 …… 对于朱瞻基来说,一路跟着杨大少爷北上顺天府,和以往北上顺天府的感觉是完全不同的。 往常北上,多半都是去视察顺天府新皇城的进度,或者是随着皇祖父出塞去砸人家的场子,总之就是走官道,住驿站或者住在军中。 跟着杨大少爷北上,一路上住在驿站的时候很少,大部分时候都是住在客栈或者酒楼,偶尔还会去百姓家中借宿那么一两个晚上。 这一切让朱瞻基觉得很新奇,甚至于还拉着杨少峰一起跑到老百姓的地里帮着老百姓翻地。 然后杨少峰就告诉朱瞻基,别把老百姓家的地当成你家做秀的那几亩地,这地跟地就特么不是一回事儿! 第二十七章 一个艰难的决定 杨大少爷终于不闲鱼了,除了在路上还是跟朱瞻基闲扯之外,剩下只要是入住驿站或者客栈酒楼,杨大少爷就会拿着笔在纸上写什么东西,每次朱瞻基来问,杨大少爷的问答便是给天下读书人一个惊喜。 嗯,反正老子现在后台硬,就是明目张胆的怼你们,不服你来打我吖! 《官场现形记》没看过,《儒林外史》就记得一个范进中举和大概的大纲,这又有什么关系?扑街写手就不会编几个故事了? 用程序猿的思维来整理大纲,用扑街写手的思维写填充故事,而且还不用担心有人跑来跟自己扯什么版权,简直完美。 然后好好的《儒林外史》就被杨大少爷魔改成了一本类似于故事会一样的故事合集,除了名字还叫《儒林外史》,里面同样有一篇范进中举之外,剩下的已经没有半点儿的关系。 朱瞻基拿着前面几篇已经写好的文稿翻了翻,跟里啧啧有声的道:“你杨状元这是打算公然与天下士子为敌?” 杨少峰呵呵冷笑道:“我是状元,他们不是,这就说明他们的学识不如我,既然不如我,就说明我是对的,他们是错的,所谓与天下士子为敌,他们也配?” 朱瞻基嗯了一声道:“对,你说的都对,反正你是六首状元,你是文曲星下凡,你说的都对,就算那些大儒也不够你瞧的!” 杨大少爷忽然转头盯着朱瞻基这小子行啊,什么时候入了我阴阳怪气派的? 停止还在翻着书稿的朱瞻基感觉杨大少爷在看自己,便头也不抬的道:“你看着我做什么?” 杨少峰呵呵笑了声,对朱瞻基道:“不干什么,就是想问问你,这些文稿你觉得如何?” 朱瞻基撇了撇嘴道:“字么,勉强看得过去,离自成一派还差得远。 文章么,大概也就是那么回事儿,随便拉个秀才也能写得出来。 倒是你这文章里所展现的内容,倒是实打实的,只怕官场上也会有些震动。” 杨少峰道:“那便好。对了,咱们是好兄弟,著书人的名字我会加上你的,不用谢我。” 刚刚还被吸引在书稿上的视线顿时移开,朱瞻基猛然抬头望向杨大少爷:“所以说,你所谓的好兄弟就是拿来替你受过的吧?” 杨少峰嘿嘿笑道:“不要在意那些细节嘛,你不觉得看那些穷酸措大一副想要干掉我们却又无可奈何的样子很有趣?” 明显已经被带跑偏的朱瞻基伸手摸了摸下巴,嘿嘿坏笑道:“好像也挺有意思的?” 忽然见杨大少爷面露喜色,朱瞻基又赶忙道:“不对,你肯定是觉得以后看我挨揍也挺有意思的!你别想写我的名字我告诉你!” 望着已经反应过来的朱瞻基,杨大少爷不禁陷入了沉思这国怎?不好意思串台了,难道是忽悠这娃的次数太多,这娃已经变聪明了? 一见杨大少爷这副模样,朱瞻基就知道自己猜的没错,顿时冷哼一声道:“我算是知道你所谓的好兄弟了,基本上不是拿来替你受过,就是替你挨揍的!” 杨少峰嘿嘿讪笑一声道:“那就不写你的名字了,写我自己的便是,反正咱们是兄弟,我也不用怕了他们。” 朱瞻基哼了一声,又低头去翻手中的文稿,却发现文稿已然到了最后一页:“就这么点儿?后面的呢?” 杨少峰摊了摊手道:“什么后面的?我一共就写了这么多,你让我上哪儿给你找后面的去?想要接着往下看,等过几天再说咯。” 朱瞻基道:“你信不信我让人揍你?” 杨少峰嘿嘿笑道:“看过那个吴明的身手么?我教出来的!你让人揍我?” 朱瞻基怒道:“那你信不信我让人把你关一间小屋子里,一天要是不写几篇故事就不给你吃饭?” 杨少峰忍不住叹了一声道:“好了好了,别这么激动嘛。你得知道,每天写书是件很辛苦的事情,你想让我一天写完,怎么可能嘛。” 朱瞻基拎着手中的书稿晃了晃,冷笑道:“一共是五十页纸,一张纸上面,除去句读算你两百个字,五十页不过是一万个字,你写了多少天?你觉得我傻么?” 杨少峰琢磨了半天也没想出什么好理由来,干脆耍起了无赖:“反正就写了这么多,爱看不看,想看下面的你就等呗,反正你打不过我。” 事实证明,催更党这种生物不分古代还是现代,该出现的时候一样会出现,比如朱瞻基就已经化身成为催更党的第一代祖师,每天缠着杨大少爷要更新。 离开扬州之后到顺天府的距离说长不长,可是要说短却也不短,尤其是杨少峰和朱瞻基带的随从和东西又特别多,走了差不多有一个月的时间。 放榜后回乡一共就是三个月时间,杨大少爷光是在来回的路上就得两个月,再加上在京城浪费掉的那许多天,杨大少爷真正能在家的时间也就是半个月左右。 换言之,杨大少爷自从洪泽湖出发之后的多半个月里,每天都会被朱瞻基这个催更党逼着写文稿。 杨大少爷愈发的怀疑后世的电脑和键盘,哪怕弄个打字机出来呢,总比这手写要快得多吧! 可是回头一想打字机的难度,杨大少爷又绝望了英文字母那玩意虽然需要不停的创造新单词,发展到极致可能一辈子都扔在学习单词上面,可是人家那玩意简单啊! 二十六个字母的打字机,只要木匠够好,就算是在古代也能弄出来合格的打字机,质量差一些也无所谓。 偏偏这中文几万个字,怎么弄打字机?累都累死了! 绝望之下的杨大少爷甚至想过一把火将文稿烧掉我不写了还不行么?你让我一条咸鱼每天写几千个字,怕不是在为难我胖虎? 然而朱瞻基却根本就不给杨大少爷这个机会,除了将已经写好的稿收起来藏好,朱瞻基每天就等着看杨大少爷的更新,时不时的还用小黑屋威胁。 …… 一袭白衣,端坐在马上,望着近在眼前的顺天府,杨大少爷的眼泪都快出来了。 终于要摆脱朱瞻基这个催更党一代目了,终于不用每天提心吊胆的码字,你姓朱的回你自己家去,我姓杨的回我自己的杨家庄子。 朱瞻基望着发呆的杨少峰,好奇的道:“你在想什么?” 猝不及防之下,杨少峰心里想的话脱口而出:“有点儿像要散伙回高老庄啊!” 朱瞻基一脸懵逼的道:“什么散伙?什么高老庄?你是不是又有新故事了?” 杨少峰赶忙摇头道:“没有,没有,我只是想起来两个庄子,却是一个叫高老庄,另一个叫云家庄子。” 朱瞻基愣道:“云家庄子?” 杨少峰此时恨不得抽自己几个嘴巴,憋了半晌之后才道:“我曾听一位叫做云烨的大才说过,前唐时期的云家庄子极为富庶,概是因为庄子上有一套生财之道。 这次回来顺天府,我便是要试验一番,看看能不能将之用在杨家庄子上。” 朱瞻基嘿的一声笑道:“你又开始胡说八道了,先是周树人,然后是鲁迅,现在又是云烨,这大才怎么都让你给遇到了? 再者说了,若那云家庄子极为富庶,为何不见于史册?就算是真的,前唐之时的法子拿到现在,可还堪用么?” 杨少峰哼一声道:“为何我能中状元?便是我遇到的大才多,跟他们学来的知识多。 至于前唐时的法子现在能不能用,其实我觉得问题不大,只要略加改动也就是了。” 朱瞻基却摇头道:“你尽管胡说,我也尽管听着,反正也不当真。只是你若想在杨家庄子试验,怕是难了。” 见杨大少爷望向自己,朱瞻基便解释道:“你在杨家庄子也就是一个月不到的时间,就算是试验,你也看不到成败。 依我看来,你倒不如等回到京城后再买上百十亩地,重新佃给他人耕种,不出几年的时间便又是一个新的杨家庄子,而且这种刚立起来的庄子也好展开你的试验。” 杨大少爷点了点头道:“嗯,也好,包括我答应你的粮食增产还有修路之类的问题,正好等回到京城后一起验证。” 话音刚刚落下,杨大少爷就打算策马跑路,却不曾想朱瞻基也跟了过来:“你跑啥?” 杨少峰一脸懵逼的问道:“我回家!你跟过来干啥?” 朱瞻基却是笑了:“我当然是跟你一起回家,你还没告诉我粮食怎么增产呢!” 挠了挠头皮,杨少峰道:“刚才不是说了吗,等回京之后咱们一起验证。” “啊呸!”又是呸的一声,却是朱瞻基反驳道:“上次在扬州的时候你怎么说的?你说能让粮食增产,让百姓不用再挨饿,然后还说等到了顺天府就告诉我。 现在已经到了顺天府了,你若是不给我一个说法,你还想走?” 杨少峰愣道:“我说过这些?” 朱瞻基用力的点了点头道:“对,你说过,不信你问林羽,当时他也在场呢。” 瞧了瞧杨大少爷,又瞧了瞧朱瞻基,林羽深吸一口气道:“我傻,当时啥也没听见,听见了也没注意,早就忘的一干二净了。” 第二十八章 状元还乡 状元郎归乡,说起来简单,实际上却是麻烦无比,再加上这个状元郎还是永乐年间的第一个六首状元,更有可能是唯一一个,而且还出自顺天府,尤其是跟洪武年间的状元郎黄观一对比,那背后的意义可就更大了。 杨大少爷正在跟朱瞻基斗嘴之时,顺天府府尹郭士道已经远远的迎了上来,惊得杨少峰慌忙下马,作揖拜道:“学生见过府尹大人,不想劳动府尹大人,实在是罪过。” 郭士道捋了捋胡子,笑眯眯的道:“状元郎还乡,乃是整个顺天府的喜事,何来劳动之说?” 说完之后,郭士道又向前几步,牵过杨大少爷刚才骑着的骏马,笑道:“请状元公上马,本官便为状元公牵马执镫!” 杨少峰连连拒绝道:“这如何使得,实在是愧煞学生了!” 郭士道却笑道:“如何使不得?状元公在京城诗会之事,本官也有所耳闻,好好的圣人子弟不思报效大明,却想着秦淮风流,状元公骂得好!状元公,请!” 杨少峰无奈之下,只得上了马,又示意狗子接过郭士道手中的马疆,笑道:“倒是府尹大人错爱,学生实在受之有愧,请。” 郭士道见杨大少爷这般识进退,浑不似传说中那般嘴上不饶人,心中更是高兴,将马疆递给狗子后,便转身回到官轿坐好,吩咐道:“舞起来!” 噼里啪啦的一阵鞭炮声刚刚响起,一阵锣鼓之声也随之而起,六只神态各异的狮子同时舞动起来,向着顺天府城内而去。 林羽骑在马上,望着举着当先一个举着“状元及第”,后面跟着两个举着“回避”、“肃静”的衙役,再瞧瞧周转或敲锣或用鞭子净街,或挎刀护卫的衙役,顿时颇为羡慕的道:“这便是六首状元归乡么?” 朱瞻基点了点头道:“不错,这便是六首状元归乡,却也不只是六首状元归乡。” 见林羽一脸懵逼的样子,朱瞻基便解释道:“若是寻常状元,哪怕是连中三元或者六首状元归乡,也不会有这般的场面。 倒是义弟在京城时闯下偌大的名头,虽有许多士子恨不得饮其血,啖其肉,却也有许多士子将之视为偶像,故而才会有这般的场面。” 嘿嘿笑了一声后,朱瞻基又道:“且瞧着吧,这顺天府夸官游街便需要大半天的时间,真要到杨家庄子,怕不得是晌午。” 林羽点了点头,笑道:“看起来还是我姐的眼光好,六首状元啊,姐夫就是厉害!” 朱瞻基没好气的哼了一声道:“那你知不知道,你姐夫气死人不偿命的本事更厉害! 还有你,原本你明明在马车上面,刚才为什么要装傻?你是不是觉得我收拾不了你?” 林羽赔笑道:“实不相瞒,得罪了公子爷,还有我姐夫能护着我一二,若是得罪了我姐夫,却是连我姐都一起得罪了,那小的还有活路么?” 朱瞻基冷哼一声,干脆不再理会这个怂货。 杨少峰端坐在马上,一张脸为了维持着笑容都快抽抽了,忍不住低声对狗子道:“这还得多长时间?” 狗子同样低声回道:“少爷放心,夸官游街也就是那么小半天的时间,估计晌午就能到家了。” 杨少峰咬牙切齿的道:“到底是谁将咱们的行踪给泄露了?别让本公子知道,否则就打折他的腿!” 狗子忍不住缩了缩脖子,低声道:“少爷,咱们的行程除了您和朱公子知道,剩下的也就老爷和老夫人知道了,估计顺天府便是从老爷那里知道的。” 杨大少爷看了看自己的手,只得恨恨的压下了心中的想法人家都是坑爹,合着我是被爹坑的那个? 事情果然真同狗子所言那边,等到了杨家庄子时,杨大少爷的前胸都快贴着后背了,就连太阳都已经有些偏西了。 更让杨大少爷头疼的是,原本顺天府搞出来的阵仗就已经够大,可杨家庄子这边的阵仗也同样没小到哪儿去,周围的路上,树上,甚至靠外的院墙上面都已经挤满了人,就等着瞧瞧状元郎归乡的稀奇。 待得郭士道的官轿和杨大少爷到了庄子口时,一条从庄子外大柳树下直铺到庄子里面的鞭炮就被人点燃,阵阵硝烟伴着噼里啪啦的声音鼓动起阵阵红纸,更是凭添了几分喜庆。 一脸懵逼的望着周围的一切,杨大少爷心中无奈的暗叹一声,演吧,都特么是影帝,一起把这出状元归乡的大戏给演好吧! 等到了杨家院子门前,杨大少爷便早早的翻身下马,跪地向着一身锦袍的父母拜了三拜:“孩儿谢父母生养之恩!” 起身行了三步,又是撩起衣服下摆跪地三拜:“孩儿谢父母教诲之恩!” 再起身行了三步,却是已经到了门前,望着眼前和前世容貌一般无二的父母,杨少峰的眼眶却突然湿了,再次跪地三拜后,杨少峰道:“爹,娘,孩儿回来了。” 杨母眼中的泪水再也忍不住,扑簌扑簌的落了下来,向前扶起杨少峰打量一番,哭道:“回来就好,回来就好,我儿都瘦了!” 杨父哼了一声道:“妇道人家,就知道哭!” 杨母眼睛一眯,正想开口喝斥,却见杨父已经迎向顺天府府尹郭士道,只得冷哼一声,将一肚子的火气咽了下去,转而又对杨少峰笑道:“快跟娘亲说说,在外面可还习惯?可能吃饱穿暖?” 杨大少爷用力点了点头,强忍着眼中的泪水笑道:“娘亲放心,孩儿在京城住的好,也吃的好,就是花了万余两银子买了座小院,着实有些不该。” 杨母一边拉着杨大少爷向院子中走去,一边道:“有多小啊?有咱家院子大没?要不然为娘再给你拿些银子,你再换个大的,千万不敢委屈了自己。” 杨大少爷想了想自家院子后才道:“娘亲放心,那院子也不小,比咱家院子还要大上一些呢。” 见母亲只顾拉着自己往院子里面走,浑然不管自己身后跟着的那支“队伍”,杨少峰只得无奈的道:“娘亲且慢,孩儿在京城还结实了一些朋友,他们也随着孩儿一起回来了。” 杨母似乎这时才注意到朱瞻基和林羽,有些好奇的打量了两人一番,笑眯眯的道:“这两个也是好后生,看起来也就比我儿差了那么一点儿。” 杨母的声音刚刚落下,却听着外面的杨父突然朗声道:“流水席三天!而且今年的租子减半!回头每家按人头来府上领十斤米,五斤肉,月子里的娃儿也有!肚子里的不算!” 杨少峰正一脸懵逼,却不防母亲大人冷哼一声道:“这个憨货!若是说及荆的女娃翻倍给,岂不更好?” 瞧了朱瞻基一眼,又瞧了林羽一眼,发现两人也是一脸懵逼的表情,杨少峰忍不住揉了揉额头有这上房给搭梯子,点火给递火折子的父母,我到底是怎么着才没长成个败家纨绔的? …… 身为顺天府府尹,郭士道要头疼的事情很多,能抽出半天的时间来杨家庄子已是难能可贵,在外面的流水席上略微吃喝了一些便告辞而去,没再参与后面的事情。 而送走了郭府尹之后,杨父自然也不用再留在外面与其他人寒喧,吩咐管家好好招待之后便回到了府里,又命人单独准备了一桌酒菜,招待与杨少峰同来的朱瞻基和林羽。 这时候的朱瞻基和林羽却不再像是前段时间的两个沙雕公子哥,反而两个人都变得风度翩翩,极是温和有礼,看得杨大少爷直撇嘴。 等朱瞻基说完自己叫朱二九之后,杨父的神色就有些迟疑,终于还是忍不住问道:“他老人家可还好么?” 朱瞻基起身作揖道:“祖父大人身体康泰,只是依旧挂念着杨老伯,打算下次来顺天府的时候就来庄子上看看。” 杨父也慌忙起身,向着朱瞻基道:“劳烦哥儿替老朽捎句话,劳他老人家挂念,杨纪春愧不敢当,是我不争气,辜负了他老人家的栽培!” 等朱瞻基应了之后,杨父又将目光投向了林羽:“你父母亲可还好么?” 林羽起身道:“回伯父,家父家母都好,此次也命小侄向伯父伯母问好,家姐也托小侄向伯父伯母问安。” 瞧瞧朱瞻基,再瞧瞧林羽,杨大少爷忽然发现自己成了外人就连杨母也是一个劲的劝着林羽多吃菜,根本就不管自己这个儿子了! 等午餐结束之后,跟着累了一个月的朱瞻基和林羽先去歇息了,杨少峰却还要留下接受父母的盘问,灵儿更是被杨母一把拉过去,伸手戳了戳灵儿的脑袋,笑骂道:“你个小不争气的!” 杨父咳了一声道:“有什么话,你不妨带着灵儿回房去说,老夫还有些事要跟峰儿说说。” 杨母眼睛一瞪,喝道:“怎么着?你个老东西长能耐了是不是?” 第二十九章 壕无人性 “铛!铛!铛!庄子里的老少爷们儿都注意啦!大少爷说了,各家说了算的都去大柳树下集合,大少爷有事情要吩咐!” 三遍锣,三遍高喊,锣声和狗子的高喊声交织在一起,回荡在杨家庄子上空。 一个小院的墙头上有人探出头来,笑眯眯的打量着狗子道:“狗子现在威风了,连这破锣都敲的有气势了!” 狗子一看探头之人,当即便怒道:“你个小屁孩儿,狗子是你能喊的吗?喊狗哥!还有,记得告诉你爹,让他赶紧去村头大柳树那里,大少爷有事情吩咐!” 探头的娃子也不恼,又笑眯眯的道:“啧啧,跟着大少爷出门一趟,狗子都变成狗哥了!进来喝杯水再走?这破锣嗓子都哑了!” 狗子拿着手中敲锣的棒槌作势欲打,将探头的小屁孩儿吓得一缩脑袋,然后笑骂道:“水就不喝了,大少爷的吩咐可不敢怠慢了,你赶紧告诉你才,要不然小心挨揍!” 探头的小屁孩儿消失不见,一袭新衣的狗子又高声喊了起来:“庄子里的老少爷们儿都注意啦!大少爷说了,各家说了算的都去大柳树下集合,大少爷有事情要吩咐!” …… 朱瞻基深刻的理解了什么叫做“壕无人性”! 按照杨大少爷告诉朱瞻基的解释来看,壕者,带着土气的豪爽之人,是最接近百姓的,是豪爽的,是优秀的,是令人羡慕的。 而且杨大少爷不仅仅在字面上解释了“壕”这个字,更是用实际行动诠释了什么叫做真正的壕没有什么事情是用钱搞不定的,如果有,就用更多的钱。 人家买地是按亩甚至按分来买,杨大少爷是按成片的山头来买,在顺天府府尹郭士道有意无意的帮助下,杨大少爷成功的拿到了杨家庄子周围几座山头的所有权。 别人买猪仔鸡仔鸭苗是按只来买,杨大少爷是按百只为单位的,整个顺天府的猪仔鸡仔鸭苗都被搜罗一空,如果不是杨家庄子一共就那么百来户人家,估计这个单位得换成千。 反正朱瞻基觉得自己是没这么败家,也不敢这么败家,要不然铁定得被打一顿。 杨大少爷不在乎,在跟杨父说明这是从“某位已经云游天下的无名高人”那里得知的立体生态种植养殖法之后,杨父就放任杨大少爷随便折腾了。 这时候也体现出六首状元的好处了,那就是随便怎么折腾,一般人也只会觉得自己看不明白是因为自己蠢,而不是看一个败家子在败家。 就像聚集在杨家庄子村头的这些百姓一般。 杨少峰打量着面前百十号庄稼汉,先是向着人群拱了拱手,然后才咳了咳嗓子道:“都是一个庄子的,本少爷也就不跟大家多客套,也不来那些虚的,直接有啥说啥!” 底下人群望着杨大少爷这般模样,顿时哄笑起来,有人扯着嗓子喊道:“大少爷这话说的没水平,没有子曰诗云,不带劲啊!” 杨少峰望了望开口说话之人,笑骂道:“我跟你说子曰诗云,你能听得懂是咋的?” 底下又有人高喊道:“听不懂,但是那样儿会感觉有学问!” 杨少峰哈哈笑了笑,开口道:“咋,感觉有学问了不起啊?有学问我就不是你们的大少爷啦?” 朱瞻基和林羽互相瞧了一眼,然后默契的各自转过头去,不再盯着杨大少爷太丢人了,堂堂的六首状元就是这么个德性? 笑了半天的杨少峰却没有理会朱瞻基和林羽,而是自顾自的坐在村头碾子的碌碡上面,唰的一声展开折扇摇了摇,笑道:“不过话又说回来了,本少爷就是有学问,对不对?” 底下的人群又是一阵轰然大笑,刚才还喊着不带劲的那人又叫道:“没错!大少爷就是有学问,六首状元郎呢!” 话音刚落下,又有人接着喊道:“大少爷,都说中状元做驸马,您啥时候娶个公主娘娘回来?” 接着又有人反驳道:“放屁!听说娶了公主便不能做大官了,咱大少爷可是文曲星下凡,好好的娶公主干什么?” 又有人道:“就是,咱庄子里的好姑娘多的是,干什么费劲巴拉的娶什么公主?大少爷,我家有个女儿,如今年方二八!” “拉倒吧,你家姑娘喂起猪来倒是一把好手,可是她会吟诗作对么?会琴棋书画么?” 眼见这些人把话题越扯越远,又瞧了瞧脸色已经越来越黑的朱瞻基和林羽,杨少峰忍不住哼了一声道:“都给我停下!本公子喊你们来可不是听你们扯闲篇的,是有正事儿!” 见杨大少爷说有正事儿,已经跑偏到谁家姑娘好看谁家姑娘屁股大的这伙人才算是停了下来,纷纷叫道:“大少爷有事儿尽管吩咐,谁要是皱一皱眉头,就是缩卵子的软蛋!” 望着这些满口粗话的庄稼汉,杨少峰心里却是一阵火热这就是自己的基本盘,这是跟着自己上战场能替自己去死的亲信! 又一次咳了咳嗓子后,杨少峰道:“都听说过三元天下有,六首世间无吧?本少爷就是这天下少有的六首状元!” 见底下人又是一阵哄笑,杨少峰又接着道:“为啥少爷我能高中六首状元?那肯定是咱们庄子的风水好,对不对?” 人群中有人高喊道:“大少爷是文曲星下凡在咱杨家庄子,那咱杨家庄子的风水肯定是极好的,以后说不定还能出个宰相!” 杨大少爷颇为认同的点了点头,开口道:“说的好!可是要出这宰相啊,不能光凭咱们在这里吹牛皮,得真出了才算!” 见底下众人点头,杨少峰便接着道:“可是想要出个宰相也不是那么容易的,起码得让娃子们读书吧?” 让娃子们读书这几个字一出来,产生的效果却是比刚才胡吹大气时要高出许多倍,所有人都屏住呼吸,生怕自己发出的声音会惊扰到大少爷。 杨少峰拿着折扇轻摇几下,望着一个个面带期盼的众人,笑道:“对,你们想对了,就是让娃子们读书!” 见人群之中又开始交头接耳,杨少峰拿着折扇指了指,诶了一声道:“你们先别说话,听我说!” 等人群又一次安静下来之后,杨少峰才道:“咱们杨家庄子成的晚了些,社学离咱们这里也远了一些,再加上其他乱七八糟的原因,反正就是庄子里面没多少娃子读书。 但是少爷我告诉你们,以后不能再这样儿下去了,得让娃子们读书!” 有人再也按捺不住激动,忍不住开口道:“大少爷,俺们也想让娃子读书,可是这没有学堂,也没有先生来教娃子们啊!” 杨少峰轻摇着扇子,伸手指了指村子外面的空地,笑道:“这里不有的是许多空地么?没学堂就去盖!咱们这一百多号大老爷们,盖个学堂难道还能盖不成? 至于先生,本公子拿钱去请,怎么着也得请几个先生过来教娃子们读书。” 杨少峰的话音落下,人群中却是走出一个颤颤巍巍的老者,向着杨少峰长揖一礼后才起身道:“若是真能成,老朽便是死也能瞑目了!” 杨少峰从磨盘上跳下来扶住老人,哈哈笑道:“二大爷说的哪里话,到时候您去学堂看着,到时候看有谁家的敢调皮捣蛋,您就揍他,只要揍不死,就往死里揍!” 二大爷用力点了点头,几乎掉光了牙的嘴巴嘿嘿笑道:“行,有大少爷这句话就好办了,以后要是让我逮着,那就揍他!” 放开二大爷之后,杨少峰又回了磨盘上,高声道:“当然,这学堂既然是本少爷主持的,那就得按着少爷我的规矩来,而且也不能白盖!” 见众人都坚起耳朵听着,杨少峰便接着道:“第一,这学堂不收学费,娃子们在学堂里读书,每天都得补充一个鸡蛋外加一杯奶,书本和鸡蛋还有奶的钱,我家出了,但是笔墨纸砚的钱得你们自己出。” 二大爷皱眉道:“不行,这样儿大少爷家里可就亏大了,鸡蛋就免了吧? 还有,这娃子们都读书了,还要喝奶?咱庄子里也没有那么多小媳妇啊。” 心中暗呸了一声后,杨少峰道:“二大爷放心,这奶不是要人奶,而是牛奶或者羊奶。还有,我要说的第二件事儿了。” 咳了一声,杨少峰接着道:“大家伙儿都知道,我前些日子让狗子带人去买了不少鸡苗鸡苗和猪仔,这些东西就是挨家挨户分的,每家一头猪,十只鸡苗。 猪,都得好好养着,等到了年关的时候宰了,猪头猪蹄猪尾巴都归本少爷,还得额外再加上五斤骨头两斤肉,剩下的你们愿意吃或者愿意卖了,少爷我不管。 还有那下出来的蛋,一半儿自己家留着吃,另一半儿给我送学堂去,谁也不许藏私! 但是注意了啊,别他娘的光顾着琢磨年底吃肉,这猪得注意配种下小猪仔,鸡也得注意留蛋孵小鸡儿,明年少爷可不出钱了! 还有,这些玩意怎么养,本公子说了算,你们不能随便养!” 杨少峰的话音落下,却使得整个人群都鸦雀无声。 ps:昨天跟某个沙雕网友吃饭(朕就不说他叫狗正德),结果拉肚子,跑了8回厕所!这一章勉强码出来后感觉整个人都快要废了! 那啥,看在朕这么惨的份上,把票和打赏都他喵的交出来!否则就送尔等去东厂做厂公! 第三十章 让人感动的蠢蛋 如果说到杨大少爷的学问,别说是杨家庄子的人,就算是全天下的读书人都聚在一起,也不会有人怀疑。 哪怕是那些恨杨大少爷不死的腐儒也得承认杨大少爷的学问,然后再恨恨的骂上一声有才无德,非人哉! 但是要说到种地,杨家庄子随便拉一个庄稼汉出来都不带正眼瞧杨大少爷的吹什么牛逼呢,你会挖坑?你会浇水?你会收割? 至于说到养猪养鸡养鸭什么的,大柳树旁的那些糙汉子已经笑成狗,有人叫道:“大少爷,论到饲养生灵,这杨家庄子的大姑娘小媳妇随便找一个出来,都比你强!” 杨少峰黑着脸喝道:“闭嘴!少爷我上知天文,下晓地里,前知八百载,后晓五百年,难道你们还能比本少爷更有学问么?” 二大爷咧着没几颗牙的嘴笑道:“学问还能用来养猪养鸡鸭?” 杨少峰点了点头道:“这是当然。我曾在一本古籍中见过,前唐之时有云家庄子富庶无比,便是因为他们庄主也是像本少爷这般有学问。” 见众人依是一副不信的表情,杨少峰便摇了摇头道:“我问你们,猪吃什么?鸡吃什么?鸭子又吃什么?鱼儿又吃什么?” 人群中一个汉子高声叫道:“猪自然是吃剩饭剩菜,还有猪草,还有五谷轮回之物。 至于那鸡么,自然是吃虫子的粮食,鸭子吃的是小鱼,小鱼吃的又是虾米!” 杨少峰指了指不远处的小山,冷哼一声道:“那边买的山头大家都能看见,在上面养鸡,鸡粪能肥了猪草,猪草拿来喂猪,然后沤了树叶的猪粪再弄去肥地。” 再伸手指了指山脚下的一块上等水田,杨少峰又接着道:“看到那儿没,明天就给少爷我开始挖,挖几个鱼塘出来,里面弄上鱼苗养鱼,顺便养鸭子,等清塘时把挖出来淤泥弄去肥地! 怎么着,真以为少爷我光知道读书,不知道这些事情?告诉你们,少爷我懂的多了,你们还有的学!” 二叔公咂巴着嘴道:“是,少爷说的对,照您这么说,养鱼倒也不错,可是这鱼苗上哪儿去弄?还有这鱼塘又该是怎么个章程?” 杨少峰道:“咱们庄子这么多人,回头去找个河捞去,实在不行就上集市上买,大鱼小鱼都弄回来,按照鱼的种类不同,分别放到不同的鱼塘里。 至于这章程么,无非就是找几个人过来看护投食,卖鱼的钱按人头分,只要是咱们庄子里的就有份,我家要两成。” 说完之后,杨少峰又坏笑道:“回去之后都努力努力,多生了娃才能多分钱,生的娃少了就只能看着人家分钱了!” 大柳树下再次哄笑起来,有人扯着嗓子喊道:“大少爷放心,俺们今天回去就生娃娃,倒是您,啥时候给俺们生个小少爷?” 杨少峰瞪了一眼,喝道:“就你能是不是?再这么多废话,明天你自己去挖一个鱼塘出来,挖不出来不许你吃饭!” 见那人缩了缩脖子,杨少峰才接着道:“现在少爷我就问你们,这读书有没有用?少爷我养这些玩意是不是比你们厉害?” 二大爷点了点头道:“少爷确实厉害,这么一算计,养这些东西的本钱可就少到几乎没有了,而且地也能堆肥,到时候收成会更好,少爷高明!” 见杨少峰笑眯眯的点了头,二大爷才捋着胡子道:“可是少爷,咱们这些东西养了,之后光咱们庄子上吃?” 杨少峰却是指了指林羽道:“顺天府第一号的酒楼醉仙楼少东家就在这里,那些猪肉和鸡鸭鱼肉直接卖给醉仙楼,有多少也不够他们要的!” 林羽见杨大少爷指到了自己,便站出来做了个罗圈揖,朗声道:“姐夫说的没错!以后大家伙儿家里的鸡鸭还有鱼,尽管往醉仙楼送,就按着市价来,有多少收多少!” 人群中有人喊道:“那咱们岂不是要赚大钱了?” 杨少峰笑眯眯的道:“何止如此?以后谁家养鸡养的多,完全可以拿去卖不说,自己还能将鸡给卤好了拿去***单纯的卖鸡肉可赚钱多了。 还有那些猪肉什么的也是一样的道理,自己弄个铺子,总是能多赚一些。” 杨少峰的话音落下,周围的人群又有乱起来的迹象,二大爷却是顿了顿手中的拐杖,瞪着周围的汉子喝道:“都给我闭嘴!” 等人群再次安静下来之后,二大爷才向杨少峰道:“大少爷,按理说,您这一片好心,想要提携咱们这些苦哈哈,咱们心里都知道,也得领这个情。 可是大少爷您也得知道,这吃不穷,喝不穷,算计不到要受穷。 您买这些猪仔和鸡鸭确实花不了太多的钱,可是还有学堂,还有那些娃子的书本,没有回头钱,光靠您撑着? 就那几个鸡蛋和没人要的猪头猪蹄猪尾巴?还是那两成卖鱼的钱? 我们这些庄稼汉倒是不亏,那上好的肥肉和前后腿肉卖给醉仙楼肯定赚钱,但是您呢? 且不说咱顺天府吃鱼的人本就不多,也不说那骨头和瘦肉本就不值钱,光就说您要的那猪头猪蹄猪尾巴,在整个顺天府都是没人要的搭头,您得亏多少? 大少爷,您想着咱们,可是咱们也不能光想着沾您的便宜啊,这做人呐,得讲良心!” 二叔公的话明显不只是讲给杨少峰一个人听的,其他刚才还笑呵呵的庄户们也愣住了。 确实,按照二叔公的说法,杨大少爷却实会赔死,自己这些人却是占了大便宜别说是顺天府了,整个大明都是一般,厚厚的,能吃能炼油的肥肉才能卖得上高价,剩下大少爷要的那些玩意,基本上都没人要。 还有那鸡仔和鸭苗,大少爷没说要收,摆明了就是送给自己这些人的,而且鸡蛋鸭蛋也只是让大家送一半给学堂,大少爷自己也没说要。 这不行,二大爷说的对,做人得讲良心,杨家庄子可不敢出不讲良心的货色,走路都被人暗中戳脊梁骨的滋味谁也不愿意尝试。 刚刚还喊着杨大少爷不会种地的汉子也回过味儿来了,高声叫道:“大少爷,您说的这可不成,要不然这么着吧,以后除了您要的这些东西,每家的租子再加一成!” 见杨少峰想要反对,二大爷挥了挥手道:“大少爷,老爷刚刚才说了要租子减半,已经是将原本两成的租子降到了一成,这再加一成回去,也不过是跟原来一样。 可是您出去打听打听,满顺天府就咱杨家庄子的租子是两成,剩下的哪个不是三成?有些黑了心的都敢要到五成!” 杨少峰一脸懵逼的望着这些让人感动的蠢蛋,心中暗自盘算着自己赔钱的可能那姓云的姓方的都没赔,我姓杨的能赔?怎么想都怎么不可能好吗? 猪蹄猪尾巴和排骨五花肉全是一等一的好东西,想弄出来上等的菜肴,离了这几样东西还行? 猪头上面的猪拱嘴,猪脸肉,猪耳朵不是好东西?凉拌耳丝那是朱老四都喜欢吃的菜,弄到醉仙楼去还不卖疯了? 这些蠢货居然觉得自己能赔钱?本少爷赚的钱能让你们哭! 摇了摇扇子,杨少峰大喝一声道:“都闭嘴!” 见人群又一次安静下来,杨少峰才摇着扇子道:“少爷我不想跟你们说太多,就是因为你们太蠢! 谁告诉你们猪头猪蹄猪尾巴不是好东西的?谁告诉你们骨头和瘦肉不是好东西的?等少爷我把这几样东西弄好了,到时候赚的钱都能把你们给埋喽! 对了,把心肝腰子和肠子都给少爷我留出来!今年这些都得给本公子留着,明年随便你们处置。 还有,租子减半的事儿是我爹定的,说涨回来,那不是打他的脸么?那本公子岂不是成了忤逆不孝了?” 从碾台上跳下来,杨少峰扶住二大爷,笑眯眯的道:“二大爷,您就放心吧,我又不是败家子,怎么可能干赔钱的买卖?” 见二大爷还想说话,杨少峰嘿嘿笑着抢先开口道:“您放心,亏不了我的。 倒是这鱼塘还有学堂的事儿,既得抓紧时间张罗起来,还不能耽误了大家地里的活儿,倒是得辛苦您老给盯着点儿了。” 二大爷用力的点了点头,颤颤巍巍的转身对着众人喝道:“老朽就想问你们一句,咱杨家庄子的人,有没有良心?” 被二大爷一句话给问住的人群突然沉默了半晌,之后才又突然爆发出一阵高喊:“有!谁要是敢昧了良心,就赶出咱们杨家庄子去!” 二大爷点了点头,望着周围的人群道:“好!既然有良心,那我这个老不死的就倚老卖老,说上几句!” 激动的有些咳了两声之后,二大爷才接着道:“那些鸡鸭鱼的事情先不说,大少爷提携咱们赚钱的事儿也等会儿说,可是这学堂,却是一等一的大事儿! 打从明儿个开始,全杨家庄子的人上午去忙活自己家地里的活,下午都来这儿,给学堂打地基! 老朽告诉你们,都别想着偷懒,这是给你们自己家娃娃盖的学堂,要是塌了,砸的就是你们自己家的娃子!” ps:作个大死,以前总拿别人祭天,今天先拿自己开刀朕拿《大明优秀青年》献祭一波,希望能带动投票和打赏! 第三十一章 从宝钞开始下手 杨家庄子蠢蛋太多,这是杨大少爷在第二天看庄子上的人干活时得出来的结论。 实在是太蠢了,这些蠢货为了保证让学堂能够结实,都他娘的恨不得把地球给挖穿普通人家盖房子,地基挖上三尺就差不多了,这些蠢货足足挖了一丈! 即便如此,这些蠢蛋还是不满足,后来干脆按照秦直道修建的标准,把所有的土都带回家蒸透了才拿出来往地底下堆积,打夯的时候一遍又一遍,生怕有哪个角落锤不结实! 朱瞻基望着眼前热火朝天的工地,有些懵逼的道:“就是为了盖个学堂,这些人就如此拼命?” 说完之后又摇了摇头道:“我见过行在营建时的工地,那些民夫远没有这般用心,难道这就是给自己干活和给官府干活的区别么?” 杨少峰摇了摇头道:“他们是在给自己干活?他们是在给自己的子孙后代干活。” 呵的轻笑一声后,杨少峰又接着道:“这是什么?这是学堂,是给他们的子孙后代盖的学堂,是一个让他们子孙后代能够读书识字,改变命运的学堂。 别说是打一丈深的地基了,只要能给子孙后代换一个出人头地的机会,这些人连死都不会皱一下眉头。” 朱瞻基望了望杨少峰,又望了望身边被朱老四派过来的护卫头子,沉声道:“边城,如果换成是你的话,你会怎么选择?” 边城毫不迟疑的道:“卑职会和他们一样,宁死而不悔!” 朱瞻基若有所思的点点头,杨少峰却嘿了一声道:“不要小看这些百姓对于文化知识的向往,哪怕他们自己不识字也活了这么多年,可是这种融在骨头里的感情,是怎么样也抹不去的。 对于他们来说,这所学堂就承载了他们的梦想,承载了他们改变命运的梦想,承载了他们对于子孙后代所有美好的祝福。” 朱瞻基又一次点了点头,然后才问道:“你这个模式确实是极好的,有没有可能在整个大明都铺开?” 杨少峰唰的一声展开折扇,笑道:“急什么?这种立体种植养殖的模式想要铺开,需要涉及到的事情又岂是一星半点儿? 旁的不说,别的庄子有没有我这般深明大义而且德高望重的状元郎?别的庄子有没有我杨家这种愿意先付出成本的良善人家? 再者说了,强扭的瓜不甜,等其他庄子看到了这么搞的好处,自然会有人坐不住的。” “强扭的瓜不甜?强扭的瓜不甜!” 朱瞻基嘀咕了两声,恍然道:“我明白了!” 杨少峰一副看二傻子的表情望着朱瞻基,问道:“你又明白什么了?悟了?” 朱瞻基兴奋的点头道:“没错,我悟了!” 见杨少峰一脸懵逼的样子,朱瞻基深吸一口气道:“你记得不记得之前在扬州时,咱们在酒楼吃饭,那家酒楼却是不爱收宝钞?便是这个原因了!” 杨少峰欣慰的点了点头,摆出一副姨母笑:“说详细点儿,本公子也很好奇你悟到了什么?” 朱瞻基道:“朝廷向来只是发行宝钞,却从来都不收回,更不许民间用宝钞进行缴纳赋税,等于朝廷自己都不认可宝钞的价值,又怎么让百姓去认可?” 杨少峰笑眯眯的点了点头道:“嗯,还有呢?” 这回轮到朱瞻基一脸懵逼了:“还有?还有什么?” 杨少峰道:“自然是该怎么重新建立起宝钞的信用?该怎么让民间接受宝钞?” 朱瞻基信心满满的道:“自然是允许百姓以宝钞缴纳赋税,信用自然就建立起来了!” 杨少峰叹了口气道:“宝钞的面值是否方便百姓使用?如果出现假冒仿制的宝钞又该如何?以金银兑宝钞可以,那以宝钞兑金银呢?如果百姓只是用宝钞来缴纳赋税,那朝廷发行宝钞的意义又何在?” 朱瞻基愣了一下,反问道:“还有人敢仿制宝钞?你知不知道大明律是怎么规定的?” 杨少峰道:“谋反是多大的罪过?谋反尚且有人为之,何况风险小了许多的宝钞?如果专门弄一些不易分辨也不显眼的小面值宝钞,该如何防范?原有的宝钞能不能起到防止假冒的作用?” 被杨少峰一连反问给弄的有些懵逼,朱瞻基琢磨了半晌也没有琢磨出个所以然来,只得恨恨的道:“却是怪国库空虚,否则将早些年间发行的宝钞尽数收回,再发行新的大额宝钞给那些商贾也就是了。” 杨少峰点了点头道:“好主意!你就等着国库空虚的天子发怒,然后把咱们兄弟两个挂城门楼子上晒太阳吧!” 朱瞻基愣了愣,反问道:“那你说该怎么办?” 杨少峰嘿了一声道:“咱们来谈个条件怎么样?” 朱瞻基道:“你先说是什么条件?” 杨少峰嘿嘿笑道:“我帮你把这事儿给摆平,你也替我想想办法,让我安安稳稳的回顺天府当我的大少爷,怎么样?” 朱瞻基琢磨了一番,点头道:“好!” 杨少峰伸出一只手,与朱瞻基击掌为誓后笑道:“此事要说麻烦倒也麻烦,可要说简单,却也简单的很,只需要着落在那顾眉波的身上便是。” 朱瞻基撇了杨少峰一眼,冷笑道:“我道你有多么高明的主意,原来却是将主意打在了花舫上? 不成的,原本就是些苦命人,你还要强迫他们接受宝钞?亏得秦淮河还传唱你杨状元冲冠一怒斥腐儒的事迹!” 杨少峰摇了摇头道:“你想多了,我从来就没有将主意打在那花舫上面,而是打算弄出一样好东西放在顾眉波的脂粉铺子里售卖,只接受宝钞。 只要这东西只有一家,那些手里有宝钞的,便会想着来此处将宝钞花掉,或许以后想要买这种东西的还要四处去寻找宝钞。” 朱瞻基狐疑的打量一番杨少峰,冷笑道:“你会这么好心?再说了,你收回来的这些宝钞又有什么用?” 杨少峰道:“这便需要朝廷的配合了,只要朝廷上接受而且只接受大额的商税用宝钞支付,事情也就迎刃而解了。” 朱瞻基先是点了点头,接着又摇了摇头道:“不对,刚才你说的那些问题依旧存在,却又该如何解决?” 杨少峰道:“刚才我便说了,只有大额的商税才允许用大额宝钞,而且使用宝钞会比使用银钱交更少的钱,这宝钞自然就会被商人们喜欢。 至于商人收到了假的宝钞,自然是让他们报官,由官府出面来解决问题。 等到了商人们习惯用宝钞了,百姓自然也就跟着习惯了,再加上小额的不许用来交商税,自然也就没有人去伪造小额宝钞,百姓们就不用担心收到小额宝钞。 如此一来,所有的问题还是问题么? 当然,这事儿肯定不是像咱们现在说说这么简单,后面还会有许多乱七八糟的事情,比如准备金制度与宝钞的发行制度,这事儿得经过户部,内阁,甚至是朝堂诸公一起讨论才行。” 朱瞻基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我先回去好好琢磨琢磨,回头再来寻你。” 等朱瞻基走了之后,旁边的林羽却又眼巴巴的望着杨少峰:“姐夫,醉仙楼要不要先收些宝钞?” 杨少峰唰的一声收起手中的折扇,敲向了林羽的脑袋:“你傻了吧,你现在弄那么多宝钞干什么? 再说了,只要你手里有真金白银,难道还怕没有人愿意拿宝钞跟你换?” 林羽愣愣的道:“那姐夫你刚才说的?” 杨少峰道:“姐夫我刚才说的自然也是真的,只是眼下这八字还没一撇,等到真操作起来更是麻烦无比,你这么着急干什么? 记着,这事儿是皇家得利最大,咱们跟在后面喝汤就行了,没必要这么着急忙慌的冲上去,免得弄不到好处还惹一身骚。” 林羽点了点头,嘿嘿笑道:“还是姐夫向着我。那啥,姐夫,我再跟你商量个事儿呗?” 杨少峰哼了一声道:“什么事儿?” 林羽打量着眼前热火朝天的工地,斟酌着道:“你看啊,这醉仙楼收购杨家庄子上的这些鸡鸭鱼肉,若是量小了还好说,量大了怎么办?” 杨少峰嗯了一声道:“那你是什么想法?” 林羽嘿嘿笑道:“在京城的时候,我不是在您那儿蹭了好几回饭么,您看把这些菜式都交给咱们醉仙楼,那被吸引来的客人不就多了? 到时候别说是杨家庄子现在养的这些鸡鸭鱼了,只怕再多一些也不够呢?” 杨少峰撇嘴道:“我做菜的时候可曾避开你了?你尽管去教醉仙楼的厨子便是了,莫非还要让我亲自去教?” 杨大少爷的话一出口,林羽便连忙摆手道:“可使不得,我姐要是知道我让您去教厨子做饭,非得打死我不可! 既然您不反对,那回头我便教给那些厨子该怎么弄这些菜式。 不过姐夫,以后您要是想出来什么新鲜菜式,可千万别忘了我啊,咱们醉仙楼可就指着姐夫你了!” 杨少峰哼了一声道:“那也不是不行,但是你得先给我办几件事儿。” 林羽拍着胸脯道:“姐夫你尽管说,小弟保证给您妥当喽!” ps:今天拿《神话版三国》祭天~顺便求票求打赏! 《大明律·刑律》,凡伪造宝钞、不分首从、及窝主、若知情行使者,皆斩,财产并入官。告捕者,官给赏银二百五十两、仍给犯人财产。里长知而不首者,杖一百。不知者不坐。其巡捕守把官军、知情故纵者、与同罪。若搜获伪钞、隐匿入已、不解官者,杖一百、流三千里。失于巡捕、及透漏者,杖八十、仍依强盗责限根捕。若将宝钞挑剜补辏描改、以真作伪者,杖一百、流三千里。为从、及知情行使者,杖一百、徒三年。 第三十二章 我能打你十个!(修) 一个说炉子太小,说窑又太大的“建筑物”跟前,朱瞻基好奇的打量着眼前一车车的石头,狐疑的道:“这几天林羽神神秘秘的,就是给你弄这些玩意去了?” 杨少峰点了点头道:“对啊,不是说要解决修路的问题么,再加上杨家庄子要盖学堂,没了这玩意可还成?” 朱瞻基指了指身后不远处的小山,一脸的嘲讽:“瞧瞧,后面就是山,山上要多少石头没有,你还让林羽专门出去弄?而且这些石头什么样儿的都有,有些都未必合用。” 杨少峰哼哼笑了两声没有说话。 朱二九这种蠢货也就是知道拿石头建房子了,他又怎么知道,有些石头弄成水泥之后的用处,比拿来建房子更大。 尤其是西山雁翅一带的下马岭,那地方的泥灰岩直接拿来搞水泥,可比那败家子拿西山去挖煤强多了。 见杨少峰转身就要去折腾这些石头,刚才一直没敢插话的林羽拽了拽杨少峰的衣袖,小声道:“姐夫,顺天府有两个秀才跟过来了,说是要拜在的门下学习。” 杨少峰顺着林羽指的方向一瞧,却见一个一袭白衣,另一个一袭青衫,再加上一些唇红齿白和风度翩翩之类的形容词,怎么看怎么都是温文儒雅的正人君子模样, 然后杨少峰的心情就不爽了又是两个操蛋的读书人! 大明朝的读书人有多操蛋呢?杨少峰也不知道该怎么形容这些混蛋玩意…… 历史的著名倒霉蛋崇祯临上树之前曾经说过一句名言:“朕非亡国之君,臣皆亡国之臣”,留下的遗诏中更是赤裸裸的写道:“朕凉德藐躬,上干天咎,然皆诸臣误朕。朕死无面目见祖宗,自去冠冕,以发覆面。任贼分裂,无伤百姓一人。” 别说是崇祯生性多疑刚愎自用之类的话,换成谁被一个死心塌地对待的大臣给骗了之后都不会好受五年平辽?军费没缺过,权力没少给,擅杀毛文龙也没追究,结果呢? 只能说是一个好好的倒霉孩子因为自己的单纯被骗成了傻子之后,本能的开始不相信任何人,从而引发了后来一系列的后果。 而这位五年平辽却被人绕过防线进京,后人更是高居螨清黑龙江将军高位的大佬,其出身正是文人,后来才转行去带兵的。 还有在萨尔浒一役中葬送了大明最后一丝元气的杨镐,其实也是出身于文人然后转的专业。 号称“众正盈朝”的东林诸公后来干了什么破事儿不用细说,复社的两位大佬更是煽动百姓搞出来五人墓碑记这么个玩意,还有紫气东来第一功的洪承畴也是文人出身。 坑人不? 可是在大明最后的日子里,文人里面也没少出硬骨头举家投河自尽的,全家烧死在一起的,自己一个人吊死的,殉国的文人也没比崖山之时少到哪儿去。 杨少峰对于大明的文人都不知道该说他们什么好,恨起来的时候恨不得把这些人全捆起来,然后找姓方的借几挺加特林突突上一个小时,爱起来的时候也会为了那些“八十日带发效忠,表太祖十七朝人物;十万人同心死义,留大明三百里江山”的傻瓜流泪。 所以杨大少爷骂人,杨大少爷怼当朝诸公,时时刻刻的想着回家当咸鱼也不想当官爱有多深,恨就有多深,更多的还是一种破罐子破摔的悲凉。 现在又莫名其妙的跑来两个读书人说要跟着自己学习? 伊逍悄然抬头打量了一番杨大少爷,躬身道:“我等二人确实真心想向状元公求学,还望状元公不弃!” 杨少峰指了指热火朝天的工地,冷哼一声道:“好啊,想要求学没问题,去跟他们一起干活,什么时候我回京城,什么时候结束。” 伊逍身旁浑身白衣的书生脸色涨红,怒道:“状元公安敢如此羞辱我等?” 杨少峰打量了这书生一眼,冷笑道:“不知这位兄台高姓大名?” 书名拱了拱手,冷哼道:“不敢,在下白庚。” 杨少峰点了点头道:“白兄可是看不起这些人的劳作?认为是有辱斯文?” 白庚点了点头,傲然道:“不错!我辈读书人,当匡扶君王,使百姓安生,万国来朝,岂可拘泥于这些小事上面?” 杨少峰依旧点了点头道:“子曰,吾少也贱,故多能鄙事。君子多乎哉,不多也。孟子曰,天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 舜发于畎亩之中,傅说举于版筑之间,胶鬲举于鱼盐之中,管夷吾举于士,孙叔敖举于海,百里奚举于市,孔孟二圣尚且从未看低这些人,你凭得什么?” 朱瞻基眼见杨大少爷又要如同当日在京城时一样开骂,忍不住揉了揉额头,小声道:“你小声点儿,好不容易有人站在你这边,你还打算全给骂走不成?” 杨少峰却没有理会朱瞻基,反而踱步到了白庚身前,掩着鼻子之后道:“身上倒是熏了香,可是这满脑子里装的都是臭狗屎么?” 白庚脸色涨的通红,翘起兰花指,伸手指着杨少峰道:“你!好生无礼!” 杨少峰却是没有理会白庚,反而在几人身前转悠了一圈:“怎么?不服气?不服气就去考个六首状元再来与我说话! 现在,本公子给你们两个选择,要是想留下,就老老实实的去跟他们一起干活,否则就赶紧滚蛋。” 旁边一直看着这边的二大爷也忍不住了,扯了扯杨少峰的衣袖,小声道:“少爷,这二位都是秀才公,是有功名的,又岂能干这些下贱的事情?” 杨少峰见是二大爷,强忍了心中的不爽,开口道:“秀才怎么了?一个个手不能提肩不能挑,圣人学问没学到几分,君子六艺里面的御射都丢的一干二净,还有脸说是读书人?” 杨少峰浑然不管伊逍和白庚涨红的脸色,转过头来又冷笑道:“告诉你们,想要留下,就给我住在杨家庄子上,跟他们一起同吃同住,一起干活劳作,否则就滚蛋!” 伊逍忍不住道:“状元公未免太过于不客气了些!伊某乃伊挚之后,状元公安敢让伊某来操持这些贱业?” 杨少峰忍不住讥笑道:“伊圣耕作于有莘,负鼎俎调五味而佐天子,你伊逍算什么东西?莫不是看山东孔家眼红,也想试试做衍圣公的滋味?” 白庚拉了拉伊逍的衣服,低声道:“看来传言非虚,这杨状元未免太过于癫狂了些,我们还是先回去吧?” 伊逍的脸色回来变了几变,忽然之间咬牙道:“我要留下!” 白庚一愣,脸色同样回来变了几次后才道:“那我也要留下!” 杨少峰的脸色却是缓和了几分,只是嘴里说出来的话依旧欠揍:“留下来就别后悔,在这里,最幸福的日子永远是昨天!” 伊逍点了点头,俯身拜道:“是,学生伊逍,拜见恩师!” 白庚见状,只得跟着一起俯身拜道:“学生白庚,见过恩师!” 杨少峰这才冷哼一声,扭头吩咐道:“狗子,去庄子里找两身衣服来给他们换上,告诉三嫂子,中午多做点儿吃食,这里又多了两个吃白饭的!” 如果不是已经拜了师,从此以后就算是杨大少爷的门生,这两个年龄比之杨大少爷还要大上一两岁的秀才早就转身离去了这也太欺负人了! 早就跟杨大少爷学坏的狗子也不是什么好鸟,特意回庄子里找了两身又脏又破的衣服,捏着鼻子扔给伊逍和白庚,冷哼道:“换上吧,为了找这两身衣服,可费了狗爷好大的劲!” 啪的一声,却是杨少峰的折扇打在了狗子头上:“装什么大掰儿蒜呢?” 伊逍和白庚的眼泪都快流出来了瞧瞧,还是师父对我们好啊! 然而让伊逍和白庚意想不到的是,刚刚训斥完狗子的师父转过身就换了另外一张面孔:“愣着干什么呢?还不赶紧换上衣服去干活!” 等两人开始换衣服之后,杨少峰又冷哼一声道:“中午干完活之后去洗洗,换上干净衣服,然后过来寻我。” 等两人应了之后,杨少峰转身就打算离开,想了想却又转过身来道:“还有,明天早上卯时起床,跟着为师去锻炼身体,卯时末吃早饭,读书到辰时三刻,然后滚过来干活!” 等杨少峰彻底离开了之后,白庚才小声道:“伊兄,你说师父这是想干什么?” 伊逍想了想,开口道:“我总觉得师父跟正常的大儒不一般。” 见白庚一脸不解的样子,伊逍又接着道:“京城的诗会咱们都听说了,师父一人独战群儒,将一众举人和进士都大加羞辱,却无人能反驳师父,真是恨当时不在场,没能目睹师父的英姿。 刚才我故意说出先祖伊圣,师父言语中对先祖颇有敬重,但是对于我却又多有不爽,看起来师父不重门第出身。” 白庚点了点头道:“确实如此,如果伊兄的出身说出来,只怕拜到哪个大儒门下都会是个入门弟子。” 伊逍却摇了摇头道:“现在可还有大儒么?师父其实说的对,手不能提肩不能挑,谁是真能出将入相的大儒?世间唯师父一人耳。” 白庚好奇的道:“师父能出将入相?看师父文弱的样子,也不像是有功夫在身啊?” 伊逍低声道:“这个你就不知道了吧,听说放榜当日有京城大户想要榜下捉婿,师父赤手空拳打倒了百十号人,京城人送外号小温侯!” 白庚左右打量一番,低声道:“温侯?这外号怕不是什么好词吧?” 伊逍道:“那些腐儒又怎么会有好心?骂又骂不赢,打又打不过,自然不会送给师父什么好听的诨号。” 顿了顿,伊逍又道:“不过,这小温侯尚且算是好的了,更过分的是有人送给师父一个诨号,唤做杨癫疯!” 两人正低声说话间,刚刚随杨少峰离去的狗子却又折了回来,望着两人冷笑道:“好啊,狗爷就知道你们两个不老实,现在看来果然如此!” 见两人脸色一变,狗子又换上一张笑脸,对二大爷道:“二大爷,少爷说了,孩子不打不成器,您老人家受累,好好盯着这两个不成器的东西,若是敢偷懒,就往死里打!” 就在伊逍和白庚脸色如丧考妣的时候,朱瞻基的脸色也不太好看:“那可是秀才!秀才你懂不懂?你当年也是从秀才过来的!” 杨大少爷指了指朱瞻基道:“就你这样儿的,我能打你十个! 他们以后是我的门生,就算打不了你十个,也得能打五个才行!” 朱瞻基气极反笑,同样指着杨少峰道:“来,咱们兄弟俩个过过招!” 第三十三章 臣,请斩杨癫疯! 这是一场飞沙走石,天崩地裂般的恶战。如果他不是朕的结拜兄弟,如果不是朕发誓要跟他同富贵共患难,在永乐十三的时候就应该打死他! 衣服上多了几个脚印子,左边的眼眶乌青,嘴角还被打破了的朱瞻基在许多年都难以忘记这天挨揍的情形。 而暴打了朱瞻基的杨大少爷却是哈哈大笑两声道:“痛快!痛快!” “嘶”的一声,朱瞻基伸手摸了摸眼眶,瞪着杨少峰道:“你倒是痛快了,我就剩下痛了!” 杨少峰嘿嘿笑道:“要不然我给你吹吹?就像哄小孩子那边?” 朱瞻基气的涨红了脸,骂道:“你才是小孩子!你永远都是小孩子!我已经十七岁了!” 杨少峰点了点头,认真的道:“没错,咱们都十七岁了,话说我也该成婚了吧?” 一直低着头,没敢看这场“恶战”的边城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抬头一见朱瞻基正恶狠狠的盯着自己,边城忍不住小声道:“卑职一般不笑的……” 朱瞻基恨恨的瞪了边城一眼,又瞪了杨少峰一眼道:“你这般折磨这两个秀才干什么?” 杨少峰看了看旁边忙碌的工匠,颇为无奈的道:“因为他们的路子已经走偏了。” 朱瞻基愣道:“走偏了?” 杨少峰点头道:“何谓大儒?孔圣身材魁梧,力能搏牛,讲究的是君子六艺,现在你再看看这些废物,有一个能打的?除了拼却一死报君王,还剩下什么了? 所以我才说,他们的路子走偏了,偏偏这些人又是以后的国家栋梁,他们偏了,下面的一代人都会跟着偏,十几代人过后,偏的就是所有人! 到了那时,除了以东华门唱名为荣,可还会有人记得投笔从戎班定远?可有会有人记得弹剑高歌李青莲? 说的再直白一些,我一个人算得了什么?区区一个六首状元而已,无非也就是名头好听一些罢了,可是这千千万万的读书人,才是大明的中坚力量,他们不能偏!” 朱瞻基忽然笑了,笑的撕心裂肺:“你知道么,我最瞧不上的就是你这一点,明明有经天纬地之才,却时时刻刻的想着回家当咸鱼。 可是我最佩服的也是你这一点,不管什么情况下,你似乎总是在努力,努力让大明变得是更好一些。 我不知道这是不是因为咱们结义为兄弟,所以你在替我考虑,但是这总归是对我有好处的,我不傻,我都记下来了。” 杨少峰哼了一声道:“嗯,你也把我揍你的事儿记下来了,等着以后报复我呗?” 朱瞻基嘿嘿笑道:“是啊,我记下来了,永远都记得有个人是我的结拜兄弟,敢跟我殴斗,但是却不会报复你,因为咱们要同富贵,共患难,咱们是兄弟!” 杨少峰心头一热,转眼间却又换上了那副冷冰冰的面孔,转身望向旁边的炉子,不再管发疯的朱瞻基。 后世的人,大概理解不了这种结拜兄弟的感觉吧? 朱瞻基见杨大少爷的目光又转向炉子那边,忍不住撇了撇嘴道:“话说,你这几天一直在烧这些石头干什么?还让人特意从西山弄石头回来?” 杨少峰无奈的叹了一声道:“还能干什么?不是答应你折腾修路的事儿么,这不就是在试验?” 朱瞻基好奇的打量着炉子,疑神疑鬼的道:“不是,你傻了吧?直接拿石头去铺路,上面再夯上一层三合土不就行了?你非得烧石头干什么?这都烧了多少了?” 杨少峰指了指炉子道:“这炉子是学堂动工的那天下午弄好的,从第二天开始到现在,一共试验了各种不同的石头一十三次,眼下这是第十四次。 至于为什么要烧石头,是因为我从一本古籍中看到的,说是将某种石头烧成粉末,冷却之后掺水和成泥浆,不仅粘性很好,比糯米汁还要强上三分,而且晾干后会很结实。 现在我打算把这玩意折腾出来,不仅仅用于以后的修路,还能用于现在正在修建的学堂,以后更是能用于筑城。” 朱瞻基敏锐的发现了这东西的巨大作用要是这玩意多一些,草原上还会有什么问题么? 心头顿时火热起来的朱瞻基也顾不得再想刚才挨揍的事情了,眼巴巴的望着杨少峰道:“那本古籍呢?拿来借我瞧瞧?” 杨少峰叹了一声道:“这是我小时候看到的,当时也没太当一回事儿,现在早就不知所综了。” 朱瞻基见杨少峰的神色不似作伪,忍不住遗憾的道:“那真是太可惜了,若是这本书还在,只怕其中还会有不少好东西。” 见杨少峰也是一副遗憾万分的样子,朱瞻基便转开了话题:“对了,咱们前两天说的宝钞和商税的事儿你还记得不?” 杨少峰点了点头道:“当然记得,这里面的牵扯的东西实在是太多太复杂,尤其是商税,更是令人头疼。” 指了指眼前的炉子,杨少峰接着道:“就像我正在试验的水泥这种东西,成本除了炉子和石炭,石头,外加人工,剩下的还有什么?但是你觉得这东西卖多少钱合适?” 朱瞻基立马反驳道:“你这话不对,这东西光是朝廷就不知道需要多少,哪儿还轮到你去卖?还有,这东西是用钱来衡量的么?” 杨少峰哼了一声道:“石头这玩意还不是想要多少有多少?朝廷就算是需要又能需要多少?一个工坊供应不过来,那就两个,三个,乃至于十个百个。 就算不以这它为例子,便说醉仙楼吧,一顿饭几十两银子很正常,但是成本呢?这个税该怎么收?” 朱瞻基挠了挠头,苦着脸道:“我这两天刚写了点儿东西,被你这么一说又得改。” 杨少峰瞪大了眼睛,望着朱瞻基的目光就像是在看傻子一般:“这么多的问题,你打算写成奏章还是怎么的?这么多的问题你能解决几个?” 朱瞻基道:“你不写,我不写,难道让狗子去写?这东西可是要拿到朝堂上讨论的。” 杨少峰哼了一声道:“那你随意,不过我还是劝你把问题列出来,然后扔给朝堂上的大佬们去解决,要不然给他们发俸禄干什么? 对了,记得回头把西山给我弄过来,我总感觉这西山的石头比较好。” 朱瞻基点了点头,然后拍拍屁股走人了,扔下杨少峰和一群工匠在那里折腾石头玩。 命苦啊,这狗东西懒得要死,本宫就得自己去写奏疏…… …… 如果说大明的朝堂之上,还有哪位大佬对于杨少峰杨大少爷有几分好印象,大概也就只有户部尚书夏原吉。 毕竟杨大少爷之前提出来很多能帮国库省钱的法子,至于说杨大少爷因此而得罪了天下士林和宗室藩王一类的,夏老抠才不在乎。 然而此时此刻,夏原吉在看完了朱瞻基命人快马送进京城的奏疏之后,忍不住还是躬身对朱老四道:“启奏陛下,臣,请斩杨癫疯,以正天下视听!” 朱老四关注的重心显然不在夏元吉要杀了杨少峰上面,反而笑眯眯的道:“杨癫疯?这名字是怎么来的?” 夏元吉刚刚说完之后就后悔了,虽然那姓杨的不是东西,但是自己也不能把心里话说出来啊~ 眼见朱老四发问,夏元吉无奈之下只得硬着头皮道:“回陛下,杨状元在京城办了那次诗会之后,便有人说此子癫狂无比,仿若疯子,故而给他起了个杨癫疯的诨号。” 说完之后,夏元吉又请罪道:“臣无状,口出恶言,望陛下恕罪。” 朱老四呵呵笑了两声,开口道:“有什么罪不罪的,那混账东西当着朕的面就敢口口声声的说猪肉,不是得了癫病又是什么。” 夏元吉顿时了然这杨癫疯跟皇家的关系说不清道不明,连当今天子都能惯着他,想宰了他是没可能的事儿! 可是真的很想宰了他啊! 太孙殿下多好一个人,跟着这个杨癫疯混了不到两个月的时候,这人也快要疯了! 瞧瞧,回收宝钞?允许百姓以宝钞兑换金银?那些富户还不得乐疯了!? 回收和开放兑换宝钞,当然能增加宝钞的公信力,可是国库里面有钱么?都他娘的空空如也,眼看着就能跑马了,还回收宝钞,怎么不把那个杨癫疯给回收了! 朱老四见夏元吉脸色难看,忍不住笑道:“夏爱卿何必跟一个混子计较,眼下还是琢磨琢磨这封奏疏里面的东西来得重要。” 夏元吉躬身应了,来回又翻了几遍之后才开口道:“陛下,臣以为殿下所言,可谓是一针见血,确实指出了宝钞的不足,也指出了解决办法,确实难得至及,臣为陛下贺!” 朱老四突然不开心了夏元吉这个老抠,向来就是这样儿,有什么事儿都不明说,非得绕几个圈子才行。 果不其然,夏元吉在恭喜完朱老四之后,就接着道:“太孙殿下在奏疏里拟提到的问题和解决办法,表面上看起来就那么多,可是深思起来,却又有一个最大的问题。” 见朱老四示意自己接着说下去,夏元吉便接着道:“如果有一天,商户和百姓们不喜欢用宝钞了,打算兑换,又该如何是好? 按照太孙殿下在奏疏中所说,自然是要给百姓兑换,可是国库中又哪儿来的这么多金银?” 第三十四章 舍得头秃,就能变强 朱老四很头疼,夏原吉很头疼,后来被朱老四召进宫的一众大佬们也很头疼金子银子都是好东西,可这玩意上哪儿去弄是个问题。 就像那个远在顺天府的杨癫疯一样,他倒是不愁银子,像这种家有千顷良田的土财主,有个几万两就能活的很滋润,几十万两更是许多人想都不敢想的数字。 可是这国库,它不一样啊! 别说是几万两几十万两了,就算是几百万两又能如何? 河道桥梁,边军官府,宗室诸王,哪个不需要钱? 再加上“养济院漏泽园惠民药局”这三个只见出不见入的惠民机构,别说是几百万两了,几千万两都不够看! 虽然周樟寿先生曾经说过,只要舍得头秃,肯定就能变强。 朱老四合计着自己堂堂皇帝,头秃了肯定影响大明帝国的形象,所以锅就被甩给了夏原吉和内阁四人组。 而按照中原堂口四大天王有五个的规矩,内阁里面的四个大佬外加一个隐形成员都觉得这事儿归户部管,而不是让大家一起头秃,所以又把事情赖到了夏原吉身上。 然后骂了无数声彼其娘之的夏原吉因为心情不好,干脆从户部十三个清吏司主事之中随机选了一个唤做李倦的,命其前往顺天府去寻太孙殿下问计。 如果可以的话,李倦宁肯留在京城里面混吃等死,哪怕把自己这个清吏司主事给降上一级也无所谓,反正只要不去顺天府就行。 无他,唯心虚耳杨癫疯这个绰号怎么来的,别人不知道,自己心里还不清楚? 就自己这小身板,真要是到了顺天府,见着了那杨癫疯,岂不是送菜上门? 但是吧,上官的命令又不能违背,这要是哭哭啼啼的闹腾着不去,自己少不得被夏元吉记恨,而被夏老抠记恨上,下场太惨,不忍言之。 更让李倦绝望的是,与自己同行的还有一个太监,而且是朱老四的贴身大太监无心太监这种东西,望之不似人身,相之不似人面,听之不似人声,察之不近人情,惹不起! …… 无心为了早点儿把朱老四的旨意传达给杨少峰,也为了早点儿能看到朱瞻基,打探打探皇太孙最近的情况,所以特意早早的就拉着郭士道和万般不情愿的李倦跑到了杨家庄子。 刚刚从马车上下来,入眼之处就是一个巨大的工地,差不多有二百号的壮汉在忙碌着,没有监工却没有人偷懒,时不时的还会传来一阵哄笑声。 无心瞧了瞧眼前的工地,转头望了望同样一脸懵逼的郭士道和李倦,开口道:“似这般的工地,郭府台和李主事可曾见过?” 郭士道摇了摇头道:“郭某见过的工地有许多,顺天府的皇城工地也去过许多回,似这般的景象却是从未见过。” 李倦同样勉强笑道:“确实,李某枉活三十有七,却是从未见过这样儿的工地,这些民夫似乎不是在给主家干活,而是给自己干活?” 一直围着工地转悠的二大爷眼见这边有人过来,看衣服又是官差,便早早的迎了上来,一听三人这般说法,便咧着快要没牙的嘴笑道:“三十有七?老汉我活了六十有九,也是头一回见!” 往常都是拿鼻孔看人的无心一听眼前这老头眼看就要七十,便恭恭敬敬的对着二大爷行了个揖礼,叹道:“老丈气色红润,身体康健,定可长命百岁,敢问老丈高姓大名?” 二大爷哈哈笑了两声道:“什么高姓大名,老朽杨大壮,就是这杨家庄子的一个普通百姓罢了,当不得官人这般大礼。” 郭士道也同样向着二大爷行了揖礼,笑道:“杨老伯,状元郎何在?” 二大爷想了想,指了指庄子后面的方向道:“少爷应该是带着他的把兄弟还有两个学生去练什么功夫了,应该就快回来了。” 李倦先是行了礼,然后才好奇的道:“不是说杨状元一向喜欢闭门读书的么,怎么还会练什么功夫?” 二大爷哼了一声道:“我家少爷说了,只有那些臭不要脸的腐儒才会只想着读书科举,真正的儒家君子要能文能武才行。” 一句话直接骂了两个人,郭士道和李倦无奈的对礼一眼之后又行了一个揖礼:“是,谨受老丈教诲。” 太他娘的欺负人了,这老头子一旦到了七十,随便他干什么都行,只要不是明目张胆的举旗造反,剩下的大明律基本就拿他没辙更坑人的是这老头还是杨家庄子的! 无心见两个人吃瘪,心中难免感到一丝痛快,嘿嘿笑道:“杨老伯说的是。对了,你家庄主可在庄子上么?” 二大爷怎么听都怎么觉得不对劲,仔细打量了无心一番后才恍然道:“哦,你是个太监!” 无心脸色一黑,沉声道:“是,咱家就是个太监!” 二大爷啧啧有声的叹道:“太监咋了?你自个儿都瞧不起自个儿?枉我家少爷还夸你们这些太监来着!” 刚想拂袖而去的无心顿时止住了脚步,好奇的道:“敢问老丈,不知状元公是怎么说的?” 二大爷想了想,又挠了挠已经快要没几个头发的脑袋,才迟疑道:“少爷好像是说,写了本什么骚的是太监,改良造纸术的也是个太监,平定哪儿的蛮夷来着,那还是个太监,救了大唐的好像也是个太监,咱们永乐朝扬国威于四海的,那个姓郑的也是太监。 少爷说,太监咋了,太监里有坏人,可也有好人,就跟这读书人里有少爷这样儿的君子,也有一些腐儒一样,是不是英雄好汉,跟有没有那二两肉可没什么关系。” 无心狐疑的瞧了瞧二大爷,觉得这么一个乡下老头也未必就知道司马迁和蔡伦,更别说杨思勖和鱼朝恩了,想来应该就是杨状元平日里说的。 如此看来,这杨状元倒是个好人呐,那些该死的腐儒居然敢抹黑这么一个不世出的奇才?当真是该死至极! 抹了抹眼角,无心又再次行了个揖礼,对二大爷道:“是,老丈的金玉良言,咱家记下了。” 杨少峰刚刚带着一群人跑步回来,眼见一个死太监在向二大爷行礼,旁边还站着郭士道和另一个官员,整个人有些懵逼的凑了上去:“郭府台,这位天使和这位大人是?” 郭士道指了指无心,介绍道:“这位是京城来的公公,奉圣命前来宣旨,这位李主事乃是户部清吏司主事,此次乃是奉了夏部堂之命前来。” 无心转向杨少峰和朱瞻基,行了个揖礼道:“无心见过朱公子,见过状元公。” 朱瞻基嗯了一声没说什么,杨少峰却赶忙扶住了无心道:“使不得,小可万万当不得天使这般大礼。” 无心倒也不做作,直接就势起身后打量了一番杨少峰和朱瞻基,笑眯眯的道:“状元公和朱公子还是去洗个澡再换身衣服吧,咱家此番前来,乃是天子有旨意给状元公。” 杨少峰点了点头,对狗子吩咐道:“赶紧去家里说一声,安排香案。” 等狗子转身跑回去之后,杨少峰先是向无心告了声罪,然后才带着朱瞻基和林羽外加一个锦衣卫一个朱瞻基的护卫头子回去换衣服。 伊逍和白庚有些欲哭无泪的望着师尊远去的身影,叹了一声之后开始安排跟在身后的一群小屁孩儿这些就是杨家庄子学堂里的学生,学堂就是这些人的父亲和叔伯在盖。 无心笑眯眯的走了过去,瞧这个孩子觉得机灵,瞧那个孩子又觉得聪明,当真是怎么看怎么开心,当下便从袖子里摸出一把铜板,打算分给这些孩子买糖吃。 伊逍见状,只得硬着头皮站了出来,向着无心躬身揖了一礼道:“公公见谅,家师不许这些孩子收受他人之物,更何况是钱财。” 无心笑道:“咱家给的,与他人可是一般么?再说了,区区几个铜板,只是让孩子去买糖吃,当不得什么大事。” 尽管心中不安,伊逍还是硬着头皮道:“公公见谅,家师曾经说过,这些孩子若是想要买糖吃,便需靠着自己的双手去劳作换取,无论是打猪草回来,还是替他们的父亲叔伯去搬些小的石块砖头都可以换到,唯独不许无故收受。” 郭士道见伊逍和白庚的额头上都已经开始冒汗,两条腿都有些发颤的趋势,忍不住站出来打了个圆场:“无功不受禄,防微杜渐,状元公当真是教得好学生,只怕这杨家庄子的学堂,未来又要出无数个状元郎了。” 无心的心情本来就好,又见伊逍和白庚是杨少峰的弟子,也不愿意跟两人计较,当下也是笑道:“罢了罢了,状元郎学问高深,这么做定然是有他的深意,咱家还是不要乱来了。” 伊逍和白庚向着无心揖了一礼道:“谢公公体谅。” 郭士道见无心对于这事儿一副毫不在意的态度,心下也是安定了一些,向着庄子里面一指,笑道:“咱们还是先去状元郎的府上吧,这些孩子就让他们自己去玩便好。” 第三十五章 建文遗臣 当郭士道引着无心和李倦走入杨家庄子之后,才发现仅仅半个多月的时间不到,整个杨家庄子就已经变了一番模样。 上一次来的时候,整个庄子里面还能看见某些熊孩子随地制造的五谷轮回之物,庄子里的路也是坑洼不平,不是熟悉的人要是走夜路,不摔个几跤就别想走出庄子。 现在则是完全不同了,整个路面都被翻了起来,看样子是打算要重修,家家户户门前都在挖沟,一个个大姑娘小媳妇除了带着奶娃子的,剩下的都在忙碌着。 无心好奇的望了一眼,问道:“郭府台,庄子里这是干什么?” 郭士道摇了摇头道:“状元郎行事,向来出人意表,郭某却也看不懂。 只不过,从眼下的情况来看,当是状元公要重修庄子里面的路,顺便要各家各庄门前都排出一条沟来?” 无心沉吟道:“顺天府这边,雨水可是很多么?” 郭士道哑然笑道:“顺天府如何能比得江南之地?说是风调雨顺倒是有的,但是要说雨水太多,却是远远说不上,就像是不远处的山东等地,还连年干旱呢。” 无心道:“倘若不是雨水太多,那挖了这许多沟有什么用?排雨未必用得上,养鱼明显又太小了些。” 三人带着随从一边走一边说些有的没的,慢慢的就到了杨府门前。 此时的杨府已经将所有的门全部打开,杨纪春已经早早的领着全家上下候在门前,见无心等人到来,便急急向前迎了几步,躬身作揖道:“恭迎天使”,接着又分别对郭士道和李倦见了礼,这才引着三人向家中走去。 杨少峰和朱瞻基等人换好衣服之后,也赶忙迎了出来朱老四的随身大太监,说是见官大一级也不为过,该小心一些的还是要小心一些。 眼见无心等人已经到了正庭,杨少峰也是赶紧走了几步,迎上去作揖道:“见过天使。” 无心应了一声,却见已经摆好了香案,忍不住咳了一声道:“将这些撤了吧,咱家此行乃是传达陛下口谕,顺便将吏部的文书带来,摆上香案,却是逾礼了。” 杨少峰恨不得打死这个智障刚刚本公子吩咐狗子安排香案的时候你不说,现在你再说,这特么不是折腾人么! 显然不知道差点儿就被人打死的无心等香案撤去,院子里面也清扫干净之后,便朗声道:“传,陛下口谕。” 杨少峰依礼下拜,恭恭敬敬的道:“学生杨少峰,恭聆圣谕!” 无心咳了一声,清清嗓子后开口道:“狗东西,朕加封你为待诏翰林,这次你就先留在顺天府,暂时别回来了,朱二九也跟你一起。” 颇为傻眼的杨少峰抬头望向无心:“完了?” 无心点点头道:“状元公还不谢恩?” 恨不得打死无心顺便再把朱老四送去见太祖高皇帝的杨少峰只得再一次拜道:“学生杨少峰,恭领圣命,谢圣人恩典。” 等到杨少峰谢完了恩,无心便上前一把掺起了杨少峰,笑眯眯的道:“恭喜状元公,贺喜状元公,以状元之才得入翰林,还能留在顺天府家中,陛下着实待状元公不薄呐!” 我特么就想问问,你们老朱家的皇帝能不能正常点儿,这特么是口谕,相当于半份圣旨一样的事情,你张口闭口喊我狗东西?小爷跟你很熟是不是? 可是再看看无心和郭士道,还有李倦和林羽等人脸上那掩不住的艳羡,杨少峰心里又莫名的舒坦了一些是,小爷我是狗东西,你们想当还没得当呢! 杨少峰不傻,知道狗东西这三个字从朱老四的嘴里说出来,和从别人的嘴里说出来完全是不同的效果。 最起码,任何人想要对自己下手,都得考虑考虑朱老四的心情。 不是极为亲近,能在口谕中用上狗东西这三个字么! 等无心传完了口谕,杨大少爷的爹变得比刚才更加热情了:“来,公公里面请,今天咱们不醉无归。” 无心笑眯眯的点头应了,便和郭士道等人一起,在杨父的带领下往正堂而去,留下杨大少爷一个人在庭院中发呆。 刚才一直没有出声的朱瞻基凑了过来,笑眯眯的道:“狗东西?嗯?” 杨少峰正想抬手把朱二九打一顿,突然想起刚刚进了正堂的无心,再想想被朱老四知道后的反应,便强忍下一口怒气,冷哼道:“咱们是兄弟!兄弟!” 这回轮到朱瞻基脸色难看了兄弟就是骂你的时候等于骂自己?你这完全就是滚刀肉啊混蛋! 强自将不爽忍下之后,朱瞻基才道:“说话,不太对劲啊。” 见杨少峰望向自己,朱瞻基道:“你想想啊,正常来说,你的官身文书应该是由吏部派人送来,可是这次却是无心一起带过来的,显然是吏部之人被打发掉了。 还有,传口谕这种事儿,无心一个人来就行了,户部为什么还要派个清吏司主事跟着无心一起过来? 更加让人想不明白的是,待诏翰林,就算从字面上的意思去理解,都知道这是要随侍在天子身边的,你倒好,被发配在这顺天府了?顺便我也被扔在这儿了?” 刚才光顾着生气还没有发现,这被朱瞻基一提醒,杨少峰也回过神来了。 京城那边是有什么事儿发生?甚至于让朱老四都感觉棘手,从而不让自己和朱瞻基回去?莫非汉王那个蠢货要起兵造反? 琢磨了半晌之后也没想出什么结论,杨少峰干脆摇了摇脑袋不再去想,转而对朱瞻基道:“这不是挺好的么,咱们现在有更多的时间来印证我所说过的话了。” 朱瞻基点了点头道:“也是,反正京城也待的烦了,正好在顺天府待上一些时间。” …… 无心很忙,身为朱老四的贴身大太监,能够跑到顺天府传一次口谕就已经是极为难得的事情了,更别说再停留上两天的时间了。 这两天的时间里,无心几乎是什么都没干,就是一直跟在杨少峰和朱瞻基的身边,看着他们折腾石头,看着他们一起跑步练拳,看着他们一起参与学堂的修建,然后详细了解了杨少峰关于立体种植养殖的理论。 两天之后,无心一脸叹服的对杨少峰道:“状元公着实大才,这般天马行空的想法,也只有文曲星才能想得出来吧。” 朱瞻基呵呵冷笑一声道:“他?这是他在一本典籍之中看到的,前唐之时便有一个云家庄子这么搞过,他只不过是拾人牙慧罢了。” 趁着无心看起来心情不错的样子,杨少峰便低声道:“下官有个疑问,却不知道是该问还是不该问?” 无心笑了笑,开口道:“状元公请什么疑问尽管直说,只要是咱家能说的,定然不会隐瞒。” 虽然不知道这个死太监为什么对自己这么客气,杨少峰还是问道:“按理说,下官既然已经是待诏翰林,自然就该回京履任,为何?” 无心瞧了瞧杨少峰,又瞧了瞧朱瞻基,再看看远处热火朝天的学堂工地,笑道:“若是别人问,咱家定然是什么都不知道。可是状元公既然开口相问了,那咱家也就不瞒着了。” 无声无息之中又卖了个人情之后,无心才指了指南方,低声道:“商税!一旦发动,京城只怕就会成为风口浪尖。 状元公若是这时候回去,少不得被小人攻讦,皇爷也是为了保护状元公,这才让状元公和朱公子留在顺天府。” 杨少峰顿时了然朱瞻基那个混蛋从自己这里套去了不少话,估计整理成奏疏之后送给了朱老四,然后朱老四这是打算拿商税开刀了。 无心见杨少峰已经明白过来,便笑了笑,向着杨少峰和朱瞻基拱了拱手道:“朱公子,状元郎,咱家这就回京,二位留步。” 又送了无心一程,直到返回杨家庄子时,朱瞻基的脸上才不可避免的出现一丝担忧:“商税之事,牵一发而动全身,你我却躲在杨家庄子?” 杨少峰摇了摇头道:“陛下既然有这道旨意,便是说明已经有了万全之策,你又何必杞人忧天?” 见朱瞻基依然一副不太放心的样子,杨少峰又呵呵笑了一声道:“当朝诸公,四位内阁辅臣,你想想他们的出身?” 朱瞻基道:“他们的出身?或许有出身贫寒者,可是终究是已经为官多年,若说和商人没什么纠葛,只怕谁都不会相信吧?” 杨少峰摇了摇头道:“错了,我说的不是他们出身的家境如何,而是说,这四位内阁辅臣,全都是建文遗臣!” 呵呵冷笑一声后,杨少峰又接着道:“若是朝堂之上尽是王艮那般死国之辈,陛下可能还会有所顾忌,可是从内阁到六部,大多是建文遗臣,那便没什么好担心的了。” 朱瞻基奇道:“为何?” 杨少峰道:“因为这些人有一个算一个,皆是惜命之辈!” ps:第二更送上,依旧3000字章节,求票求打赏! 第三十六章 国库没钱! 中文很坑人,同字不同义,同字同音也能不同意,比如大败这两个字,比如国足大败和大败国足,两句话的意思完全相同,但是大败这两个词的意思却又完全不同。 遗臣这个词也是一样。 正常来说,像洪武遗臣代表的是朱重八留给朱允炆的臣子,是属于可以值得信任的,甚至其中会有托孤重臣的存在。 而建文遗臣却又完全是另一个意思,基本上就代表了贪生怕死,在靖难之后不仅没有替朱允炆尽忠,反而转换阵营,投降了朱老四。 朱瞻基顿时也反应过来了。 据某个小道消息说,当年天子大军兵临城下,京城被攻陷前的那天夜晚,解缙、胡广和王艮三人在老乡吴溥家里聚会,商议何去何从。 会上,解缙陈说君臣大义,胡广更是慷慨激昂,一副视死如归的样子,只有王艮默默无言,独自流泪。 然后王艮饮鸩自尽,解缙飞快的去拜见朱老四并举荐胡广,而胡广在第二天召见他的时候更是跪谢天恩。 再然后吧,现在朝堂上面从四大天王有五个的内阁辅臣再到六部尚书大佬们,再往下到六科和御史台,十有六七都是建文遗臣。 就像是杨二九说的那样儿,建文遗臣最大的特点是什么? 指望这些人去跟朱老四硬刚正面,明显没什么可能,估计这些人卖队友的速度会一个比一个快,商税的事情无非就是搞好搞坏,想要出乱子却是没什么可能。 捋清楚其中的关节之后,朱瞻基也忍不住长舒一口气:“倒是我当局者迷了,总以为朝堂诸公会拼死反对。” 杨少峰道:“总会有几个的,财帛动人心,而且许多人就是商贾起家,好不容易出个读书人做官,自然要替自己家争取好处了,至于死活倒成了其次。” 朱瞻基叹了口气道:“希望这种人少一些吧,否则当真是头疼至极。” 摇了摇脑袋,似乎是想把这些乱七八糟的想法都甩出去而又没什么效果,朱瞻基干脆转移了话题,笑道:“对了,水泥这玩意当真神奇的很,这学堂也快要完工了吧?” 杨少峰指了指远处正在忙碌着的工地,笑道:“如果无心再晚走上三五天,估计就能看见学堂完工了。 不过刚盖完的学堂还不能用,起码得装修,然后再晾上一段时间才行。 至于现在,先让伊逍和白庚领着孩子们一起读书吧,等学堂彻底建好了再请先生过来。” 朱瞻基打量着杨少峰道:“我怎么感觉你就是想要找两个白做工的,所以才收下伊逍和白庚当学生呢?” 杨少峰冷哼道:“你怎能凭空污人清白?读书人的事儿,能叫白做工么?” 朱瞻基道:“你就是想要他们白做工,不光是他们,这杨家庄子的庄户也是,你可没给他们一文钱。” 杨少峰道:“笑话,本公子给他们猪仔,鸡苗,鸭苗,还有渔塘里的鱼也给他们,还想要钱?腿给他们打折喽!” 指了指山脚下的一大块土地,杨少峰又接着道:“瞧见没,他们不光得给我盖学堂,等学堂完工了还得过来给我挖鱼塘,我照样不给钱!” 朱瞻基斜了杨少峰一眼道:“你打算什么时候把水泥的产量提上来?” 杨少峰指了指正在忙碌的庄户道:“学堂和鱼塘只会占用他们一部分时间,而水泥工坊则是要一年到头的劳作,他们会舍得那点儿地里的粮食?” 朱瞻基更加懵逼了:“那你还折腾出这什么立体养殖的玩意,他们不是更加舍不得地了么?” 杨少峰忍不住翻了翻白眼:“为什么舍不得地?因为手里没粮心里慌! 你看着吧,等到学堂和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都弄好,地里的活计也忙活完以后,他们就该闲下来了,到时候他们手里既有了粮食又有了闲钱,心里也就不慌了。 也只有等到那个时候,才是弄水泥工坊的好时机。 还有,水泥作坊这玩意不是什么好地方,一旦进去劳作,身体就容易受到损伤,必须得提前做好保护措施才行。” 朱瞻基点了点头道:“那倒也没什么,反正这都快入夏了,等到秋收过后也就是了。” …… 杨家庄子的工地一直有人在忙碌着,大明的京城同样有无数人在忙碌着。 首先就是对于赋税的改动。 对于朱老四来说,自己的父皇怎么当皇帝,自己也怎么当皇帝,大概几千年来的皇帝都是这样儿? 但是朱瞻基的一封奏疏,或者说杨少峰这个狗东西捅出来的东西让朱老四发现,原来税收还有这么多种玩法? 往常没有注意到也就算了,现在突然发现还有人用各种方法少交税甚至于不交税,这无疑让朱老四心痛无比。 那都是朕的钱! 朱老四根本就不想等到李倦从顺天府回来,或者说连一天都不想等。 没了他杨癫疯,朕还得吃带毛的肉不成? 再说了,不都是说三个臭皮匠能顶一个诸葛亮么,内阁加上六部这么多人,怎么着也能顶好几个了! 朱老四和朝堂大佬们动作不断,先是在永乐十三年五月出台了关于税收的若干要求,接着又对税率下手,其中的重点就是税率。 再然后,朱老四突然发现商税这玩意真是个好东西。 按照户部对于永乐十三年秋税的预估,商税将有可能会突破三百万两,这已经是永乐十二年整个国库税收的一半,是往年商税的好几倍! 这就让朱老四更加的心疼了朕的银子~朕往年少收了多少两银子~等朕有钱了,朕就去弄死阿鲁台~ 一想到阿鲁台,朱老四又忽然想起来一件事儿。 永乐十三年二月壬申,阿鲁台遣使扯里帖木儿前来贡马,原本应该赏赐点儿东西把人打发走的,结果后来因为会试的事儿,就把这人给忘了…… 然后朱老四就把五个四大天王和户部兵部扛把子给召进宫了。 就在众人摸不着头脑之时,朱老四指了指桌子上的一份奏疏道:“羽林前卫指挥佥事张雄援恩例乞复职,诸卿且议之?” 兵部扛把子方宾瞧了瞧张雄的奏疏,然后躬身道:“启奏陛下,张雄乃因其子欺诈鞑靼官员,雄坐其罪,故其例不应宥。” 朱老四长叹一声道:“古人云,父子罪不相及,更何况张雄此前有功于国,朕欲特例宥之,可也?” 四大天王冷眼旁观一言不发,夏原吉事不关己高高挂起,剩下方宾琢磨了半晌之后才开口道:“陛下仁慈。” 朱老四这才点了点头,又接着道:“此事既了,朕还有一事要问计于诸卿阿鲁台使者扯里帖木儿眼下还在京城,该当如何?” 一瞧五个四大天王都在,还有夏老抠这个户部尚书,再加上自己这个兵部尚书,大概就差了五军都督府的那些个杀才? 再联系到朱老四突然要特赦张雄还有直呼阿鲁台之名而不称和宁王,方宾突然回过神来,躬身道:“启奏陛下,阿鲁台狼子野心,其赏不宜重!” 夏原吉翻了翻白眼,躬身道:“启奏陛下,国库没钱!” 朱老四阴恻恻的道:“莫非国库连赏赐阿鲁台部的钱都没有了?” 夏原吉道:“若赏之以金织文绮表里,有;若赏之以珠宝,亦有;唯陛下欲对阿鲁台动兵,没有!” 朱老四冷哼一声,指着夏原吉道:“何时可有?” 夏原吉躬身眯眼,似乎对于朱老四的恐吓浑不在意:“启奏陛下,三年之内没有!” 一向不怎么喜欢说话的杨荣也忍不住躬身道:“陛下暂息雷霆之怒?” 见朱老四哼哼两声没有说话,杨荣便接着道:“陛下所虑者,乃阿鲁台所部鞑靼人与马哈木、太平、把秃孛罗等瓦剌三部皆为我大明之患。 然鞑靼与瓦剌皆在外,可谓为手足之患,而赋税之事在内,可谓胸腹之患;以手足比之胸腹之间,自当先定胸腹之患。” 朱老四又是哼哼了两声之后才道:“那依杨卿之见,又当如何?” 杨荣躬身道:“右春坊大学士黄淮曾有言道,彼分则易制,一则难图,故而臣以为,对于鞑靼与瓦剌诸部,仍当以制衡为上,待诸事皆毕之后,再行图之。” 其他四大天王一见杨荣都这般说法,顿时也是一起躬身道:“臣等附议!” 深呼吸了几口气之后,朱老四才道:“那依卿等之见,此次阿鲁台之事该当如何赏赐? 还有阿鲁台与马哈木部皆请开边市,又当如何?” 夏原吉沉吟道:“阿鲁台之事,赐之以金绮表里即可,其他不得食亦不得用之物,亦可多加赏赐。至于边市之事,臣不敢言。” 朱老四瞪了一眼夏原吉,冷笑道:“尽管说来便是,朕赦你无罪!” 夏原吉躬身道:“臣闻杨状元曾与太孙殿下私下里谈起过朝贡之事,臣以为可当此大任!” 杨荣一瞧夏老抠直接甩锅,顿时跟着躬身道:“臣附议!” 第三十七章 肥羊上门 朱老四觉得杨癫疯真不是个东西。 前脚贴身大太监无心刚刚去了顺天府还没回来,这另一个用着比较顺手的大太监北宫鋆就得带着一批鞑靼使节北上。 这要是再折腾上几回,这宫里就该连个合心的太监都没了! 要不然把那个狗东西弄回来? …… 就在朱老四琢磨着要不要把杨少峰弄回京城的时候,杨少峰正在累成死狗一般的两个学生面前大放厥词。 “子曰,君子欲讷于言而敏于行。这句话的意思就是说,能动手的时候就少说点儿废话! 瞧瞧你们现在这个样子,还能动手么?这要是有个鞑靼人站你们跟前,你们就干脆等死吧!” 冷笑一声后,杨大少爷又讥笑道:“哦对了,腐儒之辈平时袖手谈心性,临危一死报君王,你们两个也是打算跟他们学?” 诸如此类言论从杨大少爷的嘴里说出来,伊逍和白庚开始怀疑,自己的选择到底是对是错? 正确的意思不应该是君子要少说多做么? 可是这能动手就少说废话,似乎跟少说多做的意思很接近? 然后怎么又扯到腐儒上面去的? 早就习惯了杨少峰各种歪理斜说的朱瞻基冷笑道:“你少胡说八道。我来问你,子曰,先之,劳之,曰无倦,何解?” 斜眼瞧着朱瞻基,杨少峰指着自己道:“你拿这个来考我?你当我这个六首状元是怎么来的?” 冷哼一声后,杨少峰又接着道:“语出子路篇第十三。子路问政。子曰:先之,劳之。请益。子曰:无倦。 这句话的意思其实很简单,就是你想要让老百姓去做什么事儿,就自己在他们前面先做好,凡事以身做则,别嫌烦也别嫌累,百姓自然会拥戴你,真心跟着你去做。” 朱瞻基点了点头道:“没错啊,可是你瞧瞧你自己,之前折腾水泥的时候还有几分样子,再看看现在,天天除了早上的锻炼之外,其余时间都恨不得躺在椅子上装死,你还有脸说先之劳之?” 伊逍和白庚疑神疑鬼的瞧了瞧朱瞻基,又瞧了瞧师尊杨少峰似乎也没错啊! 见伊逍和白庚一脸懵逼的样子,杨少峰冷笑一声道:“少听你们师叔瞎扯。 看一件事情,从来都不能只看表面,要综合其他的条件一起来判断,否则你就会被你自己给欺骗。 比如说杨家庄子的事儿吧,为师告诉他们盖学堂是为了他们的子孙后代有书读,他们会不尽心尽力么? 说句不好听的,哪怕是遇到地龙翻身,整个杨家庄子都毁去一半,这杨家庄子的学堂也不会出问题,根子就在这儿了。 子曰,民可,使由之;不可,使知之,也正是这个道理。因为百姓知道了为什么要盖这座学堂,而且也知道这所学堂对他们有什么好处,自然无往而不利。 换句话说,如果为师告诉他们要盖一个学堂,然后其他的什么都不说,你们猜猜会怎么样?他们还会这般尽心尽力么?” 伊逍和白庚听的一愣一愣的,虽然还是有些懵逼,却还是感觉很有道理的样子,倒是朱瞻基反问道:“那顺天府的皇城呢?你跟百姓说修皇城,对他们有什么好处?” 杨少峰呵了一声道:“你这是完全偷换概念,两者之间的性质根本不同好么?” 朱瞻基正想接着反驳,狗子却匆匆忙忙的跑来,喘着粗气对杨少峰道:“少,少爷,天使又来了!” 杨少峰狐疑的打量朱瞻基一眼,开口道:“无心不是才走了没几天么?怎么又调头回来了?” 狗子道:“不是,这回来的不是无心公公,而是另外一个姓北的,还带着一个鞑靼蛮子,说是什么阿鲁台的使节!” 杨少峰起身,拍了拍身上的灰尘,对着朱瞻基等人道:“走,回去瞧瞧,搞不好是肥羊上门,咱们可以狠狠的宰一刀。” 被杨少峰的话吓了一跳,朱瞻基道:“你想干什么?” 杨少峰没理会朱瞻基,反而对伊逍和白庚道:“瞧见了么,以后少跟你们师叔这样儿的蠢货混在一起! 刚才为师是怎么说的?要结合其他的条件来判断一件事。 比如这鞑靼使节不直接滚蛋回草原,偏偏由一个死太监带着来顺天府,然后还来了杨家庄子,这说明了什么?” 不待伊逍和白庚回答,杨少峰就自顾自的说了下去:“这说明鞑靼的使节有什么事情没办法,而且还需要来寻我。 如此一来,我们就可以得出几个结论,第一,鞑靼使节要求着为师办事儿,第二,咱们可以趁着这个机会,从鞑靼人身上割些肉下来,就算弄不死他们,也得让他们疼!” 嗫嚅了半晌,伊逍还是躬身道:“鞑靼部既受大明册封,便当属于我大明之藩属,师尊何以说要从鞑靼人身上割肉?不应该是施以恩义,待其归心么?” 啪的一声,却是伊逍的脑袋上挨了一扇子:“子曰,夷狄之有君,不如诸夏之亡也。 唐太宗亦曾有云:中国百姓,实天下之根本,四夷之人,乃同枝叶,扰其根本以厚枝叶,而求久安,未之有也。初不纳魏征言,遂觉劳费日甚,几失久安之道。 现在你跟我说施以恩义?哪个混账教你的?以后你要是要说出这种屁话,你便去九边塞上,去跟那些被鞑靼人害得家破人亡的边民去说,看他们会不会打死你!” 等回到杨府之时,杨大少爷的脸上哪儿还有半分刚才的狰狞,整个人笑的如同佛祖拈花一般,温文儒雅又不失礼貌。 北宫鋆一见正主儿来了,赶忙起身指了指扯里帖木儿道:“状元公,这位是鞑靼正使扯里帖木儿,我等奉皇命而来,后面与鞑靼互通边市等事宜,皆由状元公与正使相谈。” 杨少峰原本就想着有好事儿,可是也没想到会是这么大的好事儿互通边市,既坑人又赚钱,简直完美! 先是向着北宫鋆行了礼,杨少峰又对着扯里帖木儿道:“见过贵使,贵使可曾吃过饭?” 扯里帖木儿一脸懵逼的道:“早饭已经吃过,午饭还没有。不过不忙着吃,咱们不妨先说说边市之事?” 杨少峰摆了摆手道:“边市嘛,不急不急,本官一定鼎力促成此事,贵使放心便是,眼下还是先用些饭。” 说完之后,杨少峰便对狗子吩咐道:“去,吩咐厨房,把本公子新弄出来的羊蝎子给安排上,还有那几道新菜式,都给安排上,必须安排好喽!” 笑眯眯的端起茶水之后,杨少峰便对着北宫鋆道:“北公公想必也听无心公公说过,杨某平时就喜欢在嘴上抓挠,贵客上门,也没其他什么好招待,所以咱们先吃顿便饭?” 北宫鋆笑眯眯的道:“成啊,正所谓客随主便,状元公怎么安排,咱家就怎么办,只要状元公不嫌弃咱家厚着脸皮蹭饭便好。还有,咱家姓北宫,不姓北。” 杨少峰脸色不变,心中却骂起了狗子这个混账东西,把人家的姓都搞错了,得亏这个姓北的死太监脾气好! 扯里帖木儿却急着道:“杨状元,这饭菜既然已经安排上了,咱们要不然先谈着?” 杨少峰笑眯眯的道:“先喝茶,先喝茶。” 扯里帖木儿却更急了。 来了大明已经几个月的时间,算上花费在路上的时间,已经快有半年的时间了,可是这正事儿没办法,拿着一堆丝绸回去,阿鲁台能饶得了自己? 北宫鋆适时的插嘴道:“状元公有所不知,扯里帖木儿身负和宁王之命,如今已经在大明耽搁了几个月的时间,着急一些也是在所难免之事。” 杨少峰顿时笑了。 这死太监给力啊,替扯里帖木儿说话的时候就透露了这么重要的情报,等于是帮自己磨刀了啊! 笑眯眯的打量了一番扯里帖木儿,杨少峰道:“贵使放心便是,刚才本官就已经说过会鼎力支持开边市,那就是说本官在原则上是同意互开边市的。但是么……” 扯里帖木儿急道:“但是什么?” 杨少峰笑道:“这边市开在何处?开几处?所易何物?以何物来结算?若是双方有纠纷,又该如何解决?” 放下茶杯,又展开手中的折扇,杨少峰笑眯眯的道:“问题太多,三言两语之间仓促定下,后续出了问题由谁来负责?” 北宫鋆皱眉道:“状元公,京城朝堂上下,还有诸多勋贵,对于这互开边市可是颇有微词啊。” 杨少峰心中更乐,摇了摇头道:“谁让我看扯里帖木儿兄弟顺眼呢。既然陛下命杨某担此重任,那杨某自然是要极力促成此事。” 见北宫鋆和杨少峰一唱一和的打着机锋,扯里帖木儿忍不住皱眉道:“杨状元高义,扯里帖木儿也是感激不尽,若杨状元以后有机会来草原,我一定会准备最好的酒,最好的羔羊来招待杨状元!” 杨少峰笑道:“说起来酒,我杨家庄子倒是有一种好酒,今天正好请扯里帖木儿兄弟品尝。” ps:很多书友要的角色,人物小传发在公众号‘狗皇帝说历史’上,格格巫的已发第一篇。 第三十八章 我看就是你想坑人 贵为一个穿越者培训教材看多了的孤儿制造者,杨少峰杨大少爷怎么可能放过酒这么个好东西高度蒸馏酒的诞生简直就像是洒洒水那么简单。 然后杨大少爷还学着唐朝姓云的那个,把酒给标注了度数。 鲁……算了,这次换个人。 著名学者楮冠病叟曾经说过,武大郎玩夜猫子,什么人玩什么鸟。 杨少峰是人见人嫌的杨癫疯,根据武大玩鸟定律可得,杨大少爷麾下第一狗腿子,狗子也绝对不可能是什么好鸟。 几个在坛口不起眼处标着二十字样的酒坛被放在了杨大少爷以及所谓的自己人身后,另一个坛口处标着六十字样的酒坛被放在了扯里帖木儿身后。 杨少峰直接换上大碗,舍了酒杯不用,拍开坛口之后倒了满满一碗,端着酒碗向扯里帖木儿道:“听说草原上的兄弟们是天上的雄鹰,是地上的苍狼,喝酒也喜欢用大碗。今天杨某一见扯里帖木儿兄弟,就觉得传闻非虚,所以咱们也直接舍了酒杯来大碗,请!” 幽幽的酒香在杨少峰轻轻晃动的酒碗之中散发开来,再加上杨大少爷有意的吹捧,扯里帖木儿倒是未饮先醉三分,同样学着杨大少爷的样子倒满一碗,哈哈笑道:“想不到汉人之中也有杨兄弟这般的汉子,干!” 杨少峰眼中的寒光一闪而逝,哈哈笑道:“干!” 低度酒和高度酒的酒精含量不同,前者大部分是水,后者大部分是酒精,喝完之后的效果也是完全不同。 扯里帖木儿的脸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红了起来,强忍着没打出酒嗝,过了半晌之后才赞了一声道:“好酒!一口喝下,如钢刀过喉,火烈无比!” 杨少峰笑眯眯的点了点头道:“哈,扯里帖木儿兄弟当真是行家!这酒的名字叫做神仙醉,另一个称呼便是烧刀子。 对了,以扯里帖木儿兄弟之见,这酒在草原上可有销路?” 扯里帖木儿一怔,然后接着哈哈大笑道:“有,简直是太有了,这般的美酒,怎么可能会没有销路!” 杨少峰呵呵笑了笑,指着已经端上桌的羊蝎子道:“这是兄弟我最近琢磨出来的菜式,外面可是吃不到的,扯里帖木儿兄弟今天有口福了。” 整个羊蝎子呈现一抹诱人的红色,上面的肉已经烂到一触即掉的状态,入口更是软绵鲜香,让从来没有试过这种吃法的扯里帖木儿险些将舌头都吞下去。 杨少峰又倒了一碗酒,端起来笑眯眯的道:“怎么样,我的好兄弟,这道菜合不合你的胃口?” 扯里帖木儿疯狂点头:“合,简直是太合了。” 然后扯里帖木儿就喝多了,抱着杨大少爷喊了几声爸爸之后便趴在桌子上呼呼大睡起来,至于什么互开边市之类的事情早就被扔到九霄云外了。 唤来狗子等人将扯里帖木儿抬走之后,杨少峰才转头盯着北宫鋆道:“互开边市之事,陛下和朝堂诸公的意思是?” 北宫鋆刚刚夹起一块羊蝎子,闻言只得遗憾的放下,正色道:“此事仅有陛下与内阁诸公,户部、兵部两位部堂知晓,其他人根本不晓得此事。” 杨少峰疑道:“此事不应该是户部会同礼部和鸿胪寺来负责么,怎么推到我身上了?我一个待诏翰林,芝麻大的官儿,谁当我是一回事儿?” 北宫鋆嘿嘿笑道:“得了,都不是外人,咱家也就直说了。” 看了看碗里的羊歇子,北宫鋆又接着道:“状元郎当初可是说过朝贡的诸般利弊的,正好赶上这次阿鲁台贡马,又请开边市,皇爷这不就把您给想起来了么。 再说了,别管您这待诏翰林的官位如何,单凭着一个六首状元,就没人敢小瞧于您,内阁和六部部堂也不成。” 嗯,你还不如说我是一坨那啥,谁都不愿意沾染呢。 心中暗自吐槽一声之后,杨少峰才道:“那合着这回边市之事,真就是由我来负责?” 北宫鋆瞧了瞧旁边正在狂啃猪蹄的朱瞻基,斟酌着道:“左右太孙殿下也在京城,是吧?” 杨少峰摆出一副恍然之然,嘿嘿笑道:“那就明白了,来来,咱们接着吃,这羊蝎子炖起来麻烦的很,幸好今天早上就打算吃这玩意,要不然临时弄起来,且得时间了。” 北宫鋆点了点头道:“对了,那扯里帖木儿怎么办?扔在你杨家庄子上,还是由咱家带回城里去?” 杨少峰琢磨了一番,开口道:“毕竟是鞑靼人的正使,就这么扔在庄子上面也不行,后面的商谈也不适合在庄子上,反而该在城里进行才是。如此一来,倒是有劳公公了?” 北宫鋆哈哈笑道:“状元公实在是太客气了。说句心里话,我们这些阉人,有人怕,有人嫌,却从来没人拿正眼来瞧我们。 倒是状元公,堂堂的六首状元,辅弼天子的文曲星下凡,却从未轻视我等身残之人,更是说我等之中也有英雄好汉,这大明的阉人们,哪个不念着您的好儿?” 抹了抹眼角笑出来的眼泪,北宫鋆道:“咱家今天给把话说在这儿,要是有哪个阉人敢对您状元公不敬,咱家和无心老祖宗就活活打死他们,让他们死了都缝不到一块儿去!” …… 等北宫鋆也离开之后,杨大少爷才戳了戳依旧在猛吃的朱瞻基,冷哼一声道:“少吃点儿,再这么吃下去,你都快肥成猪了你!” 朱瞻基瞪了杨大少爷一眼,闷声道:“我发现你这胆子越来越大了,浑然不将我这个兄长放在眼里。” 杨少峰淳哼两声道:“那你继续吃,吃好喝好,等你以后肥的路也走不动,喘口气都嫌累,看见喜欢的女人也没啥兴致的时候,你再慢慢后悔去吧。” 朱瞻基突的打了个寒颤,扔下手里刚刚拿起来的羊蝎子,怒道:“你有毒是吧?有什么话你不能好好说?” 杨少峰满是嫌弃的瞧着朱瞻基道:“说说,边市这事儿,你是怎么看的?” 朱瞻基顺手又撕了条鸡翅,哼了一声道:“我看就是你想坑人了。不过这是你的事儿,你别想把我扯下水。” 望着突然聪明起来的朱二九,杨少峰嘿嘿笑道:“咱们是兄弟,比亲兄弟都亲的那种兄弟嘛。再说了,你好歹跟我混了这么长时间,我也想看看你学到了我几分的本事。” 朱瞻基不服气的道:“学你怎么坑人,学你怎么自绝于士林和百官么?” 话虽这样儿说着,但是朱瞻基还是放下了手中刚啃了两口的鸡翅:“你刚才问扯里帖木儿关于酒的事儿时,我就知道你是同意开边市的。 如果再加上你以前跟我说过的朝贡之中定价权的事情,那么答案也就呼之欲出了你根本就是打算在开边市这事儿上狠狠的坑鞑靼人一把。” 顺手又往自己碗里捞了一块羊蝎子,朱瞻基又沉吟道:“你问扯里帖木儿这道菜的味道如何,估计也有你的目的。你想让鞑靼人弄羊蝎子?” 说完之后,朱瞻基自己就摇了摇头道:“不成,这羊蝎子固然好吃,但是却也不值得你这般坑那个扯里帖木儿。” 杨少峰意外的瞧了朱瞻基一眼这孩子也不傻啊? 沉吟了半晌之后,朱瞻基才突然道:“是了,你是想让鞑靼人养羊!” 见杨少峰一脸鼓励的神色,朱瞻基自信满满的道:“没错,你就是这么想的,只要鞑靼人能靠着养羊赚到钱,牧马的人自然就少了,到时候他们也就从马背上下来了。 嗯,是了,你把酒用高价卖给他们,然后再用他们买酒的银子低价去买他们的羊,然后你再把羊卖给大明百姓! 酒喝了之后什么都剩不下,羊给了我们,他们还是什么都没剩下,我大明付出的是粮食酿的酒,收获的是羊。” 啧啧叹了几声后,朱瞻基道:“鞑靼人遇上你,真是倒八辈子血霉了!” 杨少峰突然笑道:“我还以为你有多聪明,原来还是一样的蠢!” 朱瞻基不服气的道:“你要不给我个说法,今天我就揍你!” 杨少峰懒得揭破大吹牛皮的朱瞻基,冷哼道:“那我问你,你都能看出来的事儿,阿鲁台会看不出来?那可是把本雅失里都给卖了的老狐狸,他会比你还蠢?” 朱瞻基哼了一声道:“他要是不蠢,他还会杀了郭骥,惹得陛下亲征鞑靼?” 杨少峰懒得跟朱瞻基去辩驳这里面的一堆破事儿,反而摇了摇头道:“阿鲁台这老狐狸不是什么好相与的,如果只是这样儿,估计这老东西会立即攻伐马哈木,然后往西逃窜。” 朱瞻基道:“那你的意思是?” 杨少峰嘿嘿笑道:“酒不能卖的便宜了,毕竟是粮食酿造而来,乃是实打实的粮**华之所在。 那鞑靼部的羊么,自然也不能压低了价格收购,反而要对他们一视同仁,给他们的价格和给大明百姓的价格要一样,甚至多几文也没关系。” 朱瞻基冷眼瞧着杨少峰:“多出来的几文钱谁出?” ps:票!把票都给朕交出来! 第三十九章 当那啥立牌坊 杨少峰一脸懵逼的瞧着朱瞻基道:“什么几文钱谁出?酒要卖高价,盐也要卖高价,然后对收购他们的牛羊肉进行补贴,起码不能让鞑靼人觉得吃亏,懂么?” 朱瞻基敏锐的抓住盐和牛羊肉这两个关键词,疑道:“盐你也打算卖?还有,你还打算从买牛?” 杨少峰点了点头道:“从你来我家到现在,我家都有两头牛想不开了,再这么下去,我家得养多少牛?养牛不要成本的吗?” 朱瞻基冷哼道:“你家的牛是有两头想不开,可那都是你让它们想不开,所以它们才跌死的,明明就是你想吃牛肉,跟我有什么关系?” 杨少峰才正色道:“草原上能出好牛,这是谁都没办法否认的事儿,关键是草原的天气又多变,尤其是冬天,一旦有白灾,大片的牛羊就会死去,全都浪费掉了。 本着关怀藩属部落的大明帝国主义情怀,咱们收购他们的牛羊,难道不应该吗?本公子光这么想想都感动的要死!” 朱瞻基冷哼一声道:“你就是为了吃肉!” 杨少峰叫道:“你怎能凭空污人清白?这是关怀藩属的大好事儿,怎么能叫做我想吃牛肉?” 接着又是一大堆难懂的话,像什么庄子上再有牛跌死就该有官府过问了,什么草原上的牛肉更好吃一些还不所触犯大明律之类的,气氛一时间欢快了起来。 笑了几声之后,朱瞻基才道:“你说的卖盐又是怎么回事儿?把盐卖给鞑靼人?你是不是还打算卖铁锅啥的?” 杨少峰用瞧二傻子的眼神瞧着朱瞻基道:“铁是能卖的么?那东西能干什么你又不是不知道,把那玩意卖到草原上,你是想让我被陛下挂城门楼子上风干?” 朱瞻基冷笑道:“你也知道铁不能卖?那盐呢?再说了,鞑靼人会那么老实的和你交易?不会出什么妖蛾子?” 杨少峰摇了摇头道:“先纠正你一下,确切的说法是草原,或者说是鞑靼和瓦剌诸部,而不是鞑靼人。 假设咱们现在是做生意的,那这个市场就是咱们的卖方市场,咱们说要顺便卖给瓦剌人东西,他阿鲁台不同意,那他完全可以不跟咱们做生意,然后等着大明去揍他也就是了。” 思路明显被带跑偏的朱瞻基摇头道:“不对,应该是咱们和阿鲁台做生意,然后暗中扶持马哈木,然后在中间挑动他们不合。 黄大学士不是学过么,彼分则易制,一则难图。 你同时跟他们两家做生意,万一这两家摒弃前嫌再媾和到一块儿怎么办?” 杨少峰冷笑道:“你胡说八道些什么,我大明身为天朝上国,又怎么能暗中挑动藩属国互相殴斗?此事休要再提!” 见朱瞻基一脸懵逼的样子,杨少峰又接着道:“一视同仁,两家都养羊羊粪这玩意跟牛粪能肥地可不一样,不经过发酵的羊粪,是没办法直接当成肥料来用的,除了烧伤地力,只怕再无其他作用。 盐也要卖两家,至于某些黑了心的商人往里面掺了什么不好的东西,谁又能说得准呢?反正咱们大明的商人嘛,良心都是让狗吃了的那种,没几个是好东西。” 朱瞻基依旧一脸懵逼:“你敢不敢说的再详细一点儿?” 杨少峰摊了摊手道:“不敢,这事儿天知地知,陛下能知道,我能知道,具体执行的人也能知道,但是你不能知道。 但是我可以告诉你的是,只要这种盐流入草原,十几年后的草原,就再也不会对我大明形成威胁。” 朱瞻基疑神疑鬼的道:“所以,你高价卖酒是为了补贴收购牛羊带来的亏损,表面上来看是你贪图口舌之欲,或者说想要以牛羊谋利,真实的目的却是为了把这些盐弄到草原上去?” 杨少峰点了点头道:“当然,咱们的丝绸也是好东西,可以卖给他们的贵族,然后再从他们的牧民手里收购羊毛弄成毯子再卖给他们的牧民,包括咱们收购来的牛羊肉也是一样的道理,加工一下再卖回去,让他们成为低端的供应商,似乎也没什么问题。” 朱瞻基忽然叫道:“我想起来了。” 杨少峰愣道:“你想起什么来了?这一惊一诈的,还能好好说话了不。” 朱瞻基道:“我突然想起来了,你现在干的事情倒像是你以前在京城说那些儒生们一般,属于那种既要当姐儿,还要立牌坊。” …… 杨少峰突然恨不得抽自己一个嘴巴,没事儿跟朱瞻基说这些玩意干什么,好好一个孩子都被带坏了! 回过神来之后,杨少峰才道:“不是,这是不一样的,咱们这是关怀藩属国,是实打实的让他们得到好处的事情,跟那些儒生们逛秦淮河可不一样。” 根本没接杨少峰的话茬,朱瞻基反而冷笑一声道:“随你怎么说,反正我辩不过你。 不过,这次的事情你想的倒是挺好,可是你却忽略了一个最为关键的问题。” 杨少峰愣道:“什么问题?” 朱瞻基道:“你想过没有,酿酒需要的是粮食,可是粮食从哪里来? 永乐十二年,大明岁入粮食三千万石,但是这三千万石的粮食要支应军用,各地的预备仓、济农仓、常平仓、义役仓、社仓、义仓也都需要。 没有足够的粮食,你这酒的产量能提上去了?没有了产量,就算你卖得再贵又能如何? 不能通过卖酒赚钱,你拿什么去补贴收购牛肉的亏损?还想收购羊毛?你也就是想想吧,搞不好真就被陛下挂到城门楼子上去了。” 杨少峰干脆将一边的酒坛子拎上桌,指着酒坛子笑道:“这坛子酒是怎么出来的?” 不待朱瞻基回答,杨少峰就接着道:“咱们通过醉仙楼,弄了一百坛子酒回来,合计花费了银子一百两,然后再蒸馏成这种酒,共计得了十坛左右。 也就是说,这一坛子酒的成本大概是十两银子,没错吧?” 朱瞻基点了点头道:“那也不够啊,你这是自己喝,醉仙楼还能给你弄来,但是一旦互开了边市,需要涉及的量可就不止这么点儿了,而且醉仙楼那边需要的量也很大吧?” 眼见林羽没在,杨少峰不禁有些遗憾这要是小舅子林羽在这儿,肯定能好好告诉朱瞻基什么叫做生意。 起身从旁边的架子上拿了个瓷瓶,往里倒了点儿酒之后道:“这酒是给什么人喝的?给平民百姓吗?错了,这酒是给达官贵人们喝的,他们会在乎银子吗?” 冷笑一声后,杨少峰又接着道:“就这么一小瓶,一斤都不到的量,一百两银子!买不起就别喝!” 朱瞻基讥笑道:“我看你真是疯了,天下好酒千千万,你这几种酒混到一起蒸馏一下,一斤就卖一百两银子?你知道这是多少钱?” 杨少峰道:“一两银子一千文,一百两便是十万文钱,按照二十文钱能买一只大肥鸡的价格来算,一百两足够五千只,咱们一顿吃一只,都足够咱们吃上四五年的。” 朱瞻基道:“那你觉得谁还会来买你这个酒?光禄寺都不敢买你这个!” 杨少峰摇了摇头道:“光禄寺自然不敢,他们要是花一百两买一瓶这个酒,会被皇帝陛下挂城门楼子上风干。 但是那些有钱人不一样,他们能舍得花十两银子买这么一瓶酒,根本就不会在乎多多花九十两。你得揣摩他们的心理,这喝的是酒么?” 朱瞻基愣道:“不是酒,那是什么?” 杨少峰嘿嘿笑道:“这酒名为神仙醉,所以这喝的就不是酒,这是人生,是品味,是与众不同,是俯视苍生的感觉。 打个比方,明天咱们去醉仙楼,请扯里帖木儿喝上一瓶,你说顺天府的那些富户们会不会眼馋? 时不时的来上这么一出,肯定就会有跟风的,到时候别这酒本来就是好酒,哪怕这酒就是馊水,他们也会觉得好喝,毕竟都是银子的味道!” 朱瞻基是彻底无语了,似乎什么事情到了杨少峰的嘴里都能变成另外一件事儿。 琢磨了半晌之后,朱瞻基才接着道:“对了,跟扯里帖木儿的谈判什么时候开始?” 杨少峰道:“这么关键干什么?没看学堂马上就要完工了?等明天学堂的工程收尾了之后,还要接着指挥庄户们开挖鱼塘,本公子都忙成什么样儿了?” 朱瞻基指了指桌子上的饭菜道:“所以,你琢磨吃的,一躺就是一个下午,还得让灵儿给你捏着肩膀捶着腿,这都是给你忙的,太累了?” 见杨大少爷不理会自己,朱瞻基又接着道:“你打算晾他们多长时间?” 杨少峰放下手中的酒碗,笑眯眯的道:“咱们上赶着跟他谈,会让疑神疑鬼的,甚至会觉得咱们是不是又在想什么法子坑害他们。 可是如果晾的时间太久了呢,又会让他们认为咱们没诚意,不想跟他们谈边市的事情。 所以吧,先晾个三天五天的,时间不长不短,正好。” ps:算了,没想到啥好理由,反正就是晚了几分钟的事儿,大家把这章当成昨天的好了~ 第四十章 都是影帝 跟着北宫鋆一起北上顺天府的鸿胪寺寺丞张温和礼部主客清吏司郎中李善的心里都很不爽。 他杨癫疯算是个什么东西? 待诏翰林这个官职,说好听点儿那叫天子近臣,说难听了那就是个从九品的芝麻官,跟那弼马温一般的小官,居然将自己两个五品官给扔在一旁不闻不问? 如果不是看在杨家庄子酒菜不错的份上,回头就搞臭他,然后骂死他! 直到第二天,杨少峰似乎才想起来张温和李善两个人,干脆又摆了一桌宴请两人,顺便把要谈判的内容跟两个人交待了一番,然后不紧不忙的在杨家庄子安排着。 扯里帖木儿坐不住了。 能够被阿鲁台派来出使大明,扯里帖木儿自然算得上是个中国通,对于杨大少爷这种口头上积极,但是第二天根本不联系自己的行为琢磨了一番之后,扯里帖木儿得出了一个结论。 这是在等着自己意思意思啊。 来回踱了几步之后,扯里帖木儿才对副使秃彻彻秃吩咐道:“准备一下吧,把咱们队伍里最后剩下的那两匹宝马准备好,给他送过去。” 秃彻彻秃愣道:“这两匹宝马,太师可是吩咐过,能不送出去就不要送出去,之前你都没进贡给大明皇帝,现在你要送给他们一个从九品的小官?” 扯里帖木儿阴沉着脸道:“这两匹马太好,其余的马虽然也是良驹,但是比之这两匹还是多有不如。把这两匹送给大明皇帝,剩下的那些,上哪儿找跟这两匹一般的去? 在贡马这种事情上,贡多少匹一样的才是关键,单独出现两匹特别出挑的,反而不是什么好事儿,否则大明皇帝的胃口被养大了,明年再要求这种良驹怎么办? 至于他杨癫疯,想必你也对此人有些了解,他们家穷的就剩下良田和银子,直接送金银珠宝肯定打动不了他。 至于说字画一类的东西,他一个堂堂的六首状元,胸中自有一股傲气,难道会瞧得上别人的字画? 所以我想来想去,还是把这两匹宝马送给他算了,能坑到他最好,坑不到他也无妨。” 秃彻彻秃这下子就更懵逼了:“坑他?之前不是还说他和您在酒桌上面称兄道弟,关系极好么?” 扯里帖木儿摇了摇头道:“表面兄弟而已,从他请我饮酒的时候便能看出来,此人一心想要让我们鞑靼部养羊,还想卖烈酒给我们。 如果真的被他得逞,到时候就是他们拿酒换羊,我们的羊没了,酒喝完了,鞑靼部也就完了!” 秃彻彻秃倒吸一口凉气道:“此子,竟然狠毒如斯!?” 扯里帖木儿道:“尽管不知道他后面还有些什么计划,但是光从这一点来看,他就与大明其他的官员大不相同,所以能早早的除去最好。” 秃彻彻秃迟疑道:“单凭两匹良驹,只怕不足以害了他吧? 再者说了,如果此人对我们没有什么坏心眼,反而是真的想要促成互开边市,好从中取利呢?” 扯里帖木儿脸色阴翳的道:“两匹连皇帝都没有得到的良驹到了他手里,一旦被传扬出去,你觉得皇帝会怎么想? 至于说他是真心想促成互开边市,那就算他倒霉好了。” …… 杨少峰打量着眼前两匹骏马,一匹通体赤红,仿佛如同燃烧正烈的火炭一般,不时昂首嘶鸣,另一匹则是通体雪白,颇为安静的站在那里,唯有前蹄不住的刨着地面,显出几丝桀骜。 尽管不通相马之术,但是才高八斗学富五车的杨少峰还是第一时间就瞧出了这两匹宝马的不凡能凡么,高大威猛这种词直接往上套就行了,根本不用想别的! 等狗子接过缰绳之后,杨少峰便笑着对扯里帖木儿道:“我说老扯,我拿你当兄弟,你送这么两匹马是什么意思?” 心都在滴血的扯里帖木儿哈哈笑道:“就是意思意思,其实也没什么意思。 还有老扯这个称呼,倒是实在,爽快,更是透着一股子亲切,我很喜欢。” 杨少峰笑道:“那你可就没意思了啊,这两匹宝马一看就是神骏,在草原上也是不可多得的好马吧?” 扯里帖木儿摆了摆手道:“算不得什么,比起咱们兄弟的情份来,区区两匹马又能算得了什么!” 打了个哈哈之后,扯里帖木儿又道:“对了兄弟,上次你请我吃的那个什么羊蝎子还有没有了?” 杨少峰指了指扯里帖木儿,哈哈笑道:“想不到老扯你也是个识货的。只不过那东西炮制起来麻烦至极,现在弄也来不及了,咱们今天吃点儿别的。 至于羊蝎子么,咱们等后天的时候,在醉仙楼一边谈着互通边市一边吃着羊蝎子,你看怎么样?” 扯里帖木儿一愣,转而搓着手哈哈笑道:“好,那就一言为定?” 杨少峰唰的一声展开折扇,轻笑道:“君子一言,自然驷马难追!” 说完之后,杨少峰又对着狗子道:“去,吩咐一下厨房,杀只羊,然后串好了,今天少爷我亲自动手,请老扯兄弟一起烤羊肉串!” 狗子点头哈腰的去了,两匹浑身没有一丝杂色的宝马也跟着一起离去,杨少峰这才伸手引了一下,对扯里帖木儿道:“走,让你尝尝兄弟我的手艺。” 简单的烧烤架,再加上掰成指节大小的精制木炭,来自西域的孜然,除去没有辣椒面之外,简直完美! 扯里帖木儿头一次知道羊肉还能这么烤着吃就是太费香料了,一般人想这么吃也吃不起,尤其是草原上本来就缺香料。 见扯里帖木儿神色复杂,杨少峰笑了笑,开口道:“老扯,你想什么呢?是不是打算回去之后也这么烤着吃?” 扯里帖木儿面带苦色,摇了摇头道:“我倒是想,可是草原上香料奇缺,又没有你手里的那种精盐,想烤出这般味道来,难啊。” 杨少峰轻笑一声道:“有什么难的,以后边市开了,你想买香料就买香料,想买盐就买盐,还缺什么?” “哦”了一声之后,杨少峰又指了指那个简易的烧烤架道:“这玩意不行,规矩你也知道,就算是我再怎么想帮你们也没办法,除非我活够了。” 扯里帖木儿却是满脸的惊喜之色:“盐?你刚才说的是盐?” 杨少峰一边翻着手里的肉串,一边点了点头:“是,上好的精盐和粗盐都有,只要你手里有银子,你买的越多我才越高兴呢。” 似乎是又想起来什么,杨少峰又接着道:“对了,还有茶叶,丝绸,瓷器,这些好东西你都能买到,要多少有多少。” 咬了咬牙之后,杨少峰似乎下定了很大的决心:“对了,铁锅我也帮你想想办法,成不成的我不敢保证,这事儿还得看朝堂诸公们怎么说。” 扯里帖木儿也顾不得手中的羊肉串了,起身向着杨少峰揖了一礼道:“不管能不能成,以后你都是我扯里帖木儿的亲兄弟,如有虚言,愿长生天降罚!” 杨少峰也慌忙放下手中的肉串,扶着扯里帖木儿道:“我说老扯你这是干什么!我都说了,咱们是兄弟,我能帮你的,还能不帮?你这样儿可就太过了啊。” 见扯里帖木儿哽咽着点头,杨少峰又对狗子道:“去,把少爷我准备好的东西拿过来,赶紧的。” 等狗子搬着一箱东西跑回来之后,杨少峰便直接打开了箱子,露出里面用丝绸垫着的六个酒瓶:“瞧见没,这是醉仙楼都没开始卖的好酒,兄弟我早就给你准备了几瓶。 原本是想着等后天再给你的,可是没想到老扯你今天就过来了,那就现在给你吧,咱们兄弟之间也不整那些虚的。” 望着精致无比的酒瓶,扯里帖木儿似乎不敢伸手去拿了:“这?也太贵重了吧?” 杨少峰哼了一声道:“贵重?难道能比得过咱们兄弟间的感情?再说了,这东西是醉仙楼出的,而醉仙楼的东家又是我小舅子,拿他几瓶酒,算不得什么。” 在大明的京城和顺天府都听说过醉仙楼的名头,扯里帖木儿自然不敢小觑:“那这酒得很贵吧?听说醉仙楼的东西向来是没有最贵,只有更贵?” 杨少峰撇了撇嘴,似乎满是嫌弃:“还行吧,一百两银子一瓶,这种六瓶装的比单瓶装的还要贵一些,大概不到一千两。” 扯里帖木儿这下子更不敢去碰了:“不应该更便宜么?” 杨少峰道:“一百两银子一瓶的,也就是一个普通的木盒来装,可是这种六瓶装的,却是用了极为名贵的木材,连箱子外面都是描了金的,能一样么?” 见扯里帖木儿还是一副想碰又不敢的样子,杨少峰干脆将箱子送到了扯里帖木儿怀里:“是兄弟就接着,跟我客气什么?再说了,不就是几瓶酒么,你看看咱们现在喝的,跟这个几乎是一样的!” 望着眼眶都快红起来的扯里帖木儿,还有旁边一直没有开口说话,这会儿却满脸艳羡,似乎这酒当真是天海少有的朱瞻基,杨大少爷忍不住暗骂一声。 你们都该去拿小金人! 第四十一章 这次坑不到就下次 身为一个正人君子,杨少峰杨大少爷向来说话算数,说晾阿里扯木儿三五天就是三五天,第三天的时候答应他在第五天进行商谈,绝对不会多一天也绝对不会少一天。 第五天的时间一到,杨大少你就包下了整个醉仙楼,然后在三楼最大的包间里面开始了谈判。 所谓的谈判基本上就是战争的延续,双方都准备在谈判桌上拿到无法通过战场拿到的东西,区别只是在于双方的实力不同,说话的底气自然也有所不同。 就像卡大佐说自己家没有大杀器,某只兔子说自己家没有大杀器,那结果能一样么? 前者是不管你家里有没有,只要五大流氓觉得你有,那你家里就肯定有,没有也是有。 后者是不管家里有没有,兔子说没有就是没有,有也没有,其他的大小流氓也只能捏着鼻子认下。 甚至某只贼鹰还得在兔子卖板砖玩脱了,被卡大佐举报之后帮兔子遮掩过去。 以扯里帖木儿为首的鞑靼集团和以杨少峰为首的大明集团谈判其实也是一回事儿。 朱老四带领的大明堂口曾经把阿鲁台带领的鞑靼堂口按在地上摩擦。 所以说,你大爷永远都是你大爷,兔子也永远是那个狡猾腹黑的流氓兔。 底气不硬,扯里帖木儿说起话来的声音自然就小了许多,而老神在在的杨大少爷根本就不需要大声说话,甚至于不需要开口说话,整个谈判过程中就没有人敢轻视他的存在。 但是第一天的扯皮行动很快就无疾无终,或者说不欢而散。 扯里帖木儿也看出来了,杨少峰杨兄弟确实尽力了,一直在谈判的过程中说着铁锅是可以放进边市交易项目中的,不需要那么严防死守。 但是陪着杨大少爷一起的那两个明朝官员,一个叫张温的,另一个叫李善的,却都不是什么好东西,一个劲的从中阻挠,差点儿就和杨大少爷撕破了脸皮。 第一次谈判以杨大少爷的拂袖而去告终。 同样气冲冲的回到了驿馆之后,扯里帖木儿差点儿将手中的杯子都摔出去:“这两个该死的大明官员,真应该把他们拖死!” 秃彻彻秃同样阴沉着脸:“我感觉你这次的事情做错了。” 扯里帖木儿一愣,随即又反应过来秃彻彻秃说的是杨大少爷:“没办法,事情已经做下,后悔也没有用,也只能捏着鼻子认了。” 秃彻彻秃却道:“那就先不管你那个杨兄弟的事儿。 现在的问题是,那两个大明的官员怎么办?难道还要对他们意思意思?” 说完之后,秃彻彻秃又摇了摇头道:“估计没什么用。或者说,咱们未必就能把这两个人给喂饱。别忘了,来的路上咱们已经意思过了。” 扯里帖木儿忍不住长叹一声:“铁器向来就不是什么小事儿,中原也向来防得紧,他们不敢同意,也在意料之中。 不过,我估计咱们的意思意思还是起了作用的,毕竟他们已经同意了杨兄弟所说的盐酒等事情,现在最难的问题也就是在这个铁器上面了。” 秃彻彻秃道:“如果咱们只要求铁锅,不要求其他的铁器呢?” 扯里帖木儿依旧摇头:“估计不会有太大的作用,毕竟铁锅能融掉做兵器,他们应该没这个胆子。” 再次叹了一声后,扯里帖木儿又极为自责的道:“那两匹宝马不该送给杨兄弟的,他是真心为我们着想。倒是这两个狗官,把宝马送给他们就好了!” 秃彻彻秃道:“那现在怎么办?是到底再对他们意思意思?还是再继续跟他们纠缠下去?” 扯里帖木儿道:“没办法啊,就算是我现在想要对他们意思意思,只怕剩下的钱也不够使了,弄不好再被他们认为是污辱他们,到时候就更难办了。” 使劲摇了摇头,扯里帖木儿又接着道:“罢了罢了,明天再接着跟他们谈吧。” …… 醉仙楼后院,又是一顿酒席摆开,醉仙楼的大厨动手,很快就将一道道美食送了上来,比杨大少爷弄出来的原版菜肴可要好看好吃多了。 就连旁听了一天,现在又忍不住跑来蹭饭的郭士道也忍不住捋着胡须道:“今天状元公所谓的谈判,倒真是让本官大开眼界,原来这谈判桌上也有这许多说道。” 杨少峰嘿嘿坏笑一声:“趁着现在鞑靼人还算是老实,下官自然要替我大明多争取一些利益,省得以后后悔。” 郭士道点了点头道:“状元公一心为国,实在是天下读书人的楷模啊。” 不待杨少峰答话,郭士道又接着道:“不过,状元公家里的牛,能不能少跌死几头?这都连着跌死三头牛了,本官也为难啊。” 杨少峰指了指盘中的酱牛肉,笑道:“郭府台不必担心,等互市开了之后,这牛也就不值钱了,到时候哪怕是每天跌死一头都无妨。” 郭士道点了点头,忙着吃了几口菜:“既然有状元公这句话,那郭老夫也就不跟着瞎操心了。 不过,本官倒是真心希望这一天早点儿到来。” 向着朱瞻基点头示意之后,郭士道又开口道:“本官公务繁忙,就不在此多留,先行告辞了。” 等送走了郭士道,已经是华灯初上了,张温忍不住叹了一声:“等此间事了,回到京城之后,也不知道还没有机会吃到这般饭菜了。” 杨少峰道:“肯定能,醉仙楼在京城也有店面,怎么可能会吃不到。” 李善却是摇了摇头:“只怕以我等俸禄,吃不起啊。” 杨少峰闻言,便笑眯眯的道:“这老扯不是送了许多东西么?说吃一辈子是扯淡,但是吃上几年应该没问题吧?” 李善哼了一声:“那些东西拿在手里烫手啊,君子爱财,取之有道,若不是你杨状元要我们二人配合,只怕本官早将那扯里帖木儿赶出门外了。” “这些东西等回应之后,二位尽管将之交给陛下,到时候陛下还好意思要?肯定会赏给二位,凭本事拿陛下的赏赐,再多也不会烫手啊。” 埋头啃着猪蹄的朱瞻基悄然哼了一声:“你先别忙着在这里大吹法螺,先说说扯里帖木儿那边怎么办吧。 现在你那老扯兄弟已经对你说的铁锅这事儿上心了,你要是最后办不成,你说你那老扯兄弟得多恨你?” 想了想,朱瞻基又恨恨的道:“还有啊,你以后别说跟我是兄弟,我发现你这兄弟实在是有点儿不值钱,逮谁都能认一个。” 杨大少爷呸的一声吐出一块鸡骨头,完全就是皮笑肉不笑:“我是答应他尽力,但是也没保证一定能成,你不记得了是不是?” 哼了一声后,杨少峰又接着道:“明天再谈的时候,先松松口,把边市地点定在万全右卫那边。 至于铁锅的话,等边市开了之后,咱们就建一个大城,周边的鞑靼人想要买铁锅自然可以卖给他们,正好那些石炭炼出来的废铁算是有了去处。” 朱瞻基道:“为什么要定要万全右卫那边?你之前不是说要连瓦剌人一起坑的么,直接设在凉州卫那边不好么?” 我特么能告诉你万全右卫那边有矿么? 琢磨了半晌之后,杨少峰才道:“万全右卫那边背靠宣府,一旦鞑靼人想要搞什么妖蛾子,也可以及时应对。 至于瓦剌人那边,怎么坑不是坑?这次坑不到就下次,总有能坑他们的一天,大不了等以后在哈密卫那里再给他们开个边市?” 摸着刚刚长出胡须的下巴,杨少峰沉吟道:“貌似也不是不行?从哈密卫到葱岭,直接就能把丝绸之路再给弄出来,然后就可以直接面对那边的呼罗珊?” 朱瞻基快要被杨少峰给气笑了:“你可省点儿心吧,这鞑靼人的事儿还没弄明白呢,你现在就惦记上人家呼罗珊?你咋不说把人家帖木儿国也给弄死?” 杨少峰认真的点头:“你看,我想回家当个咸鱼,可是陛下不让啊,非得给我封个官,那我不就得认真做事?既然要做事,是不是就得往好了做?” 朱瞻基摇了摇头,不再理会阴阳怪气的杨大少爷,转而低头对付起碗里的猪蹄来。 张温和李善对视了一眼之后,齐声道:“状元公一心为国,实在令人钦佩不已。” 杨少峰正打算拒绝,却见吴明突然出现在门口,向着自己摆了摆手。 向着张温和李善告了一声罪,杨少峰走到门口,带着吴明到了另外一个房间里,才开口道:“怎么样?” 似乎是干多了锦衣卫的黑活,吴明笑起来的模样分外瘆人:“那个老扯说明天继续跟状元公和张大人,李大人继续纠缠下去,如果实在没办法的话,就暂时放弃铁器这事儿,转而把其他的先落实起来。” 杨少峰点了点头:“还有别的么?” 吴明道:“还有一点,那老扯和秃子有几次都提到您和那两匹宝马,说是什么后悔了,不应该送给您,反而应该送给张大人和李大人,似乎那两匹马有什么问题? 其他的倒是没什么了,小的已经派遣人手在他们住的那里盯着了,一旦有什么消息,很快就会有人送过来。” 杨少峰点了点头,从袖子里摸出一锭银子道:“辛苦了,这些拿去跟兄弟们吃酒。” ps:票呢? 第四十二章 不去演戏可惜了 朱瞻基一脸懵逼的望着正在忙碌的杨少峰四四方方一块青砖,被杨大少爷指挥着狗子打磨了无数遍,直到大小都缩水了近一半之后才算是停了下来。 然后杨大少爷就拿着笔在上面写了一个大大的“德”字,墨也不是真正的黑墨,而是那种掺了金粉的,给佛祖描塑金身用的那种墨,一眼望去却是霞光万丈瑞气千条,金闪闪明晃晃,能瞎人狗眼。 别管这砖头的卖相如何,起码壕无人性是完美的诠释出来了。 眼看着折腾完事儿的杨少峰手掂着砖头就打算往外走,朱瞻基顿时急了:“不是,你一大清早的不准备谈判的事儿,你拿个这玩意干什么?” “呵,”轻笑一声的杨少峰掂了掂手里的砖头:“或曰,以德服人,可也?” “今天都拖到第三天了,老扯他们要是再不赶紧把事儿定下来,本公子就以德服人!” 朱瞻基狐疑的道:“你打算拿这玩意去拍扯里帖木儿?” 杨少身诡异的笑道:“你且等着看好戏便是了,莫非忘了昨天我和张温、李善他们说的了么?” 点了点头之后,朱瞻基不再多问,干脆老老实实的随着杨少峰一起往醉仙楼而去。 两人到了醉仙楼的时候,扯里帖木儿和秃彻彻秃,还有张温和李善,已经各自带着一群马仔坐在了两边的桌子后面。 一见杨少峰和朱瞻基进来,扯里帖木儿就赶忙起身道:“杨兄弟,你来啦!” 杨少峰嗯了一声,笑着向扯里帖木儿点了点头,然后和朱瞻基一起走到正中间的桌子后面坐下,之后才望向张温和李善:“劳烦二位大人等候多时,下官有句话就直说了今天最后一天,许多事情也该定下来了!” 张温的脸色有些不好看:“虽说状元公要整体负责此次边市之事,但是本官与李大人也身在其中。 若是事情办得好了,那倒也没什么,只怕你杨状元向鞑靼人出售铁器,将来朝堂之上少不得有人掺你一本,却是要连累本官与李大人了!” 杨少峰点了点头,却根本不答话,霍然起身后手抄板砖走向了张温:“你看看这上面写的是什么?” 眼看着一场冲空就要发生在眼前,扯里帖木儿慌忙起身上前,一把拉住杨少峰道:“杨兄弟自怒,这事儿还能慢慢谈,何必动气?” 杨少峰似笑非笑的掂着手里的板砖,冷哼道:“他们不给老扯你面子,就是不给我杨某人面子,那我杨某人也只好以德服人咯!” 不待张温和李善再说些什么,扯里帖木儿就赶紧把杨少峰给劝回去了。 安抚住杨少峰之后,扯里帖木儿的底线也再次退让从最开始坚持着要将边市设在陕西行都司方向的要求也不坚持了,原本要求立即放开铁锅贸易的要求也不提了,甚至对牛羊交易数量的限制也一再放宽,最后达到一个双方都能接受的程度。 而有了扯里帖木儿的退让,后面的事情就变得简单起来,谈判的效率一天顶三天,许多事情都用最快的速度敲定下来。 等送走了一脸苦涩的扯里帖木儿之后,张温才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水,苦笑道:“状元公刚才的样子还真是吓人。说起来,若是那扯里帖木儿不扯着,状元公还真会殴打本官?” 杨少峰认真的点了点头:“公伤,下官会收着力道,板砖破碎之后,张大人的模样看起来会有些惨,实际上却只是皮肉之伤,休养几天也就无妨了。” 朱瞻基冷哼一声道:“这就是你昨天说的敲山震虎?你就那么确定,扯里帖木儿会拦着你?” 呵呵笑了一声之后,杨少峰才开口解释:“一旦让我把张大人给拍伤了,也就意味着这次的谈判彻底终结,想要重启,就不知道要等到哪一天了,或者永远都没有这个机会了,所以他也不敢赌我是不是演戏。 毕竟,除去铁器和边市的位置,剩下的对于鞑靼来说,可谓是百利万利而无一害。” 杨少峰还有剩下的一句话没说。 那就是所谓鞑靼人的利益,更多的是属于阿鲁台的利益,而不是他扯里帖木儿的。 而这次互开边市的事情能不能成功,能不能在这次的出使之中捞到一笔功劳和好处,乃至于阿鲁台的赏识,却是扯里帖木儿本身的事情。 两者之间能一样么?不是所有人都能做到舍己为国的,奉行弱肉强食原则的鞑靼人就更没人能做到了。 朱瞻基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忽然抬头道:“羊蝎子准备好了没有?” 杨少峰一脸懵逼的望着朱瞻基,然后又瞧了瞧旁边同样捋着胡须微笑的张温和李善,顿时感觉头疼无比:“不是,你们不应该关注后面怎么坑鞑靼人吗?不应该关注怎么在万全右卫那边筑城开边市吗?” 张温摇了摇头道:“配合着状元公把边市之事谈妥,本官和李大人的使命就完成了,剩下的事情自然是状元公和户部工部的事儿。正所谓不在其位,不谋其政,我等二人倒不如趁着回京之前,好好再吃上一顿。” 一直沉默的李善突然来了一句:“子曰,食不厌精,脍不厌细。” 杨少峰忽然感觉自己很累,这他娘的都是一群什么神仙队友啊,光知道吃了?正事儿没人管了? 彼其娘……算了,朱二九骂不得。 …… 六月初的顺天府跟别处也没什么不同,除了炎热之外,基本上也没有什么其他的词可以用来形容,就连树上的知了叫声都显得有气无力,让人凭空又添了几分烦闷,唯有躲在路边的树荫里面才能让人感觉舒坦一些。 被杨少峰取名为踏雪的宝马不时打着响鼻,尾巴甩来甩去的试图将恼人的蚊蝇都赶走,然而却总是图劳无功,惹得踏雪似乎也不太高兴。 杨少峰手中抓着一把黄豆喂向踏雪,脸上的神色显出一丝不舍:“老扯兄弟此次北归草原,却不知何时才能再见了,兄弟在这里也只有祝你一路顺风,鹏程万里。” 扯木帖木儿似乎也极为伤感,却是强忍着离别的不舍,反过来安慰自己的好兄弟:“其实也不会太久,等开了边市,咱们兄弟在边市上见面就可以了,兄弟不必如此难过。” 许是扯里帖木儿的安慰起到了效果,又许是想到了其他的事情,杨少峰的脸色也终于不像刚才那边难看,转而轻笑一声道:“对,老扯兄弟说的是,咱们可以在边市再见。” 向着身后的林羽示意了一下,杨少峰指了指地上被林羽的两个箱子:“我这小舅子听说老扯是个实诚人,所以特意又让我再送两箱神仙醉给老扯兄弟。” 一听到神仙醉,扯里帖木儿的眼睛都开始放光:“哎呀,这怎么好意思,实在是太贵重了,受之有愧,受之有愧啊。” 杨少峰哈哈笑道:“愧什么愧啊,等我小舅子的醉仙楼开到边市,少不得还得托你多多照拂。” 扯里帖木儿用力的点了点头:“兄弟你放心,你小舅子就是我的兄弟,等醉仙楼开到边,鞑靼这边谁敢闹事,我就用马拖死他!” 向着自己的好兄弟保证完之后,扯里帖木儿又接着道:“对了兄弟,我们草原上有一种獒犬,生性凶悍残忍,能独斗三条狼,自家几百只羊不会认错,一辈子却只认一个主人,乃是一等一的神犬,我家里就有几条。到时候我派人给你送几只小的过来,保证是还没睁开眼的那种,你到时候可得好好喂着。” 直到得了杨少峰的一再保证,又见天色不早,扯里帖木儿才“依依不舍”的离去,空气中充满了离别的伤感。 直到望不见扯里帖木儿的背影,杨少峰才放下已经晃到发酸的手臂,呸了一声道:“这狗东西,演技当真是好,不去当个戏子真是可惜了!” 朱瞻基啧啧有声的赞道:“不虚此行啊,两个人互相都在演,明明都恨不得对方立即去死,却是一副兄弟情深的模样,那老扯竟然还要给你送什么神犬?” 杨少峰却呸了一声道:“神犬个屁,他说的那种獒犬在草原上没问题,是因为草原上地广人稀,放到中原来,三五条獒犬就能看护整个庄子,确实是好狗。 但是这玩意的领地性太强,一旦有庄子外的人闯进来,狂性大发之下咬死了人,官府还能放过我?扯里帖木儿这个狗东西从送马开始,就他娘的没安好心!” 朱瞻基嘿嘿笑了一声,又指了指身后被他从杨大少爷巧取豪夺弄到手,取名为追风的骏马:“既然你知道他没安好心,那踏雪和追风怎么办?” 杨少峰斜了朱瞻基一眼:“自然是上书陛下,言明这扯里帖木儿妄图贿赂于我,怎奈我杨状元两袖清风,虽然极为喜欢,无奈之下也只得忍痛割爱,将之献与陛下。” 似是听懂了杨少峰的话,又或是因为太热,踏雪希律律一声长嘶,前蹄高高扬起又重重踏下,激起一股子尘土,直让杨少峰和朱瞻基,还有林羽和狗子一起变得灰头土脸起来。 朱瞻基却哼哼一声道:“高,真是高,你小心弄巧成拙!” 第四十三章 为什么会变成这个样子? 送走了扯里帖木儿这个杨大少爷新认识的好兄弟,送走了还没在醉仙楼吃够的张温和李善之后,朱瞻基终于见识到了杨大少爷究竟能有多无耻。 之前还信誓旦旦的说要用心做事,还说要把踏雪和追风献给陛下,转眼等自己把追风还给他之后,这个混蛋玩意儿就再也没提过什么好好做官,更没再提过献马给陛下,反而每天就琢磨着怎么吃怎么玩,或者弄一些稀奇古怪的东西。 更多的时候,那个混蛋还是更躺在屋子里的躺椅上,周围摆上一些冰盆,喝着厨房把西瓜和碎冰掺一块儿的西瓜汁,旁边再让狗子打扇,灵儿捏肩。 反正就是把他当咸鱼的口号贯彻到底。 朱瞻基甚至不止一次的怀疑人生我当初是怎么瞎了眼,才会跟这种狗东西成为结拜兄弟的? 可是西瓜汁真好喝~ 眼见着杯子已经见底,杨少峰随手将杯子递给了灵儿,然后长长的舒了一口气:“舒坦啊,这才是人生的真谛啊。” 眼见朱瞻基闷着头狂喝西瓜汁也不理会自己,杨少峰顿时觉得无聊起来:“话说,河间县那个刘驴儿还真厉害,生个孩子都能惊动到陛下,官府还得给他赏钱,还得替他养娃。” 朱瞻基嗯了一声,却是连头都懒得转一下:“你这不是废话么,人家一次生了三个,还都是儿子,能不给赏钱么。” 杨少峰忍不住有些羡慕嫉妒恨的感觉:“咋,生三个还成祥瑞了?生三个还有功于国了?哦,说是有功于国也没错,毕竟这多一个人就多一个人头税呢。” 早就习惯了被杨少峰挤兑的朱瞻基根本不以为意:“少说那些没用的,有能耐你也赶紧成亲,然后让弟妹一次给你生三个娃出来,到时候官府也得给你赏钱。” 杨少峰哼了一声道:“我命苦啊,眼看着就要十八岁了,我这正打算回京的时候去我老丈人家里提亲呢,结果被陛下发配在顺天府,还得答对那些鞑靼人。 好不容易把鞑靼人打发走了,边市的事情也弄出个头绪来了,这功劳不比生三个孩子大?可是赏赐呢?” 见朱瞻基冷哼一声,根本就不理会自己,杨少峰又开始没话找话:“你说,郑和太监到底啥时候能回来?” 朱瞻基抬起头,愕然道:“郑和?什么时候回来?” 上下打量了杨大少爷一番,朱瞻基道:“你莫不是吃错药了?这跟鞑靼人互开边市的事儿还没消停呢,你又惦记上郑和干什么?” 杨少峰望着朱瞻基道:“没有合适的种子,草原上能种什么?种草吗? 当然是看看郑和太监能不能再出海一趟,然后搞些海外的种子回来,然后看看有没有适合在草原上种植的,然后彻底把鞑靼和瓦剌都解决掉。” 朱瞻基干脆又躺回到椅子上:“你那句话是怎么说的来着?听你吹牛逼,还不如买个收音机,虽然我不知道收音机是什么东西,但是想来也是个好东西? 你自己数数,彻底解决掉鞑靼和瓦剌这种话,你都说过几回了?这是一天两天能解决的事儿?” 杨少峰长叹一声道:“总得提前准备啊,你还真打算现如厕现挖坑?” 朱瞻基撇了撇嘴道:“那也得等郑和太监回来再说,然后还得看陛下的意思,只有陛下点头了,郑和才能再次出海。” 一听朱瞻基这般说法,杨少峰就更不想动了。 这么多的破事儿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是个头,还是在家里躺着咸鱼舒服。 可是被勾起了谈话兴致的朱瞻基却没打算放过杨大少爷:“话说,你这次坑鞑靼人的手段着实不错,后面还有没有什么别的阴谋诡计了?” 杨少峰撇了撇嘴道:“什么叫阴谋诡计?这是堂堂正正的阳谋,哪怕阿鲁台知道有坑,他也得捏着鼻子跳下去。” 朱瞻基呵了一声道:“行,你怎么说都是你有理,我辩不过你。但是踏雪和追风的事儿,你是不是该给我个解释?” 杨少峰抬起头,愕然道:“什么解释?” 似乎想起来什么,杨少峰一拍脑门道:“对了,我脑疾犯了,不太记得这事儿了。” 朱瞻基冷笑道:“你根本就没有脑疾,也少拿这些有的没的来糊弄我,要不然我找御医来给你扎几针?” 见杨少峰依旧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模样,朱瞻基道:“我告诉你,追风是我的,你先替我养着!” 杨少峰依旧不理会朱瞻基笑话,本公子凭本事骗回来的宝马再给你?你这是想啥好事儿呢! 把杨少峰的沉默当成了默认之后,朱瞻基摸着下巴上又长了一点的胡须,沉吟道:“你说这次互开边市的事情到了朝堂上会怎么样?” 杨少峰道:“无非就是一群人开始说我枉顾国朝利益,擅自答应与鞑靼人互开边市,更是许了盐铁等不该让鞑靼人得到的东西,应该诛杀我这种奸贼,以儆效尤。 然后还会有另外一部分能够看得透的,选择支持我开边市的行为,然后跟那些要诛杀我的人对喷。 再然后就是把事情闹到陛下的案头,陛下把这两伙人各打五十大板,回过头来再收拾我一顿,都是套路而已。” 杨少峰正在信口胡柴,杨府大管家福伯却是进了杨大少爷的院子,先是向朱瞻基行了礼,然后才对杨少峰躬身道:“少爷,官府派人来了,说是要重新厘定庄子上的土地。庄户们也开始闹腾起来了。” 杨少峰一脸懵逼的道:“闹腾什么?莫不是庄户们想要借这个机会把地归到他们自己名下去?” 福伯躬身道:“回少爷,庄户们嫌官府脱裤子放屁,没事儿瞎折腾,说是已经占了主家的大便宜,现在官府还来折腾,这不是让他们没法做人么。” 杨少峰这下子更懵逼了:“有便宜可占还不好?” 福伯冷哼一声道:“少爷有所不知,这些混帐东西就是打算多占咱们家的便宜才这样儿的!” 见杨少峰依旧不解,福伯便解释了起来:“咱们庄子上的老一辈的庄户里面,有许多是当年跟老爷一起从军中退下来的老兄弟,所以这租子其实可有可无。 后来慢慢的这些庄户们娶妻生子,后来佃的地也多了起来,可是租子还是原来那些,而且老爷还时不时免了他们的租子,所以这些家伙就是在占咱们家的便宜。 这要是官府重新把土地给厘清了,他们以后交的赋税就得多一些,能不闹腾么,现在一个个的都恨不得赶紧改成咱们家的奴籍呢。” 朱瞻基望着杨少峰,却听杨少峰大怒道:“彼其娘之!一个个的不好好种地,还想翻了天不成?” 刚刚还打算接着咸鱼的杨少峰干脆从躺椅上起身,对着狗子道:“去,把庄户们都给我喊到村头的大柳树下集合,少爷我要训话!” 等狗子匆匆忙忙的去了,福伯又接着躬身道:“少爷英明,听说以往这赋税是跟地挂在一起的,他们要是入了咱们家的奴籍,这赋税可就全落咱们家头上了!” 杨少峰却是没接这一茬,而是直接转移了话题:“这关于赋税的消息,福伯你是怎么知道的?还有附近其他庄子有什么动静?” 福伯躬身道:“回少爷,这赋税要改动的消息,打从上个月起就传的满天飞啦,外面都传说是皇帝要加赋加税呢。 至于其他几个庄子,那些庄户们也在闹腾,闹腾着让官府赶紧去厘清土地,好把地划到他们自己的名下去,省得再交租子。” 听了半晌的朱瞻基试图捋清其中的关系,可是最终却发现越捋越懵,最后只得问福伯道:“其他的庄子上就没人闹腾着入奴籍?” 福伯摇头道:“公子爷,这事儿他就不一样!咱们庄子是租子比赋税要低的多,老爷还时不时的免了他们的租子,其他庄子上哪里有这种好事儿。 他们那些庄子上,三成的租子看着不高,可是谁家没欠主家租子?这要是利滚利的算起来,可是比赋税高得多了。 再说了,虽然传闻说是皇帝要加赋税,可是这些庄户们多刁啊,他们知道皇帝跟洪武爷一样爱民如子,就是欠了官府的赋税也没什么大不了的,所以他们才闹腾。” 见朱瞻基依旧还有些懵逼,杨少峰干脆对福伯道:“福伯您去告诉狗子,等庄户们齐了之后来喊我。” 等福伯出去之后,杨少峰才对朱瞻基道:“现在这人心多坏啊,那些黑了心的主家说是允许庄户们拖着欠着租子,可是你还真以为凭本事欠的不用还? 庄户们又不是傻子,趁着这次官府要重新厘清土地,以前积欠的租子能不能免先不说,起码有了自己的地主后,就用不着再交那么高的租子了。 你不用看我,刚才你也听福伯说了,杨家庄子的庄户大多都是家父当年军中的老兄弟,很多都是我要喊叔伯的。” 朱瞻基却是一屁股坐在躺椅上:“为什么会变成这个样子?” ps:被挤到推荐榜的60多位了……求票! 第四十四章 都想占便宜 说好的民风淳朴呢? 佃户想着占主家的便宜,主家想着多收租子然后再让庄户拖欠着利滚利,然后这些人一起想着怎么占国朝的便宜。 那些庄户们也就算了,大字都不识得几个,跟他们讲大明律还不如让杨少峰这些的破落户去收拾他们。 倒是那些主家,这些人在乡里可都是士绅,他们如果烂一片,那国朝岂不是要全烂了? 杨少峰瞧了朱瞻基一眼,却是一言不发的走了出去。 这娃十七年来接受到的教育,基本上就是民风淳朴,天子垂拱而治自然四夷宾服八方来朝,突然见到民间这么真实的一面,不懵逼才怪了。 尽情的懵逼吧,早期的大明还没烂到后来那种程度,还没有出现一省茶税十二两,另一个省十四两这么操蛋的事情。如果把这娃扔到两百年后,估计他就不是懵逼,而是彻底绝望了。 等着杨少峰出去之后,朱瞻基也干脆起身跟了出去,打算看看杨少峰又该怎么解决眼前的这出闹剧。 如果他要是解决不好,自己就狠狠的嘲笑他。 杨家庄子村头上的大柳树和大明其他庄子上的大柳树似乎没什么不同,都是将细细长长的树枝垂下,微微摆动着,试图将夏季的炎热驱走,好给村头这百十号光着脊梁的汉子们带来一丝凉意。 大柳树的动作注定是徒劳无功的,因为现在热起来的不仅仅是夏天的空气,还有庄户们的心。 空气能流动,热起来的人心怎么办? 杨少峰原本想骑着踏雪在人群之中转一圈,可是想想这破天气,最终还是没舍得让踏雪着自己出来受罪,所以干脆还是一个人跑到了大柳树下的碾台上。 羡慕的看了一眼以二大爷为首的这群庄户汉子,杨少峰的尽情顿时变得不美丽了。 凭什么他们就能光着膀子满大街晃?凭什么本公子就得穿的这么多,现在站他们跟前就他娘的跟个猴一样! 本着自己心情不好就绝对不能让其他人心情好的原则,杨少峰咳了咳嗓子,然后朗声道:“少爷我今天没别的事儿,就是想告诉你们,别瞎折腾!官府要厘定土地就让他们厘定,该分给你们的土你们就收着,谁要是敢再扯什么入了奴籍之类的屁话,少爷我就打断他的腿!” 眼见二大爷又要开始出头话说,杨少峰忍不住摆了摆手道:“我知道大家伙儿是怎么想的,无非就是觉得占了我家的便宜,所以就想着入了奴籍补偿我家。 但是我告诉你们,蠢蛋才会这么做! 不考虑你们自己,也不考虑子孙后代了?学堂刚建起来你们就折腾着入奴籍?脑袋是不是让狗子给砸了? 另外再告诉你们一点,折腾着厘定土地什么的,最早就是少爷我在会试时提出来的,你们瞎闹腾,这不是给少爷我添乱吗?都老老实实的回家,什么话都不许往外传,老老实实的等着官府厘定土地就完事儿了!” 一番话说完,杨少峰直接又跳下了碾台,扔下一脸懵逼的庄户们和更加懵逼的朱瞻基,然后跑路回家了。 二大爷见真正主事的大少爷跑路了,无奈之下只得站了出来,望着其他的庄户顿了顿拐杖:“少爷的话,都听见了? 回去告诉自家的婆娘,都把嘴管住,包括回娘家的时候也一样,不该说的就不许说,否则杨家庄子就容不下她!” 等到其他人都慢慢散去之后,朱瞻基才一把拉住了二大爷,行了个揖礼:“老丈,学生有些不太明白,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儿?” 二大爷却是被朱瞻基的话给弄糊涂了:“您不是少爷的结拜兄弟么?直接去问少爷不就好了?” 朱瞻基摸了摸鼻子:“这不是有点儿不好意思吗,我看这庄子上,您老是个明白人,所以合计着问问您老人家。” 二大爷顿时舒坦了,这被人吹捧的感觉还真不错:“公子想知道些什么?” 朱瞻基指了指庄户们的背影:“好好的民籍不要,怎么大家伙儿都想着入了奴籍?这奴籍可有什么好的?” 二大爷指了指庄子外面的土地,叹了一声道:“恩情欠大了啊。从有了这杨家庄子开始,这租子就是整个顺天府最低的,更别说还时不时的免了租子。庄子里的人都知道,这是老爷顾惜着当年一起拼过命的老兄弟,所以不肯收高了,庄子上的老人也不在意这个,有便宜可占也就厚着脸皮占了。 可是少爷又弄出来这什么立体养殖种植的新鲜玩意,还把鸡鸭猪仔和鱼塘都分给了大家,自己就要那几斤不值钱的下水和骨头。 还有那学堂,那是实打实的好东西,能让娃子们读书,这可是一辈子的大事儿,哪怕做不成官老爷,以后娶媳妇也比别人家不识字的娃子容易,您说,谁不念着少爷的好儿? 所以啊,大家伙儿眼见官府这么折腾,干脆就想着入了少爷家的奴籍,把这些鸡鸭猪仔还有鱼塘都再变着法子给了少爷家,人得讲个良心!” 朱瞻基一脸懵逼:“不是说大家伙儿怕什么赋税?所以才想着入了奴籍?” 二大爷呸的一声往地上吐了口老黄痰:“赋税就是个屁!我老汉赖着不交,官府还能捉了我去打板子? 再说了,这庄子上百十户人家,十有八九都是有军功在身的,实打实的燕山左卫出身,只要家里的老不死们还没死透,那这就不是赖着不交,而是不用交。 倒是旁边那些庄子,主家逼着交租子,官府逼着交赋税,这要是赶上个荒年,人都活不成! 所以他们才会跟着闹腾,反正官府不给他们地,他们就入了主家的奴籍,到时候官府连个屁都收不着。” 已经老眼昏花的二大爷明显没发现,朱瞻基的脸色已经黑的看不成了合着算计来算计去,你们跟自己的主家讲良心,就是跟国朝不讲良心! 更加坑人的是,朱瞻基还不得不向着二大爷行礼,表示自己学到了新知识,多谢二大爷能够教给自己学问…… 气哼哼的回到杨府,朱瞻基一眼就看到躺在躺椅上,手里端着西瓜汁的杨少峰,再一看旁边打扇的狗子和给杨少峰捏着肩膀的灵儿,朱瞻基顿时气不打一处来:“你早就知道是不是?” 杨少峰点了点头:“知道啊。可是你也没问啊。” 似是耗尽了身上的力气,朱瞻基往旁边另一张躺椅上一躺,整个人说话的声音都变得有气无力:“那你说,该怎么办?现在我问了,你总该说了吧?” 杨少峰道:“还能怎么办,现在赋税变得对地不对人,你家地越多,要交的赋税也就越多,你管他们入不入奴籍? 或者换句话说,他们入了奴籍,赋税是不用他们交了,可是全都转嫁到那些地主身上去了,你觉得地主们是傻子?” 说完之后,杨少峰又变得极为不爽起来:“你瞧瞧,本公子是头名进士,按理说我杨家庄子的地都不用交什么赋税,可本公子不还是交了?会试之时,不也点出这个问题来了? 我告诉你啊,这普天之下的读书人,有一个算一个,谁都不如本公子急公好义,大公无私,舍小家顾大家。” 说着说着,杨少峰自己都感动了我真是太伟大了! 无视了杨少峰的自我吹捧,朱瞻基道:“你别高兴的太早。既然商税之事已经开始折腾,土地也要重新厘定,到时候还不知道有多少人恨你不死。” 杨少峰哼一声,脸上充满了不屑:“难道我还怕了他们不成?就那些废物点心,能不能进得来杨家庄子还另说呢!” 朱瞻基忍不住啧啧叹了两声:“瞧瞧,做着最怂的事儿,装着最硬的好汉。有能耐你出了杨家庄子再说这话?” 说完之后,朱瞻基原以为杨少峰又会说什么你怎能凭空污人清白一类的话,却不想杨少峰忽然叹了一声:“这也就是陛下,敢同时向着商税和田赋一起下手,还把读书人廪膳银子一起改动,真乃一代雄主。” 被杨少峰弄的一愣,朱瞻基回过神来之后才道:“你少拍马屁,陛下在京城,可不在顺天府,你再怎么夸赞陛下,陛下也听不到。” 杨少峰哼了一声道:“读书人的事儿,能叫拍马屁吗。再说了,换成你,你敢?” 朱瞻基一愣:“我有什么不敢的?” 杨少峰嘿了一声,指了指门外的边城和吴明:“明天咱们跟着他们出去走走瞧瞧?或者干脆去顺天府,看看他们是怎么宣达王命的?” 朱瞻基皱眉道:“你是说,这里面会有人歪曲圣意?” 说完之后,朱瞻基又摇头道:“不对,郭士道的为人我还是知道一些的,起码比你要强的多,说他曲解圣意?你信?” 杨少峰望着朱瞻基,如同在看一个傻子:“老郭这个人满身的穷酸味儿,他肯定干不出这种破事儿,就算他心有不满,也不过是辞官而去。 我说的是那些地主,还有那些无知的愚民,被有心人一煽动,搞不好就会弄出大乱子。” 见朱瞻基望向自己,杨少峰无奈的摊了摊手道:“别看我,除非陛下从京城北上顺天府,一路上把锦衣卫撒出去,否则这是必然之事。” ps:欢迎大家关注公众号,今天晚上会更新一往篇林羽林少爷(起点知名土豪六亿羽)番外。 第四十五章 老子容易么! 触目惊心。 这是朱瞻基跟着杨少峰在顺天府转了几天之后得出的结论。 郭士道对得起朱老四和朱瞻基对他的信任,对于重新厘定土地的事情极为用心,而且中间也没有往自己的口袋里捞一文钱。 但是其他士绅们的表现却是突破了朱瞻基的下限。 有人造谣说天子要重新厘定土地,就是为了增加赋税,好出兵攻打马哈木或者阿鲁台。 还有的人表示自己家的某某亲戚家的某某亲戚家的某某在某某部门当差,然后有可靠的小道消息,皇帝因为顺天府皇城的事儿缺钱了,要增加赋税。 如果把这些谣言拿给后世的小学生们去做阅读理解,估计会有很多人能拿到满分反正就是皇帝缺钱了呗,至于是想要出兵砸场子还是想要盖宫殿,跟咱们老百姓有什么关系? 面对着这种局面,郭士道也有些束手无策。 整个顺天府一共就那么些人手,全派出去向老百姓说明情况?先不说老百姓会不会相信官府的话,光是跑遍顺天府周边的这些庄子都够累死人! 朱瞻基同样也清楚这一点,甚至想到过张帖告示。 只要把事情的本末在告示里面说清楚,口口相传之下,百姓们不就能理解了?不正是民可,使由之;民不可,使知之? 对于朱瞻基的想法,自然招来了杨少峰的无情嘲笑:“你这告示贴在哪里?识字的都是哪些人?对比起官府和当地的士绅,百姓们更愿意相信谁?” 一连三个问题,直接把朱瞻基给弄无语了。 识字的都是读书人,而读书人就是士绅阶层。 基于这个前提之下,告示贴在哪里还重要吗?老百姓愿意相信谁还重要吗? 老百姓要是愿意相信官府,历史上还会有那么多的百姓跟着造反? 连带着,朱瞻基看杨少峰和他的两个学生都不爽这师徒三个也是读书人! 更可恨的是,杨少峰永远都是那副半死不活的样子,能坐着就绝对不会站着,能躺着就绝对不会坐着,理由是陪自己走了好几天,累着了。 这是人说的话吗?这是人干的事儿吗? 都说为君父分忧,就这么个玩意,不把陛下给气死就算好的了! …… 朱老四也确实快被气死了。 自己要动一动商税,下面一群臭鱼烂虾开始跳出来说什么祖宗法度,自己想要厘定天下田亩,结果又是这群混账跳出来,说什么民生动荡,非社稷之福。 合着都按你们的想法来,这天下就太平了?大明就能江山万年了? 朱允炆要削藩的时候,你们怎么不跳出来说祖宗法度?老子好好的燕王当不成,被逼无奈之下只能跑来当这个皇帝,老子容易么! 好不容易杀了几个出头鸟之后,朱老四原本以为应该消停下来了,后面应该没什么事儿能阻拦自己了。 可是任谁也没想到,山西辽州那边雨下个不停,河水暴溢之下淹了民田三十余顷。 三十顷这个数字听起来不算大,但是换算成亩之后,可就是足足有三千亩,是整个杨家庄子的三倍还多。 这下子那些臭鱼烂虾们可就来劲了,结合着前面夜月犯心宿前星和月初有大星出太微西垣内西南行的事儿,许多人开始暗中指责自己这个皇帝失德,以致上天震怒。 这他娘的,是不是朕得下个罪己诏啥的? 糊弄傻子呢是不是?这玩意是一个皇帝轻易能下的吗?当一个皇帝下罪己诏是母鸡下蛋呢!? 每次一想到这些,朱老四的心情就不好,朱老四心情一不好,就会想起来四大天王,然后胡广,杨荣,金幼孜,杨士奇,还有李鹤中就被传进了宫中。 编制不在内阁,属于翰林从五品侍讲学士的李鹤中跟其他四大天王一样,说起来都算是建文遗臣,但是这家伙比其他人的资历都老,严格来说应该是洪武遗臣,一个高喊着老迈不堪驱使,办事却又滴水不露的老狐狸。 朱老四望了望面前的四大天王,还是按着以前的套路先开口:“阿鲁台请求互开边市之事刚了,辽州那边却又河水暴溢,以致淹坏民田三千亩,朕心甚忧啊。” 胡广见眼其他几个大佬都是眼光鼻鼻观心,根本就没人出来答话,无奈之下只得躬身道:“启奏陛下,可命预备仓和济民仓放粮,同时也可让辽州的粥厂开始舍粥,以免百姓饿了肚子。” 见胡广已经开口了,杨士荣也接着开口了:“另外,可让辽州地方出力,帮助百姓重建房屋。” 朱老四嗯了一声:“两位爱卿所言极是,只是,朕还是放心不下辽州百姓啊。” 说完之后,朱老四干脆望向了李鹤中:“李爱卿?” 仿佛刚刚回过神来一样,李鹤中哦了两声,躬身道:“自古来,凡大灾之后,必有大疫。辽州之事显然不在水淹民田,而在于水过之后是否会爆发疫情。 臣以为,当遣钦差往辽州一行,全权处置其善后与防疫之事,以免地方官府还要请示朝堂,耽误了民生。” 朱老四点了点头:“依爱卿之见,何人可担此任?” 一见李鹤中将目光投向自己,其他四大天王皆是紧紧的低下了头大家伙儿往日无怨近日无仇,你姓李的可别坑到自己人身上! 李鹤中也懵逼了。 眼前算上皇帝和大太监无心,一共就七个人,皇帝和无心肯定是不会去辽州的,剩下的四大天王又低下头不接茬,难道让我老头子自己去? 本着死道友不死贫道的精神,李鹤中躬身道:“启奏陛下,臣已老迈不堪,难供陛下驱策,辽州之事实在是有心无力。” 见朱老四脸色要由晴转阴,李鹤中又赶忙道:“但是今科状元杨少峰,此人才高八斗,在和鞑靼人互开边市的谈判中更是机变百出,臣以为可当此大任!” 不待朱老四说话,其他四大天王一看李天王已经找好了背锅侠,便一齐躬身道:“臣等附议!” 皇帝为什么一开始要提起和鞑靼人互开边市的事情?自然就是为了杨少峰杨状元,现如今李鹤中这个翰林院的上官都把杨少峰给卖了,那让他去辽州赈灾也就是应有之意了吧? 朱老四笑眯眯的点了点头:“李爱卿果然深知朕心啊。” 还不等四大天王们舒口气,朱老四的脸色又转而阴沉了下来:“朕知道,民间现在有人在搞风搞雨,无非就是觉得朕要砸了他们的饭碗。” 四大天王不笑了,尤其是李鹤中,更是当自己不存在一般。 这时候能说什么?说自己想告老还乡?说出来的最大可能就是直接去望乡台了! “纪纲!” 朱老四的声音落下,锦衣卫指挥使纪纲就出现在了四大天王的面前谁也不知道纪纲在哪里出现的,又是什么时候入的宫,似乎他总能在皇帝需要的时候出现。 先是向着四大天王行了礼,然后纪纲就直接从袖子里掏出一叠文书:“诸位大人,这是京师和江南一带的情报,请诸位大人过目。” 胡广心中一颤,从纪纲的手中接过文书,分发给了其他的四大天王之后,慢慢的看起了自己手中留下的那一份。 然后冷汗就从额头上流下来了。 这些能知道某某大臣在哪个晚上睡在哪个小妾房里,大臣们私下里打个麻将都能弄张牌出来做证据的锦衣卫锦情报系统显然不是开玩笑的。 对比起杨少峰和朱瞻基只是在顺天府转了那么几天相比,锦衣卫得到的情报显然要更详细。 因为早早就已经开始厘定田地,重新制定鱼鳞黄册的时间要比顺天府早上很多,京城及周边出现的情况也比杨少峰和朱瞻基知道的那些更令人担忧,也更加的触目惊心。 等到看完之后,胡广和其他的四大天王们皆是深深的低下头,根本就不敢开口说话。 朱老四却是冷哼一声:“都看过了?” 不待四大天王们答话,朱老四就直接猛的一拍桌子,起身踱起了步子:“朕活剐了三千宫女?一万宫女十万太监伺候着朕?朕还要给百姓们加赋?朕要出兵去打瓦剌和鞑靼?朕还要再下西洋?” 怒极的朱老四干脆破口大骂起来:“彼其娘之! 活剐三千宫女?这皇宫里头的宫女总数都不到三千!就这屁话还有人谁?他们的脑子是让狗吃了吗! 还他娘的一万宫女外加十万太监?这皇宫里面都住不开! 还出兵打伏?朕倒是想要出兵去打瓦剌和鞑靼,可是你们去问问夏老抠,他给朕钱吗!一文不给! 还下西洋,郑和还他娘的不知道在哪儿呢,朕让谁去下西洋?让你们这些内阁辅臣去?还是让朕自己亲自去?嗯!?” 像极了一头暴怒的雄狮一般,朱老四根本就不理会跪下来的四大天王:“瞧瞧你们手里的东西! 他娘的,从六部到下面的提举司,从留守司到卫所,一片片的烂!他们烂一片,这大明就他娘的全烂啦! 彼其娘之!” 第四十六章 肥的跟猪一样 从某些方面来看,朱老四是最像洪武皇帝的,就连最受朱重八喜爱的太子朱标,实际上也不如朱老四。 尤其是这些什么活剐宫女和诛了方孝孺十族之类的屁话,更是从侧面提醒了朱老四暴力不一定能解决问题,但是可以解决提出问题的人。 解决杨癫疯是不可能的,虽然那个混帐也不是什么好东西,但是好歹也算是自己的孙子,而且还一心替瞻基谋划,属于以后要留给太子和太孙的自己人。 那就解决掉那些造谣的混蛋吧,大不了掀起几场大狱,杀一百个人解决不了就杀上一万个十万个,族诛吓不住那些人就九族。 然后让纪纲去死。 打定主意之后,朱老四就将目光投向了纪纲:“查!让锦衣卫去查,找出来到底什么人在造谣!” 不待纪纲领命,胡广就赶忙躬身道:“陛下三思!若是一直追查下去,怕又是一杨大案啊!” 杨荣也忍不住躬身道:“陛下三思!” 朱老四却是根本不理会两人,反而冷哼一声之后将目光投向了纪纲:“百姓说什么,随百姓去说,但是传出这些谣言来的,却未必是普通百姓。” 纪纲瞬间就明白了朱老四的意思,当下便躬身领命:“臣,遵旨。” 领命之后的纪纲,就像是来的时候不知道怎么来的一样,走的时候也不知道怎么走的。 反正胡广等人还没有反应过来,纪纲就已经消失不见。 眼看着朱老四的脸色依旧阴晴不定,胡广试量了半天,最终还是忍不住躬身道:“陛下?” 朱老四冷哼一声:“朕乏了,今天就先这样儿吧。” 似乎是又想起来什么,朱老四忽然又补了一句:“命工部制汉王仪仗,先送青州。” 胡广等人对视一眼之后告辞出宫,刚刚出了宫门,金幼孜就忍不住低声道:“陛下欲遣汉王往青州?此事与眼下之事又有何干?” 胡广捋着胡须沉思半晌,忽然开口道:“大概是陛下决心已定。” 指了指东宫的方向,胡广又接着道:“太子仁厚,汉王杀伐果断更类陛下,故而陛下心中也在迟疑,之所以迟疑不定,概是因为太孙之故。 如今突然有了这杨癫疯在搅风搅雨,而太孙又与之亲厚,如今更是疏远东宫众臣,其中之意,不言自明。” 杨士奇冷哼一声道:“太子殿下东宫之位因太孙与这杨癫疯之故而稳,却不知这杨癫疯在太子心中比之我等如何?” …… 同样的问题,也发生在宫中,朱高炽同样面对着朱老四的问话。 都说是知子莫若父,朱老四对于自己的几个儿子也是相当了解,尤其是这个已经数次监国的太子朱老四在前面打仗砍人,后面的后勤保障和朝政就压在了朱高炽的身上。 跟老刘家的那些皇帝一样,朱老四对于朱高炽的看法也是那三个字,不类己! 胖不是问题,有脚疾走不快也不是问题,问题是太子朱高炽和文官走的太近,过分的仁厚在朱老四看来根本就是妇人之仁,这种性子如何能够当皇帝? 所以朱老四也不止一次的有过易储之心。 对比起与文官走的极近的太子,杀伐果决的汉王朱高煦反而更像自己。 但是吧,事情往往就在这个但是上面出问题。 朱老四又舍不得太孙朱瞻基。 往常一直没有下定决心易储,很大程度上都是因为朱瞻基,现在朱瞻基有了杨癫疯这个兄弟,朱老四就彻底下定决心了。 太子不换了,还是让朱高炽当着,反正杨癫疯和朱瞻基都还年轻,以后有的是机会能够折腾。 至于朱高煦,还是该滚哪里凉快就滚哪里凉快去。 所以朱高炽就被叫进了宫里。 这一次与其说是问话,倒不如说是朱老四打算跟朱高炽谈谈心,顺便把自己当皇帝的心得告诉朱高炽。 眼见朱高炽又如何往常一样开始沉思,朱老四忍不住冷哼了一声:“朕问你话,你就直接回答,还想什么?想出来的回答是朕喜欢听的么?” 朱高炽无奈之下只得躬身道:“启奏父皇,其实是儿臣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 又是一翻斟酌,朱高炽才接着道:“少峰那孩子与瞻基亲厚,所提出来的问题也皆是直指要害。按理说,儿臣应该高兴才是。可是……” 朱老四阴沉着脸道:“只是,这孩子在尚未高中状元之时便得罪了天下士林,然后又得罪了文武百官,是不是?” 朱高炽躬身应道:“是。” 朱老四嘿嘿冷笑两声,忽然指了指旁边的凳子:“坐下说吧。” 等朱高炽坐下之后,朱老四又接着道:“有些话,朕一直不想跟你说,便是怕你接受不了。朕问你,你可知道蓝玉因何而死?” 瞧了瞧朱高炽,朱老四忽然道:“今日没有君臣,只有父子,你尽管说便是。这,也是你最后一次跟为父说心里话的机会。” 朱高炽的眼眶忽然就红了。 父王和父皇这两个词的意思基本一样,却跟父亲这个词不一样。当父亲还在时,便会有人替自己遮风挡雨,有人替自己挑起万钧重掉,当父亲不在了时,或者就是自己直面死亡一天天的逼近。 吸了吸鼻子,朱高炽道:“因为大伯不在了,朱允炆无人君之像,故而蓝玉才死了。若大伯在,蓝玉必然不死。” 朱老四点了点头道:“你倒是看得明白。不错,蓝玉之死,乃是因为你大伯不在了,朱允炆压不住他,所以蓝玉必须死,哪怕他没有丝毫的不法之事也得死。” 嘿嘿冷笑一声,朱老四阴森森的道:“你不觉得如今这般情况,与你祖父之时很像么?你和你大伯一般的仁厚,不同的却是瞻基这孩子不似朱允炆那边暗弱无能。 为父也不怕明着告诉你,为父知道你有才能,但是你却不如你弟弟心狠,想要压制朝堂上的大臣,你还是弱了些。” 朱高炽忍不住起身,躬身道:“儿臣让父皇失望了。” 朱老四拍了拍朱高炽的肩膀,将之按回到凳子上之后才又接着道:“你继承了家业,你兄弟们会有个善终,但是你弟弟继承家业,你却未必能有善终,这就是为父一直担心的事情。手心手背手是肉,伤了哪一个,不都在割为父的肉? 不过现在好了,有了少峰这个孩子,为父终于不用担心你压制不住文官了,以后也就可以放心了。” 朱高炽忍不住低声道:“可是他……” 朱老四道:“可是他什么?你是不是想说他得罪了满朝文武勋贵,以后怕是会被群起而攻之?” 见朱高炽点头,朱老四忍不住又是冷笑一声:“糊涂!他得罪满朝文武勋贵为了谁?还不是为了你这个义父和瞻基那个义兄?你们父子两个还怕了那些文武勋贵们不成? 为父跟你说那么多,其实就是为了告诉你,这天下的根基不是文武勋贵,而是那些他们不曾正眼瞧的普通百姓,他们才真正拥有改天换地的力量。 现在好了,那个杨癫疯提出来的问题和方法,无一不是替咱们拉拢民心的,有了这些,那些文武勋贵就是韭菜,你杀光一茬,很快就会长出第二茬,比太祖高皇帝还要省心。 为父今天再告诉你一句话,那就是武力不一定能解决问题,但是能够解决提出问题的人,包括朝堂上的任何一个人!” 将纪纲呈上来的文书塞到朱高炽的怀里,朱老四又接着道:“你准备一下吧,回头你带着东宫的人北上顺天府,离京城这个漩涡远一些,等朕把这里的问题解决了再回来。 等少峰和瞻基从山西回来了,你再到杨家庄子住上几天,好生看看,把看到的都记心里。” 朱高炽哽咽道:“儿臣,儿臣只想做一个万年的太子,只求父亲能够万寿无疆!” 朱老四摇了摇头,笑道:“傻小子,你有这个孝心,很好。 只是啊,为父当年何尝不是这样儿想的,老老实实的做个燕王,没事儿就带兵去草原上走一遭,何曾想过当什么皇帝? 人终究都有老去的那一天,为父也逃不过这个宿命。 而且为父也看开了,求仙丹炼灵药都是扯蛋,倒不如趁着还能动,干脆替你们父子把那些该清扫的东西都扫干净。” 嘿嘿笑了一声后,朱老四忽然指了指北边的方向:“你猜,那个混账东西这么折腾,是不是也在算计着为父?” 朱高炽呐呐的道:“他,他不敢的吧?” 朱老四笑着摇了摇头:“管他敢不敢的干什么,就算他是在算计朕,朕也认了,毕竟这是替你们父子扫平障碍,最终还是为了我大明江山万年,朕难道还要杀了他不成? 嗯,要是早上十几年,朕说不定真会杀了他,可是现在不会了,朕和一个孩子一般见识干什么。” 笑完之后的朱老四正打算挥手让朱高炽滚蛋,忽然却又喊住了朱高炽:“还有,此去顺天府,你给朕把这一身肥肉都减下来!看看都成什么样子了,肥的跟猪一样!” 第四十七章 我真是太难了 我真是太难了朱高炽。 大家都知道,中国的爷爷奶奶是很神奇的,他们能把任何一个他们喜欢的生物给喂成猪,比如孙子孙女,比如猫狗,因为胖乎乎的看着喜庆。 当然,本宫也不例外。 早在我还是燕王世子的时候,就曾经住在京城,陪在皇爷爷身边。 因为他老人家喜欢胖的,所以我就胖了,然后就瘦不下来了。 这能怪我吗? 现在父皇又喜欢瘦的? 还有,咱们家就姓朱啊,您老人家张口闭口骂我肥的跟猪一样真的好吗? 我真是太难了! …… 望着近在眼前的杨家庄子,北宫鋆也忍不住哀叹一声,咱家真是太难了! 这刚刚回到京城,还没来得及放松放松呢,紧接着又得跑回来早知道得这么来回折腾一趟,当初还不如留在杨家庄子呢,这得少吃多少好吃的! 一想到好吃的,北宫鋆就忍不住吞了吞口水,然后才打量起已经大变了模样的杨家庄子。 上次走的时候,数里外的那座小山还光秃秃的,除了一些野生的树木和杂草再没其他的东西,如今已是大变了一番模样,整个山都变得绿了起来,想必也是杨大少爷折腾起来的。 山脚下大眼望去还看不出什么变化,但是杨大少爷当初可是说过要在那里挖鱼塘来着,也不知道里面的鱼儿现在有多少,能不能钓上来吃。 从山脚到庄子之间的土地依旧还是那般模样,饱满充实的麦穗将秸杆压低了头,偶尔一波微风吹光,就能荡起一阵碧波,看着就招人喜欢。 还记得杨大少爷曾经说过,这些庄稼就是庄户们的命根子,也只有让庄户们手里有粮食,他们才不会慌。 看这些麦子的长势,今年的杨家庄子是不用慌了,或者庄户们还能多卖一些粮食换钱,然后给家里的扯身新衣服,给娃子们割上几两肉? 想着想着,北宫鋆又不开心了咱家一个太监,想这些有的没的干什么?咱家也没有家里的,也没有娃子啊~ 心情不爽的北宫鋆干脆不再打量那些麦子,转而将目光投向了田亩之间的沟渠。 许是这杨家庄子撞了大运,出了杨状元这么个几百年不世出的天才,就连这杨家庄子的沟渠都与别去不同。 青灰色的沟渠就跟小河一样,只是要比小河浅得多,关键里面里的水在流动,偶尔还可以看见一两尾小鱼游过,不知道是哪家的熊孩子放进去的鱼苗。 村落的外面,依旧是每个庄子都有的大树,只不过有些庄子是柳树,有些庄子是槐树,也有些庄子是杨树。 大柳树的北面,是一座占地极为宽广的院落,大眼瞧上去大概得有三四亩地,被院墙围起来的院子里面是个什么景象看不到,但是朗朗的读书声能够证明,这就是当初杨状元折腾的书院。 嗯,名字就叫玉山书院,当初自己走的时候还特意问过杨状元,状元公当时就说这书院得叫玉山书院才行,名字好听,还没什么版权问题。 虽然不知道版权问题到底是个什么问题,但是状元公都说没问题了,那想来就是真的没问题吧? 北宫鋆出神的瞧着这一切,忽然感觉不对劲,再一次掀开车帘向着路上一瞧,忍不住就倒吸了一口凉气。 从靠近杨家庄子的时候,北宫鋆就感觉马车不再颠簸,跟跑在官道上面的感觉完全不同,一开始还以为是这段路被注意修整过,如今都快进了庄子了,这路还是没有一点儿的颠簸,那这里面的问题可就大了。 仿佛青石一般的路面显出一股青灰色,但是却又不同于青石,最起码没有青石与青石之间连接的缝隙,就好像一条特别宽特别长的青石,从杨家庄子和官道的连接处,直接通到了杨家庄子里面一样。 北宫鋆忍不住摇了摇头。 这世上哪儿有那么扯蛋的事情,这么大的青石别说是杨家庄子了,就算是皇城里面都没有,想要开凿出来的人工物力简直难以想象,更别说后面还要运输和铺成路了。 这大概就是杨状元说的水泥那玩意?田边的那些沟渠也是? 这些东西看起来不走眼,可是真要是兴起来了,把整个大明都铺上这样儿的道路,那产生的影响可就大了! 还没等北宫鋆想明白水泥到底会到大明产生什么样儿的影响,马车就已经稳稳的停在了杨府门前。 都是老熟人了,起码北宫鋆是这么认为的,那些没必要的繁文缛节就扔一边儿去吧,杨状元也不是在乎那些的人。 止住了打算通传的小厮之后,北宫鋆就带着人直接跑到了杨大少爷的小院,入眼就是院中万年不变咸鱼躺的杨状元和新晋咸鱼朱瞻基。 杨少峰对于朱瞻基催着自己写《儒林外史》的行为视若不见你尽管催,多写一章算我输! 一见北宫鋆来了,杨少峰这下子就更有理由咸鱼了,起身后连忙冲着狗子吩咐道:“去,给老北搬个躺椅过来,再让厨房准备些冰镇的西瓜汁送过来。” 等狗子应了一声,匆匆忙忙的跑去了,杨少峰这才眉开眼笑的对北宫鋆道:“老北怎么又回来了?可是带什么好消息来了?” 北宫鋆尽管知道自己没有蛋蛋,但是裆下的位置还是隐隐作疼:“杨状元,咱家复姓北宫,源于姬姓,卫成公曾孙括,世为上卿,别以所居为北宫氏,所以咱家姓北宫,不姓北!” 杨少峰打了个哈哈道:“好,我知道了老北,你先躺着,一会儿冰镇西瓜汁就来了,这破天气要是没有西瓜汁,连命都得丢掉一半。” 一脸懵逼的北宫鋆实在想不明白北宫和老北之间到底有什么联系,但是听到冰镇西瓜汁之后,北宫鋆就决定不再追究这个话题。 刚想往狗子刚搬来的躺椅上躲下去,北宫鋆却是想起来自己还有皇命在身,这次可不是来玩的。 摆了摆手拒绝了杨少峰的提议,北宫鋆道:“咱家这次来,带来的还是皇爷的口谕。” 杨少峰和朱瞻基对视一眼,皆是发现对方眼中的懵逼之色。 刚刚答对完鞑靼人互开边市的事儿,现在又有什么妖蛾子了? 要说朱老四搞不定商税和田赋的事儿,特意派北宫鋆到顺天府来问计于自己,那才是本世纪最大的笑话内阁有五个四大天王,六部有六个尚书,六科有六个给事中,御史台还有一帮大喷子,他们联合起来都搞不定的问题,杨少峰就能搞得定? 再说了,这帮子建文遗臣又不是方孝孺那样儿的铁头娃,一个个的贪生怕死,还不是任凭朱老四摆弄成什么姿势。 疑神疑鬼的杨少峰琢磨了半天也没琢磨出个所以然来,干脆向着北宫鋆俯身拜倒:“臣,杨少峰,恭聆圣谕!” 北宫鋆咳了咳嗓子,学着朱老四的模样道:“鞑靼人互开边市的事情,你办得不错,纪纲已经接手了盐务那部分,你也要用点儿心,回头多和纪纲交待一下。 朕这次找你,是山西辽州淫雨不断,侵坏民田三千余亩,所以朕打算让你和朱二九一起去辽州赈灾,顺便替朕好好瞧一瞧,地方上到底是个什么样子。 为了方便你行事,朕赐你王命旗牌和尚方剑,辽州五品以下官员凭你处置,钦此。 对了,你个狗东西也要给朕记住了,多听,多做,少说,少折腾!” 听着北宫鋆后面没有了动静,杨少峰忍不住一脸懵逼的抬起头:“完了?” 北宫鋆点了点头道:“状元公,还不领旨谢恩?” 杨放峰撇了撇嘴,依着礼仪再次拜了下去:“臣,杨少峰,领旨,谢恩!” 等再行过一套复杂的礼仪迎了王命旗牌和尚方剑之后,杨少峰又再一次恢复了咸鱼躺的状态,指了指北宫鋆身边的躺椅,示意北宫鋆也躺下,然后才开口问道:“老北啊,辽州那边到底什么情况?” 北宫鋆道:“就是连着下了好长一段时间的雨,河水暴涨,侵坏了三千亩农田。陛下和当朝诸公担心百姓,故而让状元公替天子往辽州一行。” 杨少峰撇了撇嘴道:“京城不是有一大帮子的御史么,不把这些大喷子们弄去,找我这条咸鱼干什么?” 朱瞻基也疑神疑鬼的道:“辽州的灾情报到京城,你再到了顺天府,我们再从顺天府出发,估计黄花菜都凉透了,到时候还能看到什么?” 北宫鋆接过狗子递过来的冰镇西瓜汁,摇了摇头道:“状元公这次可是想岔了。咱家从京城到顺天府,仅仅用了两天不到的时间,一路上不停的换马狂奔,直到顺天府才换上了马车。” 冰镇西瓜汁,爽! 长长的舒出一口凉气,似乎连着两天赶路的疲倦也消失不见:“陛下说了,等您接了口谕之后准备准备,就可以直接出发了,毕竟那扯里帖木儿送了您两匹好马,不能闲着。” 朱瞻基起身道:“那咱们就准备准备,你去跟杨老伯和伯母告别一下,然后咱们现在就走?” 杨少峰忍不住翻了个白眼:“别傻了,准备准备不是直接走这么简单的事儿,咱们要准备的东西多了!” 第四十八章 烂摊子 杨少峰所谓的准备准备其实也没比朱瞻基想的复杂到哪儿去,只是让伊逍和白庚回家向父母告辞一声,顺便把让狗子通知庄户上懂得烧制水泥和石灰的庄户们集合,让这些人跟在后面往辽州而去。 剩下的其实也就没什么了,主要还是林羽还要留在顺天府,替杨少峰搜罗一些大夫,然后带着这些大夫和庄户们一起去辽州。 至于到了辽州之后的事情,在杨少峰看来反而好办的多。 真正可能面临的情况,无非就是被淹了的土地如何恢复,毁坏的房屋该如何重建,河道该如何疏通,灾后的疫情要如何防治。 如果倒霉一些的话,辽州那边可能会再来上几场暴雨,河道再次决堤淹毁民田,其他的除了防疫之外,反而都成了细枝末节。 等天伊逍和白庚返回杨家庄子的时候,时间也不过是刚刚到了正午,该狗子去通知的也都已经通知到,林羽也返回了顺天府城里去搜罗大夫,所谓的准备也就完事儿了。 杨少峰瞧了瞧有些坐卧不安的朱瞻基,转而将目光投向了吴明:“吴兄弟是返回京城,还是跟着杨某一起去辽州?” 吴明道:“指挥使给卑职的指令是跟着状元公,状元公去辽州,卑职自然跟着去辽州。 再说了,卑职这个锦衣卫百户的身份到了辽州,也能给状元公提供一些便利。” 北宫鋆点了点头道:“吴百户说的不错,咱家临行前,纪指挥使还特意让咱家给吴百户说一声,以后就踏踏实实的跟在状元公身边听候差遣。” 杨少峰点了点头:“那行,我就不跟吴兄弟客气了,到了辽州,少不得还需要吴兄弟多多帮衬。” 等吴明应下了之后,杨少峰就直接对朱瞻基道:“走,咱们现在就出发,就跟老北来的时候走驿站不停换马狂奔一样,争取三天之内赶到辽州。” 话音刚刚落下,却觉得有人在拽自己的衣袖,杨少峰回头一看,却是泫然欲泣的俏丫鬟:“少爷,您不带着灵儿啊?” 对付想要哭的小luoli怎么办? 杨少峰的办法无疑是极好的,摸头杀大法祭出,然后笑眯眯的道:“这一路这么远,还得一直赶路,若是累着了灵儿,就该少爷我心疼了。乖,灵儿就在庄子上,等少爷回来。” …… 杨少峰向来是个说话算话的人,讲究的就是君子一言,什么马都难追说是立即出发就是立即出发,说要换马狂奔就是换马狂奔,浑然不顾北宫鋆策马狂奔两天,已经快要累成死狗。 一路狂奔,从晌午到下午,直到天色彻底黑下来才算是找了个驿站休息,中间除了去驿站换马和补水之外,剩下的时候一直在狂奔不停。 这种类似于后世土鳖陆特极限越野似的高强度狂奔,就连习惯了跟着朱老四出门砸场子的朱瞻基都有些吃不消。 但是带来的好处也很明显,起码在第三天的下午,一行人就已经到了辽州城外的驿站,估计天黑之前就能进入辽州城了。 勒住马匹,杨少峰看了看疲惫不堪的众人,指了指驿站道:“走,进去吃点儿东西,等会儿咱们就继续赶路,天黑之前要进入辽州城。” 幸好有驿站这种相当于后世高速服务区的玩意存在,更加幸运的是大明早期的驿站还不像以后来的驿站那么掉链子,这时候不仅能吃饭休息,还能换马。 饿狼一般的朱瞻基将最后一口鸡肉吞下,又喝了口水往下顺了顺,然后才打着饱嗝道:“接下来怎么办?前面就是辽州城,你打算从哪儿开始入手?” 杨少峰头也不抬的啃着烧鸡:“先看看,一会儿绕过去,先看看被淹的土地是个什么情况,然后明天上河堤上看看。” 朱瞻基点了点头,忽然又开口道:“咱们刚从杨家庄子出来的时候,我看天色也要转阴了,你说这顺天府会不会也跟辽州似的下个不停?” 杨少峰放下手中的烧鸡,将嘴里的肉硬吞下去之后才瞪着朱瞻基道:“你有毒吧?要不然就是你有毛病?你现在跟我说这种屁话?” 想了想,杨少峰又摇了摇头:“应该不会,顺天府这么多年一直都是风调雨顺的,想要跟辽州一样下雨,可能性不大。 再说了,杨家庄子里面的路面和排水沟都是用水泥修整过的,就算是遇上大雨也没什么事儿,了不起就是庄稼倒霉被淹。” 说完之后,杨少峰又将目光移向了北宫鋆:“还有啊老北,慢点儿吃,多喝点儿水,这眼看着就要到了辽州城,后面就不用这么赶了。” 伊逍和白庚见杨大少爷将目光投了过来,赶忙起身道:“回师尊,学生已经吃饱了!” 望着两人桌子上的鸡骨头,杨少峰一脸嫌弃:“赶紧的,收拾干净,再去看看踏雪和追风吃得怎么样儿了,有没有休息好。” 等伊俏和白庚匆匆忙忙的往后院跑去,朱瞻基才哼了一声道:“瞅把你给能的,掌了王命旗牌就是不一样,你好大的官威啊。” 见杨少峰想要开口说话,朱瞻基连忙开口道:“你别说话,反正你狗嘴里也吐不出什么象牙。” 指了指外面的路,朱瞻基又接着道:“这不出杨家庄子还不觉得,一出了杨家庄子,对比可就太明显了。 就说这路吧,跟杨家庄子的差距太大,若是都像杨家庄子一般,估计咱们的速度还能再快一些。” 杨少峰哼了一声道:“有钱就修路,修路就有钱,多简单的事儿啊。” 北宫鋆一听杨少峰提到有钱就修路,赶紧叹了一声道:“还说钱呢,皇爷现在为了这商税和田赋的事儿,简直就是操碎了心!” 朱瞻基望着低头喝茶,似乎没有听到北宫鋆说什么的杨少峰,冷哼一声之后才道:“赋税的事儿怎么了?不是已经开始丈量土地了么?” 等北宫鋆将京城及周边的风言风语都复述了一遍,末了又加了一句:“还有,现在不知道哪儿又传出来的妖风,说是陛下要将天下富户的地都夺了,然后将富户都迁到顺天府。” 杨少峰也算是听明白了,思量一番后冷哼一声:“这有什么难的,只要一道永不加赋诏不就解决了? 老百姓从来不关心皇帝到底想要折腾什么事儿,是拿金锄头锄地也好,还是天天烙葱油饼吃也罢,或者天天带兵出征去砸别人场子,有那个时间还不如多给地里除除草呢。 老百姓关心的向来就是自己家的那一亩三分地,还有要交给官府的赋税是多了还是少了,剩下的问题没人关心。” 朱瞻基眼睛一亮,随之又暗了下去:“不成的,像这种永不加赋的诏书,不是随便说下就能下的。 这样儿的诏书一旦明发天下,以后就再也加不得田赋了,真要是遇到什么事儿又赶上国库空虚,到时候可就难办了。” 杨少峰呵了一声,冷笑道:“不能加田赋就加税啊,就加商税,税跟赋那是一回事儿吗?” 似是被杨少峰的无耻给惊呆了,朱瞻基过了好半天才反应过来:“这不是将田赋转嫁到商税了么?你之前还说过商人也是万民之一?” 杨少峰摊了摊手道:“我是说过啊,但是你又能拿我怎么样?现在要解决的问题是怎么让百姓认同重新厘定土地,怎么跟那些地方士绅抢占民心大义,你管那些商人去死? 再教你一个乖,商人的本质是什么?” 朱瞻基愣道:“是什么?低买高卖?” 杨少峰冷笑道:“商人的本质就是国朝养的猪,什么时候国库缺钱了,或者是商人吃的太肥了,就拉出去洒掉,仅此而已。 你看看前面人家老刘家那些皇帝,哪个不是这么玩的,结果人家老刘家不仅不缺钱,还时不时的出游,给老百姓发钱,不停的打仗还能承平四百余年。 再看看后来的那些,谁过得有人老刘家过得滋润?那穷逼李二的媳妇长孙氏,裙子都盖不过脚面子!” 眼看杨少峰越扯越远,朱瞻基忍不住比划了个暂停的手势,阴沉着脸道:“你少说这些屁话,真要是传出去,你以后就别做人了。” 杨少峰干巴巴的笑了一声道:“债多了不愁,反正恨我不死的人多了去了,也不差那几个商人。再说了,现在就咱们几个人,谁会往外传?” 打量了众人一眼,等到吴明和白庚伊逍都回来之后,杨少峰就直接站起了身子:“走吧。” 出了驿站,绕过一部分城池之后,大片被水淹过的土地就暴露在众人眼前。 触目惊心。 眼前的土地已经不能再称之为土地了,称之为沼泽或许更合适一些,刚刚退下去的水面上满是草木和小动物尸体,不时发出一阵阵的恶臭。 朱瞻基一脸懵逼的望着眼前的一切:“都成这个样子了,就没有来收拾一下?” 杨少峰瞪了朱瞻基一眼道:“怎么收拾?谁来收拾?河堤是什么样子还不知道,还来收拾这烂摊子?” 第四十九章 执行,立即执行! 大致对被淹了的土地有了一个认识之后,杨少峰就直接带着人手直扑辽州州衙,打算先找到辽州的知州刘航了解一下情况。 然而让杨大少爷懵逼的是,整个辽州的州衙里面除了一个从七品的判官和一个九品的吏目之外,剩下的全部都没在州衙,反而在溢水的那段河堤之上。 杨大少爷这下子心里就有底了,起码刘航这个知州应该是个务实的,比起那些袖手空谈的书呆子要强多了。 就这样儿,一脸懵逼的判官和吏目傻傻的看着一个从九品的翰林官带着一群人闯进了州衙,然后又像是风一般消失不见。 朱瞻基则是有些莫名的骄傲:“瞧见了吧,咱大明的官员也有务实的,并不像你说的那般不堪。” 杨少峰点了点头,也没反驳朱瞻基的话,直接就带着一群人往河堤而去。 等一行人到了河堤之后,杨少峰才发现河堤上面的情况,比一开始预想之中的还要糟糕几分。 青壮,老人,儿童,很多人都聚集在河堤之上,后面漫成沼泽一般的田地里面,残垣断壁不时显露,破砖烂瓦更是被冲得到处都是。 一群衙役在河堤上陪着几个身着官服的人在忙碌着,既要随时关心百姓的情况,还要随时注意着河水的情况,阴沉沉的天气压得所有人都喘不过气来。 刘航一屁股坐在石头上,往日里极为注意的形象早就抛到了九霄云外,胡子和头发已经十来天没打理过了,靴子里面更是泥水混和着脚气发酵,一脱下来简直能产生清场的效果。 但是刘航不在意。 屁股下的这块石头,已经是班头能找来的最好的一个座位了,总不能从州衙里面搬个椅子过来吧。 每天抽空的时候就坐在石头上,然后脱下靴子放松一下,已经成了刘航最大的奢望因为河水决堤而不断堆积的公务以及河堤上面的百姓,就像是两座大山一样压在刘航的心头,将他压的几乎几乎喘不过气来。 对于朝堂之上做出的免除辽州田赋的的决断,刘航没办法说什么,实际上到了从五品这个位置之后,对于朝廷的难处也都理解,也都知道国库到底空成了什么鸟样儿。 但是对于官位已经到头,升迁已然无望,就指着在辽州留下个好名声的刘航来说,理解归理解,要说心里没有一点儿想法却是不可能的。 老百姓在乎的是免除那屁丁点儿的田赋吗?究竟是盖房子不需要钱?还是从预备仓里借粮食不需要还? 就免的这点儿田赋,本官随便找几个大户打打秋风都他娘的出来了! 一想到朝廷上面给的这么个狗屁决定,刘航心里就不爽,一不爽就想喝酒偏偏这还是在河堤上,谁也说不好这雨还会不会下,河堤会不会再决一次,酒就更不敢喝了! 无可奈何的捶了捶已经快要断掉的老腰,刘航的嘴里发出舒服的呻吟声,忍不住高声唤道:“李头儿!李头儿!” 喊了好几声没有人应,刘航忍不住看了看旁边的靴子和袜子。 已经臭到这般地步了么?要不然自己先闻闻看? 正打算伸手拿过来袜子,刘航的视频中却出现了一只白皙的手掌,伸出两根手指捏着自己的袜子扔了过来。 下意识的接过袜子之后,刘航才抬起头来。 眼前站着一人,身着无纹团领衫,头戴牛角乌纱帽,腰间悬着一把剑,一只手从身后的小厮手中接过手巾,擦拭着刚刚捏过自己袜子的那只手,然后将手巾就那么随手一扔上好的巾子就落在了污泥里。 这是个八品以下的芝麻官儿,还是特别矫情讲究的那种,搁在洪武爷年间,这种芝麻官儿肯定会被拉出去剥皮实草,然后再牵连个三族啥的。 至于此人的身后,除了刚才递手巾的小厮之外,另外还有一个公子哥儿,两个书生,一个管家打扮的老仆带着另外两个小厮,外加两个家丁头目带着六个家丁。 刘航的心中做出了判断,也就不以为意的慢慢穿好了靴子,等了半天之后还不见来人向着自己行礼,脸色不禁就有些阴沉了下来。 一个八品甚至于不到八品的芝麻小官儿,摆着个天大的架子来到这河堤上,见了自己这个从五品的知州居然不主动行礼问好? 谁给你的勇气? 被连日阴雨天气搞的心烦意乱,自认为好脾气的刘航这会儿脾气也不好了,阴着个脸道:“来者何人?见了本官,为何不拜?” 杨少峰笑眯眯的道:“本官待诏御史杨少峰,奉钦命巡视辽州并全权处置灾情,刘知州却是当不得本官一拜!” 刚到口头的彼其娘之被噎了回去,刘航只得无可奈何的躬身拜道:“辽州知州刘航,拜见钦差大人,恭问圣安!” 杨少峰向着京城的方向拱了拱手道:“圣躬安!” 一番礼仪过后,杨少峰就开门见山的道:“本官来时,已经看过了城外的一些田地,被淹的着实厉害,不知道知州大人不去处置那些田地,却带着这许多人在河堤上干什么?” 刘航向着杨少峰拱了拱手道:“田地被淹,原本就是因为大雨导致河堤决堤,如今天气依旧阴沉,谁也说不好什么时候会再来一场大雨,故而本官带着衙役和青壮们在此加固河堤。 至于那些被淹的良田,不蛮钦差大人,此时救与不救,区别已经不大,倒不如将有限的人力,尽数投入到这河堤之上,以免更多的田地被毁。” 杨少峰点了点头,却又问道:“辽州卫呢?此地受灾如此严重,辽州卫就没有一丁点儿的动静?” 刘航叹了口气道:“本官也曾求助于辽州卫秦指挥使,可是秦指挥使却说无军令,不得调动一兵一卒,只是把家丁都派了过来。” 杨少峰点了点头,这一点倒是怪不得辽州卫的指挥使,现在的大明卫所还没烂成后来那个熊样儿,无令调兵是杀头的大罪,人家能派家丁就已经够意思了。 想了想,杨少峰还是扭头对狗子道:“派出人手去驿站那边接应一下,等家里的人手到了之后,立即让他们准备地方,开始烧制水泥,需要什么帮忙的尽管来寻我。” 等吩咐完狗子之后,杨少峰又对一脸好奇的刘航问道:“辽州的粮价如何?百姓可还算安生?” 刘航点了点头道:“有常平仓和预备仓在,辽州的粮价还算是平稳,百姓们倒也能勉强活下去。 只是这灾后重建,却是需要大量的人手,还有各种各样的材料,保不齐会有人坐地起价,到时候受苦的还是百姓。” 杨少峰点了点头,转而望向了旁边的河水。 勉强称得上平静的河水上,不时有一团团的树枝杂着野草混成一团漂过,猫狗和鸡鸭的尸体也不时漂过。 就是不知道这种表面上的平静还能维持多久,这阴沉沉的天气到底还会不会下雨,下雨的话,河堤又会不会再次决开。 站在河堤上愣了半晌,杨少峰才转头对刘航道:“河堤加固的怎么样儿了?可有多备一些沙袋?” 刘航摇了摇头道:“人手本就紧张,青壮们已经尽数上了河堤,老人和孩子,还有妇女又帮不上什么忙,不添乱就是好的了。” 杨少峰瞧了瞧依旧混乱的河堤,忍不住叹了一声道:“请刘知州立即安排一部分人手,先在河堤下边清理出几个茅厕,这随地屙尿的毛病必须改过来。 至于剩下的青壮,让他们去灌沙袋,有多少灌多少,麻袋不够用了就回辽州城里去找那些商家征用,不管是同意征用还是不同意的,都全部先记下来,等回头这边的事儿结束了再说。 还有,安排那些妇女,让他们带着老人和孩童立即撤下河堤,别留在这里添乱,通知辽州的粥厂过来施粥,靠百姓们自己带的粮食,终究不是个办法。” 刘航忍不住反驳道:“钦差大人说让妇女和孩童下河堤,本官认同,但是这些老人不能下,他们还能搬得动石头和麻袋,多一个人手,河堤就安稳一分。” 杨少峰深吸一口气道:“人手的问题,本官来解决,立即让这些妇女孩童和老人一起退下去! 还有,本钦差现在不是和你商议,而是在以钦差大臣的身份命令你,后面有什么事情,自然有本钦差担着。 至于你心里是不是服气,那不重要,现在你要做的就是执行,立即执行!” 等刘航咬牙切齿的躬身应了,杨少峰就转身带着朱瞻基和狗子等人一起下了河堤,从旁边一个小厮手中接过踏雪的缰绳,翻身上马之后就带着人打马而去。 望着杨少峰扬长而去的身影,李班头忍不住凑到刘航的身边:“大人,这?” 刘航笑眯眯的捋了捋胡子,望着这个远房亲戚笑道:“本官不能调动辽州卫的兵马,但是钦差大人肯定没问题。只是轻轻挤兑他几句,这不马上就有一个卫所的官兵过来帮忙了?” ps:杨癫疯有一个卫的军队能调动,朕有没有一个卫的兄弟们来投票? 第五十章 七禁五十四斩 不过是一行十六骑,愣是让杨少峰整出了燕云十八骑,奔腾如虎的气势。 尤其是踏雪,许是跟着杨少峰待了这半个多月的时间已经学坏了,又许是知道自己是六首状元的坐骑,除了追风之外,根本容不得其他马儿跟自己并排跑,更别说跑到自己前头去了。 骑着追风的朱瞻基咬紧牙关,浑然不顾两边的腿里子已经磨的又酸又疼,只是死死的跟杨少峰杨大少爷跑在并排,一起向着辽州卫的驻地狂奔而去。 这一次来辽州,朱瞻基总算是见识到了杨少峰咸鱼之外的另一面。 杨少峰对于读书人的态度极其恶劣,对于朝堂诸公说坑就坑,连当今天子也敢算计,对自己更是随意,丝毫不以自己的身份为意。 但是不管怎么说,这家伙却是真真正正的把百姓装在心里,仅仅三天不到的时间就一路从顺天府一路狂奔到辽州,如果说不是为了百姓,朱瞻基实在是想不出其他的任何理由。 就在朱瞻基一路瞎想的时候,一行人已经到了辽州卫的大营门前。 和大明其他的卫所大营其实没什么区别,辽州卫的大营门前也是几个士卒守着,箭楼上面还有几个守卫。 几乎未曾有丝毫的减速,直到接近营门前的时候,杨少峰才一勒缰绳,胯下的踏雪嘶鸣一声,接着前蹄高高抬起又重重的踏下,甩甩头打了个响鼻以表达自己的不满。 营门前的十个守卫已经靠拢在一起,第一排五个手持火铳的士卒挺胸半跪于地,火折子已经放在了引线附近,而第二排五个士卒则是将长枪架在前面同袍的肩上,一个小旗部十个士卒,在极短的时间内便组成了一个简单的拒马阵势。 杨少峰能够想象,如果不是自己一身官服,胯下的踏雪又神俊无比,只怕这些手持火铳瞄着自己的士卒已经开火了。 等到后面北宫鋆带着的那些人赶上来之后,杨少峰带来的王命旗牌被高高举起,营门处的守卫便立即撤去。 没办法,王命旗牌这东西是由工部制作,兵部加盖了印信,出京在外的时候和尚方剑一样,旗牌持有者可以在战场上处死逃兵或叛将,征调地方人力物力,拥有一定便宜行事权力。 换句话说,见王命旗牌等同于见天子,生死全不由己。 杨少峰也不说话,直接便指了指营门口的小旗:“带路,去寻你们指挥使。” 一路向着大营深处行去,杨少峰也在不停的打量着整个大营。 整齐是杨少峰对于辽州卫大营的第一印象,不时巡逻而过的士卒,也能够从侧面证明辽州卫指挥使秦子宁确实是个治兵严谨的将领。 刚刚操练完军士的秦子宁,此时也没在卫所的官邸里面,而是在大营里面漫无目的的走着。 一场接连数天的大雨直接淹了三千亩良田,秦子宁这个出身于辽州本地的指挥使无疑会关注一些。 然而也仅仅限于关注,毕竟军法无情,没有兵部的调令和五军都督府的军令,擅长调动一兵一卒都是妥妥的死罪。 秦子宁还没有大公无私到为了三千亩良田和千把户百姓受灾就不顾生死的份上。 这场该死的大雨,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是个头!但愿这阴沉的鬼天气明天就能放晴,否则真就是不给辽州的老百姓活路了! 秦子宁一边走着,心中一边瞎琢磨,直到被一阵得得的马蹄声打断。 杨少峰望着这个虎背熊腰,豹头环眼的大汉,心中莫名的就闪过了猛张飞的形象。 嗯,比张飞白了那么一点儿。 在杨少峰打量着秦子宁的时候,秦子宁也在打量着杨少峰。 这是一个带着王命旗牌出京的小白脸,看样子像是御史言官。 他娘的,王命旗牌不是向来只给带兵将领的吗,什么时候这文官的小白脸也能带兵了? 对于王命旗牌的真实性,秦子宁倒是丝毫没有怀疑。 这玩意没人敢造假,就算是有人敢,也没人舍得把自己切了这小白脸后面不是还跟着三个死太监么,要是造假的话,这成本未免太高了些。 就像是自己的名字一般,一看就是个猛将的秦子宁其实是个心思细腻的,要不然也混不到辽州卫指挥使的位置上面。 见杨少峰一直打量着自己,却不开口说话,秦子宁只得深吸一口气,然后单膝跪地,拜道:“末将见过钦差大人,恭问圣安!” 杨少峰还是如同在河堤上一般,向着京城的方向拱了拱手,朗声道:“圣躬安!秦指挥使请起!” 等秦子宁起身之后,杨少峰就直接道:“去校杨,摆鼓,点兵!留下一个百户所看守大营,带上其余的人马,跟着本钦差去河堤!” 由于杨少峰的干脆利落,没有说些文绉绉的屁话,秦子宁对眼前这个小白脸钦差的印象开始变好了几分,当即便抱拳躬身应道:“末将得令!” 杨少峰对于秦子宁的第一印象是正确的,咚咚咚三通鼓过后,大量的士卒就开始从各个营帐里涌出,向着校场的方向奔去,虽然有人好奇的打量了自己这个方向一眼,却没有一个人停下脚步。 这个猛将模样的家伙确实是个带兵的好手,起码辽州卫上下对于令行禁止是做到了,一柱香的时间还没有过去,秦子宁就带着卫所的士卒完成了集结。 集结完士卒之后,秦子宁就带着士卒们跑了过来,朗声道:“禀钦差大人,辽州卫全员五千六百一十二人,除留守百户所之人外,余者五千四百八十八人已经尽数在此!” 杨少峰点了点头道,催动踏雪在众多卫所士卒面前走了几步,然后高声道:“本官奉钦命巡视辽州并全权处置辽州雨灾,尔等从现在起,接受本官指挥!” 继续走了几步之后,杨少峰又接着高声道:“本官从未带过兵,但是本官知道军法,知道十七禁五十四斩!不要犯在本官手里,本官识得尔等,尚方剑可不识得!” 刚刚还一脸懵逼的士卒们顿时一脸严肃,紧张的看着眼前这个小白脸一样的钦差大臣。 呼名不应,点时不到谓之慢军,多出怨言,怒其主将,不听约束,更教难制谓之构军,扬声笑语,蔑视禁约,谓之轻军,调用之际,结舌不应,低眉俯首,面有难色谓之狠军,出越行伍,搀前越后,言语喧哗,不遵禁训谓之乱军。 这些有一条算一条,哪个都是要杀头的大罪,万一被这个小白脸钦差误认为自己这些人不服军令,死了也是白死。 见辽州卫的士卒都紧张起来了,杨少峰才朗声道:“本钦差听过一句话,说是战士就该上战场! 现在,上战场的机会来了,辽州西边的漳水河堤就是你们的战场,这是一场不见刀枪,没有硝烟的战争! 赢了,就是护佑了辽州千余户百姓!输了,就是我大明军人无能的耻辱!现在,放下尔等手中的刀枪,随本钦差往漳水河堤进发!” 秦子宁一脸懵逼的望着眼前的一切这小白眼钦差轻飘飘几句话,整个辽州卫就不得不听其号令,自己的军权一下子就被降到了底。 然而秦子宁也不敢反抗杨少峰的军令。 军令这玩意从古自至都一样,别管上官是对是错,反正执行就对了,不执行就是自己的错,死了也白死。 至于说对上官有意见什么的,可以保留,可以事后再提,但是军令执行期间,就必须无条件执行到底,直到军令执行完成。 不过秦子宁的心中多少也有些安慰,自己这个指挥使跟五个千户还是有一定优待的,起码钦差大人没让自己这些人跟着大头兵们一起跑步前进。 …… 河堤上,刘航依旧在来回的踱着步子,不时的看一眼已经开始疏散的妇女孩童和老人,又不时的跑去问一问李班头,催着李班头赶紧疏散百姓,然后好派人去辽州城里弄麻袋回来。 李班头也很为难。 杨少峰杨大钦差在临走之前,下达的命令是到辽州城商户们那里借用麻袋,但是辽州这个破地方的商户是那么好说话的? 换句话说,在这种大灾面前,这些有钱的土财主们巴不得河水再决一次堤,淹更多的田然后让更多的百姓受灾如果不这样儿,大家哪儿来的机会低价买地? 基于这个前提,想要找富户们借用麻袋,基本上也就成了一种不可能的奢望。 至于说用强,杨少峰敢下这个令,他李班头敢不敢执行? 等到这场雨灾过去,杨少峰拍拍屁股走人回京,他李班头和自家这个远房亲戚刘知州还要不要在辽州混了? 然而不管李班头怎么想,河堤上的人群都是有限的,尤其是那些妇孺老人,疏散再怎么慢也是有个尽头的。 刘航望着踟蹰不前的李班头,嗨了一声道:“你还在这里愣着干什么?赶紧分一部分人手去城中找商户们借麻袋,然后让青壮们准备沙土!钦差大人快回来了!” 事实上,杨少峰回来的速度远比刘航想象中的要快。 当杨少峰看着疏散完妇孺老人之后的大堤上还有大量不知所措的青壮,自己要的沙袋更是一个都没有准备好,而天色却比刚才还显阴沉上几分,杨少峰的脸色也不禁难看起来。 ps:朕看到你们的票还没投,朕的脸色也不好看! 第五十一章 锦衣卫办差 脸色阴沉的杨少峰直接对秦子宁喝道:“立即抽调一个百户所,由锦衣卫百户吴明带队随李班头进城,然后挨个拜访城中商户,将他们店铺里面的麻袋,还有生姜都全部借来!” 等秦子宁躬身应了,杨少峰又对伊逍和白庚吩咐道:“你们跟着一起去,借了哪家的多少麻袋都要记录下来。” 李班头也忍不住暗中舒了一口气。 有卫所的丘八们跟着,自己也算是被逼无奈,真就是秋后算账,估计也算不到自己的头上吧? 然而还没等一颗悬着的心彻底放下,紧接着就又一次被提到了嗓子眼儿李班头就发现自己的脖子上被架了一把剑。 杨少峰冷冰冰的盯着李班头道:“现在是你最后一次机会,如果再把事情给办砸了,你就等着军法处置!” 刘航也没想到杨大钦差居然是属狗脸的,这翻脸的速度也实在是太快了一些。 杨少峰却根本没理会想要凑上来说话的刘航,而是直接对着秦子宁吩咐道:“安排一个千户所,带着青壮去准备沙土,等麻袋到了之后立即灌装。 另外,安排一个千户所去准备石块,先搬运到河堤上,优先加固上次已经决过一次口子的河段,剩下的两个千户所待命,等着搬运沙袋。” 等安排完了秦子宁那边,杨少峰才脸色不善的打量着刘航,指着朱瞻基和北宫鋆道:“现在,你安排衙役跟着他们这些人,组织老人和妇孺向高处能避雨的地方转移,然后给妇女们找个地方,一旦再下雨,让她们立即熬制姜汤,让衙役们往河堤上送。” 面对着杨少峰的种种安排,从第一次到河堤然后到卫所,再第二次返回河堤,整个过程中都一直没有开口说话的朱瞻基却急了:“你呢?你打算干什么?” 杨少峰从北宫鋆身后一个大汉将军手中拿过王命旗牌中之的旗,直接向着土里用力一插,然后朗声笑道:“我乃大明六首状元,天子钦点巡视辽州并全权处置灾情的钦差,我就在这河堤上,陪着辽州卫的兄弟们。 成了,功劳是大家的,如果真有什么危险,第一个出事的也会是我杨某人,然后才会是兄弟们!” 朱瞻基这时候也顾不得维护杨少峰钦差的形象了,怒道:“万一再下了大雨,河堤出了险情怎么办?拿血肉之躯去抗?” 杨少峰认真的点头道:“不错,就是拿血肉之躯去抗!” 望着周围观望的卫所士卒,杨少峰朗声道:“本钦差绝不会在尔等之前后退半步,若本钦有什么意外,由秦子宁接任抗洪指挥之责,秦子宁若死,刘航接任,刘航若死,辽州卫副指挥使接任!” 刘航摇了摇头道:“本官乃辽州知州,身负守土之责,不敢寸离,便在这河堤之上陪着钦差大人。” 秦子宁同样呵呵笑了一声:“辽州卫没有缩卵子的怂货,钦差大人不退,我等自然不会退后一步,若真有洪水来,须得从我等尸体上漫过去!” 朱瞻基这时候也顾不得杨少峰是什么钦差大人了,猛的一把抓住杨少峰的衣领,怒喝道:“你疯了!还有,你当我贪生怕死么?为兄今天在这里陪着你!” 杨少峰呵呵笑着摇了摇头道:“我没疯,我知道自己在干什么。 至于你,你得替这些人考虑考虑,谁出事儿都行,偏偏你不能出事儿,否则这些人的牺牲就没有任何意义。” 见朱瞻基还想反驳,杨少峰干脆将目光投向了边城:“带你家殿下去高地,执行军令!” 等朱瞻基被边城带人强行拽走之后,杨少峰便举起手中的尚方剑,背靠着王命旗,朗声道:“天子御赐尚方宝剑,若有无令后退者,斩!” 围在杨少峰周围的士卒精神一振,一齐朗声喝道:“若有无令后退者,斩!” 杨少峰望着开始忙碌起来的卫所士卒和青壮们,知道自己的目的已经达成了。 只要自己这个钦差不带头跑路,这些卫所士卒哪怕是死,也得死在河堤上,不会有人敢跑路。 既然不敢跑路,那就只能趁着下一波的洪水未来之前赶紧加固河堤。 刘航同样打量着忙碌起来的人群,捋着胡须道:“本官实在想不到,钦差大人几句话,就能让这许多卫所士卒变成虎狼之士!” 杨少峰摇了摇头,轻笑道:“我只能挑起大家伙儿的斗志,真正的安排,主要还是得靠秦指挥使和刘知州。” 秦子宁倒也不和杨少峰客气,也知道一个读书人出身的钦差能做到这个份上已是极为难得,当下只是向着杨少峰拱了拱手,然后就带着几个千户去安排了。 这下子就刘航还在杨少峰身边了,连狗子都被杨少峰派人给捆到朱瞻基那边去了。 见杨少峰就这么愣愣的望着河水出神,刘航忍不住摇了摇头道:“钦差大人这是何苦? 堂堂六首状元,未来成就必然不可限量,何必为了辽州而冒这般风险?” 杨少峰摇了摇头,轻笑道:“人这一辈子啊,总得干点疯狂的事儿,别等以后老的动不了了再去后悔。” 一只手扶着王命大旗,另一只手指了指忙碌着的卫所士卒,杨少峰笑道:“你瞧瞧,有他们在,还有什么可担心的? 这天色确实阴沉,可是实际上也就那么回事儿,真正的大雨已经下完了,这点儿云彩,估计一阵急雨下过去也就完事儿了。” 刘航抬起头打量一番,忍不住点了点头:“钦差大人说的是,这云彩照比前些时候可差太远了,估计都下不了一个时辰。 现在唯一可虑的,就是上次决堤的口子那里,能不能撑得住这阵雨。 只要撑过去了,自然万事大吉,若是撑不住,只怕这口子会越开越大,再想合上可就千难万难了。” 杨少峰转过身子,望着辽州城的方向,目光中也满是期盼:“想要堵住上次的口子,光靠石头是不够的,现在就等他们的麻袋了。只要他们回来的速度够快,一切就还来得及。” …… 吴明很喜欢跟在杨状元身边的日子,不仅没有锦衣卫里面那些狗屁倒灶的破事儿,还总是能吃到许多闻所未闻见所未见的美食。 而且杨状元这个人十分大方,时不时的就会扔过来几两银子,让自己带着兄弟们去喝酒。 酒是从杨家庄子直接拿的,菜也是。 最为难得的是,杨状元对待自己这些人始终是一种平等的态度,从来不会因为自己这些锦衣卫的名声而疏远,也不会因为自己等人没学问而瞧低。 所以吴明很珍惜跟在杨少峰身边的日子,对于杨少峰所交待的事情也是极为尽心不就是带着一个百户所去辽州城里面借麻袋吗,锦衣卫要是干不明白这点事儿,以后干脆别叫锦衣卫,改叫怂包卫算了! 一脚将迎上来的店小二踹到一旁,吴明从腰间扯起腰牌,打量着广成号粮铺里的人群:“锦衣卫办差,无干人等滚蛋!” 接下来的发展和吴明想象中的剧情一模一样。 没有人愿意招惹臭名昭著的锦衣卫,哪怕明知道他们跟自己这些普通百姓没关系也是一样,实在是锦衣卫的名声,再加上锦衣卫指挥使纪纲的名声有够臭。 顶风臭三里还能止小儿夜啼的那种。 没有理会四散着奔出粮铺的人群,也没有理会点头哈腰迎上来的掌柜,吴明直接大大咧咧的往掌柜的位置上一坐,微微眯起眼睛,皮笑肉不笑的开口道:“老子今天带人过来,其实就一件事儿。 所有的麻袋,包括你们家里面的,统统交出来,这事儿就算过去了,麻袋以后也会还给你们,如果有谁敢说个不字,那就用这些麻袋来装他的尸体。” 广成号掌柜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水,躬着身子道:“是,小人马上就让人去准备!” 吴明却是嘿嘿冷笑一声道:“让人领路就好,老子把搬动麻袋的人都给带来了。伊逍,你过去跟着记录,看借用了广成号多少麻袋,记下来。” 等伊逍应了之后,吴明便直接起身向着门外走去,路过掌柜的身边时又低声道:“别给老子找麻烦,老子也不会轻易找你们的麻烦,一旦老子要找麻烦,那你就会很麻烦。” 又是嘿嘿一声冷笑,吴明便向着白庚和其他的卫所士卒们招呼了一声:“走,下一家!” 伊逍和白庚算是开了眼界自从第一家想要拒绝出借麻袋,平日里总是笑眯眯的吴明就仿佛变了一个人一般。 威胁,恐吓,抽刀伤人再罗织罪名将人抓走,几乎是一套接一套的手段使出,然后干脆利落的亮出锦衣卫招牌。 伊逍能够看得出来吴明在想什么。 锦衣卫的名声本来就臭,抢几个麻袋的事儿揽在身上根本就不算什么,但是自家老师却被完美的摘了出来,以后只会有人恨锦衣卫,却不会有人恨上自家老师。 但是这么一来,自家老师需要麻袋的问题就可以在最短的时间内解决。 第五十二章 稳的很,不慌 吴明带人回来的速度远比杨少峰预计的要快,粗麻编成的麻袋足足装了十几辆板车,据说后面还会有,只要是晚一些到位。 然而对于杨少峰来说,有了这几千个麻袋,就可以先灌出几千个沙袋,起码能配合着石头,把河堤被冲开的口子堵一下。 刘航瞧了杨少峰一眼,忍不住赞了一声:“天子慧眼,钦点状元公为钦差,如今这最令人头疼的问题已经解决了一大半,只要再抗过眼前这阵雨,估计就彻底平静下来了。” 背靠着王命大旗站了半天的杨少峰干脆盘腿坐下,混然不顾地上的湿泞:“刘知州,干脆坐下来说吧,只要将士们能够看到咱们两个,他们心里就有底气。” 等刘航学着自己一样盘腿坐下之后,杨少峰才指了指河堤下的民田:“正所谓大灾之后必有大役,概是因为大灾之中死去的生灵极多,尸身腐烂之后产生瘟情。 眼前这片农田,里面死鸡死猪极多,又泡了这么多天,只怕早已发臭腐烂,灾后的防疫才是真正的重中之重啊。” 刘航点了点头:“本官也知道这些。然而想要清除这些东西,就必须得等田里的水彻底退去之后才行,还不知道要拖上多久。” 杨少峰阴沉着脸道:“不能等水彻底退去,拖的时间越久,爆发疫情的可能性就会越大。” 咬了咬牙之后,杨少峰又接着道:“等河堤的事情解决,就立即着手对民田进行清理,等地面稍微干一些,就多撒石灰,尽量防着疫情。 一会儿刘知州先去通知一下百姓,以后喝的水必须先烧开晾凉了才能喝,否则容易引发疫病。 还有,回头由官府出钱,让吴明出面去收购辽州城和附近所有的大青根,熬水后分给辽州所有百姓防疫,再备好大量的柴胡之类的能治风寒的药物,有多少弄多少。” 刘航起身拍拍屁股,笑道:“那本官这就去通知他们一声,免得一会儿就再也没机会通知了。” 看着刘航脸上苦涩的笑容,杨少峰却嘿嘿笑了起来:“看开一些,有了那些沙袋,河堤再决开口子的可能性基本为零,咱们都会没事儿的。” 刘航没有再回答杨少峰的话,而是直接往朱瞻基等人所在的一块高地去了。 要不是这个钦差杨癫疯,本官何必这么拼命,真有危险还能跑路现在倒好,哪怕是想跑都得先看他杨癫疯的脸色! 等了半晌,刘航才深一脚浅一脚的从朱瞻基等人所在的高地上回来,喘着粗气一屁股坐下之后才道:“不行啦,老啦。对了,钦差大人口中说的那位殿下,不知可是?” 见杨少峰不理会自己,反而不时抬头看看天色,刘航也忍不住抬头望去。 天空上的云彩比之刚才又低了一些,颜色也更重了一些,刘航的脸色也变得凝重起来:“如果再这么下去,这雨会不会再变得特别大?” 杨少峰摇了摇头道:“不知道,但是看样子不会小。这一次是死是活,就看辽州卫的将士们如何了。” 刘航扭头望去,却见辽州卫的士卒们也开始拼起命来,一个个的沙袋被迅速装满系口,紧接着就会被士卒们扛起,用最快的速度送到上次决开的口子那里。 如果说还有什么不幸中的万幸,那就是漳水够宽,河堤也足够宽,不用担心投下去的沙袋会堵住河道。 杨少峰看了一会儿之后,干脆起身对着刘航道:“你来替本钦差扛着王命大旗,随我一起去决堤之处。” 刘航看了看周围的地形,忍不住苦着脸道:“钦差大人三思,要不然本官自己过去,钦差大人就留在此处吧?这里好歹还要高一些。” 杨少峰呵呵笑道:“这里再高又能如何,一旦雨下的过大,来了洪峰,这里也不是什么安全的地方。去上次决堤的那里,本钦差要和卫所的将士们在一起。” 刘航无奈之下,只得擎着王命大旗,跟在杨少峰身后向着辽州卫士卒们所在的地方而去。 正在指挥着士卒们用沙袋封堵河堤的秦子宁一见杨少峰过来了,心中也是忍不住暗自叫苦,也顾不得再行什么官场礼仪了,直接便开口道:“钦差大人还是此处远些吧,真要是有个什么万一,末将可就万死难赎其罪了!” 杨少峰没理会秦子宁,反而从刘航的手中接过王命大旗,狠狠的插进泥土里面,然后就静静的站在王命大旗底下看着辽州卫士卒封堵河堤。 秦子宁见劝不动杨少峰,气的一砸拳头,哎了一声之后干脆不再理会这个缺心眼的杨大钦差,转而喝斥着辽州卫的士卒:“钦差大人就在这儿看着你们呢!都他娘的快点儿!” 秦子宁的声音刚刚落下,天边就传来一阵轰隆隆,像是被敲破了的破鼓声一般沉闷的雷声。 杨少峰忍不住瞪了朱瞻基所在的方向一眼要不是这个口含天宪的混蛋说可能会下大雨,是不是这场雨根本就不会下? 然而再怎么气愤也无济于事了,豆大的雨点儿开始密集的从高空砸下,露在外面的手和脖子都能有很明显的被砸痛的感觉。 杨少峰就那么站在河堤上,一只手紧紧的握着王命大旗,一只手死死的抓着尚方剑,宛如雕塑一般。 “他娘的!” 怒骂一声之后,秦子宁也冲向了正在灌装着沙袋的地方被水泡过的沙子本来就沉,现在又他娘的下起了雨,往常一个人能扛起来两个的麻袋,如今也只能扛起一个了! 朱瞻基的身旁,被人捆起来的狗子不断发出呜呜的哀求声,双手不断的在一块石头上磨着,试图将绳子磨断,就连看向朱瞻基的眼光都隐藏着恨意。 实际上,不光是狗子在愤怒,就连朱瞻基也在愤怒。 身边的护卫死死的将自己拦住,而自己那两下子功夫,却根本挣不开这些护卫的阻拦,只能眼睁睁的看着眼前的这一切,包括那些玩命搬运沙袋的士卒,包括站在王字大旗旁边的杨少峰,包括身形已经明显佝偻却倍显高大的刘航。 气哼哼的转过身,朱瞻基又将目光投向了那些正在忙碌着的妇人。 杨少峰安排的对,现在外面那么大的雨,卫所的士卒们又在冒雨搬运着沙袋,如果没有事先准备好姜汤,后面只怕会病倒一大片。 望了望手都快要磨破皮的狗子,朱瞻基的眼中闪过一丝不忍,还有一丝的佩服,随后对着边城挥了挥手:“放开他吧,让他过去,否则他不会安心的。” 边城点了点头,解开了捆在狗子身上的绳子,勉强笑道:“多加小心一些。” 狗子点了点头,起身后向着朱瞻基施了一礼,然后就跌跌撞撞的跑向了杨大少爷所在的河堤。 …… 杨少峰看了看不远处的小山头,上面有几棵大树雷劈的话应该先劈他们吧?自己手里握着王命大旗应该不会挨雷劈吧?太祖爷保佑~各路神仙都他娘的注意保佑一下本公子啊~ 许是杨大状元的态度不太好,又或许是满天神佛看着杨大少爷不太顺眼,这雨不光没小,反而还更大了一些,就连雷声也要比刚才更密集,天空还时不是划过一道闪电。 杨少峰握着王命大旗的手悄然松开又悄然握紧。 通过闪电和雷声来判断,应该离着自己挺远,稳的很,不慌。 已经来回跑了两趟的吴明和杨大少爷的两个学生,再一次带着十几车的麻袋返回,而且这也是最后一趟了整个辽州城里面的麻袋都被搜罗一空,除了装着粮食的和百姓家里零零散散剩下的几条,剩下的全被吴明给弄来了。 拉着板车的牲口也都累得踹起了粗气,牛,骡子,马,甚至于驴子,喘着粗气的鼻孔张的比平时要显大一些,在雨中更是腾起一股股的白雾。 然而这个时候,已经没有人再去心疼牲口了,因为所有的卫所士卒已经把自己当成了牲口,或推或拽,只求能让板车都再快上一些。 远远的望着吴明等人所在的方向,高地上的朱瞻基和河堤上的杨少峰,都坚定了要修水泥路的决心如果不是这些土路太过于泥泞,吴明等人运送麻袋的速度应该能更快。 杨少峰的心里正在琢磨着该怎么把这部分的河堤和路都用水泥来搞定,狗子就远远的一边跑着一边喊着少爷,向着河堤奔了过来。 气不打一处来的杨少峰一见狗子,顿时就一巴掌抽向了狗子的脑袋:“你个憨货过来干什么?” 狗子谄笑道:“小的啥也不干,就在这儿陪着少爷,这样儿心里踏实!” 杨少峰嘿嘿冷笑一声,指了指正在搬运着沙袋的士卒:“你既然过来了就别闲着,跟着一起去搬运沙袋!” 等吩咐完狗子之后,杨少峰又将目光投向了刚刚把麻袋交给士卒,然后来到自己身边的两个学生身上:“你们俩个在这儿干什么呢?自觉点儿!” 第五十三章 名不虚传杨癫疯 “快!沙袋!堤口要撑不住了!” 辽州卫的士卒已经快要撑不住了,浸满了雨水的沙袋分外沉重,一个人已经很难再扛得起来,有时候就得两个人抬一个才能抬得动。 秦子宁跟着来回抬了几次沙袋之后,眼见着堤口有决开的可能,终于忍不住冲到了杨少峰的跟前:“钦差大人,这堤口要撑不住了!是不是让兄弟们先撤下去?” 杨少峰一手握住王命大旗,一手握着尚方剑:“士卒们撤了,后面就是百姓,百姓往哪里撤?” 见秦子宁还有一些迟疑,杨少峰干脆将尚方剑抽出一截:“我不管辽州卫今天要死多少人!大堤绝对不能垮!如果辽州卫死光了,本钦差就自己扛着沙袋去堵堤口!” 秦子宁不敢再劝了,猛的一砸拳头一剁脚,嗷的怪叫一声,又一次奔向了扛着沙袋的士卒们。 既然没得退路,那就拼命往前拱,要死鸟朝天,不死万万年! 刘航整了整衣冠,向着杨少峰躬身一拜:“往日曾听闻钦差大人杨癫疯之名,今日一见,才知名不虚传!” 杨少峰满脸懵逼的望着刘航。 我就当你是在夸我! 刘航直起身来,却是满脸的笑意,甚至还带着一丝丝的解脱:“本官曾听人说过,杨状元指责腐儒只会平时袖手谈心性,临危一死报君王,如今却是该本官一死以报君王了。” 再次向着杨少峰拜了一拜,直起身子的刘航也转身奔向了扛着沙袋的人群之中。 这时候已经不仅仅是卫所士卒在拼命。 在杨少峰的高压下,秦子宁和刘航的带领下,辽州卫的将领和辽州城的文官都加入了扛沙袋的行列。 望着眼前这一幕,杨少峰哼了一声,手却死死的握住了王命大旗。 朱二九那个该死的乌鸦嘴!不知道这次挂了之后,还有没有再穿越的机会了? 那个仙子一般的未婚妻如果知道自己挂了,会不会替自己伤心?大概会吧? 胡思乱想了半天却也没想出个所以然来,杨少峰正打算再继续想想人生三大哲学疑问,却听得前面的堤口那里传来一阵惊呼声。 秦子宁眼见着堤口不稳,干脆扛着沙袋跳了下去,死死的用身体顶往沙袋,似乎这样儿就能让河堤稳固下来。 刘航笑了笑,同样噗通一声跳了下去自己确实就像杨状元说的那些腐儒一边,手无缚鸡之力,愧对力能搏牛的孔圣,也不配称之为儒,可自己总是对得起身上这身官袍的! 秦子宁和刘航开了个头,后面许多以为这次必死的卫所将士和辽州文官们也跟着一起跳了下去,然后是越来越多的卫所士卒们怪叫一声,抱着赴死的心态跳下了水,陪着秦子宁和刘航一起顶住了堤口的沙袋。 挺了挺有些疼痛的腰背,杨少峰的身影更加直挺,双脚死死的钉在泥土里面,似乎再也没什么能让他动摇。 抗鹰援棒期间曾经有一幅鹰酱的宣传图,图中画的是一群军人正在河流中,水流倾泻在他们身上,图上还有一句话:拿人的身躯能把河流阻塞吗? 将自己比喻为洪水的鹰酱认为人是不可能抵挡洪水的,然而在千禧年来临之际,有一支穿着迷彩绿的军队用实际行动告诉了天下人,能! 和鹰酱家的军队每次去救灾时要带着武器开着坦克不同,那支自嘲为土鳖的军队从来都是带着工具冲在最前面,拿自己的命去换百姓的平安~ 熟悉的一幕在杨少峰的面前重演,两支生于同一片土地,长于同一片土地,守护同一片土地的军队,他们的影子似乎开始重叠。 恨恨的呸了一声,死死握住王命大旗的杨少峰也不管脸上的雨水,任由它肆意流淌这该死的雨水里还有沙子,让老子的眼睛这么难受! …… 被杨少峰视为乌鸦嘴的朱瞻基毕竟不是真正的口含天宪,或者说没能言出法随,雨水最终还是慢慢小了下来。 一开始肆意磅礴的倾盆大雨变成了牛毛细雨,自上流倾泻而下的洪水没有了雨水的补充也失去了后劲,面对着由沙袋和人群组成的堤口,最终只能是无可奈何的平缓下来。 堤口没有决开,而细雨中出现在天边的一抹亮色,更是代表了新生和希望。 还泡在堤口水中的辽州卫指挥使秦子宁和辽州知州刘航都长长的舒了一口气。 劫后余生的冲动,让浑身泥泞的秦子宁狂笑起来,甚至于一把拉过刘航拥抱一下,还用力的在刘航后背上拍了拍,以表达自己的激动。 往常颇为注意自己形象的刘航也没在意秦子宁的失态,原先沾满泥巴而且被刮开好几道口子的官服被洪水冲涮干净,整个人狼狈之中又带着几分庆幸。 尽管官服上的口子变得更大,几乎已经成了一条条的破烂模样,可是不管怎么说,自己终究还是活了下来。 随着雨慢慢小了下来,辽州卫的士卒们继续拼命扛着沙袋封堵堤口,一直死命握着王命大旗的杨少峰也长舒了一口气。 自己的决定是对的,只要自己这个钦差不带头跑路,辽州卫上下就只能拿命去拼,后面的百姓也就不会带遭遇一次危险。 从堤口处回来的秦子宁和刘航来到杨少峰身边之后,皆是向着杨少峰深深一拜。 带兵出身的秦子宁很清楚,辽州卫这一次会有多么大的功劳先不说,更重要的是,辽州卫从此以后就有了魂,那种压不垮,拖不死,打不碎的魂。 而对于刘航来说,力保百姓无事,自己死了都没关系,朝廷和青史会给自己一个说法。更何况自己还活了下来。 杨少峰伸手虚扶一把,眼睛死死的盯着刘航:“方才,本钦差听刘知州说,往常听过杨某羊癫疯的名头?” 这次换刘航一脸懵逼了我是谁?我在哪儿?我在干什么? 狗子和伊逍,还有白庚同样跑了回来,围着杨大少爷又哭又笑:“少爷,堵住了!河堤没开!没事儿了!” 杨少峰点了点头,拍了拍狗子的肩膀,又拍了拍伊逍和白庚的肩膀:“好样儿的!” 夸奖了自己的狗腿子和学生,杨少峰倒也没再去找刘航的麻烦,而是将目光转向了秦子宁:“这一次,辽州卫当居首功!” 秦子宁躬身道:“末将愧不敢当,倒是末将应该谢过钦差大人,给了辽州卫一个魂!” 杨少峰却摇了摇头:“这是两码事。” 长叹了一声,杨少峰又接着道:“回头还要麻烦秦指挥使去统计一下,辽州卫这次有多少兄弟牺牲,除了该有的抚恤之外,杨某还要单独替他们请功。” 秦子宁这一次没再和杨少峰客气,因为这是那些牺牲的将士们应得的自己亲眼看着好几个士卒在自己的面前被冲走,连发出呼救声都来不及,就被洪水冲得无影无踪。 刘航忍不住向着秦子宁一拜:“这次辽州百姓平安,全赖辽州卫上下,本官先替辽州卫百姓谢过辽州卫的将士们!” 等秦子宁回礼之后,杨少峰便直接开口道:“眼下这一劫算是过去了,可是后面还有很多事儿要办。” 秦子宁和刘航一起躬身道:“请钦差大人示下!” 杨少峰也不客气,转而对刘航道:“杨某已经安排人手在来的路上,回头等他们到了,刘知州便立即安排人手,跟他们一起把水泥窑和石灰窑给立起来,回头用水泥再给大堤加固一遍。 还有,看看辽州城里有多少大夫,告诉他们立即准备好,一旦有疫情的苗头,就要他们立刻去想办法。 另外,再组织一些妇女,让他们把碾成粉末的木炭用布缝起来,照着人口鼻大小就行,再缝上几根布条,方便固定在口鼻上。” 杨大少爷一边在自己的脸上比划着口罩的形状,一边又转头对秦子宁吩咐道:“等这种口罩弄好了,立即安排士卒,对被水泡了的地方进行清理,不管是村庄还是田地,里面所有的东西,包括那些粮食和尸体,树枝烂草什么的,全部都要焚烧掉,然后再撒一遍石灰。” 又是一声长叹,杨少峰又将目光转回到了刘航的身上:“回头安排衙役们告诉百姓,今年的粮食是要不成了,但是不用担心,常平仓和预备仓,还有济农仓里面有的是粮食,朝廷不会让百姓们饿肚子。” 等刘航点头应下之后,杨少峰又接着道:“还有,粥厂也开始放粥吧,但是只要能让人勉强吃饱就行,想要吃得好一些,或者拿些工钱,就得到水泥窑和石灰窑去上工,或者来大堤这里上工加固大堤。” …… 远处高地上的朱瞻基望着河堤上的一幕,尽管雨已经慢慢停了下来,也听不到河堤那边的声音,可是朱瞻基却已经泪流满面这该死的山洞里居然没有雨,当真是彼其娘之! 自己从来从来没见过咸鱼一样的杨大少爷会有这么硬汉的一面,更没想过会有人拿身体去堵河堤,而且还成功的堵住了! 心中暗自不爽的朱瞻基狠狠的拿袖子胡噜了一下脸,转头对着北宫鋆吩咐道:“立即让她们开始熬煮姜汤,等煮好了就安排人手往河堤上送!” 吩咐完之后,朱瞻基就直接推开了前面不再拦着自己的侍卫,带着边城等人向着河堤而去。 这杨癫疯太疯狂,太拿自己的命不当一回事儿,得揍他! 第五十四章 本公子又不是九千岁…… 被风吹,被雨打,双脚还一直没动过地方,手还要扶着王命大旗,谁要是敢说一声不累,那简直就是扯蛋。 风吹雨打都不打的是哪咤,不是他杨少峰好吗? 浑身都又累又疼的杨少峰也不要什么形象了,干脆一屁股坐在地上,对着刘航和秦子宁摆了摆手道:“都坐下说吧,这些事儿也不是三言两句能说清楚的。” 刘航和秦子宁也没客气,除了狗子之外,连伊逍和白庚都干脆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刘航和秦子宁的心里都清楚,现在的事情就像是杨钦差说的那样儿,只能算是过去了一半,真正麻烦的事情还在后头。 赈灾赈灾,这个赈字可是大有学问的,而后面的灾也不仅仅指的是眼前的灾祸,还有后面的疫情和民心等等问题,这些事情更令人头疼。 杨少峰强撑着眼皮不让自己睡过去,哼哼了两声之后才开口道:“对了,这一次辽州百姓受灾,最需要注意的事情就是别让人上下其手,或者说的再直接一点儿,吃相别太难看。” 刘航点了点头道:“是,本官会注意这方面的问题,钦差大人尽可放心。” 杨少峰却摇了摇头:“放心?你刘知州不贪,不代表其他人不贪,也没办法拦着其他人去贪。 不过,你拦不住,洪武大诰却能拦得住谁要是敢吃相难看,本钦差就请王命旗牌,把太祖爷的大诰请出来,该剥皮实草的就剥皮实草,决不手软!” 杨少峰的声音刚刚落下,身后就传来一声冷哼:“剥谁的皮?” 一听声音就知道来者是谁,杨少峰干脆也不起身,冷笑道:“谁让百姓活不下去,我就剥了谁的皮!” 杨少峰大大咧咧的不拿朱二九当盘菜,刘航和秦子宁却不敢学杨状元这般作派,当下便慌忙起身拜道:“见过殿下!” 朱瞻基摆了摆手示意两人免礼,转到杨少峰的对面之后,干脆也学着杨少峰的样子一屁股坐下,盯着杨少峰道:“厉害啊,杨钦差好大的官威啊!” 杨少峰冷笑一声道:“我有钦赐王命旗牌和尚方剑,更有三品以下先斩后奏之权,官威小了可还行?” 话中有意无意的又对刘航和秦子宁敲打了一番之后,杨少峰才又转过来,对刘航和秦子宁道:“陛下和太子心系百姓,在得知辽州受灾之后,第一时间就让太孙殿下和本钦差一起来了辽州,陛下和太子的爱护之心,须得让百姓知晓。” 刘航躬身道:“是,太孙殿下在救灾之时,身先士卒,幸赖陛下洪福,太子殿下大恩,太孙殿下运筹帷幄,辽州百姓方才得以保全,辽州上下无不感念万分!” 秦子宁当下也躬身抱拳,只是琢磨了半天之后才开口道:“俺也是这么想的!” 差点儿被秦子宁逗笑,杨少峰点了点头之后又示意两人坐下,然后把自己知道的关于灾后重建的各种知识都说了出来。 自己是个什么水平,杨少峰自己知道喷人没问题,把后面见识过的东西说出来唬人也没问题,但是真要让自己全盘指挥后面救灾的事情,估计得出大乐子! 杨少峰慢慢的将自己在后世见识过的那点儿东西都说了出来,再加上刘航这个在辽州为官多年的老狐狸和秦子宁的不断补充,关于赈济灾民的计划很快就完善了起来。 等到商议的差不多了,杨少峰才活动活动身体,从地上站了起来:“走吧,咱们去看看堤口那里,顺便看看将士们怎么样了。” 朱瞻基同样起身,对着一直站在身后的侍们吩咐道:“去催一下,看看那边姜汤准备的怎么样了,等熬好了就赶紧让人送过来。” 刘航和秦子宁,外加上伊销和白庚等人也赶紧起身,跟在杨少峰和朱瞻基的身后一起向着堤口而去。 堤口已经算是固定住了,大量的青石块和沙袋已经将洪水彻底拦往,如果后面没有大雨的话,估计眼下依旧汹涌的洪水就该彻底退下去了。 地堤口上的沙袋为分界线,里面依旧是奔腾不休的河水,而外面的沙袋上,则是东倒西歪,躺了一地的辽州卫将士和辽州城文官,再远处还有一些灌装沙子的青壮,此时也已经躺了一地。 对于在场的所有人来说,这一个短短的下午实在是太累了,除了想好好的睡上一觉之外就没有其他任何想法,连青楼都不想去,倒给钱都不去。 事实上,已经有人累得睡着了。 别管是扛沙袋也好,还是灌沙袋也罢,包括后来跳进水里拿身体去堵住堤口,就没有任何一样是轻松的,所有人几乎都是在拿命去拼。 对于那些灌装沙袋的青壮们来说,身后就是自己的亲人,而对于将士们来说,身后就是百姓,里面可能会有自己的亲戚,自己这些人不拼命,他们就有被洪水淹没的危险。 再加上旁边是拿着尚方剑的钦差,拼命固然有可能会死,但是不拼也有可能会死,后退则是肯定会被钦差大人砍头,如何选择也就成了一道很简单的选择题。 现在选择题终于做完了,可以暂时放松一会儿了。 除去还要不停巡视的那些辽州卫将领和辽州城官员,放松下来的青壮和卫所士卒,很多人刚刚躺下就睡着了。 尽管有些心疼,然而杨少峰走进人群,来到那些已经睡着的人跟前,把这些人挨个踢醒,然后摆摆手示意他们不要起身。 直接睡着是不行的,这时候的医疗条件就是个笑话,浑身都湿透的情况下在河堤边上睡着,得个伤寒什么的是必然,不死只能说是命硬。 红着眼眶的朱瞻基知道杨少峰为什么这么做,吸了吸鼻子,朱瞻基高声道:“都别睡着!一会儿就有姜汤送过来,大家先喝碗姜汤,等回去营地了再睡!” 杨少峰眼见着天空中的乌云已经消失不见,虽然依旧显得昏暗,却是因为天色已晚,阳光没那么足的原因,当下便对秦子宁道:“等一会儿先安排大家喝碗姜汤,然后带回卫所,让将士们洗个热水澡再睡觉。” 秦子宁点了点头应下,然后在人群之中找到了同知和指挥佥事等人,将杨少峰的吩咐转达了下去,又安排了人手顺着河堤去寻找那些被卷入水中的将士。 …… “此次辽州救灾,义弟杨少峰请王命旗牌,调辽州卫紧急上堤,又尽征辽州城中商户之麻袋,灌沙以堵堤口。 正值雨急之时,河口欲决,义弟乃持王命大旗,独立于堤口之旁,令曰:后退者斩! 辽州卫自秦子宁以下,并辽州知州刘航等文臣,跳入水中,以身体顶住沙袋,故堤未再决,辽州万民得以保全,然辽州卫士卒失踪四十五人,辽州文官失踪十三人。 及洪水退却,卫所将士退回营地之时,百姓夹道相送,跪倒于地者甚众,皆念皇祖父圣恩,家家户户皆是供奉皇祖父长生牌位。” 被杨少峰摆了一道的朱瞻基心里不舒服,觉得自己在这次的抗灾行动之中就是个吉祥物和摆设,屁事儿没干还被安了一大堆的功劳。 然后朱瞻基就打算告杨少峰的黑状,在奏疏里面写了一大堆关于抗洪救灾的事情之后,又把百姓想要给杨少峰立生祠的事情说了一遍。 杨少峰当然不可能任由这些百姓胡来本公子还要娶妻生子呢,又没打算进宫当九千岁,立生祠不是搞笑么! 但是不管杨少峰怎么想,有时候老百姓认了死理就没道理可讲,而农民式的狡猾更是让人哭笑不得。 对于杨少峰在大堤上的行为,这些老百姓都看在眼里,记在心里。 不让立生祠是吧?在家里供奉个长生牌位总可以了吧? 大不了先把皇帝和太子皇太孙他们的供在上面,然后再供上杨大恩人的,这不就结了? 杨少峰也被这些百姓弄的哭笑不得,后来干脆懒得再管这些百姓们怎么折腾,只是一门心思的琢磨后面的事儿。 杨少峰等人来辽州的时候是一路换马,但是后面跟着的林羽和他搜罗来的大夫和工匠什么的却没办法走驿站直接用换马的方式前来辽州,只能尽可能快的赶路。 等林羽等人到达辽州的时候,杨少峰已经秦子宁带着卫所士卒把田地和倒塌的房屋都给清理了一遍。 尤其是杨少峰此前就已经提到的那些尸体,别管是人的还是动物的,再加上那些枯枝烂叶什么的,统统都被烧了个干净。 刘航也没能闲着,组织妇女缝口罩,张罗药品,发放粮食,安排粥石,安抚百姓,乱七八糟的事情都被压在了刘航和辽州文官们的身上。 或许是这一次在鬼门关前走了一遭所以大彻大悟,又或者因为是杨大钦差之前的警告,反正这一次的辽州文官们极为老实,没有一个人也在其中上下其手。 就连负责监察此事的吴明都感觉有些不可思议要是文武官员们都跟辽州的这些家伙们一样,锦衣卫都要失业了! ps:昨天刚找奶骑要个章推,今天做饭就把手指切掉一块肉~朕太难了~另外,由于朕在新书期,所以只要推荐票,不要月票,有月票的请投给《哈利波利之学霸无敌》,这是宜贵妃写的书,是自家人! 第五十五章 我这个心,疼啊! 锦衣卫失业是不可能失业的,辽州的官场之所以出现这种局面也不过是个特例。 实际上,别看着辽州官员们现在多么大义凛然多么大公无私,真要是让锦衣卫去慢慢查,十个有九个的屁股底下都不干净,全部剥皮有冤枉的,隔一个杀一个都有漏风的。 这些人精之所以现在玩了命的把赈灾的事情做好,其中一个原因是因为杨少峰杨大钦差还在辽州,手里拿着王命旗牌和尚方剑,没事儿就在大家的脖子上比划两下:认识这是啥玩意不?要么好好干活,要么就剥皮实草! 另外一个原因就是希望把自己给洗白。 老百姓多傻啊,别管这些官老爷们以前多贪多坏,哪怕是头顶流脓脚底生疮生儿子没那啥的货色,这次都捞到了一个爱民如子的好名声! 记好不记恶的老百姓只知道这些官老爷们跟辽州卫的将士们一样,在最危险的时候跳进了堤口,用身体堵住了洪水,这就是救命的大恩人! 以前贪些银子,霸占个民女,变着法子强买民田之类的破事儿都被老百姓们给忘了! 而对于这些官员们来说,以前捞的已经够多,如果这一次通过洪水救灾的事情再成功洗白,就算是天子想要杀自己,都得考虑考虑老百姓会不会同意,多合算! 嗯,大明律规定的,如果官员被冤枉了,当地百姓可以选出德高望重的乡老进京申诉。 深知人心有多么操蛋的杨少峰自然不会放过这么好的机会。 救灾是什么? 救灾就是一场把女人当男人使,把男人当牲口使的无硝烟战争,是跟老天爷抢时间抢命的一场逆天之战。 杨少峰打量着眼前热火朝天的工地,一袋袋刚刚生产出来不久的水泥被和成泥浆,然后一车车的推到河堤上,然后再用竹子和铁条砖块之类的东西定形…… 旁边一直沉默着的朱瞻基忽然指了指忙碌的人群,开口道:“等这次大堤完工,再加上你要修的那几条路规划好,咱们就该回顺天府了吧?” 杨少峰摇了摇头道:“谁知道呢,这事儿现在不是咱们兄弟说了算的,得看陛下他老人家是个什么意思。” 扭头望了一眼因为遍撒石灰而显得白茫茫的田地,杨少峰又轻笑一声道:“再说了,这里的善后,只能算是刚刚开始。” 朱瞻基点了点头,却是有些欣慰的道:“说起来,这次的赈灾之行,确实是让我大开眼界。 官员们尽职尽责,乡绅们也没趁机霸占百姓田地,你这个咸鱼一般的钦差也显出热血男儿的一面,好,很好。” 杨少峰嗤的一声笑道:“要是没有我拿着尚方剑顶在河堤上,那些老兵油子和那些官老爷早他娘的跑光了。 那些乡绅们也是一个鸟样儿,要不是有本钦差和你这个皇太孙殿下在这里,再加上朝廷又开了济农仓和预备仓,这一千个百姓里面就得有八百个会失去自己的田地。” 朱瞻基撇了撇嘴,没理会杨少峰的挖苦,转而指了指远处带着青壮们忙碌的伊逍和白庚:“说起来,你这两个门生倒是不错,回头让他们去我那儿呗?” 杨少峰斜了朱瞻基一眼,从牙缝里挤出来一个字:“做梦!” 北宫鋆瞧了瞧脸色难看的朱瞻基,又瞧了瞧杨少峰,忍不住开口劝道:“状元公这是何苦呢?您这两位门生进了太孙府,以后前程可期啊。” 杨少峰冷哼一声道:“两个门生!本钦差一共就这么两个门生!他朱二九倒是不客气,一开口就把他俩给划拉走了,本钦差上哪儿再找这么两个门生去?” 朱瞻基阴沉着脸道:“你别不识好歹,他们拜在你的门下不就是为了读书科举?进了我太孙府怎么就亏了他们了?” 杨少峰冷笑道:“不亏待他们,但是我亏了!我还指望这两个家伙能起个表率作用,以后培养出更多的伊逍和白庚呢!” 朱瞻基嘿了一声道:“你可要点儿脸吧,难道你还指望更多的读书人拜在你门下?瞧瞧你折磨他俩的恶名,再瞧瞧到现在都没人上门,你还不死心?” 杨少峰道:“总会有不怕死的,实在不行就把他们两个扔在我家那玉山书院教书去,杨家庄子的那些娃肯定能再出几个像样儿的。” 朱瞻基狐疑的打量了杨少峰一眼:“不是,我怎么就没看出来呢,你一个咸鱼会有那么崇高的理想?” 说完之后,朱瞻基也不待杨少峰说什么凭空污人清白之类的屁话,而是直接又将话题转向了其他的问题:“那个,上次你说永不加赋的事儿,估计快有消息了吧。” 杨少峰摇了摇头道:“这是陛下和朝堂诸公们要考虑的事情,咱们研究这些玩意干什么?是红烧肉不好吃了?还是这赈灾的事情不忙了?” 朱瞻基气道:“又是这副咸鱼模样!永不加赋啊,等正式的诏书到了辽州,你猜辽州百姓们会怎么样?” 杨少峰道:“关我屁事?永不加赋又不是永不加税,想想我杨家庄子每年要缴纳的赋税,我这心里就疼得慌!” …… 就在杨少峰站在河堤上,带着辽州卫的将士们玩命的时候,朱瞻基此前让吴明送出去的奏疏也到了朱老四的手里。 然后朱老四发现自己和父皇朱重八简直亏大了! 亏在什么地方了? 吃亏就吃亏在,对百姓是真好,可是说不出来,换言之,就是吃在了不知道这种又当了姐儿又立牌坊的手段。 永不加赋。 跟朱瞻基还要琢磨半天,甚至于还需要杨少峰慢慢解释不同,朱老四在看到永不加赋这四个字的时候,第一时间就想到了加税。 按照四大天王和户部尚书夏老抠他们对于永乐十三年秋税的计算,还有对永乐十四年春税的预估来判断,商税以后的比重会越来越大,而民赋的占比会越来越小。 如果皇帝再抽抽疯,免除了实物税,也就是连粮食都不要了,那么民赋占据的比重将无限趋近于零。 朱老四当然不可能抽疯到那个地步,而且就算是朱老四抽疯了,夏老抠也不可能同意这种荒唐的旨意。 减免民赋是一回事儿,收不收粮食又是另外一回事儿。 当今天子好砸人场子,粮食这玩意什么时候都不嫌多谁知道他老人家什么时候又会去砸了阿鲁台家。 跟四大天五和夏老抠通过气之后,朱老四就真的在某一天的大朝会上颁发了永不加赋诏,顺便将辽州、顺天府、河南、山东这些受雨灾的地方民赋全给免了。 这道莫名其妙的永不加赋诏无疑戳中了文官们某个不可言说的点从古至今就没有哪个皇帝喊出永不加赋这四个字,而致君王于尧舜又是每一个读书人的毕生梦想。 这代表了什么? 这代表了咱们这些读书们辅弼君王有功,以后是要青史留名的! 换句最直接的话说,别管他老朱家的江山怎么样,咱们这一批的臣子可是要被大吹特吹的,谁都得念着咱们的好儿! 然而在朝堂大佬们集体高潮之外,地方官员们却是恨得牙痒痒。 朱老四不仅明发永不加赋的诏书,而且还特意派人大声去宣读,保证让每个乡间地头的百姓们都知道这个消息这不是坑官么! 而辽州的百姓们自然也陷入了狂欢之中。 这皇帝不孬,长生牌位没白立! 相对于百姓们的欣喜若狂,杨少峰却是一脸懵逼的拿着邸报,望着坐在自己面对的朱瞻基:“还真就永不加赋了?” 朱瞻基撇了撇嘴道:“你不是说可以加税么?只要不加民赋,老百姓谁会管那些商户们加不加税啊。” 杨少峰点了点头,然后一脸肉疼的望着朱瞻基:“那我家的水泥和石灰厂子怎么算?哎哟,我这个心啊!又开始疼了!” 琢磨了一番,杨少峰又接着道:“对了,我还可以逃税啊,把账务做的高明一些,实在不行就赖着不交,官府能把我怎么样?” 刚刚还想着嘲笑杨少峰的朱瞻基顿时回过味儿来了:“你又想说什么?你是说那些商户们会想办法逃税?” 杨少峰点了点头:“原来我一年赚十万两银子,交个一两二两银子的税就顶了天,现在你要让我交三十三两银子的税,你这不是要我的命么?” 林羽一听杨少峰这边说法,顿时就接了一句:“就是,醉仙楼一年才赚几个钱,现在居然要交这么多的税,还让不让人活了!” 朱瞻基哦了一声,盯着林羽道:“醉仙楼在永乐十二年的收入是十万两,根据本公子得到的情报来看,本钱应该在一万两左右,也就是说,醉仙楼一年的净收入就是九万两?” 一听到朱瞻基这般说法,林羽忍不住可怜巴巴的望着杨少峰:“姐夫?” 杨少峰嗯了一声,转而对朱瞻基道:“你懂什么?醉仙楼要开分店,不需要本钱么?你也太欺负人了!” 朱瞻基气极反笑:“行,你说的有道理,你说的都对!但是这税你得交!要不然你就等着被陛下挂在城门楼子上风干吧!” ps:今天献祭《郑霸春秋》,顺便求票求打赏!新的一周啦,咱们也往前冲一冲呗?前面好几个大佬的菊花挺好看的~ 第五十六章 哭哭啼啼去临清 就在朱瞻基琢磨着该怎么防止豪商们逃税漏税的时候,杨少峰的辽州之行也到了尽头。 河堤,已经用沙袋和石头加水泥给重新加固过,如果没有什么特大型的洪水,基本上是冲不开了。 民田,该清理的已经由辽州卫的士卒们给清理过了,石灰也撒遍了,几个庄子里面的道路也用水泥重新铺过了,就连辽州城和庄子连接的道路也简单的重新铺设了一番。 该替辽州官员和辽州卫上报的功劳也上报了,对失踪卫所士卒们的抚恤也报了上去,朱老四的回复也很大方,该给的抚恤都是从优从多了给,对士卒们的家人也有额外的优待。 至于杨少峰杨大钦差,朱老四觉得还是眼不见心不烦,让他该滚哪儿去就滚哪儿去比较好比如足足有九万九千二百户遭灾的临清,就是个不错的地方。 然后杨少峰杨大少爷只能带着朱二九等人收拾行礼,准备再直接奔着临清去,接着当他的救火员,连忽悠着老娘去未婚妻家提亲的事儿都没时间想。 几个林羽带来的醉仙楼厨子做的小菜,一壶醉仙楼出品的神仙醉,就是杨少峰和朱瞻基宴请刘航和秦子宁的便饭。 刘航仔细打量了半天的神仙醉之后,心中又重新对杨大钦差重新估算了一番。 随着商人和那些读书人的口口相传和发酵,几乎所有的大明人都知道顺天府醉仙楼有一种好酒叫做神仙醉,不到一斤就敢卖一百两银子,而且还供不应求。 喝得起一瓶上百两银子的神仙楼,桌子旁边还摆着好几瓶,而且这么明目张胆的带着太孙殿下一起喝,这位钦差大人的背景实在是可怕。 暗自琢磨了一番之后,刘航才端着杯子笑道:“不管怎么说,钦差大人的恩情,辽州百姓无不感念万分,本官也已经收到调令,只等此间事了,便要进京赴任,却是要多多谢过钦差大人。” 杨少峰遥敬刘航一杯,笑道:“全赖陛下洪福,将士用命。不过刘知州一介文官,却敢跳入水中去堵堤口,实在是让人佩服,这调令自然也是应有之意了。” 刘航笑着捋了捋胡须:“钦差大人谬赞了,本官实在愧不敢当,日后若是有机会,定当登门拜访,还望钦差大人不弃。” 刘航是真开心。 原本以为这辈子就只能在辽州知州的位置上养老了,没成想突然来了场雨灾,而自己又在钦差大人的指挥下立了大功,然后就被调入京城了。 这简直就是做梦都没有想到的好事儿。 最关键的是,当今天子朱老四疼爱长孙朱瞻基的事情是众所周知的事情,而钦差杨少峰却又跟太孙殿下相识,瞧着关系还极为亲密。 这意味着什么? 这意味着自己还没有进京,但是已经提前报上了太孙殿下的大腿,已经有了再向上一步的资本! 更为关键的是,从辽州的文官系统再到辽州卫,几乎大大小小的官员们都分润到了好处,官位职级向上提一提是必须的,自己以后也算是有心腹的人了。 至于说什么登门拜访之类的,自然就是向杨少峰杨大钦差表个态咱老刘以后就唯你杨大钦差马首是瞻了,正三品的官员投靠,你这个从九品的还不赶紧给本官表个态? 杨少峰却根本就没有听出来刘航话里的意思,只是听到刘航说要登门拜访的时候才苦巴着个脸开口道:“登不了了,本官又被陛下给训斥了,这次就是打算向刘知州和秦指挥使辞行,然后滚蛋去临清。” 刘航一脸的震惊加难以置信,看起来就像真的一般:“此次辽州赈灾,钦差大人指挥若定,辽州上上下下皆是有目共睹,本官已经为钦差大人上了请功的奏疏,如何又会被陛下训斥?” 秦子宁搜肠刮肚想了半天,也没想出来刘航嘴里的那些词,干脆闷声道:“对,我也上了请功奏疏。” 见杨少峰不答,朱瞻基便笑眯眯的道:“他给陛下上书,说自己一直顶着个从九品的官位,去老丈人家提亲都不好意思,这次好歹有点儿功劳,能不能给换成七品的。” 刘航和秦子宁忍不住倒吸一口凉气跟当今天子讨价还价要官位?此子,恐怖如斯! 朱瞻基又接着道:“原本陛下想要给他官升几级,提拔为正六品的侍讲翰林。 但是当陛下收到了他为自己请功的奏疏之后,就回信骂他狗肚子存不了二两香油,让他还是老老实实的做个从九品待诏翰林吧。” 刘航和秦子宁忍不住又倒吸一口凉气。 从九品提拔为正六品,这中间得连跳多少级?关键是当今天子还能一气之下不给升官再骂一顿?这得是多么亲密的关系? 恐怖如斯!惹不起! 杨少峰瞪了朱瞻基一眼,自己倒了一杯酒直接闷了,然后才开口道:“不给升官就不给升官,有什么了不起的?” 杨少峰是真的不爽。 朱老四未免太坑了些,像那个跟自己同为一甲进士的陈循,也就是永乐十三年的殿试榜眼,那货起步就是个正六品的侍讲翰林,偏偏自己就是一个从九品的待诏翰林。 都快成了永乐十三年科举的笑话了!这还怎么风风光光的娶媳妇? 杨少峰郁闷,刘航和秦子宁却不这么看,甚至于有些嫉妒。 确实,从理论上来说,正六品和从九品之间的差距极大,可是从九品的待诏能时时跟在皇帝身边,正六品的能么?再看看翰林院的庶吉士,那还是个不入流的呢! 一顿酒宴在杨少峰的不爽和刘航秦子宁的羡慕嫉妒之中结束。 出了门的刘航挥退了下人,低声对秦子宁道:“太孙殿下和钦差大人明天就要走,看起来只能弄多少算多少了。” 秦子宁嗯了一声道:“也只能这样儿了。但是这钦差大人明天就走了啊。” 刘航捋着胡须道:“不成,咱不能让钦差大人就这么走了,辽州的百姓也不会同意,今天晚上咱们辛苦一些,准备准备。” 伸手指了指身后的院子,刘航又低声道:“看在咱们一起拼过命的价上,老夫就多嘴说一句,抱紧喽,别放松,有时候机会只有一次,错过可就没了!” 秦子宁嘿嘿笑了两声,同样低声道:“放心,咱老秦虽然笨了点儿,可是不傻,心里边儿有数。” 嗯了一声之后,刘航才向着秦子宁拱了拱手,笑道:“那就此别过,日后京城再会。” …… 吱呀一声打开门,杨少峰和朱瞻基忍不住长叹一声,然后带着一众马仔们往着辽州城外而去。 朱瞻基想着好歹在辽州忙活了这么久,眼看着说走就走,心里倒还有点儿舍不得。 杨少峰同样有些不舍,然而朱老四的旨意已经下来了,再怎么不舍也该滚蛋了。 最重要的是,临清那边还有接近十万户的受灾百姓在等着救济呢。 恨恨的呸了一声后,杨少峰突然开口道:“等你啥时候回京了,替我去办点事儿呗?” 朱瞻基有气无力的嗯了一声道:“说吧,你是想让我替你送啥东西给你未婚妻?还是又看好京城哪块地皮?打算再弄个杨家庄子?” 杨少峰道:“都不是,是有正事儿要你帮忙。” 刚刚还没精神的朱瞻基顿时来了精神:“你说。” 杨少峰道:“很简单。你回去之后让人去查资料,看看从故宋开始到现在,这中原都有什么灾祸,按照地区分类,平均每个地区是多少年一次,间隔是越来越久还是越来越短。” 朱瞻基迟疑道:“不是吧?你觉得天灾是有规律的?” 杨少峰嗯了一声道:“你想想前几年的天气,再想想近几年的天气,冬天是越来越冷还是越来越暖?如果一直这样儿下去,再过上几十年上百年,又该会是个什么情况?” 见朱瞻基望着自己却不说话,杨少峰便耐心的解释道:“我总觉得这事儿没那么简单,可能天气是处于一个循环状态的,比如冬天会越来越冷,然后到了一个极限之后会慢慢回升,然后再慢慢的再转冷,再回升。” 想了想,杨少峰又接着道:“等啥时候郑和回来了,就再让他出海一次,去抓几个会弄玻璃的蛮子回来。” 朱瞻基忍不住疑神疑鬼的道:“你要会弄玻璃的蛮子干什么?你想要玻璃,宫里面有的是。你莫不是想要抓蛮子回来,替你烧玻璃来卖?” 杨少峰一脸懵逼的道:“有的是?有人会烧玻璃?” 朱瞻基点了点头道:“有甚么稀奇么?郑和早就带了会烧玻璃的蛮子回来,宫里面便有,这玻璃还真不是什么稀罕东西。” 杨少峰忍不住又暗骂一声,网络小说果然都是瞎鸡儿写! 回过神来之后,杨少峰才开口道:“那你给我弄两个过来,我要折腾点儿东西。若是成了,以后就可以记录下温度的变化。” 朱瞻基却是像看傻子一般:“你莫不是没听过冰瓶?” 两人正说话间,刘航和秦子宁却是迎了上来,向着朱瞻基和杨少峰拜道:“见过殿下,见过钦差大人。” ps:《盛唐太师》不怕死的找上门来求献祭。那就拿他祭天吧,顺便求票。 第五十七章 清官留靴 辽州城说大不算大,比起南京和顺天府这两个超级大城市来说,辽州简直可以说是小的可怜。 但是要说辽州小,却也算不上小,毕竟是个州的编制,人口和城市的规模还是有的,最起码辽州城中的主路还算得上宽敞,用后市的标准来看,怎么着也是个双向六车道。 然而在这一刻,杨少峰觉得辽州城还是得扩建,双向六车道明显不够用,按照眼前人挤人的情况来看,起码得双向八车道,甚至是双向十车道才能够用。 这是整个辽州的百姓全挤在这一条主路上面了? 杨少峰的出现,让原本就安静的气氛更加的安静起来,所有的辽州百姓,无论是居住在辽州城里面的百姓,或者是城外的,亦或是那些当日就在河堤不远处,原本已经绝望到等死的百姓,所有的百姓都将目光投向了这个只有十七岁的钦差大臣。 许多人亲眼目睹,许多人是从别处听来,就是这个十七岁的钦差大臣,在调来了辽州卫的士卒之后,就一直站在河堤上没有动过地方,包括第二次洪水达到的时候,甚至于水面已经没过堤面,淹没了这位钦差大人的脚面时,他依然死死的握着王命大旗,宛如一尊上古天神一般,牢牢的踏住了河堤。 等洪水过去之后,又是这位钦差大臣带着辽州卫的将士们清理了被淹没的田地,遍撒石灰防疫,也是这位钦差大人折腾出了水泥,带着将士们加固河堤,重修道路。 人心始终都是肉长的。 杨少峰从来没有说过自己有什么功劳,但是辽州城的百姓知道,也永远会记得这位钦差大人干了些什么。 短短一个月不到的时间里,这位钦差大人的靴子磨坏了两双! 自从昨夜里知道杨钦差今天就要离开之后,辽州的百姓们就自发的向着城中主路上聚集了过来。 个几乎已经老得走不动的老人,在两个青壮的掺扶下拄着拐杖慢慢向前,直到杨少峰的前马前,才缓缓拜了下去:“见过钦差大人!” 这一下,唬得杨少峰和朱瞻基等人赶紧翻身下马,然后上前扶住了两位老人。 五十杖于家,六十杖于乡,七十杖于国,八十杖于朝,九十者,天子欲有问焉,则就其室,以珍从像这种七老八十的老人,谁来了都得敬着三分! 老人倒也不作假,缓缓的直起身子后,又开口道:“请钦差大人上马!” 杨少峰有些懵逼,迟疑着道:“老丈,这是?” 老人从身后一个青壮手中接过一双靴子,哽咽着道:“老朽知道,钦差大人在辽州磨坏了两双靴子啦。 咱辽州这个地方没福气,留不下钦差大人,也不敢留,大人前程远大,本就不该窝在辽州这个小地方。 请大人上马,老朽替大人换上一双新的,祝大人平步青云,步步高升,公侯万代!” 杨少峰顿时有些不知所措起来。 所谓清官留靴,赃官留帽的典故是知道的,但是那都是当一个官员离任的时候,当地百姓或留靴,或留帽,然后将之挂在城门上留旧靴,换新靴,意为步步高升,挂官帽,意为官做到头了,趁早完蛋才好! 但是杨少峰从来就没有听说过,从古至今的哪个钦差大臣谁跟自己一样,被老百姓要求留下旧靴子的。 见杨少峰有些手足无措的样子,刘航向前几步,凑到杨少峰身边道:“请钦差大人上马,莫要拂了辽州百姓的一片心呐!” 同样在辽州忙活了快一个月,却没捞到这般待遇的朱瞻基忍不住有些吃味:“哟,这还拿捏起来了?等着人来扶你上马?” 杨少峰这才哼了一声,转身就要持蹬上马。 然而刚才说话的老者却拦住了杨少峰,拍了拍自己旁边的汉子,向着马蹬前一示意,然后才开口道:“若非钦差大人,这辽州城还不知道要死多少人,要坏多少田,活命大恩,不能不报。老朽已经老迈不堪,没福气,今天就让老汉的孙子来替老汉,送大人上马!” 杨少峰却转身硬拉起了跪在地上准备充当垫马石的汉子,笑道:“我大明百姓这一双膝盖,跪天地君亲师,杨某却当不起,以免折了寿算。” 说完之后,杨少峰也不待老汉再说什么,干脆利落的翻身上马,向着老人躬身道:“老丈勿怪,小子实在当不起这般大礼,老丈勿怪。” 见杨少峰已经上马,老人叹了一口气,转而向着杨少峰微微躬身行礼,然后走到杨少峰的身侧,脱下了杨少峰脚下的靴子,又替他换上了新的。 等两只靴子都换完,老人才倒着退了几步,双手举着杨少峰的靴子,高声喊道:“这是钦差大人第三双靴子啦!” 老人的声音不大,然而那双高高举起的,已经快要磨烂的靴子却被所有人看在眼中。 缓缓的将双手放下,将靴子递给了旁边的汉子之后,老人又对着人群中挥了挥手,刚刚还堵在路上的人群便缓缓分开,一个汉子捧着一个用油纸包裹好的东西。 老人从汉子手中接过,拆了外面的油纸,双手递向了杨少峰:“钦差大人天恩高厚,辽州百姓无以为报,这柄伞,愿替大人遮阳挡雨!” 杨少峰缓缓的展开了老汉手中的伞,却见比平常伞要大一些的伞面上满是密密麻麻的人名,许多地方干脆就是指印,伞面上几乎没有空白的地方。 杨少峰一愣,将几乎到了嘴边的奇变偶不变强咽回去之后,直接开口道:“这万民伞?是这个样子的么?” 老者被杨少峰给问愣了:“万民伞么?这名字倒是贴切的很。不过这伞不都是一个样子? 老朽记得钦差大人刚来辽州第一天,浑身便被那大雨淋了个通透,因此便跟乡亲们商量着,送给钦差大人一把伞,好方便大人遮雨。之所以写了名字,其实也是老朽糊涂,想着让这雨淋老朽身上便好,莫要让大人受了风寒。” 杨少峰这才长舒了一口气,只要不是有穿越者就行…… 这些傻的可爱的老百姓啊,有时候都不知道该说他们什么好! 老人又引着另一个汉子端着托盘慢慢走到杨少峰的身旁,从托盘上端起一杯酒,双手递向了杨少峰:“钦差大人大恩,辽州百姓永世不忘,请!” 杨少峰不得不再弯下腰,双手从老者的手中接过酒杯,直起身子向着周围的百姓环敬一周:“辽州父老的恩情,杨某人永生不忘!” 接过杨少峰弯腰递回来的酒杯,老者又一次斟满之后递给杨少峰:“辽州百姓愿钦差大人前程似锦,公侯万代!请!” 杨少峰再一次弯腰接过,再一次环敬百姓:“杨某与刘知州已经商议过,辽州以后会在庄子之间推动社学,让更多的孩子得以读书。杨某也愿辽州多出几个状元之才,将来报效国家!” 再接过杨少峰弯腰递回来的酒杯,老者再一次斟满之后递给杨少峰,然后却又不知道说什么好,只得哽咽着道:“钦差大人,请!” 再次弯腰接过,再一次环敬百姓,杨少峰也哽咽着道:“请!” 最后接过杨少峰手中的酒杯,老者也再没理由留杨少峰,只得侧开身子,让杨少峰继续前行。 杨少峰轻轻磕了磕马腹,得到主人示意的踏雪开始缓缓向前走去。 人群似乎从踏雪抬起的马蹄中得到了信号,开始慢慢的向着两边退去,保证杨少峰一行人能够顺畅的走出辽州城。 直到走出了一大段路,杨少峰才听后面有一个撕心裂肺的声音喊道:“杨钦差弃我等而去矣!我等无福啊!” 杨少峰抬起袖子擦了擦眼眶,暗中催促着蹭雪加快了速度。 …… 辽州城外,刘航同样擦了擦通红的眼眶,勉强笑道:“数十载官场沉浮,今日方知民心二字。” 杨少峰同样勉强笑了笑,开口道:“所谓尔俸尔禄,民脂民膏;小民易虐,上天难欺。 其实在杨某看来,上天易哄,百姓难欺。百姓从来都不是傻子,谁对他们好,他们会记一辈子,然后口口相传,祖祖辈辈都记得。” 刘航躬身道:“谨受教!” 杨少峰这才抬头看了看天,向着刘航和秦子宁拱手道:“送行千里,终有一别,二位尚有公务在身,咱们就此别过。” 刘航拱手道:“愿钦差大人一路顺风,请!” 杨少峰点头嗯了一声,带着朱瞻基等人一起调转了马头,向着东边奔去。 刘航摇了摇头,对秦子宁道:“走吧,咱们也该回去了,就算不为了这些百姓,单是为了那双靴子,咱们后面就还有的忙。” 秦子宁嗯了一声道:“这钦差大人一走,只怕有许多人就该忍不住要跳了吧?” 刘航眼中的寒光一闪而逝,打量了一眼周边的一群大小官员们,冷冰冰的道:“本官丑话说在前头,谁要是拦着本官向杨钦差学习,使得本官临走的时候被百姓们留下了乌纱帽,本官就送他去见太祖高皇帝!” ps:又有两个不怕死的,《唐晟春秋》和《回到古代当谍子》求朕拿他们祭天。朕能怎么办?朕也很绝望啊~祭了吧~ 第五十八章 他也挂上去了 朱瞻基骑在马上,时不时的打量一番杨少峰,嘴巴里还啧啧有声的赞叹着。 如此过了半晌之后,杨少峰终于受不了朱瞻基这副二傻子模样,忍不住喝道:“有话说有屁放,你这是干什么呢?” 朱瞻基道:“我就是觉得好奇,你竟然能为了百姓磨破两双靴子,然后现在往临清去也不喊累,你不是说你想当咸鱼的么?” 杨少峰阴沉着脸道:“若不是陛下的旨意,你当我会来辽州?我不来辽州,看不到那些百姓的惨状,我用得着磨破两双靴子?” 恨恨的呸了一声,杨少峰又接着道:“说起来,这大明的官儿还真不好当。你瞧瞧,上好的靴子,磨破了却不给报销,只能自己花钱!” 朱瞻基道:“你差几双靴子的钱?” 杨少峰冷哼道:“凭什么不差啊?我钱是大风刮来的?这是因为公务才磨破的,陛下不光不给报销,还得再嘲讽我几句,没一点儿奖赏,不给升官,然后再把我一脚踹到临清,这还有王法么?” 朱瞻基沉吟了半晌,忽然开口道:“有,陛下说的话就是王法。” 杨少峰气结,转而不再理会朱瞻基这个智障,只是一门心思的向前赶路。 好不容易占了上风的朱瞻基如何肯放过杨少峰,当下一拍胯下的追风,又追上了杨少峰:“话说,你打算在临清怎么办?还是说直接把辽州这套搬过去?” 杨少峰顿时摆出一副关爱智障的眼神,冷笑道:“辽州和临清一样么?辽州是什么情况?临清又是什么情况? 当然,大体上是不会变的,主要还是集中在清理和防疫,以及灾后的重建上面,其他的倒也没什么了。” 朱瞻基叹了一声道:“九万九千二百户啊,受灾人数何止十万,只怕要比辽州之事复杂许多了。” 杨少峰冷笑一声道:“九万九千二百户?这种有零有整的屁话明显就是拿来应付朝堂诸公,或者说干脆就是拿来糊弄陛下的,你也信?” 朱瞻基顿时懵了:“你是说,这个数字是临清的官员编出来的?实际上没有这么多,或者比这还多?” 杨少峰点了点头道:“不错,要么实际就几千户人家受灾,这些混账东西慌报灾情好上下其手,要么就是受灾户数远在十万以上,这些混账东西不敢如实上报。” 被杨少峰这么一说,朱瞻基也反应过来了。 多报了能给自己捞好处,少报的原因自然也很简单,怕如实上报会让皇帝的面子上过不去,从而导致自己被皇帝给记恨上,以后的仕途就此断绝。 想到这里,朱瞻基的脸色也不禁难看起来,扭头喊了一声吴明,等吴明催马赶上之后就直接吩咐道:“回头记得让人暗中去查一下临清的情况。” 等吴明躬身应了之后,朱瞻基便扭过头来对杨少峰道:“如果临清的情况跟你想的一样,你打算怎么办?” 杨少峰摇了摇头道:“不知道。” 见朱瞻基盯着自己不说话,杨少峰便解释道:“你想我怎么办?多报了倒是好说,直接抓几个混账东西杀掉喂狗,然后把多余的钱用在百姓身上,或者直接再返给国库,这些都好说。 可是万一是少报呢?直接把盖子掀开的后果不仅是得罪了临清本地的官员,更要命的是会得罪陛下,到时候他老人家能饶了我?” 朱瞻基点了点头道:“嗯,是饶不了你,估计得把你剥皮抽筋再放血,才能消了陛下的心头之恨。” 被朱瞻基的话给吓了一跳,杨少峰怒道:“你少胡说八道吓唬人,陛下又岂是那种桀纣之君?” 想了想,杨少峰还是觉得心里没底,忍不住又对朱瞻基道:“对了,咱们是同年同月同日生的好兄弟,真要是有什么事儿,可就全靠你了!” 朱瞻基冷笑道:“咱们数数啊。你当着我的面说猪肉好吃;你让我有话说有屁话;你还经常说我傻;我跟你要伊逍和白庚,你说我做梦!哦,对了,你还跟扯里帖木儿是好兄弟。” 杨少峰冷哼一声,不再理会小孩子气的朱瞻基,只是一门心思的往临清赶路。 …… 不得不承认,锦衣卫里面确实人才济济,打探起情报来更是行家里手,短短几天的时间就把临清的情况翻了个底掉,在杨少峰和朱瞻基刚刚到达临清地界的时候就将朱瞻基想要的情报给送来了。 “怎么办?” 拿着锦衣卫送来的情报琢磨了好半天,朱瞻基也没有琢磨出个所以然来。 事情倒不像是杨少峰在路上所说的多报或者少报,临清受灾的户数确实是九万九千二百户有奇,既没多报也没少报。 但是吧,既然涉及到了赈灾,这里面的弯弯绕可就多的很子比如赈灾的粮食,是全部给粮食还是掺点儿沙子再给?比如粥厂,是稠的插筷不倒还是稀的清可见底? 杨少峰握了握手里的尚方剑,嘿嘿冷笑一声道:“既然没人谎报灾情而是从中上下其手,那就好办的多了有人敢死,难道咱们还不敢埋么?” 朱瞻基咬着牙道:“那就埋!这些混账东西,粥里掺麸子,粮里掺沙子,他们怎么就不自己去吃!他们怎么不去死!” 杨少峰嘿的笑了一声:“你是不是傻?粥里掺了麸子,插筷不倒,就算上官派员去查看,也挑不出什么理来。 至于粮食里掺沙子,那就更简单了掺进去沙子,就能替换出来粮食,这粮食卖了银子,它不趁手么?” 朱瞻基咬牙切齿的道:“他们就不怕这钱烫手?就不怕死?” 杨少峰笑道:“我曾听过一个笑话。说是洪武爷年间,有个新官上任,看着大堂挂着一个人皮做的稻草人,险些被吓死。” 朱瞻基道:“那然后呢?此人是不是受了惊吓,从此后兢兢业业为官,一心为民?” 杨少峰摇了摇头道:“不,后来他不怕了,然后也挂上去了。” 朱瞻基气结,怒喝道:“该死!统统该死!” 杨少峰哼了一声,示意朱瞻基闭嘴向前看,然后低声笑道:“看到那些人了么,临清和东昌府的官员可都到齐了,就为了迎接我这个钦差大臣,当然还有你这个搭头。” 朱瞻基显然没心情和杨少峰斗嘴,只是冷哼一声之后就摆正了脸色,脸上甚至还挤出了一抹笑意,看上去还是那个温文儒雅的太孙殿下。 杨少峰一边在心中佩服着朱瞻基的变脸功夫,一边在脸上挤出一丝笑意,笑着向那些东昌府和临清的官员们行去。 东昌府知府廖桂聪一见杨大钦差等人的身影,就慌忙带着东昌府和临清县的大小官员们向前迎了上来,远远的便俯身拜道:“东昌府知府廖桂聪,拜见钦差大人!恭问圣安!” 杨少峰强自按下心中的杀意,向着京城的方向拱了拱手道:“圣躬安!” 廖桂聪这才直起身来,向前行了几步,想要替杨少峰牵马:“杨钦差代天子巡视受灾的临清县,实在是临清百姓三生有幸,本官能替钦差状元郎牵马执镫,也是与有荣焉啊!” 杨少峰缩手避过廖桂聪伸过来的手,干巴巴的道:“这马性子比较野,平日里都被我惯坏了,别人都牵不得,廖知府还是前面带路吧,以免这畜牲犯性,伤了廖知府。” 廖桂聪讨了个没趣,脸色的尴尬一闪而逝,转而笑道:“自古来千里良驹便与寻常的马匹不同,这个本官还是知道一些的。不过,也正是这等千里良驹,才能配得上钦差大人这个六首状元的身份啊。” 见杨少峰微笑着点头,似乎刚才并不是有意针对自己,廖桂聪心中的不安总算是散去了一些,然后又笑着道:“对了,钦差大人一路风尘,倒不如先去临清县歇息一番?本官和临清县还备了一些小菜替钦差大人接风。” 杨少峰摇头道:“廖知府想必以前也接待过钦差使臣,知道王命在身,身不由己的道理。 这酒宴之类的,什么时候都能吃,休息也是晚上的事儿,现在咱们还是先去看看临清县的受灾情况吧,以免圣人惦记。” 见廖桂聪脸上有些迟疑,杨少峰便问道:“怎么,可是有什么为难之处么?” 廖桂聪点了点头道:“倒不是有什么为难的,只是眼下临清县正在组织着百姓们重建房屋,顺便还要加固河堤,满地的破砖烂瓦和尘灰,怕是?” 杨少峰道:“无妨,本钦差既然来,就是代天子巡视,这里的情况都要看了之后才能报给陛下,所以咱们还是先去看看吧。” 廖桂聪闻言,只得点了点头,伸手虚引道:“钦差大人奉公体国,当真是不可多得的干臣!请!” 杨少峰脸色不变,带着一行人跟在廖桂聪的身后,慢慢向前而去。 走了一路,看到了不少百姓都是在忙碌着,朱瞻基忍不住又有些疑神疑鬼起来,凑近杨少峰的身边低声道:“百姓们这不是在忙着重建么?看起来倒不像是锦衣卫在情报里说的那般?莫非是锦衣卫的情报有误?” ps:十一了,祖国母亲的七十大寿,祝祖国母亲生日快乐!愿我有生之年,得见您君临天下! 第五十九章 注意看脸色 杨少峰不太想理会朱瞻基,毕竟还是个孩子,就算一直跟着朱老四学习也改变不了孩子的本质,太小太单纯,很傻很天真。 眼睛看到的就一定是真的? 临清遭灾人数接近十万户,这么大的事儿一旦报到朝廷上,朝廷能不派人下来看看?廖桂聪这种老狐狸笑面虎,会想不到应对的法子? 就刚才,自己拒绝了廖桂聪牵马的行为,又拒绝了这老家伙安排的酒宴,而且还提出要直接去看看民间的情况,这些行为无疑是一次又一次打了廖桂聪的脸。 可是人家廖桂聪是怎么应对的? 除了笑,还是笑,替自己这个钦差大臣找理由,替他自己挽回一些面子,然后再表示民间的情况都在眼前摆着呢,随便看。 这种下属,谁不喜欢? 然而实际上的情况是,当谁傻呢?这一路往临清,人都能早早的准备好迎接自己这个钦差,再对比那个忙着在河堤上安抚灾民,把官服都刮烂的刘航,还用得着再多说什么? 朱瞻基眼见杨少峰不理自己,便伸手指了指远处一群正在盖着房子的灾民道:“你瞧,那些百姓不是在盖房子么?地里虽然没跟你在辽州一样遍撒石灰,但是也清理过了,这总做不得假吧?” 杨少峰冷哼一声道:“我问你,从辽州到临清,官道有几条?既然知道朝廷把本钦差从辽州调到了临清,又能准备好在这里迎接,你觉得他们就没一点儿准备?” 朱瞻基迟疑道:“你是说,他们在这条官道上面准备好了?这一切只不过是他们想让咱们看到,所以咱们才能看到?” 杨少峰点了点头,压低了声音道:“钦差的行止不是什么秘密,只要有心打听,自然就可以知道咱们走的是哪条路,提前迎接不是什么问题。 如果再稳妥一些,那就把几条官道甚至小路上面都布置一番,以防着钦差会突然变换行程私访。” 朱瞻基疑神疑鬼的道:“你怎么对这些文官报有这么大的敌意?焉知不是锦衣卫的情报出错?” 杨少峰哦了一声,低声道:“那你为什么这么傻?” 说完之后,杨少峰也不待朱瞻基反驳,便哈哈大笑了几声,然后快马向着远处的一个庄子奔去。 庄子边的是一个粥棚,杨少峰和朱瞻基特意进去瞧了瞧,上好的白米熬粥,粘乎乎的,基本上就是传说中的插筷不倒。 朱瞻基特意用勺子舀起一点儿,看了半天之后还特意尝了一下,然后向着杨少峰挑挑眉头。 杨少峰却根本不理会朱瞻基,而是绕过了煮着粥的大锅,走向了后面的粮袋子。 上好的白米,无论是上层还是中间或者是最下面的,都是上好的白米,里面没有掺杂任何的东西。 朱瞻基走到杨少峰身边,低声道:“这白米不错啊。” 杨少峰笑着点了点头,抓着一把米在手里捻开,低声道:“记住这些米的样子。别声张。” 见朱瞻基点头示意,杨少峰又接着向庄子里面走去。 庄子里面也是一副热火朝天的景象,青壮们光着膀子,在阳光的照射下挥洒着汗水,一个个的地基就在这些庄稼汉手中成形。 朱瞻基瞧了半天,最终还是忍不住低声道:“这不就是普通的打地基么?还有什么好看的?” 杨少峰仔细瞧了瞧干活的那些青壮,然后笑着点了点头,带着朱瞻基等人和等在路边的廖桂聪等官员汇合一处,然后指着庄子笑道:“有大灾不可怕,可怕的没有一心为民的父母官。 不过,从眼前这个庄子的情况来看,廖知府和廖知县都是一心为民的好官呐。 如果其他地方也跟眼前这个庄子一样,那杨某也就可以放心的向圣上复命了。” 廖桂聪的脸上浮出一股子喜色,躬身道:“能得六首状元这句夸奖,廖某当真是三生有幸啊,三生有幸!” 杨少峰也不以为意,笑眯眯的点头应了之后,又微微打了个哈欠:“说起来,这一路纵马狂奔,也当真是累了。” 廖桂聪赶忙微微道:“既然如此,钦差大人不妨先到临清县里歇息一番?等明天了再正式开始公务?” 杨少峰点了点头道:“也好,就依廖知府,明天再接着去其他的庄子看一看。” 说完之后,杨少峰又转向了临清县知县:“廖知县和廖知府是本家?却不知?” 临清县知县廖远鸣躬身道:“下官与廖知府,五百年前乃是本家。” 杨少峰做出一副晃然的样子,笑了笑:“你看我这脑子,却是想多了。” 拍了拍脑门,杨少峰又接着道:“对了,廖知县不妨挑一些受灾比较重的庄子,明天咱天过去看看。” 杨少峰嗯了一声道:“罢了,随便找个客栈住下便是,也不去临清县衙了,省得耽误廖知县的公务。” 廖桂聪向着杨少峰拱了拱手,笑道:“钦差大人如此体恤百姓和下面的官员,当真是令本官佩服不已!” 杨少峰依旧笑眯眯的应了,丝毫没有跟廖桂聪客气的意思,而廖桂聪倒也识趣,安顿好杨少峰等人歇息之后,廖桂聪就直接和临清县知县一起告辞离开。 等离得杨少峰等人住的地方远了,又眼见着周围皆是心腹之人,临清县知县廖远鸣便直接开口道:“原本还以为这钦差大人有三头六臂,如今看来,却也不过如此。” 廖桂聪嗯了一声道:“无论如何,总之是小心为上,那些账簿之类的东西都要注意,还有,周边的庄子都要好好安排安排。” 廖远鸣一脸的肉疼之色,忍不住开口道:“那钦差不是说让我挑几个庄子么?又何必把周围的都安排上?那得多少银子?” 廖桂聪捋了捋胡须,摇头道:“银子?银子这东西虽好,可是也得有命花才行。那钦差从一进临清开始,就直接奔着庄子去,你知道他是怎么想的?” 廖远鸣嘿了一声笑道:“还能怎么想?无非就是为了名声,或者说在临清做场戏给陛下看呗。” 廖桂聪却摇了摇头道:“他自然是有可能在做戏,可是,万一他来真的呢? 老夫告诉你,别管他是真的关心那些泥腿子,还是在装模作样,咱们都得把这场戏陪他演完,否则一旦出什么纰漏,你觉得他会手下留情?” 廖远鸣一脸的肉痛,但是对于廖桂聪的安排却又不能不听从,当真只得躬身应了,然后又接着问道:“那晚上的酒宴呢?该怎么安排才是?” 廖桂聪一边向县衙走着,一边哼了一声道:“这钦差到底是个什么样儿的人,眼下还不好说,若是你安排的好了,反而有可能会得罪他,直接安排粗茶淡饭也就是了。” …… 从二楼的窗户中瞧着廖桂聪和廖远鸣等人离得远了,朱瞻基便再也按捺不住心中的好奇,直接向着杨少峰问道:“你让我记下那些米,到底是为了什么?” 杨少峰呵呵轻笑一声道:“我问你,那些米怎么样?” 朱瞻基点了点头,答道:“那些米自然是好米,里面半点儿的沙子也没有,却是和锦衣卫的情报一点儿都不相符。” 杨少峰却道:“你见过常平仓和预备仓,乃至于粥厂仓库里的米么?” 见朱瞻基摇头,杨少峰便直接道:“无论是常平仓,还是预备仓或者粥厂,仓里面的米皆是去年,乃至于前年的陈米,因为今年的新米还没有下来。 按照正常的调用手段来说,优先要用到的应该是前面的陈米,然后是去年的。 而且最重要的一点是,别管是哪个仓,里面的米都不可能这么精良,偶尔有些沙子是很正常的事情。 可是你再想想当时我手中抓起来的那几把米,尽皆是精米,连一粒沙子都没有。 像这种情况,除了这些米是米店里出售的精米,还有其他的解释么?” 朱瞻基先是点了点头,接着又摇了摇头:“这也说不准,毕竟临清地处要道,仓里的米好些也是应当的。” 杨少峰嗯了一声道:“好,就算仓里的米全是这般的精米,可是你注意到庄子里的那些青壮没有?” 朱瞻基愣道:“不都是在忙着重新翻盖房子么?” 杨少峰嘿嘿冷笑一声,开口道:“是啊,可是这些青壮有一个算一个,皆是面有菜色疲色,一看便知道是吃不饱饭造成的。 还有,那些青壮的脸上没有一丝的笑容你再对比一起辽州的那些青壮,想想他们在重新盖起自己家房子时的脸色。” 被杨少峰这么一说,朱瞻基顿时倒吸了一口凉气。 辽州赈灾的套路跟眼下临清赈灾的套路没什么区别,皆是开仓放粮,然后组织百姓重新盖起自家的房屋。 然而仔细回想一下,辽州放粥时用的米都有些发黄,一看就知道是陈米,远不如今天所看到的那些精米的卖相好看。 更重要的是,辽州的青壮在重新盖起房子时,脸上都有笑容,既有劫后余声的笑意,也有对未来生活期盼的笑意。 而临清的这些青壮,脸色却是有些死气沉沉的意思。 同样的神色,朱瞻基不是没有见过。 ps:昨天晚上临时有事儿,码字的时间晚了些,下一更放在下午更新。 第六十章 事情彻底搞大了 朱瞻基实在是想不到,原本在朝堂上面动动嘴就能完成的赈灾,真正执行到地方之后居然会变成这般模样。 琢磨了半晌之后,朱瞻基才开口道:“眼下这般情况该怎么办?我算是看明白了,咱们在这里,他们根本就不会露出真面目。” 杨少峰摇头道:“常庚先生曾经说过,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眼下装的再好有个蛋用,难道他们之前就没捞银子?只要有心想查,终究还是能查出些蛛丝马迹的。” 朱瞻基端起茶水一饮而尽,怒道:“查?咱们两个坐在这里傻等着查?好歹你调一下账簿之类的东西啊!” 杨少峰却是根本没有理会发火中的朱瞻基,反而伸手指了指门外,开口道:“咱们一路行来,你就没发现少了个人?” 朱瞻基被杨少峰说的一愣,仔细琢磨了半晌之后才回过神来:“你是说,吴明?” 杨少峰点了点头道:“不错,就是吴明。这种要打探消息,收集证据的破事儿,咱们两个谁擅长?看账簿?那些人敢让你看,就不怕你查出来问题。 所以啊,还是安心的等着,先应付着廖桂聪他们几个,等吴明把证据拿到手之后,咱们就送他们去见太祖高皇帝!” 朱瞻基咬着牙道:“不够!光把他们送去见太祖高皇帝,未免太便宜他们了!应该诛了他们九族!十族!” 杨少峰冷哼一声道:“子曰,君子欲讷于言而敏于行。你别光嘴上喊的欢实,如果这廖桂聪案最后办成郭桓案那般,你还敢叫唤么?” 朱瞻基闻言,忍不住迟疑道:“郭桓案,最后牵连了数万人吧?临清能牵扯这么广?” 杨少峰嘿嘿冷笑一声道:“像临清这种情况,你以为只是区区一个廖桂聪就能搞出来的?自下而上,最后会到哪位朝堂大佬的身上? 一个县,有一个正七品的知县,一个正八品的县丞,一个正九品的主簿,再加上一个不入流的典史,看起来不过区区四个人,可是算上那些不在编制的吏员呢? 再往上到了东昌府,从正四品的知府到不入流的司狱,除去不定额的同知和通判,这又是七个,依旧还是没算吏员。 而最大的问题在于,再往上呢?整个山东会有多少人参与进去?朝堂上面又有多少人参与进去?你还敢查吗?” 朱瞻基琢磨了半晌,又盯着杨少峰瞧了一会儿,才开口道:“查!撑死了也不过是又一个郭桓案罢了,查!” 杨少峰嗯了一声道:“那就查呗,你都不怕,我有什么好怕的。” 来了兴致的朱瞻基干脆从凳子上起身,来回转了好几个圈子之后才猛的一砸拳,冷哼道:“我这就写奏疏给皇祖父,让他把纪纲弄过来。” 见杨少峰一脸懵逼的望着自己,朱瞻基便直接解释了起来:“吴庸,当时查问郭桓案的就是吴庸,最后死了。” 杨少峰冷笑一声道:“你傻了吧?吴庸被杀,是因为大索天下追赃,最后弄的民怨沸腾之后才被杀,咱们需要跟他一样折腾?再说了,纪纲跟你有仇?你这么折腾他? 等着吧,等青州卫的人过来了,这些混账东西就蹦哒不起来了!” 朱瞻基迟疑道:“调青州卫的过来?二叔那边会不会误会?” 杨少峰摊了摊手道:“东昌卫和临清卫都调不得,济南卫也未必靠谱,除了青州卫之外,你告诉我去哪里调兵过来?平山卫和安东卫?还是靖海卫? 其余的卫所一个比一个远,等他们到了这里,黄花菜都凉透了!” …… 连续好几天,杨少峰都是在廖桂聪和廖远鸣的陪同下视察,几乎将整个临清都走了个遍。 兜兜转转又回到杨少峰等人第一天来时的那个庄子,眼见着庄子里的青壮已经打完了地基,杨少峰忍不住笑道:“好啊,东昌府和临清县都是爱民如子的好官啊。” 廖桂聪强忍着心头的喜意,躬身道:“钦差大人谬赞,本官愧不敢当啊。” 杨少峰笑眯眯的点了点头道:“廖知府实在是在客气了。不过,本钦差的临清之行到了这里,也处划差不多了,也该是时候回去了。” 廖桂聪的脸上挤出一丝苦色,说话的声音都有些哽咽:“钦差大人这就要回去了么?临清百姓无福啊!” 杨少峰嗯了一声道:“嗯,快了,不过还要等几个人过来。” 见廖桂聪的神色有一丝紧张,杨少峰便笑了笑,开口道:“是本钦差的小舅子,这次他也跟着来了。不过,他毕竟不是官场中人,不适合跟本钦差走在一起,故而让他自己玩去了。” 一听杨少峰这般说法,廖桂聪顿时放下心来,廖远鸣更是哎呀一声叹道:“这事儿是怎么说的,钦差大人的内弟来了临清,下官却全不知情,要不然怎么也得好好招待招待啊。” 正说话间,地面却隐隐传来一丝震动,慌得廖远鸣惊叫道:“保护钦差大人!地龙翻身啦!” 廖桂聪猛的扇了廖远鸣一巴掌,指了指东边出现的青州卫和耿字大旗,喝道:“糊涂!明明是汉王殿下带着的骑兵!” 训斥完廖远鸣之后,廖桂聪也忍不住有些得意。 钦差杨少峰跟太孙殿下朱瞻基的关系极好,但是汉王殿下么,呵呵。 别管这汉王殿下是怎么来的,为什么从青州跑到了临清,但是只要他能收拾一顿这个狗屁钦差,自己当了好几天孙子的恶气就算出了! 至于这汉王殿下么,回头参他一本擅自带兵过境,自己这名声就有了有了名声还怕没官做? 就在廖桂聪啥琢磨的时候,青州卫的骑兵队伍已经到了杨少峰等人跟前,一众骑兵也死死的将在场的所有人都围了起来。 廖桂聪一见骑兵手里都握着马刀,忍不住向前一步,冷声道:“何人胆敢兵围了我等?可是奉了天子诏命?亦或是奉了汉王殿下之命?” 耿字大旗下,青州卫指挥使耿振羽端坐在马上,打量了一眼在场的人群,开口道:“钦差大人何在?” 杨少峰点了点头道:“本钦差在此!” 耿振羽这才滚鞍下马,先是验过了勘合虎符,确认了杨少峰的身份之后才抱拳行礼道:“青州卫耿振羽,奉命前来!另外,汉王殿下特意命末将带了汉王殿下的三千护卫一起过来!” 杨少峰嗯了一声,指着廖桂聪等人道:“等回去之后,替我多多谢过汉王殿下。现在,将这些个混账全部拿下!派兵接管临清县城,许进不许出!” 廖桂聪闻言,顿时又惊又怒,伸手指杨少峰喝道:“钦差大人莫不是得了失心疯?本官乃堂堂的正四品知府,你敢派人拿我!” 杨少峰却是根本不理会廖桂聪,反而盯着耿振羽道:“还愣着干什么?莫不是要本钦差请出王命旗牌?” 耿振羽浑身一颤,当即向着杨少峰躬身行了个礼,然后指挥着手下的士卒按照杨少峰的吩咐去做。 廖桂聪高声叫道:“杨癫疯!你疯了!你这是在造反!” 刚刚翻身上马的杨少峰却是直接一鞭子抽在廖桂聪的脸上,冷笑道:“要不是为了等青州卫的人过来,本钦差早就把你给抓起来了,还用等到今天?” 脸上被抽的浮出一道血痕,廖桂聪却恍若未觉,只是一个劲的喊道:“不可能!这不可能!” 杨少峰冷笑一声道:“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你以为账簿做的天衣无缝?你以为别人不知道那粮食进了大通号?” 挥了挥手之后,杨少峰直接对着青州卫的士卒吩咐道:“带走!不许任何人跟他们接触!” 青州卫的士卒很完美的执行了杨少峰的命令,整个临清县城直接被卫所士卒接管,原有的衙役之类的统统被抓了起来,然后跟着廖桂聪等人一起关入了大牢。 至于杨少峰之前特意提到的大通号,以及其他事涉其中,杨少峰没有提及的商号,也都被整个的查封,所有的账簿都被带回了临清县衙,等着后续的处置。 而等着大军入城之后,仅仅一天不到的时间,廖桂聪等人的口供就摆在了杨少峰和朱瞻基的案头。 吴明可以拍着胸脯保证,每一个字都是从廖桂聪和廖远鸣等人口中说出来的,锦衣卫的那一套根本就没来得及施展,这些人就招供了。 朱瞻基被吓坏了。 无官不贪,或者说是无人不贪,从最下面的衙役开始,一直到最上面的廖桂聪,整个临清或者说整个东昌府都已经烂透了,就连临清卫都有参与其中。 更加让人难以置信的是,廖桂聪的家财还真不多,大部分都进了山东左布政使尹松的口袋里面,至于尹松再往上是谁,就连廖桂聪也不知道。 来回转了好几个圈子之后,朱瞻基才恨恨的道:“这回好了,事情彻底搞大了,就算是比不上郭桓案,估计也小不到哪儿去。” 第六十一章 清白?你有么? 问题能不大么。 如果单纯的只是一个廖桂聪在贪,仅仅是东昌府和临清县这两级在贪,其实问题还真算不上太大。 知府是正四品,知县是正七品,单凭着杨少峰手里的尚方剑和王命旗牌,就足够把这两个货给宰掉了。 但是当这件事情已经牵扯到了正二品的山东左布政使尹松的时候,事情就真正的大条了。 任凭傻子都知道,牵扯到了正二品的封疆大吏,事情已经远不是杨少峰这个钦差大臣所能解决的了,哪怕是杨少峰手屋着尚方剑和王命旗牌也不行。 来回转了几个圈子,见杨少峰依旧一副稳如老狗的模样,朱瞻基顿时有些气急败坏的道:“你倒是说话呀,现在这局面怎么办?” 杨少峰阴沉着脸道:“原来不就说过了么,再往上肯定也会有人牵涉其中,山东左布政使尹松,也不过是个开始而已。” 朱瞻基倒吸一口凉气,口中喃喃的道:“我原以为,你就是胡说八道,却不想真搞的这么大……” 杨少峰哼了一声道:“现在还想什么,既然已经把事情搞大了,那就往大了搞,等把证据弄齐全了,就送他们上路。” 朱瞻基摇头道:“尹松是正二品,你杀不了的,最后还是得到朝堂上才行。” 杨少峰道:“肯定的,这事儿最后还得闹到朝堂上面去。我现在最好奇的是,是尹松后面还有谁,最终会牵连到多少人。” 杨少峰的好奇,朱瞻基是没办法回答了,但是来到临清的纪纲却能回答。 “朝堂上面涉及到的是户部侍郎一人,主事一人,地方上面涉事官员一百二十余人,吏员千余,犯官亲眷三千余,宗族两万有余。” 纪纲的脸很有特色。 一般来说,刀削斧刻之类的形容词,都是形容一个人的脸部线条有多么硬朗,形象看起来地多么的刚正。 然而纪纲的脸不一样,刀削斧刻这个词用在他的脸上,能让人有一种大自然鬼斧神工的感觉,尤其是再配上那阴鸷的神色,胆子小一些的都不敢正视他。 杨少峰的胆子不小,不仅跟纪纲坐在子对面,而且还笑眯眯的端着酒杯,跟纪纲一起喝酒。 纪纲打量了一番朱瞻基,又打量了一番杨少峰,过了好半天之后才开口道:“此案涉及这么多人,又是我纪某人来处置,杨状元就不想替这些人求情?” 杨少峰摇头道:“我为什么要替他们求情?这案子是我捅出来的,目的就是送他们去见太祖高皇帝,我替他们求情?老纪你是不是假酒喝多了?” 纪纲嘿了一声,狞笑道:“说起来,杨状元这般心性,该当来我锦衣卫才是,倘若可能的话,我倒是希望你是下一任的锦衣卫指挥使,够狠!” 杨少峰冷哼道:“我就当你是在夸我!” 一直喝着酒,不曾开口说话的朱瞻基忽然叹了一声道:“你确实够狠。两万多人,或凌迟,或剥皮实草,或杀头,或流放,这就是咱们捅出来的案子。” 杨少峰冷笑一声道:“我中了状元,杨家庄子的庄户都水涨船高,瞧其他几个庄子的庄户时,都感觉自己高人一等。 我可以把家庄子尚且如此,那你猜猜这些人的宗族会怎么样? 好处跟着享受了,等出了事情却只杀一个,剩下的继续拿着那些赃银逍遥法外?凭什么?” 朱瞻基摇了摇头,端起酒杯道:“喝酒,喝酒,不谈这些事情了。左右赈灾的事情也算是折腾完了,咱们明天就可以直接起程回顺天府了,倒也算是个好消息。” …… 事实证明,朱老四绝对是个实在人,一般情况下都不会记仇。 比如从尹松开始直到廖远鸣乃至于那些衙役,当朱老四意识到这些人是在挖国库的墙角,祸害完老百性又顺手把屎盆子扣在老朱家的脑袋上面时,朱老四当场就爆发了,根本就不存在记仇什么的。 朝堂上面的户部侍郎和主事都很倒霉,因为就在朱老四的眼皮子底下,所以都没能等到尹松等人被押解入京,这哥俩就被做成了稻草人,然后挂在了户部。 然而栾廷石先生曾经说过,忍一时越想越气,退一步越想越亏。 收拾完户部之后又等了很长时间才等到尹松等人押解入京,朱老四的心情就在一天天的等待之中变得越来越坏。 然后这股火就被发在了尹松和廖桂聪外加廖远鸣三个人的头上。 凌迟,诛三族,九族流放,比最高的户部侍郎要惨的多,比下面的那些衙役们也要惨的多。 至于掀开了盖子的杨少峰,朱老四简直不知道该怎么处置才好按理说辽州和临清的赈灾都办得漂漂亮亮的,给他官升几级也是应该的。 但是一想起来这个混账东西找自己要官,还把临清捅破了一片天,朱老四就恨的牙根直痒痒。 像这种混子,让朱老四直接把他直接杀了吧,舍不得。抽一顿吧,还是舍不得。 最后也没想好该怎么处理杨少峰这个大混子,朱老四一怒之下又把杨少峰杨大少爷给一脚踹回了顺天府。 当然,杨少峰想回顺天府,其实也没那么好回,尤其是对面那个铁塔一般的汉子,黝黑的脸庞再加上虎背熊腰的体型,只是静静的坐在马上,就给人一种无声的压力。 杨少峰仔细打量了一番对面的壮汉,又低头打量了一下自己的身板,最终还是无可奈何的跟朱瞻基一起滚鞍下马,向着对面的汉子拜道:“见过二叔。” 朱高煦阴沉着脸,一手拿着马鞭在另一只手心里轻轻的敲打着,又来回打量着朱瞻基和杨少峰,最终还是忍不住讥讽道:“身子骨倒是比以前壮实了些,瞧着比你爹可强多了。” 讥讽完朱瞻基,朱高煦又将目光投向了杨少峰,冷哼一声道:“老子莫名其妙的就被父皇赶到了青州,听说这里面就有你的功劳?” 被朱高煦这么一嘲讽,朱瞻基的脸色顿时红了起来,就连杨少峰的脸色也不太好看。 朱高煦哟了一声,嘴巴继续喷吐着毒液:“生气了啊?你们两个小王八蛋,一个胆子长了毛,放着兖州卫和济南卫不去调,非得从青州调兵来临清。 行,就算这是个愣头青,那另一个蠢蛋也不知道拦着点儿,这要是中间出了什么变故,你们谁兜得起?济南卫和兖州卫真就一点儿想法都没有?” 吭哧了几声之后,杨少峰才低声道:“我们这不是想着二叔就在青州,调用青州卫更放心么。” 朱高煦冷笑道:“少拍马屁,老子不吃这一套!” 尽管嘴上说着不吃这一套,但是朱高煦的脸色还是缓了下来,冷哼一声道:“行了,你们两个也别在那里站着了,上马,老子跟你们一起去顺天府。” 杨少峰愕然抬起头,问道:“二叔前往顺天府,可有天子诏令?” 朱高煦向着地上呸的一声吐了口唾沫,冷冰冰的道:“没有。反正老子现在是个闲散王爷,想去哪儿就去哪儿,大不了被抓回京师问罪便是。” 朱瞻基并不傻,很容易就听出朱高煦的话里有着一丝解脱,却又明显带着一股子不甘,甚至于还有一种破罐子破摔的心态在里面。 再想想自己小时候,朱高煦是如何疼爱自己的,朱瞻基的心头也颇为不是滋味,低头叫了一声二叔之后,眼眶就有些红了。 朱高煦却又开启了嘲讽模式:“你瞧瞧,你爹心软,你也是一样,就是喜欢动不动的流上两滴猫尿。就你这种心软的性子,以后玩得过这小王八蛋?” 见朱高煦手指着自己,杨少峰顿时不服了:“二叔你指我干什么?我知道你是为了义兄好,但是你能不能别把我带上?” 朱高煦斜着眼睛道:“咋的,不服气?你爹当年还在老子手底下混过呢,你咋的,翅膀硬了?” 我特么…… 杨少峰好悬一口气就没缓过来自己那个爹到底是什么来头?怎么跟着朱老四混过,还跟着朱高煦混过?是不是还跟朱高炽混过?这都几面派了! 见杨少峰不再说话了,朱高煦这才哼了一声道:“老子早就听说了,醉仙楼的神仙醉就是你小王八蛋折腾出来的,赶紧给老子拿出来。” 杨少峰愣道:“现在?咱们不先赶路?” 朱高煦指了指身后的几个亲卫,又指了指杨少峰这边的一群人,开口道:“一边赶路一边喝就是了,这么多人呢,担心什么。” 杨少峰无奈之下,只得叹了口气,跑到后面的马车上翻出一瓶神仙醉,又跑回来递给朱高煦:“喝了这瓶,可就只剩下最后一瓶了,二叔省着点儿喝,等到了顺天府,您想喝多少都有。” 朱高煦哼了一声,打开瓶塞子嗅了嗅,然后才开口道:“这酒的味道还行,闻起来倒是不呛人。” 小小的尝了一口之后,朱高煦忍不住又骂了一声道:“这他娘的到底什么玩意,喝起来也就是汾酒和景芝高烧一个水平的酒,你就敢卖一百两银子一小瓶?” 杨少峰梗着脖子道:“二叔怎可凭空污人清白?这酒乃是正宗的神仙醉,每年都要进贡给大内一百瓶的,说是御酒也不为过!” 朱高煦先是呸了一声,然后才冷眼瞧着杨少峰道:“清白?你有么?” ps:打劫!把票给朕交出来! 第六十二章 兄弟相见 朱高煦喝着神仙醉走在最前面,杨少峰和朱瞻基再加上林羽就远远的缀在朱高煦身后,再往后则是伊逍和白庚等人,还有杨大少爷手下的一众马仔。 至于北宫鋆,早在纪纲到达临清的时候就已经跑路回京了,他还需要回去向朱老四仔细说明临清的情况。 走了半晌之后,朱瞻基终于忍不住开口道:“你就不好奇么?” 杨少峰一脸懵逼的道:“好奇什么?” 朱瞻基道:“外面都说我二叔与我父亲不合,甚至图谋我父亲的位置许久,你就不好奇二叔今天为什么会过来?” 杨少峰呵的冷笑一声道:“我好奇这个干什么?我调青州卫的兵,咱二叔特意又调拨三千骑兵,那可是他的王府护卫,就冲这一点,我就知道外面都是瞎扯蛋的。” 想了想,杨少峰又接着道:“不过也不太好说,二叔和陛下很像,都是那种心高气傲的人。” 朱瞻基一愣,转而叹了一声道:“或许吧。只是朱允炆倒行逆施,陛下才不得已起兵靖难。却不知我以后会如何?” 杨少峰摇了摇头道:“懿文太子太子在时,陛下从未有过其他的心思,估计二叔也一样。” 斜眼瞧了瞧朱瞻基,杨少峰又接着道:“至于你么,后面的事情后面再说吧,人心这东西总是善变的,谁又能说得清以后呢。” 朱瞻基脸色涨红,拍了拍自己的胸膛,低声吼道:“我不会变!我说过拿你当兄弟,就会一直拿你当兄弟,不管到什么时候!” 杨少峰嗯了一声,抬头望着朱高煦的背影,低声道:“不研究这个了,有这个时间,还不如想想到了顺天府之后该怎么办呢。” 朱瞻基道:“二叔生平就好酒好打仗,除此之外就是嘲讽我手无缚鸡之力,顺便再嘲讽家父身体过于肥胖。” 杨少峰忽然道:“那你恨不恨他?” 朱瞻基闻言,脸上却是显出一丝迷惘:“恨?说不上吧,我到现在还记得二叔在我小时候是如何疼爱我的,若是有人欺负我,都是二叔替我出头,祖父大人也曾经说过,我小时候还曾骑在二叔脖子上撒尿。 说实话,我很羡慕二叔,想要的东西就去争,高兴了就笑,不高兴了就骂,但是我却不行,喜欢的不能去争去抢,高兴了也不一定能笑,不高兴了也不一定能哭。 要说不恨吧,二叔又总是嘲讽我和父亲,有时候我真想把二叔按在地上狠狠的打一顿,但是吧,我又知道,我打不过他。” 杨少峰嗯了一声,低声道:“你打不过他,你还打不过他儿子?他嘲讽你爹,你就去打他儿子啊,父债子偿,天经地义嘛。” 朱瞻基瞪了一眼杨少峰,脸上也不禁带上了几分警惕之色:“你又想干什么?我总感觉你又在坑我!” 想了想,朱瞻基忍不住有些疑神疑鬼的道:“怕不是你又想看我挨揍,故而净出些馊主意!” 想要看热门的心思被朱瞻基给揭穿,杨少峰的脸色却是连变都没变,只是冷哼了一声道:“你少冤枉人,咱们是兄弟啊,我这是给你出主意呢。” 朱瞻基嗯了一声道:“要不然你去揍?我爹就是你干爹,你替他出气也是应该的。” 杨少峰撇了一眼朱瞻基,冷哼道:“你等着,等以后有机会的。” 咂了咂嘴,杨少峰又接着道:“对了,桂王你知道不?” 朱瞻基一听杨少峰提到桂王,顿时阴沉着脸道:“十三叔祖?那是个真正的人才,我倒是真想打死他!” 杨少峰撇了撇嘴道:“听你吹牛逼,还不如买个收音机。” 吹牛逼是什么意思,朱瞻基知道,但是收音机是个什么玩意,朱瞻基却是连听都没听过:“话说,收音鸡又什么?跟炒鸡有什么关系?” 吸了吸口水,朱瞻基又接着道:“对了,等咱们回顺天府了,你再弄一回上次那个炒鸡呗?那种做法做出来的才叫好吃。” 杨少峰哼了一声,指着自己道:“我,杨少峰,堂堂的六首状元,也是当过两次钦差的待诏翰林,你让我给你炒鸡吃?” 朱瞻基道:“每次你都这般模样,你只说炒不炒吧?” 杨少峰道:“炒,但是得加钱!” …… 从临清往顺天府去,如果舍得像北宫鋆那样一路换马狂奔,大概只需要一天的时间就能赶到。 但是朱高煦不急,杨少峰和朱瞻基也不急,这赶路的速度自然也就快不起来了,直到三天后的傍晚,一行人才算是到达顺天府的杨家庄子。 一进杨家庄子的地盘,朱高煦就扭头唤过杨少峰和朱瞻基,然后指着水泥路道:“这是怎么铺出来的路?前段时间的大雨,似乎对这路没一丝的影响?” 杨少峰躬身道:“这是用永乐水泥铺出来的水泥路,硬度堪比石头,但是铺设起来又比石头方便的多了。” 朱高煦点了点头,若有所思的道:“如果把大明的路都换成水泥,以后运兵却是方便无比。就算是不能,只要将辽东那边铺上,想来也是极好的。 若是有可能的话,底下用船,上面铺上板子,再铺上这东西,海上岂不成了平地?若是船够多的话,是不是可以直通倭国?” 不待杨少峰回答,朱高煦自己就摇头笑道:“想多了,估计这玩意的成本没多少,但是适合造宝般的木头却更为难得一些。” 杨少峰点了点头,躬身道:“二叔英明,还是直接用宝船比较方便,尤其是在宝船上面装上火炮,到时候排成一列,炮击倭国,岂不比拿来铺这玩意强多了!” 朱高煦斜了杨少峰一眼道:“你也不喜欢倭国?” 杨少峰摇了摇头道:“不,我不是不喜欢倭国,我是不喜欢除了大明的任何国家。” 朱高煦哈哈大笑道:“对,凭什么喜欢他们,不喜欢就对了!老子也不喜欢他们!” 朱瞻基低声道:“倭国乃是太祖高皇帝钦定的不征之国~” 朱高煦的笑声戛然而止,杨少峰脸上的笑意也消失不见,转而望着朱瞻基道:“你真是这么想的?” 朱瞻基摇头道:“倒也不是,只是宝船的造价太高,若是以宝船大举远征倭国,未免太过于劳民伤财了一些。” 朱高煦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道:“所以你不是在乎什么不征之国,而是不愿劳民伤财?” 朱瞻基点了点头,又接着道:“是,义弟还曾经说过,像这种事情,一般都要做了姐儿还得立牌坊,先给自己寻个高大上的借口,哪怕别人知道了也没办法说什么的那种借口。” 朱高煦仔细打量了杨少峰一番,开口道:“小子,你比解缙那个穷酸可强多了,他们是想把瞻基给弄成个书呆子,然后给自己捞好处。 你不同,你能把这里面的事情掰开了讲给他听,而且能让他听进去,很好,很好。” 杨少峰躬身道:“谢二叔夸奖。” 朱高煦倒也不客气,点了点头之后又向前走去,过了一会儿才指着杨家庄子的学堂道:“这是什么?” 杨少峰躬身道:“这是庄子上的学堂,是庄户们一砖一瓦盖起来的,这个时间想来是已经散学了,否则应该会有读书声传出来的。” 朱高瞻哦了一声,便不再多问,只是让杨少峰快些带自己去庄子里面,等见过了朱高炽之后就去休息。 朱高炽也没想到朱高煦会作这么大的死,居然无诏而出封国,自己跟着两个孩子一起跑顺天府来了。 挥挥手命人去准备酒菜之后,朱高炽来不及管朱高煦,直接对朱瞻基涸道:“你二叔跟你们一起北上,还有谁知道?” 朱瞻基躬身道:“就我兄弟二人和一些心腹之人知晓,其他人都不知道。” 朱高炽点了点头,吩咐道:“以后不管谁问起来,都说你二叔是接了为父的信才跟你们一起北上的,记住了么?” 朱瞻基和杨少峰一起躬身应了,朱高煦却满不在乎的道:“就算是擅离封国又怎么样,了不起就是被抓到京城,再被父皇骂上几句,然后再让我滚回青州而已。” 朱高炽气乎乎的指了指朱高煦,怒道:“好歹是个做了王爷的,怎么还这般小孩子气!” 朱高煦依旧那副满不在乎的神色,反而在打量了朱高炽几眼之后才道:“太子殿下倒是瘦了些,看着比以前壮实了。” 朱高炽闻言,却没感觉到一丝被夸赞的高兴,反而如同泄气的皮球一般瘫坐在椅子上,指着朱高煦道:“你喊我太子殿下,却不肯喊我一声大哥?” 朱高煦哼了一声,不理会朱高炽,却又转身对闻讯赶来的太子妃张氏躬身道:“小弟见过大嫂。” 张氏连着哎了几声应下,开口道:“你们先坐着,我去看看厨房准备的怎么样了。” 朱高炽的脸色也好看了许多,指了指凳子道:“你先坐下,咱们兄弟慢慢说话。” 朱高煦这次没再甩什么脸子,而是嗯了一声坐下,然后打量着朱高炽道:“你怎么瘦了这么多?” 朱高炽道:“父皇把我赶到了顺天府,还让我减了这一身肥肉,没法子,我就只能跟着庄户们一起劳作。 一开始的时候倒是累的不行,慢慢的也就好些了,如今更是瘦了十几斤,也算是对父皇有个交待了。” 第六十三章 鞑靼人又来了 杨少峰和朱瞻基被撵一边去了,杨少峰刚刚炒好的一只公鸡也被朱高煦给弄走了,兄弟俩只能吃一些提前卤好的凉菜。 杨少峰望着朱高炽和朱高煦兄弟所在的小院,恨恨的呸了一声道:“不是瞧不上神仙醉么,这刚进庄子就顺走了那么多,跟鬼子进村一样,最可恨的是他居然拿我的酒送给你爹!” 朱瞻基探头探脑的瞧了瞧朱高炽兄弟两个所在的院子,嘿嘿怪笑两声道:“要不然你去打他一顿?对了,鬼子是个什么玩意?” 杨少峰呸的一声将骨头吐掉,斜着眼睛道:“鬼子是什么玩意?鬼子那就不是个玩意儿!倭奴知道不?那玩意就是小鬼子!” 朱瞻基疑道:“倭奴?怎么跟鬼挂上边了?” 杨少峰道:“倭奴不就是魑魅魍魉之辈么,这都四个鬼了,再加上他们那三寸本谷树皮的身高,叫一声小鬼子不也正常?” 朱瞻基呸了一声道:“偏你会编排人,人家倭奴是矮了点儿,但是也不能这么说啊,武大听了会怎么想?” 杨少峰道:“我不关心武大怎么想,我就知道你二叔顺走了我好几瓶神仙醉,现在正在里面跟你爹喝酒。” 朱高煦确实在跟朱高炽喝酒,这大概也是兄弟两人自靖难之后第一次,心平气和的坐在一起喝酒。 几杯酒下肚之后,朱高炽才放下了酒杯,向着朱高煦问道:“你这次怎么会突然跑到顺天府来了?” 朱高煦放下酒杯叹了一声,没有回答朱高炽的问题,反而岔开了话题:“回想过去的日子,傻,真是太傻了。我总觉得你跟那些文官走的太近,一点儿都不像父皇,现在我也这么看。 但是回头瞧瞧,我不也是跟那些个混账走的太近了?如果不是那小王八蛋在临清赈灾时从青州调兵,估计我到现在也想不明白。” 朱高炽好奇的道:“现在你想明白了?你想明白什么了?” 朱高煦想了想,然后道:“你知道这次临清水灾吧,从最下面的临清县到上面的东昌府,再加上左布政使和户部那两个,牵扯进去足足有两万多人,光官吏就有上千人。” 被朱高煦这么一说,朱高炽也不免有些紧张:“后来呢?” 朱高煦摊了摊手道:“后来纪纲接手了啊,该抓的全抓了,估计现在该杀的也都杀了,等过段时间邸报发下来之后,这事儿就算过去了啊。 我算是看明白了,那些个文武大臣都想着给自己捞好处,到最后的骂名却扔给皇家来背,哪次一想起来,我就恨不得把他们一个个的全部掐死。” 朱高炽皱着眉头道:“你接着说。” 朱高煦点了点头,接着道:“你记不记得当年父皇曾经说,世子有疾,勉之?” 虽然不知道朱高煦怎么又扯到了这件事情上面,但是朱高炽还是点了点头:“我知道,虽然父皇没当着我的面说,但是我也听人提起过。” 朱高煦道:“后来有人告诉我,父皇的意思是说你身体不好,让我好好表现,争取以后能够改立世子。” 朱高炽的脸色不变,嗯了一声道:“那你现在?” 朱高煦嘿了一声道:“我自从被父皇赶到青州之后,心里也好一阵纠结,有时候会想着父皇偏爱于你,有时候又觉得也未尝不是好事儿。” 伸手指了指外面,朱高煦又接着道:“可是自打那小王八蛋在临清掀起这场赈灾案,又特意从青州调兵之后,我才静下心来想了想。 你说那些混账官员们能有几个安好心的?当着父母官却坑害百姓,这种败类能有什么好东西? 后来我就想,父皇说那句话的意思,真就是说你身体不好?如果是的话,那为什么要让我回青州封地?” 端起酒杯一饮而尽,朱高煦笑的眼泪都快出来了:“父皇是让我们兄弟互相扶持着,让我多帮衬帮衬自己的大哥,我却被那些混账东西们玩弄于股掌之间!” 朱高炽叹了一声,又拿起酒壶给朱高煦倒满,然后才开口道:“你现在想明白,也不算晚。再说了,有临清和东昌府那样的混帐,也有辽州那样一心为民的好官,不能一概而论。 而你身为汉王,看事情便不能只看一面,不能因为临清和东昌的官员胡来,就仇视天下所有的文官。” 往常会觉得刺耳的教训,现在听来却是那么的难得,朱高煦忍不住哈哈笑了一声,豆大的泪珠却滴个不停:“大哥,我错了,真的错了,你能不能原谅我?” 朱高炽笑着点了点头,端起酒杯道:“我是你们的大哥,你犯错,也有我的责任。干了这杯酒,以前的事情就不提了。” 见朱高煦用力点了点头,又将杯子里的酒一饮而尽,朱高炽便笑道:“父皇和皇祖父是一样的性子,总喜欢我们兄弟不识民间疾苦。 如今我被父皇发配到这顺天府,你又从青州跑来了,那从明天开始,你跟我一起下地,咱们兄弟也折腾块地出来,看看现在这时节还能种点儿什么东西,以后咱们吃自己种的。” 被朱高炽这么一说,刚刚眼睛还通红的朱高煦顿时清醒了几分,摇头道:“我不去,我以后就混吃等死欺男霸女,你别想让我下地干活,反正父皇要揍我也有你护着。” 朱高炽摇了摇头,也不再理会抽风的朱高煦,只是一个劲的劝朱高煦喝酒,顺便再扯扯小时候的那些破事儿。 伟大的人生哲学导师王境泽先生曾经说过,人总是会不断推翻自己的上一个决定,没有人可以逃脱真香定律。 朱高煦也不例外。 第二天原本站在田边上和朱高炽吹牛打屁,但是看着好玩也就跟着下地忙活了一会儿,等到中午吃饭的时候发觉这饭菜真香,然后朱高煦就陷入了真香定律。 望着挥舞锄头的朱高煦,朱高炽先是笑着纠正了朱高煦错误的姿势,然后才拿起手巾擦了擦汉,笑道:“刚到的时候我也没想着下地干活,后来想着父皇要让我减肥,后来不得已就选择下地,然后你也看到了,现在挺有意思的。” 伸手指了指不远处的学堂,朱高炽又接着道:“听到里边的读书声没?瞻基的几个弟弟妹妹现在都在里面,教授他们的也是我从京城带来的学士,这庄子上的孩子,运气好啊。” 朱高煦直起腰来,揉了揉发酸的腰眼,又恨恨的呸了一声道:“回头把我家的那几个小兔崽子也弄来,老子在这里干活,他们在家里享福,美的他们!” 朱高炽笑着摇了摇头道:“随你,你舍得就行。对了,我昨天晚上给你的手书你千万要收好,万一父皇查问起来,你就说是我让你来的,否则有你的好果子吃。” 朱高煦闷着头嗯了一声,接着又弯腰锄起地来。 远处的大柳树下,朱瞻基打量着有说有笑的父亲和二叔,心里不知怎么的,忽然就感觉轻松了一些,然后就转回了杨少峰的小院子。 小院里的躺椅上,杨少峰依旧是那副半死不活的无赖模样,见朱瞻基来回转了好几个圈子,杨少峰忍不住哼了一声道:“我的神仙醉啊,全被你二叔给弄走了啊!” 不待朱瞻基回话,杨少峰又指了指左边的肩膀,对着身后的灵儿道:“灵儿啊,少爷我出门差不多两个月,你有没有想少爷我啊?” 灵儿的脸色几乎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红了起来,一边不轻不重的给杨少峰捏着肩,一边低声道:“少爷,这还有人呢。” 扭头瞧了瞧朱瞻基,杨少峰呵的一声冷笑道:“他?他现在满脑子就是他爹跟他二叔,你说什么,他才听不到,不管他。这两个月,可想死少爷我了。” 旁边躺椅上的林羽咳了两声,示意这里还有个人呢。 杨少峰扭头道:“嗓子不好就多喝热水,别没事儿总咳、咳的。” 林羽哼了一声,又换了个舒服点儿的姿势,干脆不再理会杨少峰你等我姐来了的,或者等咱们回了京城的,有能耐你别跪搓衣板! 朱瞻基踱了几步,一屁股坐在躺椅上,望着杨少峰道:“你说,怎么好好的,就变成这样儿了呢?二叔原来可不是这样儿的。” 杨少峰轻笑一声道:“你管那么多做什么?虽然不知道你二叔是怎么想明白的,但是现在既然已经这样儿了,不也挺好?” 朱瞻基点了点头道:“是挺好,就是觉得有点儿别扭,而且以后二叔也住在庄子里,你觉得咱们兄弟还能有好果子吃?” 杨少峰摆了摆手道:“别,那是你二叔,有苦处也是落你身上,没本公子什么事儿!” 朱瞻基冷笑道:“你就是这么做兄弟的?要是这样儿,一会儿等他回来的时候,你有能耐就别喊二叔试试,咱们看看谁会挨揍?” 杨少峰哼了一声,扭头对林羽道:“去准备几瓶神仙醉,我二叔最喜欢喝这个。” 林羽哦了一声准备起身,狗子却匆匆忙忙的跑了进来:“少爷,有个鞑靼蛮子找上门来了!” ps:今天出发,去临沂参加左逼王的婚礼,所以这几天只能保证一更了,7号回来,8号开始恢复两更~但是吧,这每一章可都是3000字+的~ ps:今天拿《我在三国有套房》祭天,反正是他自己要求的,生死有命,富贵在天啊~ 第六十四章 继续坑人 朱瞻基打量着杨少峰道:“你坑鞑靼人的事儿,没瞒哄住?这是找上门来找你要个说法来了?” 没有理会朱瞻基那个智障,杨少峰懒洋洋的直接对狗子道:“不是扯里帖木儿?来干什么的?说了没有?” 狗子躬身道:“回少爷,来的是个姓脱的,说是受上次那个老扯的托付,给您送东西来了。” 杨少峰这才从躺子上起身,对朱瞻基道:“咱们先说好,这回的东西是我的,没你的份啊。” 朱瞻基不置可否的跟在杨少峰身后,慢悠悠的向着前院晃去。 已经换上一身短打的脱火台一见杨少峰和朱瞻基的打扮,立即笑着向两人迎了过去,走到朱瞻基跟前躬身道:“想必这就是杨状元公?” 朱瞻基满脸黑线的道:“阁下如何认定我是杨状元的?” 脱火台笑道:“扯里帖木儿兄弟曾经说过,杨状元生得极为俊美,用你们汉人的话说就是貌比潘安宋玉。” 朱瞻基闻言,顿时一脸坏笑,指了指旁边阴沉着脸的杨少峰道:“错了错了,那个才是杨状元,在下朱二九,乃是杨状元的结拜兄弟。” 止住了连忙赔礼道歉的脱火台,又引着脱火台进了院子坐下,杨少峰才笑眯眯的道:“老扯这回又在折腾什么?怎么还让脱火台兄弟专门跑一趟?” 脱火台依旧有些不好意思,此刻见杨少峰问起了正事儿,连忙从身后的侍后手里接过一个篮子,放在桌子旁边,对杨少峰道:“这是扯里帖木儿兄弟答应杨状元的,一共两只上好的獒犬,到现在还没睁开眼睛。” 杨少峰向着竹篮里面打量一眼,只见两个黑得跟煤炭一样的小肉球趴在里面,紧紧的挨在一起睡着,不时的动上一下。 脱火台见杨少峰极为感兴趣的样子,便指了指那两个小肉疙瘩,笑道:“杨兄弟将他们抱在怀里,尽量不要放下,估摸着也快要睁眼了,一定要保证它们第一眼看到的是杨兄弟。” 朱瞻基好奇的道:“这是为何?” 脱火台笑道:“这种獒犬,睁眼看到的第一个人就是它们的主人,剩下的人再怎么对它们好也没有用。” 指了指杨少峰身后的狗子,脱火台又接着道:“看到这位小兄弟没有?哪怕是他天天照顾着这两只獒犬,他们也不会认他做主人,顶多是不会咬他而已。” 朱瞻基啧啧叹道:“倒是好忠犬!” 脱火台道:“不仅如此,整个庄子上的人都能记住,除非是惹怒了它们,否则轻易不会咬人,但是如果有些人对杨兄弟抱有敌意,那可就很危险了,獒犬会不死不休的扑咬。” 眼见着杨少峰还在打量篮子中的黑煤球,朱瞻基便直接伸手进去捞了一只出来,死死的抱在自己怀里道:“我的!” 杨少峰顿时变得气急败坏,赶忙抱起另外一只,然后瞪着朱瞻基道:“你大爷!赶紧把我的獒犬还给我!” 朱瞻基一边闪躲着杨少峰的手,一边冷哼道:“我爹就是嫡长子,我哪儿来的大爷?反正这是我的了,告辞!” 一把拉过旁边看热门的边城,朱瞻基匆忙说了句拦住他,然后就抱着怀里的黑煤球跑远了。 杨少峰瞪了一眼拦在身前的边城,见他根本就没有让开的意思,只得气哼哼的又坐了回去。 脱火台目瞪口呆的望着眼前这一幕,过了半晌之后才回过神来:“杨状元,这?” 杨少峰冷哼一声道:“那狗东西就不是上好人,上次老扯送我的两匹马就被他抢走了一匹,这次说好不抢的,谁知道此人竟然出尔反尔,当真不是个东西!” 左右已经把这小黑煤球抱在怀里了,杨少峰干脆低下头仔细打量一番,然后才对脱火台道:“老脱兄弟这次来大明,不可能光是为了送这两只獒犬吧?” 脱火台原本想纠正一下杨少峰的说法,但是想想扯里帖木儿告诉过自己的那些事情,只得无奈的放弃,然后叹了一声,点头道:“这次其实是奉太师之命贡马。 但是为了给杨兄弟把这两只獒犬送过来,我特意快马前行,已经把使团给甩在了后面,让他们慢慢带着马跟过来。” 面对着脱火台表功的模样,杨少峰忍不住哈哈笑了一声,然后对狗子道:“吩咐厨房,把羊蝎子先炖上,醉仙楼的神仙醉也拿一些过来,回头让老脱兄弟带着。” 等狗子跑出去之后,杨少峰才回过头来,一边抚弄着怀中的黑煤球,一边笑眯眯的道:“老扯兄弟现在怎么样了?” 脱火台道:“扯里帖木儿兄弟现在发达了。托杨兄弟的福,上次带着互开边市的好消息回去,太师已经给他加了官,又赐了他一片大大的草场,实在是令人羡慕啊。” 杨少峰笑眯眯的点了点头道:“那就好。对了,边市的事情现在怎么样了?我这段时间一直在忙别的,倒没来得及关注。” 脱火台道:“太师已经在准备了,主要的事情应该还是会由扯里帖木儿兄弟负责。” 说完之后,脱火台又嘿嘿笑了几声,看起来颇为开心:“这下子好了啊,有了边市,牧民们的日子也会好过许多,就算是遇到白灾也不用害怕了。” 杨少峰撇了撇嘴道:“白灾有什么了不起的,只要盖起房子,任他多大的白灾,不也只是徒呼奈何?” 说完之后,杨少峰也不再提其他的事情,只是一味的和脱火台说些关于獒犬的事儿,然后又让人准备好了酒宴。 再一次靠着六十度和二十度的神仙醉把脱火台灌倒之后,杨少峰才又找到了正在抱着另一只黑煤球的朱瞻基。 见杨少峰不时将目光投向自己怀中,朱瞻基顿时大怒,喝道:“这是我的!我的!” 杨少峰呸了一声道:“行了,给你就是。对了,你说在万全右卫那边弄块地,然后盖房子怎么样?” 朱瞻基疑神疑鬼的道:“盖房子?你又想怎么坑鞑靼人?” 杨少峰道:“你看啊,我拿一块地,然后我出材料盖好房子,然后把房子卖给鞑靼人,你说怎么样?” 朱瞻基撇了撇嘴道:“嗯,你想的倒是挺好,就是人家鞑靼人是住帐篷的,谁来住你的房子?再说了,鞑靼人穷成那个样子,他们买的起你盖的房子?” 杨少峰道:“谁说住帐篷的就不能住房子了?尤其是冬天的时候,有个暖和还不怕风雪的房子住,不比住帐篷好?” 朱瞻基道:“是挺好,但是牛羊呢?你让他们的牛羊也住在房子里?那还能住人吗?” 杨少峰怀里抱着自己的那个黑煤球,来回踱了几步,开口道:“在房子不远处弄个大院子,让他们养牛养羊,反正只要让他们住进房子里面,其他的事情都好说。” 听杨少峰这么一说,朱瞻基也回过味儿来了,斟酌着道:“那可就需要很大一块草场了? 而且你盖了房子卖给鞑靼人,卖便宜了肯定不成,亏本的事情你不会干,人家鞑靼人也不会信。但是卖得贵了,他们买的起?” 杨少峰道:“贷款啊,用他们的牛羊做抵押,然后每年收他们一回钱,分个三五年把钱收回来不就好了。 你看啊,这里面我买建筑材料得用钱,那些商人要交税,房子盖好了卖给鞑靼人,我也要交税,而那些鞑靼人住下了之后,牛羊要交税,卖牛羊的钱还得给我,剩下的钱还得买铁器和盐茶什么的,到时候又是一笔税。 我跟你说,这么一弄,你家可赚大发了!” 朱瞻基迟疑道:“感觉你说的很有道理,但是又总觉得哪里有些不对劲。” 摇了摇头之后,朱瞻基突然开口道:“对了,就是那些鞑靼人,他们会这么轻易的住到你的房子里来?就算是他们愿意,那阿鲁台又不傻,他会愿意?” 杨少峰冷笑一声道:“阿鲁台不愿意?这房子最先卖给的就是那些鞑靼贵族,先让他们享受起来。 我记得有位叫和绅和大人的曾经说过一句话,要救民,先救官,官都救不了,还救什么民啊?” 听着杨少峰那贱贱的语气,朱瞻基忍不住呸了一声道:“你正常点儿,这是什么屁话,怎么跟那些十恶不赦的大贪官一样?” 杨少峰道:“不是,你没发现这里面有一条真理吗?只要你解决了鞑靼的上层,下层的百姓其实更好解决他们才不在乎到底给谁牧马放羊,他们在乎的是能不能吃饱穿暖。 换言之,就算是中原的百姓其实也一样,谁当皇帝就给谁纳粮,只要能让自己吃饱饭谅行,剩下的谁会去关心?” 朱瞻基语塞。 如果真正静下心来想一想,其实还真就是这么回事儿。 如果太祖高皇帝不是因为穷的吃不上饭,他会跑去造反? 看看元好问那些读书人,都把忽必烈给捧成儒学大宗师了~ 见朱瞻基不吱声了,杨少峰又接着道:“反正你别管那些有的没的,先说坑鞑靼人这事儿你干不干?干的话,回头咱们一起去弄块地,然后搞房地产。” 朱瞻基忽然道:“我倒是想跟你一块儿弄,但是我没钱啊~要不然,你替我垫上?” ps:今天拿《武田的幕府》祭天! 第六十五章 把刀子磨钝 当杨少峰和朱瞻基各自抱着一个黑煤球来到朱高炽的小院,打算给朱高炽和朱高煦问安时,这兄弟进着进行着每天必备的事情喝酒。 来到了杨家庄子,远离了朝堂,朱高煦更是放下了夺位的心思,兄弟两人反倒彻底抛开了往日的相互提防与戒备,有事儿没事儿就会聚到一起得喝点儿。 与往常不同的是,朱高炽的脸色不太好看,朱高煦的脸色则是阴沉的能拧出水来。 朱瞻基原本打算问完安就跑路,结果杨少峰非得作死的问了一句:“看义父和二叔这脸色,似乎有什么不开心的事情?” 朱高煦斜着眼睛,底气十足的犟道:“老子为什么要开心?天天在这里种地?看着鞑靼蛮子上门,明明老子心里恨不得宰了他们,却硬是当做没看到,老子能开心?” 朱高炽一听朱高煦这般说法,便低声训斥道:“你小点儿声!你这性子什么时候才能真正的收一收!” 被自己大哥一通训斥,朱高煦冷哼一声之后不再说话,而是低头又端起酒杯,将之一饮而尽。 望着明显不痛快的朱高煦,朱高炽也有些无可奈何的意思自己的几个弟弟就没一个是真正让人省心的! 不过,对比起老李家那兄弟几个,尤其是杀兄宰弟且为乐的那个,朱高炽忽然之间又觉得自己家兄弟似乎还不错? 望着莫名陷入低谷的朱高煦,还有莫名又微笑起来的朱高炽,杨少峰躬身道:“听二叔这意思,想要宰人,似乎只剩下了操刀子砍人这一种法子?” 尽管不知道杨少峰想说些什么,朱高煦还是冷哼一声道:“有话就说有屁就放,没事儿就滚蛋,少在老子这里碍眼,当我不知道你满肚子坏水?” 杨少峰嘿嘿笑了一声,却是既不说话也不滚蛋,反而凑过去拿起酒壶,给朱高炽和朱高煦各自斟满了之后才开口道:“二叔可知道,这用快刀子杀人呢,不过是头点地而已。倒是这钝刀子割肉,那才是最痛的。” 朱高煦依旧冷哼一声道:“钝刀子?怎么个钝法?” 杨少峰笑道:“互开边市之事,就是先把这刀子给磨钝,然后用这把钝刀去割鞑靼人身上的肉。 至于现在么,小侄打算在万全右卫那边弄一块地,盖一些房子,然后把这些房子卖给鞑靼人。 当然,考虑到鞑靼人可能比较穷,所以小侄好心的替他们准备了贷款买房的政策,大概就是九出十三归这样子。 等这一切都折腾完了,鞑靼人的牛羊变成了您今天吃的这牛腩和羊蝎子,他们卖牛羊的钱也到了咱们的手里。 就像是牧马的鞑靼人不同于放羊的鞑靼人一般,往在房子里的鞑靼人,和住在帐篷里的鞑靼人也不一样。” 等杨少峰将自己和朱瞻基慢慢完善起来的计划出说之外,朱高炽上下打量着杨少峰,想了半天也没想出来该用什么来形容这一切,倒是朱高煦盯着杨少峰道:“你这是把鞑靼人当成了大羊牯?而且不仅仅要将他们宰了吃肉,还要将他们的羊毛全部薅光? 这他娘的,谁要是信了你这满嘴的鬼话,早晚都得被你卖了还得替你数钱!” 见到朱高炽和朱高煦兄弟两人眼中那浓浓的防备之色,杨少峰顿时叫起了冤枉:“二叔怎可凭空污人清白? 小侄觉得我。大明乃是天朝上国,鞑靼人又是我大明的藩属,我大明自然要照顾其牧民百姓,故而才有此一说,二叔怎可将小侄想的如此龌蹉不堪!” 伸手指了指朱瞻基,杨少峰又一脸悲愤的叫道:“是他!就是他!这计划里面有许多东西都是他完善的,与小侄这个老实人无关啊!” 朱高煦的脸色好看了起来,转眼就伸了指了指门口,然后从牙缝里挤出来一个字:“滚!” 刚刚出了小院的门,朱瞻基就向着杨少峰呸了一声道:“我发现你这人总是这般的无耻,明明是你的计划,却非要推在我头上,顺便再抹黑我一番。” 杨少峰嘿嘿笑道:“还记得我当初想干什么来着?我就是想回杨家庄子当一条咸鱼啊! 现在我不把这些破事儿推在你头上,万一回头把我弄万全右卫那边去怎么办?” 朱瞻基好奇的道:“你提出来的计划,你不去万全右卫?难道你还指望着让我去?” 斜着打量了朱瞻基一眼,杨少峰又一次低下头逗弄怀里的黑煤球:“你?你朱二九算哪块小饼干?” 朱瞻基大怒,指着杨少峰怒道:“你!” 杨少峰冷笑道:“你有陶朱公的本事么?你懂怎么营建房子么?你懂得怎么计算贷款的利率么?你懂得怎么坑人在不知不觉之间么?” 被杨少峰这么一说,朱瞻基顿时有些泄气,只是转而一想,又不服气的道:“我是不懂得,莫非你就懂了?如果你懂,那为什么还要将之推在我头上?” 杨少峰哼了一声道:“我要是懂得那么多,我还跟你扯这么多干什么? 论坑人,朝堂上的金幼孜和杨荣,还有胡广和杨士奇,外加上那个老狐狸李鹤轩,他们哪个不是坑人的好手?前者联手解缙坑死王艮,李鹤轩更是从洪武年间混到现在,哪个不是人精? 论到陶朱公的本事,论到利率计算之类的,你想想户部那个夏老抠,还有户部养着的那些人,他们能让鞑靼人占了便宜去? 既然咱们兄弟两个比不过这几个心黑手辣不要脸的,那咱们兄弟就负责提出问题,然后让他们去解决问题。 就像是越山先生曾经说过的那样儿,专业的问题要由专业的人来解决,外行指挥内行是大忌!” 朱瞻基忽然冷笑一声道:“论到心黑手辣不要脸,我看这天下无出你其右者,纵然你天天将自己伪装成一条咸鱼,也改变不了你不要脸的本质!” 杨少峰冷哼一声,抱着怀里的黑煤球,气咻咻的走了自己家的这个小黑煤球刚才打了个大大的哈欠,看样子不是饿了就是要睁开眼睛了,谁有空理会朱二九这种弱智! …… 北宫鋆打量着眼前几乎又变了一番模样的杨家庄子,捶了捶快要散架的老腰,忍不住长长的叹了一口气。 你说这叫什么破事儿啊,皇爷明明想念太孙殿下,也想着那个得了癫病一样的六首状元,可是他老人家就是不把两人召回京城,反而把他们扔在了顺天府,连太子殿下也被赶了过来。 这下子好了,皇爷动动嘴,自己这个死太监就得跑断腿,这赈济水灾的事儿刚刚过去,转眼又被派到了顺天府的杨家庄子。 太监就没有人权的? 望着眼前忙碌的庄户们,听着庄子学堂远远传来的读书声,一脸愁苦的北宫鋆又露出了一丝笑意。 这学堂,北宫鋆也曾经帮忙添过土,递过砖,算是也出了一份力,如今听到这些娃娃的读书声,北宫鋆的心里就有一种莫名其妙的亲切感。 熟门熟路的进了杨少峰的院子,北宫鋆突然发现,院子里面只有杨少峰杨大少爷一个人在躺尸,而往常一般都会陪着杨大少爷一起晒太阳的太孙殿下却不见了踪影。 杨少峰一见北宫鋆来回打量,便直接指了指旁边的小院,笑道:“你是来寻他的?眼下正在里面写奏疏着,已经连着两天了,你要去就直接过去。” 北宫鋆却摇了摇头道:“非也,咱家这回来,主要还是来寻状元公的。” 杨少峰面色不善的望着北宫鋆,怀里刚刚睁开眼睛没两天的黑煤球先是打量了一番自己的爪子,又打量了一番北宫鋆,然后又闭上眼睛,趴在了杨大少爷的怀里。 见杨少峰这般模样,北宫鋆强忍着笑意道:“状元公放心,咱家这次来不是传旨来的,而是有其他的事情要寻状元公,状元公也不必东奔西走的受累。” 杨少峰这才舒了口气,笑眯眯的指着旁边的一张躺椅道:“自己坐,别客气。” 望着杨少峰怀里的黑煤球,尤其是刚刚那种装睡却偷然张开了爪子,等杨大少爷笑了之后又彻底放松下来的模样,北宫鋆一边坐下,一边忍不住啧啧有声的赞道:“这狗子当真灵性!” 杨少峰也被黑煤球的动作弄笑了:“谁知道这小东西了,个头不大,脾气倒还不小。” 又是一番玩笑之后,北宫鋆才道:“其实咱家这次来,也不是为了别的,而是为了永乐水泥而来的。” 杨少峰好奇的道:“水泥?这玩意怎么了?” 北宫鋆道:“还不是辽州的刘航和秦子宁,把水泥夸的天上少有地下无,说水泥乃是一等一的好东西,无论是修路还是修筑房屋什么的,都结实无比。 后来等皇爷派人去看过了之后,确认了水泥这东西乃是真正的军国利器,故而才派咱家前来顺天府,打算问问水泥的事情。” 杨少峰点了点头道:“还以为是什么呢,这玩意还是不是想要多少有多少?” 北宫鋆嘿嘿笑了一声,语气中颇有些不好意思:“不光是要水泥,还有水泥的制作方法~” ps:本来想早上8点更的,但是怕耽误左逼王婚礼,所以睡的太早,下午忙完了回来,倒床上就睡着了~刚刚赶出来这一章~明天依旧一更,后天开始恢复两更。 第六十六章 老夫这个心啊,疼! 杨少峰不知道北宫鋆为什么会有不好意思的表情出现。 按照常理来说,眼下的情况就是老北的主子朱老四不是个东西,这事儿又不能怪在老北身上。 莫名其妙的瞧了北宫鋆一眼,杨少峰开口道:“按理来说,如果水泥这东西是我杨某人自己所有的,那么献给陛下也是应有之意。 可是这东西早早的就被我送给了庄户们,这苦苦哈百姓们的东西,陛下他老人家总不能强抢吧?” 北宫鋆整个人显得更加局促不安,说话的时候甚至有一丝谄媚的意味:“不瞒状元公,水泥是状元公的发明,这是众所周知的事情,皇爷也是知道的。” 杨少峰打量了北宫鋆一番,忽然开口道:“我说老北啊,这事儿不会就是你告诉陛下的吧?” 不出于杨少峰的预料,北宫鋆再一次的讪笑,还有挂在脸上的表情,已经足以说明一切情况。 沉默了半晌之后,杨少峰才开口道:“水泥的制作方法,你原本就知道一些,这几天正好跟庄户们好好瞧瞧看看,然后把法子记下来。” 见杨少峰终于没再折腾出其他妖蛾子,北宫鋆也忍不住长舒了一口气只要不折腾就好,其他的事情完全可以慢慢说嘛。 而刚刚赶过来的朱瞻基却一脸怜悯的看着北宫鋆,微微叹了一声之后就将话题岔到了别的地方。 朱瞻基实在是太清楚了,这姓杨的肯定是心里不舒服,一股子火又不敢发到远在京城的皇祖父身上,老北这次要倒大霉了。 想想水泥窑那边的温度,再想想现在的温度,再想想开工之前需要穿上厚厚的工作服,戴上缝了好几层还加了木炭的口罩…… 更不要说,想要真正的了解水泥的生产过程,就得把每一个生产步骤都得跟着走一遍…… 心中斟酌了一番之后,朱瞻基最终还是没出声劝解,反正倒霉的是北宫鋆又不是自己。 抱着怀里已经睁开眼睛的黑煤球,朱瞻基笑眯眯的道:“这小东西已经尿我身上两回了!” 杨少峰斜了朱瞻基一眼,开口道:“两回?我这都三四回了!还有,你能不能给你家的狗取个名字,别总小东西小东西的叫?这玩意长大了之后,那体型可是相当的大。” 朱瞻基愣道:“取个名字?你给你家的狗取名子了?” 杨少峰道:“那是当然。你看它深身黝黑,虎头宽额,眉毛上面两点金色,叫声虽然稚嫩,却也颇有几分王者风范,倒像是二郎真君的哮天犬落凡一般。” 被杨少峰这么一说,朱瞻基顿时有些羡慕:“所以,你给它取名叫哮天犬?倒也真是威风!” 杨少峰冷笑道:“错,我给它取名叫做忧伤的二狗子!” 噗的一声,朱瞻基刚刚喝进嘴里的茶水就尽数喷了出去,咳了好几下才慢慢缓了过来:“忧伤的二狗子?叫二狗子也就算了,还忧伤?” 杨少峰嗯了一声,指着朱瞻基怀里的那只黑煤球,笑道:“两只都是公的,若是不能再回草原,只怕以后想要找个媳妇都难,最终也就只能做个单身狗,能不忧伤么。” 朱瞻基认真的点了点头道:“说的有理,而且单身狗的这个形容很到位啊。那要不然这样儿,等以后咱们带它们去草原上找媳妇去? 还有,你最贴心的狗腿子就是狗子吧?眼下这小东西又叫二狗子,你这是让他们做兄弟,那我家这个怎么办?叫大狗子,还是叫三狗子?” 没有人理会魔怔的朱瞻基。 人生就是这个鸟样,总会有这样那样的事情推着人向前走,就像是脱火台,如果不是要去京城贡马,脱火台宁肯留在杨家庄子上,好歹这里有的是美酒,各种各样的美食更是层出不穷。 北宫鋆的无奈和脱火台的无奈不同,脱火台是欲留而不可得,北宫鋆则是想要回京而不可得。 虽然留在杨家庄子很开心,尤其是中午休息的那一会儿,看着那些娃娃们来回的打闹,北宫鋆就莫名的感到一阵幸福明知道自己连蛋蛋都没有,这些娃子也都是别人家的~ 然而幸福向来都很短暂,娃娃们放了学,既要吃饭,还得午睡,真正能出来玩耍而且还能让北宫鋆遇上的时间终究不是很多。 剩下的时间,北宫鋆就只能在水泥窑里苦熬着,从最开始的石头挑选到粉碎,从进窑到点火到最后的出窑,每天都得跟着那些庄稼汉们一起劳作,将每一个步骤都得记下来。 北宫鋆知道,这就是自己多嘴的下场,无意之中就得罪了杨癫疯。 但是,与其得罪皇爷他老人家,还不如得罪杨癫疯呢,起码这姓杨的虽然疯,可是好歹也算是个能讲几分道理的,不像皇…… 后面的事情不能接着再想下去了,再想是会出人命的。 …… 北宫鋆在顺天府的水泥窑里苦熬,某个坐拥天下,富有四海的皇帝陛下其实也在苦熬。 对于其他人来说,或许是酒壮英雄胆,但是对于朱老四来说,真正能让他壮胆的是钱,是白花花的银子和黄澄澄的金子。 有了银子和金子,自己就能组建起一支支的大军,想什么时候去砸阿鲁台家就什么时候去,而不用像现在这样儿,砸一次就得歇上个几年,好让国库缓口气。 朱老四算过了,上次临清赈灾贪腐案不小,前前后后株连了近三万人,抄出来的银子大概有五百来万两更多的是那些字画之类的玩意,还不够砸一次阿鲁台他家场子的。 所以,哪怕是为了尽快实现想什么时候砸场子就什么时候砸的伟大愿意,朱老四现在只要是有点儿时间,就会拉着四大天王和几个部堂大佬们一起研究。 尤其是这一次脱火台入京贡马,更是让朱老四看到了一丝曙光。 脱火台为什么入京贡马? 如果没有边市这档子事儿,那么可以理解为穷逼阿鲁台又派小弟来哭穷,顺便看看能不能从大明爸爸家里打点儿秋风,占上那么点儿好处…… 但是同在有了边市这档子事儿,那脱火台入京贡马的行为,就必须换一个角度来解读了。 起码,不能单纯地认为人家是来打秋风的,或者说,不能认为人家单纯的就是来打秋风的,这里面必然还有别的目的。 夏元吉眨着眼睛琢磨了半晌,捋着胡须道:“上次杨癫疯……” 瞧然打量了一眼朱老四的脸色,夏元吉又改口道:“杨状元跟鞑靼人谈下来的那些条款里面,其中一项就是所有关于铁器的交易事项都延后再议,视边市情况再决定是否开放。这次阿鲁台又遣使贡马,只怕就是为了这事儿。” 胡广有些舍不得了,忍不住躬身道:“启奏陛下,就算那铸铁锅再怎么不好,可也不应该就这么许给鞑靼人吧? 更何况,那杨癫疯已经要在收购牛羊的价格上提高一些,以收买鞑靼人的人心,如今又要开放铁锅这个口子,岂不是好处全让鞑靼人给占去了?” 胡广是看过杨少峰递上来的谈判结果的,而每次一想起来要扶持鞑靼人养羊,又要在牛羊上面给予补贴,卖给鞑靼人铁锅,胡广就心疼的滴血。 虽然说这钱都是边市那边赚来的,或者说都是国库出来的,但是胡广就是心疼原本是有机会弄到自己家里的钱,如今彻底跟自己说了再说,老夫这个心啊~ 要不然,家里也安排些人手去万全右卫? 杨荣干巴巴的打量了正在瞎琢磨的胡广一眼,却没有开口说话。 胡广不就是这个德性么,干大事而惜身,见小利而忘义。 当初胡广慷慨激昂的与解缙和王艮三人,在吴薄家里相约为朱允炆效死共赴国难,结果刚出了门就担心自己家跑丢的那头猪。 当然,人家老胡最后也没死成,反而一步步的混到了内阁,成了永乐十三年的首辅。 但是这种见小利而忘义的本性,却是什么时候都改不了的。 杨荣脸上的不屑之色一闪而逝,因为几个人都处于同一个方向,胡广等人倒是都没有发现,可是坐在龙椅上面的朱老四原本就在注意这几个大佬,所以杨荣的神色也就被朱老四给发现了。 不团结好啊,朝堂上面不怕乱,就怕不乱,这要是都整整齐齐一条心,到时候乱的就该是自己这个皇帝了~ 朱老四心中一边暗笑,一边盯着杨荣道:“对于边市之事,杨爱卿有什么看法?” 杨荣躬身道:“启奏陛下,臣学疏学浅,对于边市之事,臣以为可以按照状元公在奏疏之中所言,出售那些铸铁锅给鞑靼人。 这些铸铁锅能用,但是无大用,就算是融了也没办法做成箭头。可是允了鞑靼人出售铸铁锅,也可以收买一部分鞑靼人的民心。” 朱老四点了点头,嗯了一声之后刚想开口说话,却又有一个小太监进来通传,表示锦衣卫指挥使纪纲求见。 有很重要的事情要禀报。 ps:在火车上码出来的这一章……明天开始恢复两更。 第六十七章 他出海有个鸟用? 对于纪纲来说,杨少峰杨大少爷就是自己的贵人,救命的那种。 如果不是杨不峰那番赞扬锦衣卫的话,如果不是锦衣卫在临清赈灾的时候替国库弄回来几百万两银子,纪纲总觉得自己离凉凉已经不远了。 这种莫名其妙的感觉虽然不知道哪儿来的,但是纪纲觉得自己的预感一向很准,这次应该也不会例外。 现在这种要凉凉的感觉没有了,纪纲感觉自己又可以活蹦乱跳好长一段时间了。 一见到朱老四,纪纲就自觉自动的忽略了五个四大天王还有几个部堂大佬,直接向着朱老四躬身道:“启奏陛下,郑和回来了,目前已经到泉州港口。” 接过无心从纪纲手中拿回来的奏疏,朱老四翻看了几页之后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 杨荣一见朱老四哈哈大笑,便躬身问道:“不知陛下何故大笑?莫非郑公公又扬我大明之威于海外?” 朱老四将奏疏交给无心,示意让杨荣等人一起看看,自己又忍不住开口道:“苏门答剌伪王苏干剌弑君篡位,并且率军截杀郑和一行,郑和则率军奋战并获胜,追击到喃渤利国,生擒了苏干剌。” 胡广和杨士奇等人对视一眼,皆是躬身道:“臣等为大明贺!为陛下贺!” 等朱老四笑眯眯的示意众人免礼之后,夏元吉则是捋着胡须笑道:“郑和郑公公扬国威于海外,又大破敌国,不知剿获几何?” 朱老四脸上的笑容一滞,转而淡淡的开口道:“鞑靼之事既定,郑和又率舰队归来,算得上是喜上加喜了,所以朕有意北巡,众卿以为如何?” 见朱老四不愿意把好处拿出来分润,夏元吉顿时冷哼一声道:“启奏陛下,臣以为边市未开,其中几多麻烦事尚且未知,此时北巡,国库实在不太宽裕啊~” 朱老四脸上的笑容更淡,转眼就消失不见:“郑和归国,舰队所获分三成进入国库。” 夏元吉躬身道:“没有七成,实在是支应不起北巡之事,何况陛下有意迁都顺天府,此人尽皆知之事。” 朱老四见夏元吉低着头,耷拉着一双死鱼眼一般的眼皮,整个人没有一丝退让的意思,只得冷哼道:“五成,否则半成也入不得国库!” 夏元吉大喜,躬身道:“陛下圣明!” 眼见一场交易就此达成,夏老抠不声不响的就从朱老四手里骗来了五成好处,其他大佬们互相对视一眼,皆是躬身道:“陛下圣明!” 朱老四则是气哼哼的甩甩袖子走人。 没他娘的一个好东西,这些朝堂上的都在惦记着朕的银子,那个杨巅峰把朕用的顺手的一个太监给弄到水泥窑里卖苦力,统统不是好人! 正所谓上面动动嘴,下面跑断腿,朱老四一声令下就打算往顺天府去浪一波,但是朝堂上面需要准备的事情可就多如牛毛了。 以至于郑和被扔在泉州,直到八月份才接到通知北上,带着苏干剌等人去顺天府南俘。 而同样接到了消息的朱瞻基和杨少峰也是懵逼的。 杨少峰咂着嘴道:“这是老郑第四次下西洋了吧?不知道下一次出海是什么时候?” 朱瞻基斟酌着道:“按照往常出海的规律来看,大概是明年。入年都是回朝的第二年就出海,这次应该也不例外。 不过你注意了没有,传过来的消息说,郑和居然带着麒麟回来了,麒麟啊,瑞兽啊!” 一听到麒麟,杨少峰顿时没了兴致,打了个哈欠之后指着在地上互相扑咬的两只黑煤球道:“看到这两个玩意儿了没,给它们贴上金箔,这玩意也是瑞兽啊。” 朱瞻基疑神疑鬼的道:“你是说,不是真的麒麟?是有人虚报祥瑞以搏陛下欢心?” 杨少峰不屑的撇了撇嘴,摇头道:“郑和不会这么干,其他人想这么干没那个机会,多半是这些蠢货不认识一种新的生物,再翻翻古书,发现和麒麟很像,所以这瑞兽就这么着诞生了你随便去翻古书就会发现,麒麟这玩意向来极少,但是他们进献的麒麟,多半是成群的。” 被杨少峰这么一说,朱瞻基顿时也失去了兴致,学着杨少峰的样子躺回到了躺椅上面,颇有些无聊的道:“那还管他干什么,倒还不如关心一下你说的房地产呢。” 杨少峰却翻身从躺椅上坐了起来,张嘴从灵儿的手上接过一枚大枣,边吃边笑道:“别啊,你忘了咱们之前商量过什么了?” 朱瞻基一脸懵逼的道:“什么?” 杨少峰道:“种子啊!郑和出海这么多次,净带些没用的破玩意回来,这麒麟还不知道好吃不好吃,你说他出海有个鸟用?是替国库弄来银子了?还是替大明抢回来地盘了?” 朱瞻基斟酌着道:“要说银子吧,肯定会弄回来一些,就是他带回来的东西也值不少银子,只不过,进了国库的不太多而已。” 杨少峰斜了朱瞻基一眼道:“有话就直说,别扯那些没用的。只怕是银子不少,大都进了内帑了吧?” 朱瞻基脸色微红,没有接杨少峰这一茬,又接着道:“至于你说的地盘,前几次郑和出海,也和那些土人打过仗,按理说也算是扩土海外了。 可是实际上,那些破地方又远又穷,还不识圣人教化,弄回来有什么用?倒还不如封给那些土人,让他们老老实实的进贡更好一些。” 朱瞻基这么一说,杨少峰顿时就像是发现了一个天字号的大傻子:“穷?人家那些地方,扔把种子下去就能长出粮食,一年能结两三季的稻子,那些地方的土人天天不好好耕作,扔下种子之后就闲的晒鸟,你跟我说那些地方穷? 你信不信,如果让朝堂上的那些大佬们知道了,他们能把仁义道德什么玩意儿全给扔了,然后一个个哭着喊着要讨伐不义?” 朱瞻基愣道:“一年能结三季稻子?你少鬼扯,谁有那么好的地还天天闲的晒那什么,不得好好耕种?” 杨少峰痛心疾首的道:“彼其娘之啊!那些都方原本都应该是我大明的啊!老郑也是个大败家子啊!” 朱瞻基沉吟道:“郑和这次不是把什么伪王苏干剌给弄回来了么,想必舰队里还有其他的俘虏,到时候好好审问一番不就行了?” 杨少峰点了点头,然后将目光投向了远处木头桩子一样的吴明:“老吴你听到了?这是太孙殿下的吩咐,回头找你们老大纪纲要几个土人过来好好审审。” 等吴明躬身应了之后,杨少峰又接着道:“这事儿先揭过去,咱们接着说刚才的。” 朱瞻基冷哼一声道:“你能不能别想着瑞兽能不能吃的事儿?那玩意就算是假的,可也只有郑和带回来的那么多,你先想着吃?” 杨少峰道:“吃什么吃,我说的是老郑出海光败家了,没干什么有用的事儿! 等他下次出海,让他去搜罗那些种子,但凡是能种还能结果能吃的,就让他都弄回来一些,到时候看看有没有什么玩意是能在草原上种植的。” 伸手指了指南边的方向,杨少峰又接着道:“你信不信,如果真有适合在草原上种植的东西,朝堂上的那些大佬们会把脸都扔一边去!” 朱瞻基摸着没几根胡须的下巴沉吟道:“如果有适合的种子,就可以大量的迁移百姓到草原,人多了就可以筑城,也就不用担心那些鞑靼骑兵,确实可行?” 杨少峰道:“自古以来!那地方自古以来就是我大明的地方。” 嗯了一声,似乎在给自己说的话增加几分力度,杨少峰又接着道:“你想想啊,草原原本是匈奴人的吧?” 朱瞻基不知道杨少峰想说什么,所以不免有几分迟疑:“是吧?” 杨少峰点了点头道:“既然你都承认了草原最早是匈奴人的,那就好办的多了,因为匈奴人是夏后氏淳维之后,那是夏王朝的土地。 夏之后是商,商之后是周,反正我大明上承三代,这匈奴人扔下那么大片地盘跑到西域去了,可是咱不能学他们那么败家,这么大一块土地说扔就扔啊。” 朱瞻基有些脸红,低声道:“那要是有人说匈奴人不是夏维淳之后呢?或者说,若是有人不承认草原是匈奴人的呢?” 杨少峰道:“必须是,敢说不是的就给他埋土里去。就像唢呐这玩意还是波斯来的呢!李二说是大唐的,谁敢说不是大唐的?敢说不是的都被埋土里去了。你得学人家李二的霸气!” 朱瞻基呵了一声道:“我记得前几天你才说过,我应该学谁谁谁来着?似乎你这说法一天一变啊。” 杨少峰道:“你是不是傻?有用的时候你就要学,没用的时候就扔一边去。只要你拳头够大够硬,谁敢说你不对?汉高祖还在儒生的帽子里面撒尿呢,也没见那些儒生就不做大汉朝的官了!” 朱瞻基点了点头道:“那照你这么说,杨家庄子的学堂就不应该教授儒学才是。” 杨少峰斜着眼睛道:“你傻了吧?” ps:献祭《抢救大明》重活一生,誓要让日月所照,江河所至,皆为汉土! 第六十八章 鸡!跑了! 随着第一只公鸡开始打鸣,被庄户们养在家里的大公鸡也扯着脖子叫了起来,似乎要以打鸣声音的大小来争个高低。 狗子的吠叫声也随之而起,狗子们觉得别管有事儿没事儿,先叫上几声意思意思再说,身为狗子得有狗子的尊严,决不能比那些公鸡的声音小,要不然丢不起那个狗脸。 鸡鸣狗吠的声音,拉开了一天的序幕,炊烟袅袅升起,妇女们的嗓门也随之响起,喝骂着又想赖床不起的熊孩子们。 而对于这些赖床的熊孩子们来说,都想在温暖的被窝里面多赖上一会儿,而不是早早的就起来吃饭。 反正学堂里每人两个鸡蛋,外加一杯羊奶,不用怕饿着。 然而对于这些当了娘的庄户妇人们来说,学堂里吃得再好,在家里也得吃上一顿才行,否则总是会担心娃子们害饿。 等着伺候完了这些小祖宗,一会儿还得给家里的青壮带上一些馒头和其他的吃食,再装上满满一壶的水,然后让他们去上工。 别管是出徭役还是去水泥厂子里面,都得吃饱喝足了才行,否则身体会受不了的。 杨少峰恨恨的一拉被子,就打算把脑袋蒙起来接着睡这些该死的蠢货,好好的公鸡不放养在山上,非得放在家里,天天都这么扰人清梦,还让不让人活了! 改天就挨个拧了这些死鸡的脖子,然后把它们都下锅炒了! 刚刚围着庄子尿了一遍的二狗子好奇的趴在杨少峰床前,见自己的主人似乎还想继续睡下去,就呜的一声咆哮,跳到上床后就用头把被窝拱开一个角,然后摇着尾巴钻了进去。 这下子就算是彻底睡不成了。 满肚子起床气的杨少峰一把掀开被子,揪着二狗子后脖颈的皮肉坐了起来,把二狗子放到地上之后才大声道:“灵儿!灵儿!” 杨少峰的声音让这个小院子活了起来,被刻意压低的脚步声和下人的低语声都慢慢高了起来,灵儿笑眯眯的端着个水盆进来,服侍着杨少峰穿衣洗漱。 带着朱瞻基和学堂的一群熊孩子跑了一圈,又打了一套拳,然后把熊孩子们赶到学堂去上学,杨少峰这才带着朱瞻基一起回到了小院里面,然后往躺椅上一躺,叹了口气道:“这什么世道啊!” 朱瞻基同样躺下之后叹了口气:“你说我是不是有毛病?好好的在京城多好,现在每天都得陪着你去跑一圈,还得打拳,还得盯着那些孩子们打拳你是不是在拿我当苦力?” 杨少峰呵呵笑了一声,试图将自己的心虚给掩盖住:“怎么可能,咱们是兄弟,拿你当苦力这种事情是不存在的。 再说了,我一个咸鱼都在为了建设富有大明特色的帝国主义而努力,你又凭什么不努力?” 自动过滤了杨少峰这种颠倒黑白的狗屁说法,朱瞻基直接开口道:“你还是先想想吧,陛下过段时间就会到顺天府,少不得会来杨家庄子一行。” 杨少峰道:“来就来呗,好吃好喝的招待着,还想我怎么样?上朝这种事儿,我一个九品芝麻官,也轮不到我啊。” “你在辽州调动了辽州卫,在临清掀起了廖桂聪案,几千个人头因你而落地,几万人流放,边市的事情还没有搞完,你接着又折腾起了房地产。 就这些事情,有一桩算一桩,除了辽州的事情之外,剩下的都够杀头的。你还是想想怎么跟陛下交待吧。” 被朱瞻基这么一说,杨少峰也不禁有些懵逼:“我干了这么多事儿?我一个咸鱼搞了这么多事情,陛下就给我个九品官?而且我到现在都没领过俸禄?天理何在啊!” 朱瞻基指了指杨家庄子,开口道:“你这一年得收多少银子?那点儿俸禄还不够你这一天的饭钱,你还看在眼里了?” 杨少峰斜了一眼朱瞻基,阴阳怪气的道:“蚊子腿再小,那也是肉啊,凭什么不看在眼里?这地主家也没余粮啊。” …… 朱老四打量着眼前的顺天府,感觉自己就跟乡下的老农头一次进城一样,看啥都新鲜,哪怕上一次来顺天府离现在没几年的时间。 纪纲和无心跟在朱老四身后,一个扮做管家模样,另一个扮做了护院头子,陪在朱老四身旁的则是打扮成账房模样的夏元吉。 在城中逛了好一会儿之后,朱老四才捋着胡须道:“多好的大都啊,应该在这里再建一座皇城才是。” 朱老四的话音刚刚落下,夏元吉就觉得自己的心头已经开始隐隐作痛了,向着朱老四行了一礼之后,夏元吉才开口道:“大都是好,可要是营建像京城那般规模的皇城,只怕人力物人?” 斜了夏元吉一眼,朱老四道:“五成,郑和这次出海的五成好处,可都进了国库。” 夏元吉语塞,愣了半晌之后才躬身道:“北边儿还有个阿鲁台呢~如果营建皇城,那可就没多少军费了啊……” 被夏元吉这么一说,朱老四的心情顿时有些不爽,冷哼一声道:“你当朕不会算数还是怎么的?商税,边市,西洋,哪边不是进账,你跟朕说国库没钱?” 夏元吉道:“边市现在还没有开,其他的钱要么换成了粮食,要么换成了其他的物资囤积在各处,以防再像辽州和临清一般,剩下的自然就不多了。” 朱老四阴沉着脸道:“那你说怎么办?” 见朱老四脸色不善,夏元吉倒也没再说什么国库没钱之类的话,反而斟酌着道:“那状元公不是还在顺天府么~ 与鞑靼人互开边市之事,状元公翻手为云覆手为雨,几乎是靠着一手空手套白狼的本事就将鞑靼人装了进去。 如果陛下当真是想要在顺天府营建皇城,何不将此事一并交给状元公来办?” 朱老四嗯了一声不再说话,一边向着走着一边琢磨起来。 那杨癫疯肯定不是什么好东西,这种事情交给他办,倒也能为难他一番,省得这混账东西小瞧了天下人。 但是吧,这么大的事情压在一个孩子的身上,怎么感觉那么别扭呢?既有点儿心疼,可是还有点儿想笑? 一边琢磨着,朱老四就带着几人慢慢的往杨家庄子而去。 这一走,就是走了大半天的时候,从中午到天色傍黑,无心才指了指面前的庄子,躬身道:“皇爷,前面就是杨家庄子了。” 正在从田里和工地上返家的庄户们望了朱老四等人一眼,然后又三三两两的说笑着往庄子里而去。 刚刚还在琢磨皇城营建有哪些麻烦事儿的朱老四顿时就开心起来。 这样儿的庄子多好啊,娃子们在庄头来回打闹,不时被磨着面的小嫂子喝斥几句,然后依旧打闹,简单点儿说就是死性不改,记吃不记打。 庄户们都老老实实的或上工,或下地劳作,回家了老婆孩子热炕头的多好。 什么是盛世?这不就在眼前了么? 刚刚捋着胡须笑了笑,朱老四就听前面一个汉子喊道:“朱家大郎,还不赶紧回家吃饭啊?这天色都黑了!” 另一个汉子咦了一声道:“朱二郎呢?今天怎么又没见他下地干活?莫不是又跑山上偷鸡去了?” 朱老四噗嗤一声就笑了出来,指着前面的人群,对夏元吉道:“居然还有人跑到山上去偷鸡?居然没有人管?” 夏元吉还没有回话,旁边一个路过的汉子倒是笑着接过了话头:“那朱家二郎干活是把好手,可就是喜欢跑到山上去偷大少爷家喂的鸡,说大少爷家的鸡更香更好吃。” 朱老四哦了一声道:“那就没人管?” 那汉子笑道:“管什么?朱家二郎是大少爷义兄的亲二叔,也就是大少爷的二叔,上山抓几只鸡来吃,又算得了什么事儿?” 朱老四的脸色一黑,先是谢过了那汉子,然后便不再理会旁边的夏元吉,转身向着庄子里面走去。 方才行了两步,就听身后远远的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大哥快瞧,这只鸡可肥的很,咱们兄弟晚上好好吃一顿!” 另一个极为熟悉的声音也随之响起:“你怎么就越活越回去了呢?三十好几的人了,没事儿跑山上偷鸡?说出去也不怕丢人?” 刚刚停住脚步的朱老四见其他庄户都已经走远,顿时扭头哼了一声道:“行啊,一个无诏擅离封地,还跑到人家的山上去偷鸡吃,另一个跑到地里去忙活,还替偷鸡的那个遮掩,你们兄弟两个可真是出息啊!” 望着站在田里的朱高炽,朱老四冷哼一声道:“朱家大郎说的就是你吧?” 说完之后,也不理会有些手足无措的朱高炽,朱老四又指着朱高煦道:“偷鸡的朱家二郎就是你吧?可真好,咱老朱家的脸面都让你们两个给丢光了!” 朱高煦同样一惊,倒提着鸡爪子的左手一松,一只看着不大的小公鸡就扑扇着翅膀咯咯叫着向山上跑去。 见朱高煦这是打算给自己行礼,朱老四顿时气急败坏的喊道:“鸡!跑了!还不快去抓回来!” ps:今天再偷懒一天,先一更。感觉身体还没有缓过来,像散了架一般的疼。另外拿《这号有毒》祭天,希望明天能好起来。 第六十九章 地震了! 看到了不该看的,听到了不该听的,要不要先下手为强,把这狗皇帝杀了灭口?在线等,挺急的…… 夏元吉左右望了望,看了看自己的老胳膊老腿,又看了看虎背熊腰的朱老四,最终只得放弃了这个极为诱人的想法。 一阵鸡飞狗跳之后,朱高煦总算是把那只差点儿就逃出生天的小公鸡再一次抓到手里,然后讪笑着站在朱老四的跟前,颇有些手足无措的样子。 朱老四看着这个比自己还高了一些的二儿子,忽然就有些想笑。 儿子再高也是自己的儿子,傻乎乎的样子和小时候似乎没什么区别? 一见朱老四的嘴角上扬,朱高煦连忙举起手中的小公鸡,嘿嘿笑道:“那杨癫疯炒出来的很好吃!今天孩儿请父亲大人吃鸡!” 嘴角的笑意隐去,朱老四哼了一声道:“谁让你跑顺天府来的?无诏擅离封地,不知道这是多大的罪过么?” 朱高炽凑过来躬身道:“启禀父亲大人,是儿臣写信给了二弟,喊他来顺天府散散心,也好陪着儿臣一起说说话。” 朱老四没有理会这种狗屁说法,而是干巴巴的冷哼一声,吩咐道:“走,让那小王八蛋去把这鸡给炒了,咱们今天晚上好好喝点儿。” 朱老四是皇帝没错,可是朱老四也是一个父亲在儿子没有威胁到自己的皇位之前,朱老四更喜欢看到儿子们能和睦相处而不是剑拔弩张。 眼前这兄友弟恭的一幕,无疑说明了朱高炽兄弟两个的感情还好,就像是自己和大哥朱标的感情一样。 可惜…… 一踏入杨家庄子,朱老四就笑眯眯的道:“若天下间的庄子都跟这杨家庄子一般,那该有多好。” 夏元吉的嘴角忍不住抽搐了一下,低声道:“这庄子里面都铺的水泥路,其他庄子哪儿有这好东西?状元公舍得往庄户们身上花钱,其他的乡绅可舍得?” 见夏元吉又跳出来给自己添堵,朱老四忍不住哼了一声,在朱高炽兄弟的带领下直奔朱高炽的小院而去,顺便又让朱高煦去通知了杨少峰父子过来。 杨纪春在看到朱老四的时候,先是有些迟疑,接着便推金山倒玉柱般的拜了下去,哽咽着道:“卑下杨纪春,见过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朱老四绕着跪在地上的杨纪春转了两圈,冷哼一声道:“当初朕给你爵位你不要,非得换了这千亩良田,现在可后悔了么?” 杨纪春摇了摇头道:“不后悔。陛下有所不知,这杨家庄子上还有百十个当年军中的老兄弟,卑下常和他们一起喝酒,倒也快活。 至于爵位,卑下虽然想要,可是这条腿已经废了,再也不能提刀上阵,要了爵位也不过是给陛下丢人,倒不如老老实实种田来得好。” 朱老四强忍着踹上一脚的冲动,冷哼一声道:“起来罢。你倒是生了个好儿子,当年你给朕添堵,如今这个混账东西也给朕添堵,朕真是恨不得把你们父子两个都吊起来抽!” 杨纪春从地上站了起来,转手就把儿子给卖了:“若是那小兔崽子惹得陛下生气,卑下待会儿就把他吊起来抽!” 刚刚陪着杨纪春从地上爬起来的杨少峰一脸懵逼的看了看自己的父亲,又看了一眼还被拎在朱高煦手中的小公鸡,心中忍不住大怒起来。 凭什么?自己要被吊起来抽,还得宰了自己家的鸡,好酒好菜的招待这一家子?你们是土匪来的? 朱老四瞪了一眼杨少峰,冷笑道:“你还站在这里干什么?还不赶紧去把这鸡宰了?赶紧的,备好酒菜,晚一刻钟就把你吊起来抽!” 至于说这只鸡是朱高煦偷了杨少峰家的自己的父亲,大明开国皇帝他老人家还偷过牛呢,偷只鸡算得了什么。 杨少峰看着朱老四那副土匪模样,再加上朱老四望向朱高炽兄弟时那副老怀大慰的样子,好像儿子会偷鸡多光荣一般的模样,再看看自家那只小公鸡生无可恋的样子,心中忍不住又暗自呸了好几声,然后拎着那只小公鸡往厨房而去。 瞪了一眼跟过来的朱瞻基,杨少峰忍不住冷哼一声,伸出一根手指,对朱瞻基道:“又一只了,一两银子,记你账上,九出十三归,驴打滚的利率,记得赶紧还钱!” 朱瞻基毫不在意的呵了一声道:“鸡是二叔偷的,是祖父大人要吃的,你下手宰了做熟的,跟我有什么关系?就算翻遍了大明律,你也找不出来这一条啊~” …… 朱老四也莫名其妙的喜欢上了杨家庄子,以至于处理完郑和献俘和边市的事情之后,抽点儿时间就会跑到杨家庄子。 对于杨家庄子上的很多老人来说,很多出身于燕山左卫的老家伙是知道朱老四身份的,但是知道却又不能说。 对于杨家庄子上的青壮们来说,这就是一个脾气古怪的小老头,是大少爷的干爷爷,有事儿没事儿就喜欢在庄子里闲逛。 最喜欢朱老四的,其实不是那些燕山左卫出身的老兄弟,也不是朱瞻基和杨少峰,更不是总挨骂的朱高炽两兄弟,而是那些庄上的熊孩子们。 老头挺好的,不光没什么架子,袖子里面还总会揣着糖,只要想吃糖了,就能去找老头骗上那么一两颗。 至于老头总喜欢牵着大少爷家的两条狗出来遛弯,对于这些天不怕地不怕的熊孩子们来说也不算什么,反正那两个畜生很通人性,庄子上的人从来不咬,而且最喜欢让人给它们挠痒痒。 朱老四一如往常的坐在大柳树下晒太阳,跟前是两个趴着的大黑狗。 一个来月的时间,二狗子和朱瞻基那个被称之为大狗子的獒犬就长开了一些,再不是肉乎乎的黑煤球,而是两个半大的狗子,跟一般的土狗体型相仿佛。 这两个狗子除了每天都要围着庄子跑一圈之外,剩下的时候就喜欢被朱老四带出来溜,然后就这么趴在朱老四的跟前眯着。 朱老四有时候也忍不住感叹一声,这皇帝当的久了还真是挺没劲,当着当着就当成了孤家寡人,连个知心的人都没有,很多话只能跟这两个畜生说说:“你们说,那两个混账是不是又在睡觉?依朕看,除了地龙翻身,这两个混账就不愿意动弹!” 两个狗子不知道朱老四在说些什么,也不在乎朱老四的想法,反正跟着老头有牛肉吃,这就比什么都强。 朱老四刚刚扔出一块牛肉,打算看看这两个憨货谁能抢到,却见二狗子忽然眯起眼睛,和大狗子一起起身,浑身的狗毛炸起,嘴巴里发出一阵阵的呜咽声。 朱老四好奇的顺着二狗子的目光瞧去,却是什么都没有看见,大狗子忽然回头去咬住自己的裤腿,打算拖着自己离开。 这就很奇怪了。 来了顺天府半个多月,这两个畜生除了灵性的一面之外,还从来都没这种表现。 二狗子回头向着大狗子咆哮一声,不住的在地上转圈,大狗顿时子也有些急了,拽着朱老四裤腿的狗嘴也更加用力。 朱老四笑眯眯的摸了摸大狗子的狗头,笑道:“咋?有人来了?” 大狗子更急,放开朱老四之后跑开两步,又回头向着朱老四摇起了尾巴,示意朱老四赶紧跟着自己走,直到朱老四跟上了自己,两只狗子才小跑在前面,向着庄子里面而去。 一路回到朱瞻基和杨少峰所在的小院,二狗子抢先一步冲进院子里狂吠,而杨少峰和朱瞻基两个人则是各自占了一个躺椅挺尸。 朱老四忍不住黑着脸喝斥道:“瞧瞧你们两个的懒样儿,还比不过大狗子和二狗子机灵!” 等杨少峰和朱瞻基起身行礼了之后,朱老四才道:“怎么回事儿?这两个畜生从来就没这样儿过。” 杨少峰迟疑道:“莫不是发了狗瘟?要不然把大狗子炖了算了?狗肉挺香的。” 朱瞻基怒道:“放屁!要炖就炖你家的二狗子,我家大狗子才不像你一般好得癫病!” 朱老四黑着脸怒骂道:“老子打死你们两个畜生!” 杨少峰正打算看看朱老四打藏獒会不会被咬,结果就见朱老四的手向着自己和朱瞻基抽了过来。 怪叫一声躲开了朱老四的巴掌,杨少峰道:“祖父大人息怒,孙儿知错了!” 朱老四更怒,指着杨少峰骂道:“行啊小王八蛋,你还敢躲!” 正打算上前一步再抽,朱老四却忽然一个趔趄,若不是杨少峰和朱瞻基赶忙上前扶住,只怕朱老四这下子就得摔倒。 大狗子和二狗子的叫声越发狂躁,整个庄子里面的狗也跟着叫了起来,就连那些平时不敢高声叫唤的鸡鸭也叫唤了起来。 杨少峰正一脸懵逼,却听门外有人高声喊道:“猪跑了!快来人啊!” 忽然出现在墙头的一只大公鸡还有脚下传来的震动,还有屋顶掉落的几片瓦,把这一切的原因都明确的显示了出来地震了! 杨少峰嘴里发出一声卧槽的惊叫,然后一把拉着朱老四就往外跑,边跑边对狗子喊道:“快去找老爷和夫人,让庄子上的所有人全部都去学堂操场!” ps:昨天的献祭果然有用,今天起的早,码字的时候也没多困。既然有效,那今天就接着献祭《大良医》 第七十章 妖风起 地震这玩意不稀奇,稀奇的是发生在顺天府顺天府这个地界,多少年都不会赶上一回地震,如今说震就震了! 杨少峰的动作不可谓不快,几乎是在最短的时间内就把父母和朱老四等人都带到了学堂的操场上面,狗子则是气喘吁吁的在庄子里面来回奔走,告诉所有的庄户们往学堂去避震。 等杨少峰等人到达学堂的时候,学堂的操场上面已经站满了哭闹的孩童和不断安抚着孩童的先生们。 许是人多的原因,又许是地震的原因,踏雪和追风甩着尾巴,四蹄不安的刨动着,耳朵不时的转一下,还不时的打一个响鼻,然后有意无意的往杨少峰和朱瞻基的身边凑。 而往常懒成死狗一样的二狗子和大狗子这时候也不趴着了,一个站在杨少峰的脚边,另一个站在朱瞻基的脚边,时不时的对视一眼,然后支愣着耳朵,小心仔细的打量着四周。 朱老四有些惊疑不定的望着杨少峰和朱瞻基道:“朕刚刚不过说了句除非地龙翻身,否则你们两个混账必然还会接着睡觉,这就翻了?” 蛋疼无比的杨少峰还没有回答,杨家庄子的庄户们就开始往学堂聚集了过来。 对于很多庄户们来说,学堂是不是杨家庄子最稳固的地方无所谓,最关键的是学堂里面有自己的崽,哪怕家都塌了,崽儿不能出问题。 再然后,就不知道从哪儿冒出来一群身着常服的锦衣卫和护卫,同样开始往学堂这里聚集了过来。 杨少峰倒是没感觉多稀奇,毕竟朱老四出行,没有隐藏在暗中的护卫才是不正常的,倒是庄子上的庄户们被吓了一大跳。 朱老四望着汇聚过来的人群,脸色阴沉的道:“朕需要一个解释。为什么好好的会出现地龙翻身?为什么又要让所有人都聚集到学堂?” 杨少峰躬身道:“臣,无话可说。陛下口含天宪,说地龙翻身,结果就翻了,臣实在是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至于让人都来学堂操场避震,是因为学堂乃是整个杨家庄子最为牢固的地方,就算是杨家大院塌掉,学堂也不会出现问题,故而才让所有人都来学堂。” 朱老四嗯了一声,脸色越发的阴沉,冲着身后的纪纲吩咐道:“还愣着干什么?安排人手帮助百姓撤到学堂来,再派人与行在联系,看看顺天府现在怎么样了!” 纪纲躬身应了之后正准备开始安排人手,杨少峰就拦住纪纲道:“告诉庄户,所有东西都不要带,金银之类的以后挖,猪羊鸡鸭以后买,保住人的安全!” 纪纲阴鸷的脸色缓和了几分,向着杨少峰拱了拱手便匆匆而去。 整个杨家庄子已经陷入了鸡飞狗跳的状态。 杨少峰和朱老四等人躲在学堂里面还好说,那些蠢货在盖学堂的时候把地基打了足足三丈深,连土都是先蒸熟晒干之后又反复夯实的,如今也只是地面有些摇晃而已。 而杨家庄子里面那些庄户们的房子,却是倒了一座又一座有许多都是泥坯的,连砖都不是,能指望这玩意有多结实? 锦衣卫的行动速度很快,再加上杨家庄子的老一辈几乎都是出身于行伍,这时候组织起来,效率倒也算得上不错,很快就将所有人都撤离到了学堂的操场上面。 杨少峰站在学堂门口,每进去一个人就在心里记个数,记到最后就发现混乱了特么杨家庄子到底有多少人来着? 瞧了瞧同样一脸懵逼的狗子,杨少峰干脆转身走向了父亲那边,对着福伯道:“福伯,咱们庄子上有多少人?还有没有没出来的?” 福伯同样一脸懵逼的望向了杨大少爷,向着操场的人群望了半晌之后才道:“没了。庄子上的人都在这里了。” 忽然又是一阵剧烈的恍动,操场上面不少人都摔倒在地,妇人的惊叫声和孩子的哭喊声连成一片,就算男人再怎么喝斥也压不下去。 杨少峰慢慢退回到朱老四身边,看着锦衣卫的士卒开始喝令人群安静下来,倒也没去插手阻止,而是朗声道:“都注意脚下,待会儿可能还会有震动!” 一直在安抚着众多熊孩子的伊逍挤到了杨少峰的身边,躬身道:“师尊,学堂的厨房里还有一些吃食,要不要?” 望了望依旧有些惊魂不定的众人,杨少峰皱眉道:“先不管,饿上一顿两顿的还饿不死人,剩下的等待会儿没了余震再说。” 朱瞻基道:“当时还觉得这学堂有些大题小作,现在看来,若是没有这学堂,庄子上面还不知道要伤亡多少人。” 杨少峰嗯了一声,没有理会拍马屁的朱瞻基,反而带着朱瞻基一起在人群中穿梭起来,不停的安抚着惊魂不定的众人。 朱老四捋着胡须,笑眯眯的对夏元吉道:“瞧瞧,朕的这两个好孙子,如何?” 夏元吉瞧了瞧朱瞻基,又瞧了瞧杨少峰,忍不住点了点头道:“圣孙当真是好圣孙,这状元公么,呵呵。” 朱老四斜着眼睛哼了一声道:“你呵个什么劲?有话就直说!” 夏元吉道:“这位状元公,不把他逼在墙角里面,就总是一副万物不萦于心的模样,比那些修仙的牛鼻子还讨人厌。 一旦把他逼在墙角里,退无可退了,这位又总能把事情办妥,让人挑不出一丝毛病来,就算是有毛病,那也是他故意留上给别人瞧的。” 见朱老四一副朕有两个好孙子的恶心模样,夏元吉心中忍不住狂喊你瞎吗!他给老夫添了多少麻烦你看不到吗! 朱老四见夏元吉似乎对杨少峰的成见颇深,便有些意味深长的笑道:“说起来,这六首状元到如今还是个九品芝麻官,似乎有些不太合适?” 夏元吉正想躬身回话,纪纲却阴沉着个脸来到朱老四身前,躬身道:“启奏陛下,顺天府那边到现在还没有消息传来,想必震动不会比这里小。” 朱老四嗯了一声,望着杨少峰和朱瞻基忙碌的身影,开口道:“继续派人,尽快把行在那边的消息传过来,另外,让郭士道开始组织百姓自救。” 想了想,朱老四又转身对无心吩咐道:“等一会儿安稳些了,你就速速赶回行在,调动顺天府及周边的卫所,先救百姓。” 事实上,还没等纪纲派的人赶到顺天府,郭士道已经带着顺天府的差役们上街了,大量倒塌的房屋让郭士道欲哭无泪好好的这是造了什么孽啊,偏赶上陛下在顺天府的时候出这么档子事儿!现在可如何是好? 先救百姓?还是先联系在杨家庄子的陛下? 先联系陛下固然,可是一个枉顾百姓死活,谄媚事上的罪名砸下来,自己这小身板能担得起么! 望着街上乱成一片的百姓,欲哭无泪的郭士道气得连形象都不要了,望着诸多衙役喝道:“给本官打!先让他们安静下来!” 郭士道确实不是个昏官,起码顺天府的衙役们被他调教的还有几分模样,冲到人群之中之后先冲着青壮们下手,很快就将人群给归拢起来。 郭士道大步走到人群之前,朗声道:“本官乃顺天府府尹郭士道,尔等听令,凡十八岁以上,四十岁以下的青壮留下随本官一起,护送老弱妇孺出城!” 等到人群应了之后,郭士道又分出一班衙役,对着府丞甄仪道:“这班衙役随你去,你带着他们疏散西城和北城的百姓,本官先带人疏散东城和南城的百姓。” 甄仪迟疑道:“圣人眼下还在城南的杨家庄子吧?” 郭士道一跺脚,喝道:“顺天府不稳定下来,圣人能进城么?你还愣着干什么?还不快去!” 甄仪恍然,转身就要带着另一班衙役去西城,郭士道却又低声说了一句:“好好干,若是这次能够出彩,本官固然要动一动,这顺天府尹的位置,非甄府丞其谁?” 等甄仪急急忙忙的去了,刚刚信口许愿的郭士道便带着眼前的衙役和诸多青壮一起向着城东而行,争取早些将城中百姓给安抚下来。 …… 一股妖风应声而起,似乎从古至今都是这个鸟样,但凡有点儿什么事情,就能跟皇帝挂上钩,比如皇帝金口御言,说什么应验什么之类的。 就像这次地龙翻身一样。 为什么翻身? 因为真龙来顺天府了啊,地龙要拜见真龙,自然要翻身,不曾想害了许多百姓,被真龙天子持天子剑,送到斩龙台上给剐了。 当然,还有另外一种传言,那就是当今天子朱老四登门的时候,见六首状元还在酣睡,顺口说了一句地龙不翻身,这混账不起,所以这地龙就翻了下身,喊醒了杨状元。 杨少峰对此也是懵逼万分。 这他娘的救灾还没开始呢,谣言就先传起来了?同样在睡觉的朱瞻基呢?怎么就没有人编排他?看我姓杨的好欺负? ps:说今天两更,就是两更,明天一样是两更,哼。 第七十一章 要不您说点儿好的? 欲哭无泪的,不仅仅是顺天府的郭士道和甄仪等人,而且还有杨少峰杨大少爷,望着几乎成了废墟的杨家庄子,同样是有苦说不出。 玩大发了啊,刚才就眼睁睁的看着好几头猪跟发了疯一样狂奔,还有好多的公鸡趁鸡带着一群小母鸡私奔…… 杨少峰总是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让朱老四有些好奇,瞪了一眼杨少峰道:“有话就直接说,吞吞吐吐的像什么样子!” 杨少峰小声道:“要不,您说几句国泰民安,风调雨顺,五谷丰登啥的?” 朱老四阴沉着脸,没理会犯病的杨少峰,扭头对旁边的夏元吉道:“如今顺天府地龙翻身,夏爱卿怎么看?” 满心绝望的夏元吉悄然打量了朱老四一眼,躬身道:“要不然,免了顺天府的民赋?然后,陛下就依了状元公,再说上几句?” 朱老四冷哼一声,瞪了夏元吉和杨少峰一眼之后,小声道:“国泰民安,风调雨顺,五谷丰登,六畜兴旺……” 一直站在朱老四身后的朱高炽和朱高煦兄弟互相对视了一眼,发现对方都是一副想找个地缝钻进去的模样,顿时又都长舒了一口气。 朱高炽忍不住低声道:“父皇,这顺天府地龙翻身,眼下还是当以赈济百姓为先?” 朱老四嗯了一声道:“你有什么看法?” 朱高炽道:“顺天府有郭士道和甄仪在,这两人皆是干臣,应当不用担心。至于杨家庄子,少峰这孩子上次在辽州处置水灾,不是很得当么?” …… 如果伊逍和白庚不是家在顺天府,被朱高炽给卖了的杨少峰原本打算把他们两个卖掉,眼下却只能安排两个学生尽快回家,看看家里的情况到底如何。 拉着朱瞻基走在庄子里面,杨少峰忍不住叹息一声道:“我想我的两个学生了,都是顶好的学生,眼下却不能陪在为师的身边,当真是令人扼腕。” 朱瞻基斜了杨少峰一眼,根本就没接杨少峰的话茬,而是指着眼前的废墟道:“你家的院子也算是完蛋了,祖父大人还有父亲和二叔怎么办?咱们兄弟两个怎么办?” 杨少峰一边走着一边道:“凉拌呗。先安排人把庄子清理出来,然后统统推平,之后再重盖呗。” 一边说着,杨少峰一边用力跺了跺脚下的水泥路,笑道:“瞧见没,这玩意虽然裂开了,但是缝子不大,说明用来盖房子还是可堪一用的。 正好,到时候整个庄子全部统一规划,院子都盖成差不多的,除了猪圈以外,不给他们留养鸡的地方,省得天天早上吵人清梦。” 朱瞻基道:“全都盖成差不多的?你家出钱还是让庄户们出钱?如果是你家出钱的话,那当我什么都没说。如果是庄户出钱的话,有的人家日子好些,有的差些,你怎么让他们都盖成差不多的?” 杨少峰道:“盖房子需要什么?石头?沙子?水泥?砖头?钢筋?” 随脚踢开一片破瓦,又指了指前面还沾着血迹的废墟,朱瞻基呵呵笑了一声,嘲讽道:“嗯,就剩下最重要的木头你没算进去!没有好的木头,你拿什么架梁?” 杨少峰盯着朱瞻基道:“咱们赌点儿啥吧,比如赌个一万两白银啥的,我不用好的木头架梁,就用些边边角角的弄些家具啥的,赌不赌?” 朱瞻基盯着杨少峰打量半晌,忽然冷笑道:“你这副摆明了要坑人的模样实在是太明显了,要么就是在诈我,要么就是真的底气,你觉得我会上你的当?再说了,违反大明律的事情我才不干!” 见朱瞻基死活不上钩,杨少峰也只能望着飞走的一万两白银叹气一万两啊,就这么着飞了,没坑到…… 花了差不多半个多时辰的时间,将整个庄子都转了一遍之后,朱瞻基忍不住叹了一声道:“差不多了,杨家庄子如此,想来其他地方也是如此,没有几个月的时间,是恢复不了了。” 杨少峰点了点头道:“不错,眼下跟咱们在辽州赈灾的时候可是大大的不同,咱们当时只需要稳固河堤,再把路修一修,剩下的事情就可以扔给刘航和秦子宁他们来处理,包括替百姓盖房子的事情也是。 最关键的一点是,当时我们可以调动辽州卫,五千多个卫所士卒用起来,倒是比两万青壮的作用更大一些,更何况,眼下庄子里的青壮加一起也没过千。” 转头向着学堂的位置走去,杨少峰又接着道:“现在最大的问题倒不是在于修盖这些房子,而在于眼前,还有那些看不见的地方。” 见朱瞻基有些不解,杨少峰又接着道:“怎么住?整个杨家庄子几千口子,再加上那些随驾的护卫,区区一个学堂,怎么住?吃饭的问题怎么解决?如厕的问题怎么解决? 就算这些问题都解决掉了,地龙翻身造成的生灵死亡,回头是不是还得清理?后面会不会引发疫情?这些才是真正头疼的,盖房子什么的反而是小事儿。” 被杨少峰这么一说,朱瞻基顿时感觉有些头大,用力摇了摇头,似乎是想把这些烦心事都摇出去:“疫情的事儿应该不会,饮水的事儿,不是有山泉么,怎么着也能解决。 至于吃的,先不说学堂里面备下的粮食还够几天,就光清理完庄子,搜罗出来的东西也够挺上一段时间了吧,到时候再从顺天府那边调运粮食不就行了?” 朱瞻基道:“说起来,眼下最重要的还是先解决住的问题,尤其是皇祖父他老人家,学堂的房子能不能住还不确定,可是咱们总不能让他老人家住窝棚吧?” 杨少峰沉吟道:“先让人弄个窝棚出来呗,其他人都没得住,他老人家有个窝棚,这已经很高大上了吧?” 两个人说着说着,便已经慢慢走近了学堂,却见学堂的操场之上已经支起了几口大锅,里面正在烧着开水,一群锦衣卫的士卒在跑前跑后的忙碌着,将开水盛到碗里后又发给操场上的百姓。 见杨少峰已经回来了,纪纲便笑眯眯的道:“刚才吴明说,状元公在辽州之时为了防疫,曾要求将水烧开了才能喝,如今纪某也是有样学样,让人先去取了水来烧开。” 杨少峰笑着向纪纲道了谢,然后又接着道:“既然纪指挥使派人去取水,那可曾派人看过鱼塘了?” 纪纲指了指远处的小山,又指了指操场的一个角落,颇有些无奈的道:“鱼嘛,大的基本上都死了,晚上可以吃个够了。 至于山上养的那些生灵,基本上也是十去七八,死的死,跑的跑,剩下的根本就没有多少。” 杨少峰忍不住更加的头疼,悄然向着朱老四的方向打量一眼,然后低声道:“他老人家怎么还不走?这是打算赖在庄子上了?” 纪纲的脸色有些黑。 敢这么说当今天子还能活蹦乱跳的,大概普天之下也就这么一个了…… 朱老四见朱瞻基和杨少峰已经回来,便招了招手,示意杨少峰过去,然后直接问道:“庄子上现在如何了?” 杨少峰道:“庄子上的房屋基本上全毁了,庄户们养的那些生灵基本上也死的差不多了,连山上的那些生灵也是十去七八。” 朱老四嗯了一声道:“朕方才已经命人去山上和鱼塘那边看过了,鱼是没什么指望了,山上的生灵也算是完了。眼下最头疼的,大概就是吃和住的问题了吧?” 杨少峰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道:“吃的问题倒还好解决,左右这些生灵已经死了,趁着还没有腐坏赶紧下锅,好歹也能让人填饱肚子。 眼下最头疼的问题莫过于住的问题。学堂地基结实无比,但是这些房间的质量却是有些堪忧,孙儿实在不敢让祖父大人住在这样的房子里面。” 朱老四嗯了一声,指了指周围的庄户道:“那你说,这些庄户们怎么办?三千多人,这可是大半个卫所的人数了,一旦出了问题,就不可能是小问题。” 杨少峰有些懵逼。 你是皇帝啊大佬,你不应该天天一顿饭百十个菜,没事儿修个园子,然后下个江南啥的,或者留下什么还猪格格的传说一类的吗!实在不行学学你那个后辈狗正德去找李凤姐啊~ 关心这些泥腿子干什么?这是你一个皇帝该干的事儿? 琢磨了半晌之后,杨少峰才躬身道:“等会儿先让人去庄子里面清理一番,把铺盖什么的清理出来,露宿操场吧。等庄子清理完了之后,就开始重新翻盖庄户们的院子。” 朱老四意外的瞧了杨少峰一眼,嘲讽道:“你个天天喊着要当咸鱼的狗东西,这回怎么不先给自己弄个院子,然后躺着看别人干活?” 杨少峰哼哼了两声,向着朱老四告一声罪,转而带着青壮们往庄子里去了。 先挨家挨户的清理吧,粮食,铺盖,金银细软,被砸死的狗子,鸡鸭,猪仔,这些东西不清楚出来,后面的事情全是扯蛋! ps:一会儿还有一章。 第七十二章 朕,何其难也~ 九月的天气说冷不冷,说热还不暖和,尤其是重阳节过后,早上起来的时候还有露水,中午的时候就热得人想光膀子,到了晚上又开始冷了下来。 地龙翻身的时间是在早上,等到余震彻底停下来已经到了中午,而杨少峰带人到了庄子里面开始清理的时候,时间又已经到了下午,眼看着太阳就要落山了。 杨少峰身着一袭短打衫子,看起来就跟后世穿着短袖的模样差不多,指挥着一群青壮们开始从村头开始清理:“被褥、粮食、金银细软,还完好的家具物什,这些东西是要的,剩下的都清理到一旁,该是谁家的,就把自己家的东西领走,然后继续下一家! 还有,少爷我把丑话说在前面,大家伙儿都遭了灾,谁家的日子都不好过,所以该谁家的东西就是谁家的,谁也不能手贱往自己怀里揣,否则的话,别怪少爷我翻脸不认人!” 狗子在旁边跟着喊道:“没错!谁要是手贱,小心狗爷我打死他!” 纪纲回头望了一眼身后的锦衣卫,冷哼道:“别怪老子没提醒你们,什么事情做得,什么时候做不得,心里都最好有个数,否则等回头事了,就家法伺候!” 纪纲的话,直接让在场的锦衣卫心中一凛跟锦衣卫的家法比起来,军法简直温柔的不行~ 有了锦衣卫的加入,废墟清理起来的速度无疑又快了几分,能吃的和能用的很快就整理出来,然后让这户人家先带到学堂的操场上面放好,接着又回来继续清理下一家。 望着眼前如同蚂蚁一般各自忙碌的人群,朱瞻基忍不住叹了一声道:“看看杨家庄子,再想想当时的临清,当真是天壤之别啊。” 杨少峰嗯了一声道:“大不同啊。临清的情况没办法照搬杨家庄子这一套,毕竟水灾和地龙翻身,本就完全不同。 再一个,临清是什么情况?临清有多少百姓?杨家庄子满打满算还没五千人呢,收拾起来自然容易的多。” 再两人已经开始闲聊了,纪纲也笑眯眯的凑了过来,开口道:“山上已经派了人手过去,鱼塘也打捞的差不多,如果今天连夜干的话,估计两三天就能清理干净了吧?” 杨少峰摇头道:“没办法连夜干,这里面备不住会有金银细软,再加上这些废墟里面不定有什么尖锐的东西,万一伤了人,反而会拖慢进度。且一点点来吧。” 说完之后,只感觉自己一个脑袋有两个大的杨少峰又接着道:“原本还以为砸死的猪仔和鸡鸭会挺多,现在看来,却是全他娘的跑了,砸死的根本就没几个。问题是,这些跑了的上哪儿抓回来?” 纪纲摇了摇头道:“你别看我,锦衣卫能帮着你来清理这些东西已经算是难得了,我不可能再派他们去给你抓这些鸡鸭什么的。” 相比杨家庄子的进度,比之杨家庄子大了无数倍,情况也复杂了无数倍的顺天府就没有这么快的进度了。 对于杨少峰来说只需要按照计划步步推进就能解决的事情,换到郭士道和甄仪的身上,就变成了一个巨大无比的烂摊子。 废墟的清理,并不像郭士道和甄仪想象中的那么简单,而人心的复杂,更是远远超出了两人的预计。 跟杨家庄子不同,整个杨家庄子都算得上是杨少峰杨大少爷家的庄户,大少爷怎么安排,这些人就得怎么做。 而顺天府里面的房子,有倒的也有没倒的,倒了的需要清理,没倒的怎么办?还能不能接着住人?甲的房子倒塌,把乙的房子给砸了,这中间又该如何扯皮? 除了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之外,更令人头疼的是顺天府里牛鬼蛇神遍地,大大小小的士绅还有早早就来顺天府经营的那些勋贵们,就没有一个是省油的灯。 除去这些有头有脸但是不省心的,还有各路的青皮无赖,这些货色正经事儿干不了多少,但是趁机捞好处,甚至于趁机发财,却是个顶个的熟溜。 甄仪挠了挠头发,却发现有好几根花白发粘在手上,如同被蛇咬了一般甩甩手,脸色也愈发阴沉:“幸亏陛下派的人已经传来了消息,否则还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郭士道想了想,开口道:“陛下的意思不也是让咱们先清理顺天府的问题么?咱们就老老实实的按照旨意来办,先把顺天府给理顺清楚,杨家庄子的事情自然会有人负责。” 甄仪伸手指了指外面,开口道:“清理?我的府台大人,您瞧瞧外面,整整一个下午的时间都没有清理出一半的地方,照这么折腾下去,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是个头。 如果单纯的只是进度慢也就算了,可是您瞧瞧城里,那些个青皮,还有各个勋贵家养着的那些个东西,现在不是一个比一个蹦的欢实!” 郭士嗯了一声道道:“那就直接下狠手,先将那些城狐社鼠之类的清理该,该抓的抓,该关的关,等事后再行处置,毕竟非常时期,就该像杨状元在临清时一般狠下辣手。” 摇了摇头,甄仪面带苦涩的道:“敢趁着这个机会敛财害民的,有几个是你我能动的?怕只怕,前脚咱们抓了人,后脚就得放出去,到时候白忙活不说,还会耽误了正事儿。” 郭士道捋着胡须道:“我说的下狠手,不是像他一般掀起大狱,而是把那些趁机敛财害民之辈给处置掉,如何动不得?就算是有勋贵之人参与,但是陛下还在顺天府,谁还敢掀起什么风浪?” 见甄仪依旧有些不情愿,郭士道便又接着道:“甄府丞有顾虑,本官也有,但是如果连眼前这一关都过不去,别说你我能更进一步了,便是连眼前的官位都难保。” 被郭士道这么一说,甄仪忍不住咬了咬牙道:“那就抓,明天本官亲正带人上街,清理那些废墟之事,就有劳府台大人了?” 郭士道也不点破甄仪的那点儿小心思,而是笑眯眯的点了点头,开口道:“也好,无论如何,只要咱们两个齐心,想要清理出顺天府来,想必也难不到哪儿去。” …… 朱老四大马金刀的坐在凳子上面打量着杨少峰和朱瞻基,普普通通的凳子硬是让他坐出了几分龙椅的感觉。 被朱老四这么打量着,杨少峰的心中也有些虚。 从古至今,或者说从始皇帝开始到现在,自己大概是唯一一个让皇帝住在草棚子里的状元了吧? 见杨少峰和朱瞻基一个劲的装死,朱老四忍不住冷哼一声道:“怎么着,有让朕住在草棚里的胆子,却没有说话的胆子不成?” 杨少峰忍不住翻了翻白眼,躬身道:“陛下,这次的地龙翻身,说小不小,可是要说大却也算不上大,依顺天府行在的质量,当可无虞?” 朱老四哼了一声道:“朕偏不去行在,朕就喜欢在这里住,你待如何?” 原本还头疼无比的朱瞻基眼见着杨少峰吃瘪,心中莫名的就感觉一阵爽快,当下便开口道:“启禀祖父大人,眼下庄子里面的废墟已经清理了快一半,想来等明天就能彻底清理干净,后天应该可以开始动工重修房屋了。” 朱老四点了点头道:“顺天府方面也传过消息来了,郭士道和甄仪正在清理城中废墟,百姓也已经安置妥当,想来也没什么大问题了。” 揉了揉有些隐隐作痛的腿,朱老四又叹了一声道:“说起来,先是辽州雨灾,接着临清水灾,上个月月初山海卫积雨坏城,月底真定府又水害决堤,这个月初河间兴济河水决堤,眼下顺天府又地龙翻身。 莫非,真的是朕这个皇帝失德?朕自御极以来,未尝有一日懈怠,如今偏赶上这许多事情,朕何其难也~” 杨少峰一脸懵逼的望着朱老四,那句你嫌累你让给我的屁话最终还是没敢说出来,迟疑了半晌之后才开口道:“陛下居然是这么想的?” 朱老四盯着杨少峰道:“那你说说,朕该怎么想?” 杨少峰左右打量了一番,眼见什么装备都没有,只得伸手在草棚的“墙壁”上面比划了一下,然后指着并不存在的地图道:“陛下可知道我大明有土多少?从南到北,就算是一路不眠不休的换快马也得好几天,甚至十几天时间,从东到西也是如此。 如果单纯以顺天府而论,这些灾害不可能都连在一起发生,然而这么大的领土,就算是每天都有灾害发生在不同的地区,臣都不会感到一丁点儿的稀奇。 如果陛下不信臣所说的,大可以回头让那些翰林学士们去翻翻史书,看看史书上面是怎么记载的。” 朱老四嗯了一声道:“那你说,天人感应,到底是对是错?” 杨少峰半眯着眼睛道:“有时候对,有时候错。 比如之前,陛下说地龙翻身,结果它就翻了,这就说明天人感应是对的,证明陛下乃是天子,口含天宪,言出法随。 可是大明的地方这么大,偶尔出几起天灾就说是陛下失德以致于上苍震怒,那必然就是错的。” ps:说两章,就是两章,六千字搞定,真是累死朕了~ 第七十三章 要不然,杀几个祭天? 我真是太机灵了杨少峰忍不住暗自佩服自己的机智。 这么回答,难道他朱老四还能挑出什么毛病? 朱老四确实也没挑出什么毛病,显然还没有经历过这种几百年后的老网虫才会的万金油式回答,朱老四就算是想挑毛病也挑不出来。 但是忽然感觉头皮有些痒痒的杨少峰心里又不爽了起来,再想想自己前世在书中写过的那个狗皇帝,杨少峰就斟酌着道:“另外吧,孙儿还有那么一点点不成熟的看法。” 看着杨少峰用右手小拇指比划的那个“一点点”,朱老四顿时又好气又好笑的道:“混账东西,有什么话,直接说就是了。” 杨少峰嘿嘿笑了一声,低声道:“陛下是天子,那么上天忽然降下灾害,怕不是有些地方官在贪腐害民,挖大明的墙角,所以上天才以此来警示天子……” 刚刚说完,朱老四就伸手指着草棚的门口道:“都说完了?说完了就把这些话忘在肚子里,以后不要跟任何人提起,然后给朕滚出去!” 杨少峰嘿嘿讪笑两声,却也没有立即滚蛋,而是低声道:“您看,孙儿马上就年满十八了,这要搁寻常百姓家里,都足够当爹的人了。” 朱老四嗯了一声,嘲讽道:“那你想怎么样?” 杨少峰陪笑道:“孙儿这一直是个从九品的待诏翰林,这好说不好听啊,您看是不是给孙儿提上几级,然后孙儿正大光明的去老丈人家里求个亲,然后回头您好抱上个重孙子?” 朱老四呵了一声,伸手指向了草棚的门口,牙缝里迸出来一个字:“滚!” 一同被赶出草棚的朱瞻基打量了杨少峰一眼,低声道:“你头可真够铁的!就不怕祖父大人一怒之下把你给砍了?你总去招惹他老人家干什么?” 杨少峰嘿嘿笑着摇了摇头道:“我说的是实话啊,你想啊,就算是地主家有个傻儿子,这地主也会心疼吧?何况这个地还有点儿多,多到五湖四海那么大的土地,能不心疼?” 朱瞻基呸了一声道:“你就继续胡说八道吧,哪天真要是把祖父大人惹急了,看你怎么办!” 杨少峰又嘿嘿笑了几声之后,才开口道:“行了,别扯这些没用的了,等明天天一亮,咱们就得开始重建杨家庄子了。” 见杨少峰又说回了正事儿,朱瞻基便嗯了一声道:“说起来,倒真是不幸中的万幸,水泥窑那边没什么事儿,还能接着用,要不然,只怕会更加的头疼。” 杨少峰点了点头道:“对了,以后得给这些地龙翻身啊,水灾啊,雪灾啊什么的分个等级,不能所有的地龙翻身和水灾都用同一个套路来处理。” 指了指远处的废墟,杨少峰开口道:“你看啊,地龙翻身有的只是轻微震动,可能连听风瓶都晃不倒,有的却能房倒屋塌,还有的山崩地裂。 水灾和也是如此,有的只是决了堤,有的会淹了大片良田,有的更是糜烂千里,死伤无数。 这些灾害的轻重程度不一样,但是眼下官府的处置方法却大致相同,基本上都是免了赋税和积欠之类的,这不行啊。” 见朱瞻基一个劲的点头,杨少峰便接着道:“所以啊,你回头就去找那些领你家俸禄的大佬,让他们把这些灾害分级,然后呢,各地再根据当地比较多发的灾害来做好预案,这样就能把损失降到最低了。” 朱瞻基正打算接着点头,忽然反应过来,盯着杨少峰道:“我记得,你是个从九品的待诏翰林,也是有俸禄的吧?” 杨少峰呵的冷笑一声,摇头道:“自打被封了这个从九品的待诏翰林,我就没见过俸禄长什么样儿!再说了,你见过哪个六首状元是从九品的?” 朱瞻基语塞,过了半晌之后才慢悠悠的道:“打从有科举开始到现在,包括你在内,满打满算一共就只有两个六首状元。 上一个六首状元最早是个从六品的,确实比你这个从九品的高了那么几级,大概五六样级的样子。” 杨少峰点了点头道:“对啊,一来我是个位卑言轻的从九品,再一个我没拿过俸禄,所以你老把这些事儿安排在我头上,你良心不会痛吗?” 朱瞻基仔细想了想,认真的道:“不痛,而且还有点儿想笑。” 杨少峰觉得朱瞻基挺不是个东西的。 然而比朱瞻基更让杨少峰不爽的,是赖在杨家庄子不走的朱老四。 都说程序猿会各种各样的花活,然而朱老四比程序猿还牛,提前几百年就搞出了云备份系统。 因为干掉了自己的亲侄子,然后坐在那个至高无上的位置上面之后,朱老四总感觉不太踏实,所以朱老四即位后就把北平改为顺天府,顺便又弄了一套行在的六部和内阁出来实际上就是朱老四随时打算把南京六部和内阁都给替换掉,连人选都准备好了。 这种玩法带来的影响就是,一直到大明彻底凉透的那天都一直有两套六部和内阁系统,眼下的顺天府也是六部齐全。 随着顺天府工部和户部的介入,整个顺天府清理的速度也在不断加快,尤其是重中之重的行在,更是在第三天的时候就彻底清理完成,已经可以让朱老四入住了。 但是朱老四却没打算去行在里面住,反而在杨家庄子的小窝棚里住的挺开心是杨癫疯那张臭脸不好看了,还是庄上的娃子们不萌了?去行在干什么? 朝政? 那玩意有六部有内阁,太子又被赶到顺天府去监国,就算有太子处理不了的事情也能送到杨家庄子来,为什么一定要去行在? 更重要的是,顺天府没清理好,郑和带着的那些俘虏怎么献俘?不先走献俘的流程,后面怎么找个理由把他们宰了送去孝陵?不把他们送去孝陵,怎么让父皇他老人家在底下乐呵乐呵? 反正就是各种理由各种借口,朱老四就是打定了主意想要赖在杨家庄子,顺带着朱高煦也赖在杨家庄子不走,天天就是带着几个护卫去寻摸那些跑丢的鸡鸭猪仔之类的。 至于六阁和内阁为此需要跑多少路,根本就不在朱老四他老人家操心的范围之内。 …… 伊逍和白庚站在杨少峰的身前,把自己家的情况说完了之后,就见杨少峰的脸色越来越黑,连带着朱瞻基的脸色也不太好看。 沉默了半晌之后,杨少峰才开口道:“所以说,最中心最惨的就是杨家庄子,然后离杨家庄子越远的地方,遭灾就越轻?” 被杨少峰有些沙哑的声音给吓了一跳,伊逍强忍着转身就跑的冲动,躬身道:“恐怕就是这样儿了。学生和白师弟家所在的庄子,除了人畜都受了些惊吓,剩下的连房子都没倒。” 杨少峰深深的吸了一口气,指着庄子里面忙碌的工地道:“赶紧的,没看见其他人都在忙么,抓紧时间过去。” 如蒙大赦的伊逍和白庚迅速跑向了庄子里面的工地对比起脸色阴沉如水的师尊和师叔,还是工地上好一些。 朱瞻基小心翼翼的道:“咋办?” 杨少峰阴沉着脸,指了指学堂的方向道:“能咋办?你敢去把咱们祖父大人的嘴给堵上不?” 见朱瞻基摇头,杨少峰道:“你不敢,我也不敢,你说能咋办?” 摸了摸下巴上的胡须,杨少峰又斟酌着道:“要不然,等顺天府清理出来后,先让老纪去抓几个贪官,别管是顺天府的还是哪儿的,赶紧弄几个杀了祭天。 然后咱们想办法让郑和赶紧的献俘,然后再杀几个蛮子祭天,把那些贪官跟蛮子都送去孝陵,让太祖高皇帝也乐呵乐呵,好保佑咱大明国泰民安,风调雨顺,五谷丰登,六畜兴旺,江山万年。” 想了想,杨少峰又加了几句:“最好是还能拓土万里,凡日月所照,江河所致,皆为我大明之土。” 朱瞻基道:“你杀几个贪官祭天,我倒是能理解,关键是你还要杀几个蛮子干什么?人家没招你没惹你的。 再说了,你拿蛮子祭天,老天爷和太祖高皇帝会不会生气?” 杨少峰笑道:“谁说他们没惹我的?那个苏什么玩意的,不是率军截杀郑和的使团来着?这是摆明了对我大明宣战啊!叔可忍,婶婶也不能忍啊。 要我说,似这般不臣之辈,就当遣一上将,率大军出征,擒其王,灭其国,焚其祖庙,毁其贡献,穷搜八荒六合也要绝其苗裔!” 朱瞻基向着杨少峰竖了竖大拇指,赞道:“论到厚颜无耻,是在下输了,你赢了! 擒其王?人家苏干剌现在就在郑和的船上,你还怎么派兵出征? 灭其国?等苏干剌死了之后,朝廷自然会择一新王继位,苏门答剌不亡而亡,你还怎么灭其国?” 杨少峰没理会朱瞻基的嘲讽,冷笑道:“除此之外,莫非你还有更好的法子不成?” ps:论到写小说比朕更不要脸的,估计也就只有《都市颜值系统》的作者刘少冲了,这狗东西在书里把朕反复抹黑了一遍又一遍!所以,今天拿他祭天! 第七十四章 都得死的很有节奏感 就目前这种情况,别说是朱瞻基没有什么其他的好办法,就连朱老四也同样没有什么好办法。 摆在眼前的基本上就只有一条路可选,那就是下诏赈济百姓,免了永乐十三年的赋税,或者再加大一点儿力度,把永乐十四年的赋税也免掉,再免了之前那些刁民的历年积欠。 然后呢? 然后就会有大量的御史言官跳出来,指责朱老四乱说话以致于地龙翻身,害了整个顺天府的百姓,然后再指责杨少峰杨大少爷带坏了太孙殿下,是这一切的源头,应该先杀了祭旗。 朱老四琢磨着,与其等那些御史言官们跳出来让自己生气上火,倒不如先下手为强,干脆按照那个小王八蛋说的,杀上几个贪官和蛮子祭天算了! 顺便把那些个贪官的家产都弄到国库里面,省得夏老抠天天哭穷等钱再多点儿,朕就带人去草原上干死阿鲁台! 当然,侦辑贪腐官员这种事儿又落在了锦衣卫的头上,反正纪纲的名声已经够臭了,再添上一些也无所谓。 大不了过几年就把纪纲推出去安抚人心好了。 早就有了觉悟的纪纲也无所谓。 主人养狗是干什么的?当一个狗子不能看家护院,不能咬人的时候,也就是这个狗子寿终之时了。 也正是在这个前提条件之下,郑和带着远洋舰队的诸人见识到了一个跟南京大不一样的顺天府。 实际上,就连以前在顺天府混过挺长一段时间的郑和都暗自惊叹,仅仅几年的时间,顺天府几乎就变了一番模样。 端坐在马上的郑和身后是长长的使节队伍和各种被进献的瑞兽和珍宝,再往后面就是押解着苏干剌及其一众马仔的队伍。 看看道路两边的大明百姓,再想想被自己抓来的苏干剌等人,郑和的心中就憋着一股子邪火无处安放。 凭什么啊? 那些懒蛋随便撒上一把种子就能收获粮食,大明的百姓偏就得面朝黄土背朝天的在地里刨食? 最过分的是木骨都束往南那边的那些昆仑奴,许多懒蛋干脆就是小时候种几棵树下去,等树长大了,他们也长大了,树上结出来果实了,他们也可以娶亲生子了。 连房子都是在那些比较大的树身上挖个洞! 郑和敢用自己的脑袋发誓,如果不是那破地方蚊虫太多,如果不是那个破地方太热,如果不是自己没有了那二两肉,郑和其实打算把那块地方霸占下来的…… 一边琢磨着,郑和一行人就已经慢慢的到了行在的宫门前,另外一支看起来同样是献俘的队伍已经等在了宫门前。 郑和一扭头打量,便向着对面之人躬身拜道:“和见过英国公。” 如果不是一身甲胄,如果不是那满身的煞气,张辅更像是一个饱读诗书的大儒而不是武将。 见郑和向着自己行礼,张辅也赶忙回礼,作揖道:“不敢,郑公公不辞劳苦,扬我大明天威于海外,辅不及也。” 向着张辅身后打量一番,郑和道:“英国公这是?” 张辅也扭头看了一眼,猛然呸了一声,浑然不顾自己的形象,冷哼道:“交趾陈月湖,纠结清化磊江蛮人作乱,妄称月湖王,这不么,就等着献俘之后问斩了。” 好奇的向着郑和身后打量一番,张辅也疑道:“郑公公身后这是?” 郑和同样冷哼一声道:“苏门答剌伪王苏干剌,弑君篡位,更有甚者,苏贼因我大明未曾赏赐他金印诏书,故而恼羞成怒,率大军截杀咱家所率舰队。 原以为敢截杀大军,当是有几分本事的,却不想是个银样蜡枪头,被咱家率兵追击到喃渤利国,生擒了回来,今天同样是向天子献俘。” 张辅顿时哦了一声,向着郑和拱手道:“郑公公实乃我大明之定远侯!” 被张辅这么一夸,郑和顿时笑的不见眉眼,同样向着张辅拱手道:“英国公四平交趾叛乱,贼子视英国公如虎,甚至有魔鬼之称,咱家远不及也。” 张辅顿时也笑了起来。 击贼余党,斩数千人,筑京观,赤裸裸的武功放在那里,自己的名字在交趾能止小儿夜啼,张辅怎么可能骄傲? 被张辅杀怕了的交趾人在《大越史记全书》之中记载:张辅平乱时,只要他到过的地方,都会杀戮安南军民,制造了很多骇人听闻的残暴之事,像积尸为山(也就所谓的筑京观)、抽肠系树、煎人肉取膏、炮烙为戏……甚至降明的安南人也通过杀戮本国获封官职。 又是一番商业互吹之后,张辅才笑眯眯的道:“对了,这顺天府与上次所见,几乎大变了一番模样啊。” 郑和同样点了点头道:“确实如此,咱家有意在顺天府置办一处房产,不知英国公如何打算?” 似乎是想起来什么,郑和又接着道:“对了,英国公乃是我大明国公,府邸自然要跟定国公府相邻才是。” 一听郑和这般说法,张辅忍不住低声道:“郑公公回来的比张某要早,可是听到了些什么?” 郑和轻轻点了点头,又扭头瞧了一眼城南方向,然后才开口道:“咱家早就到了通州候着,可是陛下先是在城南的杨家庄子住了一段时间,后来又赶上地龙翻身,这才将献俘之事拖到了现在。” 张辅捋着胡须道:“城南的杨家庄子?” 郑和嗯了一声道:“不错,六首状元杨少峰,与太孙殿下乃是十三年前的结拜兄弟。” 见郑和就此闭口不言,张辅便点了点头向郑和致谢,心里却不断的盘算起来。 城南,姓杨,十三年前,这些乱七八糟的线索串连到一起之后,那个人到底是谁,也就很容易猜了。 郑和见张辅盘算了半天,便试探着开口道:“英国公可知,咱家为什么要与英国公说这些?” 琢磨了半晌之后,张辅忍不住有些好奇的道:“说句不该说的,以张某与郑公公的交情,公公说的,似乎?” 郑和回头望了一眼,然后眯着眼睛道:“英国公啊,你说这土地上种棵树,这树结出来的果子就能吃,而且一棵树上的果子足够两个人吃上一年的,这片土地好是不好?” 张辅疑神疑鬼的瞧着郑和道:“哪儿有这般的土地?苏门答剌?那破地方张某也不是没听说过,蚊虫遍地,虎豹横行,种的粮食虽然产量高些,但是也没有公公说的那般神奇。” 郑和摇了摇头道:“那破地方自然不值得在意,可是木骨都束往南,那里却是有一大片土地,就如咱家所言一般神奇。” 郑和终于将自己的目的说了出来,张辅却忍不住摇了摇头道:“难。先不说朝堂诸公如何,单是往来需要三年的时间,那片土地便要不得,须记得大唐西域之事。” 郑和叹了一声道:“咱家如何不知,只是这心里始终有个念想,若是皇爷多了这片土地,不知道该有多开心。” 张辅点了点头,然后又摇了摇头,后来干脆半眯着眼睛不太说话。 郑和这个死太监有点儿不正常,整个人就跟魔怔了一样,不想着捞钱也不想着弄权,天天想着的就是远行海外,或者干脆就想着能带兵打仗。 如果打仗的事情都要你们这些死太监来掺和,那还要老子这些勋贵是干什么?养着当废物么? 再说了,那么神奇的地方,就光你想弄到手里?别人就不想? 三年一来回,军需物资和减员补充怎么办?别管你个死太监说的那地方有多神奇,光是往来就得三年的路程,就足以让任何人熄了心思! 郑和瞧着闭目养神的张辅,忍不住又长长的叹息了一声。 好地方,却弄不到自己的手里,这他娘的不是让老猫枕着有毒的咸鱼睡么…… …… 朱老四抬头瞧了瞧外面的天色,扭头对无心道:“时间差不多了吧?” 无心会意,点头应了之后便朗声道:“宣,奉天靖难推诚宣力武臣、特进荣禄大夫、柱国、英国公,张辅,觐见! 宣,内官监太监郑和觐见!” 嗯,为了图省事儿,朱老四直接把张辅和郑和给安排到了一起,让这两个都是从海外回来的家伙一起觐见,一同献俘。 反正被张辅从交趾抓回来的陈月湖和被郑和抓回来的苏干剌罪名都差不多,一个是起兵作乱,一个是截杀天使,两个倒霉孩子都得死,而且是很有节奏感的那种。 无心的声音被一遍遍的传了出去,从大殿一直传到宫门口,张辅和郑和互相推让一番之后,两个人便一起向着宫内而去。 至于被带在后面的陈月湖和苏干剌,这两个倒霉孩子也是互相对视了一眼,皆是从对方的眼里看到了不甘心,还有满满的求生欲。 不同的是,苏干剌还从陈月湖的眼里看到一丝的怜悯?嘲讽? 因为相比于苏干剌,陈月湖觉得自己活下来的机率应该能更大一些,毕竟自己做乱是做乱了,但是只称王而没称皇,好歹还有一丝活命的机会。 至于旁边的倒霉孩子? 陈月湖忍不住呸了一声,谁管他去死! ps:两更六千字送上。明天依旧两更~累死朕了啊~ 第七十五章 谁赞成?谁反对? 笑眯眯的向前指了指,朱老四开口道:“前面不远就是杨家庄子了。朕知道,光禄寺的饭菜不怎么样,所以咱们晚上好好的喝几杯。” 张辅嗯了一声道:“陛下今日命人直接将那陈月湖和苏干剌给枭首,当时朝堂上的反应可是有趣的紧。” 朱老四闻言,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 陈月湖和朝堂上的那些文武大臣们,大概都没有想到自己会直接把陈月湖和苏干剌给宰了吧? 献俘太庙? 要说被抓来的是阿鲁台,那还勉强有点儿资格去太庙祭告先帝,如果是妥欢贴睦尔那个级别的,大概还要去祭拜炎黄二祖。 他陈月湖和苏干剌算什么东西,也配献俘太庙? 至于那些被杨癫疯斥为喷子的御史言官,朕还要理会他们?惯的臭毛病! 笑着指了指前方的庄子,朱老四开口道:“你知道那个混账东西是怎么跟瞻基说的?” 见张辅一副颇感兴趣的样子,朱老四便接着道:“那个混账东西说,给大明交赋纳税的是大明百姓,可不是这些人。既然他陈月湖和苏干剌敢称兵作乱,难道我大明还不敢埋了他们?” 张辅一愣,接着又哈哈大笑道:“这话虽然糙了些,但是话糙理不糙,确实就是这么个事儿。 陛下有所不知,交趾那个破地方,降叛反复,百姓也不归心,指望他们心向大明,倒还不如指望天河倒流,黄河水干。” 朱老四嗯了一声道:“现在交趾那边怎么样?能不能稳定下来?” 张辅斟酌着道:“不太好说。那些野猴子表面上还算是老实,但是背地里却是时刻准备着称兵作乱,臣也是烦不胜烦,故而每次一想到什么四夷归心之类的话,臣就恨不得把那些儒腐都活活打死。 如今听陛下这么一说,臣倒是觉得这个六首状元挺有意思,说出来的话,比那些腐儒可强多了。” 朱老四嗯了一声,对于张辅这个大舅哥也不隐瞒,直接就笑道:“那个混账也是这般的说法。他说那些腐儒根本就不配称之为君子,连内圣外王都理解不透,每日里除了喷人就是喷人,倒是称之为犬儒比较合适。” 张辅同样笑眯眯的点了点头,然后颇有些好奇的道:“今日朝堂之上,似乎未见到这位六首状元啊?” 被张辅这么一问,朱老四的脸色顿时有些难看,呵了一声道:“一个从九品的芝麻小官,他有什么资格上朝?再说了,就他那种狗东西,要是在朝堂上听到有人请诛他杨癫疯,还不得当朝殴斗?朕的脸面还要不要了?” 张辅好奇的哦了一声,疑道:“当朝殴斗?这位六首状元居然刚烈如斯?” 朱老四呸了一声,恨恨的道:“刚烈?他刚烈个屁!你别看他有胆子跟瞻基斗殴,敢让朕吃猪肉做成的菜肴,可是这个狗东西的从来就不是什么刚烈的硬骨头,而是一个小奸巨滑的混子!” 张辅更好奇了。 六首状元让当姓朱的皇帝吃猪肉做的菜? 这是个狠人! 要是把这个狠人弄到交趾去折腾一下,那些猴子会怎么样?有没有搞头? 心中盘算了半晌之后,张辅忍不住开口道:“陛下,交趾野人向来喜欢降而复叛,若是杨状元去了交趾,不知道会不会踢腾开一番局面?” 朱老四瞧了瞧张辅,摇头道:“他若去了交趾,莫说是十室九空,就算是千里无鸡鸣都不稀奇,你确定要把他弄过去?” 张辅愣道:“这么重的杀性?那他是如何考上状元的?” 朱老四无奈的道:“虽说这个混账东西是个混子,但是却是一个很复杂的混子。” 见张辅的神色更加懵逼,朱老四便解释道:“辽州水灾之时,这个混子自己一人手持王命大旗在河堤上督阵,可以说辽州官员和辽州卫的那些人之所以能有这么大的功劳,基本上都是被他硬逼出来的。 跟鞑靼人商谈互开边市的事情,这个混子又提出用岩盐和海盐混合,甚至要掺了铅粉再卖给鞑靼人。 这种断子绝孙的毒计都能使得出来,你还能把他跟那个在辽州时为了百姓磨破三双靴子的状元公联系起来么?” 张辅撇了撇嘴道:“毒呗,臣在交趾的名声也没比他强哪儿去,那些野猴子甚至以魔王称呼臣。” 说完之后,张辅又有些好奇的道:“不对啊,按理说赈抚辽州,还把互开边市的事情办妥当,杨状元早就应该升官了啊,如今怎么还只是一个九品的待诏翰林?” 朱老四揉了揉额头,呸了一声道:“他在辽州的差事还没有办完,便想跟朕要封赏,让朕给他升官。 上次鞑靼人的事情,他倒是没要朕给他升官,但是鞑靼使臣手里最好的两匹马,却到了他手里,顺便还讹了鞑靼人两头獒犬。 前几天,这个混账还跟朕说,他已经十七岁了,打算取媳妇了,让朕给他升个官,顶着个九品翰林的芝麻官,他不好意思去老丈人家。” 张辅顿时笑了起来,附合道:“那陛下一定是没有同意给杨状元升官?” 朱老四哈哈大笑起来,开口道:“升官?做他的千秋大梦去吧,朕给谁升官也不可能给他升官!让他安心等着吧,以后该给他的,瞻基都会给,朕给了,瞻基拿什么给?” 张辅都有些羡慕了。 当然,羡慕归羡慕,张辅还是接着对朱老四道:“那杨状元去交趾的事情?” 这回轮到朱老四头疼了。 张辅用兵打仗能甩那个混子好几条街,但是真论到各种歪门斜道和阴谋诡计,就是十个张辅加起来也比不过那个混子。 眼下交趾那边的破事儿没完没了的惹人烦,倒还不如把他弄去祸害交趾野猴。 但是真要把这个杀星弄到交趾去,那交趾还能剩下几个活猴? 更重要的是,想想要把这个混子扔到交趾去,心里还有点儿舍不得。 琢磨了半天之后,朱老四指了指已经近在眼前的杨家庄子,笑道:“你自己去跟那个混账说吧,去不去的全随他。” …… 杨少峰恨恨的挥舞着菜刀,一只肥肥的大公鸡转眼就被剁成了几十块,随手将鸡肉装进旁边的盘子里,杨少峰又抓过一块猪肉,砰砰的剁了起来。 早早就已经赶来杨家庄子的朱瞻基坐着个小马扎,手里正在择着芹菜。 听着杨少峰剁肉的声音有些不对劲,朱瞻基便忍不住嘲笑道:“咋的,心里不痛快?” 又是砰的一声,杨少峰猛的剁了一刀之后冷笑道:“我凭什么痛快?献俘啊,这么重要的庆典我落不着看,还得窝在家里当厨子,我凭什么痛快?” 想想刚刚朱瞻基绘声绘色的描述献俘场面的样子,杨少峰手里的刀又不住又重了几分,似乎打算把肉和砧板都给剁成馅儿。 朱瞻基嘿嘿笑了一声道:“你慢点儿啊,这肉馅得剁得匀实了才好,你瞧瞧你现在的模样,心不静,还能剁出来好馅子?” 杨少峰哼的一声把刀放下,接着又抄起手巾擦了擦汗,然后盯着朱瞻基道:“四喜丸子的做法,还是我告诉你的,什么时候轮到你教训我了?” 朱瞻基不说话了。 没办法,今天狠狠的坑了一把杨少峰杨大状元,明明根本就不存在的献俘仪式被自己编的跟真的一样,偏偏这个九品芝麻官没在现场,自己就不跟这九品芝麻官一般见识了。 歇了一会儿之后,杨少峰又操起刀,砰砰的剁起了肉馅,嘴里还不忘打听事情:“对了,让你去约郑和郑公公过来,这事儿你办妥了没?” 朱瞻基扔下手里的芹菜,跑到一旁的水盆那里边洗手边开口道:“郑和已经约好了,明天下午就会过来。 不过,你要是急着想要见到郑和的话,最好是用心把今天的晚宴给准备好,到时候你应该能看到郑和。” 刚刚剁完肉馅,又将肉馅收到盆里调味的杨少峰斜了朱瞻基一眼,嘲讽道:“你傻了吧?咱们要跟郑和说的事情,适合陛下在场的时候说? 咱们跟郑和说了,郑和再跑去跟陛下说,和我们直接当着陛下的面说,那是完全不同的两回事儿。” 朱瞻基无奈的叹了一声道:“你说你装什么伪君子?你自己在陛下眼中是个什么形象,你自己心里就不清楚么?” 杨少峰道:“自然是忠心为国,侠肝义胆,满腹经纶,为国为民。” 朱瞻基呵了一声,转而开口道:“郑和说那个地方遍地昆仑奴,莫非是到了西王母所在的西昆仑?” 杨少峰心中一动,开口道:“必须的,那里必须是西昆仑,要不然怎么会有那么多的昆仑奴?我怀疑凤凰可能就在那里,不信你让郑和带人仔细找找看。” 朱瞻基道:“不太像。感觉跟山海经里面说的西山昆仑不太一样。” 杨少峰冷笑道:“我大明说那里是西昆仑,你问问那些蛮夷,谁赞成?谁反对?” ps:晚上还有一更。另外,又有两个不怕死的,今天拿《我真不想当灯神》和《三国之从亭长开始》祭天! 第七十六章 他们算个球? 直到在桌上看见各种各样用猪肉做成的菜肴,还有一盆炖好的牛肉,张辅心里就明白了,为什么朱老四说眼前这个六首状元就是个混子。 朱老四指着桌上的牛肉,脸色阴沉的盯着杨少峰道:“你家的牛,又跌死了?” 杨少峰低躬身道:“回祖父大人,这回是这头牛的心情不好,抑郁了,所以有些想不开,这孙儿也拦不住啊。” 张辅此刻无比认同朱老四对于杨少峰是个混子的评价大家都是出来混的,谁家里还没跌死过几头牛?然而又有谁敢像眼前这人一般,当着皇帝的信口开河,说什么牛想不开了? 更让张辅想不到的是,朱老四居然只是冷哼了一声,随即就拿起筷子夹起了牛肉,还扭头对自己说了句快些吃,凉了就不好吃了? 等张辅吃了几口牛肉,朱老四又伸手拎出一个瓷瓶,笑眯眯的道:“尝尝这酒,就是几种酒反复蒸馏之后勾兑在一起,然后取名为神仙醉,明明本钱不到一两银子一瓶,市面上却能卖到一百两一瓶。” 饶是贵为国公,张辅对于这酒的价格也不禁有些咂舌。 一百两银子不算多,但是就这么一小瓶,看起来还不到一斤的样子,一百两银子就绝对不算少了,如果再换算成宝钞,估计得上千贯不止。 等无心从朱老四的手中接过酒瓶,给几个人都满上之后,张辅便端起杯子嗅了嗅没错,是银子的味道~ 酒过三巡,张辅便直接对杨少峰道:“状元公,本公跟你父亲当年也是一个营里搅马勺的兄弟,按理说,你还得叫我一声伯父。” 朱老四瞪了一眼张辅,冷笑道:“他叫你伯父?你是朕的大舅哥,他应该叫你一声舅公才对!” 莫名其妙的又矮了一辈,杨少峰倒也不以为意,而是端着酒杯起身,向着张辅道:“见过舅公。” 莫名其妙的高了一辈,张辅自然不会去追究这些破事儿,转而笑眯眯的示意杨少峰坐下,然后才开口道:“本公在交趾的事情,想必你也知晓了,如今却是有许多的难题,想要向状元公讨教一番。” 杨少峰一脸懵逼的瞧了朱瞻基一眼,见朱瞻基也是一副懵逼的模样,心里顿时就清楚了,估计这就是朱老四和张辅在路上商量好的。 心里琢磨了一番,杨少峰便敬了张辅一杯,然后才开口道:“舅公有什么事情,直接说便是?” 张辅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笑道:“交趾初定,然而却多有反复,许多交趾野人不思报效天朝,反而阴谋叛乱乱。 大军进剿,这些交趾野人就投降,大军一走,这些野人就叛乱,当真是按下葫芦又起瓢,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如果大军一直留在交趾,无论是粮草还是军械的补给,都会是一笔很大的支出,可是大军却又离不得交趾,是以本公头疼无比,天天为此睡不好觉。” 杨少峰瞧了瞧张辅,又瞧了瞧朱老四,眼见朱老四只是一个劲的跟酒菜较劲,根本就不管自己这边,心里便有了几分底气。 琢磨了一番之后,杨少峰道:“英国公是想用最快的办法,一劳永逸的解决掉交趾问题,还是想慢慢来?” 张辅道:“一劳永逸是怎么个法子?慢慢来又是怎么个法子?” 杨少峰先是瞧了瞧朱老四,然后小声道:“要地不要猴,把交趾猴子杀光了然后迁移大明百姓过去,自然就没后患了。” 张辅刚刚喝到嘴里的酒顿时噗的一声喷了出来,连连咳嗽了几声之后才道:“不成,杀戮太大,有干天和,而且此事关系到我大明在诸多藩国之中的形象,岂可如此胡来?” 见张辅拒绝了这个提议,杨少峰的心里虽然遗憾,却也没感到多意外大大小小的藩属国几十近百,张辅要是把交趾人都杀光,估计其他的藩属国也得疯。 想了想,杨少峰又道:“既然这法子用不得,那就让交趾人去劳动改造吧。 只要是抓到的叛乱之人,一概就地斩首,三族青壮都发配去修路,就按照秦直道的标准来修,修一条从交趾直通金陵的驰道。” 张辅依旧摇头:“这个法子不错,但是交趾人表面上老实,背地里使坏,把所有人都发配去修路,和杀光了又有什么区别?” 杨少峰小声嘀咕道:“不是还活着么呢,没死光就得了呗。” 见朱老四的脸色又有些发黑的趋势,杨少峰赶忙道:“那就再实行联保之策。先迁一些大明百姓过去,跟交趾百姓联保,大明百姓无事,交趾人无事,大明百姓出了意外,联保的交趾人偿命。 除了这种实打实的威胁,再在交趾那边多开学堂,给交趾人的娃子读书科举的机会,让他们可以出人头地,这样儿,得到好处的交趾人就会心向大明,自然不会再作乱。” 话说到这个份上,张辅已经彻底息了让杨少峰跟着去交趾的心思。 没办法,这个状元公一开始提出来的计策,虽然能彻底解决掉问题,但是杀性实在是太重了些,换谁来都未必能执行下去。 至于说分化拉拢,让交趾人读书,张辅又打心底不愿意分化拉拢没问题,但是让猴子读书?像什么话!简直就是胡闹! 息了这个心思之后,张辅也就不再问这些乱七八糟的问题,转而专心陪着朱老四喝起酒来。 等到朱老四吃饱喝足,酒席撤去了之后,朱老四才盯着打算告退离去的杨少峰道:“回头把交趾的事情整理成奏章递上来。” 见杨少峰想要开口说话,朱老四便接着道:“朕知道你个混账东西的性子,你是自己写还是让瞻基写都随你,滚吧。” 话说到这个份上,已经不是杨少峰可以拒绝的了。 无奈之下,杨少峰只得在心中骂骂咧咧的走了就算是让朱瞻基写,不还是我说? 等朱瞻基和杨少峰一起告辞离开之后,张辅才好奇的道:“陛下可是认同了杨状元所说?” 朱老四端起茶水抿了一口,笑道:“认同?这个混账东西之所以那么说,纯粹就是怕你拉着他去交趾罢了。 你等着瞧着,等回头这个混账东西的奏疏送上来了,你就会知道,什么才叫做真正的心狠手辣,区区交趾野人,在他手里没猴儿可耍。” …… 杨少峰哎哟一声,一屁股坐在躺椅边上,又伸手接过灵儿递过来的茶水喝了,才舒服的呻吟一声,然后慢慢倒在了躺椅上。 朱瞻基坐在另外一张躺椅上,面色不善的盯着杨少峰道:“这次的奏疏你自己写,别总是说些狗屁不通的玩意,让我琢磨半天再替你写。” 杨少峰哎哟了几声,叹道:“我这个腰啊,我这个胳膊啊,都废了啊~” 对于杨少峰没事儿都要瞎叫唤几声的作风已经见怪不怪,朱瞻基冷笑道:“说说吧,交趾的事情你到底是怎么想的?” 杨少峰又哎哟了一声,然后才开口道:“什么怎么想?暗中扶植几个势力让他们去斗,咱们只要卖兵器给他们就好了啊。 等到这几家斗的差不多了,也榨不出什么油水了,就把他们都给办了,交趾还能剩下什么?回头直接移民过去占地盘就行了。 如果不愿意用这个法子,那就用我说的联保法,杀得多了,猴子也就知道害怕了,到时候依旧能消停下来。 如实实在不行,就只剩下分化拉拢,拉一批打一批,再一巴掌再给个甜枣。” 朱瞻基皱眉道:“说详细点儿。” 杨少峰从躺椅上坐了起来,盯着朱瞻基道:“其实,你有没有想过,交趾猴子其实跟我们大明的百姓很像?” 朱瞻基道:“天下的百姓都很像!” 杨少峰摇了摇头道:“你想想啊,交趾的百姓跟我大明的百姓很像,那么他们面临的问题就跟大明百姓面临的问题相同,都要缴纳赋税,对不对?” 朱瞻基点头道:“不错,自然要缴纳赋税的,自古来皆是如此,交趾人又如何能例外?” 杨少峰道:“对啊,所以很多交趾人的日子,其实也是过不下去的那种。这些人,基本上可以为我大明所用,只要把那些交趾望族给宰了,土地分给这些穷人,到时候这些人会怎么样?” 朱瞻基倒吸了一口凉气道:“除了死心塌地的跟着大明,他们将再没有其他退路!” 杨少峰嘿嘿笑了一声道:“不错,就是没有任何的退路,因为杀那些交趾望族士绅的时候,会由这些人动手,那些人的好处,也让这些人分。 到时候哪怕他们依旧心向交趾,可是他们为了保住已经到手的土地和好处,他们也没办法回头了。 更重要的是,交趾人也会因为他们得到的好处而眼红,恨这些人不死倒是有可能,哪里还会有让他们回头的机会?” 越发觉得这个主意可行,杨少峰又接着盘算了一番:“你看啊,假设交趾那边有一百万的野猴子,只怕里面九十万都是这种又穷又苦的泥腿子,名门望族和士绅的数量不到十万,甚至连一万都不到。 当九十万交趾人都站在我们这边的时候,剩下的那点儿交趾望族士绅,他们算个球?” 第七十七章 给个机会 见杨少峰就此打住了话头,朱瞻基忍不住开口道:“再说点儿,还有什么损招你就一起说出来,反正都已经够坏了,不怕你再坏一点儿。” 杨少峰瞪了朱瞻基一些,冷笑道:“光是这些招数用在那些交趾野人身上也足够了,你还想怎么样?” 想了想,杨少峰干脆又接着道:“你说那些读书人,都在想什么?” 虽然被杨少峰问的一愣,不过朱瞻基还是老老实实的开口道:“做官?发财?” 杨少峰点了点头道:“有一部分没彻底傻了的会想着升官发财,可能还会想着顺便死个老婆啥的。 但是吧,有些人读书彻底读傻了,满脑子的就是仁义道德,广施圣人教化,这些人文不成武不就,肩不能提手不能挑,干脆搜罗搜罗,把他们弄到交趾去呗。” 朱瞻基迟疑道:“教给那些交趾人读书?刚才你不是也说过了,当时英国公是什么反应,你应该也看到了吧?” 杨少峰道:“除了把仁义道德教和忠君爱国给他们,剩下的术数算学,机关建筑,水利农学什么的都不教,最好能让交趾的下一代人天天捧着论语子曰诗云,另外,还得把汉家故地这个概念灌输给他们。 就这种玩法,不用多,两代人的时间,交趾人就再也不记得交趾以前是个什么玩意了。” 朱瞻基更加兴奋了,忍不住连声道:“快点儿,还有什么损招坏主意,都赶紧说出来,我发现这世界上就没有人比你更坏了!” 杨少峰指了指外面依旧忙碌的百姓,还有被当做行宫,刚才宴请了张辅的那个小草棚,嘿嘿笑道:“你说,这大明的户籍,到底有什么用?” 见朱瞻基一眼懵逼的表情,杨少峰笑道:“大明的户籍不稀罕,可是你得知道,这大明的户籍,保证了绝大部分的大明百姓从一出生开始,就拥有了分配土地,读书做官的权利。 如果这都不算得什么,那么,当你活不下去的时候,养济院要管你,你没钱看病了,惠民药局要管你,就像是老无所依,死大街上了,也会有漏泽园收殓安葬。 生来就有的玩意,大明百姓可能不觉得有什么好,也不见得有人珍惜,可能还会有人因为要交赋纳税而痛恨。 你说那些蛮夷们会怎么样?一百万的野人,九十多万都是穷鬼,生下来就是被压迫被剥削的,他们看大明户籍不眼红?” 朱瞻基一拍脑门,开口道:“所以,每年挑几个表现好一些的,给他们大明户籍,而且要大张旗鼓的给,把他们树立成榜样,让所有的交趾人都看到,跟着我大明走的好处。” 眼见着朱瞻基也开始学坏了,杨少峰便笑眯眯的点了点头道:“行啦,该说的我都说了,回头你就去写奏疏吧。” 朱瞻基却没打算就这样儿放过杨少峰,又接着问道:“还有没有了?你肯定还有其他的法子!” 杨少峰长叹一声道:“别问了。给我个机会,以前我没得选,现在我只想做个咸鱼。你回去把奏疏写了就好。” 朱瞻基疑神疑鬼的瞧了杨少峰一眼,见他确实没再提出什么歪主意,便强忍住心底的好奇不再追问,转而又忍不住瞪了杨少峰一眼,喝道:“凭什么又是我帮你写?” 杨少峰伸出一根手指晃了晃:“一顿饭,杀猪宴,要不要尝尝?” 朱瞻基冷哼一声道:“你把我当什么人了?三顿,不能再少了!” 杨少峰笑眯眯的点了点头道:“成交!” 望着如此痛快就答应下来的杨少峰,朱瞻基忽然觉得自己又被坑了。 心里不痛快的朱瞻基沉默了半晌之后,决定给杨少峰找点儿不痛快:“我忽然想起来,你在京城的时候收了一个外室,那个小娘子可是姓顾? 如今你在顺天府逍遥快活,却将人家顾家小娘子抛在京城不闻不问,难怪人说仗义每多屠狗辈,负心多是读书人!” 朱瞻基的话音落下,杨少峰却像是被马蜂蜇了一般,猛的从躺椅上跳了起来,指着朱瞻基道:“你怎可凭空污人清白?我何时收了外室?我不过是看那姓顾的小娘子可怜,这才打算给她个安身立命之处罢了!” 朱瞻基好笑的瞧着杨少峰道:“你干什么?弟妹又不曾在此,何以为这般反应?” 杨少峰道:“在不在此也是一样,我与那姓顾的小娘子清清白白,自从那天见过之后,后来就连见也未曾见过,怎么到你这里就成了外室了?” 说完之后,杨少峰又摸着下巴道:“不过,你说起那姓顾的小娘子,我倒是忽然想起来一件事儿。” 朱瞻基瞧着杨少峰,好奇的道:“什么事儿?看你的模样,肯定又是打算坑什么人了。” 杨少峰一脸嫌弃的道:“读书人的事儿,怎么能叫坑?” 想了想,杨少峰又接着道:“上次说要跟那小娘子开个脂粉铺子,我原是打算将香水弄出来的,只是不想后来的事情太多,一不小心就拖到了现在。” 听杨少峰这么一说,朱瞻基顿时呸了一声道:“只怕你根本就是将人家顾娘子给忘了吧! 还有,你说的香水是什么玩意?跟脂粉一样么?若是跟脂粉一样,难道你还能把那香水跟神仙醉一般卖得高价?” 杨少峰瞪了一眼朱瞻基,开口道:“神仙醉?神仙醉那破玩意如何比得过香水?若说是一斤的神仙醉能卖一百两银子,那一两重的香水便得卖十两黄金才行!” 妈哒,化妆品啊,香水啊,都说苹果收智商税,可是这些玩意里面全是税,还有个屁的智商可言! 忽然觉得自己损失了不知道多少小钱钱,杨少峰有些痛心疾首的道:“一钱香水一两黄金,这价格不贵,让郑和带上一些出海,到欧罗巴那边卖给蛮子,换回来的可都是金子!” 朱瞻基瞧着有些疯癫的杨少峰,冷笑道:“你怕不是失了智!那欧罗巴的蛮子们傻么? 再说了,一帮穷鬼,谁买得起这么贵的香水?” 杨少峰呸了一声道:“他们的百姓穷,可是他们的上层可不见得穷,尤其是那些王室,哪个不是富得流油? 香水这东西能遮住他们那要命的体味,对于欧罗巴人,尤其是欧罗巴女人来说,这东西卖得贵,才能体现他们的上层身份,卖得便宜了还没人要呢。” 见朱瞻基依旧有些怀疑的样子,杨少峰无奈的道:“你得揣摩有钱人的心里,就跟神仙醉一样,能花一百两买神仙醉的,根本不在乎多花十两黄金买香水~ 尤其是女人,女人一旦疯狂起来,基本上也就没男人什么事儿了,为了香水,黄金算得了什么,都是小意思~” 朱瞻基想了想神仙醉的价格,忍不住点了点头道:“你说的好像也有道理。这样儿吧,我出一千两银子,占一成的干股。不过我现在没钱,你先替我垫上呗?” 杨少峰呵呵冷笑一声,指了指一旁的空地,嘲讽道:“没钱你充什么大头?哪儿凉快哪儿呆着去!” 然后心里有点儿不痛快的朱瞻基就走了,还是在心里骂骂咧咧的那种好处没捞到,回去还得替这个死不要脸的写奏疏,大概自己就是最苦逼的皇太孙了,没有之一! 杨少峰打了个酒嗝,躺回了躺椅上之后任凭灵儿慢慢给自己揉着肩膀,整个人又陷入了神游物外的境界。 他张辅会筑京观?什一抽杀令要不要了解一下?头皮法令知道不?人皮靴子要不要了解一下?要不是怕遭遇降维打击,老子有的是损招好吗~ 交趾野猴子?呵~ …… 茶水的苦涩过去,是一股淡淡的茉莉香,张辅忍不住吐了口气道:“好茶!” 朱老四嗯了一声,指了指外面的庄子,笑道:“你信不信,你再过上几个月来看,这杨家庄子会变成另一番模样?” 张辅打量了一番大片的废墟,摇了摇头道:“天下庄子千千万,难道这杨家庄子还能让他折腾出花儿来?” 朱老四笑着点了点头道:“还真有这个可能。按照前几天他和瞻基商量的,以后这庄子里面要全部重新规划一遍,包括所有的道路也都会彻底拆了重修。所以朕也是很好奇,这庄子能被他折腾成什么样子。” 张辅有些不以为然的道:“那就慢慢看呗。不过,想要折腾好一个庄子,没有几个月的时间,只怕见不到什么成效吧?尤其是现在,正是秋高马肥的时节……” 朱老四脸上的笑容隐去,变得有些阴沉:“秋高马肥,呵,正是胡虏出没的好时机啊。” 张辅点了点头,语气也变得有些沉重:“自古来草原便是这般,专挑这个时候南下,或抢劫粮食,或掠夺人口,纵然有长城在,却也难以防备。” 朱老四点了点头,在草棚屋子里转了几圈,冷哼一声道:“还是得出塞!只有将胡虏彻底消灭,或者将他们赶向西域,边境才能安定下来。” 又转了一圈之后,朱老四才眯着眼睛冷哼道:“鞑靼,瓦剌,朵颜三卫,朕必除之!” ps:今天拿《三国之九原虓虎》祭天,晚上还有一更。 第七十八章 难收的智商税 郑和刚刚带着几个随从到了杨家庄子的村头,眼睛就不自觉的眯了起来。 村头的大柳树下,一个穿的跟老农一样的糟老头儿躺在躺椅上面晒太阳,脚下趴着两只成年山羊一般大小的獒犬,老头身后的杨家庄子已经变成了一座巨大的工地,青壮们来来往往,看样子是正在重建杨家庄子。 离着那老头儿还有很远,郑和就赶紧滚鞍下马,然后小跑着来到老头儿跟前,躬身道:“皇爷?” 正眯着眼睛晒太阳的朱老四连眼皮都没有抬,从鼻子里面发出了嗯的一声,然后道:“是那个小王八蛋叫你来的?” 郑和躬身道:“回皇爷,是太孙殿下和状元公派人喊奴婢过来的。” 朱老四伸手摸了摸大狗子的狗头,又嗯了一声道:“那你去吧,那两个混账东西都在庄子里呢。” 说完之后,朱老四也顾不上郑和了,因为二狗子见朱老四摸了大狗子的狗头,心里感觉不舒服,不仅一个劲的想把脑袋塞到朱老四的手下,还不时的想要咬大狗子一下。 郑和再一次向着朱老四躬身行礼之后,便牵着马,向杨家庄子里面而去。 一路之下,许多光着膀子的青壮正在一处地方打夯,看样子是正在打地基,那种肌肉和汗水的碰撞,口号和夯声的交响,处处都透露着一股生机,一种希望。 虽然已前没有来过杨家庄子,但是光凭眼前这番景象,郑和就能大概的判断出来,这个庄子的主人,也就是杨状元,大概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至于杨大少爷他爹,则是自动的被郑和给忽略了当年一起喝过酒,那个老货最擅长的就是偷奸耍滑,喝多了之后装死,指望他能把一个庄子弄明白? 还不如相信欧罗巴的那些贵妇人们贞操还在。 等庄子里的人带着郑和见到杨少峰时,杨少峰正在和朱瞻基以一种蹲坑的姿势蹲在路边上,面前是用来蒸酒的一套家伙,里面传出来的香味却似花香,而不是酒香。 对于郑和的到来,杨少峰有些激动,忍不住抓着郑和的手道:“哎呀,等了这么长时间,可算是见到郑公公了!” 郑和同样抓着杨少峰的手,笑道:“和也久闻状元公大名,只是缘悭一面,如今终于得见,也是不胜荣幸。说起来,和当年随皇爷靖难时,与令尊还见过呢。” 杨少峰顿时不着痕迹的抽回了手我可去你大爷的,我爹什么时候在军中有那么广的交情了?肯定是又一个想仗着辈份高来占便宜的! 打量了眼前的大锅和一些蒸馏器具之后,郑和忍不住开口道:“状元公这是在酿酒?可是传出来的却是花香,并非酒香啊?” 咦了一声后,郑和又道:“似乎是茉莉?” 杨少峰意外的道:“郑公公能闻出来?” 郑和点了点头道:“能,虽然很淡,但是能闻得出来。状元公这是打算弄什么?” 杨少峰从旁边的桌上拿过一个小瓷瓶,也不拿掉瓶塞,而是直接递到了郑和的前面,笑道:“公公试一下,能不能闻出来这里面是什么味道?” 郑和又咦了一声道:“有点儿酒味,但是极淡,根本遮不住里面的花香,如果不是鼻子特别灵敏,只怕这一丝酒味都不易察觉,只能闻到里面的茉莉花香。” 意外的有了这么个收获,杨少峰更加高兴了,一边连声吩咐狗子赶紧让人去准备酒菜,一边带着朱瞻基和郑和向着学堂操场而去。 没错,就是学堂操场,杨家大院原本还有几座没塌的屋子,杨少峰打算彻底推倒重来,所以杨母就让人把所有的屋子全推倒了…… 一边走着,杨少峰一边笑眯眯的道:“刚才的香水味道,郑公公也闻过了,您说,这玩意卖到欧罗巴去,得是个什么价?” 郑和一愣,随即摇了摇头道:“欧罗巴?那地方遍地穷鬼,相之不似人面,察之不近人情,一个个的连人话都不会说,这般好东西给了他们,岂不是暴殄天物?” 郑和没见过香水,但是在见到装着香水的小瓷瓶时,郑和就敏锐的发现,这玩意绝对是好东西那么精美的小瓷瓶,怕是连一两水都装不下,而太孙殿下和当朝六首状元却这般重视,怎么可能不是好东西? 既然肯定是东西,那这东西给皇家用还差不多,给欧罗巴那些蛮子?那不是浪费是什么? 对于郑和的说法,杨少峰不置可否的笑了笑,同时心中也在狂汗不止按照郑和的说法,只要再加上望之不似人身,听之不似人声这两句,那欧罗巴大陆就遍地太监了! 直到进了学堂的一间房子里,朱瞻基才指了指杨少峰,然后对郑和道:“之前听他说,欧罗巴那边的贵妇极多?而且都不好洗澡?” 郑和意外的瞧了杨少峰一眼,笑道:“原本听人说秀才不出门,便知天下事,原本以为是胡说八道,如今见了状元公,才发现这句话也是有一定道理的。 不错,欧罗巴之地小国林立,数百人就能成一个小国,所谓的贵妇自然极多。 而且不仅仅是那些贵妇不好洗澡,而是整个欧罗巴的所有人都不好洗澡,无论是平民还是贵族,因为他们觉得身上的灰尘是对抗疾病的保护层,故而不洗澡。” 朱瞻基强忍着想要吐出来的欲望,转头对杨少峰道:“你赢了,天下居然还有这么扯的事情!” 杨少峰没理会矫情的朱瞻基,而是笑着对郑和道:“郑公公刚才说这香水卖给欧罗巴人是暴殄天物,可是却能换回来大量的金银,充实我大明的国库,郑公公以为然否?” 郑和点了点头,接着却又摇了摇头道:“那里许多所谓的贵族,生活也不见得比我大明普通百姓强上多少。 除非是那些大的领主或者贵族,才能靠着税收攒下一些银钱,但是想要大量的卖出去这种香水,只怕不易。” 杨少峰点了点头道:“这倒是无所谓,下次郑公公出海,便带上一些,在欧罗巴那里试着卖几瓶,看看能不能卖得出去。” 郑和点头道:“左右一些小瓷瓶子罢了,带也就带了。却不知状元公,打算卖多少银钱?” 杨少峰把玩着手中的小瓷瓶,笑道:“你看这瓷瓶,乃是景德镇出产的上好瓷器,一年的产量也就那么一些。 至于里面的香水,配料乃是几十种名贵香料,主料乃是采集了茉莉花的精华,通过九九八十一道工序配比而成,就这么一小瓶,光是茉莉光的花瓣便要消耗数百斤,当真是珍贵无比。 这么珍贵的东西,当然要卖的贵一些了。” 郑和的脸色也不禁有些肃然,连发问的声音都微微有些发颤:“却不知,这一瓶香水的成本,要几何?售价又要几何?” 杨少峰琢磨了半晌,然后才一板一眼的道:“这一瓶香水的成本么,大概是一两银子。 至于售价,咱们直接把银子这个单位换成金子,然后再加个零,作价十两金子,然后卖给那些蛮子就好了。” 朱瞻基意外的瞧了杨少峰一眼。 跟杨少峰手中一模一样的小瓷瓶,根本就是顺天府本地的官窑烧出来的,成本连一百文都不到。 至于所谓的茉莉花瓣倒是真的消耗了数百斤,但是兑了反复蒸馏过的酒精之后,足足装了百十瓶…… 杀猪呢这是…… 很显然,郑和也没办法接受这么高的定价,迟疑了半晌之后才开口道:“这价格?是不是有些高了?莫说是那些蛮子,便是我大明,只怕也没多少人能享用得起?” 杨少峰笑道:“郑公公知道什么是智商税么?” 见郑和摇头,杨少峰便笑着解释道:“普天之下,这东西便只有我大明有,而蛮子们造不出来,这便是他们智商不够,多出来的银钱,便是对他们的智商收税了。 至于这玩意在我大明的售价,撑死了十两银子一瓶,普通百姓用不用得起,对于生计没什么影响,只要那些士绅们用得起就好了。” 然而就像是桃椎先生说过的那样,理想很丰满,现实很骨感。 正打算接受郑和崇拜的杨少峰没迎来郑和崇拜的目光,却被兜头浇了一盆冷水。 郑和斟酌了半晌之后,才慢慢开口道:“类似的东西,欧罗巴之地也有,被称之为蔷薇水。 只不过,欧罗巴人折腾出来的蔷薇水,比起状元公所制的香水却是要差上许多,无论是从包装还是从味道上面,都难以与状元公所制香水相比。 但是状元公指望着用香水去收欧罗巴人的智商税,却是要失望了。” 朱瞻基忍不住指着脸黑如墨的杨少峰哈哈大笑起来:“该啊!你杨大少爷天天算计这个算计那个,却不想人家欧罗巴蛮子也有这东西,这次却是要失算了!” 杨少峰冷哼一声道:“失算又如何?这东西卖不得十两黄金,难道还卖不得一两黄金么? 实在不行,以本蚀人又如何,大不了卖得便宜些,让欧罗巴人习惯了买而不是自己研究。 等以后他们彻底造不出来的时候,我想卖一百两黄金,他们也得捏着鼻子认!” ps:离上架的日子越来越近,心里也就越来越虚。朕特别想知道有多少人是在看并且愿意支持本书。让大家打赏有骗钱的嫌疑,让大家投票吧,有的人可能连书都不看就投了,或者想投又没了,那么大家在这里抠个1可好?这次是认真的,真的。 第七十九章 是你送的就好 朱瞻基和郑和都呆往了。 以本蚀人?打压掉对方的香水生产之后再提价? 杨少峰冷笑一声道:“很稀奇么?他们没有的,我们尽管卖高价,说多少就是多少。如果他们有,我们就卖低价,以本蚀人也无所谓,毁了他们研究的能力,剩下的依旧是我们说了算!” 有句老话说的好啊,和尚摸得,偏我摸不得? 那只贼鹰不就是这么玩的么,当什么东西是兔子没有的时候就卖的死贵,等兔子有了就卖的死便宜,以求打压兔子的产业。 提前上几百年,在大明把这一招玩出来,算得了什么? 郑和点了点头,算是将这一茬应下,然后才开口道:“状元公寻咱家过来,想必也不只是因为香水这点儿事情吧?” 杨少峰嗯了一声,点头道:“香水的事情不过是关系到黄白之物,算不得正事儿。之所以寻郑公公前来,却是为了另一件大事。” 见郑和摆出了一副洗耳恭听的样子,杨少峰便接着道:“郑公公如今已经四下西洋,想必也到过许多地方,见识之广,我大明之内当不做第二人想。” 被杨少峰这么一夸,郑和也忍不住有些自得,笑眯眯的道:“状元公过奖,咱家不过是奉旨办事,去过的地方多了一些,算不得什么。倒是状元公,那才是前知八百载,后晓五百年的文曲星下凡,咱家便是再如何猖狂,也万万不敢与状元公相比。” 杨少身呵呵笑着道:“郑公公过谦了。在下想要拜托郑公公的,便是公公可否想想办法,把那些海外各国的作物都带一些回来,到时候在我大明试着种一种。” 郑和心中一动,开口道:“木骨都束以南,有一片大陆极为广袤,其上遍布昆仑奴。 这些昆仑奴小的时候,便会亲手植下一棵树,等到昆仑奴长大了,这树也长大了,结出来的果实便可供一家人食用,故而那些昆仑奴一般都会在树长成之后成婚。 咱家私心想着,若是能将这种树移植到我大明来,想必也是极好的?” 杨少峰道:“别管是什么作物,反正都移回来一些再说,万一在彼处产量不佳,但是在我大明或者草原上能高产呢?橘生淮南则为橘的道理,郑公公想必也是知道的。” 郑和颇有些懊恼的拍着脑袋道:“啊也!往常光顾着宣扬国威,或者跟那些蛮夷做一些贸易,却是从来都没想起来这一茬。若是状元公提醒,郑和便是我大明的千古罪人了!” 说完之后,郑和便站了起来,向着杨少峰躬身拜了一拜,以示感谢。 杨少峰也慌忙起身,虚扶了郑和一把又还了礼,然后才开口道:“若是郑公公能寻到一些新的高产作物,无异于万家生佛,倒是我该谢过郑公公才是。” 两人又互相客套了一番之后,郑和才开口道:“还要状元公指点,这些作物,该以什么样的为主?还是不管好坏,全部都弄回来?” 杨少峰道:“只要能吃,就弄一些回来看看,也不仅限于那些作物,还包括那些动物之类的,都少带一些回来。只不过,有一点却是要麻烦郑公公注意一些。” 郑和正色道:“状元公请说。” 杨少峰嗯了一声道:“每样儿都带一些,但是不要太多,而且中间不要让这些带回来的东西流入民间,一定要注意好隔离。” 郑和好奇的道:“为何?莫非是怕这些东西带有疾病么?” 杨少峰摇了摇头道:“还是那句话,橘生淮南则为橘。谁也不知道那些外来的特种会带给我大明什么样的变化。 如果是好的,那自然是好,可如果是坏的呢?控制在小范围之内,无论出现什么样的变化,拼着多付出一些代价,终究是能控制住的。而一旦散落民间,风险就变得不可控了。” 郑和点了点头,再一次向着杨少峰拱了拱手,赞道:“状元公思虑周详,果非常人所能及也。” 将作物和牲畜之类的事情都谈妥了之后,郑和才长长的舒了一口气,对杨少峰道:“除了这些事情,不知道还有什么是咱家能替状元公做的?” 杨少峰挑了挑眉毛,笑道:“倒还有两件事情,只不过不仅仅是帮杨某,同时也是帮公公自己。” 郑和拱了拱手道:“请状元公指教。” 杨少峰笑着摆了摆手道:“指教不敢当。不过是想请郑公公注意收集海图,顺便再弄几艘蛮子们的战船或者海船回来,看看有没有什么地方是我大明能够学习的,然后取彼之长,补己之短。 另外,听说海外那些蛮子里有擅长制造玻璃的工匠,下次倒是要麻烦郑公公帮忙捎带几个回来。” 郑和笑眯眯的道:“这个好说,那些蛮子原本也没人在乎,能来大明效状元公办事,是他们的荣幸。” …… 朱老四沉默了半晌之后,才对面前的郑和道:“他真是这样儿说的?” 郑和再一次躬身道:“是。状元公说,哪怕是以本蚀人,只要那些蛮夷放弃了,以后哪怕是他把价格提到一百两黄金一瓶,那些蛮夷也得捏着鼻子认下。” 朱老四嗯了一声,忽然开口道:“回头把那些蛮夷的火铳火炮都买几套过来,让将作监那边琢磨琢磨,取其优点,等新式的火铳火炮弄出来了,老旧的就低价卖给那些蛮夷。” 郑和躬身应了,然后斟酌道:“那状元公说的种子之类的事情?” 朱老四摆了摆手道:“他要种子就给他,他要的蛮夷工匠也给他弄来。朕倒是想要看看,这个混账最终能折腾出什么玩意来。” 朱老四等着看杨少峰的好戏,杨少峰却火急火燎的带着香水跑到了城里的醉仙楼。 一场房倒屋塌的地震,似乎并没有给醉仙楼带来什么影响,尤其是历经地震而不倒,这时候的醉仙楼,客人反倒比往常还要多一些。 悄然打量了一眼在场的众多客人,杨少峰心中免不了暗叹一声,然后径直去了楼上,找到了正闲的无聊的林羽。 林羽望着眼前摆了一溜的小瓷瓶,不免有些疑神疑鬼的道:“姐夫还特意给我送酒来? 还是说姐夫要把这些酒放在醉仙楼卖?” 杨少峰瞪了一眼林羽,冷哼一声道:“谁告诉你这是酒了?这是香水!” 从桌上拿起一瓶香水,打开瓶塞后轻轻晃了晃,杨少峰笑眯眯的道:“这东西往手腕和耳垂,还有脖子上面涂一些,香味可是能保持一段时间,还可以拿来熏衣服,比熏球可强多了。” 林羽拿起一瓶,学着杨少峰的样子打开,又滴了一滴在手腕上涂了涂,过了一会儿才开口道:“倒是有些凉,跟把酒倒上去的感觉差不多。不过这香味倒是挺好闻的。” 杨少峰嗯了一声道:“你要是喜欢,就自己留下一瓶,剩下的派人给你姐送过去。若是你这瓶用完了,回头让人来庄子上取便是。” 林羽刚刚点头应了,忽然又抬起头道:“我说姐夫,这东西你不会是想拿去跟那顾家小娘子一起开脂粉铺子的吧?” 啧啧叹了两声后,林羽又接着道:“你这到底是送我姐的?还是送那个顾家小娘子的?” 杨少峰黑着脸道:“你猜?还有,如果你这话被你姐知道了,你猜是你先被你姐打死,还是会先被我打死?” 林羽抓起一瓶香水,脑袋摇的如同拨浪鼓一般:“不会不会,这话也就是跟姐夫你说说,保证不会再跟其他人说一句,包括我姐在内!” 哼了一声后,杨少峰这才开口道:“当初不过是看那顾家小娘可怜,一时心软才打算和她合伙开个脂粉铺子,后来却又把她给忘到了一边。 至于这香水的事情,你只管派人给你姐送去,开脂粉铺子也好,拿去送人也好,或者留下来自己用也罢,全都随了她去。 还有那个顾家娘那边,也顺便派人知会你姐一声,让你姐看着处置便是,打发了出去或者留下,都随了你姐的心。不过,最好是打发出去。” 林羽疑道:“那可是秦淮河的头牌花魁,姐夫就真没一点儿想法?翩然一顾眉波绿,现在那顾家娘子虽然赎了身,可是名头却随着姐夫这句诗越发的响亮了。” 杨少峰顿时感觉蛋疼了起来。 原本不记得从哪儿看到的一阙词,当时就想着拿出来装个逼,没曾想还传开了这要是传到那未婚妻的耳朵里,自己这形象不就完了? 深深的吸了口气,杨少峰才开口道:“随口之言,原本就当不得真。反正让你姐看着办便是了。” 林羽顿时感觉开心起来,一边笑眯眯的收拾着桌子上的香水,一边开口道:“姐夫放心,这次我亲自回一趟京城,亲手把香水送给我姐,然后告诉她,这是姐夫你亲手做出来送她的。” 杨少峰嗯了一声道:“这里面大多是桂花香和菊花香,其他的大多不是时候。 等着入冬下雪了,到时候我再弄一批梅花香的让人送去。或者你姐有什么喜欢的,你也可以回来告诉我。” 林羽点了点头道:“姐夫放心,但凡是你送的,我姐肯定喜欢!” ps:脑袋疼了一天,实在抗不住了,今天先一更,等上架了再还。另外拿《庶子成皇》祭天吧,兴许明天就好了呢。 第八十章 正主上门 林羽带着香水南下京城,郑和忙着准备下一次出海的事情,庄子上忙着重建,杨少峰忽然发现自己又无所事事起来。 恨恨的瞧着村头方向,杨少峰忍不住有些恶意的想,自己当着大明的官,却没拿过一文钱的俸禄,如果这大明帝国的话事人朱老四就带着两条恶犬在村头晒太阳,岂不是和保安一样? 这么一想,杨少峰顿时觉得心里平衡了许多让一个帝国的皇帝当保安,这得多大的面子,多少钱也请不来啊。 朱瞻基忽然开口道:“我总觉得你又在想什么坏点子了,就是不知道你这一次打算坑谁?” 杨少峰呸了一声道:“像我这般的正人君子,何曾坑过别人?” 朱瞻基呵了一声,嘲讽道:“庄子上的青壮被你指挥的团团转,你那两个学生被撵到庄子里面做苦力,郑和被你瞒哄着去海外抓蛮子,寻作物。 至于你杨大状元,一本《儒林外史》你写到如今已经好几个月,为何始终不见动静?” 杨少峰重重的摔回躺椅上,舒服的呻吟了一声,然后才开口道:“写书是多么麻烦的事情,你一个看书的又岂会理解?” 朱瞻基呸了一声道:“麻烦?天天坐在桌子前面,写上几千个字,很难么?” 深深的叹了口气,杨少峰指了指自己的脑袋,冷笑道:“故事情节你替我想?遣词造句你替我想?我告诉你,写书这种事儿,是会掉头发的!” 又是呸的一声,朱瞻基冷笑道:“正所谓肾主精,肝主血,精血不足则发不足。 若是掉头发,也是你肾虚肝弱,关写书什么事儿?” 杨少峰忽然感觉朱瞻基说的很有道理,自己竟然有些无言以对…… 琢磨了半晌之后,杨少峰才让灵儿取来手稿,扔给朱瞻基之后道:“大概都在这里了,剩下的其实也没什么好写的了,你都拿去吧。等你看完了,记得还回来,我还要让人去刊印成书。” 朱瞻基用力点了点头,随即便不再理会杨少峰了催了足足几个月,如今书稿到手,谁还管他写书会不会掉头发! 望着翻看书稿的朱瞻基,杨少峰又是无声的叹了一口气。 这本书的出世,不知道会惹得多少人开骂,不知道有多少人会恨自己不死,不知道会有多少人反思。 更重要的是,自己都快十八岁了啊,也该成亲了吧…… …… 金陵城,紧挨着醉仙楼不远的地方,有一个小小的门脸,里面专门经营一些女子用的脂粉之类的东西。因为金陵城中的富贵人家极多,再加上又背靠着秦淮河,这家铺子的生意倒也不错。 当然,金陵城大了,又是天子脚下,城里的牛鬼蛇神也就多了起来,再加上这家铺子的主人原是秦淮河上有名的花魅,倒不知吸引了多少登徒子上门,想要一亲铺子主人的芳泽。 可惜的是,这家铺子的背景出乎所有人的意料,几乎硬得可怕什么小侯爷都被门口的护卫给扔了出去,而且事后还没人敢来报复。 久而久之,原本传闻这家铺子主人是靠傍上六首状元杨少峰立足的传闻,慢慢的就变成了铺子主人傍上了太孙殿下。 外界的风言风语,对于铺子的主人顾眉波来说,只能算是喜参半自己依靠的确实是六首状元杨少峰杨公子,而不是太孙殿下。 如今被传成这般模样,喜的自然是不用怕那些登徒子上门,因为那些公侯家的也未必就怕了一个六首状元,如今却没了那个顾虑。 至于忧,自然是怕恶了杨公子,让原本就瞧不上自己的杨公子更加反感自己,到时候又该如何在这吃人的京城中立足? 但是不管怎么说,日子还是得过下去,这脂粉铺子既然已经支起来了,就断然没有关掉的道理万一哪一天,杨状元又想起来了呢? 小翠见自家小姐的兴致不高,整个人几乎就跟魔怔了一般,天天支着腮,就像是得了相思病一般坐在柜台前面,忍不住嘟囔道:“这都好几个月了,眼看着就要半年了,您说,杨公子是不是把咱们给忘了呀?” 顾眉波嗯了一声,愣愣的道:“忘了又如何?不忘又如何?总归是离开了秦淮河,以后好好过日子便罢了。” 说完之后,顾眉波又自嘲的笑了一声道:“说了离开了,可是又哪有真正的离开?你看那些登徒子,不还是把我当成个姐儿看?” 小翠皱着眉头道:“什么姐儿姐儿的,难听死了。如今您跟外面那些人一样,都是清清白白的大明百姓,若是有人敢上门搅扰,自然会有官府主持公道。” 顾眉波轻笑一声,正打算接着说下去,却见门口处走进来两个女子,为首的少女身着鹅黄衫子,头发用一根金带随意的束了起来,面容秀美绝俗,神色间显得一丝淡漠,不知是喜是忧,是愁是乐,当真是洁若冰雪,也冷若冰雪。 顾眉波自认颜色不差,莫说是秦淮河上,便是这整个金陵城里,只怕也没有几个人能比得过自己,可是在这神仙一般的女子面前,竟是不由自由的生出一股自惭形秽的感觉,一时间倒是愣在那里,呐呐的说不出话来。 最为关键的是,顾眉波知道眼前这少女的身份当初杨状元在贡院门前暴打小舅子,京城里面早就传的沸沸扬扬了~ 为首的少女扫了顾眉波一眼,自顾自的走进了铺子里面,随意打量一眼之后,便径直往铺子里面摆放桌椅的地方而去,少女身后跟着的俏丫鬟抢先一步,先在主位上擦拭干净,然后又对这少女道:“小姐。” 小翠虽然也觉得这少女有如神仙人物,只是忒无礼了一些便是这女子是神仙人物,不晓这些人间的礼数,那小丫鬟也不懂么? 顾眉波一看小翠打算开口说话,便抢先一步赶了过来,却又被这少女的气势压住,明明在自己的铺子里,说话的声音却不自觉的低了几分:“这位姑娘可是需要些水粉胭脂?” 少女打量顾眉波的眼光略显挑剔,来回扫了几眼之后才淡淡的开口道:“连茶水都没有一杯么?” 顾眉波的眉头皱了皱,强忍着心中的不快,身后的小翠却怒道:“好生不知礼!这是我家姑娘的铺子,你一来就坐了主位,如今却又指责我家小姐失礼,却不知到底是谁失礼!” 少女似笑非笑的打量了小翠一眼,开口道:“我姓林,未婚夫婿姓杨,便是当今的六首状元。这主位,我坐不得么?” 少女话音一落,顾眉波却是慌了神,赶忙对小翠吩咐道:“快去泡茶,拿最好的茶叶!” 等小翠急急忙忙的跑去泡茶了,顾眉波才曲膝福了一礼,连说话的声音都颇有些低眉顺眼的意思:“婢子见过夫人。” 似乎是因为顾眉波识趣的自降身份,又或是一声夫人起了作用,少女脸上的冰霜隐去几分,嗯了一声道:“你也坐吧。” 少女说话的声音不大,听在顾眉波的耳中却有如天籁,又向着少女福了一礼,这才走到客位上坐了下来,而且没敢坐得实成。 没办法,自己家什么情况自己清楚,先是跑到人家杨状元的门前跪着求收留,接着又靠着杨状元的名头和庇护,在这遍地牛鬼蛇神的金陵城里开了脂粉铺子,如今正主儿找上门来了,自己能不心虚么! 悄然打量了少女几眼之后,见少女一直没有开口说话的意思,顾眉波的心里顿时感到几分不安,就连时间都变得慢了起来,身下的凳子忽然间变得像火炉,直让人坐立不安。 迟疑了半晌之后,顾眉波才小心翼翼的道:“夫人此来?” 少女轻轻嗯了一声,开口道:“我要你北上顺天府,到杨家庄子去伺候夫君,你意下如何?” 顾眉波扫了一眼铺子,强自压下心中的不舍,望着少女道:“夫人有命,婢子自然遵从。 只是状元公洁身自好,似乎根本就不曾看得上婢子,当日在醉仙楼雅院的时候,婢子虽然苦苦哀求,状元公也只是命狗爷传话,说是让婢子开间脂粉铺子。 自从状元公北上顺天府,时至今日都不曾派人来过,只怕早将婢子忘诸于脑后了吧。” 少女的脸上带了几分笑意,开口道:“我派人送你过去,他自然不敢拒绝。到时候你便好好伺候着,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自己心里有数便好。” 顾眉波低头应了,小声道:“是,婢子只求一个安身立命之所,断然不敢有其他想法,更不敢与少夫人相争。” 见顾眉波这般识趣,少女只是点了点头,开口道:“这里的铺子,你也不用舍不得,以后依旧是你的,我自会派人好生打理。 若是这铺子的生意好,以后一应的收入,都算是你的体己钱。若是生意不好,我也不会亏待了你。” 顾眉波先是应了,接着才有几分迟疑的开口道:“婢子先谢过夫人。只是……” 少女嗯了一声道:“只是什么?可是有什么事情不明白么?” ps:今天拿《当医生开了外挂》祭天! 第八十一章 大麻烦 顾眉波道:“婢子心中有三个疑惑。” 见少女示意自己接着说下去,顾眉波便鼓足了勇气,开口道:“一是夫人为何会选中了婢子,二是夫人冒然将婢子送了过去,状元公会如何想?三是公子为何一直在顺天府,一直不曾回京履任?” 少女轻笑一声,接过小翠刚刚泡好的茶水抿了抿,开口道:“自会试之后,我便命人注意你,到如今足有半年。让你去顺天府,我也可以放心一些。” 顿了顿,少女又接着道:“自陛下御极以来,处处以顺天府为先,迁都之意更是从未遮掩。如今陛下自己都身在顺天府,其余的还用再多说么?” 轻笑了一声,少女又接着道:“若是你看透了,便不必拿这些来试探,自己知道便好。若是你不曾看透,以后便谨言慎行,如此才是真正的立身之道。” 顾眉波心中一惊,转而又低眉顺眼的福了一礼,恭恭敬敬的道:“婢子多谢夫人指点。” 少女点了点头,放下手中的茶杯后起身道:“我这便回去了,你也抓紧时间准备准备,过几天我便让人来接你。” 望着林家姑娘远去的身影,小翠忍不住开口道:“小姐,你又何必如此轻贱自己?莫非这天下真就没有王法了么?如今你是良家女子,不在贱籍,官府……” 顾眉波皱眉道:“官府?若官府当真铁面无私,那这世上还会有冤枉么?如果这世间真如你想的那么简单,又何来的官官相护?” 小翠皱着眉头道:“可是,您这好好的铺子说放就放了,还在远去顺天府,从一个铺子的掌柜东家变成一个侍女,或者说直接点儿,您最多也就是一个妾室,这又是何苦?” 顾眉波扫了扫铺子门前的人流,叹了一声道:“如果能成为杨状元的妾室,未必不是一件好事。继续做这个铺子的掌柜东家,焉知不是祸事? 京城里面手眼通天之人不知几何,若不是靠着当初在杨府门前一跪,若不是靠着杨状元的庇护,若不是杨状元和太孙殿下交情深厚,你看门前这些人,他们会如何?” 原本对于眼前林家姑娘的福礼,多半是出于恭敬和感激因为自己的出身和现在的身份而恭敬,因为杨状元对自己主仆二人的庇佑而感激。 但是最后的那一礼,却是因为顾眉波从心底感激林家姑娘。 说一千道一万,身份的不同,或者说阶层的不同,顾眉波或许知道很多消息,但是往常也并没有往深了去想。 如今被这林家姑娘一提点,本来就不傻的顾眉波自然也反应了过来。 或者说的再直接一点儿,林家姑娘会看得上自己这么一个花舫出身的女子?会将自己视为威胁?自己又有什么过人之处,值得人家特意过来提点一番?这里面有没有其他的事情? 谁知道? 沉默了半晌之后,一直紧皱着眉头的顾眉波才咬了咬牙,开口道:“回去收拾东西,随时准备动身北上,千万不能辜负了林姑娘的一番美意!” 小翠不情不愿的往后院而去,嘴里嘟囔道:“小姐怎么就知道人家是美意?万一人家就是想让你进杨府做个妾室呢?万一人家就是提前拉拢你,以后也方便那林家小姐固宠呢?” 顾眉波摇了摇头,无奈的道:“许多事情,说了你也不懂。只是你要记着,以后再也不许你这么说,否则我真的要生气了!” …… 林羽有些想不明白。 这个世界到底怎么了?未婚夫婿就那么重要,比自己这个亲弟弟都重要?以至于自己前脚送回来香水,后脚就得替自己的亲姐姐护送一个小妾给姐夫? 一想到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林羽的泪水就不争气的流了下来。 望着挨个瓶子都闻了一遍的姐姐林棠,林羽忍不住怒道:“到底有什么事情是不能告诉我的?我还是不是你的亲弟弟?” 林棠瞧了瞧林羽,开口道:“不是。爹娘说,你当初是他们从外面捡回来的,我才是爹娘的亲生女儿。” 林羽怒道:“那小妹呢?爹娘还说她是捡来的呢!” 林棠斜了林羽一眼,脸上的神色无悲无喜,仿佛在陈述一件无所谓的事情:“娘亲说,小妹和我一样是亲生的,只有你是捡来的。 至于为什么不告诉你,而是告诉你小妹也是捡来的,是怕你知道了真相之后会伤心。” 被林棠这么一说,林羽直感觉有人在自己的心窝上捅了那么几十刀,然后又顺手搅了那么几百下。 这已经不是心碎了,这是把心直接给绞成肉馅了! 怒气冲冲的林羽冷哼一声,转身就向着后院而去今天要是不把这事儿弄明白,以后还有什么脸面可言! 然后林羽就知道了什么叫做来自亲生父母的毒打。 再然后,一脸悲愤的林羽又冲到了林棠的小院,绝望的盯着林棠喊道:“我到底是作了什么孽,才摊上你这样儿的姐姐! 我前面帮你去榜下捉婿,后面要替你一路护送他北上顺天府。现在我替他给你送来了香水,你转眼就让我给他送个小妾过去?这还有没有天理了!” 林棠淡淡的道:“你有意见?再者说了,你姐夫在顺天府,对于京城的事情便是有心,只怕许多地方也是无力。 那顾家小娘子遇到了大麻烦,不赶紧把她送去顺天府,她后面的日子,只怕死都是一种解脱!” 林羽疑神疑鬼的道:“顾家小娘子?当初姐夫说了一句翩然一顾眉波绿,如今那顾家小娘子的名声,照比往昔还胜几分。 再说了,除了姐夫之外,还有太孙殿下派去的人看顾着,难道这世上还有人敢无视太孙殿下?” 林棠瞧着林羽的眼神,基本上就跟看一个傻子差不多:“太孙殿下?太孙殿下一日未曾御极,那就只是太孙殿下。 若是换了寻常的勋贵,自然招惹不起太孙殿下,也没有必要去招惹。可是这世上,总有些人是连太孙殿下也不愿意招惹的。” 林羽哈了一声道:“姐,你自从我小时候,便是拿我当傻子来哄,如今还要拿我当傻子糊弄? 说句犯忌讳的话,当初若不是那解缙说了句好圣孙,谁人能够入主东宫还尚未可知。 如今你居然跟我说,有些人是连太孙殿下也不愿意招惹的?那你觉得太孙殿下就愿意看着有人打了姐夫的脸?” 忽然回过神来,林羽忍不住开口道:“莫非你说的是魏国公?” 想了想,林羽又摇了摇头道:“若说是太孙殿下的表叔,魏国公徐钦,那确实是太孙殿下也不愿意招惹的人。 可是永乐九年的时候,魏国公与成国公朱勇、定国公徐景昌、永康侯徐忠等,俱以纵恣为言官所劾,魏国公已经被陛下勒令就学,如何还敢生事?” 林棠淡淡的道:“纵然生事,难道陛下还能斩了魏国公不成?” 见林羽依旧一副难以置信的模样,林棠又接着道:“近几日已经有人来报,说是魏国公的家奴在顾家小娘子那里晃了好几次。 若是等他惹出事端,你姐夫的脸已经丢了,到时候又该如何? 这个风险冒不得,无论如何都不能赌你姐夫跟魏国公两人谁的圣眷更隆万一输的是你姐夫,这事情便再无转圜的余地了。 趁着现在还没有闹出什么事端,直接把人送到顺天府的杨家庄子。如今陛下和太子殿下,还有太孙殿下都在顺天府,而且定国公一脉与魏国公一脉也不怎么对付,就算是魏国公想要折腾,也会掂量几分。” 林羽嗯了一声,然后又问道:“若是半路上出了什么问题呢?焉知魏国公不会在半路上生事?” 林棠道:“魏国公的胆子再怎么大,也不会胆大妄为到去招惹锦衣卫借着锦衣卫的路子,把人送走,然后一路北上,如此便可避开魏国公了。” 林羽忽然道:“那你呢?姐,你这次把顾家小娘子送到了顺天府给姐夫做妾,岂不是等于当众打了魏国公的脸面?” 林棠摇了摇头道:“算不得当众。如今也只是魏国公的家奴出现在铺子附近,而魏国公垂涎顾家小娘子的传言,也不过是私下里传出来的,市井之间并不知晓。” 说完之后,林棠的脸色一冷,又接着道:“别忘了咱们家是干什么的,他魏国公的胆子再大,手段再如何通天,只怕锦衣卫也不是他能插手的。” 林羽嗯了一声道:“要不然你也一起北上顺天府吧,反正咱们家在顺天府也有产业,指挥使大人又与姐夫交好,调令的事情好办。 等咱们一家人都北上了顺天府,自然也就不用在乎魏国公会不会找咱们麻烦了,而你又能与姐夫时常相见,岂不是两全齐美之事?” 刚刚还冷着脸的林棠忽然红了脸,低声道:“我和你姐夫毕竟只是有婚约,又哪里有上赶着送上门去的道理?若要我北上顺天府,须得你姐夫六礼完备,八抬大轿上门才行。” 林羽忽然啧啧叹了两声道:“为了姐夫的脸面,你这硬生生的把自己扮做恶妇,登门欺凌一个未曾入门,连外室都算不上的妾室,如今却又……” ps:实在抱歉,凌晨4点从北京开车到山东,下午才到。明天一早还要去给祖母上坟,所以这几天的更新都不太稳定。 尽管自己没有脸,但是还是想跟大家说一句,善待老人,千万不要等老人走了之后才后悔。 第八十二章 瞒上不瞒下 浑然不知道马上就要被未婚妻摆上一道,远在顺天府的杨少峰正在朝堂上打盹。 莫名其妙的被拉来参加大朝会,杨少峰原本还是有些兴奋的,毕竟不管怎么说,自己好歹都是个官儿。 但是吧,自打当上这个从九品的芝麻官儿之后,连点卯都不知道在哪儿点的杨少峰还从来没有上过朝,更别说参加大朝会了。 直到杨少峰见识到了相比金陵皇城“寒酸许多”的顺天府行在,又见识了朝堂上的那些大佬们互喷之后,就忍不住想要睡觉。 无聊至极的杨少峰瞧了一眼龙椅上的朱老四,还有旁边的朱高炽和朱瞻基,又打量了满朝文武大佬们一眼连个动手的都没有,还不如某岛上的议会呢。 好歹人家还会在开会的时候扔上几双皮鞋助兴。 大明初期的这些官老爷们完全没有英宗时期在朝堂上打死锦衣卫指挥使的威风,光他娘的动嘴了。 左右瞧了瞧,杨少峰无奈的发现,自己想要睡觉的打算很可能会落空。 离朱老四实在是太近了,如果再往南一些,或者跑到朝堂的最后面去,随便找个柱子靠着,应该可以美美的睡上一觉。 可是眼下的情况就比较坑人了,满朝的大佬,从一品到从五品的都有,再往下就剩下自己一个从九品的待诏翰林了。 朱老四的嘴角微不可察的抽了抽。 从朱老四的角度,正好可以看见杨少峰那个打哈欠的动作自大明立国至今,敢在朝堂上面打哈欠的,可能也就眼前这一个混账! 朱老四正琢磨着回头该怎么收拾这个杨癫疯的时候,就见朝堂之中站出来一个大佬,赫然是左佥都御史祁盛,躬身道:“启奏陛下,臣左佥都御史盛,有奏!” 这下子,朱老四就更加忍不住想要抽杨少峰了。 或者说,朱老四瞧着眼前的祁盛不太顺眼,但是这个每次出班都会搞出来一些风波的祁盛偏偏是个御史,朱老四感觉有些无处下手的感觉,一股子邪火就不知不觉的烧到了杨少峰身上。 尽管心中已经气得咬牙切齿,朱老四还是淡淡的开口道:“祁爱卿尽管讲来。” 祁盛先是躬身应是,接着便开口道:“启奏陛下,永清县知县孔繁铮原为永乐四年进士,永乐八年外放临清知县。自永乐十年至永乐十三年间,冒支官粮两万余石。” 两万余石粮食,那就是两万多两白银! 杨少峰顿时也来了兴致两万多两白银啊,四舍五入一下,这就是一个小目标啊~而且还是实际购买能力远超一个小目标的数目。 这个孔繁铮是个狼人! 杨少峰心中正暗自琢磨着,就见朱老四猛的一拍龙椅扶手,冷哼一声道:“情况可属实么?祁爱卿可有实证?” 祁盛从袖子中取出一本账簿,双手举过头顶,向着朱老四拜道:“臣所言句句属实,现有账簿为证!” 等无心下去取过账本,朱老四慢慢了翻看了几页之后就将账本投掷于地,怒喝道:“其罪当诛!其心可诛!” 暴怒之下的朱老四直接吩咐道:“着法司会审此獠,从严从重,朕必诛之!” 刑部右侍郎窦承却出班奏道:“启奏陛下,依大明律,凡冒支官粮者,罪同窃盗,本人及其三族流放,并无凌迟与族诛,吏部不敢奉命。” 朱老四冷哼一声,怒道:“朕若是一定要杀了他呢?” 窦承躬身道:“若用私刑,陛下尽管杀之。若依大明律,吏部不敢奉命!” 朝堂上的诸多大佬眼见有人出头,提刑按察使司,都察院和大理寺便又有人出班表态虽然话说的委婉,可是意思就是那么个意思,您老人家是皇帝,不能带头违反大明律。 气冲冲的朱老四正打算拂袖而去,回头再让锦衣卫去找孔繁铮的其他罪证,却见杨少峰躬身道:“启奏陛下,臣有话说!” 朱老四气哼哼的咬牙道:“你想说什么?若是想要让朕给你加官,朕就让人给你加加官!” 被朱老四的话给吓了一跳,杨少峰顿时老老实实的躬身道:“启奏陛下,永清县孔繁铮之行,看似冒支官粮,实际却是将这些官粮倒卖,其行与贪腐无异。” 早就听明白前因后果的杨少峰,根本就不相信什么冒支官粮的说法。 因为要说到冒支官粮,首先就得冒支官粮的定义是什么。 所谓冒支官粮,一般都是卫所才会发生的事情,简单点儿说就是虚报人头,明明只有四千人的大营,却要谎报成五千六百人的满编卫,然后就能领到足额的粮食。 因为实际上的人数只有四千,而朝廷拨付的却是五千六百人的粮食,那多出来的一千四百人的粮食呢? 至于永清县冒支官粮? 他们的编制在那儿明摆着呢,整个永清县就只有几个人拥有正式编制,剩下的那些根本就不在编制之内。 换言之,因为人数的原因,永清县知县孔繁铮根本就没办法像卫所一样冒支官粮,其行为只能是实打实的倒卖常平仓官粮! 很显然,这大半天的大朝会已经消耗了朱老四太多的精力,居然能被这种向来瞒上不瞒下的屁事儿给绕进去。 虽然不知道其他大佬们是出于什么目的,要替永清县知县孔繁铮打掩护,但是对于杨少峰来说,这重要么? 被杨少峰这么一提醒,朱老四顿时也反应了过来,黑着个脸坐回龙椅之后又琢磨了半晌,然后对杨少峰道:“那依你之见呢?” 杨少峰躬身道:“启奏陛下,臣以为我大明既有律法,便应该做到有法必依,依法必严!” 朱老四黑着脸道:“说人话!” 杨少峰躬身道:“臣以为,当派有司和锦衣卫一起严查!若永清县孔繁铮之行确实是冒支官粮,当依大明律之刑律,本人及三族流放! 若其行是贪腐,且数额远在六十两之上,当依太祖高皇帝之制,其贼剥皮实草,以儆效尤!” 朱老四瞧了一眼杨少峰一眼,又扫了朝堂上的诸多大佬们一眼,冷哼一声道:“着锦衣卫与刑部、大理寺、提刑按察使司一起严查!” 等朱老四直接拂袖而去后,朝堂上的众多大佬们忍不住瞪向了杨少峰。 原本屁大点事儿,就算是朱老四一怒之下要下旨杀人,后面还会有刑科给事中跳出来封驳诏书,然后再由几个大佬去吹吹风,事情也就过去了。 如今倒好,被这个杨癫疯一番胡扯,事情已经不可避免的跑偏到了另外一个方向。 望着对自己怒目而视的朝堂大佬,杨少峰忍不住呵的笑了一声,然后面带微笑的向着朝堂外走去。 如果不是杨少峰在贡院门前的榜下捉婿事件中凶名太盛,朝堂上的诸多大佬们恨不得干脆在朝堂上把他打死算了! 然而对于杨少峰来说,虽然不知道这些大佬们为什么想把事情压下去,但是这并不妨碍杨少峰给他们找麻烦反正早就把这些人给得罪了,也不再乎多得罪一点。 大摇大摆的出了朝堂,杨少峰正打算回家继续却当咸鱼,却见无心已经笑眯眯的在向自己招手。 长叹了一口气,杨少峰便有些垂头丧气的随着无心向着行在的里面走去。 等到了行在的后庭,朱老四已经坐在厨房的门前等着了,见到杨少峰之后便向着厨房指了指,随后开口道:“得罪了这么多人,很好玩么?” 杨少峰道:“好玩不好玩的都得罪了,难道他们还敢当朝打死我?” 冷笑一声后,杨少峰又接着道:“若是他们有胆子当朝打我,孙儿倒还佩服他们是条汉子,如今看来,不过是一群土鸡瓦狗罢了!” 朱老四皱着眉头道:“胡说八道!” 见杨少峰依旧一副无所谓的样子,朱老四便直接开口道:“你是怎么发觉不对劲的?连朕都险些被蒙蔽过去,你一个从来没有上过朝堂的混子,居然能发现不对劲?” 杨少峰嘿嘿笑了一声道:“像这种事儿,向来都是瞒上不瞒下,因为下面的官员们都在这么干,只要上下打点好,再勾结一些当地的大族豪商,事情很容易就能遮掩过去。” 朱老四嗯了一声道:“朕问的是,你怎么发现不对劲的!” 杨少峰道:“因为大明律里面的冒支官粮,是针对卫所的,而不是针对这些地方官员的实际上,就算是地方县衙想要冒支官粮,可是他们的编制就摆在那里,又怎么可能出现两万石的数目? 如果不出意外的话,这个数目要么就是故意被人夸大,以此激怒陛下,最好能让陛下一怒而要杀人,等后面再拦下来,这事儿也就不了了之了。 要么,这个数字就是被人缩小了很多倍,永清知县不过是被人推出来的一个弃子,后面还有更多的问题!” 听杨少峰这么一解翻,朱老四忍不住叹了一声道:“朕这个皇帝做得久了,居然连下面这些人的手段都看不破了,居然被你一个混子给比了下去!” 好不容易被朱老四夸奖一番,杨少峰的心里也免不了有几分激动:“能得陛下夸赞,孙儿实在是愧不敢当!” 见朱老四脸上笑眯眯的模样,杨少峰又忍不住试探道:“要不然,您给孙儿升上几级的官,也好让孙儿早点儿去京城提亲?” ps:昨天天去给祖母上坟,三周年祭,回来之后又招待同去的亲朋,实在是抱歉。更坑的是,明明昨天晚上就点了发布… 第八十三章 艰难的选择 参与了人生的第一次大朝会之后,杨少峰就再也没有任何参加朝会的兴趣了看一群只会动嘴不会动手的大佬们互喷,还不如回家当咸鱼呢。 但是当杨少峰再一次看到含羞带怯的顾眉波时,整个人都感觉有些不好了。 上次让林羽回京城送香水,杨少峰清楚的记得,自己说过关于这个顾眉波的事情,是任由林家大小姐自行处置。 现在把人给处置到家里来了? 眼见杨少峰脸色不善的盯着自己,林羽顿时疯狂摆手,连忙否认道:“不关我事,我姐吩咐的,让我把顾家小娘子送到顺天府来。” 先是命人找个院子安顿顾眉波,杨少峰盯着林羽道:“说吧,到底是怎么回事儿?你姐姐当真大方到这个程度?” 林羽嘿嘿笑道:“那是当然,我姐姐可不是那善妒的大小姐脾气,倒是一心为了姐夫,特意让小弟将这顾家小娘子送来,便是让姐夫读书的时候有人能那个什么红袖添香来着。” 杨少峰忍不住翻了翻白眼,指着自己的脑袋,冷笑道:“你觉得我傻?还是说你姐姐觉得我傻?你若是实话实说,那便什么事儿都没有,你要是再胡说八道,后面的事情你就自己掂量着!” 这是一个艰难的选择。 实话实说的下场,很可能是得罪了姐姐,而继续否认下去,得罪的就是姐夫而得罪了姐夫,后果很可能更惨烈。 那姐姐就不是个讲理的! 嘿嘿讪笑了两声,林羽终于一咬牙一跺脚,做出了一个艰难的决定:“姐夫啊,这可不怪我,都是我姐让我这么说的! 实际上的情况是这样儿的,这顾家小娘子托庇于你门下,但是自从姐夫那一句翩然一顾眉波绿的诗句传出去之后,那魏国公徐钦不知道哪根筋不对,居然派人去顾家小娘子的铺子门前打探。 我姐合计着,这要是让那徐钦把这顾小娘给抢了去,先不说这顾家小娘子死活,光是姐夫你的面子可就丢得大了! 当然,最主要的还是我姐,她打算把这顾家小娘子送过来,看看姐夫心中是否真就只有她一个。” 林羽敢发誓,最后一句话绝对不是因为自己挨了揍才说的自己这是怕姐夫一时把持不住,以后跪搓衣板。 像我这么替姐夫考虑的小舅子,满天下上哪儿去找第二个? 杨少峰则是愣了一下:“魏国公徐钦?他不是被陛下勒令闭门读书了么?” 林羽点了点头道:“是被陛下勒令闭门读书了,但是人家好歹也是世袭的国公爷,真要是跟他冲突起来,姐夫必未必会沾到便宜吧?” 杨少峰冷笑道:“他徐钦敢把手伸到杨家庄子上,我就把他的狗爪子给剁了!回头让那顾家小娘子住在杨家庄子上,我倒是要看看他徐钦有几个脑袋!” 说完之后,杨少峰又有些狐疑的道:“不对啊,毕竟是魏国公,你姐姐把顾家小娘子送过来,万一那徐钦找你家的麻烦怎么办?” 林羽道:“这个倒是无妨,他徐钦的胆子再大,也未必敢向锦衣卫伸手,否则就是挑衅陛下的天威,他再傻也不会傻到拿爵位开玩笑。” 杨少峰眯着眼睛点了点头,打发走林羽之后就开始琢磨了起来。 如果单纯的从背景靠山上来说,整个大明也挑不出几个比魏国公更加显贵的存在。 第一任魏国公徐达,死后追封中山王,第二任魏国公徐辉祖,曾经在朱老四起兵靖难的时候带着马仔狂怼朱老四,直到朱老四率兵渡江,徐辉祖也没放弃干掉朱老四的想法。 哪怕是朱老四进了京城,朱允炆已经彻底凉透了,徐辉祖仍然不鸟朱老四这个姐夫,自己守着徐达的祠庙不去迎接。 等朱老四让人交行自己罪行的时候,徐辉祖在奏章里大写特写徐达过往的功绩,顺便还把丹书铁券中关于免死部分的语录大书特书。 反正中心意思就一个,我老徐家为大明流过血,我跟着朱允炆乃是为先帝效忠,你朱老四这个当姐夫有种就宰了我吖! 事实证明,朱老四还真就拿这个小舅子没辙,不管是因为朱重八赐下的丹书铁券还是徐皇后,反正暴怒不已的朱老四最终也只能“削爵幽之私第”,人家徐辉祖屁事儿没有。 到了徐钦这一代就更加狂浪了,自己的亲姑姑是当朝皇后,祖上是开国的魏国公,中山王,当朝太子跟自己是表兄弟的关系,浪一下怎么了? 永乐九年,钦与成国公朱勇、定国公徐景昌、永康侯徐忠之类的货色混在一块,因为太过于放纵,牛逼吹的有点儿大,大怒的朱老四宽宥了其他人,单独勒令徐钦滚回家去读书。 但是也就这样儿了,甚至连徐钦的魏国公爵位都没削反正削了以后还得给他,朱老四也懒得再穷折腾了。 看看人家徐钦的粗胳膊粗腿,再看看自己的小胳膊细腿,杨少峰的心里顿时就不开心了。 这一次杨少峰没去找朱瞻基,因为人家徐钦是朱瞻基的表叔,自己和朱瞻基捆一起,兄弟两个也玩不过人家。 杨少峰干脆去了村头的大柳树下,找到了正在晒太阳撸狗的朱老四。 因为朱老四这个糟老头子自打来了顺天府,除去大朝会的时候才会去顺天府行在待着,剩下的时间基本上都在杨家庄子溜狗晒太阳,顺便还得蹭吃蹭喝。 最关键的是,他朱老四前些天还说要把营建顺天府皇城的事情交给自己,可是又没给自己升官,偶尔还得再踹自己几脚,活脱脱一是一个老恶棍! 放着这么一尊大神在杨家庄子不去折腾,杨少峰感觉自己的良心都在隐隐作痛…… 正在逗弄着大狗子和二狗子的朱老四早就看见了杨少峰,但是却没有理会,而是再一次将自己刚刚捡回来的木棒放在两个狗子面前晃了晃,又扔了出去。 朱老四不信邪,宫里也好,民间也罢,会捡东西的狗子多了去了,偏偏这两个狗子整天一副睡不醒的样子,连个木棍都不会捡。 这一次朱老四学精了,将一块牛肉绑在木棍上扔了出去,拍了拍两个狗子,示意狗子去吃牛肉然而并没有什么卵用,两个狗子依旧趴在地上不动,丝毫就没有起身的意思。 杨少峰多走了两步,捡起木棍,走到朱老四的身前,将木棍上的肉喂给两个狗子,然后躬身哭诉道:“祖父大人救命啊!” 朱老四斜眯着眼睛道:“哟,前两天不是高喊着当朝诸公不敢在朝会上打死你,一个个都是土鸡瓦狗么,今天怎么又来求救了?” 杨少峰一见朱老四误会了,便接着哭道:“回祖父大人,并不是朝堂上的那些土鸡瓦狗,而是那魏国公徐钦啊! 您老人家也知道,孙儿这个人吧,才高九斗学富六车,满身的才华那简直都盖不住,时时刻刻都在往外溢。” 朱老四躺回躺椅上面,左手摸着大狗子的狗头,右手摸着二狗子的狗头,整个人看起来比座山雕还要雕上几分,比鼻孔里面挤出来嗯的一声后才开口道:“才华没看见多少,这不要脸的劲儿倒是十足。” 见朱老四的关注重点有些跑偏,杨少峰不得不强行把话题给拉了回来:“孙儿在京城参加会试之时,曾有一个顾家小娘子为孙儿的才华所倾倒,甘愿来我家为奴为婢,只求能时时刻刻陪在孙儿的身边。 可是那魏国公徐钦文不成武不就,将中山王的脸面都给丢尽了不说,这一次居然还想强抢顾家小娘子!” 朱老四呸的一声吐了一口老痰,冷笑道:“你文成武就,又跑来求朕干什么?他敢来,你打他就是了!” 杨少峰挤出一副生无可恋的样子,语气中充满了无奈:“祖父大人明鉴,那徐钦再怎么不争气,也是孙儿的表叔,孙儿要是把他给打了,这好说不好听啊……” 朱老四眯着眼睛哼了一声道:“你还知道他是你表叔?行了,这事儿朕知道了,滚吧。” 杨少峰没动地方,反而嘿嘿讪笑了两声道:“您老人家圣明,但是您孙媳妇还在京城呢。 再说了,您看孙儿也老大不小的了,是不是该考虑一下终身大事了?” 朱老四呸了一声道:“既然你都问了两三回了,朕就明摆着告诉你,别管是你还是瞻基,你们两个不满二十之前,休想成婚。至于那些烟花之地,你要是敢去,朕就把你的腿给打折!” 杨少峰顿时不高兴了,梗着脖子道:“为啥?” 朱老四冷哼一声道:“少年血气旺盛,加以少艾之慕,欲动情胜,倘若入接无度,譬如园中之花,早发必先萎也,这个道理,难道你不懂么?滚!” 彼其娘之啊,穿越一回还被古代的一个糟老头子给教育了,偏偏说的还是生理知识,这穿越者不用要脸面的吗? 杨少峰刚打算骂骂咧咧的离开,却又被朱老四给叫住了:“对了,还有件事情,朕打算听听你的看法。” ps:昨天在高速上开了大半夜的车,实在是累成狗,刚刚才缓过来。12点前还有一章。 第八十四章 王道,霸道,无中生有 被上了生理知识课的杨少峰显然不太高兴,低着脑袋嗯了一声后才开口道:“请陛下明示。” 朱老四哼了一声道:“琉球中山王思绍所遣使者直佳鲁,在京城的时候倒还好些,前段时间此獠归国,行至福建时,擅夺海舡,杀死官军,殴伤中官并夺其衣物。你说,该怎么办?” 听朱老四这么一说,杨少峰顿时来了精神,指挥着狗子去给自己搬躺椅,然后自己就直接蹲在朱老四的旁边,一边摸着二狗子的狗头,一边笑眯眯的道:“朝堂诸公呢?这事儿他们总该发表一下看法才是。” 朱老四哼了一声道:“命琉球王思绍斩杀直佳鲁,或者是下旨伸饬,以德服人。” 杨少峰这下子更高兴了,随手从狗子手中接过那块刻了德字的板砖,晃了晃之后嘿嘿笑道:“祖父大人且看,孙儿最擅长以德服人,只要给我五万大军外加十艘宝船,孙儿保证让琉球上上下下都心服口服!” 朱老四瞪了杨少峰一眼,笑骂道:“心服口服?朕倒是怕琉球上下没一个活口,他们是有冤说不出!” 杨少峰顿时叫起了撞天屈:“怎么会!孙儿是真打算以德服人。有诗云,苟能制侵陵,岂在多杀伤?孙儿不仅没想着杀光那些蛮子,还打算好好对待他们,让他们也能沐浴在我大明的教化荣光之下。” 自动忽略了杨少峰的这些屁话,朱老四直接就道:“除了这个呢?别总想着打打杀杀的,而且琉球孤悬海外,易守难攻,万一有个什么闪失怎么办?” 等狗子搬来了躺椅,杨少峰就从地上站了起来,然后往躺椅上一坐,笑眯眯的道:“那就得看祖父大人是怎么想的了。” 朱老四嗯了一声道:“你接着说。” 杨少峰道:“祖父大人若是想开疆扩土,那就给孙儿几万大军外加十艘宝船,孙儿定将琉球取来以献祖父大人来年圣寿,不然,请斩孙儿项上人头。 若祖父大人不愿多杀伤,又觉得下旨申饬太便宜了那些琉球人,便可命人直接将直佳鲁等人抓回,然后明正典型也就是了。” 见朱老四依旧不表态,脸上也是一副不置可否的模样,杨少峰便接着道:“若这两条路都不通,那还可以直接下旨给思绍,让他把直佳鲁等人送到大明,然后杀了。” 朱老四摇了摇头,忽然道:“朕来问你,何为王道?何为帝道?何为霸道?” 见朱老四忽然转移了话题,杨少峰只得无奈的道:“若依那些腐儒的理论来说,所谓王道便是以仁义治天下,以德政安民心。所谓霸道,便是以开罚武力治天下。所谓帝道,便是德刑并重。” 朱老四不置可否的嗯了一声道:“那依你的看法呢?” 杨少峰嘿嘿笑了一声,讪讪的道:“孙儿以为,所谓王道,便是打你之前告诉你一声,为什么要打你。所谓霸道,便是因为看着不顺眼,所以便打了。祖父大人对待孙儿,也多是如此。” 朱老四呸了一声道:“混账东西,狗肚子存不了二两香油!那你说说看,以直佳鲁之事,当以何为上?” 杨少峰向着朱老四拱了拱手道:“正所谓圣天子在位,当内圣而外王所以直佳鲁之事肯定要好好教育琉球,把直佳鲁等贼子斩杀以正典刑,然后再诏告天下,说明为什么要杀掉他们。” 朱老四依旧有些不以为意的嗯了一声,然后摆了摆手,示意刚刚坐下的杨少峰滚蛋。 见朱老四过河拆桥,杨少峰只得无奈的撇了撇嘴,干脆指挥着狗子再一次搬起刚放下没几分钟的躺椅回自己的小院去了。 刚到小院,跑来送还《儒林外史》手稿的朱瞻基就嘿嘿笑道:“听说徐钦打算找你的麻烦?” 杨少峰瞧了瞧村口,冷笑道:“不,现在是陛下打算找他徐钦的麻烦,跟我可没什么关系。 再说了,就算他徐钦再不是个东西,可是咱们还是得叫一声表叔,再不济也得称呼一声魏国公,你这一口一个徐钦,当真失礼至极!” 朱瞻基呸了一声,丝毫不在意杨少峰这种既要当姐儿又要立牌坊的说法,而是岔开了话题:“除了徐钦的事儿,你还说什么了?” 杨少峰倒也没打算隐瞒,反正朱瞻基肯定会知道直佳鲁的事儿:“就是琉球使者直佳鲁的事儿,那孙子估计要凉了。” 朱瞻基狐疑的道:“你打算鼓动祖父大人出兵琉球?那破地方……” 杨少峰呸了一声道:“什么叫鼓动?再说了,我堂堂正人君子,向来喜欢以德服人,又怎么会动不动的就喊打喊杀?还有,什么叫那破地方?” 呵呵冷笑一声,朱瞻基指了指杨少峰此刻还拿在手中的板砖,问道:“这便是你所谓的德么? 还有,琉球那里孤悬海外,地广人稀,蚊虫遍地,虎豹横行,不是破地方是什么? 就算你把那破地方弄回来,除了打鱼和供舰队停泊,还有什么用处?能种得出多少粮食么? 话又说回来了,那破地方虽然不在我大明手中,可是我大明舰队在停泊,难道琉球还敢拒绝不成? 而且,还有最为重要的一点,只怕你没有想到吧?” 杨少峰挠了挠头,疑道:“还有什么事情是我没想到的?就你那脑子,难道还能突然变得聪明了?” 朱瞻基冷笑一声道:“琉球孤悬海外是不假,没什么值钱的地方也不假,但是唯一一个好处,也是最为重要的好处,就是琉球属于我大明的天然屏障。 跟朝鲜和南洋诸藩的作用就在于此,其实和强汉之时的南匈奴属于大汉与草原之间的一道屏藩是一样的。 换句话说,如果以后真有什么意料之外的强敌来自于海上,第一个需要面对的就是琉球和南洋诸藩国,而我大明却处于进可攻,退可守的状态,懂了吧?” 见杨少峰有些难以置信的望着自己,朱瞻基忍不住有些得意,嘿嘿笑道:“我大明居中而制万国,如今北边鞑虏未除,若是南边再增加兵力投入,国库如何支撑? 因此上,倒不如现在集中精力解决漠北的问题,等灭掉鞑靼和瓦剌之后,再专心经略南洋和琉球等藩,如此步步为营,方为上道。” 见朱瞻基越说越起劲,杨少峰忍不住呸了一声道:“天下总共就那么大!南洋之上,西域之外,总共就那么些人,郑和还有那个出使西域的中官李达,吏部员外郎陈诚,他们不是把海外和西域那些国家的情况都汇总回来了么,你还担心什么?” 朱瞻基摇了摇头道:“正所谓人无远虑,必有近忧,不谋万世者,不足谋一时。谁知道几百年后的情况是什么样?眼下这些藩国的存在,既然有其好处,那就暂时留着呗。” 好几次话到嘴边,杨少峰又强行咽了回去几百年后的情况?你问我啊,我全知道,好几百年呢! 本着替自己脑袋考虑的原则,杨少峰最张还是没有说出口,而是岔开了话题,开口道:“对了,那个冒支官粮的案子怎么样了?” 朱瞻基瞧了瞧杨少峰,嘴里啧啧有声的叹道:“这回乐子大了!” 见杨少峰一脸懵逼的样子,朱瞻基便接着道:“孔繁铮确实是个弃子,但是这个弃子却不是永清这条线上的,而是……” 指了指东南方向,朱瞻基有些神秘兮兮的道:“那一家啊,孔繁铮这一系算是完蛋了,所以他也被放弃了,只是碍于那家的脸面,所以才安了一个冒支官粮的名头。” 一听是那一家,杨少峰顿时又来了精神,连声催促道:“接着说,接着说,那一家现在什么情况?” 朱瞻基低声道:“具体的我也不清楚,只知道祖父大人很生气,估计有乐子可以看了。 只是我想不明白,你说他家都这地位了,还折腾这些有的没的干什么?” 杨少峰冷笑道:“家大业大的,又那么多人要养活,没有人在外面捞钱,你给人家吃的喝的?” 说完之后,杨少峰便忍不住一拍脑门道:“不对,还真是你家给他家吃的喝的,连仪仗排面都是你家给的。 可是还是那句话,家大业大,开销也大。你以为我杨家庄子的美食多?其实错了,真正美食汇聚的地方是人家家里。” 朱瞻基撇了撇嘴道:“你就继续胡说八道吧,那家虽然名头极响,但是论到吃吃喝喝上面,跟你比还是差了许多的。” 杨少峰嘿了一声道:“首先,你得知道人家那家娶的都是些什么人可有人娶平民间的姑娘?哪个不是联姻各地官宦家的娇小姐?那些官宦人家或是为了排面,或是为了照顾自家女儿,往往都会随嫁几个厨子过去。 这大几百年下来,人家的菜式包括了天南海北那些你听过的没听过的,别说是我家了,就算是你家,估计也比不过!” 见朱瞻基依旧满脸不信的模样,杨少峰冷笑道:“我曾听闻,那家最高规格的宴席要餐具四百零四件,每件又分上下两层,全席一百九十六道菜式,你家有这种宴席么?” 见朱瞻基摇头,杨少峰的心中就止不住冷笑。 没错,就是泼脏水,所谓满汉全席自然是没有的,但是贵为一个起点万金油的历史写手,难道还不会无中生有这个技能了? 第八十五章 把杨癫疯弄走 永乐十三年的年尾,对于整个大明来说都不太平静。 首先是魏国公徐钦莫名其妙的被下旨禁足,并处罚俸半年这个惩罚说重不重,但是要说轻,也绝对不算轻,起码代表朱老四已经严重不满,再进一步就可能是除爵之类的处罚了。 紧接着便是遣中官奉旨往琉球,将中山王思绍狠狠的训斥了一通,甚至连客套一些的流程都没走,琉球使臣直佳鲁外加一众扈从就被砍了脑袋。 至于直佳鲁为什么抽疯,为什么要袭杀卫所将士并且抢了中官的衣裳,这种事情已经没有人再去关系,反正错的必须是直佳鲁,也只能是直佳鲁。 要不然说的犯错是朱老四的家奴? 再然后,朱老四还下了两道有些莫名其妙的旨意,先是敕令岷川西宁临洮各卫选土官舍人余丁五千六百人赴顺天府操练,接着又催促户部赶紧把鱼鳞图籍和黄册重新厘定清楚。 对于所有人来说,朱老四在永乐十三年年尾的这些动作,无疑是向外释放了一个很重要的信号。 朱老四很不满意。 从永乐十三年的会试开始到如今永乐十三年的年末,这个信号已经越发的明显,甚至连想要迁都的意思都越来越明显,甚至都不像以前,好歹还有些遮遮掩掩的意思。 对于朱老四释放出来的信号,能混居朝堂上的这些大佬们,又有哪个傻子看不出来? 胡广坐在椅子上,并不像寻常老人一般干枯,反而带着些红润的手不停的捋着胡须,整个人看上去有些失神,其他人根本就看不透胡广的心里在想些什么。 过了半晌之后,金幼孜才开口道:“如今边市,黄册,税赋,种种事情多如牛毛,陛下还直接命人斩杀了琉球使臣,圣人的心思当真是越来越难以琢磨。” 胡广老神在在的嗯了一声,开口道:“我等为人臣子,本份便是辅弼君王,匡正朝纲,至于圣人的心思,却不是我等可以琢磨的。” 心中暗呸了一声,金幼孜干脆冷笑道:“眼下就咱们三个人,连一个小厮都没有,你胡阁老又何必摆出这番模样?” 胡广眯着眼睛瞧了瞧金幼孜,捋着胡须道:“那依你金阁老的意思呢?莫非是国有妖孽,该我等仗义死节?” 胡广的话,让气氛再一次凝重了起来。 大家都不是什么硬骨头,否则当初就该学着王艮一般死节,又如何混到当朝阁老的高位上。 胡广淡淡的嗯了一声,复又半眯着眼睛道:“永乐三年,天下有户七百六十九万,有口五千一百五十二万。 至永乐十年,天下有户九百二十万余,有口六千三百万余,连续十年都没有什么变动的黄册数据,为何忽然多出来这许多的丁口?” 金幼孜大怒,冷哼一声道:“你看着我做什么?莫非是我金某人将这些丁口给变出来的么? 倘若你光说丁口忽然增加了这许多的问题,那为何又不提永乐十三年的秋税?如今商税激增,已经远超民赋,以至于圣人都敢下永不加赋这样的诏书。这意味着什么,你胡阁老不懂么?” 见气氛有些僵,杨士奇忍不住开口劝解道:“咱们三个都不是什么外人,有什么话不妨摊开了说。” 见胡广和金幼改都不开口说话,杨士奇尽管心中暗骂不止,却还是当先开口道:“如今这番局面,咱们都看得清楚,最主要的起因,只怕还是因为杨家庄子的那位六首状元。” 金幼孜哼了一声道:“没错,这些事情都是因他而起。但是话又说回来了,此人圣眷正隆,连魏国公都因他而被禁足罚俸,莫非你杨阁老还有法子对付他不成?” 杨士奇摇了摇头道:“人家杨状元确实有宰辅之才,说是我大明的擎天玉柱,架海金梁也不为过,正是我辈要效仿的楷模,我为什么要对付他?” 杨士奇的话音落下,胡广刚刚还眯着的眼睛就闪过一道精光,哼然冷笑一声道:“杨状元当初主持与鞑靼人的边市之事,和宁王阿鲁台连着几次遣使贡马不说,还连着上书夸赞杨状元。” 杨士奇笑道:“不错,正是如此。这杨癫疯在顺天府一日,陛下便在杨家庄子一天,长此以往,那杨家庄子倒成了小朝廷,难道要我等也去那杨家庄子住下?” 金幼孜忍不住嘲讽道:“如今那杨家庄子却是成了好地方,不知有多少人想要挤到里面去,只怕是我等想去,那杨家庄子也容不下我等。” 胡广起身拨弄了一下烛火,笑道:“先不提那杨家庄子如何,单说这边市之事,如今已是国朝之大事,当选派能臣干吏前往主持。 而不管是此前商谈边市之事也好,还是主持辽州水灾之事也罢,杨状元已经证明了他的能力,如今再前往万全右卫去主持边市之事,也算是应有之意。” 金幼孜摇了摇头道:“我等想的倒是挺好,但是其他人呢?李鹤轩和夏元吉那两个老匹夫会怎么选择?” 胡广嗯了一声道:“无妨。李鹤轩天天想着告老致仕,对于这些事情向来不怎么掺与,夏元吉守着户部那一亩三分地,也不足为虑。” 顿了顿,胡广又接着道:“哪怕夏元吉选择站在杨癫疯这边,其实也不足为虑夏元吉在乎的是什么?边市一开,若是没有个得力之人去主持,只怕又起战端,夏元吉舍得国库出这个钱么? 若是杨癫疯主持边市之事,先不说国库会不会因此而充盈,光是一个稳妥,就足以打动夏老抠了。” 金幼孜又道:“那陛下呢?陛下对待此子,有如亲孙一般,可会舍得他往万全那里去?” 胡广嘿嘿冷笑一声,压低了声音道:“你可知道,陛下常常嫌弃那杨癫疯有如咸鱼一般,天天只想着窝在杨家庄子混吃等死,只怕早就想着给他找些事情了。” 杨士奇也点了点头道:“不错,此事我也曾有所耳闻,国朝自开国始,能被当朝天子骂为米虫咸鱼的,也只这位杨癫疯才有此殊荣了。” 金幼孜总觉得有些不对劲,但是又想不出来哪里不对,无奈之下只得点了点头道:“那就依你们,回头让下面的人去上书陛下,把这杨癫疯弄出万全右卫那里,好歹眼不见心不烦。” 胡广点了点头,捋着胡须道:“正是如此。陛下居于中,而杨癫疯居于外,只要不给他面圣的机会,便是多浓的圣眷,只怕也有淡了的那一天,解缙不就是最好的例子。” 一听胡广提到解缙,金幼孜的脸色便有些不悦,淡淡的道:“还提他作什么?如今已近年关,却不妨说些喜庆的事情。” …… 杨少峰一脸懵逼的望着无心,满脸的难以置信:“我?万全右卫?而且我这次没升官,顶着个从九品的待招翰林,手底下却是一堆从五品到正九品的下属?” 彼其娘之啊,本公子这还纳闷呢,朱老四怎么忽然带着太子和朱高炽跑回了行在,原来是扔给本公子一个大麻烦,没脸见我! 心中暗呸了一声之后,杨少峰才接着道:“陛下还有没有别的什么吩咐?” 无心干巴巴的笑道:“没了,陛下说,什么事情做得,什么事情做不得,你心里应该有数,他老人家就不再多说了。” 杨少峰嗯了一声,开口道:“边市那边到底怎么个情况?自当初和扯里帖木儿商谈之后就没多少动静了,这次又是怎么回事儿?” 无心道:“还能怎么回事儿,一个边市从商谈到开启,可不像您说把杨家庄子给推倒重建那么简单,光是选址就能扯上一段时间,再加上修建边城,调派卫所,这一来二去的,可不就拖到现在了么。” 杨少峰顿时大为不爽,忍不住呸了一声道:“光一个边市,就能从五月份拖到年底,也不知道户部和工部那些人是干什么吃的。” 无心道:“您小点声儿!” 左右打量了一番,无心又低声道:“咱家说句掏心窝子的话,状元公去了万全右卫倒是没什么,纪纲没有让吴明离开,其实就已经说明了很多事情。 但是有一点,咱家却不得不提醒状元公别管有什么大小功劳,该上书表功的时候一定要上书,千万不敢让陛下把您给忘了!” 见杨少峰满脸的不以为意,无心顿时有些急,低声道:“您想想解缙!当初真正恨他不死的,其实就胡广一个!” 杨少峰啧啧叹了两声,笑道:“说起来,解缙迎了陛下之后,第一件事儿就是向陛下举荐了胡广吧?” 见杨少峰关注的重点完全不对,无心忍不住叹道:“您再瞧瞧现在,朝中多少人恨您不死,您心里总该清楚吧?一旦陛下把您给忘了,您在万全那地方,还能斗得过他们这些人?” 杨少峰呵呵冷笑一声道:“一个边市能都拖上半年,现在还想着算计我,这些废物点心当真是干啥啥不行,吃啥啥没够!” 见杨少峰依旧这副油盐不进的模样,无心只得无奈的道:“咱家回头找个机会跟陛下说说,看能不能让北宫跟着您一起去万全右卫,好歹也多一条路子能直达天听。” 第八十六章 借刀杀人 伸手接了几片雪花,朱瞻基的语气难免有些唏嘘:“你到了之后多多保重自己,万一真有什么事儿,记得以保命为主,剩下的事情都可以慢慢算后账,千万别跟在辽州时一样犯浑。” 杨少峰有些无奈的道:“万全右卫啊,那破地方能有什么事儿?我区区一个从九品的边市提举,想犯浑又能怎么样?瞧你们一个个如临大敌的模样,这顺天府的马价都涨了!” 无怪乎顺天府的马价上涨,实在是杨少峰这一次去万全右卫,杨家庄子的那些出身于燕山左卫的老兵油子们太过于担心。 对于杨家庄子的庄户们来说,自家的大少爷去边关,别管是去干啥了,反正都是有生命危险,必须得好好护着才行。 至于什么锦衣卫的保护还有边军的保护,或许在其他人看来已经是极为难得,而且是很严密的那种,可是燕山左卫出身的那些老兵油子不放心,总觉得没有自家庄子上的人更忠心更靠谱。 基于这一个论调,顺天府为数不多的良马被杨家庄子搜锣一空,就算顺天府因为靠着边关再加上东坝马场的关系并不缺马,良马的价格还是一下子就涨了上来。 不仅如此,许多老兵油子还将自己家里放了不知道多少年的战甲又翻了出来,精心打理之后又传给了庄子上的青壮,全是二十来岁的棒小伙子。 老兵油子们的要求很简单,就是万一有个什么事儿,这五十个棒小伙子哪怕把自己的命扔在外面,也必须得保证杨大少爷的安全,最起码得让杨大少爷活着回来。 杨少峰气得直骂街。 哪有这种蠢货啊,自家的子侄就这么交给自己不说,还要让他们拿命来保证自己的安全问题是万全右卫那个破地方能有什么危险? 更让杨少峰无奈的是,朱瞻基这个蠢货还打算调拨五百亲卫过来,如果不够的话,朱高炽和朱高煦也能调拨一些亲卫。 还有林羽这个蠢货,更是直接了当的把醉仙楼交给别人打理,然后自己要跟着一起去万全右卫的边市。 望着气得直骂街的杨少峰,骑在追风上的朱瞻基开口道:“你也别气了,虽然这次去万全右卫没升官,可是你这又不能单纯的以品级来论,对吧?再说了,你手里不是还有尚方剑和调兵的虎符么,这份待遇,你看看那些国公也比不过你吧?” 见杨少峰哼哼叽叽的不说话,朱瞻基又接着道:“你这次去万全右卫那边,打算从哪里入手?” 见朱瞻基说到了正事儿,杨少峰便嘿嘿笑了一声,指着地上白茫茫的雪道:“都说瑞雪兆丰年,可是这雪越大,对于草原来说就越危险,他们将之称为白灾。 我曾在书中见过,那些草原上的部落若是遇到了大雪而又没有办法抗过去的时候,部落里的老人就会背对着部落离开,走入茫茫的风雪中。 等到什么时候走不到了,这人也就死了。再然后,会有那些饿得眼睛发绿的狼来吃掉尸体,没什么肉的头颅会被大雪吹着满地滚。” 似乎被杨少峰形容的这种景象吓了一跳,朱瞻基忍不住打了个寒颤道:“那这次的大雪呢?鞑靼那边会怎么样?” 杨少峰拍了拍踏雪的脑袋,笑道:“我怎么知道,主要还是得看那些鞑靼人有没有遭灾了。如果遭了白灾,那他们的日子定然极难,边市的开放,无异于救了他们的命。 如果他们没有遭灾,那日子还能勉强过得下去,边市也就只能在他们手里赚些银子,顺便再坑他们一回。” 朱瞻基晃了晃脑袋:叹了一声道:“被你这么一说,我都不知道是该盼着鞑靼人遭了灾好,还是盼着他们不遭灾好了。” 杨少峰嘿了一声道:“操心那么多干什么?易子而食这个词听过没有?我中原大地虽然说环境要比草原上好一些,可是饿殍遍地,易子而食,这些词是怎么来的? 真到了生死关头,吃不下自己家的孩子,就把孩子跟别人换了来吃,你想想那一个个孩童变成了锅里的一块肉,你什么感觉?” 咬了咬牙,杨少峰又接着道:“与其让我中原百姓遭受这种苦难,我管他们鞑靼人和瓦剌人去死?下十八层地狱我都认了!” 见朱瞻基沉默,杨少峰又接着道:“如果单独的从人性角度来说,我跟你,和那些腐儒其实都一样,都盼着鞑靼人不要遭灾的好,而且他们日子能过得下去,南下劫掠的可能也就小些。 但是从大明的利益角度出发,我却盼着他们遭灾,而且越严重越好,到时候边市的存在就能救他们一命,或许能收益利益,或许会收获那些鞑靼人的忠心。 如果从更长远的利益来考虑,我希望这些鞑靼人能彻底的融入大明,成为大明的一份子,然后为大明兴盛而努力。” 最好是流尽最后一滴血汗。 尽管杨少峰没有将最后面的这句话说出口,但是朱瞻基还是狐疑万分的道:“你会有这么好心?” 杨少峰拍了拍胸膛,朗声道:“我向来是个正人君子,江湖人称诚实小郎君,信誉可是有保障的很!” 呸了一声,朱瞻基指了指杨少峰身后的伊逍和白庚,冷笑道:“专坑自己学生的诚实小郎君?好生不要面皮!” 杨少峰冷哼一声,向着朱瞻基拱了拱手道:“所谓送行千里,终有一别。你也别送了,我这就去万全右卫,等回来了再打朝堂那些打算借刀杀人的禽兽们的脸!” …… 草原上的雪,与中原的雪是不同的。 中原的雪更像是多情的少女,细腻而温婉,一场场雪带给中原的是对于麦苗的保护,还有来年的丰收。 而对于草原来说,一场场的大雪粗犷而且狠辣,带来的除了对于草场的一部分恢复作用之外,剩下的往往只有死亡的灾难。 可是这个灾难也要看是对于什么人来说的。 对于普通的牧民来说,一场大雪往往意味着死亡,可是对于阿鲁台和那些头人们来说,大雪也就是雪而已,甚至还能增添几分冬猎的趣味。 除非雪太大了,大到能危胁整个部族的生死存亡。 也只有到了这个时候,这些部落的头人们才会合兵一处,冒着永远不能回草原的风险南下,妄图通过对大明百姓的杀戮和劫掠,来保证自己部族的繁衍。 幸好,永乐十三年末的这一场雪不算大,鞑靼部的生存没有任何危机,而且还有可能跟大明互开边市,这让阿鲁台都忍不住松了一口气。 将手里的木头扔进火堆,阿鲁台端起酒杯,朗声道:“这一杯酒,我们先敬扯里帖木儿!要不是他跟明人谈好了边市的事情,只怕我们依然要在这个冬天苦熬!” 扯里帖木儿大喜,先是谢过了阿鲁台,然后才恭恭敬敬的接过了阿鲁台手里的酒杯一钦而尽谁又不喜欢多听上司夸奖几句呢。 等到扯里帖木儿再次致谢之后,阿鲁台才笑眯眯的道:“互开了边市好啊,尽管开放的时间要晚一些,可是不管今年还是明年,我们的冬天都要好过很多,不用像以前一样苦熬了。” 大帐里的其他头人们哄然应是,接着便又闹哄哄的喝起了酒。 直到又喝了几轮,其他人都安静一些之后,阿鲁台才再一次将目光投向了扯里帖木儿:“消息已经确定下来了,这回前来主持边市的,正是当初与你商谈的那个杨状元。 关于这个人的消息,我已经大概知道了一些,但是我更想听听你的看法,毕竟你和脱火台曾经和他真正的接触过,比其他人更有发言权。” 扯里帖木儿心中一紧,先是躬身行了个抚胸礼,然后才开口道:“太师呵,杨状元是个很复杂的人,他就像长生天降下来的智者,是一个充满了智慧的人。 可是有的时候,他又像是残暴的猛虎一般,眼中总是充满了攻击性,尽管他隐藏的很好。” 阿鲁台哈哈笑了笑,然后盯着扯里帖木儿道:“那他对于我们鞑靼人是怎么看的?你有没有试探过他?” 扯里帖木儿道:“睿智如太师,我确实曾经试探过他,而他的反应很有趣,似乎他对我们没有太多的敌意,而且很欢迎我们能和包括他自己在内的大明人成为朋友,。 倒是谈起了明人所谓的交趾,也就是已经被灭国的安南时,他却恨不能立即杀光那些野猴子。” 阿鲁台再一次哈哈大笑几声,然后才对帐中的一众头人们道:“都听到了?这次的雪不算太大,可是我知道,你们这些部族里面肯定会有受影响的。 趁着这个难得的机会,去跟他进行边市的贸易吧,尽可能的获取那些能让我们度过白灾的东西,剩下的都可以往后放一放。” 想了想,阿鲁台又接着对扯里帖木儿道:“既然这次来的是那个杨状元,那此次边市的事情,便由你为主,其余的大小头人都听你的,有谁不服,你让他来找我说话。” 等扯里帖木儿致谢后,阿鲁台又接着道:“对了,你不是说他跟大明皇室的关系极好么,那就把前段时间得到的消息传给那个杨状元,这次就借着他的手,杀了瓦剌那帮贱种!” ps:求票!顺便拿《回到大秦做皇帝》祭天! 第八十七章 不会取章节名,所以这章无名 望着眼前的身影,杨少峰难以置信的揉了揉眼睛,但是反复确认了好几遍,却发现自己没有看错。 赶紧滚鞍下马,杨少峰向着来人拜道:“孙儿拜见祖父大人!” 骑在马上的朱老四冷哼一声,吩咐道:“上马,边走边说。” 等杨少峰翻身上马,无心和几个侍卫将两人与一众随从都隔开之后,朱老四才有些无可奈何的道:“你猜,我大明现有民户多少?有丁口多少?” 不待杨少峰回答,朱老四就嘿的冷笑一声道:“幸亏这次重造黄册,锦衣卫和内官监都派了人去盯着。 对比永乐元年的五千六百万丁口,到永乐二年的五千万,再到永乐三年的五千一百万,此后十几年的时间里,我大明的人口几乎就没再增长过! 直到这次重造黄册,朕才突然发现,原来我大明的丁口早就已经过了六千万,只是这些丁口都被隐藏了起来!” 哈哈一声大笑,朱老四的声音却透着彻骨的寒意:“天下人几乎都知道,偏偏朕这个皇帝不知道!” 杨少峰沉默了半晌之后才开口道:“祖父大人息怒。” 朱老四呵了一声道:“息怒?你让朕如何息怒?他们这一个个的都是趴在我大明身上吸血啊!朕恨不得现在就杀光了他们!” 恨恨的呸了一声,朱老四又接着道:“可是朕头一次发现,原来朕这个皇帝也不是万能的,杀光了他们,谁来替朕打理这个江山?靠你么?你毕竟只是一个人,朕不可能把所有的事情都让你来扛着。” 似乎只是单纯的为了发泄心中的不满,朱老四根本就没给杨少峰说话的机会,而是用力拍了拍杨少峰的肩膀,然后道:“这次去万全右卫,朕给了你尚方剑,王命旗牌回头也会让人给你送过去。 这次朝堂上的那些人想要让你去万全右卫主持边市之事,朕没有反对,因为朕想看看,你能不能在那里踢腾出一番新局面,朕还想看看,你在会试时写的那些问题,还有后来你发现的这些问题,在那座边市新城里面试试,看看能不能找到解决的办法。 除此之外,就是保护好你自己,虎符已经在你手上了,万全右卫周边的卫所随你调用,一旦发现不对,立即回来,万事保命为上。哪怕是受了委屈也不打紧,只要回来了,朕就能替你出气。记住了么?” 杨少峰吸了吸鼻子,用力的点了点头道:“祖父大人放心,就凭那些鞑靼人,还有那些蛀虫,还奈何不了孙儿。 至于边市新城那里,孙儿也会用心,到时候一定要请您去瞧瞧,塞上江南是个什么模样。” 朱老四嗯了一声,笑了笑,对杨少峰道:“行了,此次多收敛收敛你的性子,万事别总想着打打杀杀的,等你回来了,朕就给你升官,让你风风光光的去提亲!” 说完之后,朱老四就猛的一磕马腹,向着顺天府的方向疾驰而去,只留下风雪中越来越远的背影。 朱老四跑了,无心却对着身后一众随从小太监们挥了挥手,然后对杨少峰道:“陛下命人备了五十套战甲,您这五十个庄户自此以后便算是您的亲兵护卫,由宗人府拨饷。” 等杨少峰应了之后,无心便带着一众随从向着朱老四离开的方向狂奔而去,剩下杨少峰呆立在原地。 明知这是朱老四收买人心,可是杨少峰依旧觉得风沙挺大。 林羽悄然跟上了杨少峰,低声道:“姐夫,陛下都亲自来送你了,你这面子可够大的了。” 杨少峰瞧了林羽一眼,冷哼一声道:“吩咐下去,陛下今天根本就没有来过,让他们别胡咧咧。” …… 边市城与其他的城池不同,既不归属于布政使司,又不归属于都司,其直属管辖部门是户部,顶头上司是夏元吉甚至于不归户部清吏司管辖。 这种大异于寻常的管辖结构,也造成了边市城的管理机构大异于寻常的城池。 这里最大的机构是边市提举司,最大的长官是从九品的待诏翰林,然而两个副提举却是从六品,就连最下面的一个吏目也是从九品的,而且这个边市提举司跟盐课提举司和市泊提举司还不同,这个满打满算一共四个人编制的边市提举司,下面还管着一个边市千户所,外加类似于地方衙门的三班衙役。 更加让人摸不到头脑的,是正提举还没有到任,但是两个副提举和吏目已经先行安排到位,就连千户所和衙役也已经到位。 简单点儿说,就是这三个有编制的官,加上一千来个有编制的大头兵,外加百十个没编制的衙役,管理着一座空城,然后静静的等待正提举前来上任。 边市提举司吏目程汉抬头看了看天色,见扬扬洒洒的雪花根本就没有停下来的意思,便忍不住跺了跺脚,对着梁经纶和齐慕堂这两个副提举道:“提举大人眼下还未曾到来,梁提举和齐提举不如先到轿中歇息一会儿,下官派人盯着路上,待提举大人到了,两位提举大人再一起迎接?” 梁经纶摇了摇头道:“不必了,我等便在此等候吧,想必提举大人也快到了。” 齐慕堂点了点头道:“梁副提举所言甚是,那些鞑靼人都在这风雪中候着,咱们又怎么可以休息?” 向着扯里帖木儿等人的方向望了一眼,梁经纶的表情难免带上了一丝不屑,忍不住低声道:“彼辈蛮夷,如今倒学我中华礼数,呸!” 齐慕堂皱眉道:“梁提举收声,咱们这个边市提举司是怎么回事儿,你心里应该清楚,千万不敢坏了杨提举的大事。” 梁经纶点了点头,双脚在地上来回跺了好几下之后才道:“在这般的风雪天气里,若有一物能暖脚,想必是极好的。” 正说话间,梁经纶忽然咦了一声,指着远处的几个黑点道:“想必那就是杨提举他们一行了。” 得得的马蹄声伴着呼啸的风声越来越近,远处的几个黑点也越来越明显,首先之人白锦袍,若是手中再加一杆方天画戟,当真是能羞死吕布,愧煞子龙。 刚刚勒住踏雪,没一会儿的功夫,杨少峰和踏雪的身上很快就落了厚厚的一层雪,若不是一人一骑的口鼻里不断呼出热气,像冰雪雕塑的感觉倒是多过像活人一些。 都说什么你若安好,便是晴天,这种屁话在这里是行不通的若是看边市城的风雪,多半都得挂掉。 抖了抖身子,让整个人看起来精神了几分,杨少峰干脆绕过了迎上来的梁经纶,齐慕堂还有程汉三人,转而迎向了赶过来的扯里帖木儿。 刚刚被梁经纶三人有意无意排挤在外的扯里帖木儿心中一暖,随即便哈哈笑着迎了上去,张开双臂道:“欢迎你,我的兄弟,你可算是来了。不知道上次送你的两头獒犬,你可还满意?” 杨少峰迎了上去,跟扯里帖木儿狠狠的抱了一下,然后才开口道:“当然,只是被大明的皇太孙那个强盗抢去了一个,可心疼死我了!” 两人又是相视大笑一番,杨少峰又待梁经纶和齐慕堂还有程汉三人过来拜见了之后,才对扯里帖木儿道:“自从下了第一场雪开始,我就一直在担心你们,不知道这次的雪,会不会影响到你们部族的生存?” 见杨少峰在风雪中就说起了正事,扯里帖木儿的脸色也变得有些苦涩,低声道:“总是比往年要好一些,毕竟知道要开边市了,有许多商人已经出塞,死的人要比往年少上许多。” 杨少峰嗯了一声,一边牵着踏雪前行,一边开口道:“多余的废话,我就不多说什么了,我想知道现在你们最需要的是什么?如果是粮食的话,没问题,你们想要多少,我都会让人去想办法。 至于草料的话,说实话,这东西大明也不算太多,而且调集起来很麻烦,这个可能就帮不上你什么了。” 扯里帖木儿认真的点了点头道:“不,这些我们都不需要,或者说,我们需要这些,但是我们不能白要你的东西,就连太师也是这么吩咐我们的。” 斟酌了一番后,扯里帖木儿又接着道:“粮食,我们愿意拿牛羊来换,木炭,我们也愿意拿牛羊来换,总之,能公平交易,我们就很满足了。” 杨少峰点了点头,对扯里帖木儿道:“你放心就是了,我们收购牛羊,按照往常的市价来收,绝不会因为风雪而压价。 同样的,我们给你们提供粮食,我也可以向你保证,绝对是平时的市价,绝不会因为风雪而加价。 至于木炭这种东西,我个人觉得这玩意也就一般般,供给像太师这样儿的上等人使用,肯定是没问题,但是那些普通的牧民又如何用得起?” 扯里帖木儿勉强笑道:“不是还有牛粪之类的么,总之可以取取暖,不至于冻死,这样儿就很好了。” 杨少峰指着边市城外的西边笑了笑,开口道:“放心。我来之时,陛下曾经有过交待,要将鞑靼部的兄弟当成我大明百姓一样对待,所以我也早有准备,保证今年让所有牧民都能温暖过冬!” 见杨少峰说的如此肯定,扯里帖木儿尽管有些怀疑,却依旧感激道:“我先替牧民们谢过杨兄弟,你就是长生天派下来拯救他们的必勒格!” ps:今天拿日马文《大马主》祭天! 第八十八章 呸!奸商! 空荡荡的边市城,除了仅有的一个千户所士卒和百十个衙役之外,剩下的就是梁经纶和齐慕堂还有程汉各自带来的下人,除此之外,整个城里就再也没有什么人。 杨少峰和扯里帖木儿等人的进入,总算是给这座空城带来了一丝生机,早就准备好的厨子开始忙活,早就为杨少峰准备好的提举司官邸里面,也早早的就将地火龙烧了起来,已经温好的酒散发出一阵阵的酒香,漫天的风雪都被阻隔在屋子的外面,扯里帖木儿甚至有些热到受不住的感觉。 等到分宾主落座,厨子将一盘盘精美的菜肴端上了桌,杨少峰就笑眯眯的道:“今天咱们先不琢磨别的事情,就一点,吃好,喝好,然后明天开始正式办公。” 扯里帖木儿摇了摇头道:“杨兄弟,我奉太师之命,给你带来一个不太好的消息,希望你听完之后还能这么高兴。” 杨少峰奇道:“什么不太好的消息?莫非还有什么事情比这边市还重要么?” 扯里帖木儿点了点头道:“这个消息并不比边市更重要,但是能够影响到边市。” 见杨少峰摆出一副洗耳恭听的模样,扯里帖木儿便开口道:“瓦剌马哈木部那些背叛了长生天的贱种,因为我们太师多次向伟大的大明皇帝进贡,便认为大明皇帝已经偏向了我们,所以打算找时间来进攻大明,而边市,则是首当其冲!” 杨少峰一脸懵逼的望着扯里帖木儿,疑道:“你确定?马哈木的脑袋是不是被他家战马给踢坏了?他居然想进攻边市?” 扯里帖木儿点了点头,肯定的道:“我们得到的消息就是这样儿,所以太师让我提醒杨兄弟,该早做准备的还是要早做准备,毕竟有句话叫做有备无患。” 杨少峰笑着点了点头,开口道:“如此就多谢老扯兄弟提醒了。对了,这次你们准备了多少牛羊拿来交易?” 扯里帖木儿试探着道:“这个,你们能吃下多少牛羊?” 杨少峰伸出一根手指晃了晃,扯里帖木儿难免有些失望,叹了一声道:“一千头牛羊么?若是平时,这些倒也不算少了,只是如今这风雪正急……” 杨少峰笑着打断了扯里帖木儿的话,晃着手指道:“一万头牛羊,争取在一个月之内完成,如果可行,下个月就加大交易量。如果依旧没问题,那就继续交大交易量。” 扯里帖木儿在心里数了好半天的羊腿,最终只得无奈的放弃了万这个单位太大,羊腿有些不够用…… 但是别管扯里帖木儿的数学能力有多扯,起码扯里帖木儿很清楚一件事情,一万头牛羊的交易量,放在任何一个时候都绝对不是什么小数目,换回去的粮食和盐,估计够整个鞑靼部所有人吃上一两个月的。 心中暗笑一声之后,杨少峰才接着道:“对了,你在你们部落里面招些妇人,过来给我剪洗那些羊毛,顺便再干一些卤肉之类的活计,我给工钱。 另外那些青壮也要,这次草原上能不能过一个温暖的冬天,实在就着落在这些青壮们身上了。” 扯里帖木儿疑道:“青壮?你要多少?” 望着紧张兮兮的扯里帖木儿,杨少峰笑道:“人嘛,当然是力气越大越好,人数越多越好。管三餐,包四季衣裳,一个青壮每天十五文钱的工钱。” 扯里帖木儿勉强笑了笑,开口道:“杨兄弟你也知道,我们部族一共就这么大,如果将青壮都抽调一空,到时候如何防备那些瓦剌贱种?就算是我愿意,只怕太师和那些部落的头人们也不愿意啊。” 杨少峰道:“老扯啊,你回去告诉你们太师和那些头人们,工钱我直接跟你们太师直接结算,或者跟那些部落头人们结算,然后你们再跟那些青壮结算,省得跟那些青壮结算起来麻烦。” 扯里帖木儿又在心里数了半天的羊腿,随之眼睛一亮,问道:“一千人够不够?” 杨少峰瞪着扯里帖木儿道:“你瞧不起谁呢这是?一千人?你就算弄来一万人,我照样给你按照每人每天十五文钱的工钱进行结算。 不过,我先把丑话说在前面,来我这里上工,就得守我这里的规矩,断然不可胡来,否则别怪我翻脸。” 扯里帖木儿拍着胸膛道:“杨兄弟放心,回头我先给你弄一千个青壮过来,保证个顶个的壮小伙子,骑马拉弓都是一把好手!” 杨少峰摇了摇头道:“我要他们骑马拉弓干什么?我要的是他们卖力气干活!会不会骑马拉弓的无所谓,只要有一把子力气,肯听话,就成了!” 眼珠子转了转,扯里帖木儿道:“那个啥,从瓦剌那边抓来的奴隶行不行?让他们戴着镣铐干活,跑不了他们!” 嘶的一声,杨少峰也忍不住倒吸了一口凉气这姓扯的,简直就是黑了心了!正常人怎么可能坏到他这个程度? 琢磨了一番后,杨少峰道:“不行,奴隶不能这么算,奴隶得按人头买断。一个青壮三两银子,妇孺二两,不能再多了。还有,老弱病残不要,你别拿这样儿的来凑数。” 心中呸了一声,又暗骂一声奸商,扯里帖木儿继续在心里数羊腿。 一个瓦剌人就能卖三两银子,随随便便还不抓上百十个?关键是这玩意量大啊,还能细水长流…… 见扯里帖木儿的口水都快流出来了,杨少峰忍不住打断了扯里帖木儿的幻想:“成不成,老扯你给我个痛快话儿!” 扯里帖木儿先是猛的点头,接着又猛的摇头,直到杨少峰都快看的糊涂了,扯里帖木儿才开口道:“这事儿我得回去跟太师汇报商量,自己可做不得主。” …… 酒宴过后,扯里帖木儿被安排去休息,刚才还醉眼朦胧的跟扯里帖木儿称兄道弟的杨少峰哪里还有一丝的醉意,让人去准备醒酒汤和茶水之后,就直接对齐慕堂和梁经纶道:“二位来边市城的时间比杨某要早的多,对于这边的情况也远比杨某要清楚,现在倒要请二位不吝赐教?” 梁经纶和齐慕堂皆是向着杨少峰拱手道:“杨提举客气了。” 客套一番后,杨少峰便直接开口道:“瓦剌那边什么情况?现在边市附近,可有那些瓦剌人的踪影?” 梁经纶点头道:“有。那些瓦剌人现在也在盼着边市能早些开放,只是鞑靼人也在左近,故而那些瓦剌人离的远了一些。另外,瓦剌和鞑靼双方不时争斗,双方互有伤亡。” 齐慕堂补充道:“瓦剌与鞑靼人的争斗,其实多半还是因为边市将开,两方都担心另一方来交易,会使自己这边能够出手的牛羊数量减少,故而经常大打出手。” 梁经纶点了点头表示赞同,然后又接着道:“彼辈蛮夷,不识圣人教化,一言不合便拔刀相向,若不是最近的风雪,只怕两者还会引兵互攻,实在是让人烦不胜烦。” 见两个人说了半天都没有说到什么重点,杨少峰只得开口问道:“双方的人数呢?牛羊数量呢?” 梁经纶迟疑道:“鞑靼人因为离得极近,故而人数极多,约摸有七八百人。瓦剌人则比鞑靼人少得多,大约也就三五百左右,牛羊不过千头。” 杨少峰嗯了一声道:“边市城千户呢?今天怎么没有看到他?” 梁经纶道:“陈千户还在军营之中。今天那个鞑靼人带来的消息,其实我们也得到了,陈千户担心城防,这几天一直在布置。” 齐慕堂也开口道:“空穴来风,未必无因。如果不是鞑靼人想要借刀杀人,那提举大人还应早做提防才是?” 杨少峰呵呵笑了一声道:“瓦剌人现在指望着通过边市能卖出一些牛羊,他们会傻到攻击边市?回头提防肯定是要提防的,外松内紧便可,没必要搞的风声鹤唳。” 等齐慕堂和梁经纶都点头应了,杨少峰便又接着道:“对了,回头吩咐下去,这城外怎么样,咱们不管,但是在这边市城里,不管是大明百姓,还是鞑靼人,敢触犯大明律,就按照大明律来处置。” 梁经纶和齐慕堂心中一凛,皆是恭恭敬敬的应了,程汉擦了擦额头上的冷汗,讪笑道:“这地火龙烧的太热了些,下官这头上的汗都止不住。” 杨少峰呵呵笑了一声道:“本官将丑话说在前面,本官不管那些走边的商人是哪儿来的,背后站的又是哪尊大神,只要是敢把手往盐铁上面伸,就别怪本官剁了他们的狗爪子。” 程汉连忙起身,对着杨少峰拜道:“杨提举放心,卑职回去之后一定让人严查,彻底严查,谁若是敢往盐铁上伸手,卑职第一个不放过他们!” 齐慕堂和梁经纶也慌忙起身表态,看起来跟那些事涉塞外的行商有什么不共戴天之仇一般。 杨少峰倒也不为己甚,只是笑眯眯的道:“那就有劳三位了。” 等到三人告辞之后,一直跟个透明人一样的吴明才低声道:“要不要卑职去查一查?” 第八十九章 一肚子坏水 都说御史出京,不能地动山摇便算是失败,可是杨少峰杨大少爷这个连正七品御史都比不过的从九品待诏翰林,在万全右卫的架势却比正二品的都察院左都御史都大。 如果说周边诸堡的那些千户百户们登门拜访还不算什么的话,那万全右卫的指挥使和万全都司的都指挥使亲自登门,回去之后就展开对周边卫所和关卡的大整顿,这背后的含义可就太大了。 因为万全右卫所处的地理位置正是最靠近鞑靼人的地方,只要过了长城,就能直接跟鞑靼人混在一块,长城的背后就是大明的各路马仔,绝对是进可攻退可守的绝佳位置。 也正是因为如此,这里才会有了万全右卫,旁边还有万全左卫,保安右卫,宣府三卫,然后才会有一个统管这些卫所的万全都司。 这块后世被叫做张家口的地方,在明末的时候还是那八大蝗商们的第二据点,很多物资就是从这里被八大蝗商们运给了建奴八大蝗商靠从大明的身上吸血,然后给建奴输血来赚钱。 哪怕是永乐年间,这里的商业活动,尤其是那些非法的商业活动,才会比其他地方更会猖獗。 而万全都司的都指挥使回去之后就开始的大整顿,顿时就让下属的诸多位置指挥使们紧张了起来。 事实证明,上官不在意的时候,什么样的问题都不一定是问题,而上官在意的问题,就没有任何一个是小问题。 最起码,因为杨少峰觉得要打击边境走私,所以不仅仅是整个万全都司下属的卫所紧张了起来,同样紧张起来的还有那些因为各种关卡检查而头疼的商人,还有整个边市城里面的所有差役和边市城千户所。 对于刚刚建成的边市城千户所和那些差役们来说,光是大量涌入的商人都是一个巨大的考验,更别提城外还有大量的鞑靼人和瓦剌人在等待着边市的真正开放。 而让所有人都紧张起来的杨少峰杨大翰林,却忽然之间发现,自己又没有什么事情可以干了。 跟鞑靼人和瓦剌人的牛羊交易,具体的事情会由梁经纶和齐慕堂来负责,自己的两个好学生,伊逍和白庚也会全程跟着梁经纶和齐慕堂学习。 剩余的文书类的事情,会由吏目程汉来负责,就连那三班衙役也被划给了吴明这个锦衣卫百户去管理。 自己还能干什么? 杨少峰无奈的发现,最适合自己干的,可能还是当一条咸鱼。 直到扯里帖木儿和脱火台这两个鞑靼兄弟再一次联袂到访,杨大翰林的咸鱼生涯才宣告结束。 对于杨少峰来说,扯里帖木儿和脱火台这两个好兄弟是必须要好好招待的,所以没什么说的,按照每人一瓶神仙醉的标准来就完了。 美滋滋的神仙醉下肚,再来上一块醉仙楼大厨精心熬煮的羊蝎子,人生就是这么美滋滋…… 酒过三巡之后,扯里帖木儿才直接表明了来意:“太师命我们二人前来,乃是为了跟杨兄弟商议那些奴隶的事情。” 杨少峰放下酒杯,正色道:“老扯啊,你这句话就不对了,怎么能叫奴隶呢?咱这儿可不兴什么奴隶。那是劳工,是接受阿鲁台太师派遣,来我家工地上劳作的,是派遣工人。” 扯里帖木儿根本就不在乎什么奴隶不奴隶的,更不在乎什么劳工不劳工的,当下只是醉熏熏的道:“太师说,你这一个人三两的价格太低了些,一天十五文钱的工钱也太低了些,得加钱。” 杨少峰的脸上显出一丝不悦,冷哼一声道:“这就不对了吧?我大明的物价就放在那里,一只肥鸡也不过是二十文钱,每石上好的白米也不过是五六百文钱,这一天十五文的工钱还低?” 脱火台道:“杨兄弟这就是你的不对了。这大明的物价,和草原上的物价能一样么?咱们这里哪儿有五六百文钱一石的白米?又哪里有二十文钱的肥鸡?” 杨少峰哼了一声道:“那太师那边是什么意见?” 扯里帖木儿道:“如果是奴……额,如果是劳工的话,一个得七两银子,不分男女老幼都是一个价。如果是我们部族里的青壮,一天的工钱得二十五文才行。” 杨少峰冷笑道:“老扯啊,你们太师如果真这么干,那可就没意思了啊。你信不信,我绕过你们太师,直接跟你们的青壮结算,连十五文的高价都不用出?” 扯里帖木儿一愣,然后才开口道:“这不可能。绕过太师,你连一个青壮都招不到,到时候就连一文钱都不用出了。” 杨少峰咬牙切齿的道:“工钱十八文,劳工不要老弱,男女都是四两银子,你也别跟我多说了。” 扯里帖木儿摇头道:“不行,工钱二十文,劳工没有老弱,男女都是五两银子,这是太师给我的底限,你也别为难我。” 心中盘算了一番后,杨少峰直接点头道:“成交!” 杨少峰的痛快,反而让扯里帖木儿一愣,过了半晌之后才道:“杨兄弟果然是个痛快人!” 杨少峰却哼了一声道:“少说这些没用的,这次我总感觉自己亏大了。青壮和劳工的事情,你上点儿心,尽快把人给我弄过来。” …… 杨少峰之所以急着让扯里帖木儿弄些青壮和劳工过来,是因为边市城的附近有矿,而且还是露天的煤矿。 光这一个露天的煤矿,基本上就值回了所有的票价大明朝眼下的条件,对比起根本就没有能力开采的竖井煤矿,风险极大的斜井煤矿,露天煤矿的重要性就很明显了。 最起码,煤矿里面总会有礁煤的存在,那玩意的火力之毒,连合金的钻头都能融掉。 礁煤的出现,能不能推动大明冶铁炼钢技术的发展? 杨少峰不知道,但是很愿意折腾着试试,反正不管怎么样都不会赔本的买卖,为什么不做一下? 当然,上好的煤块肯定不能给鞑靼人和瓦剌人用,但是别忘了,一个正常的煤矿里面,除了上好的煤块和礁煤之外,还有大量的煤面子。 把那些煤面子跟黄土用一定的比例混合了,用水和匀,然后再弄成砖头一样的块状,晒干了之后就是上好的燃料。 后世的东三省那边,这种被称为煤泥的玩意在农村用到了9012年,虽然不能用于冶铁炼钢什么的,但是用来取暖却是再好不过,现在弄出来给鞑靼人和瓦剌人用,谁敢说本公子不讲团结不讲良心? 杨少峰正美滋滋的琢磨着,吴明就不知道从哪儿冒了出来,低声道:“已经探明了,西边那座山上确实有煤,而且还很多,状元公神机妙算,这次那些瓦剌人要倒大霉了!” 杨少峰刚想点头,猛然间又摇了摇头道:“那些瓦剌人现在就没什么动静?” 吴明躬身道:“没有,因为边市已经开了,那些瓦剌人也顾不得跟鞑靼人相攻伐了,皆是赶了牛羊前来边市。” 杨少峰摸着下巴上刚长出来没几根的胡须,笑眯眯的道:“那就没意思了啊。马哈木又不是蠢蛋,太平和秃孛罗也不是什么蠢蛋,到现在都没有什么动静,估计还是在憋着什么坏水呢。” 吴明躬身道:“据我们得到的消息,马哈木,太平,还有秃孛罗的使者已经扮作普通牧民,混进了城里。” 杨少峰点了点头道:“能不能半路上把人给宰了,然后嫁祸给阿鲁台?” 吴明心中暗骂一声,低声道:“估计不成。如果在城里把他们给宰了,难免会惹出动静来,到时候肯定就惊动了鞑靼人和瓦剌人。 如果是在他们出城之后的半路上截杀,杀肯定是能杀,但是想要嫁祸给阿鲁台,却不是那么容易的。” 杨少峰闻言,顿时有些遗憾的道:“那你去想想办法,把我们需要大量劳工的消息让他们三个使者知道,最好能让他们主动冒出来见我。” 吴明低声应了,转身便离开了提举司衙门少问,不问,少说,多做,这是锦衣卫的存身之道。 等吴明离开了之后,不知道干什么好的杨少峰干脆让狗子去把林羽给找来了。 醉仙楼边市城店开业在即,林羽整个人都忙得胖了一圈,见着杨少峰之后也不客气,直接拿起桌子上的茶壶咕咚咕咚灌了整整一壶茶水下肚,这才开口道:“姐夫找我来,是有什么事儿么?” 杨少峰点了点头道:“收购羊毛羊绒的事情怎么样了?” 林羽点了点头道:“还行,但是那羊绒还好说一些,羊毛那玩意不管织成什么,都感觉有些扎人,姐夫你这次可能失算了。” 杨少峰哼了一声道:“继续找人过来琢磨,争取能改进一些。羊绒弄成衣服,羊毛织成毯子,这两样东西都能御寒保暖。 实在不行的话,就把羊绒弄的衣服往大明的北方贩卖,羊毛弄的毯子就卖给那些鞑靼人和瓦剌人,反正羊是他们的,羊毛又不花钱。” 林羽一愣,转而道:“不成啊,就算是一天弄个几百头羊,合用的羊绒羊毛还是少太。 再说了,用羊毛织成毯子卖给那些蛮子,等他们看过了,估计自己也能织得出来,到时候谁还跟咱们买毯子?” ps:今天拿《我不小心吞了魔尊》。另外,上架在即,求支持! 第九十章 好盐! 对于林羽的疑问,杨少峰忍不住捂着额头道:“我知道他们以后能仿制出来,但是他们织出来的玩意,和咱们边市城里织出来的能一样吗?就跟普通的酒和神仙醉一样,那是一回事儿吗?” 见林羽依旧有些懵逼,杨少峰顿时有些恨铁不成钢的骂道:“质量!边市城里出来的羊毛毯子,厚度均匀还不扎人,那些蛮子能搞出来这样儿的? 就算是他们能弄出来凑合着用的,难道他们就不想更好的?要不然我让你去找那些会纺织的女工干什么?” 一听杨少峰再次提到纺织女工的事儿,林羽的脸顿时就垮了下来,又灌了一口茶水之后才道:“现在这事儿不太好办啊,除了万全右卫那些丘八的婆娘们,剩下的就没有愿意来上工的。” 杨少峰摇了摇头道:“那也很不错了,这种事儿急不得,等着他们看到了好处,到时候就不需要你再打着我的旗号去招工了。” 见林羽讪笑了几声没有说话,杨少峰便接着道:“盐的事儿,准备的怎么样了?” 林羽坚着大拇指道:“姐夫高明,前几天我刚和吴明去把那批盐给接了过来,按照姐夫的法子过滤之后的盐果然洁白如雪,任谁来看都是一等一的好盐!” …… 杨少峰笑眯眯的捻起一小撮雪白的盐,然后伸出舌头舔了舔,呸了一声道:“老扯,这盐怎么样?” 望着被杨少峰吐出去的盐,扯里帖木儿的目光中不禁带上了几分惋惜,自己也忍不住捻了一小撮,然后用舌尖舔了一下。 咸中带鲜的味道在味蕾上爆发,原本想要学着杨少峰一样吐出来的扯里帖木儿顿时改变了主意,强忍着齁得难受的感觉将之强咽下去,然后才坚着大拇指道:“好盐,绝对是一等一的好盐!” 杨少峰点了点头道:“那是当然,这盐原本就取自出产贡盐的盐池,比之皇室所用的贡盐也就差了那么一丁点儿,绝对是难得的好盐,市面上根本就买不到。” 指了指旁边的一堆麻袋,杨少峰又接着道:“方才这些盐呢,乃是为太师和各部族头人所准备的,因为极其难得,故而这价格也高了一些。 至于这些,乃是为普通牧民所准备的,跟我大明百姓吃的盐也没什么区别,甚至还要好上那么一些。” 扯里帖木儿苦着脸道:“哎呀,那这个盐,那些牧民可怎么吃得起啊。” 杨少峰摆了摆手道:“这是哪里话,如果这些盐不能让牧民们吃得起,我还把它们运来干什么? 你放心就是了,陛下说草原牧民跟我大明百姓一样,都是陛下的子民,故而牧民们购买这个盐的价格,和大明百姓购买的价格是一样的。 当然,因为运的路途比较远,所以这边的价格比之大明腹地要高上那么一两文,不过想来也不是什么大问题,多薅几斤羊毛就有了。” 扯里帖木儿疑道:“羊毛?什么羊毛?” 似是觉得自己失言,杨少峰赶忙道:“没什么,没什么,你听错了。” 扯里帖木儿道:“杨兄弟,这薅羊毛到底是怎么回事儿?若是有什么发财的路子,你可不能撇下老哥哥啊……” 杨少峰嗨了一声,一跺脚,开口道:“羊毛就是羊毛,我大量收购羊毛,打算织成毯子,好歹能多赚几个铜板养家不是?” 扯里帖木儿疑神疑鬼的道:“真的?那你收羊毛的价格是多少?” 杨少峰指了指外面,低声道:“这些羊是走边市的贸易,羊毛这玩意自然没人要,可不就便宜我了?我还用得着收?刚才我说多薅几斤羊毛,便是指多从这里面薅上一些。 当然,如果用羊毛织毯子的事儿能成,以后估计我就会大量收购羊毛。” 扯里帖木儿更感兴趣了。 对于整个鞑靼部族来说,男丁自然是一等一的重要,毕竟打仗就是消耗男丁的过程,男人死光了,部族也就完蛋了。 尤其是太师还在谋划着去找瓦剌人“借”点儿劳工,现在部族里的男人就更显重要了。 如今能给这些妇人找到薅羊毛的活计,对于扯里帖木儿来说,无异于一个意外之喜。 无论什么时候,女人也绝对是重要而且不可或缺的,否则部族如何繁衍生息?牛羊谁来放牧?如果能再通过薅羊毛赚取一些银钱,自然就更好了。 至于羊毛? 草原上什么时候缺少了牛羊?无非就是以后少养些牛,多养些羊,再多忽悠一些人去养羊,然后组织这些妇人薅羊毛罢了。 琢磨了一会儿,扯里帖木儿就直接道:“既然如此,那咱们就先说好,到时候杨兄弟需要的羊毛,我这边会保证供应,价格咱们也好商量。” …… 为了奴……为了劳工,为了羊毛,为了白花花的银子,原本因为入冬略显清寂的草原沸腾了。 奉行弱肉强食的草原没什么道理可讲,更没有什么温情可讲,大家唯一认可的就是拳头和马刀。 就像是草原上最古老的传统一样,如果两个部落或者两个人有了争执,那就纵马相攻吧,谁赢了谁就有道理,输了的自然也无话可说。 因为北元分裂而结下的世仇,阿鲁台向来瞧着马哈木,太平,秃孛罗这三家瓦剌贱种不爽,而瓦剌三部同样瞧着阿鲁台不爽。 原本就一直互相攻伐的鞑靼和瓦剌还会顾忌大明的态度,如今杨少峰折腾出的劳工雇佣制度,直接就让原本互相瞪眼的鞑靼和瓦剌彻底红了眼。 阿鲁台打算把瓦剌人抓来当劳工,而同样打算通过抓劳工赚钱的瓦剌人又将目光投向了鞑靼人。 然而让所有人都一脸懵逼的是,鞑靼和瓦剌四大部还没怎么样,许许多多的小部落却在永乐十三年年末的冬天里,伴随着马蹄声和马刀的呼啸声消失,然后变成了边市煤矿的劳工。 那谁不是说过么,搂草打兔子,捎带手的事儿。 眼看着就要活不下去了,许多小部落各自寻找出路,或是抱团取暖,或是彻底融入四大部,以免哪一天就彻底消失了。 被杨少峰这么一折腾,永乐十四年的朝贡注定就是一场笑话。 因为那些被消失或者主动消失的部落是没办法朝贡的,什么万国来朝,草原贡马之类的项目都变成了过眼云烟,如果不是还有南洋诸国和草原四大部能够完成正常的朝贡,只怕礼部和鸿胪寺的大佬们就该扯着嗓子骂街了。 当然,那些大佬们是不是骂街,对于杨少峰来说根本就无所谓,反正都被他们骂成杨癫疯了,再被骂几句也没什么。 正所谓虱子多了不痒,债多了不愁,或者说是死猪不怕开水烫,就跟那些断更成性的作者一样,你再骂他也不会老实更新。 时间就在草原的血与火中来到了永乐十三年十二月二十一。 眼看着还有两天就要过小年,离大年夜也没有几天的时间,整个边市城也开始张灯结彩,那些逗留在这里的商人们开始准备度过在边市城的第一个新年,几乎无事可做的杨少峰琢磨着,自己到底应该干什么? 要不然给那些劳工发一些福利?他们是被阿鲁台或者马哈木他们抓来的,本公子身为天朝上国的官员,给他们送些温暖,岂不是理所应当的事情? 然而当林羽带着一袭狐裘上门之后,杨少峰就将那些所谓的草原劳工们抛在了九霄云外。 除了领子是火红色之外,剩下的整个大衣上面通体全是白色,便是一根杂毛都找不出,而且丝毫看不出拼接的痕迹,可知这件狐裘究竟下了多少工夫。 就连捧着狐裘的林羽都有些羡慕,撇着嘴道:“我姐让人送来的,说是整个京城附近的狐狸都倒了大霉,近百只狐狸才弄出来这么一件。” 将狐裘递给杨少峰,林羽又指了指自己身上那件,然后才一副生无可恋的样子道:“你那件是我姐亲手做的,再瞧瞧我身上的这件,明显就是不知道谁弄出来的,杂毛好多根,跟你那件完全没法比。” 细密的针脚,天衣无缝的拼接手法,让杨少峰忍不住疑道:“这是你姐姐亲手做的?这女工看上去,怎么着也得有个几十年的功底吧?” 林羽脸色一僵,转而梗着脖子道:“这就是我姐亲手做的!我姐不仅女红无双,便是厨艺也是一顶一的好,你娶了我姐,是你八辈子积下来的福!” 眼珠子转了转,林羽又接着道:“你要是不信,大可等你们成婚之后去问我姐,看她怎么说。” 杨少峰呵了一声,美滋滋的将狐裘披在身上,然后才笑眯眯的道:“我到时候跟你姐说,就说你嫌弃她女红不好,缝出来的衣服没法子穿,到时候看咱们谁先死!” 林羽怪叫一声道:“这可真是亲姐夫!还带这么坑小舅子的!” 杨少峰呵呵笑了一声道:“就坑你了,你咬我?京城那边有什么新的动静?魏国公那边没去找麻烦吧?” 林羽冷笑一声道:“魏国公?自从上次被禁足之后,最近乖巧的很,他府里的那些狗奴才都老实了许多。 不过,我姐写信问我,要不要把你那个没进门的小妾给你送过来暖床,省得你在这里挨冻。” 眼见着话题就此被聊死了,杨少峰只得岔开了话题,开口道:“那些盐,鞑靼人那边弄去了多少?瓦剌人那边又弄去了多少?还有,该交的商税,有没有老老实实的交上去?” 第九十一章 斩! 一听杨少峰问起商税的事儿,林羽就忍不住一脸的肉疼:“都如数交了,而且是按照新税率交的,比醉仙楼以前的税都要多出去几十上百倍。” 杨少峰道:“咋了,心疼了?” 林羽哎了一声道:“能不心疼么,白花花的银子,就这么着交给了官府,说不心疼,你信吗?你看看城里那些商人,有几个跟我一样,傻了巴唧的如数交税的?” 杨少峰疑道:“城里还有敢不老实交税的?有几家?” 林羽掰着手指道:“除了咱们家,剩下的全是。” 见杨少峰一脸好奇的样子,林羽便解释道:“除去那些行脚的商人,敢在这个时候来边市城开铺子的,基本上都是各路王侯家里的。 像代王家的,宁王家的,英国公家的,成国公家的,魏国公家的,定国公家的,有一个算一个,都没有老老实实交税的。” 被林羽这么一说,杨少峰顿时更好奇了:“王侯家的?他们就敢逃着税不交?” 林羽摇了摇头道:“其他王爷公侯啥的都好说,唯独这代王,这一家不老老实实的交税,剩下的那些就跟着逃税咯,现在那些人,指不定就在看姐夫你的笑话呢。” 一听林羽提起代王,杨少峰顿时也感觉麻爪了。 代王朱桂仗着朱老四亲弟弟的身份,在封地欺男霸女当街杀人,简直就是一个无恶不作的人渣,然而就是这么个人渣,被御史言官弹劾了一次又一次,还不是什么事儿都没有。 心里琢磨了半晌之后,杨少峰道:“宁王呢?我记得这边市城里,宁王家在这里没有铺子是吧?” 林羽摇了摇头道:“宁王确实没在这里置办铺子,他老人家正忙着修仙呢,对这些钱财反而不怎么上心。” 呵的冷笑一声,杨少峰起身道:“喊上吴明,带齐了人马,去代王家的铺子瞧瞧!” 林羽一把拉住杨少峰,低声道:“姐夫,那是代王!那就是个人渣!你今天砸了他家的铺子,明天他就能从封地跑到这里来找你的麻烦!” 杨少峰冷笑一声道:“怕他个球!他朱桂是个人渣,我还是个杨癫疯呢!就他在封地干的那些破事儿,哪一桩哪一件不是在给陛下泼脏水?” 被杨少峰这么一说,林羽顿时晃然朱桂给皇帝泼脏水,皇帝碍于自己身份不好意思下手,现在姐夫要是把朱桂给办了,估计皇帝会骂姐夫一顿,撑死也就是罚俸半年什么的,了不起也就是打上几板子,但是这姐夫在皇帝心中的地位,可就大大的不一样了…… 想明白了这里面的关节,林羽顿时兴冲冲的道:“姐夫你等等,我先去找吴明,让他把人手都准备齐喽。” 刚刚推门走进院子的吴明开口道:“林兄弟找我什么事儿?什么人手?能不能先缓一缓?” 望着吴明的步子有些快,话说的也有些急促,杨少峰忍不住好奇的问道:“出什么事儿了?” 吴明拱手道:“鞑靼蛮子和瓦刺蛮子在城中开打,鞑靼人死了一个,瓦剌人死了三个,有几个大明的商人被殃及池鱼,受了伤但是不致命。卑职已经将人都抓起来了。” 杨少峰冷哼一声,一边向着院子外的提举司衙门大堂走去,一边对着吴明道:“起因是什么?伤了几个人?” 吴明迈开了步子,紧紧跟着杨少峰,低声道:“之前边市未开的时候,这些鞑靼人和瓦剌人就因为边市的事情结下了仇,后来再加上那个,嗯,就是那个劳工的事情,现在的仇就更大了。 这次的事情是因为一个鞑靼人嘴贱,说瓦剌人养的牛羊都有病,卖给大明完全是包藏祸心,还嘲讽瓦剌人活该当劳工,瓦剌人气不过,然后双方就打了起来。 至于受伤的,就是两个围观的商人和他们手下的小厮,一共六个人受了轻伤,还有几个路人被衙役们给误伤了。” 杨少峰脚步一顿,继而又迈开了步子,问道:“那瓦剌人的牛羊到底怎么样?有没有毛病?” 吴明摇了摇头,低声道:“都检查过,根本就没有毛病,非要说有的话,也是因为冬天下雪的原因,有些掉膘,瘦了点儿,但是要说疫疾之类的,那就纯属扯蛋了。” 正说话间,几人已经到了提举司衙门大堂,三班衙役们威、武的喊声也随之响起,倒是让杨少峰找到了几分前世的情怀。 好像老包就是这么升堂问案的? 四具死尸,五个重伤,六个轻伤,还有十几个鼻青脸肿的,一群人就这么跪在提举司的大堂上,跪着的人群左边站着扯里帖木儿和脱火台,右边是三个瓦剌使者,衙门外黑压压的人头就更多了。 杨少峰一屁股坐在案几后面的椅子上,直接开口道:“有谁是与此次事情无关,却被差役误伤的?” 见人群中挤出来几个人,杨少峰便直接道:“既是差役误伤,回头去领三两银子的汤药费以为补偿,下次记得不要这么凑热闹,去吧。” 等这几个千恩万谢的离开了之后,杨少峰才望着跪在大堂里的一群人,这才猛的一拍惊堂木,然后冷哼一声道:“此事谁人挑头?谁人动手?死者为何人所杀?” 一旁充当了书吏的程汉顿了顿手中的笔,抬起头意味深长的望了一眼杨少峰,转而又低下头,开始疯狂的记录。 等着堂下的几个鞑靼人和瓦剌人七嘴八舌的将整个过程都说完之后,杨少峰也忍不住头疼了起来。 这他娘的都什么破事儿啊很明显,瓦剌人的牛羊根本就没有问题,那些鞑靼人也承认这一点,唯一的问题就是有人忍不住嘴贱,想要喷上几句。 就跟写小说和说相声的那些货色一样,特么养牛羊的也盼着死同行~ 眼见着杨少峰伸手抓了惊堂木就要往下拍,扯里帖木儿赶忙开口道:“杨提举且慢!” 杨少峰眯着眼睛望向扯里帖木儿道:“贵使可是有什么事情?” 扯里帖木儿道:“边市城初立,而下面这些人又多数不识得中原礼数,行事虽然看似狂悖,然则却是草原规矩,希望杨提举能够多加考虑。” 杨少峰冷笑道:“草原的规矩么,那就应该在草原上执行,边市城执行的是大明律。哪怕退一万步讲,杀人者死,伤人及盗者抵罪,这是天经地义的事情。” 摇了摇头,杨少峰也不再理会扯里帖木儿,而是将惊堂木重重的拍了下去,冷声喝道:“鞑靼阿斯愣出口不逊,以致引发这场斗殴,念其已经身故,不再从重处理。 鞑靼布和,殴死瓦剌阿拉,斩! 鞑靼莫日根,欧死瓦剌孟根并特木尔,斩! 鞑靼达林太,欧使瓦剌乌恩奇,斩! 瓦剌苏赫巴兽,布日固德,殴死鞑靼阿斯愣,斩! 阿拉,孟根,阿斯愣,布和,莫日根,布日固德,各罚牛两头,以为无辜伤者补偿。 余者虽然受伤,然则尽数参与斗殴,除大明商人并其小厮未曾动手,属无妄之灾,其余伤者各鞭三十!” 一通处罚判决下来,除了两个大明商人和他们的小厮,剩下的却是各自受到了不同程度的处罚,就连已经死了的都被罚牛,处罚不可谓不重。 扯里帖木儿的嘴角来回抽抽了好几回,几次想要出言求请,最终还是忍了下去,甚至拉住了想要出言求情的脱火台死几个人,跟得罪了主持边市的杨少峰比起来,显然还是后者更为重要一些,想必就算是太师在此,也不会反对自己的决定吧? 但是扯里帖木儿的想法也只是扯里帖木儿的想法,瓦剌马哈木部的使者把安台却不这么想。 阴沉着脸听完了杨少峰的判决,把安台顿时急了,怒道:“你敢!苏赫巴兽,布日固德虽然打死了阿斯愣,但是那是因为阿斯愣先自己找死,污蔑我们的牛羊有毛病,所以他们才动手的! 更何况,这一次我们死了三个人,他们鞑靼贱种才死了一个,怎么看都是我们吃了亏,你这是在偏向鞑靼人!” 杨少峰冷哼一声道:“布和,莫日根,达林太,这三个人不也是被判斩刑?何来偏袒之说?贵使若有不服,尽可向我大明皇帝上书申诉便是。” 把安台怒道:“你!好,既然你说你没有偏袒,那就先当做你确实没有偏袒好了,但是这草原上的事情,又岂是你一个汉官能决定的?” 杨少峰不自觉的眯起了眼睛,屈起手指在案岂了敲了敲,沉声道:“那按照你的意思呢?是不是该让你们去城外,双方纵马相攻,谁赢了就是谁有理?” 把安台气结,气冲冲的道:“你明知那鞑靼贱种的人数比我们多,如今却又这个说法,还说你不曾偏袒?” 杨少峰冷笑一声道:“那你们就都给我听清楚了,这里是边市城,规矩就是大明律!谁敢拿大明律不当回事儿,那我也不会拿他们的脑袋当回事儿!” 从椅子上起身,杨少峰死死的盯着把安台道:“你要是不服,尽可以再闹腾下去试试,看看你们能剩下几个人活着回去!” ps:明天要上架了,求火力支援! 第九十二章 不打算过这个年了! 无论是脸色阴沉的扯里帖木儿和脱火台,还是暴跳如雷的瓦剌部三个使者,最终都没能改变杨不峰的判决有意见可以去朝廷申诉,但是打死人的这几个必须得死在这边市城! 嗯,没错,杨少峰自己就没拿大明律的秋后问斩当回事儿,因为他打算先把人给宰了,然后再悬头于市,立个威再说其他的。 吴明望了望脸色阴沉的杨少峰,再看看其他几个鞑靼和瓦剌使者,直接便向着身后挥了挥手,让人把这几个该死鬼给拖了出去。 扯里帖木儿和脱火台看了把安台三人一眼,尽管心中已经在滴血,然而表面上却维持了一副笑眯眯的神色,在三人喷火的目光中扬长而去。 回到了城中的住所,把安台连坐都没有坐,便直接一脚踹翻了桌子,怒喝道:“黄口小儿!欺人太甚!” 太平部的使者图门吉日嘎拉阴沉着脸道:“你先别生气,这事儿看起来是咱们吃了亏,可是实际上,那些鞑靼人也不好过,毕竟他们被杀了三个人。” 秃孛罗部的使者思勤也开口劝道:“不错,毕竟咱们的人是先死了三个,而且是死在了斗殴之中,等于是按照草原上的规矩死的,可是那些鞑靼人的三个人,却是被那个汉官用大明律给杀了。要说丢了,只怕咱们还有一丝的脸面,他们却是一丝都剩不下了。” 把安台怒道:“放屁!还有一丝的脸面?杀一个跟杀三个有什么区别?按照他们汉人的说法,逃跑五十步的嘲笑逃跑一百步的,这他娘的不都是逃跑吗?” 思勤摇了摇头道:“不一样。我记得汉人有这么个说法,如果敌人逃跑了五十步,就不能再追击了,所以他们只需要逃跑五十步就够了,而逃跑一百步的,显然是被吓破了胆子。” 把安台气结这他娘的是一回事儿吗?咱们说的是同一件事情吗?读汉书读傻了的蠢货! 思勤却没有理会依旧转着圈子的把安台,而是直接开口道:“另外,咱们不能光看那个汉官的判决,而是要看看他为什么这么判决,这样儿对他们有什么好处,对鞑靼人和对咱们有什么影响。” 图门吉日嘎拉沉声道:“那个汉官所图的,无非就是立威,用这几颗人头立威,让以后所有人都遵守他的规矩。 至于你说的对我们和鞑靼有没有什么影响,我倒是看不出来,也不太明白这里面的弯弯绕。” 思勤斟酌着道:“立威是肯定的,就像是冒顿单于鸣镝射马,如果冒顿单于不先用自己的爱马来立威,后来他如何成为大单于?至于影响,其实对鞑靼人的影响比对咱们的影响要大的多。” 见把安台和图门吉日嘎拉都望向自己,思勤便直接开口道:“无论是在这个边市城里也好,还是在边市城外也罢,反正鞑靼人比咱们更占据一些优势,这个你们得承认吧?” 见两人点头表示认可,思勤便接着道:“可是这个杨汉官通过这次的杀人立威,等于告诉所有人,闹事不要在边市城里闹,你说那些鞑靼人在边市城中还有什么优势? 至于在城外,虽然咱们比他们离边市城要远,可是也不见得咱们就怕了他们,真要是这么算计起来,反而是咱们占了好处。 别忘了,前几天那个找上门来的人,肯定跟这个汉官有关系,再这么想想,你们还想不明白吗?” 图门吉日嘎拉斟酌着开口道:“你是说,想要购买奴隶的,就是这个汉官?他在挑动我们跟鞑靼贱种的争斗?” 思勤点了点头道:“我怀疑就是这样儿的。多杀了几个鞑靼贱种,表面上是对我们瓦剌和鞑靼人一碗水端平,表明了他不偏不倚的态度。 可是实际上,仇恨的种子只要埋下,就早晚有生根发芽的一天,我们觉得自己吃了亏,鞑靼贱种也会觉得他们吃了亏,然后就是我们双方争斗不休,那个汉官在后面收获大量的奴隶。而这些奴隶之中,谁知道哪一天就有你,或者我呢?” 图门吉日嘎拉噌的一声站了起来,连说话的声音都有些发颤:“那个汉官竟然坏到了这个程度?我们就没有什么办法?” 思勤长叹一声道:“有什么办法?一个奴隶五两银子,这银子它不好吗?你能忍得住不去赚? 就算你能,你能保证其他人也能?尤其是那些鞑靼贱种,他们能忍得住?哪怕是这个银子上沾满了血,他们也会笑呵呵的来赚!” 一直听着思勤分析这些情况的把安台一屁股坐在凳子上,颓然叹了一声道:“忍不住啊,白花花的银子,能够在这边市城里换到盐巴,能换到茶叶,能换到铁锅,能换到一切我们想要而不可得的好东西,谁能忍得住啊。” 思勤点头道:“不错,正是因为这个原因,所以我才说,这个汉官是一碗水端平了,但是后面埋的,却是更大更黑的祸心!愿长生天降罚于他!” 被思勤诅咒的杨少峰,此刻笑眯眯的坐在提举司后院的躺椅上,手还不住的打着拍子,嘴里哼道:“秦香莲她三十二岁,状告当朝驸马郎。欺君王、瞒皇上,悔婚男儿招东床。杀妻灭子良心丧……” 林羽坐在一旁,坐着不是,走也不是,脑门上已经冒出了牛毛细汗我是谁?我在哪儿?我听到了什么?不对,我什么也没听到…… 杨少峰望着坐立不安的林羽,嘴里哼着的小调停了下来,笑眯眯的道:“你怎么了?莫非是刚才我的判决有哪里不对劲么?” 林羽慌忙摇头道:“没有没有,姐夫刚才的判罚很高明,看似一碗水端平的判罚,可是却大有深意,回头那些鞑靼人和瓦剌人还不得脑浆子都打出来?” 杨少峰嘿了一声,笑道:“那你在这里干什么呢?” 林羽想说你唱的我害怕,但是最终还是没敢说出来,只是指了指院子外面,开口道:“那个代王家的事儿?” 一听林羽又提起代王,杨少峰顿时有些头大,迟疑着道:“你说,今天这几颗人头能不能吓到他们?会不会老老实实的交税?” 砍完人头回来的吴明恰好听到了杨少峰的这句话,便开口道:“只怕未必。状元公杀的全是鞑靼人和瓦剌人,他们为什么要害怕?” 杨少峰点了点头道:“说的有道理。现在这个破税是越来越难收了,像本公子这样儿按时足额缴税的,简直都成了良心的代表了。” 见林羽和吴明都低着头不说话,杨少峰也不以为意,直接对吴明道:“你回头去寻梁经纶,告诉他准备几个老练的账房先生。 明天一早,林羽带上伊逍和白庚,跟着齐慕堂和程汉再去收一次税,哪家少家或者哪家不交,回头你都记下来,明天下午我再和吴明还有梁经纶上门去收。” 吴明迟疑道:“那代王?” 杨少峰摆了摆手道:“尚方剑,王命旗牌,如果这两样都不足以让代王殿下的铺子老老实实交税,那我倒是想要问问,他朱桂想要干什么?” 吴明低声道:“状元公,按着辈份,您得喊代王一声叔祖。” 杨少峰呸了一声,开口道:“他老老实实的交税纳税,别在这边市城里面给我搞什么事情,自然一切都好说,要是区区一个家奴都敢仗着代王府的名头逃税,我这个提举司认得这个叔祖,大明律须不认他!” …… 临近小年,却有几颗人头悬城门,带来的影响正是杨少峰所希望看到的最起码,整个边市城里面的治安极速变好,再没有人敢当街殴斗,就连鞑靼人和瓦剌人在街上遇到了,也只是互相冷哼一声,然后约架城外。 鞑靼和瓦剌原本就是世仇,如今再被杨少峰这么一挑拨,哪怕明知道这姓杨的没安什么好心思,鞑靼人和瓦剌人也只能本着先下手为强,后下手遭殃的原则,抢在对方下手之前就先把对方抓来卖猪仔。 终于在小年夜当天接收了最后一批劳工并且安顿完毕后,狗子才找到了杨少峰,躬身道:“少爷,那些劳工都安顿好了,青壮一共七百二十,妇女一共一千。小的看过了,那女的都能当男的用,那男的能当牲口用,五两银子,不亏。” 见杨少峰眯着眼睛点了点头,狗子又接着道:“还有您说的那个煤泥,小的组织工匠试了好几次,发现光用煤面子掺土,还不如用那些煤块上的渣滓掺土呢,就是那些煤块上面的渣滓不太好弄,用水冲下来还得等它干透,这破天气又冷,冲完就结冰了。” 杨少峰半睁着眼睛道:“你傻了吧?那东西能烧火能取暖就行了,你管他火力旺不旺呢?那是卖给蛮子的! 至于你说的那个煤滓,等来年开春了再说,让那些劳工去洗煤,用手洗,洗好的煤块运往顺天府,煤泥等着入冬了再卖给蛮子,就说是升级版的煤泥,提提价!” 狗子点头哈腰的应了,林羽却又一脸阴沉的走了进来,对杨少峰道:“姐夫,代王家的铺子,还是油盐不进。” 杨少峰冷笑一声道:“彼其娘之啊,小年都不让我好好过,我看他是不打算过这个年了!” ps:明天上架,求支援~今天拿昨晚喝酒没喝多的七哥那本《九龙吞珠》祭天,顺便再拿《这号有毒》的不要脸幼幼祭天 第九十三章 能动手就别废话 杨少峰绝对是一个正人君子,若论当世对于儒学和诸子百家的理解,恐怕不做第二人想子曰,君子欲敏于行而讷于言,这意思就是能动手就别逼逼。 既然圣人都是这么教诲的,杨少峰当然不会使出请客上门然后再鸿门宴或者其他暗地里派人去堵门之类的招数,而是直接骑上踏雪,然后带着一众马仔直奔代王府的铺子而去。 刚刚到了铺子门口,身后的林羽就指了指正大马金刀的坐在铺子门口的太师椅上的代王府总管太监刘少泽,开口道:“姐夫,这就是代王府总管太监刘少泽。” 杨少峰打量了一番眼前这个死胖子,心中的怒火简直一阵阵的疯狂燃烧还他娘的敢冷笑?一脸肥肉快把那小眯眯眼都挤成一条缝了,还在这里装模作样的? 刘少泽同样打量着眼前的一群人,嘴里忍不住发出了呵呵的冷笑声。 杨癫疯是吧?有能耐你就砸了这铺子,看看王爷会不会用袖子里的小锤砸烂你的狗头! 杨少峰见刘少泽打量自己的目光充满了不屑,冷笑一声道:“就是你个死太监败坏代王殿下的声誉,不交商税,妄图挑拨天家关系?来人,拿人!” 杨少峰的话音落下,身后当即便有两个边市城衙役拿着枷锁向着刘少泽走去,而此时的刘少泽脸色涨红,哪儿还有刚才那副笑面虎的模样,怒极之下,就连声音都变得尖锐起来:“谁敢!咱家是代王府的人!” 两个衙役顿时止住了脚步,心中甚至开始暗恨自己为什么没休假这种神仙打架的破事儿,谁掺和进去都不好受! 眼见着成功吓住了两个衙役,刘少泽忍不住呵呵冷笑道:“杨癫疯,咱家知道你跟皇家的关系好,可是你得知道,这天下到底姓什么!” 大咧咧的从太师椅上起身,刘少泽一边踱步走向杨少峰,一边冷笑道:“这天下啊,它姓朱!咱家代王乃是当今天子的同胞兄弟,你姓杨,你得看清自己的身份,别到时候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杨少峰掏了掏耳朵,冷笑道:“都说完了?” 刘少泽冷哼一声道:“咱家这可是为你好!你今天拿了咱家,就等于是打了代王殿下的脸,那就等于是打了当今天子的脸面。咱家问你,你,想反么?” 杨少峰哈哈大笑一声,转而直接抽出尚方剑挥向了刘少泽,直到一颗大好头颅冲天而起,杨少峰才冷笑着道:“子曰,君子欲敏于行而讷于言。” 望着刘少泽死不瞑目的脑袋,杨少峰扭头吩咐道:“还愣着干什么?一应账簿全部查封,核对账务,该交的税银立即带走,派人去代王府送个口信过去,若是再派这种死太监过来,来一个,我杀一个!” 正所谓兵怂怂一个,将熊熊一窝,杨少峰干脆利落的杀人立威,直接就将所有的衙役刺激的嗷嗷叫,一个个跟在林羽和吴明的身后冲进了代王府的铺子,开始翻箱倒柜的搜了起来。 直到过了好半天,伊逍和白庚带着几个账房先生,还有几个抬着税银的衙役走出来之后,杨少峰才睁开了半眯着的眼睛,拽了拽手中的缰绳,吩咐道:“下一个,魏国公家的铺子!” 不大的边市城里根本就没有什么秘密,尤其是像这些本身就离得极近的铺子,更是远远的就能观望到,根本都不用专门派人去打听消息还没待刘少泽彻底凉透,杨少峰当街杀了代王府总管太监的消息就已经满城皆知。 剩下的行程就很顺利了,再也没有哪家的掌柜敢大马金刀的坐在铺子前面,更没有哪一家的掌柜敢再口出狂言,而是老老实实的将所有账簿都准备好,等着杨少峰来了直接现场核查。 一直到了下午太阳西下,杨少峰才算是结束了这次收税的行动。 等回到提举司之后,杨少峰就直接喊来了梁经纶和齐慕堂等人,再等安排税银的吴明和林羽这两个双花红棍到齐之后,杨少峰就直接开口道:“以后这个税,就这么收!” 被人头给吓住的梁经纶和齐慕堂,还有程汉三个人,脸色比哭还难看,梁经纶勉强挤出一丝笑意,向着杨少峰拱了拱手道:“杨提举,以后这税想必是好收了,起码这些王公勋贵们没有胆子再敢抗税。” 见杨少峰点了点头,梁经纶又壮着胆子说了下去:“可是您也得知道,今天您杀了刘少泽那个死太监,代王殿下那里?” 杨少峰半眯着眼睛,仿佛那个当街杀人的根本不是他一样:“代王要是有胆子带着大军来边市城,那他就是造反。 如果他没这个胆子,我担心他干什么?担心他向陛下告状?还是担心他派人来暗杀我?” 再说了,我杨少峰搞事情,还轮得到他朱桂恶人先告状?等他知道刘少泽那个死太监被杀,估计还没等他写完奏章,老子的奏章就已经到了朱老四手里! 眼见杨少峰如此一副毫不在意的模样,梁经纶忍不住皱着眉头道:“下官乃是边市城副提举,身负皇命,自将这此间事一五一十奏明圣上,断不致让扬提举蒙冤!” 齐慕堂同样点了点头道:“不错,原本便是刘少泽那个阉贼仗着代王殿下的名头横行不法,杨提举不得已而诛之,乃是为国除害,同时还保全了代王殿下的名声,我等自然不能坐视。” 眼看着两人在三言两语之间就把杨少峰摘的干干净净,顺便还添加了不畏强权、一心为国、强项令等等数不清的光环,程汉顿时佩服的五体投地。 难怪自己只是个区区从九品的吏目,而这两位大佬已经混到了从五品的高位上,这就是差距啊。 见齐慕堂和梁经纶两人都将目光投向了自己,顿时感觉压力山大的程汉讪笑道:“下官也是这么想的。” 杨少峰则是笑眯眯的道:“上书陛下之事暂且不急,今天咱们还是趁热打铁,先将这个规矩给定下来。” 斟酌了一番后,杨少峰才开口道:“新的商税税率,朝廷已经在公文之中说过,以后也不存在什么士人和勋贵免税的说法。其他的地方怎么样,咱们管不着,但是这边市城里面,就必须得按照大明律的规矩来办。 以后收税就和今天一样,梁提举或齐提举带着账房登门核税,然后直接把税银运回来,谁要是再敢端什么架子抗税,就直接让吴明带着衙役或者锦衣卫的人上门去说话。 不过,想来经过刘少泽这事儿,以后也不见得有谁敢抗税了吧?” 梁经纶点了点头,应道:“是。经过今日之事,想必以后所有人都会老老实实的交税了。” 齐慕堂却道:“这税银该如何处置,却是个大问题。” 见杨少峰望向自己,知道杨少峰没有六户打杂的经验,齐慕堂便解释了起来:“我大明征收赋税,向来是春秋两季,秋季的要在年底之前押解入京,现在收的,其实已经是永乐十四年的春税,在这些税银全部押解入京之前,一般都是存在各地方的府库里面。 但是咱们边市城既不归万全都司管辖,又不属宣府管辖,这税银想来只能存在咱们边市司的库里。 而且最重要的是,这税银里面,是有一部分不需要押解入京的,通常都是按照往年报入朝廷的规划进行截流,以用于各项工程之类的开销。” 被齐慕堂这么一说,杨少峰就明白过来了。 税是收了,但是不能全给朝廷送过去,得留下一部分应对当地的各种开销,比如修桥铺路之类的工程。 而更重要的是,边市城这里并没有府库,这个屁大点儿的小城市,离着想要建造府库的规格还差老远。 可是问题来了边市城文不归顺天府,武不归万全都司,外不归鸿胪寺,内不归礼部,这完全就是个由户部直辖的怪胎。 而想要解决目前的问题,就必须得经过户部的同意,在边市城先建造一座存放税银的库房,然后再把库丁之类的临时工给安排好,之后才能正式把银子存进去。 而在此之前,这些银子该如何存放也就成了一个大问题。 如果将这些银子直接放在提举司衙门,等于是把风险全部扔在了杨少峰自己一个人的身上,但凡有什么闪失,责任就全是杨少峰的。 至于说存放到其他地方,先不说往顺天府和万全都司这种地方存放之后还能不能取得出来,光是这个责任就没有人愿意担着。 沉默了半晌之后,杨少峰才开口道:“先存放在提举司衙门,吴明安排人手守卫。我现在就写奏书,争取把代王和府库的事情都解决掉。 实际上,杨少峰已经可以想象,当朱老四接到自己奏章时的表情。 估计除了狂喜暴怒之外,再不可能出现第三种表情毕竟,这白花花的银子,它不招人喜欢吗? 第九十四章 他抢了我的银子! 杨少峰猜的确实没错,当朱老四接到杨少峰抢先一步递上来的奏章时,整个人的脸色简直就像是开了染色铺子,一会儿青一会儿绿,一会儿红又一会儿黑。 朱桂那个混账当然不是什么好东西,胆子大到当街强抢民女,还敢当街锤杀百姓,这种混账东西便是死上一万次都不够! 但是话又说回来了,这个屡教不改,甚至连召他入京都敢推托不来的混账就算再怎么不是个东西,他也依旧是自己的弟弟,而且代王妃还是自己的小姨子这天家也得讲究个兄友弟恭的形象不是,总不能都跟李二似的…… 现在倒好,这个杨癫疯砸了代王的铺子不说,还直接把人家的总管太监给杀了,而且还是当街杀的。 可以想象,当朱桂知道这个消息之后会是个什么鸟样,难保这个混账不会冲到边市城去锤杀了杨癫疯。 朱老四琢磨着杨癫疯那个混账虽然混账了一些,但是对待自己这个当爷爷的却没得说,就算是要打要杀,那也应该是自己这个爷爷来,还轮不到朱桂那个蠢货。 心里这么想着,朱老四就直接对无心道:“代王封地之民,只怕已经苦代王久矣吧?” 无心躬身道:“回皇爷,代王在封地,纵戮取财,擅役军民,百姓苦之久矣,而且上次皇爷召代王殿下入京面圣,代王就托故未来。” 朱老四嗯了一声道:“这次再召他进京,如果这次他再敢托故不来,就算是绑,也要把他绑来。 如果他老老实实的来了,那就等到到了半路上再让他滚回去,革其三营护卫,再赐玺书给他,问问他是不是把建文之时的事情给忘了。” 无心躬身应道:“是,奴婢记下了。” 朱老四这才挥了挥手,示意无心下去准备。 如果不是朱桂是自己的弟弟,朱老四觉得倒不如干脆赐他毒酒一杯算了,省得这个混账三天两头的搞出些事情来恶心自己。 等无心离开了之后,朱老四又忍不住拿起了杨少峰的奏疏看了起来区区代王的脸面跟杨癫疯交上来的商税相比,他代王算是个什么东西? 就在朱老四琢磨着是该不是多开两个边市的时候,以夏元吉为首,同样接到了梁经纶和齐慕堂奏章的一众大佬们也跑到了宫里求见朱老四。 一番君臣之礼后,夏元吉悄然打量了一眼朱老四,见朱老四脸上的满是浓浓的喜意,浓到根本无法遮掩,夏元吉便直接躬身道:“启奏陛下,代王于封地多有不法事,如今又指派家奴在边市城逃税,其心可诛!” 见朱老四不置可否的嗯了一声,夏元吉便接着道:“若代王不交税,其他勋贵会怎么看?陛下推动税制改革,岂不成了镜花水月?臣请陛下惩处代王,以为后来者戒!” 朱老四掩去脸上的喜意,干巴巴的道:“卿欲离间天家耶?” 若是换了个人,只怕要被朱老四这句诛心之语给吓个好歹出来,但是夏元吉却梗着脖子道:“若有朝一日,陛下想要远征鞑靼阿鲁台部,国库却因为代王之事而收不到商税,到时候又如何支应大军之所需?” 朱老四顺手将杨少峰的奏章扔给夏元吉,神情颇有些古怪的道:“朕短时间内不打算亲征阿鲁台,也不打算亲征鞑靼,且先让那杨癫疯折腾去。” 翻看了几页杨少峰的奏疏之后,夏元吉又将之递给了其他的几位大佬,然后躬身拜道:“臣,为陛下贺!为大明贺!得杨状元这般贤才!” 其他几个大佬们一看这姓夏的如此不要脸,顿时也不看奏疏了,直接便跟着夏元吉一起躬身道:“臣等,为陛下贺!为大明贺!” 工部尚书吴中忍不住暗叹一声,自己这些正人君子就是太要脸面了,根本做不到姓夏的那般不要面皮,连杨癫疯这种人渣都能夸成贤才临清贪腐案里,吴中在永乐九年折腾出来的临清官窑也跟着倒了霉,虽然没牵连到吴中,但是训斥却是少不了的…… 夏元吉却没有理会吴中这些大佬们在想什么,而是直接躬身道:“若真依杨状元之法,只怕十数年后,草原便只有鞑靼,马哈木,太平,秃孛罗这四大部落,余者要么在边市城做劳工,要么就已经融入这四大部落。 只是如此一来,这四大部落的实力是否会扩张的太多?若为反噬,必然不美。” 朱老四嗯了一声道:“夏爱卿言之有理。依夏爱卿之见,又当如何?” 夏元吉躬身道:“臣愚钝,一时间倒也没什么太好的法子,不过总归是利大于弊,短时间内倒也不担心这四大部落的实力突飞猛进。” 眼珠子一转,夏元吉又接着道:“启奏陛下,既然杨状元可以在边市城对鞑靼和瓦剌诸部使用这般计策,那英国公在交趾……” 朱老四眼睛一亮,嗯了一声道:“接着说下去。” 夏元吉道:“虽然交趾的情况不同于草原,但是大致却是一样的杨状元可以买了劳工开采煤矿,那英国公自然可以向那些交趾大族去买劳工修路。 而且杨状元此前不是说过么,要想富,先修路,等交趾那边的直道都修建完毕,大军进发和物资转运,便要比现在强上许多,交趾之乱,也可不平而平。” 朱老四正想赞同夏元吉的说法,可是转念一想,又颇为肉疼的道:“不同,大不同啊。 那杨癫疯在边市开矿,光是这卖了煤的利润便足够他支撑购买劳工所需,可是交趾呢? 先不说那边的情况要比之边草原更为复杂,光是购买劳工还有之后修路所需要的银钱,便比之杨癫疯那里多了无数倍,我大明的国库可能支撑得起?” 夏元吉忍不住打了个哆嗦,心中不禁暗自庆幸朱老四没有同意这个提意,否则的话,这大明的国库岂不是要空在自己这个户部尚书的手中了么。 低着脑袋沉吟了一番,夏元吉又再次开口道:“启奏陛下,我大明如今用钱之处颇多而国库空虚,实在是支撑不起购买劳工之所需。 不过,臣闻,交趾也有矿。反正英国公眼下就在交趾,不如让他买了劳工去开矿,开矿所得再用来购买劳工修建直道,如此不是一举两得了么?” 为了表示自己确实是真心实意的要让张辅去修建交趾的直道,夏元吉又咬了咬牙,开口道:“国库虽然空虚,但是为了支持英国公能修建交趾直道,臣可以想想办法,让国库出一万两白银,用于先期购买劳工之所需!” 朱老四瞪了一眼夏元吉,冷笑道:“一万两?夏爱卿可真大方,倒不如朕直接从内帑里出个十万两算了!” 朱老四话音刚刚落下,大喜过望的夏元吉就直接躬身作揖道:“臣,谢陛下!陛下一片体恤之心,臣感激涕零!” 望着傻眼愣在当场的朱老四,夏元吉生怕朱老四反悔,当即又补了一刀:“自古来君无戏言,陛下说出内帑十万两,便是内帑十万两,如今国库省下这一万两银子,便又可以修缮许多河道桥梁了。” 被夏元吉这么一说,朱老四也没办法反悔了,只得黑着个脸冷哼一声,然后开口道:“夏爱卿还有别的事儿么?” 似乎完全没有看明白朱老四在暗示自己赶紧滚蛋,夏元吉反而躬身道:“启奏陛下,代王殿下……” 朱老四见没能绕过去,只得无奈的叹了一声道:“代王那边,朕已经遣人去训斥了,若再不改,朕也会好好收拾他,必不使他再犯这许多的错误。” 夏元吉这才心满意足的告辞代王?耽误了国库的大事儿,老夫若不天天参你几本,倒叫你小瞧了老夫的本事! …… 杨少峰忙着折腾边市城外的煤矿,朱老四和夏元吉这些人忙着数小钱钱,代王朱桂则是忙着砸东西,吓得整个王府里面的人大气儿都不敢出。 当然,所谓吓得所有人都不敢出大气儿是朱桂自己认为的,起码王府里面还有另外一个人根本就不怕朱桂。 徐氏。 徐氏是仁孝文皇后的亲妹妹,文皇后是徐达的长女,而代王妃则是徐达的次女如果不是有已故仁孝文皇后这层关系,朱老四早就把朱桂给宰掉了,又怎么会留着碍眼。 仪态万方的代王妃徐氏进了正堂,见朱桂刚刚砸了一个笔洗,便忍不住娥眉倒竖,喝道:“你再砸一个试试!” 朱桂一瞧徐氏,顿时也是懈了气,哼哼叽吭的道:“本王还不砸了呢,都是自家的东西,本王心疼!” 徐氏却冷哼一声道:“怎么着,不带着你儿子出去浪荡胡来,如今却在家里砸起了东西?” 朱桂一脸肉疼的道:“边市!那姓杨的杨癫疯不光杀了刘少泽,还将本王的银子都给抢走了!” 好歹也是徐达的女儿,徐氏倒不像朱桂一般没脑子,听朱桂这么一说,疑道:“杨癫疯?他不是与瞻基交好么?怎么会抢了你的银子?” 第九十五章 走路得小心 当朱桂将前因后果都讲了一遍之后,徐氏也是忍不住越想越气,怒喝一声道:“来人!备马!” 朱桂一把拉往想要往外走的徐氏,问道:“夫人想要干什么?” 徐氏冷哼道:“他姓杨的活腻歪了,敢抢我们代王府的银子?抢了银子也就罢了,还让人带口信过来?老娘这就去边市城,他抢了我代王府多少,我就让他吐出多少!” 眼见着徐氏开始发疯,朱桂倒是忽然冷静了下来,低声道:“你疯了!现在还是以往么?无诏擅离封地,而且你要带着护卫去,形同谋反!” 徐氏却瞪了朱桂一眼,不屑的道:“无胆鼠辈!若是姐姐在时,我倒还不敢这般,如今姐姐不在了,莫说是我去找那姓杨的讲理,便是将他杀了,也不过是被斥责几句罢了。” 朱桂瞪着眼睛想了半晌,却也没想出什么好理由,然而却又不敢直接让徐氏就这么带兵出门,当下急得直在大堂里转起了圈子。 跟完全没脑子的徐氏不一样,朱桂好歹还是有点儿脑子的。 别看我当街杀人,别看我敢修建逾制的九龙壁,因为那是在自己的封地,花的也是自己的银子。 而现在被杨癫疯抢去的那些却是税银那银子是四哥的,跟四哥抢东西的下场,看看允炆侄子就知道了,还用再多说别的么? 徐氏被朱桂转的眼晕,忍不住又喝道:“你转什么?你想说什么?” 朱桂恨恨的跺了跺脚,开口道:“罢了,反正不过是一些税银罢了,就算他不抢,咱们不也得交上去?这回正好,刘少泽那个狗奴才被羊癫疯杀了,以前的事情就都是他干的,咱们正好可以脱身出来。” 徐氏瞪大了眼睛道:“什么?你莫不是在逗我?” 朱桂恨恨的道:“我没逗你!咱们这位四哥想要干什么,你到现在还没看出来么?他既然改了税制,那刘少泽还敢逃税,只怕早晚给咱们惹祸,如今死了,正好一了百了。 要我看啊,夫人也别再追究了,以后再换个得力的奴才过去盯着铺子,把刘少泽那狗奴才的尸身直接拖去喂狗算了!” 等朱桂的话说话,徐氏再看朱桂的眼光就已经跟看二傻子的眼光一样:“你胆子这么小?这代王府逾制不逾制?这九龙壁逾制不逾制?你现在跟我说怕了?你不敢去,老娘去!” 眼见着徐氏依旧一副油盐不进的样子,朱桂直气的额头青筋暴跳,猛的一巴掌抽向徐氏,怒道:“滚回你房里去!再敢出来,家法伺候!” 捂着脸的徐氏似乎是重新认识了眼前这个连搓衣板都能笑着跪的男人。 仔细的打量了朱桂一眼,徐氏猛的一巴掌扇向了朱桂,怒喝道:“你居然敢打我?” 软了许多年的朱桂难得硬气了起来,一把抓住徐氏的手,怒道:“中山王已经故去了!孝文仁皇后也已经薨了!你再闹腾下去,就是自己找死,还得带上我和我们的孩儿一起去死!” 气呼呼的徐氏终于平静了下来,捂着脸跑向了后院。 望着小丫鬟匆匆忙忙跟上去的身影,似乎被抽干了浑身所有力气的朱桂终于一屁股坐了下来,紧接着又嗷的一声跳了起来。 匆匆忙忙赶来的代王府总管大太监刘少冲急忙上前一把扶住朱桂,心疼的眼泪都快掉下来了:“王爷这是怎么了?哎哟,都流血了!” 朱桂却一把推开刘少冲,阴沉着脸道:“你他娘的干什么去了,怎么才回来!你知不知道,你弟弟少泽死了!被那杨癫疯给当街杀了!” 啪的一声,刘少冲手中的拂尘跌落在地,整个人看起来都有些失魂落魄,嘴里喃喃的道:“少泽死了?死了?” 摸着屁股,想揉又不敢揉的朱桂嗯了一声道:“没错,身首两处,听说那血都流了一地!” 刘少冲此刻也不顾得地上被朱桂碎破的诸多碎片了,猛的跪下后磕头道:“求王爷为奴婢做主啊!” 朱桂哼哼叽叽的道:“替你做主?我替你做个屁!刚才王妃刚刚被本王给打回去,就是怕她去招惹那杨癫疯,你可知道为何?” 刘少冲磕头道:“奴婢不知,但是奴婢就这么一个弟弟,自小就跟奴婢一起进了宫,一起伺候着王爷,如今弟弟被那杨癫疯所杀,奴婢可怎么活下去啊!” 摇了摇头,想坐又不敢坐的朱桂骂道:“去给本王搬个榻子过来,没见本王已经受伤了么,还不赶紧去找大夫!” 没有从朱桂这里得到自己想要的答案,反而被指使着去搬榻子,刘少冲眼中的阴毒之色一闪而逝,转而低声应了,低头小跑着去给朱桂搬榻子,似乎那血淋淋的额头和膝盖根本就不是他自己的一样。 朱桂一边小声哎哟哎哟的叫着,一边勉强扶住椅子站着,整个人也在不断琢磨着,该怎么才能在那杨癫疯身上找回场子,直到被一阵慌乱的脚步声打断。 心中越发不爽的朱桂干脆袖子一抖,一柄精致却又带着血腥气的小锤就出现在朱桂的手里。 朱桂打算看看,到底是哪个狗奴才这么不开眼,敢挑这个时候来打扰自己若是没有个理由,今天自己就把他给锤了! 匆匆忙忙跑进来又瞧见了朱桂手中的小锤,知道这柄小锤上面沾了多少人命的小太监躬身道:“王爷,天使到了,如今正在门外候着呢。” 朱桂冷哼一声,吩咐道:“赶紧喊人来打扫一下,开门,迎天使进来,就说本王身体不适,没办法亲自迎接。” …… 北宫鋆阴沉着脸走到了代王府的大堂上,见代王朱桂整个人趴在榻子上,嘴里还不住发出哎哟哎哟的呻吟声,便面带关切的问道:“殿下可还好?” 朱桂又哎哟了一声,然后才开口道:“托陛下的洪福,本王这就是摔了一跤,一时半会儿的还死不了。” 北宫鋆点头道:“如此就好。这王府的路不平啊,王爷居然都能摔跤?王爷以后还是要当心一些才是,免得再摔了。” 听着北宫鋆话里有话,心中大怒却又无可奈何的朱桂冷哼一声道:“皇兄让公公来,所为何事?” 北宫鋆嘿嘿笑了一声道:“王爷,皇爷在顺天府杨家庄子住了一些日子,觉得那儿的风景人物着实不错,打算让王爷也一起过去住上几天。” 朱桂开口道:“杨家庄子?” 北宫鋆点头道:“杨家庄子,就是当今六首状元杨少峰杨状元家所在的那个庄子,里面都是出身燕山左卫的老兄弟和他们的后人,皇爷在那儿住的舒坦。” 朱桂的脸上勉强挤出一丝笑意,伸手指了指身下的榻子道:“本王如今已经受了伤,倒是要辜负皇兄的一番美意了。” 朱桂的话音落下,北宫鋆的脸色便直接变得阴沉起来,狞笑道:“无妨,皇爷说了,不管代王殿下去不去,我们这些做奴婢的都得把王爷带到顺天府。要不然,奴婢把您给捆了去?” 朱桂大怒,喝道:“你敢!区区一个家奴,你想造反不成!” 北宫鋆面带怜悯的摇了摇头道:“咱家自然是不敢造主人的反,可是殿下啊,您得知道,这天下的主人呢,就只有在顺天府的皇爷,您这个王爷若是觉得自己也是这个天下的主人,那您就该好好反思反思了。” 声音一冷,北宫鋆又接着道:“要不然,您现在就把奴婢给砍了,然后起兵造反,那奴婢自然是没什么办法的,只能引颈就戮。 否则啊,您就老老实实的随咱家去顺天府一行,省得奴婢还要让人捆了殿下去,您说呢?” 北宫鋆淡淡的语气看似在和朱桂商量,但是话里话外的戏弄和不屑却已经表露无遗,惹得刚刚赶来的代王妃徐氏大怒,直接一巴掌抽向了北宫鋆:“狗奴才!莫说我家王爷未曾除爵,便是除了爵,那也是天家贵胄,岂容你一个小小的阉人侮辱!” 不躲不避,生生受了这一巴掌,北宫鋆呵呵笑了一声,然后一拍手,指着徐氏道:“来人,请代王殿下和代王妃上车驾!” 等到随行而来的锦衣卫抬着朱桂向外走去,就连徐氏也被几个随行的小太监抓住向外扭送,北宫鋆这才阴恻恻的道:“咱家早就说过,走路得小心,要不然摔着了,疼! 陛下念着兄弟情分,也念着故去的孝仁文皇后的情份,所以对两位太过于放任。 可是,这做人呢,得知足,不知足的啊,往往活不了太久,您说呢?” 徐氏被吓到了,真真正正的被吓到了,从小就生于富于之家的徐氏,人生第一次感觉到离死亡居然这么近。 直到被塞上了车驾,依旧有些惊魂未定的徐氏才低声对朱桂道:“王爷,这次?” 朱桂摇了摇头道:“应该没什么事儿,毕竟这次皇兄只让咱们两个进京,逊煓他们却没有,估计没什么大事儿,了不起就是被训斥一顿。” 左右打量一眼,朱桂又小声道:“这次进京,无论如何都要谨小慎微,万不可激怒皇兄,以后那杨癫疯也不要去招惹,刘少冲那狗奴才自然会扑上去咬死他。” 第九十六章 开战了! 任凭朱桂和徐氏想破了脑袋,也没有想到北宫鋆居然胆大包天到在半路就将两人给扔下了。 但是想了想,朱桂也认命了北宫鋆一个死太监,要说有这种胆子,除了是自己那个四哥指使的之外,根本就没有第二种可能性,除非这死太监连九族的死活都不顾了。 而现在的情况是,自己想要找杨癫疯的麻烦,但是还没来得及开始,就先被自己的四哥找了麻烦。 这上哪儿说理去? 然而朱桂和徐氏的想法会有人在乎么? 朱老四显然不会在乎区区一个代王朱桂,就算是对徐氏,也不过是因为孝仁文皇后的情份在里面。 手中的笔就这么悬着,任由笔尖的墨汁慢慢汇聚,然后滴落到上好的宣纸上,洇湿一大片。 长叹了一声之后,朱老四才开口道:“都办妥了?” 北宫鋆躬着身子答道:“回皇爷,事情都已经办妥。代王殿下和殿王妃已经在侍卫的护送下返回大同府,三营护卫也已经革除。徐王妃那边也已经不再闹腾了。” 朱老四点点头,然后吩咐道:“回头你去边市城那里吧,看着点儿那个狗东西,别再惹出这种大麻烦来。” 北宫鋆躬身应了,然后小步退着出了殿中,心里却又把代王和徐氏给恨上了要不是这两个人,只怕自己早就去边市城了,还用得着拖到现在? …… 小道消息传的总是特别快在北宫鋆还没有到达边市城的时候,代王被传召入京然后又半路遣回封地的消息就已经传的沸沸扬扬,整个边市城都因此而哀嚎一片。 怎么纳税,对于普通的行脚商人或者那些小商人来说其实无所谓,反正自己小胳膊小腿的,朝廷怎么说就怎么是,也不想那些有的没的。 但是对于那些王侯勋贵们来说,这里面的意义就完全不一样了。 这代表了什么? 这代表了,哪怕他杨癫疯被发配到了边市城,也没办法动摇他在皇帝心中的地位,就连堂堂的代王都得低头,剩下那些公侯家的还有什么猴可耍? 杨少峰在提举司衙门的后院官邸里,有一间屋子被特意改造过,里面放着一溜好几张躺椅,躺椅旁边还有个小茶几,上面能放些干果茶水之类的东西。 杨少峰从来都不是一个亏待自己的人,什么天降大任于斯人之类的鸡汤,杨少峰向来都不怎么感兴趣,或者说杨少峰喜欢给别人灌这种心灵鸡汤,但是自己却不会喝哪怕一小口。 整间屋子被地火龙烘得暖暖的,杨少峰就这么躺在中间的躺椅上,出发一声舒服的呻吟之后才道:“无聊啊,现在又不知道该干什么好了。” 梁经纶道:“杨提举说笑了。正所谓善战者无赫赫之功,杨提举先是斩了犯事的鞑靼蛮子和瓦剌蛮子,又当众斩杀了刘少泽那个阉贼,如今边市城路不拾遗,夜不闭户,岂非杨提举之功?” 齐慕堂同样点了点头道:“梁副提举说的没错,如今边市的诸多事宜已经慢慢走向了正轨,我等也托了杨提举的福,可以安心的在这里躺着,倒是苦了程吏目了。” 自打杨少峰斩杀了刘少泽,而梁经纶和齐慕堂还有程汉又一起上奏章替杨少峰分辩之后,几个人的关系倒是有些突飞猛进的意思。 然而可惜的是,边市城再小,那也是座城,里面还是有很多乱七八糟的事情需要过问杨少峰是提举,梁经纶和齐慕堂是从五品的副提举,真正干活的就只能是从九品的吏目程汉了。 杨少峰淡淡的笑了笑,端起茶水饮了一口之后才道:“永乐十四年了啊,不知道今年是否会有京察。若是有,两位提举少不得评个优了。等以后再过个几年,两位提举也是前程可期啊。” 一听杨少峰说到京察,齐慕堂忍不住摇了摇头道:“就算得了优又能如何?得罪了上官,还不是被排挤出京了?” 梁经纶瞪了齐慕堂一眼,笑眯眯的道:“却也是多亏得罪了上官,否则又如何能来这边市城,既无法见识到北地风光,也无法结识杨提举,如此,倒也算得上是因祸得福了。” 杨少峰一听两人都是被排挤出来的,顿时就来了兴趣,端着茶杯向梁经纶和齐慕堂遥敬一杯,笑道:“来,今天咱们以茶代酒,好好说道说道。” 齐慕堂的兴致显然不是很高,勉强喝了一杯之后就直接开口道:“其实也不是什么大事儿,不过是我二人不太懂得变通,故而惹恼了上官,这才来了边市城。” 杨少峰正想追问下去,吴明却连门都没有敲,便直接推开房门走了进来,快步走到杨少峰身边之后,才俯下身子,低声道:“状元公,打起来了!” 外面的风雪不小,吴明这一开门,顿时就有一阵卷着雪花的寒风吹进屋里,冻得杨少峰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等吴明回身将房门关好之后,杨少峰才一脸懵逼的望着吴明道:“谁跟谁打起来了?还有敢在城里闹事儿的不成?” 吴明摇了摇头道:“不是城里,是草原上,鞑靼和瓦剌,正式开战了!” 这回杨少峰是真的懵逼了哪怕自己贵为一个写明代网文的作者,也只不过记得朱老四怼了这两家五六回,谁特么知道这两家居然会开战啊~ 再说了,就算是把自己想的坏一点儿,那也不过是杀了几个鞑靼人和几个瓦剌人,这些原本就犯的死罪的货色,难道还有什么不为人知的价值,值得鞑靼和瓦剌开战? 琢磨了半晌也没琢磨出个所以然,杨少峰忍不住问道:“是因为劳工的事情?还是因为上次他们在城中斗欧的事情?” 吴明却摇了摇头道:“不止。两家原本就有世仇,加上鞑靼拥立的本雅里失汗死于瓦剌人之手,后来又有了抓劳工这档子事儿,两家的恩怨也就越来越深。 再加上今年的雪有点儿大,不管是瓦剌人还是鞑靼人,其实都是在咬牙硬撑,哪怕是有了边市,也不过是缓解了一部分,但是却没办法满足他们所有的需求,如今两家都撑不下去了,不得不通过开战来消耗一部分人口。” 旁边一直听着动静的齐慕堂忍不住呸了一声道:“果然是蛮夷,其与禽兽何异乎!” 梁经纶点了点头道:“夷狄璧如禽兽,得其善言不足喜,恶言不足怒也。” 杨少峰则是忍不住摇了摇头,神情看上去颇有些悲天悯人的意思:“两家打来打去,不知何时是个头?现在怎么样了,谁的赢面比较大?” 吴明道:“据卑职目前得到的消息来看,鞑靼和瓦剌想要分出胜负,还是比较快的,毕竟陛下北征之后,瓦剌人实力大损,而鞑靼人跟在我大明的后面又捡了不少便宜。 至于赢面的话,自然也是这次占据了先出兵的优势,实力也恢复了一些的鞑靼人比较大一些,瓦剌方面很可能会撑不住。” 杨少峰闻言,顿时摇了摇头道:“很快分出胜负?这可不行。” 瞧了瞧梁经纶和齐慕堂,杨少峰嘿嘿笑了两声,然后对吴明道:“准备准备,咱们一会儿就出发,去周边的卫所拜访一下,看看哪边的兵器老旧了需要淘汰换新的。” 吴明被杨少峰吓了一跳,低声道:“状元公,这卫所的兵器是否更换,一是要看卫所,二是要看兵部还有五军都督府,而不是咱们能插手的啊。” 杨少峰笑眯眯的摆了摆手道:“先去看看。如果有的话,回头我就上书陛下,争取给周边卫所的兄弟们换上新的兵器,淘汰下来的这些玩意就打包卖给瓦剌人。” 齐慕堂忍不住开口道:“杨提举慎言。若是这些兵器到了瓦剌人手里,岂不是增强了瓦剌人的实力?若有朝一日瓦剌骑兵犯边,这些刀剑可就砍在我大明百姓的身上了!” 梁经纶也忍不住开口道:“不错,其他的事情也就算了,这事儿,我们却不认同杨提举的做法。万一这些兵器让鞑靼人得了去,岂不是等同于资敌?” 杨少峰斜眯着眼睛道:“谁说我光把刀剑卖给瓦剌人了?” 邪笑一声,杨少峰又接着道:“实际上,我打算把刀剑之类的玩意分别卖给瓦剌人和鞑靼人,大概就是瓦剌是七成,鞑靼三成这样子,好歹得让两家的实力差不多才行。 也只有这样儿,瓦剌才能顶得住鞑靼人的兵锋,然后继续跟鞑靼人打生打死,咱们的劳工就会更多至于说进攻大明?” 杨少峰脸上的神色更冷:“你觉得当两家都打不动了,谁还有胆子有实力跑来进攻大明?” 见杨峰峰越说越兴奋,甚至恨不得现在就跑去卫所倒腾刀剑,梁经纶只得劝道:“杨提举说的是,但是万一呢?万一双方拿到刀剑之后,却又不打了呢?” 杨少峰瞧了瞧吴明,见吴明认真的点了点头,杨少峰才又接着道:“放心便是,他们一定会打下去的,不把最后一滴血流干,他们不会停下。” 第九十七章 一头吃两家 朱瞻基和北宫鋆前脚刚到边市城提举司,还没等他将门给敲开,杨少峰后脚就顶着一身的白雪,带着梁经纶和齐慕堂等人一起远远的走了过来。 长舒了一口气,北宫鋆笑道:“还以为状元公今天应该在家呢,没曾想是顶着雪出门了?” 杨少峰却疑神疑鬼的问道:“老北?你不在顺天府好好享受,怎么跑这边市城来了?” 北宫鋆身后闪出一人,正是呵呵笑着的朱瞻基:“不光老北,还有我也来了。” 杨少峰大步迎上向自己走来的朱瞻基,两人狠狠的抱了一下,紧接着便又颇为嫌弃的松开,然后才上下打量着朱瞻基道:“你怎么也来了?这大正月的还没出去呢,你跑这边市城来干什么?还有谁知道你来了?” 朱瞻基道:“该知道的基本上都知道,不该知道的基本上都不知道。” 杨少峰这才点了点头,带着朱瞻基和北宫鋆一起进了屋子里面,这才惬意的寻了个躺椅直接躺下,嘴里哼叽一声道:“想不到吧,外面风雪袭人,屋里却暖和成这般模样。” 朱瞻基撇了撇嘴道:“知道你不肯亏待了自己,预料之中的事情,有什么好稀奇的。” 杨少峰嘿嘿笑了一声道:“稀奇事儿真有。” 伸手指了指北边,杨少峰神秘兮兮的道:“鞑靼人和瓦剌人打起来了,这次又是鞑靼人先挑事儿,看样子瓦剌要吃亏。” 朱瞻基顿时奇道:“不对啊,下午我跟老北还在城里转了转,这鞑靼人和瓦剌人都挺多,也没打起来啊。如果真像你说的,鞑靼和瓦剌人开战了,那他们在城里还不得打起来?” 杨少峰呵了一声道:“他们在城外打生打死的,本提举不闻不问,就当不知道,但是谁敢在城里闹事儿,就只有一个死字。 再说了,城里的这些鞑靼人和瓦剌人,他们还担负着把牛羊换成物资以回哺部族的重任,除非傻了才会在城中欧斗。” 朱瞻基点了点头道:“那就好,看起来你前阵子杀人立威的手法起了作用。” 说完之后,朱瞻基又有些好奇的道:“鞑靼和瓦剌开战,城里的生意居然没受影响,倒也真是稀奇。” 杨少峰不屑的撇了撇嘴道:“物资得从这边市城运出去,不到万不得已的时候,这两家只会把战场控制在草原上,不会涉及到边市城。 再说了,边市城虽然只有区区一个千户所,但是后面就是万全右卫,再往上还有整个万全都司,你觉得鞑靼和瓦剌人得多蠢,才敢冒着被夹击的风险,跑到这里来闹事?” 实际上,杨少峰说的还是简单了一些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边市城这个孤悬外的边市小城,其实更像是后世游戏里的安全区,或者说更像是某个不断挑事的大流氓。 甚至于杨少峰还打算好好学习下俏兔子和傻贼鹰。 傻贼鹰负责武装暴力拆迁,俏兔子负责战后重建,两家都有小钱钱拿。 不同的是,卖拆迁装备的是边市城,负责重建的也是边市城,两部分的小钱钱都会归到大明国库里面,顺便还会有一部分流入杨少峰杨提举的口袋里面。 一想到暴力拆迁,杨少峰就将目光投向了北宫鋆,讪笑一声道:“老北啊,这事儿还得麻烦麻烦你老人家。” 北宫鋆一脸懵逼的望着杨少峰,又想了想杨少峰以往那些胆大妄为的例子,顿时连忙摆手道:“这事儿跟咱家有什么关系?你可别想着让咱家去假传圣旨啊,那可是掉脑袋的事情!” 这下子轮到杨少峰懵逼了:“什么假传圣旨?我是让你赶紧回顺天府去见陛下,告诉他老人家,鞑靼人和瓦剌人开战,咱们大明那些老旧武器可以卖给他们换牛羊,然后可以把牛羊卖到民间去换银子,国库不就有银子给卫所的将士们更换新兵器了吗!” 听杨少峰这么一说,刚刚总算是放下心来的北宫鋆又有些郁闷了,甚至于有些怀疑人生。 亏得自己还以为他杨状元是个多么好的朋友,结果自己这刚到边市城,连他杨状元府上的酒菜还没吃上呢,就得再赶回顺天府去顶风冒雪的赶路,它不要命吗? …… 就在北宫鋆顶风冒雪的往顺天府赶的时候,杨少峰和朱瞻基兄弟两个就着草原上的羔羊肉推杯换盏,远在顺天府的朱老四则是把四大天王和六部堂官都叫到了宫里开会。 朱老四比较穷,最起码朱老四自己是这么认为的,因为哪次想要出兵去彻底怼死阿鲁台,管着钱袋子的夏元吉就会哭丧,净说一些像什么国库没钱了,已经空得可以跑老鼠了之类的屁话。 别提内帑,那玩意就像后世男人们的小金库一样,不到万不得已的时候不会轻易动用,朱老四也同样舍不得拿内帑的钱来打国家的仗。 现在好了,别管阿鲁台的脑子里面在想些什么玩意,反正现在他出兵了,他带着马仔去怼瓦剌三部了! 这是什么? 这就是机会啊,大明趁着鞑靼人和瓦剌人交锋的时候出兵,只要操作当得,将这两家四股势力一网打尽的可能性还是很大的嘛~ 顺宁王?和宁王?他们是大明的马仔? 彼其娘之,朱允炆还是朕的侄儿呢,咋? 望着兴奋得直转圈圈的朱老四,四大天王里面除了李鹤中依旧一副老神在在的模样,剩下四个大佬则是跟六部堂官们对视了一眼,然后深深的低下了头颅。 户部尚书夏元吉想的是国库没钱,工部尚书吴中想的是这天气不适合在草原上筑城,而行在兵部尚书方宾则想的是这事儿应该让京城的兵部尚书来…… 转悠了半晌之后,朱老四才兴冲冲的道:“五十万,只要五十万大军,鞑靼和瓦剌覆手可灭,我大明再无北疆之患!” 胡广耷拉着眼皮道:“陛下,兵危战险,机会转瞬即逝,就算现在能立即集结五十万大军而且保证了后勤供应,但是等陛下率兵到了草原,那时草原上的战况又是如何?是否还有现在的好机会?” 夏元吉则是气咻咻的瞪着胡广道:“胡阁老当真是站着说话不腰疼!就算除去陛下仪仗不算,你可知道五十万大军需要多少战马?需要多少粮草?饷银几何?战后奖赏需要多少银子?抚恤银子又要多少? 我大明如果国库空虚,里面空得几乎可以跑老鼠,如何支撑得起五十万大军出征?便是十万也难!” 听夏元吉这么一说,朱老四顿时有些神色善的盯着夏元吉道:“十万也难?夏爱卿可知道,若是能一战而平鞑靼和瓦剌,则我大明不是百年内无北疆之忧,而是从此以后都再无北疆之忧!” 夏元吉躬身道:“臣知道机会难得。然则正如胡阁老所言,战场之上瞬息万变,就算陛下凑齐了军马,战场上还会是现在这般模样么?” 见几位大佬都已经开口,方宾也忍不住开口道:“战机万变,然则鞑靼与瓦剌胶着之势不变,则总体的结果就不会变。 就目前得到的情报来看,虽然瓦剌已经处于下风,但是鞑靼想要彻底灭掉瓦剌,却是绝无可能之事,顶多是让瓦剌再向西迁移一些罢了。” 朱老四正想开口说话,刚刚一直守在殿门外的无心却走了进来,低声对朱老四道:“皇爷,北宫鋆从边市城回来了,还带来了状元公的奏疏。” 朱老四从无心的手中接过奏疏,一脸好奇的看了起来走了没两天就再跑回来,这是得有多急的事儿? 反复将杨少峰的奏疏看了两遍之后,朱老四才哈哈大笑两声,吩咐道:“传纪纲。” 等无心匆匆忙忙的出去了,朱老四则是将杨少峰的奏疏往身前的案几上一扔,笑眯眯的道:“诸位爱卿也看看。” 胡广和金幼孜凑在一起完过了杨少峰的奏疏,脸上的铁青色一闪而逝,转而又将奏疏递给了杨士奇和杨荣。 等到夏元吉也将奏疏看过之后,整个老脸已经笑得如同九月的菊花灿烂:“好!状元公果真大才!如此一来,不仅我大明不需要支出什么银子,而且一头吃两家,反而可以让国库更加充盈,好!” 方宾也眉开眼笑的道:“不错,不错,若果真能按杨状元的奏疏来做,南方诸卫不好说,边军诸位的武器却是可以好好换上一茬了!” 见胡广等人都是沉吟着不说话,朱老四正想开口敲打几句,忽然想起来一事的夏元吉却躬身道:“启奏陛下,户部用于存放国库银子的库房却是需要扩建几座了,否则这银钱都要装不下了。” 朱老四眉毛一竖,盯着夏元吉道:“朕记得,夏爱卿方才还说国库没钱!空得可以跑老鼠了!” 夏元吉躬身道:“臣该死!臣年老昏聩,竟然不记得国库之中的银钱已经无处存放,望陛下恕罪!” 朱老四都被夏元吉给气笑了,伸手指着夏元吉道:“若是朕现在跟你说要出兵,只怕你夏老抠还是会说国库空虚吧!” 夏元吉躬身道:“陛下圣明!” ps:第五更送上。一万五千字的更新完成,求支持! 第九十八章 夺城 翻身下马之后,纪纲跺了跺脚,将身上已经积了一层的雪全部震了下去,又伸手摘了帽子,然后长长的呼出一口白气。 顺天府的天气虽然也冷,但是对比起边市城这里来说,好歹还能暖和上那么一点儿,哪怕只是那么一丁点儿。 一边伸手扣响了院门,纪纲一边开口道:“风雪这么大,边市城里的蛮子却不见少,可见那些蛮子们的日子不太好过啊。” 和纪纲一起跑回来的北宫点了点头道:“能住在边市城的人,好歹还算是幸运吧,最起码不用操起刀枪去拼命,也不知道哪天就死在草堆里,然后化为一堆枯骨。” 两人正说话间,因为大雪而躲在屋子里面烤火睡觉的门子也揉着眼睛打着哈欠出来了,伸手拉开院门,一见是纪纲和北宫,门子便点头哈腰的道:“小的见过纪指挥使,见过北公公。” 额头青筋直跳的北宫终于忍无可忍的喝道:“咱家姓北宫!不姓北!” 纪纲伸手拉了拉北宫,笑眯眯的道:“带我二人去寻你家公子,不必再通传了。” 直到进了杨少峰和朱瞻基所在的屋子里面,纪纲才惊奇的发现,屋子里跟外面比起来,简直就是两个世界一般。 杨少峰则是挥挥手示意门子退下,又吩咐了狗子去泡茶,这才一脸懵逼的望着纪纲道:“老纪?老北?你你这来的也太突然了,连个通知都没有?” 和纪纲一起向着朱瞻基行过礼之后,北宫叹了一声,又伸手揉了揉额头,总算是放弃了再纠正杨少峰杨大少爷对自己称呼的想法。 纪纲则笑眯眯的道:“状元公做的好大事!只是不知道,若依着状元公的法子来办,你这边市城里有几人可担此重任?” 杨少峰摇了摇头道:“边市城里倒是有人能沟通万全都司和鞑靼瓦剌,但是你看看我们两个谁能走得开?” 见杨少峰伸手指向自己,朱瞻基顿时黑着脸道:“你看我干什么?还不是你自己嫌冷,现在非得拉上我?” 杨少峰没理会拆台的朱瞻基,而是指了指旁边的两张躺椅,笑眯眯的道:“先休息休息,咱们晚上火锅走起,听说下雪天和火锅更配。” 纪纲脱了身上的裘衣,一屁股坐在躺椅上,伸手捶着腰道:“不行了,毕竟是老了,身子骨照比以前可差太远了。” 杨少峰嘿嘿笑了一声道:“我跟你说,你来了这边市城,那你可算是来着了,许多大补之物多如牛毛,倘若你愿意,便是夜夜做新郎都没问题。” 纪纲呵的一声道:“那怎么没见你状元公纳上几房小妾?据纪某所知,你状元公来边市城,便是连贴身侍女都没带吧?” 杨少峰左右瞧了瞧,见林羽没在屋子里面,便指着身上披着的狐裘道:“瞧见这个了么?” 纪纲点了点头道:“瞧见了啊,上火的狐裘,说是万里挑一也不为过,尤为难得的,便是这裘子上面没有一根杂毛,而且看不到丝毫拼接的痕迹,若是没有个十几年的功底,休想做出这般的裘衣。” 见纪纲关注的重点有些跑偏,杨少峰只得无奈的道:“这是我那未婚妻让我小舅子给我带来的,这意思是什么?还不是担心我在外面找女人!” 纪纲笑了笑,也不管杨少峰说的这些屁话,指了指北面的方向,开口道:“说正事儿吧,状元公说的那些兵器,明天就会有第一批运送过来,纪某晚上就安排人去找那些鞑靼和瓦剌人。 如果不出意外的话,估计明天傍晚的这个时候,第一批兵器就可以上路了,关卡那边也已经打过了招呼。” 杨少峰点了点头道:“别光给人家那些破烂,好歹也得掺几件质量不错的,省得人家回头再骂咱们奸商。” …… 纪纲既然说已经打过了招呼,那就肯定已经打过了招呼,第一批的兵器也确实如纪纲所说的那样,已经启程运往了瓦剌。 按照杨少峰的计划,现在明显是瓦剌那边的实力比较弱,马哈木所部已经有撑不下去的迹象,面对着阿鲁台的攻势一败再败,如果再得不到补充,估计马哈木经提前唱一首凉凉。 身为一个合格的裁判员,杨少峰在跟朱瞻基和纪纲等人商讨过后,最终决定先将第一批的兵器运往瓦剌,以保证双方实力能维持在一个差不多的水平上面。 对比起分裂成马哈木,太平,秃孛罗三部听瓦剌来说,比较统一完整的鞑靼人还算是兵强马壮,只是他们手里的兵器在质量上要比大明的兵器差上一截。 所以在这种情况下,当瓦剌人,尤其是马哈木部在得到了大明兵器的加持之后,倒也很难说谁强谁弱,最大的可能便是双方陷入僵持。 也只有这种僵持不下的局面才对大明最为有利鹰酱是怎么调教脚盆鸡和棒子的? 如果事情一直这么发展下去,不管是按照杨少峰的设想去卖军火还是马哈木如同原本的历史上一样被鞑靼给怼的重伤,那么事情都是在可以接受的范围之内。 然而杨少峰毕竟不是神,许多事情是他不知道,也没办法预料的。 草原上原本部落很多,这部那部的加在一起,怎么着也得有几十个,除去实力强劲的鞑靼部和瓦剌三部之外,还有许许多多的小部落夹在四大部落之中求生。 原本呢,这些小部落的日子虽然难了一些,可是好歹也能能活下去,直到那个该被长生天降罚的杨癫疯折腾出了所谓的劳务派遣。 自打劳务派遣这个说法出来之后,整个草原上就算是遭了灾了,而且是比白灾更严重的那种。 毕竟不管多大的白灾,死一些人和牲畜也就过去了,而这声劳务派遣的灾难,却根本看不到过去的希望,反而有愈演愈烈的苗头。 原本就已经开始抱团取暖的小部落,悲哀的发现,日子真是越来越难过了原本还只是夹在四大部族之中,如今自己这些小部落却是像一块会行走的肥肉一样诱人,不管是鞑靼还是瓦剌,都想扑上来咬一口。 被逼无奈之下,这些小部落就打算走上老祖宗的路子,远远的离开这片草原,然后往西迁移惹不起四大部落,也惹不起杨癫疯和他身后的大明帝国,但是我们走总行了吧? 据说,越过西域之后,那里小国林立,一个个富得流油还没什么实力,只要能达到西域,谁还敢这片草原上的破事儿,让他们四大部落和杨癫疯折腾去吧! 然而那个谁不是曾经说过么,理想很丰满,现实很骨感。 临走之前,这些小部落才想到一个很致命的问题。 原来还能勉强凑合着活下去,如今鞑靼和瓦剌彻底开战,导致整个草原上的大雪都盖不住血与火,不仅生存愈发的艰难,就连部落里的吃吃喝喝也根本就没办法撑到西域。 毕竟,不管是草原还是沙漠,其实里外里都只有两个字,残酷,食物和水是最致命的两个问题,而在达到沙漠之前,马奶还能将就着代替水,食物却根本没办法将就。 马奶能做成奶酪不假,能在短时间内代替食物也不假,但是这么多人的,得需要多少奶酪?就算有马奶,又能撑多长时间? 如果说实力相差不是很大,哪怕有任何一点跟四大部落掰腕子的可能,那这些小部落都会选择去跟四大部落掰一掰腕子,看看能不能从四大部落这里得到一些补充,好歹让部落能够支撑到西域。 再然后,这些红了眼的小部落,就在孛儿只斤麦铎的组织下,将目光投向了边市城。 如果说自己这些部落还打算留在草原上,那当然不可能去打边市城的主意,可是如今都打算带着家当跑路了,谁还在乎事后明军的报复?难道他们还能追杀到西域? 而且最关键的是,边市城的守军只有一千多人,火炮只装备了几门,护城河不深,城门处查的也不算太严,只要操作得当,大家伙儿完全有机会在边市城里面捞到足够的物资,顺便还能屠掉一些鞑靼人和瓦剌人,替族里被抓去卖劳工的那些族人复仇。 再然后,这些打算远走西域的小部落在制定好夺城计划之后,就打着贩卖牛羊换过冬物资的名义来到了边市城外,并且打算按照原定的计划开始夺城先是有一部分人进到城里,然后再里应外合去夺取城门,然后守住城门,放大军进城,然后彻底干掉守城的一千来个明军,还有那个应该被长生天降罚的杨癫疯! 而当杨少峰得到消息的时候,西边的外城城门已经陷入苦战,其余几处城门因为关得及时,暂时倒还不像西门那样危急。 同样得到消息的纪纲也是阴沉着个脸,死死攥着的拳头因为太过于用力,就连指关节都有一些发白。 草原上的锦衣卫该好好整顿了,这么重要的消息居然没能提前传回,直到这些小部落的人都到了城门外才把消息传进来! 第九十九章 攻城 全身披挂在身,白马银枪,五十个精壮的亲兵也是甲胄在身,整齐的队列尽管人数不多,却隐隐散出一股肃杀之气。 朱瞻基同样浑身甲胄,枣红色的追风不安的踏动四蹄,硕大的脑袋不时昂起,偶尔还会甩甩耳朵,以表达自己对于不能肆意驰骋的不满。 杨少峰呵呵笑了一声,对朱瞻基道:“守好这里的税银,有人敢伸手,杀了就是,外面的蛮子,那就是会行走的军功啊。” 朱瞻基撇了撇嘴道:“还军功,那你让我去啊,让我在这里守银子干什么?” 杨少峰呵了一声道:“这银子是你家的,我不怕你伸手。再说了,你捞军功有个屁用,难道还能凭着军功封侯?我就不一样了,我这堂堂的六首状元,若是再靠着军功封个冠军侯啥的,那我老杨家的祖坟都得冒青烟。” 朱瞻基呸了一声道:“你家祖坟浓烟滚滚,行了吧!” 杨少峰又是呵的笑了一声,然后猛的一勒疆绳,和纪纲、林羽等人一起向着边市城的西门而去。 边市城里面的街道上已经乱了起来。 衙役们手里拿着水火棍和皮鞭来回奔走,梁经纶和齐慕堂两个人已经急的满头大汗,伊逍和白庚的噪子也已经喊的嘶哑,来回奔跑的人群依旧没有停下来的迹象,眼看着秩序就要彻底崩溃。 眼见着杨少峰从提举司衙门出来,齐慕堂急忙奔了过来,拱手道:“杨提举。” 杨少峰点了点头,左手勒住疆绳,右手中的马鞭却呼啸一声打了个响鞭,等人群惊疑不定的望向自己之后,杨少峰才朗声道:“各回各家!等待命令!无令擅自上街者,斩!” 见街上众人的表情有些慌张,杨少峰便直接对梁经纶和齐慕堂道:“立即安排他们返回家中,敢上街作乱者,斩!” 说完之后,杨少峰便一提疆绳,带着众人继续向着西门而去。 跟着杨少峰身边的纪纲笑道:“原以为你状元出身,能懂得一些功夫已经难得,却不曾想你居然晓得军中之事。” 杨少峰呵呵笑着摇了摇头道:“军中之事我倒是不懂,但是我知道军心民心自古便是这样儿,只要有个主心骨,就乱不起来。若是为首的上官先乱了,底下的人也就乱了。 现在这边市城只是有些外患,连什么强敌都算不上,想要安顿军心民心,自然也容易许多。” 纪纲点了点头,又左右打量一番之后才开口道:“记住,万一守不住了,你就和太孙殿下一起离开,然后想办法回顺天府。” 已经到了城墙上的杨少峰却指了指城外那些往来奔驰的骑兵,呵呵冷笑一声道:“我观城外贼子,如插标卖首之辈,何足惧哉!” 杨少峰的话,被旁边不少士卒听去,继而又扩散开来,许多人望向杨少峰这个边市提举的目光都变了。 杨少峰出身六首状元这事儿,整个大明就没有几个不知道的,包括此刻站在城头上的这些士卒。 一个六首状元具体代表了什么,对于这些士卒们来说不太明白,但是文人提不动刀枪也上不得战阵,却是从故宋以后就成了常识。 如今这个状元郎出身的提举不仅没有害怕,反而白马银枪,一身戎装,顿时就给这些丘八们提了股气上来怕就怕这位状元公自己先害怕,只要他不慌,借着边市城的城墙,外面的那些骑兵又算得了什么。 城头之上,先是鼓舞了一番士气的杨少峰正和纪纲一起听着边市城千户朱刚对于整个战局的汇报,而城下的麦铎却冷着个脸,望着眼前的城墙犯愁。 这个姓孛儿只斤的黄金家族后裔,虽然跟当年的铁木真同出一源,而且自认能力并不逊色于乃祖,但是他的命运却远不及当年的铁木真,如今只不过是一个小部落的扛把子,连太平和秃孛罗这样儿的都比不过。 麦铎不愿意投靠鞑靼部,也不愿意投靠瓦剌部,甚至就连离开草原的提议,也只是麦铎找出来的一个借口。 麦铎知道城里的那个羊癫疯在大明意味着什么,更是在某些人传来消息之后,知道了里面那个叫朱二九的少年在大明意味着什么。 对于麦铎来说,能够杀掉杨癫疯和朱二九自然是极好的,可是如果实在杀不掉,那就借着这个机会对付那些前来支援边市城的明军如果前来支援的是骑兵,麦铎自认为蒙古骑兵不弱于任何人,如果是步兵,那自己这边的骑兵可是四条腿的,怎么着都比两条腿的快。 至于鞑靼和瓦剌。 如果这次成功的激怒了大明皇帝,那鞑靼和瓦剌也没办法独善其身,到时候就只能跟自己一起联合起来以对抗大明皇帝,已经四分五裂的蒙古帝国,也将再次让世界都颤抖。 怜悯的望了一眼被自己忽悠过来的那些小部落首领,麦铎呵呵笑了一声,对身边的一个壮汉道:“格日勒图,带着你的万人队上去吧,无论如何,这一次都要彻底攻上城头。” 格日勒图点了点头,等麦铎身边的亲卫吹响了号角之后,便带着一个万人队向着边市城而去。 麦铎很清楚,眼下的这种情况,只能一刻不停的进攻,不给城里的明军有喘息的机会,只有这样儿才能吸引周边的明军向这里赶来支援,到时候他们携带的补给,还有物资,就统统是自己的。 …… 杨少峰早就发现了远处的麦铎,羊毛大纛之下打扮的如此骚包,想来是个重要人物,就算换不来个冠军侯,估计也能换个兴和伯之类的小爵位。 拎着手里的亮银枪,杨少峰望着远处的麦铎,扭头对纪纲道:“你们锦衣卫里面有没有什么神射手,能一箭射死那孙子的那种?” 纪纲沉默了半晌才开口道:“纪昌,养由基,李广,黄忠,这些人你想要的话,我能让人把他们从土里刨出来。但是还活着的,宫里或许有,我身边没有。” 杨少峰气结,呸了一声道:“我要一堆死了的神射手干什么,我要的是活的,能把那孙子射死换军功的神射手!” 杨少峰的语音刚刚落下,一直站在杨少峰身侧的吴明就猛的举着一面大盾窜了起来,将大盾死死的顶在杨少峰身前,等到盾牌发出砰的一声之后才苦笑一声道:“状元公您少说几句,现在你成了那些蛮子的军功了!” 杨少峰看了看掉在吴明脚底下的那支长箭,除了身上不住冒出一股子冷汗之外,整个人也有些懵。 杀一个刘少泽,跟被别人把箭射到自己跟前的感觉是完全不同的,就像某些人喷别人的时候特别起劲,一旦被喷就会炸毛,其实都是一样的道理。 纪纲拉着杨少峰向后退了几步,几个护卫便提着盾牌跑到了纪纲和杨少峰的身前,将一面面盾牌举了起来,防着有人再射冷箭。 回过神来的杨少峰顿时就怒了,这吴明要是晚上那么一丢丢,自己这个六首状元可能就凉透了…… 勃然大怒的杨少峰恨恨的瞪了城下一眼,转身就打算往城下而去。 眼疾手快的纪纲一把拉住杨少峰,笑呵呵的道:“状元公这是干什么去?” 杨少峰一把甩开纪纲的手,喝道:“老子去弄死那个骚包货!居然敢命人暗中射我?他娘的,我这个状元公还没娶媳妇呢,这差点儿就凉透了!” 纪纲却摇了摇头道:“现在还不是时候。” 指了指城头上的士卒还有城下准备攻城的蒙古兵,纪纲道:“你若是出城,先不说下面还会不会有隐藏的射雕手,光是城头上的这些士卒,他们会怎么想? 现在你要做的不是出城杀敌,而是老老实实的待在城头上,只要你在,这些将士们的心里就有底气,这是刚才你说过的道理,现在你却忘了么?” 杨少峰恨恨的呸了一声,然后老老实实的站在盾牌后面不动了。 麦铎望着城头上毫发无伤的杨少峰,狠狠的握了握拳头,转而又无力的松开,最终忍不住恨恨的呸了一声。 就差那么一点点,只要把这个杨癫疯给宰了,然后再把另一个给杀了,最后一把火将这个边市城给毁掉,自己的目标就算全部完成了! 麦铎心里很清楚,如果这一次格日勒图不能攻下眼前的边市城,加上前面一次夺门失败的攻城,自己就只剩下最后一次机会了。 现在的蒙古骑兵,早就不是当年那一支镇压了整个世界的无敌骑兵,而自己组织起来的这支由普通牧民组成的军队跟正规军队比起来,差距更是大到无法想象正规军队能承受起三五次的连续失败,而眼前这支军队,能承受得起两次的失败就是极限。 随着呜呜的号角声响起,格日勒图咬了咬牙,带头向着早就准备好的攻城梯上爬去。 杨少峰则是一脸懵逼的望向了朱刚:“他们怎么会有攻城梯的?” 第一百章 这世上还是“好人”多 朱刚还没有开口回答,纪纲就摇了摇头道:“他们些这攻城梯,全是出自于我大明,应该是早些年间淘汰下来的,只是不知道怎么流入草原了。” 杨少峰一脸懵逼的望着纪纲道:“这世上还有你锦衣卫不知道的事情?” 纪纲点了点头道:“锦衣卫不可能把所有的风吹草动都监察到。虽然我这么说像是在推卸责任,但是实际上的情况就是,鞑靼和瓦剌自己都能制造这玩意,想要往草原上弄些攻城梯,实在是再容易不过了。 只是按照常理来说,草原想要攻城,就必须得越过长城,而骑兵最大的优势在于来去如风而不是攻城,所以也从来没有人去关注这东西。谁曾想……” 杨少峰呵了一声道:“谁曾想,边市城偏偏建在了长城之外,峰火台失去了警戒作用,而恰好这些人又带着攻城梯这种东西?” 随着格日勒图带着最后的一个万人队疯狂攻城,城头上的压力也越来越大,千户所的伤亡也越来越多。 早早就已经燃起的狼烟根本就没什么太大的用处,只能给其他地方起到一个示警的作用万全都司想要向边市城增援,需要的时间却不只是一星半点儿。 杨少峰阴沉着脸道:“这么下去根本就不是个办法。伤亡太大了。” 纪纲无奈的叹了一声道:“你看看,火炮的弹药早就用光,擂木滚石已经用得差不多了,金汁也快没了,就算去城中的茅厕现挖现煮,估计也不够用。鞑子实在是太多了。 不过还好,现在攻城的这些都是普通牧民,倘若换成鞑靼或者瓦剌的精锐,哪里还用得着一万,只需要五千,估计他们现在就已经在城里吃饭了。” 杨少峰阴沉着个脸,过了半晌之后才开口道:“城下的那个射雕手,能不能找出来,干掉他?” 纪纲愣道:“你想干什么?” 杨少峰道:“如今这般局面,除了跟他们硬拼到底,剩下的就只有擒贼先擒王。但是想要出城,那个射雕手就是个勾命的无常。” 摇了摇头,纪纲才开口道:“想要引出那个射雕手,你就得冒险,万一吴明没有及时挡住,你可就非死即残了。” 杨少峰却呵了一声道:“就现在这般局面,倒不如趁着城头还有余力防守,先找出那个射雕手,然后去干掉城下的那个骚包货!” 说完之后,杨少峰就直接从吴明的手中接过一面小盾,然后对吴明道:“准备,起!” 挡在杨少峰身前的大盾瞬间拿开,而杨少峰也试探着向前走了半步。 后面的事情,就跟刚才的镜头重演一般,依旧是一支箭飞向杨少峰,依旧是吴明举起大盾挡住。 不同的是,早有准备的杨少峰眼见一支长箭向着自己飞来,手中的小盾便不自觉的举了起来,同时旁边还传来一声欢呼声。 杨少峰忍不住长舒一口气,向着纪纲拱了拱手之后,便直接道:“我一会儿带着亲兵往外冲,你带着剩下的兄弟们守好城,等我出城就拉起吊桥,别给他们机会。如果有必要,记得把朱二九带走。” 纪纲摇了摇头道:“你还是留在城头上吧。如果真的没机会,你就带着朱公子离开。” 哈哈笑了一声之后,纪纲又接着道:“你以为就你杨状元能文能武?我纪纲当年也是弃笔从戎投了陛下,才有了这身富贵,若今日能死于战阵,也总好过日后老死于病榻。” 纪纲的话音刚刚落下,远处传来的呜呜的号角声还有随之响起的马蹄声,却让杨少峰和纪纲脸色大变。 城下的格日勒图所带的万人队并不可怕,别管是杨少峰还是纪纲,甚至是此刻伤亡惨重的边市城千户所都没将这个万人队当回事儿。 一万人虽然看极多,但是这一个万人队根本就不可能同时攻上城头,而且边市城里面还有好几千的青壮,真到了万不得已的时候,还可以将这些人组织起来协助守城。 真正可怕的是那个被杨少峰骂为骚包货的家伙,他身后还有一千余骑的骑兵没有动用,再加上这个万人队也随时可以转职成为骑兵,这才是真正致命的。 这意味着整个边市城都将被骑兵封锁,而且这些骑兵还可以对援军做出阻击甚至是绞杀。 如今又一次响起了号角声和马蹄声,杨少峰和纪纲都忍不住担心了起来。 号角声和马蹄声同样惊动了城下的麦铎,向着号角和马蹄声传来的方向打量了一眼,眼力极佳的麦铎顿时脸色大变,命人吹起了撤退的号角声。 远处的鞑靼部骑兵已经开始组成凿穿阵型早些年间蒙古铁骑纵横于世的两大战术,也是一直延袭了上千年的战术。 通过利用骑兵的速度来进行反复穿插,直到将敌人分割成一小块一小块的阵型,然后再将之歼灭,而在骑兵到达之前,往往还会伴随着一轮箭雨…… 黄金家族出身的麦铎很清楚,一旦让对方的骑兵将速度提了起来,而自己这边又没有做好足够的准备,那么今天倒霉的很可能不是边市城,而是自己和带着的这些人。 随着攻城的蒙古兵如潮水一般退散,城头上忍不住长舒一口气的杨少峰同样向着远处瞧去。 大队的骑兵奔驰,带起一阵阵的雪花,雾蒙蒙的根本就没办法判断具体人数,只能通过马蹄声来判断大概有三千人左右。 然而这三千人的目标却很明显,摆明了就是冲着麦铎的方向而去,而且是摆开了攻击阵型而去。 纪纲上下打量了杨少峰一眼,嘴里啧啧有声的赞道:“行啊,想不到状元公在草原上还有这么的本事,居然有人能带兵前来相助?” 杨少峰却呵了一声道:“扯蛋,谁知道这是不是他们的诱敌之计?” 纪纲指着远处已经开始交锋的两股骑兵道:“诱敌之计?草原上老人不值钱,妇孺也不值钱,但是这些能骑马作战的青壮可是值钱的很,换你你舍得拿他们的命来诱敌?” 杨少峰撇了撇嘴道:“除非他们有一方死光或者有一方滚蛋,否则我是不相信。” 顿了顿,杨少峰又接着道:“你也不能太小看这些人,他们就算是再蠢,也总得有个限度吧。被我来回坑了这么多次,难道还会有人傻到带兵来帮我?” 事实证明,这个世界上的傻子还是比较多的,最起码麦铎已经快被对面的鞑靼骑兵给气疯了草原被那个杨癫疯祸害的无日不战,结果这些鞑靼贱种却跑来对付自己这个黄金家族的人! 更让麦铎无可奈何的是,哪怕眼前这些鞑靼贱种只有三千骑兵,可也不是自己能招惹的起的。 刚刚一瞬间的骑兵对冲,麦铎就很容易的得出了这个结论,然后在第一时间就决定带着手下这些人跑路。 去他娘的吧,鞑靼贱种已经疯了,谁知道那些瓦剌贱种会什么时候发疯,老子惹不起你们,躲总是躲的起吧! 杨少峰站在城头上,一脸懵逼的看着城下两支同宗同种的骑兵交战,看着麦铎那个骚包货带着的一万多人被后来的三千骑兵像赶鸭子一样慢慢赶走。 纪纲指着后来的三千多骑中分出来的三五骑骑兵道:“他们往城下来了。” 杨少峰嗯了一声道:“这次看起来,他们倒真的是来帮忙的了,看起来这世上还是好人多一些。” 纪纲撇了撇嘴道:“刚才还说这世上岂有这样儿的傻子,现在又说他们是好人,杨状元,我发现我这个人跟你比起来,好歹还算是个要脸的。” 杨少峰呵了一声道:“我杨癫疯的名声固然不好,可是你你纪大指挥使的名声顶风臭十里,也未必就比我强到哪儿去了,咱们谁也别笑话谁。” 纪纲转过头去继续打量着往城下奔来的骑兵,不想再理会杨少峰这种人渣。 但是杨少峰却没有放过纪纲的打算,嘿嘿笑了几声之后道:“我说老纪啊,你说城下的这伙骑兵是哪儿来的?看着像是鞑靼部的,莫非是我最亲爱的老扯兄弟来了?” 纪纲无奈的叹了一声道:“你等他到城下不就知道了?就这么三五骑,你总不用担心他们是在玩什么阴谋诡计了吧?” 杨少峰点了点头,却忽然开口道:“不对,我还打算弄死刚才那个骚包货来着!这孙子跑到边市城来搞事情,这摆明了就是不给我杨某人面子啊!” 纪纲呵呵冷笑一声道:“你尽管去,这不是有帮手了么,你尽管带着你的亲兵去追杀那个骚包货,那可是会行走的军功,跑了就没了!” 杨少峰见纪纲不拦着自己,便摇了摇头道:“算了,本公子宅心仁厚,今天就先放过他。 对了,你倒是该好好查查,刚才那个骚包货手里的登城梯是哪儿来的,还有那孙子是怎么知道我的,还他娘的派人盯着我,想要一箭射死我?” 第一百零一章 国库出钱! 带着骑兵给边市城解了围的“好人”,确实是杨少峰最亲爱的扯里帖木儿兄弟。 刚刚进了城,扯里帖木儿就赶紧跑到了杨少峰的跟前,上上下下打量了好几回之后才长舒一口气道:“杨兄弟你没事儿就太好了,这回可担心死老哥哥了!” 杨少峰勉强笑道:“这次若不是老扯兄弟来的及时,可能以后我们就再也见不着了。” 扯里帖木儿却哈哈笑道:“怎么会,就算是我不来,估计那麦铎也破不了城。区区几个千人队,对于你杨兄弟而言,估计也就是个小麻烦?” “麦铎?” 扯里帖木儿点了点头道:“不错,就是这次围攻边市城的主谋之人。此人是黄金家出身,不过也算他生不逢时,如今只是几个小部落的共主而已。” 麦铎不是铁木真,也不是忽必烈,最适合用来形容他的说法,应该是心比天高,命比纸薄。 明明所有的谋划都很到位,而且执行的时候也没有出现任何问题,但是没办法,老天爷并不偏爱他麦铎。 如果守着西门的小旗再晚一点儿未警,如果扯里帖木儿带着的鞑靼骑兵再晚一些到来,如果防守边市城的千户所撑不住,如果不是边市城里的青壮能帮忙运送物资…… 然而再多的如果也只是如果。 摇摇欲坠的边市城始终没有坠落,麦铎却被扯里帖木儿带过来的三千铁骑给赶跑了如果麦铎能真的凑出几个万人队来,或许跑的就应该是扯里帖木儿了。 但是这世上不还有个词叫做号称么,人妻曹能号称八十三万,麦铎东拼西凑几个千人队,千人队号称万人队,五万大军就隆重登场了。 然而对于杨少峰来说,不管是穿越前还是穿越后,这一次都绝对是离死亡最近的一次,差点儿就被人送却见佛祖。 这要是真挂了,也不知道林棠在尼姑那里求来的土地神职位到底算不算正式编制,天庭那边会不会承认…… 越想越不爽的杨少峰阴沉着脸道:“这几个小部落都有谁?” 扯里帖木儿嘿嘿笑道:“这种小部落,倒还不值得杨兄弟亲自出手。 我们太师说了,回头那几个部落的青壮有一个算一个,全部以五两银子的价格给杨兄弟送来,就不额外加钱了,算是他送给杨兄弟的见面礼。” 似乎是担心杨少峰咽不下这口气,扯里帖木儿又掰着手指头道:“你看啊,如果大明出兵征讨那几个小部落,先不说要准备多少兵马与粮草,也不提要花费多少银子,光是这个时间可就是大问题了。 你看啊,麦铎那个狗东西既然敢来,就说明他不打算通过边市来跟杨兄弟做生意,而且这次围攻边市城不成,估计他会立即远遁,到时候你又上哪里找他去?” 杨少峰阴沉着脸道:“成交!” 杨少峰不差钱,而钱能解决的问题向来都不是什么问题让大明的军队去找麦铎的麻烦,确实有些不现实,但是让鞑靼人去找麦铎的麻烦,想必有钱赚的鞑靼人会很开心。 见杨少峰如此痛快,扯里帖木儿又搓了搓手,嘿嘿笑了两声道:“那个啥,这次的盐巴啥的,你看?” 杨少峰唔了一声道:“盐巴可以再加一些,回头我会上书陛下,加大对草原的盐巴供应量,但是这个价格却没办法再降了。” 扯里帖木儿点了点头道:“没问题,我知道杨兄弟也不容易。对了,今天我就不多打扰杨兄弟了,你城里还有事情要忙,我也要回到军中去,就先离开了?” 杨少峰的眉头皱了皱,开口道:“这就走?怎么这么急?” 扯里帖木儿道:“杨兄弟不用担心,我只是回到城外的军中,并不是离开边市城” 无奈的叹了一声,扯里帖木儿又接着道:“不是我不想留在城里,而是太师治军极严,似我这般的统兵之人,必须留在军中,不得擅离。 不过太师也说了,为防着麦铎再回来,我就带兵驻扎在不远的地方,等什么时候大明的军队开拔过来了,我再带着人离开。” …… 朱老四阴沉着脸,整个宫殿里的气氛都极为压抑,太子朱高炽和汉王朱高煦跟两只鹌鹑似的大气都不敢出,朱瞻基站在御案的前面,同样不发一言的沉默着,其余的几位大佬眼观鼻鼻观心。 本来已经睡下的朱老四半夜被人叫了起来,被杨少峰赶回顺天府的朱瞻基一脸委屈,然后把麦铎的事情添油加醋的向朱老四学了一遍。 然后向来宽宏大量的朱老四就不开心了。 朱老四不开心,四大天王和六部堂官外们就别想开心,除了英国公张辅已经回了交趾之外,剩下的像成国公朱勇之类的大佬们也被朱老四派人给拎进了宫里。 朱老四关注的重点跟杨少峰关注的重点差不多,不同的是,杨少峰还会关心云梯这种攻城装备是怎么流入草原的,而朱老四关心的问题则只有一个麦铎想怎么死! 眼见着气氛沉闷无比,夏元吉忍不住躬身道:“陛下若欲远征漠北……” 还没等夏元吉的话说完,朱老四就直接打断道:“国库没钱是不是?” 夏元吉忍不住翻了个白眼,然后快速的说完了后面的话:“武刚车三万辆,十日路程筑一程,征发民夫十万,国库出钱!” 朱老四意外的瞧了夏元吉一眼道:“这次怎么这么大方了?” 夏元吉气咻咻的道:“麦铎该死!对待这种东西,就应该按照杨癫疯的说法,直接给他埋土里去!” 胡广耷拉着眼皮道:“夏部堂倒是大方,但是等你这边准备齐全,各卫所士卒也准备到位,只怕那麦铎不知道已经跑哪儿去了,国库的银子是这么浪费的么?” 夏元吉斜眼瞪着胡广道:“麦铎跑了算什么大事,这次就是要让草原上所有人都知道,敢打边市城的主意,就得做好去死的准备!” 胡广轻轻呵了一声道:“花了大价钱,却只为了吓唬草原上的蛮夷?依老夫看,你就是担心那杨少峰的安危,所以才不惜拿着国库的银子做人情!简直不当人子!” 夏元吉大怒,转身走了几步,一把薅住胡广的胡须,然后一巴掌扇了过去:“老匹夫!你若是能在这么短的时间里给国库弄来几万两的税银,老夫也担心你! 老夫知道你看不惯杨状元,然则为了一己私利,置国家大事于不顾,皓首匹夫,苍髯老贼!你枉活四十有六!” 已经五十岁的夏元吉按着四十六岁的胡广打,关键是胡广还不敢还手,等到御前侍卫将两人分开的时候,胡广的官袍都已经被扯坏了好几次,连胡须都被夏元吉薅下去好几根。 朱老四阴沉着脸道:“好啊,朕的大臣们都是好本事,杨癫疯说现在的文人手无缚鸡之力,倒是说错了。” 夏元吉甩开手上那几根胡广的胡须,躬身道:“臣君前失仪,望陛下恕罪!” 胡广也同样躬身道:“臣有罪。” 朱老四没理会已经半截身子埋土里的两个老不修,反而将目光投向了李鹤中:“李爱卿怎么看?” 半眯着眼的李鹤中听到朱老四问话,赶忙躬身道:“启奏陛下,臣老迈不堪,已然难堪驱使……” 直接打断了李鹤中的话,朱老四眯着眼睛道:“如果李爱卿没什么太好的看法,不若让杨癫疯回来,李爱卿去边市城主持?” 李鹤中道:“启奏陛下,臣以为杨状元选择的法子极为妥当,一个人头五两银子,能够花钱解决的问题,往往都不是什么问题。 不过,夏部堂所言也极为有理,光凭银子来解决,能解决掉麦铎一部,却未必能吓住所有人,故而应当派王师为正军,抽调鞑靼、瓦剌、泰宁三卫以为偏师,彻底覆灭麦铎所部贼子,以为后来者戒。” 杨荣躬身道:“臣附议。” 随着一大片的附议之声响起,朱老四这才黑着个脸道:“胡广、夏元吉君前失仪,念彼皆是一片公心,故罚俸半年,两者事后不得再行追究。” 等到这些文官大臣们都退出了宫中之后,朱老四才将目光投向一直保持着沉默看观的朱勇:“惟真怎么看?” 朱勇躬身道:“启奏陛下,李鹤中所言,乃老成谋国之言。夏部堂所言,乃是为了国库丰盈,更是为了保住杨状元这般的大才,也是一心为国。至于胡广么,臣不好说。 另外,臣以为还有一事,应当彻查!” 朱老四嗯了一声道:“什么事?” 朱勇道:“依太孙殿下所言,麦铎部明显是冲着边市城和杨状元去的,臣甚至怀疑,他们有可能知道太孙殿下当时也在边市城。 臣在想,到底是什么人,想要如此处心积虑的想要置杨状元于死地?甚至不惜将太孙殿下都置于险地?” 朱老四嗯了一声,然后才开口道:“惟真先回去吧,选择三万精骑奔赴边市城,待麦铎之事了结,留下一万在边市城附近驻守。” 等朱勇也出了宫之后,朱老四才将目光投向了朱高炽,朱高煦还有朱瞻基:“都听到了?” ps:第四章送上。都是三千字章节,今天也是一万二的更新了。另外,今天没有第五更了,大家晚安。 第一百零二章 没人愿意学的文字 见三人都点头应是,朱老四便开口道:“太子先说说,你明白了些什么?” 朱高炽双手托了托肚子上的肥肉,让自己感觉舒服了一些才开口道:“启奏父皇,儿臣以为成国公和李阁老所言乃是真正的老成持重之言,夏部堂过于偏激,胡阁老则是心胸过于狭小一些。” 朱老四嗯了一声,又将目光投向了朱高煦道:“你呢?” 朱高煦道:“既然成国公和李鹤中都要说遣一支大军去平了麦铎,儿臣愿意领兵前去。” 见朱老四哼了一声之后又将目光投向了自己,琢磨了一路的朱瞻基便躬身道:“孙儿以为,此事定然是有人将义弟的消息泄给了麦铎。 另外,阿鲁台既然能派援兵过来,而且选择的时间正好是边市城最为危急的时候,说明鞑靼可能也得到了消息,如果不是阿鲁台在中间横着,只怕瓦剌部也会派兵过来吧?” 朱老四重重的嗯了一声,指着朱高煦道:“看看瞻基,再看看你,成天就知道打打杀杀的。 既然你这么喜欢带兵打仗,那你就去边市城,朕给你调三万精骑,你和成国公一起,去把麦铎的脑袋给朕带回来。” 等朱高煦兴冲冲的出了宫之后,朱老四又开始跟朱高炽和朱瞻基分析起了边市城的这些破事儿小小号的培养价值再高,也得等大号离线之后才能上线…… 朱老四在京城忙着调教大号和小小号,朱高煦跟朱勇一起折腾着调兵的事情,远在边市城的纪纲也没有消停,同样在不停的折腾。 事实证明,在现有的条件下,如果锦衣卫铁了心想要查什么事儿,那么这个世界上是没有什么秘密的。 刘少泽的死就是一个导火索,刘少泽的哥哥刘少冲为了报仇,直接就把杨少峰的所有消息卖给了麦铎,打算借着麦铎的手除掉杨少峰。 北宫的脸色黑的跟锅底一样,阴恻恻的道:“当年咱家就说这小崽子不是个东西,能狠下心来自己切了进宫,心性必然狠辣,如今果然成了祸患。” 纪纲想要伸手捋一捋胡须,瞧了一眼北宫光溜溜的下巴后又放弃了这个打算,沉声道:“不止是一个刘少冲。单凭他一个人,想要沟通麦铎和阿鲁台,进而鼓动麦铎出兵,显然还不够分量。” 北宫道:“还有谁?” 纪纲摇了摇头道:“还有很多人。当初咱们这位状元公在醉仙楼前一番话,不知惹得多少人心中暗恨。 往常之时,状元公不是在京城就是在顺天府的杨家庄子,那些人想要搞事情也找不到下手的机会,如今状元公来了边市城,大把的机会放在眼前,谁还能忍得住。” 听纪纲这么一说,北宫忍不住一脸的蛋疼之色,皱着眉头道:“朝堂,勋贵,士绅,有一个算一个,哪怕不恨?像刘航和秦子宁那边的人物毕竟只是少数,多的还是像廖桂聪一般的货色。” 纪纲无奈的叹了一声道:“这些都是小事儿!虽说我不清楚无心那边在折腾些什么,但是想来也知道,陛下肯定不会放任这些人胡作非为。 真正让老夫头疼的,是咱们这位状元公,好好的提举司不好好待着,偏偏带着两个学生去折腾什么学校,这不是给咱们添乱么!” …… 边市城将要扩建,以原有的外城城墙再向外扩张三里,之后原本的外城城墙将变成内城城墙,而原本的外城城墙将在新的城墙建好之后拆除。 这是杨少峰跟梁经纶和齐慕堂在商量了好几次之后,又请示了朱老四之后才做出的决定。 新的边市城西北角将用来安放学堂,等学堂建好之后就面向整个草原招生,不管是鞑靼人还是瓦剌人,只要是八岁以下的娃子就可以进入到学堂里面读书。 学堂的管理参照杨家庄子学堂,一模一样的六六九福报模式,不同的是没有鸡蛋,需要的牛奶羊奶将完全由这些娃子们的家长承担。 按照杨少峰的计划,所有的书本完全由边市提举司承担,但是跟杨家庄子的学堂不同,杨家庄子学堂里面的书本是归学生所有的,而这所学堂里面的书本不归个人所有,当娃子们毕业之后还要留给下一届学生使用。 简单来说,边市提举司需要承担的费用比起杨家庄子学堂,简直已经少到可以忽略不计的程度,而且这所学堂的建设跟杨家庄子一样,也是要这些鞑靼人和瓦剌人来承担。 如此一来,一种极为诡异的局面就在边市城上演了。 边市城之外,鞑靼和瓦剌互相瞧着不顺眼,都想把对方的青壮抓来卖劳工,毕竟一个五两银子呢,谁也不嫌银子烫手。 边市城之内,鞑靼人和瓦剌人在同一片工地上劳作,然后互相指责对方不好好干活,盖起来的学堂质量不行…… 交还了令箭不再领兵的扯里帖木儿又一次以使者的身份出现在边市城,然后站在学堂工地的边上,脸上带着一丝神往之色,开口道:“学堂啊,读书啊,想不到草原上也有这么一天。” 杨少峰笑眯眯的道:“老扯你不是读过书么?你家娃子肯定也是读过书的,怎么还这么积极?” 扯里帖木儿摇头道:“我会说汉话,却不代表我会读会写,而且我也不是一个人,我还有很多的穷亲戚,他们很多人都不识字,便是连羊都数不明白。 等以后他们的娃子能来学堂里面读书,起码能数得清羊,这就是大好事,搁在大元的时候,这些会读书会写字的娃子,少说也能当一个书记官呢。” 一听扯里帖木儿提到大元,杨少峰眼中的阴狠之色一闪而逝,转而笑眯眯的道:“所以说啊,读书改变命运。只是我没有想到,你们对于读书的愿望居然也这么积极,倒是跟杨家庄子的那些庄户差不多了。” 扯里帖木儿道:“都是一样的,草原人也是人,对于读书写字自然也是向往的。不怕你笑话,那些瞧不起文化人的,自己多半就没有什么文化,其实心底里更加瞧不起自己。” 杨少峰笑着点了点头,又接着说道:“对了,这所学堂我打算请几个大儒过来讲课,你老扯也不能闲着,得找几个先生过来教书。” 扯里帖木儿指了指自己,又指了指学堂的工地,疑道:“我?我自己都不识得几个字,上哪儿去给你找先生过来?” 杨少峰道:“你不找,我就让瓦剌使者去找,要不然这整个边市城里有谁会写八思巴文?” 扯里帖木儿疑神疑鬼的道:“八思巴文?你找会写那破玩意的人干什么?难道你还要让我们的娃子来学习八思巴文?” 杨少峰点了点头道:“要不然呢?总不可能让他们从小就写方块字,到最后连八思巴文都不会写吧。” 扯里帖木儿呸了一声道:“那鬼画符一样的东西,谁爱学谁就去学,反正你不能让我的孩子学。我跟你说,那种用不着的东西,干脆就别教了,好好的汉字不好么?” 杨少峰无奈的摊了摊手道:“我能怎么办?你问问那些牧民,他们能接受只让孩子学汉字而不学八思巴文?” 扯里帖木儿瞪了杨少峰一眼,转身在工地的边上拍了拍手,见所有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在自己身上之后才朗声道:“刚才这个汉官说了,学堂里面要教授八思巴文,让我问问你们同意不同意!” 扯里帖木儿的几句话,在那些青壮中间引起了轩然大波,一个汉子将手里的铁锹往地下一扔,呸了一声道:“不应该是学那些汉人的方块字么?要是早说要学什么八思巴文,老子就不来给他盖这什么学堂了!” 另一个汉子更是怒道:“大元已经亡了!谁去学那些没用的东西!打算再让大亡复活过来当书记官么!我呸!老子不干了!” 扯里帖木儿扭头看着杨少峰道:“你看到了,这刚一提八思巴文那玩意,他们就开始急眼。 我跟你说啊杨兄弟,那些写完自己都不一定认识的玩意就别教啦,教了也没有人愿意学,好好的汉字多好!” 杨少峰站在地基边上,大声道:“大家是真不想让孩子学习八思巴文?” 刚才喊着要不干了的汉子大声道:“八思巴字也好,蒙古文字也好,那些东西既然没什么用,学来干什么?还不如好好的学习汉字和术算呢,起码不会数错了羊!” 扯里帖木儿适时的插了一句:“你看这些人,很多人连一百以上的数字都不会数,有时候羊丢了都不知道。 更让他们心烦的是,往常在跟汉人做生意的时候,经常被一些奸商欺负他们不识数。 可是实际上,他们就是不识数,钱多了钱少了根本就算不清楚,后来只能找一些识数的人帮忙可是那些所谓识数的也经常算错账。 有了这边市城,让他们不用害怕再被人欺负,如果再加上学堂,他们就不用担心自己的孩子跟自己一样被欺负。 现在你跟他们说,要让他们学习八思巴文那种写出来自己都不一定认识的垃圾文字?” 第一百零三章 钱能解决的问题都不是问题 要消灭一个民族,首先要瓦解它的文化;要瓦解它的文化,首先要消灭承载它的语言。 杨少峰本来就没有白求恩式的国际主义精神,这一次说出八思巴文字出来,也是打着试探的主意就算是那些鞑靼人和瓦剌人要求教授八思巴文字,杨少峰也会找其他的理由给停掉。 现在眼看着这些鞑靼人和瓦剌人都有些激动,大有你敢教八思巴文我们就敢罢工不干的态势,杨少峰当即就顺坡下驴,大声道:“安静!” 等人群安静了几分之后,杨少峰才朗声道:“我原以为大家会舍不得八思巴文,现在看来,倒是我想错了。 既然大家都不愿意让娃子们学习那玩意儿,那咱们就不学,回头我从大明弄几个大儒过来,让他们教授孩子们四书五经还有术算之道,保证让孩子们把书读好,这样总行了吧?” 对于杨少峰的保证,这些纯朴的汉子倒是没有什么怀疑,刚才还叫着罢工的汉子转身捡起刚刚扔下的工具,然后高声叫道:“多谢汉人大官!俺还有件事情想要问问你!” 杨少峰笑道:“你问吧,只要我知道的,就会告诉你!” 那汉子道:“刚才你说的术算,是不是算数?是不是学了那玩意,以后娃子们就能数得清楚羊了?” 杨少峰哈哈大笑几声,然后大声道:“是!学了算数,不光能数得清楚羊,还能算得清楚账,以后就算跟别人做买卖,也不用再担心被人坑了! 而且,你们的孩子以后也能写出来自己的名字,不用再跟你们一样,连那扁担倒了都不认识那是个一字!” 刚才那汉子嘿嘿笑着挠了挠头,颇有几分不好意思的道:“难怪说你们汉人的秀才不出门都能知道许多事情,以前俺还有几分怀疑,现在看来却是真的了。” 扯里帖木儿小声道:“格日愣从小就不识得字,物马放羊都是一把好手,偏偏不识字,也算是可惜了。” 杨少峰笑道:“既然没有其他的问题了,那咱们是不是抓紧时间干活?这学堂早建成一天,娃子们就能早一天读书识字啊!” 杨少峰的话音刚刚落下,刚才还群情激愤的人群就转身拿起了工具,然后继续打起了地基。 确实得抓紧时间干活,因为对于这些汉子们来说,马上就要到来的春天不止是牛羊要交配产崽,也意味着更加艰难的形势鞑靼和瓦剌的互相攻伐不会停下,谁也说不准自己哪天就要上战场,得赶紧趁着这段时间把学堂给建起来,等以后娃子们入了学,就算自己哪天死在战场上也没啥遗憾了。 望着忙碌的人群,扯里帖木儿道:“咋样,我没说错吧,八思巴文那种垃圾玩意就不应该存在,还是好好的让他们学习汉字和术算才是正道,你看看他们,干起活来多卖力。” 杨少峰笑眯眯的点了点头道:“也只能这样儿了。” 想了想,杨少峰又接着道:“麦铎那边怎么样了?” 扯里帖木儿皱着眉头道:“麦铎跑了,当时脱火台带着大军去追击,原本是想着拿麦铎的人头回来的,只是没曾想麦铎还有一些后手,最终被他带着人给跑了。 不过,杨兄弟你大可放心,想必用不了多长时间,麦铎就要完了,而且是带着那几个跟着他一条路走到黑的部族一起完蛋! 对了,明天会有一批劳工运送过来,杨兄弟记得准备好银子。” 杨少峰笑眯眯的点了点头道:“放心,银子这玩意有的是,缺不了。” …… 老扯的话,大部分都是扯蛋。这是杨少峰通过麦铎一事总结出来的经验。 阿鲁台虽然真的很想把麦铎以及那些跟着麦铎的小部族都抓来卖劳工,但是别忘了,草原上不只是鞑靼一家说了算,旁边还有一个随时准备着干掉鞑靼的瓦剌,导致鞑靼部的大部分精力都得放在瓦剌身上,只有一小部分可以放在麦铎那些人的身上。 更让杨少峰无奈的是,因为大明分别向瓦剌和鞑靼提供兵器的原因,导致瓦剌现在的实力比之前还要强上一些,牵制鞑靼的效果也更明显。 因此,与其相信老扯说所的能干掉麦铎,倒还不如指望着朱高煦这个免费得来的二叔能替自己报仇雪恨呢。 “草原上的羊就是好吃,比你杨家庄子的可强多了!” 一根烤的金黄的羊排进了嘴,然后转了一圈之后就只有一根青白色的细骨头棒子,剩下的肉都进了朱高煦的肚子里。 更恶心的人是,朱高煦不光吃,顺便还得再损上杨少峰几句才开心。 等朱高煦吃的差不多了,杨少峰才迟疑道:“二叔就带着三万骑兵来?后面的补给什么的怎么办?还有,麦铎既然已经远遁,二叔又打算上哪里去找他?” 左手抓起一根小羊腿,右手抓着一瓶神仙醉,朱高煦的形象实在是不敢恭维,油腻腻的嘴巴张开,喷出来的却是让人想死的毒液:“你傻了吧?亏你还是个六首状元!” 呸的一声吐出小羊腿上的拐骨,朱高煦又接着道:“咱们找不到麦铎那个狗东西,不是还有鞑靼和瓦剌么?别管他们两家怎么打生打死,哪怕是他们把脑浆子都打出来,这次他们两家都得各出两千骑兵,然后跟着老子一起去找麦铎。 至于补给什么的,咱们又不是大军开拔过来找阿鲁台的麻烦,要那么多补给干什么?等大军出发之前先在这里补充一下,回头再找阿鲁台要点儿,等找到了麦铎,还需要补给?” 杨少峰点了点头,端起酒杯道:“那就祝二叔旗开得胜,马到成功!” 朱高煦斜着眼睛呸了一声道:“小兔崽子少拍马屁,老子不吃你这一套。有这个功夫,你还不如好好跟我说说,这个边市城的事儿,我听说你打算在边市城搞学堂?” 杨少峰道:“没错,就是在边市城搞学堂,让那些鞑靼人和瓦剌人家里的孩子都能到边市城里面来读书。” 朱高煦哦了一声道:“老子明白了,你这是打算把他们的小崽子都弄成人质,万一以后再出现个麦铎这样儿的,你手里有他们的娃子在手,就不怕他们会眼睁睁的看着贼人攻城,反而会玩了命的跑来救援!” 杨少峰嘿嘿笑了两声,先是向着朱高煦竖着大拇指赞了一声二叔英明,然后才嘿嘿笑着道:“二叔觉得小侄这一招怎么样?” 朱高煦呵的笑了一声道:“还能怎么样,反正后面看那些鞑靼人和瓦剌人往坑里跳就是了,反正这个坑他们不得不跳,也跳的心甘情愿。” 杨少峰再怎么大公无思再怎么白求恩精神,也不可能真的好心到在草原普及学校教育。 大明时的草原,鞑靼也好,瓦剌也罢,虽然都是大明的藩属,但是这两家最早都是脱胎于蒙元,属于跟大明是有世仇的那种。 之所以在边市城弄一个学堂出来,是因为杨少峰打算把鞑靼和瓦剌都给捆到车上。 这一次麦铎带兵跑来边市城搞事情没能成功,是因为阿鲁台现在还需要边市城的存在,既能让鞑鞑部赚到银子,又能通过边市城得到以前根本就没办法得到的物资。 如果以后哪一天不需要边市城了呢?阿鲁台还会这么好心的派兵来给边市城解围? 这种涉及到利益的问题,根本就不用脑子去想,随便用脚指头想想都能得出结论如果阿鲁台不需要边市城的存在,那么第一个发兵来怼边市城的可能就是阿鲁台。 但是,当边市城里有了学堂,再吸纳了大量的鞑靼贵族和普通牧民的子弟之后,原本靠利益维持起来的关系就开始向另一种情况转变。 就算是不能立即同化掉鞑靼部和瓦剌部,最起码也能将两个部落里面的孩童握在手里,从下一代的教育上面开始同化。 如果说的再直接一点儿,两个部族的大量孩童都集中在边市城里,那么别管是鞑靼部还是瓦剌部,都等于将人质交到了边市城,如果麦铎敢再来围攻边市城…… 见杨少峰一副自鸣得意的样子,朱高煦忍不住泼了一盆冷水:“你先别高兴的太早,边市城在长城之外,春夏之季倒还好说,一旦到了秋冬时节,那破天气简直能冻死人,那些读书人能愿意来的?” 杨少峰嘿嘿笑了一声,指着伊逍和白庚道:“小侄的这两个学生虽然学问低了些,平时也不怎么争气,但是让他们去教授这些鞑靼人和瓦剌人的孩子却是没有任何问题。 至于更多的先生,小侄想着,正所谓重赏之下,必有勇夫。一般能靠钱来解决的问题,那都算不上什么问题。” 就这么几句话的时间,朱高煦已经将小羊腿啃的一干二净,嘴里含糊不清的嗯了一声,又将嘴里的肉咽下去之后才道:“既然你心里有数,那我就不管你了。行了,这吃也吃了,喝也喝了,我还是得回军中去,等鞑靼和瓦剌的骑兵都到了之后就开拔。” 第一百零四章 银子可是个好东西!(还债6/300) 问:如果招惹了某个惹不起的大佬应该怎么办? 其他人怎么办不知道,但是偷鸡不成还蚀了一把米的麦铎心里很清楚,如果自己不赶紧跑路,那个惹不起大佬肯定会派人来弄死自己。 在边市城下碰了一鼻子灰之后,麦铎就立即向北逃窜,打算离鞑靼和瓦剌都远远的,省得被这两家背叛了长生天的混蛋拿抓去换银子。 一连跑了好几天,直到手下跟随自己的那些小部落头人们都开始抱怨之后,麦铎才不得不停下来休整。 同样跟着麦铎跑了好几天的刘少冲也有些蔫,身子骨都快被晃散架的奔波,让他整个人看起来都没有多少精神。 几十年的富贵生活,让刘少冲早就失去了当年自己净身进宫的狠劲,如果不是为弟弟报仇的信念在支撑着,只怕刘少冲早就已经垮了。 望着对面一个劲揉着老腰的刘少冲,麦铎心里的火气就一阵阵的往上涌,如果不是知道自己还要靠着这个死太监,麦铎就恨不得抽出刀来,然后一刀将这个王八蛋捅个半死,然后再捆在马尾巴后面拖死他! 恨恨的瞪了刘少冲一眼,麦铎才开口道:“现在怎么办?” 刘少冲道:“依咱家对大明皇帝的了解,只怕追杀咱们的大军已经集结好了,估计用不了几天的时间就能到边市城。也就是说,后面咱们不光要面对鞑靼人的追杀,更要面对大明军队的追杀。” 麦铎皱着眉头道:“不要挑战我的耐心。你想要的,我会尽量给你,包括你要杨少峰的人头,我也帮过你了。 但是你也要知道,我之所以留着你到现在,就是希望你能为我效力,重振大元的辉煌,而不是在这里胡说八道这些没有用的。” 冷笑一声后,麦铎又接着道:“如果你没有什么好办法,我或许可以把你交给那个明朝的杨癫疯,然后退回到漠北。” 刘少冲同样皱着眉头道:“咱家只是实话实说罢了,大汗如果不愿意听,那我也没有什么好办法。不过,想要解决眼前的问题,倒也不是没有办法。” 见麦铎依旧脸色不善,刘少冲倒也不再卖关子,而是将自己的谋划直接说了出来:“咱家在来草原之前,曾听到消息说土鲁番使臣马黑木等人要归国,这对于大汗来说,便是个极好的机会。” 麦铎冷笑一声道:“上次围攻边市城,你说也是个极好的机会,可是后来呢?” 刘少冲道:“上次我原本就说分兵两路,先派一支偏师装成马匪去袭击兴和堡,以便引出边市城的守军,是大汗自己不愿意。 即便如此,如果不是后来进城的那些人太过于心急,又怎么会让明军发现异样,又怎么可能会导致计划失败?如今大汗倒要来怪我?” 脸色阴情不定的麦铎深吸了一口气,沉声道:“这些事情都已经过去了,现在再说这些,也没有什么意思了。你就说这一次吧,土鲁番的使臣归国,跟我们有什么关系?” 见麦铎不动声色的就将自己拉进了所谓大元帝国的阵营,刘少冲心中冷笑一声后便直接开口道:“有鞑靼和瓦剌那两个猎狗带路,估计明军很快就能咬上咱们,就算咱们一路往北,估计他们也能追过来。 与其被他们慢慢追上,倒不如咱们主动西进,既能对那些小部落的头人们有个交待,也能寻机劫杀了马黑木一行人,然后栽赃给那个杨癫疯,正好一举两得。” 麦铎皱着眉头道:“就算马黑木等人走草原,应该也会有骑兵护送吧,咱们就这么正大光明的截杀他们,能成?” 刘少冲阴恻恻的狞笑道:“只要人死光了,这漫天的风沙就会盖住一切,只要咱们传出消息是他杨癫疯干的,那就是他干的,土鲁番还能派人来查出什么? 想想当初咱们在边市城下捡回来的那些刀剑,只要随手扔上几件,上面那些带着大明工匠编号的东西就能把这件事给钉死,到时候他杨癫疯就算是长了几百张嘴也洗不清楚!” 沉默了半晌之后,麦铎才开口道:“我就再信你一回,如果这次还不成功,我就会让你知道什么叫做生不如死!” 刘少冲冷笑道:“只要大汗能够依计行事,咱家可以保证出不了问题。但是如果再出现跟上次夺门之时一样的情况,那咱家可就没什么好办法了。” …… 朱高煦很头疼,麦铎那个狗东西跑的无影无踪,就算是鞑靼部最好的骑士也被乱七八糟的痕迹给带偏了,连着在草原上晃了十几天之后才找到麦铎所部的踪迹没有向北,反而一路向西。 被阿鲁台派过来跟着当向导顺便管着三千扈从军的脱火台找到朱高煦,斟酌道:“现在看迹象,麦铎所部是一路向西,但是他们的目的在何处,却是没办法判断出来。” 朱高煦拿着脱火台划出来的地图,又将麦铎部的走向在地图上面比划了半天,朱高煦才皱着眉头道:“他们是往居延海去的?” 脱火台点了点头道:“看现在这个样子,应该是。过了居延海,再过了金山,他们就能直接达亦力把里,然后就可以直接进入西域,到时候我们就真的没办法再追击了。” 他娘的! 心中暗骂一声之后,朱高煦干脆急急忙忙写了一封书信,吩咐亲兵往送去边市城之后才翻身上马,对脱火台道:“你在前面引路,这次无论如何都得追上麦铎,否则就真的麻烦了。” 见朱高煦说的严重,脱火台也面色一整,翻身上马之后向着朱高煦拱了拱手,便直接顺着麦铎部留下的痕迹追去。 朱高煦不知道,为什么一个叛逃的死太监能知道土鲁番使臣归国的路线,更不知道这里面到底牵扯到了什么,但是朱高煦心里很清楚,如果真让这个死太监带人把土鲁番使者给杀了,那乐子可就大发了。 大明不担心土鲁番会怎么样,但是丢不起这个人! 同样得到消息的杨少峰也有些懵逼。 杨少峰根本就不知道土鲁番使臣归国的事情,也就更不可能知道他们的路线,但是一个叛逃麦铎部的死太监却能知道? 纪纲阴沉着脸道:“很明显,还有一条咱们不知道的线在连着那个叛贼。呵,这倒是有意思的紧了。” 感觉自己被人挑衅了,纪纲的手指都捏的有些发白敢在锦衣卫的眼皮子底下搞这些事情,摆明了就是没将锦衣卫放在眼里,或者换句话说,这根本就是没将大明放在眼里! 深深的吸了一口气,纪纲便向着杨少峰拱手道:“现在这事儿已经牵扯到这么多,我也没办法再留在边市城了,纪某这就回京,好好查一查都有哪些人参与其中!” 杨少峰无奈的叹了一声道:“还用想?既然这个死太监能从大同那边溜到草原上,大同那边的边哨卫所就需要查一查。涉及到使者归国的时间和路线,礼部和鸿胪寺也需要查一查。 依我看来,对方根本就没有什么掩饰的意思,反而是赌你不敢再继续查下去从边这到礼部和鸿胪寺,真要是一路查下去,还不知道要牵扯出多少人多少事儿。” 纪纲却嘿嘿冷笑一声道:“是否继续查下去,我纪纲说了不算,你状元公说了也不算,陛下说了才算,只要陛下不吩咐我收手,那锦衣卫肯定就会顺着这条线查下去,不管牵扯到谁。 别忘了,上次临清的贪腐案,最后牵连的人数可不是十个八个,而是足足两万多人,最后不也是该杀的杀,该流放的流放?” 面对着自信满满的纪纲,杨少峰也不再劝,反而又准备了一些好酒让纪纲带上。 杨少峰也很想知道,虽然说自己得罪了挺多人,但是到底是什么人有这么大的本事,能够将人送到草原上,还能不停的往草原上传递消息。 只不过,这件事情现在已经被纪纲给接手了,杨少峰也就没办法再插手下去,只能将心思都放到边市城上面。 如今已经是永乐十四年二月,离自己穿越到大明也整整一年的时间,待了差不多半年的边市城跟自己的孩子一样,也在一点点的长大。 是时候把永乐十三年的秋税彻底盘算一下,然后再跟齐慕堂和梁经纶一起预估一下永乐十四年的春税了。 按照杨少峰的预估,边市城在过去几个月的时间里,光是通过牛羊、盐铁、茶叶、酒水等等贸易所带来的商税,就已经达到了十万余两。 要知道,整个永乐十二的的商税,可能也就不到两千万两的样子,这还是整个大明所有的商税都加到一起,而一个小小的边市城在仅有的两个月不到的时间,就达到了十多万两的规模。 如果是永乐十四年一整年呢?等边市城扩建完毕之后,交易的规模再扩大一些呢? 白花花的银子啊,这玩意可是个好东西! 第一百零五章 户部没钱! 理论上来说,如果两个月的商税是十万两,将之乘以六,大概一年的商税就是六十万两,大概能占到整个大明商税的一百八十六分之一,如果边市城再扩大一些规模,那这个商税的占比可以还会更高一些。 当然,这只是理论上来说的,因为草原上的牛羊生长也需要时间,这玩意可不是吹气球,一眨眼的功夫就能长大然后出栏卖掉。 而且边市城的商税也不可能只是简单的乘以六,这里面需要计算的东西多如牛毛,光凭杨少峰一个程序猿出身的网络写手,根本就没办法捋清楚。 不过杨少峰捋不清楚没关系,自己家的顶头大佬是夏元吉,到时候让他派几个苦力过来干活就好了。 眼下这情况,杨少峰就相当于甲方,别管夏老抠派多少苦力过来,哪怕是四品五品的苦力,那也就是乙方。 就算是甲方提出要五彩斑澜的黑,乙方那些苦力不也得老老实实的实现么。 然后杨少峰就开始怀念起朱瞻基那个蠢货了要是朱瞻基还没有滚回顺天府,那自己就不用苦逼的写奏疏,完全可以口述之遍之后交给朱瞻基去写,现在可倒好,完全就得靠自己。 歹命啊…… 更让杨少峰头疼的还是边市城。 边市城里面的破事儿太多,随着鞑靼跟瓦剌的互相攻伐,这一场快把人脑子打成狗脑子的劳工战争愈演愈烈,越来越多的普通牧民已经厌倦了这种不知道哪天就会被抓去当劳工的日子,所以干脆想着跑来边市城居住。 问题在于,边市城从一开始的规划就不是什么居住型的大城市,而是一个贸易型的小城,主要就是用来搞定边市贸易的,整个城的面积并不大,哪怕是后来杨少峰打算往外扩张一些面积,实在上可供居住的面积也不大。 忽然爆增的人口给边市城的整个城市体系都带来了极大的压力其他的事情先不说,光是水源就足够让梁经纶和齐慕堂掉头发了。 倒是食物方面是最好解决的,边市城里面别的东西不多,就是牛羊和粮食足够多,就算这些跑来投奔的牧民再多一些也没有问题。 当然,人数的暴增也不是没有好处。 除了劳动力更加充足之外,一些小商小贩也开始出现,其中尤以那些摇着拨浪鼓,走街窜巷卖针头线脑的小贩最受欢迎,就连林羽新开的那家醉仙楼的生意都比往常好了些。 总之,总总迹象就表明了一件事情,边市城眼看着就得进行二次扩建。 但是有人曾经说过,一千个人就有一千个哈姆雷特,尽管杨少峰和梁经纶等人都认为应该扩建,但是在怎么扩建的问题上,杨少峰和梁经纶还有齐慕堂出现了分歧。 梁经纶和齐慕堂的意见一致,基本上扩建肯定是要扩建的,但是最好是彻底分为内外两城,正在扩建的新外城和原本的内城划为一体,供边市贸易和居住所用,再新扩建出来的外城给那些新来的鞑靼人和瓦剌人居住。 而杨少峰的意思则是要干就一步到位,直接把边市城再向外扩,现在正在进行的扩建干脆停工,等工部和户部的苦力们到位了,再重新规划。 最好是参考中原那些那够容纳百万人口的巨型城池,比如长安、洛阳之类的,然后将整个城市按照不同的区块进行划分,比如将西城划在学校和居住的地方,东城划成边市贸易的地方,南城和北城用来干别的。 程汉选择站在杨少峰这一边。 从理论上来说,像程汉这种从九品的吏目,其实对于这种城池扩建之类的事情是没有发言权的,有的只是等上官决定好之后老老实实的执行的执行权。 但是杨少峰认为自己经常当个咸鱼,而梁经纶和齐慕堂的精力大部分都放在了互市和收税上面,对于整个边市城的把握反而不如程汉这个从九品的吏目,所以一定要求让程汉也来发表意见。 然后程汉就对杨少峰的理论提出了支持。 原因很简单,如果说杨少峰更像是大当家,梁经纶和齐慕堂是各自负责一摊子的二当家,那他程汉就是统管整个山寨的大总管,对于山寨各项事情和需求的了解,甚至还要在杨少峰和经经纶以及齐慕堂三人之上。 所以程汉的意思很简单,表面上看起来,梁经纶和齐慕堂的方案很靠谱,但是实际上,在现在这种每天都有新牧民涌入的情况下,倒不如直接按照杨少峰所提的方案,直接一步到位,将这个小小的边市城直接升级为一个特大型的城市。 因为升级之后的边市城就不再只是区区一个小城,按照规模也应该上升到州或者府的规模别管自己能不能成功升级,起码有能一堆人来帮着自己分摊一些,不至于像现在这样儿,忙到连寻花问柳的心思都升不起来…… …… 同样的问题让户部尚书夏元吉和工部尚书吴中感觉很头疼。 夏元吉觉得还不如让麦铎砍死杨癫疯呢,这混账东西能捞钱是不假,但是这混蛋也是真能找麻烦,同时还更能花钱! 建个洛阳、长安那样的巨城? 亏得他杨癫疯敢想,特么国库都空得能跑老鼠了,上哪里弄银子去建那么大的城池? 吴中跟夏元吉的想法差不多,不同的是夏元吉心疼国库,吴中是觉得国库不可能调拨这么多的银子给工部。 所以还不如让他杨癫疯去死呢。 同样头疼的朱老四则是比较省心,把杨少峰递上来的奏疏扔给朱高炽就算完事儿了与其自己头疼,倒不如先看看儿子是怎么头疼的? 那个谁谁谁曾经说过,上梁不正下梁歪。 朱老四把杨少峰的奏疏扔给朱高炽,朱高炽则是把朱瞻基叫到跟前,让朱瞻基把奏疏看了一遍之后道:“你觉得该怎么办?” 朱瞻基拿着奏疏琢磨了半晌,然后才躬身道:“孩儿愚钝,不如召夏部堂和吴部堂,还有李阁老问问?” 再然后,夏元吉就和吴中一起被喊到了太子东宫…… 等向着太子和太孙行了礼,已经琢磨了一路的吴中就抢在夏元吉前面开口道:“启奏殿下,臣以为按照目前的情况来看,应当按照杨提举在奏疏之中所说的那样,将边市城修建为一座大型城池。” 被吴中抢先了一步,夏元吉顿时恨恨的瞪了吴中一眼,然后才躬身道:“启奏殿下,臣以为兴建大型城池是应有之意,但是如今国库空虚,不如先修建一座小一些的?” 吴中呵了一声道:“夏部堂,你户部存银子的仓库都不够用,还是我工部帮你修建的,如今你又说户部没钱?” 夏元吉耷拉着眼皮道:“你工部去岁所做支出预算为一千万两,实际支出为一千二百万两,永乐十四年预算一千五百万两,可是谁知道这一千五百万够你用多久的?万一到年底的时候又不够,再让国库出钱,老夫上哪儿去给你弄?” 被夏元吉这么不阴不阳的怼了几句,吴中顿时不高兴了,阴沉着脸道:“你夏部堂说话得讲良心吧?工部的支出是大,可是您老人家也得知道,这天下的河道桥梁,哪一样不要银子?” 夏元吉恨恨的呸了一声道:“老夫怎么就不讲良心了?倒是你说这话才是不讲良心!想想你工部这些年支出的款项,老夫哪一条没如数调拨?何曾少过你一文钱? 老夫也知道在塞外修建一座巨城的好处,可是那边市城离着宣府那么近,有什么必要修的跟长安一般? 再者说了,修建那么巨大的城市,不需要征发徭役?不需要你工部规划?不需要你工部出人?更何况,这么大的城池,是一时半会儿能修完的?影响了春种秋收,你担得起?” 眼见着自己和父亲两个人还没有说话,这两个老头子就有吵起来的趋势,生怕夏元吉再一次动手讲道理的朱瞻基赶忙安抚道:“夏部堂,吴部堂,您二位都暂且息怒,这修城之事,也不在这一时半会儿不是?” 见夏元吉依旧一副气咻咻的样子,朱瞻基只得无奈的道:“如果真的要修建新城,除了一些必要的工匠之外,倒还真不用征发徭役,毕竟边市城那里有的是劳工,而且现在还有大量的劳工在源源不断的送来。” 夏元吉翻了个白眼道:“那材料呢?就算是杨癫疯能把那些劳工派来修城,可是修建城池所用的材料总得有吧?这些可凭空变不出来!” 朱瞻基揉了揉隐隐作痛的额头,斟酌着道:“不用三合土,不用糯米汁之类的东西,让他自己想办法解决砖石,如何?” 夏元吉顿时变得眼开眼笑:“照殿下这么说,国库是不用支出什么银钱了?” 朱瞻基斟酌着道:“要说一点儿不出是不可能的,但是除了最为费钱的材料和人工,剩下的基本上也没什么了吧?” 夏元吉拍着胸膛道:“若果真如此,微臣支持杨状元,这大城必须得修,而且要修的高大气派才行,否则如何容纳那许多人,如何彰显我天朝上国之威严!所需费用,我户部愿一力承担!” 话音刚落,夏元吉又接着补充了一句:“不能超过十万两,否则一文都没有!” 第一百零六章 劳工不够用啊 这老朱家的皇帝,其实跟老刘家的差不多,反正就没有一个好东西! 什么叫做新城之事你看着办就好? 合着要啥没啥,除了工部和户部派过来的那几个苦力能参与选址和规划,合着剩下的从材料到人工再到施工全得我自己来?最后再让工部那几个苦力验收? 这特么不是欺负人么! 难道他朱老四以为建城是和泥巴?还是说建城就跟那些小孩子过家家酒一样,随口指着一块地说这是城池就行了? 建城难道不需要对整个城市进行规划?不需要打地基?不需要用到砖石?不需要用到水泥和钢筋之类的玩意? 对于这种摆明了占自家便宜的行为,杨少峰骂骂咧咧的选择了忍。 不就是砖石水泥么,水泥那破玩意只要找到了合用的石头,还不是说开窑就能开窑,青砖之类的东西就更简单了,拿泥巴烧就完了! 至于石头,整块儿的上好石头可能得专门去弄个矿山开采,但是小碎石那些东西可就太好办了,煤矿上面有的是矸石可以用,正好还帮煤矿清理垃圾了呢。 至于钢筋之类的东西……杨少峰忍不住叹了口气,慢慢折腾吧,有上好的焦煤在手,还愁弄不出钢筋? 所有的问题绕上一百八十遭,最后又回到了最初的问题上面规划和材料其实好解决,真正的问题是人手不够。 别看扯里帖木儿和把安台他们总是往边市城运送劳工,可是自打那些小部落都跟着麦铎跑路之后,现在他们能抓的劳工其实并不多,一次往往也就百十个,而且还是隔一断时间才能送一回。 至于鞑靼和瓦剌两部的劳工,则是因为鞑靼人本身实力要强一些,而瓦剌人则得到了大量的明军制式兵器,双方都保持了很好的克制…… 劳工的供应数量变少,而煤矿上面又需要大量的劳工参与的采煤的工作中去,就连那些健壮一些的妇人都被弄去洗煤了,更别说后面还有水泥窑、砖窑、钢铁厂、运输队了。 就这,还没算上需要人数最多的工程队整个新城的规划比之原来的规模要大了无数倍,需要的人手自然也不是修建学堂所能比的。 摸着下巴上的几根绒毛一样的胡须琢磨了半天,杨少峰也没想出什么好办法来。 卫所自然不能轻易调来当工程队,招募人手需要花银子,偏偏夏老抠还那么大方的给了十万两,就算用来招募工人,估计也招募不到几个。 左思右想之下,杨少峰觉得这事儿还得着落在鞑靼人和瓦剌人身上。 …… 扯里帖木儿,把安台,思勤,图门吉日嘎拉四个人强忍着抄刀子砍死对方的冲动,皮笑肉不笑的坐在酒桌前面,打算听听杨少峰怎么说。 常庚先生曾经说过,在家靠父母,出门靠朋友。 很显然,扯里帖木儿就是杨少峰的好朋友,而且是很好的那种,现在杨少峰遇着困难了,自然就把老扯给想起来了。 然后杨少峰就把扯里帖木儿和把安台等人都给请了过来能靠一桌酒席解决的事儿就别用两桌酒席,现在钱少,得省着点儿花。 杨少峰给四个人分别倒上酒,又施施然的给自己倒了一杯,这才笑眯眯的端着酒杯道:“边市城外的事情怎么样,跟咱们的关系不大,可是在这边市城里,大家都是好兄弟,先喝一杯!” 好在四个人都非常给杨少峰面子,一个个的都笑眯眯的端起好酒杯,陪着杨少峰一起喝了一杯。 杨少峰的心里很清楚,四个人与其说是给自己面子,倒不如说是给自己身后大明的面子,或者说是给银子的面子,所以随便找理由劝了几杯之后,杨少峰就直接放下酒杯,然后笑眯眯的道:“今天把哥几个喊到一起,其实是有一件发财的事情要跟几位商量。” 扯里帖木儿嘿嘿笑了一声道:“杨兄弟有什么事情就尽管直说,我家太师说了,杨兄弟的事情就是我们鞑靼的事情,肯定要给你办的妥妥的。” 把安台冷笑一声道:“说的好像这草原就是你鞑靼一家的似的。我们顺宁王殿下也曾说过,杨提举的事情就是我们瓦剌的事情,不光是我们马哈木部,包括太平和秃孛罗都会鼎力相助。” 杨少峰哈哈笑了一声,举着酒杯道:“蒙古人个个都是能打仗的好战士,咱们为什么要互相敌对?明明只要越过一个小山头就有肥美的青草,现在却为了脚下的沙子而角斗,岂不是太蠢了么?” 杨少峰的话却是将扯里帖木儿等四个人都说愣了。 四个人能混到出使大明的程度,自然不可能是什么傻子,对于草原变成现在这番模样的原因,自然也是一清二楚。 如今这罪魁祸首就坐在四人身前,却大言不惭的说什么不应该互相敌对? 长生天在上,是眼前这位杨癫疯没有睡醒,还是我们喝的酒太多,以致于分不清楚现实和虚幻? 扯里帖木儿瞧了瞧把安台,又瞧了瞧在草原上鼎鼎有名的贤者思勤,然后才开口道:“铁木真和扎木合当年还是结义的安答,两个人都是英雄,可是草原虽大,却容不下两个英雄。 杨兄弟,你有什么事情想要让我们去办,那就直接说吧,可是如果你是想从中劝和我们,那倒也不必了。” 杨少峰呵呵笑了一声道:“血带来的仇恨,便只有血能洗涮,我尊重草原的传统,不会轻易想着去改变什么。 但是啊,从鞑靼往东,从瓦剌往西,还有很多的土地,还有很多的部落和国家,难道把他们的土地变成牧场,把他们的人变成劳工,不是一件很快乐的事情吗?” 扯里帖木儿瞧了瞧把安台三人,然后才开口道:“杨兄弟,现在是需要大量的劳工吗?” 杨少峰点了点头道:“越多越好,就算你们弄来十万劳工都不嫌多。” 指了指醉仙楼的外面,杨少峰又笑着道:“咱们现在抛开其他的问题,包括之前的那些摩擦,还有各自不同的意见,咱们光说说这个边市城,它的出现对于草原是好处多?还是坏处多?” 被杨少峰这么一问,扯里帖木儿和把安台等人都愣住了。 边市城的出现到底给草原带来了什么? 如果往坏了想,如果没有边市城的出现,就算鞑靼和瓦剌会互相攻伐,估计也不会闹到现在这般无日不战的程度,其他那些小部落更不会被逼抱团跟着麦铎远遁。 可是如果往好了想,别管是鞑靼还是瓦剌的牧民,哪个没受到边市城带来的好处?盐,铁锅,衣服,这些原本需要冒着生命风险去抢的东西,现在只要带着牛羊就能换来,难道这不是好处? 更别说杨少峰折腾出来的学堂有了学堂,孩子就不用一直放羊,等长大了娶个媳妇再让孩子放羊,自己更是不用冒着生命危险去劫掠。 中原堂口的百姓知道读书能改变命运,跟中原堂口斗了上千年的草原堂口自然也明白这个道理。 再换一个角度想想,没有边市城的出现,难道鞑靼和瓦剌就能和平相处?那些小部落就不用被薅羊毛了? 想想都知道是扯蛋的事情鞑靼和瓦剌原本就是世仇,双方都恨不得对方去死,就算达不到无日不战的程度,那些小的摩擦也从来没断过,更别说那些小部落了,无非就是以前被薅的轻一些,现在重一些而已。 沉默了半晌之后,扯里帖木儿才点了点头道:“边市城的出现,虽然有一定的坏处,可是带给草原的好处却是更多,我们不能光看到坏处,却看不到好处。” 把安台也开口道:“杨提举开办的学堂,给了孩子们一个读书的机会,让他们长大以后有机会成为书记官,不用再一直牧马放羊,这就是改变了他们的命运,是杨提举给了他们机会。” 扯里帖木儿道:“我家太师说,无论以后草原变成什么样子,杨兄弟这样儿的大贤者都值得草原人尊重,如果有人敢不尊敬杨提举,就是和鞑靼部的所有人为敌!” 自动忽略了扯里帖木儿的这些屁话,杨少峰呵呵笑了一声道:“想必你们应该也知道,这边市城准备再扩大一些,起码要比现在大上五六倍不止。 现在只是这么小的边市城,就已经给草原带来了这么多的好处,如果边市城再扩大一些呢? 像老扯和把安台兄弟还有思勤和图门吉日嘎拉兄弟,还有那些现在不在这里的头人们,你们还用得着在冰天雪地里住帐篷吗?我想是不用的,你们应该躺在烧着火炕的屋子里面,喝着酒,吃着肉,然后让别人去放羊,而你们只需要指挥他们就可以了。 而这,也正是我把大家都喊来的原因边市城要扩大好几倍,需要的劳也就多了一些,光是煤矿上面的那点儿劳工,根本就不够用啊~” 扯里帖木儿拍着胸膛,叫道:“杨兄弟你说,要多少劳工,我回头就告诉太师,组织人手去找劳工!” 第一百零七章 牧民变劳工 只是刚刚喊完口号,扯里帖木儿就有些泄气的道:“刚才杨兄弟说明明只要越过一个小山头就有肥美的青草,可是实际上的况却是,我们翻不过山头去。 我们的东边是兀良哈部,再往东便是辽东,东北便是奴尔干都司,这些地方的人我抓来做劳工,你敢要?” 斜眯着眼睛打量了把安台三人一眼,扯里帖木儿又接着道:“他们倒是还算不错,只要往西,便能到达撒马尔罕,想要找劳工却是比我们方便许多。” 把安台同样眯着眼睛道:“那你可以去找你家太师商量商量,咱们把草场互相换一下,你们去西边抓劳工,我们去东边,如何?” 不屑的呸了一声后,把安台便接着道:“你们占据了最好的草场,就连边市城的贸易也是占据了最多的份额,我们的牧民想要来边市城,还得远远的绕开你们,现在又来说我们的位置好?天下间的好事,又岂能都让你占了去?” 杨少峰笑着端起酒杯,劝道:“老扯和把安台兄弟都消消火,暂时先别生气。我倒是有个提议,不知道你们愿不愿意听听?” 扯里帖木儿将杯子里的酒一饮而尽,然后才哈哈大笑道:“杨兄弟向来智计百出,你有什么好的法子,尽管说出来听听。” 见把安台等三人也用期盼的目光瞧着自己,杨少峰便笑眯眯的道:“其实我所谓的提议,完全可以分成两个。 一个是瓦剌三部让开一条道路,大家各自出一部分人手去西域以西,那边可不缺劳工,只要你们能精诚合作,想要抓个几十上百万的劳工回来也不是什么难事儿。” 扯里帖木儿瞧了把安台一眼,呵了一声道:“杨兄弟还是说说第二个法子吧。” 杨少峰点了点头,然后又继续说了下去。 “所谓第二个法子呢,便是不抓劳工了,跟之前我和老扯你说过的一样,大家族里面的青壮都很多,完全可以让他们来边市城上工。” 扯里帖木儿摇了摇头道:“杨兄弟知道我为什么要直接听你说第二个法子么?” 见杨少峰摇头,扯里帖木儿便解释道:“如今已经到了开的时间,正是牛羊吃草长膘的时候,我们和瓦剌人的战争也没办法再持续下去了。 而且这个时候正是羊换毛的时间,那些妇人都忙着剪羊毛,没办法指望她们去牧马放羊吧? 同样的道理,如果把青壮们都打发来边市城上工,这牛羊怎么办?” 被扯里帖木儿这么一说,杨少峰顿时也麻爪了。 鞑靼跟瓦剌原本虽然也打,但是远没有到现在这种程度;原本青壮有的是,如今却又感觉不够用怎么感觉就像是自己把石头搬起来,然后往自己的脚面子上狠砸呢? 蛋疼不已的杨少峰麻烦了半晌之后才道:“要不然就轮换着来?起码能来多少来多少,鞑靼跟瓦剌两族加起来也能凑出不少人来,慢慢的来,总能把城给修好。” 扯里帖木儿点了点头,却又将目光投向了把安台,语气里的挑衅意味十足:“我能代表我家太师,你能代表你们家顺宁王么?” 一听扯里帖木儿提到顺宁王三个字,瓦剌三使里面脑子最活的思勤便一把拉住了大怒的把安台,沉声道:“你想说什么?” 扯里帖木儿呵呵冷笑一声道:“我们各自回去,我劝服我家太师,你们劝服你们家的大汗,咱们在这边市城下刑白马,折箭为誓从现在开始到明年的这个时候,就维持着现在的状况,谁也不许惹是生非,让各自的部族尽量能多派一些青壮来边市城上工。 你们可以放心,我会努力劝服我家太师,给你们的青壮让出一条路,让他们能安安心心的来上工,就算是他们回去,我们也不会有任何的刁难,否则便要受长生天的惩罚,如何?” 思勤望着杨少峰,沉声道:“单凭他说,我信不过。除了刑白马折箭为誓,我还要杨提举从中做保,万一鞑靼人毁约,杨提举便要和我们一起出兵讨伐,如何?” 杨少峰正斟酌着其中的利弊,就听扯里帖木儿叫道:“杨兄弟答应他!我家太师乃是天神一般的人物,说出来的话便不会反悔!如果我能劝服我家太师答应此事而事后太师又反悔,便叫我万箭穿心,死在边市城下!” 眼看着扯里帖木儿连这种话都说出来了,杨少峰只得无奈的道:“好,杨愿意做这个保人,若是鞑靼反悔,我大明便和瓦剌一起出兵讨伐,如何?” 思勤道:“好,我信得过杨提举!我等现在便击掌为誓,事成之后,我等便在边市城下刑白马折箭为誓!” 扯里帖木儿却嘿了一声道:“若是你们反悔呢?” 图门吉嘎拉忍不住叫道:“那便让杨提举和你们一起出兵讨伐我们!” 眼看着解决了最让人头疼的劳工问题,杨少峰这才长舒了一口气阿鲁台反悔不反悔的重要么?朱老四怼他还需要理由吗?只要朱老四愿意,嫌阿鲁台的呼吸污染了空气都是理由…… …… 阿鲁台皱着眉头在沉思,扯里帖木儿则是恭恭敬敬的站在阿鲁台面前,哪里还有怒怼把安台时的嚣张。 琢磨了半晌之后,阿鲁台才开口道:“你觉得可行?” 扯里帖木儿躬道:“可行。杨少峰这个人虽然癫狂了一些,但是说出来的话却必然会办到,而且他跟大明皇帝的关系显然不一般,既然他肯做这个保人,那么瓦剌人必然没胆子反悔。” 阿鲁台又将目光投向了其他几个小部落的头人很显然,被杨少峰的劳工政策一折腾,鞑靼部和瓦剌部元气大伤,但是投靠两者的小部落也多了起来。 而人多起来之后,阿鲁台说话也不再像原来一般说一不二,而是会考虑到这些小头人的想法也仅仅是表面上考虑罢了。 巴雅尔部的头人抚躬道:“太师如果同意,那么我们也愿意同意。” 见其他一众小头人和那颜都纷纷点头,阿鲁台便同样点了点头,过了好半晌之后才开口道:“那兀良哈部呢?” 扯里帖木儿道:“兀良哈是兀良哈,跟我们虽然走的很近,但是我们并不是一家人,而且杨少峰都没有提出过带着他们一起发财,我们为什么要替他们考虑呢?更何况,让兀良哈三卫的实力有所增强,并不符合我们的利益。” 阿鲁台嗯了一声道:“那就不管他们了。你回去边市城,看看那些瓦剌jiàn)种们到底是什么意见。 如果他们同意这么办,那就让人撤开一条道路,如果他们不同意,那咱们就打到他们同意,到时候还可以让那个姓杨的把要分给瓦剌人的银子给我们一些!” 同样的对话还发生在马哈木部,甚至为了方便商议,太平和秃孛罗也特意来到了马哈木的大帐。 听着把安台等三人将事都说了一遍之后,太平和秃孛罗就将目光投向了马哈木。 跟阿鲁台部维持着统一不同,瓦剌部自猛可帖木儿挂了之后就分裂成了三部分,分别由猛可帖木儿的三个儿子,马哈木、太平、秃孛罗统管,其中又以马哈木所部实力最强。 现在这种况就在这里明摆着。 答应鞑靼人的提议,对于瓦剌三部来说是好处大于坏处,可以获得喘息之机不说,还能通过向边市城输出劳工来捞取一部分的好处,让瓦剌的实力再增强一些。 唯一的问题就在于,鞑靼人是否会真的信守诺言,所谓的让出一条路来到底是真的会执行,还是仅仅是说说,又或者是等着瓦剌部的劳工返回之时再半路截杀? 眼见两个兄弟都看着自己,马哈木不皱着眉头道:“你们光看着我干什么?你们自己的意思呢?” 太平道:“与其相信明人的担保,我觉得还不如相信阿鲁台,看看明人皇帝干的事吧,当初是他说的要把大宁分封给兀良哈三卫,可是现在呢?大宁依然在明人皇帝的手里,兀良哈也不得不向阿鲁台靠拢。” 秃孛罗却道:“相信阿鲁台的誓言,和相信豺狼的谎言有什么区别?汉人不是最重誓言么,如果那个姓杨的出尔反尔,他还有什么脸面留在草原上?” 太平呵了一声道:“难道你一定要等吃亏之后才后悔?” 马哈木摆了摆手,制止了两个眼看着就要吵起来的弟弟,沉吟道:“那么现在的况就是,太平并不赞同这次的盟誓,而秃孛罗是赞成的,对吧?” 见两人点了点头,马哈木又接着道:“往常阿鲁台敢进攻我们,是因为我们实力没有他强,而且明国又在背后支持他。 可是现在的况不同了,明朝需要的是劳工,是要人手来建城,如果阿鲁台敢在这其中搞事,那他得罪的就不光是我们卫特拉部,而是连明国人一起都得罪了。 更重要的是,我们通过这几次跟明国人的交易,实力已经比以前增强了许多,再加上现在正是开之季,阿鲁台也未必愿意轻易悔誓。 所以我倒是觉得,这次的盟誓对于我们来说反而更有好处。” 第一百零八章 下臣倒是有些想法(还债8/34) 杨少峰很无聊的看完了整个刑白马盟誓的过程,基本上就跟那些影视剧里的剧情差不多。 好好的一头白马被放了血,几根好不容易弄出来的狼牙箭被折断,然后阿鲁台和马哈木还有太平和秃孛罗就指天划地的发誓,说自己一定遵守誓言,要不然就怎么怎么样。 没有人关心白马的感受。 几乎所有人都在关心一件事情。 利益,包括但不限于银子。 对于阿鲁台和马哈木三兄弟以及那些部落头人们来说,什么狗屁誓言都不过是那么回事儿,怎么从劳工政策里面捞好处才是真的。 毕竟你杨癫疯要劳工,我们就这么大力支持,你好意思不把那些盐啊茶啊铁啊的份额再加大那么一点点儿? 更不要说除了这些玩意之外,还有实打实的工钱杨少峰直接跟阿鲁台和马哈木三兄弟还有这些部落头人们结账,然后他们再去跟牧民们结算,中间被扣了多少手续费或者说中介费,杨少峰从来都不会过问。 然后杨少峰就看着整个边市城变成了一座巨大的工地,一队队的牧民从不同的方向集结到这里,然后在汉人老师傅的带领下开始打地基,筑城。 为了保证这些劳工能好好的将工地上的活干完,杨少峰也可谓是大出血了,不仅每顿饭都有大骨头熬的汤,就连用的盐都是正常的那种大粒盐,没掺任何东西的那种。 除了边市城之外,砖窑,水泥窑,炼钢炉也都立了起来,不停的生产着各种物资,除了供应工地上面使用,还有一部分剩余的产能被拉到长城以内去转卖。 一切都是为了钱。 没办法,户部尚书夏老抠说给十万两,最后还真就只给了十万两,连一文钱的铜板都没多给。 十万青壮啊,一个人一天按照十五文的工钱来计算,一两银子也不过是一千文钱,能支撑几天?而边市城想要扩建成洛阳和长安那样的巨型都市,需要的时间又要多久? 无般无奈之下,杨少峰也只得打起了一边倒卖东西一边赚钱一边建城的主意。 如果不是该死的边市城地处长城之外,又被麦铎那个孙子带兵围了一次,杨少峰甚至想开发一下边市城的房地产事业。 …… 只感觉喉咙已经火烧火燎般难受的朱高煦舔了舔嘴唇,通过唾液勉强得到一点儿湿润的感觉,然后就抽出马刀,扯着嘶哑的嗓子喊道:“跟老子上!” 紧赶慢赶的追了好几天的功夫,朱高煦终于赶在摸到了麦铎等人的尾巴而此时的麦铎已经围上了马黑木等吐鲁番的使臣,打算先把马黑木等人宰掉,然后再嫁祸大明。 三万精骑再加上三千鞑靼骑兵和三千瓦剌骑兵,一共三万六千骑的骑兵冲锋所带来的震动和扬沙,直接就让整个天空都阴暗了三分。 刘少冲抬头望了望远处扬起来的尘沙,无奈的叹了口气道:“跑吧,估计是明军骑兵追来了,这次又他娘的失败了!” 麦铎阴沉着脸,死死的盯着已经快要完蛋的吐鲁番使团还有那几百个护卫,冷哼一声,盯着刘少冲道:“这就是你所谓的计划?一次又一次的失败?” 刘少冲呵了一声道:“如果不是你非得带着大军去找所谓的水源,我们一路疾行的话,估计早就把他们宰了然后远遁了!” 心有不甘的麦铎恨恨的呸了一声道:“那也不走了,就在这里跟他们干!弄不死那个杨癫疯,难道还弄不死一个吐鲁番的使团?” 刘少冲眼珠子一眼,冷笑一声道:“那你看你够不够狠了。” 指了指已经缠斗在一起的使团护卫骑兵和麦铎部骑兵,刘少冲狞笑道:“现在只需要一波箭雨覆盖过去,这些吐鲁番的使团就死光了,然后咱们就可以走了。” 麦铎哼了一声道:“那有什么用?我们根本就没有时间收拾走我们的箭支,吐鲁番的那些人也不是傻子,难道他们就看不出来么?” 足够阴狠毒辣但是却不了解军事的刘少冲一愣,干脆自顾自的拨转马头,冷笑道:“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既然弄死他们没什么用,那就赶紧走,否则你就等着被明军骑兵给追上,然后用战马把你拖死,到时候什么复光北元,什么光复大都,做你的千秋大梦去吧!” 尽管万分不想承认,但是麦铎却也知道刘少冲说的是实情,当下只得阴沉着脸吩咐道:“吹响号角,撤退!” 呜呜呜的牛角声远远传到战场上面,已经跟吐鲁番使团护卫骑兵绞杀在一起的几百麦铎部骑兵顿时一愣,然后就喝呼着撤离了战场,跟着号角声的方向远远遁去。 等朱高煦赶到战场的时候,麦铎部已经远远逃开了一段距离,只剩下远处扬起又缓缓落下的沙尘,能证明麦铎又一次成功跑路。 匆匆忙忙赶到的朱高煦望着一地狼籍的尸体还有死里逃生的吐鲁番使团,忍不住呸了一声,对着副将毕荣吩咐道:“追!” 毕荣却摇了摇头道:“没办法追了。现在已经快要到达吐鲁番的地界,一旦过了金山就是亦力把里,再往西便是西域诸国了。殿下带了足足有三万精骑,到时候若不小心挑起了争端,只怕麦铎和刘少冲那个阉狗就要偷着笑了。” 朱高煦嗯了一声,随即却又有些不甘的道:“那就看着他们跑了?彼其娘之啊,老子追了这么久,想不到只是救了这么几个使团,却没能宰了那两个王八蛋!” 毕荣的眼珠子转了转,嘿嘿笑了一声,然后低声道:“其实,这不是正好么?” 朱高煦不耐烦的道:“有话就说有屁就放,少学那些穷酸措大,你以为你是杨癫疯呢,人家是六首状元,你就是个丘八!” 毕荣嘿嘿笑道:“卑职当然不敢跟状元公相比,不过跟刘少聪那个狗贼比起来,卑职却要强上许多。” 见朱高煦不吭声,讨了个老大无趣的毕荣便接着道:“咱们既然追不上了,那就让他们跑。 卑职觉得,他们肯定不敢往吐鲁番和亦力把里那些地方跑,除非他们活的腻歪了。” 朱高煦呸了一声道:“废话,他们是骑兵,这里已经地处沙漠,他们跟这里的土人交战,天时地利人和都不占,岂不是找死么。” 毕荣嘿嘿笑道:“所以啊,他们肯定得往西域以西逃,据说那边的小国林立,兵力不强,光凭麦铎手上这几千骑兵已经足以横行了。 咱们就看着,等他们把那边闹个底翻天,最好是惹得天怒人怨的时候,咱们再吊民伐罪,岂不美域?” 朱高煦闻言,顿时意外的望了比荣一眼,笑眯眯的道:“想不到啊想不到,你居然还有这种鬼点子?但是你想过没有,如果他们不停留,接着再往西呢?” 毕荣疑道:“还往西?还往西的事情,卑职可就不知道了,不过就算他们想去,中间这些国家会放他们过去?不还是得先打起来?等着打出了真火,估计麦铎和刘少冲那个阉贼也就不想着什么再往西去的事情了,到时候还不是给咱大明做了嫁衣?” 朱高煦满意了点了点头,正想夸奖毕荣几句,却见马黑木等吐鲁番使团已经向着自己的方向赶来,当下只得拍了拍毕荣的肩膀,笑道:“你好好琢磨琢磨,等回头本王抽个时间好好研究研究。” 夸奖过毕荣之后,朱高煦才向着马黑木等人迎了过去,又接受了马黑木等人的感谢之后,朱高煦才摆出一副疑神疑鬼样子,开口道:“你们是怎么回事儿?怎么招惹上麦铎了?当然,你们也有可能是受了本王的牵连。” 马黑木则是一脸懵逼的道:“那伙人是叫麦铎么?不过下臣也不晓得是怎么回事,眼看着就要回到吐鲁番,却被那伙人截杀,更不知道殿下所说的牵连是?” 朱高煦道:“麦铎得罪了大胆,又得罪了鞑靼和瓦剌,如今草原之上已经再没有他的容身之处,本王带兵前来,便是为了追杀麦铎。 估计是这伙人看到你们使团要归国,便合计着要杀了你们好栽赃给大明?” 马黑木连忙摆手道:“殿下且不能这么说,麦铎获罪于大明,乃是自寻死路,之所以截杀我等,估计也不是为了栽赃,而是想要杀人夺宝罢了。” 指了指身后没剩下多少人的使团队伍,马黑木一脸的愁苦之色:“下臣遭此劫难,失却不少财宝,也不知该如何向国主交待,命也,命也!” 朱高煦同样陪着马黑木叹了一声,然后才开口道:“既然这样儿,不如本王修书一封,你带回去给你家国主,也算是有个交待,如何?” 先是谢过了朱高煦,马黑木又接着问道:“不知殿下接下来打算如何?是继续追杀那麦铎么?” 朱高煦摇了摇头道:“既然已经被他逃到了这里,也是天意如此,本王倒不如就此回师,待以后再说罢。” 马黑木心中一动,低声道:“下臣倒是有些想法,不知?” 第一百零九章 梦想还是要有的 杨少峰望着眼前得意洋洋的朱高煦,深深的长吸一口气道:“所以,是那马黑木自己主动跑去说服他们国主,请求我大明在吐鲁番驻军?” 见朱高煦点头,杨少峰免不得有些疑神疑鬼的道:“我怎么觉得是二叔你把他给吓坏了?你确定没打他?” 以己推人,杨少峰觉得换了自己是马黑木,那是万万不可能让别的国家在自己的领土上面驻军的,换谁也不行;若换了自己是朱高煦,如果马黑木不同意自己驻军,那多半就会打到他同意。 双标嘛,某些香蕉精英玩的贼溜,以至于杨少峰这么个纯洁的孩子都被带坏了…… 顺手抓起一块羊排正打算下口,却听到杨少峰这般质疑自己,老实人朱高煦顿时就不高兴了,猛的呸了一声道:“放屁!当老子跟你一样不是个东西呢,你二叔我可是斯文人,怎么可能打他。 我不过是把麦铎的凶残放大了那么一丢丢,国小民寡的吐鲁番使团和他们国主就吓坏了,哭着喊着想要请大明在他们那里驻军,还愿意承担所有的支出。” 看着朱高煦用小拇指比划的那么一丢丢,杨少峰忍不住嘲讽道:“所以,二叔其实是把麦铎说成那种生吃人心的那种恶魔?” 躲过朱高煦砸过来的骨头,杨少峰又接着道:“那刘少冲呢?” 朱高煦意外的瞧了杨少峰一眼,说道:“我还以为你担心的是麦铎,现在看起来,你似乎更忌惮那个叫刘少冲的阉人?” 杨少峰点了点头道:“麦铎不是什么好相与的,但是也绝不是什么惹不起的狠人,撑死了算半个枭雄,说句心比天高,命比纸薄就再合适不过了。 倒是那个刘少冲,既然一开始能狠心自阉自身入宫,还把自己的亲弟弟也带进去,现在又能想出截杀吐鲁番使团的毒计,可见此人心性之狠辣。跟这种十足的小人为敌,倒不如与阿鲁台为敌,起码是明刀明枪的来。” 朱高煦道:“说的是,宁惹君子,莫惹小人,这是自古来的明训。 不过你也不必太担心,他们既然往西域那边跑,短时间内便没有回来的可能,且随他们在西域那边折腾吧。 而且,你不觉得现在的局面是对我大明最有利的么?” 随手抓起湿毛巾擦了擦手,然后将杯子里的酒一饮而尽,朱高煦又笑着道:“麦铎和刘少冲那个死太监在西域搞风搞雨,甚至可能会将西域以西的那些小国弄得生灵涂炭,难道这还不是好事儿?” 杨少峰嘿嘿笑了一声道:“确实是好事儿,等他们把西域和西域以西的那些小国彻底打成废墟,最好是等那些所谓的国主之类的统统都不存在之后,我大明便可以派出天兵,吊民伐罪,然后那些地方就是我大明的了。” 朱高煦呵了一声道:“别傻了,那里天气早晚之时极冷,中午的时候又极热,遍地都是沙漠,想要种粮食,只怕是难上加难,要来干什么? 倒是你,短短几个月不见的时间,居然在这边市城折腾出这么大的场面。走,带着我去瞧瞧。” 杨少峰起身,引着朱高煦向提举司外面的工地而去,边走边笑着道:“二叔觉得那些地方没什么用?难道这世上还有人嫌地多不成?先弄回来再说,以后总有用处。” 朱高煦摇了摇头道:“不划算啊,粮食的产量低,沙漠上又不能放牧牛羊,你说有什么用?除非你现在就能找出来占了那些地方的好处,否则倒还不如让他们替我大明守边。” 两个人说着说着,就已经出了原本城墙所在的范围,朱高煦问道:“对于这边市城,你是怎么打算的?” 杨少峰见离着工地还远,便小声解释了起来:“原本就想着开个边市,靠着薅羊毛和盐铁之类的绝户计让那些游牧民族从马背上下来,结果没成想,慢慢的就变成了现在这个样子。 到了现在这个局面,小侄的目的已经实在了大半,鞑靼和瓦剌更加的仇视对方,对我大明的威胁也愈发的小了。 只是让小侄万万没有想到的是,如今许多小部族要么随着麦铎西迁,要么就并入两部,还有的干脆已经消失,以至于如今能来上工的青壮严重不够用。 不过,不管怎么说,达到了目的便好,中间的过程自然已经不重要,只等后面这些鞑靼人和瓦剌人习惯了住在边市城,那草原就再也没什么威胁了。” 朱高煦点了点头道:“要不然说你们这些读书人的心都脏呢,这么阴损的招数你都能想得出来,倒也不愧杨癫疯之名。” 你是在夸我吗? 一脸萌新表情的杨少峰就当朱高煦在夸自己,慢慢带着朱高煦向着工地而去。 走了好一会儿,朱高煦道:“你慢慢折腾,本王明天就要回顺天府去了,到时候这三万精骑就留在边市城,我把副将毕荣给你留下,剩下的你们商量着办。” 杨少峰嗯了一声道:“不用着三万那么多,有一万便足够了,倒是劳工,如今这里人手稀缺,可真是愁死小侄了。” 见杨少峰一脸的期待,朱高煦呸一声,冷笑道:“你缺人手你找我干什么?难道我还能给你银子?还有,别失八里,吐鲁番,亦力把里,叉力失,苦先,哈烈等使者明天会跟我一起去顺天府朝觐,你有什么阴损主意就赶紧说!” 杨少峰一脸无辜的道:“小侄向来便是个正人君子,何曾有过什么阴损主意?” 摸着下巴沉思了一会儿,杨少峰便接着道:“这些乱七八糟的都派人来贡马,估计一是想要骗朝贡回赐,二就是请求我大明驻军于彼处了。” 朱高煦嘿嘿笑了一声,嘲讽道:“国小民寡,敌不得麦铎,却又怪得谁来?若是他们争气一些,麦铎又怎敢视他们如无物? 尤其是别失八里,原本就与哈烈互有仇隙,双方都在积蓄实力准备大战一场,如今他们的国主马哈麻死了,马哈麻的侄子纳黑失只秉政,且有的热闹看了。” 杨少峰同样嘿嘿笑了一声道:“管他们去死呢,正好借着这个机会让西域各国先乱上一乱,到时候咱们再去收拾残局便可。 不过,既然这些使者已经来了,那咱们的神仙醉还有香水,丝绸,这些东西说不得要赏赐一些,让他们带回去,之后再组织商队,看看能不能重开丝绸之路吧。” 朱高煦却摇了摇头道:“西域的形势远比你想象中的要复杂,重开丝绸之路,说起来容易,做起来却千难万难了。” 杨少峰却道:“你瞧这边市城,当初连一个小县城都比不过,如今规模如何?梦想总归是要有的,万一实现了呢?” 朱高煦道:“我在边市城的时间,满打满算加一起都不超过三天,对于你说的这些并不是很清楚。不过,看这些鞑靼人和瓦剌人在筑城,我就觉得离你说的那天,应该不远,或许只要十年八年就能成功。” 杨少峰正想点头,却听身后的狗子忽然高声道:“哎!那个人,你干什么呢!” 扭过头看了看狗子,又顺着狗子手指的方向瞧去,却见一群正打算吃中午饭的鞑靼人之中,一个汉子的手停在胸前,手里还拿着一大块饼子。 跟在杨少峰身后的狗子见自家少爷已经注意到了,便低声道:“少爷,小的刚才看见这个蛮子想把饼揣到怀里,这不是占咱们家的便宜么!” 杨少峰呵呵笑了一声,转而和朱高煦向着想要偷揣饼子的汉子走去。 汉子的脸色已经涨的通红,还拿着饼子的手似乎已经不知道该往哪里放才好,就这么悬在那里。 杨少峰笑眯眯的道:“可是吃不饱么?” 汉子的嘴唇动了动,过了半晌之后才急道:“不是,能吃饱,是想带回家给孩子!” 杨少峰点了点头,转身走到放着饼的筐子里又拿了两个,回来后塞给这汉子,笑道:“工地的是工地的,该你吃就得你吃,吃饱了才有力气干活赚工钱,有了工钱就不愁吃。 不过,这两个饼子是我送给孩子的。” 等汉子接过饼子后,杨少峰便直接起身和朱高煦一起向着别的地方而去。 走了半晌,朱高煦忽然开口道:“你小子收买人心的手段,当真是高明。或许不需要十年八年,或许只要三五年之后,这些鞑靼人就再也不识得阿鲁台是何人了。” 杨少峰呵呵笑了一声道:“二叔小瞧阿鲁台了。咱们能想到的,阿鲁台难道就想不到了?不过是眼下要求着咱们,所以才隐而不发罢了。” 朱高煦道:“你懂人心,却不懂军心。一个人的心乱了,会带着一大片人的心跟着乱,所以才有七禁五十四斩之说。像今天这个汉子,阿鲁台以后还敢带着他上阵与你为敌么?” 忽然摇了摇头,朱高煦又疑神疑鬼的望着杨少峰,疑道:“不对,你肯定还有什么阴损招数,是不是?” 杨少峰嘿嘿笑道:“小侄是个实诚君子,哪儿有什么阴损招数?” 第一百一十章 我去宰了他! 朱高煦最终还是没能从杨少峰的嘴里套出什么话来难道杨少峰现在就告诉朱高煦,说自己打算等工程完结之后继续坑他们,坑完了之后再把真实的工钱数目告诉牧民们,好让他们知道他们的太师是个多么坏的坏蛋,干脆反了太师算球? 现在还不是时候! 眼下的当务之急,是赶紧把边市城给彻底修完,而不是让鞑靼和瓦剌内乱,除非夏老抠拨付个几千万两的白银,再让朱老四征发个几十万人的徭役。 很显然,朱老四不可能征发那么多的徭役,夏老抠更不可能拿出来几千万两的白银。 国库还他娘的跑老鼠呢,哪儿有钱修城池! 朱高煦倒也无所谓,第二天就早早的起程跑路了,带着一大堆的小国使节们回了顺天府。 留在边市城的杨少峰杨大少爷很忙,一边忙着在提举府司里躺着修身养性,一边还要留意盯着新城的修建基本上就是盯着梁经纶和齐慕堂,外加程汉和自己的两个学生,剩下的苦力们等级太低,还不需要杨大少爷亲自盯着。 直到林羽愁眉苦脸的来到了提举司府。 杨少峰跟林羽结识的时间不算短,对于这个自称家财六亿文钱的羽六亿,杨少峰也算是颇为了解,从来就没见过这般模样,当真也是好奇的紧。 进了屋子的林羽却是连坐都没有坐下,反而直接开口道:“姐夫,你麻烦大了。” 杨少峰愣道:“我?麻烦大了?谁?徐钦那个二百五?还是夏老抠?要不然就是陛下打算找我的麻烦?” 林羽摇了摇头道:“都不是。是我姐,她来边市城了。” 杨少峰噌的一声从躺椅上跳了起来,急冲冲的就向着屋外而去。 直到出了提举司的大门,杨少峰也没有瞧见那个心心念念的身影,当即便扭头瞪着跟上来的林羽,喝道:“你长能耐了是不是?敢拿你姐来取笑我?” 林羽苦着脸道:“我姐没来提举司,在城门口呢,你自己去看吧,我店里还有事儿,我先走了,再见姐夫。” 杨少峰将信将疑的向着城门口而去。 谅他林羽也不敢拿这事儿来骗自己,要不然有他好受的!喊狗子牵来踏雪之后,杨少峰便翻身上马,一路向着城门的位置驰去。 然后杨少峰就看见城门品处有几十个骑士,为首之人一身银甲,一顶垂着白纱的斗笠下是一张凶神恶煞的面具,只露出一双灵动的眼睛,若非是白纱和斗笠,光凭面具和手中拎着的一杆枪,倒是跟传说中的狄青和兰陵王差不多。 一见到发愣的杨少峰,对面为首的骑士就开口道:“那个什么麦铎呢?” 声音没错! 我滴个亲娘七舅老爷哎,这就是我未来媳妇? 一脸懵逼的杨少峰刚刚抬手指了指西边,就听对面为首的骑士冷哼一声道:“我去宰了他替你出气!” 说完之后,为首的骑士便带着几十骑远远奔去,只剩下一阵马蹄声和一脸懵逼的杨少峰宰了他?宰谁?本公子以后还有家庭地位可言么?她要是打我,我该跪搓衣板还是干脆逃到房顶上去? 忽然回过神来的杨少峰猛的一磕踏雪马腹,匆匆忙忙的追了上去。 感谢麦铎那个傻缺,感谢刘少冲那个死太监,感谢通风报信还没把话说明白的二百五林羽! 仗着胯下的踏雪极为神骏,尽管林棠先带人出发,但是杨少峰还是渐渐的追了上来并且反超,然后逼停了林棠和她带领的几十骑骑兵。 面具下的林棠不知什么表情,但是“你想干什么”这几个字,却几乎和杨少峰同时说出口。 杨少峰道:“你就带着这么几十个人,上哪里去找麦铎?” 林棠道:“不就是西边么?大不了我追到亦力把里去,我就不信找不到他。” 杨少峰皱着眉头道:“麦铎已经远遁西域,就算你追过去也找不到他了。” 林棠冷哼一声道:“那我回家,告辞!” 望着转身就要返程的林棠,杨少峰顿时有些哭笑不得的道:“你等等!先到边市城里休息几天,然后我派人送你回去。” 一边说着,杨少峰一边驱马到了林棠身边,然后示意林棠和自己一起回边市城。 刚刚还喊着要宰了麦铎的林棠却忽然怂了,面具下传来的声音都低了几分:“你,你离我远点儿,我不习惯这样儿。” 杨少峰驱马向旁边离开几步的距离,既不太近,又不算远,然后笑着道:“你怎么知道麦铎的事情的?可是林羽说的?岳父岳母大人可知道你来么?” 林棠扭头瞧了一眼远远缀在身后的几十骑骑兵,低头道:“林羽那个半吊子说麦铎兵围边市城想要杀你,我,我担心你的安危,就留书一封,然后带着家里的亲兵出来了。” 忽然抬起袖子遮住脸,林棠轻如蚊子般的声音又传了过来:“这下完了,我回去了该怎么跟爹娘交待呀! 默默向前行了一段路,杨少峰才无话找话的道:“你怎么戴着个面具?” 林棠低声道:“我怕别人不怕我,所以就让人去买了这么个面具戴着咯。” 杨少峰的眼角抽了抽,瞧着林棠手里的那杆长枪,似乎并不比自己家里的那杆银枪轻多少的样子可爱,似乎又有点儿强大,以后户主该写谁的名字?在线等,挺急的…… 琢磨了半晌之后,杨少峰才道:“你把面具摘下来吧,这边市城里没什么危险,不用一直戴着了。” 林棠嗯了一声,却又没有任何摘掉面具的意思,反而开口道:“不成,若是被人瞧见了我的样子,以后传出什么闲话,我便活不成了。” 杨少峰呵了一声道:“谁敢!我打死他!” 见林棠依旧不愿意摘下面具,杨少峰眼珠子一转,嘿嘿笑了一声道:“你知道么,历史上曾经有个年轻的将军极为俊美,担心打仗时敌人不怕自己,便和你一般戴着面具上阵。 只是啊,这面具戴的久了,这将军的性情也就慢慢变了,就像他的面具一样凶戾,最后因为犯法被杀了。” 林棠呸了一声道:“你当我不知道狄武襄和高长恭么?我知道这两人都是极为俊美又喜带面具上阵厮杀的。 只不过,狄武襄乃是因为嘴生毒疮,兼之不得志,这才抑郁而终,高长恭乃是因为蒙冤被鸠杀,这两人又有谁是性情大变的? 你不过是想我摘下面具罢了又何必编排了这些来笑我?” 等林棠伸手摘下面具后,杨少峰就开始恨自己怎么不多长一双眼珠子有学问也就算了,偏还长得这么好看,总感觉怎么看都看不够! 林棠一扭头,自然瞧见了杨少峰的一脸呆相,忍不住扭过头去呸了一声,骂道:“登徒子!” 杨少峰刚想说宋玉才不是个好鸟,登徒子老兄才是个好男人,但是转念一想,又觉得自己这般模样只怕比宋玉还要强上几分,当下便扭过头去不再瞧林棠,而是低声道:“不可多得英雄气,最难消受美人恩。” 他作诗了!他又作诗了!要死了要死了! 忽然感觉脸颊一阵阵发热,林棠干脆挥着袖子轻轻扇了扇,想要将脸上的热气扇走,却不想一阵微风袭来,将一阵阵幽香带向了杨少峰的方向。 杨少峰耸了耸鼻子,脱口而出道:“桂花香!” 林棠干脆带上了面具这登徒子,说的话总是这么惹人心乱,不能再让他瞧了,脸热一些就热一些,总比被他看到自己脸红的样子要好。 杨少峰却一脸懵逼的望向林棠,开口道:“怎么又戴上了?” 林棠低声道:“要你管!我乐意!” 搞不懂小姑娘的心里在想些什么,但是明显不是因为生气,杨少峰觉得多半是因为害羞所致,当下也不再多想,只是慢慢的带着林棠往边市城而去。 走到了刚刚所在的城门位置,杨少峰呵呵笑道:“你瞧,我来之时,这边市城还不如一个小县城,如今却已经盖好了如此雄壮的城门,再过上一些时日,便是一座塞外雄城,未必就比洛阳之类的大城差了。” 林棠轻轻的嗯了一声道:“这塞外苦寒,你要保重身体。那狐裘可还暖和么?” 杨少峰哈哈笑了一声道:“苦寒倒是说不上,就算是下雪的时候,提举司的府里也有地火龙取暖。至于那狐裘,之前我是天天披在身上的,最近因为天热了起来,所以这才收了起来。” 听着林棠淡淡的嗯了一声,杨少峰又指着远处的工地道:“你看这些正在干活的,有鞑靼人也有瓦剌人,以后再发生战争的机率,便要小得多了,甚至根本就不用打仗了。 待边市城彻底建好之后,莫说是不用打仗,就算是打仗,你也不必再担心了。” 林棠忽然呸了一声,低头道:“谁担心你了,你少得意。我是担心林羽那个傻子,否则才不会来这塞外受罪!” 听杨少峰哈哈大笑了一声,林棠顿时急道:“你笑甚么?” 杨少峰嘿嘿笑道:“你说的这话,你自己信么?” 第一百一十一章 倒霉 大明的女孩子明显不是后世那些街上拽个人就喊小哥哥的妹纸,更不是那些开起飚起车来让老司机都脸红的女司机,被杨少峰这么调笑了几句,林棠的脸上就已经挂不住了,硬撑着哼了一声道:“你既然平安无事,那我就去醉仙楼。” 顿时傻眼的杨少峰呆了半晌才道:“也好,你先去醉仙楼休息休息,回头晚上了我去接你和林羽,咱们在提举司吃饭,明天我再带着你好好逛逛这边市城。” 林棠轻轻点了点头,嗯了一声道:“不过我不能耽搁太长时间,还是要早点儿回京城,否则爹娘难免会担心。” 杨少峰道:“好,回头让林羽送你回去,我在这里还有公务,就不送你了。” 林棠点了点头道:“毕竟还是公务要紧,我有弟弟护送就可以了。你在这里还是要多加注意。” 迟疑了一下,林棠才是开口道:“那个顾家小娘子……” 杨少峰赶忙摇头道:“我跟她可没什么关系,你说安排她到杨家庄子,我也只是让人安排她在杨家庄子住下,并没有其他的事情。” 林棠又好气又好笑的道:“你当我那般善妒么?我是说,要不然就让灵儿过来伺候你,要么就先让那顾家小娘子过来伺候你,省得你身边连一个知心的人都没有。” 杨少峰却摇了摇头道:“还是算了吧。这边市城毕竟不是顺天府,更不是京城,如今还有许多事情要忙,哪里还有心思要人来伺候。” 顿了顿,杨少峰又接着道:“灵儿自小跟着我,那倒也罢了。那顾家小娘子,我却是没有其他的想法。更何况,人的心只有一颗,又如何能分成许多份?” 噗通,噗通,噗通,杨少峰的话落在林棠耳朵里,却让林棠感觉世间再无其他声音,只剩下杨少峰的声音和自己的心跳声是那么明显~ 然而杨少峰打算带着妹子逛逛边市城的打算最终还是落空了。 第二天一早,朱瞻基就带着一群马仔们来了边市城,而有了朱瞻基这个碍眼的,林棠自然不可能再跟着杨少峰去逛什么街,干脆住在醉仙楼里不出来了。 愤恨不已的杨少峰强忍着不舍,回到提举司衙门之后就瞪着朱瞻基道:“你怎么又来了?” 朱瞻基嘿嘿笑道:“有个好消息,你要不要听?” 杨少峰呸了一声道:“我正打算今天带我家娘子好好在边市城里逛逛,你就跑过来碍眼,你还能有什么好消息?莫非我跟你有仇?” “没仇,”朱瞻基呵了一声道:“不过,你现在就喊人家娘子?成婚了么?” “关你屁事儿?”杨少峰翻了个白眼,气哼哼的坐在躺椅上,然后才开口道:“说吧,你所谓的好消息到底是什么?” 朱瞻基道:“礼部尚书吕震上书陛下,说我明年就要成婚,礼部要开始准备仪仗了。 规格按照亲王的标准来办,太孙妃的冠服也要按照亲王妃的规格来办,还得额外再加一套燕居服。” 杨少峰呵呵冷笑道:“这是你的好事儿,又不是我的好事儿,你跟我说这个干什么?莫非你还想让我去给你当傧相?” 摸着下巴想了想,杨少峰又接着道:“你那些兄弟们呢?这时候不拿来坑,难道你还打算留着他们过年?” 朱瞻基嘿嘿笑道:“你不就是我的兄弟?还有,做傧相跟坑人又岂是一回事儿?” “呵呵”,杨少峰冷笑一声道:“等到亲迎的时候,那些小娘子还不定要搞出什么花样来,据说有用棒子打傧相的习惯,你当我傻? 再说了,你现在不是还没有成婚么,不还是单身狗一条,跟我这装什么呢。” 朱瞻基无奈的叹了一声道:“我就比你大一个时辰!你想想,我成婚了,你不就能成婚了?你该让干爹干娘去提亲了!” 被朱瞻基这么一说,杨少峰顿时琢磨过味儿来了,噌的一声翻身起来就冲着门外喊道:“狗子!狗子!” 等狗子匆匆忙忙的推门进来后,杨少峰便道:“去,给少爷我准备强弓硬弩,把那五十个兄弟都给喊上,咱们去打几只大雁回来养着!” “慢着”,挥挥手让狗子滚蛋,朱瞻基盯着杨少峰道:“你干什么?” 杨少峰来回踱了几步,开口道:“正所谓昏礼有六,五礼用雁,纳采、问名、纳吉、请期、亲迎是也。 现在先把雁给打回来,等到明年这时候也该养胖了,到时候就派人送去京城提亲,也好让岳父岳母看看我这一片赤诚不是?” 朱瞻基呸了一声道:“你不嫌麻烦么?我大明向来是问名、请期、亲迎,何来纳采、纳吉、纳征之说?” 杨少峰呵了一声道:“你说的是《朱子家礼》,他手不能提肩不能挑,妄称朱子,如何称得上是真正的士? 本公子允文允武,文可夺六首魁元,武可征战千里,自当用《仪礼》之中的《士昏礼》之六礼,如此才对得起本公子的身份。” 朱瞻基忍不住翻着白眼道:“随你,你愿意折腾就折腾,反正没人管你怎么样。不过,我这次来,也不光是为了这事儿。” 杨少峰呵了一声道:“我就知道你不可能这么好心,还专门跑来告诉我这个消息。说吧,还有什么事儿?” 朱瞻基道:“过几天就该是万寿圣节了,你有没有什么想法?” 杨少峰挠了挠头发,皱着眉头道:“奇珍异宝也好,文玩字画也罢,陛下都不曾缺了这些,而且这些玩意太俗,我也拿不出手啊。 至于这边市城,现在就一个城门算是盖起来了,剩下的城墙还且得一段时间呢,估计万寿圣节是赶不上了,干爹的千秋节倒是能赶上。” 琢磨了半晌,杨少峰道:“要不然我弄个大桶,里面装上生姜,然后祝他老人家一统江山?” 说完之后,杨少峰就自己呸了一声道,摇头道:“不对,他老人家本来就已经一统江山了,我再送这玩意不是找骂么。” 朱瞻基嘿嘿笑道:“你且慢慢头疼,不过已经没几天时间了,三五天之后咱们就得出发了,正好你还能带上你那未婚妻。” 另外,交那边准备依州、府、县设立学堂以及阴阳医学僧纲道纪等司,等于是把你之前提到的那些计划慢慢实行下去,我来也是打算听听你的看法。 尤其是你上次说过的那个均田地之策,真要是在交执行下去,估计交很快就能平定下来,可是我大明也该乱起来了。” 杨少峰呵呵笑着摇了摇头道:“说说而已嘛,又不是真的要完全执行下去,只要让那些交人相信了就好。” 朱瞻基竖了竖大拇指,嘲讽道:“交人遇着你这样儿的,倒真是倒了八辈子霉了。”…… 交倒霉不倒的不太清楚,但是杨少峰很清楚,自己很倒霉。 谁能想到眼看着都快要四月份了,草原上能再来上一场雪? 一场没到膝盖的大雪砸下来,刚刚开始冒芽的草场算是完犊子了,正在长膘的牛羊也算是完犊子了。就连边市城也差点儿完犊子忽如其来的大雪,导致整个边市城的工地都陷入了停工的状态。 被困在提举司府里的杨少峰就跟受伤的孤狼一样转着圈子。 所有的人手都已经派了出去,从齐慕堂和梁经纶到程汉和自己的两个学生,包括五十个亲兵,就连朱瞻基带来的护卫也被杨少峰临时征用,几乎所有人都被杨少峰指使的团团转。 除了朱瞻基和林羽,林棠。 眼看着杨少峰转了半天的圈子,坐在炉子前烤火取暖的林棠忍不住劝道:“先别着急,雪既然已经停了,剩下的事情就好办得多了。” 朱瞻基也劝道:“就是,你现在转圈子有什么用?能把雪给转回天上去?” 杨少峰瞪了一眼朱瞻基:“你是不是傻?这场雪下来,你说草原上会变成什么样子?鞑靼人和瓦剌人会受什么影响?” 朱瞻基道:“能有什么影响?自然就是牛羊没草吃,两家都得紧紧巴巴的过日子,还能怎么样?” 杨少峰呵呵笑了一声,嘲讽道:“如果日子过不下去呢?前年的白灾和互相攻代本就已经让两家损失惨重,如今再来上这么一场大雪,这日子还能过得下去?” 朱瞻基迟疑道:“你是说,他们会犯边?” 摇了摇头,杨少峰道:“犯边的可能性倒是不大,毕竟现在他们还指着咱们对他们提供盐铁之类的物资。只不过,他们会不会把目标投向其他人,倒是不好说了。 当然,只要他们不跑来犯边,那就跟咱们没什么关系,但是问题在于,一旦他们要去从别的地方找补回来这些损失,那么就得抽调大量的青壮,边市城的进度就得拖慢。” 来回转了几个圈子之后,杨少峰又接着道:“万一,万一实在是活不下去了,鞑靼和瓦剌也未必不会犯边,以保证自己能够活下去。” 第一百一十二章 良心? 齐慕堂和梁经纶等人直到天色黑了下来,才赶回到提举司衙门。 杨少峰阴沉着脸道:“留在城里的那些鞑靼人和瓦剌人都安顿好了?” 梁经纶道:“都已经安顿下了,原本就有给他们修建的临时住所,现在再加固一下就可以,而且有煤矿上的煤泥,倒也不担心取暖。现在唯一头疼的是吃饭问题,城中储备的粮食,达不到这么多人长时间的食用,估计撑不了几天。” 杨少峰的眉头皱得更紧了。 边市城新建,而且因为地处长城之外的原因,城里根本就没有常平仓,更没有预备仓。或者说的再直接点儿,边市城里面储备的粮食原本就没有考虑到鞑靼人和瓦剌人。 程汉皱着眉头道:“实在不行,靠着城里没有运出去的那些牛羊,也能再多坚持一段时间,但是就怕这雪还没下完,否则这路就没办法通了。” 杨少峰瞧瞧朱瞻基,又瞧瞧梁经纶等要,咬牙道:“从现在开始,边市城进入紧急状态,粮食统一管制分配,城里所有人存的粮食全部收官,告诉他们,等事情结束之后双倍赔付。等粮食到手了之后再统一放粥,保证人饿不死就行。” 将目光投向了吴明之后,杨少峰冷笑一声道:“你带人去办,什么勋贵王侯之类的面子都不给,只要是在边市城的铺子和人,就得按这个规矩来。” 朱瞻基道:“让我的侍卫拿着太孙府的信物一起去。” 杨少峰摇了摇头道:“你的人不能去。等吴明他们将粮食收上来,让你的人去主持放粥,这种得罪人的事儿就别跟着掺合了。” 见朱瞻基还想反驳,杨少峰笑道:“你不用担心我,你没事儿,我就没事儿,你要是得罪人得罪多了,我也落不下什么好处。” 朱瞻基这才点了点头。 朱瞻基的心里也很清楚,不到万不得已的时候,自己这个太孙的形象必须得维持住,也只有这样儿,杨少峰才能放心的折腾而不必有任何的顾虑。 林棠开口道:“醉仙楼的人手你拿调过去用吧,回头我让林羽给他们多发点儿工钱。” 杨少峰没理会挤眉弄眼的朱瞻基,用力点了点头道:“好,我就不跟你多客气什么了。 不过你可以放心,醉仙楼的人调过来也是做一些辅助性质的事情,不会有什么危险。” 等林棠点头之后,杨少峰又接着对程汉道:“征发城里所有的青壮去清理道路,如果有青皮敢闹事,直接抓起来往死里打,留口气就成。” 程汉点了点头道:“那这个路,先从哪里开始清?” 杨少峰道:“先把城里边清出来,然后打通煤矿到城里的道路,保证煤泥不能断。煤一断,这人冻都冻死了,吃的也就不用担心了。” 待程汉点头应了之后,杨少峰又对吴明道:“能不能联系上万全右卫或者万全都司?” 吴明点了点头道:“多放一些飞奴,应该是可以联系上的。” 杨少峰道:“那就多放一些,尽量联系下万全都司或者万全右卫,让他们派兵,尽快清理出一条道路,最好能尽快把粮食运过来。” 想了想,杨少峰又对梁经纶道:“先送一批粮食给城外的一万骑兵,告诉他们做好戒备,万一有什么事情,边市城就只能指望他们了。” 除了人的问题,眼下最要命的就是边市城的安危边市城的城墙还没有彻底完工,这场雪一下,很多刚刚砌好的城墙斟酌上就等于白砌,还需要等以后再拆除重砌。 如果鞑靼和瓦剌人抽疯,在这种情况下进攻,整个边城市就算是彻底完蛋了,整个靠边市控制草原的计划也将彻底破产。 朝堂上的那些大佬们绝对不可能再开一次边市。 …… 再大的风雪都会有停下的那一天,除非是世界末日来了,老天爷要把所有的人类全部灭绝掉,否则不会有场个不停的雪。 尤其是现在已经快四月份的天气,从南方吹过来的暖空气也不会任由风雪无视自己的到来而耀武扬威。 整个边市城的工地总是停工了,但是热火朝天的气氛却又高涨起来。 许许多多的青壮和鞑靼人瓦剌人一起,被提举司府指挥着清理积雪,打通道路,煤矿那边源源不断运来的煤炭也保证了边市城的供暖。 更让杨少峰万万没有想到的是,扯里帖木儿和把安台等人却是再一次来到边市城,而且还不是空着手来的。 望着杨少峰一脸懵逼的表情,扯里帖木儿忍不住哈哈大笑道:“想不到,杨兄弟也会有被人惊到的一天?” 杨少峰指了指扯里帖木儿身后那一溜粗陋的雪爬犁,疑道:“这玩意儿是怎么回事?” 扯里帖木儿道:“这玩意还是辽东那边传过来的,在雪地里运送东西倒也堪用,就是一次运不了太多,而且牛马拉起来也会比平时拉车更累,主要还是雪太深,牛马都抬不起蹄子来。” 杨少峰搓着手,绕着爬犁转了个圈子,猛的一拍脑门子道:“要是早准备好这玩意,我这也不用头疼了!” 扯里帖木儿指了指爬犁上面的牛羊,笑着道:“太师担心边市城这边受雪灾太重,再加上部落里面冻死的牛羊极多,所以给你们送来一些。” 杨少峰忽然就长舒了一口气。 别管阿鲁台安的是什么心,是想要雪中送炭以捞取更多的好处,或者是想借着这个机会向朱老四表忠心,这些都不重要。 重要的是有了阿鲁台和马哈木送来的这批牛羊,就足以证明这两家不会突然抽疯进攻边市城,而边市城也可以趁着这个时间,赶紧打通和万全右卫之间的道路。 自打大雪之后就进入分配制的提举司府再一次飘起了羊蝎子的香味儿,醉仙楼的大厨子为了在自家小姐和姑爷面前好好表现,更是拿出了十二分的本事,将一桌子酒菜整治的色香味俱全,让人闻一闻便会口水直流。 酒过三巡之后,杨少峰才开口道:“老扯兄弟,还有把安台兄弟,思勤老哥,图门吉日嘎拉兄弟,各位好兄弟的情谊,”指了指胸口,杨少峰又接着道:“我都记在心里了。 总之一句话,以后但凡是有我杨某人一口吃的,也断不会让几位兄弟挨饿,大家以后有财一起发!来,饮胜!” 放下酒杯之后,杨少峰才笑着道:“我之前还一直在担心,生怕你们也都遇上了白灾,部落里会困难呢。” 思勤笑着道:“我们那边倒是也下雪了,但是都没有你这边的雪大,想来是长生天比较眷顾你的原因。 至于部落,虽然说也困难一些,但是好歹有之前通过边市换到的粮食和煤泥,还有盐茶,日子总还能过得下去。” 我特么多谢你家长生天! 心中暗骂一声之后,杨少峰才笑着说道:“那就好,那就好。倒是你们送过来的这些牛羊,当真是解决了我最头疼的问题,来,喝一个!” 站在杨少峰身后的狗子就眯着眼睛看着自家少爷的要倒二十度的酒,给扯里帖木儿他们要倒六十度的酒,可千万不敢弄混喽。 又一次将杯子里的酒饮尽,杨少峰才笑眯眯的道:“如今雪也停了,吃的也有了,通过煤矿的道路也清理的差不多了,你们那边的人什么时候回来上工?” 扯里帖木儿的脸上浮现一丝尴尬,讪笑道:“明天,他们明天就能回来。不过,我家太师说,这次的白灾影响挺大,后面你得多弄些粮食过来。” 想了想,扯里帖木儿又接着解释了一番:“杨兄弟你别误会,太师并没有其他的意思,只是部落里面的粮食确实不够,要不然也不会在这个当口上提出来了。” 杨少峰点了点头道:“这个无妨,就算是太师没有提出来,我也打算多弄些粮食过来的,这天天光靠着牛羊肉可不是个办法。 只不过,眼下最大的问题还是没有打通运粮的道路,估计还得有个十天半月的,你们倒是得多等上一段时间了。” 扯里帖木儿点了点头道:“十天半个月的倒是没什么,左右也不差乎这点儿时间了。” 杨少峰面带感激之色,又一次端起酒杯,笑道:“那就多谢老扯兄弟了。来,咱们再饮一杯!” 然后扯里帖木儿等人就醉倒了。 吩咐狗子把扯里帖木儿他们弄下去安顿好之后,杨少峰就直接找到了朱瞻基等人,简单的把扯里帖木儿等人的话给复述了一遍。 朱瞻基叹了一声道:“想不到竟是鞑靼人和瓦剌人最先送来了粮食。你那个什么盐的毒计,是不是有点儿过了?要不要停了?” 杨少峰愣道:“为什么要停?就算是要停,也是等学堂里面的娃子们长大了,确定对我大明没有威胁了再停。至于现在,该怎么办的还得怎么办,不能停!” 朱瞻基微怒道:“你的良心就不会痛么?” 杨少峰呵呵冷笑一声道:“你跟我说良心?那你去跟往年冤死在边关的百姓去说!” 第一百一十三章 继续坑(还债9/394) 我的良心,狗都不吃! 一句话将朱瞻基给噎回去之后,杨少峰又接着说道:“对了,刚才扯里帖木儿他们在酒桌上透露出一个消息,打算等天气暖和了,就派出人手,越过草原继续向北,看看那边还有什么。” 朱瞻基愣道:“再往北去?如今他们与边市城的联系越来越紧,只怕阿鲁台想要北迁,那些牧民也不会同意吧?” 杨少峰呵了一声道:“正所谓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随便跑哪儿去抓个劳工回来就能换五两银子,换你你不去?” 拍了拍脑袋,杨少峰忍不住嘲讽道:“你当然是不用去的,随便吃顿饭都不止五两银子的太孙殿下,又怎么可能为了五两银子跑去抓人呢。 不过,你若是允了民间百姓,说是抓一个劳工给五两银子,那民间肯定有的是人去,你信不信?” 见朱瞻基依旧有些将信将疑的模样,杨少峰便解释了起来:“二十文钱能买一只大肥鸡,这个你知道吧?一两银子就是一千文钱,能买五十只,五两就能买二百五十只,一天吃一只,差不多够吃一年的。 就这还只是一个劳工的价格,如果多抓几个呢?如果伙同自己的宗族邻里一起行动,抓的劳工可就更多了,这银子也就更多,如果一个人能抓上几个劳工,那天天吃肥鸡都能吃上一年的! 想想民间那些娶不上媳妇的光棍汉,再想想那些活不下去的,如果给他们战马和刀剑,他们还在乎生死?” 朱瞻基呵了一声道:“你想的倒是挺好,只不过你忘了一件事普通人骑牛的机会都没有多少,更何况骑着战马去厮杀?你这不是给他们赚银子的机会,你这是在让他们送死!” 杨少峰摊了摊手道:“比喻而已,你这么较真干什么?反正我就是想告诉你,鞑靼人派出小股人马北上,估计就是想看看更北边那里有没有人,然后好抓劳工。” 朱瞻基道:“那要不要把大内的藏书给他们一些?据书里说,当年在蒙元治下,极北之地还有许多小国,让他们去抓呗?” 杨少峰道:“让他们自己去找。蒙元距今都多少年了,谁知道那些蛮子有没有搬走,那边又是个什么情况。所以倒不如让他们去探探路,咱们想办法派人混进去,然后拿到最新的地图。 另外,这还有个想法,打算明天试探试探老扯他们几个,如果能行的话,以后陛下如果想对漠北用兵,估计会变得更加方便。” 朱瞻基顿时好奇的问道:“什么想法?” 杨少峰摆出佛祖拈花微笑的模样,高深莫测的道:“佛曰,不可说。” 朱瞻基呸了一声道:“那你继续装神弄鬼。不过,万寿圣节怎么办?咱们应该是能来得及赶回去的,但是这礼物呢?” 杨少峰顿时挠了挠头道:“你先替我准备了吧,我现在脑袋瓜子都疼。” 一直没有开口说话的林棠忽然开口道:“我家还有几支上好的老参,等我回去的时候让林羽给你带一支五百年的来,下次再送八百年的。最起码,三年之内不用头疼。” 杨少峰向着林棠眨了眨眼道:“回头我慢慢想想法子吧,这老参是岳父大人的,你拿出来总归不太好。” 未婚妻败家怎么办?在线等,挺急的…… 但是转念一想,杨少峰又觉得自己也挺败家的,在边市城挣来的银子,基本上都砸到筑城跟修路上面去了。 不过,砸血本修水泥石子路的效果确实很明显,最起码路上的积雪清理起来很容易,不像土路上面的积雪一旦化开之后就是各种泥泞,就算想清理都无从下手。 而道路清理好了之后,各种粮食和盐铁之类的物资又可以源源不断的从长城里面运送过来。 然后杨少峰就找到了扯里帖木儿等人喝酒。 酒过三巡之后,杨少峰才笑眯眯的道:“老扯兄弟,你说这边市城通过万全右卫那边的路怎么样?” 扯里帖木儿一脸的艳羡之色,嘿了一声道:“神了!冬天的时候几场雪都很快清理干净,我还以为是你们早有准备,所以清理起来也快一些。 如今这场雪来得这么突然,清理起来还是这么快,那就不容易了。这路确实是极好的。” 杨少峰嗯了一声道:“所以啊,这次兄弟有个发财的路子,打算带着哥几个一起搞搞,回头都给自己家里赚点儿银子。 你跟你家太师商量商量,你们回去之后也跟你们家的王爷们商量商量,回头大家都在自己的部族那里筑个城,然后我修一条水泥路过去,到时候不管是运送物资还是往来,岂不是方便很多?” 起身之后踱了几步,杨少峰伸出手比划着:“你们看啊,这几条路互相串联起来,或者不串联,都单独通往边市城,那大家以后往来是不是方便了?如果族里的青壮愿意来边市城上工,咱们完全可以弄上一些马车,让他们早上来,晚上回,岂不更好? 更重要的是,等到路修好了之后,我就可以组织一批商人,让他们带着草原上需要的针头线脑去你们那里,路的这边我收一波税,你们那边你们再收一波,只要咱们事先商量好,给那些商人留出赚钱的空间,他们就不会反对。” 杨少峰的话音落下,扯里帖木儿几人却都迟疑了。 是,现在大明允了边市,就连盐铁的管制都放宽了,大家的日子也好过了许多,而且这些最顶尖的大佬们也享受了更好的生活,跟边市城的关系也好的如同蜜里调油一般,修这么一条路,自然是好处多多,再不济也是像杨少峰说的那样儿,运送物资和往来都会极为方便。 但是,如果哪一天大明翻脸了呢?或者说,如果哪一天,各自部族的话事人打算跟大明开战怎么办? 到时候,这条路带来的可就不只是方便了,还很有可能是明国的大军,是死亡白花花的银子谁都喜欢,但是也得有命去花才行! 琢磨了半晌之后,扯里帖木儿才嘿嘿讪笑一声道:“这个事儿,我现在暂时没办法给杨兄弟一个明确的答案,不如等我回去禀明了太师,商量过后再说?” 见把安台等人也是点头表示赞同扯里帖木儿的说法,杨少峰不禁笑道:“别担心,兄弟我没有你们想的那么坏。” 绕着扯里帖木儿四个人转了一圈,杨少峰嘿嘿笑着道:“如果你们担心这条路会给草原带来什么危险,其实也大可不必。 你们想想,就算是筑了城,修了路,你们想走,难道谁还能拦得住?而且这路修起来不容易,破坏起来可就容易的很了。 当然,这事儿我也不勉强,哥几个回去了各自都商量商量,看看到底能不能搞得起来。” 扯里帖木儿心中一动,笑道:“如果我家太师同意了筑城修路,那这个支出?” 杨少峰大手一挥,笑道:“劳工你们出,工匠师傅我这边出,沙子石头这玩意不值钱,你们随便找个地方都能挖,所以这玩意你们出,水泥算我的。 总之,这条路修通了以后,大家来钱的路子可就又多了一条,日子也就更好过了,是不是这么个理?” 思勤琢磨了半晌,笑道:“杨兄弟的想法不错,但是这草原比不得大明,牧民手里除了牛羊,根本就没有多少钱啊,难不成让他们用牛羊来换东西?” 杨少峰摇了摇头道:“那多麻烦?一包针线用不了几文钱,难道还能让牧民们薅几斤羊毛来顶账? 所以啊,我才琢磨着在你们的草场上再各建一城,让牧民们可以直接把牛羊赶过去卖掉换钱,这么一来,我们就能在牧民卖牛羊的时候收一波商税。 而牧民们的手里不就有钱了么?到时候他们想买什么东西,就可以直接在你们那边的城池里买到了。” 扯里帖木儿迟疑着道:“杨兄弟别怪我说话难听啊,这都有了边市城了,再建小城,那还扩建边市城干什么?岂不是多此一举?” 杨少峰摇了摇头道:“自然是大大的不同。 边市城是一座巨型的大城,负担的边市贸易也是针对大宗交易,难道那些牧民们会把一头两头的羊赶来边市城么? 但是等你们的草场上也建好了城池,那可就大大的不同了,牧民们想卖一头羊也能卖,哪怕是宰好了切开卖都没问题,所以你们那边城池的规模不大,主要进行的是小型甚至微型的商品交易。” 扯里帖木儿更加的心动了,跟把安台三人对视一眼后,才对着杨少峰道:“我只能说我会尽力促成此事,不过能不能成,却不敢保证了。” 见把安台三人同样点头,杨少峰笑道:“相信你们太师和瓦剌部的三位王爷都能看到这里面的好处,至于他们会担心的风险问题,刚才我就说过了,你们想走,没有人能拦得住,尤其是骑兵,最大的好处不就是来去如风么?” 第一百一十四章 论忠狗的养成 能给大明当狗,无疑是很幸福的一件事。 君不见,朝鲜光海君李珲因为光海君跟建奴暗通曲款,还在朝鲜大力推广朝鲜文字以达到去汉化的目的,最终被绫阳君李带人拿下,灼瞎双眼之后流放济州岛。 君不见,郑和第四次下西洋,苏门答剌刚刚弑君篡位的伪王苏干剌因为恼怒明朝不承认自己,所以率大军截杀郑和船队,然后被人拉到太庙遛了一圈后彻底凉凉。 正所谓,西北玄天一片云,乌鸦落在凤凰群。满街都是英雄汉,哪是君来哪是臣? 大明帝国在朱老四的带领下,用拳头告诉了所有人,这个世界上到底谁是爹。 阿鲁台和瓦剌三兄弟对此也有很深的体会。 阿鲁台杀了朱老四派过去的使者郭骥,最终鞑靼扛把子本雅失里带着七个护卫跑路还死在瓦剌的手里,阿鲁台称臣; 瓦剌因为大明赏赐了阿鲁台而没有赏赐自己,大怒之下就向着朱老四亮起来拳头,打算用武力来证明,到底谁才是最能打的那个崽,结果被朱老四揍成了孙子。 所以阿鲁台和马哈木三兄弟要用自己的实力来证明,跟其他那些乱七八糟忙着贡马的藩属比起来,到底谁才是大明第一舔狗! 边市城不是遭灾了么?没问题,咱们几家先不打仗,把人派过去帮着大明爸爸清理道路。 杨癫疯不是说要修小城修路么?没问题,咱去别的地方抓劳工,就按他说的规矩来办,争取早点儿把路给修好! 边市城的学堂不是盖好了,准备在草原上招收学生么?没问题,部落里那些娃子们都弄过去,跟着学堂里的先生好好学习。 对于阿鲁台和马哈木三兄弟来说,边市城的存在,除了能给自己带来许多看得见看不见的好处之外,最大的好像就是能让牧民的日子不那么难过。 牧民的日子好过了,大家就能捞到更多的好处。 而对于那些普通的牧民来说,边市城的学堂能够招收草原上的娃子们放学,无疑是真正的戳到了他们的某个点。 没有谁愿意让自己家的娃子当一辈子的牧民,重复着祖祖辈辈都在重复的放牧,娶妻生子,再放牧,然后老死,或在遇上大白灾的时候走入风雪之中,变成一堆不知名的枯骨。 对于文化的向往,是所有民族共通的特性,除了热衷于毁灭的建奴,就连吊打了大宋的辽国,其国主都感叹为什么自己不是个宋人。 草原上的牧民们也是如此,这些很可能到死都数不明白家里到底有几只羊的牧民,一边鄙视着汉人的武力不彰,一边羡慕着汉人璀璨无比的文明。 如今有了边市城学堂,就意味着自己家的孩子也识字的机会,也就意味着孩子离成为那颜的距离又近了一步,自己家也有可能成为人上人。 …… 望着眼前一群群的孩子在操场之上奔跑玩耍,朱瞻基忍不住有些迟疑的道:“你确定,这么搞,不会出现问题?” 杨少峰道:“能出现什么问题?你看看我准备的那些书目,包括书里面的内容,就连“襄公九世之仇,春秋大之”这一类的内容都删掉了,你觉得会出什么问题? 没有兵家学说,没有墨家学说,没有法家学说,就连儒学里面的内容都大量删改,强调以德服人,这样教出来的学生除了成为腐儒之外,还有其他的可能么?” 嘿嘿冷笑一声后,杨少峰又接着道:“还有术算,里面除了最常用的那些,但凡是高深一些的内容都被删改,就连韩信点兵和勾股定理都被删改,你告诉我还有什么用? 是,他们会了这些术数之道,起码以后能数得清自家有几只羊,也不用担心以后在卖羊的时候不被人坑。除此之外呢?” 朱瞻基摇了摇头:“我担心的并不是这个,而是这些人发现学堂里面教的净是这些没什么太大用处的东西,鞑靼人和瓦剌人会不会忽然翻脸?” 杨少峰顿时讥笑道:“谁翻脸?阿鲁台和马哈木三兄弟?” 指了指操场上面的孩子,杨少峰冷笑着道:“这些人越顺从老实,对于他们来说就越容易统治,他们会翻脸?” 又伸手指了指远处在忙碌着修建城池的那些鞑靼青壮和瓦剌青壮,杨少峰呵了一声道:“他们么?他们的孩子识字了,会写字了,会算数了,这就意味着他们的孩子不用跟他们一样再接着放羊,有可能成为书记官之类的小官,更有可能成为那颜,你觉得他们会翻脸?” 呵呵笑着向前走了几步,杨少峰扭头盯着朱瞻基道:“既然阿鲁台和马哈木三兄弟都不会翻脸,这些牧民也不会翻脸,你还担心什么? 如果几十年后,他们能够顺利的融入我大明,那我自然会慢慢的放开这些限制,慢慢的将更加高深一些的学问教授给他们的下一代。至于现在,这些就已经够用了,足够了!” 事实上,不管是阿鲁台和马哈木三兄弟,又或者是那些普通的牧民,这些人对于现在的情况都极为满意。 能混到部族话事人的位置上,谁都知道杨少峰准备的这些教材其实是有问题的,但是同样的,这些人也能看的出来,这种教材教出来的学生将是极为容易统治的顺民。 有这种好处,他们还会管其他的? 至于那些牧民,谁会告诉他们这里面的弯弯绕?阿鲁台?马哈木三兄弟?杨少峰? 事实上,随着这些草原孩子的入学,甚至给边市城带来了一些看不见摸不着的好处当边市城学堂真的开始招收草原学生之后,牧民们干活的用心程度远超以往,甚至比那些汉人工匠师傅们还要用心。 对于这种肉眼可见的变化,因为大雪而滞留在边市城的朱瞻基也表示懵逼。 如果说草原上的种种情况已经出乎于意料,那么跟草原比起来,交的问题就显得更加恶心人了。 同样是跟大明来回互怼了无数回,草原上的部族可以很开心的接受大明的学堂,可以很开心的住进城池里面,但是交那边的情况却又是另外一种截然不同的情况。 如果说草原上鞑靼和瓦剌的表现能够打个五分,那交的表现就连三分都没有英国公张辅在交杀到人头滚滚也没有什么鸟用,降而复叛的情况依旧天天上演,张辅更是一把一把的往下薅头发。 来回打量了好几次跟咸鱼一般瘫在躺椅上杨少峰,朱瞻基忍不住叹了一声道:“如果让你去交,你会怎么办?” 杨少峰摇了摇头道:“大概会跟英国公一般的做法吧,或者比他更为激进一些,以杀止杀,杀到那些猴子知道害怕为止。” 想了想,杨少峰又接着道:“当然,单纯的靠杀肯定是不行的,还得再拉拢一批,就像是上次我跟你说过的均田地一样,先让那些野猴子知道我们是给他们带来幸福生活的。” 一听杨少峰又提到了均田地,朱瞻基就直接岔开了话题:“万寿圣节的事情,你打算怎么办?” 杨少峰道:“我家有颗三百年的老参……” 朱瞻基呸了一声道:“脸呢?前几天弟妹还说要送五百年的老参,到你这儿就成了三百年的?你就不怕皇祖父知道了抽你?” 杨少峰呵了一声道:“这话让你说的,什么叫到我这儿就变成了三百年的?五百年的是我岳父家的,我家只有三百年的。 还有,这些礼物吧,它都是虚的,哪儿有边市城这么一座塞上江南雄城来得有意义? 虽然我不能把这座城搬到顺天府去送给陛下,但是我能把它画在纸上,然后再把鞑靼和瓦剌同意修的小筑和道路都给连起来,然后送给陛下。这就叫做千里送鹅毛,礼轻情义重。” 对于杨少峰这般不要脸的说法,朱瞻基也唯有呵呵以对。 过了好半晌之后,杨少峰才开口道:“要不然咱们把朵颜三卫给做了,然后拿这个当做礼物送给陛下?” 朱瞻基愣道:“朵颜三卫?你想干什么?” 杨少峰嘿嘿笑道:“你想想啊,靖难之初,陛下可是许了把大宁一带赐给朵颜三卫的,只是到如今都没有兑现这个承诺,你说朵颜三卫的心里就没点儿想法?我觉得他们有。 既然他们有想法,以后说不定就会为祸边关,所以倒不如趁着现在直接把他们给做了,这样儿以后就没有麻烦了。” 朱瞻基指着城外的方向,摇头道:“你就指望边市城的一万骑?再说了,这时间上也来不及啊。” 杨少峰嘿嘿坏笑一声道:“回头跟阿鲁台说劳工不够用,大不了把劳工的价格提高到六两银子一个,再暗示他朵颜三卫的事情,你说阿鲁台会不会先下手为强?” 被杨少峰的话给吓了一跳,朱瞻基喝道:“你少胡来,如今这草原上已经被你搅的血雨腥风,你再把朵颜三卫给牵扯进来,后面的事情到底会怎么样,可就真不好说了。” 第一百一十五章 下一个目标,朵颜三卫 在杨少峰看来,与其担心所谓的朵颜三卫会怎么怎么样,倒还不如担心朱老四的生日礼物该送些什么东西更好。 自打学堂开了学,阿鲁台和马哈木三兄弟都同意了在草原上筑小城以扩大边市的规模之后,杨少峰就和朱瞻基等人一起回到了顺天府。 可惜的是,林棠只是到杨家庄子住了一天,第二天就启程返回了京城,剩下杨少峰自己一个人为了朱老四的生日礼物而头疼。 一统江山之类的礼物自然是扯蛋中的扯蛋,与其送这个,倒还不如直接把边市城和草原的水草分布图当成生日礼物送给朱老四呢。 可惜的是,这种图纸涉及到的机密太多,杨少峰也只能私下送给朱老四,而不能在明面上当成生日礼物来送。 但是对于拿到了图纸的朱老四来说,却是没有比这个更好的礼物了。 一张草原草场和水源的分布图,一张有着一大三小四座城池,好几条水泥路沟通往来的规划图。 如果真的实现了这张图上面的规划,再加上草场和水源分布图,那么只要自己愿意,就可以随时带着几十万的马仔冲到阿鲁台和马哈木三兄弟的家里去砸场子,而且还不怕他们能跑远。 心情大好,朱老四忍不住就把杨少峰喊进了宫里,打算问问他关于朵颜三卫的事情。 如果要说朵颜三卫,那么首先要了解的就是朵颜三卫这个名字的含义所谓朵颜三卫,是指兀良哈部、翁牛特部和乌齐叶特,其中兀良哈部为朵颜卫,翁牛特部为泰宁卫,乌齐叶特部为福余卫,是三家而不是一家。 当初朱重八怒怼蒙元,冯胜、傅友德和蓝玉带兵北上,绕道庆州然后包围了纳哈楚军队驻地,纳哈楚被迫投降,之后蒙古大汗脱古思帖木儿在捕鱼儿海被蓝玉怼的待不下去西走,留下来的那些蒙古部落只得老老实实的归附了大明。 再然后,朱重八就打算让自己的儿子们成为塞王去戍边,朵颜三卫就被划给了宁王朱权。 等朱老四起兵靖难的时候,为了防着朱权抄了自己的后路,所以拉上宁王一起靖难不说,还允诺把大宁赏赐给朵颜三卫。 偏偏那些老实耿直的蒙古人还相信了朱老四的鬼话。 有道是男人的嘴,骗人的鬼,朱老四也不例外靖难成功之后,朱老四坐了天下,所谓与宁王共治的说法自然被抛到了九霄云外,允诺赐给朵颜三卫的大宁也一直拖着没给。 这种跟后世拖欠农民工薪水差不多的行为自然让那些耿直却又不敢武装讨薪的蒙古汉子不爽,转身就联络到了以前的老兄弟,现在改名叫鞑靼的阿鲁台所部。 后来的事情就没什么好说的了,历史上一直亏着心的朱老四觉得把债主弄死,自己就不用再感觉亏心了,所以干脆在第四次砸阿鲁台场子的时候顺手把朵颜三卫给砸了。 现在杨少峰在边市城折腾出来的这些套路,让朱老四看到了另外一条解决朵颜三卫的办法。 在朱老四看来,如果能在大宁那里再复制一遍边市口的成功,那朵颜三卫的最终下场可能就跟鞑靼和瓦剌一样,慢慢的被腐蚀消化,等到百十年之后,就再也没有什么债主不债主的了。 都是大明百姓嘛,都是朕的子民。 琢磨了半晌之后,朱老四开口道:“你在边市城的事情,朕都知道了。朕现在想知道的是,你后面对于边市城是怎么规划的?” 杨少峰躬身道:“启奏陛下,如果不出什么意外的话,边市城应该不会出现多大的变动了,等以后那四座小城和几条路都修好之后,草原就已经握在陛下的手中了,想要捏扁还是搓圆,全在陛下一念之间。” 朱老四呵呵笑了一声道:“朕倒是很好奇,你究竟是怎么说动阿鲁台和马哈木他们的? 你别跟朕说他们没有看出来你的目的,你不傻,他们更不傻。” 杨少峰嘿嘿笑了一声道:“臣也没想到他们的胆子会这么小。 说实话,前段时间的大雪时,臣最担心的阿鲁台和马哈木他们会来攻击边市城以增强自身的实力。 后来臣想明白了,他们不是不想,而是实力不济,在先前的劳工争夺战中都各自伤了元气,想要恢复过来不是一天两天的事情,而攻击边市自然能补充一些,但是却要面临着陛下出兵讨伐的风险,他们自然也就没了这个心思。 至于现在,就算他们起了这个心思,估计也没有那么好的机会了。” 朱老四点了点头道:“为将者,最忌犹豫不定,若阿鲁台当时就发兵攻击边市城,得手之后立即学麦铎远遁,估计你现在就没机会在这里跟朕说话了。” 杨少峰道:“可惜,阿鲁台缺了一份果决,又贪小利,如今再想反悔,已经来不及了。” 点了点头,朱老四开口道:“如果把边市城的这一套拿到大宁去,会怎么样?” 被朱老四这么一问,杨少峰顿时有些懵逼了。 历史上的朱老四可从来没折腾这些,反而直接在砸阿鲁台场子的时候顺手砸了朵颜三卫,堪称是拔鸟无情的典范。 琢磨了半晌之后,杨少峰才躬身道:“启奏陛下,理论上来说,把这一套东西拿到大宁,用在朵颜三卫的身上,跟用在阿鲁台的身上没什么区别,甚至比用在阿鲁台身上更简单。 如果单纯按照目前的情况来判断,臣觉得朵颜三卫那边连铅盐都不需要,直接供给普通的食盐就可以了。” 朱老四意外的瞧了杨少峰一眼,哦了一声道:“可是,朕听说,你是打算鼓动阿鲁台去劫掠朵颜三卫?” 杨少峰躬身道:“启奏陛下,臣只是打算告诉阿鲁台缺劳工了,然后再告诉他朵颜三卫有的是青壮,至于剩下的事儿,跟微臣可没关系,臣一直是个正人君子来着。” 呵呵冷笑一声,朱老四皮笑肉不笑的道:“天下何曾有过你这般的正人君子!” 见杨少峰低着头不吱声,朱老四便开口道:“说吧,为什么阿鲁台那边的盐要掺铅,而朵颜三卫的就不用?” 杨少峰道:“因为朵颜三卫曾经出兵,随陛下靖难。从这一点上来看,朵颜三卫内心对于我大明的认同程,要远远高于阿鲁台。 如果把这一套搬到朵颜三卫,理论上来说已经足以让朵颜三卫归心,辅之以内附和赐与户籍等手段,估计朵颜三卫也不会再有什么反复了。 臣以为,如果让鞑靼和瓦剌归心需要三代人的时间,那么朵颜三卫明显不用那么久,最多两代人的时间就可以。” 朱老四点了点头道:“可是你忘了一件事情。” 见杨少峰一脸的不解,朱老四呵了一声道:“对于鞑靼和瓦剌,你用边市和抓捕劳工的好处来引诱他们,那么朵颜三卫呢?他们上哪儿去抓劳工?” 杨少峰一脸懵逼的道:“为什么要让他们抓劳工?对于这些已经在很大程度上认同了大明的人来说,他们最需要的是平等对待,包括户籍,学堂读书,从军,耕种乃至于婚姻,他们需要的是平等,而不是特殊对待。 如今他们暗中靠向鞑靼阿鲁台,如今有些反复,很大程度上也是因为大宁之事。如果陛下能够许给朵颜三卫以大明百姓的身份,想必事情解决起来也更为容易。” 朱老四嘿嘿冷笑一声,盯着杨少峰看了半晌之后才开口道:“朕问你,如果要把这一**去朵颜三卫,你认为谁去比较合适?” 杨少峰琢磨了半晌之后道:“若在边市城之中挑选,臣以为梁经纶与齐慕堂可往。 若是从二人之中择其一,臣以为齐慕堂可往。梁经纶较之齐慕堂,更加的理想派,也更加的古板,能办事,但是不能主事,反而不如齐慕堂懂得机变。 另外,似程汉这般的老油条也得去一个,如果离开了程汉这种熟知下面各种情况的老油条,只怕谁去了都会为难,尤其是朵颜三卫的情况与我大明其他州府不同,更多的还是要考虑到当地的风俗民情。” 朱老四嗯了一声,起身走到杨少峰身边转了两圈,忽然一脚踹向了杨少峰的屁股,喝道:“狗东西,胆子见涨啊!还敢讽刺朕言而无信是不是? 你当朕不知道把大宁赐给朵颜三卫能收其心?可是你个狗东西也不看看,大宁在哪里?如果把大宁给了朵颜三卫,朕在这顺天府还能安心?” 杨少峰躬身道:“是,陛下英明。” 朱老四却冷哼一声道:“别以为朕不知道,你个狗东西肯定在腹诽朕。滚,滚的远远的,别让朕瞧见你,来气!” 杨少峰顿时长舒一口气,行了个揖礼,拜道:“是,臣告退。” 望着迈着小步退出殿外的杨少峰,朱老四顿时又冒出一股子斜火,骂道:“你要是敢拿三百年的人参糊弄朕,朕就把你做成人参!” 第一百一十六章 要不,陛下再添点儿? 万圣寿节,杨少峰最终还是没敢拿着一桶姜山和三百年的人参去糊弄朱老四,而是老老实实的献上一株八百年份的老参为了明年还有的送,所以没直接送一千年份的。 即便如此,杨少峰也觉得自己亏大了。 自打当了这个九品芝麻官,自己连俸禄长什么鸟样都没看见,还不如那五十个由宗人府拨饷的亲兵呢,好歹人家是按月拿钱。 更让杨少峰上火的是,朱老四过生日大家要送礼也就算了,可是人家朝堂大佬和勋贵们好歹还能吃回一点儿,轮到自己就得去当厨子。 人干事儿? 指挥着光禄寺的大厨们去改刀备菜,心情大为不爽的杨少峰干脆自己搬了个凳子,一屁股坐了下来。 正在剥着葱的朱瞻基阴沉着脸道:“现在好多地方都在上报,说是雨雹伤庄稼。” 杨少峰嗯了一声道:“然后呢?” 朱瞻基道:“皇爷爷很头疼,夏部堂建议放粮赈济,然后说要把你从边市城弄回来,看看有没有什么好方法。” 杨少峰呵的一声讥笑道:“他夏老抠当我是神仙呢?老天爷要下雨,我能拦得住?” 朱瞻基摇了摇头道:“当然拦不住,别说是你个混子,就算是把龙虎山的张真人请来也拦不住。 不过,今年辽州同样大雨,不过却未伤百姓一人,庄稼受损的情况也极轻,光是预备仓就足以应付。所以夏部堂的意思是,反正边市城已经近乎于稳定,不如先让你回来,等入秋了再让你回去。” 杨少峰随手拿起一棵葱,呸了一声道:“这夏才抠可真是个人才,合着热的时候我得往南边跑,冷的时候再让我滚回边市城去? 还有,谁说的边市城近乎于稳定?等到新城建好,千头万绪的事情摆在那里,他夏老抠看不见? 哦,对了,他还真看不见,这老抠光顾着怎么往国库里弄钱了,要不然宝钞也不会在他手上贬值,更不会弄到擦屁股都嫌硬的程度。” 说刚刚说完,正好奇朱瞻基为什么忽然起身的杨少峰突然感觉屁股一痛,紧接着凳子倒地,自己也一屁股摔在了地上。 还他娘的有人敢踢小爷的凳子? 勃然大怒的杨少峰起身拍了拍屁股就打算开骂,结果正对上朱老四那张阴晴不定的脸,还有跟在朱老四身后的夏元吉那意欲择人而噬的目光。 朱老四冷哼一声道:“说啊,继续说,朕都听着呢,朕也想知道,谁拿着宝钞如厕还嫌硬!” 夏元吉跟着道:“陛下,臣也想知道,到底是什么人有胆子,居然敢拿着宝钞去如厕!” 见杨少峰低着个脑袋不说话,朱老四忍不住又踹了一脚,冷笑道:“怎么不说了?连背后莫道人是非的道理都不懂了?” 夏元吉一见朱老四如此回护杨少峰,顿时心里暗骂几声杨癫疯,然后才向着朱老四躬身道:“陛下莫怪杨状元,臣只是好奇,为什么这宝钞会贬值会如此迅速?之前所说的回收宝钞,为何成效不大?” 说完之后,夏元吉更是向着杨少峰揖了一礼,说道:“还望状元公不吝赐教?” 被夏元吉给吓了一跳,杨少峰赶忙回礼道:“小子当不得夏部堂如此大礼,更谈不上赐教之说,夏部堂折煞小子了。” 朱老四冷哼一声道:“混账东西,还不去搬凳子来!” 借着朱老四的话,杨少峰赶忙就坡下驴,搬了两个凳子来拂了拂,讪笑道:“陛下请坐,夏部堂请坐。” 朱老四坐下之后,就直接开口道:“说吧,这个贬值到底是怎么回事?上一次的奏章里面也说的不清不楚,今天倒是可以好好说道说道。” 杨少峰躬身道:“前次与太孙殿下自京城而返,太孙殿下手中空有宝钞却无处花销,民间铺子多数不认,即便有些铺子认可,也是十贯宝钞折一两银子,就像洪武三十年,一两白银可以买四石米,可如果用宝钞买的话,却需要十贯。这便是所谓的贬值了。” 瞧了瞧夏元吉黑成锅底的脸色,杨少峰又低声道:“往常国库缺钱,户部便会印制宝钞发行,而这些宝钞发行出去之后,官府拿着宝钞去购买了民间的货物,却不许民间以宝钞兑换银钱,这宝钞的价值自然跌到了底谷。 还有倒钞法,一贯旧钞换成一贯新钞却要收取三十文的易换工墨费用,好好的一贯钱凭空少了一只大肥鸡还不止,换谁谁愿意?” 夏元吉忍不住冷哼一声道:“何来不回收之说?永乐二年,时都御史陈瑛就曾建言行盐钞法,百姓以宝钞支盐,永乐四年,更是推行一体见丁纳钞支盐,宝钞不就回到了府库之中?” 杨少峰呵了一声道:“是啊,当真是好主意。让江西、湖广的百姓跑去两淮盐运司支盐,让开封府的百姓支盐于山东、山西盐司,几百上千里的路程,夏部堂可给百姓配上筋斗云?当然,如果筋斗云不行,换成风火轮也可以,要不然每户配上一匹良马?” 杨少峰的话音刚落下,朱老四就阴沉着脸道:“盐钞法乃是朕同意的,永乐元年试行于广东,二年推于全国,四年重申一体见丁纳钞支盐。合着你的意思是,朕给百姓添了麻烦,更是朕让这民间私盐泛滥?” 杨少峰低着头,小声嘀咕道:“本来就是。” 朱老四没听清楚杨少峰在嘀咕什么,但是本能的就感觉不对劲,喝道:“大点声儿!” 杨少峰躬身道:“启奏陛下,臣以为陛下圣明,回收宝钞之举更显陛下爱民之心,只是被下面执行的念歪了经,以致于盐钞法没能执行明白!” 朱老四却不吃杨少峰这一套,冷笑道:“朕看你个狗东西就是在腹诽朕,其心当诛!” 夏元吉皱着眉头琢磨了半晌,然后捋着胡子道:“如今税粮已许用宝钞折输,一应税赋亦是七成用宝钞,三成用铜钱,百文以下皆用铜钱,如何还不行?” 杨少峰摊了摊手道:“宋时曾发行交子,蒙元亦发行交子,前面便有可供参考的案例,而我大明的问题就止有这些,夏部堂何不集思广益,让户部诸位同僚都出出主意?” 夏元吉冷笑一声道:“一事不烦二主。方才杨状元说这宝钞是烂在我夏某人手上,那我夏某人也不用再去麻烦别人了,就指望着杨状元能给我出个好主意了!” 杨少峰瞧了夏元吉一眼,无奈的道:“夏部堂这不是难为人么?宝钞之事涉及方方面面,小子一个区区从九品的芝麻小官,如何能应付得来?” 朱老四不阴不阳的道:“合着朕还得先给你升官,让你杨大状元当个一品大员?” 杨少峰无奈的道:“若要解决民间不认可宝钞的问题,首在增加宝钞的信用与用途。 如果要增加宝钞的信用,最好的方法就是开放宝钞与金银的兑换。 而现在的情况是,一旦全面放开,最大的可能就是全面挤兑,那些想要把宝钞换成金银的百姓和商人们,能在一瞬间兑空国库的金银。 等到国库无力再继续兑换之后,民间就会产生恐慌,到时候局面就会更烂。” 朱老四点了点头道:“难得你能想到这些。只是,朕想听的是如何解决,而不是让你来告诉朕这些难处。” 杨少峰眼珠子转了转,躬身道:“是否可以进行分批回收? 现在最重要的问题在于如何减少民间的宝钞持有量,而盐钞法和税收折输已经收回了一部分,这些宝钞暂时不要放出去流通,也不要发行新宝钞。 然后由宝钞司牵头,将洪武年至今发行的宝钞按批进行回收,折成金银、铜币。 只有回收上这么两批,百姓们自然也就知道朝廷要回收宝钞的打算,心里的底气自然就足了。 而百姓的心里对于宝钞的底气足了,再想解决宝钞贬值的问题,是否也就容易了?” 夏元吉却黑着脸道:“兑以金银?民间宝钞的数量有多少,你知道不知道?如今国库里面空得能跑老鼠,拿什么去兑换给百姓?” 杨少峰呵呵冷笑一声道:“夏部堂要个解决方法,我已经说了,至于用或不用,那就不是我的问题了。” 想了想,杨少峰还是没能忍住,指了指南边的方向,躬身道:“交有铜,缅甸有铜,我大明许多地方也不缺铜,所以铜钱的问题其实很好解决。 至于金银的问题,郑公公这几次下西洋,弄回来的金银还少么?” 这下子轮到朱老四不乐意了:“确实没多少,主要还是些不值钱的小玩意,当不得什么。” 望着说谎连脸都不红的朱老四,夏元吉咬牙道:“陛下,臣以为些许金银,如何能与宝钞大计相提并论?” 朱老四怒道:“分批回收!此事由宝钞司牵头,朕拨内帑五百万两,这样儿总行了吧!” 夏元吉试探着道:“民间宝钞近亿,五百万两,实在当不得什么。 要不,陛下您再添点儿?” 第一百一十七章 不能失了民心 朱老四脸色一阵青一阵红,过了好半晌之后才吐了口气,伸出一个手指比划着:“朕再加五百万两,凑齐一千万两。” 夏元吉躬身道:“谢陛下!” 夏元吉这一次倒是真实心意的向朱老四道谢谁家的日子都不好过,国库空的可以跑老鼠,内帑的支出也不小,能弄出来这一千万两,已经是意外之喜了。 谢完了朱老四,夏元吉又将目光投向了杨少峰,捋着胡须嘿嘿笑道:“状元公还有什么想法,一起都说出来可好?” 杨少峰摇了摇头,指着厨房里的一堆菜和锅勺之类的东西道:“没啥好说的,陛下让臣做饭,臣就老老实实的做饭,正所谓不在其位,不谋其政,这些事情,还是需要夏部堂这样儿老……老成持重的堂官来主持。” 夏元吉呵的一声嘲讽道:“老奸巨滑?老而不死?反正你杨状元的嘴里向来就没什么好话,本部堂也不与你一般见识。不过,边市城那边,本部堂可是给你拨了十万两银子过去,如今你这般说法,岂不是令人寒心?” 夏元吉不提那十万两银子还好,一提起调拨到边市城的十万两银子,杨少峰顿时跳着脚骂道:“夏老抠!十万两?亏得你好意思说,本提举都没脸跟人家说,我大明的户部尚书为了支持边市城的建设,所以特意调拨了十万两白银!啊呸!” 被人当面叫了夏老抠,夏元吉的脸上也顿时有些挂不住,阴沉着脸道:“你今天要是不给老夫一个说法,老夫就参你杨癫疯一个不敬上官之罪!” 转头瞧了瞧朱老四,见朱老四一副静等着看好戏的模样,杨少峰便冷笑着道:“十万两?这些银钱给民间百姓,就算是一个五口之家,估计都足够吃上几辈子的,确实不少。 但是这十两万放在一座巨型城池的修建上,当得了什么?连材料的费用都不够,更何况还有其他乱七八糟的花销?人不需要吃饭?人不要工钱?你夏老抠可没给我弄个几十万的徭役过去!” 喷了夏老抠几句,杨少峰干脆可怜巴巴的望着朱老四道:“陛下,臣在边市城,人工是靠着忽悠的鞑靼人和瓦剌人在顶着,需要的砖石水泥之类的东西也是臣自己让人建了窑烧出来的,如果不是臣一边建城一边倒卖水泥砖石和煤炭之类的东西,他夏老抠给的那十万两银子早就已经空了!陛下!您可得为臣做主啊!” 夏元吉红着一张老脸道:“十万两就不少了,国空都空得能跑老鼠了。再说了,国库收上来的真金白银又没有多少,多数还是那些宝钞,按你的说法,如厕都还嫌硬,要不然我给你十万贯?” 杨少峰呵的呸了一声,张口骂道:“你当这是去扬州呢!还十万贯!我呸!” 朱老四拉下脸,训斥道:“怎么跟夏部堂说话呢!混账东西,仗着自己小就胡说八道,朕看你是欠揍了!” 杨少峰低着头不说话,但是夏元吉却感觉有坐蜡了皇帝都说了杨少峰年纪小,自己还能跟一个孩子计较? 可特么这孩子要是放在民间,都已经是当爹的年纪了好不好! 明明是自己受了委屈,搞的现在自己还得替那姓杨的圆场,心中暗骂一声猪羊都不是东西之后,夏元吉才躬身道:“陛下息怒,杨状元毕竟是年轻气盛了些,臣又怎么会与他计较。” 杨少峰见夏元吉到这个时候还不忘挤兑自己,顿时便冷笑道:“不气盛,还叫年轻人么。” 噎了夏元吉一句,杨少峰又接着道:“让民间以宝赋交七成的赋税,再回收几批宝钞,无外乎就是增强了民间对于宝钞的信心,同时还减少了一些宝钞在民间的持有量,但是夏部堂觉得,这么着真能让宝钞流通起来? 如果宝钞不能流通起来,那它和纸有什么区别?反而会因为宝钞数量的减少,造成市面上金银的紧张,使得银子和铜板的购买力进一步上升,进而再形成钱荒。” 被杨少峰这么一说,夏元吉就顾不得什么心情不爽之类的了,就连杨少峰刚才挤兑自己的事儿也给抛在了一旁挤兑几句算得了什么,能解决国库空得跑老鼠的问题,那杨状元就是个可造之材嘛~ 嘿嘿讪笑了一声,夏元吉才向着杨少峰拱手道:“还望状元公不吝赐教!” 杨少峰呵呵笑了一声,才开口道:“归根究底,还是在于宝钞的信用问题,而我折腾出来的香水,便正是为了这个而准备的。” 夏元吉没有开口嘲讽,只只打算听听杨癫疯后面还能说出些什么屁话香水这东西如果不是跟神仙醉一样弄出来捞钱的,估计就是为了讨女子欢心,跟宝钞有个屁的关系! 杨少峰来回踱了几步,斟酌着道:“譬如刚才提到的盐钞法,如果盐运司将盐运至各处后再让百姓再持宝钞购买,那百姓自然喜欢宝钞,当然,也仅仅是喜欢而已。 因为现在最大的问题就在于,宝钞除了用于赋税和盐,基本上就没有其他用处,一旦有多出来的,基本上也就花销不出去。 不过有了香水和神仙醉之后,这种局面便是可能会改变一些。 比如神仙醉和香水允许宝钞购买,那么就会有很多人拿着宝钞过来购买神仙醉和香水。如果醉仙楼再以一比一的比例允许用宝钞结账,那么宝钞就又多了一个使用的途径。当然,户部得以一比一的比例来回收这些宝钞才行,否则这玩意就全成了我家的,我拿着也没用啊。 归根到底,还是要给宝钞找到可以用的地方,让它承担起该有的作用,而不是仅仅能用来交赋税买盐。 另外,最最重要的,便是量入为出有多少的金银打底,就发行多少的宝钞,起码不能超过金银的一半,慢慢的再放开允许百姓兑换的限制,这样才能增强百姓的信心,让宝钞真正的具备货币的价值。” 没等夏元吉开口,朱老四就嗯了一声道:“都说完了?” 杨少峰眨了眨眼,躬身道:“是,都说完了。” 呵呵一声冷笑,朱老四指着厨房里已经备好的菜,喝道:“说完了还不滚去做菜,打算让朕饿肚子么?” 又训斥了几句之后,朱老四就直接带着夏元吉走了,留下杨少峰和朱瞻基在那里大眼瞪小眼。 琢磨了半晌也没想出个所以然来,杨少峰干脆将目光投向了朱瞻基:“你说陛下是啥意思?” 朱瞻基呵呵冷笑一声道:“你说这玩意全变成你家的没有用,那你让户部将之回收回来又有什么用? 还给宝钞找到可以用的用途,如果民间认可宝钞,那还用你在这里说这些废话?” 杨少峰眨了眨眼道:“那除了我说的这些,你还有什么好办法?” 朱瞻基道:“没有!所以皇爷爷才带着夏部堂走了,要不然留下来听你挤兑夏部堂么?” 摇了摇头,杨少峰只得无奈的走向了灶台。 这姓朱的皇帝,就没一个好人! …… 直到回了大殿里,夏元吉都显得有些神思不属。 杨少峰说的对,所有的问题归根到底就一个,民间不相信宝钞,宝钞没有可以花销的途径,这两个问题不解决,剩下的什么解决方法都是扯蛋。 要不然,光是盐钞法就已经回收了许多宝钞,通过赋税等等的手段也回收了许多,但是民间的宝钞信用和使用却一直不见起色,就已经很能说明问题了。 叹了一声之后,夏元吉才开口道:“杨状元确实大才,倘若不是心胸太小,嘴下又不饶人,倒真称得上是宰辅之才。” 朱老四呵了一声道:“那个混账东西向来如此,瞻基跟他混在一起,也不知道受了多少冤枉气。” 夏元吉躬身道:“不过,臣以为杨状元说的法子倒也是个法子,只是除了盐钞法之外,臣实在想不到还有什么东西是必须要用宝钞的。” 朱老四摇了摇头道:“那个混账的意思很明白,借着回收宝钞的机会,先减少市面上的宝钞,然后再找几个能花宝钞的途径,那么问题就已经解决了大半。 你放心吧,这个混账东西既然提出来了,那他折腾出来的香水和煤泥之类的东西,就必然会允许百姓以宝钞购买。” 一听朱老四提到香水,夏元吉顿时又感觉有些心痛,躬身道:“若当真由国库出钱,一比一回收杨状元手里的宝钞,那国库里的银子也负担不起啊。这国库……” “国库都空得能跑老鼠了是不是?” 怼了夏元吉一句,朱老四阴沉着脸道:“以后凡我大明特有的,那些使节之类的想要购买的,统统只允许以宝钞交易,违者重罚,这不就多了几条路子么。 至于国库,也确实应该像那个混账东西说的一样,量入为出,有多少的金银就发多少的宝钞,再不能想印就印,搞得民间宝钞满天飞,以至于失了民心。” 第一百一十八章 银子换宝钞 身为一个马上皇帝,朱老四很清楚庞大的蒙元帝国是如何彻底崩溃掉的从它立国之初就没有得到民心,**裸的四等人政策给它埋下了最大的祸根。 所以朱老四宁肯让国库真空的跑老鼠,也不愿意民心不稳。 夏原吉自然也清楚朱老四的想法,而且也赞同朱老四的想法,只是往常都说国库空得能跑老鼠,如今突然不说了,总觉得有点儿不是那么回事儿。 当然,朱老四和夏原吉都不可能知道,原本的历史上,大明唱了凉凉后捡便宜的螨清那是真正做到了国库丰盈,不在乎民心,反而延续了两百多年的统治估计很少有人知道,第一次鸦片战争失败后,螨清鼓励全民种烟,鸦片产量甚至能反向出口,把因为赔款而弄空的国库又充实了起来,后来就这么一直循环了下去,直接螨清也彻底唱了凉凉…… 夏原吉的嘴角抽了好几次之后,终于狠着心躬身道:“国库愿全力支持宝钞一事,臣会尽全力以维持国库的正常周转。” 只是还没等朱老四笑出来,夏原吉就接着道:“另外,臣还有一个请求。” 嘴角抽了抽,朱老四开口道:“内帑也没有多少富裕。” 夏原吉躬身道:“陛下,臣想说的是,顺天府皇城的营造之事,不如交给杨状元来办?” …… 朱瞻基站在灶台旁边瞧了半晌之后才开口道:“这事儿,靠谱吗?” 锅勺碰撞的声音停下,转而又接着响了起来,杨少峰则是不咸不淡的道:“靠谱。就算失败了,也不会比现在的局面更差。而且这么折腾下来,最起码可让那些大大小小的商人们接受宝钞,至于百姓不愿意接受,已经无关大局。” 将锅里已经炒好的菜盛出,涮锅,热锅,杨少峰微眯着眼睛,盯着渐渐变红的锅底,快速的滑了一勺油过去,然后才在噼里啪啦的油声中开口道:“因为宝钞的面值问题,百姓轻易用不上一百文那么多,所以最终还是要有大量的铜钱流入民间,否则的话,就得弄出一文五文和十文面值的宝钞才行。” 一边快速翻炒着锅里的菜,杨少峰一边接着道:“弄出一文面值的宝钞,实际意义并不大,所以没什么鸟用。” 朱瞻基好奇的道:“那这么折腾的意义到底是什么?” 杨少峰将锅颠了两下,嘿嘿笑着道:“如果要讨论这么折腾的意义到底是什么,那么我倒是要问问你,宝钞的本质是什么? 如果抛开大明附加给它的价值,那宝钞就是纸。这是宝钞的本质,是无论如何都改变不了的本质。 但是你别忘了,大明外面还有那么多的藩属国。他们跟大明的交易总归是需要一种货币来结算的。 如果有一天,他们的国家习惯了我大明的宝钞,那么他们的银子会到哪里去?很显然,只有一个去处,那就是大明的国库。至于宝钞,还不是宝钞司印出来的? 而想要做到这一点,很显然,我们必须得先让我大明的商人们接受宝钞,然后让它在商业行为中流通起来。最后才是慢慢的向民间扩散。” 朱瞻基忍不住竖起大拇指,赞道:“你厉害!这么阴损的主意都能想到。” 随手又将炒好的菜盛出,杨少峰一边准备着下一道菜,一边笑眯眯的道:“如果不出意外的话,这项政策最先受惠的就是鞑靼和瓦剌,然后交和朝鲜,然后再一步步的扩散开来。” 朱瞻基摇了摇头道:“只怕未必。别看鞑靼和瓦剌被你折腾的够呛,但是在这个过程中,他们也增加了对大明和对大明宝钞的了解,所以事情的最终走向,未必有你想的那么好。” 杨少峰呵了一声笑道:“其他的事情都好办,但是你别忘了,香水这个东西,满世界就只有我的铺子里有,而我的铺子只收宝钞。你说那些鞑靼人和瓦剌人会怎么办?” 再后面的事情,已经不用杨少峰再去说了。 朱瞻基很容易就可以想到,那些想要香水的鞑靼贵妇和瓦剌贵妇们肯定会想办法去弄宝钞,然后再去杨少峰的铺子里买香水。 表面上看起来,这个过程有些多此一举的感觉,但是通过那些鞑靼贵妇和瓦剌贵妇们,却是最容易实现用宝钞代替金银的目的。 事实上,回到了边市城之后,杨少峰就开始了行动,而切入点依旧是杨少峰的好兄弟,扯里帖木儿和把安台三人。 淡淡的香味夹在酒香之中,但是更显浓郁的酒香却没办法完全遮住香水那淡而持久的花香。 一人递过去几瓶,杨少峰笑眯眯的道:“这可是我刚刚折腾出来的香水,不管是洒在身上还是衣服上,香味都能持续一两天,绝对的好东西。” 扯里帖木儿舔了舔嘴唇,紧紧的抓着手里的一个小瓷瓶,开口道:“这几瓶?” 杨少峰呵呵笑道:“送给你们的,老扯你别抓这么紧,又没人跟你抢。” 但是杨少峰的安慰显然并不能让扯里帖木儿放下心来,和把安台三人互相对视一眼之后,四个人都紧紧的握住了手里的小瓷瓶。 一见四人紧张的样子,杨少峰忍不住哈哈笑道:“我说兄弟们,放松点儿,这玩意不值钱,以后会大量供应,想要多少都没什么问题。” 扯里帖木儿握着瓶子的手松了松,转而又紧了起来:“多少钱一瓶?” 扯里帖木儿问的问题,显然也是把安台三人都关心的问题,所以三人也一个劲的点头,表示自己跟扯里帖木儿是同样的问题。 杨少峰忍不住摇了摇头,笑着道:“我卖给别人,自然不可能有什么实惠的价格,都是十两银子一瓶,而对于老扯兄弟你们几个来说,我要是卖的太贵了,那我还算个人嘛?!” 指了指扯里帖木儿手里的小瓷瓶,杨少峰笑道:“五两银子一瓶,基本上没多少钱赚。 而且这一小瓶大概能用两三个月,若是省着点儿用,大概能用四五个月。平均一个月也就是一两银子左右。” 扯里帖木儿等人则是倒吸了一口凉气。 五两银子? 一个青壮劳工也就值这么多!而且一个劳工能用上几十年,给自己带来源源不断的收益,这玩意却只能用上几个月,而且除了香味之外就再没有其他的用处。 但是要让扯里帖木儿等人放下手中的瓷瓶,却又是万万不可能的事情草原上的女子不像中原女子,吃多了牛羊之后,身体不可避免的会带着一股腥膻味儿,尤其是一出汗的时候,则会更加明显。 而有了这种香水,那么这个问题就不会再存在了,这其中的好处,难道还有人不明白? 再一次紧了紧手里握着的小瓷瓶,扯里帖木儿的脸上不禁浮现一丝肉痛之色:“价格不能再降点儿?” 杨少峰摇了摇头道:“我把里面的香水减少到不足一个月的量,然后卖一两银子,表现上看起来确实便宜了许多,但是实际上呢?不还是一回事儿? 这香水还有一个名字,叫做九花玉露香,便是因为这里面包括九种花草九蒸九晒之后得到的精华。 老扯兄弟肯定也明白,花朵的开放是有季节的,很少有什么花是一年四季不败的,想要得到这种花草精华,其实困难无比,成本也高的可怕,所以这价格么,自然也没办法再降了。” 扯里帖木儿等人相信了杨少峰的说法。 确实是没有什么花能长开不败,尤其是这城面的几种花香。 但是不管怎么想,依旧还是肉疼直到扯里帖木儿等人拿着这玩意回到了部落,送给自己的妻子用过一些之后。 再然后,九花玉露香这种好东西就在草原上传播开来。 能够混到出使大明的使者这个位置,扯里帖木儿等人都不是什么普通的牧民,在部落里的地位也算得上比较高,他们的夫人自然也有自己的社交圈子。 九花玉露香这么好的东西,不拿出去显摆显摆怎么行? 然后,一大票的草原贵妇们就带着自家的银子奔向了边市城往常来边市城看看自家孩子的事情已经被抛到了一边,现在这些贵妇们脑子里就只剩下了一件事情,那就是九花玉露香! 必须得买到九花玉露香,不能让那些小贱人把自己瞧低了! 再然后,这些贵妇们就发现,城中这间紧挨着醉仙楼,名字就叫九花玉露香的铺子根本不收银子和金子,只收宝钞。 这个难不倒贵妇们。 找到扯里帖木儿他们,让他们去找一些大明的商人去兑换宝钞,然后再用宝钞去购买九花玉露香,难道不是一件很简单的事情? 杨少峰眼睁睁的瞧着这些事情的发生,连一丝一毫阻止的意思都没有。 因为,来边市城的商人们虽然多,但是这些商人们带的都是银子,根本就没有几个宝钞,就连这些贵妇们所能换到的宝钞,还是杨少峰提前让人准备出来的。 第一百一十九章 我杨某人一言既出 九花玉露香的铺子,每天都会收入大量的宝钞,除去一部分被运到提举司之外,还会每天都暗中再放出去一部分,只不过一天比一天少而已。 那些大明商人们完美的来了一波神助攻。 杨少峰一直以为平妻这个概念是螨清玩出来的,但是实际上,在大明就已经存在,只不过大明的平妻是这些商人私下里折腾出来的,属于给在外面安置的妾室一个名分,根本不受大明律的保护,也得不到官方的承认。 只不过,官方承认与否,对于这些商人们来说有什么用?反正又没有违反大明律,没有宠妾灭妻就行了。 既然是宠妾,那就得有个宠的态度。 银子算得了什么?更别说那些替勋贵家打理铺子的商人,他们原本就不差钱偶尔买上一瓶九花玉露香去讨小妾的欢心,这小妾不就更加的温柔体贴了吗? 再加上边市城本身就是一个高度商业化的城市,城里面最多的就是来自于大明和其他地方的商人,就连越来越多的鞑靼人和瓦剌人都没有这些人多。 这些人多的结果就是边市城里所谓的平妻也多,而这些女人又都不差钱,自然也在越来越热的九花玉露香上面添了一把火。 而杨少峰又开始减少了一部分九花玉露香的供应,理由是花瓣供应不足。 再加上整个边市城的宝钞都不算太多,所以在最疯狂的时候,甚至有人拿着十两银子换九贯宝钞。 这种莫名其妙的情况让很多商人看到了商机大明的宝钞值钱吗?在大明,用十两银子能换到几十贯甚至上百贯宝钞! 在这种情况下,就在九花玉露香火起来不到两个月的时间里,就有许多商人带着大量的宝钞回到了边市城。 杨少峰又拿出了真正的镜子。 大明有烧玻璃的匠人,只要舍得下本钱,让这些匠人们弄出杨少峰印象中的镜子根本就不是问题。 再加上杨少峰又提出了流水线作业的概念,这些镜子的售价基本上跟香水差不多人高的立镜要十两银子,半身的只要五两,而巴掌大的则只要一两。 至于成本,人高的立镜成本在三百文左右,半身的只要二百文,而巴掌大的连三十文都用不了。 跟九花玉露香的套路一样,这些镜子也只收宝钞而不收现银。 为了防止更多的大明商人带着宝钞来边市城搞风搞雨,杨少峰紧接着又提出,后面边市城所有的商税一概收取宝钞,只有一百文以下的才会收取铜板,就算是一百零一文的商税,也得拿出一百文的宝钞和一文钱的铜板,否则就不算完税。 大明商人们自然知道宝钞不太值钱,但是问题在于,宝钞这玩意不值钱是在长城以内,这里是边市城,想等着下一批宝钞到达边市城,这中间是有一个时间差的,在这个时间差里面,无论如何都得保证自己手里有足够的宝钞用以交税,否则就面临着被踢出边市城的风险。 而杨少峰为了提升宝钞的身价和实际流通的概率,更是指使林羽在醉仙楼宣布了一项新的规定使用宝钞结算,和金银的比例是一比一,也就是一贯面值的宝钞可以当成一两银子来用。 再然后,就连煤炭和煤泥也需要用宝钞来进行结算。 各种各样的套路一出,市面上刚刚要宽裕一些的宝钞就再一次紧张了起来,如果不是杨少峰又暗中兑换出去一批宝钞,只怕就该有人铤而走险了。 无聊之下跑来边市城的朱瞻基表示很懵逼。 杨少峰玩出来的这些手段,如果仔细想想,其实没有一个手段是多么高明的,如果换成朝堂上的那些大佬们来操作,估计还能玩的更花一点儿。 但是很明显,再糙的手段也达到了杨少峰想要的目的,而且还远远的超出了预想。 已经有鞑靼人和瓦剌人在前来卖牛羊的时候要求使用宝钞结算! 这很不正常。 同样的大明宝钞,在长城以内,宝钞的价值只有其面值的十分之一甚至于更低,但是在长城之外,宝钞的价值却能达到其规定的面值,甚至还隐隐有些超出。 面对着朱瞻基的疑问,杨少峰道:“你没觉得边市城跟大明其他的城市不一样么?” 朱瞻基好奇的道:“有什么不一样?” 杨少峰指了指依旧在忙碌的工地,笑道:“有什么一样?在大明,任何两个相邻的城池只需要一天甚至不到一天的路程,但是这里呢? 因为路程太远的原因,这里甚至可以说是与世隔绝,大量的宝钞想要运进来需要很长一段时间,而这段时间,不是所有人都能忍得住。 尤其是提举司衙门还规定了所有的税收都只能以宝钞的形式来完税,这就注定了那些商家的手里就算有宝钞,也不敢大量的往外兑换,最起码也要保证自己手里剩下的那部分足够用于缴纳当月的税额。 还有,除去香水和镜子这些,就连最基本的燃料都需要宝钞来购买时,你觉得他们还敢拿宝钞不当回事儿么? 别忘了,香水和镜子是独家的,燃料是我垄断的,我说我收宝钞,他们就不敢拿银子,所以才会出现这种现象,一点儿都不稀奇。” 朱瞻基迟疑着道:“如果,如果他们从外面运进来大量的宝钞呢?” 杨少峰阴恻恻的笑道:“等他们能通过万全右卫再说吧!我之前就已经跟万全都司和万全右卫,还有所有通往边市城的关卡都打过招呼,每个人携带的宝钞不允许超过十贯,这就注定了他们没办法弄大量的宝钞过来,除非他们连命都不在乎了。” 朱瞻基依旧摇了摇头道:“不对。就算是这样儿,估计这些人也有办法避开。” 想了想,朱瞻基便接着道:“你看啊,我在京城用一两银子换十两宝钞,然后再到你这里来买两瓶香水弄回大明去卖,里外里可以赚九两,是吧?你总不能禁止有人带香水入关吧?” 杨少峰呵了一声道:“你当其他人都是傻子?你能想到,其他人就想不到? 可是你得想想,当很多人都知道这个消息后,就算是碍于各种原因不能自己来边市城,难道他们就不会提高宝钞和银子的兑换价格? 当然,这些人里面可能会有人打个时间差和地域差,比如仗着信息传递不便,会有人拿着银子去一些偏远的地方兑换宝钞,从中以获利,这个我确实没办法阻止,也没办法解决。 但是有一点就是,那些偏远地方在信息传递不便的同时,也注定了那些百姓手里的宝钞不会多,甚至于刚好够他们用来换盐吃的,所以想要从百姓手里兑换大量的宝钞本身就是个伪命题。 而且你还忘了一件事儿,那就是他们换了宝钞再来边市城,路上是需要时间和吃饭的,大明等于又多了一笑税,如果再把这些隐形的成本都算进去,这些人很可能就是一场徒劳。 换句话说,拿银子换宝钞的人越多,宝钞的价值也就越高,最终达到和银子持平,甚至于超出银子。而这,才是信用货币的本质,才是大明宝钞原本应该有的作用。” 朱瞻基琢磨了半晌之后才道:“所以,那些鞑靼人和瓦剌人会要求用宝钞来进行一部分的结算?” 杨少峰点了点头道:“不错。哪怕他们知道宝钞在别的地方没有用,但是这个重要吗?只要在边市城能用一比一甚至更多的比例来使用,他们就知足了。 因为别的地方买不到他们需要的东西,比如铁锅,比如盐茶,比如煤泥,所以他们不会在乎宝钞在长城以内的价值到底有多低,他们只在乎宝钞在边市城的价值有多高。” 朱瞻基依旧有些懵:“那他们就不担心,有一天会突然涌入大量的宝钞,导致宝钞再一次失去价值?” 杨少峰呵的一声道:“还是刚才那句话,怎么有可能会突然大量涌入?别忘了,宝钞司在三年内不会发行新钞,或者只会发行一些新钞用于兑换旧钞,不会大量加印,后面就算加印,也会根据国库的实际情况来。 这么一来,市面上的宝钞持有量实际上在慢慢减少,而边市城的存在则是加快了宝钞减少的速度。 而且,只要我在边市城一天,他们就一天不会担心,这就是我杨某人在边市城这大半年用真诚积累下来的信用。 因为我在提举司的库房里堆了大量的银子,还是让那些鞑靼人和瓦剌人亲眼看着人堆进去的,现在每天都还在往里面堆。 我告诉他们,如果有一天宝钞不值钱了,我欢迎他们来提举司把这些银子拿走。” 朱瞻基道:“如果,我是说如果,如果真有宝钞忽然又不值钱的那么一天呢?你会让他们把银子拿走?” 杨少峰斜了朱瞻基一眼,冷笑道:“如果咱们这么努力还不能保证宝钞的价值,那咱们岂不是白折腾了? 退一万步讲,就算是真的有那么一天,我当然是同意的,毕竟我杨某人一言既出,就什么马都难追,自然不可能反悔。 但是你朱二九会同意?英国公和成国公他们会同意?夏原吉那个老抠会同意?陛下他老人家会同意? 你们不同意,跟我杨某人有什么关系?” 第一百二十章 真正的老大难 朱瞻基一脸懵逼的望着杨少峰尽管早就知道自己这个义弟有点儿不要脸,可是朱瞻基从来就没有想到,这人居然能不要脸到这个份儿上! 然而朱瞻基又不得不承认,随着杨少峰这一套极其不要脸的招数使出来之后,宝钞在边市城的价值还真就稳定了下来。 最起码,在没有大量宝钞涌入的情况下,边市城的宝钞和白银的兑换比例已经可以达到一比一甚至更高一些。 如果这种情况一直持续下去,那么毫无疑问,杨少峰就凭借着不要脸,彻底解决了宝钞这个老大难问题! 杨少峰却不像朱瞻基那么乐观。 沉默了半晌后,杨少峰忍不住开口道:“宝钞司的人大概什么时候能到?” 朱瞻基摇了摇头道:“不太清楚。我来的时候,宝钞司的人还在准备,再加上他们要跟着那五百万两的白银一起过来,所以怎么想都快不起来。 不过,现在边市城的情况不是很好么,你刚才也说慢慢的就能解决掉宝钞的问题,那宝钞司的人就算是慢一些,应该也没什么吧?” 杨少峰斜了朱瞻基一眼,讥笑道:“你是不是还没搞清楚楚状况?现在边市城的情况,跟大明其他的城市能一样?” 面对杨少峰这个刚才就已经提到过的问题,朱瞻基则是有些懵逼,挠了挠脑袋后才开口道:“刚才不是已经说过了么?” 杨少峰无语的看着朱瞻基,有些不太想跟这个蠢货继续聊下去现在边市城之所以能够维持着表面上的宝钞比银子还保值,其实很大程度是得益于孤悬关外和往来不便,否则把边市城换成京城或者顺天府这一类的地方试试。 分分钟就有人能把杨少峰的计划给玩破产。 因为想要真正的让宝钞拥有它本来应该拥有的价值,那么就得先搞明白,大明真正大量持有宝钞的是些什么人? 答案跟百姓无关,百姓手里更多的是铜钱或者碎银子而不是宝钞,真正大量持有宝钞的,恰好是那些勋贵和文官大臣,还有卫所的将士们。 因为从朱重八开始,大明就计划着用宝钞替代白银和铜板,甚至还有了所有人不许拒收大明宝钞,否则就是违法的规定偏偏发行宝钞的朝廷不收宝钞。 而且,真正阻碍着宝钞流通开来的,其实在很大程度上跟杨少峰之前所说的易换工墨这笔费用有关系。 因为谁也不希望自己手里的钱莫名其妙的就减少了一部分。 所以真正的想要让宝钞从根本上拥有信用货币的能力,除了这个易换工墨的费用问题之外,其实还有一个最重要的问题需要解决,也正是现在朱老四和夏原吉等一众大佬们在折腾的问题。 宝钞与金属货币的兑换。 不彻底解决掉这个问题,所谓的宝钞信用问题也就等于是个伪命题,就连边市城最后也未必能抗得住。 事实上,就算是现在的边市城,也不是没有人对宝钞的价值感到心虚。 因为宝钞这玩意现在全是因为边市城的存在而存在,依靠的也是杨少峰和边市提举司的信用,与其本身的价值无关。 对于鞑靼人和瓦剌人来说或许有些无所谓,但是对于那些大明的商人来说,却是一个很严重的问题。 离开边市城返乡的时候,宝钞应该怎么办? 在很多商人看来,现在边市城的宝钞其实就像是一个接力游戏。 游戏还没有垮掉之前,宝钞的价值自然不会出现问题,而一旦等到大量的商人要返乡的时候,这场游戏可能就会崩盘了。 很简单,因为宝钞在边市城的价值和在大明其他地区的价值不一样,返乡的时候自然要把宝钞换成金银,而大量的兑换又会导致市面上的宝钞数量激增,后果自然也就是这场游戏再一次崩盘。 杨少峰对于这些人的担心同样是心知肚明。 所以边市城还负担着一个试点的功能。 不用好奇试点这个词会提前出现在大明朝,这个词的出现跟杨少峰没什么关系早在永乐二年,陈瑛提出盐钞法,也就是将宝钞和食盐先进行挂钩的时候,朱老四就是先选择了广东进行试点,后来才铺开到全国的。 如果再加上宝钞和食盐挂钩,宝钞的新旧回收制度等等乱七八糟的事情,大明朝已经在事实上玩出了许多后世的花样,充其量也就是名字不同,玩法玩错了而已。 …… 永乐十四年夏六月丙子,就在朝鲜国王李芳远遣使进贡了一批高丽参和所谓的美女之后没几天的时间,边市城提举司旁不远处的像银号多过像衙门的衙门就悄然开始了办公。 这间衙门挂着的牌子很有意思:大明皇家银行边市城分行。 嗯,杨少峰的恶趣味发作,所以直接提议在户部下面弄出来这么一个机构,按照编制是和宝钞提举司平级的单位,不光名字没按照传统规则叫什么司之类的,就连所谓的总行行长也是正五品的大佬。 而朱老四和夏原吉又同意了杨少峰的提议朱老四和夏原吉觉得,犯不着因为个名字的事儿去跟这杨癫疯较真。 原本想着在户部司务厅混吃等死的从九品司务李倦被安排成了边市城第一任的行长。 从七品,也算是连升好几级了,而选择李倦来边市城的理由则是李倦和杨少峰打过交道,多少算是有点儿交情。 现在李倦就跟杨少峰还有朱瞻基一起坐在所谓的分行大堂里面。 无聊的打了个哈欠,李倦强忍着困意道:“整整一个上午都没有一个人来,难道边市城的这些人都喜欢宝钞而不喜欢银子?” 杨少峰呵呵笑道:“别说边市城的人,就说你李行长自己,你喜欢银子还是宝钞?” 李倦瞧了瞧朱瞻基,又瞧了瞧杨少峰,小声道:“下官么,对于宝钞和银子都是一样喜欢。” 杨少峰指了指李倦,哈哈笑了一声道:“你这人也忒不实诚!我杨某人就敢大声说我喜欢银子,宝钞拿起来没有银子的手感好。” 李倦瞧了杨少峰一眼,呵呵陪笑两声后没有说话谁他娘的跟你一样啊,你跟太孙殿下互殴到鼻青脸肿都没事儿,换个人不得死得透透的! 见李倦不搭腔,杨少峰就有些无话找话的道:“毕竟是第一天嘛,现在没有人来是正常的,等消息传开了之后,估计来的人就多了。” 李倦却有些迟疑的道:“问题是,这么搞下去,真的没问题?如果有人在顺天府的银行兑换了大批的宝钞,然后跑到咱们边市城来换成银子,那咱们不还得亏死?” 想了想,李倦自己就摇了摇头道:“不可能,谁会傻成这样儿,在顺天府兑换成了宝钞,直接来边市城里用就行了,没必要再换成银子了。 倒是咱们边市城的那些商人,一旦到了年底返乡的时候,只怕他们会大笔的用宝钞兑换现银,到时候才是麻烦。” 杨少峰却呵呵冷笑一声,瞧着朱瞻基道:“你猜,到底会有不会有人在顺天府把银子兑换成宝钞,然后跑来边市城兑换成银子?” 朱瞻基道:“刚才李行长不是说了么,根本就没这个可能。” 杨少峰却讥笑道:“如果,在顺天府把银子换成宝钞,能让陛下开心一下呢?是不是就有可能简在帝心了?回头再派人来边市城再把宝钞换成银子,你说合算不?” 朱瞻基呸了一声道:“你把人心想的太恶了一点儿。再者说了,你忘了你之前说过的么?万全都司和万全右卫不许有人携带超过十贯的宝钞。” 杨少峰忍不住拍了拍额头,叹了一声道:“果然,跟你待在一起的时间长了,连我都染上了你的蠢病,没救了啊!” 朱瞻基瞪了杨少峰一眼,冷笑道:“如果一直没有人来兑换呢?毕竟在边市城和其他地方不同,宝钞比银子好用。 现在我担心的跟李行长一样,就怕等到年底的时候会出现大规模的兑换,而这里又没有足够的银子兑出去,到时候麻烦更大。” 杨少峰则是嘿嘿笑了一声道:“很麻烦么?现在的情况明摆着,就算是有人来兑换,多半也是要兑换一些零零散散的铜板,不会出现大规模的现银兑换。” 朱瞻基道:“那你还弄来五百万两的现银?” 李倦同样好奇的望着杨少峰道:“下官也确实想不明白,杨提举为何要如此?要知道,自从知道要拨出这五百万两的现银之后,夏部堂已经好几天都吃不好睡不好,估计整个人都得瘦上几斤。” 杨少峰嘿嘿笑了一声道:“一方面就是为了让他夏老抠瘦上几斤出出气,另一方面,也是为了防着真有人大规模的挤兑。 另外,这里是支行,未来鞑靼和瓦剌那边也要再开设分理处,肯定还要再调一部分的现银到那里,再加上年底可能出现的挤兑,这五百万两可就算不上什么了。 别忘了,现在边市城每个月的税款就有上万两,真到了年底,搞不好这五百万两都不够用!” 第一百二十一章 预约限额 如果说由45个字母组成肺尘病已经让许多人绝望,那么真正令人绝望的是肌联蛋白这四个字的英文名字,其长度足有189819字母! 而汉字跟字母类文字最大的不同,就在于汉字完全可以用简简单单的字互相组合来形容一件新奇的事物,完全用不着再把一堆字母重复组合,以至于词汇量越来越多,单词长度越来长。 比如银行这两个字,一个银代表了银子,肯定是跟货币之类的有关,而另外一个行字,则是代表了行当,简单明了,容易理解也更容易记忆。 最起码,边市城的商人们就很容易理解并且接受,再加上林羽这个商人之中的二五仔暗中宣扬,渐渐的就有人找上门来进行宝钞与铜板的兑换,让原本打算着一壶茶水混一天的李倦有些失望。 倒不是已经有人开始准备变现跑路,而是因为大明宝钞本身的面值和市面上的物价本身所决定的。 按照明朝中期的物价来计算,一百公斤大米约合一两白银,一斤只合到五文钱,一只好几斤重的大公鸡也只需要二十文钱,永乐年间的物价则是要更低一些。 在这种情况下,寻常百姓家里用到一百文面值宝钞的时候,几乎等于零。而商人用到一百文宝钞的时候确实不少,但是用到铜板的时候却是更多总得给人家顾客找零吧。 而接下来的几天里,兑换铜板和现银的业务变得越来越多,银行里面也终于有了几分忙碌的景象,甚至还出现了排队等候的现象。 朱瞻基透着二楼的窗子打量了半晌,然后才对着李倦道:“怎么样?” 李倦摇了摇头道:“跑来兑换现银的人数,越来越多,比之当初预计之中的人数,还要多上一些。” 朱瞻基道:“城中的?城外的?” 李倦伸手指了指外面,开口道:“城外的。从前几天的情况来看,城里的那些商人们大都是跑来兑换一些铜板,鲜有兑换银子的,如果一直这么下去,估计下官带来的这五百万两银子倒没什么用了。 但是从最近这两天的情况来看,却是有越来越多的人跑来兑换现银,而且都是十贯十贯的兑,想来就是外面来的。” 伸手挠了挠脑袋,李倦又有些迟疑的道:“只是下官有些想不明白,这些人兑换银子的目的到底是什么?在这边市城,银子远不如宝钞好用,很多铺子现在干脆就不收现银,莫非他们是打算兑了带回去? 可是这也有些说不通,毕竟一个人只能带十贯宝钞出来,就算足额兑出了十两现银,可是加上路上的那些花销,下官总感觉有些划不来?” 琢磨了一会儿,李倦又接着道:“要不然,就是这些铺子打算暗中把宝钞兑成银子带回去?” 朱瞻基呵呵笑了一声,问道:“那你打算怎么办?是接着给他们兑?还是找个机会停下来?” 李倦斟酌了一番,答道:“状元公先前不就说过么,既然开始兑了,这一时半会儿的就不能停下来,否则民间好不容易积累起来的信心,反而容易垮掉。 下官算过了,这里一共三个办理兑换现银的窗口,就算一天能够有一千个人兑换,也不过是兑出去一万两,而臣带来的现银却有五百万两之多,再加上新收入的现银,就算他们兑上两年都兑不完。” 朱瞻基点了点头道:“这些人什么来路,查过了么?” 李倦摇了摇头道:“下官只负责银行这边的事情,想要调查这些人的来路,却不是下官能插手的。 再者说了,咱们边市城离着万全右卫最近,想来不过是些边军士卒的亲眷,或者是城里有人想要提前把宝钞兑出去,都不是什么太大的问题。” 朱瞻基摇了摇头,扭头对着身后的侍卫头子吩咐几句之后,才转过头来对李倦道:“尽量多储备现银,另外看看能不能再调一批现银过来,越多越好。” 李倦迟疑道:“殿下的意思是?” “按照你计算的情况,是这些人都是属于外来的,那么这问题确实不大,一天兑出去一万两,对于边市城根本就没有什么影响。但是,如果有人手里不止十贯宝钞呢?” “什么?!”李倦的瞳孔缩了缩,整个人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猫一般站了起来,就连说话的声音都有些发颤:“如果真出现殿下担心的这种情况,那就真的麻烦大了!” 朱瞻基皱着眉头思量了半晌,才开口道:“希望是我想多了。现在我最担心的,就是有人的手里会拿着几百甚至几千贯的宝钞来兑换,如果一旦出现这种情况,只怕眼前的大好局面就会向着另外一个方向发展了。” 已经起身的李倦在屋子里来回转了好几个圈子,才猛的一拍脑门,向着朱瞻基躬身道:“本官有一计,可解眼前燃眉之急!” 朱瞻基好气又好笑的望着李倦道:“有什么计策你就直说。” 李倦道:“殿下应该知道咱们这银行原本就是个试点,所以下臣琢磨着,干脆在外面挂个牌子,每个人每天限制兑换十贯宝钞,如果需要兑换大额的,干脆就让他们提前预约,哪怕提前个三五天,下官也能有时间去慢慢想法子应付。” 朱瞻基点了点头道:“确实是个法子。只是,三五天的时间,不嫌太短了么?” 李倦道:“如果走驿递,从万全都司或者大同府的库里调拨银子,五天的时间应该就足够了,除非是一次性的兑个几千万两,否则问题不大。” 想了想,李倦又接着道:“干脆,下官让人在牌子上写明,因为边市城支行规模的原因,所以只接待十万两以下的兑换预约,如果需要特大额的兑换,比如超过十万两的,就让他们去京城的总行,或者顺天府的分行去兑换,边市城这边不接待,总之将他们兑换的额度限制住,这些问题也就解决了。 依下官之见,很多人之所以跑来边市城兑换而不是去顺天府或者京城,乃是因为这两处都是人多眼杂的地方,反倒不如边市城一般地处偏远,纵然有些不方便,可是也不容易被有心人给盯上。” 被李倦这么一说,朱瞻基顿时就明白了李倦话里的意思所谓的京城和顺天府人多眼杂,其实指的是锦衣卫的耳目众多,而边市城这里却山高皇帝远,不容易被皇帝给注意到。 而害怕自己被皇帝给注意到的,能有哪些人? …… 边市城的醉仙楼三楼雅间,杨少峰半眯着眼睛坐在主位上,嘴里轻轻的哼了一句叫人听不懂的小调:“辕门外那三声炮,如同雷震”。 在场的其他人正打算再听下去,杨少峰却闭口不唱,反而睁开了眼睛,笑眯眯的端着酒杯道:“来,众位也都是这边市城有头有脸的人物,杨某冒然宴请诸位,原是有些失礼,还望诸位勿怪。” 尽管这些人中不乏各路王侯勋贵家的小管家,就算是小一些的商铺掌柜背后也都是朝中有名有姓的大佬,此时却不得不硬生生的挤出一丝笑容,然后端着酒杯陪杨少峰喝酒,喝下去之后还得夸酒菜好,还得感谢杨少峰的招待。 又是辕门外又是三声炮的,谁特么敢怪你! 等着众人都将杯子里的酒喝完之后,杨少峰才呵呵笑着道:“如今已经入秋,眼看着也没几个月的时间就快要入冬,到时候眼看着就该到年底了,到时候大家在边市城的时间,也就又多了一年。” 英国公家的掌柜张人杰捋着胡须笑了笑,打量了其他人一眼之后才开口道:“小老儿来边市城之前,我家公爷就曾经吩咐过,说是我家在边市城的铺子和人手,都要听从状元公的吩咐。” 杨少峰笑道:“那本官也就开门见山的直说了吧。” 环视了众人一眼,杨少峰又笑着道:“银行开张的事情,大家想必也听说了,这银行承办些什么业务,想必大家也都打听清楚了。本官今天之所以宴请诸位,便是和这银行有关系。” 从凳子上起身,端着酒杯踱了几步,杨少峰笑道:“本官呢,理解大家的难处,知道大家都想在年底的时候带着银子回去,不管是给东家还是给自己,都得要有一个交待,好歹证明自己这一年没白忙活。 但是呢,本官也想请大家体谅体谅咱们边市城的情况,无论如何,都不能有挤兑的情况发生,更不能让已经升起来的宝钞再跌下去。大家以为如何?” 张人杰嗯了一声道:“如果这是状元公的意思,那我就代表我家公爷表个态,我英国公府的铺子,今年年底,一文钱的现银都不兑换,就带着宝钞回去。” 张人杰的话音刚刚落下,却是有人呸的一声向着张人杰骂道:“呸!老东西好生不要面皮,说的好像我等就会去挤兑银子一般!” 骂完了张文杰,话说之人才起身向着杨少峰作了个揖,拜道:“我们成国公府也是一样,从现在开始,除了日常需要的一些散碎铜板之外,绝不会跑到银行去挤兑!” 第一百二十二章 洗耳恭听 不怪人家英国公府和成国公府的人怂,实在是杨少峰嘴里哼哼着的小调太吓人。 所谓三声炮响的说法其实由来已久,要么杀人要么点兵,再加上醉仙楼楼下的大街上面那些骑兵和锦衣卫,谁头铁谁上! 候堂先生曾经说过,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事实上,英国公府和成国公府的掌柜倒也不是真的从心,而其他各个公侯府上的掌柜们也不傻。 对于英国公府和成国公府这种大明顶尖儿的世袭国公们来说,如果朱老四高兴,银子再多又有个蛋用?如果朱老四不高兴,那银子再多又有个蛋用? 而对于其他的那些掌柜们来说,现在跟杨癫疯这种疯子一般的人物硬顶,除了把命留在边市城之外还有什么用?倒还不如老老实实的听他安排,等回头再慢慢的想法子。 杨少峰眼见这些人如此知情识趣,便本着人敬我一尺,我敬人一丈的原则,回到座位上又笑眯眯的端起酒杯道:“来,大家再饮一杯!” 等所有人都将杯子里的酒给喝了,杨少峰才接着道:“既然大家愿意支持杨某的决定,那杨某也不是不讲道理的人,所以有些事情,倒是愿意提前和大家交个底。” 张人杰拱手道:“状元公请说,老朽洗耳恭听!” 杨少峰笑了笑,指了指张人杰身后的洗手盆道:“那您老可得先去洗洗耳朵,杨某接下来要说的,是个好消息!” 被杨少峰这么一说,原本心里还隐隐约约有些不爽的张人杰也不要面子了,干脆起身走了几步,老老实实的洗了耳朵之后才回来坐下,向着杨少峰拱手道:“状元公?” 杨少峰瞧了一眼其他的十几个掌柜的,忽然呵的笑了一声,却也不开口说话。 其他的掌柜的一瞧杨少峰这般做派,心下大怒却又没胆子翻脸,只得一个个的排队去洗了耳朵太欺负人了! 等着其他十几个掌柜的都洗完耳朵回来之后,杨少峰才笑眯眯的道:“咱们这边市城,地处长城之外,距离万全都司还有一段距离,更别说跟各位的家了,那差的更远。 不过,咱们边市城的银行,其实只是个三级的支行,顺天府有一个二级的分行,而京城则是有一级的支行。 如果不出意外的话,银行会慢慢向整个大明铺开,以后每个州府的治地,都会有一个二级的分行或者三级的支行。 换句话说,大家在边市城把银子换成了宝钞,等到了顺天府,完全可以把宝钞再换成银子,这里面不会有任何的火耗,更不会有什么乱七八糟的费用。” 再次起身踱了几步,杨少峰又接着道:“当然,如果单只是这一个消息,倒也不值得大家专门去洗一次耳朵。不过,本官接下来所说的,就是实打实的好处了。” 见众人都仔细瞧着自己,杨少峰便接着说道:“首先呢,是拆借。 本官多少知道一些商业上的事情,也知道大家有时候会遇到一些需要拆借银两周转的情况,可是这拆借嘛,能不能拆到,拆借的利息又是多少,这就是个很大的问题。” 指了指张人杰,杨少峰笑道:“比如张老伯觉得今年生意好,来年的时候想要扩大一些,而手里的本钱又不趁手,所以就想着去找成国公府的朱老伯去借个几千两银子。 咱们先不说成国公府的朱老伯能不能拿得出这笔银子,也不说张老伯需要搭进去的人情,光是这互相拆借之间的利息,张老伯就得心疼吧? 可是现在呢,张老伯完全可以凭着往年的流水账簿和地契去找银行拆借本官觉得吧,这大明可能找不出比银行更有钱的人了,毕竟这是皇家和朝廷的产业,而天下又有谁敢说自己比国库和内帑还有钱? 至于大家所关心的利率嘛,本官现在就可以透露一点,那就是利率绝对比民间互相拆借的利率低得多。 另外,大家手里如果有余钱,以后也别再往地窖和猪圈里埋啦,存银行多好?既不用担心银子发臭,而且还有利息可以拿。” 张人杰摇了摇头道:“状元公莫要糊弄老朽,向来只有往钱庄里存钱要收保管费的,何曾听说过还要倒给利息的?” 杨少峰呵呵笑道:“这不就听说了么?因为咱们这银行跟钱庄不同,既吸收存钱,同时还往外放贷,而放贷的利息,恰好又比存款高那么一点点儿。” 杨少峰这么一说,张人杰等人就明白了。 合着这银行就是拿着吸来的存款再放贷,里外里自己根本就没花一分钱,最后还能再剩下点儿除非存款的人多于放出去的贷款,否则这银行根本就没有赔钱的可能! 至于说存款的人会比拆借的人少,这种情况连想都不用想。 因为存款的人能存多少钱?普通的泥腿子们没多少钱,就算奔着支持皇帝的想法去存钱,估计也没有多少,但是需要拆借奖金的人数却绝对不少。 而且更坑人的是,欠了别人的钱不还倒没什么,可是这银行有皇帝的内帑和国库,谁敢欠他的钱不还?当这是赖着赋税不交呢! 见一众掌柜的都满脸沉思的模样,杨少峰便直接回到了座位上,又一次举起酒杯,笑道:“另外呢,等银行都铺开了之后,大家在边市城存下的银子,完全可以到京城再取出来,无论是想取现银还是想取宝钞,都随大家自己选择。” 见杨少峰又一次提到了现银的事情,张人杰便向着杨少峰拱了拱手道:“老朽今天这个耳朵可没有白洗,多谢状元公告知我等这般的好消息。 老朽在这里也向状元公表个态,年底之前,我们这些人的铺子,不会有一个跑去挤兑现银的,否则就自己卷好铺盖离开边市城!” …… 刚刚回到提举司的后院,杨少峰就被李倦秀了一脸提前搞出来个预约制度也就算了,还他娘的搞出来限额制度? 看着杨少峰一脸懵逼的样子,朱瞻基忍不住心里暗爽,笑道:“怎么样,李行长这个法子可行吧?” 杨少峰翻着白眼道:“可行,简直是太可行了,限额加预约这么两招一出,就算是有人想要跑来挤兑也没法子了。” 朱瞻基忽然正色道:“你一说到有人想来挤兑,我却是想起来了。这两天前来兑换现银的人数明显有些不正常,我已经让人去查了,估计等几天就能有消息了。” “呵”,杨少峰笑了一声道:“单次限额,大额预约和和上限限额都搞出来了,还有什么查不查的?而且随便用脚后跟想都能想到,到底什么人才有胆子敢在这时候搞事情。” 被杨少峰这么一说,朱瞻基的脸色当即就阴了下来,沉声道:“他好大的胆子!当真以为没有人敢整治他?!” “谁去整治他们?你?还是我?” 杨少峰摇了摇头,又接着说道:“他现在就是吃准了咱们没办法整治他们,所以才敢这么肆无忌惮的让人来给我添堵。至于向陛下告状,你不觉得这个想法其实很幼稚么?” 朱瞻基道:“那你打算怎么办?” 杨少峰呵的笑了一声道:“他家也有铺子在这里,既然上次已经杀了一个,这次如果他敢给我搞事情,那我也不介意再多杀一个。 当然,这种打打杀杀的手段也低级了一些,不适合我这种文明人,所以我已经准备好了其他的法子。” 朱瞻基好奇的道:“什么法子?” 杨少峰嘿嘿冷笑一声,却是没有理会朱瞻基,反而直接对吴明道:“明天开始,带人去他家的铺子里面查。 明天先查他家的账簿,看看有没有偷税漏税,后天再查他家铺子的消防是不是合格,有没有备好防火的水瓮和沙袋,大后天再去查他家铺子的卫生是不是合格,垃圾的清运有没有做好。 总之,明天查,后天查,天天查,要保证每一个去他家铺子的顾客都能安心,要把他家的铺子打造成这边市城所有铺子的标杆!” 朱瞻基竖着大拇指道:“你狠!你这是打算让他的铺子开不下去啊!” 杨少峰冷笑道:“他敢给我添堵,就不兴我给他添堵?与其向陛下告状,还不如让他自己从这边市城里滚蛋。对了,除了他们这些来添堵的,剩下的兑换怎么样?” 朱瞻基道:“换铜板的比换银子的多,或者说根本就没有多少人来换银子。只是,我担心再这么搞下去,铜板可能会不够用。” 杨少峰不以为意的道:“铜板不够用就从别的地方调,大不了让李倦去找夏老抠,拿个几万两银子跟他换。” 朱瞻基点了点头,道:“且不说铜板的事情了,你今天跟那些人谈的怎么样?” 杨少峰道:“答应的很痛快,但是后面的事情谁敢保证?不过也无所谓了,等到代王府的铺子关门大吉以后,这些人想必就知道该怎么做了。 对了,光这样儿还不行,我打算弄点儿金子和银子,融了之后做成金山银海,就放在这提举司的前面给人看。” 朱瞻基揉着额头道:“你也不怕人偷!” 第一百二十三章 掉头发 子曰,君子欲讷于言而敏于行《论语·里仁》。 杨少峰认为自己是个君子,所以向来喜欢直接动手而不是瞎逼逼,既然说要弄个金山银海,那就得弄个实打实的金山银海出来。 望着眼前渐渐成形的金山银海,朱瞻基忍不住撇了撇嘴,低声道:“没想到你还真敢折腾,这要是被人发现了,以后你还做不做人了?” 杨少峰呵了一声道:“谁会发现?” 指了指正在忙碌着的几个青壮,杨少峰的脸上满是不以为意:“动手打造这玩意的是我家庄子上的人,他们会跑出去说这事儿? 再说了,它表面上的金银却是实打实的,一点儿东西都没有掺,只不过是通过内部填充锡和铜的手段把这玩意的体积弄大了一些而已,算不得什么大事儿。” 朱瞻基道:“然后呢?你打算就这么摆出去?真不怕人偷?” 杨少峰反问道:“为什么要怕?有锦衣卫和衙役交叉看守,城外还有一万精骑,敢向金山银海下手,那得多想不开?” 确实没有人会那么想不开。 边市城的衙役们如何暂且不说,光是锦衣卫就足以让对金山银海起心思的人好好掂量掂量。 锦衣卫这个贯穿了大明始终的特殊机构,在皇帝强势的时候,似乎没有什么事情是锦衣卫办不到的,而当皇帝弱势的时候,似乎又没有什么事情是锦衣卫能办到的。 现任皇帝朱老四很强势,所以锦衣卫也很强势,强势到只要情况允许,说杀人全家就绝不会留下一条狗的程度。 有这么强势的锦衣卫看场子,杨少峰自然不担心有人敢打金山银海的主意。 围着金山银海转了两圈之后,朱瞻基又忍不住开口道:“边市城是稳住了,最起码没有什么太大的可能会出现挤兑,那其他地方呢?有没有多铺开一些的可能?” 杨少峰斟酌着道:“我觉得吧,现在边市城是稳定下来了,但是想要全面铺开,却有些为时过早,起码也得等着顺天府和京城的银行运转上一段时间再看看。 当然,这种事儿应该让夏部堂去考虑,总不能咱们兄弟在这里掉头发,却让他夏老抠在顺天府享受不是?” 朱瞻基忽然嘿嘿笑道:“这一次的试点就已经够夏部堂头疼了,如果真的要全面铺开,我估计夏部堂的头发也该已经差不多了。” …… 杨少峰说要找代王府铺子的麻烦,吴明就直接带着手下去找代王府铺子的麻烦,而且一天最少去两回以上,只要有客人上门,这些人就会不知道从哪儿冒出来,然后要查个账,检查个卫生什么的。 杨少峰要找代王府的麻烦不稀奇。 边市城孤悬长城之外,消息流传起来的速度比之其他地方更快几乎所有人都知道,当初麦铎围城就有代王府太监大总管刘少冲的影子,再加上最近就只有代王府的人跑去拿宝钞换银子,还安排人手从大同方向带宝钞过来兑换,现在杨少峰出手对付代王府的铺子,其实一儿都不意外。 但是让人恶心的是,这种光明正大的降维打击,让人根本就避无可避,哪怕明知道就是冲着代王府来的,代王铺新派来的掌柜也只能干瞪眼。 要不然还能怎么样呢?除了把这边的情况报告给代王,难道还能学习刘少泽和刘少冲兄弟两个? 而代王府的反应也着实出乎于所有人的预料。 代王朱桂,当今天子的兄弟,封地就在离着边市城不远的大同,一个敢当街强抢民女,役使卫所士卒,锤杀百姓,逾制建造九龙壁的狠人,居然直接就把铺子给关了。 而代王府的铺子关门,无异于给边市城的所有人都敲响了警钟要么就老老实实的听安排,要么就准备从边市城滚蛋。 这些人精一般的掌柜们算是看出来了,杨癫疯根本就是在玩杀猴儆鸡,代王府的铺子就是那只猴,而自己这些人就是看杀猴的鸡。 猴子都被宰了,鸡还敢不老实? 再加上金山银海的出现,更是稳定了边市城对于宝钞的信心,除了那些原本就不太在意的鞑靼人和瓦剌人,剩下的那些大明商人们也老实了下来。 : : 直到年底盘点的时候,李倦意外的发现,自己带来的五百万两白银根本就没兑出去多少,前前后后加在一起,也不过是兑出去了几万两,连十万两的数目都不到。 然后李倦就打算宴请杨少峰和朱瞻基,顺便看看能不能从杨少峰的嘴里再套出一点儿东西自己来边市城,可是负担着上官的嘱托的! 直到酒过三巡,杨少峰的脸色都红了起来,李倦才开口道:“下官原本还担心会发生挤兑,却不想状元公反手之间就将一场风波消弭于无形,下官佩服!” 杨少峰呵呵笑道:“李行长才是真正的高明,一个预约限额的政令下来,就算是本官没出手,这些人照样翻不什么浪花来。” 李倦谦让了一番后又笑着道:“敢问状元公,咱们这银行之事,到底能不能再向万全右卫扩大一些?” 杨少峰想了想,说道:“若是单独向着万全右卫扩开,问题不大。如果李行长想要向整个万全都司展开,那就要谨慎一些了。 万全右卫与万全都司不同万全右卫,辖地只有一处,而且以军户为主,就算是在宝钞的兑换上面出什么乱子,也有军法可以约束,那些军户轻易不会乱来,收拾局面也就容易得多。 倒是万全都司,且不说辖地面积太大的问题,光是治下的百姓就太多了些,一旦出现什么乱子,肯定就不是什么小事儿。” 李倦点了点头道:“状元公说的是。就下官目前得到的一些消息来看,宝钞的升值范围正在扩大,尤其是边市城附近,宝钞升值最快,现在普通百姓手里若是有一贯宝钞,往往能换到五六百文钱,再不是往常连一百文都难的时候了。 不过相对的,京城和顺天府附近的升值速度就要慢的多,甚至还赶不上万全右卫那边的速度快。 不过,总体上来说,百姓现在对于宝钞的认可程度还是要比以往高的多,这已经是一个不小的变化了。” 杨少峰点了点头道:“很正常,边市城这边兑换相对来说比较容易,而京城和顺天府则是情况特殊,想要升值起来自然也就慢。” 李倦道:“那依状元公之见,如果想要将这事儿铺开一些,是将边市城的银行业务范围扩大更好一些,还是直接在万全右卫那边新立银行更好?” 杨少峰道:“这就得看夏部堂到底是怎么想的了。如果他老人家想要实现整个大明的金融体系变革,那么毫无疑问,在那里设立银行网点更好,业务范围和模式也完全可以参考边市城的支行,甚至整个大明都可以慢慢设立起网点。 如果夏部堂他老人家只是想要提升宝钞的价值,那现在的局面就已经差不多了,后面再开几个支行,宝钞的价值就会上升,没必要将银行网点全面展开。” 李倦一愣,见杨少峰明显一副甩锅给夏原吉的模样,便不再提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转而将话题都放在了酒桌上面。 远在顺天府的夏原吉在接到了李倦的奏报之后,便如同杨少峰所预料的那样,开始一把一把的薅头发。 两种方案各有好处,也各有各的坏处。 如果按照杨少峰所说的第一种方案,也就是各个州府甚至县治都开设银行网点,那么毫无疑问,宝钞完全能够在某种程度上取代银子,大明的国库也将更加的充实,而缺点则是先期必须要大量的回收宝钞,同时还得拿出更多的现银以防着挤兑的发生。 而如果按照后一种方案,那么完全可以在某些重要的地方先开设几个网点,需要准备的现银不会太多,宝钞也能够升值,但是缺点也很明显,挤兑依然有可能发生,而且意味着宝钞取代现银这个从洪武八年就立下的目标被彻底放弃,宝钞只能做为一种补充货币的存在而存在。 薅掉了不知道多少头发之后,夏原吉悟了凭什么老夫要掉头发?他杨癫疯能把所有的事情全推给手下,自己悠哉悠哉的当咸鱼,老夫也有一堆的手下啊~ 没说的,夏原吉直接就把户部的左右侍郎和十三个清吏司的郎中和主事全都给喊了过来,然后让这些人商量,后面的事情究竟应该怎么办。 三十多个人掉头发,总好过老夫自己掉头发不是? 跟夏原吉差不多想法的还有朱老四。 夏原吉接到了李倦的奏报,而朱老四同样拿到了朱瞻基递上来的小报告,而且还接到了夏原吉递上来的奏章。 然后朱老四琢磨着,自己的爸爸努力了一辈子都没能实现用宝钞替代银子的伟大目标,如果在自己的手上实现了,那岂不是说明自己更牛逼一些? 所以养着四大天王是干什么的?凭什么他们就不用掉头发? 第一百二十四章 面值问题 按照中原堂口的规矩,最强大学有两家,排名第二的起码四五家,所以四大天王也向来是有五个。 多出来的那个不太好说,有些时候就是凑数用的,有些时候则可能是个隐形的大佬,比如李鹤中这样儿的,打从洪武年间到永乐年间,李鹤中就一直是个隐形人般的存在,而且有事儿没事儿就想着告老还乡,比杨癫疯还要咸鱼。 但是这货也绝不是什么好相与的人物能安安稳稳的从洪武年混到永乐十四年都稳如狗的,满大明的朝堂上也翻不出来几个! 对于朱老四这种明显甩锅的行为,李鹤中自然是打算告老还乡,现在朝堂上风云诡谲,谁愿意留下来掺合谁掺合,老夫年纪大了,掺合不起! 然而朱老四却不打算放李鹤中离开正所谓人老奸,鬼老滑,兔子老了鹰难拿,像李鹤中这种人老成精的不留在朝堂效力,让他回家?这不是浪费人才么! 那个杨癫疯是怎么说的来着?最贵的就是人才! 然后李鹤中一边在心里骂着杨癫疯不是个东西,一边跟其他的几个天王和户部以夏原吉为首的众多大佬们一起薅头发。 神飞先生曾经说过,秃了,也就变强了。 随着李鹤中等人把脑袋上最后几根黑色的头发都薅掉之后,还真就让他们给琢磨出了一些门道。 尤其是杨少峰在奏章里面说的放贷与吸纳存款等等的理论,更是被这些大佬们给发扬光大了入股呗,仗着银行背后的国库和内帑,看什么玩意赚钱就进去掺合一下,反正是用别人的钱来赚钱,怎么着都不可能亏。 还有,既然银行这种好东西存取两便,那就再通过银行试验一下军饷的发放给每个将士在银行里开立户头,如果有谁家没把军饷给取空,这银行里的钱不就又多了么? 至于所谓的扩大宝钞和现银的兑换,这些大佬们在商量了一遍又一遍之后终于得出来一个靠谱的结论。 先在万全右卫试点。 就像是杨少峰说的那样儿,万全右卫属于军事重镇,这里除了大量的士卒之外,就是那些士卒的亲眷,理论上来说,这些人跟普通百姓的关系不大,完全可以按照军法进行管理。 而按照军法管理的好处也很明显,就是哪怕出了问题,也可以将事态控制在一定的范围之内,不会引起太大的动荡。 更别说这些大佬们还琢磨出了一个新的限制。 只允许军户进行宝钞与现银的兑换,暂时不放开百姓和商人以及其他户籍的兑换,等最终军籍这边出结果了之后,再决定是否全面放开。 当然,做为引起这些大佬们薅头发的罪魁祸首,李倦理所当然的被人给记恨上了,明着给李倦官升一级,然后指定他这个边市城支行的行长兼任万全右卫支行的行长,顺便还兼任万全都司支行的支行长。 然后杨少峰就觉得这些人可真是些老机灵鬼儿。 这个限制军户兑换而不放开普通百姓和商户兑换宝钞的政策也不知道是想出来的,反正这种拍脑门的政策居然能通过朝堂上的讨论,也是够可以的。 户籍和商籍、匠籍的百姓不是人?他们就不是大明百姓了?就算他们是养的猪,那特么也得有个猪权吧! 李倦拿着吏部下发的告身文书来回的翻看了好几遍,苦着脸道:“还望状元公指点迷津!” 杨少峰冷笑道:“正所谓上有政策,下有对策,他们不是还在公文里说让你相机行事么,如果你觉得可以向百姓全面放开,那就直接放开便是。” 李倦摇了摇头道:“下官倒是想全面放开,可是放开之后,随之而来的必然是大量外地户籍的百姓跑来挤兑。” 杨少峰道:“不放开就没有办法了?托军籍的人帮忙兑换,你银行给换还是不给换?如果你限制户籍,那就想办法找万全右卫的人帮忙兑换,这些法子不多的是?” 李倦忽然一拍脑袋,嘿嘿笑道:“状元公倒是提醒下官了。就是限制户籍,除了边市城现有的预约和限额之外,万全右卫那里只针对持有万全右卫户籍的百姓办理业务,其他地区的百姓,让他们安心等着当地银行网点开业好了。” 都是人才! 心里暗骂好几声之后,杨少峰才无可奈何的道:“既然如此,那李行长尽可以放手一试,反正后面还有顺天府的分行和京城总行兜底,再不济还有国库和内帑,出不了什么大乱子。” …… 万全右卫将要开放银行试点的消息不径而走。 对于万全右卫不管是军籍还是民籍、商籍、匠籍的百姓们来说,以后想要把宝钞兑换成银子,就再也不用想办法弄路引再跑去边市城了,只要在自己家门口就能完成兑换,实在是方便的很。 只是随之而来的,则是万全右卫原本就已经升值的宝钞又开始了新一轮的升值,直到无限接近于其票面价值。 原因很简单,宝钞本身是不具备任何价值的,这玩意所有的价值都来自于朝廷对其所赋予的价值,或者说来自于它能够兑换到多少银子。 原本因为朝廷不予兑换,所以在民间只能兑换其票价价值的十分之一甚至更低。 如今朝廷开始允许宝钞与银子互兑,而且是一比一的比便,那么宝钞的价值便应声而涨了。 更令夏原吉等朝堂大佬们想不到的是,宝钞升值的范围不仅仅是万全右卫,而是带动了整个大明的宝钞都在升值,只不过升值的多少不同。 像这种情况倒是很好理解。 李倦担心产生挤兑的情况,所以在万全右卫开始营业之初,就在大门口立好了牌子,并且还派出了人手对百姓宣讲,声明万全万卫只是一个试点,后面会有越来越多的网点在各地开设。 对应上之前早就营业的边市城支行和顺天府分行,百姓们倒也没怀疑这里面会不会有假朱重八和朱老四在民间的声望极好,百姓们很难对这爷两个生起怀疑的心思。 如果单独的从这两个支行级网点的运营情况,还有万全都司不断开设的新网点运营情况来看,那么毫无疑问,宝钞保值的目的已经完全达到了,就算是在民间,宝钞和现银的兑换比例也在不断上涨。 真正让李倦和那些大佬们搞不明白的是,为什么宝钞明明已经升值,可是那些百姓还不愿意使用宝钞交易? 可是在杨少峰看来,这不是明摆着的事儿么? 远处的百姓就不说了,基本上都在等着宝钞升值,现在早早的就把手里的宝钞花出去,不是自己吃亏么? 至于边市城和万全右卫的百姓,他们倒是想拿着宝钞去花,可是买个针头线脑的,谁家用得上一百文面值的宝钞?就算是自己想用,那些小贩愿意给找开吗? 所以在这种情况下,宝钞升值确实是升值了,商家之间使用宝钞交易的情况也越来越多,就是民间百姓对于使用宝钞的热情依旧不高。 被杨少峰这么一分析,李倦就算是明白了,琢磨了半晌之后才道:“如果再把十文、二十文、三十文、四十文和五十文面值的宝钞印出来呢?” 杨少峰忍不住揉着额头道:“买一斤米要几文?买条鱼要几文?买上一只鸡,又需要几文? 当然,你李行长有俸禄在身,想买什么就买什么,一次多买点儿也没问题,可是那些百姓呢?平日里买上几斤米都要精打细算,几文钱就能解决的事情,你弄二十文三十文的宝钞出来干什么? 再退一步讲,假设你李行长拿着一张五十文的宝钞去买东西,一共花掉了十五文钱,那卖家该怎么给你找零?是不是得找你一张三十文的,再额外找给你五文铜板?” 见李倦点头,杨少峰接着道:“如果卖家找给你三张十文的,再加一张五文的呢?如果是找给你一张二十文的,一张三十文的,剩下的五文不管是宝钞还是铜板,是不是更方便? 换言之,你觉得这三十文的面值有存在必要么? 如果想要让百姓多花钱,你就得琢磨着这个宝钞的面值问题十文面值的宝钞花起来不像二十文的那么心疼! 同理,小面值的宝钞,五十文,二十文,十文,五文,两文,一文,这样儿的面值存在谅够多了,剩下的面值就没有存在的必要!” 一直默不作声的林羽也嘿嘿笑了一声道:“如果李行长还不信,那您就带着一把宝钞去醉仙楼,看看您手里的宝钞,然后点几个菜试试。 我保证,您肯定会跟我姐夫说的一样,拿着宝钞的时候不会太心疼,但是要让您换了银子和铜板,您的心都得疼的滴血!” 李倦却是被气笑了:“你这是什么理论,什么叫本官去了醉仙楼得心疼的滴血?实话告诉你,本官就算是不去醉仙楼花销,平时也心疼!” 第一百二十五章 朕当真是信了你的邪! 杨少峰手里攥着李倦递过来的一叠宝钞,嘴上连连拒绝:“老李你这是干什么,难道你还不了解我么,我这个人对钱没什么兴趣,我平时都没花过钱。” 额头青筋直跳的李倦深吸一口气,强自压下想要打人的冲动,无奈的指着杨少峰手里的宝钞,说道:“是,下官也清楚状元公高风亮节。不过,这些宝钞是刚刚印出来的样钞,里面包括一文、两文、五文、十文、二十文、五十文的面值。 夏部堂的意思是,让状元公瞧瞧,让这些小面值的宝钞进入流通,能否替代铜板?” 一听这些还是样钞,杨少峰顿时变得兴致缺缺,展开这些宝钞瞧了一眼之后就冷笑道:“如果是一贯面值的宝钞也就算了,个头大一些,拿出来也好唬人。这一文两文的弄这么大干什么?是印制宝钞不需要成本?还是花的时候不用心疼?” “那状元公的意思,是这些宝钞得印制的小一些?” 面对着李倦的疑问,杨少峰点了点头道“当然得小一些。事实上,现在一贯面值的宝钞就已经太大了,这些小面值的宝钞也太大了一些,带在身上并不是很方便,还是弄小一些合适。” 还有一个很重要的理由,杨少峰没有说出来。 防伪。 大明宝钞的防伪技术很先进,仿制起来很麻烦,但是依旧能仿制,要不然朱重八也不至于专门针对伪造宝钞制定律令了。 而将宝钞的体积弄的小一些,实际上是可以起到一定的防伪造作用的越小型的雕版弄起来就越麻烦,户部能工巧匠无数,民间却没这个条件。 更加重要的是,越小的体积和面值,花起来就越不容易心疼,宝钞流通起来的速度也就越快,对于金银和铜板的替代作用也就越明显。 “还有所谓的倒钞法和易换工墨的费用,一文面值的怎么收取?如果一文面值的不收,那一贯面值的又凭什么去收?” 面对杨少峰再一次提出来这个旧钞换新钞时的费用问题,李倦无奈的摇头道:“据说是打算取消易换工墨的费用,夏部堂已经心疼的好几天吃不下饭了。” 已经好几天没好饭的夏原吉绝对是个狠人,不光对别人狠,对自己也狠如果不是当年成婚的时候置办了一套新衣,夏老抠可能除了官袍之外就没啥像样的衣服。 跟在朱老四和身后,夏原吉时不时的就低叹一声,惹得朱老四大为不满,扭头对夏原吉道:“你到底怎么了?从一开始出来就不断的叹气,到底有什么好叹的?” 夏原吉低声道:“这国库……” 朱老四怒道:“又能空得跑老鼠了是不是?别以为朕不知道,前几天边市城解过来的税银无处安放,工部又要忙着给国库盖新的库房,而且还要多盖两座!” 夏原吉小声嘟囔着道:“那不还有一座空的吗,空的不就跑老鼠了……” 险些被气死的朱老四瞪了一眼夏原吉,不再说起国库到底空不空这个无聊的问题当初分封藩王,大赏靖难功臣,增设武卫百司,郑和下西洋,发兵八十万问罪安南,几十万马仔去砸阿鲁台家的场子,都是这老抠尽心打理着国库,这才保证了各项开支。 所以他喜欢嘟囔就让他嘟囔吧,反正国库是朕的…… 一边在心里这么自我安慰着,朱老四一边在街上左右打量着,身边还跟着一个不停唉声叹气的夏原吉。 直到一条街都快转完了,朱老四才点了点头,扭头对夏原吉道:“这宝钞不就开始流通了么,只要这么坚持下去,早晚都能取代银子。” 夏原吉哼叽了几声,原本还想说国库已经空得能跑老鼠,可是再想想工部已经开始动工修建的新库房,只得无奈的叹了一声道:“这不是还没全面铺开么,等全面铺开之后,还不知道要支出多少银两呢。” 朱老四指着不远处正用宝钞交易的商贩,笑道:“就算是全面铺开,这些已经习惯了用宝钞的人,还会喜欢用金银?” 夏原吉瞧着朱老四这副信心满满的模样,忍不住就想嘲讽两句:“宝钞拿在手里的感觉,如何能比得过真金白银?现在不过是个稀奇罢了,而且也只是在顺天府一地,若是换到了其他地方,还不知道是个什么景象呢。” 朱老四黑着脸道:“似乎你夏老抠才是户部堂官,这些问题是你的问题,就该着你来解决!” 朱高煦忍不住帮腔道:“就是,这原本就是夏堂官该解决的事情,就算你解决不了,你也可以让边市城的那些杨癫疯来解决嘛,反正他是你的属官。” 朱高炽忍不住想要捂脸好好活着不好吗,干什么非得跳出来招惹夏老抠? 只是还没等朱高炽把脸给捂上,夏元吉就走到旁边一个小摊子上面,随手拿了四个馒头回来,先是揣了两个在自己怀里,示意无心过去把钱付了,然后将剩下的两个馒头递向了朱高炽和朱高煦:“这馒头虽然看着不太好,却是许多人想吃都吃不上的好东西,请殿下将它吃了,以了解百姓生活的艰辛。” 朱高炽接过馒头却没有先吃,而是看着朱高煦先咬了一口,等朱高煦想要将馒头吐出来的时候才一把捂住了朱高煦的嘴,低声道:“别吐,吃下去,否则后面有你的好果子吃!” 朱高煦见自家大哥这般说法,又见朱高炽暗示自家老爹也在,只能无奈的将剌嗓子眼的馒头硬咽了下去。 朱高炽这才慢慢的吃了起来。 眼见着两兄弟将馒头吃了下去,朱老四阴沉着脸,瞪了夏原吉一眼道:“你拿馒头,凭什么要无心去付钱?” 夏原吉躬身道:“殿下是陛下的儿子,他们吃的馒头,自然该陛下付钱。至于臣怀里的这两个馒头,臣就当陛下赏赐给微臣的,臣带回去慢慢吃。” 朱老四哼了一声,不再理会夏原吉,转身往醉仙楼而去虽然说醉仙楼的酒菜比杨家庄子差了些,可是总比宫里的要强上许多…… 直到酒菜都上齐了,朱老四才沉声道:“下面的事情,户部究竟是怎么打算的?” 夏原吉拱了拱手,说道:“臣学得杨癫疯虽然癫狂了些,但是说出来的话却也有一定的道理,比如这个小面值的宝钞花起来不心疼的问题。” 朱老四冷笑道:“刚才那四个馒头一文钱,也没见你夏部堂不心疼。” 朱高煦忍不住接了一句:“就是,现在还噎的本王嗓子眼儿难受。” 朱老四瞪了朱高煦一眼,喝道:“不说话,没人把你当哑巴!” 眼见着朱高煦讪讪的闭上了嘴,夏原吉这才开口道:“如今用钱之处太多,国库空虚,臣也不得不省着点儿。 不过,若是寻常百姓家里有些宝钞,想必百姓们也更喜欢花一文五文面值的,而不是花一百文面值的。 再加上印制宝钞总是需要桑纸和墨水,臣学得还是把宝钞弄得小一些,好歹也能节省一些成本。” 想了想,夏原吉又接着说道:“这次小面值的宝钞,臣不打算印制太多,就先印个五百万贯出来,先在边市城和顺天府试发,然后再慢慢的铺开。” 朱老四道:“你给朕交个底,国库里面的存银到底是多少?” 一听朱老四问起国库的银钱,夏原吉顿时有些扭捏:“不太多。” “不太多是多少?” “钞一千万锭多点儿,银子二十万两多点儿。” “这个多点儿,是多少?” “钞多九百三十一万又八百七十六锭,银多九万七千三十三两。” “呵!朕当真是信了你的邪!其他的呢?” 被朱老四这么一追问,夏原吉忽然不爽起来,干脆瞪着眼睛数了起来:“金一百二十六两,铜钱三千八百八十一贯,铜二千八百四十九斤,馈运顺天府粮食六百四十六万二千九百九十石。” 被夏原吉一连串的数字弄得有些懵,朱老四眨了眨眼睛,愣道:“所以,除去其他的不算,宝钞和金银都在增加,就连铜钱也多了一千万贯,是不是?” 夏原吉冷哼一声道:“是,陛下若是想要出兵北征,尽可起百万大军北上,一战而灭鞑靼与瓦剌!” 看着有些破罐子破摔的夏原吉,朱老四忽然笑了,指着夏原吉道:“谁说朕要挥师北上了?那杨癫疯在边市城折腾的不是挺好么,干什么总要打打杀杀的?不过,这顺天府的皇城?是不是该好好修一修?” 夏原吉皱着眉头琢磨半晌,向着朱老四拱手道:“启奏陛下,臣早先就说过,杨状元有陶朱公之能,修建皇城之事,不如直接交给杨状元来办,就像是边市城一般,不过十余万两的开销,他就弄了那么一座大城出来。 若陛下同意让杨状元来修皇城,那臣愿意从国库中挤一挤,支援他二十万两白银!若不成,臣请斩杨癫疯!” 第一百二十六章 做个人不行吗?(还债10/394) 所谓的请斩杨癫疯自然是扯蛋,之所以说出这种话来,自然是夏原吉的心里很不爽。 一千九百多万锭的宝钞,如果按照宝钞取代现银的计划操作,其中大概有一千万锭旧钞需要销毁,而新发行的宝钞因为面值问题,大概只有二十万贯左右。 凭空少了一千万锭的宝钞,这不是在割他夏部堂身上的肉么! 醉仙楼的酒菜都不香了…… 就在夏原吉感觉浑身都疼的时候,第一批一文到十文的小面值宝钞也终于开始了正式发行,第一批的发行试点在边市城和顺天府,万全右卫和京城的总行大概会晚上一个月之后再一起发行。 实际上,夏原吉现在也有些懵,因为银行网点开设了一个又一个,光是万全都司那里都已经有六七家网点了。 理论上来说,大量的开设网点必然会占用大量的现银和宝钞,因为要防着网点开设时的挤况等等情况。 然而实际上,虽然网点越开越多,国库中支出去的现银也不少,可是这些银子大多都停留在了各个分行、支行的网点账面上,几乎就没怎么动用。 倒是宝钞的价值一升再升,凡是开设了银行网点的地方,宝钞的价值就直奔着其票面币值而去,基本上就是一比一的比例。 而更让人摸不到头脑的,是边市城支行那边传过来的消息小面值宝钞不够用,再来个十万贯。 天可怜见,夏元吉安全是按照杨少峰所说的量入为出在操作,也就是国库里面有多少银子,就印发多少的宝钞,二十万贯宝钞就是国库存银的量,如今突然再增印个十万贯,夏原吉的心里倒是比所有人都慌。 万一再增发太多,宝钞又变得不值钱了怎么办?难道还要再回到以前重复加印再加印的老路上去? 直到李倦又让人解了十万贯的铜钱到顺天府的国库库房,手里有钱的夏老抠终于不再担心,而是大手一挥,直接就让人加印了十万贯小面值的宝钞。 通过李倦让人解来的十万贯还有奏疏可以大概判断出来,如今边市城那边的人对于宝钞的接受程度更高,或者说整个万全都司对于宝钞的接受程度都高了起来,百姓已经开始试着用一文到十文的宝钞进行交易,而不是使用铜板相比可以卷起来捆起来的宝钞,一枚枚的铜板容易丢不说,数起来也更麻烦一些,反而不如宝钞用着方便。 …… 著名学者游光先生曾经说过,这个世界上,有人爽,就有人不爽,其实就跟写小说的盼着死同行一样,当官的也都盼着死同行。 像胡广和金幼孜等人就恨杨少峰不死。 对于胡广来说,原本把杨少峰弄去边市城,是打算借着鞑靼人的手除掉杨少峰的,却不曾想,仅仅一年左右的时间,边市城那个比小县城还小的城池,已经扩张成堪比洛阳和长安的巨型大城。 而最该死的杨少峰不仅没有被人给宰掉,据说那些鞑靼人和瓦剌人还把杨癫疯视为长生天降下来的智者一般崇拜。 这不是欺负人么? 凭什么我等在顺天府提心吊胆的当个官,你杨癫疯就能在边市城那里悠哉悠哉的当咸鱼?这还有天理么? 问题是,这个世界上哪儿来的那么多天理? 如果胡广等人去边市城里面转上一圈,大概就能知道到底为什么会出现这种局面了。 为什么当初在一开始准备扩建边市城的时候就选择了西北角那边的空地? 因为对于杨少峰这种穿越者来说,如果不好好炒做一番学区房的概念,那就算自己当年给银行的利息白交了学费! 大量的房子围着学堂盖好之后,杨少峰就暗中让人放出了风声,说是从永乐十五年开始,学堂的招生计划会进行一次大的改变。 首先就是抛出了先生不足的借口,然后就放出风声,说招生会优先考虑到在学堂附近的居民,然后再会慢慢向外招生。 这种狗屁倒灶的消息一出,顿时就引得越来越多的鞑靼人和瓦剌人想要进入边市城生活甚至定居。 至于牛羊放牧之类的事情,有孩子上学重要吗? 就连阿鲁台和马哈木三兄弟都在为了草原的新风向而头疼各个部族的大佬们都想往边市城里挤,普通牧民除了玩命的养羊薅羊毛,也是想往边市城里挤,而且这些人都以自家孩子在学堂读书为荣。 究竟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变成这鸟样的?原本不是讲究以拳头为尊么,如今居然变得以读书为荣了? 如果再这么下去,估计用不了几年的时间,草原上的牧民就再也不是当初的牧民了,就算自己打算起兵南下,估计也不会有人愿意跟随自己。 然而感叹始终就是感叹。 三座卫星式小城的建设速度比之边市城的建设速度要快得多,但是真正等到跟原本的边市城规模差不多的小城建好之后,阿鲁台等人又觉得这三座小城太小了些,就连住的地方都不如边市城的大城舒坦。 再然后,阿鲁台和马哈木等人就觉得去他娘的战争吧,什么一统草原唯我独尊之类的屁话都是扯蛋,就算是真正的能够统一草原,难道还能比住在边市城里面更舒坦? 傻子都不相信这种屁话! 然后扯里帖木儿和把安台等人就再一次来到了边市城。 果木在噼里啪啦的燃烧着,火堆上面是一只被宰剥干净的小羊,大量的香料在篝火的烘烤下散发着诱人的香气,随着越来越趋于金黄的颜色而变得更加迷人。 忍不住吞了一口口水,扯里帖木儿才开口道:“杨兄弟考虑的怎么样了?” 似乎是被扯里帖木儿的话给惊醒过来,杨少神点了点头道:“这个自然是没问题的,今天晚上我就去写奏疏,请建和宁王还有顺宁王等王府。 至于老扯你们几个,就算是你们不说,我也得好好给你们安排安排,保证让你们离着王府最近。” 伸手指了指学堂的方向,扯里帖木儿道:“学堂,重点是学堂那里,你可不能随便找个犄角旮旯的地方建。” 杨少峰拍着胸膛保证:“老扯兄弟放心,只要陛下能够同意,我肯定把这王府弄的明明白白的!” 直到送走了再一次喝醉了喊爸爸的扯里帖木儿等人,朱瞻基才一脸懵逼的瞧着杨少峰道:“鞑靼和瓦剌,这就完了?” 杨少峰嗯了一声道:“完了。他们输给了他们一直心心念念的边市,输给了金钱和安逸的生活。 事实证明,想要解决掉他们,其实根本就用不着打打杀杀的,靠着这些温水煮青蛙的手段,反而更好。” 朱瞻基不屑的撇了撇嘴道:“温水煮青蛙?青蛙不会跳出来么?” 杨少峰气结,怒道:“你就当它不会跳出来!对了,还有件事儿,我打算先跟你商量商量,回头你还得去写奏疏。” 朱瞻基斜着眼道:“什么事儿?你天天拉着我替你写奏疏,你良心不会痛么?” 杨少峰道:“你想想啊,这些鞑靼人和瓦剌人现在生活在边市城,其实很大程度上是出于对于边市和学堂的需要,至于说他们从内心认同大明,只怕也未必。” 朱瞻基呵了一声道:“你这不是废话么。如果没有了边市和学堂,阿鲁台和马哈木他们又如何会这么老实,又怎么会想着跑到边市城来住?” 杨少峰道:“对啊,所以我在想,该怎么让这些鞑靼人和瓦剌人彻底变成我大明的一份子?” 眼见左右只有狗子和自己的侍卫头子,朱瞻基忍不住低声道:“你做个人不行吗?那盐里掺铅的毒计就是你提出来的,各种坑害鞑靼和瓦剌的毒计也是你提的,现在你又说他们彻底变成我大明的百姓?” 杨少峰呵的一声道:“这事儿有冲突吗?我说的是让他们从内心认同大明,把他们彻底变成大明的一份子。 至于毒盐和其他乱七八糟的法子,自然是为了这个目的而服务的手段,在这个目的彻底达成之前,我才不介意用什么手段。” 朱瞻基无奈的叹了一声道:“那你说吧,你到底想干什么?” 杨少峰嘿嘿笑了一声道:“自然是我说的,把他们彻底变成大明的一份子。而摆在眼前一个最显眼的问题就是,他们的户籍到底该怎么算? 阿鲁台受封和宁王,马哈木受封顺宁王,秃孛罗为安乐王,太平为贤义王。如果从理论上来说,这四个家伙应该算是大明的臣子,而他们治下的百姓自然也是大明百姓。 可是,这些人却从来没有大明的户籍,而大明的官府也不承认他们的是大明的百姓。” 朱瞻基点了点头道:“要不然呢?朝鲜李芳远还是大明的臣子呢,难道朝鲜百姓也能算是大明百姓?” 杨少峰呸了一声道:“这是两回事儿!朝鲜那边好歹算是一个单独的国家,鞑靼和瓦剌呢? 北元已经亡了,他们也丝毫没有复立北元的意思,就跟朵颜三卫一样,这些人根本就不在乎什么北元不北元的,能好好的活着就行了。 所以啊,我琢磨着,后面慢慢放开一些户籍给他们,挑一些表现好的给予大明户籍。等时间一长,这些人不就彻底变成大明百姓了?” 第一百二十八章 卖队友的阿鲁台 所谓的温水煮青蛙理论,重点并不在于青蛙会不会从锅里跳出来,而是在于这么个理论通过润物细无声的方式,慢慢的将鞑靼和瓦剌演变成大明的一部分。 等再过上几年之后,鞑靼和瓦剌这种部落的形式将会演变成城池定居的形式,到时候不管朱老四是想看阿鲁台跳舞还是想看马哈木跳舞,就得看他老人家的心情了。 反正理论就是这么个理论,情况也就是这么个情况,而在这套理论当中,户籍绝对是一个重要而且没办法绕过去的关键点。 琢磨了半晌之后,朱瞻基问道:“如果说鞑靼人和瓦剌人得到了大明户籍,那么他们是不是就变成了大明百姓?” 等杨少峰点了点头之后,朱瞻基又接着问道:“那他们如果想要去长城以内定居呢?你是允了还是不允?” 杨少峰冷笑道:“自太祖高皇帝定鼎中原,这个民就是分三六九等的,士农工商卒,这些刚刚归化的鞑靼人和瓦剌人自然是最后一等。 严格来说,所谓的给他们户籍,并不是一上来就给他们完整的户籍,而是类似于一种永久居住权,让他们有资格在大明居住,孩子有资格读书。当然,他们也同时拥有了交赋纳税的义务。” 琢磨了半晌之后,朱瞻基才摇了摇头,开口道:“我不跟你辩驳这些了,边市城能有如今的局面,基本就是你折腾出来的,我胡乱插手,反而容易坏事。” 杨少峰点了点头,说道:“你知道就好。反正我跟你说这些,也不过是让你大概明白我的思路,然后替我把奏疏给写了。” 面对杨少峰这种理所当然的不要脸劲儿,朱瞻基不禁为之气结,冷哼一声道:“那盐茶的事儿呢?还有教材的事儿,怎么说?” 杨少峰斜着眼睛嘲讽道:“你傻了吧?” 见朱瞻基满脸不服气的样子,杨少峰干脆指了指提举司外面,冷笑着道:“如果说有人能够拿到大明户籍,那么这些人定然已经是住在边市城里面的这些,而不是那些依旧在草原上放牧的,而边市城里面的盐你也清楚,里面可是什么东西都没掺过。” 朱瞻基道:“傻了的是你吧?你弄出来的那些盐看起来比边市城里面卖的盐还要好上几分,到时候他们不还是喜欢买那种盐?” 杨少峰呵了一声道:“那种盐贵一些,而且是专供的盐,等他们拿到大明的户籍了,就没有资格去购买那些盐了。 至于教材,边市城和那三座小城还是用原来的那些,等他们考中了秀才之后就得去万全都司的府学里面读书,到时候自然能学到其他的学问。” 朱瞻基忍不住竖着大拇指道:“论到阴险,估计没有比你更阴险的了!” 杨少峰呵呵笑着拱了拱手道:“过奖,过奖,杨某实在受之有愧。” 朱瞻基觉得跟杨少峰这种不要脸的货色实在是没什么好说的,干脆甩了甩袖子走人。 只是朱瞻基前脚刚走,吴明后脚就跑了进来,走到杨少峰身边后低声道:“阿鲁台那边,可能会有些动静。据那边的暗桩传来的消息,最近有些人找到了阿鲁台,似乎在商议什么事情。” 杨少峰嗯了一声道:“能不能弄清楚是些什么人?他们又商量了什么事情?” 吴明迟疑了一会儿,最终还是指了指西边,说道:“有可能是刘少冲那个阉狗派来的,但是一时之间却无法确定。” 杨少峰盯着吴明道:“刘少冲?那死太监不是跟着麦铎跑到西域去了?怎么还有胆子回来?” 吴明躬身道:“现在消息还不敢太确定到底是不是刘少冲那个阉狗本人,也有可能是他的手下。而且,这些人很谨慎,阿鲁台那边的态度也不太明朗,探子一时半会儿的也得不到太多消息。” 杨少峰嗯了一声,起身踱了几步之后吩咐道:“盯紧他们,一旦这些人离开阿鲁台所部,该抓的就抓,该审的就审,务必要把消息弄回来。 告诉那边的兄弟,盯紧阿鲁台,万一他那边有什么异动,想办法把消息传回来,千万不能再出现像上次麦铎围城一样的事情。” 吴明皱着眉头道:“边市城呢?要不要开始戒严?外面的大军要不要入城?” 杨少峰踱着步子,冷哼一声道:“这狗东西挑了个好时候啊。现在情况还不明朗,如果直接开始戒严,现在已经住进边市城的那些鞑靼人和瓦剌人会怎么想? 派人去城外说一声,告诉他们不要有什么明显的表现,暗中做好准备,别真的出现什么问题。” 来回踱了几步之后,杨少峰觉得不能光自己头疼,干脆又让人把朱瞻基给喊了回来。 朱瞻基同样一脸懵逼,琢磨了半晌之后才道:“外松内紧?暂时不表现出来?你这就是在冒险啊。” 杨少峰点了点头道:“不冒险能怎么办?事情都走到了这一步,如果这时候忽然调兵戒严,很有可能会刺激到鞑靼人和瓦剌人,到时候局面才是真正的不可收拾。” 朱瞻基道:“那就得看阿鲁台会怎么选了,希望他能做出正确的决定。” 事实上,阿鲁台做出的决定比朱瞻基和杨少峰想的还要正确在确定了来人是刘少冲派来的之后,阿鲁台就一边稳着这几个人,一边在心里琢磨着,该怎么拿刘少冲的狗头去换好处。 对于阿鲁台来说,刘少冲这个狗东西所谓的东西夹击,共取土番鲁之类的屁话,根本就是扯蛋。 土鲁番再好,离着鞑靼也太远了,反倒是离着西域那边很近,而且还不适合放牧,就算把那块地方弄到手又能怎么样?除了招惹大明之外,还有什么好处? 更要命的是,边市城离了鞑靼和瓦剌无所谓,但是已经习惯边市城存在的鞑靼和瓦剌离开了边市城试试? 换个更直接的说法,如果现在自己打算跟刘少冲这个死太监混到一起去,鞑靼部有多少人会跟着自己? 与其如此,倒不如把刘少冲这个狗东西给卖了,起码能在杨少峰和朱老四那里换些好处,比如更好的顺宁王府,比如更多的金银,这些东西不比一片沙漠要强? 再然后,发现就这么使者,刘少冲根本就没有来之后,阿鲁台干脆就让人把这几个使给捆了,然后打包送给了杨少峰杨提举。 对于阿鲁台的这波操作,感觉到很迷的不仅仅是杨少峰,就连朱瞻基和吴明都感觉很迷。 原以为阿鲁台会跟刘少冲那个死太监同流合污,却不曾想,阿鲁台卖刘少冲会卖得如此痛快,前脚知道刘少冲没亲自来,后脚就把人给绑了。 然后杨少峰就打算好好审审这几个使者,顺便让人好好给阿鲁台修建顺宁王府人家都把事情做到这个份上了,咱杨大少爷难道还是个小气的? …… 永乐十四年过的很快,快到杨少峰还没有什么感觉,就在风雪之中迎来了郑和的身影。 随着杨少峰在边市城里转了一圈,又回到提举司烤起了全羊,郑和忍不住又一次赞道:“状元公当真是好本事,都说长城之外苦寒,这边市城却像是塞外江南一般了。” 杨少峰伸手扯下一条被烤得金黄的羊腿,递给郑和之后才笑着道:“郑公公不好好的待在顺天府纳福,怎么有空跑到边市城这个小地方了?” 郑和接过羊腿,笑道:“状元公可还记得当初在杨家庄子时说的香水?” 郑和一提香水,杨少峰顿时来了精神,笑道:“当然记得,当时说让郑公公带一些出海,卖给那些蛮子们。怎么着,现在就要出海了?” 郑和点了点头道:“一路上二十余个藩属的使节要搭船归国。” 杨少峰嘿嘿笑道:“那正好,二十来个国家的藩属,加起来也得不少人了,就先紧着那些正使副使之类的来,一人送上一瓶香水,这些人就是最好的宣传。等他们以后再想要的话,那不就得拿银子来买了?” 等郑和点头应了之后,杨少峰又接着道:“除了香水这事儿,郑公公想必还有其他的事情吧?” 郑和道:“香水的事情我记下了,上次状元公所说的,关于种子的事情我也记下了,来边市城就是打算过来看看你还有没有其他的问题。” 已经抓着另一条羊腿在啃的朱瞻基嘴里含糊不清的道:“还能有什么问题,他现在天天就想着种子,都快魔怔了。” 郑和笑道:“殿下说笑了。不过,和这一次前来边市城,便是要跟状元公商量商量这海外种子的事情。” 杨少峰点点头,笑道:“都弄点儿?” 郑和颇炎无语的答道:“亏得状元公敢想。 不过,能种的,能吃的,左右不过是那么些,就算都弄一些回来也不是什么难事儿。倒是那些海外的物种,状元公有没有什么想法?” 杨少峰嘿嘿笑着道:“这不是一回事儿么,能吃的,能入药的,就弄点儿回来呗,反正船队的地方够上,上面能装许多东西不是?” 郑和呵呵笑了一声,摇头道:“若是些种子之类的,倒也是好说。不过,活着的生灵可就不能这么折腾了,总有许多需要注意的地方。” 第一百二十九章 入籍 郑和对于什么生物学之类的玩意其实没什么概念,而有这个概念的杨少峰杨大少爷却又半懂不懂,大概知道物种入侵是怎么回事儿,却又不太放在心上。 好吃不?能吃不?能入药不?如果不能吃也不能入药,能拿来做肥料不? 想想在澳洲泛滥成灾的兔子,想想在阿妹你看肆虐的鲤鱼,想想在欧罗巴横行的大闸蟹和小龙虾。 这些横行一地的狠角色在中原堂口混成什么样子了?小龙虾和牛蛙已经变成了物种入侵界之耻,再加上剩下的哥几个,基本上都是需要人工养殖的货色。 再想想后世已经有厨师向清道夫下手,杨少峰忽然就觉得与其担心会发生什么物种入侵,倒不如提前担心这些玩意会被吃到人工养殖或者干脆被吃到绝种。 笑眯眯的又劝着郑和饮了几杯之后,杨少峰才笑眯眯的道:“对了,边市城后天就要给第一批正式入住边市城的鞑靼人和瓦剌人颁发入籍文书了,郑公公要不要留下来瞧瞧?” 听杨少峰这么一说,郑和顿时就来了兴趣。 对于大明的百姓来说,拥有大明的户籍,拥有读书和分配土地的权利似乎是天经地义的事情,因为中原堂口自古以来就是这么干的。 但是真正要说到大明的户籍的价值,估计除了杨少峰之外,整个大明都没有人比郑和认识的更清楚。 因为郑和出海的时候,总会遇到一些不开眼的货色想要截杀大明的舰队。 虽然不知道是谁给了他们作死的勇气,但是人家都敢死了,难道郑和还不敢埋? 然后呢?这些地方总得有个能信得过人来管理吧?咱堂堂天兵总不能管杀不管埋吧,那不成了山大王了? 通常情况下,郑和会看看当地有没有什么名门望族,然后从这些当地的名门望族里面挑一个出来代管,等回头再找朱老四要个正式的册封文书就算齐活了。 而具体的标准执行下来其实只有一条,那就是有没有大明户籍。 有大明户籍的算是自己人,能信得过,哪怕是家境够不上名门望族的标准也无所谓,反正背后这么大个舰队摆在这儿,有敢说不服的就送海里去。 当然,郑和也敢拿着苏干剌的人头发誓,自己前前后后这么干的次数加一起也没几回,出海三次,这种事儿就只干了三回,反正官面上的记载就只有三次。 不过,海外的情况跟边市城这边的情况还不一样。 海外是土人多,那些被舰队扶植起来管理土人的还要指望着舰队给他们撑腰,所以轻易不会出现什么问题。 而边市城这里的情况却要复杂的多,尤其是鞑靼和瓦剌,这两家可是跟大明有旧仇的,万一哪天这些人拿到大明的户籍之后又作乱,搞不好杨少峰还有可能受到牵连。 琢磨了半晌之后,郑和才开口问道:“状元公给他们大明的户籍,就不怕他们事后再行反叛? 另外,鞑靼和瓦剌与我大明也是多年的世仇,如今让他们这般轻易的入籍归化,那大明的百姓会怎么想?与鞑靼和瓦剌互相征战了多年的卫所将士们又会怎么想?” 杨少峰伸手指了指外面,笑着道:“郑公公多虑了,入籍文书还不是真正的大明户籍,后面还有一些流程需要走。 另外,只要边市城还在,只要边市不关,学堂不关,这些人就没有反叛的可能,哪怕是阿鲁台和马哈木要作乱,城里的这些人轻易也不会跟着他们作乱。 更重要的是,户部准备迁移一批百姓到边市城定居,到时候边市城的人口比例就会完全变个样,再不是像现在这样儿。 到时候大明百姓跟鞑靼人和瓦剌人混居在一起,只要不出大乱子,过上个几十年,就再也不会有什么问题了。” 沉吟了半晌,杨少峰又接着道:“从个人的角度来说,我也不喜欢用这种法子来解决鞑靼和瓦剌与我大明之间的事情。 但是从百姓的角度来看,这种法子却能够将因为战争而带来的影响和伤亡降到最低,甚至于零,所以我又不得不采用这种法子。” 郑和点了点对,叹了一声之后端起酒杯道:“和,敬状元公!” …… 杨少峰端坐在提举司衙门的大堂,接过程汉递过来的册子,然后笑眯眯的打量着眼前的这个鞑靼汉子,正色道:“莫日根?” 莫日根这个第一个开始进行入籍流程的汉子显然有些紧张,听到杨少峰喊自己的名字,当即就跪在地上,高声应道:“小人在!” 杨少峰摇了摇头,示意旁边的衙役将莫日根扶起,同时自己也站了起来,朗声问道:“莫日根,你是否愿意成为大明百姓的一员,从此以后效忠大明皇帝?” 莫日根搓了搓手,紧张的道:“俺愿意。” 杨少峰点了点头,又接着道:“从今以后,你将受到大明皇帝和大明律的保护,而你同时也将负担起交赋纳税的义务,需要承担起响应大明征召的义务,无论是从军或是徭役,一旦帝国有需要,你将必须无条件服从,这些你都清楚么?” 莫日根越发的紧张,哆哆嗦嗦的道:“俺,俺清楚!” 杨少峰点了点头,笑道:“恭喜你,莫日根,从现在开始,你就是大明的百姓一员,这是你的入籍文书,千万记得收好。 同时,本官要提醒你,入籍文书并不是真正的户籍册子,仅仅是代表你拥有了和大明百姓一样权利和义务。 如果你的孩子能在学堂中考中秀才,或者你加入大明的卫所服役五年,或者你在三十年内没有任何违反大明律的记录,那这个入籍文书就能换成正式的户籍册子了。” 莫日根紧紧的捏着这张薄薄的入籍文书,就连指关节都有些发白有了这份文书,就意味着自家的娃子可以去参加大明的科举,自己在边市城所要交的税也和那些大明人一样,自己在城里的一切都会受到大明军队的保护,再不用管什么头人老爷之类的玩意了! 杨少峰见眼前的汉子有些紧张,忍不住笑了笑,指了指旁边一大串的桌子,笑道:“后面还有许多要登记的流程,去吧。” 莫日根用力的点了点头,正打算转身往下一个桌子走去,却又站住了脚步,颤声道:“小人,小人想取个汉名!想从军!” 莫日根刚才听的很明白,自家娃子考中秀才,或者自己能替大明皇帝立下军功,或者三十年内没有违反大明律才有能换成正式的户籍册子自家儿子什么德性,自己还不了解?能会写会算就已经很了不起了,难道还真指望他考中秀才? 与其如此,倒不如借着这个机会从军,就算是五年内不幸战死了,也能替自己的妻儿换来正式的户籍文书,岂不比等上三十年要好的多? 更何况,现在所在的鞑靼部和瓦剌部,跟边市城已经牢牢的捆在了一起,也没有打起来的可能性,说不定连打仗都不用,只要安安稳稳的混过五年就好。 杨少峰意外的瞧了一眼这个看似真爽却有些小狡诈的汉子,笑道:“想要从军,去卫所报名,本官这里不受理。 另外,你要是想改个名字的话,最好是择日再来,否则你后面还有这许多人等着,等办完他们这些入籍的事情之后估计就天黑了。” 事实上,直到天黑,莫日根也没能办理改名的手续,因为后面排着的鞑靼人和瓦剌人实在太多,而画像和登记需要的时间又太长就算是想快也快不起来。 杨少峰就这么忙了一整天,朱瞻基和郑和两个人也就这么坐在提举司的大堂上面看了一整天。 直到了晚上的晚宴,朱瞻基才望着杨少峰道:“难怪你当初将这套入籍程序搞的如此复杂,如今看来,却当真能凝聚人心。” 杨少峰嗯了一声道:“如果没有这么一套流程,只是简简单单的把入籍证明给了他们,你觉得会怎么样?” 不待朱瞻基回答,杨少峰就接着说了下去:“如果没有这套流程,他们就不会重视那张入籍文书,因为得来的太过于容易,所以就不会珍惜。 之所以这么麻烦,就是为了让他们能够明白他们需要承担的义务,同时也要让他们知晓他们的权利,以及以后将要面对的情况。 而在办理这套入籍流程的时候,其实也是在向他们灌输他们从今之后就是大明百姓,应该效忠大明皇帝这么一个概念。 像现在这种情况,虽然不能保证他们一定会按照入籍时说的那样儿效忠,也没办法保证他们就有了交赋纳税的觉悟,但是时间长了,总会慢慢习惯这一切。” 朱瞻基点了点头,说道:“那朵颜三卫呢?别忘了,他们之中可是有很多人跟着陛下征战过的,而且有些人从军的年头也不止五年,最长的大概从永乐元年之前就已经从军,到现在已经足有近二十年的时间了。” 第一百三十章 我就当你是在夸我 朵颜三卫的问题,绝对属于历史遗留性的老大难问题,而且是朱老四拔鸟无情造成的。 相比于举起拳头向大明要糖吃的瓦剌和被反复抽来抽去的鞑靼,其实朵颜三卫才是真正有资格喊一声鞑靼碧池,瓦剌小三的人,因为朱老四刚起兵靖难的时候,人家朵颜三卫就已经跟着朱老四冲锋陷阵了。 同样的,论起汉化程度来,朵颜三卫同样可以甩开瓦剌和鞑靼好几条街。 但是朵颜三卫的技能点明显点歪了。 瓦剌知道会哭的孩子有奶吃,鞑靼知道抢了东西先进贡表忠心,而朵颜三卫明显就是死心眼,不仅没有找朱老四去哭闹,反而还暗中靠向了鞑靼这就是为什么朱老四后来顺手砸了朵颜三卫的原因。 当然,朱老四砸朵颜三卫的原因并不仅仅因为他们暗中向鞑靼靠拢,更多的还是一种人死债销的想法把债主打死,是不是就没有债务了? 而杨少峰在边市城折腾出来的这些事情,很显然就是另外一种解决债务的方法大明帝国主义集团如果能够完美的并购朵颜草原军事集团,那么很显然,债务问题同样就不存在了。 所以在琢磨了半晌之后,杨少峰才点了点头道:“肯定是可以的。不过,相比起鞑靼和瓦剌,已经汉化极深的朵颜三卫需要的不仅仅是边市城。” 朱瞻基奇道:“那是什么?” 杨少峰道:“他们需要的是平等对待,而不是把他们当成蛮夷一般去看待。 或者换个最简单直接的说法,他们现在更需要的是类似于入籍一般的认同,反而不是那些盐铁之类的玩意。” 杨少峰和朱瞻基在琢磨着怎么坑掉朵颜三卫,夏原吉则是在琢磨着怎么坑朱老四和杨少峰,而且主要就是想坑杨少峰。 对于夏原吉来说,永乐十四年其实是不开心的一年,想想那空得能跑老鼠的国库,夏原吉就感觉一阵阵的心痛。 而造成这一切的罪魁祸首就是杨癫疯!麦铎那个废物居然连一个杨癫疯都弄不死,亏他还高喊着自己是黄金家族的人!啊呸! 就这么一走神的功夫,高居龙椅之上的朱老四就开口道:“工部上疏请建皇城,然则朕恐民力不堪,众卿且再议之。” 夏原吉悄然抬头望了朱老四一眼,心里忍不住暗呸一声,然后静静的看着朝堂之上群魔乱舞。 定国公徐景昌出班奏道:“臣等切惟北京河山巩固,水甘土厚,民俗淳朴,物产丰富,诚天府之国,帝王之都也。皇上营建北京,为子孙帝王万代之基业。” 徐景昌的话音刚刚落下,工部左侍郎舒世鸣也出班奏道:“臣启奏陛下,今四海会同,人心协和,嘉瑞骈集,天运维新,实兆于此。 今河道疏通漕运,日广商贾辐辏,财货充盈,良材巨木已集,天下军民乐于趋事,揆之天时,察之人事,诚所当为而不可缓也,万望陛下上顺天心,下从民望,早敕所司兴工营建,天下幸甚!” 都察院左都御史丘志桐也出班奏道:“顺天府乃圣上龙兴之地,北枕居庸,西峙太行,东连山海,南俯中原,沃壤千里,山川形胜,足以控四夷制天下,诚帝王万世之都也。 昔太祖高皇帝削平海宇,以其地分封陛下,诚有待于今日。 陛下继太祖之位,即位之初尝升为北京,而宫殿未建,文武群臣合词奏请,已蒙俞允所司抡材,川广官民乐于趋事,良材大木不劳而集,比年圣驾巡狩,万国来同,民物阜成,祯祥协应,天意人心昭然可见,然陛下重于劳民延缓至今。 臣等切惟宗社大计,正陛下当为之时,况今漕运已通,储蓄充溢,材用具备,军民一心,营建之辰天实启之,伏乞早赐圣断,敕所司择日兴工,以成国家悠久之计,以符臣民之望。” 高坐在龙椅之上的朱老四眼看着群臣都表示要迁都顺天府,而且连营建新都的材料都准备齐全了,无奈之下只得开口道:“今材料俱备,军民同心,朕不得已而应之,只盼不扰百姓生活,否则,诸卿陷朕于不义矣!” 对于以上人等的吹捧和不要脸行为,夏原吉表示我就看看,先不喷你们河道疏通是没错,良材巨木已集也没错,山川形胜也没错,天意人心是怎么回事儿?财货充盈又是什么鬼?你们让国库充盈起来了? 而且你朱老四打算迁都已经不是一天两天,私下里商量了也不是一回两回,先期工作做的也不是一点半点,就连或杀或流放处罚的反对迁都的大臣也不是一个两个,如今却又说什么不得已?。 如果站在一个臣子的角度,或者说站在个人的角度,夏原吉当然知道迁都顺天府的好处,也支持朱老四迁都。 但是站在户部尚书的角度…… 如果不是早就被朱老四警告过,夏原吉其实特别想问问朝堂上的这些个混账东西,特么国库都空得跑老鼠了你们看不见吗?啊! 心中连着暗骂了好几声之后,夏原吉就忍不住想要出班骂人,直到站了出来,而朱老四也将冰冷的目光投到自己身上,夏原吉才清醒过来,当即便躬身道:“臣启奏陛下,兴建新都,原为工部有司之责。然万全右卫之外,提举杨少峰仅靠十万两拨款,不废徭役便兴起新城,堪比长、洛。臣愿举荐杨提举总裁顺天府皇城营建之事,若不成,请斩臣头!” 朱老四呵的一声冷笑道:“怎么不请斩杨少峰狗头?” 夏原吉的额头上开始冒冷汗。 有些时候吧,这上面人话说全看心情,但是怎么理解,就得靠下面人自己悟了像这种情况,明显就是皇帝对于自己推杨少峰出来的行为不满了,开始把火往自己身上发了! 斟酌了一番,夏原吉躬身道:“启奏陛下,方才舒侍郎说过,良材巨木已集,而户部亦可征发民夫十万,再拨银二十万两以为资本。” 朱老四终于理解杨少峰为什么要骂夏原吉为夏老抠了。 原本以为上次夏老抠说支援杨少峰二十万两兴建新的皇城是句玩笑,没曾经这个夏老抠居然是认真的! 而且自己都把话说到这个份上了,这老抠还死死咬着二十万两这个数字不松口! 他夏老抠也不想想,除了徭役和已经准备好的木料之外,光城墙就得用多少砖石?琉璃瓦得用多少?各种奇花异石得用多少?他夏老抠居然就只打算出二十万两? 气哼哼的拍了拍龙椅上的扶手,朱老四干脆往前探了探身子,沉声道:“依夏爱卿之见,营建新城,仅需二十万两?若非鞑靼与瓦剌诸多劳工,虽百万两,可得一城否?” 夏原吉躬身道:“不可得。然则边市城有鞑靼和瓦剌之诸多劳工,我大明亦有徭役,若陛下爱惜民力,国库可再拨银十万以为补偿。” 朱老四深深吸了一口气,强制压下想要砍人的冲动,冷哼道:“二百万,一百万予杨少峰兴建之事,一百万予百姓以为补偿。” 夏原吉躬身道:“启奏陛下,如今国库空虚,止有一百万两,若陛下一定要二百万,臣请陛下以内帑拨付!” 朱老四怒哼一声,干脆从龙椅上站了起来,甩甩袖子之后回后宫去了。 朕忍你夏老抠好久了前几天给汉王的禄米止有万石!其他诸藩的使节要回去,周王朱要回去,你夏老抠都只赐了丝绸罗绵!现在连宝钞都舍不得给了!以前都是给几万绽宝钞的! 生了一肚子的闷气之后,朱老四又有些无奈了。 就算是再怎么生气,也不可能把夏老抠给宰了吧?宰了夏原吉,上哪儿再找个这么靠谱的户部尚书去? 再说了,现在的宝钞又不是以前那种比废纸强不了多少的玩意,赐出去确实挺心疼的…… 气哼哼的在宫里转悠了一会儿,朱老四忽然就对无心吩咐道:“派人去知会夏原吉一声,让他跟朕一起去边市城瞧瞧,让太子监国。” …… 对于朱老四出现在边市城,杨少峰倒没感觉有多么意外从朱重八开始,老朱家的皇帝就没有几个是让人省心的,喜欢带兵打仗的,沉迷于修仙的,喜欢做木匠活的,什么样的奇葩都有,喜欢出宫这种小爱好实在算不得什么。 就是不知道夏老抠怎么也跟着过来了。 在边市城里转了几圈之后,气了一路的朱老四总算是恢复了一些,笑眯眯的道:“朕是真没想到,你个满嘴打打杀杀的混账,居然能有这份本事,还真就让你给朕弄出了个塞外江南。” 杨少峰嘿嘿讪笑两声,拱手道:“孙儿在这里可没什么功劳,都是靠祖父大人运筹帷幄,夏老……夏部堂大力支持,这才有了边市城,孙儿可不敢贪功。” 夏原吉黑着脸道:“状元公想说老夫是个老抠,尽管说便是了,这点儿容人之量,老夫还是有的。” 顿了顿,夏原吉又接着道:“只要能让国库丰盈起来,状元公就算是多说几句,老夫也只当你是在夸奖老夫。” 第一百三十一章 我,杨少峰,小赚了一笔! 杨少峰引着朱老四和夏原吉在城中逛着,走了一路的同时,杨少峰也琢磨了一路。 很明显,夏原吉这老抠是属貔貅的,光想着吃,半点儿都不想拉出来,除了修桥铺路和出兵打仗之外,夏原吉连一文钱都不想多花。 如果这个问题不解决掉,估计夏原吉之后的继任者也会维持这个路,到时候国库存在的意义就真正变成了敛财用,却起不到调节国家经济的作用。 琢磨了半晌之后,杨少峰终于还是开口说道:“有一个小镇子,某一天有一个人去这个镇子上住店,交了一千文的房钱。 客栈的掌柜拿这一千文还了屠户的账,而屠户又拿这一千文还给了欠农户的生猪钱,农户将这一千文拿来还了欠饲料商的钱,饲料商去付清自己欠下的赌债,赌徒赶紧去旅馆还了房钱。这一千文又到店主手里。这时游客下楼说房间不合适,拿钱走了。 夏部堂不妨好好想一想,这个一千文还是游客的,他最后拿走了,而镇子上其他人却又凭着这一千文将自己的债务还清,这里面到底是谁赚了?谁亏了?又能说明什么?” 夏原吉呵的一声,嘲讽道:“所有人都还清了自己的债务,但是客栈掌柜的却亏了,毕竟让人白住了一天。 除此之外,这里面还有客栈掌柜从屠户那里买来的,问题就在于他之前是拿了而没给钱,如果他给了钱,后面根本就不用绕这么一个大圈子。” 杨少峰一脸懵bi)的望着夏原吉我特么是在跟你说如何盘活市场,你丫跟我说多边债务的起源与最终关系? 夏原吉却又接着说道:“不过,状元公的话却是提醒了老夫,这一千文放在手中没什么大用,放之于小镇上面,却可以盘活小镇的钱货交易,官府也就可以收到更多的税。” 杨少峰继续懵bi)。 夏原吉又道:“按照状元公的意思来看,国库便是应该承担起这一千文钱的作用,而不是将这一千文死死的握在手里。” 杨少峰点点头道:“对,夏部堂说的都对。” 走在前面的朱老四却呵了一声道:“说的对又有什么用,让夏部堂现在拿出一百万两,五十年后收回来五百万两,你觉得夏部堂能同意?” 见夏原吉不吱声,朱老四干脆摇了摇头,听着学堂里面传来的读书声,笑着道:“换做是几十年前,哪怕是三年前,谁又能想到这里会有一座大城,而鞑靼人和瓦剌人也会放下弓箭,老老实实的坐在课堂里面读书?” 杨少峰道:“祖父大人可知道前些子的入籍之事?” 朱老四嗯了一声,说道:“入籍一事,朕自然知晓。朕委实没有想到,仅仅是一份入籍文书,还不是正真的大明户籍,居然就有这般的影响。” 离开了学堂,朱老四又跟着杨少峰往边市城银行而去。 刚刚到达边市城银行的大门不远处,很清楚金山银海到底是个什么玩意儿的夏原吉忍不住抽了抽嘴角,之后又连着抽了好几下,简直就跟赵尼古拉斯四的嘴角一样。 过了好一会儿之后,夏原吉才长叹一声道:“想不到,区区一座金山银海,就能稳定住一座城的人心。状元公可知道,今年的国库之中,金银有多少?” 见杨少峰摇头,夏原吉面带苦涩的说道:“永乐十三年盘点之时,国库中有金八十六两,银二十七万六千三百三十六两。 今岁盘点,单只国库之中,就有金一百二十六两,银二十九万七千三十三两,如果再加上开设的这几处银行网点,金大概有万余两,银子则有近千万两,宝钞则减少到一千余万锭。 也就是说,这区区一座金山银海,就让国库增加了十倍不止。” 目瞪口呆的杨少峰也没有想到。 走在前面的朱老四呵了一声道:“没想到?二十几万两的库银,我大明不知道有多少人家中都不止二十万两,可是国库之只就只有二十几万两,剩下的一千余万锭,则是宝钞。” 朱老四没有再接着说下去,但是潜藏在后面的意思却很明显宝钞在没有升值之前,确实就像是杨少峰说的那样儿,拿来擦股都嫌硬,更多的还是拿来赏赐给各个入京觐见的藩王和藩属国的使节。 然后这些人又会通过各种途径把宝钞给花出去,最后倒霉的还是普通百姓。 而在宝钞升值,开始在民间通行起来之后,国库里的一千万锭宝钞也同步跟着升值了不说,就连兑换回来的金银,也比往年多了几十倍。 当国库里的真金白银增加,宝钞跟着升值之后,大明完全可以办更多的事,比如修桥铺路,比如建城,比如砸别人家的场子。 很简单的道理,钱是英雄胆,没钱说话都虚。 见杨少峰一脸难以置信的模样,夏原吉叹了声道:“是老夫这个户部尚书无能,除了时时想着节省之外,竟再无其他办法,以致于国库空虚。” 杨少峰小声嘀咕道:“空得跑老鼠么?” 见夏原吉脸色难道,杨少峰便向着夏原吉拱了拱手,笑道:“下官以为,理财之道,无非就是开源,节流。 若非是夏部堂在节流之上做到了极致,国库之中别说是二十余万两的存银,只怕是一两都难。” 杨少峰的话让朱老四脸色一黑。 杨少峰却没有看到朱老四的脸色,斟酌了一番后,又接着说了下去:“至于剩下的开源,就只能在其他的地方想办法了。” 夏原吉疑道:“再加税么?那岂不是竭泽而渔?” 杨少峰黑着脸道:“夏部堂也知道那是竭泽而渔?为何不在其他的地方想办法?” 夏原吉正在琢磨着杨少峰话里的意思,朱老四却呵了一声道:“想想边市城。国库虽然只给了他十万两,但是你看看这城是怎么修起来的,运回到杨家庄子的财货又有多少,这边市城的银行里面,又有多少他的存银。” 见夏原吉面色不善的望着自己,杨少峰便向着夏原吉拱了拱手,笑道:“户部拨过来的十万两白银,已经全部用于这些劳工的支出,甚至还不够用。事实上,仅仅劳工一项支出,大概就有五十万两之巨。” 夏原吉哼了一声,向着杨少峰拱了拱手道:“请状元公指点一二。” 杨少峰先是说了声不敢当,咳了一声清清嗓子,指着边市城的外围笑道:“依夏部堂所见,边市城想要完全修完,大概还需要多长时间?” 夏原吉斟酌着道:“依眼下的况来看,想要完全竣工,只怕还要个三两年的时间。” 杨少峰笑着道:“为了营建边市城,下官先是从鞑靼人和瓦剌人那里购买和雇佣劳工,然后让这些人去开矿采煤,去烧砖采石,洗煤之后的煤面子掺了黄土做成煤泥,不仅能卖给需要取暖的鞑靼人和瓦剌人,我大明北方很多地方也能卖。 还有,边市城的人多了,衣、食、住、行各个方面的需求也就大了起来,就算那些劳工是包吃包住,可是那些随之而来的商人却不是,他们需要住,需要穿衣吃饭,这又是一条来钱的路子。 除此之外,下官还从鞑靼人和瓦剌人手里收购牛羊,除了可以拿去卖,牛皮还可以做成靴子,钱包,羊毛可以织成毛毯,羊皮可以做成大袄,哪样不是宝贝? 方才陛下说有多少财货运回杨家庄子,又有多少存银是在边市城银行,那么下官可以告诉夏部堂,下官在来到边市城至今,虽然从来没有贪过一文钱,但是却攒下了百万余两的家业,更不要提城外的煤矿和水泥窑、砖瓦窑,这些还在源源不断的替下官赚钱。” 夏原吉愣了半晌,忽然扯着胡子骂道:“亏得本官还在麦铎围城的时候担心你!如今看来,却不如让他把你给宰了!你这是要把全天下的银钱都弄回你家去啊!” 杨少峰摇了摇头,一边引着朱老四和夏原吉向着学堂的厨房而去,一边笑眯眯的道:“夏部堂别急,一会儿您看看食堂的饭菜之后再说话。” 挥退了迎上来行礼的厨子,杨少峰笑眯眯的掀开了一个大盆,笑着道:“这里面全是牛,旁边的是鸡,还有青菜。 跟杨家庄子的学堂一样,边市城学堂的学生也享受着每天一杯羊和两个鸡蛋的待遇,许多学生已经吃鸡蛋吃到腻,而且对于牛羊也没什么兴趣,反而喜欢吃青菜。” 瞧了瞧外面有些沉的天气,夏原吉黑着脸道:“这个天气能吃到青菜,自然比吃牛羊更好一些。只是,这青菜不便宜吧?” 杨少峰笑眯眯的摇了摇头道:“温棚里面栽培而已,算不上什么了不起的,不过这价格也卖的贵一些,偏偏现在边市城的人又喜欢吃,所以下官又小赚了一笔。 当然,这些乱七八糟的产业,不仅仅是下官一个人的,下官有个义兄,名唤朱二九的那个,这里面也有他一份子。” 夏原吉忍不住叹了一声,又摇了摇头,转而向着眉开眼笑的朱老四躬道:“陛下,臣以为顺天府都城之事,就该由杨状元来主持才是!” 第一百三十二章 两种思维的误区 凭良心讲,杨少峰为了边市城的建设花了不少心血,尤其是户部拨付的那十万两白银,说起来其实就像个笑话,或者说户部原本也没想到,杨少峰会将边市城扩张到长安、洛阳一般的规模。 也正是因为户部只给了十万两,所以杨少峰才不得不自己想办法赚钱,然后再慢慢的扩建边市城。 为了边市城而赚钱,跟完全替自己赚钱是两个概念,所以跟边市城相关的许多产业都被分成了三部分,一部分归入了杨少峰自己的口袋,一部分归了朱瞻基,一部分用于边市城的建设。 当然,对于某些穿越者来说,钱没落到自己的口袋就是亏,从这个角度看,杨少峰简直就是血亏,因为许多原本应该自己的钱被分了出去。 但是如果换一个角度来看呢? 银子是好东西,但是还有一个前提有命赚,也得有命花才行。 许多穿越者只顾着玩命捞钱,却从来没想过,自己到底能不能守得住那么大的家业?靠跟官员或者皇帝的感情? 如果非得举一个现实的例子,那就想想企鹅的大股东是谁,南非标准银行背后的股东又是谁。 分给朱瞻基的那一部分,其实就等于是分给朱老四的,而分到建设边市城的那一部分,等边市城的建设完成了以后,这一部分是要归到户部里面去的也就是说,杨少峰现在的生意背后站着朱老四和户部这两尊大神,就算是有人想要打主意,也得好好掂量掂量。 更关键的是,如果没有边市城,如果没有朱老四和户部在背后的支持,杨少峰就算是有再多的想法,再大的本事,又如何能折腾出来这么大的产业? 所以,换个角度来看,就等于是杨少峰利用了建设边市城的机会在替自己赚钱,而且还能稳稳当当的赚,不怕有命赚钱没命花。 现在夏老抠突然提到要将顺天府新都城的建设交到自己手上,这摆明了要么是给自己赚钱的机会啊要不然就是这老抠以为自己在边市城赚的太多,打算让自己大出血? 琢磨了半晌之后,有些懵逼的杨少峰打量了一眼朱老四的脸色,道:“祖父大人?” 朱老四面无表情的嗯了一声道:“说。” 杨少峰道:“孙儿毕竟年轻了一些,都城之事何等重大,孙儿担心会辜负了祖父大人的期望。” 朱老四呵了一声道:“朕问你,这边市城之事,到底有多少是你亲力亲为的?又有多少是梁经纶和齐慕堂他们在替你打理?” 杨少峰道:“大部分都是梁经纶和齐慕堂在打理,孙儿只是负责提一些意见,很少去管具体的事物。” 朱老四道:“这不就结了。顺天府营建皇城,夏爱卿要的是你去主持总揽全局,又不是让你事事亲为,你怕什么?” 杨少峰左右打量了一眼,干脆带着朱老四和夏原吉一起回到了提举司,让所有人都退出去之后才问道:“夏部堂为何要让下官去主持皇城的营建?莫非是觉得下官在边市城折腾出来的这些产业太过于赚钱?” 夏原吉黑着脸道:“胡说八道!老夫看上这些做什么?你不是说过这些以后会有国库的一部分么? 老夫需要的是你这陶朱公的本事,好歹能让国库省些银子出来,也好用在更多需要的地方。” 点了点头,杨少峰斟酌着道:“眼下既无旁人,那小子就有话直说了?” 见朱老四和夏原吉都点了点头,杨少峰就直接说道:“国库里面要那么多银子干什么?花出去的钱才叫钱,留在库房里的,那就是废纸啊,除了好看,还有什么用?” 夏原吉摇了摇头道:“没有真金白银在国库里面存着,一旦遇到什么事情,怎么办?” 见杨少峰不解,夏原吉就接着说道:“比如上次的辽州赈灾和临清赈灾,又比如拨给边市城的这十万两白银,如果国库里面没有,怎么办?” 杨少峰终于明白了过来。 很多人都说,如果一个财务经理长时间让公司没有负债,说明这个财务经理没本事,是一个失败的财务,包括杨少峰也一直这么想。 然而这种负债运营的想法放在后世是可行的,放在大明却是根本就不可行。 举一个最简单的例子朱老四带着马仔去砸了阿鲁台家的场子,战后要不要封赏?国库没银子怎么办? 后世可以加印钞票,了不起也就是因为增发而会造成一定的通货膨胀,但是后世的总体经济体量大,股市和期货等等盘口可以撸羊毛,还有政策调节和各种债券可以搞,所以负债运营很正常。 而现在的大明却是贵金属货币与宝钞并行,如果不是杨少峰不停的折腾,估计宝钞最终的命运还是和原本的历史上一样,越来越贬值,直到被彻底放弃。 简单点儿说,就是大明根本就没有负债化运营的先提条件,有多少钱办多少事儿是所有人的共识,也是最基本的原则,夏原吉也不例外。 如果国库里面没有足够的银子,那朱老四和夏原吉就只能印宝钞来进行封赏,而宝钞的价值又低的可怕,士卒们拿着宝钞也花不出去,影响不影响军心士气? 大家卖命打仗,回头却得到一堆废纸,下次还有人跟你去玩命么? 所以这就是两种不同思维所产生的误区。 琢磨了半晌之后,杨少峰才开口道:“现在的情况很明显,只要宝钞和银子互相兑换的事情继续推行下去,宝钞就是银子,银子就是宝钞,夏部堂又体必纠结于金银?” 夏原吉的眼睛一亮,接着又黯淡了下去:“老夫何尝不知道这个道理。 但是就像是之前一样,无度加印宝钞的后果就是宝钞贬值,老夫不能眼睁睁的看着好不容易有了起色的宝钞就这么毁掉。” 杨少峰眨了眨眼睛,又仔细梳理了一遍自己的思路,然后才开口道:“那么下官敢问夏部堂,明年打算印发多少宝钞?印发的依据又是什么?” 夏原吉捋着胡须道:“自然是今年的税收与国库存银,除了发行新钞,同时还要销毁一千九百万锭的旧钞,重新印发两万贯宝钞。” 杨少峰却摇了摇头道:“我曾经看过往年的邸报和公文,也曾拜托太孙殿下帮我调取了一些记录,根据这些文档可以得出,永乐元年到永乐十二年,国库收取的赋税和存金存银一直没有什么变化,而宝钞却是大量印发。 而从去年开始,国库里面的商税占比要高于往年,存金存银没什么变化,其他物资却同步增多。 直到今年,国库里面的商税占比几乎又翻了一翻,而存银更是比去年多了两万两,其他物资基本没什么变化,这些下官没有说错吧?” 夏原吉点了点头道:“没错,存银确实是在增加,而且今年用于河堤、桥梁的支出要远超往年,所以实际上增加的存银不止两万,应该是十二万两才对。” 杨少峰点了点头道:“那么问题来了。” 斟酌了一番后,杨少峰道:“民间的宝钞保有量是多少?销毁一千九百万锭宝钞,却只加印两万贯宝钞,民间需要宝钞的时候又该怎么办?” 夏原吉顿时有些傻眼。 民间还有缺少宝钞的时候?就算是真有,印不就行了? 等到夏原吉将这个想法说出来之后,杨少峰就忍不住嘲讽道:“收回来的赋税,原本就是民间的一部分,夏部堂销毁旧钞,就等于是将原本属于民间的一部分宝钞给人为毁灭,确实能够提升宝钞的价值,但是却会影响到民间的物价。 而且毫不客气的说,光这边市城的宝钞缺口,就在百万贯以上,夏部堂只加印区区两万贯,却是够谁用的?” 被杨少峰这么一说,夏原吉顿时也反应了过来正所谓量入为出,结果出的比入的少了太多,再加上民间的物资又在不断增加,后果必然就是宝钞的价值更高,物价却又更低,最后还是容易伤到百姓。 擦了擦额头上的冷汗,夏原吉拱手道:“那依状元公之见,此事该当如何?另外,既然这边市城缺少宝钞,为何不彻底放开限制,允许百姓携带宝钞过来?” 杨少峰道:“限制要放开,但是不能一下子全部放开,只能一步步的来,否则只会毁了边市城如今的局面。 至于加印之事,自然夏部堂与户部诸位同僚的事情,下官远在边市城,如何能提出针对性的意见? 只是据下官估计,如果夏部堂将一千九百万贯旧钞全部销毁,那么就算夏部堂加印四十万贯的宝钞,等到春税收上来之后可能还要再加印几十万贯,否则民间就容易出现钱荒的局面。” 夏原吉点了点头道:“老夫回去之后,还要跟诸位同僚再次核对,必然要想一个妥善的法子出来。” 只是刚刚说完,夏原吉却又想起一件事来。 大明优秀青年之狗皇帝名场面 ps:以下内容,由沙雕狗格格供稿,欢迎更多的沙雕读者供稿 狗皇帝急急忙忙的闯进小黑屋,小黑子桌子后面坐着两位统治者格格巫,奉旨催更。 我格格巫:狗作者您好啊,请问你有什么事吗? 奉旨催更:有什么事情我们可以帮到你? 狗皇帝者:我要说的事,你们可千万别害怕。 我格格巫:我们是小黑屋统治者,我们不会怕。 奉旨催更:俺也一样。 狗皇帝者:我的新书《大明优秀青年》上架万订了。 格格奉旨:(战术后仰)大明优秀青年是那一位? 狗皇帝者:不是哪一位,就是那个很优秀的作者写的一本很优秀的书叫《大明优秀青年》 奉旨催更:(刷刷画)哈利波特之学霸无敌? 狗皇帝者:不是桐棠,她比我强。 奉旨催更:(刷刷画)回到大明做暴君? 狗皇帝者:哪本404了。 奉旨催更:(刷刷画)大明咸鱼? 狗皇帝者:作者笔名呢,那个很帅气的我去哪了! 奉旨催更:(刷刷画)土拨鼠尖叫图。 狗皇帝者:这…………(懵逼) 格格巫我:(刷刷画)拿走,一品修仙。 狗皇帝者:(怒气值96)大明优秀青年啊,天煌贵胄的书有没有看过,起点最帅,最沙雕,最逗比,欠更最多的作者啊! 我格格巫:明白了,您继续说。 狗皇帝者:我笔风老练,人物饱满,非常有梗,两章一个大高潮,十章两个小故事,从不水文,从不夹带私货,我的书写的民族融合大团结,复兴华夏,试问谁不知道?我还是历史类,码字最多作者,一天至少三万字,现在我带着我的新书《大明优秀青年》来了,那指定分分钟万订的呀,事实也是如此。 奉旨催更:(捂嘴笑) 狗皇帝者:你在笑什么? 奉旨催更:我想起高兴的事情 狗皇帝者:什么高兴的事情? 奉旨催更:这种吹牛逼的作者我昨天在小黑屋打残一个。 我格格巫:(捂嘴笑) 狗皇帝者:你又笑什么? 我格格巫:我昨天也在小黑屋打残一个。 狗皇帝者:你们打的同一个作者吗? 我格格巫:对对…………。啊,不是,我们各打各的。 狗皇帝者:我在重申一遍,我没有在开玩笑! 格格奉旨:对对对……。(憋笑) 狗皇帝者:(怒吼)喂……!!!! 我格格巫:我们言归正传,那个,你说的《大明优秀青年》她有粉丝吗? 狗皇帝者:她不是粉丝不粉丝的问题,她真的是那种…那种很少见的那种书,她的粉丝很多,都很帅、很美,不像我长的跟傻狍子似的。遗憾的是因为我太牛掰,没能留住美女粉丝……。 奉旨催更:(笑出声) 狗皇帝者:你欺人太甚,我忍你很久啦! 奉旨催更:我的小黑屋关过很多作者。 狗皇帝者:你明明就是在笑我,你都没停过。 我格格巫:狗皇帝先生,我们是受过专业训练的,无论多好笑我们都不会笑,除非忍不住。 我格格巫:不如这样,狗皇帝先生您先回去,一有空我们就去看《大明优秀青年》,然后通知你。 狗皇帝者:行,你们一定要去看,带上很多人一起去看,我写书可是很快的,一天几万字,人送外号码字鸡。(拿起衣服出门) 格格奉旨: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狗皇帝者(开门探头) 我格格巫:狗皇帝先生,我新买的小鞭子,催更很厉害,要试试吗? 狗皇帝者:(关门) 格格奉旨: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拍桌狂笑跺脚)。 狗皇帝:(站下,扭头)……胳膊搭着衣服离开了 第一百三十三章 是不是把正事儿给忘了? 夏原吉一直搞不明白,杨少峰为什么会这么喜欢折腾,尤其是在修路这件事情上,似乎没有人比杨少峰更积极。 面对着夏原吉的疑惑,杨少峰斟酌了一番后说道:“下官记得曾经跟夏部堂说过,道路关系着天下财货的转运,而财货的转运,其实就关系着商税。 另外,还有一个更为重要的原因,则是在于互通有无。 譬如这边市城出产的煤泥、羊绒、羊皮大袄、羊毛毯和牛肉、牛皮靴子之类的东西,仅仅靠一个边市城是无法消化掉的,而边市城需要的盐、茶,在本地却又没有产出,只能依靠江浙一带转运到这里。 等再过上几年,当这里的牧民已经习惯了住在屋子或者帐篷里面烧着煤泥取暖,当他们习惯了喝着江浙转运过来的茶叶,用卖掉牛羊的钱来购买粮食和美酒,他们就再也不愿意回到一无所有,还要面对白灾的苦难日子了。 同样的,大明的其他地方,同样需要这里转运过去的牛羊,也需要煤泥来取暖,也需要这里的羊皮大袄和毛毯。 而这一切,都必须经由道路来完成转运,如果没有良好的交通条件,牛羊运到南方的时候不知道已经死掉了多少,南方一些东西运送到北方,同样可能会腐坏变质。” 夏原吉点了点头道理确实是这么个道理,,但是他杨癫疯用来修路的钱来自于边市城的那些工坊,而这里面是有三分之一要在边市城建设完了之后归入户部的…… 琢磨了一番,夏原吉开口道:“为何不让各地士绅都参与进来?如果在修桥铺路的时候给他们树碑扬名,想必这些人会愿意出钱出力的把路修好。” 杨少峰却呵的一声嘲讽道:“国库就穷成这个样子,连赚钱赚名声的机会都要给那些士绅?如果是,那还有什么不能给的?” 话音刚刚落下,不仅仅是夏原吉的脸色难看,就连朱老四也阴沉着脸,一巴掌拍向了杨少峰的后脑勺,训斥道:“混账东西!” 杨少峰犟道:“孙儿哪里说错了?国家出钱修路,原本可以按照里程、载重来收取通行费用,如果让士绅们参与进来,国家还好意思收钱? 另外,这些参与了修路的士绅们倒是落下了一个好名声,可是朝廷又落下什么了?百姓如何看待?倘若这些士绅有违犯大明律的地方,百姓会不会替他们求情?官府又该如何处置?” 夏原吉呵了一声道:“照你这么说,那些士绅还不能干点好事儿?你在杨家庄子的所作所为又该怎么说?” 杨少峰顿时愣住了是啊,自己在杨家庄子干的不也是这些事儿?如今虽然顶着朝廷的名义在干,可是杨家庄子那些受了自己好处的庄户们…… 琢磨了半晌之后,杨少峰才摇了摇头道:“不对,不对,险些被夏部堂给绕进去。 下官在杨家庄子确实是修了不少的路,也帮着受灾的庄户们修了房屋,可是像边市城连接瓦剌与鞑靼四座小城的主路,还有边市城连接万全右卫的主路,下官都是以朝廷的名义在修,而不是以下官个人的名义在修。 如果夏部堂还不明白的话,那就只需要看看下官组织起来的这些工坊和队伍,皆是加了提举司这三个字,大概就能明白了。 比如纺织羊毛毯子的工坊,全称就是大明帝国边市城提举司官办羊毛工坊,而不是杨氏工坊,还有水泥作坊,全称也是大明帝国边市城提举司官办水泥工坊,而不是杨氏水泥工坊,这里面的区别,可谓是天差地远。” 见夏原吉依旧有些懵,杨少峰便解释了起来:“个人或者宗族成立的工坊,其本质原因是为了赚钱,也就是以盈利为目的,赔本的买卖是不会做的。 而类似这种官办的工坊,很多时候就完全不以盈利为目的,而是为了整个大明服务,哪怕是亏本也要运作下去,就像是惠民药局一般。 就比如边市城连接鞑靼和瓦剌那四座小城的道路一样,提举司衙门却可以做下去,而且必须做下去,因为这关系到南北物资的沟通,关系到大明的北疆是否稳定,是为帝国版国扩张而服务的,所以不计成本,不求回报。 如果换成个人或者宗族修建,估计就没有任何人愿意接手,因为完全无利可图。” 夏原吉道:“如果这么说来,那这提举司在里面所占的三成份子,理应就是户部的?” 杨少峰点了点头,答道:“就是户部的。等边市城及周边需要建设的路段和其他工程全部结束之后,边市城的这部分就是要交还给户部来打理的。” 夏原吉问道:“那为什么不现在就交给户部?还有,状元公所指的边市城这里是什么意思?莫非是还有其他地方?” 呵的冷笑一声,杨少峰反问道:“户部能将所有的精力全部放在边市城么?或者说,你夏部堂愿意修建边市城这边的道路,户部的其他人也愿意么?” 夏原吉被问住了。 从现在的情况来看,边市城用于筑城和修路的投入,加起来比户部一整年用于修路的支出都要多,如果将这些工坊和队伍的管理权都移交到户部,那户部的其他人又如何舍得将这么多的银子全部投在边市城上面?用于其他地方的河堤加固不好吗? 而这一点,也正是杨少峰要自己占了三成股份,并且拉上朱瞻基一起搞的原因之所在。 因为杨少峰打算先试验一下,看看这么折腾下去,到底能不能让鞑靼和瓦剌这里有什么改变,能不能将这些套路用在其他的地方,而边市城就是最好的实验地,试验这种类似于国企性质一般的玩法。 没错,就是国企。 尽管后世的国企经常挨喷,但是实际上,这些国企也实实在在的做了不少事。 比如说,别管多偏远的山头,该通电的通电,该有移动信号的就得有信号,要不然一群兔子就能跟炸了窝一般开喷,喷朝廷不作为,喷这些国企不是东西。 所以,这些被兔子们狂喷的国企有时候也挺冤。 就像铁塔这玩意一样,多在市区建设可以说是为了抢客户,那些偏远地区还那么玩命的建设,有鸟用?收来的那点儿话费,够建铁塔的成本不?看人家傻贼鹰和枫叶国,人家就不会在偏远的地区建信号塔,省得浪费资金。 但是对于移不动和联不通还有电别信三家倒霉孩子来说,除了真正的无人区可以不建,剩下的哪里都得把信号给通上,要不然工信部那个恶婆婆就会举着拆分大棒猛抽。 当然,对于兔子们来说,喷你不是目的,而是让你努力变得更好人均收入必须得向傻贼鹰看齐,精加工和质量啥的必须得向脚盆鸡和汉斯看齐,环境必须得向欧罗巴看齐,最好能让福利待遇向那几个火药桶看齐。 因为,世界上只有两个国家不是天经地义的事儿?你不把所有的方方面面都做到最好,你好意思说自己在世界这张牌桌上玩了五千年,熬死了无数牌友?还敢更不要脸一点儿么? 至于傻贼鹰有枫叶国家里很多地方没信号,世界第三的三哥家里很多地方通不上电这就纯属于体制问题,因为资本家就不可能像兔子家的国企一样挨着骂还得不计回报的做事。 现在杨少峰就打算在大明先把国企这个怪物给折腾出来,然后慢慢的再往下折腾,靠着这种玩法,把大明的道路和桥梁之类的玩意好好搞一搞。 眼看着夏原吉被问住,杨少峰又摇了摇头,接着说道:“至于刚才夏部堂问有没有其他地方,下官可以明确的告诉夏部堂,有。 但是其他的地方跟边市城这里一样,在没有彻底完工之前,下官不会将管理等事物交回到户部,而是先挂在边市城提举司或者随便哪个衙门下面,直到该修的路都修完,该修的河堤和桥梁也都修完。” 夏原吉黑着脸道:“道路,河堤,桥梁,这些都是工部的事情,你一个户部的提举司提举掺和这些干什么?还让不让工部做人了?” 杨少峰冷笑一声,嘲讽道:“如果说边市城还有其他地方的道路不归我管,那营建边市城的事儿就该归我这个户部的提举司提举管了?不也该他工部来管? 再者说了,营建好这些道路之后,该收取的过路费之类的,不还是要解入户部的?我杨某人可没在这上面赚一文钱。 而且更让下官想不明白的是,虽然下官现在顶着个提举司提举的名头,但是下官的正职还只是从九品的翰林院待诏翰林。 还有,下官自从入了官场到现在,可是一文钱的俸禄没见着,不知夏部堂可有教我?” 眼见着话题越聊越跑偏,朱老四忍不住咳了一声,开口道:“夏爱卿是不是把正事儿给忘了?” 第一百三十四章 放开手去折腾 被朱老四这么一提醒,夏原吉顿时就醒悟了过来,说道:“陛下所言极是,被状元公这么一打岔,臣险些将正事儿给忘了。” 夏原吉所谓的正事儿,自然就是让杨少峰去修建新的顺天府皇城。 首先,杨少峰带着工部和户部的那几个苦力把边市城规划的很好,仅此目前完工的那一小部分来看,完全竣工后的边市城足以容纳百万人居住。 百万人的大型城池不稀奇,稀奇的是这座城孤悬在长城之外,里面有接近一半人是出自于鞑靼和瓦剌,而且城里的每条大街上面都有预先建设好的公众厕所和垃圾堆放点,会有专门的人来进行清理。 更重要的是,杨少峰这个无中生有的本事,实在是让夏原吉羡慕不已。 谁敢说自己靠着十万两就能修起这么一座巨城,还能赚出来更多的钱用于修桥铺路? 更不要说杨少峰在这一年多的时间里,把鞑靼和瓦剌都给安排的明明白白。 所以不光夏原吉想要让杨少峰去修顺天府的皇城,就连朱老四也心动不已户部拨二十万两出来,再征发一些民夫,新修的都城得牛逼成什么样子? 连接替杨少峰主持边市城的人选,朱老四都已经考虑好了。 刘航,这个在辽州水灾之时表现极为亮眼的辽州知州早就已经因功调入京城,身上杨系的标签很明显,把这个人调到边市城来,完全可以保证杨少峰定下的各种规矩不会被改动。 然而杨少峰却不打算接这个茬。 一年多的俸禄没见着一文钱,现在还想让自己去统管修建都城那么大的摊子?这还有没有天理了? 再者说了,边市城这里完全是从无到有,清清白白一张纸,自己想怎么折腾就怎么折腾,顺天府能一样?就算是不考虑到顺天府里面勋贵和官员们有多恶心,也得考虑到原本就住在顺天府里面的百姓们吧?这些人不需要拆迁安置? 眼见着杨少峰不接茬,夏原吉忍不住开口说道:“状元公怎么不说话?可是有什么为难之处么?” 杨少峰嗯了一声道:“不知道新都城的规划究竟如何?是在原有的基础之上扩建?还是打算修一座史无前例的巨城出来?” 夏原吉道:“如果是修一座巨城呢?” 杨少峰认真的点了点头,说道:“可以,但是我需要户部,工部,将作监,顺天府,五城兵马司,京营,锦衣卫,七个衙门,二十万民夫,五年左右的时间。” 夏原吉顿时傻眼了。 户部还好说,自己就是户部的扛把子,调几个苦力给杨少峰很容易,就算是工部也能商量。 但是将作监又是个什么鬼?还有顺天府,看着要比户部低上一级的衙门,却是个实打实的跟户部平级的单位,自己有什么本事让人家顺天府府尹去听杨少峰的指挥? 就算是再退一步讲,这几个部门都好解决,那么五城兵马司、京营这两家,可是实打实的军方系统,除了五军都督府和兵部之外,人家根本就不鸟文官体系的好么…… 尤其是锦衣卫,这个表现上跟其他卫所一样编制的玩意,却是实打实的大明第一暴力机构,黑活私活一把抓,锦衣卫大头子纪纲更是有能止小儿夜啼的凶名。 现在杨少峰居然提出来需要这么多的部门都归他调遣你怕不是在为难我夏某人? 朱老四却沉声道:“可以。你要的这些衙门,朕让他们抽调人手归你调遣,北宫也归到你手下去听候差遣,包括二十万民夫,同样归你调遣。” 朱老四的话音落下,这回轮到杨少峰和夏原吉一起懵逼了。 夏原吉无论如何也想不明白,皇帝到底是有多偏爱杨癫疯,居然连京营和锦衣卫都舍得拨付人手。 而杨少峰则是真正的懵逼自己这算不算抗了一颗大雷? 就在杨少峰暗自琢磨的时候,朱老四又接着说道:“不给百姓添大麻烦,或者说能让百姓心甘情愿的筑城,朕就依你。否则,朕就拿你的狗头去安抚百姓。现在还敢这么说么?” 杨少峰正想认怂,忽然一看朱老四似笑非笑的目光里满是嘲讽之意,顿时又梗着脖子道:“敢!但是孙儿还要王命旗牌和尚方剑,如果有人不听调遣,孙儿要先斩后奏!” 朱老四呵的一声笑道:“准!三品及三品以下,许你先斩后奏之权!” 夏原吉瞧了瞧一脸懵逼的杨少峰,又瞧了瞧捋着胡须微笑不已的朱老四,躬身道:“陛下三思!” 朱老四却笑道:“三思什么?既然他有胆子接下来,朕就敢许他这些条件。 一座史无前例的巨城,首先就得超过长安、洛阳、南京、边市城这几座大城,否则还谈什么史无前例?” 夏原吉皱着眉头道:“那国库再拨付五百万锭宝钞?” 朱老四道:“给他一千万贯!既然让他去做,那就给足了支持,让他放手去做。一千万贯宝钞,足够他先期用的了。” 在提举司里吃过了饭,朱老四又单独把杨少峰叫到了跟前,沉声道:“放手去做,一千万贯的宝钞,不是一千万两的现银,所以不要有太大的负担,也不要怕失败,朕也不怕你失败。” 被朱老四这么一说,原本就已经懵逼的杨少峰,这下子就更加的懵逼了,忍不住试探着问道:“那可是一千万贯,还是都城?” 见杨少峰一脸懵逼的模样,朱老四呵呵笑了一声道:“一千万贯而已,大明损失得起,朕也损失得起,你放手去做就是了,朕更在乎的,是你能通过都城的修建,能学到更多的东西,能掌握住更多的东西,明白么?” 我明白个锤子?你让我掌握什么?我掌握锦衣卫和京营之类的玩意,你放心? 带着一肚子的疑问,杨少峰躬身道:“是,孙臣明白了。” 朱老四呵呵笑着摇了摇头,笑骂道:“你明白个屁! 你以为你在会试文章里写的那些东西,朕不知晓?你以为朕不想改变这些?” 起身在屋子里踱了几步,朱老四蓦地回身,说道:“朕知道!朕也想改变!可是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加在一起,却让朕不知道该从何下手! 不过,你在边市城折腾出来的这一切,让朕看到了希望,也看到了除杀人之外的另一条道路。 这很好,朕让你折腾,就是想看看,你到底能折腾出什么来,又能带给大明什么样儿的改变。 至于区区一千万贯,算得了什么,一座城池又算得了什么,左右还有户部和工部,就算你搞砸了,也有重来的机会,所以朕不担心。” 一番话说完,朱老四瞧着杨少峰依旧有些担忧的模样,忍不住嘲笑道:“干什么?怕朕会卸磨杀驴?放心,你这头驴还有大用,身上又没几两肉,朕还舍不得宰了你。” 听朱老四这么一说,杨少峰也就放下了心来。 确实,一千万贯绝对不是个小数目,大明国库想要拿出一千万贯的宝钞很容易,但是想要拿出一千万两的现银,就算是把夏原吉给敲骨吸髓,估计也凑不出来。 但是一千万贯又不多最起码,整个大明在永乐十三年和永乐十四年的税收,就已经远远超过一千万贯的价值,朱老四也确实损失得起。 现在唯一不太确定的,就是朱老四到底想通过修建都城来达到什么样的目的。 户籍制度?商税?徭役?还是其他的什么? 杨少峰自问不算太笨,但是杨少峰也很清楚的知道,论起心机和谋划之深远,就算十个自己捆起来也未必能比得过朱老四这种狠茬子。 …… 边市城总是这个样子,说不定什么时候就会下场雪,而且丝毫不会顾忌朱老四这个皇帝也在边市城。 扬扬洒洒的雪花漫天飘下,将整个天空都笼罩其中,街上的行人小声的咒骂着这见鬼的天气,或是翻出油纸伞遮在头顶,或是干脆任由漫天的雪花飘落在身上。 杨少峰毫不在意的走在前面,身上的狐裘片雪不沾,身后的夏原吉不时小声骂上两句,偏又舍不得花钱去买这般的狐裘,只能时不时的甩甩胳膊,将身上的雪甩下去。 自从在提举司吃过了午饭,又找杨少峰单独谈过了之后,朱老四就不再去想什么新都城的事情,而是打算好好逛逛这边市城。 对于朱老四来说,边市城的一切都是新鲜的,包括住在城里面的鞑靼人和瓦剌人,还有那些从大明各地跑过来的小商小贩们。 如果说京城和顺天府更多的是沉稳,那么边市城则是活泼。 这里的行人也好,还是路边的那些小商人们也罢,脸上更多的是带着期盼和希望,而不是像京城和顺天府的百姓,脸上更多的是麻木。 这种极为鲜明的对比,让朱老四越发的肯定了自己的选择边市城都能被杨少峰给搞成这个样子,没道理搞不好都城。 第一百三十五章 又不会起章节名了 永乐十五年的新年,杨少峰是在边市城度过的,陪同者有狗子,还有被朱老四从京城调过来的刘航。 噼里啪啦的鞭炮声不时响起,空气中慢慢飘来硝烟的味道,和桌上丰盛的饭菜味道混在一起,让年味更重了几分,屋子里的气氛却又凝重了几分。 对于刘航来说,眼下这种情况,难让人不误会在边市城出现之前,自家老大可是两次带着马仔跑到草原上砸场子,而鞑靼和瓦剌两家与时不时的就跑到边境上面搞点儿事情出来,只不过都是一些所谓的“小打小闹”。 但是需要注意的是,再怎么小打小闹,也是实打实的争斗,是会死人的被大明各种封锁的鞑靼和瓦剌想要活下去,就只能跑到大明来劫掠,而大明的卫所士卒和百姓们,自然也不想被劫掠。 虽然朝堂上的大佬们都很好奇,杨少峰究竟是怎么说动朱老四开放边市的,但是自从边市城出现以后,鞑靼和瓦剌就算是消停了下来,别管是阿鲁台还是马哈木三兄弟,都更多的选择了通过边市贸易来解决部族的需求,而不是选择战争来解决问题。 如今等到边市城开始扩建了,新的城墙也建设完毕了,原本的提举司衙门也升格为边市府衙门,杨少峰却忽然要调回到顺天府去,而自己却又被派过来担任边市府的府尹…… 如果碰上心胸宽广的还好说一些,如果碰上个小心眼儿的,那自己的这番无论怎么看像是来摘桃子的行为,到时候可就容易结下仇了。 刘航端着酒杯,向着杨少峰敬了一杯,说道:“状元公折腾出好大一番事业,到头来却是下官来接手,下官实在是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了。” 面对着刘航这种一副自己来摘了桃子,简直万分对不住的模样,杨少峰颇有些不以为意的说道:“我跟你说啊老刘,你也不用不好意思,也别觉得是自己来摘了桃子,那些都是扯蛋,就算你不来,陛下也得派别人来接替我,好让我回顺天府去当苦力。 至于这边市城嘛,现在的情况就这么明摆着,除了城墙,原来就已经建好的小城内部和后来建好的学堂之外,剩下的地方基本上还是一片空白,想要完全建好,估计最快也得个五六年的时间。 至于想要达到预期的目的,让周围的鞑靼人和瓦剌人都入住城池,将原有的游牧习惯改为固定的草场放牧,需要的时间就更长了,十年二十年的时间算快的了,所以老刘你也别觉得怎么样,这边市城还有的头疼呢。” 听杨少峰这么一说,刘航才算是放下心来自己身上的杨系标签很浓,如果杨少峰对自己有了想法,那自己以后的官路就算是到头了。 刘航又敬了杨少峰一杯,笑着道:“状元公放心,下官在这边市城,绝不会擅改状元公定下的规矩,等五年之后,状元公可再来边市城一游。” 杨少峰笑了笑,说道:“扯里帖木儿和把安台他们几个,你也算是认识了,梁经纶和齐慕堂还有程汉这些人,你也算是认识了。 梁经纶为人刚直,略带着书生意气,齐慕堂却多了几分机变。至于程汉,此人行事也颇有分寸,知道什么能碰什么不能碰。这几个人用好了,边市城里面就不会出什么大问题。” 刘航点了点头,试探着问道:“那商税之事?” 杨少峰道:“商税之事照旧。吴明虽然跟着我一起走,但是肯定会有新的人手来接替这一摊子事情,你也不用管太多,让锦衣卫的人和梁经纶、齐慕堂他们一起去收商税就是了。” 笑了笑,杨少峰又接着说道:“现在最关心边市城的,其实是咱们那位陛下,他老人家绝不会允许边市城出现什么乱七八糟的事情,所以你倒成了最轻松的那个了。 不过,修路这件事儿,千万不能马虎,哪怕是有人说了什么,你也得坚持下去,包括边市城到鞑靼和瓦剌的那四座小城之间的路,还有边市城到万全右卫的路。” 刘航用力的点了点头,向杨少峰保证道:“状元公放心,下官知道这几条路的重要性,一定全力保障这几条道路的修建。不知道除了这些,状元公可还有其他的交待么?” 沉吟了一番,杨少峰才开口说道:“公平。边市城的情况与其他地方不同。这里的鞑靼人和瓦剌人在试着融入大明,大明也在尝试着接纳这些鞑靼人和瓦剌人。 不管是对于鞑靼和瓦剌,还是对于大明,这都是一个全新的尝试,而这个尝试的过程,其实就是一个互相试探的过程。 而在这个过程中,大明的百姓更容易产生一种骄傲和俯视的态度,而鞑靼人和瓦剌人则是更容易产生试探、怀疑的情绪。如此一来,公平和公正,就显得很重要了。 比如,鞑靼人和瓦剌人违犯了大明律,你能否完全按照大明律来进行处置?如果同样违犯大明律的是大明百姓呢? 如果偏向大明百姓,很容易就会让大明百姓更加的骄傲自满,而鞑靼人和瓦剌人则会离心离德; 如果过度的偏袒鞑靼人和瓦剌人,那后果就更可怕了,不仅仅会让大明百姓离心离德,而且会让鞑靼人和瓦剌人产生一种你在求着我的心态,搞不好就会仗着这份偏袒来搞风搞雨。 所以说,不偏不倚这四个字说起来容易,但是真要做到这四个字,却是困难无比。 但是同样的,真正做到这四个字,让鞑靼人和瓦剌人知道,我们是拿他们跟大明百姓一样对待,他们心里也就更容易接受我们,而不会产生其他乱七八糟的想法。” 刘航点了点头,应道:“下官一定尽全力做到这四个字!” 刘航接手边市城的速度很快,梁经纶和齐慕堂等人也知道刘航在辽州水灾之时曾和杨少峰一起拼命救灾,身上的杨系标签很重,所以倒是很容易就接纳了刘航。 而锦衣卫派来接替吴明的百户也已经早早的到位,跟着吴明在边市城里走了几圈之后,大概也对边市城有了一个大概的了解。 杨少峰倒是不担心这个新来的百户会搞事情。 因为锦衣卫大头子纪纲的关系,或许还有杨少峰未来岳父就是锦衣卫十四千户之一的关系,再加上当初杨少峰曾经把黑龙十八手等功夫教授给锦衣卫,也算是有一份香火情,所以整个锦衣卫上上下下都没把杨少峰当成外人。 事实上,只要杨少峰不对刘航有看法,那么刘航就不担心新来的锦衣卫百户会跟自己为难自己身上的杨系标签太过于明显,跟这些锦衣卫也能勉强算是自己人。 再加上杨少峰在自己过来之前又折腾了一出大戏,估计自己来边市城就是摘个桃子然后混吃等死,完全用不着操心那些有的没的。 …… 杨少峰笑呵呵的向着扯里帖木儿等人拱了拱手,笑道:“别送啦,正所谓送行千里,终有一别,等以后有机会了,你们还能去顺天府,我也能回来,又不是再也见不着了。” 扯里帖木儿笑了笑,指着身后的大车笑道:“杨兄弟在边市城做出来的事情,咱们都看在眼里,也都记在心里啦。 可是你杨兄弟知道,不光我老扯嘴笨,草原上也净是一些跟我一样的蠢蛋,都是些有话说不出来的闷葫芦,所以就干脆点儿,拿东西说话。 这车上没啥值钱的玩意,净是些自家做的奶酪和和马奶酒,还有毛毯之类的小玩意,你带回去,也算是咱们的一片心意。” 杨少峰点了点头,笑着道:“那我就不客气了,回头你告诉大家伙儿,以后我有机会,还会来边市城看看。” 等扯里帖木儿笑着应下之后,杨少峰又接着说道:“对了,我还有一件事情,想要拜托老扯兄弟。” 扯里帖木儿拍着胸膛说道:“有什么事情,杨兄弟你尽管吩咐,咱老扯就算是头拱地,也得给你办得明明白白的!” 杨少峰哈哈笑了几声,开口说道:“还记得你送我的那两头獒犬么?如今一年多的时间过去,这两个小家伙也该长成小伙子了,也到了该说个媳妇的年龄啦。如果老扯啥时候去顺天府,记得给他们带着媳妇过去,不能让人家一直做个单身狗。” 扯里帖木儿原本还以为杨少峰会有什么重要的事情拜托自己,结果却只是让自己找两头母獒,当下便笑着应道:“杨兄弟放心,我保证给那两个小伙子带两个漂亮的姑娘过去!” 杨少峰笑着点了点头,又对把安台说道:“下次有时间,你们和老扯兄弟一起来顺天府,我请你们喝酒!” 把安台嫌弃的瞧了扯里帖木儿一眼,笑道:“谁愿意跟他一起?不过,杨兄弟要请喝酒的话,那我就勉强跟他一起吧。” 杨少峰点了点头,又一次向着几人都拱了拱手,笑道:“走啦,咱们顺天府再见!” ps:今天拿《三国毒士子》祭天。 第一百三十六章 准备开工 所谓的都城修建,并不是把顺天府像边市城原本的小城一样扩张就算完事儿了,也不是把原本的燕王府和西内按照南京皇城的样子扩张一番就行,而是涉及到整个都城的修建。 如果单纯的区域划分上来看,那么整个都城大致可以分为外城、内城、皇城、宫城四大部分,其中,宫城也就是所谓的紫禁城,供朱老四办公及其家人居住的部分,而皇城则是包含紫禁城在内,供大明朝堂大佬们办公的文、武两大部分,内城和外城可以视为勋贵、官员和百姓们居住的地方,还有外界防御部分。 现在摆在杨少峰面前的路有两条。 第一条路,就是按照原本元大都的标准扩建,这座在南宋理宗赵昀的景定五年、北元至元元年时就开始营建起来的元大都,其设计时曾参照《周礼考工记》中“九经九纬”、“前朝后市”、“左祖右社”的都城,规模宏伟,规划严整,设施完善,动用的人力物力难以计数,稍微扩张一下就是一座巨型都市,比之杨少峰折腾起来的那座号称能供百万人居住的边市城可厉害多了。 至于第二条路,则是直接拆拆拆,除却原本已经建好的燕王府、西内等部分,剩下的地方能改造就改造,不能改造就拆除,直接将整个都城都重新规划,重新建设。 不过,不管杨少峰选择哪一条路,都有一点好处朱老四和朝堂上的大佬们花了十一年的时间去准备各种名贵的木材和石料,连用于铺设宫殿地面的金砖也已经准备就绪,剩下的就只等开工了。 真正让杨少峰头疼的,其实就两个字。 拆迁。 因为不管杨少峰选择哪一种方案,最后都会不可避免的涉及到拆迁这两个字,大量的百姓要搬离住了十几年甚至几十年的地方。 当然,别以为大明的拆迁就一定是简单粗暴的征用土地让百姓滚蛋事实上,拆迁这个概念最早可以上溯到西周的厉王姬胡时期,拆迁补偿也可以追溯到这一时期。 当时姬胡同学要扩建王宫,需要占用一个叫鬲从的人的土地,然后姬胡同学就把鬲从的地给占了。 众所周知,扩建王宫这种事儿是需要花钱的,当时姬胡同学把钱都用来盖宫殿了,也就没有多余的钱给鬲从赔付拆迁补偿款,所以鬲从三天两头的就去找姬胡去要债。 第一次,周厉王对鬲从说:“你放心,我一定会给你拆迁补偿滴。” 第二次,周厉王立下誓约:“如果我赖账,就让上天罚我流放好了。” 第三次,不放心的鬲从再来讨要,周厉王耐着性子说:“那啥,等秋后粮食收割了,我卖了粮食换然,然后分毫不差的给你。” 第四次、第五次…… 到了北宋元丰六年,当时大宋的扛把子宋神宗准备把开封外城向外拓展,因为需要占用民宅,所以开封府推官祖无颇起草了一部拆迁补偿条例,然后宋神宗批准执行。 该条例规定,拆迁户可以得到实物安置或者货币补偿。 实物安置就是在别处建同等面积住房,供拆迁户居住;货币补偿是估算待拆房屋的价格,取房契上原价和房屋时价,折中作为补偿标准。 经协商,多数愿接受货币补偿,一百二十户共获得补偿二万零六百贯,平均每户能补偿一百七十贯。 什么概念?举个例子,苏辙被贬至循州时,用五十贯钱就买了十间民房。当然京城开封作为一线城市,房价必然是其数倍,不过一百七十贯的拆迁款也足以在开封买得起房子。 当然,有愿意拆的,也就有不愿意拆的,这事儿古今皆同,不过,若是说到史上真正最牛最强的钉子户,那么大概就非少林寺莫属了。 大唐武德五年五月,唐高祖李渊下诏,责令拆毁少林寺,解散众僧然而并没有什么鸟用,少林寺在十三立功僧的率领下,以一年前少林寺刚刚为大唐平定夏国和郑国的战事立下大功,并被秦王李世民亲书嘉奖并赐寺田四千亩,慧、昙宗、志坚等十三立功僧被晋封为将军僧为由,抗旨不尊,不肯拆迁。 上座善护还把少林寺僧劫救秦王并助唐军擒拿郑王、攻克州的功绩裱出来,命少林寺代表前往觐见秦王,并恳乞留置少林寺。 毕竟唐朝刚刚建立不久,根基不稳,李渊也不愿意因此得一个残暴不仁的名声,于是默许了少林寺的“留置”,然后少林寺内专门立了块《唐太宗赐少林寺主教碑》,用于吹嘘自己这个钉子户有多牛逼。 至于大明朝…… 不是瞧不起朱老四,而是事实就在那里明摆着如果说朱重八需要征用一块土地建个宫殿什么的,那老百姓很可能自己拍拍屁股就给朱重八腾地方,只要给安置就行,什么补偿款不补偿款的无所谓。 但是朱老四显然没有他爹在老百姓心里的位置重,真要是想让老百姓拆迁,要么就强行拆迁,要么就把补偿款给足。 偏偏朱老四还处处以他爹为榜样,死活不愿意暴力拆迁,还特意要求杨少峰不能给百姓添麻烦。 …… 户部右侍郎,工部右侍郎,将作监大匠,顺天府治中,五城兵马司五个指挥,京营都指挥佥事,锦衣卫北镇抚司同知,七个不同部门的大佬,外加北宫一个太监,一伙人就这么看着杨少峰在那里发呆。 沉默了半晌之后,杨少峰才望着锦衣卫北镇抚司同知王襄这个真正的锦衣卫大佬问道:“共有多少百姓需要搬迁?有多少人愿意?有多少人不愿?” 王襄从怀里掏出一张纸,递给杨少峰之后才开口道:“需要搬迁的百姓,计有一万三千三百四十二户,其中愿意搬迁者一万一千三百四十户,另有两千零二户不愿意搬迁。” 杨少峰嗯了一声道:“是嫌安置的地方偏了?还是嫌补偿的少了?或是有其他原因?” 王襄摇了摇头道:“都有,或者说的再直接一些,这些人不光想要安置,还想要补偿,否则就不愿意搬。 另外,这些人也不愿意去住别人住过的安置房,让他们第一批去住,这些人又不愿意,所以就这么僵持住了。” 顺天府治中葛云益扭了扭身子,然后向着杨少峰拱手道:“下官回头再去劝劝百姓,再去劝劝。” 杨少峰嗯了一声,却又将目光投向了工部右侍郎晁吉:“晁侍郎,安置百姓的地方,可都准备好了么?” 晁吉点了点头道:“有了水泥,想要建起来一批房子,实在是再容易不过了,而且又不是一次性的全部搬迁,足够分批安置的了。” 杨少峰点了点头,又将目光投向了王襄,说道:“回头派人去散播消息,搬迁补偿款一共就只有一百五十万贯,早搬迁的就每户按照每户一百五十贯的标准补偿,越往后的就越少,到最后面就直接强拆,一文钱的补偿款都没有。” 葛云益擦了擦额头上的冷汗,劝道:“状元公三思!百姓无知,可是也都知道您在杨家庄子的所做所为,所以才有了这些条件,下官再去劝劝,一定能劝得动,千万不能坏了状元公的名声啊。” 杨少峰却呵的一声冷笑道:“安置的房子已经准备好了,每户两百贯的补偿款也准备好了,等回头都城营建完了之后再回迁的住宅区也规划好了,对应的学堂和市场也规划好了,你告诉我还差什么? 不愿意去住别人住过的安置点,第一批去住又不愿意,那葛治中告诉我,我该怎么办?真把每户的补偿款给他们提供到三百贯也不是不行,可是这笔钱由谁来出?国库?还是你葛治中来出? 如果你不希望看到真正的强拆场面发生,就最好闭上嘴,把我交待的事情办好,不要为了区区一个亲民官的名声,就断送了自己的前途和身家性命!” 葛云益噌的一声站起身来,脸色涨红,怒道:“什么名声?下官不知道杨状元在说些什么!” 杨少峰呵呵冷笑一声道:“不知道?难道你不知道,有人告诉百姓说,补偿款共有一千万贯,只要铁了心不搬,我杨某人就会因为爱惜羽毛名声而提高补偿款? 不过,你知道也好,不知道也罢,本官也不在乎。但是本官知道,你葛治中的官位是正五品,还远没到从二品。” 面对着杨少峰**裸的威胁,葛云益终于没胆子再跟杨少峰硬顶,拱了拱手之后就坐了下来。 杨少峰瞥了葛云益一眼,冷笑着五城兵马司的中城兵马司指挥道:“等中城的百姓同意搬迁之后,你手下哪怕是有休假在家的也一律取消休假,把人都派出去,协助顺天府的差役们维持秩序,疏通城里的交通,让五军营的班军帮着百姓搬迁。” 说完之后,杨少峰又将目光投向了工部右侍郎晁吉:“等百姓搬迁完成之后,准备开工!” 第一百三十七章 钱呢? 正所谓是一样米养百样人,大明朝科举上来的这些官员们,也是各种各样的货色都有,根本就没办法统一而论。 比如官员里面有刘航这种心里装着百姓的,也有廖桂聪这种只装着银子的。 顺天府治中葛云益跟前两种都不同。 要说他心里没装着百姓,那是属于抹黑,但是要说他真是为了百姓着想,似乎也有些对不上号。 准确的讲,葛云益心里有百姓,但是他更在意自己的名声。 就像是这次拆迁一样,杨少峰的标准是由工部先建好安置房,然后再让需要拆迁的百姓搬到安置房去住,等到拆迁结束了再根据原本住处的位置回迁到差不多的地方去,同时还每家给予一百五十贯的拆迁补偿。 如果跟宋神宗时期一家一百七十贯的补偿比起来,这一百五十贯确实显得少了些。 但是如果参考一下大明的物价,再加上有同等面积的回迁房,这一百五十贯的补偿款就绝对不少了。 更重要的是,杨少峰想要靠着户部拨付的一千万贯来营建都城,就不可能将这一千万贯全部用到拆迁补偿上面去——总共一万来户,一千万贯分下去,一户一千贯?到底是谁疯了? 很明显,葛云益疯了。 对于葛云益这种人来说,是不是能让百姓真正得到一千贯的补偿款,其实并不重要,重要的是自己可以在这个过程里面落下一个爱民如子的好名声,这就足够了。 幸好的是,葛云益疯了,大明的百姓们还没有跟着他一起疯掉,在听说拆迁费用每户一百五十贯,不同意拆迁的反而有可能拿不到补偿款之后,拆迁的速度就快起来了。 朱瞻基就这么愣愣的看着眼前的一切,尤其是看着那些眉开眼笑的百姓,朱瞻基只感觉自己的人生观已经彻底崩塌了。 愣了好半晌之后,朱瞻基才望着杨少峰道:“你到底是怎么让这些百姓愿意搬迁的?” 杨少峰伸手指了指眼前忙着搬家的百姓,笑眯眯的道:“以利诱之,无往而不利。就跟在草原上建城一样,阿鲁台和马哈木三兄弟都知道在草原上建城的坏处,可是他们根本忍不住这份诱惑。” 朱瞻基点了点头,又问道:“那青皮呢?你一上来就先把整个顺天府的青皮都给抓了,估计不少人都在恨你。” “青皮嘛,身强体壮的,不去工地上干活不是白瞎了么?”杨少峰反问了一句,接着又淡定无比的说道:“既然他们的父母没能好好管教,那就让本提举替他们好好管教一番,希望他们能通过这次的事情重新做人。” “那葛云益怎么办?” 面对朱瞻基的问题,杨少峰不屑的撇了撇嘴道:“接着让他干活,直到所有的拆迁都彻底完成,我总不能真把他一个正五品的顺天府治中给宰了吧。” 朱瞻基点了点头,又接着问道:“那中城呢?你先从中城的百姓搬迁入手,莫非你想把宫城和皇城扩大?” 杨少峰道:“宫城和皇城,完全照搬南京的宫城和皇城自然不行,但是加以改变,再扩大一些规模,却是完全没有问题。” 伸手从身后的工部主事手里接过一卷图纸,将之展开之后,杨少峰才指着图纸道:“你看,整个宫城和皇城会在原本的规划基础上再扩大,而原本的顺天府外城则会变成新的内城。 等到这一部分完工之后,皇城之外到新的外城之间会规划出八个大型的居住区,每个居住区里面又会按照居住、商业、教育的模式进行划分。 当然,整个都城最重要的还是承担起行政中心的作用,往西的西山这部分会规划为科研区,后期会兴建几所大型的工坊技术研究中心,往东的部分则是主打商业和休闲,往北的是军事区域,往南则是主打教育,后期的国子监也好,还是顺天府的府学也好,都会在这一片,而且会兴建起更多的学堂,以达到跟西山那边研究中心的联动作用。” 然后朱瞻基就一脸懵逼的望着杨少峰——这特么每个字都能听明白,连在一起之后的大概意思也能猜到,但是具体的呢?到底是个什么意思? 还有工坊技术研究中心,这玩意有什么用?还有南方的教育区域,既然各个居住区都有了学堂,为什么还要在南城的位置兴建更多的学堂?国子监和顺天府府学还不够用? 更关键的是,如果真实现这张图纸上面规划的内容,那整个都城最后要容纳多少人居住?外城的城防又得需要多少人?这些事情都不需要考虑的? 还有,真要是按照这一套规划搞下去,这根本就是把整个顺天府全拆了然后再彻底重建一座新的都城,最后的花费得高到什么程度? 一千万贯?一万万贯能不能打得住都是个问题! 面对着朱瞻基的疑问,杨少峰忍不住呵呵笑着嘲讽道:“学堂够用?是谁告诉你学堂够用的?还有工坊研究中心没有用?那朝廷还要工部和将作监干什么?内廷还有个兵器监呢,你居然说这玩意没有?” 伸手指了指面前的空地,杨少峰道:“比如盖房子,如果单纯的靠木头,你算算整个都城需要多少木材?朝廷花费十一年时间准备的木材又能盖得起来几间房子?百姓不用管了? 而有了水泥之后,在水泥里面掺钢条进去,再加上青砖,又能用得着几根上头?完全不用木头都不是问题! 你说,水泥是不是个好东西?” 朱瞻基点头道:“水泥确实是个好东西,可是你已经把水泥给弄出来了,那这东西跟你说的工坊研究有什么关系?” 杨少峰道:“水泥和水泥是不一样的。取材不同,锻烧的时间和火候不同,最后得到的水泥也不同,包括凝固时间和强度也都是不同的,没有足够的匠人去研究这些玩意,单靠咱们兄弟两个去试验么? 还有镜子,你知道这玩意有多暴利吧,但是这玩意的成本你也知道,就是拿沙子烧出来的——如果用同样的沙子能烧制出更好的玻璃呢?如果玻璃里面完全做到没有气泡,那我们是不是能赚更多的银子? 还有钢铁,这东西的重要性不用我说你也知道,那么生铁和熟铁的区别你知道不知道?怎么让钢铁的质量更好?怎么让钢铁的产量更高?” 等朱瞻基再一次无可奈何的点头承认之后,杨少峰又接着道:“还有学堂。别的地方没办法,但是从京城一点点的开始改变,让所有人都能读上书,不求他们能吟诗作赋,只求这些人会读会记,这就是天大的好处了。 因为读了书的人会用脑子去思考问题,哪怕是朝廷有什么政令下达,这些人也能知道是怎么回事儿,也就不会被人蒙蔽裹挟。” 朱瞻基嘲讽道:“对,你说的都对,但是有一个问题你有没有想过?” 杨少峰扭头望着朱瞻基道:“什么问题?” 朱瞻基道:“你看看你做的规划,光是排水系统用的水泥管就有一丈宽,路面之下全是密密麻麻的排水系统,这深度得有几丈了吧?” 杨少峰指了指图纸上面的道路,嘲笑道:“像这种巨大的城池,排水系统做不好,平时被百姓排出来的那些废水不说,如果赶上一场大雨,你就等着水淹城池吧!” 朱瞻基无语,过了半晌之后才道:“你这是怎么规划的?照你这么整,估计百年不遇的大雨也淹不了!” 杨少峰道:“百年不遇?你一座都城就用百年?败家也没你这种败法!告诉你,这是按照千年不遇的大雨来准备的!还有,难道你没发现这些排水的通道还能用来行军么?” 朱瞻基摇了摇头,问道:“那路面呢?路面规划的这么宽,几条主路能并排跑十几两马车,尤其是这些路面上你还要用漆来画线?光漆就得用掉多少?这些都不用钱的?顺天府有这么多的马车?” 杨少峰嘲笑道:“光看眼前是不是?想想边市城,原本那座用于边市贸易的小城为什么要扩建?这是都城,以后少不得会有大量的百姓想要挤进来,你不提前准备好,以后你就等着反复拆迁扩建去吧! 还有,这图纸上面不是有标注的箭头么,这是双向十四车道的主路,剩下的那些道路基本上都是双向十车道,辅路也就是四车道而已。 别说没有这么多的马车,还是以边市城为例子,你想想年前的时候,旧城区都挤成什么样子了,那些鞑靼人和瓦剌人不说,光是我大明的商人就有多少?他们运送货物的马车又有多少?不建的宽一点儿,等人多了之后挤不死你!” 朱瞻基点头,问道:“钱呢?我承认,按照你的规划,这座都城将是史无前例的巨城,你所谓的这些什么科研也好,教育也好,统统都能有足够的地方,甚至百十年内都不用考虑拥挤的问题,从古至今就没有比这更好的都城了。 但是,钱呢?” 第一百三十八章 不会砍人算什么读书人 钱? 杨少峰伸手指了指正在搬迁的百姓,然后笑眯眯的道:“这么大一座城池,遍地都是钱,你还要担心钱的问题?” 大概是担心朱瞻基不理解,杨少峰干脆举了个简单的例子:“比如说啊,弄点儿面粉,掺点儿榆钱儿或者槐花之类的玩意进去,弄成窝窝头,一文钱四个,你说有没有人买?” 朱瞻基摇了摇头道:“没有。” 杨少峰呵的一声讥笑道:“你堂堂的太孙殿下当然看不上这般粗陋的东西,但是对于那些一天只能赚十几文钱的人来说,一文钱四个的窝窝头就是一顿饭,剩下的钱就可以省下来拿回家,或者给孩子买点儿肉吃,或者是可以用来干些别的事情。” 朱瞻基摇了摇头道:“我倒不是瞧不上,只是你说的这东西谁都能弄出来,榆钱儿和槐花遍地都是,难道还会有人花钱买?花钱买的才是傻子好不好?” 被朱瞻基这几句话给噎的半晌说不出话过,过了好一阵子,杨少峰才说道:“好,那咱们就说些实在的。 城里需要搬迁的百姓一共一万来户,对吧?按照整个营建规划,除去皇城和宫城占地之外,还可以营建出七八万适合百姓居住的小院,这些院子不是钱? 就算是那些回迁的一万来户百姓,咱们可不管他们的家具吧?家具是不是钱?锅碗瓢盆之类的东西是不是钱?他们不需要柴米油盐酱醋茶? 再退一步讲,那些勋贵还有文武大臣们,想不想离得皇城近一些?离皇城越近的房子就越值钱,这点没错吧? 尤其是那些文人,有了房子是不是得装修?没有几幅字画什么的,好意思说自己是个文化人? 还有那几个居住区,靠着学堂的院子是不是要贵一些?还有靠着那些公园的院子是不是也要贵一些?” 拍了拍愣住的朱瞻基,杨少峰笑眯眯的道:“少年,你还太年轻,很多事情是你理解不了滴,这遍地都是钱的都城建设,你居然还会担心钱?” 朱瞻基指着杨少峰道:“你这人的心也太黑了!当初你说那些公园是给人游览健身用的,如今却又把周边的院子拿来卖?” 杨少峰笑眯眯的摇了摇头,说道:“首先,这些公园确实是免费让人游览健身用的,周围的百姓可以随意进出。 但是周围的院子呢,又太多了一些,除去一部分要提前预留出来,还有一部分要分给回迁的百姓之外,剩下的不卖出去,岂不是白白闲置了?” 朱瞻基道:“确实,你这么折腾,确实不用再担心银子的问题,反而会赚的盆满钵满。 但是你想过没有,整个顺天府才多少人?你这都城建完之后,很大一部分院子就会空置,包括你规划的道路,等真正有这么多人的时候,还不知道要几十年的时间?” 杨少峰笑道:“不存在几十年的时间,你想想边市城就知道了。当然,这里没有鞑靼人和瓦剌人,但是顺天府周围的百姓呢?还有京城那边想要搬过来的那些人呢? 放心,不仅这些房子不会出现闲置的情况,反而会越来越贵,直到有人买却没人卖的程度,然后再一次出现人挤人的盛景。” 长长叹了一声,朱瞻基忍不住有些痛心的说道:“我可怜的百姓,居然要被你这等奸商盘剥!” 杨少峰连忙摆了摆手,否认道:“你别胡说!什么叫我等奸商?我跟你说啊,这些院子一套不过百十贯钱,现在赚钱的机会多,只要肯出力,有个二三十年就能买得起。 倘若我真是那黑了心的奸商,我就先把院子的价格炒起来,然后捂着大量的地皮不往外放,直到一块地皮卖完了,再涨价卖下一块地皮。反正这钱最后都是要进了国库的,任凭谁也说不出什么来。” 朱瞻基一愣,疑道:“不是你我各有三成来着?” 杨少峰道:“是不是傻?咱们的三成是咱们的,剩下的四成是归国库的,当然是国库占了大头。” 朱瞻基摇了摇头道:“我那三成不要了,你把价格降下来,好歹让百姓能得些实惠,想必祖父大人也不会怪罪。” 杨少峰道:“降下来?这也没酒啊,怎么就说起醉话来了?你真以为咱们那三成能真个拿到手三成啊? 是,征召的民夫是不用给钱,可是你得管他们吃住吧?这街道往双向十四车道扩展还得刷漆,这些乱七八糟的费用不是钱?包括那些公园,里面的健身器材不需要花钱?实际上,夏老抠给的一千万贯根本就不够用,剩下的就得靠卖这些院子之类的方法来填补亏空。 我算过了,等这都城彻底完工,国库能多个几十万两的银子,咱们兄弟手里一人能落下一万两就算不错了。” 朱瞻基疑道:“不对啊,我记得国库是占四成,咱们兄弟各占三成,如今怎么又国方圆能有个几十万两,咱们兄弟每人只有一万两不到?你是不是算错了?” 杨少峰摇了摇头道:“绝对错不了,该给国库的,一文钱都不能少,要不然夏老抠那边对不上账,回头就该找我麻烦了。 但是花钱的地方又多,所以只能从咱们兄弟两个的份子里出,否则这亏空会大到让你不敢想的程度。别看我,你自己那份根本就不够,要不让我还想多剩下点儿银子娶媳妇呢。” 朱瞻基忽然大怒,指着杨少峰道:“娶媳妇?你知道不知道林家有多少家产,还看得上你这点儿?” 杨少峰呵了一声道:“我胃好牙好,不用吃太软的饭。” 无奈之下,朱瞻基也只得冷哼了一声,转而又岔开了话题:“对了,你弄那么多学堂出来,先生的问题怎么解决?” 杨少峰斟酌着说道:“首先,咱们要把国子监弄好,然后把那边监生弄到这边来读书,对吧? 同时呢,顺天府还有府学,里面的学生虽然不太成器,但是好歹也有个秀才功名在身上,是不是? 国子监和府学的读书人随便划拉划拉,怎么着也能凑出来几十个先生吧?除非这些货色打算一辈子死读书。 再说了,咱们手里不是有银子?实在不行,你回头去找礼部和吏部,让他们想办法解决一下编制问题,只要给个有俸禄可拿的不入流小官,还怕找不到先生?” 朱瞻基呸了一声道:“胡说八道!这么多的学堂呢,按照眼下的规划来看,除了国子监和府学之外,城里剩下的社学就得有几十座,这得需要多少先生?我估计,就算是吏部愿意给不入流的官位,夏部堂也未必舍得拿出来那么许多的俸禄。” 杨少峰道:“说你傻,你还真傻!一开始的时候哪儿有那么多人?哪儿来的那么多学生?等着大量需要先生的时候,这读书人也不见得多么值钱了,还不是一抓一大把?” 说完之后,杨少峰又摸着下巴道:“不对,不对。先生不能这么随意,万一先生师德不好,再教出来一群书呆子和害民的官,那才是真正的恶心人。” 朱瞻基道:“那你想怎么解决?师生连坐么?” 杨少峰瞪了朱瞻基一眼,嘲讽道:“连坐?果然是当太孙的人,这思路就是够清奇!你咋不说整个学堂的所有先生和学生都一起连坐?要不然干脆把他们九族给算上呗?” 来回踱了两步,杨少峰斟酌着道:“首先,得让这些先生知道什么叫大明,什么是忠君爱国,什么是报效朝廷,不能教出一群光顾着自己小家的混账东西出来。 其次,不能让这些人教出一群书呆子出来,光他娘的知道子曰诗云了,连操刀子砍人都不会,还算什么读书人?” 望着一边来回踱步一边自言自语的杨少峰,朱瞻基忍不住擦了擦额头上的冷汗,问道:“操刀子砍人?读书人?” 杨少峰嗯了一声道:“要不然呢?你当我大明的土地是北元拱手相让的?夏商周三代时的土地有多少?现在我大明的土地有多少?一代代传承下来,莫非都是别人送的?” 朱瞻基迟疑道:“这开疆扩土的事儿,跟读书人的关系不大吧?” 杨少峰呵的冷笑一声道:“你说那个牧羊的苏武是不是读书人?那个喊出了明犯强汉者虽远必诛的陈汤是不是读书人? 想想苏武,是怎么跟人家刚刚登上单于说的?南越杀汉使者,屠为九郡!宛王杀汉使者,头悬北阙!朝鲜杀汉使者,即时诛灭!独匈奴未耳? 想想陈汤,郅支单于都跑到去长安一万二千三百里,不属都护的康居了,陈汤不还是伙同甘延寿一起去把人家给做了? 如果这两个人的说服力还不够,那你再想想力能后搏牛的孔圣他老人家,再想想弹剑高歌的李清莲,再想想那些左手论语右手抄刀子砍人的大汉儒生和盛唐时期的那些读书人。 所以说,不会操刀子砍人的读书人,算个球的读书人?没得给先人丢脸!” 第一百三十九章 这是我的宝钞! 鬼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中原堂口的白纸扇们就分成了两拨,主站派跟主和派争两伙人斗不休,前者头铁,后者腿软,对于战争的态度永远都是两个方向。 尤其是后者,其核心理念就是能不打仗就不要打仗,大不了和亲,岁币,纳贡,称臣,这些都可以商量嘛,如果称臣都不可得,那就称儿称孙好了…… 但是不对啊,这种想法从根子上就是错误的——你不想打,别人就不来打你了? 再想想人家老刘家的那些读书人,动不动就带着几个马仔去宰了别人家的国王,还嚣张的要求人家国家把名字改掉,再比对一下大明那几个水太凉头皮痒的货色…… 反正杨少峰是开心不起来。 或许会有很多人说,都穿越到永乐年间了,该享受就享受,该浪就浪,那么为国为民的操心干什么——说这话的,通常都是单身狗,根本就不考虑子孙后代的事儿…… 自己确实不用拴根老鼠尾巴,但是如果没有任何的改变,谁敢保证子孙后代会不会拴着那根老鼠尾巴,然后再跪上两百多年? 一想到老鼠尾巴,杨少峰的脸色忍不住又阴沉了下来,说道:“回头找老北,让他弄几个有血性的太监去做思想教员,好歹得让这些读书人知道什么叫做血性!” 朱瞻基一脸懵逼的瞧着杨少峰道:“血性?刚才咱们说的问题是没有足够多的先生吧?怎么现在又跟血性牵扯到一起了?好吧,就算是你想让这些读书人有血性,你确定找太监去做什么教员?” 杨少峰嗯了一声,点头道:“咱大明的太监嘛,郑和满脑子开疆扩土,你能说他没血性?就连无心和老北这两个家伙,当初不也是操刀子砍人的狠角色?” 朱瞻基迟疑道:“只怕不行吧?正所谓穷文富武,许多读书人家里条件并不算好,也就是勉强能吃上饭,你让他们去练武,也没这个条件吧?” 杨少峰道:“扯蛋!等这次学堂建好以后,一顿三餐皆由学堂供给,足够他们读书练武的消耗。 再说了,让他们练武也不是让他们成为什么高手之类的,只是让他们别跟现在似的,一个个的以瘦弱为美,弱的跟那小鸡崽子似的,还不够丢人呢!” 朱瞻基摇了摇头道:“算了吧,这事儿还是让祖父大人去决断吧,我总觉得你的想法有问题。” 说完之后,朱瞻基又指着眼前忙碌的人群问道:“那些想占便宜的,怎么办?” 杨少峰呵了一声道:“谁占谁的便宜还不好说呢,慌什么,且让他们占去,以后有他们哭的时候!” 朱瞻基好奇的打量着杨少峰道:“你还有什么后手?” 杨少峰道:“我能有什么后手?他们想占便宜,而且正大光明且符合大明律,难道我还能不让他们占这个便宜? 至于葛云益,等拆迁的事情都忙完了再跟他算账,现在也算是无意中帮了你一个大忙,暂时就不管他。” 朱瞻基却忍不住有些肉痛的道:“钱!那都是钱!” 杨少峰却呵呵笑了一声,说道:“钱能解决的问题,那还是问题?” 永乐年间的大明百姓,跟螨清治下的那些忙着种烟的奴隶很不一样——他们对于占官府和皇家的便宜,没有一丁点儿的心理负担,而且不担心会被秋后算账,这是从朱重八时期就被惯下来的毛病。 就像这次拆迁旧城一样,杨少峰定下的规矩是每户补偿拆迁款一百五十贯,所以百姓就把主意打到了这个每户上面。 顺天府的百姓和其他地方的百姓往往都是一大家子在一个户籍册子上,算做一户人家,简单点儿说就是不分家。 不分家,在征发徭役和缴纳赋税这些事情上面是占便宜的,比如有六七个儿子的人家,往往只有老大有个正式的名字,剩下的都叫小二,这样儿就不用交多出来的人头税了,徭役也只需要承担一户的。 现在杨少峰规定的补偿款是按照户籍册子来发放,这就让顺天府的百姓找到了一个发财的路子。 分家,一家二三十口的大家分成三五口的小家,能领到的补偿款不就多了好几倍?等到新城建完了再用补偿款买下一座小院子,自己家不就多了好几套院子?里外里不就是自己家占了大便宜? 这种歪门主意是谁想到的,杨少峰不知道,也懒得去知道。 因为从某些方面来讲,这个歪主意是给杨少峰帮了大忙的。 最简单的一个问题,古代皇权为什么下不了乡?为什么有几朝勉强下乡了,皇权王法却很难斗得过宗法? 因为古代的宗法是以一家一姓为主体,族里面出一个读书人或者出一个官员,往往是整个大家族都跟着受益。 这也是为什么会有株连之制的存在。 可是现在呢,百姓却为了能让自己家多得到一些补偿款,主动把以前官府不敢下手的家族给拆分成了无数个小家庭——宗法?等那些小家庭享受到了单门独户的好处之后,谁还愿意去管什么宗法不宗法? 所以杨少峰才任凭这些百姓们分家之后来占便宜。 …… 陈二,一个普普通通的顺天府百姓,因为自己在族里这一辈人之中行二,所以起名叫做陈二,实际上却是自己家的长子。 最近这几天,陈二已经眼看着宗长发了好几次的火。 因为官府已经明令规定,所有的拆迁补偿款,只能由户籍册子上的户主去领取,宗长去了衙门,人家根本就不理会。 那可是足足一百五十贯,如果让宗长过一遍手,最后能不能剩下一百贯都不好说,如今却就这么到了自己的手里? 直到从顺天府出来,陈二依旧有些难以相信,足足一百五十贯的宝钞,就这么到了自己的手里? 陈二甚至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家的——但是手里面的肉和肥鸡可以证明,自己确实拿到了一百五十贯的补偿款,也确实用这些钱买了东西,如今已经快要走到安置点的家门口了。 直到看见坐在安置点门前的五叔公那张阴沉的脸,陈二才一下子回过神来。 讪讪的笑了一声,陈二说道:“五叔公,您也在呢啊,今天我切了一些肉,回头您过来喝酒?” 五叔公阴沉着脸,呵了一声道:“老啦,喝不了酒,万一醉死了,还得给你添麻烦!” 被五叔公噎了一句,陈二的心中更加忐忑了,低声道:“别啊,五叔公你要是有什么吩咐,您就直接说,您这样,我这心里害怕啊~” 五叔公嗯了一声,然后顿了顿手里的拐杖,道:“好!我问你,官府是不是给了你一百五十贯的宝钞?” 陈二点头道:“是,官府说这是拆了原来的房子,新的房子比原来的房子要远一些,所以给的补偿……” 没等陈二的话说完,五叔公就挥了挥手,将陈二剩下的话给打断,开口说道:“当初你那个小院子,是族里人都帮了忙的,如今官府给了一百五十贯,我也不求你都拿出来分给族里人,好歹你拿出来一点儿,跟大家伙儿一起凑一凑,把咱们的宗祠再修一修,不为过吧?” 陈二小心翼翼的问道:“不知道族里其他人都是个什么意思?大家都拿出多少来?” 被陈二这么一问,五叔公的脸色就更加的阴沉了,顿了顿手里的拐杖,怒道:“我老啦!说话也不管用啦!陈二,不要去管其他人,我就问你,你到底愿不愿意?” 陈二摸了摸怀里的宝钞,再看看左手拎着的肉和大肥鸡,脸色忽然就有些发白了——原本穷的叮当响,家里孩子都吃不饱饭的时候,宗族里可有人管过自己的死活?如今官府刚刚发了些补偿款,宗族就找上门来了? 我呸! 望了望远处站着的京营士卒,陈二的心里忽然就有了底气,直接对五叔公说道:“我不愿意! 当初盖我家的院子,我爹起早贪黑的去打柴,累到吐血,宗族里的人可也没少要他一文钱的工钱! 去年地龙翻身还有雨灾,我家的院子倒了,家里揭不开锅的时候,是官府派人帮忙给清理的院子,是官府给了赈济粮,宗族里可没有人过来搭把手! 我还记得当时家里娃子饿得直哭,我求到五叔公门上时,可是五叔公您自己说的,我陈二这辈子就是个穷命,宗族里一辈子也指望不上我。 前些日子官府说拆迁,也是您五叔公一定要把我陈二从陈家分出来,逼着我花钱找人录了家谱,现在看着官府给了我宝钞,您就打算找上门来讨要? 可惜啊,官府不傻,官府就防着你们这种人呢,所以就让我陈二自己去领这个补偿款! 我告诉您,这宝钞是我的,谁也别想把它给夺走!您不行,天王老子来了也不行!” 一番话说完之后,陈二的心里忽然就舒服了——没错啊,这宝钞就是我自己的啊,官府都承认的,你五叔公张嘴就想拿走? 我呸! 第一百四十章 这也太黑了! 望着满脸油腻却依旧往嘴里疯狂塞着肥肉的儿子,陈二忽然就笑了。 刚刚洗完手的陈王氏瞧着陈二脸上的笑意,忍不住皱着眉头道:“你这样得罪了五叔公,以后可怎么办?” 陈二美滋滋的喝了一口浊酒,却是答非所问的道:“听说状元公要招募大量的青壮去上工,我寻思着我这一身的力气,不如去工地上寻个活计,好歹也能赚些银钱回来。” 陈王氏点了点头,却忍不住有些担忧,问道:“可是五叔公那边?” 陈二继续喝酒,答出来的话也依旧与五叔公无关:“咱家儿子,等回头迁回城里了,就得让他去学堂读书,听说是官府强制的,不读都不行。他娘的,早有这一百来贯,我早就给他请个先生了,还用等到现在?” 兴致来了的陈二干脆也不喝酒了,一把抱起还在埋头吃肉的儿子举过头顶,狂笑道:“我儿子就要!我们家也要出个读书人啦!儿子,你高兴不高兴?” 陈二的儿子瞄了一眼碗里的鸡肉,又用小手擦了擦嘴巴上的油渍,然后把手指伸进嘴里唆了一下,摇头道:“我不想读书,我要帮爹去砍柴,不让爹爹这么累!” “你他娘的!”陈二放下儿子,猛的一把掌抽向了儿子的屁股,一边抽还一边骂:“不读书?你不读书,你打算跟老子一样当个睁眼瞎?他娘的,不读出个样子来,老子打死你!” 陈王氏慌忙一把拉开嚎哭不止的儿子,一边哄着一边埋怨陈二:“你干什么?六岁的孩子知道心疼你,你还打?你不如把我们娘俩一起打死,也好落得个清静!” 陈二牛眼一瞪,刚刚想发火,却又颓然的坐了下来,叹了一声道:“我知道咱儿子是心疼我,可是不读书能行?你看看人家杨状元,走到哪儿都有许多大人物陪着,多风光! 我跟你说,你是不知道啊,今天我远远的瞧了状元公一眼,那当真是天庭饱满,地阁方圆,双耳垂肩,啧啧,当真是一副好福像! 不过,我看咱儿子也没比杨状元差到哪儿去,说不定以后还能考上个状元呢?就算是考不了状元,那也能考个举人回来!” 陈王氏噗的一声笑了出来,伸手点了点陈二的脑门,笑着道:“净想美事儿!刚才我问你五叔公的事儿,你还没答我呢?” 陈二呸了一声道:“有什么好答的?五叔公摆明了就是仗着宗长的身份来占便宜,这次要是应了他,以后怎么办?再说了,我既然都从陈家的户籍册子上独立出来了,那我还用得着管他们?以后咱们把自家的日子过好就行了,不操他们那个心!” 陈王氏嗯了一声,心中倒是忍不住有些高兴,自己也不用再受那些妯娌们的气了! 一边笑眯眯的给陈二又倒了一杯酒,陈王氏一边开口说道:“对了,我听街上的妇人们说,状元公的小妾要开个工坊,说是要招些女工,我合计着我也去?到时也能多赚几个银钱?” 陈二笑道:“果真是妇人家!状元公的小妾能叫小妾么?那得叫如夫人!再者说了,状元公从来就没有纳妾,不过是外面的长舌妇人瞎传罢了,你可不要跟着胡说。” 说完之后,陈二就摸着下巴上的胡须,慢慢说道:“我听人说,以后不光是顺天府,就是整个大明都一样,凡是九岁以下的娃子,都得到学堂里面去读书,要是有谁家敢瞒报不去的,只要被官府抓着,就得多交一笔罚金,尤其是那些地方官和小吏,也都得跟着受罚。他娘的,朝堂的老爷们变聪明了,不好糊弄啊。 还有,听说从今天入秋开始,从最下面的社学到最上面的国子监,都是由官府给书本和吃食,笔墨纸砚自己备着。咱娃要是入了学,笔墨纸砚可不敢缺了,省得让别人同学给笑话。” 陈王氏嗯了一声道:“那是得备着,不过还有好几个月的时间才入秋,不急。倒是你手里有了这许多的宝钞,该是存放到银行里才是,我听人说,那银行不光不收咱们的保管费,反而还会给咱们钱哩。” 陈二道:“那叫利息!我这一不嫖二不赌的,手里揣这么多钱都不知道怎么花销才好,倒不如真个存到银行去。 刚才我说要去上工,就是打算去靠着工地挣些花销,然后把咱们这一百五十贯存起来,等以后再买座小院子,或者给娃子说亲的时候再用。” 说完之后,陈二望着又一次埋头吃肉的儿子,哼了一声道:“等入秋了就给老子去进学,然后好好学!别跟老子一样当个睁眼瞎,到现在连自己的名字都不会写,都能丢死个人! 还有,记着皇帝他老人家的好,记着杨状元的好,要不是他们,你老子我现在还得砍柴放羊,你也没这许多肉吃!” 陈王氏好笑的给陈二夹了一块鸡肉,笑着道:“你啊,打他的是你,骂他的也是你,这把肉都堆到我们娘俩碗里的还是你!我看你就是属死鸭子的,嘴硬!” 陈二哼哼叽叽的道:“好几十文钱呢。娃子正是长身体的时候,得多吃一些,我这身体这么壮,吃不吃的没啥。” 陈王氏嗯了一声,说道:“说起来,状元公既然要招人去工地上,肯定会很累,回头我找人去割一些肉来,多煮一些肉汤,省得你亏了身子。” 陈二一听,忍不住有些肉疼的道:“你多打听打听,看哪里的大骨头贱些,带回来熬些汤就行,你和娃子还能有几口肉吃。 对了,千万不敢去杨家庄子那里,那边的人都是些二傻子,现在张三哥他们都是把肥肉拿去别的地方去卖,带肉的骨头带到杨家庄子那边去卖,卖的比肥肉都贵!” …… 沉沉睡了一晚上,一觉醒来的陈二就怀揣着一百五十贯的拆迁补偿款进了顺天府,找到了银行。 银行大堂之中的小吏一瞧陈二这副打扮,便满脸堆笑的迎了上去,行了个礼,笑道:“小哥是来存钱的?不知怎么称呼?” 最近这几天,银行几乎都没能好好喘过一口气,这些拆迁户实在是太多,除了极少数拿着钱去逛青楼赌钱的货色之外,剩下的人都选择把钱存到银行里头。 老朱家的皇帝对百姓还是极好的,尤其是朱老四原本就是燕王,封地就在顺天府,再加上杨少峰杨大少爷这个在顺天府走出来的六首状元也是名头响亮,顺天府的百姓自然也就愿意支持朱老四和杨少峰杨大少爷。 咱这跟娘家人一样的顺天府百姓都不支持,难道还指望别人来支持?不就是把钱存到银行里么?利息不利息的不重要,重要的是咱们得支持皇帝和杨状元! 当然,没有利息也不成,少点儿倒是可以商量。 正是出于这种心态,所以银行的小吏就见多了这些拆迁户,天天忙的跟死狗一样,就是为了拉拢这些大爷们来存钱银行这活计给的工钱多,破事儿也多,拉存款什么的任务完不成,到时候少不得会挨上级骂。 除了上一次领钱去过顺天府衙门,陈二这还是头一回进到衙门里虽然这银行根本就算不得衙门。 小吏的热情,顿时就让陈二紧张起来,连手该往哪里放都不晓得了,只是连忙向着小吏回了一礼,说道:“俺叫陈二,对了,俺就是来存钱的,一百五十贯呢!” 小吏笑眯眯的点了点头,先是让着陈二到一边的桌子前面坐下,接着才笑眯眯的问道:“陈二哥打算存几年?你这一百五十贯,若是存上一年,大概能有两贯钱的利息,若是存上三年,就能有五贯钱的利息,若是存五年,利息就足有十贯钱,连本带息,可就是一百六十贯了。 不过,需要提前跟你说明的是,你要是没存够年头就把钱给取走了,这些利息也就没有了,只能取走本金。” 望着有些纠结的陈二,银行小吏又笑着道:“家里娃子几岁了?到没到说亲成婚的年龄?” 陈二摇了摇头道:“才六岁,离说亲还得有几年时间,要成婚的话,估计得个十年八年的。 还有,俺听说咱大明的娃子以后都得去学堂读书?那要是考个秀才啥的,不得再多上几年?” 银行小吏笑着道:“要是这么算起来,你陈二哥确实不用急着用这笔钱,直接存个五年的定期,到时候还能多出来十贯,多好?” 陈二摇了摇头道:“不成,俺还想着再买一套院子呢,这娃子要是读书中了秀才,总不能跟俺和他娘住一个院子吧?” 听陈二这么一说,小吏顿时就高兴了起来,笑道:“对,是该买院子。陈二哥你可以这么着,先把这钱存个活期,就是随时可以支用的那种,等咱顺天府的房子发卖的时候,你就把钱取出来去买院子。 如果你看上了大的院子钱不够,还可以找咱们银行借钱,假如你借一百贯,五年是十贯的利息,十年的是二十五贯,三十年是八十贯。” 陈二顿时大吃一惊道:“啊!这也太黑了!” 第一百四十一章 从没享受过的生活 陈二头一次感觉到自己的智商被侮辱存一百五十贯,一年的利息是两贯,而借一百贯,五年的利息却是十贯?怎么算怎么都是自己亏啊? 所以把钱存了没有利息的活期之后,陈二就离开了银行,然后直接奔着杨少峰杨大少爷设立的招工点而去 不好好干活,连他娘的利息都给不起,还怎么买一套大点儿的院子?自己儿子以后是要做秀才公的,说不定还能当个举人老爷,没个大点儿的院子可不成。 抱着跟陈二同样想法的人显然不在少数,整个招工点之前已经挤的人山人海,就差个锣鼓喧天了。 排了好半天的队,陈二才慢慢的挤到了最前面,讪讪的搓着手,嘿嘿笑了一声道:“俺叫陈二,想来上工?” 桌子后面的小吏显然见多了陈二这个样子的,当下只是问道:“姓名?住处?有没有在银行开设账户?会些什么?” 被小吏这么一问,陈二顿时有些傻眼,愣愣的道:“小人陈二,现在就住在安置点那里的屋子,银行也可了个存钱的户头,但是小人只有一把子力气,其他的就甚么都不会了。” 小吏将陈二的信息登记完,然后指着身后的一条长龙道:“跟他们站在一起,回头会有人领你们去上工,你们的工钱会在每个月的十号到十五号之间发到你在银行的账户里面,到时候自己去取。” 陈二愣愣的问道:“不给现钱?那俺要买东西咋办?” 小吏有些不耐烦的道:“十五号之后自己去银行取,取现银还是宝钞随你,买东西自然也是随你。下一个!” 陈二无奈之下,只得老老实实的到队伍后面去排着,一个汉子看着陈二走了过来,笑道:“咋样,是不是想抽他?” 陈二摇了摇头道:“那倒不是,俺就是好奇,你说这工钱为啥不直接给咱们发现钱?反而还要存到银行里面去?” 那汉子摇了摇头道:“不知道,可能是怕啥拿了钱乱花?别想那么多啦,老老实实的上工,回头去银行取了钱就是,反正皇帝和状元公也犯不着骗咱们。” 陈二点了点头,眼里带着一丝的憧憬,说道:“听说一天能有二十文的工钱,工地上还给白面馒头吃,也不知道是真是假。” 直到被人领到工地上,陈二都还在想着白面馒头到底是个什么味道往常只有过年的时候才舍得吃一回,工地上要真是天天给白面馒头吃,自己就往死了出力气! 但是让陈二想不到的是,工地上不仅有白面馒头,还有骨头汤! 一大锅的骨头汤啊,油花就那么漂在汤面上,一块块肉在滚开的汤里上下起伏,汤面上的葱花吸饱了油脂,显得更加的翠绿诱人,浓浓的香气飘荡在空气里,顿时让陈二原本就有些饿的肚子感觉更饿,一阵阵的咕咕声就像是打鼓一样。 打汤的厨子手很稳,婴儿拳头那么大的肉块没有一丝晃动就随着肉汤一起到了陈二的碗里,再加上一些其他的菜,满满的肉汤香味和菜香顿时扑鼻而来,两个比拳头大的馒头被放到了陈二手中的托盘上,白面的香气混和着肉汤还有菜的香气,让陈二忍不住咽了咽口水。 端着托盘,跟在工头的身后找了个地方坐下之后,陈二就直接抓起了白白胖胖的馒头,恶狠狠的咬了下去,然后大口大口的嚼了起来。 工头瞧着眼睛忽然就红起来的陈二,忍不住问道:“咋了?” 陈二含糊不清的嗯了一声,直到将嘴里的馒头都给咽下去之后才答道:“没咋,就是想起俺爹来了,他老人家到死都没吃过这么好的馒头,一点点儿的从嘴里抠钱,才算是盖起来我家的小院子。 如今我家的小院子拆迁了,也有钱了,这里还有这么好吃的饭菜和骨头汤,可是我爹却没了。” 工头伸手拍了拍陈二的肩膀,说道:“别哭,大老爷们的流什么尿水?你有这好日子,你爹在天上瞧着也高兴。好好干,争取给你儿子攒下更大的家业。” 等陈二点了点头之后,工头又接着道:“快些吃,吃完了歇一会儿,咱们就该上工了,打地基的事儿,可不敢马虎。” 陈二用力的点了点头,一边往嘴里塞着馒头,一边从托盘上夹起其他的菜来吃。 工头瞧着陈二狼吞虎咽的模样,笑着道:“别慌,馒头还有的是,不够的话还能再去拿,汤不够喝也能加,用不着这么拼命。” 陈二用力的点了点头,往嘴里塞馒头的速度却一点儿不慢,就算是感觉有些噎着了,也是赶紧喝口肉汤往下顺一顺。 肉汤太热?先不说这大冬天的,透过馒头的肉汤已经没那么热,就算是烫嘴,难道还有人舍得吐出来? 老天爷啊,家里有个六岁的半大小子在长身体,什么东西不得可着孩子来?这白面的大馒头过年能吃一回,肉汤是过年都不一定舍得喝上一口! 见多了这般模样的工头也不以为意,只是轻轻的笑了笑,然后慢条斯理的吃着自己托盘里的饭菜。 直到打了个饱嗝,陈二才满足的放下了托盘,颇有些不好意思的望着工头道:“让您看笑话了。” 工头摇了摇头道:“没什么,我刚来工地的时候也跟你一样,都是饿的怕了,生怕少吃那么一口。不过等你习惯了就没啥了,到时候这骨头汤天天喝到你想吐。” “天天喝?” 陈二忍不住瞪大了眼睛,哎哟一声道:“这得多少钱啊?还能天天喝上骨头汤?” 工头笑着道:“那你是来得晚。来的早的都知道,这工地上的伙食好,就算是一些地主老财都不敢像咱们这么吃。 还有啊,咱们这里一动工的时候,皇爷就让人来传了圣旨,说让咱们好好干活,多赚点儿银子。” 陈二咦了一声道:“皇爷啊?要是咱们天天都能喝肉汤,那他老人家不得天天吃肉啊?” 陈二倒是没有怀疑工头的说法工头碗里的骨头汤都没喝完,除了那块肉被工头啃光了,一大碗散着油花的肉汤却还剩下了一些,让陈二忍不住有些可惜。 工头笑着道:“一天二十文的工钱,一个月就能赚六百文,两个月就是一贯多钱,就算是多出一些力气也值当了,更别说皇爷和状元公对咱们这么好了。” 陈二用力的点了点头道:“您说的是。力气这个东西,用光了睡一觉,第二天就能长出来,可要是喝着这么好的骨头汤,吃着肉和馒头还不肯卖力气,那还算是个人吗!” 说完之后,陈二又有些不好意思的问道:“还没请教大哥您怎么称呼?” 工头笑道:“我叫杨三,城南杨家庄子的。好好干,等入了秋,这些学堂也该差不多盖起来了,到时候你家的小子也该入学读书了。” 陈二好奇的道:“咱们盖的是学堂?这么说来,那个说让娃子们秋后去读书的传闻是真的?” 陈二不知道这个让所有孩子都读书的传闻到底是从哪里传起来的,但是陈二已经想好了,就算传闻是假的,自己也得让孩子去读书家里有一百多贯钱呢! 工头望着满脸忐忑不安的陈二,忍不住笑着摇了摇头道:“咱们盖学堂?咱们可不成,咱们只是给学堂打地基的,后面会有大师傅带着匠人们来盖。 状元公说了,官衙可以倒,学堂不能倒,否则这些盖学堂的匠人和咱们这些打地基的,都得拖出去打板子,打死拉倒!” 陈二用力的点头道:“是这么个理儿,打死都不冤!” 说完之后,工头又神秘兮兮的道:“刚才我说过我是杨家庄子的,那就再多跟你说一句,你听到的那个让娃子们读书的传闻是真的!虽然不知道你以后的院子会被分在哪里,但是你家娃子肯定会在这几所社学里面读书,说不定就是咱们干的这块工地。” 陈二眼睛一亮,正想开口说话,工对却站起身来,手中拿着托盘道:“走吧,咱们也该上工了,现在得赶紧把这些托盘归置好,回头让妇人们去涮洗。” 陈二疑道:“不用咱们涮洗干净?要不然俺还是带回家去让俺媳妇给涮洗干净吧。” 工头笑着摇头道:“不用,这里有专门涮洗托盘打扫的妇人。 对了,你媳妇要是没什么活计的话,可以让她来工地上涮洗这些托盘啥的,虽然脏了点儿,但是好歹也有工钱,一天十五文钱呢。” 一直到了晚上下工的时候,陈二依旧有些晕晕乎乎的自己早上来得晚,还没等干活就混了顿大白馒头和肉汤,晚上居然还有大白馒头和肉汤? 如果不是被工头强令着自己将那两个大白馒头吃了,陈二其实更想把那两个馒头带回家去,让自家媳妇和孩子也尝尝这馒头的味道。 一想到骨头汤的肉香和那两个又白又软的大馒头,陈二又忍不住咽了咽口水,同时心里也暗自决定了,回去就得跟媳妇好好商量商量! 第一百四十二章 被大明土著按着脸抽 当陈二回到家的时候,陈王氏已经早早的熬好了骨头汤,掺了糜子的饭食也已经蒸好,见陈二回来,赶紧就招呼着陈二洗手吃饭。 望着眼前的菜饭,陈二却打了个饱嗝,摸了摸还有些鼓的肚子,陈二便对着自家媳妇说道:“给我盛碗汤,这饭食你跟娃子吃就行了,我在工地上吃过了。” 陈王氏道:“你中午没回来,我就猜着你应该是上工了。可是这工地上哪儿有什么轻松的活计?想必你也是出了大力的,赶紧多吃点儿补补身子,我对付着吃一些就成。” 陈二自顾自的拿出酒坛子,倒了一碗浊酒之后吸溜吸溜的喝了两口,然后神秘兮兮的说道:“你猜猜,工地上给吃的啥?” 陈王氏斜了陈二一眼,说道:“还能吃啥?难道还能给你肉吃了不成?” 啪的一声,陈二猛的一拍大腿,哈哈笑着说道:“聪明!还真就有肉,就跟咱儿子的拳头那么大的一块肉,还有一大碗的骨头汤,每人还有两个又白又软的大馍馍,晚上下工的时候还又让吃了一顿!” 一把拉住正在盛汤的陈王氏,让陈王氏坐下之后,陈二又接着说道:“一天二十文的工钱!二十文,你晓得不晓得,一个月就是六百文钱呐! 等回头我给你扯几尺布回来,你也做两身新衣裳,等咱儿子进了学,笔墨纸砚敞开了给他买!” 陈王氏笑着点了点头,随即便向着陈二伸出了手,问道:“工钱呢?可曾带回来了?” 陈二脸色一僵,愣道:“没有,招工的小吏说是每个月结一次工钱,而且这工钱是发到银行账户里面的,得咱们自己去取。” 一拍脑门,陈二又赶忙从怀里掏出在银行办的折子,像是献宝一般递给陈王氏:“这个你收好喽,以后就得凭户籍册子和这东西去银行取钱,他们只看凭证不看人,千万不敢弄丢了。” 陈王氏接过折子,一脸喜色的收了起来,然后匆匆忙忙的向着屋子外走去,一边走一边说道:“你先喝着,我去给你打些热水来泡泡脚。” 陈二赶忙道:“先不慌!我还有事情要跟你说。” 陈王氏停住脚步,问道:“什么事儿?” 陈二道:“现在工地上确实在招女工,主要就是负责涮托盘和碗筷之类的,我合计着你可以去试一试,一天给十五文的工钱呢。不过,这其中倒是有一个为难之处,便是咱儿子该怎么办?” 说到孩子,陈二顿时又长叹一声道:“说起来,咱爹娘走的都早,要是能活到现在,二老既能跟着咱享享福,还能帮咱照看照看孩子。” 陈王氏嗯了一声,走到陈二身前,扶着陈二的肩膀道:“若是没有皇爷和状元公,其实早走也是早好,也省得在这泥潭里面打混,你也别难受了。” 想了想,陈王氏又接着道:“对了,咱们家要头疼孩子该怎么办,想必其他人家也是一样的,谁不想着多去赚几个银钱? 你看啊,我给你做了好几年的饭食,你也能吃得下去,咱家儿子也养得壮实,说明我能照顾好孩子,对不对? 你说,咱要是找个院子,把这些没办法带孩子的人家给说通,把孩子放咱们家,一个孩子一天收他们两文,不对,是一天收他们三文钱,只要五个孩子,可不就顶这上工一天的工钱了?” 陈二皱着眉头道:“可是要找个院子,终归是要花些银钱,到时候这钱能赚回来?” 陈王氏道:“能,简直是太能了!我刚才合计了一下,找个小一些的院子租下来,一个月不过一两百文钱,就按两百文来算,一个孩子一天收三文钱,两个孩子差不多就够房钱了,剩下的不就是咱们净赚的?若是能有十个八个的孩子,纵然是刨去吃食之类的,估计也能剩下不少哩。” 陈二仰头干了碗里的酒,一把抱住陈王氏,哈哈笑道:“媳妇儿,还是你聪明!这还真是活该咱们家发财!” 旁边正在吃饭的陈二家儿子伸手捂住眼,然后又悄悄将手指张开,眨着眼皮道:“不知羞!不知羞!爹爹不知羞!” 黄棘先生曾经说过,机会是留给有准备的人的。 还有人曾经说过,站在风口上,一头猪都能飞得起来。 很多人都想着自己一天能赚二十文的工钱,媳妇一天再赚个十五文,那就是一天能赚到三十五文钱,一个月就是一贯出头,一年十好几贯的钱,就算是把这些钱拿来买肉吃,它不香吗? 但是,很多人也面临着跟陈二同样的苦恼老人不在了,家里又有孩子,就算是想要让媳妇出来上工,只怕也没办法。 陈王氏搞出来的小饭桌仅仅开了没几天的时间,租来的小院子里就塞满了一群孩子。 然后在某个夜黑风高的晚上,陈二老老实实的交了公粮之后,陈王氏就试探着问道:“孩儿他爹,要不然咱雇几个人手来帮忙?” 陈二嗯了一声,有些心不在焉的道:“雇什么人?难道你还要给他们发工钱?你准备给多少工钱?” 陈王氏道:“就是得给他们发工钱啊,你想想,如果咱不给人发工钱,人家凭什么要来帮咱们?去工地上赚十五文一天的工钱不好吗? 我合计着,回头把三嫂子她们喊过来帮忙,一天照样给她们十五文钱的工钱,到时候我就专心做饭,顺便盯着孩子们。” 陈二嗯了一声道:“那你看着办吧,咱们家现在就属你赚的多,可比我这一天二十文的工钱多多了。” 听着自家相公话里掩不住的酸意,陈王氏忍不住往陈二的胸膛上轻轻抽了一巴掌,笑道:“我赚再多,不还是咱们家的啊?等咱儿子进学,买院子,不都得花钱?” 陈二嗯了一声算是同意,转身抱住了陈王氏,嘿嘿笑道:“依你,都依你……” 然后杨少峰杨大少爷就一脸懵逼的发现,好好的幼儿园生意就这么被人给抢了! 堂堂一个穿越者还没有开始搞起来幼儿园,居然让几百年前的大明女人给提前弄出来了? 来回转了好几个圈子,杨少峰忍不住气哼哼的道:“查她!必须得查她!卫生!税务!都得查!” 朱瞻基望着来回转着圈子的杨少峰,冷笑道:“咋?难道你还打算从这些妇人口里抢食?也不嫌丢人!” 杨少峰指着忙碌的工地,颇有些气急败坏的喊道:“钱!这么大个工程,哪哪儿都需要钱! 你知道不知道,光是这些青壮一天就得吃掉几十两银子?米面油盐肉菜,不花钱,你给我啊? 还有,就算不为了工地这事儿,陈王氏的行为也是属于经商,该交的税肯定得交,再加上又涉及到孩子,卫生方面肯定也得注意,倒也不是我故意与她为难。” 朱瞻基呵的冷笑一声,不再理会明显不正常的杨少峰,反而打量着眼前热火朝天的工地,说道:“若是后面也如同现在这般,只怕用不了几年的时间就能完工?” 终于平静下来的杨少峰也不再提什么钱不钱的事儿,淡定无比的瞧了一工地,然后又紧了紧身上的狐裘,说道:“你去问问这些百姓,他们还要不要种地了?” 这个动作顿时惹恼了朱瞻基,瞪了杨少峰一眼道:“知道是你未婚妻送的,可是你也用不着天天披在身上吧?有能耐你披到六月去?” 杨少峰呵的笑了一声道:“你傻,可是你不能当我跟你一样傻,还披到六月去?下个月就不能再披着了! 眼看着就要开始春种了,到时候这工地上的上工的人就会少一大半,就算你想快,估计也快不起来。” …… 等到了永乐十五年四月,杨少峰忽然发现自己的穿越生活并不算多么美好永乐十三年中了状元之后跑到辽州赈济水灾,永乐十四年在边市城玩命折腾,如今又接手了新都城的建设,更是一个天大的麻烦。 更让杨少峰感觉不爽的是,自己这张脸总是被人翻来覆去的抽。 先是自己还没来得及弄出来的幼儿园计划被人抢先搞了起来,接着就是这些青壮似乎放弃了种地。 这些家伙把地里的活计都甩给自己的爹娘,爹娘都没了的就把地扔给自己的婆娘和娃子,自己每天来工地上工。 这些人都不傻,地里有收获就算是意外之喜,没有也无所谓,毕竟是一天二十文的工钱,只要踏踏实实的干上几个月,赚到的工钱就足够买上一年多的粮食了。 更别说陈二这种两个人赚钱的,就更不在乎地里的那点儿粮食了花上一两贯的去买粮食交赋税也比自己种粮食更划算! 所以杨少峰莫名其妙的发现,自己原以为开春之后青壮们会回去种地的情况没有出现,工期进度一直比自己想象中的都要快。 然后杨少峰就琢磨着,脸疼也不能光让自己疼,倒不如让其他的大佬们一块儿跟着掉头发顺天府的百姓不愿意种地,但是人口总量就在那里摆着,每天消耗掉的粮食就是一个天文数字。 这种时候不把锅甩到夏老抠身上去,难道还要让他夏老抠留着头发过年? 第一百四十三章 你不得意思意思? 夏老抠掉不掉头发,朱老四不清楚,但是朱老四很清楚,自己这满头的头发已经快剩不下几根了。 首先是孙儿要娶亲。 亲孙儿娶亲,那个干孙儿就得跟着闹腾,杨癫疯那小王八蛋也不是闹腾一回两回了,总不好一直强压着。 然后是这些兄弟和侄儿们都在背后骂自己抠门,因为这些兄弟和侄儿们来顺天府觐见,自己只给了几千两银子和一些布帛之类的赏赐,没像往一样几万锭几万锭的赐给他们宝钞。 问题在于,现在的宝钞和以前的宝钞是一回事?再让朕几万锭几万锭的那么赏给你们,朕的日子还过不过了? 紧接着就是杨癫疯那个小王八蛋捅出来的篓子。 顺天府的青壮挺多,可是那些青壮都跑到工地上干活去了,只有少数土地由老弱妇孺在耕种,剩下的大片土地就那么扔着没人管也没人问。 这就意味着,原本就需要从南方调集粮食来顺天府,现在需要的粮食就更多了。 需要粮食也就算了,好歹也有个漕运,漕粮就近运至淮、徐、临、德四仓,再由运军分段接运至通州和顺天府,一年转运四次,百姓参加运粮即免纳当年税粮,纳当年税粮则免除运粮,其运费计算在支运粮内,好歹也是个惠民的政策吧? 偏偏还被那个小王八蛋嘲笑了一通,说是走海路直接到天津然后转运通州更省事儿,装的东西还多,连商货都能一起捎带着,比漕运可划算多了。 尽管不太想承认,但是朱老四在咨询过夏老抠,又调取了诸多卷宗和锦衣卫的备档之后也不得不承认,海运比之漕运,确实有很多的优势,无论是速度还是运载量,都要比之漕运高出一截,而且路上产生的消耗更小。 关键是,老子让人辛辛苦苦挖了这么多年的漕运怎么办?废掉不要了? 好吧,废了漕运是不可能废掉的,又不是所有的东西都能走海运,把漕运作为海运的补充也不错。 但是那些多出来的粮食缺口怎么办? …… 永乐十五年的三月,跟往常的三月并没有什么不同,如果一定要说有的话,大概就是杨少峰前脚刚刚给夏老抠添了堵,后脚就被朱瞻基给添了堵。 快要成婚的朱瞻基自打知道了太孙妃是胡善祥而不是自己青梅竹马的孙氏之后,就打算本从杨少峰那里学来的独乐乐不如独乐乐,独郁闷不如众郁闷的原则去打算拉着杨少峰一起不开心。 想了半天之后,朱瞻基干脆跑到了工地上,直接找到杨少峰就开喷,各种役使百姓,荒废农时,浪费国库等等一大堆的事情都被朱瞻基拿出来喷了一遍。 然后一脸不爽的杨少峰就瞪着朱瞻基道:“到底有啥事儿就直说,别在这儿藏着掖着的给人找不痛快!没看着我这还忙着呢?” 朱瞻基皱着眉头道:“我就是心里不痛快。” 杨少峰道:“你这眼看着就快要大婚了,媳妇马上娶回家,你有什么不痛快的?难道你还有什么隐疾?” 不对啊,这货有儿子啊,虽然他自己活的年头短了点儿,但是有儿子却是实打实的,还被蛮子污蔑为不是亲生的。 等再仔细想想明朝的那些破事儿,杨少峰顿时恍然了朱瞻基这货还是个痴情的!这次娶的不是他喜欢的青梅竹马! 朱瞻基的亲事定下来了,光禄寺卿胡荣的三女儿胡善祥被选中为皇太孙妃,纳微礼之时,驸马都尉、西宁侯宋琥为正使,隆平侯张信为副使,冠服仪仗不仅完全按照亲王纳正妃的标准,还额外多加了一套燕居冠服,就连锦衣卫百户胡荣也被升到了光禄寺卿的位置上。 朱老四很开心,替自己的孙儿挑了一个好媳妇,明年就有可能抱上重孙子,说不开心那是扯蛋,就连册封胡氏为太孙妃的诏书都透露着一股子喜庆。 “制曰:帝王主宰天下,必重嫡长以隆万世之本,必谨婚姻以正王化之原,此天地之常、国家之大典也。 朕嫡长孙皇太孙,天姿英明,孝敬仁厚,年长已冠,宜谐室家,尔胡氏光禄寺卿胡荣之女,天作之合,兹特授金册,立尔为皇太孙妃,尔其恪遵妇道,恭顺以事上,勤俭以持身……尔其敬之。” 朱高炽也很开心,一来是相信朱老四的眼光,二来也是因为明年就有可能抱上孙子,自己的太子之位更加稳固,说不开心也纯属于扯蛋。 杨少峰其实也挺开心的,毕竟朱瞻基这个二货成婚了之后,自己也就能正大光明的成婚娶媳妇,把林家小娘子娶回家来,她不好看吗? 然而朱瞻基不开心。因为朱老四选择的太孙妃是胡善祥,是一个朱瞻基根本就没有听过名字的女人,而不是从小青梅竹马一起长大的若微。 而且朱老四选择胡善祥为太孙妃的理由很儿戏,因为司天监上奏说后星直鲁也就是下一代的皇后降生在了山东,所以太孙妃得到山东去选。 司天监怎么得出来的后星直鲁这个理论不太清楚,但是当时的胡善祥确实是山东济宁人,而老家在山东邹平的孙若微却因为身在顺天府的原因跟太孙妃的位置失之交臂。 琢磨了半晌之后,杨少峰却发现,自己这个穿越客在面对这种情况的时候,基本上也没有什么好办法让朱老四改变主意?那还不如自己把自己挂城门楼子上风干呢。 想了想,杨少峰试探着问道:“要不然,我带你去瞧瞧你未来媳妇长啥样儿?” 朱瞻基狠狠的瞪了杨少峰一眼,气咻咻的道:“没时间了!前几天刚刚定下来,后天我就该出发去亲迎了!” 杨少峰哦了一声,掏了掏耳朵,然后望着朱瞻基道:“那你跑来跟我说啥?打算让我跟你一起去?还是通知我给你准备好成亲的礼物?还是说你打算让我去劝咱们那位祖父大人改变主意,另立你那个青梅竹马的为太孙妃?” 当杨不身说到礼物的时候,朱瞻基的脸上还一脸怒意,但是当杨少峰说到去劝朱老四的时候,朱瞻基顿时就颓然叹了一声道:“事已至此,已经没有可以挽回的余地了。” 杨少峰呵了一声道:“你这不是废话么,圣旨已下,再重新另立太孙妃,你当这是小孩子过家家酒呢?” 嘲讽过后,看着朱瞻基有些颓唐的样子,杨少峰顿时又有些于心不忍,斟酌了一番之后,杨少峰伸手拍了拍朱瞻基的肩膀,问道:“你觉得,你应该娶一个什么样的妻子?或者说,娶妻应该是什么样的标准?” 朱瞻基愣了愣,答道:“娶妻娶贤,纳妾纳色,这是自古以来的教训,我又如何能例外?” 杨少峰点了点头道:“你既然知道,那还用得着我再多劝你么?要知道,历朝历代的贤后未必是最得宠的,也未必是最漂亮的,但是却有一个共同的特点,那便是辅弼天子。你那个青梅竹马,能做到么?” 伸手指了指工地上忙碌的人群,杨少峰又接着道:“你看他们劳作不休,图的是什么?是自己能吃饱穿暖? 在我看来,他们固然是图个吃饱穿暖,也图个手上攒下几分积蓄,可是他们更多的还是在为儿孙打拼。 你我能例外么?如果不替儿孙后代考虑,我这时候只要老老实实的在杨家庄子架鸟遛狗混吃等死就好,反而我家的家业够我败上一辈子的,当不好官就回去继承家业呗。 还有,处在你这个位置上,多生孩子,尤其是儿子,也是你的现任。毕竟你和我,还有这些青壮都不同,你需要考虑的不仅仅是你自己,还有江山社稷,子孙后世。 如果你心里觉得愧对了你的青梅竹马,以后多宠她一些也就是了,但是在太子正妃这件事情上,我觉得你还是应该三思而后行。” 这时候,杨少峰这个结拜兄弟身份的好处就体现出来了朱老四和朱高炽不会跟朱瞻基说这些,其他人又没资格跟朱瞻基说这些。 至于朱瞻基那些有资格说的兄弟们,又没有这个胆子,而且说了还有可能惹起朱瞻基的疑心,反倒不如杨少峰这个结义兄弟的身份,再加上辽州水灾和在边市城被麦铎围城时的交情,随便怎么说都没事儿。 莫名想开了的朱瞻基点了点头,却又忍不住有些艳羡的对杨少峰道:“你倒是能娶你自己喜欢的人,而且不善妒,直接把你小妾给你送到家里来,天下间像这般的女子,少。” 杨少峰呵了一声道:“记得我前段时间刚刚脱下去的狐裘么?当时咱们都在边市城,这狐裘的意思就是我敢在外面找小狐狸精,她就把她们做成狐裘大衣!现在你还觉得她不善妒么?” 朱瞻基呸了一声道:“就你会想这些乱七八糟的,若真如你所说,人家又何必把那顾眉波巴巴的给你送到顺天府来?” 杨少峰呵呵笑了一声,忍不住有些酸溜溜的道:“你成婚了,我还不知道得等到几月才能成婚呢,这大雁都快被我给养成家鹅了!” 朱瞻基道:“你养成啥玩意是你的事儿,我管不着。不过,好歹也是我大婚的喜事儿,你不得意思意思?” 第一百四十四章 这章又不会起名了~ 杨少峰呸了一声,冷笑着道:“老扯给送的两匹骏马,被你顺走了一匹,两头獒犬,也被你抢走了一头。合着你的就是你的,我的也是你的?我发现你怎么这么不要脸呢?” 忽然想起来有些不对劲,杨少峰顿时又眉开眼笑的道:“当然,谁让咱们是兄弟呢?所以你成婚的时候,我肯定会给你备下一份大礼,你肯定会喜欢得紧。” 杨少峰这么一说,朱瞻基顿时也回过味儿来了,连接摆手拒绝道:“别,咱们兄弟,扯这些有的没的就没意思了。要不然这么着吧,我大婚的时候你就别送什么礼物了,等你成婚的时候我随便意思意思就好,怎么样?” 杨少峰道:“那怎么成?你好歹也是堂堂的太孙殿下,咱们又是结义兄弟,你成婚时我不好好意思意思,岂不是徒惹人笑?” 然后朱瞻基就甩甩袖子,骂骂咧咧的走了——这杨癫疯给自己送上个百十贯的礼物,自己不得回他个千百贯的? 刚刚走了几步,朱瞻基却又回过神来了。 不对啊,自己先成婚,等到杨癫疯成婚的时候,自己就让太孙妃去准备礼物,然后告诉太孙妃这是自己的兄弟,不用送啥值钱的礼物,这样儿不就省下了? 目送着朱瞻基离开,杨少峰也笑了。 你结婚的时候我随便意思意思,到我结婚的时候你不得好好意思意思? 当然,在“意思意思”之前,杨少峰还需要解决另外一个问题。 金吾卫里面关着的三千囚徒。 别管朱老四被抹黑的有多么残忍好杀,实际上,朱老四对于功臣和自己人还是很不错的,更别说朱老四是实打实的把杨少峰当成亲孙子一样对待。 许是担心户部拨付的一千万贯不够用,又或许是担心徭役和杨少峰自己招募的那些青壮不够用,朱老四干脆命刑部和都察院下发文公,要求天下各地方衙门将除十恶不赦、强盗、、监候审决之外的所有囚犯统统打包运到顺天府,把这些人扔给杨少峰去处置。 换个更直白一些的说法,就是朱老四为了给杨少峰帮忙,干脆把所有罪不至死的囚徒一起打包扔给了杨少峰去使唤。 整个大明两京一十三省,一千四百二十七个县,随便哪个县里弄不出几个囚徒?少一些的可能只有几个,多一些的可能就得几十上百了,这些个囚徒加在一起,最后的总人数达到了一万有余! 也正是因为人数太多的原因,光是第一批到达顺天府的囚犯就有三千多人,顺天府的牢房根本就不够用,只能先关押在金吾前卫的军营里面。 恰好金吾前卫的指挥使是刚刚从辽州升官上来的原辽州指挥使秦宁,算起来倒也是个老相识了。 早早就等候在大营门前的秦宁一见到杨大少爷,便立即抱拳行礼道:“末将秦宁,见过状元公!” 杨少峰同样回了个礼,笑道:“自辽州一别,到现在也足有一年的时间了,倒是还没来得及恭喜秦指挥使。” 秦宁笑道:“可当不得,若非是状元公,末将这时候还在辽州,又哪有高升的机会?倒是末将应该谢过状元公才是。” 又客套了几句,杨少峰便指了指军营,问道:“这次来的,都是些什么货色?” 见杨少峰直接说起了正事,秦宁便不再客套,一边引着杨少峰向军营里面走去,一边说道:“好教状元公得知,这次来到的都是些小偷小摸之辈,下一批的是那些被牵连的犯官亲眷,其余的倒也没了。不过,听说最后一批是些犯奸之辈。” 一听秦宁说到犯奸之辈,杨少峰顿时就皱着眉头道:“犯奸之辈?这种货色送来干什么?直接送去填河算了!” 向前走了几步之后,就已经到了点将台,上面已经早早的摆好了一把太师椅,杨少峰一屁股坐下,干脆直接吩咐道:“擂鼓,把这三千人都聚起来。” 秦宁点了点头,对着亲兵吩咐道:“摆鼓!” 咚咚咚的三通鼓,三千囚徒就在一众士卒的看守下来到了点将台前。 打量着下方的囚徒们挤在一起,害怕之下连个队形都没有,杨少峰忍不住就皱起了眉头,冷笑一声道:“来了多长时间了?一点儿规矩都没教给他们?” 秦宁躬身道:“状元公恕罪,这些人也是昨日刚刚到齐,末将还没来得及调教这些个混账东西。” 杨少峰嗯了一声,干脆从怀里掏出一本小册子,递到秦宁手中之后道:“明天我派个人过来,是我的学生伊逍,跟秦指挥使也是老相识了,他是受过这小册子里面的训练内容的,到时候你们一起按照小册子里面的办法,好好教教这些个混账,让他们知道什么是规矩!” 秦宁接过小册子翻了几眼之后,忍不住咦了一声道:“这?这不是练兵之术么?将这一套用于之这些囚徒,真的合适么?” 杨少峰疑道:“这也算练兵之法?不过是些叠被子和队列变化之类的东西,只能让这些个混账知道什么是规矩,什么是令行禁止,剩下的内容又没有。” “剩下的内容?” 秦宁盯着杨少峰道:“状元公,后面的内容是什么?莫非是真正的练兵之术?” 杨少峰点了点头道:“对,后面的内容才是,这些只不过是一些教他们规矩的东西,算不得练兵之术,你也不用太过于紧张。” “嘿嘿,”秦宁搓着手,舔了舔嘴唇,脸上居然露出一股不好意思的神色,讪笑着道:“状元公,咱们在辽州之时,也算是一起出生入死过的,对吧?” 杨少峰道:“停!后面的话你先不用说了。先把这些囚徒给我摆弄明白,我只给你半个月的时间,让他们知道什么是规矩。 如果你能让他们做到令行禁止,后面的内容我就写出来给你。如果不能,我把后面的东西给你也没什么用。” 秦宁点了点头,抱拳道:“末将得令!若不成,请斩我头!” 杨少峰呵呵笑着起身,然后对秦宁道:“我斩你头有什么用?我要的是这些个混账能好好干活,别以后工地上的活计没干明白,却又犯了小毛病,到时候我也只能依律处置了。” 秦宁点了点头,见杨少峰这就打算离开,便拱手道:“状元公,我部金吾左卫有五千六百将士,是否可以按照这个小册子里面的内容来练?” 杨少峰道:“这事儿不该去问兵部和军府么?你问我有什么用?” 秦宁答道:“莫非状元公还不知道?陛下已经将金吾前卫调拨至您的麾下听用,也就是说,从陛下下旨的那一刻起,金吾前卫就是您说了算。” 杨少峰不以为意的点了点头道:“那你看着折腾吧,反正别耽误了正事儿。” …… 秦宁会怎么去做,杨少峰已经不再关心,反正只要把这些囚徒给摆弄明白就行,什么练兵不练兵的,杨少峰根本就不在乎。 杨少峰更关心的,是自己家的那几头大雁。 自打去年知道朱瞻基要成婚之后,杨少峰就心心念念的让人去打了几只大雁回来养着,如今终于等到了朱瞻基成亲,那这几只大雁也就要派上用场了。 匆匆忙忙的赶回杨家庄子,杨少峰就直接找了母亲,哼哼叽叽了半晌之后才开口说道:“娘啊,义兄都要成婚了,过几天便是婚期。” 杨母笑眯眯的嗯了一声,说道:“知道,礼物都替你准备好了,到时候你直接带过去谅好,不会误了你的事儿。倒是你,如今不在工地上面盯着,怎么还有时间跑回家来了?” 杨少峰急道:“您到底有没有听明白啊,义兄快要成婚了!儿子也十九岁了!换个寻常百姓家里,这孩子都会打酱油了!” 杨母这才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笑道:“哟,原来是我们家的傻儿子长大了,知道要娶媳妇儿啦!” 笑眯眯的用手指点了点杨少峰的脑门,杨母又笑着道:“为娘可没有老糊涂,早就派了人去了京城林家,你呀,就老老实实的等着吧。” 杨少峰疑道:“您咋没跟孩儿说过?还有,孩儿让人打回来的雁呢?” 杨母摇了摇头,叹了一口气,说道:“难怪人家说,小公鸡,尾巴长,有了媳妇忘了娘,如今看来啊,倒也没错——你光想着那大雁,可曾想起来爹娘了?” 杨少峰嘿嘿笑着道:“瞧您说的,孩儿自打从边市城回来,哪天没来给您老请安问好?您要是再这么说,可真让孩儿不知道怎么办好了。” 杨母笑道:“行了,自从你让人打雁回来,为娘就已经问过一些读书人了,知道你是想行周礼成婚,所以为娘已经让人把雁一起带过去了。 这一次为娘派人去京城,便是要行纳采、问名,等问名回来之后,便要纳吉、纳征、请期,等亲家那边回了消息,你便老老实实的去京城亲迎就好了。” 见杨少峰依旧有些忐忑的样子,杨母忍不住笑道:“你担心个啥?你爹跟你岳父当年是一个马勺里搅食的,难道你岳父还敢不同意这门亲事?” 第一百四十五章 有人当面骂朱老四 好不容易回家休息一天的杨少峰就琢磨着该弄点儿啥东西吃,当然,主要还是该怎么打发掉上门蹭饭的朱高煦。 听到杨大少爷回来的消息之后,朱高煦就赶上门来蹭饭,并且表示自己不挑食,随便宰只鸡或者随便炖条鱼都行,或者羊也行,猪也行,牛也不是不可以考虑。 相比起还有政务要处理的朱高炽,朱高煦这个汉王干脆就一直赖在杨家庄子,后来更是在杨家庄子重建过程中给自己盖了个小院子,连封地的事情都不管。 事实上,朱老四已经不止一次的要求朱高煦滚回自己的土地去,而早就放弃争夺皇位想法的朱高煦干脆就仗着自己是小儿子还没得皇位继承这一点来耍赖,每次都会找出各种各样的理由来拖着,再加上还有朱高炽替他求情,朱老四也是又气又无奈。 杨少峰琢磨着要不然干脆整顿杀猪菜算了,虽然没有酸菜,但是整点儿白菜来代替酸菜,再加上一头新鲜宰出来的肥猪,估计味道也不会差到哪儿去。 子曰,君子欲讷于言而敏于行。 冬华先生也曾经说过,与其坐而论道,不如起而行之。 杨少峰想要杀猪,不会像其他百姓家还要挑个过年的时候才舍得,让狗子去喊了屠户过来,然后让人去村子西边的小山上面抓头猪回来宰了就是。 终于再一次见到了杀猪的场面。 嗷嗷叫着的二师兄被几个下人捆着架在木桩上,屠夫瞅准位置之后白刀子进去红刀子出来,二师兄很快就没力气再叫,哗哗的猪血顺着刀口淌出来,流到木桩子下面早就放了盐的盆子里,一个下人不停的用木棍搅拌着,以免猪血过早的凝固。 等到二师兄彻底咽了气,血也流光了,这个时候将大帅从桩子上解下来,屠夫先是用尖刀在后蹄那里开个口子,然后就用梃子从口子里伸进去搅和,等搅的差不多了,屠夫就伸手抓住后蹄,然后深深的吸了一口气,开始从这个口子往里面吹气,若不是专门练过的,很难将整个猪吹得圆鼓鼓的。 等到整个猪都被吹得圆鼓鼓的了,屠夫就赶忙用绳子将口子扎紧,防着跑气,旁边早就准备好的大锅里的水也烧开了,这个时候就轮到褪毛这个步骤了。 事实上,猪肉好吃不好吃,跟怎么杀猪褪毛是有很大关系的。 像杨家庄子这种杀猪的方法,在后世是很难看到的电死的猪,有一部分血是残留在身体里的,而且没有经过吹起来的猪,猪毛也是很难褪干净的,所以味道才会差了许多。 等到二师兄从锅里出来之后,一身黑毛就已经消失不见,只剩下光光溜溜的白皮,然后被屠夫按照杨少峰杨大少爷的指挥给拆成了好几部分。 杨少峰大手一挥,一整条猪后腿就归了屠夫,然后杨少峰就指挥着家里的厨子开始起锅烧油,准备炖上一大锅的杀猪菜来解解馋。 朱高煦饶有兴致的看着眼前这一切,不时的还点评上几句,要么说仆人的力气太小,要么就是说什么屠夫吹猪挺有意思,但是吹气的速度太慢,换自己来肯定更快云云。 像这种不要脸的恶客,杨少峰实在是有些无可奈何打,打不过,骂,不能骂,搞不好一会儿他还会喊他哥和他爹一起过来吃,谁能惹得起这种滚刀肉? 事实上,早在杨少峰让狗子去喊人抓猪杀猪的时候,朱高煦就已经派人去行在喊朱老四和朱高炽了。 朱高煦想的很明白,回封地有什么好的,天天骑马打猎总有个腻的时候,带兵打仗连个敌人都找不到,除了混吃等死还能干什么? 造反吗?先不说自己老爹还活着,光冲着自己那个大哥,自己也不可能反啊,所以倒不如赖在杨家庄子,而想要赖在杨家庄子,怎么讨好老爹和大哥就很重要了。 拿杨少峰的杀猪宴来请自己老爹和大哥吃饭,朱高煦觉得没有一丁点儿的心理压力,也根本不会觉得有什么不好意思。 当叔叔的吃侄儿一顿饭怎么了?怎么了?谁有意见? 在接到朱高煦的消息后,朱老四和朱高炽就打算一起来杨家庄子,只是不曾想,却被人给堵在了路上。 或者说,朱老四是发现了一些有趣的事儿,自己把自己给堵在路上了。 一群老农打扮的百姓聚集在行在周围,慢慢的越聚越多,直到聚起了一百来人后,这些老农就跪在了行在门前,搞得守卫行在的士卒们都紧张了起来。 如果不是这些一看就是六十来岁老农打扮够破而且还是跪在行在的门前,只怕守卫行在宫门的大汉将军都要炸毛了。 问题是,一百多个六十来岁的老头子跪在行在门前,到底想要干什么? 一身便服的朱老四示意朱高炽和同行的侍卫都滚到一边儿待着去,然后自己就凑到了老农的最后面,蹲下身子后向身边的老农问道:“老哥哥,你们这是干啥?来找皇帝?” 旁边的老农瞧了朱老四一眼,从怀里掏出一本书,答道:“找皇帝!活不下去了啊,老头子打算来问问这皇帝,到底还给不给俺们活路!” 朱老四瞧着老农拿在手里的书,眼角忍不住就抽了抽。 《洪武大诰》自己那个死鬼老爹定下的规矩,手持大诰进京找皇帝,诸有司衙门不仅不得阻拦,反而还得提供便利。 朱老四讪讪的笑了一声,开口问道:“咋回事儿啊?俺听说这老朱家的皇帝还行,对老百姓挺好的啊?” 老农呸了一声道:“那是洪武爷!现在这个皇帝对百姓好不好不知道,可是他手下的官儿不行,所以他肯定也不是什么好的!” 被人骂了的朱老四倒也不恼,干脆挨着老农一屁股坐下,问道:“你总得跟俺说说是咋回事儿吧?俺家就在这顺天府,光听顺天府的百姓说皇帝好了,也没说听他手下当官的咋的啊。” 老农呵的笑了一声,嘲讽道:“我问你,现在这皇帝是不是就在顺天府?” 见朱老四点头应是,老农就接着说道:“那不就结了,皇帝在顺天府,这些官儿肯定要好好的,要不然不怕皇帝弄他们? 可是这里是顺天府,像俺们邯郸可不成,天高皇帝远的,这都连着好几年水灾了,官府还他娘的跟以前一样征粮,这不是不给俺们活路?” 另一个老农扭过头来说道:“这位小兄弟是顺天府的人?” 朱老四点头道:“是,俺家就在这顺天府,听刚才这位老哥哥的话,你们还有这些老哥哥都是邯郸的?” 刚刚扭过头来的老农嗯了一声道:“对,刚才跟你说话的这个是赵老五,俺叫许大,在场的这些人,都是邯郸的。” 朱老四道:“邯郸那里到底咋了?连着好几年水灾?官府还跟平时一样征粮?” 许大嗯了一声,又叹了一声道:“谁说不是呢,连着好几年水灾啊,地里连根毛都收不上来,可是人家官府谁管你去死?该征粮的还不是一样征粮,该交的赋税更是一文钱都不能少。 俺们这些老头子想好了,反正怎么死都是个死,还不如来顺天府找皇帝呢。要是这皇帝跟洪武爷一样,就说明是他手下的官儿胡来,他老人家肯定会替俺们这些人做主。就算这个皇帝不像洪武爷一样,反而跟那些个官儿一样,那也就是让俺们这些老东西去死,不至于连累了家人。” 赵老五也道:“就是,就是,咱不求着官府把赋税给免了,可是好歹也不能这么催吧?俺们说拿宝钞折算,官府的狗官还说宝钞是宝钞,粮是粮,依俺看,那狗官就是看上俺们的地了,想要把俺们的地给骗了去!” 许是越说越气,赵老五恨恨的呸了一声,骂道:“依俺看呐,当今这皇帝也是个糊涂蛋,要不然怎么会选出来这么操蛋的官? 俺跟你说,这也就是他们赶上了好时候,这要是换成洪武爷的时候,俺们就直接把这昏官给抓起来送到京城,让洪武爷剥了他的皮!” 朱老四又是嘿嘿讪笑了一声,然后才问道:“老哥哥们是怎么来的顺天府?没人拦着你们吗?” 赵老五瞪了朱老四一眼,晃了晃手里的《洪武大诰》,冷笑道:“拦?看着这是啥没?洪武爷定下的规矩!谁敢!” 朱老四嗯了一声,起身后拍拍屁股,弯腰对老农道:“那你们先等着,俺这家里还有点事儿,就先不跟你们多说了。” 赵老五摆了摆手,说道:“你忙你的去,估计一会儿就该让俺们去见皇帝了,到时候也没空跟你说话。” 朱老四又一次向着赵老五和许大点头致意,然后才走到了朱高炽的身边,扭头对无心吩咐道:“派人去杨家庄子说一声,就说朕和太子晚一些去,让他们不用等了。还有,派人去准备,朕要临时开个大朝会!” 等无心匆匆忙忙的去了之后,一脸阴沉的朱老四才对朱高炽道:“回宫!老子今天就让你看看,这些所谓爱民如子的父母官,到底都是些什么玩意儿!” 第一百四十六章 是朕的错,朕就认 夏原吉一看到朱老四那张又黑又臭的脸,就忍不住想到了杨家庄子的两头獒压犬的大黑脸,几乎是同样的黑。 而且就跟那两头已经打遍庄子无敌手,下口之前不喜欢叫的獒犬差不多,当今这位皇帝在杀人之前也不喜欢多废话…… 夏原吉知道自己这是腹诽君王,是属于典型的大不敬,但是怎么看朱老四那张充满杀气的脸都想笑怎么办? 高坐在龙椅上打量着群臣的朱老四脸色愈发阴沉,望着神思不属的夏原吉冷哼一声道:“夏原吉?你在想什么?” 一听朱老四直接喊了自己的名字,连爱卿两个字都给省掉了,夏原吉顿时心中一紧,再联系到行在宫门跪了一地的老农,心中就更加的忐忑不安了。 略微思索一番,夏原吉就躬身道:“启奏陛下,臣在想宫门处跪着的老农,到底是什么事情,能让一百余位老人跪在宫门之外?” 朱老四冷笑道:“什么事情?你户部干了什么事情,你自己心里不清楚?” 说完之后,朱老四又扭头对无心吩咐道:“去将宫门处的老农都带到这大殿上来。” 无心匆匆忙忙的去了,朱老四则是从龙椅上起身,来回踱着步子,说道:“天下承平?营建新的都城?国库丰盈?宝钞慢慢开始流通? 狗屁! 就在刚才,朕在宫门处亲眼见到一百余位邯郸来的老农跪在那里,你们知道他们来干什么吗?他们打算来问问朕,问问朕还能不能给他们一条活路!活路!” 夏原吉疑神疑鬼的打量着身边的同僚,转而又扫视了一遍大殿里的诸位大佬,然后学着诸位大佬的样子把脑袋低了下来。 眼前似曾相识的一幕,让所有人都想起来洪武年间被洪武皇帝所支配的恐惧感——今天这事情如果不能解决,估计在永乐年间就要重现洪武年间带枷办公的一幕了。 朱老四望着下面一众低下头的朝臣,哈的冷笑一声,伸手指着朝臣们怒道:“你们猜猜,到底是什么才能让一百多个老农不顾生死的进京告御状?嗯?” 说完之后,朱老四就直接将目光投向了都察院左都御史陈琦:“朕记得,刚刚上朝的时候,还有人请斩杨癫疯,人是你们御史台的吧?” 陈琦一脸懵逼的出班,躬身道:“启奏陛下,是监察御史陈默。请斩杨癫疯,概因此贼盘剥无度,百姓民不聊生之故。” 朱老四忽然笑了,笑的有些瘆人:“民不聊生?都察院监察御史确实有风闻奏事之权,可是他们都风闻到了什么?顺天府百姓有几个人在骂那杨癫疯?之前他所治的边市城可曾有人骂他?因他而受益的百姓有多少? 风闻奏事?为什么都察院就风闻顺天府的百姓民不聊生,其他地方的百姓生死却全然不见?什么时候,都察院的御史言官成了博取清名之徒?” 望着低头不语的陈琦,朱老四冷笑一声道:“难怪杨癫疯骂你们御史台的言官就跟疯狗一样,朕看来,倒也没有骂错! 拟诏,御史陈默攀诬同僚,无实证而妄言,革其职,发配杨癫疯手下为工!” 陈琦躬身拜道:“启奏陛下,臣,不敢奉诏!” 朱老四盯着陈琦道:“不敢奉诏?” 陈琦道:“是,臣不敢奉诏。御史台监察御史原本便有风闻奏事之权,至于事情如何,当由陛下派遣有司核实。陈默虽有错,然则罪不至此,故而臣不敢奉诏。” 朱老四呵呵冷笑一声,指着陈琦骂道:“滚出去!滚到宫门口去跪着!” 陈琦又向着朱老四拜了一拜,这才慢慢退着出了大殿,直接往宫门口而去。 夏老四一看事情要闹大,忍不住出班奏道:“陛下息怒!” 朱老四眼看还有人敢跳出来,顿时就神色不善的盯着夏原吉道:“你让朕息怒?朕倒是好息怒,不过这一百多位老农的怒火,谁来给他们息掉?” 训斥完夏原吉之后,朱老四又望着刚刚进入大殿的一百余位老农,摆了摆手道:“都不用行礼了,随便坐下就行了。” 眼看一百多位老农都是一脸懵逼的模样,朱老四干脆慢慢的走了下来,来到老农中间之后就一屁股坐在地上,摆了摆手道:“大家伙儿都坐下,俺就这么跟大家说说话。” 这一百多位老农终究是胆子大一些的居多——毕竟之前都做好丢了性命的准备,如今皇帝让自己坐下,自己又有什么不敢的? 朱老四望着慢慢坐下来的老农,这才笑呵呵的道:“哎呀,这一晃都一二时年的时间过去了,上一次在南京的时候,俺还看过父皇这么跟百姓说话。那个时候俺就在想,俺在北平当这个燕王,怎么着也得跟父皇一样对待治下的百姓。 却不曾想,如今俺当了这个皇帝,却把初心给忘了,以至于给大家伙儿添了麻烦,是俺这个皇帝的错啊。” 赵老五忽然指着朱老四道:“你不是?你不是刚才?” 朱老四哈哈笑着道:“对啊,刚才俺打算出门去走个亲戚,不曾想正好遇到了大家伙儿来打俺,所以这不就回来了?” 忽然反应过来自己好像还骂了皇帝,赵老五顿时脸色大变,忽地从坐着转为跪着,伏地拜道:“刚才俺骂了皇帝,请皇帝治罪!” 朱老四哈哈笑着道:“你先坐好,咱们慢慢说。要俺说啊,这皇帝当的不好,就该骂,你骂是对的,俺不怕你骂,就怕你憋在一股火在心里不骂出来。 刚才老哥哥问俺,说要问问这皇帝跟那些害民贼是不是一伙儿的,俺这不就把这些官儿都喊过来了? 父皇当年起兵反元,靠的可不是那些害民贼,而是靠的跟你们一样的天下百姓,所以俺肯定是跟你们一伙儿的。” 向着夏原吉招了招手,又指了指身边的一点儿空地,朱老四道:“来,你也过来,跟大家伙儿说说。” 夏原吉一脸懵逼的走到朱老四身边坐下,又一脸懵逼的望着朱老四身边的老农,忽然之间就不知道自己该说些什么好了。 朱老四见夏原吉这般模样,便直接说道:“邯郸连年水灾,官府却催逼无度,以致百姓失地,甚至卖儿鬻女求生。这些老哥哥来顺天府,就是想问问俺这个皇帝,到底还给不给大家一个活路?夏尚书,你是户部堂官,你来说说?” 夏原吉迟疑了半晌,最终还是红着一张老脸,对着众多老农说道:“是我这个户部堂官的错!众位老哥哥可能不知道,我们这些堂官都是在京城或者顺天府,还真就不知道邯郸连年水灾的事情,要不然的话,就算是我们这些堂官不说,陛下肯定也会让户部开仓赈济的。 如果众位老哥哥不信,可是打听打听前年的辽州水灾还有临清水灾,朝廷可都是开仓放粮的,不可能眼看着百姓受苦而不闻不问。” 夏原吉的话音落下,朱老四就接着说道:“不管咋的,反正俺这个皇帝肯定有错,是俺对不住大家,今天就给大家一个交待!” 沉吟了一番,朱老四直接对着一众老农说道:“邯郸往年积欠的赋税,免!包括今年和明年的赋税,全免!不管该收多少,全都给大家伙儿免掉,然后内帑出钱补足,可好?” 赵老五迟疑着道:“那个啥,内躺是谁?能有这么多钱?” 夏原吉适时的开口说道:“内帑是皇上的私房钱,皇上说把大家欠下的赋税都给免掉,然后自己掏银子替大家补上!” 一听夏原吉这么说,许大就连忙摆着手道:“那不行,那可不行,俺们咋能让皇帝替俺们掏钱?俺们就是想问问,到底能不能缓一缓,晚两年再交,好歹别逼得这么紧就行了。” 朱老四摆了摆手,对许大说道:“老哥哥啊,是朕这个皇帝的错,那朕就得认,不能老让大家伙儿遭罪是不是? 都说皇帝是天子,百姓是子民,那你说,朕这个当皇帝的,能眼睁睁的看着自家百姓受苦?从盘古开天到如今,他就没这么个理儿啊,对不对?” 想了想,朱老四又对许大说道:“对了,各位老哥哥,还有邯郸那些没有来的乡亲们,家里都有儿子孙子啥的吧?” 许大点了点头,答道:“有,家家都有,真要是没有儿子孙子,俺们也就不合计着来找您了。就像这个赵老五,他家两个儿子,七个孙子,个顶个都是棒小伙子,十里八乡那是出了名的,要不是这连年水灾活不下去,只怕那说媒的媒婆都能踩破他家的门槛。” 朱老四嗯了一声道:“儿孙多了好啊,俺这个皇帝也一样,家里也是好几个儿子,孙子也有好几个。有时候俺也都头,都说养儿不易,又说半大小子,吃穷老子,俺也不是不知道养娃子的难。 现在邯郸都难成这样儿了,家里孩子又多,就算是免了往年的赋税积欠,这日子也不好过吧?” 赵老五一拍大腿,哎的叹了一声道:“谁说不是呢?可是再难他也得活下去不是?” 朱老四嗯了一声道:“要是众位老哥哥信得过俺,那俺倒是有个法子,这就给大家伙儿说道说道?” 第一百四十七章 被古人疯狂打脸 朱老四就这么不顾形象的跟老农一样坐在地上,然后拉着一百多个老农一起聊天,周围站着上百位五品以上有资格参加朝会的文官武将和勋贵们,场面有些说不出的诡异。 这些老农倒是渐渐的习惯了朱老四的作派,变得不再像一开始的时候那么拘束。 这些淳朴的老农其实没有那么多乱七八糟的想法,在他们最朴素的认知里面,当今皇帝能像当年传说中的洪武皇帝一样和自己这些人在一起聊天,还自己掏钱免了大家伙儿的赋税,那就足以说明这个皇帝不差事儿,是个好皇帝。 现在这个皇帝既然说给大家找一条活路,那肯定不会是骗人的毕竟是皇帝嘛,牙齿是能当金子使的。 朱老四眼见着众人都眼巴巴的望着自己,便指了指行在外面的方向,笑着道:“俺有个孙子,眼下正在折腾着修建都城,正是需要大量人手的时候。 按理说,俺是当皇帝的,征发民夫服徭役是天经地义的事儿,可是俺却记得,当年父皇曾经教育朕与朕的兄弟们,说是能不给百姓添麻烦,就不要给百姓添麻烦,所以朕也没大量的征发民夫,所以这工地上的人手总显得不足。 正好,众位老哥哥不是说邯郸连年雨灾,地里也没什么收成吗,那就干脆让家里的劳力来顺天府上工,俺那个孙子会给他们发工钱,一天二十文钱呢。” 许大扳着手指头数道:“一天二十文,两天四十文?三天六十文?俺滴个娘来,这三十天可不就是六百文?要是干上两个月,就一贯多钱了?” 朱老四竖着大拇指道:“老哥哥算得明白,是这么回事儿,五十天就是一贯钱,两个月六十天,就是一贯又二百文钱了。” 赵老五咦了一声道:“那不比种地可强多了?这感情好,您老人家赶紧说说,回头俺们就把家里的小子们打发来,以后就不种地啦!” 朱老四脸色一黑,随即又笑着道:“地肯定还是要种的,要不然都跑来工地上工,谁还去种粮食?” 赵老五嘿嘿笑着道:“工地上还能把咱大明的百姓全给用上?肯定还会有人种地嘛。” 朱老四笑着摇了摇头,说道:“咱们还是说先先这个工地的事儿吧,俺听俺那个孙子说过,像会些手艺的,工钱就会高一些,不会手力只能出大力的,那就只有二十文的工钱了,到时候记得跟家里的娃子们说一声,千万别藏着掖着不好意思说。” 许大用力点了点头道:“您放心,回头俺们就把家里的小子们打发来,让他们好好干活,肯定不能拿白这工钱。” 朱老四笑眯眯的点了点头,说道:“这就对啦!几位老哥哥看看,这么解决问题,你们还满意不?要是还有啥想法,就跟俺说,别把俺当外人。” 赵老五摇头道:“俺还有个想法。您老人家给俺们的娃子找了这么好的活计,俺们也不能让您亏啊,这赋税俺们还交,就是得等娃子的工钱发下来才行,你瞧这么着行不?” 朱老四摇头道:“赋税的事儿就别再说啦,说免了就是免了,朕不能食言而肥。只要老哥哥们不觉得朕这个皇帝是个坏的,那俺就知足了。” 抬头望了望大殿外面的太阳,朱老四又接着说道:“这么着吧,今天朕请客,老哥哥们留在宫里吃顿饭,然后俺让人送老哥哥们回去。” “咦,”赵老五一拍大腿,笑着道:“那敢情好,回去俺能跟他们吹上一辈子!” 等许大和赵老五等人跟着无心离开了大殿之后,朱老四脸上的笑意就消失不见,起身回到了龙椅上,朱老四就揉着额头道:“都听见了?这还只是一个邯郸,其他的地方呢? 朕记得,我大明共有一千四百二十七县,其中又有多少是像邯郸一样的?连年水灾,连年催收赋税,百姓失地难活,这就是卿等所说的上辅君王,下安黎民?” …… 朱老四手里拿着一根排骨,望着上面油光光的肉,闻着香喷喷的味道,不仅没有一丁点儿的食欲,反而还重重的叹了一口气。 再扭头一看狂啃着骨头的朱瞻煦和杨少峰,朱老四心里的怒气就再也忍不住了,重重的将骨头往盘子里一扔,朱老四骂道:“吃!吃!吃!你们两个是打算把自己吃成猪,然后等着宰了过年是不是!?” 挨了骂的朱高煦也不以为意,放下手里的骨头就直接说道:“父皇可是有什么不开心的事情么?” 朱老四猛的一拍桌子,恨恨的道:“开心?朕开心个屁!邯郸那里连年水灾,结果地方官吏还催逼无度,逼得老百姓手持大诰来顺天府找朕告状了!” 朱高煦惊道:“那确实是该死!民间百姓不易,如果不是被逼到绝路上,他们也不会拿着大诰来告状。 儿臣以为,应该把邯郸的地方官宰了给老百姓出气,再免了百姓这几年的赋税,让百姓有个休养生息的机会。” 朱老四意外的瞧了朱高煦一眼,问道:“这些道理,朕往常倒是跟你讲过,可是也从来没见你听过几次,这次怎么就自己知道了?” 朱高煦道:“往常是儿臣胡闹,可是自打来了杨家庄子跟大哥下了几次地以后,儿臣就真正的知道了百姓的不易。” 杨少峰望着朱高煦,很想问问他是怎么做到睁着眼睛说瞎话的自打朱高煦来了杨家庄子,地没下过几回不说,这庄子的鸡都跟着倒了大霉,说不定哪天就会被这个杀才给拧了脖子拔毛下锅,如今还有脸说自己真正下过地? 朱老四也知道自己儿子是个什么德性,尤其是自己带着夏原吉来庄子上的那次,更是把自己的脸都给丢尽了,像这种屁话,听听就好,当不得真。 伸手抓起刚刚扔下的排骨打算啃上两口,朱老四忽然又觉得心里有些堵的慌,干脆把排骨往盘子里一扔,瞪着杨少峰道:“你个狗东西的歪主意最多,你说,像这种情况应该怎么处置?” 杨少峰放下手里的骨头,又用巾子擦了擦手,然后才开口说道:“孙儿首先要恭喜祖父大人。 当百姓有了困难之后,最先想到的是持大诰寻祖父大人告状,这说明百姓还是相信祖父大人的,这就不会出现天下人敢怒而不敢言的局面,此为一喜。 我大明地方县治一千有余,总是难免会出现这种情况,就算是现在不出,以后也有可能出,但是早出现,却好过晚出现,此为二喜。 至于祖父大人问孙儿该如何处置,孙儿倒也有一些小小的想法。” 朱老四的心情忽然又好了一些,伸手抓起排骨之后说道:“朕不是来听你拍马屁的,朕是让你想个法子。” 杨少峰道:“都察院的监察御史有一百七十人吧?直接把他们给撒出去,让他们随机去一个地方探访民情,祖父大人不就能知道这天下间的动向了?” 朱老四哼了一声道:“简直是一堆的屁话!朕问你,监察御史所司何职?” 见杨少峰一脸懵逼的样子,朱老四就直接说道:“洪武十三年,罢御史台。洪武十五年,更置都察院。 左都御史掌都察院,十三道监察御史计一百一十人,察纠内外百司之官邪,或露章面劾,或封章奏劾。 在内两京刷卷,巡视京营,监临乡、会试及武举,巡视光禄,巡视仓场,巡视内库、皇城、五城,轮值登闻鼓。外出地方则提督学校,茶马,巡漕,巡关,攒运,印马,屯田。师行则监军纪功。 你想的这些乱七八糟的点子,太祖高皇帝早就已经想过了,又用得着和你来重复?” 妈哒,又被那些狗作者骗了,本公子还以为御史就是职业喷子来着! 又一次被人打了脸,杨少峰眼珠子转了转,笑眯眯的道:“不对,孙儿说的跟这个可是大大的不一样。孙儿所说的,更类似于大唐之时的采风使。” 朱老四斜着眼睛道:“你让朕靠民间歌谣来察访民情?” 杨少峰顿时心中大怒妈哒,又被忽悠一次,记仇加一先。 再一次摇了摇头,杨少峰道:“孙儿刚才不是说了么,就让这些监察御史下到地方民间去看看,把所去之地的所见所闻记下来。 正所谓监察御史,不去到外面走走看看,光待在京城和顺天府,他们能看到什么?而且这些人放在外面,总好过让他们闲在朝堂上面咬人要强吧?” 想了想,杨少峰又接着说道:“这些人派出去之后,除非是遇到特别大的事情,只要让他们带着眼睛和耳朵就行了。 当然,考虑到这是个得罪人的话计,祖父大人最好还是给他们每人安排两个锦衣卫随身保护,再弄两个锦衣卫放在暗处,这样既能保证了他们的安全,又能让某些人心有顾忌,祖父大人也能知道他们说的是真是假,简直就是一举三得。 最重要的是,让这种监察御史在外察访形成定例,去的地方随机,锦衣卫也随机更换,每年都来上这么一两次最好。” 第一百四十八章 坑人之前 等着杨少峰把这些乱七八糟的法子都说了一遍之后,朱老四的心情就莫名其妙的好了起来,然后再望向眼前这桌杀猪宴的时候也充满了食欲。 排骨它不香吗?五花肉它不香吗?血肠虽然丑了点儿,但是它不香吗? 朱老四抓着手里的骨头狠狠咬了一口,等着将骨头都啃干净了,这才问道:“邯郸县的事情呢?” 杨少峰摇了摇头道:“邯郸县的事情,孙儿不太好说。” 朱老四斜眯着眼睛道:“有话就说,有屁就放。” 杨少峰道:“在孙儿看来,邯郸县的官吏催逼百姓缴纳赋税,本身是没有错的,因为这是他们的职责之所在。 但是,这些人却隐瞒了地方上的灾情,枉顾百姓死活,却是有渎职和欺君的嫌疑。” 朱老四嗯了一声道:“朕跟邯郸县来的那些老农说,让他们回头打发家里的青壮到顺天府来上工,你怎么看?夏老抠给你拨付的那一千万贯,可还够用?” 杨少峰道:“夏部堂拨付的一千万贯,现在账面上还剩下六百多万贯,实际上剩下可供支配的,却还有九百多万。 如果再加上其他一些因修建都城而带来的进项,那就不止一千万贯,大概有一千零一万五千贯可供支配。 等孙儿后面的计划开始执行之后,这剩下的六百多万贯大概会变成两千万贯左右,至于实际可供支配的,大概能达到三千万贯左右。 总之,修建都城这么大的工程下来,赔钱是不可能赔钱的,不赚钱就已经算是亏了。” 见朱老四满脸的怀疑之色,杨少峰便解释了起来:“真正要说到有钱,那些所谓的豪商大贾们根本不够看,真有钱的是勋贵和文武百官。 祖父大人营建新的都城,很多勋贵和文武官员们肯定想让自己的宅子离皇城近一些,这样儿上朝方便了不说,说出去也有面子。 所以孙儿特意在皇城附近给这些勋贵和文武官员们修了几座公园和几个住宅区,到时候最靠近皇城的宅子就拿出来拍卖,价高者得。 同样的原理,那些豪商大贾们肯定也愿意离得勋贵和文武官员们近一些,所以围着勋贵和官员的住宅区附近,孙儿同样又多修了几个住宅区和公园之类的东西,到时候同样拿来拍卖,同样是价高者得。 而且这是一座巨型的城池,除去回迁的百姓之外,还有无数的院子可以拿来发卖,到时候能样能卖出一大笔钱,所以孙儿才会说不赚钱就算赔。” 听完杨少峰的解释之后,朱老四干脆也不再去想新城的事情了,转而专心对付起了眼前的排骨。 匆匆忙忙跟来的夏原吉眼见着朱老四还有心情啃排骨,心情顿时就不好了。 都察院左都御史陈琦还在行在门口跪着呢,您老人家居然有心情在这里啃骨头?这要是传出去…… 直接将朱高煦和杨少峰给无视掉,夏原吉直接向着正在啃骨头的朱老四拜道:“陛下欲杀陈琦?陛下欲得恶名于天下?” 朱老四气得将手里的骨头一扔,骂道:“彼其娘之!朕就是在这里啃个骨头,你还来唧唧歪歪的讨人嫌?” 夏原吉又向着朱老四拜了一拜,说道:“陛下,陈琦还跪在行在门口,陛下却在这里啃骨头,臣来劝谏陛下,如何称得上是讨人嫌?” 朱老四气哼哼的道:“让他跪着!” 夏原吉躬身道:“臣等备员大臣,不能协赞大计,罪在臣等,若言官有罪,则陛下所失更大。” 朱老四不耐烦的挥了挥手,对无心吩咐道:“派人去,让陈琦滚来见朕。” …… 朱老四可以毫不在意形象的坐在地上跟老农吹牛逼,也可以冷冰冰的坐在龙椅上发布各种让人胆寒的旨意。 都察院的监察御史不是喜欢风闻奏事么,那就统统滚出去,每个人随机负责一条线路,到下面的县去好好瞧瞧,然后把当地的情况都给记下来,尤其是百姓的意见,都记下来,然后汇总到朝堂上面。 当然,就像是杨少峰所说的,这种事儿绝逼是个得罪人的话,就算是监察御史出去,也难保不会有人铤而走险对御史下手,所以干脆再给御史派上两个明面上的锦衣卫和两个暗中随行的锦衣卫。 至于邯郸县……从官到吏乃至于衙役,包括他们的家人,都被发配到杨少峰的手底下去干活,不给薪水的那种,什么时候新的都城彻底完工了,这些人什么时候放回家去——如果按照目前的进度来看,如果快的话,大概需要个三五年的时间,如果算上所有后续的一些活计,估计这些人就得在工地上面干上一辈子的苦力,而且是全家都得干一辈子。 就在朝堂上众多大佬们被朱老四吓得风声鹤唳的时候,杨少峰所谓的拍卖计划也准备开始了。 杨少峰确实没打算从百姓的身上赚钱,也确实没打算搞大明版房地产开发事业,但是从勋贵和文武官员们的身上薅羊毛,那能叫赚钱吗? 为了保险起见,杨少峰还把主意打到了朱高炽和朱高煦兄弟俩的身上,就连朱瞻基也没有放过。 有鉴于朱瞻基眼前不在顺天府,所以杨少峰就单独宴请了朱高炽和朱高煦兄弟俩。 笑眯眯的向着干爹和二叔敬了一杯酒之后,杨少峰才开口说道:“义父,二叔,我打算把新都城的一些房子拿来拍卖,上次就已经说过了,这次请您二位过来,就是打算请您二位来替我站站台,好多弄些银子出来。” 朱高煦呵呵笑了一声,嘲讽道:“咋的,你还打算把房子卖给我不成?” 杨少峰认真的点了点头道:“二叔啊,您说您和义父要是在皇城外各有一出小院,两个院子相邻,您二位时不时的能在自家小院子里聚一聚,岂不是美滋滋?” 朱高煦斜着眼睛道:“我觉得现在就挺好,住在杨家庄子,吃在杨家庄子,挺好。反正你义父也经常住在杨家庄子,还时不时的下地干活,弄座城里的院子也没啥鸟用。” 杨少峰道:“那您光考虑您自己了,您考虑过我那几个兄弟们吗?瞻壑,瞻圻,瞻坦,瞻垐,瞻域,他们兄弟几个总得进学读书吧?国子监就在顺天府,而且等祖父大人迁都以后,最好的先生也会在顺天府,难道您舍得让他们留在青州那里读书?或者说,您舍得让他们在杨家庄子读书?” 朱高煦道:“我觉得在杨家庄子读书挺好的,虽然学不会怎么做一个王爷,但是能学到更多傍身的本事,这比什么国子监可强多了。 至于以后嘛,有了本事傍身,难道还做不好一个王爷了?就算做不好,混吃等死总行了吧?” 被朱高煦这么一挤兑,杨少峰顿时大怒,忍不住挤兑道:“瞧瞧,二叔这个当爹的可真行,人家老百姓还知道让自家孩子去读书进学,您就只想让自家孩子混吃等死?” 笑眯眯的看了半天戏的朱高炽呵呵笑了一声道:“行,算你说的有道理,你二叔得为你那几个兄弟们考虑,可是为父总用不着吧?就算为父买了个院子,平时又能住上几天?平日里不还是要在东宫里?” 杨少峰眼珠子转了转,笑眯眯的道:“提前买下,给义兄准备着,他那性子是个闲不住的,肯定不愿意老老实实的住在宫里。 反正不管怎么着,义父您都得把这院子给买下来,要不然孩儿这计划可就没办法继续下去了,到时候都城修建不好,祖父大人肯定不会饶了我。” 朱高煦呸了一声道:“就知道你个小王八蛋没安好心!知道你干爹心软,所以就拉着你干爹来替你造声势?可惜啊,你干爹是个穷鬼,他手里没那么多的银两来买你的院子!哦,对了,我手里有钱,但是我不愿意买。” 杨少峰没理会讨人嫌的朱高煦,而是可怜巴巴的望着朱高炽道:“义父?” 朱高炽呵呵笑了一声道:“别看我,你二叔说的是事实,你个黑了心的,肯定会把院子卖的奇贵无比,为父手里还真没那么多银钱,所以想帮你也没办法。” 杨少峰道:“那这样儿,义父的院子,孩儿送了!到时候您让东宫的总管大太监来寻孩儿,帮着喊喊价啥的,到时候不管最后多少银子成交,都算做孩儿送您的,这样儿总行了吧?” 朱高煦呵了一声道:“那我呢?难道你只顾着你干爹,就不管我这个二叔了?” 杨少峰咬咬牙道:“送了!二叔的院子,小侄同样送了!到时候您跟着喊上几嗓子价,把最后的价格炒上去,剩下的事情就交给小侄来办,如何?” 朱高煦这才笑眯眯的点了点头,望着朱高炽道:“怎么样儿?我就说这小王八蛋不会憋出来什么好屁!你等着看吧,这次那些勋贵和文武大臣们,不被他坑的倾家荡产,就算他有良心!” 第一百四十九章 能卖多贵就卖多贵 为了保证新京城优质房地产拍卖大佬的顺利举行,杨少峰发出去几百份请帖,不光整个顺天府的勋贵和文武大臣们都接到了请帖,就连南京的大佬们也同样得到了请谏。 当然,这场所谓的优质房地产拍卖大会的举办时间是在半年后,以保证能有充足的准备时间不仅杨少峰这边要准备拍卖场地和流程,同时也是给那些大佬们筹措银子或者宝钞的时间。 眼下杨少峰更加关心的是迎亲回来的朱瞻基,这倒霉孩子自打一大堆麻烦至极的大婚流程之后就不太高兴,往往跑到杨家庄子一往就是好几天,根本就不提回宫的事儿。 这不对,身为一个皇孙,回去努力的跟媳妇造小人是他的责任,这天天赖在本公子家里不走算怎么回事儿?而且他吃的还多,还不给钱…… 随便安排了一桌酒菜吃着,杨少峰道:“你这成婚的感觉咋样?提前跟我说说,回头我也快要成婚了,这心里总有点儿紧张。” 朱瞻基撇了撇嘴道:“有什么话你就直说,若是你觉得我在这里碍你的眼,回头我就自己找个院子住。” 杨少峰嘿嘿笑了一声道:“你媳妇不好看?长得丑?当初不是你跟我说娶妻娶贤来着?如今怎么说?” 朱瞻基道:“不,胡氏长得不丑,反而还很漂亮。但是该怎么说呢,我就是不喜欢。” 杨少峰咦了一声道:“长得漂亮还不喜欢?” 朱瞻基叹了一声道:“按照祖父大人的说法,胡氏忠厚善良、天性贞一、举止庄重、无媚顺态,绝对是个好妻子,以后足以母仪天下。 可是,这个举止庄重你知道吧,就是时时刻刻都举止庄重,没有一丝一毫的放松,感觉就跟个木头人一样,毫无趣味可言。” “哦~”杨少峰恍然,嘿嘿笑了一声道:“你试着跟人家谈谈感情啥的,结果人家不太搭理你,尤其是这个举止庄重,让你觉得自己一片心思都白废了,然后心里不爽了,是不是?” 朱瞻基嗯了一声,说道:“确实是这么回事。忙了一天,累了一天,回去想说几句话,她要么就是听着,要么就是偶尔说几句国事为重什么的,就算我找由头跟她吵,她也只是笑着应下,似乎什么都不在乎一样。” 杨少峰道:“瞧瞧,咱们大明的皇太孙觉得自己一片真心全白废,觉得自己在妻子那里失了宠,这就不开心了,开始学会冷落太孙妃了,啧啧,厉害啊。” 朱瞻基端起身前的酒杯,将杯子里的酒一饮而尽,怒道:“难道不是?她心里若是有我半分,又何至于这般模样?” “呸!” 杨少峰猛的呸了一声,说道:“你觉得你媳妇不如你那个青梅竹马的会跟你说话跟你闹小情绪,所以你觉得你媳妇心里没有你?这什么狗屁理论?” 见朱瞻基依旧闷着头喝酒,杨少峰便接着道:“你想想,这顺天府是什么地方?人家人生地不熟的,能怎么样?再加上宗人府教的那些狗屁规矩,好人也给教坏了。 还有,你堂堂一个男人,连自己的媳妇都不知道怎么哄?” “咋哄?”朱瞻基反问一句,又接着说道:“我说话,她听着,我找由头吵,她就笑,你还让我咋哄?” 杨少峰摇了摇头道:“蠢货,你不会带你媳妇出来散散心?若是她不好意思,你就让她戴上面纱之面的玩意。 对了,我过段时间也要成婚,到时候让我媳妇多去陪陪你媳妇,两个女人之间总该有些话说。” 朱瞻基愣道:“能行?你媳妇……我记得你媳妇当初带了家丁骑了马,说要宰了麦铎替你出气来着,到时候你可小心点儿,别挨了揍。” 杨少峰呸了一声道:“笑话,你当谁都跟你一样,连自己媳妇都摆弄不明白?你看着,等我成婚了,这家里的小事儿我让她说了算,大事儿必须还得是我说了算!” 朱瞻基狐疑的瞧着杨少峰道:“我记得,当初你和林羽去偷瞧你媳妇时,你媳妇只问了一句你想好了什么,你就怂的不行不行的,如今又这般硬气?” 摇了摇头,朱瞻基又接着道:“罢了,先不说这事儿,说说你那个拍卖的事儿。我听父亲说,你要让他跟二叔给你当托?你咋想的?” 杨少峰道:“咋了?别说义父和二叔了,到时候你也跑不了,肯定得帮我喊喊价,要不然这价格怎么炒上去?” 朱瞻基道:“对,你这边刚摆出一座院子,二叔那边就喊个一千贯,然后你看看还有谁敢接着喊价?你信不信连个一千零一贯都没人喊? 同理,不管你准备的院子有多好,只要父亲和我开口喊价了,后面肯定没人敢往上喊,到时候你咋办?” 杨少峰不以为意的道:“什么咋办?拍卖的重点不在于你们喊了多少价,又把价格喊高了多少,而在于你们有没有喊价。 你想啊,如果你在皇城边上有座院子,那得有多少人想要跟你做邻居?毕竟是大明的皇太孙啊,哪怕这院子你一年住上那么一两回,或者干脆不住又能怎么样? 只要我的院子挨着你的院子,那我就能说我跟大明的皇太孙是邻居,等着乔迁的时候喊你过来吃酒,你好意思不来?你说,这样儿的院子得值多少?” 朱瞻基迟疑道:“八千贯?一万贯?” 杨少峰呵的笑了一声,嘲讽道:“这可是新都城最好的地段,皇家和工部的大匠沤心沥血的设计,施工的是给陛下盖宫殿的大匠,院子里什么花园啊,假山啊,人工湖啊,能整的全都给他整上!什么皇城用的砖瓦水泥啊,能用的全都给他用上,就连窗户上面都得用不带气泡的大玻璃,厕所里面都不能是蹲着的,得是坐着的,还带冲水的那种! 当然,这么高档的小区,物业肯定得也跟上,那些住户平日里所产生的垃圾之类的东西,让他们都给堆到一个地方去,自己处理都不行,回头咱们再派专人去清理,按月收他们的物业服务费。 等回头咱们的车行弄起来了,就把马车卖给他们,而且就算他们买了马车,那也不能往自家院子里面停,必须得停在咱们规划好的停车场,按月收他们租金!他们要是买便宜的车,都不好意思往停车场里去! 保安方面我也想过了,回头让顺天府派一队衙役过来十二个时辰巡逻,再从五城兵马司和锦衣卫各弄一个百户所过来驻扎,防火的队伍十二个时辰随时待命,让住户倍儿有安全感!另外,整个小区外面先弄上百十个不良人,每人牵条狗巡逻的那种,见小区的住户过来就先敬礼,倍儿有面子! 就这么高档的小区,这么好的物业,八千万?一万贯?你这是瞧不起谁呢?告诉你,十万贯起步,上不封顶,就一个字,贵!能卖多贵就卖多贵,还不打折! 你得揣摩这些勋贵们和文武大臣们的心思,能花十万贯的人,根本就不在乎每个月多花上几贯钱的物业费,更不在乎几百几千贯的马车钱,人家要的就是这个价,便宜了还不行!这叫什么?这叫品位,这叫格调!” 望着唾沫横飞的杨少峰,朱瞻基忍不住伸手在杨少峰面前晃了晃,说道:“你别想的太好,就算他们有十万贯,他们敢拿出来花吗?不怕秋后被算账?” 杨少峰忍不住翻了个白眼道:“咱承诺替客户保密!你做这个保人,他们还会怕?就算他们不敢喊,那也肯定会有商人喊,到时候这些商人随便找个由头再贱卖给他们也是一样。 实在不行,咱们就把房子白送给他们,但是这房子就是卖毛坏房,提供装修定制服务,什么黄花梨啊金丝楠木啊,什么羊毛地毯蚕丝被啊,什么东西贵咱们卖什么,还得比卖外卖的贵才行,回头只要打上个皇家工坊的标签就齐活。 顺便,再把这些勋贵和文武大臣们家里的正妻小妾啥的也请过来,单独再办上一场女士拍卖会,什么香水啊丝巾啊之类的东西都弄一些限量版的出来,同样是能卖多贵就卖多贵!” 朱瞻基有些迟疑的问道:“香水?丝巾?限量版?” 杨少峰点了点头道:“回头让工部和将作匠的大匠们去折腾一批纯透明,造型各异的玻璃小瓶子出来,就能装一丁点儿香水的那种,要保证每个小瓶都不重复,以后也不再生产第二批,这不就出来限量版了? 还有,里面的香水能装多少就装多少,用上几次就用光的那种最好,就让她们摆在家里看而舍不得用,啥时候有女伴来窜门了,好拿出来这限量版的香水之类的东西显摆显摆。 还有那丝巾也是,形态要不一样,要纯手工制作,染出来的颜色和上面的花纹都不能重复,总之就是独一无二的才好。 实在不行,什么面膜啊,香胰子啊,也都给她们弄出来,总之就是要让这些娘们儿败家,掏光家底的那种败法!” 朱瞻基忽然打了个寒颤,讪笑着道:“我觉得我媳妇现在这样儿就挺好,没必要让她跟你媳妇混在一起。” 杨少峰道:“咋?” 朱瞻基道:“我穷啊,我怕我媳妇被你媳妇忽悠的把家底都给败光喽!” 杨少峰呸了一声道:“这里面有你的份钱!三成呢,你媳妇败多少,不都是你赚钱?” 第一百五十章 有家不能回的杨大少爷 朱瞻基望着杨少峰道:“假设我媳妇败光了家底,我能得回来三成,你得去三成,余下四城归了国库,凭什么说我赚了?” 杨少峰道:“国库是不是你家的?我赚的这三成,大部分都用来营建都城了,而这新的都城是不是你家的?所以说,别管你媳妇怎么败家,最后不还是你赚了?” 朱瞻基琢磨了半晌之后才挠着头说道:“似乎也没错,但是又感觉哪里有些不对劲。” 杨少峰赶忙打岔,说道:“你先别琢磨这个,反正我的意思就是先从这些勋贵和文武大臣们身上把钱给弄出来。 你想啊,老百姓们手里能有几个钱?一个个穷的跟什么似的,遇着个灾年就得卖儿卖女卖地,再惨一些可能都要易子而食了,咱们能从他们身上打主意? 勋贵们跟文武大臣们就不一样了,一个个的之前被赏赐了多少宝钞不说,背地里各种各样的生意还一大堆,不坑他们的钱,这还有天理吗?” 朱瞻基赞同的点了点头,忽然又反应过来,瞪着杨少峰道:“不对啊,你坑他们,你把我带上干什么?我一个穷鬼能有几两油水?” 杨少峰道:“不一样,你跟咱们那些叔伯兄弟们合力演出好戏,给他们看,能坑多少就坑多少呗,反正是你赚。” 晃了晃脑袋,总觉得哪里有些不对劲的朱瞻基干脆岔开了话题,说道:“丰城侯李彬你知道吧,就是前些日子去交接替英国公的那个。” 杨少峰嗯了一声道:“知道啊,当时陛下不还下旨给李彬,说让他镇守一方,有罪者诛有功者赏,务必公当乃可服众么。” 朱瞻基道:“对,就是他。李彬上奏说交贼人阮贞等降而复叛,聚众于陆那县杀掠人畜,交顺州人黎核、潘强及一众土官,南灵州判官阮拟和左平县知县范伯高等人作乱,焚了顺州、南灵州,杀官造反了。 李彬以都督朱广领兵进剿,结果交州中卫、交州右卫、顺化卫、新平卫也各自出兵会杀黎核,生擒潘强,阵斩五百,生擒五百余,现在李彬正上表替这些人请功呢。” 不待杨少峰说话,朱瞻基就嘿嘿笑了一声,接着说道:“你知道夏老抠怎么说的?夏老抠跟祖父大人说,这些人要是升官赏爵,这以后的俸禄就得多一大笔支出,而且是每年都得多,所以不如赏而不封,多给些银钱宝钞之类的东西算了,用不着给他们升官赏爵。” 杨少峰呵呵笑道:“可以,这很夏老抠,时刻都想着替国库省下银钱。” 朱瞻基点了点头,说道:“除了这事儿,倒还有一件事儿让人头疼。这次贼子作乱,顺州守备土官公丁、陈思齐战死,毕竟是从胡季父子作乱之时就已经从征王师的,所以这两个人倒是有一些麻烦。” 杨少峰道:“这有什么麻烦的,该给升官赏爵的就给人家升官赏爵,破格提拔一些也没有问题,银钱也多给一些,死后的哀荣一定要给给够了,给其他的土官们打个样儿。” “打样儿?” 朱瞻基忍不住愣道:“你是说,把他们竖立成交土人的榜样,引其他的土人效仿?” “没错啊,”杨少峰点了点头道:“给大明当狗,是他们的荣幸,但是这狗死了,你不能直接就剥皮吃肉,反而得好好的埋了,得做样子给其他的狗看。 当然,像那些作乱的,我觉得其实也挺好,是些好鸡,回头把他们九族都弄过来,正好咱们工地上的人手还不太够用,尤其是像这种不用给工钱的,简直就是越多越好。” 朱瞻基呸了一声道:“难怪当初祖父大人说不能让你去交,现在看来,确实就像他老人家说的那样儿,你要交了交,那里早晚得十室九空,千里无鸡鸣。” 杨少峰呵了一声道:“我在边市城时,边市城可千里无鸡鸣了?人烟兴旺的很好吧!” “那盐呢?”朱瞻基毫不客气的揭穿了杨少峰的真面目:“哪怕是到现在为止,那些乱七八糟的盐还在往草原上运吧?” 杨少峰怒道:“胡说八道!边市城里边的盐可没掺那些玩意儿,你少污人清白!你要再这么胡说八道我就告你诽谤!” 朱瞻基笑道:“哈,你告啊,等你告关的时候我倒要问上一句,堂下何人?为何告状本太孙?” 见杨少峰黑着个脸不理自己,朱瞻基又忍不住说道:“这次乡试,你怎么看?” 杨少峰道:“用眼看?” “你的两个学生!伊逍和白庚,他们不是该参加这次的乡试?” 朱瞻基愤愤的道:“你是为人先生的,却不如我这个当师伯的对弟子上心,真真是丢尽了为师者的脸面!呸!” 杨少峰拍了拍脑袋,说道:“到时候让他们去考就是了,考中了就是举人,考不上就接着在工地上打混,反正还有你这个当师叔的,怎么着也亏不了他们。 不过,你倒是提醒了我,咱杨家庄子学堂的孩子们也该参加童生试了吧?说不定还能出几个秀才啥的。” 朱瞻基道:“你不能因为你长得丑就想得美,庄子上的学堂教得都是些什么?经义占了多少?术算又占了多少?你说的那些物理之类的墨家学问又占了多少? 还有什么琴棋书画骑射击剑之类的课程,这些乱七八糟的课程加在一起,你还指望庄子上的学生去考童试?估计他们十六七岁之前是没什么指望了。” 杨少峰颇为一副无所谓的态度,说道:“看看孔夫子他老人家那三千门徒,再看看如今的所谓儒生,能比么?我杨家庄子培养出来的学生,虽然未必能比得上孔圣的三千门徒,但是肯定要比现在的那些腐儒强得多,不信咱就走着瞧。” 朱瞻基道:“那你这两个学生若是中了举人,你打算怎么办?让他们继续参加会试?还是让他们直接出仕为官?” 杨少峰道:“他们两个,现在读书作学问已经没什么问题,骑马砍人也没有什么问题,就算是扔在顺天府都城的工地上负责一部分工程也没有什么问题,剩下的路怎么走,看他们自己决定,我才不会替他们选择。” 朱瞻基忽然又坏笑道:“说起来,你的座师不就是王洪?上次还只有你一个,这次忽然就多了你这两个学生参加会试,估计王侍讲又该头疼了。” …… 王洪头疼不头疼的,杨少峰不太清楚,但是杨少峰很清楚,自己现在就很头疼。 自家老娘打发人去京城提亲,结果是纳彩纳了,问名给了,纳吉也没有问题,纳征也收了,但是在请期这一步上,卡住了。 请期,也就是商议亲迎的具体日期,也就等于后世商议具体的婚礼日期。 两家都希望婚礼越早越好,但是从顺天府到京城,尤其是杨少峰杨大少爷还要八抬大轿娶林家大小姐过门,这就出现了一个问题。 光路上就得花费两三个月甚至半年的时间。 如果让杨家全家都去京城,在英国公府旁边的宅子里成婚,来回也得差不多两个多月的时间,那和杨大少爷自己去京城迎亲有什么区别?顺天府这一摊子扔给谁接手? 林家老爷跟老夫人一合计,反正皇帝以后要迁都顺天府,干脆这次借着嫁女儿的这个机会,举家搬迁来顺天府得了,到时候让杨大少爷从顺天府迎亲,再慢也就是早上出发中午到家,总比从京城迎亲到顺天府强多了。 至于林老爷还有锦衣卫的千户差事在身,反倒成了最无关紧要的纪纲早就打算把林老爷调到顺天府来了,里外还能卖个人情给杨少峰,何乐而不为之? 所以林家就全家搬来了顺天府,暂时住在了杨家庄子。 因为林家在顺天府暂时还没有置办下产业,仅有一座醉仙楼还是人来人往的,远没有杨家庄子住着舒坦。 然后杨大少爷就有家不能回了。 按照杨大少爷亲爹和未来岳父的说法就是,没成婚之前,杨大少爷就不用回家了。 至于什么时候成婚? 那就得看林家什么时候在京城置办下产业了。 也就是说,杨大少爷如果动作快,都城修建的速度够快,拍卖会早点儿开起来,那林家就能早点儿把产业置办下来,等把新的院子装修好了之后,杨大少爷也就能成婚了。 在此之前,为了避免旁人说闲话,再加上上次林家大小姐带着家丁离家出走去给杨大少爷出气已经让不少人说起了闲话,所以杨大少爷和自己的未婚妻还是不要见面了。 至于杨少峰杨大少爷是住在醉仙楼还是住在工地上,那就无所谓了,反正就是不能回杨家庄子去住。 然后杨少峰就开始薅自己的头发前前后后的日子算起来,离着十月份召开的拍卖大佬还有三个月的时间,再加上还要留给林家去装修院子,置办家具和陪嫁嫁妆的时间,杨少峰杨大少爷想要成婚,起码还得小半年的时间。 再算算,时间就到了永乐十六年了! 第一百五十一章 欺人太甚! 原本因为不能在永乐十五年成婚,而要拖到永乐十六年才能成婚,就已经让杨少峰的心中极为不爽,朱瞻基这个好兄弟还在杨少峰的伤口上面撒了一把盐,而且是浓缩的那种。 朱瞻基喊着自家媳妇终于有了笑脸,这是个好现象,正好杨少峰的未婚妻也来了杨家庄子,干脆就把他媳妇给安排到了杨家庄子,让胡善祥去跟林棠多接触接触,说是要增进妯娌之间的感情。 大爷的啊,你说朱瞻基这个混账让她媳妇去杨家庄子也就算了,然后还有事儿没事儿的跑到本公子的面前来凑合,顺便再说一说杨家庄子里面有多热闹,吃的有多好,住的有多开心,这不是欺负人么? 然后杨少峰就把张辅和李彬这些人给恨上了——这要是把交趾猴子全给抓回来当劳工,交趾那边还有个屁的问题?都城营建的速度是不是就能快起来了?张辅枉称魔王,李彬难当大用,两个只知道杀戮的武夫,简直就是儒家君子的耻辱,读书人之中的败类! 再然后,心情不爽的杨少峰干脆就把所有的文武大臣和勋贵们全给恨上了——朱老四要迁都就让他迁啊,他要营建都城就让他建啊,早建不早完工了?夏原吉白白执掌国库多年,胡广就只适合去养猪,李鹤中最好回家养老! 暴怒却又无可奈何的杨少峰连着几天都没有好脸,把刚刚跟着家人一起回到顺天府然后跑过来的林羽给吓了个够呛。 跟在杨少峰和朱瞻基的身后转悠了半天,林羽才小心翼翼的道:“姐夫,你是有啥不开心的事儿?” 没等杨少峰说话,朱瞻基就懒洋洋的道:“他开心?眼看着婚期将近,结果就莫名其妙的拖到了明年去,他还能开心?这会儿不定怎么想着坑人呢。” 杨少峰哼了一声,倒也没反驳朱瞻基的说法,扭头对林羽道:“消息传的怎么样儿了?那些人都什么反应?” 林羽道:“顺天府这边的情况我不太清楚,不过京城那边的勋贵和朝堂大臣们都已经接到了消息,而且已经派了人手北上,光跟着我们一起出来过来的,就得有好几十个,估计后面还会有不少。” 朱瞻基忍不住问道:“真能行?” 杨少峰呵的一声笑道:“怎么就不行?有你这个皇太孙带头,他们还有什么好怕的?为了这次的竞拍,徐钦那个人渣都被陛下解除了禁闭,这个信号还不够明显?” 朱瞻基愣道:“什么意思?” 杨少峰拍了拍脑袋,叹了一声道:“陛下先是解除了徐钦的禁闭,又让无心派人给他传话,让他来参加这次的竞拍,等于是说陛下也在支持这次的竞拍,大家有钱尽管花,反正都是宝钞而不是现银,陛下不会因为这个就去找他们的麻烦! 最主要的是,这些人手里都握着大量的宝钞,往年陛下赏赐他们的时候,可都是按锭来赏赐的,如今有了这个花掉的好机会,这些人肯定不会藏着掖着。 不信你就看着吧,凡是可以用宝钞交易的项目,这些人肯定一个比一个积极,若是有什么必须要用到现银的,这些人就一个比一个抠,或者干脆就是把自家的亲戚推到前面来。” 朱瞻基转着杨少峰转了一圈,嘴里啧啧有声的赞道:“记得当初我就说过,你有宰辅之材,如今看到,倒是半点儿没错。” 杨少峰呵呵冷笑一声,没理会朱瞻基这个智障孩子,反而对林羽道:“香水的事情办妥了没有?那些胸衣和姐儿有没有准备妥当?” 林羽道:“都准备妥当了,青楼的姐儿也已经找好了,就等着姐夫你说的拍卖会开始了。” …… 胡广半眯着眼皮,望着眼前的金幼孜和杨荣,却又莫名的想起了解缙和王艮两个人。 真像,当初圣人大军围城,自己就和解缙和王艮一起集会在同乡吴溥家里,如今解缙和王艮都没了,自己却又同金幼孜和杨荣聚在了一起。 胡广忽的又羡慕起了王艮——若当时随王艮一起死节,又何必在这官场里苦苦挣扎,还要被一个小辈欺负到头上? 重重的叹了一声,金幼孜道:“悔不及当初啊,那杨癫疯去了边市城,折腾出好大一翻动静,如今又来主持这新都城的营建,老夫好不容易买下的院子也被他给拆了,当真是欺人太甚!” 杨荣嗯了一声道:“你的,我的,胡阁老的,朝中诸位同僚的,有哪个没被他给拆掉?就连圣上营建的西内都要拆掉一部分,还有什么是他不敢的? 拆几座院子算得了什么?如今这杨癫疯又遣人送来请谏,邀我等参加那甚么拍卖会,这才是真正的欺人太甚!” 胡广半眯着眼皮道:“纵然如此,可还有我等拒绝的份么?这杨癫疯前脚说要开什么拍卖大会,圣上后脚就赐了宝钞给我等,其中意味,不言自明啊。” 金幼孜试探着道:“那你的意思是,去?” 杨荣哼了一声道:“去,当然要去。他不是还邀请了我等的妻妾么,那就遂了他的意,都去!不过,任他杨癫疯千般算计,只要咱们不跟着加价,到时候看他这拍卖会能搞出什么花样儿来!” 胡广嗯了一声,又点了点头,说道:“这倒也不失为一个法子。既然是什么竞拍,那就得有人加价才行,只要咱们几个稳住,到时候其他人就会有许多观望的,他这拍卖会也就算是完了。 不过,听说汉王和赵王都派了人来,太子殿下和太孙殿下也会一同去,英国公府更是放出话来,说是要抢到最好的地段,光凭咱们几个人,能稳的住么?” 杨荣道:“如何称不住?世人皆知那杨癫疯和天家的关系,太子殿下和太孙殿下,还有汉王和赵王,他们就算是喊出天价来,也没有人会当真。 至于英国公府,单凭他张辅一家,如何能带得动其他人跟着一起喊?除非是定国公、魏国公还有其他那些公侯家里都跟着喊,那还有可能把价格喊起来。 但是话又说回来了,这价格好喊,但是大家伙儿能不担心?虽说陛下解除了魏国公的禁足,意思就是要给那杨癫疯背书,但是魏国公那性子,你们还不知道?只怕到时候会大闹拍卖会也说不定?” 胡广半眯着眼睛道:“魏国公那边不用指望,就算是他有天大的胆子,也未必敢和陛下做对,这大闹拍卖会的事情,根本连想都不用想。 如今看来,怕不是只有咱们几个和那些对杨癫疯不满的人能忍得住,他这拍卖会,是拦不住喽。” 说完之后,胡广干脆起身,绕着书房踱了两个圈子,一会儿摸摸这里,一会儿又摸摸那里,叹道:“可惜了,老夫这院子还没住上多久,过几天就要被那杨癫疯给拆了。” 金幼孜神色阴翳,哼了一声道:“说起来,也是刘少冲那个死太监无能,边市城那么好的机会,居然都没能除掉那杨癫疯!” 胡广闻言,顿时眯着眼睛望向着金幼孜,冷哼一声道:“你胡说些什么?当时太孙殿下也在边市城,我等应该庆幸才是,否则国本不稳,对你我又有什么好处? 说起来,纪纲这条疯狗到现在都没有什么动静,莫非是到现在还没有查到泄露殿下行踪之人?” 杨荣望着胡广和金幼孜的神情不似作伪,便咳了咳嗓子道:“或许吧。只是不知道究竟是何人这么大的胆子,居然敢私通麦铎,还把太孙殿下的消息也给泄露了出去。” 胡广哼了一声道:“老夫虽然恨杨癫疯不死,却也不屑用这种手段,更别说还要牵扯到太孙殿下了。” 金幼孜摇了摇头道:“如今再说这些,又能有什么用处?该拆的还是要拆,该去的还是得去,弄不好,最后这该花的宝钞也省不下。” 胡广望着金幼孜道:“你听到了什么风声?” 金幼孜道:“太子殿下,汉王,赵王,这三位都要在离皇城最近的位置拍下一座院子,到时候不知有多少人想要跟这三位做邻居,到时候那个所谓的住宅小区不得被人抢到天上去? 说白了吧,就算是咱们不喊价,那些恨杨癫疯的人也不喊价,剩下的呢?那些勋贵们肯定会以英国公和定国公为主,而这两家又肯定会喊,所以勋贵是最靠不住的。 等他们把价格喊上去了,前面离皇城比较近的院子也就被拍了出去,我等若是再想离着皇城近一些,就只能跟着再往上喊,否则就只能选择那些边边角角,远离皇城的地方。 还有,这次那杨癫疯还弄出来什么限量版香水之类的东西,据说有许多人家里的妇人在准备宝钞,只等着拍卖会开了就去抢下来。” 胡广恨恨的道:“这些消息,老夫也听人说起过,只是不知道真假,毕竟财不露白,这次所谓的拍卖会抢的开心,只怕以后也有的哭!” 金幼孜道:“那你说怎么办?咱们到底抢不抢?” 胡广哼了一声道:“慌什么?这几天就是会试,他的拍卖会却在十月,且慢慢看着罢。” 第一百五十二章 又要掉头发了…… 东方的天际刚刚露出一抹鱼肚白,正是一天将明未明的时候,顺天府的贡院门前已经聚集了大量应试的秀才,依旧还在燃烧的火把偶尔发出一声噼啪的爆然声,让原本就紧张的气氛变得更加紧张。 这大概是顺天府贡院举行的最后一次乡试了。贡院外面墙上如血的拆字,已经注定了这座院落的命运。 杨少峰拍了拍伊逍的肩膀,又拍了拍白庚的肩膀,笑道:“尽管放手去考,名次无所谓,甚至于能否考中也无所谓,为师相信你们的才华。” 朱瞻基道:“别听你们师父胡说八道,好好考,师伯也信得过你们,师伯还等着你们能高中进士呢。” 伊逍和白庚用力点了点头,又一次在杨少峰的注视下检查了考篮里面准备的东西,然后才拜别了杨少峰和朱瞻基,和其他的考生一起向着贡院里面走去。 “时间可真他妈快。” 杨少峰望着两个走进考场的学生,忽然就这么感慨了一句。 朱瞻基一脸懵逼的望着杨少峰道:“怎么说?” 杨少峰道:“十三年殿试之后,这两个家伙还瘦的跟小鸡仔儿似的,满脑袋的子曰诗云,如今他们两个能各自指挥一部分的工程,体格也壮实了许多,终于有了几分儒家君子的模样。” “打住!”朱瞻基忽然开口道:“你那些什么不会操刀子砍人就不算读书人的理论就不用说了。你也不想想,其他的学子,可有跟他们一般的条件么?” 指了指贡院的大门,杨少峰道:“你看伊逍和白庚,他们两个出仕为官会怎么样?” 朱瞻基斟酌着道:“近乎于无可挑剔。别看他们现在还只是秀才,但是从能力上面来说,他们并不逊色于那些举人,甚至不逊色于那些新考上的进士,差的也只是经义上面的学问。” 杨少峰道:“杨家庄子学堂里的娃子,哪个不是跟他们一样?到时候像他们两个一般出挑的人才遍地都是,想要多少就有多少。” 朱瞻基皱着眉头道:“如果真像你说的这样儿,那从翰林到六部,岂不都是你杨家庄子的生员生员?那其他的生员怎么办?” 杨少峰嘿嘿笑了一声道:“其他生员?关我屁事?这种事情,以后你自己慢慢头疼便好,难道还要拉着我跟你一起头疼?再说了,你确定杨家庄子上的那些小家伙们想要当官?” 朱瞻基揉了揉脑袋,说道:“你这么一说,我更头疼了——真要是算起来,他们都是有才华的,如果有才华却不入朝为官,岂不是遗贤在野?” 朱瞻基确实很头疼。 杨家庄子的那些娃子跟伊逍和白庚很像,按照杨少峰的说法就是文可提笔安天下,武能上马定乾坤,个个都是允文允武的好苗子。 现在顺天府的工地上面就活跃着一些年纪比较大的杨家庄子学堂的孩子,他们跟在工部那些官员的身后学习怎么材料用量的计算,物资消耗的计算,人工的统筹安排,同时还要给工部的官员们打下手。 换句话说,那就是这些娃子已经在读书的时候就经历了一些工部主事才能干的事情,也算是有了指挥大型工程的经验,光起跑线就比其他的举人甚至进士们提前了一大截。 边市城那边的情况当然就没有这么夸张,但是跟大明其他地方的学堂比起来,边市城学堂里面的那些鞑靼人和瓦剌人虽然经义学的不够,其他的很多学问也没有学,但是在计算方面,却又要强出一大截来。 看着朱瞻基眉头紧皱的样子,杨少峰忍不住笑了一声道:“似伊逍和白庚这样儿的,有一个两个的,那是天才,若是有上百十个,就只能算是人才。若是千千万万的学子都和他们一样,那他们两个也不过是中人之姿罢了。” 朱瞻基眼见左右已经无人,仅有把守贡院的锦衣卫和五城兵马司的士卒,便低声道:“你又想干什么?” 杨少峰道:“不干什么啊,我就是瞧着这些读书人不顺眼,所以多培养几个跟我一样的正人君子出来,也是替你培养人才呢。” 朱瞻基疑神疑鬼的道:“不对,我总觉得你是打算向科举下手——你想改掉科举的模式?” 慢慢踱了两步,朱瞻基愈发的肯定了自己心中的想法,说道:“没错,你就是这么想的,尤其是在都城规划的时候,你曾经提到过要建立学堂,还有那些研究院之类的机构,你是从那个时候起就开始算计了,是不是?” 杨少峰道:“研究院新弄出来的这批钢材好用不?弄出来钻火铳枪管的水力机床好用不?枪管的寿命和质量,是不是比以前更高了?” 朱瞻基点头道:“确实是比以前的要比上许多,尤其是那个钻出来枪管的机床,更是好用的很。” 杨少峰道:“这不就得了?研究院出现的好处,你已经看到了,这还仅仅是一个工科研究院,还没有多大支持的情况下搞出来的,其他的几个研究院呢?若是有了支持以后呢?” 然后朱瞻基就走了。 朱瞻基觉得杨少峰是在给自己挖坑,明知道自己会忍不住去想这里面的东西,却还把这些话题都引出个头来,估计就是打算让自己去写奏疏,他自己好继续躺在工地上面当咸鱼。 只是这奏疏到底该怎么写?写兴建学堂的好处?还是写兴建那些研究院的好处?该要什么样的支持才算是支持?还是真按杨少峰之前说过的那样,从小学再到中学再到大学然后再到研究院?那国子监又该怎么算? 又得掉头发了…… 唉声叹气的回了杨家庄子的院子,朱瞻基就这么瘫在院子里的躺椅上发呆,脑子里全是杨家庄子学堂里面的那些孩子,还有那些普通的秀才和进士,再加上那些先行弄出来的工科研究院,朱瞻基就更头疼了。 一双略带着凉意的手在朱瞻基的额头上面轻轻的按着,胡善祥略带清冷的声音也随之响起:“殿下在思考问题?妾身可曾打扰了殿下?” 朱瞻基,笑道:“没什么,只是感觉又让义弟给坑了,他又给我出了个大难题。” 想了想,朱瞻基干脆直接说道:“庄子上的学堂,你总是去过的吧?” 胡善祥嗯了一声道:“和林家妹子去过了,只不过,都是赶在学堂休沐的时候,平时我们也不会去学堂,免得惊扰了那些娃子们读书。” 朱瞻基道:“庄子学堂里的娃子,就是那个小名犟驴子的那个,现在正在顺天府的工地上面,自己手底下也有一群民夫在听他指挥。你说这庄子上的娃子,怎么就这么厉害呢?” 胡善祥只是淡淡的嗯了一声,然后就没有什么动静了。 朱瞻基忍不住好奇的睁开了眼睛,望着近来开朗了许多的胡善祥,笑道:“怎么不话说了?” 胡善祥抿了抿嘴唇,淡淡的笑道:“庄子里的娃子是娃子,其他学堂的娃子们也是娃子,如果真要计较两者之间的不同,那就只能从先生和书本上去找了。” 朱瞻基道:“先生都是一样的先生,书本却大大的不同。你的意思是说,这庄子上的娃子之所以厉害,是因为他们的书本与别处不同?” 胡善祥低声道:“大哥和二哥也曾进学读书,我倒是也看过他们的书本,与这庄子上的学生们用的,可是大大的不同呢。另外,大哥和二哥读了这许多年的书,论机变,论能力,却与其他生员无二,比庄子上的娃子要差了许多。不过,我倒觉得这是件好事儿。” 朱瞻基好奇的问道:“怎么就成了好事儿呢?” 胡善祥道:“殿下与叔叔乃是结义的兄弟,这庄子上的娃子们也算得上是您的学生,正所谓天地君亲师,您想想,您占了几个?他们能力越大,对您的帮助不就越大么?” 朱瞻基忽然也反应了过来——庄子上的娃子把杨少峰当成再生父母一般,自己就是他们的伯伯,也是他们的师叔,这就占了两条了!如果以后……那可就是占了后面三条! 忽然想明白了这其中的关窍,朱瞻基忽的一把抓住胡善祥略带些凉意的小手,笑着道:“你倒是个女诸葛!” 胡善祥往回抽了抽,见抽不回来,再加上四下无人,也就任由朱瞻基抓着自己的手,脸上却忍不住带上了几分艳羡之色,说道:“女诸葛?我倒是对林家妹子羡慕的紧,不仅书读的好,还有一手好枪法,女工也好,若非厨艺……” 朱瞻基道:“厨艺?厨艺怎么了?” 胡善祥抿嘴笑道:“林家妹子今天要去厨房学怎么做羹汤,结果把厨房给烧着了,气得中午饭都不想吃了。妾身虽然厨艺不济,可是好歹不会烧了厨房,这么一想,心里又好受的多了。” 想到杨少峰以后连自己媳妇做的饭都吃不上,朱瞻基顿时也忍不住哈哈狂笑起来,然后一把抓起胡氏的手,笑道:“走,我带你去学骑马,以后你就不用羡慕杨少峰他媳妇了!” 第一百五十三章 王洪:彼其娘之! 找了匹温顺的母马让胡善祥骑着,自己骑上追风,朱瞻基就这么一手抓着追风的疆绳,另一只手抓着旁边母马的缰绳,笑眯眯的道:“别慌,慢慢来。” 胡善祥的心思显然没在骑马上,反而好奇的打量着在前头疯跑的一群狗子,问道:“自打咱们来了庄子上,这许多狗子好像就不曾着过家,它们不知道饿么?” 朱瞻基指了指最前头两头小牛犊子一般的大狗,笑道:“你别以为这些狗子是在疯跑,其实它们是在巡视庄子,晚上的时候就会各回各家去看家。 至于吃食,你也不用担心,除了领头的那两个,剩下的都是逮什么吃什么,残羹剩饭乃至于五谷轮回之物都行,好养活。 至于打头的那两个,就是皇祖父的心头肉,有专门两个小太监伺候着,每天吃的都是牛羊的下水和骨头。” 胡善祥瞧了瞧前面两只大狗,又转头瞧了瞧朱瞻基,忽然扑哧一声笑了出来,然后红着脸道:“每天都吃?那牛也是能随便吃的吗?” 不知道胡善祥为什么发笑,朱瞻基愣道:“你来庄子上也有些日子了,牛肉可没少吃吧?放心,边市城那边有的是牛,随便吃,根本就不用心疼。” 胡善祥道:“以后咱们不吃牛肉了好不好?我知道杨家庄子不缺牛,家家户户都有,而且山那边还有养的一批专门用来吃肉的。 可是在济宁老家,许多百姓的家里都没有牛,若是想犁地,就只能靠人去拉犁。 咱们若是少吃一头牛,就能让百姓的家里多一头牛,他们也能不这么累,归总是件好事情吧?” 朱瞻基笑道:“不一样的,这些用来吃肉的牛根本就不会耕田,就算是分给百姓也没有什么用。另外,你也不用担心百姓过得穷苦,早晚都会有解决的法子。” 伸手指了指杨家庄子,朱瞻基笑道:“你看,杨家庄子富起来了,旁边的几个庄子也在学着杨家庄子这一套来折腾,养鸡鸭的,养猪羊的,或者干脆去了顺天府上工的,总会慢慢好起来的。” 胡善祥嗯了一声,一方面觉得自己实在是不懂这些事情,另一方面也是因为有后宫不得干政的祖训摆着,所以干脆就揭过了这话题,转而低声笑道:“这庄子上住着倒是极好哩,感觉比在济宁还要好些。” 朱瞻基忽然笑着道:“你知道么,我刚刚亲迎你回来的时候,你不苟言笑,让我以为你并不喜欢和我说话,我也忽然就不想理你,然后就跑到了工地上去寻义弟。 后来,义弟说你在顺天府人生地不熟的,在宫里又要处处小心,就算是想要和我说话,估计也是有许多顾忌,问题在我而不在你,让我带你来杨家庄子住一段时间散散心,可巧义弟的未婚妻一家也来了顺天府,我就想着,让你和他未婚妻多走动走动散散心。现在看来,却是被他给说中了。” 胡善祥低声道:“我原本也不太爱说话,又担心自己说得多了会说错话招惹殿下不快,更怕给展下招惹麻烦,所以倒不如不说,或者少说,却不是有意不跟殿下说话,” 嗯了一声,将手里的缰绳递给胡善祥,朱瞻基笑道:“你试着自己抓着缰绳慢慢走,用不了多长时间,你也就会骑马了。” 胡善祥低头嗯了一声,从朱瞻基的手里接过缰绳,然后慢慢催马向着走着,心里也是感觉美滋滋的。 跟胡善祥的一番交流,终于让朱瞻基的心情也好了许多,不仅感觉自己的头发保住了,还对杨家庄子的学堂有了另一番认识。 杨癫疯肯定是没安什么好心思就对了。 基于这一个提前,把他所有做过的事情都捋上一遍,这些事情的脉络也就变得清楚了。 比如他当初在会试的时候故意写那些乱七八糟的问题,一则是他看到了这些问题的弊端,再一个就是试探皇祖父还有自己的态度。 比如在当初殿试后返乡时,他把所有乱七八糟的问题全部都跟自己说了一遍,估计就是想打个提前量,让自己心里对以后可能要对的困难有个准备。 再比如当初的边市城,估计从他一开始规划边市贸易的时候,就已经在谋划着靠边市城来彻底解决掉鞑靼和瓦剌了。 而事实也证明了这一点如今鞑靼和瓦剌一个比一个乖,只要后面不出什么大的意外,估计再过个几十年,大明就再也没有北疆的忧患了。 如今这学堂估计也是一回事儿。 就像当初他说的优待士人过甚这个问题,还有当初改免赋税为廪膳银却被人钻了空子一般,学堂免除各种书本的费用,再加上免费的伙食,就可以解决掉免赋税和廪膳银的问题了直接把廪膳改为书本和伙食,不再针对个人发放,受到好处的读书人更多,那些丢了好处的读书人也不敢闹腾,问题不就解决了一大半? 朱瞻基忽然就觉得应该把杨少峰弄进内阁,然后再把六部都置于内阁之下,这样儿以后就更省心了。 可能,自己还能有时间去逗蛐蛐玩?或者干脆领兵去交趾那里折腾折腾? …… 顺天府乡试仅仅只要三天就可以结束,而阅卷却还得有个十天半个月才能结束,杨少峰望着把握十足的两个学生,也没有多说什么激励或者打压的话,而是把两个学生赶到了工地上面。 不赶到工地上面不行啊,乡试之所以被称之为秋闱,便是因为乡试举行的时间在八月份,已经开始变凉的天气对于修建都城这样儿的大工程来说,绝对是一个巨大的考验。 但是工地上面的人实在是太多,大明各地被调来服徭役的民夫都有,这些人对于水土的适应程度不一样,体格的强弱也不同,可能有些人无所谓,有些人就容易得病,然后一个不慎,就容易闹出大乱子。 比如瘟疫。 营建都城的工地其实还好一些,毕竟杨少峰舍得花钱,各项准备工作和后勤工作都做的十足,卫生方面也下了血本,倒也不担心会有瘟疫的发生,但是感冒发烧方面却是绝对需要注意的。 所以杨少峰还是得为了工地上面的事情而操心,再加上近在咫尺的杨家庄子又回不去,所以杨少峰很闹心。 王洪也很闹心大概从有科举以来,自己就是最苦逼的主考官了,没有之一的那种! 永乐十三年的会试,自己和梁潜遇上了杨少峰个会试后连座师都不拜访,以致于让自己成了仕林笑话的混账东西就已经够倒霉的了,现在可倒好,梁潜没在,自己主持这顺天府的乡试,结果还他娘的遇上了杨癫疯的两个学生! 策论的题目是假设治理一县该当如何,是不是很简单?广施仁政,爱民如子,遇事为百姓先,是不是就能高中了? 瞧瞧这两份如出一辙的文章是怎么写的治理一个县,首先要看这个县的地理环境,田产分布,物产种类,丁口增长率,案件处理的情况,赋税的结构与征收等等情况。 是不是很眼熟?是不是就想到了杨癫疯的那篇会试文章?再加上所有人都知道杨癫疯的两个学生参加了乡试,这两篇文章是什么人写出来的,不就呼之欲出了? 彼其娘之! 写得出这种文章,你们来考乡试?你们直接去内阁或者六部好不好?啊?!老夫主持的是乡试啊!乡试啊混蛋! 暴怒不已的王洪很想给这两份试卷各打上一个大大的叉号,然后让这两个混账东西都滚回去重新学习。 然而王洪又狠不下这个心来。 凭心而论,这两个人的文章就跟他们那个混账师父所作的文章差不多,都是那种文采只能说过得去,而内容却直指要害的那种。 可以看得出来,这两个杨癫疯的混账学生别说是去什么六部做打杂的主事了,就算是直接去担任各部的侍郎或者直接外放到州府去主政,问题都不会太大,绝对可以说得上是两个好苗子。 十三年的会试没有黜落杨癫疯这个混账,结果这个混账在边市城折腾出好大一番动静,不动刀兵的就解决掉了鞑靼和瓦剌,如今又在营建都城,他的学生又是这般的水平,自己又如何能昧着良心将之黜落? 不管乡试还是会试,说来说去不都是为国选才么?若是没有真才实学,就算将文章写得花团锦簇又能怎么样?像胡广那种不要脸的货色一样窃居高位么? 薅了半天头发之后,王洪还是老老实实的按照内心的想法,将这两篇文章给留了下来。 但是,总感觉很头疼的样子啊混蛋! 同样很头疼的还有杨少峰。 谁能想到,朱老四打扮的跟个普通老农一样,然后就这么坐在工地的边上,一点儿皇帝的形象都不顾? 关键是,你老人家喜欢这么坐着就坐着呗,你拉上我干什么?本公子躺在躺椅上,被这秋天的太阳晒着,他不舒服吗? 朱老四不会管杨少峰杨大少爷的心里在想些什么,他只会在乎自己的心里在想些什么。 所以盯着工地望了半晌之后,朱老四就开口说道:“朕这次找你来,是有一件事儿,打算听听你的看法。” 第一百五十四章 与人为善杨癫疯 事儿不是什么大事儿,起码在朱老四看来根本就不算什么大事儿,在杨少峰看来也不是什么大事儿,就是朱老四有些纠结而已。 大明这边抓了四十三个倭寇,为首者叫什么徵葛成二郎,徵葛成五郎,兄弟两个外加数十个马仔被人一锅端了然后送到了顺天府,锦衣卫拷问之后也确认了这些人确实是倭寇。 然后问题来了。 这些人到底是该杀还是该放回去?倭国这么多年不朝贡,是打算干什么?要不要拿火炮轰他们两轮? 朝廷上的大佬们自然是意见不一,有的人觉得既然都把人给抓来了,那就应该本着惩前毖后,治病救人的原则,直接把这几十个倭寇给宰了算球,省得还得浪费粮食养着。 也有人觉得倭国不来进贡就是因为这些倭寇在海边闹事,正常的使团被他们给拦在海上过不来,所以应该把这些倭寇扔回倭国,让倭国朝廷去处置,然后告诉他们赶紧来朝贡。 朱老四比较纠结既想把人宰了出气,又不想因为这四十三个倭寇而影响了倭国重归藩属这件大事,毕竟,上一任倭国国主足利义满的表现还是很到位的。 至于所谓的不征之国,其实不管朱玩璋也好,还是朱老四也罢,其实都没太当回事儿。 “海外蛮夷之国,有为患中国者,不可不讨;不为中国患者,不可辄自兴兵。” 不可辄自兴兵,其实就跟不首先使用某种大杀器一样老老实实的,就是不征之国,如果犯了事儿,那就另当别论。 然后朱老四打算把这些倭寇给遣送回去的想法让夏原吉炸毛了。 如果没有这些倭寇,国库的赋税会不会更多?如果要把他们给遣送回倭国,那是不是还得先养着,然后还得给他们出路费? 国库空虚啊! 对于夏原吉这种杀又杀不得,骂又没有用的无赖态度,朱老四自然是无可奈何,干脆就把这事儿给扔在一边,自己跑到了工地来散散心朱老四现在特别喜欢在工地上晃悠,每当看到工地上又有什么变化,朱老四就会打心底里高兴。 来到工地之后,朱老四就莫名的想到了杨少峰这个混子当初跟朱瞻基所说的朝贡遍地是坑的歪理邪说,还有这个混账在边市城的所作所为。 朱老四觉得杨少峰比鸿胪寺和礼部可强多了,反正他们没能搞定的鞑靼和瓦剌被杨少峰给搞定了,这次倭寇的事儿,倒不如问问这个混子的意见? 然后杨少峰就想到了著名的《朝鲜宣祖实录》里面记载的宣祖李的孝子逆子之说“中国父母也,我国与日本同是外国,如子也。以言其父母之于子,则我国孝子也,日本贼子也。” 再想想南京和抗战八年中的无数冤魂,杨少峰便斟酌着道:“要不然,全给宰了?正所谓远夷当威之以刑,太祖高皇帝亦曾有云,海外蛮夷之国,有为患中国者,不可不讨。 正所谓火炮的口径就是正义,射程就是真理,孙儿觉得还不如先拿这几十个倭寇祭旗,然后多造几艘战船去倭国轰上几炮,到时候他们就会乖乖来朝贡了。” 想了想,杨少峰怕这个说法还不足以打动朱老四,干脆又指了指边市城所在的方向,低声道:“鞑靼与瓦剌已不足为患,若交趾得平,岂可独留倭国耶?若以父子相论,则朝鲜可谓孝子,倭国则为逆子,打死不足论!” 朱老四瞪了杨少峰一眼,怒道:“混账东西!朕往常是怎么跟你说的?不要总想着打打杀杀的,你怎么就死活记不住? 别忘了,边市城的工地还没有彻底完工,交趾那边也没有彻底平定,再看看这工地,二十万民夫青壮日夜劳作,一千万贯宝钞,堆积如山的石料巨木,这些事情还不够麻烦?” 杨少峰的眼珠子转了转,嘿嘿讪笑了一声,然后颇为狗腿的凑到朱老四跟前,笑道:“要不这么着呗,您把那几十个倭奴交给孙儿处置,保证不花国库一分一钱,也不会擅起边衅。” 朱老四斜着眼睛瞧着杨少峰一眼,嘲讽道:“你个狗东西莫非是想把他们弄来当劳工?不成的,倭寇桀骜难训,多数不通人言,用之于工地,如何能放心?” 杨少峰拍着胸膛道:“您放心,孙儿既然敢说,就敢立下军令状,只要您再把无心和纪纲手下的诏狱借给孙儿用上几天,就保证不会出问题。” 朱老四道:“那就这么说定了,四十三个倭奴尽数归你,有事儿你自己去找无心和纪纲,别让夏老抠再来烦朕就好。” 杨少峰用力的点了点头,保证道:“您放心,孙儿肯定把事情办的妥妥的,回头就算夏老抠头疼,孙儿也保证他不会去烦您老人家。” 得了朱老四的允诺之后,杨少峰第一时间就让吴明去把那四十三个倭奴弄到了锦衣卫的诏狱,在当天工地上收了工之后略微做了些准备工作之后,杨少峰就带着吴明和无心一起来到了诏狱之中。 跟影视剧里面阴森无比的监牢形象不同,明面上的锦衣卫诏狱其实很干净也很整洁,毕竟是用来关押那些犯了事情的官员们的,表面功夫还是要做一下的。 至于真正的布满了刑具,也充满了血腥之气的,其实还在锦衣卫诏狱最里面的刑房,平时那些官员们连进到里面的资格都没有。 杨少峰就这么大摇大摆了进了最里面的刑房,然后大马金刀的坐在锦衣卫校尉搬来的椅子上面,笑眯眯的望着被捆在木头桩子上,已经被用过一遍刑的徵葛成二郎和徵葛成五郎兄弟两个。 哗哗两声,两桶冷水就这么兜头浇下,已经被打到半昏的徵葛成二郎和徵葛成五郎兄弟两个悠悠转醒,嘴里不时的发出咳嗽声。 杨少峰笑眯眯的道:“能不能听得懂人话?” “あなたはですか?何をしますか?” 杨少峰呵呵笑了笑,直接对吴明吩咐道:“连人话都不会说,直接打死,换两个会说人话的过来。” “别!不要!我们会说大明话!” 眼见杨少峰的处理方式这么简单粗暴,而且连审问的意思都没有,徵葛成二郎和徵葛成五郎顿时急了,也顾不得再装什么不会大明官话了,而是直接用汉语喊了起来。 杨少峰这才笑眯眯的道:“会说人话?那就好。先自我介绍一下,本官杨少峰,翰林院待诏翰林,都城营建司提举,受大明皇帝委派,前来处理你们这些人的事情。 先跟你们说明一下,本官是个正人君子,也向来很好说话,平时为人也很是心软,讲是讲究个与人为善,轻易不喜欢杀人,所以,只要你们好好配合,那自然就是你好我好大家好,否则的话,我身边这位大太监可不是什么好人。” 一听杨少峰这么说,心中狂骂不止的无心顿时阴恻恻的向着徵葛成二郎和五郎兄弟两个笑了笑,表示自己确实不是什么好人。 徵葛成二郎同样心中狂骂不止,然而却又不敢骂出声来,只能和徵葛成五郎一起疯狂点头,然后叫道:“是,小人听说过上官爱民如子,也听说过上官是个心善的大好人,小人愿意替上官立下生祠,日夜祭拜!” 杨少峰这才点了点头,呵呵笑道:“很好,本官就喜欢你们这样儿的聪明人。现在本官就有一个问题想要问你们,想死?还是想活? 若是想死的话,倒是简单的很,听说这锦衣卫诏狱里面有的是折磨人的花样儿,一天用一种,用上整整一年都不带重样儿的,而且还能保证给你们留下一口气。 如果你不原意享受锦衣卫诏狱里面的这些花样儿呢,本官身旁的这位无心大太监也是个好手,他知道更多的法子,保证能让你们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然后再乖乖听话。 你看,本官给你们指了两条明路,现在就看你们怎么选了。你们说,本官是不是很心善?” 徵葛成二郎叫道:“是!大人心善!大人是万家生佛的活菩萨!小人愿意配合!小人想活!想活!” 杨少峰从吴明的手里接过一摞写满了字的白纸,笑着对徵葛成二郎道:“若是想活的话,其实倒也不难。 你们看,这里有本官替你们准备好的口供,只要你们在上面写上自己的名字,然后签字画押,然后你们就能活下去。 而且本官可以向你们保证,你们不光能活下去,还能活得很好,甚至还有大把的银子可以赚,说不定以后也能成为大名关白之类的,从此以后走上人生的巅峰。” 徵葛成二郎叫道:“小人愿意画押,小人想活!想活!” 杨少峰挥了挥手,对吴明吩咐道:“放他下来,让他签字画押。” 吴明点了点头,先是搬了一张桌子,在桌子上面放好了口供和笔墨还有印泥,然后才走到徵葛成二郎身前,随手解开了捆着徵葛成二郎的绳子,伸手指了指桌子,示意徵葛成二郎过去签字画押。 徵葛成二郎强忍着身上的疼痛,慢慢挪到桌子前,拿起了所谓的口供瞄了一眼,然后望着杨少峰怒骂道:“ばかやろう!” 第一百五十五章 让倭寇去摆平倭寇 ばかやろう!这是一句很典型的倭国语言,典型到杨少峰都听明白的程度。 然后杨少峰就笑了,呵呵笑了一声之后干脆不再理会徵葛成二郎兄弟两个,只是淡定无比的站起身来,然后向着牢房的门口走去,嘴里还笑道:“我去弄只羊过来烤,这两个倭奴归你们了,等我把羊烤好了,希望他们两个都能签字画押。” 无心阴恻恻的道:“状元公放心,咱家保证,你刚刚把羊给架上,这些倭奴就会签字画押。” 吴明瞧了一眼杨少峰,用带着怜悯的目光瞧了一眼徵葛成二郎和徵葛成五郎,叹了一声后对无心道:“是公公先来?还是卑职先来?” 无心笑眯眯的道:“客随主便,这里是锦衣卫,自然是你先来,咱家也正好见识见识锦衣卫的手段如何。” 吴明轻声笑了笑,转而走向了另一边的长条桌子上面,随手抓起一件刑具,指挥着刑房里的锦衣卫校尉将徵葛成二郎给捆到刑台上,然后冷笑着走了过去。 徵葛成二郎叫道:“杀了我!马上杀了我!” 倭寇的组成很复杂,像徵葛成二郎兄弟两个这样儿的,就属于那些能听能说大明官话,甚至还能认识几个中国字的流浪武士,所以他们大概能看懂杨少峰所准备的那些口供。 这份所谓的口供,基本上就是杨少峰大概说一说,然后由吴明和无心带人一起操刀弄出来的——里面各种天皇和幕府被无中生有的黑材料一旦传了出去,估计二郎和五郎就得变成死狼,最起码,整个倭国和有倭奴存在的地方是容不下他们了。 所以徵葛成二郎宁肯被杀掉,都不想在这份所谓的口供上面签字画抽。 杨少峰倒也不担心徵葛成二郎和徵葛成五郎兄弟两个敢不签字画押。 吴明熟悉锦衣卫的各种手段,而无心熟悉宫里的各种手段,想要让徵葛成二郎和五郎兄弟两个屈服,实在是再容易不过。 还没等徵葛成二郎的惨叫声响起,杨少峰就直接出了刑房,来到狱诏的院子里之后直接随手抓出一把一贯宝值的宝钞,随便找了个锦衣卫校尉,让他帮忙去弄头羊来烤着吃。 有钱,一贯面值的宝钞直接抓一把递出去,连数都不数,这样儿的土豪又跟锦衣卫大头子纪纲关系极好,未来岳父也是锦衣卫十四千户之一的大佬,再加上皇命在身,杨少峰就算想在诏狱里弄头猪来搞一场杀猪宴,估计都没有谁会拒绝。 等着咩咩叫着的羊糕被牵了回来,几个校尉就开始杀羊放血,用刚才准备好的材料腌制上,然后就有人去准备柴火。 瞧了半天之后,杨少峰又慢慢悠悠的向着刑房而去。 等杨少峰回到了刑房,刚刚还只求速死的徵葛成二郎兄弟两个身上不见伤,脸上不见血,正很老实的用颤抖不已的手按着手印,只有额头上不断冒出的冷汗和紧咬的牙关能证明,这两个人到底遭受到了什么样儿的待遇。 杨少峰走到椅子前坐下,笑眯眯的道:“你们看,本官说什么来着?早点儿签字画押,不就没这么多事儿了? 你们啊,也不要恨本官,更不要恨他们,如果想想永乐三年的那二十个倭寇首领,你们就知道感激本官了。” 一听杨少峰提起那二十个海盗首领,徵葛成二郎和徵葛成五郎的身子都明显抖了一下,就连签字画押的速度都明显快了几分。 永乐元年,朱老四派左通政赵居任、行人张洪,偕僧道成出使倭国,只是还没等这哥几个出发,倭国派来的使臣已经到达宁波,并于同年十月到达南京,上表明廷,表示愿意称臣纳贡,于是朱老四就派出使官员随同倭国使者东渡回访。 室町幕府将军足利义满根据僧人祖阿和博多商人肥富的献计,同朱老四派来的使者进行了会谈,最终决定向大明称臣纳贡,以便能和大明通商。 双方决定从永乐二年起发行叫做“勘合符”的特许证,以此作为贸易时的凭据,只有得到这种证件的船只方可进行贸易。 随后,足利义满又接受了朱老四的册封,于永乐二年年自称“日本国王”,倭国也就此重归了大明的藩属体系。 同年年十一月,倭国使者送赵居任等人回到南京,同时大明方面也转告倭国使者,要求足利义满能捕捉盘踞在对马和壹歧岛的倭寇,以消除他们对中国沿海居民的劫掠危害。 然后足利义满就下令发兵剿捕,擒获其首领二十人,并于永乐三年十一月将他们送交大明,表示为了两国友好云云,这二十个倭寇就任由大明皇帝惩治。 对于足利义满这种知情识趣的行为,朱老四当即也是投桃报李,命人将海盗交还使者带回,表示这二十个倭寇是倭人,理应由足利义满来处置。 然后**来了。 倭国使者返回宁波后,根本就没有把这二十个倭寇头子带回去处置的意思,反而为了向大明表忠心,干脆就将这二十名倭寇头子在岸边活活蒸死。 问题是,室町幕府并没有能力完全压服一些倭国地方上那些有实力的大名,因此也就无法消除倭寇滋生的土壤,从永乐元年到永乐六年,其间倭寇对大明海疆的侵扰并没有停止,大明在备倭卫上的投入也没有减少,只是倭寇闹事的次数和烈度比洪武晚年时期稍少一些,对大明海疆的安全也没有构成实质性的威胁。 永乐六年十二月,倭国国主足利义满挂掉,大明册封其世子源义持(即室町幕府第四代将军足利义持)为日本新国主。 然而足利义持却跟足利义满完全不同,在其即位后立即改变对足利义满大明的朝贡政策,不仅不愿再称臣纳贡,反而重新利用倭国海盗劫掠中国沿海。 然后大明朝堂上下就很不满,派出使者对源义持的行为给予严重警告,要求他继续抓捕倭寇,禁其侵扰大明。 第一次受到大明外交威胁的足利义持怂了,然后赶紧抓捕了一些倭寇,于永乐八年四月送到大明以平息事态。 然而令足利义持大感意外的是,大明在收到他送来的日本海盗后,不仅对他先前拒绝朝贡的罪行既往不咎,还于永乐九年二月派出使者王进到达日本,给他送以厚礼,“以谢日本政府剿捕海寇之举”。 然后足利义持骨头里深埋着的倭族通病发作了——你不打我,说明你怂! 王进的到来一方面让足利义持瞧不起明朝政府的软弱;另一方面又担心王进回国后会向永乐皇帝汇报他放纵日本海盗的行为,怕招来大明的军事报复,于是足利义持与臣下密谋,干脆想办法阻止王进还朝。 再后来,王进秘密登船,从另外一条海道回国之后,双方也就算是彻底撕破了脸皮,倭国幕府不再向大明进贡,转而通过鼓励海盗劫掠来获得大明的财富,双方勘合贸易中断。 而朱老四和大明的朝堂上下又不想在此时对倭国动武——大明此时一部分精力正放在草原上的鞑靼和瓦剌身上,另一部分放在交趾,还有一部分在西洋上面,哪里还有多余的精力来搞倭国这么个破地方。 尤其是夏原吉执掌的国库,当时宝钞不值钱,朱老四还连年对外用兵,国库里的存银连年不足一百万两,无论如何也没办法再支撑起对倭国的军事行动了。 如此一来,最后的结果就是在足利义满时期稍稍收敛一些的倭寇又在大明沿海一带死灰复燃,然后就直到了今天。 然而不管怎么说,杨少峰在这个时候提起永乐三年的那二十个倭寇首领,还是把徵葛成二郎和徵葛成五郎兄弟两个吓得够呛。 毕竟,传闻之中,那二十个倭寇首领是被倭国使臣亲自下手给活活蒸死的,尸首又被扔去喂狗…… 等着两人将所有的口供文书都签字画押了之后,吴明才转身向着杨少峰杨大少爷道:“状元公,这两个人都签了,但是剩下的那四十一个,卑职还没有来得及让他们签。” 杨少峰笑眯眯的道:“不急。给徵葛成二郎和徵葛成五郎两位兄弟换上干净的衣服,再用老母鸡熬些参汤给他们补补身子。 等他们的身子恢复的差不多了之后,就让他们去找那剩下的四十一个倭奴签字画押,他们的事情,咱们不用掺和太多。” 吴明还没有想明白是怎么回事儿,无心却阴恻恻的笑道:“状元公高明!” 见吴明一副满脸懵逼的样子,无心就嘿嘿笑着解释道:“若是咱家跟吴百户出手,那些倭奴还不一定愿意签字画押,少不得还要废一些功夫。 但是换成徵葛成二郎和徵葛成五郎兄弟两个出马,事情却又好办得多了,不管那些剩下的倭奴愿意不愿意,都跟咱们没什么关系,状元公高明!咱家佩服!” 杨少峰呵呵笑了一声,从椅子上起身,一边向外走着,一边对吴明吩咐道:“剩下的事情就好办多了,把他们的口供收好,等他们摆平了剩下的倭奴之后,再让人带他们来见我。 至于现在,外面的羊糕已经烤上了,咱们得趁热过去吃,还有,你身上那瓶神仙醉交出来,我早就看见了!” 第一百五十六章 诚实小郎君 杨少峰在出门之前的回头一笑,让徵葛成二郎和徵葛成五郎兄弟两个又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没办法,杨少峰原本想着跟两人好好说话,然后大家愉快的商量接下来的事情,结果这两个人却是给脸不要,那就只能让这兄弟两个自己承担这一切了。 后世有个很让人上火的问题:问,建奴如何依靠八万不到的八旗兵来统治几千万乃至于几亿的汉人? 答:多用汉奸。 杨少峰打算把徵葛成二郎和徵葛成五郎兄弟两个当成倭奸来培养,而培养倭奸的第一步,就是先让他们在大量的黑材料上面签字画押,然后再让这两个去搞定剩下的四十一个倭寇。 想要当狗,不仅仅臣服了就行,还得交上一份完美的投名状才可以。 等着杨少峰带着吴明和无心离开之后,身上不见伤,脸上不见血,外表看起来无好无损的徵葛成二郎和徵葛成五郎兄弟两个瘫在地上,哪怕是稍微动一下,身体就会传来被撕裂的疼痛,就连后面洗澡和换衣服都是由锦衣卫帮着完成的。 一碗参汤下肚,锦衣卫也离开了关着两人的牢房,徵葛成五郎勉强动了动身子,问道:“怎么办?难道真的要按照那个明朝官员的吩咐去做事?” 徵葛成二郎的嘴角抽了抽,把整个牢房都来回打量了一遍之后才开口道:“现在我们还有的选吗?一旦他们把我们两个画押的口供宣扬出去,我们全家老小都得跟着我们一起去死。最关键的是,他们会遭受到什么样的虐待?” 想了想家里的父母,还有妻子和儿女,徵葛成五郎忍不住打了个寒颤,然后沉默了下来。 过了半晌之后,徵葛成二郎才咬着牙道:“很明显,折磨我们的那两个人只是按照那个明朝官员的命令在行事,他们只能算是小喽啰,而那个官员,才是真正的大魔王! 按他的吩咐去做事,四十一个人,先挑软的来,实在不愿意跟我们一起的,就杀掉他们! 等把事情办完了,那个明官肯定还有事情要让我们去办,到时候我们就把一家老小都接出来,把他们安顿在大明这边吧。” 徵葛成五郎叹了一声道:“怎么让他们签字画押?他们能愿意?” 徵葛成二郎咬牙切齿的道:“他们是怎么对付我们的,我们就怎么对付剩下的那四十一个人,如果他们还不屈服,就送他们去死!要不然,我们的下场你也清楚!” 永乐十五年十月丙申,距离杨少峰离开诏狱之后没几天的时间,锦衣卫诏狱那边就传来了消息,徵葛成二郎和徵葛成五郎兄弟两个已经把杨少峰交待的事情办妥,要求求见杨少峰杨大少爷。 事实证明,杨少峰的手段确实很好用。 为了把投名状交的完美一些,徵葛成二郎和徵葛成五郎兄弟两个对待剩下的那四十一个倭寇没有丝毫的手软,比之锦衣卫还要狠的各种威逼利诱手段全用上,又在杨少峰准备的口供里面添加了大量莫须有的黑材料,然后把这四十一个人全部拉下了水。 然后杨少峰就让人把这徵葛成二郎和徵葛成五郎兄弟两个带到了工地上面。 远远的瞧着工地,杨少峰头也不回的道:“看到眼前的工地了么?” 似乎根本就没打算让徵葛成二郎和徵葛成五郎兄弟两个回答,杨少峰伸出一只手,指着眼前的工地道:“这是一座史无前例的巨城,比历史上你们听过,或者没有听过的城池都更加的雄伟坚固。 而想要完成这样一座巨城,无疑需要很多的人,特别特别的人,多到你们无法想象的人。” 徵葛成二郎躬身顿首,应道:“哈依!” 杨少峰猛的转身,望着徵葛成二郎冷笑道:“不要让我再听到倭语。如果不会说人话,你们就没有存在的必要了,懂?” 徵葛成二郎再次肃立顿首,答道:“对不起!小人记下了,以后再也不会了!” 杨少峰这才嗯了一声,转过身子后淡淡的道:“随便你们去哪里,只要不是大明百姓,每抓一个青壮回来,你就能得到五两银子。你们怎么分配,本官不会过问。 本官也可以向你们保证,只要你们兄弟两个好好表现,后面的好处肯定少不了你们的,那些口供不仅不会传出去,本官还会给你们一场大富贵,让你们在倭国成为一方大名。 但是,如果没有足够的劳工,后果你就自己慢慢想。” 徵葛成二郎应道:“是!小人记下了!小人一定交待好大人的吩咐,否则就提头来见!” 杨少峰嗯了一声,这才摆了摆手,示意徵葛成二郎带着那些倭寇一起滚蛋。 …… 大明帝国皇家银行顺天府支行,杨少峰满脸堆笑的坐在朱老四对面,嘿嘿笑着道:“您瞧,这些人已经开始习惯了银行的存在,就连自己家攒下的那点儿家底都存了进来。” 坐在朱老四旁边的夏原吉打量着拥挤的人群,愣道:“十万民夫,还有数万顺天府的青壮,这么多人的账户还有薪水发放,状元公是怎么做到的?” 杨少峰嘿嘿笑着道:“当初招工的时候就跟他们说过,每个月的初十到十五会给他们发放薪水到银行账户里面。 实际上,这些人在工地上的出勤记录和奖惩情况,早在初五之前就已经做好,然后把他们每个人应该发放的薪水数据送到银行来核对,由银行这边做好记录,等他们来取钱的时候,就把这笔钱给补到他们的账户上,他们也就可以取走了。” 夏原吉疑神疑鬼的道:“居然统计的这么快?十几万人的出勤和奖惩,需要多少人力计算?” 杨少峰道:“很难么?工地上有现成的管事需要每天汇报一次相应的数据,月底到初五的时候做一个总结就好,又有什么麻烦的?反正我杨家庄子学堂里面有一百多个学生可以调用,最后再让老账房们交叉审核一遍也就是了,快的很。” 夏原吉看了看杨少峰,又瞧了瞧朱老四,无奈的叹了一声道:“臣确实老了,已经跟不上了。现在看来,户部精于计算的主事,可能还不如杨家庄子的学堂上多。” 杨少峰警惕的望着夏原吉,说道:“你可别打我庄子上学堂的主意!他们还都是些孩子!” 夏原吉老脸一红,转而又讪笑着道:“状元公说笑了。只是,杨家庄子学堂的娃子们如此精于计算,莫不是有什么诀窍?” 杨少峰呵呵笑了一声,嘲讽道:“你去学堂里面学啊,要不然你就去工地上面看看,找那些庄子上的娃子们去请教,想必他们也不会藏私。” 一直盯着楼下的朱老四望着一个民夫手里抓着一吊钱出门,嘴角忍不住抽了抽,冷哼一声道:“刚刚有人取了钱出去,你又怎么说?” 杨少峰瞧了一眼,说道:“您看那人的打扮,一看就知道是个做小买卖的,手里就需要这种一文一文的碎钱,总不能光带着十文五文的宝钞吧? 再说了,不过是区区一吊钱而已,这银行里存进来的钱,可不止几百几千个一吊钱,尤其是发薪水的时候,百姓们往往只会取个百十文出去,剩下的都存在银行里了。” 朱老四的脸色缓了缓,旁边的夏原吉却黑着脸道:“老夫还记得,当初是状元公说百姓需要一文两文的宝钞,如今这一文两文的宝钞堆积在宝钞司兑不出去,倒是五文十文的宝钞不够用,现在只能把那一文两文的宝钞销毁大部分,再重制五文十文的宝钞。” 杨少峰瞧了瞧脸色不善的朱老四,又瞧了瞧夏原吉,低声道:“我当初也没想到百姓会不喜欢这小面值的宝钞啊。 现在想来,应当是百姓嫌弃这一文两文的宝钞吧拿在手里没啥感觉,不如这铜板拿手里舒服。 还有,这印制一文面值的宝钞,可能还不如直接弄一文钱的铜板省事儿吧?要不然就干脆把一文面值的宝钞给收回去,然后换成宝钞?” 朱老四阴沉着脸,瞪了杨少峰一眼,道:“混账东西,哪次都有这么多的理由来搪塞!不过,户部的库房里面金银越来越多,确实也算你的功劳。对了,那几个倭寇是怎么回事儿?莫非你真打算给他们银子?” 杨少峰嗯了一声道:“孙儿乃是这顺天府有名的诚实小郎君,说一个劳工五两银子,那就是一个劳工五两银子,童叟无欺,货真价实。” 朱老四呵了一声道:“五两银子,你倒还真舍得!若是这两个倭奴真给你弄来两百万个劳工,莫非你还真给他们一千万贯?” 杨少峰认真的点了点头道:“给!孙儿既然说了给,那就肯定会给。夏部堂给这一千万贯,到现在就没怎么用,而且放在银行里面还是有利息的,买几个劳工的钱还是给得起的。 再说了,就算他们能弄来两百万个劳工,孙儿砸锅卖铁卖血的也给买下来,然后把这两百万劳工租给户部和工部,到时候就能躺在家里数钱,还不是美滋滋?” 朱老四阴沉着脸道:“胡说八道!朕现在倒是庆幸,就只有伊逍和白庚两个是你的学生,要不然,这顺天府的乡试就得坏在你的手里!” 第一百五十七章 国库到底空不空? 杨少峰一脸懵逼的道:“伊逍?白庚?他们不是参加这次的乡试了?” 朱老四冷哼一声道:“就跟你当初参加会试时一样,王洪又把你两个学生的考卷给送进宫来了。” 杨少峰顿时就明白了。 自己问过伊逍和白庚是怎么答的乡试考卷,这两个学生也确实答的不错,只是里面那些乱七八糟的概念根本就不是秀才能接触到的,就算是积年老吏都未必能弄明白,如今两个秀才把考卷答成这个样子,再对比那些广施仁政之类的狗屁答案,朱老四这是心里不舒服了。 嘿嘿讪笑了几声,杨少峰道:“还行,还行,伊逍和白庚倒是没让孙儿这个当老师的丢脸,总算是有几分水平。 不过,他们的水平虽然不错,可是天资有限,实际上也就那么回事儿。” 又在银行里面瞧了半晌,朱老四忽然起身道:“走,咱们去瞧瞧顺天府发榜,也瞧瞧你那两个好学生!” 从银行出来之后,杨少峰原本打算老老实实的跟在朱老四身后去顺天府衙门,结果扭头一瞧,却见夏原吉不住的打量自己,顿时就退了一步,问道:“夏部堂?” 夏原吉打量着杨少峰道:“方才状元公说什么来着?砸锅卖铁的买下两百万劳工,然后租给户部和工部?” 杨少峰无奈的道:“他们能弄得来两百万劳工?上哪儿弄去?能弄个十万八万的就不错了,还两百万?” 夏原吉道:“那这么着,这些劳工,户部买下了,然后以一天二十文钱的价格租给你,衣食住行你看着安排,如果累死了,那就一个赔五两银子,老夫也不赚你的钱,如何?” 杨少峰指了指杨家庄子的方向,嘲讽道:“您去跟杨家庄子学堂里的娃子说,看他们怎么回答你,如何?” 夏原吉老脸一红,捋着胡须讪笑道:“这不是国库空虚么?老夫也是为了国库考虑,状元公不要见怪。” 说完之后,夏原吉又低声道:“还有,炮轰倭国,能有什么好处?前番你跟陛下说的,陛下可都告诉我了,你这是要掏空国库!” 杨少峰瞧了瞧朱老四的背影,然后示意夏原吉离得自己近一些,然后低声道:“倭国有座山,名叫石见银山,整座山全是银子!” 夏原吉眼睛一亮,抬头瞧了瞧朱老四的背影,然后同样低声道:“真的假的?你要是敢蒙骗老夫,老夫可就赖到你杨家庄子不走了!” 杨少峰道:“我骗你干什么?你想啊,一整座山里面全是银子,得有多少?咱们就往少了说,一年弄个百十万两出来,难道它花着还烫手吗?” 说完之后,杨少峰又抬头望了望天色,然后低声道:“如果我杨少峰说谎骗你,就让我天打雷劈!” 夏原吉同样抬头看了看天色,呸了一声道:“你等下雨的时候再起誓!这大晴天的上哪儿打雷劈你?你当老夫傻是不是?” 杨少峰干笑一声道:“开个玩笑,别当真。反正倭国真有银矿。” 夏原吉疑神疑鬼的瞧着杨少峰道:“真的?那你怎么不告诉陛下?” 杨少峰嘿嘿讪笑一声,低声道:“慌啥?等那两头狼回去再打探打探消息回来的,到时候我就想办法和皇太孙一起弄个船队,然后拿着破铜烂铁去倭国换点儿银子。” 夏原吉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然后恨恨的瞪了杨少峰一眼,快步追上朱老四之后低声道:“陛下,倭国久不朝贡,视天朝威严于何地?臣以为,当尽起大军,灭其国,夺其土,毁其贡献,焚其宗庙!” 朱老四瞧了一眼忽然抽疯的夏原吉,忽然笑道:“国库不空虚了?” 夏原吉道:“圣天子在位,国库何尝空虚?如今国库之中可调拨银两几近百万之数,鞑靼和瓦剌已然臣服,臣以为正可借此机会操练水师,待成军之后便挥师东渡!” 扭头望了杨少峰一眼,朱老四一边向前走着,一边对夏原吉道:“那个混账东西说什么了?你别被他骗了,那个混账还想要草原上种东西呢,可是这还得等郑和回来才知道能不能有适合草原的种子。他现在胡说八道几句,你还当真了不成?” 夏原吉觉得自己看破了一切。 杨癫疯能知道的消息,你个当皇帝的能不知道?我看你就是想伙同杨少峰一起,好把石见银山的银子弄进内帑呸!那是国库的!如今国库空……算了,现在国库有钱,得打仗,要不然这钱都该生虫子了! 转着眼珠子想了半晌,夏原吉才开口说道:“陛下,臣觉得状元公有一句话说的特别有道理,简直让臣茅塞顿开。” 朱老四嗯了一声,好奇的道:“他说什么了?” 夏原吉道:“状元公说,花出去的宝钞是钱,握在手里的宝钞就是纸。同理,花出去的银子才是银钱,握在手里的银子就等于是石头。 如今国库之中存银百万,宝钞数千万,其余物资无算,这些东西留在国库里有什么用?倒不如打造一支水师,跨海远征倭国,尽夺其地以供我大明百姓,如此陛下可开疆扩土,百姓也能多一处可耕种的土地,岂不是两全其美?” 朱老四瞧着夏原吉道:“那个混账到底说什么了?还跨海远征?你知道不知道一艘宝般的造价是多少?知道不知道大军开拔需要多少银两?” 夏原吉信誓旦旦的保证道:“国库一力支撑!臣保证不会有半点儿的差错,若有,臣请斩杨癫疯狗头!” 朱老四顿时就被夏原吉给气笑了,指着夏原吉道:“你给朕说清楚,那混账东西到底跟你说什么了?他疯,你也跟着疯了是不是?” 夏原吉道:“陛下休想瞒哄微臣!那倭国之中有石见国,石见国中有银山,状元公可都跟臣说啦。” 朱老四又好气又好笑的道:“什么乱七八糟的,他说什么了?” 夏原吉嘿嘿笑了一声道:“状元公说,他要拉着太孙去弄个船队,然后拿破铜烂铁去倭国换银子!陛下啊,如今国库空虚,国朝又处处需要银子,您可不能只想着内帑而忘了国库啊。” 朱老四猛的止住了脚步,转身望着杨少峰,骂道:“滚过来!” 等着杨少峰磨磨蹭蹭的到了跟前之后,朱老四就指着夏原吉道:“你跟夏爱卿说什么了?什么拿破铜烂铁去换银子?你给朕说清楚!” 杨少峰一脸为难之色,吞吞吐吐的道:“孙儿就是想拉着义兄一起弄个船队,然后拿些布匹和香水之类的东西去换他们的银子。” 朱老四顿时就被气笑了,用手指头戳着杨少峰道:“你长能耐了啊?没有勘合符,你敢私自与倭国贸易,知道这是何等的大罪?” 杨少峰不服气的道:“那倭国倭寇可有勘合符?他们来得我大明,难道孙儿就去不得倭国?正所谓寇可往,我亦可往,天下断然没有和尚摸得,我却摸不得的道理! 再说了,孙儿不是想着祖父大人缺银子么,回头孙儿和义兄一起去探探路,倘若真的有银矿,那还留着倭国干啥?似这等逆子,打死不足论!” 几乎快被气疯的朱老四伸手揉了揉额头,又指着杨少峰骂道:“逆子?还有比你更混账的没有?你告诉朕?还银矿?银矿!?” 朱老四也终于反应了过来刚刚夏原吉说的时候,说的是银山,朱老四还以为是形容倭国的银子多,等杨少峰说到银矿的时候,朱老四就知道是自己误会了。 杨少峰一见朱老四的关注重点终于回到了银矿上面,便嘿嘿讪笑着道:“孙儿听说,倭国的石见国中有银矿,所以孙儿就私心想着,先弄个船队去倭国探探虚实,如果是真的,祖父大人就再也不用担心银子的事情了。” 朱老四瞧了瞧夏原吉,又瞧了瞧杨少峰,同样不自觉的压低了声音,问道:“真的有银矿?” 杨少峰用力点头道:“千真万确!难道孙儿还敢骗您不成?” 朱老四踱了几步,示意跟在后面的纪纲过来,然后吩咐道:“派人去一趟倭国,弄清楚倭国石见国那里到底有没有银矿!” 等纪纲点头应下了之后,朱老四才摆出一副淡定无比的模样,对杨少峰和夏原吉道:“不要动不动的就打打杀杀的!先看看那里到底有没有银矿再做决定! 还有,朕带你们出来是要看乡试放榜的,你们两个倒好,三言两语的就打算征伐倭国?成何体统!” 夏原吉道:“国库空虚……” 朱老四瞪着夏原吉道:“到底空虚还是不空虚?” 夏原吉顿时傻眼了,望着朱老四道:“如果倭国有银矿,那国库就不空虚。如果倭国没有银矿,那国库就空虚。” 朱老四呵的笑了一声,嘲讽道:“朕看这国库空虚不空虚,全看你户部能落下多少好处才是!” 夏原吉道:“若倭国有银矿,将之取来充入国库,国库如何空虚?若倭国没有银矿,这又是边市城又是新都城,处处花钱,国库又如何不空虚?臣句句实言,望陛下明鉴!” 第一百五十八章 愿为状元公门下走狗 如果石见国真的有石见银山这么个玩意的存在,那倭国就死定了。 如果石见国没有石见银山这么个玩意的存在,那杨……那足利义持就死定了! 朱老四忽然觉得杨少峰这个干孙子还是不错的,虽然能折腾了一点儿,虽然带坏了皇太孙,虽然总是惹自己生气,但是总比断绝朝贡的足利义持要强许多吧? 所以,还是让足利义持去死好了。 心里一边琢磨着,朱老四就一边向着顺天府衙门外走去,然后就看见顺天府衙门空荡荡的大门前站着两个衙役,一大群人都挤在衙门左边的外墙那里,一个个的就跟被人提着脑袋的大鹅一样踮着脚尖伸长脖子向里瞧,全不管自己到底能不能看到里面的黄榜。 跟在朱老四身后的杨少峰一看朱老四也打算踮起脚尖,忍不住走到朱老四的身旁,低声道:“祖父大人可想近前一些观看?” 朱老四瞧着人群,低声道:“你打算让人开道?还是打算由你自己开道硬挤进去?” 杨少峰正打算说孙儿给您挤出一条路来,旁边的夏原吉却咳了咳嗓子,猛的把杨少峰推到前面之后向着人群高声喊道:“杨癫疯来啦!” 然后朱老四就眼睁睁的看着原本水泄不通的人群以杨少峰所在的位置为中轴线一分为二,硬生生的向两边挤出来一条足可供两人并排通行的道路。 回过神来的杨少峰望了望跑来看榜的士子,忍不住哼了一声,直接向着黄榜所在的位置走了过去。 早就被挤得满头大汗的伊逍和白庚一见杨少峰,两人顿时大喜过望,一齐向着杨少峰行了个揖礼,拜道:“学生谢师尊教导,幸不曾辱没老师门楣!” 杨少峰瞧了瞧一榜上面第一名伊逍和第二名白庚这两个名字,顿时就老怀大慰的笑道:“不错,不错。不过,不要骄傲,这才是乡试,等到会试才是真正的天下英才会集一处,比试科艺的时候。” 伊逍和白庚又向着杨少峰拜了一拜,应道:“是,学生记下了。” 杨少峰笑了笑,又瞧了瞧左右两侧的一大群秀才们,然后又呵呵冷笑一声道:“现在知道为师究竟是为什么要让你们去统管工地了吧?” 说完之后,杨少峰就伸手指了指两侧的秀才们,接着说道:“瞧瞧他们,满脸想要打死为师的怒意却又不敢动手,撑死了也不过是多说几句废话,一个个都是手不能提,肩不能挑的文弱书生,全不记得孔夫子力能搏牛,居然还有脸面自称什么圣教子弟?” 留在人群之外正装做不认识杨少峰的朱老四目瞪口呆的望着眼前这一切,似乎是又想到了当日在京城会试放榜时的那一幕,脸色不禁变得越来越黑。 人群之中的杨少峰瞧了瞧拂袖而去的朱老四和夏原吉,又瞧了瞧伊逍和白庚,无视了周围怒目而视的诸多秀才,笑道:“给你们放一天的假,回家跟父母说说这个好消息,明天记得早点儿到工地去上工。” 待到伊逍和白庚都躬身应了,旁边一个面红耳赤的秀才却是忽然躬身向着杨少峰行了一礼,拜道:“学生卓鸣,愿拜在杨状元门下!” 杨少峰意外的瞧了一眼这个叫做卓鸣的秀才,又瞧了瞧人群之外装做不认识自己的朱老四和夏原吉,便笑了一声道:“你要拜在我门下?” 卓鸣用力点了点头道:“是,学生愿做状元公门下走狗!” 杨少峰倒是难得的好脾气,呵呵笑了一声道:“可能吃得了苦?” 卓鸣瞧了瞧杨少峰,又瞧了瞧伊逍和白庚,咬牙道:“学生能吃苦!” 旁边又一秀才同样躬身道:“学生房贵,也能吃得了苦,愿为状元公门下走狗!” 前有伊逍和白庚双双中了解元和亚元,现在杨少峰似乎又没有拒绝卓鸣和房贵,顿时就让这些落榜的秀才们看到了几分希望,许多人纷纷向着杨少拜道:“我等皆愿为状元公门下走狗!” 杨少峰向着人群外的朱老四和夏原吉瞧了一见,见朱老四的脸色黑的不成样子,夏原吉也是满脸的阴沉,顿时就笑了笑,对着这些秀才们说道:“子曰:有教无类。孟子曰:来者不拒,去者不追。想要拜在我的门下,不难。” 只是这些秀才们还没等高兴一会儿,杨少峰就又接着说道:“不过,佛祖也曾经说过,经不可轻传。所以,尔等想要拜在我的门下,还需要经过一番考验才是。” 笑着指了指伊逍和白庚,杨少峰笑道:“他们两个当初拜在我门下的事情,想必你们也听说过,如今也是一样。” 房贵壮着胆子问道:“师尊的意思,可是要我等去工地上劳作?” 杨少峰瞧了房贵一眼,呵呵笑道:“先不忙着叫师尊。工地上?你们去了工地上能干什么?白庚!” 白庚躬身道:“请老师吩咐。” 杨少峰道:“眼看着入冬了,庄子上得挖些地窖存放青菜,回头统计一下,等你们的假期结束了,就把他们拉去庄子上挖地窖,就跟你们当初修学堂的时候一样!” 等白庚应了,杨少峰这才将目光投向了伊逍,问道:“那三千个人渣怎么样了?” 伊逍躬身道:“回老师,那三千囚徒在秦指挥使的训练下,已经初步有了些样子,可以拉去工地了。” 杨少峰嗯了一声道:“你去找秦指挥使,把那三个人渣拉到工地上安排好再回家,为师多给你放半天假。” …… 朱老四不时的扭头望望杨少峰,最终还是忍不住开口道:“三千囚徒,是怎么回事儿?怎么还让秦子宁帮你训练?” 杨少峰无奈的摊了摊手道:“三千囚徒啊,一个个的不是小偷就是小摸,基本上就是一群人渣,后面不是还有几批囚徒要过来?直接把这些人放工地上,谁能放心? 所以啊,孙儿就想了个法子,让秦指挥使按照孙儿的法子把这些人渣都好好训练一番,好歹让他们知道什么叫做纪律,这样儿等他们到了工地上,才不会闹出大问题。” 朱老四点了点头,又接着问道:“那这些生员呢?一个个的都是秀才,你真舍得让他们去挖地窖?” 杨少峰点头应道:“您瞧着伊逍和白庚他们两个如何?” 朱老四沉吟了半晌,说道:“若论起他们的乡试文章,其实多半之处跟你一样,文采不见得有多好,可是这些见识却又比许多秀才强了许多。 另外,这两个看起来也像是有些功夫在身,虽然不知道他们身手到底如何,但是机会却总会比别人多一些。若是好生加以调教,将来也能有一番作为。” “这不就结了?”杨少峰摊了摊手道:“您看啊,这两个家伙原本跟那些秀才是一个样子的,都是一副文弱书生的样子,可是在他们刚刚拜到孙儿门下的时候,他们也曾在杨家庄子跟着庄户们一起劳作,杨家庄子学堂里也有他们的汗水。 正所谓玉不琢,不成器,这两个家伙的转变,不就是最好的例子? 现在您还能从这两个人身上看到一丝的文弱之气?正所谓文能提笔安天下,武能操刀子砍人,说的不就是这样儿的?” 朱老四猛的伸手抽了杨少峰后脑勺一巴掌,喝斥道:“胡说八道!如今四海承平,抄什么刀子?砍什么人?” 杨少峰不服气的反驳道:“起码不用担心被人砍!” 见朱老四又打算抬手抽自己,杨少峰又赶忙说道:“还有,您别觉得这两个家伙怎么怎么出彩,实际上,他们也就是一般般。 您到杨家庄子学堂里面去瞧瞧,很多娃子的水平并不比他们两个差,甚至还有一些要比他们强,就算是边市城学堂里面,像他们两个一样的学生也有许多。” 见朱老四一副疑神疑鬼的模样,杨少峰忍不住指着银行的外面,说道:“就说这都城的工地上,就有好几个地方是庄子上的娃子们在指挥,那些老师傅就按照他们的要求在干活。 还有这薪水的计算,这可是实打实明摆着的,您总不能当做看不见吧?” 朱老四揉了揉脑袋,说道:“说吧,你到底想干什么。瞻基递上来的奏疏,朕已经看过了,你真打算让学堂代替科举?” 杨少峰道:“您瞧啊,科举上来的官员吧,论品德,品德不咋样,论六艺,六艺也不咋样,好一些的还讲究个临危一死报君王,不靠谱的那些,孙儿都不好意思说。 您再看杨家庄子上的学堂,虽然那些娃子们科举的水平不咋样,但是让他们负责好几处工地的管理,却没有出现丝毫的差错,岂不比那些死读书的书呆子要强?” 朱老四强忍着头疼,再一次揉了揉脑袋之后才说道:“朕是越来越看不懂了。当初你说优待士人过甚,还给瞻基出了一大堆乱七八糟的主意,可是朕在扬州试行的结果并不怎么好。 看起来,学堂还是学堂,可是怎么办,怎么管这个学堂,还是需要想想新的法子了。” 杨少峰嘿嘿笑了一声道:“您先别忙着头疼,等会儿见了那三千人渣,估计您会大吃一惊!” 第一百五十九章 到底有什么是你不会的? 杨少峰带着朱老四和夏原吉慢慢在城中晃着,直到差不多半个时辰之后,才带着两人来到了工地上面。 朱老四望着站的笔直的三千囚徒还有围在这些囚徒周围的金吾前卫士卒,忍不住有些疑神疑鬼的道:“这是那些囚徒?” 杨少峰点了点头道:“不然呢?如果不是那三千囚徒,孙儿上哪儿弄三千青壮过来?” 横看一条线,竖看一条线,斜着看还是一条线,个个身体站的笔直,这种精神头是囚徒能有的?锦衣卫里负责仪仗的那些大汉将军也不过如此了吧? 眼见朱老四将目光投向了自己,纪纲干脆利索的就认了怂,拱手认罪道:“臣无能,锦衣卫做不到这般样子。” 朱老四干脆望向了前辽州卫指挥使,现金吾前卫指挥使秦子宁,笑道:“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朕不听杨癫疯那个混账东西说,你来说。” 秦子宁拱手道:“启奏皇上,这三千人确实是之前刑部发来的三千囚徒,在微臣的金吾前卫受训至今,大约两月时间。” 朱老四指了指旁边站的如同标枪的囚徒,疑道:“两个月的时间?秦爱卿练兵有方,朕是知道的,否则辽州水灾时,也不会靠人就能堵得住洪水。 但是秦爱卿跟朕说这些人是三千囚徒?莫不是你跟杨癫疯串通好了,拿金吾前卫的士卒来冒充的?” 秦子宁道:“启奏皇上,这确实是那三千囚徒,围在他们外面的才是金吾前卫的士卒,两者大有不同。” 被秦子宁这么一说,朱老四倒也没接着怀疑下去除非秦子宁真的是活腻歪了,才敢跟杨少峰串通来演这么一出戏。 更重要的是,金吾前卫也好,锦衣卫也罢,甚至把京营的五军营和三千营都算上,大明的军队里面也没有如这三千人一般的队伍,更别说三千囚徒外面的那些士卒了。 疑神疑鬼的绕着三千囚徒和外面的金吾卫士卒们转了半天,朱老四才发现了秦子宁所谓的大不相同。 抛开其他的卫所士座们不谈,再忽略掉囚徒和士卒们的衣裳区别不谈,这三千囚徒的站姿和队伍站姿确实堪称是可圈可点,但是跟外面的那些金吾前卫士卒们比起来,这三千囚徒倒更像一只有形而无魂的队伍,而金吾卫的士卒却是实打实的精兵。 愣愣的瞧了半晌之后,朱老四才对秦子宁道:“朕一直未曾发现,秦爱卿练兵之术竟然如此高明,竟能将这三千囚徒都练成如此模样。” 朱老四的这句夸奖看似没什么,但是被放大了之后,什么简在帝心,平步青云之类的,还不是手拿把掐的事儿? 再一次向着朱老四拱了拱手,心都在滴血的秦子宁才脸色涨得通红的说道:“启奏皇上,这三千囚徒虽然是微臣所练,但是也并非微臣所练。 之所以能有如今的面貌,乃是状元公门徒伊逍伊公子按照状元公所授练兵之术训练而成,臣不过是从旁辅助而已,实不敢居功!” 望着杨少峰一副快夸我快给我升官的样子,朱老四呵呵冷笑一声,转而又换了副和颜悦色的模样,对着秦子宁道:“若说这三千囚徒是伊逍所练,朕倒是相信,可是这金吾卫的士卒呢?莫非也是伊逍所练?” 秦子宁摇头道:“启奏皇上,金吾卫士卒乃是微臣按照状元公的练兵之术所练,并非是伊逍所练。” 朱老四点了点头,笑道:“这就对了。这三千囚徒,空有其形而无其神,金吾卫的士卒却是神形俱备,一看便知是一等一的精锐敢战之士。说到底,还是秦爱卿练兵有方。” 秦子宁再一次谦逊的推辞道:“陛下错爱,微臣实在是愧不敢当!” 朱老四却笑道:“是你的功劳,就是你的功劳,朕难道还会说错?朕现在倒是想要去金吾前卫里好好瞧瞧,看看整个卫所的士卒该是如何精锐?” 杨少峰一看朱老四宁肯大力夸奖秦子宁都不肯夸自己一句,顿时心底大怒,向着朱老四躬身之后说道:“祖父大人,孙儿还有些话要对这三千人渣训示,您看?” 朱老四笑着摆了摆手,说道:“这里是工地,你说了算,朕就在这里看着,你愿意训话就去训话,朕可管不着。” 杨少峰再次向着朱老四拜了一拜,大步走到三千囚徒面前的高台上,朗声喝道:“你们自己是怎么回事儿,因为什么来到这里,想必你们自己心里都清楚!” 如果不是在金吾前卫学会了什么叫做纪律,如果不是周围还有着虎视眈眈的金吾前卫士卒,这三千囚徒更想把高台上的杨少峰给生撕掉! 杨少峰却无视了这些囚徒眼中的怒火,接着高声道:“说句不客气的,如果不是因为要营建都城,如果不是需要大量的青壮,你们根本就没有这次的机会!以后也得顶着人渣败类的名头混完这辈子!一辈子都抬不起头! 不过,也正是因为需要营建都城,正是因为需要大量的青壮,所以你们来了,你们的机会也来了!” 说完之后,杨少峰伸手指了指后面的工地,大声道:“看到了没有!当整个都城都营建完毕之后,不管你们以前被判了多少年,又要流放多少里,统统都一笔钩销! 而且,谁让本官心软呢?所以!除了你们的吃住都由工地负责之外,你们这些败类还是有工钱可以拿的!一天五文钱的工钱!如果表现足够好,工钱还会涨! 当然,你们并没有什么花钱的机会,因为你们不能离开工地。而且这些钱也不是直接发给你们的,所以你们想花也没得花! 不过,这些钱,会存在你们的户头上面,等工地彻底完工了,你们就可以带着这些工钱回家,告诉你们的父母妻儿,你们已经改了!你们不是败类!” 三千囚徒顿时愣住了。 能好好的活下去,谁愿意靠小偷小摸活着?除了被抓后要受刑流放,还要连累父母妻儿跟着被戳脊梁骨! 而且在来顺天府之前,这三千囚徒就已经被官府通知过,来参顺天府都城的营建是没有工钱的,只是可以抵罪。 不过,哪怕是没有工钱,光凭杨少峰所说的那一句“告诉自己的父母妻儿,自己已经改了”,这些囚徒就打算好好干活,然后能换一个回家的机会。 如今却突然有了工钱?每天五文钱?一年是多少钱? 很多人根本就算不过来。 高台之上的杨少峰看了看台下的三千囚徒,又接着高声道:“还有,本官先把丑话说在前头!如果谁敢在工地上面犯事,等着你们的可不是官府来处置,而是军法!而且这军法只有一条,那就是杀!没第二条路可以走!” 训完话之后,杨少峰就干脆利落的指派了几个工头将这三千囚徒分散领走,自己又来到了朱老四的跟前,说道:“祖父大人,孙儿已经训完话了。” 朱老四笑眯眯的打量了杨少峰一眼,说道:“朕现在倒是很想把你的脑袋给撬开看看,里面到底装了些什么东西?你居然还懂得练兵之术?” 杨少峰忍不住打了个寒颤,讪笑一声道:“别,孙儿不过是读的书多了一些,又喜欢思考,故而才略懂一些,可不是真懂。” 秦子宁适时插了一句嘴:“启奏皇上,状元公实在是太谦虚了。臣按照状元公所授练兵之法训练金吾前卫将士,与之前相比,已是大有不同。” 被秦子宁这么一说,朱老四的心里就更痒痒了,也不问夏老抠的意见,干脆对着身后的无心吩咐道:“备马,咱们去金吾前卫瞧一瞧。” …… 到了金吾卫,见识到了秦子宁所谓的杨状元练兵之法后,朱老四倒也来了兴致队列之类的不用再说了,之前就已经见过了,但是那所谓的一里障碍还有各种各样用木头和石材打制出来的器械却让朱老四眼热不已。 实际上,眼热的不光是朱老四,就连纪纲在见识到这些东西以后,也是一脸幽怨的望着杨少峰你把这些东西教给了秦子宁却没有告诉我?毕竟老夫当年和你爹在一个锅里搅过马勺,我还是你叔叔辈的…… 跟看热闹的夏原吉不同,朱老四和纪纲一眼就看出来这个所谓的一里地障碍背后所蕴藏的东西。 那是千年以降,兵家的不传之秘! 似这般的练兵之法,曹操得之,遂有虎豹骑,高顺得之,遂有陷阵营,刘备得之,遂有白耳兵! 然而这些练兵之法,最终都消失在历史的长河里不说,就连次一等的练兵之法都因为蒙元的入侵而彻底失传,如今大明所用的练兵之术和军阵,基本上就是靠着一边打仗一边摸索,最后才总结出来的! 见朱老四一直打量着自己的脑袋,杨少峰忍不住打了个哆嗦,讪讪的道:“祖父大人一直瞧着孙儿干什么?” 朱老四道:“朕在想,连这种兵家不传之秘你都会,到底还有什么是你不会的?” 第一百六十章 恶心谁呢这是? 根据相对论可以得出,如果将半个月的时间放在电脑上码字,那对于某些咸鱼作者们来说是很漫长的;如果将半个月的时间放在酒吧会所之类的地方,这十五天却又算不得什么,几乎是眨个眼的时间。 杨少峰和朱老四就深深的体验到了相对论带来的痛苦。 对于朱老四来说,朝堂上需要处理的政务已经够烦人的,而杨少峰不停的折腾出的新花样又是对大明有很大好处的,同样需要慢慢推广开来,所以这时间怎么怎么看怎么不够用。 而对于杨少峰来说,拍卖会之后才能让林家在顺天府有自己的产业,而林家有了院子之后还要装修入住,之后才轮到自己把林家大小姐给娶回家,所以等待拍卖会开始的这十五天的时间就显得极为漫长。 更让杨少峰大为不满的是,直到拍卖会开始的前一天,在杨家庄子咸鱼了很长一段时间的朱瞻基才将将出现。 望着鼻子不是鼻子脸不是脸的杨少峰,朱瞻基颇为不好意思的讪笑两声,说道:“那个啥,有个好消息要告诉你。” 杨朱峰呵呵冷笑一声道:“什么好消息?难道你打算多买几套院子?” “怎么可能!”朱瞻基连忙摆手否认:“我一个穷鬼太孙,哪儿来的那么多银子?你又是个黑了心的,那院子还能便宜得了?我想过了,父王和二叔的钱,你大概是没胆子去要,但是你肯定不会让我白沾这便宜。” “呦呵?”杨少峰好奇的打量了一番朱瞻基,问道:“这回怎么长脑子了?” 朱瞻基不无得意的道:“嘿嘿,我媳妇告诉我的!” 杨少峰黑着脸道:“怎么的?有媳妇了不起?” 朱瞻基认真的点了点头,嘿嘿笑着道:“当然,我媳妇有身孕了,当然了不起!倒是你,用你自己的说法,那就是单身狗一条,我家娃子肯定比你家娃子出生的要早,打时候就让我儿子打你儿子!哈哈哈哈~” 看着狂笑的跟个二傻子一般的朱瞻基,杨少峰忍不住呵呵笑着嘲讽道:“这个账吧,它不是这么算的!” 见朱瞻基好奇,杨少峰就嘿嘿笑着道:“若你家生了儿子,我就努力生个女儿出来,然后嫁给你儿子,以后让你儿子天天跪搓衣板!若你家生了女儿,我就努力出个儿子,然后让我儿子娶了你女儿,心疼死你!” 朱瞻基一脸懵副的道:“你做个人不好吗?你是魔鬼吗?” 杨少峰笑着拱了拱手,说道:“承蒙夸奖,愧不敢当!” 又是一番胡扯之后,朱瞻基才勉强停下了笑声,正色道:“明天的拍卖会,你都准备好了吧?” 杨少峰嗯了一声,随手从旁边的桌子上拿起一本小册子,递给朱瞻基之后说道:“顺天府差役封路,五城兵马司和锦衣卫把守,而且明天晚上不会有宵禁。” 朱瞻基摇了摇头,说道:“你知道我说的不是这个。” 杨少峰疑道:“那是什么?” 朱瞻基道:“魏国公!徐钦!你是真傻还是在装傻?” “呵!”杨少峰笑了一声,反问道:“然后呢?魏国公的名头拿去吓唬别人还行,拿来我这里装犊子,有用吗?这场拍卖会是怎么回事儿?他徐钦心里没点数儿?他敢闹?” 朱瞻基依旧有些担心的说道:“万一呢?徐钦如果真是个有脑子的,又何至于被祖父大人给赶回家去读书?” 杨少峰狞笑道:“万一?万一他敢在明天晚上闹事,我就打断他的腿!反正咱们两个斗殴打架了不是一回两回了,除了被骂几句,了不起就是罚俸,而且那俸禄我也没见着过,随便罚!” 伸手从桌子上抄起那块刻有德字的板砖,杨少峰冷笑道:“而且我向你保证,就算他以后的腿治好了,只要他敢一个人出门,我就派人去套他的麻袋打他,保证让他脸上不见血,身上不见伤,打到他不敢出门为止!” …… 永乐十五年冬十月壬寅,刚刚到了晚上,一枝枝的火把就点了起来,顺天府的差役,五城兵马司的士卒,金吾前卫的士卒还有锦衣卫就以整个拍卖场为中心,里三层外三层的布置了起来。 朱老四眯着眼睛坐在三楼包厢的沙发上,半眯着眼睛道:“这东西不错,坐上去确实舒服许多。” 杨少峰适时的道:“祖父大人放心,等新的皇城和宫城建好了之后,这些就是标配,肯定给您准备好。” 朱老四摇了摇头道:“不必了,这些东西太舒服,反而感觉不踏实,还是硬硬的凳子坐起来踏实。” 杨少峰道:“那怎么行?祖父大人操劳国事辛苦,略微享受一些,又能算得了什么?再说了,这也是孙儿的一片心意,您总不能拒绝吧?” 半眯着眼睛的朱老四睁开眼睛,似笑非笑的道:“然后你就把这些东西打上皇室特供的名头再往民间卖?简直其心可诛!” 朱瞻基瞬间就补了一刀:“肯定是!就跟那些砖窑和水泥窑之类的一样,哪样东西不是被他挂上了皇室特供和皇城专用的名头往外卖?” 杨少峰瞪了朱瞻基一眼,讪笑着对朱老四道:“祖父大人这就冤枉孙儿了,毕竟这都城修建需要银子,是吧?一千万贯看着挺多,可真要拿到整个都城的修建上来说,却是连九牛一毛都不算上。” 朱老四呵呵冷笑一声道:“一千万贯?现在你赚到的银子有多少了?不止三五个一千万贯了吧?” “冤枉啊!”杨少峰叫道:“一共赚了五千万贯不到,除去三成解入内帑,两成解入国库,三成用在了工地的材料上面,还有两成用在了人工上面,孙儿赚的那一成,还得再分一半给义兄,孙儿都快穷死了!” 朱老四呵呵冷笑一声,不再理会哭穷的杨少峰,反而拿起桌子上的图册翻了起来,时不时的还开口问上几句,然后再骂杨少峰简直黑了心。 是的,朱老四在翻了几遍图册之后,就隐隐约约的开始心疼那些勋贵和文武百官不掏干净最后一个铜板,这些人是别想出门了! 挨了不知道多少骂之后,狂翻白眼的杨少峰终于忍不住了,指着楼下的拍卖场地道:“祖父大人,拍卖会马上就要开始了!” 朱老四这才闭上了嘴巴,哼了一声之后望着楼下的拍卖台。 一袭锦袍的林羽走上拍卖台,咳了咳嗓子,高声道:“诸位都是大忙人,在下也不好占用诸位太多的时间,所以咱们就直接开始,等结束之后还有酒宴,万望诸位可以赏光!” 说完之后,林羽也不再理会台下交头接耳的众人,直接就接着喊道:“请大家将桌子上面的小册子打开,现在开始拍卖编号为迎春路一号的院子,起价一千贯,每次加价不得少于十贯,叫价之后若无人加价,确认三次即视为成交。” “一千零一十贯!” 林羽的话音刚刚落下,台下就传来了一个懒洋洋的声音,引得整个拍卖会场响起了一阵低沉的嗡嗡声。 徐钦早就打量过了,这场所谓的拍卖会根本就是扯蛋,来的勋贵和文武大臣倒是挺多,但是根本就没有朱瞻基和汉王、赵王的身影姓杨的根本就是在拉虎皮扯大旗! 同样坐在拍卖场中的胡广顿时捋着胡须微笑了起来,和杨士奇还金幼孜对视了一眼之后,低声道:“慢慢看。” 坐在三楼包间的杨少峰忍不住伸手抓住了刻着德字的板砖,鼻子不是鼻子脸不是脸的低声道:“祖父大人恕罪,孙儿内急,要出去方便方便。” “坐下!” 朱老四低喝一声,望着一脸愤愤然的杨少峰骂道:“朕就说你是狗肚子装不了二两香油!现在才刚刚开始,急什么?” 杨少峰急道:“迎春路那条街是离皇城最近的,他加十贯,这是恶心谁呢?” 朱老四道:“你定下的规矩就是最低可以加十贯,现在又来怪人家?慢慢看,总会有识货的,不急。” 杨少峰呸了一声道:“他要是再敢捣乱,孙儿就……” “就什么?打断他的狗腿?”朱老四半眯着眼睛道:“早跟你说过,不要总想着打打杀杀的,好歹是个读书人,怎么一点儿读书人的样子都没有?” 杨少峰道:“怎么就没有了?孔夫子还力能搏牛呢~” 朱老四没再理会犯病的杨少峰,而是淡定无比的望着楼下的拍卖场。 拍卖场中的徐钦望着台上有些发愣的林羽,笑道:“如果没有人出价比我更高,那是不是就该成交了?” 林羽点了点头,尽管心里已经恨得牙痒痒,也不得不把手里的小木锤用力敲了下去,高声道:“魏国公府出价一千零一十贯,一千零一十贯第一次!” “一千零一十贯第二次!” 不待林羽喊出第三次,场中就有人喊道:“定国公府,两千贯!” 徐钦扭头望着出价两千贯的人,忍不住就怒道:“徐景昌!你想干什么?” 徐景昌半眯着眼睛道:“我不想干什么,只是觉得一次加十贯有点儿少,不太符合我等勋贵的身份,所以就多点儿咯。” 徐钦咬着牙冷笑道:“你行!两千零一十贯!” 徐景昌淡定无比的喊道:“三千贯!” 徐景昌的声音刚刚落下,场中顿时又是一片哗然。 金幼孜皱着眉头道:“定国公想干什么?” 第一百六十一章 反复抽他脸! 胡广捋着胡须道:“他想干什么?他瞧着魏国公不爽,所以就成心给魏国公添堵,还能干什么?” 杨士奇斟酌着道:“莫不是定国公听知道些什么消息?” 胡广低声讥笑道:“听到些什么?以老夫看来,不过是因为当年靖难之事,定国公一脉瞧不上魏国公一脉罢了。 你瞧瞧,说好的太子殿下和太孙殿下,还有汉王殿下和赵王殿下,人呢?自打老夫来到这拍卖会,就没有看到他们的人影,这姓杨的啊,惹了大麻烦喽!” 金幼孜稍稍挪了挪凳子,离着胡广稍微近了一些,低声道:“什么大麻烦?” 胡广半眯着眼睛,低声道:“陛下让金吾前卫到那杨癫疯麾下听调,原是想帮这杨癫疯一把,好让工地上不至于出了乱子。只是不曾想,那杨癫疯不仅让金吾前卫指挥使秦子宁训练三千囚徒,甚至还改动了金吾前卫的训练等事宜。” 胡广的声音落下,金幼孜和杨士奇就明白了今上是怎么起家的? 尤其是金吾前卫,那可是和锦衣卫差不多的存在,除了没有监视天下的权利之外,剩下的护卫皇帝和巡视京城的现任,却比之锦衣卫还要重上一些。 杨癫疯犯了别的事情倒还没什么,可是擅自插手金吾前卫的事情,这不是犯忌讳是什么? 胡广等人低声讨论着,台上的林羽却是干脆笑眯眯的看起了好戏定国公徐景昌摆明了要跟魏国公徐钦过不去,每次徐钦加十贯,徐景昌就会直接多加九百九十贯凑整,慢慢的就将价格给喊到了七千贯。 七千贯的价格说高倒也不算太高,南京城里比七千贯更贵的院子也不是没有,就算是顺天府里面也能找出来好几处。 但是别忘了,这仅仅是第一期第一个拍卖的院子,而且是没有任何家具,连根草都没种的清水小院,就算位置不错,却也算不上是最佳。 更为重要的是,除了杨少峰折腾出来的所谓样板房和一部分刚刚完工的院子,这份小册子上面的许多院子都还没有完工,后面还有许多期的院子要拍卖,便宜一些的,可能一百来贯就足以买下来了! 徐钦冷眼望着徐景昌,呵呵冷笑一声后说道:“七千零一十贯!若是定国公再加十贯,那本公就放弃,将这处院子拱手相让!” “穷鬼!”徐景昌连眼皮都没有抬,只是淡定无比的吐出来穷逼两个字,然后高声道:“八千贯!” 三楼包厢里,朱老四呵呵笑道:“怎么样?还头疼那十贯么?” 杨少峰冷哼一声道:“若不是徐钦捣乱,这条街上的院子怎么着不得卖个两万贯左右?如今区区八千贯,打发叫花子呢?” 被杨少峰这么一说,饶是富有天下的朱老四也忍不住倒吸一口凉气,指着杨少峰道:“两万贯?你穷疯了还是怎地?” 杨少峰道:“还不是怪夏老抠?当初夏老抠玩命的增发宝钞,结果宝钞不值钱,您老人家赏赐勋贵藩王的时候,哪次不是几千锭那么赏?区区两万贯又算得了什么?” 被杨少峰这么阴阳怪气的怼了一句,朱老四一时也有些语塞,转而又恼羞成怒,一巴掌抽向了杨少峰的后脑勺,骂道:“混账东西!” 坐在朱老四旁边的朱高炽动了动身子,低声道:“父皇快看!下面要打起来了!” 朱老四赶忙一扭头,却发现徐钦已经从椅子上起身,伸手指着徐景昌骂道:“你今天就是成心跟我过不去?” 徐景昌冷哼一声道:“穷鬼别说话!没得丢了我等国公府的脸面!” 徐钦大怒,正打算过去抽徐景昌一巴掌,却听旁边一个位置传来一个不阴不阳的声音:“这都争了半天了,到现在居然还这么便宜?汉王府出价两万贯!” 徐钦扭头一瞧,却是一个面白无须的太监淡定无比的坐在椅子上,手里端着一杯茶,阴阳怪气的道:“下次啊,咱家得跟状元公好好说道说道,这加价还真不能十贯十贯的加,要不然真这么搞下去,外面那些民夫身家都不止百贯了,难道要让咱家跟他们一起竞拍?” 胡广半眯着的眼睛骤然睁开,向着汉王府太监所在的方向瞧了一眼之后,又眯了下去,就连徐钦也一屁股坐回了椅子上。 台上的林羽举起手中的小锤,又用力敲了下去,高声道:“汉王府出价两万贯!两万贯第一次!” “两万贯第二次!” “赵王府,三万贯!”同样是不阴不阳的声音响起,直接又在两万贯上面加了一万贯,让本原一千贯起拍的小院变成了三万贯! 三楼的杨少峰顿时眉开眼笑的道:“您瞧瞧,三万贯了!我就说吧,百姓手里没多少宝钞,可是这些勋贵们手里有的是,不差钱!” 朱老四阴沉着脸道:“老二和老三呢?” 朱高炽低声道:“回父皇,二弟和三弟去了杨家庄子,他们两个打算今天晚上在杨家庄子烤羊吃。” 朱老四怒道:“两个混账东西!天天就知道吃!打算吃成猪还是怎地!还有你,是不是不管谁拍下这座院子,你是不是都打算拍下第二座?然后你们三兄弟的院子就这么挨着?” 朱高炽低声道:“儿臣觉得这样儿挺好,没事还能跟二弟和三弟聚一聚,一起饮饮酒,也挺好的。” 朱老四骂道:“他们两个没脑子,你也没脑子?藩王不就藩,逗留在京城?当真是岂有此理!” 骂完之后,朱老四忽的又叹了一声道:“朕老了,你们三兄弟如此友爱,朕倒也高兴,左右这皇位是你的,你愿意怎么样就怎么样吧。” 朱高炽鼻子一酸,低声道:“只盼父皇万寿无疆,儿臣就当一辈子的太子,能每天跟二弟和三弟一起喝酒种地,便知足了。” 朱老四冷哼一声,干脆不再理会朱高炽这个没脑子的,又扭头向着楼下瞧了过去就这么几句话的功夫,价格已经被抬到了五万贯! 拍卖台上,林羽拿着小锤的手都有些颤抖,用力敲下去之后高声道:“赵王府出价五万贯!还有没有更高的了?” 事实上,到了这个程度,别说朱老四和朱高炽这两个土鳖感到满意,就连杨少峰都感觉差不多了。 多少是多啊? 瞧了瞧汉王府的总管太监,林羽又高声道:“五万贯第一次!” 汉王府的总管太监却和赵王府的总管太监互相拱手致意,双方都不再加价。 林羽一瞧,也知道没什么指望了,干脆把第二次喊的快了一些,又接着喊道:“五万贯第三次!成交!恭喜赵王殿下~” 赵王府的总管太监起身,向着周围众人拱手行了个礼,又笑眯眯的坐了下来,端起桌上的茶水抿了起来。 笑呵呵的瞧了瞧一脸淡然的徐景昌,又瞧了瞧脸色阴沉的徐钦,林羽又接着高声叫道:“刚才的一号院拍出了五万贯的高价,现在拍卖的则是迎春路二号院,无论位置还是格局,基本都与一号院相同,起拍价相同,加价规则相同,现在开始!” 林羽的声音刚刚落下,徐景昌就抬手道:“定国公府,一万贯!” 望着冷笑不止的徐景昌,徐钦顿时大怒,喝道:“你看我干什么?” 徐景昌冷笑道:“看没钱的穷鬼咯?说起来,你魏国公府当真是穷成这个样子?简直就是丢尽了徐家的脸面!” 徐钦大怒,喝道:“魏国公府,三万贯!” 赵王府总管太监瞄了徐钦一眼,不阴不阳的道:“看来不是很穷?赵王府,四万贯!” 徐钦气结,想要再加价,却又自觉惹不起汉王朱高煦在杨癫疯出名之前,汉王朱高煦就是大明最有名气的那个浑不吝,魏国公府再牛逼,也惹不起! 眼看着徐钦又一次坐下来认怂,另一个不阴不阳的声音也随之响起:“咱家觉得汉王府的陈公公说的对,这加价就得个规矩,起码不能十贯十贯的加,麻烦!太子府,五万贯!” 汉王府总管太监笑道:“是吧,您也是这么觉得吧?咱家就想不明白了,这好好的拍卖会,怎么状元公什么人都让进?” “太子府,五万贯第一次!” “太子府,五万贯第二次!” 当太子东宫的管事太监开口叫价之后,林羽就知道不可能有更高的出价了,干脆快速的喊了两遍之后叫道:“太子府,五万贯第三次!成交!恭喜太子殿下!” 金幼孜打量了一眼台上的林羽,又打量了一眼魏国公徐钦,低声道:“魏国公的脸,今天被人反复打了这么多回,可当真是丢尽中山王的脸面!” 胡广抬了抬眼皮,低声道:“急什么?这才是第二套院子,如果不出老夫所料,第三套院子必然会被汉王府拍去,看起来,那杨癫疯圣眷不衰。” 台上的林羽打量了台下一眼,又高声道:“现在要朝廷的是位于迎春路三号的第三套院子拍卖,规则与前两套相同,开始!” 瞧了瞧没敢再出价捣乱的徐钦,又瞧了瞧直接出价五万贯的汉王府太监总管,金幼孜斟酌着道:“后面的院子,咱们?” 胡广淡定无比的道:“慌什么?下一套院子肯定是汉王府拍去,价格肯定还是五万贯,但是后面的院子可就不好说了。” 第一百六十二章 朱老四疯了! “五万贯第三次!成交!恭喜汉王殿下!” “现在开始的是迎春路四号的第四套院子,规则如前,现在开始!” 胡广半眯着眼睛道:“好戏要开始了。” 金幼孜一愣,正想问问胡广到底是什么好戏,却听魏国公徐钦抬手喊道:“魏国公府,一千零一十贯!” 金幼孜和杨士奇顿时明白了胡广所说的好戏太子殿下和汉王、赵王各自拍下了一套院子,按照杨少峰制定下的规则,每户又只能拍下一套,估计这三位也不好意思下场破坏规则,那这第四套院子就成了关键。 如果真让魏国公徐钦以极低的价格给拿下,那杨癫疯不仅仅是把他自己的脸面给丢光,甚至还丢了当朝太子和汉王、赵王三位殿下的脸面,后面可就真的有大乐子可以看了。 想明白其中的关窍之后,杨士奇笑眯眯的捋着胡须,低声说道:“现在就看定国公府的了,如果定国公府硬挺杨癫疯,估计这套院子会以五万贯的价格成交,否则~” 胡广笑了笑,指着台上正喊着一千零一十贯的林羽,意味深长的道:“慢慢看,不慌。” 胡广的声音刚刚落下,徐景昌喊价的声音就随之响起:“定国公府,一万贯!” 徐钦瞧了瞧太子东宫的管事太监,又瞧了瞧汉王府和赵王府的管事太监,随即冷笑着望着徐景昌,喊道:“魏国公府,一万零一十贯!” 徐景昌笑呵呵的望了徐钦一眼,又加了九千九百九十贯:“定国公府,两万贯!林家小哥,把规则改改,一次十贯十贯的,没得丢光了我等勋贵的脸面!” 徐钦冷笑一声,也不再理会徐景昌,而是接着喊道:“两万零一十贯!” 三楼包厢里面,杨少峰握了握那块刻了德字的板砖,转而又松开,黑着脸对朱老四道:“祖父大人,孙儿觉得这顺天府的治安该好好整顿整顿了,堂堂国公爷都能被人打断腿,说出去实在是有碍观瞻!” 朱老四冷哼一声,训斥道:“混账东西!不到最后一刻,你慌什么?你自己留下的后手,你自己都给忘了?” 杨少峰一脸懵逼的望着朱老四,问道:“后手?” 朱老四指了指楼下,低声道:“接着看,不急。” 楼下的拍卖场中,徐景昌呵呵笑了一声,高声喊道:“三万贯!” “三万零一十贯!” “四万贯!” “四万零一十贯!” “皇太孙府,五万贯!咱家觉得方才陈管事说的对,这好好的拍卖会,当真不该把什么乱七八糟的人都给放进来!” 金幼孜望着刚刚开口的太孙府管事太监王轩,低声道:“不是说每户只能拍一套么?太孙殿下这是什么意思?又置太子殿下于何地?” 心里如同吃了只苍蝇一般腻味的胡广半眯着眼睛,低声道:“好圣孙!单凭解大绅的这句话,太孙殿下就能拍下一套,而且,多半是太子殿下授意的。不过,也就到这儿了,太孙殿下再怎么着,也不可能再多拍一套,魏国公还有的是机会。” 林羽同样笑眯眯的瞧了一眼萧诺,快速的确认了两次之后叫道:“五万贯第三次!成交!恭喜皇太孙殿下! 接下来要进行的,是迎春路五号院的拍卖,规则如前,开始!” 徐钦依然举手:“魏国公府,一千零一十贯!” 徐钦想明白了,不管怎么着,别管后面谁跟着来,就加十贯!超过四万零一十贯就放弃,然后接着喊下一套院子。 不能明着找他杨癫疯的麻烦,就给他添堵,恶心死他为了区区一个自赎自身的清倌人就来跟自己为难?魏国公府不要脸面的? 淡定无比的将价格加到一万贯的徐景昌,其实同样奔着恶心徐钦的目的而来倘若换了其他人,一千贯也好,一千零一十贯也罢,跟自己又有什么关系? 但是这魏国公府则大大的不同,当年靖难之时,如果不是大伯徐辉祖,父亲徐增寿又何至于留在南京,又何至于被杀! 接下来的事情,几乎就是刚才那套院子的翻版,当徐景昌喊出了四万贯的价格之后,徐钦就淡定无比的喊出了四万零一十贯,然后示意徐钦继续往上加价。 然而还没有等着徐钦开口,场中就响起一个不阴不阳的声音:“郑王府,五万贯!” 正等着看好戏的胡广险些把自己的胡子给揪下来,瞧了瞧愤愤然坐下的徐钦,又瞧了瞧一脸淡然的徐景昌,忍不住低声喝道:“他怎么敢!他怎么敢!” 郑王朱瞻,朱高炽的次子,皇太孙朱瞻基的亲弟弟,如今也独成一户?还买顺天府的院子? 如果真这么算下来,那朱瞻墉和朱瞻垠,还有朱瞻和朱瞻壑他们又怎么算?光是朱瞻基兄弟辈的,就能分走十几套院子,而且还个个都不差钱! 同样懵逼的还有三楼包厢里的杨少峰。 疑神疑鬼的瞧了瞧楼下的拍卖场,又瞧了瞧一脸淡然的朱高炽和跟自己一样懵逼的朱瞻基,杨少峰最后将目光投向了淡定无比的朱老四,低声道:“祖父大人?” 朱老四冷哼一声道:“你以为朕为什么要这么急着给他们封王?夏老抠天天喊着没钱,你又不是不知道。说白了,如果不是为了这迎春路上的院子,朕原本打算是过几年再给他们封王的。” 杨少峰更懵逼了,疑道:“迎春路上的院子?又有什么了不起了?” 朱老四哼了一声道:“难道让皇家一直养着他们?宗室的问题,自从十三年会试之后,朕就注意了一下,如今才发现,宗室确实已经变成了一个大问题。 这也是一次尝试,给他们一处院子,让他们自己打拼,看看他们能混成个什么样子,否则的话,一个个的不都成了蛀虫?” 朱老四的算法很简单子子孙孙,无穷尽也~ 当初自己的父亲生了二十六个儿子,自己虽然不争气,但是好歹也有四个儿子,虽然早夭了一个。 高炽有十个儿子,高煦和高燧家里也是好几个儿子,自己兄弟家里的那些侄儿们还没算进去。 民间坑爹的有很多,问题是自己这个皇帝却属于被爹坑的那一种亲王年俸万石,郡王两千石,镇国将军千石,辅国将军八百石,奉国将军六百石,镇国中尉四百石,辅国中尉三百石,奉国中尉两百石,这些人啥都不用干,拿的俸禄就比一个正七品的县令还要高出一倍。 如果这些乱七八糟的问题不解决,估计早晚有一天会发生国库收入赶不上宗室支出的事情,到时候国库可就真的能跑老鼠了! 朱高炽也适时开口道:“瞻、瞻墉他们眼下都在庄子上读书,等回头读出个样子来,或是科举,或是经商,或是从军,总之,以后这宗室制度,确实要变一变了。” 杨少峰更加懵逼。 朱老四想要改动这些乱七八糟的宗室制度是好事儿,而且也不是什么太大的问题别看朱老四起家造侄儿朱允的后时就打着《皇明祖训》的旗号,但是实际上,朱老四和朱允都没太把这玩意当回事儿。 问题在于,让朱瞻、朱瞻墉他们去经商? 如果有一天朱高炽做了皇帝,朱瞻基是理所当然的太子,那朱瞻和朱瞻墉他们这些朱高炽的儿子就是理所当然的亲王,亲王去经商? 朱老四又接着道:“你是不是想说户籍的事儿?还想说瞻、瞻墉他们份属亲王,不应经商?” 见杨少峰一脸默认的模样,朱老四冷哼一声道:“当初你跟瞻基是怎么说的?士绅和农户是朕的子民,商人和匠户又该怎么算?他们的子孙后代又该怎么算? 朕想过了,这个问题同样是问题,所以朕打算等新城营建结束之后,就把匠籍并入民籍,军籍同样试着并入民籍,裁撤一部分卫所,改为募兵制。” 杨少峰忽然就有些害怕的感觉。 如果说赋税方面的改革和边市城的事情是朱老四的一次试探,那么毫无疑问,新都城的营建,就是朱老四举起来四十米大刀,打算向着所有被他发现的问题下刀子了! 斟酌了半晌之后,杨少峰才向着朱老四道:“祖父大人,这些问题错综复杂,牵一发而动全身,不若缓缓图之?” 朱老四斜眯着眼睛道:“当初不是你急吼吼的指出来的么?这会儿又嫌朕着急了?” 杨少峰嘿嘿讪笑一声道:“当初是孙儿年少无知,很多东西都是知其然而不知其所以然,所以才敢大放厥词。” 朱老四冷哼一声道:“知道就好!不过,也正如你所说,这些问题错综复杂,又牵一发而动全身,朕若不赶紧将这些问题解决掉,只怕以后就更没办法解决了。” 忽然瞪了朱高炽一眼,朱老四又接着说道:“你义父心性比较软,就算有你二叔三叔的帮衬,他也狠不下心来,如何斗得过那些老狐狸?” 朱高炽莫名其妙的就被朱老四给训斥了,刚想说自己也能狠下心来,结果一想自己的性子,却又觉得朱老四说的没错,只能垂头丧气的挨训。 杨少峰也不再劝了朱老四已经彻底疯了! 第一百六十三章 疯得很彻底 到现在这个份上,杨少峰已经不再关心下面的拍卖会了。 朱老四确实疯了,而且犯了跟朱重八一样的疯病以为靠自己还能提得动刀的时候把所有问题都解决掉,子孙后代就可以安心的当个太平天子。 问题是,前面朱重八的教训还不够?天天起的比鸡早,睡的比狗晚,吃的比猪差,干的比驴多,最后怎么样了?朱重八制定下来的《皇明祖训》,有几个人真的遵守了? 如果朱允遵守皇明祖训,那他就不会折腾着要削藩,朱老四也就不会起兵靖难。 如果朱老四遵守皇明祖训,那他靖难成功之后就应该大封塞王和宗室,而不是又走上了朱允的老路子去削藩。 说白了,朱允再蠢,那也是被朱老四一手培养起来的继承人,能力虽然差了点儿,但是胆识和魄力还是有的,不像后来那些蠢蛋一样抱着祖宗成法不撒手。 至于朱老四这个战场上杀出来的皇帝,更是一个典型的务实主义者,祖训有用就拿着祖训当幌子起兵靖难,靖完难当了皇帝之后,祖训也就没什么鸟用了。 见杨少峰沉默着不说话,朱老四呵的笑了一声道:“是不是觉得问题太多,又觉得人力终有穷,朕就算再怎么折腾,也不可能把所有的问题都给解决掉?” 杨少峰嗯了一声道:“祖父大人疼爱义父和义兄的一片心,孙儿大致是能理解的,只是人力有时而穷,许多问题是从太祖高皇帝时就已经存在的,想要全部解决掉,绝非一两日之功。” 朱老四沉默了半晌,忽然呵了一声道:“你也知道问题是从太祖高皇帝时就存在的,那你肯定也知道这究竟意味着什么如果朕不开始着手解决,如果你义父想要解决,这些事情已经变成了祖制,就再也没办法解决了。” 杨少峰张了张嘴,却又什么都没说出来。 朱老四说的没错,很多问题是从一开始就注定了的,然而一开始的时候,这些问题还没有凸显出坏处。 就像被后人喷成渣的卫所制和宗室制度一样,在大明的早期,这些制度真的就是坏的? 并不是。 以卫所制度为例子,北元最后一位皇帝元顺宗孛儿只斤妥帖睦尔跑路的时候席卷了大量的金银珠宝,经过北逐蒙元的战争之后,人口的下降,田地的荒芜成了摆在大明面前最大的问题,接手中原的朱重八发现自己的大明帝国空有帝国的名声与实力,却没有匹配帝国实力的财富。 这个时候能怎么办?指望着放牛娃出身的朱重八盘活大明经济,让大明像两宋一样富得流油,显然不太可能,而卫所制度这种一边开垦耕种一边备战的模式,就成了朱重八同学的首选。 也正是因为大量的金银珠宝被妥帖睦尔带着跑路,大明当时的国库是真的能空到跑老鼠,百官俸禄要发,河道桥梁要修,兵戈军甲要备,怎么办?所以宝钞就出现了。 同理,朱重八同学所定下的宗藩制度当然问题多多,然而当时北元跑路归跑路,却也不是彻底唱了凉凉,所以朱重八也只能把自己的几个儿子封为塞王,主要目的就是让这些儿子们防卫边疆,拱卫朝廷。 效果很明显,最起码当时的燕王朱老四和宁王朱权这哥几个是最为积极的想要干掉北元的干掉北元,他们的封地就大,税收就多,这个王爷当的也就愈加的安稳和舒服。 包括对于读书人的优待问题也一样。 效忠北元的读书人不少,跟着跑路的也不少,而大明打下来的这些疆土和百姓总得有人治理吧?没有足够的官员,谁来处理政务?所以朱重八也只能优待士人,让更多的人能读得起书,然后帮着自己来处理政务。 可以很肯定的说,这些政策在后世看来,基本上都是给大明埋下了祸根,可是在当时,这些政策很多都是真正的治国良方。 所以,很多问题根本就不能单纯的以后世的眼光来看待,还必须得结合着实际的情况来判断。 唯一的问题,就是这些问题爆发出来的时间太晚如果在永乐年间就爆发出来,那么大明就有足够的时间来调整这些问题,而到了宣德年间再爆发出来,许多问题就已经积重难返了,更别说许多问题爆发出来的时间还要更晚一些。 幸运的是,杨少峰这个穿越客却是实打实的知道这些问题造成的后果,也知道怎么样才能把这些问题提前暴露出来。 然后疼孙子的朱老四就彻底疯了。 朱老四打算趁着自己还能提得动刀,先把这些问题给折腾折腾,起码也给子孙后代留下一个折腾的借口。 事情到了这个份上,杨少峰也不打算再劝了朱老四既然愿意疯,那自己就跟着疯一回呗,反正跟朱瞻基一起折腾是折腾,跟朱老四一起折腾也是折腾,还可以往大了折腾。 原因很简单,朱老四杀起人来,一点儿都不逊色于朱重八那个狠人,比朱高炽和朱瞻基可狠多了,更别说后面那些不成器的了。 就在杨少峰暗自琢磨着该怎么劝朱老四把事情搞得更大一些时,楼下的拍卖场却是刚刚进入**阶段。 迎春路这条离着皇城最近的街道上面有六十套小院子,编号分别从迎春路一号到迎春路六十号,全部被朱老四的子孙和侄孙们给拍了下来朱老四特意通知了一大票的藩王们,告诉他们可以在京城置办一个院子。 而且朱老四隐隐约约的向自己那二十几个兄弟们分别透露了口风,即各家除世子外,其余的王子们可以读书科举,也可以经商。 如此一来,迎春路上的院子顿时就变得抢手起来,除了前面几套略微费了些功夫之外,剩下的五十几套都是刚刚起拍就直接以五万贯的价格成交。 嗯,大概就是林羽宣布开始竞拍,然后魏国公徐钦喊一句魏国公府一千零一十贯,徐钦加到一万贯,再由徐钦喊一句一万零一十贯,然后那些各个王府的总管太监就会直接喊一句五万贯。 如是再三之后,徐钦连喊价的兴致都没有了,整个拍卖会几乎就是大型的打脸现场,还喊什么喊? 最重要的是,徐钦自觉得还不算太傻如果只是朱高炽三兄弟和皇太孙朱瞻基他们这些人喊价,那还可以认为是这些人在给杨癫疯撑场子,但是其余的藩王们都参与进来之后,事情开始往另外一个方向发展了。 同样感觉的还有胡广。 其实在最开始的时候,胡广和徐钦的看法差不多,认为等着汉王和皇太孙朱瞻基他们都拍下了院子之后,后面应该就是徐景昌和徐钦互相斗法,英国公府估计也会掺和,但是等这几家顶级的勋贵下场,后面的就炒不起来了。 然而让胡广万万没有想到的是,不光是朱高炽三兄弟和朱瞻基他们这一辈的拍了十几套院子,就连其他的几个亲王府也各自有人下场,这些人直接就将迎春街的六十套院子全部竞拍一空,而且都是以五万贯的价格成交。 事实上,当迎春街上的六十套院子全部拍卖完毕之后,懵逼的不仅仅只有徐钦和胡广,就连专跟徐钦作对的定国公徐景昌,还有英国公张辅,成国公朱勇等人都是倍感懵逼,更别说剩下的侯、伯还有文武大臣们了。 我是谁?我在哪儿?我来干什么来了? 好好的一场拍卖会,怎么就成了这些藩王们秀起了财力的斗角场,自己这些人是来干什么的?看热闹的? 脸色阴沉到无以复加的程度,胡广紧紧的握着手里的茶杯,就连指关节都有些发白,终于还是忍不住冷哼一声道:“竖子无礼!” 台上的林羽瞧了瞧在场的一众大佬们,高声道:“第一批迎春街的院子已经全部拍完,下面要开始的,是第二批雪莲街的院子。在开始竞拍之前,请各位翻开手中的图册,也请诸位允许在下给众位展示一下示意图。” 等着小厮将装着一副巨大的平面图的架子搬到了台上之后,林羽就走到图纸旁边,笑眯眯的道:“大家请看这里,这里是皇城所在的位置,而这里就是刚刚拍出去的迎春街小区,一共六十套院子。这里就是咱们现在要开始竞拍的雪莲街小区,一共一百二十套院子。 诸位请看图纸,雪莲街小区的位置,正好就在迎春街的西侧,两者中间是奉天路,由新的皇城午门一直延伸到新都城的正南门,是整个都城的主干道路之首,双向十六条主车道,外加双向四车道辅路和双向两条行人通道。 注意,这些道路无论是主路还是辅路甚至于行人道路,每条车道都可供两辆马车通过,也就是说,以后无论诸位是由这条主干道路上朝还是下朝,都不用担心拥堵的问题,哪怕是新的都城里面人口超过两百万,也不需要担心。” 林羽说话的声音不小,再加上整个拍卖会场被特殊设计过,台子上面的声音会被放大一些,所以就连三楼的包厢都听得很清楚。 然后朱老四就阴沉着脸,盯着杨少峰道:“光这一条路,花了多少钱?” 第一百六十四章 彻底放弃治疗 朱老四可以很确定一定以及肯定的说,如果新顺天府城池里的道路真这么修建,那别说是夏老抠拨付的一千万贯了,就算是一万万贯也未必够用! 面对着朱老四的提问,杨少峰斟酌着说道:“人工支出三万贯左右,如果把材料方面也折算进去,起码要百十万贯打底。” 朱老四的脸色更黑了——朱老四早就知道新城的整体规划,似奉天路这般的道路并不仅仅一条,而是四条,分别是以皇城为中心的四条! 如果再加上那些仅比奉天路低一级的那些道路,还有那些乱七八糟的辅路之类的…… 见朱老四额头上的青筋都开始跳,杨少峰又赶忙说道:“不过,这些道路的花费虽然大了一些,但是材料方面不能按照市面价格折算,而且还带动了其他的市城,所以最后算起来,国库是赚的,内帑也是赚的,孙儿和义兄应该是小赚一点儿。” 朱老四冷哼一声没说话,转而又将目光投到了楼下。 台上的林羽示意小厮将放着平面图纸的架子搬走之后,林羽又笑眯眯的道:“对于马上要开始拍卖的雪莲街小区,想必大家都已经有了一定的了解,大家手中的小册子上面,也有对应的院子编号和示意图,现在开始雪莲街小区一号院的拍卖,起拍价和规则跟迎春路小区相同,开始!” “魏国公府,一千零一十贯!” 眼看着再没有亲王郡子之类的宗室跟着捣乱,徐钦就淡定无比的举手喊价,直接又是加了十贯,打算继续恶心那个姓杨的。 徐景昌瞧了徐钦一眼,随即淡定无比的喊道:“定国公府,一万贯!” 喊完价之后,徐景昌干脆笑眯眯的望着徐钦说道:“我原以为,这勋贵圈子里就靠我徐景昌丢人了,如今看来,你魏国公不仅仅丢光了中山王的脸面,还把勋贵们的脸面也给丢尽了!” 徐钦冷哼一声道:“一万零一十贯!怎么,你定国公还打算插手我魏国公家的事?也不看看自己是个什么东西!” 徐景昌笑道:“两万贯!怎么?又想拿你魏国公府是长房嫡枝的事情来说事儿?这都什么年头了?也不看看自己是个什么东西!” “两万零一十贯!”徐钦一副无所谓的样子斜了徐景昌一眼,说道:“长房就是长房,四房就是四房,就算你再不想承认,也改变不了这一点!” 徐景昌点了点头,忽然叫道:“五万贯!” 徐钦跟着叫道:“五万零一十贯!” 叫完之后,徐钦才忽然反应过来,猛的一拍桌子,站起身来后指着徐景昌骂道:“你算计我?” 徐景昌呵呵笑道:“你自己蠢,又怪得谁来?” 徐钦不理会徐景昌,转而望着台上的林羽,冷哼一声道:“本国公叫错了,做不得数!” 林羽摇了摇头,正打算开口说话,离得台上最近的一张桌子传出来一个不阴不阳的声音,淡淡的道:“君子一言,快马一鞭。魏国公要想反悔,倒也不是什么问题。呵,呵呵。” 徐钦指着说话之人骂道:“你个死阉竖!我等勋贵之间的事情,何时轮到你一个死太监插嘴了?!” 说话之人站起身来,转过身子望着徐钦,冷笑道:“国公爷骂的好!咱家确实是一个死太监!” 徐钦冷哼一声,又一屁股坐了下去——彼其娘之!无心这个死太监怎么会出现在这拍卖场上的?还替那姓杨的说话? 台上的林羽呵呵笑了一声道:“雪莲街一号院,魏国公府五万零一十贯第一次!” 如是再三,当确定了第三次之后,林羽就干脆利落的敲下了手中的小锤,高声道:“雪莲街一号院,成交价五万零一十贯,恭喜魏国公!” 徐钦冷哼一声,干脆甩了甩袖子,抬腿向着会场的出口走去。 徐景昌笑呵呵的道:“魏国公这就走了?不留下来再看看?” 望着略一停顿然后又大步离去的徐钦,林羽无所谓的笑了笑,高声道:“雪莲街一号院已经成交,现在开始雪莲街二号院的拍卖,规则如前,开始!” 徐景昌笑眯眯的举手叫道:“定国公府,一万贯!” 瞧了好半天热闹的张辅同样笑着举手叫道:“英国公府,两万贯!” 说完之后,张辅又扭头对着徐景昌道:“干得漂亮!” 徐景昌道:“您夸我也没有用,这院子到底落在谁手里,可还不好说呢,三万贯!” 张辅轻笑一声道:“四万贯!怎么,你还打算跟他做个邻居?然后天天去登门拜访?” “五万贯!”徐景昌笑道:“状元公有句话说的好啊,就喜欢看那些腐儒们副想要干掉他却又无可奈何的样子,景昌也不能免俗啊。” 张辅笑着摆了摆手道:“那你随便,本公不和你争了。” 很显然,雪莲街二号的院子以五万贯的价格落在了定国公徐景昌的手里,三号院同样以五万贯的价格落在张辅的手里,后面近百套院子也都是以五万贯的价格被各路勋贵们拍下。 三楼包厢里的朱老四瞧了半晌,心中忍不住盘算了起来——这些院子的成交价都是五万贯,迎春路小区和雪莲街小区一共有一百八十套院子,这加在一起,可就是九百万贯? 如果其他的小区也能卖出这么高的价格…… 直到勋贵们都拍完了之后,胡广半眯着的眼睛才骤然睁开,等着林羽宣布开始雪莲街小区第一百零六套院子开始拍卖的时候,更是直接举手喊道:“三万贯!” 金幼孜被胡广吓了一跳,忍不住低声道:“你疯了?三万贯!你忘了咱们之前是怎么说的来着?” 胡广摇了摇头,说道:“你还看不破么?这里的院子只会越来越贵,后面也不会再有五万贯这么低的价格了。” 金幼孜疑神疑鬼的瞧了胡广一眼,转而又将目光投向了拍卖场里面。 到了这个时候,宗室和勋贵们都已经停了下来,文武大臣们开始纷纷发力——尽管那些官位低一些的不敢叫价,但是像胡广和夏原吉这些大佬们却是暗中较上了劲,很快就将价格给抬到了六万贯左右 愤愤然的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水,胡广盯着夏原吉道:“夏老抠,你若是再加一百贯,老夫就认输!” 夏原吉点了点头,捋着胡须笑道:“六万五千一百一十贯!胡广,你还是认输罢!” 胡广呵呵冷笑一声,怒道:“你才加了一十贯,老夫凭什么认输?六万五千一百二十贯!” 夏原吉叫道:“六万五千一百三十贯!胡广,你家哪儿来的八万多贯宝钞?莫非是你贪腐所得?” “呸!六万五千又二百贯!”胡言叫道:“老夫吃得是朝廷发的米面,穿的是朝廷给的官袍,这些处陛下赏赐的宝钞又不怎么花,自然就存下来了。倒是你夏老抠,如今这般大方,莫不是在国库上下其手了?” “六万五千五百贯!”夏原吉直接又加了三百贯,又对着胡广嘲讽道:“你有陛下的赏赐,老夫也有!你吃穿是朝廷所发,老夫也是!” “七万贯!”胡广勃然大怒,指着夏原吉道:“你再加一文,老夫就认输!” 夏原吉却呵呵笑道:“老夫认输,这院子归你了!” 朱老四望着下面开始疯狂的竞拍场面,忍不住将目光投向了杨少峰,疑道:“越来越贵?刚才还只有五万贯,如今却被抬到了七万贯?这是个什么道理?” 杨少峰伸手指着楼下坐满人的拍卖场,说道:“这次拿来拍卖的院子有许多,但是迎春路小区只有一个,而雪莲街小区也只有一个,除去宗室和勋贵们拍走的那些,后面剩下的院子已经越来越少,正应了物以稀为贵的老话。 至于后面其他的小区,虽然多,但是离着皇城的距离太远,光是每天为了上朝,就得早起来半个时辰,远不如雪莲街小区方便。” 就这么一小会儿的功夫,第一百零七套院子的价格已经被炒到了八万贯,而雪莲街小区却只剩下一百零二套院子,眼看着已经越来越少。 朱老四忽然有些后悔,咂着嘴道:“亏了!亏了!若是多通知一些宗室过来,只怕这价格还会更高一些?” 杨少峰被朱老四给吓了一跳,忍不住低声道:“孙儿这是为了营建都城才用了这么个法子,也只能用这一次,您不能指望用这个法子来敛财吧?” 朱老四嗯了一声道:“你营建都城需要钱,朕要做的事情同样需要钱——朕打算把民税民赋给彻底取消!” 兴奋的站起身来,朱老四在包厢里踱了几步,说道:“朕想过了,国库需要钱是事实,但是百姓穷苦也是事情,自永乐元年至今,民间积欠已经不知道多少了。 如今你这个法子,倒是让朕看到了另一条路子,那就是薅他们的羊毛,然后补贴百姓的民赋民税,反正也收不上来几个钱。他汉文帝能,朕也能!” 望着已经彻底放弃治疗的朱老四,蛋疼无比的杨少峰忍不住捂着额头道:“那咱也不能玩房地产啊,正所谓实业兴邦,房产误国啊!” 第一百六十五章 长得丑,就别想得美 杨少峰不太在乎朱老四所说的取消民赋民税之类的事情。 首先,大明时期的民,跟后世普遍认为的普通百姓不一样,大明的民指的是有大明户籍在身,而且必须是民籍的百姓,匠籍、商籍、军籍、贱籍不在此列。 其次,取消民赋民税这种事儿,朱老四不是首创,被包衣奴才们吹爆的螨清圣祖糠稀也不是首创,真正第一个玩免除民赋民税的,是汉家天子,大汉孝文皇帝。 《汉书·食货志》:“上(文帝)复从其(晁错)言,乃下诏:赐民十二年租税之半,明年,遂除民田之租税。后十三岁,孝景二年,令,民半出田租,三十而税一也。” 汉孝文皇帝刘恒,一开始的打算是把老百姓的租税给减半收取,可是第二年的时候一合计田赋这玩意也没多少钱,干脆就给全免了,直到孝景皇帝登基之后第三年才又开始收取,还是减半收的。 然而很可惜,汉家天子再怎么勤政爱民又有个蛋用?有包衣奴才替你吹捧么? 被吹爆的《永不加赋诏》,那些包衣奴才们是绝对不会提到“永不加赋”前面的“滋生人丁”四个字,更不会提到这个所谓的永不加赋的另外一层意思——所谓的“滋生人丁,永不加赋”,这个傻缺诏书的真正面目是以糠稀五十年的丁数做为定额,每家每户新增加的丁口不再交税,如果丁口不足,还得从同族里面补足才行。 确实是永不加赋,但是,也绝对不能少! 等到糠稀挂了之后,那个被穿越女争相送逼上门的庸挣就抗不住了,为了维持我大清盛世之局面,干脆补充了一个摊丁入亩,把丁税改头换面之后摊派到田赋里面去。 但是没办法啊,人家包衣奴才们就是要吹螨清圣祖皇帝——能提出永不加赋的皇帝,怎么能不是明君圣主呢? 如果不能证明螨清一十二帝个个是明君,那你让他们这些做包衣奴才的怎么办? 什么滋生人丁,看不见!摊丁入亩是庸挣爷英明!反正奴才们就认准了四个字:永不加赋!必须得吹爆! 杨少峰却觉得分外好笑。 扯犊子呢是不是?永不加赋前面的滋生人丁四个字看不见?全民种植福寿膏然后出口也看不见?自鸦片战争以后签订了一千一百七十五份不平等条约看不见?割让两百多万平方公里的土地看不见?累计赔款十三亿两白银也看不见?光看见《永不加赋》和摊丁入亩了? 瞎吗!? 朱老四望着脸色一阵铁青一会儿煞白的杨少峰,忍不住一把掌抽向了杨少峰的脑袋:“混账东西!你想什么呢?” 被抽的回过神来之后,杨少峰站起来深深的吸了口气,向着朱老四躬身拜道:“祖父大人恕罪,是孙儿失礼了。” 朱老四指了指凳子,示意杨少峰坐下答话,然后又冷哼一声道:“你在想些什么?” 杨少峰道:“孙儿在想,祖父大人刚才说的免除民赋民税之事。” 朱老四讥讽道:“就你个猪脑子,你能想到什么?” 杨少峰躬身道:“回祖父大人,孙儿想的是,汉孝文皇帝免一十二年民赋民税,其后乱贼过其寝陵尚且祭拜,感念孝文皇帝恩德,若祖父大人彻底免除了民赋民税,则世后之人当如何?” 朱老四呵的一声冷笑道:“你傻可以,你把瞻基当傻子糊弄可以,但是你不能把朕也当傻子糊弄——朕看你刚才脸色一阵青一阵白,你那是想着后世百姓感念朕的恩德?” 杨少峰嘿嘿讪笑几声,答道:“孙儿那是在想着,该如何劝祖父大人兴建实业,放弃搞房地产的想法,毕竟,实业兴邦,房产误国啊。” 朱老四见杨少峰又一次提到实业兴邦和房产误国,当即便换上了一副和蔼可亲的嘴脸,笑眯眯的问道:“你说的这个实业兴邦是怎么回事儿?房产误国又是怎么回事儿?” 见朱老四不再追究自己刚才脸色来回变化的事儿,杨少峰忍不住长舒一口气,斟酌着道:“所谓实业兴邦,其实祖父大人只要想一想就能发现其中的奥妙之处。 譬如营建新城,需要大量的水泥、青砖、石灰、钢铁,这些东西总不能凭空变出来,需要大量的工人来生产。 在这个过程中,工人能够拿到薪水,物资生产出来之后被卖到工地上,作坊是需要交税的,拿到薪水的工人没办法耕种,他们就会产生购买粮食和衣物的需求,看到这个商机的商人就会转运粮食和衣物来顺天府售卖,这些商人也同样需要交税。 您看,原本一些没什么用的泥土和石头被加工之后变成物资又变成了一座史无前例的巨城,在这个过程中,朝廷能收到更多的商税,这是好处之一。 好处之二,其实还在于这个生产的过程。 比如工地上需要更多的水泥和青砖,也需要更好的钢铁材料之类的东西,这就会逼着那些工匠和商家去研究新的生产方式。 就以钢铁为例子,您知道钢铁厂锻出来的钢材吧?随便哪一锭都有百炼钢的质量,而成本却又比之以前低了许多,这就是好处之二。 至于好处之三,则是孙儿最为看中的——您想想那个水力机床,虽然简单粗陋了些,但是用这玩意去钻火铳的枪管,质量是不是稳定了?以前培养一个大师傅要多长时间?钻一根枪管出来需要多长时间? 现在呢?只要机床够多,一天钻几百根枪管出来简直轻而易举,这才是最大的好处。 至于房地产这个玩意吧,虽然看着赚钱很快,但是除了京城之外,您觉得还有哪里可以这么搞?大明能搞房地产的地方不过三五处,搞完之后呢? 您老人家只要想想城外那个钢铁厂里面炼出来的钢材,还有那个钻火铳枪管的机床,这些哪个不比房地产重要?” 朱老四咂巴着嘴道:“那倒也是。真要是这么说起来,朕还是更喜欢实业一些。” 说完之后,朱老四又不免有些遗憾的说道:“可惜了。朕刚才还想着,我大明这么多的县城,如果处处都修建起来,又该能赚到多少的银子?民赋民税?朕免他几百年的!” 杨少峰很想告诉朱老四一句,长得丑就别想得太美! 大明有多少个县? 刨除去边城市和那四座小卫星城不算,再刨除交趾不算,大明还有整整一千四百二十七个县! 在一千四百二十七个县搞房地产?亏他朱老四敢想! 他朱老四就不想想,光这一个顺天府都城的营建,到现在已经运用了多少人力物力?一千多个县,哪怕是比之顺天府新城小了无数倍,那也是一个足以令人绝望,而且看不到结束那天的庞大工程! 更坑的是,修路有好处,修城也有好处,可是这些好处都是需要国库先真金白银的往里砸钱的,回报期甚至要长到几十年几百年! 真要是按照朱老四的想法来搞,杨少峰觉得自己赚钱的可能性不太大,但是被夏原吉给生吞活剥的可能性却是无穷大的那种~ 讪讪的笑了两声之后,杨少峰就指着楼下的拍卖场,岔开了话题:“您瞧,现在就剩下最后十几套院子,这价格都奔着十几万贯去了!” 朱老四嗯了一声,忽的又问道:“不对,你不是一直叫唤着要成亲娶媳妇来着?朕记得林家要在顺天府置办产业,可是到现在都没听到林家人叫价,这是怎么回事儿?” 杨少峰嘿嘿讪笑着道:“还有一个小区,没拿出来拍卖,那是孙儿单独留下来的,义父、二叔、三叔、义兄还有那十几个兄弟,外加孙儿自己和林家,各有一处院子。 至于刚才被义父他们拍下的迎春路那里的院子,其实就是个样子,并不是真的要让义父他们去住。” 朱老四好奇的哦了一声,问道:“那处的院子不好么?” 杨少峰道:“那处的院子确实很好,但是真正好的院子,却是在另一处,有山有水有景观,比之这些人工所造的山水景观要强百倍。” 嘿嘿笑了一声后,杨少峰又指了指楼下的拍卖场,说道:“孙儿倒是好奇的紧,胡广怎么就敢拿七万贯来买座院子?如果发现他拿七万贯买来的院子还没有装修,会是个什么表情?” 朱老四笑骂道:“外喧甚,谨视豚,这个传闻你总听说过吧?他胡大绅连一头猪都舍不得,如何舍得了这个机会?他又不是看不到现在买房子的好处! 还有,你个狗东西就可劲的坑人吧,这次的房产拍卖会,满朝文武外加勋贵宗室全被你得坑了个遍!” 杨少峰不以为然的呵了一声道:“孙儿可是有祖父大人做后台的,背景扎实的很,难道还用得着害怕他们?” 随手往杨少峰的脑袋上抽了一巴掌,朱老四笑道:“混账东西,这时候知道拍朕的马屁了?” 杨少峰振振有词的道:“读书人的事儿,怎么能叫拍马*******珠子转了转,杨少峰又嘿嘿笑道:“说到拍马屁,孙儿倒是有个想法,如果能成,就不只拍马屁那么简单了。” 第一百六十六章 朕这是造了什么孽? 沉吟了半晌之后,杨少峰才开口道:“祖父大人一片爱民之心,自然是极好的。但是孙儿却有一个担心。” 朱老四冷哼一声道:“有话就说,有屁就放,吞吞吐吐的干什么?” 杨少峰讪笑两声,斟酌着道:“或许是孙儿将人想的太坏了些,又或许是孙儿太过于杞人忧天了些,总是担心好经被念歪。 比如说,祖父大人前脚说免除了民赋民税,那后脚会不会有人曲解祖父大人的意思,再把民赋民税改头换面一番,摊到其他的方面?” 朱老四的眼睛一缩,猛的一拍桌子,杀气腾腾的道:“谁敢!真当锦衣卫是吃干饭的不成?” 杨少峰摊了摊手,说道:“锦衣卫自然是凶名赫赫,但是锦衣卫的名声也臭啊,百姓一听到锦衣卫的名声,就恨不得远远避开,难道还会有百姓敢找锦衣卫来替自己出头?” 望着朱老四投过来的目光,纪纲赶忙躬身请罪道:“臣该死!” 杨少峰却道:“祖父大人息怒,孙儿以为,锦衣卫的名声臭,乃是应有之意,若是锦衣卫有了什么好名声,那才是对祖父大人的不忠!” 朱老四冷哼一声,转而望着杨少峰,有些不耐烦的道:“你到底想说什么?” 杨少峰道:“祖父大人想要免掉民赋民税,理论上来说只需要派人张贴皇榜告示,使百姓咸知此事即可。 然而实际上,百姓们多是不识字,往往是别人说什么,自己就信什么,最多就是央着族中识字的人帮自己看看,所以才会有人敢在里面上下其手。 同样的皇榜告示,祖父大人将之贴在学堂之中,学堂之中的生员再怎么不成器,多半也是能看明白,而百姓们却看不明白,这便是其中的区别了。” 朱老四呵呵冷笑一声道:“说来说去,你个狗东西还是打算用学堂来代替科举?” 杨少峰却摇了摇头,答道:“这只是孙儿设想中的一部分。如果真的摊开来说,孙儿其实更想让天下百姓都能识字,起码也要让他们看得懂祖父大人的诏书究竟说了什么。 也只有这样儿,百姓们才能知道祖父大人是心向着他们的,才能不被那些贪官污吏们欺压。 锦衣卫的名声之所以在民间其臭无比,不就是因为他们监察百官,为士林所不容么? 那些掌握了笔杆子的读书人说什么,不识字的乡间愚夫就信什么,他们说锦衣卫嚣张跋扈欺凌百姓,那锦衣卫自然就是十恶不赦之徒,挨个宰了都没冤枉的——问题是,锦衣卫针对的从来就不是百姓啊。” 纪纲忍不住点了点头。 瞧瞧,什么是正人君子?状元公这样儿的才是正人君子!那些泥腿子手里有几个钱?值得锦衣卫的大爷去注意他们?扯什么犊子呢?是各个藩国那里的情报不紧急,还是朝堂百官不需要监视?把那些得罪了皇帝的大臣们屈打成招坑银子,他不香吗? 朱老四却忍不住有些烦燥了起来,忽然往杨少峰后脑勺上拍了一巴掌,怒道:“把话给朕说完!” 杨少峰颇为委屈的应了,然后接着说道:“学堂只是个开始。从顺天府开始,慢慢的将社学铺开,过上二三十年之后,我大明百姓人人都能读书识字,再有人想要仗着粗通些文墨来欺压百姓,自然就成了不可能之事。 更重要的是,读书识字的人多了,所谓的秀才也就不值钱了,科举被筛下来的人也就会更多,而这些人想要出头,就只能另寻他法,比如将精力放在工坊工艺的改进之上。 另外,邸报这种好东西自然可以改头换面一番,变成每十天发行一次,或者每月发行一次,筛选刊登一些祖父大人的指示和讲话,如此一来,百姓们也就能知道祖父大人是真心爱民,就算是不法之徒,百姓也不会恨到皇家身上,只会恨那些贪官污吏。” 朱老四顿时更加烦燥了——杨少峰说的这些事情,单独拎一件出来说,朱老四都能明白,但是串连到一起来说,却是一环套着一环,每个环节都变得复杂无比。 比如学堂之事,从蒙元之时就已经有了社学的制度,大明也有着同样的社学制度,给百姓们读书的机会很多。 然而有个蛋用?百姓该读不起书的照样读不起书,该老老实实耕种的还是老老实实耕种,能读书识字的,始终只有一少部分人。 就以顺天府为例子,如果不是因为要翻盖新城,顺天府的学堂始终就那么些,谁又会想到多盖几所学堂? 就算是有了学堂,又有多少百姓愿意把家里的娃子送进学堂去读书?或者说,就算百姓们愿意,他们又哪儿来的那个能力?读书不用花钱的? 但是因为新都城的事情让顺天府的百姓手里不怎么缺钱,再加上廪膳银制度改变后不再发放廪膳银,而是将之用于学堂的伙食,顺天府的百姓反而可以把家里的娃子送去读书! 这扯不扯? 还有让这些读书人把心思放在其他方面,就更扯蛋了——如果这些人真愿意把心思放在其他方面,又怎么会出现五十少进士,三十老明经的狗屁说法?五十都在考进士啊! 至于邸报之事,基本上也是一样。 谁想到把邸报这玩意面向民间去发行?不是不能发行,其实上,能放在邸报上面来说的事情,本来也不是什么机密,让百姓知道了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问题是,百姓们识字的有几个?谁愿意掏钱出来购买没什么鸟用的邸报?买回去糊墙还是放在茅厕里? 杨少峰望着来回踱着步子的朱老四,心里却是爽快无比。 如果自己穿越到了所谓的糠钱盛世,那肯定不会去跟康麻子说这些东西,反而会直接抄刀子造反,大不了就把命给搭进去,说不定还能再穿越一回。 可是,谁让自己穿越到了大明呢?又赶上你朱老四这种雄主,再加上自己的身份背景也算硬实,这要是不好好疯一回,不玩命折腾,那不是白穿越一回? 就像是后世那些沙雕网友说的一样,现在的大明去打倭国,就跟爷爷打孙子一样简单,推平整个欧罗巴的难度也不大,自己就当玩欧陆风云真人版了呗。 就像现在,问题,早就告诉你了,解决方案,也告诉你一些,剩下的不就是坐在干岸上看看你朱老四头疼? 最重要的是,你朱老四不是总喜欢仗着爷爷的身份来抽我后脑勺?现在再抽我啊? 没错,本公子就是欺负你没见识过这些玩法,现在一股脑的让你这个没见识的土鳖见识见识,是不是很带劲? 心里越想越带劲,杨少峰忍不住就在心里哼了起来:“我正在城楼观山景,耳听得城外乱纷纷……” 朱老四来回踱了几步,越想就越觉得杨少峰说的有道理,同时却也觉得千头万绪乱如麻,再一瞧杨少峰在那里端着茶杯傻笑,忍不住就越想越气,走过去照着杨少峰后脑勺抽了一巴掌,怒道:“混账东西!你莫不是在看朕的笑话?” 不待杨少峰回答,朱老四就越发的肯定了自己的想法,咬着牙冷笑道:“行!你个狗东西想看朕的笑话,朕就让你看个够!” 杨少峰一脸懵逼的望着朱老四,讪笑道:“孙儿不敢,孙儿这不是在想办法么?” 朱老四冷哼一声道:“朕用得着考虑你是不是在想办法?朕现在觉得你在看朕的笑话,所以朕也打算让你好好看——回头你去找夏原吉,这学堂和邸报之事都交给你和夏原吉来办,若是办得好了,那也就算了,若是办不好,朕就治你一个欺君之罪!” 杨少峰一脸懵逼的道:“合着孙儿替祖父大人想办法,还想出错来了?” 朱老四一屁股坐在沙发上,揉着额头叹了一声,说道:“朕这是造了什么孽?老天爷给了朕一个六首状元,却让朕有操不完的心? 这免赋免税的事儿还没开始,边市城还没完事儿,都城更是遥遥无期,你又给朕找了这么多麻烦?” 杨少峰嘿嘿笑了一声道:“祖父大人息怒,这些事情虽然杂乱无章,但是归根到底,还是在于如何解决百姓们读书识字的问题。 如今顺天府不就是一个极好的试点么?如果顺天府这边的效果不错,慢慢的再向周边推开,最终再全面铺开,也就容易得多了。就算是中间会出现什么问题,因为只有顺天府一地,想要解决起来也容易得多。” 朱老四却冷哼一声道:“你跟朕说这些干什么?现在这些问题,是你跟夏原吉夏爱卿需要头疼的问题,不是朕需要头疼的。再敢拿这些乱七八糟的问题来烦朕,小心朕打断你的狗腿!” 莫名其妙就被甩钻在身的杨少峰一脸懵逼的瞧了朱老四一眼,最终却只能无可奈何的指着楼下说道:“那祖父大人还是看看拍卖会吧,这么一会儿的功夫,这些院子就被抢光了。” 第一百六十七章 十万贯又当得什么? 正如杨少峰所说,就这么一小会儿的功夫,整个雪莲街小区拿来拍卖的院子就被一抢而空,许多没有抢到的大佬们更是眼巴巴的望着林羽,就盼着林书诚能再拿一个小区出来拍卖。 林羽笑了笑,高声道:“下面要开始拍卖的,是枫杨路小区,无论是从地段,还是从周边规划来说,枫杨路小区都和雪莲街小区一样,而且同样有一百二十套院子可供拍卖。 需要特别说明的是,这一百二十套院子也是最后一批拍卖的院子,规则和前面一样,现在开始枫杨路的一号院拍卖。” 朱老四望着楼下的这一幕,叹了一声道:“好手段!一共三百套院子拿出来拍卖,宗室拍走六十套,剩下的二百四十套,如何够这些人来分? 看起来,你是从一开始规划都城的时候,就已经计划好了这些事情?学堂之事,也是一般的做法?” 摆了摆手,示意杨少峰不要回答,朱老四自己琢磨了半晌之后才慢慢开口说道:“是了,你个狗东西就是把这些事情一环套一环的给弄在一起的。 像楼下的拍卖,胡广看到了这些院子的好处,夏老抠还暗中拱火,使得胡广骑虎难下,不得不硬着头皮拍下来,而胡广拍下来院子的做法,正好又带动了金幼孜和杨士奇他们。 看起来,你所谓的学堂也是一般了——早早的就送了娃子读书的人,娃子们结束学业的时间早,或入仕为官,或转向其他方向,这个时候,这些娃子是最吃香的。 那些为人父母的,没有几个是傻子,但凡是正常人就能看到这里面的关窍,也就会抢着送娃子入学,哪怕是有人看不到,亲戚朋友也有可能会提醒,是不是这么回事儿? 至于你说的邸报发行往民间,想来也是要跟士林中人争取话语权?让普通的民间百姓知道朝堂动向,士绅便不能曲解上意,百姓也可安稳?” 表面稳如泰山,实际内心一脸懵逼的杨少峰忍不住向着朱老四行了个揖礼,拜道:“祖父大人英明!孙儿就是这么想的。” 简直完美!脑补万岁! 根本就是拿着后世的东西在往大明生搬硬套的杨少峰很想给朱老四鼓鼓掌,感谢他老人家,把自己想到没想到的全都给补全了! 朱老四却冷了一声道:“那朕来问你,匠籍并入民籍之事,与免去民赋民税之事,孰为先?” 杨少峰瞧了瞧朱老四,直接开始甩锅:“孙儿鲁钝,这等国家大事,祖父大人当与夏部堂还有胡阁老他们商量,孙儿可没办法回答。” 朱老四又哼了一声,端起桌子上的茶水喝了几口之后,又转望下了楼下的拍卖场。 随着迎春路和雪莲街的院子被一抢而空,枫杨路的院子又是最后拿出来拍卖的一百二十套院子,所以从一开始的时候就直接进入了白热化,几乎是院子刚刚开始拍,就会被人以十万贯甚至更高的价格抢下。 朱老四瞧着下面比抢钱还快的场面,嘴角忍不住翘起来一丝,笑眯眯的道:“人说腰缠十万贯,骑鹤下扬州,如今看来,十万贯又当得什么?” 杨少峰道:“京城居之大不易,十万贯,也不过顺天府一套院子而已。” 朱老四嗯了一声,却又忽的回头望着纪纲问了一句:“如何?” 纪纲躬身拜道:“启奏陛下,除胡广等人多得陛下赏赐,余者历年积蓄虽有十万,却也有许多花销之处,断然存不下十万贯之贯。所以,臣以为除却得了赏赐之人外,余者皆当严加拷问!” 朱老四摇了摇头,呵了一声道:“不许查。既然朕已经有言在先,花销宝钞者不追,那便放过他们。 回头放出风声去,锦衣卫存档之地走水,过往之事不可追,明年京察从严,锦衣卫旁听留档。” 一直没开口说话的朱瞻基瞧了瞧朱老四,又瞧了瞧楼下那些几乎已经陷入疯狂,只为抢到一座院子的满朝文武大臣们,忍不住躬身道:“祖父大人,孙儿以为,明年国朝官员之俸禄,当提高一些。” 朱老四扭头望着朱瞻基,问道:“问何?” 朱瞻基指了指杨少峰,说道:“义弟所售卖的院子,按照他的说法,这些全部都是清水院,除了院子和屋子之外,里面便是一朵的花草也无,根本就没办法入住。 不管其他人花费了多少钱拍下一座院子,想要住进去,就必须要安排好院子的装修和家具布置才行。 而眼下整个顺天府的匠人,基本上都被义弟掌握在手中,装修所需要的材料除却泥土之外,剩下的也全在义弟手中。” 朱瞻基这么一说,朱老四就明白怎么回事儿了——如果不从这些文武大臣和勋贵宗亲们身上割几块肉下来,都对不住他杨癫疯的名号! 杨少峰一见朱瞻基把自己卖的干干净净,无奈之下只得讪笑着道:“还有银行呢,银行可以贷款给他们,十出十三归的利率,绝对良心!这钱有国库和内帑的!” 一听杨少峰说有国库和内帑的份子,朱老四这才冷哼一声,又转过头去看着楼下的拍卖会。 杨少峰瞪了朱瞻基一眼,低声道:“你可真行啊,这么快就把我给卖了?” 朱瞻基同样低声道:“卖了你?现在不提前跟祖父大人交待,等明天所有文武官员和勋贵宗亲都一起弹劾你的时候,你就等着挂城门楼子去吧!” 想了想自己被挂在城门楼子上等风干的凄惨景象,杨少峰忍不住打了个寒颤,低声道:“回头先从义父的院子开始装修,然后是二叔和三叔的,之后就是你和那些兄弟们的。” 朱瞻基冷笑道:“如果没有今天这事儿,你是不是打算先从林家的院子开始装修?” 杨少峰道:“那是自然,林家的院子不弄明白,我就娶不上媳妇,你女儿以后怎么办?嫁给谁?” 朱瞻基呸了一声道:“我家生儿子!你家生女儿!” 朱老四忽然转头骂道:“两个混账东西!一个个的都是不争气的!就不知道多生几个?可怜朕这一大把年纪,想要抱重孙子都不知要等到何时!” 就这么短短几句话的功夫,楼下的拍卖会已经快要到了尾声——枫杨路的一百二十套院子,已经就剩下最后两套,余者全被拍下! 直到最后两套院子也被拍下之后,台子上的林羽才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水,向着台下的小厮示意一番之后开口说道:“诸位,想必大家都看过样板房,知道那间样板房的院子和屋子里都是什么样。 但是大家愿意自己家跟样板房完全一样么?还是说,大家打算买完了院子再慢慢整改?” 早就得了吩咐的太孙殿总管太监王轩笑眯眯的道:“林家小哥说的是,咱这太孙府的院子,自然不能与别人相同,陈公公以为呢?” 见王轩问到自己,汉王府的总管太监陈公公也点了点头道:“王公公说的是。这院子啊,肯定是怎么住着舒心怎么来,完全一样的院子,住起来未免无趣了些。” 台上的林羽点了点头,高声道:“王公公和陈公公所言极是。只是这院子在住进去之前,却是需要装修的,到时又该如何?” 王轩咂着嘴道:“用魏国公的话说,咱家不过是区区一个死太监,又哪里懂什么院子装修的事儿?多半还是听听匠人们怎么说,然后报由太孙殿下定夺。或者问了太孙殿下的想法,然后再告诉匠人们去怎么做?” 林羽笑呵的点了点头,然后向着台子后方吩咐道:“将装修图册发下去。” 随着一群小厮手捧着一摞摞的小册子,走到场中分发给在场之人后,林羽才笑眯眯的开口说道:“魏国公刚才拂袖而去,没办法看到接下来的图册,诸位若是有与魏国公交好的,不妨帮他带一本回去。” 说完之后,林羽就指着木架上的图纸,说道:“院子如何装修,负责给新的皇城、宫城做装修设计的这些大匠们,易语言是最有发言权的。 为了让大家能住的舒坦,所以都城营建提举司特意请来了这些大匠,大家的院子装修设计工作,完全可以由他们一起来完成订制设计。” 王轩适时开口道:“何谓定制?” 林羽笑着道:“所谓定制,便是太孙殿下可以从图册里面挑选自己喜欢的样式,或者将自己想要的样式告诉大匠,由大匠来出具图纸,然后依图施工。在座的诸位也是一样。 所以,在下才敢说,每一座院子都是独一无二的,就连施工的人员都是从营建都城的工地上抽调而来,这个格调,够高了吧?” 金幼孜正听台上的林羽说着,忽然瞧见胡广脸色铁青,额头青筋之跳,忍不住低声问道:“大绅兄?” 胡广喘着粗气,怒道:“老夫花了七万贯,结果就买回来一座空院子!” 金幼孜叹了一声道:“你花了七万贯,在下却花了八万贯,岂不是更亏?” 杨士奇也叹了一声道:“你二人只看到了空院子?杨某担心的,却是另一个拍卖会场。” 被杨士奇这么一提醒,胡广和金幼孜皆是心中一沉。 第一百六十八章 朕亲自找他们要说法! 一语成谶。 当所谓的拍卖会结束之后,参加拍卖会的这些大佬们就恨不得打死自家的败家媳妇——太子妃在场又怎么样?太孙妃在场又怎么样? 买!买!买!不用钱的? 胡广阴沉着脸,望着喜气洋洋的妻子李氏怒道:“如今败尽家财,你居然还能笑得出来?” 李氏顿时大怒,瞪着胡广骂道:“败尽家财?一座院子七万贯,你胡阁老花销的时候可曾有过心疼?我花了不过几千贯,你倒要来怪我? 也对,你心里向来就只有你自己,又何曾有过他人?罢了罢了,回头我且拿这几千贯还了你,你自己抱着宝钞去过罢!” 胡广心中更不痛快,怒道:“七万贯又如何?杨士奇与金幼孜二人买的院子不如我,尚且花了八万贯!若夫老夫慧眼独具,又如何能趁早抢下这出院子?” 李氏冷哼一声,说道:“你慧眼独具?难道我便不是了?你可知道,我手中这瓶香水,拍下时只花了三千贯,却不知有多少人想要花五千贯买走,不比你那院子要强上许多?” 胡广疑神疑鬼的道:“五千贯?这么一会儿的功夫,就涨了两千贯?那你怎么不多拍下一些,也好卖了换成宝钞?” “呸!”李氏呸了一声,说道:“这瓶香水,你当是我为自己买的?你便当真要与你女儿老死不相往来?” 一听妻子提起女儿,胡广顿时冷哼一声,沉着脸道:“老夫的脸都被她给丢尽了!解祯亮算得上什么东西?不过是个罪人之子,她居然死心塌地的要嫁过去?” 李氏叹了一声道:“若不是女儿嫁了过去,只怕你所谓的脸面,要丢得更加干净!解缙当年于你,好歹也算是有举荐之恩,他遭了难,你却要悔婚,不怕天下人笑么?” 胡广阴沉着脸道:“老夫不还是为了她好?区区薄名,如何比得上她终事大事?她不领情也就算了,居然还截耳明誓,这不是打老夫的脸么?” 叹了一声之后,胡广又接着道:“你愿意送,便送,莫要牵扯上老夫,老夫可丢不起那个人!” 李氏冷哼一声,转而问道:“咱家不是已有院子?纵然没有,朝廷也会给你住的地方,你又何必花七万贯来买一座院子?” 胡广哼了一声道:“妇人之家,懂得些什么?” 尽管嘴上这么说着,胡广还是解释道:“朝廷的院子,终究是要收回去的,而咱家止有一处院子,老夫百年之后便要归咱们穜儿所有。 我想过了,这处院子的位置极佳,若穜儿争气,以后便可住在这处院子里,上朝时也能方便一些。 若是穜儿不争气,也可将这处院子高价卖了,再拿着钱回老家去耕读为生,总不至于没了生计。 至于咱们原本那处院子,老夫住的心烦,你便拿去送了人情,给你的好女儿吧!” 李氏扑哧一声笑了出来,捶了胡广两下之后才道:“口是心非的老东西!明明还记挂着你女儿,嘴上却是不肯承认。” 胡广冷哼一声道:“老夫买下的这出院子,离着皇城极近不说,便是连院子的布置,都是由皇家大匠来做,岂不比原来的院子强上百倍?咱们原来住的那个,扔了也不心疼!” 见胡广依旧嘴硬,李氏低头笑了笑,说道:“既然如此,那改天我就将这香水转卖出去,也好换些银两回来补贴家用。” 胡广斟酌了一番,摆了摆手道:“不必了。既然已经定下来要跟银行贷款,那就贷款便是,以老夫的薪水,定然能还得起。 至于这瓶香水,你还是留着自己用好了,又何必要送出去?” 李氏笑着摇头道:“这香水的香味,我也闻不大惯,留着又有什么用处?对了,你花这七万贯拍下一处院子,却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住得进去?再有几个月,你就要当外公了。” 胡广狐疑的看着妻子,愣道:“这院子能不能住,与我是否当外公有什么关系?” 李氏道:“若是能在你当外公之时住进去,岂不是双喜临门的好事?” 胡广忽然呸了一声道:“那是他解祯亮的好事,又与老夫何干?对了,金幼孜和杨士奇家里的,都花了多少?” 李氏见胡广依旧嘴硬着不愿意提起女儿,只得无奈的叹了一声道:“徐娘子和王娘子花的只比妾身多,绝不比妾身少,若是算起来,三五千贯总是有的。” 胡广哎的叹了一声道:“十几年的积蓄啊,没了,全没了!如今又欠下银行一大笔钱,老夫堂堂正五品的大学士,还要还上二十年,只怕要还到死的那一天了!” “呸!”李氏呸了一声,骂道:“你才四十八岁,说什么死不死的?满嘴的胡说八道,也不怕真个折了寿数!” 胡广哼了一声道:“若当真折了寿数,倒也是好事儿,省得有这操不完的心!” …… 夏原吉站在拍卖场的门口处,直到所有人都快走光了,才又折回了拍卖场寻了林羽,问道:“杨癫疯呢?” 林羽一瞧是夏原吉喊杨癫疯,只得无可奈何的对着夏原吉拱了拱手,然后指着三楼包厢说道:“三楼,从旁边楼梯上去,就那一个包厢。” 夏原吉愣道:“杨癫疯一直都在?方才的拍卖会,他岂不是全看在眼中了?” 林羽点了点头道:“那是当然。从三楼往下瞧,整个拍卖会的会场便可尽收眼底,连声音都能听得到。” 夏原吉忽然跺了跺脚,转身就往三楼包厢而去——这该死的杨癫疯!老夫在楼下替他拱火抬价,他却在三楼看笑话? 腾腾腾,大步上了三楼之后,夏原吉一瞧整个三楼就一个大的包厢,边城和狗子、吴明等人都在包厢门口闲聊,便知杨癫疯和朱瞻基都在此处。 合着还是兄弟两个一起来看老夫的笑话? 念及于此,夏原吉心中怒火更炽,当即便迈着大步过去,一把推开想要阻拦的边城和狗子,猛的推开门,喝道:“杨癫疯!” 噼里啪啦的算盘声停了下来,一脸愕然的杨少峰抬头瞧了瞧推门进来的夏原吉,又瞧了瞧同样一脸懵逼的朱老四和朱高炽等人,顿时笑眯眯的向着夏原吉拱了拱手,笑道:“夏部堂,不知何人惹得你这么大火气?” 实际上,推开门之后一打量屋子里,夏原吉就后悔了——朱老四,朱高炽,朱瞻基,无心,纪纲,杨癫疯,这些人都聚在这一间屋子里,难道还能有什么好事儿? 自己冒冒失失的闯进来,若是不小心知道了什么不应该知道的…… 心中后悔不已的夏原吉先是向朱老四行了礼,然后才装做没事人一样,瞪着杨少峰道:“状元公好本事!” 杨少峰认真的点了点头,说道:“是吧?夏部堂也是这么觉得吧?你看,一共三百套院子,平均成交价格在八万贯,这可是两千多万贯,能修多少路?能修多少学堂?” 朱老四探起身子,照着杨少峰的后脑勺抽了一巴掌,然后才指了指旁边的凳子,对夏原吉道:“先坐下说。今日朕是微服出行,不讲究那些麻烦的礼节。” 夏原吉朝着朱老四拱了拱手,谢过了朱老四之后才坐了下来,盯着杨少峰道:“两千四百万贯!宗室勋贵,文武大臣,许多人都欠下了银行的钱,怎么办?” 杨少峰一脸懵逼的道:“什么怎么办?” 夏原吉黑着脸道:“如果有人赖着不还,怎么办?旁人不说,单是一个魏国公徐钦,他要是赖着不还,你让老夫怎么办?其他人去追讨,怕是连魏国公的面都见不着,难道还要让老夫亲自去?” 朱老四咳了一声,阴沉着脸道:“夏部堂用不着指桑骂槐。莫说是魏国公徐钦,就算是那些宗室也一样,谁敢欠银行的钱不还,朕亲自找他们要个说法!” 杨少峰劝道:“祖父大人稍安勿躁,夏部堂说的这个问题,小问题而已,当不得什么大事儿。” 夏原吉呵了一声道:“人家有钱,但是就是不还你,你能怎么样?” 杨少峰阴恻恻的笑道:“他们有钱?他们的钱是哪儿来的?欠别人钱不还倒也罢了,莫非这世界上还有人敢欠银行的钱不还?” 夏原吉哼了一声道:“若是普通百姓和那些文武大臣,自然是不敢,可是宗室藩王和那些勋贵们呢?这些人真要是哭起穷来,你怎么办?” 杨少峰摇了摇头,说道:“十几万的民夫在顺天府上工,你夏部堂想知道哪个民夫的工钱有多少,只需要一调银行账簿就能知道,这便是银行的用处之一了。” 夏原吉低头琢磨了半晌,忽然抬起头,说道:“是了,以后他们的薪俸都通过银行存到他们的账户上面,不再发放实物。发放薪俸之时,便直接将他们的欠款扣除一部分,事情也就解决了。” 说完之后,夏原吉就可怜巴巴的望着朱老四道:“陛下?” 第一百六十九章 慢慢来 若不是夏原吉忽然提起了苏木和黑胡椒,杨少峰一时之间倒也没想起这两样平日里当做香料的东西,更不会想到后来文武大臣们组团反对下西洋,居然会和这两样东西有关。 事情比较复杂。 朱重八赶跑了蒙元之后定都金陵,发现大量的金银珠宝被孛儿只斤·妥懽帖睦尔给带着跑路,整个大明是缺金缺银缺铜钱,基本上就是除了不缺人,啥玩意值钱就缺啥。 朱重八不傻,这个从乞丐混到皇帝的泥腿子有着他自己狡猾的一面——治理天下要靠文人,稳定天下要靠武人,摆弄这些人要靠俸禄! 然后朱重八一拍脑门子,就决定给文武官员和勋贵们发一定的粮食做为俸禄,再加上一部分的宝钞做为补充。 洪武二十九年,朱重八规定了官员的工资水平:正一品,月俸米八十七石……正九品,五石五斗;从九品五石。 理论上来说,如果按照朱重八定下的粮食加宝钞的解决方案来执行的话,即便是县官,每月领取七石米,除非这个县官纳了好几房小妾还雇佣了许多的下人,否则是足够开销的。 可是这种情况并没有持续多久。 朱重八定都金陵,朱允炆也没有迁都的打算,而金陵又挨着鱼米之乡,粮食这个玩意总是不缺的,拿来给文武官员们发放俸禄也没有问题。 等干掉了侄儿,自己上位之后,朱老四就打算早早的把都城迁回到顺天府去。 在朱老四看来,把都城迁回顺天府的好处有很多。 第一,自己可以随时带人去砸阿鲁台的场子;第二,顺天府才是自己经营了许多年的基本盘,比金陵更为可靠——万一有人想要替朱允炆招魂呢? 但是等朱老四暗自下定了迁都的决心之后,却又发现了一个大问题。 如果能成功迁都顺天府,大批人马都跟着去,而北方却又生产不出那么多粮食,只能靠大运河的漕运,从南方往北京运粮食才行——长途运输,损耗不小,这么珍贵的粮食,用来供给京师人口的口粮,已是捉襟见肘,又哪有富余,去给官员发俸禄? 当时杨少峰还没有参加会试,更没有在边市城折腾,当时的宝钞正处于一个不断贬值的局面,朱老四自然不可能拿这玩意来发放俸禄。 然后朱老四就想出了一个新玩法。 “春夏折钞,秋冬则苏木、胡椒。” 朱老四把苏木、胡椒之类的香料当作俸禄发给官员了! 苏木胡椒这些玩意早期的时候很值钱,但是等郑和下了西洋,替大明在南洋和西洋收了一大批狗之后,这玩意也就不怎么值钱了。 最重要的是,这些玩意既不能吃,也不值钱,官员们拿在手里干什么?做菜的时候放点儿?鬼知道要多少年才能用光! 所以,后来的文武大臣们一致反对开西洋,会不会跟这个有关系——原本拿香料当俸禄就够恶心了,再开西洋?再去弄一堆香料回来当俸禄? 杨少峰心中暗笑,表面上却一脸严肃的盯着朱老四,打算看看朱老四怎么应对。 朱老四却哼了一声道:“准!” 对于朱老四来说,宝钞既然已经值钱了,那给官员们宝钞,让他们拿着宝钞去买粮食,不比直接发粮食更省心? 更重要的是,我朱老四又不傻,难道还看不到这其中的好处?官员们在银行有账户,他们是否贪墨,只要把家产跟银行账户里的收支对比一下就能清楚,还不是美滋滋? 得了朱老四的保证之后,夏原吉心满意足的向朱老四谢了恩,然后望着杨少峰道:“状元公还有什么没说的?不如一起说出来?” 杨少峰摇了摇头道:“还有什么?多乎哉?不多也。” 朱老四笑眯眯的道:“他方才说,要大量修建学堂,让天下百姓都能读得起书。他还说,要把邸报明发天下,让天下人都能看到邸报,以了解朝堂动向。” 杨少峰一脸懵逼的望着朱老四——卖孙子的手法这么熟练?我是不是应该学学老张,让你也坐一坐土飞机? 瞧了瞧脸色黑的如同锅底的夏原吉,杨少峰讪笑道:“夏部堂怎么这么看着我?” 夏原吉呵呵冷笑道:“状元公倒是努力践行圣人教化之道,老夫自愧不如。 但是,状元公能不能告诉我,这修一所学堂要多少钱?学堂不收学费书本费,还要补贴餐食进去,这又得多少钱?一年一千万贯可够? 还有明发邸报,雕版不需要用钱?印刷不需要成本?人力不需要工钱?一年一千万贯可够?” 杨少峰道:“学堂的事儿,咱们先不说,咱们先说说这明发邸报的事情。” 夏原吉冷笑道:“愿洗耳恭听!” 杨少峰斟酌着道:“以后读书人会越来越多,夏部堂是否认可这一点?” 被杨少峰这么一问,尽管有心否认,可是夏原吉还是点了点头道:“老夫认可。” 杨少峰点头道:“这就对了。自古来,凡政令不通,宗权大于王法之事屡见不鲜,便是因为读书人极少,民不知法,不知朝堂政令,只能任由那些能读书识字的士绅们曲解政令,夏部堂是否认可?” 见夏原吉依旧点头表示认可,杨少峰又接着说道:“读书人多了,能够看得懂邸报,自然就不会被人蒙骗,是也不是?” 夏原吉点了点头,说道:“不错,也正是因为如此,圣人才要广施教化以开民智——但是,这事儿跟邸报又有什么关系?” 杨少峰倒了一杯茶,递给夏原吉之后,说道:“邸报虽然广发于天下,然则都是发往各地官府,民间却不知道邸报里面究意说了些什么。 如果将邸报每十日一刊,或是每月一刊,那些读书识字的百姓,是不是就多了一个了解朝堂动向的渠道?至于夏部堂所担心的费用问题,又算得上什么问题?” 指了指楼下已经空无一人的拍卖场,杨少峰又接着说道:“譬如这次的拍卖会,如今参与进来的尽是些宗室勋贵和文武大臣,那些豪商士绅们可知道拍卖会之事?他们可知道顺天府的房子要拍卖?” 夏原吉道:“不对。就算是你将此事登之于邸报,就算是那些豪商和士绅们都知道了,又能如何?” 杨少峰却笑着说道:“如果这个例子还不够,那香水呢?若是将香水的事情登之于邸报,使天下人皆知香水之事,又能替香水带来多少销量?香水工坊是不是应该给邸报一笔润笔费?” 听到这里,朱老四忍不住黑着脸道:“胡说八道!甚么润笔费不润笔费的?邸报之上乃是朝堂政事,如何能登这香水的事情?” 杨少峰先是向着朱老四行了一礼,然后才说道:“邸报乃是发给各地官府用的,而明发天下的邸报并非是原版邸报,孙儿以为,称之为报纸更为合适。 既然这报纸是明发天下,给所有百姓看的,所以上面的内容自然也不局限于邸报的内容,甚至一些好玩有趣的事情都可以刊登上去,像香水广告这种事情,自然也可以。” 夏原吉恍然道:“状元公便是打的这个主意?靠这些想要做广告的豪商来解决报纸的开支问题?广告?广而告之,倒也贴切。” 杨少峰笑道:“正是如此。报纸不存在亏的可能,各地的那些豪商们但凡看到了一丝好处,就会像闻到了血腥味的鲨鱼一般扑上来,争着抢着给报纸送钱,到时候夏部堂要头疼的,不是要亏多少,而是该怎么拒绝那些挥舞着宝钞的商人。” 夏原吉冷哼一声道:“那学堂之事呢?” 杨少峰道:“学堂之事,注定要亏——无论是从先生的薪水上面,还是给学堂的餐食补贴,最终都还是要国库支出,没得赚。 但是换一个角度来想,读书人多了,笔墨纸砚的需求就会增加,从事笔墨纸砚行当的行人就会增多,国库能收到的商税也就更多,实际上也亏不了多少。 再说了,一旦学堂的事情成行,那天下万民能不感念陛下的恩德?而身为推动此事的夏部堂,岂不是同样跟着千古流芳?” 夏原吉却呸了一声道:“你在新都城里规划了几十座社学,几乎每个住宅区都有,便是打的这个主意?” 杨少峰点了点头道:“有一部分是这个打算。读书人越多,报纸和笔墨纸砚的销量就越大,国库能收到的税也就越多。 当然,这是理论上的事情。 但是从长远的角度看,哪怕是需要国库补贴一部分,我也依然认为要广建学堂以开民智,这是功在当代,利在千秋的大事。” 夏原吉道:“老夫也知道这是功在当代,利在千秋的大好事儿。但是状元公啊,这大好事儿是需要银子的! 不瞒你说,国库如今倒是算不上空虚,但是需要用钱的地方太多,不可能把国库所有的银钱都投入到学堂上面吧?” 杨少峰摇了摇头道:“顺天府一地试行而已,慢慢的来吧,下官也没指望能一下子就全面铺开。 再者说了,眼下就有几个处能挣钱的地方,夏部堂莫非看不到?” 第一百七十章 不能可一只羊薅啊 一听杨少峰说有好几处能挣钱的地方,夏原吉顿时就来了兴趣,端着杨少峰递过来的茶水抿了一口,似乎刚才反对大建学堂的人根本就不是他夏原吉:“状元公不妨好好说道说道?” 杨少峰道:“庭院装修,肯定是能赚到钱的,所以这个就先不说了。” 指了指楼下的拍卖场,杨少峰就笑道:“郑公公远下西洋带回多少奇珍异宝先不说,就说历朝历代的文人字画,总有些值钱的,拿来拍卖场拍卖,是不是比拿到当铺去合适?拍卖行是要交税的。 顺天府的人口越来越多,除了粮食之外,衣、住、行哪一样不需要商人?商人赚钱是天经地义的事情,可是他们交税,同样也是天经地义的事情。 还有蹴鞠,我大明州府各自成立蹴鞠队伍,赛个高低上下,总有人来看吧?新建的顺天府蹴鞠场能容易几万人观看,一人十文钱的门票钱,一百个人就是一贯,几万人又是多少?” 端起茶水灌下去,让有些冒烟的嗓子舒服了一些,杨少峰才又接着说道:“总之,有人的地方就有钱,遍地都是赚钱的机会,有人能把握住机会,有人把握不住机会。 不过,其他人是否能把握住机会,不重要,但是你夏部堂却是稳稳的收着商税,他们赚也好,赔也置,你总是立于不败之地的。” 夏原吉嗯了一声,琢磨了半晌之后才向着杨少峰拱了拱手,说道:“是老夫着相了,总想着把钱要省下来,让状元公见笑了。不过,老夫还有一事不明,望状元公指点。” 瞧了瞧朱老四,又瞧了瞧朱高炽,夏原吉低声道:“为何是十出十三归?九出十三归不是更好?” 杨少峰噗的一声喷出了嘴里的茶水,咳了好几声之后才说道:“九出十三归?这当然是能让银行多赚一些,可是这银行的名声不也臭了? 再者说了,这薅羊毛,你也不能可劲薅啊,总得让这羊缓缓,要不然都给薅秃了,得等什么时候才能长出新的羊毛?” 朱老四忽然又抽了杨少峰后脑勺一巴掌,恨恨的骂了句:“混账东西!” 合着郑王越王这些都是等着被薅羊毛的羊?那高炽岂不也成了羊?只不过是不用被薅的那只——那朕呢?朕算什么? 夏原吉顿时不满了,翻了个白眼道:“陛下为何要打状元公?打坏了怎么办?” 怼完了朱老四,夏原吉这才扭头对杨少峰道:“那学堂之事呢?状元公方才说的是仅顺天府一地先试行,可是就目前的情况来看,所需要支出的宝钞也不在少数。 说句心里话,老夫也知道学堂的重要性,但是河道桥梁就不重要了么?在读书和保证百姓的生存之间,状元公又该如何取舍?” 杨少峰顿时傻眼了。 夏原吉问的话很直白,也很直接,然而就是这么直白直接的问题,却是最难回答的。 后世总有人说钱能解决的问题都不是问题,这句话本身没错,钱能解决的问题确实算不上问题。 然而,最大的问题在于没钱。 假使有钱,朱重八不至于搞出来宝钞这么个只付不兑的玩意,朱由检也不至于挂到煤山老歪脖子树上去。 至于朱老四,这个跟刘野猪差不多的好战份份子,一次次的出兵去怼阿鲁台,郑和七下西洋,迁都顺天府之前准备的那些木料石材,营建都城,哪一样不需要钱? 如果不是有夏原吉抠巴巴的给他攒着国库那点儿家底,估计这大明的内帑和国库早就让他给败光了,哪怕是有了杨少峰这个穿越者,大明的国库依然还是很紧巴。 没办法,夏原吉舍不得拿钱出来让朱老四去打仗,但是对于拿钱来修水利道路之类的事情,却从来都不曾小气,以前没钱的时候,工部的预算基本上都是如数拨给,如今有钱之后更是财大气粗,又往河道上面拨了一大笔钱出去,以致于国库又开始显得空虚无比。 现在哪怕让夏原吉已经看到了未来能赚多少宝钞,然而夏原吉就认准了一点。 以后的钱是以后的钱,钱更多的还要用在河道桥梁上面。 至于读书,跟生存比起来,能否读书自然就显得不是那么重要——老祖宗多少辈的人都是这么过来的,不读书不一定会死,没有完备的河道桥梁,没有足够的水利工程,却是一定会饿死。 很简单的取舍问题。 杨少峰一把一把的薅着头发,愣道:“这个问题,你一个户部堂官,你跑来问我一个从九品的待诏翰林?就算我还挂着一个都城营建提举司提举的官衔,可也是个从九品的啊,人家其他的几个提举不都是从五品的?” 朱老四黑着脸道:“那你是想让朕给你加加官?” 杨少峰闷声道:“孙儿不敢,只是孙儿官微言轻,这种朝廷大事,不该由夏部堂这样儿的正二品大佬们来操心?何时轮得到孙儿发言了?” 朱老四呸了一声道:“你也知道你是个从九品的芝麻官?那你说,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都是怎么折腾出来的?是不是你挑起来的?” 杨少峰顿时就愣在那里了——可能,大概,也许,好像,就是我挑起来的? 问题是,我就喜欢挑事,我不喜欢干活啊卧槽! 愣了半晌之后,杨少峰才深深的吸了一口气,说道:“孙儿无能,确实想不到什么太好的办法。” 朱老四疑神疑鬼的瞧了杨少峰半天,看杨少峰的神色不似作伪,忍不住就将目光投向了夏原吉,却见夏原吉也是同样眉头紧皱,一副神思不属的模样。 深深的吸了口气,朱老四端起桌子上的茶水一饮而尽,沉声道:“建!学堂要建,河道桥梁也要修! 不就是钱么,只要国库不空,总能支撑下去。就算是国库空了,朕还有内帑,郑和也能源源不断的带回来一些收入,朕今年不对外用兵,明年不对外用兵,后年不对外用兵,十年不用兵!” 夏原吉伸手抓了抓头发,松开手的时候,却有好几根头发跟着一起掉了下来,自嘲的笑了笑,放任几根头发落在地上后,夏原吉在脸上硬挤出一丝笑容,说道:“臣回去之后会和诸位同僚再商议商议,总会有办法的。” 朱老四点了点头,从沙发站了起来之后原打算再抽杨少峰一巴掌,却不知怎么回事儿,拍向杨少峰后脑勺的巴掌却落在了杨少峰的肩膀上。。 朱老四莫名的长叹一声,说道:“你说的对,这些事情,原本就不该让你来操心,是朕太过于压榨你了,总想着你能有更好的法子来替朕分忧,却忘了你还是个孩子。” 杨少峰瞧了瞧朱老四,又瞧了瞧夏原吉,却见两人的鬓角都已经斑白,忍不住就是鼻子一酸,说道:“其实,也不是没有办法。” 杨少峰的话音刚落,朱老四刚刚迈出去的脚步就收了回来,人也重新坐回了沙发上,怒道:“混账东西,朕就知道,不诈一诈你,你必然藏着掖着不肯说实话!” 骂完了杨少峰,朱老四又得意洋洋的对夏原吉道:“怎么样?朕就说朕的这个孙儿不错,就算比不得诸葛武侯一般智计百出,却也绝非常人能比,关键是还知道体贴朕这个当祖父的。” 杨少峰一脸愕然的望着变脸的朱老四,又瞧了瞧夏原吉,却见刚才还愁容满面的夏原吉也是一脸的艳羡之色,拱着手对朱老四道:“陛下有此佳孙,当浮一大白!” 满脸懵逼的杨少峰再看看刚才还皱着眉头的朱高炽也不皱眉了,一脸愁苦的朱瞻基现在也是满脸的得意之色,顿时就想把桌子都给掀掉——合着你们都是影帝?就我一个二傻子? 彼其娘之啊!智计百出你妹!佳孙你妹! 夏原吉望着一脸懵逼的杨少峰,笑道:“状元公,您到底有什么好办法,不妨就直接说出来?” 朱老四也叹了一声道:“就在昨天,你义父义母还跟朕说,林家女出嫁时,要赐她一副凤冠霞帔,另赐翟冠与赤翟衣。” 杨少峰更加懵逼。 凤冠霞帔这玩意倒也罢了,宋朝之前倒是普通人家穿不得,自赵构南渡之后,普通民间女子出嫁便也可以穿,大明律更是明文规定,民间女子出嫁也可穿戴,纵然林家不是勋贵,也没有锦衣卫的职使在身,也依旧不算逾制。 倒是翟冠与赤翟衣,这可是实打实的好东西了——打从朱允炆那个败家玩意开始,棒子的国主就被赐了九章亲王衮冕,其王后也得赐翟冠与赤翟衣。 这玩意就是实打实的亲王妃级别的好东西,朱瞻基他媳妇就是穿戴这一套装备嫁到朱瞻基家的。 换句话说,寻常百姓用凤冠霞帔是没有什么问题的,也不会存在逾制的风险,但是如果敢用上翟冠与赤翟衣,那就等着九族一体死绝吧——形同谋逆。 收买人心? 脑子里冒出这四个字之后,杨少峰就迟疑着道:“祖父大人,孙儿倒是有一些微不足道的想法,只是不知道可行不可行。” 第一百七十一章 朕想抽他(还债11/415) 琢磨了半晌之后,杨少峰才小心翼翼的道:“若是想要弄钱,尤其是快速的弄钱来,孙儿倒是有上下两策。” 朱老四眼睛一亮,捋着胡须道:“说上策!” 杨少峰嘿嘿笑了一声道:“所谓上册,自然是倭国之中石见国,彼国之中石见银山别的不多,银子这玩意却绝对不少,一年弄百万两易如反掌。 至于征伐倭国的话,估计也不用不了多少人,只需要把郑和给放出去,反正老郑在南洋西洋也没少干这种事儿,让他去倭国溜一圈,把石见国弄到咱手里,钱的问题……” 瞧了瞧朱老四越来越黑的脸,杨少峰讪笑一声,转而说道:“孙儿还是说下策吧。 如今国库勉强也算充盈吧?金银珠宝这些玩意虽然不多,但是照比起往年来说,肯定要多了不少。再加上宝钞一直在回收,宝钞司自然可以再印制一批宝钞放出去,以平衡宝钞的流通。 另外,宝钞现在最大的问题不是担心大规模兑换的时候没银子给付么?那就弄出以朝廷名义发行的债券,利息给的比银行定期存款高一些,总有人会动心。” 朱老四黑着脸道:“朕原以来你有什么高招,却不想居然是这么两个招数!前者风险太大,后者,你是想让朕跟姬延一般债台高筑?” 夏原吉也点头道:“不错,若是比银行定期存款的利息还要高一些,那岂不是要和放贷的利率相同?” 杨少峰道:“相同又如何?宝钞也好,银子也好,这些玩意都是处于一个不断贬值的过程,比如十年前的一文钱,跟现在的一文钱,能买到同样多的东西吗?再说了,不试试,怎么知道百姓是否愿意购买国债?” 轻轻摇了摇头,杨少峰自己心里也没有太大的底气,又接着说道:“这事儿还是得有人起个带头的作用,否则不易取信民间,效果也未必能有多好。” 夏原吉却道:“取信民间的事情,倒不像状元公想的那么麻烦,反而要容易得多。老夫最担心的,却是这利息的问题。” 说完之后,夏原吉也忍不住摇了摇头,说道:“就算利率问题也不是问题,那么这国债又该发行多少?能弄到多少银两?又能用来盖多少学堂?盖的学堂越多,支出就越多,只怕到时候真就还不上了。” 朱老四揉了揉额头,说道:“别想了。朕刚才倒是想明白了,这事儿还真就急不得,只能慢慢铺开,只怕是需要百十年的时间也未必能竟全功。” 被朱老四这么一说,夏原吉也忍不住有些泄气——学堂盖起来容易,让百姓把娃子们送进学堂来读书也容易,但是后续这些娃子们要吃饭,要用书本,这些东西的支出却不是一次性的,而是源源不断的。 如果人口增长的速度慢一些,那倒也不是什么太大的问题,如果人口的增长速度过快呢?难道要对学堂进行收费? 原本已经享受到让娃子读书民的百姓,肯定不会接受,但是继续补贴下去,国库又支撑不住。 杨少峰也明白过来了。 所谓的全民免费教育,在后世能实现,是因为整个种花家的经济体量摆在那里,就算是国库掏钱补贴孩子们牛奶和鸡蛋也能负担的起,而大明的经济体量呢? 这不是玩什么欧陆风云,就算是,大明的体量也支撑不起庞大的免费教育计划。 说白了,眼下大明最重要的目标,还是应该先解决如何生存的问题,而不是先解决如何教育的问题。 一时之间,包厢里的气氛倒是沉闷了下来。 过了半晌之后,朱老四才忽的起身,踱了几步之后说道:“还是朕刚才说的那句话,我大明十年不对外用兵,省下来的钱全部用在学堂上面!” 杨少峰迟疑着道:“石见银山……” 朱老四摆了摆手道:“就算倭国有石见银山又能如何?一年百十万两的产量,就算再多上十倍又如何?对于学堂计划来说,也不过是杯水车薪,根本就指望不上。” 见杨少峰依旧一脸不甘的模样,朱老四忍不住笑道:“自从商税开始改革,边市城那边又互开了边市之后,大明的岁入比一座石见银山不知道高了多少,五倍之?十倍之? 既然以我大明的岁入尚且难以支撑这学堂的计划,难道加上一座石见银山就能支撑得起了?不过是杯水车薪罢了。 另外,你也别光打人家倭国的主意,锦衣卫现在已经在查石见银山的事情,估计要到明年才能有消息回来,你急个什么劲?” 说完之后,朱老四便笑了笑,说道:“走罢,该看的好戏已经看完了,该头疼的事情却是越来越多,该回去好好养养精神了。” 等出了拍卖场之后,朱老四示意朱高炽和朱瞻基还有杨少峰滚蛋,自己却带着夏原吉往行在的方向走去。 眼看着离拍卖场已经远了些,朱老四这才开口道:“你怎么看?” 夏原吉迟疑道:“不好说。状元公的想法,向来是天马行空,很多事情一开始看起来毫无章法,过后来看,却是别有用意。 就以边市城为例,当初状元公鼓动太孙上书要开边市,谁能想到边市城的岁入会这么多?甚至还带动了宝钞的升值,如今国库之中金银日增,宝钞的价值也基本上与银子持平。 还有都城的营建,一个薪水通过银行发放,就直接杜绝了工头等人上下其手的空间,而且百姓们也被动的接受了银行,慢慢的也就习惯了把钱存在银行里,等于让国库里的钱又多了一些。 还有这次的拍卖会也是一样,拍卖场火了,以后能收商税的地方又多了一处。而且通过银行发放俸禄,是否贪腐也好查了。 这种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本事,微臣自愧不如,想来陶朱公复生,也不外如是了。 其中的好处,微臣能看得到,想来陛下也能看得到,只是臣却想不明白,状元公明明堪比陶朱再世,为何偏偏又带了些孩子气?莫非他真没看到其中的难处?” 朱老四哈哈笑了一声,说道:“孩子气?他才二十岁,不是个孩子是什么?不过,除了总是想让朕给他升官之外,却也算得上是个好孩子。” 和夏原吉对视一眼之后,朱老四却是笑的更加开心了起来。 实际上,别管是朱老四还是夏原吉,从来都没把杨少峰所谓的升官当回事儿——升官?升什么官?王命旗牌和尚方剑可一直没收回来,还用得着升官? 笑了半晌之后,朱老四才缓了缓心情,笑道:“这个混子还是个有才的啊,允文允武,金吾前卫按照他的练兵之法施行不过两三个月,如今已经换了一般面貌,就算是京营里面的精税队伍,也未必能比得过金吾前卫。 朕想着,回头把秦子宁调到张辅的麾下去执掌京营,慢慢的将许多已经开始糜烂的卫所裁撤掉,如此也能省下一大笔银子。” 夏原吉点了点头道:“军伍之事,微臣所知不多,却也知道兵贵精而不贵多。都察院御史已经多次弹劾卫所之中空饷之事,借着这个机会,正好也能处理一些。” 朱老四叹了一声道:“杂乱无章啊!那个混子是个有本事的,却又没什么经验,什么事都是凭着一时的喜好胡来,以至于许多事情都显得杂乱无章,凭空让朕跟着头疼。 他想着杨家庄子学堂能让娃子们免费读书,还能给娃子们鸡蛋和羊奶,却不想想,一国之大,如何是区区一个杨家庄子能比得?杨家庄子满打满算不过百十个娃子,放之于大明,怕不是要有百十万个娃子? 还有,夏爱卿回头还是得多教教这个混账东西,朝堂之上需要的却是堂堂正正,阴谋也好,阳谋也罢,总不能什么事儿都由着性子来。” 夏原吉心中一凛,知道朱老四这是打算把杨少峰留给朱高炽和朱瞻基用,说难听点儿,这就是以后的托孤重臣,当下便点了点头,说道:“臣记下了。” 朱老四也点了点头,复又向前行去。 夏原吉想了想,却还是心有不甘,快步追上朱老四之后躬身道:“陛下,石见银山之事?如今国库空虚,国朝又处处用钱……” 朱老四淡淡的嗯了一声道:“朕不是让纪纲去查了么?如果是真……” 微微眯起眼睛,朱老四寒声道:“足利义持久不来朝,已是大不敬,放任倭寇横行而不加以管治,更是藐视我大明上国,又置朕于何地?朕必伐之!” 夏原吉点了点头道:“陛下英明!如今国库之中存银已近三千万两,可供支用者也有三百余万两,无论是造船还是征调将士,想来都是足够的,到时天兵一发,倭奴蕞尔小国,立成齑粉!” 朱老四呸了一声道:“刚刚你不还说国库空虚么?” 见夏原吉讪笑着不说话,朱老四忽然笑道:“朕还是很想抽他。这个混账东西,总是给朕找难题!” 第一百七十二章 都很头疼 苇索先生曾经说过,好的不灵坏的灵。 朱老四一直觉得杨少峰太能折腾,总是能折腾出一些动静来让自己头疼,但是朱老四万万没有想到,离拍卖会过去还不到两天的时间,杨少峰就折腾出来一个大新闻。 魏国公徐钦,出门的时候没带足够的护卫,小厮被人打晕扔在一旁,魏国公徐钦本人则是被打断了一条腿——徐钦原打算像昨天一样抄近路去工地,好看看自己刚买下的院子现在是个什么样,然后就被几个蒙面人给套上麻袋痛打了一顿。 等顺天府的衙役们闻讯赶到时,小厮依旧昏迷未醒,身上依旧套着麻袋的徐钦则是正在不停的哀嚎。 顺天府的捕快头子第一时间就封锁了现场,然后想要根据脚印之类的线索来追查贼人。 然而并没有鸟用。 就好像那些贼人带了笤帚一样,周围的脚印除了徐钦和小厮的脚印之外,便再没有第三个人的脚印,倒是有笤帚扫地的痕迹留了下来。 然后事情就闹大了。 堂堂的魏国公被人光天化日之下打断了一条腿,而顺天府又抓不到人,甚至连一点儿线索都没有,自然也没办法遮掩过去。 很多勋贵们都乐得看热闹——徐钦他爹是徐辉祖,当初靖难之时,徐辉祖站在朱允炆那边,没少给朱老四这边添乱子,甚至有许多人的故旧都是死在徐辉祖的手下,如果不是碍于徐皇后,估计早就有人去打断徐辉祖和徐钦的狗腿了。 至于满朝的文官,除了都察院叫嚣着应该让顺天府限期破案,同时还要严惩贼人之外,剩下的大佬们都闭上了嘴巴不做声。 江湖传言,被人打断腿的苦主徐钦把状告到了御前,同时还上表弹劾顺天府无能,最终却只得到了一个各打五十大板的结果。 顺天府府尹郭士道治下无方,顺天府匪患横行,光天化日之下竟然袭击了当朝国公爷,还打断了国公爷一条腿,所以郭士道被朱老四训斥了一番之后罚俸半年,以观后效。 而苦主徐钦也同样被朱老四给训斥了一通,除了骂徐钦不知收敛以致树敌太多之外,还丢尽了勋贵的脸面,简直就是勋贵中的败类,皇亲中的人渣,所以同样被罚俸半年,同时还被加了个闭门读书一年的禁令,等于是变相的又把徐钦给禁足了。 江湖传言,定国公徐景昌在魏国公被人打断腿之后,曾经拎着一条狗腿登门拜访,并且告诉徐钦说吃啥补啥,本着同宗同族的情谊,特地送狗腿一条,以便让徐钦好好补补,如果徐钦觉得不满意,那定国公就再去弄两条猪后腿送过来。 没事儿找事儿的徐景昌同样被训斥了一通,然后被罚闭门读书三月,同时罚俸,以观后效。 事情上,明眼人都能看得出来,这次的勋贵断腿案,所有疑点都直指杨少峰,然而却都没有任何证据——杨少峰有不在场证据,皇太孙朱瞻基和户部尚书夏原吉还有工部尚书吴中是证人,案发之时,杨少峰正跟这几个人待在工地上面讨论学堂的事情。 再加上朱老四又明显摆出一副不站徐钦的态度,就连接手查案的锦衣卫也是应付差事,除了到魏国公徐钦府上拜访了一回之外,后面就杳无音讯了。 最后等纪纲也被罚俸三个月之后,事情就算不了了之了。 有意思的是,包括苦主徐钦在内,所有被罚俸的这些人,就没有一个是靠着俸禄过活的。 更有意思的是,朱老四知道是杨少峰干的,徐钦也知道是杨少峰干的,朱瞻基也知道是杨少峰指使人干的,然而却没有一个人来捅破这层窗户纸。 很多后悔花了高价买院子的文武大臣们都熄了悔约的心思——人家都是杀鸡儆猴,这倒好,直接把猴子给宰了摆在一众鹌鹑面前,还要问问这些鹌鹑们怕不怕? 能不怕吗? 接踵而来的消息,则是户部有了大动作,以后朝堂上下,包括外地官员的俸禄都不再发放实物,什么粮食之类的玩意统统折现,苏木和黑胡椒之类的香料也不会再拿来当成俸禄发货,全部换成现银。 只不过,还没等这些官员们高兴起来,另一个随之而来的消息就让这些官老爷们如丧考妣。 自永乐十六年元月开始,所有的官员都必须到就近的银行网点登记开户,然后将自己的银行账户编号报到户部,以后俸禄每月都会打入银行账户里面,想用钱,自己去银行取,宝钞还是现银,随意。 至于银行账户编号,自然是杨少峰跟夏原吉一起折腾出来的,先把每个州府都分配一个四位数的编号,然后再给每个县都分配一个四位数的编号,最后再给每个人都分配一个十二位数的编号,人死号销。 杨少峰和夏原吉讨论过,像这种情况,二十位长度的编号基本上已经不存在编号重复的可能了。 如果这些账号都用过一遍之后还没有搞出来有联网功能的银行系统,杨少峰也只能说是天意了——光是最后一个十二位的编号,就已经足够使用上百亿次了! 唯一比较麻烦的是,因为没有后世的联网功能,所以这些在顺天府或者在其他地方做官的大佬们一旦调动或者回乡,就需要单独到银行去走两趟,办理跨地区的账户迁出千入业务。 杨少峰不嫌麻烦,夏原吉同样也不嫌麻烦,那些官员们额外折腾这么两趟是不是麻烦,两个人都不太关心,朱老四就更不会关心这种小事儿了。 现在朱老四和夏原吉关心的问题差不多。 眼看着就快要到年底了,又该进行一年一度的大盘点了。 是岁,天下户千九百九十二万三千七百六十六,口六千一百七十万一千八百六十七,课钞三千六百八十七万九千九百四十贯,金一万三千六百六十两,银一千二百二十九万八千五百五十两,钱二千一百一贯。交阯供绢一千二百五十二疋,翠羽三千扇,漆二千四百斤。 抛开其他乱七八糟的东西不看,永乐十五年年底的时候,民户比之永乐十四年多出来十万户,丁口却莫名其妙的多出来一千万左右,课钞表面上看起来比之永乐十四年少了一大截,然而实际上的价值却又远远超出了一大堆。 金银方面,国库之中的金子比永乐十四年多了一万余两,银子更是直接多出来一千二百万两,铜钱反倒是少了一千一百贯。 然后朱老四的脸色就不太好看,连带着夏原吉的脸色也不太好看。 比如交趾,永乐十四年的时候上供绢一千六百六十八疋,漆二千斤,苏木一千五百斤,翠羽二千扇,安息等香二十三品,今年却只有绢和翠羽、漆,怎么还一年比一年少了? 比如,金银多了,铜钱却少了?为什么?宝钞回收的速度被彻底放慢,如今百姓宁肯拿着金银来交赋税都不愿意拿宝钞来交,到底是好是坏? 这里面的破事儿实在是太多太多,多到让人只要一想就会感觉脑袋发胀的程度。 而最为关键的是,民户多出来只有十万户,为什么丁口却多出来一千多万?多出来的这些民户,一户一百人?可能吗? 拉着一票马仔们开了大会开小会,开完小会又开私人会议,朱老四满腔的怒火简直不知道该怎么发泄——往年还能砸阿鲁台家的场子出气,可是今年呢? 今年,国库里面多出来金子一万余两,白银更是直接多了一千二百万两,这些可都是边市城所带来的利好影响。 换句话说,这里面也有阿鲁台、马哈木三兄弟的功劳,而且现在这哥几个就赖在边市城里不走,据说还要申请来朝贡,打算在顺天府也混一套院子。 就这么乖的阿鲁台和马哈木三兄弟,让朱老四怎么下得去手,怎么动手砸他们家场子? 朱老四和夏原吉等朝堂大佬们郁闷,头疼,气得想要砍人却又不知道该向哪里下刀子,杨少峰却不用跟着头疼。 七官芝麻官就够小的了,杨少峰在官场上混了两年多的时间还是个从九品,离着头疼这些破事儿的距离还很远。 只不过,杨少峰在头疼其他的事情。 足球很好弄,材料人工都不缺,杨少峰只需要动动嘴,就能指挥着一大票将作监的大匠们反复试验,直到弄出来让杨少峰满意的足球。 足球的禁令也很好办——尽管朱重八下令不允许玩蹴鞠,但是杨少峰折腾出来的这玩意叫足球,就跟白马非马一样,既然不是蹴鞠,自然也就不在禁令之内。 令杨少峰头疼的是球员不怎么遵守规则。 杨少峰第一个选定的试验性质的球队,是自家的亲兵和朱瞻基的亲兵——这些混账们奔跑的速度不慢,踢球的力度也不小,就是铲球抢球的时候不往球上招呼,而是专门抽冷子往人身上招呼。 仅仅两天的时间,两支球队里面已经有七个人被抬送治腿,三个被抬去治胳膊的。 真要这么下去,杨少峰想要玩大明足球联赛的想法,估计还有很长的一段路要走。 而更加让杨少峰抓狂的是,朱老四忽然也对足球表现出了极大的兴趣,因为杨少峰告诉朱老四,足球联赛能赚钱,而且能赚大钱。 第一百七十三章 你打算怎么办? 杨少峰站在球场边上,刚刚放下手中的哨子,就指着球场上骂道:“杨小九!让你上场是踢球的,不是踢人的!你他娘的再敢踢人,你就给我等着!” 朱瞻基拉了拉杨少峰,低声道:“不是挺好的?这样儿踢起来对抗性比较大,看着也比较过瘾,总比你那种文绉绉的踢法要好的多。” 杨少峰呸了一声道:“好的多?这才几天的时间?都送医馆多少个了?再不管教管教他们,明天这球场上就没人了!” 朱瞻基不以为意的道:“不是,你能不能换个思路?怕他们受伤没问题,给他们穿上铠甲不就好了?为什么非要让他们放弃对抗? 反正我觉得这样儿就挺好,一场场比赛下来,看着过瘾不说,还能让他们学会互相配合之道,以后上了战场,也多一分保命的机会。” 坐在两人身后的朱老四也嗯了一声道:“瞻基说的不错。这小小的足球里面,居然还暗含着许多用兵之道,倒也有点儿意思。 而且你也说过,这是比赛,既然是比赛,弄了那么多的限制干什么?放不开手脚,如何能发挥得好?传朕的旨意,让他们换上盔甲之后再踢,注意保护好安全。” 然后杨少峰就一脸懵逼的看着好好的足球比赛被搞成了一个四不像。 说这玩意像橄榄球吧,它不允许用手——如果允许用手,那不就和蹴鞠一样了?蹴鞠可是违反大明律的事情! 可是这说这玩意像足球,又实在有点儿说不过去——谁家足球场上全副武装的踢?而且还允许踢人之类的动作出现? 望着一屁股坐回凳子上的杨少峰,朱老四忍不住笑道:“这不是挺好的么?等你说的那个联赛和盘口之类的事情搞起来,不是有许多银子可以赚?” 杨少峰张了张嘴巴,然后又瞧了瞧穿戴着盔甲踢球的两支球队,最终还是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才好。 赚钱是肯定的,顺天府,京城,边市城,这三个地方的球队将全是除去状元队之外最早成立的三支专业球队,等过完年,就可以着手准备明年年底的第一届联赛了。 按照大明百姓们那浓重的乡土观念来看,任何一支球队都有自己所在州府的百姓们大力支持,到时候门票,盘口,周边,哪样不都能赚来大笔的银子? 朱老四见杨少峰无话可说,便又笑着道:“皇城还有多长时间才能完全竣工?” 杨少峰斟酌了半晌,才开口道:“如果宫城和皇城一起算上,大概得到十九年秋,或者二十年初才能完全竣工。” 朱老四嗯了一声,说道:“如果,朕再多给你弄些人手呢?” 杨少峰道:“如果人手足够的话,想来时间还能再提前一些。祖父大人是打算再征召一些民夫?” 朱老四呵了一声,冷笑道:“笑话,征召那么多的百姓,难道不耽误农时?就算朕不指望着他们种了粮食来交民赋民税了,可是这百姓总得吃饭吧?饿着了百姓,还修个屁的皇城?只怕朕这个皇帝都要遗臭万年了!” 见杨少峰一脸不解的样子,朱老四便低声道:“交趾,倭国,这两处都有许多劳工,到时候一个五两银子,如何?” “没钱!” 杨少峰想都不想的就拒绝了,说道:“孙儿修的宫城是给祖父大人住的,皇城是让祖父大人和朝堂诸公们办公用的,孙儿自己又不赚钱,祖父大人居然还要让孙儿出钱买劳工?” 朱老四道:“大军征战在外,总得有犒赏才行,朕不能让将士们白白牺牲吧?” 杨少峰怒道:“那也应该是国库花钱!这工地上的拨款本来就不多,夏老抠居然还要打工地的主意?” 朱老四的老脸一红,低声道:“国库空虚,空虚。” 说完之后,朱老四又低声威胁道:“朕跟你谈,是五两银子一个,你换他夏老抠过来试试?” “三两!” 杨少峰伸出三根手指比划着,说道:“这批劳工算孙儿自己买下的,三两银子一个,不能再多了。” “四两,不能再少了,”朱老四道:“其中一半归户部所有,另外一半就算做你自己买下的,就像你自己说的,以后租给工部还能换银子。” 杨少峰顿时眉开眼笑的道:“那孙儿就多谢祖父大人了!” 朱瞻基就这么眼睛睛的看着一场交易在自己的眼皮子底下达成——朱老四等于低价送了一半的劳工给杨少峰,让杨少峰凭空得了一大笔银子,而杨少峰则是用这些劳工来填补民夫的不足,加快宫城和皇城的修建。 呵。 心中正暗自嘲讽杨少峰,转头一瞧球场之后,朱瞻基顿时气得站起身来,骂道:“截住啊!我靠!” 刚刚骂完,朱瞻基就觉得屁股一痛,转过头来之后就瞧见朱老四阴沉着一张大黑脸,骂道:“堂堂皇太孙,居然这般模样,成何体统? 还有,我靠这个词是什么意思?听着怎么那么别扭?” 朱瞻基指着杨少峰道:“刚才是他先站起来骂人的!还有,我靠这个词,孙儿也是跟他学来的,他说这个词一般用在表示惊叹的时候,孙儿觉得挺有意思,就学来用了。” 朱老四点了点头,呵呵冷笑一声道:“朕不知道这个词到底怎么回事儿,但是听着就不是什么好话。 还有,你个混账东西也快要成婚了,如今还是这么的放浪形骸,以后如何为人父?如何立于朝堂?” 杨少峰反唇相讥道:“从九品嘛,没资格站在朝堂上的,只能老老实实的呆在工地上面,拿着看不见踪影的俸禄,操着正五品甚至正二品才操的心~” “呵呵,”朱老四冷笑一声,骂道:“混账东西,现在都学会顶嘴了是不是?既然你这般的没规矩,还带坏了太孙,朕就让你们两个都好好学学规矩!” 骂完之后,朱老四就直接扭头对无心吩咐道:“让人把这两个混账东西都捆回行在,绑在椅子上学学规矩!” 望着拂袖而去的朱老四,杨少峰顿时欲哭无泪的望着朱瞻基,说道:“你满意了?出卖兄弟如此顺手,你说,你到底出卖了我多少次?” 朱瞻基也是一脸懵逼的道:“是你先招惹祖父大人的,现在又来怪我?还有,我靠这个词,不也是跟你学来的?” “我靠!我干什么你学什么?那我上吊你要不要陪着?” “不,”朱瞻基摇了摇头,说道:“我可以找个风水不错的地方把你给埋了,然后每年都去你坟头上嘲笑你两句。” …… “啊嚏!” 杨少峰重重的打了个喷嚏,扭头瞪着朱瞻基道:“现在好了,咱们兄弟两个在这里吹冷见,祖父大人和义父他们在大殿里面吃羊蝎子,都怪你!” 见朱瞻基不开口说话,杨少峰又忍不住撩拨起来:“话说,你也有好一段时间没去杨家庄子了吧?啧啧,媳妇刚怀了身孕,你就天天不着家,当真是好丈夫的典型啊,就跟那陈世美一样一样的!” 朱瞻基瞪了杨少峰一眼,怒道:“你要点儿脸行不行?是你非得拉着我搞什么足球队,然后又害得我跟你一起被捆在这里,现在还污蔑我?” 杨少峰呵的笑了一声,嘲讽道:“要点儿脸?那我不成了二皮脸?” 朱瞻基呸了一声道:“要不然呢?你杨状元顶着一个六首状元的名头,行事却如同那些泼皮无赖一般,不是二皮脸是什么?你知不知道,我前些日子去杨家庄子的时候,看到什么了?” 杨少峰摇了摇头道:“不知道,不过想来也不是什么重要的事儿,要不然家里早就让人送信来了。” “呵,”朱瞻基嘲讽道:“那些要拜在你门下的秀才们,个个顶风冒雪的给你家整地,一会儿闲着的工夫都没有。 我就想不明白了,你说秋天的时候让他们翻地也就罢了,现在这大冬天的,你还让他们翻地?难道还能什么东西不成?” 杨少峰道:“种个锤子!这地都冻住了,还种什么玩意?我就是怕他们闲的太无聊了,所以想着给他们找点儿事情干。《告子篇》有云,天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空乏其身,行拂乱其所为,所以动心忍性,曾益其所不能。” 朱瞻基抬起头,眯着眼睛瞧了瞧有些刺眼的阳光,叹了一声道:“百十个秀才啊,被你当成苦力使唤也就算了,这大冬天的还得跟着白庚一起操练,看着比卫所士卒还要苦,你这不是坑他们? 而且,我总觉得你是把他们给忘了,所以才一直不闻不问的。要不然,怎么不见你教他们一些学问?” 杨少峰呵呵笑了一声,说道:“大浪淘沙,剩下的才是金子,忍不住苦的人才,再多也没什么鸟用。” 说完之后,杨少峰就向着宫门的方向示意了一下,说道:“等会儿咱们兄弟出去了,就去弄头羊来宰了,这大冬天的,可得好好补补身子。” 朱瞻基嗯了一声,说道:“眼看着就快过年了,你打算怎么办?” 杨少峰道:“什么怎么办?” 第一百七十四章 朱瞻基也学坏了 朱瞻基叹了一声,语气中充满了纠结:“这眼看着就快要过年了,你那一百多个学生怎么办?还有,你也该成婚了吧?” 杨少峰沉默了半晌,然后才开口道:“伊逍和白庚当初是怎么过来的?现在他们的水平如何?这些都是明摆着的事情,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 出仕为官,不是说当了官就行的,吃不了苦,不知百姓疾苦,这样儿的官员你要来干什么?天天跟你玩子曰诗云,有个蛋用? 至于我,成婚的事情近在咫尺,却又远在天涯——林家的院子没弄好之前,我怎么迎亲?要是跑到京城去,这顺天府的一大摊子事情就得交给别人来办,交给谁?” 朱瞻基叹了一声,说道:“祖父大人把咱们捆在这里,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让咱们回去。” 大殿之中,朱老四半眯着眼睛坐在凳子上,等到夏原吉斟好了一杯茶水之后,才淡淡的开口道:“看到了吧,就是这么两个混账东西。” 夏原吉表示不想跟朱老四说话——夸孙儿出息的是你,现在捆着他们的也是你。 关键是,你捆你孙子玩就捆呗,你捆人家杨状元干啥?冻坏了咋办? 朱老四瞧着夏原吉满脸不情愿的模样,忍不住笑道:“那个混账东西一口一个夏老抠的喊着,你也不气?” 夏原吉道:“国库啊,臣执掌国库这许多年,越来越力不从心,如今国库之中渐渐有了些存银,他喊几声夏老抠,臣又有什么好生气的?就当他在夸赞微臣便是了。” 朱老四摇头笑了笑,忽然又转移了话题:“交趾那边又出问题,李彬上奏说黎利反叛,遣都督朱广平叛,阵斩六十余,生擒范晏等百余贼,李彬请阵前诛之,朕已经允了。” 无视了夏原吉一个劲抽搐的老脸,朱老四又接着道:“你说,交趾到底怎么才能彻底平定下来?莫非还要让朕把张辅调回去?” 夏原吉的嘴角又抽了抽,然后才开口道:“陛下若是不急,就再忍上几年,等都城诸事完毕之后,让杨癫疯去交趾。” 朱老四嗯了一声,却又问道:“为何?” “启奏陛下,”夏原吉斟酌着道:“张辅打仗厉害,杀人够狠,所以能镇得住交趾,而李彬的性子却软了些,又没有什么杀人立威的行为,所以交趾人不怕他。 但是这两个人,好歹都能算得上实诚君子,又哪儿能及得上杨癫疯那么坏?再想想边市城出现之后,鞑靼与瓦剌不战而归。 正所谓天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如今状元公正是年轻力壮之时,为君父分忧也是本分,所以臣觉得,让杨癫疯去正好。” 朱老四斜了夏原吉一眼,说道:“那你知不知道,杨癫疯还曾经说过,交趾那里最好的处置方式就是留地不留人,以后再迁民实边?” 夏原吉点了点头,说道:“陛下可知,现在最支持状元工留地不留人之说的是谁?” “是吴中。工部那边已经把永乐十六年的预算做了一部分,发现最大的支出就是在人力上面。若是按照杨癫疯的说法,工部可得数十上百万不用给工钱的劳工,能修的路更多,能修整的河道也更多。 其次,微臣也赞成杨癫疯的说法。如今国库空虚,但凡是能省下一些银钱,都是极好的,谁管他交趾去死?” 朱老四嗯了一声,半眯着眼睛敲了敲桌子,忽然对无心吩咐道:“让那两个混账东西滚回去吧。” …… 杨少峰看着球场上狼奔豕突的模样,忍不住揉了揉额头,说道:“绝对不行,这么搞下去,还不如干脆让他们真刀实枪的干上一场,活下来的算赢。” 朱瞻基脸色阴沉的道:“你胡说八道些什么?什么叫活下来的算赢?” 杨少峰指了指球场,跳着脚道:“你自己看!有了盔甲,这些个混账更不遵守规则了,好好的足球愣是让他们踢成了一场战争,一个个恨不得直接把对面的人给撞死,这叫踢球?这叫杀人!” 就这么几句话的功夫,球场上又抬下去一个受了伤的,换上了一个替补,朱瞻基的眼角抽了抽,说道:“那你说怎么办?” 杨少峰来回踱了几步,说道:“不让他们穿盔甲,谁要是再恶意铲人踢人,不仅要直接罚下场,还要扣钱。” 朱瞻基道:“钱!每次你都是靠钱来解决问题?” “那是当然,钱能解决的问题,就不是什么问题。” 杨少峰反驳了一句,又接着说道:“现在的情况就在这里明摆着,你不完善规则,不给他们加限制,他们就能把好好的足球给你玩成橄榄球。” 朱瞻基道:“什么是橄榄球?” 等到反应过来之后,杨少峰简直恨不得抽自己一巴掌,说道:“你就当是足球,可以抱在怀里,一群人穿上盔甲去抢一个球玩。还有,咱们现在说的是足球,不是橄榄球,你别转移话题好吗?” 朱瞻基点了点头,说道:“那就先按你说的办,回头我去琢磨琢磨这什么橄榄球去。不过,你真打算让徐景昌他们也掺与进来?” 杨少峰道:“怎么,徐景昌还能不愿意?” 朱瞻基道:“怎么可能不愿意。你打断了徐钦的腿,徐景昌巴不得跟你多亲近亲近呢,又怎么会不愿意。” 杨少峰顿时瞪着朱瞻基道:“谁告诉你是我打断的徐钦的腿?就不能是他走路不小心摔断的?没有证据,你这就是诬陷好人啊你。” “呸!就你还好人?” 朱瞻基先是骂了一声,然后才说道:“徐钦在顺天府唯一一唯仇人就是你,再加上当时周围不见人,脸上不见血,这些手法跟你常用的简直如出一辙,不是你,又是谁?” 左右瞧了瞧,杨少峰干脆嘿嘿笑着道:“教你一招啊,千万记住喽,叫做宁为人知,不为人见。 意思就是说,现在全天下的人都知道这事儿是我干的,但是谁都没有证据,所以我现在就能站在这里跟你胡扯。如果被人抓到了把柄,那我就该摊上大麻烦了,毕竟打断了一个国公的腿,实在是有些说不过去。” 朱瞻基呸了一声,说道:“少扯那些没用的。你先跟我说说,扯着徐景昌他们进来干什么?不是咱们两个开盘口么?” 杨少峰道:“咱们两个开盘口是没错,可是现在满打满算一共就两支球队,你觉得有人会信得过咱们两个?他们就不担心咱们搞黑幕? 拉上徐景昌他们就没问题了,徐景昌好歹也是堂堂的世袭国公,他家的球队就算不敢跟你的球队踢,也肯定敢跟我家的球队踢,所以这输赢就不太好控制了,别人也就敢下注了。 如果再进一步讲,就是几个国公家的球队互相踢,其他侯伯家的球队也互相踢,反正就是各家都有球队互相踢,不也挺好玩的?到时候球队多了,大家也就敢下注了,这钱不就进了咱们的口袋?” 朱瞻基眨了眨眼睛,点头道:“有道理。那就这么着,回头我先去找徐钦他们商量商量成立球队的事情。 不过,你整出这么多的球队出来,到时候比赛什么的怎么办?原来不是说按州府举行联赛的吗?” 杨少峰道:“联赛是州府举办的没错,但是那玩意能赚的钱有限——百姓下注,你不加限制,那成什么了?勋贵们的联赛是勋贵们的,他们敢赌爵位都随他们,管他们去死。” “呸!”朱瞻基呸了一声,又接着说道:“还有一件事忘了跟你说了,朝鲜国王李芳远遣王子李祹来朝,你不准备好好接待一下?” 杨少峰问道:“这个李祹是朝鲜世子?还用得着让咱们接待他?区区一个朝鲜王子,他哪儿来那么大的脸?” 朱瞻基道:“朝鲜世子是李禔,被封为让宁君,而李祹却被封为忠宁君,这次来朝,估计李芳远已有废立之意,也差不多该定下来了。 我合计着反正你也不是什么好东西,有坑朝鲜的机会你还能放过?趁着现在李祹还没有被立为世子,该烧冷灶的时候就得烧,回头也好坑他。” 杨少峰摸着下巴沉吟了半晌,忽然问道:“咱们先捋一捋啊,如果李芳远挂了,那他的庙号怎么算?” 朱瞻基道:“李成桂庙号太祖,那李芳远的庙号就应该是太宗,至于李祹,到时候就得看他是个什么样儿的了,如果好的话,或许能得个文宗之类的庙号。” 杨少峰点了点头,问道:“这货什么时候能到顺天府?回头先拉着他看球,再带他看看学堂,多卖点儿四书五经给他,回头再弄个双边之类的合约,商量商量咱大明在朝鲜驻军的事儿。” 朱瞻基道:“反正快到了,等他到了之后我让人告诉你消息,你也好提前准备准备,咱们好好坑他一笔银子。” 杨少峰点了点头,忽然又笑道:“刚才你还说我不是什么好东西,现在你自己都这般模样,难道又是什么好东西了?” 第一百七十五章 顺天府的净街虎 永乐十五年十二月二十二,宜投票,打赏,评论,忌催更。 离着永乐十五年的小年还有一天时间,在路上走了一个多月的李祹终于来到了顺天府。 在城中走了好长一段路之后,李祹终于忍不住问道:“圣人可是要迁都到顺天府吗?怎么到处都是工地?” 朝鲜派驻在大明的使节崔成恩向着李祹施了一礼,说道:“殿下英明,圣人确实要迁都到顺天府。” 李祹忍不住有些艳羡的说道:“原本的顺天府就已经很雄伟了,圣人还要翻盖新的都城?果然是天朝上国啊。我等藩邦小国,着实羡慕不来。” 崔成恩道:“是啊,征发十万民夫,就已经能让整个朝鲜支撑不住了,可是这顺天府的都城工地上面,却足足征发了二十余万民夫,由此可见,大明国力之强横。” 李祹点点头,抖了抖落在身上的雪花,笑道:“不过,我朝鲜身为大明藩属之国,岂不是与有荣焉?” 崔成恩道:“是啊,能做大明的藩属,就是最大的荣幸啊,万不能像倭国一样,连宗主国都不认,简直是自寻死路!” “倭国?自寻死路?”李祹问道:“莫不是那些矮矬子们又搞出什么事情来了?” 崔承恩道:“殿下英明。前几个月的时候,就有几十个倭寇被抓献俘到了御前,现在也不知道怎么样了,大概已经死光了吧。” 李祹嗯了一声,便在崔承恩的引领下向着鸿胪寺而去。 自己这一次出使大明,不仅仅是要向大明皇帝送礼表忠心那么简单,而是关系到能不能让自己成为真正意义上的朝鲜世子。 如果没有大明的认可,自己就没办法成为朝鲜世子,更别说以后登基坐到王位上面了。 …… 杨少峰无聊的打了个哈欠,对朱瞻基道:“消息不会有错吧?这小李子怎么还没来?” 朱瞻基阴沉着脸道:“什么小子李?人家好歹是朝鲜国的王子,而且内定了朝鲜世子,你喊人家小李子,是何居心?” 杨少峰道:“就你屁事儿多。” 朱瞻基瞧了瞧不停摆弄身上狐裘的杨少峰,呸了一声道:“你屁事儿少,你显摆个什么劲?一身狐裘你显摆了两年,也不嫌烦?” 杨少峰同样呸了一声道:“那你穿什么狐裘?我媳妇给我弄身白的,你就让你媳妇给你弄身红的?” 朱瞻基刚想反驳,却又发现对面李祹等人的身影,便低声道:“李祹来了。” 杨少峰闻言,便抬头望过去——好嘛,天生一张大饼脸,眯眯眼,典型的韩国欧巴没动刀啊~ 轻轻踢了踢踏雪,向前迎了几步之后,杨少峰便拱手道:“大明翰林院待诏翰林杨少峰,奉大明天子诏令,前来迎接朝鲜忠宁大君。” 说完之后,杨少峰又指了指朱瞻基,说道:“这位乃是我大明皇太孙殿下,奉命与本官一起前来迎接。” 刚刚还在向着杨少峰拱手回礼的李祹直接翻身下马,向着朱瞻基拜道:“下国小君李祹,拜见上国皇太孙殿下!” 朱瞻基同样下马,一把扶起李祹,笑道:“忠宁大君大客气了,免礼。皇祖父已经在宫中设宴等候大君,请!” 受宠若惊的李祹晕乎乎的起身,又晕乎乎的随着朱瞻基和杨少峰一起进了行在,然后又晕乎乎的送上了朝鲜的贺礼和表章。 大明的皇太孙朱瞻基居然能来迎接自己,这个待遇有多高?换成自己的父亲,朝鲜国主李芳远亲自来,都未必能有这个待遇! 更加让李祹惊喜不已的是,陛下大明皇帝的过程很顺利,而且大明皇帝对自己的印象和态度都很不错。 这代表了什么?这就代表了,自己离着朝鲜国主的王位又近了一步! 唯独让李祹有些搞不懂的是,往常来朝,基本上都是由鸿胪寺来接待自己一行人,而这次负责接待的人选却变成了一个从九品的待诏翰林?皇太孙只是陪同? 这不对劲啊,就算翰林官再怎么清贵,跟自己这个堂堂的朝鲜准世子相比,终究还是差了一大截吧? 摸不着头脑的李祹的回到使节馆之后,就迫不及待的找到了崔成恩,问道:“那个待诏翰林杨少峰究竟是什么人?大明皇帝居然派他来负责招待之事?更过分的是,宴会之后他就走了?都没有主动来见我?” 崔成恩左右打量了一眼,等李祹示意其他人都退出去之后才开口说道:“殿下,那个杨状元,不仅是自古以来的第二个六首状元,还是大明太子殿下的义子。” 李祹这才恍然——这就能说得过去了。 六首状元到底是个什么概念,李祹还是知道的,再加上杨少峰还跟皇太孙是结义兄弟,那可就更加尊贵了。 如果较起真来,人家这身份比自己不知道高多少倍,自己这个还不是王世子的朝鲜王子跟人家比起来,确实有些不够看,杨少峰也确实用不着来主动求见自己。 崔成恩从怀里掏出一摞纸,递向李祹之后说道:“殿下,刚才入宫急,这些资料倒没有来得及让您看。这些是关于顺天府这边需要注意的一些地方,还有一些是大明的勋贵,您回头可以看看。” 迟疑了一番,崔成恩咬了咬牙,说道:“尤其是杨少峰杨状元,更是这顺天府的净街虎,人送绰号杨癫疯,乃是一等一的惹不起。” 李祹疑道:“净街虎?不是六首状元么?今天见到他,为人还算客气?” “是六首状元没错,可他也是这顺天府鼎鼎有名的净街虎!” 崔成恩道:“坊间传闻,先仁孝皇后的亲侄儿,大明的魏国公,就是因为想要强抢杨状元未进门的小妾,又在前些日子的拍卖会上胡乱喊价,想要落杨状元的面子,所以才被人打断了腿。 从事发至今已经差不多两个月的时间,顺天府查不出个头绪,锦衣卫也没有查到什么线索,如今已经成了一桩无头公案。” 李祹迟疑道:“怎么可能没有任何的线索?若是以锦衣卫之能都查不出来,除非歹徒有飞天遁地之能。” “不错,”崔成恩道:“依臣下之见,并非是锦衣卫查不到线索,而是根本就懒得查。锦衣卫指挥使纪纲,视杨状元如亲侄,甚至还指派了锦衣卫百户去贴身护卫。事涉杨状元,您觉得锦衣卫会用心探查? 还有一件事。便是当初杨状元在边市城时,曾被草原鞑子给围困在城里,险些就要丧命。后来天子大怒之下派赵王率三万骑去草原上寻鞑子们的晦气。” 被崔成恩这么一说,杨少峰在李祹心中的分量顿时又重了三分。 嗯了一声后,李祹又琢磨了半晌,开口说道:“这样儿,你替我去备下一份厚礼,我先去拜访杨状元。” 崔成恩点头应道:“殿下能这么想,简直是再好不过了。那杨状元乃是大明皇太孙的义弟,将来难免有什么地方要求得着他,现在与他交好,最为划算。” 然而此时的杨少峰,已经离开了顺天府的工地,骑马朝着杨家庄子奔去,就连早先已经决定好要狠坑李祹一笔的事情都被杨少峰给抛到了九霄云外。 还有两天就要过年了,谁有功夫去管一个朝鲜准世子的事情?是庄子上待着没意思,还是未婚妻不好看了? 刚刚到了庄子口,杨少峰就翻身下马,打量着村口一群晒太阳的老者笑道:“二大爷,你们这还不回家,偏要在这里晒太阳?” 二大爷浑浊的老眼半睁半眯着,笑道:“晒晒,舒坦。家里的事儿,我们这群老不死的也帮不上啥忙,娃子们也都不着家,个个在外面疯跑,不晒太阳还能干啥?” 杨少峰一边牵马向着庄子里走去,一边笑着道:“说起来这天也奇怪,顺天府里边还下着雪呢,咱们庄子就一点儿没下。” 二大爷道“下什么?” 杨少峰笑着摇了摇头,说道:“没什么?您接着晒,晒舒坦了再回去!” “哦!”二大爷点点头应了,说道:“少爷也早点儿回去,刚才老爷喊了人,说要杀猪呢!” 跟杨少峰一起跑来杨家庄子的朱瞻基满脸的兴奋,叫道:“快走,待会儿你做份氽丸子给你嫂子送去,再炖点儿骨头,咱们兄弟喝两杯,快!” 远远出乎于杨少峰和朱瞻基预料的是,二大爷所说的杀猪根本就不是杨少峰家里杀上两头猪过年,而是整个庄子上都要在十二月二十二这天把猪杀好,杨父甚至从周围请了许多屠夫过来帮忙。 十几个屠夫一溜排开,各自都有心想要显摆显摆自己的本事,带着学徒早早的准备好, 一头头嗷嗷叫着的大肥猪被攒四蹄绑起来,屠夫们白刀子进,红刀子出,哗哗喷出来的血就装满了一个个的大盆,然后吹猪,褪毛,分割,一头头二师兄的就此神魂去了灵山当使者,身躯留在人间做佳肴。 朱瞻基忍不住说道:“真好。” 杨少峰点了点头,说道:“是啊,真好。往年能吃上一顿饱饭就已经不容易了,如今都有肉可以吃了。” 第一百七十六章 把拐卖他! 一旦回到杨家庄子,对于杨少峰来说那就是虎归山林龙游大海,直接让狗子扛起一头宰剥干净的二师兄就回了小院。 至于那些等着吃肉的庄户们?再等下一头就是了,谁敢有什么意见,直接腿打折! 然后灵儿泡茶,狗子来回跑着找凳子找作料,边城涮锅烧水,吴明要按照杨大少爷的吩咐把整头猪给分割开来,朱瞻基得择菜洗菜。 至于杨大少爷自己,除了指挥这些人之外,还得切墩掌勺,属于最忙最累的那一个,一如后世,既要码字还得水群,比读者还累。 一棵大白菜被朱瞻基扒光了外面的衣服,露出里面鲜嫩的菜芯,到了杨少峰的手里之后就被碎尸万段,变成了一段段的,然后再交回给朱瞻基去洗干净。 如同小媳妇一般干活的朱瞻基倒也不觉得委屈,反正都习惯了,只是一边洗着菜,一边嘟囔着说道:“如果民赋民税没有了,是不是所有的百姓就能像杨家庄子的百姓一般吃得起肉了?” 杨少峰讥笑道:“民赋民税没有了,跟百姓能不能吃得起肉有个锤子关系?你佃了我家的地耕种,你不需要交租子的?另外,还有一个更深层的问题,你有没有想过?” 朱瞻基想了想,问道:“你说的是不患寡而患不均?” “聪明!”夸了朱瞻基一句,杨少峰又接着说道:“你别停下!一会儿还得用你手里的菜呢,磨磨蹭蹭的你准备择到大年三十儿还是咋的? 不错,就是不患寡而患不均。 现在免了民赋民税,以前那些因为民赋民税而失去土地的百姓怎么办?他们心里有没有什么想法?那些私下投献了土地的,现在按照大明律来说是失地农民,收受投献的举人老爷愿意把地还回去么?” 朱瞻基摇了摇头,说道:“不对,去年重造黄册,许多投献的土地都被清退了,难道今年他们还敢重蹈覆辙?” 杨少峰呵的笑了一声,说道:“你找纪纲去啊,反正锦衣卫里面的档案又不会对你保密,或者干脆让老纪帮你查一查不就知道了。” 朱瞻基道:“那怎么办?” 杨少峰反问道:“你想怎么办?关外大片的土地荒着没人种,你还要想怎么办?交趾那里大片的荒地,南洋那么多的荒地,海外那么多的荒地,你还想怎么办?” “交趾?” 刚想反唇相讥,朱瞻基却又沉默了下来——不用问,问就是劳工,没有人~ 杨少峰来了兴致,却不想这么简单的就放过朱瞻基,一边处理着手中的猪肉,一边接着说道:“我跟你说,真想要让大明百姓们富起来,就得多生孩子多种树,多养殖多开荒多修路。反正多就好,多就是真理。 你想想,咱大明现在要是有个几万万的人口,你还用得着头疼什么交趾不交趾?随便学学汉孝武皇帝,把那些赘婿和囚徒啥的全给发配过去,这事儿就解决了一大半! 有了人,剩下的还需要什么?耕牛?阿鲁台和马哈木他们那里就不缺这玩意。种子?江南鱼米之乡,更不缺这玩意。农具?就以边城市钢铁厂和顺天府钢铁厂的产量来说,你要多少没有?” 朱瞻基总觉得哪里不太对劲,尽管这些乱七八糟的理论听上去很完美。 琢磨了半晌之后,朱瞻基终于无可奈何的放弃,不再琢磨这些事儿,反而问道:“李祹那边怎么办?” 杨少峰一边剁着肉馅,一边说道:“什么怎么办?他是朝鲜的王子,还不是王世子,难道还要我去主动拜访他不成?如果他聪明,就会主动登门拜访,到时候我就把拐卖他!” 朱瞻基一琢磨,发现还真就是这么个理——朝鲜国主李芳远来了大明,也不过是个亲王级的臣子,级别上照比自家老爹还低一级,勉强跟自己平级,李祹的级别就更低了。 而杨少峰跟自己是结义兄弟,虽然从入了官场到现在一直都是从九品,虽然没有亲王郡王的仪仗,但是人家好歹手握王命旗牌和尚方剑,李祹确实有些不够看。 想通了这一点之后,朱瞻基便把李祹给抛诸于脑后,专心的择起菜来,忽然又回过神来,问道:“什么拐?” 与在同时,朝鲜使臣驿馆之中,李祹正掰着手指头数着:“上好珍珠二十四颗,人参十支,上好貂皮三张,这些应该差不多了吧?” 崔承恩迟疑道:“殿下,要不然直接点儿?现在杨状元主持边市城的营造,处处用钱,大明户部夏部堂却只给拨了一千万贯,杨状元想尽了法子筹钱,甚至都做起了商贾贱业。 若是殿下这个时候直接送上真金白银……” “不妥”,李祹想也不想就拒绝了:“到了杨状元这般身份,钱已经不重要了,甚至于官位品级都不重要,更重要的反而是脸面。 杨状元行商贾之事筹钱,乃是为了国事,谁都说不出什么,而我直接送了直金白银,却是私下送出去的,这就有行贿受贿之赚,岂不有损杨状元清名?走,咱们这就出发,去寻杨状元。” 崔承恩道:“明天就是小年,咱们这时候去,是不是过于急迫了一些?” 李祹摇了摇头道:“急迫了一些么?虽说上赶着的不是买卖,可是也得看对方是谁。若是其他的宗室勋贵之类的,自然不用如此急迫。 可是,对方是皇太孙和杨状元,这两个人又能直接影响到大明皇帝,所以咱们就得上赶着一些,否则就是咱们不懂规矩了。” …… 望着眼前炊烟阵阵的庄子,李祹忍不住有些羡慕的说道:“不愧是天朝上国,居然有这般富庶的庄子,只怕将整个朝鲜都翻一遍也找不到这种的庄子吧。” 崔承恩道:“杨家庄子如此富庶,乃是因为杨状元之故。除去皇庄之外,这杨家庄子已是堪称大明第一庄。 而且殿下自朝鲜一路到顺天府,想必也已经见识过大明其他的一些庄子,那些庄子可有眼前这般景象?” “那倒没有。”李祹摇了摇头,说道:“我一路自朝鲜来,见过无数个庄子,确实未曾见过像杨家庄子这般富庶的。 不过,纵然是其他的庄子,也比朝鲜的那些庄子要强上无数倍,根本就没有什么可比之处。也不知道,我朝鲜的庄子,何时才能有这般景象。 更令人心仪的是,无论庄子是穷是富,大明百姓的精神却都是向上的,与我朝鲜百姓大不同,大不同啊。” 崔承恩指了指路边的小河沟,说道:“似这般的水渠,整个杨家庄子的田边遍地都是,山上清泉流出来的水,直接就到了水渠里面,用来灌溉庄稼。旁边的那座山上,养着鸡、鸭、猪、羊,这些生灵的粪便,又被用之于田地和渔塘。 总之,想要弄出杨家庄子这般的景象,首先就得投入无数的人力物力,规划好养殖和耕种的事情,还有水源等等乱七八糟的事情。” 指了指庄外的学堂,崔承恩又接着说道:“那里便是杨家庄子学堂,整个杨家庄子的娃子,只要年满七岁的,都得入学去读书。 这所学堂是整个顺天府第一座免除了学费与书本费的学堂,也是第一个有女学的学堂,而且每天还会给学生们供应鸡蛋和牛奶、羊奶,早上、中午各供应一顿餐食。 当然,里面的粮食和果蔬都是庄子上百姓们自己种的,学堂里只是做熟了给学生们食用,就连鸡蛋和牛奶、羊奶,也都是庄子上的。 臣下听人说,整个顺天府的百姓,不羡慕杨家庄子富庶,只羡慕杨家庄子的娃子们能读书。” 李祹疑道:“女学?连女娃子也要去读书吗?” 崔承恩点了点头,答道:“是的,女娃子也要读书。当初也不是没有人反对,可是杨状元说,庄子上的事儿他说了算,不听话的就滚蛋,所以也就没人反对了。” “当真霸道!”李祹感叹了一声,又说道:“就没有人举家搬走么?他到底为什么要这么做?” 崔承恩摇头道:“谁愿意搬走?找遍整个大明,杨家庄子也只有这一处,谁也不愿意搬走,所以也只能听凭杨大少爷胡闹了。 至于为什么这么做,臣下倒是听到过一些消息,说是从杨状元府上传出来的。” 见李祹一副颇感兴趣的样子,崔承恩便接着说道:“杨状元说,以后这男娃子识字,娶的媳妇也识字,生出来的娃子便不会太蠢,只消略微教一教,便能考个秀才举人甚么的。” 李祹点了点头,沉吟道:“这便是人人读书识字的好处么?我朝鲜国百姓却是会说不会写,却又为之奈何?” 正说话间,两人已经慢慢走到了庄头,随便找人打听了一下,便找到了杨府,递了名贴礼单,又对门子说道:“劳烦小哥通传一声,就说朝鲜李祹,前来拜访状元公。” 此时的杨少峰,正坐在灶台的前面,往灶中添一把柴火之后又拨弄了几下,对朱瞻基说道:“马上快好了,一会儿是你自己给你媳妇送过去,还是让灵儿替你送过去?” 第一百七十七章 开始忽悠 朱瞻基自觉身为皇太孙跑来杨少峰家里蹭吃蹭喝还打包的行为不太好,不适合让李祹这个外臣瞧见,所以干脆打包了一大堆的吃食回了自己的院子,扔下杨少峰自己来面对忽然上门的李祹。 而杨少峰对于李祹早早的跑来求见自己没有丝毫意外,甚至连李祹送来的礼物也是照单全收,没有半点儿客气的意思。 除了所谓的“高丽贡女”。 虽然李祹没在礼单上直接写明,但是话里话外的意思却是随后会让人送四名高丽贡女来杨少峰府上侍候着,仿佛杨少峰的家里若是没有高丽贡女,就会有失逼格一般。 杨少峰却是连忙拒绝了李祹的美意。 《朝野佥载》记载,唐中书舍人郭正一,破平壤得一高丽白玉名玉素,因其貌美,对她宠幸非常。郭正一夜须浆水粥,非玉素煮之不可——郭正一后来被玉素毒死了。 除了玉素这事儿之外,还有一件事情,令杨少峰对于所谓的高丽贡女没什么好感。 朱老四活剐三千宫女的事情,就连一向热衷于抹黑大明的螨清都没能编出来这么离谱的事儿,偏偏在朝鲜的《李朝实录》里面就被堂而皇之的记录了下来。 拒绝了李祹所谓的高丽贡女,又请李祹尝了一顿杀猪菜之后,杨少峰才笑眯眯的问道:“忠宁大君不在顺天府体验一下大明的小年滋味,怎么跑来了杨家庄子这种小地方?” 李祹笑道:“状元公实在是太过于谦虚了。若杨家庄子都成了小地方,那汉城又算得上什么?不过,忠宁此次前来,确实是有一事,想向状元公请教。” 杨少峰笑道:“大君请说,若杨某能帮得上,必然不会推辞。” 李祹点了点头,又向杨少峰拱手致意,然后才道:“那忠宁就不客气了。” 斟酌了一番后,李祹说道:“我朝鲜偏居于东海,一向仰慕中原文化。只是,我朝鲜百姓鲁钝,学不会中原文字,有其言而无其文,忠宁亦多悯此情。 如今忠宁来见状元公,便是想请状元公指点,该如何才能让我朝鲜百姓也能像中原百姓一样读书识字?” 杨少峰顿时就被气笑了——好嘛,合着你们棒子想要折腾自己的文字不是一天两天了?这大明还没凉着,就想着要玩自己的文字了? 果然是养不熟的玩意儿! 杨少峰正暗自琢磨着,李祹却又接着说道:“忠宁想着,是不是可以找一种能为汉字注音的方法? 纵然百姓鲁钝,学不会汉字,可是只要能学会注音,便能依据注音读出来汉字,不也方便许多?” 见杨少峰依旧有些不明白的样子,李祹忍不住叹了一声,说道:“状元公生于大明,长于大明,自小学的便是上国文化,不知下国小民学习之苦处。 譬如识字,上国之民,生来说的便是汉语,只要有先生肯教,学会汉字总是容易许多。 而朝鲜处化外之地,语音异乎于中国,便是有先生教导,学起来也总是慢了许多,光是切字,便不知道要花多少功夫。” 被李祹这么一说,杨少峰大概就明白是怎么回事儿了。 汉字这玩意神奇的很,中原堂口的百姓也很神奇——大概从汉字被老祖宗研究出来的那一天开始,就是先生指着某个字告诉你这个该怎么读,然后就自然而然的会了。 如果一定要说那些不识字的孩子是怎么学习汉字的,遇到不认识的汉字又没有先生了该怎么办? 不好意思,古代是没有新华字典这种好玩意的,更没有什么声母韵母之类的玩意能帮助你学习,有的就是切韵法和读若法,或者直注法。 直注法跟今天在英文字母旁边写一大堆的英格累丝伐木累是一样的玩法,比如在《尔雅》中有“‘肇’注‘兆’,基本上认识兆这个字的,就能认识肇。 所谓读若法,比如,材,读若才,基本上就知道材跟才是同一个同音了。 当然,这种方法不是没有缺陷,比如遇到窡读若叕,怎么搞?这时候就用到切韵法了。 所谓切韵法,基本上就是公-古红切,取古字的g声母加上红字的ong韵母,就成了公,东字德红切,取德字的d声母,当字德郎切,取德字的d声母加上郎字的ang韵母,就成了当。 比如窡,直浊切,取直的zh和浊的uo,就能知道这个字读音是zhuo。 然而问题的关键在于,这些方法无论哪一种,先提条件都是识字——如何让不识字的人来通过这些方法识字? 老祖宗似乎根本就没有考虑过这个问题。 当然,也不能说完全没有考虑。 实际上,老祖宗一直在琢磨着怎么让孩子能更快的掌握知识,更快的识字。 比如从周朝的《史籀篇》,秦代的《仓颉篇》、《爰历篇》、《凡将篇》,西汉的《急就篇》,南北朝的《千字文》,唐朝的《蒙学》,宋代的《三字经》、《百家姓》。 翻开上面这些老祖宗为了给孩子开蒙所折腾出来的教材,基本上就能发现,里非同凡响都是按儿童应当掌握的知识来编写的,可以说是包罗万象,从天文、地理、人伦、道德、历史再到农耕、祭祀、教育等,基本上无所不包,无所不含。 比较神奇的是,“三百千”这三本开蒙书里面,《三字经》共1616字,《百家姓》共576个字,《千字文》共1000个字,合起来共有3192个字,但不重复使用的字约2200个,生字占全部字数的百分之七十。 换句话说,把“三百千”给学完,里面的字都认识之后,基本上就能读大部分书了,就算遇到不认识的字,也能通过切韵法来认识。 神奇不? 所以李祹在一开始提到汉字有多难学的时候,杨少峰直接就懵逼了——汉字难学?再难还能比那鬼画符更难?这不扯蛋呢么! 然后杨少峰琢磨了半晌之后,才开口问道:“大君错了。大君的想法固然是好,可是却有一个最难的问题,不知大君可曾想过?” 李祹向着杨少峰拱了拱手,说道:“请状元公指教。” 杨少峰道:“纵然有了注音,百姓不认识的字可以通过注意来查找学习,可是这注音又该怎么办?谁来教授?所以,最根本也是最难以解决的问题,反而是学堂。” 李祹叹了一声,说道:“忠宁如何不知?只是朝鲜国小民寡,纵然想学大明一般多建学堂,国力也无法支持,惟有望学兴叹而已。” 杨少峰嗯了一声,说道:“大君的意思,在下明白,无非就是国库无力支撑罢了。只是在本官看来,这事儿想要解决,说难确实很难,可是要说容易,却也容易的很。” 李祹起身向着杨少峰作揖拜道:“请状元公教我!忠宁没齿不忘!” 杨少峰先是让着李祹坐下,然后才摇了摇头,说道:“自古欲建学堂者,必多备青砖巨木,否则无以支撑,又多占人力,这便是为何学堂难建的原因,大君以为然否?” 李祹点头道:“状元公所言极是。” 杨少峰道:“既然如此,何不舍了青砖巨木?” 随手指了指杨家庄子学堂的方向,杨少峰又接着说道:“大君来时,当远远的看见我杨家庄子学堂了?” 见李祹点头,杨少峰又接着道:“不瞒大君,我杨家庄子学堂,虽多用了一些青砖,却未用一块巨石,也未用一根巨木,从开始挖地基到最后完全建好,不过是区区几个月的时间而已。若大君不信,回头咱们一起去学堂走上一遭,便可知道杨某句句实言,断无半名虚瞒。” 李祹迟疑着道:“我朝鲜也能建起像这般的学堂?” 杨少峰点了点头,说道:“这里面用到的材料,无非就是水泥罢了,如今我大明的都城营建,也在大量的使用,到时我可以送大君一些,足够建起几座学堂了。” “这不行,”李祹连忙摆手拒绝道:“状元公一番美意,忠宁心领,只是朝鲜虽然国小,却也不至于让状元公操心又破财,世上断无这般的道理。” 没有?你那是没见识到朱老四和夏老抠是怎么坑我的!要不是本公子生财有道,别说是万贯家财了,就算是万万贯家财也让他们给坑干净了! 心里吐槽了几句,杨少峰笑道:“区区一些水泥罢了,又不值甚么钱,大君不必放在心上。” 李祹摇头道:“纵然状元公送忠宁一些水泥又能如何?我朝鲜无人会使用这等材料,不过是白白浪费了状元公的一番美意。 而且忠宁想的是多建学堂,再找一个简便的法子能让百姓快速识字,却也不只是几座学堂那么简单。” 杨少峰道:“杨某倒还有个法子,可以让大君在朝鲜多立学堂,而且有法子能让百姓快速识字,就算朝鲜国库无力支撑,杨某也有法子解决,只是不知道,大君可愿意听一听杨某的法子?” 李祹顿时大喜过望,起身向着杨少峰拜道:“请状元公赐教!” 第一百七十八章 不买拐,就直接上轮椅! 杨少峰道:“我听荀继先生说过,凡是钱能解决的问题,便算不得问题。当时还觉得先生这话太过于狂傲,后来细想之下,却发现着实有理。 譬如大君所思之事,归根到底,无非还是一个钱字给闹的。” “是啊,”李祹叹了一声道:“朝鲜国小民寡,国库如何能与大明相比?就算是忠宁想要多建几所学堂,也得精打细算才行。” 杨少峰笑道:“朝鲜国库不足,大明国库如何?大君所虑者,无非是没有足够的钱粮支撑,但是有了大明的帮助,却又能算得什么?” 李祹脸色一喜,起身拜道:“若如此,朝鲜百姓永世不忘大明恩德!” 啥玩意?你他娘的还想白要? 赶忙一把扶住李祹,杨少峰笑着道:“大君别忙着道谢,这事儿杨某自己说了又如何做得了数?终究还是要在朝堂之上讨论了才行。 按照杨某的想法,便是我大明皇家银行向朝鲜提供一笔无息贷款,朝鲜可分期来还,用于朝鲜的学堂建设和书籍购买等事情。如此一来,大君所担忧的问题,不就解决了么?” 不白给? 李祹心中当时就不太乐意了,斟酌着道:“贷款肯定是要还的,可是朝鲜国小民寡,国库空虚,纵然有心,却也无力?” 杨少峰顿时半眯起眼睛,淡淡的道:“我大明如今也是国库空虚啊。大君若是不信,尽可等开春了去顺天工地上瞧瞧,数十万民夫日夜不休的营建都城,每天用掉的材料以千斤计犹嫌不足,花掉的钱财已经掏空了大明的国库,夏部堂如今看到我,就恨不得把杨某给生吞活剥了榨油。” “大明如此,朝鲜尚且比不得大明……” 一见李祹还是不愿意松口,杨少峰干脆说道:“现在的事情明摆着,大君向我大明皇家银行贷款,杨某会尽全力去劝服夏部堂,让他同意无息贷款给朝鲜。 若是大君不愿意贷款,那也随大君,正好杨某也不愿意去见夏部堂,更用不着舍了一张脸皮。” 李祹迟疑着道:“若是不贷款,那给汉字注音之事?” 杨少峰道:“杨某自然会尽力而为,绝不会因为贷款之事而耽误教化之事。” 沉默了半晌之后,杨少峰才端起茶杯,斟酌着道:“大君还是过于急迫了一些。在下心中虽然有些想法,然则千头万绪,又怎么在这短短的一会儿功夫就能理清? 既然大君现在不急着回去,倒不如留在顺天府,好好走走看看,杨某也趁这段时间好好捋一捋心中的想法,待将之完善之后再慢慢磋商,如何?” 李祹点了点头,说道:“那就拜托状元公了,忠宁先代我朝鲜百姓谢过状元公大恩,若事成,忠宁也没齿不忘!” 说完之后,李祹瞧着杨少峰端着茶杯不喝,便笑着说道:“时间也不早了,忠宁先行告辞,回头再来叨扰?” 杨少峰道:“那在下也不留大君了,等明天小年过了,在下就去寻大君,带着大君在顺天府好好转转。” 似乎是一直在盯着杨少峰院子的动静,李祹刚刚带着崔承恩离开,朱瞻基就出现了,贱兮兮的问道:“咋样?你说的拐,卖出去了没?” 杨少峰斜了朱瞻基一眼,说道:“不卖他拐了,这次我要直接把轮椅卖他!” 朱瞻基奇道:“什么轮椅?怎么了这是?” 杨少峰忽然呸了一声道:“还能怎么了?这小棒子不想拄拐,我能怎么办?也只能一步到位,替他准备好轮椅。” 尽管没弄明白轮椅到底是个什么玩意,朱瞻基还是问道:“要是,这个轮椅他也不买呢?” 杨少峰顿时大怒,冷笑道:“轮椅不买就换担架!如果担架他也不想要,那就简单直接一点儿,直接把坟给他挖好,找个机会直接埋了!彼其娘之!” 平复了一下心情,杨少峰才开口道:“都他娘的惯坏了!你知道这狗东西是咋回事儿?告诉你,李祹那孙子既想多修学堂,还哭穷! 我合计着要论辈份算的话,这李祹怎么着也是咱们侄子辈儿的,我这个当叔叔的总得意思意思吧,所以我就给他指了一条明路。” “你不是要卖他拐来着?”朱瞻基一愣,问道:“你还能好心给他指明路?” 杨少峰呸了一声,说道:“当然。我跟他说,朝鲜没钱是朝鲜的事儿,但是咱大明有钱啊,直接借给他一笔无息贷款,让他从咱们大明购买书籍和水泥之类的建材,这问题不就解决了?” 朱瞻基疑神疑鬼的道:“你会这么好心?还无息贷款?” 杨少峰点了点头,又呸了一声道:“真的,天地良心啊,我当时说的真是无息贷款,而且还允许他们分期还款!” 朱瞻基道:“那他还能拒绝?难不成真就像你说的那样,上赶着不是买卖?” “锤子!”杨少峰恨恨的骂了一声,说道:“依我看,李祹那个狗东西完全就是想吃白食,最好我大明能赏则给他个几万万贯宝钞,或者干脆把水泥啥玩意的都白给他才好!” 砰的一声,朱瞻基猛的一拍桌子,骂道:“担架!直接给他安排担架!合着他朝鲜国库空虚,我大明的国库就不空虚了?夏部堂天天喊着国库空的能跑老鼠,你又不是不知道!” 杨少峰点了点头,应道:“没错!我大明的国库还跑老鼠呢,哪儿有闲钱支援他朝鲜建学堂去?这不是扯蛋么?” 眼珠子转了转,杨少峰又接着说道:“先不管他,明天就是小年了,等过完小年了,我带着姓李的在顺天府好好走走瞧瞧,回头再让他去见识见识金吾卫的将士们操练,不怕他不乖乖的坐轮椅!” 朱瞻基自己倒了一杯茶水灌下去,然后才反应了过来,问道:“差点儿又被你给糊弄过去! 刚才你说的无息贷款是怎么回事儿?先不管李祹是怎么回事儿,咱们就说你,你愿意给他无息贷款?你怎么说服夏部堂?” 杨少峰道:“咱大明的商人去银行贷款,总得有个东西抵押吧?比如商铺或者田产,文玩字画之类的也行,总之得有个抵押品才行,难道换他朝鲜来贷款就不需要了? 我觉得吧,朝鲜反正都穷成这个鸟样了,偏偏还想学咱们大搞学堂,弄不好最后就还不起这笔钱,到时候他们抵押的矿山也好,关税也罢,不都成了咱们大明的?这满世界上也找不到这么丰厚的回报啊。” 朱瞻基这才恍然道:“我就说,坏成你这般模样的天下少有,如何肯给朝鲜无息贷款,原来却是因为这个。” 想了想,朱瞻基又道:“那也不对啊,朝鲜若是真个赖账不还,你打算怎么办?” 杨少峰道:“你见过农家养狗没?” 朱瞻基摇了摇头,说道:“农家养狗我没见过,不过咱们兄弟不是养了两头獒犬么?这玩意跟朝鲜有什么关系?” 杨少峰道:“你养两条狗,如果有一条想要咬你一口,另外一条就会奋不顾身的护着你,这个道理你总是懂的吧?” 见朱瞻基摇头,杨少峰便解释了起来:“倭国啊!回头等锦衣卫那边弄来了确切的消息,你说倭国会怎么样?” 朱瞻基想了想,刚想说就算倭国有银山也不太好弄,忽然间却又想到最近夏原吉天天喊着倭国不臣,应当焚其祖庙的破事儿,心中顿时就没了底气,迟疑道:“应该会老老实实的朝贡?” 杨少峰点了点头,说道:“把倭国整个的抹掉,肯定不太现实,需要花费的时间和精力太多,反倒不如把倭国拿来当苦力使用,等彻底没用了再直接打死。 如此一来,东海上就有了倭国和朝鲜——如果倭国不老实,朝鲜肯定不介意去收拾倭国一番,顺便捞点儿好处。 同样的,如果朝鲜不老实,想必倭国也会很高兴的打着尊王攘夷的旗号去教训朝鲜,尽管倭国本身就是蛮夷。 哪怕是退一万步来讲,就算没有倭国什么事儿,朝鲜也打算赖账,咱们难道真就没办法了?别忘了,咱们还能在朝鲜驻军呢。” 朱瞻基撇了撇嘴,说道:“还驻个屁,现在李祹连无息贷款的事儿都不愿意跟你接着往下谈,你还谈什么驻军?” “驻军跟贷款有个屁的关系?” 杨少峰反问一句,指了指身后的吴明,笑着道:“知道他是干什么的吧?” 朱瞻基道:“吴明是锦衣卫,但是锦衣卫跟这事儿有什么关系?难道你还打算让吴明去抓了李祹,用刑之后逼着他让我们驻军?” 杨少峰呸了一声道:“你离我远点儿,我娘说不让我跟傻子一起玩,免得我也变成傻子。” 尽管话里话外的挤兑着朱瞻基,杨少峰还是解释道:“锦衣卫啊,栽赃陷害可是他们的看家本事,不用起来,岂不是可惜了? 回头让老纪组织一波人手,冒充棒子去倭国搞搞事情,再弄一批人手冒充倭寇去棒子那里搞搞事情,挑动他们打起来不就行了。 不信你走着瞧,就李祹那个怂样儿的,肯定干不过倭奴,到时候他就得求着咱们大明去朝鲜驻军。” 朱瞻基冷哼一声道:“果然,还是你够坏!不过,后天你打算咋办?” 第一百七十九章 你再逼逼几句试试? 永乐十五年十二月二十四,刚刚过完小年的第二天,杨少峰就带着狗子和吴明一起来到了顺天府的朝鲜使团的住所,并且邀请了李祹跟着一起逛逛顺天府。 李祹也欣然应邀。 尽管李祹知道杨少峰没安什么好心,但是真让李祹拒绝杨少峰的所有提议,李祹却也没那个胆子——杨少峰背后站着的是大明帝国和一代雄主朱老四,而自己的身后只是朝鲜和自己的父亲李芳远,两者的实力差距实在是天差地别,根本就不在一条水平线上面。 说白了,这个世界终究还是要看实力的,拳头大的说话才硬气。 而且李祹在回去之后也仔细琢磨了一番,发现杨少峰的提议也未必全是坑害朝鲜的。 比如无息贷款。 朝鲜就是赖着不还能怎么样?难道大明还能因此而出兵攻打朝鲜? 不存在的,朝鲜可是不征之国,而且自己也没打算彻底赖账,顶多就是哭哭穷,然后慢慢还,还上个百十年而已。 心中既以打定了主意,李祹倒也不再去想那些有的没的,反而专心跟着杨少峰在顺天府里转了起来,慢慢的就被杨少峰给带到了工地上面。 跟刚才转过的城区不同。 刚才的城区里面,用摩肩接踵来形容最为合适不过,大量的百姓挤在街上,愣是在这个寒冬腊月的天气里挤出来一片片的白雾。 工地这边就冷清的多了,除了两万多边市城调过来的劳工,还有三千囚徒之外,其余被征发徭役的民夫早就已经各回各家各找各妈去了,整个工地竟然显得有些萧条,让杨少峰大为不满。 只是这一片在杨少峰看来极为萧条的工地,在李祹看来却已经极为骇人,当下便指着三千囚徒说道:“如此精锐的士卒,大明竟然舍得拿来筑城?” 杨少峰打量了一眼三千囚徒,然后笑着说道:“他们算什么精锐?如果他们也能算得上是精锐,那你让我大明几百万的常备卫所士卒怎么想?让锦衣卫里面的精锐好手怎么想?” 李祹却摇了摇头,说道:“状元公莫要诓我,忠宁虽然算不上知兵,却也能看得出来,这些人行动之间颇有章法,互相配合也是极为精妙,已是一等一的强军,状元公却说他们算不得精锐?” 说完之后,李祹又伸手指着边市城调过来的两万多劳工说道:“他们那些人穿的衣服虽然一样,但是行动配合之间比之这些精锐却是差的太远。” 杨少峰呵呵笑了一声,说道:“那两万多?那两万多是鞑靼和瓦剌派过来的劳工,原本就是些牧民,能有什么章法?” “鞑靼?瓦剌?” 李祹疑道:“莫非是实力比朵颜三卫还要强横的那两家么?” 杨少峰笑道:“嗯,就是他们。这些劳工就是漠北一些不愿意臣服大明的部族,被鞑靼和瓦剌灭族之后,青壮被抓去做了奴隶,如今又被鞑靼和瓦剌派来做劳工赚钱。” 李祹心中一惊,疑道:“若如此说,那岂不是鞑靼和瓦剌已经彻底臣服大明?” “没错啊,”杨少峰理所当然的道:“如果大君听说过边市城,而且时间充裕的话,大可以到边市城去看一看,鞑靼部和宁王阿鲁台,瓦剌部顺宁王马哈木,贤义王太平,安乐王秃孛罗便常住在边市城的王府里面。” 说完之后,杨少峰又笑眯眯的道:“事实上,他们几个现在能住在边市城,也不过是权宜之计,等顺天府的王府修好了之后,他们几个肯定是要搬过来的。” 李祹疑道:“他们要搬到顺天府来?他们不管部族之事了么?” 杨少峰摊了摊手,说道:“管什么?那些不愿意臣服的部族已经消失不见,剩下鞑靼部和瓦剌部的牧民都住在边市城周围,除了放牧牛羊就是跑到边市城里面去上工,又不打仗,他们倒也乐得清闲。” 李祹心中又是一惊。 因为朝鲜地处辽东的原因,所以对于草原上的情况并不是特别清楚,除了知道朵颜三卫的骑兵极为强横,而鞑靼和瓦剌又比朵颜三卫还要强一些之外,剩下的事情也就不知道了。 如今从杨少峰这里听到比朵颜三卫更加强横的鞑靼和瓦剌都已经彻底臣服,甚至隐隐有内附之意,李祹又怎么可能不惊? 李祹倒是丝毫没有怀疑杨少峰话里的真实性——就算眼前这两万劳工是大明人假冒的牧民,那鞑靼和瓦剌是否已经彻底臣服,却是极为容易打听,杨少峰也犯不着在这上面说话。 眼见着李祹一惊又一惊的模样,杨少峰又忍不住笑道:“说起来,大君现在看到的,不过是冰山一角罢了。 如果大君不急着回朝鲜,大可以等到开春之后再来工地上面瞧瞧,二三十万劳工一起劳作的场面,比之现在还要壮观无数倍。” 李祹再惊——二三十万劳工? 檀君在上,眼前这两万余人一起在工地上劳作,就已经是极为宏大的场面了,若二三十人一起劳作,却又该是什么样的景象? 李祹不小心嘀咕出来的檀君两个字,却是被杨少峰听到了耳朵里,脸色一阴之后,又恍若没事儿一般的笑着道:“大君可是不信?” 李祹忍不住点了点头,说道:“朝鲜国小民寡,忠宁也没什么见识,实在是难以想象二三十万人一起劳作的场面。 只是,忠宁也曾读过一些书,知晓一些历史——若非隋炀动用两百万民夫开凿运河,大隋国运又何至于衰败的如此之快? 当然,三征高句丽致使国力大损,民心尽失,也是极为重要的原因,毕竟高句丽也非小邦弱国,即使唐太宗之雄才伟略,也不过是止步于安市城外。” 如果李祹不提起李二止步于安市城,那么光从表面上来看,一脸正气的李祹是在说隋炀帝征召两百万民夫修运河是给隋朝埋下了祸根,大明也应该吸取教训,爱惜民力才是。 可是李祹偏偏又提到了唐太宗三征高句丽却止步于安市城的旧事——如此一来,李祹的意思顿时就变成了暗指杨少峰征召二三十万民夫筑城,乃是取祸之道,甚至还在暗示如今朝鲜国力强横,你杨少峰也未必能吓得住我李祹! 可惜,在杨少峰看来,高句丽再牛逼也不是你朝鲜,你朝鲜再牛逼难道还敢学安南?杨二挂掉的真正原因跟那两百万民夫有个锤子关系? 杨少峰呵呵冷笑一声,说道:“高句丽不臣,炀帝三征,炀帝不成,唐太宗又三征,太宗三征不成,高宗继之,乃灭高句丽! 又如交趾,自秦时便为中国土地,名曰交趾郡。至丁部领、黎桓,我中国一时不察,倒也任由交趾自立。 又至胡季犛弄权,以至惹怒我皇陛下,天兵一发,胡氏灰飞烟灭,交趾又复为我中国土地,大君以为如何?” 麻卖批,你个小棒子还真是什么话都敢说?你再逼逼几句试试?还真当老子这个六首状元是白来的! 而李祹被杨少峰这么不阴不阳的怼了几句之后,脸色一阵青一阵白的变幻一番,也终于熄了想要试探的心思,更不敢再提什么高句丽和炀帝三征及运河之事。 原以为这个杨状元是个读书人,就算是阴损了一些,自己在言语上试探挤兑他几句,也总不至于学武人一般喊打喊杀,谁成想这杨状元居然是这么个性子! 杨少峰见李祹消停了下来,当下倒也不为已甚,反而笑眯眯的指了指那三千囚徒,笑着说道:“方才大君说这三千人是精锐,那咱们倒不如去军营之中走一走,瞧瞧真正的精锐是什么样子?” 李祹摇了摇头,说道:“这不太好吧?忠宁始终是外臣,没有大明皇帝陛下的许可,又怎敢出入军营重地?” 杨少峰呵呵笑着道:“倒也算不得是军营重地。金吾卫之责,大君想必也是知道的,无非就是陛下出行时先驱后殿,日夜巡察,止宿时司警戒,又掌宫中及京城日夜巡查警戒之责。说起来,在我大明也不过是二级军队,较之一级军队,始终还是差了许多。 恰好,金吾前卫如今被陛下派到杨某麾下听差,杨某带大君一起去金吾前卫,却也算不得什么大事儿,回头只要报备一番便好。” 李祹闻言,顿时心动不已,当下便向着杨少峰拱了拱手,说道:“那忠宁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杨少峰笑了笑,又伸手向前虚引一下,说道:“请!” 跟着杨少峰一起驱马行了几步,李祹又问道:“方才状元公说起一级军队和二级军队,却不知又如何划分?若是方便,忠宁倒是很想听一听?” 杨少峰心道,这有什么不方便的?不过是老子胡诌一番罢了。 笑了笑,杨少峰开口说道:“所谓二级军队,便是像金吾卫这般负责警戒之事的军队,平时战备松了许多,还在负责屯垦,战力也算不上多好。 至于一级部队,便是全年无一天不战备,无一天不操练,只待我皇一声令下,便可大军开拔出征。 当然,这种一级部队,杨某是没办法带大君去见识见识了,不过像金吾卫这种二级军队还是没问题的。” 第一百八十章 彻底的绝望 到了金吾前卫驻地,李却是大感意外杨少峰如果是打算吓唬自己,那应该早早的通知金吾前卫做好准备才是,可现在从营门处瞧,根本就没多少人大营又是个什么情况? 李的疑神疑鬼,自然不会影响到杨少峰半分,拿着半块调兵虎符的杨少峰直接带着李验过了身份,然后就直接寻了个士卒,让士卒带着自己去寻秦子宁。 越往营地里面走,李越是感到意外。 整个军营的看起来极为简单,尽管昨天才下过一场小雪,可是营地里的地面上却是一尘不染,往来巡逻的士卒走动之间的步伐完全一致,就连胳膊摆动的幅度都完全一致,就好像是一个人分成出十几个分身一样…… 李基本上能够定断,杨少峰肯定是提前通知过金吾卫了,否则的话,根本就不可能存在这么整洁的营地和军队。 直到进了金吾前卫的指挥使大堂,李才开始对自己的判断感到一丝怀疑似乎金吾前卫的士卒们正在忙着包饺子,根本就不像提前得到了通知的样子。 尤其是那个穿着指挥使衣服的家伙,更是手上沾着面粉,一脸愕然的望着突然过来的杨少峰和自己,那份错愕是怎么装也装不出来的。 望着一脸懵逼的秦子宁,杨少峰笑道:“怎么,秦指挥使不欢迎我来?” 秦子宁赶忙拍了拍手上的面粉,向着杨少峰抱拳行礼,说道:“状元公大驾光临,金吾前卫蓬荜生辉,何来不欢迎之说?” 杨少峰笑着点了点头,说道:“让将士们继续,该干什么还干什么,你带着我们在营地里走一走?” 秦子宁应了,尽管心中好奇李的身份,却是连问也不问,先是吩咐其他人该干什么就干什么之后,就随着杨少峰一起出了卫指挥使衙门的大堂。 一边走着,杨少峰一边开口道:“现在卫所兄弟们的情况怎么样?” 秦子宁道:“回状元公,现在卫所的兄弟们都忙着过年呢。刚才您也看到了,卑职正带着他们包饺子呢。” “昨天没吃够?” 杨少峰先是问了一句,然后又接着说道:“不是我说你们,我来这大营一共也没几回,可是哪次都能碰上你们包饺子,你们这是跟饺子过不去了?” 秦子宁嘿嘿笑了一些,语气中颇有些不好意思:“这不是饺子好吃么,往年兄弟们都不敢放开了肚皮来吃,今年还不得好好找补回来? 要是早知道您来,我就先准备上一头羊烤着,咱们直接吃烤全羊,反正我是吃够了饺子,要不是顾着兄弟们还想吃,我可是老早就想换换口味了。 还有,您怎么就突然来了咱们金吾卫的大营了?有什么事儿,您直接派人来吩咐一声不就成了么。” 李越发的开始怀疑自己的判断。 这个姓秦的指挥便明显不像是装出来的,应该是真的不知道杨少峰会带着自己过来可是杨少峰真就一点儿准备都不做? 心里正琢磨着,却听得杨少峰说道:“眼看着没几天就要过年了,我合计着来咱们金吾卫看看兄弟们,顺便再放点儿烟花炮仗。” 秦子宁瞧了瞧杨少峰的身后,见狗子两手空空的样子,忍不住问道:“烟花炮仗?除了兄弟们的家里有,咱们金吾卫可从来都不准备这玩意,您也没带过来,这拿什么放?” 杨少峰道:“不是有火炮么?有几门算几门,拉出来打上几炮,听听响!” 秦子宁摇了摇头,说道:“状元公想岔了,金吾前卫跟边军和京营不一样,向来是不配备火炮的。” 杨少峰一愣,说道:“那就让兄弟们把火铳拿出来,打上几枪听听响,也热闹热闹。” 两人正说话间,就已经慢慢的走到了点将台前,杨少峰坏笑一声,对着秦子宁喝道:“秦子宁!” “在!” “擂鼓,点兵!” “是!” 大声应了的秦子宁快步走向点将台,抄起鼓架上摆放的鼓锤,然后重重的敲了起来。 李依旧冷眼看着这一切擂鼓点兵嘛,既然带着自己带了军营,想必是对点兵的速度有信心,所以才敢放心的让自己看。 一通鼓落之后略一停顿,接着就是第二通鼓声响起,营地里也开始传来脚步声和各种各样的口令声。 李这才真正的变了脸色。 此起彼伏的口令声很简单,大都是跑步走、向左转、向右转、一二三四之类的口令声,听上去倒没什么特别。 从四面八方传来的跑步声刚一听上去也没有什么特别,但是仔细听的话,却还是能听出来一些东西的。 比如东北方向的营房传来的脚步声就好像一个人的脚步声,东边营房传来的脚步声却又像另一个人的脚步声,而当两个营房的士卒们汇合到一起之后,声音却又诡异的完全重合了起来,变成了完全一样的声音。 当第三通鼓声落下的时候,五千六百名士卒已经全部集合完毕,报数的声音不断响起,很快又平静了下去,除了呼吸声,五千多个人的方阵竟然没有一点儿其他的声音发出。 李瞧了杨少峰一眼,却见一直以来都表现的极为随意的杨少峰,此时就像是换了个人一样,双手背在身后,双脚微微分开,就这么静静的站在点将台上。 正在李在琢磨着杨少峰想要干什么的时候,点将台下却有一个军官打扮的人出列,高声道:“报告!金吾前卫应到五千六百人,实到五千六百人,请指示!副指挥使,梁晨!” 杨少峰高声道:“入列!” “是!” 然后李就一脸懵逼的看着眼前的这一切杨少峰背着双手站在点将台上,和杨少峰并排而立的金吾卫指挥使秦宁和杨少峰一模一样的动作和姿势,五千多名金吾卫的士卒则是手持火铳站在台上,目光都投向了杨少峰,却没有一个人将目光投向自己,似乎就当自己这个忽然出现的人是个透明的一般。 更让李懵逼的是,杨少峰也不开口说话,就这么静静的站着,台下的人也就一直这么静静的站着,似乎对这种情况已经习以为常了一样。 直到天空中又开始飘起雪花。 李紧了紧身上的衣服,拿着眼睛的余光瞧了杨少峰一眼,却见杨少峰的脸蛋已经冻得通红,整个人却依旧维持着一动不动的模样。 再往台下的五千六百名金吾卫士卒瞧去,许多人的脸蛋同样冻得通红,握着火铳的手指也很快红了起来。 尽管搞不清楚杨少峰想要干什么,李还是小声道:“状元公?” 杨少峰拿眼角斜了李一眼,却没有发出任何的声音,李也只能无奈的站在杨少峰的身侧,然后望向了台下的士卒。 一条线,两条线…… 李愕然发现,从台上望去,金吾卫的士卒们站出来的队列,完全就是一条条的直线,就连变幻眼睛的角度,用斜线去看,也依然是直线! 更让李接受不了的是,许多士卒的手上还沾着面粉,明显就是刚才自己看过的那些,而此时此刻,这些人却手握火铳,站在了台下。 从他们的指挥使大堂到营房有多远,李不知道,但是李心里很清楚,就算是从指挥使大堂集合跑到这里,三通鼓的时间也很紧凑! 可以说,就连朝鲜王宫里最精锐的卫队,也完全做不到像眼前的这些士卒一样快速集结点兵。 李又悄然打量了杨少峰一眼,见杨少峰依旧没有任何动静,便又将目光投向了台下的士卒。 雪不算太大,可是一个人静静的站在雪中一动不动,却能在很短的时间里变成雪人。 李就看见了五千六百个雪人的诞生,而在这个过程中,没有任何一个人,发出哪怕一丁点儿的声音! 这是杨少峰说的二级军队? 那朝鲜的军队算什么? 笑话吗? 李的心里忽然就冒出这么一个念头如果大明的军队都跟眼前这五千六百人一样,朝鲜能抵抗多久? 在这样儿的军队面前,不要说朝鲜,就算是高句丽,又能坚持多久?如果唐太宗手下指挥的是眼前这支军队,只怕高句丽早就不存在了吧? 安市城?能在这样儿的军队面前抵抗几天?三天?五天? 越想下去,李就感到一阵阵的绝望。 绝望,彻底的绝望,没有任何希望的那种绝望。 就在李快要崩溃的时候,杨少峰却收回了背在身后的双手,站直了身体,喝道:“鸣枪准备!” 忽如其来的声音打破了李纷乱的思绪,将李的目光又引到了台下的士卒身上依旧是整齐划一的动作,往火铳里装填火药,掏出火折吹燃,凑到离引线不远的地方,然后这五千六百名士卒就再一次的静止不动。 直到杨少峰喊出了下一个口令:“鸣枪!” 几乎是同时响想的火铳声,震得李耳朵都在嗡嗡响,只是勉强听到杨少峰再一次喊道:“鸣枪准备!” 机械,没有任何的迟疑,也没有任何多余的动作,依旧是那么的整齐划一。 如是重复了好几次之后,李的耳朵里才传来的杨少峰的声音:“兄弟们!快过年了,军伍重地不允许燃放烟花爆竹,咱们拿火铳听听响,就当放鞭炮了!” 李心里很清楚这鞭炮是放给自己听的! 第一百八十一章 屁的不征之国 李祹根本就不记得自己是怎么离开金吾前卫的,只记得当杨少峰下达了解散的口令之后,那些金吾前卫的士卒们又在沉默中如潮水般散去——依旧是整齐的脚步声,还有如同一条直线的队列。 杨少峰瞧了一眼神思不属的李祹,笑道:“大君?大君?” “啊?噢!”回过神来的李祹先是应了一声,然后才问道:“状元公喊忠宁,可是有什么事儿?” 杨少峰笑道:“大君觉得金吾前卫如何?” 李祹斟酌着道:“真精锐之师!虎狼之师!依着杨状元所说,金吾前卫尚且只是二级军队,却不知一级军队又该是什么模样?” “一级军队?”杨少峰笑道:“一级战备卫所跟金吾前卫可不一样。 实际上,因为一级卫所常年战备,更多的训练项目都是针对战争,所以在队列上面跟金吾前卫差不多,在战力却又超过一大截。” 想了想,杨少峰又接着说道:“相比于二级后备卫所,一级战备卫所更像是没有感情的战争机器,就连赈灾救灾的事情都不会让他们参与。 倒是二级后备卫所,除了备战之外,还要屯田,还要执行一些乱七八糟的任务,就连赈灾也要参与,战力方面肯定是要打一些折扣的。” 李祹忍不住有些艳羡的说道:“朝鲜军队与大明军队相比,简直就是云泥之别,也不知何时能有这般精锐的军队。” 杨少峰呵呵笑了两声,说道:“大君可是想要朝鲜的军队也像金吾卫一般?” 见李祹点头,杨少峰道:“你说啊,我教你。回头从金吾前卫里面派些人过去担任训导教官,几个月的时间就能练出来一支这样儿的军队,很容易。 不过话又说回来了,朝鲜乃是我大明太祖皇帝钦定的不征之国,要那么许多的军队干什么?” 李祹一时语塞,只得讪讪的道:“备倭,备倭。” 杨少峰却又笑道:“朝鲜军队的事情是朝鲜军队的事情,大君愿意整顿军队,大可以向我大明皇帝请一道恩旨,回头让金吾卫派人过去担任教官也就是了,其余的事情,我大明可不会插手。” 被杨少峰这么一说,李祹的心里顿时又燃起了几分希望。 指望朝鲜的军队练成金吾卫这样儿,明显有些不太现实,但是比不过大明的军队,难道还不能比倭国的军队强?那些该死的矮矬子…… 基本了半晌之后,李祹才开口道:“此事事关重大,忠宁也无法决定,还是要等回朝鲜请求了父王之后再说。” 杨少峰嗯了一声,说道:“这事儿本来就是朝鲜之事,大君要与朝鲜国王商量,也是应有之意。” …… 刚刚回到杨家庄子,杨少峰就把自己扔到躺椅上,哎哟哎哟的叫唤了两声之后就催着灵儿赶紧去熬姜汤,又让狗子跑去把朱瞻基给喊了过来。 满脸不情愿的朱瞻基一到杨少峰的屋子,就直接问道:“弄上轮椅了没?还是直接给弄担架上了?要是都没成,我就赶紧回去,我媳妇还怀着身子呢。” 被灌了一嘴散发着恶臭的狗粮,杨少峰顿时感觉到这个社会充满了对单身狗的恶意,当下便眯着眼睛道:“上车了,车门锁死的那种,马上就安排他轮椅,后面担架也准备好了。 等再过个十几二十年的,咱们就给他准备一下,唢呐一响布一盖,让他全国上下等上菜就行了。” 听杨少峰这么一说,朱瞻基的眼睛顿时就亮了起来,一屁股坐到另外一张躺椅上,问道:“说说,啥情况。” 杨少峰道:“我渴了。” 朱瞻基拎起茶壶倒了一杯茶,递到杨少峰手中之后说道:“赶紧喝,摸着不烫,喝完了赶紧说。” 杨少峰道:“我饿。” 朱瞻基干脆直接起身,指着杨少峰道:“你别得寸进尺啊,给你倒杯茶就不错了,你愿意说就说,不说拉倒,到时候奏疏你自己写!” 一听朱瞻基要让自己写奏疏,杨少峰顿时就变了脸色,谄笑道:“别啊,咱们可是好兄弟,你不帮我写,难道还要让灵儿帮我写?这么着,你先坐下,我慢慢跟你说。” 等朱瞻基坐下之后,杨少峰才开口道:“其实吧,我就是带他到金吾前卫的军营里面溜了一圈,让金吾前卫来了一次校场点兵站军姿,又来了一次火铳齐射,然后这孙子就怂了,而且还一个劲的夸金吾前卫的士卒精锐,恨不得朝鲜也能有这么好的军队。” 朱瞻基道:“然后呢?” 杨少峰嘿嘿笑道:“我是什么人啊?他都搭了梯子,我还不能往上爬?我当时就告诉他,想要让朝鲜有这么精锐的军队,其实易如反掌,只要向陛下请一道恩旨,回头派金吾卫的士卒去朝鲜替他们操练军队就行了。 我琢磨着吧,这李祹要是不傻,他就会回去劝李芳远,请大明派一些人过去替他们教导一支像金吾前卫一样的军队出来,到时候就能比倭国强那么一点儿。” 朱瞻基嗯了一声道:“也对,反正朝鲜是我大明的不征之国,他们要防备的也只有倭国而已。” 杨少峰呵的冷笑一声,嘲讽道:“什么不征之国?就算你把不征之国当回事儿,人家朝鲜也会把不征之国当回事儿?想的倒挺美! 教你一个真理,国与国之间,没有永恒的友谊,只有永恒的利益,包括大明与朝鲜也是一样。” 不征之国? 朝鲜确实是大明的不征之国,而且自万历抗倭之后,朝鲜就死心塌地的跟着大明一条路走到黑,直到崇祯挂到歪脖子树上去之后,朝鲜还一直使用崇祯年号两百多年,直接让崇祯这个年号变成了有史以来最长的年号,直到朝鲜被倭国灭国,彻底唱了凉凉之后才算正式停用。 但是杨少峰偏偏就不想把这个不征之国当回事儿。 不赶紧收拾收拾,这些孙子早晚都会变成宇宙发明者,因为这些货色在明朝的时候就经常干这种破事儿! 比如朱老四的生母明明是马皇后,《太祖实录》,《太宗实录》,甚至于建奴编修的《明史》都承认朱老四的生母是马皇后:孝慈高皇后生五子:长懿文太子,次秦王,次晋王,次今上皇帝,次周王也。 但是,《蒙古源流》里面把朱老四的生母编排成了元顺帝的一个妃子,而且朱老四还是元顺帝的遗腹子——先不说大明立国的时候朱老四已经八岁,光是一个怀孕七个月的元顺帝妃子被带回皇宫还生了孩子?老朱得有多老实的老实人? 至于另一个说法,则是扯蛋中的扯蛋,更扯蛋——朱老四的生母是碽妃,一个朝鲜女人…… 至于所谓能考据出马皇后无子,朱老四生母身份的《太常寺志》,这么重要的东西能彻底消失? 除了朱老四的生母身份问题,朱老四活剐三千宫女的事情也是这些朝鲜人给弄出来的:凡连坐者二千八百人,皆亲临剐之。 好吧,《英宗实录》所记载的“放金黑等宫女,回朝鲜”被人无视——宣宗时被朝鲜献入宫中,英宗时被放归的金黑奶妈说她是朱老四朝鲜宠妃的奶妈,朱老四因为朝鲜宠妃被人害死就活剐了三千宫女,放自己回来时还说不要泄露宫中机密…… 活剐是门技术活这个先提条件同样被人无视——所谓的活剐,也就是凌迟,一共需要在人身上割3357刀,最后一刀毙命,凌迟一个人需要大概三天时间,2800人……大明有没有足够的,能够掌握凌迟这门手艺的刽子手?就算有,需要的时间起码也得半年左右,朱老四天天不干别的事儿,光看刽子手片人玩? 宫女数量对不上同样被人无视——据《宝日堂杂钞》统计,最奢侈的万历皇帝时期,宦官加上宫女才3506人,再算上当时朱老四迁都顺天府,根本就不可能把所有的宫女一次性全部带过去,哪儿来的2800宫女让他剐着玩? 可惜的是,脑子是个好东西,并不是所有人都能有,官方消息不信偏信小道消息,越是劲暴的就传的越起劲,越是能抹黑上面的那种消息就越有人信…… 实际上的真相是怎么回事儿? 同样去翻看《李朝实录》就能找到答案。 《李朝实录》记载:永乐七年五月初三,太监黄俨、监氶海寿、奉御尹凤至三人,到汉阳(兽尔)给朝鲜国王回赐礼物。黄俨口宣圣旨说:“去年你这里进将来的女子们,胖的胖,麻的麻,矮的矮,都不甚好。只看你国王敬心重的,便封妃的封妃,封美人的封美人,封昭容的封昭容,都封了也。王如今有寻下的女子,多便两个,小只一个,更将来。” 明白了吧,棒子进贡美女给朱老四,结果被人家派的使臣过来狂喷一顿,说送来的美女太丑…… 棒子不要脸面的?不黑你朱老四黑谁? 可是,棒子进献的贡女丑,可不光是朱老四嫌弃,就连一向重口味的建奴小野獾都嫌弃。 顺治七年,螨清皇父摄政王小野獾严令朝鲜国王为自己选朝鲜美女侍候,当见到美女的时候就开始骂人了:“公主丑,侍女陋,汝国并无半分诚意!假如改送来漂亮的,此前的嫌疑可以一笔勾销。否则,你们等着罢。” 第一百八十二章 车门焊死(还债12/418) 连建奴小野獾都嫌弃所谓的朝鲜贡女…… 要不然人家能搞出亚洲四大邪术之整形呢。 当然,这些破事儿跟杨少峰并没有什么关系,杨少峰原本就没打算让李祹送什么贡女过来意思意思。 杨少峰看中的,除了朝鲜的土地矿产之类的,还有朝鲜的劳工,剩下的还有什么东西值得杨少峰惦记着?人参?东珠?泡菜? 人参,杨少峰家里有的是百年老参,老丈人家里也有许多;珍珠,如果杨少峰想要,朱瞻基家里不有的是这玩意?至于泡菜…… 除了没四川泡菜好吃之外,杨少峰也不想学那些韩剧里面的男女主角一样英年早癌…… 幸好端着姜汤进来的灵儿叫醒了杨少峰,否则再过上这么一会儿,杨少峰思考的问题就该从李祹跑偏到人类的起源或者是谁在哪儿干什么这种哲学问题了。 等杨少峰一大碗姜汤下肚之后,朱瞻基忍不住咳了一声,问道:“就算是李祹回去之后请示了李芳远,也同意了大明派遣你所谓的军事教官过去,可是后面的事情怎么办?还有,你之前不是又要卖拐又要卖轮椅的?可还能成?” 喝完了姜汤,顿时就觉得浑身都舒坦三分的杨少峰嘿嘿笑了一声,说道:“必须能成啊,要是不成的话,不浪费了我的才华?” 说完之后,也不待朱瞻基说出什么不中听的话来,杨少峰就直接说道:“不过,李祹说的那个给汉字注音的事儿,倒也提醒了我。” 朱瞻基愣道:“提醒你什么了?给汉字注音?” 杨少峰点了点头,说道:“弄出一套简单易行的注音出来,再弄一本字典,就算是不认识字的,也能通过字典查到这个字该怎么读,知道读音不会写的也能查到这个字该怎么写,是不是方便了许多?” 朱瞻基迟疑道:“李祹的想法,你就这么直接拿过来用,是不是有点儿不太好?” “呸!”杨少峰顿时呸了一声,翻着白眼道:“唢呐还不是我中土乐器呢,可是你现在去问问那些波斯人,唢呐到底是谁的?” 嗯,号称能从出生吹到头七的乐器流氓唢呐,源自于波斯,可是跟兔子的土鳖属性却无比契合,后来就变成了中华民族的传统乐器。 波斯?什么波斯? 杨少峰道:“你就说这事儿到底怎么着,靠谱不靠谱吧。” 跟着杨少峰混了这么久,朱瞻基显然已经被带跑偏了,就算是能剩下几分良心,估计也是喂狗都不吃的那种,当下就直接点了点头,说道:“我觉得可以试试,要不回头我去找礼部和国子监商量商量?” 杨少峰干脆从躺椅上坐了起来,起身后一边走向书桌的位置,一边笑着道:“哪儿用得着那么麻烦,瞧我的。” bpmfdtnl……ang,eng,ing,ong…… 没办法,这玩意想忘也忘不了啊。 回到躺椅上,随手将写着声母韵母的纸递给朱瞻基,杨少峰道:“瞧瞧,有了这东西,想要识字不是很简单?” “声母?韵母?”整张纸上面就认识这么四个字,朱瞻基瞧着剩下的一堆字母忍不住一脸懵逼的问道:“这些鬼画符一样的玩意儿到底是什么?” 杨少峰道:“声母是……反正你试试就知道了,用声母加上韵母,就能拼出来你认识的任何一个字,同理,任何一个字,也都能拆成声母和韵母。 比如这个李字,声母便是l,韵母便是i,l-i=li,加上声调,不就是李?又比如朱,声母是zh,韵母是u,zh+u=zhu,加上声调不就是朱?” 朱瞻基顿时就被气笑了,指着手里的纸道:“来来来,你告诉我,哪个是l,哪个是i,哪个是zh,哪个是u?这玩意就是你说的靠谱?” 杨少峰忍不住翻了个白眼,说道:“这玩意一共多少个?全加上才三十九个。汉字有多少个?常用的两三千个总是有的,加上不常用的,估计得有十万个,哪个学起来容易?” 朱瞻基张着嘴巴瞧了瞧杨少峰,又瞧了瞧手里的纸,想了想半也没有想出来该怎么反驳杨少峰的理论。 杨少峰又接着道:“当然,你可能比较蠢,但是我觉得吧,就算你再怎么蠢,花上一两个时辰也能学会这玩意,要不然你试试?” 朱瞻基从躺椅上起身,一边向着门外走去一边说道:“你不就是想让我学了再去教伊逍和白庚他们?这种坑我的破事儿你干了可不是一回两回了,你以为我还会上当? 对了,剩下的事儿你自己看着折腾吧,皇爷爷说他老人家懒得管,夏部堂说他只看国库空不空虚,我还得回家去陪媳妇,所以,你自己教伊逍和白庚他们吧。 哦,还有,你要是需要礼部和国子监帮忙的话,你可以自己去找,或者我替你去也行,但是你别想让我跟着你玩这种鬼画符的玩意。” 朱瞻基的身影越走越远,杨少峰的脸色也越来越难看——这傻子忽然变聪明了怎么办?难道说娶媳妇能长智商? 心中不爽却又无可奈何的杨少峰一瞧狗子还杵在一旁看热闹,当下便哼一声道:“还愣着干什么?去找人,按照这上面的东西弄出字模来,然后按照这张纸来印刷,先弄个百十份出来。” 知名学者华约瑟先生曾经说过,钱能解决的事儿,那都不叫个事儿。 恰好杨少峰就很有钱,此前为了折腾那本《儒林外史》,同时也是为了替报纸先铺路,所以杨少峰特意弄了个书局,从印刷到出版一条龙的那种,想要折腾声母韵母倒也方便。 …… 永乐十五年十二月二十五,距离大年三十还有四天的时间,狗子被杨少峰派去折腾声母韵母的事情,而杨少峰则是再一次找到了李祹。 这一次,杨少峰是来请李祹喝酒的,而且还是到顺天府最好的酒楼醉仙楼去喝酒,杨少峰请客,不用李祹花一文钱的那种。 李祹也欣然前往。 从崔承恩那里得来的情报可以知道,醉仙楼确实是整个顺天府最好的酒楼,而且跟杨少峰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里面的神仙醉相当出名,有银子都不一定能买得到。 至于杨少峰招待李祹的套路,则是跟招待扯里帖木儿的时候一模一样,依旧是神仙醉和各种李祹连听都没听过的菜肴开道。 套路之所以能成为套路,是因为套路好用,用的多了才行成了套路。 酒过三巡之后,杨少峰才笑眯眯的说道:“大君之前所说的,给汉字注音的事情,杨某已经办得差不多了,想必再过上几天就能成功了。” 李祹忍水住起身拜道:“忠宁先生谢过状元公,状元公大恩,朝鲜上下皆是铭感五内,永世不忘!” 杨少峰赶忙起身扶住李祹,待两人再次落座之后,杨少峰才长叹一声道:“注音的事情解决了,推广开来的成本也不大,可是真要想让朝鲜变得如同大明一般富饶,却还是需要广建学堂以开民智。” 想了想,杨少峰干脆说道:“杨某也知道朝鲜国库空虚,而且大君也不太愿意贷款,所以这几天一直在想着,有没有别的法子能解决这个问题,倒也真让杨某想出来一些。” 李祹满脸喜色的问道:“不知是什么法子?” 杨少峰道:“大君应当知道遣唐使的典故吧?虽然如今倭国不再派出遣明使,但是朝鲜却可以派来,待这些人学成之后回到朝鲜,不也能达成大君的目的?” 李祹却又忍不住失望了起来——杨少峰劝着李祹贷款的时候,李祹想的是杨少峰肯定是要坑自己,倒不如派出遣明使来大明学习,这样儿反而更省钱。 但是当杨少峰提出来让朝鲜派遣明使来国子监学习的时候,李祹却又迟疑了起来——这跟原来又有什么区别? 而且,等到这些人学成之后,还愿意回到朝鲜吗?来的都是贵族,就算是他们赖在大明不回去,自己又有什么好办法? 再想想顺天府的道路,还有杨家庄子的道路,李祹的心中忍不住又羡慕起来,甚至还想到了这些道路修通之后的好处。 杨少峰见李祹的脸色来回变幻,忍不住笑道:“大君?不知大君在想些什么?” 回过神来后,李祹试探着问道:“忠宁还有一事不明,望状元公能不吝赐教?” 杨少峰笑道:“大君有什么问题就尽管问,杨某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李祹道:“忠宁这几天一直都在想,顺天府和杨家庄子的道路似乎都特别宽阔?较之大明其他州府简直宽了太多,这到底是为什么?” 杨少峰笑道:“大君的这个问题,杨某恰好知道一些,所以就斗胆说几句,若是有什么地方说的不对,还请大君见谅。” 李祹道:“请状元公赐教?” 杨少峰笑眯眯的指了指醉仙楼,又指了指杨家庄子的方向,这才开口说道:“道路宽了,能走的马车和人就多,财货转运的速度就能加快。 而在这个国程中,百姓受益,商家受益,国库收税,岂不美哉?” 望着频频点头的李祹,杨少峰忍不住笑了——上车了,下一步就是把车门焊死,然后给他安排轮椅! 第一百八十三章 杯杯先劝有钱人 李祹成功的被杨少峰给带到了沟里,一如当初的扯里帖木儿和阿鲁台等人。 理论上来看,杨少峰说的没错,好的道路能加快财货的流通,能让百姓的生活变得更好更方便,同时还能让国库收到更多的商税——但是,这一点是针对大明来说的! 举个最简单的例子:边市城的毛毯和煤炭都是好东西,大明出产的烈酒和香水也是好东西,有完善的道路交通,确实能加快这些东西流通的速度,从而让国库收到更多的商税。 可是朝鲜呢? 天气预报只要一句明天全国晴或有雨就能解决,两个小时的路程算是出趟远门,要是不小心犯了罪,随便一个流放三千里就直接出国了…… 说的再直接一点儿:朝鲜有那么多的财货需要流通么?有那么多的商税让国库去收么?如果发生战争…… 然而问题在于,杨少峰的这套理论在没有真实的实践之前,谁也找不出其中的错误来,因为边市城和顺天府就是明摆着的正面例子,暂时还没有反面例子摆出来。 莫斯曾经说过,让人类永远保持理智,确实是一种奢求。 现在的李祹就被眼前看到的一切迷住了双眼,在百姓受益,商家受益,国库收税这十二个字的蒙蔽之下,又怎么可能看得到其他的事情? 要想富,先修路,这六字真言自打杨少峰说出来之后,就深深的印到了李祹的脑子里面,怎么抹也抹不去了。 但是崇巽先生说的好啊,理想很丰满,现实很骨感。 马爸爸也曾经说过,今天很残酷,明天更残酷,但是后天很美好——可是大多数人都死在了明天晚上。 制约着李祹的就一点。 钱。 《增广贤文》有云:不信但看筵中酒,杯杯先劝有钱人。 朝鲜的体量就在那里摆着,就算李祹想要跟杨少峰一样折腾,实际上也没有那个可能,就算是把杨少峰放在李祹的位置上面,估计也只能干瞪眼。 无他,大明的体量就在这里摆着,而且朱老四敢放手让杨少峰去折腾,就算失败了也无所谓,大明赔得起,朱老四也兜得住。 可是朝鲜赔不起,李芳远也兜不住。 尤其是杨少峰现在绝口不提贷款的事情了,李祹就忍不住开始怀疑自己心里的想法了——莫非,杨少峰并不是打算坑朝鲜?而是就那么一说? 琢磨了半晌也没有想出来什么好的解决方法,李祹只得无奈的笑了笑,叹了一声道:“要想富,先修路,状元公之言,当真是一针见血。 可是状元公却有所不知,朝鲜国小民寡,想要像大明这样儿修路,却是想也不用想,国库根本就负担不起,若是一味强行修建,到时候别说修路了,不处处烽烟就算好的了。” 杨少峰摇了摇头,说道:“难道说,大君只看到了其中的风险,却看不到其中的好处么?” 见李祹依旧一脸懵逼的模样,杨少峰放下手里的酒杯,向着工地的方向指了指,笑着道:“钱这个东西,不能流通起来,那就是一潭死水,跟废纸也差不了多少。 大君看这顺天府的工地上面,无论一天支出的钱有多少,这些钱其实还在大明,只不过是从户部的国库到了民间,到了商人和百姓的手里。 商人拿到了钱会去做买卖,百姓拿到了钱,要么存了银行,要么拿来买东西。被百姓们存到银行里面的钱,银行可以拿来投资赚钱给百姓利息,百姓拿钱买东西,商人又需要交商税,所以这些钱最后又会流回到国库里面。 在这个过程里,生产出来的物资变得更多,百姓手里的钱也变得更多,国库也更加的丰盈,可以说,这是一个从国库到最底层的百姓都在受益的链条。” 然后李祹继续懵逼——听起来很有道理的样子,想挑毛病却又挑不出来,但是仔细想想,却又感觉似乎哪里有些不对劲? 琢磨了半晌也没得出个结论,李祹依旧长叹一声,说道:“忠宁与状元公不同。状元公的身后是大明,国力横世无匹,可是朝鲜国小民寡……” 杨少峰干脆摊了摊手,说道:“恕在下爱莫能助了。大君或许有所不知,大明这些年连年对外用兵,又大修边市城和顺天府两座巨城,已经掏空了国库的最后一文钱,夏部堂如今天天喊着国库里空得能跑老鼠,就算想要帮助朝鲜,其实也很为难。” 见杨少峰依旧不再提起贷款的话茬,李祹终于有些忍不住了,一脸期盼的问道:“既然大明的国库也无力支撑,那之前状元公所说的银行贷款是?” 你个小棒子再忍啊,不是不上钩么?现在怎么忍不住了?安排! 向着李祹笑了笑,杨少峰这才开口说道:“大君有所不知啊,这国库是国库,银行是银行,两者不能混为一谈。” 李祹一脸懵逼的问道:“难道银行不归国库管辖么?” “银行归国库,但是银行却又不是国库,”杨少峰慢慢的解释了起来:“国库里面所能动用的资金,全部来自于赋税,所以怎么花,干什么,只需要按照朝堂的决定来做就行了。 而银行里面的资金,却多数来自于百姓存进去的钱,不能让户部任意支配,所以两者不能混为一谈。 也正是因为如此,才会出现国库里面没有多少余钱,而银行里面却有大笔银钱可以调用的情况。” 终于弄明白了这里面的弯弯绕,李祹忍不住又接着问道:“如果朝鲜向银行贷款呢?而且贷的金额有点儿大?” 杨少峰笑道:“刚才我已经跟大君说过了,银行本身的钱来自于百姓,所以不能像国库一般随意,必须得有抵押担保才能放款。 至于大君所说的金额有点儿大,却不知道有多大?一万万贯?还是十万万贯?不瞒大君,哪怕是大君想要借贷百万万贯,只要能拿得出相应的抵押和担保,银行就能准备好百万万贯的宝钞。” 实在不行还能加印。 咕咚一声,却是李祹被杨少峰的话给吓住了,居然忍不住吞了一下口水。 “不对啊,”忽然回过神来的李祹问道:“我朝鲜多用金银,大明的宝钞如何用之于朝鲜?” 杨少峰却笑道:“以水泥来说,朝鲜可能生产?许多的钢材、瓷器,朝鲜可能生产?” 见李祹摇头以对,杨少峰这才笑着道:“所以,大君最后不还是要拿着宝钞来购买大明的水泥等物资? 当然,如果大君想要金银的话,银行也会尽量提供,只是数额确实达不到百万万两那么多。 但是,大明的商人现在都喜欢收宝钞而不是金银,所以就算大君手里拿着银钱,只怕也买不到水泥之类的东西。” 李祹点头道:“如此说来,用宝钞倒也方便了许多,甚至还胜过金银。 只是,不知道要用什么东西来抵押,才能值得百万万贯之巨?” 杨少峰道:“那就得看银行了。 如今我大明商人借贷,多是以商铺、田产之类的物事做为抵押,想必换到朝鲜应该也不例外。” 李祹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转而不再提起贷款方面的话题,只是一个劲的聊起了其他的事情。 李祹不急,杨少峰自然也不急——鱼儿已经上钩,剩下的就是溜鱼了,不能太过于心急,否则容易被鱼儿挣断了鱼线或者脱钩而去。 等到一场酒宴散去,杨少峰又陪着李祹在顺天府里转了转,将李祹送回使馆之后就直接回了杨家庄子。 闻讯赶来的朱瞻基也不废话,直接就问道:“咋样了?轮椅卖了没?” 杨少峰斜了朱瞻基一眼,淡定无比的说道:“不急。刚才我让狗子去准备马车了,明天用马车带着李祹在顺天府再逛一逛。” “啥?”朱瞻基叫道:“你不赶紧把轮椅卖他,还要带着他坐马车逛顺天府?” 杨少峰嗯了一声道:“光靠用嘴说的,你觉得李祹会把这钩给咬结实了?就算他咬结实了,你怎么保证他不会脱钩,不会挣断鱼线? 明天带着他坐马车逛顺天府,那就是让他切身的感受一下道路通畅所带来的好处,溜溜他,把他能够用来反抗的力气给溜掉,然后才是我们收竿的好时机。” 朱瞻基一屁股坐到另一张躺椅上面,摸着下巴说道:“说的也是,那回头把边市城那边送来的上好羊绒毯子给他铺上,拉车的马我让人去宫里弄几匹训好的来,再给他加加码。” 杨少峰呸了一声道:“我发现你真是越来越坏了。真照你这么整,不是弄虚做假么?” 朱瞻基道:“那你说怎么办?” 杨少峰呵的笑了一声道:“不怕不识货,就怕货比货——从使馆到工地再到杨家庄子,旧路新路都有,同一辆马车,两种路的颠簸程度却大大的不同,对比最为直观。 只要对比一下新修好的道路和原本的道路,相信他就知道该如何选择了。” …… 回了杨家庄子的杨少峰和朱瞻基正在琢磨着如何算计李祹,回到使馆的李祹却又坐不住了,让人把崔承恩喊来之后,就直接对崔承恩吩咐道:“你准备一下,跟我出去一趟。” 第一百八十四章 没张屠夫不行啊 董季荷曾经说过,没了张屠夫,难道还要吃带毛猪不成? 李祹觉得大概已经弄明白了一些问题——既然是银行放贷,那自己完全可以绕过杨少峰,先去银行那边探探底,等后再跟杨少峰商谈的时候,也好占据两分主动。 毕竟,上一次的试探被杨少峰狠狠的怼了回来,身为下一任朝鲜国主人选的李祹也觉得自己脸上无光。 等崔承恩准备好了之后,李祹便直接让崔承恩走在了前面,一路向着大明帝国皇家银行顺天府支行而去。 跟边市城支行比起来,顺天府支行身为大明未来的京城支行,甚至是总行,其规模自然不是边市城所能比,就连大堂之中的小吏都比边市城要多上好几倍。 窥一斑而知全豹,仅仅这一个支行网点的规模就不下于自己在朝鲜的忠宁府,银行的实力究竟有多强,也就可想而知了。 待到换了行头的李祹和崔承恩走进了支行大堂,当即便有小吏笑着迎了上来,行了个揖礼之后问道:“不知您要办理什么业务?是要存钱?还是存钱?或是借贷?” 李祹轻轻咳了一声,没有开口说话,崔承恩当即便开口说道:“我家少爷打算贷款一些银钱,不知道你们这里该如何办理?” 一听是来办理贷款的,迎上来的小吏顿时变得更加热情,不仅将李祹和崔承恩两人让到了一个静室,还特意准备了茶水,然后才笑眯眯的问道:“不知道贵客怎么借贷多少?以何担保?” 这个时候,崔承恩就没办法说话了,李祹说道:“借贷一千万贯,需要以什么抵押?可借多长时间?利息几何?” 小吏脸上刚刚堆起来的笑容顿时消失不见,仔细打量了李祹几眼之后,干脆伸手指了指银行的大门,说道:“一千万贯?贵客莫不是来寻乐子的?门在外面,慢走,不送。” 李祹脸上的笑容也消失不见,沉声道:“莫不是银行没这许多的银钱可贷?” 小吏的脸色也渐渐转冷,冷笑着道:“一千万贯,银行自然能贷得出来,只是不知道贵客要以何为为抵押?” 李祹问道:“贵行都收些什么?” 小吏掰着手指道:“房契,田契,矿契,金银,除此之外,其余一概不收。” 看李祹一副仔细倾听的模样,小吏忍不住嘲讽道:“贵客若是以房契为抵押,那您应该清楚咱们这顺天府的房价,如今离着新皇城最近的几个小区,最贵的也不过是十几万贯,想要以之贷出一千万贯,不知道贵客手中有多少房产?” 剩下的田契和矿契之类的,小吏干脆就没说——田契现在不值钱,还不如顺天府的房契好使,而家里有矿的,先不说人家用不用贷款,就算是用,也不可能直接跑到大堂里来打听,基本上都是通过上面就把事情给办妥了。 李祹却嗯了一声,问道:“若是朝鲜的矿山呢?” 小吏又来回仔细的打量了李祹一番,摇头道:“贵客真不是来寻乐子的?朝鲜的矿山如何能够抵押?就算您手里有矿契也没有用啊。 您啊,还是请回吧,恕咱们这里办不了您这么大的业务,您最好是回头跟家里好好商量商量再来。” 李祹倒也不为已甚,笑着谢过了小吏之后,又说了声抱歉,这才带着崔承恩一起离开了银行。 刚刚回到了使馆,崔承恩就低声道:“大君?” 回过神来的李祹只是嗯了一声,却又对崔承恩吩咐道:“今天什么事情都没发生,你我也一直在使馆之中休息,根本就未曾出去过。” 等崔承恩身躯应是之后,李祹才回到了自己的房间,挥退了所有下人之后将房门关好,然后一个人坐在桌子前面发呆。 没了张屠夫,自己还真就得吃这带毛的猪! …… 永乐十五年腊月二十六,或许是天公作美,有意成全杨少峰的卖拐计划,天空中又扬扬洒洒的飘起了雪花,而且比前两天的那一场雪还要更大一些。 然后杨少峰就坐着马车,晃晃悠悠的来到顺天府的朝鲜使馆,邀请李祹和自己一起乘车往杨家庄子一行。 只是等李祹上了马车之后,杨少峰才疑惑的问道:“大君昨晚可是没睡好?正巧,今天杨某准备了羊蝎子,大君可要多吃一些,大补!” 宽敞的马车里,李祹刚刚接过杨少峰递过来的茶水喝了一口,闻言却是差点儿全喷了出去,猛的咳了两声之后才说道:“不过是有些烦心事罢了,所以没怎么睡好。” 一边从身前的小桌下拿出早就准备好的茶壶茶杯开始泡茶,杨少峰一边疑神疑鬼的道:“大君可是还在想着修路的事情?” 见李祹点头,杨少峰便说道:“依我说,这路修不修的其实也就是那么回事儿,毕竟以前也是这么过来的,没什么大不了的。” 李祹却是心有不甘,尤其是看到杨少峰开始泡茶之后,心中就更感觉不是个滋味了。 沉默了半晌,李祹开口说道:“忠宁昨天晚上想了一晚,想的全是状元公曾经说过的话,譬如汉字注音之事和多修道路之事。 现在想来。状元公所言,当真是字字珠玑,乃是真正的金玉良言。可是摆在面前的,却依旧朝鲜国库空虚的问题,以致于无法施行。 忠宁也曾想过,既然没钱,那就按照没钱的法子来办,一条条的来,一所所的学堂盖,十年百年之后,终究能成。 可是回过头来再看看顺天府都城,再想想状元公所说的那些好处,忠宁难免心有不甘,胡思乱想了一整夜,倒是让状元公见笑了。” 听着李祹又开始哭穷,心中暗笑不已的杨少峰却是开口安慰道:“这又有什么好笑的?人之常情罢了。而且大君乃是朝鲜的大君,这也是朝鲜百姓的福份啊。” 嗯,你想,你慢慢想,你特么想借钱还不主动,也不提拿什么玩意出来抵押,还跟我哭穷?当本公子不知道你昨天带着崔承恩去银行? 锦衣卫的人早就告诉本公子了!本公子今天除了来溜鱼,还有就是特意来看你笑话的! 似是同情的叹了一声后,杨少峰开口说道:“先不提这事儿了,今天请大君一起去杨家庄子,乃是杨某前天让人去边市城买了几头羔羊,今天正好送到了,所以打算请大君尝尝杨某秘制的羊蝎子。” 李祹的瞳孔都缩了缩——前天?就算是前天早上出发,到现在回来,加在一起也不过是三天的时间,从这里到杨少峰所说的在长城之外的边市城再运羊回来,这得是多块的速度? 杨少峰却好像没有察觉到李祹的神色变化一般,自顾自的端着茶水喝了一口,然后又接着说道:“这草原上的羔羊,跟顺天府百姓自家养的羊,那味道可是大大的不同,尤其是这羊蝎子,吃起来不仅肥美无比,而且特别滋补,大君千万不可错过。” 李祹此时哪里还有心情去关注什么羊蝎子,对于所谓羊蝎子大补的说法更是浑不在意——难道羊肉还能比人参更补? 相比羊蝎子,这三天的时间就能跑到边市城运送羔羊回来的速度才更可怕好不好? 心中暗自盘算了一番之后,李祹便试探着问道:“总是听状元公提起边市城,忠宁如今倒也知道边市城位在长城之外,却不知离顺天府究竟有多远?” 杨少峰抬头望着马车的顶棚,心中计算了一番之后才答道:“大约五百里路吧。” 李祹又接着问道:“若是不运送羔羊,三天的时间倒是绰绰有余,只是加上羔羊之后还能在三天的时间里跑一趟,当真不易。” 杨少峰却笑道:“错了,错了。这笔账不能像大君一般的算法——边市城到万全右卫,万全右卫到万全都司,都是新铺好的水泥路,马车跑起来轻快无比,就跟咱们现在走的路一样。 更重要的是,从顺天府到边市城,去的时候连半天都用不上,剩下的时间差不多全在返回来的路上。 实际上,若没有新铺好的水泥路,咱们想吃草原上的羔羊,就算快的话也得个三五天的时间,慢的话就更不好说了。” 李祹点了点头,正想开口说话,忽然马车传来一阵震动,身前桌子上的杯子就被晃倒,杯子里的茶水也洒出来一些。 赶忙拿了手巾擦了桌子上的茶水,又将杯子和茶壶都收好之后,杨少峰才无奈的叹了一声道:“大意了,出了顺天府的这段路之后,还有一段是没来得及铺设水泥的路段,走起来没顺天府城里和杨家庄子那边的路平衡。” 李祹惊道:“咱们已经出了顺天府?” 杨少峰一把拉开车厢窗户上的帘布,指着外面完全不同于顺天府城里的景象,笑道:“大君自己看。咱们刚才没拉开窗帘,又一路喝茶聊天,自然就没什么感觉。 再忍忍,等这段路过去了,就是杨家庄子向顺天府这边修的水泥路,等到水泥路上就好了。” 第一百八十五章 上完轮椅上担架(还债13/418) 李祹终于忍不住了。 一顿肥美的羊蝎子几乎是没尝出来什么味,强撑着忍到酒宴结束,李祹就迫不及待的向杨少峰问道:“忠宁有一事,想求状元公相助?” 杨少峰端着茶水向李祹示意了一下之后才道:“大君有什么事情尽管说,只要在下能帮得上的,就绝不会有半分的推辞!” 李祹点了点头,先是向着杨少峰拱手道了谢,然后才开口说道:“忠宁想请教状元公,修起所谓的水泥路来,成本几何?尤其是水泥,这东西是怎么计算的?” “没什么成本,”,把自己核算出来的价格默默的加了几个零之后,杨少峰直接就说道:“如果征发徭役,民夫是没有工钱的,只要供应餐食,保证他们的住宿就可以了。 沙子这东西不需要用钱买,碎石头也不需要用钱买,唯一需要用钱买的水泥虽然用量大了些,但是价格却也便宜。 如果去除掉人工的费用,单独计算水泥和沙石之类的物料,那么一丈宽,一尺厚的路,每一里的修建成本大概在一千贯左右。” 一里路一千贯,三千里就是三百万贯? 当然,李祹的心里也清楚,这个账肯定是不能这么算的,因为整个朝鲜不可能全部都修建一丈宽的路,再加上许多地方还需要避开山林之类的特殊地形,估计最后的总长度要翻一倍还不止。 如果往多了算,五千里路的成本就是五百万贯? 李祹又忍不住肉疼了起来——这还仅仅是修路,九百万贯的成本扔进去,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收回来? 如果再加上修建学堂,购买书籍之类乱七八糟的事情,那需要的支出岂不是更多?更别说还有耽误百姓农时带来的影响。 见看着李祹满脸的纠结之色,杨少峰干脆笑了笑,端起茶水喝了起来。 一条路需要用到水泥,沙石等等物料,成本大概在七八贯左右,如果把所有的人工都给算进去,成本也不过是十贯左右。 现在自己按照十贯的成本加了三个零,哪怕李祹想要修一条三千里的道路,成本也得三百万贯。 永乐十三年,大明国库收上来的赋税里面,银子只有区区二十八万两,朝鲜弹丸之地,又不像倭国一样有石见银山,难道朝鲜国库还能比大明国库更有钱? 最重要的是,水泥这东西全天下就只此一家,别无分号,就算李祹想要找别人去买,他也没地方去找! 眼看着脸色不停变幻的李祹已经彻底坐到了轮椅上面,什么手表自行车全都扔得一干二净,杨少峰放下手中的茶杯,笑道:“大君?” 被杨少峰这么一喊,李祹才算是回过神来,向着杨少峰拱了拱手之后问道:“若忠宁想要贷款一千万贯,不知道需要些什么?” 见李祹终于坐上了轮椅,杨少峰却摆出一副懵逼的样子,拿捏道:“之前不是已经跟大君说过了么?这事儿您得去找夏部堂,让他安排人核算,然后再谈抵押的事情。” 李祹点了点头,向着杨少峰拱手说道:“那还要有劳状元公,替忠宁引见夏部堂?” 杨少峰放下茶杯,笑道:“这个倒没什么,不过是举手之劳罢了。” 李祹再一次向着杨少峰致谢之后,又接着问道:“除了修路,忠宁最为关心的便是学堂和孩童开蒙之事,正好借着这次机会一起请教状元公,不知状元公以为当用什么书籍开蒙为上?” 妥了,这已经不是主动上轮椅了,这是直接躺担架上了! 心中暗自夸了李祹几句,杨少峰才斟酌着道:“以注音之法教授孩童学会查找字典,再从三、百、千入手,之后便是四书五经,然后可以科举。” 拍了拍额头,杨少峰又解释了起来:“字典可是个好东西,上次倒是忘了跟大君说了。 有了字典之后,遇到不认识的字了,可以通过部首笔划之类的方法来查找汉字,上面会有标注的注音。 倘若遇到什么字不会写了,只要知道怎么说,便同样可以通过注音来进行检索,照着字典上面的字来写。” 李祹大喜,起身向着杨少峰揖了一礼,谢道:“状元公不愧为六首状元,所思所虑当真完备,比忠宁想的可周全多了。忠宁在此,先代朝鲜百姓谢过状元公!” 杨少峰赶忙起身,虚扶住李祹之后才说道:“大君实在是太客气了,杨某此举,也不光是为朝鲜百姓,也是为了我大明百姓,实在是当不得大君之谢。” 想了想,杨少峰又接着说道:“为了让朝鲜百姓能尽快接受注音,回头我看能不能替大君聘请一些先生,让他们去朝鲜的学堂里面教授孩童们注音。” 听杨少峰这么一说,原本就保持着揖礼姿态的李祹干脆直起了身子,然后向着杨少峰一揖到地,拜道:“忠宁多谢状元公!待忠宁归国之后,定要让人立下状元公的生祠,我朝鲜百姓,也永世不忘状元公大恩!” 心中暗骂一声我信你个鬼之后,又一次起起身虚扶李祹的杨少峰笑着说道:“万万当不得,朝鲜百姓更应该记住的是大君! 若不是大君来大明,若不是大君想着汉字注音之事,若不是大君关爱朝鲜百姓,又岂会有这些事情的出现?” 又是一通商业互吹后,杨少峰也就适可而止,绝口不再提什么贷款的事情,就连之前已经说过的派遣教官之事都不再提起。 还要啥自行车啊? 对于杨少峰和眼下的大明来说,能够忽悠着李祹好好修路,拿钱支持杨少峰搞出来的字典,那就比什么都强。 至于派遣教官和驻军的事情,完全可以慢慢来嘛,反正杨少峰有的是时间,根本就用不着着急。 安排人送走了李祹,杨少峰就赶忙让狗子去寻朱瞻基,同时吩咐灵儿备好了笔墨纸砚,等朱瞻基一到,杨少峰就急不可耐的说道:“赶紧的,我说,你写。 李祹打算找银行借贷一千万两,回头让夏老抠安排人跟他谈判,重点在于大明要拿到在朝鲜境内的矿山勘探权和开采权。 除此之外,还要跟李祹好好谈一谈银行在朝鲜开设分行的事情,尽量让他把借贷的一千万贯存放到银行里,继续钱生钱。 另外,一旦跟李祹的谈判成功,还要立即兴建新的水泥工坊,提高水泥的产量,可千万不敢耽误了朝鲜的道路和学堂修建。还有印书局,也得赶紧再弄几家,字典是大头,三、百、千和四书五经也得多印。 对了,售后服务得跟上,记得让纪纲年后弄一批腐儒过来,让他们跟着伊逍和白庚学习注音,等学成了就让他们去朝鲜宣扬圣人教化。 还有,记得让夏老抠跟户部的人交待一下,该通商的还是得通商,要鼓励大明的商人去朝鲜赚钱。 还有,最重要的事情就是赶紧把这事儿跟李祹敲定下来,要么让他联系李芳远直接签订合约,要么直接跟他签也行。” 疯狂写了好几行之后,朱瞻基忍不住把手中的笔给放下,怒道:“这么许多内容,你就不能自己写?非得抓我来替你写?若是我没在庄子上,你找谁写?” 杨少峰冷笑道:“别废话,赶紧写完了送进宫去,这事儿既要经过陛下首肯,还得通知夏老抠,时间紧得很。” 一脸愕然的朱瞻基指着自己问道:“我写?我送进宫去?再找夏部堂?你这是拿我当苦力使唤呢?” 杨少峰道:“让别人送过去,你放心?这么机密的事情,自然是知道的人越少越好。” 朱瞻基恨恨的呸了一声,无奈之下只得重新拿起笔写了起来。 …… 洋洋洒洒的写了好几页纸,等墨汁晾干了之后,杨少峰和朱瞻基就骑马奔向了顺天府,浑然不管天色已经慢慢暗了下来。 然后夏原吉就被朱老四派人拎进了宫里。 示意无心将朱瞻基写好的奏疏递给夏原吉之后,朱老四才指着朱瞻基和杨少峰说道:“又是他们两个折腾出来的,夏爱卿先看一看。” 夏原吉刚刚瞧了没几行字,就一脸错愕的抬起头,先是瞧了瞧朱老四,见朱老四一副老神在在的模样,然后又将目光投向了杨少峰,问道:“状元公,如果老夫没记差的话,这修建一里地的道路,成本好像只有十几贯?” 杨少峰点了点头,说道:“对啊,连人工和食宿成本都算进去,一里水泥路的成本大概是十贯,上下浮动不过半成。” 满脸讶异之色的夏原吉屈指弹了弹手里的奏疏,向着杨少峰问道:“一千贯!这么夸张的数字,为何会出现在奏疏里面?那李祹会同意这个报价?” 杨少峰呵呵笑了一声,说道:“夸张?研发成本不用算进去的?当初我可是让人跑遍了顺天府去找石头弄回来反复实验,好几天的时间,上百两的银子,还有我的智慧,不是成本?他凭什么不同意?” “那这个呢?”夏原吉指着奏疏问道:“为什么要把银行开到朝鲜去?” 第一百八十六章 朕脑袋疼(还债13/418) “老夫明白了”,不待杨少峰开口,夏原吉就自顾自的开始了脑补:“状元公要把银行开到朝鲜,是打算培养朝鲜人把钱存银行的习惯,让朝鲜人使用宝钞,这金银就到了大明。 包括状元公提出来的价格也是一样,根本就是打算掏空朝鲜国库和民间的所有金银。 如果再加上后面写的派穷……大儒们去朝鲜宣扬圣人教化,那么状元公的打算就是用夏变夷,让朝鲜彻底变成国中之国,由外藩而成内藩!不知道老夫这么理解,是否正解?” 杨少峰猛的点头,应道:“生我者父母,知我者,夏部堂也!” 旁边的朱瞻基猛呵呵冷笑一声,对夏原吉道:“夏部堂休要被他骗了,他把水泥的成本报出高价,完全是觉得在大明不好意思卖的太贵,要从朝鲜人身上找补回来。 同理,他要把银行开到朝鲜去,目的完全是为了掏空朝鲜人的金银,要让儒生去朝鲜宣扬圣人教化也是一样,完全就是看那些腐儒不顺眼,随便找个借口打发出去罢了。 至于什么国中之国用夏变夷,什么外藩内藩,他杨癫疯能想到这些?” “休要胡说八道,”杨少峰顿时大怒,瞪了朱瞻基一眼之后气哼哼的说道:“我好歹也是个六首状元,智慧谋略岂是你个好斗蛐蛐的能看明白的?” 朱瞻基呸了一声道:“夏部堂手中的奏疏是谁写的?还六首状元?当真不要脸!” 被朱瞻基这么一说,夏原吉顿时又将目光投向了手中的奏疏,再仔细瞧瞧上面的字迹,夏原吉顿时就明白了朱瞻基为什么这么说——杨少峰的笔迹如何,夏原吉不太清楚,但是皇太孙朱瞻基的笔迹,夏原吉却是再熟悉不过了。 很明显,这又是一封皇太孙代笔的奏疏,拿到朝堂上面来糊弄人的。 刚刚还笑眯眯看热闹的朱老四也沉下了脸——杨癫疯总是欺负瞻基这个老实孩子,瞻基也是个笨蛋,两个都该打! 朱老四心里想着,嗓子里就不自觉的哼了一声,正打算开口训斥几句,却见夏原吉略微闪身,站到了杨少峰身前之后躬身道:“臣恭喜陛下,贺喜陛下!” 话还没说出口就被夏原吉给噎了回去,又见夏原吉摆明了要回护着杨少峰,朱老四顿时就被气笑了,冷哼一声之后干巴巴的问道:“喜从何来?” 夏原吉眨了眨眼,躬身道:“启奏陛下,臣以为状元公与皇太孙之计完全可行,只消五六十年的时间,朝鲜便可去了国号,成为我大明一省之地,当真是可喜可贺!” 朱瞻基道:“夏部堂又被他骗了!他甚么时候想着让朝鲜成为一省之地了,昨天他还说要挑拨倭国与朝鲜相斗,我大明好趁机驻军朝鲜与倭国呢!” 夏原吉顿时变了脸色,盯着杨少峰道:“如今我大明国库空虚,又如何能在朝鲜驻军?若朝倭相斗,我大明是不是要出兵平乱?这等事,以后休要再提!” 杨少峰眨着眼道:“驻军跟国库有什么关系?军费不应该是朝鲜和倭国承担么?我大明的军人待遇好一些,军费高一些,也是很合理的事情,倘若倭国败了,我大明还可以要求倭国承担现任,对受到感情伤害的大明和朝鲜做出补偿,对不对?” 夏原吉捋了捋胡子,当即又转身对朱瞻基道:“殿下,臣觉得状元公言之有理,一应军费与支出,是该由朝鲜和倭国来承担。” 眼看着夏原吉和杨癫疯越说越没谱,大有同流合污之意,朱老四顿时气哼哼的道:“不嫌丢人!一个是当朝尚书,一个是翰林清贵,没一个要脸皮的!” 夏原吉躬身道:“启奏陛下,若是臣舍了脸皮就能让国库丰盈,臣现在就把这脸皮给扔掉,再也不捡起来!” 见朱老四被夏原吉一句话给噎住,杨少峰忍不住低声对朱瞻基道:“看着没,这才是合格的户部尚书,这才是真正的大儒。 姜珂先生曾经说过,有钱道真语,无钱语不真。不信但看筵中酒,杯杯先劝有钱人。 诚哉斯言!要脸?要脸干什么,有钱才有脸,没钱谁管你是谁?” 说完之后,杨少峰却听的整个大殿之中都静了下来,朱老四满脸怒气的望着自己,夏原吉看向自己的目光又带着欣赏和怜悯,朱瞻基一脸的愕然,无心等人皆是死死的低着头,连抬头的勇气都没有。 我特么的,这该死的大殿是谁设计的?给本公子站出来! 朱老四的脸色一阵青一阵红,忽的从桌子上抓起一本奏疏向着杨少峰砸了过去,骂道:“滚出去!” 自觉丢人现眼的杨少峰赶忙借坡下驴,向着朱老四拜道:“祖父大人息怒,孙儿先行告退。” 等到杨少峰一路躬身倒退着出了大殿,朱老四这才换了一副脸色,对夏原吉道:“这就是个混子,夏爱卿不要和他计较。” 夏原吉忍不住翻了翻白眼——本来也没打算跟状元公计较,是你朱老四训了状元公,又不是我训的…… 眼看着大殿中没有了碍眼的,朱老四便直接对夏原吉道:“回头跟户部、礼部和银行那边都交待一下,告诉他们按照那个混子奏疏里面所说的去做,别搞出岔子来。 另外,那个混子说要弄那么许多儒生去朝鲜,总得给人家一个交待才是,不能就这么没名没份的去了。” 夏原吉却觉得没名没份也挺好,要不然给了官身就得给俸禄,俸禄不还是得国库来出? 眨着眼睛琢磨了一番之后,夏原吉才道:“从九品?要不然,还是不入流算了,左右是宣扬圣人教化,提钱未免太过俗气了些。” 朱老四呵的笑了一声道:“笑话,我大明为了朝鲜的礼乐教化派出大儒,又怎么可能是不入流的品级?全部正七品,俸禄由朝鲜支出。” 夏原吉眨了眨眼睛,愣在了那里——用杨癫疯的话来说,自己还是太年轻了…… 朱老四却没有觉得哪里不对劲,反而来了兴致,笑眯眯的道:“那个混子说的对啊,国库花出去的钱才叫钱。 这要是真的成了,好几座水泥工坊和钢铁厂也未必够用,也不知道能养活多少百姓,又能为国库带来多少税收。” 夏原吉点了点头,斟酌着道:“臣觉得,这些事情的关键还在于状元公折腾出来的水泥,倘若我大明多一些像状元公一般的人才,那又会出现多少水泥这样儿的好东西?所以,这学校的事情?” 朱老四笑道:“怎么,你也要站在那混子一边,跟天下士林为敌了?” 夏原吉道:“臣此前曾到工地上面看过,杨家庄子学堂里面出来的学生,跟那些死读书的生员不同,他们更讲究经世致用之道。 臣现在就等着杨家庄子的学生们参加科举了,到时候别管是进士还是举人,总得往户部弄几个,反正他们文采一般,也进不得翰林。” 朱老四撇了撇嘴,说道:“你想都别想!还户部,早在你之前,吴中就已经找朕好几回了,就是打算往工部弄些杨家庄子学堂上的学生。 还有现在主管银行的李倦,边市城那边的刘航,哪个不在向朕要人?杨家庄子的学堂总共就那么些学生,你让朕上哪儿给你弄人去?反正原来的生员也能用,你就先凑合凑合。” 夏原吉哼哼叽叽的道:“陛下不给,臣就找杨癫疯和皇太孙殿下,殿下是杨家庄子挂名的校长,杨癫疯是挂名的祭酒,总会有几分面子,到时候臣就让那些学生举孝廉,不考科举了!” “你敢!” 瞪了夏原吉一眼,朱老四骂骂咧咧的训斥道:“光想着你户部那一亩三分地!你就不能老老实实的等顺天府的学堂都运转起来之后再想?” 夏原吉闻言,吭哧几声之后干脆耍起了无赖,说道:“反正户部现在正需要人手,要不然先让他们来户部打打杂,历练历练,要不然这又是水泥工坊又是钢铁厂,还有国库跟银行,如今还得再加上朝鲜那一摊子事儿,臣实在是忙不过来了。” 朱老四哼了一声道:“说的好像朕能忙得过来似的!那个混子一向是只管挖坑不管埋,折腾出来这许多乱七八糟的事情,还不够朕头疼的么?” 说完之后,朱老四干脆掰着手指头数了起来:“咱们先说边市城,到现在都只是完成了一个雏形,真想完全竣工,只怕要等到永乐二十年去了,更别说还有四座小城正在动工。 然后是道路,从边市城到顺天府,从顺天府到南京,从扬州到南京和泉州,从南京到交趾,这几条路眼下是处处用人,处处花钱,修完这几条之后还有更多的路要修。 接着又是朝鲜这一摊子破事儿,虽然说好处多多,可是前期要支出的成本也明摆在那里,要用的人也不在少数,朕现在就恨不得让大明百姓一家生上十个八个的孩子! 还有民赋民税,这些一旦免除,朕的内帑就只能靠着那个混子折腾出来的几家工坊了,朕这一大家子怎么养活?” 第一百八十七章 朱老四的圣旨 朱瞻基就这么眼睁睁的看着朱老四和夏原吉在自己眼前上演了一出谁最不要脸的大戏,直到双方达成了某些不可外传的交易之后才宣告落幕。 夏原吉表示自己这个户部尚书会联合工部、礼部、吏部、鸿胪寺、将作监等各个衙门口的扛把子们一起努力,争取早日将朝鲜的金银弄到大明国库和朱老四的内帑里面。 对此表示满意和赞赏的大明皇帝朱老四则同样表示,未来会把杨家庄子学堂的模式慢慢铺开,有了好用的人手之后优先分配到户部,以此表达自己对于夏部堂的支持。 成交! 至于被人反复卖了好几遍的李祹……什么李祹?这不眼看着就要过年了?先好好的过个年,剩下的事情回头再说! 永乐十六乐春正月壬子,朱老四在奉天殿接受了文武大臣和四夷使臣的朝拜,意味着永乐十五年的正式结束,同时也意味着永乐十六年的正式到来。 依旧单身狗一条的杨少峰躲在文官群体的最后面,斜靠在大殿里的柱子上面眯着——还有几个月就该成婚了,得好好养足了精神才是。 高坐在龙椅之上的朱老四瞧了一眼杨少峰,全当做没看见这个凑数的混子,直接就对无心吩咐道:“宣诏。” 无心躬身应了,接着便从旁边侍立的小太监端着的托盘中拿起圣旨,展开后扯着嗓子念道:“ 奉天承运皇帝,敕曰:朕承天命,统绍鸿业,夙夜孜孜,惟图安民,于今十有六年而天下未安,民生未遂,究惟厥咎,皆谓有司不得其人。 夫民者,天民天付人君安养之,人君不能独治,则必建官分职以共治。今尔等坐视民穷,恬不留意,大小蒙蔽,悉不以闻,独不畏天地鬼神乎? 继今能改过自亲,革贪为廉,革暴为仁,上体吾心,下扶百姓,使百姓皆得其所,则可以永享爵禄,保富贵矣。如复不悛而违命厉民,罪必不恕。譬如使人牧牛羊,不能蕃息又多饿死,则牧者必受谴责,况受牧民之寄者乎? 福善祸淫,天有恒道;赏功刑罪,国有常典。典懋勉之,无怠无忽!” 朱老四骂人了? 已经快要睡着的杨少峰顿时一个激灵,站直了身体之后低着头来回打量着朝堂之上的众多大佬们。 不对啊,除了朱高炽和朱高煦还有朱高燧三兄弟之外,就数朱瞻基和自己挨的骂最多,平时根本就看不到朱老四骂人。 他老人家向来是喜欢杀人来着,这回咋还直接开骂了呢?这是谁又招惹朱老四了? 跟着前面的一众大佬们三呼万岁之后,杨少峰也没能想出个所有然来,却又听得朱老四沉声道:“继续宣诏。” 无心再一次躬身应是,然后又拿起另外一封诏书展开,读了起来:“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说与天下官员和天下百姓知晓,自永乐十六年正月壬子起,天下民赋民税都永不再收,你们都要好好的过日子。 俺教户部和有司衙门置天下户口的勘合文簿、户籍册子,你们百姓无论大小,都记上名字,凡你们被他人占了土地的,还有家里没分到土地的,回头都给你们分地。 你们倒也不用害怕土地不够,俺在关外还有许多地俚,凡记了名字的都能来种,俺不收你们的赋税,还给你们种子耕牛。 我这般直直地说着,大的小的都要知道,贤的愚的都要省得。若有地方官吏士绅歪曲俺的意思,你们就来京城找俺告状,俺绝饶不了他们!你们也不用怕他们,圣旨是俺发的!钦此!” 卧槽! 杨少峰差点儿一口老血喷出来——前面的诏书还文四骈六的显摆了一番,后面这封诏书就直接大白话上阵,当真是简单粗暴至及,就跟嫌人家李芳远敬献高丽贡女不够漂亮的那份口谕一个鸟样! 等到群臣再一次三呼万岁之后,杨少峰就听朱老四开口说道:“不许更改一字,明发天下,使百姓咸知朕意!” …… 因为朱老四就在顺天府,所以顺天府的百姓知道彻底免除了赋税的消息,要比别处的百姓知道的更早一些,那些在工地上工的人,知道的就更早。 跟以前比起来,陈二现在也算是个有钱人,虽然他的工钱并不是很多,但是人家娶了个好媳妇,陈王氏折腾起来的幼儿园一天就能赚百十文钱,比陈二在工地上的工钱高了好几倍。 但是过惯了穷日子的陈二和陈王氏都不习惯大手大脚的花钱,除了过年这几天比平时多买了些鸡鸭鱼肉之类的东西,剩下的还是跟原来一样,就连陈二喝的酒,也还是以前那种老浊酒。 如果一定要说跟以前有什么不一样,大概就是陈王氏现在更加的顺着陈二,不像以前一样好跟陈二顶嘴——钱赚的比男人多,态度就放低一些,别让自家男人觉得没面子。 一家人在一起吃过了饭,早早的打发了孩子去睡觉,陈王氏又给陈二和自己倒好了酒,两人一起喝了一杯之后才问道:“当家的,你说皇帝这是干什么呢?怎么突然就不收民赋民税了?” 陈二咂了咂嘴,说道:“皇帝的事儿,谁知道呢。不过我想着啊,大概是皇帝他老人家不缺钱了,所以干脆就免了民赋民税。” 陈王氏撇嘴道:“那他以后不缺钱了?我听人说,是以后永不再收,只要这大明还在一天,这民赋民税就不能再收了。” 陈二夹了一大块肥肉塞进嘴里,慢慢的嚼了一会儿才有些不舍的咽了下去,说道:“你就是头发长,见识短。我问你,人家说的是免了民赋民税,商税可没免吧?光你一个月就得交多少钱的商税?” 陈王氏眨着眼睛道:“不一定,一开始的时候是几文钱,后来就是十几文,再后来就涨到了九十多文钱,等过完年开了春,估计得涨到一百来文?” 陈二嗯了一声道:“这不就是了?你赚的多,交的商税也就多,这大明又不止你一个有脑子的,人家别人做买卖,不也得交商税?皇帝他老人家缺不了钱!” 陈王氏顿时化身为陈二的小迷妹,一脸崇拜的道:“还是当家的有见识!我这一个妇道人家,就是没当家的见识多,那工地倒真是个好地方。” 陈二却苦着脸道:“好?好个屁!” 恨恨的将一杯老酒倒进肚子,连着吃了几口菜之后,陈二才苦着脸道:“我原来也想着工地是个好地方,可是现在看来,这工地也不是什么好地方,尤其是那状元公,难怪人家喊他做杨癫疯,我看他就是犯了癫病!” 陈王氏又将陈二刚刚空了的杯子倒满,然后才问道:“怎么着了?” 陈二呸了一声道:“前些天从杨三哥那里传出来的消息,说是等开春上工了,所有人下工了不许直接回家,都得跟着学习半个时辰,说是要教我们这些大老粗识字。 天地良心啊,你说我都这岁数了,还要跟娃子一样去读书?这不是扯蛋是什么?不行,回头我得找杨三哥好好说道说道这事儿,千万不敢让状元公胡来。” 陈王氏娥眉倒竖,正想训斥几句,却又强忍着心中的怒意,只是淡淡的道:“咋,让你读书还是害你了?不读书,以后你儿子跟你之乎者也的掉书袋,你能听得懂?” 陈二振振有词的反驳道:“那有啥不懂的?皇帝的圣旨俺都听懂了。再说了,娃子跟爹说话还敢掉书袋?腿给他打折喽!” 陈王氏呸了一声道:“不许你去,回头谁愿意闹腾就让谁闹腾去,反正你不能去。” “咋?”陈二一脸懵逼的问道:“别人去得,偏我去不得?” 陈王氏道:“对,就你去不得,除非你不想赚这工地上的工钱了。人家状元公是东家,人家怎么说,咱就怎么办,让你读书是好事儿,求都求不来的机会,你还想闹腾?你脑子让驴给踢了啊?” 眼看着陈二不吱声,陈王氏又接着道:“你不吱声,我就当你默认了啊。” 陈二哼哼叽叽的道:“知道了,我听你的,不闹腾,老老实实的读书去,回头给你考个秀才回来。” “德行!”陈王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说道:“咋又愿意听我的了?还是说你想考个秀才公,再纳几房小妾?” 陈二黑着脸道:“胡说八道!老话都说,家有贤妻,夫不遭横祸。我就觉得你挺贤的,听你的准没错。” 脸色忽然之间就红了起来,陈王氏忍不住带着几分羞赧,呸了一声道:“年前你不是说过了上元节就开工的么,这眼看着也没几天的时间了,你好好在家歇歇,把精神头都养足了,等上工的时候好好干。我想过了,咱们现在有一处院子,以后再给娃子买一套院子。” 吃饱喝足的陈二嗯了一声,点点头算是应下了,等陈王氏将桌子都收拾完了之后,趁着陈王氏不注意,一把抱起陈王氏,嘿嘿笑着道:“咱再努努力,多生几个娃子!” “灯!灯还没灭呢!” 第一百八十八章 抽疯的朱老四 永乐十六年正月十六,天色刚蒙蒙亮起,顺天府城里城外的百姓们养的那些大公鸡就开始扯着脖子打鸣,紧接着狗子们也狂吠起来,誓要把公鸡的叫声给压下去,被扰了清梦的百姓们各自穿衣起床,准备开始新一年的劳作。 陈王氏自然也不例外。 虽然陈王氏现在一天赚的钱能顶得上陈二好几天的工钱,但是陈王氏依旧喜欢每天早早的起来给丈夫和孩子做饭,每天从打发了丈夫去工地上工,陈王氏就开始盼着丈夫能早早的下工回来。 淘米,添水,生火,一股股的炊烟从小小的灶台里面升起,熏得陈王氏忍不住咳了几下。 扭头听了听屋子里面,见丈夫没有被自己咳嗽的声音给吵响,陈王氏这才放下心来,专心的伺候着灶膛里的柴火。 但是陈王氏疼惜丈夫的想法注定要落空,院子外里正就开始高声喊着陈二哥在没在家,陈二在屋里应了一声,气得陈王氏直接将手里的菜刀砍在了砧板上,又随手在衣服上擦了擦手,然后一边低声咒骂着外面叫魂的里正,一边向着院子门口走了过去。 里正陈小乙也不知道自己哪里得罪了陈二家里的,眼见着陈王氏神色不善,又想着自家媳妇还在陈王氏的幼儿园里面做活,当下只得讪笑着道:“嫂子,二哥醒了没?官府来查访户籍,要重造黄册。我合计着二哥一会儿还得去上工,所以就早点儿带着官府的官爷们过来了。” 听陈小乙这么一解释,又看见跟在陈小乙身后的两个官差和一个秀才,陈王氏的脸色这才缓了下来,打开院门将几人让进了屋子里,又忙着给几个准备茶水。 跟在陈小乙身后的秀才早就打量了一遍小院,见陈王氏要准备泡茶,当即便站起身来,向着陈王氏拱手道:“嫂子自去做饭便好,我等早上都喝足了茶水,这会儿也喝不下哩。” 正说话间,穿戴整齐的陈二也从屋子里出来了,先是向着几人告了声罪,接着便去院子里洗了脸刷了牙,这才快速的回到了屋子里,向着陈小乙和那个秀才行了一礼,问道:“不知小乙哥和这位小相公来寻陈二是?” 那秀才直接笑着道:“陈二哥是吧?我等奉命开始登记顺天府百姓户籍,小乙哥说您今天要去工地上工,所以早早的就拖着我等先过来了,现在咱们就开始登记,这样儿也不耽误你的时间。” 说完之后,秀才就摊开了手中的册子,又取了笔墨出来,开始在册子上记录着陈二一家的信息。 等着信息记录完了,秀才收起了册子和笔墨,又笑着对陈二道:“陛下废除民赋民税的旨意,陈二哥是否已经知晓?” 陈二点了点头,说道:“小乙哥都和俺们说过了,大家伙儿都知道,打从今年开始,民赋民税就不再收取了,俺们有多少收入都归俺们自己。” 秀才点了点头,说道:“既然已经知晓,那我就不再重复了,只不过,陈二哥要记得,你若是拿着家里养的鸡鸭去卖,还是要交商税的。当然,就那么几只鸡,交不交的也没人管。” 陈二涨红了脸,说道:“那俺成啥人了?皇爷是个好皇爷,他老人家心疼俺们这些苦哈哈,俺也不能没良心不是?不瞒相公,俺家里的还经营个一个幼儿园,可是每个月都交了税的,从来没短过。” 秀才笑着起身向着陈二行了一礼,说道:“陈二哥高义!对了,你家娃子已经七岁,按照礼部新出的规定,要在九月份的时候入学,陈二哥千万别忘了,搞不好是要罚钱的。” 陈二咧着嘴笑道:“可不敢忘,罚钱不罚钱的都不敢忘喽,娃子读书,可是一辈子的大事儿,千万不敢耽误。” 秀才向着陈二竖了竖大拇指,夸道:“难道小乙哥说陈二哥是个明白人,现在看来,确实不一般。 好了,你家的信息都登记完了,该说的我也都说过了,我们这就去下一家,陈二哥也好早点儿去工地上工,告辞。” 等着陈小乙和秀才等人都离开了之后,陈王氏也做好了早饭,端上桌子之后又把赖在被窝里不想起床的儿子抓过来照着屁股抽一巴掌,让清醒过来的娃子早点儿起床。 陈二有些舍不得吃这个腌得流油的鸭蛋黄,小心翼翼的吸了几口油之后,陈二最终还是没舍得把这鸭蛋黄塞进自己的嘴里,而是小心翼翼的将之分成了两半,一半给了陈王氏,另一半放在了儿子的碗里。 陈王氏笑着将鸭蛋黄夹回给了陈二,笑道:“咱家现在又不缺这个,你喜欢吃就吃,不行明天我再多煮两个。” 陈二嘴硬道:“中午我在工地上吃,晚上工地上还管一顿饭,两顿都能吃得上肉,谁还稀罕这个?” 陈二的儿子瞧了瞧陈二,又瞧了瞧陈王氏,便将自己碗里的鸭蛋黄也夹回到了陈二的碗里,说道:“爹爹吃吧,我的让给娘吃。” 陈王氏抿着嘴笑了笑,说道:“各吃各的,都别再来回让啦。” 等孩子吃完饭跑出去玩了,陈王氏这才对陈二道:“当家的,咱家这日子是越来越好了,要是五叔公他们谁再来找你说这个那个的,你可不许应下。” 陈二哑然失笑道:“就你聪明?当我是傻的不成?五叔公那个人坏到头顶流脓脚底生疮,他就不是什么好东西! 还有,刚才跟在小乙哥一起来的,除了那个秀才之外不是还有两个差役么?那两个一个是真正的官差,另一个却像是军中的,估计不是锦衣卫就是金吾卫。 现在这些人一起出动来大造黄册,估计皇爷是要彻底清查这天下的丁口,以后也难免会有像五叔公那样儿的想要生些事端。你当我是个傻子,会跟他们搅和到一起?” …… 自打永乐十三年会试,杨少峰把锅盖给揭了之后,朱老四就再也不相信所谓的黄册数据了,干脆决定每三年重造一次黄册,每十年重造一次鱼鳞册。 没办法,洪武二十六年的时候,大明丁口是六千五百万,到了永乐十三年的时候就只剩下了五千二百万? 这很不正常,出现这种情况,一般情况下只有三种可能。 一是战争导致人口大量减少,二是瘟疫或其他灾害导致人口大量减少。 问题是,朱老四登基之后的十几年里,一直没有出现什么大规模的站争,也没有出现什么特别厉害的瘟疫,人口为什么会减少? 除非是第三种可能,那就是大量的丁口被人为的减少了人还在,但是不会出现在官方的统计数据之中,所以才会出现丁口比洪武年间少了那么多,而这十多年的时间里也没增加的情况。 尤其是杨少峰在会试时揭了盖子之后的那一次由锦衣卫牵头组织的重造黄册,朱老四才意外的发现,大概的百姓根本不是五千多万,而是接近六千万。 几百万人的赋税啊,哪儿去了?反正朱老四没看见这些人的赋税。 朱老四觉得这样儿不对。 皇帝向百姓收取赋税是天经地义的事情,不收是皇帝的恩情,收是皇帝的权利,哪怕是以后都彻底废除了民赋民税,也不能让别人从中占了便宜,自己更不能吃这么个哑巴亏。 杨癫疯那个混子说的对,自己不开心的时候拉着别人一起不开心,自己的不开心就只剩下了一半,心里就会舒坦许多。 所以朱老四前脚派人诏告天下说彻底废除了民赋民税,后脚就把锦衣卫连同杨家庄子学堂、国子监的生员一起给派了出去。 按照朱老四的想法,每三人一组,一个文人负责记录,一个衙门负责带路,一个锦衣卫负责监督,当地的里正再负责领着这个组合去走家串户,这就应该没人再瞒报户口了吧? 夏原吉对此表示支持,甚至觉得早就应该这么办了早这么干,国库还至于空得能跑老鼠? 无视了夏原吉左一句陛下英明右一句陛下圣明的拍马屁行为,朱老四说道:“等李这边的事情定下来之后,就把匠籍并入到民籍,废除乐户、堕民、伴当、户、棚户等贱籍。 凡因靖难而发配教坊司和编入乐户的,一概赦免为良民,编入民籍之中,那些贪腐之辈的亲眷,不在此列。回头朕会颁发诏书,户部也要做好准备。” 夏原吉一脸懵逼的瞧着朱老四,迟疑道:“堕民、户之流倒也罢了,乐户……” 朱老四阴沉着脸道:“就按朕说的去做,那小王八蛋不止一次拿这事儿嘲讽朕了。” 夏原吉当即便转换了脸色,大义凛然的道:“陛下拳拳爱民之心,状元公早知陛下肯虚心纳谏,这才敢犯言直谏,何来嘲讽之说?” 朱老四挥了挥手,训斥道:“你就百般回护!夏老抠这个外号便是他给你取的!朕现在不想看见你们两个,你也赶紧去忙你的事情。” 等夏原吉出宫之后,朱老四又让无心传来了纪纲,扔给纪纲一个锦囊之后阴沉着脸道:“派些可靠的人手去一趟泉州,按锦囊里面的吩咐行事,直到把最后一个都给朕处理掉!” 第一百八十九章 真不要脸!(还债15/415) 杨少峰不止一次的嘲讽户籍制度,朱老四心知肚明,也知道户籍制度确实是一个大问题,所以朱老四对户籍制度下手了,而且直接就把匠籍、贱籍全给废掉了。 可是杨少峰也不止一次提到过某个姓蒲的干了些什么破事儿,所以朱老四让纪纲派人去了泉州。 要么不做,要做就做绝。 在对待朱瞻基和杨少峰的时候,朱老四总是能表现出特别的耐心,就跟个二十四孝好爷爷一样,甚至让朱高炽三兄弟心里都感觉不是滋味——隔代亲也不能亲成这样儿吧?这也太欺负人了! 一想到自己这个太子殿下还不如自己的亲儿子和干儿子受宠,朱高炽就很不开心,一不开心,朱高炽就喜欢吃东西,尤其喜欢朱高煦在杨家庄子西边那座山上抓来的大公鸡。 炒着吃,真香! 事情就这么着进入了一个死循环——朱高煦偷鸡和朱高炽朱高燧三兄弟吃,丢了鸡的杨少峰就变着法子折腾朱瞻基,觉得杨少峰和朱瞻基就跟大狗子二狗子一样胡闹烦人的朱老四就会折腾所有人,然后朱高炽心里不爽了就暗戳戳的指使朱高煦去偷杨少峰家的鸡。 忍无可忍的杨少峰在上元节的第二天就跑到了工地上,省得留在家里既要亲手宰了自家养的鸡,还要给朱老四和朱高炽那些土匪们当厨子。 朱瞻基伸手扯了扯盖在身上的狐裘,有些没话找话的说道:“下个月就该会试了吧?伊逍和白庚一个解元一个亚元,会试之后便是进士,也该入朝为官了?还有庄子上学堂里的那些娃子,也该参加县试了吧?” 杨少峰半眯着眼睛,懒洋洋的嗯了一声,就算是回答了朱瞻基的问题。 朱瞻基见杨少峰不说话,便又接着道:“说起来,他们两个若是能高中,肯定也是进入翰林院,如果要是有谁中了状元,你倒也算得上是师徒两状元,一学三翰林了。” “别跟我提翰林,”杨少峰用半死不活的语气反驳道:“哪怕是个编修或者是检讨,都是正儿巴经的正七品,虽说还是个芝麻官,却也要强过我这个从九品的待诏翰林吧?” 朱瞻基撇了撇嘴,说道:“你不是没成婚呢么,等你成婚的时候,皇爷爷肯定会给你升官的,你急什么?” 杨少峰哼哼了两声,转而又闭上了眼睛——指望朱老四给自己升官,倒还不如指望太阳从西边出来靠谱呢! 见杨少峰一旧装死的模样,朱瞻基忍不住气道:“会试!县试!啥啥你都不着急?那不是你的学生?” 杨少峰嗯了一声,说道:“是我的学生,可他们也是你的学生,伊逍和白庚要喊你一声师叔,庄子上的学堂你挂着院长的名头,我操什么心?” “他们该喊我师伯!” 再一次纠正了杨少峰的说法之后,朱瞻基忍不住叹了一声道:“我那两个苦命的师侄怎么就摊上了你这样儿的师父?” 杨少峰叹了口气,说道:“我发现你现在一天天的特别闲。就只是个会试而已,只要考的还是策论那一套,他们有什么好担心的? 就国子监那些死读书的书呆子,照比他们两个可差远了,搞不好他们还能把会元给拿回来呢。” 朱瞻基呸了一声道:“状元也让他们中了呗?” “我看也没什么大不了的,我六首状元都能考得出来,他们要是连个会试都过不了,岂不是丢尽了我杨六首的脸面?” “你还有脸吗?”朱瞻基反问道:“会试在即,你让他们学那些所谓的声母韵母,让他们把声母韵母教给你后收的那几十个学生,又让他们操心工地上的事情,还要让他们抽空到庄子上的学堂去讲学,你倒也真能狠得下心来。” 见杨少峰的嘴唇动了动,朱瞻基又接着道:“你别说话,更别说什么劳其筋骨之类的屁话,这些我都听得多了。” 杨少峰嗯了一声,说道:“你知道不就行了,那还说这些废话干什么。该考会试的就去考,考中了没奖,考砸了就好好操练操练,明年再重新来过,有什么大不了的?” …… 顺天府贡院之外守卫的锦衣卫校尉,还有噼里啪啦燃烧着的火把,一切的一切就像是永乐十五年乡试的翻版。 只是那忽明忽暗的火把映着墙上大大的拆字实在是有些碍眼——上次因为要举行永乐十五年的乡试,所以没来得及拆掉贡院,如今又赶上永乐十六年的会试,结果这个拆字也跟着留到了永乐十六年。 朱瞻基的眼角忍不住抽了又抽,瞪了杨少峰一眼,怒道:“瞧瞧你干的好事儿!千年文华毁于一旦,不知多少儒林中人恨不能生啖你肉!” 杨少峰呸了一声道:“早瞧这钉子户不顺眼了,要不是为了等会试,这里早在年前就该拆掉的。” 说完之后,杨少峰也不再理会朱瞻基,拍了拍伊逍的肩膀又拍了拍白庚的肩膀,笑着道:“放松一些,好好考,没什么大不了的。想当年为师参加会试的时候,答完了考卷还有时间睡觉,所以你们也不用担心,就当是放了两天假。” 伊逍用力的点了点头,语气中满是感激:“师尊放心,学生定然不会丢了师尊的脸面。” 杨少峰嗯了一声道:“好,为师信得过你们。等放榜了,为师带你们去醉仙楼庆祝庆祝。” 朱瞻基则是从身后的边城手里接过一个篮子,从里面找出两块砚台递向了伊逍和白庚,笑道:“师伯没什么好送你们的,就送你们一块砚台,好好考。” 四四方方的砚台初瞧上去没什么了不起的,但是刻在顶端上的“端溪贡珍”四个大字却是实打实的证明了这两方砚台的来历。 见伊逍和白庚瞧向自己,杨少峰直接从朱瞻基手里接过砚台塞到伊逍和白庚的手里,说道:“记住喽,你们师叔送什么东西就尽管收着,越珍贵的东西越要收,别跟他客气!” 伊逍和白庚这才收下了砚台,然后向着朱瞻基作揖拜道:“学生谢过师伯!” 贡院里面,王洪摸了摸脑袋上已经所剩不多且已花白的头发,忍不住就是长长的一声叹息。 就这一次,最后一次,主持完这次的会试之后就告老还乡,再也不待在顺天府这破地方了,夭寿啊! 锦衣卫千户林安瞧了瞧王洪,见王洪一副愁肠百转的模样,忍不住问道:“王检讨如何这般模样?可是有什么不顺心的么?” 王洪哼了一声道:“顺心?永乐十三年,你那个好女婿参加会试,一篇狗屁不通的文章写下来,老夫差点儿人头不保。 永乐十五年顺天府乡试,你那个好女婿的两个学生参加乡试,老夫又掉了无数头发。 如今终于到了永乐十六的会试,你那个好女婿的两个学生又要来参加会试,你说老夫有什么顺心的?” 被王洪噎了这么几句,林安倒也不生气,反而笑眯眯的宽慰道:“天下人谁不知道你王检讨主持会试之时出了个杨六首?这是好事儿啊。如果你要是觉得不开心,回头老夫寻个由头,把我女婿打一顿替你出气,如何?” 王洪哼了一声道:“罢了,罢了,老夫也就是这么一说,眼下还是会试要紧。” 抬头瞧了瞧天色,见东方已经露出了一抹鱼肚白,王洪便起身对着林安说道:“走吧,该开龙门了。” 随着龙门的打开,伊逍和白庚也再一次向着杨少峰的朱瞻基躬身行礼,然后跟着其他的学子一起走了贡院,贡院的门前也因为学子们的入场而空了下来,就剩下杨少峰和朱瞻基两个人还站在那里。 直到贡院大门慢慢关闭之后,杨少峰才问道:“这次会试的题目是什么?” 朱瞻基道:“想不到你居然能忍到现在才问。当然,你就是早问我,我也不会告诉你。” 杨少峰呸了一声道:“我早问你干什么?难道我还能问了题目再告诉他们两个不成?我还要不要脸了?” 朱瞻基呸了一声道:“你本来就没什么脸!这次会试的题目很简单,论倭国久不来朝,当何如。” 杨少峰一愣,转而低声问道:“老纪那边有消息传回来了?” 朱瞻基点了点头,说道:“确实有银矿,而且看样子还是个富矿。夏部堂这两天正吵着百姓苦倭寇久矣,要皇爷爷出兵讨伐呢。” “呵,”杨少峰冷笑一声道:“不愧是夏老抠,看人家家里有银矿,他也不喊着国库空虚了。” 朱瞻基道:“空虚个屁!夏老抠说国库里面有的是钱,再不拿出去花,只怕银子都要长毛,串钱的绳子都要沤烂了。” “他一个穷逼户部尚书,真好意思这么说?” “那他有什么不好意思的?” 朱瞻基反问一句,说道:“有银矿啊,这要是不把那银矿给他夏老抠弄回来,这不是挖他的心头肉吗?再说了,你不早就惦记上人家的银矿了么?” “夏老抠真不要脸!” “嗯!你也一样!” 第一百九十章 自寻死路 没有丝毫的意外,伊逍和白庚顺利的通过了会试,又顺利的通过了三月份的殿试,并且被授为翰林编修,从此成为大明帝国官僚阶级的一员。 也就是说,伊逍和白庚这师兄弟两个从一开始就是从正七品的官员,比杨少峰这个当老师的还高了足足四级! 杨少峰倒是无所谓,反正已经习惯了——无论自己怎么折腾,立了多大的功劳,这官职始终就是个待诏翰林,根本看不见升职加薪的希望。 真正让杨少峰比较感兴趣的,是朝鲜准世子李祹直接跨过了轮椅,直接躺在了担架上: 朝鲜以矿山、关税为抵押,向大明借贷一千万贯宝钞的无息贷款,用于朝鲜的学堂及河道桥梁等工程,分期五十年还款,每年还二十万两白银; 大明在户部下面组建一个对外贸易司,负责向朝鲜提供合格的水泥等物资; 由礼部牵头,组织一批掌握了拼音的大儒前往朝鲜去教授拼音和儒家经典; 由五军都督府牵头,负责向朝鲜派遣一个百户所,替朝鲜培训军队的纪律及作战能力; 另外,大明向朝鲜租借济州岛九十九年,以其为大明东海舰队的军事基地,同时负担起朝鲜的海洋防务,军费由朝鲜承担; 鸿胪寺将在朝鲜设立使馆,派遣使节,开放朝鲜与大明的民间商业往来,如果发生商业纠纷,无论朝鲜商人还是大明商人,都由大明驻朝鲜使馆全权处理,以大明律为准; 反正二十一条是什么样,这份大明-朝鲜友好互助条约就是怎么样的,只不过其中许多东西都改头换面了一番,变得好看了一些而已。 更重要的是,朝鲜很容易的就接受了这一切——朝鲜原本就是大明的藩属,这些条款跟原来的区别并不大…… 除了《大明-朝鲜友好互助条约》的达成之外,另外一件让杨少峰感兴趣的事,则是足利义持那个傻缺不知道是抽疯了还是被刑部员外郎吕渊给忽悠傻了,又或者是被他听到了什么风声,居然派了萨三州刺史岛津滕存忠来大明进表谢罪。 “日本蕞尔小邦,自臣祖父以来受朝廷命,沾被恩德不敢背忘,比因倭寇旁午遮遏,海道朝贡之使不能上达,臣自知有负大恩,而境内之人肆为鼠窃者,皆无赖逋逃之徒,实非臣之所知。既尽为天兵所擒,皇上天地之量,父母之恩,曲赦其罪,悉皆遣还,臣之感戴莫尽名言,伏望贷臣之罪,自今许其朝贡如初,不胜虔恳之至。” 跪的很整齐,舔的很用心,以至于朝堂之上许多大佬都开始替倭国说话。 可惜的,这些大佬们前脚还在劝朱老四“准其所请”,结果后脚就被倭国狠狠抽了一耳光。 永乐十六年五月癸丑,金山卫上奏,有倭舡百艘,贼七千余人攻城劫掠…… 源义持在四月末的时候上表谢罪并请恢复朝贡,五月初的时候就有倭寇跑去金山卫攻城劫掠,从时间上来判断,大概就是源义持前脚派出了使者,后脚这些倭寇就跟着出发了。 这就乐呵的很了。 跟没有倭患的螨清不同,倭患这个概念几乎是从朱重八时期开始,一直贯穿到朱由检挂在老歪脖子树上的那天,虽然中间消停过一段时间,但是也没消停几年。 当然,人家螨清没有倭患并不是因为海防有多牛逼,吓得倭奴不敢来犯,很大一部分原因是因为建奴沿海迁界,生生把一个海岸线最长的国家变成了一个彻头彻尾的内陆国家。 所谓沿海迁界,简单来说就是螨清划定一个濒海范围,从濒海三十里左右,到濒海四十里、五十里、乃至到二三百里不等,设立界碑,乃至修建界墙,强制处在这个范围内的沿海居民迁移,有敢不迁移的,杀无赦,有敢越界的,也杀无赦。 总之,让距离海边三十里到二三百里不等的整个沿海地区都成为一个无人区,如果螨清统治者觉得迁海的距离太近,还会下令迁的更远一点。 还有,沿海迁界绝不是像《糠稀王朝》里面演的那样儿,姚启圣这个老瘪犊子在海边演上一出戏,老百姓就跪在他的身后同意迁移,清军还他娘的用轿子抬着老大娘。 那是扯王八犊子的,是一些贱人搞出来美化某些王八犊子的。 “令下即日,挈妻负子载道路,处其居室,放火焚烧,片石不留。民死过半,枕藉道涂。即一二能至内地者,俱无儋石之粮,饿殍已在目前……” 也就是迁的时候,沿海居民就死了超过一半,剩下百分之二十不到的人,就算能够到内地,离饿死也不远了。 迁的同时,就是烧。“稍后,军骑驰射,火箭焚其庐室,民皇皇鸟兽散,火累月不熄。而水军之战舰数千艘亦同时焚,曰:‘无资寇用。’” 不仅烧房子,杀人民,就连树木青草也不放过“当播迁之后,大起民夫,以将官统之出界,毁屋撤墙,民有压死者。至是一望荒芜矣。 又下砍树之令,致多年轮囷豫章、数千株成林果树、无数合抱松柏荡然以尽。……三月间,令巡界兵割青,使寸草不留于地上。” 屈大均《广东新语》说广东省的情况,“东起大虎门,西迄防城,地方三千余里,以为大界。民有阑出咫尺者执而诛戮。而民之以误出墙外死者又不知几何万矣。自有粤东以来,生灵之祸莫惨于此”。 阮旻锡《海上见闻录》中说“上自辽东,下至广东,皆迁徙,筑短墙,立界碑,拨兵戍守,出界者死,百姓失业流离死亡者以亿万计”。 大明不行,从朱重八开始直到朱由检,大明的这些个铁憨憨们就没想过要搞什么迁界禁海,反而都是磨刀霍霍硬刚到底。 某地常遭日本倭寇侵扰,朱元璋下旨:奉天承运皇帝,昭曰,告诉百姓们,准备好刀子,这帮家伙来了,杀了再说。钦此。 更加操蛋的是,也不知道大明朝到底是怎么回事儿,头铁的不光是皇帝,朝堂上面也一大堆头铁的。 如今倭奴前脚上表谢罪,大家还在替他们说好话,后脚这些倭奴就往大家的脸上抽了一巴掌…… 干他! 五军都督府的大头子张辅最先表态:来几艘宝船再来点儿兵,回头我把源义持那傻缺的脑袋给您拎过来。 一开始就反对让倭奴重新朝贡的户部尚书夏原吉大喜过望之下更是叫嚣:既然要干,就往大了干!宁要倭国不长草,也绝不留一根苗!石见银山是大明的!国库终于有救啦! 兵部尚书方斌表示:兵部啥都准备好了,就等老大发话了。 工部尚书吴中表示:倭国有多少劳工?现在大明处处都缺这玩意…… 礼部尚书吕震表示:倭奴不敬上国,其心可诛!当焚其祖庙,毁其贡献,绝其苗裔! 刑部尚书宋礼表示:不用审了,倭奴直接给吴中就行了,这样儿比较省事儿。 吏部尚书蹇义表示:干掉倭奴之后要不要迁移百姓过去?正好咱大明的官员挺多的,不愁没人手管理,弄个布政使司出来,也能多安排几个人。 …… 给手里烤着的羊腿撒上孜然,闻着渐渐散发出来的香气,朱瞻基强忍着现在就咬一口的冲动,将口水给咽回去之后才开口说道:“倭国的事儿,你咋看?” 杨少峰将手里的羊腿翻了个面,淡定无比的说道:“用眼看。从军府到六部,源义持那傻缺把大明文武上下都给得罪了,尤其是前脚上表谢罪,后脚倭奴就来找事儿,你不觉得这是在打脸?” 朱瞻基疑神疑鬼的瞧着杨少峰道:“真不是你安排的?” “什么我安排的?”杨少峰顿时愣住了,反问道:“我安排什么了?” “那七千倭寇啊,不是你安排的?” “神经病,”杨少峰嘲讽道:“我安排的?我安排的了吗?你也不想想倭国离咱们多远,还我安排的。” 朱瞻基嗯了一声道:“说的也是。只不过,之前就属你最积极的要打倭奴,前段时间源义持上表谢罪之后你就没动静了,接着就出现了七千倭奴犯边的事情,也不能怪我会怀疑。” 杨少峰瞪了朱瞻基一眼,说道:“饭可以乱吃,话不能乱说。最积极打倭国的不是我,而是夏老抠。真要照你这么说的话,你更应该怀疑这些人是不是夏老抠安排的,而不是我。” 朱瞻基道:“说的也是。算了,源义持自寻死路,这个谁都怪不了,也谁都救不了他。” 杨少峰哼了一声,扭头对吴明道:“帮个忙,让锦衣卫的兄弟把石见银山的消息传出去,给朝堂上的大佬们添把火。” “慢着!”朱瞻基叫住吴明,又对杨少峰道:“你干什么?这种消息是随便传的?真要是传出去,倭国可就真剩不下什么了!” 杨少峰瞧着手里的羊腿已经烤得差不多了,便用刀子割了一块下来,笑着道:“没有银山,这些大佬们喊一段时间就会把这事儿给忘了。有了银山,咱们这工地上就再也不缺劳工了。 至于倭国?我管他去死?要不是怕降维打击,我还想把建州那些野人给抓来当劳工呢。” 第一百九十一章 人之将死,其言也善 话音刚刚落下,杨少峰就感觉自己屁股上一痛,接着就听到了朱老四的声音:“混账东西!建州卫招你惹你了?” 杨少峰很想问问朱老四,如果告诉你建州卫的那些狗东西最后入主了中原…… 心里这么想着,实际上却是很狗腿的替朱老四搬了个凳子过来,又将刚刚烤好的羊腿摆在了朱老四面前,然后杨少峰才嘿嘿笑着道:“孙儿就是胡说八道,您老人家别生气。” 朱老四气哼哼的骂道:“朕要是跟你生气,早被你个混账给气死了!” 训斥完了杨少峰,朱老四又将目光投向了朱瞻基,训斥道:“都快要当父亲的人了,居然连这么点事儿都看不透!” 见朱瞻基一脸懵逼的样子,又看着左右无人,朱老四干脆把话给摊开了说:“消息传出去又能怎么样? 倭国?你是大明的皇太孙,你需要考虑倭国吗?如何让大明的百姓吃好喝好,这才是你应该考虑的事情。至于倭国,就像这狗东西说的一样,你管他去死?死光了跟你有什么关系?” 训完了朱瞻基,朱老四一扭头却又发现杨少峰正在偷笑,心里顿时就不爽起来,骂道:“还有你!狗肚子装不了二两香油! 朕记得你曾经跟瞻基说过,宁要人知,不要人见,这么说是对的,因为他是皇太孙,你是他的结义兄弟,你们这么干,谁也拿你们没办法。 可是你再瞧瞧你,天天想着打打杀杀的也就罢了,还敢大张旗鼓的宣扬!你说你是不是蠢?” 杨少峰顿时就瞪了朱瞻基一眼——宁要人知不要人见,这句话确实是自己跟他说的,可是这傻缺转眼就把自己给卖了?当真是好兄弟啊,卖起来一点儿都不心疼! 就在杨少峰琢磨着该怎么回应的时候,却见朱老四扭头对吴明吩咐道:“把石见银山的消息传出去,务必要让所有人都知道,石见国中有银山,年产白银一百万两。” 杨少峰斟酌着道:“其实吧,缅甸有铜矿,交趾好像也有……” “胡说八道!”朱老四训斥道:“些许手段可以用,但是也得看怎么用。 譬如倭国,因为倭国有银矿的事情是实打实的,所以这么宣扬出去,从朝堂到民间都会将目光投向倭国。 但是像缅甸和交趾这种地方,他有没有铜矿先不说,只一个一年能两熟三熟就足够了,朕前些日子赦免的那些贱籍之人,他们会在乎自己的地在辽东还是南洋?” 一脸懵逼的瞧着唾沫横飞的朱老四,杨少峰最终还是心服口服的躬身拜道:“祖父大人英明,孙儿佩服万分!” 朱老四冷哼一声道:“少拍马屁,你还是先想想你自己的麻烦吧。” 杨少峰疑道:“孙儿能有什么麻烦?” 朱老四道:“胡广撑不下去了,眼看着时日无多。 现在坊间传言,有说是贷款的压力太多,胡广受不住,也有说你卖的院子太贵,胡广气不过的。 反正两种说法都跟你脱不开关系,而且还涉及到贷款的问题,你说你有什么麻烦?” 杨少峰疑神疑鬼的道:“胡广?这老东西不是连五十岁都不到?听说前段时间还折腾着要纳个小妾来着?” “胡说八道!”朱老四冷哼一声,说道:“胡广虽然不堪,却也不至于年近五十还折腾着纳妾,不过是坊间以讹传讹罢了。 倒是当初问猪之事,还有八年北征之时,胡广和金纯扔下金幼孜独自逃生的事情是真的。” 说完之后,朱老四又对朱瞻基道:“朕记得当时是早上从凌霄峰出发,胡广与杨荣、金幼孜及侍郎金纯在幽谷中迷路。 后来金幼孜从马上跌下,胡广和金纯头也不回的离开,杨荣却下马替他整理鞍辔。后来金幼孜的马鞍裂开,杨荣又把自己所乘的马让给他。 朕夸赞杨荣的节义,杨荣却说这是僚友的本分,从交情来说应该这样。 由此可见,胡广与金纯之辈,可用而不可大用,杨荣倒可倚之为臂膀。” 朱瞻基躬身道:“是,孙儿谢祖父大人教诲。” 杨少峰知道朱老四这是说给自己和朱瞻基两个人听的,既是教导朱瞻基为君之道,同时也是告诉自己,胡广小心眼,现在忽然撑不下去,可能就是被自己给气的…… 斟酌了一番后,杨少峰小心翼翼的问道:“要不然,孙儿去瞧瞧?” 朱老四点点头,忽然又叹了一声道:“胡广啊胡广,朕也不知道该说他些什么好。 说他好,当初他们几个商量着要给朱允炆殉难,结果只有王艮一人死节,后来解缙先迎,又向朕推荐了胡广,解缙也算是对他有恩,可是解缙死后,胡广又想悔了朕指下的婚约,若非他女儿拼死不从,只怕这门亲事算要黄了。 可是你要说他不好吧,却也不完全是,最起码他没有处心积虑地害过人,也曾劝阻朕封禅。而且上次他赴母丧归朝后,朕问他百姓安居之事,他倒也是如实相奏。 你们两个便替朕去瞧一瞧吧,如果能好过来也就罢了,如果真的撑不住,那也是他的命数,他欠银行的贷款也一笔勾销,算是人死债销吧。” 杨少峰摇了摇头,说道:“祖父大人命孙儿去瞧胡广,孙儿自然要去,但是祖父大人说他欠银行的贷款一笔勾销,孙儿却不能同意。” 朱老四冷哼一声道:“胡广的薪俸能还得起,胡穜能还得起么?好歹也是个内阁大学士,朕若是让银行夺回他家的院子,这天下人又该如何看待朕?” 杨少峰道:“祖父大人心善,自然不愿意看见胡广身后负债而去。可是银行不是善堂,胡广也未必真就欠了一堆的债务。” 见朱老四不解,杨少峰又解释道:“胡广当初也算是有眼光,他挑的那处院子虽然花了七万贯,现在却已经值十几万贯。 如果胡穜实在是没什么本事,也可以将那处院子发卖,所得钱钞不仅可以还清银行的贷款,还可以等都城建好之后买一处偏一点儿的院子,手里还能落下几万贯。 从这方面来看,胡广家里已经比大明九成的百姓都要富裕,银行又为何要免掉他欠下的贷款?” 朱老四忽然感觉到一阵心烦,摆了摆手道:“你的道理太多,朕讲不过你。不过,胡广欠下的贷款,朕替他还了,这总行了吧?” 杨少峰躬身道:“可以。银行只看他是否还款,却不会问这钱财到底是他的薪俸还是有人替他偿还。” 朱老四哼了一声,干脆起身离开了工地,剩下杨少峰和朱瞻基兄弟两个在那里大眼瞪小眼。 过了好半晌之后,朱瞻基才开口道:“还愣着干什么?咱们现在就去胡广府上瞧一瞧?” 杨少峰嗯了一声,吩咐狗子回家取一株百年老参之后,便和朱瞻基一起向着胡广府上而去。 …… 胡广无论如何都没有想到,朱瞻基和杨少峰居然会来到自己的家里。 朱瞻基一把按住想要起身的胡广,笑着道:“胡学士躺着歇息便是,这些繁文缛节就免了。” 胡广嗬嗬的喘了几声,断断续续的道:“陛下恕罪,臣实在……实在是起不来了。” 瞧着胡广不顺眼的杨少峰忽然感觉有些不是滋味,随手从狗子的手里接过那株百年老参递给了胡穜,然后对胡广道:“胡学士,你的贷款从今天起,就彻底的销了,陛下支用内帑替你把贷款给还完了。” 胡广微微摇了摇头,吃力的说道:“住……住不上啦,撑不住啦。” 杨少峰心中一酸,说道:“这雪莲街的房子已经开始装修了,再有几天的时间就差不多了,胡学士肯定能撑得住,到时候就搬去新房子里住几天,回头也好有力气骂我。” “呵呵”,胡广的嘴角动了动,勉强笑道:“老夫这一辈子,高官得做,骏马得骑,也没什么好遗憾的啦,区区一座院子,不住也罢。” 朱瞻基和杨少峰对视一眼,说道:“学士还是歇下吧,有什么事儿,咱们回头再说?” 胡广摇了摇头,说道:“再不说,就没机会说啦。我胡广这辈子贪生怕死,苟且偷生之事做了不少,对不起天地也对不起自己的良心。 可是啊,我胡广没想着害过谁,纵然瞧着杨状元你不顺眼,也多半是私下骂上几句,却从来没想着要如何害你。” 杨少峰擦了擦眼角,说道:“是,下官知道。” 胡广却摇了摇头,对着胡穜吩咐道:“老夫死后,一切从简,不许大动干戈。现在,老夫有几句话要跟殿下和杨状元说,你们都退出去。” 等胡穜和胡李氏都退出去之后,胡广才深深的喘了几口气,对朱瞻基道:“殿下,小心着些,尤其是那千年的世家,惹不得,动不得。” 说完之后,胡广又吃力的将目光投向了杨少峰,说道:“想要做事,就先要保全自己,一旦身死,多大的抱负也都是一场空啊。” 杨少峰阴沉着脸,跟朱瞻基对视一眼后向胡广拜道:“多谢学士提点。” 胡广摇了摇头,嘴里却喃喃的吐几来两个字:“穜儿,贞儿,哎。” 第一百九十二章 这章无名(还债16/418) 当杨少峰和朱瞻基两人阴沉着从胡广的卧房走出来之后,胡穜先是将目光投向了朱瞻基,接着又投向了杨少峰,脸上满是希冀之色。 杨少峰叹一声道:“胡世兄,节哀。” 胡穜哀嚎一声,也顾不得朱瞻基这个皇太孙了,更顾不得什么礼节不礼节的,当即便跌跌撞撞的向着胡广的卧房跑去。 胡穜的行动给其他人做了个榜样,包括胡李氏和胡广的另外两个儿子,还有女儿女婿,都一齐向着胡广的卧房冲了过去,倒是把朱瞻基和杨少峰给晾在了院子里。 杨少峰回头瞧了一眼,叹了一声道:“走吧。咱们先回去,剩下的事情,慢慢再说。” 朱瞻基的心里显然也不太好受。 确实,胡广这个人有些贪生怕死,当初和解缙、王艮他们相约赴死最后却只有王艮一人死节之后,胡广和解缙的名声就算是臭了大街了。 但是不管怎么说,胡广这个人还是有优点的——从来没主动害过人,在不危急到自身的时候也敢说真话,也能替百姓办点儿实事。 尤其是刚才一番掏心窝子的话,却是让朱瞻基和杨少峰改变了一些对他的看法,就连一向瞧不起这些腐儒的杨少峰也说不出什么来。 直到上了马车,朱瞻基的脸色依旧阴沉,过了半晌之后才对杨少峰道:“胡学士刚刚说的千年世家,你觉得会是哪一家?难道是那一家么?” “不是他家,还有谁家?” 杨少峰呵的冷笑一声道:“如今当得起千年世家称呼的,也只有那一家而已,再加上刚才胡学士说惹不得,动不得,答案基本上已经呼之欲出了。” 朱瞻基阴沉着脸道:“那胡学士刚才还说要你保全自身,否则万事成空,这话又该怎么解释?” 杨少峰沉声道:“如果我没猜错的话,大概就跟边市城之事有关系了。还记得当初麦铎围攻边市城么?” 见朱瞻基点头,杨少峰便道:“麦铎算是个什么东西?纵然他自己称是黄金家族的血脉,可是你看看阿鲁台和马哈木三兄弟,谁又把他当回事儿了?说到底,不过是实力不济罢了。 可是,实力不济的麦铎却能知道你在边市城,而且这孙子直接就是奔着咱们两个来的,你说,是谁把你在边市城的消息告诉麦铎的? 刘少冲那个死太监? 不可能是他,他兄弟刘少泽临死之前都不知道你在边市城,他一个投靠麦铎之前一直都在大同的代王府里,而且从来就没有来过边市城的死太监,他是怎么知道的? 更操蛋的是,不管是谁给麦铎或者刘少冲传递的消息,这人能让锦衣卫都查不到线索,绝对是手眼通天的那种。” 朱瞻基张了张嘴,明明一肚子的话却又不知道该怎么说,最后只能长叹一声道:“那你说该怎么办?胡学士说得对,惹不得,动不动,所谓的千年文华,倒成了他家的护身符!” 杨少峰眨了眨眼,说道:“正大光明的干掉他家肯定不行,靠学问压过他家也没指望。 不过,歪门邪道的法子可就多如牛毛了。 比如老纪的手底下那么多的人,万一有几个管不住的上山落草,然后下山打劫的时候不小心杀了那家的人呢?” 朱瞻基呸了一声道:“说点儿有用的,像这种山贼之类的主意就算了——山贼再厉害,难道还能攻破曲阜的城防?你把兖州卫置于何地?” 杨少峰呵呵冷笑一声,说道:“山贼确实有点儿不够看。 但是倭寇呢?不是只有那七千个倭寇是倭寇,徵葛成二郎和徵葛成五郎兄弟两个也是倭寇,如果他们攻城,再加上有人做内应……” 脸上浮现出一丝阴狠之色,杨少峰咬着牙道:“反正早就看他们不顺眼了,千万别让我找到证据,如果真是他们把你在边市城的消息给卖了,回头我就送他们上路!” 朱瞻基的脸上也浮现出一丝恨意,冷声道:“慢慢查!反正锦衣卫从来就没放弃过追查这件事儿,只要他家是真狐狸,就总有露出尾巴的那一天!” …… 胡广死后的哀荣不小。 朱老四除了赐祭之外,还给了文穆的美谥,另外又派了礼部的官员随同驿舟一起护送胡广的遗体回乡安葬治丧,朱高炽也特意赐下了一大堆的东西,这在永乐年间已经算是难得的高标准待遇了。 或许是因为胡广临死前跟朱瞻基和杨少峰额外说的那几句话起了作用,朱老四原本决定追赠的礼部尚书最终改成了追赠吏部尚书。 永乐八年跟朱老四北征的时候,胡广曾经和金纯曾经一起扔下金幼孜逃命,然后阴损的朱老四让金纯挂了个礼部尚书——扔下同伴逃命苟活,礼、义何在? 无礼而为礼部尚书…… 周樟寿先生曾经说过,这个世界离了谁都一样转。 胡广死了,朱老四给足了哀荣,又替他还清了银行的贷款,还赏了胡穜从七品的翰林检讨,也算是尽到了君臣之谊,剩下的事情该头疼的还得头疼,该干的还得接着干,不能因为胡广的死而停下。 而朱老四也是人,并不是无所不能的神,该头疼的问题一样头疼,尤其是涉及到自己那些兄弟子侄和百姓的时候。 比如辽王朱植的三儿子,远安王朱贵燮,这货带着几个马仔同伙们跑路了,他爹朱植又给朱老四上表说自家儿子逃逸,让朱老四帮忙抓回来。 而根据锦衣卫送上来的情报,却是朱贵燮打算来顺天府告状,而且告的不是别人,正是他爹,辽王朱植——朱贵燮打算告他爹谋逆…… 叛逆期的孩子没法整,这个比朱瞻基只小了一岁的远安郡王显然没什么脑子,根本就没想过他爹如果谋逆,他会落个什么下场。 更操蛋的是,这货不仅自己跑路,还带着比他小一岁的巴东王朱贵煊一起跑路告状…… 这个问题是自己的那些兄弟子侄添的麻烦,而老百姓的问题,则是让朱老四更加的纠心。 滹沱河及滋沙二河水溢坏堤岸,大名府魏县河决堤岸。 问题倒不是什么大问题,只不过是决堤而已,对于百姓的民田都影响不大,甚至于都不需要朝廷赈灾,光靠着地方上的常平仓和预备仓就能摆平。 但是对于朱老四来说,百姓的事情再小,那也没有什么小事儿,必须得当成大事儿来看。 之前胡广还活着的时候,赴母丧归朝,朱老四问他百姓安居之事,胡广说民间百姓都挺好的,就是有些官吏挺操蛋,借着追索建文余孽的名头给老百姓找麻烦——然后朱老四就下令停止追索建文余党。 朱老四的想法很简单,只要能让百姓能好好的活下去,自己这个皇帝就没白干! 问题是,朱老四很重视的修筑河堤问题,其实跟以前遇到的那些乱七八糟的问题是一样的——归根结底还是需要钱。 不同的是,以前需要银子和铜钱,但是大明国库里没多少,想敞开了修筑河道桥梁工程,基本上就是痴人说梦,而现在的国库里面要银子有银子,要铜板也有铜板,要宝钞更有大量的宝钞,再加上水泥这玩意不值钱,所以这些河道桥梁的工程是可以大修特修的。 除了自家侄子和百姓的问题之外,还有另外一件事让朱老四很头疼。 甚嚣尘上的石见银山消息让整个大明的文武官员们都激动了起来,从军府到六部都已经红了眼,各部堂大佬们丝毫没有往日的风流气度,反而一个个的都流着口水瞪着眼睛,就等军府的那些杀才们出征了。 至于倭奴?什么倭奴?不存在的,都是参与顺天府都城营建的劳工,人家杨癫疯可是给了工钱的,哪儿有什么倭奴?胡说八道! 不征之国? “海外蛮夷之国,有为患中国者,不可不讨;不为中国患者,不可辄自兴兵。” 看到没有,倭寇为患中国,现在干了他们,这叫遵守祖制!倭寇跟倭奴不一样,不可辄自兴兵? 没有辄自兴兵啊,这是很认真的兴兵,从出征前的规划到后勤准备都是琢磨了一遍又一遍的,保证给他们一个隆重的死法,算不得辄自兴兵! 必须得干了倭国! 除了群情汹涌的一众文武大佬之外,还有另外一件事情让朱老四的心情也很激荡,而且在朱老四看来,这些事情其实都可以往后推一推——朱瞻基他媳妇胡氏,胡善祥快要生娃子了…… 算算日子,大概就是月底或者下个月就该临盆了,如果胡氏能生出个男孩子,这就意味着朱老四很有可能抱上重孙子,然后继续培养一个小小号。 没办法,大号练废了,小号看着还不错,等小小号出来了…… 与此同时,杨少峰也激动起来了——随着胡氏临盆的日子越来越近,林家在顺天府的院子也快装修完了,到时候自己也能娶媳妇成亲了! 不容易啊,如果这是一本书,谁见过一本书的主角混到五六十万字还不娶媳妇的? 第一百九十三章 亲迎 状元公要成婚了! 这个消息一传出来,整个顺天府的百姓都激动了——杨少峰本身六首状元的身份就让顺天府的百姓们与有荣焉,大修都城更是给顺天府百姓带来无数好处,百姓们虽然不说,可是这心里却都记着呢。 与此相比,所谓的朝鲜国主李芳远要更换世子,说什么世子李禔骄恣不肖,第三子李祹孝悌弟力学,国人之所属等等屁话干脆被人忽视了。 就连朱老四也不过是说了句国家盛衰实系子之贤否,今欲立贤为嗣,听王所择之后就算是打发了。 永乐十六年八月初一,宜嫁娶,投票,打赏。 杨少峰一身状元打扮的吉身,胯下是极为神俊的白马,身旁同样是打扮的极为骚包的朱瞻基,一行人浩浩荡荡的从杨家庄子出发,直接奔着顺天府而去。 同样骑在马上的狗子今天也是打扮的极为喜庆,除了身前一个大大的口袋有些影响形象之外,倒也称得上一句人模狗样。 狗子身前的大袋子可是大有玄机的,里面装着的除了铜钱之外还是铜钱,基本上就是走一路扔一路的那种,除非实在是没有人围观的地方,否则就一把把的往人群里扔。 这钱不白扔——抢到铜钱的和没抢到铜钱的,都会高声喊几句吉祥话,要么就是状元公公侯万代,要么就是状元公早生贵子之类的。 终于忍不住的朱瞻基噗嗤一声笑了出来,指着杨少峰道:“早生贵子?你还打算生个孩子不成?” 穿越了三年多才娶上媳妇的杨少峰这时候心情正好,也就没搭理抽疯的朱瞻基,只是微笑着骑在马上,慢慢的向着林府的方向而去。 至于旁边这个傻缺,暂且不理他,等到了林府之后,那些堵门的小娘子会教他做人。 此时的林府也是张灯结彩,来回忙碌着的下人们跟林羽一样都是脸带喜色——大小姐终于要出嫁了! 林家的正堂里,今天最大的林安坐在主位上,张辅淡定无比的和纪纲一起坐在客位上,几个人一起喝茶说话,气氛倒也算是不错。 林棠的闺房里,林母正一把把的抹着眼泪。 怀胎十月才从自己身上掉下来的一块肉,又养了足足二十年才养得这么水灵,如今就要被一头姓杨的野猪给拱了…… 朱高炽的正妃张氏瞧了瞧林棠,又瞧了瞧林母,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说道:“你可别掉眼泪啦,瞧瞧你家姑娘,这副恨不得现在就上轿的模样,你哭也白哭!” 张辅的妻子也笑着道:“就是,现在哭啊,不如等一会儿,等着林姑娘出阁的时候,她就知道哭了,你们娘俩个再好好的抱着头哭。” 林母忽然就哭不下去了。 林棠瞧了瞧林母,想笑又不敢,憋了半天之后只得干巴巴的安慰道:“娘,女儿就算嫁出去了,也不过是隔了座墙,回头开个小门,女儿天天回娘家来,您别哭啊。” 林母恨恨的瞪了林棠一眼,喝道:“你做梦!为娘把院墙加高一些,省得你回来蹭吃蹭喝!” 说完之后,林母的眼中又堆起了一团水雾,把太子妃张氏看得又好气又好笑,递了手帕给林母之后才笑着道:“净说些没用的,就算你把院墙加高,人家也能走正门~” 林母哼了一声,正想开口说话,却听得楼下小丫鬟高声喊道:“新姑爷来啦~” 林棠猛的从床上起身,快步走到窗前,向楼下打量着,疑道:“人呢?” 张氏叹了一声,拉着林棠回到床上坐下,然后才说道:“稳重些,女儿家家的,心里再怎么愿意,也总得矜持一些才是。” “干娘~” …… 朱瞻基远远的望着门前一大堆的小娘子,忽然就感觉有些头皮发麻,讪笑一声后对杨少峰道:“要不然,咱们一起进去?” 杨少峰道:“等会儿你和定国公一起双手抱头往里猛冲,不过是一些小娘子罢了,肯定拦不住你,等你冲进去了,这些小娘子肯定得追着你打,然后我就直接奔着林家的闺房去,抢了新娘子到手,她们就闹腾不起来了。” 定国公徐景昌年岁跟杨少峰和朱瞻基差不多,便跟着一起前来迎亲,见了朱瞻基的怂样之后又听杨少峰说要直奔人家闺房,当下便有些好奇,疑道:“你知道人家绣楼在哪儿?” 杨少峰嘿嘿笑了一声,说道:“林家的院子嘛,从设计到装修,基本上都是我跟林羽一起折腾的,闭着眼睛都走不错。” 徐景昌点了点头,说道:“那成,一会儿我跟太孙殿下去闯一闯这脂粉阵,你也麻利一些。” 伸手指了指林府门前一堆小娘子,徐景昌又接着道:“你看到没有,前边的这些小娘子还好一些,后边还有好多双后背在身后的,估计手里拿着的便是木棒之类的玩意,这有个名头,叫做下马威,便是要让你知道,这林家女也是有娘家人的,省得你以后待人家不好。” 杨少峰嗯了一声,扭头瞧了一眼身后的八抬大轿,说道:“肯定的,我八抬大轿亲迎回家的,以后她就是我杨家的当家娘子,谁也不会轻慢了。” 正说话间,最前面的鼓乐手已经吹吹打打的越过林家正门,将门前的空地让给杨少峰等一行人。 此时狗子身前的口袋已经见底,当下掏出最后一把铜钱握在手里,又将口袋收了起来,将手里的铜板撒出去之后就抱着脑袋往林府里冲去。 朱瞻基伸手从怀里掏出一把糖,学着狗子的样子撒出去,然后就和徐景昌一起闷头往里面冲去。 一下,两下,三下,到后来,朱瞻基也不知道后背上挨了多少下——那些小娘子手里拿着的花棒打在身上倒是不疼,也没有人真个用力,可是想想自己亲迎的时候,杨少峰这个兄弟可没替自己当傧相,朱瞻基的心里忽然又不爽起来。 等着朱瞻基再抽空回头一看,却见杨少峰淡定无比的向着林府里面走去,那些该死的小娘皮们一个打他的都没有…… 杨少峰说的是冲进林家抢新娘子,但是实际上,却是在林羽的带领下稳如老狗一般直奔林棠闺房。 林棠此时也被人按在了床榻上,头戴翟冠,身着赤翟衣,肩上披着霞帔,头上蒙着喜帕,静静的等着杨少峰的到来。 事实上,整个屋子里面除了太子妃张氏和林母,不知道有多少妇人都暗自嫉妒着林棠——翟冠和赤翟衣啊,这可是亲王级别的仪制,别说什么诰命夫人了,就算是等闲的王妃都没资格用! 如果掰着手指头数一数,能用过这副头面的除去朱老四的儿子和那二十几个兄弟的正妃之外,就只有皇太孙成亲的时候被赐了一副。 至于外藩,大明收了这么多的狗,也只有朝鲜国王被赐下过这般的仪仗,剩下的那些藩邦国主,一个也无! 林母走到林棠身前,抓着林棠的手叹了一声道:“哎。出嫁之后,便是收收你这大小姐的性子,到了杨家,万务要孝敬公婆,以后好生的相夫教子,若是有什么委屈之处,便回来跟娘亲说。” 或许是被这气氛给感染了,林棠低着头,重重的嗯了一声,眼泪也一滴滴的掉在了林母的手背上。 太子妃张氏拉过林母,说道:“大喜日子,不哭。棠儿说的对,左右就是隔了一堵墙,有什么好伤心的?” 正说话间,杨少峰也已经到了林棠所在的小院子外面,林母和太子妃张氏等人已经不适合再留在林棠的闺房里面,反而要去正堂了。 等林母等人从侧门离开之后,林棠的随身小丫鬟芫儿才来到了院子门口,将院子门打开了一条缝。 赶过来的朱瞻基顿时和徐景昌满脸坏笑的等着看好戏——想要迎娶新媳妇,这贴身丫鬟可是头一关,人家不给你开院子门,你上哪儿迎娶新媳妇去? 早有准备的杨少峰伸手从怀里掏出一枚玉佩,递到芫儿伸出来的小手里之后才笑道:“芫儿乖,把门给姑爷打开。” 然而拿了玉佩的芫儿却没有打开院门,反正砰的一声把门给关上了,然后怯生生的道:“姑爷,奴婢倒也想给您开门。可是小姐说了,人家成婚都有催妆诗,您是六首状元,当初又吟过三分疏淡付梅花这样儿的句子,所以……” 杨少峰顿时傻眼——催妆诗这玩意倒是知道,可是这玩意不应该是迎亲使朱瞻基和徐景昌来念的?什么时候轮到自己这个新姑爷来念了? 见杨少峰将目光投向自己,朱瞻基顿时摊了摊手,笑眯眯的道:“别瞧我,人家是让你念,不是让我们这两个不学无术的迎亲使来念。” 徐景昌重重的点了点头,说道:“对,本公爷不学无术,这诗词歌赋无一会的。” 望着满脸理所当然的徐景昌,杨少峰顿时想要骂人。 你不会?那你还主动找个门来要当这个亲迎使!你这麻子不是麻子,你特么这是糠熙——坑人啊! 第一百九十四章 逾制的册封诏书 杨少峰正自头疼,徐景昌却低声对朱瞻基道:“这状元公行不行啊?你亲迎的时候,可也这么麻烦?” 朱瞻基道:“我迎亲的时候没这茬,连挡门的都没有,何来催妆诗之说?不过说来也怪了,人家都是姑爷抛个媚眼,丫鬟就把门给开了,到他杨癫疯这里就不成了?” 门后的芫儿显然也听到了,低声道:“姑爷恕罪,是小姐不让婢子开门。” 杨少峰眼见着这关是过不去了,只得咳了咳嗓子,念道:“当初忍笑画鸳鸯,真个如今拟凤凰。别却群仙拜王母,已闻青鸟报刘郎。” 念完之后,杨少峰得意的斜了朱瞻基一眼,又对门后的芫儿说道:“芫儿,现在可以开门了么? 门后的芫儿娇声道:“姑爷稍等,婢子去问问小姐。” 杨少峰顿时就瞪了朱瞻基和徐景昌一眼,冷哼道:“你们两个也真是的,刚刚直接把门撞开,哪儿还有这么多事儿?” 朱瞻基正想说话,却听得院子里传来一阵叽叽喳喳的声音,却是刚才堵在正门的那些小娘子们又跑到了林棠所在的院子里。 忽然感觉后背有些痒痒,朱瞻基强忍着想要伸手去抓的冲动,对杨少峰道:“要不然现在我们把门撞开,然后你进去抢了人就走?” 杨少峰哼了一声道:“撞了门,抢了人,你还怎么再挨一顿打?” 朱瞻基顿时恨得牙根痒痒,偏偏今天是杨少峰成亲的大好日子,自己又不能跟他一般见识你等明天的! 杨少峰在门前来回踱了几步,却听得门后传来一阵碎碎的脚步声,芫儿的声音也在门后传来:“姑爷,小姐说姑爷姓杨,青鸟报错了人,这门开不得。” 噗嗤一声,却是朱瞻基终于忍不住笑了出来,伸手指着杨少峰道:“该!该!你倒也有今天!” 杨少峰哼一声,黑着脸道:“云作双鬓雪作肌,天教分付与男儿。转身拭泪银河畔,别却鸳机再不归” 又是过了半晌之后,院门才吱呀一声打开,芫儿红着小脸向着杨少峰福了一礼,说道:“姑爷请进。” 随着杨少峰一马当先进了院子,一切的一切似乎又成了刚才的翻版杨少峰独自上绣楼接媳妇,做为傧相的朱瞻基和徐景昌两个挨揍…… 上了楼,林棠蒙着盖头坐在床上,两只小手捏着帕子在身前绞来绞去,不知道盖头下面又该是何等模样? 杨少峰笑了笑,说道:“娘子,为夫来迎你回家?” 待得林棠低低的嗯了一声之后,几个围着林棠的侍女倒也没为难杨少峰,只是笑着扶起了林棠,然后和杨少峰一起向着正堂而去。 林家的正堂布置的也上颇为喜庆,正中的茶几下面是一张桌子,桌子两旁坐着林父与林母,像张辅和纪纲等宾客已经先一步往杨家庄子而去,太子妃张氏也已经离开,只剩下张辅等勋贵的女眷在这里陪着。 等着进了正堂,几个侍女就笑着将林棠送到了杨少峰的身边,然后退到了一旁,杨少峰则是与林棠一起向着林父林母拜了下去。 原想着早嫁出去早省心的林父眼见着自家养了二十年的大白菜就要被姓杨的野猪给拱了,一时间也不知道是喜是忧,只恨不得把杨少峰暴打一顿才好。 林母这个时候却又抹起了眼泪,开口说道:“到了婆家,须得敬重公婆,晨昏定省,断不可有一日懈怠。” 林棠低低的嗯了一声,说道:“女儿今日出嫁,以后再不能侍奉二老跟前,父亲母亲务必保重身体。” 听着身旁的林棠说话时已经带上了鼻音,知道她或许也开始伤心了,杨少峰也说道:“岳父岳母放心,小婿定然好好待她,定不让她受一丝的委屈。” 林父嗯了一声,点了点头,说道:“时间也差不多了,这便出发吧。” 几个侍女又过来扶住了林棠,等着林羽过来背了林棠之后才慢慢的往正门而去。 跟在杨少峰和林棠身后的林父脸色忍不住又难看了几分刚才自己女儿的脚步分明又快了一些,还是芫儿轻轻拉住了她…… 新人一出院门,轿夫刚打算喊一嗓子新娘子上轿,却听得一个尖锐的声音拉长了嗓子喊道:“有旨意~” 杨少峰一脸懵逼的望着驱马而来的北宫,刚刚准备点燃的鞭炮不点了,刚刚还在吹着百鸟朝凤的鼓乐也停了下来。 一身红袍的北宫驱马到了林府门前,也没有多余的废话,直接就展开圣旨,念道:“奉天承运皇帝,敕曰: 大臣有奉公之典,藉内德以交修,朝廷有疏爵之恩视夫皆而并贵,懿范弥彰崇嘉永。锡尔翰林院学士杨少峰之妻林氏,坤仪毓秀,月室垂精,锦线穿云,佐夫子以青灯,肃针偃月,赠良人以征袍,治行有声,亦宜荣宠。是宜赠尔为正一品夫人,锡之敕命于戏,徽着兰房委佗,如山河之足式仪隆桂殿儆戒若翱翔之不遑,金笺甫贲,紫诰遥临。钦此。” 杨少峰顿时就懵逼了先不说这人情欠的有多大,光是这个诰封的圣旨就有些不对劲,明显就是逾制了! 按照正常的情况来说,所谓的诰命夫人其实是没有品级的,或者说诰命夫人的品级是跟着丈夫的品级来走的,比如林棠的父亲是正五品千户,她母亲是正五品的诰命夫人。 现在倒好,自己是从九品的待诏翰林没错,可是林棠却成了堂堂的正一品诰命夫人按照常理来说,林棠应该是敕命夫人而不是诰命夫人,偏偏这封诏书里还点明了林棠的品级是正一品! 从九品和正一品之间差了多少?欺负人是不是? 北宫读完了圣旨,翻身下马之后将封诰诏书交到了林棠的手里,又挥手命人送上来全套的诰命仪制交到林棠手里,这才对着杨少峰笑眯眯的道了声恭喜。 等北宫当先一马而去之后,杨少峰也转身骑到了马上,再一次拜别了林父林母之后,催动了胯下的俊马,向着杨家庄子的方向而去。 整个迎亲的队伍堪称豪华至极早早出发的狗子继续往外撒钱撒糖,狗子的后面跟着的是一队仪仗,就连杨少峰当初高中状元时的状元及第的牌子和回避、肃静等仪仗都搬了出来。 杨少峰就跟在仪仗的后面,左右是朱瞻基和徐景昌两个傧相,接着是抬着林棠的八抬大轿,再后面跟着的是一身锦衣卫百户打扮的林羽,最后是林家的陪送队伍。 等离开了林府林府所在的这条街,吹鼓手吹奏的百鸟朝凤就停了下来,曲风不变,曲子却变成了鸾凤和鸣。 未出这条街,林棠就是林家的大小姐,杨少峰来迎亲,就该用百鸟朝凤;等出了这条街,林棠就不再是林家的大小姐,而是杨家的少夫人,这时的曲子就该用鸾凤和鸣,寓意着能杨少峰杨大少爷能和少夫人琴瑟和鸣,夫妻恩爱。 林棠坐在轿中,忍不住一把摘掉了盖头,用手扇了几下,却发现一点儿用处都没有八月初的天气,正是热的时候,这八人抬的大轿又极为厚实,一点儿风都透不进来。 眨了眨眼睛,林棠干脆又把盖头给盖上了,然后一只手掀起盖头的一角,另一只手掀开了轿帘。 跟在轿旁走着的芫儿早就防着,一见轿帘有动静,当时便伸手将林棠的手给打了回去,重新遮挡好了轿帘之后才低声道:“我的小姐哎,您消停一会儿吧~” 一层又一层,厚厚的状元服穿在身上,偏偏脸上还被抹了粉,帽子上还被插了一朵花,尤其是时间已经慢慢到了晌午,再被太阳一晒,杨少峰顿时就热的浑身难受。 左右打量一番,杨少峰发现朱瞻基和徐景昌这两个也没比自己强哪儿去,心里顿时就平衡了许多。 朱瞻基一见杨少峰扭头瞧来瞧去,便低声喝斥道:“坐好,你今天成婚,就不能稳定一些?” 杨少峰嗯了一声,一边在脸上堆满了笑,一边低声说道:“这诰命夫人是怎么回事儿?我才从九品!” 几乎是同样打扮的朱瞻基同样满脸的笑容,低声道:“没错啊,你媳妇的品级比你高,让你跪搓衣板的时候,你敢不跪么?” 杨少峰恨恨的瞧了一眼路边黑压压的人头,在满脸的笑容之下却是几乎要咬碎的牙齿:“这也太欺负人了!” …… 从顺天府到杨家庄子的路程说长不长,说短却也不短,直到日头都偏西了,迎亲的队伍才算是到了庄子外,此时的杨家庄子也挤满了,不止是杨家庄子的,附近几个庄子的庄户们也挤了过来。 远远的瞧见杨少峰一行的身影,管家福伯当即便一挥胳膊,喝道:“快!放鞭炮,狮子也都给我舞起来!” 然而狮子舞得再热闹也没能吸引那些娃子们,早就围成了一团,向着迎亲队伍向了过去这时候拦着大少爷,肯定有钱有糖,谁还看什么狮子? 狗子一见孩子们围了上来,更是人来疯一般,抓着身前口袋里的铜板和糖块扔了出去。 ps:杨癫疯都成婚了,看盗版的能回来支持一下不?扑成死狗了! 第一百九十五章 洞房花烛夜 仪仗到了杨府门前,围着的众人自动往两边分开,给举着旗牌的仪仗和吹吹打打的鼓乐手们让开了一片空地,接着便是催马而来的杨少峰和紧随其后的八抬大轿。 杨少峰的婚礼排场确实大了一些——新娘子从落轿的那一刻开始,便直接踏上了红毯,而绣着花的红毯却是从门前一直铺到了正堂门口。 杨少峰牵着绣球的一端,另一端交由蒙着盖头的林棠牵着,再由两个丫鬟扶着林棠,朱瞻基和徐景昌跟在杨少峰的身后,一起向着正堂而去。 婚礼上并不是三拜,而是四拜—— 一拜天地,是要拜谢天地给了众生生存的环境和机会,也是感谢老天爷撮合了这一段姻缘; 二拜祖先,是要告知祖先,新人进了一家门,从此便是一家人,只不过有些地方是省略了这一步的,或者改为去家庙中专门拜祭祖先; 三拜高堂,便是要拜谢父母的生养之恩; 夫妻对拜,则是代表着要两人相互扶持,彼此尊重。 到了第五步则是送入洞房,不仅代表着这场婚礼得到了所有人的认可和祝福,同时也代表着婚礼的结束和酒宴的开始,许多人也会对着新郎新娘说一些早生贵子的吉祥话。 当然,根据中文博大精深的传统来说,这个所谓的早生贵子其实也是一个坑——从现在开始,生出来的叫贵子,如果早先生过的,那些都只能算私生子…… 依旧是牵着绣球的一端,杨少峰将林棠送入了后院,然后强忍着现在就扑上去的冲动返回了前院。 刚到前院,朱瞻基就匆匆迎了上来,低声道:“祖父大人来了,父亲和二叔、三叔也都来了。” 旁边凑过来的徐景昌也低声道:“除了徐钦那些二傻子,剩下在顺天府的勋贵们也都来了,杨兄弟的面子果然够大,就是这人来的太多,我和瞻基未必能顶得住?” 朱瞻基瞪了徐景昌一眼,说道:“这是婚礼上,他得叫你表叔,你私下里的那套可别拿出来说!” 身为傧相,除了亲迎的时候要挨揍之外,其实还有着另外一个用处——替新郎倌挡酒,宁肯自己醉倒,也得让新郎倌少喝。 杨少峰看了看朱瞻基,又看了看不怎么靠谱的徐景昌,挥挥手招过来狗子,问道:“还有没有比二十度更低的?” 狗子用力的点了点头,答道:“有!少爷上次说白开水没度数!” 旁边凑过来的徐景昌摇了摇头,说道:“白开水不行,容易让人瞧出来,你就拿二十度的酒,然后一半酒一半水掺着,不就成了十度的?” 狗子向徐景昌竖起了大拇指,夸道:“公爷高明!小人这就去准备!” 望着狗子匆匆忙忙跑出去的身影,朱瞻基若有所思的对徐景昌道:“今天这场婚礼,来的人有点儿多,光靠咱们两个,我觉得应该多掺些水才是。” 杨少峰伸手揉了揉额头,瞧着这两个没谱的傧相道:“你俩一个是皇太孙,一个是当朝公爷,难道还有谁敢灌你们酒喝?还掺水?当真是不要一点儿面皮!” …… 八月份的晚上已经略微有了一点儿凉意,送走了宾客之后,杨少峰就急不可奈的回到了自己的小院子里。 林棠依旧蒙着盖头,静静的坐在床上,旁边站着芫儿和灵儿,桌子上的红烛已经点上,偶尔会发出一声噼啪的爆燃声。 杨少峰忽然就有些麻爪了——本公子到底是该嘿嘿笑着去揭了盖头?还是让芫儿和灵儿出去之后直接往上扑? 这么一想,杨少峰的脚步就停了下来,芫儿笑着走上前来,递过绑了红花的称杆,说道:“请新姑爷揭起盖头,从此和和美美,称心如意。” 杨少峰这才知道,原来盖头不是直接用手掀起来的…… 刚刚揭了盖头,旁边同样端着一个托盘的灵儿又接着说道:“请少爷和少夫人同饮合卺酒,从此夫妻一体,同甘共苦。” 强忍着酒里的苦味儿将酒喝下去之后,脸色立即红起来的林棠忍不住吐了吐舌头,说道:“这酒怎么是苦的?” 灵儿笑着道:“回少夫人,匏瓜本来就是苦的,将甘甜的美酒盛在匏瓜之中,便有了同甘共苦之意。” 旁边的芫儿也同样笑着,拿着一柄绑了红花的剪刀过来,在杨少峰的头发上剪了一缕,又在林棠的头发上剪了一楼,系了一个结,然后小心的放在木匣里,笑着说道:“祝姑爷和小姐百年好合,永结同心。” 杨少峰忍不住长舒一口气——三年!自打知道有了未婚妻到现在,整整三年多的时间,本公子终于不再是个单身狗啦! 正打算让灵儿和芫儿都出去,却见芫儿又请林棠起身,揭起了被子,从下面掏出了一大堆的桂子红枣之类的东西,又从怀里掏出一本小册子放在枕头下,红着脸道:“祝姑爷和小姐百年好合,早生贵子~” 灵儿从袖子里掏出几本小册子一样的东西,放到桌子上之后笑着道:“礼单尽在此处,少爷可以慢慢清点,婢子们就不打扰少爷和少夫人了。” 等到灵儿和芫儿一起退出去之后,杨少峰又一次长长的舒了一口气,望着同样长舒一口气的林棠,忽然之间却又不知道该说什么好,憋了半晌之后只得说道:“你饿不饿?” 刚刚还红着脸的林棠忽然就噗嗤一声笑了出来,低声道:“刚才你在前院的时候,我便和灵儿芫儿一起吃过了,倒也不饿。” 说完之后,林棠又起身来到桌子前,倒了杯茶水,红着脸递给了杨少峰:“你方才一定喝了许多的酒,现在先喝些茶水。” 杨少峰瞧了瞧林棠,又瞧了瞧床铺,忽的就感觉胸中燃起一团火,只恨不得现在就吹了蜡烛…… 杨少峰眼里的热切之后,林棠自然也瞧了个清楚,却不知道为什么对杨少峰比了个噤声的手势,然后红着脸拿了杯子倒好了茶水,直接打开窗户,往外面泼了出去。 杨少峰正一脸懵逼的瞧着林棠,却听得窗外有个女子叫道:“姐!这茶水是烫的!” “死丫头好不知羞!”林棠恨恨的骂了一声,接着又倒了茶水去泼别的窗户。 杨少峰惊奇的发现,自己果然不如自家媳妇聪明——刚刚跑远的脚步声已经不止一个人,可是随着林棠又泼了几杯茶水之后,又有好几个脚步声远去…… 林棠放下杯子,却见杨少峰傻傻的瞧着自己,顿时红着脸道:“我听人说,新婚夜常有人听墙角,小妹若冰向来喜欢胡闹,我估摸着她会来听墙根……” 杨少峰嘿嘿笑了一声道:“还是娘子聪明,我就没想到。” 想了想,杨少峰又掰着手指头道:“刚才你说的小妹是一个,想来另一个便是林羽,还有好几个,却不知道是谁?” 林棠斜了杨少峰一眼,低声道:“还能是谁?灵儿和芫儿那两个死丫头肯定有份,刚才门前的脚步声便是她们两个的。还有今天的傧相,想来也有份。” 杨少峰黑着脸道:“果然是够不靠谱的,一个皇太孙,一个公爷,一个锦衣卫百户,居然跑来听墙角?下次我得去听回来!还有林羽,下次打死他算了!” 林棠点了点头,说道:“对,下次打死他!不过,现在是不是该?” “嘿嘿嘿,”杨少峰坏笑着道:“该什么了?” 杨少峰的笑声让林棠的脸色更红,磨蹭到了桌子前,林棠低声道:“该数一数礼单,以后也好回礼。” 杨少峰嘿嘿笑着到了桌前,打横着抱起林棠,坏笑道:“礼单就在这儿,跑不了!” 林棠低低的嗯了一声,见杨少峰打算去吹蜡烛,连忙阻止道:“吹不得,这蜡烛是要燃到明天的……” 浅酒人前共,软玉灯边拥。回眸入抱总合情,痛痛痛。轻把郎推。渐闻声颤,微惊红涌。 试与更番纵,全没些儿缝,这回风味成颠狂,动动动,臂儿相兜,唇儿相凑,舌儿相弄。 ……(几万字,能顶多少章的欠更,你们看着办!) 拜见公婆,回门,谢宾客,几天的时间就如白驹过隙,转眼间就过去了。 倒是朱瞻基,等杨少峰的婚礼都忙过之后就找上门来,拉着杨少峰到了没人的地方之后,又神秘兮兮的问道:“那个,你妻妹唤做什么名字?” 望着朱瞻基一副白面贩子接头的模样,杨少峰顿时警觉起来,冷哼道:“关你屁事儿?你少打人家主意!” 朱瞻基疑道:“怎么,你还想吃着碗里的,看着锅里的?” 杨少峰道:“现在吃着碗里又瞧着锅里的是你!你媳妇这几天就要生产了,你还有空跑来打听我妻妹的消息?” 朱瞻基摇头道:“你别胡说啊,是我媳妇让我来打听的。” “不知道!”杨少峰回答的极为干脆:“人家未出阁的姑娘家,我这个当姐夫的还要去打听她的名字不成?” 朱瞻基眼看从杨少峰这里打听不出什么来,也就不再打听下去,岔开话题道:“皇爷爷遣使往倭国,伊逍主动请缨,揽下了差事。” 第一百九十六章 恭迎上国天使! 一听伊逍主动请缨去了倭国,杨少峰顿时好奇的问道:“他跑去倭国干什么?” “谁知道他跑倭国去干什么?” 朱瞻基说道:“或许是不想活在你的庇护之下?他是你的学生,又是我的师侄,以后只要不出大岔子,功名利禄几乎就是摆在那里等他去取。” 杨少峰阴沉着道:“都是惯出来的臭毛病!别人求都求不来的好事儿,他还敢嫌弃?等这狗东西回来,我打断他的狗腿!” 恨恨的将手里的茶水一饮而尽,杨少峰这才问道:“遣使去倭国干什么?难道还打算派个人去对倭国宣战?” “那倒不是。” 朱瞻基摇了摇头,说道:“夏部堂觉得与其花钱打仗,倒不如不战而屈人之兵,最好是先派人去倭国知会一声,若倭国同意将石见国往南一直到九州岛等地尽归大明,则两家休兵罢战,许倭国重新来朝。” 冷笑一声,朱瞻基又接着说道:“如果倭国不同意的话,那就好办的多了,以后就再也没什么倭国了。” 杨少峰也点了点头,说道:“当初不是夏老抠最积极的要灭了倭国么?不过,能成的话倒也不错,正好光复九州岛。” 朱瞻基愣道:“光复?” “没错,就是光复”,杨少峰点了点头,说道:“海外徒闻更九州,他生未卜此生休。这李商隐的诗都写了海外九州,足以证明九州岛是大唐故土,而我大明上承唐宋,这九州岛自然是我大明的固有领土,没毛病。” …… 封舟之上,伊逍忍不住又回头打量了一眼船舱,这已经不知道是第几次回头了——自从封舟扬帆起航之后,伊逍就总忍不住想要瞧一眼船舱。 实际上,不止是伊逍一直打量着船舱,就连一起跟来的锦衣卫百户熊处默也是一样。 已经有过一次出海经验的吕渊笑了笑,说道:“怎么,伊翰林还不能习惯么?” 伊逍摇了摇头,说道:“任谁知道自己的棺材就在船舱里面备着,只怕都不会习惯?” “哈哈,”吕渊笑着道:“事实上,老夫第一次出海的时候,也和伊翰林一般。其实真要说起来,如今这棺材有三副,总比以前仅有两副的时候要强许多,起码也多了一个作伴的。” 熊处默道:“多出来的那副是我的?” 吕渊点了点头,说道:“就是你的。那棺上刻着天朝使臣之柩,上钉银牌若干两,为的便是一旦遇到大风大浪无法幸免之时,我三人便仰卧其中,以铁钉锢住,待有人见了我等三人的棺枢,便可取了银两之后将我等棺枢置于山崖,等着朝廷派人来收拾。” 伊逍指了指船上的一众水水,问道:“他们呢?” 吕渊摇了摇头,叹息道:“船上如何带得这许多棺枢?我等三人有此待遇,已是不易,他们……也只能任其漂泊了。” 熊处默忽然问道:“倘若没人发现我等的棺枢,或者发现了也只是取走银牌而不将我等置于山崖,又该如何?” 吕渊顿时沉默了。 又能如何?还能如何? 沉默了半晌,吕渊才强挤出一丝笑容,说道:“倒也不至于。凡是出海的渔民都知道这条规矩,若是见到了使臣的棺枢,不仅可以取走上面的银牌,回头还可以找官府领赏。若是知而不报,徒岭南三年,所以应该不会出现这种情况。” 想了想,吕渊又安慰道:“而且出海这么多次了,倒也没遇到过这种情况,大抵是托了朝廷威福与祖宗护佑。” 伊逍在旁边嗯了一声,说道:“我等不过是前往倭国,便有这许多的事,也不知郑和郑公公远下西洋,又该是何等场面?” “一样的。” 吕渊说道:“郑三宝所带使团虽众,却也是使团,规制与我等一般,故而船上也与我等一般,有着这些预备。所不同的是,不过是他的舰队大了些,棺枢预备的也多一些罢了。” 伊逍点了点头,将目光投向熊处默,说道:“如果,我是说如果,真的遇到了这种情况,你记得先把我宰了再放进去,我可不想活活的憋死在棺材里。” 熊处默嗯了一声道:“你放心,锦衣卫杀人,向来干净利索,绝不会让你感到痛苦。” 吕渊瞧了瞧二傻子一般的伊逍,又瞧了瞧狗熊一般的熊处默,机智的闭上了嘴巴——就不能盼点儿好?彼其娘之!不当人子! 过了半晌之后,吕渊才再一次开口道:“其实也没什么,左右没几天的时间,我等运气还不至于差到那个份上,等着宣完了旨意,我等便可归国了。” 说完之后,吕渊又瞧着伊逍,问道:“倒是伊翰林,为何非得揽下这般差事?” 伊逍沉默了好一会儿才开口说道:“我就是好奇,我家师尊为何对倭国念念不忘?若说喜爱倭国,那是万万不可能的,可要我师尊也未曾与倭奴结过什么仇怨,却不知哪儿来的这么大恨意? 师尊说过,什么时候都不能光凭着猜测就下决定,应该走出去,瞧一瞧,看一看,听一听,如此再做判断,大抵是不会错的。 所以我就想着,去一趟倭国,借着这个机会去看一看,听一听,见识一下倭国的风土人情到底如何。” 吕渊笑道:“这有何难?我等到了倭国,想看便看,想瞧便瞧,又有谁敢拦着了?更何况,陛下还特意派了锦衣卫随行,如此你我就更加的安全了,想来那源义持也不是个不晓事的。” 伊逍却摇头道:“晓事?若是他当真晓事,就不会前脚派了使节来大明请贡,后脚却又放任倭寇横行了。若是他学着源义满一般的恭谨,倭寇又哪儿敢为恶?” 吕渊点了点头,说道:“或许是吧。不过不管怎么说,总之是要往倭国一行,严加斥责也就是了。若源义持当真不知悔改,那也是他的命数。” 伊逍和熊处默最担心的情况最终还是没有发生,一行人安安稳稳的登陆上岸,然后慢慢的往倭国京都而去。 熊处默骑在马上,左右打量了一眼之后说道:“这倭国尽是些矮矬子,倒真如那书中的武大一般。” 伊逍跟着杨少峰混了两三年,终究还是学坏了,闻言便笑道:“宋人笔记《清波杂志》有载:倭国一舟漂于在境上,一行凡三、二十一人,妇女悉被发,遇中州人至,择端丽者以荐寝,名度种。 这些倭女若是有了身孕,便满心欢喜的回到倭国,生下来的孩子自小便是贵族,在未长成之前,这些孩子都有专人看护,长成之后更是能娶到出挑漂亮的贵族倭女,母凭子贵,这些倭奴女子也从此被人高看一眼。” 熊处默的脸上忍不住浮现一丝向往之色,说道:“若如此,俺老熊倒也算得上相貌堂堂身强力强,度他百十个倭女,想来不成问题,若是加上船里跟来的百十个兄弟,纵然要度遍他倭国也易如反掌!” “呸!”伊逍呸了一声,说道:“你以为很简单?前来度种的倭女,首先必须要是达官贵族家的小姐,平民女子是不能来的。 其次,被借种的男子也必须高材高大强壮,头脑灵活才行,否则,这些倭女与你一搭讪,便没了下文。” 熊处默瞧了瞧自己,说道:“俺老熊杀人是把好手,那百十个杀才更是个个手上沾血的狠人,但是有一点,都是一群笨蛋,读书写字能要了俺们的命。这么看来,倒是应该多读书,否则像度种这般的好处,却是轮不到我等了。” 说完之后,熊处默又瞧了瞧伊逍,嘿嘿笑道:“不对啊,你伊翰林身材强壮,偏还是个识文断字的,倒是个好种!” 因为杨少峰与纪纲的关系,再加上杨少峰曾经传过锦衣卫黑龙十八手等功夫,所以像熊处默这般的锦衣卫中人,只是觉得锦衣卫学了杨少峰的功夫,这些学生学了杨少峰的学识,好歹也算是师兄弟,所以从来没把杨少峰的学生当成外人。 伊逍被杨少峰折磨了两三年的时间,又在金吾前卫里面厮混过一段时间,所以对于熊处默这种锦衣卫中人,也是天生有些几分亲近,如今被熊处默这般调笑,伊逍倒也不恼,只是笑着道:“我伊逍好歹也是伊尹嫡系传人,他倭奴又岂配借我伊家的种? 还有你老熊,你当初也是跟着师尊学过功夫的,好歹也算出身名门,那倭女纵然有几分出身和姿色,又能算得上什么东西?” 熊处默一脸喜色,搓了搓手,笑道:“真的?状元公肯认俺老熊这种笨蛋当学生?” 吕渊见两人越扯越远,忍不住低声道:“噤声!倭国国主与足利义持已经在等着了。” 伊逍瞧了瞧远处的一众倭奴,低声道:“你确认是足利义持说了算,所谓的称光天皇只是个傀儡?” 吕渊点了点头,一行人已经慢慢的近了京城都城下,来到了躬仁称光天皇和足利义持的身前。 称光天皇和足利义持依照着藩属迎接天使的规矩,老老实实的跪伏于地,拜道:“下国小臣,恭迎上国天使!” 第一百九十七章 勿动,动则灭国! 大明人和倭奴的区别,在跪和拜这一礼节问题上体现的淋漓尽致。 按照朱重八定下的规矩,凡大明百姓,哪怕是见到皇帝,也是至多四拜,而且拜的姿势还有两种说法。 首先是拜伏于地,这种姿势虽然和跪姿看起来差不多,但是拜姿实际上是从传统的正坐姿势演化而来,不存在跪的含义,拜下去的时候,双方垫于额前,头不碰地。 另外一种拜,则是百姓见官、下官见上官、官员平时见皇帝的拜姿,严格说起来只能说是作揖鞠躬,身子要直,行揖礼的手要深,尽量接近地面,这是最常见的一种拜姿。 而跪,则是像眼前的倭国国主躬仁称光天皇和源义持一样的姿势,屁股要撅起来,双手要放在脑袋的两侧,头要深深的触在地上以示恭敬。 倭奴平时什么鸟样儿不太清楚,但是在迎接代表了朱老四的伊逍等大明使臣时,则是和朝鲜国主迎接大明使臣的时候一样,不仅要跪,而且要跪的整整齐齐。 眼看着躬仁称光天皇和源义持老老实实的跪伏于地,后面又呼啦啦跪了一片,除了那些充做仪仗的所谓足轻之外,基本上就没有一个站着的倭奴了。 伊逍瞧了瞧躬仁称光,又瞧了瞧源义持,翻身下马后便和吕渊还有熊处默一起走到了躬仁称光天皇的身前。 从吕渊的手中接过圣旨,伊逍便朗声道:“有旨意!” 躬仁称光和源义持老老实实的再次跪拜,嘴里喊道:“下国小臣,恭聆上谕!” 伊逍点了点头,展开圣旨,朗志道:“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倭寇屡禁不止,乃是你倭国国主与大臣等未尽人臣之责,数次遣使斥责,尔等却无视朕一片苦心,实在有负圣恩! 今番最后一次警告,若再有倭奴扰我大明疆土百姓,凡被捕者,尽蒸之,朕亦会亲提大军问罪于你倭国! 另外,自永乐十六年起,倭国割让岛根以南至九州岛为大明所属,岛上倭民由倭国自行迁出,待天兵至,即行交割!钦此!” 读完了圣旨,伊逍的脸上忍不住浮现出一丝冷笑,说道:“躬仁国主,还不接旨?” 躬仁称光心中憋屈万分。 名义上的倭国天皇,实际上屁用没有,这些个所谓的幕府,又有谁把自己当回事儿了?如今大明派使前来,自己还得挨骂? 挨骂也就算了,还得割让那么一大片土地?再往北一点儿,就到京都城下了!我干脆把京都都割让给你们呗? 心中这么一憋屈的时间,躬仁就错过了接旨的时机,伊逍手里拿着的圣旨就这么悬在了空中。 源义持悄然抬头望了一眼,见躬仁傻了巴唧的跪在地上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当即便膝行两步,打算先替躬仁把旨意接下来再说其他的。 如果正常来说,管事儿的是源义持这个室町幕府将军,整个倭国现在也是他说了算,他来接这个旨意,其实也没什么问题。 然而操蛋的是,偏偏躬仁才是名义上的倭国天皇他不接旨,源义持来接? 伊逍顿时就想起来杨少峰所说过的话。 “倭奴之属,尚不如禽兽。禽兽尚有反哺跪乳之行,倭奴不如之,得中原教化至今,不思回报,反而任由倭寇横行,无礼无仁无德无义至极!” 自所谓怒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伊逍当下也不废话,直接把刚刚卷好的圣旨塞回吕渊手里,顺手便从熊处默的腰间抽出了腰刀,直接向着躬仁称光的脖子劈了过去! 如果论到杀人的手法,那么只有过杀鸡和看人杀猪经验的伊逍显然算不上什么好手,比之熊处默这样儿的锦衣卫就更加算不得什么了。 但是这些用新炼出来的好钢打造出来的刀,其质量和锋利程度却弥补了伊逍手法上的不足刀至人头落,无头的脖腔之中鲜血狂喷,溅了伊逍一头一脸! 颤抖着的刀尖指向源义持的脖子,满脸鲜血,狰狞如魔王的伊逍冷哼一声道:“倭国国王躬仁称光不臣,今已伏诛,源义将军,你来接旨?” 源义持呆住了。 实际上,呆住的不仅仅是一个源义持,包括在场所有的倭国人,甚至是吕渊和熊处默都被惊呆了。 惊呆的吕渊心里闪现过无数个名字,从陈汤到傅介子再到王玄策,最终定格在伊逍这个不起眼的名字上面。 同样被呆惊的熊处默反应倒是快了一些,直接挥手命身后的锦衣卫抽刀在手,只等着倭国士卒靠近便要大杀一场。 伊逍动了动刀尖,瞧着缓缓靠近的倭国士卒们喝道:“天兵将至!勿动,动则灭国!” 说完之后,伊逍望着当真停下脚步的倭奴士卒,用刀刃在源义持的脖颈处比划了一下,冷哼一声道:“源义将军也不打算接旨?” 源义持不知道自己该不该指旨指旨,就要动,一动,这刀就有可能把脖子给划掉,而且接旨就代表着认怂,不仅要割让大片的土地,而且倭国以后也彻底抬不起头来了。 不接……躬仁称光的脖子到现在还在流血…… 眼见着源义持也傻跪着,伊逍又大喝一声道:“若不接旨,今日尽屠你倭国朝堂上下,天兵至日,倭国上下俱为齑粉,鸡犬不留!” 源义持这时候也终于回过神来,叩首,双手举过头顶,做出捧物的姿势源义持认怂了,颤声道:“下臣,接旨!” 伊逍冷笑着将圣旨放到了源义持的手里,说道:“既然源义将军已经接旨,那么接下来,咱们就可以商谈后面的事情了。” 源义持实在不知道自己跟伊逍有什么可谈的,当下便试探着问道:“不知天使可是要回国?源义不才,愿送天使登船?” 伊逍冷笑着道:“躬仁称光不臣,蔑视大明皇帝天威,今诛之,源义将军可另择贤王,待报过朝廷,陛下自会遣使册封! 当然,只要源义自觉能承担得起一切后果,源义将军大可不报朝廷,自行废立也无不可,包括割让岛根以南土地之事,源义大军大可现在就杀了我等,或者待我等走后违背圣意!” 源义持憋屈万分的说道:“下臣万不敢行此悖逆之举!倭国上下,定然尊奉天朝上国皇帝旨意!” 实际上,源义持后面会怎么样,会不会不尊旨意,会不会自行废立新王,伊逍已经来不及去想了。 刚刚回到船上之后,伊逍就开始抱着栏杆狂吐不止,就算是喝水也会全吐出来这辈子头一回杀人,实在是太血腥了! 吕渊的脸上也不复之前的淡定,反而满是愁苦之色,愣愣的坐在伊逍身旁,叹了一声道:“死里逃生啊,若不是有源义持,只怕我等今日就要粉身碎骨了。” 见伊逍依旧在狂吐不止,吕渊又接着说道:“说起来,伊翰林先是当着倭国人的面杀了倭国国主,又挟持着源义持送我等归船,痛快倒是痛快了,只是这事儿传出去,只怕不大好听啊?” 熊处默一边拍打着伊逍的后背,一边瞪了吕渊一眼,说道:“猪狗一般的东西,杀了也就杀了,又算得了什么大事?” 终于缓过来一些之后,伊逍喘着粗气说道:“一个倭国国主而已,杀了也就杀了,陛下也不会因此动怒,谁管他倭国怎么样。” 向着熊处默坚了坚大拇指,伊逍又接着道:“多亏熊百户了,要不是有你在身旁,我还没有那么底气敢暴起杀人。” 熊处默挠了挠头,嘿嘿笑着道:“俺也没想到,你一个书生,居然也敢抽刀杀人,还是当着倭国朝堂上下的面,直接就杀了人家的国王,俺敬你是条汉子!” 吕渊斜了熊处默一眼,说道:“擅杀他国国主,如今倒成了英雄好汉?” 伊逍勉强笑了一声,说道:“陈汤杀得,傅介子杀得,偏我杀不得?师尊说倭国不如禽兽,狼心兽行,当初我还当是倭奴得罪了师尊,可是这次通过宣旨之事,我才发现师尊话里的真意。” “真意?” 吕渊疑道:“真意?” 伊逍点了点头,说道:“倭奴百姓畏其官府,若源义持当真有心整顿倭寇,则倭寇难以为患。 可是从这次宣旨的情况来看,源义持此人狼子野心,既没把他们国主躬仁称光当回事儿,也没把我大明皇帝当回事儿。 既受册封,又不尽为臣子的本身,不是狼心兽行是什么?所以,我杀躬仁称光,就是杀给源义持来看的。” 吕渊愁眉苦脸的说道:“那旨意呢?尽管源义持接了旨意,但是后面肯定会背约,等于我等没有完成此行该完成的事情。” 伊逍摇了摇头,说道:“他们若是不背约,那才是真正让人头疼的。 事实上,都城的修建,一直在受到劳工数量的制约,这许多的倭奴不拉去当劳工,实在是可惜至极。 事实上,夏部堂所谓的让倭国割让石根等地,其实也是想要激怒倭国而想出来的。” 吕渊:“……” 果然是上梁不正下梁歪!杨癫疯不是什么好东西,教出来的学生更是坏到了骨头里! 第一百九十八章 请诛夏原吉! 直到连胆汁都吐了出来,实在没什么东西可吐了,伊逍也算是彻底缓过来了,挣扎着站起身来,伊逍向着吕渊和熊处默拜道:“多谢吕行人和熊百户,若非二位在,伊某身死多时矣。” 吕渊一把扶住伊逍,说道:“下次若再有这种事情,伊翰林还是多多考虑一些,莫要这般冲动了。不对,没有下次了,下次出使,老夫无论如何也不跟你一起了!” 熊处默道:“怕倒是不怕,可是你下次一定要提前说一声,省得兄弟们仓促应对。” 瞧了瞧伊逍,又瞧了瞧吕渊,熊处默又接着说道:“吕行人也不用怕,就算那些矮矬子们敢冲上来,俺也会护得你们周全!” 吕渊呵的冷笑一声,反问道:“当时倭奴有多少?就算你锦衣卫能以一当十又如何?或者说,如果你护不住我等,又该如何?” 熊处默挠了挠头发,说道:“吕行人放心,旦凡锦衣卫里还有一个人活着,就不会眼看着你被倭奴给杀掉,如果我们锦衣卫都死光了,那我就没办法了。” 被熊处默的回答给气笑了,吕渊干脆不再理会这个憨货,转而对伊逍拜了一拜,说道:“无论如何,哪怕回去被陛下斩首示众,吕渊也感念伊翰林大恩!” 熊出默疑道:“吕行人莫不是傻了?如果咱们被陛下斩首,那就是他伊翰林害的,你还要谢他?” 吕渊瞪了熊处默一眼,说道:“你懂什么?正所谓人活一世,草木一秋。此番倭国之行,千百年后也会有人记得我吕渊曾随伊翰林一起出使倭国!” 抓着熊处默递完来的水袋咕咚咕咚灌下去好几口,伊逍抹了抹嘴角,哈哈大笑道:“强汉有傅介子杀楼兰王,大明亦有我等杀倭王,值!” 说完之后,伊逍又忍不住叹了一声,说道:“现在想想,倒还是有几句话没来得及说,否则我等更添三分气势,倭奴更丧十分胆量!” 熊处默好奇的道:“什么话这么重要?” 伊逍拍了拍脑袋,说道:“若是换成师尊在此,定然要说一句:南越杀汉使者,屠为九郡;宛王杀汉使者,头悬北阙;朝鲜杀汉使者,即时诛灭,今汝倭国欲试我大明兵锋耶? 若如此,我又何必挟持那源义持,反倒是那倭国上下会老老实实的恭送我等归国。” 吕渊和熊处默互相瞧了一眼,又各自转开了目光瞧向别处,干脆都不再看伊逍。 …… 吕渊和熊处默不想理会伊逍这个装逼犯,而大明皇帝朱老四却对伊逍很感兴趣。 伊逍,男,洪武三十二年顺天府生人,未曾婚配,父母俱在。永乐十年中秀才,十三年会试后拜入杨少峰门下求学,永乐十五年顺天府乡试解元,十六年中进士,入翰林院为编修翰林,永乐十六八月初五奉诏往倭国。 永乐十六年九月初一至倭国,宣诏之后当众斩杀倭国国主躬仁称光天皇,挟持倭国幕府将军源义持,并称:勿动,动,则灭国! 永乐十六年九月初一,乘船往朝鲜补给,同日,复归天津卫。 朱老四在大殿里来回踱着步子,过了半晌之后才忽然对侍立在侧的白庚说道:“换成是你,你会如何?” 白庚琢磨了半晌,躬身道:“启奏陛下,臣不如伊逍师兄果决,似倭国这般情况,臣只会陈之以利害,从而挑动倭国王室与幕府相争。” 朱老四嗯了一声,又接着问道:“倘若倭国王室不争,又该如何?” 白庚道:“启奏陛下,臣以为倭国王室争与不争,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幕府会怎么想,只要让人找到证据,证明倭国王室打算除掉幕府,那么幕府就会为了自保而先行动手。 同样的,这些证据可以拿给王室去看,证明幕府打算取王室而代之,那么王室同样会为了自保而与幕府相争。 臣记得黄学士曾经说过,彼分则易制,一则难图,只要倭国王室与幕府不合,我大明便可坐收渔翁之利。” 瞧着振振有词的白庚,参加朱老四这次闭门小会议的一众大佬,如杨荣、金幼孜、夏原吉、吴中、张辅等人,都是死死的低下头,强行忍着想要狂笑的冲动—— 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古人诚不我欺! 朱老四黑着脸道:“果然,你们两个师出同门,学来的也尽是些乱七八糟的东西,枉他杨癫疯还自称什么正人君子,君子可是这般模样的?” 白庚躬身道:“启奏陛下,伊师兄当众斩杀躬仁称光,使倭寇再不敢正眼瞧我大明,英雄也。” 朱老四显然不太想继续这个话题,闻言也只是嗯了一声,转而又对杨荣问道:“依杨卿之见,倭国之事又该当如何?” 杨荣躬身道:“启奏陛下,《书》曰:有备而无患。伊翰林既然斩杀倭国国主,那么倭国接下来的反应无非就是两种。 其一,倭国幕府忍不下这口气,或举国来攻,或暗中支持倭寇,使其为患我大明海疆。 其二,倭国幕府强行忍下这口气,另立新君,然后老老实实的迁走岛根以南的所有倭国百姓。 臣以为,应当抽调部分边军,充入备倭卫,以防倭寇生乱,并严令海边诸卫谨守门户,以防倭国来攻。” 一开始的时候,夏原吉和吴中等人还在乐呵呵的听着,可是后来听着听着,就发现不对劲了——忍下这口气?迁走岛根以南的所有倭国百姓? 彼其娘之! 劳工上哪儿弄去? 尤其是吴中,恶狠狠的瞪了夏原吉一眼,起身向着朱老四拜道:“启奏陛下,臣要弹劾户部堂官夏原吉!” 吴中满脸悲愤的指着夏原吉,说道:“夏原吉当初信誓旦旦的保证倭国不会老老实实的遵守陛下旨意,如今伊翰林当众斩杀躬仁称光,倭国上下必然丧胆,若岛根以南的倭奴尽数迁走,臣工部所需劳工该如何解决?臣请诛夏原吉!” 夏原吉心中更怒,指着吴中骂道:“吴老匹夫!你凭什么请诛老夫?人是伊逍杀的,你怎么不请诛他?” “啊呸!” 吴中啐了一口,骂道:“夏老匹夫无礼!伊翰林此举乃是效法傅介子,扬我大明国威于倭国,当赏才是!反倒是你,如今弄巧成拙,不诛你诛谁!?” 眼看着两大马仔就要开始动手,朱老四忍不住揉了揉额头,说道:“先停下!杨卿说的也只是一种可能,你们现在就开始吵起来,像什么样子!” 吴中躬身道:“启奏陛下,臣只是觉得杨勉仁说的有理,若是倭国真个迁移了劳工,臣原本计划的河道桥梁之事,岂不是又要耽搁下来?” 朱老四疑道:“什么计划?十五年年尾的时候,不是已经做好了十六年的计划了么?你又做了十七年的?” 吴中自觉失言,当下便讪笑着道:“启奏陛下,上次夏老抠说倭国之地能凭空多出几十万劳工,臣就合计着干脆把黄河的河道也好好疏理一番。” 朱老四忽然发现自己的手下尽是些人才——这肉还没到碗里呢,就已经想好怎么吃了? 同样无可奈何的还有杨荣。 杨荣也万万没有想到,自己区区几句话居然会惹得夏原吉和吴中翻脸开怼,当下只得安慰道:“吴部堂莫急,下官说的也不过是一种可能。 实际上,就算是倭奴想要尽迁岛根以南的百姓,也不是什么容易的事情。” 吴中心疼的道:“他迁一个倭奴,老夫就少一个劳工,这损失谁来补?夏原吉当真不是个东西!现在想来,倒不如直接待水师准备好了直接出征,也省得再出这许多波折!” 颇有些哭笑不得的朱老四干脆不再理会吴中,转而对张辅道:“准备抽调卫所将士吧,跨海远征,绝非一日之功。宝船战舰要准备,登陆作战的军马也要准备,粮饷更是要准备充足。” 张辅躬身道:“启奏陛下,臣打算从万全都司抽调一部分兵马充入备倭卫,再从泰宁三卫、鞑靼部和瓦剌部抽调一部分骑兵出海。 另外,辽东总兵官都督刘江传来消息,近来巡视各岛倭寇出没之处,发现金州卫金线岛西北望海埚其地特高,可望老鹳嘴、金线、马雄诸岛,可驻千余军士守备,洪武年间,都督耿忠也曾在这里筑堡备倭。” 朱老四嗯了一声,说道:“准。命其修缮耿忠所筑堡垒,严加备倭,以防倭寇来袭。” 说完之后,朱老四又对夏原吉问道:“国库方面如何?” 一听朱老四问起国库,夏原吉本能的就想说国库没钱,转而又想到朱老四所问的乃是征倭之事,然后夏原吉就想到了石见银山。 顿时就来了精神的夏原吉起身向着朱老四一拜,说道:“启奏陛下,国库可调拨现银一百万两,粮食一千万石,宝钞另算!” 朱老四嗯了一声,说道:“如果倭国老老实实的遵旨行事,那就调派卫所过去接收岛根以南的土地,户部准备好迁移百姓之事。倘若倭国悖逆不臣……” 第一百九十九章 要做主人喜欢的忠犬! 在朱老四看来,倭国如果不愿意割地,那就打到他愿意,如果倭国直接就同意割地,那就先占了石见银山。 至于劳工问题,朱老四觉得其实也不是什么太大的问题。 先不说倭国会不会迁移倭国百姓,就算他们把倭国百姓都迁走了又能怎么样?大明之前不是赦免了一大批的贱籍?这些原本就没有土地的人,不正是最好的劳工? 如果表现的好,再把这些人往岛根那些地方一扔,给他们分配土地,等过上个百十年,那里就是大明自古以来的固有领土! 然而令朱老四等人万万没有想到的是,伊逍前脚带人跑路,干仁后小松上皇后脚就带着躬仁称光的尸首找到了源义持,他需要源义持给他一个交待。 不可能好处全让足利家全占了,而死人的事情却由天皇一系来承担。 只不过,被怒火和心痛给冲昏了头脑的干仁显然忽略了一个很重要的问题。 自打幕府这个玩意出现之后,别说是幕府的那些将军了,就连倭国的民间也不太把天皇当回事儿,甚至有武士对着天皇的车驾射箭,把车驾掀翻后再把公卿们暴打一顿的事情。 倭国的士人阶层甚至有一种说法:“如果没有天皇不行的话,就用木雕一个,或以金铸一个,把活的天皇流放到别的地方去,省得惹麻烦。” 另一种说法就更扯蛋了,一度有“凤凰生末世,落魄亦堪悲;雉鸡遭野火,被逐无巢归”的说法。 面对着找上门来的干仁后小区,原本心情就不太好的源义持显然不太感冒,让人将躬仁称光的尸首抬出去之后,源义持就恶狠狠的盯着干仁后小松道:“上皇不止一子,死一个躬仁称光,不是还有伏见宫彦仁皇太子么?如果彦仁也死了,不是还有一休宗纯这个私生子么?” “ばかやろう!”干仁后小松气得破口大骂:“原本就是你惹出来的麻烦,才导致了称光身死,如果你不能给我一个交待,那么我就给你一个交待!” “你能给我什么交待?”源义持瞧着干仁后小松,呵呵冷笑着说道:“你能调动京都的足轻?你能指挥得动各地的守护大名?你能让倭国百姓顺从你的旨意? 醒醒吧,你就是一个名义的倭国天皇,你不是大明的皇帝,你指挥不了军队,你甚至指挥不了你的子民,我的天皇陛下!” “ばかやろう!你和你的父亲一样,都是倭国的罪人!” 干仁后小松猛的一拍桌子,也顾不得什么天皇的形象了,干脆破口大骂道:“把土地拱手送人,你让那里的子民怎么办?岛根,倭国之岛根,非大明之岛根!” 源义持哈哈大笑几声,笑声中充满了讥讽之意:“要不然呢?你准备跟大明开战?” “ばかやろう!” 干仁后小松除了这一句之外,忽然找不到其他的词汇来骂源义持了。 沉默了好半晌之后,干仁后小松才无奈的道:“难道,你真的要把岛根以南的地方全部割让给大明?” 源义持点了点头,认真的说道:“如果你不愿意,那就请上皇征兵吧,去跟大明帝国开战,祈祷着神风再一次眷顾倭国,吹翻明国人的战船! 当然,在此之前,请允许我将一切的权利都交还给您,而我,将会找一个安静的地方躲起来,等着你的脑袋被砍掉的那一天,我会派人去收殓你的尸体!” 干仁后小松悲哀的瞧着源义持,说道:“义持,你的胆子已经被明国人给吓破了。论治国,你不如你的亲,论胆识,你依旧不如你的父亲。如今这般局面,都是由你一手造成的,现在你却说出来这些话?” 望着忽然怂下来的干仁后小松,源义持道:“说什么话,重要吗?大明的皇帝要岛根及岛根以南的土地,又有谁敢不给?你?我?还是这千千万万的倭国百姓? 大明的皇帝不是蒙元的皇帝,他手下宝船无数,将士无数,而且他是中原正朔,神风不会再一次保佑倭国,懂吗? 如果我是你的话,我就会老老实实的做自己的上皇,让一休宗纯或者伏见宫彦仁来做这个倭国的天皇,或者随便选一个人来做。” “为什么?难道你还想让一休宗纯来做下一任的天皇吗!” 干仁后小松忽然愣住,甚至不敢相信这话会是从源义持嘴里说出来的。 源义持却冷笑着道:“你还不明白吗?现在做倭国的天皇,已经不仅仅是傀儡不傀儡的问题,而是一个随时可能丧命的差使,因为大明已经张开了獠牙,要吃人了!” 瞪着目瞪口呆的干仁后小松,源义持又接着说道:“一休宗纯的母亲是望南派的,她支持南派天皇,而你是北派天皇,如果一定要有个天皇去送死,那就让南派天皇去死吧! 当然,如果你足够聪明的话,就自己上表给大明皇帝陛下,自请去除天皇的称号,改为倭国国王,我会配合你自请削去足利家的倭国国王封号。 这样儿一来,你依旧是倭国至高无上的主宰,我依旧是幕府的将军,一切都不会有什么改变,除了岛根以南的地方。 当然,你愿意继续做你的倭国天皇也没关系。而我,源义持,将会是大明皇帝册封的倭国国王,是大明皇帝的臣子!” 干仁后小松继续目瞪口呆。 源义持又接着说道:“当然,看在咱们是亲戚的份上,我还是推荐一休宗纯来接任倭国国王,你继续做你的太上王,这样儿就是最好不过了。 记住,我们现在跟朝鲜一样,是大明的藩属,朝鲜有多么恭谨,我们就比他们更加的恭谨三分!” 干仁后小松沉默了半晌,再次开口说话的时候,连声音都变得有些沙哑:“可惜,一休宗纯已经不见了。” 源义持愣道:“不见了?好好的一个大活人,是怎么不见的?” 干仁后小松道:“躬仁身死的时候,我就想召一休去做一场法事,可是派去的人却回报说,一休已经不见了,没有人知道他去了哪儿。否则的话,现在应该是一休宗纯陪着我一起过来的。” “那也没什么,”源义持摆了摆手,说道:“既然他愿意做和尚,那就随他去,回头让伏见宫彦仁来做这个天皇算了。” 干仁后小松点了点头,干脆闭上了眼睛不再说话。 事实上,到现在这个地步,已经没什么好说的了——源义持愿意给大明当狗,自己这个名义上的倭国天皇又能怎么样?如果反对,还能不能活着走出这间屋子? …… “就这么给宰了?” 围着伊逍转了好几个圈子,杨少峰才疑神疑鬼的问道:“往常你连杀只鸡都要抖半天,这次怎么这么痛快了?” “是,”伊逍答道:“当时学生也不知道怎么了,一想着区区倭国国主敢僭称天皇,又迟疑着不奉诏,学生就怒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一刀将躬仁称光给砍了。” 旁边抱着个胖娃娃的朱瞻基显然不想听这些打打杀杀的破事儿,说道:“行了,砍都砍了,现在还说这些乱七八糟的干什么? 伊逍是大明的使臣,他砍了人,就等于是大明砍的,难道源义持还敢找大明要个说法不成?大不了再把他给砍了也就是了。” 噗的一声,杨少峰刚刚喝下去的茶水全喷了出去,咳了半晌才对朱瞻基竖着大拇指道:“这个说法好!” 说完之后,杨少峰又对伊逍说道:“这次干的不错,一会儿为师亲自下厨整治几个菜,咱们好好喝一杯,算是犒劳犒劳你这个大功臣!” 杨少峰匆匆忙忙的带着狗子出去了,朱瞻基却瞧着伊逍说道:“我要是你,我现在就跑,有多远就跑多远,不回头的那种。” 伊逍一愣,问道:“请师伯明示?” 朱瞻基道:“你傻吗?你那个师尊是个什么玩意你又不是不清楚,他说给你整治几个小菜,你当能有什么好菜?脑花,血豆腐,肥肠,心肝舌头之类的玩意摆上来,你能吃得下去?” “呕!” 不等朱瞻基说完,伊逍就已经开始干呕不止了,到时候连眼泪都出来了,却是什么东西都没呕出来。 朱瞻基拍了拍怀里的胖娃娃,说道:“瞧瞧,一听这些东西你就呕,你还能吃得下去? 不过话又说回来了,你能习惯适应了这些,以后你就真成了你师父说的那种君子,倒也是好事儿。” “呕!”伊逍再一次干呕一声,说道:“师伯,您还是别说了,学生现在又想吐了!” 朱瞻基见伊逍呕成这个样子都没有逃跑的意思,目光里也忍不住带上了三分欣赏之意,随手从旁边的桌子上拿起一本书,对伊逍说道:“拿去,看看里面有没有什么错漏。” 从朱瞻基的手里接过书瞧了几眼,伊逍忍不住疑道:“儒林外史?这是?” 见伊逍一副好奇的模样,朱瞻基笑道:“你师父花了足足三年多的时间才写出来的,这是刚刚刊印出来的。” 伊逍点了点头,翻看了几页之后忍不住说道:“这?如果传了出去,师尊?” 第二百章 倭国无好人 如果用网文圈的眼光来看,《儒林外史》本身的名字就自带流量,再加上六首状元杨少峰潜心三年所著这个噱头,大火特火的潜质就有了一半。 而另一半,则要看其本身的内容有多招人恨——除了某些血还热乎的愣头青之外,剩下的那些老油条子们,有谁不恨《儒林外史》? 这是把大家身上的遮羞布给扒的一干二净,连个线头都不给留下! 更操蛋的是,杨少峰杨大少爷还是没能上头条。 当初在京城高中了六首状元开诗会喷人,热度被朱老四给压了下去,如今发书骂士林,结果又被伊逍阵斩倭国天皇的热度给盖了下去。 这是何等的卧槽? 明明就是人家躬仁称光老老实实的跪好,然后伊逍抽刀袭杀,而且抽的还是人家熊处默的刀好吗! 结果就被这些集体犯病的大明老中青少文青们传成了伊逍在百万倭国大军面前义正严辞的历数倭国不臣之罪,然后阵斩躬仁称光,数百万倭国大军“皆惊惧不已。” 就连伊逍当初拜入杨少峰门下的事情都避口不谈,仿佛伊逍生来就有这么牛逼一般。 一点儿脸都不要的同时,也绝不给杨少峰杨大少爷蹭热度的机会。 然而比这些大明文人更不要脸的是源义持和干仁后小松远——躬仁称光的头七刚过去没多长时间,倭国的使者伏见宫贞成就来到了顺天府,而且极为乖巧的按照朝贡流程觐见。 伏见宫贞成表示,倭国与大明一衣带水,自古以来就是中原王朝的走狗,因为蒙元南下灭宋,这才导致了倭国流浪在外,没办法找到自己的主人。 等到大明太祖高皇帝赶走了蒙元,倭国原本应该立即恢复朝贡,重新回到中原王朝温暖的怀抱里面,可是倭国正值混乱之际,乱臣贼子横行,以至于凭空生出了许多的误会,直到高天原神使伊逍前往倭国之后,倭国君臣才彻底认识到了自己的错误,愿意就此拨乱反正,重归大明爸爸的怀抱。 为了表示诚意,倭国愿意立即迁移岛根县及其以南的倭国百姓到其他地方,只等着大明爸爸派军队过去接收。 至于那些为患大明海疆的倭寇,倭国能抓的已经尽数抓了,回头统统在海边蒸死以为处罚,只是还有一些不在倭国的倭奴,倭国想要处理也没有那个能力,只能请大明爸爸代为出兵剿杀,一个活口都不用留下。 为此,倭国愿意承担大明爸爸的一应军费。 同时,倭国后小松太上王也认识到了自己天皇的称号属于僭越,愿意自请去皇为王,以后倭国天皇请封为倭国天王。 另外,躬仁称光已经死了,倭国新选出来的天王是伏见宫彦仁,请求大明皇帝给予正式的册封。 将这些乱七八糟的条件都说完之后,伏见宫贞成又悄然打量了一眼高坐在龙椅上的朱老四和朝堂上的诸位大佬。 朱老四的脸上看不出什么,偶尔嘴角会露出一丝丝的笑意,也不知道究竟代表了什么。 但是朝堂之上众位大佬们的反应,却是被伏见宫贞成给看在了眼里。 左边那些武将勋贵体系的大佬们多半都是面无表情,最前面的一个嘴角含笑,似乎是很赞成自己所说的。 右边文官体系之中,基本上都是面露赞许之意,唯有最靠前的几个人脸色阴沉,其中一个瞧模样恨不得吃掉自己,估计不是什么好人。 伏见宫贞成心里很清楚,自己这次出使,基本上算是成功了。 黄棘先生曾经说过,除了一休宗纯外,如果倭国还能有什么好人,那这个世界上就不会有什么坏人。 伏见宫贞成代表干仁后小松和源义持提出来的这些条件,确实是经过干仁后小松和源义持商量之后得出的,然而倭国的天皇,并不是只有一位。 这个时代的倭国,正好处于南北对立结束的时间点上。 大明洪武二十五年,室町幕府的和泉纪伊守护大内义弘开始同南朝方面的吉田宗房和阿野实为交涉两朝统一之事。 同年十月,室町幕府将军足利义满通过神官吉田兼熙为媒介,向南朝提出了两朝讲和的条件,即明德和约。 同月二十八日,南朝君臣接受和约,带着三神器离开吉野,闰十月二日到达京都的大觉寺,同月5日,三神器从大觉寺被移到北朝后小松天皇所居住的土御门内里。 同时,南朝的年号元中被废除,后龟山天皇弟弟护圣院宫的东宫之位被废除,倭国的南北对立也算是宣告结束。 南北统一之后,后龟山居住在大觉寺里,时人称之为“大觉寺殿”或“南主”,享受室町幕府的优待。 洪武二十七年二月四日,后龟山第一次和足利义满在天龙寺会面,同月二十三日接受了“不登极帝”和“太上天皇”的尊号。 洪武三十年十一月二十七,后龟山辞退了自己的尊号和兵仗,足利义满也没有提出异议。 此后后龟山出家,法号金刚心,过上了隐居的生活,身边只有阿野实为、公为父子以及六条时熙等亲近的公卿侍奉,吉田兼熙、兼敦父子在身边进讲神道。 永乐八年十一月二十七,由于室町幕府违反了明德和约中两统迭立(由南朝系大觉寺统和北朝系持明院统交替继承皇位)的条件,准备立后小松天皇的儿子躬仁亲王为太子;后龟山突然出奔嵯峨,秘密临幸吉野,欲召集旧南朝势力以示抗议。 永乐十年,被伊逍一刀砍死的倒霉蛋躬仁亲王登基,成为称光天皇,永乐十三年,伊势国司北畠满雅发动叛乱,反对幕府。 在上野亲王(后龟山法皇的弟弟)的调停下,北畠停止了进攻,后龟山法皇同幕府达成和解。 永乐十四年,室町幕府认为将后龟山法皇安置在吉野十分危险,在广桥兼宣的交涉下,后龟山又回到了京都大觉寺。 然而伴随着躬仁称光被砍,干仁后小松和源义持又打算卖掉倭国的南部江山尤其是九州岛,熙成后龟山又一次跑路,并且召集了南部的所有守护大名,包括那些心向北朝的守护大名在内,打算彻底跟北朝决裂,并且要跟大明掰掰腕子。 但是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伏见宫贞成显然没有全部交待出来,尤其是熙成后龟山再一次跑路并且召集马仔的事情,伏见宫贞成更是一个字都没说。 现在倭国的天皇还是干仁后小松,掌握了倭国话事权的依旧是源义持——如果因为熙成后龟山的事情激怒大明皇帝,再一次派出高天原神使伊逍杀了他们两个,那自己的儿子伏见宫彦仁登基之后,自己就是太上王,在倭国也不会有人能够掣肘自己。 至于自己的儿子? 一个还不满一岁的小孩子能知道什么叫争权夺利?自然是要自己这个做父亲的来帮他,干仁后小松想利用我伏见宫贞成的儿子,我伏见宫贞成还想送你去死呢! …… 散了大朝会,回到御书房之后,朱老四来回打量了伊逍好几眼,也没发现伊逍到底有哪里像高天原神使——莫非长得高就行? 可是就伊逍这个身高,放大明也就算是个普普通通一般人的水平,比他高的有的是,大街上一抓一大把。 当然,伊逍被倭国人称为高天原神使的原因究竟是因为长得比较高还是因为杀人时的干脆利落,朱老四一点儿都不在乎,朱老四只是觉得伊逍的表现还不错,该赏。 至于夏原吉,则是琢磨着等出宫之后应该去找杨癫疯,让杨癫疯暗中派人把伏见宫贞成活活打死,就当他没来过大明。 对,就是当他没来过,这样儿的话,大明该出兵征讨倭国的还得继续出兵,该抓劳工的还能照样抓劳工。 什么朝贡?什么使臣?没见过,兴许是海上风浪太大,说不定已经死在海上了? 朱老四眼见夏原吉不断转着眼珠子,便笑着道:“夏爱卿在想些什么?” 夏原吉心里的话顿时就脱口而出,说道:“先套麻袋!” 被弄得一头雾水的朱老四疑道:“什么先套麻袋?套谁?” 夏原吉旁边的吴中躬身道:“启奏陛下,臣知道!” 见朱老四示意自己说下去,吴中便向着朱老四拱了拱手,然后盯着脸色涨红的夏原吉道:“夏老抠肯定想着学杨癫疯打魏国公一样,把那个伏见宫贞成给套上麻袋打死! 臣刚才想过了,这伏见宫贞成一来,军府那边不太好直接出兵,可是回头把伏见宫贞成给处理掉,那我大明就能当他没来过,该出兵的继续出兵,好歹是几十万劳工呢。 所以,臣赞成夏老抠的做法,前番激怒倭国的计策不成,如今去打死伏见宫贞成,也算是让他将功赎罪!” 朱老四满脸黑线的瞧了瞧吴中,又瞧了瞧夏原吉,问道:“夏爱卿,吴爱卿说的,可是你心中想?” 夏原吉讪笑道:“臣是打算让杨癫疯去做这事儿。 陛下曾经说过,杨癫疯患有癫病,属于脑疾,无药可医的那种,所以就算他打死了一两个人,官府也不太好治他的罪。” 朱老四干脆不再理会夏原吉和吴中——没一个靠谱的,都他娘的学坏了! 将目光投向伊逍,朱老四面带鼓励的笑着道:“伊爱卿怎么看?” 面对着朱老四的问话,伊逍斟酌着说道:“启奏陛下,臣记得师尊曾经说过,若是倭国除了一休宗纯和女子之外还有好人,那这世上便再没有什么坏人。” 第二百零一章 调教藩属如养狗 略微一迟疑,伊逍又接着说道:“臣以为,伏见宫贞成所提出的这些条件,其中必然包藏着祸心。” 抬头瞧了朱老四一眼,见朱老四眼中满是鼓励的神色,伊逍心中顿时有了些底气,说道:“臣和吕行人前往倭国之时,曾听闻倭国有南北朝之乱,其民间甚至有一天二帝南北京之说,躬仁称光便是北朝之主,而南朝之主则在两朝合一之后居于倭国京都大觉寺。 如果倭国想要使什么坏主意,那么想来便是在南北朝的身上做文章了,比如南朝之主叛逃出去,组织倭寇侵犯我大明海疆,或是袭扰岛根等地,却是能给我大明添一些麻烦。” 朱老四笑着点了点头,从桌子上翻出一个信封,示意无心交给夏原吉之后笑道:“夏爱卿和吴爱卿不妨瞧瞧。” 夏原吉瞧了平平无奇的信封,又瞧了瞧朱老四,打开看了一遍之后就递给了吴中,然后躬身道:“若真如信中所奏,那陛下大可答应伏见宫贞成之所请。” 吴中同样躬身道:“启奏陛下,臣以为如此甚好,也好省下夏老抠一条麻袋。另外,正好让伊翰林带着伏见宫贞成在顺天府好好走走瞧瞧。” 旁边一直未曾出声的杨荣在看过了吴中递过来的信之后,忽然开口道:“启奏陛下,朝鲜使臣沈温正好在顺天府朝贡,不若……” 朱老四点了点头,说道:“准。” 亲自在杨家庄子喂养过大狗子和二狗子的朱老四很清楚,狗这种东西不能只养一只,如果条件允许,最好养上两只或者更多。 因为只养一只狗,狗子就会自我感觉良好,甚至会出现不拿自己当狗的情况。 而是主人养了两只甚至更多狗子的时候,一旦有哪个狗子抽疯了向主人呲牙,另外的狗子也会扑上去护主。 倭国和朝鲜也一样。 朝鲜就有些不拿自己当藩属,反而完全一副拿着自己当大明亲儿子的态度——对待大明的时候还好些,对待其他的藩属,朝鲜也是向来强横的一批,光跟建州卫的那些女真野人就争斗了无数回。 在这种情况下,朱老四觉得不如借这个机会,让朝鲜的李祹跟倭国的伏见宫贞成两个人多交流交流,也好帮着两个狗子找清楚自己的定位。 吴中依旧心有不甘。 夏原吉上次出主意说让伊逍带着让倭国割地的使命出使倭国,结果阴差阳错之下这主意打了水漂,好几十万的劳工就这么着飞了,剩下一个倭国南朝天皇一系,也不知道能剩下来多少劳工。 现在夏原吉又说让伊逍去陪着倭国使臣和朝鲜使臣在顺天府逛逛,吴中心里总感觉有些不安。 不行,弄劳工这事儿不能光靠夏原吉夏老抠一个人的歪主意,自己也得想想法子。 琢磨了半晌之后,吴中又躬身对朱老四道:“陛下,臣听说当年状元公进京赶考,他那未婚妻曾花了六百两银行,在静心庵的主持师太那里求了个土地公的神位,甚至还被传成了一段佳话?” 夏原吉忽然躬身道:“启奏陛下,如今越来越多的学子效仿此事,可是那静心庵却是一文钱的税都不交,臣以为此风断不可涨!” 朱老四哭笑不得的望着夏原吉道:“怎么,你还打算把税收到尼姑庵去?” 夏原吉道:“启奏陛下,静心庵是佛家观音菩萨的道场,土地公的神位却是天廷所属,那静心庵摆明了就是骗钱的!臣觉得该抄没了静心庵,充入国库!” 吴中瞪了夏原吉一眼,对朱老四躬身道:“启奏陛下,臣觉得不管静心庵是不是骗钱,夏老抠说的都有几分道理。 方今僧、道、尼多数不通经典,私行剃度之事屡见不鲜,不事生产,不纳赋税,除了说着导人向善之外,却又收着百姓供奉……” 点到即止。 剩下的话,吴中没有接着说下去。 而事实上,吴中也用不着再接着说下去了,因为朱老四的脑袋里已经出现了天下之人大半光头的景象。 …… “相公,该起床了。” “不,”杨少峰裹了裹身上的被子,全没有半点儿起床的意思,哼哼叽叽的对林棠说道:“起床干啥,朱二九还没抱着他儿子来显摆呢,我杨二九急什么。” 拽了拽杨少峰身上的被子,却发现杨少峰裹的很紧,根本就拽不动,林棠顿时好气又好笑的呸了一声,说道:“相公可是嫌弃妾身没有身孕?” 呼的一声掀了被子,杨少峰一边找衣服,一边说道:“嫌什么嫌?身孕这种东西又岂是说有就能有的?晚两年生娃最好,咱不着急。我衣服呢?” 林棠晃了晃手里拿着的衣服,笑道:“在妾身这里。相公如果想要的话,就请相公吟诗一首,妾身双手将衣服奉上。要不然啊,您就让灵儿或者芫儿拿新的衣服过来换上吧。” 杨少峰黑着个脸,说道:“让她们拿新衣服,你相公我岂不是要被看光了?” 想了想,杨少峰又嘿嘿笑道:“月下云翘早卸,灯前罗帐眠迟。昨宵犹是女孩儿,今日居然娘子。小婢偷翻翠被,新郎初试蛾眉。最怜妆罢见人时,尽道一声恭喜。” “呸!” 林棠顿时羞红了脸,扭头骂道:“刚刚成婚的第二天,你便拿这首歪诗来取笑,如今又翻了出来,当真是登徒子!” 杨少峰哼了一声,从林棠的手中抓过衣裳,一边穿着一边说道:“你这三天两头的就让为夫吟诗,难不成以为你相公是批发诗词的么?” 穿好了衣服,杨少峰又跺了跺脚,说道:“这天气越来越冷了,工地上眼看又要停工,到时候为夫陪着你好好在顺天府逛一逛。” 林棠将毛巾在灵儿端来的水盆里搓了搓,拧干后递给了杨少峰,笑着道:“那七十三个学生还在庄子上呢,你倒想着逛顺天府?” 擦完脸的杨少峰一拍脑袋,说道:“坏了,把他们给忘了。” 林棠低声笑着道:“伊逍算是你开山大弟子,出使倭国不知给你涨了多少脸面,这七十三个学生之中不知要出多少个伊逍一般的学生,你偏不上心?” “吃点儿猪脑花就吐成死狗的学生么?” 杨少峰忍不住嘲讽起了伊逍:“说起来,不该让伊逍去倭国的,该让我去才是。那二傻子就宰了一个躬仁称光就被吹捧成这般模样,若是换为夫前去倭国,便只有那百十个锦衣卫,也能让他倭国改天换地!” 事实证明,人这种生物是经不起念叨的——杨少峰前脚还在编排伊逍,后脚伊逍就登门拜访杨少峰来了。 一同前来的还有抱着胖娃在村口晒太阳的朱瞻基。 朱瞻基一见了杨少峰,就兴冲冲的说道:“我跟你说啊,刚才我儿子在村口拉了好大一坨,金黄金黄的,全让你家二狗子给吃了!” 杨少峰皱着眉头道:“有事儿就说,没事儿就带着你儿子滚蛋,在这里显摆什么?等过两年,我跟我媳妇也生上一大堆,天天抱着去你家串门!” 朱瞻基嘿嘿笑道:“有正事儿。朝鲜李芳远遣陪臣沈温来朝谢立朝鲜世子恩,同时上表奏请让李祹袭国。” 听朱瞻基这么一说,杨少峰顿时就来了精神,嘿嘿笑着道:“李祹要袭国了?好事儿啊。” 说完之后,杨少峰又对伊逍说道:“还没问你呢,你这大清早的不老老实实上朝去,跑庄子上干什么来了?” 伊逍老老实实的躬身道:“回师尊,学生被陛下指派了差使,这几天就陪着倭国使臣伏见宫贞成和朝鲜使臣沈温在顺天府里逛逛。” 杨少峰道:“那你就陪着他们逛呗,反正别带他们来杨家庄子逛,免得坏了我家风水。” 朱瞻基黑着脸道:“你说的这是人话吗?不能来杨家庄子是怕坏了你家的风水,那让他们在顺天府逛算怎么回事儿?不怕坏了我家风水?” 杨少峰振振有词的反驳道:“我杨家庄子屁大点儿地方,如何能跟顺天府相提并论?他们两个再怎么坏风水,也坏不动顺天府的风水啊,有皇城镇着呢。” 朱瞻基哼叽了两声,说道:“还有个事儿。李彬命人送来了十八头大象,我合计着回头弄一头大象来庄子上养着,以后让娃子来骑大象,如何?” 杨少峰瞥了朱瞻基一眼,嘲讽道:“回头你再让纪纲给你弄几个锦衣卫来庄子上替大象铲屎?你想都别想!” 说完之后,杨少峰也不再理会臭着个脸的朱瞻基,转而对伊逍说道:“回头带他们逛,好好逛,什么国子监啊,贡院啊,这些死读书,读死书,读书死的地方,都带着他们逛,让他们好好见识见识。 对了,刚刚修好的宫城那里,还有东侧的皇城,也带着他们去见识见识,问问他们想不想修个同样雄壮的都城。 至于那些水泥工坊,钢铁厂,还有新修好的那些学堂学院之类的地方,就不要带他们去了,连看都不带他们看。 跟他们聊天的时候多聊聊四书五经之类的玩意,剩下的墨家法家兵家之类的玩意提都不许提,明白么?” 伊逍躬身道:“是,学生明白。” 第二百零二章 倒霉的一休(还债17/418) 除了不拿倭国天皇当干部,反而拿着人家当小鸡崽一样给宰了之外,现在的伊逍在其他方面堪称是君子的楷模,书生的典范,就连杨少峰也挑不出什么毛病来。 杨少峰要伊逍带着沈温和伏见宫贞成好好逛逛顺天府,伊逍就老老实实的带着他们逛;杨少峰说不能让他们接触水泥作坊之类的地方,伊逍就绝对不让他们有接触到水泥工坊的机会。 然而大明的百姓并不太关心倭国使臣和朝鲜使臣的事情,因为顺天府的使臣多如狗,而且跟大家的生活没什么关系。 相比之下,大明的百姓更关心皇帝又在抽什么疯。 永乐十六年十月末,朱老四又明发一道诏书,规定今后想要出家为僧道者,府不过四十人,州不过三十人,县不过二十人,而且限制年龄在十四以上,二十以下,要父母都同意之后然后上报官府,邻里之间还要出面担保,官府核实之后才能到寺观里出家。 当然,这个出家并不是真正意义上的出家,必须要在寺观里面学习五年之后,把佛道典籍都给学明白了之后到僧录道录司考试,合格的给度牒,不合格的干脆不允许出家。 另外,如果孩子或者父母不愿,以及有祖父母、父母无他子孙侍养者,同样不允许出家,以前曾经出过家又还俗或者逃亡的,同样不允许再次出家。 当然,这道看似针对佛道的诏书,其本质就是在针对佛道,因为朱老四觉得丁口不够用——跟赋税无关,民赋民税已经彻底给免了,朱老四也不指望那玩意赚钱。 真正让朱老四在意的,是劳工不够用,关外地太多而无人耕种,交趾那边现在又空出了大量的土地,同样无人耕种。 再加上夏原吉和吴中的鼓动,朱老四干脆就下定了决心,直接把出家为僧道这个丁口减少的大口子给彻底封闭,顺便再让僧道司好好核实一下以前出家的那些人。 凡是不合格的,一概弄回去当普通百姓,该种地的就回家种地,没地的可以来顺天府的工地上面做劳工,管饭,还给工钱。 然后伊逍就指着一大票被强制还俗后来到工地上干活的工夫,告诉伏见宫贞成,大明需要劳工,大量的劳工,只要劳工不是大明百姓,大明就不会关心这些劳工是哪儿来的。 再然后,沈温就带着朱老四赏赐下来的一大堆东西回朝鲜了,同行的还有礼部的两个官员,他们要去朝鲜册封李祹为朝鲜国王。 伏见宫贞成则是派了身边的随从回倭国,自己却留在了顺天府,因为伏见宫贞成觉得,现在有必要派遣倭国的学生来大明学习了。 …… 动画片里曾经指着屏风上画的老虎说这老虎太凶恶了,麻烦你把老虎给捆起来的义满将军就是足利义满,在大明的官方称呼是源义满,被大明册封为倭国国王,是现任倭国室町幕府将军,倭国国王源义持的亲爹。 一休的回答,估计很多人都知道——请将军把老虎从屏风上赶下来。 当然,在这个故事里面,幕府的义满将军是个大坏蛋,因为他以倭国国王的名义向大明称臣纳贡,并且在倭国尚有天皇在位的情况下接受了大明的册封,所以他成了故事里的大反派。 在这个故事里面,义满将军面对着机智的一休毫无办法,只能把这件事情当做一场玩笑给揭了过去,故事充分说明了一休是个善于思考,充满了智慧的小和尚。 然而,能够随意调笑巴依老爷的阿凡提本身也是位巴依老爷,能够打断魏国公徐钦狗腿的杨少峰本身是朱老四的干孙子,能够被足利义满特意针对并且从应应对的小和尚一休,其实是当时倭国天皇干仁后小松的儿子。 只不过,一休宗纯的母亲是出身于南朝权臣世家藤原氏的藤原照子,还曾经图谋刺杀北朝天皇干仁后小松,所以一休宗纯从小就被逐出宫廷,出家于倭国京都安国寺,从来就没有享受过倭国皇子的待遇,其本身却不是出身微寒的小和尚。 是的,一休宗纯就是一休小和尚,那个动不动就割鸡却总也不割的那个一休,面对着幕府义满将军的刁难也能从容应对的一休。 当然,这一切的一切,对于一休宗纯来说是不公平的,因为他没办法选择自己母亲的出身,也正是这种种不公,再加上伊逍当着倭国所有人的面斩杀了倭国天皇躬仁称光,以至于让一休宗纯对倭国失望透顶,甚至产生了大明的空气都充满了香甜的气息,而倭国的空气里面则是充满腐朽和无能的气息,哪怕只是一口,也足以让人感觉到恶心,甚至窒息的感觉。 在海上颠簸了十几天,好几次险死还生,如今终于来到大明的一休宗纯忍不住大口大口的,贪婪的呼吸着大明的空气——真香。 得益于中原王朝自古以来的影响力,这个时代的倭国上层基本上都会说汉语,也都认识汉字,不会的那些会被视为没有开化的野蛮人,是会遭到所有人鄙视的。 而一休宗纯就会说汉语,而且说的还很不错,起码比很多倭国人和朝鲜人要说的好。 这给他带来了很大的便利。 在从倭国到了朝鲜的时候,因为一休宗纯能说一口极为流利甚至正宗的大明官话,他在朝鲜只是凭借着度牒丢失的借口,不仅没有受到任何的刁难,反而享受到了极好的礼遇。 就连这次到大明来,一休宗纯也是搭了朝鲜商人郑京的商船前来的,而且一路上被奉为上宾,吃住都有人伺候着。 眼见着一休宗纯现在这般模样,站在一休宗纯旁边的郑京笑了笑,对一休宗纯道:“一休法师久居国外,如今终于回到了大明,当真是可喜可贺!” 一休宗纯向着郑京施了一礼,答道:“一路上多亏了施主照拂,小僧感激不尽,当定日夜在佛前为施主诵经祈福。” 得了一休宗纯的承诺,郑京顿时大喜,向一休回了一礼,说道:“法师慈悲!” 只不过,一休宗纯接下来问的一句话,却是让郑京心里升起了一个大大的问号。 一休宗纯指着眼前的天津城,说道:“顺天府雄壮至斯,施主可要好好游览一番才是。” 郑京忽然就感觉得自己挺傻的,怎么眼前这个和尚说自己是大明的和尚,自己就能相信他是大明的和尚呢? 顺天府?这特么是天津卫的城池,尽管修建起来的时间不长,看上去也比较新,可是这天津卫的城池离着顺天府的规模也差的太多了吧…… 向着身边的几个随从悄然比划了一个抓的手势,郑京笑眯眯的对一休宗纯说道:“宗纯法师说的是,也只有大明的都城,才有这般的雄壮啊。” 一休宗纯点了点头,说道:“郑施主不妨先去忙自己的生意,等诸般事情都忙过了,再来大相国寺寻我,我带着施主好好逛一逛顺天府。” 郑京终于可以确定这个所谓的一休和尚根本就不是大明的和尚——大明的都城是金陵,大明皇帝没正式下旨迁都之前,顺天府就只能称之为北京,而不是都城。 更重要的是,顺天府什么时候有大相国寺的?确定大相国寺不是在开封?开封是宋朝的都城没错,可是那些大明的都城有什么关系? 被人当成二傻子忽悠了一路的郑京终于怒了,对着身后的几个随从暗中比划了几个手势之后,对一休宗纯道:“法师一路上瞒得我好苦!” 一休宗纯一愣,问道:“施主怎么这般说法?却不知小僧瞒什么了?” 郑京道:“这是天津城,不是顺天府,大明的都城是金陵,顺天府现在还不是大明的都城,哪怕它很快就是。而大相国寺,更是远在开封,顺天府根本就没有大相国寺!” 被人当面揭破,一休宗纯的脸色忍不住一红,双手合什向着郑京行了一礼,说道:“罪过,罪过。施主慧眼,小僧确实不是大明僧人,一路隐瞒,实是有不得已的苦衷。” 一休宗纯想了想,最终还是决定老老实实的承认——反正都已经到了大明的国土上面,估计这个朝鲜人也拿自己没办法了吧? 出于别抓错人的考虑,郑京又接着问了一句:“法师既然有苦衷,那在下也就不多问了,只是不知法师究竟是何人?从何处来?又往何处去?” 一休宗纯道:“小僧一休宗纯,自倭国而来,往大明顺天府而去。” 然后郑京就笑了——如果是大明和尚,自己确实抓不起,抓了一休宗纯就等于给自己挖了个大坑,回头就得用命去填;如果是朝鲜和尚,那抓了一休宗纯就等于抓了自己的同胞,也有些说不过去。 可是偏偏一休宗纯是倭国人,那抓起来就没有压力了,回头往顺天府的工地上面一卖,就能换到五两银子。 五两银子啊,买肉吃,它不香吗? 第二百零三章 跑偏的一休 被一个朝鲜商人教做人的一休宗纯终于见识到了大明的顺天府,尽管是以劳工的身份。 但是一休宗纯并不怨恨,既不怨恨大明,也不怨恨那些督促他干活的监工,甚至都不怨恨把他抓来当劳工的郑京。 因为宗纯一休坚信,大明就是高天原神国,大明皇帝就是高天原的神王,大明的百姓就是生活在高天原神国里的神民。 神王是至高无上的,他不会关注到自己这样儿一只蝼蚁,所以自己被抓来当劳工,并不能怪罪神王。 那些督促着自己干活的监工,他们就是神国里面的神使,他们的责任就是要替伟大的神王营建起新的都城,所以自己被抓来做劳工的事情,又怎么能够怪他们呢? 那些跟自己一样干活的百姓,他们是神国里面的神民,他们和善,他们友好,他们瞧自己和郑京的眼神是一样的,并不会因为郑京有钱就高看一眼,也不会因为自己是个劳工就将自己瞧得低了。 至于那些像自己一样的劳工,他们应该对大明充满感激——因为他们只要认真努力的干活,就能穿得暖,吃得饱,而且不仅仅是吃饱那么简单,偶尔还会有酒肉被赏赐下来。 多么伟大的神国啊,感谢佛祖,感谢郑京,感谢神使伊逍,因为这一切的一切,对于一休宗纯来说都是很新奇的体验。 当一休宗纯好奇的体验着劳工生活时,杨少峰和朱瞻基也在好奇的打量着这个外来的和尚。 朱瞻基瞧了大半天,也没瞧出来这个和尚到底有什么稀奇——先不说这和尚的佛法修为如何,光是这五短身材和那偏下的相貌,就没办法令人升起好感。 随口将杯子里剩下的酒水干掉,朱瞻基忍不住疑神疑鬼的问道:“你说这和尚会念经,可是这两天,我也没看他有什么特别?” 杨少峰慢慢喝着杯子里的酒,笑眯眯的道:“屏风上有只老虎为患人间,你如何才能把老虎抓住?” 朱瞻基一愣,回过神来之后答道:“直接把屏风烧了,若是那老虎成精,就直接让人去传龙虎山张天师来降妖。” 噗的一声,杨少峰跟里的酒水喷的一干二净,几滴进了嗓子的则是呛的杨少峰直咳嗽:“没毛病,你个沙雕也就是这水平了。” 朱瞻基顿时大怒,说道:“好好的说话,你骂我?” 杨少峰试探着问道:“你知道沙雕是什么意思?” 朱瞻基呸了一声:“你当我没看过马致远的《半夜雷轰荐福碑》是不是?” 杨少峰道:“那啥,他那个是骂人的,我这个是调侃的意思,不一样,大大的不一样。 当然,我的意思是这小和尚不简单,当时他面对着同样的问题,而且一旦回答不好就会有杀身之祸,你知道他是怎么回答的?” “怎么回答的?” 一听到这和尚曾经面临着杀身之祸,朱瞻基顿时就被转移了注意力,也顾不得再追究沙雕这两个字了。 杨少峰道:“当时问他这话的,是倭国国王源义满,而这小和尚当时准备好了绳子,然后要求源义满将老虎从屏风上赶下来。” 朱瞻基点了点头,接着又摇了摇头,说道:“不对。若是源义满当真有杀他的心思,无论他怎么回答都是错的,除非源义满有什么顾忌,本来就不是真的要杀了他。” 斟酌了一下,朱瞻基又指着旁边的狗子说道:“就像是狗子,如果你想打狗子一顿,那你随便找个问题来为难他,无论他怎么回答,结果都是要挨揍的,并不会有什么不同。” 杨少峰瞧了瞧旁边一个劲陪笑的狗子,点了点头道:“如果一休宗纯是干仁后小松的私生子呢?” 朱瞻基愣道:“真的假的?如果他是干仁后小松的私生子,又怎么会跑去当了和尚?” 杨少峰道:“倭国那边乱七八糟的,谁知道他们到底怎么回事儿。不过,我听徵葛成二郎说过这个一休宗纯的故事,想来不会有假。” 嗯了一声之后,朱瞻基低着头琢磨了半晌,然后才抬起头,说道:“那咱们再把一休宗纯给弄回倭国,然后……” 杨少峰嘿嘿笑着道:“锦衣卫里面的人才那么多,忽悠一个一休宗纯肯定是没问题的。 你别看他现在信佛,但是当有人告诉他坐视倭国天王和将军倒行逆施就是对佛祖最大的不敬,像倭国现在的情况,正是该施展佛门霹雳手段的时候,你猜他会怎么办?” …… 一休宗纯笑着接过了杨三递过来的肉汤,用肉汤将嘴里的饼子顺了下去,然后才开口说道:“多谢。” 杨三笑着道:“不客气。我倒是很好奇,你一个和尚怎么会喜欢喝酒吃肉的?” 一休宗纯笑了笑,说道:“不喝酒不吃肉的是和尚,喝酒吃肉的也是和尚,是不是和尚,跟是否喝酒吃肉没什么关系。” 杨三嗯了一声,说道:“那我要请你去青楼,你去不去?” 一休宗纯道:“凡人去得,和尚自然也去得,因为和尚也是人做的。倘若心里有佛,是否喝酒吃肉,是否身在青楼,又有什么关系?倘若心中无佛,即便谨守戒律又能如何?” 杨三嘿嘿笑了一声,颇有些不以为然的说道:“那我要揍你一巴掌,你怎么办?” 一休宗纯道:“佛也有金刚怒目,举杵降魔。” 杨三笑道:“那你怎么被人给卖到工地上来了?” 尽管杨三说的话很不客气,甚至还有些骂人揭短的意思在里面,一休宗纯却是泰然处之,笑道:“小和尚先前犯了戒,对郑施主说了谎,所以任由他捆了处置。” 杨三点了点头,拍了拍一休宗纯的肩膀,笑着道:“算了,我跟你一个和尚为难干什么? 你命好啊,只要好好干活,终究有放你离去的那天,到时候你若是想要出家当和尚,就去僧道寺报备,若你想娶妻生子,官府还会给你土地和种子。” 一休宗纯顿时一愣,指着工地上许多跟自己一样的“劳工”,问道:“难道这些人都可以么?” 杨三笑着道:“又有什么不可以呢?十年劳工,三千个汉字,这么简单的条件,相信许多人都能达到。” 一休宗纯若有所思的问道:“倘若是别人呢?譬如朝鲜百姓?譬如倭国百姓?” 杨三拍了拍一休宗纯的肩膀,说道:“小和尚,还是干好你自己手里的活吧。” 见一休宗纯的目光里依旧满是疑问,杨三忍不住笑着说道:“你是倭国的国王?你是朝鲜的国王? 人家朝鲜和倭国的百姓,自然要由他们的国王去操心,你操心什么?举国内附大明,得了好处的是百姓,又不是人家国王,你觉得人家会愿意?” 嘿嘿笑了一声,杨三又接着说道:“说起来,如果大明征伐倭国,倒是便宜了倭国的百姓,只不过苦了倭国的国王还有那些贵族老爷们,从此就再不能高高在上的欺压百姓了。” 想了想,杨三又接着把杨少峰说过的阿凡提之类的故事说了一遍,比如杨大少爷所谓的六六九福报——每天早上六点到晚上六点,每旬工作九天。 可惜的是,鸡汤这个玩意谁都能做,但是能不能让其他人喝下去,就得看端出来这碗鸡汤的人是谁。 很显然,杨三不是杨少峰,他可以把杨少峰做好的鸡汤端出来,然而他的身份还达不到杨少峰六首状元的高度,说出来的话自然也就不太被人当回事儿,反而不如从他嘴里冒出来的那些新名词更让人感兴趣。 比如一休宗纯,他现在的心思根本就不在鸡汤上面,而在倭国——倭国的穷苦百姓那么多,该怎么样才能让这些百姓跑步进入天堂呢? 答案很简单,最倭国最近的天堂就是大明,让倭国的百姓来工地上面做劳工,就是最快的让倭国百姓进入天堂的办法。 那么问题来了。 工头杨三端出来的这碗鸡汤,让能倭国百姓全部来大明做劳工吗? 很显然,不行。 因为倭国还有天皇和幕府将军,他们不可能同意让百姓全部都来做劳工。 那么该怎么办呢? 让倭国没有天皇和幕府将军,百姓们愿意来大明做劳工,那就没有人能够阻拦他们了。 然后又是下一个问题:该怎么样才能让倭国没有天皇和幕府将军呢? 指望他们直接放弃手中的权利肯定是不可能的,那比让义满将军把老虎从屏风上赶下来更虚幻。 唯一的办法就是,有人能够彻底推翻天皇和幕府,让他们没办法再骑在百姓的头上作威作福。 然后问题又来了:谁能带领百姓们推翻天皇和幕府呢? 指望南朝的后龟山天皇? 别开玩笑了,后龟山的胆识和能力也就是那么回事儿,无论是治国还是治军,对比起干仁后小松天皇都差了太多,更别说幕府将军源义持了。 指望大明? 很明显,指望大明也是不现实的事情,一休宗纯知道大明的百姓有多么重视这份劳工的工作,他们肯定不愿意让倭国人染指劳工的工作。 那还能指望谁? 第二百零四章 他们算什么人? 还没等着杨少峰亲自下场忽悠就自己瘸掉的一休宗纯自觉的坐到了轮椅上,并且准备下一步直接上担架。 对于这种人才之中的人才,杨少峰自然不可能把所有的鸡蛋都放在杨三这个笨蛋身上,而是让朱瞻基找了几个锦衣卫里面的好手来冒充劳工,然后天天陪在一休宗纯的身边,看看他到底什么时候真的割鸡。 能走到哪一步,还是得看一休宗纯怎么选。 最重要的是,眼下马上就要进行的丹陛石工程相比,一休宗纯的分量实在有些不够看。 永乐十六年腊月,朝廷上下都在忙着盘点一年的得失,比如户部要盘点去年亏空了多少银两,究竟有几个银库里面开始跑老鼠,工部也要盘点永乐十六年到底都干了些什么,究竟修了多少桥,又铺了多少路,剩下的其他各个部门也是各有各的事儿要忙活。 杨少峰也没能例外,尤其是谨身殿后面要用到的那块巨大无比的那一块丹陛石,更是要趁着寒冬腊月的时候运到皇城里面,否则就只能拖到明年的冬天。 关键在于,这块丹陛石实在是有些大,而且要运送这块丹陛石,用常规的手段几乎是不可能的,因为没有人也没有畜牧能拉得动它。 这也就意味着,如果这块丹陛石不能早早的运到皇城里面,那么除了地基之外,它外围剩下的的其他工程就没办法开工进而影响到整个在皇城的营建,甚至是整个都城的营建。 问题是,这数九寒天滴水成冰的天气,百姓们出来挣点儿工钱不易,真动用上万的民夫再加上几千头大牲口,杨少峰也有些不忍心。 孔子曰:己所不欲,勿施于人。 孟子曰:老吾老,以及人之老;幼吾幼,以及人之幼。 杨少峰觉得自己不愿意干这个活,而且不愿意让家里人干这种活,那就不能让百姓们来受这个罪。 毕竟是两个子都曰过的道理,肯定错不了。 但是丹陛石不运又不行,因为这玩意是要给朱老四走的,而且象征着大明的皇家威仪,谁也不敢在这事儿上开玩笑。 然后杨少峰就琢磨着用“劳工”算了——总不能让他们吃白饭吧?而且让他们来运送丹陛石,也能让百姓们歇歇。 再然后,杨少峰就组织了一支两万人的劳工队伍。 然后身为劳工之一的一休宗纯,就有幸见识到了这块当世最大的丹陛石。 愣愣的瞧了半晌之后,一休宗纯才挠了挠已经长出不少头发的头皮,向着杨三问道:“咱们要运送的,就是这块石头?” 杨三点了点头,说道:“没错,就是把这块丹陛石运进皇城,安放在谨身殿的后面。” 一休宗纯哦了一声,围着丹陛石转了大半个圈子,回来之后才愁眉苦脸的说道:“这块石头实在是太大了,根本就没办法一次把它运进皇城。不过,我倒是有一个办法,可以很快的把它运进皇城里面。” 杨三顿时来了兴趣,笑眯眯的道:“你说,如果你的法子可行,我替你向上面请功,到时候肯定有赏赐和奖励下来。” 一休宗纯低头斟酌了一番,说道:“现在天气很冷,而且没办法靠人把石头给切开,这是运送这块石头最大的难题。 不过,我们完全可以在石头的周围点上火堆,等烧的差不多了,再往石头上泼冷水,这样儿石头就会裂开,也就好运输了。” 说完之后,一休宗纯抬起头来,满脸兴奋的望着杨三,说道:“没错,这个法子可以可以让石头裂开,到时候用车拉进皇城里面就行了!” 杨三的第一反应就是抽刀砍死眼前这个傻缺——丹陛石是什么?那是天子上朝时,御撵要凌空而过的御道,也是天子平时要踩的御道,你个傻缺说把丹陛石给弄裂开? 妈了个巴子的,要是能弄裂了运输,靠人不行难道不能靠火药?还用得着你个傻缺在这里废话? 嫌自己命大你自己去死,这他娘的你是打算拉着这两万多的“劳工”还有你家杨三爷外加大少爷一起去死啊傻缺! 可惜的是,杨三的腰间没有刀,而且杨三也想起了杨少峰的叮嘱,当下只得强行挤出一丝笑意,对一休宗纯道:“不,这块丹陛石必须完整的运进皇城,中间不能出一丁点儿的岔子,既不能裂开,也不能有所损伤。” 一休宗纯的脸色涨的通红,反驳道:“这不可能!这么大的石头,别说光靠人力了,就算是加上几千匹马,也未必能拉得动。” “那可未必。” 杨三笑着拍了拍一休宗纯的肩膀,说道:“这个世界上,总有许多人的智慧远超了我等凡人的想象,比如我家大少爷。” 一休宗纯一愣:“大少爷?” 杨三点了点头,笑道:“我家大少爷乃是六首状元,从童子试到殿试,都是榜首魁元,这都城的营建,也是我家大少爷所主持的。 放心好了,区区一块丹陛石而已,不过是大了些,可是我家大少爷早就安排好了运送的法子,我等只要按照大少爷的吩咐办事就可以了。” 一休宗纯依旧不敢相信。 不过是大了些? 这块长五丈余,阔约一丈的丹陛石,重量怎么着也得在三十到五十万斤之间,不过是大了些?这是人力可以运输的? 杨三自然也看到了一休宗纯眼里的怀疑。 只不过,杨三决定用实际的结果来打一休宗纯的脸——我家少爷的智慧,岂是你一个凡夫俗子能比的? 不就是大了点儿的丹陛石? 想要运送到宫里,自然要先修路。 要是搁在往年,这条路大概是极为难修的,可是如今有了少爷发明的水泥,这路还不是想修多平整就能修多平整? 大不了,不管他现在的地面是个什么鸟样,直接就往上铺水泥,铺上一尺厚的水泥,难道还承受不住这块丹陛石的重量? 有路也没办法运?就算弄来大牲口也不行?推不动,拽不动? 开什么玩笑,路面上直接泼水,等水结冰了再继续往上泼,把冰也弄个一尺厚,再打磨打磨,直接把这种冰路铺到丹陛石的底下,再加上两万多劳工又拉又拽的,还弄不动它了? 撑死了就是多浪费一些水泥,再多浪费一些水,最多再额外加一些绳子和粮食。 多浪费的粮食自然是给这些劳工的,毕竟几十万斤的丹陛石,不能让人干活还不给人吃饭,就算是牲口还得喂草。 然后一休宗纯就看着这块重达数十万斤的丹陛石被上万的劳工用绳子拖着,一点点儿的向着皇城的方向开进。 是的,上万个劳工,没有想象中直接让两万劳工蜂拥而上,也没有借助什么牛马骡子一类的大牲口,而是将两万多个劳工分成了两班,来回轮换着拖拽这块巨大无比的丹陛石。 最后的结果就是,等到丹陛石运进皇城的时候,已经到了腊月二十二——足足花了二十多天的时间! …… 朱老四的耳朵里充满了上万劳工一起喊口号时的嘿呦声,整个人就像是傻了一般望着眼前这副热火朝天的景象。 眯着眼睛瞧了半晌,朱老四才开口道:“为什么不用牲口?” 站在朱老四身后一点儿的杨少峰躬身道:“回祖父大人,这数九寒天的,百姓们忙了一年,牲口也跟着忙了一年,都该歇歇啦。” “那他们呢?”指着谨身殿外那上万的“劳工”,朱老四问道:“他们不算人?还是说他们连牲口都不如?” 杨少峰斟酌着道:“回祖父大人,这些都是孙儿花五两银子一个买来的劳工,没有一个是我大明百姓。” “然后呢?” 朱老四冷笑一声道:“就因为他们里面没有大明百姓,所以你就拿他们不当人使唤?甚至连大明的牲口都比他们更重要,是不是?” 眼见着杨少峰开始挨训,刚才还低着脑袋偷笑的朱瞻基顿时抬起头来,向着朱老四拱手道:“祖父大人息怒,这件事情,孙儿也有份,是孙儿和义弟一起商量着办的。” 杨少峰也躬身道:“祖父大人息怒,孙儿知道错了。” 朱老四呵了一声,说道:“但是坚决不改,下次有机会还犯,是不是?” 见杨少峰低着脑袋不说话,朱老四又接着说道:“朕知道,这要是换成大明的百姓,你个混账东西肯定会搜罗顺天府所有的牛马骡子来代替百姓,如果顺天府的大牲口不够,你还会到更远的地方去搜罗,是不是?” 杨少峰的脑袋微不可察的点了点——那不是理所当然的事情么? 大明的百姓多好啊,他们耕种劳作,他们交赋纳税,本公子上街吃的就是他们辛辛苦苦种出来的西瓜,你朱老四的后宫里也全是他们辛辛苦苦拉扯大的漂亮女儿。 大明的牲口也好啊,活着的时候要出力干活,死了还能剥皮吃肉,现在好不容易能跟着百姓们歇息歇息,你还让人家干活? 良心让狗给吃啦?人得知道感恩才行! 至于这些倭奴还有被李彬从交趾抓来卖的“劳工”? 他们算什么人? 第二百零五章 上担架的一休 先铺路再浇水成冰的方法,理论上来说,是可以用在大多数的建筑材料运送上的,尤其是丹陛石之类的玩意。 一休宗纯擦了擦额头上的汗,笑着道:“从来没有感觉像现在这么充实,现在的我,已经告别了过去的我。” 尽管没听明白一休宗纯在说些什么,杨三还是笑了笑,说道:“努力吧,后面还有丹陛石要运送,等着这些都完成了,估计也就到了小年,到时候我带你好好在顺天府里走走。” 一休宗纯一愣住,反手指着自己,问道:“我?可以在顺天府里走走?” 杨三认真的点了点头,说道:“没错。你这段时间一直都很努力,我能看得到。我会去找上面的人申请给你放几天的假期。” 一休宗纯顿时就激动起来。 在工地上当了差不多一个来月的劳工,一休宗纯的心里很清楚,工地上这些管控着“劳工”的工头是可以替自己手下表现出色的劳工申请假期的,每个月可以申请一天到两天不等的假期。 只不过,人有亲疏远近,这些工头们也不例外,假期大多数都被分配给了那些大明各地来服劳役的囚犯,倭国和交趾劳工们基本上捞不着休假的机会。 至于那些普通的大明百姓,则是没人能替他们申请假期——只要他们自己不在乎工钱,想什么时候休息就什么时候休息,根本就没人管。 眼见着如今这个好事儿落在了自己的头上,一休宗纯的心里既有被人赏识的激动,也有即将休假带来的兴奋。 只不过,转念一想,一休宗纯的心里又充满了失落感。 “劳工”和劳工是不一样的。 大明的囚犯劳工有工钱可以拿,哪怕比普通的大明百姓能拿到的工钱少了许多,可是那也是有工钱的。 而跟自己一样的这些“劳工”,则是没有一文钱的工钱可以拿,吃住方面比起那些大明的囚犯劳工都要差上许多。 一休宗纯有时候都特别痛恨这些囚犯劳工,恨他们不争气,恨他们给大明抹了黑,更恨不得把自己的身份和他们换一换,自己一定老老实实的遵守大明律! 眼见一休宗纯的神色有些黯然,杨三好奇的问道:“怎么了?” 一休宗纯双手合什,念了声佛号,说道:“从倭国出来之时,身上便没有带上钱,如今有了假期,其实也无处可去。” 杨三哈哈笑了几声,从袖子里掏出一串串着绳子的铜板,拍到了一休宗纯的手里:“我还当你是想家了,想要回倭国瞧瞧呢。如果是想家,那两天的假期可不够用。 不过,如果是钱的问题,你就不用担心了,我特意向上面申请了一贯铜钱,这是奖励给你的,只要不大手大脚的花销,这一吊钱也够你使好久了。” 杨三倒是没有忽悠一休宗纯——按着现在的物价,这一千文钱大概可以买到四百斤米,或者8斤上好的猪肉,又或者五十斤的猪,又或者二十多只活肥鸡。 一休宗纯打量着手里的铜钱,忽然就感觉有些不舍。 这可是自己流着汗水换来的,一枚铜板上面不知道沾了多少汗水,若是就这么花了出去,未免太过于败家? 杨三自然不知道一休宗纯的心里在想些什么,只是拍了拍一休宗纯的肩膀,说道:“走吧,后面还有许多活要干呢,就算要出去逛逛,也得过几天休假了的。” 几天的时间很快就过去,杨三告了假,便带着一休宗纯和其他几个“表现好的劳工”离开了工地。 换上了杨三给的一身便装,怀揣着杨三给的一千文工钱,一休宗纯头一次能站在工地的外面,打量着眼前的工地。 跟地小民寡的倭国不同,大明实在是太大了,光是这眼前尚未竣工的皇城,就已经快要赶上倭国的整个京都了——在整体的都城规划中,皇城占据的面积并不大,连十之一二都不到。 站在一休宗纯的身旁,杨三忍不住笑着道:“眼前的皇城,大概还有一年半到两年的时间就能完全竣工,剩下的就是外面需要营造的部分了。实际上,整个都城想要完全竣工,还需要十几年的时间才行。” 一休宗纯无言以对。 曾经央着杨三替自己寻来不少书看的一休宗纯根本就想象不到,或者说出身于倭国的他根本就无法想象,书里面写的那些几十万人的战争究竟该是个什么场面?那些动不动就千万里之遥的路程到底又该有多远?千仞万仞到底又是什么个概念? 偏偏这些又是真实存在的。 一休宗纯记得很清楚,自己曾经在闲聊的时候试探着问过杨三一个问题,而且这个问题也关系着自己如果能回到倭国,又该怎么去做。 如果有几百人甚至是几千人起兵造反,官府要花费多大的代价才能将之平定? 一休宗纯至今都记得杨三当时满头雾水的表情,还有语气中的疑惑:“随便两个庄子都能拉出百十号人械斗,几千个人说造反?那也能叫造反? 当然,如果一定要说这是造反的话也行,而且这几千个人都是青壮的话,再略微裹挟一些平民进去,人数很容易就能扩展到几万。 然而普通的,没有经受过训练的青壮和平民,数量再多,也没办法对卫所形成威胁,充其量只能算是一群会走动的军功。” 然后一休宗纯就一直在琢磨着,如果自己组织起几千个武士造反,幕府会如何应对?自己会不会是杨三嘴里的会走动的军功? 杨三眼看着一休宗纯忽然沉默了下来,便笑着问道:“怎么了?可是又想家了么?” 一休宗纯点了点头,说道:“是啊,也不知道哪年才能回到倭国。而且……” 见一休宗纯有些迟疑,杨三一边带着一休宗纯往街市上走,一边笑着鼓励道:“而且什么?是不是在倭国还有什么亲么割舍不下?” 一休宗纯摇了摇头,叹道:“自从母亲大人去世以后,我在倭国就再没有什么亲人了。 杨三哥知道么,倭国朝廷昏聩无能,幕府横征暴敛,全不管倭国百姓的死活,而百姓身处其中犹不自知。 如果杨三哥不知道的话,那我来告诉你,倭国的百姓,可能从来就没有吃过哪怕一顿真正意义上的饱饭。 即便如此,他们还要向倭国的朝廷交赋纳税,他们还要让家里的男丁跟着大名守护们去打仗。你说,这样儿的倭国,还有希望吗?” “不知道”,杨三摇了摇头,说道:“我只是一个顺天府的工头,这种情况,哪里又是我该操心的?倒是你,你好好上工干活也就是了,想这些事情干什么?倭国是好是坏,跟你又有什么关系?” 一休宗纯沉默了半晌,最终还是开口说道:“我始终是个倭国人,我做不到眼看着倭国就这么走在错误的道路上。 我想,最好的解决办法,大概就是有人能够站出来,推翻倭国的朝廷,带着倭国的百姓请求内附,彻底成为大明的一份子。这大概就是最好的出路了。 如果不行,那么就让倭国的百姓和我一样,到工地上来做劳工吧,最起码可以吃得饱,穿得暖,睡得好。” 杨三摇头道:“内附?这大明的千千万万百姓就足够让人头疼了,你还想让倭国内附?我觉得朝堂诸公们未必愿意。 至于你说的让百姓们来做劳工,这个倒不是不行。只是,你想过没有,顺天府的工地完工了之后,他们这些人又该何去何从?回到倭国继续过以前一样的日子吗? 司马君实在《训俭示康》曾经说过,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 当他们习惯了大明的生活,他们还能回到倭国吗?就算是你,你还愿意回倭国去做个苦行僧吗?” “不愿意。” 一休宗纯摇了摇头,老老实实的说道:“就算我愿意,也没办法再回到过去那样儿的生活了。” 见杨三满脸不解的表情,一休宗纯便解释了起来:“禅心已乱啊。 如果不是杨三哥你自己说出来,又有谁能相信,能说出《训俭示康》里面名言的你,居然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庄户?又有谁能想到,这些工地上的大明百姓居然还要识字读书? 现在我只要闭上眼睛,就会想到我在这里吃饱穿暖,而倭国的百姓却还要在风雪之中苦熬,说不定哪天就会被冻死,被饿死,更别说什么读书识字了。” 杨三拍了拍一休宗纯的肩膀,叹了一声道:“好好上你的工,好好表现,争取早点儿从工地离开,说不定你还会有回到倭国的那一天。” 见一休宗纯就要行礼道谢,杨三连忙侧身避开,说道:“别谢我,我能帮你的也就是这些,剩下的事情,我也帮不上你什么。” 说完之后,杨三又接着对其他几个“表现好的劳工”说道:“拿好我给你的木牌,那是你的身份证明。没了这个,你们就算是被人打死,也不会有人替你们主持公道。 还有,如果一会儿不小心跟我走散了,就自己回工地上去,也不用想着逃跑,没有路引,你们连顺天府的城门都出不去。” 第二百零六章 朱老四:闲的难受 所谓“表现好的劳工”,基本上就是纪纲特意按照杨少峰的要求挑选出来的几个锦衣卫校尉,然后这些人就顺理成章的和一休宗纯成为了朋友,并且被杨三“挑选”出来,给他们和一休宗纯一起“放假”,让他们好好逛逛顺天府。 然后一休宗纯知道了很多以前从来都不知道的事情。 比如大明的百姓不需要缴纳民赋民税,因为大明皇帝朱老四下旨免除赋税,只要大明还存在一天,大明就不会收取民赋民税。 比如大明的百姓再怎么穷苦,也一样能看得起病,就算死了也会有人埋,因为大明有惠民药局和漏泽园之类的福利待遇。 比如大明的读书人不能讨论政治,但是寻常百姓们却可以议论政治,也可以堵着皇帝的家门口去骂皇帝,因为这是大明开国皇帝允许的。 然后一休宗纯就越发的不满,就连刚开始时那激动的心情都激动不起来了。 同样是平民,大明的平民百姓福利待遇之好,是倭国百姓无法想象的。 看病?死了都不知道怎么死的倭国平民还指望幕府替他们拿钱看病? 骂皇帝?骂个武士都有可能被人一刀给宰了,骂幕府更是有可能连累一家老小。 就连幕府、大名、武士们都能骂的倭国天皇,也不是平民百姓可以骂的,骂了一样有被人宰掉的风险。 逛了半晌之后,一休宗纯就再没有逛下去的兴致了,早早的回了工地上,一休宗纯就寻到了杨三,行了礼之后问道:“一休有许多疑问,望杨三哥能替我解惑?” 杨三好奇的道:“什么疑问?估计我读的书还没有你读的多,我能替你答疑解惑?” 一休宗纯道:“我想让倭国百姓不用再像现在一样饱受欺凌,我想让倭男百姓也能吃饱穿暖,我想让倭国举国内附大明。” 当一休宗纯将心里的疑惑说出来之后,杨三却笑了:“这你就问错人了。我大字不识得几个,这些问题你来问我,却不是难为我么?” 想了想,杨三又接着说道:“这样儿吧,改天我去寻伊逍,看看他是否愿意来跟你说说话,如果他愿意的话,你倒是可以向他请教一番。” 一休宗纯迟疑道:“可是高天原神使伊逍伊相公?想不到杨三哥竟识得这般人物?” 杨三呵呵笑道:“伊逍是我家少爷的学生,当初也是一起厮混过的,我在他那里,倒也有几分面子。今天毕竟是小年,该休息的还是要好好休息,等年后再上工。” 工地的一处小楼上,朱瞻基笑眯眯的道:“按你的说法,这一休宗纯是已经坐上了轮椅,甚至是直接躺在了担架上,那你下一步准备怎么办?” 杨少峰轻轻晃着手中的葡萄酒,淡定无比的说道:“再等等,等伊逍跟他好好聊聊天,等他彻底坐稳了轮椅之后,就找个理由把他放了,让他回倭国。” 说完之后,杨少峰又有些嫌弃的说道:“你别看倭国地方不大,可是那边乱七八糟的破事儿却不少。 南朝,北朝,幕府,各地的大名,这些乱七八糟的势力都不是什么省油的灯。等一休和尚回了倭国,到时候就有乐子看了。” 朱瞻基不以为意的道:“那是他一休宗纯的事情,跟我们有什么关系?” 杨少峰哼了一声,说道:“怎么没有关系?他想要干掉倭国的天王和幕府还有那些大名,就得起兵造反,起兵造反的前提是有兵,然后得有武器和银子,要不然谁愿意跟着他造反?” 朱瞻基道:“纪纲啊,回头让纪纲派人去联系一休宗纯,卫所淘汰下来的那些兵器卖给他,这种事儿本来就是锦衣卫擅长的。” …… 永乐十六年腊月二十七,朱老四下旨大赦天下,凡十恶不赦之外,并且已经在顺天府工地上服役的囚徒,一概赦免其罪行,许其归家。 一休宗纯有幸得到了这样儿的一个名额——按照杨三的说法,一休宗纯是个和尚,又是在不知情的情况下被人拐卖到工地上,到工地上之后也尽心尽力的干活,看得杨三都不忍心了,所以替他争取了放归的名额。 不知道有多少人暗中羡慕着这个好运的倭国和尚。 杨三不仅仅替他争取到了放归的名额,还替他争取到了五两银子的遣散补贴,这五两银子已经足够一休宗纯活上好长一段时间了。 然后一休宗纯就带着这五两银子,又带了一个潜心向佛的“好朋友”,一起向着登莱卫而去。 一休宗纯打算回倭国去,他要解救倭国的百姓于水火,他要带领倭国的百姓反抗倭国天王和幕府,他要带领倭国的百姓内附大明。 这是他所能想到的,通往天堂的最快捷径。 …… 永乐十六年十二月底,一年一度的盘点之后,朱老四意外的发现,大明的国库里面有了许多的银子,而民间丁口也增加了三百多万。 要知道,民赋民税已经被彻底免除了,这也就意味着,这许许多多的银子,基本上都是银行用宝钞兑回来的,或者是商税之类的。 而民间的丁口,则更加的神奇了——持平了好几年的人口,居然莫名其妙的就多出来三百万,由此可见,以前的丁口瞒报有多疯狂了。 有了钱,有了人,朱老四觉得浑身都难受。 没办法啊,阿鲁台和马哈木那哥几个没办法,一个比一个老实,一个比一个乖,就连朵颜三卫现在不闹腾了,一个个薅羊毛薅的开心,今天阿鲁台遣使贡马,明天马哈木遣使贡羊毛毯,一个个就跟争宠的小妾一样用尽心机。 就连朵颜三卫那边也是一个鸟样,时不时的就派人贡马,目的和阿鲁台他们是一样的,就是想要探探口风,看能不能彻底内附或者干脆迁移到关内来居住。 然后朱老四就很头疼。 以前是阿鲁台不乖,打他,马哈木不乖,打他,然后慢慢的打着打着就打习惯了。 如果这哥几个都老实成这样儿了,怎么打?难道就像杨癫疯说的那样儿,随便找个理由,比如阿鲁台上厕所不用纸,然后出兵打他? 别开玩笑了,杨癫疯可以不要脸,朱老四身为大明皇帝,肯定还是得要点儿脸的。 最重要的是,夏原吉不给军费,因为打了阿鲁台,会影响国库的收入。 朱老四只能把目光投向了交趾。 李彬没有张辅那么凶残,虽然在交趾大杀特杀,抓起劳工来更是心狠手辣,可是对比张辅好几年杀出来的赫赫凶名,李彬还是有些不够看,所以交趾那边时不时的就会出现叛乱。 然后朱老四就觉得打不成阿鲁台,打交趾其实也差不多? 然后夏原吉不同意:“交趾已经在丰城侯的管控之下,陛下出兵交趾,反而会打乱丰城后的布置,反为不美。臣觉得,与其出兵交趾,不如让缅甸彻底改土归流?” 朱老四一脸懵逼的瞧着夏原吉——这脑回路很神奇啊,交趾和缅甸虽然离得不远,但是缅甸原本就是属于宣慰司治下,也算是比较听话,说起来和阿鲁台他们现在的情况差不多,夏原吉现在忽然想要让缅甸改土归流? 夏原吉吭哧了半晌,最终还是解释了起来:“臣记得状元公曾经说过,云南有铜,缅甸也有铜……云南和缅甸由土司管辖,终究不如由布政使司来管辖……” 张辅悄然抬头打量了一眼夏原吉,然后就死死的低下了脑袋——论不要脸,还得是这些文官! 尽管早就知道夏原吉的性子,可是朱老四依旧被夏原吉的无耻给惊呆了。 见朱老四不说话,旁边的张辅也明显是在强忍着笑意,忍不住恼羞成怒的夏原吉说道:“启奏陛下,永乐十六年,我大明民间所用铜钱为五百万贯,实际所需为三千万贯。 永乐十七年,预计民间所用铜钱为六百万贯,实际所需为五千万贯。 也就是说,仅仅这一年的时间,民间的铜钱缺口就多了近两千万贯,更别说永乐十八年十九年或者更远的以后了。 依着户部的计算,待到永乐二十年的时候,民间的铜钱缺口将达到一万万贯的程度,宝钞并不足以弥补铜钱的缺口。 尤其是在进行一文两文之类的交易时,百姓更喜欢使用铜板而不是宝钞,所以缺口极大,许多人到银行兑换铜钱时,都是给付的宝钞,民间反响极大。 而国库之中虽然有铜三千斤六百斤,可是这些铜既要用之于火炮的铸造,还要用来铸造铜钱,根本就不够用。” 是的,很多穿越者们到了明朝就喜欢搞滇铜北运,这点是没错的,可是真要说到滇铜,实际上在元朝的时候,就已经有开采运输滇铜的记录,只不过是受制于开采和冶炼的手段,产量不高而已。 朱老四点了点头,又将目光投向了张辅:“英国公以为如何?” 张辅躬身道:“缅甸之事,臣以为应当召黔国公进京奏对。” 第二百零七章 望海埚之战 跟张辅的英国公一系类似,沐英的黔国公一系也是对老朱家忠心耿耿战死到最后一人,末代黔国公沐天波随永历帝朱由榔一起死在缅甸。 现任黔国公沐晟的爹叫沐英,还有另外一个名字叫朱英,是朱重八的养子,洪武九年以副帅之职随邓愈征讨吐蕃,因军功被封西平侯,赐丹书铁券。 洪武十四年,沐英与傅友德、蓝玉率兵三十万征云南,此后一直镇守云南,直到死后被追封为黔宁王,这也是为什么渣某庸在里称黔国公为沐王府的根由之所在。 洪武三十一年承袭西平侯爵位的沐晟跟朱老四的关系不错,只不过能力稍微差了些,不仅比不上已故的黔宁王沐英,甚至可能比不上他的异母兄长沐春。 永乐四年,朱老四命沐晟为征夷左副将军,与成国公朱能分兵进攻安南,沐晟从云南进攻,朱能从广西进攻。但朱能在途中因病去世,当时还是新城侯的张辅接替其职,两人在白鹤会师,打下重镇多邦,并擒拿黎季犛,论功封黔国公。 后来交趾的简定复叛,朱老四合计着上一次怼交趾的时候就有沐晟,所以干脆让沐晟佩征夷将军之印率军征讨。 结果就是双方在厥江大战,沐晟战败,然后张辅率军与沐晟合讨交趾,生擒了简定送到京师。 之后张辅回到京师,留沐晟继续搜捕陈季扩,沐晟多次战役都不能攻下。张辅再次率军出师与沐晟会合,一直追击到占城,擒获了陈季扩,之后才班师回朝。 简而言之,就是沐晟打仗的本事不怎么样,好几次都是靠着张辅帮忙,才算是在云南和缅甸站稳脚跟。 但是人家沐晟命好——富州的蛮族叛乱,沐晟率领军队前去围剿,还没等进攻,派人前去晓以大义,竟然令他们投降了…… 另外,干缅甸很容易,朱老四也从来就没把缅甸当个事儿,所谓的改土归流,其实根本就没有想象中的那么麻烦,尤其是当大明正如日中天的时代。 这时候根本就没有所谓的民族意识,大明的兵力正好又处于最强横的时期,如果能拿到大明户籍,从此成为大明百姓,享受着以前连想都不敢想的待遇,那些穷鬼们会毫不犹豫的干掉他们以前视若神明的头人。 所以,整个改土归流里面最为麻烦的,其实就是怎么把消息传出去,让那些土人们知道,只要干掉了头人,他们就能成为大明的百姓。 而造成这个麻烦的,就在于语言不通——让顺天府的百姓云云南,基本上就是一种他说什么别人听不懂,别人说什么他也听不懂的状态,就算双方都用凤阳官话来交流,最后也逃不开鸡同鸭讲的结果。 但是,大明有沐晟,有黔国公府统率的那些将士。 这些人在云南扎根几十年,他们跟当地的土人们沟通起来不会有任何的压力,要比朝廷单独派员过去更加的靠谱。 所以现在一听到要搞缅甸,张辅觉得干脆把沐晟给喊过来问问算了。 …… 朱老四想要把沐晟给弄来顺天府,首先得派人去云南宣旨,然后沐晟再做好准备之后起程出发,等沐晟到了顺天府,时间就已经到了六月中。 而此时的朱老四,已经顾不上沐晟了。 永乐十七年六月初,锦衣卫比辽东总兵官刘江先一步得到消息,探知倭寇两千余人聚集在望海埚东南的王家岛上,准备去金州卫劫掠一番。 所以当总兵官刘江整军备战的时候,朱老四派出去的使臣伊逍也到了望海埚。 伊逍很佩服刘江。 真正的说起来,跟朱重八活着的时候不同,朱老四的时代,大明很多战功赫赫的武将其实并不太出名。 这事儿怪不得别人,只能怪朱老四——动不动就御驾亲征,急眼了就自己抄刀子上,几乎所有耀眼的光环都被朱老四给抢去了。 不过,倒也有几个例外。 比如数次远征交趾的张辅,靠着杀出来的赫赫凶威,一度被交趾人称为大魔王,同样打仗是把好手的李彬就没有这种待遇。 又比如这个辽东总兵官刘江。 出身江苏宿迁的刘江身上看不到多少江南的诗情画意,相反,刘江绝对是个狠人。 他跟着明朝开国名将徐达讨伐过蒙古,又协助还是燕王的朱老四镇守北平,再后来又跟着朱棣造了建文帝的反,“靖难之役”三年里多次冲锋陷阵,大出风头,朱老四登基后,又跟着北伐蒙古,立了不少功。 可以这么说,从徐达到朱棣,中国最能打仗的军事家,他都跟着打过,从骑兵战到步兵战甚至水战,他也都陆续见识过,从鞑靼的阿鲁台到瓦剌的马哈木,他都勇敢的死磕过。 跟杨少峰混的多了,伊逍的思想也不知不觉的开始了转变,转而佩服起了这些为国征战的武将,所以一见到刘江的时候,伊逍就把姿势放得很低,丝毫没有翰林的清高模样。 刘江也很喜欢伊逍——没有寻常书生身上的酸臭气,反而带着一股子豪爽,再加上曾经斩杀了倭国天皇躬仁称光的光辉历史,刘江就更喜欢了。 六月十四傍晚,刘江得到了瞭望哨的报告,在东南王家岛上发现了火光。 刘江端起酒杯一饮而尽,搓手笑道:“等了这许多天,这些矮矬子们终于来了!” 见伊逍依旧那副淡定万分的模样,刘江忍不住笑道:“依伊翰林之见,我等该如何防备?” 伊逍笑道:“刘总兵这是要考我了?” 斟酌了一番后,伊逍笑着道:“倭寇想要来望海埚,必然要乘船而来,所以,刘总兵是打算断其后路,然后举而歼之?” 刘江拍手笑道:“如果不是你一直跟老夫在一起,我都要怀疑是不是有人向你透露了老夫的安排。 不错,老夫就是这么打算的。只要烧了他们的船,这些倭冠就别想再跑了。” 伊逍点了点头,说道:“刘总兵好手段!” 刘江谦虚的笑了笑,说道:“真要是说起来,老夫还是更加的佩服你伊翰林,在倭岛上阵斩倭国天皇,当真是提气!提气!” 伊逍阴沉着脸道:“这些矮矬子,向来不怎么干人事儿。此前这些矮矬曾经抢掠朝鲜,把朝鲜的婴孩子扔进滚水里取乐,又或者杀了朝鲜怀有身孕的妇人,猜测腹中孩子是男是女。” 第二百零八章 这不是我想要的人生 永乐十七年六月十五日,天色刚刚亮起来,一千五百多个倭寇就在龟田小次郎的带领下直扑望海倭而来。 手里有钱有粮,手下又有近两千倭寇的龟田小次郎最近很膨胀。 朝鲜的守军并不比倭国的足轻们强到哪儿去,基本上一个冲锋,这些守军就会崩溃,然后放任倭寇劫掠百姓。 龟田小次郎觉得大明的守军也未必就能强到哪儿去,要不然的话,明军还用大张旗鼓的备倭?要是大明的军队真有他们吹嘘的那么厉害,早就把自己这些人给灭掉了。 最关键的是,朝鲜那个破地方穷成狗,朝鲜百姓远不如大明的百姓富庶,朝鲜女人也长得丑,远不如大明的女子长得水灵。 所以,抢朝鲜远不如抢大明来得爽快! 挥了挥手,示意众多倭寇们聚集在一起之后,龟田小次郎喊道:“粮食,金银珠宝,女人,都在前面!杀光大明守军,这些就是咱们的!冲啊!” 静悄悄的望海埚堡,似乎从侧面证明了龟田小次郎的推测——大明的守军也是些软蛋,早早的就弃城而逃,这望海埚早已是空城一座! 望着一群如同发疯的野猪一般冲进望海埚堡里的倭寇,伊逍忍不住握紧了手中的长枪,低声道:“还要等?不趁着现在就把他们给宰了?” 刘江瞧了伊逍一眼,低声笑道:“慌什么?此时倭寇气势正盛,咱们这时候掩杀过去,就算能杀光他们,兄弟们也得死伤不少。 且先等等,等这些矬子们进了堡里却发现什么都没有的时候,他们的气势就会受挫,等他们再发现海边留下的船只都被烧光了之后,他们就会慌乱。 到了那个时候,这些倭寇就是一群猪羊,只等着兄弟们过去宰杀就行了,好办的很。” 伊逍掏出千里镜,向着海边远远的打量了一眼,低声道:“冒烟了!估计江隆那边已经得手了!” 刘江忍不住有些羡慕甚至嫉妒伊逍——千里镜这玩意不稀奇,自己手里也有一架,但是从观察的距离上来说,自己手里的千里镜比之伊逍手里的,可就差了十万八千里。 不过,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毕竟人家伊逍手里的是杨癫疯给的,而自己手里的却是军府发下来的,两者根本就不具备什么可比性。 伊逍听着刘江那边没什么反应,好奇的一扭头,却发现刘江一脸艳羡的盯着自己手里的千里镜,便忍不住笑了起来:“刘总兵可是看上了这东西?” 刘江哼了一声道:“有什么看上看不上的?真要是论起来,他杨癫疯还得喊我一声伯父,难道我还会抢你一个小辈的东西?” 伊逍嘿嘿笑着将千里镜往刘江手里一塞,说道:“送您了!这玩意又不值几个钱。” 刘江颇为不好意思的接过了千里镜,讪笑一声道:“老夫就是用几天,不会贪了你的好东西,等你走的时候再还你。” 伊逍笑着道:“这玩意不值钱,真的!” 刘江道:“你也别安慰我,这东西的价值,老夫心里清楚的很,说甚么不值钱,那也得看是对谁来说的。 或许这玩意对你伊翰林来说不是什么值钱的玩意,可是对于老夫这般的丘八来说,却是值钱的很,甚至能值当一条命。” 呵呵笑了一声后,刘江又接着说道:“行了,不扯这些有的没的,那些倭奴一会儿就该出来了,该鸣炮了。” 说完之后,刘江又对着身后早已等待多时的亲兵们做了个举旗开炮的手势,然后从草窝里站起身来,狞笑着喊道:“不留活口!杀!” 然后伊逍就当先窜了出去,比刘江身边的那些士卒们还要快了几分——宰了倭寇就能换军功,自己就成了师尊所说的那种能文能武的读书人啦! 刘江望着忽然冲了出去的伊逍,顿时气急败坏的喊道:“他娘的!都跟老子一起上!” 现在的书生都这么凶残?彼其娘之啊!你一个书生跑那么快,回头让老子这些专门砍人的怎么混? …… 杨少峰躺在躺椅上,百无聊赖的揉搓着二狗子的狗头,说道:“你说,我是从啥时候开始改变的?” 旁边抱着个胖儿子的朱瞻基显然不想答理杨少峰,而是一个劲的教儿子说话。 见朱瞻基不搭理自己,杨少峰又接着道:“当初我想干什么来着?对了,我想当个混吃等死的咸鱼,一辈子就躲在庄子上混吃等死。 如今到好,乱七八糟的破事儿一堆接一堆,似乎从来就没有个清闲的时候?” 朱瞻基依旧不话说。 杨少峰继续长吁短叹:“说起来,我还没有顺天府的那些百姓们过的好。起码他们不用操心这些乱七八糟的,还能拿到官府补偿的宝钞,还有新房子可以住。 我就不行了,得操心都城的事儿,得操心银行的事儿,得操心那些学生的事儿。 就算是回了家,我媳妇还总是张罗着要给我纳妾。 不行,这不是我想要的生活,真的。” 朱瞻基依旧不理会杨少峰,见自家儿子的脸些红,两个小拳头还不住的在使劲,便抱着儿子向屋外走去,寻了个凳子坐下来,抱着自家的胖儿子摆好了姿势。 杨少峰忍不住叫道:“让你儿子拉你家去,别在我家院子里拉!” 朱瞻基头也不回的呸了一声,说道:“知道什么叫肥水不流外人田么?咱们是好兄弟,所以我儿子的粑粑就免费送你家了,不用谢。” 杨少峰同样呸了一声,又开始叹气:“你说我这人生怎么办?就这么过下去?如果没有什么改变,我几乎可以想象的出来以后的人生!” 朱瞻基头也不回的问道:“以后的人生什么样?” 杨少峰见朱瞻基终于开始搭腔了,顿时就来了精神,从躺椅上坐起身来,说道:“以后大概就是家里的钱多到花不完,然后天天头疼那些乱七八糟的破事儿。 比如说啊,当官了肯定要头疼怎么当这个官,回家了我媳妇还要给我纳妾,然后还有那些学生,还有以后我的儿子女儿啥的。 除了这些事情之外,我就是天天带着狗子在城里闲晃,除此之外,我还能干什么?” 朱瞻基忍不住说了一句:“你还会干什么?” 杨少峰道:“我会写书啊,那《儒林外史》不就是我写的?现在卖的多火?” 朱瞻基呵了一声,嘲讽道:“三年!你前前后后写了整整三年,平均一天不到五百个字,你还有脸说写书?” 杨少峰道:“那不是需要灵感么?你读书爽快,写书可就是另外一回事儿了。 算了,咱不说写书的事儿,咱说别的。我除了会写书之外,我还会做菜啊,醉仙楼有多少菜式都是我先弄出来的?” 朱瞻基道:“是,你做菜做的好,然而你又懒得做,现在一年都下不了几次厨房,大部分时间都是让醉仙楼的厨子在你家做菜,你还有脸说做菜?” 杨少峰哼了一声道:“那不也是我教出来的么?算了,咱们先不说做菜,咱们说点儿别的。” 琢磨了一番后,杨少峰又开口说道:“我还会搞香水之类的发明创造。” 朱瞻基呵呵笑道:“是啊,采摘花瓣是灵儿她们带着下人们在做,蒸馏之类的事情是你家的庄户们在做,你除了动动嘴,你还干什么了?” 杨少峰哼了一声道:“我还能弄煤泥,能弄羊毛毯子!” 朱瞻基呸了一声,说道:“行啦,你可别再显摆了,这些事情哪件是你从头到尾弄出来的?不都是你动动嘴,下面的人来回反复试验之后弄出来的?” 杨少峰噌的一声从躺椅上站起身来,踱着步子说道:“不行,反正不能再这么下去了。我得想办法改变一下,我的人生不能就这么颓废了。” 朱瞻基没时间搭理杨少峰了——跟杨少峰偶尔犯病抽疯比起来,自家儿子的便便颜色和形状显然更值得关注。 一脚踢开过来准备开饭的大狗子,朱瞻基把儿子递给了旁边的奶娘,然后又低下身子仔细观察了起来。 杨少峰咦了一声,脸上写满了嫌弃:“堂堂的皇太孙,居然蹲我家的院子里瞧屎?” 朱瞻基呸了一声道:“你懂什么?你瞧我儿子拉的这一坨,无论是形状还是颜色,无不是上上之选,说明我儿子身体壮实!” 杨少峰道:“行,你儿子身体壮实,你儿子就跟野猪一样壮实,行了吧! 现在我就是头疼,我这辈子到底该怎么过?来回折腾个没完,烦,天天混吃等死,也烦,当官,还是烦!” 朱瞻基不耐烦的道:“那你到底想怎么样?说到当官,这满天下的官员,可有一个比你舒坦么?说到赚钱,这当官的别管是文是武,家里的钱财有你家多?难道你一定要操刀子砍人才能舒坦?” 杨少峰顿时眼睛一亮,拍了一下脑袋,说道:“对啊,我该操刀子砍人去啊,尤其是缅甸和倭国这些地方,砍人没风险还有军功,说不定回头我还能捞个侯爷啥的!” 朱瞻基猛的呸了一声,说道:“做梦!” 第二百零九章 坑人才是最有意思的 杨少峰忽然就迷茫了。 刚穿越到大明的时候,杨少峰想着折腾,反正自己背景足够硬实,只要不起兵造反,就可以尽情的折腾。 事情上也是如此——跟皇太孙朱瞻基互欧的,满大明就他一个,偏偏朱老四还不生气,朱高炽也不当一回事儿,朱瞻基还乐在其中。 可是真的折腾下来,折腾了边市城,又折腾了新都城,折腾了鞑靼和瓦剌又开始折腾倭国之后,杨少峰就不知道自己该干些什么好了。 如果说要改造大明,那么朱老四现在已经开始折腾了,彻底废了民赋民税,改为收取商税,如果不出意外的话,大明的国库就不存在没钱的那一天。 更让杨少峰懵逼的是,大明的工部敢想,大明的户部敢批,然后大明的地方官们还敢干——工部觉得修桥铺路造新城等等乱七八糟的事情都是好事儿,然后户部还真就把钱给批了,地方官们还真就开始干了。 如果真的放任这些家伙们折腾下去,估计再过上个几十年,大明就该准备村村通公路的计划了。 所以杨少峰一脸懵逼的发现,自己不知道该干些什么好了。 不要说鞑靼和瓦剌还有朵颜三卫,这几家现在乖巧无比,各部的扛把子都在想法设法的跑来顺天府定居。 也不要提倭国,夏老抠需要石见银山的银子,吴中需要倭国的劳工,户部和工部两家加在一起,基本上已经注定了倭国的命运。 同理,交趾和缅甸也是一样的命运,丝毫不存在什么意外。 …… 林棠瞧着杨少峰长吁短叹的样子,忍不住好奇的问道:“相公可是有什么不开心的事情么?” 杨少峰道:“我也不知道。” 见林棠忽闪着眼睛,满脸好奇的样子,杨少峰忍不住叹了一声道:“不知道我的人生该追求些什么。高官厚禄?家财万贯?娇妻美妾?” 林棠噗嗤一声笑了,笑了半晌之后才说道:“说什么家财万贯?咱们庄子上的庄户都快家财万贯了,何况相公? 娇妻美妾的话,妾身勉强倒也算的是个娇妻,灵儿和芫儿那两个小丫头也算得上美妾,只要相公点头,明天晚上就让她们侍寝。 至于这高官厚禄,看相公也不像是多在意的样子,又何必拿来说?” 杨少峰长叹一声道:“所以啊,为夫现在是不知道干什么好了。或者说,就是矫情,过着别人羡慕无比的生活,却又不思进取,连混吃等死都不愿意。” 林棠笑着道:“多少人羡慕都羡慕不来,相公如今倒像是个看破红尘的高僧了?要不然,明天去球场上看球赛?妾身听说,明天是定国公府和英国公府的球队比赛。” 杨少峰忍不住打了个哈欠:“他们的比赛有什么好看的?还不都是我教出来的? 真要说起来,咱们杨家庄子的状元队和朱二九家的那支队伍踢起来才好看,什么踢人啊,铲腿啊,比定国公府和英国公府的有意思。” 林棠见杨少峰对足球没什么兴致,想了想又接着说道:“要不然,您去打理一下庄子上的学堂?妾身听说,自从这学堂建好到现在,您也没在学堂里讲过多少课。” 杨少峰道:“不想去。一群熊孩子啊,个个调皮倒蛋,你让我去给他们讲课?讲什么?讲怎么坑倭国?怎么坑交趾?” 一想到倭国和交趾,杨少峰忽然之间又来了精神,猛的坐起身子,说道:“说到坑人,学堂的熊孩子不成,但是我那七十三个学生肯定没问题啊。 媳妇你真是太聪明了,等明天开始了,为夫就去教那七十三个学生,教他们怎么坑倭国和交趾还有缅甸。” 一想到缅甸,杨少峰又摸着下巴说道:“缅甸那边好像有翡翠,这玩意只要好好炒做一下,估计能挺值钱。 只要这玩意值钱,夏老抠肯定不会放过缅甸那边,到时候咱们就能坐在家里看戏了。” 想了想,杨少峰又接着说道:“要不然,咱们还是生个孩子玩吧。” 杜德机先生曾经说过,计划永远没有变化快。 头一天晚上,杨少峰还想着怎么教自己的学生去坑人,可是到了第二天,杨少峰就改变了主意。 坑人? 坑缅甸和交趾外加倭国全都算在一起,又能坑多少人?而且还是一次性的买卖,坑完之后就没有下一波可以坑了,除非坑到国外去。 要坑就得坑一波大的,比如把小学数学和方程式之类的玩意弄出来,再把自己脑子里还仅剩下的那些物理和化学都给弄出来。 然后教给自己那七十三个学生,然后挑几个学的不错的,让他们去杨家庄子的学堂上面教学生——这些学生可不仅仅是杨家庄子的学生,还有朱瞻基的那些兄弟们,包括朱高炽、朱高煦和朱高燧家里的。 等到这些孩子们坑的差不多了,估计他们也该考科举了,啥时候等他们再中了举人或者进士一类的,就能让他们到其他的学堂里面去祸祸更多的娃子。 细水长流,一坑就能坑上几百年,岂不比坑缅甸人有意思的多? 然后杨少峰就把自己关在屋子里面,开始闭关——元素周期表那破玩意是怎么写的来着?小孔成像?光电?物质?等价转换?还有什么乱七八糟的来着? 杨少峰开始感叹,写书果然是一件掉头发的事情,不管是写还是写教材。 然后杨少峰觉得不能光自己掉头发,还得拉着自己那七十三个学生一起掉——因为他们没接触过这些玩意,所以掉起头发来更快更多? 就连朱瞻基都感觉到懵逼——见过杨少峰犯癫病抽疯,比如在边市城的时候,比如修建都城的时候,可是朱瞻基从来就没有见过到像现在这样儿抽疯的杨少峰。 这已经不仅仅是癫病那么简单问题了,这是彻底放弃治疗了! 然而朱瞻基劝不动杨少峰。 对于杨少峰来说,好不容易找到了一件喜欢干而且还比较有意思的事情,又岂能被朱瞻基几句话给劝服? 直到郑和从海外归来。 永乐十七年七月,郑和终于带着庞大的舰队从海外归来,不仅仅带着杨少峰要的种子和各种能吃的生物,还带着几个懂得烧制玻璃的匠人,另外还有几十个昆仑奴。 好不容易从书房里出来的杨少峰围着几个昆仑奴啧啧有声的转了半晌,忽然挤眉弄眼的对朱瞻基道:“回头安排一下,把这些昆仑奴给净身了呗?” 朱瞻基满脸懵逼的道:“什么仇?直接上来就要给人家净身?” 杨少峰摇着头道:“必须得净身啊,这些昆仑奴不净身,他们就只会用下半身思考,而且不知羞耻,特别喜欢晒鸟。割了好,割了之后,他们的脑子就能用来想别的东西了。” 想了想,杨少峰又接着道:“不对,还得留下几个,挑几个身体强健的,留出来,回头组织拳赛,让他们去打拳。” “打拳?”朱瞻基更加的懵逼了,瞧着眼前老老实实的昆仑奴,说道:“这些昆仑奴一看就不像是有功夫在身的,你让他们去打拳?” 杨少峰比划了几下拳击的姿势,然后嘿嘿笑着说道:“对啊,打拳。只许用拳头,不许用腿脚,不许用关节技,不许用牙齿,只能光着上半身,用拳头打,拳拳到肉,刺激不?” 想了想杨少峰所描述的画面,朱瞻基忍不住摇头说道:“不刺激,而且没什么好看的。” 杨少峰道:“不是,你想啊,两个看起来差不多的昆仑奴打拳,你知道哪个会赢哪个会输?回头开盘口啊,还是跟足球一样,让那些钱多的没处花的勋贵们下注啊,坑来的钱,不是可以建更多的学堂?” 朱瞻基摇了摇头,说道:“没啥意思,我感觉你要让他们打拳,还不如去少林寺那边弄几个会打拳的武僧看他们打斗呢,一样能下注。” “……” 无语至极的杨少峰干脆对郑和说道:“郑公公回头让给教这些昆仑奴说人话,或者给我弄个通译过来。” 郑和笑眯眯的道:“通译有现成的。不过,咱家觉得殿下说的对,看这些昆仑奴打拳,不如弄几个武僧或者是军中好手来打,还好看。” 杨少峰呵了一声道:“那些秃驴打拳有什么好看的?军中的那些杀才们打拳又有什么好看的?动不动就打出人命,让他们打拳,不成。 不过这些昆仑奴就没什么问题了,只要调教得当,基本上不会出现打死人的情况,就算出现了,也不过是几两银子就能解决的问题,不用心疼。” 朱瞻基瞧着杨少峰道:“上次让那些劳工们运送丹陛石的时候,你好像也是这么说的吧?说是要让大牲口歇歇,累死了劳工不心疼。” 杨少峰道:“你这不废话么?一个劳工多少钱?五两银子!一个大牲口多少钱?好一点儿的都得几十两银子,哪个值钱? 别说那些没用的,这些昆仑奴归我了,等郑公公的通译到位了,咱们就准备大明第一届拳王争霸赛。还有,你记得让徐景昌把消息传出去,欢迎勋贵们来下注。” 朱瞻基一脸懵逼的问道:“那你的教材呢?不写了?” 第二百一十章 都抽疯了 各种各样精美的菜肴都给备上,酒水端到桌子上,然后杨少峰和朱瞻基开始跟郑和一起喝酒。 等到几杯神仙醉下肚,杨少峰就问道:“海上风浪极大,郑公公此行可还顺利么?” 杨少峰现在更关心郑和下西洋的事儿。 至于朱瞻基问的那些教材编写工作,杨少峰决定先战略性停止更新,或者说暂时太监了也行——贵为一个网络作者,随时能太监随时能复更那是基本技能好吗…… 郑和端起酒杯,说道:“托皇爷的福,咱家这次出海,倒是顺利无比,整个舰队去了多少人,就回来了多少人,还多了十六国的使节。 就是蒲日和不知道怎么回事儿,刚回到泉州,就被一匹失控的奔马给撞死了,也是够倒霉的。” 瞧了杨少峰一眼,朱瞻基拿起手巾擦了擦手,叹道:“正所谓生死有命,这一切也是他的命数。” 杨少峰也假惺惺的劝道:“郑公公不必太过伤心,还是应该保重身体才是。” 郑和先是谢过了朱瞻基,然后对杨少峰道:“那蒲日和是蒲寿庚的侄儿,原本也不是什么好东西,咱家有什么好伤心的? 咱家这次带他出海,也不过是看中了他家的海图。如今海图既然已经到手,谁还管他去死?” 杨少峰瞧着郑和的神色不似作伪,便笑眯眯的问道:“郑公公这一次出海,可有什么斩获?” 郑和端起酒杯一饮而尽,然后叹了一声道:“斩获?没有。倒不如前几次出海的时候,还有锡兰山国王亚烈苦奈儿和苏门答剌伪王苏干剌敢跳出来。 现在到好,舰队所至之处,基本上都会准备好贡品和补给,简直是一个比一个乖巧,直到木骨都束以南的地方,才算是碰着这伙不开眼的昆仑奴。” 杨少峰呵呵笑着给郑和将酒杯倒满,却没有接过郑和的话茬——你一个死太监天天想着海上争锋开疆扩土?你让大明的读书人的脸面往哪里放? 郑和也没指望杨少峰能回答自己,反而又自顾自的说了下去:“不过这样儿也好,以后海路平静了,肯定要比现在强得多。 还有啊,咱家这次回来发现,大明简直变了太多了,变得咱家都快不认识了。” 杨少峰呵呵笑道:“那正好,郑公公可以好好走走瞧瞧,重新认识认识大明。” 指了指院子外面,杨少峰又接着说道:“郑公公大概还不知道吧?陛下免除了大明百姓的民赋民税,百姓的负担较之历朝历代,都可谓是最轻的了。 还有这顺天府,如今完工的部分,也不过是十之三四,想要彻底完工,估计还得有个五六年的时间。” 郑和点了点头,叹道:“说的就是这顺天府啊。咱家上次来顺天府的时候倒还不觉得什么,这次一来,却是整个都变了样。 对了,状元公要的种子,咱家都给你带回来了,能吃的那些生灵,大的小的也都弄了些回来,整整两艘宝船,就装这些东西了。 回头等这些东西从天津那边运过来了,状元公就能派人去接手了。” 杨少峰站起身来,端着酒杯向着郑和敬道:“郑公公高义,杨某敬郑公公一杯!” 郑和倒也没有客套,而是直接站起身来,端着酒杯道:“请!” 待两人都再一次坐下之后,郑和才接着说道:“咱家想着,既然那些种子都是外来的,种在大明不知道是个什么样子,所以就多弄了一些,那些生灵也是。 回头状元公可以派出人手,大江南北都试着种一种,看看哪些种子在江南能种得好,哪些种子在漠北种的好。” 杨少峰再一次敬了郑和一杯酒,说道:“郑公公考虑的是,杨某回头会找夏老抠商量这事儿。” 郑和一愣,问道:“夏老抠?夏部堂么?” 说完之后,郑和猛的一拍脑袋,说道:“除了夏部堂,别人也当不得这老抠的称号!咱家前几次出海带回来的香料,他不光拿去当俸禄,还想拿着香料当赏赐赐给咱家来着!” 噗嗤一声,却是杨少峰刚刚喝到嘴里的酒都喷了出去——人才啊!拿着郑和带回来的香料再赏赐给郑和?夏老抠果然厉害! 郑和却又忍不住叹道:“真要这么下去,你说咱家还能干什么?咱家就一个太监,除了海上这点事儿,别的也不擅长啊?” 杨少峰忍不住笑着说道:“这次不是还有十六国使节一起前来么?郑公公下次是不是还得送他们回去?” 郑和点了点头,说道:“估计明年就该送他们回去了,总不能让这些人赖在顺天府不走吧?” 杨少峰笑道:“这不就得了?郑公公刚才还说不知道以后该干些什么,倒不如借着送他们回国的机会,再向更远的地方探一探?比如,绕过木骨都束,继续向南,沿着海岸行航行,看看另一面是什么?” 郑和道:“能是什么?估计还是一群昆仑奴!这些昆仑奴又黑又蠢笨无比,白白占据了好大一块地方!” 杨少峰道:“那也未必。他们白白占据了一大块地方是不假,可是极西的欧罗巴之地呢?郑公公想必是听说过的?绕过木骨都束,是不是就能达到极西的欧罗巴之地了?” 郑和点了点头,嗯了一声道:“那就下次出海的时候去瞧瞧。说起来,咱家也是好奇这西昆仑之地到底有多大,正好借着下次出海的机会去瞧一瞧。” 朱瞻基道:“对,瞧瞧,看看那边有没有什么像昆仑奴的,实在不行,下次你就出海去抓昆仑奴吧。” 郑和顿时懵逼了——这话话,居然是从大明的皇太孙殿下嘴里说出来的? 朱瞻基指着杨少峰道:“你别看我,是他要的昆仑奴。我瞧着这些昆仑奴身高体壮,就算蠢笨了一些,可是抓来干苦力总是没什么问题的。当然,这事儿不能直接就去抓。” 低头琢磨了一番,朱瞻基才抬起头,说道:“回头你让木骨都束的国王去抓,然后你用三两银子一个的价格买下来,回来了就卖给杨癫疯,一个能卖五两银子。” 郑和更加懵逼。 杨少峰无奈的叹了一声,说道:“郑公公别理他,他这是抽疯了,犯了脑疾。” 见郑和依旧瞧着自己,杨少峰只得解释了起来:“这顺天府都城的营建还没有完工,工部又开始折腾黄河河道,需要劳工的地方太多,现在的劳工根本就不够用。 最重要的是,很多地方都比较危险,我合计着不能让大明百姓去送死,倒不如让这些蛮子们去死。” 郑和一拍大腿,说道:“对!蛮子们不值钱!状元公有所不知,那些昆仑奴不事耕种,偏偏还极能生养,就算抓了一茬,很快就能长成一茬,所以尽管抓! 这事儿交在郑某身上了,回头跟木骨都束的使者打声招呼,让他们回去抓劳工去,起码也能弄个几万劳工回来。” 杨少峰嘿嘿讪笑几声,说道:“这个,几万可能不太够?” 郑和道:“那要多少?莫非要十万八万的?” 琢磨了一番,郑和又接着说道:“十万八万的倒不是没有,只不过抓起来比较麻烦,而且怎么运回来,也是个问题。” 杨少峰问道:“舰队呢?” 郑和摇了摇头,说道:“两百来艘宝船,又能装得了多少昆仑奴?人越多,需要的物资也就越多,航行起来也就越麻烦。” 杨少峰瞧了瞧朱瞻基,说道:“要不然,咱们还接着修路?” 朱瞻基呸了一声道:“你之前不是说过够了现在的生活,不知道干什么好吗?” 杨少峰哼叽了一声,说道:“早就过够了,烦的要死!不过,现在不是找到了想干的事情?我决定了,修路,就修路,从顺天府一直往南修,逢山开路遇水搭桥,我一直把路修到缅甸去。” 想了想上辈子看过的地图,杨少峰又摇了摇头,说道:“不对,不止是缅甸。第一期的工程,咱们就先照着缅甸修,等修到缅甸那里了,咱们就再改道向西接着修,看看能不能一直修到西昆仑。” 朱瞻基一脸懵逼的问道:“就为了劳工?等你把路修到西昆仑,估计咱们兄弟两个都埋土里去了,你还要修?” 杨少峰用力点了点头,说道:“修!我想好了,这一路上肯定会有不少蕞尔小国不想让咱们修路,到时候就打到他们同意,实在不听话的,就把他们都抓来修路,也当是开疆扩土了!” 朱瞻基摇了摇头,不想再理会犯病的杨少峰。 郑和却来了兴趣,对杨少峰道:“状元公如果真能修这么一条路,那就算郑某一份,最好是沿着海边修,一路修,顺便一路筑城!” 朱瞻基忍不住打断了这两个一起犯了脑疾的病人胡思乱想,对相对正常一些的郑和说道:“你还是先给他弄几个通译过来,让他折腾那什么拳赛的事儿。还修路,钱呢?夏老抠能给你批钱?” 杨少峰冷哼一声道:“只要你敢同意,我就自己赚钱自己修!” 朱瞻基道:“我有什么不敢同意的?你修路关我什么事儿?有能耐你直接修到欧罗马去。等以后你生了儿子,我也生了女儿,我就把欧罗巴那里给我女婿!” 第二百一十一章 昆仑奴 长宽各一丈的拳击台,很快就被搭建了起来,四个角立上柱子,柱子之间用一尺粗细的绳子相连,台面上钉着一层薄薄的毛毡。 反正大概就是那么个意思,大差不离就行了,以后有什么要改动的,随时再改动也就是了。 杨少峰淡定无比的坐在拳台下面,笑眯眯的对旁边的朱瞻基道:“一会儿就开始了,好好瞧着点儿啊。” 朱瞻基揉了揉额头,无奈的说道:“你喜欢看那些昆仑奴打拳,你尽管自己看就是了,干什么非得拉上我?我儿子这几天刚刚学会叫人,不比看这破拳赛重要?” 杨少峰呸了一声道:“你那个混蛋儿子,我抱着他,让他喊声叔叔,他却尿了我一身,你还有脸提?再说了,这拳赛可都是钱,你不关心钱,你也得替你儿子赚点儿钱吧?” 朱瞻基瞧着杨少峰的目光就像是在看傻子一般:“我需要替我儿子赚钱?你那些乱七八糟的工坊不都有我一份?” 杨少峰道:“咱不提工坊行吗?” 朱瞻基道:“行。边市城那边的生意,是不是有我一份?” 杨少峰道:“咱不提边市城行吗?” 朱瞻基呵呵笑道:“行。顺天府的院子,我手里是不是有百十套?” 杨少峰瞧着朱瞻基道:“我不想跟你说话,我现在就想看拳赛。这可是第一届拳王争霸赛,绝对不能错过。” 朱瞻基的心里更加不爽了:“你说话能不能注意一些?民间说什么拳王之类的倒也罢了,可是这个词从你嘴里说出来,你是有多恨这些昆仑奴不死?” 旁边的郑和忽然接了一句:“没事儿,这玩意在西昆仑那里多的是,死光了再去抓。说起来,咱家也很好奇,这些昆仑奴傻了巴唧的,打起拳来又该是个什么样子?” 拳台下面,杨少峰几人正在说话的时候,一个通译已经站在了拳台上,通红的脸色竟然显出了几分不好意思,先是向着拳台下面施了一礼,然后才深吸了一口气,高声道:“本场比赛,对战双方分别是自西昆仑的霍利菲尔德和同样来自西昆仑的泰森!” 拳台下的朱瞻基好奇的瞧了瞧满脸通红的通译,然后又将目光投向了杨少峰:“这是你想出来的?” 杨少峰点了点头,说道:“比赛嘛,当然得把双方的身体数据还有战绩都报出来,然后才好让人下注不是?不过以后就容易得多了,开赛前直接贴在拳馆外面,然后让人押注就行了。” 此时,拳台上的通译又高声道:“霍利菲尔德,体重二百零五斤,身高八尺,战绩为零胜零负。泰森体重为二百斤,身高同样为八尺,战绩零胜零负!现在有请双方选手入场!” 朱瞻基忽然就发现自己已经没脸再看下去了——两个光着上半身,下半身同样都穿了短裤的昆仑奴由拳台的两个方向走了进来,只是一个身着蓝色短裤,另一个身着红色短裤。 叮的一声钟响,泰森和霍利菲尔德就向着对方冲了过去,而通译则是留在了拳台上面,不时对双方进行解说。 “哎呀,很可惜,泰森的左勾拳没有打中霍利菲尔德。泰森这位拳手大家可能都不太熟悉,但是我可以很负责的告诉大家,他是可以一拳打死一头牛的!刚刚那一拳如果打中,刘易斯绝对不会太好过。” “霍利菲尔德很聪明,他躲开了泰森的重拳!瞧,他在用脑袋顶着泰森,碍于规则,这种情况下,泰森是没办法对他做出攻击的!” “入恁娘的歪批!”(古人真有这种骂法!) 通译忽然骂了句脏话,然后冲上去打开了泰森和霍利菲尔德,又对着拳台下面高声叫道:“泰森咬了霍利菲尔德的耳朵!” 不得不承认,尽管朱瞻基觉得泰森和霍利菲尔德也就是那么回事儿,所谓的拳赛也不太好看,但是这种拳拳到肉,肌肉和汗水横飞的场面,还是很有冲击力的。 就连旁边的郑和也紧紧的握着拳头,望向拳台的双眼之中满是通红的血丝,那模样倒像是恨不得自己亲自上台去打拳一样。 杨少峰打量了一眼朱瞻基,又打量了一眼郑和,然后笑眯眯的说道:“怎么样?” 朱瞻基哼了一声道:“就这两个蠢材,随便在金吾卫里找两个来都能打死他们。” 杨少峰摇了摇头,说道:“你说的那是在战场之上,却不是在这拳台上。战场上不讲究什么规则,拳台上的规则限制重重,换一般人来,估计也只有被他们打死的份。” 郑和点了点头,说道:“这两个昆仑奴的拳头确实很重。刚才我观察了一下,那拳台若是打在普通人的身上,估计就是一条人命。” 说完之后,郑和又斟酌着道:“不行,这些昆仑奴身高体大,拳头又重,偏偏还又懒又笨,回头若是弄回来多了,只怕要生出乱子。” 杨少峰盯着拳台上重新开始的拳赛,不以为意的说道:“打拳的这些昆仑奴看得紧,敢闹腾就直接宰了。至于剩下那些要用来当劳工的,回头让无心和老北他们辛苦下,直接给去了烦恼根就没事儿了。” 拳台上,小钟再一次被敲响,泰森和霍利菲尔德分别走向拳台的两个角,一堆人冲上去又是递水又是擦汗,看起来倒是颇为热闹。 朱瞻基瞧着给两人把脉检查身体的大夫,问道:“要不要这么夸张?打一场拳而已,居然还要大夫来把脉?我记得你说的是每场比赛有好几个回合,难道说每个回合都要给他们把脉?” 杨少峰嗯了一声,说道:“那是自然,这可都是招财童子一样的宝贝,若是打上两场拳就彻底废掉,以后怎么办?扔到工地上去么? 现在有大夫替他们把脉,一旦发现他们撑不住了,就能及时叫停比赛,等恢复了之后再打下一场也就是了。” 郑和都忍不住有些羡慕了:“一人一个大夫啊,咱家出海的时候,整个舰队里面都没多少医官。” 杨少峰嘿嘿笑了一声,笑声中却藏着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你看看那些玩斗鸡的,哪个不是把斗鸡好生伺候着?” 说完之后,杨少峰又扭头对坐在朱瞻基身后的徐景昌道:“国公爷刚才押了多少?” 徐景昌阴沉着脸,说道:“押了泰森,一百两。我当初瞧着泰森要比那个霍什么德的要壮实一些,所以就多押了点儿。现在看来,这姓泰的却未必能赢得过姓霍的。” 杨少峰嗯了一声,又扭头对朱瞻基道:“听见了吧,定国公押了一百两,你说其他人会押多少?” 徐景昌面色不善的打量着杨少峰——拿自己当羊牯也就算了,现在还在自己这头羊牯的面前讨论该怎么宰更多的羊牯…… 杨少峰嘿嘿笑了一声,说道:“实际上,我也押了泰森一百两。最后咱们不管这些泰的能赢,还是姓霍的能赢,其实都不重要。赢了,就赚点儿银子回家,输了,这些钱也会用来修桥铺路盖学校,这是行善积得的大好事儿!” 朱瞻基呵的轻笑一声:“这些乱七八糟的道理,我是讲不过你。不过,还有一个问题你想过没有?” 杨少峰道:“还有什么问题?” 朱瞻基道:“昆仑奴不光有男的,还有女的。咱大明那些勋贵还有读书人的德性你又不是不知道,万一……” 眼看着就遭了无妄之灾的徐景昌瞧了瞧拳台,然后低声道:“放心,若是女昆仑奴也都是这般模样,就不会有人瞧得上。” 听徐景昌这么一说,杨少峰却是感觉不放心了。 这些勋贵和读书人什么尿性,杨少峰简直太清楚不过了——简单点儿来说,就是什么玩意刺激他们就玩什么,什么事情够作死,他们就干什么! 想想历史上那些光着身子裸奔嗑药的士大夫,再想想后来喜欢裹脚的螨清时期的读书人…… 没他娘的一个好玩意。 更操蛋的是,历史上还曾经有过一个不怎么出名的女子,李陵容。 光看名字的话,陵容这个名字绝对好听,后来更是母凭子贵,最后一路做到了东晋的皇太后。 可是人家是实打实的昆仑奴。 如果哪一天朱老四打算把西昆仑划拉到大明的盘子里,那杨少峰一定会从故纸堆里翻出来这一条,然后找足了证据,证明西昆仑是李陵容的娘家或者干脆想办法证明西昆仑是西王母的道场。 但是现在,杨少峰却担心这些勋贵和读书人会忽然抽疯,把目光从高丽姬身上转移到昆仑奴身上。 毕竟,高丽姬也丑的不行不行的,除了比昆仑奴白了那么一点儿,剩下的可能还赶不上人家昆仑奴。 换个最简单的说法,高丽姬胸前可能是二两肉,人家昆仑奴胸前可能就是四两,这手感能一样吗? 就跟大唐的那些达官贵人们喜欢买了胡姬带回家做姬妾一样,谁知道这些勋贵和读书人会不会抽疯…… 第二百一十二章 还是净身比较好 郑和瞧了瞧杨少峰,说道:“这男的可以净身,女子自然也可以,宫里面有的是方法,回头你可以找无心和北宫鋆问问。” 杨少峰还没有回答,却听得台上的通译高喊道:“本场比赛,最终的获胜者是——来自西昆仑的黑鬼,泰~~~森!” 特意拖长了腔调的喊法,让台上通译的脸色变得更红,只不过其中到底有几分是因为这种喊法让他感到了羞耻,还是因为这场比赛让他太过于激动,那就不太好说了。 中原王朝的读书人都比较操蛋。 比如那些文人们嘴里高喊着侠以武乱禁,可是这些人的心里却往往藏着一颗侠客的心,就像十步杀一人的李太白,醉里挑灯看见的辛幼安。 当然,这些文人不光是嘴上喊喊那么简单,而是实打实的能操刀子砍人,而且砍起人来一点儿都不会手软。 宋朝之后的读书人就更操蛋了,尤其是到了明朝,这些读书人嘴上喊,心里想,身体却实打实的废掉了,再也找不出几个真正能够操刀子砍人的狠茬子了。 不过再怎么操蛋,该老实的身体依旧很老实——朱瞻基和徐景昌,还有其他一些勋贵子弟和息那七十三个学生,甚至于包括郑和这个死太监,都满脸激动的望着拳台上面。 徐景昌猛的拍了杨少峰的肩膀一下,满脸的兴奋怎么样也遮盖不住:“我就说,我就说这个泰森不简单,尤其是他咬耳朵的那一下,简直就是神来之笔!” 朱瞻基阴沉着脸道:“神什么?咬耳朵,很光荣么?下次一定要加一条规矩在里面,不许在拳台上咬人耳朵,否则这拳王争霸赛不就成了咬耳朵争霸赛?” 杨少峰呵呵笑着鼓掌,对于朱瞻基的这种说法不以为意。 这傻狍子在霍利菲尔德身上押了一百两,结果现在血本无归了,心情要是能好了,那才是真正的见了鬼。 旁边的郑和则是笑眯眯的说道:“这个比赛好啊。往常咱家出海,海上实在是没什么可以打发时间的,踢不开足球,也没办法听曲儿唱戏。 不过咱家以后出海的时候,倒是可以在船上开一些这样儿的比赛,既能让将士们打发时间,还能顺便练了兵,好的很啊。” 我可去你大爷的吧——本公子就是想靠这玩意捞钱,你个死太监居然想到了练兵上面?你还想干什么?去海外再弄死几个土王还是咋的? 郑和没有理会满脸懵逼的杨少峰,反而红光满面的指点起了拳台上泰森和霍利菲尔德两人在拳赛中的不足,那模样简直比杨少峰这个拳击比赛的发起人还要专业。 徐景昌跟郑和一起讨论了起来,不停的对比着刚才两个拳手的出拳角度还有速度,甚至就连两人的步伐都给点评了一番。 然后徐景昌就将目光投向了杨少峰:“下一次拳赛是什么时候?” 杨少峰笑着说道:“定国公家的足球队呢?上次输给了英国公,心里就没有一点儿想法?” 徐景昌哼了一声道:“多砸钱,成绩最差的滚出球队,这不就行了?像你这样儿的六首状元不好找,两条腿,能踢球的,还不是一抓一大把?” 摸了摸下巴上刚长出来没多少的胡须,徐景昌又接着说道:“还有,回头我再弄几个人组一支拳击队,让他们上来打拳,怎么样?” 几个人正在说话,却又听得通译在拳台上面喊道:“经过激烈的比赛,首届拳王争霸赛的金腰带得主也已经诞生,他就是,来自西昆仑的黑鬼,泰~~~森!” 根本不知道杨少峰都准备了些什么花样,朱瞻基顿时抬起头瞧向了拳台——却见一个身段曼妙的女子手捧着一条宽大无比的腰带走上了拳台,还特意向着拳台四周展示了一番,然后才将腰带递给了泰森。 接下来就没有什么了,泰森将金腰带围在了腰上,然后和霍利菲尔德一起,在通译的带领下离开了拳台。 朱瞻基瞧了瞧远去的泰森,又瞧了瞧坐在自己身边的杨少峰,过了半晌之后才迟疑着问道:“那腰带,真是金的?” “铜的,”杨少峰答道:“外面镀了一层金子,反正看起来像纯金的。 另外,以后这个拳击比赛是要分级的,比如体重一百斤的,一百五十斤的,二百斤的,按要照体重来分级,否则那些身材瘦小的会吃亏。不同的级别之间,都有一条金腰带,谁打赢了比赛,这条金腰带就归谁所有,若是卫冕失败,这条金腰带就归新的拳王所有。反正挺省钱的。” 朱瞻基顿时一脸肉痛的说道:“亏了,亏了!足球比赛是一年要发一次奖杯,却不如这种一条腰带来得省事儿。” 徐景昌不在乎金腰带不金腰带的,反正这玩意又不用自己出钱,能赢过来最好,赢不过来也没什么,当下只是盯着杨少峰道:“这就完了?一场拳赛,就决定了谁是拳王?” 杨少峰呵呵笑着道:“怎么可能?这场比赛,不过是让大家先见识一下拳赛到底是怎么玩的,等过上一刻钟,就会有另外两名拳手上台。 同样的,以后每旬或者每月打一次,一次安排上几组拳手打,月冠军打年底的决赛,到时候才是真正决定金腰带归属的时候。 另外,这些拳手打拳,也会有奖金给他们,比如月冠军能拿到一百两银子的赏金,年冠军能拿到一千两银子的赏金。” 郑和点了点头,说道:“是个有个彩头,否则这些黑鬼多半不愿意真打,搞不好还会暗中弄鬼。” 徐景昌却是满脸的肉痛:“一千两?会不会太多了些?” 朱瞻基呵呵笑了一声道:“多?光是这门票,还有这押注的银子,他就不知道能赚多少,给拳手的这点儿银子算得了什么? 而且你还不了解杨癫疯么,向来喜欢用钱砸人,号称钱能解决的问题都不是问题。” 这个时候,台上的通译又满脸激动的喊道:“下面将要出场的,是同样来自西昆仑的选手,霍普金斯以及刘易斯! 尽管他们的名字比较长,而且长相也都差不多的黑,不过大家不要介意,穿红色短裤的是霍普金斯,穿蓝色短裤的是刘易斯! 以后大家在开场前下注的时候,同样会在注单上面标明短裤的颜色和人名,大家可以完全放心~” 瞧着走上拳台的霍普金斯和刘易斯,徐景昌有些懵逼:“这姓霍的还挺多?怎么还有姓刘的?” 噗的一声,郑和嘴里刚刚喝下去的茶水尽数喷了出去不说,还咳了好半天:“那昆仑奴不姓霍,而是姓霍普金斯,另一个也不姓刘,而是姓刘易斯!” 徐景昌挠了挠脑袋,说道:“这姓还怪长的。” 郑和没再理会徐景昌,而是对着杨少峰说道:“要不然,还是给这些昆仑奴净身吧,毕竟赏金这么高,这些人难保不会生出些不该有的心思,倒不如从一开始就直接给他们断了烦恼根。” “……”,心中暗自数了数,杨少峰发现这已经是郑和第好几次提到要给这些昆仑奴净身了,简直就像是净身有瘾一般! 暗自琢磨了一番,杨少峰斟酌着道:“若是其他的劳工,净了身也倒罢了,可是这些拳手也净了身,怕不是打不动拳?” 郑和道:“状元公不用担心这个,无心和北宫鋆他们肯定有法子,既能切了他们的子孙根,也不用担心影响他们打拳,就是刚刚切了的时候,要让他们好好休养一段时间。” 杨少峰颇为无所谓的说道:“那就让他们试试呗。这个泰森和霍得菲尔德先别切,先拿其他的昆仑奴试试手,等效果出来了,再切他们两个。” 朱瞻基也点头说道:“没错,先看看切了的效果,如果不影响打拳,就全给切了,若是影响,就少留一些拳手,同时派人盯紧他们。” 拳台上的姓霍的霍普金斯和姓刘的刘易斯还不知道自己马上就要被人给净身了,反而在拳台上有来有往的打了起来。 杨少峰脑子里面浮现出娘娘腔版的泰森和霍利菲尔德,还有霍普金斯和刘易斯,忽然就对拳击比赛失去了兴趣。 杨少峰心里明白,这是他们的不幸,却又是大明的幸运,屁股坐在哪边就要替哪边说话,在什么山头就要唱什么歌。 但是后世几十年养成的习惯,却多少带上了几分矫情。 沉默了半晌之后,杨少峰才开口说道:“还是得多弄一些拳手和劳工,顺天府的工地上需要劳工,疏通河道修建桥梁道路一样需要劳工,而且需要的数量又不止几万十几万,甚至可能需要几十万甚至几百万。” 朱瞻基呵了一声,说道:“还是刚才那句话,你修路啊,你把路修到欧罗巴去,我就敢把欧罗巴给我女婿。 当然,如果你生的是女儿,我儿子又生的比较多,那我就给我儿子。” 徐景昌弱弱的问了一句:“如果是其他人把路修到欧罗巴呢?” 第二百一十三章 谁的心黑了? 徐景昌的话,问出了在座的大多数勋贵们的心思。 欧罗巴具体在哪儿,不清楚。 欧罗巴那边具体是个什么情况,也不清楚。 但是吧,你要让徐景昌这些勋贵们把欧罗巴那边当回事儿,也不太可能——谁也不相信欧罗巴那边的野人能有多利害 只要能弄到地,谁还管他多远?传给子孙后代不好吗? 更重要的是,通常杨少峰和朱瞻基不觉有郑和之前说过的话,在座的勋贵们可以很轻易的得出一个结论——欧罗巴离大明很远,远到一来一回都需要一两年时间的那种。 而且皇太孙朱瞻基已经连着两次说要把欧罗巴送给他未来女婿,摆明了就是瞧不上欧罗巴那块地盘,拿着不是自己的东西送人情。 大家伙儿是不是能分一杯羹?如果自己这些人真在那边弄块地,后面是不是就可以关起门来当土王了? 被徐景昌这么一问,朱瞻基顿时和杨少峰对视了一眼,然后便低声道:“想要地,先修路,还得多生孩子多种树!” 徐景昌傻傻的瞧着朱瞻基:“先修路可以理解,多生孩子多种树是什么意思?” 朱瞻基呵呵笑了一声,示意杨少峰来回答这个问题。 杨少峰摆出一副关爱智障的模样瞧着徐景昌,笑道:“多生孩子就是多生孩子,很难理解吗? 就跟西昆仑那边有昆仑奴一样,欧罗巴那里肯定也是遍地野人吧?不弄些大明百姓过去,你能放心? 至于多种树,那当然就是当种树咯。你问问郑公公,他那一艘宝般要用多少木料,能运多少东西?一辆马车又能运多少?难道你真就光指望着咱们从缅甸修路修到欧罗巴去?” 杨少峰说一句,徐景昌就点一下头,到最后干脆一拍脑袋,恍然道:“说的是,是得多生孩子多种树!” 低着脑袋琢磨了一番,徐景昌干脆说道:“等回去了我就告诉庄户,多生一个娃子,本公爷就赏他们银子,还替他们养娃子,让他们的娃子能读书识字。 实在不行,本公爷出钱买些高丽姬回来发给他们当小妾,一家发上两个,让他们都可劲儿给我生,多生点儿!” 徐景昌的话音一落下,其他那些勋贵们也纷纷点头表示赞同——都是勋贵,家里都不缺宝钞! 最近才跑到大明来投效朱老四,并且被赐名为金忠的也先木干,从父亲那一辈起就已经投靠了朱老四的吴英,还有被赐名薛斌的脱欢,再加上刚刚从凉州来到顺天府不久的吴克勤和吴克忠兄弟两个,这些蒙古出身的大佬们傻傻的瞧着朱瞻基和杨少峰还有那些勋贵——太会玩了! 是的,这几个家伙全都是蒙古出身,如今已经混进了杨少峰和徐景昌拉起来的小圈子,这里面除了被赐名为金忠的也先木干不怎么出名,剩下的那几个,或其本人,或其子孙后代,基本上都是大明版的金日?。 吴英,他爹叫吴成,当初朱老四亲征漠北狂揍本雅失里的时候,吴成就是前锋; 薛斌没他儿子出名,因为薛斌跟着的老板是朱老四和朱高炽还有朱瞻基,而他儿子薛绶跟的老板是朱祁镇,在土木堡之变时奉命断后,箭支用完了直接操着没有箭的弓去跟也先的大军死磕,为大明流尽了最后一滴血; 吴克勤和吴克忠兄弟两个跟薛斌的儿子薛绶一样,也是奉命断后,成为瓦剌大军首先攻击的目标,兄弟两个全都没能回来。 当然,这些大佬现在还活的好好的,甚至还能跟杨少峰和朱瞻基一起跑来围观第一届拳王争霸赛。 只不过,这几个蒙古出身的勋贵们实在没有想到,徐景昌居然这么会玩,连买来高丽姬发给庄户的招数都想出来了。 坐在徐景昌身后的吴英更是直接伸手戳了戳徐景昌,低声道:“多买点儿,兄弟们都不差钱,回头一起跟你算。” 徐景昌回头说道:“你也要?” 坐在吴英旁边的薛斌低声道:“你忘了他是属驴的了?当然,兄弟们都要,你要是有路子,就先买下来,回头再算?” 徐景昌嗯了一声道:“成,回头我想想辙,找李祹商量商量,看看能不能直接从朝鲜弄一些高丽姬回来。” 歪楼了! 杨少峰蛋疼无比的发现,这些傻缺勋贵很快就把话题从修路歪到了高丽姬的身上,然后渐渐的又歪到了倭女和高丽姬到底哪个更好的问题上面。 “倭女又矮又矬,交趾女子又黑又瘦,”吴英开始点评了起来:“虽说那朝鲜女子也不怎么好看,可是跟倭女和交趾女子比起来,却又强了许多。” 扭头向着朱瞻基使了个眼色,杨少峰咳了一声道:“这个,孩子得生树得种,可是这路也得先修起来吧?别等孩子长大树长高了,这路还在咱们这些人的计划里面。 另外,这拳王争霸赛的事情,各位就没什么想说的?” 金忠猛的一拍大腿,傻笑着道:“这比赛好!好!那家伙,拳拳到肉啊,我看后来姓霍的鼻子都被打破了还往上冲呢,是个汉子!” “就是,”吴克勤也接了一句:“刚才你们注意那两个昆仑奴身上的汗水没有?一拳下去,那汗水都飞起来,看着就带劲!我跟你们说啊,这要是在战场上砍人,就凭着这把子力气,也绝对是好手!” 薛斌摇了摇头,说道:“不成,这两个家伙的力气确实大,不过都是死力气,砍不是是光靠力气就行的。” 杨少峰气的鼻子都快歪了——说拳赛也能歪楼? 幸好,徐景昌这时候开口说道:“对了,那个路的事情,状元公是怎么打算的?先从哪里开始修?” 杨少峰这才咳了咳嗓子,说道:“之前不是已经修了顺天府到边市城的路么?下次修顺天府到天津卫的。 等天津卫的也修好了,咱们就回到顺天府,然后拐个弯,往金陵的道路扔给工部去修,咱们搞顺天府往云南和缅甸那边的路。” 想了想,杨少峰又说道:“不对,这事儿还不能光咱们这些人忙活,回头得把黔国公也拉进来,云南往缅甸那边的路让他先修着。” 朱瞻基拍着胸膛道:“黔国公那边交给我,我回头去找他商量商量这个事儿。反正他要折腾缅甸那边改土归流的事儿,估计不缺劳工啥的。” 吴克忠到:“改土归流?要不然咱们直接点儿,路修到哪里,就把哪里改土归流算了,剩下的等咱们把欧罗巴都弄到手了再说?” 吴英眨着眼睛说道:“改土归流的事情先不慌。我想的是,修路需要银子,光靠咱们这些勋贵,能把顺天府到云南的这一段修好就不错了,过了缅甸之后的那些路怎么办?” 薛斌瞧着吴英笑道:“让那些蛮子去修啊,都不用给工钱,哪儿还有什么成本?如果杨翰林的水泥成本高,咱们就让蛮子蒸三合土。” 徐景昌眼珠子一转,说道:“那能不能跟黔国公商量商量,回头让他从缅甸那边给咱们弄些劳工过来?” 吴克勤有些傻眼,愣愣的问道:“难道真缺那么多的劳工?我看顺天府就有很多啊?” 吴克忠拍了吴克勤一巴掌,训斥道:“憨货!顺天府的蛮子劳工看着多,是因为他们都聚集在了顺天府,可是真要是分散到修路上面,可就没多少了! 至于剩下的那些,他们跟咱们一样是大明人,你敢拿大明百姓当劳工,就不怕陛下把你剥皮食草?” 吴克勤叫道:“冤枉啊,我说的是蛮子劳工,又不是我大明百姓!黑了心的才让大明百姓做劳工呢!” 杨少峰和朱瞻基一起瞧着吴克勤。 金忠瞧了瞧了一眼朱瞻基和杨少峰,然后对吴克忠道:“你爹现在不是在凉州那边?你撺掇撺缀你爹,让他出兵去抓劳工呗,一边练兵一边抓。” 吴克忠呸了一声道:“你想啥呢?过了凉州就是朵甘思和乌思藏,那里的也都是大明百姓,你让我爹把他们抓来当劳工?” “你傻啊,我怎么可能让你爹跑去抓大明百姓,那不是害了他老人家?” 金忠指着西边的方向,说道:“再往西啊,再往西就是西域诸国,王玄策当初能一人灭了整个印度,你爹肯定也行啊。 最重要的是,那些蛮子又没有大明的户籍,你抓他们,官府不会过问的。” 薛斌也点头道:“一群蛮子,能来大明当劳工也是他们的福报,尽管抓了就是。” 朱瞻基也受不了这些人歪楼的本事了,当下便说道:“停。凉州的兵,越过朵甘思和乌思藏去抓劳工,亏你们敢想!” 金忠抓了抓头发,叹道:“入他娘的歪批,瓦剌和鞑靼还有朵颜三卫算是没指望了,这几家现在跟咱们一样,都是大明的臣民,没办法抓。” 眼看着几人已经开始琢磨劳工的事情,朱瞻基无奈之下,只得试着把话题给拉回来:“咱们还是说说拳击比赛的事儿?” 第二百一十四章 打海禁的主意 朱瞻基的话一出口,气氛顿时就变得有些微妙起来。 倭国那边有什么?石见银山。 倭国那边还有什么?倭寇啊。 石见银山想都不用想,肯定是皇家的,朱老四不可能把这么一大块肥肉让给别人吃,亲儿子都不行。 至于倭寇,这玩意确实能抓来卖劳工,但是能抓多少?伤亡又会有多少?如果伤亡大,抓来的劳工又少,那岂不是大大的赔本? 风险大,收益未知,还很有可能赔本的生意…… 徐景昌小心翼翼的伸手指了指屋顶,神秘兮兮的问了一句:“是……陛下的意思?” 朱瞻基正想开口说是,杨少峰就直接开口说道:“是,也不是。这次的机会,可是我拉着太孙殿下替大家伙儿争取来的好机会,千万不能错过。” 一听杨少峰说是他拉着朱瞻基一起找朱老四要来的机会,徐景昌等人的脸色就变得凝重了起来。 如果说杨少峰这个六首状元有多好多好的文采,估计会有一大堆人不服气,包括那些状元探花之类的,都觉得自己未必就不如杨少峰。 但是如果说到生财有道能赚钱,整个大明几乎是公认的,就算是几百个状元捆在一起,也比不过杨少峰这个六首状元。 就像是是边市城和顺天府都城的营建,当初多少人都以为这是个跳进去就出不来的大坑,甚至有人以为杨少峰这是得罪了朱老四,要被砍了脑袋的前兆。 可是实际上呢? 就如同当初的杨家庄子打了一大票士绅的脸一样,边市城和顺天府同样狠狠的抽了很多文武大臣和勋贵们一记响亮的耳光。 杨家不仅没穷,反而更富了,就连人家庄子上的庄户们都富到流油,就连银行都在考虑是不是要到杨家庄子上开家网点。 还有夏原吉,当初天天指天划地的骂杨少峰不是东西,可是现在呢?但凡是遇到朱老四发火骂杨少峰,夏原吉却是第一个跳出来维护。 为啥?因为国库空虚啊。 现在杨少峰说这是他抢来的机会,那就意味着他肯定会掺和进去。 杨少峰愿意亲自掺和进去的事情,不说赚到盆满钵满,可是也不存在什么赔本的可能。 这几个几乎可以说是大明第一梯队的勋贵们互相对视了一眼之后,就各自下定了决心。 干了! 杨少峰眼见着一群勋贵们心动无比的表情,便笑眯眯的说道:“各位别以为倭国真就穷的不行不行的,实际上,倭国能赚钱的机会,简直太多了。” 徐景昌试探着问道:“抓了倭国男子卖劳工,抓了倭女回来卖给青楼?” “什么乱七八糟的,”杨少峰斜了徐景昌一眼,说道:“劳工肯定要弄,但是抓倭女卖给青楼这种事儿,我干不出来,你们愿意干你们干。 我的意思是,既然岛根以南直到九州岛那里都归了大明所有,那咱大明总得迁移百姓过去吧?这些人到了那里,衣食住行全都要从头搞起来,不是钱是什么? 就比如这盖房子,抓劳工,用石头木头水泥之类的把房子盖起来,成本低到近乎于没有成本,然后咱们把这些房子免费送给大明的百姓,把周围的铺子全部占下来,这些人的柴米油盐全都是咱们的,能不赚钱?” 徐景昌摸着下巴嘿嘿笑了两声,说道:“确实能赚钱,一石粮食哪怕卖三两银子,他们也得捏着鼻子认了,这世上上哪儿找比这更赚钱的买卖去?而且倭国跟边市城和顺天府不一样,就算他们想到别的地方去买东西,估计也没有这个机会。” 杨少峰瞪了徐景昌一眼,说道:“国公爷,你要是真打着这么个主意,那你还是趁早别去,省得被人弹劾你苛待百姓,到时候为难的是陛下他老人家,砍不砍你都为难。” 徐景昌道:“那你说咋办?” 杨少峰道:“在这方面,只要咱们的铺子比大明的物价稍微高那么一点儿就有的赚,不赔就好。 真正能让咱们赚钱的,是从这些百姓里面挑选一些铁匠木匠之类的,打造一些仿制的兵器,质量只要稍微过得去,能砍死人就行。 反正倭国那边乱成狗,南朝北朝互相攻伐不断,各地的守护大名也是不断的互相攻伐,咱们的兵器不愁没有销路。” 朱瞻基也点了点头,说道:“没错,只要弄出来的兵器不涉及到大型的弓弩和火器,另外再交上些商税,以农用器具的名义往外卖,朝廷这边就会当看不见。” “干了!” 徐景昌激动的满脸通红,就连鼻尖都有些发亮:“真要是像殿下和状元公说的那样儿,那这事儿就肯定能赚,算我定国公府一份子。” “算我忠勇王府一份!” “这事儿又怎么能少得了我们渠国公府?” “还有我们永顺伯府!” “恭顺伯府也算一份!” 这些人精就没有一个傻的——这世上可还有比军火更赚钱的生意? 当然,如果一定要抬杠的话,倒也不是没有,比如说福寿膏,这玩意真要折腾起来,军火生意还真就比不上这个,弄废一个国家然后收入囊中,投入回报比简直高到吓人。 可是杨少峰又不打算弄福寿膏的生意,而且朱老四也不会允许杨少峰的手上去沾这些玩意,所以福寿膏的生意,连想都不用想。 朱老四还打算借着福寿膏的事情搞一波大动静,不能浪费在倭国身上。 想了想,徐景昌又接着问道:“光凭咱们这些人,只怕还差了点儿意思,要不然再拉上几个?” 薛斌大咧咧的问道:“还拉上谁?咱们这些人加在一起,能支用的宝钞少说也在千万贯以上了,还用得着拉谁?” 吴英赞同的点了点头,说道:“没错,还要拉上谁?有东宫,有汉王府,有赵王府,再加上咱们这些人,不说横着走吧,那也不需要别人来扶吧?” 徐景昌呵的冷笑一声,对着吴英嘲讽道:“难怪你爹给你取名叫二驴子,看来你是真的蠢,不是假蠢!” 吴英顿时不服气的反驳道:“胡说八道!我娘说我比猴儿都精,你今天要是说不出个一二三来,那咱们两个就上拳台上去比划比划,谁赢了谁就有理,怎么样?” 徐景昌呵呵笑道:“你少拿草原上的那一套出来说道,好像谁怕了似的,我徐景昌好歹也是将门子弟,一身功夫也未必就怕了你!” 眼看着越吵越僵,杨少峰无奈之下只得开口劝道:“定国公先说说怎么回事儿,大家都是勋贵一脉,这么吵起来,无端让人看了笑话。” 徐景昌嗯了一声,说道:“咱们折腾出海出钱,不带着那些穷酸,大家觉得他们会怎么样?这些人成事不足,败事却绰绰有余的很了。” 杨少峰一拍脑袋,说道:“忘了!这倒是要多谢定公国提醒了,回头拉上那些文官,算他们一份子,回头在禁海令上琢磨琢磨。” 朱瞻基撇了撇嘴,说道:“你琢磨个屁。禁海令那玩意原本就是因为倭寇才搞出来的。 现在倭国干仁后小松肯定老实了,回头你又要倒卖军械给南朝的熙成后龟山他们,再加上望海埚坑了一千多倭寇进去,哪儿还有什么禁海令? 再说了,就算是有,也没耽误了老百姓捕鱼啥的,百姓们顶着出海打鱼的名头跑去做生意,官府也不会强加干涉,你还琢磨这玩意干什么?” 杨少峰摇了摇头,说道:“不一样,大大的不一样。 有禁海令在,虽然说百姓出海打鱼没有问题,可是往倭国做生意却是不行的,官府不管归不管,可是一旦要管了,百姓的损失也就大了起来。 更重要的是,官府允许海上经商,百姓们就可以正大光明的出海,官府不允许,百姓就会偷偷摸摸的打着各种旗号私下去干。 如果不信的话,你大可以往泉州之类的地方去走走瞧瞧,看看私下里的海商到底是个什么情况。” 朱瞻基正想开口,郑和却是点了点头,开口说道:“状元公说的不错。海上之海盗,十有**都是些私商,而且这些人还不纳税,也没办法纳税。 可是,这些人能从海上弄到货物,也算是方便了民间的百姓,所以当地的官府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也不太好直接将他们都给剿杀干净,往往都是将这部分的税折进他们的田产里面。 倘若放开了海禁,官府可以正大光明的收税,不交税的那些,也可以正大光明的去打击那些不交税的,对于国库来说,倒也是一件好事。” 徐景昌点了点头,说道:“没错,就是这个道理。 更关键的是,不拉上他们,这些文官三天两头的提什么祖宗成法之类的说辞,时间长了,这海禁就会越来越严,最终可以就是片帆不得下海。 所以咱们得拉上那些文官,分给他们一些好处,大家一起发财,不能让这些人拖了咱们的后腿。 只不过,咱们勋贵一脉跟那些穷酸们向来不怎么对付,而状元公虽然是文官出身,可是他在士林中的名声……,反正这事儿,还得拜托在殿下身上?” 第二百一十五章 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 杨少峰也很佩服这些大明勋贵们的脑子。 这些人只要见着了好处,就能像闻着了臭味的苍蝇一样蜂拥而上,把一点点儿的小缝撕开一个口子,从而达到自己的目的。 现在更好,这些人甚至抢在了自己的前面想到了海禁的问题,现在更是打算向海禁下手了。 徐景昌又接着说道:“如果那些穷酸措大们不识抬举,回头咱们就把事情闹大,直接捅到大朝会上去。 不过,咱们这些人操刀子砍人没有问题,却不一定能辩得过那些穷酸,倒是还要多多仰仗状元公了。” 朱瞻基顿时嘲笑起了杨少峰:“那倒是,人家杨六首在金陵的时候舌战群儒,一个人说得百十号书生掩面而去,当真是好威风,好本事!” 杨少峰在士林之中的名声,除了边市城和顺天府这两个地方之外,在其他的地方都不太好。 或者干脆可以说是有点儿臭,不说是像纪纲那种臭名昭著的水平,起码能当得上个臭名远扬。 尤其是杨少峰还收下了伊逍和白庚以及后来的七十三个弟子——对于这些学生们来说,老师被人骂了,那就等于有人在打他们的脸,而且是往死里的那种,是可忍,孰不可忍? 忍无可无的七十五个学生自然不会放过那些喷杨少峰的儒生。 然后就出现了一种极其搞笑的场面。 论口才,这七十五个学生虽然算不得顶尖,但是有在工地上面打杂管理劳工的经验,许许多多方面就比别的儒生超出了一大截,儒生想要跟这些人讲道理,自然有些吃力。 哪怕是实在辩不营,恼羞成怒之下动了手,这七十五个学生的战斗力也绝不是那些手不能提的儒生可比。 毕竟在工地上干活,在金吾前卫里面接受训练,是杨少峰门下的入门课程…… 然后他们赢的越多,杨少峰的名声就越臭,连带着这七十五个学生,都成了儒林败类,士人耻辱。 当然,杨少峰不在乎这些,徐景昌也不在乎这些。 恰恰相反,徐景是在乎的正是杨少峰还有他那七十五个学生的战斗力,毕竟,说不过了还能打得过,一般人确实招惹不起杨少峰这种混子。 之所以先让朱瞻基去打招呼,不过是徐景昌想着能省点事儿就省点儿,能少些麻烦就少些麻烦。 杨少峰却像是瞧傻子一样瞧着朱瞻基,说道:“还用得着我去摆平他们?回头让人告诉夏老抠,就说开了海禁,海商的商税,加上关税,每年起码弄个一千来万两,剩下的就不用管了。” 旁边的郑和点了点头,说道:“说的是,只要是银子,谁挡在夏老抠面前也不成。” …… “多少?一千万两?还是最少?” 面对着一惊一乍的夏原吉,杨少峰淡定无比的说道:“一千万两算多?夏部堂,你好歹也是堂堂的户部尚书,国库的大管家,一千万两算得了什么?咱得放开眼界,放宽一些,你就会发现,一千万两真算不得什么。” 捋了捋胡须,夏原吉呵呵笑着道:“算不得什么?状元公经手的钱财,也确实不止一千万两,估计你杨家拿出两千万两来也轻松。 但是吧,这个账却不是这么算的,毕竟国库的钱要支应的地方太多,譬如百官薪俸,天下的河道桥梁,受灾之地的灾民赈济,学堂的一应支出,天下四仓的粮食,惠民药局和漏泽园等等,随便哪一项都不是一千万两能够支应过来的。 不瞒状元公,永乐十六年年尾,国库里面头一次结余超过一千万两银子的时候,老夫激动的一整夜都没睡好,晚饭都多吃了半张饼,实在是穷怕了啊。 状元公是经历过边市城和顺天府都城营建的,知道这一千万两究竟能办多少事儿;状元公也曾经验历过辽州水灾和临清水灾,也知道这一千万两能救多少百姓。” 杨少峰也忍不住有些心酸。 螨清可以毫不在意的赔出去十三亿两白银,因为人家螨清是全民种烟,本身就没拿中原的百姓当回事儿,赔再多也不心疼。 可是大明不行,大明的百姓没经历过清风不识字的故事,也没有经历过王**这种操蛋事儿,大明的皇帝也不敢拿他们不当人看,更不可能让他们去种罂粟。 跟螨清相反的是,就连烟草这个东西,都是一直处于被禁的状态,因为朝堂上的大佬们认为烟草会伤害百姓的身体。 堂堂的大明户部尚书,抠抠索索一整年,存下个一千万两就能乐成这个样子,晚上能高兴的多吃半张饼庆祝! 悄然抹了抹眼角,杨少峰又强挤出一丝笑意,说道:“一千万两,在普通人看来确实很多,在一个地方的官府看来,也确实不少。 可是实际上,海外之物流进中国,难道不应该征税?中国之外流出到国外,难道不应该征税? 夏部堂或许会说商税已经收过了,可是商税是针对所有商品的,这些流入流出的商品所获得的利润,原本就比在本国交易之时更高,自然也就应该加收关税。 咱们先不说开了海禁能养活多少人,能从侧面给国库带来多少的税收,光凭着商税和关税,这一年下来,最起码也得有个一千万或者更多的税银。” 夏原吉捋着胡子道:“开海,开海。罢了,老夫就舍了这张老脸去求陛下,无论如何,也要说动陛下。” 嗯了一声,杨少峰又接着说道:“当然,下官来找夏部堂,还有另外一件事。” 夏原吉道:“还有什么事儿?” 杨少峰指着夏原吉家的院子,笑道:“夏部堂就不想弄些奇花异石之类的来妆点一下院子?或者说,夏部堂就不想顿顿有肉,餐餐有酒?” 夏原吉摇了摇头,说道:“老夫不贪,自然没有那许多的钱财。不过,老夫花起自己的俸禄来心安理得,无论何时,都能踏踏实实的睡觉,不用担心被锦衣卫找上门来。” 杨少峰向着夏原吉竖了竖大拇指,笑道:“下官要说的,也正是这件事情。 皇太孙殿下拉了一批人,弄了家商行,拿出来六成的分子,勋贵武将那边三成,文官这边三成,每人都可以认购,一千两一股,一千股为一成。” “一千万两为一成?那这间商行的底子便是一千万两?” 杨少峰点了点头,说道:“本小利大的买卖,下官回头会跟着一起去倭国瞧瞧,如果没什么意外的话,大概一年就能回本,两年之后的就是纯赚的钱了。” 夏原吉脸色一喜,紧接着又夸了下来:“老夫为官几十年,攒下来的银钱全部都扔在了雪莲街的那套院子上,如今所剩下的,加在一起也不过是三千两,有心无力啊。” 杨少峰呵呵笑了一声,说道:“夏部堂没钱,可是这银行里面可有的是银子。以您的俸禄和雪莲街的院子做担保,想来贷个十万贯都没问题。” 见夏原吉直接想要开口拒绝,杨少峰直接就说道:“夏部堂先别急。贷十万两出来,能认购一百股,亏不了。 最重要的是,您得给百官起个表率作用,让大家都去贷款认购,多多少少的,怎么着也得把这四成给认购了吧?” 夏原吉脸色转冷,干巴巴的道:“老夫怕还不起。” 杨少峰无语的瞧着夏原吉。 如果换个人来说,估计是真的怕还不起,可是夏原吉这么说,根本就是觉得这事儿对国库没什么好处,所以干脆就不想掺和进来。 罢了,仲度先生曾经说过,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如今这般局面,正是舍不得好处套不着夏原吉。 沉默了一会儿之后,杨少峰才咬着牙道:“两成归国库,一层归内帑,剩下一层,我和殿下一人一半。 夏部堂要是同意,咱们就把这事儿给折腾起来,如果夏部堂不同意,那这事儿就当下官没说过,前面海禁的事情也不用商量了。” “成交!” 夏原吉直接开口说道:“既然两成归国库,那这事儿就是老夫自己的事情,自然要多上些心。状元公放心,老夫明天下了朝就去银行办理贷款,最晚到明天晚上,老夫就让人把银子给你送过去。” 杨少峰笑着道:“得了吧,您还是跟其他的大佬们好好商量商量,看看一人认购多少,别到时候谁多了谁少了再打起来。” 夏原吉呵呵笑着说道:“那行,老夫也不跟你争辩这个,等明天下了朝,老夫就进宫去求见陛下。” 杨少峰闻言,便从椅子上起身,向着夏原吉行了一礼,说道:“既然如此,那下官也就不打扰夏部堂了,这就先行告辞?” 夏原吉同样同起,向着杨少峰拱了拱手,笑着说道:“好,老夫也不跟状元公客气了,请。” 回到了杨家庄子,杨少峰就直接找到了赖在杨家庄子的朱瞻基,笑道:“成了!明天你记得进宫去找祖父大人,这事儿不能光让夏老抠自己出力。” 朱瞻基斜眯着眼睛道:“那你呢?又想把我推到前面去干活,你躲在后面当咸鱼是不是?” 第二百一十六章 杨少峰要滚蛋了 夏原吉的心情很好。 这个所谓的远东商号的股本确实挺贵,一千两一股的价格并不是谁都能投得起的。 但是远东商号的前途也很光明——有皇太孙朱瞻基的参与,就等于是有了朱老四和朱高炽的参与,皇家三代背书,意味着这家商号以后源源不断的收益。 另外,彻底放开了海禁,就等于大家又多了一条来钱的路子,再清高的官员也不会嫌弃自己的合法收入太多。 更重要的是,大明缺银子。 远东商号的第一个目标是倭国,而倭国又有石见银山。 所以夏原吉摆平文官们的速度很快,再加上徐景昌去摆平勋贵和武将们的速度,短短几天的时间,文武官员们就难得的达成了一致,打算一起推动开放海禁。 只不过,让夏原吉和杨少峰万万没有想到的是,彻底放开海禁的事情居然会卡在朱老四这边。 跟预想中文官会不同意开放海禁的情况不同,现在的情况是朱老四不太愿意放开海禁——彻底放开海禁,对于民间有好处,对于国库也有好处,但是对于内帑却没有什么好处。 因为郑和手下的那支舰队不仅仅是大明最大的舰队,就算是放眼整个世界,也当得起第一舰队这个称呼。 “及临外邦,番王之不恭者,生擒之;蛮寇之侵掠者,剿灭之。” 第一次鸦片战争,英国舰队开始只有4000人,后来陆续才增加到1.9万人;第二次鸦片战争,英法联军总计仅1.77万人。 而郑和手下的舰队,人数在2.7万人以上。 手握这么强大的舰队,只要朱老四愿意,所有的海上生意都将是他自己的,而且不涉及到什么关税和商税,根本就不用分出哪怕一口汤来给别人喝。 可是一旦彻底放开了海禁,就意味着会有更多的人参与到海上经商,再加上杨少峰和朱瞻基所说的商税和关税,原本全部到内帑的银子就得分润一部分到国库。 所以一听到朱瞻基和杨少峰提出来要彻底放开海禁,朱老四的脸色就有些不太好看。 杨少峰和朱瞻基想折腾什么商号,想要带着勋贵和文武大臣们一起出海做生意之类的,朱老四并不介意,甚至还打算再拨给他们几艘宝船。 毕竟是自己的孙子自己疼。 但是真要是彻底开放海禁,免谈。 杨少峰很头疼。 朱老四犯了一个不是错误的错误。 他自己牛逼,能把勋贵和文武官员们摆成他想要的任意姿势,但是他的子子孙孙都能这么牛逼? 瞧瞧挂在煤山上的那个倒霉孩子,但凡有他老四的三分手段,也不至于被逼到卖了宫里的金银器皿来筹措军费了。 琢磨了半晌之后,杨少峰才躬身道:“祖父大人再考虑考虑?” “不考虑,”朱老四想也不想就直接拒绝了杨少峰的提议:“海上风浪极大,一旦遭遇不测,便是船毁人亡,血本无归的下场,朕不能因为国库就眼睁睁的看着百姓冒此大险。 你和瞻基想折腾,朕由得你们,朕可以再给你们拨付一些宝船,只是这开放海禁之事,还是不要再说了。” 跟杨少峰一样蛋疼无比的夏原吉躬身道:“陛下,若是不放开海禁,以后这百姓们就不能出海经商,单凭郑公公的舰队还有皇太孙殿下的远东商号,又能带来多少关税和商税?” 朱老四一甩袖子,满脸的不悦之色:“远东商号要交税,这郑和的舰队凭什么要交税?他们又不是商队。 再说了,朕免了天下百姓的民赋民税,如今内帑之中也没有多少余粮,全指着郑和舰队能补贴一二,你还要让朕交税?你怎么不说把内帑的钱都给你国库算了?” “陛下……”强行将后面的圣明两个字给咽了回去,夏原吉决定暂时还是不要招惹朱老四。 杨少峰接过话茬,躬身道:“祖父大人三思。孙儿觉得吧,这海禁还是放开了比较好,省得那些人的眼睛都盯在大明的这点儿土地上面。 最重要的是,郑和郑公公的舰队还要出使蕃国,不能指望着他的舰队去做生意不是?您想想,这几次出海,他才给内帑弄来多少银子?” 无辜躺枪的郑和连忙躬身道:“陛下,奴婢无能。这舰队出使蕃国,确实没办法携带太多的货物,更多的还是携带了补给和贡品。” 夏原吉也躬身道:“郑公公说的是。倘若放开海禁,许百姓出海经商,带来的可不仅仅是大量的关税和商税,还有各种海外的奇珍异宝,更能推动船坞的发展,还能养活更多的百姓。 最重要的是,一旦放开了海禁,以后文武百官从中得了好处,就再不会有人提议海禁之事了。” 杨少峰也顾不得朱瞻基无辜中枪,当下便接了下去:“祖父大人想想,义兄心地纯良,若是文武百官一起喊着要海禁,义兄能不能顶得住? 到时候他们自己私下里做着海商的生意,再变着法子的废了舰队,那我大明的万里海疆又该由谁来守护?祖父大人文成武德,自然不在乎,可是……” “谁敢!” 朱老四顿时大怒,冷哼一声道:“朕扒了他们的皮!” 夏原吉躬身道:“陛下,洪武爷年间有空印案,我朝也有临清案,现在贪腐之风依旧,不可不防啊。” 被夏原吉这么一说,朱老四顿时有些泄气——临清案前前后后牵扯了几万人进去,光是被凌迟的就有几十个,上千的官吏被剥皮食草,但是现在依旧有人在贪。 朱老四干脆又将目光投向了杨荣:“杨卿,你来说说?” 杨荣斟酌着道:“臣以为,彻底开放海禁,有利亦有弊。只不过,总体上来说,还是利大于弊。 若是陛下不开放海禁,那这由洪武爷年间沿袭下来的海禁,就会成为祖制,后世就再没办法放开,确实会出现夏部堂和杨翰林说的那种情况。 若是陛下放开了海禁并将之定为祖制,那后世的文武大臣必然找不到再行海禁的借口,民间得利,国库得利,内帑也能得利。 从短时间内来看,内帑的收入或许会锐减,但是从长远来看,却是内帑和国库都得了一个细水长流的财源。” “就是,”杨少峰插嘴说道:“肉烂在锅里,百姓手里的钱不还是大明的钱么?如果不能把这些钱弄到大明,再多的钱也是人家的,跟咱大明可没什么关系?” “可是,海上风浪无常,百姓……” 朱老四依旧不愿意放弃。 杨少峰道:“做生意嘛,自然有赚有赔,百姓出海之前,也必然是有心理准备的,正所谓生死有命,宝贵在天。 祖父大人身为天子,给了他们发家致富的机会,哪怕是他们命不好,可是也不能怪到祖父大人的头上来,相反,他们还会感激祖父大人。” 杨荣不屑的瞧了杨少峰一眼。 拍马屁? “启奏陛下,前番免了民赋民税,民间无不感恩戴德,许多百姓家里更是供着陛下的长生牌位。 如果再开放了海禁,却不知民间又该如何感激陛下隆恩?臣请陛下择地试行开海。” 夏原吉瞧着忽然开始猛拍马屁的杨荣,顿时不屑的瞧了杨荣一眼,然后对朱老四躬身拜:“臣附议。” “孙儿也附议。” 朱瞻基跟着躬身道:“皇爷爷圣明,这海禁之事,关乎千秋万代,孙儿请皇爷爷三思,择地试行开海。” 朱老四阴沉着脸不说话。 道理确实是这么个道理,事情也确实是这么个事情,从杨少峰到夏原吉再到杨荣和朱瞻基,这些人说的都没错。 但是朱老四就是不想开这个海。 朱高炽瞧着朱老四阴沉着脸不说话,无奈之下只得躬身道:“父皇?” 朱老四不耐烦的摆了摆手,问道:“你也认为应该开放开禁?” 不等朱高炽回答,朱老四又气哼哼的说道:“朕可以同意放开海禁,不过,你和瞻基你们两个可想好了,以后内帑里的钱少了,可千万不要怪朕。” 朱高炽躬身道:“父皇圣明。” 夏原吉和杨荣也一起躬身拜道:“陛下圣明!” 朱老四从椅子上站起身来,甩了甩袖子,说道:“圣明个屁!朕知道开放海禁的好处,可是开放海禁,就是从朕的内帑里面割肉来补贴国库!” 伸一手指杨少峰,朱老四又接着说道:“还有你,别以为朕不知道你打的什么主意。朕告诉你,远东商号,随你和瞻基你们去折腾。可是要是折腾不出来什么动静,朕能开得这个海,自然也禁得了这个海!” 永乐十七年九月十九,刚刚过完重阳节没几天的时间,顺天府的一众官员和大量的生员们就自发的举办了大型的欢送活动。 欢送杨少峰杨大少爷和一众勋贵们去倭国——勋贵不是好东西,杨少峰更不是什么好东西,现在难得的两伙人一起滚蛋,不好好欢送一下怎么行? 滚吧,滚去倭国,最好死在那儿,多替大家赚钱子,你杨少峰就别回来了,连带着你那七十三个还不着急参加科举的学生还有那些蛀虫一般的勋贵们一起! 第二百一十七章 当了姐儿立牌坊 没上船之前的一众勋贵们,表现的慷慨激昂,恨不得明天就能到倭国,后天就能把岛根及岛根以南的地盘全部清理出来,大后天就迁移上几十万百姓,大大后天就开始赚钱。 等上了宝船之后,除去杨少峰和徐景昌之外,剩下的那些勋贵们,尤其是蒙古族出身的薛斌和吴克勤等人,则是脸色发白,开始后悔自己为什么要逞能登船。 抱着船帮吐了一回又一回,眼看着都吐不出来什么东西了,薛斌才喘着粗气说道:“下次,下次绝对不跟你们再出海了,太要命了!” 杨少峰翻了个白眼,说道:“早就跟你们说不要出海,你们一个个的跟疯了一样要跟着出来,现在却来怪我?” 薛斌摇了摇头道:“往常不是没乘过船,何曾像现在这般颠簸了?” 坐在杨少峰对面的郑和笑眯眯的道:“永顺伯再忍忍,等吐习惯了,以后再乘船,就再也不会晕了。” 薛斌呸了一声道:“我信了你的鬼!” 郑和道:“这是怎么说的?咱家刚开始出海的时候,那也没比你永顺伯强到哪儿去,现在不是好好的?包括这舰队的将士,原本有许多都是旱鸭子,都是慢慢习惯的。” 杨少峰点了点头,说道:“没错,吐啊吐的就习惯了,没什么了不起的。赶紧的,等你们都吐完了,咱们就烤几头羊来吃,趁着这几天冰起来的羊肉还算新鲜。” 薛斌呕的一声又吐了起来,到后来连眼泪都吐出来了:“九月份的天气,你还带着羊肉?莫不是你从陛下的冰窑里弄了冰?” 杨少峰不屑的撇了撇嘴,说道:“还用跑冰窑里去弄冰?” 同样狂吐不止的吴克勤说道:“老薛你别琢磨了,人家状元公是天上的文曲星下凡,弄点儿冰出来很正常。” 杨少峰呵呵笑了几声,没有理会这几个吐成二傻子一样的勋贵,而是转身对着狗子吩咐道:“去,上船舱里把咱带的那几头羊给弄过来,顺便让人带好木炭和架子。” 等到狗子匆匆忙忙的去了,郑和不无羡慕的说道:“真要是说起来,还得是状元公。咱家往常出海,有口吃的就不错了,更别说羊肉了。” 杨少峰道:“你羡慕我,我还羡慕你呢。海上多少好东西,你非得盯着那点儿羊肉?对了,这船上有没有网,咱们下一网,看看能不能捞点儿好东西上来。” 郑和点了点头,说道:“网是必须备着的,不过这时候也捞不上来什么东西,尤其是咱们的舰队这么多船只,就算是有鱼,也早给吓跑了。” “现在不是已经停船了么,等到晚上的时候再下网,”杨少峰说道:“回头看看海里有啥好玩意,都捞上来尝尝。” “啧啧,堂堂的六首状元,就知道在嘴上抓挠,也不想着点儿别的事情。” 杨少峰一听这个冷嘲热讽的声音,顿时就跳了起来,一脸懵逼的问道:“你什么时候上船的?我怎么不知道?” 刚才还吐得稀里哗啦的勋贵们也顾不得再吐了,跟着杨少峰和郑和一起将目光投向了朱瞻基。 “你们上船之后,我就上了旁边的另外一条船,刚刚停船的时候我才过来。” 见郑和想要开口劝说,朱瞻基就直接摆了摆手,说道:“不用劝,这事儿是经过皇爷爷点头同意的,要不然我也到不了船上。” 杨少峰哼哼了几声,吩咐人去给朱瞻基搬来了凳子,然后才开口说道:“你不在家哄你儿子,你跑来跟着我们出海干什么?” 朱瞻基道:“去看看。我一直很好奇,到底是什么样的地方才能养出没有人性的倭寇,正好借着这次的机会去瞧瞧。” 杨少峰拍着脑门子说道:“有毛病啊你,我们这些人出海,都是把脑袋别在腰上,这船舱里就有给我们备好的棺材,现在你忽然出现,你让我上哪儿再给你弄口棺材去?” 薛斌此时也顾不得朱瞻基了,而是一脸懵逼的瞧着杨少峰,问道:“棺材?什么棺材?我说状元公,咱们一没仇二没怨的,你坑人也不带这样儿的?” 杨少峰斜了薛斌一眼,说道:“往琉球和倭国的使臣,封舟上都会带着使臣的棺材,难道你不知道?” “那关我们屁事儿?” 薛斌瞪着一双牛眼,满脸的不可思议:“我们这么多人,还有五个整编卫的士卒,就算是倭国人想要截杀我们,他们能截得动?不把他们送海底见龙王爷就算是好事儿了!” “如果是龙王爷瞧咱们不顺眼呢?” 杨少峰道:“往常的使节带着棺材,就是怕在海上遇到大风大浪导致翻船,所以他们的封舟上都会带好棺材,不是怕蕃国闹事杀人,而是担心龙王爷。” 瞧了瞧朱瞻基,杨少峰又摸着下巴说道:“不过,也可能是我想太多了。这次有他跟着咱们,也算是龙王爷的亲戚,龙王爷怎么着不得给几分面子?” 薛斌忽然就有些怂了:“我们现在回去,还来得及吗?” 杨少峰嘿嘿笑着说道:“你当出海的日子是随便挑的?这么多的宝船,还有这么多的士卒和补给,你说回去?” 朱瞻基瞪了杨少峰一眼,然后对薛斌等人说道:“回去是不可能回去了,而且我上船也是禀报过皇爷爷的,大家不用担心。” 安抚了薛斌等人,朱瞻基又接着对杨少峰道:“倭国那边的情况,你来给大家伙儿说说?” 杨少峰嗯了一声,先是指挥着取了羊肉和木炭的狗子等人将羊给烤上,然后才让郑和以及薛斌等人坐在了一起,开口说道:“根据老纪那边的消息,倭国南朝的熙成后龟山天王带着人跑路了,又一次跟北朝的干仁后小松天王对立。 同时,因为后龟山这孙子不满后小松的软弱无能以及幕府的割地行为,现在这孙子已经拉起了一支队伍,打算跟咱们做对。” 薛斌顿时咦了一声,问道:“不对啊。之前状元公不是说要弄些兵器卖给熙成后龟山来着?现在这小乌龟要跟咱们做对,那兵器的事儿怎么办?” “呸!” 杨少峰呸了一声,说道:“什么乱七八糟的?咱们做的是农用器具进出口贸易,跟兵器有什么关系?老薛你再胡说八道,小心本翰林上表弹劾你!” 朱瞻基附和道:“就是就是,那是农用器具,水过是些菜刀和士子用的佩剑,还都是没开过锋的,算不得兵器。用咱们杨状元的话来说,就是要当了姐儿还得立牌坊,不能让人挑出毛病来。” 薛斌等人顿时哄笑起来——上好的大刀变成了菜刀,宝剑变成了佩剑,又不知道那些长枪短棍之类的会变成什么东西? 杨少峰翻动着手里的羊肉,笑眯眯的道:“长枪是没有的,那玩意是杀伤性武器,所以我们卖的只是木棍,连个枪头都没有,捅人都捅不死的那种。 当然,咱们船上带的那些跟枪头很像的东西,其实也不是枪头,而是犁地用的犁头。 诸位,咱们可都是奉公守法的勋贵,什么兵器武器之类的玩意,跟咱们是没什么关系的,大家千万不要误会。” 朱瞻基有心要让勋贵们知道杨少峰的无耻,当下便指了指不远处的甲板上的一门火炮,问道:“那这个火炮又怎么说?” 杨少峰睁大了眼睛,问道:“什么火炮?那是用来放烟花的礼炮!众所周知,咱们这一船都是大明的勋贵,有钱,任性,在海上放点儿烟花,也是很合理的事情,对吧?” “那这些士卒呢?”朱瞻基指了指旁边的士卒,说道:“金吾前卫,登莱卫,蓬莱卫,青州左卫,金州卫,满满五个卫所的士卒,又该怎么算?” “仪仗队!” 杨少峰一边翻动着手里的羊肉,一边笑眯眯的说道:“大家都知道,咱们此行倭国,代表的不仅仅是咱们自己,还代表了大明,所以带些仪仗也是可以理解的事情。” 朱瞻基总结道:“看到了吧,颠倒黑白,信口雌黄,当了姐儿立牌坊,这种手段,你们还有的学,咱们杨状元可不是一般人。” 杨少峰瞪了朱瞻基一眼,说道:“你少在这里败坏我的名声,谁不知道本状元是个实诚人,江湖人称诚实小郎君,何曾像你说的那般不堪?” 说完之后,杨少峰也不待朱瞻基反驳,就直接岔开了话题,说道:“咱们接着说倭国的事儿。 现在北边的干仁后小松和室町幕府的源义持是两个怂蛋,这两人已经被伊逍给吓破了胆子。 南边的熙成后龟山倒是没这么怂,不过这孙子也不是什么好玩意,伙同吉野等地的守护大名一起对抗北边的干仁后小松和源义持,同样对咱们不怀好义。 另外,干仁后小松和源义持这两个孙子也不是什么好东西,虽然嘴着喊着臣服割地,可是他们根本就没有把岛根以南的地区清理干净,而是坐视那些地方落入熙成后龟山之手。” 薛斌道:“这不是又绕回来了?这兵……农用器具的事情怎么办?” 第二百一十八章 达则给老子炸 “什么怎么办?” 杨少峰道:“首先,咱们要搞的是岛根的石见银山,所以只要把石见银山及周围的地区清理干净,再从干仁后小松和源义持的手里拿到了岛根及以南的地契,剩下的就跟咱们没多大关系了。 换句话说,岛根以南的地区,包括九州岛那里,先让熙成后龟山帮咱们管着,等到他跟干仁后小松都打不动了,才是咱们接手的时候。 在此之前,咱们该怎么卖农具的就怎么卖农具,该怎么看戏的就怎么看戏。” 薛斌问道:“那让谁去卖?你要说那个干人后面松的那个孙子,咱们还能派个使节过去把东西卖他,可是那个小乌龟那里怎么办?” 杨少峰嘿嘿笑了一声,说道:“巧了,之前有人抓了两个倭寇头子,更巧的是这两个倭寇头子还落在我手里了,回头给他们一个出人头地的机会,让他们做这个代理商。” 薛斌摇头道:“倭寇这么个玩意儿,它能靠谱吗?与其相信倭寇,我觉得还不如干脆相信狗不吃屎呢。” 朱瞻基忽然开口说道:“倭寇再坏,难道还能坏得过他杨癫疯?” 薛斌感觉无言以对。 皇太孙说的没错啊,论到坏,永顺伯府里近半的家产就因为一场拍卖会而消失的无影无踪,自己事后还得对他感恩戴德,这世界上还能有人比杨癫疯这个六首状元更坏? 杨少峰没理会胡说八道的朱瞻基和深入沉思的薛斌等人,而是接着说道:“少扯这些没用的,咱们接着说正事儿。 老纪那边已经安排好了人手,他们会暗中挑拨倭国的南北两个朝廷还有那些地方上的大名守护们,让他们乱起来。 至于咱们这些人,所要做的,自然就是把岛根那个破地方清理干净,稳定周围的环境,开始筑城,移民。 如果在这个过程中发生战争,那么真正的作战主力是从朵颜三卫、鞑靼、瓦剌那边抽调的骑兵,五个卫所的步卒,主要还是负责守卫石见银山和安顿百姓的城池。” 吴英嗯了一声,说道:“明白,只要有三千骑兵,咱们兄弟几个就能把倭国给推个差不多了,用不着你杨六首担心。” 杨少峰呸了一声道:“我担心个屁!我担心的是倭奴好吗?哥几个都小心点儿,别一不注意就把整个倭国都给推平了,后边咱们就没地方去抓劳工了。” …… 海上的航行其实很无聊,拳拳到肉的拳击比赛看一场两场的会感觉很有意思,可是天天看拳赛,到最后可能就没什么感觉了。 不过,从天津卫出发,到倭国的岛根县,原本距离上就不算太远,再加上这一路都没有遇上什么风浪,所以速度还算比较快,倒也不显得那么无聊。 猎猎作响的明字大旗下,朱瞻基一身骚包到极点的亲王征袍打扮,手里拎着一把剑,旁边的杨少峰则是更加骚包的亮银甲,手里拿着方天画戟,身后披着的红色披风猎猎作响,两边是一同出海,打扮同样骚包至极的十几个公侯,看上去倒是气势十足。 除去那些士卒之外,整艘旗舰之上唯一比较正常的,大概就只剩下郑和了——就连狗子都穿着一副盔甲,看上去也是威风凛凛的模样。 望着远处隐隐约约出现的一些小黑点儿,拿起千里镜打量了一番之后,郑和向着朱瞻基躬身道:“殿下,那些倭奴拦在海边,要不要?” 朱瞻基端着千里镜瞧着岸上的情况,随口说道:“海上的事情,孤知道的还不如你知道的多,所以这些事情你说了算,无须问孤。” 郑和躬身应是,待离得近了些,却发现岸边已经聚起了上万的倭寇,一个个拿着五花八门的兵器,有拿倭刀的,也有拿木棒的,甚至还有拿木制粪叉子的。 杨少峰端着千里镜,打量着岸边的倭寇,笑道:“看起来,这些倭寇很不欢迎我们?” 你瞎么? 心里暗自骂了一句,同样端着千里镜的徐景昌说道:“何止是不欢迎我们,只怕我们一登岸,就会受到那些倭寇的攻击。” 徐斌点了点头,答道:“咱们来接收我大明的土地,可是这些倭寇却如此的不配合,当真该死!” 杨少峰扭头对郑和道:“郑公公有什么打算?” 郑和嘿嘿一笑,笑声中竟不显一丝的阴柔,反而带着一股子肃杀之意:“番王之不恭者,生擒之;蛮寇之侵掠者,剿灭之。 这些倭寇既然不知死活,那咱家也没什么别的法子,唯有以菩萨心肠,行霹雳手段,让他们好好见识见识我大明的煌煌天威!” 说完之后,郑和随即便命令旗舰停船,一连串的指令通过桅杆上的瞭望手用旗语发了出去,跟在后面的两艘宝船接收命令之后便立即加速前进,横在了朱瞻基等人所在的旗舰之前,侧弦对准了岸上。 等旗舰上的瞭望手再一次打出了旗语之后,横过来的两艘宝船收到命令,一枚枚的炮弹立即就带着尖锐刺耳的呼啸声向着海边砸了过去。 杨少峰满脸的神往之色:“口径就是正义,射程就是真理,诚哉斯言!” 朱瞻基道:“什么乱七八糟的?口径我知道,《礼记·投壶》有云,壶颈脩七寸,腹脩五寸,口径二寸半。问题是,什么射程?火炮能打到的距离么?” 反正中间隔着两条宝船,拿千里镜也看不清楚岸上的情况,杨少峰干脆放下千里镜,伸手比划道:“没错。凡是火炮能覆盖到的地方,就是它的射程。” 朱瞻基呵了一声道:“就刚才咱们看到的那点儿倭奴,能经得起几轮火炮齐射?” 郑和躬身道:“回殿下,咱们舰队上所带的炮弹极多,一轮不够,那就再来一轮,奴婢觉得,就算再多的倭寇,也经不起十轮火炮齐射。” 郑和所谓的十轮齐射,显然是比较谦虚的说法——第一艘宝船在齐射了五轮火炮之后,就向一边驶去,然后是两艘宝船首尾相接的横了过来,同样又是五轮齐射。 一百余艘宝船,除去那些用于补给和携带物资、运兵的宝船以及朱瞻基等人所在的旗舰之外,几乎所有的宝船都来了五轮齐射。 杨少峰瞧的有些眼热,这就是传说中的达则给老子炸? 等到所有的宝船都来过了一轮齐射之后,远东商号这支庞大到遮天盖地的舰队才慢慢的驶向了岸边。 刚刚岸上那些拿着五花八门兵器的倭寇已经不见了踪影,只有地上留下的血迹和散落在各处的残肢能够证明,这里曾经聚集了上万的倭寇。 郑和捏着鼻子吩咐道:“来人,去把岸上好好清理清理,金吾前卫下船布防,登莱卫和蓬莱卫,青州左卫,金州卫,下船后向前搜索三十里,清理残余的倭奴!” 杨少峰道:“这就完啦?” 郑和点了点头,说道:“对啊,咱家往常在海上遇着不开眼的,基本上也都是这么干的,除非遇到了那些龟缩在陆地上不敢出来的,咱家才会带人上岸清剿。” 瞧瞧,这是人说的话吗! 你一个死太监不想着争权夺利陷害忠良,光想着开疆扩土扬威海外,你让大明千千万万的读书人怎么办?人家那些土著遇上你郑三宝也真是倒了八辈子血霉! 心中暗骂一声,又等着金吾前卫下船布置好了防线,杨少峰这才随着朱瞻基等人一起下船登岸。 海风带来的海腥味根本就遮掩不住浓郁的血腥味儿。 只不过,朱瞻基和杨少峰好歹也是经历过麦铎围城的,薛斌等人也都是战阵上厮杀出来的狠茬子,郑和还有那些将士们更是尸山血海里杀出来的,唯有徐景昌和杨少峰的那七十三个学生感觉不太适应。 朱瞻基瞧了瞧岸上的惨状,忍不住低声对杨少峰说道:“等回去了,先安排人在海边做好布置。倭国的惨状,无论如何都不能发生在我大明的海疆上。 还有,那些该死的倭寇是不是还有残余?回头让备倭卫的人出去,全部剿杀干净,然后把他们全部筑成京观。我不要什么活口也不要什么劳工,就要京观,以震慑不臣!” 杨少峰意外的瞧了朱瞻基一眼,问道:“怎么着,不怕被人骂?” 朱瞻基哼叽了两声,答道:“我是大明的皇太孙,自然要替我大明的百姓考虑。若是海边百姓遭了这等灾祸,就不止是挨不挨骂的问题了。” 杨少峰向着朱瞻基竖起了大拇指,夸道:“有觉悟!有思想!有担当!想不到你朱二九还是个三有好青年!” 薛斌道:“状元公说的是,殿下这般想法,实是我大明百姓之福!” 朱瞻基看问题的角度显然不仅仅是在大明的海防这一点上,面对着杨少峰等人的夸赞,朱瞻基也没有感觉多骄傲,而是开口说道:“少扯那些没用的。我倒是觉得,这火炮的口径应该更大,射程应该更远,最好是宝船上和岸边都能用,这样儿才方便。” 第二百一十九章 让倭国赔偿军费 海边的残肢断臂很快就清理干净了,金吾前卫的士卒向前推进五里之后开始安营扎寨,其余四个卫所的士卒则是呈扇形向前推进,打算把三十里之内的倭奴全部解决掉。 刚刚扎好了营寨,徐景昌和薛斌等人就迫不及待的找到了朱瞻基和杨少峰,直接就打算带人去周围勘探地形和矿产。 对于这些来到倭国开荒的人来说,需要做的可不仅仅是修建城池那么简单。 当初杨少峰去边市城的时候,工部好歹已经修了座小城出来,可是倭国这边别说是小城了,就连青砖水泥之类的玩意都没有,拿什么建城? 所以,这些人只能依靠着从大明带来的工匠和工具,一步步的挖土烧砖,采石烧水泥,还要伐木取材。 总之,所有的事情都要从零开始。 而第一步,就是要将岛根的港口给清理出来,然后开始修整,直到这里变成一座真正意义上的码头,起码也要成为像天津港或者泉州港那种可供宝船停泊的大码头才行。 码头建好之后,下一步就是让宝船留下补给,返航回到大明后再运送更多的工匠和必要的材料来倭国。 等到工匠的数量足够之后,下一步就是开始筑城,直接把倭国那种村庄式的“城”给废掉,一切都依照边市城的规模再建一座新城出来。 再然后就是迁移大明的百姓。 现在的问题在于,工具,不缺,某些需要用到的材料,也不缺。 唯一缺少的,就是劳工,大量的劳工。 当然,在解决这些乱七八糟的问题之前,杨少峰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办。 杨少峰琢磨了半晌之后,才开口说道:“哥几个谁胆子大,跟我一起去倭国的京都走一遭?” 薛斌拍着胸膛道:“我陪你去。” 吴克勤也应道:“算我一个!” 朱瞻基却是一愣,问道:“你跑人家倭国的京都干什么?” 杨少峰呵呵笑了一声,说道:“咱们登岸的时候,这里有一万多的倭寇在岸上想要阻拦我们,是不是得找倭国的天王和幕府将军要个说法? 还有,郑公公为了驱散那些倭奴,打出去了那么老多炮弹,不让他倭国支付咱们的军费,难道还能让大明的国库来负担?天下又何来这般的道理?” 郑和点了点头,说道:“这倒是应有之意。不过,状元公以为需要多少白银才行?” 杨少峰道:“三万万两白银。” 朱瞻基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咳了半天才指着杨少峰道:“三万万两白银?亏得你敢想! 且不说倭国一年的赋税能收上多少白银,就算是那石见银山还在倭国手里,他们又得用几年的时间才能挖出来三万万两白银?” 杨少峰阴沉着脸道:“我管他去死!三万万两白银,一文钱都不能少!赔不起,可以,拿他们的关税来担保。 为防止类似此次的不愉快发生,我大明应派员于倭国京都设立总领馆,监督指导倭国朝廷,凡倭国兵马超过一万人以上的调动,须经由我大明总领事同意之后方可; 除岛根及以南诸土地割让之外,倭国须另外通商口岸,供我大明商人往来,商税税率特许为三十税一,不与倭国商人相同,以示天朝百姓之贵。 另外,凡持我大明户籍之百姓,若于倭国行走经商之行有违律或与倭国之人有冲突,倭国上下不得自行处置,须经由我大明官员亲裁,俱依大明律及《洪武大诰》为准。” 朱瞻基眨着眼睛瞧了杨少峰半天,又想伸手去试试杨少峰的额头是不是烧坏了:“你确定你要提出这些要求? 咱们先不说之前让倭国割地之事,也不提这三万万两白银到底能不能赔得起的问题,就说你提出来的这什么总领事吧,你确定倭国人能同意? 人家倭国是藩属国没错,但是人家的兵马怎么调动,是人家自己的事情,哪怕是你仗着皇爷爷的名头去干涉,也总比弄个什么总领事出来干涉人家的兵马要强一些吧? 还有,商税税率的事情,问题不大,我大明百姓比倭奴高贵也是应有之意,但是你确定要把这两件事情挂在一起? 还有最后一条,你确定不是在给大明的商人招灾惹祸?换个说法,如果大明商人与倭国人有了冲突,人家明知官府不得处置,还会老老实实的去找官府么?难道不能直接杀人灭口?” 杨少峰斜眼瞧着朱瞻基道:“你觉得这些条件太过分了?我倒是觉得这些条件很良心,一点儿都不过分。” 杨少峰当然可以拍着良心说这些条件不过分——《马关条约》之《讲和条约》十一款,《另约》三款,《议订专条》三款外加《停战展期专条》两款,可比杨少峰提出来的这些条件更过分! 朱瞻基摇了摇头,说道:“你还是换一换吧,这也太欺负人了。若是换了我是倭国天王,这些条件我是一个都不会承认的,大不了就鱼死网破,以倭国全国之力与你争斗。” 说完之后,朱瞻基又问薛斌等人道:“你们怎么看?” 薛斌瞧了瞧杨少峰,又瞧了瞧朱瞻基,斟酌着说道:“我是大明的永顺伯,若有人这般欺凌大明,那我必然是要死战到底也绝不妥协。 不过,现在是咱们杨翰林提出来的这些条件,而且这些条件又是针对倭国的,我觉得应该没什么问题?” 吴英点头表示赞同:“永顺伯说的对,反正这是针对倭国的,跟咱们有什么关系。回头哥几个点齐了兵马,陪着杨翰林去倭国京都。若是他们同意了,那也就罢了,若是胆敢迸出一个不字,那就直接灭了倭国!” 徐景昌顿时指着吴英笑了起来:“你倒真是没亏了你那犟驴子的小名儿!你也不想想,咱们一共带了多少兵马?咱们杀得过来? 还有,倭国又有多大?山川河道如何?若我是倭国带兵的大将军,也不跟你正面硬碰,就将这倭国的军队分散到山川林地里面袭扰你,你能受得了?” 吴克忠点了点头,说道:“定国公说的,确实是个问题,而且咱们带的兵马确实少了点儿,两万多步兵再加上三千骑兵,确实没办法将倭国彻底灭国。” 吴克勤却摇头道:“不对。你说的那不是灭国,而是把倭奴给杀光,或者全部抓来做劳工。 实际上,两万五千余步卒加上三千骑兵,已经足以干掉倭国所有的军队了。他们敢往山上躲,咱们就放火烧山,难道还会有人来管咱们不成?” 眼见这些人越说越离谱,连放火烧山这种话都说出来了,杨少峰忍不住黑着脸道:“放火烧山,牢底坐穿。咱们还得指望着倭国的木头呢,你回头一把火全给烧了,咱们再跑回大明去运木头过来?这不是脑袋有包么?” 朱瞻基道:“说正事儿。我记得你之前说倭国有南北朝之分,那现在这些人到底是北倭的还是南倭的? 如果是南倭的人,那咱们莫名其妙的把这些罪名都安在人家北倭身上,似乎有些不太合适?倘若这些人是北倭的,那咱们也不能把这事儿安在南倭身上吧?” 被朱瞻基这么一说,杨少峰顿时也有些懵逼了——南倭北倭确实是两回事儿,莫名其妙的就把这件事情栽到人家北倭的身上,人家也不会认啊。 至于南倭,现在南倭的熙成后龟山还不知道躲在哪个犄角旮旯里面,想把这孙子找出来背锅,似乎也不太容易? 最主要的是,现在大明方面根本就没有路子去联系南倭的熙成后龟山那孙子,除非先把徵葛成二郎和徵葛成五郎兄弟两个找出来,让他们自己想办法去联系熙成后龟山。 郑和瞧了瞧朱瞻基,然后低声道:“殿下,倭国天王乃是伏见宫彦仁,倭国国王乃是源义持,这两人都是受我大明册封的,是法理上的倭国之主,至于熙成后龟山如何,是他们倭国自己的事情。 正所谓冤有头,债有主,这次倭寇在海边伏击我大明军队,伏见宫彦仁和源义持总是脱不开干系的。” 杨少峰忽的拍了一下脑门,说道:“还得是郑公公! 郑公公说的不错,这事儿是倭国人伏击我大明的舰队,谁管他什么南倭北倭的,反正都是倭,咱们要找的,自然也是他倭国的天王和国主。” 瞧了瞧朱瞻基,杨少峰又接着说道:“你怎么说?” 朱瞻基道:“什么我怎么说?既然都决定好了,那就办呗。 对了,你去倭国京都的事情就算了吧,回头让人去倭国的京都通知一下,让倭国天王伏见宫彦仁还有倭国国王源义持来这里拜见咱们。” 伸手指了指自己,又伸手指了指杨少峰,朱瞻基接着说道:“我是大明的皇太孙,你是大明的翰林院待诏翰林,一品诰命夫人的夫婿,咱们兄弟主动去拜见他们,他们受得起么?就不怕折了寿算?” 杨少峰黑着一张脸,说道:“咱能不提这官位品级的事儿吗?” 第二百二十章 倭奴版三国 杨少峰的脸色已经够黑,可是干仁后小松和源义持的脸色却比杨少峰的脸色更黑。 大明要求倭国割让岛根县及其以南的土地,倭国割了。 大明要求倭国迁移岛根县及其以南的百姓,倭国迁了。 但是谁也没想到熙成后龟山那孙子拉着吉野那边的守护大名们又玩起了南朝天皇世系,更没想到熙成后龟山那孙子还鼓动了一万多个倭奴跑到岛根的海边去给大明添堵。 干仁后小松阴沉着脸,瞧着源义持的目光中也充满了不善之色:“现在该怎么办?” 源义持的脸色同样不太好看:“什么怎么办?摆在我们面前的就两条路。一条就是派出大军,将后龟山安排的那些贱民全部赶走,让大明顺利接收岛根。 第二条路,坐山观虎斗,放任后龟山带着那些贱民在岛根那里搞风搞雨,遣使去大明向大明的皇帝陛下请罪。” “现在看起来,你似乎是倾向于第二条路?” 源义持似乎没有听出来后小松语气中的嘲讽之意,反而半眯着眼睛说道:“哪怕是一万头猪,漫山遍野的跑起来,想要全部抓住杀掉,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更何况,那是一万多人,会跑会动会思考的人,远比一万头猪要难对付得多。” “可是,你想过没有,大明会带多少人来?一个大明的士卒,能杀掉多少个贱民?” 源义持道:“一条船能装多少人?十人?一百人?就算他们的船能装三百个人,可是他们又能有多少艘船?十艘?一百艘?像上次伊神使所乘坐的那种大船,想必不是那么好造出来的,就算是大明,又能有多少? 最重要的是,这些事情都是后龟山搞出来的,跟咱们可没有什么关系,你管不了后龟山,我也灭不掉后龟山。 只要派出使者去向大明的皇帝请罪,说明倭国的情况,剩下的事情就跟我们没有多大关系了。如果大明愿意,他们完全可以派出军队来剿灭后龟山。” 干仁后小松沉声道:“你最好小心一些,这把火一旦烧不好,可能会烧死你自己,或者烧死整个倭国!” 源义持盯着干仁后小松道:“你到底听没听懂我在说什么?遣使谢罪,先把责任推到后龟山身上,这样儿就和我们没什么关系了,这把火,自然也就烧不起来了。” 干仁后小松忽然长叹一声,说道:“当初,我觉得你父亲向大明称臣,是懦弱无能的表现。 可是现在看起来,你还是比不上你的父亲,甚至比他差了很多。最起码,他称臣之后,确实展现出了称臣的态度,而且逼得后龟山隐居在大觉寺。 可是现在,这一切的局面全部毁在了你的手里不说,后龟山再次僭称天皇,我们也失去了岛根以南的土地,还有可能彻底激怒大明。” “ばかやろう!” 怒不可遏的源义持涨红了脸,指着干仁后小松骂道:“不要再提起他!激怒大明的是熙成后龟山!我们现在要做的,仅仅是派出使节,去大明向大明的皇帝请罪!” 干仁后小松冷笑一声,说道:“好,那我们先不说岛根的事情,我们先说一休宗纯的事情。自从一休宗纯举旗造反之后,你就说要杀掉他,那么现在呢?怎么样了?” 一听干仁后小松提醒一休宗纯,源义持的脸色就更黑了:“该死的一休,现在隐隐约约有跟后龟山联手的意思,简直该死!” 干仁后小松瞧了源义持一眼:“怎么,幕府没办法彻底剿灭一休宗纯?” 源义持阴沉着脸道:“他失踪的这几个月,谁也不知道他去了哪里,又从哪里学回来这一本的本事。如今幕府不仅没能彻底剿灭他,反而被他打了几次伏击,损失不小。 现在的势态很明显。 我们最强,而南朝的后龟山比我们弱许多,一休宗纯最弱。 如果他们两家联起手来,幕府想要彻底解决他们,肯定要比单独解决其中一家要多花费许多功夫。” 干仁后小松嗯了一声,将源义持身前的杯子倒满,问道:“那你打算怎么办?” 源义持死死的盯着干仁后小松,似乎不想放过干仁后小松脸上的任何表情:“找到他,杀掉他。这样儿我们就只需要面对后龟山一家。” 干仁后小松脸上的神色不变,就连拿着茶壶的手也是极为稳当:“那就杀了他吧,尽管他曾经是我的儿子。 只不过,瞧你现在的样子,似乎想要杀掉宗屯一休是件很困难的事情?” 源义持嗯了一声,端起面前的茶杯在手里转着圈子:“现在看起来,似乎有人在暗中支援着宗纯一休,不管是粮食还是兵器,他总是能弄得到。” 干仁后小松意外的瞧了源义持一眼,问道:“你不是已经封锁了所有的水路陆路?他从哪里得到的支援?” “不知道。” 源义持摇了摇头,又接着说道:“最可怕的是,他杀了富义氏,然后把富义氏的所有财产和土地全都分给了那些贱民。 我怀疑,他可能得到了那些贱民的支持。 要不然,根本就没办法解释他手中那些粮食的来源,更没办法解释他的手下为什么会越打越多。” 将手中的茶水一饮而尽之后,源义持的脸上又浮现出一丝的阴狠:“不过,只要把那些贱民杀干净,就不会再有什么问题了。” 干仁后小松摇了摇头,说道:“不可能的。倭国也好,大明也罢,人数最多的就是那些该死的贱民,你不可能杀光他们。 更重要的是,你,我,还有其他的守护大名,我们还需要靠着那些贱民供养,你怎么能杀光他们?” 源义持神色阴沉的道:“你怎么跟马鹿一样愚蠢? 我要杀掉的,只是那些跟一休宗纯搅和在一起的贱民,只要杀到他们怕,杀到他们不敢跟一休宗纯搅和在一起,事情就解决了。 等解决掉一休宗纯,我们只需要把那些已经死掉的守护大名和一休宗纯的财产土地分给他们三成,不,事实上我们只需要分给他们一成,就足以让他们对我们感恩戴德!” 干仁后小松点了点头,又接着问道:“如果一休宗纯选择了跟后龟山联手,那你又打算怎么办?” 源义持道:“我不会让他们有联手的机会的,而是会赶在他们联手之前,就彻底铲除掉一休宗纯。” “努力吧!”干仁后小松道:“我不管他要干什么,但是他现在不想让我当这个天皇,我也只能让他去死了!” 源义持点了点头,又接着说道:“现在倭国所面临的问题,你也都看到了。 大明在外,一休宗纯和南朝的后龟山在内。如果我们两个不能精诚团结,那么,我们两个都会死无葬身之地。” 干仁后小松还想开口再说些什么,却有人通报,斯波义将在外等着求见。 源义持神色不善的命人将斯波义将带到了宫殿里之后,便直接开口问道:“什么事情?不知道我正在与天皇陛下商量事情吗?” 斯波义将没有像往常那样跪坐下来行礼,而是直接躬身顿首,说道:“将军,大明的使者,正在京都城外,要求上皇陛下与您一起出城迎接!” 干仁后小松忽然打了个赛颤。 上一次,躬仁称光与源义持出城迎接大明的使节,结果是躬仁称光的脑袋搬了家,而倭国失去了岛根以其以南的大片土地,国土面积直接缩水近三成。 如果,大明的使节又来了。 源义持则是头也不回的问道:“有没有打听到什么?” 斯波义将低头道:“回将军阁下,属下无能,因为大明的使节来的太过于突然,属下并没有打听到什么有用的消息。 不过,这次大明的使节跟上次的不同,这次的使节是带着骑兵来的,大约一千人左右,而且没有宣旨的中官,看起来不像是大明的皇帝派来的,倒像是来接收岛根的大明军队。” 源义持点了点头,吩咐道:“知道了。你带人去准备一下,我和上皇陛下马上过去。” 等到斯波义将出去之后,干仁后小松就阴沉着脸道:“祸事来了!” 源义持点点头,说道:“不管是不是祸事,我们都得去,而且要把姿态做足。放心,这次也未必就是祸事,兴许是好事。” 见干仁后小松满脸的不解,源义持便解释了起来:“刚才我已经说过了,熙成后龟山组织起来的是一万多个人,不是一万多头猪。 而据斯波义将所说的,大明的军队只有三千人,而且还都是骑兵,他们怎么剿灭后龟山的那一万多人? 现在他们想要接收岛根,就必须得依靠我们。 走吧,我们出城去见见大明的使者,或许,这次真的是好事也说不定。再说了,就算是祸事,你躲在这倭国皇宫里又有什么用? 或许,我们应该带着军队,到岛根那里走上一遭,既能趁机打击后龟山,又能借着这次的事情向大明示好,同时还能让大明看到我们的实力!” 第二百二十一章 谈判桌上拿不到,本官带兵去拿! “这……就是传说之中的京观?” 源义持有些懵逼。 被杨少峰派到倭国京都来找源义持和干仁后小松的宫敬仪是杨少峰带来的七十三个学生之一。 前有伊逍和例子,后有杨少峰的洗脑,宫敬仪很快就跟着跑偏了,在快要回到岛根的时候,宫敬仪特意带着干仁后小松和源义持参观了一番京观。 如今听到源义持发问,宫敬仪便笑眯眯的答道:“是啊,一万多人的京观,小是小了点儿,可是将就着也能看。” “小了点儿?” 干仁后小松忍不住问道:“如果说一万多人的京观还小,那多少人的才能算大?” 想了想武安君在长平一次坑了四十多万赵国士卒,项羽在巨鹿一次坑了二十多万秦军,宫敬仪便答道:“怎么着也得个二三十万人吧?” 源义持的眼皮跳了跳,低声道:“那参战的人数又该有多少?” 宫敬仪瞧着源义持满脸的怀疑之色,便直接开口说道:“长平之战,秦国出兵四十万,赵国四十五万。战后,秦国伤亡二十余万,赵国四十五万大军投降,被武安君坑杀,仅留二百四十人放归赵国。 巨鹿之战,项羽率楚军五万,王离、章邯共率军四十余万。战后,项羽坑杀秦军降卒二十余万。 似这般的例子,中原历史上数不胜数,数十万人的大战更是多如牛毛。 一万来人的京观,在源义将军看来可能已经很大了,但是放在中原历史上,却是算不得什么,只能算是比较小的那种。” 干仁后小松沉声道:“所以,后龟山组织起来的一万多人,就这么着死光了?” 宫敬仪点了点头,说道:“说起来也好笑。这一万多人无组织无纪律,一窝蜂的堵在岸边,几轮火炮覆盖之后,这一万来人就死的差不多了。” 想了想,宫敬仪又接着说道:“这样儿吧,我先带着源义将军和干仁国主去瞧一瞧我大明的舰队。 如果正赶上他们操练,那源义将军和干仁国主还能看到他们火炮齐射的景象,到时候你们也就知道这一万来人到底是怎么回事儿了。” 眼看着源义持和干仁后小松都没有反对,宫敬仪干脆改掉了路线,带着两人往舰队所在之处而去。 “这就是大明的舰队?” 对比起京观,眼前的舰队让源义持有些喘不过气来。 上一次伊逍来倭国宣旨的时候,因为要持护送吕渊和吕渊等人上船归国,所以源义持曾经见识过封舟。 在源义持看来,封舟已经是超出人类想象极限的大船了。 然而跟眼前的宝船比起来,封舟……似乎有些小? 更让源义持绝望的是,眼前的舰队里不止一艘宝船,而是整个舰队一百多艘船,全部都是庞大无比的宝船! 可惜的是,源义持和干仁后小松的运气不是太好,并没有见识到火炮齐射的场面,而以宫敬仪的身份地位来说,他也没办法要求舰队来上一次齐射给源义持开开眼。 不无可惜的叹了一声,宫敬仪道:“两位不妨先去拜见皇太孙殿下,等回头赶上舰队实弹训练了,两位再来瞧瞧。” 源义持笑眯眯的应了下来。 …… “三万万两白银,就算是把整个倭国都卖掉,倭国也不可能凑得出来那么多的银子!” 在一听到杨少峰提出来的要求之后,源义持就直接炸毛了:“别说是倭国,就算是大明,能拿得出来三万万两白银么? 更何况,在岛根闹事的,是熙成后龟山天皇的人,他跟我们可没有一点儿关系,大明就算是要惩戒,也应该冲着熙成后龟山去,而不是我们!” 杨少峰端着面前的茶水慢慢喝了两口,笑眯眯的说道:“大明拿不拿得出来三万万两白银,跟你有什么关系? 在岛根闹事的是你们的人,还是什么后龟山的人,反正都是倭国人,剩下的跟本官又有什么关系?” “你这是不讲道理!” 源义持大怒之下,也顾不得大帐之中的明军士卒了,干脆一拍桌子,猛的起身后指着杨少峰道:“三万万两白银!整个倭国不吃不喝,也要数十年甚至百余年才能攒出来!” 杨少峰指了指源义持的坐位,冷着脸喝道:“坐下!” “你!” 刚来岛根之时就已经见识了京观和舰队的源义持最终还是老老实实的坐了下来。 杨少峰又接着说道:“三万万两白银,仅仅是第一点。” 源义持皱着眉头问道:“你还想怎么样?” 杨少峰干脆将身前的几张纸递给源义持,笑道:“不想怎么样。本官的条件,已经全部写在这几张纸上面了,源义将军只要照做就行了。” 见源义持拿起纸张开始看了起来,杨少峰便端起茶杯抿了一口,接着说道:“照做,源义将军就是我杨某人的好朋友。拒绝,那就是我杨某人的敌人。 对待朋友,我杨某人向来是有如春天般的温暖。而对待敌人,却只有冬天暴风雪一样的冷酷。” 源义持啪的一声将手里的纸拍在桌面上,气冲冲的道:“所以,我源义持为了和你做朋友,就要卖掉整个倭国!?” “你瞧瞧,这话是怎么说的?”杨少峰道:“什么叫卖掉倭国?这些条件有哪一条是让你卖掉倭国了?” 欠身拿起那几张纸,杨少峰随手指着其中一条说道:“瞧瞧这条。大明百姓有通商居住之权,若与倭国百姓有何冲突,倭国官府不得审判,须交由大明官府处置,这能算是卖掉倭国? 再说了,大明百姓与倭国百姓有冲突,又岂能按照你倭国的律法来处置?自然应当由我大明的官府依照大明律来处置才最为合理。” 源义持阴沉着脸道:“好,大明百姓由大明来处置,那倭国百姓自然交由我倭国官府来处置,为何要随大明百姓一起交由大明官府处置?为何不是与我倭国官府协商,而是由大明官府处置后通报倭国官府?” 杨少峰道:“我大明实行长臂管辖之法,即大明百姓与外人有冲突,双方均需交由大明官府来处置,并不单独针对倭国,而是针对所有人。 再说了,你倭国官员有几个识得礼义仁智信的?若识得,又岂会惹得倭寇横行,百姓民不聊生? 虽说自盛唐之时就有遣唐使来中原学习一说,可是这三分人样还没学会,七分的兽性却是保留了十足,本官能信得过你倭国官府?” 源义持又是一拍桌子,怒道:“欺人太甚!” 杨少峰斜着眼笑道:“别慌。咱们接着说下一条。” 随手指了指手里的纸张,杨少峰又接着说道:“看这里,大明于倭国京都设立总领事馆,使馆之内视为大明领土,由大明派兵驻扎护卫,倭国官府及百姓不得擅入,这个能叫卖了倭国?” 源义持道:“那倭国同样要求在大明的京城设立总领事馆,一切条件,与杨翰林所提条件相同!” “那不行。” 杨少峰想也不想的就拒绝了:“大明国土之上,只能驻扎大明的军队。倭国若是想在大明的京城设立使馆,须得经过礼部与大明皇帝陛下之同意,并由大明皇帝指派军队护卫,倭国不得派兵进入大明,倭国使臣也不得擅自会见大明之官员,不得擅离使馆。 当然,这一条同样不仅仅针对倭国,而是针对所有的藩属国,包括朝鲜、琉球与南洋诸藩国。 咱们再看下一条,倭**队之调动,超过一万人以上者,须报备至大明总领事馆,经由总领事批准之后方可调动,这一条倒是单独针对倭国的。” 眼见着源义持又想发怒,杨少峰哎了一声,又接着说道:“谁让你倭国现在内斗不休呢?我大明身为宗主国,也只能替你倭国考虑考虑,让你倭国能尽快平定下来了。” “这般好意,我倭国不需要!” 源义持气咻咻的说道:“倭国自有倭国之朝廷,纵然尊奉大明为宗主国,却也不需要大明来插手我倭**政之事!” 杨少峰盯着源义持道:“你傻了吧?你这个倭国国王是谁册封的?大明皇帝陛下能册封你为倭国国王,同样能册封其他人为倭国国王,哪怕是一个路边的傻子!” 源义持顿时语塞。 从理论上来说,杨少峰的这套理论确实没错。 不仅仅是倭国,包括大明周边的任何一个藩属国在内,其国王更替,新王能否正式登基,都是要看大明的脸色的——尽管大明不怎么管这些破事儿,但是其权利却是明摆着的,大明如果要更换倭国国主,还真就是一封诏书的事儿。 此前不是没出过这种事情。 如果说大汉使节杀楼兰王的事情已经太过于久远,大明因为大越朝不臣而灭其国并为交趾的事情跟倭国没什么关系,那么躬仁称光的事情却是实打实的摆在眼前。 永乐十六年,大明使臣伊逍,前来倭国宣旨之时,阵斩倭国天皇躬仁称光,自此后倭国只有天王,再无天皇。 杨少峰见源义持的脸色来回变幻,又笑着说道:“本官在谈判桌上拿不到想要的东西,就会带着军队去用自己的手拿回来,源义将军大可一试!” 第二百二十二章 你在想屁吃! 欺人太甚? 应该忘却仇恨向前看? 抱歉,杨少峰做不到那么大度。 原子弹下无冤魂,任何人都没有资格替先辈说原谅! 如果是两军交战,哪怕是死掉再多的士卒,哪怕被灭国,也只能怪自己不如人,没什么好说的。 但是当战争变质成为屠杀甚至是虐杀之后,那就是另外一回事儿了。 譬如只剩下五十三人,被屠十七万两千人的江阴八十一日; 譬如被屠杀四十八万到八十万之间的扬州十日; 譬如被屠杀近十万人的嘉定三屠; 譬如只剩下五个活口,全城死绝的大同之屠; 又譬如三十余万人的南京大屠杀。 谁能保证自己的先辈一定不在这些人里面?谁有资格替他们说声原谅? 都说君子报仇十年不晚,可惜的是,杨少峰报仇,向来都是从早到晚! 慢慢来,这份变种版本的《马关条约》仅仅只是第一步,后面还有更多好玩的! 就是欺负你倭国,咬我吖? 杨少峰满脸冷笑的瞧着源义持,曲起手指敲了敲桌子,开口道:“义持将军考虑的怎么样了?” 源义持皱着眉头问道:“这些条件,是大明皇帝陛下的意思,还是你杨翰林的意思?难道杨翰林可以直接代替大明皇帝陛下提出这些条件?” 杨少峰顿时气笑了谁说源义持是傻子的?瞧瞧,人家这都懂得杀人诛心了! 按照源义持的说法,那就是你杨少峰敢越过大明皇帝直接跟倭国缔结合约?你现在提的这些条件,大明皇帝他知道吗? 坐在杨少峰身边一直没有开口的郑和冷不丁的向着大明所在的方向拱了拱手,说道:“陛下圣谕,倭国一应事务,尽归皇太孙殿下与杨状元处置,其他人等,皆不得干涉。 换句话说,杨状元要你倭国兴,你倭国便兴,杨状元要你倭国灭,你倭国便灭。帐外五卫两千五百余士卒,舰队百四十艘宝船,包括咱家在内,尽归杨状元差遣。 义持将军若是想打着什么挑拨离间的主意,咱家劝你一句,还是趁早息了这个心思!” 杨少峰笑着向郑和点头致意,然后又对源义持道:“上一次杀了躬仁称光的,是杨某一个不成器的学生伊逍。义持将军,如何?” 源义持额头青筋暴跳,手指关节都因为过于用力而发白。 杨少峰却又笑着说道:“刚才本官已经说过了,这些条约,算不得什么,并不是让你卖了倭国。义持将军,还是趁早签了吧,省得浪费时间。” 源义持瞧了瞧坐在自己身旁一言不发的干仁后小松,心中大恨却又有些无可奈何,只得长叹一声道:“其他的条件,好说。唯独这三万万两白银,便是把整个倭国全部卖掉,也未必能凑得出来。” 杨少峰顿时换上一副笑脸,摇着头道:“义持将军误会了。 三万万两白银,莫说是倭国,便是现在的大明国库,也未必能拿得出来,本官又怎么会强人所难?” 源义持眼睛一亮,试探着问道:“杨翰林的意思是,可以少一些?” 杨少峰呵的轻笔一声,语气中满是讥讽之意:“少?一文钱也少不得!” “那杨翰林就是在戏耍我了?” 见源义持的脸色又阴沉了下去,杨少峰连忙摆手:“别!义持将军可别误会。 义持将军既然已经同意了其他的条款,那也算得上是我杨某人的朋友,本官又怎么可能戏耍义持将军呢?” 努力让自己笑的更和善一些,杨少峰又接着说道:“本官的意思是,三万万两白银,一文钱都不能少,但是却可以分开还,不仅能分为一百年的长期还款,而且免除所有利息。” 源义持呵的笑了一声,说道:“杨翰林还有什么条件,不如一次说出来吧,省得你我在这里浪费时间。” “痛快!” 向着源义持竖了竖大拇指,杨少峰说道:“杨某就是喜欢和义持将军这样儿的痛快人交朋友!” 收起大拇指,然后竖起食指,杨少峰笑道:“第一,倭国以开放的那些通商口岸的关税为抵押,获得分期一百年的资格;” 竖起中指,杨少峰又接着道:“第二,倭国将虾夷岛租借给大明九十九年,等贷款偿还完比之后,大明即行撤军。 第三,倭国开放矿山的开采权,允许大明商人在倭国开采矿山,倭国可收取相应的商税,以保证倭国的偿还能力; 第四,倭国和大明签署《明-倭岛根和约》,具体内容,以刚才杨某列出来的那些条件为准。” 源义持阴沉着脸道:“杨翰林这是吃定我了?” 杨少峰认真的点了点头,眼中寒光一闪:“没错,我就是吃定你了! 签了,你依旧是倭国国王,幕府将军,以后有大明为你撑腰。 不签,倭国转眼即灭,你将是倭国历史上最后一个幕府将军,你旁边的这位干仁后小松太上王,也将会是倭国最后一任太上王,那位伏见宫彦仁,也将是倭国的最后一任天王。” 源义持心中衡量着杨少峰所说的这些条件,正打算点头应下,干仁后小松却忽然开口说道:“且慢! 若是杨状元能代大明的皇太孙殿下答应我一个条件,别说是这份和约,就算是将整个倭国双手奉上,也没有任何问题!” 杨少峰瞧着干仁后小松的目光就跟瞧傻子一样:“答应你的条件?现在是谁在提条件,你看不出来么?” 干仁后小松毫不犹豫的说道:“我当然看得出来!不过,如果你不能答应,或者说大明的皇太孙殿下不能答应我的条件,那么我是不会同意签署这份和约的。” 啪!啪!啪! 杨少峰拍着手狂笑一番,直接扭头对郑和说道:“备战吧。” 郑和点了点头,直接向着帐中的士卒挥了挥手,接着一群士卒便各自抽刀在手,将源义持和干仁后小松围了起来,只待杨少峰一声令下,便要两人人头落地。 干仁后小松浑身冷汗,低声道:“杨翰林就不想听听我的条件么?我相信,我的条件,对于大明的皇太孙殿下,对于大明,都是有好处的!” 杨少峰笑眯眯的点了点头,挥退了一众士卒,然后开口道:“那你先说说看?” 干仁后小松擦了擦额头上的冷汗,低声道:“我有一个女儿,今年刚满十四岁。如果大明皇太孙愿意娶我女儿为妻,则我愿意将倭国双手奉上,立太皇孙与我女儿小川宫理永所生的孩子为下一任的倭国天皇!” 杨少峰都忍不住替干仁后小松鼓掌叫好了:“好算计!皇太孙殿下乃是我大明的皇太孙,以后便是大明皇帝。 如果他娶了我去女儿小川宫理永为正妻,那你女儿所生的孩子,就是大明未来的太子,以后就是大明皇帝。” 干仁后小松沉声道:“他们又不会只生一个孩子!完全可以让他们的第二个孩子来继承倭国天皇之位! 如果皇太孙殿下不同意我的条件,那么我无论如何都不会同意签署这份和约,就算是你杀了我也是一样。” 杨少峰呵呵笑道:“谁给你的自信?” “千千万万的倭国子民!” 干仁后小松眼见着杨少峰的脸色缓和下来,便又接着说道:“答应了我的条件,我双手将倭国奉上,以后倭国就是大明的一部分。 如果不答应,就算你能把我杀死,把源义持杀死,又能如何?大明想要征服倭国,却不知道大明要花费多少的时间?多少的人力物力?” “说的是,”杨少峰眯着眼睛说道:“同意了你的条件,倭国就可以没有任何动乱的并入大明。 如果不同意,杀掉你和义持将军之后,大明还需要花费几十年甚至上百年的时间来收拾倭国的烂摊子。 这么说起来,确实是答应你的条件比较合适。” 说到这里,杨少峰忍不住长叹一声:“可惜啊,皇太孙殿下已经成婚了,已经有了正妻,而且太孙妃已经生下了儿子。干仁天王的想法,只怕要落空了。” 干仁后小松道:“那也没关系。废掉她,另立小川宫理永为太孙妃,指定由小川宫理永的孩子来继承倭国的天皇之位,我的条件不变。” 杨少峰笑了笑,忽然欠起身子,伸长了胳膊,一巴掌抽向干仁后小松,骂道:“你个傻吊莫不是在想屁吃? 你算得上什么东西?你女儿又算得上什么东西?跟本官提这等条件,还敢妄称天皇?你也配?” 干仁后小松捂着脸,难以置信的望着杨少峰,喝道:“你敢打我?你疯了!现在,就算你杀了我,我也不会同意签署这份和约!” 杨少峰拿起面前的湿手巾擦了擦手,随即又嫌弃的将手巾扔的远远的,冷笑道:“本官再给你一个机会。 老老实实的签了这份和约,让你的女儿嫁给皇太孙做侧妃,生下来的孩子继承倭国天王之位,倭国并入大明,成为皇太孙和你女儿以后的封地。 否则的话,你倭国上下鸡犬不留,本官也用不着花个几十年上百年的时间来收服倭国民心!” 第二百二十三章 狗要知道害怕主人 杨少峰指了指身前的和约,冷眼瞧着干仁后小松和源义持:“签?或是不签?” “我们签!” 干仁后小松没再说其他多余的废话,而是干脆利落的提笔签字。 直到源义持也将身前的和约签完,杨少峰顿时就换了一副笑脸:“做为一衣带水的友好邻邦,大明和倭国之间纵然有些误会,我相信在我们的共同努力下,都是可以解决的。 就像现在,从分期付款到倭国的全方位资源开发,本官已经尽可能的替倭国考虑了,等到合约真正开始履行,两位就可以坐在王宫和将军府里面数银子了。” 坐在杨少峰旁边的郑和忽然觉得自己还不够无耻刚刚抽了干仁后小松一巴掌的是杨少峰,刚刚出言威胁要彻底灭绝倭国的也是杨少峰,现在一口一个太上王,一口一个殿下的,还是他杨少峰。 狗脸翻起来都没他快! 干仁后小松自然不清楚郑和心里在想些什么,但是干仁后小松却和郑和一样佩服杨少峰翻脸的速度。 长长的舒了一口气,干仁后小松又问道:“那小川宫理永的事情?” 杨少峰笑眯眯的说道:“且等等。待到小川宫理永殿下十八岁的时候就可以和皇太孙殿下完婚了。 当然,为了让小川宫理永更好的适合大明的生活,回头等本官和皇太孙归国的时候,太上王可以让小川宫理永殿下跟着一起去大明,皇太孙会安排好殿下在顺天府的一切。” 听到杨少峰说让小川宫理永跟着去大明,干仁后小松忍不住有些迟疑:“住在使馆里面吗?会不会不太方便?” 杨少峰道:“小川宫殿下到了大明,自然不可能住在倭国的使馆里面。太上王可以放心,殿下会安排好院子和侍女,这位郑公公也会安排好宫中的宫女来教导殿下礼仪。” 等干仁后小松点头之后,杨少峰又将目光投向了源义持:“义持将军身为倭国幕府将军,不知道对于南朝妄称天皇的熙成后龟山有什么看法?” 一听杨少峰提到熙成后龟山,源义持的脸色就更难看了。 要说源义持不恨杨少峰,那基本上就是扯蛋,但是,他恨不起。 因为事情确实如杨少峰所说的那样,大明有彻底灭掉倭国的能力,就算是心中再恨又能怎么样?反过来灭掉大明? 如果倭国有那个实力,还得用着在这里签署所谓的友好和约? 可是,熙成后龟山就不一样了。 从根本上来说,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都是由熙成后龟山引起来的如果不是熙成后龟山暗中捣乱,倭国也不至于赔偿三万万两白银,也不需要舍出那么多的好处,更不需要让倭国皇女去和亲! 一想到这里,源义持的脸色就更黑了:“后龟山妄称天皇,不敬天朝上国,该死!” 杨少峰嗯了一声,笑眯眯的道:“想要打一场战争,除了人之外,武器也占据了很大的因素,义持将军是否同意这个观点?” 见源义持点头,杨少峰笑的就更开心了:“来来来,咱们商量一下武器进出口的生意。” …… 朱瞻基翻着手里的《大明-倭国岛根友好互助条约》,忍不住翻着白眼问道:“那俩孙子还真签了?三万万两白银,他们也同意了?” 杨少峰斜靠在躺椅上,手里端着茶杯暖着手,笑眯眯的道:“他不签试试? 三万万两白银算得了什么,又不是让他们从自己身上掏出来,而是让整个倭国来承担,还是分期一百年还完的那种,换来自己的倭国天王和倭国国王位,划算。 对了,正所谓好兄弟讲义气,别说我不照顾你啊,我在倭国替你找了个刚满十四岁的小妾。” “你脑疾犯了?”朱瞻基打量了杨少峰一眼,说道:“你给我找小妾?还十四岁的?这是人能干出来的事儿?” 杨少峰道:“倭国太上王干仁后小松把他女儿小川宫理永送给你做妾,生了儿子之后就让你儿子回来继承倭国天王之位。 换句话说,我把你给卖了,换来的是兵不血刃的解决了倭国的问题。” “你还真敢卖!”朱瞻基咬牙切齿的道:“你这是把我卖了?你是连我儿子一起给卖了!” 杨少峰不以为意的说道:“你多一个小妾,倭国的问题解决,等过上几十年,倭国是否还存在都是另外一回事儿,你慌个屁?” 说完之后,杨少峰又换了个舒服一些的姿势,淡定无比的说道:“不知道徵葛成二郎和徵葛成五郎这两个孙子到哪儿了。 既然这次的事情是南朝的熙成后龟山那孙子折腾出来的,那咱们也不能光可着人家干仁后小松和源义持两个欺负,后龟山那孙子也不能轻易放过去。” 朱瞻基揉了揉额头,问道:“你觉得后龟山能来见你?那孙子现在在哪儿都不清楚。 还有,一休宗纯那边你打算怎么办?真让他在倭国搅风搅雨?他能跟你一条心?” “我要他跟我一条心干什么?我又不好男风。” 杨少峰道:“我要的是他把倭国搞的乱起来,让南朝跟北朝互相对立,两家互相抓劳工,省得咱们自己动手。” “不对,”朱瞻基道:“我总觉得你这样儿是在玩火。” 想了想,朱瞻基又接着说道:“你想啊,如果一休宗纯把南倭和北倭都给干掉了,他还会老老实实的向大明称臣吗?他还会继续屡行这份友好互助条约吗?” 杨少峰指了指朱瞻基身边和木头人一样的边城,又指了指站在自己身后的吴明,嘿嘿笑着说道:“有锦衣卫的人在,他能干掉南倭和北倭?再说了,有替他操心的时间,你还不如关心一下筑城的进度呢。” 朱瞻基道:“我关心个屁!劳工呢?就算干仁后小松和源义持答应给你派两万劳工过来,那他们也总是需要时间的吧,不可能劳工说到就到。 再说了,建一座城,是区区两万劳工就能建好的?剩下的劳工缺口去哪里弄?” 杨少峰道:“等回头看看再说,现在还是先看看徵葛成二郎和徵葛成五郎到哪儿了。回头等他们过来了,就让他们想办法带路,找到熙成后龟山,好好给他个教训。” …… 徵葛成二郎当先走在队伍的最前面,瞧着越来越近的营地,大声叫道:“快一点!马上就到营地了,今天晚上好好休息一晚,明天就该出发了!” 徵葛成五郎打量了一番身后长长的队伍,对徵葛成二郎竖起了大拇指:“果然,还是兄长的决定是对的,要不然,我们只怕会跟上杉氏一样的下场了。” 徵葛成二郎点了点头,答道:“这是今年的最后一票,等把这些劳工送到大明,咱们兄弟就好好歇歇,等明年的时候再继续。 对了,派人回绝了一休宗纯,他一个天皇的私生子,有什么资格让我们做他的走狗?也不看看自己几斤几两!” 徵葛成五郎低声道:“我觉得,他说的那一套,也未必就没有道理。倭国就应该是倭国人的,而不是天皇和幕府的。” 徵葛成二郎阴沉着脸道:“他说的有没有道理,跟你有什么关系?别忘了我们的主人是谁。跑来跑去搞不清楚自己的主人是谁,是会被主人打死的!” 徵葛成五郎忍不住打了个寒颤,却依旧心有不甘:“如果一休宗纯能成事,我们根本就用不着在乎那个杨……” 啪的一声,却是徵葛成五郎的脸上被徵葛成二郎抽了一耳光:“你想死,别拖上我一起死!” 扭头瞧了一眼身后长长的队伍,徵葛成二郎低声道:“现在不仅仅是那些证据的事儿。 想想跟着我们的这些人,他们为什么要死心塌地的跟着我们?不就是因为抓一个劳工能换到五两银子? 天天跟着宗纯一休东躲西藏,连饭都吃不饱,就算你愿意,我们身后的这些人会愿意吗? 除去银子的事情,想想你现在,是怎么在那些守护大名的跟前挺直胸膛的?他们看重的是你,还是我们身后能给他们带来的好处? 别找死。如果一定要去,我就先杀了你,懂?” 徵葛成五郎捂着脸道:“是!我记下了!” 正话说间,两人已经带着队伍回到了营地,留守的黑田右卫门迎了上来,对着徵葛成二郎低声道:“主人派人来传信,要求您和二郎一起去岛根的码头拜见主人,另外还要将这一批所有的劳工都送过去。” 徵葛成二郎随口安排徵葛成五郎去安顿那些被带回来的劳工,然后低声问道:“主人来倭国了?有没有说具体是什么事情?” 黑田右卫门摇了摇头,说道:“不清楚。信使只负责传达主人的命令,多余的事情,一个字都没有透露。 还有,一休宗纯又派人过来了,要不要?” 徵葛成二郎摇了摇头,说道:“按照主人的吩咐,准备好劳工,明天一早就出发。 另外,一休宗纯那边给钱,咱们就给他武器,拿劳工来换也行,其他的事情,就不要掺和进去了,咱们跟他不是一路人。 跟下面的人说清楚,一定要记得今天的生活是怎么来的,千万别想着背叛主人,否则的话,我徵葛成二郎第一个不放过他们!” 第二百二十四章 太君? 杨少峰很头疼。 尽管源义持已经答应了送两万劳工过来,可是这劳工一天不到位,许许多多的事情就没办法立即开工,修建码头和城池的事情就得一拖再拖。 甚至这两万劳工也不够用的。 按照杨少峰的计划,要么不干,要干就得往大了干,石见银山要开采,岛根这边的新城也得建,需要的劳工根本就不是一两万两,甚至十万二十万都未必够用。 朱瞻基有些烦燥:“整个倭国都给干掉,把倭奴全都抓来做劳工,你还担心个屁的劳工不足?” “然后呢?” 杨少峰反句了一句:“你见过有谁薅羊毛是一次把羊给薅秃的?这里的劳工够用了,其他的地方呢?薅羊毛就不能一次性全给薅光,得慢慢薅,你总得给羊一个长毛的时间吧?” 朱瞻基道:“其他的地方?你指的是哪里?交趾?还是缅甸?交趾有交趾土人,缅甸有缅甸土人,谁不让你抓了还是怎么的?” “那大明呢?”杨少峰道:“像开矿、打井、开山这种一不注意就会死人的危险活计,你不让这些劳工去干,难道你还要让大明百姓去干?” 朱瞻基顿时语塞。 从小就被朱老四当成隔代继承人来调教的朱瞻基跟某个败家老娘们儿不一样。 史上知名裱糊匠李中堂曾经弄了辆汽车进献给那个败家老娘们儿,结果人家觉得自己太高贵,司机不配和自己平起平坐,所以让司机跪着开车。 后来李中堂又进献给败家老娘们儿一列小火车,还专门修了一条1.5公里的铁路。 结果那败家老娘们儿对这列小火车很是喜欢,可是又担心火车鸣笛和黑烟会影响风水,所以这列火车是用人力来拉动的。 跟那个败家老娘们儿比起来,朱瞻基就差的太远了。 自小跟在朱老四的身边耳濡目染,又被杨少峰带着从南到北走了一遍,深知民间疾苦的朱瞻基很清楚百姓到底有多可怕。 对百姓好的皇帝,百姓会把他捧到天上,对百姓不好的皇帝,百姓就会把他踩到泥里! 眼见着朱瞻基憋了半天也没憋出什么屁来,杨少峰正想着再怼上几句,一直守在帐外的吴明却掀开帘子走了进来,躬身道:“殿下,状元公,徵葛成二郎和徵葛成五郎求见,他们还带了三千劳工过来。” 杨少峰点了点头,吩咐道:“找人安排下那三千劳工,该烧砖的赶紧烧砖,该烧水泥的赶紧烧水泥去。让徵葛成二郎和徵葛成五郎进来。” 吴明转身出去了,朱瞻基便开口说道:“你刚才不是还头疼么,这不就来了三千劳工,起码够用一段时间的吧?” 杨少峰皱着眉头道:“三千劳工,就算是把女人当男人用,把男人当牲口用,又能支撑多久?光是岛根的码头就需要上万的劳工了,三千劳工,聊胜于无吧。” 想了想,杨少峰又接着说道:“对了,这里现在是我大明的地盘,该给这里取个名字,不能一直岛根岛根的叫吧?” 朱瞻基点了点头,正想开口说话,却听帐外的吴明高声叫道:“徵葛成二郎,徵葛成五郎,觐见皇太孙殿下~!” “小人徵葛成二郎,徵葛成五郎,拜见太君!” 一进大帐,徵葛成二郎和徵葛成五郎兄弟两个就快步来到杨少峰和朱瞻基的身前,行了个五体投地的大礼,脑袋上的冲天辫高高翘起,露出后面短到几乎看不见的脖子。 朱瞻基轻轻的点了点头,只是从鼻子里淡淡的挤出了“嗯”的一声,就不再开口说话,反而用诡异的目光瞧向了杨少峰。 几不可闻的声间,却似几天之上传来的籁,徵葛成二郎和徵葛成五郎跪的更整齐了。 杨少峰揉着额头道:“你们在倭国做的事情,本官都已经听说了,你们做的很好。” 受了杨少峰的夸奖,徵葛成二郎和徵葛成五郎猛的一点头,应道:“哈依!替太君办事,是我们的荣幸!” 朱瞻基的目光更加诡异,甚至还夹杂着几分蛋疼。 杨少峰无视了朱瞻基的目光,直接对徵葛成二郎和徵葛成五郎道:“那些劳工的银子,本官会让人给你们结算清楚,另外再给你们两个每人一百两的赏银。 现在,劳工的事情暂且先放下,本官有更重要的事情交待给你们去办。” “哈依!”徵葛成二郎顿首拜道:“请太君吩咐!” 杨少峰道:“给大明的骑兵带路,找到熙成后龟山,带着他的脑袋来见我。” 徵葛成二郎的身子一颤,不过依然没有起身,而是跪伏于地,恭恭敬敬的应道:“哈依!” 杨少峰笑眯眯的道:“怎么,不问问本官为什么要杀掉后龟山,也不担心本官会不会被后龟山杀掉?” 徵葛成二郎依旧死死的跪伏在地上,连抬起头的想法都不敢有:“太君的心思,不是我们这些做奴才的可以揣度的。” 杨少峰点了点头,也不管徵葛成二郎能否看到自己的脸色,说话的语气中都带上了几分赞许:“去吧。忠心办事,用心办事,本官不会亏待你们。” 徵葛成二郎和徵葛成五郎又是哈依一声,这才跪着向后退了几步,然后慢慢起身,倒退着出了大帐。 两人刚一出去,朱瞻基就笑抽了,指着杨少峰道:“太君?太君?你什么时候变成女人了?” 杨少峰黑着脸道:“闭嘴!倭奴所谓的太君,指的是大人的意思。倭奴不通人言,这两个会说几句人话的也是半吊子!” 朱瞻基强忍了半天终于还是没忍住,狂笑道:“大人?你啥时候有了这么两个儿子?” “你个沙雕!”忍无可忍的杨少峰干脆开骂:“他们所谓大人的意思,不是指的父亲,而是指的地位比他们高的官员!” 朱瞻基继续笑:“太君?大人?哈哈!” 杨少峰干脆起身,甩了甩袖子,说道:“你继续笑,我去找薛斌。” …… “他娘的,原来这倭国也有冬天啊,而且这雪比顺天府的还大。” 望着 薛斌紧了紧身上的披皮,扭头瞧着刚刚说话的吴英道:“驴子是挺蠢的,可是蠢成你这般模样的,也不多见。” 吴英不服气的道:“胡说八道!我怎么就蠢了?” 薛斌呵呵笑着说道:“倭国怎么就不能有冬天了?放在大明,倭国所处的位置应该跟顺天府差不了太多,又不像岭南那些地方一样在南方,自然会有冬天。” 吴英哼了一声道:“啥时候顺天府能像岭南那么暖和,我就待在顺天府不出来了,什么倭国什么劳工,爱死哪儿就死哪儿去。” 瞧了一眼在前面带路的徵葛成二郎和徵葛成五郎,吴英又忍不住有些羡慕:“你瞧他们两个,倒真是抗冻,比咱们这些人还要抗冻。” 薛斌没理会吴英,反而命人翻出来两套厚实一些的衣服,又喊住了徵葛成二郎和徵葛成五郎,吩咐道:“穿上这几件衣服,不冷么?” 徵葛成二郎躬着身子道:“谢太君!小人等都习惯了。” 说着,徵葛成二郎和徵葛成五郎倒也不客气,快速的将衣服换上,翻身上马之后才低声道:“倭国不比大明,我等倭人也比不得大明天朝百姓,所谓抗冻,不过是因为没有那么多的衣服可以穿,常此以往,也就慢慢习惯了。” 薛斌嗯了一声,问道:“寻常倭国百姓也都是如此么?” 徵葛成二郎道:“除了守护大名之类的贵族以外,几乎所有的倭国百姓都是如此。太君有所不知,倭国百姓连吃顿饱饭都是奢望,又怎么敢妄想暖和的衣服?” 薛斌又一次嗯了一声,只是示意两人在前面带路,然后就不再开口说话,也不知道脑袋里面在想着什么。 吴英瞧着薛斌半天都没有说话,忍不住就想撩拨几句:“咋了,心疼倭国人了?” 薛斌瞪了吴英一眼,又伸手指了指身后跟着的三千骑兵,低声道:“我脑袋让你给踢坏了我才去心疼倭国人! 我想的是他们,这些来自于鞑靼、瓦剌还有朵颜三卫的骑兵,你瞧瞧他们身上穿的,你再瞧瞧倭人身上穿的。” “咋了?”吴英有些摸不着头脑:“他们是他们,倭奴是倭奴,那是一回事儿吗?” 薛斌摇了摇头,不太想理会吴英:“如果没有边市城,如果没有归顺大明,我们现在又是什么样?” 吴英忍不住嘲讽道:“你脑袋真是坏掉了。咱们现在是什么人?你是大明的永顺伯,我是渠国公,咱们要考虑的是大明百姓,不是这些倭奴。” 薛斌更不想理会吴英了。 倒是吴克忠凑过来说道:“薛都督是打算对这些倭奴用怀柔的手段?” 薛斌摇了摇头,说道:“没那么麻烦。大明百姓是习惯了这些,可是倭奴们别说习惯了,他们连见识都没见识过,但凡是给他们两分甜头,他们还不得豁出命来干活?” 跟在薛斌等人身边的宫敬仪却忽然开口说道:“薛都督,学生倒是有些不同的看法。” 第二百二十五章 后龟山:我脑补是神级的! “太君,前面不远就是伊势,后龟山就躲在这里。” 薛斌点了点头,吩咐道:“那这里就没你们两个什么事儿了,躲到后面去。” 徵葛成二郎点头哈腰的说道:“哈依,谢太君关照!” 等到徵葛成二郎和徵葛成五郎兄弟两个远远的躲到后面之后,薛斌才伸出舌头舔了舔有些发干的嘴唇,狞笑着道:“兄弟们,干了后龟山,拿着他的人头回去,咱们就能升官发财纳小妾喽!” 吴英拽了拽手里的疆绳,嘿嘿笑着说道:“老薛你敢纳小妾,你媳妇打不死你!” 怕老婆的薛斌想跟吴英断交——事实上,大明勋贵不怕老婆的还真没几个(注意,老婆也就是正妻,不是妾)…… 半眯着眼睛瞧着远处已经开始乱起来的倭奴,薛斌干脆不再废话,双腿直接一磕马腹,便带头向前冲去。 后龟山正在和北畠满雅商量着关于一休宗纯的事情。 熙成后龟山不愿意就这么认怂。 干仁后小松和源义满、源义持来回反复,当初答应了倭国天皇由北朝的持明院统和南朝的大觉寺统交替传承,可是自己刚刚把三神器转交给干仁后小松,干仁后小松后脚就背叛了盟约,把天皇的位置转给了躬仁称光。 里外里就没有大觉寺统什么事儿。 更让熙成后龟山无法接受的是,躬仁称光并没有摆平幕府,倭国以前什么样,躬仁称光登基之后还是什么样。 甚至还被大明的使臣砍掉了脑袋,割让了那么大的一片疆土——如果严格的说起来,自己现在所在的这片土地,已经不再属于倭国,而是大明的土地。 然而可悲的是,现在愿意支持自己的守护大名,现在已经不多了,仅仅剩下了北畠满雅和赤松氏、山名氏、阿野氏、六条氏、吉田氏以及零零散散的几家守护大名。 在这些人里面,北畠满雅可以说是其中实力最强的一股,剩下的那些人对比起北畠满雅来说,实力上总是差了一截。 可是,最强的北畠满雅跟也仅仅自己的拥护者里面最强的,跟北朝幕府统治的那些守护大名们比起来,依旧多有不如,所有支持南朝的守护大名们加起来,也比不过北朝那边的支持者,尤其是室町幕府。 现在想要打破破局的关键,就在于一休宗纯,就在这个北朝天皇的私生子身上。 一休宗纯在倭国干了些什么破事儿,熙成后龟山并不关心,甚至就连北畠满雅这些守护大名们都不太关心,或者说乐见其成——无非就是弄死了几个北朝那边的守护大名,给那些贱民分了些土地,仅此而已。 但是,如果一休宗纯能跟南朝联合起来,那南朝的实力就会大增,甚至有跟幕府叫板的可能。 可惜,北畠满雅在派人联系了一休宗纯之后,带回来的消息并不是什么好消息。 “他说,倭国是倭国百姓的倭国,不是天皇一家一姓的倭国,如果我们不愿意接受他的理念,那接下来的事情也不必再谈了。” “那粮食呢?他把粮食和土地都分了出去,他还有粮食么?他怎么弄到的那些兵器?” 北畠满雅摇了摇头,脸上带着一丝苦涩:“一休宗纯手里现在最不缺的就是粮食了,他不会因为粮食而改变主意。至于兵器,相信他也不缺,因为他还想卖一部分给我们。” 已经六十九岁的后龟山来了兴趣:“哦?他的粮食是哪儿来的?按理说,他现在最缺的应该就是粮食和兵器,可是看样子,他最不缺的也是粮食和兵器?” “是的,他最不缺少的,就是兵器和粮食。”北畠满雅顿首答道:“兵器的来源,我们的人打探不到。不过,粮食的事情,我们的人倒是打探出了一些头绪。” 整理了一下思路,北畠满雅深吸一口气,说道:“他的粮食,来自于那些贱民。 一休宗纯向那些贱民许诺,土地既然已经分配给了他们,那就永远都是他们的,一休宗纯永远不会收回那些土地。 现在,那些被分配了土地的贱民,他们宁肯自己饿着肚子,也要把粮食省下来交给一休宗纯。 对于那些贱民来说,现在一休宗纯就是他们的救世主,他们往常膜拜的石头神、树神、狼神、虫神之类的神灵都已经不再膜拜,因为他们现在开始膜拜一休宗纯了。 不过,也仅仅是这样儿了。 因为一休宗纯杀掉了那些不臣服的大名和武士,又将他们的土地分给了那些贱民,所以北边的其他大名和武士已经联合起来反对他,好几家势力联合进剿,相信一休宗纯撑不了多久了。” 熙成后龟山的神色逐渐变得凝重:“那倒也未必。如果那些贱民真的宁肯自己饿着肚子也要把粮食交给一休宗纯,那最后的结果可就不好说了。 我曾经读过《孟子》,里面说有恒产者有恒心,无恒产者无恒心。苟无恒心,放辟邪侈,无不为已。 无恒产而有恒心者,惟士为能,若民,则无恒产,因无恒心。苟无恒心,放辟邪侈,无不为已。 且不管士们会怎么样,那些贱民手里有了土地,不需要再像以前那样被人盘剥,他们自然会支持一休宗纯,哪怕是豁出命去,因为他们还想把土地传给自己的后人。 原本我以为他不过是杀了几个大名,分了一些土地,现在看来,他做的要更彻底,更过分。 等着瞧吧,如果那些大名不能趁着这个冬天彻底剿灭一休宗纯,只怕后面的事情会越来越难办。” 北畠满雅的脸色也变得难看起来:“陛下的意思是,那些大名拿一休宗纯没办法?” 熙成后龟山点了点头,说道:“不错。现在摆在那些大名跟前的路只有一条,那就是杀掉一休宗纯,杀光那些追随一休宗纯的人,宁肯把所有人都杀掉,也绝不能放过一个。” 微微叹了一声,后龟山又接着说道:“如果不能把他们都杀光,这些人早晚都会死灰复燃,然后再走上一休宗纯的老路。倭国,将再没有一天的安宁。” 北畠满雅满脸的难以置信:“可是,据我所知道的,大明也是将土地分给了他们的百姓,似乎他们的百姓也能过得很好?就像那些浪人武士,他们去大明,总是能抢回来许许多多的好东西。” “倭国岂能和大明相提并论?” 熙成后龟山叹了一声,说道:“中国自古以来就是这个规矩,他们的百姓已经习惯了种田纳粮的规矩,而他们的皇帝和他们的贵族,也不会过分的盘剥百姓。 而倭国呢?那些贱民耕种一辈子,其实不过是在替他们耕种,真正能落在他们手里的粮食又有多少?那些大名盘剥起来一个比一个狠,又有谁在乎那些贱民的死活? 跟大明的百姓比起来,你不觉得倭国的百姓更像是奴隶,或者说更像是牲畜?” 想了想,似乎是觉得光凭这一点还不足以说服北畠满雅,熙成后龟山又接着说道:“还有,别再提那些浪人武士了。现在还有几个浪人武士出海?” 北畠满雅摇了摇头:“没几个了,大部分的浪人都转投一休宗纯了,势力最大的龟田小次郎不知所终,连带着他手下的那一千五百余人的队伍也消失的无影无踪,原本排在第二的徵葛成二郎反倒成了最大的一股势力。” 熙成后龟山点了点头,问道:“那徵葛成二郎呢?一休宗纯不可能放过这么大的一股势力吧,毕竟徵葛成二郎的手下全部都是浪人武士,可不是那些足轻和贱民能比的。” 北畠满雅依旧摇头:“好像一休宗纯招揽过徵葛成二郎,只不过徵葛成二郎并没有答应一休宗纯,也不知道是为什么。” 后龟山微微一笑,说道:“那么事情就很明显了。 当初我进入御所带走神玺和草雉剑的时候,一休宗纯也逃离了京都,后来就再没有听到过他的消息,直到几个月前,他才再一次崭露头角。 那么,他消失的这几个月接近一年的时间里,他去了哪里? 粮食的事情不提,可是兵器呢?一休宗纯究竟搭上了什么人的路,能搞来这么多的兵器,甚至让他有底气把兵器卖给你? 以前只知道念经的一休小和尚虽然聪明,却也没有这般的手段,又是谁教给他的? 还有徵葛成二郎和徵葛成五郎他们兄弟两个,以前一直都是默默无闻,直到一休小和尚闯出名头之前,他们才突然间声名雀起,似乎背后有了什么人在支持。 那么,支持徵葛成二郎兄弟两个的人,和支持一休宗纯的是人,会不会是同一个人?到底是什么人,有这般的手腕,又有如此庞大的财力来同时扶撑徵葛成二郎和一休宗纯? 想来想去,能够做到这一点的,除了大明之外,就只剩下松仁后小松了和源义持了。 可是,大明没有理由这么做,他们犯不上通过支持徵葛成二郎和一休宗纯来达到目的,就像当年的蒙元一样,杀戮是最简单直接而且有效的方法。 源义持同样没有理由这么做。 也只有干仁后小松,才有足够的理由去扶植徵葛成二郎和一休宗纯。” “为什么?” 第二百二十六章 出来混,就要讲信用 “为什么?因为一休宗纯是他的儿子,再怎么是个私生子,那也是他的儿子。 只要除掉了那些支持源义持的守护大名,他就可以独掌倭国所有的大权,成为真正意义上的天皇。 至于徵葛成二郎他们,你觉得他们有能力对抗一休宗纯吗?或者说,他们有能力面对掌握了北朝和幕府大权的后小松吗?” 北畠满雅忍不住倒吸了一口凉气——这里面的弯弯绕太复杂了,总感觉脑子有点儿不够用的样子…… 脑补能力已经超神的后龟山眼见北畠满雅被唬得一愣一愣的,便笑眯眯的拎起茶壶,给自己和北畠满雅的茶杯都斟上了茶水。 只不过,当后龟山打算再一次开口说话的时候,外面的声音却渐渐乱了起来,匆匆忙忙的脚步声夹杂着各种大呼小叫的声音,再加上忽然推门进来的吉田兼敦,直接让后龟山将后面的话给咽了回去。 负责留在后龟山身边讲侍神道的吉田兼敦显然顾不得什么礼仪不礼仪的问题了,来到后龟山和北畠满雅身前之后就低声道:“外面有人进攻,而且全部是骑兵,大概有三千人左右。” 后龟山阴沉着脸道:“三千人就敢进攻?是细川满元那行足利氏的疯狗吗?” 吉田兼敦摇了摇头,答道:“不是。看样子不像是各处的守护大名,反而有些像大明的军队。” 北畠满雅霍然起身,训斥道:“不可能!你知道大明离倭国有多远吗?更别说是骑兵了!” 吉田兼敦的脸上露出一丝苦涩:“可是,从盔甲到旗号,再到他们骑着的战马,都不是那些守护大名们所能拥有的。 恕我直言,不要说那些守护大名了,就算是京都的后小松天皇或者是源义持,他们也装备不起这么多精锐的骑兵。” 后龟山点了点头,对北畠满雅说道:“走吧,我们一起去看看。” 北畠满雅却不太愿意让后龟山跟着过去:“陛下的身体……” 后龟山轻轻笑了笑,说道:“还好,一时半会儿的也死不了。” 说完之后,后龟山就轻轻的推开了北畠满雅,慢慢的向着门口走去。 …… 几百个武士再加上两千来个足轻,基本上就是北畠满雅仅剩的兵马了,这些人正一脸慌乱的守在伊势神宫的内宫皇大神宫的院墙里面。 伊势城不大,别说是是跟长安洛阳之类的大型城池相比了,就算是跟边市城、天津这一级别的池城比起来也是远远不如,更别说什么伊势神宫之类的地方了,与其说是宫,倒不如说是一堆寺庙的总称更靠谱一些。 至于城中的倭奴,敢反抗的早就被三千骑兵给宰了个干净,胆子小一些的也早早的跑回了家中躲藏,城中的街道上面已经看不到一个活着的倭奴。 随着喊杀声渐渐消失,三千骑兵慢慢的汇聚在薛斌的身前,将整个皇大神宫给团团围了起来。 到了眼下这种情况,薛斌的任务已经完成的差不多了,而北畠满雅的家底也基本上废的差不多了,一众手下的武士和足轻持着各种各样的兵器守在神宫里面。 谁也不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薛斌正打算带人冲进皇大神宫里干掉后龟山,忽然间却又想起来了宫敬仪的说法,顿时便改变了主意,脸上露出一丝玩味之色。 宫敬仪说的对,干掉一个后龟山,还会有左龟山右龟山,干掉一个足利义持,还会有毛利义持手利义持之类的倭奴跳出来,倒不如直接控制后小松和后龟山,然后一点点的榨干倭国。 想到这里,薛斌又随手将已经握在手中的马刀插回腰间的刀鞘,又从箭壶中抽出一支箭搭在弓上,嗖的一声便将长箭给射了出去,然后开始喊话:“如果里面的人想要活命,就让后龟山给老子滚出来!” 薛斌的声音远远传开,已经快走到前院的后龟山脚步一顿,然后又坚定的向前大门所在的方向走去。 北畠满雅快步越过后龟山,张开双臂拦在后龟山的身前:“陛下万金之体,不如由臣去吧?” 后龟山摇了摇头,打量了一眼周围神色慌张的武士和足轻,伸手推开了北畠满雅:“他们找的是我,你去又有什么用? 如果我死了,记得让小仓宫恒敦继承天皇之位,一定要将天皇的宝座从北朝的那些叛逆手中夺回来!” 北畠满雅正想开口说话,却听得刚才那个声音又高声叫道:“老子只给你们一刻钟的时间!过了时间,老子就血洗了这狗屁神宫,鸡犬不留!” 已经来到门后的后龟山长长的吸了口气,吩咐道:“开门!” 守在门后的武士互相对视了一眼,瞧了瞧后龟山,又瞧了瞧门外,两人一起跪在地上向着后龟山拜了一拜,然后各自抽刀在手,向着腹部用力刺了进去,然后用力的向左右划动,紧接着就没了生息。 后龟山的眼角抽了抽,扭过头之后挥了挥手,吩咐道:“把他们好好安葬了吧。” 两个守门武士的尸体很快就被人抬走,可是后补上来的两个武士同样一言不发的跪在后龟山的身前,似乎只要后龟山下令开门,两人就会立即切腹自尽一般。 后龟山长长的叹息了一声,说道:“如果我死了,你们就效忠小仓宫恒敦,终究还是有一丝的希望能洗涮今天的耻辱。 如果你们咽不下这口气而切腹,等你们死光了之后,我一样要死,可是谁来效忠小仓宫恒敦?谁来复兴倭国?” 北畠满雅点了点头,也开口吩咐道:“让开!否则,你们就是倭国的罪人!” 两个武士最终还是让开了,北畠满雅走上前去,亲自将大神宫的宫门给推开,然后硬着头皮喊道:“倭国天皇到!” 薛斌丝毫没有给后龟山面子的打算,瞧着从皇大神宫里迈着奇怪的步伐走出来的后龟山,薛斌拿起手中后龟山的画像打算了几眼,确认无误之后就冷笑着说道:“后龟山,你的事情发了! 不过,念在上天有好生之德,本伯爷也不是不好说话的,现在就给你个机会,交待好你的后事,然后跟着老子走一趟。” 薛斌身后的骑兵们哄然大笑起来。 薛斌要是个好说话的,城里满地的尸体还有人头怎么解释?就好像刚才的命令不是他下的一样! 后龟山既没有答应也没有反对,反而满脸平静的打量了薛斌一番,然后捏着怪异的腔调说道:“你们是大明的骑兵?不知道你们来这里干什么?路上的那些倭国百姓怎么样了?” 薛斌指着后龟山狞笑道:“老子是大明皇帝的鹰犬,来这里自然是为了抓你个老棺材瓢子!至于路上拦路的守护大名,已经被老子给宰了,你有什么话说?” 后龟山的冷静出乎于薛斌的预料,似乎薛斌的辱骂还有那些守护大名的死都没有放在后龟山的心上,闻言也只是轻轻的点了点头,说道:“无故而兴兵,这便是大明么?” 薛斌脸色古怪的瞧着后龟山道:“你敢派人去岛根那边阻拦王师的时候,就没有想到你面对的是大明么?” 后龟山道:“若想平息大明的怒火,不知有什么样的条件?” 薛斌瞧了瞧前两天砍人时还吐成死狗,如今已经可以面不改色的看着满城尸首的宫敬仪,说道:“你来告诉他。我老薛砍人厉害,但是那些乱七八糟的玩意是真心记不住。” 宫敬仪点了点头,轻轻磕了磕马腹,稍微向前了一些之后对后龟山道:“第一,你自己亲自去岛根,向大明皇太孙殿下和大明驻倭国全权特使请罪; 第二,赔偿我大明军费三万万两白银; 第三,送两万劳工到岛根服劳役。” 后龟山的脸色终于有了一丝变化,嘴角抽了抽,后龟山开口说道:“其他的先不忙说,光是三万万两白银,我就没办法答应。” 宫敬仪道:“不,你会答应的。干仁后小松和源义持已经答应了,我相信你也会答应的。” “后小松”后龟山咬牙切齿的骂道:“这个马鹿!大倭国一年的收入也没有一百万两白银,他居然敢答应赔偿你们三万万两的白银?” 宫敬仪笑了笑,说道:“当然,你也可以不同意。不同意的后果就是我们会立即血洗伊势城。 我家师尊曾经说过,出来混就要说话算数,说要血洗伊势城,就绝不会留下一个活口,你可以试试。 不要再废话了,你拖时间,也拖不来援兵,反而有可能给伊势城带来灾祸。” 满脸苦涩之意的后龟山点了点头,扭头对北畠满雅吩咐道:“记得我刚才跟你说的话。如果我回不来,就由小仓宫恒敦登基,继任天皇。” 北畠满雅猛的一顿首,应道:“哈依!” 后龟山这才一脸平静的走到了薛斌的马前,说道:“我来了,你们可以带我走了。” 然后后龟山就被人装到了临时赶制的囚车上面——后龟山原以为表现出几分骨气,既能收了倭国的民心,还能让薛斌等人对自己高看一眼,却不想薛斌等人根本就没把他这个倭国天皇当回事儿,反而当成了普通囚犯一样。 第二百二十七章 和朱瞻基摊牌 后龟山虽然在面对着薛斌的时候还表现的像个硬骨头,可是在面对着不知喜怒如何的朱瞻基,还有眼中杀机勃发的杨少峰,后龟山最终还是怂了下来。 怂了,就得认命。 因为后龟山不是倭国名义上的天王,所以也就没有权利签署其他诸如驻兵、使馆之类的合约,所以杨少峰总觉得大明这边亏了。 既然觉得亏了,杨少峰就得想办法找补回来。 所以哪怕后龟山所在的南朝已经穷的快要揭不开锅了,杨少峰依旧没有丝毫的手软,指使着吴克勤以自己的名义和后龟山签署了《大明-后龟山倭国友好互助条约》,价格被杨少峰坐地起价到四万万两白银——就算后小松那边的北朝发现了这份和约,问题也可以推到吴克勤的身上。 至于吴克勤,则是丝毫没有把份合约当回事儿——就算是后小松找朱老四告状,自己也不过是被罚俸半年,杨少峰手指缝里随便漏出一点儿来都比俸禄多。 然后杨少峰就和朱瞻基凑到了一起,打开了从大明带来的最后一瓶神仙醉。 毕竟是四万万两白银,哪怕是分成了一百年来偿还而且没有利息,那也是每年一百多万两,而且这一百多万两还是白白得来的,成本就是赏赐给那三千骑兵的赏银。 如果再加上后小松那边的三万万两白银,两边加在一起就是七万万两白银。 如果考虑到大明的国库里面只有一千万两现银,也不考虑通货膨胀等乱七八糟的因素,那这就相当于是七十个大明国库。 哪怕是每年只能收到二百万两白银,那也相当于现在大明国库的五分之一,差不多相当于永乐十三年时的十个国库——永乐十三年,国库结余白银二十万两。 朱瞻基抓起酒瓶,将里面所剩不多的神仙醉全部倒在自己的杯子里,然后才抓着酒瓶说道:“六万万两啊,夏部堂这回得高兴成什么样子?” 杨少峰低头看了看快要空了的杯子,又看了看被朱瞻基抓在手里的酒瓶,不满的哼叽了几声之后才开口说道:“不用多,只要一年能多出来二十万两,夏老抠就能笑到老脸开花。 现在一年多出来二百万两,我估计夏老抠做梦都能笑醒,醒了还得接着笑,停都停不下来的那种。” 朱瞻基嗯了一声,将手里所剩不多的神仙醉倒给杨少峰,然后端起酒杯说道:“你倒是真够狠的,倭国这么大点儿的地方,你就直接弄了六万万两白银,这还不算上以后卖农具的收入。” 杨少峰颇有些不以为意的端起酒杯,跟朱瞻基一起喝了起来。 我狠? 《中日会议东三省事宜正约》、《马关条约》、《辛丑条约》、《中日通商行船条约》再加上《中日北京专条》,哪个不是螨清和倭国签的? 提前收些利息罢了。 朱瞻基显然不想再理会倭国的这些破事儿:“话说,你回去之后你打算干什么?” 杨少峰道:“我也不知道该干些什么。要不然,我还是回杨家庄子去教书算了,好歹是个六首状元。” “呵。”朱瞻基话里满是嘲讽之意:“这天下间可还有跟你一样的状元?” “那你说我该干啥?” 朱瞻基摊手道:“你问我,我问谁?说实话,我也不知道你该干什么才好。 原本我总觉得你当初在会试写的那些问题都麻烦无比,真要一个个的解决起来,没有个几十年的功夫肯定不成。 但是如今再看看,不过才三四年的时间,宝钞的问题已经解决了,商税的问题也解决了,优待士人过甚的问题也解决了,就连鞑靼和瓦剌的问题都解决了大半。 你说,剩下的问题还有什么?宗室?大宁?大宁那个不必再说了,朵颜三卫不闹腾,慢慢的就会融入大明,大宁那里的问题也就等于是解决了。 倒是宗室的问题,这个问题别说是你,就算是皇爷爷也没办法,总不能改了太祖爷定下的规矩吧?” 杨少峰摸着下巴道:“要说起来,太祖爷定下的规矩是让塞王守边的,这个你懂吧?” 朱瞻基的脸色微微一红:“现在不是没边可守么?” 杨少峰也不和朱瞻基争辩,直接说道:“那啥,郑公公不是去过木骨都束之类的地方了么?我大明这么多的藩王宗室,直接把他们扔过去,让他们去那里当个土皇帝多好?” 朱瞻基脸色一变:“这?” 杨少峰道:“你想啊,没了郑公公的舰队,这些藩王就等于孤悬海外,他们就算是想回大明也回不来,你担心个屁?” 朱瞻基摇了摇头,说道:“我是怕他们回大明?我是觉得把藩王扔到木骨都束,未免太无情了些?” 杨少峰满脸的无所谓:“要不然你就把他们当猪养,养到死,然后养着他们的子子孙孙,等到国库都养不起的时候,你就慢慢哭去吧!” 朱瞻基岔开了话题,说道:“啥时候回大明?我在这里待烦了,不想待了。” 倭国这个破地方的冬天,真要说冷,也未必就能比顺天府冷到哪儿去,再加上杨少峰和朱瞻基等人根本就不在乎倭国的环境是否被破坏,砍树挖煤都一点儿不心疼,所以冷这个词跟他们是没什么关系的。 但是,无聊。 屁大点儿的地方,就那么些人,除了军中的拳赛和足球偶尔能看一看之外,剩下的就再没有什么娱乐活动了。 再加上吃喝方面也不如在大明的时候顺心,再加上自己的老婆孩子也都在顺天府,朱瞻基就更待不下去了。 杨少峰皱着眉头道:“我也待不下去了。可是真想要回去,却也不是一时半会儿就行的。” 听着外面呼啸的寒风声,杨少峰又接着说道:“那些乱七八糟的工坊得盯着,农具出口的事情也得盯着,现在又是大风又是雪的,咱们想要回去,估计就得等到来年开春了。 至于现在,咱们现在还是老老实实的在倭国待着吧” 朱瞻基道:“我想我媳妇了,我也想我儿子了。我想回家。” 杨少峰道:“我也想我媳妇了。刚娶回家这还没一年呢,我就跑到倭国这边折腾这些乱七八糟的破事儿,想想也是够烦的。 等啥时候回去了,我肯定不这么折腾了,以后要么留在庄子上,要么找机会外放到下面的州县去做个县令啥的。” 朱瞻基顿时就被逗笑了:“人家都想着做京官,你倒好,总想着往外跑?你是不是有毛病?” “呸!”杨少峰呸了一声,说道:“有毛病的是你,不是我。你想想,县令好歹也是个正七品,总比我这个从九品要高上好几级吧?” “不是,你怎么总想着你那个几品官的事儿呢?这满朝上下又有谁真拿你当从九品的看了?谁闲的没事儿敢招惹你?” “这不是招惹不招惹的问题。”杨少峰道:“这是品级的问题。 当然,也不光光是品级的问题,而是我还有一些想法,打算到下面的州县去试一下,要不然我这心里没底气。” 朱瞻基好奇的问道:“什么想法?还非得你自己去折腾?这不是有七十三个学生么,永乐十九年的殿试,怎么着也能有几个考中的吧?” 杨少峰有些烦燥,抓着头发说道:“别说他们七十三个了,你就算是把伊逍和白庚给我弄过来也没有,我要是不亲自去下面盯着,我不放心!” 将杯子里的酒一口喝光,杨少峰干脆跟朱瞻基摊牌了:“这么说吧。等回到了大明,我就去找皇爷爷求个恩典,外放一地做个县令。 我要求不高,只要随便找个不太偏远,最好在山东沿海一带的县就行。 我想试试,能不能靠着工坊之类的玩意让百姓有另外一个活法,不用靠地吃饭,也不用看天活命。” 朱瞻基顿时好奇了起来:“你这不是脱裤子排气,多此一举么? 咱不说别的地方,就说杨家庄子吧,庄子上的庄户,现在又有多少是真个靠地吃饭的?不还是靠着你家那几个工坊还有养殖鱼羊之类的玩意?” “那不一样!”杨少峰道:“杨家庄子是杨家庄子,可是你瞧瞧杨家庄子旁边的那些庄子,有几个是跟杨家庄子一样的?” 朱瞻基道:“人家别人家的庄子,纵然比不上杨家庄子,可是也没差了太多吧? 还有顺天府的百姓,现在也多是靠着工地在活,而不是靠着那一亩三分地,你说你这实验到底有什么意义?” 杨少峰随即反问了一句:“当顺天府皇城的工程结束了呢? 你要知道,现在宫城、皇城的工程都已经完工了,剩下的外城还有那些园林都可以慢慢来,用不着像现在这么赶,到时候需要的劳工数量也会减少,你让他们咋办? 我想找个地方试试,弄几个工坊出来,让百姓习惯在工坊里上工赚钱。 记得不记得前两年我曾经跟你说过,我觉得这天气一年比一年冷?总得早做打算吧?” 朱瞻基更迷糊了:“那不更应该劝耕农桑,让百姓多种粮,各地各仓多存粮?” 第二百二十八章 到底是谁犯蠢? 朱瞻基的话音刚刚落下,杨少峰却呵呵笑了一声道:“对,也不对。 再怎么深挖洞广积粮,储备再多的粮食,都无法解决一个问题——灾年的时候,人口的增长速度并不会放缓,而粮食却停止了增长,甚至还有很多人把粮食捂在手里。 对于很多地主来说,把粮食捂在手里,市面上的粮食就会涨价,而粮食涨价之后,那些泥腿子就吃不起粮食,最后就只能卖儿卖女卖地卖自己。 大家手里的银子更多,地更多,日子更好,再稍微拿些银钱出来修个桥补个路啥的,这钱和土地都到手了,名声也有了,还想咋的?” 至于其他的事情,那跟自己有什么关系?这天下是皇帝的,可不是自己的。 朱瞻基却瞧着杨少峰道:“你未免把人想的太坏了些。我不否认有人会像你说的那样儿囤积居奇,但是这天下也有不少的士绅能在灾年施粥舍药吧?” “那样儿的士绅又有多少?是囤积居奇的多,还是施药舍药的多?”杨少峰直接反问道:“临清那边的教训还不够?” “……” 尽管不想承认,但是朱瞻基却又不得不承认,杨少峰说的才是对的,那些囤积居奇的士绅数量远比施粥舍药的士绅更多。 “可是,让百姓去工坊上工,就能解决这个问题么?” 朱瞻基依旧有些怀疑:“百姓跑去上工,种地的就会少,种地的少了,粮食也就少了。一旦遇上灾年,粮价岂不会因此而价格更高?” 想了想,朱瞻基又接着说道:“且不说别的地方,就说山东,济南青州等地连年干旱水涝,你让百姓去做工赚银子是没错,可是银子能解决干旱水涝的问题吗?” 杨少峰道:“那我也想试一试。有了银子,干旱可以打井,可以筑水库蓄水,水涝可以疏通河道,加强河堤。你不让我自己去试一试,我总是不甘心。” 朱瞻基想了想,然后问道:“那在这倭国不也一样?你现在是大明驻倭国全权特使,这里的一切都是你说了算,不比回到大明之后再去做个县令要强?” 杨少峰顿时无言以对。 怎么说?说永乐十八年的时候山东会有一场唐赛儿起义,现在不确定还会不会发生,所以我打算跑到山东去替你镇场子? 说出来之后会不会被人扔火堆里烧了?就算是不烧,那朱老四会不会问自己是怎么提前知道的?是说朱重八托梦还是说自己是穿越者,所以才知道的? 这种狗屁倒灶的说法,说出来也得有人信啊! 朱瞻基见杨少峰不说话,便笑着道:“先可着倭国折腾吧,等开春了咱们把城池给修好,让户部迁移百姓过来,这里就是大明的一个州县,你想怎么折腾不都随你? 还有,与其想着这些有的没的,你还不如想想倭国的那四万劳工该怎么办呢。咱们来的时候,可没预计到会有四万劳工,带的物资不够吧?” 一听见物资这两个字,杨少峰顿时就头疼起来。 在最开始的时候,杨少峰最头疼的是很多事情想干却没办法干,比如码头港口和城池,因为没有足够的劳工,所以只能先勘探规划。 而现在的情况是,后小松后小松和后龟山这两个后字辈的难兄难弟很快就会各自运送两万劳工过来,在解决了劳工不足的问题的同时,也带来了一个新的问题。 物资不足的问题。 杨少峰等人从大明出发的时候,整个舰队一百四十多艘宝船确实带了不少物资,足够整个舰队消耗到永乐十八年六月份。 但是加上徵葛诚二郎送来的三千劳工,再加上后字辈两兄弟将要送来的四万劳工,这些物资可就不够用了。 更头疼的是,一时半会儿的还真没有什么好办法来解决这个问题。 从大明往倭国运,不光不划算,而且没办法满足几万人所需要的物资缺口。 在倭国就地补给,先不说那些简单到极致而且难吃的极致的食物能不能吃的问题,就是倭国本身都已经穷成了狗,再搜刮他们的物资来进行补给,估计最直接的后果就是彻底逼反倭国。 逼反倭国没什么,两万五千多的步兵再加上三千骑兵还有一百四十多艘宝船以及宝船上的那些将士,就算横推了倭国都很简单,而且朱老四也不会在意,杨少峰也不用害怕担责。 但是这种一次性把羊薅成葛优的薅法无异于杀鸡取卵,跟原本的细水长流薅羊毛计划不符。 难道想薅倭国的羊毛,还得先帮助倭国致富?这他娘的也太扯蛋了! 朱瞻基瞧着杨少峰的脸色来回变化,忍不住问道:“怎么了?难道这物资的事儿很难解决?” “嗯,”杨少峰点头道:“咱们现在刚刚三万人多点儿,物资就已经挺紧张了,如果再加上四万的倭国劳工,到时候怎么办? 让倭国解决,倭国解决不了,从大明运,一时半会儿的也运不过来。这他娘的不是很难解决,这是相当难解决啊。 难道咱们还得先帮着倭国人发家致富,等养肥了之后再抢他们一波?” 朱瞻基瞪着眼睛道:“没那么麻烦吧?你现在拿钱找倭国人买物资,倭国人再把这些钱赔给大明,等于咱们在用他们的钱买他们的物资,咱不亏啊?” “但是也没赚,”杨少峰皱着眉头道:“如果咱们不用花钱就弄到他们的物资,那咱就是赚了。 现在咱们要拿钱先买物资再让他们把钱赔给大明,就等于咱们没赚钱。没赚不就是亏了?” 朱瞻基瞧着杨少峰道:“那你说咋办?明抢不行,花钱买你不愿意,难道你还能凭空变出物资来?就算你想学着边市城和顺天府一样弄房地产也没指望啊,卖给谁去?” 杨少峰摸着下巴说道:“要不然咱们开学校?让倭国的学生花钱过来留学,由本状元的七十三个学生执教,替倭国培养几个人才?” “好想法!”朱瞻基竖着大拇指夸道:“新城里有了学校,有了学生,就得解决住的问题,慢慢的这些房子也就卖出去了,再用这些钱去买倭国的物资,然后倭国还要把这些钱再还给大明,最后等倭国彻底废了,再一次性的解决掉?” 说完之后,朱瞻基干脆从椅子上坐了起来,在屋子里来回赚了两个圈子,然后又接着说道:“我知道了,你是打算把边市城的那些教材再拿到倭国来用,让这些倭奴死读书?” “边市城的教材可不成。”杨少峰满脸坏笑:“边市城那边的教材虽然被改动了一些内容,可是总的来说,当初我就是奔着让鞑靼和瓦剌彻底融入大明的目的去的,所以里面主要还是强调了要忠于大明,忠于皇祖父,剩下的没多少坑人的地方。 倭国这边不成,都他娘的禽兽不如的玩意,让他们用边市城的那套教材,岂不是愧对鞑靼和瓦剌? 正好,这次我带了七十三个学生呢,回头让他们把论语和孟子再加上程朱理学的东西都改改,把以德报怨和君君臣臣父父子子的理论教给他们,我就不信他们不跑偏。” 想了想,杨少峰又接着说道:“不对,现在不仅仅是物资的问题,还有其他一大堆的问题要考虑。 四万劳工啊,吃喝拉撒睡都是大问题,哪怕每人每天只吃两顿饭,只去一回厕所,那这工地也他娘的要不成了。 不行,回头得先让徵葛成二郎送来的那三千劳工去盖茅厕,先把五谷轮回的事情给解决喽。 还有住的,先把茅草屋盖起来吧,毕竟是两万多的劳工,让人睡在雪地里面也有些不像话。” 杨少峰越想越头大:“彼其娘之啊!越想我这脑袋就越疼!这解决了吃,解决了住,还得解决他们的铺盖问题,还要解决他们吃的问题,我怎么就这么命苦啊!” 憋了一肚子火的杨少峰扭头一瞅,却发现朱瞻基正老神在在的喝着茶水,心里的邪火就盖不住了:“我都头疼成这模样了,你还有心思喝茶!?” 朱瞻基给杨少峰的杯子里也倒上茶水,笑道:“刚才你说的那些问题让我头疼,现在轮到你头疼,不是很公平么?再说了,你自己蠢,又怪得了谁来?” “我蠢?”杨少峰难以置信的伸出一根手指指着自己的鼻子:“我堂堂的六首状元,你有什么资格说我蠢?” 朱瞻基满脸的笑意:“我堂堂的皇太孙,你不一样总是说我蠢?现在轮到我说你几句,你还不乐意了?” 杨少峰哼了一声道:“那你说说怎么办,如果你的办法好,我就承认我蠢,要不然,你就得向我道歉!” 朱瞻基点了点头,指了指门外,笑着说道:“你口口声声的说自己带了七十三个学生,现在让他们一起想个办法,不比咱们两人在这里抓瞎要强许多?你还有脸说你不蠢?” 杨少峰的脸色顿时黑了下来,从牙缝里硬挤出两个字:“我蠢!” 第二百二十九章 超级大喷子! 身为一个身经百战的键盘侠,又在书友群和贴吧里进修升级到中官村的网文作者,杨少峰觉得自己就算不是天字号的大喷子,当不得群雄束手的独孤求败,那也是少峰一生,不弱于人的存在。 可是直到永乐十八年三月,刚刚从倭国回到顺天府,杨少峰才真正的知道了叫做富有大明特色的大明御用喷子。 是的,大明御用喷子。 从朱重八建立大明到朱由检那个倒霉孩子挂在煤山的老歪脖子树上,大明朝从始至终都是有御用喷子存在的。 朱重八定下了该死的“风宪制度”。 所谓“风宪制度”,就是富有大明特色的言官风闻奏事之权——不光喷,还有工资拿,而朱重八的子孙后代严格遵守了朱重八定下的《皇明祖训》,终大明一朝近三百年的时间里,大明的皇帝都没有削过这些御用喷子们的权柄。 更操蛋的是,这些喷子们可以捕风捉影的喷,他们可以想喷谁就喷谁。 要知道,大明是存在“诬告罪”的,可是这些御用喷子们不用在乎什么诬告罪之类的问题,可以尽管放心大胆的喷,而且喷的少了都不行。 因为喷子们还有绩效考核! 为了保障言官们的工作环境,别把言官们累坏了,大明朝在两方面作了专门的配套: 第一,言官们只负责喷。至于调查和整治,这些费时费力的事情,有专门一个机构来干——都察院,而都察院里还有一百一十个专门负责大明南七北六一十三布政使司,顺便兼职走访调查组的御用大喷子!。 所以言官在大明朝是正儿八经的横着走的,任何人任何事,只要被他们盯上了,他们拥有足够多的时间精力跟你死磕。 第二,言官们人数众多。大明朝生怕把言官们累着,毕竟,喷人是件很累的事情。 以六科给事中为例,吏科四人﹑户科八人﹑礼科六人﹑兵科十人﹑刑科八人﹑工科四人,共计四十个御用大喷子,掌侍从、规谏、补阙、拾遗、稽察六部百司之事,属于定点喷!定人喷!专业喷! 要知道,这些人都是有品级的,属于大明朝正儿八经的朝官,所谓的言官,就是指的都察院的监察御史和六科给事中这些御用大喷子。 终于,他们打遍天下无敌手了,喷同僚已经变得无聊之极,完全产生不了职业快感。 所以,这些御用大喷子们逐渐将他们的目光瞄向了皇帝! 皇帝结婚晚了要喷,皇帝临幸妃子少了要喷,皇帝临幸妃子多了也要喷,皇帝纳的妃子多了要喷,皇帝纳的妃子少了还要喷,不纳妃?往死了喷! 言官们对于皇帝的吃穿用度各种事项比谁都清楚——皇帝没有任何**,一切都要记在《起居注》上,而言官是可以随时查阅的。 从这个角度讲,大明朝的皇帝是最悲催的,人家摆明了找你茬,你不仅不能指责人家,还得在人家骂得最厉害的时候,公开表扬一下! 说出去大概都没人信——皇帝贿赂大臣,皇帝给大臣偷偷送礼,就发生大明朝,关键这事最后没让皇帝得逞,最后还被记在史书上了! 再举个例子,看看言官们的战斗力: 土木堡之变后,带头打死锦衣卫指挥使马顺的是户科给事中王竑——户科给事中是四十个六科御用大喷子之一! 由于当时的现场过于混乱,为了让皇帝当个好观众,不抽烟也不烫头的那个于谦老师甚至连皇帝的龙袍都撕破了! 如果有人认为朱老四这个皇帝不可能像后来的皇帝一样挨喷,那就大错特错了。 永乐十八年三月初六,杨少峰等人等倭国回来的第二天,就有人在大朝会上跳了出来,疯狂的将喷嘴对准了朱老四和朝堂上的大佬们,而且一喷就是十条之多,从文到武都挨个喷了个遍! 一,吏部的傻缺们拿着朝廷给的俸禄不干该干的事儿,许多原本定额该为一两人的,吏部都敢安排三五个,七八个,甚至十几个,而且考评不公,考了七八轮的不给升,考了一两轮的反倒能升官,进士监生出身的授官极其随意,从地方到州府乃至于典史吏目都有,这不是扯蛋么?吏部肯定有问题! 二,户部那是什么个地方?那就是大明的钱袋子啊,结果现在户部也跟吏部堂,吃着人饭不干人事儿,往年税粮有二三年收不上来的,有四五年收不上来的,户部不闻不问不说,还每年都以催征税粮为名遣官在外,让他们这些蛀虫们在下面为祸乡里,以至于百姓不安,税粮也收不上来,最后只肥了这些辣鸡! 现在更好了,大佬您不收民赋民税了,这些辣鸡们还他娘的不回来,有些傻缺竟然还在外面催征往年的积欠,而且各地的粮仓里有的粮食多到装不下,有的却是空的能跑老鼠,他夏原吉就当没看见,简直该死! 三,执掌礼仪的礼部也不是什么好鸟,各国使节来了大明,这些辣鸡们不仅不好好接待,还不把人家当一回事儿,往往把使节们往醉仙楼一安排就算齐活,老大回赐给使节的东西他们也敢扣着不给,该杀! 四,兵部执掌天下兵马,可是兵部的辣鸡们根本就不知道现在的卫所到底什么情况,有没有吃空饷喝兵血的情况?那些丘八们到底还能不能打仗?啥啥不知道的兵部还留着干啥?不应该宰了过年吗? 五,刑部和都察院职掌刑名,结果这些辣鸡们黑白不分,是非颠倒,令人抱冤负屈而无所控诉,更有些倒霉蛋被他们一关就是三五年甚至十年八年的也没个说法,这些辣鸡简直就是在败坏国朝的名声,该好好处理处理! 六,工部也不是什么好玩意——营建皇城,工部动用民夫几十万人,完全不管老百姓能不能活下去,差人买办物料拿着一文钱要买一百文钱的东西还让商家找零,民间商人都他娘的活不下去了,这些辣鸡们还不管不顾的坑人,而且他们只管征发民夫,也不管人家该不该服徭役,你说这些辣鸡们还有一个好东西没? 七,洪武爷当年定下的规矩,军中兵器不允许私藏私造外卖,结果现在老百姓家里藏刀藏剑的多如狗,这些玩意都是谁造的?谁卖的?兵仗局是不是该有个说法?各卫所的军器局是不是也该有个说法? 八,洪武爷年间,宫里的太监出去买东西还只收实物,现在都他娘的不收实物光收钱,明明一文钱的东西收人家一百文,回头给宫里一文钱的东西,自己留下九十九文,这不是恣肆贪残,吮民膏血? 果然啊,没有鸟的太监跟工部那些辣鸡就是一丘之貉,没一个好东西! 九,洪武爷的时候,各卫、旗官军士卒编成队伍,上面的知道自己手下是谁,下面的知道自己上级是谁,结果现在有些辣鸡玩意擅自收容别的卫所军士进入自己所在的卫所,还吸纳逃犯和无赖充军以为己用,五军都督府的那些大佬们都是吃耙耙的吗?还能不能干点人事儿了? 十,有些兵八外逃,卫所战力十不存一,有些卫所干脆已经空员,连个能打仗的都找不出来,五军都督府和兵部的那些辣鸡们还有什么用?还能干什么? 这位名叫邓真的御用大喷子着实厉害,从六部再到五军都督府再到内廷顺带着还含沙射影的把朱老四给狂喷了一遍。 然后让刚刚回来的杨少峰狂喜不已的事情就发生了——朱老四捏着鼻子认下了!当初敢在朱老四面前殴打胡广的夏元吉也捏着鼻子认了! 而且朱老四还下了一道旨意,要求所有部门,从六部到军府再到内廷的那些死太监们都好好反省反省,赶紧把这些毛病都给改掉,省得以后再挨喷!要是有人再犯,就拿他们的人头来平息大喷子的怒火! 这个好啊! 杨少峰往常想要折腾什么事情,都是小心翼翼的试探着折腾,只敢偶尔招惹一下朱老四,根本就不敢全力发挥,很多事情都是想干又不敢,想喷又没胆。 现在有了邓真这个御用大喷子带头,杨少峰终于安心了——根据“和尚摸得我也摸得”理论,他邓真喷得,我杨某人一样喷得! 没什么好说的了,一会儿就喷他朱老四去! 本公子堂堂的六首状元,你丫黑了心的让本公子当一个从九品的芝麻官不说,还把这些乱七八糟的破事儿都往本公子身上推,你的良心不会痛? 明天就喷你! 什么县令什么学堂书院之类的,本公子不关心,本公子就去都察院当个监察御史,回头跟邓真这个大喷子好好沟通沟通,让他以后更加努力的喷你! 坐在龙椅上的朱老四将朝堂上所有人的脸色都收入眼中。 当目光投到杨少峰身上时,朱老四的脸色就微不可察的黑了起来——朕挨了喷,这个混子还一脸狂喜的表情?几个意思?几个菜? 心中不爽的朱老四干脆咳了一声,开口道:“杨少峰!” 第二百三十章 当喷子遇上喷子 “你可知罪?” 面对着朱老四忽然问出来的这句话,杨少峰顿时有些懵逼。 知罪?什么罪?我特么昨天晚上才告诉你坑了倭国七万万两白银,你朱老四一年白捡七百万两白银,相当于每年都能白赚一个国库,我知罪? 夏原吉站在靠前的朝臣班子里面悄然抬头打量了一眼朱老四,又回头瞧了瞧发愣的杨少峰,顿时就咳了一声,打算站出来替杨少峰主持个公道。 高坐在龙椅上的朱老四抢在夏原吉开口之前咳了一声道:“都察院与六科之中,数十言官联名劾你在倭国恣意妄为,役使倭国百姓如马牛,短短半年不到的时间,岛根码头上尸积如山,死伤百姓不下万人,可有此事?” 杨少峰瞧了瞧朝堂上那些跟没事儿人一般的监察御史还有那些六科给事中,顿时忍不住翻了个白眼,躬身向着朱老四拜道:“有。” “那朕再问你,倭国国王源义持被你万般欺辱,招之即来,挥之即去,也是有的?” “有。” 杨少峰的话音刚刚落下,就有监察御史跳了出来,向朱老四躬身拜道:“启奏陛下,臣郑延弹劾待诏翰林杨少峰五大罪! 其一,视大明百姓如鸡犬!臣闻,杨翰林曾在杨家庄子放口狂言,要让杨家庄子上的百姓替他劳作而且不给一文钱,要是有人敢反对,他便要打断百姓们的腿! 其二,大肆敛财,欺压商人!据臣所知,杨翰林在顺天府中,无论是自己吃饭还是宴客,多半都是往醉仙楼去,而且无论食用多少,向来都不曾给过一文钱! 其三,视人命如草芥!刚才杨翰林自己亲口承认,曾在倭国役使倭国百姓过度,致使死伤人数万过! 其四,不敬宗室!臣闻,杨翰林曾在边市城时擅杀代王府总管太监,强征城中商户之商税,以至于惹得天怒人怨! 其五,擅起边衅!臣闻,杨翰林在边市城时曾挑动草原部族相斗,以致引得麦铎大军围城,置皇太孙殿下于险地,如今在倭国更是擅自兴兵,由岛根至伊势一路血流成河,被倭之倭国非凡不知其数! 这五桩大罪,件件属实,臣不曾有半分妄言,杨少峰枉为六首状元!枉为人!请陛下斩杨少峰,以正天下视听!” 郑延的话音刚刚落下,朝堂的气氛就变得诡异了起来,都察院的扛把子左都御史刘观的脸色变得比锅底还黑。 杨少峰忍不住翻了翻白眼,望着郑延问道:“你是哪位?哪儿蹦出来的?” “你!”郑延顿时大怒,向着杨少峰一甩袖子,继而转身对朱老四拜道:“微臣还要弹劾杨翰林欺侮同僚!” 杨少峰冷笑一声道:“欺侮你?你个沙雕数了我五条大罪,除了据说就是听闻,然后口口声声的喊着件件大罪属实,你是多恨我不死?现在嫌我欺侮你?忘吃药了是不是?” 原本想要说话的朱老四忽然就不吭声了,向着刚刚出班的夏原吉使了个眼色,然后就坐在龙椅上面看起了好戏。 郑延青着个脸,望着杨少峰道:“言官本就有风闻奏事之权!你杨翰林在顺天府的名声如何,难道你自己还不知道么?” “我名声如何?”杨少峰好奇的望着郑延,问道:“我名声如何关你屁事儿?本官名声再臭,难道还能比纪指挥使的名声更臭?” 武将系统里站着的纪纲咳了一声,然后抬起头打量奉天殿的屋顶,似乎想要数清楚屋顶上面有几个橼子。 郑延瞧了瞧装死的纪纲,脸色顿时变得更青,怒道:“不错!你杨翰林的名声在大明已经臭了大街!几可止小儿夜啼!” “小儿夜啼是欠揍,揍两回就老实了!” “你!”郑延伸手指着杨少峰,喝道:“那本官问你,说要你杨家庄子的庄户替你劳作还不给工钱,若是有人敢不出力,你便要打断他们的腿,可有此事?” 杨少峰忽然就感觉这场景很熟悉,忍不住又翻了一个白眼,答道:“有。” “好,好!” 几乎是被气得发笑,郑延又接着问道:“那本官再来问你,你杨翰林去醉仙楼吃饭不给钱,还带着其他人一起去吃,可有此事?” “有,本官不光自己吃,还带着皇太孙殿下和一些相熟的同僚一起去吃,不光吃饭不给钱,我喝酒还不给钱。问题是,我想给钱也没人敢收啊。” 朱瞻基咳了一声,瞧了瞧朱老四,又瞧了瞧大殿中的御史言官们,然后学着纪纲的样子抬起头,将目光盯向了房顶的橼子上。 郑延见朱瞻基也不反驳,顿时更加自己没有参错人:“欺压商人至此,使商人敢怒而不敢言,甚至连钱都不敢收!杨翰林,你良心何在!” 杨少峰道:“本官的良心,狗都不吃!” “你!无礼!无耻!”郑延心中更怒:“当初边市城中擅杀代王府总管太监,强征商税,放言不从者死,可有此事?” “有,”杨少峰点了点头,答道:“一个死太监还敢带头抗税,本官不杀他杀谁?” 无心没胆子抬头看房顶,只得将目光远远的投向奉天殿的门口,嘴角不时的抽搐一下,那模样倒像是犯了癫病。 郑延被杨少峰气得喘了半晌才缓过来,指着杨少峰喝道:“那役使倭国百姓如牛羊,致使倭国百姓死伤过万,也是真的了? 不对,刚才你便已经对陛下承认了,你让倭国百姓死伤过万,将倭国国王招之即来,呼之即去! 由此看来,你当初在边市城擅起边衅,置皇太孙于险地,如今在倭国又指使永顺伯带兵征伐,以致岛根至伊势等地血流成何,伏尸千里,这些也是真的了?” 杨少峰掏了掏耳朵,将耳屎顺手搓成了球,然后随手弹向了郑延所在的方向:“倭国止有畜牲禽兽,哪儿来的人? 什么倭国国王?狗一样的东西,本官没杀他,他就该感恩戴德才是!” 跟随杨少峰和朱瞻基一起来到大明的倭国使节赤松妹子打了个寒颤,没敢有任何动作。 朝鲜使节崔承恩想要抬头看房顶,却发现仰着脖子再强忍着笑意太过于难受,干脆低了下脑袋看鞋子上的花纹。 “你!” 怒不可遏的郑延并起两指指向杨少峰,喝道:“不当人子!” 杨少峰满不在乎的抠起了另一边的耳朵:“说完了?” 郑延顿时愣住了:“怎么,你还有什么话好说?” 杨少峰道:“本官让他们开山,山上养殖的鸡、羊都是本官掏钱买来给他们的,鱼塘坑好之后同样送给了他们,挖的那些沟渠也是灌溉他们自家的土地,学堂是给他们的娃子读书用的,怎么,本官出了钱,还不能让他们出力?不好好干活,我不打断他们的腿,难道还要留着过年? 醉仙楼是我妻子娘家的产业,神仙醉是我折腾出来的美酒,里面的各色菜式也是我教给醉仙楼的厨子的,我去自家的酒楼吃饭,谁敢收我钱?” 望着几乎傻眼的郑延,杨少峰又接着说道:“代王府的总管太监带头抗税,不杀他,其他人的铺子会老老实实交税? 没有税,工部疏通河道,修建桥梁的钱从哪儿来?你亲自去干?你我的俸禄从哪儿来?我好歹还有醉仙楼,你郑御史难道去喝西北风?” 拍了拍脑袋,杨少峰又面带嘲讽的说道:“不对,你还能去欺压百姓,让他们把活命的口粮交给你,顺便再低价买了他们的地,实在不行还能投了倭国?” 郑延顿时骂道:“你血口喷人!” 赤松妹子的身子晃了晃,脑袋垂的更低。 杨少峰却呵了一声道:“本官喷的不是人!” 伸手指了指身上的官袍,杨少峰冷笑道:“本官穿的是大明的官袍,吃的是大明百姓种出来的粮食,拿的是大明皇帝给的俸禄,本官要考虑的,自然是大明百姓的利益,又哪儿会像你郑御史一般,不管大明百姓的死活,反倒替那些倭奴操心?” 郑延更怒,伸手指着杨少峰道:“你!你!” “指什么指?你什么你?”杨少峰道:“读书读书你不行,连个解元会元状元都考不中; 做官做官你还不行,国库如今岁入几何?顺天府百姓如今收入多少?人口多少?顺天府一年间的案件有多少?死囚有多少?所犯都是何罪?从国库到百姓的收入再到民间的案子,对比永乐十六年时如何?是增加了还是减少了?” 望着哑口无言的郑延,杨少峰忍不住嘲讽道:“你当然不知道,你是言官嘛,清流,天天就他娘的知道喷人,屁事儿干不了,国计民生你懂个屁?怎么让百姓富起来?怎么让大明变得更加强大? 还他娘的倭国血流成何?大明百姓遭灾的时候你干什么去了? 倭国国王被我欺侮?倭寇欺压大明百姓的时候你干什么去了? 你说我别的也就算了,你还替倭国人操心?谁给你的脸?你家没遭过倭患是不是?” 坐在龙椅上看戏的朱老四忍不住咳了一声道:“停!” 第二百三十一章 请斩杨癫疯 此时此刻,朱老四也不得不站出来说句话了,尤其是倭国、朝鲜外加一大堆乱七八糟的小国使节都在场的情况下,朱老四怎么着也不能任由杨少峰继续狂喷下去。 “毕竟是倭国国王,秩比亲王,该有的面子还是要给的,”朱老四从龙椅上起身,开始给整个事情定调子:“还有,你不敬同僚,在朝堂之上撒野,暂且罚你三年俸禄以观后效,若是下次还敢这么胡闹,朕就打断你的狗腿!” 朝堂上的大佬们开始狂翻白眼。 正所谓听话听音,朱老四说的这些话里,真正的重点其实就在最后面的狗腿这两个字上面,剩下的基本上可以无视。 就像是罚俸,今天罚了三年俸禄,回头再找个由头就赏回去了,做个样子给人看,根本没人会把所谓的罚俸当回事儿。 至于剩下的,基本上就被定义为胡闹了。 拿倭国国王当狗使唤是胡闹,工地上死了上千的倭国劳工也是胡闹,岛根到伊势血流成河还是胡闹。 既然是胡闹,那就说明杨少峰还是个孩子,谁又能跟一个孩子去计较? 杨少峰却又跳了出来,向着朱老四躬身拜道:“启奏陛下,臣杨少峰弹劾都察院监察御史郑延三罪! 其一,大斗进,小斗区,郑家佃户苦不堪言。 其二,郑贼枉顾天恩,不思报效大明,反替倭寇说话,其心当诛! 其三,郑贼未经取证便诬陷同僚,仗着御史言官可以风闻奏事的权利便胡作非为,欺压同僚,请陛下为臣做主!” “你……你!” 郑延伸手指着杨少峰,几乎羞愤欲死。 “你什么?”杨少峰冷眼瞧着郑延:“许你诬陷本官,却不许本官诬陷你?这世间岂有这般的道理? 你欺压百姓是对百姓不仁,你仗着言官风闻奏事之权,未曾取证便诬陷同僚是为不义,你替倭寇说话却不管百姓死活是对皇上不忠,你明知自己错了之后却不道歉,还当做没事儿人一样是为不耻。 本官倒是想问问你郑御史,一个不仁不义不忠不耻之辈,你还有何面目立于朝堂之上? 子曰:己所不欲,勿施于人。 本官不过是弹劾你三大罪,你便目红耳赤,瞧上却倒像是要择人而噬一般,可是你弹劾本官的时候呢?” “你!本官乃监察御史,自当风闻奏事!若有何冤屈之处,都察院与刑部、大理寺自会还你清白!” 杨少峰冷哼一声道:“只怕清白未到之时,本官已经受冤身死!也不知你往常为官之时又冤屈了多少百姓?” 眼看着杨少峰越说越离谱,朱老四的脸色也越来越黑,已经开始四处打量着那些殿前大汉将军手中拿着的金瓜,夏原吉忍不住咳了一声道:“杨翰林慎言!” 有心把事情闹大的杨少峰丝毫没有慎言的意思,反而盯着郑延道:“郑御史不妨摸着你的良心,对着孔圣人和你郑氏先祖起誓,你家到底有没有大斗进小斗出之事? 若没有,本官向你赔礼道歉,若是有,你以后也不要再自称圣人门徒,名教子弟了,还是老老实实的滚回家去潜身缩首,苟图衣食。” 郑延脸色惨白,伸手指着杨少峰却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若是不承认,又如何对得起圣人和先祖?若是承认,难道自己真个要滚回老家去潜身缩首,从此遗臭万年? 自己的手下被人几句话就给逼到了墙角等死,都察院的扛把子左都御史刘观再也没办法站着看戏了。 轻轻咳了一声,刘观也站了出来:“杨翰林又何必如此咄咄逼人?郑御史弹劾于你,是他的不对,如今郑御史也知道错了,杨翰林?” “你也没比他强哪儿去!” 杨少峰直接将炮口对准了刘观:“都察院左、右都御史,左、右副都御史,左、右佥都御史,一百一十个监察御史外加四十个六科给事中,个个都是一丘之貉,又哪儿有什么好东西了? 风闻奏事?道听途说的事情未经取证调查便拿到朝堂之上来弹劾同僚,为搏清名不惜攀诬同僚,个个仗着官身欺压百姓,大斗进小斗出,完全就是疯狗一般的东西,还有脸面立于朝堂之上?” 朱老四的脸色忽然就阴转晴,笑眯眯的笑在椅子上看戏,夏原吉也老神在在的站回了班里,不再吭声。 而对于刘观来说,如果连自己的手下都护不住,以后自己这个左都御史还怎么做?右都御史会怎么看?副都御史们会怎么看?佥都御史和监察御史们会怎么看? 这简直就是奇耻大辱! “简直是岂有此理!”刘观指着杨少峰喝道:“纵然刘观有错,也该由都察院来弹劾,又岂能轮到你一个待诏翰来指责?” 杨少峰冷哼一声道:“堂下何人,为何状告本官?都察院的监察御史犯错,若是该由都察院来弹劾,那不是让他自己弹劾自己?岂不闻朱夫子扒灰之辩?” 刘观顿时大怒,指着杨少峰道:“你!简直是有辱斯文!朱夫子如何,又岂能轮到你一个黄口小儿置喙?!” “路见不平有人踩,天下事天下人管,”杨少峰忍不住翻了个白眼:“本官拿倭国国王当狗使唤的事儿本官认了,搞得岛根到伊势那里血流成河的事儿,本官也认了。 怎么,他郑御史欺压佃户,大斗进小斗出,这么屁大点儿的事儿就不敢认?既然敢做,就该敢当。” 刚刚拿着十事疏狂喷了朱老四和六部以及武将和勋贵的邓真也忍不住了,皱着眉头道:“正所谓得饶人处且饶人,杨翰林又何必非要赶尽杀绝?” “敢干就别怕人说!” 杨少峰道:“刚才邓御史所上《十事疏》,本官亦是大大的认同,邓御史算得上尽了御史的本份,以后还是不要跟郑延这种无胆匪厮混,以免污了你的名声。” 邓真皱眉,终究还是没能再说出什么来如果杨少峰指责郑延的话是随口攀诬,那郑延早就跳起脚来狂喷回去了,断不会像现在这般忍气吞声。 刘观眼见手下第一号大喷子邓真也熄火了,心中怒气更盛,向着六个六科都给事中所在的位置使了个眼色,然后冷哼一声不再说话了。 杨少峰见着邓真熄火,刘观显然也认怂了,当下便本着宜将剩勇追穷寇的精神说道:“说起来也是好笑,一十三道监察御史不在地方,反而赖在顺天府,也不知道是怎么监察地方的?通过地方官员的孝敬么?” 被寄予厚望的六科给事中们都没有开口说话,似乎是认怂了一般,刘观不得不再次站了出来,冷哼一声道:“黄口小儿,如此不知上下尊卑,好生无礼!” 手机端:: “啧啧,”杨少峰赞道:“论公,你我在陛下面前同朝为官,有的是品级的不同,却没有贵践之别。 论私,我杨某人乃是堂堂六首状元,践行圣人礼教向来不落人后,两个不成器的学生也是翰林清贵,你算得上什么东西,也敢跟我说什么贵践?敢问刘都御史,就凭您,也配?” 郑延终于忍不下去了。 事情发展到这个地步,已经上升到了人身攻击的高度,而这一切都是自己所引出来的,如果再不平息下去,最后杨少峰会不会倒霉不知道,但是自己却一定会倒霉。 琢磨了半晌之后,郑延不得已之下只得走到朝堂正中,向着朱老四一拜,双手摘下头顶的官帽放在身旁,然后拜伏于地:“启奏陛下,此皆微臣之错,请陛下责罚!” 坐在龙椅上的朱老四面无表情,也不知心中是喜是怒:“郑爱卿快快平身,他一个混子胡说八道,爱卿何必与他一般见识。” 郑延还没有起身,刘观却过了过来,哭诉道:“陛下,杨癫疯目中无人,仗着六首状元的身份横行霸道,若是天下人都学他这般做派,岂不是礼乐崩坏!臣,请斩杨癫疯,以正天下人视听!” 郑延干脆把身子趴得更低了遇到这种狗上司,也真是倒了八辈子血霉了! 朱老四却面无表情的将目光投向了杨少峰:“你有什么话说?” 杨少峰躬身道:“启奏陛下,臣以为十三道监察御史不在地方探访民情而在京城里狺狺狂吠,又该有何人替百姓发声? 臣自为官以来,无一日不尽心,无一夜敢安眠,生怕因微臣一人之过而使百姓遭罪。 幸赖陛下洪福,微臣于边市城和顺天府中,还算是薄有几分清名,百姓的收入倒也增加了一些,生活比好了些。 电脑端::/ 可是,都察院的郑御史却瞧不见,为了喷人而喷人,为了弹劾而弹劾,表面功夫做的十足实则背地里狗屁不通。 微臣,冤枉啊~” 拖了长音的冤枉啊三个字回荡在奉天殿,整个大殿里面的文武官员们都开始狂翻白眼。 赤松妹子左右打量了一眼,忽然出班跪倒在地,向着朱老四拜道:“启奏陛下,下臣有本要奏!” 第二百三十二章 陛下不公! 刘观心中狂喜,郑延大喜过望——如果一直装怂的赤松妹子站出来怼杨癫疯一波,那这次有麻烦的就不是都察院,而是杨癫疯了。 然而赤松妹子用他的实际行动证明了什么叫做倭国人的奴性。 得了朱老四的允许之后,赤松妹子再次恭恭敬敬的行了参拜大礼,跪在地上奏道:“盖惟天朝皇帝爷爷陛下尊居五位,正临万邦,体乎天地之心,正此纲常之道,将以劝善惩恶,故使翰林杨大官是有行也,下臣代我国国主谢过杨翰林在倭国主持公道之义举!” 赤松妹子的话音刚刚落下,刘观和郑延就傻眼了。 称呼朱老四为天朝皇帝爷爷陛下是没错的,问题是赤松妹子说的跟想象中的不一样!不应该弹劾杨少峰在倭国胡作非为?不应该弹劾杨少峰在倭国拿人家国王当孙子使唤? 倭国国王那傻缺还派使臣来感谢杨癫疯!? 心中狂吼着不应该,郑延甚至都顾不得朱老四还没有开口说话,就直接抢先一步对赤松妹子道:“赤松使者,你可知道你在说些什么?若是有人威胁你,你大可以告诉本官,本官定然为你主持公道!” 杨少峰见郑延话里话外的在暗示着自己赤松妹子,忍不就就翻了个白眼:“郑御史傻了吧?赤松妹子来了之后就住进了会宾馆,谁会跑去威胁他?” 郑延怒道:“赤松使者和你一起来到大明,谁知道你有没有在路上威胁过他?” 这一回,不待杨少峰开口,赤松妹子就直接向着朱老四拜了下去:“启奏天朝皇帝爷爷陛下,下臣虽然一路和杨翰林同行而来,但是杨翰林未曾对下官有过一丝一毫的威胁,反而多有照拂,下臣感激杨翰林还来不及呢,又何敢攀诬于他?” 实际上,傻掉的不仅仅是刘观和郑延,就连朱老四和夏原吉、张辅等人都傻眼了。 杨少峰在倭国具体干了些什么乱七八糟的破事儿,朱老四这个当皇帝的,还有夏原吉这个管钱的再加上张辅这个管丘八的,这三人却是知道的一清二楚。 而正是因为知道的太过于清楚,所以朱老四和夏原吉才特别的懵逼。 刚才郑延暗示杨少峰在路上威胁赤松妹子,其他人信不信的不知道,反正朱老四和夏原吉却是一丁点儿的怀疑都没有。 这种拿着蛮夷不当人的行径,倒真像是杨少峰一直以来的作风。 可是,现在赤松妹子不仅替源义持来上表谢恩,还说杨少峰没威胁过他…… 尽管心中疑惑万分,朱老四表面上还是没有任何表示,只是淡淡的嗯了一声道:“朕知道了,你且起来吧,朕自会处理此事。” 再一次山呼万岁,五体投地的行礼,赤松妹子恭恭敬敬的走完了谢恩流程之后才从地上站了起来,然后倒退着回到了自己应该站着的位置。 只不过,赤松妹子所站的位置恰好在朝鲜使臣崔承恩的身后,这让崔承恩得到了一种莫名的优越感。 轻轻咳了一声之后,崔承恩也躬身出班,向着朱老四行了五体投地的大礼,拜道:“启奏天朝皇帝爷爷陛下,臣代我朝鲜国主李祹上奏大明天朝皇帝爷爷陛下,谢陛下眷顾之恩,也谢过杨翰林当初的指点之恩。” 崔承恩退下之后,接着阿鲁台的使臣扯里帖木儿也站了出来,同样是谢过杨少峰当初对鞑靼部的指点之恩。 然后是把安台兄弟,思勤,图门吉日嘎拉,这三个瓦剌部的使臣也站了出来,同样是谢过杨少峰当初对瓦剌部的指点之恩。 这几个人的表现,顿时就让杨少峰的心里感觉热乎乎的。 瞧瞧,本公子还是很受欢迎的嘛,起码这些人还都念着本公子的好儿! 想想老扯兄弟这些人,再瞧瞧傻缺一样的郑延,杨少峰的心里顿时就分外腻味:“郑御史还有什么话说?本官威胁得了赤松妹子,难道还能威胁得了鞑靼和瓦剌?” 郑延的脸色更青了——你能威胁得了他们,本官敢说你能威胁得了他们?你当本官是个不顾大局的傻缺? 高坐在龙椅上的朱老四也不想再拖下去了,干脆摆了摆手,吩咐道:“杨少峰虽然胡闹了些,可是终归是有功于国家。来人,赐杨少峰珍珠十颗,锦缎十匹,宝钞百锭。” 杨少峰忍不住撇了撇嘴。 珍珠十颗还算是比较值钱,拿回去给林棠做项链肯定好看,锦缎这玩意送给灵儿和芫儿去做衣服也是好的。 唯独这宝钞百锭就比较操蛋了。 一锭宝钞等于五贯宝钞,换句话说,宝钞宝锭,也就等于是赏银五百两,去醉仙楼消费不了几瓶神仙醉,在拳击场和拍卖场上也就是一锤子买卖,聊胜于无。 杨少峰撇嘴的表情恰好落入了朱老四的眼底,暗中在小本本上记了一笔之后,朱老四又对郑延道:“郑爱卿虽有不当之举,却也是尽忠职守,同赐珍珠十颗,锦缎十匹” 然后杨少峰就不满了。 干啥,和稀泥啊? 他喷我,屁事儿没有,我喷他,他还是屁事儿没有,除了五百贯的宝钞之外,大家得到的赏赐还都一样,御史言官就可以为所欲为啊? 一脸愤愤然的杨少峰当即就像朱老四拜道:“启奏陛下,臣有本奏!” 朱老四忍不住把目光投向了殿前大汉将军手中的金瓜上面。 要不然,揍他? 夏原吉一瞧朱老四的神色不善,当即就闪身出班奏道:“启奏陛下,臣以为陛下所断不公!” 朱老四冷哼一声道:“有何不公之处?” 夏原吉抢在杨少峰前面道:“启奏陛下,郑延无端弹劾杨少峰,且所劾之事尽为无稽之谈,虽然言官有风闻奏事之责,我大明也不因言而罪人,但是,臣以为不当赏!” 杨少峰顿时就明白了,夏原吉表面上是在指责朱老四不该赏赐郑延,实际上却是在向自己表明一件事儿——言官喷子们就算是喷错了,大明也不会治他们的罪,因为这是他们的职责所在。 杨少峰瞧了夏原吉一眼,虽然感激夏原吉的回护和暗示,但是心中却对大明的风宪制度大为不满。 从某种程度上来说,大明对得起这些言官喷子,可是这些言官喷子却未必对得起大明——早期的喷子们还好一些,大多数时间还是为国为民而喷,可是到了后来,慢慢的就变成了为喷而喷。 等到东林党这个操蛋玩意儿出现了之后,基本上就已经变成了故宋时的党争,什么为国为民之类的大义都靠边站,先分出个是非对错来,毕竟正邪不两立,黑白要分明。 而言官喷子们,自然也就成了众正盈朝东林党以及其他乱七八糟的那些浙党楚党之类的马前卒,冲锋在党争的第一线。 直到大明唱了凉凉之后,这些傻缺们才发现,入主中原的建奴可不像老朱家的皇帝那么好说话,甚至还会偷偷摸摸的给他们送礼以求他们喷的轻一些,然后他们还能把这事儿记在皇帝的《起居注》里面以表明自己是多么的清高。 螨清的皇帝们没这么蠢,直接刀子举起来,杀一个不行就杀两个,杀两个不行就再多杀两个,完美的现实了李承乾的那句名言:吾若为帝,必肆吾欲,若有臣下谏,遂杀之,杀五百,岂不定。 所以人家和中堂可以往家里面搂八亿两白银,因为那是钱聋留给他儿子的小金库…… 杨少峰的思维又开始跑偏,朱老四的脸色却是难看了几分,瞪了夏原吉一眼之后才说道:“朕心里有数,就这样儿吧。” 夏原吉一扭头,却见杨少峰正在发愣,当下也不打算跟朱老四再拧下去,只是向着朱老四躬身行了一礼,然后便退了回去。 杨少峰却被朱老四的声音惊醒过来,忽然向着朱老四拜道:“启奏陛下,臣要弹劾都察院左都御史并一百一十位监察御史!” 朱老四阴沉着脸道:“你没完没了了?” 杨少峰躬身道:“启奏陛下,臣要弹劾都察院左都御史并其一百一十位监察御史,上不能匡主,下无以益民,皆尸位素餐之辈,望陛下明鉴。” 原本打算借坡下驴的刘观发现自己这不是骑的驴,而是骑在了老虎背上,有点儿不太好下的样子? 无奈之下只得跟杨少峰硬刚到底的刘观先是向着朱老四躬身行礼,然后才对杨少峰道:“方才杨翰林问郑御史有何证据,那本官现在倒要问问杨翰林,不知杨翰林又有何证据,能证明我都察院一百一十位御史皆是尸位素餐之徒?” 杨少峰呵的冷笑一声,指着刘观道:“证据就在这儿,你,还有在京城的那一百一十位监察御史,你们就是会走动的证据! 洪武十三年,太祖高皇帝罢御史台。洪武十五年,更置都察院,以为纠劾百司,辨明冤枉,提督各道,为天子耳目风纪之司。 十三道监察御史更是身负重担,察纠内外百司之官邪,或露章面劾,或封章奏劾。 在内,两京刷卷,巡视京营,监临乡、会试及武举,巡视光禄,巡视仓场,巡视内库、皇城、五城,轮值登闻鼓。 在外,清军,提督学校,茶马,巡漕,巡关,攒运,印马,屯田。师行则监军纪功。 刘御史,下官没说错吧?” 第二百三十三章 这说的是人话吗! “那么,敢问刘御史,如今都察院一十三道监察御史,有多少在京,有多少在外?在京时间多?还是在外时间长?” 伸手指了指邓真,杨少峰又接着说道:“邓御史所言十事,有多少是在京所见,又有多少是在外所见?为何邓御史可以看见,而其余一百零九位御史却视而不见?” 刚刚还注视着杨少峰的邓真扭过头去数大殿门上的钉子。 刘观几乎被逼入了死角。 “太祖高皇帝何以置都察院?不过是希望监察御史走出去,到地方上多瞧瞧,多看看,带着诸般军民利弊回来。换言之,御史言官,便是天子的耳目。” 杨少峰丝毫没给刘观面子,甚至还搬出了太祖高皇帝朱元璋,就像是刘观刚扔出一对三,杨少峰回手就是四个二带上两王。 “替百姓代言,为万民发声,这才是尔等御史言官之责。可是现在再瞧瞧你们,有几个人是替百姓说话的?郑御史,你是山东道监察御史,没错吧?” 郑延不知道杨少峰为什么忽然要将矛头对准自己,无奈之下只得点头应是。 杨少峰道:“山东有几地干旱?有几地水涝?旱了几年?涝了几年?山东有民几何?如今百姓以何为生?” 郑延顿时傻眼了。 山东自从元末,便是红巾军和元军争夺最为激烈的地区,就算到了洪武朝后期,对于流民的安置还有生产的恢复,都还是令朝堂大佬们头疼的问题。 等到了朱老四起兵靖难,原本就没有恢复过来的山东就再一次遭了兵灾,如今正是今年旱了明年涝,吃了上顿没下顿的局面。 甚至当山东饥民需要赈济时,许多地方已是仓无储粟,不得不“于近旁军卫有司所储给赈之”, 更操蛋的是,郑延确实是山东道监察御史没错,可是郑延是属于地方上调进京城为官的,如今刚刚接任山东道监察御史没几个月的时间,还没有把山东的情况都摸清楚,所知道的,也仅仅是这些表面上的东西,这让人怎么回答? 杨少峰瞧着哑口无言的郑延,顿时笑了起来:“你不知道吧?那本官来告诉你,至永乐十六年止,不算军籍在内,山东有丁口六百五十万,百姓困顿,商贾不通,满目疮痍。” 杨少峰的话音刚刚落下,夏原吉便咳了一声,朱老四的脸色也黑了下来。 只不过,朱老四尽管黑着一张脸,却依旧没有说什么,只是默默的给杨少峰又记下了一笔。 “一派胡言!”郑延指着杨少峰喝道:“山东虽然困顿,却也没到你说的那般地步!” 杨少峰满脸的无所谓:“那你去山东看过了没有? 若是上任之初就去山东走走瞧瞧,你能不知道山东到底是个什么情况? 你一个山东道监察御史,不好好去山东走走瞧瞧,反而盯着本官不放,如今又借着一派胡言四个字来反驳本官,你的脸呢?莫不是出门的时候忘在家里了?” 杨少峰的语音落下之后,脸黑的就不仅仅是郑延和刘观了,就连朱老四的脸色也是阴沉无比。 只不过,在刘观和郑延看来,皇帝的脸色不好看,多半是冲着杨少峰而去的。 可是实际上,朱老四的脸色难看,却是因为郑延这个山东道监察御史居然不知道山东那边到底是个什么情况。 实际上,山东那边的情况远不止是困顿两个字就可以形容的——唐赛儿自号佛母,起兵造反了! 恰好锦衣卫的消息比之地方官府的消息还要快一些,而郑延这个山东道监察御史还在京中弹劾杨少峰,根本就不知道山东那边到底发生了什么。 负责山东道的监察御史不知道山东发生了什么,反而待在京城弹劾一个刚刚从海外替国库捞了七万万两白银的功臣…… 朱老四阴沉的脸色让大殿中的气氛更加压抑。 过了好半晌之后,朱老四才开口道:“退朝。” 杨少峰跟着其他大臣们一起向着朱老四躬身行礼,目视朱老四离开了奉天殿,剩下跪在殿中的郑延像个傻子一样瘫倒在地上。 徐景昌从勋贵的队伍里面走了过来,向着殿门口示意了一下,哈哈笑着说道:“走啊,醉仙楼喝酒去?这次我给钱!” 跟着徐景昌一起过来的薛斌等人顿时狂笑起来,一点儿也没有掩饰的意思——你郑延方才不是说状元公欺压商人么,今天再去就给钱。 刘观阴沉着脸道:“年轻人不要太气盛,得饶人处且饶人!” 杨少峰呵呵笑了一声,死死的盯着刘观,一字一句的说道:“不气盛,还叫年轻人吗!” 正准备出宫的夏原吉凑了过来,拍了拍杨少峰的肩膀,笑道:“状元公在倭国几个月,赶紧回家好好歇歇。” 张辅也凑了过来,说道:“走,去你家庄子上,这醉仙楼的酒菜还是比不过你家的。” 杨少峰笑着点了点头,伸手向外虚引一下,对着夏原吉道:“夏部堂一起吧,咱们去庄子上好好喝点儿。” 只不过,杨少峰等人还没有走出奉天殿,就被气喘吁吁的无心给拦住了:“状元公留步!” 杨少峰笑眯眯的道:“走,一起去醉仙楼喝一杯?” 无心摇了摇头,说道:“还喝?喝不成了,皇爷已经往文华殿去了,皇爷命咱家把状元公给捆过去,顺便还要请夏部堂和英国公还有定国公几位一起过去。” 杨少峰顿时一脸懵逼:“啥?捆过去?” 无心嗯了一声,对着身后的小太监挥了挥手,又对杨少峰道:“得罪了,状元公也别怪咱家。” 直到几个小太监把杨少峰五花大绑起来,又拿着一根木扛将杨少峰抬了起来,刚刚还淡定无比的杨少峰顿时又惊又怒才,对着无心怒骂道:“狗无心!你这是捆人呢还是捆猪呢!” 无心赔笑道:“状元公勿恼,这也是皇爷的吩咐,您千万别跟咱家一个死太监计较。” 示意几个小太监将杨少峰抬走,无心又拦住了旁边看热闹的夏原吉和张辅,示意两人和徐景昌等人跟着自己一起去文华殿。 大明朝的文武官员外加一众勋贵宗室乃至于外藩使臣们就这么看了一出好戏——堂堂六首状元被人像捆猪一样五花大绑的捆了起来,然后像抬猪一样往文华殿抬去。 走了一路,杨少峰骂了一路,无心倒也不生气,只是笑吟吟的走在最前面。 夏原吉低声对张辅道:“狠人啊,敢这么骂无心的,杨翰林倒还真是头一个。” 张辅摇了摇头,说道:“不一样,不一样啊。你别看他一口一个死太监的骂,可是无心他们偏偏不当回事儿。若是换了咱们,这般骂法……” 夏原吉岔开了话题,说道:“也不知道陛下找咱们是什么事儿,还要把杨翰林给带上?” 张辅道:“大概是山东的事儿吧。昨天的急报,你不是看过了么?” 夏原吉嗯了一声,脸色有些不好看:“该死的,山东那破地方到底是怎么了,免了民赋民税还能活不下去,简直是见了鬼了!” 徐景昌凑了上来,低声道:“要我说,这民赋民税的,就不该免!不光正常的不该免,就连灾年的时候也不能免!” 夏原吉瞪了徐景昌一眼,怒道:“你说的这还叫人话?” 徐景昌道:“夏部堂也是去赈过灾的,难道你还不知道那些官吏和士绅们都是个什么鸟样? 若是陛下没有免了民赋民税,那这些赋税是收往国库的,他们收的上来也好,收不上来也罢,反正跟他们没什么关系,所以也就无所谓了。 可是现在陛下把民赋民税都给免了,这也就意味着他们能多收几成租子,佃户们再敢赖着不交,可就不是陛下的事儿了,这是他们的银子,他们还能轻易放下这么大一块肥肉?” 嘿嘿笑了一声,徐景昌的脸色多少有些不自然:“如果不是状元公带着我等发财,我等肯定会将租子涨上那么一成两成。” 夏原吉捋着胡须的手不自觉的多用了几分力,险些将胡子给薅下来:“这说的是人话吗!陛下免了民赋民税,你们还要多涨一成两成的?你们就不怕将百姓给逼反?” “很明显,百姓已经开始反了。”自打决定跟杨少峰出海之后就降了租子的徐景昌一点儿不慌,更没有卖了队友的愧疚:“那些土鳖地主没什么眼光,眼睛就盯着那一亩三分地,陛下看不上的,他们看的上,陛下不要的,他们要。 如果本公所料不错的话,山东那边就是这种情况,百姓被逼得活不下去了,要不然百姓也不会打着反贪官不反陛下的旗号。” “那也是造反!” 张辅斩钉截铁的说道:“无论如何,他们造反了就是造反了,你我现在该考虑的不是他们为什么造反,而是如何将动乱平定下去!” 夏原吉瞧了张辅一眼,摇头道:“英国公言之差矣。你是带兵出身的,考虑的自然也是这些战阵上的事情,可是陛下要考虑的,可不仅仅是这么点事儿。” 第二百三十四章 让子弹飞一会儿 朱老四召集夏原吉和张辅等人的原因确实如同张辅所猜测的那样,就是因为山东那边叛乱问题。 唐赛儿是何方神圣,朱老四不关心,山东现在到底乱什么了什么样子,朱老四同样不关心。 真正让朱老四上火的是地方官府居然有胆子隐瞒不报,还有官兵的征剿不力。 挥挥手命人给杨少峰松绑之后,朱老四就直接将锦衣卫递上来的密报扔给了张辅:“瞧瞧,青州卫指挥使战死,莒州千户孙恭所率兵马中计被杀,地方官府隐瞒不报,若不是锦衣卫将消息递了上来,只怕朕现在还不知道。” 朱老四的声音很平静,平静到听不出一丝的怒火,然而张辅拿着密报的手却不自觉的抖了一下。 想了想,张辅还是本着死道友不死贫道的想法卖了徐景昌:“启奏陛下,方才定国公说陛下免了民赋民税,那些士绅定然会提高佃租,再加上山东非旱即涝,百姓活不下去,自然也就揭竿而起了。” 朱老四难得的没有生气,反而意外的瞧了徐景昌一眼。 真要是说起来,徐景昌这个定国公其实跟徐钦那个魏国公差不多,都属于那种打断腿不心疼的混蛋。 可是短短几个月的时间,徐景昌却能说出来这么一番话,倒也足以告慰徐增寿的在天之灵了。 脸上看不出喜怒之色,朱老四只是淡淡的说道:“现在的问题是,山东那边该如何处置?” 朱高煦惦记着青州这个大本营,当下便躬身道:“启奏父皇,儿臣以为应该派遣得力的人手率兵前往,尽快平定叛乱。” 朱老四没理会朱高煦,反而将目光投向了夏原吉:“夏爱卿怎么看?” 夏原吉躬身道:“启奏陛下,臣刚刚在想定国公所说的。 陛下一片爱民之心,已经免了民赋民税,百姓旦凡还能活的下去,便不会不念着陛下的恩德。 可是如今的情况,却是山东叛乱,短短十几天的时间就蔓延了十几个州县。 臣在想,到底得是多狠的心,才能狠得下心去收取七成的租子?” 夏原吉的话音落下,朱老四也跟着长叹了一声。 到底得是多狠的心?一提起来就是孔孟之乡,圣人之地,可是这些乱七八糟的破事儿就摆在那里,只怕孔孟复起于地下,也要被活生生的再气死一回。 可是,跟这些狠心的士绅比起来,那些官场上的人,却更加的该死! 隐瞒不报?招安? 如果长此以往,是不是就会出现想当官,杀人放火受招安的局面?会不会有人心中一旦不爽就杀官造反? 是的,在朱老四看来,那些士绅该死,隐瞒不报的官员们也该死,那些平叛不力的官军该罚,那些带头造反的就更加该死了! 眼见朱老四也开始叹气,张辅忍不住低声道:“陛下大可宽心,山东再乱,也不过是疥癣之疾,给臣五千精兵,叛乱只手可平。” 朱老四摇了摇头,却没有说话。 是啊,叛乱确实只手可平,尤其是张辅说出来这句话,就代表着张辅是真的有信心靠五千精兵去平定叛乱。 可是叛乱平定了之后呢? 杨少峰忽然低声道:“祖父大人何必叹气?不如先让山东乱一乱?” 夏原吉顿时不满了,瞪着杨少峰道:“这说的什么话?还让山东乱一乱?你知不知道,现在拖的时间越长,以后平定起来也就越麻烦。” 杨少峰见朱老四依旧一副面无表情的模样,便斟酌着说道:“山东现在乱起来,其实也未必就是一件坏事儿,相反,现在乱起来,总比以后乱起来要好的多。 就像人生病一样,偶尔有些小病未必就是坏事儿,如果一直不得病,一旦得病了,可能就会要了命。” 朱瞻基在旁边也帮腔道:“皇爷爷,孙儿以为义弟说的是,山东那边,确实还是乱一乱的好。” 如果单只杨少峰这么说,夏原吉和张辅还可以理解,现在就连朱瞻基也是这么个说法,懵逼的就不只是夏原吉和张辅了,就连朱老四也有些懵。 “正所谓不破不立,”朱瞻基斟酌着说道:“山东的问题,存在了已经不止一天两天,现在乱起来,确实要好过以后再乱。” 夏原吉道:“如果不乱,那岂不是更好?” 朱瞻基摇了摇头,说道:“现在左右也没什么外人,那我有什么话也就直接说了。 如果只是单纯的平定叛乱,莫说是英国公,就算我都有把握率五千精兵将之平定。 可是现在的叛乱平定下来之后,百姓该活不下去的还是活不下去,那些横征暴敛的士绅依旧会横征暴敛,根本就不会有什么根本性质的改变。 若是让山东乱一乱,起码能让那些士绅见识到百姓的力量,以后等叛乱彻底平定下来,天下的士绅就会收敛一些,暂时苦了山东一地,却能让天下的百姓都跟着受些长久的好处。” 瞧瞧,到底是皇太孙,到底是朱老四培养起来的接班人,说起这些乱七八糟的屁话简直就是老母猪戴胸罩,一套又一套。 杨少峰向着朱老四躬身行了一礼,然后说道:“孙儿愿往山东一行,替祖父大人巡抚山东。” “不可!”夏原吉想要打消杨少峰这个想法:“山东叛军自有军府处置平叛,民间及官场也自有监察御史查访,状元公还是好生留在顺府的好。” 朱老四同样嗯了一声道:“你去山东干什么?还不够添乱的!” 杨少峰道:“孙儿就是想去山东,最好是能去即墨做个县令。” “即墨?”夏原吉顿时就急了:“那更不行了,叛军如今正在向即墨进军,状元公不能去!” 别人去即墨送死不送死的,夏原吉不关心,但是杨少峰去即墨,那肯定不行。 七万万两白银啊,给山东叛军每人一万两白银还能剩下好多,可千万不敢让杨少峰这种招财童子去冒险! 朱老四却来了兴趣:“你个混子不是一向喜欢做咸鱼的么,这次怎么敢主动往山东去了?” 摇了摇头,朱老四又接着说道:“忘了,你在辽州之时就犯过浑,带着辽州卫的五千将士去堵河堤的事情,也就你这种有脑疾的人才能干得出来。” 你在夸我?我就当你在夸我! 杨少峰心中暗自吐槽不已,然后向朱老四躬身拜道:“回祖父大人的话,其实是孙儿心中有一些想法,想要去即墨那里试试。” 朱老四嗯了一声道:“说说看。” “别让他说!”夏原吉急道:“陛下怎么能让状元公去即墨?这刀枪无眼,万一有个闪失,国库……” “你可别提国库了”杨少峰道:“七万万两的白银,够你国库跑上一百年的老鼠了! 再说了,我又不是真的脑子有病,我去即墨只不过是想试试我心中的一些想法,看看能不能彻底解决掉山东的问题。 如果可行的话,我这种想法就可以向其他地区推开,大明以后也不用担心百姓吃不上饭了。” 杨少峰的话音一落,就连朱老四都有些动容了——不用担心百姓吃不上饭,那可比万万两白银更重要! 仔细打量了杨少峰几眼,朱老四才开口道:“说吧,你到底是怎么想的?” 杨少峰道:“孙儿想去即墨,是想着看看能不能从种植、养殖、商业、河道、桥梁、交通等等方面入手,先让百姓富起来。 另外,就是试一试郑公公从海外带回来的那些种子,看看到底有没有合用的,能不能让粮食多产一些。” 朱老四嗯了一声,说道:“让秦子宁率五千班军和你一起去,朕再让吴克勤率领效义营的三千骑兵和你一起前往。” 挥手阻止了想要话说的夏原吉,朱老四又接着说道:“行了,这事儿就这么定了。” 夏原吉急道:“那山东的叛军?” 朱老四道:“慌什么。他带着五千班军和三千骑兵,叛军若是还能伤到他,那他躲在京城也是一样,就连朕这个皇帝都不安全了。 叛军的事儿,就按瞻基所说的,先让叛军乱一会儿,英国公做好随时平叛的准备也就是了。” 诸般事情都吩咐完毕之后,朱老四才开口道:“都退下吧,瞻基你们两个留下。” 等到其他人都退出去之后,朱老四才扭头对无心吩咐道:“让所有人都退到百步之外,殿外也不需要留人把守,让记录起居注的史官也先行退下,下面的事情,不必留档。” 无心躬身应了,然后向着殿外走去,过了半晌之后才回来将殿门也给关上了。 朱老四这才瞧着杨少峰道:“刚才你就一个劲的向朕使眼色,你到底想干什么。” 杨少峰躬身道:“启奏祖父大人,义兄这些说法,不过是替孙儿的某些想法找借口罢了。” 朱老四嗯了一声道:“说吧。” 杨少峰向着满脸担忧的朱瞻基使了个安心的眼色,然后直接就开口说道:“孙儿就是想借着叛军的手除去某些人。” 朱老四道:“那一家?到时候你这名声……” “孙儿还有什么名声?反正早就臭了大街了,今天喷完那些言官喷子们,孙儿也不介意名声更臭一点儿。” 第二百三十五章 流水的皇帝,铁打的世家 自打元末开始,山东就是元军和红巾军反复争夺的兵家重地,等到朱老四起兵靖难,山东就又一次遭了兵灾,连续不断的战争所带来的最直接后果就是十室九空,千里无人烟。 “问我祖先何处来,山西洪洞大槐树。祖先故里叫什么,大槐树下老鸹窝。” 这首山东人很熟悉的民谣,就是因此而来。 因为从朱重八到朱老四,一直都在不遗余力的从山西往山东移民。 但是,这里面有一个问题。 战争中死伤最重的往往是那些平民百姓,而那些有钱有势的士绅们却很少受到影响,甚至还能借机扩大家业。 最简单的玩法,就是两头下注。 比如独孤信把三个女儿嫁给了以下三人:北周明帝宇文毓、唐国公李昞(唐高祖李渊父亲)、隋文帝杨坚。 再往近了说,还有一首著名的音乐,《宋家王朝》,又名《宋氏三姐妹》。 这种玩法,中原的那些世家大族向来玩的极溜,比如出身山东琅琊的诸葛氏,诸葛亮效忠刘备,其兄长诸葛瑾却是东吴重臣,官至大将军。 至于杨少峰打算借着叛军的手除掉的那一家,就更是个中翘楚中的翘楚,世家之中的世家。 正所谓是流水的皇帝,铁打的世家,在则天皇帝向着世家下手之前,中原王朝几乎就把持在世家集团的手里,无论风云如何变幻,世家依旧是世家,甚至连皇帝都不放在眼里。 比如传说中的五姓七望,向来就瞧不起陇右出身的李二陛下,偏偏杀兄宰弟且为乐的李二陛下还拿五姓七望没办法。 比如出身“关中四姓”的盛唐宰相薛元超,想要娶五姓女依旧不可得,以至于薛元超感慨:“此生所遗憾者,未能娶五姓女!” 为了降低世家的影响力,李二的儿子李小九还强力禁止包括五姓七望在内的五姓十家私自通婚。 然而并没有什么鸟用,五姓七望顶风作案,仍旧互相通婚,原来就没把李二当回事儿的他们更没把李小九当回事儿。 也正是因为这些世家如此操蛋,杨二、李二、李小九、武媚娘四代皇帝才不遗余力的打压世家。 然而操蛋的是,哪怕是经过杨二、李二、尤其是武媚娘三代狠人不遗余力的打压,哪怕是李家坐了两百多年的江山,唐文宗向郑覃求婚,想要郑覃的孙女嫁给皇太子,也依旧被郑覃给拒绝了。 世家就是世家,不会因为你家是皇帝就会瞧得起你,赵大当了皇帝才算是基本解决,因为世家都在唐末到五代五代十国那段时间死的差不多了。 唐末五代的战乱超出了世家大族所理解的历史世界,东汉末年尽管有曹操诗中“白骨露于野,千里无鸡鸣”之说,但终究更是平民百姓的一场浩劫,同诗中也有“关东有义士,兴兵讨群凶”,关东的世家大族在还兴兵讨凶,并未遭到大范围的**毁灭。但是唐末五代呢,则有韦庄的一句诗为证,“天街踏尽公卿骨”。 如谭凯所说,黄巢之乱与唐朝之前的安史之乱等战乱本质性不同的是,即使粗鄙无文如安禄山,也在期待依靠他熟悉的世家大族和既有官僚机构,尽快建立起可行的统治;而黄巢及其后来者,则发起了对官僚集团大规模有组织的杀戮。 唐末李振曾将裴枢等三十余位出身士族的大臣诛杀于白马驿,并将尸体投入黄河,云“此等自谓清流,宜投诸河,永为浊流”。 以往的战乱,多数集中在北方,世家大族至少可以通过南渡,在南方修养生息。而唐末的战乱则波及了帝国境内所有大的人口聚集地,晚唐五代已少有地方可以作为避风港。 然而无论五姓七望也好,还是关中四姓也罢,都还当不得真正的千年世家之称。 真正的千年世家,在山东,在兖州,在曲阜。 西汉元始元年,在这个贵族基本凉凉,门阀崭露头角,世家还没有出场的时代,平帝为了张扬礼教,封孔子后裔为褒侯。之后的千年时间里,封号屡经变化,到宋仁宗至和二年改封为衍圣公后一直沿袭这个封号。 靖康之变后,四十八代衍圣公孔端友以应诏书“拜谒圣天子”为名随宋高宗的偏安大军渡江南迁之后,金兵入主中原,建立了伪齐政权,刘豫于阜昌二年封孔端友之弟孔端操之子孔蹯为衍圣公,主持曲阜孔子林庙的祭事。 这样,尽管孔子的嫡裔孔端友奉先祖及亓官夫人像南去,祭祀先圣的香火依然在曲阜四时缭绕不息。 其后伪齐政权垮台,金熙宗于天眷二年仍封孔蹯为衍圣公,至此,孔氏北宗正式形成。 稍后,北宗衍圣公孔元措随同金政权迁往汴州,曲阜由其族兄孔元用主持祀事。 宝庆元年,宋兵收复山东,以孔元用为衍圣公。宝庆二年,改授孔元用之子孔之全为衍圣公,蒙元占领曲阜后,亦承认了衍圣公孔之全的身份。 就这样儿,在同一时期就形成了南宋、金及元三家朝廷各有一个衍圣公的局面,各位衍圣公们顶着圣人之后的名头同时吃着南宋、金和蒙元的俸禄,不见有丝毫手软。 等到蒙元灭了金国之后,孔府审时度势,在衍圣公孔元用的率领下,大义凛然地倒向了忽必烈,为表耿耿赤子之心,孔元用亲率族人加入元军,清剿汉人“反贼”,“不幸”死在军中。 孔元用死后,孔元措一系乘机夺权,孔家内部为了衍圣公称号展开了争夺,持续数代,直到元仁宗判孔元措一系为正溯,孔元用一系彻底败北。 元宪宗二年春夏之间,孔府还派出大儒张德辉与元好问等觐见忽必烈,就是那个问世间情为何物,直教人生死相许的元好问,跪请忽必烈为“儒教大宗师”。 毕竟是衍圣公派来的,“代表”了天下儒学,所以尽管忽必烈很意外,但还是非常高兴地接受了这个“儒教大宗师”的称号。 元好问乘机提出,希望“儒教大宗师”能多为天下儒生着想,改善一下儒生们的卑贱地位,蠲免儒户的兵赋等。这个提议也被忽必烈应允。 忽必烈接受“儒教大宗师”称号后,孔子后人们上赶着抢着去上表庆贺,说什么这是“实质荣归”,“名实相副”,“圣人开颜”,“吾皇圣明”。 至于寻常汉人百姓如同地狱一般的惨状?只要捂上眼睛当没看见,那就是不存在,一定要某些别有用心的匪类在抹黑我大元圣明天子! 总之,自瞎双目,自聋双耳,装聋作哑之下没有半句上表更没有一字抗议,只管当他们的“衍圣公”。 甲申国难之后,螨清小皇帝瞬彘在其“皇叔父摄政王”小野獾的庇护下在北京城里面举行登基大典,而被崇祯皇帝朱由检册封为“衍圣公”十几年的孔子后代----孔子第六十五代孙孔胤植便立即在第二天上书顺治皇帝称臣,顺便上了《初进表文》和《上剃头奏稿》。 当然,都把忽必烈奉为儒学大宗师了,跪在建奴的脚底下喊爸爸也不是什么不能接受的事儿,小意思。 不过,这还不算完,因为螨清凉了,东瀛的倭奴站起来了。 1937年,日寇大举进攻北平之前,孔子第七十七代孙孔德成突然诗兴大发,鼓吹中日两国“同文同种”,诗曰:“江川珠泗源流合,况是同州岂异人”。 1938年2月8日,倭国已经开展全国侵华战争半年多,在被日本占领的沦陷区的曲阜,孔府代理“奉祀官”孔令煜宴请日寇某驻济宁的联队“联队长官”,“大队长”,“副官”等一干头目到孔府吃饭喝酒,谈天说地,并笑盈盈的高兴的合影留念。 基于其他的,像什么“孔令贻发起为张勋建立生祠”、“孔令贻拥护清室复辟”、“孔令贻劝袁世凯早日登极复宪”、“孔令贻拥戴袁世凯称帝”、“孔府代理奉祀官电贺汪精卫政府成立三周年”、“一九二三年孔德成仍用宣统年号奏谢清废帝赏”之类的破事简直多不胜数。 如果不是蒋校长在1938年的时候命人把这位衍圣公给弄到身边,估计衍圣公府又要通电欢迎日军来华一起共荣,顺便再接受倭国舔黄的册封了! 就这么个玩意儿,指望他们能有几分良心,能对佃户好一些,能替百姓着想,倒还不如指望太阳从西边出来更现实一些。 …… 沉默了半晌之后,朱老四才开口道:“你想好了,一旦动了那一家,天下腐儒就会蜂拥而起,就算朕能在明面上护得住你,可是背地里,却不知有多少人恨你不死了。” 杨少峰无所谓的摊开双手,说道:“从宋末时一家三个衍圣公再到蒙元之时给忽必烈上‘儒教大宗师’的称号,再到前两年的孔繁铮冒支官粮案,孙儿早就瞧着他们不爽了。 孙儿一直觉得,孔圣人是孔圣人,衍圣公是衍圣公,这读书人究竟有多操蛋,从元好问之流就可见一般,祖父大人对他们再好,他们也只会端起碗吃饭,放下筷子骂娘。 与其这样儿,倒还不如借着叛军的手,直接把这个千年毒瘤给除了,让儒学回归到儒学的道路上,什么狗屁名教儒教,早就不应该存在了。” 第二百三十六章 你想干什么? “你打算怎么去?” 杨少峰准备借着叛军的手除去那个千年世家,朱老四不在乎。 杨少峰提议让先东先乱一乱,甚至有可能会将这股子乱兵赶到其他地方,让更的地方也跟着乱起来,朱老四同样不在乎。 不破不立。 永乐十三年清查人口,大明就莫名其妙的多出来几百万人口。 永乐十六年清查人口重造鱼鳞册,又莫名其妙的多出来几百万人口不说,光顺天府和河间府就莫名其妙的多出来上百顷的良田。 朱老四很清楚是怎么回事儿。 然而清楚归清楚,这些乱七八糟的破事儿是自古以来就存在的,想要在短短的几年时间内就将之彻底解决,基本上和天方夜谈差不多。 所以朱老四也不着急,反正自己后面还有高炽和瞻基,再加上一个不折腾就不舒服的杨少峰,这些破事儿早晚都有解决的那一天。 与此相比,朱老四更关心杨少峰和朱瞻基兄弟两个的安全问题,毕竟唐赛儿折腾起来的声势不算小,就连汉王的老巢青州都落在了唐赛儿的手里。 杨少峰琢磨了半晌才开口答道:“孙儿打算走陆路,由顺天府直接往乐陵去,过了武定州,也就到了唐赛儿的蒲台老巢,到时候一路向东南,直奔即墨。 如果不出意外的话,孙儿所走的这条路,基本上就是和叛军祸害的那些州县在一条线上,正好一路上打发了他们。” 朱老四嗯了一声,从椅子上站起来之后转了两个圈子,然后才开口说道:“走海路。郑和现在没什么事儿,正好走海路,从天津卫南下,绕过登莱后直奔鼇山卫,从鼇山卫登陆之后就到了即墨。” 杨少峰却摇了摇头,说道:“若是孙儿带人从鼇山卫登陆前往即墨,那唐赛儿受挫之下必然会北上益都和蒲台,反而离着兖州越来越远了。 所以,孙儿的计划就是直接从武定直奔即墨,一路走一路打,同时放出风声,让唐赛儿知道我要往即墨去,逼她主动离开即墨,同时让她不敢北上,这样儿一样,她就只剩下兖州一个方向可去了。” 朱老四有些烦躁,明知道杨少峰说的是对的,但是对于朱瞻基和杨少峰的担心却是怎么样儿也压不下去。 旁边装了半天背景墙的朱瞻基终于忍不住了,低声道:“要不然让定国公和永顺伯他们跟着?实在不行,还有汉王叔,他武力高,十个唐赛儿捆在一起也未必是汉王叔的对手。” “那就这么定了!” …… “让我去打女人?你长能耐了?” 绕着朱瞻基转了两个圈子,朱高煦才神色不善的说道:“别以为青州落在了那小娘们儿的手里我就会着急上火,实话告诉你们,老子不在乎青州,随便那小娘们儿怎么折腾去!” 朱瞻基毫不犹豫的指着杨少峰说道:“是义弟的主意,义弟说二叔武力无双,就算是吕布和赵子龙复生,也不是二叔的一合之敌,所以他向皇爷爷求了恩典,要让二叔跟着我们一起南下。” 这就是所谓的好兄弟? 杨少峰一脸懵逼的瞧着朱瞻基。 明明是你提议的,现在安到本公子的身上? 杨少峰正在琢磨着该怎么把这事儿给糊弄过去,朱高煦的脸上却已经阴转晴了:“算你小子有眼光! 不过,咱们可事先说好了,老子不会对一个小娘们儿出手,剩下的那些土鸡瓦狗,那是来多少就宰多少,肯定不会让你们两个掉一根寒毛。 对了,你们两个小王八蛋没一个好东西,说吧,这次从你们皇爷爷那里骗了多少兵马?” 朱高炽咳了一声,不满的瞪了朱高煦一眼。 朱高煦自觉失言,讪讪的笑了一声后又摆出了汉王的架子:“说吧,这次跟咱们一起去的都有谁,本王看看该怎么安排。” 朱瞻基躬身道:“回二叔,皇爷爷给了侄儿五千班军还有三千效义营的骑兵,由秦子宁领兵。” “秦子宁?那家伙倒是不错,练兵是把好手,就是不知道真到了战阵上是个什么模样,千万不要拉稀才好。” “另外,定国公,永顺伯,吴英和吴克忠吴克勤也会跟着我们一起去。” “他们几个?薛斌他们几个还好,用兵是差了些,可是冲锋陷阵都是一把好手,而且为人忠心,跟着去倒也没什么。可是徐景昌跟着去干什么? 带兵的本事比不过秦子宁,用兵的本事别说跟中山王比了,就连他大伯都不知道要比他强多少,论到冲锋陷阵,他也比不过薛斌他们。就连那些乱七八糟的花样,他也比不过这个混子,他去是跟着凑数的?” 杨少峰忽然觉得那些言官喷子们还需要修炼,最起码在毒舌方面是比不过朱高煦的,这货就像是一条毒液无限的毒蛇一样,那两颗雪白的大门牙就是毒牙,一个劲儿的在那儿喷吐毒液。 不过,朱高煦在看人方面还是挺准的,大概是脑子全都用来思考行军打仗之类的事情了。 朱瞻基又接着说道:“除了五千班军和三千骑兵,义弟手上还有皇爷爷一直未曾收回去的王命旗牌,可以调动山东所有的卫所听令,就连锦衣卫在山东的探子也可以调动。” 被朱瞻基这么一说,朱高煦都忍不住有些羡慕嫉妒了。 尚方剑这个玩意就已经够厉害了,但是王命旗牌的权利比之尚方剑还要高出三分,甚至在必要的时候,可以请出王命旗牌,斩杀持着尚方剑的人。 比如袁崇焕斩杀毛文龙,就是因为袁崇焕手握王命旗牌,而毛文龙的手里只有尚方剑所导致的,否则的话,袁崇焕哪怕数出来几千几万条的罪状,他也别想杀了毛文龙。 “说吧,你小子到底是怎么忽悠的?” 朱高煦盯着杨少峰,从杨少峰那里学来的新词用在杨少峰身上,竟是没有丝毫的不和谐之感:“王命旗牌在手,尚方剑在手,山东卫所任你调遣,三品及三品以下先斩后奏,这是一个正七品的县令能有的权势?” 杨少峰左右瞧了瞧,干脆拉着朱老四和朱瞻基一起回了自己院子的书院里,又把狗子和吴明还有边城等人都给派出去盯梢之后,才把自己的打算跟朱高煦又说了一遍。 听完了杨少峰所有的打算之后,朱高煦才啧啧有声的赞道:“看起来,让我那几个不成器的儿子在庄子的学堂里读书是对的。” 杨少峰一脸懵逼的瞧着朱高煦,不知道朱高煦怎么忽然又说起了庄子上的学堂。 朱高煦道:“你那些学生在倭国的事情,我倒是听人说起过,本以为他们就够坏的了,可是现在看起来,这满大明的人全部加一起,也未必能比得过你。 这次大张旗鼓的南下,你是不是还有其他的后手?” 杨少峰点了点头,答道:“纪纲会跟着咱们一起去,等咱们过了乐陵,就让纪纲手下的锦衣卫去暗中散播消息,把咱们最终要前往即墨的消息给传出去。” 伸出手指在桌子上比划了几下,大致的勾勒出山东的形状后,杨少峰又接着说道:“咱们走乐陵,想要前往即墨,一路上就得经过蒲台、寿光、维县等地,线路要么和叛军所在的地方重和,要么就是紧挨着叛军活动的那些地方。 一个亲王,一个皇太孙,一个六首状元,再加上无数的金银财宝和粮食,我不相信那些叛军能忍得住。 而只要他们忍不住,就肯定会向咱们下手,比较合适的地方,也就是蒲台和寿光、亭口等几个有限的地方,其他的地方根本就不适合。 依侄儿之见,叛军毕竟只是一些放下锄头的民夫,指望他们懂得排兵布阵,显然不如指望我家狗子去考个状元回来更现实一些,再加上咱们手里还有三千骑兵,那些叛军必然是个一哄而散的下场。 当然,如果那唐赛儿真的懂一些兵法,也能忍得住放过咱们这么大一块肥肉而不扑上来咬两口,那她必然会选择守城,到时候咱们就攻城,周边卫所不缺军械,五千班军不缺战力,想要解决她,很容易。” 朱高煦摇了摇头,说道:“如果她不出城跟咱们野战,也不死守城池,而是化整为零,不时的伏击我们的队伍呢?” 杨少峰摇了摇头,说道:“想要这么干,前提是她手下的那些叛军有一定的组织和纪律,同时还要有一定的战力,最起码能做到面对三千骑兵不慌,否则的话,这种玩法就是自寻死路。” 朱高煦道:“你打算把五千班军和三千骑兵都聚在一起,抱团前进?” “嗯,”杨少峰点了点头,说道:“侄儿的目的本来也不是剿灭她唐赛儿,她要是聪明点儿,就自己远远的避开,若是她不长眼,那就硬逼着她往兖州去。 当然,侄儿的计划也不止是这么一点儿。 比如纪纲手下的锦衣卫,现在咱们都不知道叛军里面潜伏着多少锦衣卫的探子,不过从锦衣卫得到的叛军情报上来看,锦衣卫里面必然有人潜伏在叛军里面,而且很可能是上层人物。” 朱高煦皱眉道:“你想干什么?” 第二百三十七章 慈不掌兵 离着蒲台越近,杨少身和朱瞻基等人的脸色就越发的难看。 破败的村庄,倒在路上的尸体,盘旋在空中的乌鸦,红着眼睛撕咬尸体的野狗,将一副兵灾过后的凄惨景象勾勒在所有人的眼前。 杨少峰恨恨的呸了一声,对于所谓义军的印象直接就降到了谷底。 朱高煦瞥了杨少峰一眼:“怎么,这就受不了了?” 杨少峰嗯了一声道:“都是人,他们怎么就下得去手!” 朱高煦满脸的不以为然:“战乱一起,谁也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就会死去,谁还顾得上什么仁义道德? 别以为这些事情就是那些乱军做出来的,实际上,官兵也没比乱军强到哪儿去,多半还是要看领兵的将领治军是否严谨,否则的话,官兵会比乱军更加的凶残。” 说完之后,朱高煦干脆骑马往着几具尸体慢慢走去。 “呜~汪!” 吃人肉的野狗已经红了眼,甚至还将目光投向了朱高煦,似乎打算尝尝活人的人肉是个什么味道。 朱高煦叹了一声,张弓,搭箭,射死两只之后,其余的野狗便哀嚎着四散而去。 “这些狗都已经疯了,现在也不知道该算是狼还是该算是狗。” 下马后走到几具尸体的旁边翻看了几眼,回到马上之后又接着说道:“乱军干的。尸体上的伤口有锐器所伤,也有钝器所伤,不像是官兵干出来的。” 朱瞻基也叹了一声,问道:“要不然咱们把这些人都给安葬了吧,看样子应该是没多长时间。” 朱高煦左右打量了一眼,觉得附近应该没什么危险,便点了点头,说道:“也成。都是大明百姓,就这么扔着也不是个办法。” 秦子宁将探子撒了出去,安排好了足够的警戒人手之后才让其他的将士们进了庄子,开始收拾已经被洗劫过一次的庄子,同时还要收敛那些已经不知道叫什么名字的尸体。 凄惨的景象让所有人都失去了食欲,除了朱高煦和朱瞻基恍若无人的啃着手里的肉块,杨少峰几乎是一口也吃不下去。 将嘴里的肉咽下去,又喝了一口水,朱瞻基这才望着杨少峰道:“吃吧,该吃饭的时候就得吃饭,否则就会没有力气,等到短兵相接的时候,你力气小,就会死的早。” 杨少峰扭头瞧了瞧整个队伍的后方,叹了一声道:“我应该走水路的,看不见这些,我还能当做没看见。现在看见了,你说,我该怎么办?” 朱瞻基摇了摇头,说道:“没什么该怎么办的说法,也没有什么好后悔的。既然你选择了这条路,就意味着你后面还会看到这样儿的景象,甚至是比这还惨的景象。” 杨少峰叹了一声,手里的肉块几次拿起又几次放下,却始终没能咬到嘴里。 正说话间,朱瞻基手里的肉块已经吃完了,见杨少峰依旧一副食不下咽的模样,便开口劝道:“好歹吃点儿吧。战争总是要死人的,习惯了就好。” “习惯了就好?”杨少峰瞧了一眼正在低头啃肉的朱瞻基,又瞧了一眼仿佛没事儿人一般的朱高煦,心里忽然就有些难受:“习惯?怎么习惯?都是大明百姓,都是同胞,怎么习惯?” 朱瞻基道:“怎么习惯不了?话又说回来,像眼前这般景象,你在倭国的时候又不是没看过,那时候你怎么没难过?” “我……”杨少峰顿时愣住了:“我把倭奴当畜生,死的再多也没什么感觉。 可是我没办法把他们也当成畜生,他们跟咱们说着一样的话,穿着同样的衣服,他们是人,他们不是畜生啊!” 朱高煦的脸色沉了下来,低声道:“战争就是这样儿!这就是他们的命!” 拿起手巾擦了擦手上的油,朱高煦又接着说道:“如果你狠不下心来,后面的事情就交给我,或者让瞻基替你来办,你老老实实的去即墨当个县令就行了。” 朱瞻基也开口说道:“如果大明的百姓都能吃得起饭,都能穿得上衣,也就不会有人再造反,剩下的百姓也就不用再遭兵灾了。 现在你知道皇爷爷为什么会特意给你调拨五千班军和三千骑兵了吧,不止是为了护卫我们这些人的安全,同时也是让这些人击退叛军,达到你想要的目的。” 杨少峰顿时沉默了下来。 拿着倭奴当劳工使,死了再多的倭奴,杨少峰都可以做到毫不在意。 但是看着眼前的这副惨状,杨少峰心里隐隐约约还剩下的那点儿圣母病却是发作了——没有经历过真正的兵祸,只经历官兵百姓一家亲,甚至去拿命护卫百姓,凌晨三点还能出门去买烟的日子,杨少峰的心态并不是那么容易就能转变过来的。 沉默了半晌之后,杨少峰才开口说道:“要不然,咱们改变计划,直接将所有叛军全部抓起来吧,正好顺天府还缺劳工,让他们干到死?” “呵!” 朱瞻基轻笑一声,然后瞧着杨少峰道:“改变计划?纪纲亲自去指挥锦衣卫的行动,汉王叔跟咱们一起行动,户部和吏部所做的准备,林林总总所动用的人力物力有多少?你说要改变计划? 这些叛军能屠一个村子,就能屠更多的村子,你让他们去工地上干活赎罪?那对于这些死难的百姓来说,他们又该上哪里去讨个说法? 我知道你心软,也知道你现在的想法。如果可以的话,我也不想出现这种局面。 但是,现在不是你心软的时候,原先的计划是怎么样,咱们就得怎么办!” 朱高煦意外的瞧了朱瞻基一眼,忽然就笑了起来:“行,比这个小王八蛋要强。我原以为你也是个心软的,可是现在看来,你终究比他要强许多。” 夸了朱瞻基一句,朱高煦又对杨少峰道:“瞻基说的不错。你应该知道慈不掌兵的道理,你现在的一时心软,会让更多的百姓遭受眼前的苦难。 狠下心来,把自己要做的事情做好,以后想办法杜绝这种苦难的发生才是你应该做的,而不是在这里说些没用的屁话。” 朱瞻基也开口说道:“记得在辽州的事情么?当时你站在河堤上,是替百姓争取一线生机,受惠的是辽州一地的百姓。 你现在做的事情,是惠及天下百姓乃至于子孙后代的事情,孰轻?孰重?” 杨少峰点了点头,忽然对着手中的肉块狠狠的咬了下去。 朱瞻基这才点了点头,说道:“慢点儿吃,别噎着。一会儿咱们还得继续赶路。” 朱高煦拿过一副地图,伸着手指比划了半天,这才开口说道:“一路上不能再停了,就算再遇上这种事儿也不能停了,傍晚之前,咱们就能到蒲台。 我看过了,一路上像这样儿的庄子还有很多个,是不是一样遭了灾,咱们也顾不上了,等回头进了城,让蒲台的官府来收拾吧,养他们也不是让他们吃白食的。” 朱瞻基凑过去瞧了瞧地图,说道:“也行。咱们要是走一路收拾一路,估计明天晚上也进不了蒲台,拖的时间越长,反而会让更多的百姓遭灾。” 杨少峰瞧了瞧朱高煦,又瞧了瞧朱瞻基,心中也清楚两人的话就是对自己说的,当下便用力的嗯了一声,然后低下头来猛啃手中那块不知道什么味道的肉块。 …… 蒲台县的县令李如松并不欢迎杨少峰这些人,或者说,李如松是不欢迎杨少峰身后带着的那五千班军还有三千骑兵,尤其领兵的还是汉王朱高煦。 然而再怎么不情愿,杨少峰毕竟手握着王命旗牌和尚方剑,李如松也没有胆子跟杨少峰硬顶到底,最终还是老老实实的让人打开了城门,然后迎接杨少峰等人入城。 刚刚一入城,朱高煦手中的鞭子就抽到了李如松的身上:“入恁娘的歪批!你一个劲的想让老子在城外驻扎,你吃了熊心豹子胆了?” 李如松不敢躲也不敢叫痛,当下只是向着朱高煦躬身行礼道:“下官该死!” 朱高煦还想再抽,却不知道想到了些什么,当下只是气哼哼的冷哼两声,然后将目光投向了杨少峰:“你来说!本王瞧这种穷酸就来气!” 杨少峰点了点头,嗯了一声后却没有理会李如松,只是扭头对身后不远的秦子宁喝道:“秦子宁何在!” 秦子宁拱手应道:“末将在!” 杨少峰道:“带着你的人,帮着百姓修整房子,不许私拿百姓一针一线,晚上不许入百姓家中居住,违领者,斩!” 等到秦子宁应下了之后,杨少峰又高声道:“吴克勤何在!” 吴克勤高声道:“末将在!” 杨少峰道:“带着你的人去安营扎寨,不许惊扰百姓,不许擅入民居,违令者,斩!” 吴克勤拱手叫道:“得令!” 等到秦子宁和吴克勤各自带着京营班军和效义营三千骑兵分头行事了,杨少峰这才盯着街边那些忐忑不安的百姓们叫道:“乡亲们,本官有几句话要说!” 第二百三十八章 蒲台县城 正所谓匪过如梳,兵过如篦,有组织有纪律的军队一旦参与到洗劫之类的破事儿里去,那他们会比叛军还要可怕三分。 也正是因为如此,李如松才死活不愿意让五千班军和三千骑兵入城,哪怕是杨少峰现在下了命令,李如松依旧不相信那些丘八们会老老实实的听话。 就像狗改不了吃屎一样。 杨少峰自然也看到了李如松眼中的怀疑,也看到了路边百姓那忐忑不安的表情还有眼底的怀疑之色。 心底无奈的叹了一声,杨少峰也满是无可奈何。 如果自己是在辽州下了这样儿的命令,那辽州的百姓会高兴的跳起来欢呼,因为他们经历过辽州水灾,也知道辽州卫的士卒们跳进水里用身体堵住了摇摇欲坠的河堤。 但是蒲台县的百姓不清楚,他们更不知道京营的士卒到底是什么样儿的,再加上当初朱老四和朱允炆在济南府反复的拉锯战,留给这些百姓的心理阴影就更大了。 直到秦子宁带着五千班军开始帮着百姓收拾那些破砖烂瓦,杨少峰的脸上才算是出现了几分笑意,那些百姓的脸上终于有了那么一丝改变。 扔下秦子宁率兵帮着百姓重建之后,杨少峰等人就在李如松的带领下来到了又破又旧的蒲台县衙。 也不等李如松安排酒席,杨少峰就直接开口对李松如道:“现在蒲台的情况如何?外面的那些庄子什么情况,李知县是否知晓?唐赛儿所部往哪里去了?” 李如松向着杨少峰拱了拱手,答道:“蒲台县的情况,正如杨翰林所见,为了抵御唐赛儿的叛军,毁了不少民居,青壮死伤一百二十有余。 至于城外,现在根本就顾不得了,蒲台无兵,除了让附近的那些百姓搬到城里来,剩下的也没有什么好办法。 另外,唐赛儿所部现在具体在哪里,下官也不清楚,只知道其部下董彦杲、刘俊、宾鸿等人现在占了益都,声势颇盛。” 杨少峰和朱高煦还有朱瞻基互相对视了一眼。 唐赛儿的部下在哪里,似乎所有人都知道,但是唐赛儿自己在哪里,却是所有人都不知道。 问题在于,根据锦衣卫传过来的消息,围攻蒲台的这股叛军,里面就有唐赛儿的主力。 那么现在就存在两种可能。 一是李如松确实不知道唐赛儿就在这股围攻蒲台的叛军里面,另一种可能就是李如松知道唐赛儿在叛军里,甚至可能已经跟唐赛儿勾结到了一起。 暗自琢磨了一番,杨少峰才开口问道:“围攻蒲台的叛军有多少人?现在又在哪里?” 李如松摇了摇头,说道:“围攻蒲台的叛军,大概有三千人左右。当时叛军是往南边退去的,不知是往朱金镇去了还是往三姑台南边的那坐小山了去了。” 想了想,杨少峰还是问道:“李知县对唐赛儿其人又知道多少?” “彼其娘之!”李如松忽然恨恨的骂了一声:“现在真真假假的传言太多,很多人都传那唐赛儿能剪纸人纸马互相争斗;如需衣食财货等物,用法术即可得。 可是据下官所知,那唐赛儿与她那死了的死鬼丈夫林三都不是什么良善人家,林三还活着的时候,很可能就是白莲教的头目。现在林三死了,这唐赛儿就诈称佛母降世,代替林三成了新的白莲头目。 说起来,也是下官太过于大意了,往常那唐赛儿虽然有些名声,可是下官却从来都没往这方面想,直到她起兵造反了,下官这才知道她和白莲教之间的瓜葛。” 略一迟疑,李如松还是直接将自己知道的消息说了出来:“另外,她很有可能是明教中人,下官也是道听途说,不知道是真是假。” 杨少峰捏着茶杯的手指有些发白。 无论是明教也好,还是白莲教也罢,这两家都是造反专业户,有些时候干脆就是为了造反而造反,根本不是因为活不下去了才造反。 “那唐赛儿究竟是为什么造反?被人逼得活不下去了?还是为了造反而造反?” 李如松摇了摇头,语气中满是无奈:“下官又不是那唐赛儿,又怎么知道她为什么会造反? 不过,她自家的田地,用不着向人交租子,皇上又免了所有的民赋民税,纵然是旱涝不休,她也未必就是真的活不下去了,想来还是为了造反而造反的可能性更大一些。” 杨少峰忍不住叹息一声道:“旱涝不休?地方官府就没做什么么?” “谁说没有?”李如松道:“大旱之时,本官也曾组织民壮去打井取水,水涝之时,本官也曾组织青壮去疏浚河道,我蒲台县虽然穷了些,可是好歹也能活得下去,饿不死人!” 杨少峰想了想刚进城时,朱高煦曾经抽了李如松一鞭子,站在李如松身后的百姓们眼中满是担忧之色,倒是信了李如松的这般说法。 一个不顾百姓死活的贪官,在他挨揍的时候,那些百姓只会拍手叫好,又哪里会有人替他担心? 暗自琢磨了一番后,杨少峰又接着问道:“传言那唐赛儿能剪纸为马,撒豆成兵,却不知是真是假?” 李如松斩钉截铁的说道:“肯定是假的!那些乡间愚夫愚妇们相信这种鬼话,本官却是连半分都不曾相信! 若是那唐赛儿真有这般能耐,只要多剪些纸人纸马,多撒几把黄豆出去,便可得百万精兵,蒲台县也好,益都也罢,只怕都早早的落入了她的手中,她又何必像流寇一般流窜?” 杨少峰基本上确定了李如松并没有倒向唐赛儿。 不过,李如松说的也是实情,许多乡间的百姓还真就信唐赛儿编出来的那一套东西,甚至就连什么石匣天书宝剑之类的谣传都有人相信,更不知道有多少人相信唐赛儿可以剪纸为马,撒豆成兵。 按照李如松所说,现在倒霉的实际上不止是蒲台县,实际上从蒲台一直到即墨,基本上都有唐赛儿的信徒,杨少峰想要解决掉唐赛儿,首先要面对的就是她的那些信徒。 除此之外,还有不断的干旱和水涝甚至蝗灾需要解决。 再结合前面李如松所说的打井修河道之类的事情,杨少峰还是决定帮李如松一把:“这城里有没有什么问题?” “有!” …… 蒲台的百姓们可算了开了一次眼界。 京营的丘八大爷们帮着百姓收拾搬运那些破砖烂瓦,没从自己家里拿走那为数不多的铜板和宝钞就已经够稀奇的了,晚上还真就在城中的街道上连打了两天的地铺! 第三天,帮着百姓们收拾完院子的班军士卒又睡在了街上,这让蒲台县的百姓们感觉不是个滋味了。 人心都是肉长的,这些丘八大爷们帮着自己家收拾了两天的院子,现在就让人睡在街上?那咱蒲台县的人成啥了?以后出门不得被人戳脊梁骨? 王二翻来覆去的在床上烙了半天的饼,最后才是长叹一声,披了一件衣服,点上了平时舍不得点的蜡烛,然后慢慢的走出了家门。 运气不错,帮着自己搬了半天砖头的兵爷就在自己家门前不远的地方睡着。 王二小心的走了过去,然后伸手推了推这个看起来很年轻的士卒:“军爷?军爷?跟小人到家里去睡吧,外面太凉,小心冻着。” 年轻的士卒没有被人冒然喊醒的不爽,反而显露出了几分不好意思:“可别,俺们是有军令在身的,不能去,你还是自己回去睡吧。” 王二有些急了:“这天太冷,还没三月呢,就这么睡在地上,肯定该着凉了!” 年轻的士卒揭开身上的毯子,递向了王二的手中:“你摸摸,这可是上好的羊毛毯子,里面还是加厚的,再冷也不怕。 你早点回去睡吧,俺们有军令,不能去百姓家里睡,你也别为难俺了,中不?” 王二瞧了瞧年轻的士卒,最终还是均可奈何的回家了,总不能逼着兵爷们违犯军令吧?听说那是要杀头的? 只不过,回了家中的王二依旧睡不下,想了半天才拿出来一点儿姜,添水之后熬了一锅姜汤,又把已经睡下的儿子喊了起来,让儿子拿着碗,自己端着盛了姜汤的盆就出了门。 年轻的士卒依旧不喝:“俺们灶上有姜汤,老乡,你还是把这个端回去吧,俺不能违犯军纪。” 王二叹了一声,慢慢的将手里的盆放在地上,然后对年轻的士卒说道:“那俺打汤放这里,行不?” 年轻的士卒顿时有些哭笑不得:“你愿意放,你就放,你放到啥时候都中。不过,俺们是真有军纪,不能拿百姓的一针一线,也不能吃百姓的一口饭。” “这是汤,不是饭!”王二前所未有的认真:“姜汤不是饭,它就是水,喝了暖暖身子,不违反军纪吧?” “算!”年轻的士卒也认真了起来:“百姓家里的啥东西都是百姓家里的,俺们不能碰,碰了就是违犯了军纪,这是要杀头的! 不过,你也别心里过不去,俺们条件可比你这好多啦,不光是有姜汤,俺们行军的时候还有肉汤哩。” 第二百三十九章 民心 啥玩意?我为难人? 王二顿时就觉得自己的一片好心都被当了驴肝肺,干脆把盛了姜汤的大盆放在街上,又让自家的儿子将那几个碗也放下,然后气呼呼的回家睡觉去了。 该死的丘八!不识好歹的丘八! 然而直到第二天天亮,两个该死的丘八早早的就把那盆已经彻底凉透的姜汤还有那几个碗一起送上门来了! 王二想摔了盆子顺便再把碗给摔了,可是转念一想对方又不是自己的爹,而且这盆和碗都是自己家的,摔起来还怪心疼的,当下只得气呼呼的接过盆,又指使着儿子接过了碗,都放好了之后又跟着那些丘八一起忙活了起来。 狗咬吕洞宾! 对比一下那些该死的乱军,想想因为这次叛乱死掉的那些邻居和城外的亲戚,再看看这些笑的跟傻子一样的丘八,王二的心里就特别不是滋味。 越想越气的王二恨恨的将手里的砖头一扔,望着旁边不停忙活的士卒说道:“你说你是不是憨?大晚上的冻成那样儿,就不能喝碗姜汤?难道我还会跟别人说不成?” 远处陪着杨少峰等人一起巡视着蒲台县城的李如松也很疑惑:“不过是一碗姜汤而已,秦指挥使治军竟如此严谨?” 秦子宁道:“此皆状元公所授练兵之法,最为重视军纪。一碗姜汤看着没什么,一根针一文钱也没什么,可是一旦养成了习惯,问题可就大了。” 杨少峰点了点头,说道:“他们就是从百姓之中来的,如果他们再祸害百姓,那成了什么了?” 秦子宁咂了咂嘴,说道:“还记得在辽州时,状元公曾经说过,他不管我用什么办法去堵住河堤,也不管辽州卫的士卒死多少,起码在他亲自填进河堤之前不能让百姓有伤亡。 现在想想,我这心里还是有点儿后怕,当时那水再大上那么一丁点儿,估计我坟头草都该三尺高了。” 李如松也忍不住咂舌:“填河堤?” 秦子宁点了点头,说道:“就是填河堤,拿人去填。当时河堤不稳,又赶上大雨不停,除了拿人去填之外,根本没别的办法了。” 尽管知道河堤肯定是被稳住了,否则秦子宁也不可能站在这里吹牛皮,但是李如松依然从秦子宁的话里感受到了当时的惊心动魄:“那后来呢?河堤怎么样了?百姓怎么样了?” 秦子宁道:“河堤自然是守住了,百姓也安然无恙。说实话,包括我在内,整个辽州上上下下的所有人都不敢相信,那么大的雨,居然没死一个百姓!” “真好!” 李如松忍不住羡慕起来:“山东的兵如果都跟你秦指挥使的兵一样,也不至于毁了几万亩的良田,更不至于让唐赛儿有起事的机会了。” 杨少峰道:“会好起来的。李知县对待百姓如何,从这些百姓身上就能看出来一些,想来他们以后的日子也会好过许多,也就不会有人跟着唐赛儿去作乱了。” 左右打量了一眼,杨少峰又接着说道:“再有个三五天,这蒲台县的事儿也该差不多了吧?” 李如松点了点头,答道:“蒲台县原本就不大,再加上这些班军在帮助,估计再有个两三天就能恢复了。怎么,杨翰林要离开蒲台县了?” 杨少峰道:“该继续往前走了。本官原本想着顺手解决了唐赛儿,可是这唐赛儿却一直不露面,本官空有一身的力气,却不知该往何处使,倒不如早点儿奔着即墨去。” 等到在蒲台县城里逛的差不多了,杨少峰等人就直接回了住处,剩下李如松一个人继续在城中逛着。 朱瞻基却是很好奇:“真打算走?不管那个唐赛儿了?” 杨少峰摇了摇头:“不是不管,而是现在不能管。 我想过了,那唐赛儿手下尽是些乌合之众,咱们没来的时候他们就没能攻破蒲台,现在就更没胆子来找咱们的麻烦了,所以咱们得走出去,而且要大张旗鼓的走出去,引唐赛儿主动来进攻咱们。” 朱瞻基点了点头,忽然就有些担心:“据说那唐赛儿貌美如花,你不会对她起什么心思吧?” 杨少峰顿时一脸懵逼的望着朱瞻基:“如花?我对她起心思?是我媳妇不漂亮,还是我家丫鬟不可人?唐赛儿这种人死光了才好,我起什么心思?” …… 自家的院子已经收拾的差不多了,剩下的就是慢慢的把毁了的房子和院墙都重新盖起来。 这些事情难不住王二,也难不住山东人,反正只要舍得下力气,早晚都有干完的那一天。 而力气,对于庄稼汉来说是最不值钱的东西。 但是王二睡不着,哪怕一次次的强迫自己把眼睛闭上也没有用,脑子里全是那些睡在街上的丘八帮自己干活时的傻笑,还有佛母曾经说过的那些道理。 就好像是有两个小人在脑子里打架一样。 佛母说官府只认钱不认人,官兵都是狗官们的走狗,都是会吃人肉喝人血的。 佛母说天下的狗官都一个样,坑起老百姓来一个比一个狠。 佛母说那狗皇帝免了民赋民税,是准备从别的地方再找补回来,或者让那些士绅们加了租子,那狗皇帝再从他们身上收回来,这就是狗皇帝为了坑百姓而想出来的法子。 佛母说现在大家活不下去,就是那些狗官和狗皇帝闹的,造了他们的反,等到明王降世,大家就都有好日子过了。 王二以前愿意相信,蒲台县的百姓也愿意相信,所有那些吃不上饭的百姓都愿意相信。 可是王二现在怀疑了。 要造皇帝和那些狗官的反,为什么要攻打蒲台县城?为什么要杀了周边的村子?为什么要抢走那些穷苦人家里的活命粮? 饿死爹娘,不吃种粮,这是老祖宗千百年流传下来的规矩,就是怕种粮没了,以后彻底没了收成,可是造反就要杀起人来连小孩子都不放过?造反就要连种粮都抢? 信着佛母的小舅子一家都死在了叛军的刀下,连月子里的娃娃都没能幸免,自己老丈人一家算是绝了后了。 自己家的院子也在佛军的大军攻城时被官府拆破了。 自己当时是真的恨官府的狗官还是那些官老爷们的走狗。 可是,新来的大官说官府会照价赔偿拆毁的房子,自己已经拿到了钱,是实打实的铜钱,不是宝钞。 新来的大官说会有粮食运过来,包括吃的粮食和种粮都有,皇帝和官府会保证大家不饿肚子,保证大家来年有种粮可以耕种。 新来的大官带来的丘八们帮着自己收拾房子,没有人叫苦也没有人要钱,就连自己熬好了送过去的姜汤也没人喝一口,后来还给了自己几文钱,算是柴钱和姜钱,说是不能让老百姓吃亏。 是那些当官的都改了性子?或者是那些丘八们在演戏? 可是,他们到底在图啥? 人命不值钱,自家的院子也不值钱,不值得官府和丘八大爷们这么卖力的演戏吧? 又或者,是佛母错了,天下的官不都是一样的官,有坏的,可是也有好的?皇帝也不是专门坑百姓的,也有好的? 究竟谁才是好人?谁才是坏人? 王二忽然觉得很头疼。 如果皇帝免民赋民税是为了让那些士绅们多收,然后皇帝再找补回来,那直接宰了那些士绅,佃户是不是就不用再交租子了? 如果当初读过一些书,现在应该就不用这么头疼了吧? 天色刚蒙蒙亮,烙了一夜饼还没有睡着的王二就披上了衣服,打算再出去看看那些睡在街上的丘八们。 街上净悄悄的,往常应该睡着的丘八们此刻都有睡,只是个个都背着四四方方的被褥,手里拿火铳的拿火铳,拿刀枪的拿刀枪,一副要开拔的样子。 王二快步走向这几天一直在帮着自己家干活的士卒,低声问道:“军爷,你们这是要走了?” 站的笔直的士卒没搭理王二,似乎前几天干活时喜欢傻笑聊天的那个士卒已经换了一个人一样,任凭王二怎么问,士卒就是不回话,只是目不斜视的看着前方,一副王二根本就不存在的样子。 跺了跺脚,王二干脆沿着队伍站立的方向又向前走了几步,找到了跟普通士卒打扮完全不同的小旗:“军爷,你们这是要走了?” 小旗瞧了瞧王二,点了点头道:“是的,我等就要开拔。” “那咋不等天彻底亮了再走?这时候走,那路得多难走?” “军令如山啊,”小旗倒不像普通的士卒一般,反而难得的有几分谈兴:“军令说要现在走,那就得现在走,前面刀山火海也得去趟,背后有金山银山也不能回头。” 王二眨了眨眼睛,问道:“那叛军呢?你们不管啦?” 小旗笑着道:“那俺就不知道了,上面怎么说,俺们就怎么做。” “那俺要是有叛军的消息,咋办?” “你有?”小旗的脸色不禁变得凝重起来:“你要是有,俺就带你去见总旗,说不定你还能见着秦指挥使。” 王二咬了咬牙,说道:“那成,你带俺去,俺有消息。” 第二百四十章 到底哪里出错了? 没有人知道兔子家是怎么想的,反正他们把怎么造反的理论全部都掺杂在课本里,然后堂而皇之的教给种花家的高中生…… 在认真读完了高中的杨少峰看来,唐赛儿所谓的造反根本就是过家家一样的玩笑。 几个手下各行其事还敢劫掠平民百姓,军纪不严,号令不行,没有完整的纲领,也不知道该如何争取民心。 打土豪均田地的操作没有,盼唐王迎唐王,唐王来了不纳粮的口号也是没有,招揽读书人利用读书人的操作没有,拉拢士绅的操作还是没有。 单凭着一个虚无缥缈的无生老母和真空家乡就敢跳出来造反,简直就是作死 现在好了,原本的信徒王二直接跳反,把唐赛儿所倚重的部下董彦杲给卖了。 更关键的是,唐赛儿现在就在董彦杲的队伍里面。 刚刚还打算快速赶往即墨的杨少峰和朱瞻基等人都不着急了,重新在蒲台县里安顿下来之后,就开始琢磨着该怎么对付董彦杲。 朱高煦的脾气像极了朱老四,基本上属于能动手就别逼逼:“还有什么好说的?不是已经确定了那小娘皮就在青龙山么?” 杨少峰忍不住揉了揉脑袋:“然后呢?五千班军压过去,唐赛儿肯定要跑,可是锦衣卫的人没在唐赛儿身边,咱们怎么控制她往哪儿跑?” 朱高煦道:“跟在她屁股后面,围追堵截,难道她还能插翅膀飞了不成?” 秦子宁想了想,干脆出了一条毒计:“要不然直接把青龙山给烧了?反正山也不大,烧起来也容易?” 李如松顿时不愿意了:“不行!青龙山虽然不大,可是蒲台百姓还指望着青龙山上的柴禾,秦指挥使烧山容易,百姓需要柴禾的时候又该怎么办?” 杨少峰也不同意秦子宁的想法:“放火烧山,牢底坐穿!这山是不能烧的,还是准备断水断粮,更逼她唐赛儿下山吧!” 朱高煦琢磨了一番,开口道:“也行。断了那小娘们儿的水和粮,不怕她不下山!” 朱瞻基却忽然开口问道:“如果唐赛儿主动出击呢?” “啥?”杨少峰一脸懵逼的瞧着朱瞻基:“她主动出击?一群连蒲台县城都攻不下来的废物,还有胆子再来包围蒲台县?莫不是嫌死的不够快?” 朱瞻基点了点头,说道:“我在军中的消息早就传出去了,唐赛儿肯定也知道了,就算她不知道,咱们只要遣使招降,难道她还不知道么? 根据叛军的行事作风来看,这些泯灭了人性的叛军肯定是不会投降的,那也就只剩下死战到底一条路可走了。 而死战到底这一条路,却又分成了固守青龙山,转移到其他地方,主动攻击县城这三条路。 固守青龙山,基本上属于作以待毙,唐赛儿既然有胆子造反,就肯定不愿意坐以待毙。 转移到其他地方,说好听了叫转移,说不好听就是逃跑,而蒲台县里有汉王叔,有我,还有你这个六首状元做添头,为什么不拼一下?” 杨少峰也愣住了。 搏一搏,单车变摩托,赌一赌,摩托变陆虎,这是后世某吧里那些无数剁手老哥们的信条。 可是在大明,有这种想法的同样不在少数,光看顺天府的球赛和拳赛有多少人下注就知道了! 就算是唐赛儿,在举旗造反的时候也未必没有赌一赌,赌赢了当女皇,赌输了就隐姓埋名跑路的想法。 也就是说,唐赛儿还真有可能会主动攻击蒲台县城? 摸着下巴琢磨了半晌,杨少峰忽然摇了摇头,说道:“不遣使招降了,这小娘们儿不是什么好东西,之前孙恭前往招抚,随从不就被杀了个遍?现在派人去招降她,这小娘们儿很有可能再来上这么一出。” 李如松干脆站起身,向着杨少峰拱了拱手:“要不然,下官带几个随从去吧,就算不能劝降那唐赛儿,也能探一探青龙山的虚实。” 一直瞧着李如松不太顺眼的朱高煦顿时轻笑一声道:“就你?手无缚鸡之力,瘦的跟个小鸡崽儿似的,别刚上山就被那唐赛儿抓去做了压寨相公!” 李如松顿时打了个寒颤尽管朱高煦说话跟放屁一样,但是万一要被他说准了呢?那唐赛儿模样生得漂亮,自己是该从了呢,还是该从了呢? 如果从了,自己岂不是也成了叛军的一员?那这个七品县令又该怎么算?因为叛军而死的百姓,自己又怎么替他们报仇血恨? 杨少峰瞧了一眼发愣的李如松,笑道:“说起来,李知县也是生得一表人才,又是进士出身,那唐赛儿倒还真有可能动心,就是不知道李知县愿不愿意去做唐赛儿的压寨相公?” 李如松顿时涨红了脸:“杨翰林怎能凭空污人清白!下官好歹也是读过圣贤书的,又怎么会做出从贼的事情!若是下官有这般心思,早早的将蒲台拱手相让岂不更好?” 杨少峰呵呵笑了一声,向着李如松拱手道:“是本官唐突了,李知县勿怪。” 向着李如松赔礼道歉之后,杨少峰又接着说道:“那就这么着吧。 咱们不管那唐赛儿现在是怎么想的,既然她现在还在青龙山上没有下来,那咱们就直接兵围青龙山,逼她下来。” 李如松道:“那王二呢?说起来,他也是信了那白莲教的,依罪当斩。可是他又检举了唐赛儿的藏身之处,按理该赏。” 杨少峰瞧着李如松道:“斩?如果不是活不下去了,他会信那玩意?之前他没跟叛军一起作做,现在又出首检举,赏!” …… 青龙山不高也不险,也没有什么吊睛白额虎之类的玩意,充其量就是一座再普通不过的小山包,勉强让唐赛儿和董彦杲带着两千乱军一起隐藏了下来。 唐赛儿有些想不明白,为什么会成了现在这个样子? 在原本的计划中,无论是蒲台还是益都,当大军攻城的时候,城里的信徒就应该冲出来打开城门迎接自己进城,然后杀掉狗官和那些欺压百姓的士绅,再然后就奉自己为佛母,成功建立起佛国。 然而当自己真的举起了造反的大旗之后,许多原本的计划都变了答应充当内应打开城门的信徒没有打开城门,原本要杀掉的狗官也没有杀掉,原本要杀掉的士绅也没杀掉几个,可是穷苦百姓却被杀了不少。 尤其是蒲台,自己生在蒲台也长在蒲台,嫁在蒲台也守寡在蒲台,可是现在却是有家不能归,许多穷亲戚干脆死在了乱军之中。 到底是哪儿出错了? 如果杨少峰在这里,肯定会大肆嘲讽唐赛儿,然后告诉唐赛儿是因为她丈夫叫林三而不是叫林晚荣,她也没有读过高中,更没有读过五卷屠龙秘术。 当然,杨少峰不在这里,所以也没有人能替唐赛儿解惑,只能由她一个人犯愁。 瞧着坐在椅子上发呆的唐赛儿,董彦杲很心疼。 跟男人心疼女人的那种心疼不一样,董彦杲是在心疼女神。 做为一条合格的舔狗,董彦杲是真真正正的把唐赛儿当成女神的,或者说,董彦杲心中女神的标准就是按照唐赛儿的标准来制定的。 当然,再怎么是个女神,也要先活下去才能是女神,否则的话,就只能是一具女尸,或者连尸体都留不下。 迟疑了半晌之后,董彦杲还是忍不住开口道:“佛母,蒲台……” 见唐赛儿依旧没有开口,董彦杲还是试探着问道:“不如,我等先舍弃蒲台,直奔益都?” 唐赛儿道:“蒲台有那狗皇帝的皇太孙,有那狗皇帝的儿子,益都有什么?现在的情况很明显,只要能攻破蒲台,便能杀了那狗皇帝的孙子,明王便可降世。” “可是?” 尽管万般的不想置疑心中的女神,但是董彦杲总算没蠢到真的相信唐赛儿能撒豆成兵。 毕竟这些牛皮大部分都是董彦杲帮着吹出去的,别人相信这种屁话,但是董彦杲却很清楚是怎么回事儿。 令董彦杲意外的是,唐赛儿却摆了摆手,说道:“没有什么可是,让刘俊和宾鸿他们都过来,咱们合兵一处,共同攻打蒲台县城!” 董彦杲依旧想要劝说唐赛儿:“可是那五千班军?” 或许是牛皮吹得多了,唐赛儿竟然也觉得自己真能撒豆成兵了:“我们现在的兵力再加上刘俊和宾鸿所部,一万多的兵力,是城中那五千班军的两倍,而且本尊会召唤天兵天将助战,五千班军,不足为虑。” 董彦杲很想让唐赛儿召唤一个天兵天将出来看看。 但是董彦杲最终还是没有反驳唐赛儿的意见,反而老老实实的执行了唐赛儿的命令。 身为一条合格的舔狗,就必须本着女神必须正确的信条去信任女神,相信所说的每一句话。 哪怕女神说她不用拉屎,那就是不用拉屎,女神说自己放的屁是彩虹色的,那就必须得是彩虹色的。 唐赛儿瞧着董彦杲匆忙离去的背影,忍不住又叹了一声。 为什么还拿不下一个区区的蒲台县呢?难道明王也抛弃了自己?明王到底什么时候才能降生? 第二百四十一章 本座乃是钟馗! 唐赛儿和董彦杲派出去的信使前脚刚走,杨少峰和朱瞻基等人后脚就带着五千班军和三千效义营的骑兵把青龙山给围上了。 朱瞻基用望远镜瞧了半晌之后,忽然有些懵逼:“唐赛儿疯了?她居然不趁早突围逃走,反而把所有的兵力都收缩到了青龙山的山顶?” 杨少峰懒洋洋的道:“难道你以为她没疯?剪纸为马,撒豆成兵,请天兵天将下凡,明王降世,这些乱七八糟的手段,正常人能想得出来?” 朱瞻基道:“那也不应该把兵力往山顶上收缩吧?咱们五千班军外加三千效义营的骑兵,她手下只有两千多的叛军,主动跑到山顶上,这不是自寻死路么?” “自寻死路?”杨少峰摇头道:“孙恭劝降,从者被杀,高凤平叛,连他自己都给搭进去了,你觉得唐赛儿这小娘们儿会怕了官兵? 没攻破蒲台是一回事儿,但是不害怕官兵却又是别一回事儿,现在这小娘们儿摆明了就是欺负官兵无能,而且吃定了官兵不敢攻山,毕竟向山上进攻的难度,要远高于在山上防守的难度。” 朱瞻基满脸的难以置信:“不敢攻山?五千班军的精锐和三千效义营的骑兵,是普通的卫所士卒能比的?她唐赛儿还想学阿鲁台和马哈木?” “学阿鲁台和马哈木?她也配?”杨少峰冷笑道:“她要是正大光明的起兵作乱,那我还高看她一眼。 可是这贱人居然装神弄鬼的糊弄百姓跟她一起作乱,还把屠刀对准了那些无辜的百姓,不弄死她,我这心里就过不去自己这一关!” 想了想,杨少峰干脆喊过了狗子低声吩咐几句,又吩咐秦子宁和薛斌等人好好率兵围住青龙山,然后对朱瞻基道:“这里扔给老秦他们,咱们回城,我给你看点儿好东西。” 朱瞻基好奇的道:“啥好东西我没见识过?” 杨少峰嘿嘿笑道:“回去看就是了,这可是能断了她唐赛儿根基的好东西,保证你大开眼界!” …… 等朱瞻基跟杨少峰一起回到蒲台县城之后,狗子已经按照杨少峰的吩咐提前做好了准备,院子里的桌子上面摆着黄纸铜钱一类的玩意,院子正中架起了一口大锅,灶台里已经堆好了木材,就差起锅烧油了。 朱瞻基指着大锅道:“你要炸什么东西?老秦他们兵围青龙山,咱们在这里吃东西,是不是有些不太好?” 杨少峰斜了朱瞻基一眼,随口吩咐狗子将灶台里的木头点燃,然后走到桌子前,端起一碗水闻了闻,又拿起一张黄色的符纸,笑眯眯的对朱瞻基道:“本座乃是判官钟馗,今日特来擒你这为祸人间的小鬼!” 说完之后,杨少峰便端起一碗水吸了一口,猛的喷向黄符纸。 在朱瞻基诡异的目光中,黄符纸上慢慢的就显出一个血红的鬼脸,看上去颇为狰狞,就连朱瞻基都被吓了一跳。 不等朱瞻基反应过来,杨少峰又嘿嘿笑了一声,随手用黄符纸在桌子上擦了一下,然后用力晃了两下,口中念念有词:“吃葡萄不吐葡萄皮,不吃葡萄倒吐葡萄仁,疾疾如律令!” “我靠!真烧了!”朱瞻基指着杨少峰的手,叫道:“快扔了!” 然而直到符纸烧完之后,杨少峰才伸出手指晃了晃,笑道:“本座何尝怕那区区小鬼?不过,这小鬼倒还有几分道行,待本座洗过手之后,便将它油炸了做下酒菜!” 说完之后,杨少峰便又走到锅边,望着锅上慢慢升腾起的青烟,笑眯眯的将双手伸进去洗了洗,过了一会儿之后,锅里便响起了一阵惨叫声。 朱瞻基噔噔噔倒退两步,满脸骇然的指着杨少峰道:“你怎么会这些法术的?你还真跟那唐赛儿有一腿!?” 杨少峰顿时一脸懵逼:“你神经病啊?老把那小娘们儿往我身上安排?你先过来闻闻这油,油里边是加了醋的!” 朱瞻基疑神疑鬼的走过去,耸着鼻子嗅了几下,疑道:“醋?油里为什么要加醋?那小鬼又是怎么回事儿?” 杨少峰道:“因为醋先被烧开了冒泡,看着就跟油被烧开了冒泡一样,其实下面的油还是温的,根本就不烫手。” 一把拉住想要往油锅里伸手的朱瞻基,杨少峰又接着说道:“现在醋已经烧光了,下面的油也热了,这时候再伸手进去,非得给你炸成虎皮鸡爪不可!” 朱瞻基疑道:“那小鬼呢?” 杨少峰走到桌子前,端起碗递给朱瞻基,说道:“喝一口?” 朱瞻基半信半疑了的吸了一点儿,然后呸的一声吐了出来:“黄姜水?” 杨少峰点了点头:“就是黄姜水。先用碱水在符纸上做画,干了之后喷上黄姜水,这事先画好的鬼怪就显形了,没什么难的。” “你瞧,这玩意就这么简单,学会了这几手,你也能是明王,咱们个个都是明王,这要是让你穿越回古代去,你就是妥妥的神仙。” 说完之后,杨少峰又拿起一根线绳,穿过一根铜板之后就着蜡烛将线绳点燃,等着线绳已经烧完了,铜钱却依旧稳稳当当的停在线绳中间:“先把线绳用卤水泡过再烘干,烧过的线绳也不会断。” 朱瞻基瞧了瞧桌子上乱七八糟的东西,又瞧了一眼棉线,整个人都有些崩溃:“所以,油锅洗手就是加点儿醋,棉线烧过不断就是事先泡过卤水,抓鬼就是先用碱水在纸上作画,然后喷上黄姜水?” 杨少峰换了盆清水洗了手,指着油锅道:“要不然呢? 比如油炸小鬼,便是在随便什么骨头里掺点儿汞,油温高了之后,水银就会发生爆裂声,就成了小鬼的惨叫。 那些神棍能生吃小鬼也不是钟馗附身,而是吃的鱼鞘骨,生吞火鬼是先用石榴皮水漱过口,烧着的棉团入口之后就闭上嘴巴,没了空气还烧个屁,自然就是把火鬼给生吃了。 装神弄鬼嘛,只要装的差不多,再表现出一副高深莫测的样子,不怕忽悠不到傻子。” 长叹一声,杨少峰又接着说道:“这年头儿,傻子太多,骗子都不太够用。” “这些乱七八糟的玩意儿,你是从哪儿学来的?”朱瞻基无视了杨少峰的胡说八道:“你读书好,懂的东西多,这倒是正常,可是这些神神鬼鬼的东西也是书上教的?” 杨少峰摇了摇头,说道:“江湖上有位大师,叫唤做林晚荣,在一个风雪交加的晚上被他几个老婆赶出家门,差点儿冻死在我家门前,恰好我就把他给救了,他教给我的。” “扯吧,你从来就没有救过什么奇人异士的事儿,否则我怎么可能不知道?”朱瞻基本能的怀疑:“再说了,怎么这些奇人都让你给遇上了?” “大概是我长的比较帅?”杨少峰道:“你先别管我是从哪儿学来的,大不了你就当做是周树人先生教我的。 回头把这些法术教给蒲台县的衙役,让他们到民间展示,让百姓都知道所谓的明王到底是怎么回事儿,你觉得如何?” 朱瞻基一愣,转而又是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你这是彻底断了唐赛儿的根?” “就是断了她唐赛儿的根。”杨少峰道:“她唐赛儿不是自称佛母么,撒豆成兵剪纸为马没人见过,但是这种乱七八糟的法术,她会的咱们也会,她有什么资格自称佛母?” 一拍脑袋,杨少峰又接着说道:“对了,让人挖个坑,在坑底撒几层黄豆,多撒点儿,再往黄豆上面埋一个佛像,天天浇水,这佛像就能从地里长出来了。 还有,佛像这玩意太沉,弄一个就行了,就在蒲台县的城门前,让想要看热闹的百姓去城门那里看就行了。” 朱瞻基瞧着杨少峰道:“你的意思是,佛像之所以能从地里‘长’出来是因为底下的黄豆?” “要不然呢?”杨少峰反问道:“难道佛像真能自己从土里钻出来?你就没注意过那些长在石头上的野草会把石头给涨裂么?” 电脑端::/ “就这么简单?” “就这么简单。装神弄鬼的把戏而已,骗骗无知百姓倒也罢了,你也是读过书的,难道你还信这些玩意?” 朱瞻基脸色一红,顿时就有些不好意思了:“以前也是有些怀疑,怀疑。” 杨少峰呵了一声,笑道:“赶紧安排人,趁着唐赛儿和董彦杲他们被困青龙山,咱们把唐赛儿的根给断喽,以后这些把戏传开,就没人信这些神神鬼鬼的玩意儿了。” 朱瞻基眼珠子一转,说道:“要不然咱们派人到青龙山下演一场?唐赛儿既然宣称她是佛母,那我就宣称我这个皇太孙是明王,你说那些唐赛儿的信徒会信谁?” “你想都别想!”杨少峰毫不犹豫的拒绝了朱瞻基的提议:“这种装神弄鬼的事儿,其他人干倒没什么,你一个皇太孙跟着掺和啥?不够丢人的! 再说了,你跑到山下去演一场,那些叛军要是投降怎么办?那些叛军不干人事儿,连穷苦百姓都不放过,死绝了才好!” : : 第二百四十二章 睿智的叛军 中国人对待宗教的态度很奇怪,所谓的敬奉鬼神基本上就是把漫天神佛都给安排的明明白白的,然后挑有用的拜一拜,路过寺庙就念两句经文,路过道观就点一柱清香。 如果灵验了,那就多拜几次,如果不灵验了,就一别两宽各自安好,谁也别再搭理谁,如果神仙啥的玩的过分了,这些平时跪在地上的百姓可能就会伐山破庙,大家一拍两散。 也正是因为如此,所以许多百姓对于白莲教就抱着一种有枣没枣打一杆子的态度在信奉着——万一要是灵验了呢?求子求财求功名,求谁不是求? 只不过,人口多了,难免就会出一些傻子,比如某些傻吊连国家计划对贫困人口执行死行的屁话都信…… 但是杨少峰玩的这一出,却是直接把白莲教连带着佛、道还有那些神婆神棍之流的饭碗全给砸了——讲事实摆证据,你上你也行,你还会相信这些玩意是法术? 古诗有云,射人先射马,擒贼先擒王。 某生者也曾经说过,打蛇打七寸。 封余先生也曾经说过,掀桌子就要掀的彻底。 但凡是靠宗教起家造反的,包括五斗米教和明教乃至于白莲教,总都少不了一些装神弄鬼的手段,其中高低就看装神弄鬼者的手段如何了。 然而杨少峰的手段是经过后世那些沙雕网友总结出来的,许多唐赛儿会的手段,杨少峰展示出来了,许多唐赛儿不会的手段,杨少峰同样给展示了出来。 蒲台县城顿时因为杨少峰的掀桌子行为而变得热闹起来,而像王二这种原本信仰着白莲教的教众却迷茫了。 假的,全是假的,捉鬼是假的,请神也是假的,什么油锅洗手炸小鬼,统统都是假的! 尤其是当几天之后的石像破土而出之后,杨少峰又特意让狗子带人挖出了石像下面已经发芽的黄豆,这些白莲信徒的信仰就彻底崩塌了,甚至有人因此而寻短见。 就连青龙山上的董彦杲都察觉到不对了:“佛母,属下总是感觉不对劲。前几天还有信徒愿意用飞奴传递消息过来,可是从昨天开始,就再没有任何的消息传过来了。” 尽管唐赛儿想要保持镇定,但是这两天从外面传来的消息再加上忽然中断的消息,让唐赛儿也没办法再保持镇定了:“刘俊和宾鸿他们那边呢?有没有消息传过来?” 董彦杲摇了摇头:“目前还没有他们的消息,如果路上顺利的话,他们大概三天后能到通宝镇,修整一天,第四天大概就能青龙山了。” 唐赛儿嗯了一声,吩咐道:“吩咐下去,让所有人都准备好,等刘俊和宾鸿他们到了之后就合兵一处,先解决了这些班军,然后再攻打蒲台县城。” 董彦杲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才好——班军是那么好解决的? 当然,舔狗就要有个舔狗的样子,董彦杲最终还是什么都没说,而是按照唐赛儿的吩咐去准备了。 …… 如果唐赛儿真的能召唤出天兵天将,那傻眼的就会是杨少峰和朱瞻基,搞不好远在京城的朱老四也得跟着头疼。 如果唐赛儿真像白莲教宣传的那样用兵如神,那头疼的就会是秦子宁和徐景昌、薛斌这些人。 可是唐赛儿并没能成功的召唤出天兵天将,在班军兵围青龙山的时候也没有做出正确的应对,不仅没有分散兵力突围,反而把手下的两千多叛军全都向着山顶聚拢了起来,摆出了一副要在青龙山和班军决战的架势。 而当刘俟和宾鸿率领着手下刚刚两万出头的叛军来到青龙山外围时,唐赛儿又错误的预估了班军的战力,认为班军就算是如何精锐,总还是普通的步卒,无论如何也不可能有一打四的水平吧? 所以当刘俊和宾鸿成功的突破了官兵的堵截,和佛母唐赛儿成功会师的时候,两个人的心中几乎都是哔了狗的感觉——这伙官兵不对劲,几千人按着两万人的队伍打?吃了大力丸? 就算是一向镇定无比的唐赛儿也镇定不下来了。 当唐赛儿手下只有董彦杲所率领的两千多叛军时,那么还能用官兵人多势众来安慰自己。 但是当刘俊和宾鸿率领两万多的叛军,再加上青龙山的两千多叛军一起对官兵夹击的情况下,依然被那五千班军按在地上打,而且还被人砍死了一万七千多人,那感觉可就完全不同了。 让唐赛儿隐隐感觉不安的是,为什么会有骑兵?为什么之前没有一丁点儿关于这些骑兵的消息? 而更加要命的,则是青龙山实在是太小了。 当初两千多叛军聚集在青龙山的时候倒还不觉得什么,现在刘俊和宾鸿手下的叛军一过来,足足五千多接近六千人挤在青龙山上,那感觉可就要了命了,不管是吃的还是喝的,甚至连如厕都成了大问题…… 董彦杲瞧了瞧一脸阴沉的唐赛儿,又瞧了瞧垂头丧气的刘俊和宾鸿,忍不住开口说道:“佛母,咱们接下来该怎么办?兄弟们伤亡太重了,在死守青龙山,估计……” “还估计什么?” 性子火爆的刘俊直接拍了桌子:“还死守青龙山?老子一万多人,死得剩下两千不到,老宾一万多人,死的也就剩下两千,再加上你这边儿剩下的,满打满算都不到六千了,还守个屁!” 宾鸿的脸色同样不好看:“这伙儿官兵到底是哪儿来的?为什么连宣战和劝降都没有,直接就冲出来按着我们打?” 董彦杲直接把责任揽到了自己身上:“这伙儿官兵是京城来的京营班军,我原以为他们只有五千人,应该不足为虑,没曾想……” “入恁娘!”刘俊指着董彦杲骂道:“还你以为?那什么时候轮到我以为?” 宾鸿也盯着董彦杲道:“你给我们写信的时候,可没说这是京营的班军!你要早说,咱们至于死伤这么多的好兄弟? 还五千班军?那那些骑兵又是他娘的哪儿来的?你知道不知道骑兵到底意味着什么?而且还他娘的是蒙古骑兵!咱们靠什么跟蒙古骑兵打?靠脑袋硬顶他们的狼牙棒?还是用脖子硬抗他们的马刀?” “够了!” 唐赛儿猛的一拍桌子,怒道:“都别吵了。这次的事情,过错并不在董彦杲一个人身上,本座身上也有错,是本座太过于小瞧了那些官兵。 还有,咱们现在的问题不是讨论究竟谁对谁错,而是要好好商量一下,看看接下来应该怎么办,是死守青龙山,还是趁着夜色突围出去?” 刘俊哼了一声道:“还守什么?两万兵马没打过人家五千班军,那三千骑兵都没怎么出手,咱们就被人杀的丢盔卸甲,现在咱们还剩下六千人,等人家攻山的时候,咱们不就只有等死一条路了?” 董彦杲道:“咱们趁着夜色突围出去?那依刘护法之见,咱们该往哪里走?” “夹谷山!”刘俊道:“夹谷山那边有青石关,咱们直接奔那儿去。如果这伙儿官兵不追了,咱们就寻机再起,如果他们还追着不放,咱们就带了这一路上的好兄弟们,往泰安府去,那边山多,尤其是泰山,可藏十万兵,不怕官兵能找到咱们!” 宾鸿却摇了摇头,说道:“不行。住青石关去是没错,但是往泰安府去却是不行的,那边是济南府的地盘,山东布政使司的治地,一旦咱们过去了,整个山东的卫所都会跟疯了一样咬着咱们不放。” 刘俊道:“那你说咱们该往哪儿去?” 宾鸿道:“如果到了青石关他们还不依不饶的,那咱们就转道南下,直奔蒙阴,那里处于青州府、济南府、兖州府的交界之地,大不了就越过青州府,直奔兖州府,那边有蒙山、陪尾山、防山、尼山、峰山、连青山,山多地广,怎么着也比留在青州府要强的多。 最重要的是,青州府这边除了地方的卫所和那些京营的士卒之外,还有备倭卫,一旦青州府发疯,那咱们要面临的就不仅仅是这五千京营的事儿了,还有地方卫所和备倭卫,到时候就真的只有死路一条了。 但是兖州就不一样了,那边没有备倭卫,而且京营也不能随便跑到兖州府吧?咱们可以随便去,可是他们想要去兖州,总得经过朝廷和兖州府才行吧?” 刘俊眨了眨眼:“好像很有道理的样子。那咱们还去青石关干什么?直接奔着兖州府去得了呗?” 宾鸿顿时被刘俊给气笑了:“说的容易!咱们的根基在青州府,在蒲台,在益都,在安丘,在即墨,离着兖州府有多少,你不知道?真要是跑去了兖州,就意味着咱们得舍下青州这边的一切,到那边重新开始,那会有多少困难,难道你不清楚?” 刘俊摇了摇头,说道:“不清楚,我只知道留在这里等死肯定不行。没了命,再大的根基也没有用。” 唐赛儿同样点了点头:“刘护法说的不错。现在蒲台那边的出了问题,已经没有咱们的信徒了,咱们留在蒲台,已经没有任何意义了,倒不如今晚就走。” 宾鸿张了张嘴,正想开口说话,门外却有人高声叫道:“报!” 第二百四十三章 你,没得选 “报!佛母!山下官兵似乎打算放火烧山,还射上来一封书信!” 唐赛儿从叛军探子手中接过书信,仔细打量了一眼封口处的印记,然后拆开了书信,慢慢的瞧了起来。 董彦杲瞧着唐赛儿的脸色来回变幻不定,忍不住小声问道:“佛母?” 唐赛儿嗯了一声,随手将书信递给了董彦杲,说道:“山下的官兵说要让本座下山一叙,否则就放火烧山。” 宾鸿皱着眉头道:“好歹毒的狗官!先是不攻山,又把我等所率大军杀了个七七八八,恐怕就是在等我们聚集在一起。 正所谓水火无情,山下的狗官只要放起火来,我等便只有葬身火海的份儿了!” 刘俊一脚踹翻了旁边的凳子,叫道:“让兄弟们集合!咱们跟官兵拼了!” 唐赛儿止住了想要转身出去传令的董彦杲,皱眉道:“京营的战力,你们都见识过了,跟他们硬拼,除了让兄弟们去送死之外,根本就没有其他的用处。 既然那狗官说要见我,那就不会立即放火烧山,你们正好借着这个机会集中兵力,全力向西南方向突围,能走多少算多少,直奔青石关去。” 刘俊叫道:“还走什么走?人家有骑兵,咱们都是两条腿的,满打满算都没有几匹马,咱们拿什么走?” 宾鸿拦在刘俊面前,死死的盯着刘俊道:“能走多少就走多少!最主要的是,那些骑兵是布置在东南方向的,佛母说的是往西南走,等他们的骑兵过来,咱们早就跑远了!” 唐赛儿挥了挥手,说道:“别吵了,赶紧让兄弟们准备突围,你们就奔着西南走!” 听着唐赛儿反复几次提起你们这两个字而不是我们,董彦杲顿时就急了:“那佛母您怎么办?您不跟我们一起走?” 唐赛儿摇了摇头,说道:“你们先走。我去见一见那个狗官,好歹也能替你们争取一些时间。” 董彦杲顿时急了:“那我也不走!我留下来陪着佛母您一起!哪怕是死,我也要陪着佛母一起!” 刘俊也急了:“让我们抛下佛母独自逃生?这要是传了出去,那我们以后还怎么在江湖上立足?” 唐赛儿摆了摆手,说道:“什么江湖立足不立足的?人死了,就什么都没了。再说了,你们留下来也没有什么用,反而会让兄弟们都死在这里。 倒不如由我去见见那个狗官,看看他到底有什么说法。” “还能有什么说法?”宾鸿反问一句,说道:“那狗官无非就是想要招降我们,或者利用现在的形势来逼我们低头。” 唐赛儿摇了摇头,说道:“不太可能。现在的情势明显对我们不利,官兵只要放火烧山,我们就该葬身火海了,他们没必要大费周章的来招降我们。 据我估计,他们可能是有其他的打算,或者有其他的条件。 总之,既然那狗官要请本座去赴会,那就不太可能直接杀了本座,也不太可能直接放火烧山,而这,也正是让兄弟们的一线生机。” 董彦杲道:“宴无好宴!佛母,不管那狗官安的什么心思,他现在请您去赴会,定然不会憋着什么好屁,您可千万不能去啊! 要我说,您就跟着兄弟们一起走,咱们直奔青石关,大不了咱们就往兖州转移!” 唐赛儿抬起手,示意董彦杲停下:“别说这些没用的事情了。我去山下赴会,你和刘护法、宾护法一起带着兄弟们突围,然后在五十里外等我。如果等不到我,你们就直接往青石关去。” 勉强笑了笑,唐赛儿又接着说道:“我等乃是替天行道,自有弥勒佛祖保佑,那狗官也未必就能奈何得了我。 去准备吧,别吵了。如果我真的有什么三长两短,你们也只有跑出去了才能替我报仇,否则咱们就算死在一处又有什么意义?” …… “你以为你有的选么?” 杨少峰端着手中的酒杯,笑眯眯的盯着赴约前来的唐赛儿道:“我不管你以前有没有的选,反正你现在肯定是没得选。 你做不了好人,你也成不了佛母,老老实实的按我的吩咐去做,以后留你一条命,让你好歹能把这辈子给过完。” 唐赛儿脸色阴沉:“你这是让我卖掉其他人,换一个自己苟活的机会?” 杨少峰认真的点了点头,说道:“你可以选择不卖。” “你杀了我吧。”唐赛儿闭上眼睛,不再看杨少峰那张令人恶心的脸:“要杀要剐,悉听尊便,要让我卖掉教中的兄弟,不可能!” “啧啧,”杨少峰道:“还真是好兄弟讲义气!不过,你想死,却也不是那么容易的。 看到我身后这人没,锦衣卫的百户,精通各种用刑的手段。” 伸手指了指身后的吴明,杨少峰又接着道:“锦衣卫的诏狱里面有几百上千种刑罚,宫里面还有更多的花样,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并不是说说而已。 比如用儿臂粗的冰柱子塞进产道,比如披上鱼网活剐三天三夜不断气,各种各样的酷刑只有你想不到的,没有他们玩不出来的。” 杨少峰每说一句,唐赛儿的脸色就会黑上三分,等到杨少峰将知道的各种酷刑都形容了一遍之后,唐赛儿的脸色已经黑的彻底不能看了。 就连吴明的内心也是翻腾不已许许多多的酷刑花样,之前连都没没听说过,根本就不是锦衣卫里面能有的! “杀了我吧!”唐赛儿依旧闭着眼睛:“这一切都是因我而起,杀了我,就算是凌迟,我也认了!” 杨少峰呵呵笑着摇了摇头,语气终于有了一丝松动:“老老实实的听我吩咐去办事儿,我答应给你们一个善终,包括你那些教众,如何?” 唐赛儿皱眉道:“那你就不怕我跟你要除去的那些人合作?” “你尽可以试试,”杨少峰脸上的笑意写满了狰狞:“本官现在正愁找不到合适的理由来处置他们,如果他们愿意跟你合作,那就是从贼,本官求之不得! 尤其是本官点名要你处置的那一家,他们家的罪证,本公子手里都有,足够他们家从上到下都死绝,之所以让你去做,不过是为了面子上好看一些。 换言之,就算你把这事儿给捅出去,本公子也不过是把面子扔掉,再把他们的罪行都给揭露出来,剩下的该怎么样,还是会怎么样。 但是,你唐赛儿的下场会如何,我可以保证,你绝对会后悔到人世间走了这一遭,更会后悔为什么不老老实实的听从本公子的安排。” “当然,你也可以试着跑。”杨少峰脸上一脸的玩味,就像是在诱惑小红帽的大灰狼:“你尽管试试,看看你能不能找到一个安全的藏身之处,或者可以试试有没有什么法子能让你隐姓埋名过完这辈子。 当然,我本人对此是不抱希望的,因为无孔不入的锦衣卫会死盯着你不放,直到把你从哪个老鼠洞里找出来为止。” 然而唐赛儿依旧不敢相信杨少峰会大发慈悲,居然愿意给那些教众们一条生路:“我为什么要相信你?” 杨少峰抿了一口杯子里的酒,脸上的笑意没有丝毫变化:“还是刚才那句话,你,现在还有的选么? 想想你那死鬼丈夫,想想那些士绅是怎么压迫你家的,想想他们是怎么压迫你们那些教众的,难道你就不想报仇雪恨么?” 眼见着唐赛儿低头不说话,杨少峰的声音愈发温合:“想想,如果不是那些地主把租子加的太高,皇爷又免了你们的民赋民税,你们家,还有你们的那些教众家里,现在该是个什么情况? 如果不是那些地主往死里盘剥你们,你丈夫不会死,你大概会跟你丈夫生上几个可爱的孩子,等到学堂普及到山东之后,你们的孩子还会入学去读书,还有可能会做官。 还有你的那些教众,他们也也会有自己家的孩子,可能还会在家里养头牛啥的,时不时的吃上几顿肉,岂不比造反要强得多? 所以吧,这事儿怎么看都是那些人该死,本官现在给你一个报仇雪恨的机会,你不感激本官也就算了,居然还要怀疑本官?” 唐赛儿的眼睛终于睁开了,只不过瞧着杨少峰的目光中依旧充满了怀疑:“那你呢?你家不也是地主?一丘之貉罢了,你会这么好心?” 杨少峰摊开双手,满脸的无可奈何:“他们那些蠢货跟本官有什么关系?难道本官让你宰了他们,还能把他们的地都变成本官的?到头来,这些地不还是要分给百姓?” 唐赛儿低头盘算了半晌之后,才抬起头说道:“我可以答应你,不过,我要皇太孙向我做出保证,毕竟你杨状元的名声,天下人都知道一些。” 杨少峰脸上的笑意终于凝住了:“什么叫我的名声?本公子江湖人称诚实小郎君,向来是说话算数,难道还会骗你一个弱女子不成?” 第二百四十四章 我把良心喂了狗 唐赛儿道:“你杨状元的名声如何,你自己心里不清楚么?” 被唐赛儿这么一说,杨少峰的脸上顿时就有些挂不住了:“本官名声如何,却也不劳你操心。 现在摆在你面前的,便只有两条路,一是老老实实的按照本公子的吩咐去办事,二是本公子把你们都给宰光,然后让别人来办。” 唐赛儿脸上的神情却变得有些古怪:“杨状元就这么肯定?” 杨少峰呵呵冷笑一声道:“你只身前来赴会,无非就是打算在本官这里拖延时间,好让你的部下能够突围而走,又有什么了不起的? 明摆着告诉你,本官布置在东南方向的三千骑兵,不过是疑兵之计,也不是真正的效义营的骑兵。 至于真正的效义营骑兵,本官早就把他们布置在西南方向了,只待一声令下,你那五千六百二十一个部下就会人头落地。 当然,你大概可能不知道效义营骑兵是怎么回事儿,本官就大发慈悲的告诉你。 当初陛下北征鞑靼,便是这三千效义营的骑兵为向导先锋,千里追杀本雅失里汗直到瓦剌。 我给他们的命令是,一旦接到信号,就对你的部下进行灭绝式追杀,不死不休。 也就是说,你不老老实实的答应替本官做事,他们就会立即对你的部下下手,直到你的部下全部死光为止。” “你就是魔鬼!” 一听杨少峰连五千六百二十一这么准确的数字都说了出来,终于按捺不住的唐赛儿猛的一拍桌子,站起身后指着杨少峰骂道:“你就是魔鬼!” 杨少峰笑眯眯的道:“承蒙夸奖,本官愧不敢当啊,惭愧,惭愧。” 望着嘴里连声惭愧,但是脸上却分明写满了骄傲两字的杨少峰,唐赛儿最终还是颓然坐了下来,低声道:“好,我答应你。” 杨少峰这才端起桌上的酒杯,笑眯眯的道:“你瞧,早答应本官,本官不就早早的放你离开了么?又何至于在这里浪费时间?” 将杯子里的酒喝完,杨少峰又向前探了探身子,低声道:“狗蛋是个聪明听话的孩子,宝儿也是个很可爱的小姑娘,本官不希望他们受到伤害。 老老实实的办事,他们不会知道自己有一个叛军头子的娘亲,只会以为自己是你家隔壁吴家的亲生孩子,以后该读书的读书,该嫁人的嫁人,包括其他任何人,都不会有人知道这些事情。 但是,如果你敢本官耍什么花招,那本官也明着告诉你,林三家里绝后是肯定的,而且其中有些事情,本官连想想都觉得残忍,懂?” 唐赛儿的眼睛缩了缩,连说话的声音都有些发颤:“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不,”杨少峰的声音就像是九幽地狱里传来的一般:“你知道我在说什么。 本官刚刚就跟你说过,锦衣卫无孔不入,许多在你们看来掩盖的很好的机密,在锦衣卫看来就跟小孩子过家家一样可笑。” 伸手指了指站在身后的吴明,杨少峰又接着说道:“呐,他们的大头子纪纲的名声,想必你也是听说过的,应该知道那是个多没人性的,本官干不出来的破事儿,他纪纲干起来一点儿压力都没有,你懂吧?” 唐赛儿终于屈服了,低声道:“懂。” 杨少峰这才满意的点了点头,又接着说道:“所以,老老实实的办事,你好,我也好,对所有人都好,对不对?” “对。” “所以,你是不会跟本官耍什么花样的,对不对?” “对。民女不敢有任何其他的想法。” “你看,这不是很好么?非得让本官扮一回恶人,早这样儿老老实实的听话,哪儿还有这么多的破事儿?” “是,民女罪该万死。” “去吧,办好本官交待的事情,该杀的杀,该抢的抢,”晃了晃手中的一块玉佩,杨少峰又接着说道:“会有人去找你,替你处理那些抢来的东西,你需要的物资,也会有人提供给你。” …… 等到唐赛儿离去之后,杨少峰才望着走进大帐的朱瞻基道:“薛斌他们跟上去了?” 朱瞻基点了点头,答道:“跟上去了,三千骑兵,再加上二叔的一千亲卫骑兵,一共四千骑。” 杨少峰嗯了一声,给朱瞻基倒了一杯酒之后才开口说道:“这里的事情差不多了,咱们接下来就该启程了,我这个即墨县知县也该正儿八经的去上任了。” 朱瞻基却道:“你真打算放他们一条生路?” 杨少峰摇了摇头:“如果我打算放他们一条生路,刚才就会让你出来做担保了。 正是因为我没想着给他们活路,所以才没让你出来,毕竟你的名声重要,怎么着也不能臭在这事儿上面。” “那你的名声呢?”朱瞻基好奇的道:“你就不怕你的名声臭掉?虽然已经够臭的,但是好歹也比这事儿传出去要好一些吧?而且你现在的样子,似乎很难受?” 杨少峰端起桌子上的酒一饮而尽,红着眼睛道:“名声?在他们向百姓举起屠刀的时候,就已经注定了他们的下场。 等到他们做完了该做的事情,再杀光他们,自然就没有人知道我向唐赛儿许诺了什么,也就不会影响到我的名声。 真正让我难受的,是我用那两个无辜的孩子来威胁唐赛儿一个女人我把自己的良心喂了狗!我不想用孩子威胁一个女人,我也不想干这种下作的破事儿!” 扯了扯衣领,勉强让自己能够觉得好受一些,杨少峰又接着说道:“可是我还是干出来了,我成了自己最瞧不起的那种人渣!” 望着一杯接一杯猛灌,似乎醉了就不用难受的杨少峰,朱瞻基长叹一声道:“这不怪你,而且我知道,就算唐赛儿不守承诺,你也不会向那两个孩子下手的,对不对?” 终于滴答滴答落在桌子上的眼泪能够证明杨少峰的心里到底有多难受:“我干不出来这种事儿!两个什么都不懂,什么都不知道的孩子,我怎么可能下得去手?” “这不就结了?”朱瞻基望着杨少峰道:“放心吧,不会有任何人去打扰那两个孩子,他们自小就是吴家亲生的孩子,等吴家搬到了京城,以后也不会有任何人揭破这个秘密。” 望着彻底醉倒在酒桌上的杨少峰,朱瞻基也只得无奈的叹了一声,吩咐狗子好好照顾杨少峰之后才出了大帐。 早就等候在外的纪纲迎了上来,低声道:“殿下?” 朱瞻基摇头道:“安排吴家进京吧,以后把这事儿彻底忘掉,所有的卷宗全部销毁,让他们过普通人的生活。” 纪纲低声道:“殿下,状元公还是心软了些,这些脏活,不如由卑职代劳?” 朱瞻基盯着纪纲,直到纪纲心里都有些发毛了才开口道:“孤再说一遍,忘掉这事儿,安排吴家人进京,销毁所有卷宗,那两个孩子就是吴家的亲生子,跟其他任何人都没有关系!” “是!” 朱瞻基一边向前走着,一边低声道:“心善,有底线,这是好事儿,这样儿的人就算再坏,实际上也坏不到哪儿去。怕就怕为了目的不择手段,把做人最后的道德良知都给抛到一边去。” 纪纲心中一凛,低声道:“是,卑职记住了。” 朱瞻基忽然停下脚步,说道:“你很幸运,能和义弟交好,而且义弟似乎很欣赏你们锦衣卫。” 纪纲心中长长的舒了一口气有些时候,敲打不一定是坏事儿,反而是好事儿。 自己是个什么样儿的人,纪纲心底很清楚,历史上像自己一样的人都是些什么下场,纪纲心里同样很清楚。 但是有了朱瞻基的这番敲打或者说表态,自己以后就不用担心落个兔死狗烹,鸟尽弓藏的下场。 复又向前走了几步之后,朱瞻基又接着说道:“义弟既然不想拿那两个孩子作法,那就让锦衣卫的人把唐赛儿盯紧一些,千万不要出了什么岔子。 另外,兖州那边的人也要动起来,把相应的证据都准备好,一旦唐赛儿这边靠不住了,就另外扶植一批人,或者干脆由锦衣卫的人直接动手,把那一家处理干净!” 纪纲忍不住悄然打量了杨少峰所在的大帐一眼。 什么叫命好?这才是真正的命好!脏活不沾手,一切都有人处理的干干净净,哪怕是计划失败,还有人跳出来替他背黑锅! 躬身应了之后,纪纲又低声道:“那即墨那边?” 朱瞻基道:“暂且不管即墨那边。既然他心心念念的想去即墨折腾一番,那就由着他去折腾。 孤也很好奇,即墨那里是出了名的困顿,而且那里还有大量的白莲余孽,他跑到即墨之后又该怎么折腾?难不成他还准备卖海鱼致富?” 想了想,朱瞻基又接着吩咐道:“对了,回头把林家调到即墨,让杨林氏来即墨跟义弟团聚吧。现在他心里难受,心态也不是一时半会儿就能调整过来的。” 第二百四十五章 还是得修路 流寇之所以难缠,就在于谁也不知道他们的下一个目标是哪儿。 就像是唐赛儿一样,带着手下的叛军从青龙山逃出来之后就直奔着益都而去,一路上掀起无数的腥风血雨之后又转道东南直奔即墨,看样子是打算把整个青州府都搅个天翻地覆。 弹劾朱高煦和薛斌的奏章也像雪花一样飞向京城,只不过都被压了下来,似乎朱老四根本就不在乎他们有多无能,哪怕他们一直就带着大军跟在唐赛儿的后面却始终抓不到人。 至于这两天一直都不太正常的杨少峰,则是慢慢悠悠的跟朱瞻基等人一起晃到了即墨。 此时的即墨远不是后世的即墨区,而是一个小县城,规模并没有比蒲台大到哪儿去,而且比蒲台还穷。 当然,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毕竟即墨所处的位置实在有点儿坑,往年有倭寇的威胁,最近这两年虽然不用担心倭寇了,但是海边的土地对比起内陆的土地来说,终究还是差了许多。 同样的,即墨也是唐赛儿传教的重点地区,唐赛儿从即墨离去之后带走了大量的白莲教骨干成员,剩下的百姓里面还不知道有多少是信奉白莲教的。 等跟上一任即墨县令做好了交接之后,杨少峰就更头疼了。 白莲教造反并不光是在蒲台一个地方做乱,而是联络好了诸多头目之后一起乱起来的,即墨也已经乱过一回了,虽然还没有达到十室九空的程度,但是说一句十室三空却也差不多。 把手里的卷宗来回翻看了好几遍之后,朱瞻基才叹道:“民生维艰啊。” “民生不艰,还要我们干什么?”杨少峰斜了朱瞻基一眼,说道:“国朝养着官员是干什么的?不就是让他们代天子牧民的?难道还是让他们欺压百姓,往自己兜里捞银子的?” 朱瞻基顿时气结,吭哧了半晌之后才道:“说的比唱的还好听!若天下官员都有这般的觉悟,哪儿还会有那么多的贪官?” 屈指弹了弹手里的卷宗,杨少峰道:“现在就两件事情要办。 第一,把以往的案子都给捋一遍,看看有无冤假错案,有没有受屈的百姓,如果有,该重审的重审,该放人的放人,该赔偿的赔偿。 第二,让吴明联系当地的锦衣卫,把即墨的情况摸清楚,顺便再重新丈量一遍即墨的土地,重订黄册。” 说完之后,杨少峰的脸上又浮现出一丝笑意:“看到没有,唐赛儿还是有用的,最起码帮着咱们处理了许多不太好处理的垃圾。 现在那些人都没了,大量的土地就空了出来,或收归官田,或分给百姓,只要再想想其他能够发家致富的法子,即墨的百姓富起来,不过是指日可待的事情。” 朱瞻基忍不住长舒一口气:“终于正常了,前几天一提起唐赛儿,你就显得内疚的不行不行的,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你辜负了唐赛儿呢。” 杨少峰沉默了一会儿才开口道:“总得有些底线吧。我对大明的百姓用这种手段,于心不忍。” “别忍不忍的。”朱瞻基指着自己手里的卷宗道:“即墨的问题很多啊。 看这个叫王桃的,输了田地房屋,卖了老婆女儿,手筋脚筋各被人挑断一根,现在不说是废人,其实也差不多了。 我刚才看了卷宗,即墨像他一样的人还有很多,卖儿卖女的不在少数。” “赌狗不算人。” 杨少峰先给定了个调子,然后才眯着眼睛道:“大明自太祖高皇帝起便禁赌,这即墨的赌坊能开到现在,估计背后也是有人的。 先让吴明他们把赌坊给封了,所有人都拿回大牢里面关着,让你的人接手看管,原本的那些衙役也未必能靠得住。” “嗯,”朱瞻基又指着卷宗道:“还有这个,刘三,欠了王老爷家里租子还不起,一家人都服毒自尽了,而王老爷又趁势收回了刘三佃租的土地,转租给了其他佃户。” “现在这姓王的不也没了?”杨少峰道:“先整理这些命案,等到命案都了了之后再处理其他的案子。” 然而随着看的卷宗越来越多,杨少峰的脑袋也越来越疼。 大明不是科技发达的后世,百姓只能豁出命去争抢那有限的资源,比如为了在大旱的时候争夺水源,械斗之类的破事儿也就层出不穷,所以才有了穷山恶水出刁民的说法。 就像是白莲教一样,为什么白莲教能在山东盛行起来? 除了唐赛儿会一些所谓的法术能够糊弄人心之外,更多的还是因为百姓太穷,再加上官府的不作为,百姓也只能将希望寄托在虚无缥缈的神佛身上。 归根结底,还是穷字给闹的。 过了半晌之后,朱瞻基忽然开口道:“其实,我感觉也没多难? 你看啊,即墨并不算大,你在杨家庄子的那一套照搬过来,差不多也就是几年的时间?” 杨少峰一脸懵逼的瞧着朱瞻基,眼神就像是在看二傻子一般:“杨家庄子才多少人?即墨的人有多少?因地制宜这个词你不懂? 生搬硬套的后果就是让百姓原本就不富裕的生活变得雪上加霜,到时候人人都是白莲教徒,你就等着被皇爷爷挂城门楼子上风干吧!” “是挂你,不是挂我,”朱瞻基认真的反驳道:“再说了,我的意思是照搬杨家庄子的模式,又不是完全照搬过来。 比如这路,你是不是得修?比如这河渠,你是不是也得修?田里养鱼的法子能在杨家庄子用,怎么就不能在即墨用?” “杨家庄子没干旱!”杨少峰毫不客气的反驳道:“即墨可不像顺天府这几年一样风调雨顺,反而不是旱就是涝,你在田里养鱼,要么等着收鱼干,要么等着庄稼都被淹死吧!” 心里越想越烦,杨少峰干脆扔下了手里的卷宗:“先修路!别管啥时候,修路总是没错的,先修三条路,一条通往鼇山卫的,一条通往益都再到顺天府的,一条通往济南府的。 等路修好了之后,先从鼇山卫那边试着晒海盐,可行的话就往整个即墨都推行开,然后就是海里的鱼,组织渔民出海打鱼。” 不怀好意的瞧了朱瞻基一眼,杨少峰忍不住嘿嘿笑道:“你这个皇太孙殿下带个头,专挑海里的好东西吃,等你滚蛋回顺天府了,我就组织人手用冰块往顺天府给你送海鲜。” “要钱不?”朱瞻基第一反应就是杨少峰又打算坑自己了:“要钱的话,那我就不能吃海鲜,吃了难受,用你的说法就是海鲜过敏。” 杨少峰摇头道:“咱们可是兄弟,我怎么可能跟你要钱? 不过,这海鲜得打上太孙府特供的名头,回头你再去替我跑跑门路,什么太子府特供啊,宫中贡品啊,皇爷爷再把这玩意赏赐一些给朝中的大佬们,这海鲜的身价就起来了。 等到海鲜的身价一起来,咱们兄弟就能坐在家里分钱了,岂不美哉?” 朱瞻基摸着下巴道:“那咱们五五开,我要一半!” “你心咋那么黑呢?” 杨少峰顿时就不乐意了:“你,我,徐景昌,薛斌,吴英,吴克勤和吴克忠兄弟,秦子宁,还有咱们二叔和三叔,尤其是咱们皇爷爷和户部的夏老抠,这些都得分一分,咱们两个五五开,他们能乐意? 这么着,这次的生意,皇爷爷的内帑分两成,夏老抠的国库再分两成,你我和二叔三叔各半成,剩下四成就分出去,咱们吃肉,也得让老徐老薛他们跟着喝汤才行。” 朱瞻基点了点头,忽然又想起来另外一个问题:“那盐呢?” 杨少峰道:“盐的事儿得另算。 盐这个玩意儿吧,它跟别的东西就不一样。 你像这海鲜,咱们可以说它能滋阴补肾,有钱的就多买点儿,没钱的不吃也行。 可是这盐不成,这玩意是人就得吃,没了盐,这人就会生毛病。 如果咱们这儿真能晒出海盐来,回来就往不产盐的地方运,让夏老抠的国库补贴点儿,把盐的价格打下来,争取让百姓们都能吃得起。 当然,我估摸着等全大明的路都修好了,这运输的成本肯定也就降下来了,就算夏老抠不给咱们补贴,应该也没多大的问题。” 朱瞻基点了点头,说道:“说来说去,所有的问题就又都回到了路的问题上面。” 杨少峰道:“咱们先刨去军事上的用途,不考虑良好的道路交通在军事调动上的便利性,就光说对于民间的影响。 比如即墨的海鲜,海盐,边市城的牛羊肉,这些需要快速冷冻运输才能保证新鲜的东西,如果道路不好,这些东西就没办法互相流通起来,估计边市城的百姓一辈子也吃不上海鲜,岭南的荔枝也注定了是少数北方人才能吃得起的好东西。 但是把道路修好了,原本十天的路程缩短到五天甚至三天,那海鲜就能运到边市城,顺天府的百姓也能吃上新鲜的荔枝了。” 朱瞻基道:“那你打算从哪里下手?” 杨少峰道:“先把这些卷宗过一遍,没啥大问题了再去各个庄子里面瞧一瞧。唐赛儿替咱们除去了某些人,剩下的事情就是咱们的事儿了。” 第二百四十六章 大难题 迅哥儿曾经说过,但凡是钱能解决的问题,基本上都不是什么问题,最大的问题往往在于没钱。 后世的农民没有钱还可以去打工,无论是建筑工地还是去涮盘子,只要肯下力气,总能赚到一些钱,怎么着都不会饿着。 然而对于大明的农民来说,出门打工是不可能打工的,先不说这操蛋的交通方式很可能一出门就再也回不了家,光是普通百姓跑去办理路引都不是那么好办的。 再加上山东这地方今年涝了明年旱,别说什么活的好不好,能勉强活下去就已经是老天爷开眼外加皇帝圣明了。 当然,皇帝再怎么圣明也没有鸟用,该办错事儿的时候一样会办错事儿。 就比如朱老四免了民赋民税,表面上来看确实是国库不收民赋民税了,但是那些手里握着大量土地的地主们却不会免了地租,反而会因为国库不收了而增加几成租子,最后受到免赋免赋好处的,只有那些自己家里有土地的自耕农,佃租土地的百姓反而遭了殃。 朱老四错了吗?一片爱民之心,无论如何也说不上错,毕竟后世的种花家也不是一上来就免除了所有的农业税的,提留款这个词是很多老一辈人心中永远抹不去的痛。 百姓错了吗?辛辛苦苦的种地收粮,原本就是要看老天爷的脸色,皇帝和朝廷对百姓有一丝的好,百姓就能记一辈子,百姓有什么错? 士绅错了吗? 在杨少峰看来,这些蠢货就死盯着那点儿土地和地里的粮食,自然是大错特错,但是在当时的环境看来,不指望土地还能指望什么? 指望商业?这玩意不是所有人都能玩得转的,创业失败赔到死的例子就连几百年后都层出不穷,大明的商业环境自然更不友好。 指望工业?在一个万般皆下品,唯有独书高的时代,工业其实和商业是可以划上等号的,都属于那种带着铜臭味的原罪,是被所有人都看不起的。 注意,是所有人,不仅仅是读书人看不起工商业,就连耕地种田穷到手里没几个钱的农民也同样瞧不上工商业。 这个也没办法说改就改,几千年流传下来的毛病,不是一天两天就能治好的。 大环境如此,即墨做为大明的一个县城,自然也不会比别的地方强到哪儿去,因为靠海的原因,可供耕种的良田原本就不多,再加上这种操蛋的大环境,还有频发的干旱水涝,最后的结果就是即墨很穷,穷到连边市城的牧民都比不过的那种程度。 当然,即墨有富人依旧很多,尤其是有进士功名在身的那些人,往年收受的投献再加上用各种手段弄到手的土地,已经足以保证这些人吃好喝好,甚至还有余钱去寻乐子。 这种极为明显的对比,通过即墨县城主路两边的嘈杂的酒楼青楼还有那些脸上带着菜色的百姓就能看得出来。 逛了大半天,将整个即墨县城都逛的差不多了,杨少峰和朱瞻基才随便寻了个面摊坐了下来。 一碗不知道什么味道的面条下肚之后,朱瞻基忍不住拍了拍肚皮:“现在才真正的知道,能吃饱也是一件极为幸福的事情啊。” 杨少峰将碗里的汤都喝了个干净,同样打了个饱嗝之后才开口道:“看看顺天府的百姓,再看看即墨的百姓。我现在越发不后悔那件事情了。” 朱瞻基嗯了一声道:“有什么好后悔的?当他们对着普通百姓举起屠刀的时候,他们就该死! 现在不过趁着他们还有用,让他们去除掉更多的垃圾,让更多的百姓能活得好一些,又有什么可后悔的? 你放心吧,该安排的我已经安排好了,那两个孩子的卷宗都已经销毁了,而且有人送他们到顺天府去读书,以后做官也好,经商也罢,不会有人知道他们的出身来历。” 杨少峰点了点头,低声道:“我也不想。骗他们替我办事,再送他们去死,未免太过分了些?” 朱瞻基却哈的笑了一声,摇头道:“有什么过分的?他们不死,那些因他们而死的百姓又去找谁说理去?你这就是矫情,若是皇爷爷在此,抽你两巴掌也就好了。” 揭过这一茬之后,朱瞻基又接着道:“现在你对即墨有什么想法了没有?即墨县城不大,想要把即墨像边市城那么搞,估计要费一番功夫。” “也不是不能搞,”杨少峰斟酌着道:“还是那句话,要想富,先修路。工部现在还没有规划即墨到济南和顺天府的路,也就意味着即墨的那些海鲜运不出去,运不出去的下场就是拿来喂鸡喂鸭,实际上没有什么鸟用。” 猛的一拍脑袋,杨少峰道:“傻了。拿小鱼小虾喂出来的鸭子,所产的鸭蛋肯定更香,腌成咸鸭蛋,再挂个贡品的名头,多卖个一文两文应该不是问题吧?” 一听到贡品两个字,朱瞻基的脸色就黑了下来:“贡鱼,贡盐,贡鸭蛋,还有什么是不能贡的吗?你把整个即墨都给刻上个贡字然后搬到顺天府岂不是更好?” 杨少峰懒得理会朱瞻基,反正该挂的名头还是要挂的,不能挂皇家贡品的名头也得挂个户部指定采购的名头,夏老抠肯定愿意配合。 至于现在,最先开始的肯定还是修路。 只不过,杨少峰接着就开始头疼要先修哪一条路了——即墨是个县城,整个县城和周边所有村镇的百姓全都加起来,也没办法支撑三条道路同时开修那么大的工程,只能先修其中一条。 那么问题来了。 如果先修即墨通往鼇山卫的路,那么最直接的后果就是鼇山卫那边的海鲜可以快速的运到即墨城,却没办法快速的运往顺天府,换成其他的东西也是一样的道理,包括盐和设想中的即墨咸鸭蛋。 如果先修即墨通往济南府或者顺天府的那,那么鼇山卫那边弄到的海鲜之类的玩意就没办法快速送到即墨县城,同样会耽搁时间。 朱瞻基瞧着杨少峰皱了半天的眉头都没有开口说话,便忍不住问道:“想什么呢?你还真打算把即墨都给刻上贡字?” 杨少峰摆了摆手,说道:“我在想,到底该先修哪一条路,毕竟即墨这里的情况明摆着的,真正能见效快的就是海鲜,而海鲜运起来的时效又特别重要。” 朱瞻基却呵呵笑了一声道:“最快的是你所谓的海鸭蛋。这东西现在就可以搞起来,而且运输方便,又不怕放,自然是首选中的首选。 至于利润最大的海鲜,其实就跟你计划里的海盐一样,完全可以放到后面再搞起来。 先靠着海鸭蛋赚钱,同时再修着路,至于先修哪一条,你随便抛个铜钱不就行了? 不过,我觉得眼下最重要的问题倒还不是想着修哪一条路的问题,而是怎么能让百姓愿意来修这个路。” 杨少峰顿时懵了:“这不是能让他们赚钱的好事儿?而且鸭蛋这事儿是能立即见到钱的,再加上修路给工钱,他们还能不积极?” “未必会积极到哪儿去。”朱瞻基道:“唐赛儿替咱们把那些人都给清理掉了,咱们回头是不是得把那些土地都收归官有或者分配给无地的百姓?这是你最早就计划好的吧?” 杨少峰点了点头道:“肯定的啊。我都让吴明借调锦衣卫的人手去准备了,现在就等白庚调过来做县丞,这些事情就可以开始做了。” 朱瞻基呸了一声道:“一个正六品的翰林,你把人家弄过来做这个正八品的县丞,也不知道你怎么想的。” 杨少峰却道:“别不知好歹啊,这可是替你培养人才呢。 在朝廷上做官和地方不同,只有那些有地方经历的,才算是真正的知道民间疾苦,以后办事儿不会出大错。 刚刚从科举出来就跑到翰林院里供职的,看着倒是清贵了,可是这些蠢蛋根本就不知道民间到底是个什么样,拍脑门子做出来的决定能是真正的善政?到时候这骂名谁背?” “行,你有理,”朱瞻基也懒得跟杨少峰争这些没用的,而是又把话题给绕了回去:“你给那些无地的百姓分地,他们不得琢磨着该怎么耕种?还会想着给你修路?做你的春秋大梦去吧! 还有那些有地的百姓,这破地方一年旱二年涝是不错,可是越这样儿,这些人就越会想着怎么把地给种好,哪儿有心情去做工赚钱? 左右赚钱都是要用来买粮食的,又怎么比得上自己从地里种出来的?” 杨少峰顿时头疼了:“要真跟你说的这样儿,那顺天府的百姓还有河间府的百姓怎么就愿意出来做工?” 朱瞻基毫不客气的道:“顺天府城里有多少是靠种地为生的百姓?河间的百姓当时是活不下去了,不出来做工就只能等死,换你你愿意?” “那咋办?提高工钱?”杨少峰皱着眉头道:“别说我愿意不愿意,就算我愿意,他夏老抠愿意给钱吗?” “肯定不愿意!”朱瞻基极为肯定的说道:“包括这修路的钱,还是得你想办法,夏老抠不可能给你一文钱的,能让你截留即墨五年的所有税收,就已经是在剜他的肉了!” 第二百四十七章 好兄弟,互相坑 杨少峰和朱瞻基满怀希冀的围着一个装满了盐水的小坛子,旁边还堆着几十个鸭蛋。 一边往坛子里放着鸭蛋,杨少峰一边流着口水:“我跟你说啊,这鸭蛋用盐水腌上,里面再掺上香料和酒,腌好后的蛋黄都是流油的,特别香!” 被杨少峰这么一说,朱瞻基也来了兴致:“得腌多长时间?我记得腊肉得腌好长一段时间才能吃,这鸭蛋会不会也是一样的道理?” 杨少峰道:“肯定的啊,我估摸着怎么也得腌上一个月吧?今天先腌这五十个,等明天了再腌五十个,后天再腌五十个,就这么腌下去。” 朱瞻基用力的点头表示赞同:“我看行,等一个月以后,咱们先捞这第一批腌的出来尝尝,好吃的话就把后面几批的送进京城去,这鸭蛋的销路就算是有了。” 杨少峰也点了点头,问道:“估计再有几天的时间,白庚也就该到了,到时候就让他去统计即墨的丁口和土地,尤其是那些无主的。 我想过了,既然百姓可以因为土地是自己家的而不愿意出来做工,那咱们也不是真就没法子了。 这么着,回头那些有土地的先不去管他们,没土地的那些就让他们出来做工修路,等路修完了之后,这些土地再分配给他们。拿土地当诱饵,不怕他们不咬钩!” “也成,”朱瞻基道:“不过这法子也就适合用在无地的百姓身上,那些家里有地的,这招就不好用了吧?” 杨少峰嗯了一声道:“确实,这招对有地的百姓是没什么用。但是你别忘了,皇爷爷是免了他们的民赋民税,可没说要免了他们的徭役,征发徭役,反正种地也不是天天种,总有个农闲的时候。 瞧瞧,我这替他们找发家致富的路子,还给他们工钱,多良心啊!” 朱瞻基一边忙着往坛子里装鸭蛋,一边说道:“也不知道是谁,前些天还喊着自己的良心喂了狗。” …… 直到狗子莫名其妙的在县衙门前捡回来几筐子咸鸭蛋之后,杨少峰和朱瞻基就再也坐不住了。 即墨县并不大,有什么风吹草动的,基本上一天的功夫就能传遍整个县城,几天的功夫就能传遍整个即墨县。 短短三五天的时间,新来的知县老爷和皇太孙殿下喜欢吃咸鸭蛋,而且自己亲自动手腌咸鸭蛋的新闻就跟插了翅膀一样飞的满天都是。 这个消息一出来,许多即墨县的百姓心里就活动开了。 像任老五一样因为欠下地主的租子交不起而被上任知县寻个由头关在大牢里的百姓并不少,如今新来的知县老爷把这些人全给放了,这就是大恩人呐。 恩人喜欢吃咸鸭蛋? 那没什么说的,大家伙儿里谁家还没几个咸鸭蛋了,虽说往年都是留着过年的时候才舍得吃,可是现在恩人就好这一口儿,那自己还能不舍得? 可是对于杨少峰和朱瞻基来说,咸鸭蛋这玩意仅仅是打算拿来寻找财路用的,根本就不是因为两人多喜欢吃这玩意儿好吗? 吸溜一声将金黄金黄的鸭蛋油吸了个干净,朱瞻基抹着嘴巴道:“真香!” “光知道吃!”杨少峰恨铁不成钢的道:“这鸭蛋越来越多,估计咱们两个吃到明年都吃不完,你还真香?到时候都得臭喽,还香个屁!” 吸干净了鸭蛋油之后才慢慢吃着蛋白的朱瞻基道:“我看也别等咱们腌的那一批了,直接把这些送京城得了,如果皇爷爷喜欢,那这销路就算是成了,回头咱就直接修路,省得再折腾了。” 杨少峰摸着下巴琢磨了半晌,说道:“这么着,咱们弄个咸鸭蛋工坊,以一文钱一枚鸭蛋的价格从百姓手里收购鸭蛋,然后分批腌成咸鸭蛋,然后打上标签往京城卖。 我刚才想过了,直接从百姓手里收购腌好的鸭蛋,时间有早有晚,数量有多有少,质量也是有好有坏,不太好整,倒还不如咱们直接收购了新鲜的再腌制,这样儿也能控制住数量和质量。” 朱瞻基嗯了一声道:“那卖多少钱?” 杨少峰道:“咱们收购的价格是一文钱一枚鸭蛋,腌制是需要成本的,到时候卖五文钱一枚也差不多吧?” “三文钱吧,”朱瞻基摇头道:“五文钱的价格太贵了,寻常百姓吃不起,富贵人家也未必会买,倒不如三文钱一枚,都能吃得起。” “那不行。咱不卖十文钱一枚就已经是良心了,还三文钱一枚?别人腌制的咸鸭蛋就只能是咸鸭蛋,可是咱们卖的就是即墨牌海鸭蛋,这叫档次!三文钱一枚,太掉价儿了,不行。” “那也太贵了!就算是三文钱一枚鸭蛋,买十枚鸭蛋的钱就够买一只鸡回去吃了,谁还傻了巴唧的买你的咸鸭蛋?” “肯定有人会买,这年头傻子多,骗子都不够用。我跟你说,其他地方的咸鸭蛋运到即墨来打个标签卖三文钱有人买,但是它们直接卖一文钱两枚却不一定能卖得出去。” 朱瞻基怎么也不愿意相信会有这么扯蛋的事情:“凭啥?” 杨少峰道:“凭咱们的鸭蛋叫即墨海鸭蛋!凭着皇帝都喜欢吃即墨海鸭蛋,够不够?相信我,什么玩意只要跟品牌扯上关系,那这玩意的身份也就上去了,便宜是不可能便宜的,只有卖的更贵才符合经济发展的规律。” 就以后世来说,阳澄湖大闸蟹卖的多贵?其他湖的大闸蟹卖的多便宜?可是阳澄湖才多大?哪儿来的那么多螃蟹? 不还是那些便宜螃蟹去阳澄湖洗个澡? 还有那些跑到阿妹瑞看大包小包往回带的,瞧瞧里面又有多少东西是made in a的? 永远不要高估人的智商,因为人一旦犯起蠢来,基本上就没二哈什么事儿了。 眼珠子转了转,杨少峰又接着说道:“要不然咱们打个赌?如果五文钱一枚的销量好,那你名下的半成利好就分一半出来给即墨的百姓呗?” “我不跟你赌!”朱瞻基顿时警觉起来:“大明是禁赌的,你别想坑我!” “这怎么能叫坑你呢?”杨少峰循循善诱的劝了起来:“你拿出来一半,我也拿出来一半,又不是光让你自己拿?不是还给你留了一半么? 再说了,百姓富了,而且他们有了这个分成,这鸭蛋就不能算他们自己的了,这玩意得算做商品,回头是不是就能收他们商税了?商税啊,这可是实打实的小钱钱。” “那也不对。”朱瞻基依旧摇头:“上次在拍卖京城的房产时你就这么坑过我一回!商税确实多了,可是那玩意是进国库的,又不是进了我口袋里的,而且我花不了国库的钱!” “这不是一回事儿!”杨少峰还真就不信了,今天要是忽悠不了朱二九这个傻子,以后还怎么把拐卖给他:“百姓是大明的根基,对不对?百姓富了肯定要感念皇家天恩的,得了好处的还是你家,这事儿你怎么能不积极呢?” “那也不能分我的,”朱瞻基依旧拒绝:“有胆子你就从皇爷爷和夏老抠那里分,反正他们都是两成,咱们只有半成,就算扣下他们的半成,他们好歹还有一成半呢。 而且皇爷爷那里扣半成,夏老抠那里扣半成,这加起来就是一成,比咱们的半成多了一倍,那即墨百姓的日子不是更好过?” 杨少峰嘿嘿笑了一声道:“妥了!” “你又坑我!”朱瞻基顿时跳了起来:“这么大的锅,你也敢甩给我来背?” 杨少峰翻着白眼道:“废话!不让你背,难道还我背?我背得动么我?毕竟你是皇太孙殿下,作死一回两回的没事儿,我这小身板可扛不住。 对了,回头记得在奏疏里就这么写啊,你皇太孙殿下为了百姓的富裕,为了国库商税的考虑,所以把皇爷爷内帑和夏老抠国库的两成都各自扣下了半成,所以他们现在各是一成半。” 面对坑了自己一回又一回的杨少峰,朱瞻基正想挥起拳头跟他好好讲讲道理,最终却又坐了下来,坐眯眯的说道:“对了,告诉你个好消息,大概你听之后会很开心。” 杨少峰呵了一声道:“什么好消息?想坑我,还起码还得修炼个几十年才行。” “不坑你,”朱瞻基挥了挥手,笑道:“别把人都想得跟你一样坏,起码我可比你讲究多了,是真正的好消息。” 听朱瞻基这么一说,杨少峰也不禁好奇了起来:“说吧,什么好消息?” 朱瞻基嘿嘿笑道:“我让纪纲把林羽调到了即墨,而且派人去杨家庄子,通知弟妹和你嫂子一起来即墨。按照你往常的说法,叫做度假,是吧? 另外,我还在给你嫂子的书信里说了,你喝酒之后哭的跟个二傻子一样,让你嫂子跟你媳妇好好说道说道,好让弟妹来了好好安慰安慰你。” “啥玩意?”杨少峰顿时一脸懵逼:“你做个人不行吗?” 第二百四十八章 你的良心就不痛吗? 朱瞻基是怎么跟他媳妇腻在一起的,杨少峰不知道,也没兴趣知道,杨少峰头疼的是自己怎么就有了个“咸蛋知县”的绰号而且这破外号都传到了自己媳妇的耳朵里。 彼其娘之! 弄咸鸭蛋很丢人吗?没鸭蛋,要多穷就有多穷的即墨拿什么开始发家致富的第一步? 望着在屋子里来回踱着步子转圈的杨少峰,林棠也忍不住捂嘴笑了起来:“相公何必跟百姓一般见识?就算打断了他们的腿,那也没办法堵住他们的嘴不是?” 杨少峰恶狠狠的道:“打断一双是一双!刁民!真是一群刁民!别以为送给我几筐子咸鸭蛋就算过去了,这事儿没完!” “莫非相公还要让他们多送几筐吗?”林棠的眼角都弯起了一个好看的弧度:“这岂不是更加坐实了相公这个咸蛋知县的名头?” 杨少峰气哼哼的坐了下来,端起灵儿沏好的茶水一饮而尽,怒道:“改天就征发徭役,让这些刁民都去修路!要是让我发现哪个敢不好好干活,腿给他们打折!” “好啦,相公别气啦,”林棠笑着安慰道:“这次妾身可是把您的贴身小丫鬟都给带来了,相公消消气,好不好?” 杨少峰翻了个白眼道:“不好!忍一时越想越气,退一步越想越亏,这杨癫疯的外号还没扔掉呢,转眼就挂上个咸蛋知县的名头,这史上可还有比我更惨的状元郎么?” 就在杨少峰向着林棠大吐苦水的时候,朱瞻基也在不遗余力的抹黑杨少峰:“咸蛋知县啊,也不知道是谁传出去的,好好一个状元郎愣是传成了喜欢吃咸鸭蛋,一天三顿离不了的咸蛋知县。 还有啊,那天喝酒,这家伙哭的那叫一个惨啊,当真是闻者伤心见者落泪,你家相公就从来不会像他一样失态!” 胡善祥抿着嘴笑道:“您还是先别琢磨杨家叔叔了,有这个时间,您还不如多想想咱们孩儿呢。” “对啊,我儿子呢?”似乎直到这个时间才发现整个屋子里都没有自己儿子的踪影,朱瞻基顿时就怒了:“奶娘呢?” 胡善祥摇头道:“咱们孩儿被母妃留在了京城,奶娘自然也一起留下了。您说您这心到底得有多大,这时候才想起来咱们的孩儿?” 朱瞻基顿时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头:“刚才光想着和你说话了,没想起来咱儿子的事儿。原本我还想着抱着咱儿子去气一气杨癫疯,现在看来是没指望了。不行,今天晚上咱们就再生一个!” …… “好吃不?” 朱瞻基挑着大拇指道:“真香!想到这海蛎子加了蒜之后烤制会这么香!我原以为苏老坡用火烤的法子已经够好了。” 杨少峰撇了撇嘴,说道:“这玩意可是好东西,滋阴补肾美容养颜,男人吃了一夜七次,女人吃了年轻漂亮。” 朱瞻基打量生蚝的目光顿时就变了,强忍着流口水的冲动道:“真的?是不是还得找御医给它配上几味药?你这么烤,会不会浪费了它的药力?” 杨少峰摇了摇头,不无遗憾的说道:“不光是生蚝,还有扇贝,就是没有粉丝和辣椒,要不然这玩意更香!” 接过刚刚烤好的生蚝之后,朱瞻基道:“粉丝和辣椒是什么玩意儿?哪儿有?郑和带回来的那些种子里还没有?” “没有,”杨少峰摇头道:“这两种东西是我在翻看古籍时找到的,据说是殷商遗民在海外发现了土豆和辣椒。 据古籍记载,辣椒这玩意的味道要比茱萸的味道更辣一些,但是其中有一股特别的鲜味,让人欲罢而不能。 而土豆这玩意不仅能用来制作粉条,还能炒着吃,烤着吃,可谓是亦菜亦粮的好东西。 最重要的是,土豆的产量极高,跟这玩意在一起的还有两种产量极高的粮食,一种叫做玉米,另一种便是红薯,都是亦菜亦粮的好东西。” “古藉呢?”朱瞻基的眼睛开始放光:“还有,那本古籍上说的海外又在哪儿?难道不是郑和去的西洋么?” 杨少峰摊了摊手,无奈的道:“小时候看的,早就找不到了,兴许是被我拿去如厕了。 至于古籍上所说的海外之地,我倒是还记得一些,由倭国出发后一直向东,大概有十万八千里之遥。” 一听到十万八千里这个数字,朱瞻基的心就先凉了一半,转而也回过味儿来了:“你又在骗我! 殷商灭亡之后,商民自然也就成了周民,人还是那些人,不过是换了君主和国号,对于普通的百姓来说又有什么区别?还跑到十万八千里之外? 就算他们真的跑到了十万八千里之外,那又是怎么记录下来的?你识得殷商文字?记载着这些事情的典籍又是怎么传回中原的?又是怎么落到你手里的?” 杨少峰顿时变得目瞪狗呆——这二傻子怎么变聪明了?没那么好骗了? 想了想,杨少峰干脆换了副嘴脸,比划了一个道士常见的稽首礼:“无量天尊,刚刚是本座在说谎,实在不该。” 一见杨少峰这般模样,朱瞻基顿时打了个寒颤:“你正常点儿!” 杨少峰却痛心疾首的道:“都说出家人不打诳语,刚刚贫道欺瞒居士,实在是罪大恶极矣。 不瞒居士,殷商遗民之事,乃是神农老祖托梦于我,否则的话,我又如何知道十万八千里外的事情?” 朱瞻基疑神疑鬼的瞧着杨少峰道:“那伏羲老祖还说什么了?” “伏羲老祖说,海外殷商遗民已经忘了我中原教化,不通文字,不通语言,又与蛮荒之地的蛮人通婚,如今已算不得神州血脉,可为我大明劳工。” 刚刚说完,杨少峰就发现自己又被朱瞻基给套路了——神农老祖和伏羲老祖,那是一回事儿吗? 朱瞻基满脸的讥讽之色,指着杨少峰道:“一会儿神农老祖,一会儿伏羲老祖,你如此信口雌黄,就不怕他们怪罪于你?说吧,你到底打的什么主意?” 见杨少峰的眼珠子不停转动,朱瞻基就接着说道:“你也别编什么乱七八糟的理由了,我也不问了,你就直接说你想干什么?” 被朱瞻基当面揭破,杨少峰倒也没感觉有什么不好意思的,反而嘿嘿笑着道:“亦菜亦粮,产量还高,这种好东西你不想要?尤其是那么多的劳工,想想就心动啊。” 朱瞻基呵的一声冷笑道:“亦菜亦粮的好粮食谁不想要?免费的劳工谁不心动?可是那距离也太远了些,十万八千里,单凭着宝船,能过去?” “大概能吧?” 杨少峰的心里忽然也没有底气了:“反正那一路上还有一大堆的小岛,多弄几个基地存好粮食,怎么着也差不多了吧?” 朱瞻基嗯了一声,却又摇了摇头,说道:“你先别想这事儿了。十万八千里可不是闹着玩的,皇爷爷和夏老抠都不会同意的。 还有,现在边市城的事儿刚完,京城的营建还没有彻底结束,倭国那边也刚刚有回报,现在又加上山东这一大摊子事儿,你还是老实一点儿吧,别光想着怎么折腾了。” 杨少峰也知道朱瞻基说的是事实。 边市城的营建,前前后后花了好几年的时间,当时刚刚折腾起来差不多了规模,自己就跑到顺天府开始顺天府的营建,把边市城的那一摊子都扔给了刘航。 好不容易等顺天府的营建搞的差不多了,自己又和朱瞻基等人一起搞了一波倭国,除了弄回来一座银山和一大片土地之外,还带来了一大堆的麻烦事儿。 比如向倭国移民的事情。 表面上看起来只要把老百姓迁移到倭国就行了,可是怎么住?怎么吃?怎么耕种? 后来这些乱七八糟的破事儿被夏原吉接手过去归了户部,自己和朱瞻基却又开始折腾山东这边的一摊子破事儿。 如果再把唐赛儿要办的事情给算进去,这些乱七八糟的破事儿估计没个几年都完不了,现在就想着美洲那边的辣椒,也确实不太靠谱。 无奈的叹了一声后,杨少峰才开口道:“反正你把这事儿记下来,咱们以后有机会了,肯定要往那边折腾折腾。毕竟,没有辣椒的烧烤是没有灵魂的,没有粉丝的生蚝也差了几分滋味。” 朱瞻基疑道:“辣椒和粉丝,真有你说的那么重要?” “嗯!”杨少峰用力的点头道:“必须重要啊,最关键的是那边的土地啊,把大明所有的百姓都给扔过去,那边都能装得下,你说那么大片土地却掌握在一群劳工的手里,你的心就不痛吗?” “痛!” “还有那些勋贵和地主们,他们手里的钱财,咱们不用生蚝扇贝咸鸭蛋之类的玩意弄过来,你的良心就不会痛吗?” “很痛!” “还有即墨的百姓,以后靠着咸鸭蛋就能赚那么多钱,咱们不把他们的钱坑过来,你的良心就不会痛吗?” “似乎,更痛了些!” “行了,你慢慢痛,咱们明天还有正事儿要办。” 将盘子里的最后一个生蚝干掉,朱瞻基才问道:“什么正事儿?修路?还是继续出海打鱼?” 杨少峰的脸上显出一丝狰狞,笑声中带着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都不是。” 第二百四十九章 说最狠的话 即墨的官差并不像顺天府的官差一样会敲个门啥的,砸门踹门才是这些人最喜欢用的叫门方式。 任五眼睁睁的瞧着自家大门被即墨县的衙役们一脚给踹歪,自己还得陪着笑:“官爷?” 即墨县的衙役班头从鼻腔里挤出了嗯的一声,昂着头道:“县太爷说了,所有即墨的青壮,凡是十六岁以上的,都得出徭役去修路修学堂,现在赶紧带上户籍册子跟我走。” 任五躬身陪笑道:“官爷先进来喝口水,小人收拾起来慢,正好您先歇歇,小人让浑家去通知一下街坊们?” “通知个屁!”班头的态度愈发恶劣:“有什么慢的?带上户籍册子跟我走就行了,剩下的啥也不用带,吃的喝的都不能带,赶紧的!” 任五这下子心里就更没底了,从身上抠抠索索的翻出来几枚钢板,然后变了一个铜板消失在班头手中的戏法之后才小心翼翼的问道:“官爷?” 班头的脸色明显好看了一些:“别问,问我也没有用,这是太爷的吩咐。” 任五这次没敢再多问别的,无奈之下只得收拾好了衣裳和户籍册子,然后跟个受屈的小媳妇一样老老实实的跟在班头的身后,向着自家隔壁而去。 等到真正的集齐了人,跟着班头来到所谓的工地之后,任五整个人就更加的懵逼了。 似乎,整个即墨的青壮都被咸……县太爷给拉了壮丁? 接下来的事情,就让任五更加的看不懂了。 几个书生打扮的人在县丞老爷的带领下走了过来,然后把自己这一群人分开后安排给了那些书生,每个书生大概领着几十个青壮? 一股怪异至极的熟悉感让任五想起来往年挑选鸡崽鸭苗时的场景。 自己这些人就是小鸡崽儿? 就在任五发愣的时候,带领着任五这些人的书生就开口说话了:“一会儿你们跟着我去工地上,咱们的任何是打地基,从这里一直沿着这条白线往前打,什么时候看不到白线了,什么时候咱们的任务就算是完成了。” 任五悄然打量了一眼白线根本就看不到尽头。 “都注意一下,”书生又接着喊道:“现在说的,是跟你们自身相关的,都把耳朵给我竖起来仔细听着!听不懂的举手喊报告,得到我的允许之后才能发问! 第一,待会儿所有人排好队,拿着户籍册子来我这里登记好你们的名字和户籍信息,这个是要到银行给你们开立户头的,马虎不得! 第二,大家伙儿来服徭役并不是白干活,每个人每天能拿到十五文钱的工钱,这个工钱会存到你们在银行的户头上面,等到了发薪水的时候,你们就可以去银行取出来! 第三,一会儿会有人给你们发两套衣服还有口罩,上工的时候不许穿自己的衣裳,必须戴着口罩干活,否则扣钱! 第四,县太爷说了,只要你们好好干活,等回头工地上面都完工了,会把官府里一部分的官田还有那些无主的田地放出来给你们! 第五,工地上管三顿饭,早上一顿,中午一顿,傍晚收工的时候还有一顿,以后早上在家里来之前不要吃饭,把那口粮食省下来给家里! 现在,我的话说完了,有不明白的赶紧问!” 任五想着书生的吩咐,硬着头皮举手叫道:“报告!” 书生将目光投向任五,问道:“你有什么不明白的?” 面对着书生,任五的腰不自觉就垮了下来:“官爷,俺们还有工钱?那为啥不直接把工钱给俺们?” 书生瞧着任五道:“有工钱!之所以不直接把工钱给你们,是因为怕你们乱花!县太爷说了,这钱给你们存在银行,想要支用的时候就去银行取。 还有,给你们办回来的存折千万千万要保管好,去银行取钱的时候得带着户籍册子和存折一起才能取出钱来,丢了可没地方补去!” 任五小心翼翼的道:“那分地的事儿?” “你干完活了?”书生没好气的瞪了任五一眼,说道:“等到工地上面的工程都彻底完工才会发田,在此之前,谁也别想! 还有,我劝你们最好不要打什么偷偷摸摸先占下耕种的小主意,小心是替别人做了嫁衣裳!还有没有问题?” 瞧着书生越来越黑的脸色还有越来越不客气的态度,任五满肚子的问题最终还是憋了回去,没敢再问出来。 书生这才满意的点了点头,对着众人喊道:“现在,立刻,马上,排好队,拿出你们的户籍册子,开始登记你们的名字!” …… 朱瞻基一脸懵逼的在站工地上,望着眼前被人带去排除领号然后开始干活的百姓,对杨少峰道:“一大早就拉着我跑来看百姓挨你学生的训?这就是你说的正事儿?” 杨少峰咬牙切齿的答道:“没错。我堂堂六首状元,被他们传成咸蛋知县,咸蛋太爷,我不要面子的?我想好了,这次我要把女人当男人用,把男人当牲口用,我要累死他们!” 瞧了瞧面目狰狞的杨少峰,再瞧了瞧旁边早就支起来的大锅还有那两头刚刚被人送上西天的二师兄正在杨家庄子来的那些人手上变成一块块的肉,朱瞻基顿时感觉自己有些蛋疼。 说最狠的话,办最善的事儿?这人是不是有什么毛病? 愣愣的瞧了半晌之后,朱瞻基才将目光从工地上挪了回来:“似乎,感觉没有多难的样子?和杨家庄子那套差不多?” 不待杨少峰回答,朱瞻基又自顾自的说道:“不对。即墨这里可以这么搞,是因为即墨和边市城差不多,边市城有牛羊,而即墨这里有海鲜和咸鸭蛋。至于其他的地方,却未必能这么搞?” 杨少峰嗯了一声道:“差不多吧。别的地方没有海鲜没有咸鸭蛋,但是会有别的东西啊。 比如四川那边就有食铁兽,其他的方可没有吧?比如这沿海的地方都有鱼虾螃蟹,可是草原上没这玩意儿吧? 说来说去,修路的意义不就在这儿么,互通有无,让不同地区的东西流通起来,得利的是百姓和国库,咱们自然也会跟着占些好处。” 朱瞻基忽然回过神来:“不对啊,说来说去,这等于是你们在占我家的好处?里外里还是我最亏?” “好像是这么回事儿?” 摇了摇头,忽然被问住的杨少峰才反应过来:“不对,差点儿被你给绕进去。咱们这事儿是因果关系,根本就不能混为一谈。 如果我们不折腾,你家哪儿来的这些好处?是我们先折腾,你家才有了好处,而不是你家有好处我们才折腾的。” 朱瞻基愣愣的道:“是吧?好像是这么回事儿。可是我还是感觉哪里有些不对劲儿。” “哪儿有什么不对劲儿的,”杨少峰伸手指着工地道:“即墨的百姓富了,国库多收税,皇爷爷的内帑多收钱,咱们兄弟两个还有老徐和老薛他们也都挣钱,不偷不抢的,有什么不对?” 朱瞻基很想说一句我就是感觉不对劲,但是想了想,最终还是没有说出来,而是岔开了话题:“你真打算等他们把路都修完了再分地? 这可不是从即墨到鼇山卫那几十里路的事儿,修一条到京城的,还要再修一条通往济南的,这修起来可就不是一年两年的事情了,那么多的土地全荒着?” 杨少峰摇了摇头道:“怎么可能等全都修完?我估摸着真要是等全部的路都修完了再分地,这些人敢该弄死我了。” 朱瞻基顿时好奇了起来:“那你打算怎么办?” “先修一条!”杨少峰道:“现在这条路是通往济南府的,估计一年两年的就能完工。 修完了这条路之后,顺便把即墨县城到鼇山卫的路给修了,然后就把该分给百姓的地都分给他们。 至于剩下的,那就慢慢看吧,从即墨到京城的,或者从即墨到应天府的,再或者干脆修即墨到周边那些州府的,反正让他们慢慢修呗。” “不是原本只计划修三条路?”朱瞻基有些理解不了杨少峰的想法:“怎么忽然又要不停的修了?钱多烧的?” “然而并不是。”杨少峰道:“习惯了在工地上做工的百姓,其实很难再适合耕种的生活了,尤其是工地上面挣钱比耕种来得更容易。 另外,咱们之前不是已经说过了么,路修的越多,对于大明的好处也就越多。反正夏老抠让我截留五年的税收,不拿来修路干什么?留着给下一任的县令来贪?” 朱瞻基摇头道:“不对。你修路是好事儿没错,但是你只是即墨的知县,不是山东布政使,连青州知府都不是,你还要修那么多的路?” “你当我愿意?”杨少峰忍不住翻了个白眼:“我现在是即墨的知县,当然要考虑即墨百姓的收入水平和生活水平。 还是那句话,路越好,即墨的发展就越快,百姓就会越富裕。百姓越富裕,咱们兄弟赚的就越多,这是因果关系。 再说了,不让他们修路,难道还要让他们闲着吃干饭?” 第二百五十章 只要累不死,就往死里累! 邓真是个狠人。 永乐朝都察院的一百一十个御用大喷子里,邓真是比较奇葩的那一个,这货不仅对别人狠,而且对自己也狠。 打从上次杨少峰在京城向着都察院开炮之后,邓真就暗中把杨少峰给记在了心里——你喷郑延和刘观那些尸位素餐的朽木没有问题,但是你向着整个都察院开炮,那岂不是连本官一起喷了进去? 本着不喷回去非好汉的指导原则,邓真干脆改头换面乔装成一个普通的读书人,打算深入到山东的民间,尤其是即墨的民间,去查访查访杨少峰在即墨民间到底都干了些什么,然后再找机会喷回去! 只不过,邓真的运气真的不太好,还没到山东地界,钱袋就被偷了,好不容易靠着仅剩下的几贯宝钞和随行的那两个锦衣卫的接济硬撑到了即墨,结果又发现身上彻底没钱了,就连那两个随行的锦衣卫也没钱了。 这下子是真的傻眼了。 自打杨少峰狂喷都察院之后,都察院就进入了改制阶段,像邓真这种出京巡查地方的监察御史,不到万不得已的时候是不允许亮出身份的,包括随行的两个锦衣卫,其实也包含着监视的意味在内。 这也就意味着,邓真要么现在就亮出身份,然后灰溜溜的滚回京城,要么就得自己想办法撑下去,直到巡视完山东以后再回京。 至于两个随行的锦衣卫为什么会坐视邓真的钱袋被偷——锦衣卫跟杨状元是什么关系?他邓真跟锦衣卫又是什么关系?娘家人帮着一个瞧锦衣卫不顺眼的穷酸去找自家姑爷的麻烦? 没半路上弄死邓真,已经足以证明锦衣卫的规矩和操守了! 左右打量了一眼装死的锦衣卫校尉,邓真只得无可奈何的说道:“本官打算去工地上寻个活计,你们也跟着去么?” 左边的锦衣卫校尉嘲讽道:“去。你在哪儿,我们就在哪儿。放心,我们不会私下联系杨翰林,也不会揭破你的身份,这点儿规矩还是有的。” “本官信得过你们!”无奈之下,邓真也不得不说起了场面话:“现在咱们三个就是一条船上的,必须得齐心协力才行。 一会儿咱们去工地上寻工头,就说本官是落了难的书生,你们两个是我的长随,本官去寻个读读写写的活计,你们两个便替本官打探打探消息。” 右边的锦衣卫校尉顿时满脸的不耐烦:“成。现在你说了算,我们自然会替你打探消息,回头你可以自己拿着我们打探来的消息去寻那些百姓核对。” 邓真接下来的遭遇是真正的应了一句老话:人要是倒起霉来,喝凉水都能塞牙,放屁都能崩着脚后根--邓真原以为可以靠读书人的身份谋划一个写写算算的活计,却不成想工地上根本就不缺这种人。 负责盯着工地的杨十三不认识邓真,尽管好奇这个落魄书生能放下架子来干活,却也没有多想别的,而是把邓真当成了普通的百姓对待,将之分到了工地上当劳工。 按照杨十三的说法就是要么跟他的两个长随一样去出苦力,要么就趁早滚蛋。 无可奈何的邓真选择了出苦力——出苦力还能在工地上混吃混喝拿工钱,不出苦力,就得面临着饿肚子的风险。 然后邓真就真的见识到了什么叫做女人当男人使,男人当牲口使。 三四百斤的石板,两个人抬,一百多斤的水泥袋子,一个人扛。 直到中午歇息吃饭的钟声响起,才算是把邓真的命给救了——即墨工地的饭食并没有因为远离顺天府就有什么变化,餐盘上放着两个白面馒头,一碗带着肉块的肉汤,两份菜,菜还是一荤一素的。 “真香!” 风卷残云一般将餐盘里的东西都给吃光,又不舍的将盛肉汤的碗给舔干净了,邓真这才学着其他百姓的样子将餐盘给放了回去。 活下去,先把肚皮填饱,撑够一个月之后拿到薪水走人,现在成了唯一能支撑着着邓真继续干下去的动力,至于什么形象不形象的问题,邓真现在已经顾不上了。 而勉强硬撑了十天之后,邓真却又不想离开工地了。 不得不承认,人是一种很奇怪的生物,力气更是一种很奇怪的东西——在工地上硬撑了十天之后,邓真已经可以勉强抗得动一袋百十斤的水泥,最起码不会像一开始的时候那样累成死狗了。 而在这十天里,每天三顿都有肉的伙食,也要邓真改变了最初的看法。 或许这里是真的累,但是这里百姓们吃的也是真好,再加上一天十五文钱的工钱,一切似乎并不像自己想象的那样儿? 直到杨少峰的朱瞻基出现在工地边上,不仅丝毫没有过问工地的事情,反而当着所有人的面烤起了羊肉,邓真才又起起来自己原本的打算。 找到杨少峰的不法行为,然后喷他! …… 朱瞻基手里拿着烤的金黄的羊腿狠狠咬了一口,语气里充满了无奈:“鸭蛋已经腌制好几批了,第一批明天就要送进京了,你就一点儿都不担心?” 杨少峰摇头道:“有什么好担心的?这玩意不过就是配料,放鸭蛋,那些妇人不是做的很好么?而且第一批的鸭蛋你也尝过了,流沙流油,不咸不淡,多好?” 朱瞻基道:“鸭蛋好吃,可是你堂而皇之的打着贡品的名义送到京里,还让人在京城里打着贡品鸭蛋的名义卖,就不怕等回京了挨抽?” “不怕!”抹了抹嘴角的油,杨少峰道:“我已经给皇爷爷写了份表章,说这些都是你想出来的主意,是你强烈要求我这么干的,我是不得以而为之,要怪也不能怪我。” “噗!” 刚刚喝到嘴里的酒全部喷了个一干二净,朱瞻基拿着帕子将嘴角擦干净之后才说道:“你怎么不提前说?我前两天也上了表章,说这是你的主意,要怪就得怪你!” “噗!” 这回轮到杨少峰喷酒了:“那就没什么好说的了,反正咱们是兄弟,挨抽就一起挨呗,我不介意的。” “我介意!”朱瞻基愤愤不平的道:“每次你都是这么坑我,而且不是一回两回了!” 杨少峰呵了一声道:“你这次不是坑回来了么?还知道偷偷摸摸的上表告状了!呸!” 大眼瞪小眼的互相瞪了半晌之后,朱瞻基才满脸无奈的道:“路的事儿怎么办?能出徭役的青壮就这么多,那些老弱妇孺还得养鸭子拾鸭蛋,乱七八糟的破事儿加在一起,劳工又不够用了啊?” 听朱瞻基这么一说,杨少峰顿时也是满脸的无奈:“别问我,我现在也没什么好办法。 该死的赛唐儿,你说她起兵造反就造反呗,还把即墨这里祸害的这么厉害!要不是她,咱们手下现在起码能多出一两千青壮,这修路的速度也能再快一些!” 朱瞻基无奈的道:“这也是没法子的事情,自古来但凡有兵祸,最先死的,死的最多的就是青壮,反倒是妇孺活下来的可能性比较大。” 杨少峰嗯了一声,没再理会朱瞻基,而是打量着眼前的工地道:“这两天没人再喊我咸蛋太爷了吧?” 狗子顿时有些迟疑,吭哧了半晌却没有说出来什么,杨少峰顿时就急了:“怎么着?还有人敢喊?累的轻?” 狗子赶忙摇头道:“不是,少爷,现在已经没有人喊您那什么太爷了,不过他们又给您起了个新的绰号……” 脸色黑下来的杨少峰还没有开口说话,朱瞻基就笑的直打跌:“快,狗子赶紧说,你家少爷又有什么新绰号了?” 狗子瞧了瞧朱瞻基,又瞧了瞧脸色黑的跟锅底一般的杨少峰,低声道:“小人不敢说?” 朱瞻基道:“你尽管说,你家少爷要是迁怒于你,我来收拾他!” 狗子小心翼翼的道:“要不然还是别说了吧?” 杨少峰黑着脸道:“你尽管说,少爷我也很好奇,这些苦力都累成这个熊样儿了,居然还有心思给少爷我起绰号?” 狗子躬着身子陪笑道:“那小的就说啦?” “说!”杨少峰气哼哼的道:“少爷我知道这绰号肯定不是你起的,不会迁怒于你,尽管放心就是。” 小心翼翼的向后挪了两步,狗子低声道:“他们给少爷新起的外号是败家太爷,说照着工地上现在这种吃法,少爷早晚都能把家给败光……” 勃然大怒的杨少峰趁着狗子没注意的时候,侧身一脚踹了过去:“狗东西!少爷我让你盯着工地,你就是这么盯着的? 告诉杨十三,修路的进度提前一个月!不对,是提前十天!还不对,提前三天!对,就是提前三天!少爷我要累死他们!” 瞧着跟犯了癫病一般的杨少峰在,心中狂笑不忆的朱瞻基皱着眉头岔开了话题:“说起来,也不知道唐赛儿那边怎么样了?你安排的事儿,到底都办妥了没有?” 第二百五十一章 君子之泽,五世而斩 唐赛儿并不傻。 尽管起兵造反的行为看起来多少有些可笑,天天神神鬼鬼的给别人洗脑的同时还把自己也给洗脑的行为看起来多少有些不靠谱,但是这并不代表着唐赛儿是个傻子。 唐赛儿早就猜到了自己未来的命运,也不相信杨少峰会信守承诺放自己一条生路。 然而就像是杨少峰说的那样儿,唐赛儿根本就没得选。 要么老老实实的听从杨少峰的吩咐去做事,用自己和教众的命来赌杨少峰会给那两个孩子一条活路,要么就彻底舍弃一双儿女,然后和这些教众一起被缀在身后的骑兵给剿灭。 唐赛儿选择用自己和教众的命来换自己一双儿女的命。 站在一个造反头目的角度,站在白莲教主的角度,这个选择无疑是错的。 然而站在一个母亲的角度,这个选择却是伟大的。 女子本弱,为母则刚,一旦女人成为了母亲,很多时候促使她们做出最终决定的往往不是理智,而是对于孩子的感情。 所以在完成了杨少峰吩咐的事情之后,唐赛儿在平静中对着冲击过来的骑兵,也在平静中消逝在这个世界里。 似乎这个世界上从来就没有出现过唐赛儿这个人,也从来就没有一场轰轰烈烈的白莲教起义。 然而随着唐赛儿的死,城里彻底炸开锅了。 千年文华,儒学世家,孔府衍圣公的地位大概相当于龙虎山张天师一脉在道教的地位——如果张天师家里被人宰了个干干净净,还顺便翻出来一大堆天师府奴役百姓的证据,道教会有什么反应? 偏偏衍圣公府就被唐赛儿的叛军给宰了个干净,各种乱七八糟的证据被翻了出来,整个曲阜乃至于兖州,十有七八的土地都在衍圣公府的掌握下,各种狗屁倒灶的破事儿也都被翻了出来,尤其是孔末之乱相关的一些破事儿,更是明摆着证明孔圣人已经绝嗣。 朝堂上诡异的保持了沉默。 武将勋贵们不会对这种破事儿发表自己的意见,难得出现这么大的乐子,保持着脸上的哀痛然后在心里狂笑也就是了,不能跳出来发表意见,以免被那些疯狗给咬上。 文官们则是从上到下都没弄明白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儿。 衍圣公府没了?孔末之后的孔圣后人都涉嫌假冒?被奉为儒家圣地的衍圣公府欺压百姓巧取豪夺之下将整个曲阜甚至大半个兖州都变成了孔家的?孔末乱孔之后,已经没有了嫡系的孔圣后人? 往常最能跳的言官喷子们也不知道该怎么喷了。 喷谁? 喷朱高煦和徐景昌他们平叛不力,致使衍圣公府出了这么大的乐子?那如果不是唐赛儿作乱,这些破事儿是不是还会不为人知,那些窃居孔圣遗泽的人是不是还能继续逍遥? 喷衍圣公府?毕竟是敬了千年的儒家圣地…… 更为关键的是,现在这破事儿该怎么办? 如果没有唐赛儿翻出来的那些东西,就算她唐赛儿把衍圣公府都给宰了个干净也没什么大不了的,毕竟还有一枝南宗在撑着,多少还能拉出来救场。 现在可倒好,各种狗屁倒灶的证据往那儿一摆,别说是有南宗了,就算是变出来个东宗西宗也没有什么鸟用啊。 至于说装聋作哑,假装这一切都没有发生过——那就跟癞蛤蟆上脚背一样,毒不死人也吓不死人,关键是能恶心死人。 …… 同样得到消息的杨少峰却没有想象中达成目标之后的兴奋。 对于那一家祸害的死,杨少峰的心里没有半分波澜,唯独对唐赛儿的死感到了些许的愧疚。 就像杨赛儿预料到杨少峰不会信守承诺一样,杨少峰也从来没想过要信守什么承诺。 对于杨少峰来说,保住唐赛儿的两个孩子,让这两个根本什么都不懂也什么都没掺与过的孩子活下去,已经是最大的让步了。 至于那些叛军,如果他们没有向着普通百姓举起屠刀,那一切都还有的谈,就算是通过把他们拉过工地上当苦力的法子,杨少峰也会尽力保全他们的性命。 可惜的是,这些叛军在一开始的时候把屠刀对准了普通百姓,放过叛军,杨少峰不知道该怎么样才能给那些枉死的百姓一个交待。 将杯子里的酒洒到地上,朱瞻基道:“这杯酒,敬她唐赛儿。然后,你就该想想下面的事情了。” 杨少峰嗯了一声道:“其实又有什么好想的?国朝尊孔,是为了给天下的读书人做个娃样子。 再者说,我等尊孔,尊的是孔圣人,不是打着孔圣旗号,享受孔圣遗泽却不思报效的衍圣公府。” 朱瞻基郁闷的道:“关键是,现在就需要这个娃样子。衍圣公没了,偏偏还出现这许多破事儿,除爵不是,不除爵更不是,现在当真是进退两难。” 杨少峰斜着眼睛道:“有什么两难的?大明自有大明律在,该怎么处置就怎么处置,处置衍圣公府的破事儿,咱国朝是否尊重孔圣人,简直连半文钱的关系都没有。” 想了想,杨少峰干脆放下了酒杯:“衍圣公府存在的意义是什么?尊孔还是祭祀孔圣? 问题是,他们自己不争气,将孔圣的学问气节都丢的一干二净,由他们代表孔圣或者由他们来祭祀孔圣,你确定孔圣人泉下有知,不会再被气死一回?” 见杨少峰话里话外说的都如此不客气,朱瞻基顿时就更郁闷了:“话是这么说,理也是这么个理,可是现在该怎么办?就算由南宗来袭爵,这悠悠众口……” 杨少峰道:“彻底废了这个爵位不就行了?没有了衍圣公,他们干过的这些破事儿自然也就烟消云散了,谁还能再籍着这些破事儿来指责朝廷?” “你说的倒是简单。”朱瞻基不满的翻了个白眼:“毕竟还是要尊孔不是……” 杨少峰呵了一声,说道:“把衍圣公府重建起来,重修孔圣陵墓,将之对外开放,允许天下读书人往孔圣陵墓去凭吊朝圣,允许百姓去衍圣公府参观,不就行了? 至于祭祀孔圣的事情,这事儿交给礼部来办,一年举行一次或者几年举行一次祭祀大典,既处置了衍圣公府的破事儿,又表明了国朝对于孔圣的敬奉之意,也给了天下读书人一个交待,一举三得。” 朱瞻基皱着眉头道:“彻底除爵?” “对,彻底除爵!” 杨少峰斩钉截铁的说道:“看看蒙古南下促进民族融合的时候那些人的表现,想想三家衍圣公拿三家俸禄的事儿,想想那个问世间情为何物的元好问是被谁指派去朝拜忽必烈的,你还要留着这个爵位?夏部堂都说了,国库空虚啊~” 朱瞻基顿时就被气笑了:“国库空虚?空得能跑老鼠?用来存放银子的库房建了一座又一座,里面宽敞的能跑马,结果连个落脚的地方都没有,你告诉我空得跑老鼠?” “你找夏老抠去!” 杨少峰不满的瞪了朱瞻基一眼:“空不空的关我屁事儿?是他夏老抠天天喊着国库空虚,又不是我喊的,你有意见,你去跟夏老抠说去!” 朱瞻基顿时就哑火了。 去跟夏原吉说?那老抠回头再让本太孙吃一顿农家饭,然后教育本太孙要体恤百姓,你说我是忍着呢?还是忍着呢? 然而杨少峰并没有放过朱瞻基的打算:“你想想啊,赵家皇帝待他们家算是不错的吧?就算是被人打到了家门口跑路了都没忘了他家,结果呢? 你说老忽那哥们儿对他家算不上好吧?他家跑去找老忽求个官儿当当,人家老忽还带搭不理的,可是你瞧瞧他家是怎么表现的?是不是跪的很标准,舔的很用心?” “跪?舔?”朱瞻基满脸被恶心坏了的表情:“不过倒是很形象,这家当时还真就是这个表现。” 杨少峰道:“对啊,赵家对他们那么好有个屁用?老忽瞧不起他们又有什么关系?这家不还是巴巴的尊人家老忽为儒教大宗师? 其实我倒是很怀疑,老忽这哥们儿到底识得几个汉字?又是不是从内心认同了儒学,是不是真的尊重孔圣人? 如果老忽真的像我这样儿才高八斗学富五车,那我也没什么好说的,但是你瞧瞧老忽以前下过的圣旨,现在随便抓个秀才都比他有文化好吗? 我觉得吧,如果一定要评个儒学大宗师出来,横渠先生可以凭着横渠四句当选,程子朱子也可以凭着理学当选,黄观还有我,我们两个六首状元应该也是够资格的,但是他老忽……” “停!”朱瞻基比划了一个停下的手势,却是儿被杨少峰这种自吹自擂的不要脸精神给恶心到了:“说点儿有用的!” 杨少峰却呵的笑了一声道:“屁的有用的?那家仗着孔圣遗泽享受了上千年,也差不多到时候了,毕竟子曾经曰过,君子之泽,五世而斩。” “这是孟子说的,不是孔子说的。”朱瞻基满脸无奈的望着杨少峰:“这话用在这时候,总感觉有些不对劲?” 杨少峰道:“有什么不对劲的?反正都是子,差不多。你信不信,这事儿最后的结果也差不多是这样儿的,毕竟夏老抠肯定不愿意再冒出来个衍圣公领俸禄。” 第二百五十二章 普及教育也是老大难 “国库空虚!”夏原吉说的很肯定,似乎国库里面已经可以跑老鼠了:“如今国朝处处用钱,路要修,桥要建,河道要疏通,哪一样是离了钱能行的? 还有,即墨一县的所有税收,五年内都不会有一文进入国库,国库哪儿来的钱给什么衍圣公发俸禄?要不然就让他们把那些民田的赋税都补齐了再说!” 夏原吉说一句,坐在龙椅上的朱老四的脸色就黑上一分,等到夏原吉说到民田税赋的时候,朱老四的脸已经黑的看不成了。 偏偏还没办法反驳夏原吉——那家也实在是不争气,这些狗屁倒灶的事儿还能留下账本当证据?简直就是没脑子的典范! 再说了,朱老四原本也没打算反驳夏原吉。 就跟朱瞻基一直被杨少峰往死里坑却乐此不彼一样,朱老四对着夏原吉其实也很是无可奈何,就连打仗的时候夏原吉不给钱,朱老四也从来没想着弄死夏原吉,充其量就是把夏原吉扔在诏狱里面住几天,回过头来自己一个人干生气。 像现在这种时候,夏原吉既然愿意第一个跳出来支持除爵,而且咬住那一家侵占民田逃避赋税的事儿,那就由着夏原吉去好了,反正受利的是国朝…… 也幸好晋江三千小吊带是不看历史网文的,否则朱老四临死之前那句“夏原吉爱我”还不知道要被解读成什么样子。 等到夏原吉喷完了之后,朱老四的脸色就更加的阴沉了,整个朝堂之上也呈现出一股诡异的宁静。 对于和夏原吉差不多的,比如工部尚书和礼部尚书之类的那些大佬们来说,户部这个管着钱袋子的部门是万万不能得罪的,招惹谁也犯不上招惹夏原吉。 对于那些地位不够的官员们来说,一是犯不上招惹夏原吉,二是实在找不到替那家人开脱的理由。 再说了,这些破事儿都被唐赛儿翻腾出来摆在明面上了,民间现在传的沸沸扬扬的,孔圣他老人家的脸面都快被所谓的衍圣公府给丢光了,所以也没有人愿意再替那一家出头了。 最后的结果自然就和杨少峰所预料的差不多。 除爵,祭祀孔圣的大典由礼部代行,从此以后不再设立衍圣公这个爵位。 另外,杨少峰能想到的事情,夏原吉自然也能想的到——毕竟还有朱瞻基暗中传递着消息,所以杨少峰所提出来的改造衍圣公府,开放孔圣陵墓之类的提议也都被夏原吉给提了出来。 改造孔林,开放孔圣陵墓给天下士子参观祭拜,是在另一种形式上面尊孔祭孔,而改造衍圣公府,则是可以籍此收收门票…… 至于改造衍圣公府和孔林的费用,夏原吉表示国库里面啥都缺,就是不缺钱,所以这事儿国库掏钱。 本着谁建设谁收钱的指导思想,以后收的门票钱和香火钱之类的收入,肯定也要归国库所有。 当然,这些钱并不是单纯的归到国库了,而是国库准备把这部分的收入拿出来投入到学堂的建设里面去。 毕竟,靠圣人赚来的钱拿去宣扬圣人教化,圣人肯定不会生气的,对不对? …… 杨少峰对此也是服的透透的——有人敢想,有人敢提,有人敢批,有人敢干,最后这事儿还就这么成了…… 不知道后世那些工程里面有多少都是这样儿的…… 只不过,跟朝堂上的这些破事儿比起来,杨少峰明显更关心即墨的事儿。 即墨的路要修,即墨的学堂要盖,即墨的百姓要发家致富,即墨百姓的孩子们要进入学堂,这还没算上那些鸡毛蒜皮的破事儿。 说不头疼,那基本上就是扯蛋。 最让杨少峰头疼的,就是百姓对于让孩子读书的期待和抗拒。 是的,并不仅仅是期待,而是期待中带着抗拒。 或许有人会说,有读书的机会难道还会抗拒?这不是脑袋有包? 然而事实就是这样儿,有期待,也有抗拒。 原因很简单,哪怕是中原王朝自古来就讲究读书,就连皇帝也都亲自下场劝学,然而这里面其实有一个很操蛋的问题。 自古来,读书都是一件很奢侈的事情。 在造纸术出现之前,读书基本上都是靠的竹简或者丝绸,而这两样东西前者笨重后者贵重,而且都是一次性的,用完基本上就没办法再用第二次了,书籍的成本就成了制约普及读书的第一要素。 等到造纸术出现之后,书籍的成本对比起竹简和丝绸来说确实下降不少,然而必须要用雕版的原因却导致书籍的成本依然不是平民百姓可以接受的。 当然,中原王朝向来就有一个毛病。 其他的民族历史上,面对洪水的时候是祈祷神灵,而中原王朝的百姓是自己治水。 其他的民族历史上,活不下去的时候大多是期待来生或者祈求神灵,而中原王朝的百姓大多是选择干翻皇帝。 竹简和丝绸的成本高,我们就造纸,雕版的成本高,我们就折腾活字印刷术。 没什么问题是解决不了的,哪怕花上几百年的时间去解决,该解决的问题都照样给它解决掉。 唯独有一个问题,是无论如何也绕不过去的,起码在生产力和生产资料极大的丰富之前,这个问题是没办法解决的。 穷。 对于普通的平民百姓来说,让娃子进学读书,就意味着家里少了一个劳动力——就算是再小的孩子,割草之类的活计总是能做的吧? 多一个劳动力,家里的地就能多耕种一分,就能多收几斤粮食。 而很多时候,这几斤粮食往往就是一家人能否活下去的关键。 所以,这些人往往会集全家之力,供一个孩子读书,就盼着这个孩子能出人头地,以后再带动着其他的兄弟们一起发家致富,让后人有更多读书的机会。 从某些方面来讲,这种观念倒是和后世先富带动后富的理念很相似,最起码也是一种最为稳妥的做法。 包括后世,在六七十年代的时候,农村里照样有很多家里生了几个孩子却只供老大或者老幺去读书,其他几个孩子去打工的情况出现。 但是即墨的情况和后世不同,和大明其他州县的情况也不同。 首先,朱老四把所有的民赋民税全免了,尽管很多地方的士绅悄然的把朱老四免去的这部分赋税又加在了租子里,但是即墨县,或者说整个山东,现在又哪里还有什么士绅的存在? 其次,现在工地上面上工的这些青壮都有工钱可拿,而等到鸭蛋生意开始走上正轨之后,这些百姓光是靠着养鸭子卖鸭蛋都能发家致富。 也就是说,即墨的百姓家里并不缺钱,也不缺那些几岁的孩子做为劳动力,所差的,仅仅是这些人的观念还没有转变过来。 真正需要杨少峰来解决的,其实就是这些百姓的观念问题。 而更重要的,是怎么能让这些百姓同意让女娃读书。 女子无才便是德,这种狗屁倒灶的说法,那些士绅勋贵们嗤之以鼻,民间百姓却深信不疑。 因为士绅勋贵们知道让女孩子读书的好处,但是百姓们不知道,或者知道,但是不愿意承认,宁肯当做自己不知道——让女孩子多织两匹布卖钱,它花着还烫手吗? 最主要的是,这时候的民间普遍有一种看法,这种看法甚至延续到了几百年之后的种花家:女孩子读书不读书的,最后都要嫁到别人家去,嫁出去的女儿就是泼出去的水…… 这两个问题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 在杨家庄子,杨少峰就是天,杨少峰就是地,而且杨家庄子并不大,杨少峰只要把女娃子读书的好处跟庄户们说明白,那庄户们纵然心有不满,却也不会反对杨少峰的决定。 而即墨县和杨家庄子能一样么?杨家庄子才多少户人家,即墨县又有多少户人家?人家就是不愿意让女娃子去读书,杨少峰又能怎么样? “头疼,”恨恨的将《左传》扔到一边,杨少峰忍不住抱怨起来:“都是惯出来的臭毛病,不知道的还以为我杨某人是多好的脾气,居然被这些百姓欺负成这般模样!” “难道不是么?” 朱瞻基手里拿着一本《儒林外史》,淡定无比的翻了一页之后又接着说道:“早就跟你说过,你让所有男娃子都读书的事儿本来就不太好办,现在你还想让女娃子去读书,那还能容易得了?” 杨少峰呸了一声道:“明明就是为了他们好!让女娃子读书是好事儿,这个道理我在杨家庄子说过,你也是知道的?” “我知道,但是老百姓不知道,而且他们也不太在乎这事儿。” 朱瞻基道:“最重要的是,杨家庄子你说了算,即墨虽然也是你说了算,但是毕竟不像杨家庄子,这事儿且有的烦了。” 杨少峰恨恨的道:“要不然我就给他们加税?以后谁家有一个娃子不读书,不管是男娃女娃,我就收他们的教育资源税,罚死他们!” “你傻了吧?”朱瞻基忍不住嘲讽道:“皇爷爷免了民赋民税,你再加收?是不是傻?那些御史言官能放过你?” 第二百五十三章 再穷不能穷教育,没钱了…… 战胜法国并俘虏法国皇帝的元帅毛奇就曾经说过:“普鲁士的胜利早就在小学教师的讲台上决定了。” 当然,毛奇的胜利并不算什么,毕竟在法兰西的军队投降之前占领法兰西,或者战胜由瘸子和女人带领的法兰西军队才是真正的史诗级难度,正常情况下,法兰西的军队一般都是送分的。 但是另一个很鲜活的例子却是明摆着的。 种花家。 按照不识字或识字数不超过五百字是文盲的标准来计算,种花家建国之前,中原堂口的文盲率是百分之九十,基本上一百个人里,有九十个是不识字的。 种花家建国之后的第二年,也就是1950年的时候,当时的当家人就决定要开展扫盲教育,在1952年的时候全国展开大规模扫盲运动,扫盲运动的**一直持续到50年代末。 需要注意的是,这个把如何造反写进教科书里的国家,在1982年的时候把“国家发展各种教育设施,扫除文盲”写进了宪法。 当扫盲运动进行到2001年的时候,统计局公布的2000年第五次全国人口普查主要数据也显示:1个省、自治区、直辖市和现役军人人口中,文盲人口(15岁及15岁以上不识字和识字很少的人)是8507万人,同1990年第四次全国人口普查相比,文盲比率已由15.88%下降为6.72%,而青壮年文盲的比率已下降到了5%以下,从而实现了种花家在90年代初提出的“到本世纪末基本扫除青壮年文盲”的重要目标。 这意味着,这个拥有13亿人口,当时经济并不发达的国家,将扫盲运动一直持续了五十多年,使文盲率由建国前的90%,建国初期的80%,下降到了6%。 对比一下隔壁人口数量一亿,牲口数量十几亿的三哥,在2001年的时候,文盲率依旧高达35%,2011年的时候,文盲率是26%,基本上每四个人里就有一个是文盲。 比较有意思的是,对比起种花家识字超过五百但是不足一千五百字就算半文盲的标准,三哥家会写26个字母并且能写出自己的名字就算脱盲的标准简直就是个笑话。 当然,也会有些人觉得扫盲运动属于开销大,实际意义并不大的面子工程,那么接着和三哥对比一下吧。 花了几十年,花费无数人力物力,玩了命的建小学中学中专技校高中大学的种花家培养了多少人才?人口只有一亿的三哥又培养了多少人才? 种花家辽宁号、山东号、052、054之类的渔政船可以跟下饺子一样下海,三哥的一艘航母修了多少年? 当初大毛拉了一船的56半当成ak卖给三哥,出现故障之后三哥却修不了,还要找种花家来要求售后服务的事情,还有多少人记得? 还有,都说中国喷子全球第一,可是没有8.3亿的网民基数在那里撑着,97年的62万网民能喷得过谁?斗图又能斗得过谁? 文盲是做不了网民的。 当然,做了网民的也不一定就有智商,还是以三哥和三哥家的那艘航母为例子。 三哥家的网友在评论山东号渔政船入役时就曾经说过:“没啥大不了的。印度从1999年开始就建造维克兰特号了,而中国在2013年开始才建造01a型渔政船(山东舰)。 就这个层面而言,印度的航母科技可比中国的领先了14年之多。” 提前了14年建设的航母,技术也就领先了14年?似乎没毛病?但是又感觉哪里不太对劲的样子…… 当然,印度也不全是睿智,总是会有几个比较正常的。 “科钦造船厂负责的维克兰特号其设计工作始于1999年,但直到2009年才铺设第一块龙骨,2011年从干船坞里拖出,2013年下水,2019年本该进行海试但最终却没有。 原先预计将在2021年服役,而今又推迟到了2022年。从1999年到2022年,这中间整整相隔21个年头了,而就目前的情况来看,这段时间还可能会延长。 或许等到维克兰特号服役那时,这艘舰的设计师都已经去世了。” 维克兰特号服役那天印度设计师是否还健在人世这谁也不知道,但有一点比较肯定的是,那时候种花家更先进的003型渔政船差不多应该已经生米煮成熟饭了,也有可能种花家的海军已经拥有五六艘渔政船了。 当然,或许有人会说三哥的软件行业很牛逼,许多顶尖的程序猿都是三哥家里的。 然而实际的情况是,三哥家里的程序猿大多是干的一些外包性质的工作,极少数顶尖的待遇确实不错,然而对比起整个三哥家的软件行业来说…… 不提也罢。 倒是种花家,花了五十多年的时间,又砸了无数人力物力才完成的扫盲运动,直接让种花家把别人走了百十年的路在短短几十年的时间走完,顺便还走了许多别人家的路,最终让别人无路可走。 再穷不能穷教育,在某种程度上来说并不仅仅是几句口号那么简单。 相反,这句话反而是一种治世的真理。 如果嫌弃三哥太软而没有资格和种花家在一张牌桌上打牌,那么就用种花家历史上最屈辱的一段时光来对比吧。 历史上大明朝都快唱了凉凉的时候,依旧有个叫宋应星的家伙写出了《天工开物》,比如有个叫徐光启的家伙翻译了《几何原本》、《泰西水法》、《农政全书》等书籍。 而紫气东来三百年的…… 算了,不提也罢。 而杨少峰现在要做的事情,其实就跟种花家在建国之后要做的事情差不多,只不过没有那么拼命,也达不到那种全国扫盲的程度,仅仅是打算把社学强制推行下去,不求人人都中得了科举,最起码也要让下一代人都能识字。 换句话说,杨少峰没打算在即墨开展轰轰烈烈的扫盲运动,但是杨少峰打算在即墨实现杜绝新生文盲的计划。 …… 中原百姓有许许多多的老话,比如民心如铁官法如炉,比如胳膊拧不过大腿,比如破家的县令,灭门的府尹。 当杨少峰这个即墨的百里侯铁了心的要搞社学,要让即墨七岁到十四岁之间的孩子都去读书的时候,整个即墨县也只有老老实实听从命令的份儿。 方法很简单。 不能收什么教育资源税是不是? 改罚款! 家里有一个孩子不老老实实的送到社学去读书,就罚款!一个孩子一年罚一两银子,两个孩子就是二两银子,三个就是三两,如果家里孩子多,可能就得卖儿卖女再卖地了! 当然,打一巴掌再给一颗甜枣,这也是老祖宗留下的教诲——奖! 孩子在社学是不用花一文钱的,从一天三顿饭到校服、书本乃至于笔墨纸砚,都由即墨县承担了,考得好的,再额外给奖学金,男娃女娃都给! 杨少峰还真就不信了,再怎么拧巴的老百姓,还能跟那些牵着不走打着倒退的毛驴子一样不知好歹? 但是,自愿不自愿也差不多承担了半个即墨县丞工作的朱瞻基却开始有意见了:“你知道即墨县还有多少钱吗?” 杨少峰有些懵:“现在花出去的钱,不都是经过你和白庚你们两个的?你应该比我更清楚才是,现在你却跑来问我?” “对!就是问你!”朱瞻基神色不善的盯着杨少峰道:“如果不考虑永乐十八年秋的商税,那么现在整个即墨县就只有两百锭宝钞! 换句话说,一千贯宝钞,就是现在整个即墨县的库里所能动用的所有钱财!” 杨少峰顿时就懵了:“不对,这两百锭宝钞,是因为顺天府的宫城、皇城完工之后,夏老抠提议赏赐给我的吧?什么时候进了即墨县的库里了?” “这不重要!” 似乎是跟杨少峰在一起厮混的时间长了,现在的朱瞻基明显有些不要脸的趋势:“重要的是咱们现在就只剩下两百锭的宝钞了,连下一批收购鸭蛋的钱都不够了!” “不对!”杨少峰瞪着眼睛道:“卖鸭蛋的钱呢?卖生蚝和扇贝的钱呢?这鸭蛋都卖了几个月了,总不可能没见着回头钱吧?” 朱瞻基呵的一声冷笑道:“见着了!可是鼇山卫的码头,通济南府的主路,这些不要钱的? 除去已经完工的六十所社学,现在整个即墨有一百二十所社学动工,需要的青壮、水泥、石头、木材乃至于先生,哪个是不要钱的? 不对,青壮不要钱,咱们可以打着出徭役的旗号让他们白干活,反正是给他们的娃子修学堂,就算咱们不给钱,他们也得老老实实的用心干活。 不过,那些先生,还有其他乱七八糟的支出,却是实打实的在烧钱。” “如果算上商税呢?” 被朱瞻基这么一说,杨少峰也不禁皱起了眉头:“只要卖鸭蛋和海鲜的钱能和这些乱七八糟的支出持平,那咱们就不怕没钱,毕竟还有商税不是?” “商税也指望不上。” 出乎杨少峰的意料,朱瞻基摇了摇头,说道:“唐赛儿那小娘皮折腾的太狠,整个山东的商税都没多少,即墨区区一个县,今年能有一千两的商税就算是好事儿了。” 杨少峰一脸懵逼的瞧着朱瞻基道:“咱们没钱了?” 第二百五十四章 我凭本事借的钱 “对,没钱了。”朱瞻基满脸的蛋疼:“花钱的地方太多,赚钱的速度太慢,那两百锭宝钞能支撑半个月就算好事儿了。” 杨少峰摸着下巴琢磨了半晌,忽然抬起头盯着朱瞻基道:“那家呢?那家都弄宰的差不多了,就没翻腾出点儿好东西?” “有!而且还很多。”朱瞻基道:“但是那家的东西根本就没有咱们什么事儿,夏老抠天天喊着国库空虚,早就把这些钱都给充公了,你想从他手里抠钱出来,基本上没指望。 另外,你也不用再打其他士绅的主意了,整个山东现在除了济南府的士绅地主没倒霉之外,剩下的那些早就被唐赛儿宰了个干净,现在你想宰个肥羊都没得宰了。” 一听最后一条路都被堵死,杨少峰顿时也蛋疼起来。 知名学者罗怃先生曾经说过,有钱年好过,没钱难过关。 后世的种花家可以像下饺子一样下渔政船,各种二踢脚之类的玩意三天两头就往天上扔,大量的北斗卫星抢占通讯频段,挤得欧罗巴的伽利略系统快要没有信道可用,归根结底还是俩字儿,有钱了,拳头硬了。 换成当年长者开局之时,整个种花家的科研实力有多少?国库里里又有几个小钱钱?穷疯了的兔子可是连二踢脚都敢卖给狗大户的…… 后来长者忍辱负重好几年,哪怕是被人欺负了都打落了牙和血吞,强令军事为经济让道,不就是为了攒下几个小钱钱? 尽管有着这样儿那样儿的不如意,但是归根到底,技不如人,实力水如人,要么忍,要么继续忍。 很明显,长者是真的忍了,忍到连种花家的小兔子们都看不下去开喷,最终为种花家的崛起攒下了偌大的家底。 至于现在 修路,修学堂,收购鸭蛋,收购海鲜,造船,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就没有哪一样是省钱的,别说即墨县原本在永乐十八年的税收就没几个钱,就算是加上还没有收上来的秋税也照样不够看。 更别说杨少峰还打算再多弄些“劳工”回来。 更让杨少峰犯愁的是,当初杨少峰暗中指使着唐赛儿把整个山东都给搅和的乱成一团,大量的地主都成了刀下亡魂,以至于现在想要去宰几个肥羊,都面临着无羊可宰的局面。 当然,杨少峰也不是没想过国债之类的玩法,而且跟后世有五大流动武器贩卖商不同,现在整个世界上就大明一家能当得起大流氓的称呼,也不担心有人玩什么金融手段。 只不过,什么时候有什么时候的玩法。 种花家玩国债,是因为有种花家的国家信用在背书,而且种花家的小兔子们愿意相信种花家政府的信誉。 但是大明……基本上不存在什么信誉不信誉的问题,因为根本就没人相信官府的信誉,而且山东的百姓原本就穷,就算是想要支持杨少峰玩国债,这些八辈子贫农的百姓也没那么实力支撑。 琢磨了半晌之后,杨少峰才摸着下巴道:“银行不是有钱么?即墨支行虽然不大,但是这段时间各大工坊,还有百姓的薪水,不都在银行里么?” “你想干什么?” 朱瞻基迟疑着道:“夏老抠同意你截下五年的税收就已经不容易了,他不可能同意你动银行的钱的。” 杨少峰斜了一眼朱瞻基,说道:“我找银行贷款不行吗?即墨分理处也好,青州和济南支行也罢,就算是山东分行都算进去,他们的钱有人贷吗?百姓存款的多,他们不把钱贷出去,难道要留着下崽?” “贷款?银行确实是有放贷的说法,但是你要以什么身份去贷款?以商人的身份?那你自己家就有百万身家,自己投进来不就行了?” 朱瞻基有些理解不了杨少峰的思维:“如果是以即墨县的身份去贷款,那这钱最后要怎么还?而且你能这么干,那其他的州自然也能这么干?” 杨少峰道:“当然是以即墨县的身份去贷。 如果把我家的钱投进来,我是不是得占份子?以后发财了,这钱都到我家去了,即墨的百姓手里能落下多少? 如果以即墨县的身份去借贷,把贷款还完了之后,剩下的钱就可以分给即墨的百姓,受益的也是即墨的百姓。” “不对劲,”朱瞻基疑神疑鬼的瞧着杨少峰道:“这不像是你的作风,明摆着有好处的事儿,你却不打算掺和进来?” “那也得看什么事儿!” 杨少峰翻了个白眼,说道:“比如像搞倭国,坑蛮子,这些事儿别说是有好处,就算是没好处,我也愿意往里掺和。 像即墨现在这种情况,如果我要是掺和进来,那就是摆明了是占百姓的便宜,这种事儿我还能掺和?” 朱瞻基道:“那你说,夏老抠能同意?毕竟你能这么干,其他的州县肯定也能这么干,有样学样之下,赚了钱的还好说,赔了钱的怎么办?” 杨少峰沉默了半晌之后才开口道:“写计划书,分析整个借贷流程之中需要用多少钱,以后能赚多少钱,是否可行,这些事儿是我应该操心的。 是否应该放款,放款之后是否会出现贪没的情况,这些事儿是银行或者都察院或者锦衣卫应该操心的。 很明显,你站在皇太孙的角度,确实应该操心这些破事儿,毕竟官员们的操守就跟姐儿的贞洁一样,信不得。 但是站在我的角度,我要考虑的是即墨县的问题,是怎么能在最短的时间内解决即墨缺钱,并且趟一趟这条路是否可行。” 朱瞻基沉默了半晌之后道:“那利息呢?就算是最低档的利息,这算下来也得不少钱吧?” 杨少峰呵的一声轻笑道:“什么利息?我凭本事贷的款,我为什么要给利息?” “那夏老抠肯定不会贷款给你的!” 朱瞻基用瞧二傻子的眼神望着杨少峰道:“现在想想当初咱们在京城坑了一堆人,其中就有夏老抠,你现在找他借钱,可不是正落在他的手上?不给你涨息就不错了,你还指望着免息?” 杨少峰认真的点了点头,答道:“对,就是免息。” 朱瞻基疑道:“你打算怎么忽悠夏老抠?我宁肯相信太阳会从西边儿出来,也不相信他夏老抠会愿意免息借钱给你。” 杨少峰道:“那咱们不妨打个赌,就赌我找夏老抠借一百万贯,最后夏老抠肯定会借给我,而且是无息的。赌注……” “我不跟你赌。”还没等杨少峰说完赌注,朱瞻基就直接拒绝了杨少峰的提议:“大明禁赌,我不能知法犯法。还有,这计划书是你自己写吧?” …… “以一县的税收为担保?贷款一百万贯?分十年还清?还要求无息?”夏原吉随手将杨少峰派人送来的贷款计划书扔到一旁,气冲冲的道:“让他滚蛋!如今国库空虚,哪儿来的一百万两!” 李倦小心翼翼的道:“部堂三思?” 夏原吉呸了一声道:“三思个屁!他杨癫疯犯了癫病,你也跟着犯么?无息贷款,一百万两,就算他还得起,可是十年后的一百万两,跟现在的一百万两,那是一回事儿么? 如果你不明白这里面的道道,就去查一查永乐八年的物价,再查一查现在的物价,那是一回事儿么? 米价持平,那是在常平仓和预备仓在撑着,剩下的东西,你看看哪样儿东西没涨? 这就意味着,十年后的一百万两,只能相当于现在的八十万两甚至七十万两,里外里亏的就是银行,就是国库!我呸!” 骂完之后,夏原吉刚刚端起茶水打算送客,却又将手中的茶杯放下,瞧着李倦道:“不对,除了这计划书,那杨癫疯就没说别的?” 李倦无奈的答道:“来送计划书的是杨癫疯家的狗子,除了送计划书,剩下的一个字都不多说,下官也打探不出更多的消息。” “狗子?”夏原吉皱着眉头道:“杨癫疯既然派了狗子前来,说明他确实是打算找银行贷款。” 李倦嗯了一声道:“部堂明见。” 夏原吉琢磨了半晌,吩咐道:“你亲自去一趟即墨。” 李倦问道:“部堂的意思是?” “杨癫疯既然真个打算找银行借贷,老夫倒也不好驳了他的面子。” 夏原吉斟酌着说道:“你去一趟,探探杨癫疯的口风,看看他到底是个什么打算。 老夫估摸着,那杨癫疯肯定不介意给些利息,不过是多少的问题,最后还要看你们能谈到什么地步。” 李倦点头应了,却又问道:“如果他真不打算给利息呢?” 夏原吉端着茶水抿了一下,说道:“既然是贷款,那就是生意。既然是生意,那自然就是漫天要价,落地还钱。他杨少峰不想给利息,你就往高了要,然后一点点儿的降。 如果他当真咬死了不给一文钱的利息,那也依得他,左右是一百万贯分十年还,应下了也无妨。” 被夏原吉这么一说,李倦顿时就懵了刚才是你扔的借贷计划书让人滚蛋,现在又同意无息贷款的说法?那还让我去干什么? 夏原吉瞧着李倦道:“不明白?” 李倦躬身道:“下官确实想不明白这其中的关窍,还请部堂指点?” 夏原吉嗯了一声道:“现在边市城找银行借贷的人有多少?京城找银行借贷的人有多少?南京找银行借贷的人又有多少?其他地方呢?” 李倦躬身道:“相比起来,京城里找银行借贷的人最多,边市城次之,而南京又次之。 至于其他地方,基本上没有百姓愿意找银行借贷,大多都是去银行办理一些银子兑换宝钞的业务,连存款的都比较少。” 说完之后,李倦便反应了过来:“部堂的意思,是借着即墨的机会,把即墨立成一个样子,将借贷的业务推广开来?” 夏原吉嗯了一声道:“不错。如果单纯的靠着吸引民间百姓存款,那银行早晚会有支付不起利息的那天,到时候又该如何?拒绝支付么? 想必你也能想到拒绝支付利息的后果原本已经开始相信银行的百姓会变得不再相信银行,原本就不怎么相信银行的百姓会更加抗拒银行。 现在京城敢于借贷的百姓确实多了些,短时间内还不用担心支付不起利息的问题,但是时间一长,这个问题就该显出来了。” 李倦道:“部堂的意思是,要将借贷业务向民间推开么?” “是,也不是。”夏原吉道:“冒然将之全面推开,难免会出现银行小吏勾结强逼民间百姓借贷的情况,到时候需要用钱的借了,不需要用钱的也借了,银行的钱少了,一样容易出问题。 然而现在开放了借贷的止有京城,边市城,南京,三处地方的借贷量不大,利息不多,银行的收益也低,确实也是明摆着的问题。 所以,老夫的意思就是再加一个即墨,顺便把浙江仁和、海宁二县也加进去。” 一听夏原吉提到海宁和仁和二县,李倦顿时就明白了夏老抠的想法。 永乐十八年九月,海宁和仁和两个县算是倒了大霉,连日大雨再加潮水,毁坏了好几处堤坝,地方上受灾的情况也十分严重,和山东的情况虽然不完全一样,但是却也差不多。 这也就意味着,海宁和仁和的士绅豪商们肯定和即墨一样,需要借钱来恢复生产这不就是银行的机会么? 瞧着李倦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夏原吉这才笑着道:“想明白了?” 李倦躬身道:“谢部堂指点!下官感激不尽!” 夏原吉嗯了一声,却又低声道:“杨癫疯那里,能谈就谈,哪怕谈下一分的利息,那也是让银行多一分的收入,总比真个免息借给他一百万贯要强的多,毕竟国朝用钱之处颇多,如今国库已是无力支撑。” 李倦应道:“是,下官记住了。” 第二百五十五章 怪物出笼 杨少峰始终想不明白一个问题。 那些凭借自己超前了几百年但是未必有用的见识,就敢把古人当成傻子一样玩弄的穿越者们,到底是怎么活下来而且还能混的西装革履风生水起的? 难道说,那些穿越者都是天道的亲儿子,一穿越就自带了集体降智光环?那些修仙的也就算了,但是像历史位面的穿越,总得讲点儿基本法吧? 能混居庙堂的,随便拉哪个出来不都是狠人,那些穿越者一无身份背景二无武力碾压,又凭什么敢把这些人当成傻白甜? 最起码,杨少峰觉得夏原吉和李倦就很难缠。 宝钞是杨少峰通过边市城一点一点折腾起来的,银行也是通过边市城一点点儿折腾起来的,然而现在,杨少峰打算拿着带动其他人向银行贷款为条件申请无息贷款的时候,却受到了李倦毫不客气的嘲讽——仁和县、海宁县这两个地方遭了灾,大量的豪商、士绅都需要资金周转,而且浙江一带的商业风气比之即墨要浓上无数倍,凭什么就你即墨能申请无息贷款? 换言之,想要找两个娃样子出来,仁和县还有海宁县,比之即墨更合格,缺了你杨屠夫,银行照样不用吃带毛猪! 心中同样忐忑不安的的李倦没有在脸上表现出一丝一毫,而是保持了令人恶心的微笑,就好像平安的业务员在劝你办理无抵押贷款一样恶心:“状元公考虑的怎么样了? 借贷一百万贯,分期十年还清,总计还款一百三十万贯,很良心的利息,而且是状元公当初自己定下的,十出十三归。” “不怎么样,”杨少峰摩挲着下巴,一边考虑着到底是哪儿出了岔子,一边面无表情的说道:“三十万贯的利息,你怎么不去抢?” 李倦同样面无表情的答道:“依大明律,凡强盗己行而不得财者,皆杖一百、流三千里;但得财者,不分首从皆斩。若窃盗临时有拒捕及杀伤人者,皆斩;因盗而奸者,罪亦如之。 本官身为银行行长,好歹也是正四品的官员,又怎能知犯法犯?而且状元公曾经说过,银行收利息比抢劫要快,而且还不会触犯大明律。” “老李啊,”杨少峰忽然换了副嘴脸:“你家跟慕容氏到底有没有关系?斗转星移,你的,明白?” 李倦依旧面无表情:“本官姓李,祖上乃是陇右李氏出身,跟慕容氏有什么关系?斗转星移?我还移花接木呢!” “移花宫?邀月?怜星?”杨少峰望着满脸懵逼的李倦,忍不住有些疑神疑鬼的问道:“以彼之道,还施彼身,移花接玉,借力打力?” “这都什么乱七八糟的?什么移花宫?皇城之中,便没有这个名字!” 李倦蛋疼无比的望着杨少峰道:“现在咱们谈的是借贷之事,而且本官所学,向来是移花接木,从未听说过什么移花接玉!” 被李倦这么一说,杨少峰的神色就更加不善了——本公子提的十出十三归,你拿来用在我身上?难道本公子这个六首状元还不知道移花接木? 瞧着脸色越来越难看的杨少峰,李倦还是硬着头皮道:“状元公定下的十出十三归,而且这是分了十年的,怎么算都是状元公沾了便宜吧? 再说了,本官不过是个区区银行的行长,上面还有夏部堂,许多事情,也不是本官说了算的,状元公又何必跟下官为难?” 杨少峰呵呵冷笑一声道:“杨癫疯这个称呼是怎么来的,李郎中不会忘了吧?” 一听杨少峰提到郎中这两个字,李倦的心里忍不住慌了起来——杨癫疯这个称呼,正是自己还是一个户部清吏司司务郎中的时候给他起的…… “想想魏国公的腿,”杨少峰神色不善:“这顺天府的治安不太好,堂堂魏国公都能被人套了麻袋打断腿,你李行长……” “打住!”李倦强撑着道:“两万五千两。毕竟,仁和县还有海宁县就摆在那里,本官就是想说服夏部堂,也得有个理由吧?” “免息!” 杨少峰摇了摇头,没有丝毫放松的意思:“我觉得李行长的这两条腿,可不是五千两就能打住的,您说呢?” “两万两!”李倦咬牙道:“这几乎就是本官能允诺给状元公的最大权限了,再少的话,本官也没办法向夏部堂交待?” “免息!” 杨少峰依旧没打算退让:“我杨某人一言既出,就什么马都难追,比如魏国公的腿。” 李倦苦着脸道:“咱能不提腿的事儿吗?” “行,”杨少峰果然没有再提起腿的事儿:“麦铎现在还在西域以西不敢东进,倭国现在乱成一团乱麻,朝鲜忙着出售高丽姬。 总之,我杨某人身为六首状元,向来是说话算数,说打断某些人的两条腿,就绝不会留下一条。” 李倦的神色一变再变,终于还是咬牙说道:“免息,倒也不是不行。不过,本官也有一个条件,只要状元公愿意答应,别说是免息,银行还可以再追加一百万贯!” “什么条件?” 杨少峰一听李倦这么大方,心里却莫名的有些慌——别看大明的银行刚刚起步,跟后世银行的那些花样没法比,但是谁又能保证,这些人精一般的大佬会折腾出什么新花样? “如果状元公真不想给利息,那就分两成的份子给银行,”李倦伸手从袖子里掏出另外一份计划书,递给杨少峰之后才接着说道:“这样儿一来,状元公缺钱的问题解决了,本官也能给夏部堂一个交待,一举两得,何乐而不为之?” 杨少峰道:“你乐,但是我不乐。原本就已经给了国库两成,现在你又跑来要两成?你当我这里是什么?” 李倦摇头道:“非也,非也。 状元公刚才也说了,之前是给了国库两成。可是国库是国库,银行是银行,尽管银行归国库所辖,但是两者却不是一回事儿。” 李倦的话音刚落,杨少峰就猛的一拍桌子,死死的盯着李倦道:“你真以为我是个好说话的?” 李倦心中忐忑,壮着胆子道:“本官以为,状元公还是讲道理的?” “我讲你大爷!” 杨少峰直接开骂了:“当时我在边市城时就曾经说过,银行可以吸储,可以放贷,唯独不能借着放贷的机会入股他人的生意,你拿我说的话当什么?当空气? 我问你,你李行长懂得怎么做生意么?你知道整个即墨后续的规划是怎么样的么?你知道所有计划的盈利点在哪里么? 当然,傻子都知道拿份子比收利息更合算,可是银行拿了别人生意的份子,你还能老老实实的等着拿分红么? 你就不想派个自己的心腹过来管事儿?你能保证你手下的人会老老实实的按照原本的规划去做事么?” 李倦讪讪的道:“状元公说笑了,即墨的事情,本官怎么可能会随意插手进来……” “那别人的生意呢?”杨少峰粗暴的打断了李倦要说的话,语气中满是鄙夷:“即墨的事情,你当然不敢随便插手,其他的州县同样不会让你插手,可是那些民间商人的生意呢?谁能拧得过银行?” 见李倦讪笑着不说话,杨少峰心中怒气更盛,当下便直接问道:“瞧你这意思,银行已经插手民间的生意了?” 李倦没有说话,也算是默认了杨少峰的说法。 杨少峰却暗自叹息一声。 自己,终究是搞出了一个吃人而且不吐骨头的怪物。 比如宇宙第一大行,背后控制的机构和企业不计其数,阿里的第一大股东软银就是被宇宙第一大行控股的。 当然,坊间盛传的宇宙第一大行是某只不要脸企鹅幕后的幕后大佬,纯属于子虚乌有的乌龙。 但是,后世的宇宙第一大行可以那么玩,不代表着大明的第一大行也能这么玩——跟后后不同,后世的宇宙第一大行多少还是会受到一些制约,不管是从国家层面上来讲,还是从经济运行机制本身来说,宇宙第一大行更多的还是幕后控制,而不是直接冲在最前面。 然而对于大明第一大行来说,什么制约不制约的,基本上是不存在的,能控制大明皇家银行的就两个股东,掌握了最大分红权的国库并没有多少话语权,真正说了算的,从头到尾就一个人。 现在是朱老四,以后是朱高炽,再以后是朱瞻基。 这种富有大明帝国主义特色的玩法,注定了户部乃至于直接控制银行的国库,都只拥有对银行的指导权,而没有决定权。 换个最直接的说法——现在银行的行长是李倦,这个当初一心想要当咸鱼的行长还好说一些,万一换上个控制欲极强的上来呢? 强逼着州县借贷,插手民间商人的生意,搞出一堆乱子之后拍拍屁股走人,这种情况完全有可能出现。 到时候又该由谁来收拾这些烂摊子?户部?国库?银行? 还是说,让民间的商人自认倒霉? 第二百五十六章 你又想干什么? 商人是个很神奇的存在,中原王朝自古以来对待商人的态度就更神奇了。 如果不了解的话,可以去搜索一下债台高筑这个词——堂堂的周天子,哪怕是末代天子吧,居然能为了躲债而跑到高台上去,也不得不说是奇观了。 当然,根据爱因斯坦的相对论可得,凡事有正面有一定会有反面,有周天子这种为了躲债可以跑到高台上的周天子,也有拿商人当肥羊的汉家天子。 但是商人呢,有张静江这种毁家纾难的,也有为紫气东来三百年做足了贡献的八大蝗商之流——倒卖军械粮食,出卖边军的情报,冒着杀头的风险走私盐铁,几乎就没有他们不敢卖的! 如果大明皇家银行入股了商人的生意,然后再派出几个外行去指导内行,最好再搞垮几家商人的生意,那最后的结果几乎是显而易见的。 由谁来出现收拾这些烂摊子?名声这个东西臭掉很容易,可是再想捡回来,那可就真的是难上加难了。 当然,这还是往好了想的结果。 如果往坏了想,那就看看棒子吧——棒子引以为傲的三星是怎么回事儿?为什么会有避不开的三星这种说法? 大明的这些商人们也没有几个是省油的灯,这些官员们的操守同样要打上一个大大的问号,而这些人勾搭到一起,提前几百年整出个大明版的三星,又该怎么办? 沉默了半晌之后,杨少峰才开口道:“把所有参到民间商人的份子全都退回去吧,这事儿你担不起,我也担不起,甚至夏部堂也担不起。” 李倦有些懵。 李倦不清楚杨少峰到底在担心些什么,但是通过现在银行入股了份子的那些商家来看,得到的回报其实是远超过银行放贷的。 毕竟,商人有手段,而银行的底子厚,基本上怎么折腾都是能赚到钱的,根本就不用担心亏损的问题。 但是李倦的心里也清楚,银行和宝钞都是杨癫疯折腾起来的,如果没有杨癫疯在边市城和顺天府的一通折腾,估计宝钞依旧是擦屁股都嫌硬的废纸,银行也不可能存在于世上。 现在既然杨癫疯这么担心,那肯定就有他担心的理由,自己这个捡漏的银行行长,还是应该多听听杨癫疯的意见才是。 琢磨了半之后,李倦才开口道:“依着状元公的意思把份子都给退了,倒也无妨。但是状元公还是要把这里的道道跟我说清楚,否则我也没办法说服其他的同僚?” 杨少峰嗯了一声,倒也没再继续为难李倦,而是将自己担心的那些可能都慢慢说了出来。 等到杨少峰说完之后,李倦却笑了:“只怕是状元公想多了吧?” 长舒了一口气,李倦又接着说道:“对于银行来说,有钱赚就行了,谁吃饱了撑的才会跑去掺和商人的事儿?” 杨少峰却摇头道:“太祖高皇帝定下的规矩,但凡是贪墨在六十两以上的,一概剥皮实草。可是五月的时候,河南按察司佥事门忝是怎么死的?” 被杨少峰这么一说,李倦顿时也沉默了下来。 确实,规矩定下来就是给人遵守的,但是总有些人喜欢打破规矩——门忝怎么想的不知道,但是门忝被剥皮实草,而且还连累全家跟着一起死的结果却是明摆在那里的。 永远不能高估官员们的操守,与其相信官员们会自觉的不贪不赃,倒还不如指望青楼的姐儿都是守身如玉的大家闺秀。 沉默了一番之后,李倦才抬起头道:“既然如此,那本官回去之后就和夏部堂好生分说一番,绝不会再出现这种情况。不过……” “不过什么?”杨少峰疑道:“莫非还有什么为难之处么?” 李倦点了点头,答道:“这利息……既然状元公又替本官指出了一个大麻烦,那本官倒也不是知恩不报的鼠辈,现在便妄自做主,将利息降到一万贯!” 杨少峰顿时怒了:“你是属狗的么?怎么就咬住利息这事儿不放了?我们的交情,难道还不值得一万贯?” 李倦也急了:“说话就说话,你怎么还能骂人呢?别以为咱们有交情,你就能赖了银行的利息,本行长告诉你,做梦!” 杨少峰冷哼一声道:“想要利息?你看到来时县衙门前的那个大铁门了没?你找人把它搬走,我就给你利息?” “哪儿有什么铁门?”李倦疑道:“我来时只看见了即墨县衙的大门,何曾见过什么铁门?” “对啊,”杨少峰冷笑着道:“那就是门儿都没有!” “八千贯!” 李倦也拍了桌子:“别忘了,现在等着用钱的可不止你即墨县,也不是只有你状元公一个,还有浙江的海宁县和仁和县,这两个地方要用的钱,加起来可不是一百万贯的事儿! 现在我也把话给你撂这儿,谈得拢咱们就谈,实在谈不拢,你愿意打断我的腿也好,还是干脆不贷这个款了也行,反正免息这事儿正如你刚才所说,门儿都没有!” 正所谓老实人发火才是最吓人的,往常李倦表现的就如同咸鱼一般,从来也没见他急过眼,如今突然发火,就连杨少峰也被唬住了:“五千贯!行的话,咱们签借贷协议,不行的话,咱们就各自安好,一别两宽!” “成交!” 不待杨少峰反悔,李倦就直接从桌子上拿起三份借贷协议,各自填上了五千贯的利息之后,又分别填上了自己的名字和银行的公章。 签完之后,李倦将协议向着杨少峰跟前一推,说道:“现在就等状元公签字用印了,回头你我各自保留一份,第三份送往档案库备档,这也是状元公当初定下的规矩。” 杨少峰这才反应过来,自己又他娘的被坑了——说好的古人都是傻子呢?怎么到我这里就变得精明了? 是不是拿错剧本了? 无可奈何的在协议上签字用印之后,杨少峰才开口道:“一百万贯,还要劳烦李行长尽快安排人送过来?” “两天”,李倦伸出两根手指,比划了一个剪刀手:“一百万贯而已,济南分行就能调得出来,就算是加上调动卫所护送的时间,两天的时间也足够用了。” 旁边一直看戏的朱瞻基却痛心疾首的叫道:“我的银子!亏死我了!” 杨少峰顿时狂笑起来,指着朱瞻基道:“大明律禁赌,你身为皇太孙,自然不能参与其中,否则如何为天下人表率?” 朱瞻基这下子就更心疼了! 以前屡赌屡输,这次连杨少峰提出来的赌注都没听,自己就拒绝了,现在倒好,明摆着能赢钱的机会,就这么飞了! 飞了! 怒气上冲的朱瞻基干脆就把李倦给恨上了:“为何不同意他无息贷款的条件?” 李倦将两份贷款协议贴身收好,又死死的捂着贷款协议,答道:“回殿下,夏部堂说实在不行,倒也可以同意状元的要求,无息贷给他一百万贯。 可是下官琢磨着,既然有了海宁县和仁和县,那状元公所提出来的条件也就不算得什么,自然不该答应他无息贷款的要求。” 斜了朱瞻基一眼,心情莫名好起来的杨少峰倒也没有反悔,而是笑眯眯的对李倦道:“现在公事儿已经办完了,咱们聊点儿别的?” 李倦嘿嘿笑了一声道:“私事儿的话,其实咱们没什么好聊的?如果说顺天府的动静,想必状元公也都知道一些,无非就是朝鲜国主李祹又遣使贡马,鞑靼部又有一些头人想要跑到顺天府定居,都是些陈芝麻旧谷子的小事儿,不值一提。” 杨少峰却摇头道:“现在我是即墨知县,这些事儿跟我就没什么关系。我现在比较关心的是,当初某些人给我杨某人起的外号,比如杨癫疯?还有,魏国公的腿……” “呵,呵呵,”李倦强笑一声,接着便站起身来,一边向外走去一边说道:“本官事务繁忙,就不在即墨多留了,一百万贯的贷款,这两天就有人送来,告辞!” …… 直到李倦的身影消失不见,朱瞻基这才瞧着几欲抓狂的杨少峰道:“任你奸似鬼,还是喝了夏老抠的洗脚水啊。这五千贯,不冤,就当买个教训了。” 杨少峰呸了一声道:“你才喝他的洗脚水!你天天喝你媳妇的洗脚水!还买个教训?什么教训要五千贯?这要是算下来,一个百姓得出几百文钱呢!” “但是你也有钱了不是?” 朱瞻基劝道:“一百万贯不是小数,现在有了这一百万贯,咱们原本许多打算好的事情就可以开始干了,也不用再拖下去了。” 杨少峰嗯了一声,眼珠子转了几转之后才开口说道:“刚才,李倦说浙江海宁、仁和二县遭了水灾,堤坝被毁,死伤百姓千五百余?” 朱瞻基点了点头,答道:“是有这么回事儿,怎么,你又有什么打算了?” 杨少峰一脸的沉痛之色:“海宁和仁和二县也是我大明之地,百姓也是我大明子民,我这个即墨知县虽远隔万里之遥,却也是感同身受,恨不能以身相代!” “你到底想干什么?”朱瞻基一见杨少峰这副表情,顿时就知道杨少峰没打什么好主意:“有话说,有屁放!” 第二百五十七章 逃不过的轮回——土地和粮食 二十一世纪最贵的是什么? 人才! 从古自今最缺的是什么? 人才! 偏偏即墨这个地方不缺才,只缺人。 或者说,杨少峰现在缺的是能干活的劳工苦力,而不是所谓的人才。 “仁和县和海宁县不是遭灾了么?”杨少峰正色道:“百姓接下来的日子可就不太好过了。正好,咱们找老郑借几艘宝船运人,或者让他们走陆路过来即墨,咱们缺人的问题解决了,百姓也有了活路,岂不是一举两得?” “不成吧?” 朱瞻基有些迟疑:“会有人愿意来?” 杨少峰道:“有枣没枣打一竿子懂不懂?能哄来一个是一个,多一个人就多一份力不是?” 朱瞻基刚刚点头,接着却又摇头:“不对。” 杨少峰道:“哪里不对了?” 朱瞻基摩挲着下巴,嗯了一声道:“地方上遭了灾,还有常平仓和预备仓,百姓能活得下去,又有谁还愿意背井离乡?” 一听朱瞻基提到常平仓和预备仓,杨少峰顿时也郁闷了起来。 自从大明立国开始,朱重八就定下了预备仓的制度,每个县的东、南、西、北四角都立一座预备仓,里面存储着够一县之人食用两年的粮食以备荒年,由各县的富户看守。 朱老四靖难之后,一方面是因为国库空虚,另一方面也是战乱所致的原因,再加上天灾渐渐开始多了起来,以至于预备仓里并没有多少粮食。 而永乐十六年以后,夏原吉终于可以扬眉吐气的喊一声老子有钱了,随之而来的就是各地的预备仓又开始满了起来,而朱老四又开始折腾社仓,义仓,总之就是存粮存粮再存粮,务必要达到任何一个州县受灾之后还能有三年的存粮可用。 而正是朱老四的这种搞法,使得杨少峰现在很头疼。 仁和县还有海宁县受灾是事实,但是人家县里的预备仓里有粮食也是事实。 有粮不慌的唯一后果就是老百姓不愿意背井离乡——等着官府赈济不舒服吗? 摩挲着下巴琢磨了半天,杨少峰才开口道:“我记得那边有不少是贱籍的百姓来着?就算现在给了他们民籍,估计那边也没有多少地可以分给他们。 正好,咱们即墨这里就是不缺地,收官的那些地早晚都得分出来,分给谁不是分?” 朱瞻基嗯了一声,随之却又皱起了眉头,说道:“记得边市城么?当时边市城刚建起来的时候才多少人?等后来,整个边市城又有多少人? 还有杨家庄子,永乐十三年的时候,庄子上才几个娃子?现在庄子上又有多少娃子?还有顺天府,几乎都是一样的情况。 还记得不记得你让我翻过历朝历代的户籍变更情况? 我发现,任何一个朝代,从建国之初的田地荒芜,丁口凋零,再到丁口密集,百姓无田可分,大多不会超过百十年的时间。 实际上,自周以后的历朝历代,大多只有两三百年的国运,像强汉一般撑了四百年的,基本上找不出来。 打从发现了这个问题,我又去翻了其他相关的档案,发现了一个更惊人的问题!” 杨少峰丝毫没有在意话题已经跑偏,反而饶有意味的盯着朱瞻基道:“什么问题?” 朱瞻基道:“东西的价格越来越贵,越来越多的土地向着权贵、士绅、豪商等人的手里聚集,百姓越来越穷,到最后穷的吃不上饭,大概也就剩下揭竿而起一条路了。” “然后呢?” “然后就改朝换代了。”朱瞻基满脸的无奈之色:“似乎就是一个死胡同,无论怎么走,最终的结果好像都是一样的。我现在特别担心,大明会不会有一天也会走到同样的死胡同里?” 杨少峰沉默了一会儿,然后又接着问道:“你想到解决的办法了没有?” 朱瞻基摇头道:“没有。边市城开始出现的时候,我以为边市城是一个解决的方法,后来发现不行。 等到顺天府皇城开始营建的时候,我以为顺天府的方法应该能解决这个问题,结果发现还是不行。” 想了想,朱瞻基似乎干脆摊开了底牌:“再后来,咱们到了即墨之后,我以为你指使唐赛儿干的事儿能解决,可是实际上,能缓解一时,却无法彻底解决。” 杨少峰嗯了一声,却问了几个毫不相关的问题:“草原上的羊腰子,补不补?咱即墨的生蚝,补不补?” 朱瞻基疑惑的望着杨少峰道:“这些跟我说的事儿有什么关系?” 杨少峰呵了一声道:“你说,边市城的羊腰子,在草原上值几个钱?运到顺天府又能值多少钱?即墨的生蚝在即墨值多少钱?一文钱能买四个!可是这玩意儿运到顺天府,又值多少?如果是边市城呢?” 尽管不知道杨少峰问这些问题的目的,朱瞻基依旧老老实实的答道:“羊腰子在边市城自然是不值钱的,两文钱一个的价格虽然不便宜,可是总比顺天府十文钱一个要便宜的多。 生蚝这东西自然也是一样的,包括岭南的荔枝,边市城的煤泥,焦煤,毛毯,朝鲜的人参,其实都是一样的。” 杨少峰道:“没错,辽东、山东之类的地方需要什么?需要边市城的煤泥,而边市城和顺天府,又需要即墨的生蚝。 许多在本地卖不上价格的东西,往往运到别的地方之后却能卖上高价,百姓能得利,商人能得利,国库能得利。 更重要的是,你刚才也说了,百姓之所以会造反,是因为吃不饱,穿不暖,这也就意味着活不下去了——反正都是死,造反还有一线生机,不造反就只有等死,换你,你会怎么选? 而我们现在做的事情,其实就是把百姓的注意力从土地上移开,无论是做工,还是经商,或者是读书、从军,总之就是要替百姓找活路。 百姓有了活路,哪怕是难一些,也不会想着造反,这问题基本上也就解决了。” 想了想,杨少峰又接着道:“当然,我们现在还不用太过于担心这个问题。 就像是在交趾干的那样儿,大明的军队替百姓找到了能耕种的土地,比如奴尔干都司,那么大的一片地,空着也是空着,倒不如给百姓耕牛和种子农具,让他们去开荒耕种,最后得利的是百姓没错,但是国朝却也因此而变得更稳。” 朱瞻基沉吟着道:“还真是这么回事儿。不过,还是刚才我说的那个问题,当百姓慢慢的富庶一些之后,人口的增长必然会加快,而即墨的土地却是有限的,你有没有想过这个问题?” 杨少峰愣道:“刚才我不是说过了么?奴尔干都司还有大片的土地,嫌冷的话,交趾那边也有大片的土地。 再加上安排百姓进入工坊做工,有了赚钱维生的路子,哪儿还有问题?” “粮食呢?” 朱瞻基反问道:“无论你怎么辩解,最终都绕不过粮食的问题。 尤其是你安排百姓做工,让百姓富裕起来,他们生孩子的速度也就会越快,对于粮食的消耗也就会越大,而土地还是这些土地,到时候多出来的人又该吃什么?吃土么?” 被朱瞻基这么一说,杨少峰顿时也愣住了——似乎,没毛病? 后世有袁老爷子折腾出来的杂交水稻,大明哪儿有人研究杂交水稻? 当然,也不是真的就没有人折腾。 甲申之前有人下手研究杂交作物——只不过还没等研究出来什么,地就被人烧了,下手研究的这个人也挂了,只在他家的家谱里留下了一鳞半爪的记载。 至于永乐年间,在这个没有人下手折腾杂交水稻或者其他高产作物,在土地和红薯、玉米都没有被引进大明的年代,如果粮食的产量跟不上人口的增长速度,那么后果确实就会像朱瞻基说的那样儿。 造反。 沉默了半晌之后,杨少峰才道:“那你说该怎么办?停了这一切,然后任由百姓自生自灭,定下更严苛的律法防止土地兼并么?” 朱瞻基茫然的摇了摇头:“我也不知道。但是我不想让这一切停下,相反,我倒希望这一切能继续推行下去。” 略微一停顿,朱瞻基又接着说道:“就算大明真的要走进那个逃不开的死胡同,我也想试试能不能在这个死胡同里撞开一个口子,哪怕撞死在南墙上呢,也总强过什么都不做,然后静静的等着那两三百年一次的轮回吧?” 杨少峰忽然发现自己又被朱瞻基这个二傻子给带偏了:“即墨的地少,交趾和奴尔干都司的地多! 还有,自西域以西,是不是还有许多国家?记不记得上次跟定国公他们商量的,修路筑城直到欧罗巴,中间会有多少新纳入大明疆土的土地? 而且想要干掉那些蛮子们,一家家的打下来,总得有个几十年甚至上百年的时间吧? 咱们先不说中间会死掉多少人,就说这百十年的时间里,咱们会不会发现更多的土地?能不能弄出来更高产的粮食?” 第二百五十八章 没一个好鸟 杨少峰忽略了一个问题。 论到讲些歪理邪说之类的东西,朱瞻基确实不成,根本就不是常年混迹于论坛和贴吧的杨少峰的对手。 但是,朱瞻基好歹也是朱老四从小培养起来的隔代继承人,必要的眼光还是有的,起码杨少峰能看出来的一些东西,朱瞻基同样能够看的出来,甚至比杨少峰这个键盘治国的高手看的更加透彻。 比如打仗,抢地盘,未来可能会有的高产粮食,这一套又一套的理论看上去十分和谐,然而也仅仅是看上去罢了。 自古来,打仗就不是什么简单的事儿,否则孙武子也不至于扯什么《孙子兵法》了,直接像杨少峰现在说的这样儿头铁莽过去不就行了? 而且通过打仗来消耗人口,其实还要考虑到另外一个问题。 百姓愿意打仗吗? 很显然,军府和兵部,还有那些武将勋贵们是愿意打仗的,因为打仗就意味着军功和封赏,至于生死,反倒没多少人在意了。 但是普通百姓却未必愿意打仗。 因为打仗跟普通百姓的直接关系并不大,甚至还有些反面的关系军功封赏和普通百姓没关系,反倒是要替兵部准备军粮之类的玩意,而且被征发为民夫之后还有丧命的风险。 甚至以于,就连普通的士卒也未必愿意打仗。 因为主动向外的战争和活不下去而造反不同,正常的战争里面,士卒们就算战死在沙场,得到的抚恤也没多少,而且很有可能拿不到抚恤家人怎么办? 除去百姓和普通士卒之外,还有一个团体不喜欢打仗。 文官体系。 这个文官体系跟其他的没关系,纯粹是因为立场的原因所导致的。 毕竟,一旦发生战争,就意味着军方的话语权大增,其他的所有事情都要为军事让路,同样也就意味着文官的话语权变弱。 甚至于,就连皇帝也未必喜欢打仗。 因为战争很可能培养出一批狠茬子,而从周到明,这样儿的教训简直不要太多,尤其是赵大的黄袍加身,更是一个典型中的典型。 当然,现在老朱家的皇帝还好一些,起码朱老四这种动不动就喜欢砸人家场子的皇帝绝对不介意打仗,而朱高炽这个表面上软弱和善的太子,实际上也不是什么善茬,更别说朱老四从小培养起来的朱瞻基了。 沉默了半晌之后,朱瞻基才开口道:“你所说的这些,尤其是打下更多的土地,如果要实现的话,留给我们的时间并不多,最多最多也就是几十年的时间。” 见杨少峰有些懵,朱瞻基便解释道:“现在皇爷爷还在位,开疆扩土自然不是什么问题,父亲也没有问题,包括我,也不会有什么问题,可以拼上大明所有的国力来推进这些事情。 但是后面呢?就算是下一任的继任者也能保持这个路线,可是再下一任的继承者呢?就算继承者依旧愿意,军府,兵部,还有文官,尤其是百姓,他们还愿意吗? 秦之所以二世而亡,非亡于苛政,而是亡于天下无可征战之地,汉非亡于天灾人祸,而亡于独步当世,天下再无抗手。 就像是时间足够,天下所有人都愿意,可是当天下间的土地都打下来之后呢?百姓依然会快速增长,土地依然会出现兼并的情况,粮食依旧会不够吃,到时候又该如何是好?” “那你干脆切腹自尽吧!” 杨少峰毫不客气的怼了朱瞻基一句,然后又接着说道:“这也不行,那也不行,眼前的破事儿一堆堆的还没有解决,你想着百十年后的问题?” 朱瞻基反过来嘲讽道:“不谋万世者,不足谋一时!你说的这些,哪个不需要时间?哪个又是短时间内能解决的?” 杨少峰呸了一声道:“你给我等着,等我从仁和还有海守那边忽悠了百姓过来,我就开始整大棚种菜,等于多收一季的菜,你服不服?” “大棚?” 朱瞻基敏锐的抓住了杨少峰话里的重点,疑道:“莫非是温汤种菜?宫里倒是有,不过产量并不大,别说多收一季,就算是多收个三五季,好像也没什么用吧?” 杨少峰顿时就乐了:“你要这么说,那我可就不愿意了。打个赌吧,赌注一千贯,今年冬天给你弄出来几百斤的新鲜蔬菜,就是这即墨的土地里种出来的。” “真的?” 朱瞻基好奇的问了一句,然后用实际行动证明了什么叫做十动然拒:“不赌!” 尽管眼见着一千贯就这么飞了,心疼不已的杨少峰还是解释了起来:“早就跟你说过要多读书。 种菜和种庄稼,其实都是一回事儿,需要的不过是光照,温度,湿度,施肥,除虫。 边市城那边的煤泥不值钱,咱们自己用的价格跟往外卖的价格根本就不是一回事儿,所以这温度的问题算是解决了吧?有了透明的玻璃,还用担心光照的问题么? 这两个最要命的问题都解决了,剩下的问题,那还能叫问题? 更重要的是,马上就要入冬了,这也就意味着市面上已经没有多少青菜了,寻常百姓家里倒是没什么,那些达官贵人呢? 这些人不差钱,差的是享受大冬天的有新鲜的蔬果可以享用,你觉得这些人还会在乎钱么?” 被杨少峰这么一说,朱瞻基顿时也来了兴趣:“当然不差钱啊,别说是他们了,就是宫里,冬天的时候也没有多少蔬果可以享用,如果你真能折腾出来,最起码光禄寺肯定要采办许多的,光禄寺不差钱。 而且有了光禄寺的带头作用,那些达官贵人们自然也就会跟上一起,到时候咱们就算是躺着都能数钱了!” 兴奋的在地上转了个圈子,朱瞻基又接着说道:“如果冬天能种出来新鲜的果蔬,是不是也能种出来粮食?这不就等于多了一季收成? 手机端:: 哪怕是这么种出来的粮食不如正常种出来的收成好,可是多了这一季收成,百姓手里的粮食就会更多一些,日子也就更好过一些?” 望着心心念念不忘粮食的朱瞻基,杨少峰顿时无奈的道:“刚才怎么说的来着?煤泥,玻璃,这两样东西,哪个是普通百姓能折腾的起的?指望用这种法子种粮食?亏你敢想!” 嘲讽过朱瞻基之后,杨少峰又接着说道:“大棚这个东西就适合用来种菜,而不适合用来种粮食。 实际上,达官贵人们拿钱来买了菜,玩大棚种植的百姓就能多赚些钱,赚来的钱买粮食,岂不比大棚种粮食更为划算?” 朱瞻基摩挲着下巴道:“好像是这么回事儿?可是粮食呢?粮食依然需要有人种才行,如果天下人都学你一般折腾大棚,那还有什么人愿意种地?” 杨少峰呵的冷笑一声道:“玻璃!玻璃这玩意什么时候烂大街了?什么时候普通百姓也能玩得起了? 咱们玩大棚种菜,那是真金白银砸下去的,其他的别说普通百姓了,就算是那些豪商巨富,又有几个能砸得起玻璃的?更别提玻璃一旦破损,就有可以赔的血本无归。 省省吧,还是先别想那些乱七八糟的破事儿了,好好琢磨琢磨该怎么从仁和还有海宁那里弄百姓过来才是正干。” 朱瞻基却道:“我觉得这事儿还是不太靠谱。 别忘了,现在即墨缺劳工,人家仁和还有海宁那里同样也缺劳工,真要是修补海堤,需要的劳工缺口只怕比即墨还要大一些。” 杨少峰道:“他有地么?贱籍的百姓那么多,来了即墨就分地的政策摆在那里,他们就不心动?” …… 大明的官员显然没几个好鸟,仁和县和海宁县的知县更是坏鸟之中的佼佼者重修海堤,用人的需求不比即墨小,你姓杨的想要来本官的治下糊弄百姓去做劳工? 腿给你打折! 杨少峰顿时怒了! 王八蛋,替你们分担百姓,你们不念着本官的好儿也就算了,还他娘的捆住百姓不让百姓来即墨做劳工? 彼其娘之! 朱瞻基瞧着跟二狗子一样转圈的杨少峰,心里却是说不出的痛快:“咋样儿?当时我就说吧,人家仁和还有海宁县同样缺劳工,不光是你这里缺。” 第二百五十九章 招人恨啊 许霞先生曾经说过,钱能解决的问题根本就不是问题,除非没钱。 就像朱瞻基说的那样儿,海宁县和仁和县能扣着百姓一时,难道还能扣着百姓一世? 就算他们真是王八吃秤砣一般的铁了心扣着百姓不放,对于手里握着一百万贯贷款的杨少峰来说也不算什么大问题。 毕竟,顺天府那边就有大量的劳工,远在交趾的李彬还在不停的搜罗劳工,就连倭国那边也能提供大量的劳工过来。 而在这些劳工里面,像交趾劳工和倭国劳工都是完全不用给钱的,最多也就是个包吃包住。 除此之外,那些喜欢上了在工地干活挣钱的大明百姓是需要给工钱的,每个人每天十五文的工钱,这个没办法少。 而且杨少峰还打算给一部分表现极好的鞑靼劳工和瓦剌劳工转正,让这些被瓦剌抓来的鞑靼人,被鞑靼抓来的瓦剌人,也能和大明的百姓一样拿工钱,甚至慢慢的拥有大明的户籍。 毫无疑问,这些人现在是在大明出苦力没错,可是好歹也是能吃饱穿暖,对比起以往在草原上食不裹腹衣不蔽体的穷日子,现在的生活无疑就像是在天堂一般。 这些人会感激给了他们活路的大明,会感觉给了他们吃穿的杨少峰,但是这些人却会暗中记恨着当初把他们抓来大明的阿鲁台和马哈木等人。 很显然,随着越来越多的“草原劳工”转化成大明百姓,阿鲁台和马哈木也会越来越乖巧。 当然,杨少峰敢拿着干仁后小松和足利义持的脑袋对天发誓,自己做的这一切绝对是出于公义,而不是出于坑人的私心。 人心这个玩意儿,向来就是个很复杂的东西。 …… 邓真几乎都快要麻木了——现在已经丝毫看不出来有什么官老爷的架子,也不像个读书人,黝黑的脸庞反倒是像个真正的苦力民夫一般,就连身体也照比往常壮实了许多。 杨少峰这个人确实挺可恨的,比如说经常牵着一只牛犊子大小的獒犬在工地上晃悠,比如经常在工地上骂骂咧咧的,比如经常和皇太孙两个人在工地上烤羊腿烤生蚝烤虾烤一切他们能想到的东西。 尤其是最后一点,那是真的招人恨——工地上的饭菜再怎么香,骨头汤再怎么好喝,也没有烧烤诱人…… 然而再怎么心中暗恨,实际上也是没有半点儿鸟用,人家该遛狗的照样遛狗,该烧烤的照样烧烤,从来都是一副我从我素的模样。 而邓真又不得不承认,除了放浪形骸和有失体面这么两个罪名之外,自己根本就没有找到能弹劾杨少峰的地方。 在工地上混了几个月,跟许多即墨的百姓都混熟了的邓真,其实心里很清楚,杨少峰这个人看上去不是什么好东西,实际上也确实不是什么好东西,但是即墨的百姓偏偏就吃他这一套。 在许多百姓看来,官老爷嘛,天天吃香的喝辣的实在是再正常不过了,要是天天跟普通人一样喝糠咽菜,那才不正常呢! 尤其是咸蛋知县这样儿的,你管人家遛不遛狗的干什么?人家没放狗咬人吧?你管人家烧烤不烧烤的干什么?人家没从百姓嘴里抢食吃吧? 反倒是这些在工地上出苦力的青壮,顿顿有肉有菜,大鱼大肉的吃多了,日子比往常种地的时候不知道要强了多少! 还想怎么样? 同样的问题,朱瞻基也问过杨少峰,而且是拿着杨少峰当初教训伊逍和白庚的说法来问的杨少峰“子曰,先之,劳之,曰无倦。现在咱们这么干,是不是有点儿招人恨?” 杨少峰当时也是很确定的点头,然后继续死性不改的跟朱瞻基一起跑到工地边上大吃大喝。 再怎么招人恨又有什么关系? 什么时候办什么事儿,在什么山就得唱什么歌儿——现在是需要身先士卒去带动百姓劳作的时候么? 非得跟百姓一起同吃同住同劳动,急百姓之所急,想百姓之所想,事事身先士卒,做好表率,起带头作用? 扯蛋! 和中堂说的好啊,官都救不了,还救什么民? 官员没有个官员的样子,还指望着他们能好好对待百姓? 至于现在干的这些招人恨的破事儿,不过是做个样子给百姓们瞧瞧,让他们知道读书到底有多重要,省得一个个的沾了便宜还唧唧歪歪的。 邓真不清楚杨少峰的这些理论,更不知道和中堂的至理名言,万般无奈之下只得等着月底的时候结了近半年的工钱,然后骂骂咧咧的回京城去了,顺便把一路上其他州县的官员给喷了个遍——凭什么即墨的百姓就能大鱼大肉,其他地方的百姓就只能吃糠咽菜? 就是因为这些辣鸡官员们无能!喷他们! 只不过,刚刚回到京城,在朝堂上过了一把喷人的瘾之后,邓真又被朱老四给叫到了宫里。 然后邓真就被朱老四扔过来的奏章给吓到了。 《论土地兼并与王朝兴灭疏》 题目很吓人,内容更吓人,署着朱瞻基的名字,就让这份奏疏变得分外吓人,吓得邓真只看了一篇开头的内容之后就几乎不敢再往下看! 朱老四却饶有兴致的盯着邓真道:“怎么不看了?邓爱卿是去过山东的,朕倒是很好奇,山东的情况,或者说天下的情况,是不是真的像这封奏疏里说的那样儿?” 眼见着邓真有些迟疑,朱老四又接着道:“莫非邓爱卿有什么顾虑?” 邓真想要伸手去挠满是冷汗的后背却又不敢,当下也只得借着躬身行礼的机会让后背稍微舒服一些,然后才开口说道:“启奏陛下,臣……” 朱老四呵呵笑道:“邓爱卿尽管说,我大明祖制在此,向来不会因言而罪人,爱卿又何必顾虑太多?” 邓真道:“启奏陛下,历朝历代的田地变化,无论宫中还是户部,想来都是有备档可查,奏疏内容如何,一查便知。” 朱老四脸上的笑容不变,语气却略微重了几分:“朕想要听的,是爱卿在这一路上实际看到的,却不是那些冷冰冰的数字。 如果真想看数字,奏疏里面有,爱卿只需要翻到最后面几页,就可以看到历朝历代田亩、丁口数据的变动,又何必来问爱卿?” 邓真躲无可躲,当下只得把心一横,粗略的将奏疏看完之后梗着脖子道:“启奏陛下,奏疏之中所言,在山东可得印证,自山东一路北上京城,同样可得印证,并无半分虚假!” “哈哈哈!”朱老四忽然笑了起来,从椅子上站起身来,然后绕过桌子,走到邓真的身边后夸赞道:“好! 国朝养士百年,终究还是有人敢说真话,总不至于所有人都歌颂盛世,粉饰太平!朕心甚慰,甚慰!” 夸完了邓真,朱老四却又绕回到了椅子上,指着邓真手里的奏疏道:“爱卿一路所见,果真如这奏疏里面所说么?” 邓真横下心来,咬牙道:“启奏陛下,不止山东,便是别处,也是如这奏疏里所言,家中有些钱财的,自然可以供养家中子弟读书,待有人做了官或者行了商,家中钱财更多,便可置办更多的土地。 可是这土地总是有数的,有人得了一亩地,就会有人失了一亩地,越是贫苦的百姓便越是贫苦,所谓穷不过三代,大多不是三代之后能够发家,而是三代之后便彻底绝了香火,再也活不下去了。” 朱老四点了点头,算是认可了邓真的说法,然后又接着问道:“爱卿以为奏疏里面所言的法子,如何?” 邓真躬身道:“启奏陛下,臣以为奏疏之中颇有可取之处,却又有许多地方过于理想,根本就无法实现。” 也不待朱老四开口询问,邓真就直接解释了起来:“譬如大棚种菜,又比如两季稻的说法,这两种法子固然是好,但是地力却无法支撑,关中便是明证。 又譬如吸引百姓入城做工,让更多的百姓不再依赖土地,这法子固然是好法子,可是同样没有考虑到粮食的需求。 臣自山东一路北上,即墨、河间两地已有大量百姓抛弃田地去做工,以致于田间荒芜,杂草丛生,所需粮食只能靠从外地购买调入,一来影响外地的粮价,二来两地米贵,居之不易,包括京城,自然也是如此。 还有,引进高产作物的想法固然是好,可是依臣之愚见,高产的作物,必然需要更肥沃的地力才能支撑,若是没有给土地休养恢复的时间,那再高产的作物种子,只怕也高产不起来吧? 关中之地当年如何肥沃,自秦时起便是天下的中心,可是如今又是什么样子?” 朱老四点了点头,嗯了一声道:“爱卿所见,倒是和夏爱卿、杨爱卿的意见不谋而合。 瞻基和那杨癫疯只想着折腾,许多深处的东西却没有想到,正是需要邓爱卿和夏爱卿这样老成持重的臣子辅佐。” 邓真的心里怂然一惊,接着便深深的低下头,死死的打量着脚上的靴子,似乎上面的花纹有什么特别吸引人的地方。 朱老四却是呵呵笑了一声,吩咐道:“朕乏了,爱卿若是有什么好的想法,不妨递个奏疏给朕。” 第二百六十章 新的老大难问题 如果论到对于各种新事物的见识,就算十个朱老四捆在一起,哪怕是把老朱家的那些皇帝们全部算在一块儿,也未必能及得上一个杨少峰。 如果论到对于政治还有人心的把握,估计十个杨少峰捆在一起,也未必能玩得过一个朱老四。 键盘侠之所以是键盘侠,重点在于键盘,而不在于侠。 杨少峰撺缀着朱瞻基上的奏疏,朱老四自然是仔细看过,也仔细揣摩过的,甚至朱老四也不得不承认,很多情况按照杨少峰和朱瞻基在奏疏之中所说的推演下去,结果基本上不会出什么错。 但是对于杨少峰和朱瞻基两个人提出来的一些解决方案,朱老四除了嗤之以鼻之外,基本上可以总结出来两个字。 幼稚! 边市城的情况有其特殊性,很多适合边市城的法子,未必就能适用于其他地方。 即墨也是一样。 理论上来说,即墨其实和边市城、顺天府这两个地方是一样的,基本上就是靠着朝堂的扶持,还有杨少峰不断折腾出来的新花样才能发展起来的。 换一个地方,如果没有朝堂上的支持,没有杨少峰手里的王命旗牌和尚方剑,基本上不可能出现像边市城和即墨的这种发展速度。 比如和青州紧挨着的兖州,靠什么发展? 边市城有牛羊,即墨有海鲜,兖州呢?有曲阜算吗? 也就是说,真想要解决这些乱七八糟的问题,靠的必然是一套行之有效的,换到任何一个地方都可以适用的解决方案,甚至是朝堂出手的制度才行,单纯的靠杨少峰和朱瞻基现在的折腾法,基本上就没有什么解决的希望。 不搞到天下大乱就是好的了! 当然,杨少峰和朱瞻基的折腾也不是完全没有意义的瞎折腾,毕竟从某些方面来说,兄弟两个的折腾还是给朱老四提供了一条新的思路。 将农业人口转化为工商业人口,尽可能降低百姓对于土地的依赖,然后对外吸血,对内补贴。 不得不承认的是,这确实是一个新的道路,也确实是一个可行的方案,但是真要实行起来…… 朱老四忍不住揉了揉有些隐隐作痛的右腿终究没有人能逃得开生老病死,早些年南征北战落下的病根,终究没办法彻底祛除。 一想到自己终究会死,朱老四心里就忍不住有些窝火。 一窝火,朱老四就打算折腾朱高炽。 凭什么老子替你冲锋陷阵,你却能安享太平? 滚去即墨头疼那两个蠢蛋吧! …… “就这么着,为父就被你皇爷爷给赶出京来了,连带着你二叔三叔一起,都被你皇爷爷给赶来了即墨。” 听完朱高炽的诉苦之后,朱高燧也是神色不善:“我招谁惹谁了?我好好的在京城混吃等死,莫名其妙的把我赶来这破地方干什么?” 朱高煦的脸色就更不好看了:“大哥是不得不来,你是倒霉,那我呢? 我在杨家庄子住的好好的,山上养的那几头羊眼看着就要长大了,还没来得及吃呢,结果就被赶来了即墨,我上哪儿说理去?我的封地是青州没错,可是治所是在益都,而不是这鸟不拉屎的即墨好吗!” 望着一个比一个绝望,一个脸色更比一个难看的兄弟三人,杨少峰和朱瞻基只能一个劲的陪笑。 朱瞻基还不得不出言安慰:“父亲,二叔,三叔,即墨以前是穷了点儿,现在可算不得穷,这里好东西不少,二叔三叔一定会喜欢?” “你可拉倒吧!” 朱高煦直接就急了:“什么好东西?是那些海鱼还是那些生蚝之类的玩意?好吃,我承认,但是要说这玩意儿有多好,却也不见得! 还有,你们两个好好分析分析,你们皇爷爷把我们赶到即墨到底是因为什么?你们父亲是擅长算计,我就只会打仗,你们三叔就会混吃等死,让我们来即墨干什么?” 朱瞻基迟疑着道:“大概,是想让父亲和二叔三叔一起来看看,到底能不能彻底解决那个大难题?” 一听朱瞻基提到大难题,朱高炽顿时就呵的轻笑一声,嘲讽道:“那个大难题?那还有另外一个问题更大,你们为什么没看到?” 见杨少峰和朱瞻基都是一脸懵逼的表情,朱高炽就轻轻的吐出来两个字:“宗权!” 杨少峰更懵逼了。 天下间最大的宗族,就是朱老四他们家,没有之一! 朱重八定下的宗法制度很恶心太子以外的皇子一律授予亲王爵位,亲王之长子世袭亲王,余子皆封郡王,郡王之长子世袭郡王,余子皆封镇国将军,镇国将军之子皆封辅国将军,辅国将军之子皆封奉国将军,奉国将军之子皆封镇国中尉,镇国中尉之子皆封辅国中尉,辅国中尉之子皆封奉国中尉,奉国中尉之子皆封奉国中尉,不分长子、余子。 到了永乐朝,因为朱老四自己就是藩王起兵夺了侄子的天下,所以就把朱重八定下的规矩给改了改原本朱重八是封了八大塞王守疆拱卫朝廷,但是朱老四上位之后,这些手握大权的塞王亲王甚至于其他的藩王们就倒了霉,开始分封而不锡土,列爵而不临民,食禄而不治事,且不可参合四民之业。 基本上等于养猪。 朱老四这么一折腾的后果很喜人,最起码有明一朝,除了宁王系心心念念的想要造反以夺回自己应有的权利之外,剩下的藩王都乖的不行不行的。 哪怕是等大明唱凉凉的时候,除了朱聿键这个铁头憨憨,剩下的那些藩王们依旧老老实实的待在自己的封地当猪,连起兵勤王的意思都没有。 但是现在的大明,除了拳赛和足球之外,剩下的娱乐项目依旧不多,而且拳赛和足球的影响力也仅限于顺天府及其周边的地区,其他的地方依旧不怎么感冒。 这也就导致了皇室宗亲们特别能生的现象除了努力造小人,还能干什么? 当然,宗室彻底变成猪,特别能生,甚至一度达到几十万规模的情况还没有发生,最起码离永乐朝还远得很。 但是,哪怕略去老朱家的宗亲问题,宗权依旧是一个要命的大问题。 想想连李二都瞧不上眼的五姓七望,再想想皇权不下乡的说法…… 甚至于,哪怕是杨少峰也不得不承认,现在一片欣欣向荣之色的即墨也未必就真如表面上一般平静,可能有许多问题都是潜藏在了水面之下,或者被宗族势力给按了下去! 而且宗族问题和土地问题还有不同之处。 历朝历代都规定不许擅用私刑,然而又有什么鸟用? 族里宗老说话,就是比官府和朝堂说话管用,很多事情根本就是通过宗族之间来解决而不是通过官府! 让人无奈的是,中国人的宗族观念和乡里观念向来就很重,自打宗族这个概念出现之后,基本上就是一个无解的难题。 甚至于可以换个角度来看这个问题土地问题和宗族问题更像是伴生的问题,两个问题都足够让人头疼! 大明没有解决,举着屠刀杀杀杀的建奴同样也没能解决。 而更加操蛋的是,人家建奴还要靠着宗族来管理生活在中原的好几亿奴隶,根本就没想过解决问题! 真正的解决了宗族这个老大难的,是直到种花家成立之后! 一想到种花家,杨少峰顿时就有了一些想法,嘿嘿讪笑了两声之后对朱高炽道:“义父所言极是,宗权问题自然也是一个老大难,只不过跟土地的问题比起来,这宗权问题反倒是一个小问题了。” 朱高煦撇嘴道:“再扶植一个唐赛儿出来么?就算你扶植出了一个唐赛儿,再扶植出了一个李赛儿,可是又有个鸟用?今天杀了一批,明天又长出了新的,根本就解决不了问题!” 杨少峰却没理会朱高煦的挖苦,反而将目光投向了朱瞻基,说道:“义兄还记得顺天府的陈二么?” 朱瞻基一愣,似乎是想到了什么,却又有些不敢确认:“你是说,让所有百姓都来银行存钱,借此避开宗族的管制?时间长了,他们自然不会理会宗族的那一套?” 杨少峰也被朱瞻基的脑回路给搞懵了银行跟宗族有个蛋的关系? 除二之所以不理会陈家的宗老,是因为受过宗族的气在先,银行保证了他的钱不会被他人取走在后,两者相加,才出现了这个局面,单纯的凭借着银行,又能有个蛋用? 朱高燧却皱着眉头道:“若是宗族里逼着他们去银行兑现呢?莫要忘了,似顺天府陈二一般的虽然不少,可是跟这天下间的宗族比起来,却也不多?” 朱瞻基摇头道:“倒也不见得。百姓之所以依赖宗族,究其根本,还是百姓信不过官府,再加上千年以来的习惯,所以才出现了这般局面。 义弟曾经说过一句话,说是这天下没有白吃的午餐,百姓们依赖宗族,自然也要供奉着宗族,否则宗族又怎么能庇护他们? 话又说了回来,如果官府靠谱,那百姓们又怎么会愿意拿着自家的钱来供奉着宗族?” 第二百六十一章 以彼之矛,攻彼之盾 朱瞻基的话音刚落下,朱高燧就半眯着眼睛道:“要改大明律,怕不是那么简单的事情吧?朝堂上暂且不去说,光是民间和士林……” 杨少峰一听到士林两个字,顿时就来了精神:“三叔想岔了。民间似陈二那般的百姓多如牛毛,至于士林,一群土鸡瓦狗,在侄儿看来,不过是插标卖首罢了。” 朱高煦斜着眼睛道:“那些穷酸措大,又岂是你想的那么简单?杀又不能杀,骂又骂不过,他们还他娘的写书骂人,似那武大一般,被那姓施的编排成什么样子了? 就凭你一个人,你能骂得过一个两个,十个百个,难道你还能骂得过全天下的读书人?” 杨少峰道:“小侄一人力薄,可是小侄门下还有数十个学生,他们也是一大助力,自然不惧那些穷酸措大们? 更何况,他们能拿着子曰诗云的当做武器,恰好侄儿这个六首状元也不是白给的。 孟子曰,有恒产者有恒心。 他们想要驳倒侄儿我,首先就得证明孟子他老人家的话是错的,其次他们还得证明他们比小侄更有学问。” 一听杨少峰提到有恒产者有恒心,朱高炽和朱高燧还有朱瞻基就明白杨少峰的意思了。 杨少峰打的主意很简单——以彼之矛,攻彼之盾! 《孟子·滕文公上》说:“民之为道也,有恒产者有恒心,无恒产者无恒心,苟无恒心,放辟邪侈,无不为已。” 《孟子·梁惠王上》说:“无恒产而有恒心者,惟士为能,若民,则无恒产,因无恒心。苟无恒心,放辟邪侈,无不为已” 尽管孟子师从孔伋,算是宗圣曾子的再传弟子,而且孟子也在元朝的时候被追封为儒家“亚圣”,但是孟子的思想却和孔子扎推崇的天下大同完全背道而驰。 孟子推崇的理念是小农经济模式。 这一点,通过《礼运大同篇》和《孟子·梁惠王上》就能看出来。 《礼运大同篇》中所载,昔者仲尼与于蜡宾,事毕,出游于观之上,喟然而叹。仲尼之叹,盖叹鲁也。言偃在侧,曰:“君子何叹?”孔子曰:“大道之行也,与三代之英,丘未之逮也,而有志焉。 大道之行也,天下为公。选贤举能,讲信修睦,故人不独亲其亲,不独子其子,使老有所终,壮有所用,幼有所长,矜寡孤独废疾者皆有所养,男有分,女有归。货恶其弃于地也,不必藏于己;力恶其不出于身也,不必为己。是故谋闭而不兴,盗窃乱贼而不作,故外户而不闭,是谓大同。 今大道既隐,天下为家。各亲其亲,各子其子,货力为己,大人世及以为礼。城郭沟池以为固,礼义以为纪。以正君臣,以笃父子,以睦兄弟,以和夫妇,以设制度,以立田里,以贤勇知,以功为己。故谋用是作,而兵由此起。禹、汤、文、武、成王、周公,由此其选也。此六君子者,未有不谨于礼者也。以著其义,以考其信,著有过,刑仁讲让,示民有常。如有不由此者,在埶者去,众以为殃,是谓小康。” 如果简单的归纳一下,大概可以认为孔子心中的理想社会形态一共有如下几个要素: 1.生产资料全民公有;2.通过禅让制或民主制选举德才兼备的人治理天下;3.人人平等,人与人之间充满仁爱,没有等级差别,没有剥削压迫,社会关系高度和乐融洽;4.有完善的社会福利保障制度,各得其所;5.社会分工明确,男女有别,各司其职;6.人人品德高尚,大公无私;7.人人反对浪费财物,热爱劳动,各尽其力;8.社会稳定,安定团结,没有丑恶现象。 在孔子看来,这个理想的社会形态,在尧舜时代已经实现了。而后来的社会发展,人心不古,大道既隐,由公天下退步到家天下,是一个很让人无奈的现实,孔子也只能退而求其次,希望恢复西周的礼制,实现小康社会的目标: 然而与孔子的看法相反的是,孟子认为人民之所以“放辟邪侈”,是由于无恒产所致,于是提出要“制民之产”,即赋予人民一定的个人生活资料和生产资料,使民“仰足以事父母,俯足以畜妻子,乐岁终身饱,凶年免于死亡”。 也正是因为如此,孟子才会极力推崇小土地经营方式:“五亩之宅,树之以桑,五十者可以衣帛矣。鸡豚狗彘之畜,无失其时,七十者可以食肉矣。百亩之田,勿夺其时,八口之家可以无饥矣。谨庠序之教,申之以孝悌之义,颁白者不负戴于道路矣。老者衣帛食肉,黎民不饥不寒,然而不王者,未之有也。” 然而操蛋的是,中原王朝自古以来的读书人都有一个很神奇的本事——曲解经义,过度理解,好好的经都能给念歪! 就跟百分之一的灵感加百分之九十九的汗水这句话一样,有恒产者有恒心这句话被这些读书人们有意无意的忽视掉,而“无恒产而有恒心者,惟士为能”则成为这些人饱食终日常用的借口。 我啥都没有,我还有仁义道德的恒心——瞧我多么伟大啊,裸官何及我? 在杨少峰看来,无恒产而有恒心者跟读书人有没有什么关系不重要,重要的是有恒产者有恒心这句话是孟子说的,这就足够了。 亚圣孟子,份量够不够? 连亚圣理想中的社会形态都没有实现,有什么资格说孔圣人理想中的大同世界? 更别说孔圣人的后人干的那些破事儿,早就已经随着唐赛儿那场轰轰烈烈的造反传遍了天下,这些读书人还有脸拿着孔圣人来说事儿? 或者再换一个简单点儿的说法,喷就完了! 天下的读书人是多,读书人也是真能喷,如果大明朝的喷子们战斗力说第二,估计除了来自于后世键盘侠团体的杨少峰之外就没人敢认第一。 但是这又如何? 渠道! 渠道为王的不止是后世,其实放在任何一个时期,渠道这玩意都很重要。 儒生喷子们就算再怎么能喷,总得有个渠道吧? 诗会那玩意儿再怎么能喷,面对的也总是那些儒生,跟那些普通百姓有个球的关系? 但是杨少峰早就撺缀着朱老四折腾报纸,这玩意面对的可是整个大明! 而且报纸这个玩意儿可是由朝廷和皇室双重背书发行的,整个大明所有的学堂都能免费得到一份,哪怕先生不讲报纸,但是能被报纸影响到的人群又有多少? 学堂里面的生员,跟那些考了无数次科举,已经尝到了甜头的金举人银进士们不同,这些生员往往还都有一腔热血,冲动起来抛头颅洒热血都是寻常事,他们会在乎那些穷酸们? 他们只会为了捍卫理想而奋斗! 这么一来,一方只能通过诗会这种最为传统的方式来口口相传,另一方却掌握了报纸这种大杀器,两者的战斗力根本就不是一个层面的! 更加重要的是,报纸这玩意想都不用想,肯定是皇家垄断的,到时候谁的文章能刊登,谁的不能刊登,肯定是由朱老四做主,变相的就等于是朱瞻基和杨少峰做主。 难道杨少峰还会傻到将报纸拱手相让,由那些穷酸们做主? 如果那些穷酸们敢私下里开设报纸,那就罚款呗,反正夏老抠从来不会嫌弃哪怕是一文钱的进项…… 当然,做为一个优秀的人,杨少峰向来不会挟私报复,更不会搞什么封杀之类的玩意,毕竟道理越辩越明,杨少峰总不会彻底封锁那些腐儒的发言渠道。 但是,从那些腐儒投搞,再到被发到报纸上面,这里面有多久的审核时间,可是完全由报纸这个渠道方说了算的——万一哪个审稿的死太监没认真干活呢? 有了这个时间差,已经足够杨少峰和门下的那几十个学生翻遍故纸堆去找出圣人言论来反怼那些腐儒了! 如果不是大明的百姓基本上都不识字,杨少峰甚至想把大字报这种神器给祭出来! 听完了杨少峰打算利用报纸这个渠道来碾压那些读书人之后,不光是朱高炽三兄弟愣住了,就连已经学坏的朱瞻基也愣住了。 人还能坏成这样儿? 但是杨少峰很快就用实际行动告诉了他们,人到底能坏成什么样儿! 摸着下巴琢磨了半晌之后,杨少峰又接着说道:“我记得太祖高皇帝曾经立下祖制,一切军民利病,农工商贾皆可言之,唯生员不许建言。 也就是说,这天下间的农工商贾谁都有资格向皇爷爷上表,唯独这些喜欢胡咧咧的读书人是没资格的?” 朱瞻基很快也反应了过来:“既然不能上表,那他们要么老老实实的通过投稿的形式在报纸上发声,要么就去玩他们的诗会小圈子?” 杨少峰“啪”的一声,打了个响指后笑道:“没错啊,跟咱斗,就得按照咱们的规矩来办,这不是很公平的事儿么?” 第二百六十二章 做官是最简单的事情? 朱瞻基无论如何也想不明白所谓的公平到底是怎么个公平。 就像是杨少峰说过的,单挑,你挑我们一群,群殴,我们一群殴你一个,大概这就是杨少峰所谓的公平? 杨少峰不在乎朱瞻基怎么理解公平,因为在杨少峰自己看来,当选手的同时再当裁判,似乎是很正常的事儿? 尤其是文人这种生物,自古来就是一个很操蛋的群体你跟他讲道理,他跟你耍流氓,你跟他耍流氓,他跟你讲律法,你跟他讲律法,他跟你讲政治。 杨少峰之所以打算靠着报纸来打压那些文人,就是因为报纸是目前整个大明覆盖范围最广,传递速度最快的一种手段。 因为报纸的背后是朱瞻基,再后面是朱老四,这也就意味着报纸可以通过驿站分发到大明各地,这是那些读书人无论如何都做不到的事情。 至于祖制…… 大明的皇帝们有一个算一个,似乎都没太把《皇明祖训》当回事儿,基本上就是有用的时候就拿出来说一说,没用的时候就当没看见。 要是在乎《皇明祖训》的话,朱允炆就不会恢复御史台,不会削藩,朱老四也不会起兵抢了侄儿的江山自己坐,后面更不会把那些藩王们当猪养。 琢磨了半晌之后,杨少峰才摸着下巴道:“那些穷酸腐儒们的问题解决了,宗权的问题也就解决了,还有什么问题没有?” 朱瞻基一脸无奈的说道:“似乎很简单就解决了,但是真的解决了么?就算你解决了那些读书人,可是你怎么保证百姓愿意信任官府?” 杨少峰满脸戏谑的道:“陈二的例子还不够明显么?你当天下读书人都是什么大家大户的出身么? 事实上,就连那些出身于大家大户的读书人,又怎么能保证自己的利益和权力?除了拼命巴结正房之外,可还有其他的法子么? 很明显,以前是没有办法的,就像是袁绍和袁术一般。 但是现在不同了。 有了报纸,那些不甘受到宗族剥削的读书人就会先跳出来支持,而这些人的数量,是远多于那些嫡出正房的读书人的。” 朱瞻基若有所思的悄然打量了朱高煦和朱高燧一眼,心思却又飘到了其他方面。 很明显,朱高炽一开始所说的宗权问题,其实并不仅仅是指的乡间的宗权,也不是单纯的指皇权不下乡的问题。 而是还有着另外一层考虑。 大明的宗室问题。 如果将大明的所有宗室看做是一个大的家族,那么毫无疑问,朱老四这一系现在就是嫡出正房,其他的无论是嫡出还是庶出,都只能算做是偏房。 包括朱高煦和朱高燧在内也是一样,现在朱老四还在位,他们两个还能算是嫡出,但是等到朱高炽登基之后,他们两个就只能算是偏房了。 如果再往深了想,等自己登基之后呢?自己的孩子登基之后呢? 一代代的皇位传下去,现在地位尊崇的朱高煦和朱高燧一系又该算什么? 偏偏现在大明的宗室政策是养猪政策。 短时间内可能还看不出来什么,但是等上个百十年呢?汉王和赵王也不过是普通的藩王而已,他们就会甘心么? 望着欲言又止的朱瞻基,杨少峰顿时也想明白了这里面的关键之处。 沉吟了半晌后,杨少峰才开口说道:“咱们先不讨论孟子的小农经济到底如何,也不讨论实现大同世界的难度,咱们就说眼下的情况。 按照现有的条件来看,通过银行的存取款限制就已经解决了大部分的问题。 至于剩下的一小部分,完全可以通过辽东和奴尔干都司来解决别忘了,奴尔干都司那里虽然冷,但是土地肥沃,咱们再给愿意分家去奴尔干都司的百姓们一定的安家费。 这也就意味着,百姓可以通过分家的形式来摆脱宗族的制约,真正的做到独门独户。 朱高煦眼睛一亮,随即却又有些黯淡。 杨少峰的说法自然是没问题的,而且确实能够让百姓通过分家的形式来解决宗权过大的问题。 但是这个法子却是适用于民间,而不适用于宗室。 民间的百姓分家也就分了,了不起就是各过各的。 但是宗室怎么分家?分封不是分家,而整个大明,又有谁敢提出来真正意义上的分家?想造反么? 杨少峰却又接着说道:“别忘了咱们跟老徐他们当初的计划极西之地,小国林立,蛮夷遍地,关键那些蛮子们还蠢笨无比,空占了那许多好土地却不懂耕种。 等以后咱们有机会了,就带着大军往极西之地一行,打下来多少地方算多少地方,到时候大家伙儿分一分,岂不乐呵?” “胡说八道!” 朱高炽先是瞪了杨少峰一眼,心中却是不断的盘算起来。 让老二和老三滚的远远的去开疆扩土,打下来的土地封给他们两个,似乎不亏? 还有比拿着别人的土地做人情更划算的么? 当然,这事儿还得往后推,最起码在自家父皇还活着的时候不能实行,否则父皇所有的火力都对准自己,自己这副小身板能抗得住么? 如果再把其他的藩王都给弄进这个计划里面,那又该是一副什么景象? 只要自己占据了中原正统的位置,剩下的那些藩王们爱死哪儿去就死哪儿去,有能耐就当土皇帝,没能耐就只能算他们倒霉? 打定主意之后,朱高炽脸上的忧色顿时一扫而空,反而笑眯眯的望着朱高煦和朱高燧说道:“你们两个家里的娃子,现在都在读书,却不知道水平如何?” 朱高燧顿时警觉起来:“干什么?” 朱高炽脸上的笑意更盛:“还能干什么?你们家的娃子,那就是我的侄儿,你说我能干什么? 当然是看看他们的水平如何,毕竟是要治理封地的,不好好培养培养,你们两个是打算把娃子们当猪养么?” 朱高煦倒不像朱高燧想的那么多,恰恰相反的是,自打放弃了抢太子大位的打算之后,朱高煦反而活的更加滋润,行事上也更加随意,与朱高炽之间多了几分兄弟之情,说话也就多了几分随意:“不是我打算把他们当猪养,而是一个个的跟猪一样蠢,养不机灵。” 朱高炽脸上的笑容忽然也淡了几分:“我家的那几个也是。除了瞻基,剩下的基本上都是文不成武不就的货色,着实让人头疼。” 朱高燧同样开始犯愁:“我家的……似乎也是一个熊样,但凡是机灵一点儿,我们也用不着这么拼死拼活的替他们攒家业了。” 朱高炽更头疼了。 现在很多藩王都跟老二和老三一样把娃子当猪养,那宗室岂不成了一个大大的猪圈?长此以往,除了恶臭还剩下什么了? 倒是瞻基这个孩子,当真是让人省心,文能治国平天下,武能马上定乾坤,当真是个允文允武的好孩子。 现加上杨少峰这个义弟…… 一想到杨少峰,刚刚还一副姨母笑的朱高炽顿时就不开心了自己和老二老三在这里头疼,这个混账东西居然在那里偷笑?还笑的那么恶心? 心情不爽了,朱高炽的神色也就变得不善了起来:“你又在笑什么?似乎你的那些兄弟们不成器,你很开心的样子?” 杨少峰顿时被吓了一跳,躬身道:“孩儿不敢。” 朱高煦道:“大哥别信他,这小子狗胆包天,又有什么事情是他不敢的?我分明看见他在笑!” 转过头来,朱高煦又对杨少峰威胁道:“你最好给我说出个一二三四五来,要不然我就让你那些弟弟们去你家庄子上住下,以后吃你家的,住你家的!” 杨少峰顿时气结:“二叔这不是耍无赖么?” 朱高煦呵了一声道:“我就是跟你耍无赖,你能怎么着?反正你和瞻基两个是当哥哥的,可不能不管你们那些兄弟们。” 杨少峰道:“瞧二叔这话说的。我那些兄弟们纵然再怎么文不成武不就,那也是实打实的宗亲,一个个的不是亲王就是郡王,还用我帮衬着? 换句话说,这当官自古以来就是最简单的事情,尤其是对于那些小侄的那些兄弟们来说就更是如此了。” 朱瞻基也赞同道:“没错。义弟曾经说过,这官是最好做的,但凡是用对了人,自己会不会的,其实并不重要。” “对个屁!” 朱高炽等人还没有开口说话,门外却传来一个极为熟悉的声音,等杨少峰等人扭头望去的时候,却发现朱老四正黑着个脸往屋子里走,门外的护卫太监等人早就一个个噤若寒蝉。 “一个个的不学无术,什么话都敢信口胡柴!” 朱老四一进屋子,就开始大加嘲讽:“什么叫只要用对了人?这看人的本事,乃是一等一的本事,若是看不明白,身死国灭都是等闲,你们忘了黄子澄和齐泰么? 还有那个罗贯中,书中将诸葛孔明写得如同天人一般,可是陈友谅是怎么死的?若是没有铁锁横江,没有康茂才诈降,陈友谅和张士诚又何至于一败涂地?” 朱瞻基顿时将目光投向了杨少峰:“你又骗我?” 第二百六十三章 甚香! 且不管其他民族怎么样,中原堂口自古以来就有一个不可言传的规矩: 疼孙不疼儿。 上至皇帝下至庶民百姓,大都是可着孙子可劲疼,瞧着儿子不顺眼。 直到八百多年之后,才有一些人悟出了其中的道理两口子才是真爱,孩子只是意外…… 或许是因为出身的原因,朱老四和乡间的那些老农并没有什么不同,一样都是看儿子不太顺眼,但是看孙子就怎么看怎么喜欢。 朱高炽能在当初靖难一开始的时候就从金陵逃回顺天府,后来朱老四南征北战,朱高炽监国的时候又将朝政处理的井井有条,哪怕后来当了一个月的皇帝就挂掉了,还能混到一个仁宗的庙号,以经足以说明朱高炽的能力了。 而且,朱高炽看问题的时候往往都能直指根本。 比如在刚刚登基之后,朱高炽就派出御察御史前往镇江八府去调查税收的情况。 当然,御史派出去了,朱高炽也龙驭宾天了,这里面有没有什么不为人知的事情,实在是不太好说。 然而不管朱高炽表现的怎么样,其实都没有什么鸟用,反正朱老四就是死活看着朱高炽不太顺眼,包括朱高煦和朱高燧也是一样,怎么看都不太顺眼。 唯独对朱瞻基,朱老四是怎么看怎么顺眼,甚至早早的就定下了皇太孙的名分,隔代指定了皇位的继承人。 结果没成想,刚刚来到即墨,朱老四就听到杨少峰和朱瞻基两个人在那里大放厥词,胡扯什么用人之道。 用人之道弄明白了可以说是帝王之道,可是这玩意儿要是弄错了,很可能就是取死之道,尤其是对于皇帝和藩王们来说,就更是如此了。 比如朱允炆。 被朱允炆引为臂膀的那些腐儒,尽管忠心可嘉,但是治国的能力放在那里,最终的结果是什么? 靠着拍脑门子就能做出削藩的决定,空有想法却没有与之相匹配的手腕,除了身死,又怎么可能有其他的下场? : : 如果把这些人放置在御史的位置上呢? 比如方孝儒之流,这些人足够忠心,又重清名,如果朱允炆能把这些人安排去做巡视地方的监察御史,估计就该轮到地方上的官员和藩王们头疼了。 比如夏原吉之流,这些人不太看中面皮,但是办事的能力一流,把他们提拔到六部和内阁,皇帝需要做的事情就会变得很轻松,但是把他们安置在监察御史的位置上,可能又是另外一种局面了。 可是现在倒好,杨少峰和朱瞻基这两个蠢货在这里胡说八道,偏偏还是说给朱高煦和朱高燧来听的,岂不是扯蛋? 尤其是听完了杨少峰和朱瞻基等人打算通过报纸来打击那些腐儒,通过私产保护来打击宗权的想法之后,朱老四就摆出了一副嗤之以鼻的模样:“若是拉拢那些庶出子来打击宗权,那么连坐制度是不是要改? 自古来律法的修订皆是慎之又慎,生怕出了什么问题,导致百姓难以接受,你们俩人个倒好,在这里胡说八道也就算了,居然还真打算这么干下去?简直是不学无术!” 望着径直赶走朱高炽然后坐在主位上的朱老四,杨少峰心中忍不住盘算起来: 应该差不多就是这几年吧?怎么现在看着没有一点儿的迹象,反而还越活越精神了?真这么下去,朱高炽岂不是还要当个十几年二十几年的太子? 如果历史上的朱高炽是被人暗害的也就算了,如果确实是因为不明原因而暴毙,那朱高炽岂不是很有可能熬不过朱老四? 还有这冷嘲热讽的劲头,还能不能让人好好的装个逼了? 朱老四瞧着杨少峰的眼珠子一直在转来转去,忍不住哼了一声道:“是不是又是腹诽朕?” 结果没等杨少峰请罪,朱老四就接着说道:“还有你们刚才说的,左右还是宗藩那一套东西,不过是改头换面一番再拿出来罢了。 但是朕来问你们,极西之地与我大明相比,风土人情如何?地理山河又如何?当地是种植小麦还是稻米? 语言不通,又该当如何?道路不通,又该如何?一路从缅甸修路到极西之地?道路长度几何?所需劳工几何?物料几何?时间多久?” 扭头瞪了杨少峰一眼,朱老四才又接着说道:“画大饼,望梅止渴,这些法子你倒是用的熟练,可是实际的情况,你有考虑过么? 藩王掌兵执政,往好了说那叫开疆扩土,可是往坏了想呢?百十年后,那些跑去极西之地的藩王勋贵们到底是变得和当地土人一样,还是能将当地变得和大明一样? 不要忘了,改变几个人的语言风俗很容易,改变一群人的语言风俗却很难,更不要说极西之地原本就百姓众多了。 许多乱七八糟的问题单凭着你们几个就能解决,那还要朝堂诸公干什么?朕还要夏原吉来执掌国库干什么? 记着,许多事情不能凭着想当然去做,总是要三思而后行,又有说是三人计长,一人智短,该和其他人商量着来的事情,就要和其他人一起商量,不能光凭自己的想法就做决定。” 朱高煦和朱高燧兄弟两个,甚至包括朱高炽在内,几乎都羡慕到质壁分离的程度往常在自家老爹那里想得个好脸都难,现在倒好,这老爷子几乎将大半辈子的经验都倾囊相授,根本就没在乎自己兄弟三个在这里旁听! 说到底,还是沾了朱瞻基的光啊…… 朱老四瞧着朱高炽三兄弟略带着扭曲的脸庞,忍不住拉下脸来训斥道:“你们三个摆着个臭脸给谁看呢? 尤其是老二老三,往常不是嫌为父的偏心么,现在朕给你们这个机会,若是你们能在极西之地闯出名堂来,那里自然就是你们的地盘,朕保证你们大哥不会多加过问!” 杨少峰忍不住小声嘟囔了一句:“果然,甚香和复读才是人类的本质。” 朱老四的耳朵听力一点儿也不像个老人,反而很敏锐,尽管没有听到后面在说些什么,但是却听清楚了前面的几个字:“甚香?什么东西甚香?” 杨少峰心中不爽。 刚刚还把宗藩制度批得一文不值,转眼间就想把欧洲那么大的地盘都分给自己两个儿子,这不是真香是什么? 也不怕撑死他们! 心中略一琢磨,杨少峰才躬身道:“古有王境泽者,字真香,号铁骨铮铮,自幼好任侠,手持一锹,有万夫不挡之勇。其父忧之,恐境泽为侠所累以至羁縻,故使境泽困顿、乏食、无衣,又遣使召与公子高同入深山,令其于贫家度日。 公子高嗤境泽,以其为鄙,而境泽亦恼公子高之不争,于老农劝食之际,尝以手指天,曰:吾王境泽,便是受饥而死!,复以手对地,曰:即死于野兮!或下临不测之渊!亦不食尔等粗鄙之物! 未几,泽顾左右,笑曰:甚香! 数月之后,泽之大道已成,悟得甚香定律:人总是会推翻自己先前的决定。 如今皇爷爷讥笑孙儿与义兄的说法,却又将极西之地都许了二叔三叔,孙儿倒是想起了铁骨铮铮王境泽。” 朱瞻基忍的很痛苦往常追问甚香定律总是得不到回答,如今却从杨少峰这里听到,而且还是杨少峰拿来刺激皇爷爷的…… 同样听说过甚香定律的朱高炽三兄弟也都死死的低下头,唯有来回颤抖的肩膀能证明这兄弟三个现在忍得多辛苦。 脸色黑得能拧出水的朱老四也不坐在椅子上了,起身走到杨少峰的身旁之后一巴掌接一巴掌的抽向杨少峰的脖子:“甚香是吧!?铁骨铮铮是吧!?胆子肥了,敢嘲讽朕了是吧!?” 连揍带骂的过了好一会儿之后,朱老四才气咻咻的指着门口,骂道:“滚!都给朕一起滚出去!好好反思反思!” …… 等到杨少峰和朱瞻基还有朱高炽三兄弟都滚了出去,陪着朱老四一起来了即墨的纪纲才躬着身子低声道:“陛下?” 朱老四冷哼一声道:“怎么,你也想说甚香么?” 纪纲的身子躬得更低了,答道:“陛下息怒,臣万万不敢有这般想法。臣想说的是,极西之地的一些事情。” 朱老四这才气哼哼的道:“极西之地又怎么了?” 纪纲道:“十三年冬十月,中官李达和吏部员外郎陈诚等使西域而还,西域诸国哈烈、撒马尔罕、火州土鲁番、失腊、思俺都淮等凡所历十七国之山川、风俗、物产等情报皆都完备记录在册。 另外,郑和郑公公屡次出海,已从极西之地收集带回来许多情报,尽管不如西域各国的情况详细,却也可供陛下和朝堂诸公,乃至于汉王殿下、赵王殿下一同参详。” 朱老四的脸色这才好看了一些,嗯了一声道:“安排人印制几份,发给户部、吏部、兵部、军府,暂时不要给汉王和赵王,先晾一晾他们。 如今大明也是多事之秋,他们这些混账东西不好好的出力,朕又怎么会让他们跑到极西之地去潇洒?” 第二百六十四章 想怼人的永乐皇帝 朱老四所谓的多事之秋,并不是无的放矢。 大明确实很大,无论从领土面积还是丁口数量上来说,都是当世最强最大的那个,没有之一。 然而也正是因为大明的面积太大,丁口数量太多,所以出现的问题也就太多。 就像温总曾经说过的那句话一样,再大的为困难除以十三亿都不是困难,再小的事乘以十三亿都是大事! 大明没有十三亿的人口数量,但是落后的交通和通信手段,还有低下的生产力,基本上就注定了大明对六千来万丁口的问题都应付得很吃力。 更别说大明还摊上了一个特别能折腾的皇帝,和一个更能折腾的六首状元。 很多乱七八糟的问题表面上看起来都是杨少峰带着朱瞻基在胡闹瞎折腾,但是真正的深究起来,却是朱老四也参与了进去。 比如土地的问题。 杨少峰觉得土地兼并是历朝历代坚持不了几百年的根结问题之一,所以一直琢磨着该怎么解决土地的问题,而朱老四在翻阅了朱瞻基递上来的奏疏又查阅了历朝历代的文献之后,同样打算向着土地的问题下手。 被人当枪使,被人卖了还替人数钱,基本上就是说的杨少峰和朱瞻基。 杨少峰和朱瞻基冲锋在前,朱老四打黑枪在后。 效果很明显,最起码即墨已经不用太过于操心了,未来百十年甚至两百年内都不用再担心会出现土地兼并的情况。 如果往好了想,大明其他的地方是不是可以像即墨一样,通过发展其他的方面来减轻对于土地的依赖,同时通过立法的手段来解决兼并过快过重的问题? 哪怕是有边市城这个例子摆在前面也是一样。 朱老四不是没有去过边市城,甚至为了更加深入的了解边市城,朱老四还带着夏原吉等朝堂大佬们一起去过。 但是边市城的情况实在是太过于特殊,对于大明的一千多个州县来说,并不具备太大的参考价值。 毕竟,不是每个州县都有边市城那种得天独厚的地理位置,也没有边市城那么多的牛羊和矿产。 相比边市城,即墨的情况明显具备了更多的参考价值尽管朱瞻基和杨少峰都不认为即墨的情况可以给其他的州做为参考,但是朱老四却从中看到了不一样的东西。 即墨再怎么靠海,再怎么有海鲜和咸鸭蛋,终究还是有大量可耕种的土地,百姓对于土地的依赖终究要大于海洋。 这也就意味着,对于大明其他的州县来说,哪怕是没有海洋和咸鸭蛋之类的玩意,也可以通过其他的方法来解决百姓对于土地的过度依赖和索取。 另外一方面,光凭着杨少峰和朱瞻基的奏疏再加上锦衣卫的情报,朱老四能够对即墨现在的情况有一个大概的了解和印象,可是再详细的奏疏和情报,也比不过实地考察来得更为直观。 所以朱老四跑到即墨来了。 并且一连好几天的时间都没干别的,就是拉着杨少峰和朱瞻基陪着自己在即墨城和外面的村庄之间闲逛。 至于三个真爱之余的意外,基本上已经被朱老四抛在了脑后那三个意外完全就是惹人生厌的混账,还不如大狗子和二狗子呢。 起码大狗子和二狗子还知道讨好卖乖,那三个意外除了惹自己生气之外,基本上也没有什么用了…… …… “所以,这个混子说的是对的,要想富,先修路。 有了即墨的例子在前面,其他地方不太好说,但是即墨周边的百姓却是知道这里面的好处的,接受起来也就更容易一些。 同样的,当即墨周边开始了修路并且能够让百姓得到实际好处的效果显现出来之后,其他地方的百姓接受起来,也就成了顺理成章的事情了。” 面对杨少峰和朱瞻基所谓的即墨模式并没有太大参考价值的事情,朱老四却给出了不同的看法:“其他地方确实没有边市城的牛羊,也没有即墨的海鲜和咸鸭蛋,但是修路本身就能加快财货的流通,这是不可否认的事实。 而整个大明全部加起来,又有多少路要修?百姓能够得到工钱,除去买粮食之外还能剩下一些,这不是实打实的好处? 至于你们担心的粮食问题,交趾,缅甸,还有海外,哪里不产粮?不是说有许多地方土地肥沃到扔把种子就能结出粮食么?运粮也就是了,算不得什么。” 这几天被朱老四好好修理过的杨少峰忍不住低声道:“运粮的成本还没算呢。” 朱老四回头瞪了杨少峰一眼,说道:“宝船是干什么的?宝船运送一次粮食,胜过人力运输十倍不止! 更何况,就算海外运粮回大明,也不是说大明的百姓就彻底不再耕种,该种地的还是要种地,跟以前相比,只有对土地的依赖变得小了些,粮食却不会因此而变少。 恰恰相反的是,做工的人多了起来,耕种的百姓也能因此而变得富裕一些,这里面的事情,远不是你们想的那么简单。” 说完之后,朱老四又冷哼一声道:“可惜啊,有些人光想着自己的那一亩三分地,光想着自己碗里的那两块肉,看不到这许许多多的好处,总是在给朕找不痛快!” 杨少峰满脸懵逼的瞧着朱老四,忍不住伸出手指指向自己,愣愣的问道:“皇爷爷说的可是孙儿么?” 朱老四瞥了杨少峰一眼,不屑的道:“你?你还不够!” 被朱老四这个住过猪圈的给鄙视了,杨少峰顿时不高兴了,哼叽了几声之后道:“那就是那些士绅了? 孙儿倒是有个法子,可以快速的解决掉那些士绅,让天下百姓全部站在皇爷爷这边叫好,就是不知道皇爷爷敢不敢了?” 朱老四呵的一声嘲讽道:“利用大明月报去跟那些士绅对骂?扶植庶出的士人跟嫡出的去对抗?这种法子,倒也像是你的路子。” 杨少峰却摇头道:“若是这么简单,孙儿又怎么会问皇爷爷敢不敢?孙儿有别的法子,只不过这个法子虽好,却容易引起动荡。” 被杨少峰这么一说,朱老四却来了兴趣:“什么法子?” 杨少峰道:“打土豪,分田地,直接把那些为富不仁的士绅们手里的土地收回来,然后分给穷苦百姓。” 杨少峰每说一句,朱老四的脸色就黑一分,等杨少峰全部说完之后,朱老四的脸色就彻底黑的像锅底一般了:“动荡?你这法子哪儿是引起动荡啊,你这完全是要天下大乱! 明明可以通过修路和修律来解决的事情,你非得弄得这么血淋淋的?真要是像你说的这么折腾下去,大明就算没有毁在朕的手上,也会元气大伤! 真要是这样儿,倒不如直接向奴尔干都司和交趾那些地方迁移百姓。” 话音刚刚落下,朱老四却又瞧了杨少峰一眼,若有所思的道:“以后有什么想法,直接跟朕说就好了,用不着这么拐弯抹角的。” 朱老四的脾气来得快,去得也快,晚上一顿全猪宴基本上就解决了。 在杨少峰看来,对付朱老四也好,对付朱瞻基也罢,基本上没有什么事情是全猪宴解决不了的。 如果有,那就再来一顿。 真正出乎于杨少峰预料的是,在即墨晃荡了好几天之后,朱老四终于闲不住了,打算亲自带兵出征怼人。 “朕的孙子,只有朕能教训,他麦铎算个什么东西?” 不知道怎么回事儿,朱老四忽然就把麦铎给想起来了:“当初朕就和你说过,活着回来,剩下的事情,自然有朕为你做主。 如今麦铎已经跑到西域好几年,朕也终于腾出手来了,正好除了他,也好替你出口气!” 杨少峰的感动瞬间消失。 原本以朱老四堂堂一国皇帝的身份,能说出来替自己出气的话,换成谁,谁不感动?就算是黄台吉招抚紫气东来三百年,满汉融合第一功的洪承畴,也不过是解衣衣之,推食食之,最后再让洪承畴跟布木布泰有了点儿不可描述的故事,之后洪承畴可是玩了命的替建奴效忠。 如今朱老四摆出这副姿态,若是换成其他人,估计早就感动的拜伏于地,然后心甘情愿的为朱老四抛头颅洒热血了! 然而杨少峰就没怎么感动,反而想着该怎么才能劝朱老四熄了远征西域的心思。 且不论历史上朱老四好像就是挂在这几年的,光是远征西域所需要的时间、成本、所带来的影响,现在就决不是远征西域的好时候 更何况,朱老四所说的好几年和腾出手才是关键! 好几年的时间,已经足够麦铎在西域经营起一块地盘,顺便再抢来许许多多的金银珠宝。 或者说得再直白一些,朱老四之所以放任麦铎跑到西域,根本就是打算让麦铎好好祸害祸害西域,然后大明再以救世主的形象出现,顺便再把麦铎这几年积累下来的好东西都给带回大明,同时还能转移一下大明国内的矛盾和注意力! 第二百六十五章 打草惊蛇 比如某某某明星出现点什么破事儿的时候,往往会有另一个咖位不是那么大的明星会爆出点儿更劲爆的事情以转移注意力,利用这种贵圈真乱的手法来转移大众的注意力。 现在朱老四打算借着远征西域来转移大明上下的注意力,对于见惯了贵圈真乱的杨少峰来说,简直就是图森图样破。 摸清楚朱老四的打算之后,杨少峰就打算自己亲自搞个大新闻出来,反正不能让朱老四跑到西域去怼麦铎。 怼不怼麦铎什么的,其实不重要。 重要的是,万一朱老四跑到西域之后却回不来了该咋办? 原本的历史轨迹上,朱老四驾崩也就是差不多这两年的事情…… 大明现在这些乱七八糟的破事儿,可不是朱瞻基和自己能解决的,就连朱高炽应付起来也未必够看。 心里正在想着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朱高煦却躬身道:“父皇,不如让儿臣率兵往西域走一遭?” 朱老四瞧了一眼朱高煦,却又将目光投向了朱高炽:“你怎么看?” 朱高炽躬身道:“启奏父皇,儿臣以为西域之事,充其量不过是疥癣之疾,当不得什么心腹大患,而即墨现在所做的事情,远要比西域更为重要?” 朱高煦哼了一声道:“我去西域,不是正好么?” 朱高炽脸色不变,沉声道:“你去不去西域,即墨这里的事情都得做,孰轻孰重? 若是即墨这里搞的好了,其他地方可以依法施为,那你愿意去西域也随你。若是即墨这里搞不好,其他地方却又搞出了乱子,你又跑到了西域,那又该怎么办? 难道要让我这个腿角不太利索的太子亲自带兵?或者说,让父皇他老人家亲自带兵?” 朱高煦撇了撇嘴,说道:“你少胡说八道,薛斌和吴英,还有吴克勤吴克忠,他们这些人哪个不是带兵的好手?尤其是那个秦子宁,打起仗来可是毫不含糊的。” 朱老四见朱高炽和朱高煦吵了起来,顿时就半眯着眼睛坐在椅子上,笑眯眯的看起了好戏,旁边的朱瞻基轻轻捅了捅杨少峰,低声道:“要不,咱们去西域走一圈?憋在即墨县一年多了,你不烦,我也烦的透透的了。” 杨少峰同样低声道:“你傻了吧?西域那破地方有什么好去的?麦铎就是个鸡肋,根本刮不出二两油来。” 朱瞻基道:“怎么可能?麦铎在西域经营了这好几年的时间,怎么可能会刮不出二两油?你未免也太小瞧他了吧?” 杨少峰不屑的撇了撇嘴,低声道:“西域那破地方小国林立,麦铎想要站稳根脚,就得不停的打仗,打仗不就是打的钱?区区几年的时间,他能在那里混出点儿名堂已经不容易了,你还指望他能攒下多少家底? 想想当初的阿鲁台和马哈木他们,一个个的虽然号称什么草原霸主,可是你瞧他们一个个穷的,还不如乡下的土财主呢。” 杨少峰的话音刚刚落下,正在跟朱高炽大眼瞪小眼的朱高煦顿时熄火了:“不去了,现在还是要以即墨的事情为重,西域的事情,回头再说。” 朱高炽顿时被气笑了,指着朱高煦道:“多大个人了?你能不能别这么义气用事?” 朱高煦没理会朱高炽,反而抬起头望着房顶,打量起房顶上的橼子。 杨少峰向朱老四行了一礼,然后躬身道:“孙儿以为,西域之事不过是小事,倒是社学和报纸才是真正的大事。 若是皇爷爷愿意,不妨留在即墨两天,等新一期的报纸发行了之后,到社学里面再瞧一瞧?” 朱老四面无表情的嗯了一声,然后盯着杨少峰道:“你又打算干什么?” 杨少峰嘿嘿笑了一声道:“若是皇爷爷没有来即墨,只怕这时候正好能看到新一期的报纸,孙儿在那上面可是准备了一份大礼给天下的士人和宗族。” …… 俟堂先生曾经说过,心动不如行动。 论喷人,杨少峰绝对是专业的前世的时候连供养自己的读者老爷都敢怼,现在面对着区区一些腐儒穷酸,背后还站着朱老四这尊大佛,那还有么好怕的? 永乐十九年十二月,眼看着就快要到年底了,《大明月报》上面刊登了杨少峰折腾出来的文章。 通篇文章里除了引用了一部分孔子孟子的言论以外,基本上就一个意思: 历朝历代之亡,乃是百姓活不下去,而百姓活不下去,正是因为过度的土地兼并想要解决这个问题,就必须通过严格的律法来抑制土地兼并,同时还要尽可能的通过律法来保护私产。 理论上来说,这篇文章说的很对,指出的问题也正好是历朝历代之所以坚持不了几百年的根本原因之所在。 总而言之,杨少峰的这篇文章就是打着亚圣孟子的旗号来宣扬小农经济模式以解决土地过度兼并的问题,以提倡保护私产的形式来打压宗族势力。 孟子身为儒家亚圣,尽管小农经济理念和孔子的大同世界理念背道而驰,但是却又和孔子的小康社会理念殊途同归。 这也就意味着,如果想要驳倒杨少峰这个既当选手又当裁判的无赖,就必须得证明小康社会和小农经济理论是错误的。 问题恰好也出在这一点上杨少峰这个六首状元还可以喷一喷,但是儒家圣人孔子和亚圣孟子又有谁敢喷? 而且杨少峰比较坑人的地方就在于,这篇文章发布出来之后,还特意让人在文章的底部做了注脚,欢迎其他士人投稿来发表自己的看法。 当然,润笔费什么的自然不可能存在,相反,这是要按照篇幅收费的。 但是,问题往往就出在了这个但是上面。 事情确实如同杨少峰和朱瞻基等人所预料的那般,这篇文章的出现,还有欢迎来稿互怼的玩法,直接打了所有人一个措手不及。 而身为大明喷子摇篮的国子监则是首当其冲,一篇文章直接将整个国子监给炸了个天翻地覆。 大明有两个国子监朱重八定都金陵时由应天府学改制而来,后来又全面接收了裁撤的凤阳中都国子监的南京国子监,还有永乐十八年正式迁都后改名为京师国子监的北京国子监。 这两大机构就是大明的喷子摇篮,比之蓝翔在挖掘机界还要出名。 国子监有个招生的广告是怎么说的来着? 大明喷子哪家强?南北两京国子监!学喷人,就到国子监,八千个床位睡的香,两百名教授技术强! 最重要的是,国子监里的监生除了举监和贡监是正常考试上来的之外,还有荫监和例监这两种。 荫间不用多说,基本上都是勋贵官员子弟,重点在于那些例监基本上都不差钱,要么是大富之家的嫡长子,要么就是大家族的子弟。 这些人,基本上都是反对小农经济的主力。 对于这些人来说,很多人并不愿意通过严格的律法来抑制土地兼并的问题,更不愿意真正的通过大明律来保护所有人的私产如果正的通过大明律来严格抑制土地兼并,那自己怎么才能把别人的土地变成自己的?如果再通过大明律来保护私产,那宗老,嫡长房又该去欺压谁? 加起来一万五千多人的南北两京国子监里,大概只有两千不到的监生是站在杨少峰这边的而毫无例外的是,这些人全部都是庶出! 这也就意味着,剩下的差不多一万三千多监生里面,除去两千多的留学生之外,剩下的基本上都站到了杨少峰的对立面,尤其是那些穷苦出身的举监更是其中的主力,只有几百个出身比较好的监生跟那些庶出的监生一起站在了杨少峰这边! 对于这种情况的出现,朱瞻基有些懵。 其他人站在杨少峰的对立面,其实早就已经在预料之中了,但是那些穷苦出身的举监和贡监,为什么还会站到对立面?难道说,这些人已经忘记了过去的穷苦日子? 更重要的是,朝廷和地方官府早就已经开始严查投献之类的破事儿,这些人如此积极的反对,又能有什么好处? 陪着朱老四在即墨县学里逛了大半天之后,朱瞻基忍不住戳了戳杨少峰,低声道:“当初你就说他们会站在那一边,现在总能说原因了吧?” 杨少峰呵了一声道:“如果换成是你,你会舍了现在的好处,替那些泥腿子挣好处么? 别忘了,你是大明的皇太孙,那些泥腿子得了好处,等于咱们这些人都有好处,可是对于那些监生们来说,他们又能得到什么? 站在咱们这边,就意味着他们以后没办法弄到大量的土地,穷了十几二十几年,突然一朝翻身,你觉得他们还愿意回到以前的苦日子? 所以说,他们站在对面本来就是很正常的事情,如果他们选择站在咱们这边,那才真是奇了怪了。” 走在前面的朱老四听着县学学堂里传来的读书声,停下脚步之后回头对杨少峰道:“光靠这一招打草惊蛇,只怕还不够吧?” 第二百六十六章 互怼?不,是我喷他们! 疑以叩实,察而后动;复者,阴之媒也。敌力不露,阴谋深沉,未可轻进,应遍探其锋。兵书云:“军旁有险阻、潢井、葭苇、山林、翳荟者,必谨复索之,此伏奸所藏也。 打草惊蛇的原意指的是为事不密,反被敌方所察觉,但是朱老四此时说出来,显然是指杨少峰故意在用报纸来试探那些士绅。 杨少峰斟酌着答道:“单凭报纸一事,确实不足以让所有士绅都惊醒。只不过,先解决一小部分,剩下的无非就是些水磨功夫,再用其他的法子来应对罢了。” 朱老四嗯了一声,一边迈步往学堂走着,一边问道:“修路么?” 杨少峰道:“不止是修路。孙儿始终认为,花出去的钱才叫钱,花不出去,只能留在手里的,只能叫做纸。 国库里面有钱,固然要留下一部分备用,可是更多的钱还是应该花出去,比如筑城,修路,往新的事物研究上面投入。” 朱老四呵了一声道:“夏老抠会同意么?那是个恨不得把一文钱掰成两半来花的老抠,你要让国库出钱,岂不是割他的肉?” “那倒也未必。” 杨少峰道:“夏部堂虽然抠了些,但是在河道桥梁上面的拨款,却是从来没有含糊过,之所以抠,无非是想替国朝省下银子,孙儿倒是佩服夏部堂这一心为公的作法。” “哦?”朱老四意外的扭头瞧了杨少峰一眼:“朕还以为你会破口大骂,嫌弃他夏老抠太抠呢。” 杨少峰信誓旦旦的道:“怎么可能,若是夏老抠在河道桥梁和社学的事情上抠门,那孙儿早就骂他了,但是他在别的地方抠,在河道桥梁和社学的投入上面大方,孙儿反倒敬他三分。” 朱老四依旧嗯了一声,却又忽然岔开了话题:“朕把你二叔三叔都支应出去,你怎么看?” 想了想,朱老四又接着说道:“不许说什么甚香之类的屁话!” 杨少峰一脸便秘般的表情跟在朱老四的身后,低声道:“还不是您老人家说了算?孙儿该怎么看?还不是用眼看?” 朱老四的脚步顿了顿,然后没有再理会杨少峰和朱瞻基,而是直接向着前面的学堂而去。 朱瞻基悄然向着杨少峰竖了竖大拇指,低声道:“回头你被挂在城门楼子上风干的时候,记得喊我过去瞧瞧,我给你洒点儿盐,让你早点儿成为咸肉。” 杨少峰回瞪了朱瞻基一眼,低声道:“那二叔和三叔呢?一个被扔到西域那个去了,另一个跟着郑和出海去了,就咱们兄弟和义父得留在即墨这破地方,还问我怎么看?” 朱瞻基道:“怎么着,你还想跟着出海?还是说,你打算去西域?” “麦铎,”杨少峰低声道:“姓麦的那傻缺在边市城可是射了我一箭,要不是狗子他们机灵,估计我早就凉透了,还能在这里跟你吹牛皮? 我告诉你,正所谓君子报仇,十年不晚,姓麦的这一箭之恩,我可是到现在都记着呢,啥时候让我逮着机会,我肯定把这孙子当供品给太祖高皇帝送过去。 现在可倒好,二叔跑西域去了,估计姓麦的也蹦哒不了多久,我还怎么报答姓麦的一箭之恩?” “呵,”朱瞻基嘲讽道:“麦铎招惹你,可真是倒了八辈子血霉了。” 杨少峰倒是无所谓麦铎倒霉不倒霉的——再倒霉还能有吐鲁番倒霉?就因为麦铎那个傻缺想要劫杀吐鲁番的使团,结果被吓坏的吐鲁番君臣干脆请求大明在吐鲁番驻军,并且笑呵呵的承担了一应了军费和粮草…… 至于更倒霉一些的,瞧瞧朱高煦和朱高燧这俩个倒霉孩子,一个被朱老四派到西域去整军备战,另一个被朱老四扔到了郑和的舰队里,需要跟着郑和出海逛一圈才能回来,好好的亲王级宗藩啊,结果混的还不如那些勋贵们滋润,也当真是奇闻了。 复又向前行了几步之后,朱瞻基才低声问道:“说正经事儿,下一步你打算怎么做?在报纸上跟那些腐儒互怼么?” “不,”杨少峰摇头道:“不是互怼,是我要血虐他们!” …… 朱老四显然有些小瞧了杨少峰——论喷人的专业程度,整个大明除了邓真还能勉强跟杨少峰过两招之外,剩下的基本上都是些战五渣! 前脚刚刚刊发了讨论小农经济模式和保护私产的文章,后脚杨少峰接着又指使报纸刊登了第二篇文章。 《思则有备》。 《左传·襄公十一年》:“《书》曰:“居安思危。思则有备,有备而无患。” 就在众多腐儒士绅们还没有针对小农经济和私产保护理论进行反驳的时候,杨少峰直接就扔出来了另外一个大炸弹。 这一次,杨少峰不仅将辽州水灾的事情拉出来举了个粟子,就连历史上许许多多著名的天灾都被杨少峰拿来当了例子。 然后,杨少峰就借着居安思危,有备而无患这个论点大书特书,指责朝堂诸公和各地方官府在灾害应对方面没有一套完整的响应机制,以至于出现了天灾的时候,往往只能被动的等待朝廷指令。 再加上之前的小农经济理论和私产保护理论,等于是杨少峰又一次将朝堂诸公和民间士绅们给招惹了一遍。 基本上一个不拉的那种。 早就清楚这里面在唱什么戏,而且对于杨少峰搭戏台行为表示赞赏的夏原吉第一个跳了出来。 在民间士绅们还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夏原吉就冲在第一线,向着报纸投了稿,驳斥了杨少峰的备灾理论。 夏原吉指出,备灾理论本身没有错误,但是杨少峰这个六首状元显然有些太过于想当然,将朝堂治国之道当成了烹炒家常菜一般的儿戏——天灾的种类有多少?什么时间发生?发生在什么地方?强度有多大? 在任何条件都不具备的情况下,想当然的要求朝廷备灾,在各地官府储备物资,这不是扯蛋么? 需要储备什么物资? 针对水灾,需要准备船和粮食等等玩意,针对火灾,又需要准备足够的水和沙子之类的物资,针对旱灾,又该怎么提前储备那么多的水? 还有更加操蛋的疫情,谁知道什么药能应对什么疫情?难道把所有的药物都做好大量的储备? 至于蝗灾这个玩意,除了储备大量的粮食之外,剩下唯一的一条路也就是让天子下个罪己诏,然后老老实实的等着上天原谅,剩下的还有什么办法? 被夏原吉喷了的杨少峰当即大喜过望,拎着孔夫子的敬鬼神而远之理论就冲了上去。 敬鬼神,不是把鬼神当成大爷。 尤其是遭了蝗灾就让皇帝下罪己诏的行为,更是扯蛋中的扯蛋——如果皇帝是天子,那老天爷降灾的行为肯定是提醒皇帝民间有宛情,或者有人在胡作非为,又怎么可能是降灾来惩罚自家的傻儿子?地主还疼自家的傻儿子呢! 还有夏原吉所说的那些备灾的事情,其他地方怎么样,杨少峰不太清楚,但是杨少峰却又搬出了即墨做为例子。 常平仓,预备仓,义仓,济农仓,四大仓中全都堆满了粮食,整个即墨三年不收一粒粮都饿不死人,这是不是备灾的体现?这是不是太祖高皇帝朱重八的精神指示? 还有旱灾,整个即墨除了诸多的湖泊之外,还在很多地方都修建了蓄水池,旱上一年半年的,根本就不是问题。 至于水灾,大量的堤坝和蓄水池修建完工之后,只要不是那种百年一遇甚至千年一遇的水灾,起码百十年内都不用担心。 而且针对容易出现问题的堤坝和河口之类的地方,即墨还存储了特别多的沙袋和石头之类的玩意,这算不算备灾? 总而言之,只要思想不滑坡,办法就总比困难多。 原本穷成狗的即墨都能做到这些,没道理其他的地方做不到。 如果做不到,只能说明当朝诸公和地方官员们尸位素餐,拿着老百姓的生命不当回事儿,从侧面说明了当朝诸公和地方官员们根本就不配为圣人子弟——最起码是当不得爱民如子这四个字的。 然后夏原吉就接着喷了回来。 即墨的情况和其他地方的情况能一样么?即墨能截流五年的税收,其他地方要是也一样截流,那国库怎么办?这日子还过不过了? 紧随着夏原吉之后,终于回过神来的国子监也加入了战团。 早就看杨少峰不爽的士绅们也终于找到了自己的代言组织——凭什么姓杨的说什么就是什么? 凭他长的帅?还是凭他是六首状元?还是凭着他跟皇家的关系? 欺负人也不带这样儿的! 喷他! 然后杨少峰就接到了夏原吉派人从京城送来的信件——最近报纸收到的发表费狂涨,销量也有爆增的趋势,必须得有更劲爆的话题出来,继续加大力度喷那些腐儒! 最近颇有些赖在即墨不想走的朱老四则是眼睁睁的看着这一切。 ps:最近都老老实实的待在家里吧,朕前两天感冒,虚惊一场,简直一万个mmp! 还有沙雕一般的wh红十字会,尼玛的口罩给一个生殖整形不设发热门诊的医院,你们是一点儿逼脸都不要了?郭美美真他妈冤! 第二百六十七章 朱老四最初的打算? 朱老四终于见识到了火力全开的杨少峰到底是个什么神仙。 首先,杨少峰在报纸上喷人的角度极为刁钻,基本上都是立于不败之地的那种。 小农经济理论和私产保护理论出自于《孟子》,想证明杨少峰是错的,就必须先证明孟子这个儒家亚圣是错的。 有备而无患是出自于《左传》,想证明杨少峰是错的,就必须先证明《左传》是错的,就连夏原吉也只能揪着成本问题和杨少峰互怼几句。 敬鬼神而远之的理论是出自于孔圣人的《论语》,想要证明杨少峰是错的,就必须先证明孔圣人是错的。 其次,杨少峰的套路实在是太过于复杂。 前脚还没等那些士绅和腐儒们想好怎么应对小农经济理论,后脚杨少峰就抛出了有备而无患的理论。 大概就是左勾拳右勾拳,一拳接一拳,直打得人眼光缭乱,连个防守反击的机会都不给。 几乎一辈子都在马背上打仗的朱老四很懵。 在朱老四看来,像这种文人之间的交锋,大概是跟打仗差不多的,基本上都是有来有往才正常。 但是像杨少峰这种一个人按着另一方一群人打的情况,估计历史上也就项、李、陈等少数狠人才能办得到了。 或者说,与其把这货比成古之名将,还不如干脆认为这货是个神仙来得更痛快。 尤其是见识到了报纸被强制要求学堂的先生们读给学生们听,但是却又不允许这些先生发表自己的见解之后,朱老四就更懵了。 实在是太坑人了! 跟那些腐儒士绅们动不动就之乎者的拽文不同,杨少峰的文章基本上都是些大白话,就算是引用几句孔子孟子之类的名言,基本上也是原文引用,由得那些学生自己去理解。 这样儿一来,最直接的效果就是学生们能听得懂杨少峰在说什么,甚至于乡间老农也可以通过自己家上学的娃子来理解杨少峰的理论。 但是那些士绅和腐儒的文章,却是能让许多秀才或者举人之类的听明白,一般社学里的娃子却是根本就听不明白。 听不明白的东西,自然也没有人在意。 就像是相对论一样,都知道是大学问,但是又有几个小学生中学生会去在意这东西? 甚至说的再直白一点儿,普通的二本及以下的大学生里面,又有几个懂这玩意儿的? 换成杨少峰和那些腐儒士绅的文斗也是一样,前者是所有人都能明白,哪怕是没读过书的也能听懂并且理解其中的好处,后者只有那些文人能懂,那百姓们更能接受哪种理念,不是明摆着的事儿么? 当然,大明的腐儒和士绅们倒也不傻——最起码,杨少峰敢凭着自己超前了几百年的见识和在论坛上喷人锻炼出来的实力去虐他们,但是杨少峰从来不敢把他们当傻子。 傻子做不了士绅,更考不了功名。 在眼看着自己的理论不被人接受之后,这些腐儒士绅们自然也会在其中去找问题。 为什么那些泥腿子更容易接受杨癫疯的理论? 不就是因为大白话好理解么? 学他就是了! 毕竟,这读书人的事儿吧,借鉴借鉴而已…… 眼看着杨少峰在报纸上大杀四方之后,朱老四倍感欣慰之余,也特别想和杨少峰聊一聊地主家的傻儿子这个话题。 合着朕这个皇帝就是老天爷家的傻儿子? 当然,杨少峰肯定不太愿意讨论这个问题,而且认为这个问题简直无聊透顶了——傻不傻的,自己心里没点儿数么? 一群渣渣一样的腐儒罢了,喷他们也就是了,还顾忌这个忌惮那个的干什么?学学人家忽必烈不好吗,直接一个儒学大宗师的帽子戴头上,不好吗? 实在不行,学学人家麻子哥,或者学学那个农家乐审美还不断有人送批上门的钱聋,前者敢号称学贯中西,后者写了几万首诗,除了喜欢写到此一游之外还喜欢在名人字画上盖章,导致那些被盖了章的名人字画大幅贬值。 不要脸就完了呗! 尤其是永乐二十年夏五月的广州等府飓风暴雨,更是给杨少峰的理论添了一把火——溺死百姓三百六十余口,损毁房屋一千二百余间,坏仓粮两万五千三百余石,这个消息直接把朱老四都给惊动了。 如果早有准备的话,估计这场飓风暴雨也没办法造成这么大的灾害。 如果广州府的例子离着即墨太远,那么济南府新城县、青州府莒州、诸城县、寿光县、莱州府胶州、登州府蓬莱县,这几个州县可是跟即墨离的不远。 永乐二十年六月,同样的霪雨不断,同样的民田被淹,为什么即墨受到的损失最小,即墨百姓受到的损失最小? 因为两年多都没有停下的各种工程让即墨县拥有了别的州县所没有的抗灾能力! 海鲜和咸鸭蛋,别的地方没有。 但是这种利民工程,却是任何一个州县都可以做的。 朱老四都想跑回京城去拉着夏原吉和吴中等大佬们商议备灾的事情了。 只不过,朱老四最终还是放弃了这个想法。 备灾的事情肯定要做,但是有夏原吉和吴中在京城里先行商议,这事儿也就大差不离了,自己这个皇帝只要把好最好的关就好。 倒是即墨,杨癫疯这个混账东西最爱胡来,惹是生非的本事乃是一等一的,不好好看看他是怎么折腾的,以后岂不是要更加的头疼? 更重要的是,自己当初来即墨的目的还没有实现,又怎么能现在就跑回去? …… 杨少峰也忘了朱老四到底是为了什么才跑到即墨来的。 好像,朱老四来了即墨之后,除了怼完之后之后又训斥了一顿朱高炽,顺便把朱高煦和朱高燧兄弟发配出去之外,也没干什么正事儿? 遛狗算正事儿吗? 堂堂皇帝啊,跑到即墨来参观参观,然后剩下大部分时间都在遛狗看戏,这是皇帝该干的事儿? 然而始作俑者,依旧是杨少峰自己。 伏着朱老四给的王命旗牌和尚方剑,高高举起试验的旗号之后,杨少峰就在即墨折腾开了。 除了那些乱七八糟的工程之外,杨少峰还伙同了朱瞻基一起忽悠了朱高炽,然后一起对着即墨的官制下手了。 或者说,杨少峰把相当多的一部分原本应该由县令完成的事情都给分了出去。 比如即墨,原本在永乐十八年的时候还份属下县(粮三万石以下者),等到永乐十九年的时候已经混到了中县(粮六万石以下者),如今在永乐二十年的时候,已经将将够到了上县(粮十万石以下者)的标准。 这也就意味着,整个即墨的人口和相应的事情开始增多。 而杨少峰又是那种能躺着就不会坐着,能坐着就绝不会站着的懒散性子,乱七八糟的事情越来越多,身为即墨县令的杨少峰和承担了很大一部分县丞职务的朱瞻基就开始不满了。 杨少峰一合计,后世那些常务非常务的副职一大把,各自分摊一摊子的形式也挺好,所以干脆弄了几个县丞县主薄出来,然后又一次开启了咸鱼模式。 当时还远在京城的朱老四就琢磨开了。 一个咸鱼知县都知道偷懒,堂堂一个皇帝原本就有六部和内阁帮着分摊,非得把自己累成狗,岂不是吃饱了撑的? 有在朝堂上跟那些大臣们扯皮的功夫,跑出来散散心,岂不美哉? 正好还能借着这个机会,到即墨来研究研究杨少峰的套路,看看怎么能把即墨的路子总结一下,推广到大明其他的州县——这种事情根本就没办法指望朱瞻基和杨癫疯! 在朱老四看来,朱瞻基和杨癫疯这两个都是混账,瞎折腾倒是一个比一个能耐,指望这两人总结有用的经验然后再往其他州推广,还不如指望大狗子和二狗子改了吃屎的性子。 只不过,跑来即墨之后,朱老四忽然也忘了自己是来干什么的了——是杨少峰做的饭菜不香了?还是遛狗不好玩了? 直到杨少峰在报纸上向那些腐儒们宣战之后,朱老四才忽然想起来自己最初的打算——总结出一条行之有效的,能够推广开的套路,供大明其他的州县参考。 另朱老四倍感头疼的是,似乎不管自己怎么想,也不管自己怎么总结,似乎都是杨少峰最开始折腾的那一套。 要想富,先修路。 等到道路修的差不多了,各种其他的工程再跟上。 这一套操作下来,宗族的影响力不知不觉的被削弱几分,百姓习惯了在银行里面存钱,对于土地的依赖程度也不知不觉的变小了。 现在最大的问题是,该如何从夏老抠那里弄出钱来大搞建设——这种计划之外的搞法,夏老抠肯定一哭二闹三上吊的反对,到时候国库不是跑老鼠就是跑马,忒也烦人了些! 另外还要考虑怎么保证这些工程持续不断的进行下去,或者说考虑这些工程完工之后又该怎么去做。 只不过,还没等朱老四想出个眉目,纪纲就带来一个让朱老四怎么也开心不起来的消息。 第二百六十八章 跑路的杨少峰 大灾之后必有大疫,这是老祖宗留下的教训。 古时的大灾并不是特指地震或者暴雪、洪水之类的灾害,像干旱、泥石流以及连续不断的大雨,都属于大灾。 因为城镇化比较低,医疗条件也低,每当这些乱七八糟的灾害发生之后,就很容易出现疫情。 疫情的出现,一部分是自然灾害之后引起的人畜死亡,大量尸体没有得到及时的掩埋处理加之天气炎热或湿度很高以至于病菌横行所引起的疾病。 但是比起尸体的危害,水源的污染则更为恶劣——人离了水不行! 再加上由于家园受到破坏,灾后大量的人口聚集在小范围内生活,这也是疫病传染的重要因素之一。 实际上,种花家自古以来都算是比较不错的——像千禧年后的孟加拉国洪水爆发还会有有超过一万七千人出现腹泻的症状,换成种花家,估计早就闹翻天了。 大明在大灾之后的应对手段相比起后世的玩法,明显简单粗暴了许多。 撒石灰大概就是唯一的消毒手段,强制隔离大概也是唯一的治疗方案。 不用指望医生,一个县里满打满算也没有几个靠谱的医生,光县城都顾不上呢,人口大量聚集的村庄就更顾不上了。 像后世的种花家一样有那些最美逆行者?各地的医生奔赴疫区去救治百姓? 别扯蛋了,等到其他地方足够数量的医生赶过去,估计人都死光了,还救个屁! 与其指望这个法子,还不如指望某会不把口罩分给生殖整形医院来得靠谱呢。 就像是现在,大明一共十八个州县因为不断的大雨而受灾,灾后的安顿已经让户部和地方官府都忙成了狗,忽然莒州和诸城、寿光又爆发了疫情,还有谁能顾得上? 而且纪纲带过来的消息是锦衣卫的第一手消息,估计朱老四得到消息的时候,依旧在京城里忙碌的夏原吉等人还在琢磨着怎么安顿这十八个州的灾后重建。 更操蛋的是,莒州和诸城、寿光所属的青州,是朱高煦的封地——偏偏朱高煦还被朱老四打发去了西域,整个汉王府现在就没有个真正的主心骨! 在即墨县衙里来回转圈子的朱老四很想问问杨少峰,锦衣卫加上都察院的一百多个御史都搞不定那些贪腐害民的玩意儿,以至于需要老天爷亲自出马来提醒自己这个傻儿子? 还是说,自己这个皇帝就当的这么不称职? 年年水灾!年年干旱!年年有事儿!彼其娘之! 想砍阿鲁台,阿鲁台乖的跟孙子一样!想砍麦铎,结果麦铎那孙子还远在西域!这个皇帝到底有没有顺心的时候! 望着陷入暴怒的朱老四,杨少峰明智的选择了装傻。 头铁是一回事儿,这时候跑去触朱老四的霉头是另外一回事儿,两者根本不是一个水平线上的。 来回兜了好几个圈子之后,朱老四才气咻咻的问道:“即墨的雨也没见得就少了,为何没有出现水灾?那非就是你弄的那些堤坝的作用么?” 杨少峰当即便老老实实的躬身道:“是。另外,孙儿请往莒州等地一行。” 朱老四阴沉着脸道:“你去了能干什么?瞎折腾你倒是行,赈灾么,朕倒也能放心让你去,可是这疫情,却不是闹着玩的,一个不慎……” 杨少峰躬身道:“孙儿若是没有把握,又怎敢请缨往那些地方去?” 朱老四哼了一声,一屁股坐在椅子上之后才问道:“说罢,你打算怎么办?” 杨少峰道:“疫情虽然可怕,但是分拆开来,无非就是消毒,防疫,治病,这三个步骤都做好,疫情也就好的差不多了。” 想了想,杨少峰打算干脆向朱老四解释明白:“所谓消毒,便是多多抛酒一些石灰、酒精之类的东西,能杀灭多少病菌,便杀灭多少。 所谓防疫,便是借着消毒的机会,让百姓不再饮用生水,凡是喝水之时,一定要将水烧开,同时多备些大青根、黄莲水和姜汤之类的东西。 另外,安置无家可归的百姓,安葬受灾而死或染疾而亡的尸首,清理地面,填埋垃圾和粪便,总是能起到一些作用的。 至于孙儿所说的治病么,便是多带一些医生去,尽力治疗那些染了病的百姓,起码也要将这些人隔离开来,不能再让疫情扩散。” 朱老四的脸色依旧不太好看,冷哼一声道:“你可知道,历朝历代但凡遇到大疫之时,往往一城死绝的情况也不少见,似西晋咸宁元年那般死上十余万人的大疫也不在少数。 现在这些地方疫情既起,一个不慎,你可知道后果?” 杨少峰抬头望了一眼朱老四,又左右瞧了瞧朱高炽和朱瞻基,然后躬身道:“是,孙儿知道。可是正因为知道,孙儿才要去。 说句自大些的话,这世上论到对付疫情,孙儿若是认了第二,想来也没有人敢认第一。” “狗肚子存不了二两香油!” 朱老四一听杨少峰这般自卖自夸的说法,直接就骂开了:“吃了灯草灰,放你的轻巧屁! 不看看自己几斤几两,还当世没有人敢认第二?你怎么不撒泡尿照照你自己的模样?” 杨少峰忍不住黑着脸道:“孙儿曾去辽州赈灾,灾后可有疫情?孙儿去过临清,灾后可有疫情?还有边市城和顺天府,再加上即墨,这许许多多的地方,难道还不能说明问题?” 朱老四呵了一声,训斥道:“那是你走运!就算你往常每一次都幸运,但是万一这次倒霉了呢?到时候谁又能救得了你?” 杨少峰却拧着头道:“若不是孙儿防疫有方,只怕这些地方早就起了疫情!” “你!” 大怒的朱老四也不在乎什么形象了,直接伸手指着杨少峰骂道:“你个小王八蛋!你要是敢去,朕打断你的狗腿!” 骂完了杨少峰,朱老四的火头又烧到了朱瞻基的身上:“还有你!别以为朕不知道,你们两个混账东西向来胡作非为惯了,又都是狗胆包天的性子,说不定还会偷偷摸摸的跑了去。 但是这次的事儿,朕把丑话说在前面,你们两个谁敢去,朕就打断谁的狗腿,让他在床上躺一辈子!” 杨少峰忍不住翻了个白眼,躬身道:“皇爷爷爱护孙儿,孙儿心里自然是高兴的,可是那些受灾的百姓又该怎么办?” 朱老四怒道:“朕自有安排!你把你知道的法子都写下来,朕安排别人去做!” 杨少峰见朱老四是铁了心的不让自己跑去莒州和诸城、寿光等地,当下也只能拉着朱瞻基一起告辞离开,打算回屋子去把自己所知道的那些法子都写下来。 …… 回到了杨少峰的书房里,杨少峰刚刚说了几句之后,忽然却又停了下来,反而有些烦闷的在屋子里转开了圈子。 笔尖悬在纸面上方一寸不到的距离,朱瞻基瞧着杨少峰道:“接着说啊,往常你想法设法的坑我,让我替你写奏疏,这次怎么安静了?” 杨少峰不耐烦的道:“行了行了,这次的奏疏我自己写,你回去陪你儿子去吧。” 朱瞻基顿时斜了杨少峰一眼,嘲讽道:“我就知道你是不死心,打算支开我之后偷偷摸摸的去莒城,是不是?” 杨少峰正在转着圈子的脚步一顿,忽然发现朱瞻基这傻孩子不好忽悠了——这货什么时候变聪明的? 自己确实是打算偷偷摸摸的跑路去莒州,反正有尚方剑和王命旗牌在手里,等离开了即墨之后,就算朱老四发火,也不可能再派人把自己给抓回来。 好歹也得顾忌一些影响不是? 而且真论到防治疫情上面,经历过**的自己怎么看都比这些明朝土著更有经验,也更值得信赖吧? 至于抗旨不遵之类的罪名,这个还不是看朱老四的心情。 自己胡作非为一些,反倒比循规蹈矩完美无缺更好。 真要是一点儿瑕疵都没有的圣人,你看看哪个皇帝敢放心用? 心里想着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杨少峰的脸上却是坦然至极:“怎么可能,我可是个老实人,皇爷爷既然不让我去,那我就老老实实的待在即墨,绝对不会乱跑。” 朱瞻基疑神疑鬼的放下了笔,一边怀疑着杨少峰怎么忽然转了性子,一边起身向着门口走去,嘴里还不住的说道:“我跟你说啊,皇爷爷说打断咱们两个的腿,估计不太可能打断我的,但是打断你的就很有可能了,你还是老实一些的好。” 想了想,朱瞻基又对站在杨少峰身后的狗子吩咐道:“还有狗子,这次你得看好你家少爷,不能让他乱跑,有什么事儿,记得来找我,否则出了岔子,皇爷爷肯定饶不了你!” 狗子连忙点头哈腰的应道:“是,殿下放心,小人都记下了。” 杨少峰冷眼瞧着一步三回头的朱瞻基离开之后,才扭头对狗子道:“别废话,赶紧收拾好尚方剑和王命旗牌,咱们去莒州!” 狗子苦着脸道:“少爷?” 杨少峰道:“回头倒霉还是现在就倒霉,你自己选?少爷我不是在威胁你,少爷我是在恐吓你!” 第二百六十九章 下官不清楚,不知道 “状元公带了五十个亲兵和几个学生,还有狗子和吴明两个,除了留下一封书信,剩下的谁都没有通知,径直往莒州去了。” 刚刚还在写着大字的朱老四顿时抬起了头,笔尖悬在纸上好半晌之后才深吸了一口气,吩咐道:“立即派人,把这个狗东西给朕带回来!” 纪纲没应,反而万分纠结的躬身道:“启奏陛下,状元公的骑术虽然不怎么样,可是他骑的马却是真正的千里马,速度极快。 而且他带的那五十个亲兵是跟效义营练出来的,又在边市城时和鞑靼人瓦剌人厮混惯了的,除非是效义营的人出手,否则整个青州的所有卫所都算上,也未必有人能追得上他们。” 小心翼翼的打量了一眼朱老四的脸色,纪纲的身子躬得更低了些:“不过,陛下倒也可以放心,狗子和吴明的身手,就算是整个锦衣卫里面也都是数得上的好手,状元公的安全肯定是没问题的。” “除了留下一封书信之外,状元公还带走了尚方剑和王命旗牌,吴明的身上也有卑职以前给他的信物,倒是可以调动莒州的锦衣卫。” 纪纲每说一句,朱老四的脸色就阴沉一分,至于杨少峰留下的书信,朱老四则是看了一眼之后就扔给了一旁傻眼的朱瞻基。 看过书信之后,朱瞻基就对朱老四躬身道:“孙儿去找他回来!” “找个屁!” 忽然陷入暴怒的朱老四直接就把手里心爱的茶壶给摔到了地上,喝道:“你们两个就是朕最疼爱的孙子,现在这个狗东西不辞而别,你也打算去?” 随手一指后院,朱老四又接着喝道:“来人,看好太孙,绝不能让他再跑了!” 旁边的朱高炽有些吃味。 什么叫最疼爱的孙子? 朱瞻埈和朱瞻墉他们不是你孙子? 还是说,我这个太子和老二老三都是捡来的? 朱老四却没有理会旁边的朱高炽,直接又对纪纲吩咐道:“立即让太医院安排御医去莒州,还有,记得告诉莒州知州,无论如何也要保护好那个混子,要是出了差错,朕要他们的脑袋!” 纪纲应了,匆匆忙忙出去之后,朱高炽才斟酌着道:“要不要再调集一些药物之类的东西送往莒州?” 朱老四瞧着满地的茶壶碎片,嘴角忍不住抽了抽,训斥道:“疫情紧急,需要的不就是药物还有各种物资么?你有功夫在这里跟朕磨牙,早就把事情办好了! 他书信里不是说要口罩之类的东西么,派人回京,让杨家庄子上的工坊日夜开工,每天通过驿站往莒州给他送。 还有药材也是,他要的大青根和黄莲之类的都走驿站给他送去,莒州附近不够了,就往别的地方去调拨。” 朱高炽忽然开始怀念朱重八了当初朱重八还活着的时候,早早的被发配到顺天府的自家老爹,大概和自己现在的待遇差不多? …… 明明是六月天气,可是天空中盘旋的乌鸦,倒在路旁的那些尸骨,还有想要啃食尸体的野狗,却让杨少峰有一种不寒而栗的感觉。 吴明伸手动了动口罩,说话的声音显得有些闷声闷气的感觉:“状元公,前面就是莒州了,疫情最重的便是城里,其他的地方倒是还好一些。” 杨少峰同样闷声闷气的嗯了一声,对吴明道:“让人传讯给安东卫指挥使,让他带兵来莒州。” 吴明刚刚躬身应下,却听得走在最前面的狗子喊道:“少爷!” 杨少峰催马向前行了几步,却见整个莒州城的城门四敞大开,任人进出,却是连个守门的都没有。 杨少峰脸色阴沉的向着城中打量了一眼,然后便一言不发的带着人往城中而去。 越往城里走,杨少峰的心就越沉街上一个人影都瞧不见,家家关门闭户,许多人家还飘着白幡,空中不时飞过两张黄色的纸钱,倒像是鬼城一般。 就连州衙的门前,也只有几个衙役打着哈欠斜靠在门前,门前的鸣冤鼓上落了一层厚厚的灰尘,也不知道有多长时间没有人敲过了。 杨少峰一行人的动静终于还是引起了州衙门前衙役们的注意,其中一个向着后院跑去,其余的几个却围了上来,向着杨少峰喝问道:“干什么的!?” 杨少峰打量了为首的衙役一眼,却见这衙役只是个普通的衙役,连个班头都算不上,当下也不理会,只是翻身下马之后推开了挡路的衙役,走到鸣冤鼓前拿起鼓锤,然后重重的敲了起来。 咚咚咚的鼓声和漫天的灰尘仿佛是一个信号,刚刚还挡着路的几个衙役脸色大变,纷纷向着杨少峰围了过来,其中一人还骂道:“哪儿来的疯子!知道这是什么地方吗!知道你在干什么吗!” 杨少峰斜了一眼衙役,任由吴明带着几个亲兵护住自己之后才开口道:“莒州的州衙鸣冤鼓前,本公子在敲鸣冤鼓。” 为首的衙役愤愤的瞪着杨少峰,喝道:“知道是鸣冤鼓你还敲!你有什么冤!?” 杨少峰忍不住笑了,对着这个衙役笑道:“本公子有什么冤,不该是这莒州城的知州赤问么,还是说你一个衙役就能问案了?” 衙役还没有回答,衙门里面却传来一个声音:“他自然是不能问案,但是你也不能敲这鸣冤鼓。 若是旁的时候,你敲了也就敲了,可是现在莒州大疫,陈知州和几位上官都在讨论疫情之事,又怎么有时间来过堂问案? 你若当真是有什么冤屈,就暂且回去罢,等疫情过了之后来再击鼓鸣冤,想必陈知州定然会给你一个公道。” 杨少峰瞧了瞧这个穿着从九品官服,义正辞严却又满身酒气的吏目,忽然就有些想笑就像某个替某会发声的主持人一样,说的挺好听,可惜身上挂了个某会副会长的头衔。 想了想,杨少峰干脆竖起右臂,摆了个招财猫的造型,然后握拳的手张开,喝道:“打进去!” 狗子和吴明都是看热闹不嫌事儿大的,本身就有锦衣卫这块护身招牌,再加上还有杨少峰顶在前面,冲进州衙里面打砸,实在算不得什么大事儿。 有了狗子和吴明的带头,其余五十个自小就是和杨少峰一起在杨家庄子长大的亲兵自然更不把什么州衙放在眼里,当下一群人便放倒了几个衙役,强扭着吏目向着州衙的后院而去。 前面的鸣冤鼓和后面打起来之后的动静,早就惊动了后院,同样满身酒气的知州陈后兴与几个同知、判官一起赶了出来,一见杨少峰一行的势态,陈后兴便皱起了眉头:“干什么?你们想造反?” 杨少峰顿时笑了起来,打量了一眼官袍在身的陈后兴等人几眼之后问道:“你便是莒州知州陈后兴?” 陈后兴不悦的皱眉道:“正是本官,你是何人?居然擅闯州衙,欧伤官差,岂不是这是造反的大罪?” 杨少峰点了点头,从狗子手中接过尚方剑向着陈后兴身前一递,笑道:“我是谁,不重要。重要的是,这尚方剑到底代表了谁,你陈知州应该是知道的吧?” 陈后兴额头上的冷汗顿时就下来了,只不过强自硬着头皮道:“你说这是尚方剑,这便是尚方剑了?你说你是钦差,你就是钦差?朝廷可没有公文到本官这里!” 杨少峰呵呵一笑,手中横握着的尚方剑又向前一递,笑道:“陈知州可以好好看看,这到底是不是真的尚方剑,若是还不信,” 说完之后,杨少峰又扭头对吴明道:“吴明!” 吴明向前一步,走到陈后兴的身前,手中锦衣卫的腰牌亮出,冷冰冰的道:“就算你陈知州不识得尚方剑,那这锦衣卫的腰牌,你陈知州总该识得吧?” 陈后兴这才绝了心中的最后一丝侥幸,向着尚方剑拜道:“臣,莒州知州陈后兴,恭问圣安。” 杨少峰侧身而立,持着尚方剑等陈后兴行完礼之后才朗声道:“圣躬安!” 陈后兴这才直起身子,也顾不得擦去额头上的冷汗,就连说话的声音都有些发颤:“却不知钦差贵姓?” 杨少峰笑而不答,反而向陈后兴问道:“陈知州到是好兴致,这莒州遭了疫情,陈知州却和诸位同僚都在这州衙后堂之中饮酒做乐,却不知莒州疫情可曾向朝廷去了公文?” 陈后兴心中顿时咯噔一声,却也知道瞒不过去了,当下只得无可奈何的道:“回天使,莒州疫情不过是小疫,以莒州之地便可解决,故而还没有上报朝廷。” 杨少峰点了点头,又接着问道:“莒州城中丁口几何?城中昨日病患多少?今日病患多少?医者几人?所需药物几何?还需要多长时间才能解决?” 陈后兴额头上冷汗流得愈发快了,当下也顾不得失礼了,抬起袖子擦了擦额头上的冷汗之后才答道:“这些事,下官知道的不是太清楚。” 杨少峰脸上的笑意隐去,既而浮现出一丝狰狞之色。 第二百七十章 要你何用? 尚方宝剑绝对当得起宝剑这两个字,什么吹毛断发削铁如泥之类的说法尽管往尚方剑的身上安就对了,保证没毛病。 这是杨少峰拿着尚方剑砍了陈后兴的人头之后得出的结论。 剑过头断,滴血不沾。 “既然他什么都不知道,那他也没有什么用了,你们说呢?” 杨少峰没有理会地上死不瞑目的陈后兴的人头,反而笑眯眯的问起了在场的几个同知和判官。 在场的几个同知和判官皆是满脸惊惧。 从五品的知州,哪怕是到了京城,那也是能位列朝班的,现在说杀就杀了,连一丝分辨的余地都不给。 杨少峰却没有理会这些同知和判官,反而扭头对吴明吩咐道:“调集莒州城锦衣卫的兄弟们,将所有城门全部封闭,等安东卫到了之后让安东卫指挥使安排人接手,没有我的允许,不许任何人进出,违令者,斩!” 一个身着从六品官服的同知壮着胆子道:“请天使息怒,一旦封闭城门,这城中的粮食?” 杨少峰回过头来,饶有意味的打量着眼前这个同知,笑道:“怎么称呼?你千万别告诉我,常平仓,预备仓,济农仓,义仓,这四大仓里全都能空得跑老鼠?” “下官周义,”同知擦了擦额头上的冷汗,先是回答了杨少峰的问话,又接着说道:“下官不负责四大仓之事,所以不太清楚,不过想来是不会空的。” 杨少峰脸上的神色再一次转冷,就在周义准备闭目待死的时候,杨少峰忽然却又笑了起来:“本官不管你们以前那些狗屁倒灶的破事儿。 陈后兴已经死了,如果你们不想陪着他一块儿,就老老实实的听本官的吩咐,要不然的话,本官给你们面子,本官手中的尚方剑可不会给你们面子。” 周义等人顿时大喜过望,互相对视一眼之后,便齐齐向着杨少峰拜道:“请天使吩咐,我等一定尽心竭力!” 杨少峰嗯了一声,吩咐道:“待会儿戴好口罩,挨家挨户的给本官查,看看到底有多少百姓染了疫病,又有多少大夫和药材,有多少需要现在就去做的事情,都给我弄清楚。 当然,为了保证你们这些人的安排,本官会安排几个亲兵跟着你们,想必你们都没有什么意见吧?” 说完之后,杨少峰也没理会神色各异的同知和判官,反而对狗子吩咐道:“挑几个人手,保证每位官老爷都有两个咱们的兄弟贴身保护,免得他们染疾而亡。” 等到狗子躬身应了之后,杨少峰又对跟在身后的几个学生吩咐道:“该查问记录些什么,来的时候为师已经交待过了,你们几个也跟着一起去。 还有,每家每户有多少人都记录下来,告诉城中的百姓,不要走动,不要出门,他们所需要的菜蔬粮食,本官会安排人送到他们家里,若是有谁违犯,立斩不饶!” 都吩咐完了之后,杨少峰才扭过头来对周义吩咐道:“你不用跟着他们一起了。你去城中所有的酒楼、青楼等地方都走一趟,告诉他们,打今日起全部关门歇业,不许他们出门半步,若有违犯,立斩! 另外,所有的青楼妓馆全部都给本官发动起来,按着本官给你们的口罩样式去缝制,能缝制多少便缝制多少,本官以每个口罩一文钱的价格从他们手里购买。如果有谁敢叽叽歪歪的不同意,一律查封,疫情结束之后,相关人等远窜三千里! 还有那些城中的大户,告诉他们,家中所藏的药材除了自家所需之外,本官按照平时的市价再加半成购买,谁要是敢不同意,让他来寻本官说话! 另外,城中所有的石灰和醋都给本官收集起来,先往疫情最重的地方洒,等后面更多的石灰和醋运过来之后,立即将整个莒州城的所有街道和百姓的院子里都洒一遍。” 吩咐完了周义,杨少峰又转过身来,对着身后早已跪了一地的衙役们吩咐道:“本官不管你们以前什么样子,从现在开始,马上给本官滚到街上去巡逻,日夜不得间断,人手你们自己安排,跟那些城狐社鼠之类的玩意儿们都打好招呼,谁敢在这个时候犯事儿,本官保证他们除了死之外,就再没有第二条路可以走!” 一开始就干脆利落的杀人立威,倒像是在边市城时斩杀刘少泽一般的效果,一连串的吩咐竟无一人胆敢违抗,全都老老实实的躬身领命,然后又如鸟兽一般散去。 杨少峰倒也没再追究其他几个同知和判官,反而带着狗子和留下来的一个学生往屋子里面走去。 杯盏狼籍的桌子上菜肴不少,粗略一眼望去,少说也得十几个菜式,杨少峰的神色忍不住又黯淡几分。 百姓死活不知,他们倒是吃好喝好,跟那些前方吃紧后方紧吃的货色们也差不多了。 狗子瞧着杨少峰的神色不愉,当下便躬身道:“少爷,要不然小的把这些酒菜都倒了吧?” 杨少峰摇了摇头,吩咐道:“喊人进来把这些酒菜都拿出去吧,回头捡好的热热就能再吃了。现在不比其他时候,有口吃的,能省就得省。” 旁边跟进来的学生瞧着杨少峰神色不似作伪,迟疑了一番之后问道:“老师,学生有一事不明。” 杨少峰瞧了一眼这个名唤沈颢的学生,问道:“什么事儿?” 沈颢躬身道:“老师往常总说有法必依,可是今日这几个同知和判官?” 杨少峰有些无奈的叹了一声道:“你是好奇我为什么没杀光他们?我能杀了一个陈后兴,自然也能杀得了他们。可是把他们都给杀光了,谁来替我办事? 这些人不知道在莒州经营了多久,许多莒州的情况都熟悉,现在正是用他们的时候,所以为师才要留下他们几个,让他们老老实实的去办事,也只有这样儿,才能在最短的时间内把疫情给控制住。” 沈颢有些不服气,辩道:“那等疫情结束了呢?现在他们老老实实的办了差,便立下了功劳,疫后又该如何处置他们?” 杨少峰的脸上浮现出一丝阴狠之色:“春生,夏长,秋收,冬藏。正所谓秋后算账,冬月刑杀,这些人现在立下的功,也只够他们活到秋后!” 沈颢点了点头,若有所思的道:“老师的意思是,我们要比他们更狠才行?” 杨少峰瞧了瞧沈颢,忽然就有些放心不下的感觉。 想了想,杨少峰又问道:“征用城中百姓物资之事,你如何看?” 沈颢毫不犹豫的道:“必然有人会藏匿物资,无论是药材还是石灰,只要是有用的东西,就会有人敢囤积居奇,等着合适的机会发上一笔横财,所以更多的还是要强制征收,对于那些藏匿物资囤积居奇的,该抓的抓,该杀的杀!” 杨少峰却皱起了眉头,问道:“若百姓是为了留下自家所需呢?” 沈颢道:“学生以为,老师征用这些物资乃是为了整个莒州城的百姓,若是莒州城的疫情去了,那他们藏与不藏,都没有任何分别。如果莒州的疫情不能解决,就算他们藏下再多的物资又有什么用?终究是躲不过去的。” 杨少峰点了点头,却又意味深长的道:“为官之道如何,为师说不好,因为为师这个官当的,和其他的官员本就不太一样。 但是你们却又不同,为师能护得你们一时,却护不住你们一世。 所以无论如何,心怀百姓,国家为重,这才是一个官员的持身之道。 为师只希望你无论什么时候,心中都要记得百姓和国家,记得民族大义,凡事不能违背了自己的良知。” 沈颢自小的经历如何,杨少峰也不太清楚,但是现在看来,沈颢的心性却是太过于狠辣了一些。 如果培养得好,这是一个狄仁杰一般的能臣,若是培养不好,只怕会变成张汤一般的酷吏。 而自古来,又有哪个酷吏有什么好下场了? …… 陈后兴隐瞒不报疫情的原因,杨少峰不知道,也不想知道,但是杨少峰同样没把莒州的疫情上报到朝廷。 身处疫区,封闭隔离才是王道,没有无线电也没有网络,这时候派人出去报信,反而有可能将疫情传播出去。 再加上来莒州之前留下的那封书信里已经大致交待明白都需要些什么,所以杨少峰倒也不慌。 跟这些破事儿相比,杨少峰更关心莒州城内和城外的疫情到底大到了什么程度,还有到底什么时候才能解决这场疫情。 另外,则是诸城和寿光出现的疫情。 谁也不知道诸城和寿光的疫情是属于哪一种,跟莒州又有什么样儿的关系——在交通不是很方便的大明,三个地区出现的疫情很有可能不是同一类别的! 就像是莒州现在的疫情一样,目前所知道的消息就是来病快,传染性极强,从发病到死亡只有短短三五天的时间,而诸城的疫情则要好的多,起码没有这么强的致死性。 心中暗自盘算了半晌之后,杨少峰才走出了屋子,在太阳底下半眯起了眼睛。 炎热的夏天,是传播疫情的好时候。 第二百七十一章 北阴酆都大帝请你喝茶! 当安东卫达到莒州之后,杨少峰就开始了对莒州城的全面封锁,不仅禁止了所有人的进出,还将所有染疾的百姓全部集中到了一处,由专门的大夫做好了防护之后去诊治。 当然,所谓的防护,基本上也就是勤洗手,用酒精消毒,每天需要换十几次的衣服,戴着口罩去给染疾的百姓诊治——连口罩都是让青楼的姐儿们赶工缝制出来的简易产品,远达不到后世那些专用口罩的标准。 除此之外,剩下的防护手段基本上就等于零了。 但是不管怎么说,将染疾的百姓集中起来诊治,强令整个莒州城内没有被传染的百姓们待在家中不许外出,再加上开始抛洒石灰和醋来消毒,这三条就已经将整个莒州的疫情控制住了一大半,起码不会再大面积的无度扩散了。 然而莒州城的百姓们却难以理解。 历史上中原王朝出现的大疫并不少,截止到永乐二十年止,光是有记载的就有四十九次之多,最近的一次就在永乐十一年的邵武大疫,死绝者一万两千户。 一万两千户是个什么概念? 如果按照每户五口人的标准来计算,一万两千户就相当于六万人,大概就是相当于三个莒州城那么多。 而且历史上许多次的瘟疫在无法治疗时,往往会选择将患病的地区全面封锁住,然后任由百姓自生自灭。 这些故老相传下来的例子,让整个莒州城中的百姓都陷入了慌乱。 如果不是杨少峰提前将病患都集中起来安排诊治,又在封闭了莒州城之后让安东卫的士卒将粮食菜蔬送到百姓家里,只怕整个莒州城都要乱起来了。 但是。 庚辰先生曾经说过,福无双至,祸不单行。 自树先生也说过,屋漏偏逢连阴雨,船迟又遇打头风。 莒州的疫情确实一天天的在好转,然而让杨少峰万分蛋疼的是,莒州城内的物资开始告急。 四大仓确实没有空到能跑老鼠的程度,毕竟不是每个人都有夏原吉夏老抠的本事,可以随时让国库里面跑老鼠。 但是四大仓里面现在跑个马之类的,却是没有丝毫问题。 毕竟,百姓不出门可以,但是不吃饭不行。 一万多人的莒州城说大不大,说小不小,每天消耗掉的粮食和果蔬的数量都是极为惊人的。 偏偏杨少峰又不敢让莒州城进入战时分配状态——原本就已经因为封锁莒州而导致整个莒州人心慌慌,现在要是再进入战时分配状态,只怕整个莒州会立即炸开锅! 杨少峰阴沉着脸站在大堂上,原本莒州的四个同知外加六个判官还有安东卫指挥使何成分立在大堂两侧,连大气儿也不敢出一个。 用石灰硝制过的莒州知州陈后兴的人头,现在可是还挂在城门楼子上风干呢。 过了好半晌之后,阴沉着脸的杨少峰才吩咐道:“粮食,最晚不能再拖过后天,劳烦何指挥使派兵出去接应,无论如何,都得在后天天亮之前将粮食运进来。 城中的那些富户家中存粮,周同知带人去借用,后天新粮一到便立即归还。” 安东卫指挥使何成躬身应了,同知周义却躬身道:“若是那些富户们不同意?” 杨少峰的脸色愈发阴沉:“我要的是粮食,不是那些富户们同意不同意!” 训斥完了周义,杨少峰又将目光转向了莒州判官万忠杰的身上:“万判官,本官倒是想知道,最近城里这谣言是怎么起来的?” 万忠杰满脸的无辜,躬身道:“杨状元,下官最近一直在按着您的吩咐办事,又怎么会知道什么谣言不谣言的?却不知,状元公所说的谣言是什么?” 杨少峰向着身后一示意,从吴明的手中接过一本账簿一样的东西,随手甩向了万忠杰:“这份账薄,万判官认识不认识?” 万忠杰疑神疑鬼的拿起账簿翻了几页之后,额头上的冷汗就开始狂流,只不过依旧强自镇定的答道:“回状元公,这份账簿,下官不认识。” 杨少峰也不以为意,只是淡淡的嗯了一声,却又向着吴明使了个眼色。 吴明点了点头,再向身后一示意,却见一个小厮打扮的人走了出来,向着杨少峰行了一礼,拜道:“卑职王二狗,见过状元公。” 两条腿都开始发抖的万忠杰终于镇定不起来了,又惊又怒的指着王二狗道:“你!你!” 王二狗转过身来,向着万忠杰行了一礼,拜道:“锦衣卫坐探王二狗,见过姑老爷,姑老爷,您还是老实招了吧。” 眼看着舅子哥家的家生子王二狗摇身一变成了锦衣卫的坐探,万忠杰这才想起来洪武年间的一个故事,当下瘫倒在地之后叫道:“我招!我招!” 杨少峰示意沈颢拿了纸笔记录,然后又笑眯眯的对万忠杰道:“说吧,把你跟你舅子哥办下的那些破事儿都一五一十的交待清楚。” 万忠杰哭着道:“下官都招!是我舅子哥,他说现在趁着城里人心慌慌的,先囤起一批药材和粮食,等到状元公撑不住了,再拿出来向状元公示好,同时还能把这些东西都高价卖出去,从那些泥腿子的手里换来土地和粮食! 还有,金银花能治疫情的事儿,也是他最先传出来的,为的就是将他手里前几年囤下的金银花都高价卖出去!” 杨少峰呵呵冷笑一声,瞧着万忠杰道:“照你这么说,这里面就没有你万判官什么事儿了?” 万忠杰叫道:“有,下官都招!下官见周同知所管的那一摊子有利可图,便使人将以前的陈棉当成新棉倒卖了过去。” 杨少峰瞧着瘫倒在地的万忠杰,脸上又一次浮现出斩杀陈后兴时的阴狠之色:“老子早就跟你们说过,你们以前干了些什么狗屁倒灶的破事儿都不计较,现在老子就指着你们能老老实实的办差。 往常以次充好也就罢了,现在你拿这黑心棉倒卖去做了口罩,岂不就是在谋财害命! 你勾结你舅子哥家里倒卖物资,还他娘的散布谣言,妄图让你舅子哥能趁着现在的机会发这黑了心的国难财?你当老子是什么人!嗯!?” 说完之后,杨少峰又向前走了几步,到了万忠杰的身前之后,脸上的阴狠之色已经消失不见,转而笑呵呵的道:“北阴酆都大帝托梦给我,说是要请你去地府喝茶,还特意派了白无常来接你,快去吧!” 说完之后,杨少峰又一拍脑袋,似乎想起来什么事情没交待清楚:“还有,本官是个好人,怕你路上寂寞,所以就在你过来的时候,锦衣卫的人手已经直奔你家和你舅子哥家里去了。 这一次,你的全家三族,还有你舅子哥的全家三族,除了七岁以下和七十岁以上的,基本上都会去黄泉路上陪你,到时候一起去酆都城里团聚吧。” 直到杨少峰摆了摆手,示意亲兵将瘫软在地的万忠杰拖出去之后,万忠杰才终于回过神来,挣扎着叫道:“杨癫疯!一人做事一人当!你杀我也就是了,你杀我家人,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你!” 杨少峰却笑眯眯的道:“那你记得回来找本官报仇,本官就在这莒州城等你。对了,要是莒州城找不到本官,你就去即墨找,实在不行就去顺天府的杨家庄子,本官等你来。” 万忠杰还想继续喊叫,却被杨少峰的亲兵一拳打断了几颗门牙,又有亲兵脱了靴子,把脚上的臭袜子褪下来后塞到万忠杰的嘴里,这才算是消停了一些。 等到被臭袜子咽得直翻白眼的万忠杰被亲兵们拖出去之后,杨少峰才盯着大堂上的其他同知和判官们道:“现在姓万的敢给老子找麻烦,老子就让他三族老小都陪他上路!” 心惊胆颤的周义强忍着心中的惧意,躬身道:“状元公杀他一人也就是了,杀他三族,却不知该如何向陛下交待?” 杨少峰呵的冷笑一声道:“交待什么?交待本官不该杀他三族?交待本官该放任他发国难财?还是说,本官手握尚方剑和王命旗牌,还杀不得这种蝇营狗苟之辈? 还有,该如何向陛下交待,那是本官的事情,你们要做的,就是老老实实的听本官的吩咐,老老实实的办差,而不是在这里跟本官说些有的没的。 还有,莒州的疫情早一天平定下来,本官就早一天滚蛋,你们也早一天安生,若是平定不下来,本官倒霉之前,肯定会让你们先倒霉!” 一通火发完之后,杨少峰又将目光转向了沈颢:“这几天,你就暂代万忠全的判官之职,等回头莒州的事情了了,你再随为师回顺天府。” 杨少峰的话音落下之后,周义等人才终于见识到了传说中的杨癫疯到底是如何的嚣张跋扈——从五品的知州说杀就杀,从七品的判官更是牵连三族,自己的学生敢指定暂代从七品的州判,换个普通的钦差大臣过来,谁敢? 偏偏杨少峰就敢! 第二百七十二章 蝗虫状元! 许是被杨少峰明晃晃的屠刀给吓住了,又或许是收到了那些贪腐害民的血祭,瘟神他老人家不知不觉的就离开了莒州。 反正疫情没有再继续扩散,而且随着朱老四和朝堂大佬们调派的医生和物资越来越多,疫情也在渐渐的减轻,直到消失。 至于诸城和寿光两县,因为前面有着杨少峰整治莒州的例子在前,后面两县的知县也是有样学样,封闭城池,集中病患诊治,最究也没有闹出什么大的乱子。 而在莒城的疫情彻底平息之后,也让朱老四和大明的朝堂上下看到了杨少峰在报纸上发表的那篇文章的价值。 有备而无患。 如果不是莒州城里有四大仓,里面还有大量的粮食,估计整个莒州城根本就没办法完全封锁,就算封锁了,估计也撑不到疫情彻底消失的那天。 如果莒州城里早早的就储备下大量的口罩和大青根、黄莲等常见的药材,估计这场瘟疫也不会在一开始就发展到无可遏止的程度。 再进一步想,如果大明的地方州县都有应对疫情、天灾的各种预案,那么处理起来是不是会特别迅速?百姓的损失是不是就能减轻到最小的程度? 如果百姓受到的损失小了,那是不是就代表着大明受到的损失也会小很多? 为了国库的细水长流,夏原吉几乎是强忍着心头滴血的痛楚找到了工部和吏部、礼部、刑部、兵部的各大扛把子们,一起给朱老四上了一封奏疏,表示应该尽快推进备灾预案并且要让各地方官员们学习实施下去。 当然,大笔一挥就同意了这封奏疏的朱老四现在并不是很关注这事儿反正有朝堂上的那么多大臣们研究商量,自己这个皇帝根本就用不着亲力亲为。 与此相比,朱老四更关心杨少峰这个混账东西。 到底应该打五十大板,还是应该打八十大板? …… 刚刚上好金疮药的杨少峰趴在床上,语气里满是生无可恋:“你不是喜欢斗蛐蛐么?怎么变成斗蚂蚱了?” “蚂蚱?”朱瞻基来来回回的打量了好几次手里的蝗虫,怎么也没办法将蝗虫和蚂蚱联系在一起:你挨揍的地方是屁股,又不是脑子,怎么还变傻了呢? 还有,这是蝗虫,这玩意跟蚂蚱不一样。现在即墨出现了蝗虫,你知不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 一听到蝗虫,杨少峰也顾不得屁股上的伤的,当下只感觉嘴里有些唾液在分泌:“知道啊,意味着有好吃的了。” “嗯?” 朱瞻基一脸懵逼的打量着杨少峰:“好吃的?你是不是对蝗灾有什么误解?” 杨少峰嗤的一声笑道:“怎么可能?说这玩意儿不够吃才是真的,蝗灾?怕不是你对吃货这两个词有什么误解?” “吃货?能吃的货?”朱瞻基摇了摇头:“不对,这种从你嘴里新冒出来的词,肯定不是原本的意思,难道是能吃的货色?就是说某个人特别能吃?” “正确!”杨少峰打了个响指,强忍着屁股上的疼痛坐了起来,指着朱瞻基手里的蝗虫道:“知道这玩意有多好吃么?知道吃这玩意的好处么?” 见朱瞻基摇头,杨少峰又接着道:“别废话了,赶紧的,带人给我抓蝗虫去,回来我油炸一下,咱们好好喝两杯。” “朕看你是挨的轻了!”杨少峰的话音刚刚落下,门外就传来了朱老四的声音:“伤还没好利索,就想着吃油炸蝗虫?再说了,你知道外面有多少蝗虫么?” 被朱老四这么一说,杨少峰顿时也反应了过来:“蝗灾?” 朱老四嗯了一声,自顾自的寻了个椅子坐下,又从无心的手里接过茶壶对嘴喝了一口,然后才叹了一声道:“多灾多难啊! 也不知道朕这个皇帝到底是哪里做错了,以至于连年天灾不断,水涝干旱疫病蝗灾,一个接一个的来,就是苦了大明的百姓啊!” 杨少峰顿时警觉了起来相信朱老四会用这种怨天尤人的语气说话,还不如相信某会公平公正公开呢! 眼见着杨少峰不上勾,朱老四便换了副嘴脸,恨恨的骂道:“朕看你个混账就不是什么好东西! 你去倭国,倭国血流成河,你来山东,山东有唐赛儿造反,你去莒州,莒州就有疫情,现在你刚回即墨,即墨就来了蝗虫。还六首状元,朕看你就是个蝗虫状元!” 被朱老四这么一说,杨少峰顿时恼了起来:“除了倭国的事儿我认,剩下的跟孙儿可没什么关系吧? 而且,是因为唐赛儿造反,孙儿才来的山东,也是因为莒州有疫情,孙儿才去的莒州,怎么都怪到我头上来了?” “那蝗虫呢?”朱老四神善不善的盯着杨少峰道:“蝗虫可是你来到即墨之后出现的吧?” 瞧着满脸威胁之意的朱老四和想笑又不敢大声的朱瞻基,恼羞成怒的杨少峰忍不住翻了个白眼:“兴许就是老天爷觉得您老人家打我打的太狠了,所以派下了蝗虫呢!” “朕看你就是挨揍挨的轻了!” 朱老四顿时也恼了这世上怎么就有这种混账东西?记吃不记打,屡教不改,简直可恶! 被朱老四实打实的威胁之后,杨少峰终于不敢再继续顶撞下去,更不敢再牵扯出老天爷说事儿,当下只是皱着眉头道:“这玩意儿向来只有不够吃的,怎么可能会成灾呢?” 遍翻历史,似乎只有“遮天”、“蔽日”、“旬日不息”、“田稼尽食”之类的字眼,却很少能看到“捕蝗为食”的记载。 问题是,这玩意儿油炸之后嘎嘣脆,营养价值还高,后世种花家的兔子一听说哪里有蝗虫,都恨不得开车去抓来吃了,怎么在古代就混的这么牛叉? 望着杨少峰满脸不解的样子,朱老四忍不住哼了一声道:“这便是何不食肉糜了。 蝗虫会老老实实的留在一个地方等你来抓么?它们啃食了庄稼草木之后便飞到别的地方去了,又怎么会等你来抓? 再者说了,就算你能抓到蝗虫又如何?终究是庄稼被毁,只能等到来年再长出来了,而那些吃尽了庄稼草木的蝗虫,又怎么够百姓们吃的?” 杨少峰眨了眨眼睛,问道:“那就求神拜佛?求着蝗神息怒?真要这样儿的话,那女娲娘娘也别补天了,大禹也别治水了,干脆求水神收了神通不是更省事儿?” 朱老四神色一僵,刚刚捋着胡须的手险些将胡须都给薅下来:“那你说怎么办?让百姓抓了蝗虫来吃?” “对啊,”杨少峰点头道:“蝗虫这玩意用水煮过再晒干后磨成粉,吃了可以治好夜盲症。孙思邈在《千金方》记载胡萝卜和动物的肝脏可以治夜盲症,其实这蝗虫粉一样能行,而且比那些东西的营养都高。” “真的?你没有骗朕?”朱老四忍不住有些怀疑:“你知道欺骗朕的后果吧?” 杨少峰还没有回话,朱瞻基就忍不住翻了个白眼:“皇爷爷别被他骗了!您数数看,自打十三年会试之后,他骗了孙儿多少回?又骗了您多少回? 不过,这家伙虽然不是什么好东西,可是做的事情还都比较靠谱,尤其喜欢在嘴上抓找,他说蝗虫可以治夜盲症,想来是不差的。” 杨少峰讪笑一声,说道:“这回真没骗!这东西油炸了是真好吃,磨成粉了也是真的能治夜盲症!” 眼珠子一转,杨少峰又接着说道:“要不然这么着呗,您让安东卫和青州左卫、兖州右卫还有即墨的百姓去抓蝗虫,孙儿以每十斤一文钱的价格收购,有多少收多少!” 朱老四本能的就觉得不太对劲杨少峰这个混账东西不能提钱,只要他提钱,肯定就是打算坑人了! 早就被坑怕了的朱老四当下只是哼了一声道:“五文钱!十斤活蝗虫五文钱,” “那不行!” 杨少峰当即便叫了起来:“煮熟晒干的蝗虫才多重?活的蝗虫多重?那能是一回事儿么?而且还是五文钱,您这不是让孙儿赔本么?” 朱老四顿时也反应了过来,不过依旧没有放过杨少峰的打算:“要不然就一文钱一斤?” 杨少峰皱着眉头问道:“晒干的还是活的?” “晒干的,”朱老四道:“晒干的就一文钱一斤,活的就一文钱三斤,这样儿应该就差不多了。” 杨少峰想了想,便应了下来:“成交!您老人家是皇帝,牙齿可是能当金子使的,绝对不能反悔!” 想了想原本杨少峰提出来的晒干后一文钱十斤的收购价格,再想想自己生生的涨了十倍,变成了一文钱一斤的收购价格,朱老四顿时也有些不好意思了:“朕金口玉言,怎么可能反悔!” 杨少峰猛的一起身,尽管疼的龇牙咧嘴,却依旧哈哈大笑了起来,向着门外喊道:“狗子!快去让人抓蝗虫来,告诉少夫人准备好宝钞,咱家要发财了!” 大喜过望的杨少峰也顾不得朱老四就在跟前的,急冲冲的从床上下来,然后对朱瞻基道:“回头请你吃蝗虫宴,这次的生意算你一成干股!” 第二百七十三章 朱重八的遗泽 强忍着屁股疼痛的杨少峰直到见识到了铺天盖地的蝗虫大军之后,才深刻的理解了什么叫做蝗灾。 漫天的蝗虫飞过,转眼间就能将一整块的田地变成一堆废墟,偶尔几个不开眼的撞到人的身上再跌落在地,接着又振翅飞起,追上大军的脚步继续飞向下一块田地。 蝗虫大军飞行时发出的嗡嗡声,让杨少峰的脸色一变再变,就连旁边打算嘲讽几句的朱瞻基也是一脸惊恐。 跟在杨少峰和朱瞻基身后的林棠和胡善祥,此时已经脸色煞白,两个从来没有见识过蝗灾的女子,哪怕一个身为正一品的诰命夫人,另一个贵为大明的皇太孙妃,也依旧本能的对蝗灾产生了一丝惧意。 杨少峰动了动脚步,不知道踩死了多少只的蝗虫,绿色的汁液沾在鞋底上面,有一股说不出的恶心。 朱瞻基瞧着杨少峰道:“还想吃么?” 杨少峰瞧了瞧朱瞻基,又瞧了瞧漫天飞过的蝗虫,略显扭曲的脸上带着一股咬牙切齿的恨意:“吃!凭什么不吃?它们吃老百姓的粮食,我就拿它们下酒!” 朱瞻基却示意杨少峰望向远处的百姓:“瞧见了没有?他们正打算在这里祭祀蝗神,祈求蝗神的原谅,你吃蝗虫,就是跟他们作对,还吃?” 杨少峰没理会朱瞻基,反而大步向着远处的百姓走了过去,直到走近了之后,才一脚踹了供桌,喝道:“求什么蝗神?去给本官抓蝗虫!” 头发已经雪白的老农不敢向杨少峰发火,只是跪在地上哀求:“可不敢啊,大老爷,蝗神岂是可以轻易招惹的?您抓了蝗神的子孙后代,这蝗灾就更过不去了呀!” 老农旁边的汉子明显心有不甘,只不过碍于老农颤颤巍巍的模样而不敢反驳,当下只是老老实实的跪在老农的身边一言不发。 杨少峰却盯着老农道:“没了地里的这点儿粮食,饿死你了?嗯!?即墨县缺粮食了?用得着求什么蝗神?我招惹他蝗神又能怎么着?” 一跺脚,又踩死几个蝗虫之后,杨少峰又接着说道:“本官再说一遍,去给本官抓蝗虫,本官要用蝗虫下酒!还有,抓来的蝗虫用水煮过后晒干,一文钱一斤!” 老农的脸上闪过一丝意动,最终还是败给了对蝗神的畏惧:“大老爷,您就放过小老儿吧,小老儿一家,可就指着这点儿粮食了。 您打翻了供桌,小老儿重新立起来也就是了,等蝗神爷爷吃饱喝足了,好歹也能给小老儿剩下个三五斗粮食,总不会饿死的呀!” 一听老农的这般说法,杨少峰顿时就被气笑了:“我看你就是饿的轻!” 说完之后,杨少峰也不再理会老农,反而对老农身边的汉子说道:“你家养鸭子了没有?” 那汉子跪在地上,先是向着杨少峰行了一礼,然后才起身答道:“回老爷的话,小人家中养了百十只鸭子,托老爷的福,今年小人家里还攒下了二十多贯宝钞。” 杨少峰嗯了一声道:“够买粮食不?如果今年这地里没有了收成,会不会饿死?” 汉子的脸上终于浮现了一丝迟疑,憨厚的表情下隐藏着一丝狡黠:“应该不会吧?不是说朝廷还有常平仓和济农仓?小人家里是民户,按规矩是可以去济农仓贷借些种粮的?” 杨少峰的脸上也终于有了一丝笑意:“你倒是不傻。去给本官抓蝗虫去,一文钱一斤的价格,只要你敢抓,今年你还能多攒下几两银子!” 汉子刚想答应,老农却一把将汉子拽倒,哭求道:“可不敢啊!大老爷,这蝗神可不是闹着玩的,您惹恼了蝗神,他明年是会再来的呀!” 杨少峰顿时有些不耐烦的喝道:“他敢!” 曲起手指指了指自己,杨少峰又接着说道:“刚才你都说了,我是文曲星下凡,他蝗神算什么东西?还有那边儿站着的那个骚包,就是他,那是大明的皇太孙,说起来也是中极紫薇大帝星君的后人,蝗神敢招惹他,岂不是寿星老吃砒霜?” 老农依旧在哀求:“大老爷呀,您是天上的文曲星,俺们是地里的泥疙瘩,俺们惹不起蝗神呀!咱即墨不缺粮食,可是蝗神不息怒,明年再来,那又该如何是好啊?” 刚刚走过来的朱瞻基并没有听到骚包那两个字,倒是听到了后面的话,当下也只是笑着对老农道:“他说的没错,怕什么蝗神? 有他这个六首状元文曲星,还有本宫这个皇太孙在这里,你们只管抓了蝗虫来,回头找你们家的咸蛋知县换钱买肉,那肉它不香吗?” 听到朱瞻基自称是大明的皇太孙,老农的神色终于出现了变化,向着朱瞻基拜了拜,咬着牙对朱瞻基道:“太祖爷对俺们百姓不薄,既然您要蝗虫,俺拼着得罪蝗神,也要替您把这蝗虫给抓来!” 向着朱瞻基行了一礼之后,老农一边流着眼泪一边转身对跪在地上的汉子吩咐道:“去家里拿家伙什儿,抓蝗虫!” 汉子应了,匆匆忙忙的向着家里的方向跑去,其他同样打算祭祀蝗神的老农几乎都做出了同样的选择——不拜蝗神了,抓蝗虫! 这一下,愣住的不仅仅是跪在地上的汉子,就连朱瞻基和杨少峰也愣住了。 朱瞻基万万没有想到,即便太祖高皇帝故去了这么多年,依旧在这些老百姓的心里有这么高的威望,竟然能让这些老农拼着得罪蝗神也要替自己抓蝗虫。 自己这是受了太祖高皇帝的遗德! 杨少峰也同样没想到,文曲星的身份不好使,咸蛋知县的身份似乎也有些不够看,倒不如一个死了十多年的朱重八在老百姓的心里来得重要! 两个人面面相觑,愣了半晌之后,朱瞻基才道:“我?这?” 回过神来的杨少峰叹了一声,说道:“这不明摆着的事儿么?百姓们念着太祖高皇帝的好儿,所以他们冲着太祖高皇帝的面子去抓蝗虫,否则单凭我这个文曲星和你这个皇太孙,只怕还不够看。” 跟过来的胡善神低声道:“叔叔说的是。殿下,百姓心中自有一杆称,你如何对待百姓,百姓自然就如何对待你。太祖高皇帝北逐蒙元,重立汉家衣冠,又对百姓极好,百姓们自然也就念着太祖高皇帝的好儿,一如今日之事,殿下不可不察。” 朱瞻基点了点头,转身抓过胡善神的手,笑着道:“是,夫人说的对,我记下了。” 杨少峰瞥了朱瞻基一眼,转身抓过自家媳妇的手之后道:“走,咱们去抓些蝗虫,回头炸了吃,不给这两个人。” …… 蝗虫,属昆虫纲直翅目,蝗总科,前翅狭长,后腿有力,喜欢群体生活,能够长距离迁飞。 把蝗虫裹上面粉之后油炸,色泽金黄,口感酥脆,富含维生素和蛋白蛋,是一种很好的下酒菜和食材。 将蝗虫用开水煮过,晒干后再研磨成粉,就能变成一种很好的药膳食材,除了能够补充营养之外,还能起到治疗夜盲症的作用。 好吃,而且有营养,基本上已经满足了被吃到灭绝的基本前提条件,杨少峰实在想不到,区区蝗虫还有什么好嚣张的。 嘴里一边嘟囔着人工养殖和吃成保护动物之类难懂的话,杨少峰一边将锅里已经变得金黄的蝗虫捞了出来,控干油后捏了一个递给朱瞻基,笑着道:“尝尝,这玩意好吃的很,等这波蝗虫被抓的差不多了,估计你想吃也吃不到了。” 朱瞻基接过蝗虫打量了几眼,顿时就被蝗虫那略显狰狞的模样给吓到了:“这玩意儿长这么丑,能好吃?” 杨少峰斜了朱瞻基一眼,一边端着盘子里的蝗虫向正屋里面走去一边说道:“吃过臭豆腐没?那玩意儿的模样也不好看吧?” “什么臭豆腐?”朱瞻基有些好奇的问道:“豆腐臭了还能吃?不怕吃坏了肚子?” 杨少峰也是一愣——还没有臭豆腐么?要不要发明一下? 脑子里刚刚闪过这个念头,端着油炸蝗虫的杨少峰已经到了屋子里,对早就坐在屋子里的朱老四和朱高炽道:“皇爷爷,义父,来尝尝孙儿的手艺如何?” 朱高炽的脸色有些难看,只是在朱老四逼迫的目光下不敢有其他的表示,当下只得抱着慷慨赴义的决心捏起一个蝗虫,然后塞到了嘴里。 朱老四疑神疑鬼的打量着朱高炽这个肥仔——先是眼睛一亮,然后又赶紧咀嚼了几口,之后脸上又出现一丝为难之色,这到底是好吃还是不好吃? 将蝗虫咽下之后,朱高炽见朱老四用一副好奇的目光望着自己,便不自觉的将蝗虫向着自己身前拉了拉,低声道:“儿臣觉得不甚香,不甚香。” 说完之后,朱高炽又捏起了两个蝗虫,满脸为难的塞到了嘴里,一边大口嚼着一边说道:“似这般东西,儿臣勉强替父皇吃了吧?” 朱高炽的话音刚刚落下,冷不防朱瞻基家里的四脚吞金兽也捏了一个扔进嘴里,然后睁着大大的眼睛道:“真香!” 第二百七十四章 不够用的蝗虫 朱高炽傻傻的望着四脚吞金兽,还捏着油炸蝗虫的手就那么悬在半空,似乎正在纠结着该将蝗虫塞进嘴里还是放回盘子里,然后再将盘子推到朱老四的跟前? 朱老四平静略带些阴沉的脸色下似乎正在酝酿着火山,刚刚还捋着胡须的右手来回变幻形状,从拳头到掌刀再到鹰爪最后又变成一阳指,眼神中满是杀气:“你们这一个个的!没一个孝顺的!” 朱高炽手里的蝗虫最终还是塞进了嘴里,只不过没敢再好好咀嚼就强行咽了下去,导致嗓子有些火辣辣的痛,连说话的声音都有些变形:“爹,儿子瞧这东西长的丑,炸的又干了些,所以……” 越往后说,朱高炽的声音就越低,四脚吞金兽却毫不顾忌的又抓了一个蝗虫,腾腾腾的迈着步子走到朱老四身前,一边往朱老四的嘴里塞着,一边叫道:“太爷爷吃,真香!” 刚刚还阴雨欲滴,转瞬之间就多云转晴,朱老四用实际行动上演了一出名为变脸的戏法:“好,好,好,真好!” 唇齿生香!酥脆之中带着一股子草木清香,味道和其本身的模样形成了极为鲜明的对比—— 朱老四干脆拉过盘子,在一群人诡异的目光中抓起两个蝗虫,一个塞到四脚吞金兽的嘴里,一个塞到自己的嘴里,两个人就这么分着吃了起来。 朱高炽瞧着朱老四暂时顾不上自己,暗自松了一口气的同时却又瞧见杨少峰和朱瞻基还傻站在屋子里,当即便伸手指了指厨房的位置:“杵这里干什么?还不再去炸两盘?” 刚刚出了门之后,手里还抓着蝗虫一直没往嘴里送的朱瞻基依旧处于懵逼的状态,反复打量了好几眼之后才有些疑神疑鬼的问道:“真这么好吃?” 杨少峰忍不住翻了个白眼,反问道:“你家那四脚吞金兽会说谎么?” “不会,”朱瞻基将蝗虫塞进嘴里嚼了两下,然后脸上出现了和四脚吞金兽一样的表情:“真香!” 三两口将香酥脆爽的油炸蝗虫吞下肚,朱瞻基的脸上又露出一副颇为不好意思的神色:“话说,这玩意止这一种吃法么?” “怎么可能?” 杨少峰一边抬腿向着厨房走去,一边笑眯眯的答道:“这东西可以炒来吃,也可以烤着吃,还可以腌成咸菜,当做下酒的小菜,也是极为爽口的。” 被杨少峰这么一说,朱瞻基顿时觉得嘴里开始疯狂的分泌唾液:“真的?赶紧的,弄来尝尝。” 杨少峰停下脚步,满是不怀好意的打量了朱瞻基一眼——中午的时候,是哪个混蛋玩意儿在地里洒狗粮来着? 直到将朱瞻基看的浑身都有些发毛之后,杨少峰才淡淡的吐出来两个字:“不行!” 朱瞻基向后退了一步,疑道:“为什么?有什么条件,你尽管提!” 杨少峰笑呵呵的摇了摇头,说道:“因为我媳妇还没吃油炸蝗虫呢,怎么着也得先让我媳妇尝尝,然后再考虑其他的做法。 另外,这东西不仅能治疗夜盲症,还能治疗百日咳,磨成粉后掺在饭里给人吃能补充营养,掺进饲料里给牲口鸡鸭也能让牲口鸡鸭更健壮,简直浑身都是宝。 你现在大口一张就要将这玩意儿给吃掉,可是你知道不知道,蝗虫粉供应给边关将士,究竟意味着什么?” “银子!” 朱瞻基脱口而出,只不过说完之后就后悔了:“这事儿怎么能说银子呢,明明就是能让边关将士们不得夜盲症,可夜袭敌人而不惧敌人夜袭,这是利国利民的大好事儿!” 杨少峰这才满意的点了点头,脸上满是欣慰之色:“看起来,你已经领悟到了如何做好皇太孙的真谛。 不错,就是利国利民的大好事儿,其他的比如咱们兄弟从中赚了多少银子,这种细节就不要在意了嘛。” 朱瞻基刚想点头,忽然又猛的摇了摇头:“不对!没有国库的那一份,你觉得夏老抠能愿意?” 杨少峰无奈的摊了摊手,反问道:“你能保证年年都有蝗灾么?这玩意儿基本上就是一锤子买卖,过了这个村,就没下个店了,你还指望给国库一成份子?” 正说话间,锅里的蝗虫已经出锅了,朱瞻基也顾不得烫手,待杨少峰盛好之后便立即下手抓了两只,一边猛嚼一边含糊不清的道:“这东西这么好吃,怎么民间百姓都不吃?” 杨少峰指了指锅里已经变成黑色的炸油,无奈的道:“油炸蝗虫是不是要用油?这油用上几次之后,颜色就黑的用不成了,百姓能用得起么?” 朱瞻基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又是两个蝗虫下肚之后才斟酌着说道:“这么弄也行。” 见杨少峰有些懵逼,朱瞻基便接着说道:“让百姓吃蝗虫,填不饱肚子不说,还有可能吃不起,倒不如让他们把蝗虫抓来卖给咱们,有了钱,倒也虞饿了肚子。” 杨少峰点了点头,拿出来一瓶神仙醉给两个分别倒上,然后才慢条斯理的道:“就是这个理儿。蝗灾之所以可怕,就是因为这玩意儿的数量太多,而百姓又不敢扑杀。 最关键的是,就算百姓敢扑杀这东西又能怎么样?终归是换不成粮食的。 现在好了,百姓抓了蝗虫能换成钱,有了钱就能去买粮食,就算是为了让一家老小吃饱饭,他们也会积极的扑杀蝗虫来卖。” 蝗虫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招谁惹谁了。 好不容易长大了,欢快的跟祖祖辈辈一样跑到地里大吃特吃,转眼就有一大群的两脚兽带着网子之类的玩意向着整个族群下了手。 这些两脚兽似乎极度缺乏对于蝗神的尊重,光把蝗神的子孙后代给抓起来还不算,还全都投入了滚开的开水当中—— 众所周知,蝗神他老人家或许不怕开水,但是他的子孙后代们却是怕的要死。 你以为这就完事儿了? 不,被投入开水的蝗神后裔又被爆尸三日! 爆尸三日之后又被人装进了口袋,经过了一阵颠簸之后又被人一袋袋的取出,投入到石碾下面磨成了粉,装进袋子后一摞摞的堆在了一起! 这一届的蝗虫简直就是蝗神之耻! 尤其是朱瞻基家里的四脚吞金兽,居然还想拉着朱老四陪他一起去抓蝗虫——四脚吞金兽的理论很简单,抓了蝗虫可以送到干爹家里,干爹会把蝗虫裹上面粉然后油炸,嘎嘣脆! 更让朱高炽上火的是,朱老四还真就陪着那个四脚吞金兽去抓蝗虫了。 合着自己三兄弟都是垃圾堆里捡来的? …… 四脚吞金兽的手里抓着长长的竿子,不时用力的将竿子尽头的网兜扑向遮天盖地的蝗虫,然后倒腾着两条小短腿跑到朱老四的身边邀功。 朱老四也一副含饴弄孙的恶心模样,将这个重孙子给宠上了天——谁能相信,眼前这个一身布衣,手里抓着一个大大的口袋,亦步亦趋的跟在一个小娃子身后帮着扑蝗虫的,居然就是当今的大明皇帝? 就连朱高炽都特别想回顺天府,然后去仁孝徐皇后的墓前问一问,自己到底是不是朱老四的亲生儿子? 不远处的杨少峰伸手从腰间的口袋里抓了一把蝗虫塞进嘴里,然后又抓了两个递向了林棠:“尝尝,这玩意真的能吃,还很好吃。” 林棠一张俏脸变得煞白,跟在林棠身边的林若冰倒是毫不客气的伸手从杨少峰手里抓过蝗虫塞进嘴里,一边嚼着一边含糊不清的道:“姐,确实好吃的紧,你尝尝呗?” “死丫头!也没个女儿家的样子!” 林棠退了一步,打死也不愿意去接杨少峰手里又抓起来的蝗从,旁边同样俏脸煞白的胡善祥也靠向了林棠,对朱瞻基道:“拿走!” 林若冰瞧着两人一副怕的不行不行的样子,顿时笑了起来:“哎哟,我那个横枪立马的姐姐,如今倒是有了女儿家的模样?” 林棠神色不善的瞪了林若冰一眼,骂道:“死妮子!看你以后怎么嫁的出去!” 林若冰将手伸向杨少峰,挤了挤眼睛,笑道:“姐夫,再给我点儿。” 待从杨少峰手里又接过一把蝗虫之后,林若冰才嘿嘿笑着对林棠道:“我一个未出嫁的女儿家都敢吃,你这个已经嫁出去的女儿家还装什么淑女?” 杨少峰一脸无奈的瞧着小姨子和自家媳妇斗嘴,想劝又不能劝,当下也只能扭头对朱瞻基道:“走吧,咱们再接着往前走走,年年百姓们抓的都怎么样了?” 朱瞻基向前走了两步,然后示意杨少峰过来看前面的百姓:“口袋,竹篓,网兜,大人小孩齐上阵,估摸着再有同天的时间,这蝗灾也就差不多了?” 杨少峰点了点头,又从口袋里摸出一个蝗虫塞进嘴里,才含糊不清的说道:“原本我还打算留些蝗虫去喂一喂鸡鸭,看看这么喂出来的鸡鸭和普通百姓家里喂出来的到底有什么不同。 现在看到倒是不行了,就眼下这么点儿蝗虫,只怕连吃都未必够吃的,更别说拿去喂鸡鸭了。” 朱瞻基点了点头,问道:“这批的蝗虫被抓完了,那蝗虫粉的事情怎么办?要不然咱们养蝗虫?” 第二百七十五章 蝗虫知县私访记 杨少峰用关爱智障的眼神瞧着朱瞻基。 老朱家的皇帝多奇葩,喜欢嗑药的,喜欢修仙的,喜欢当木匠的,喜欢打仗的,什么样儿的都有,如今又多出来一个想养蝗虫的? 亏得这傻孩子敢想! “养殖蝗虫得有养殖环境吧?得有饲料吧?得做好管理吧? 养这玩意可跟养鸡鸭鱼之类的玩意儿不一样鸡鸭鱼之类的再多,吃了也就是了,大不了埋掉,可是蝗虫这玩意是会飞的,一旦大量飞出去之后,绝对就是一场灾难。” 你说,到时候朝廷和地方官府是忙着扑灭蝗灾还是把这些祖宗给抓起来送回去? 被杨少峰这么一问,朱瞻基顿时傻眼了:“不会吧?用细网罩着,喂些树叶杂草之类的不就行了?” 杨少峰转头瞧了朱瞻基一眼,走到一堆杂草前弯腰抓了一把,摊开手道:“你说,这么小的蝗虫,你得用多密的网才能罩得住?改用轻纱么?赚回来的钱够不够成本?” 就这么两句话的功夫,杨少峰手中的一堆小蝗虫已经各自跳开,转眼就消失不见:“养蝗虫这事儿跟我说说也就算了,可千万不敢让皇爷爷他老人家知道,小心他抽你!” 朱瞻基半信半疑的问道:“抽我?不能吧?” 杨少峰呵呵笑了一声,扭头示意朱瞻基瞧了瞧他家的四脚吞金兽,然后问道:“你觉得现在是你受宠?还是你家的四脚吞金兽更受宠?” 朱瞻基顿时哑火了。 毫无疑问,以前没有这个四脚吞金兽的时候,自己就是最受宠的那个崽,但是有了四脚吞金兽之后,自己在皇爷爷的心中已经降到了第二位。 扭头瞧了瞧笑得没心没肺,正在和母妃一起扑蝗虫的父亲,朱瞻基忍不住又长舒了一口气。 幸好,自己后面还有好几个垫底的。 心里正在胡思乱想,前面杨少峰已经哼着一首极为怪异的小调走远了:“是什么祸害庄稼呀——蚂蚱!为什么不捉它呀!——蹦跶!因为它呀长了六条腿啊,一捉一蹦跶!” 朱瞻基此时也熄了想养蝗虫的想法,干脆笑着摇了摇头,跟着杨少峰一起向着远处的人群走了过去。 待走到人群近前,却见杨少峰已经跟那些庄稼汉一样盘腿坐在了地上,几个青壮正聚精会神的听着一个老农在那里侃大山。 “那时候哪儿有现在的好日子啊,还常平仓预备仓,还有咱们咸蛋知县带着咱们发家致富,换成那时候,想都别想! 官府?官府那就是要人命的,老老实实的给地主家做佃户,兴许还有一丝的活路,要是不老实,被地主买通的官府就会把人捉了去打板子,几板子下来,这人也就差不多了。 你们有的可能听说过,有的可能不知道,以前咱们这些人被人打死了,人家那些大老爷们只要赔上一头驴子就行了,再多就不值啦。” 老农的话音刚刚落下,旁边一个汉子就呸了一声,骂道:“入他娘的歪批!这不是作践人么?” 老农的脸上堆满了苦涩:“作践人?告诉你,就这一头驴子,往往那些苦主们都是欢天喜地的受了! 你想啊,那驴子的价格也不便宜,既然指望不上官府能替咱做主,也没什么杀人偿命的说法,那还不赶紧受了驴子?好歹能让一家人的日子好过点儿! 可是这话又说回来啦,虽说是打死人只要赔一头驴子,可是也没多少人真的见着过这些驴子,大概都是被官老爷们给拿走了。 还有,搁那时候在集市上被人偷了钱,都不带有人报官的,你们道是为什么?” 见老农停下不说,朱瞻基顿时也来了兴致,学着杨少峰的样子盘腿坐下,然后催促道:“为什么?” 老农呸的一声吐了口唾沫,接着说道:“报官?那官爷差爷又岂是那么好报的? 什么好看钱,孝敬钱,麻鞋钱,洒花钱,茶水钱,不管什么你能想出来的还有你想不出来的名堂,那些官老爷和差爷兵爷们都能想得出来,反正就是得让你拿钱。 像那些被人偷了钱的,不报官也就罢了,往往报了官,你孝敬给官爷差爷的往往比你丢的还多,你说这上哪儿说理去?” 一个汉子叫道:“入他娘驴球子的!干死他们算了!” 老农一拍大腿,哎了一声道:“对啦!干死他们!当年太祖爷反元,咱山东可没有拉稀的软蛋,跟着太祖爷干!” 说完之后,老农干脆撩起身上的短襟,指着后背上的一道伤疤道:“瞧见没有?这就是老子当年替太祖爷运粮的时候,被那些狗日的元兵给砍的。 当时老子机灵,趴人堆里装死,可是不曾想那些狗日的也忒不是东西,还在死人堆里补刀!亏得老子命大!” 似乎是觉得提起了当年不光彩的事儿,老农又岔开了话题,接着说道:“想想那时候,吃啥?喝啥?也就是把脑袋系在裤腰上跟他们干! 还记得当时没有吃的,我家老六当时还小,夜里饿的直哭,就想着能有点儿吃食,可是有个屁! 别说没有,就算是有,也得省着点儿吃,老子还得把粮食给太祖爷运过去当军粮呢! 你们想啊,当时太祖爷的大军要是吃不饱,拿什么去跟元兵拼命?又哪儿有你们现在的好日子过?” 杨少峰向着老农比划了一个大拇指的手势,赞道:“您老是这个!纯爷们!纯的!” 老农颇为自豪的道:“哎!对了!就是纯的!纯爷们! 昨天俺听说咱咸蛋知县和皇太孙要让咱们抓蝗虫,老子当时就来劲了! 蝗神咋了?蝗神再牛逼,他还能有当年的元兵牛逼? 当年没吃的没喝的,眼看着都要活不下去了,咱山东人都没怕了那元兵,现在咱有太祖爷立下的预备仓和常平仓,怎么着都不怕饿死,怎么就怕了什么蝗神?老子就不信这个邪了!” 杨少峰的脸色有些难看当着我的面还喊咸蛋知县?这不是当着和尚骂秃驴么? 心里一不高兴,杨少峰就直接对老农道:“大爷您瞧我眼熟不?” 老农来回打量了杨少峰几眼,咂巴着快要没牙的嘴,摇头道:“不熟。不过,看你这细皮嫩肉的打扮,倒像是个读书的。 听说那咸蛋知县带了好几十个学生来的咱即墨,莫非你就是那咸蛋知县的学生? 不对,现在不能叫他老人家咸蛋知县了,他老人家现在喜欢抓蝗虫,听说是抓来吃的,那该叫他蝗虫知县才是。” 朱瞻基终于忍不住了,哈哈狂笑了好几声之后才指着杨少峰道:“他就是您说的蝗虫知县!” 朱瞻基的话音刚落下,围在老农身边的一众青壮顿时面面相觑,过了好半晌之后才反应过来,一个个的慌忙站起身来,打算给杨少峰行礼,倒是把刚刚吹牛皮的老汉给扔在了那里。 老汉也傻眼了编排知县大人不算啥事儿,整个即墨的百姓都好这口,也没听说知县大人怎么样,可是现在撞到了正主儿…… 心中一慌,老汉倒是把北元定下的那套规矩给想起来了,当下便翻身跪倒在地,不住的向着杨少峰叩头:“大人恕罪,小老儿胡说八道惯了的……” 这么一来,倒是把杨少峰和朱瞻基给唬住了,两人慌忙扶住老汉,忙不迭的安抚着受了惊吓的老汉,好半晌之后才让老汉坐了回去。 摆了摆手,示意其他人都跟着坐下之后,杨少峰才笑眯眯的对老汉说道:“要不您还是叫我咸蛋知县算了。 您这是知道我让你们抓蝗虫是为了吃,换个不知道的,还以为我来即墨就跟那蝗虫过境似的搜刮无度呢。真到了那个时候,我这官声可就臭了,那些御史言官少不得要弹劾我!” 老汉顿时一瞪眼,怒道:“谁敢!他们这些小年轻不知道洪武大诰,可是小老儿当年可是背过洪武大诰的,知道太祖爷定下的规矩! 您老人家在咱即墨干了些什么,咱即墨人不瞎,谁要是敢借着这事儿来弹劾您老人家,小老儿就带人去京城告御状,替您老人家伸冤!” 杨少峰顿时有些哭笑不得:“您老知道京城在哪儿吗?” “咋不知道?” 老汉抬手指了指北边,咧开嘴道:“皇爷把京城搬到顺天府了,咱大明还有人不知道是咋的?就算不知道,小老儿就带人械了那些弹劾您的狗官,让他们带路进京!” 杨少峰见老农越说越没溜,干脆起身拍了拍屁股上的灰尘,笑道:“行啦,不听您老在这里吹牛皮啦,我还得去其他地方瞧瞧,您再歇会儿?” 说完之后,杨少峰也没再理会老汉各种咋就吹牛皮了之类的喊声,慢慢的又踱着步子往其他地方而去。 朱瞻基跟在杨少峰身侧,时不时的扭头打量杨少峰一眼,嘴里啧啧有声的赞道:“行啊,这即墨的民心,你算是糊弄住了。” 杨少峰撇了撇嘴,说道:“我糊弄?根本就是这百姓们念着太祖爷老人家的好儿!人家泥腿子们不傻,谁对他们好,他们心里头门儿清,有数着呢!” 说完之后,杨少峰又一次哼起了那怪异的小调:“是什么祸害庄稼呀” 只不过,还没等杨少峰哼上两句,却见北宫鋆匆匆忙忙的跑了过来,也顾不得向朱瞻基行礼,便直接说道:“皇爷忽感不适,命殿下和状元公速归!” 第二百七十六章 咎由自取朱老四 北宫鋆的话音刚刚落下,朱瞻基便急了,一边向着即墨县衙跑去,一边急道:“皇爷爷怎么会忽感不适?” 北宫鋆却是一边小跑着跟上,一边答道:“奴婢也不清楚,皇爷刚才还好好的,忽然就觉得腹部疼痛,疼得几乎走不了路,太子殿下已经派人召御医前来了!” 听北宫鋆这么一说,杨少峰顿时也有些着急。 原本的历史上,朱老四确实是在永乐二十二年挂掉的,可是现在不过是永乐二十年,明明还有两年多的时间,而且朱老四也没去漠北砸人家的场子,怎么就忽感不适了? 一路紧赶慢赶到了即墨县衙后院里朱老四的房间,却见一大群人都围在朱老四的床边,朱老四的额头上也满是冷汗,似乎在强忍着疼痛一般,御医韩彝正在给朱老四把着脉。 朱瞻基和杨少峰两人紧张的瞧着朱老四,又紧张的瞧着御医,却是连大气都不敢出,生怕影响了御医诊脉。 待韩彝把完了脉,同为御医的盛寅又过去替朱老四把了脉,然后和韩彝对视了一眼,又相互点了点头,两人眼中都有着说不出的尴尬之色。 朱高炽和朱瞻基还有杨少峰顿时觉得其中有些蹊跷,最后还是朱高炽开口问道:“父皇所患何疾?” 韩彝没有开口,而盛寅的脸色也有些不好看:“依着陛下的脉象,分明是症瘕之疾,陛下最近可是又吃了生芹?” 朱高炽疑神疑鬼的瞧了朱老四一眼,问道:“不是说不让吃?父皇还是偷着吃了?” 朱老四强忍着疼痛哼了一声,却是根本没有回答朱高炽的问题,神情像极了耍无赖的乡间老农。 一见朱老四这般的作派,朱高炽顿时也明白过来了,急道:“爹!人家御医都说了不让吃生芹,您怎么就忍不住呢!” 抱怨完了朱老四,朱高炽才转过身来,向着韩彝和盛寅施了一个揖礼:“烦请二位施展妙手,解了父皇的痛楚。” 盛寅点了点头,却有有些疑惑的问道:“皇上最近可是吃了什么补药?皇上喜食生芹,腹中多有虫,龙体虚弱原是应有之意。可是方才把脉,陛下脉象强健,分明不像是体虚之人。” 韩彝也点了点头,说道:“奇便奇在这里了。症瘕之疾必然体虚,若是服了虎狼之药或是人参之类,脉象必然不会这般平稳,太医院中也应该有所记载才是?” 朱高炽想了半天也没有想出个所以然来,忍不住将目光投向了朱老四的随身大太监无心:“父皇最近可是吃了什么东西?” 无心的神色也有些不自然,从袖子里掏出一个口袋递给盛寅之后才道:“皇爷最近所食之物与原本并无不同,唯一所多了的,便是此物。” 盛寅打开口袋,从中取出一物瞧了半晌之后又递给了韩彝,疑道:“蝗虫?” 说完之后,盛寅干脆将油炸的蝗虫扔进嘴里嚼了几下,咽下去之后又接着说道:“味道上佳,药性平和,不知道还有没有其他的用处?” 韩彝干脆也抓了两只蝗虫扔进嘴里,嚼了几下之后才疑道:“往常都说蝗虫乃是蝗神降灾,谁曾想此物竟然如此味美,偏又能滋补身子? 与其说是蝗灾,若此物当真能滋补身子,又能入药,倒不如说是老天爷赏下的好食药?回头该当好生研究一番才是。 不过,陛下最近还是不要吃这油炸蝗虫了,此物虽然滋补,却是含了许多油腻之物,不利身体恢复。” 瞧着两个御医在这里研究起了药性,朱高炽顿时急了,又向着两人施了一礼之后道:“还请二位施展妙手,解了父皇的痛楚,稍后本宫自会命人将蝗虫给二位送去?” 韩彝这才点了点头,走到桌子旁坐下,挥笔写好了药方之后交给一旁等候的无心,吩咐道:“便照着方子去抓药煎药,待服下一时三刻之后,陛下之疾可解。” 躺在床上眯着眼睛的朱老四哼了一声,却是知道韩彝和盛寅是在故意跟自己为难。 旁边跟朱瞻基一起冲进来,刚刚还担心不已的杨少峰却是激动的想要唱歌了。 皇帝吃药,原本就和常人吃药不同,从抓药开始就要有多人陪同,待药物煎好之后,又得让两名御医先行喝下,再过上半个时辰之后,确认御医没有出现问题,这药才能喂到皇帝的嘴里—— 这就意味着朱老四得再疼上一个多甚至两个时辰。 然而朱老四偏偏又无可奈何。 洪武十九年的时候,朱老四就已经得过一次症瘕之疾,当时为朱老四诊治的就是韩彝的堂兄韩奭。 只不过,无论韩奭怎么治都治不好,无奈之下只得派人向朱重八报信,朱重八便派了御医戴思恭去顺天府替朱老四看病。 戴思恭先询问了韩奭所用的药方,又问燕王有什么饮食嗜好,知道朱老四喜欢吃生芹菜之后,戴思恭便开了打虫的药方,之后朱老四的症瘕之疾便好了。 只不过,朱老四就是那种典型的记吃不记打,病好了就视医嘱如无物的神仙——永乐初年的时候,朱老四又因为吃生芹菜而得了症瘕之疾! 也就是说,加上前面洪武十九年和永乐初年的两次,现在已经是第三次了! 像朱老四这种病人要是放在后世,估计要被医生给骂死,完全属于那种咎由自取,死了活该的病号! 当然,朱老四是大明的皇帝,他不遵守医嘱,脾气再大的御医也只能捏着鼻子认下,但是像现在一样趁机给朱老四穿一穿小鞋,却是完全没问题的。 想必朱老四对此也是心知肚明——偏偏韩彝和盛寅还是替他着想,根本就没办法怪罪! 更重要的是,现在把这两人都给治了罪,以后还找谁来替他看病? 皇帝就得有皇帝的气度,不能一生气就砍了御医的脑袋,那么做的后果只能是让太医院里的御医都变成废物。 小半个时辰过去,给朱老四的药终于煎好,又由两位御医试药之后才给朱老四灌了下去,又等了足足有大半个时辰,朱老四的肚子里才轰隆隆的响了起来。 离着朱老四最近的朱高炽忽然耸了耸鼻子,然后示意除了无心之外的所有人都退出去,等包括杨少峰和朱瞻基内在的所有人都出去了之后,朱高炽才和无心一起伺候着朱老四出了恭——又是一副让人腹泻顺便打虫的猛药! 等到服侍着朱老四排完了虫,朱高炽一边洗着手一边抱怨道:“您就吃吧,这次治好了,下次还得治。 现在老二和老三他们两个一个在西域,一个还在海上漂着,您就不能替我们三个考虑考虑? 就算您不考虑我们兄弟三个的尽孝之心,那您想想瞻基家的重孙子行不行?眼看着再过个十几年,您就能当高祖爷爷了,怎么就不能让人省点儿心!” 朱老四瞧了朱高炽一眼,忍不住哼了一声道:“怎么,伺候你爹解个溲,你就这么多屁话!早知道这样儿,朕当初就该打死你个不孝子!滚出去!” 朱高炽见朱老四有力气骂人了,当下气呼呼的洗完了手,又等无心收拾好了之后,才推开门走了出去,对候在门外的众人吩咐道:“父皇已经安好,不过如今正是需要静养的时候,诸位还是都散了吧。瞻基,少峰,你们两个去熬碗粥过来。” …… 放下心来的杨少峰蹲在厨房里,时不时打量一下锅里熬的米粥,等到觉得火候差不多了,便满脸坏笑的抓了一把蝗虫粉洒了进去搅了搅,然后才将粥盛了出来,和朱瞻基一起端着粥碗走向了朱老四的卧房。 对于杨少峰的这波操作,同样不再担心的朱瞻基却是感到深深的怀疑:“你确定能行?这蝗虫粉的味道可不如油炸的蝗虫香。” 杨少峰嘿嘿笑着道:“刚才人家御医不都说过了么,这蝗虫药性温和,有滋补之功,只不过是因为油炸的含油太多才不能吃。 现在咱们给皇爷爷准备的是蝗虫粉,我又在粥里加了些许瘦肉和芫碎末,保证皇爷爷喜欢吃。 对了,那批煮过的蝗虫都冻好了吧?别到时候冬天了想吃却没这玩意儿了。” 左右朱老四已经没什么事儿了,放下心来的朱瞻基也有心情跟杨少峰讨论蝗虫的事情了:“幸好有用硝石制出来的冰,要不然这大时候你让我上哪儿给你弄个冰库出来。 对了,除了已经放进冰库的那些,剩下的是不是就都碾成粉,然后往军中卖?” 杨少峰摇了摇头,说道:“不成,现在光咱们两个说这玩意儿是好东西没用,还得找个份量足的才行。” “找谁?”朱瞻基疑道:“我是大明的皇太孙,你是大明唯一的一个六首状元,民间都当你是文曲星下凡,咱们两个的份量要是还不够,那就只能是父亲或者皇爷爷?” 随手从包里抓出几只油炸好的蝗虫,分给朱瞻基两只之后,杨少峰才贱兮兮的道:“刚才韩彝和盛寅这两大御医可是亲口说出了蝗虫是好东西这句话——尽管他们还要研究,但是就当他们已经确认不就行了?” 第二百七十七章 弄巧成拙欲喷人 在大明,想要求人办事儿就得有个求人办事儿的态度,比如拎上两斤油炸蝗虫和几瓶神仙醉再登门拜访,这就是个求人办事儿的态度。 两盘油炸蝗虫和一瓶神仙醉下肚之后,杨少峰也就开门见山的亮明了自己的来意:“韩大夫,盛大夫,我这次来的目的,想必二位也已经猜到了。不错,就是关于这蝗虫的。” 向着桌上所剩无几的油炸蝗虫示意了一下,杨少峰又接着说道:“这次来,就是想请二位于百忙之中抽一点儿时间出来,好生研究研究这东西的药性如何?” 盛寅捋着胡子道:“就目前来看,蝗虫的药性中正平和,又能滋补身体,当真是不可多得的好东西。 只不过,状元公所关心的其他药性,却不是一时半会儿能研究出来的,快则两三个月,慢则一两年。” 韩彝却忽然开口道:“能止咳。老夫往年落下个病根,一到快入秋之时便咳嗽之止,可是自打吃了这蝗虫之后,竟有些不药而愈的意思,当真神奇。” 盛寅奇道:“药性如此平稳,偏生又能止咳,那当真是好东西了!” “不错,”韩彝也点了点头,说道:“能滋补身体的药物不少,能止咳的药物也有许多,可是两者兼而有之的药物,却是少之又少。 说起来,陛下这次的症瘕之疾,若非是陛下先吃了许多的蝗虫,起到了一定的滋补作用,只怕诊治起来也要麻烦许多,毕竟……” 盛寅没有再接着往下说,但是后面没有说出来的话,在场的三人却是心知肚明。 若是换了个昏庸一些的皇帝,或者是换个不那么勤政的皇帝倒也罢了,偏生朱老四是个勤政的皇帝,还喜欢带兵砸人场子,风里来雨里去,这身体可就慢慢的开始亏空了。 尤其是朱老四还特别喜欢吃生芹菜,结果就是肚子里有了许多的寄生虫,而想要打掉寄生虫,就得用一些虎狼之药。 然而能让人腹泻打虫的虎狼之药,却又没有人轻易敢开给朱老四服用。 毕竟一个不慎把皇帝给治死了,面临的就可能是灭门之祸。 现在好了,有了蝗虫这个好东西之后,朱老四往年亏空下的身体总算是补回来一些,尽管不多,却也足以抗得下催泻打虫药的虎狼之力了。 如果朱老四以后能不吃或者把生芹菜生得干净彻底一些,只怕朱老四的身体素质比现在还要好上一些,纵然比不过当年在马背上征战的时候,也不至于像现在这样儿虚弱。 想了想,盛寅又接着说道:“状元公既然已经将此物碾成了粉,味道也还算不错,倒是可以趁着现在蝗灾的时候多抓一些,否则等蝗灾过去,这东西可就不好找了。” 杨少峰点了点头,应道:“原本抓蝗虫不过是为了让百姓能保下一些收成,顺便再满足一些口舌之欲,现在看来,倒是误打误撞了捡了许多好处。” 盛寅是个真正的实成君子,对于杨少峰这番胡说八道的说法都没有怀疑,当下只是赞道:“往常曾听人说无心作恶,虽恶不罚,有心行善,虽善不赏。 如今岂不正是应了这句话么?状元公一心只为百姓,却不想抓扑来的蝗虫竟还有这许多妙用,倒真是该着了。” 被盛寅这样儿的正人君子一夸,即便是脸皮厚如杨少峰,也难得有了几分不好意思:“盛大夫谬赞,在下愧不敢当。” 韩彝笑着道:“往常听人说状元公如何如何,老朽还对状元公多有误角。直到亲眼见到状元公亲往莒州赈济疫情,又在即墨扑杀蝗虫,方知耳听为虚之理。” 盛寅也点了点头,端起酒杯向着杨少峰敬了一杯,说道:“老配往常也是对状元公有所误解,还望状元公大人大量,不要与我等老朽之辈一般见识。” 杨少峰更是连连谦虚,一个劲的夸赞韩彝和盛寅两位国医圣手如何医术超群,大有赛过扁鹊华佗,似再世神仙般有肉白骨医死人之能 如果不是知道你们两个就在京城,拍卖会的时候也曾各自拍下一处院子,本公子还以为你们是真心夸赞! …… 任凭杨少峰使尽了浑身解数,搞出来油炸蝗虫、红烧蝗虫、烧烤蝗虫,任凭杨少峰和朱瞻基兄弟两个怎么劝,林棠和胡善祥的态度都很坚决绝对不吃蝗虫! 蝗虫这么丑,怎么下得去口? 但是有了大明两大著名御医韩彝和盛寅的背书之后,林棠和胡善祥就开始慢慢尝试着接受蝗虫粉了。 毕竟,那可是御医认证推荐的,能滋补身体,能让孩子更健康,好处多到数不胜数的蝗虫粉。 即墨县的蝗虫也直是倒了血霉了。 没招谁没惹谁,充其量不过啃了点儿树叶和庄稼,结果硬生生的遭了灭顶之灾,整个族群愣是没能飞出即墨,全被即墨的百姓给抓了! 问题在于,蝗虫们觉得自己倒霉,杨少峰觉得自己也挺倒霉的御医认证背书的消息传出去之后,许多百姓就不怎么愿意把蝗虫卖给杨少峰了。 油炸蝗虫太费用? 碾成粉再放到粥里,它不香吗? 还是鸡肉味儿的! 正是因为如此,一连好几天,杨少峰都是骂骂咧咧的,尤其是当他看到百姓抓了蝗虫就往家里弄的时候,心里的怒火就怎么也忍不住。 “凭什么!” 杨少峰又一次开启了骂街模式:“蝗虫的好处是我最先发现的!也是我最先要收购的!现在他们不把蝗虫卖给我!啊!” 听杨少峰骂街听得多了,朱瞻基都有些烦了,不知道第几个掏耳朵之后,朱瞻基干脆开启了嘲讽模式:“还不是你吵吵着去找韩彝和盛寅的? 若不是他们两个替你吹嘘,又何至于出现眼前这般局面? 若是你觉得自己亏了,那你大可以把那些不卖蝗虫给你的百姓抓起来打,打到他们把蝗虫卖给你,如何?” 被朱瞻基这么一说,杨少峰也是难得的红了脸,只不过红得不太明显,而且转瞬即逝,就像脸色没有任何变化一般。 气哼哼的一屁股坐回了椅子上,抓起茶水灌了几口之后,杨少峰才呼的一声吐出一口浊气,说道:“现在算是完了,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 被他们两个这么一吹嘘,百姓们大多都想把蝗虫晒干了收起来放着,再不会有人想着拿来卖钱了。 而且他们两个的名声太大,这破事儿又封锁不住,估计用不了多长时间,整个大明的百姓就会知道这个消息了,以后咱们也不会再有收购蝗虫发财的机会了。” 朱瞻基道:“那你说的一成干股,现在还能值多少银子?” 杨少峰呵的笑了一声,说道:“原本能值千两万两的干股,现在充其量不过是百十两,若是你想要,我可以把我的份子也卖给你,如何?” 朱瞻基撇嘴道:“不如何!我发现你坑我坑习惯了,就连这时候都不忘了坑我!” 杨少峰满脸的不爽:“我不也被我自己给坑了?彼其娘之!一家存那么多的蝗虫,也不怕撑死他们!” 反正一成的份子已经不值钱了,朱瞻基倒是也看开了一些,反而转过头来劝起了杨少峰:“这不也是好事儿么? 百姓们现在知道蝗虫是好东西,以后大明就再也不用担心蝗灾了,估计百姓们还会担心没有蝗灾,到时候没地方抓蝗虫呢。” 杨少峰哼了一声,骂道:“关我屁事儿?既然蝗虫靠不上,那我我也不指望这玩意儿了,干脆还是接着干我的老本行算了。” “什么老本行?” 一听杨少峰提到老本行两个字,朱瞻基顿时好奇起来:“读书?还是写文章?” “写文章。”满肚子邪火无处发泄的杨少峰不能把怨气发泄到百姓身上,自然而然的就将目标对准了那些腐儒和士绅:“上次忙着去莒州赈灾,有几个月没在报纸上写文章骂人了。 正好,现在有时间了,回头写篇文章发到报纸上怼人。 我倒是想要看看,那些腐儒们还有什么话好说!” 朱瞻基嗯了一声道:“最开始的那篇有恒产者有恒心也就算了,这些人找不出来什么可以攻讦的地方,上次那篇有备无患更是实际证明了的,这些人现在都挺老实的,居然没有人往报纸投稿骂你了。” 杨少峰不屑的撇了撇嘴,说道:“骂我?想要骂我,就得先证明孟子是错的,就得证明《左传》也是错的,你觉得他们有那个本事? 不过,这些人现在没什么动静,我宁肯相信这些人在憋什么大招,也绝不愿意相信这些人就此屈服了。” 朱瞻基点了点头:“我觉得也是。听边城说,南北两座国子监最近来往频繁,似乎想给你来一个狠的,你最好还是当心一些。” 杨少峰呵了一声,说道:“我当心他们?你什么时候见过狮子会在意一群草鸡的?我这几天已经想好了文章内容,等明天写出来,你就知道究竟该谁担心了!” 第二百七十八章 祸从天上来 顺天府,国子监。 拿着大明月报十月刊翻来覆去瞧了一遍又一遍,直到手指都因为太过于用于而有些发白之后,恶狠狠喘着粗气的祭酒司长卿才啪的一声,用力将报纸拍在了桌子上。 司长卿已经连续十几天没有露出过一丝笑容,整个国子监几乎都被笼罩在一片乌云之中,就连各科教授都变得谨小慎微,生怕触怒了司长卿这个古板的老儒。 对于清贫了一辈子的司长卿来说,像陈后兴这样儿贪腐害民的门生子弟,死了也就死了,别说是牵连三族,就算是牵连了陈后兴的九族,十族,司长卿都尤嫌不足! 但是千不该万不该,陈后兴不该死在杨癫疯的手上,而杨癫疯更不该写一篇狗屁倒灶的文章出来骂人! 人死为大的道理,那姓杨的都不懂么?还隐晦的骂起了教出陈后兴的先生同样该死? 不堂先生曾经说过,忍一时越想越气,退一步越想越亏。 当司长卿看到桌子上那许多篇自己呕心沥血才写好的,想必能让那杨耻小儿羞愤欲死的文章,却因为家无余财而不能发表于报纸,司长卿心中的怒火就怎么样儿也忍不下来。 再想想自己原本不多的俸禄除去养家糊口之外,还要还着二十年后才能还清的房贷,司长卿更是气得大骂一声:“无耻小儿!杨癫疯!” 站在司长卿身后的小吏就这么眼睁睁的看着突然站起来的司长卿喷出了一口鲜血,然后缓缓的栽倒在地上,甚至还没等惊慌失措的小吏跑出去叫人,司长卿的脸色就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灰败下来,两个瞳孔之中也失去了光彩。 这就么活活的被气死了。 司长卿的死,无异于一场地震。 从官位上来说,司长卿不过是个从四品的国子监祭酒,比之被杨少峰一剑宰了的陈后兴也没高上几级。 但是从另一方面来说,担任国子监祭酒的司长卿却是个实打实的大德文宗,一辈子兢兢业业不贪不敛的名声比之正二品的夏原吉还要高出许多。 更不要说国子监的特殊地位,与遍布天下的门生故吏。 尤其是司长卿临死之前喊出来的那一句无耻小儿杨癫疯,还有那些染了司长卿鲜血的文章,更是在群情汹涌之下成为了指向杨少峰的矛头。 恨杨少峰不死的人实在是太多了! 正七品的县令,擅自带着尚方剑和王命旗牌跑到莒州去处置疫情也就算了,可是擅杀了从四品的莒州知州,却让太多人有了兔死狐悲的感觉——很多人的屁股底下都不干净! 也正是因为如此,擅杀陈后兴,气死司长卿的事情,最终在有心人的推动下愈演愈烈,以至于原本打算留在即墨养病的朱老四都不得不紧急回到了京城。 …… “司长卿居然不贪?” 杨少峰无论如何也不敢相信,居然还真有人能做到海瑞的那般程度:“连治理丧事的钱财都要靠借贷?” “这下子麻烦大了,”朱瞻基的脸色也很不好看:“若是司长卿贪财倒也罢了,可是现在看来,司长卿却是个真正的大德君子。” “他妈了个巴子的!” 向来温文尔雅的朱瞻基也难得的爆了一句粗口,也不知道是在骂谁:“这算什么破事儿?司长卿没错,你也没错,错的是陈后兴那些王八蛋,可是现在倒好,该死的陈后兴死了,不该死的司长卿也死了!” 杨少峰顿时也沉默了下来。 自打穿越以来,一直顺风顺水的杨少峰无论如何也没有想到,自己居然会摊上这种破事儿! 司长卿死前的叫喊,还有那些染血的文章,几乎就成了一道催命符——无论如何,朱老四都要给天下人一个交待,高高举起再轻轻落下的处罚,是没办法向天下人交待的。 问题是,这个天下人到底是谁?老百姓?还是那些腐儒士绅? 司长卿固然不该死,可是莒州那些百姓就该死? 凭什么? 同样的问题,朱老四也在问眼前的一众大佬。 杨少峰身上有尚方剑和王命旗牌,在朝堂之上几乎是众所周知的事情,而杨少峰之前去辽州赈灾也好,去临清赈灾也罢,包括去边市城和倭国,都是有着朱老四的旨意,所以也不会有人跳出来说什么。 问题在于,杨少峰跑去莒州,根本就没有朱老四的旨意,反而是在朱老四已经严禁杨少峰去莒州的情况下偷跑去的! 这些破事儿只要想查,起居注里面就有黑纸文字的证据,是无论如何也抹不掉的。甚至等朱老四龙驭上宾之后,要是被记入《实录》里面的。 也就是说,杨少峰这个的即墨县令抗旨不遵在前,擅自跑到莒州处置疫情在后,接着又以不该使用的尚方剑和王命旗牌,以正七品的县令之职,擅杀了从四品的知州和从七品的判官,甚至还自作主张的掀起了牵连三族的大狱! 当然,如果没有司长卿忽然吐血而亡这事儿,那么朱老四不追究,朝堂之上的顶尖大佬们也装聋作哑,剩下的那些小杂鱼就掀不起多大的风浪。 可是司长卿这么一死,这事儿就再也盖不住了,朱老四无论如何都要给天下人一个交待才行。 夏原吉皱着眉头和杨士奇等四大天王对视了一眼之后就互相移开了目光,各自都盯着自己靴子上的花纹,打算研究一下靴子上的花纹到底是用什么针法绣出来的。 朱老四见四大天王和六部尚书还有都察院左都御史、大理寺正卿等一众大佬们都不开口说话,当下便对着都察院左都御史刘观问道:“刘爱卿怎么看?” 刘观其实并不想说话——这种破事儿问大理寺正卿或者刑部尚书都行,可是你放着那两个主管刑罚的部门都不问,跑来问我一个都察院负责喷人的干什么? 你又不是不知道我跟那杨癫疯有过节! 沉默了一会儿,刘观才躬身道:“启奏陛下,臣以为杨知县虽有大功,然则亦有小过,理应……” “应什么?” 不等刘观的话说完,夏原吉顿时就怒了——虽有大功,亦有小过?这种狗屁倒灶的文字游戏一旦玩了起来,后果就是越搞越大,杨少峰就算不死也得脱层皮! “是莒州城的百姓该死?还是他陈后兴不该死?”夏原吉伸手指着刘观问道:“亦或是为了给那些腐儒士绅一个交待给委屈了为国为民的状元公?本官问你,凭什么?” 李鹤中等人顿时看起了热闹。 正常来说,像这种情况本就应该交由三法司来处置,毕竟杨少峰抗旨在前,擅杀从四品知州在后,这事儿是无论如何也绕不过去的。 但是—— 问题往往就出在了但是上面。 像朱老四在抛出这个问题的时候不先问六部,也不问主官刑狱的大理寺和刑部,反而最先问了跟杨少峰有过节的都察院左都御史刘观,这本身就是不按套路出牌。 而在刘观发表了意见之后,夏原吉这个原本应该等大理寺和刑部发言的户部尚书却急吼吼的跳了出来,这也是违反了“正常流程”的…… 带头不按套路出牌的朱老四自然不会追究夏原吉违反流程的事儿,反而直接把皮球踢给了夏原吉:“那依夏爱卿之见,又当如何?” 夏原吉恨恨的瞪了一眼刘观,然后躬身道:“启奏陛下,臣以为状元公虽有小过,然有大功于国,虽不当奖,亦不当罚。 司祭酒虽吐血而亡,但是当时状元公远在即墨,而且状元公与司祭酒素不相识,若说司祭酒因状元公而亡,未免太过于牵强。” 想了想,夏原吉又强忍着心痛许诺道:“古人有云,人死为大,司祭酒生前一直在国子监教书育人,纵然没有功劳也有些许苦劳,所以微臣愿代银行许诺,免了司祭酒所欠的五万五千三百二十七贯贷款,此次司祭酒之子所贷三百贯也一并免了。 至于状元公,当念其有大功于国,先是平定草原,又收石见国矿山,如今更是在即墨和莒州活人无数,陛下下诏训斥一番也就是了。” 刘观顿时有种欲哭无泪的感觉——这和自己想说的小惩大诫有什么区别?都知道本官和他杨癫疯有过节,现在本官还能往死里整他?本官也不过是想借这个机会收了他的尚方剑和王命旗牌啊混蛋! 心中同样暗骂杨少峰不止的朱老四却是屈指敲了敲桌子,沉声道:“若止如此,又如何堵得住天下悠悠众口?” 夏原吉顿时也有些犯愁。 问题在关键在就在于这一点! 司长卿跟杨少峰属于八竿子打不着的两个人,若不是突然吐血而亡,只怕杨少峰擅杀陈后兴的事情根本就没有人追究,最多也就是吏部尚书蹇义需要头疼莒州的官场人选。 现在问题的关键就在于司长卿吐血而亡之前喊了杨少峰的名字,如何堵住天下人的嘴,就成了最令人头疼的问题了——比起那些掌握了乡间舆论的士绅,现在的报纸还是有些不够看! 眼看着朱老四眉头紧锁,夏原吉也是一脸的愁容,杨士奇却道:“正所谓解铃还须系铃人,若操作得当,此事却也不难。。” 第二百七十九章 锦衣卫办案! 杨士奇的话音刚刚落下,有心扭转自己在朱老四心中形象的刘观就皱着眉头问道:“系铃人乃是已然亡故的司祭酒,除非司祭酒能够复起于地下,又愿意替杨知县来洗清,否则又有何人可解?” 见朱老四和夏原吉等人都望着自己,杨士奇便接着说道:“若是单独看司祭酒亡故一事,自然是死结,确实无人可解。 但是再往前面看,此事的起因却是状元公心忧莒州疫情,一心要替陛下分忧,故而才有了后面这许多事情。” 刑部尚书金纯却摇了摇头:“无论如何,抗旨不遵,擅杀陈后兴的事情,都是说不过去的,如今群情汹涌,也正是因为这一点。” 杨士奇道:“状元公身为陛下之孙,一心要为陛下分忧,此为大孝,陛下不许状元公去莒州,乃是出于舐犊之情,且此事仅为起居注所载,未见诏书,何来抗旨不遵之说?” 瞧了瞧朱老四,杨士奇也有些吃不准到底有没有诏书,便将目光投向了站在朱老四身后的无心:“敢问公公,司礼监中可有诏书存档?” 侍立在朱老四身后的无心瞧了瞧朱老四,低声答道:“回杨阁老,陛下彼时并无明旨,故而司礼监中并无陛下诏书存档。” 杨士奇捋着胡须笑道:“这就对了。司礼监中没有诏书存档,而中书科中也没有,抗旨不遵的事情,自然也就无法成立。 归根结底,所有的事情都不过是所谓的状元公擅杀知州而起。 但是,陈后兴于莒州之所作所为,无异于国贼,自有其取死之道,状元公手握尚方剑和王命旗牌,相当于陛下亲临莒州,状元公也并非是滥杀无辜,如何说得上是擅杀? 最关键的是,此事起于莒州,受益者乃是莒州百姓,所谓的系铃人,自然是莒州百姓,而非司祭酒。” 说完之后,杨士奇便又站了回去杨士奇的话已经说的很透了,在场的都是些人精,自然不需要杨士奇再多作解释。 朱老四也是轻轻嗯了一声,曲指敲了敲桌子,又将目光投向了刘观:“朕记得,现在山东道监察御史应该是邓真吧?” 刘观躬身道:“启奏陛下,正是邓真。” 朱老四道:“朕记得莒州之事后,邓爱卿并未弹劾那个混账东西?如此见事不明,又如何当得监察御史之职?着罚俸半年,以儆效尤。” 就在刘观吃不准朱老四到底是个什么意思的时候,朱老四却又将目光投向了吏部尚书蹇义:“朕记得,莒州知州之职尚且空悬?” 蹇义躬身道:“陛下恕罪,莒州疫情事发突然,吏部尚在遴选知州人选。” 朱老四嗯了一声道:“知州之位空悬至今已近两月,诸多同知判官又与陈贼皆是一丘之貉,着大理寺与刑部共同处置,吏部还是早做准备。 明日大朝会后,纪纲亲自率人前往即墨捉拿杨少峰下诏狱,由三法司会审,决不能放过一个坏人,更不能冤枉一个好人!” …… 金色的油脂滴入火堆,腾起一股股的青烟,整只羊羔的表皮已经变得酥脆,略微撒上一些孜然,杨少峰便指挥着狗子等人将烤全羊取了下来,又用刀子切开分了,自己拎着一只羊腿大嚼起来。 朱瞻基瞧了瞧旁边众人都是一副没什么胃口的样子,再瞧瞧依旧埋头大吃的杨少峰,心里忍不住就腾起一股怒火:“你还有心情吃!” 杨少峰抬起头,一脸的愕然:“为什么不吃?好好的烤全羊还不趁热吃?” 朱瞻基顿时气结,指着杨少峰道:“现在有多少人在弹劾你?据说还有人要联名上书,这摆明了就是要置你于死地,你还有心情吃?” 杨少峰满不在乎的道:“要死鸟朝天,不死万万年,爱咋咋的吧,反正总不至于宰了我吧?” 朱瞻基指了指院子外面,怒道:“那即墨呢?即墨的这一摊子该怎么办?即墨的百姓心里又该怎么想?” “该咋办就咋办!” 杨少峰摊了摊手,脸上满是无奈之色:“谁知道司长卿死的这么突然?谁知道这货居然一文钱不贪?摊上这种破事儿,皇爷爷肯定要是给天下人一个交待的。 不过,我估计最多也就是丢官去职,让我滚回家去做个富家翁。” 朱瞻基顿时被气笑了:“这还不够么?你要知道,如果因为这事儿被罢官,你以后也就没了做官的机会。” 杨少峰嘿嘿笑道:“那就不做官呗。回了杨家庄子的学堂去教些学生,顺便再折腾折腾自己感兴趣的东西不也挺好?” “那不一样!”朱瞻基怒道:“你做官,受益的是天下百姓!你在杨家庄子折腾,受益的就只有一个杨家庄子!我陪你折腾了这许多年,眼看着大明越来越好,你现在跟我说不做官?” 离着两人远一些的位置,胡善祥也皱着眉头:“叔叔好大的心!如今这般局面,叔叔不想想该如何处置,反而折腾着吃,你就不能好好劝劝?” 林棠抬起头望了杨少峰一眼,目光中满是坚决:“我家相公又没做错什么,我为什么要劝?真要有什么不公的事,我陪着他便是了。” 林若冰低声道:“姐,要不然咱们带姐夫落草吧?想想就好玩儿!” 胡善祥敲了林若冰一下,呸了一声道:“亏得你敢想!落草说得容易,敌得过朝廷大军么? 再说了,叔叔又罪不至死,倒是削职罢官的可能性更大些,到时候即墨的一番心血可就白废了,殿下心里肯定也不好受。” 林棠低声道:“相公心里肯定也不好受。可是事情已然至此,总该给天下人一个交待才是,躲不过去的。” 胡善祥还想再说些什么,却听得远处传来一阵马蹄声,一行锦衣卫打扮的骑士纵马而来,直到杨少峰和朱瞻基近前才勒住了马缰。 林棠的脸色终于不复刚才的平静,缩在袖子里的手握紧了拳头,迈步向着杨少峰所在的方向走去。 随同纪纲一起前来的北宫鋆脸色不是很好,只是将一封圣旨道给了杨少峰,等杨少峰看完之后才向纪纲点了点头,然后纪纲就直接一摆手,示意随行的锦衣卫将杨少峰装进囚车。 刚刚走过来的林棠俏脸含霜,并着双手伸出,沉声道:“我家相公犯事,我这个犯妇自当一并拿下?” 纪纲身后闪过一人,喝斥道:“胡闹!还不退下!” 林棠却没有退开,反而讥讽道:“岳父来拿自家女婿,当真是大义灭亲!” 林安气极,除了心里暗骂女生外向之余却又毫无他法,瞧向杨少峰的脸色也就更加的难看。 朱瞻基同样闪身站在杨少峰的身前,双手并在一起伸向纪纲,冷冰冰的道:“来,纪指挥使将本宫也一起拿了如何?” 纪纲的脸上闪过一丝无奈,向着朱瞻基躬身道:“殿下,这是陛下的旨意,否则臣又怎么会来锁拿状元公?” 北宫鋆也低声道:“殿下息怒,这事儿确实是陛下的旨意,纪指挥使也是奉命办差。再者说了,就算状元公被下了诏狱,难道诏狱里还有哪个不开眼的敢为难他?” 左右瞧了一眼,见一众锦衣卫除了纪纲和林安之外都离得比较远,北宫鋆又低声道:“皇爷说了,锁拿状元公,从即墨县穿城而过。 另外,皇爷命状元公的学生白庚前来暂代即墨知县一职,同时要让百姓们熟读洪武大诰。” 听北宫鋆这么一说,朱瞻基的心里顿时闪过一丝了然,当下便闪开了身子,任由靠上来的锦衣卫校尉将杨少峰装进了囚车。 瞧了瞧装在囚车里的杨少峰,朱瞻基忽然一拍脑袋,叫道:“把他的衣服给扒了,换一套囚服上去,你们谁见过犯人还穿着官服的?” 就在众多锦衣卫手忙脚乱的给杨少峰换上囚服的时候,北宫鋆却又低声道:“纪指挥使?” 纪纲点了点头,应道:“北公公放心,消息早就传出去了,等咱们出发的时候,估计整个即墨城里的百姓全部都得到了消息,最多明天这时候,莒州城的百姓也会知道消息。” 北宫鋆这才点了点头,尖着嗓子喊道:“钦犯已经拿下,启程!” 不过,捉拿杨少峰很容易,想要离开即墨县城,却变得很困难即墨县城的百姓几乎都堵在了大路上,根本就没有让锦衣卫带着杨少峰离开的意思。 骑在马上的北宫鋆和纪纲也是暗骂倒霉。 也不知道是哪个混蛋玩意儿起的头,臭鸭蛋和烂菜叶子横飞,砸的目标却不是装在囚车里的杨少峰,反而是以纪纲为首的锦衣卫,就连北宫鋆的脸上也挂着一摊子的鸭蛋清。 至于那些普通的锦衣卫,身上早应当挨了不知道多少黑拳黑脚倒也罢了,偏生又得了纪纲的吩咐,不敢对普通百姓还手! 无奈之下,纪纲只得掏出随身携带的短铳,装好了火药之后又点燃火绳,向天鸣了一枪之后叫道:“锦衣卫办案!” 第二百八十章 我曾跟皇帝一起抓蝗虫? 纪纲敢对天发誓,自打当了这个锦衣卫指挥使,自己还从来没有这么憋屈,甚至被人逼到了鸣铳示警的地步! 若是换了往常,一句锦衣卫办案,不知道能把多少人吓尿,偏偏在这即墨城里,即便自己喊了一声锦衣卫办案,也不过是让漫天横飞的臭鸭蛋和烂菜叶子停了下来,而那些百姓却丝毫没有让开的意思。 纪纲甚至不敢下令让锦衣卫对普通百姓出手——其他人不知道怎么回事儿,但是被朱老四授意,让锦衣卫去莒州散布杨少峰被抓消息的纪纲难道也不明白? 如果现在命令锦衣卫对普通百姓出手,那后果就是杨少峰屁事儿没有,自己这个锦衣卫指挥使倒是很可能会有事儿…… 无可奈何之下,纪纲只得勒了勒马缰,让后面囚车里的杨少峰出现在人前。 杨少峰瞧着眼前这一幕,倒是好气又好笑。 那个趴在死人堆里装死逃生的老农就堵在了锦衣卫的最前方,现在怎么不怕死了? 那个满嘴驴球子,吵吵着要弄死元兵的壮汉站在老农的旁边,手里握着的锄头似乎想要招呼到纪纲的脸上去? 咳了一声之后,杨少峰才朗声道:“该干什么的都干什么去!围在这里干什么?陛下圣明,定然不会冤屈于我!” 人群没有散开,装死逃生的老农颤巍巍的向前走了一步,叫道:“凭什么抓人!姓陈的狗官该死!太爷杀的对!” 纪纲的嘴角微微动了动,忽然想到自己应该扮演的角色,便强忍着笑意,努力摆出一副凶恶的样子道:“都给本官退去!尔等所言,本官自会代为转陈陛下,都散了吧!” “嗬~呸!” 老农根本就不买账:“老汉今年七十有二,当年往太祖爷军中送粮的时候,你还不知道干什么呢!有种你杀了老汉!” 眼见着纪纲开始傻眼,杨少峰只得把话茬给接了过来:“都散了!你们越拦着,本官的罪过越大!” 老农却反驳道:“太祖爷说过,像您这般情况,俺们可以拦下这些狗官,护着您去京城伸冤!” 杨少峰忍不住翻了个白眼:“什么乱七八糟的!太祖爷在洪武大诰里说的是你们能进京替本官伸冤,不是你们能拦了官差!赶紧的,都散了,别耽误了时间!” 老农这才恨恨的向一边退去,转而又向杨少峰喊道:“您等着,老汉这就去京城,就不信还没个说理的地方了!” …… 跟其他的监狱不同,甚至和诏狱里的其他牢房都不同,杨少峰所住的单间堪称豪奢——盖的是杨家庄子送来的锦被,吃的是醉仙楼送来的酒菜,什么手铐脚镣之类的玩意儿更是一样没有,而且杨少峰可以随意去其他的牢房里串门,里面个个都是人才,说话又好听,比外面可有意思多了。 直到大半个月的时间过去,天上都开始飘起了雪花,杨少峰才迎来了过堂的日子。 顺天府大堂被临时征用,都察院左都御史刘观,刑部尚书金纯,刚刚被朱老四从诏狱里放出去不久的大理寺卿汤宗,共同组出了三司会审的豪华阵容。 另外,宗人府也派出了宗人府经历作为旁听,司礼监则是派出了北宫鋆做旁听,再加上神色阴鸷的纪纲,这三人基本上代表了朱老四的态度。 过堂听审的程序很简单,先是被指定为主审官的汤宗宣布升堂,接着便是带了杨少峰前来问话,接着又传了同样被关在诏狱的莒城同知和判官,然后分别问话。 问完之后,杨少峰继续回到诏狱去潇洒,而汤宗等人则是带着审问结果回到朝堂之上,向朱老四汇报,等着朱老四做出最终的审判。 而朱老四为了体现大明朝堂的公正公开,干脆又将皮球踢了回去,要求汤宗等人把所有的审问结果在朝堂上说出来,然后由朝堂上的一众大佬们进行讨论。 首先站出来的就是都察院左都御史刘观:“启奏陛下,臣以为其中事情多有蹊跷。 其一,据杨少峰所言,他前往莒州之时虽然违背了陛下的意思,但是陛下并没有明发诏书禁止他前往,臣查阅中书科档案,发现确实没有记录。 其二,据杨少峰所言,他到莒州之时,前莒州知州陈后兴正与同知周义、判官万忠杰等人饮宴,没有对莒州灾情做出任何的处置,更没有上报朝廷,这一点在审问周义等人之时也得到了证实。 其三,臣查阅了有关司祭酒一事的所有卷宗,发现司祭酒与杨少峰素不相识,若是单凭司祭酒生前所留文章便强行牵扯司祭酒之事与杨少峰有关,只怕有失偏颇。” 汤宗也出班奏道:“启奏陛下,臣特意派人请了司祭酒之子过堂问话,事情确实如刘左都御史所言,司祭酒与杨少峰两人素不相识,更无过节。 而根据当日伺候司祭酒的小吏所言,司祭酒是看过了大明月报之后才吐血而亡,司祭酒之死,只怕另有其因,望陛下明断。” 朱老四嗯了一声,却又望着刑部尚书金纯道:“依金爱卿之见,如何?” 金纯躬身道:“启奏陛下,臣以为……” 金纯的话音未落,宫外却是远远传来了沉闷的鼓声,将金纯刚刚想要说的话全给噎了回去,殿中群臣也是脸色大变。 宫外的鼓声能够传到宫内大殿,唯一的可能就是登闻鼓被人敲响了—— 跟建奴规定“必关军国大务,大贪大恶,奇冤异惨”这种普通百姓只能仰望的规则不同,大明自立国之初起,朱重八就允许百姓敲登闻鼓鸣冤,而登闻鼓一旦被敲响,皇帝就必须亲自受理,官员如有从中阻拦,一律重判。 当然,朱重八当皇帝的早些年间,登闻鼓还时不时的有人敲,后来朱老四靖难登基,登闻鼓基本上就没人敲了,待到朱老四迁都顺天府之后,登闻鼓更是从来都没有响过! 如今登闻鼓忽然被人敲响,朱老四的脸色瞬间变得阴沉,扭头对无心吩咐道:“去看看怎么回事儿,好好的怎么会有人敲了登闻鼓?若是有百姓喊冤,便将人带进宫来。” 无心应了,匆匆忙忙的向着宫外跑去,朱老四却又将目光投向了金纯:“金爱卿继续说。” 金纯再一次躬身道:“启奏陛下,臣以为杨少峰擅自前往莒州,既是为了替陛下分忧,也是为了治理疫情,大孝的同时又顾全了大义,实属难得。 至于司祭酒之事,依小吏与祭酒之证言,可知司祭酒多半是气恼门生陈后兴贪腐害民,以致得落得尸首两处的下场,气急之下怒气上涌,急火攻心,故而吐血而亡,实与杨少峰无关。” 尽管刘观,汤宗,金纯这三大主审都先后替杨少峰做了说明,朱老四却依旧不打算这么轻易揭过:“那司爱卿临终之前怒骂杨少峰无耻小儿,却又该如何解释?” 金纯还没有开口说话,礼部尚书吕震却站了出来,躬身道:“启奏陛下,臣有本奏。” 朱老四嗯了一声道:“爱卿尽管说来。” 吕震躬身道:“启奏陛下,臣要弹劾杨少峰无礼之罪。 昔报社初立,杨少峰便定下了规矩,若欲在报纸上发表文章,每须向报社支付版面费,每一千字便是五文钱。 杨少峰于报纸上发表了许多文章,其中多有惊世骇俗之言,司祭酒纵然有心辩驳,可是苦于家中无有余财,又尚欠银行五万余贯贷款,故而文章不得发表,司祭酒心中也是积了一股愤气。 故而依臣之推断,司祭酒之事,与此事也脱不开干系,故而,臣要弹劾杨少峰失礼之责,同时请陛下更改报社之制。” 朱老四沉声道:“准。杨少峰虑事不全,着罚俸三年。报社自此后不许再收版面费,若有人投稿,一经采用,便须向投稿人支付每千字十文钱的润笔费,由内帑支出。” 话音刚落,还未等群臣大呼陛下圣明,出去半天的无心便小跑着回到了殿中,到了御阶之前躬身道:“启奏陛下,皇城外有山东百姓敲响了登闻鼓,称有泼天一般的冤情要面陈陛下,人已在殿外等候!” 朱老四的脸上不见喜怒,只是淡淡的嗯了一声,吩咐道:“宣!” 无心再一次向朱老四躬身行礼,然后倒退着走到大殿门口,转身道:“陛下有旨,宣~” 四个低着头的百姓随着无心进了大殿,拜倒在地之后喊道:“草民拜见陛下!” 朱老四的脸上堆满了笑容,说了一声平身之后干脆自己也从龙椅上走了下来,一直到四个百姓的身前才说道:“四位老哥哥,有什么冤情,你们可以跟朕说。” 和颜悦色是什么样儿的?平易近人是什么样儿的? 就是朱老四这样儿的! 四个百姓听得朱老四这般说法,连路上无心交待过的礼节都忘了,其中一人更是抬起头打量了朱老四一眼,咦了一声道:“你不就是那个抓蝗虫的?那个咸蛋知县的爷爷?” 朱老四哈哈笑了一声,示意无心去搬几个凳子过来,自己却对那说话的百姓道:“对!咱们还一起抓过蝗虫来着!” 第二百八十一章 朱老四怒斥群臣(第四更) 单纯的就演技来说,大明永乐皇帝朱老四既能跑到猪圈里装疯卖傻,也能站在朝堂上指点江山,更能跟一群老农坐在一起吹牛逼,当之无愧的做到了千人千面,演谁是谁,足以令某些又唱又跳的姑娘们羞愤欲死。 一句咱们,直接就将朱老四这个皇帝和老农之间的距离拉到了无限小的程度,原本紧张的双腿都在发颤的老农也放松了一些,起码敢坐在无心搬来的凳子上说话了。 朱老四悄然打量了大殿中的群臣一眼,又笑着对老农问道:“几位老哥哥怎么来京城了?可是那即墨知县坑了你们?你们尽管说,朕替你们做主!” 老农哎了一声,语气中尽是不满:“俺是来喊冤的!凭啥抓了俺们的咸……俺们的县太爷?” 毕竟是和朱老四一起抓过蝗虫的,老农说起话来也就带了一分随性,可是坐在老农旁边的另一个士绅模样的可就慌了,当即从凳子上滚身跪到地上,向着朱老四拜道:“皇上开恩!” 朱老四顿时被这士绅给弄得有些懵,一边将这士绅扶起,一边满脸茫然的问道:“这是怎么了?朕刚才不是说过了,有什么事儿,朕替你们做主!” 士绅起身,半个屁股挨着凳子坐了,又向朱老四拱手一拜,才开口道:“皇上,旁边这位郭老哥和李老哥是即墨的,草民吕有财,和旁边的陈小乙却是莒城的。草民这次进京敲了登闻鼓,惊扰了陛下,死罪,死罪。” 朱老四却摆了摆手,笑呵呵的说道:“有什么罪?这登闻鼓便是给百姓敲的,皇帝也是要为百姓主持公道的,不能替百姓主持公道的皇帝,那还能是个好皇帝?” 吕有财讪讪的笑了笑,又接着说道:“皇上容禀,草民和郭老哥他们是在路上遇见的,一番攀谈,却发现都是要进京来替杨状元伸冤的。” 朱老四拍了拍大腿,佯怒道:“那个混子有什么冤的?朕这个当爷爷的,简直没有一天不替他操心头疼,没被他气死已经算是好的了!” 吕有财心中的紧张又去了一分,转而说起了许多不为人知的隐秘:“皇上啊,若不是杨状元去了莒州,只怕莒州阖城上下都要死尽死绝,草民等怕是也没有机会来前京城啦!” 朱老四的脸上立即显出一股子震惊之色:“这话是怎么说的?不是说那混子跑到莒州城杀人放火来着?” “那狗官该杀!” 一句话脱口而出之后,吕有财才反应了过来——当着皇帝说狗官该杀?这? 左右话已经说出了口,也就没有再收回去的道理,吕有财当下把心一横,又接着说道:“杨状元去莒州之前,草民曾将家中铺子里存下的药都捐了出去,可是那些药,哎!” 朱老四疑道:“药?什么药?” 吕有财一脸的心痛,猛的一拍大腿,哭诉道:“千余斤的药材啊!草民原是想着把药材捐了出去,好歹也能多活几个人,可是没曾想,那惠民药局,他们把药材给了那陈狗官等人一部分,剩下的全都被他们给变卖了呀!要是早知道,草民自己拿着这些药材去卖,就凭着那疫情,草民的身价好歹要翻几番的呀!” 朱老四这回是真的懵了,转头瞧向刘观和汤宗等人,问道:“卷宗里面,为何没有此事?” 三司会审,在某种程度上来说是公正公开的,因为当时的大堂是借用的顺天府大堂,允许顺天府的百姓去旁听。 但是,三司会审又不是公正公开的,许许多多的问题根本就没有主审官问起,反而要在私下里由锦衣卫进行审问。 毕竟,有许多问题可以事后处置,但是当着顺天府百姓的面,却不能拿出来审问——比如莒州上上下下全部烂透的情况,这要是当堂审问,大明的脸面还要不要了? 而这里面的许多破事儿,汤宗等人又不太好意思当着吕有财等人的面明说,无奈之下只得躬身领罪:“臣该死,或许尚有疏漏之处。” 朱老四冷冰冰的哼了一声,转而又将目光转回了吕有财等人的身上:“除了这事儿,还有其他的么?” “有!”吕有财道:“当时雨灾过后,草民家中药铺里的坐堂先生就曾经说过可能会有疫情,可是,他被那陈狗官拿了去,问了个妖言惑众的罪名给关进了大牢里! 后来莒州城近三千人家,有近半都染了疫病,可是那陈狗官他们有药,有吃有喝,对于染了病的百姓却根本不闻不问,任由百姓自生自灭。皇上啊,您可知道草民等那时候有多绝望?只能眼睁睁的等死啊!” 抹了一把泪,吕有财又接着说道:“后来杨状元来了,替先生洗了身上的冤屈,又派了大夫给染病的百姓看病,又从别处弄来了药材,开了仓,放了粮,莒州城这才没有死绝! 皇上啊,官场上的那些事儿,草民不懂,可是草民就想不明白了,怎么就要把杨状元给抓了起来? 还有那什么官老爷,说是陈狗官的恩师被杨状元气死了?草民斗胆说一句,他教出来的什么狗东西?死的好!死的活该!” 吕有财说一句,朱老四的脸色就阴沉一分,等到吕有财说完,朱老四的脸色就已经黑的不成样子了:“他们好大的狗胆!” 曾经跟着朱老四一起抓过蝗虫的老农却又把话给接了过去:“还有即墨。莒州的事儿,俺不清楚,可是即墨的事儿,皇上您是知道的,要是没有咸……县太爷,咱即墨县今年还能有什么收成?早就被蝗虫给吃干净了! 还有那咸鸭蛋,还有那些生蚝扇贝之类的玩意儿,草民家里靠着这些,如今也算是薄有积蓄,再不像前几年一样啦! 皇上,咱山东以前为啥穷?不就是那陈狗官们给害的? 不瞒您说,草民这次来,不是空着手来的,咱即墨百姓寻思着太爷就好这一口,所以让草民带来了咸鸭蛋,保证个个都有油,现在就等着您把太爷给放出来啦!” 说完之后,老农更是变戏法一样从袖子里掏出了两个咸鸭蛋递给了朱老四,神情中颇有几分不好意思:“您也尝尝?” 朱老四搓了搓手,又在龙袍上蹭了蹭,这才双手从老农手里接过一个咸鸭蛋,曲指敲了个缝,慢慢的将鸭蛋皮给剥掉之后,便一口咬下了半个,然后慢慢的嚼着。 雪白的蛋黄透着一丝韧劲,糯糯的蛋黄看起来像细沙一样,金黄色的油脂溢出,很快就流过了剩下的半个鸭蛋,继而又流到了朱老四的手上。 朱老四却恍若未觉,只是慢慢的嚼着口中的半个鸭蛋,慢慢的就湿了眼眶,带着三分慌乱,将剩下的鸭蛋都塞进嘴里,大口嚼了两下咽进肚,这才向着老农竖起了大拇指:“好!” 老农嘿嘿笑着,眼角同样在流泪:“这也是太爷教的法子。没有太爷,咱即墨的百姓还在光着腚打渔种地,哪儿有现在的日子?皇上,您什么时候才能把太爷给放了?咱即墨的百姓,都在等着呢!” 朱老四将满是油脂的手在龙袍上擦了擦,起身后哈哈笑着道:“放!朕现在就把他给放了,让他滚回去给你们当太爷!” 说完之后,朱老四便大步转回了龙椅,沉声道:“拟诏!杨少峰处置莒州灾情有功,治理即墨有功,当即无罪开释,官复原职!念其所受冤屈,赐顺天府外皇庄一座!” 说完之后,朱老四才将目光转向了吕有财等人,脸上又浮现一丝笑意,问道:“朕这么处置,几位老哥哥满意不?” 吕有财等四人当即跪在地上,向着朱老四拜道:“皇上圣明!” 待到吕有财等四人在无心的引领下出了大殿,朱老四脸上的笑意才隐而不见,冷着脸哼了一声道:“都听见了? 陈后兴在百姓的嘴里是什么?狗官!被你们喊成杨癫疯的,他在百姓嘴里是什么?是恩人!是太爷! 陈狗官!死的好!这一字一句的,扇的不止是你们,更是朕这个皇帝的脸面!不疼吗?啊?! 当官当官,不替百姓做主,不能代天子牧民,你们当的什么官?给谁当的官?嗯!? 那老农说山东为什么穷,是因为陈狗官那样儿的? 可是在朕看来,他说的不是为什么穷,而是为什么会有唐赛儿造反!为什么太祖爷会起兵反了元! 因为活不下去了! 百姓们的道理很简单,谁对他们好,他们就对谁好,谁让他们活不下去,他们就让谁活不下去! 当年盛极一时的大元怎么亡的?不就是亡在了这些人的手上! 朕在即墨的时候,那老农曾经说过当年往太祖爷军中运粮的事儿,现在离大元灭亡才几年?都忘啦?啊! 都看看,都想想,那一个混子,能让即墨和莒州两地的百姓不惜千里之遥也要跑来京城敲响登闻鼓替他伸冤,为什么? 因为他给了百姓活路!因为他让百姓的日子好过了!换成你们,能吗?! 都给朕好好想想,以后这个官到底该怎么当,是嘴上喊着爱民如子,还是跟那个混子一样弯下腰去做事!” 第二百八十二章 要当爹,先种菜! 锦衣卫的刑罚并不是所有人都能抗得下来的,最起码周义等人是抗不住的,三木之下,这些人便如竹筒倒豆子一般,将过往所有的事情都招了一遍。 最终的审讯结果已经不能用触目惊心来形容了——就连朱老四和朝堂上一众大佬们都没有想到,区区一个下等州的知州,同知,判官,居然那么能贪! 朱老四忍不住暗自庆幸,当时若非是杨少峰去莒州直接杀了陈后兴又止住了疫情,只怕整个莒州甚至于周边的州县都有可能倒霉,最后的结果很可能就是扩散到整个山东! 越想越恨,朱老四连刚刚死了的司长卿都给恨上了! 若不是司长卿这辈子为官清廉而且和莒州案并没有什么关系,朱老四甚至恨不得把司长卿也给挫骨杨灰! 如此一来,司长卿案基本上就以杨少峰无罪开释,周义等人族诛而结案——如果不是周义等人在后来整治疫情的时候出了力,估计也是个诛三族的下场! …… 杨少峰刚刚出了诏狱门口,却根本就没有看着朱瞻基和林棠等人的身影,只有那个好吹牛逼的老农和其他几个即墨、莒州的老相识一起站在狗子的身旁等着自己。 吕有财一见到杨少峰的身影,就赶忙迎了上来,也不顾旁边锦衣卫校尉在侧,直接扑倒在地上,向着杨少峰拜道:“恩人啊!您可算出来啦!” 好吹牛的老农倒是没有像吕有财一样扑上来拜倒,不过依然快步跟了上来,流着泪道:“太爷,太爷。” 杨少峰一把扶起吕有财,笑着道:“你们怎么来京城了?不是早跟你们说过么,我没事儿。” 几乎有些泣不成声的老农似乎刚刚想起来,赶忙又折回了刚才站着的地方,随后又拎了一个袋子回来递向了杨少峰:“太爷,这是咱即墨县的百姓为您准备的咸鸭蛋,保证个个都流油,上午俺们敲登闻鼓的时候,俺特意带了两个给皇上,皇上都说好吃呢!” 杨少峰顿时眼睛一亮,低声对老农道:“记着,等回了即墨,就在装鸭蛋的箱子上印字,就印皇上吃了都说好这几个字儿!” 老农忽然就被杨少峰逗笑了,用力的点了点头,嘿嘿笑道:“对!还是太爷精明!” 抬起袖子抹了抹脸上的鼻涕和泪水,老农又接着说道:“太爷赶紧回家,这锦衣卫的诏狱就是个吃人的,不宜久留啊。” 杨少峰也不想再进诏狱了——虽然进去了住的挺舒坦,可是这从诏狱里面出来回家,却是一条艰难无比的道路。 首先,要跨火盆,这玩意儿成婚的时候林棠跨过一次,如今居然轮到了自己? 其次,要洗澡,洗澡水里加了什么玩意儿,程序猿出身的杨少峰并不认识,但是灵儿和芫儿两个人恨不得把自己搓掉一层皮的力度,却是让杨少峰有些受不住。 跨过火盆洗了澡,接下来还得面对着娘亲的眼泪,接着又是林棠的眼泪,就连顾眉波和灵儿芫儿都跟着来了一波眼泪攻势。 这不是要命么! 更要命的是借着庆祝杨少峰出狱而举行的酒宴,陪着父亲喝,陪着朱瞻基喝,陪着谁谁谁喝来着? 反正杨少峰是直接喝到断篇,第二天除了嗓子干疼之外,基本上已经没有那场酒宴的什么印象。 直到日上三竿了,又在灵儿和芫儿的服侍下换了衣服洗了脸涮了牙,杨少峰这才觉得自己又活了过来,等杨少峰从林棠口中得知已经有太监过来宣旨,自家又得了一处皇庄后,杨少峰顿时就变得精神了起来。 至于罚俸三年?那玩意儿就没见着过,无所谓! 朱瞻基对此嗤之以鼻:“有好处你就高兴,沾不到便宜就骂街,哪次都是这样儿,我看你也就是这么点儿出息了。” 杨少峰拿牙签剔了牙,斜着眼睛道:“怎么?难道你不是这样儿的?上次是谁要跟着我折腾咸鸭蛋来着?还有上上次,是谁让我替他出了银子占干股来着? 你要觉得你跟我不是一类人,那倒也好办,反正现在已经昨近入冬,这次大棚种菜的事儿,你别掺股就行了。” 一听到大棚种菜,刚刚还想翻脸的朱瞻基顿时换上了笑脸,甚至主动端起茶壶给杨少峰倒了杯茶:“瞧你说的,一世人两兄弟,咱们两个谁跟谁?” 不远处的胡善祥原本正和林棠说着悄悄话,一见朱瞻基这般作态,顿时就忍不住了,掩嘴笑道:“殿下当真是能屈能伸,在叔叔面前浑没有个兄长的样子?” 朱瞻基不以为意的道:“正所谓近朱者赤,近墨者黑,跟他这种混子在一起相处的时间长了,好人都能学坏。” 胡善祥笑着道:“殿下还是和叔叔慢慢聊吧,我和林家妹子出去走走,好长时间没来庄子上,倒是想念的紧。” 林棠也笑着点了点头,正欲起身,却莫名的感觉一阵抑制不住的恶心,干呕了两声却是除一些酸水之外,剩下的什么东西都没有呕出来。 杨少峰顿时急了,连忙起身过去扶住了林棠,刚想让灵儿和芫儿去喊大夫,却见林棠摆了摆手,说道:“相公勿慌,妾身刚才就是有些不舒服,这会儿倒是没什么了。” 杨少峰有些吃不准,还是打发了灵儿和芫儿去喊大夫,然后自己也伸手抓住了林棠的手腕,半眯着眼睛道:“为夫先替你把把脉。” 林棠噗嗤一声笑了出来,伸手打了杨少峰肩膀一下,红着脸道:“相公少在这里装模作样了,您向来就不会瞧病,就算想宽慰妾身,也用不着这般作态吧。” 胡善祥瞧了瞧林棠,忽然开口对杨少峰道:“叔叔暂且回避,我有几句话要问林家妹子。” 杨少峰狐疑的道:“未曾听闻嫂嫂会看病啊?” 胡善祥意味深长的笑着道:“看病么,确实不会。可若是林家妹子有了身孕,那我倒也能看一看。” 林棠哎呀一声,红着脸扑向胡善祥,一边要伸手去捂胡善祥的嘴巴,一边低声道:“想来应该就是了。等灵儿和芫儿请了大夫便知道了。” 杨少峰顿时一脸懵逼的望着林棠,又曲起手指指向自己,傻傻的问道:“我?要当爹了?” 林棠低下头,红着脸嗯了一声,却又有些迟疑:“妾身也拿不准,还是等大夫来了再说吧?” 杨少峰傻傻的在屋子里转了两个圈子,忽然一把抓住朱瞻基的肩膀,狂笑道:“瞅见没?我要当爹了!” 朱瞻基道:“我儿子都好几岁了!” “没关系!” 杨少峰大手一挥,似乎开启了胡言乱语模式:“若我家娘子生个儿子,那便让他和你儿子结拜成兄弟,就像咱们两个一般。若是我家娘子生了女儿,那就让你家儿子离我女儿远点儿!就这么说定了!” 朱瞻基顿时大怒,叫道:“若弟妹生了女儿,我便去求皇爷爷指婚!总是要让你女儿嫁给我儿子的!” 杨少峰满脸的嫌弃:“你儿子太胖,生得又笨,还比我女儿大了那许多岁,岂不是有老牛吃嫩草的嫌疑?除非你现在再生一个儿子出来!” 朱瞻基更怒,指着杨少峰道:“你懂得什么?胖了喜庆!再说了,现在胖,又不是说以后一直胖,大不了让他少吃一些,慢慢的将这身肉减下去也就是了! 还有,你女儿嫁不嫁我儿子,你说了不算!我去求皇爷爷指婚!” 想了想,朱瞻基又打算把儿子也卖掉:“你想想啊,你女儿嫁了我儿子,还能亏了你这个当国丈的?你不亏啊!” 胡善祥咳了一声,望着越来越没溜的两个人道:“是男是女还不知道,殿下和叔叔便在这里吵了起来,传出去岂不让人笑话?” 说完之后,胡善祥又转身对林棠道:“咱们走,让他们两个在这里疯吧,一个当朝皇太孙,一个六首状元,却跟乡间农妇一样骂架,传出去且有的好听!” 杨少峰望着林棠的背影,忽然摸着下巴道:“回即墨,赶紧回即墨去,大棚种菜的事儿,一天都不能耽搁!” 朱瞻基疑道:“你抽什么疯?若是弟妹有了身孕,又怎么能长途颠簸?好生留在杨家庄子上养胎才是正办。” 杨少峰嗯了一声道:“咱们回去!让你媳妇留下来陪我媳妇,咱们回去种菜。多种一些,各式的青菜都种上,到时候再派人快马送回来。” 朱瞻基捂着额头道:“你别发癫病了!有这个功夫,你还不如现在就进宫去求皇爷爷,让他老人家把你留在顺天府,岂不是更好?” 杨少峰忽然沉默了下来。 留在顺天府当然是最好的选择,这里是自己的家,这里有自己的父母和妻妾,有杨家庄子,有自己最熟悉的一切。 可是,即墨怎么办? 原本就计划在即墨开始大棚种菜的计划,如今忽然改变,即墨的百姓怎么办? 是即墨的百姓敲了登闻鼓,也是他们给自己送来了咸鸭蛋! 深深的吸了一口气后,杨少峰才斩钉截铁的道:“去即墨!” 第二百八十三章 抓人干活美滋滋 杨少峰都快被自己给感动了! 瞧瞧那些穿越了就想着往家里捞钱的,还有那些动不动就要逆天而行的,还有那些拿着古人当傻子耍的,自己这个穿越者跟他们一对比,那简直就是一股泥石流啊! 然而来到杨家庄子蹭饭的朱老四却给了杨少峰沉重一击。 两个蠢货! 朱瞻基到目前为止就当了一次爹,而杨少峰上一次当爹还是在没穿越之前,这辈子的经验值为零。 兄弟两个根本就没有想到,女子有了身孕,最容易动了胎气的是前两个月和后两个月,而林棠的身孕到现在正好两个月多一点儿,就算跟着杨少峰一起去即墨,只要路上多加小心,其实是没有什么问题的。 一顿烤全羊把朱老四给安排的妥妥当当之后,心满意足的朱老四喝着茶水,扯起了闲篇:“你说,怎么就止不住呢?有都察院,有大理寺,有刑部,有锦衣卫,怎么就是止不住这些人的贪欲呢?朕现在恨不得把他们一个个的全都扒了皮喂狗!” 趴在朱老四脚下的大狗子和二狗子抬起头瞧了朱老四一眼,忽然起身跑了出去。 杨少峰瞧着两只狗子越跑越远,只得摊了摊手,无奈的道:“自古来清官难做,除了像孙儿这般自己家里就有钱的,剩下的哪个不想着往自己家里搂钱?” “你在夸奖你自己么?”朱老四道:“你在莒州做的不错,在即墨做的也不错,总算没有辜负朕对你的期望。 不过,以后还是要注意一些,像这次的情况出现一次也就够了,总出现,对你的影响也不太好。” 杨少峰满脸无所谓的道:“孙儿才不在乎那些土鸡瓦狗。一群狺狺狂吠的穷酸腐儒罢了,没什么好在意的。” “胡说八道!” 朱老四训斥道:“这次有莒州和即墨的百姓替你敲登闻鼓,是因为你把事情做在了实处,让百姓实打实的看见了。 可是等以后你的官位高了些,事情一时半会儿的见不到成效,你还指望谁来替你敲登闻鼓? 远了不说,便是这边市城和顺天府,又有谁替你喊一声冤了?哪个不是在等着看你的笑话?没脑子的东西!” 训斥完了,朱老四才又气哼哼的道:“下次长点儿脑子,凡事别这么冲动,你如今又不是一个人,也是要当爹的人了,该长大一些了。” 杨少峰嘻皮笑脸的道:“孙儿再怎么大,在您跟前不还是个孩子么?谁还不是个宝宝了咋的?” “噗!” 一口好好的茶水喷了个干净,朱老四指着杨少峰骂道:“混账东西!狗肚子存不了二两香油!朕护得你一时,便能护得你一世?现在又如此无赖,简直混账!” 朱瞻基都有些嫉妒了——自打家里有了那个四脚吞金兽,自己在朱老四心中的地位明显有直线下降的趋势,可是现在,这杨癫疯还如此无赖…… 朱老四瞧了朱瞻基一眼,又哼了一声之后才又对杨少峰道:“你个混账东西不是总嫌官职太小么,朕打算给你加加担子,如何?” “不要!” 杨少峰难得的表示了反对:“孙儿打算研究一下大棚种菜的事儿,等这事儿试验完了再说呗?” “大棚种菜?” 朱老四疑道:“这菜不种在地里,要种在大棚里?莫非是有什么说道?” 朱瞻基道:“回皇爷爷,往常这菜种在地里,须得春种秋收,冬天的时候便只能吃夏秋之季存下的,否则难以见到青菜。 按照义弟的说法,便是可将这菜种到大棚里面,秋天的时候种下,冬天便可收获,以后在数九寒冬也能吃上青菜,倒是和温汤监有异曲同工之妙? 另外,去年的时候他就已经试过一次了,当时种的少了些,总共也没结出多少,还全被他给吃了!” 眼看着朱瞻基毫不犹豫的就把自己给卖了,杨少峰顿时大怒,指着朱瞻基道:“你还有脸说!去年我一共得了不到一半,剩下的不全都被你给弄走了!” 朱瞻基正想反驳,却见朱老四阴沉的目光扫了过来:“所以,你们两个混账都只顾着自己吃了,根本就没有人记得朕?两个都是混账!” 骂完了杨少峰和朱瞻基,却见大狗子和二狗子各自叼着一只野兔跑了进来,又将已经咽气的野兔扔在了朱老四的跟前,朱老四心中的怒气就更盛了:“还比不过它们两个!” 气咻咻的站起身来,朱老四干脆抬腿向着门外走运:“都给朕滚!滚回即墨去,别让朕再看见你们两个混账!” …… 咸蛋太爷杨少峰能平安无事的回到即墨,对于整个即墨的百姓来说都是一个好消息。 百姓的要求很简单,甚至可以说是很卑微——能替百姓多考虑考虑,能让百姓有个安稳日子过,那就是妥妥的好官,如果能带着百姓发家致富,那就没什么好说的了,立个长生牌位都有人愿意! 噼里啪啦的鞭炮声自杨少峰回来之后就连着响了好几天,鞭炮的碎屑和硝烟使整个即墨城里都变得乌烟瘴气,气得杨少峰连着骂了好几天的街。 当然,骂街归骂街,百姓的心意该领还是得领,该折腾百姓去弄大棚的还是得折腾,要不然再让他们这么闲下去,估计这些人该琢磨烟花了。 城外又一次变成了巨大的工地——远处往顺天府的路还在修,近处的大棚工地又开始了折腾。 朱瞻基瞧着一天一个样的工地,忍不住摸着下巴道:“现在种,还来得及吗?我总觉得咱们下手有些晚了。” 杨少峰无奈的道:“那有什么办法?原本夏天的时候就该动工,可是莒州的疫情还有那场蝗灾彻底打乱了咱们的计划,只能拖到现在咯。 还有司长卿,未免死的太不是个时候,哪怕他晚死上几个月或者早死上几个月都要比现在强!” “……人死为大,”朱瞻基揉着额头道:“你就不能给他留几分面子吗?” 杨少峰呸了一声道:“我给他留个锤子!自己倒是一辈子清廉如水了,可是看看他教出来的陈后兴,一个人贪不够,还得带着整个莒州上下一起贪,整个莒州成什么样子了? 还有,就因为他这一折腾,咱们的大棚计划就耽搁到了现在,眼看着再有个三五天就彻底入冬了,到时候大棚怎么弄?我媳妇现在害喜,没有青菜怎么能行?” 说完之后,杨少峰忽然从凳子上站了起来,对朱基瞻道:“你先在这里盯着,我回家一趟。” 朱瞻基愕然:“你干什么去?” “织炕!”杨少峰道:“我媳妇怀孕了,大冬天的这么冷,没有个火炕可怎么行?” 朱瞻基顿时无奈的道:“先坐下,咱们慢慢商量商量再说。” 杨少峰道:“商量什么?没炕肯定是不行的,这事儿就没得商量!” “你会织炕么?” 朱瞻基问道:“除了知道织火炕要用砖之外,剩下的你怎么怎么弄?可不是拿青砖砌个炕就行了,里面是不是得考虑烟火通道什么的?” 杨少峰这才坐了下来,一边吩咐狗子去准备青砖,一边皱着眉头道:“你这么一说,倒是提醒我了。 火炕这玩意儿弄起来挺麻烦的,可是一理弄好了,可不止是能让人睡觉那提出简单,熥一熥鱼干什么的倒也能用得上,而且咱们这大棚里也可以用得上?” 说完之后,杨少峰又沾着茶水在桌子上比划了几下,自顾自的说道:“暖气也可以弄,烧炕的同时还能把暖气给烧热,这样儿就更暖和了。还有……” 杨少峰还没有说完,朱瞻基就呵的一声嘲讽道:“还有什么?你这些乱七八糟的计划听起来倒是挺好,可是需要的人力物力呢? 当然,你家大业大,物力方面自然不需要担心,可是人力呢?你那五十个亲兵都是些杀人的好手,让他们干这种活计,你确定能行?” 杨少峰顿时傻眼,瞧了瞧朱瞻基,又瞧了瞧远处忙碌的工地,便有些头疼的问道:“那你说该怎么办?” 朱瞻基道:“派人去顺天府要人,让内官监和御用监派人过来,那么多人手你不用,偏生要自己折腾?累不死你!” “有道理,”杨少峰顿时眉开眼笑的赞道:“不愧是大明的皇太孙,就是聪明。 为了表示感谢,这次大棚的生意就不用你真金白银的往外拿了,我替你出一成的份子钱,等于让你占一成干股。 当然,内官监和御用监的大匠你得借我使使,让他们帮忙培养一些人手出来,到时候咱们组建个工程队,让他们替百姓家里也织上火炕啥的,赚了钱咱们平份,如何?” “靠谱!” 朱瞻基想也不想就应下了:“不过时间不能太长,毕竟他们还要回宫里听差,估计能在咱们这里待一个月也就差不多了。” 杨少峰嘿嘿笑了一声道:“一个月的时间已经足够了。现在唯一可惜的就是墨家的传人不知道躲哪儿去了,要不然把这些人找出来替咱们干活,岂不是美滋滋?” 第二百八十四章 为什么? 朱瞻基呵的笑了一声,自顾自的拿起了桌子上的报纸,嘲讽道:“墨家传人?先不提他们当时的手段到了现在是否还好用,单是汉武之后,又哪儿还有墨家的踪影?” 杨少峰皱眉道:“总不至于一个都没剩下吧?” 朱瞻基道:“就算他们也在传承以前的学识并且加以推陈出新,可是自汉武之后便销声匿迹的墨家又能有几个人?你把他们给找了出来,然后呢? 或许,他们早就已经融入了普通百姓的生活之中,你又如何保证,现在的将作监,内官监和御用监这些衙门里面就没有墨家的传人?” 杨少峰难得的没有反驳朱瞻基,反而极为认同的点了点头。 指望墨家传承到大明并且还要将原本的学识推陈出新,基本上不太可能——如果墨家传人真有这个本事,也不至于在汉武之后就销声匿迹,更不至于后来连个浪花都没翻起来。 最大的可能,大概就是像朱瞻基说的那样儿,墨家的传人其实已经融入了普通百姓之中,再不会有那个讲究兼爱非攻的墨门组织。 皱着眉头琢磨了一番,杨少峰忽然一拍大腿,说道:“没了张屠夫,咱们照样不吃带毛的猪!” 朱瞻基却忽然噗的一声将嘴里的茶水喷了个干干净净,猛的咳了半天之后才恢复了一些,指着被水打湿的报纸叫道:“果真是你的好学生!” 杨少峰一脸懵逼的瞧着朱瞻基,疑道:“什么我的好学生?” 朱瞻基正想将手里的报纸递给杨少峰,却又发现手中的报纸已经湿的不成样子,当下便指了指杨少峰身边一份新的报纸说道:“你自己看吧。现在你没有发表文章去骂人,但是你的好学生却又开始骂人了,而且是指名道姓的骂了莒州上下。” 杨少峰疑神疑鬼的展开报纸扫了几眼,却发现尽是些朝廷关于稿费的规定,诸如稿费的发放需要留地址,发放到对应的州县银行,三个月逾期不领则充入国库等等规定。 倒是翻到了第二页之后,杨少峰才发现沈颢这个好学生不愧是有法家倾向的狠人,直接从莒州官场开始喷,后面又延伸到都察院,把早就已经开始改制的都察院又拉出来鞭了一回尸,而且喷的有理有据,以至于杨少峰都感觉这几货可以出师了—— 该给他发键盘! 瞧着杨少峰一副老怀大慰的恶心模样,朱瞻基忍不住哼了一声,指着报纸说道:“往后翻。前面是沈颢骂莒州官场,后面就是他的好师兄伊逍在骂京察制度,顺便也骂了都察院。 再往后翻,白庚倒是没骂莒州官场也没骂京察制度,可是他把锦衣卫给骂了,顺带着又是都察院。 依我看,刘观当初招惹你,这次司长卿一案又没说出来什么好话,却是被你几个学生给恨上了。” 杨少峰顿时向旁边侧了侧身子,摆着手中的报纸说道:“你别胡说!不知道的还以为我在结党营私呢!” 朱瞻基呵的一声笑道:“说你结党?拉倒吧,整个朝堂上面除了你这几个学生,剩下的也就夏部堂和刘航能看你顺眼,剩下的文官哪个不恨你恨的牙痒痒,谁会跟你结党? 倒是这都察院,前番说是改制,可是改来改去,终究还是原来的那些人,除了邓真能下到地方上探访民情,剩下的那些人还是以前那些路数,早就该整治了!” 杨少峰将脑袋向着朱瞻基的方向探了探,问道:“怎么整治?” “我怎么知道?” 朱瞻基忍不住翻了个白眼:“报纸上又没说要怎么整治,邸报还没有发过来,我怎么可能未卜先知?倒是再后面的这个消息,还算有些意思。” 再一次指了指手中的报纸,朱瞻基又接着说道:“以后要由报纸承担起一部分邸报的职能,向天下明发可以公开发行的内容,而邸报则是负责一些不适合公开的事情,仅在朝堂上流通。 随着社学越来越多,以后识字的百姓也会越来越多,他们也可以通过邸报来了解到朝廷的动向,宗族的事儿,也算是多了一条解决的路子,你觉得怎么样?” 杨少峰呵了一声道:“邸报这个玩意儿是好东西,可是也不是什么好东西,尤其是不管什么内容都往上面发,万一有人发了军事机密呢?这年头,傻缺太多,坏人都不够用了!” 朱瞻基忍不住皱眉道:“不能吧?谁会傻到将军事机密发到邸报上面?” 杨少峰却冷笑着没有回答。 还有谁?老朱家的皇帝和那些文官大臣们不就这么干过? 萨尔浒战役,老奴为什么每次都能正常堵在明军的进军路线上面? 邸报上面早就将杨镐的进兵计划给泄露的一干二净,老奴又舍得花钱,建奴的探子和那些奸细…… 最后的精锐家底被败的一干二净,后面大明朝的日子基本上也就是王小二过年,一年不如一年,直到袁嘟嘟要五年平辽,然后建奴兵围京师,再然后建奴入关,神州就此沉沦三百年。 还特么没有人傻到会把军事机密发到邸报上面? 呸! 朱瞻基瞧着杨少峰一副气炸肝肺的模样,心中也是有些吃不准:“那你说该怎么办?” 杨少峰摊了摊手道:“关我屁事儿?这种事情不应该是英国公他们这些军府大佬考虑的?你问我,我又问谁?” 朱瞻基道:“现在就咱们兄弟两个,你跟我说说又能怎么样?” 杨少峰呵了一声道:“那你说,军府是管什么的?朝堂和地方官府又是管什么的?邸报是给谁看的?” 朱瞻基斟酌着道:“军府自然是管军的,朝堂和地方官府更多的还是管民,邸报也是给朝堂诸公和地方大吏们看的。” 忽然一拍脑袋,朱瞻基恍然道:“分开!军府的事情以后不走邸报,自然也就不担心军事机密会被泄露出来了?” 杨少峰这才点了点头,说道:“行了,该说的我也说了,咱们还是说说墨家的事儿。” “墨家早就没了!” 朱瞻基显然更关心邸报的问题,而不是讨论什么墨家不墨家的问题。 毕竟,儒家提倡的是君君臣臣父父子子那一套,而墨家提倡的则是兼爱,非攻,节用,明鬼,天志那一套,对于任何一个统治阶级来说,选择儒家还是墨家,明显就是一个用脚投票就能得出结果的选择题。 而墨家子弟的生活又清苦了些,衣如囚,食如丐,居如穴,这种待遇原本就违反了人类对于提升生活品质的本能追求,秦朝时期的学生居然不足40人,以至于到了司马迁写史记的时候居然找不到资料,或者说没办法找到足够的资料,只能用24个字就草草的交待了墨子传奇的一生。 杨少峰却呵了一声道:“兼爱非攻什么的,我不在乎,节用就更跟我没什么关系了,毕竟咱们一瓶酒就是一百两银子,让墨子他老人家瞧见,非得打死咱们不可,我就是对墨家的匠术感兴趣。” 朱瞻基忍不住又一次翻起了白眼,说道:“那你还说个什么劲,直接说你喜欢那些奇技淫巧不就行了?再者说了,墨家早就没了,你怎么办?” “墨家是没了,可是不还有我么?” 杨少峰曲起手指指向自己,满脸的得意之色:“我把自己所会的学问都写出来,然后教授一批学生出来,再挂上墨家匠术的名头不就成了?” “真不要脸!”朱瞻基忍不住嘲讽道:“说来说去,你不过就是想扯着墨家学说的虎皮来做大旗,实际上还是你自己的那些东西。” 杨少峰来了兴致,当下也没有理会朱瞻基的嘲讽,反而嘿嘿笑着问道:“你说,我们看海面上出现的船,为什么总是出现船帆?为什么整艘船不是直接出现,而是一点点儿的出现?还有咱们在路上看到的山峰或者车子,不都是一点点儿出现的?” 朱瞻基迟疑道:“你是想说,地是圆的?张衡《浑天仪图注》倒是说过,浑天如鸡子。 王蕃《浑天象说》中也说天地之体状如鸟卵,天包于地外,犹卵之裹黄,周旋无端,其形浑浑然,故曰浑天。其术以为天半覆地上,半在地下,其南北极持其两端,其天与日月星宿斜而回转。 如果用地圆来解释先出现船帆,倒也能解释得通,可是如此一来,南辕北辙岂不成了一个笑话?车夫一直向北走,确实能到楚国,而劝说车夫的季梁反而成了错的? 如果这样儿的话,那我们这些人岂不是都在一个会旋转的大球之上?为什么我们没有掉下去?当我们转到下面的时候,我们为什么没有倒过来?” 杨少峰没有回答,反而拿起一个茶杯,松手后任由茶杯落在地上,然后问道:“那你说,这物体为什么总是向下落呢?而烟之类的东西,却又总是往上升? 太阳为何总是东升西落?为什么就不能西升东落? 轮子为什么滚动一段距离之后就会停下,为什么不能一直向前滚动呢?” 朱瞻基一脸懵逼的问道:“为什么?” 第二百八十五章 你的脑袋是怎么长的 杨少峰依旧没有回答朱瞻基的问题,反而一脸高深的道:“假设我站在醉仙楼的二楼,左手拿着十斤重的铁球,右手拿着一斤重的铁球,当我同时松开手的时候,你猜哪个先落地?” 被杨少峰坑的次数多了,朱瞻基早就学会了三思而后答像这种问题明显就是有坑! 两只手来回比划了半晌,又在脑子里反复实验了好几次之后,朱瞻基才试探着问道:“同时松手?你怎么保证你的手能同时松开?” “你这是杠子成了精?” 杨少峰反问道:“我用木板托着两个球行不行?到时候只要我剪断绳子,铁球是不是就一起落下来了?只要认真去想,法子还不多的是?” 朱瞻基依旧有些拿不准:“那,应该是十斤的铁球先落地?” 杨少峰依旧不答,反而接着问道:“那再把条件换一下,如果我左手拿着一斤重的铁球,右手拿着一斤重的棉花,同时松手,你猜哪个先落地?” “同时落地!”朱瞻基顿时满脸自信的答道:“你以为我会因为棉花比较轻就猜铁球先落地?可惜了,刚才你自己都说了,一斤重的棉花和一斤重的铁球,两者既然同重,自然便该同时落地才是。” 杨少峰嘿嘿笑着点了点头,说道:“这么着,一会儿我让人去准备高台,分别准备三丈高和十丈、三十丈的高台,等到搭好了之后,咱们就直接实验一番,如何?” 朱瞻基顿时陷入了深深的疑惑,瞧着杨少峰道:“莫非铁球和棉花不会同时落地?难道十斤重的铁球和一斤重的铁球会同时落地?” 杨少峰嘿嘿笑着道:“毕竟耳听为虚眼见为实,现在我跟你说了,你就算相信,心中始终还会有几分怀疑,倒不如你自己亲眼目睹实验的结果为上。” …… 十斤的铁球要比一斤的铁球更重,落地速度应该更快,而一斤棉花和一斤铁应该同时落地,这不是常识? 咸蛋太爷这是吃多了咸鸭蛋和蝗虫,结果脑子被蝗虫给啃了? 自打杨少峰要求的高台开始建造以后,整个即墨的百姓就陷入了吃瓜的狂欢之中。 毕竟咸蛋太爷是文曲星下凡,本事又大,能看到他老人家被打脸的机会,估计这辈子也就这么一次了。 杨少峰站在三丈高的台子下方不远处,扭头对朱瞻基道:“怎么样?现在后悔还来得及,毕竟一百贯说多不多,说少也不少了。” “不后悔,”朱瞻基道:“众所周知的事情,难道还会因为你一个实验而改变?简直荒谬!” “哎,”杨少峰叹了一声道:“既然有人上赶着送钱,我也只好勉为其难的收下了。” 胡善祥狐疑的打量了一眼杨少峰,又瞧了瞧信心满满的朱瞻基,悄然拽了拽朱瞻基的袖子,低声道:“殿下当心,叔叔这般说法,想来是有他的道理,说不定已经自己实验过了,您和他赌,岂不是……” “不可能!” 朱瞻基道:“不过是疑兵之计罢了,他就是想让我这么认为,然后好改掉赌注,这种事情,他又不是干过一次两次了。” “万一呢?”胡善祥依旧不想让朱瞻基输掉:“万一是真的,那殿下可就输了?” 朱瞻基无所谓的道:“输就输呗。倘若输给了别人,这钱便是实打实的输了出去,可是输给他却是无妨。” 将嘴巴凑到胡善祥耳朵边上,朱瞻基低声道:“咱们不可能就只生一个儿子吧? 倘若他家生了儿子,咱们就将女儿嫁给他儿子,彩礼要多收。倘若他家生了女儿,正好就能嫁给咱儿子,到时候让他多给嫁妆,反正不管怎么算,咱们都亏不了!” 杨少峰与朱瞻基离的本来就近,尽管朱瞻基有意压低了声音,杨少峰却依旧听了个差不多,当下只是撇了撇嘴,对朱瞻基道:“瞧好了!” 话音落下,杨少峰便挥对了手中的旗子。 高台上的沈颢早就在注意着杨少峰的动作,如今见到杨少峰挥动了手中的旗子,当即便伸手剪断了绳子。 三丈的高度说高也不算高,大抵相当于后世三层楼房的高度,或许还要比楼房再高一点儿。 然后朱瞻基就眼睁睁的瞧着一个十斤重的铁球和一个一斤重的铁球同时砸到了地面上,唯一不同的,不过是十斤重的铁球比一斤重的铁球砸出来的坑要大上一些。 紧接着,更让朱瞻基大跌眼镜的事情发生了同等重量的铁球和棉花,结果是铁球先行落地,而棉花落地的时间要晚于铁球! 为了确认是不是自己看错了,朱瞻基索性又将目光投向了胡善祥:“刚才,你看清楚了没有?还是我眼花了?” 胡善祥迟疑道:“兴许是妾身和殿下都看的眼花了?” 杨少峰道:“你们两口子打算干什么?想赖账?一百贯又不多,赶紧把钱给了。” 蹲下身子摸了摸铁球,又摸了摸棉花球,朱瞻基哼了一声道:“急什么?不是还有十丈的和三十丈的实验没做么?再说了,刚才我看这铁球和棉球就是差不多时间落地的。” “别慌,马上就要做十丈和三十丈的实验。”眼看朱瞻基打算耍赖,杨少峰干脆示意沈颢往十丈的台子上爬去,冷笑道:“毕竟我可是个正人君子,就算是赢你,也要赢得光明正大才行。” 朱瞻基冷哼一声,干脆不再理会杨少峰,而是盯着爬向十丈高台的沈颢。 待沈颢爬上了十丈高台,杨少峰瞥了朱瞻基一眼,又一次用力的挥下了手中的旗子结果依然没有任何的改变。 到了这时候,实验已经没有继续做下去的意义了,所谓三十丈的高台,沈颢自然也不用再去爬了。 骂骂咧咧的从袖子里掏出十张十贯面值的宝钞递到杨少峰手里,朱瞻基又问道:“现在该说说怎么回事儿了吧?” 杨少峰没有直接回答,只是等沈颢从高台上安全爬下来之后才又命人点燃了孔明灯,望着越升越高的孔明灯道:“为什么孔明灯能够越飞越高?为什么不会掉下来?” 被杨少峰接连不断的问题还有卖关子的行为搞得头大,朱瞻基忍不住有些抓狂的叫道:“你到底想要证明些什么? 还有,孔明灯不是不会掉下来,而是等燃料燃尽了之后才会掉下来。” 杨少峰嗯了一声,点头道:“对啊,燃料燃尽了就会掉下来,那么燃料烧着的时候和燃料烧尽的时候,到底有哪里是不一样的?” 朱瞻基总感觉自己已经抓到了什么东西,只不过这种感觉刚刚在脑子里出现便又消失的无影无踪,想了半晌之后才试探着问道:“跟火有关系?还是跟空气有关系?” 杨少峰道:“我怀疑是我们脚下的大地有引力,而正是因为引力的存在,所以才让我们能够站在地面上,才会让铁球从高台落到地上面。 而孔明灯里的燃料在燃烧时,会使得空气加热,产生了推力,当推力大于引力的时候,孔明灯自然就会上升。 当孔明灯的燃料烧尽时,也就意味着这股向上的推力已经没有了,这时候孔明灯也就会跌落到地面上。” 随手从旁边抓起两根木头,杨少峰双手交错摩擦着木头:“看,两根木头在互相摩擦的时候,我们可以感觉到阻力,而当我们用木头和地面摩擦的时候,这股阻力的大小却是不一样的。 如果将摩擦之间的阻力称为摩擦力,如果将大地吸引住我们的力量称之为引力,那么引力和摩擦力之间又有什么关系?” 朱瞻基已经完全傻眼了,盯着杨少峰道:“什么关系?” 杨少峰摊手道:“我也不知道啊,所以我才打算培养一批学生来研究这玩意儿,总有一天能研究明白。” 朱瞻基依旧没有想明白:“研究明白了又能怎么样?” “火铳你玩过吧?” 杨少峰道:“火铳的原理是怎么样的?直射出去的弹丸有多远?如果在火铳管里刻上螺旋的膛线又会怎么样?是能够增加射程还是能增加稳定性,从而提高射击精度? 还有咱们在杨家庄子搞出来的那个机床,那玩意现在是靠水力来推动的,如果换成另外的东西呢?如果用火来驱动呢?” 一连串的问题彻底让朱瞻基呆住了,琢磨了半晌也没有琢磨出个所以然来,只是傻愣愣的问道:“你的脑袋到底是怎么长的?” “正常长的!” 杨少峰没好气的瞪了朱瞻基一眼,又接着说道:“现在咱们再说那个大棚种菜的事儿。 菜也好,粮也罢,基本上都是春种,夏长,秋收,而冬天除了能种下小麦之外,基本上就种不了什么东西,但是我们已经用大棚种出来一次青次了,你猜这是为什么?” 已经被彻底带到沟里的朱瞻基傻傻的问道:“为什么?” “温度!” 杨少峰摆出一副高深莫测的样子,手中只是缺了一把羽扇,否则倒像是诸葛之亮:“冬天太冷,所以种不出来菜。而咱们用大棚种植,可以用各种方法来取暖,所以才能在冬天长出青菜!” 第二百八十六章 给我十万精兵? 自从穿越以后,杨少峰已经不止一次的怀疑自己可能是个假的穿越者——为什么其他的穿越者能上知天文下晓地理,甚至连科举的考题都能记住,能拿着建奴的试贴试去考大明的科举还能考个很好的名次、 为什么自己连他娘的牛顿三大定律都没记住?除了个万有引力,剩下的是什么?怎么解释?怎么应用? 想了半天也没有想明白这些该死的物理学知识到底该怎么写,杨少峰干脆将手中的笔扔到了一边。 一旁正在写字的林棠瞧着杨少峰这般模样,顿时噗嗤一声笑了出来,起身来到杨少峰身后捏着杨少峰的肩膀道:“相公可是写的烦了?要不然咱们一起去大棚里面瞧瞧?” 杨少峰哼叽了两声才道:“凭什么就要让我写出来?明明这许多东西都是要他们自己观察总结的,我写出来了,还能算是他们的么?” “不一样呀,”林棠的眼睛都笑得眯了起来:“相公写出来了,那便是相公最先写出来的,以后人们要是学了,便是学的相公的学问,或许要尊相公一声杨子。” 扬子空调么?我格力给双倍! 莫名其妙的想到后世那些沙雕网友们的恶搞,杨少峰忽然就放松了下来,不再想着什么乱七八糟的空调,起身后说道:“慢慢来吧,许多东西乱七八糟的没个头绪,倒不如一起去大棚里面瞧瞧。” “好呀,”林棠应道:“要不然喊上胡家姐姐吧?” 杨少峰道:“这次不喊。你喊了她,就得带上朱瞻基,那就是个属强盗的,去年那点儿青菜被他抢了多少?这次带上了他,只怕咱家又要亏了!” 林棠轻轻推了杨少峰一下,轻笑道:“就相公会编排人!相公这次折腾了百十亩大棚,就算是让殿下去抢,他又能抢了多少?不过,相公既然不愿意带上殿下,那就咱们自己去,不带胡家姐姐了。” 杨少峰这才嘿嘿笑着道:“就是就是,让狗子带上几个篮子,咱们瞧瞧现在大棚里有什么是能摘的。” “你要去干什么?” 杨少峰的话音刚刚落下,便听屋子外面传来了朱瞻基的声音:“瞧这意思,你还不打算带上我一起?” 杨少峰狐疑的瞧着朱瞻基道:“你属曹操的?还是说你这腿就那么长?” 朱瞻基没答,走了屋子后便直接对杨少峰道:“我来是有事儿跟你说。” 林棠向着朱瞻基行了一礼,吩咐芫儿和灵儿去准备茶水之后便开口道:“相公和殿下先说话,我去寻胡家姐姐。” 杨少峰点了点头,待林棠离去之后才望着朱瞻基道:“你说你招人恨不?什么事儿这么重要,非得让你亲自跑过来?” 知道自己耽误了杨少峰和他媳妇腻歪的时间,朱瞻基的脸上倒也现出了几分不好意思,当下只是自己寻了个凳子坐下,正色道:“朝鲜前国主李芳远卒了。” 一听前朝鲜国主挂掉了,刚刚还暗自不爽的杨少峰顿时来了精神,满面红光的问道:“李芳远挂了?怎么挂的?这货不是刚五十六岁来着?他死了,那对马岛怎么办?” 被杨少峰连珠炮似的发问给弄得有些懵,朱瞻基琢磨了好半晌才反应过来,答道:“我也不知道他是怎么没的,只是听说皇爷爷打算赐谥号恭定。 至于对马岛,现在朝堂上还没有个定论,左右都扯了两年的皮,再多扯几年倒也无妨,不用急在这一时。” 杨少峰顿时不爽了,皱着眉头道:“惯的他毛病!照我的意思,他李裪要么把对马岛交出来,要么就让他朝鲜跟交趾一样,彻底成为大明的一部分,要不然,让伊逍出使朝鲜?” 朱瞻基自问做人不能太杨少峰——对马岛是人家朝鲜打下来的,对马岛的大名也是朝鲜活捉的,总不能因为大明看上了对马岛,就得让人家朝鲜把对马岛割让给大明吧? 想了想,朱瞻基还是决定跟杨少峰讲讲道理:“你看啊,对马岛是朝鲜在永乐十六年的时候打下来的,倭国的大名也被朝鲜活捉了,对马岛本就应该归朝鲜所有,对不对?” 杨少峰道:“扯蛋!要不是伊逍宰了倭国那个矮矬子,他朝鲜有胆子去攻打对马岛?就算他有胆子,也绝不可能那么轻松。说白了,他朝鲜就是占了大明的便宜!” “那你也不能因为这个就要对马岛吧?” 朱瞻基道:“是,他朝鲜确实占了便宜,要不然伤亡肯定要大得多。可是不管怎么说,这对马岛都是人家占了,对不对? 还有,你让伊逍出使朝鲜干什么?伊逍出使倭国,结果他刚到倭国就宰了人家倭国天王的脑袋,现在你让他出使朝鲜,人家李裪就不知道害怕?” 杨少峰哼了一声道:“我就是想让伊逍去把对马岛要回来,他李裪要是敢耍赖不给,那就让伊逍宰了他!” “你可稳当点儿吧!”朱瞻基瞧着杨少峰,脸上满是蛋疼之色:“交趾那破地方到现在都没有彻底平定下来,熬死了丰城侯,黎利也没抓到,荣昌伯陈智已经被骂了一通了。 现在你要是再把朝鲜变成第二个交趾,那我大明也不用再干别的了,天天就琢磨着怎么往这两个地方派兵运粮算了! 如果派兵运粮能解决也就算了,怕就怕一时半会儿的解决不了,天天打仗天天拖,拖到最后再把国库给拖垮,到时候夏老抠非得找咱们拼命不可!” 杨少峰心中顿时警觉起来,狐疑的瞧着朱瞻基道:“话说,你别不会因为这个,就有放弃交趾的打算吧?” 朱瞻基却呵了一声道:“你当我傻是不是?交趾那里一年能种三季粮食,乃是我大明一等一的粮仓之选,拱手让人?怕不是要被子孙后代戳破我的脊梁骨!” 你也没少被子孙后代戳脊梁骨!历史上就是你朱瞻基这个傻缺放弃了交趾和缅甸,把这两个原本已经收归大明的天然粮仓又拱手让了出去! 换个角度想,如果交趾和缅甸能早早的平定下来,大明的土地兼并矛盾是不是能缓一缓?如果这两个粮仓在手,面对小冰河的时候,大明是不是能多几分底气? 败家玩意儿! 心中越想越不爽,杨少峰干脆瞪了朱瞻基一眼,冷哼道:“区区一个黎利能有多大的本事,竟然到现在都没有抓到?我看陈智挨骂也是活该!” 朱瞻基道:“上次麦铎的教训还不够么? 当初若不是你小瞧了鞑靼和瓦剌诸部,就该早早早的抽调万全右卫以拱卫边市城,结果被麦铎围了,自己也险些被人一箭射死,现在又小瞧黎利? 那黎利能在丰城侯的手下支撑到现在,又能躲过陈智一次次的进剿,已经足以证明黎氏是个难缠的,你偏又小瞧于他?” 杨少峰呸了一声道:“英国公在交趾时,可有黎氏敢叛?总之就是杀得轻了,人也抓得少了! 黎利之所以能成事,便是因为遍地都有交趾野猴。若是把交趾猴子都抓来做了苦力,哪儿还有什么反叛? 如果交趾那片土地上没有了猴子野人,你再把大明百姓迁移过去,大明百姓不会感激你?大明百姓会造你的反?扯蛋!” 越想越觉得是这么个道理,杨少峰顿时又激动了起来:“你给我弄十万精兵,我去把交趾的猴子野人都处理掉,然后迁移大明百姓过去!” 朱瞻基却反问道:“十万精兵?你知不知道十万精兵到底是个什么概念? 十万精兵,仅火药便需要三万余斤,大小铅弹铁弹千万余,盔三十余万,甲二十余万,刀十余万,箭枝三百余万,而且这还是往少了算的,其他战马、火炮、火铳、枪棒等物,还有粮草都没有计算进去。 你张口就是十万精兵,就算皇爷爷敢给你,夏老抠也能把你生吞活剥了,你信不信?” 杨少峰顿时有些傻眼。 看历史上动不动就是几十万精兵,就连上百万的都听说过,而且席卷了世界的那场大战牵扯进去的部队多达上亿,杨少峰自然而然的就小瞧了十万精兵。 可是在真正的历史上,农耕民族打一仗的消耗之大简直无法想象,往往需要十个人才能推动一个兵,十万精兵就意味着要有一百万人为之服务——这也是为什么萨尔浒时明军号称四十九万,而实际兵力只有十多万的原因。 反观建奴,半渔猎半农牧民族基本上可以实现全民皆兵,而且当时建奴是借居大明,往死里祸害都不心疼,所以建奴的兵力才能达到六万余人。 再加上那些崽卖爷田不心疼的奸细和某些蝗商…… 包括杨少峰参与的几次调兵行动,包括辽州赈灾、倭国用兵、莒州治疫,这几次调兵都是英国公张辅在背后操持了后勤支援,夏老抠强忍着心疼从国库里拿出来的银子,实际上又有哪次是像杨少峰以为的框一下再a过去那么简单? 暗自琢磨了半天之后,杨少峰才开口道:“要不然,五万?” “一万都没有!”朱瞻基想也不想就拒绝了:“我这次来,不是跟你讨论交趾的事儿,而是要跟你讨论朝鲜的事儿!” 第二百八十七章 挖坑埋人要趁早 眼看着十万精兵的事情没了指望,杨少峰顿时也没兴趣再扯什么朝鲜的破事儿,相比之下,杨少峰更想和林棠去大棚里摘菜。 朱瞻基见杨少峰一副兴致缺缺的样子,眼珠子一转,便笑眯眯的道:“现在朝鲜国主是李裪,咱们的好处自然少不了,而且定国公和李裪有什么勾当,你还记得么?” 杨少峰打了个哈欠,显得有些兴致缺缺:“还能有什么勾当?我记得老徐说是要买朝鲜女子发给庄户,后来李裪担心过不去他爹那一关,结果没能成。怎么,现在要成了?” “没错,”朱瞻基贱兮兮的道:“李裪现在缺银子都快缺疯了,这事儿自然也就成了。 不过,你倒是可以猜一猜,李裪现在为什么缺银子?” 杨少峰呵的一声笑道:“修路,修学堂,欠着银行的贷款,他不缺钱谁缺钱?朝鲜国小民寡,玩这种要先富先修路的法子,玩不死他们才怪!” 朱瞻基疑道:“你都知道了?还是你早就知道他们会有这么一天?” “知道什么?” 杨少峰反问道:“朝鲜那边的事儿都是老徐他们在折腾,我又没跟着掺合,我能知道什么? 不过,当初跟李裪说先修路盖学堂的时候,我就已经料到了这一天。” 伸手指了指窗外,杨少峰道:“大明有多大?朝鲜有多大? 大明修路,是因为国土面积大,东西南北各地物资需要良好的道路交通来加速流通。 可是朝鲜呢? 屁大点儿的地方说好听了叫三千里江山,说不好听点儿还不够流放个犯人的,修的路再好,又有多少物资需要转运? 还有学堂,大明建学堂广开民智,是因为人多,需要更多的读书人来支撑大明的发展。朝鲜才多少人?全国都是读书人,谁还去种地?这不是扯蛋么! 我当初之所以忽悠着李裪修路盖学堂,就是打的这个主意。 再往深了想,朝鲜的路修的越好,大军进入朝鲜的时候就越省事儿,朝鲜的读书人越多,心向大明的人也就越多,这些人就是朝鲜带路党,他们卖起朝鲜来,肯定比任何人都积极。” “你这也太坏了!” 夸了杨少峰一句,朱瞻基转而又有些担心:“那大明呢?修路的事儿好说,可是这遍天下都是读书人,不是一样没有人种地?” 杨少峰瞧了朱瞻基一眼,问道:“你居然不担心有人会卖掉大明?” 朱瞻基道:“那有什么好担心的?除了我大明,举目望去尽皆蛮夷,难道还有人放着好好的大明百姓不做,非要跑去跟蛮子们混在一块儿?” 杨少峰道:“你倒是想的开。不过,读书人多了没人种地的理论,适合于朝鲜,却不适合于大明,毕竟种了几千年的地,你不让他们种地,他们才会不高兴。 行了,别说这些没用的了,你所谓的正事儿到底是什么?如果没什么正事儿,你少在这里扯淡,我还等着去大棚里摘菜呢。” 朱瞻基瞥了杨少峰一眼,说道:“正事儿就是李裪缺钱,现在缺钱缺疯了的李裪不仅打算跟定国公一起做生意,还想着再向银行贷一笔款。” “早说啊,你要早这么说,我早就精神了!” 忽然来了精神的杨少峰坐直了身体,嘿嘿笑着问道:“贷多少?拿什么玩意儿抵押?” 朱瞻基摇头道:“具体的不太清楚,只知道李裪打算再借贷两百万贯,剩下的就不知道了。” 杨少峰嗯了一声道:“那就矿山呗,不行直接让他把矿山的开采权交出来,咱大明替他勘探开采,还要向他交税,这么好的事儿他上哪儿找去?” “你是不是又把李裪当成傻子了?” 朱瞻基反问一句,又接着说道:“让他直接把矿山交出来,这种事儿你连想都别想,朝鲜既然号称小中华,国中也不全是傻子,就算李裪愿意,朝鲜的臣子们也未必愿意。” 杨少峰诡异的一笑,脸上满是高深莫测的神情:“建州那边不是有许多野人么,让他们去找朝鲜的麻烦,等李裪撑不住了,咱们再出手收拾烂摊子,既能除了野人,又能把朝鲜收入囊中,关键是谁都说不出来什么,简直就是一箭三雕,怎么样儿?” 朱瞻基呸了一声道:“不怎么样。建州卫那边有野人不假,可是他们根本就不是朝鲜的对手,指望不上。 再者说了,就算他们能打得过朝鲜又能如何,难道他们还敢违背大明的意思? 如果让他们出手对付朝鲜,而大明又选择做壁上观,你当那些藩属们就全是傻子,全都看不出来这是怎么回事儿?” “看出来又能怎么样?” 杨少峰反问道:“大明需要的仅仅是一块能说得过去的遮羞布,就算偶尔遮不住,把屁股露出来了,难道还有人敢指着说什么?” 眼看着话题越聊越偏,朱瞻基无奈之下只得强行把话题给拉了回来:“现在咱们要说的是李裪要追加贷款的事儿,而不是怎么坑朝鲜。” “还是那句话,拿矿山来,”杨少峰道:“还想多贷款,还想不给利息,还想不拿出任何的好处给大明,怎么就他朝鲜聪明?合着我大明的官员就全是傻子?惯的他臭毛病!” 杨少峰也没想到,朝鲜这个要大米还不给钱,吃完还有可能骂娘的毛病居然是祖传的! 朱瞻基道:“要不然咱们回顺天府?跟皇爷爷说说,到时候你负责跟朝鲜使臣的谈判,如何?” 杨少峰这才明白过来,盯着朱瞻基道:“不去!你自己想回顺天府你就自己回去,你少扯上我,我媳妇现在怀着孩子呢,经不得颠簸!” 说完之后,杨少峰更是直接从椅子上起身,一边抬腿向外走去一边说道:“我去大棚里摘些青菜,你去不去?” “去!” 一听到摘大棚里的青菜,朱瞻基顿时就把朝鲜的事情给扔到了一边,快步追上杨少峰后又接着问道:“大棚能种菜,是不是也能种粮食?” 杨少峰没有直接回答,反问道:“地力支撑得起么?种了地再种菜,收了菜你还想种地,当地力枯竭的那天又该怎么办? 明摆着跟你说,现在我都有些头疼即墨的肥料不够用,你还指望用大棚种粮食?想的怪好!” 似乎想到了什么不好的事情,朱瞻基的脸色变得有些难看,强忍着恶心的感觉道:“要不然把大棚种菜的事儿也安排到朝鲜,耗了他们的地力?” “那不行!” 杨少峰想也不想就否决了朱瞻基的提议:“这种能让百姓生活变好的事情,除非是像修路之类,否则断然不能往外传,就算是外传,也得是我大明有更先进的手段之后才行。” 朱瞻基好奇的问道:“更先进的手段?” 杨少峰道:“比如肥料,当咱们能解决了肥料的问题,不用再担心地力被过度损耗之后,自然就可以把现在的技术扔给朝鲜,到时候让棒子们在冬天种菜,把他们的地力给消耗掉。 过度的消耗地力,后果自然就是像关中一样变得土地贫瘠,到时候棒子的百姓没有粮食可以吃,自然而然的就会生乱。” “朝鲜跟你有仇?”朱瞻基忍不住好奇,疑惑的道:“你似乎总在算计朝鲜?” “没仇。” 杨少峰这一次倒是回答的痛快。 只不过,杨少峰没有明说,这辈子朝鲜和自己当然没仇,可是建奴唱了凉凉之后,同样被倭奴按在地上摩擦的棒子们摇身一变成了二鬼子,转过头来欺负天朝的时候,可是比真正的倭奴更狠,在种花家成立之后又甘当鹰酱的走狗,这个仇可就结的大了! “而且你没发现么,我算计的不光是朝鲜。”杨少峰一边向大棚的方向走着,一边说道:“今天教你个乖,老祖宗说过,非我族类,其心必异。 朝鲜也好,倭国也罢,他们现在之所以老老实实的给大明当狗,是因为他们打不过大明,一旦给了他们反扑的机会,只怕他们比谁咬的都狠!” 我不认识你,我们大队没有一个,沈书记官也不行…… 呵! 每当想起这些狗屁倒灶的事儿,杨少峰的心里就窝着一肚子的邪火。 某些人惹不起,难道还惹不起棒子和倭奴? 瞧着杨少峰的神情不太正常,朱瞻基便没有再追问下去,只是换了个话题:“登州府言八县连年水旱,田谷不登,打算开仓赈济。” 正说话间,两人已经来到了大棚的入口,杨少峰当先掀开门帘走了进去,随手折下一根黄瓜后斟酌着说道:“登州府?田谷不登?回头咱们把大棚里的菜送一部分过去?” 想了想,杨少峰又摇头道:“算了,本身就没多少,送过去也没办法分,倒不如支援他们一些粮食。” 朱瞻基却摇了摇头,说道:“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登州府的情况跟咱们这里的情况很像,我想着是不是能让他们像即墨学一学?” 杨少峰无所谓的道:“即墨原本就是个趟路的试点,愿意学,难道我还能拦着他们不成?” 朱瞻基点了点头,正想再说些什么,却被匆忙而来的边城打断了:“殿下,京里出大事儿了。” 第二百八十八章 虽千万人,吾往矣! 在原本的历史上,如果朱老四手里有钱,如果夏原吉执掌的大明国库里有钱,一心想要超越朱重八的朱老四绝对不会同意把紫禁城修得那么小。 然而当时的大明国库最真实的情况就是没钱,连带着朱老四的内帑里没多少钱,就算偶尔富裕一些,基本上也都是被朱老四拿去摇人砸场子了,根本不可能用在紫禁城的修建上。 但是在杨少峰接手皇城修建的时候,工部派出了最好的工匠,拿出了最好的材料,规划出了最能显示大明气派的图纸,只想出人不想出钱的户部替杨少峰征调了大量的民夫,再加上一心折腾搞事情的杨少峰,这才最终营建出了远远超出金陵规模的顺天府皇城,而且质量上极其有保证——杨少峰当然不可能砸了自己的招牌,毕竟是六首状元,全天下人都盯着呢,以后妥妥的要被写进史书里,这是要修出个豆腐渣工程,那不是打自己的脸么? 工人是全世界最顶尖的那一批,材料是当时最好的那些,自从永乐十八年的时候正式启用的那一天开始,紫禁城就享受了最多的赞美之词。 然后在永乐二十年十二月的时候,乾清宫烧了。 问题是,怎么烧,才是问题的关键。 如果是因为某些死太监管理不到位导致走水被烧,那倒也算了,可是乾清宫被烧的原因居然是冬天里打雷而导致的,连杨少峰特意要求工部增加的避雷针都没起到作用,这才是真正令人头疼的地方。 乾清宫被烧说明了什么? 在言官喷子们看来,往常一旦有什么天灾,别管是皇宫被雷劈被火烧,或者是地方上哪里有了洪水地震之类的天灾,基本上都可以归咎炎皇帝失德,然后大家就可以喷皇帝,在限制皇权的同时还能替自己捞上一大波名声。 可是自打永乐十三年起,一旦有什么天灾,就会有某些不知廉耻的小人跳出来说这是上天在警示天子,偏偏好几次的天灾都出现了官员贪腐的情况,以致于所有人都不得不捏着鼻子认下。 现在好了,大冬天的打雷,没打在地方上,也没在地方上搞得地龙翻身之类的天灾,而是直接一道雷把乾清宫给劈着火了——那这是老天爷在警示谁? 或者说,这是老天爷在警告谁? 更不要说,那个不知廉耻的小人还远在即墨。 事情到了这个地步,基本上也就没什么好说的了——朱老四对着生员的优待下手,对着田赋商税下手,对着原有的各种制度下手,原本就已经引起了许多人不满,现在不正好借着这个机会喷他朱老四,难道还要留着过年? 大量弹劾的奏章如同雪花一样飞进了宫中。 有弹劾朱老四不遵祖制的,有弹劾太子阴怀不轨的,有弹劾汉王赵王想要谋反的,有弹劾朱瞻基和杨少峰兄弟两个胡作非为的,也有弹劾夏原吉等大佬尸位素餐的。 基本上就一个意思,朱老四这个皇帝不遵祖制,教子无方,识人不明,简直就是古往今来所有皇帝中的耻辱,现在就应该趁着刚着过火的乾清宫还热乎着,赶紧下个罪己诏,然后痛改前非,一切都回到原本的轨道上去,这样儿才能你好我好大家好。 而且更坑人的是,朱老四改了杨少峰当初定下的规矩,由收取版面费改成了给投稿人润笔费,又让这些注重名声的御史言官们找到了一条好路子。 光在奏疏里喷人又有什么意思? 在报纸上喷人,不光能喷人,还能正大光明的混一笔润笔费,连带着还能让自己的名声传得更广,简直就是一举多得的好事儿,喷他! 甚至于那些生员都以此绕过了生员不许议政的祖制——在报纸上发表文章不算议政。 反复确认了朱老四没在乾清宫大火中受到什么伤害或者惊吓之后,杨少峰才指着自己的鼻子向朱瞻基确认:“所以说,我又被弹劾了?” 朱瞻基随手将边城递过来的情报又递给了杨少峰:“确切的说,不止是你被弹劾了。 事实上是咱们俩个是一起被弹劾的,就连罪名都大致相同,无非就是役使百姓,搜刮民间钱财,享乐无度,还有欺凌藩国君臣。 对了,定国公徐景昌,永顺伯薛斌,还有吴克勤和吴克忠他们,都一起跟着被弹劾了,罪名跟咱们大致相同。” “我这是刨了他们家祖坟?”杨少峰一脸的不爽道:“当真是老虎不发威,他们就拿我当病猫!” “役使百姓?我倒是没少让百姓干活,可是咱们哪次没给钱?又有哪次给少了?还有搜刮民间钱财?关我屁事儿!我家又不缺钱,明明就是夏老抠的户部银行在搜刮好吗? 享乐无度?我花我自己的钱,关他们屁事儿?我吃他们家大米了还是抢了他们家的女儿做小妾了?我看他们就是犯了红眼病! 还有什么欺凌藩属,这就更扯蛋了!我他娘的欺凌谁了?朝鲜还是倭国?有苦主来官府告我么!当真是彼其娘之!” 朱瞻基摇头道:“没有。倭国使臣赤松妹子已经第一时间上疏分辨了,声称倭国之事乃与你我无关,希望御史言官们不要过分牵扯上倭国。” “回京城!” 恶狠狠的咬了一口刚刚摘下的黄瓜,杨少峰的脸色丝毫没有因为黄瓜的甘甜脆爽而变得好看,反而骂骂咧咧的道:“我倒是想回去看看,看看他们怎么有脸弹劾咱们的!” 早就见惯了这种破事儿的朱瞻基脸色未变,似乎已经彻底麻木了:“这不是很正常么?纠察百官风闻奏事原本就是御史言官的职责,你回了京城又能怎么样?” “套麻袋!”杨少峰恶狠狠的道:“打断他们的狗腿!带上狗子和吴明,保证身上不见伤,周围不见人,让他们想告都没地方告!” 朱瞻基却摇了摇头,否认了杨少峰的提议:“没用。你打断徐钦的腿没事儿,因为徐钦是勋贵,他翻不起什么风浪。 但是这些御史言官们不同,他们原本便是清流,一旦被人套了麻袋,这事儿就不仅仅是一场案子那么简单,不仅朝堂上要给个交待,而且会变成一场流传千古的笑话。 更重要的是,一旦他们被你套了麻袋,就等于你认下了这些罪名,而他们又会得到不畏强权,敢于仗义直言的名声。” 杨少峰冷哼一声,沉默了下来。 确实,大明朝对待言官喷子们实在是太好了,不仅没有什么因言罪人的说法,反而给了这些混账风闻奏事的特权,上到天子,下到百官,就没有谁是他们不敢喷的,喷自己一个区区的正七品知县,已经是这些人高看自己一眼的结果了——没看朱老四都挨喷了么! 跟朱瞻基大眼瞪小眼的沉默了半晌之后,杨少峰才道:“打又打不得,宰又宰不得,那你说咋办?” 朱瞻基摊开了双手,满脸的无可奈何:“还能怎么办?没看皇爷爷都直接把奏疏留中了么? 现在咱们能做的,就是等,等着这些人骂够了,骂累了,他们也就自然而然的消停了,要不然你越理他们,他们就跳的越欢实,最后还是咱们难受。” “那不行,难道就任由他们这么跳?”又一次犯了头铁症的杨少峰显然不想就这么认栽:“打不还手骂不还口?我做不到。” “既然不能直接宰了他们,也不能打断他们的狗腿,那咱们就同样在报纸上想办法。” 朱瞻基疑道:“怎么想?是不许报纸上发表言官的文章?还是你打算跟他们在报纸上对骂?” “他们不是最重名声么?就从他们的名声下手!别说他们本身就未必干净,就算他们干净,难道还不能泼脏水了?凭什么只有他们能风闻奏事?” 杨少峰眼珠子一转,嘿嘿笑了一声道:“你没发现报纸现在有不够用的趋势么?咱们把报纸从原来的月刊变成半月刊或者周刊,然后跟他们对骂,就凭他们,又怎么可能是我的对手?” “那印制成本呢?”朱瞻基道:“你要多印报纸,就要增加成本,夏老……夏部堂能愿意么?” “必须的!” 杨少峰道:“报纸这玩意儿又不可能会赔本,夏老抠怎么看都有的赚,那些言官喷子也巴不得能多骂人,估计这两边都会用脚投票,稳的很!” 朱瞻基依旧有些怀疑:“你写得的文章再多,又能多到什么地步?你终究只是一个人,就算再加上沈颢和伊逍、白庚他们,也不过是四个,对比起都察院一百一十人,你怎么可能骂得过那许多人?” “虽千万人,吾往矣!” 杨少峰大义凛然的挺着胸膛,颇有一副慷慨赴义的壮烈之气:“就因为他们人多,所以我就要害怕?这世上断没有这般的道理!” “嗯,若不是你在报纸的生意里占了一成份子,我都快要相信你了!” 很显然,杨少峰就是近墨者黑的那个墨,朱瞻基现在已经越来越不好忽悠了:“他们骂得越狠,报纸卖得越好,你赚的钱就越多,你当我不知道?” 第二百八十九章 朕不瞎!不聋! 平头哥从来不会关心对方有多少人,只会关心时间和地点。 杨少峰喷人也从来不会挑什么黄道吉日,更不会关心对方有多少人。 杨少峰只想着怎么才能彻底喷死对方。 朱老四被言官喷子们气得够呛,同样被言官喷子们弹劾的杨少峰自然也就跳了出来,一篇篇的文章如流水般发向了报纸。 比如根本就记不住内容但是大概知道那么几句的《资本论》,杨少峰就将之改头换面一番后变成了《土地论》。 不就是怼人? 喷就完了! 而且让所有人都没想到的是,言官之中的超级大喷子邓真叛变了,不仅没有和其他的御史言官们一起狂喷朱老四和杨少峰,反而旗帜鲜明的站在了杨少峰一边。 邓真的理论很简单——皇帝未必是个好皇帝,但是六首状元绝对是个好状元,即墨翻天覆地的变化,还有即墨、莒州的百姓能够进京替杨少峰喊冤,就是最好的明证。 邓真本身就是个超级大喷子,再加上杨少峰这个键盘侠,两个人甚至能在报纸上按着整个都察院的一百多个御史言官们狂殴。 双方不停的对喷让朱老四心中满是不爽——眼看着都到了永乐二十年的年底了,这些个货色还在喷! 直到朝堂上一阵呼喝声响起,才将坐在龙椅上神游天外的朱老四惊醒了过来。 满面红光的伊逍微微气喘,身边聚集了许多翰林院的同僚,离着不远处是一个披头散发的监察御史,身上几个大脚印子明显不是自己印到身上的,身边同样聚集了许多都察院的言官,两伙人虎视眈眈的盯着对方,颇有一言不合就会大打出手的趋势。 朱老四忍不住揉了揉额头,神色不善的盯着伊逍道:“说吧,这次又是因为什么?” 伊逍恶狠狠的瞪了跪在地上的监察御史一眼,向着朱老四躬身奏道:“启奏陛下,巡按河南监察御史许言诬陷微臣师尊役使百姓无度,欺凌藩属君臣,微臣一时气不过,这才动了手。” 跪在地上的许言适时向着朱老四哭诉道:“请陛下为臣做主!” 伊逍又扭头瞪了许言一眼,转而向朱老四拜道:“启奏陛下,臣要弹劾都察院河南道监察御史许言诬陷同僚,欺瞒君上之罪!” 朱老四却没有理会伊逍,反而一步步的从御阶上走了下来,到了伊逍身前之后才问道:“你习文练武,便是让你在朝堂之上公然殴斗的?” 伊逍一脸的坦然之色,向着朱老四躬身一拜后答道:“启奏陛下,微臣习文,一是为了上报君王下安黎民,二是为了能让微臣和这些奸佞小人讲道理。 微臣习武,一是为了替陛下开疆拓土保国安民,二便是为了让这些奸佞小人坐下来听微臣讲道理。” 朱老四的嘴角抽了抽,强行将大笑一番的冲动忍了回去,冷着脸道:“你口口声声的奸佞小人,不知指的是谁?” 伊逍伸手一指跪在地上的许言,答道:“启奏陛下,微臣所说奸佞小人,便是这个诬陷同僚,欺瞒君上的河南道监察御史许言!” 伸手从怀里掏出一本奏章,躬身将奏章递向朱老四之后,伊逍又接着道:“臣要弹劾河南道监察御史许言尸位素餐,诬陷同僚,欺瞒君上之罪! 其一,许言身为河南道监察御史,一年之中有三百余天乃是居于京城,弹劾朝中百官与地方官员之事多无实证,而三法司与锦衣卫等衙门却要为此浪费大量人力物力。 其二,即墨知县为官向来清廉,凡征发徭役,则必派发工钱于百姓,所治辽州、边市城、即墨、莒州等地,百姓尽皆感念其恩,何来役使百姓无度的说法? 其三,朝鲜国主李祹与倭国国王源义持皆有使臣来贺,微臣向来不曾听说两国使臣有弹劾即墨知县之事,反倒是赞誉有加,又何来欺凌藩国君臣之说?” 说完之后,伊逍悄然回头打量了倭国使臣赤松妹子一眼,见赤松妹子脸上尽是赞同,这才扭过头来接着向朱老四奏道:“微臣实不知这个不理河南百姓之事,反倒长居京城攀诬同僚,欺瞒君上的奸佞小人到底有何面目立于朝堂之上!” 朱老四的嘴角一抽,刚想往上翘起,继而又起到这是在朝堂上,当下便冷着脸道:“朕且问你,这是你第几次在朝堂之上殴斗?” 伊逍悄然伸出一根手指,眼见着朱老四的神色不太对劲,这才将五根手指全部展开:“启奏陛下,这是第五次。” “你还知道这是第五次?”朱老四反问一句,又接着问道:“朕罚了你几年的俸禄了?” 一提到俸禄,伊逍顿时有些丧气:“回陛下,微臣被罚了三年的俸禄。” 朱老四伸手指向大殿门外,骂道:“净跟着那个混子学些不着调的!便再罚你两年的俸禄!滚出去!” 跪在地上的许言瞧着伊逍慢慢退向殿外的身影,忍不住向着朱老四一拜,又接着哭诉道:“求陛下替微臣主持公道~” 朱老四扭头瞧了许言一眼,淡然无比的语气比之刚才喝骂伊逍的时候更加让人害怕:“伊逍冤枉你了?” 许言愕然抬头,却见朱老四的脸上古井无波,也看不出是喜是怒,当下也想不出什么辩驳的言辞,只得结结巴巴的道:“臣……臣……” “臣什么?” 朱老四脸上的神色更冷:“若说旁的事情倒也罢了,可是役使百姓无度,欺凌藩国君臣的罪名,你到底是怎么想出来的? 边市城也好,皇城也罢,包括即墨正在修的那些路,百姓可有怨言? 朝鲜使臣夸赞,倭国使臣夸赞,何来的欺凌之说? 许爱卿,朕还没有糊涂到任人糊弄的地步,朕还没有老眼昏花到什么都看不见,也不曾耳聋到什么都听不到。” 训斥完了许言,朱老四却没说如何处置,只是转身回到了御阶上之后才从牙缝里挤出来两个字:“退朝!” 朝堂上没有人再去理会许言,就连都察院左都御史刘观都只是摇头叹息了一声,然后带着都察院的人离的许言远远的。 朱老四没有说如何处置许言,甚至连罚俸的惩罚都没有,相比之下伊逍挨了骂又被罚了俸,看起来确实是伊逍更为凄惨一些。 然而所有人都知道,两人之间最倒霉的一定是许言,而伊逍才是屁事儿没有的那个——挨骂不一定代表朱老四生气,罚俸也不过是表面工作。 反倒是许言,估计连辞官回乡的机会都没有,不牵连到家人就已经算好的了。 想要吃带血的馒头,就得有自己成为流血人的思想觉悟。 …… 朱老四伸手揉着两边的太阳穴,长叹一声之后才放下手来:“永乐二十年都快过完了啊,时间倒也真快。 可是,有些人还是长不大,有些人还是不长进。长不大的倒还好说,不长进的就实在有些说不过去了。” 夏原吉瞧着满脸疲惫的朱老四,忍不住摇了摇头:“长不大的让即墨今年商税涨到了两万贯,不长进的依旧不长进,两相对比之下,倒是长不大的更好一些。” 朱老四嗯了一声,却又将目光投向了蹇义:“南京都察院左都御史告老,让刘观去吧。 还有伊逍,这个混账东西也不适合再留在翰林院了,让他去莒州吧。” “陛下?” 夏原吉和蹇义异口同声的喊了一声,对视一眼之后才由夏原吉开口道:“是不是有些操之过急了?” 朱老四摇了摇头,语气中满是无奈:“千头万绪啊。自打永乐十三年起,朕就一直想改变这些情况,可是至今为止,却是见效甚微。” 夏原吉斟酌道:“倒也不完全是这样儿。譬如生员优待之事,不是已经落到实处了么? 还有银行和宝钞,这两件事情也已经见了成效,就连商税也是一年比一年多,如今国库中好歹有些盈余。” 话音刚刚落下,夏原吉便暗道一声不好,紧接着又说了一句:“只不过盈余甚少,再加上各地用钱之处颇多,交趾那边又不能短了军费,国库依旧有些紧迫。” 朱老四不满的瞥了夏原吉一眼,冷哼一声道:“慌什么?难道你以为朕还会亲征漠北还是怎么的?” 见夏原吉讪笑一声,朱老四又接着道:“说起来,也是朕有些心急了,总想着把所有的事情都做好,好留给子孙一个万世永昌的大明,却忘了人力有时而穷的道理。 不过,这都察院也确实该好好整治整治了,再这么下去,估计依旧会是老样子,朕倒是属意邓真,蹇爱卿不妨好好考虑考虑。” 蹇义点了点头,应道:“史邓真是个能安下心来的,永乐二十年一整年的时间里有大半时间都在山东,光是弹劾山东官员的公文,吏部已经收到了近百份,若都察院一百一十位监察御史都如邓真一般,倒真是都察院之幸,也是大明之幸。” 朱老四点了点头,却又将目光转向了夏原吉:“国库之中到底还有多少钱?” 夏原吉心中一紧,答道:“没钱!” 第二百九十章 杨氏三大定律 夏原吉最怕的就是朱老四问国库里还有多少钱,而朱老四最怕的就是夏原吉说没钱——哪怕朱老四明知国库里面到底有多少钱。 自从永乐十六年开始,国库里面的钱财就日渐充盈,到如今已经兴建了十几座银库用来存放真金白银,粮仓更是修了一座又一座,原本是一个县城有四大仓,现在户部正琢磨着是不是在村子里再增添一座社仓,也不用多大,只要能保证村子里的百姓吃上一年就行。 问题在于,大明光是县这个行政单位都有接近两千个,每个县有四个大仓,全满的情况下足以保证整个大明的百姓在颗粒无收的情况下挺三年。 现在户部居然折腾着玩社仓?从县这个单位下探到村这个单位,到时候需要多少座粮仓,朱老四连想都不敢想。 然而现实的情况就是这么操蛋。 永乐二十年一整年的时间里,遭了水灾雨灾的地方挺多,但是没遭灾的地方更多,结果就是各地仓里储备的粮食越来越多,渐渐的就有存不下的苗头开始出现,哪怕把往年的陈粮都平价卖出去也是一个鸟样。 粮食太多怎么办? 再多建些粮仓不就解决了? 而夏原吉这个户部天字号老抠不仅敢想,还敢干,如今已经在顺天府开始折腾着推行社仓。 一折腾,就得花钱,一花钱,朱老四想要用钱的时候就国库空虚。 “陛下,如今国朝用钱之处颇多,国库之中虽有些盈余,那也是微臣拼了老命才省出来的。” 夏原吉直接开始哭穷:“内帑之中倒是有许多富余……” 反正夏原吉心里也清楚,就算内帑里的钱财比不上国库,也未必就少到哪儿去——有能耐你花内帑的钱啊,你盯着国库算什么本事! 朱老四的脸色也忍不住难看了起来:“你不能光盯着内帑,如今内帑的支出也很多,许多地方都支应不过来。” “那您也不能光盯着国库啊,”夏原吉忍不住翻了个白眼,硬生生的将朱老四还没有说出来的话给噎了回去:“旁的暂且不说,不算每个村子一所社学的工程,也不算各地方备灾物资储备需要多少钱,光是这五横五竖的主干道路就是十倍于秦直道的工程,陛下怎么一点儿数都没有?” “朕怎么就没数儿了!?” 朱老四指着夏原吉道:“你连朕要钱干什么都不知道,你就直接说没钱,简直是其心可诛!” “反正内帑有钱,”夏原吉依旧翻着白眼:“国朝用钱之处太多,国库没钱。” 朱老四顿时气急败坏的道:“行!内帑出钱!不过内帑出了钱,这即墨学院就要归司礼监管辖,不能归到礼部,到时候有什么成果了,也要归内帑所有,你户部不能伸手!” 一听到即墨两个字,夏原吉的态度顿时来了精神:“什么即墨学院?可是状元公新近折腾出来的?” 朱老四呵的冷笑一声,答道:“那混子说要把研究水泥、钢铁等技术的大匠都集中到一个学院里面,再由这些大匠培养更多的大匠出来,顺便还能研究怎么改进现有的技术。 按照那个混子的规划,以后即墨学院研究出来的新手段只允许即墨学院或者购买了授权的人使用,禁止他人仿冒使用,朕已经同意了。” 夏原吉的态度顿时来了个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弯:“若是为了文教之事,国库之中倒还有些余钱。” 这回轮到朱老四翻白眼了:“国库里没钱,支撑不起一个即墨学院,依朕看,还是由内帑拨款,归入司礼监更好一些。” “国库怎么可能没钱,”夏原吉讪笑着否认了自己刚刚的说法:“区区一个学院而已,国库还支撑得起。” “国库都饿死老鼠了!” “国库又不是粮仓,里面存放的都是钱和贵重物品,没有吃的,周围又看的严,老鼠饿死正常。” 丝毫没有自扇耳光之后的不好意思,夏原吉更关心的是即墨学院:“不如将即墨学院迁到顺天府,户部出钱营建,礼部和司礼监双方共同管辖。 夏原吉心里很清楚,这次是被朱老四给坑了:“学院所产生的各项收益,由国库和内帑平……七三分成,国库七,内帑三。” “不用了。”眼看着夏原吉服了软,朱老四却拿捏了起来:“内帑有钱,区区一个即墨学院而已,内帑还能支撑得起,国库里面的钱,还是用在其他地方更好。” “四六!”夏原吉知道这次肯定要大出血了:“内帑分四成,国库分六成,毕竟国库投钱营建,以后还要不断拨款,内帑什么都不用管,坐等分成就行。否则的话,微臣就撺缀金纯自己营建一所这样儿的学院,回头去杨癫疯那里挖人。” “所有成本由国库承担,收益五五分成,”朱老四嘲讽道:“刚才朕给了你机会,是你自己放弃的。” “成交!”夏原吉咬牙切齿的道:“微臣回头就安排银行拨款准备。不过,这学院最好还是放在京城,而不是放在即墨。” …… 杨少峰没有想到朱老四的动作居然会如此之快,更没有想到朱老四会如此大动干戈。 为了解决掉都察院的监察御史好喷人的毛病,朱老四直接就把左都御史刘观给发配到南京都察院去养老。 至于接替刘观的邓真,虽然在朱老四和夏原吉等人看来同样是个超级大喷子,但是人家喷起来有理有据,而且是实打实的走到了民间,把民间的真实情况反馈到了朝堂上,不像许言和郑延等监察御史一样单纯的为了喷而喷。 还有杨少峰,虽然平时懒散了一些,也混账了一些,可是好歹人家能提出来有用的意见和建议,光是生员优待方面还有边市城和顺天府皇城,就不知道替国库节约下了多少银两。 更别说抢回了倭国石见银山这个源源不断的宝库。 就像是迅行公曾经说过的那样儿,钱是英雄胆。 大明的国库里有钱,很多以前不敢想不敢办的事情就可以提上日程,这种对大明有着明显好处的事情自然是越多越好,为此而产生的一些小问题,比如杨少峰总喜欢瞎折腾之类的,自然可以忽略不计——能替国库省下银子,能让国库日见充盈,那杨少峰自然就是天底下最完美的六首状元,相比之下,像许言之类的喷子自然就成了害群之马。 替许延和刘观他们求情? 不存在的,以前替他们求情是因为他们没影响到国库,现在这些混账不干人事儿,直接影响到了国库,谁管他们去死? 至于杨少峰在报纸上骂人,而且是带着自己的两个学生一起开骂,朱老四和夏原吉自然都选择了无视,甚至还想看热闹。 然而杨少峰的注意力已经不在喷人上面了。 相比于在报纸上面喷人,杨少峰现在更关心大棚种植蔬菜和即墨学院的事儿。 前者关系到自己能不能在冬天里吃到新鲜蔬菜,后者关系到自己有生之年能不能用大口径火炮去和别人讲道理。 两者都重要,所以两手都要抓,两手都要硬。 “杨氏三大定律?” 满脸狐疑的杨少峰左手拿着一本小册子,右手拿着刚刚摘下来的黄瓜正啃得带劲:“我怎么感觉有人想坑我?” 朱瞻基摊开手,反问道:“怎么坑你?不过是叫杨氏三大定律罢了,换成姓李的就叫李氏三大定律,换成姓张的就叫张氏三大定律,区区一个名字而已。” 杨少峰拿着小册子向北方指了指,疑道:“为什么不叫永乐三大定律?毕竟是要载入史书的,叫永乐三大定律更好听一些。” 对于什么杨氏三大定律之类的名头,杨少峰的内心是拒绝的——谁知道小心眼的朱老四会不会因为不叫永乐三大定律而生气? 朱瞻基把手一摊,却是满脸的无所谓:“你愿意叫永乐三大定律也行,随你。 对了,皇爷爷的意思是等你媳妇生了娃子,即墨学院再稳定一些,就把即墨学院迁到顺天府去,你也要跟着回去。” “回去干什么?” 杨少峰随手将黄瓜尾巴扔到一边,疑道:“把我弄回顺天府,即墨的这一大摊子事儿怎么办?” “还真当即墨离了你就不行?” 朱瞻基反问一句,继而嘲讽道:“别傻了,皇爷爷就是想我儿子,顺便还惦记着你那个没了生的儿子。 至于咱们两个,现在在皇爷爷的眼中大概就跟添头差不多,不值钱的,你还真当你自己是盘菜了?” “你说你自己是添头也就算了,你少带上我!”杨少峰的脸色顿时黑了下来:“回顺天府倒也不错,现在一天天的都快闲成蛆了,总该找点儿事情做才是。” 朱瞻基的眼珠子转了转,嘿嘿笑着道:“要不然咱们两个去西域?二叔现在在吐鲁番整军备战,估计下一步就要对麦铎下手了,你想不想报仇?” “报个锤子,”杨少峰撇了撇嘴,说道:“我现在不关心麦铎的死活,反正他死定了,谁也留不住他。 相比之下,我现在更关心即墨学院,三大定律有了,剩下的还会远么?” 第二百九十一章 像极了作者抄剧情 乱世有乱世的玩法,盛世有盛世的规矩。 倘若穿越到乱世,面对着必死的结局,最好的选择就是直接掀了桌子,生死有命,富贵在天,剩下什么权谋宫斗之类的玩意儿,那就是催命的。 至于像杨少峰这种穿越到盛世的,仗着身份背景够强够硬所以嚣张跋扈一些是没问题的,在大明之外地的方肆意妄为也是没问题的,反正大明律从来就不会保护大明之外的蛮夷。 但是像修改大明律,尤其是涉及到路引和专利注册管理之类的事情,那就必须得一步步的来。 比如专利的侵犯应该适用哪一条法律? 盗抢的罪名在大明律里面并不算轻,严重的已经够得上流放甚至于死刑,可是侵犯专利这种事儿基本上都是商业行为,离盗抢的罪名还差得很远。 如果再往深了想一想,万一有些人感觉自己头铁,侵犯了某些不能碰触的东西呢? 就像八大蝗商一样,向建奴走私物资的罪名可以判成走私,也能判成谋反、谋叛,像这种情况又该怎么判?判决是否公平?有没有人为放水的可能性存在?怎么杜绝这种可能? 修改大明律不是像玩电脑游戏一样可以随时存档重来,一个不慎,就可能造成无法承受的后果。 所以,哪怕是强横如朱老四这样儿的,也一样要拉着六部堂官、三司首脑等一众大佬们共同商议,而且议了一回又一回,从永乐十三年开始折腾,直到永乐二十年都要过完了才算是刚刚出现一丝曙光。 拿着手中定稿版本的《专利法》还有《大明律》里面其他一些单独摘出来修改后的部分,朱老四也是长长的叹了一口气:“七年的时间,就总结出来这么些东西,也不知道能用多久。” 神色同样疲惫不堪的一众大佬们都没有说话。 宗人府,东宫,詹事府,内阁,六部,大理寺,太仆寺,鸿胪寺,都察院,通政司,翰林院,国子监,六科,中书科,行人司,僧录司,道录司,教坊司,王府长史司,承宣布政使司,提刑按察使司,都转运盐使司,盐课提举司,市舶提举司,五军都督府,十几个衙门,一百多个大大小小的官员,从朝堂到地方,前前后后折腾了七年才算是最终定稿的改版《大明律》和原本的大明律已经有了很大的不同。 原本的《大明律》共分30卷,篇目有名例一卷,包括五刑、十恶、八议,以及吏律二卷、户律七卷、礼律二卷、兵律五卷、刑律十一卷、工律二卷。 而修改后的大明律,革除了奸党这一条,吏律、户律、礼律、兵律、刑律、工律皆有所增删,其中户律之中单独将关于商业相关的事情单独摘出来组成了商律,又将专利法归入到了商律里面,兵律更是大改特改,凡事涉军府、卫所等将士之事,皆用兵律而不用户律。 比如犯奸这一条,原本的大明律规定是凡和奸、杖八十。有夫、杖九十。刁奸、杖一百。强行犯奸者绞,如遇未成年者,仗一百、流三千里;奸妇从夫嫁卖。其夫愿留者听;若嫁卖与奸夫者,奸夫、本夫、各杖八十。奸亐幼女十二岁以下者、虽和,同强论。 意思就是那些强行发生某关系的直接绞刊,而事涉十二岁以下幼女的更是没有任何理由的视为强行发生某关系,直接判处绞刑。 而修改后的大明律,又将未成年的标准上限直接提高到了十四岁,而且规定凡是涉及到卫所士卒的,无论是普通百姓和卫所士卒之妻犯奸,或者是卫所士卒和普通百姓之妻有染,哪怕是双方愿意,也一概按照强行发生关系的罪名处理,判绞刑。 这还仅仅是其中的一部分,其他地方的改动更是复杂到让人头疼。 无可奈何的叹了一声,杨士奇躬身道:“其他的倒也罢了,可是这商律,如今也只能先发到地方试行,后面还少不得要有改动。” 夏原吉的脸上也满是纠结:“原本户律之中的市廛原本倒也够用,可是自打永乐十四年以后,就越发有些捉襟见肘,如今新增《银行》一卷,市廛改为商律,好歹也能撑上几年吧?” 被杨士奇和夏原吉这么一说,朱老四的脸色越发难看了起来:“咱们在这里辛辛苦苦的修律,最早折腾出来这许多事情的混子却远在即墨,可恨!” …… 刚刚过完年没多长时间,朱老四就下旨把杨少峰调回京城,即墨的事情由永乐十三年的殿试榜眼陈循接手。 消息一传出去,还没等杨少峰和陈循做完交接,整个即墨的百姓就炸了强拦着杨少峰留下是不可能的,无论如何也不能耽误太爷的前程不是? 但是太爷在即墨的这几年里,即墨的百姓又有哪个不念着他老人家的好儿? 咱即墨的百姓不能不讲良心,既然现在太爷要高升,那咱们就把太爷的靴子留下,让他穿着咱即墨百姓准备好的新靴子去上任,好让他老人家平步青云。 还有,太爷不是喜欢吃咸鸭蛋和蝗虫吗,咱即墨特产就是这香糯流油的咸鸭蛋,还有去年抓的那些蝗虫,都给太爷带上一些,让他老人家慢慢吃。 “要不然咱们从后门走吧?” 杨少峰瞧着屋子里面满满当当的靴子有些发愁天可怜见,这屋子里现在就堆了足有百十双靴子,这是打算让自己这辈子都不用买靴子? 如果再加上那十几筐的咸鸭蛋和好几筐的油炸蝗虫,这是打算让自己吃到天荒地老? 幸好早早的安排了衙役和亲兵们堵在门口,要不然这屋子里就不光是百十双靴子那么简单的事情了! 早知道就不该把硝石制冰的法子传出去,更不该撺缀着那些傻蛋搞什么冰库,以至于这些家伙现在从冰库里拿出来了这么多的蝗虫,就算自己天天吃,吃到明年也未必能吃得完! 坐在桌子另一边的朱瞻基瞧着这些东西,同样也是颇为头疼:“怎么跑?你这边有一大家子人,我那边同样有一大家子人,还有那些堵着门口的百姓,他们能让你跑了?” 北宫鋆手里拿着一个咸鸭蛋,嘴角还挂着金黄色的蛋黄油脂:“咱家来即墨两天,就被堵在这县衙里两天,硬是一步都没能出去。你想从后门走,估计没戏。” 陪同北宫鋆从京城跑来即墨宣旨的林羽也点了点头:“殿下和公公说的没错,现在除了这里之外,几个城门也都有百姓在盯着,就防着姐夫和殿下悄悄离开呢。” 朱瞻基又接着道:“说起来,这又是靴子,又是咸鸭蛋和蝗虫,这官做到你这个份上,也真是够可以的了。倒是前来接任的陈循,不知这时候又该做何感想?” 杨少峰斜了朱瞻基一眼,哼叽着道:“你是看着百姓没给你送这些东西,你心里不痛快吧?” 朱瞻基连忙否认道:“怎么可能!我堂堂的皇太孙,怎么可能在乎这么点儿东西!” 杨少峰用力扇了扇眼前的空气,问道:“闻着了没有?哪儿来的酸味儿?” 被杨少峰这么一嘲讽,朱瞻基的脸上顿时有些挂不住了,气急败坏的指着杨少峰道:“随便你怎么说,反正现在你走不了,百姓堵着官衙和城门,我看你怎么走!” “脑袋疼,”杨少峰揉着额头道:“怎么这好好的就跟做贼似的呢?” 朱瞻基忽然嘿嘿笑着道:“要不然就像你之前说的那样儿,以非法聚众集会的名义把他们都给抓起来,扔进大牢里关上两天,等咱们走了再放出来。” 杨少峰直接瞪了朱瞻基一眼,嘲讽道:“你去抓啊,百十个锦衣卫,几十个衙役,抓两万多的百姓?也不看看即墨的牢房才多大!” 朱瞻基道:“这不是你以前说过的么?如今怎么又不行了?” 杨少峰哼了一声道:“此一时,彼一时也。走,这次咱们就正大光明的走,我还就不信了,他们还能堵着我不让我走?” 朱瞻基顿时来了兴致,先是吩咐狗子等人去做了准备,然后对杨少峰道:“走,现在就走!正好看看门外有多少百姓在堵你的门!” 杨少峰哼了一声,到了院子里自顾自的骑上了踏雪,然后扭头对朱瞻基道:“今天谁来堵门也不成,你媳妇和我媳妇他们现在估计都快到亭口了,咱们再拖下去,什么时候才能撵得上她们?” 说完之后,杨少峰又大声的吩咐亲兵将后院的角门打开,轻轻一磕马腹,便径直向着门外而去。 朱瞻基呵的笑了一声,跟在杨少峰后面出了角门之后却见杨少峰勒着缰绳停在那里。 杨少峰指着乌压压的人群,扭过头来对朱瞻基道:“眼熟不?像不像那些扑街作者在抄前面写过的剧情?” “嗯?你在说什么?” 杨少峰深吸一口气,答道:“像不像辽州的那一幕?” ps:有人说朕抄书评?开玩笑,明明就是众筹写书好吗。再说了,读书人的事儿,能算抄么。 第二百九十二章 从夏老抠手里抠钱 朱瞻基觉得杨少峰可能又犯了癫病,要不然也不至于从即墨回来之后就有些不正常,不仅对皇家学院的事儿不太上心,反而总喜欢去找御医喝酒聊天。 难道是太过于担心他媳妇要生孩子的事儿? 仔细打量了杨少峰好几回之后,朱瞻基才试探着问道:“你是不是又犯了癫病?自打从即墨回来之后,你就有些不正常。” 杨少峰疑道:“什么癫病?怎么不正常了?” “怎么正常了?” “怎么就不正常了?” “那你说说,你哪儿正常?” 眼看着朱瞻基这么不着四六的反复扯皮,杨少峰也怒了:“那你说,我哪儿不正常?” 朱瞻基迟疑道:“自打从即墨回来,你就对皇家学院的事儿不闻不问,夏老……夏部堂说让你做的预算你也没做,反倒是天天去找盛寅他们饮酒。” “那预算不是你在做?”杨少峰反问了一句,然后又接着说道:“反正套路你都熟悉,还有庄子学堂的学生能给你帮忙,你尽管放手去做就是了。至于我找盛寅他们喝酒,乃是另有打算。” “是不是担心弟妹?”朱瞻基道:“御医不管生孩子的事儿,接生得找稳婆,找御医的用处并不大。” “啊~呸!”杨少峰直接呸了一声道:“你知道个屁!” 难道我要跟你说,现在已经是永乐二十一年,明年八月的时候,朱老四就要龙驭上宾? 那不是找死么! 想了想,杨少峰才斟酌着说道:“我找盛寅他们喝酒,其实也是为了皇家学院的事儿。 你想想,这学院前面都挂上皇家两个字了,若是不把它弄成一所综合性的学院,岂不是愧对了皇家这两个字?” “然后呢?”朱瞻基问道:“你是想在里面设立医学?” 杨少峰点了点头,答道:“当然,不仅要设立医学院,还要将医学院细分,比如内科,外科,妇科,儿科,最终让医学院成为大明所有医者的圣地。 不仅医学,像墨者学院也要细分,像冶金,矿产,农业,渔业,物理,化学,术算,这些学科也都是要细分出来的。 你现在做的,仅仅是规划皇家学院的用地,而我考虑的,则是整个学院的具体划分还有分院设置和学科构成,甚至还要考虑到教材和教员,比你负责的事情要麻烦的多。 不过,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谁让我比你聪明呢?能者多劳嘛。” 朱瞻基狐疑的瞧着杨少峰道:“真的?总感觉你又在骗我!” 杨少峰正色答道:“自然是真的,我还能在这种事情上骗你?” 朱瞻基瞧着杨少峰的神色不似作伪,便点了点头,应道:“若是这么说起来,这皇家学院的规模要比我原本预想中的更大一些才行。” 说完之后,朱瞻基又从袖子中取出一份图纸,递给了杨少峰:“我原本想着在城南靠西边的位置建立学院,现在看来,原本的规划还是小了些。” 杨少峰展开图纸瞧了几眼,然后嘲讽道:“这都什么乱七八糟的玩意儿?你这是把国子监的规划图给复制了一份?” 朱瞻基脸色一红,否认道:“学院与国子监有所不同,这一点我还是知道的,怎么可能照搬国子监的规划图。” “那你来给我解释一下这份图纸是怎么回事儿?” 杨少峰将图纸平铺在桌子上,伸手指着看上去和国子监平面图相差不大的图纸问道:“这些乱七八糟的都是些什么玩意儿?实验用地呢?农学试验田呢?养殖用地呢?” 朱瞻基满脸懵逼的问道:“这些都是什么?” 杨少峰无奈的道:“你想做各种各样的实验,总不能在脑子里面做吧? 比如冶金科,是不是需要实验各种金属配比?是不是需要实验各种燃料对于各种金属冶炼带来的不同影响?所需要的材料,试验后的产物,都要存放在哪里? 包括冶金科在内,各个学科每次进行的试验是不是要做好记录?存档放在哪里?是不是要有专人管理,并且做好分类,以方便查阅?” 朱瞻基更懵了:“即墨学院当初在规划的时候,可没有这么大吧?” “你傻了吧?” 杨少峰反问道:“即墨才多大?京城又多大?即墨县才能拿出多少钱来,夏老抠执掌的是国库,就算把银行排除在外,国库里面也有的是银子,这时候不下狠手,以后你还弄得出来吗!” “弄不出来,”朱瞻基摇了摇头,答道:“现在也未必能弄得出来。按照你说的这些来规划,起码也得上千万贯,让国库拿出这么多的钱,你这不是在夏部堂身上割肉么?” 杨少峰瞧朱瞻基的目光就像瞧二傻子一样。 当初那个故事是怎么说的来着? 天堂和地狱之间的电梯坏了,从招标到控制定价到拖延工期到重建再到双向收费,办法还不有的是? 难道说从他夏老抠手里拿钱,比从上帝和阎王手中拿钱更困难? 简直就是扯蛋! 像现在这种情况,直接就先划个大图出来,该占的地方一定要占,占完了之后就开始营建,等到差不多子再告诉夏老抠要追加投资,要不然先期投入全部白费,到时候夏老抠能怎么办? 除了一边心痛的无法呼吸一边继续拿钱之外,他还有第二条路好走么? “坏!” 朱瞻基向着杨少峰竖起大拇指,夸赞道:“简直就是坏到家了,也只有你这么坏的,才能从夏老……夏部堂手里抠出钱来。” 想了想,朱瞻基又接着问道:“那这所学院的先生呢?都说万事开头难,可是像这般的学院,历朝历代都没有什么可供参考的,一切都得咱们从头开始,这也太难了些?” 杨少峰道:“之前咱们在即墨的时候是怎么说的来着?内官监,御用监,将作监,工部,兵器局,这些衙门里面最不缺的就是大匠,随便抓几个过来不就有了?” 朱瞻基用瞧傻子的眼光瞧着杨少峰,讥笑道:“你去这些衙门里面瞧瞧,这些大匠有几个是识字的?连字都不认识,你还指望他们来教书?” “他们不识字,难道就没有其他人识字了?” 杨少峰反问道:“国子监,顺天府府学,还有那么多的社学,再加上杨家庄子学堂,想要抓一些识字的苦力还不简单? 还有历年来落榜的那些生员,尤其是考不上举人的穷秀才,给他们官身,给他们俸禄,这些不就是上好的苦力?” 朱瞻基有些傻眼,愣了半晌之后才道:“这也能行?” 杨少峰反问道:“为什么不行?那些大匠懂技术但是不识字,这些生员识字但是不懂技术,现在让这些生员把这些大匠的经验和技术都用文字记录下来,等后面识字的人越来越多,这些经验就是千金不换的财富。” 想了想,杨少峰又接着道:“对了,回头还得去找金部堂他们商量商量,弄些死刑犯过来充当大体先生。” 朱瞻基好奇的道:“什么是大体先生?” 杨少峰露出满口白牙,阴恻恻的笑道:“就是让医学院的学生能够练习练习开颅和解剖之类手术的标本。 尤其是那些贪腐犯奸之辈,一个个都是死不足惜的人渣,用来做标本简直是再好不过了,也算是为大明做些贡献,多少洗掉一些身上的罪孽。” 朱瞻基忍不住打了个寒颤,似乎被杨少峰所形容的画面给吓到了,忍不住岔开了话题:“那学院的生源呢?原本我以为你是打算从国子监和府学县学里面挑一些生员过来,现在看来,却根本就不是这么回事儿?” 杨少峰点了点头,答道:“当然不是这么回事儿。 国子监的生员也好,府学县学的生员也罢,这些人都是读书读傻了的,满脑子里尽是些读书做官光祖耀祖的狗屁想法,指望他们能到学院里面低下头,弯下腰,向着那些大字不识一个的大匠们学习?做梦去吧!” 尽管不想承认,朱瞻基却不得不承认杨少峰的说法。 朝为田舍郎,暮登天子堂;十年寒窗无人问,一朝成名天下知。 这种根深蒂固的思想根本就不是一天两天能扭转过来的,除了个别可能会对学院感兴趣的之外,剩下那些还没有彻底对科举绝望的生员肯定看不上学院。 至于那些已经彻底对科举绝望的童生、秀才之流…… 他们看不上学院,早就意识到学院到底有多大好处的朱瞻基也看不上这些连举人都考不上的蠢材…… 这么一想,朱瞻基忍不住就有些担心了起来:“那这生源的问题,岂不是无解了?” 杨少峰却摇了摇头,冷笑着道:“你首先得知道一个问题。这人啊,尽是些贱胚子,越是得不到的,便越是好的,功名如此,女人如此,事事皆如此。 待学院建好了,咱们便去找皇爷爷求个恩典,让皇爷爷他老人家或者义父担任这个学院院长,以后学院院长必须是皇帝或者太子亲自担任,你说那些读书人会怎么想?” 第二百九十三章 难得大方夏原吉 夏原吉拿着所谓的皇家学院规划图翻来覆去的看了好几回,然后才盯着杨少峰道:“状元公,你瞧老夫像不像个老糊涂?” 杨少峰心中一突,强笑道:“夏部堂何出此言?” 夏原吉随手将规划图递给了旁边看热闹的吴中,冷笑道:“老夫好歹虚活了五十有八,再有两年,便活够了一甲子之数。” 指了指吴中手中的规划图,夏原吉又接着道:“虽不敢说吃过的盐比状元公吃过的米都多,可是老夫还没有彻底的老糊涂。 依着状元公和殿下做的规划图来看,光是建好图纸上的这些工程,便需要三百万贯才能建成,可是后面写的却只有一百万?状元公,一百万真的够么?” 还没等杨少峰开口否认,旁边正看着图纸的吴中就直接开口说道:“三百万贯?光是建筑用料便已经不止三百万了,夏老抠你这是打算征发徭役还不给钱? 还有,这上面的费用仅仅是营建所需,可是这房子盖好了,你里面什么东西都不添了?桌椅板凳,生员食宿,这些乱七八糟的哪个不需要钱?” 瞧了杨少峰和朱瞻基一眼,吴中忍不住嘲讽道:“别这么大惊小怪。夏老抠为了卡住工部的预算,早就学会了看这些图纸,就算不如老夫,却也大差不离,状元公想玩这一手,却是想的差了。” 夏原吉道:“像这种拖着工程再追加拨款的手段,吴老匹夫已经用过无数次了,状元公和殿下拿着这份图给来给老夫,莫不是怕老夫不肯拨款?” 杨少峰一脸懵逼的望向朱瞻基,却发现朱瞻基同样一脸懵逼的瞧着自己,心里便清楚的知道,这次又玩脱了。 任谁也没有想到,一个管钱袋子的户部尚书居然会看建筑图纸,而且能大概的估算建筑成本? 他娘的,没事儿你算算利息利率那些东西多好,你学这玩意儿干什么? 心中这么一想,杨少峰瞧着夏原吉的目光就变了——吃的盐比我吃的米还多?怎么不齁死你个老匹夫! 再一瞧朱老四一副看热闹的神态,旁边的吴中也笑眯眯的瞧着自己,杨少峰的心中就更不是个滋味了,当下把心一横,瞪着夏原吉道:“谁不知道你夏部堂是有名的铁公鸡! 上次营建皇城,你夏部堂满打满算才批了多少银子?如果不是早早的就准备好了石材木料,就凭你夏部堂给的那些钱,谁能把皇城建起来? 现在好了,那些石材木料都用在皇城上了,皇家学院就得从零开始准备材料,然后再一步步的营建,钱少了怎么能行?” 夏原吉倒也不恼,只是笑呵呵的打量着杨少峰道:“状元公放心,老夫不会卡你一文钱的预算,莫说是三百万,便是三千万,老夫也给你想办法凑齐,绝不会耽误了学院的工程。” 见杨少峰和朱瞻基都是一脸懵逼的望着自己,夏原吉忍不住有些自得,捋着胡须笑道:“状元公是想不明白,老夫为什么会这么大方?” 杨少峰狐疑的点了点头,答道:“确实,这不像你夏部堂的作风。” 夏原吉呵呵一笑,伸手指了指杨少峰,笑着问道:“那状元公可知道,老夫为什么会在营建皇城的时候只给你二十万贯?” 见杨少峰摇头,原本就没指望杨少峰能想明白的夏原吉便自顾自的解释了起来:“皇城营建所需石材木料是早就准备好的,二十万贯虽然不多,可是省着点儿花,也差不多能将皇城盖起来。 实在不行,皇城的规模小一些,该缩减的地方便缩减一些,一些不太重要的地方可以留着以后再慢慢营建,再加上原本就没想着能一次完工,所以二十万是足够的。 或者老夫跟你说得再直白一些——顺天府皇城的规模小一些无所谓,左右还有应天府皇城,丢不了大明的面子。 最重要的是,当时国库里面确实没有多少余钱,许许多多的地方要用钱,银行还要防着有可能发生挤兑的情况,老夫也不敢往宽了给你批款。 但是你问问吴老匹夫,打从老夫执掌国库开始,可曾耽误过他工部的一文钱?他要疏通河道,他要修桥铺路,他要打造器具,老夫哪次没给他钱? 卡得紧,是因为国库里面真没有钱,老夫舍不得多花一文钱。 可是老夫可以摸着自己的良心说,老夫没耽误他工部的正事儿!” 瞧了朱老四一眼,夏原吉最终还是没当着朱瞻基和杨少峰的面指责朱老四败家,只是自顾自的说了下去:“这皇家学院的好处,不止是能让国库更加充盈,而且能让子孙万代都受益,这些好处,老夫瞧得见! 所以老夫现在把话给你撂在这儿,陛下想要国库出钱去打仗,那国库没钱,可是你状元公要建这么一座学堂,那国库就有的是钱! 你不用想着用这种方法来让老夫批款,该花的钱,你不用省,也不能省,差多少,老夫从别的地方一个铜板一个铜板的给你省,也得给你省出来!” 一直看热闹的朱老四一拂袖子,愤然起身瞪了夏原吉一眼,然后气咻咻的走了——朕不就是想去砸人家场子?找你要钱跟那些要小钱儿的叫花子一样,现在你倒大方了? 简直彼其娘之! 羞红了脸的朱瞻基和杨少峰却一齐起身,各自正了正衣冠,向着夏原吉躬身拜道:“夏部堂高义!” 侧身避开了两人行礼,又示意两人坐下之后,夏原吉才对杨少峰道:“回头老人让人先拨付十万贯,够不够?” 夏原吉的话音刚刚落下,杨少峰的脸色就变了,而且杨少峰特别想伸手拽一拽夏原吉的脸皮,看看他脸上到底戴了多少层面具,顺便问问他夏老抠到底是什么时候学会的变脸! 说好的不用省呢?说好的要多少给多少呢?十万贯?开玩笑呢? 夏原吉见杨少峰的脸色有些难看,便开口道:“老夫说的是先期拨付!就算老夫给你拨付一千万贯,你总不可能一次花了吧?这学院建起来又不是一天两天的事情。” 杨少峰的脸色这才好看了一些:“差不多吧,怎么着也够用一段时间的。不过,后面要用钱的地方还多的是,夏部堂当真舍得?” 吴中笑着道:“状元公放心便是,夏老抠虽然不舍得拿钱出来打仗,也不舍得乱花钱,可是该花钱的时候倒也舍得花,不会不给你拨款的。” 夏原吉点了点头,说道:“老夫还是那句话,该花的就花,不用想着省,老夫会如数拨付,绝不会误了正事儿。” 得到了夏原吉的承诺之后,杨少峰才将目光又投向了工部尚书吴中:“吴部堂,夏部堂都表示支持了,您是不是也得表个态?” 吴中哈哈一笑,指着杨少峰道:“老夫就知道你不会放过工部。放心吧,除去在外修整河道桥梁的那些人之外,剩下的大匠都随你挑。 一句话,要钱,你找夏老抠,老夫工部管不了钱袋子。但是要人,工部绝对会尽全力支持你,只盼你学院建成之后能把教出来的那些学生多分给工部一些,老夫就知足了。” 一直笑眯眯看戏,白捡了天大便宜的礼部尚书吕震捋着胡须道:“这事儿该找吏部天官才是,我礼部说了可不算。” 吏部尚书蹇义瞧了瞧吕震,忽然开口道:“今天你吕部堂做东醉仙楼的锅子,明天吴部堂做东醉仙楼的全羊宴,后天夏老抠也做东醉仙楼,清淡一些便好。” 刚刚还笑着的吕震忽然就笑不起来了:“凭什么?谁不知道醉仙楼就是个销金窟,老夫一个穷鬼,如何花销得起?” 夏原吉也道:“老夫家贫,现在还欠着银行四万余贯的贷款没还清,你居然让老夫请醉仙楼?你怎么不去抢了银行!” 蹇义哼了一声道:“你礼部白捡了一个天大的便宜,难道不该请客么?还有吴部堂,你工部以后还要不要人了? 还有你夏老抠,户部以后会得多少好处?你才是最应该请客的那个,老夫看你家贫,所以才让你请清淡一些的,你别不知足!” 夏原吉呸了一声道:“老夫没钱!以后会得多少好处那是以后的事情,反正老夫现在没见着好处,光见着国库往外出钱了。现在你就让老夫出钱,你的良心就不会痛么?” …… 离开了文华殿,杨少峰忽然扭过头对朱瞻基道:“咱们是不是忘了什么事儿?” 朱瞻基斟酌着说道:“没有吧?咱们原本不就是打算找夏老……夏部堂要钱来着?难道夏部堂大方这么一回,吴部堂又愿意给咱们人手,现在赶紧回去喊人开工才是正事儿。” 杨少峰想了想,觉得朱瞻基说的也对,便点了点头道:“那就赶紧回去喊人准备,下午就先把地给圈起来,明天就开始打地基!皇家学院啊,这么……” 一句话还没有说完,杨少峰便猛的一拍脑袋,叫道:“皇家学院啊!院长!” 第二百九十四章 还是心疼! 自打从文华殿离开之后,朱老四的脸色就没有好过。 古往今来的皇帝里面,自己就算不是最节俭的那个,估计也能排名靠前一些吧? 怎么就在夏原吉的嘴里变成了一个好打仗的败家子了呢? 当真是彼其娘之! 朱老四不开心,被朱老四从即墨抓回来,替自己处理奏疏的苦力朱高炽自然也开心不起来,除了老老实实的翻阅着下面送上来的奏章之外,便是连大气也不敢出。 就连从文华殿一路追到乾清宫的朱瞻基和杨少峰也发现了不对劲,只是快速的将来意说了一遍。 朱老四倒是没为难朱瞻基和杨少峰,斟酌一番之后便同意了两个人的请求。 挂上一个皇家学院院长的头衔,对于朱老四本人,或者对于整个大明来说都是有着极大好处的,朱老四自然不可能拒绝。 只不过眼看着杨少峰和朱瞻基这两个混账东西转身就想跑,朱老四的脸色就更加的阴沉了:“跑什么?朕还能吃了你们不成?” 杨少峰和朱瞻基不约而同的停下了后退的脚步,向着朱老四躬身行了一礼之后,杨少峰便找了个理由:“回皇爷爷,孙儿是好不容易才从夏老抠那里抠出钱来,现在自然要趁热打铁,早些开工,也省得夏老抠反悔。” 眼看杨少峰毫不犹豫的就把夏原吉给拉出来当了挡箭牌,朱瞻基忍不住鄙夷的瞧了杨少峰一眼,然后躬身道:“孙儿也是这般想的。” 朱老四没理会杨少峰和朱瞻基,反而自顾自的说了一句:“一所学院,当真需要一千万贯么?若是有这一千万贯,交趾……” 朱老四还是忍不住有些心疼——建一所学院花费一千万贯,虽说是功在当代利在千秋的好事儿,可是这一千万贯要是用在开疆扩土上…… 朱老四更想去交趾那边溜达一圈。 杨少峰却躬身道:“回皇爷爷,一千万贯只是目前预估的建设费用,并不包括以后为了各项研究所投入的人力物力。 如果真的把所有的投入全部都算进入,每年一千万贯可能未必够用,一万万贯可能也不嫌多。” 被杨少峰这么一说,朱老四就不止是心疼了,就连牙都开始疼了:“一万万贯?” 杨少峰应道:“一万万贯。每年针对学院所有教授和生员的支出,几乎是可以忽略不计的,但是对于消耗掉的材料来说,却根本就没办法计算。 比如冶金科,他们需要试验不同的燃料,需要试验不同的金属,每做一次实验,哪怕只花费一贯钱,可能一天也要花费个百十贯才行,更别说其他的学科同样要用钱了。” “用钱?”朱老四反问了一句,现在已经感觉到连肝和肺都扯着一起疼了:“这哪儿是用钱啊,这根本就是烧钱!烧的还是国库的钱!” 杨少峰却不认同朱老四的观点:“恕孙儿不能认同皇爷爷的说法。 比如上次的水力机床,虽然只能做到简单的钻磨,可是慢慢改进下去,肯定能变得越来越好,以此而省下的人力物力又该有多少?提高的效率和便利,这些又该怎么计算? 又比如农科,孙儿前番在即墨折腾了大棚种菜,虽说前期花费了许多银钱,可是现在随着大棚慢慢铺开,百姓可以在冬天吃上新鲜的青菜,孙儿也能赚到钱,这又该怎么算?” 朱老四依旧有些不开心:“朕看你在即墨也没干什么,无非就是准备了炉子和大棚,抓着那些工匠给你烧玻璃,剩下的还有什么?” 杨少峰顿时气结,反问道:“孙儿遍翻了古籍,又仔细琢磨了好久,才根据温汤监的法子做出了改进,要不然光是试验大棚的种植,又得花费多少钱?” “那你能遍翻古籍,你能琢磨,其他人就不能了?” 朱老四依旧有些心疼:“一万万贯啊,有这些钱,拿来干什么不好?” 杨少峰想要骂人,可是瞧了瞧朱老四心疼到扭曲的脸色,再想想夏原吉已经允诺了如数拨款,朱老四也不过是嘴上抱怨,心里骂人的话也就说不出来了。 琢磨了一阵儿,杨少峰才开口道:“却也不止如此。比如在折腾大棚的时候,顺便折腾出来的温度计,现在可以记录每一天的温度高低,连年累月的测量记录,对于后世来说,肯定也有参考的价值,这是多少钱也换不来的吧?” 朱老四气呼呼的摆了摆手,不想再跟杨少峰争论下去。 朱老四的心里也清楚,皇家学院就是个永远都填不满的无底洞,每年需要往里面投入无数的钱财,还很可能连个响都听不到。 可是皇家学院同样是个能下金蛋的鸡——光是大棚种植和水力车床所产生的收益就不知道有多少,更何况以后? 然而明白归明白,心疼归心疼,这是两回事儿。 反正往皇家学院里面砸钱就对了。 …… 离开了乾清宫,杨少峰才长长的舒了一口气,扭头对朱瞻基道:“接下来去哪儿?要不然咱们现在就去工部,趁着现在吴中还没有反悔,赶紧把工部的大匠弄几个到学院去。” 朱瞻基摇了摇头道:“工部的事儿不用咱们亲自去,让边城和吴明他们去就行了,咱们现在去城南,赶紧把地给占了。” 又一次听到朱瞻基提起占地这两个字,杨少峰顿时有些怀疑:“你不会是打着我家的主意吧?” 瞥了杨少峰一眼,朱瞻基忍不住呸了一声道:“打你家的主意?你就算把整个杨家庄子都圈进去,也未必有这学院的十分之一,我打你家主意干什么?” “我说的是皇爷爷赐给我家的庄子。” 杨少峰抿了抿嘴唇,眼神中满是怀疑之色:“你不会是想把那个皇庄再占了回去吧?” 朱瞻基的神色变了变,讪笑道:“那庄子里又没有人,左右也是闲着,不如拿来给学院用。” 想了想,朱瞻基又强忍着心疼:“放心,不白占你家的地,肯定要按照市价给你补偿,保证不让你亏了便是。” 杨少峰的脸色顿时变得阴沉起来,指着朱瞻基道:“好啊,你果然就是在打那个庄子的主意!” 朱瞻基无奈的摊了摊手,反问道:“那你说,整个顺天府,有哪里能放得下这么大一座学院?就算是城外,除了那个庄子还有附近的地方能放得下,还有哪里能放下?” 被朱瞻基这么一问,杨少峰顿时也傻眼了:“大概,好像,确实没有哪里能放得下皇家学院。” 可是一想到好好的皇庄刚到自己手里,还没有捂热乎呢,转眼就要被朱瞻基找个理由给收回去,杨少峰仍是止不住的心疼,继而又有些恼羞成怒,望着朱瞻基道:“你是不是早就算计好了?” 朱瞻基无奈的道:“学院是你提出来的,占地面积也是你要求的,怎么就能怪到我身上来?要是不信,你去把整个顺天府的地图全都翻出来看一看,就知道我有没有骗你了!” 杨少峰干巴巴的道:“兴许顺天府的地图出问题了呢?” “呸!” 朱瞻基直接就反驳道:“若说应天府的地图出了错误还有可能,可是这顺天府的地图,可是永乐十九年的时候刚刚量下的,还特意按照你说的写实比例所绘制,怎么可能出错!” 瞧着杨少峰有些垂头丧气的样子,朱瞻基只得无奈的道:“一座庄子而已,如果你实在舍不得,回头让皇爷爷再给你一座不就行了?” “真的?”杨少峰狐疑的瞧着朱瞻基道:“这可是顺天府的皇庄,你别给我弄个保定府的,这可是大大的不一样。” “放心好了,”朱瞻基信誓旦旦的保证道:“就是顺天府的,如果皇爷爷他老人家舍不得给你,回头就找父亲要,父亲还不给,我给,这总成了吧?” 听完了朱瞻基的保证,杨少峰这下子更不放心了:“若是义父做了这个承诺,我倒是相信,可是你的承诺,你觉得我会信? 我自己是什么样儿的人,我自己还不清楚?你跟我能混在一块儿,又能是什么好东西了?” 朱瞻基顿时大怒,伸手指着西南的方向,叫道:“记得我说过什么?我说过,只要你儿子长大了,而且我也有女儿,就把女儿嫁给你儿子,缅甸往西那里,不管你儿子占下多少土地,全都给你儿子!这总行了吧!” 杨少峰呸了一声道:“还不是替你开疆扩土去了!” 朱瞻基顿时哑然,心中的一股怒气也不知道跑哪儿去了,讪笑一声道:“咱们兄弟两个谁跟谁?明明是让你儿子有个当土皇帝的好机会,你还在这里唧唧歪歪的。” 杨少峰道:“好机会么?那你说阿鲁台和马哈木三兄弟怎么就赖在顺天府不走了呢?” 朱瞻基顿时无言以对,转而又岔开了话题:“不是,咱们能先别说这个事儿了吗?咱换个话题?比如现在咱们想想,该怎么坑一下朝鲜?” 第二百九十五章 挖坑,泼水 直到回了杨家庄子,朱瞻基依旧在好奇的追问杨少峰:“朝鲜也算不错了,怎么你就这么瞧朝鲜不顺眼?” 被朱瞻基给问得烦不胜烦,杨少峰只得否认:“不是你说要坑朝鲜的?” 朱瞻基呵的一声笑道:“你也不用否认。刚才我说坑朝鲜的时候,你虽然装出了一副好奇的样子,可是你眼中却满是高兴,连那座庄子的事情都不问了,这摆明了就是你更想坑朝鲜,哪怕是不要庄子也要坑,对不对?” 杨少峰这才回过神来,怒道:“你诈我?” 朱瞻基嘿嘿笑了一声,低声道:“以后坑,随便你坑,先把你那个庄子给交出来,怎么样?” “成交!” 杨少峰毫不犹豫的舍弃了还没有去过一次的皇庄:“庄子我不要了,以后要坑谁了,记得提前通知我。 还有,这皇家学院就得对得起皇家这两个字,要是弄成国子监那样儿,可就太丢人了些。” 朱瞻基疑道:“怎么,国子监给大明丢人了?” 杨少峰道:“国子监有什么排面?连个站岗的都没有,什么乱七八糟的藩国学生都收,还不够丢人的? 以后这皇家学院建好了,门口先安排上两个金吾卫的士卒站岗,除了学院里面的教授和生员,其余闲杂人等一概不许进。 尤其是那些藩国的蛮子,有一个算一个,凡是胆敢靠近百步之内的,直接剁了喂狗,省得被他们偷学。” “这就是你说的排面?”朱瞻基忍不住有些头疼:“你这是弄了个特大号的诏狱吧? 还有,当初坑李祹说让朝鲜修学堂的是你,说要派人去朝鲜宣扬圣人教化的还是你,就连倭国等藩属也都是如此,现在你又玩这一手?” 杨少峰呵的一声道:“如果朝鲜受灾了,你让我捐十万万两白银,我捐,可是你要让我捐一万两白银,我却不愿意,你说这么为什么?” 朱瞻基好奇的问道:“为什么?” 杨少峰道:“因为我真的有一万两白银啊!” “噗!” 朱瞻基跟里的茶水喷了个干干净净,咳了半晌之后才指着杨少峰道:“当初莒州大疫,你也没少花钱吧?” 杨少峰哼了一声道:“我这就是个比喻!比喻!懂?莒州大疫花钱我愿意,捐给朝鲜算怎么回事儿? 我说让朝鲜修学堂,是打算多消耗消耗朝鲜的国力,不是真的打算让朝鲜广开民智! 我说要让人去朝鲜授课,让人去宣扬圣人教化,是打算培养一些憎恨朝鲜的带路精英,不是真的打算去宣扬君子六艺!” 想了想,杨少峰又接着说道:“对了,一说起这个,我倒是想起个事儿来。” 朱瞻基好奇的问道:“什么事儿?” 杨少峰一边斟酌着,一边开口说道:“咱大明的秃驴和牛鼻子挺多的,不如弄一些去朝鲜?” 刚刚说完,杨少峰又改变了主意:“算了,还是弄些秃驴过去吧,牛鼻子就算了。” 朱瞻基这下子更好奇了:“怎么说?” 杨少峰道:“佛门讲究的是轮回,秃驴们讲究这辈子吃苦受罪是赎上辈子的孽,也是在积下辈子的福,用来忽悠朝鲜那些棒子倒是再合适不过了。 跟佛门一比,道家就不行了,尤其是盛世的时候,那些牛鼻子们一个个都跑到深山老林里修仙,一副爱信信,不信滚的样子,怎么能指望他们去朝鲜?” 刚刚平静下来喝了一口水的朱瞻基又呛着了:“咳!咳!这佛门怎么得罪你了,你就这么编排?” 杨少峰撇了撇嘴,说道:“佛祖不渡穷鬼,那唐三藏去西天取经尚且被阿傩、伽叶两个索要人事,不得已拿唐王给的紫金钵盂才换回了五千零八十四卷有字的经书,可是使得原本说好的《法、《论》、《经》三藏共三十五部,计一万五千一百四十四卷,到最后三藏成一藏,剩下的没给,说是因为东土大唐之人愚蠢村强,毁谤真言,不识沙门之奥旨。 对了,那如来还说,众比丘圣僧下山,曾将无字真经在舍卫国赵长者家诵了一遍,要了人家三斗三升米粒黄金去后,如来还说他们卖得贱了,教后代儿孙没钱使用。” 朱瞻基的脸色有些难看:“好胆!若东土大唐之人愚蠢,我大明百姓如何?三斗三升米粒黄金,却不知有几斤几两?当得多少宝钞?还教后世儿孙没钱使用?” 杨少峰道:“若是不信,你尽管去寺里庙里瞧瞧,佛祖菩萨有几个不是金身的?倒是那道观里的神仙,又有几个不是木雕的? 还有,永乐十三年会试之时,我家娘子曾经花了六百两银子,从一个女尼手中购得土地神神位,这你总还记得吧?” 明明说着很严肃的事情,但是一提起这个事情,朱瞻基就忍不住笑道:“若是依着那些话本之中所说,如来佛祖不过是西方佛老,不止要受天帝旨意,便是对老君的青牛也是无可忌惮三分,这女尼倒是大胆,居然敢卖了道门的土地神神位。” 杨少峰也是满脸的无奈自家媳妇傻的可爱怎么办?当然是继续宠她啊,回头把那女尼扔进官府大牢里,顺便再把那个尼姑庵好好查一查也就是了。 当然,顺便还可以给那些秃驴再添点儿料子:“正所谓盛世天下佛门昌,道家深山独自藏。乱世菩萨不救世,老君背剑救苍桑。 盛世了就广开山门,乱世了紧闭山门不问事世,这天下间岂有这般的好事?” 朱瞻基的脸色愈发阴沉,转而又岔开了话题:“佛门道门如何,回头让纪纲去查一查便是了。朝鲜那边该如何安排,也是以后的事儿。现在的重点,还是在学院身上。” 泼了水,挖了坑,心满意足的杨少峰自然也就不在乎区区一个皇庄:“那庄子归你了,你怎么规划的,便怎么营建,回头杨家庄子的那些工匠和工人也都由你调遣。 对了,顺天府的百姓也可以再招一批愿意去工地上工的,工钱还是跟营建皇城时一样的标准。” 朱瞻基有些迟疑:“上次是为了银行,这次……” “这次是为了地!” 杨少峰道:“不让他们习惯上工,他们就还会琢磨着种地生娃,到时候再多的地也不够他们分的。 倒是让他们去工地上做工,只要累不死,就往死里累,累到他们没心情生娃,钱给足了,让他们不想着种地,这问题自然也就解决了。” 朱瞻基嗯了一声,正想开口说话,北宫鋆却匆匆忙忙的找了过来,对朱瞻基道:“殿下,皇爷吩咐让殿下和状元公一起入宫觐见。” 朱瞻基被朱老四这波操作给弄得有些懵刚刚从宫里出来,回到杨家庄子没多大一会儿的功夫,再把自己和杨少峰一起给叫回宫里去? 杨少峰不像朱瞻基一般顾及形象,当即便问道:“说是什么事儿了么?若是不急,老北你就先坐下来歇歇,等回头吃过了午饭,咱们再一起过去。” 北宫鋆摇了摇头,答道:“耽误不得。今天传来的消息有点儿多,麻烦事儿也多。” 想了想,北宫鋆发现没什么是需要跟朱瞻基和杨少峰保密的,当下便直接把自己知道的情况说了出来:“一是蛮峒伪治平都将军袭振海等三千一百八十人已被械送至京城,再就是河南登封民饥,预备仓中粮食不足,如今灾民过万,有成流民之势。” 一听到流民这两个字,杨少峰和朱瞻基顿时就坐不住了,匆匆忙忙的随着北宫鋆又一路快马跑回了紫禁城。 坐不住的也不光是杨少峰和朱瞻基两个人,就连朱老四和夏原吉等人也都坐不住了。 对于夏原吉来说,登封民饥,绝对不是什么好消息,尤其是万过的灾民本来就因为杨少峰狮子大开口而闹心,现在登封民饥,受灾百姓过万,预备仓里的粮食还不足,这就更闹心了! 朱老四的脸色同样阴沉至极。 朱老四不怕打仗,也不怕天灾,但是朱老四害怕人为的灾祸,尤其是这种粮食不足的情况,是朱老四最为担心的自己家是怎么起来的,心里能没点儿逼数? 瞧了气喘吁吁的朱瞻基和杨少峰一眼,朱老四沉声道:“北宫鋆有没有告诉你们登封民饥的事情?” 朱瞻基躬身道:“回皇爷爷,孙儿和义弟都已经知道了。” 朱老四嗯了一声,随手将一封奏章甩给朱瞻基,又接着道:“朕要你们两个去登封一趟。” 朱瞻基和杨少峰躬身道:“是,请皇爷爷吩咐。” 朱老四道:“朕要知道,预备仓中的粮食都到哪儿去了。还有,流民的事情一定要妥善解决,粮食不够,从周边的卫所储备粮里调用,从其他州县调用。 总之,朕的要求只有一个,那就是安置好百姓,不能让百姓饿着肚子,更不能让百姓成为失地的流民。” …… 二进宫又出宫,马上还要准备去登封的杨少峰脸色很难看:“四大仓里,只有在常平仓空了之后才会动用到预备仓,而且属预备仓和常平仓的粮食最多,现在看来,这些粮食很可能已经不翼而飞了。” 第二百九十六章 民不畏死 洪武三年,因为饿怕了才造反当了皇帝的朱重八很担心大明会重蹈蒙元的覆辙,所以命州县皆于四乡各置预备仓,出官钞籴粮贮之以备赈济,荒年借贷于民,秋成偿还,以保证百姓在饥年的时候也能活得下去。 等到朱老四当了皇帝,心心念念就想着超越朱重八的朱老四担心预备仓的粮食不够,所以又重新折腾起了常平仓。 与预备仓不同的是,常平仓是放置在城中的,而预备仓则是在城外的乡里,由当地的“老人”,也就是德高望重的士绅负责管理。 然而大明这个朝代吧,他就跟别的朝代有些不太一样荒年借贷给百姓倒是借了,可是秋收偿还却是基本上不存在的。 : : 有借无还的原因有两个,一是因为这些粮食都是官府在丰年收购的,灾年贷出去之后再收回来也是归官府所有,很多负责管理常平仓和预备仓的人并不积极催收。 反正收回来也到不了自己的手里。 另一个原因,则是所有人都没有办法解决的连年的灾荒并不是明末才出现的,而是在朱老四时期就已经出现,到了明末时期才达到最顶峰,这种情况下就算是想要催收,基本上也收不上来什么。 所以遍翻朱老四的《太宗实录》一直到朱由检那个倒霉孩子的《崇祯实录》,基本上每卷里面都有大量的灾、荒、赈之类的字眼。 但是朱老四时期的大明还没有烂成崇祯时期那个熊样,最起码也能保证常平仓和预备仓里面的粮食保持一个相对充足的状态。 然而当杨少峰和朱瞻基仗着马快,一路狂奔到登封县的时候,却发现登封的常平仓和预备仓都成了摆设。 根本就没有人开仓放粮。 入目之处尽是些或躺或坐的灾民,不时响起的婴儿啼哭声让杨少峰和朱瞻基的脸色都变得难看至极。 只不过,提前饿了两天没吃一口东西的杨少峰和朱瞻基两人各自穿着一身破破烂烂的衣服,脸上还特意抹了一些灰土,所以倒也看不出来两人的脸色有多难看,反而和那些灾民没什么区别。 踉踉跄跄的向前走了几步,做出一副虚弱无力的样子,杨少峰干脆一屁股坐倒在一个怀抱着婴儿的老农跟前。 老农瞧了杨少峰一眼,脸上的神色没有任何变化,连一丝掺扶或者挪动地方的意思都没有,就好像杨少峰这个人根本不存在,或者下一秒就饿死也无所谓。 望着神情麻木的老农,杨少峰深深的吸了一口气,有些无话找话的道:“大爷,这官府到底啥时候才能放粮啊?” 老农瞧了杨少峰一眼,嘴角撇了撇,答道:“后生,少说话,省点儿力气吧。” 杨少峰嗯了一声,却根本就没有住嘴的意思:“那也不能这么干等着吧?两天没吃一口东西,满肚子里全是水,再这么下去,就真得饿死了!” 老农没有再搭理杨少峰。 杨少峰挪了挪身子,又接着问道:“您老高寿?” 老农没有理会杨少峰,倒是怀里抱着的婴儿哇的一声哭了起来。 杨少峰撑直了身子,瞧了一眼老农怀中的婴儿,却发现这孩子跟朱瞻基家的那个四脚吞金兽完全不一样。 四脚吞金兽向来脸色红润,露出来的胳膊和腿上面都是一圈一圈的“褶褶”。 而眼前的这个婴儿,脸色跟红润这个字大概差了十万八千里,就连用满脸菜色来形容都算是往好了说。 至于伸出襁褓外的胳膊上面,基本上看不到什么肉,更看不到婴儿应该有的红润。 老农轻轻晃了晃婴儿,却止不住婴儿不住的啼哭声,直到老农拿起旁边一个破碗里的一点儿米汤喂下去之后,婴儿的啼哭声才停了下来。 杨少峰瞧了瞧老农,又瞧了瞧婴儿,忍不住有些好奇的问道:“这孩子的娘亲呢?” 杨少峰抿嘴唇的动作引起了老农的警惕,稍微向后退了一些之后,老农才放下手里的破碗,盯着着杨少峰道:“已经没有了。” 杨少峰顿时有些哭笑不得的答道:“我还能撑得住,再不济我还能喝水顶一顶,您那么点儿米汤喂这娃子也就算了,给我喝,只怕是连牙缝也不够塞的。” 老农哎的叹了一声,总算是放下了一些戒备。 事实上,也没有什么好戒备的了最后一滴米汤都已经进了娃子的嘴里,一粒米都没有了,还有什么好戒备的? 见杨少峰依旧满脸好奇的盯着自己,老农又一次无奈的叹了一声,脸上满是说不尽的苦涩:“儿子死啦,抢粮食被人打死了,娃他娘撑不住了,又怕孩子饿死,就把自己卖了,换了点儿小米,指望着这点儿小米撑到官府放粮。 哎,卖了好啊,哪怕是卖到了青楼,好歹还能活下去,不卖了自己,就只能眼睁睁的饿死,还要瞧着娃子一起饿死。” 杨少峰好奇的道:“这都多长时间了?就算派人进京去求皇上放粮,这时间也该够吧?怎么就成了这个样子?” 老农道:“谁知道呢。一开始还有人去问,可是官府每次都说已经派人进京了,让大家老老实实的在这里等着,别到处走动,省得放粮的时候不知道,慢慢的也就没人问了,也没有力气问了。” 杨少峰的脸色愈发阴沉登封饥荒的奏疏根本就不是登封县上报的,而是登封的锦衣卫上报的! 想了想,杨少峰又接着问道:“就没有人开仓放粮?” 老农嘿嘿笑了一声,答道:“怎么没有?登封城外有名的周大善人头一天刚开了自家的粮仓施粥,第二天就一把火烧了个精光,说是走水了。 后来王家也开了仓,可是王家才多大,这登封又有多少人?上万的百姓一拥而上,粮食都给抢光了,王家也完了,就剩下我这么一个老不死的老头子,还有这么一根独苗苗,啥都没了。 嘿嘿,老汉我信了一辈子的菩萨,可是这泥菩萨他不开眼啊!要不是还有这娃子,老汉也死了算了,省得在这人间遭这份活罪!” 老农身后另一个坐着的老头呸了一声道:“信他娘的腿!你去山上的时候,那些秃驴是怎么说的来着?山上也没有存粮!你王有财给菩萨修金身?哈哈,菩萨没保佑你啊!” 王有财的老农顿时沉默了下来。 杨少峰不太关心菩萨不菩萨的,反正那些秃驴自古来就那个德性。 相比之下,杨少峰更关心的是这些百姓怎么还没有成为流民:“怎么就没跑呢?登封饥荒了,旁边也饥荒了?” 王有财反问道:“往哪里跑?官府能让你跑?路引呢?” 杨少峰道:“太祖爷不是定下的规矩,说这官员不中了,咱们可以把这狗官械送京师问罪?” 王有财呵的笑了一声,说道:“要说是洪武爷年间,咱们自然能把这狗官械送京城,可是现在的皇帝不是洪武爷,谁知道是个什么样儿的? 要是现在的皇帝是个能为民做主的倒也罢了,可万一要不是呢?自古来这样儿的事情多了,前一个皇帝爱民如子,后面的皇帝可就不好说喽! 咱们现在这位皇帝听说是个爱民的,可是传闻有几分可信?好打仗的皇帝,能对老百姓好到哪儿去!” 杨少峰顿时也沉默了下来。 当一个百姓敢随随便便说出这种足够算得上大不敬的话来,已经足以说明了许多问题。 民不畏死,奈何以死惧之? 想了想,杨少峰最终还是有些不死心:“那报纸呢?这可是整个大明各地都有的东西,咱登封不可能没有吧?” 王有财咧开嘴,笑的分外诡异:“后生,你到底是什么人?” 杨少峰一脸懵逼的问道:“您老在说什么?我就是一个遭了灾的,寻思着能不能来碰碰运气,要是官府能开仓放粮,也好领些吃的。” 王有财却摇了摇头,说道:“不是,你不是咱登封的。你也不是遭了灾的,虽说你装的挺像,但是假的就是假的,永远也成不了真的。” 见杨少峰一脸懵逼的表情,王有财笑着道:“报纸这个东西,不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农家后生就能知道的。 而且,咱登封跟别的地方不一样,别的地方的报纸能让人随意买,可咱登封的报纸不行,既不能随意买,还不能不买。” 杨少峰顿时好奇了起来:“怎么说?” 王有财呵呵笑了笑,反问道:“咱登封是什么地方?咱登封有什么?” 王有财却摇了摇头,说道:“不是,你不是咱登封的。你也不是遭了灾的,虽说你装的挺像,但是假的就是假的,永远也成不了真的。” 见杨少峰一脸懵逼的表情,王有财笑着道:“报纸这个东西,不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农家后生就能知道的。 而且,咱登封跟别的地方不一样,别的地方的报纸能让人随意买,可咱登封的报纸不行,既不能随意买,还不能不买。” 杨少峰顿时好奇了起来:“怎么说?” 王有财呵呵笑了笑,反问道:“咱登封是什么地方?咱登封有什么?” 第二百九十七章 我忍他个锤子! 无论杨少峰再怎么追问,王有财都没有再说一个字,后来被问的烦了,王有财干脆闭上了眼睛假寐,彻底不搭理杨少峰了。 杨少峰见王有财不愿意再多说,便挪了挪身子,绕过王有财,对着王有财身后的老农笑道:“大爷,您给俺再说说呗?” “呵,说什么?又有什么好说的?” 虽然嘴里一直在说着没什么好说的,但是王有财身后的老汉却慢慢打开了话匣子:“他王家当初在登封也算是有头有脸的人家,代代耕读传家,也正是因为如此,我才会把女儿许了他家。” “女儿?” 杨少峰忽然想到王有财刚才说过的:“那岂不是……?” 老汉勉强笑了笑,只是笑容之中却是说不尽的凄苦:“就是我女儿,我周家唯一的女儿。” 杨少峰没有作声,只是静静的听着老汉继续说了下去。 “当初我周家也是耕读传家的良善人家,不过老天爷不开眼,到了我这一代,没能生出个儿子,只生出来一个女儿。” 抹了一把老泪,老汉又接着说道:“若单只是这样儿,那倒也罢了,原想着女儿女婿小两口好好的,以后多生几个娃子,好过继一个娃子来继承了家业,我周家也不算彻底绝了后,可谁能料到,竟然出了这档子事儿! 如今,我周家算是彻底绝了,他王家也就剩下这么一根独苗苗,我周兴旺愧对祖宗!” 深吸了一口气,周兴旺又接着说了起来:“第一个开仓放粮的就是我家,原也是想着能多活几个人,也好给娃子们积点儿阴德,求菩萨保佑我那女儿女婿能多子多福。 可怜祝融之下,周家所有的粮食都灰飞烟灭,不得已只得托庇到了亲家王家。王家不嫌弃周家败落,又见周家凄惨,一时动了恻隐之心,竟也拿出来粮食放粥。 一开始放粥的时候还好好的,可是还没等到第二天,就有人挑唆着来领粥的百姓,说王家家大业大,家里存的粮食堆积如山,是因为吃不了了才拿出来放的粥,不如抢了干脆。 嘿嘿,泥塑的菩萨不睁眼,塑了金身的同样不睁眼! 王家和我周家虽然有几个家丁,可是要护着两家子老老小小,又怎么可能敌得了上万的灾民? 全完了啊,周家是粮食被人烧了,可怜王家粮食被抢光,就连院子都被人烧得一干二净,王家一败,周家和王家的家丁们也就散了。” 杨少峰疑道:“那地呢?就算粮食没了,院子烧了,这地契总是在的吧?总该有东山再起的机会,怎么会沦落到了这般田地?” 周兴旺道:“原本十两银子一亩的上好水田,如今连一两银子都不给,换做是后生你,你愿意卖了? 可是啊,这一两银子的价格,还是原先的,现在他们连一两银子都不给了,他们在等着我们饿死,等我们都饿死了,他们不用花一文钱就能把这些地都拿走。” 指了指王有财怀里的孩子,周兴旺又接着说道:“你道这孩子为什么还能活着?” 不待杨少峰回答,周兴旺又指了指周围的一些灾民,冷笑着道:“不是没有人打这孩子的主意,毕竟是块嫩肉,煮来吃,好歹也能活几个人。 只不过,周围这些王家的街坊都念着王家的好儿,暗中都护着这个娃子,要不然,这娃子也不过是别人碗里的一块肉罢了。” 杨少峰抬头打量了一眼,发现确实如同周兴旺所说,许多百姓都有意无意的围在王有财周围,许多人还在打量着自己。 周兴旺叹了一声,说道:“饿吧,饿死了也就好了,就像亲家说的那样儿,饿死了,就不再受这份活罪了!” 沉默了半晌之后,杨少峰才发现自己根本就找不到适合的话来劝说王有财和周兴旺,往常怼天怼地怼空气的喷人劲头竟是在这一刻消失的无影无踪。 过了好半晌之后,杨少峰才勉强开口道:“好人终是有好报,苍天毕竟不瞎眼。” 周兴旺摇了摇头,说道:“老天爷不瞎眼,这世上可还有瞎了眼的?就像亲家说的那样儿,你若是京城来的,就给俺们一条活路。若不是,就趁早离开,省得趟这个浑水。” 瞧着周兴旺眼中的期盼,杨少峰最终还是摇了摇头,说道:“俺家原是山东的,老一辈躲兵灾的时候才迁过来,倒是还带些山东口音,并不是京城来的。” 周兴旺眼中的期盼之色最终化为了一声长长的叹息:“走吧,要是恁家在山东还有亲,就想办法跑吧,跑过去兴许还能活,跑不过去,你也就认了命吧。” 杨少峰点了点头,哎的叹了一声道:“实在活不下去再说吧,俺还有个兄弟,俺去他那边儿看看。” 周兴旺正想点头答应,却见杨少峰身后出现两个身影,当下便闭上了嘴巴,和周围一众灾民将抱着婴儿的王有财护在了中间。 杨少峰心知有异,转过身子一瞧,却见身后站着两个衙役,正皱着眉头望向自己。 杨少峰上下打量了一番,觉得自己身上并没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便直接开口问道:“有事儿?” 一个衙役猛然一耳光抽向了杨少峰,嘴里骂骂咧咧的道:“有事儿?这就是你跟老子说话的态度?连声差爷都不会喊?” 杨少峰本能的就想躲开,只不过杨少峰却忘了,自己为了装灾民装的能像一些,已经提前饿了两天,身上没有多少力气不说,就连反应能力也差了许多,竟是没能躲开这一耳光,反而结结实实的挨到了脸上。 杨少峰心中顿时大怒,猛的抬腿就踹向了动手的差役老子在京城的时候连皇太孙都敢打,来了登封却被人扇了一耳光? 杨少峰高估了自己,也低估了眼前的衙役。 衙役不仅躲开了这一脚,反而一脚踹到了杨少峰的肚子上,将杨少峰踹倒在地后,两个衙役更是一齐猛踹:“还敢还手?老子今天就打死你个瘪三!” 饿的没有反抗的力气,杨少峰只得死死的护住头脸,咬紧了牙关一声不吭,心中暗自记下了这两个衙役的模样。 许是打的累了,两个衙役最终没有直接打死杨少峰,反而将目光投向了周兴旺等人:“这小子是哪里来的?谁家的?” 周兴旺瞧了瞧杨少峰,最终还是咬牙道:“差爷,这是俺家一个远房外甥,不懂事儿,您大人大量,饶过他这一回吧。” 最先动手的衙役又踹了杨少峰一脚,冷笑着道:“看好他,别乱跑,小心惹出了麻烦,到时候可就不是挨顿打的事儿了!走!” 待到两个衙役趾高气昂的走了,周兴旺才过来掺起杨少峰,说道:“忍忍吧,忍忍就好了,有命在,就比什么都强。” 好不容易缓过劲来,杨少峰伸手擦了擦嘴角的血,强忍着身上的疼痛起身,对周兴旺道:“多谢您老了,俺还是得去找找俺那个兄弟。” …… “谁打的?” 朱瞻基一见杨少峰嘴角上的血,还有衣服上的脚印子,顿时就炸毛了:“他们这是想要造反啊!” 止住了暴怒的朱瞻基,杨少峰将自己打听来的消息说了一遍,又接着说道:“登封的衙役打的,估计是看我脸生,没事儿。倒是你,打听到什么消息了没有?” 朱瞻基阴沉着脸道:“基本上和你打听来的差不多,没什么特别有用的消息。现在唯一可以确定的是,登封县根本就没有把饥荒的消息上报,常平仓也丝毫没有放粮的意思。 还有,我听人说登封四个预备仓的粮食全都不翼而飞了,里面只留下了烧给死人的几张纸钱,说是被阴兵给借走了。” 杨少峰哈的笑了一声,说道:“少林寺便在登封,阴兵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么,居然敢跑到禅宗祖庭来借粮?莫不是喝多了假酒?” 朱瞻基沉声道:“这并不是好笑!” 杨少峰却反问道:“难道这还不好笑?这简直就是天底下最大的笑话!” 朱瞻基没理会忽然犯了癫病的杨少峰,反而一脸的纠结之色:“说吧,现在你有什么打算,是直接调兵过来,还是慢慢查下去?” 杨少峰道:“怎么查?再查下去,又能查到什么有用的东西?无非就是些阴兵借粮之类的说法罢了,还有什么? 要是再没有粮食,登封的百姓就只能眼睁睁的等着饿死,或者成为流民,或者……” “或者造反!” 朱瞻基直接把杨少峰没说完的话给接了过去:“等不到粮食是个死,造反了还倒有可能多活几天,所以还不如造反更合算,对不对?” 杨少峰嗯了一声道:“换你,你会怎么做?等死还是造反?” “造反!”朱瞻基毫不犹豫的道:“太祖爷当年就是活不下去了才造的反!” “所以啊,还查个什么劲?” 杨少峰从怀里掏出火折子,又从袖子里取出一枚像是窜天猴一样的东西,狞笑道:“刚才我挨揍的时候,周兴旺还劝我忍。忍?我忍他个锤子! 三木之下,何求不得?既然想找粮食的去处,问正主儿就是了!” 第二百九十八章 粮食呢? 杨少峰和朱瞻基皆是一言不发的坐在登封县的大堂上,登封知县屈可进和一众登封县衙役,还有负责管理常平仓的粮官和负责管理预备仓的“老人”,则是老老实实的站在堂下。 屈可进的双腿有些打颤。 屈可进并不认识杨少峰,但是永乐十年才进入官场的屈可进认识朱瞻基。 最主要的是,不知道哪儿来的卫所士卒将登封所有的村庄和道路全部封闭,宣武卫更是明火执仗的封锁了整个登封县城,就连县衙也被锦衣卫给围了起来。 真正是一只苍蝇都飞不出去。 时间就这么一点点的流逝,杨少峰和朱瞻基两个人的沉默,使得登封县大堂上的气氛也越来越压抑,直到吴明从外面回来之后,才算是打破了沉闷的气氛。 杨少峰见吴明的脸色同样不好看,心中忍不住咯噔一声,问道:“事情都办妥了?” 吴明躬身道:“回状元公,卑下该死!” 不待杨少峰发问,吴明就接着说道:“卑职赶到的时候,周氏女确实在,但是当卑职告诉她一切都已经过去,准备带她走的时候,她却自尽了!” 杨少峰叹了一声,一脸阴沉着盯着登封知县屈可进道:“这笔账,待会儿再跟你算。现在你来告诉本官,粮食呢?” 屈可进颤声道:“回天使,粮食……都被阴兵借走,下官实在是不知道啊!” 杨少峰呵的轻笑一声,转头对吴明吩咐道:“砸碎他十根手指。” 吴明躬身应了,带着两个锦衣卫校尉一拥而上,先是将还没有反应过来的屈可进捆了个结实,又在屈可进的嘴里塞了麻布,然后抓起屈可进的手掌铺在地上,用刀背狠狠的砸了下去。 直到十根手指全部砸完,吴明才拽出了塞在屈可进嘴里的麻布,向杨少峰躬身道:“禀状元公,登封知县屈可进十根手指已经全部砸碎!” 杨少峰这才点了点头,又对屈可进道:“现在,告诉本官,粮食呢?” 早已疼得满头大汗的屈可进强忍着痛意,叫道:“狗官!你滥用私刑!本官要参你!” 杨少峰呵的笑了一声,没有理会咆哮不止的屈可进,反而又接着对吴明道:“再碎他十根脚趾。” 杨少峰的一脸平静还有慢条斯理的话音,让屈可进终于害怕起来:“慢!我说!” 杨少峰却依旧没有理会屈可进,反而对一旁停下了手的吴明说道:“执行命令!” 即便自认为是个狠人的吴明也被杨少峰的模样给吓住了,躬身应了之后便如法炮制,又将屈可进的十根脚趾全部砸碎,才躬身缴令:“禀状元公,行刑已毕!” 杨少峰嗯了一声,端起桌子上的茶水喝了一口,对屈可进道:“粮食呢?” 屈可进颤声道:“粮食都被阴兵借走了,下官实在是不知道啊!” 杨少峰终于笑了起来,指着屈可进道:“是条汉子!可惜,本官最喜欢的就是炮制你这样儿的硬汉!” 摇了摇头,杨少峰又对吴明吩咐道:“找个锤子过来,把他左边胳膊上的骨头一寸寸的砸碎。” 屈可进叫道:“下官真不知道!真不知道!” 吴明见杨少峰轻轻摇头,便真的寻了把锤子过来,将屈可进的左臂全都寸寸砸碎,躬身道:“禀状元公,行刑已毕!若是他还不愿意招,卑职倒还有些法子可以炮制他!” 杨少峰嗯了一声,又对屈可进道:“粮食呢?” 屈可进惨叫道:“您就算杀了下官,下官也是不知道粮食到底去哪儿了!” 杨少峰对着屈可进竖起大拇指,笑道:“本官倒是要敬你三分了!不过,你不怕死,你的家人怕不怕?因为你一个人,最后牵连到九族,你觉得如何?” 轻轻笑了一声,杨少峰又接着说道:“对了,不是族诛,而是夷族,无论男女老幼,全部陪你一起上路,你已经死去的先人也要破坟开棺,然后挫骨扬灰。最后是把你家所有存在的痕迹彻彻底底的抹去,包括所有的史书、县志,都不会再有任何痕迹。就连你们的族谱,也要全部焚毁,所有跟你家有关系的人,他们的族谱也要抹去跟你们相关的记录。 自此之后,你的九族就算是彻底消失了,你以后享受不到血食,你的祖先也享受不到你这个不孝子孙的血食,从此你家所有人就成了孤魂野鬼,谁也不会想起你们。” 平静到极点的声音毫无起伏,就像普通百姓在互相问候有没有吃饭一样。 屈可进终于怕了,叫道:“我说!我说!我是奉了上官的命令,将看守常平仓的人手调离一晚,至于粮食到底去了哪儿,下官确实不知道!” 扭头和朱瞻基对视了一眼,杨少峰又接着问道:“那预备仓呢?” “下官实在是不知道预备仓的事情!预备仓向来都是由当地乡里的老人看管,下官也没有过问过啊!” 屈可进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哀嚎道:“下官所言句句属实,但凡有一句假话,便叫下官堕入十八层地狱,永世不得超生!” 杨少峰点了点头,又将目光投向了负责管理常平仓的仓官:“现在,你来告诉本官,粮食呢?” 负责管理常平仓的仓官和四个负责管理预备仓的“老人”早就已经撑不住了,听到杨少峰的问话,仓官当即便向着爬了两步,叫道:“小人说!小人什么都说! 当初屈县令把小人调离一天,小人就知道这里面肯定会有什么问题,所以第二天就去仓里查验,事情也确实如同屈知县说的那样儿,仓里只剩下几张纸钱,一粒粮食都没剩下! 后来,屈知县派人给小的送来了一百两银子,说让小人闭上嘴,省得给一家老小招灾惹祸,所以小人也没敢声张,只想着等着丰年的时候再购入一批粮食填补亏空! 不过,后来在城里的周记粮铺里面发现了一些蹊跷,他家所卖的粮食,跟常平仓里丢失的粮食很像!” 杨少峰嗯了一声,向着吴明示意了一下,等吴明转身出去之后才又将目光投向了一个负责管理预备仓的老人:“把你所知道的一切都老老实实的说出来,本官不想与你为难。” 早就瘫倒在地上的老人强撑着跪好,拜道:“小人也不知道粮食到底去哪儿了!往年没有遇到过灾荒,小人也不怎么去预备仓里查看,直到这次饥荒开始了,才发现仓里的粮食都没有了!” 杨少峰嗯了一声,又接着问道:“预备仓的钥匙,都谁手里有?” 老人拜道:“回天使,预备仓的钥匙一共有两把,一把掌管在县衙,另一把则是由小人亲自掌管,平日里基本上不会离身。” 杨少峰点了点头,又将目光投向了屈可进:“钥匙呢?” 屈可进打了个寒颤,叫道:“小人也不知道,小人向来不管钥匙的事情,都是县丞在管的!” 杨少峰又将目光投向了同样瘫软在地的县丞:“钥匙呢?” “钥匙……不见了!” 明知无幸,县丞也不敢再有所隐瞒:“预备仓的钥匙很少动用,小人平日里也不会去预备仓,也就没太把这钥匙当回事儿,平时里都是锁在公房里面,这次也是打算去开了预备仓的时候才发现,钥匙……找不到了!” 杨少峰瞧了朱瞻基一眼,却发现朱瞻基的脸色也愈发阴沉起来。 事情到了这个时候,基本上已经陷入了一个死循环—— 常平仓的粮食被人倒卖了出去,而预备仓的粮食则是根本就不知道哪儿去了,就连掌管预备仓的人都没有发现端倪。 如果这些老人和县丞说的都是真的,那么想要悄无声息的转移四座预备仓的粮食而不惊动任何人,那需要的时候可就不是一天两天的。 如果这些老人和县丞都在说谎,那到底是因为什么,能让他们冒着被夷族的风险替人遮掩揽罪? 杨少峰没有再开口说话,就这么任何气氛沉闷了下去,直到过了好半晌,吴明才和几个锦衣卫校尉捆着一个人来到了县衙大堂。 直接略过了所有的繁文缛节,杨少峰直接就对着被扔在地上的那人道:“周记粮铺的东家?” 被扔在地上的那人叫道:“是是是,小人周兴,是周记粮铺的东家,不过小人一直奉公守法,向来不做亏心的生意,不知道哪里得罪了大老爷,还望大老爷开恩呐!” 杨少峰却是没有理会周兴,反而轻笑一声后对吴明道:“所有的账簿之类的东西,都带过来了?” 吴明点了点头,向着身后挥手道:“带上来!” 杨少峰点了点头,直接对站在堂下旁观的沈颢吩咐道:“立即带人去核对,一笔笔的查,看看里面到底有没有问题。” 待沈颢躬身应了,杨少峰才又将目光投向了周兴:“现在老老实实的交待?还是待着本官的学生找出问题之后再交待?” 第二百九十九章 夷你九族又何妨 见周兴沉默,杨少峰笑了笑,又开口说道:“你不妨先看看屈登封的模样,他那十根手指,十根脚趾,还有左臂,都是本官让人一寸寸的砸碎的。 老老实实的交待,你可以免受这些皮肉之苦,如果不愿意交待,那你面临的就是跟他一样的下场,比如一寸寸的把你砸碎,然后你再老老实实的交待。” 周兴扭头瞧了屈可进一眼,却见屈可进的额头上满是豆大的汗珠,脸上一把鼻涕一把泪混杂在一起,整个人看上去凄惨至极。 周兴忍不住打了个哆嗦,却又强撑着道:“上官若是想给草民定罪,那便直接安排个罪名好了,只是上官并无实证,只怕堵不住天下悠悠众口罢!” 杨少峰呵的轻笑一声,瞧过吴明递过来的粮食后,竟是不再理会周兴,而是自顾自的眯着眼睛养起了神,大堂中只剩下沈颢等人噼里啪啦拨动算盘的声音。 周兴的额头上开始渗出密密麻麻的汗水。 直到过了大半天的时间,太阳都渐渐的往西去了,噼里啪啦的算珠声才算是停了下来,沈颢躬身对杨少峰道:“禀师尊,周记粮铺这五年间的账目都已经核对完毕。” 沈颢的声音,对于周兴来说无异于天籁之音——屈可进的模样着实凄惨,而沈颢等人拨弄算盘的声音就好像是催命的魔音一般骇人,之所以一直强撑着,便是想着没人能发现这些账目之中的问题,现在这些毛头小子们这么快就核对完了账目,想来也是发现不了里面的问题! 杨少峰瞧了神情有些放松的周兴,冷笑一声后对沈颢道:“账目可都能对上?” 沈颢躬身道:“回师尊,大致都能对得上。可是永乐十八年冬月的有一笔出账对不上,永乐十九年三月也有一笔入账对不上,永乐二十一年则有十七笔账务对不上。 如果单独把这四笔账务都单独捡出来,那么周记粮铺的账务大概是平的,那么周记粮铺应该亏损三万九千贯,而不是现在看上去的平账。 更为奇怪的是,像周记这般的粮食铺子,原本大大小小的收、支应该十分频繁才对,可是周记粮铺除去永乐十八年以前的账务还算正常之外,永乐十八年后的收、支都很奇怪。” 沈颢的话音落下,杨少峰忽然抄起桌子上的砚台砸向了周兴,甩开了想要拉住自己的朱瞻基,起身指着周兴骂道:“三万九千贯?就为了区区的三万九千贯,现在整个登封无粮可用!你们良心都让狗给吃了么!王八蛋!” 气咻咻的坐下之后,杨少峰又道:“还不一五一十的招来!” 纵然被杨少峰扔过来的砚台砸的头破血流,周兴依旧强撑着道:“草民不知道上官林草民招什么? 五年的账簿何其繁杂,短短多半天的时间就想捋络清楚,并且找出其中的问题,便是干了多年的老账房也做不到,现在上官的学生却说已经查清,只怕多半是在无中生有吧!” “看来,你这是不到黄河不死心!” 叹了一声,杨少峰干脆吩咐沈颢将有问题的账目拿给周兴过目,嘲讽道:“多年的老账房如何,不本官不是很清楚。可是本官这几个学生,却是在户部清吏司和工部营缮清吏司里面厮混过的,每天过手的账目不知凡几,你这么点儿账目,未免有些不够看。” 瞧着周兴额头上的汗水越来越密,杨少峰又接着道:“想好了么?是准备先受了刑再行招认,还是现在就直接招认,也好免了皮肉之苦?” 周兴瞧了瞧杨少峰,又瞧了瞧一旁强忍着不出声的屈可进,竟是哼了一声道:“欲加之罪,何患无词!” “啪!啪!” 杨少峰鼓掌笑道:“希望你待会儿还能这么硬气!先砸碎他十指!” “慢着!” 周兴叫道:“五年的账目之中有几笔错漏,原本也是正常,上官竟然打算凭着这一点儿便要屈打成招么!草民不服!” 杨少峰却摇了摇头,笑着道:“本官何曾要过你口服心服?本官要的是这些账目为什么会对不上,三万九千贯的粮食又到哪儿去了,至于什么屈打成招?大明律没规定不能用刑!打!” 吴明狞笑一声,抓起周兴的手掌平铺在地上,竟是直接复制了刚才砸碎屈可进手指的过程,直接用绣春刀的刀柄将周兴的十根手指挨根砸碎! 待到行刑完毕,吴明刚刚将周兴嘴里塞着的破布抽出,周兴就直接痛得惨叫道:“狗官!狗官!你屈打成招!你诬陷好人!” 杨少峰冷笑一声,抓起面前案几上的米粒,一把撒向周兴后怒喝道:“诬你老母!谁家粮铺里面会有这等的陈米!来人,再砸断他十根脚趾!” 然而出乎于杨少峰和朱瞻基等人的预料,直到十根脚趾都被吴明一根根的砸碎,周兴却依旧狂叫道:“狗官!老子就算是死,也不服!你等着!你等着!” 到了这般地步还没有审出什么结果,杨少峰也失去了耐心,忽然冷笑一声,对吴明吩咐道:“把你们锦衣卫的那套本事在他身上使一遍,如果还不招的话,就留他一口气,等着凌迟之后夷族!” 周兴叫道:“狗官!你少在这里吓我!夷族是何等的大事,岂是说夷族便能夷族的!” 杨少峰笑眯眯的指了指身后的王命旗牌,说道:“本官身后的,用是王命旗牌。” 又指了指狗子捧着的尚方剑道:“这便是尚方剑。有王命旗牌和尚方剑,便等同于天子亲临,夷你九族又何妨? 放心,本官读圣贤书多年,向来以信字立身,江湖人送绰号诚实小郎君,既然说要杀你全家,就绝不会放过你家哪怕是一条狗!” 神色一冷,杨少峰又沉声道:“本官乃是大明永乐一十三年状元,家住顺天府城南杨家庄子,江湖人送外号杨癫疯,你若要报仇,千万别找错了人!” 周兴的脸色一变再变,最终还是哀求道:“一人做事一人当!上官开恩,只杀小人一个便是,要杀要剐,都是小人一个!” 杨少峰却摇了摇头,讥讽道:“你傻了吧?当这登封县衙是什么地方?这里不是江湖,本官信奉的也不是什么一人做事一人当的狗屁说法,而是九族不够,十族来凑!” 周兴叫道:“你做事如此狠辣,就不怕遭了天谴!” 杨少峰道:“你们如此害民都不怕,本官有什么好怕的? 如果真有天谴,那本官就是你们的天谴!至于本官,也不劳你挂心,死后便是下了十八层地狱,本官也能笑着看你们在十九层里挣扎!” 对面着杨少峰这种狠茬子,周兴终于绝望了:“我说!我全说!” 杨少峰摆手示意吴明将周兴放下,笑道:“早说不就不用受这份苦了?” 已经彻底死心的周兴也不再想那些有的没的,强忍着手脚的疼痛,颤声道:“好,我说,我全说! 这登封常平仓和预备仓里的粮食,确实是经过我的手才出去的。 是我安排人给屈县令送了信,让他把看管常平仓的管仓调开,也是我安排了人手将常平仓的粮食运走。 因为怕事情败露,我便想了法子,将常平仓的粮食运走之后又打扫干净,留下了几张纸钱,以做出阴兵借粮的假象。 至于预备仓,自然也是如此,小人使足了钱,这四个看守预备仓的老东西人人有份,就连那些看管预备仓的仆役也得了大笔的银子。” 杨少峰瞧了四个“老人”一眼,浑然不管这四人已经被吓得屎尿齐流,而是盯着周兴道:“粮食的去向呢?还有,后面的事情又是怎么安排的?” 周兴道:“粮食自然被小人运到别处发卖了。至于后面的事情,小人原本想着伙同屈县令把事情压下去,若是有御史来查,便从粮铺里拿些粮食出来放粥,若是没有,这事儿自然也就这么过去了。” 杨少峰呵呵冷笑一声,又接着问道:“那周兴旺和王有财的事情,也是你做的了?” 周兴点了点头,答道:“不错。 周兴旺施粥,这登封县的人又有谁愿意来买周记的粮食?既然挡了小人的财路,那小人也说不得要使些手段,烧了他的粮食和院子! 后来王有财又开始放粥,小人自然也不可能坐视不理,干脆一狠心,也烧了他的粮食和院子!” 杨少峰道:“唆使王有财之子去抢粮的,也是你?” 周兴早就心存了死志,自然也没有什么不敢承认的:“都是小人! 烧了周兴旺和王有财的粮食和院子,这两个老东西求到了小人的头上,想要把他们手里的水田卖给小人,小人一开始还想着压价,又见那两个老东西不识趣,不愿意贱卖了,小人所以干脆不收了,想着这两家若是死绝了,小人自然也就不用花钱,便可白得了这两家的土地。 所以,暗中派人唆使王有财之子去抢粮,将之活活打死后又派人暗中唆使周秀莲自卖自身,都是小人所为!” 杨少峰忍不住伸手指着周兴道:周兴旺,周兴,你们两人的名字只有一字之差,行事却如此天差地别,当真该死!继续说!” 周兴咬了咬牙,说道:“这便是所有事情的经过,所有罪名,小人都认下了,只求上官开恩,放过小人家中的妻儿!” 杨少峰忽然伸手指着自己的鼻子道:“你看本官像个傻子么?” 第三百章 黄泉路上不寂寞 周兴摇头道:“上官是天下闻名的六首状元,就连教出来的学生都能在短短大半天的时间就捋清周记五年的账簿,若上官是傻子,这天下间又哪儿还有聪明人?” 杨少峰赞同的点了点头,然后又反问道:“那你怎么就敢将本官当做傻子?是本官用刑用的轻了?还是本官说的不够明白?” 周兴答道:“小人已经一五一十的全说了,实在不知道上官还想让小人说些什么!” 杨少峰道:“不是本官想让你说什么,而是你要交待着什么? 方才屈可进已经说过了,是奉了上官的命令才调开了常平仓管仓,你一个粮铺的东家,又凭什么被称为上官?这个上官,到底是什么人?跟你又有什么关系?” 周兴摇了摇头,说道:“有了小人的口供,再抄了小人的家产,便足够上官交差,也足够赈济登封的灾民,上官功劳在手,升官发财指日可待,又何必要再继续趟这浑水?” 杨少峰冷笑道:“老子不在乎功劳,也不在乎什么升官发财,你只管把你知道的全都说出来!” 周兴道:“就算我都说出来,上官又能如何?只怕那人的背景通天,你也无可奈何!” 杨少峰却笑了。 背景通天?再怎么通天的背景,能有朱瞻基的背景朱老四更为通天?这次惹出来这么大的乱子,就算是背景通着神佛也不行! 见杨少峰依旧一副要追究到底的架势,周兴也不再劝,说道:“我说!是汝南王!” 周兴的话音刚刚落下,杨少峰就噌的一声站了起来:“谁?” 周兴脸上的神色说不出的诡异,狂笑着道:“汝南王!周王之子,也是当今天子的嫡亲侄子,太子的叔伯兄弟,你这个螟蛉还要喊一声王叔! 告诉你吧,银子大多去了汝南王的府上,去抓他啊,去宰了他啊!哈哈哈!” 杨少峰阴沉着脸道:“你知道你在说什么?” 周兴怪叫一声,答道:“我当然知道! 汝南王喜欢的就是银子,而我周兴不过是汝南王府的一条狗,自然要替主人分忧,这些银子虽然经了我的手,可是也没多少是真的落在我手里的。 这次你能把我挖出来,是你的本事,可是这又能怎么样?去抓汝南王啊,去宰了他啊!哈哈哈,殿下不会看着我有事儿的,你死定了!螟蛉终究不比血亲啊!哈哈哈哈!” 杨少峰阴沉着脸道:“带下去,严加看管,寻个大夫替他诊治,千万不能让他死了。” 回到后堂之后,杨少峰一屁股坐在椅子上,揉着额头道:“这回乐子大了。” 朱瞻基嗯了一声,没有理会杨少峰,反而在屋子里转起了圈子。 现在的事情正如杨少峰所说的那样儿,乐子大了。 原本以为只是一起简单的贪腐案,可是查到现在,谁也没想到居然会牵扯到郡王,甚至还有可能牵扯到亲王。 对于朱瞻基和杨少峰来说,现在最好的选择就是把案子就此终结在已经查出来的这些人身上,赈济完受灾的百姓就算结束,剩下的事情交由朱老四来决定。 转了半晌之后,朱瞻基才对边城吩咐道:“拿本宫的腰牌去一趟开封,调集开封府的锦衣卫,把本宫的那个好王叔给抓来!” 杨少峰伸手拦住边城,又让所有人都退出去之后才道:“你想干什么?” “自然是宰了他!” 朱瞻基咬牙切齿的道:“他不干人事儿,就别怪我这个当侄子的不讲情面!” 杨少峰道:“你想好了?” 眼看着其他人都退了出去,朱瞻基也就不再隐瞒了:“想好了。代王都被暴毙了,自然也不差一个汝南王。” 杨少峰顿时被吓了一跳,疑道:“代王?被暴毙?不是说忽然染了急症?” 代王朱桂是个真正的人渣。 身为朱重八的第十三子,朱桂娶了徐达的次女徐妙清,跟朱老四既是兄弟,又是连襟,关系之亲密,更甚于其他兄弟。 就藩大同以后,朱桂丝毫没有一个亲王该有的样子,反而骄横跋扈,纵戮取财,以至于在建文元年曾因罪被废为庶人,朱老四即位之后才恢复王爵。 然而朱桂从来就没有想过悔改,不仅逾制修了九龙壁,袖子里还总是揣着一柄小锤,在街上瞧谁不顺眼便直接锤杀。 更过分的是,役使百姓,欺男霸女的事情不光朱桂自己干,他还带着两个儿子一起干,说是大同一害也不为过。 朱瞻基道:“事到如今,我也不瞒你了。代王暴毙的事情是皇爷爷亲口吩咐,无心亲自安排的,代王染疾暴毙,代王妃殉葬,不过是为了天家颜面才这么说的。 实际上,代王染的是鹤顶红,代王妃殉的是三尺白绫,而且承袭代王爵位的不是戾世子朱逊煓之子朱仕壥,而是广灵郡王朱逊(火民)。” 杨少峰眯着眼睛道:“那也不能直接去抓人。 这事儿一旦捅在了明面上,哪怕是看在周王的面子上,咱们也未必能把他怎么样,更何况,大明律中还有议亲之制。” 朱瞻基咬牙发狠道:“议亲之制?什么制也不行!总之,他汝南王朱有爋都死定了!” 杨少峰皱眉道:“那也不能直接抓来宰掉。擅杀郡王的罪名,你提不起,我也担不起,最好的法子就是让他暴毙。” 朱瞻基嗯了一声,问道:“那你说怎么办?” 杨少峰斟酌着道:“让吴明去查一查,顺便将周王世子登封来。既然事涉周王府,咱们最好还是先看看周王府那边怎么说。” 朱瞻基点了点头,又接着说道:“粮食的事儿算是解决了,可是这事儿不是一天两天能过去的,百姓还需要安抚,登封的官场也该好好整顿整顿了!” 杨少峰却摇头道:“百姓自然是需要安抚的。可是单凭汝南郡王和登封县一个知县,怕是闹不起这么大的动静。” “你的意思是?” 朱瞻基迟疑道:“登封县的后面还有人?” 杨少峰嗯了一声,点头道:“这是必然的事情。想要压下万余百姓受了饥荒的消息,单凭一个登封知县,办不到,哪怕是加上河南府,也未必能做的到。” 听杨少峰这么一说,朱瞻基顿时反应了过来,继而杀气腾腾的道:“既然汝南郡王都要暴毙了,那也不在乎多上几个!查到底!” …… 宣武卫的忽然调动,而且是莫名其妙的从开封府调往河南府的登封,这种事情瞒得过其他人,却瞒不过开封府和河南府的地头蛇。 包括但不限于开封府知府,河南府知府,还有周王府的周王。 就在杨少峰大张旗鼓封锁登封的第三天,河南府知府张臻和周王世子朱有炖就一前一后来到了登封县城。 张臻和朱有炖都不认识杨少峰,但是和登封县知县屈可进一样,两人都认识朱瞻基。 先是向朱瞻基行了君臣之礼后,朱有炖才开口道:“殿下忽然来河南,怎么不来开封的家里,反而来了登封?可是来少林寺进香么?” 朱瞻基不阴不阳的顶了一句:“王叔的好意,侄儿心领。来登封,也是另有要事,谈不上什么进香不进香的。” 朱有炖后面的话顿时就被噎了回去——这不是明摆着的废话么! 宣武卫忽然跨地区调动,还包围了整个登封县,就连自己这个周王世子都是反复盘查之后才能进城,要说没别的事儿,这特么也说不过去啊! 眼看着朱有炖吃了瘪,河南府知府张臻躬身道:“不知殿下有何要事?朝堂之上并无行文,可是如今宣武卫却围了登封,只怕……” “只怕什么?” 朱瞻基反问一句,冷笑着道:“本宫还没有去找你,你倒是自己来了,如此倒也省了一番功夫。” 向着吴明使了个眼色,朱瞻基喝道:“拿下!” 一脸懵逼的张臻直到被吴明带人五花大绑的捆起来之后才反应过来:“殿下!微臣好歹也是河南府知府,如今没有陛下旨意,也没有大理寺和刑部的公文,殿下为何要拿臣?” 朱瞻基指了指杨少峰,说道:“非是本宫要拿你,而是咱们这位钦差大臣杨癫疯要拿你问罪!” 眼看着朱瞻基这么痛快就把自己给卖了,杨少峰忍不住翻了个白眼,冷哼一声道:“张知府勿慌,本官奉陛下诏令巡抚登封,手持尚方剑和王命旗牌,三品以下可以先斩后奏,拿了你,不算逾制。” 张臻叫道:“纵然要拿我,也该叫我知道我所犯何罪!” 随口对吴明吩咐了一句升堂之后,杨少峰才扭过头来,对张臻道:“张知府放心,本官是个讲究人,江湖上人送外号铁面判官,断不会冤枉一个好人,也绝不会放过一个坏人。 若张知府是冤枉的,本官自会向你赔礼道歉,且任由张知府弹劾,无论陛下如何处置,本官都不会有半句怨言。 若张知府不是被冤枉的,那倒也好办,先凌迟,再族诛,再不济就彻底夷族,总之黄泉路上不会让张知府感觉寂寞。” 第三百零一章 临死不忘要害人 “夷我九族?莫非你真个得了癫病?你知道什么是夷九族?” 张臻瞧着杨少峰,纵然被五花大绑着,张臻的脸上依旧满是不服:“本官前来觐见皇太孙殿下,你却将本官当成罪员一般对待,当本官不会参你一本么!” “本官清楚的很,先吓唬吓唬你,别当真。” 杨少峰翻着白眼答了一句,继而有些不耐烦的道:“为什么抓你,你心里就真没点儿数么?屈可进已经老老实实的交待的,若无实证,我吃饱了撑的?” 张臻怒道:“焉知不是屈打成招!本官自入了官场,一路勤勤恳恳,幸得天子青眼,这才做到了河南知府,如今却被你如此对待!” 杨少峰从面前的案几上翻出一本小册子,确认没有拿错之后才一把甩向了吴明:“拿给他看!” 吴明躬身应了,从地上捡起册子之后一页页的在张臻面前翻过。 杨少峰呵了一声道:“现在你来告诉本官,永乐十九年的那三千两白银是怎么回事儿,永乐二十年的那五千两白银是怎么回事儿? 还有,你也不用想着狡辩,锦衣卫已经去了河南府,还有你的老家,也已经有人去了,只怕到时候就算你想说,老官也未必想听了。” 张臻呵了一声,嘲讽:“那又如何?本官好歹也是正四品的知州,依大明律,就算本官当不得议贵议功,可也当得起议能议勤,而且要经三司会审才能定罪!” 杨少峰却忍不住笑了:“哟呵,还是个熟知大明律的!” 向前探了探身子,杨少峰咧开嘴,露出一口白森森的牙,狞笑道:“那大明律里还规定了凡贪腐六十两以上者便要剥皮实草,张知府没忘吧?” 有些不耐烦的掏了掏耳朵,杨少峰干脆扭头对吴明吩咐道:“先砸碎他一根手指。” 张臻顿时又惊又怒,一边努力的往回缩着身子,试图躲开吴明,一边对着杨少峰叫道:“你这是草菅人命!本官要参你!” 杨少峰没有理会,直到吴明将张臻的手指砸碎了一根之后才对着惨叫不止的张臻说道:“说起草菅人命,本官倒是想问问你张知府。 登封县常平仓、预备仓、济农仓、义仓四大仓共计三十二座库房,里面的粮食不翼而飞的时候,你这个河南知府在干什么? 登封万余百姓流离失所饿殍遍地的时候,你这个河南知府在干什么? 你没有管百姓的死活,反而拿着登封县孝敬给你的银子花天酒地,高高在上的做你的官老爷。 跟你们的所做所为比起来,到底是本官在草菅人命?还是你们在草菅人命?” 张臻早已痛得满头大汗,闻言顿时叫道:“本官乃是河南知府,非是登封知县,登封之事,屈可进未曾上报,本官毫不知情!至于你说的什么冰炭孝敬,更是子虚乌有之事!” “啧啧,”杨少峰脸上笑的分外诡异:“原来这孝敬是唤做冰炭孝敬啊,本官倒是孤陋寡闻了,今日还是头一次听说!” 不待张臻开口,杨少峰又扭头对吴明吩咐道:“再碎他一根手指!” 等到吴明行完刑,杨少峰又狞笑着对张臻道:“你有十根手指,还有十根脚趾,现在不过是区区两根,还有十八根呢。 你可以选择不说,本官也可以选择慢慢的砸,一根根的砸,砸完了手指脚趾还有四肢,可以慢慢的,一寸一寸的砸,本官有的是耐心。” “你疯了!”张臻惨叫道:“你滥用私刑!屈打成招!我不服!” 杨少峰脸色一沉,又对吴明道:“再碎他一指!” 吴明躬身应了,碎了张臻一指后又拎了一桶冷水来将痛昏过去的张臻泼醒,这才对杨少峰躬身道:“禀状元公,行刑已毕!” 杨少峰嗯了一声,又将目光投向了幽幽转醒的张臻:“你不是什么硬汉,这才区区三根手指,你就昏过去了,人家屈可进碎了二十指外加一肢胳膊依旧能死挺着不招,还是本官要夷他九族了才老老实实招供。 你张知府是正四品的大员,本官夷不了你九族,但是能诛你九族,而且本官还会把能杀的都杀掉,杀不掉的就统统发配到工地上去做苦力,遇赦不赦的那种,一直干到死,让你张知府同样断子绝孙,你要不要试试? 哦,对了,像你这种情况呢,应该是先诛你的九族,让你眼睁睁的着九族亲眷一个个的走在你的前面,瞧瞧他们有多恨你,然后再把你给凌迟,兴许你就不觉得痛了呢?” 张臻顿时疯狂的挣扎起来,叫道:“杀了我!杀了我!” 杨少峰却摇头道:“多大点事儿?敢做就得敢当,像我,写文章骂了天下士林,在即墨为官之时赚了一百多万贯宝钞,我就敢认,你有啥不敢的?” 眼见旁边的吴明忍得辛苦,就连肩膀都一抽一抽的,杨少峰顿时拉下了脸,对张臻道:“考虑好了没有?” 似乎是真的被杨少峰的癫狂给吓怕了,又或者是再也忍不住手指被人一根一根砸碎的酷刑,张臻最终还是点了点头,说道:“我说。 我确实收了屈可进的孝敬,调开常平仓管仓也是我指示屈可进做的,坐视登封百姓流离失所,也有我的示意在里面,不过,我同样是受了别人的指使。” 杨少峰道:“汝南王?” 张臻意外的瞧了杨少峰一眼,却又摇了摇头:“果然是盛名之下无虚士。你能查到汝南王的身上,确实是我小看了你。不过,指使我的既是汝南王,也不仅仅只是汝南王。” 自嘲的笑了一声,张臻又面带嘲讽的对杨少峰道:“你确定还要听下去?我知道你和皇太孙是结义兄弟,你的身份背景也是通了天的,再怎么折腾也不怕。 不过,我要说的这人,身份背景也未必就比你差了,大明律也未必能把他怎么样。” 杨少峰点了点头,正色道:“你尽管说。” 张臻点了点头,接着说道:“指使屈可进和周记粮铺东家周兴一起倒卖仓粮的,是汝南王没错,可是汝南王只求财,他也没有那个胆子放任万余百姓成为流民。 真正指使着屈可进坐视百姓成为流民的,是新安王。” “新安王?朱有熺?” 杨少峰疑道:“他又想干什么?他也想捞一笔?” 张臻摇了摇头,答道:“寻常百姓家中失了人口,必然要上报官府,而流民之中消失了几个人,又有谁在乎?” 杨少峰这下子更懵了:“图人?这货莫不是想要逼着百姓造反?还是想要收拢流民,然后带着流民一起造反?” 张臻强忍着手指传来的疼痛,勉强笑了笑,说道:“杨状元不愧是六首状元,若有朝一日你起了反心,只怕是要江山动荡,生灵涂炭。” 杨少峰脸色一黑,喝道:“如今到了这般田地,依旧不忘坑害本官,可见人心到底有多么狠毒!你今日所言,自会一五一十的到了陛下面前,天地昭昭,杨某一片丹心可鉴!” 张臻眼看坑不到杨少峰,倒也熄了继续给杨少峰挖坑的心思,只是接着说道:“新安王若是个有脑子的,又怎么会敢在背后推动此事? 新安王好信佛道,不知道从哪儿听来个邪方,说是生食活人肝脑可得长生,自此后便迷上了。 这次登封流民之事,也正是因为流民之中少了几个人也不显眼,官府也不会追查,所以新安王才借着汝南王想要捞银子的机会推动此事,便是想着要多让一些百姓成了流民。 至于那些莫名消失的流名,下场不用我再多说,你应该也猜到了吧?” 杨少峰点了点头,阴沉着脸道:“这种狗屁倒灶的长生之法,新安王又是从哪儿得来的?” 张臻摇了摇头,答道:“便是生食活人肝脑可得长生的法子,还是新安王不经意间透露出来的,至于从何处得了这方子,新安王不可能告诉旁人,本官自然也无从得知。” …… 朱有炖在朱瞻基难看无比的脸色前,同样选择了卖掉朱有熺和朱爋:“老二娶了河南府张臻的妹子为妃,而屈可进的姐姐又是张臻的宠妾,这几个人自然就勾结在了一起。 至于老二,则是因为建文年间诈告父王谋反,故而为父王所恶,如今落得要改封大理的下场,便想着多捞一些银子去大理,至于百姓的死活,自然也不怎么在乎。 还有老五,这个混账不知道从哪儿听来的方子,说是生食活人肝脑可得长生,这次的事情便是他和老二两个人一起做下的好事儿!” 待朱有炖说完之后,朱瞻基的脸色就更加阴沉了:“做下这般好事情,王叔也知道,却为什么一直瞒着不报?若不是这些登封民饥,王叔是不是打算一直替他们隐瞒下去?” 朱有炖讪讪的道:“兄为弟隐,原本也是人之常情,何况我也没想到,他们两个居然会有这么大的胆子。” 朱瞻基冷哼一声,又接着问道:“五叔爷是否知情?” 朱有炖急道:“父王身体近来愈发的差了,若是知道了这事儿,只怕非得气死不可。 殿下,念在宗亲的份上,千万不要让父王知晓此事,若要罚,只罚我便是了!” 第三百零二章 佛祖也留不住他们! “凭什么?王叔有何过错?” 朱瞻基神色转冷,反问道:“新安王和汝南王的过错,便该由他们两个来承担,与王叔何干? 王叔至孝,不愿五叔公听到这般的消息,本宫也是可以理解,然而新安王和汝南王行此大逆不道之举的时候可曾想过五叔公?事已至此,王叔休要再替他们求情!” 朱有炖起身向着朱瞻基揖了一礼,拜道:“新安王和汝南王有罪,罪在我这兄长管教不严,殿下若是要罚,便只罚臣一人,切勿因新安王和汝南王之事再惊动父王。殿下,千万看在宗亲的份上,替家父想一想,可好?” 朱瞻基霍然起身,猛的将茶杯摔在地上,怒道:“本宫视他们为宗亲,他们行的可是宗亲该做的事? 本宫不求他们为国为民,可是他们干出来的又是什么破事儿?霸占民田!欺压百姓!倒卖仓粮!食人肝脑! 他们这是在挖大明的根!” 气呼呼的转了两个圈子,朱瞻基又手指着朱有炖道:“王叔年长于本宫,想来应该曾见识过民间疾苦,可是王叔见识过的,可有比登封百姓更苦的? 即便王叔不曾见识过民间疾苦,可是王叔自幼也读过书,难道没听说过四海困顿,天禄永终这句话么!? 蒙元之事殷鉴不远,王叔全然看不到?是不是非得逼得百姓揭竿而起了,王叔才会认为本宫顾全了宗室情谊?” 朱有炖身子一颤,答道:“臣不敢。” “不敢?依本宫看来,王叔倒是敢的很!” 朱瞻基冷笑道:“王叔说让本宫只罚你一人,放过新安王和汝南王,难道王叔以为万方有罪,罪在一人么?” 万方有罪,罪在一人这八个字从朱瞻基的嘴里说出来,刚刚还老老实实听着朱瞻基发火的朱有炖顿时慌了,跪在地上颤声拜道:“臣,万死!” 朱瞻基没有理会不停请罪的朱有炖,又接着道:“新安王和汝南王有罪,王叔要我放过他们两个,本宫倒是想要问一句,本宫放过他们,谁来放过那些百姓?嗯?” 朱有炖顿时无言以对,过了好半晌之后才斟酌着道:“臣愿意拿出家产散于受灾百姓,也会让汝南王和新安王拿出家产,算是对百姓做些补偿?” 朱瞻基更怒,向前一步后猛的一脚踹在朱有炖的肩上,反问道:“那些因他们而死的无辜百姓又该如何补偿!” 心中越想越气,朱瞻基干脆咬牙道:“新安王和汝南王我杀定了,如来佛祖也留不住!本宫说的!” “殿下!” 朱有炖抬起头望着状如疯虎的朱瞻基,哀求道:“殿下,可怜家父六十有二,近来身体多有不适,若是知道了这个消息,只怕家父实在撑不过去了呀!” 朱瞻基怒极反笑,指着朱有炖道:“周王撑不住,百姓便撑得住?” 说完之后,朱瞻基也不再理会朱有炖,反而直接对边城吩咐道:“去找义弟,请了王命旗牌和尚方剑,捉拿罪臣朱有爋和朱有熺前来听审!” 边城刚刚应下,跪在地上的朱有炖就像疯了一样膝行几步,死死的抱住边城的腿,对着朱瞻基叫道:“殿下开恩!殿下开恩!纵然他们有罪,也该经过宗人府!” 朱瞻基冷笑道:“宗人府?宗人府至多把他们废为庶人,或者圈禁,在宗室看来已经残酷无比的惩罚,可是对于百姓来说,公平么?” 深吸了一口气,朱瞻基又接着说道:“自永乐十三年的辽州水灾和临清水灾,到永乐十八年的唐赛儿叛乱,再到永乐十九年的莒州大疫和即墨蝗灾,本宫亲眼看着百姓的日子到底有多难,也亲眼看着活不下去的百姓是如何造反,更亲眼看着百姓心里如何感念着对他们好的人! 百姓活不下去了,自然就只能选择饿死,或者选择,太祖高皇帝当初反元,同样也是因为活不下去了,王叔不记得了么? 再放任新安王和汝南王,等着天下各个亲王郡王都学他们两个的样子,我大明又能比蒙元坚持多长时间?” 朱有炖叫道:“那个方子!对,就是那个方子!殿下纵然要杀了他们,也该先从老五的嘴里打听出来那个方子到底从何而来,否则贻害无穷!” 朱瞻基道:“王叔放心。本宫既然派人前去捉拿他们,自然也会好生搜查,回来之后也会好生审问,绝不会让这方子再流传出去!” …… 好不容易冷静下来的朱瞻基和杨少峰相对而坐,互相对视一眼,却发现对方的脸上也满是蛋疼之色。 登封知县屈可进比较好办,左右不过是个剥皮食草,由吴明带来的锦衣卫动手将之做成稻草人然后挂在登封的城门楼子上风干就可以了。 张臻也比较好办,虽然凌迟是门手艺活,但是在杨少峰和朱瞻基不要求具体的刀数,只要求效率的情况下,一千来刀的酷刑也足够张臻慢慢享受。 比较难办的就是新安王和汝南王。 周王朱橚和代王朱桂不一样。 朱桂和朱老四是同一个爹,但是娘却不是同一个娘,而周王朱橚和朱老四既是同一个爹又是同一个娘,属于嫡亲的兄弟,这也就意味着汝南王朱有爋和新安王朱有熺这两个混账东西都是朱瞻基的嫡亲堂叔。 当然,朱瞻基并不在乎什么嫡不嫡亲的堂叔,现在朱瞻基一门心思的就是想要死这两个混账。 然而就像周王世子朱有炖说的那样儿,朱瞻基可以不在乎新安王和汝南王,却不能不在乎周王——现在直接宰了新安王和汝南王,很可能直接把身体不太好的周王给气死。 而一旦气死了周王,就意味着朱瞻基很可能会背上不孝的骂名。 沉默了半晌之后,朱瞻基才开口道:“汝南王不孝,既然皇爷爷要把他改封大理,那就让他速速起程,即日出发。” 杨少峰沉声道:“你想好了?” 朱瞻基嗯了一声,脸上浮现出一股狠辣之色:“南王的仇人多,路上又不怎么太平,万一有什么不隐言之事发生,也是无可奈何的事儿。 为了周王他老人家的身体考虑,像汝南王这种不孝子的消息就不要再传给周王府了,尸首也不必再往回运了,随便找个地方埋了也就是了,只是外面野狗比较多,那也是没法子的事情。” 杨少峰嗯了一声道:“那新安王呢?” 朱瞻基道:“让他跟桂王一样暴毙吧,省得再祸害人。倒是这个食人肝脑可得长生的方子,我是无论如何也想不出来,到底什么人才能编出这么离谱的说法?” 杨少峰同样犯愁:“关键是这么离谱的事情还有人相信!不光相信,还真就生食活人肝脑了!” 朱瞻基一脸愁容的道:“这还真就像你说的那样儿,傻子太多,骗子都快不够用了。 更让人头疼的是,若是我大明的宗室里尽出些新安王和汝南王这般的货色,那又该如何是好啊。” 杨少峰顿时也愣住了。 大明的宗室—— 就像被朱元璋厌恶的评价为“自古至今愚蠢无有如此者”的周王朱橚,这货一辈子两次被流放,三次疑似谋反,组织人手编纂了四本医书:《保生余录》、《袖珍方》、《普济方》和《救荒本草》。 其中影响最大的是《救荒本草》,这本开拓性的记录和研究了可以食用的野生植物,把食用植物从药用植物中分离出来,大大拓宽了我国食用食用植物的范围,特别重要的是,此书绘制的植物图片比以前的药用植物书里的都要准确真实。 也就是说,假如有人穿越到永乐四年之后又赶上饿的不行了,恰好手里有这么一本书,那就可以按图索骥,找到各种野菜,还能知道怎么吃,好不好吃……可以说是一本“能怎好”的野外蔬菜指导大全了。 还有朱重八的九世孙,被尊称为“律圣”的郑恭王世子朱载堉,万历十九年,郑恭王去世后,朱载堉在随后的十五年里七次上书辞爵,最终成功的把自己变成了一个庶人,然后又摇身一变成了大明朝著名的律学家、历学家、音乐家。 还有再加上为了躲避杀头而努力修仙琢磨戏曲,最终成了戏剧理论家和剧作家的第一代宁王朱权; 朱老四造反时扔下军权跑回京城当咸鱼,在朱老四造反成功后又五次上书朝廷要求提高自己待遇的辽王朱植; 因为从小就听人夸赞张居正而心生妒意,灌醉张居正的爷爷使其醉死之后又作死的在王府里竖白旗被误认为造反的辽王朱宪?; 朱老四活的时候就喊着要造反等朱老四死了又消停,待朱瞻基上位之后又开始瞎逼逼,最终变成烤肉的汉王朱高煦; 还有现在就在登封的朱有炖,这是个一生中写了31本杂剧,其中有三分之一都在描写姐儿凄惨生活的王爷…… 似乎老朱家的王爷还真是净出些奇葩! 朱瞻基瞧着杨少峰傻愣愣的端着酒杯不说话,忍不住伸手在杨少峰的眼前晃了晃,问道:“想什么呢?” 杨少峰道:“在想那个方子。” 第三百零三章 行刑! 朱瞻基拿着那张所谓能让人长生的方子瞧了半晌,然后在朱有熺意欲择人而噬的目光中将方子扔进了火盆。 “不!” 即便被捆在柱子上,朱有熺依旧疯狂的挣扎起来,怒视着朱瞻基叫道:“那是我成仙的方子!” 朱瞻基道:“方子是哪儿来的?” 朱有熺叫道:“你毁了我成仙的路,还想我告诉你方子是哪儿来的?别做梦了!本王成不了仙,你也修想!” 朱瞻基上前一步,猛的一耳光抽向朱有熺,喝道:“成什么仙!食人肝脑,不堕地狱便是老天爷瞎了眼!” “你敢打我?” 朱有熺满脸的难以置信,竟是又重复了一次:“你敢打我?我好歹也是你的王叔,你敢打我?” 朱瞻基冷哼一声道:“说,这东西到底是哪儿来的!” 朱有熺叫道:“做梦!给我方子的人,已经被我给杀了!哈哈哈哈!本王吃的第一个活人肝脑,便是给我方子的那人的!哈哈!本王马上就要成仙了!哈哈!” 朱有熺彻底疯了,或者说朱有熺在他生食活人肝脑的那一刻起就已经疯了,现在不过是疯得更彻底了一些。 朱瞻基神色阴沉的瞧了瞧开始狗叫的朱有熺,又瞧了旁边的吴明一眼:“到底能不能让他开口?” 号称能让死人开口说话的吴明也没办法,无奈之下只得躬身答道:“回殿下,新安王已经疯了,卑职也没有把握。” 见朱瞻基将目光投向自己,杨少峰便面无表情的道:“你瞧我干什么?新安王疯了,可是汝南王又没疯,他们两个狼狈为奸,说不定会知道些什么。” “我说!” 杨少峰的话音刚刚落下,同样被捆在柱子上的汝南王朱有爋就竹筒倒豆子一般的招供了:“老五是庶出,向来不得父王疼爱,因此上少了些管教,整日里醉心佛道长生之法。 臣曾经听老五说过,他是从一个有道高僧那里得来的,平日里宝贝得紧,向来不轻易示人。” “那高僧是谁?”朱瞻基紧接着问道:“哪座山头的和尚?” 朱有爋摇头道:“这个就不清楚了,老五平日里交往的佛道之人极广,臣也不清楚他到底是从何处所得。” 吴明忽然开口道:“殿下,似新安王这般的郡王府上都有锦衣卫坐探,可从门房与锦衣卫处着手查探。” 朱瞻基点了点头,正想开口说话,杨少峰却直接开口说道:“把该办的事情办了,省得夜长梦多。” 朱瞻基嗯了一声,没有再提起方子的事情,反而将目光投向了朱有爋:“汝南王叔可有什么遗言要留下的?侄儿定当尽力。” 朱有爋顿时惨叫起来:“你不能杀我!我是你王叔!咱们是一家人!我刚刚还把老五的事情都告诉你了!” 朱瞻基却摇了摇头,说道:“我不杀你,无以面对登封万余因你而受灾的百姓,无以面对天下万万百姓。王叔还是留下遗言吧,也好走得体面一些。放心,王叔路上不会寂寞,该有的风光也一样都不会少。” “你好狠毒的心!”朱有爋叫道:“王妃什么事情都不知道,你居然还要杀她!” 朱瞻基道:“王妃殉情,此乃大义,侄儿决不会阻拦,相反,侄儿还要上表皇爷爷,要求皇爷爷赐下牌坊。王叔,留下遗言吧。” 朱有爋疯狂的喊道:“若要我死,先要经过宗人府!我是宗室郡王,我要见陛下!” 朱瞻基怜悯的瞧了朱有爋一眼,说道:“宗人府远在京城,皇爷爷同样远在京城,王叔不用再想这些有的没的了。” …… 杨少峰忍不住抬起头望了望天——风和日丽,是个杀人的好天气! 猛的一拍惊堂木,端坐在太师椅上的杨少峰高声喝道:“带人犯!” 河南府知府张臻,登封县知县屈可进最先被带到了刑台上,而紧随在两人后面的,则是周记粮铺的东家周兴,还有一大堆河南府和登封县大大小小的官员,最后面的则是汝南王朱有爋和新安王朱有熺,一众脖子上插着“犯”字的人犯都被锦衣卫押解着跪在了刑台上面。 咚咚咚的三声炮追魂炮响,杨少峰又一次抬头瞧了瞧天上的太阳,先是带头向着身后的王命旗牌和尚方剑行了礼,然后在令筒之中抽出一枚令签,朗声道:“周记粮铺东家周兴,犯勾结他人倒卖仓粮得利过八十贯,依大明律,绞!诛其族!” 令签投掷于地,杨少峰又接着抽出了第二根令签:“常平仓管仓犯渎其本职,得利百贯,绞!诛其族!” 第三根令签:“登封老人王某、范某、张某、李某四人犯勾结他人倒卖库粮,并绞!诛其诛!” …… 第二十七根令签:“登封县知县屈可进,犯渎其本职,勾结他人倒卖库粮,残害百姓,依《大明律》并《洪武大诰》,处剥皮食草!诛三族!” 第二十八根令签:“河南府知府张臻,犯渎其本职,残害百姓,依《大明律》并《洪武大诰》,处凌迟!族三诛!” 数百颗人头滚滚落地,甚至有刚斩下的头颅还会眨眼,鲜血浸满整个刑台,又顺着刑台流向了地面,而刑台下的百姓只在杀周兴等人的时候叫了好,等到杀屈可进等人的时候却是没有一个人叫好,只是冷着瞧着满地翻滚的人头。 朱瞻基忍不住戳了戳杨少峰,低声道:“难道百姓还不解气么?刚刚杀周兴的时候还有人叫好呢,现在怎么轮到这些贪官了反而没人叫好?” 杨少峰呸了一声道:“叫个锤子的好!你不知道么,这刑场上自古来有三种人是不能叫好的,一是犯官,二是犯妇,三是说书先生。” 朱瞻基疑道:“为何这三种人不能叫好儿?” 杨少峰瞧了瞧依旧还在行刑的刽子手,低声道:“若是杀犯官的时候叫好,那朝廷的脸面该往哪里放?杀犯妇的时候叫好,有辱礼教风化,所以也不能叫好。” “原来如此。” 朱瞻基点了点头,说道:“如此这般,倒也说得过去,可是那说书先生呢?” 杨少峰道:“若是杀说书先生的时候叫了好儿,万一他再爬起来再说上一段儿,却又该如何是好?” “噗!” 朱瞻基刚刚喝的一口茶尽数喷了出去,连续好几天的阴翳一扫而空,复又咳了好几声之后才指着杨少峰道:“你倒是真会编排!” 杨少峰呵了一声,瞧着刑场上已经差不多了,便示意吴明等人将刑台上收拾一番,复又向着王命旗牌行了一礼,这才朗声道:“舜命禹曰:有罪不敢赦,帝臣不蔽,简在帝心。 汝南王朱有爋犯勾结他人倒卖官粮,残害百姓无数,虽太祖高皇帝之孙,亦不可赦!斩! 新安王朱有熺犯偏信方士,生食活人肝脑,残害百姓无数,虽太祖高皇帝之孙,亦不可赦!斩!” 即便被押到了刑台上,汝南王朱有爋依旧在疯狂挣扎,挣开按着自己的差役之后扭头对杨少峰叫道:“杨癫疯!我乃太祖高皇帝嫡孙,你敢杀我,可是要造反么!朱瞻基!我是你叔叔,你敢杀我,便是不孝!” 跪在朱有爋旁边的朱有熺嘻嘻笑着道:“好玩!好玩!杀了头,可长生!” 杨少峰脸色阴沉,喝道:“我大明自有律法,虽王子犯法,亦与庶民同罪!刽子手,还不行刑!” “慢着!” 朱瞻基叫了一声,起身之后走向朱有爋和朱有熺,浑然不顾刑台上面泥泞的鲜血,反而向着两人揖了一礼,高声道:“以叔杀侄,确实不孝。然登封百姓何其无辜!不杀二位,瞻基无颜面对登封百姓! 今日依大明律杀了二位王叔,瞻基自会茹素三日,向二位王叔赔罪!” 朱有熺依旧一副笑嘻嘻模样,瞧着朱瞻基道:“快杀,我马上就要长生不老啦!” 直起身来,朱瞻基这才慢慢走回了杨少峰所在的案几处,又从杨少峰手里夺过令签,喝道:“行刑!” 又是咚咚咚的三声追魂炮响起,锦衣卫接替了刑台上的衙役,按住了兀自挣扎不休的朱有爋和依旧有傻笑着的朱有熺,充当了刽子手的锦衣卫也高高举起手中的屠刀,只等着被杨少峰重新夺过去的令签落地,便要手起刀落,送朱有爋和朱有熺两人上路。 杨少峰正打算扔下手中的令签,却听得一阵急促的马蹄声和一阵阵刀下留人以及尖锐的周王殿下到的声音远远传来。 想学影视剧里玩刀下留人的那一套? 再左右一打量,发现原本应该在不远处的朱有炖已经不见了踪影,杨少峰心中顿时便明白了怎么回事,将手中令签狠狠掷于地上,喝道:“行刑!” 令签落,屠刀落,朱有爋和的人头也跟着落在了地上,朱有熺的眼睛还眨了眨,眼神中似乎有无尽的茫然。 “周王殿下到!” 太监尖锐的嗓音离得更近,刑台下原本拥挤不堪的百姓也硬生生的挤开了一条直通刑台的小路。 朱有炖一马当先,奔到台下后却只见到了朱有爋和朱有熺的尸体和人头。 吴明凑到杨少峰身边,低声道:“要不要卑职先行驱散人群?” 第三百零四章 养不熟的野狗! 杨少峰瞧了瞧台上的尸首,又瞧了瞧台下的人群,低声道:“不用,反正该死的已经死了,剩下的尽管让百姓们看。” 朱瞻基瞧了杨少峰一眼,点了点头之后便和杨少峰一同起身,迎向了朱有炖。 朱有炖将朱有爋和朱有熺的尸首揍在一处,流着眼泪怒视着杨少峰,叫道:“父王马上就到,我倒要看你如何交待!” 杨少峰一翻白眼,哼了一声道:“有什么好交待的?难道他们不该死?” 朱有炖大怒,指着杨少峰道:“那我来问你,他们是不是大明的宗室?依大明律议亲之制,他们该不该死?” “怎么着,五叔公来了,王叔你这是觉得有靠山了?” 不阴不阳的讽刺了朱有炖一句,杨少峰又接着道:“不过,若是按议亲之制,他们确实不用死,但是,他们依旧该死!” 眼看着两人越吵越僵,朱瞻基忍不住咳了一声道:“五叔公前来,本宫自当迎接,若有什么事情,便让五叔公责罚于本宫也就是了。” 朱瞻基的声音刚刚落下,刑台下的一顶软轿上面,须发尽白的朱橚就已经挣扎着坐了起来,哭道:“我的儿啊!” 哭了一声,朱橚又一步步的上了刑台,挨个将朱有爋和朱有熺的人头抱在怀里,然后对朱瞻基行礼道:“臣朱橚,见过皇太孙殿下。” 朱瞻基赶忙向前一步扶起朱橚,接着又向朱橚拜道:“瞻基见过五叔公,五叔公身体愈发的清减了。” 朱橚流着眼泪瞧了朱瞻基一眼,又将目光投向了杨少峰:“你便是闻名天下的六首状元?” 杨少峰躬身道:“是,少峰见过五叔公,愿五叔公身体安康。” 不待朱橚说话,朱瞻基就直接把话茬揽了过去:“五叔公恕罪,此事皆是孙儿一人所为,五叔公若要怪罪,便只怪孙儿一人。” 朱橚流着泪叹息一声,看了看怀里的两颗人头,摇头道:“有什么好怪罪的?臣也是见过民生疾苦的,这两个逆子自寻死路,死得好!” 又一次摇了摇头,朱橚又接着对朱瞻基道:“殿下,臣此来登封,便是想要带着这两个逆子的人头回开封,望殿下恩准!” 朱橚的行为很反常,直到朱橚带着两颗人头离开,而杨少峰和朱瞻基两个人也开始踏上回京的路程,杨少峰依然有些吃不准:“你说,周王是真的深明大义,还是另有打算?” “不太好说。” 朱瞻基摇了摇头,答道:“周王一生三次疑似谋反,最近的一次就在永乐十八年,若说他真个深明大义,只怕未必。 可是从法场上的情况来看,周王似乎又没有其他的打算。 倒是朱有炖,既然他敢偷偷摸摸的请了周王来,只怕不是什么好相与的,回头少不得要告我们一状。” 杨少峰道:“要是单纯的告我们一状,那倒没有什么,怕就怕他真个举旗造反,那才是真正的麻烦事儿。” 朱瞻基顿时就愣住了,叹了一声道:“确实,逼反藩王的罪过,可要比擅杀宗室的罪过大了许多。” …… 朱老四脸色阴沉的将手里的奏疏扔到桌面上,叹了一声后才开口道:“吏礼,礼部,这选出来的都是些什么东西!” 蹇义心中微颤,向着朱老四行了一礼之后才小声问道:“陛下?” 朱老四伸手指了指桌子上的奏疏:“拿去看,看看朕的封疆大吏和亲民官是怎么代朕牧民的,再瞧瞧朕的百姓是怎么过活的,朕恨不得一刀刀的亲手零碎了他们!” 待到诸部大佬和内阁的几位大佬都看过之后,兼任着宗人府宗令的吕震躬身道:“陛下,那周王世子弹劾太孙殿下和杨少峰的奏疏?” “拿去烧了!” 朱老四的脸上满是嫌恶:“还有脸上奏疏弹劾?他得庆幸是这两个孩子去了,而不是朕亲自去了登封! 传旨,周王橚教子无方,革其一营护卫,罚俸三年,周王世子见事不明,罚其闭门读书三年,无诏不得出。” 想了想,朱老四又接着道:“那两个混账东西擅杀藩王,也确实太过于胆大了些,不给他们些惩罚,还不知道要闹出什么乱子。 拟旨,罚他们两个在杨家庄子读书三个月,无诏不许出杨家庄子。 还有,告诉御用监,杨林氏礼敬公婆,驭夫有道,赐宫用胭脂水粉各十箱,锦缎百匹,象牙筷一副。 若是杨林氏产子,赐长命锁一副,金碗一个,象牙筷一副,文房四宝一副,外加千里驹一匹,护卫十人,照看侍女两个。 若是杨林氏产女,则赐长命锁金碗象牙筷,外加象牙床一座,围屏两扇,宫用胭脂水粉十箱,并赐螺甸诸般玩物,照看侍女两个。” 朱老四的话音刚刚落下,夏原吉就慌忙拜道:“陛下不可!” 见朱老四的目光投向自己,夏原吉躬身道:“陛下将一应奏疏留中不发也就是了,万不可再下这样儿的旨意,否则周王府……” 尽管恨杨少峰恨的牙根痒痒,蹇义还是躬身道:“臣附议。” 吕震也躬身道:“臣附议,望陛下三思。” 整个大明京城谁不知道杨家庄子是个好地方,吃喝与别处不同,景色也是上佳,不出庄子读书三个月?三年也行啊! 再说了,那杨癫疯的媳妇还没生出来娃呢,这就开始提前预备下? 这是罚他们,还是打周王府的脸?或者说,这是打了周王府的脸之后又给踩到泥里再碾上几脚? 如果说周王府强忍下这口气倒也算了,可是万一周王府忍不下这口气,光是平叛倒还没什么大不了的,可是朱瞻基的名声也就臭了。 就算朱瞻基和杨少峰是因为新安王和汝南王残害百姓才杀了他们,那这个杀叔的名声也是好说不好听。 更别说杨少峰之前还得罪了天下士林,这种破事儿一旦传扬出去,那些掌握了笔杆子的文人不落井下石就算好的,难道还能指望他们替朱瞻基和杨少峰说两句好话? 下下任皇帝背着个杀害堂叔,逼反宗室的名声,这大明的脸面又该往哪里搁? 这和朱瞻基已经当了皇帝还不一样。 所以夏原吉等人的意思很简单,朱瞻基的名声臭不得,无论如何也要先安抚住周王府,让这次的事情慢慢揭过去。 朱老四却呵的笑了一声道:“三思什么?这大明江山是朕的,如何管教孙子也是朕的事情,还轮不到他周王府来指手画脚!” 自动忽略了自己是从侄子手中抢来的江山之后,朱老四又接着道:“朕从父皇手里接过这大明江山的千钧担,靠的便是堂堂正正。 事无不可对人言,既然老五教子无方,大哥二哥还有三哥都去的早,朕这个当哥哥的,自然要替他管教管教,省得后面的都有样学样,把这大明江山当成一块自家的肥肉,谁都敢趴在上面啃两口! 回头把新安王和汝南王的罪证公之于众,邸报和报纸都明发天下,让天下人都知道,谁敢残害百姓,哪怕是朕的亲侄子,朕也绝不放过!” 杀气腾腾的朱老四话里话外尽显**裸的回护。 对于朱老四来说,如果朱瞻基和杨少峰杀掉的是周王朱橚,那朱老四肯定要重重的惩罚他们两个,绝不会像现在这样儿轻飘飘的读书三月就过去。 但是朱瞻基和杨少峰杀掉的是两个根本就没什么感情的侄儿,那就无所谓的很了——侄儿嘛,死了也就死了,反正不差这么两个。 想了想,朱老四还是决定彻底把朝堂上的注意力从朱瞻基和杨少峰的身上给移开:“对了,故建州都指挥使李显忠之子李满柱上奏,管建州左卫事猛哥贴木儿率部迁往朝鲜阿木河旧地,现在问朝廷打算怎么办。 同样的,朝鲜国王李祹也给朕上了奏章,猛哥贴木儿率部在朝鲜多有劫掠等不法事,要求朕为朝鲜做主。众卿不妨议一议。” 哪怕明知道这是朱老四在转移大家伙儿的注意力,夏原吉依旧气呼呼的骂了一句:“这个养不熟的野狗! 大明诸藩,所得最厚者,无出猛哥贴木儿其右,而所行悖逆者,亦无人能出其右!大明赏赐给他的东西,全都喂了狗!以后绝不能再赏了!” 兵部尚书陈洽瞥了夏原吉一眼,向着朱老四拜道:“臣以为,建州女真迁往婆猪江乃是故建州都指挥使李显忠所定,猛哥贴木儿却在迁移途中率部往朝鲜,此举无异于公然叛逃,该当交由朝鲜处置才是。” 在文华殿里一向冒充木头人的张辅一听到叛逃这两个字,顿时就精神起来,咳了一声道:“启奏陛下,猛哥贴木儿叛逃,又对朝鲜多有袭扰,臣以为当发兵进剿!” 夏原吉顿时就怒了,跳着脚道:“放屁! 孟子曰:来者不拒,往者不追。他猛哥贴木儿既然没有侵扰辽东百姓,那愿意去婆猪江还是去朝鲜都是他自己的事情,朝鲜要不要进剿,能不能剿灭猛哥贴木儿那也是朝鲜的事情,跟我大明有什么关系?打仗不用花钱的?” 张辅忍不住翻了个白眼:“说来说去,你夏部堂不就是要喊国库没钱?” 夏原吉的眼珠子转了转,说道:“杨癫疯不是快回来了?他肯定有法子!” 第三百零五章 倒了八辈子血霉的阿哈出 “谁?猛哥贴木儿?” 杨少峰咕噜一下从躺椅上翻起身来,瞧着北宫鋆道:“是不是要弄死这个傻狍子?” 旁边躺椅上的朱瞻基明显对猛哥贴木儿没什么兴趣:“不过是个蛮子,让朝鲜自行处理也就是了,咱们两个还在禁足,管他干什么?” 杨少峰眨了眨眼睛,答道:“这个蛮子吧,他跟其他的蛮子不一样。怎么说呢,就是那种很特别的那种,跟释加奴完全是两个类型的。 如果说释加奴和阿鲁台等人一样属于可以归化的蛮人,可以把他们变化大明百姓,那猛哥贴木儿就完全属于养不熟的野狗,坑死人不偿命的那种。” “坑死人不偿命?” 朱瞻基好奇的道:“左右不过是个蛮子,再坑能坑到哪儿去?莫非比你还不是东西?” “呸!” 杨少峰啐了一声,说道:“洪武五年,猛哥贴木儿率部众逃到阿木河,二十年的时候接受了朝鲜封他的万户官,这个没错吧? 永乐四年,这孙子在阿哈出的推荐下成了建州卫都指挥使,九年的时候侵犯庆源,结果因为怕挨揍,又跑到了凤州,这个也没错吧? 永乐十四年的时候,就是我参加会试的第二年,大明设立建州左卫,又委任这孙子专管建州左卫事宜,现在这孙子又一次率部跑路,逃回了阿木河,这个不是我栽赃陷害吧?” “那他还不是害怕鞑靼?” 朱瞻基有些不耐烦的道:“早先你忽悠着阿鲁台去抓劳工,鞑靼人在草原上抓不到,自然就会抓女真,现在他害怕也是正常。” 杨少峰摇了摇头,说道:“锤子!阿鲁台早先是喜欢抓劳工没错,现在打从前两年开始,阿鲁台和马哈木他们就赖在边市城不走,抓劳工的生意也早就放下了,他怕什么? 再说了,李满柱为什么就能老老实实的迁移?因为阿鲁台不抓劳工了,人家自然也就不用担心鞑靼这边。 猛哥贴木儿怕的是兀者野人,这孙子他爹爱新觉罗·挥厚曾经是蒙元册封的斡多里万户府万户,兼管鹰事,镇压过兀者野人,这是发生世仇。” 说完之后,杨少峰忽然反应了过来,又摸着下巴道:“不对啊,真要是这么说起来,那李满柱所部岂不是在替猛哥贴木儿这孙子背黑锅?” 朱瞻基一愣,问道:“背黑锅?” 杨少峰嗯了一声道:“咱们从阿哈出那一代开始往下捋。 永乐元年,阿哈出被册封为建州卫都指挥使,并赐名为李诚善,其麾下设置千户、百户、镇抚官等,都是由朝廷赐予诰印、冠服、钞币,阿哈出也一直在招抚女真人,皇爷爷亲征漠北的时候,阿哈出还派出了长子释加奴从军效力,因功得封建州卫都指挥佥事,并且赐名李显忠,这个没错吧? 永乐九年,释加奴又举荐了猛哥不花,猛哥不花受封毛怜卫指挥使后多次入朝贡马,从征听调,上次咱们带到倭国的效义营里,就有猛哥不花所部,记不记得?” “然后呢?” 朱瞻基疑道:“这些跟猛哥贴木儿有什么关系?” 杨少峰猛的一拍大腿,叫道:“这他娘的关系大啦!猛哥贴木儿,猛哥不花,如果不是咱们朝堂上的那些二把刀通译把这两个人当成了兄弟,你觉得凭他一个小小的斡朵里部首领能被封为都督佥事,还让他统领建州左卫? 如果不是猛哥贴木儿和兀者野人那边有世仇,被人整得混不下去了,他能被阿哈出和释加奴招抚? 后来这孙子三番两次的在朝鲜和大明之间摇摆不定,你说朝堂上的大佬们,尤其是军府的那些杀才,他们会记恨谁? 他们又分不清楚阿哈出所属的胡里改部和猛哥贴木儿所率领的斡朵里部,在他们看来都是一样的女真人,很难说他们在宰了猛哥贴木儿的同时会不会误伤了李满柱。 胡里改部穷是穷了点儿,可是人家忠心耿耿啊,这要是因为猛哥贴木儿这孙子而被误伤了,你说人家冤不冤?” 实际上,胡里改部是真他妈冤,估计要窦娥复生才可能比胡里改部更冤一些 胡里改部自从阿哈出归顺了大明之后,就一直在忠心耿耿的替大明办差。 朱老四要打蒙元残部,阿哈出派自己的长子释加奴从军,次子猛哥不花后来担任了毛怜卫指挥使。 杨少峰穿越之后,朱老四倒是没再折腾着去砸人场子,可是胡里改部依旧老老实实的在辽东替大明招抚女真人,尤其是那些不听大明号令的野人女真。 杨少峰和朱瞻基等人时常调用的三千效义营里,里面就有五百骑兵是来自胡里改女真部的。 从阿哈出到释加奴再到现在的李满柱,整个胡里改部基本上就是从宣听调,丝毫不带含糊的。 相比之下,主归跑到阿哈出麾下求招抚的猛哥贴木儿所率领的斡朵里部就极为操蛋了。 而且猛哥贴木儿一边受着大明的封赏,一边受着朝鲜的官职还不算什么,他儿子董山,也就是老野猪皮的五世祖其实更不是个东西 宣德八年,猛哥帖木儿在杨木答兀之变中被杀,董山被俘,获释后向大明求援,大明立即派毛怜卫都指挥同如郎卜儿罕:“令人护送出境,毋致侵害”,安置在辽东苏克素浒河(今苏子河)一带,同已在那里居住的建州卫李满住合住在同一地域。 当时董山的叔叔凡察也已经定居于苏克素浒河一带,并且已经到京城朝贡,被朱瞻基这个二傻子册封为建州左卫都指挥使。 凡察借口因为旧印“失落”,请求朝廷重颁新印,但董山返回后,手中仍有旧印。一卫新旧两印,叔侄纷争不已。 大明朝廷为平息叔侄纷争,干脆把建州左卫一拆为二,在其基础上又设置建了州右卫,从此建州女真分为建州卫、建州左卫和建州右卫,合称“建州三卫”。 后来董山又请求开放边市,往常把边市当成宝贝的大明朝廷可能吃错了药,一抽疯就就同意开设了抚顺关,为建州专设马市。 “非抚顺马市则朝贡,建州不得发达。”《殊域周咨录》 被大明朝廷如此厚待的董山又是如何回报大明的? 串联蒙古,引其入寇,杀掠不绝。黄道周《建夷考》:“正统时,建州卫指挥董山,煽诱北虏入寇,杀掠不绝。景泰中,巡抚王,遣使招谕。稍归所掠。复款关。” 吃里扒外,阴附朝鲜。《明史·朝鲜传》:“景泰二年冬,以建州头目潜与朝鲜通,戒珦绝其使……天顺三年,边将奏有建州三卫都督,私与朝鲜结,恐为中国患。” 自己动手,烧杀抢劫。《建夷考》:“董山纠毛怜、海西诸夷,盗边无虚月。 凡此种种,理由竟然是“以赏赐太俭失望”(《建夷考》),就是嫌明朝给他们的好处不够多。事情到了这一步,大明这边的人还想着和平解决,以羁縻之策来笼络董山。 《清朝全史》:“何乔远记事云:‘董山等悔罪来朝,朝廷责之,皆顿首谢。及赴礼部赐宴,辄于指挥其部下之时,出谩骂之语,褫厨人之铜牌。给赐时,又自行要请素蟒衣、玉带、金帽之类,不一而足。朝廷皆给之。’云云。 董山等人来朝,要什么给什么,笼络的结果是:“女直侵寇,依然不止。” 而且董山放出话来:“扬言归且复叛”(《清史稿·列传九》)。 至于像什么一边吃着大明的好处再一边受着朝鲜的册封(清史稿:时董山阴附朝鲜,朝鲜授以中枢密使。巡抚辽东都御史程信诇得其制书以闻,英宗使诘朝鲜及董山,皆习服,贡马谢。然后五夜至义州江,杀并江收禾民,掠男妇、牛马),那都根本不算个事儿! 也正是因为如此,震怒的大明朝廷从皇帝到大臣都忍无可忍,于成化三年派出军队对建州女真进行了“毁其巢穴,绝其种类”的血洗,焚毁屯寨,擒斩1700余人,释放阿哈(奴隶)千余人,史称“成化犁庭”。 而杨少峰之所以说胡里改部冤枉,就是因为在成化犁庭的过程当中,斡朵里部虽然也受到了打击,可是一直忠心耿耿替大明当差的胡里改部的李满柱父子也因此而倒了大霉,再加上李满柱所部曾经被蒙古裹胁犯边,所以在成化犁庭的时候,李满柱父子彻底唱了凉凉。 更让杨少峰替李满柱父子和胡里改部感觉冤枉的是,人家董山根本就没死,后来还能来大明贡马,直到有一次在进贡的路上,被人暗中杀在了寓所里面。 现在把这些都给捋顺清楚之后,杨少峰很容易就可以得出一个结论:从兀者野人去找建州女真的麻烦,直到大明忍无可忍之下进行的“成化犁庭”,其实根子都在猛哥贴木儿祖孙三代人的身上。 与之相反的是,李满柱家四代人则是倒霉了血霉才招抚了猛哥贴木儿这么个灾星,替人背锅,替人受过,替人去死…… 琢磨了半晌之后,杨少峰才回过神来:“话说,猛哥贴木儿那孙子现在就在朝鲜,是不是?” 第三百零六章 必须得好好安排 见杨少峰问起了猛哥帖木儿,北宫鋆便答道:“正是,猛哥帖木儿率部回到阿木河旧居地,可是又不好好约束族人,已经与朝鲜有多次冲突,也正是因为如此,朝鲜国主才上书朝廷,请求大明约束斡朵里部。” 杨少峰嗯了一声,对朱瞻基道:“假设啊,你家院子里跑去一个人,吃你的喝你的还拿着你家的东西,” “你在说你自己?” 还没等杨少峰的话说话,朱瞻基就打断了杨少峰的话茬:“吃我的,喝我的,拿我的,抢我的,这事儿不就是你敢干?” 杨少峰急道:“比喻!比方!我就是打个比方!我是说,遇着这样儿的,你会不会找对方的家长去告状?你想不想揍他?” 朱瞻基呵了一声道:“我找干娘告状,回头你找母妃告状,不还是一回事儿?不过话又说回来了,朝鲜这情况跟你打的比方也不能算是一回事儿。” 杨少峰道:“就是一回事儿!你想啊,猛哥帖木儿那孙子是朝鲜的万户,李祹为什么不直接动手收拾他呢?” “为什么?” 朱瞻基也是颇为想不通:“说起来,朝鲜的兵力虽然不怎么样,可是收拾一个斡朵里部应该还是很容易的?” “因为猛哥帖木儿那孙子还是大明的建州左卫都督佥事啊。” 杨少峰答道:“就像你来我家吃我的喝我的,顺便还抢了我的东西,可是因为咱们两个是结拜兄弟,所以我只能去找义父义母告状而不能随便揍你一样,这就是一个道理。 李祹是朝鲜国主,相当于大明的干儿子,现在猛哥帖木儿那个抱养来的干儿子跑到他家去吃喝闹事,李祹也是有苦说不出。” “然后呢?” 朱瞻基问道:“现在英国公想要出兵讨伐,你这么一扯什么干儿子养子的,那军府还怎么出兵?” 杨少峰撇了撇嘴,答道:“出个锤子的兵! 李祹之所以不收拾猛哥帖木儿,是因为猛哥帖木儿那孙子的身上还挂着建州左卫都督佥事的职衔,可是如果猛哥帖木儿和大明没关系呢?” “那肯定揍他!” 朱瞻基顿时也反应了过来:“李祹再怎么不成器,肯定也不愿意放任猛哥帖木儿就这么嚣张下去,他所顾忌的是大明,而不是斡朵里部。” 说完之后,朱瞻基又皱着眉头道:“可是猛哥帖木儿确实是大明的建州左卫都督佥事,算起来也是正三品的大员,却是难办了一些。” 杨少峰呵了一声道:“想要褫夺了他的官职,实在是再简单不过了。” 朱瞻基顿时支楞起耳朵,问道:“计将安出?” “建州都指挥使李满柱上表弹劾猛哥帖木儿擅自率部回迁阿木河,有叛逃朝鲜之意,而朝鲜国主李祹又上表弹劾猛哥帖木儿擅自入境且不能好好约束部众,这不都是现成的理由?” 杨少峰道:“大明是当爹的,对待这些养子义子什么的都得一碗水端平,否则容易给人落下话柄。 既然猛哥帖木儿原本是朝鲜的万户,又已经率兵返回了阿木河,那就彻底褫夺了他在大明的官职,其后的事情交由朝鲜自行处置也就是了。” “不对。” 朱瞻基皱眉道:“褫夺了猛哥帖木儿的官职倒是简单,可是胡里改部又会怎么想? 还有,猛哥帖木儿现在有胆子跟朝鲜做对,正是因为他身上的建州左卫都督佥事衔,若是褫夺了,万一他老老实实的倒向了朝鲜,岂不是凭空替朝鲜做了嫁衣裳?” “狗是改不了吃屎的!” 杨少峰道:“这孙子两头吃已经吃习惯了,大明一旦表态要褫夺了他的官职,现在还隐而不发的朝鲜会立即下手收拾他,同样没敢闹出什么动静的兀者野人也不会放过这次痛打落水狗的好机会,肯定也要收拾他,而胡里改部的李满柱就算想要帮他,也会因为已经迁移到婆猪江而鞭长莫及。 失了帮手,打不过朝鲜,又有兀者野人捣乱,猛哥帖木儿这孙子肯定得哭,说不定会跑回来认错请贡。” “万一呢?”朱瞻基道:“万一他彻底倒向了朝鲜,兀者野人肯定就拿他没办法了,而大明也不好出兵讨伐,朝鲜得了斡朵里部,实力肯定会上升一截吧?” “朝鲜还欠着银行的钱呢!” 杨少峰道:“有银行趴在朝鲜身上吸血,李祹哪儿还有心情接收猛哥帖木儿所部?朝鲜现在还有那个实力? 就算有,估计卖高丽姬都快卖成职业人贩子的李祹也是想着怎么才能把斡朵里部抓来卖劳工,而不是怎么收编他们。” 说完之后,杨少峰又狞笑一声道:“实在不行,辽东那么多的卫所都是吃干饭的?朝鲜的路不能白修!” 被杨少峰这么一说,朱瞻基顿时也回过味儿来了:“那妥了,回头请陈兵部和英国公还有夏部堂来庄子上喝酒,该安排的还是要好好安排一下的。” 杨少峰嘿嘿笑道:“英国公和陈兵部、夏部堂他们肯定要好好招待招待,可是李满柱和李祹,还有猛哥帖木儿也不能落下,同样要请过来招待招待。” 朱瞻基疑道:“请过来招待?” 杨少峰嗯了一声,答道:“眼看着就快要到中秋节了,中秋节后就是义父的千秋节,他们不得进京来朝贺一下?” “不妥。” 朱瞻基道:“往常的千秋节向来免贺,最多就是咱们兄弟能到宫里去吃顿家宴,剩下的那些宗室也不过是把礼物送过来就算了,现在忽然让他们来贺父亲的千秋节,只怕他们会多想,反而不太好。” 杨少峰道:“没什么不好的,义父都四十五岁了,我媳妇眼看着要生孩子,你媳妇也快生第二胎了吧?这么多的喜事加在一块儿,我回头再暗示一下金承恩,让他李祹来意思意思,这事儿就差不多了。 至于李满柱,就直接让军府下道命令过去,让他借着千秋节的机会进京述职,难道他还能放过这么好的朝贡机会? 还有猛哥帖木儿那孙子,直接用跟李满柱一样的名义,让他借千秋节的机会进京述职,就算他再怎么不情愿,该来的他还是得来!” 朱瞻基嗯了一声:“那倒是也行。可是就算李祹和李满柱那边不用考虑,猛哥帖木儿那边呢?如果他来了京城老老实实的贺寿述职,再哭闹一番,又该如何处置?” 杨少峰嘿嘿笑了一声,答道:“一个正三品的都督佥事,你说他一个月俸禄得多少? 有人替他求情,直接让夏部堂去应对也就是了,能省下一个都督佥事的俸禄,想必夏部堂不会介意当一回刀子。 如果猛哥帖木儿那货知情识趣,就褫夺了官职之后让他滚蛋,要不然的话……” “要不然怎么样?” 朱瞻基适时的担起了捧哏的角色:“难道你还能直接宰了他不成?” 杨少峰道:“那肯定不行啊,直接杀人岂是我这般君子所为? 不过,你说这嚣张跋扈惯了的人,平时会收敛性子么?” 朱瞻基道:“那肯定不能啊,别人怎么样我不知道,可是看你在莒州和登封的表现,就知道肯定是改不了的。” 杨少峰闻言,顿时瞪了朱瞻基一眼:“那能一样?” 见朱瞻基呵了一声之后没话说,杨少峰也只能无可奈何的接着说了下去:“这孙子一向豪横惯了,万一在哪个驿站里惹出了什么乱子,被心生不服的驿卒给宰了也是正常的。 咱们先不说李祹会不会替他告状喊冤,就算会,咱们大明律的兵律也只会保护驿卒而不是替他一个蛮子讨回公道。 如果实在说不过去,那咱们就把那驿卒抓起来审问,大不了叛个秋后问斩,待到行刑的时候让他喊两声冤,这案子就得发回重审,反正审一回就喊一回冤,喊着喊着就该有我这般的青天大老爷来为民做主了。 另外,这驿卒因为身体不好,所以也不能一直关在牢里,干脆就许他保外就医,只是不许离开顺天府也就是了。” 朱瞻基忍不住向着杨少峰竖起了大拇指,赞道:“你这满肚子的坏水儿可真是一套又一套的,够坏的!” 被朱瞻基这么一夸,杨少峰顿时骄傲起来:“那必须的,你当我这六首状元是白来的?” 说完之后,杨少峰又接着说道:“那就这么定了,回头让老北去请英国公和陈部堂、夏部堂他们来庄子上饮酒,他们这边儿妥了之后,再让狗子去请金承恩过来,估计两个多月的时间也差不多够他们跑一趟了。 对了,哈密忠义王勉力帖木儿不是遣使来贡良马千匹骆驼三百三十六头么?回头给我弄两头骆驼来尝尝。” …… “还是庄子上的酒菜好!” 夏原吉美滋滋的喝了一口神仙醉,又从盘子里划拉了一大块驼峰肉,然后才开口道:“正三品的俸禄说多不多,说少可也不少。 洪武爷年间,正三品的俸禄不过是三十五石粮食,如今统一改为三十五贯宝钞,这可就不少啦! 这么着也好,一个月省三十五贯,一年便是……四百二十贯,十年便是四千两百贯,若是像老夫一样省着点儿用,估计足够用上四十年了。 另外吧,老夫还有一点儿想法,不知道状元公有没有兴趣听老夫念叨几句?” 第三百零七章 忽然跳反的夏原吉 张承禄曾经说过,人老奸,马老滑,兔子老了鹰难拿。 像夏原吉这种老奸巨滑的部级大佬愿意指点几句,别说是杨少峰了,就算是朱瞻基和张辅等人也是一起竖起了耳朵。 “这兄弟两个在一起搭伙过日子,有些磕磕碰碰的也在所难免,是吧?” 指了指跟过来蹭饭的纪纲,夏原吉又接着道:“正所谓一样米养百样人。凡察这个人呢,好歹还有几分人样子,浑不似猛哥帖木儿那般狼心狗肺。 老夫听纪指挥使说,凡察私下里对猛哥帖木儿多有微词,这次反对猛哥帖木儿迁移阿木河的人里面,就数凡察的态度最为坚决。 像这种对大明忠心的,再多的奖赏也不为过,而像猛哥帖木儿这样儿的,哪怕给他一粒粮食,老夫这心都揪着疼。” 一听夏原吉提到了凡察,张辅便嗯了一声道:“招抚杨木答兀之时,凡察便多有出力,较之其兄猛哥帖木儿,确实要强上许多。 去岁之时,杨木答兀矫诏作乱,肆行剽掠,裹胁千余口至阿木河近地东良北,又屡拒招抚,拒还所掠人口,当时凡察便要起兵征讨,只不过被猛哥帖木儿所阻,故而没有成行。” 两个大佬都表了态,纪纲也拿起手巾擦了擦嘴角的油渍,点头道:“根据锦衣卫发回来的情报来看,猛哥帖木儿属于无可救药的那种,宰了喂狗是最好的选择。 倒是凡察这个人还可以试着拯救一下,有他在,对于朝鲜和胡里改部也是一种牵制,不至于让他们太过于膨胀。” 杨少峰顿时就明白这三个人的意思了。 大明身为天朝上国,多收狗是大明的责任,只要不给狗子们反咬一口的机会,就该任由这些藩属成员去狗咬狗。 尤其是猛哥帖木儿和凡察兄弟两个,明明通过诱使他们自相残杀就解决问题,那么就没有必要像杨少峰这样儿把事情搞大。 然而杨少峰却不可能同意这种玩法。 因为大明最后就是被狗咬的,而且还是七大恨这种狗屁倒灶的咬法—— “四月十三日,八固山十万兵征明国,作书告天曰: 吾父、吾祖,于明帝边境,不折其草,不扰其土,而彼无故生衅于边外,杀吾父、祖,此一恨也; 虽杀我父、祖,吾乃仍欲修好,曾勒誓于碑曰:无论尼堪、女真,若越帝境,见之即杀,若见而不杀,殃及于不杀之人。如此誓言,明国背之,遣兵出边,护卫叶赫,此二恨也。 自清河以南,江岸以北,每年明国人出边,入女真之地侵夺,我以誓言杀其出边之人,彼不顾前誓,责我擅杀,拘我往广宁叩谒之使者刚古里、方吉纳,系以铁索,挟令吾献十人于边上杀之,此三恨也。 遣兵出边,为叶赫防御,致使吾已聘之女转嫁蒙古,此四恨也。 将吾数代看守帝边居于柴河、齐拉、法纳哈三路之女真所种田谷,不容收获,遣兵逐之,此五恨也。 听取边外天谴之叶赫所言,备书恶言,遣人对吾施以种种侮辱,此六恨也。 哈达助叶赫,两次来兵侵吾,吾报之往征,天将哈达赐吾,而天赐之后,明帝又助哈达,挟令吾必送还原处,叶赫将吾所遣之哈达掳掠数次。夫天下各国互相征伐,天谴之人败而亡,天是之人胜而存,岂有使死于锋刃者更生既得之俘虏复还之理乎。明国助天罪之叶赫,如逆天然,以是为非,以非为是,妄为判断,此七恨也。 明国对吾欺凌羞辱甚多,实难忍受,故以此七大恨兴兵。祝毕拜天焚表。” 这七大恨,便是《满文老档·太祖》卷六所记载的七大恨,与其攻卢龙誓师安民谕版七大恨的内容大同小异。 然而实际上,这所谓的七大恨,根本就没有任何一条能站得住脚。 比如老奴所说的其父其祖在大明边境不折其草,不扰其土——他老祖宗可没少干! 真要算起来,杨少峰倒是也有四大恨: 一恨李成梁养狗成患,误杀老奴其父塔克世与其祖父觉昌安后未曾斩草除根,反倒赔偿其战马十匹,并让老野猪皮袭任建州左卫都指挥使。 二恨大明朝堂上下从皇帝到大臣尽是圣母白莲,居然收容走投无路的狗奴才还让他们居住在辽东,以至于老野猪皮把辽东当成了自己的地盘,不许大明百姓居住! 三恨大明大明眼瞎,原本在辽东是谁敢跳就打谁,可是眼瞎了的大明偏偏就没打建奴,帮着这些辽东野生女真发展也就算了,还想着让辽东诸部都相安无事,以至于劫掠其他部落成性的老野猪皮以所谓的七大恨起兵,荼毒神州三百年不止! 杨少峰阴沉不断的脸色还有止不住的杀意吓了夏原吉一眺,就连杀人如麻的张辅和纪纲都暗自心惊。 朱瞻基伸手推了推杨少峰,喝道:“你又在想些什么?” 回过神来的杨少峰瞧了瞧夏原吉和张辅,冷笑一声道:“凡察倒也罢了,还有三分抢救的价值,可是猛哥帖木儿必须死!谁也保不住他!这一次,我就要斩草除根!” 张辅瞪着杨少峰道:“有仇?” “现在没仇!” 杨少峰倒也光棍,干脆利落的就承认了自己和猛哥帖木儿没仇没怨:“可是辽东有金矿,而且那里土地肥沃无比,是座天然的粮仓!” 张辅道:“那你也不该……” “不该什么?” 夏原吉道:“反复无常,畏威而不怀德,该杀!” 张辅一脸懵逼的瞧着忽然跳反的夏原吉——这和说好的不一样!来的时候不是商量好了么,这次放任斡朵里部和朝鲜两方狗咬狗,大明只要先护着凡察和胡里改就行了。 然而有了倭国石见银山的例子在前,夏原吉丝毫不觉得自己忽然跳反有什么不对:“魏征曾言:夷狄人面兽心,非我族类,强必寇盗,弱则卑伏,不顾恩义,其天性也。以内地居之,且今降者几至十万,数年之后,滋息过倍,居我肘腋,甫迩王畿,心腹之疾,将为后患。 如今观之,斡朵里部反复无常,时降时叛,不正是应了魏公所言之弱则卑伏,强必寇盗之言?” 不满了瞧了杨少峰一眼,夏原吉又接着道:“状元公也是个不晓事的! 似猛哥帖木儿这般反复无常的小人,正当趁着国库之中有些余钱之际兴兵讨伐,以免为后人留下祸端!还用什么离间分化之计? 既然辽东土地肥沃无比,我大明国库之中又没有甚么余粮,便正该移民以实边,若能使得国库充实,岂不快哉?当浮一大白!” 陈洽傻傻的看着夏原吉从自己眼前抢走剩下的半瓶神仙醉在那里自斟自饮,过了好半晌之后才吐出来四个字:“好不要脸!” 夏原吉呵的讥笑一声,又将目光瞧向杨少峰,语带威胁的道:“你可别忘了,这皇家学院刚刚划了地,真个要兴建起来,需要的银子可不是一星半点儿的,没有金矿,这国库……” “我先敬夏部堂一杯!” 杨少峰端起酒杯,敬了夏原吉一杯之后才道:“国库空虚不空虚的再说,倒是夏部堂能和下官在辽东的事情上达成一致,该再饮一杯!” 又敬了夏原吉一杯,杨少峰才接着道:“金矿这玩意儿也不是一天两天能找到的,想要开采淘金也很是费功夫,夏部堂还是要早做打算才是。” 张辅忽然开口道:“兴兵辽东倒也不是不行,只是这领兵之人……” 夏原吉道:“自然非你莫属!论到知兵,本夫实在想不出来还有谁能强过你英国公,回头等陛下问起来了,老夫一定保举你英国公,如何?” 张辅这才点了点头,又将目光投向了陈洽:“陈部堂怎么说?” 陈洽黑着脸道:“老夫能怎么说?你们还让老夫怎么说? 不过,这卫所的军械是不是该换了?总不能让将士们拿着洪武爷年间的兵器上战场吧? 哪说,兵仗局里新造的火器比之从前所造要强上许多,可是兵部永乐二十一年的预算里面……” “额外拨款!” 夏原吉毫不犹豫的道:“兵者,国之重器也,该换新的就得换! 正好户部还有一笔备用应急的款子,这次可以先给你兵部,趁着这次的机会把将士们用的兵器都换一换。 不过,回收回来的那些旧兵器得交回户部,你兵部不能自己随便处理。” 陈洽刚想点头,忽然又反应过来:“凭什么?兵器自然该归兵部,什么时候轮到你户部了?莫不是你准备拿去卖?” 夏原吉顿时有些扭捏:“户部出钱给你换的兵器,收回来的自然该归户部。不过,等回头把这些旧兵器都卖掉之后,钱和你兵部三七分成,如何?” 陈洽冷笑道:“你瞧我像个傻子么?我问你,谁三?谁七?” 夏原吉道:“自然是国库七,兵部三——你还要不要更换新的兵器了?” 陈洽冷哼一声道:“五五开!要不然老夫不会跟你们掺和到一块儿!” 眼看着夏原吉和陈洽就要在自己的眼皮子底下谈成这么一大笔生意,朱瞻基顿时就急了:“夏部堂,咱们是不是跑题了?” 第三百零八章 人情要做足 眼看着户部和兵部还有军府三方就在达成一致,朱瞻基狠狠的瞪了杨少峰一眼,感觉脑瓜子在嗡嗡的响:“猛哥帖木儿现在在阿木河旧地,军府难道还要对朝鲜用兵?” 朱瞻基的话音一落,张辅、夏原吉还有陈洽三人顿时傻眼了阿木河那块地方现在在朝鲜那边,直接对猛哥帖木儿用兵,就无异于对朝鲜直接用兵,也就意味着大明就变成了擅起边衅欺压藩属的反而角色。 夏原吉杀气腾腾的道:“朝鲜不臣,永乐年间还曾册封猛哥帖木儿,不臣之心昭然若揭,若不兴兵讨伐,我大明天威何在!” 兵部扛把子陈洽呵的冷笑一声,嘲讽道:“你便是被这金矿迷了眼!那金矿在哪儿?在阿木河?还是在朝鲜?或者是辽东?又或者是奴尔干都司?” 被陈洽这么一问,夏原吉顿时也傻眼了,回过神来之后对杨少峰道:“那金矿在哪儿?到底是在朝鲜还是在辽东?” “辽东。”杨少峰无可奈何的道:“具体位置我也记不住了,不过肯定有金矿,而且就在辽东那里。” 夏原吉气咻咻瞪了杨少峰一眼:“不早说清楚!” 说完之后,夏原吉又捋着胡须道:“如今国库空虚,实在无力支撑对辽东用兵,此事就此作罢。” 对于夏原吉这种忽然跳反之后又跳回来的情况见怪不怪,也早习惯了国库时而有钱时而空虚,张辅捋着胡须道:“既然如此,那就按照原本商定好的来办,让该来京城的来京城,该训诫的训诫,该赏的赏。” 陈洽嗯了一声,说道:“说起来,户部闲着也是闲着,没事儿往辽东迁移一些百姓过去,万一就有哪个走运的发现了金矿呢?” 夏原吉大怒:“你才闲着!你兵部才闲着!户部如今事务繁杂,老夫想来庄子上蹭顿饭都要挑时间!” 纪纲弱弱的接了一句:“要不然,纪某派遣锦衣卫去辽东寻找金矿?等确定了金矿的位置,剩下的事情也就好办了。” : : 夏原吉眨了眨眼睛,忽然哼了一声道:“不劳纪指挥使,这事儿原本就该由户部挑头,老夫绝不推辞就是了。” 纪纲讨了个老大没趣,干脆不再搭理夏原吉这个老不要脸的,倒是张辅捋着胡须道:“凡察那边,却是还要劳烦纪指挥使,毕竟要褫夺了猛哥帖木儿的官职,也不好明着再封赏凡察。” 纪纲笑着摇了摇头,只不过笑容看上去却是分外诡异:“论到打仗,十个纪纲捆在一起也比不过你英国公,但是说到玩弄人心,你老张可就比不过咱了。” 不待张辅发问,纪纲就接着说道:“既然要挑动凡察和猛哥帖木儿之间的争斗,那就要把凡察一起叫过来,明着褫夺了猛哥帖木儿的官职,然后再封赏给凡察。 这样儿既表明了大明对于猛哥帖木儿的不满,也表达了大明对于建州女真的关爱之意,顺便还能在朝鲜和斡朵里部之间再埋下一根刺。 是,他是斡朵里部的酋长,咱也承认,可是真要是说起来,咱大明更加承认的是建州左卫都指挥佥事,而不是什么狗屁酋长,更不是朝鲜的万户枢密使。 若是本身就瞧猛哥帖木儿不顺眼的朝鲜同样褫夺了猛哥帖木儿的官职,那猛哥帖木儿又该如何自处?” 张辅呸了一声道:“老夫向来讲究个堂堂正正,何曾像你们锦衣卫一般,尽是些诡谲计俩!” 被张辅这么怼了一句,纪纲倒也不恼,只是嘿嘿笑着道:“光是去年一年的时间,锦衣卫就差不多花掉了一千万两银子,其中有一百万两都扔在了辽东和朝鲜身上,你当这钱是白花的?” 夏原吉捋着胡子的手猛然一沉,险些将已经花白的胡子给薅下来:“哪儿来的钱?去年老夫只批给了锦衣卫三百万,剩下七百万是哪儿来的?” 纪纲翻着白眼道:“锦衣卫的钱跟你户部有什么关系?你那三百万两是锦衣卫的军饷,剩下需要花钱的地方多了,纪某找你要,你能给?” “是不是内帑的?” 夏原吉拽子拽凳子,向着纪纲的身边靠了靠,低声道:“内帑里的钱不少吧?” 眼看着话题越扯越偏,杨少峰忍不住拍了拍桌子,叫道:“说正事儿!褫夺了猛哥帖木儿的官职,再封赏给凡察,然后呢?” 夏原吉道:“然后什么然后?如今国库空虚,钱粮不足,想打仗也打不动,只能向辽东迁移百姓。” 杨少峰眼睛转了转,问道:“那啥,我家有钱,你夏部堂想不想要?我找你买块地,如何?” 吩咐狗子等人将酒桌撤下,杨少峰指着张辅带过来的地图,随手在奴尔干都司那里比划了一个圆圈道:“这里卖给我,我去盖几座院子,等以后夏天太热了就去捕鱼儿海钓鱼渡假。” “金矿是不是就在这里?”夏原吉哼了一声道:“你去捕鱼儿海的对面盖院子,老夫多给你几亩地,这地方归国库了!” …… 瞧着眼前不知几丈高的城墙,李满柱忍不住有些艳羡:“天下间居然有这般雄伟的城池!若此生得为大明百姓,能居住在顺天府皇城,当真是虽死无憾矣!” 猛哥帖木儿扭头瞧了李满柱一眼,轻轻哼了一声没有说话,跟在猛哥帖木儿身边的一个十一二岁的少年却开口道:“你想住,便尽管去求大明皇帝,若是他敢不允,你便起兵打他,打到他同意。” 猛哥帖木儿脸色大变,猛的一鞭子抽向少年,喝道:“找死么!来的时候,我是怎么交待你的?老子打死你!” 凡察皱了皱眉头没有说话,李满柱却一把抓住猛哥帖木儿的鞭子,说道:“这里是顺天府皇城,你在这里动鞭子,岂不是给你自己找麻烦?” 猛哥帖木儿这才哼了一声,顺势将鞭子抽了回去,指着少年骂道:“打今日起,不许你开口说话,若是惹来了麻烦,老子便活活打死你!” 李满柱瞧了瞧猛哥帖木儿,又瞧了瞧依旧满脸不服气的少年,忍不住摇了摇头,说道:“回头再说吧,还是先去兵部缴令要紧。” 跟在李满柱等人身后不远处的李祹摇了摇头,扭头对过来迎接的金承恩道:“此为逆子也!我朝鲜万不可学这等悖逆无行之举!” 金承恩躬身道:“王上放心,我朝鲜事大明如事父母,天朝皇帝爷爷陛下亦是多有夸赞,便是大朝之时,我朝鲜使臣也位列诸藩之前,这等悖逆之人,如何比得我朝鲜?” 李祹这才点了点头,又嗯了一声道:“说起来,久不来大明,却不知皇太孙殿下和杨兄弟如何,可都安好?” 金承恩道:“回王上,皇太孙殿下与杨翰林都被禁足在杨家庄子了,说是三个月内不许出庄子半步,否则便要与臣一起来迎接王上了。” “被禁足了?” 李祹好奇的问道:“为什么被禁足了?还是禁足在杨家庄子?” 金承恩道:“回王上,前此皇太孙殿下和杨翰林外出赈灾,却查出一桩空粮案,因此斩杀了汝南王和新安王,陛下因此震怒,将两人都禁足在杨家庄子三月,这事情都上报纸了。 不过,虽然罚了两人禁足,皇帝爷爷陛下却又赏了杨翰林一家好多东西,便是连未出生的婴儿都有,再加上杨家庄子原本就与别处不同,想来这所谓的禁足,应该就是做给旁人看的。” 从金承恩的手里接过报纸扫了两眼,李祹忍不住有些羡慕起来:“报纸却也是个好东西,倘若能将报纸能送到朝鲜,那倒是极好的。” 金承恩道:“此事应当不难。对了,杨翰林让臣转告王上,说王上闲暇之时不妨往杨家庄子一叙。” 李祹点了点头:“先去鸿胪寺,待明日陛见天子之后,我便直接去杨家庄子寻杨兄弟。 对了,那几棵老参都仔细些,嫂夫人临盆在即,送些老参,也算是朝鲜对杨兄弟的一番心意。” 向前微微示意一下,李祹又接着说道:“猛哥帖木儿他们就只准备了几头海东青,只怕没有准备杨兄弟的那份,到时候少不得有乐子可瞧。” 金承恩迟疑道:“未必吧?臣感觉杨翰林也不是贪图礼物的人,又怎么会有乐子可瞧?” 李祹笑道:“他们准备的礼物少了,其他人都有,偏就杨兄弟那里没有,你说他们会得罪谁? 杨兄弟自然看不上他们的东西,可是皇太孙殿下能看得过去?再想一想,皇太孙殿下和杨兄弟是斩杀的汝南王和新安王,连个体面一些的全尸都不给留,陛下罚了禁足却又赏了那许多东西,现在猛哥帖木儿他们漏了杨兄弟那份,陛下能高兴?” 金承恩赶忙做出一副恍然的表情,答道:“王上英明!” 李祹哼了一声道:“既然要做人情,就要把人情给做足,若是做不足,倒还不如不做,省得不知不觉就得罪了人。” “王上所言极是!” 金承恩巴结道:“幸好臣下每次都是将礼物多备了几份,从东宫、汉王府、赵王府到皇太孙府和杨家庄子都有,否则的话,倒是会得罪了人哩。” 第三百零九章 拿朝鲜国王当刀使 所谓秩比亲王,其实就和同进士的意思差不多——你并不是真正的亲王,但是给你亲王的待遇。 就像李祹,身为朝鲜国主,在大明的身份就是相当于亲王,待遇比其他的藩属国国主们要高一级。 所以李祹可以像朱高炽和朱瞻基一样穿四爪蟒袍。 至于五爪龙袍和五爪龙纹的器具,那玩意儿是朱老四专用的,剩下的无论谁敢用,唯一的下场就是被埋到土里去,朝鲜国王也不例外。 当然,像大长今这种弱智的影视剧里面出现棒子国王穿五爪龙袍的情况,那就只能说脑子是个好东西,而棒子们没有。 幸好李祹是个有脑子的棒子。 不知道具体多少年但是号称百年的老参,鸽子蛋大小的东珠,还有其他乱七八糟的好东西都准备了许多,从朱老四到朱瞻基再到杨少峰,基本上都送到位了。 杨少峰都觉得不好意思了:“这些礼物也太贵重了,实在是受之有愧,受之有愧啊。” “朋友有通财之宜,些许不值钱的小玩意儿罢了。” 李祹话风一转,又对朱瞻基和杨少峰道:“实不相瞒,小王此次前来,还有一件事情想要拜托殿下和杨翰林。” 杨少峰疑道:“什么事情?若是可以,杨某一定尽力而为。” 李祹斟酌着说道:“便是那猛哥帖木儿的事情。 前些日子不知怎么回事儿,猛哥帖木儿忽然率领部众迁回到了阿木河,遣使去问,他却说是奉了天朝皇帝陛下的旨意迁徙至阿木河。 我道他是真有旨意,便也同意了,却不想他根本就不能好生约束部众,以至于斡朵里部之人与我朝鲜百姓冲突日增,连修路的工期都受到了影响。 小王实在也是不胜其烦,便想着能不能让大明将之调离?” 杨少峰和朱瞻基对视了一眼,疑道:“女真迁徙之事确实是有,不过是往婆猪江迁徙,并不是阿木河。” 朱瞻基也疑神疑鬼的道:“皇爷爷确实有过旨意,要求从建州左卫到猪婆江一带的卫所不得阻拦女真部迁徙,并没有提起过阿木河啊。大王确定那猛哥帖木儿真是这么说的?可曾亲眼见过诏书?” 李祹猛的一拍大腿,叫道:“我却是被那贼厮给骗了!” 说完之后,李祹的脸上又接着说道:“事涉皇帝陛下的旨意,我朝鲜君臣上下又岂敢怀疑真伪?谁曾想那贼厮竟敢假传圣意!” 朱瞻基阴沉着脸道:“可曾跟皇爷爷说过了?” 李祹摇了摇头,脸上笑的比哭还难看:“还没有,小王心想着先说通了皇太孙殿下,然后再去求陛下恩典,故而还未曾说过。” 杨少峰啧啧叹了两声道:“天作孽,犹可恕,自作孽,不可活啊。历朝历代敢矫诏行事的,又有哪个能落得过好下场了? 这猛哥帖木儿不仅矫诏行事,还敢来京城陛见,当真是好胆色!够种!” 朱瞻基却摇了摇头道:“可有实证?若无真凭实据,那猛哥帖木儿定然是咬定了大王口说无凭,否则的话又岂敢来京城陛见?” 李祹一愣,答道:“确实没有实证,便是他说迁往阿木河乃是奉大明天子诏书,也是在他大帐之中,除朝鲜使臣外,并无他证。” 朱瞻基嗯了一声,点头道:“这就难怪了。此事没有人证,更没有物证,自然怎么说就怎么是,他说未曾矫诏,自然也就未曾矫诏。” 李祹站起身来,向着朱瞻基行了个揖礼,拜道:“还请殿下为小王做主!” 朱瞻基起身扶着李祹坐下,暗中对杨少峰使了个眼色,皱眉道:“正所谓空口无凭,纵然猛哥帖木儿确实矫诏行事,可是大王手中并无实证,到时候辩到君前,只怕那厮又要反咬一口了?” 杨少峰轻轻摇了摇手中的折扇,笑着道:“空口无凭么,确实是空口无凭,但是要说这事儿么,却也不是没有法子。” 刚刚坐下的李祹又一次站起身来,向着杨少峰行了一礼:“还请杨兄弟教我!” 杨少峰赶忙起身扶着李祹坐下,笑着道:“正所谓吃人嘴软,拿人手软。我既然收了大王的礼物,那自然要替大王谋划一番了。” 唰的一声展开折扇摇了摇,杨少峰又接着说道:“大王既然已经知道那猛哥帖木儿乃是矫诏行事,那便直接赶他离开也就是了,若他不依,大王便可让他拿出诏书。” 李祹摇头道:“不妥。小王刚才也想过这一点,只是担心那厮会引兵做乱,到时候这厮又一走了之,受苦的岂不是朝鲜百姓?” 杨少峰道:“既然不妥,那便再换个法子。大王且安心等候几日,待大朝会时便可直接弹劾于他,弹劾完了再向皇爷爷求个恩典,事情也就解决了。” 李祹依旧皱眉:“这贼厮既敢违背圣意,擅自迁往阿木河后又敢矫诏行事,就算他现在答应了,回头若他依旧赖在阿木河,却又该如何是好?” 这回轮到杨少峰皱眉了:“这也不行,那也不行,那大王可有什么想法么?” 李祹期期艾艾的试探道:“不如由济州卫出手将之驱逐出境?我朝鲜愿意承担所有军费,只求能让这贼厮赶紧离开。” 朱瞻基点了点头,说道:“若实在没法子,也只能如此行事了。” 杨少峰却呵的笑了一声道:“这算什么法子?调动济州卫要经过军府和兵部,万一这贼厮得了消息,再生出甚么乱子,到时候受苦的不还是朝鲜百姓?” 朱瞻基怒道:“那你倒是想个靠谱的法子出来!” 杨少峰轻轻摇了摇手中的折扇,笑的堪比诸葛之亮:“法子倒也不是没有,只不过这法子太过毒辣,就看大王能不能狠得下心来?” 李祹咬牙道:“还请杨兄弟教我!” 杨少峰嘿嘿笑了一声道:“你说一条狗跑来跑去的,连自己的主人是谁都搞不清楚,这条狗的下场会怎么样?” 李祹一愣,答道:“自然会被打死吃肉!” 杨少峰道:“正是如此。既然猛哥帖木儿受了朝鲜枢密使的册封,就不该再担任大明的建州左卫都指挥佥事,所以殿下可以在大朝会时弹劾那贼厮,求皇爷爷褫夺了他的官职。” “这怎么行?” 李祹霍然起身,急道:“如此一来,斡朵里部必然生乱,只怕到时候遭殃的不止朝鲜百姓,大明百姓岂不是也要遭灾?” 杨少峰摆了摆手,示意李祹坐下之后才开口道:“如果斡朵里部不会生乱呢?或者说,大王难道就不想赚些银子,早点儿把银行的贷款给还清?” 神色迟疑不定的李祹琢磨了半晌也没有想明白到底怎么回事儿,忍不住问道:“赚银子自然是想,只是猛哥帖木儿的事情都还没有解决,小王已是心乱如麻,还提什么赚不赚银子?” 杨少峰笑了一声,说道:“大王稍安勿躁,待我说完。 现在眼看便是中秋,第二天便是义父的千秋节,万事只等千秋节后,大王尽管上表弹劾那贼厮,求皇爷爷褫夺了他的官职,这是第一步。 我和义兄肯定站在大王这边,那贼厮的官职多半不保,而大王就可以提前返回朝鲜早做准备,而猛哥帖木儿却需要在京城待上一段时间才会遣返,大王明白了么?” 见李祹依旧一脸懵逼的摇头,杨少峰无奈之下只得接着说道:“我和义兄会劝说皇爷爷册封凡察为建州左卫都指挥佥事,由凡察率领愿意归顺的女真人离开阿木河。 至于愿意继续追随那贼厮的,自然就和大明没什么关系了,大王再把他们派遣到大明做劳工,这银子也赚了,事情也解决了,岂不是两全齐美之策?” “好主意!” 李祹眼睛一亮,继而又斟酌着道:“若是凡察也和猛哥帖木儿一般呢?现在小王最担心的,便是那凡察会和那贼厮同进同退,只怕到时候还会生乱?” 杨少峰笑着摇头道:“再如何兄弟情深,只要我和义兄说通了皇爷爷,无论那贼厮如何,这建州左卫的都指挥佥事职都会落在凡察的身上。 就算凡察顾忌着跟那贼厮的兄弟之情,也难保那贼厮的心里不痛快,两人早晚都要互生嫌隙。 现在最重要的,就是等到义父千秋节的时候,我和义兄借着解除禁足的时间去劝说皇爷爷,回头等大王回到朝鲜的时候,济州卫也开始调动,做好两手准备。” 脸色转冷,杨少峰又呵呵冷笑一声道:“之所以要让凡察带着愿意归顺的女真人离开,便是想着上天有好生之德,好造一些杀孽也是好的。 若是那贼厮和凡察实在是兄弟情深,那也只好让他们在济州卫的屠刀之下到黄泉路上再叙旧了!” 话音刚落,狗子便跑了进来,先是向着李祹和杨少峰躬身行了一礼,然后对朱瞻基道:“殿下,建州卫都指挥使和建州左卫都指挥佥事来访。” 杨少峰顿时笑道:“这人还真是不经念叨,说曹操,曹操便到了。” 李祹先是谢过杨少峰,然后才开口道:“一切有劳杨兄弟了。现在那贼厮来访,小王便先行回避?” 趁着李祹回避,和杨少峰一起出门迎接李满柱的这几步路,朱瞻基忍不住低声道:“就这么拿着朝鲜国主当刀使,会不会太过了些?” 杨少峰瞥了朱瞻基一眼,说道:“过?现在咱们两个不也是皇爷爷手里的刀?” 第三百一十章 一个称呼定生死 刚刚出了门,杨少峰就发现不对劲:“人呢?” 狗子赶忙躬身道:“少爷,小的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儿,大狗子和二狗子两个今天特别反常,就是不让建州卫指挥使他们进庄子。” “笑话!” 杨少峰差点儿被狗子给气笑:“那俩傻狗成天就知道带着庄上的狗子疯跑,还他娘的知道看家了?这庄子上来来往往的从来就没见它们拦过谁! 赶紧给少爷我说明白,到底是怎么回事儿。是不是你擅自做主把人给拦下了?” 狗子吓了一跳,顿时苦着脸叫道:“冤枉啊少爷!您是知道小人的,肯定不可能擅自做主拦下客人啊。 您要是不信,您就往庄子口上去瞧瞧,真是大狗子和二狗子它们干的,整个庄上的狗子还有庄户们都去瞧热闹了。” 杨少峰和朱瞻基两人疑神疑鬼的跟着狗子来到庄外,却发现真就如同狗子所说,大狗子和二狗子一起卧在地上,身边大量的狗子或坐或站,一个个耷拉着长长的舌头喘着粗气。 一群狗子的身前是几个身着官袍的人,这几个人只要试探着迈出一步,大量的狗子就会开始狂吠,大有再敢向前一步就会扑上去撕咬的架势,而狗群的身后则是一大片凑过来看热闹的庄户满庄子疯跑的狗群今天居然这么反常的拦住了官爷,这可就有乐子看了! 杨少峰和朱瞻基越过狗群,瞧了一眼大狗子和二狗子,又瞧了一眼对面的人群,心中顿时了然,各自给了大狗子和二狗子一脚,让狗群散去之后,杨少峰和朱瞻基才迎向了对面的人群。 刚刚过去,对面人群之中为首的虬髯汉子便双手抱拳,向着朱瞻基拜道:“臣,建州左卫都使挥使李满柱,拜见皇太孙殿下!” 李满柱的声音落下,跟在李满柱身后的人便开始挨个拜见朱瞻基。 “臣,毛怜卫都指挥使李猛哥,拜见皇太孙殿下!” “臣,建州左卫都指挥佥事猛哥帖木儿,拜见皇太孙殿下!” “臣,建州左卫指挥佥事凡察,拜见皇太孙殿下!” 朱瞻基笑眯眯的让众人免礼,又向众人介绍道:“本宫身边这位,便是本宫的义弟,也是永乐十三年的六首状元,翰林院待诏翰林,杨少峰。” 杨少峰向着李满柱拱手道:“下官杨少峰,见过古伦都指挥使。” 杨少峰的话音一落,李满柱的脸色就黑了下来:“本使蒙陛下不弃,赐姓李,忝为大明建州卫都指挥使,还望杨翰林不要再称呼什么古伦·满柱。” 李满柱差点儿被杨少峰给惹毛从老子的爷爷那辈儿起就是汉人!还是皇帝亲自赐姓的那种,懂吗!喊古伦都指挥使?这是拿老子当蛮夷呢! 悄然向着朱瞻基使了个眼色,杨少峰又拱手对李满柱道:“是下官唐突了,还望李指挥使勿怪。” 李满柱鼻子不是鼻子脸不是脸的哼了一声,沉声道:“不敢。” 杨少峰心中也不以为意,只是挨个又对着其他几人拱手行礼过后才开口道:“请!” 一众人到了朱瞻基的院子正堂,分宾主落座之后,李满柱便对朱瞻基拱手道:“卑职等此次进京来的匆忙,辽东又是苦寒之地,也没有什么好东西,便只有两头海东青还算不错,还望殿下不要嫌弃?” 朱瞻基笑眯眯的点了点头,算是应下了,杨少峰却阴阳怪气的道:“两头海东青,算是女真部所贡?建州卫所贡?还是建州左卫所贡?据我所知,童指挥佥事现在率部迁回了阿木河,那这海东青……” 李满柱对于杨少峰愈发的不满,脸上闪过一丝不悦,答道:“童指挥佥事虽然率部去了阿木河,可是无论胡里改部,还是斡朵里部,都是大明皇帝治下的百姓,又何须像杨翰林这般分派清楚?” 杨少峰呵呵笑了笑,说道:“那倒是在下的不是了,还望李指挥使勿怪。” …… 一顿酒宴完毕,送走了李满柱等人之后,朱瞻基摸了摸旁边哈哈吐着舌头的大狗子,问道:“这俩傻狗今天是怎么回事儿?莫非真是冲着猛哥帖木儿去的?” 其他人不清楚大狗子和二狗的脾性,但是朱瞻基可就太了解了根本不可能今天这样儿莫名其妙的就组织狗群拦路。 杨少峰呵的笑了一声,随手将两只烤熟的海东青扔给了大狗子和二狗子,这才对朱瞻基道:“你还没注意到么,这俩傻狗的注意力根本就不在李满柱身上,反而在猛哥帖木儿和他儿子身上。 或者换句话说,如果不是猛哥帖木儿父子从一开始就怀有敌意,这俩傻狗根本不会阻拦他们。 不过,这也是该着那狗奴才不死。要是猛哥帖木儿身上没有穿着官服,现在咱们应该替他操办葬礼了。娘的批,白瞎一顿饭!” 朱瞻基对于杨少峰时不时就爆粗口骂人的行为早已见怪不怪,当下只是皱着眉头道:“你今天称呼李满柱为古伦满柱,是有意为之?” “嗯。” 杨少峰点了点头,答道:“你没注意到么,他一开始便自称为李满柱,待我称呼他为古伦指挥使之后,他便老大的不高兴。 反倒是猛哥帖木儿,一开始便自称是猛哥帖木儿,而在我称呼他为童猛哥的时候,这狗奴才的神色反倒有些不正常,他身后的小崽子更是对我怒目而视。 这几个人里面,就像是老纪说的那样儿,李满柱和李猛哥是真正的心向大明,这两个人也是把自己当成了大明人的。 倒是猛哥帖木儿那孙子,这人从来就没有把自己当成大明人,反倒是一心想着他是斡朵里部的头人,包括他儿子也是一样。” 朱瞻基点了点头,问道:“那凡察呢?” 杨少峰道:“我个人觉得,凡察应该是和李满柱差不多的情况,只不过是碍于斡朵里部是猛哥帖木儿那孙子当家,所以有些束手束脚的。 回头等老纪那边拿到了更多的情报,只要不出大问题的话,便可以照原本的计划实行下去了。” 实际上,锦衣卫拿到消息的速度远比杨少峰想象中的更快整个鸿胪寺、李满柱和猛哥帖木儿等人住的地方,上上下下几乎遍布着锦衣卫的眼线,基本上这些人的一举一动都被人记录了下来。 就连董山说过的那句“他不让你住,你就起兵打他”都因为猛哥帖木儿在教训董山的时候重复了一遍而被人记了下来。 纪纲的脸色阴沉如水,待朱瞻基和杨少峰都将情报看过一遍之后,便掏出火折子将情报焚毁。 朱瞻基嗯了一声,对杨少峰道:“果然,你说的没错,这养不熟的狗,始终是养不熟。 不过,这次你可把猛哥帖木儿得罪死了,就连李满柱也恨上你了。” 杨少峰呵了一声道:“猛哥帖木儿不过是个将死之人罢了,不用在意。倒是李满柱那个笨蛋,只怕是被猛哥帖木儿卖了还要替人数钱,明天大朝会的时候还须当心。” 想了想,杨少峰又接着说道:“对了,把这个消息告诉李祹,让他在明天的大朝会上捅出来,送猛哥帖木儿那孙子一程。” …… 杨少峰离着翰林院的队伍远远的,半眯着眼睛斜靠在奉天殿靠后面的柱子上等着看戏大朝会基本上就是扯皮扯皮再扯皮,真正要办的正事情大多都已经在文华殿或者五军都督府就决定好了,真正拿到大朝会上来讨论的,基本上就是走个过场。 首先发言的永远都是都察院或者六科的言官喷子,喷大臣喷太子喷皇帝是固定流程,大臣自辩以示清白,太子和皇帝再各自认错检讨,这大朝会的第一关也就算过去了。 紧接着发言的便是六部郎中和主事,各自把眼下的困难或者问题都摆出来说一遍,顺便再指责一番其他部门和皇帝,然后时间就到了中午,朱老四要安排一顿饭食,让朝堂上的喷子和各部门员工都吃好喝好,以便于这些人在下午的时候继续喷。 等到了下午,第一个发言的依旧是都察院的喷子,这些人会再因为中午吃的伙食太差从而按照流程喷一遍光禄寺,直到都察院的喷子们爽够了,各个部门的大佬们也都没什么事情了,这时候才会轮到藩属国的使节们发言。 当然,这个发言的顺序也是有讲究的。 像自诩为孝子的朝鲜,其使臣的站位就在一众藩属国使臣的最前面,正常情况下,除非是朝鲜使臣没有事情要上奏,否则藩属使臣们想要发言,也是由朝鲜第一个带头,然后才能轮到其余的藩属使臣。 就像现在,当无心喊完了那句有本早奏无本退朝之后,李祹就捧着表章跳了出来,躬身道:“启奏陛下,臣李祹有本!” 等了大半天,感觉自己中午吃了顿猪食的杨少峰顿时来了精神,直起身子后将目光投向了高坐在龙椅上的朱老四。 等得到了朱老四的许可,李祹便直接展开手中的表章,奏道:“启奏陛下,臣要弹劾建州左卫都指挥佥事猛哥帖木儿三大罪! 其一,教子无方,不敬圣人! 其二,擅自率部南迁,违背圣人旨意; 其三,不能约束部众,任由斡朵里部女真寻衅滋事!” 第三百一十一章 赐死,廷杖 李祹的嘴巴一开一合,诸如悖逆不臣、恃宠而骄、横行不法、首鼠两端之类的词汇一个接一个。 如果不是有悖逆不臣和首鼠两端之类的形容词,杨少峰险些以为李祹是在弹劾自己而非猛哥帖木儿。 毕竟,李祹扔出来的雷,着实有些大,大到险些将整个朝堂都给炸的人仰马翻。 猛哥帖木儿身为大明建州左卫都指挥佥事又挂着朝鲜万户、枢密使的官职,确实有一头吃两家的嫌疑,但是造成这种局面的责任,却是因为李芳远和朱老四暗中较劲才造成的,真要是追究起来,应该是朱老四和李祹他爹各占一半责任才对。 按照常理来说,人生经历大致相似的李芳远和朱老四的关系不错,而且李芳远也没有跟朱老四翻脸的资本,暗中较劲什么的也应该不存在才对。 然而实际上,两个的矛盾就在辽东和朝鲜的交界处。 当初蒙元唱了凉凉,当时那块地方还没有完全被大明掌握在手里,李芳远就趁着这个空档干了一件棒子们经常干的事情——拉拢当地的女真各部,让他们奉朝鲜为宗主国,不听话的就残酷镇压下去。 当时还没有干掉自己侄子的朱老四原本想的是当个混吃等死的藩王,时不时的带兵去塞外扫荡扫荡蒙元残部当乐子——干不过朱老四又不想去死的女真部首领阿哈出就把自己的女儿嫁给了朱老四,所以真的要算起来,李满柱其实和徐景昌等人一样,都要喊朱老四一声姑夫,而有了朱老四之个后台之后,阿哈出也就不再害怕李芳远,开始公然和李芳远叫板。 后来朱老四干掉了自己的亲侄子,朱老四就盯上了辽东这块土地,后来更是设置了建州卫,由自己的老丈人阿哈出了建州卫指挥使,永乐二年更是封阿哈出为参政,此后又陆续在在辽东设置了设立179个卫和20个所。 朱老四连续不断的动作让李芳远开始感到不安——真要是让朱老四这么整下去,最后朝鲜会不会摇身一变成了大明的朝鲜卫? 也正是因为如此,李芳远干脆了一些熟知辽、金历史的人,带着辽、金的《地理志》前往大明,表示辽、金《地理志》上并没有“孔州、吉州、端州、英州、雄州、咸州”等州的记载,所以这些地方不应该归大明所有,而应该是朝鲜的。 当时大明的官员对边界并不熟悉,再加上还有一个准备东征的帖木儿汗牵扯了朱老四和大明朝堂的大部分精力,因此在看到朝鲜搬出辽、金《地理志》后,干脆把这些地盘给了朝鲜。 那些地盘划归朝鲜后,原来居住在那些地盘的女真人,就要求回归明朝,其中就包括猛哥铁木儿这个二五仔。 当时的李芳远极力阻止猛哥铁木儿回归,对猛哥帖木儿施以“利诱”,赐给他“上将军三品官职事”的头衔,其手下也被加封为护军、司直、副司直等职务。 猛哥铁木儿的二五仔属性在这种情况下显露无遗——得到好处,这二五仔又不想回明朝了。 永乐三年,一直对自己被迫向大明称臣而耿耿于怀的帖木儿汗挂在了东征的路上,而他的继承人沙哈鲁就干脆利落的向大明称臣纳贡了。 没有了帖木儿汗国,朱老四又想起了辽东,干脆又派人去辽东对猛哥帖木儿威副利诱,总之就是一副听话就有好处,不听话就弄死你的态度,猛哥帖木儿这二五仔就再一次倒向了大明。 所以猛哥帖木儿当了二五仔的情况,这里面既有朱老四的原因,也有着李芳远的原因,而现在李祹开始指责猛哥帖木儿一家吃两头,这无异于就是开始掀李芳远的棺材板。 然而李祹并不是单纯的掀了李芳远的棺材板,而是把重点放在了董山说的那句“他不让你住,你就起兵打他”也给掀了出来。 如此一来,朝堂上面的舆论风向就变了—— 如果李祹单纯的掀了李芳远的棺材板,猛哥帖木儿固然讨不了好,但是李祹也肯定要背上一个不孝的骂名。 现在有了董山这么一句大逆不道的言论,李祹掀棺材板的行为就变成了忠孝两难全的大忠,是要受到所有人夸赞的义举,其形象也由不孝的小人变成了忠君、爱民的良臣。 朱老四阴沉着脸,望着猛哥帖木儿道:“童爱卿,朝鲜国主所言,可是属实?” 还未等猛哥帖木儿说话,李祹就直接躬身道:“启奏陛下,下臣所言句句属实,断无半句欺瞒!” 见朱老四的目光投向自己,纪纲也出班奏道:“启奏陛下,猛哥帖木儿昨日曾于驿馆之中管教其子,其中便有一条是因为其子董山悖逆之言,凡察佥事当时在场。” 朱老四的脸上不见喜怒,目光又投向了凡察:“忠宁大君和纪卿之言,可是属实?” 见朱老四发问,凡察连额头上的冷汗都顾不得擦,当即便向着朱老四拜道:“启奏陛下,忠宁大君和纪指挥使所言确实无误,只是董山年幼,望陛下开恩!” 猛哥帖木儿同样冷汗狂冒,等凡察的话音刚刚落下便拜伏于地,辩道:“启奏陛下,微臣之子董山年不过十二,一时狂浪无形,皆是微臣疏于管教之故,望陛下恕罪!” 朱老四面无表情的道:“念其年幼,朕不追究他的过错。然则正所谓子不教,父之过,教不严,师之惰。 拟旨,董山不学无行,责付西席,赐死。罚董山闭门读书三月,另择先生教导。童爱卿教子无方,责其廷杖三十。 另,所谓忠臣不事二主,童爱卿既为朝鲜之枢密使,则不宜为我大明之指挥佥事,着礼部收回赐姓,军府收回指挥佥事印,另赐凡察掌印,自此后猛哥帖木儿不复为我大明之臣。 凡察掌印之后,率所部斡朵里女真北迁婆猪江,与李爱卿汇合,退朝!” 朱老四刚刚拂袖而去,无心便带着两个小太监来到了猛哥帖木儿身前,笑着道:“童都指挥佥事,请吧?” …… 说起廷杖,其实是有很大讲究的——除了看观刑太监的脚是摆内八字还是外八字之外,打什么人,怎么打,也是有很多说法的。 比如像朱瞻基和杨少峰这样儿的,无论观刑太监的脚怎么摆,那些行刑太监手里的板子都高高举起狠狠落下,临到屁股上面一层又一层的垫子时再把九成九的力道都给收回去。 如果像夏原吉这种部堂级的大佬,除非皇帝暗示要活活打死,否则行刑太监们一样会收回大部分力道,让板子发出啪啪的响声,而受刑的连疼都感觉不到。 还有一种情况,就是正常行刑,受刑人的地位也不足以让行刑太监给面子,行刑太监们会注意观刑太监的脚摆成什么形状,外八字活,内八字死。 可能有些扁担成精的会问了,不内不外怎么算? 像这种情况,看猛哥帖木儿就知道了——没有任何的防护,除了亵裤之外连衣服都被扒掉,然后一板子一板子的落到身上,说是三十下,就是结结实实的三十下,不会多也不会少,不会特意用力也不会收起哪怕一分的力气。 简单点儿说就是生死有命,富贵在天。 行刑完毕之后,两个行刑太监退到一边,换上另外四个高大一些的小太监抓起猛哥帖木儿的手脚,狠狠的抛到空中,任由猛哥帖木儿结结实实的摔到地上,整个徒刑过程才算是完全结束。 无心瞧着赶忙过去掺扶猛哥帖木儿的凡察笑道:“先别扶,让他缓缓,刚刚摔他这一下,是为了让他的筋血活开,不至于落下残疾,对他有好处。” 说完之后,无心又从怀里掏出一个小瓷瓶递给了凡察:“皇爷生气,这也是没法子的事情。不过,这金创药乃是宫里特有的,舒筋活血的效力极强,比市面上的可强多了。” 凡察放开掺着猛哥帖木儿的手,接过小瓷瓶收好之后又对无心拱手道:“谢过公公,公公大恩大德,凡察铭记于心,不敢或忘。” 无心摇了摇头,脸上的笑意看上去十分真诚:“都是为皇爷办差的,当不得童佥事谢。咱家先回去向皇爷复命,童佥事一会儿带着令兄自行回去便是。” 待到无心带着几个小太监走远,凡察才赶忙过去扶起猛哥帖木儿:“兄长可还好么?咱们现在先回驿馆?” 猛哥帖木儿点了点头,勉强开口道:“回驿馆。这小畜牲,早晚被他害死!” 凡察也忍不住点了点头:“兄长就是太娇惯董山,否则就算朝鲜国主弹劾,也不至于落得这般田地。” 猛哥帖木儿心中一紧,问道:“现在你是建州左卫都指挥佥事了,不知道你打算怎么办?” 凡察皱着眉头道:“若是不带着斡朵里部离开阿木河,只怕要真的惹火烧身了。” 想了想,凡察又扭头对猛哥帖木儿道:“兄长的意思呢?” 猛哥帖木儿强忍着身上的痛意,低声道:“回去再说。” 第三百一十二章 杀人,赶人,区别对待 冬华先生曾经说过,事情总是要分个先来后到和轻重缓急,否则这世界便要乱了套。 比如说廷杖,这种事儿向来是比较急的,因为皇帝要打人板子的时候通常都正在气头上,赶紧打完了也好赶紧向皇帝汇报,让皇帝他老人家能消消气。 而杀人这种事情就不太急了。 正常来说,大明百姓犯了死罪之后要先经过官府审案,审完了之后还要上报到朝廷,搞不好还会来个三司会审,就算最终还是判个死刑,大多也都是等到秋后才会问斩,极少有像杨少峰在莒州和登封那样直接就把人给宰了的情况。 总之,多让人活一天,也算是多一天的功德。 但是换到蛮子身上,就没有这许多的麻烦事儿了,大明律从来就没有保护过不是大明百姓的蛮夷。 所以当凡察带着屁股开花的猛哥帖木儿回到驿馆的时候,北宫鋆已经带着两个小太监还有一个锦衣卫校尉在等着了。 就像所有电影电视剧里面的反派太监一样,北宫鋆一见到凡察兄弟两个,便一脸阴笑的迎了上去,对着凡察拱手道:“咱家北宫鋆,见过童佥事。” 凡察心里咯噔一声,勉强笑道:“不知公公此来所为何事?” 北宫鋆笑着道:“童指挥使见谅,皇爷说责付西席,赐死,所以咱家这不就来了么,您赶紧把董山的先生喊出来,咱家好带着他的人头回去交差。” 猛哥帖木儿见北宫鋆根本不理会自己,只是一味的和凡察说话,便强忍着怒气道:“公公见谅,小儿一直没有先生教导,故而才养成了悖逆狂放的性子,如今却上哪里找个西席先生出来?” 北宫鋆却是连瞧都没瞧猛哥帖木儿,只是对凡察道:“童佥事?” 凡察顿时坐蜡了——北宫鋆不理会猛哥帖木儿,而猛哥帖木儿却又说没有西席先生,自己又该怎么办? 北宫鋆瞧着凡察一脸为难的样子,便又笑眯眯的道:“若实在没有西席先生,童签事不妨将董山的随人都叫出来,咱家随便挑一个杀了,也好给皇帝一个交待,否则的话……” 猛哥帖木儿强忍着怒气,低声对凡察道:“去把人都喊出来吧,让董山也出来看着,看看他到底闯出来多大的祸端!” 凡察应了,只是当凡察从驿馆里面出来的时候,身后跟着的却不止是董山和几个随从,还有几个驿馆的小吏也一起跟了出来。 等到北宫鋆随手指了一个看着比较顺眼的蛮子宰了离去之后,驿馆的小吏也开口了:“猛哥帖木儿已不是大明建州左卫都指挥佥事,还请搬离驿馆,前往朝鲜使臣处。” 董山不禁大怒,指着小吏喝道:“安敢如此欺我!” 凡察忍无可忍,终于一巴掌抽向董山,骂道:“皆是因为你!若不是你胡言乱语,你父亲何至于被打成这般模样!若不是因为你,你的随从又何至于死!若不是因为你,又何至于有这一幕!” 猛哥帖木儿神色一僵,接着又放松了一些,转而对驿馆小吏道:“便不能通容一二?” 驿馆小吏呵呵笑了一声,神色却忽然转冷:“若你是大明建州左卫的都指挥佥事,你要怎么通容,咱们就怎么通容,万事皆好商量。 可惜,你现在不是大明建州左卫的都指挥签事,反倒是朝鲜的枢密使,那可就没什么好通容的了。赶紧搬走!” 猛哥帖木儿神色渐渐转冷,正欲发作,凡察却向着小吏迎了上去,拱手道:“家兄刚刚受刑完毕,还望通容一二,好歹让家兄休养几天再寻住处?” 小吏没有给猛哥帖木儿什么好脸色,对待凡察却完全是另外一副脸面:“这话是怎么说的?既然童佥事开口,那自然是千可万可,让他多住几日便是。” 待到小吏也转身离开,猛哥帖木儿才勉强挤出一丝笑意,对凡察道:“多亏你了,要不然为兄便要露宿街头了。” 凡察正想说话,董山却叫道:“抢了父亲的大印,如今又来做什么好人?呸!” 这次不待凡察动手,猛哥帖木儿便直接动手抽向了董山:“说的什么话!若不是你叔叔,我们父子两个便要饿死街头了!” 凡察闻言,暗自叹了一声后勉强笑道:“兄长息怒,孩子还小,你身上又有伤,还是先进去休息一番才是。” …… 最后两只海东青也上了烧烤架,朱瞻基忍不住有些心疼:“败家啊!如此神骏的猎鹰被你烧来吃也就罢了,偏偏你还不是自己吃,是拿来喂狗的!” 杨少峰给海东青翻了个面,撒了一小撮孜然慢慢烤着,笑道:“这东西是不错,可是拿来侦察咱们的动向也是好的,早烤早安心。” 朱瞻基黑着脸道:“养在你手里的,你还担心会跑回去给猛哥帖木儿报信不成?” “不怕一万,就怕万一。” 杨少峰道:“这种别人养的东西,我信不过,尤其是猛哥帖木儿那狗奴才送来的东西,也就只配喂狗了。” 刚刚赶来的纪纲一脸可惜——要是没有最后面这句话,纪纲其实很想尝尝海东青是什么味道…… 随手接过杨少峰递过来的小羊腿慢慢烤着,纪纲脸上的神色颇为轻松:“这回妥了,猛哥帖木儿肯定会暗恨凡察,就算凡察想要跟猛哥帖木儿一条心,也是不可能的事情了。” 嘿嘿笑了一声,纪纲又接着说道:“还多亏了董山那个孩子,补了极为巧妙的一刀。” 等纪纲把董山在驿馆门前的所做所为都说了一遍之后,杨少峰忍不住笑了起来:“原以为这董山只是年少冲动,却不曾想是个真没有脑子的。” 朱瞻基也是一脸的笑意:“这不正合了你的意么?说起来,现在就差李满柱了。” 纪纲点点头,答道:“自打大朝会散了之后,李满柱就直接回了驿馆,后来老北杀人,还有小吏驱赶猛哥帖木儿的时候,李满柱都没有露面,估计也是死心了。” 杨少峰嗯了一声道:“还不够。胡里改部北迁也算是背井离乡了,正是多一个人便是多一分力的时候,若是不给他加一把火,只怕李满柱还会想着猛哥帖木儿。” 朱瞻基却笑着摇了摇头,说道:“那倒也未必。今日大朝会上,李满柱没有站出来替猛哥帖木儿说话,原本就已经能说明许多问题了。 另外,猛哥帖木儿为了保住自己的权势,肯定不会同意让凡察率领斡朵里部北上婆猪江和李满柱所部汇合。” 咬了一口羊腿,朱瞻基丝毫不在乎自己的形象:“当然,该加的火还是要加的,回头赏赐李满柱和凡察的时候大方一点儿,让猛哥帖木儿好好看看。 一个是和他一样的部族首领,另一个是自己的亲弟弟,再想想挨了三十大板的他自己,到时候这把火就算是烧起来了。” 杨少峰正低头啃着自己手里的羊腿,顾不上搭理朱瞻基,直到把手里的羊腿啃完了之后才对纪纲道:“军府那边的消息发出去了没有?” 纪纲点头应道:“刚刚已经用飞奴传出去了,军府的六百里加急信使也出发了,济州卫在接到消息之后便会第一时间开始调动至阿木河一带。” 随手将骨头扔给了二狗子,又用手巾擦干净了手上的油脂,杨少峰笑眯眯的道:“这下子可就有好戏看了。” 好戏上演的速度远比杨少峰预计的时间还要早。 刚刚回到屋子里面趴好,猛哥帖木儿便阴沉着对凡察道:“你现在是怎么打算的?率部北上?还是继续留在阿木河?” 凡察一时之间摸不清楚猛哥帖木儿的想法,只得试探着道:“我听兄长的安排。” 猛哥帖木儿的脸色这才好看了一些:“朝鲜王欺人太甚,若不是他在明帝面前搬弄是非,又何至于有今日之事!” 凡察迟疑道:“兄长的意思是?” 猛哥帖木儿道:“率部北上婆猪江,鞑靼如何先不去说,婆猪江那里如何苦寒也不去说他,便是那李满柱,可会放心我们兄弟? 说的再直接一些,就算李满柱放心,可是胡里改部和斡朵里部毕竟份同不同的部落,两者混在一起时间长了,不是胡里改部吞了斡朵里部,便是斡朵里部吞了胡里改部,这是必然的事情。 而现在的情况你也看到了,为兄身上的官职全部褫夺,当时李满柱可没替为兄求情,现在就连住在驿馆都是仗了你的面子,否则便是个落魄街头的下场。” 凡察道:“那兄长的意思,是继续留在阿木河?” 瞥了凡察一眼,猛哥帖木儿道:“我知道你想北上,可是北上婆猪江,无异于羊入虎口,使不得。 而且今日之事,皆是由朝鲜王李祹而起,若是不给他点儿颜色看看,只怕他还当我们兄弟好欺负!” 凡察道:“那我便听兄长的安排,兄长毕竟是斡朵里部的头人,你怎么说,我便怎么做,总不能让外人瞧了笑话去。” 猛哥帖木儿道:“这才是我的好兄弟!唯今之计,便当……” 第三百一十三章 杀人就要诛心才行 猛哥帖木儿瞧着不断点头的凡察,心里终于感觉到了一丝的欣慰不是都指挥佥事又能如何?斡朵里部终究是我说了算,而不是所谓的都指挥佥事说了算! 然而猛哥帖木儿的好心情并没能维持多长时间刚刚说服了凡察,大明行人司的行人就上门宣读了朱老四的旨意。 没有什么文四骈六的词藻,朱老四的圣旨一向秉承着简单粗暴的风格:让猛哥帖木儿赶紧把建州左卫都指挥佥事的印鉴及相关物品交出来,同时收回凡察手里的指挥佥事印和指挥佥事官服;改授凡察为建州左卫都指挥佥事,并且不许猛哥帖木儿假借凡察的权柄行事,否则就让他见识一下大明的正义铁拳。 同时,行人还转述了朱老四的口谕:让凡察早些带着斡朵里部女真北上婆猪江,待与李满柱所部汇合之后便擢升凡察为从二品的都指挥同知,望凡察和李满柱二人能同心协力,一起为国戍边。 意思大概就是这么个意思,情况也大概就是这么个情况。 但是当凡察从行人手里接过建州左卫都指挥佥事的大印和官服等物品之后,一切就开始变得不一样了。 都指挥佥事是正三品,指挥佥事是正四品,官职品级的差距和俸禄差距暂且不说,两者所掌握的权柄也根本不是一回事儿好吗! 更不要说从二品的都指挥同知,已经相当于封疆大吏的权柄,整个辽东除了那个正二品的朱老四内侄李满柱之外,就剩下自己的权柄最大。 辽东苦寒? 寒也是寒普通人,关自己这个未来正二品的都指挥同知鸟事?难道还能把吊给冻掉了不成? 可惜了,自己没有生个女儿出来,否则的话…… 恋恋不舍的将手中捧着的官服和大印放到桌子上,凡察一边琢磨着到底有多少族人愿意追随自己北上,一边扭头对猛哥帖木儿道:“兄长继续说,且勿被那行人给耽搁了。” 早将凡察一举一动都瞧在眼里,尤其是凡察刚刚不断摩挲大印和官服的动作,猛哥帖木儿的心中不禁闪过一丝阴翳:“想要让狗去追赶兔子,就要让狗子吃饱,否则狗子跑不动,也抓不到兔子。 明帝现在册封你为都指挥佥事并且许诺你都指挥同知的位置,是因为现在要用你,如果哪一天你变得没有用了,你猜会怎么样?” “兄长教训的是,”凡察答道:“这些伎俩,我也看出来了,无非就是想让我率领斡朵里部北上,和李满柱在婆猪江汇合。” 凡察的心里还有两句话没说:狡兔死,走狗烹,这是狗子猎不到野物了,什么时候死还不一定。但是狗子不听话,死期却近在眼前! 猛哥帖木儿点点头,将自己心里的打算说出来之后又等凡察给自己上好了金创药,这才开口道:“你去歇息一会儿吧,让董山来我这里伺候着就行了。” 凡察点了点头,先是将董山唤了过来,然后才躬身道:“那兄长先行歇息,我去厨房看看有没有什么吃的。” 猛哥帖木儿点点头,应了一声,待凡察出去之后才低声对董山道:“你也不小了,为父今天有几句话交待你,一定要牢记在心里,千万不能忘了。” 董山不以为意的道:“阿玛还是好好养伤吧,有什么话等伤好了再说。” 猛哥帖木儿摇摇头,说道:“你去关好门。” 等董山将门关好,猛哥帖木儿便低声道:“现在不说,以后可能就没有机会说了。” 见董山一副不解的样子,猛哥帖木儿忍不住叹了一声,低声道:“若我死了,你便事事顺着你二叔,什么时候有了自保之力了再说其他的。” 董山大惊,低声道:“阿玛在说什么?什么死不死的?我二叔又怎么了?” 猛哥帖木儿嘿了一声,说道:“方才你二叔出去的时候,怀里抱的是什么,你可曾注意到了?” 董山摇头:“未曾注意到。” “是官服和印鉴。” 猛哥帖木儿有些恨铁不成钢的训斥道:“这么重要的东西你都没注意到?” 说完之后,猛哥帖木儿又叹息了一声,说道:“明帝方才派人来传旨,提拔你二叔做了建州左卫都指挥佥事,你老子我现在已经什么都不是了。 就在刚才,你二叔说是去厨房看一看,可是却没忘了大印和官服,这说明了什么?这说明他的心已经变了。 现在我不是你二叔的兄长,而是拦在他向明帝投诚路上的绊脚石,是阻碍他成为从二品封疆大吏的仇人。 如果他还顾念几分兄弟之情倒也罢了,万一他下了狠心,我便活不到明天。 以己推人,如果换成是我遇见这般的局面,我肯定也会选择斩草除根所以我才让你处处顺着你二叔,千万不要让他起疑,更不要让他找到对付你的借口。” “他敢!” 董山低喝一声,起身道:“我先去宰了他!” “滚回来!” 猛哥帖木儿低声喝斥道:“往常我让你多读些汉人的书,你都读到狗肚子里去了! 我未壮,壮则有变,一个天子说出这般话尚且招来了杀身之祸,你莫非比那汉家天子还要强上三分? 你二叔的功夫你是知道的,你现在斗不过他,所以你只能忍,处处伏低做小,忍到他不在乎你,轻视你,不把你当成威胁,这样儿你才会有活下去的机会,毕竟他现在还要靠你来收拢斡朵里部的人心,记得了么?” 董山死死的咬着嘴唇,用力的点了点头,过了半晌之后才低声道:“是,记住了。” 猛哥帖木儿又叹了一声,说道:“现在告诉你这些,也不知道是好是坏,可是不告诉你,依着你往常的性子,只怕又要惹出祸端,凭白招来杀身之祸。 忍忍吧,再忍忍,或许情况没有我想的那么坏,或许你二叔只是一时见猎心喜,拿着官服和大印回去看也说不定。” 董山的脸色一阵青一阵白,过了半晌之后才道:“要不然咱们走吧?待阿玛的伤好一些了,咱们就走,走的远远的。” 猛哥帖木儿摇了摇头,答道:“往哪里走?咱们和大明百姓长的不一样,没有路引,只怕咱们连顺天府都出不去,更何况为父身上的伤也不是一天两天就能好的。 记着,你以前什么样,以后还是什么样,嚣张跋扈一些也好,只是对你二叔的时候顺服一些,便可保你无虞。” …… 纪纲的脸上满是掩盖不住的得意:“我就说吧,这驿馆里面没有新鲜事,他们说的每一句话,做的每一件事,其实都有人听着盯着。” 杨少峰没搭理自顾自吹牛逼的纪纲,拿着手中的情报看了几眼,随手扔给了朱瞻基:“瞧瞧,凡察还没怎么样呢,猛哥帖木儿倒先怀疑起凡察来了。两桃杀三士,不外如是。” 朱瞻基拿过情报瞧了瞧,脸上满是嘲讽和不屑:“蠢成这般模样的,倒也少见。这种事情岂是能跟一个十一二岁的孩子说的?更何况是董山那个没脑子的!现在好了,董山性情大变,凡察不想起疑也不可能了。” 纪纲道:“殿下说的是,毕竟只是个十来岁的孩子,若不是从小培养的,说话办事难免会露出马脚,这回那猛哥帖木儿确实是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了。” 杨少峰道:“李满柱呢?他那边现在有没有什么动静?” 纪纲摇了摇头,答道:“李满柱那边倒是沉得住气,先是派人探望了猛哥帖木儿,又给凡察送上了一份贺礼,剩下的便没有什么动静了。” 杨少峰嘿嘿笑了一声道:“那就继续加大力度,回头咱们都备些礼物给凡察送过去,尤其是老徐他们这些,挨家挨户的都通知到,让他们轮流给凡察送上贺礼。 杀人么,就得诛心才行,不诛心不是白杀了么!” 纪纲向着杨少峰竖起大拇指,夸赞道:“说的是,锦衣卫南北镇抚司,十四个千户所都已经吩咐下去了,务必要让凡察感受到同僚们的热情和关爱,让猛哥帖木儿好生体会一番什么叫做杀人诛心。” 一直未曾开口的北宫鋆也阴恻恻的道:“咱家听说,东宫,军府,五寺,二十四局,也都各自备好了礼物,打从明天起,凡察佥事每天都会收到不同的礼物。” 朱瞻基嗯了一声,忽然开口道:“改天把李满柱请来庄子上吃酒。” 杨少峰疑道:“李满柱?怎么忽然要请他吃酒?” 朱瞻基点了点头,答道:“光凭着这些礼物,始终还是差了一些。 可是再加一个李满柱,处处敬着凡察,无视了猛哥帖木儿,你说猛哥帖木儿会怎样?” 一拍脑袋,朱瞻基又接着道:“对了,还有李祹,回头让李祹也去拜访一下凡察,顺便和凡察提一提迁移之事,给猛哥帖木儿再下一剂猛药。” 杨少峰瞧了瞧朱瞻基,又瞧了瞧北宫鋆和纪纲,正想开口说话,狗子却匆匆忙忙的跑了进来,躬身道:“少爷!要生了少爷!” 第三百一十四章 那蛮子怎么说? 杨少峰一溜烟的冲进了林棠的院子,正要窜进屋里,却被稳婆给拦住了:“少爷留步,这屋子您可进不得!” 杨少峰急道:“里面是我媳妇儿,我怎么就进不得了?” 稳婆道:“您是文曲星下凡,自然百无禁忌,可是少夫人即将临盆,身子正虚的时候,冲撞不得,您没事儿,可也得替少夫人考虑考虑?” 同样闻讯赶来的杨母也笑眯眯的道:“这会儿知道心疼媳妇儿了?不知道你这几天在忙些什么,见天的也不见个人影!” 杨少峰急道:“娘!这都啥时候了啊!” 杨母笑眯眯的道:“若是知道心疼了,以后就对你媳妇儿好些。为娘已经让人熬上了参汤鸡汤,你五奶奶她们经验老道,咱庄子上的娃子大多都是他们接生的,放心便是了。” 杨少峰急的在院子里转起了圈子,瞧得杨母一阵好笑:“就知道转圈子!你在这里当真是一点儿忙都帮不上。” 然而产妇生孩子这种事情,杨少峰当真是一点儿忙都帮不上从下午开始说要生,一直折腾到半夜,稳婆才抱着一个啼哭不止的婴儿从屋子里面出来,到了杨少峰身前躬身道:“恭喜少爷,贺喜少爷,母子平安。” 杨少峰刚想伸手抱过,却被杨母抢先接了过去:“都说这孩子谁先抱了就像谁,若是像你一样,为娘的不得气死!等会儿屋子里收拾好了,你先去瞧瞧你媳妇儿,为娘把孩子给你们抱进去。” 总算放下心来,杨少峰伸手扒拉了一下襁褓,却见襁褓里的婴儿就如同一只大号的没毛猩猩一般丑陋,顿时忍不住撇了撇嘴。 似乎这些婴儿刚生下来的时候都是一般的难看?上辈子生出来的孩子就丑,直到过了好几天才变得好看,这辈子又这样儿? 杨母好气又好笑的道:“怎么,为娘感觉你在嫌弃这孩子?” 杨少峰依旧撇嘴:“娘,您自信点儿,把感觉那两个字去掉,儿子就是在嫌他丑。” 杨母抱着孩子轻轻晃了晃,嘴里哦哦的哄了两声,待孩子睡着了之后才道:“你俊!你刚生下来的时候还没他好看呢!就跟个没毛的老鼠一般!” …… 生儿子是杨少峰和林棠的事情,但是儿子出生了之后,显然就不止是小两口多了一个娃那么简单的事情了。 最先倒霉的是杨家庄子的公鸡。 这些公鸡也算是倒了八辈子血霉了,好好的没招谁没惹谁就被拧断了脖子然后拨毛下锅,理由是怕公鸡打鸣的时候吵到小少爷。 接着是整个杨家,从杨少峰的父亲杨半城开始,整个杨府上上下下都在围着这个没出生的孩子转悠。 林家就更过份了,除了大堆的礼口补品跟不要钱一般往林棠的院子里搬,往常就喜欢赖在杨家不走的林若冰更是天天抢孩子玩。 就连朱老四的关注点也放在了孩子身上。 朱老四想的很清楚,现在朱瞻基家里有一个孙子,杨少峰这边也有了一个,明年估计会更多,当太爷爷逗孩子玩,不比处理朝堂上的那些烦心事儿有意思多了? 再说了,朝堂上的那些破事儿不是还有朱高炽这个免费的苦力撑着? 同样的,儿子又一次被林若冰抱去找朱老四献宝的杨少峰也不再关注猛哥帖木儿反正已经安排的明明白白,就等着他去死了,还有什么好关心的? 与其关心猛哥帖木儿,还不如关心一下自家儿子的便便为什么能特别吸引二狗子更有意思呢。 跟满心关注自己儿子便便的杨少峰不一样,朱瞻基的心情则是时好时坏。 结拜兄弟家生了个儿子,自己这个当兄弟的应该高兴才是。 可是为什么就不能先生个女儿呢?自己家里还有个儿子…… 浑不管自家儿子才几岁,自己也不过刚刚二十多岁的朱瞻基开始惦记着杨少峰家里连影子都没有的女儿,却不知杨少峰同样也惦记着朱瞻基媳妇肚子里面还没出生的孩子按理说这朱二九都已经有儿子了,这次生个女儿,不过分吧?毕竟自己家里生了个儿子…… 各怀鬼胎的两人对视一眼,朱瞻基道:“你瞅啥?” 杨少峰袖着手道:“瞅你咋的?” 朱瞻基怒道:“我感觉你似乎对我不太尊重啊?” “自信点儿,”杨少峰道:“把感觉和似乎那两个词都去掉。” 忽然叹了口气,杨少峰又接着问道:“你手里还有钱没?” 朱瞻基忽然警觉起来,摇头道:“没了。我媳妇说要给我儿子攒钱,以后娶你家女儿的时候当彩礼。” 杨少峰脸上的愁容更重了:“我媳妇也是这么说的,现在我身上的钱都被我媳妇给搜刮走了。 要不然你家赶紧生个女儿吧,以后我儿子娶你家女儿的时候就不给彩礼了,你也不用给嫁妆,这样儿多好。” “……” 朱瞻基顿时气结,过了好半晌才开口道:“李祹他们一走,忽然感觉特别无聊,不知道该干些什么好了。” 杨少峰却忽然道:“三叔和郑和他们快回来了吧?” …… 遮天蔽日的舰队旗船甲板上,朱高燧不复往常的亲王风度,除了一亲的王袍之外,基本上看不出来这货是个亲王。 站在朱高燧旁边的郑和依旧身形挺拔,面白无须的形象丝毫不见老态,只有眼中时不时闪过的一丝疲惫才能证明,这已经是一个老人了。 “我们三个,可能是父皇和母后在垃圾堆里捡来的。” 朱高燧瞧着一眼望不到尽头的大海,忽然感慨道:“大哥天天替父皇处理那些永远也处置不完的朝政,二哥被发配到了西北,本王跟着你远赴西洋,你说,我们兄弟三个,哪里还有个亲王的样子?” he~tui! 一口痰吐向大海,朱高燧的脸上没有半点对龙王爷的尊敬:“等这次回去了,本王一定要赖在杨家庄子,打死也不出来了。” 郑和的脸色没有任何变化。 实际上,自打出海的新鲜劲儿过去没几天,赵王朱高燧就开始了无休止的回忆和抱怨。 万幸的是,赵王只会在自己面前抱怨几句,在普通的士卒面前倒是从来没有抱怨过,恰恰相反的是,赵王还会不断的给那些士卒加油打气。 从怀里掏出一壶酒递给了朱高燧,郑和的脸上透露着一丝凝重:“说起来,那个自称是格格巫的家伙所说的也不知道是真是假。” 朱高燧呵的笑了一声,语气中满是怀疑:“一个蛮子酒后胡言乱语,又有什么好当真的?若他手里真有海图和那个姓莱的手札,估计早就拿出来了,还用得着这么麻烦? 这回亏大了,一个杨癫疯学生的名额,一个大明的户籍,这两样东西哪怕放在大明都是抢手的好东西。” 郑和嘿嘿笑了笑,说道:“咱家只是答应替那江鑫龙引见,却没保证一定能让状元公收他入门。 至于那个蛮子,便是给他个大明户籍又能如何,若是老老实实的为大明效力,一个户籍也说不上亏,若是不老实,随手宰了也就是了。” 朱高燧举起酒壶向着郑和示意了一下,咕咚咕咚的将酒饮完之后擦了擦嘴角的酒渍:“说的也是。这次出海,光是确认了西昆仑和昆仑奴祖地,咱们就已经不亏了,也不差乎一个蛮子的事儿。” 听朱高燧提到西昆仑,郑和的神色变得更加凝重:“殿下可想好了?西昆仑的气候与大明相去甚远,而且遍地都是昆仑奴,想要移民过来,只怕不易。 若是殿下真个说动了陛下和户部,那殿下以后就少不得要出海远航。” 刚刚还口口声声要赖在杨家庄子的朱高燧此时却像换了个人一般:“大哥是太子,腿脚又不利索,二哥好打仗,现在也不知道在西域那边如何,就剩下我一个混吃等死的,我不出海,难道要让那几个侄儿出海?” 随手拍了拍船帮,朱高燧又接着说道:“往年是二哥和大哥争,我也跟着凑热闹,现在他们不争了,我再不给自己找点儿事情做,就真个只能混吃等死了。” 郑和沉默了。 对于朱家皇室的这些破事儿,郑和心里知道的一清二楚,包括朱老四原本就是想当个混吃等死偶尔打仗的藩王,像朱高煦原来瞧着朱高炽不顺眼,朱高燧又给朱高煦当狗头军师之类的,总之老朱家的皇室就是一本烂账,算都算不清楚的那种。 又灌了几口酒下肚,朱高燧才抹了抹嘴角,笑道:“不想啦。如果江鑫龙能从那个蛮子嘴里套出话来,那咱们就再出一次海,去找找那片大陆。 若是那片大陆的消息是那个蛮子自己随口乱编的,回头就把那蛮子沉到海底去,省得浪费了粮食。” 朱高燧的话音刚刚落下,江鑫龙就从船舱里走了出来,拱手道:“殿下,郑公公,学生从那个蛮子嘴里得到了一些消息。” 朱高燧哦了一声道:“那蛮子怎么说?” 江鑫龙道:“回殿下,据那蛮子所说,那个海盗的名字应该是莱夫·埃里克松,江湖人称好运莱夫,他经常会去那那里猎杀一种叫海象的东西,然后拿着海象的牙齿当成象牙卖回到欧罗巴。” “好运莱夫?那海图和手札呢?” 郑和还有朱高燧对于一个蛮子是不是好运的问题显然都不太关心,相比之下,两人更在意那本所谓的莱夫日记,还有莱夫海图。 尤其是对于经常出海而且想着在海上建功立业的郑和来说,一份标记了新大陆的海图比一个蛮子的性命要重要上千倍万倍。 甚至比他郑和自己的命都重要。 江鑫龙道:“学生已经问过了,那个名唤格格巫的蛮子说了,等到了大明,得到了大明的百姓身份之后,他就把藏匿这两样东西的地点说出来,否则他宁肯死,也不会吐露半个字。” 瞧了瞧远处已经出现的地平线,朱高燧阴沉着脸道:“去告诉那个蛮子,等到了大明,本王会让人安排他入籍,也希望他遵守诺言,把这两样东西交出来,否则的话,本王就把他一块一块的零碎了喂狗!” 第三百一十五章 彼其娘之! 直到双脚已经结结实实的踏在了天津港的地面上,朱高燧依旧有一种不踏实的感觉,双手紧紧的抓住郑和的胳膊,朱高燧的脸色有些苍白:“你扶着本王,本王总觉得这地在晃。” 尽管几次出海,面对这种从登岸的情况要适应的多,然后身子同样有些晃悠的郑和也是万般无奈:“王爷,这不是地在晃,而是咱们刚从船上下来的事儿,缓一两天就好了。” 朱高燧恼羞成怒,喝道:“本王知道!可是本王就是觉得这地在晃!” 缓了好半天,终于觉得地面晃得有些轻了,朱高燧才想起来船上还有两个比较特殊的人物:“江鑫龙和那个蛮子呢?” 郑和伸手指了指旁边,闷声道:“正在那儿丢人现眼呢。” 朱高燧顺着郑和的手指看过去,却见江鑫龙正站着发呆,而那个自称为格格巫的蛮子正跪在地上疯狂的磕头,嘴里还呜呜喳喳的叫唤着一大堆听不懂的话。 向着江鑫龙勾了勾手指,朱高燧好奇的问道:“那蛮子在那里叫唤什么呢?” 江鑫龙向着朱高燧的方向走了两步,啪的一声摔倒在地又挣扎着爬起来,又摔倒又爬起,如是再三之后才到了朱高燧的方向:“回殿下,那蛮子说终于来到了传说中遍地黄金的神秘东方,他在感谢他们的神。” 朱高燧瞧了瞧依旧跪在地上鬼叫的格格巫,冷哼一声道:“去告诉他,让他别在这里丢人现眼,要丢人也等到了顺天府之后再丢人,在天津卫丢人算怎么回事儿!” 江鑫龙又勉强晃悠着回到了格格巫的身边,开口道:“王子殿下说,这里仅仅是一个港口,让你别在这里跪拜,就算是要跪拜,也要等到了大明的京城觐见皇帝的时候再跪。 另外,你已经学了一路的汉语,抓紧时间多学一些,对你是有好处的,明白么?” 格格巫抬起头,打量了一眼远处若隐若现的天津卫城墙,又看了看身后的宝船,傻傻的问道:“这里还不是契丹的王都?该死的意大利猪猡,他怎么没有写清楚!” 江鑫龙的脸色顿时黑了起来:“听着,你这个该死的蠢货,这里是大明,这个国家叫做大明,而不是契丹,契丹已经被宋和金联手灭掉,而大宋和金国又被大元灭掉,金帐汗国你应该是知道的,那就是大元的一个附属汗国,而大元,又被大明灭掉了,懂?” 当江鑫龙的嘴里说出来金帐汗国这个词的时候,格格巫的眼中闪过一丝畏惧,当听到金帐汗国从属于大元,而大元又被大明灭掉之后,格格巫便疯狂的点头:“是的,我明白了,这里是大明。” 然而让江鑫龙万万没有想到的是,格格巫竟然又开始了疯狂的亲吻脚下的土地,并且疯狂的笑了起来:“天呐,我马上就要马为强大的大明帝国的公民,让那该死的格利高伯爵去下地狱吧,这个疯子居然想要抓捕大明的公民,真不知道他是有多么的想不开!” 江鑫龙的脸色忍不住变得更黑了:“听着,你要学习大明的官话,你不可能指望着我一直替你翻译。 还有,王子殿下说,等到给你办理完入籍手续,你要记得把海图和那个来福手札的藏匿地点说出来,否则他会把你一刀刀的切碎了喂狗。 相信我,王子殿下既然这么说了,如果你不说出来的话,那么他肯定会把你切碎了喂狗,这个酷刑在大明有一个充满艺术的名字,叫做凌迟。” “凌?迟?” 格格巫的舌头有些打结,别别扭扭的模仿着江鑫龙的发音:“凌迟?” 江鑫龙点了点头,说道:“是的,就是把鱼网套在你的身上,把凸出来的肉一块块的割掉然后喂狗,同时要保证在三千刀割完之前你还会活着,为了达到这个目的,在割肉的过程中会有人给你喂药,让你能活着割完最后一刀。” 格格巫顿时打了个寒颤,从地上站起来之后疯狂的摇头,叫道:“不,我只要成为大明帝国的公民,那个份海图和莱夫航海日记对我来说没有半点儿用处,等我成为了大明帝国的公民,我就说出来那些东西藏在哪里!” 说完之后,格格巫忍不住问道:“远处的那座大城还不是大明帝国的首都吗?那已经是人间的奇迹了!” 江鑫龙道:“清醒一点儿,那里只是一座很小的城池,等到了皇城,你会见识到什么是真正的奇迹!” 江鑫龙实在想不出来天津卫的城池有什么资格被称之为奇迹。 顺天府皇城的规模比之金陵皇城的规模还要大上一些,而在格格巫眼中已经雄壮无比的天津卫和顺天府皇城比起来,简直就像是个小孩子跟成年壮汉站在一起比较谁更高一样可笑。 而当格格巫真正的见识到了顺天府皇城之后,整个人都变得傻愣愣的:“我的神啊,我看到了神迹,这绝对是神的杰作!” 江鑫龙用关爱智障的目光瞧着格格巫,皱眉道:“听着,一会儿我们就要进入皇城,王子殿下要去拜见他的父亲,也就是天底下最有权势的帝王,同时我会带你去办理大明帝国的入籍,让你从此成为大明帝国的百姓,等到明天,王子殿下会带我们去城外见一位天底下最聪慧的智者。 听着,以后不再要说什么好运来福了,相信我,他绝对没有你更好运。实际上,你比他更好运很多人想要成为大明帝国的百姓,不知道要付出多少代价,而你,仅仅凭着那个来福的海图和手札就可以,你才是真正好运的那个幸运儿。” 望着朱高燧等人的身影,格格巫疯狂的点头道:“没错,没错,我才是最幸运的,神一向眷顾着幸运的格格巫!让该死的格利高伯爵去见鬼吧!” …… 甄仪很头疼。 正所谓三生不幸,知县附郭;三生作恶,附郭省城;恶贯满盈,附郭京城。 别看顺天府的知府要比其他的知府高一级,但是顺天府这个职位要承担的风险也比其他州府高上无数倍不仅在都察院和皇帝的眼皮子底下,京城里的牛鬼蛇神也多如牛毛,谁也不知道哪个人就能和哪路权贵攀上关系。 套用杨癫疯的话来说,大概就是随手扔块砖头砸死十个人,九个都他娘的是权贵的亲戚,剩下一个还可能就是权贵本人。 更恶心人的是,顺天府知府要处理的事情实在是太多,哪怕下面还有一大堆的同知和判官能帮着分担一些,可是该顺天府知府本人处理的事情也绝对比其他知府多无数倍! 尤其是赵王殿下吩咐下来的这件事情,就是恶心他妈给恶心开门,恶心到家了长得金发碧眼的蛮子,跑来顺天府要求归化入籍? 当老子这顺天府是什么地方? 而且这他娘的是户籍,又不是随便其他的什么东西,安排了户籍就要分配土地,万一这蛮子是个光棍,老子这个顺天府知府还得替他操心娶个媳妇! 问题是,谁家好人家愿意把女儿嫁给蛮子!就算是从良的姐儿也未必愿意啊! 彼其娘之! 强忍着一把把薅头发的冲动,甄仪黑着脸道:“兀那蛮子,姓甚名谁?仙乡何处,为何而来大明,凭何入籍?” 瞧了一眼跪在地上的格格巫,江鑫龙拱手道:“回府台的话,此人名唤格格巫,来自极西欧罗巴之地,因治死了他们当地格利高伯爵的儿子,不得已才背井离乡,凭着一份极为重要的海图和手札,得了汉王殿下和郑和公公青眼,这才安排此人入籍。” 其他一句没听懂,就听懂了格格巫三个字,跪在地上的格格巫顿时疯狂点头,嘴里又叽哩呱啦的鬼叫起来:“没错,我是理发师,同时还是个医生,我会治病!” 江鑫龙道:“他说他会治病,是个大夫。” 甄仪有些来了兴致虽然治死了一个伯爵的儿子,但是能被伯爵请去治病的,想来也是有几分医术的? 伸出手腕,甄仪笑着道:“来,你给本官把把脉。” 依旧跪在地上的格格巫一脸懵逼的瞧着伸出手腕的甄仪,有些想不通甄仪的意思,而江鑫龙却赶忙拱手道:“回府台,这蛮子的医术与我大明不同,乃是看病放血的治法。” 仔细斟酌了一番,江鑫龙才道:“所谓看病放血,便是手上有病便在手上划个口子放血,脚上有病便在脚上划个口子放血。” “哪里有病就在哪里放血?” 甄仪奇道:“那岂不是头痛医头,脚痛医脚,好不好的全看运气?” 江鑫龙讪笑着道:“正是如此,那格利高伯爵的儿子便是头痛,被他放血给放死了。 不过,他手里的海图和手札对于大明来说极为重要,一旦被证实,便无疑于开疆扩土,大明可凭空得到一大片的土地,故而还望府台能高抬贵手,安排这蛮子入籍。” 如同被蛇咬了一口,甄仪赶忙缩回手,咳了一声道:“本府这便安排。” 第三百一十六章 别再说自己是医生 一个蛮子,还是个只会放血治病的蛮子,甄仪在给格格巫安排户籍的时候就多留了个心眼,直接安排到了奴尔干都司的下面。 至于奴尔干都司怎么会突然多了个金发碧眼的蛮子,为什么这份户籍是从顺天府开出来的,这事情其实都不重要,后面都可以慢慢安排。 重要的是不能给这个蛮子安排顺天府的户籍,要不然自己这个顺天府知府就得考虑替这个蛮子找媳妇的事儿。 正所谓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能让自己少些麻烦,那还是少些麻烦的好。 江鑫龙对此同样心知肚明。 然而这些并不重要——只要给这个蛮子安排一个户籍,自己就算是完成了赵王殿下交待的事情,回头拜入杨少峰的门下,难道这蛮子还能找自己麻烦不成? 格格巫自然不清楚顺天府户籍和奴尔干都司户籍的区别,至于莫名其妙的被甄仪以尽忠王事,尽去坎坷的说法安排了一个王坷的名字,格格巫也表示无所谓。 在格格巫看来,有了大明帝国的户籍,自己就是理所当然的大明帝国公民,就算以后回了欧罗马,自己也是大明帝国的公民,格利高伯爵想要找自己的麻烦,那他可得好好掂量掂量——大明的无敌舰队,就是自己最大的保障! 离了顺天府的大堂,格格巫将户籍册子紧紧的贴身放好,又反复拍了拍,才终于长舒了一口气:“从现在开始,我就是大明帝国的公民了吧?” 江鑫龙点了点头,答道:“是的,从现在开始,你就是大明帝国的公民。收好这份户籍册子,银行开户,分地,娶妻成亲,孩子读书上学,都会用得到,这也是你今后最重要的倚仗。 不过,土地的问题你就先不要想了,因为分配给你的土地远在辽东,离顺天府有数千里地,而且你以后主要还是跟着郑公公出海,辽东的地,想来你也顾不上。” 格格巫用力点了点头:“当然,我从来也没有想过种地,尤其是在船上看到你们种的那些植物之后,我就彻底放弃了种地的想法。 对了,你现在可以带我去找你们的王子殿下了,我会把藏着好运莱夫海图和莱夫航海日记的地点告诉他。” …… 一听到医生,杨少峰就笑了。 和后世讲究科学的西医不同,和古老的中医也不同,就连人们认识中的放血理发师也大大不同,这个时代的理发师们治病全靠猜,而且一猜就猜到了十七世纪。 比如私生子就有十四个,情人不计其数,有钱就会花光,没钱就能忍着,被英国人称为“快活王”的英国国王查理二代,就是死在了“英国御医”们的手中。 1685年,54岁的查理二世不幸中风,当时有十二位御医受到召唤之后赶来治疗。 但是治疗的方式却有点惨无人道。 首先,先给国王放了近七百毫升的血,因为当时的欧洲理发师们认为放血可以治病。 之后,这群御医们或许是为了让查理二世排毒,又趁着放出来的血还热乎,一边给查理二世催吐,一边让查理二世吃了泻药。 就在查理二世上吐下泻的时候,这群御医们又用肉桂、茴香、甜菜根、盐等食材调制出了“药水”,开始给查理二世灌肠,并且是每隔两个小时灌一次,灌了整整五天。 可能也是为了排毒。 这个时候的查理二世整个人都很“通透”,毕竟“毒血”放了那么多,又是催吐又是灌肠的。 然而很可惜的是,在十二位御医的治疗下,国王的病情并没有好转。 但是没关系,能hold住,毕竟御医就是御医,治病不可能只靠一招,此路不通,另寻他法也就是了。 如果说上面的操作是为了排毒,那么接下来的操作就有些“谜”了。 医生们为国王剃了头,然后用通红的烙铁摧残了国王的头皮~ 一烫头皮就有了血泡,然后,医生将血泡挤掉。同时,在国王脚底抹上鸽子粪。最后在国王鼻孔塞入喷嚏粉,全身涂满热膏药。 你以为这就完了? 然而并没有。 因为当时的欧洲理发师们也讲究个内服外用,烫头皮抹鸽子粪涂膏药只能算是外用,不是还有内服呢么。 医生们用尸体的头盖骨磨成粉,加上泻药,对,就是泻药,给国王引用——多么优秀的药方,带有一丝丝惯有的西方魔幻色彩,仔细琢磨之后仿佛又有那么一丝丝道理。 终于,功夫不负有心人,本来只是轻微中风的查理二世,经过十二位御医的抢救后终于在1685年2月6号逝世,可以说这位国王在经过御医们的精心治疗下还可以活这么长时间不得不感叹其生命力的顽强。 而在这位国王的最后时刻,他最后的遗言表达了对医生的谢意:十分抱歉,我麻烦了大家这么久,大家辛苦了…… 然而这已经是十七世纪后期的西方医学——早在更早的十四世纪,医生们治疗黑死病的手段则更加神奇。 在黑死病最早出现的时候,欧洲医学界对于这种发展极快的新疾病束手无策。 著名医生肖利亚克当时任职于天主教会,他在1348年写下的病程记录成为后世研究欧洲黑死病的经典文本。他在其中提出,黑死病有两种表现形态,第一种出现在疫情发展的前两个月内,通常患者会在发病三天内死亡,第二种则会在发病五天内死亡。 如果从这两方面来看,肖利亚克医生写下的病程记录确实很经典,但对于治疗方法,他的建议包括:用火清洁空气;用龙舌兰药丸清洁自己;无花果和煮熟的洋葱去皮,加酵母和黄油混合,用以软化体表脓肿;用番泻叶和其他好闻的东西舒缓心脏;用亚美尼亚产的红色粘土放松情绪,以及万能保健法——放血。 是的,依旧是万能的放血疗法,然而和其他医生的治疗方案比起来,这或许已经算是比较靠谱的方案,毕竟涉及了多种净化和消毒措施(暂时不论效果)。 其他医生所开出的针对黑死病的药方大多是这样的:洋葱、蛇、鸽子煮熟剁碎敷于患处,喝醋,喝泻药,喝甜酒,喝大麦汤炖金箔。 至于更荒唐一些的,还有:喝砷和水银制成的“解毒糖浆”,圣水当然不能缺席,还有应用石膏或翡翠之类的宝石,它们被称为“奇迹之石”。 除去内服外用,自然也不能缺了手术。 在手术方面,除了常见的放血疗法,还出现了挤出淋巴腺肿包的脓血再用烙铁灼烧伤口止血手术。 如此医术,也难怪十四世纪的法国作家吉恩·伏瓦萨吐槽:“医生需要三种宝贵的品质:会撒谎,会假装诚恳,还有把病人医死也毫不自责的强大内心。” 然而就算是古老的西医们会撒谎会假装诚恳还会把病人医死也毫不自责,但是这些乱七八糟的法子显然对付不了黑死病。 既然医学治不了黑死病,那就试试玄学? 比如,不洗澡,让灰尘覆盖住整个身体,不让疾病进入身体,自然也就不会得病了? 又比如鞭笞患者祈求上帝开恩的“治疗方法”,反正治也治不好了,不如求一求上帝,万一管用呢? 15世纪的威尼斯甚至还出版了一张示意图,标明了人体不同部位对应的星座归属,用于指导治疗不同症状的放血手段…… 也正是因为如此,从十四世纪中期到十六世纪,黑死病在欧洲几乎每隔10年就要爆发一次。 而在这几百年间,欧洲的老西医们积极编撰了300余部关于黑死病的医学专著,对于黑死病爆发的原因众说纷纭,始终未有定论,至于如何防治,就更加千奇百怪。 唯一比较有用的发现,大概就是隔离,还有“快逃,逃得远远的,晚点回来”。 当然,就算总结出这两点,其实也没有什么鸟用。 1664年,相对于其他欧洲地区而言城市化程度较高的英国伦敦再次栽倒在黑死病这个坑里。 贯彻“快逃”的历史经验,贵族和富人最先逃离伦敦城,然后那些在乡下有房产的中产阶层也跑了,甚至有的教区的神职人员都跑了,这让民众感到受了背叛——幸好坎特伯雷大主教、伦敦主教和伦敦市长还是坚持留了下来。 疫情爆发几个月后,上议院讨论防疫措施的会议仅仅通过两项法令:禁止在富人区修建瘟疫医院;以及禁止将贵族隔离。 管事的人跑掉太多,市政府濒临瘫痪,除了发布一下黑死病指南什么事都做不了。指南里的治疗方案也没比十四世纪进步多少,例如“24克独角兽的角”、“3钱鸦片兑白兰地”。 当然,这样昂贵稀有的药方平民百姓反正也消费不起,底层民众只能竭其所能自救。小商贩不敢再直接接触钱币,买东西请把铜板投进装了水的瓶子里,屋子要用迷迭香、醋和松枝熏,连信件也要熏过才能碰。这使得迷迭香价格飞涨,从一先令买一大捧变成六先令一小撮。 圣当斯顿教区执事亨利·多赛特将他教区的经费使用情况一五一十记录当年圣当斯顿教区委员会带领群众抗击疫情的基层工作: “库帕尔兼任守门人,每周4先令”(库帕尔原本是这个教区负责派发救济粮的人。黑死病期间一旦某户有人被感染,警队就会叫铁匠来把这户家门锁死,门上用红漆刷上红十字,警示街坊不要靠近。教区还会另外雇佣守门人看守有患者的家庭防止他们破门而出) “支付铁匠盖尔锁链、挂锁、及安装费,三先令两便士。” “安德鲁家寡妇的挂锁的钥匙交给了守门人达德利。” “寡妇布里格和曼登担任搜寻人,每周两先令。”(搜寻人负责每天进入有患者的家庭查看患者是否已经死亡,工作风险很大,一般高薪雇佣贫穷寡妇。她们同时还负责给隔离家庭带去基本的食物和水) “寡妇布里格发现安德鲁家寡妇已死,他家养子还活着。继续锁上。” “安德鲁家养子已死,所送食物和水共计一先令,棺材一先令,并支付掘墓人佩尼一先令。” “掘墓人佩尼及其妻并两幼子隔离,本教区掘墓工作转交给佩尼长子。” “掘墓人佩尼两幼子已死,约瑟夫将弟弟们埋葬。” “守门人库帕尔已隔离,支付铁匠盖尔挂锁一先令六便士。” “铁匠盖尔已隔离。” “掘墓人约瑟夫已死。” 最终还是没能逃过一劫的最后的掘墓人约瑟夫死在瘟疫的最后两个月,多赛特的账目里只记了约瑟夫的死亡,而当时伦敦的情况当时已经没有可能将死者单独埋葬,尸体只能被扔进教区内挖出的五个万人坑之一。 伦敦的黑死病是在1665年,而永乐二十一年的欧洲医生…… 杨少峰忍不住笑了起来:“以后不要说自己是医生了。” 听了江鑫龙的翻译之后,格格巫却分外的不服气,甚至还有点儿委屈:“为什么?我治好了很多病人,十个里面只有三四个是个治不好的,主要宠召他们,我也没有办法呀。” 对于格格巫的这个问题,江鑫龙连翻译都懒得翻译,而是直接告诉了格格巫答案:“治疗十个人,死上三四个,这已经不是庸不庸医的问题,而是病患家属会活活打死你的问题! 还有,别说你的医术在你们那里已经很厉害了,你这水平随便在大明找个大夫都比你强,你这根本就不能算是个大夫!明白了吧!” “那我要学习大明的医术!” 格格巫立即转变了态度:“我可不想一辈子光给人剃头,我要做一个医生!” 杨少峰正想点头,朱高燧的脸色却黑了下来:“做什么大夫!老老实实的把那个新大陆的事情说一说,回头跟着本王去找新大陆去!” 一听到新大陆这三个字,杨少峰顿时竖起了耳朵:“新大陆?什么新大陆?” 第三百一十七章 世界那么大,我想去看看 一听到新大陆这三个字,杨少峰顿时就来了精神。 淘金不淘金的无所谓,能不能让大明多一块海外飞地其实也无所谓,杨少峰主要就是想接回殷商遗民,让这些漂泊在外数千年的游子们能回来参与大明的建设。 尽管朱高燧所说的新大陆很可能并不是自己所理解的那个新大陆,可是万一呢? 心里正在琢磨着该怎么解决掉夏原吉抠门的毛病,却听得格格巫嘴里一秃噜一串的说了一大堆,然后江鑫龙开始翻译:“来福的航海日记里面记载了一片新的大岛,那里遍地都是平板石,所以他将之命名为平石之地,接着他又抵达了另一个比较平缓而且有树林和白沙滩的大岛,他又将之命名为树岛,紧接着他又航行到了一个气候温和,冬天只会结霜而不会结冰的岛屿,就连冬天的草都是绿色的,所以他将之命名为自然的草原,也就是文兰岛,再往南则是一片新的大陆。 还有,来福的航海日记里面花了比较多的篇幅记载了他们在格陵兰岛宰杀海象并且拿着海象的牙齿当做象牙出售,还有拿着独角鲸的牙齿当做独角兽的角出售的事情。 另外,格格巫说该死的法兰西草鸡们并不愿意相信他,否则伟大的法兰西也不会被英格兰的野蛮人打败,更不会导致他没办法出海去寻找新大陆。他说,把法兰西的军队交给一个从不洗澡的小女孩来指挥,都不会比现在的情况更糟糕了。” 一听到法兰西草鸡这种明显有些今日儒法的词汇,杨少峰顿时就来了精神,等听到从不洗澡的娘们儿时,杨少峰就更精神了:“那小女孩是不是叫贞德?” 格格巫道:“是的,贞德是一个优秀、简单、虔诚的女孩,她遵从主的指示,她从不洗澡,她对穷人很大方,甚至把自己的床让给他们睡,而自己则睡在稻草上,有时候她还会把晚饭分给穷人吃。 更重要的是,她曾经遇见了大天使圣弥额尔、圣玛加利大和圣加大肋纳,告诉她要赶走英格兰人,并带领王储至兰斯进行加冕典礼。 我觉得,把法兰西的军队交给她来指挥,比交给那些骚包的草鸡们来指挥要强一千倍一万倍。” 得到了格格巫的确认,杨少峰的兴致就更高了。 后世超大型实时在线游戏《地球online》之中,近乎于裸装的兔子在完成了激活任务“璀璨的放射”之后又玩命完成了史诗级的任务:“缤纷旗帜”,最终完成了史诗级的收官任务“太阳的距离”之后才成功合成了传奇道具:联合国安理会常任理事国席位。 这个道具是任何一个玩家做梦都想拥有的好东西,因为这个道具可以保证该玩家的任何利益,对看着不顺眼的玩家可以进行一票否决、疯狂制裁debuff加持、甚至可以进行封号操作。 而想要获得该道具,除了激活任何“璀璨的放射”和收官任务“太阳的距离”之外,其中任务五就是史诗级难度的“铁塔尚在”,要求打败由“不洗澡的女人”、“瘸子”带领下的法国军队并在法国投降前占领巴黎,完成该任务将自动获得奖励:核武库、联合国安理会常任理事国席位的邀请函上半部分×1。 而其中不洗澡的女人指的就是圣女贞德。 当然,杨少峰现在用不着完成什么史诗不史诗的任务,反正这时候的《地球online》还没有开放世界大战的地图,整个游戏之中拥有全部神装的真·土豪玩家就只有大明一个,剩下的都是些弱鸡。 但是杨少峰对于不洗澡的欧罗巴贵族和正在进行中的英法百年战争很感兴趣。 前者意味着一个巨大的生活用品市场,尤其是针对香水而言。 例如圣亚博格阁下坚持50年不洗澡、不洗脸、不洗脚,最后成功封圣;法兰西国王亨利四世的母亲坚持一辈子不洗澡,被册封为圣女阿涅丝。 无论是因为不洗澡就能避免得病,还是坚持不洗澡就能成功封圣,这些乱七八糟的原因其实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不洗澡的欧洲对于香水的需求量绝对巨大无比。 而后者,从1337年开始一直持续到1453年结束的英法百年战争,则意味着一个巨大的军火贸易市场,尤其是针对大明将要淘汰的那些老旧装备而言。 尤其是现在,贝德福德公爵派索尔兹伯里伯爵托马斯·蒙塔古打败围攻克拉旺的法兰西-苏格兰联军,随后,贝德福德公爵指挥英格兰-勃艮第联军在韦尔讷伊会战中击败法兰西-苏格兰联军,巴肯伯爵、道格拉斯伯爵等苏格兰贵族均战死沙场,苏格兰援军全军覆没。 也就是说,整个战场的态势已经由一开始的法军占据优势转变成了英军占优,而法军将要面临着接下来的奥尔良之战,整个法军都将陷入严重不利的状态。 如果不出意外的话,法兰西王太子将会在无可奈何的情况下授予贞德以“战争总指挥”的头衔,这个全身甲胄,腰悬宝剑,捧着一面大旗的圣女贞德会跨着战马,率领3000—4000人去进攻英军围城的薄弱环节,经过两天的“激战”之后成功解除奥尔良之围。 等到一年之后,法兰西的封建主们会以4万法郎的价格将贞德卖给英国人,然后眼睁睁的瞧着不满20岁的贞德在卢昂城下被活活烧死,骨灰被投到塞纳河中。 当然,贞德会得到什么样儿的待遇,杨少峰并不关心,对那些被人垂涎万分的中世纪贵妇们同样也不关心。 杨少峰更关心的是欧洲巨大的军火市场,因为乱起来的绝不仅仅是英法,而是整个欧罗巴都乱,今天你打我,明天我打你,没有谁是不需要军火的。 琢磨了半晌之后,杨少峰忽然对朱高燧道:“三叔,你要去找新大陆,自然没什么问题,可是找新大陆得花许多的钱,是不是?” 朱高燧道:“这不是屁话么?谁不知道出海得花钱?” 见朱高燧还没有反应过来,朱瞻基忽然开口道:“三叔还不明白么,这杨癫疯定然是发现了赚钱的地方,再加上刚才这个叫格格巫的提到了法兰西和英格兰蛮子正在打仗,他肯定是想卖军械了。” “扯蛋!” 朱高燧斜着眼道:“一群蛮子们互相打仗,难道不该父皇下旨切责,让他们停下来之后老老实实的朝贡?还卖军械?” 杨少峰反问道:“为什么不卖?现在不趁着他们互相打仗的时候卖军械,以后过了这个村,可就没有这个店了。” 朱高燧依旧摇头:“我就想去找新大陆。至于军械,你找别人去卖,我对蛮子们互相打来打去的没什么兴趣。” 眼看着朱高燧对于坑蛮子赚钱没兴趣,反倒是一副想要开启大航海时代的模样,杨少峰干脆对江鑫龙道:“你问问这个蛮子,看看他愿不愿意去欧罗巴倒卖香水和军械。” 朱高燧顿时急道:“干什么?这蛮子是要跟着我去找新大陆的!” 格格巫却是大喜过望:“当然,我当然愿意去倒卖军械。 事实上,法兰西现在正和那些野蛮的英国穷鬼们打仗,正是需要大量军械的时候,尤其是火炮和火枪,需求的数量更是巨大无比。 至于香水,我还没有见过,不知道和蔷薇水比起来怎么样?” 说完之后,格格巫更是从怀里掏出一个小小的玻璃瓶子递给了江鑫龙,示意江鑫龙将之递给杨少峰后:“这就是法兰西现在最好的蔷薇水。” 杨少峰一见到玻璃瓶,脸色就忍不住黑了下来——这特么不就是自己家的香水么…… 格格巫面带得色的道:“这一瓶蔷薇水,可以换到足够三口人吃上五六年的面包或者其他食物,我也是一个偶然的机会才得到了这么一瓶。” 朱瞻基从杨少峰的手里接过玻璃瓶,调转过瓶子看了看瓶底,疑道:“永乐十七年?我记得就只有永乐十六年咱们还在边市城的时候,你让郑公公带了一批出海,永乐十七年产的香水怎么会跑到海外的?” 杨少峰的脸色顿时更难看了:“三口人吃上五六年的食物,和一两银子一瓶的香水比起来,哪个更值钱?只要胆子够大,把香水弄到海外卖给蛮子,回来的时候还能带着海外的物品贩卖,这里外里能赚到多少银子?” 深吸了一口气,杨少峰又对江鑫龙道:“告诉他,这东西就是香水,在大明的价格大概相当于五十只鸡,或者几十斤猪肉,问他愿不愿意倒卖。 还有军械,大明军队的制式火枪和火炮,卖给法兰西军队的话,法兰西能不能打赢英格兰人。” 听完江鑫龙的翻译,格格巫顿时高兴起来:“当然愿意。香水在欧罗巴是无价的,只要有一瓶香水在手里,就能拥有无数的情人。 至于大明军队的制式火枪和火炮,只要和大明无敌舰队所用的差不多,那就足够让法兰西的草鸡军队增加一半的战斗力,肯定能将野蛮的英格兰人赶回到海里去。” 杨少峰这才将目光投向了朱高燧:“三叔怎么看?” 朱高燧道:“不怎么看,我对这些没兴趣,我现在感兴趣的只有出海去找新大陆。毕竟世界那么大,我想去看看。” 第三百一十八章 上古吃货的地 “世界那么大,可是国库那么小,你哪儿都去不了!” 相比起担心挨揍的杨少峰,被朱老四拉过来一起议事的夏原吉丝毫不给朱高煦面子:“如今国库空虚,哪儿还有银子支撑你去找什么新大陆? 不过,汉王殿下若是跟往常一样出海,老夫却是说什么也得支持,哪怕从别的地方硬挤些银子出来,也不敢耽搁了出海的事情。” 朱高煦阴沉着脸道:“怎么,本王要出海,还要听你夏老抠的安排不成?” 事涉国库,尤其是朱高煦的意思是专门去找新大陆而不是做远洋生意的时候顺带着去找,夏原吉就不乐意了:“国库没钱,老夫看你怎么去!” 眼看吓不住夏原吉,而真个动手揍了夏原吉,自己又承担不起后果,朱高煦只得用起了怀柔政策:“新大陆上有多少可供耕种的土地?能迁移多少百姓过去?老抠你不能只想着国库,你得往长远了想,对不对?” 语气很诚恳,态度很坚定,然而夏原吉依旧油盐不进:“辽东和奴尔干都司那里大把的土地空闲着呢,想要把这些地方填满,估计没个百十年的时间是不成的。” 眼看着夏原吉软硬不吃油盐不进,朱高煦的脸色忍不住更黑了:“夏老抠!本王告诉你,这新大陆,本王是找定了!你不同意也得同意!” “那你汉王府出钱,老夫自然没什么不同意的。” 夏原吉翻着白眼,哼哼叽叽的道:“如今国库空虚……” 瞧了瞧旁边抱着四脚吞金兽逗弄的朱老四,再瞧了瞧一眼态度坚定的夏原吉和朱高煦,杨少峰忍不住开口道:“那啥,我知道一个新大陆……” “闭嘴!” 夏原吉和朱高煦同时叫了一声,对视一眼之后又各自冷哼一声,分别移开了目光。 朱高煦道:“你是想说欧罗巴还是西昆仑?这两个地方根本就不算什么新大陆!” 夏原吉也黑着脸道:“新大陆又能如何?老夫上哪儿弄这么多的百姓迁移?” 杨少峰叫道:“新大陆有矿!” 有矿这两个字似乎有着无穷的魔力,夏原吉的耳朵都竖了起来:“什么矿?” 杨少峰道:“铁矿,铜矿,银矿,煤矿,好像什么乱七八糟的玩意儿都有挺多,就是得花时间去找。 还有,那片大陆离着大明不算远,只要从旧港宣慰司那里往东南航行就能找到,从新大陆那里一路向东,应该还会有许许多多的大岛小岛,然后就是另外一个新大陆,也就是格格巫所说的来福手札里面所记载的那片新大陆的南端。” “真的?” 朱高煦第一个反应就是不信:“你怎么知道的?” 夏原吉也不太相信:“虽然老话说秀才不出门,能知天下事,可是你状元公知道的,也未免没法解释吧?” 夏原吉的话音一落,整个屋子里的人都将目光投向了杨少峰——倭国银矿的事情可以用徵葛成二郎那些倭寇做幌子遮掩过去,可是这离着大明千里万里之遥,根本就没有人知道的新大陆,杨少峰又是怎么知道的? 望着众人诡异的目光,杨少峰顿时也有些头大。 迟疑了好半晌之后,杨少峰才结结巴巴的说道:“《山海经》卷十五,大荒南经有载,大荒之中,有不庭之山,荣水穷焉。有人三身,帝俊妻娥皇,生此三身之国,姚姓,黍食,使四鸟。有渊四方,四隅皆达,北属黑水,南属大荒,北旁名曰少和之渊,南旁名曰从渊,舜之所浴也。 遍翻了诸多古籍之后,我发现这里面的重点之处就在于有渊四方,四隅皆达,北属黑水这十二个字。 有渊四方,四隅皆达,说明这是一块海中之地,其上诸多山水,有姚姓三身之国,有羽民之国,有卵民之国,有盈民之国,又有臷民之国,被羿杀了的凿齿……” 杨少峰的话音还没落下,夏原吉就毫不客气的打断了杨少峰的话头:“还有个不死之国呢,你怎么不说?《山海经》明明就是一本食谱,你拿它当地图?” 杨少峰顿时气结。 对照《山海经》里面所记载的那些怪兽之类的玩意儿可以发现,《山海经》确实称得上食谱—— “食之使人不眯,可以御凶。” “服之使人不厌,又可以御凶。” “服之已瘅。” “食之已瘿。” “食之已疠,可以杀虫。” “食者不肿,可以已痔。” “食之不疥。” “食者不妒。” “食之无肿疾。” …… 就像横公鱼的记载一样:“生于石湖,此湖恒冰。长七八尺,形如鲤而赤,昼在水中,夜化为人。刺之不入,煮之不死,以乌梅二枚煮之则死,食之可却邪病。” 记录横公鱼的这位先贤似乎生怕后人不知道怎么吃横公鱼,还特意指出了横公鱼的弱点:刺之不入,煮之不死,以乌梅二枚煮之则死。 当然,杨少峰觉得这位先贤记录的还是不够明确,起码应该指出这鱼要在白天和乌梅一起煮着成才行——这要是傍晚开始炖汤,入锅的时候还是条鱼,等出锅的时候没准儿就成了《水形物语》里面的人鱼,到时候怎么下口? 杨少峰心里正在想着这些乱七八糟的,夏原吉却依旧不依不饶口吐芬芳:“依老夫看,你杨状元倒是应该去找一找《山海经》中所载的文鳐鱼!状如鲤鱼,其味酸甘,见则天下大穰!” 杨少峰顿时气结 “酸甘?那不就是糖醋鲤鱼?” 向来不怎么喜欢读书的朱高煦根本没意识到夏原吉这几句话的深意,反而在听到状如鲤身和其味酸甘之后想到了糖醋鲤鱼。 杨少峰的脸色却是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黑了下来:“不是,这好好的说着新大陆的事儿,夏部堂你怎么还骂上人了呢!” 朱高煦有些懵:“他骂你了?” 杨少峰恨恨的道:“文鳐鱼其味酸甘,食之已狂!他骂我是疯子!” 《山海经·西山经》记载:“文鳐鱼,状如鲤鱼,鱼身而鸟翼,苍文而白首赤喙,常行西海,游于东海,以夜飞。其音如鸾鸡,其味酸甘,食之已狂,见则天下大穰。” 这文鳐鱼状如鲤鱼不重要,长了翅膀也不重要,自带糖醋口味也重要,见着这鱼能预示着大丰收也不是很重要,重要的是吃了文鳐鱼能够治疗疯癫之症…… 瞧瞧,不读书能行吗,这要是不好好读书的,碰上夏老抠这种拿着山海经当面骂人疯癫的缺德玩意,你特么还听不懂人家在骂你! 一直看戏的朱老四终于看不下去了,咳了一声道:“该出的海还是要出的,原本的西洋之行,不能耽搁了。” 见朱老四赞同了自己的想法,夏原吉顿时便躬身道:“陛下圣明。 新弄出来的定装火药燧发枪比原本的火绳枪要好用,这是明摆着的事实,只是国库之中颇为空虚,纵然想要把所有卫所的火器全部更换也是无能无力。 如今欧罗巴之地战乱不断,正好将淘汰下来的那些火器卖给欧罗巴小国,所得钱财也能用于卫所火器更换。 《孙子兵法》有云,故智将务食于敌,食敌一钟,当吾二十钟;忌杆一石,当吾二十石。 用欧罗巴小国之钱财,为我大明卫所将士更换新式火器,大善!” 一听夏原吉提到钱财,朱老四的嘴角就忍不住抽了两下——夏老抠在其他的事情上都好说,就是不能跟他提钱,一提钱就哭穷,一哭穷就国库空虚,一空虚就他娘的跑老鼠…… 想了想,朱老四又接着说道:“当然,这西洋之事不能停,顺带着找一找新大陆也是可以的,毕竟是为子孙后代万世之计。 既然那混子说那新大陆离着旧港宣慰司不远,那就让高煦和郑和他们去找一找,若是找到了,自然就证明《山海经》里面所记载的内容没错,若是找不到,左右不过是几天的时间,也不算什么大事儿。” 杨少峰信誓旦旦的说道:“肯定能!最多十天半个月的航程就能找到那片大陆!” 夏原吉呵的一声嘲讽道:“如果能找到,那就麻烦汉王殿下再去找找西山经里面所记载的文鳐鱼,好好的一个六首状元,总这么疯疯癫癫的也不太像话!” 朱老四瞪了两人一眼,说道:“那个格……王坷是吧?” 杨少峰躬身道:“是,皇爷爷英明,那个蛮子原名格格巫,后来顺天府甄府台给他起名王坷,意思是盼他能尽忠王事,余生尽去坎坷。” 朱老四的嘴角忍不住翘了翘,捋着胡须道:“希望如此。还有,既然已经是我大明百姓,你也不能总是一口一个蛮子蛮子的,免了伤了他一片忠心。” 待杨少峰躬身应下之后,朱老四又接着说道:“让王坷出使法兰西,商量军械之事,郑和的舰队同去。 现在,朕倒是有更重要的事情跟你们几个商量商量——自打永乐十三年开始,这什么事情都是东一榔头西一棒子的,总这么下去,也不是个事儿吧?” 第三百一十九章 三横三竖,偷摸跑路 大明第一个五年计划几乎是在一种近乎于玩笑的情况下出台的。 发起者朱老四之所以想着搞什么十年计划,根本就是因为自打永乐十三年以后不顺心的破事儿太多,而户部又不给他钱让他去砸人家场子所导致的。 简单点儿说,就是朱老四觉得自己不舒坦,那别人也别想舒坦,至于抄袭了杨少峰在边市城玩的五年规划那一套,朱老四表示那些都是细节,不需要在意。 杨少峰和夏原吉等人自然选择了用脚投票。 朱老四会不会挂在永乐二十二年,杨少峰现在也说不好。 历史上的朱老四接连五次亲征漠北,早些年南征北战落下的病根愈发严重,最后才凉在了最后一次返程的路上,可是现在朱老四在两次北征之后就再没有出征过,再加上有了两个重孙子之后心情不错,想必应该是能多活几年。 但是吧,什么事儿就怕个万一。 万一神通不敌天数,万一朱老四就会在永乐二十二年挂掉呢? 朱高炽这个肥仔现在不像历史上那么肥,常常下地干农活的朱高炽身体愈发康健,万一这个肥仔比历史上当皇帝的时间长呢?会不会改变了朱老四现在折腾的改革?会不会把都城再迁回南京? 这种可能性并不是不存在—— 奥观海同志的努力几乎被川建国同志全盘否定…… 但是吧,十年太远,现在大明一天一个样儿,谁知道十年后会变成什么样子,倒不如按照五年一个周期来进行规划。 再然后五年计划就出台了——修路修学堂。 修路带来的好处,如果说其他的地方还不够明显,那么就看看边市城到顺天府,还有即墨到顺天府、即墨到济南府的这三条路所带来的好处吧。 边市城的塞上明珠之称绝不是浪得虚名,当初照比着洛阳长安规模营建起来的城池现在已经塞得满满当当的,每天经过边市城的牛羊几乎有上万头之多,更别说边市城附近那所煤矿所带来的收益了。 至于即墨,当初穷成死狗一样的小县城,现在几乎就是整个山东最富的地方——大量的海鸭蛋和大棚青菜通过陆路和海路运到南北两京售卖,谁家里要是没个三五百贯的存款,估计出门都不好意思和邻居打招呼。 更让人看不懂的是,即墨的百姓现在对于种地已经没有多大的热情了,反而将大量的土地都拿来养鸭子,盖大棚。 至于所需要的粮食,基本上就是靠买。 反正山东自古来就是产粮大户,即墨县又不是很大,光靠外地运粮也能供应得起来,而即墨附近种粮的百姓同样能够通过卖粮食来赚到钱。 这里面有多少百姓得到了好处,那只不过是明面上的好处。 真正让朱老四等人看到的,却是寻常百姓根本不会在意的另外一层。 即墨的咸鸭蛋在即墨并不值钱,到了顺天府和应天府却成了好东西。 边市城的煤炭在边市城也不是什么好东西,但是卖到需要大量煤炭的即墨,那些介于能炼钢的焦煤和煤泥之间的普通煤炭就成了好东西。 简单点儿来说,就是边市城和即墨已经在另外一种形式上成为了互补,包括那些牧民和劳工在内的边市城百姓能赚到钱,就不会想着造反作乱,即墨百姓同样也是如此。 哪怕是真有人想不开,切断了边市城的煤炭或者即墨的海鸭蛋对外输出…… 反正好处就是明摆着的。 然后朱老四等一众人就决定在第一个五年计划里面全力修路修学堂。 首先就是在大明的地图上面划出三横三竖,改掉过去哪里有问题就哪里修路的随意作风,变成按照三横三竖的规划来逐步修建,并且依托着三横三竖的主干交通网来修路,等三横三竖工程结束之后再向其他地方一点点儿的推进。 总之就要是把大明当成一个网,由三横三竖的主干网来带动其他的节点,一步步的向前推进。 至于军方,未来五年内的主要任务就是解决掉交趾的问题,顺带着还要把淘汰下来的那些老旧军械会卖给欧罗巴那些正在打仗的国家。 …… 杨少峰有些懵。 自己早早就跑到天津卫,趁着出海的前一天躲到船上一直没露面,结果莫名其妙的发现朱瞻基这个傻缺居然也混到了船上? 大眼瞪小眼的跟朱瞻基对视了半晌,杨少峰才深吸了一口气:“你怎么跑到船上来了?皇爷爷知道不知道?” 朱瞻基也很懵:“你先别管我,你呢?你儿子不要啦?” “呵呵。” 杨少峰皮笑肉不笑的答道:“我儿子?咱们那位皇爷爷现在天天赖在杨家庄子不走,连朝政都扔给了义父去打理,你觉得我儿子还用得着我看着?他也不让啊他!” 一提起自家的儿子,杨少峰就是一脸的悲愤之色:“虽然说这儿子生出来就是拿来祸害的,可是我家这儿子明显轮不到我祸害——皇爷爷天天抱着不撒手,我能怎么办?” 朱瞻基同样的一脸黯然。 自打自家有了四脚吞金兽之后,自己和义弟在皇爷爷心中的地位就一落千丈,同病相怜的两兄弟,谁也别笑话谁,说起来都是泪。 沉默了好半晌之后,朱瞻基才道:“皇爷爷有了重孙子,咱们两个明显没啥用了,我媳妇天天也是想着孩子,根本就顾不上我,所以我就想着混到船上来,跟着出海去瞧瞧。” 杨少峰一脸戚然:“彼此彼此。” “你们两个少在这里演戏!” 郑和没办法说什么,朱高燧却丝毫不给两人面子:“等到了登莱,你们两个就给老子滚下船去!” 朱高燧有些气急败坏的训斥着两人:“海上风急浪高,一个不慎就是葬身海底的下场,你们两个跟着凑什么热闹?” “三叔,”朱瞻基嬉皮笑脸的说道:“三叔你行行好,就让我们跟着去吧,反正一路上都是沿海航行,不会有什么大风大浪的?” 朱高燧黑着脸道:“有没有大风大浪,得看龙王爷的心情!上一次遇着龙吸水,我就差点儿没能回来!” 杨少峰小声道:“三叔吉人天相,这不是好好的站在这里么,这次咱们小心一些,肯定没问题。 再说了,我们两个现在回去,肯定会挨一顿揍,三叔你忍心看着我们挨揍?” 朱高燧狞笑着道:“不忍心看你们挨揍,但是我忍心亲自揍你们一顿,你要不要试试?” “不试!” 杨少峰叫道:“新大陆!三叔你不是要找新大陆么,带上侄儿一起去,肯定能更快找到新大陆!” 朱高燧将目光投向了朱瞻基:“那等到了登莱之后,你就滚下船去,老老实实的回京城吧,我给你爹写封信,让他别揍你,如何?” 朱瞻基试探着道:“三叔啊,你要知道有个词叫做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你什么意思?”朱高燧斜眯着眼睛道:“你还敢坏我好事?” 朱瞻基嘿嘿讪笑一声,说道:“夏部堂本来就心疼这银子,我这回去了再跟夏部堂说点儿什么不该说的……” 朱高燧顿时被气笑了:“小王八蛋,你威胁我?” 朱瞻基连忙摆手道:“三叔误会了,侄儿怎么敢威胁三叔呢,侄儿就是想跟着三叔一起出海去见见世面,等回来了之后,侄儿一定老老实实的在京城待着,绝对不会再乱跑了!” 想了想,朱瞻基又接着说道:“三叔啊,您想想当初在燕王府的时候,您和父亲还有二叔,是不是也特别想自由自在的出门厮混?侄儿现在的心情,和您那时候是一样的啊! 还有,三叔最疼我了,父亲曾经跟我说过,小时候三叔总喜欢抱着我,有一次我尿在了三叔的身上,三叔都没生气,好三叔,您可千万别赶我下船?” 郑和忍不住转过了身子。 实在是太丢人了,堂堂的皇太孙殿下居然跟个小孩子一样卖乖?连威胁带谈感情的手段到底是哪儿学来的? 就连杨少峰都看不下去了:“你儿子都好几岁了,你好意思这样儿?” 朱高燧的嘴角翘了翘,转而又冷哼一声道:“行了,多大的人了还跟个孩子似的,也不嫌丢人! 让你们跟着去也行,不过咱们事先说好,海上风急浪高,事事还要听从安排。 还有,从这里到旧港宣慰司,起码也要月余的时间,一路上再怎么枯燥无聊,你们两个也别想着有什么乐子可寻,记住了么?” 朱瞻基和杨少峰的脑袋顿时点得如同小鸡啄米一般,异口同声的答道:“记住了!” 老老实实的回到了船舱,朱瞻基就皱眉道:“失算了,该直接去泉的。三叔他们肯定要在泉州停泊补给一番,到时候再上船,岂不是比现在更好?” “呵呵。” 杨少峰轻笑一声,嘲讽道:“到时候你还上得来?虽然三叔说一路枯燥无聊,可是舰队要经过交趾,海上还有海盗,再怎么枯燥也照样有的是乐子。” 第三百二十章 没一个好东西 “海盗呢?这么大一片海,居然连个海盗的影子都看不着?刚刚远遁的那艘船是怎么回事儿?为什么不停下来接受检查?” 杨少峰觉得脸有些疼——前脚还信誓旦旦的跟朱瞻基说海上有大乐子,结果从福建长乐出海之后已经八、九天的时间了,眼看着都快到占城了,居然连一个海盗都没碰着! 郑和笑眯眯的道:“海盗是不可能出现在这里的,状元公若是想找海盗的麻烦,须得过了锡兰之后才有。 至于前面那艘船,不过是占城收取关税的官船而已,便是借给他们几个胆子,他们也不敢挡在舰队的前面。” 见杨少峰和朱瞻基都好奇的望向自己,郑和便淡淡的吐出来两个字:“锡兰。” 一听到锡兰这两个字,杨少峰和朱瞻基就明白过来了。 永乐七年九月,郑和第三次率舰队从太仓刘家港启航,费信、马欢等人会同前往,这也是郑和第一次来到锡兰,也就是后世的斯里兰卡。 其实在前两次下西洋的时候,郑和就和锡兰国王打过交道—— 郑和第一次下西洋的时候,就发现锡兰国称霸海上,不仅经常侵扰邻国,甚至还屡屡出兵劫持邻国与其他国家之间相互往来的使臣,属于典型的海上一霸。 拥兵五万余众的锡兰国主亚烈苦奈儿连当时的大明都不放在眼里:永乐三年,有中国佛教徒一队,来锡兰献香火于佛齿圣坛,为亚烈苦奈儿所虐待。 尽管不知道是谁给了亚烈苦奈儿勇气,郑和依旧没和亚烈苦奈儿一般见识。 直到第三次出使西洋。 在返程的时候,亚烈苦奈儿一改之前的嘴脸,一面假惺惺地向郑和解释上一次完全是误会,一面又信誓旦旦地表示要向大明臣服朝贡,还非要赠送礼物以表达诚意。 过了几天,亚烈苦奈儿又再一次郑重邀请郑和到王宫继续会谈。 然而当郑和抵达王宫后,亚烈苦奈儿却避而不见,只是派出了他的儿子纳颜出面同郑和谈判。 纳颜表示,要么郑和老老实实的交出船上的金银宝物,要么中国船队就彻底留在锡兰,永远别想再离开了。 与此同时,亚烈苦奈儿已经派出了整个锡兰国的全部兵力——五万士兵前去劫夺宝船,而且还在海港与都城之间建立要塞,打算阻断郑和与船队的联系。 理论上来说,亚烈苦奈儿同学做的准备很充分,两手都在抓,两手都挺硬。 如果不出意外的话,不止郑和舰队所携带的宝物将是亚烈苦奈儿同学的囊中之物,就连整支西洋舰队都有可能落在亚烈苦奈儿的手里,而斯里兰卡也可凭借这些庞大无比的舰队,彻底成为海上的一方霸主。 但是苗挺先生曾经说过,理想很丰满,现实很骨感。 亚烈苦奈儿同学太过于高看了自己,也太过于小瞧了郑和。 作为一个久经沙场的大太监,郑和同学此时充分体现出了他的大将风范,在经过了一两秒的懵逼之后,郑和就立即做出了应对。 兵法有云,围魏救赵,直捣黄龙。 亚烈苦奈儿原以为郑和离开王宫必定直奔港口,以便尽快回到船队,所以才提前截断了道路。 然而郑和在打探到锡兰国的士兵几乎都跑去劫掠船上的财物,而都城正是正是空虚的时候,郑和干脆没再返回舰队,而是派了二十名善走山路的精锐士卒返回舰队,传令要求舰队干掉所有的来犯之敌。 顺便的,郑和带着随行的两千名护卫开始进攻锡兰国的都城,打算把亚烈苦奈儿同学给一锅端掉。 亚烈苦奈儿这时才反应过来——整个锡兰一共就五万多的兵力,还都派去夺宝劫船了,整个王宫就跟一个扒光了衣服的小娘子一般暴露在了郑和的两千护卫眼前。 然后亚烈苦奈儿全家就被郑和一锅端,后来更是被送到了大明的京城去展览。 至于当时的海上强国,东南亚地区的一代霸主锡兰国……依旧还是那个强国,依旧还是那个霸主,只不过国王从亚烈苦奈儿换成了亚烈苦奈儿的儿子耶巴乃,而耶巴乃是把大明当成爷爷看的。 西洋舰队是爸爸。 再然后,整个航路上面就再没有谁会不开眼的去找郑和的麻烦,随便西洋舰队途经哪个国家,那些国家都只会老老实实的提供补给,态度比大明的那些官员们好了几万倍,就像现在这艘远远避开舰队的占城官船一样,根本没人找郑和提什么关税不关税的事情。 至于这场大战,大明官方用了大概几行文字来记载——亚烈苦奈儿“贪暴”,被郑和一锅端完全是咎由自取。 而锡兰方面的记录,则是因为郑和贪婪,欲将锡兰山国佛寺内的佛牙据为己有,从而发动了这场战争。 …… “前面就是占城。” 郑和神色阴鸷的瞧着已经出现在视线之内的海岸线,阴恻恻的道:“永乐十三年,陛下派兵讨伐陈季扩,占城曾经暗中资贼,咱家可一直都给他记着呢!” “啧啧,日南郡,象林邑啊。” 杨少峰嘿嘿笑着道:“什么叫汉唐故土?这就是汉唐故土啊!远离中原王朝千百年,游子在外何其难也!” 朱瞻基瞥了杨少峰一眼,说道:“先别打占城的主意,这次咱们出海是找新大陆来了,先在占城补给,回头去旧港宣慰司再补给之后去找大荒之地。” 郑和同样点了点头:“殿下说的是,状元公若是想找乐子,旧港那里现在就有个大乐子可瞧,没必要现在就盯着占城,先给他记着也就是了。” 杨少峰疑道:“什么大乐子?” 郑和道:“施进卿已经死了,现在主事的是施二姐,而施进卿之子施济孙前些日子又上表请求册封,这次咱们到了旧港,便要先解决了旧港之事,再出发去找新大陆。” 朱瞻基道:“这有什么好解决的?自古来父逝子承,册封施济孙为旧港宣慰使也就罢了,又何必大费周章?” 郑和皱着眉头道:“难就难在这里了。若是正常来说,施进卿死后,旧港宣慰使之职自然该归施济孙所继承,可是偏偏施进卿临死之前留下遗嘱,说什么本人死,位不传子。” 无奈的叹了一声,郑和又接着说道:“你说他死就死吧,结果偏偏留下这么一道遗嘱。 还有施济孙也是,老老实实的当个闲散贵人多好,偏偏还要和他妹妹争这个旧港宣慰使的职位,以至于现在闹成这个样子。” 朱瞻基疑神疑鬼的道:“不过是个宣慰使……” “不止是宣慰使。” 朱高燧把话头接了过去:“大明册封的旧港宣慰使,对外可自称三佛齐国王,这里面的说道可就大了。 就算这个三佛齐国王再不值钱,那也是一国之主,关起门来就是个土皇帝,闲散贵人和土皇帝相比起来,这里面的说道就更多了。” 朱瞻基这才了然,点了点头之后问道:“那施二姐那里怎么办?” 朱高燧忽然嘿嘿笑了起来:“我倒是有个好法子,而且你皇爸爸也同意了。” 随手指了指杨少峰,朱高燧又接着说道:“我找你皇爷爷要了一道册封诏书,人名那里被空了下来。 回头等到了旧港,先看看施二姐和施济孙两个到底怎么样,谁是真正心向大明的,这诏书上就填谁的名字。” 向着朱高燧竖起大拇指,郑和赞道:“殿下高明。不管施二姐和施济孙如何争位,最后得利的依然是大明。” 杨少峰呵了一声,却没有理会互相吹捧的朱高燧和郑和两人。 没一个好东西。 洪武三十年的时候,爪哇满者伯夷国灭三佛齐旧王朝,三佛齐王子逃往马来半岛建立满剌加国,而当时旅居巨港的一千多中原百姓就拥戴广东南海人梁道明为王,建新了三佛齐王朝。 永乐三年,梁道明和臣子郑伯可一起回到大明进贡,然后…… 然后他受了招安,跑回老家南海去了,把整个三佛齐都扔给了副手施进卿。 再然后,郑和当时从西昆仑之地归航,途经旧港的时候派人招抚陈祖义。 陈祖义认定郑和浩浩荡荡的船队“有宝物”在船上,于是派人向郑和表示他想投诚,其实是想诈降,然后一举抢夺郑和的船队。 更重要的是,陈祖义根本瞧不起郑和:太监算什么东西呀,而且这个太监还是靠陆战出名的…… 然后施进卿就把陈祖义给卖了,并且凭此得到了大明的封册,摇身一变从三佛齐的华人首领变成了旧港宣慰使,对外则号称三佛齐国王。 再然后,原本的三佛齐就变成了旧港宣慰使司,并且成了大明的一块海外飞地。 如果按照自古以来的说法,那么毫无疑问,后世所谓的印尼,就是中国自古郑和下西游以来的固有领土。 现在郑和跟朱高燧这两个头顶流脓脚底生疮的坏种也没打什么好主意——宣慰使司毕竟不是直属,行使的也是羁縻之策,而找一个彻底心向大明的宣慰使,则有可能将旧港宣慰使司变成旧港府…… 杨少峰心中刚刚暗自呸了一声,却听旁边的郑和咦了一声,叫道:“传令!炮击警告占城的官船,让他们放那艘小船过来!” 第三百二十一章 请王速决之,切莫自误! “哥!再快一点儿!他们就要追上来了!” 小船上只有两个半大孩子,较大一些不过十五六岁,此刻正在拼命划着小船,话说的正是较小一些的孩子,瞧着不过七八岁的模样,双手举着一块染了血的白布,上面歪歪扭扭的写了一个明字。 大一些的哥哥没有回答,只是咬紧了牙关低头用力划船,却是连两正胳膊的酸疼也不管不顾了。 随着轰的一声炮响,小一些的孩子顿时兴奋的叫道:“哥!是天兵!是天兵!那些占城狗退了!他们害怕了!” 大一些的孩子顿时松了口气,两只手莫名的一松,船桨就掉进了水里,小船向前走了一段之后也就停了下来。 小一些的孩子顿时瘪起了嘴:“哥!” 大一些的孩子咬了咬牙,干脆俯身趴在了船上,竟是直接把胳膊当成了船桨,开始用手划水。 郑和放下手中的望远镜,扭头吩咐道:“备战,派人过去把这两个孩子带过来。” 舰队士卒划船的速度,远比一个半大孩子划船的速度要快上许多倍,只一会儿的功夫,两个孩子就被舰队的士卒给带到了郑和所在的旗舰上面。 黑黑瘦瘦的两个孩子赤膊赤脚,傻傻的站在甲板上面,有些不知所措的同时,眼眶却莫名的红了起来。 郑和摸了摸大一些的孩子的脑袋,问道:“你们是什么人?为什么要直奔着舰队而来?你们占城的官船又为什么要追你们?” 大一些的孩子忽然从小一些的孩子手中接过那破写着明字的白布,递给郑和之后又拉着小一些的孩子一起跪在了甲板上,不住的向着郑和磕起头来。 直到额头都红了起来,大一些的少年才抬起头来,望着郑和叫道:“我们汉人,不是占城狗!” 郑和笑眯眯的点了点头,伸手将两个孩子扶起,又和颜悦色的道:“好,你们是汉人。 既然是汉人,那你跟咱家说说吧,到底是遇着什么事情了?咱家,还有这大明的舰队,还有咱们大明的赵王殿下和皇太孙殿下会替你们做主。” 大一些的少年又跪了下来,恭恭敬敬的向郑和磕了个头,刚刚直起身子却又莫名的开始流泪:“草民名叫王桃,这是草民的弟弟王夭。 我们兄弟两个虽然生在占城,可是我们的父母都是实打实的大明百姓,是洪武爷年间来的占城,所以我们也是实打实的汉人。 前几次舰队路过占城的时候,草民的爹娘曾经特意带着我们兄弟来看过,所以我们才会知道舰队是大明天兵。” 郑和嗯了一声,点头道:“看你说话有条有理,却是读过书的?” 王桃从怀中掏出一本小册子递给郑和之后答道:“是,草民曾经开过蒙,大抵能识得些字,这旗上的明字,便是草民所写。” 郑和接过小册子瞧了几眼,见是大明的户籍册子,便又嗯了一声,再一次将王桃扶起之后道:“那你说说吧,今天这是怎么回事儿,占城的官船为什么追着你们不放?” 王桃抹了一把眼泪,却根本止不住:“回公公的话,草民的父母自打来了占城之后,也算是攒下了一些家业,虽然算不上什么大富大贵的人家,可是也不用为吃喝犯愁。 可是没曾想,这占城的野人生性懒散也就罢了,偏又见不得他人好,他们为了谋夺草民父母的家业,不惜编排罪名,害死了草民的父母! 草民和幼弟东躲西藏,就是想等着天兵来的时候,求天兵为草民主持一个公道!” 郑和点了点头,又将目光投向了朱高燧和朱瞻基:“殿下?” 朱瞻基瞧了瞧泪眼朦胧的王桃和王夭,让人把兄弟两个先带下去休息之后又将目光投向了杨少峰:“你有没有什么好主意?” 杨少峰呵呵冷笑一声道:“正所谓君子报仇十年不晚,小人报仇从早到晚,在下不才,江湖人送外号小肚鸡肠,乃是十足的小人一个。 这旧港,我不去了,大荒之地,我也不找了,待会儿郑公公给我安排几艘宝船,再拨付给我五千士卒,我去找占城要一个公道!” 朱瞻基瞪了杨少峰一眼:“你这是去讨个公道?你这是擅起边衅!” 杨少峰呵的笑了一声,嘲讽道:“我擅起他个锤子!占城王要受皇爷爷的册封,他自然就是大明的臣子,现在出了乱子,我找他要个说法,过份么? 如果他老老实实的给我一个交待,那这万事好商量,如果他不给我一个交待,那我就给他一个交待,收回象林邑!” 朱高燧自然是看热闹不嫌事儿大:“对!打他!收回象林邑!” 郑和眼看着朱高燧和杨少峰都表了态,当即便附和道:“殿下,永乐十三年讨伐陈季扩之时,占城王占巴的赖可是暗中资过贼的?” 朱瞻基无奈的摇了摇头,说道:“你想要什么交待?” 杨少峰道:“别人都是杀鸡儆猴,咱们干脆反其道而行之,咱们杀猴儆鸡,让占城王交出凶手及其九族,一起宰了之后筑京观于新州港。” 朱瞻基忍不住揉着额头道:“行了,不问你了。你这根本就不是要个交待,你这就是摆明了逼反占城王。” 想了想,朱瞻基干脆吩咐道:“派人去通知占巴的赖,让他把残害我大明百姓的凶手统统交出来,在新州港明正典刑之后悬首示众。” …… 占巴的赖深刻的体会到了什么叫做人在家中坐,祸从天上来。 好好的没招谁没惹谁,一家老小正在吃着烤肉听着歌,西洋舰队的使者就找上了门来,要求占巴的赖交出残害大明百姓的凶手。 又惊又怒的占巴的赖甚至怀疑自己的耳朵是不是坏掉了。 谁他娘的抽疯了才会对大明百姓下手?不知道该死的西洋舰队从来都不讲道理的? 当初那么强横的锡兰国一夜之间被打断了骨头抽断了筋,这个教训还不够深刻的? 还有,大明再怎么强横,让占城交出残害大明百姓的凶手也就算了,居然还要求在新州港行刑?当占城是什么? 被杨少峰和朱瞻基派过来出使占城的江鑫龙瞧着占巴的赖脸色阴晴不定,便高声道:“请王速决之,切莫自误!” 王孙摩诃贵来阴沉着脸,盯着江鑫龙道:“这里毕竟是占城的朝堂,贵使如此作派,不怕惹人笑么?” 江鑫龙却是连理都没理摩诃贵来,只是盯着占巴的赖道:“请王速决之,切莫自误!” 占巴的赖扶着王座的手一紧,继而又无力的松开,就连语气之中都带上了三分哀告:“小王同意交出凶手,并对被害的大明百姓做出赔偿,只是,在新州港将之明正典刑,是不是有些过了?” 没办法,说别的都是扯蛋,实力不如人,就只能老老实实的受着,有错没错都要认,挨打挨揍都要立正。 只不过,占巴的赖依旧想要争取一下,最起码也要替占城保留三分颜面吧? 江鑫龙却摇了摇头,丝毫没有给占城留下哪怕一丝面子的意思:“江某来前,家师的意思是要将那些贼人连同其三族都尽数斩杀,然后将其尸首筑成京观。是皇太孙殿下仁德,只让占城交出凶手并明正典刑也就是了。” 占巴的赖顿时迟疑着道:“令师是?” 江鑫龙道:“家师乃是永乐十三年的六首状元,大明皇太孙殿下的结拜兄弟。若是占城王没听说过家师的名号,那么想来应该听说过伊逍这个名字。 阵斩倭国国王的伊逍,便是江某的师兄,家师的开山大弟子。占城王明白了么?” 江鑫龙话里话外丝毫没有对占城王的尊敬,但是占巴的赖不光没有生气,反而还暗自庆幸了起来。 江鑫龙的师父是个什么样的人,估计整个占城上下都没有几个人知道。 但是说到伊逍这个名字,几乎整个大明所有的藩属国都知道的一清二楚,甚至都害怕的很——出使倭国,然后在倭国国王出迎的时候直接把人给宰了…… 遇着这种狠人的师父,能说出来要求占城交出凶手九族的屁话完全可以理解。 问题在于,占城就这么屁大点儿的地方,真要是往凶手的九族上牵连,万一牵连到自己,那自己岂不也要成为筑京观的材料? 心中暗自庆幸一番,占巴的赖才开口道:“请贵使回转舰队,替小王转呈礼物,并代小王多多谢过皇太孙殿下。 至于皇太孙要的凶手,小王自然不敢耽搁,明天日落之前,小王便会将人送到船上,任由皇太孙殿下处置!” 见占巴的赖允诺交出凶手了,江鑫龙这才向着占巴的赖拱了拱手:“既然如此,那就有劳占城王。” …… 朱瞻基伸手摸了摸王桃的脑袋,笑着道:“你们的仇,本宫替你们报,等今天行完了刑,你们就踏踏实实的留在占城,看还有没有人敢欺负你们?” 王桃却摇了摇头:“殿下,草民想要亲手手刃仇人!” 第三百二十二章 穷尽八荒六合,亦必诛之! 王桃想要手刃仇人的想法,注定要落空—— 朱高燧坐在刑台的主位椅子上,左边是郑和,王桃没有坐位,只能站在郑和的身后,江鑫龙坐在郑和的左手边,而堂堂的占城国主占巴的赖却只能坐在朱高燧的右手客位上面。 至于占城大大小小的官员,则是连个凳子都没有,只能老老实实的站在刑台的两侧。 拿出手帕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水,占巴的赖讪笑着对朱高燧道:“殿下?” 朱高燧抬头瞧了瞧天色,便扭头对郑和道:“宣判吧。” 郑和点了点头,拿起一页文书,朗声道:“永乐二十二年春二月初十,兹有占城新州县之官员残害大明百姓一案,依《大明律·户律》、《大明律·刑律》、《大明律·涉外特别法案》之规定,现判决如下: 新州知县古某,斩!族诛! 新州县丞陈某,斩! 涉案之衙役陈某等计一十三人,斩! 奉大明皇太孙殿下令,凡涉案者共计一十五人,悬首新州港,以为后来者戒!另晓谕天下诸藩:凡残害大明百姓者,即穷尽八荒六合,亦必诛之!” 充当通译的江鑫龙翻译如下:“……这些人都要砍了脑袋挂在旗杆子!另外告诉你们,无论是谁,只要敢伤害大明百姓,无论你们跑到哪儿去,都会把你们抓回来挂旗杆子上!” 等到江鑫龙翻译完了,郑和伸手从临时准备的签筒里抽出一支令签投掷于地,喝道:“行刑!” 暗自混在人群中的杨少峰瞧着人头滚滚的刑台有些不忍,于是睁大了眼睛瞧着满地滚的人头。 朱瞻基低声道:“边城和吴明这些人的手法有点儿生疏啊,一刀砍不死还来第二刀?还有刚才江鑫龙在说什么?一句都听不懂啊。” 杨少峰道:“这些杀才们宰人是把好手,砍人的业务就不怎么熟练了,不能强求太多。还有,大明律有规定不能砍第二刀么?” 朱瞻基仔细想了想,过了好半晌之后才摇头道:“确实没这条规定。但是我总觉得不是他们砍人不熟练,而是有些人故意让他们不熟练。” “你怎能凭空污人清白!” 杨少峰顿时急了:“读书人的事儿,怎么能说是故意的?” …… 一艘艘的小舢板如同过江之鲫一般密密麻麻的挤在海面上,竟是直接把拥有六十六艘宝船的西洋舰队给围了。 朱高燧和朱瞻基还有杨少峰和郑和等人瞧着眼前这一幕,心中满是哭笑不得的感觉。 刘发子心中则有些惴惴不安。 刘发子身后跟着的青壮手里端着一个大大的托盘,上面用竹筐装了些馒头和肉食,旁边还摆着几个杯子和一个酒壶——箪食壶浆,以迎王师,老一辈的就是这么传下来的,可是这箪食壶浆到底是怎么个搞法,却是谁也说不清楚,没法子,也只能凑合凑合? 眼看着刘发子在那里吭哧瘪肚的哼叽了半天也没想好该说些什么,朱瞻基干脆向着杨少峰使了个眼色,然后笑眯眯的对刘发子道:“老丈,这是?” 见朱瞻基伸手指着那些围在宝船周围的小舢板,刘发子顿时回过神来,讪笑着道:“回殿下,草原等这是给咱大明的舰队送些吃食,对,就是箪食壶浆,以迎王师!” 杨少峰哭笑不得的走到刘发子身后的青壮身前,拿起酒壶倒了几杯酒,依次递给了朱高燧和朱瞻基之后,又给郑和以及刘发子一杯,然后才端起自己的那杯酒,笑眯眯的道:“老丈有心了,请!” 刘发子有些手忙脚乱的将酒一饮而尽,然后对朱瞻基道:“殿下,让他们把东西送到船上来?” 朱瞻基刚刚点头应下,杨少峰却忽然开口道:“舰队在新州港停泊三日,开放一艘宝船供百姓参观,凡我大明百姓,可持大明户籍册子上船。” 刘发子刚刚大喜,转而又有些傻眼:“可是,这占城还有许多前宋遗民,他们……” 朱瞻基抢先说道:“只要你们能证明他们的身份,那他们也能上船! 等此次回航之后,大明将会在占城设立领使馆,前宋遗民只要能证明自己是中原之民,便可到领使馆处获得大明百姓的户籍凭证,自此后与我大明百姓一般无二。 另外,领使馆负责全权处理大明百姓在占城的事情,以后但凡有什么事情了,只管去寻领使馆,驻占城行人大使会替你们做主。” 设立领使馆,并不是朱瞻基拍脑袋的结果,而是和朱高燧和郑和、杨少峰等人商量之后的结果。 反正前面已经有了一个驻倭国领使馆,现在也不在乎再多一个驻占城的领使馆。 当然,这两者还是有区别的—— 驻倭国领使馆其实并不是真正意义的领事馆,反倒像是后世鹰酱的日韩的联合指挥部,属于倭国的太上皇。 而驻占城的领使馆,则是在正常的领事馆职能之上又添加了军事基地的职能,后期将会在占城领使馆周围驻扎一个整编卫,既能用于给西洋舰队提供补给,也能保证大明在南洋的所有利益。 更多的还是为了利益而顺手为之的事情,听在刘发子等人的耳朵里面,可就不是这么回事儿了。 尤其是对于那些前宋遗民来说—— 大宋没有灭亡的时候,占城人还会对当时的大宋百姓高看一眼,可是当大宋亡了之后,这些大宋遗民的身份就一落千丈了。 占城人穷,大宋遗民不穷,占城人又懒又笨,可是占城人会抢。 用面对这种情况,就算脚趾头去想也能想得到,占城的官府肯定不会向着所谓的大宋遗民。 直到大明建立之后,占城人把大宋遗民当成肥羊的毛病才算是收敛了几分,待到洪武年间有大明百姓漂洋过海来到占城之后,占城人也不过是把明抢改成了暗夺。 没办法,谁让中原王朝自古来都不太重视海外百姓呢? 然而这一切都将改变。 砍了两个主谋外带十一个从犯的脑袋,看着影响不大,其实背地里的影响却是重于泰山。 尤其是大明的皇太孙殿下和赵王殿下都在这里,这已经无异于代表着大明的皇帝在向天下人表态:大明会给自家在海外的百姓撑腰! 刘发子不傻,海外的这些中原百姓也不傻:有了西洋舰队和大明在后面给自己这些海外之人撑腰,自己这些人就能把腰杆子挺起来,占城猴子也会老实个几百年! 然而出乎于刘发子等人意料的是,朱瞻基所抛出来的大炸弹显然不止一个:“待领使馆设立之后,社学也会同时设立,所教授的内容也与大明本土所授一般无二,以后你们的孩子该读书的读书,该科举的科举,总是漂泊在外,也不是个办法?” 刘发子等人呼呼啦啦的跪了一片—— 如果能活得下去,谁愿意出海?没有几个读书识字的先生,只能一代代的口口相传,许多学问也就慢慢的丢了。 就像箪食壶浆,以迎王师,刘发子等人知道这个典故,然而却是一知半解,拿竹筐盛食物,拿酒壶装酒,这已经是这些人能想象出来的极限了,谁知道真正的箪食壶浆又该是个什么样子? 谁不想自家的娃子能读书?谁不想自家的娃子能做官? 可是往常也只能想想。 大明允许海外之人科举,可是往常只有占城王室及占城的贵族子弟们有条件读书参加科举,自己这些漂泊在海外的大明百姓反而没有这个指望! 如今得了皇太孙殿下的允诺,自己这些人的子孙后代也有希望去参加科举,那这份恩情可就真的是天高地厚了! 送走了千恩万谢的刘发子等人,郑和瞧着满船的物资开始头疼:“这些东西别说是吃到旧港了,就算是再从旧港吃回来也差不多够了。” 杨少峰斜着眼笑道:“这还不好?敞开了吃,都是百姓的一片心意,吃了喝了不心疼,浪费了可就是罪过了。” 朱瞻基哼了一声道:“那个开放宝船让百姓参观的说法是怎么回事儿?这又得在占城多停一天的时间!” 杨少峰无奈的摊开手,答道:“孟子曰,无伤,乃仁术也。兵法也有云,上兵伐谋,其次伐交,其次伐兵,其下攻城;攻城之法为不得已。 今天法场上人头滚滚,我这心里就感觉挺不是个滋味的。为了少造一些杀孽,所以我想着把宝船开到新州港上停一天,让百姓看看,尤其是要让那些占城猴子们也看看,好让他们心里有点儿批数,别一天天的总是天晴了雨停了,他又觉着他行了。 你看,有了舰队,咱们说要宰了那些残害大明百姓的贼子,他占巴的赖就得宰掉,咱们说要在占城设立领使馆,他占巴的赖就得同意设立。如果咱们没有舰队,不让他们知道厉害,只怕这种破事儿以后还会出现,到时候再杀得人头滚滚的?” “呵呵。” 朱瞻基皮笑肉不笑的道:“你就是在打占城的主意,你当我看不出来?不过,你打占城的主意也就打了,现在当务之急,还是去旧港。” 第三百二十三章 走哪儿哪儿出事儿 长四十四丈,阔十八丈的宝船是实打实的海洋巨兽,新州港原本停靠的那些小船跟巨大无比的宝船比起来简直就像是一艘艘的小舢板一样渺小。 做为此时世界上最为强大的海洋战争利器,尤其是当宝船侧弦的炮窗全部打开的时候,哪怕现在这艘宝船只是静静的停靠在新州港,也依旧能带给人直面心灵的冲击。 刘发子不知道该怎么形容自己心中的感觉。 似乎是想要高声狂叫,又似乎是飘在云端? 当刘发子眼角的余光瞧见岸上那些眼中带着艳羡和畏惧的占城人时,当刘发子瞧着宝船上如同标枪一般挺立的大明士卒时,一股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就开始在胸中来回激荡,就连腰背都不自觉的又挺直了三分。 海上的风很急很大,眼眶一次又一次的湿润,怎么止也止不住。 也不想止。 摸一摸船弦,摸一摸船首那门巨大的火炮,刘发子忽然就跪在了火炮的旁边抹起了眼泪。 站在火炮旁边的士卒没有任何动作。 早早的就得到了吩咐,只要这些被允许上船的百姓不试图劫船,不去摆弄火炮,不拿着纸笔临摹宝船的构造,不去某些敏感的地方,那这些士卒就不能干涉百姓怎么参观。 所以火炮旁边的士卒也就没有任何动作,只是静静的站在那里,双眼目视着前方,唯有将手中的燧发枪握得更紧了一些。 哭了半晌之后,刘发子忽然站起身来,对身后的跟过来的一群孩子道:“这是咱大明的战船!大明天兵的战船!以后再也不会有人敢欺负咱们了!再也不会了!” 面对着忽然抽疯的刘发子,一群大小年龄不一的孩子有些手足无措。 大一些的孩子还好说,尽管对于大明和天兵这两个概念还处于半懂不懂的状态,可是对于再也没有人能欺负自己这句话却还是能够理解的。 至于那些小一些的孩子,则是根本就不知道刘发子这个首领为什么会忽然发疯。 “瞧见没有?” 远处打量着这一幕的杨少峰挤眉弄眼的对朱瞻基道:“大明的实力和态度,直接决定了这些漂泊在外的百姓们的地位。” 朱瞻基点了点头,忍不住叹了口气之后说道:“你说,咱们回头在新州港驻扎两艘宝船怎么样?” 杨少峰摸着下巴道:“两艘宝船……这可不是一个整编卫那么简单,如果加上那些配套的舰只,两艘宝船可就相当于两支小型的舰队,比整个占城的水师还要强上几分? 不过话又说回来了,驻扎在琉球的东海舰队由倭国和琉球共同承担军费,现在再多一个驻占城的南海舰队,似乎也没什么毛病?” 朱瞻基先是点了点头,接着又摇了摇头,说道:“多一个驻占城的舰队当然没问题,军府和兵部都不会有意见,只要占城同意负担军费,那户部肯定也不会有意见。 只不过,这里你能算是南海舰队?真要是找到大荒了,那里才应该是南海舰队吧?” “?” 杨少峰一脸懵逼的瞧着脑回路清奇的朱瞻基——妈的智障,现在是讨论舰队叫什么名字的时候? 想了想,杨少峰还是开口道:“还有两天,再停上两天的时间,咱们就起程,直接去旧港宣慰司。” 宝船在新州港停靠三日,任由大明百姓和前宋遗民参观所带来的影响几乎是立杆见影的。 大明百姓也好,前宋遗民也罢,当这些人在下船的时候,无一不是挺直了腰板的,而占城人的腰,却不自觉的弯下去三分。 舰队强硬的作风让这些漂泊在外的百姓不再担心未来的命运,却让占城人见识到了什么叫做天朝上国的霸道。 …… 瞧着远处慢慢出现的地平线和一股股升腾而起的黑烟,还有不断传来的喊杀声,杨少峰放下手中的望远镜,迟疑的问道:“这什么情况?莫不是满者伯夷又派兵来攻?” 朱瞻基疑道:“满者伯夷?不是有锡兰的前车之鉴么,满者伯夷居然还敢跳出来招惹舰队?” 郑和摇头道:“满者伯夷并不是招惹舰队,而是冲着施二姐来的。现在施进卿刚刚去世不久,满者伯夷自然不会放过这么好的机会吧?” “炮击警告他们!” 朱瞻基恨恨的道:“这边正要出海去找大荒呢,哪儿有功夫管他们那些破事儿,让满者伯夷的人赶紧滚蛋,要不然就把他们都留在旧港!” 随着朱瞻基命令的下达,舰队很快就摆出了战斗姿态,一发又一发的炮弹如同流水一般砸向了港口外的海面上,激起一道又一道的水柱。 可是当一轮炮击结束,舰队得着港口也越来越近,郑和忍不住对朱瞻基躬身道:“殿下,看样子不像是满者伯夷的军队?” 朱瞻基瞧了瞧港口,迟疑道:“不是满者伯夷的军队?那这些人是哪儿冒出来的?居然把整个港口都搞得乌烟瘴气的?” 郑和也有些吃不准,迟疑着道:“或许是港口上出现了什么变故?” 杨少峰举着望远镜,瞧着远处一艘慢慢划过来的小船道:“管他是不是满者伯夷呢,等对面有一艘小船过来了,咱们随便找个人问清楚不就行了?” 郑和端着望远镜打量了远处的小船几眼,忽然道:“施字大旗,不知道是施二姐还是施济孙?又或者是这两人已经闹到纵兵相攻的地步了?” 正话说间,远处的小船已经离着舰队越来越近,一个身着戎装的女子站在船头,身上还带着一丝丝的血迹,旁边一个青年也是满身血污,整个人看上去颇显狼狈。 “施二姐?施济孙?” 郑和疑道:“他们两个在一起,看样子是被人给围攻了?那这是旧港生了乱子?” 朱瞻基的神色有些迟疑,忍不住盯着杨少峰道:“我记得皇爷爷曾经说过,他老人家究竟是倒了多大的霉,才会摊上你这么个六首状元?” 瞧着朱高燧和郑和两人同样满眼好奇的模样,杨少峰忍不住有些恼羞成怒的感觉,叫道:“你怎么能凭空污人清白!” 朱瞻基呵呵笑了一声,嘲讽道:“你从金陵回顺天府,辽州水灾,你到了即墨,正好赶上莒州大疫,你从莒州返回即墨,正好又赶上即墨蝗灾,你到了占城,结果占城又是人头滚滚,现在你来了旧港,结果又遇上这么一档子事儿……” 杨少峰黑着脸道:“关我屁事儿!说的好像我不回顺天府,辽州就不会水灾,我不去即墨,莒州就不会大疫,即墨也不会蝗灾一般! 占城猴子自己犯了事儿,就算这次我没跟着来,王桃王夭他们肯定也会找机会告状。 现在旧港这边也是一样,你还能硬往我身上赖?” 直到小船上的女子和青年一起被接应到了宝船上,杨少峰才发现自己真是躺着也中枪——船上的女子确实是施二姐,满身血污多处受伤的青年也确实是施济孙,一直在追杀这两个人的,则是旧港当地的一些权贵所率领的叛军。 说起来也是倒霉。 旧港当地的一些权贵们暗戳戳的准备搞事情,以达到旧港归旧港之人治理的目的,结果正好赶在舰队达到的前夕闹了起来。 这些人没想到舰队会这么快就回来。 按照往常的经验,郑和的舰队离开之后,怎么着也得有个一年左右甚至两三年的时间才会再一次来到旧港,从来就没有过仅仅几个月的时间就再一次折回来的情况。 而这么长的时间,已经足够所有的事情都尘埃落定了。 先干掉施二姐和施济孙,然后再毁掉码头,或者事先做好埋伏,等郑和舰队回来的时候再伏击了舰队。 而施二姐也实在是不争气。 当初一开始发现旧港有乱起来的苗头之后,施二姐并没有立即下辣手处置,反而放任那些人暗中串联,打算等这些人都闹腾起来之后再一网打尽。 可是施二姐太过于小瞧了这些人,也太过于高看了自己。 这些人串联起来的能量远比施二姐手中掌握的力量更为强大,甫一发动便直接攻陷了宣慰使司,施二姐的亲信和那些心向大明的官吏大多都力战而死,就连施二姐和施济孙也不得不边战边退,一直退到了海边。 万幸的是,这些人的运气实在不够好——舰队早不来晚不来,偏偏赶在这个节骨眼上回来了! 安排人带着施济孙下去包扎之后,郑和就眯着眼睛道:“二姐打算如何?” 施二姐忽然向朱高燧和郑和行了一礼,拜道:“请殿下和公公为奴家做主,斩杀这些作乱的贼子!” 郑和将目光投向朱瞻基和朱高燧,见两人都点头,郑和便对施二姐道:“前面没有二姐的部下了么?” 施二姐摇了摇头,答道:“没有。事发突然,奴家的部下大多都被困在了城中,少数跟着奴家一起冲出来的也都战死了。” 郑和点了点头,笑着道:“既然如此,那就好办得多了。” 说完之后,郑和便扭头吩咐道:“传令,炮击港口!剿杀拦在舰队前面的贼子!” 第三百二十四章 出来混就要讲信用 对于永乐年间的西洋舰队来说,这个世界上就没有什么敌人是一轮炮击解决不了的。 如果有,那就再来一轮。 杨少峰望着倾泻而出的炮火有些傻眼,忍不住自言自语道:“你们这个样子,和咸鱼一样的鹰酱有什么区别……” 如果不是怕整个旧港的码头被毁了之后无法登陆,其实郑和更愿意用一轮又一轮的炮击来解决那些乱军。 大概将整支舰队所携带的三分之一弹药都倾泻到港口之后,整个旧港的码头已经是遍地残肢血水,已经再也看不到什么完整的存在了。 包括刚才还挥刀狂叫的叛军,还有那些码头上的建筑物。 直到此时,一船负担着运兵重任的宝船才缓缓驶向了码头,宝船上的士卒们在搭好跳板之后开始登陆,紧接着便形成了三排横列的阵型,每向前一步,第一排的士卒便会高声喊出一句口号。 “投降不杀!” 手里没有刀的平民百姓此时早已慌了神,面对着从天而降的舰队士卒只有跪地求饶的份儿,而那些手里握着刀子的乱军士卒,要么就是扔下刀子跪地乞降,要么就是在拼死冲锋的路上被打成筛子。 直到足足一个整编卫的士卒完成登陆之后,郑和才笑着拍了拍手:“这不就解决了?” 施二姐也忍不住有些傻眼:“这就解决了?” 按照现在的局面来看,一轮轮的炮火洗地和卫所步卒登陆后收尸,差点要了施二姐兄妹性命的乱军已经被解决掉了,剩下的无非就是抓些活口,审问幕后主使,然后再把整个旧港给重建起来,根本就没有什么麻烦的地方。 没有浴血苦战,没有僵持,没有劝降,没有谈判,一切的一切都消弥在炮火之中。 这和施二姐刚刚猜想中的情况不一样。 郑和瞧了瞧有些傻眼的施二姐,笑道:“二姐还是早早的登岸,先召集了旧部再说其他的,省得被误伤。” 施二姐这才傻傻的点了点头,拉着刚刚包扎完毕的施济孙一起跑回了宣慰使司衙门去召集城中的旧部。 待到施二姐和施济孙匆匆离去之后,郑和的脸色才唰的一声拉了下来,转身对朱瞻基和朱高燧道:“殿下,这旧港确实该好好清理一番了。倘若这些人赶在我等从大荒回来的时候再爆出这等乱子,后果将会不堪设想。” 朱瞻基和朱高燧的脸色都很难看,因为事情确实如同郑和所说的那样儿。 现在没有人知道新大陆那边是个什么情况,有没有人,会不会发生战争,这些都是不可预料的情况。 万一新大陆上有的,而那些人又跟大明敌对,发生战争几乎就是必然的事情。 而一旦发生了战争,舰队上的弹药就会产生消耗,如果对方的实力强大,舰队的弹药消耗过大,恰好又在回程的时候遇到这种破事儿…… 到时候原本就因为寻找新大陆而精疲力尽的舰队很可能会面临着没有补给而且缺少弹药的局面。 在这种情况下参与到平叛的乱局之中去,还能不能像现在一样玩炮火洗地可就难说得很了。 想通了这里面的关节,朱高燧咬牙道:“让本王的亲卫去跟着施二姐一起抓人,把那些混账东西都给抓出来挨个放血!” …… “老爷!老爷!祸事来了!” 青衣小帽的小厮跑得气喘吁吁,刚刚进了院子就上气不接下气的喊道:“老爷!祸事来了!” 赵光庆阴沉着脸,一脚踹向了小厮:“你才祸事了!你全家都祸事了!管家呢?” 小厮弯着腰喘息了半晌之后才慢慢平复下来:“回老爷,管家现在已经被炸成了一堆碎肉,小人瞧着连拼起来的指望都没啦!” 赵光庆的脸色更难看了:“说清楚,到底怎么回事儿!” 小厮叫道:“管家是被火炮给炸碎的!当时小人离着管家不算太远,他老人家正在指挥着那些丘八和泥腿子们冲杀,眼看着就能杀了施家兄妹了,可是舰队来了!” 似乎是回想起了冲天的炮火,小厮忍不住打了个寒颤之后心有余悸的叫道:“没完没了的炮火一直在炸,很多人都被炸碎了,碎成了一块儿一块儿的,血都快把码头给染红了!” “他娘的!” 忍不住猛的一脚将小厮踹倒在地,赵光庆叫道:“来人!来人!” 等着赵府二管家匆匆忙忙的跑来之后,赵光庆便直接吩咐道:“快,让人去收拾细软,带上夫人少爷他们,赶紧走!” 话音刚刚落下,大门便砰然一声倒下,赵光庆和二管家一脸愕然的瞧向倒在烟尘里的大门,却见门外一个明军小旗正一脸狞笑:“赵光庆,你的案子发了!统统拿下!” 说完之后,小旗就带着一群手下施施然的往院子里面走,却见赵光庆咬牙切齿的叫道:“就你们这几个人,还敢到我府上来撒野!” “嗯?” 小旗满脸懵逼的瞧了瞧自己身后跟着的十个手下,又瞧了瞧自己身上的衣服——老子带着十个锦衣卫上门,居然还有人不害怕? 赵光庆没有理会小旗,反而直接对二管家喝道:“杀光他们!要不然咱们都得死!杀!” 赵光庆分不清楚卫所士卒和锦衣卫的区别,但是赵光庆的心里很清楚,不杀掉眼前这十一个明军士卒,自己这些人就绝对没有活路。 再加上眼前只有十一个人,而自家却有二十余个护院,几乎是一倍的人数差距,让赵光庆的心中有了放手一搏的想法。 尽管锦衣卫小旗依旧处于懵逼的状态,但是长年接受的训练已经让小旗的身体产生了自主反应——抽刀架住迎面砍来的长刀,然后用力将长刀荡开的同时,又反手将手中的绣春刀抹向了对面护院的脖子。 直到对面的护院捂着脖子倒下,小旗才彻底回过神来,顿时气急败坏的叫道:“格杀勿论!” 赵光庆直到咽下最后一口气的时候也没想明白,十一个明军士卒到底是怎么能围杀二十多个护院的? 锦衣卫小旗将沾了血的绣春刀在赵光庆的衣服上蹭了蹭,阴沉着脸打量了一眼赵府的院子,转而咬牙切齿的喝道:“鸡犬不留!” 十个锦衣卫校尉齐声应了,转而开始执行小旗的命令——锦衣卫向来讲信用,说杀人全家,就绝不会留下一个会喘气的! 血流成河的绝不止赵府一个。 大明的官员勋贵乃至于普通百姓都能分得清锦衣卫和普通卫所士卒的区别,可是对于旧港的那些权贵们来说,锦衣卫和明军士卒根本就是傻傻分不清楚。 许多旧港的权贵们根本不认识锦衣卫,而锦衣卫面对着胆敢反抗的旧港权贵也是一脸懵逼。 对于锦衣卫来说,大明本土的官员都没有人胆敢反抗锦衣卫执法,这些旧港权贵们居然敢反抗?谁给他们的勇气? 然后,这些自觉受到了挑衅锦衣卫就在旧港权贵们呆滞的目光中选择了鸡犬不留。 当成,也不是所有的旧港权贵都分不清楚锦衣卫和普通卫所的区别。 比如这一次叛乱的发起者,叛乱成功之后将会得到最大利益的陈熙陈老爷,就能分得清锦衣卫和普通卫所。 所以陈熙陈老爷在第一时间就投降了,不仅自己投降,还让家中所有人都跟着一起投降,生怕会触怒了这些杀人不眨眼的杀才。 然后陈熙陈老爷很快就被锦衣卫给抓到了船上。 杨少峰和朱瞻基等人无论如何也没办法将眼前这个浓眉大眼,看上去一身正气的陈熙和挑起叛乱的主谋联系在一起。 “没想到啊没想到,”杨少峰围着陈熙转了两个圈子,嘴里啧啧有声的赞道:“没想到你个浓眉大眼的陈熙居然是叛乱的主谋!” 然而事实就是如此。 陈熙不光挑起了叛乱,还暗中勾结了满者伯夷,目的就是打算干掉施二姐之后再把整个旧港宣慰使司都清洗一遍,好借此机会将整个旧港都控制在自己的手里。 如果真被他达成了叛乱的目的,旧港会变成什么样子不太好说,但是郑和舰队却是很可能会失去旧港这么一个关键的基地。 朱高燧阴沉着脸道:“还跟他说那些废话干什么?整个旧港的权贵都被宰的差不多了,剩下的那些要么是心向大明的,要么就是骑墙观望的,已经不足为虑。” 朱瞻基道:“那些跟着作乱的百姓,还有剩下的那些权贵该怎么办?” 陈熙是死定了,然而如何处置那些被他煽动起来作乱的百姓却成了当下最令人头疼的问题。 处置的轻了,以后难免不会有人再闹腾。 处置的重了,许多旧港的百姓还心向着这些旧港的地头蛇,兔死狐悲之下,那些没有作乱的百姓也难保不会和大明离心离德。 杨少峰阴沉着脸琢磨了半晌,说道:“也别再想那些有的没的了,直接简单痛快一点儿,该杀的杀,该流放的流放,一劳永逸的解决问题算了。” 朱瞻基却忽然摇头道:“不成。” 第三百二十五章 他癫病犯了,惹不得 朱瞻基道:“被牵连到叛乱中的百姓实在是太多了,真要是尽数杀了,那整个旧洪不说是千里无人烟,也差不多该十室九空了。” 杨少峰却冷笑一声,反问道:“陈熙是什么人?他们作乱的目的又是为了什么?大明什么时候缺过人?” 一连三个问题,直接将朱瞻基给问住了。 陈熙不姓陈,这个土生土长的旧港权贵跟大明没有一丁点儿的关系,作乱的目的是为了干掉倾向于大明的施家兄妹,然后再伏击掉郑和的西洋舰队,从而称霸整个西洋。 换句话说,整个旧港之乱完全就是因为这些旧港土著权贵们对大明心生不满而引起的,留下那些偏向于这些土著权贵的百姓,对于整个舰队或者对于整个大明来说都不是什么好事情。 而杨少峰没有告诉朱瞻基的是,旧港这个破地方的土著从生下来的那天就带着原罪—— 从建奴钱聋五钱的红溪惨案到1945年11月的泗水惨案、1946年3月的万隆惨案、1946年6月的文登惨案、8月山口洋惨案、9月的巴眼亚底惨案和1947年1月巨港惨案、1965年的9·30事件、1998年的“黑色五月暴动”…… (如果感兴趣,可以去搜索一部入围奥斯卡金像奖的纪录片电影《杀戮演绎》,又名《我是杀人魔王》,讲述的就是9·30事件,导演约书亚·奥本海默。) “除了那些能够自证身份的大明百姓,或者是故宋遗民的子孙后代之外,剩下的一个不留,无论有没有参与到此次的叛乱,全部拉去修路。” 杨少峰狞笑着道:“宁愿旧港不长草,也要彻底解决旧港岛!” 施二姐似乎被杨少峰杀气腾腾的话给吓住了,嗫喏着道:“这……这……” 朱瞻基揉着脑袋说道:“二姐先不要说话,这个混子的癫病犯了,这时候还是不要招惹他为妙。” 施二姐有些拿不准杨少峰的身份,迟疑道:“这位是?” 郑和一拍脑袋,笑道:“忘了替二姐引见了。这位乃是皇太孙殿下的结义兄弟,永乐十三年的六首状元,江湖人送外号惹不得,行事向来张狂,他说要旧港不长草,多半不是随便说说。” 朱瞻基也适时的补充了一句:“嗯,他犯了癫病的时候,连皇爷爷都不愿意管他,偏偏他又手握尚方剑和王命旗牌,整支舰队里面其实就他说的最管用。” 得了朱瞻基的提示,杨少峰忽然眼睛一亮,对吴明吩咐道:“请王命旗牌!” 请出了王命旗牌,杨少峰刚才的满脸愁容顿时一扫而空,待朱瞻基和朱高燧和郑和、施二姐等人都向着王命旗牌行礼之后,杨少峰才狞笑着道:“传令,即日起旧港进入军事管制状态,任何非西洋舰队船只不得出港,任何人不得离开,任何人和船只都不得进入旧港,违者直接击毙击沉。 从即日起,废除旧港宣慰使司,改设旧港府,暂任施二姐为旧港府知府,施济孙为旧港府同知,待回航之后,本官会禀明圣上与户部再行安排。 从即日起,由锦衣卫吴明率领锦衣卫和舰队将士对旧港所有人展开登记排查,凡参与反叛者,无论出身,杀! 未参与反叛者,除拥有大明户籍的百姓和故宋遗民的后裔之外,余者集中看管,待回航之时另行安排。 待丁口全部排查登记完成之后,由旧港府知府衙门依《大明律》对居住在旧港的大明百姓分配田地、房屋,耕牛和种子,待回航之后由户部统一拨付。” 望着有些傻眼的施二姐,杨少峰呵呵冷笑着道:“虽然旧港废司改府,可是陛下不会亏了二姐,回头杨某也会替二姐向皇爷爷禀明情况,待有封赏下来,只怕不是一个世袭的宣慰使可比。” 见施二姐又将目光投向了自己,朱瞻基干脆挠头道:“二姐勿慌,本宫也会代二姐向皇爷爷陈情。 至于现在,这个混子的癫病犯了,他又是凭着王命旗牌发号施令,现在本宫已经指挥不动舰队了……” 施二姐彻底傻眼了——好好的怎么就变成了这个样子呢?好好的世袭宣慰使就变成了一个知府?好好的旧港宣慰使司变成了旧港府?那我这个三佛齐女王又该怎么算? 可是施二姐又不敢反驳杨少峰的命令。 先不说施二姐很清楚杨少峰手中的尚方剑和王命旗牌到底代表了什么,就算是杨少峰手里没有尚方剑和王命旗牌,一轮又一轮的炮火将整个旧港叛军送进地狱的惨烈场面和锦衣卫拿人办案时说杀人全家就绝不会放过一条狗的冷酷决绝也让施二姐心生惧意。 …… 瞧着施二姐退下的身影,朱瞻基眨着眼睛道:“旧港宣慰司变成了旧港府,好好的三佛齐女王也变成了旧港知府……” 杨少峰道:“你喝假酒了?这里是旧港府,哪儿有什么三佛齐?要不是舰队正好赶上了,估计她施二姐都已经凉透了,还三佛齐呢? 不过,也是她施二姐命好,正好碰到舰队回来,再加上我这个人又心软,她不仅捡回来一条命,还能再做一任旧港府的知府,啧啧,都是命啊。” 朱瞻基忽然挤眉弄眼的道:“话说,这施二姐的模样也不算差,你干脆把她收进房里,回头再给你生个一男半女的……” 杨少峰斜着眼睛道:“说什么屁话呢!看人漂亮就收进房里?你怎么不收?还有,今天你说我犯癫病足足说了两次!” 朱瞻基嘿嘿笑着道:“别在意那些细节,今天我配合的怎么样?还有,要是没有我的提醒,你是不是就把王命旗牌这回事儿给忘了?” “呸!” 杨少峰道:“怎么可能,不过是一时疏忽罢了,就算你不提醒,我也照样能想起来。 现在这事儿解决的多好,整个旧港彻底归了大明,回头再设立一个旧港卫,每隔几年就派一个倒霉蛋过来当指挥使,简直完美!” 想了想,杨少峰又接着说道:“对了,满者伯夷……” 还没等朱瞻基回答,朱高燧就先炸毛了:“小王八蛋你没完了!占城你耽搁了好几天也就算了,旧港这里看样子也得耽误挺长一段时间,老子这新大陆还没个影子! 还有,现在被你们这么一搞,整个旧港基本上就剩不下什么人了,老子找新大陆的事情怎么办?” 杨少峰斟酌着道:“不是还有那些大明百姓和前宋遗民么?有他们在,想必不会耽误了寻找新大陆的事情。 倒是满者伯夷,既然陈熙交待说他跟满者伯夷那边有联系,倒不如……” “你想都别想!” 朱高燧黑着脸道:“在找到新大陆之前,你再敢给老子搞这些破事儿,老子就揍你!回去之后再让你爹揍你!” 杨少峰神色一滞,嘴里小声嘟囔道:“还带找家长的?干了满者伯夷不就是开疆扩土?比费劲巴拉的去找新大陆可划算多了!” 朱高燧无可奈何的叹了一声道:“你可老实点儿吧! 人家施二姐是旧港宣慰使没错,可是人家也是三佛齐女王,被你这么一折腾,好好的女王变成了旧港府知府,你说人家这心里能没点儿想法? 再说了,那满者伯夷和三佛齐怎么打生打死是他们的事儿,你这么一掺和……” 杨少峰摊开手,一脸的无奈之色:“三叔这话可就不对了!侄儿一直说的是旧港宣慰司变成旧港府的事儿,可没说他三佛齐的事儿。 如果她施二姐心里不爽利,大可挂印而去,不做这个旧港府知府也就是了,她自己随便找块地方重新立国,难道小侄还会拦着她不成?” 朱高燧愣愣的瞧着杨少峰,过了好半晌才吐出一口浊气,赞道:“真不要脸!” 杨少峰得意洋洋的谢过了朱高燧的夸赞,然后又扭头对郑和说道:“这段时间还要麻烦郑公公,万一那施二姐有什么不该有的心思,还是要及早处置为上。还有满者伯夷那边,同样也得使人注意一些。” 郑和嗯了一声道:“状元公放心,如何满者伯夷敢纵兵来攻,咱家就直接把他们送去见龙王爷。现在的问题反倒是那些百姓,除了参与反叛的之外,还有许多拥有大明户籍的百姓和前宋遗民,他们?” 杨少峰呵呵冷笑一声,没有直接回答郑和的问题,反而将目光投向了朱瞻基:“五年规划里面的三横三纵道路贯通整个大明,可是有有许多地方修起来会很危险。” 朱瞻基眼睛一亮,便顺着杨少峰的话茬说了下去:“让大明的百姓服劳役去修那些路,就有可能让百姓面对那些危险,可是把这些参与闹事的都发配去修路,却没这个顾忌。” 杨少峰点了点头,说道:“想要少造些杀孽,这个我不反对,但是吧,这些人都不是什么小孩子了,应该学会为自己做的事情付出代价。 总之就是一句话,该筑京观的就筑京观,该拉去修路的就拉去修路,该弄到大荒的就弄到大荒去!” 第三百二十六章 送他家一程 “砰!” 原本就不怎么结实的院子门被人一脚踹开,如狼似虎的舰队士卒冲进院子,抓起院子里的青壮就恶狠狠的问道:“说!什么人!” 青壮有些懵,可是瞧着已经在屠刀下瑟瑟发抖的妻儿,还是壮着胆子答道:“回军爷,小人出身泉州府,随家父在洪武三十年来的旧港。” 舰队士卒的脸色缓了下来,喝问道:“户籍册子有没有?” “有!有!有!” 青壮的脑袋如同小鸡啄米一般疯狂的点着:“就在屋子里收着,那是俺全家的命根子,军爷要看,小人拿出来就是了。” 刀架在青壮的脖子上,直到青壮在屋中柜子里最下面翻出了户籍册子,闪着寒光的长刀才从青壮的脖子上移开,舰队士卒的脸色也彻底变了个模样:“收好你的户籍册子,这就是你们的命!” 随手拍了拍青壮的肩膀,舰队士卒又接着说道:“等回头旧港消停下来了,会有官府过来给你们分配土地,发放种子和耕牛,以后好好混,活出个人样儿来!” 青壮望着扬长而去的舰队士卒和已经彻底坏掉的院门,整个人就那么欲哭无泪的站在那里发呆,直到瞧见这伙儿不太讲理的军爷进了旁边的院子,青壮才彻底回过神来。 旁边的院子…… 因为旁边院子里住着的既不是大明百姓,也不是前宋遗民,反而是跟叛军有着说不清道不明关系的旧港人,所以这家人就倒了大霉。 人,全部捆起来押走,家里养的狗刚刚叫了一声就招来了杀身之祸,满院子乱跑的鸡鸭被舰队士卒抓了起来,然后死狗和活着的鸡鸭被军爷顺着院墙扔了过来,刚才还把刀架在自己脖子上的那个军爷更是笑眯眯的说了一句:“归你了,宰了给娃子补补身体,正长个儿的时候,吃的差了可不行。” 想了想,舰队士卒又接着说道:“对了,多攒点儿银子,回头这旧港可是要立社学的,娃子能进学读书是好事儿,省得跟你一样睁眼瞎!” 青壮很想说自己不是睁眼瞎,虽然认识的字不多,可是好歹也会写自己的名字。 丁大。 …… 在南洋这块儿地头上,三佛齐女王的名头远不如旧港宣慰使的名头好用。 比如三佛齐被满者伯夷灭国,和旧港宣慰使司被满者伯夷消灭,这是两个完全不同的概念。 前者是藩属和藩属之间的争斗,只要不是闹得特别过份,大明多半都会睁只眼闭只眼,回头把三佛齐该交的保护费转移到满者伯夷身上就算齐活了。 后者属于赤裸裸的挑衅,类似于勾着手指对大明说你过来呀!这种行为基本等于提前预订地狱一日游的门票,售票方大明帝国将根据皇帝的心情来决定什么时候发货并将之兑现。 施二姐显然也能看透这一点,毕竟能被施进卿指定为旧港宣慰使司的继承人,这点儿眼光还是有的。 也正是因为如此,施二姐其实很愿意旧港宣慰使变成旧港知府——从一个羁縻政策下的海外藩属官员彻底变成大明朝廷直属的官员,这是多少人求都求不来的好事儿! 至于杨少峰和朱瞻基还有朱高燧等人一直以为的,施二姐会因为从三佛齐女王、旧港宣慰使变成了旧港知府而不爽,其实完全就是凭空想象凭空捏造无中生有。 因为所处的位置不一样。 大明的百姓从来就不会感觉大明的户籍有多珍贵,因为从生下来那天就有。 大明的官员也从来不觉得大明的官职有多香,因为钱少事儿多风险大。 反倒有无数人羡慕施二姐原本的三佛齐女王身份。 殊不知,三佛齐国王梁道明宁肯把三佛齐扔给副手施进卿,自己跑去海南种椰子都不愿意当这个国王,而接手三佛齐,卖了陈祖义的施进卿更是假借三佛齐已灭而混了个宣慰使的官职,对外自称大明旧港宣慰使司宣慰使而不称三佛齐国王。 现在旧港宣慰使司成了旧港府,这就意味着原本只是一块海外羁縻州的地方变成了大明朝廷直属的地盘,而自己这个藩邦蛮夷首领也摇身一变成了大明正四品的知府,施二姐简直做梦都能笑醒! 但是施二姐觉得自己还是得装出一副不高兴的样子来。 一方面是为了让那些对大明心怀不满的二五仔们自己跳出来,另一方面也是因为会哭的孩子有奶吃。 现在表现出一丝丝的不高兴,然后在不高兴的情况下还尽力配合,那大明朝廷和皇帝不得多给自己一点儿好处? 对大明朝廷和皇帝来说的一点点儿……对自己来说可就不止是一点点儿那么简单了! 然而施二姐无论如何也没有想到,第一个跳出来的二五仔居然会是丘家。 丘家和施家是同时来到旧港的,两家在旧港都算得上有头有脸的大家族,所以施进卿才会将施二姐许配给了丘家之子丘彦诚。 当然,与其说是施二姐嫁给了丘彦诚,还不如说是丘彦诚嫁给了施二姐——尤其是施二姐成为旧港宣慰使、三佛齐女王之后,两人基本上也就维持了一个表面夫妻的状态,施二姐住在宣慰使府,丘彦诚住在丘家。 可是现在,丘彦诚居然带人找上了门来,而且一上来就扔出来一个大炸弹,把施二姐炸的晕头转向。 施二姐坐在金交椅上,半眯着眼睛打量了丘彦诚一眼,又从丘家族老身上扫过,然后才对着其中一个老人说道:“照着二叔的意思,侄媳就该带人去满者伯夷?” “要不然呢?” 老者反问一句,又接着说道:“若旧港还是旧港宣慰使司也就罢了,可是现在成了旧港府,你继续留在旧港,只不过是一个正四品的知府。 可若是你带人去了满者伯夷,哪怕是向满者伯夷称臣,你也依旧是三佛齐的女王,这里面的区别,你不知道?” 施二姐点了点头,又将目光投向了丘彦诚:“你怎么说?” 丘彦诚的神色显出几分不自然,讪讪的道:“知府毕竟是一时之官,而三佛齐女王却是世袭的,这……” 施二姐毫不客气的打断了丘彦诚的话:“所以你就让自己的妻子去给人称臣纳贡?所以你就忍心看着自己的儿女和他们的娘亲分隔两地?” 从金交椅上站起身来,施二姐深吸一口气,又接着说道:“所以,当初就是我爹爹瞎了眼,把我许配给你这么个废物!” “你怎么跟彦诚说话呢!” 老者愤然起身,指着施二姐训斥道:“自古来在家从父,出嫁从夫,你是彦诚八抬大轿抬进我丘家门的媳妇,彦诚是你的相公!” 施二姐呵呵冷笑一声,反问道:“那你们可有把我当成丘家的媳妇? 没有! 我在你们眼里是三佛齐女王,是旧港宣慰使,是能让你丘家发展壮大的靠山! 现在我成了旧港知府,不能让你丘家继续在旧港作威作福了,所以你想起来我是丘家的媳妇了?所以你想起来让我去满者伯夷给人称臣纳贡,好让你丘家继续作威作福?” “一派胡言!” 老者气咻咻的一甩袖子,坐下后对丘彦诚道:“彦诚,你说说你媳妇!” 丘彦诚讪讪的道:“娘子……” “别喊我娘子!”施二姐怒道:“你不配!” 老者猛的一拍桌子,叫道:“反了!反了!你这是什么态度!告诉你,若是没有丘家支持,你这旧港知府也当不长!” 瞧了一眼依旧显得唯唯喏喏的丘彦诚,施二姐也不再掩饰眼中的失望之色,冷笑一声道:“二叔你老糊涂了?破家的县令,灭门的令尹,二叔你没听说过?” 转身坐回椅子上,施二姐冷哼一声道:“你丘家往年做过的那些烂事儿,本官也不与你们追究,不过,若是你丘家再敢仗着本官的名头去作奸犯科,也休怪本官不讲往日情面!” 丘彦诚猛的抬起头来怒视着施二姐,就连说话的声音都有些沙哑:“你莫不是看上了明国的那个小白脸状元!” 施二姐顿时像个泻了气的皮球一般瘫在椅子上:“我与你成婚这许多年里恪守妇道,为你生儿育女,礼敬公婆,任凭你如何在外寻花问柳,我都未曾过问过半分,如今你说出这么话来,不觉得丧良心么!” 想了想,施二姐终于还是咬咬牙,对丘彦诚道:“你我和离吧,一双儿女由我来抚养,自此后与你施家再无半分干系!” “你这是要反休了我?” 丘彦诚怒极反笑,指着施二姐道:“却不知那小白脸状元会不会看上你!” “砰!” 施二姐猛然一拍桌子,对身边的亲兵吩咐道:“将丘家人与我赶了出去!再敢疯言疯语坏我名声,乱棍打死!” 丘彦诚愤然起身,老者却怂了:“哎!侄媳妇这是说的哪里话!小两口儿吵吵闹闹实属正常,何至于如此,何至于如此啊!” 施二姐呵呵笑了一声,说道:“若无你们挑唆,我们会闹到如何这般田地?赶出去!” 待亲兵将丘彦诚叔侄都赶走之后,施二姐才一脸颓然的坐了下来,对匆忙起来的施济孙道:“待会儿我写一封和离文书,你带兵送到丘家,待他签字画押后派人把丘家勾结满者伯夷的事情告诉锦衣卫,送他家一程!” 施济孙有些傻眼:“这是怎么回事儿?” 施二姐将方才的事情说了一遍,冷笑道:“他不仁,便不能怪我不义!自此后旧港就是大明的旧港府,我施家是大明的臣子,不与这乱臣贼子为伍!” 施济孙疑神疑鬼的道:“莫不是你真看上那小白脸状元了?” 施二姐怒道:“你胡说八道些什么!让你去便去! 这丘家有眼无珠,还看不清现在的局势,一心只想着自己家的那一亩三分地,却不知这大明终究是要落在皇太孙手中,而那杨状元与皇太孙相交莫逆,他盯上了旧港,这旧港便是大明的口中食,盘中肉!” 长叹一声,施二姐又接着说道:“按照现在的局面来看,整个旧港早晚都会被锦衣卫清洗一遍。 在这个节骨眼上,是不是大明百姓,能不能被他们当成自己人,那就是生和死的区别! 丘家完了,我也没想到他家居然会为了自家的富贵就胆子大到暗中去勾结满者伯夷。 像这种看不清局势,心又不向着大明的,哪怕他家现在不出事儿,以后早晚也会出事儿,不趁着现在与他家撇清干系,施家早晚要被他家给拖死。 若单只是我一个人倒也罢了,可是还有我那一双儿女,还有你这个兄长,一旦被丘家牵连到谋反之中……” 施济孙不禁打了个寒颤,低声道:“我这就去!” 等施济孙带着大队的亲兵出去之后,施二姐这才软软的瘫在椅子上,不知道心中在想些什么。 第三百二十七章 鸡犬不留 “她竟然真敢!” 丘彦诚又惊又怒的瞧着和离文书,叫道:“这个贱人!” 施济孙狞笑道:“识相的就赶紧签字画押,否则真闹将起来,只怕大家的面上都不好看!” 丘彦诚心中怒气更甚,一把抓过和离文书扯得粉碎,喝道:“闹便闹!她想将你施家摘出去,休想!” 施济孙变戏法似的从怀中又掏出一份和离文书,皮笑肉不笑的道:“你尽管撕,撕碎了一份,我这里还有让人准备好的几十份,你大可以慢慢撕,看咱们谁更有耐心。” 话音刚刚落下,丘府管家就匆匆忙忙的跑了进来,躬身对丘彦诚道:“老爷,大事不好了,官兵把咱们丘府给围了!” 丘彦诚更怒,死死的盯着施济孙道:“那贱人便是一天都等不得?居然还去寻了那小白脸状元来帮忙?告诉你,我宁死不会签这和离文书!” 猛的一把掌抽到丘彦诚脸上,施济孙阴沉着脸骂道:“你不要脸,我施家还要脸!” 尽管话是这么说,可是施济孙的心里也有些拿不准——自己可还没去找明军呢,怎么明军现在就找上门来了?莫不是明军那小白脸状元也对自家姐姐有那个意思? 想到这里,施济孙便盯着丘彦诚道:“这和离文书,你到底签还是不签?” 就像后世那些影视剧中的大反派出场一样,丘彦诚捏着和离文书的手指有些发白,而一声长笑却从院子里传来,一个身着锦衣卫飞鱼服之人长笑着进了屋子,瞧着丘彦诚道:“丘老爷的脸色怎么这么难看?” 没待丘彦诚回答,身着飞鱼服的锦衣卫就自嘲的笑道:“状元公往常总说我们名声臭了大街,现在看来,丘老爷也是不太愿意让我们上门啊。” 丘彦诚勉强笑了笑,拱手答道:“在下不敢。敢问军爷高姓大名?” 身着飞鱼服的锦衣卫笑道:“在下吴明,忝为大明锦衣卫百户之职。这次特意登门,乃是为了丘老爷勾结满者伯夷一事。” 丘彦诚脸色大变:“什么满者伯夷?丘某并不清楚,军爷是不是搞错了?” 吴明笑了笑,说道:“看起来,丘老爷并不了解锦衣卫?也不清楚这锦衣卫三个字到底代表了什么?” 说完之后,吴明就对站在丘彦诚身后的一个小厮道:“证据呢?” 丘彦诚眼睁睁的瞧着身后最为信任的小厮绕过自己,从怀中掏出一摞纸张交给吴明,然后笑着说道:“锦衣卫巳课密探,见过老爷。” 吴明笑着道:“别抱怨,六年的时间也没多久,更别说潜伏在丘家这种大族里面,也亏不了你。” 小厮撇了撇嘴,答道:“是怡红院的姐儿不俏了?还是醉仙楼的酒菜不香了?老子正打来了旧港,就他娘的当孙子伺候人,这是人过的日子?” 吴明道:“快了,反正你马上就能回到大明去享受了。对了,在回大明之前,你还得去一趟满者伯夷,想办法在满者伯夷再潜伏下去。” “我入恁娘的歪批!” 一听到自己还要去满者伯夷,小厮顿时便跳了起来:“三年之后又三年,这他娘的都六年了!现在你还让老子去满者伯夷!” 挨了骂的吴明丝毫不恼,只是笑眯眯的道:“状元公的性子你也知道,既然他来了旧港这里,估计满者伯夷那里也用不了三年,快的很。” 见吴明和小厮就这么旁若无人的说着话,施济孙现在恨不得自己的耳朵早早的聋掉了才好——像这种涉及到一个藩国兴亡的事情,只有死人才能最好的保密…… 而旁边的丘彦诚早就已经彻底傻眼了,猛的抽了自己一耳光后,丘彦诚才叫道:“不对,我是旧港宣慰使的夫婿,我们是自己人!” 施济孙闻言赶忙从怀中掏出和离文书,递给吴明之后叫道:“他不是!我姐早就决定要跟他和离,今天我便是来送和离文书的,只等他签字画押,我便带着我那小外甥和外甥女离开他丘家!” 吴明点了点头,又怜悯的瞧了丘彦诚一眼,笑道:“从你丘家倒向满者伯夷的那一刻起,你就不再是自己人了。丘老爷,你的案子发了!” 丘彦诚叫道:“不!我还没有签字画押!我一天没有签字画押,这和离文书便一天做不得数!就算要死,我也要带着那个贱人一起!” 唰的一阵寒光闪过,丘彦诚的手臂齐肘而断,吴明没有理会捂着断臂惨叫不已的丘彦诚,反而自顾自的用断臂上的手指沾了血,在文书上按了手印:“你瞧,这不就画押了?” 随手指按好手印的文书塞给施济孙,吴明的神色一冷,对潜伏在丘府的巳课密探吩咐道:“去把那两个孩子带出来,剩下的,鸡犬不留!” 施济孙傻傻的拿着和离文书,瞧了一眼抱着断臂惨叫的丘彦诚,又傻傻的瞧了一眼坐在椅子上闭目养神的吴明,强忍着腿肚子抽筋的感觉,躬身道:“上官直接把丘家灭门?这是不是?” 吴明睁开眼睛,打量了施济孙一眼,笑道:“锦衣卫办案,在大明需要驾帖才能拿人,在海外则是一切从简,只要有足够的证据就行了。 还有,你现在是正五品的同知,我是正六品的百户,你才是上官。” “不敢,不敢。” 擦了擦额头上的冷汗,施济孙恭恭敬敬的答道:“都是为国效力,不分大小,不分大小。” 眼见着施济孙这般知情识趣,吴明忍不住呵呵笑了一声,指了指旁边的凳子说道:“施同知坐下说话。” 待施济孙小心翼翼的坐了,吴明又接着说道:“这次丘家必然是完了,状元公向来最恨这等里通外国的贼子,可是这对你施家,也未尝不是个机会。” 施济孙小心翼翼的道:“下官一直听着状元公这三个字,也知道这状元公是皇太孙殿下的结义兄弟,可是却不知这状元公……” 吴明笑道:“状元公乃是永乐十三年的殿试状元,也是如今大明唯一的一个六首状元,所以都称呼他为状元公。 按照常理来说,一甲第一名的状元一般都是从六品的官职,唯独这状元公是个从九品的待诏翰林,而且近十年的时间一直都不得升迁,是不是很奇怪?” 见施济孙点头,吴明又接着说道:“其实没什么好奇怪的,因为陛下不想给他升官,只是给了状元公尚方剑和王命旗牌,而且一直没有收回去,这里面代表了什么,施同知不妨细品一番。” 一想起杨少峰指天骂地的叫着想要升官的模样,吴明就忍不住笑着摇了摇头,说道:“状元公和皇太孙殿下要去寻找大荒之地,这旧港便是重中之重,万万不敢有一丁点儿的闪失,施同知知道该怎么办吧?” 施济孙欠着身子答道:“是,下官清楚,一定要旧港打理好,让皇太孙殿下和状元公没有后顾之忧。只是那满者伯夷……” 望着施济孙一脸愁苦的模样,吴明摇了摇头,说道:“施同知还是没看明白。 这里现在是旧港府,不是原本的旧港宣慰使司,更不是什么三佛齐,他满者伯夷敢打旧港府的主意,那就让他打,状元公正愁没什么乐子呢。” 待扮成小厮的巳课密探带了两个孩子过来,吴明便笑着起身,对施济孙道:“这两个孩子,施同知便带回去吧。丘家,从今天起就不存在了。” …… 杨少峰端着望远镜瞧着远处的海面,神色之中满是萧索:“心软啊,最是见不得这般场面。” 朱瞻基瞥了杨少峰一眼,嘲讽道:“当了姐儿立牌坊,说的就是你这种吧?” 杨少峰道:“读书人的事儿,怎么能叫当了姐儿立牌坊呢? 再说了,我这算什么?你看看咱们老祖宗,书上记载的都是修礼乐而四夷服,可是你看看汉唐,哪个不是按着不听话的猛揍? 说白了,礼乐是修给自家的,四夷是要打服的,仅此而已。” 一想到修礼乐而四夷服,杨少峰就想笑。 修礼乐而四夷服,放到后世就是典型的文化入侵手段,就像好莱坞一直在充当鹰酱冥煮滋油文化传播的急先锋,种花家大搞孔子学院一样,大家谁屁股底下都不太干净,大哥也别笑话二哥。 然而让人感觉很谜的是,明明中原堂口在三皇五帝时期就已经玩得贼溜,可是到了汉唐之后反而不玩了! 可能是觉得自家典籍给了蛮子他们也看不懂,又或者是觉得打服的四夷也是服,所以汉唐连带着大明都是逮着一个看不顺眼的就往死里揍。 同样端着望远镜的朱瞻基懒得再争辩下去,只是打量着远处的海面道:“这都大半天了,连个鬼影都瞧不见,还等?” 杨少峰点了点头,答道:“再等等,最后一下午了,要是再等不到,咱们就回港,明天就该出发去找大荒了。” 朱瞻基无奈的道:“我看你就是吃饱了撑的!” 话音刚落,杨少峰就伸手指着远方叫道:“来了!来了!” 第三百二十八章 黑社……大明帝国舰队,临检! 趁着旧港那边还在进行大清洗,杨少峰和朱瞻基已经连续在海上蹲守了三天,就为了抓个活的海匪,也好见识见识传说中的海盗到底是个什么模样。 然而一连三天的时间过去了,整个旧港海域除了西洋舰队的宝船之外,就没有出现过哪怕一艘船的影子,无论是海盗船还是商船。 现在好不容易看着一艘船,杨少峰和朱瞻基根本就顾不得对方是商船还是海盗船了,满脑子里就是赶紧把对方拦下来,千万不能让对方给跑了。 商船船长克拉维约心中就满是哔了狗的感觉——之前还好奇为什么那些臭名昭著的海盗都不见踪影,原来这里还有这么一伙儿在等着自己! 跑,根本跑不过。 在发现宝船舰队的第一时间,克拉维约就已经下达了调头跑路的命令,可是还没等商船完成调头的动作,那边的舰队就已经围了过来。 打也打不过。 商船上不是没有武装,可那些都是针对海盗而做的准备,面对着侧弦遍布炮窗的宝船,除了被击沉之外,克拉维约根本想不出第二种可能。 该死的,从来就没有听说海上还有这么强大的海盗! 克拉维约眼睁睁的瞧着对方用钩子钩住了自己商船的船帮,眼睁睁的看着对方五十多个连服装都是统一的海盗搭好跳板之后开始跳帮登船,然后眼睁睁的看着对面两个年轻得不像话的海盗头领登上了自己的商船。 克拉维约很想冲过去质问他们,质问他们到底是些什么人,问问他们凭什么在海上这么肆无忌惮。 然而面对着明晃晃的刀锋和黑洞洞的枪口,克拉维约最终还是沉默了下来,冷眼瞧着对面的一个海盗首领在那里嚣张的喊着些自己听不懂的话。 “双手抱头蹲下!大明西洋舰队临检!” 迫不及待的登上商船,杨少峰正了正被海风吹歪的帽子,然后就开始照搬电影里黑涩会临检的画面。 跟着登船的朱瞻基仔细打量了一眼船上傻愣愣的水手,疑道:“这些人的模样倒是跟格格巫长的很像,莫不是他的同乡?” 格格巫赶忙摇头:“不,伟大的皇太孙殿下,这些人是西班牙鬼佬,他们挂着的西班牙的旗子,和法兰西无关。” 朱瞻基有些懵:“什么牙?还有国家取名叫牙的?那是不是还有耳朵和嘴巴?” 杨少峰不屑的瞥了朱瞻基一眼:“没文化,真可怕!西班牙是人家国家的名字,这有什么好奇怪的? 告诉你,挨着西班牙的还有个叫葡萄牙的国家,你说的叫耳朵的国家也有一个,现在好像是叫奥斯曼土耳其,是个跟哈士奇一样蠢的存在。” “什么奇?” 朱瞻基一脸懵逼:“我知道杨士奇……这个哈士奇是怎么回事儿?莫非是西方欧罗巴的大学士么?” “……” 我特么替杨士奇谢谢你!顺便还得替二哈再谢谢你! 杨少峰没再理会朱瞻基那个沙雕,反而将目光投向了克拉维约:“告诉他,我们是大明西洋舰队,正在大明南海例行巡航,现在要对他们进行临时检查,让他们开放所有的船舱,将货物都打开进行登记,顺便把过路费给交了。” 格格巫顿时挺直了胸膛,对克拉维约道:“听着,经过宇宙的主宰,世俗间所有人的帝王,伟大的大明帝国皇帝陛下允许,伟大的大明帝国舰队正在帝国的领海进行巡航。 而我,最受大明帝国皇帝陛下宠信的首席天才医生,伟大的格格巫先生,现在替大明帝国的皇太孙殿下和大明帝国南海总督阁下正式向你宣布: 你们已经进入了帝国的领海,所以舰队有权利对你方船只进行检查,现在,让你的船员把所有的船舱全部打开,当舰队确认安全之后,会放你们通行。 当然,做为必要的回报,你必须向大明帝国舰队缴纳足够的通行费,否则的话,我们只能对你闯入帝国领海的行为表示遗憾。” 克拉维约的神情不可避免的紧张了起来:“那会怎么样?” 伸手指了指海面,格格巫道:“比如,把你们全部扔进海里喂鲨鱼,我想是个不错的选择。如果你们游的足够快,而且体力足够的话,我想你们大概可以游到最近的岛屿上面?” 克拉维约顿时叫了起来:“不!你们没有这个权利!看在我们都是欧洲人的份上,麻烦你了,伙计,你告诉他们,我是西班牙的特使,我要去遥远的东方,寻找那个能让帖木儿汗国害怕并且奉上贡品的,神秘而伟大的国家,你们不能这样儿对我!” 格格巫耸了耸肩,答道:“抱歉,我的兄弟,我现在是大明帝国的,嗯,百姓,对,就是大明帝国的百姓,而不是欧州人。 不过,看在我以前是个欧洲人的份上,我会把你的话转告给大明帝国的皇太孙殿下还有帝国南海总督阁下。” 说完之后,格格巫转身换上一副极为狗腿的神色,开始翻译克拉维约的话:“他说他是西班牙的大使,他要带领舰队前往东方寻找那个能让帖木儿汗国害怕的国家。” 在旧港海域能听到帖木儿汗国这个词,杨少峰顿时就来了兴致:“他知道帖木儿汗国?能让帖木儿汗国朝贡的,也只有大明了。问问他,他去大明干什么?” 当格格巫如实的翻译给克拉维约顿时更激动了:“是的,我当然知道帖木儿汗国,因为我曾经去过那里。” 说着说着,克拉维约的脸上忍不住浮现出一丝回忆之色:“大概是二十多年之前,当时被称之为欧洲噩梦的奥斯曼帝国跟帖木儿汗国发生了战争,当时几乎所有人都认为奥斯曼帝国会以雷霆之势打败帖木儿汗国。 然而结果却出乎了所有人的预料,跛子帖木儿很快就打败了不可一世的奥斯曼帝国,而且差一点儿就将奥斯曼给灭国。 当时,欧洲的很多国家都派出了使节前往帖木儿汗国去表示友好,而我,就是当时西班牙的特使。” 自嘲的笑了笑,克拉维约的脸上浮现出一丝苦涩:“当然,所谓的表示友好,说的再直接一些就是送上金银珠宝,乞求帖木儿汗国不要像他们的祖先那样攻打欧洲。 可是让所有人都没有想到的是,当时还有一个国家的使者也到了帖木儿汗国,他不仅没有贡献礼品,反而在我们贡献礼品的时候站了出来,指责跛子帖木儿汗已经七年没有交纳过供奉,他竟然当场责问帖木儿汗是不是打算去死!? 上帝啊,你知道当时我有多么替他担心吗?你应该听说过帖木儿汗的可怕,如果是你这么指责帖木儿汗,你知道这会引起什么后果吗?” 面对着克拉维约的问话,格格巫忍不住笑了起来:“当然。如果我还是法兰西人,那么他一定会把我拴在战马的尾巴上拖死以惩罚我的不敬,说不定还会对法兰西展开进攻,让整个法兰西或者整个欧洲都体会到他的怒火。 然而很可惜,伟大的格格巫医生现在是大明的百姓,我还有个大明的名字叫做王坷,所以哪怕我冒犯了他,他也只会恭恭敬敬的送我离开,否则去死的就是他,你所谓的无人胆敢冒犯的跛子帖木儿。 哦,现在你可以继续说下去了。” 克拉维约并不想说话—— 装什么逼呢?知道跛子帖木儿到底是什么人吗你就在这里装!还大明?大明是什么?大明就可以在这里强行拦下商船检查? 然而克拉维约还是接着说了下去,因为他觉得自己现在得罪不起眼前的这只喜欢咯咯乱叫的高卢草鸡:“就像你所形容的一样,伙计。当时跛子帖木儿不仅没有生气,反而很低声下气的对那个使者承认了错误? 当时,跛子帖木儿说是因为事情太多,而他的国家又很贫穷,所以才没有及时准备好贡品,他希望那个使者在回去之后能替他说一些好话,等过一段时间之后,他一定会准备好贡品,给那个国家的王送去。 该死的,你能想象吗,当欧洲所有的使者都在跛子帖木儿的脚下瑟瑟发抖时,跛子帖木儿却对着另一个瘦小的,胡子都已经白掉的小老头瑟瑟发抖。 这一切,如果你曾经看过我写的那本《克拉维约东使记》,那么你一定能够理解我当时的心情。” 格格巫耸耸肩,笑着说道:“很可惜,我的兄弟,我并没有看过你写的那本《克拉维约东使记》。 但是,我知道你说的那个神秘而伟大的国家,那个国家就是大明帝国。相信我,我亲爱的兄弟,我是不会骗你的。” 克拉维约摇了摇头,说道:“不,伙计,尽管我很愿意相信你,可是那个国家在东方,而这里,并不是东方。” “那是你不了解大明。” 格格巫顿时笑了:“整个天空的底下,没有谁不是大明皇帝的臣民,凡是有江河的地方,凡是太阳和月亮能够照耀的地方,就没有人可以违背神圣而伟大的大明帝国皇帝。 现在,大明帝国的舰队就在这里,所以,这里就是大明帝国的领海,跟这片海域在哪里没关系。如果你不信的话,” 伸手指了指宝船上的火炮,格格巫又接着说道:“那么你可以问问真理。睿智的大明帝国南海总督阁下说,火炮的口径就是真理,火炮的射程就是正义,而舰队所在,就是大明帝国的国土。” 格格巫丝毫没有放过克拉维约的意思:“我的兄弟,现在你应该告诉我,你去寻找大明究竟是为了什么,毕竟大明帝国南海总督阁下对这个问题很感兴趣。” 第三百二十九章 四轮定位也拯救不了的跑偏 如果不是旁边宝船侧弦上那些黑洞洞的真理和明军手里的刀锋,克拉维约其实并不想理会格格巫这只喜欢咯咯叫的高卢草鸡。 然而现在形势不如人,克拉维约也只能强忍着心中的不爽:“我是打算寻找新的航路,看看能不能代理东西方之间的生意,尤其是蔷薇水的生意。 说到这个,你们法兰西人不是最喜欢做生意放高利贷么,为什么你没有参与进来?” 格格巫顿时像炸了毛一般叫道:“该死的,喜欢放高利贷的是法兰西的野蛮人,伟大的格格巫医生现在是大明帝国的百姓,怎么可能会去放高利贷! 听着,该死的,你要是敢再说我是法兰西的野蛮人,我保证会告诉大明帝国的皇太孙殿下和大明帝国的南海总督阁下,告诉他们说你是海盗,你一定会被他们扔进海里喂鲨鱼的!” 克拉维约摊了摊手,说道:“好吧,我保证不会再提起这个。不过,你确定你说的大明,就是能让帖木儿汗那个跛子害怕的帝国?” 格格巫认真的答道:“当然。事实上,帖木儿汗国只是大明帝国的附属国之一,像帖木儿汗国一样的附属国,大明有很多很多。 这些附属国的国王们每年都要向大明帝国的皇帝陛下进贡贡品,以寻求伟大的至尊,万王之王的大明皇帝陛下的认同和保护,就像是几十年前,欧洲那些国王、大公们排队到金帐汗国进贡那样儿,现在轮到帖木儿汗国他们向大明皇帝进贡了。 只有得到了大明皇帝陛下的认同,他们才能放心的在自己的国家征税,要不然的话,他们的行为就是违背了大明的法律,会受到大明皇帝的制裁。” 眼看着格格巫越说越离谱,克拉维约实在忍不住打断了正在喋喋不休的格格巫:“这是不可能的事情,哪怕他们向大明的皇帝进贡,可是他们也不需要遵守大明的法律,这完全是两回事儿。” 格格巫道:“如果你得到了大明帝国皇太孙殿下和南海总督的许可而前往大明,那你大概会经过一个叫名占城的国家。 在你经过他们国家的港口时,你可以登上那片倒霉的土地去瞧一瞧,那里正挂着几十颗的人头,因为那些人伤害了大明帝国的百姓,所以他们受到了惩罚。” 说到这里,格格巫的胸膛又挺直了三分:“是的,大明总是会保护他的公民,当他的公民在海外受到伤害的时候,帝国的舰队会替帝国的公民出头,无论对方是谁。 以后你会知道的,大明的法律有规定,大明帝国的公民在海外犯罪,能惩罚他们的只有大明的法律,任何其他国家都没有权利惩罚大明帝国的公民。” 克拉维约满脸的难以置信:“难道他们不需要遵守当地的法律吗?” 格格巫道:“事实上,我们完全不需要理会那些附属国的法律,这是大明皇帝赐与我们的权利,帝国军队就是我们最坚实的后盾。 当然,帝国百姓的素质高到超乎你想象,他们团结友爱,他们勤劳节俭,他们不会主动去触犯那些附属国的法律。” 克拉维约左右打量了一番正把自己这艘商船围在中间的舰队,脸上忍不住浮起一丝艳羡:“那实在是太令人羡慕了。 实话告诉你吧,伙计,我之所以不远万里的要找到能让帖木儿汗那个跛子害怕的神秘帝国,是因为那个跛子已经彻底疯了。 现在整个东西方的商路都已经彻底不通了,而且他准备了大量的军队,似乎打算重启和奥斯曼的战火。 如果真让他们打起来了,那么毫无疑问,整个欧洲都会受到影响。 现在法兰西在和英国佬打仗,西班牙正准备向葡萄牙宣战,上帝啊,整个欧洲本来就已经够混乱的了,如果那个跛子再和奥斯曼开战,那么整个世界都会陷入到点火之中。” “所以呢?” 格格巫问道:“你是为了世界的和平而来?” 克拉维约摇了摇头,答道:“然而并不是。 上帝在上,我需要大量的银币用来养活情妇和私生子,可是那些穷鬼身上的最后一枚银币都被教会用赎罪券给搜刮走了,所以我不得不想另外的法子。 去年,就是去年,我发现了蔷薇水这个好东西,它能让那些女人变得更迷人,现在不光是法兰西的贵妇们需要蔷薇水,整个欧洲的贵妇们都需要,需要大量的蔷薇水。 还有,法兰西的军队需要更多的火枪还有弹药,而英国佬和西班牙的军队,还有葡萄牙同样需要这些东西。” 格格巫根本就不相信克拉维约的话:“如你所说,这些又和帖木儿汗国有什么关系?和大明帝国又有什么关系?” “当然有关系。” 克拉维约道:“只要我找到那个神秘而伟大的帝国的皇帝,也就是你所说的大明皇帝,想办法从他那里获得个封号,那我还用害怕帖木儿那个跛子? 想想,不止是东方的蔷薇水,还有那些丝绸,茶叶,瓷器,这些东西不光是欧洲的贵妇们需要,帖木儿汗国和奥斯曼的贵妇们同样也需要这些东西。 有了钱,我就可以去走私火枪和火炮,整个欧洲所有的大公和贵族都将成为我的客户,而我,也将成为欧洲最有钱的商人,我甚至可以向一个国家放贷。 我亲爱的伙计,加入我,和我一起,把走私这项伟大的事情进行到底吧!” 格格巫点了点头,转而对朱瞻基和杨少峰道:“尊敬的皇太孙殿下,睿智的南海总督阁下,这个西班牙的野蛮人绝对不是什么好东西,他不仅想要走私总督阁下的蔷薇水生意,他还想要走私帝国的茶叶、丝绸,还有火枪和火炮。 我觉得,像这种一心想发战争财的野蛮人,最好的选择是把他沉到海底喂鱼,否则的话,他一定会损害到帝国的利益。” ——当然也包括我格格巫的利益 当初杨总督说要让我去欧洲代理香水和军火的生意,现在你个不知道从哪儿冒出来的蛮夷想要抢了我的生意?这不是跟我争宠? 简直该死! 即便如此,格格巫还是老老实实的把克拉维约说的话给翻译了一遍——自己能翻译,江鑫龙同样能翻译,好不容易得到的公民身份,绝对不能因为一个野蛮人而丢掉! 杨少峰有些懵—— 自打永乐十三年开始,这世界的车轮就开始跑偏了。 本该在今年挂掉的朱老四现在一点儿也没有要挂的征兆,三天两头的跑到杨家庄子混吃混喝不说,还天天带着朱瞻基和自己家的那两个四脚吞金兽闲晃,甚至连大部分的朝政都甩给了朱高炽,美其名曰锻炼太子的治政能力。 除了朱老四以外,朱高炽那个肥仔因为经常下地干活,所以现在的身体一点儿没有肥胖症的趋势,瞧这模样大概还能再多活几年; 暗戳戳准备造反的朱高煦现在被朱老四扔到了西域去吃沙子;朱高燧跟着舰队跑到南洋来找大荒。 原本没有叛乱的旧港宣慰使司莫名其妙的出现了一场叛乱,本该在几十年后放弃的一块海外飞地因为朱高燧要找大荒而成了一块香饽饽。 现在更是莫名其妙的冒出来一个西班牙人要走私香水和茶叶之类的玩意儿?还想走私火铳和火炮? 难道说世界的车轮已经跑偏到这种程度,连四轮定位也拯救不了? 摸着下巴琢磨了半晌,杨少峰才抬起头道:“这些事儿以后再说,现在先把这家伙带到旧港,让他见识见识旧港的码头。 告诉他,以后他的商船从海上过,就必须在旧港停靠补给——西班牙的使者怎么了,使者就不用交过路费了?停靠补给不要成本的?” 格格巫又如实的向克拉维约翻译了一遍。 克拉维约满脸绝望:“不,我还没有赚到钱,我还有好几个情妇和私生子要养,多停靠补给一次,我就要多一笔支出,我绝对承受不了!” 格格巫指着宝船侧弦的火炮说道:“要不然你跟真理去商量商量?我想,总督阁下一定不介意把你扔到海里去喂鲨鱼!” 转过头来,格格巫又躬身对杨少峰道:“总督阁下,他一定会同意的,请您允许我慢慢劝说他?” 杨少峰嗯了一声,又和朱瞻基一起回到了宝船上,然后五艘宝船组成的舰队就“护送”着克拉维约的商船往旧港码头驶去。 “以后吧,没有旧港府这边的通关文谍和完税证明,这些蛮子们的船就不能在市舶司的港口停靠,也不允许他们进行交易。” 杨少峰摸着下巴道:“还有,回去之后得找夏老抠要点儿钱,让工部的船厂多弄几艘宝船,以后我们要大力打击海上走私的不法行为。” 朱瞻基嗯了一声道:“这些事儿先不急,倒是那个蛮子说的帖木儿汗国是怎么回事儿?好好的怎么又准备攻打那个什么奇?哈士奇?” 全本 第三百三十章 安排安排 杨少峰也很好奇。 帖木儿汗国这个名字在种花家的历史上根本就不出名,但是真拿到西域那块地盘上,帖木儿汗国可就大大的有名了。 建文四年,当时奥斯曼苏丹巴耶塞特绰号“闪电”,正雄心勃勃的准备西进,西线部队已经将拜占庭帝国逼到山穷水尽的地步,整个欧洲已经向着奥斯曼帝国敞开了怀抱。 只不过,谁也没想到国力正在上升期,被称之为欧洲噩梦的的奥斯曼帝国会被人打败帖木儿汗国打败,更没有想到,就连苏丹巴耶塞特都被俘虏,拜占庭也因此得以苟延残喘了几十年。 也正是因为如此,帖森儿汗的敌人对于帖木儿汗才会又恨又怕,又因为帖木儿汗的腿在元至正二十二年的时候因伤致残,所以又给他起了个外号叫做跛子帖木儿。 永乐二年,这个烧毁了大马士革城,差一点儿就灭掉了奥斯曼帝国的西察合台贵族,纠集了二十万马仔准备杀向大明,然后死在了路上。 有意思的是,帖木儿在世时曾将领土分给子孙,并指定其长子贾汗吉尔之子皮儿·马黑麻为嗣君。 然后皮儿·马黑麻被哈里勒打败,退回阿富汗之后又被部下所杀。 帖木儿第四子沙哈鲁,以为皮儿·马黑麻报仇为名,进军河中,夺取帖木儿的王位。 是不是跟朱老四这一家子的操作很相似? 不过,操作很相似,作风却大大不同。 朱家皇帝一个比一个头铁,帖木儿的后人却根本不像帖木儿汗一样胆子长毛,沙哈鲁在争得汗位之后就派使者去给朱老四进贡了。 后来,一代比一代不争气的继承人让整个帖木儿汗国慢慢凉了下去,再后来到了帖木儿的五世孙巴布尔干脆把心一横,推平了阿三之后又建立了莫卧儿帝国,没事儿就欺负欺负其他的国家,偶尔还会对奥斯曼帝国展开进攻。 反正就是不往东去,也不去招惹大明。 当然,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都是后来的,现在的帖木儿汗国扛把子沙哈鲁好好的怎么就会忽然雄起,准备对奥斯曼用兵? 每年给朱老四交点儿保护费,然后回头去欺压那边的小国,他不香吗? 杨少峰正在心里琢磨着,朱瞻基却忽然开口道:“会不会是麦铎?” “麦铎?” 杨少峰摇了摇头,答道:“麦铎的实力你又不是不知道,说是一方小诸侯都勉强,沙哈鲁再怎么不争气,也不至于怕了麦铎吧?” 朱瞻基摸着下巴道:“那倒也未必?麦铎确实是不争气了些,可是再加上刘少冲那个死太监,这事情可就不好说了。” 越往这方面寻思,朱瞻基就越发的肯定:“二叔现在正在西域磨刀霍霍向麦铎,麦铎只要没傻到自己找死的份上,就肯定会选择西进。 沙哈鲁不一定会怕了麦铎,但是你别忘了,麦铎在先,后面还跟着一个二叔的西路大军呢,万一打完了麦铎之后…… 在这种情况下,沙哈鲁最好的选择就是抢在麦铎前面西进,先把奥斯曼给打下来,然后再寻机继续西进。 没错了,应该就是这么回事儿。沙哈鲁这是在提前给自己准备退路。” 杨少峰不禁被朱瞻基这个逻辑缜密的判断给说服了——对比起硬刚朱高煦率领的西路大军,显然去欺负西边那些不成器的小国更容易一些! “只不过,这沙哈鲁也未免太不争气了吧?” 杨少峰依旧有些不太愿意相信:“帖木儿好歹还有胆子扣留使节,率军东征,怎么这沙哈鲁就怂成了这个样子?” 朱瞻基道:“谁知道呢?沙哈鲁已经向大明称臣纳贡,也不知道他到底在担心什么。” “……” 杨少峰很想问问朱瞻基,沙哈鲁在担心什么,难道你朱瞻基心里就真没有点儿逼数? 老大和老二打架,特么老三没了的戏码又不止上演过一次,非常可乐还有和其正可都是典型的受害者,他沙哈鲁就不担心? 朱瞻基却又接着说道:“也不知道二叔在西域那边怎么样了?” 杨少峰道:“西域的事情先放一边,还是先合计合计这个克拉维约的事情。” “克拉维约?” 朱瞻基无所谓的道:“他既然愿意贩卖香水和茶叶丝绸之类的物资,那就任由他贩卖呗,大不了再允许他贩卖火铳?” 杨少峰却摇了摇头,说道:“茶叶丝绸和香水瓷器之类的玩意倒是无所谓,可是火铳火炮这些东西,绝对不能交给他来贩卖。 先不说格格巫那边,光是这些东西的利润,就绝不能交给他来贩卖。要知道,这军火贸易,可是世界上最赚钱的生意,也是大流氓的专利。” 不待朱瞻基发问,杨少峰就自顾自的说道:“一支火铳成本价一百文钱,售价起码要十两银子,这里面就是百倍的利润。 一发弹丸的成本连一文钱都不到,可是这玩意起码也要卖个三五文钱吧? 打上一场仗,几十万上百万的弹丸就出去了,这又得多少钱? 还有,现在先把这个克拉维约弄到旧港,让他体验一下在旧港停靠补给的感觉,然后再让他给欧罗巴的那些商人们带个话,让他们都知道旧港这么个好地方,以后这旧港的关税也能收起来了。” 听到这么多的好处,朱瞻基顿时就把大流氓这个词给忘了:“这个好办,让格格巫和江鑫龙去安排安排那个克拉维约,不怕他不上钩。” …… 江鑫龙感觉很头疼。 格格巫,或者说王坷,这家伙不喝酒的时候是个挺好的人,而一旦喝了酒,这货就原形毕露了。 “听着伙计,伟大的格格巫当初是整个欧洲最好的理发师,也是最高明的医生,没有之一! 当初我治疗十个病人,只有三四个会蒙主的感召登往天堂,剩下的都被我给治好了,治好了你知道吗? 该死的格利高爵士,他居然因为他的儿子蒙了主的感召而恨我,他居然还想杀了我!嗝!” 克拉维约喝的显然也不少:“格利高爵士吗?那个蠢货!嗝!他唯一的儿子被你给治死了,现在不光是法兰西,就连英国佬和葡萄牙的那些蠢货也都知道了。 哦,对了,格利高爵士已经放出话来了,说不要让他找到你,只要找到你,他一定会让你死的很痛苦!” 格格巫斜眯着眼睛,将杯子里的酒一饮而尽,站到凳子上叫道:“伟大的格格巫医生现在叫王坷,是一个尊贵的大明帝国百姓,我现在就站在这里,让他尽管来吧!” 克拉维约摇头道:“不,他来不了,格利高只是个小小的伯爵,他们家连船都没有,怎么能来旧港?除非你主动去找他!” “那就去!” 喝多了的格格巫根本不在乎什乎对方是什么格利高还是格利低:“等着吧,当我王坷到了法兰西的时候,我一定会去他家里瞧瞧,替他好好缅怀一下他那可怜的儿子。” 江鑫龙忍不住揉了揉额头,伸手将格格巫从凳子上拽下来之后说道:“说正事儿!” 醉眼朦胧的格格巫一把抓起酒瓶,对克拉维约道:“对,说正事儿!对了,你喝过这么好喝的酒吗?” “没喝过。” 克拉维约强忍着呕吐的冲动,答道:“这酒实在是太厉害了,跟这个酒比起来,欧洲的酒水就只能叫做饮料,根本就不配称之为酒! 对了,这么好的酒,回头我可以卖到欧洲吗?” 格格巫勉强睁开眼睛,笑着道:“这酒的名字叫做上帝醉,就连大明帝国的皇帝陛下喜欢喝,一般人根本喝不到这么好的酒,这次是看在你来自欧罗巴的份上才让你尝尝,至于卖到欧洲,你就别想了。” 江鑫龙忍不住拍了拍桌子,自动忽略了傻笑不已的格格巫,转而对克拉维约道:“克拉维约,明天上午,大明帝国的皇太孙殿下和南海总督会召见你,希望你明天能够把握住机会。” “嗝!” 重重的打了个酒嗝,克拉维约问道:“尊敬的翻译先生,不知道他们找我有什么事情?” 江鑫龙道:“两件事情。第一,商谈关于你要代理香水瓷器和茶叶丝绸的事情。 第二,则是额外给你一个发财的机会。” 一听到发财的机会,克拉维约的酒意顿时就清醒了三分:“发财的机会?” 江鑫龙道:“没错,就是发财的机会。” 随手指了指港口的方向,江鑫龙道:“总督先生希望你回到欧洲之后,可以告诉欧洲的商人,前往大明的时候先到旧港这里停泊补给。 做为回报,每艘通过你介绍过来的船在这里停靠补给,他们所花的费用里面都会有你的一份,这是不是一个发财的机会?” 克拉维约眨了眨眼睛,忽然说道:“是的,这确实是一个可以发财的机会。 对了,你们应该让港口把停靠补给的价格标的高一些,而他们来补给的时候提我的名字,就给他们便宜一些,这样儿他们就会提起我的名字,就不怕弄混了。” 江鑫龙笑着点了点头,答道:“明天上午,希望你不像现在一样醉醺醺的。” 第三百三十一章 拐一年摇一年,缘分啊 克拉维约并不傻。 作为一个曾经出使过帖木儿汗国的西班牙特使,克拉维约的逻辑很简单—— 欧洲惹不起奥斯曼帝国,奥斯曼帝国惹不起帖木儿汗国,而大明的使节曾经当面责问帖木儿汗是否准备造反去死,帖木儿汗则是表现的跟个乖孙子一样…… 所以欧洲惹不起大明,自己这个西班牙的前任特使也惹不起大明帝国的南海总督。 基于这个前提,剩下的事情就好办的多了。 杨少峰希望克拉维约能忽悠更多的欧洲商船通过旧港中转前往大明,克拉维约答应了; 杨少峰希望克拉维约能够代理一部分香水、瓷器、茶叶、丝绸在欧洲的生意,克拉维约同样答应了。 在不得罪这个大明帝国南海总督的前提下赚钱,就是克拉维约的底线。 或者说,克拉维约现在最关心的事情是如何能活着离开旧港并且成功前往大明帝国。 而杨少峰和朱瞻基显然不会在克拉维约的身上浪费太多的精力。 当克拉维约的商船在港口进行了补给并且带着一个锦衣卫随员离开之后,整个旧港也慢慢的重归平静。 杀戮终究只是手段,对整个旧港进行有针对性的清洗,让旧港成为一个重要的财税来源和中转站,以后不至于被某个败家子给扔掉才是目的。 一想到败家子,杨少峰就忍不住瞥了一眼正拿着望远镜四下打量的朱瞻基。 历史上都说胡亥、刘禅、孙皓、杨二、李隆基、赵佶这些货色是败家子,可是实际上,却根本不是这么回事儿。 胡亥、刘禅这些是属于实力不济,能力不够,守不住祖宗家业,杨二、李隆基这些是属于会玩能折腾,赵佶是属于入错行,这些人都算不上败家。 代代割地的一十二位圣主明君另算,这一家子说不得,惹不起,毕竟狗太多。 后世那些动不动就败家养系统的神豪们也不算。 真正牛逼的败家子,还要属这个跟二哈一样跳脱的朱瞻基。 奴尔干都司苦寒之地,扔! 交趾连年反叛,扔! 不是被人打到割地赔款,不是因为国内支撑不下去,仅仅是因为朱瞻基这个傻狍子觉得这两块地方离得又远又没价值,所以干脆就不要了。 包括旧港宣慰使司,后来也给扔了! 在大明的时候,这些被扔掉的地方还没有显出什么来,可是当后世种花家建国之后,恶果就显示出来了。 奴尔干都司有一个世界上都能排得上号的天然不冻港,旧港那里是海上咽喉要地,交趾那里跟种花家打了好几年…… 当然,朝廷上的官员们肯定也有一部分责任,后来窃居中原的建奴更是崽卖爷田不心疼,对外大割特割,量中华之物力,结与国之欢心,这些责任怎么也不能全部推到朱瞻基这个傻狍子身上。 但是无论如何,这些地方都是宣德九年的时候,这个傻狍子主动给扔掉的,甚至还为此创造出了一个名词:弃置交趾。 “弃置交趾”所造成的消极影响是长期的和致命的。 这一事件不仅打击了大明在南洋地区的威望,甚至隐隐动摇了明朝的宗主国地位,而且失去了交趾基本上就意味着失去了南洋,失去了旧港宣慰司也基本上意味着失去了西洋。 所以说,论到败家,谁也比不过朱瞻基这个傻狍子,他这一败家不要紧,祸根可是一埋就埋了几百年。 一想到这里,杨少峰忍不住试探着问道:“话说,以后要是你家出个败家子,说要把旧港这里给扔了,怎么办?” “谁敢!”朱瞻基顿时就炸毛了:“这世界上还有这么能败家的?打不死他算轻的!” “呵呵。” …… “前面就是古里地闷,此处盛产檀香,赵伯可所著《诸蕃志》称之为底勿,其中有载:檀香木自爪哇及马都拉以东,散布诸岛中,愈东木愈多而质愈良,至于底勿而愈佳美,……爪哇以西所产甚寡,而其质也甚劣。” 离着古里地闷越来越近,郑和便开始向杨少峰和朱瞻基介绍起了这个地方:“汪焕章所著之《岛夷略志》不称底勿而称古里地闷,其中有载:古里地闷居加罗之东北,山无异木,唯檀树为最盛,以银、铁、碗、西洋丝布、色绢之属为之贸货。 永乐七年,咱家第三次出海之时途经此地,发现与赵伯可《诸蕃志》所载之底勿、汪焕章《岛夷略志》所载之古里地闷相符。 此地有酋长,田地适宜种植谷类,然而气候恶劣,白天酷热晚上寒冷,男男女女都剪短发,穿木棉织成的短小衣衫,腰间围系一块布,多为占城所产之布,唯有酋长用丝绸。 这里的部落头领们既贪吃又好色,每每大醉酩酊后,被子也不盖倒头就睡,没有男女之妨,女子也不重视贞洁。 还有,遇到风平浪静的好天气,到黄昏时分,土人们便开始高歌起舞,夜幕降临后便点起火炬继续歌舞。” 随着离岸边越来越近,杨少峰和朱瞻基等人已经能够远远的看见岸上的情形——歌舞之类的没看见,但是岸上的土人已经开始慢慢围向了港口,嘴巴不知道在说些什么,手指还在比比划划。 朱瞻基忍不住有些好奇:“他们这是在干什么?” 郑和端起望远镜打量了一番,笑道:“殿下安心。这是土人又见着舰队了,便想着来与舰队交易。” 杨少峰忽然道:“都交易些什么?” 郑和的脸上头一次显出一丝不自在:“往常都是拿些丝绸、瓷器之类的东西跟土人换些檀香,大概和状元公在边市城时的所作所为差不多。” 一听到这话,杨少峰大概也就明白了——坑人呗,自己在边市城坑鞑靼人和瓦剌人,郑和在海外坑古里地闷的土人,大家谁也别笑话谁。 事实证明,杨少峰的猜测是对的。 对于郑和舰队的到来,古里地闷人表现的很热情,穿着短衫,腰间围系一块丝绸的酋长率众迎接不说,还让人去搬出来一大堆的檀香。 然后杨少峰和朱瞻基就亲眼见识到了郑和是怎么坑人的。 放在大明一文钱就能一两个的碗,在这里能换到一小堆檀香。 能给杨少峰家里的四脚吞金兽做身衣服,而且是质量并不怎么好的布,在这里能换到一大堆檀香。 至于丝绸,同样只够四脚吞金兽做衣服的,在这里能换到两大堆的檀香。 是的,这些土人根本就没有斤、两、尺、寸这些概念,在大明稍微加工一下就能卖到一两银子的檀香木,在这里是以“堆”为单位的。 而且土人还一满占了大便宜的模样。 瞧着脸上不情不愿的郑和,还有喜笑颜开的土人,朱瞻基忍不住低声道:“这就是海外贸易?” 杨少峰点了点头,答道:“你不是都看到了么?郑公公一脸吃了大亏的模样,土人一脸沾了大便宜的模样,实际上皆大欢喜,这不是挺好的么?” 打量了一眼不远处的山坡,朱瞻基忍不住摇了摇头,说道:“如果有一天,这里的檀香木都砍完了,这些土人又该怎么办?” “关你屁事儿?关我屁事儿?” 杨少峰忍不住呵了一声,嘲讽道:“大明百姓都吃饱喝足了?都有衣服穿了?都有书可以读了?你这才是咸吃萝卜淡操心!” 嘲讽过后,杨少峰又接着说道:“还有,物以稀为贵的道理你不知道么?郑公公如果把整个舰队的东西都拿来换檀香,这檀香也就不值钱了,运回大明去也卖不上价格,你觉得他傻?” 朱瞻基又瞧了一眼开始和土人在一起说笑的郑和,摇头道:“大概只有这些土人会把他当傻子吧?” “这不就结了?” 杨少峰反问一句,又接着说道:“现在把郑公公当傻子的傻子土人很开心,你就少想那些有的没的,说不定这些土人还要谢谢郑公公呢。” 江鑫龙适时的接了一句:“师尊说的没错,刚才那边的土人酋长说感谢郑公公能不远万里的带来瓷器和丝绸,他们很满意。” 朱瞻基傻傻的看了看那边已经开始载歌载舞的土人,又瞧了一眼开始往船上搬运檀香木的舰队士卒,忍不住长叹一声道:“那就让他们继续高兴下去吧。 对了,等咱们什么时候回了大明,一定要劝皇爷爷加大对学堂的投入,我怕有一天大明百姓也会被人这么坑。” 杨少峰忍不住叹了口气,说道:“拐一年摇一年,缘分啊;吃一堑长一智,谢谢啊!” 噗的一声,早就在坑朝鲜王李祹就已经知道担架和轮椅这个梗的朱瞻基顿时将刚刚喝下去的酒水尽数喷了个干净,咳了半晌之后指着杨少峰道:“偏你会这般编排!” 杨少峰道:“欧罗巴你知道吧,就是格格巫和克拉维约的老家,那里现在卖得火热的赎罪券才是真的坑!” 朱瞻基疑道:“赎罪券?这是我第二次听到这个词了吧?这玩意到底是干什么用的?” 杨少峰道:“如果,我是说如果,秃驴或者牛鼻子找你,说一张符纸能够洗清你活着的时候造下的所有罪孽,保证你死后能够进入天庭,你会不会相信?” 朱瞻基道:“我会先让他去死!” 第三百三十二章 人为的自古以来 朱瞻基反手指着自己的鼻子问道:“你瞧我像傻子么?” 朱瞻基觉得自己挺傻的,被杨少峰这么个混子忽悠了这么多回,如果说自己不傻,估计连自己都不太相信。 但是! 自己傻是因为忽悠自己的是杨少峰,那是自己的结拜兄弟,可不是随便什么人都能来忽悠自己! 换个其他牛鼻子和秃驴敢拿着符纸来忽悠自己? 真当僧录司和道录司是吃干饭的?削减了他们的度谍都算轻的! 然而出乎朱瞻基预料的是,杨少峰却笑眯眯的说道:“没错啊,欧罗巴的蛮子们就相信这玩意,甚至为此不惜掏出口袋里的最后一枚铜板。” 说着说着,杨少峰也来了兴致,当即就让狗子把正在和一群古里地闷土人一起歌舞的格格巫给找了回来:“赎罪券呢?带没带在身上?” 格格巫当即从怀里掏出几张花花绿绿的赎罪券,依依不舍的递给了杨少峰:“总督阁下,这就是赎罪券,有了它,嘿嘿…… 赎罪券是真正的好东西,无论活着的时候犯下了什么罪过,死后一样可以进入天党去聆听主的教诲。所以,如果您需要的话,我可以送给您和皇太孙殿下一些?” 杨少峰伸手接过一张赎罪券瞧了瞧,又随手递给朱瞻基之后才对格格巫道:“多谢你的好意了,不过,我们只要一张就可以了。” 格格巫一愣,傻傻的道:“不,总督阁下,一张赎罪券并不足以让两个人使用?” 杨少峰笑道:“我们就是看看,并不是真的要使用这个东西。好了,你去跟他们一起玩吧,注意少喝些酒,如果再因为喝酒而耽误了事儿,呵呵。” 杨少峰皮笑肉不笑的表情让格格巫心中一阵紧张,讪笑着答道:“您放心,我以后肯定会注意的。” 等格格巫再一次跑去和土人们一起载歌载舞之后,杨少峰才对朱瞻基道:“看出什么来没有?” 朱瞻基摇了摇头,答道:“似乎就是很普通的纸片,充其量也只能算是画纸,连普通的符箓都算不上?龙虎山天师府的符箓看着比这玩意儿要更唬人一些?” 杨少峰从朱瞻基的手中接过赎罪券晃了晃,答道:“龙虎山的符箓有没有法力加持我不清楚,但是这玩意儿肯定是没有的,这个就是教会拿来卖给平民的东西。 对了,这玩意印刷的质量还不如宝钞,你说宝钞司那边……反正格格巫以后是要去欧洲搞事情的,多这一个赎罪券,似乎也算不上什么吧?” 想了想,杨少峰又否决了这个想法:“赎罪券造假需要的人力物力太大了些,不如直接找他们的教会谈合作。” 朱瞻基道:“怎么合作?你打算先把赎罪券卖给他们的教会?” 杨少峰摇头道:“当然不是。印刷这东西需要的力人成本太大,根本就不划算。 我的意思是,回头卖几份雕版给他们,让宝钞刷那边给他们调制一些特定的墨水出来,咱们卖墨水。顺便还能再印一些赎罪券,发给那些替咱们打工的欧罗巴人,让他们把这玩意儿卖了当薪水。” 朱瞻基忍不住问道:“你的良心……” …… 在宝船全速航行的情况下依旧围着整个大岛转了足足十多天的时间才再一次回到起点,杨少峰基本上可以确定,这里就是自己要找的大荒。 朱高燧换了一身短打衣服,又拿起巾子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水,这才开口道:“这里应该就是大荒了吧,转了十多天的时间才转了这么一圈,就算不是大荒也值了。” 朱瞻基疑道:“且不说这里是不是大荒,我好奇的是那些古里地闷的人,怎么就不知道划着船往南航行一段呢?这里的环境瞧着比古里地闷可强太多了。” 同样一身短打的杨少峰嘿嘿笑着道:“古里地闷人的船都是些小船,根本没办法像宝船一样远航千里,他们自然不会发现这片大陆。 另外,古里地闷人崇尚的是今朝有酒今朝醉,放在大明就是一群连地都不好好打理的二流子,他们又怎么会想着开疆扩土? 行了,别研究古里地闷了。这里应该就是大荒,只是不知道岸上还有没有人,咱们转了这十来天了,可是连个鬼影子都没见着。” 郑和也是一脸的好奇:“说起来也是奇怪,这海里的鱼虾螃蟹可不在少数,大荒若是有土人居住,难道他们就不知道吃么?” 朱高燧不耐烦的道:“先别考虑这些事情,先派人登岸去瞧一瞧,看看这大荒上面到底有没有人。” 杨少峰忽然开口道:“且慢。” 见朱高燧和朱瞻基等人都将目光投向了自己,杨少峰的脸上也难得浮现出一丝不好意思:“那啥,在船上找点儿破盘子烂碗什么的,先随便找个地方埋下去。 若是这大荒上没有人烟,那这里就是大明的领土,若是有人烟,这些埋下去的破盘子烂碗就是前宋时的物件,说明这里是自宋以来的领土,咱们属于合法继承。” 朱高燧忍不住点了点头,说道:“正所谓名不正,则言不顺,若是有了这些证物,好歹也能证明这里是咱们自古以来的地盘。” 郑和半眯着眼睛道:“占城,旧港,这两个地方都有不少前宋时的老物件,尤其是占城和交趾,连汉时的物件都有。” 杨少峰一拍手,嘿嘿笑道:“这就妥了。有这些老物件在先,那这里就是咱们自古以来的领土,无可争议的那种。” 挖坑,扔下一堆破盘子烂碗,又换了个地方立上一块木牌牌,牌子上写着“大明永乐二十二年冬十二月,西洋舰队途经大荒洲,以此昭告四方:凡江河所致,日月所照,皆为大明!” 将木牌埋得结实了,朱高燧拍了拍手上的泥土,不断抚摸着木牌上面的汉王朱高燧几个字,笑着说道:“大荒洲,大荒洲!本王也算是为大明开疆扩土啦!” 郑和躬身道:“是,王爷不远万里出海,寻得大荒州,使得故土得以回归大明,实乃千古之盛事也!” 朱高燧指着木牌上的皇太孙朱瞻基、钦差南海总督杨少峰、官办钦差检校太监郑和这十几个字,笑着道:“大家一起留名,一起留名。” 杨少峰撇了撇嘴,说道:“木头的吧,质量不太好,回头得弄上石头的,大一些,结实一些,最好是能千年万年不坏的那种。” 朱高燧笑眯眯的点了点头,说道:“先弄木头的,回头等腾出手来再换。现在还是先派人登岸去瞧瞧,看看这大荒到底是个什么情况。” 郑和也点了点头,应道:“确实该派人上岸去瞧瞧。不过,看古里地闷那些土人的情况,估计这大荒也没有什么人烟。 就算有,估计这里的土人也是跟古里地闷的那些土人差不多,否则古里地闷的土人不可能不知道大荒。” 朱高燧点了点头,说道:“本王也是这么觉得。” 想了想,朱高燧又接着说道:“对了,本王觉得这里的地形倒是正好修成码头,郑公公以为如何?” 郑和左右打量了一眼,对于只有北面正对大海的天然港口也很是满意:“殿下英明。能够让西洋舰队一起停靠的天然港口,和出海这么多次,也没发现多少。” 杨少峰撇了撇嘴,说道:“建码头得有劳工,没有劳工,谁来建?还是先登岸去看看情况,等回头确定了大荒的情况之后再建码头吧。” 郑和点了点头,当即便指派了一个百户所的士卒准备登岸。 只不过,杨少峰瞧着眼前一个百户所的士卒拿着火铳和短刀就准备出发,脸色一变再变之后终于忍无可忍的一巴掌抽在了百户徐闯的脑袋上面。 莫名其妙就挨了一巴掌的徐闯有些懵,对杨少峰躬身道:“状元公?” 杨少峰怒道:“绳子呢?长刀呢?小盾呢?弓箭呢?岛上有没有土人?会不会对你们展开攻击?你们是打算用这把短刀去开路还是打算等弹丸都打光了用这烧火棍去跟人玩命? 一群蠢货,把衣甲都穿戴整齐,司南,绳子,开山刀,小盾,弓箭什么的都给我带上!我宁肯你们累一点,也不想看着你们被抬回来!” 徐闯讪讪的应了,准备好这些东西之后才向着杨少峰躬身一礼,带着自己的手下乘了小船上岸去了。 一上岸,徐闯的眼睛就眯了起来——太他娘的热了,大大的太阳挂在肆无忌惮的散着的高温,额头上很快就布满了豆大的汗珠,眼睛都不敢完全睁开。 就连偶尔刮起来的一阵阵微风都和船上的海风不同,尽管海风也热,可是那种热中带着一丝海洋凉爽的感觉跟现在这种空气都被烤得扭曲的炽热完全是两种感觉。,让徐闯的眼睛都忍不住眯了起来。 待到整个百户所的士卒都登岸列队之后,徐闯才扯着嗓子叫道:“刚才,状元公已经说过了,再热不许脱衣甲!都他娘的给老子忍着点儿!” 说完之后,徐闯就先扯了扯身上的衣甲——太他娘的热了!放在大明正该下雪的时候,大荒就热成这个熊样儿,果然是海外之地,不与中国相同! 恨恨的呸了一声之后,徐闯才带着人向前行去。 第三百三十三章 汉王城 百户所向前探索的速度说不上慢,但是也绝对说不上快,尤其是为了求稳而展开行军队形之后,这速度就更快不起来了。 向前数里,就是一片密林。 看着眼前的明显不是大明境内所有的参天大树,徐闯深深的喘息了一口气,吩咐道:“都他娘的打起精神来,小心地面上还有树枝上面有没有蛇。 另外,把弹丸都装好,刀子也准备好,小心虎豹一类的玩意。” 由不得徐闯不小心行事。 在大明有一句老话的,叫做逢林莫入,而眼前的这片树林看着就他娘的极大,也不知道长了多少年才能有了这般的规模,里面豺狼虎豹什么的,谁知道有多少。 看着一只灰褐色的小家伙在抱着树叶啃的挺香,一名士卒突然叫道:“这就什么玩意儿!” 徐闯此时的心中无比感激杨少峰要求自己带上弓箭的要求——箭去如流星,嗖的一声就把那小家伙给钉在了树上惨叫挣扎不已。 一个士卒过去随手将这个小家伙从箭上摘了下来,又顺手拧断了这小东西的脖子,啧啧赞道:“徐老大这箭法是越来越好了,我看都快赶上飞将军李广了!还有,这小玩意长的是丑了点儿,可是这耳朵挺大,瞧着还挺好玩呢。” 随手掂了掂,抓着小家伙的士卒又接着说道:“这小东西得有十多斤小二十斤呢,估计够两三个人整一顿。” 刚刚被夸得咧嘴笑的徐闯瞥了士卒一眼,训斥道:“你他娘的天天就想着吃!这东西模样不甚好看,估计是个有毒的,到时候毒死你算了!” 刚刚训斥完,徐闯就忍不住咽了口口水——在海上航行的时候倒是有些豆芽之类的青菜可以吃,鱼虾之类的玩意儿更是早早的就吃腻味了,可是这陆地上的肉么…… 强忍下生火烤肉的冲动,徐闯哼了一声道:“行了,都他娘的少扯点儿蛋,咱们天黑之前还得赶回去,没那么多的时间生火,扔了扔了,赶紧向前走!” 这破树林子怎么就他娘的这么大! 按着司南指的方向又向前走了一个时辰左右,却还在树林里打晃,气得徐闯在心中暗骂不已。 想象中的豺狼虎豹是一个没有看到,那种刚刚扔了的小东西倒是看见了不少,早知道就多抓几个烤来吃了! 直到太阳都已经开始向西偏了,无可奈何的徐闯只能带着百十个兄弟凑合着吃了点儿行军干粮,然后折回了舰队。 “没人?找了大半天的时间,就没找着个人影?” 杨少峰有些懵,澳洲应该是有土著居民,直到欧洲那些蛮子到了澳洲之后才被圈养直至灭绝才对啊。 徐闯忍不住抱怨了起来:“好我的状元公啊,这里别说什么人影了,就连个鬼影儿都没有!” 抬头望了望天色,徐闯又接着说道:“要不然这么着,卑职明天多带着食物和水,晚上干脆就不回来了?” 杨少峰刚想说话,朱高燧就摆了摆手,说道:“还探个屁!既然没人,这里就是咱大明的地盘了。你和兄弟们先下去休息吧。” 等徐闯躬身应是退出去之后,朱高燧就直接说道:“面积挺大,没有土人,这他娘的可麻烦了。” 朱高燧的话,让船舱里面几个人的脸色都不太好看——没有土人,就意味着没有劳工,没有劳工,这码头怎么建? 理论上来说,舰队上上下下加起来足足有两万多人,用来修建一个临时的码头应该是没问题的。 然而实际上的情况是,这两万多人里面大部分都是些操刀子砍人的好手,让他们攻城掠地肯定没问题,可是要让他们放下刀子砌砖石,那就只能呵呵了。 一群辣鸡,连个墙都砌不整齐的那种…… 头疼了大半天之后,朱高煦才对郑和道:“先安排舰队的将士们们用饭吧,今天晚上咱们在船上休息一晚,明天咱们直接上岛。” 郑和迟疑道:“殿下,就算是这一个方向没有危险,可是其他的方向却是不好说,不如再探一探?” 想到澳洲土著被欧洲蛮子圈养到灭亡的历史,杨少峰便直接开口道:“连古里地闷的土人都没有听说过这里,说明这里即便有土人,那这里的土人也没有在海上远航的能力,充其量也就是跟古里地闷的那些土人差不多,根本就用不着担心。 既然如此,那再探下去也没什么意义了,反倒不如先行休整一番,等到造好了能住的营寨,再说其他的。” 朱瞻基点了点头,应道:“确实是这么个理儿。 刚才徐百户不是说了么,这岛上树林极多,又有水源,想要安营扎寨还是很容易的。 至于缺的劳工和建筑材料什么的,干脆等咱们下一次再来的时候一起运过来也就是了。” 郑和应道:“殿下所言极是,下次咱们直接把劳工和工匠一起带过来,有了工匠,咱们就能烧砖筑城。” 点了点头算是应下之后,朱高燧忽然又想起一事来,吩咐道:“还有,种子,多弄些种子过来。 凡是大明有的,回头都弄弄一些过来,最起码要一艘福船上面全是各式各样的种子,本王要看看这里的地力到底怎么样儿!” 朱高燧这是又犯了病了。 农耕堂口的人吧,不管到了哪儿,总会想着在地里抓挠两下,不种点儿什么玩意好像这日子就没办法过了一般。 朱高燧现在就犯了不种点儿东西能死的病了。 在朱高燧看来,像南洋的那些藩国像占城之类的地方都能一年三熟,好像连冬天都没有一样,那这大荒还在南洋南边的南边,这还不得一年四熟? 不管其他的,先种下了看看,万一收成好呢。 郑和却摇了摇头,拱手道:“殿下,这岛上若是有人的话,估计还是会有一定的危险,不如先筑城,至于种子,晚一些再说?” 按照郑和的想法,自己想办法多跑几趟,先把工匠和劳工都多弄些过来才是最重要的,剩下的事情,完全可以等城池建好了之后再说。 毕竟谁也不知道大荒现在是个什么情况。 万一有人呢?万一这大荒还有土人,那这些土人就不太可能和舰队一条心——舰队现在摆明了就是来开疆扩土的,大荒的土人能愿意? 只要不愿意,那就有可能发生战争,到时候说不定得先往死里怼一波,分出个胜负来才行。 所以种子不种子的其实是第二位的,第一位的还是多弄些工匠和劳工过来把城筑好,有了城池,起码就能保证舰队处于进可攻退可守的状态。 朱高燧却摇了摇头,说道:“没事儿,刚才那混子不也说了么,就算这岛上有土人,估计也不比古里地闷的土人更强。 要是他们愿意接受大明的统治也就算了,要是不愿意的话,左右不过是一群刚刚从树上下来的猴子,宰了就是。” …… 谁也说不清楚大荒到底有多大,反正全速航行的舰队还需要绕个十来天的时间,就已经足以证明大荒的面积之大了。 大荒的森林,尤其是徐闯所带的百户所经过的那一片参天密林,更是没有人能说清到底存在了多久。 然而就在今天,这片森林可算是倒了大霉了。 永乐年间根本就没有什么环境保护的说法,就算是有,估计也没有人敢拿着环境保护来找杨少峰和朱瞻基等人要个说法。 这片长了不知道多少年的密林迎来了这么一伙儿不讲究环境保护的混账东西,放火烧山的事儿是没干出来,但是直接大砍特砍却是少不了的。 而且这些个不讲环境保护的家伙足足有七八千多人接近一万,而且军队成建制的出动,也不像光头强砍个树一样还要担心熊出没。 就算有熊,估计也该熊去担心自己的熊掌。 整个森林里的其他动物们也算是倒了血霉——好好的没招谁没惹谁,刚刚还准备去看看稀奇的两脚兽,转眼间就被这些两脚兽给宰了。 舰队的这些杀才们本着不认识的东西先尝尝味道的原则,除了内脏之类不确定是否有毒所以扔掉没吃之外,剩下的肉基本上都是一部分煮,一部分烤,还有一部分被拿去切片了再炒,就连树林里的蛇也没有逃过被吃的下场。 当然,舰队士卒的这个毛病其实是祖传的。 种花家的土鳖向来就是这个样子,遇着认识不认识的,先尝尝味道怎么样,连好好的一本志怪地理《山海经》都能硬生生的写成一本地理食谱…… 七八千人伐木,三四千人转运,足以供应岸边那五千多个正在安营扎寨的苦力。 如果不出意外的话,估计只需要个两三天的时间,这个岸边就能多出来一片可供临时驻扎的营地。 再然后,这片营地就会变成一个探索大荒洲的桥头堡,以后源源不断的物资和百姓、工匠、劳工都会通过这里来到大荒洲。 指着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成形的营地,朱瞻基嘿嘿笑着说道:“以后这里就以三叔的封号命名,唤做汉王城,这港口么,不如就叫做汉王港?” 如此嚣张跋扈,或许连老天爷都看不过去了,晴空一个霹雳之后,瓢泼的大雨就兜头浇了下来。 第三百三十四章 要命的生姜 老天爷并没有因为朱瞻基是大明的皇太孙就给他面子,也没有因为杨少峰长得帅就给他面子,一场伴着急风的大雨说来就来。 急风引起了巨大的海浪,体型较小,吃水较浅的小船不得不挤身在体型巨大的宝船中间以躲避风浪,否则就有侧翻的危险。 至于岸上的营地也算是完犊子了。 倾盆大雨直接把刚刚有了个雏形的营地给冲的七零八落,上午砍下来的树,下午就被雨给淋了个通透,如果不是选择了地势较高的地方,估计这个营地直接就能用来养鱼了。 更操蛋的是,因为谁也不知道这大荒的雨居然会来的这么急,以至于一万多人连个斗笠都没有不说,还没个躲雨的地方。 欲哭无泪的瞧着基本完蛋的营地,朱高燧气得想要抓狂:“狗入的大荒!这他娘的算什么?说下雨就下雨!雨还这么急!哪怕再他娘的晚上半天呢,就半天,老子这营地就能躲躲雨了!” 杨少峰没功夫再理会气到发疯的朱高燧,望着被淋成落汤鸡的近两万舰队士卒和已经泡汤的营地,忍不住皱着眉头道:“营地现在已经不重要了。 现在最要命的是,咱们现在整个舰队小两万人都在一起淋雨,这要是染上风寒,只怕一传十十传百,很快就会扩散开来,到时候整个舰队就完犊子了。” 郑和忍不住打了个寒颤,说道:“船上倒是有些生姜能熬成姜汤,也有一些祛风寒的药物,可是存量都不算太多,这两万多人用,估计连两天都撑不过去。” 杨少峰点了点头,说道:“所以现在最重要的问题是上哪儿才能弄到足够的姜汤和祛风寒的药物,其他的反而没那么重要了。” 郑和的眉头也拧成了一团:“实在不行的话,就派船去古里地闷那边?可是现在最大的问题是,古里地闷那边有没有姜还不清楚……” 郑和的话,让本就凝重的气氛变得更加凝重起来。 古里地闷盛产檀香,银、铁这些东西也不缺,唯独不确定那里有没有生姜,因为西洋舰队往常在古里地闷停靠的时候根本就没关注过生姜这东西。 更坑的是,就算古里地闷那里有生姜,可是依着古里地闷土人今朝有酒今朝醉的性子,也很难保证这些人就有储备的生姜,更别说还要满足两万多人使用的数量。 至于旧港,那边倒是有足够的药物和生姜,可是旧港离着大荒还有很远的路程,光是跑到旧港再装船返回,估计就得花上十天半个月的路程,谁又敢保证半个月之后舰队是个什么模样? 杨少峰也很头疼。 后世看那些网络里的主角和马仔们干什么事情都是无往而不利,偏偏轮到自己就这么多的破事儿! 是钱充得少了?还是脸不够帅了? 万幸的是,大雨来得急,去的也急,船没翻,人也没有伤亡,还没等杨少峰和朱瞻基等人商量出个结果,太阳就已经再一次挂在了天上,继续肆意挥洒着无尽的热量,让原本的闷热变成了湿热。 雨后晴空,彩虹斜挂,原本一片极美的景象,却没谁有那个闲心去欣赏。 沉默半晌之后,杨少峰才开口道:“兵分三路吧。 先安排一支船队直接去旧港转运生姜和药物,另外再安排几艘宝船去古里地闷那边碰碰运气,整个舰队从现在进入管制状态,做好最坏的打算。” 郑和点头应了,又接着问道:“那另一路呢?” 杨少峰道:“先把船上的生姜拿出来一些熬成姜汤,让淋了雨的兄弟们喝下去,再安排一个千户所的兄弟,让他们先把衣服烤干之后去找生姜。” 瞧了瞧已经七零八落的营地,杨少峰又接着道:“无论如何,咱们都不能坐以待毙。 这些木头暂时是用不成了,估计要晒个三五天才行,但是石头不怕水,让兄弟们先把营地收拾出来,然后去搬运石头。 搬运石头要用力气,力气用足了就会出汗,或许不需要生姜和药物也不至于产生大范围的风寒。” …… 徐闯小声的咒骂着走在队伍前面,谁也不知道他在骂谁,或许是老天爷,又或许是把他派出来的杨少峰? 跟在徐闯身后的一个总旗显然也很不爽:“都说兵熊熊一个,将熊熊一窝,你咋就不敢顶撞状元公呢! 这破地方连个鬼影子都没有,昨天咱们出来探路的时候就没看着生姜的影子,现在居然还要让咱们找生姜?” 徐闯恨恨的呸了一声道:“少他娘的说老子,你咋不去顶呢!他娘的,真想跟那些个留在营地的杀才们换换,让老子去搬石头也乐意!” 无怪乎徐闯心里不爽。 留在营地的那一万多杀才里面除去警戒的那部分之外,剩下的都可以换上一身短打去搬石头,而像徐闯这些被派出来找生姜的,却必须要全副武装,从兵器到盔甲再到罗盘司南,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一样儿都不能少。 可是这眼看着都出来找了大半天了,没找着一点儿生姜不说,连个鬼影子都没有发现! 远处忽然传来的一声巨响让一路上都在小声逼逼的徐闯停了下来,躬身摆出了一个戒备的手势,手里紧紧的握住长刀,带着几个士卒悄然向前摸去。 行了一段之后,却见一个空地上正绑着一个人,深皮的皮肤还有怪异的头发,眼睛周围用白色的颜料涂成了一个怪异的圆圈,旁边是一堆篝火,还有一些看起来像女子的野人正一边发出怪异的声音,一边用树枝抽打着被捆起来的那个野人。 离着篝火不远的地方,还有一些孩子正在互相撕打,这些孩子近乎于赤裸,手腿、脚、肩、背、胸等处都有一些伤疤。 徐闯傻傻的瞧着这一切。 这些孩子的互相之间的撕打根本就不像是玩闹,反倒像是野兽之间的撕咬,哪怕是有的孩子被薅掉了头发,被咬破了脸皮,旁边一众围观的土人也只会哈哈大笑。 一个总旗凑到徐闯身边,低声道:“这就是大荒的土人?咋办?” 徐闯低声道:“还能怎么办,瞧着也就两三百人的样子,咱们兄弟一百多个呢,先跟他们打个招呼,看看他们部落里有没有生姜。” 让几个小旗将命令给传下去之后,徐闯就大大咧咧的站起身来,重重的咳了一声,叫道:“我们没有恶意,你们部落里面有没有生姜?” 两三百个土人顿时警觉起来,各种拿起了不同的武器在手,虎视眈眈的向着徐闯围了过来。 徐闯举起双手,示意自己并没有恶意,又试探着向前迈了一步,高声道:“我们真的没有恶意,就是想要生姜!” 说完之后,徐闯就后悔了。 自己是个大老粗,后面这一百来个兄弟同样没有一个细的,让这些杀才们操刀子砍人倒是没问题,可是指望这些人能跟土人去好好沟通,估计还不如指望天上掉几块生姜下来呢! 事情的发展也证实了徐闯的猜测。 眼前的土人里面站出来一个人,瞧模样倒像是个部落酋长或是长老之类的,但是这个土人叽里呱啦的在那里喊了半天,结果徐闯愣是一个字都没听懂。 当然,这种小问题难不住徐闯——徐闯慢慢的从怀里掏出一块生姜和一枚铜板,把生姜和碎银子互相比划比划之后又将生姜递向自己,将铜板往着土人的方向递了递。 在徐闯看来,就算是这些土人不通人言,可是这么明显的动作应该能看明白吧?掏生姜的动作很慢,证明自己没有恶意,生姜最后放到自己身前,意味着自己要生姜,把铜板递给土人,不就意味着自己想要拿钱换生姜?这买卖对于土人来说很划算吧? 徐闯都忍不住佩服自己的急智。 站出来的土人也慢慢放下了戒备,试探着望了望徐闯,指了指徐闯手里的生姜和铜板之后又指了指自己,见徐闯点头之后便试探着从徐闯手里接过生姜和铜板,仔细打量了一番之后又再一次将手指对准了自己。 徐闯顿时大喜,然后点头示意土人猜测的没错,自己就是想拿铜钱买生姜。 但是土人并没有领会徐闯的意思。 土人疑神疑鬼的从徐闯的手里接过生姜,直接把生姜塞到了嘴里嚼了两下。 这下子彻底惹了马蜂窝! 从来没有吃过生姜的土人呸的一声把生姜吐出来,望着徐闯的眼睛变得警觉了起来,连铜板都扔到了地上,接着又强忍着嘴里火辣辣的感觉,叽里呱啦的喊了一大堆。 徐闯连半个字都没有听明白,可是其他的土人却知道自家的长老在说什么——这东西有毒! 原本就处于戒备状态的土人们顿时变得警觉起来,纷纷将原本平握着的石矛对准了徐闯的胸膛。 望着慢慢围上来的土人,还有一柄柄对准了自己的石矛,徐闯无奈之下只得举起燧发火铳,对着天空抠动了机括,接着就直接将已经打空的火铳对准了土人。 在这种情况下,徐闯只能赌,赌这些还在用着石矛的土人不认识火铳,赌这些土人不知道自己的火铳里已经没有了弹丸——如果这些土人还不后退,那就只能操刀子砍人了! 然后土人就在徐闯的跟前跪倒了一片。 第三百三十五章 不是谁都有资格六六九福报 整体上来说,现在的局面依旧是鸡同鸭讲—— 土人在叽里呱啦的说些什么,徐闯一句都没有听懂,大概只是明白这些土人现在表示臣服。 鬼知道为什么双膝跪地就能表示臣服,而且这个动作好像跟语言和种族完全没什么关系,就好像这个小破球上的所有种族都这模样。 琢磨了半晌也没有琢磨出个所以然来,徐闯还是试探着又说了一句:“生姜?你们谁知道生姜?” 土人首领傻傻的抬起头,望着徐闯又叽哩呱啦的说了一大通,然后一群人继续大眼瞪小眼。 瞪了大半天之后,徐闯才猛的一拍脑袋,对着两个总旗和几个小旗吩咐道:“那啥,咱们干脆把这些土人给带回去,状元公那里有通译,兴许就能知道这些土人在说什么?” …… 随着徐闯等人的回归,派往其他方向的九个百户所也陆续返回了营地。 有的百户所没有遇到土人,有的百户所则是跟徐闯所部的情况一样,遭遇到了大荒的土人,而这些土人大部分都和徐闯所部遭遇的土人一样选择了跪地臣服。 只有一个百户所遭受到了土人的主动攻击,然后…… 这个选择了主动进攻的土人部落就遭受到了降维打击。 当使用着火铳和钢刀的百户所在完成了对还在使用石矛的土人部落的降维打击之后,这个百户所在那个土人的部落周围发现了大量的生姜…… 唯一一支把土人带回营地的,就只有徐闯这一队人马。 然后江鑫龙和格格巫,外加已经出海三次,通晓好几门语言的费信等舰队的一众通译们就陷入了近乎于绝望的境地。 哪个王八蛋说的通译就得通通能翻译? 想要从头开始学习一门语言,那他娘的是一天两天就能办到的? 尤其是像大荒这种从来没有见过、听过的土人语言,就必须通过物品,手势,肢体动作等等方式来一点点的记录、猜测,都到双方能够顺利交流,搞不好得花上个三五年的时间才行! 万幸的是,这些土人的语言虽然跟汉语迥然不同,但是跟西昆仑和欧罗巴的语言却很接近,花了十几天的时间之后,也算是弄了个差不多,最起码双方能够磕磕绊绊的交流。 直到这个时候,杨少峰和朱瞻基才算是明白了这些土人为什么会选择跪拜徐闯等人。 当时这个信奉雷神的部落正在对部落里刚刚成年的男子举行成丁里之中的图腾仪式,如果不是遇着了徐闯等人,晚上还会按照部落的习俗举办一场大型狂欢舞会。 而徐闯在误打误撞之下选择了鸣枪示敬,结果火铳发出的声音被这些土人当成了雷神…… 除了那个说不上倒霉还是幸运的百户所是因为和正在打猎的土人正面相遇而产生冲突之外,剩下那些遇到土人的百户所的情况和徐闯所部的情况都差不多。 大明一日之间就多了好几百个雷神。 当然,雷神不雷神的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在大荒找到了生姜,整个舰队现在所面临的最大的危机就算解决了一多半。 因为有了大量的生姜之后,舰队已经有足够的时间等着那支去旧港的舰队把药物给带过来,剩下的问题其实已经算不上问题。 杨少峰和朱瞻基又把主意打到了这些土人的身上。 “很显然,带路党是个很好的东西,有了他们,咱们就可以更快的了解大荒,进而开发大荒,征服大荒。” 杨少峰激动的叫嚣道:“那些蛮子现在把咱们当成了神仙。当然,咱们对于他们来说,其实就是真正的神仙,甚至比神仙还神仙。 趁着这个机会,我觉得咱们应该先好好了解一下大荒上面到底有多少个土人部落,一共有多少人。 要知道,修建码头需要劳工,修建营地也需要劳工,开垦耕种还是需要劳工,没有劳工,单凭咱们舰队现在这两万来人,估计屁都干不成!” 朱瞻基忍不住皱着眉头道:“什么屁不屁的,你能不能好好说话? 现在最重要的问题不是弄清楚大荒上面到底有多少土人,而是该怎么面对这些土人?” 轻轻摇了摇头,朱瞻基又接着说道:“按照你的行事作风,劳工也向来是分两种的,你打算把他们当成哪一种?是像边市城的那些鞑靼和瓦剌劳工一样对待,还是像倭国的那些劳工一样对待?” 朱瞻基的话,让朱高燧和郑和都将目光投向了杨少峰。 劳工虽然只是简简单单的一个词,但是劳工和劳工其实是不一样的。 一种是像边市城的那些鞑靼人和瓦剌人一样,虽然每天都需要劳作六个时辰,每旬需要劳作九天,但是有工钱,一天十五文钱,而且每天中午和晚上管两顿饭,每顿都有肉吃,病了也有人管。 至于另外一种,同样每天需要劳作六个时辰,每旬需要劳作九天,也有工钱,不过只有十文钱,每天也只有中午一顿饭,虽然也有肉吃,但是吃的肉和肉是不同的,病了也没人管,死了就随便往外一扔,待遇还比不上骡子之类的大牲口。 至于那些大明服徭役的百姓,他们是没有享受六六九福报资格的: 每天三顿饭,早上必有咸鸭蛋或者鸡蛋,午晚两顿必有肉和骨头汤,一旦碗里有剩菜剩饭就要挨骂; 一天同样需要在工地上花费六个时辰,其中上午和下午各劳作两个时辰,每天中午休息的一个时辰之中必须要抽出半个时辰跟着工地上的先生去识字,每七天里面还必须要休息两天以避免多给工钱,稍微敢有意见就要被扣工钱,每天二三十文的工钱有时候能扣好几文! 就这,那些监工的还天天喊着谁不好好干活就要打折他们的狗腿,根本不像边市城和倭国的监工一样好说话! 杨少峰伸手挠了挠头发,脸上忍不住浮现出一丝不好意思:“都看着我干什么? 六六九是他们的福报啊,像我这么良心的已经不多了,现在你们这样儿看着我,搞得我好像多黑心一样!” “呸!” 朱瞻基啐了一口,说道:“先别管黑不黑心的,就说这些土人劳工算哪一种?” 杨少峰试探着说道:“要不然就先按照边市城的劳工来算?看他们的表现呗,表现好的话另说,表现不好就降到倭国劳工的那个档次上去。” 几乎是难得的良心发现——钱聋三十五年,约翰牛航海家詹姆斯·库克抵澳东海岸,宣布约翰牛占有这片土地,钱聋五十三年,约翰牛流放到澳的第一批犯人抵悉尼湾并且开始殖民。 从这一年开始,原本生活在大荒的七十五万土著人被赶离他们的领土,次年开始出现由殖民者感染的天花疫情。 钱聋五十六年,约翰牛殖民当局把悉尼湾附近的土地“分配”给服完刑期的流放犯人,开始了对土著人土地的剥夺过程,土著人与殖民者的冲突造成数以万计土著人死亡。 光绪二十七年,约翰牛各殖民区改为澳州并成立联邦,但是约翰牛绅士们把土著人排除在人口普查范围外,把他们被归为“动物群体”。 宣统二年,绅士的联邦当局通过一项政策,以改善土著儿童生活为由,当局规定可以随意从土著家庭中带走混血土著儿童,把他们集中在保育所等处。 就在七七事变那一年,绅士们又通过一项可以武力同化混血土著人的官方政策。 比较讽刺的是,高贵文明的绅士老爷们直到2007年陆克文当选袋鼠当局总理后才承诺代表政府向那些土著人道歉。 从钱聋五十六年到1933年的145年时间里,大荒原本500多个部落、七十五万人口的土著居民数量直线下降到了七万人。 整个儿就是一部血泪史。 当然,再怎么血泪史也和杨少峰没什么关系,该怎么用劳工的还是怎么用,就算是善心大发也不可能直接就让他们跟大明百姓一样:“六六九福报也不是随便什么人就能享受的,现在轮到大荒的这些土人享受了,瞧我多有良心?” 朱瞻基呵呵笑了一声,语气中满是嘲讽:“对,你可有良心了!不过,你的良心好像落在石见银山外的白骨坑里面了!” “少说那些没用的屁话,就说行不行吧,”杨少峰瞪着朱瞻基道:“给他们边市城劳工的待遇已经是我善心大发的结果了,不行就直接给他们倭国劳工的待遇!” 朱瞻基顿时气结:“我又没说不行!” 想了想,朱瞻基还是开口说道:“劳工的事情就先这么定下来,看看那些土人劳工的表现再做最后的决定。 现在还有一个问题就是,这大荒到底要怎么办?咱们总不可能只修建一个港口和码头吧? 这大荒实在是太大了些,光凭旧港那点儿人,根本就填不满啊?” 朱高燧直接开始撇清自己的干系:“你们商量就好,我还要去找另一块新大陆,看看那里是个什么情况。” 杨少峰皱着眉头道:“从大明迁移百姓?夏老抠能给人给钱吗?” 第三百三十六章 大麻烦,好消息 “跟他夏老抠要钱,你还不如从他身上割肉来得痛快点儿呢!” 只要涉及到让国库花钱的问题,杨少峰就头疼。 夏老抠这个人吧,不贪花好色,不好吃喝玩乐也不弄权,跟杨少峰这种官场败类比起来,说他夏老抠是大明官场上的典范也不为过。 可是一旦涉及到国库,尤其是涉及到让国库花钱的问题上面,夏原吉就变成了另外一个人:夏·真·特别抠门·朗台·元吉。 就连朱老四也头疼,可是偏偏挑不出夏原吉的错—— 为了消除宰侄夺位且为乐的影响,为了转移当时大明的许多矛盾,同时也是为了满足朱老四内心一些小小的愿望,在作死小能手阿鲁台杀了郭骥之后,朱老四就打算亲征漠北。 当时就已经担任户部尚书,掌握着大明帝国钱袋子的夏原吉高喊着要打就往死里打,争取一次把阿鲁台送回姥姥家的口号,从国库里面掏钱支持朱老四:备武刚车3万辆,计划随军运粮20万石,以十日路程筑一城的方式途分段存粮,便于返回食用。 包括后来朱老四几次出塞砸场子,夏原吉都是抠抠索索的从国库里面挤出钱来支持,同时还没耽误了大明地方上赈济百姓、工部各地大修河道桥梁工程。 可以说,朱老四的永乐盛世里面有很大一部分是夏原吉的功劳,没有夏原吉,朱老四的财政都有可能破产,更别想什么砸人场子这种好事儿了。 原本的历史上,朱老四临挂之前还说过一句:夏原吉爱我。 当然,现在朱老四还没挂,把大部分朝政都以锻炼太子的名义扔给朱高炽,自己三天两头就跑到杨家庄子逗弄杨少峰家和朱瞻基家的四脚吞金兽,已经和农家老爷子没什么太大区别的朱老四现在反倒有越活越年轻的趋势。 同样因为解决了宝钞问题,又得到了石见银山这个大财源,夏原吉同样也有越活越年轻的苗头,就连抠门的劲头也是愈发高涨,已经成了六部和军府公认的鬼见愁。 所以头疼的不光是杨少峰,包括朱瞻基和朱高燧还有郑和都跟着头疼。 “往大荒迁移百姓,可不是往辽东和交趾那边迁移百姓,因为涉及到的人数太多,最后肯定要牵扯到户部,吏部,刑部,礼部,工部,兵部,军府,大理寺,都察院,通政司,国子监,武学,僧录司和道录司,钦天监,苑马司,都转运盐使司,市舶提举司,地方州、府、县、乡。 还有,迁移百姓不可能光把百姓运过来就算,还要事先调派亲民官、州官、布政使的官员、牛羊、马匹、种子,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牵一发而动全身,基本上整个大明的朝堂都得乱上一段时间。 还有,这大荒不是真的荒,这里原本有些土人,咱们现在还要拿他们当劳工。 可是等迁移了百姓过来,这些人又该怎么办?对待大明百姓和对待他们的区别太大,他们心里能愿意?可是要委屈了大明百姓,咱们这些人又有谁愿意?那是咱自家百姓!” 朱瞻基越说越头疼——当初脑袋抽疯了才会想着跑出来找什么狗屁大荒!现在这特么哪儿是大荒啊,这就是一个大麻烦! 朱高燧干脆站起身来,拍拍屁股走人了:“你们先商量着,我去瞧瞧营地现在怎么样儿了,回头还得准备去找另一块新大陆,这种小事儿就不要跟我说了。” “三叔!” 朱瞻基伸手想要抓住朱高燧:“咱们先解决了大荒这里的事儿成么?这移民大荒的事情还千头万绪一团麻呢,您还找新大陆?” “好侄儿,锻炼你的时候到了!” 朱高燧一边往外走,一边恬不知耻的说道:“你爹爹现在正在帮你皇爷爷处理政务,你现在拿这事儿练练手,以后也好帮你爹爹分忧,三叔就是个混吃等死的性子,告辞!” 郑和瞧了瞧朱高燧的背影,又瞧了瞧满脸愁容的朱瞻基和杨少峰,顿时也站起身来,讪笑着躬身道:“殿下,状元公,和先去舰队上瞧瞧……” 朱瞻基感觉手中的咸肉忽然就不香了。 “要不然我也出去瞧瞧?” 杨少峰试探着道:“这么大的事儿,我这么条咸鱼肯定帮不上多少忙,你先自己琢磨琢磨,回头咱们再一起商量?” 朱瞻基随手将咸肉扔到一边,怒道:“放屁!这些事情就是你最先挑起来的,找什么大荒的是你,要拿大荒土人当劳工的也是你,之前说要迁移百姓过来的还是你!” 杨少峰顿时就不乐意了:“刚才是你说的要从大明迁移百姓过来,可不是我说的!” “……” 沉默了半晌之后,朱瞻基才回过神来:“之前在旧港的时候,你说要迁移旧港的百姓,这个没错吧? 现在的问题是,旧港的大明百姓和故宋遗民全部加在一起也填不满整个大荒,所以我才说要从大明迁移百姓过来,这就等于是我在替你想办法解决问题,这个也没错吧?” 妈哒,这傻狍子不好忽悠了! 勉强点了点头,杨少峰只能不情不愿的说道:“其实要我说,这事儿根本就是你想多了。 朝堂六部好几十个大佬,内阁里面现在还有五个四大天王,个顶个的都是人精,咱们两个犯得着头疼?” 朱瞻基斜着眼睛道:“你傻了吧?我问你,咱们两个是怎么来的大荒?” 一说到这个,杨少峰顿时嘿嘿笑着答道:“还用问?当然是偷偷摸摸跑出来的了,要是让皇爷爷和义父他们知道了,咱们肯定出不来啊。” “你还知道是咱们偷跑出来的?” 朱瞻基反问道:“那你有没有想过,咱们偷跑出来倒是简单了,可是咱们两个不可能一直赖在大荒这里不回去吧? 好嘛,等咱们回去的时候直接带着一大堆的问题回去了,户部要准备银子,吏部要准备官员,军府和兵部要准备卫所调动,工部要派人过来勘探,同时还得修路搭桥,国子监和武学要准备学堂,其他那些衙门也是各有各的一堆事情。 若单只是这样儿也就罢了,可是这么一大摊子的事情,最后肯定还会捅到皇爷爷和爹爹跟前,这要是不提前准备准备,你觉得咱们两个还能落了好?” 被朱瞻基这么一说,杨少峰顿时也傻眼了:“好像?大概?可能?也许?咱们两个会被一起挂到城门楼子上风干?” “不是我,是你!” 朱瞻基毫不客气的嘲讽道:“世人皆知你杨癫疯的大名,都知道我这个皇太孙是被你给带坏的,到时候这板子肯定会打到你身上,我大不了就是挨顿训斥。” “事情怎么就变成这个熊样儿了呢?” 刚刚都已经站起身来的杨少峰又一屁股坐了回去:“咱们这好歹也算是开疆扩土了吧?好歹也算是扬国威于异域吧?怎么功劳没有,反倒落了一身的不是呢?” 朱瞻基干巴巴的呵呵笑了两声,笑声中满是嘲讽的意味:“在占城直接在人家国主和臣民的面前杀了人家的官员,这个没错吧? 在旧港擅自请出王命旗牌,改旧港宣慰司为旧港府,把整个整旧杀得人头滚滚血滚成河,这个也没错吧? 就连大荒这里也是一样,那个找到生姜的百户所干了什么破事儿你不知道?整个部落四五百号人,从老到幼一个没留,这个也没错吧? 总之,功劳是有的,可是你这也太能折腾了,折腾来折腾去又扔给朝堂诸公一大堆的麻烦,还功劳? 到时候他们参你一本,说你虽然有功,可也有过……” 朱瞻基的话还没有说完,杨少峰就恨恨的呸了一声道:“若是把这些破事儿都先给他们捋明白,到时候就算皇爷爷要责罚我,他们也会说我虽然有过,可也有功,是吧? 我算是看明白了,这字是同样的字,话也是同样的话,可是这先后顺序一颠倒,一切就他娘的全变了!” 朱瞻基道:“你心里有数就好!现在能好好坐下来商量商量移民的事情了?” 杨少峰恨恨的道:“还商量个屁! 现在那些土人不是拿咱们当神仙么,正好,回头先让僧录司和道录司弄些秃驴和牛鼻子们过来,让那些牛鼻子们好好露上几手,先把神仙的名头给坐实,然后再让秃驴们出场,让他们告诉这些土人,这辈子吃的苦全是上辈子造的孽,好好劳作洗清罪孽,下辈子再投个好胎,区别对待的事情不就解决了?” 朱瞻基顿时傻眼了:“还能这么忽悠?” 杨少峰摊开双手,说道:“那你说怎么忽悠?直接就让这些土人享受大明百姓同等的待遇?你愿意?” 见朱瞻基摇头,杨少峰便接着说道:“这不就结了?既然不愿意,那就直接这么办,要不然就让内阁那五个四大天王再好好想想法子。 至于迁移百姓的事儿,其实也好办的很,免赋免税给耕牛种子给大片的土地,那些家里没多少地的,尤其是后来出生还没有分到地的,直接统计统计然后弄过来算了!” 朱瞻基傻傻的问道:“这也行?” 杨少峰又反问道:“要不然呢?没有地给他们分,要么去辽东,要么来大荒,反正就是二选一的选择题。” “换我,我就去辽东。” 朱瞻基道:“辽东再远,有生之年还有回家看看的希望,这大荒远在海外,一旦出来了,这辈子可就不知道能不能再回去了!” “你不会开船运航线?卖船票的那种!” 杨少峰道:“相比起辽东,从大荒回去反而更方便一些,虽然还要等季风起了才能出海或者归航,可是对比起交通不便的辽东,哪里更好?实在不行,就多给几亩地。” 朱瞻基顿时眉开眼笑起来:“那也行,反正大荒够大,不怕地不够分。” 杨少峰干脆又站起身来,转了个圈子之后说道:“耕牛、马匹、猪羊之类的,边市城那边完全有能力解决一部分,剩下的从民间征用一部分,给钱也就是了,这个不难。 而且这移民也不是一次就能迁移个几十几百万,最多一次迁移个万把人也就差不多了,根本就用不着大动干戈。 相比之下,亲民官和国子监还有武学那边才让人头疼的。 毕竟大荒远在海外,没人愿意来,愿意来的也未必就能做好,一个不慎,就容易激起大明百姓和土人之间的矛盾。 最要命的是,大荒地处海外,和朝堂上沟通起来并不是特别方便,一旦有什么问题,光是路上传递消息的时候就是以月甚至是以年为单位来计算的,不解决这个问题,剩下的问题基本上也不用考虑了。” 朱瞻基道:“那你还把旧港宣慰司给改成了旧港府?” “看那些土猴子来气。” 杨少峰讪讪的道:“当时就想着宰光那些猴子了,再加上施二姐还算靠谱,短时间内不用考虑旧港知府的人选,结果就把这事儿给忘了…… 算了,这事儿以后再想办法解决吧,只要舰队一直保持着威慑能力,想必也闹不出什么乱子来。” 朱瞻基无可奈何的道:“看吧,你惹出来的麻烦到底有多少!旧港有施二姐,这大荒可没有第二个施二姐了,只能从大明派官过来。” 杨少峰也只能无奈的点头。 当时在旧港的时候,确实是自己有意推动了大清洗,既是为了解决旧港不稳的隐患,同时也是为了发泄一部分后世的怨气。 好处很明显,清洗过后的旧港起码在百十年内不用考虑再有什么隐患的存在。 而与之相对的,坏处也很明显——现在施二姐这个知府还算靠谱,下个知府是什么鸟样儿可就不太好说了。 就像现在,大荒这里以后派过来的知府是什么样子,基本上就决定了大荒以后的民心向背,一个不慎,可能就会惹出大乱子。 “脑袋疼啊。” 杨少峰哭丧着脸道:“这是蹇吏部该头疼的问题!” 话音刚刚落下,刚刚出去的朱高燧和郑和却又匆匆忙忙的折了回来:“好消息!” 第三百三十七章 神奇的国库,让百姓自愿去大荒 朱高燧和郑和两个人笑得如同捡到了金子一般,朱高燧更是双手抱着一块矿石一样的东西递给了朱瞻基:“瞧瞧,这是什么?” 朱瞻基原本漫不经心的表情在接过矿石的一刹那变得精彩起来:“狗头金?有人发现了金矿?” 朱高燧用力的点了点头,脸上满是遮不住的喜色:“这几天不是一直在派人往外探索么,这就是派到西边的一个百户所刚刚从一个土人部落里带回来的。 据那个百户所的士卒和通译回报说,土人部落里面遍地都是这样儿的矿石,随便拿点儿什么东西就能换一大堆回来。” 从朱瞻基手里接过所谓的狗头金打量了几眼,杨少峰的脸色也变得精彩起来:“还真是狗头金?” 呵呵笑了一声,朱高燧又从怀里掏出一小块石头递了过去:“瞧瞧这个是什么?” “铜矿石?” “那你再瞧瞧这个呢?” “煤?” “再瞧瞧这个?” “银矿石?” “狗屁,这是锡!” 朱高燧一屁股坐在凳子上,随手抓起桌子上的酒壶就咕咚咕咚的灌了几大口:“咱们登陆的这个破地方倒是没什么,只能算是个天然的良港。 可是再往西,多说也就是三五天的路程,那边居然遍地是矿!遍地都是! 这他娘的,这简直就是老天爷赏给咱大明的宝地,这要是不紧紧的抓在手里,那是要遭天打雷劈的!” 朱瞻基的脸色也变得精彩至极:“如果说缅甸的铜矿还会因为不好运输而变得鸡肋,那这大荒的金矿铜矿可就是明摆着等人来捡的好东西了。” 朱高燧一拍大腿,叫道:“宝船啊,多造几艘宝船,想要运点儿矿石还不是容易的很?如果还嫌麻烦,大不了就先在大荒这里开采煤矿,然后再冶金炼铜,直接往回运送精炼后的金锭和铜锭。 他娘的,我原本以为这大荒不过是面积大了些,留给子孙后代应该够他们祸祸个几百年的,谁曾想这里居然是这么个宝地!宝地!” 又抓起酒壶连灌几口,朱高燧又重重的说道:“宝地!” 朱瞻基也重重的点了点头,附合道:“对!就是宝地!无论如何,都要移民开荒,这大荒必须要牢牢的抓在手里。 还有旧港,也必须改变之前的策略了,等施二姐卸任之后,一定要找一个可靠的人来做这个旧港知府。” 想了想,朱瞻基又接着说道:“回大明。三叔先别去找那块新大陆了,眼下咱们最重要的事情是先回大明,回头让工部派人过来把整个大荒都给勘探一遍,确定了大荒的矿产到底如何之后再说。” 一听朱瞻基打算不去找新大陆了,朱高燧还没有开口反对,杨少峰却急了:“不找?万一那块大陆上面有什么高产的粮食呢?粮食重要还是金银铜铁这些玩意重要?” 朱瞻基道:“急什么?先把工部的人弄过来勘探大荒,等这里有了一定的规模之后,咱们再去找新大陆的时候,就可以直接从大荒这里出航,比从泉州出海要方便的多吧?” “咱们?” 朱高燧呵呵笑了一声,说道:“这次回去还不知道怎么挨收拾呢,你们两个小王八蛋还想再跟着出海?下辈子吧!” …… “把这两个混账东西都给朕捆起来,捆在皇城门外!让所有人都看看,让天下的百姓也都看看!看看这大明的皇太孙和六首状元都是个什么玩意儿!” 手里的镇纸在朱瞻基和杨少峰的脑袋上面比量了好几次,最终还是没舍得真个砸到朱瞻基和杨少峰的脑袋上,但是朱老四往常心爱的茶壶已经变得粉身碎骨。 直到垂头丧气的朱瞻基和一个劲喊着我为大明立过功,我为大明流过血的杨少峰都被无心带人给捆了出去,朱老四才满是心疼的望向了已经粉身碎骨的茶壶。 自打永乐十三年开始,这已经是第几个了? 就该砸那个混账东西的狗头上! 气咻咻的朱老四刚想再瞧一眼刚才放在御案上的狗头金,却见整个御案上除了那些奏章和笔墨纸砚之外根本就没有狗头金的影子! 大惊失色的朱老四左右一打量,却见夏原吉正躬着身子向殿外走去,怒极的朱老四顿时喝道:“站住!把你怀里的东西放下!这是朕的!” 讪笔着转过身来的夏原吉死死抱住怀中的狗头金,脸上满是不舍:“这是国库的!是国库拿钱让他们出海的!” “那这东西也是朕的!是朕的孙儿孝敬朕的,有能耐你去生几个这样儿的好孙儿去!” 朱老四毫不客气的从夏原吉怀中夺过狗头金,瞪着夏原吉道:“国库空虚这种屁话就别说了,一会儿其他五部的堂官和英国公他们都会过来,到时候好好商量商量大荒的事儿。” 夏原吉的目光依旧盯在狗头金的上面:“是该花钱了,银库里面串钱的绳子都沤烂了不知道多少,银子更是一遍遍的拿药水洗涮,粮仓里面的种子发芽涨坏粮仓的事情也不知道已经发生了多少起,再不想办法花销花销,就得再拿钱去修新库,还得想办法处理原本的这些东西。” 刚刚走进殿中的张辅向着朱老四行了一礼,转而好奇的对夏原吉道:“夏部堂刚才在说什么?又要修新库?莫非是原本的库房被老鼠给咬坏了?” 夏原吉老脸一红,呵呵干笑了两声没有说话,朱老四直接嘲讽道:“可不是么,打从永乐十四年起,这库房就年年坏,年年修,也不知道这老鼠到底有多大的能耐!” 张辅正打算跟着嘲讽几句,可是整个人的目光却被御案上狗头金散发出来的光芒给深深的吸引住了:“狗头金?” 朱老四没有回答,哼了一声转回御案后面坐下,面无表情的道:“刚才看着那两个小王八蛋了?” 尽管对于狠起来连自己都骂的朱老四深感佩服,可是张辅的目光依旧牢牢的盯在狗头金上面:“是,刚才路过皇城门口,却见皇太孙殿下和状元公他们两个都被捆在椅子上。” 又是重重的哼了一声,朱老四怒道:“这两个小王八蛋!不声不响的全跟着跑到海外,说是什么开疆扩土,朕看他们就是闲的!既然闲的难受,那朕就让他们好好在宫门外晒晒太阳!” 张辅试探着问道:“这狗头金?是皇太孙和状元公给带回来的?” 朱老四面无表情的嗯了一声,随即又从御案上取出一本奏章递给了张辅:“看看这两个小王八蛋在海外都干了些么!” 等张辅接过奏章翻看了几眼,朱老四就面无表情的道:“诛杀占城的亲民官,威逼着占城国主交人出来并且当众行刑; 将旧港原有的势力清洗一空,土人十去其九,将旧港宣慰司变为旧港府,革了施二姐的世袭宣慰使之职,任其为旧港知府; 在大荒拓土万里,收服土人部落十余,诛杀不敬大明的部落一个,发现了一大堆乱七八糟的矿藏,然后跑回来找朕要人要物,说是要移民实边。” 揉了揉额头,朱老四忍不住叹了一声:“朕这是造了什么孽!怎么就摊上这样儿的皇太孙,怎么就摊上这样儿的六首状元!” 张辅慢慢翻看着奏章——如果你不是本公爷的妹夫,如果你不是大明的皇帝,本公爷今天就打死你算了!臭不要脸的,有能耐你就继续骂,有能耐你别翘嘴角,有能耐你别在那里偷着笑! 我呸! 心中暗自呸了无数声之后,趁着其他几个部堂大佬过来的功夫,张辅干脆又将奏章递给了夏原吉,然后斟酌着说道:“占城之事,做的不对,旧港之事,更是不对。唯有大荒之事,还算是可圈可点。” 夏原吉一边翻看着奏章一边说道:“有什么不对的?占城,蕞尔小国而已,其亲民官枉负亲民官之称,胆敢残害大明百姓,原本就该死,有什么不对的? 至于旧港那边,也算不得什么大事儿,既无苦主,又无冤情,有什么不对的?回头补偿那施二姐一番也就是了。” 张辅道:“夏老抠,别那杨癫疯能弄到银子你就百般回护!而且本公说的也不是你想的那样儿。” 见夏原吉连奏章都不翻看了,只是一个劲儿的盯着自己,张辅忍不住翻了个白眼,解释了起来:“本公的意思是,他们处置得轻了! 占城亲民官残害大明百姓,可是他们两个只是让占城国主把罪人交出来明正典刑,这就未免处置的未免太轻了些! 海外蛮夷不敬上邦之民,就该行株连之制。彼害我一人,我诛其十人,唯有如此才能震慑那些不识教化的蛮夷! 还有旧港,既然褫夺了施二姐的宣慰使之职,就该斩草除根,另行派人接手旧港才是,如今留下一个施二姐,却是留下了一个不大不小的隐患。” 夏原吉忍不住竖起了大拇指:“你更不是个东西!” 张辅鼻子不是鼻子脸不是脸的道:“你这是夸我?还是损我?现在留下了施二姐,就必须要安抚好施二姐,最起码不能真个让人家世袭的宣慰使变成了一个知府。 可是如此一来,施二姐封爵之事就成了板上钉钉,再也没有反悔的余地了。” 夏原吉也回过神来了,整个人顿时都变得不好了:“封爵……封爵就得有赏赐和俸禄……老夫……国库……” 朱老四眼看着两个人越聊越跑偏,忍不住咳了一声道:“施氏父女既然心向大明,许其世代富贵也没什么,封爵之赏,朕给了。” 无视了一脸肉疼狂翻白眼的夏原吉,朱老四又接着说道:“现在的问题还是迁移百姓去大荒,毕竟事关子孙后代千百年之计。” 夏原吉躬身道:“是该迁移,而且必须要保证迁移过去的大明百姓要远远多于原本的土人数量才行,旧港就是个很明显的例子。” 张辅也点了点头,说道:“夏部堂所言极是,臣以为移民之事就该由户部来负责。” 夏原吉忍不住翻了个白眼:“原本就该户部负责的事情,老夫又岂会跟你英国公一样偷奸耍滑?倒是你们军府那边,也要准备迁往大荒的卫所,轮换的将领,这些事情也够你头疼的!” 张辅呵呵干笑两声道:“不劳你夏部堂操心,军人一声令下,别说只是区区出海戍边,就是刀山火海,也趟得!” 夏原吉皮笑肉不笑的呸了一声道:“没有状元公给你的练兵之法,你军府和卫所的那些丘八大爷们,呵呵!” 工部尚书吴中没理会又要吵起来的夏原吉和张辅,来回翻看了几遍奏章,又将奏章递给了旁边的兵部尚书之后才开口道:“工部这边没什么问题,不过是派人去测量勘探大荒罢了,有个三五年的时间也就差不多了。” 礼部尚书吕震也躬身道:“礼部这边同样没什么问题,社学之事原本就在五年规划之中,现在多一个大荒,也不过是让他夏老抠多掏些宝钞出来罢了。” 吏部尚书蹇义却皱起了眉头:“现在看来,真正拖后腿的就是吏部和户部了。” 夏原吉顿时叫道:“一派胡言!你吏部拖后腿,关我户部什么事?” 蹇义皱眉道:“吏部选官是个大麻烦,可是你户部选民就不是个大麻烦了?大荒离着大明有千万里之遥,而且海上风急浪高,这是拿命去拼,谁愿意去?强制迁民?强迁的民,心还会向着大明?” 夏原吉却捋着胡须道:“你蹇天官蠢,但是你不能认为老夫就跟你一样蠢。 不过是迁移一些百姓去大荒而已,老夫转手之间便可让百姓自发前往大荒,而且是人人抢着去。 倒是你蹇天官还是好好想想吧,该怎么选官,该怎么考核,该怎么轮换,千万别弄出来一大堆贪官污吏,到时候刑部和大理寺还得替你擦屁股!” 眼看夏原吉如此一副信心满满的模样,朱老四顿时来了兴致:“夏爱卿有什么法子?” 皇城门口,被绑在椅子上的朱瞻基同样在问杨少峰:“你总说有办法让百姓自发前去,现在可以说出来了吧?” 第三百三十八章 没人逃得过甚香定律 就在第一批负责去大荒勘探的工部官员们踏上宝船的同时,在纪纲直接领导,锦衣卫暗中参与的情况下,顺天府很快就流传起了一则谣言。 一开始,这则谣言的内容还很正常,无非就是说朱瞻基和杨少峰两人出海之后宰了残害大明百姓的藩国官员,将旧港宣慰司改成了旧港府,可是传着传着,这个原本很正常的消息就变了味道: 皇太孙和状元发现的新大陆上遍地金矿银矿,连走路都能被金子给绊倒,满朝权贵和宗室现在都在各自纠集人手准备出海去抢夺矿产。 接着顺天府官府就在大明周报上面辟谣,说皇太孙和状元公确实是在海外发现了一片新大陆,可是那片大陆根本没有传言的那么神奇,上面也确实有些矿藏,可是根本达不到走路都能绊倒人的程度,希望大家不信谣也不要传谣。 顺天府的辟谣确实安定了人心,许多人以为这事儿大概也就是报纸上面说的那样儿,根本就不存在走路都能被金子绊倒的地方。 可是紧接着,皇城里面就传出了另外一个消息: 皇帝准备开放大荒,让大明的百姓可以迁移到大荒去,并且准备给百姓分配土地,可是满朝的文武官员和勋贵们都集体反对,皇帝已经气得连摔了好几个茶壶。 事情传得有鼻子有眼,就连朱老四摔了几个茶壶都被人传了出来,据说还为此杖毙了几个小太监。 然后内阁开始在报纸上辟谣,说朱老四根本就没有摔茶壶,也不存在什么杖毙小太监的事情,大荒的事情更是子虚乌有,希望大明百姓不要相信某些人的谣言。 接着顺天府和其他州府就跟着跳了出来,表示自己往家的工作有疏漏,不仅开始了对治下无地百姓的统计登记,还表示将在最短的时间内给这些人都安排好土地,辽东和奴尔干都司或者边市城以北的草原随便选,每人一百亩。 再然后,以英国公为首的大明勋贵集团也同样跳了出来,一个个都在大肆招募人手,表示只要有人愿意跟着出海,就每人给五十贯宝钞用做安家银子,以后每年还给十贯工钱。 大明的百姓忽然就回过神来了。 官府? 那他娘的就是坑人的! 要是大荒那里不是遍地金矿,他们干什么非得急急忙忙的把大家骗到辽东和奴尔干都司去?连原本说紧张的耕牛现在都变得不紧张了,原本五十亩的永业田和五十亩的口粮田直接变成了一百亩的永业田,那些勋贵们也开始招募人手,这里面要是没点什么说法,谁信? 还是皇帝好! 心怀百姓的皇帝打算让百姓去大荒拾金子,可是那些狗官和黑了心的勋贵们都不愿意,所以气得皇帝摔了茶壶,还在报纸上说没这回事儿! 就在百姓们还打算再观察观察的时候,几艘从海外回来的宝船就直接停靠在了天津卫的港口,一箱子一箱子的东西开始往京城运。 据江湖传言,虽然宝船运回来的箱子都不算太大,可是分量极重,压得板车都嘎吱嘎吱的响,后来更是有人亲眼看见有个车子因为装得太多被压得散架,摔下来的箱子里面滚出了黄澄澄的金块,明晃晃的都能闪瞎人眼! 再然后,一股不知道从哪儿传出来的消息说皇帝跟满朝文武勋贵们都急了眼,把许多朝堂上的大臣们都给罢了官,就是打算逼着这些人同意让百姓迁移到大荒。 而这个消息,很快就得到了证实——朝堂之上确实有许多官员莫名其妙的就被罢官回家了,就连报纸上发布的朝堂公文里面都有某某官员被暂时免职、另有任用的字样。 紧接着,报纸上又刊登了杨少峰的署名文章——《大荒是上天赐给大明的宝地》。 江湖传言,六首状元杨少峰因为这篇文章被朝堂上的众多大臣们围攻,所以只能躲在杨家庄子里不出来。 再然后,大明最敢说话,当初曾经喷过皇帝、朝堂、军府、内廷的铁面御史邓真公开在报纸上替杨少峰发声,表示应该开放大明百姓迁移的权力,让百姓可以自己选择去大荒还是去其他地方,比如辽东或者奴尔干都司。 各种有鼻子有眼的传言满天飞,哪儿传出来的不清楚,慢慢的越传越邪乎,直到永乐二十三年三月,连续传了好几个月,整个朝堂上面扯皮也扯了好几个月的事情才终于落下了帷幕: 大明皇帝朱老四乾纲独断,允许百姓出海移民到大荒,并且跟辽东和奴尔干都司一样,每人都能分到一百亩的永业田,田里无论有什么东西,都归百姓自己所有。 最后这句无论永业田里有什么都归百姓自己所有,顿时引起了所有人的注意——如果就是普通的良田,还需要特意标注这么一句话? 扯蛋! 和当初的邸报一样,做为当今朝廷喉舌的报纸,上面的每句话每个字都值得反复推敲! 如果说报纸上面的消息还只是点了一把火,那顺天府有几个小吏辞官不做,要求出海去大荒的事情则是又在这把火上浇了一桶油——“去大荒,挖金矿!” 这六个字仿佛有着莫名的吸引力,那还没有分到地的,嫌家里地太少的,或者干脆觉得自己家太穷,想要搏一场富贵的,都一窝蜂的跑到了官府去登记移民。 …… 文华殿里,夏原吉感觉自己心现在是痛,并快乐着。 因为想要迁移到大荒的百姓足足有十万余人。 可是想要运送十万百姓去大荒,就算把大明所有的宝船全部都算上,一次最多也只能运送两万人,按照一年运送两次来计算,也足足需要两年半的时间才能把这些人都给送过去。 而这只是一个停留在纸面上的理想数据。 宝船负担的责任可不仅仅只是迁移百姓,包括分配给百姓的粮食、种子、农具、牛羊,这些东西也是需要宝船来运送的。 除此之外,大荒上面的矿产、倭国石见银山的银子、海外藩国的贡品和贸易品,同样也需要宝船往来运输。 这么算起来,想要把十万百姓运送到大荒,所需要的时间根本就不是一年两年,最起码也得三年起步。 除非户部再拿钱出来,大肆的建造宝船。 然而现实的情况是,就算夏原吉舍得掏钱,建造宝船所需要的条件也不是那么容易满足的,等到大量的宝船下水,估计同样要三年以后。 种种乱七八糟的事情堆在一起,由不得夏原吉不痛心。 但是快乐也是真的快乐,因为再过几天就要送第一批的移民出海了。 在不计算倭国赔偿的军费以及其他各项收入的情况下,仅仅一个石见银山每年就能让国库多出来上百万两的银子,如果再加上大荒的金矿呢? 永乐十三年,国库里面只有八十六两黄金的一幕是再也不可能发生了,自己这个户部尚书也能挺直腰杆子,以后大明想修路就修路,想搭桥就搭桥! 嗯,晚饭加餐,多吃一个馒头! 一想到自己晚上要多吃一个馒头,夏原吉的心里又隐隐约约的有些不舍——都特么怪皇帝,要不是皇帝太抠门,只管午饭不管晚饭,自己这个户部尚书至于这么苦逼? 堂堂的户部尚书,工作餐的待遇还不如工地上的那些劳工! 呸! 吴中望着莫名其妙呸出声来的夏原吉,脸色瞬间变得极为难看:“你呸什么?我工部绘出来的地图和矿产分布图就这么不入你夏老抠的法眼?” 夏原吉眼珠子一眼,讪笑着道:“怎么会,这地图和矿产分布图虽说还只是个大概,可是已经把大荒的大概情况给绘出来了,剩下的就是慢慢细化填充,老夫又怎么会不满? 老夫呸的是杨癫疯,那个混子给咱们找了好大一个难题,自己却赖在杨家庄子不出来,老夫心中不痛快,所以才不自觉的呸了一声。” 吴中瞥了夏原吉一眼,没有理会夏原吉的这些屁话——自打有了石见银山之后,谁说杨癫疯一句你跟谁急,现在有了大荒的金矿,你居然还舍得呸他一声? 真就像杨癫疯说的一样,你这是上坟烧报纸,糊弄鬼啊! 见吴中不接自己的话茬,夏原吉又自顾自的说道:“对了,过两天就是第一批移民出海的日子了,也不知道现场是个什么样子?你说那些移民真的能挖着矿石么?” 吴中低头翻着大荒的地形图,头也不抬的答道:“目前发现的金矿和铜矿已经被提前标了出来,他们只能挖到一些边边角角的东西。 不过,给他们留的这些边边角角里面,有许多地方都是有金矿石和铜矿石的,就是不知道哪个幸运儿能分到这些地方了。” 夏原吉摇了摇头,说道:“那跟咱们没关系,没黑心到把所有的矿产全部扣下,就已经很难得了。” 吴中呵呵笑了一声,嘲讽道:“是啊,留下这些边边角角的,是因为你夏老抠还打算制造几个挖矿暴富的神话好吸引更多的人去大荒,你可良心了你!” 被吴中这么嘲讽,就连脸皮厚如夏原吉也不禁老脸一红,转而岔开了话题:“说起来,现在这些事情愈发的多了,感觉越来越忙不过来。” 吴中嗯了一声道:“谁说不是?你说,历朝历代,你听说过哪个工部尚书要操心海外万里之外的工程的?现在你眼前就有一个!” 吕震摇了摇头,附合道:“礼部就能例外?你还好一些,要操心的只是大荒那里的工程,老夫这个礼部尚书可不仅仅是大荒那边的社学和科举,还有旧港那边的社学科举。” 叹了一声后,吕震又接着说道:“旧港也好,大荒也罢,这两个地方都远在海外,府试和乡试还好一些,到了会试和殿试,且有的折腾!” 吏部尚书蹇义也苦着脸道:“吏部又能好到哪儿去?原本是两京一十三省,现在呢? 杨癫疯那个混子拍脑门子胡来,把好好的旧港宣慰司给弄成了旧港府,原本旧港宣慰使就能解决的问题,现在归了吏部。 更恼人的是,旧港府根本就不能算做一个府,反而应该升格为旧港布政使司,大荒那里还要再划分成九个布政使司,还要将原本的南京改为中京,再从大荒那里设置一个南京。 好好的两京一十三省变成了三京二十三省,老夫现在就是一把一把的掉头发!” 兵部尚书陈洽的脸色同样不太好看:“兵部的破事儿也不比你们少好吗?现在看起来,倒是刑部最为轻松了!” 眼看着火力莫名其妙的就集中到了自己身上,刑部尚书金纯的脸色也变了:“刑部最为轻松?简直就是一派胡言!刑部现在所有人手都在集中整理往年的卷宗,不就是为了往大荒那边发配囚徒?” 转念一起,金纯又觉得跟其他几部和军府比起来,刑部确实是最为轻松的一个,顿时又忍不住有些幸灾乐祸:“对了,那杨癫疯说是依着《山海经》找到的大荒,可是老夫记得这《山海经》上可不止一个大荒,而且赵王上次还说要去找另外一块新大陆来着? 啧啧,现在一个大荒就把你们给忙成了这个样子,那要是等赵王和杨癫疯再找到一块跟大荒差不多的新大陆……” 夏原吉的脸色顿时变了:“就算有金矿也不行! 现在辽东和奴尔干都司那里还空着那么多的地方,大荒也不知道多少年才能塞满,老夫上哪儿给他弄那么多的百姓再去什么新大陆?” 吴中呵呵笑着摇了摇头,说道:“听状元公说,大荒上面是多矿,那块新大陆上面则是有许多的高产粮种,可让我大明再无饥荒之忧。” 夏原吉的脸色又变:“那该找的还是得找,让大明百姓多生些孩子就有人了。” 夏原吉的话音落下,文华殿中的几个大佬们顿时哄笑起来。 吴中更是摇头晃脑的说道:“状元公说的没错,没人可以逃得开甚香定律!” 一直翻看着奏章的朱老四也跟着笑了起来,摇了摇头之后忽然开口道:“朕有一事,却是想和众卿商议一番。” 第三百三十九章 朱老四的决定 “太子如何?” 简简单单的四个字,让文华殿里面的气氛莫名的凝重了起来。 太子如何? 上一个比较操心这个问题的人是翰林学士兼右春坊大学士,主持了修纂《永乐大典》的解缙,被纪纲请到锦衣卫诏狱里面喝酒,喝多了之后埋雪堆里冻死的那个解缙。 说白了,朱老四一天不挂,朱高炽就只能是太子,只有脑子坏掉了的才会去选择站队太子。 当然,也不排除一些想要搏个从龙之功的可能会选择站队太子,可是对于张辅这种勋贵还有夏原吉这些已经坐在尚书位置上的大佬们来说,再怎么站队也不可能更进一步了,那还站个什么劲? 向坐在龙椅上的那个人效忠才是最正确的选择—— 至于现在,别管朱老四这皇帝心里在想些什么,哪怕是打算废太子,那也是他的事儿,自己这些人提意义是本职工作,可是要掺和进天家事,那就是找死了! 朱老四一看这些人的脸色,就知道这些人想偏了:“都想什么呢?老二在西域为大明戍边,老三在南海为大明开疆扩土,所以朕就想着,把太子也发配到交趾去,让他拿交趾那边的乱局练练手。” 眼看着文华殿里就只有六个尚书外加张辅和纪纲、四大天王这么几个人,朱老四说起话来也没有了朝堂上的顾虑:“不掌兵,便不能知兵;不平定一地,又何以治天下?” 张辅和夏原吉等人依旧低着头不想说话—— 说太子不知兵?不能治一地? 说这话就不怕亏心? 呸! 自打朱老四起兵靖难,朱高炽从南京逃回当时的北平之后,替朱老四守家的重担就压在了朱高炽的身上,后来朱老四出塞砸场子,不也是朱高炽监国?这还叫不知兵?这还叫不能治一地? 说句不客气的,哪怕朱老四现在就挂了,朱高炽也能把这个天下治理得明明白白的! 还不是朱老四小心眼的毛病又犯了,舍不得下重手处置惹来大麻烦的朱瞻基,干脆就想在朱高炽身上找平衡! 发配这两个字就已经说明了一切! 还扯什么拿交趾练练手? 历朝历代的皇帝多了,拿一郡一县之地让太子练手的也不少,可是真敢拿一个藩国让太子练手的,也只有你朱老四能干得出来! 朱老四眼看这些人都大眼瞪小眼的不作声,干脆就这么愉快的决定了:“既然诸位爱卿都不反对,那就以皇太子为总督交趾总兵官,掌交趾一切军民政事,务必早日平定交趾。” 想了想,朱老四一边起身,又一边接着说道:“对了,迁移百姓之事,诸位爱卿务必要多多上心。英国公跟朕来一下。” 张辅跟在朱老四的身后,直到出了文华殿,朱老四才忽然停住了脚步:“朕看你方才面露迟疑之色,是有什么想说的?” 张辅迟疑着道:“若想平定交趾,绝非是一日之功,更需文武并举,太子殿下……” 朱老四抬腿向前走去,呵呵笑着道:“你是想说,太子要平定交趾,就得杀人立威,而且要大杀特杀,只怕会有损太子的声誉?” 张辅跟在朱老四的身后,躬身道:“是,殿下明见。” 朱老四却笑着摇了摇头,一边慢慢向前走着,神色也愈发变得坚毅:“朕就是要他去杀人立威!他是大明的皇太子,那么爱惜羽毛干什么?难道他只打算做一个混吃等死的太平天子?” 见张辅没有接话,朱老四便自顾自的说了下去:“朕之前倒是想过让他做个太平天子,可是现在这大明正是多事之秋,一样又一样的变革都摆在那里,堪称是千古未之大变局,他做不成太平天子,就连瞻基也未必能做得成。” 呵呵笑了一声,朱老四停下了脚步:“老三这趟出海,旧港宣慰使让大明凭空多了一省之事,大荒更是让大明凭空多了一京九省。 老二现在正在西域,到时候又得多出来多少土地? 太子是老大,朕知道他的能力,你也知道他的能力,夏原吉他们也知道,可是其他人不知道,老百姓不知道。 百姓们和下面的那些官吏们只看到了老二老三为国征战,却看不到太子的付出和努力。 长此以往,你说会发生什么事情?” 无奈的叹了一声,朱老四直接说道:“就算老二和老三都没有那个心思,可是背不住有些人想搏一个从龙之功!” 张辅躬身道:“陛下多虑了,天下间何人敢有这般大逆不道的想法?” 朱老四笑着摇了摇头,说道:“有没有的,谁知道? 朕让他去交趾,就是给他一个杀人立威的机会,也是给他一个向朕证明他自己的机会,也只有这样儿,朕才敢让他坐,他才能坐得稳!” 向前行了几步,朱老四忽然又叹了一声:“千古未有之大变局啊! 朕的命不好,老天爷给了朕一个六首状元,可是偏偏是个疯疯癫癫的性子,自打这个混账进了这官场,朕几乎就没睡过一个安稳觉!” 嘴角不自觉的微微翘起,朱老四又接着道:“不过,变就变,朕怕得谁来?这大明,也早该到了该变的时候了! 可是这要变,有的东西好变,有的东西却不好变,比如这千百年养成的习俗,不是那么好变的,到时候,所有的压力就会压在那张椅子上面。 朕在一天,能替他们抗一天,可是朕不在了,怎么办?谁来替他们抗着?只能让他们自己抗着! 朕想过了,就让他去交趾,让他见识见识大明之外到底是个什么样子,也让他见识见识如何统御万民,区区一个交趾,烂了也不心疼。” 张辅迟疑道:“要不然,臣跟着去?或者让成国公和黔国公跟着?” “担心他打不了仗?担心他性子软,下不去狠手?” 朱老四笑着摇了摇头,说道:“朕刚才就已经说过了,你根本用不着替他担心。 只要他老老实实的去了交趾,杨家庄子的那条咸鱼肯定会跟着去,有他在,也不用担心高炽会狠不下心来。” 张辅依旧有些迟疑:“杨癫疯?他刚从大荒回来没几天,据说还想跟着赵王殿下一起出海去找另外一块新大陆,他会愿意去交趾?” 朱老四道:“放心。若说别的事情,估计杨家庄子的那条咸鱼不会太上心,可是要说到交趾和开疆扩土这种事情,他肯定跑的比谁都快! 让高炽去,那个咸鱼肯定会想方设法的跟着去,瞻基这个傻小子肯定也会跟着。 朕还真就不信了,他朱高炽就好意思看着两个小辈在交趾征战不休,自己却在那里发什么圣母慈悲?要真是那样儿,朕就打死他!” …… 朱高炽来回转了好几个圈子之后才指着自己的鼻子问道:“我?父皇让我一个腿脚不好的去交趾?还总督交趾一切军民政事?他这是喝了多少神仙醉?” 无心的脸色一阵青一阵白,嘴角抽了又抽,过了半晌之后才无奈的躬身道:“殿下,奴婢已经把皇爷的意思传到了,您看?” “你走吧。” 朱高炽挥了挥手,吩咐道:“记得让他老人家少喝点儿,没事儿多吃点儿菜,这好好的怎么就能醉成这样儿啊!” 无心匆匆忙忙的跑了,生怕离下来再听到什么大逆不道的说法——太子说没事儿,自己这个当奴才的听了可就是大事儿了! 朱高炽瞧了瞧朱瞻基,又瞧了瞧杨少峰,满脸愁容的道:“你们两个就这么干看着?” 朱瞻基小心翼翼的瞧了朱高炽一眼,低声道:“不看着,还能怎么办?要不然就去呗,反正交趾离着大明也近的很。” “近个屁!” 朱高炽忍不住开始口吐芬芳:“想要去交趾,就得走广西,要不然就得走云南,反正不管走哪儿,这距离都不近! 还有,你们两个刚才没听到无心说的?让我带着太子幼军和东厂去交趾?这不是喝多了神仙醉这是什么?欺负人也不带这样儿的啊!不行,我找他去!” 杨少峰和朱瞻基眼睁睁的瞧着朱高炽走到门口又折了回来,嘴里还一个劲的抱怨:“你们两个小王八蛋,就没一个知道拉着我点儿的!” 杨少峰嘿嘿笑着道:“义父刚才说要去找皇爷爷,我们两个怎么好拦着您老人家?” “滚一边儿去!” 朱高炽怒道:“啊,我去找他,回头我挨顿揍,让你们两个小王八蛋看笑话儿?做梦!” 忽然叹了一声,朱高炽皱着眉头道:“你们皇爷爷心里怎么想的,为父能猜到几分,可就是因为猜到了,所以为父才不愿意去!” 然而事情的发展并不以朱高炽的意愿为转移——只有朱老四才是那个口含天宪,言出法随,握秉乾坤,拥有兴亡继绝能力的人! 所以哪怕朱高炽再怎么不愿意,依旧得带着东厂和锦衣卫派出来的好手,外加一个整编卫的太子幼军前往交趾。 平乱! 第三百四十章 交趾恩怨,大惊没喜 大明跟交趾的恩怨,往上追述可以从五代开始算,往下可以从朱重八时期开始算。 黄帝纪年4066年,洪武元年,放牛娃出身,先后做过乞丐、和尚、义军等诸多职业,最后成功登上皇位的朱重个大难题。 到底要不要收回汉唐故土交趾? 收,就得打仗,此时的大明北边还有北元残部,如果再把安南给彻底逼到北元的对立面去,那大明就很有可能腹背受敌,两线开战。 如果单纯的只是打,那朱皇帝倒也不见得怕了谁,可是刚刚立国的大明却面临着一系列让人头疼的问题。 比如最重要的一个问题:没钱。 名字叫铁锅的北元最后一位皇帝妥懽帖睦尔,在跑路的时候干了一件和他名字一模一样的事情。 他把当时能搜刮到的所有金银珠宝都一锅端走了。 没钱,被打残了的中原还需要恢复生产,百姓也得安置,诸多原因之下,再加上当时的安南也比较老实,又挫败过蒙元的进攻,朱皇帝也只能忍下这一口恶气,只要求包括安南在内的诸多藩国都称臣纳贡。 可是放着这么大一块地盘在外面,要说朱皇帝心里没点儿什么想法,那基本上也是扯蛋。 表面上,朱皇帝将安南列为了不征之国,可是另一方面,自认为继承了汉唐荣光的朱皇帝又带着一种特殊的安南情节不断派人去祭祀安南的名山大川,试图以此来显示自己对于安南的主权。 然而安南并不领情,仗着自己是不征之国,开始大步迈向了不断作死的道路,而论到作死,尤其是敢在永乐年间作大死的,除了草原上的阿鲁台之外,还有一个后来改名胡季犛的黎季犛。 建文二年,黎季犛父子把当时的安南国王陈日昆杀了,整个陈氏一族几乎被屠戮殆尽,连陈氐的近属也见不到人影了。 黎氏在安南闹得天翻地覆,当时正忙着靖难的朱老四在大明也闹得地覆天翻。 等朱老四靖完了难,安南却闹得更凶了—— 北面的邻居大明是个大国,南面的邻居占城是个小国,抢了大国不抢小国,干脆发兵占城,土地,财物,人口,能抢的一个不拉下。 占城不是安南的对手,干生气也没有用,这就想起宗主国大明来了。 永乐元年,占城国遣使来到南京,向大明控安南罪状,刚刚收拾完靖难这个烂摊子的朱老四本着都着藩属都是儿子,要一碗水端平的态度晓谕安南:给老子消停点儿! 作死小能手黎季犛很快就派人给朱老四回信:自今以往,谨当息兵安民,以仰副圣训。 这意思是说,看在您的面子上,我开始收手不打占城了。 当然,这种外交辞令的有效性也就是那么回事儿,大家都会说,大家也都没人太当一回事儿。 永乐二年四月,安南舟师从海上进攻占城,并让占城归顺安南,而且还特意警告占城:不许把挨打的事告诉大明! 当时占城国主寻思着你说话不算数,那我答应你不告状就真的不告状了?大家都是给人当儿子的,我凭啥就得听你的?就因为你拳头大?那你还能比爸爸更厉害? 这么一寻思,所以占城使者又跑大明哭诉了! 占城使臣一哭诉,朱老四心里的火也起来,干脆又派人去了一趟安南,告诉黎季犛:先把侵占的广西思明府禄州、西平州、永平寨之地还回来;再欺负占城就等着死吧! 如果说前面是抗议,那现在就已经到了严重警告的地步了,只不过还没有达到勿谓言之不预的程度。 可是接下来发生的一件事,让朱老四彻底惊呆了。 永乐二年八月二十八日,安南国王陈氏宗属中唯一的幸存者陈天平,逃到老挝后又逃到了大明,黎氏父子篡权之事这才真相大白,根本就不是黎季犛说的安南国王陈氏病逝无后,自己不得以才以外孙身份登基。 这一回,朱老四已经不是上火,而是真的动怒了。 永乐三年正月十七日,心心念念就想出塞砸阿鲁台场子的朱老四再次遣使安南,对黎季犛连客气话都免了:“尔为陪臣,屡行篡弑,夺而有之,罪恶滔天,不亡何待!” 接到了朱老四“勿谓言之不预”的通知之后,黎季犛也掂出了份量,知道硬顶肯定是顶不过去的。 不过,干了一件坏事就不在乎多干一件,人品差也不在乎再差一回,所以黎季犛干脆遣使回复朱老四:我以为陈氏无后才称王的,既然陈氏有后,那就请他回国复位好了。 当然,黎季犛心里清楚自己的人品有多差,也知道这种屁话没办法取得朱老四的信任,所以还特意指天划地的发誓:“敢有二心,所或携贰,明神殛之!” 得到了安南的回复之后,朱老四合计着黎季犛的态度也算诚恳,又寻思着能和平解决安南的这些破事儿对于大明和周边的藩属国来说都是好事儿,所以在永乐四年正月,朱老四遣广西左副将军都督佥事黄中、右副将军都督佥事吕毅等,统兵五千护送陈天平回国,并且给了黎季犛一颗糖果:许其“上公”之位,封以大郡,传之子孙,永世无穷。 考虑到黎季犛的信用额度严重不足,陈天平回安南前,朱老四还帝特意叮嘱广西总兵征南将军都督同知韩观及黄中、吕毅等:“待天平至,送之还国,尤宜审度事机,以为进退,不可轻忽。” 黄中等率军进入安南,感觉气氛相当友好:沿途老百姓箪食壶浆,听说陈氏有后回国继位,个个都是喜笑颜开,黎季犛的安排也挺周到,明军所到之处都有官员迎候,酒肉犒劳。 然后黎季犛这个倒霉孩子就真的作了个大死。 这货安排了十万伏兵伏击了护送陈天平回国的大明军队,不仅把大明的军队给缴了械,还当着大明使臣和军队的面把陈天平给喀擦了! 发现自己被涮了,又正好打算找只鸡宰了给周围的藩属国们看看,朱老四直接就任命朱能为征夷将军,沐晟和张辅为左右副将军,从广西和云南兵分两路分头带着三十万马仔南下平乱。 三个月不到,明军就攻至安南原北部地区,但主帅朱能因为积劳成疾,病故于军中。消息一传,黎季犛精神焕发,企图依托谅山地形来打击明军。 为了在谅山跟明军打一场大决战,从而向大明展示自己的肌肉,黎季犛父子还在这里修筑七座堡垒,囤积可用五年的军粮,据说,水陆兵力加上后勤民夫,达到二百万人,还有一件神秘武器:象骑兵。 不过,大象这种生物比较聪明,聪明到知道贪生怕死。 在黎季犛父子精心打造的“九百里防线”被接任朱能的张辅给废掉,以至于不得不使出最后的杀手锏象骑兵的时候,这些大象竟然被火炮吓得调头冲往了安南军的军阵。 猴子玩大象没玩明白,黎季犛父子败逃后被押送京城斩首,朱老四“收复汉唐故土”的情节也犯了! 废安南,置交趾承宣布政使司,下设十五府、三十六州、一百八十余县! 然后交趾就进入了时降时叛的状态,四征交趾的张辅也成功在安南猴子心中留下了生吃人心的大魔王形象。 永乐十四年,当时朱老四心心念念的就是想砸了阿鲁台的场子,张辅因此被召还。 而没有张辅在交趾镇场子,永乐十六年,嫌弃大明给的封赏太少官太小,自称“平定王”的黎利就在蓝山乡起义造反了…… 当时忙成死狗的朱老四就本着边平叛边练兵的心思把丰城侯李彬给派过去了,而李彬赴任时又恰好赶上大明需要劳工的时候——如果不出意外,光是抓劳工都能把猴子给抓绝种。 可是谁也没想到的是,前边张辅能把猴子们按在地上摩擦,接任的李彬也能按着猴子疯狂抓劳工,偏偏李彬病逝之后接任的成山侯王通就掉链子了。 王通没有再依着李彬的路线去抓劳工,也没有按照张辅的套路大杀特杀,反而满脑子尽是以德服人想法,以至于黎利的动静越闹越大,甚至跟安南猴子开始约法三章: “民苦于虐政久矣,凡所至州县,秋毫无犯,非伪官之牛谷,虽甚饥困,不得滥取。” 当然,这种屁话听听就好。 非伪官之牛谷不得滥取,指的是安南猴子们所拥有的耕牛和粮食如果不是大明官府给的,那黎利的大军就算饿死,也绝不会随便去抢。 可是随便用脑子想一想,原本安南猴子能有多少牛谷? 粮食这个东西没法判断是不是大明官府给的,可是整个安南的大部分耕牛都是从边市城运送过去的! …… 这世上没有几个父亲是不疼爱自家儿子的,朱老四也没能例外。 尽管嘴上说着是把朱高炽发配到交趾去锻炼,可是为了保证朱高炽这个肥仔的安全,除了太子幼军和交趾的一应军政大权之外,朱老四还特意让安远侯柳升率十万大军陪着朱高炽一起南下交趾。 至于朱瞻基原本设想中的乘坐宝船南下,则是被朱老四和夏原吉联手给否了——整个西洋舰队现在都忙的要死,哪儿还有多余的宝船! 只不过,好不容易走陆路到达交趾,成山侯王通就给了朱高炽一个大大的惊喜。 或者说,只有惊,而没有喜。 “是谁允许你和黎贼议和的?” 第三百四十一章 修教三年,执干戚舞 议和是不可能议和的,这辈子都不可能议和,好好安抚又不会安抚,就是往死里打才能维持得了面子这样子,而且被抓的安南猴子当劳工又好用,大明超喜欢这里的! 就在杨少峰心里暗自碎碎念的时候,朱高炽又阴沉着脸对王通道:“擅自议和的事情,回头你自己想办法去跟父皇解释。现在这里由本宫接管。” 没理会已经满头大汗几欲瘫倒的王通,朱高炽又端起茶杯抿了一口,对着堂中的一众文武大臣们说道:“派人去通知黎利,告诉他,本宫来了,就在这乂安城,要么自缚来降,要么纵兵来攻,没第三条路给他选!” 乂安知府躬身道:“启奏殿下,正所谓兵者不祥之器,非君子之器,不得已而用之,恬淡为上。今黎氏谋逆自当诛之,可安南百姓百姓何其无辜? 英国公当初兵进安南讨伐黎贼季犛父子,也正是这些安南百姓箪食壶浆以迎王师,可见这些百姓还是心向天朝的,若非丰城侯大肆抓捕劳工,又何至于有今天这般局面? 《韩非子》有云,当舜之时,有苗不服,禹将伐之。舜曰‘不可。上德不厚而行武,非道也。’乃修教三年,执干戚舞,有苗乃服。 臣以为安南之地乃汉唐故地,安南之民自然也是我天朝之民,当修仁德教化,令百姓归心。” 朱高炽呵呵笑着点了点头,然后瞧了杨少峰一眼。 杨少峰会意,直接向着乂安知府拱了拱手,笑眯眯的道:“敢问上官高姓大名,又是何官职?” 乂安知府瞧了杨少峰一眼,见杨少峰身穿着从九品的官袍,心中就难免有些瞧不上了:“老夫云勤天,乃是洪武三十四年榜眼,蒙圣人不弃,如今忝为乂安知府。不知?” “呵呵,巧了!” 杨少峰唰的一声展开折扇轻摇几下,笑眯眯的道:“本官乃是永乐十三年状元,学问不甚精通,只得了个区区六首之名,当今皇上小气,只给了个从九品的待诏翰林,以至于本官平日里只能以皇太孙结义兄弟的名头招摇撞骗,实在是惭愧,惭愧。” 嘴上说着惭愧,可是杨少峰的脸上却没有半点儿的不好意思,无视了黑着脸的朱高炽,杨少峰又接着说道:“方才听云知府说起《韩非子》,正好本官也曾读过一些,心中也略有所得,故而想着向云知府讨教一番?” 呵呵笑着轻摇折扇,无视了云勤天愤怒中带着羞惭的目光,杨少峰又接着说道:“本官以为,修教三年未必能使有苗臣服,真正让有苗臣服的,是执干戚舞。” 云勤天捋着胡须,怒道:“一派胡言!上德不厚而行武,非道也!若不修仁德,纵执干戚又能如何?” 杨少峰向前一步,随手从吴明的手中将绣春刀抽出,笑着对连退两步的云勤天道:“你看,本官修不修仁德,你云知府都知道害怕后退,所以这干戚舞才是关键。” 随手将绣春刀递还给吴明,杨少峰又接着道:“现在咱们接着讨论《韩非子》。 《韩非子·初见秦》有言,不知而言,不智;知而不言,不忠。为人臣不忠,当死;言而不当,亦当死。 兵甲顿,士民病,蓄积索,田畴荒,囷仓虚,四邻诸侯不服,霸王之名不成。此无异故,其谋臣皆不尽其忠也。 霸王之名不成,四邻诸侯不朝,大王斩臣以徇国,以为王谋不忠者也。” 神色渐渐转冷,杨少峰嘿嘿笑着道:“云知府,知道这几句话的意思么?” “欺人太甚!” 云勤天脸色阴沉似水,指着杨少峰道:“纵然你是六首状元,便可如此欺我?” 杨少峰又从吴明手中接过绣春刀,笑着对云勤天道:“对啊,就是如此欺你! 正所谓学无先后,达者为先。你云知府不识圣人典籍之精义,杨某这个六首状元也只能屈尊指点于你,云知府,感不感动?” “你!” 云勤天怒指着杨少峰,嘴唇动了半天却没说出什么话来。 又一次将绣春刀递还给吴明,杨少峰脸色一沉,训斥道:“你什么你?指什么指?不知道你伸着两根手指指着本官的时候,还有三根手指在指着你自己? 今交趾兵甲顿,士民病,蓄积索,田畴荒,囷仓虚,四邻诸夷不服,圣人霸王之名不成,皆是你不尽其忠之故! 你云知府口口声声称此地为安南,称此地之民为安南百姓,莫非你云知府不知道这里是大明的交趾?亏得你口口声声汉唐故地,却不你云知府又是何居心! 治理交趾无方,以致于乂安城外之地尽归叛军是为无能,不能上辅天子成霸王之业是为不忠,无能且又不忠,你不死何为! 哦,对了,你暂时还不能死。 本官在来到交趾的第一时间就已经让人去调取了锦衣卫的存档,你云知府有几笔账目还需要交待清楚,尤其是跟你有来往的那个交趾野猴是怎么回事儿,你更得说明白才行。” 云勤天彻底摊倒在地,杨少峰不屑的瞧了云勤天一眼,对吴明吩咐道:“拖出去,回头好好查查,看看他云知府在乂安这些年都干了些什么!” 吴明躬身应了,拖起云勤天就向着大堂外走云,杨少峰却又扫视了堂中的诸多文武官员们一眼,双手叉腰立在堂中,高声喝道:“还~有~谁!” 朱高炽咳了一声,对叉腰站在大堂中的杨少峰道:“你先退下。” 待杨少峰退到一旁之后,朱高炽又端起茶杯抿了一口,笑呵呵的语气中满是疑问:“修教三年?执干戚舞?有苗乃服? 这道德教化,成山侯和黄布政使已经修了,可是这交趾并没有彻底平定下来,看起来,现在也只能执干戚舞了?安远侯!” 柳升当即出班躬身道:“臣在!” 朱高炽瞧了瞧大堂里面的文武官员们,笑道:“从现在开始,整个交趾的军务全部由你接管,成山侯另有任命。告诉下面的将士们,军功就摆在那里,赏银,本宫也准备好了。” 柳升当即大喜,躬身道:“是!臣记下了!” …… “其实要我说,根本就用不着这么麻烦,直接把咱们带来的那些火炮都给摆上,然后给猴子们来上一轮齐射就解决了,一轮不够就再来一轮嘛!” 柳升将手里已经啃得精光的羊腿骨扔到一边,随手抓起一块手巾擦了擦手,语气中满是对黎利叛军的不满:“别看他黎利现在闹腾的声势挺大,可是交趾一共就这么大,他能藏到哪儿去?” “该走的流程还是要走的。” 杨少峰同样拿起一块手巾把手给擦干净,又拿起桌上的酒壶给几个人都倒上,然后才笑眯眯的说道:“猴子不听话,是该教训教训。可是在教训之前,你总得告诉猴子一声吧?万一猴子就老实了呢?” 柳升不屑的撇了撇嘴,答道:“老实个屁!我算是看透了,这猴子就不可能有个老实的时候,除非死喽!” 一屋子的人顿时笑了起来,杨少峰端起酒杯对柳升道:“喝酒,喝酒!” 人将杯子里的酒一饮而尽后,柳升又接着说道:“别的也不多说什么了,明天我就带兵出征,趁早宰了姓黎的,也好趁早回京城。” 杨少峰嗯了一声,问道:“安远侯打算怎么做?” 柳升放下杯子,斟酌一番后说道:“黎贼现在最大的倚仗,无非原本王通他们想着怀柔,再加上黎贼熟知地形,有那些不怕死的交趾大族和百姓支持他,所以才能与大军周旋而不落下风。 如果我不怀柔,反而像英国公和丰城侯一样呢?如果交趾的世家大族不和那些普通百姓不支持他了呢?” 嘿嘿笑了一声,柳升又接着说道:“今天殿下说赏银已经准备好了,只怕这个赏银说的并不是军功的赏银,而是抓一个劳工能换五两银子的赏银。 王通和云勤天那两个蠢货放着银子不去赚,我柳升可不嫌这银子烫手,该让兄弟们赚到的银子,一文钱都不能少!” 杨少峰忍不住向柳升竖起了大拇指:“说得好!兄弟们拼死拼活的为了啥?不就是为了军功和银子?咱大明来交趾也不是给这些猴子送温暖来了!” 柳升点了点头,说道:“就是这么个理儿!把那些猴子该抓的都抓了,逮着一个叛军就宰一个,没有了人,我看他黎贼还拿什么造反!” 话音刚落,审讯云勤天的吴明却匆忙走了进来,将手里拿着的一摞纸张递给杨少峰后低声道:“云勤天的口供。” 杨少峰接过口供翻看了一眼之后就随手递给了朱瞻基:“瞧瞧,这位云知府当真是好大的本事!” 随着口供一页页的翻动,朱瞻基的脸色也越发阴沉起来:“他好大的狗胆!” 杨少峰忍不住翻了个白眼道:“别骂狗,狗会不开心的。” 朱瞻基没理会忽然抽疯的杨少峰,转而又将云勤天的口供扔给了在酒宴上一言未发的一个太监:“你看着办吧。” 第三百四十二章 我有橘麻麦皮 对于太监的形容,“望之不似人身,相之不似人面,听之不似人声,察之不近人情”这一段描述简直就是经典之中的经典。 可是自打从顺天府出来,一直到交趾,这一路上都没怎么开口说话的这个太监,却一点儿也不像是这段经典形容之中的模样,如果不是面白无须,只怕像个儒将要多过像太监。 伸手接住朱瞻基扔过来的口供,仔细翻看了一遍之后,这太监便起身向着朱瞻基拜道:“是,奴婢晓得了。” 待这太监出去了,朱瞻基将目光投向了杨少峰:“王通那边怎么办?” 杨少峰呵呵笑了一声,狞笑着站起身来:“镇守太监马骐要凉,乂安知府云勤天要凉,他王通又岂有不凉之理?你和安远侯先在这里喝着,我去去就回。” 朱瞻基道:“直接去?” “当然是直接去。” 杨少峰冷笑着答道:“估计这傻狍子还不知道云勤天已经把他给卖了,正好现在直接上门把他给抓了。” …… 宵禁下的乂安城显得分外宁静,得得的马蹄声和火把不时发出的噼啪声远远传开,偶尔传来几声犬吠,更添几分肃杀之意。 直到一座院子门前,杨少峰勒住马缰,向着身后挥了挥手,幼军前千户所便将整个院子都给围了个水泄不通,几个锦衣卫校尉更是仗着蛮力直接将门给撞开。 重重的大门在地上砸起一片尘烟,杨少峰狂笑着策马入内,高声叫道:“成山侯!你的的案子发了!” 刚刚喊完,却见院子里面一大群人正傻傻的望着倒下的院门。 笑声嘎然而止的杨少峰也有些傻眼。 不应该是一群人在睡梦中被惊醒的吗?怎么都特么准备跑路了? 这特么和想象中的剧情不一样! 老子想演个反派就这么困难?你们就这么不配合? 彼其娘之啊! 人群中一个普通百姓打扮的人望着杨少峰叫道:“杨癫疯!咱们往日无冤近日无仇,你居然砸了我家大门?” 杨少峰讪笑一声,刚想开口回答,转而又回过了神来——不对啊,自己是想表演一下反派,可是这不代表自己就是反派啊,这浓眉大眼的王通才是真正的反派啊! 咳了一声,杨少峰便阴恻恻的道:“这大晚上的,成山侯是打算出门游玩?还是打算搬家?好歹说一声,我好带人去给你新家烧烧锅底啊?” 王通怒道:“欺人太甚!杨癫疯,你也算是军中勋贵一脉,居然如此欺我?你等着,老夫一定要参你一本!” 杨少峰策马向前行了几步,到了王通身前后便猛的用马鞭抽了过去,直将王通一张脸上抽出一道血印:“我去你大爷的,你有什么脸说自己是军中勋贵一脉? 瞧你这模样,应该是已经猜到了? 我来的时候,云勤天可是都交待了,说你不仅与黎利暗中议和,而且还许诺替黎利争取册封,黎利则是会重金回报于你?你胆子挺肥啊!” 嗯,这感觉就对了! 被一大堆的火铳和弓箭瞄着,王通只能强忍下怒气,捂着脸道:“一派胡言!暗中与黎贼议和,不过是老夫的缓兵之计罢了。至于其他的,你有什么证据能够证明?” 杨少峰阴恻恻的道:“阮廌这个名字,你成山侯不陌生吧?” 终于找到了感觉,杨少峰狞笑着对身后的吴明等人挥了挥手,吩咐道:“全部拿下!敢有反抗,格杀勿论!” 王通瞧着慢慢围过来的一众锦衣卫校尉,猛的从身后一个亲兵手里抽出长刀,横在脖子上叫道:“姓杨的!你逼死堂堂国侯,老夫看你怎么向陛下交待!” 更有感觉了! 杨少峰笑眯眯的瞧着王通道:“你抹啊,我就在这里静静的看着你抹脖子,你不抹我都瞧不起你! 至于我怎么向皇爷爷交待?你死都死翘翘了,到时候那脏水还不是随便我怎么泼?我又有什么好交待的?” 长刀咣啷一声掉在地上,王通伸手指向旁边一个黑黑瘦瘦的儒生叫道:“他便是阮廌!杨癫疯,看在老夫还没有铸成大错的份上,给老夫一个机会可好?” 意外的得到阮廌这么一条大鱼,杨少峰的心情顿时好了起来:“行,你去跟大明律说,看大明律要不要牵连你的家人?” 王通沉声道:“你这是要老夫去死!” 杨少峰呵呵笑了一声,说道:“难道你不该死?全部拿下!” 悠哉悠哉的带着王通和阮廌等人回了乂安府衙,杨少峰直接就让人拎着阮廌就去了酒宴所在的侧院,一进屋子也没跟谁客气,直接端起酒杯就灌了一大口:“瞧瞧,这里还有个傻狍子!” 阮廌听不懂傻狍子是什么意思,但是想来也不是什么好话,当即便挣扎着叫道:“要杀要剐,悉听尊便,何必如此羞辱我!” 朱瞻基一愣,问道:“这人是谁?看着不像我大明百姓?” 杨少峰嘿嘿笑了一声,说道:“这傻缺原本也不是我大明百姓,这货是黎利那孙子手下的头号谋士,也是黎利的左膀右臂,阮廌!” 朱瞻基这下子更晕了:“他还在城里?” “谁知道呢?” 杨少峰耸了耸肩,答道:“我去的时候,这傻缺正跟王通混在一起打算跑路,没成想正好被我堵个正着。” 说完之后,杨少峰又大马金刀的拉过一个凳子坐下,对着阮廌喝道:“说吧,黎利那孙子到底在哪儿!” 阮廌皱眉道:“要杀要剐,悉听尊便!剩下的,不知道!” “啧啧,”杨少峰赞道:“本官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听到这么贱的要求!” 神色一冷,杨少峰直接应当对吴明吩咐道:“满足他的要求,先剐他五十刀,不过,你不能把人给我剐死了,还得问话呢!” 吴明躬身应道:“状元公放心,别说是五十刀,就算是剐完五百刀,卑职也能保证他还活着,除非状元公让他死。” 阮廌挣扎着叫道:“两国交兵,不斩来使!你们不要太过份!” “不,这不是两国交兵,你也不是使臣。” 杨少峰晃着手指道:“交趾乃大明之地,自古以来便是,黎利也不是一国之主,而是叛贼,所以,你更算不上什么使臣,只能算是贼匪之中的一个小头目,仅此而已。 对于你和黎利这样儿的,本官向来是有一个杀一个,有两个就宰一双,更何况你还要求活剐,这么贱的要求,本官怎么能不满足你?” 说完之后,杨少峰就一瞪眼睛,喝道:“吴明!你他娘的还愣着干什么?赶紧把人带下去剐上五十刀,把该问的都给我问明白!” 吴明嘿嘿笑着躬身应了,转身又拎着阮廌离去,杨少峰这才转过头来道:“古有关二爷温酒斩华雄,今有我杨少峰席中擒王通,当浮一大白!” 朱瞻基撇了撇嘴,说道:“擒王通有什么好自夸的?倒是明天,安远侯要率兵出征,乂安也要开始重造鱼鳞册和户籍册子,且有的忙了。” 被朱瞻基这么一说,杨少峰忍不住也跟着叹息了一声:“古有一商人,于川中收购一批苎麻、柑橘、小麦、兽皮,以船运到外地贩卖。船到半途,水急桨朽,桨杆折断顺水流失,船夫甚急,问商人:无桨不得行船,你的货物包里有没有长直之物可以当桨?商人安慰他:莫急,我有橘麻麦皮不知当桨不当桨?” 朱瞻基一脸懵逼的问道:“什么意思?” 杨少峰道:“意思就是我想骂人!” 朱瞻基点了点头,说道:“那我也有橘麻麦皮不知当桨不当桨。” “那你还讲个锤子!” 杨少峰呸了一声道:“本身交趾这些破事儿就够烦的了,明天还要去丈量土地,还要给交趾的猴子们分地?一他娘的想起来这些猴子们要耕种我大明的土地,我这心就疼得慌!” 朱瞻基同样呸了一声道:“那你说个锤子?当初丰城侯来交趾的时候,你都出了些什么狗屁倒灶的主意,你都忘了?现在这些法子不就是当初你提出来的?” 杨少峰满脸愁苦的道:“此一时,彼一时也。当初是让丰城侯来交趾做这些破事儿,咱们在顺天府里动动嘴,我自然不在乎。 可是现在咱们就在交趾,要让我亲眼看着丈量土地,亲眼看着把土地分给那些猴子,你这可让我怎么活哟!” 朱瞻基顿时狂笑起来,半眯着眼睛道:“要不然就直接抓劳工,不分地了?” 杨少峰眼睛顿时一亮:“也行啊!当初是让丰城侯拉一批打一批,现在咱们来了,不听话的直接宰了就是,还用得着拉拢谁?就这么说定了! 明天该丈量土地的还是接着丈量土地,回头找夏老抠迁移云南和广西的百姓过来,至于那些猴子,还是让他们滚回树上去啃果子!” 朱瞻基呸了一声,正想开口说话,却见刚刚出去没多久的吴明又匆匆忙忙的折了回来:“殿下,状元公,大事不妙。” 第三百四十三章 拿错剧本的朱高炽 不等朱瞻基和杨少峰发问,吴明就直接躬身道:“成山侯王通不止是与黎贼私下议和,许诺替黎贼求取册封,而且还私自将清化及其以南的土地都许给了黎贼,并且已经传书清化守将罗通和打忠,要求二人放弃清化!” “哪儿?清化?” 朱瞻基一脸懵逼的瞧着吴明,问道:“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事实上,懵逼的不仅仅是朱瞻基,就连杨少峰和柳升等人也都是一脸懵逼。 如果说王通真个把清化以南都暗中许给了黎利,而且已经传信给罗通他们撤兵,那就意味着位处清化之南的乂安将直接变成前线,黎利的叛军可以从容不迫的对乂安进行包围。 更重要的是,现在朱高炽这个大明的皇太子,朱瞻基这个大明的皇太孙都在乂安,如果一旦出现什么事情,无论对于朱老四还是对于整个大明来说,都将是无法承受的重创! 吴明用力点了点头,答道:“是,卑职明白。阮廌还招供出另一个消息。他说,黎利的叛军主力就在乂安往北不远处,目的是准备攻打乂安,迫使清化城的罗知州和打忠指挥使弃守清化,同时又可以在半路上阻击清化方向来的部队。” “我入他娘的个歪批!” 柳升已经气得破口大骂起来:“这他娘的哪儿是私自议和,这根本就是把整个大明都给卖了!这个没爹的东西,我宰了他去!” 朱瞻基伸手拦住柳升,摇头道:“就算宰了王通,也改变不了现在的局面。当务之急,是先把消息告诉父王,同时让乂安守军做好防守。” 柳升点了点头,应道:“那太孙殿下和状元公先去寻太子殿下,我先去巡视一遍城防,要不然我这心里总是不踏实。” 朱瞻基这一次没有再拦下柳升,只是点了点头,说道:“有劳安远侯。” 柳升点头示意之后匆匆忙忙的离开了乂安府衙,朱瞻基却气得将手里的杯子摔得粉碎:“王通该死!” 得到消息的朱高炽表现的却分外平静,从地图上面比划了半天之后才反问一声道:“就这些?” 朱瞻基道:“是,目前得到的消息就这些。” 朱高炽嗯了一声,又摇了摇头,说道:“如果只是这样儿,那就没什么好担心的了。” 杨少峰顿时有些懵:“清化一旦失守,整个乂安都将暴露在叛军的眼皮子底下,义父和义兄都在乂安城,那黎利还不得发疯?” 朱高炽笑眯眯的点了点头,反问道:“然后呢?安远侯带了十万大军,能不能守得住乂安?” 杨少峰急道:“叛军可不止十万!” 朱高炽脸上笑容不变,甚至还有几分嘲弄之色:“就算他百万又如何?当年靖难之时,为父以区区一万兵力守着北平,要面对的是李景隆所率的五十万大军! 李景隆所率五十万大军,当得交趾多少?如今柳升率部十万大军,得当他交趾多少?你们担心为父,为父这心里自然是高兴的紧。不过,今天为父还是要告诉你们,用不着!” 随口对身边跟随的大太监吩咐了一句擂鼓聚将之后,朱高炽又笑着说道:“你们两个都是能折腾的,跟你们比起来,为父倒显得没本事了些,可是啊,今天为父让你们看看,我这个当爹的,什么时候都是你们的爹!” 杨少峰忍不住满脸黑线:“是,您是爹,您说了算,可是您就不再考虑考虑?清化那边怎么办?” 朱高炽道:“我考虑个屁!黎利不知道为父和瞻基都在军中的消息,刚才那个阮什么的口供也证实了这一点,那事情就已经很明显了。 黎利现在是什么打算?他想打乂安,逼着罗通和打忠他们弃守清化,然后他就可以从容不迫的伏击清化援军。 换句话说,黎利的真正目标根本就不是乂安,而是清化,他现在所有的布置,也都是针对这一点来进行的。 既然如此,为父不仅要让他知道为父在乂安,还要让他知道瞻基也在乂安,诱使他玩了命的进攻乂安,再传令罗通和打忠死守清化不出,那清化之围便不解而解。” 正说话间,所有跟着朱高炽一起来到乂安的那些双花红棍和白纸扇们也都已经来到了大堂,就连外出巡视城防的柳升也过来了,朱高炽当即便将一连串的命令吩咐了下去: “封锁乂安所有城门,从现在起,只许进,不许出。另外把探子都撒出去二十里,一旦有黎贼的影子,即刻来报! 让锦衣卫传令给清化罗通和打忠,告诉他们,无论发生了什么,都不许他们弃守清化,哪怕是传出了乂安陷落的消息,也一定是本宫有意为之,让他们不要相信。另外告诉他们,黔国公所部的援兵不日即到清化,让他们安心坚守。 派人把本宫和皇太孙都在乂安的消息传出去,务必让黎贼知道本宫和瞻基都在城中,诱使他攻城。 告诉城内城外的将士们,一旦起了战事,闻鼓必进,鸣金必退,违令者斩!若是在讨贼之中受了什么伤,本宫负责给他们请先生治疗,若是伤了性命,大明养他们一家老小! 告诉将士们,本宫就在这乂安城里看着他们,给他们准备好庆功酒,只待剿灭了黎氏叛逆,本宫请他们喝御酒,喝神仙醉!” 待众人分头领命行事之后,朱高炽又特意留下了柳升,吩咐道:“一旦黎氏来攻,只许坚守,不许主动进攻!” 柳升不禁有些傻眼:“殿下刚才不还说闻鼓必进?将士们正请战心切之时,只怕……” 朱高炽摇了摇头道:“不一样。你所部十万精兵擅长长器,用来跟黎贼打野战,那不是大材小用么? 正所谓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直接坚守乂安,黎贼必不得破,不需三天时间,黎贼所部气势便会弱了下去,到时候再相机行事。 还有,城中好好清查一遍,有些人跟咱们是一条心,有些人不是。告诉那些跟咱们一条心的,宰一个叛军,赏银五两,宰五个叛军,本宫许他们为大明百姓,自五个叛军之后,每多一个,便可多分十亩上等永业田。 至于那些不跟咱们一条心的,你安远侯看着办吧,本宫这个混账儿子不是一直喊着要收购劳工么?一个五两银子的价格,不亏吧?” 难以置信的瞧了朱高炽一眼,柳升躬身道:“殿下说的哪里话?五两银子一个,自然是不亏。” 朱高炽笑眯眯的点了点头,又接着说道:“本宫与瞻基的安危,可就全托付在安远侯的身上了。” 柳升当即躬身拜道:“臣定当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直到柳升雄赳赳气昂昂的出去了,杨少峰才一脸懵逼的望向了朱高炽。 这还是那个传说中混吃等死,把自己硬生生胖死的死肥仔? 杨少峰心里正在瞎琢磨,朱瞻基却躬身道:“父亲,为何不许安远侯出战?十万精兵,灭掉黎贼主力应该不难吧?” 朱高炽摇头道:“若是英国公或者成国公在此,有为父和你做诱饵,十万精兵灭了黎贼主力自然易如反掌。可是安远侯,不行。” 呵呵笑了一声,朱高炽又接着说道:“安远侯所部大多为炮兵,让他们守城自然是没问题,可是让他们出城去跟叛军打野战,你觉得移动不便的炮兵能追得上熟知地形的叛军? 还有,安远侯此人忠心可嘉,平日里也称得上是有勇有谋,然则过于好战,一旦杀起了性子,很容易就能中了黎贼的圈套,所以为父才说将你我的安危都托付在他手里,有这一点,他必然不敢贪功冒进。” 杨少峰有些不服气的道:“那黎利呢?义父让人散布消息,就那么肯定黎利会来攻打乂安?” 朱高炽点了点头,说道:“黎利当初为何而反?” 不待杨少峰回答,朱高炽就接着说道:“说是嫌正九品的官职太小,抑郁不得志也好,说是马骐盘剥无度,屡次索贿羞辱于他也好,总之,都能说明这是个有野心的。 可是光有野心还不算,从那阮廌的口供来看,黎利又私下宣称当初“不为官爵所诱、威势所怵,明人巧计百端,终不致也”,这又说明此人是个好名声的。 像他这种有野心,又好名声的,一旦知道为父和你义兄都在乂安的消息,定然会不顾一切的来攻打乂安,妄图以此来重创大明。 当然,他不来攻打乂安也没什么。 为父方才为何下令清化知州罗通和指挥使打忠坚守清化,就算听到乂安陷落的消息也不许出战?便是要防着他不来,狗急跳墙之后又散播谣言,动摇清化的军心。” 杨少峰忽然觉得有点儿不对劲——朱高炽肯定是拿错剧本了,他拿的可能是朱老四或者计划亮的人设台本,而不是拿着一个死肥仔的台本! 朱高炽呵呵笑了一声,又接着说道:“如果黎贼来攻乂安,为父倒还有一件事情需要你们两个去办。” 杨少峰和朱瞻基一起躬身道:“是!请父亲大人吩咐!” PS:为什么写得慢?还不是因为没有本章说可以抄!大家多发点儿本章说,朕抄得顺手,写起来自然就快了! 全本 第三百四十四章 名场面再现 朱高炽翻手在地图上比划着,说道:“阮廌说黎利及其主力在乂安之北,为父不信。 不过,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咱们要把阮廌已经投诚并且老老实实招供的消息传出去,再加上为父就在乂安人消息,相信黎利肯定坐不住。 等黎利来了之后,把阮廌送到城头上,你们两个好好刺激刺激黎贼,最好能让他头脑发昏跑来攻城。” 一听到朱高炽让自己两人办的是这么个事情,杨少峰顿时就来了精神:“义父放心,我争取把黎利那个傻狍子骂到坠马而亡!” “傻?” 朱高炽瞥子杨少峰一眼,说道:“你觉得黎利很傻?他要是傻,他能闹腾出这般的声势来?你觉得黎利是个傻子,为父看你才是真傻!先去确认阮廌口供是真是假!” 事实证明,阮廌招认的口供里面有真有假,大概就是九分真里掺了一分假的那种。 那一分假消息是最为重要的军情—— 黎利的主力部队根本不是阮廌所说的那样儿在乂安以北,而是在乂安的西南方向,乂安西面是裴备和刘仁澍所率的西路军。 至于乂安的北面,是黎利麾下的骁骑校尉丁礼所率领的东路军,其目标也正是清化方向。 也就是说,整个交趾的叛军已经兵分三路,开始缓缓向着乂安府围了过来, 当然,随着朱高炽一连串的命令吩咐下去之后,原本还有些犹豫是否要弃守清化的清化知州罗通和指挥使打忠已经彻底放弃了弃守的念头,转而打算在清化死守到底。 如此一来,丁礼所率领的东路军就陷入了进退两难的境地—— 进,清化知州罗通虽然好吹牛逼而且指挥战争的本事为五,可是这货根本就不抓兵权,反而全力支持清化指挥使打忠,凭着清化的城防,丁礼根本就没有把握能攻下清化。 可是让丁礼就这么直接退兵南下,丁礼也没有那个胆子,因为清化城就在乂安的北而,万一自己率部南下合围乂安,清化军再从背后捅上一刀该怎么办? 丁礼怎么狂妄,也没有狂妄到凭着自己手下的叛军就敢和大明军队正面交战的程度。 同样头疼的还有黎利。 从内心来说,黎利不认为阮廌会背叛自己,尤其是阮廌跟大明还有杀父之仇。 可是摆在眼前的情况就是,阮廌确确实实的出卖了整个义军——丁礼所率领的东路军、自己所率领的中路主力、裴备和刘仁澍所率领的西路军,这三路大军的消息直接传到满天飞,除了阮廌已经投诚并且出卖了义军,黎利根本就找不到第二种可能。 阮廌的背叛,直接带来了另一个让黎利更加头疼的问题。 三路大军的消息都已经满天飞了,那义军到底又该何去何从?继续按照原定计划行事?还是直接合围乂安? 按照原定计划行事的想法刚刚从脑海里面闪过,就被黎利给否决了。 倒是大明的皇太子和皇太孙都在乂安的消息,让黎利坚定了合围的决心。 尽管黎利没听说过搏一搏,单车变摩托,赌一赌,摩托变路虎的说法,但是合围乂安,攻下乂安的好处,却是明摆着的。 最起码,也能拿着大明的皇太子和皇太孙当筹码,跟大明进行谈判。 …… 望着远处逐渐出现的身影,站在城头上的朱高炽和朱瞻基还有杨少峰三人都是眼皮直跳,杨少峰更是咬牙切齿的道:“我必杀黎利!” 朱高炽伸手拽住想要跑下城墙的杨少峰,阴沉着脸道:“先别慌,看看再说。” 杨少峰咬牙切齿的道:“还看什么?最前面的摆明了就是被俘的那些士卒,黎利那孙子要是不驱使他们攻城,那就只能说明他是个傻子!” 朱高炽嗯了一声,说道:“先看看,这时候冲动不得。” 正说话间,黎字大旗已经慢慢的到了城下不远处,略显黑瘦的黎利穿着一身王袍出现在黎字旗下,慢慢驱马向前行了几步,便朗声道:“大明皇太子可在城中?臣黎利拜见!” 朱高炽恨恨的瞪了黎利一眼,同样高声答道:“孤在此!爱卿既来见孤,为何不下马行礼!” 黎利呵呵笑了一声,端坐在马上答道:“恕臣甲胄在身,无法行礼!臣此来,乃是为大明与安南两家修好,永罢刀兵之事前来!” 稍微一勒马缰,黎利又接着道:“若太子殿下愿许安南独立,则下臣愿意翻译这三千降卒给大明!自此后,安南永为大明南部屏藩,若违此言,天厌之!天厌之!” 朱高炽的脸色顿时变得更加难看,喝道:“爱卿还是换个条件吧。 交趾原本便是我中原故地,孤王何敢弃之!独立之事,再也休提!不过,孤可许爱卿世代富贵,轶比亲王也无不可!” 黎利的脸色同样也沉了下来,高声道:“殿下以为臣是何等人?臣之所作所为,乃是为安南万万百姓而不得已为之,非只为一人之富贵! 大明兴无义之兵,焮苍生于虐焰,陷赤子于祸坑。欺天罔民,诡计盖千万状;连兵结衅,稔恶殆二十年。败义伤仁,乾坤几乎欲息;重科厚敛,山泽靡有孑遗。 昆虫草木,皆不得以遂其生;鳏寡颠连,俱不获以安其所。浚生民之血,以润桀黠之吻牙;极土木之功,以崇公私之廨宇。州里之征徭重困,闾阎之杼柚皆空。 决东海之水,不足以濯其污;罄南山之竹,不足以书其恶。神人之所共愤,天地之所不容!” “住口!” 不待朱高炽答话,杨少峰就指着黎利喝道:“交趾离背中原数百载,先有黎贼弄权,后有陈贼生乱,交趾百姓苦之久矣,何谓无义之兵! 今,我有一言,请君静听: 前宋徽宗、钦宗之时,汉统衰落,奸臣酿祸,国乱岁凶,不得已乃偏安一隅。南渡之后,蒙元又南下侵宋,四方扰攘,残暴生灵。 因之,庙堂之上,朽木为官;殿陛之间,禽兽食禄。以至狼心狗肺之辈汹汹当朝,奴颜婢膝之徒纷纷秉政,以致社稷变为丘墟,苍生饱受涂炭之苦! 值此国难之际,我太祖高皇帝,扫清六合,席卷八荒,万姓倾心,四方仰德,此非以权势取之,实乃天命所归也! 我大明永乐皇帝,神文圣武,继承大统,应天合人,法尧禅舜,处中国以治万邦,这岂非天心人意乎? 你黎二臣之生平,我素有所知:你世居清化,初仕陈季扩为金吾将军,后归正,用为清化府俄乐县巡检,理当上报君王,下安黎民,何期你嫌弃巡检之职官小位卑,乃起兵为乱,图谋自立!你罪恶深重,天地不容! 无耻老贼,岂不知天下之人,皆愿生啖你肉,安敢在此饶舌! 今幸大明皇太子巡幸乂安,你既为二臣贼子,只可潜身缩首,苟图衣食,怎敢在我军面前妄称为了交趾万民! 皓首匹夫!苍髯老贼!你即将命归九泉之下,届时有何面目去见我大明太祖高皇帝! 二臣贼子,你枉活四十有一,一生未立寸功,只会摇唇鼓舌!害人图己!断脊之犬,还敢在我军阵前狺狺狂吠,我从未见过有如此厚颜无耻之人!” 黎利神色一变再变,指着杨少峰喝道:“你!无耻小儿!我必取你狗头!” 杨少峰瞧着在城下暴怒不已的黎利呵呵笑了一声,喝道:“来!爷爷大好头颅在此,静等孙子来取!” 朱瞻基忽然拽了拽杨少峰,低声道:“刚才你骂黎利那些话,怎么这么耳熟?” 杨少峰低声道:“你傻了?会试后的诗会上,我不是骂过那些腐儒来着?还有,罗贯中写的《三国演义》你没看?诸葛亮骂死王朗啊,名场面!” 说完之后,杨少峰又对着黎利喊道:“黎贼!这乂安城里还有一个人,估计你一定想要见见他!” 向着身后挥了挥手,杨少峰喝道:“带上来!” 随着杨少峰话音落下,两个锦衣卫校尉便将捆得结结实实的阮廌给押了下来,杨少峰又望着城下喊道:“黎利!现在老子跟你好说好商量的谈个条件! 你把那三千降卒都给老子放喽,我把阮廌这孙子还给你!要不然,你驱使他们攻城,我就先宰了阮廌!” 黎利阴沉着脸望向了朱高炽:“太子殿下,这人到底是谁?口出狂言侮辱臣下,如今又来威胁?莫非太子殿下的谋士都是些这般货色?” 朱高炽沉声道:“这是孤王义子,也是我大明永乐十三年的六首状元!孤王觉得,这孩子虽然混账了一些,可是骂你的话,却没有一句不对! 如今他说的,也正是孤王想要说的,孤王今天拿你麾下最为忠心,也是最有谋略的谋士重臣来换这三千只会打打杀杀的降卒,如何?” 黎利呵呵讥笑一声,嘲讽道:“背主之人,愿杀就杀!既然太子殿下不许我安南独立,那臣下也只好先得罪了太子殿下,待城破之后,再向太子殿下负荆请罪!” 话音刚落,一支长箭就擦着黎利的耳朵射入了土中,杨少峰遗憾的瞧了羽箭一眼,喝道:“那你他娘的还说什么,来攻城啊!” 黎利顿时气急败坏的叫道:“攻城!” 第三百四十五章 都得死! 杨少峰忍不住先瞧了瞧阮廌,见阮廌没有喊出那名著名的你开炮啊,杨少峰当即便冷笑一声道:“连二营长都没有,还他娘的敢攻城?” 朱高炽瞪了忽然抽疯的杨少峰一眼,转头对柳升道:“破贼之事,便要多多倚仗安远侯了。” 柳升躬身应下,见城下的降卒已经在叛军的逼迫下列队前进,便对保定伯梁铭道:“待会儿我会命人放下吊桥,打开城门。待那些降卒过了线之后,我会令城头上的炮兵对叛军进行炮击,保定伯可率军直击叛军中路大军,争取一战破敌。” 保定伯梁铭向着柳升拱了拱手,答道:“末将领命!” 杨少峰见柳升开始安排城防之事,一群人暂时没有时间顾得上自己,眼珠子悄然转了几转,便拉着狗子一起下了城墙。 随着嘎吱嘎吱的城门开门声响起,城门外的吊桥也开始慢慢放下,杨少峰当即便怪叫一声,带着五十个全身甲胄,就连战马身上都披了甲的亲兵冲了出去。 “凿穿!” 简简单单的一道命令,让跟在杨少峰身后的五十个亲兵开始主动变幻成了雁翎阵,紧紧的跟在杨少峰身后向前冲去。 所谓的凿穿阵型,其实并没有什么太过于高深的东西,往简单了说,就是一队骑兵组成箭头的形状然后直冲敌军,两侧的骑兵只需要紧紧的握住马刀向前展开,就能依靠战马带起来的速度直接将人切成两半,然后一遍又一遍的冲击敌阵,直到将敌军冲击得七零八落,首尾不能相顾。 叛军阵中,黎字大旗下的黎利顿时有些傻眼了。 预想中的画面完全没有出现,本该让城头乱起来的降卒在杨少峰冲出来的第一时间就开始向两边散开,叛军准备第一波攻城的军队就直接摆在了杨少峰这队骑兵的面前! 黎利阴沉着脸左右打量了眼,沉声道:“刚才便是此獠辱我,可有人愿为本王擒杀此獠?” 黎思齐向着黎利躬身道:“儿臣愿往!” 说完之后,黎思齐便点齐了兵马,向着杨少峰的方向直直冲了过去。 杨少峰半眯着眼睛,脸上的神色逐渐变得狰狞起来,紧握着手中的马刀就向着黎思齐冲了过去。 双方刚一照面,杨少峰便不闪不避的直接举刀挥了过去,任由黎思齐的长刀砍向自己——里面是特制的钢板板甲,虽然轻薄,可是防御马刀的冲击是一点儿问题都没有,外面还有一层由一圈一圈铁环组成鱼鳞状的锁子甲,这要是还能让一个野猴子破了防,自己这个穿者干脆就洗洗睡吧! 电光火石之间,黎思齐只见自己的长刀在杨少峰的腰间划过一道火花,还没有来得及多加思考,便只觉得自己腰间一凉。 花花绿绿的肠子坠落一地,黎思齐也被扯得坠下马来,接着便被紧跟在杨少峰身后的五十余骑给踏成了肉泥。 黎思齐到死也没想明白,为什么那个六首状元会不惧怕马刀?难道文曲星下凡的说法是真的,这人真的是个神仙? 人民币玩家依旧在狂挥手中的马刀。 对于杨少峰来说,防御这个概念基本上是不存在的,交趾叛军在面对自己这身连脖子和眼睛都保护起来的盔甲的时候,连破防都做不到,还有什么好防御的? 与之相反的是,自己手中的马刀别说是面对没有盔甲的交趾叛军,就算是面对着身穿普通盔甲的大明士卒,基本上也是个一刀两断的局面。 任性的人民币玩家,莽就是了! 黎利的脸色变得越发难看了——黎思齐是自己的长子,也是安南国未来的太子,如今成了肉泥…… 站在黎利身后的丁礼向着黎利躬身一拜:“王上稍待,臣愿去擒杀此獠!” 黎利阴沉着脸,沉声道:“换重兵器!那贼子手中的马刀锋利,盔甲又结实,一般的马刀根本对付不了他。” 丁礼拱手应了,命人抬出一根之前缴获的狼牙棒,拎在手里掂了掂,便又点齐了兵马向着杨少峰冲了过去。 此时的杨少峰已经快要杀穿之前黎思齐所带的兵马,离着黎利的黎字大旗也越发的近了一步,眼看着一人手拎狼牙棒就向着自己冲了过来,杨少峰也忍不住打了个哆嗦。 妈哒,狼牙棒啊,这东西绝不是自己手中的长刀所能抗衡的! 百步,八十步,六十步,五十步…… 杨少峰胯下的踏雪本就是极为神骏的千里驹,此刻在战场上跑开了性子,速度顿时又提升了一截,比往常跑得又快了三分,虽然丁礼骑的滇马跑得慢,可是此刻杨少峰离着丁礼的距离竟是越来越近,便是连丁礼脸上的狞笑都能远远瞧见了! 杨少峰索性不再去管胯下的战马,反而将右手的马刀交在了拎着马缰的左手,右手从踏雪的脖子处掏出军中都还没有大规模配备的燧发枪,对准丁礼便抠动了机括。 砰的一声巨响,丁礼仰面栽倒于地,接着就被杨少峰身后的战马给踏成了肉泥。 黎字大旗下,黎利的脸色终于不再是刚才的阴沉如水,而是变得比哭还难看——这他娘的是个什么神仙啊!火铳居然都不需要点燃火绳的? 将已经击发的火铳随手扔掉,杨少峰又将马刀换回右手,继续狞笑着向黎利所在的方向猛冲。 这哪儿是个叛军首领?这他娘的就是个会行走的军功,是老子战神威名的踏脚石,是老子的冠军侯! 更重要的是,只要宰了黎利,整个交趾的局面就算是彻底盘活了! 黎字大旗下,见左右之人都已经不敢再主动请战,脸色如同吃了屎一般难看的黎利冷哼一声道:“想来不过是能瞬间击发一次的火铳而已,现在那贼子已经弃了火铳,想来便是因为用不成了。现在谁敢去擒杀此獠?” 黎利的侄子黎石咬了咬,沉声道:“侄儿愿往!” 黎利的脸色这才好看了一些,叮嘱道:“你还是换了重兵器去。” 黎石点了点头,躬身应了之后便点齐了军马向着杨少峰冲了过去 两匹战马相对而行,原本六十公里的时速顿时就变成了一百二十公里,黎石很快就看到了杨少峰那难看至极的脸色。 杨少峰的脸色越难看,黎石心底就越开心——没有了能瞬间击发的燧发火铳,自己手中又是狼牙棒,还用得着担心? 两人的距离越来越近,杨少峰脸上难看的神色忽然变成了狞笑,右手的马刀再一次交到左手,右手又从踏雪的脖子那里拽出一柄燧发枪,瞄着黎石吐出来一句话:“you‘reallgoingtodiedownhere!” 杨少峰的声音很轻,就连跟杨少峰身后猛冲的狗子和吴明等人都没有听清,黎字大旗下的黎利就更不可能听着了。 黎利此时的脸色已经难看的看不成了。 长子黎思齐死的时候,黎利的心中是心疼;到丁礼死的时候,黎利心中是有些懊悔;当侄子黎石死的时候,黎利的心中就满是自责了—— 儿子死了一个不打紧,毕竟自己还有一个儿子,可是把自己从小抚养大的伯兄,却只有黎石这么一个儿子,这一死,自己的伯兄家里就绝后了! 握紧手里的宝剑,黎利也不再询问谁能去擒杀杨少峰,而是直接低声道:“黎除!” 黎除的脸色也难看了起来。 身为黎利的亲兄弟,自己的存在确实在一定程度上恶心到了黎利,可是再怎么恶心,也不用这么急着除去自己吧! 黎利没有去猜黎除的心中在想些什么,而是直接吩咐道:“那贼子已经用了两柄能瞬间击发的火铳,我不相信他还有第三柄!你去擒杀了他!” 黎除嗯了一声,阴沉着脸命人扛过长枪之后便点齐马兵向着杨少峰冲了过去。 远远的瞧见向自己冲过来的黎除,杨少峰心中顿时感觉安稳了很多。 燧发枪现在最大的问题就在于填充上面,根本就做不到像后世一样能多次击发,只能打一次就填充一次弹丸,而在战场上,自己根本就没有那个时间去填充,所以只能打一发就扔一支。 如果黎利那傻狍子手底下还有几十个拿着狼牙棒的,那等自己手里的这点儿火铳都打光了之后,就只能拿着方天画戟去跟他们硬碰硬! 现在看来,黎利那个傻狍子手底下的狼牙棒也就只有那么两根,要不然的话,现在冲过来的这二傻子应该拿狼牙棒这种对付盔甲的利器,而不是长枪。 心中大定,杨少峰的脸上又强行挤出一丝苦涩,直到与黎除的距离拉近到三十步左右,黎除已经避无可避的时候,杨少峰才再一次将马刀换在左手,然后从踏雪的脖子侧面掏出第三柄燧发火铳。 轰然坠马又被踏成肉泥的黎除心中最后一个念头是:他还能射! 杨少峰抬起头瞧着黎字大旗下的黎利狞笑一声,吐出来几个字:“都他妈得死!” 黎字大旗下的黎利却哼了一声道:“谁敢去与那贼子斗将!” 第三百四十六章 时代变了,谁是老鼠谁是猫? 没有人回应的场面是极度尴尬的,哪怕这个是黎利,哪怕黎利的脸皮已经极其厚实,可是面对着没有人敢去挑战杨少峰斗将的场面,黎利顿时也觉得面子上有些挂不住。 连折四将,一个未来的太子,一个侄儿,一个哥哥,一个心腹爱将,还有城头上那个不知道是否真个投敌叛变的阮廌,如果今天不能把杨少峰宰在乂安城下,整个义军的士气都要被打击得体无完肤! 沉默了半晌,黎利最终还是选择了鼓舞士气:“刚才那贼子玩阴的,冷不防的掏出火铳就射,所以思齐和黎石他们才会折在他的手里,如果真个兵对兵将对将的斗将,鹿死谁手,还未可知?” 或许是为了黎利的面子,或许是看出了鼓舞士气的必要,黎利的心腹爱将李篆躬身道:“王上,臣愿与那贼子斗将!” 黎利的脸色这才好看了一些,点头应充了李篆出阵的请求之后又叮嘱道:“切莫与那贼子贴身缠斗,只远远的将他打落马上,无论生擒活捉还是乱马踏死都可。” 李篆躬身应了,点齐兵马之后便烟尘滚滚的杀向了杨少峰——实际上,这已经是最后一道防线了,再让杨少峰这么继续冲杀过来,下一个就该黎利直面杨少峰了! 杨少峰瞧着越来越近的黎利,心中也愈发的火热起来——老子的冠军侯,马上就要到手了! 心心念念的想着冠军侯,再瞧一眼冲过来阻拦自己的李篆,杨少峰的脸色就变得难看至极了。 你耽误了老子的军功和封侯之路,你赔得起? 李篆却远远的就勒住了马疆,等两人相距有百十步的距离之时便高声喝道:“来人且住!可敢与我斗将!” 杨少峰稍微勒了勒马疆,摆出了一副要减缓速度的姿态,实际上却双腿一磕马腹,胯下的踏雪也跑得更快了,几乎只一眨眼的时间,杨少峰和李篆的距离就拉近到了三十步左右。 猛的一勒马缰,就在李篆以为杨少峰要停下来与自己斗将的时候,却见杨少峰又一次故计重施,右手马刀交左手,又从战马的脖子一侧掏出一柄火铳瞒准了自己。 抠动机括,根本就来不得躲避的李篆也步了黎思齐和黎石等人后尘,杨少峰一边继续催动战马向前狂奔,一边对着已经坠地的李篆呸了一声:“沙雕,时代变了!要是斗将,那还要大军干啥!” 狂热的瞧着已经越来越近的黎利,杨少峰怪叫一声喝道:“小黎子休走!爷爷来取你狗头!” 黎利的脸色一阵青一阵白,又见乂安城中冲出来的一大队明军骑兵已经越来越近,忍不住冷哼一声后铁青着脸吩咐道:“擂鼓!进兵!” 早就已经撑不住的叛军顿时哀嚎一片,范文巧更是拉住黎利的袖子哀求道:“大王,退兵吧!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黎利此时再不复当初虚心向范文巧等人求教治国之策的模样,反而一鞭子抽向了范文巧:“混账!此时退兵,只能被明军衔尾追杀,到时候谁都跑不掉!” 额头青筋暴跳的黎利没有再去看范文巧的凄惨模样,只是怒喝道:“速速擂鼓进兵!” 沉闷的鼓声把杨少峰都吓了一跳,继而又大喜过望——黎利这孙子只要不跑,老子这冠军侯就稳了! 杨少峰在砍杀正面拥来的叛军,跑发了性子的踏雪更是昂首嘶鸣一声,两只前蹄高高抬起又重重落下,疯狂的向着黎利所在的方向冲去。 越来越多的叛军也让杨少峰开始有些疲于应付。 恨恨的呸了一声,杨少峰一边向前猛冲,又一边借机向后瞧了一眼,见大队的骑兵已经在保定伯梁铭的带领下出城杀向叛军,杨少峰也干脆不再去想黎利,扭过头只顾向前冲杀。 直到手臂都有些微微发酸的感觉,杨少峰才惊奇的察觉到,自己前面已经没有了叛军,刚刚还在阻拦着自己的叛军已经落在了身后老远。 自己已经凿穿了叛军的军阵? 扭头看了一下依旧跟在自己身后的五十二骑,杨少峰忍不住狂笑起来。 大唐有席君买百骑破万敌,今天我杨癫疯以区区五十二骑,加上自己也只有五十三骑的兵力就敢硬冲黎利几万叛军,那我杨癫疯岂不也是个大大的战神? 呸的一声吐了口唾沫,杨少峰瞧着狗子和吴明等五十二骑笑道:“累不累?” 狗子等人轰然笑道:“不累!” “刚杀得痛快!” “杀猴如宰鸡,不累!” 杨少峰望着七嘴八舌的亲兵们摆了摆手,示意众人停下来之后又接着高声叫道:“那就随我再杀回去,今天彻底干掉这些猴子!” 喊完之后,杨少峰便又一次冲在了最前面,带着狗子和吴明还有那五十骑亲兵沿着另外一个方向冲杀了回去。 正向乂安拥去的叛军此刻正背对着杨少峰等人,再加上没有了黎思齐和黎石之类的送死鬼拦路,杨少峰向回冲杀的速度反倒比来的时候更快了三分! 一来一回之间,黎利原本安排好的叛军军阵已经彻底被分成了三股,两两之间尽是叛军尸首的兵器! 再一次将叛军的阵型给凿穿之后,杨少峰望着保定伯梁铭所部已经开始一边倒的开始屠戮叛军,便又高声叫道:“兄弟们!随我再杀回去,咱们宰了黎利那个孙子,搏他个马上封侯,回头也好封妻荫子!” 杨少峰的五十骑亲兵顿时怪叫起来,跟着杨少峰又一次向着黎字大旗冲杀了过去。 再一次将叛军的军阵给彻底凿穿之后,杨少峰却见黎字大旗开始缓缓向后移动。 这孙子要跑?扔下这些叛军士卒,自己带着剩下的那些人跑路?还留下来正在拼杀的这些叛军成了弃子? 恨恨的呸了一声之后,杨少峰掏出火铳却发现自己的距离跟黎利所在的距离还有点儿远,已经远到了超出火铳的射程范围,只能无奈的将火铳又挂了回去,双腿一磕马腹,叫道:“兄弟们跟我上!干了黎利!” 黎利此时心中满是哔了狗的感觉——没完没了了这是! 无奈之下,黎利又做出了一个决定。 分兵! 正在撤退的大军兵分三路,让人扮成自己的模样,带着黎字大旗和一部分由骑兵组成的叛军继续向前转进,自己则带着一众心腹重臣混在另一路叛军里面向另外一个方向转进,再加上第三路来迷惑那姓杨的! 既然玩不过,那就不跟这姓杨的玩了! 待会看他抓到一个只有旗帜而没有任何一个义军高层的时候是个什么脸色! 打不过你就恶心死你! 杨少峰自然不知道黎利那个孙子还有这么不要脸的招数,见前面的黎利分兵,也只以为是黎利为了减小叛军的损失而有意为之,当下便埋头向着黎字大旗所在的那路叛军追了过去。 直到杨少峰以猫捉老鼠的心态将这一小股叛军都剿杀干净之后才望着黎字大旗下的战战兢兢的黎利笑道:“孙贼,你跑啊!你倒是再给我跑啊?” 被杨少峰这么一笑,刚刚还坐在马上的“黎利”顿时坐不住了,几乎是经摔的姿势滚落马下之后叫道:“大将军饶命!小人不是黎利!” 一边说着,“黎利”便将身上的衣服扯了下来,露出里面叛军的衣服,又将粘在脸上的胡须扯掉,哭诉道:“大将军饶命!是黎利逼小人这么做的!” 杨少峰一脸懵逼的瞧着眼前这个疯狂磕头哭诉的叛军,深吸一口气之后才道:“黎利呢?” 假扮黎利的叛军叫道:“小人也不清楚!黎贼贪生怕死,军中早就备有许多像小人一般跟他相像、身材差不多的替身,连这胡须和衣服也都备了许多,就是担心现在这种情况!” 我可去你大爷的! 老子刚才还想玩猫捉老鼠,转眼就被姓黎的给摆了一道? 一见杨少峰的脸色阴沉至极,狗子便直接抽刀在手,打算直接宰了这个黎利的替身。 杨少峰却忽然喝道:“慢着!” 仔细打量了一眼这个叛军,杨少峰眼珠子一转,嘿嘿笑了一声道:“你不是黎利的替身,你就是黎利!” 替身叛军这下子更慌了,疯狂的磕头求饶:“小人就是个替身!小人也确实不知道黎利到底跑到哪儿去了,求大将军饶命!” 杨少峰嘿嘿笑了一声,说道:“如果你是替身,那你就死定了,如果你是黎利,说不定还能多活几天。” 听杨少峰这么一说,那替身叛军顿时疯狂的叫了起来:“小人就是黎利!小人就是黎利!小人该死,万不该起兵为乱,求大将军开恩!” 狗子凑到杨少峰身边,低声道:“少爷,刚才在城头的时候,殿下他们可是都见着了黎利的模样,您拿这么个玩意儿回去,只怕不仅无功,反而有过?” 杨少峰忽然伸手抽了狗子后脑勺一巴掌,训斥道:“你懂个屁!这就是黎利!” 全本 第三百四十七章 另一个疑似穿越者? 远远的绕开已经开始收尾的战场,杨少峰就直接带着黎利的帅旗和“黎利”回到了乂安城里。 随手将捆在马背上的“黎利”扔到地上,杨少峰自己也滚鞍下马,向着迎上来的朱高炽拜道:“义父,黎贼已经束手就擒!” “啪”的一声,朱高炽那肥大的巴掌就抽到了杨少峰的头盔上:“五十来骑冲敌阵,你当你是常山赵子龙?得亏那黎利也是个废物,要不然老子今天就白发人送黑发人了!” 训斥完了杨少峰,朱高炽才将目光投向了摔在地上惨叫不止的“黎利”,打量了半晌之后疑道:“这真是黎利?” 杨少峰嘿嘿的讪笑两声,凑近朱高炽身边之后低声道:“模样差不多,帅旗又落在了咱们手里,这必须得是黎利啊!” 朱高炽顿时也回过神来,眯着眼睛道:“假的变真的,真的却变成了假的,真真假假,谁又能说得清?好一个大变活人!这次要记你一功!” 狗子弄不清楚杨少峰把假黎利当真黎利的打算,可是朱高炽和朱瞻基却在第一时间就看透了杨少峰的想法。 自古军功以斩将夺旗为先,所谓斩将自然是阵斩敌将,而夺旗,指的就是夺得敌方主帅军旗。 军旗可是等同于人头的好东西,在东亚这块深受中原教化的地盘上带兵打仗,结果主帅为了逃命而丢下自己的主帅大旗,在军队眼里基本上可以算是社会性死亡了。 眼见朱高炽理解了自己的玩法,还笑眯眯的夸奖了自己,杨少峰顿时就打蛇随棍上,谄笑着道:“那冠军侯的事儿……” “什么冠军侯?” 朱高炽脸色一变:“你擅自带兵冲击叛军军阵,原本就是杀头的罪过,如今带回了黎利和他的帅旗,算你功过相抵! 还有,别总想着冠军侯,这名号确实好听,可是霍家父子都早故,贾复改封胶东侯倒也算了,真正继承了冠军侯封号的窦伯度下场也不怎么样。” 杨少峰的脸色顿时垮了下来:“我就想要冠军侯的名号,这名号就是好听,而且换别的我也不稀罕!” “啪”的一声,杨少峰的脑袋上又挨了朱高炽一巴掌:“小兔崽子,我这是给你脸了!告诉你,只要老子还活着一天,这冠军侯的事情,你就想都别想!滚一边去,看你就烦!” 训斥完了杨少峰,朱高炽又将目光投向了“黎利”,来回打量了一番之后又笑眯眯的吩咐道:“把他送去跟阮廌关在一起,让他们二人好好叙叙旧。” …… 阮廌看到“黎利”的第一反应就是大惊,接着又回过神来,向着“黎利”行了一礼之后问道:“王上怎么也被擒了?” “黎利”打量了一眼牢房周围,勉强笑了一声道:“丞相,现在左右无人,还有什么好装的?我就是国主的一个替身,你也不是不知道,就连明军也认出来了,不过他们一定要让我当这个国主,我也没办法啊。” 阮廌忽然回过神来,疯狂的扑到牢门口抓着栏杆叫道:“抓错了!这不是黎利!这就是个替身!真正的黎利还没有被抓!” “黎利”有气无力的呵呵笑了几声,嘲讽道:“没看见吗,这整个牢房里面就咱们两个人,连看守的都是他们的人,只怕你喊破了喉咙也不会有人理你。” 见阮廌依旧在疯狂的喊叫,“黎利”顿时大怒,猛的起身之后一脚将阮廌踹倒在地,喝道:“还叫!烦死了!咱们两个都在这里等死,偏你能叫唤?” 阮廌难以置信的望着“黎利”,质问道:“你敢打我?” “黎利”呸了一声道:“都得在这里等死,打你又能怎么的?你自己都已经投诚了,现在又来表什么忠心?还有,你把我这个替身揭破了,对你有什么好处?你以为真的黎利就会感激你?” “我没有投降!” 阮廌大怒,从地上爬起身来指着“黎利”叫道:“我从来就没有投降!我对大王忠心耿耿!” “屁!” “黎利”不屑的呸了一声道:“你忠心,黎利却未必看得上你的忠心!你还不知道吧,自打知道你被抓投诚之后,黎利就把你最喜欢的小妾阮氏路给睡了!” “这不可能!” 从“黎利”嘴里听到这个消息,阮廌顿时变得有些失魂落魄,整个人像傻了一般瘫坐在地上,嘴里不断的嘟囔道:“这不可能,这不可能……” “黎利”见阮廌不再大喊大叫,转身走到一个墙角处坐下,又出言讥讽道:“有什么不可能的? 今天我在黎利的旁边亲眼所见,那个明朝小将只率领了五十二骑,算上他也一共只有五十三骑,就将黎利的军阵来回凿穿了好几遍,黎思齐,丁礼,黎石,黎除,李篆,都死在了他的手里,而人家五十三骑却一人未伤,连这么扯蛋的事情都发生了,还有什么是不可能的? 再说了,黎利睡了你小妾很正常,要不然他会封你的小妾做什么礼仪学士?你那小妾不过是出身比较富裕的农家,说什么通晓礼仪,不是扯蛋?” “黎利”也算是想开了。 自己左右不过是黎利的一个替身,论到待遇肯定是要比其他的叛军要好一些,可是跟阮廌这些真正的叛军高层比起来可就差了太多——就因为一个不知真假的消息,黎利就连阮廌的小妾都能睡,换成自己这种…… 阮廌没有理会“黎利”,整个人傻傻的瘫在那里一个劲儿的叫着不可能,也不知道是真的不相信,还是在自己安慰自己。 …… 杨少峰觉得自己是个真正的正人君子。 哪怕早就已经通过锦衣卫得知阮廌和“黎利”谈话的内容,杨少峰依旧在第二天提宰阮廌的时候选择了佯做不知,以免刺激到精神很不正常的阮廌:“现在能好好聊聊了吧?” 阮廌瞧了杨少峰一眼,勉强笑了一声,答道:“你想聊什么?” “就聊聊叛军,如何?” 杨少峰道:“黎利虽然起兵作乱,可是通过昨天的事情,我也算是看透了,黎利根本就是个胆小怕死之辈,离英明神武这四个字,还差的太远。 换句话说,如果没有你阮廌的暗中支持,光凭着他黎利,根本就不可能在交趾折腾出这么大的动静。” 阮廌脸上一闪而逝的苦涩被杨少峰瞧在眼中,心底暗笑一声之后,杨少峰又接着说道:“不杀明俘、避实击虚,整齐号令、严明军纪,这些建议都是你向黎利提出来的吧?” 阮廌勉强点了点头,答道:“是又如何?” 杨少峰摊开手道:“你看你,一句话就把天给聊死了,那我剩下的话还怎么问?” 阮廌嘲讽道:“你尽管问就是了。” 无视了阮廌的嘲讽,杨少峰点了点头之后又道:“其实我就是很好奇,你到底是怎么煽动那些交趾百姓的?” “你不知道?” 阮廌难以置信的望了杨少峰一眼,反问道:“你居然不知道?” 杨少峰同样有些懵:“我怎么可能知道?我来交趾才几天的时间?我能知道什么?” “呵呵。” 阮廌冷笑一声,嘲讽道:“你们的丰城侯李彬,在安南干了些什么事情,你不会不知道吧?” 杨少峰含糊的嗯了一声道:“大概知道一些。” “知道就好。” 阮廌接着嘲讽道:“你们那个丰城侯李彬能在安南均田地,打土豪,抓了安南百姓去做奴隶,简直是罪恶滔天,罄竹难书! 当然,他能抓劳工,我们不能,这就是我们跟李彬之间的区别,可是剩下的,又有哪里不同了?他能均田地,我们自然也能均田地,而且因为李彬把大量的安南士绅都抓去作了奴隶,反而让我们有了大量的无主之地可以分给百姓。 谢天谢地,李彬那个魔王终于病死在安南,接任的王通也不像李彬那样儿心狠手辣,反而一心要搞什么宣扬教化的怀柔手段,又跟那些富人士绅走的近,那些苦哈哈的安南百姓自然会跟你们离心离德,转而心向我们。” 自嘲的笑了一声之后,阮廌又接着说道:“明军虽众,我军虽寡,然则明军远来疲惫,不熟地形,我军自然可以以逸待劳,利用熟悉地形的优势来打击你们。 而且,明军不可能永远都集结所有军队一起前行,总会有分出来的小股部队,而我军却可以集中所有兵力,通过局部占优的方法去打击你们的小股部队。 正所谓胜败在将,不在乎众寡,采用回避与伏击相结合的战术来打击你们,你们自然会疲于应对。” 杨少峰顿时神色大变,一句暗号顿时脱口而出:“奇变偶不变?” 先问出了一个穿越者之中最常见的暗号之后,杨少峰又生怕阮廌是个跟自己一样不学无术的穿越者,忍不住接着问道:“挖掘机技术哪家强?” 阮廌一脸懵逼的瞧着杨少峰道:“什么?” 第三百四十八章 卷土重来未可知? 阮廌是不是第二个穿越者,对于杨少峰来说根本就不重要。 重要的是,杨少峰现在知道了交趾最近的问题出现在哪里之后,所有的事情就变得好办多了。 当年种花家决定教训教训不听话的世界第三时,号称世界第三的猴子们连种花家的游击战、麻雀战等等战术都拿了出来,最终不还是被种花家给虐成了狗。 错的不是战术,而是使用这些战术的人——没有足够的战略纵深,想要玩失地存人的套路,基本上跟找死没什么区别! 现在交趾的乱局自然也是一样。 朱高炽原本计划中的均田地自然也不用再均了,就算是均,也是等着户部迁移了足够的大明百姓过来之后均给大明百姓,因为黎利已经在阮廌的指导下把交趾的土地分给了猴子,现在那些猴子正是心向黎利的时候,就算大明给他们均了田地,他们也未必领情。 “该死的王通,交趾原本一片大好的局面,都尽数毁在了这个蠢货的手中!” 得到了杨少峰审问出来的情报之后,连一向好脾气的朱高炽都忍不住破口大骂起来:“见过蠢的,还没见过这么蠢的!就连老二都比他聪明!” 杨少峰和朱瞻基对视了一眼,都没有接朱高炽的话茬—— 在政治方面,朱高煦的脑袋确实算不上灵光,可是论到行军打仗上面,朱高炽还真就没有资格骂人家常年带兵征战的朱高煦。 至于王通这么个蠢货,跟朱高煦就更没有什么可比性了,原本张辅和李彬花费无数心血才打下的基础全部被毁在了这个智障的手里。 气咻咻的骂了半天之后,朱高炽才皱着眉头道:“阮廌是不是已经没什么用了?如果没用了,就送他上路!” 那个以家法处置了马骐,其余时候则是沉默寡言甚至毫无存在感的太监躬身领命出去了,杨少峰心中的大石头也总算是落了地。 不是所有的穿越者都能跟五百废或者神偷警花一样合作。 正所谓人无伤虎意,虎有害人心,真实的情况下,哪怕一个世界有两个穿越者,这两个穿越者之间也必然要先斗出个你死我活才行。 至于阮廌不是穿越者,而是其本身就是有真才实学—— 谁在乎? 除去杨少峰这个穿越者之外,大明也从来不缺有真本事的,能在史书上留下名字的,当真没有一个是泛泛之辈。 相反,中原王朝几千年的历史之中,不知道埋没了多少英雄豪杰。 比如窦宪这个名字,有多少人知道?又比如贡献了“趋炎附势”这个成语的李垂,又有多少人知道他? 宋真宗大中祥符八年,李垂这哥们写了一篇《导河形胜书》,这篇文章直接间接地毁了三个王朝,堪称是“灭国神器”一般的存在。 然而后世的史书上面,这哥们连一页纸的篇幅都占不到,充其量也就是占用了几行笔墨——当然,这哥们也就是放在种花家才会籍籍无名,要是放在棒子或者倭奴亦或是猴子家里,这种神人是要被捧上天的。 也正是因为如此,区区一个阮廌的死活,还真就没有多少人会关心。 三言两语就决定了阮廌的生死之后,朱高炽又阴沉着脸道:“剩下的事情,就是找到真正的黎利,然后送他上路了。” …… 黎利快要崩溃了。 围攻乂安,好处没有捞到多少,却把自己的长子,未来的太子黎思齐,侄子黎石,兄长黎除,心腹爱将丁礼和李篆都给折了进去,就连自己也被人追得如同丧家之犬! 借酒浇愁愁更愁,如果不是范文巧和陈元扞等重臣都一直力劝,再加上黎利本人的心性也算强大,只怕黎利早就绝望了。 接踵而来的坏消息又在黎利的伤口上面撒了一大把盐。 大明皇太子朱高炽颁布了一份《晓谕交趾百姓安民书》,里面信誓旦旦的表示大明对于交趾百姓和大明百姓都是一样对待,不分彼此,希望交趾百姓不要再受黎利的蛊惑而从贼,如果一定要跟大明做对,那就只能说声抱歉了。 一人从贼,全家发配! 打了一巴掌之后,朱高炽也不忘给交趾的野猴们一颗甜枣——杀一个叛军,可得赏银五两,五个叛军之后,每多杀一个叛军就可以多分十亩地。 如果杀十个叛军,那么恭喜你,不仅可以跟大明百姓一样分配土地和耕牛种子,拥有大明的户籍册子,还可以恩荫家中一个孩子进入大明的官学去读书! 这种双管齐下的路子,明明白白的将好处和坏处都摆在眼前,就看自己怎么选择了! 偏偏黎利对此还无可奈何—— 尽管前面王通在交趾下了一大盘臭棋,可是有些张辅和李彬打下的底子,再加上这份《安民书》由朱高炽这个大明皇帝皇太子亲自背书,那显现出来的威力自然不是自己这个叛军头子说几句话就能改变的,更别说自己在《安民书》里面已经是个死人…… 终于再次振奋起精神,从阮氏路的肚皮上爬起来之后,黎利就把陈元扞和范文巧等重臣召集了起来,商议下一步的对策:“现在明军势大,清化已然不可取,乂安也没有希望攻下,众位爱卿还有什么高见,不妨都直接说出来?” 陈元扞忍不住和范文巧对视了一眼——先说明军势大,又说清化和乂安都没了指望,那潜台词就是准备跑路呗? 范文巧当即便躬身道:“启奏王上,臣以为明军势大,不妨先避其锋芒,向其他地方转进?” 陈元扞顿时傻眼了——这他娘的什么猪队友! 心中权衡了半晌之后,陈元扞躬身道:“启奏王上,臣以为此时不宜退兵,反倒应该重整旗鼓,再次兵围乂安。” 悄然打量了黎利一眼,范文巧当即便反驳道:“兵围乂安?怕不是你失了智!是,大明皇太子和皇太孙都在乂安,可是现在明军的主力也在,你怎么围? 这次兵围乂安你陈元扞也在场,那个魔神一般的六首状元你能敌得过么?五十三骑冲阵,自身却毫发无伤,有他在,你能拿乂安如何? 就算不提那个魔神,光是柳升那十万精兵,你能敌得过?还有后来从乂安城里冲出来的那支骑兵,你陈元扞能敌得过?” 陈元扞顿时气结,怒视着范文巧喝道:“整个安南就这么大!就算是跑,又能跑到哪里去?难不成往爪哇或者满者伯夷跑? 别傻了,陆地上还只需要面对明军的步兵,一旦跑到爪哇或者满者伯夷,那需要面对的就不仅仅是明军的步兵了,还有那支恐怖的西洋舰队,到时候更麻烦!” 一听陈元扞提到西洋舰队,范文巧也忍不住打了个寒颤,低声嘟囔道:“那你说怎么办?” 陈元扞没有理会范文巧,反而对黎利躬身道:“臣以为此次兵围乂安之所以会失败,乃是因为准备之足之故,王上可重鼓旗鼓,召集十万大军,一举擒下大明的皇太子和皇太孙,既可报仇雪恨,也有了跟大明谈判的筹码。” 范文巧也回过了神来:“启奏王上,臣以为陈司徒说的对,王上可以将郑可、杜秘、裴备和刘仁澍、黎察、丁列、黎银等人都召回,合兵一处后再围乂安。” 黎利也终于嗯了一声道:“那那个六首状元呢?以二位之见,何人可以敌他?” 陈元扞躬身道:“启奏王上,那魔神之所以可怕,非是他的勇武,乃是因为此人手中的火铳可以燧发,杀人于无形之中,若是趁着阴雨天气进攻,那魔神手中的火铳先就废了,自然也就用不成了。 不仅如此,王上在阴雨天气时围攻乂安,明军所倚仗的火炮也会失去作用,再不济也会因为火药受潮而威力大减。” 范文巧忍不住皱眉道:“不妥。哪怕是与之硬拼,靠人数把那个魔神堆死,也比在阴雨天气之时进攻要好的多。” 见黎利和陈元扞的目光都投向自己,范文巧便解释了起来:“阴雨天气打仗,受到影响的可不仅仅是明军的火铳和火炮,我军的弓箭同样会受到影响,到时候还是我们吃亏?” 陈元扞却摇了摇头道:“我们的弓箭会受影响,明军的就不会了么? 我军原本就是安南人,早就习惯了安南的阴雨天气,就算在阴雨天气中作战也没什么问题。 可是明军远来疲敝,既不熟悉安南的地形,也不熟悉在阴雨天气之中做战,这正是我军的机会。” 陈元扞越说越兴奋:“还有象兵!若是晴天之时进攻,象兵难免会受到火炮和火铳的影响,可是在下雨的时候进攻,明军的火炮和火铳自己就先废掉了,自然影响不到象兵! 还有,战马在阴雨天气的时候会受到地面湿滑的影响,可是象兵受到的影响就要小很多了,总会比明军战到一些便宜!” 被陈元扞这么一说,黎利的脸上也总算是露出了几分笑容:“那就召集大军,再围乂安!待擒下了明国的皇太子和皇太孙,看他明国皇帝可还敢小觑我安南!” 全本 第三百四十九章 京观,明王所筑也 “看起来,黎利这傻狍子也没有蠢到家,还知道趁雨天来围城,可惜了。” 乂安城上,杨少峰摆弄着手中的燧发火铳,眼里满是止不住的嫌弃——光能燧发有个蛋用?光有线膛又有个弹用?不能多放几枚弹丸,不能连续击发,这玩意就是个中看不中用的摆设! 要不然,下次告诉他们弄成把左轮出来,哪怕只能装六枚弹丸呢。 朱瞻基打量着城下的叛军,阴沉着脸道:“现在这破天气,就算能击退他们,也没办法出城对他们进行剿杀,估计黎利就是看准了这点才敢在雨天进攻的。 还有,上次围城的时候,黎利的叛军只有三万,现在成了十万,哪怕是十万头……彘呢,这杀起来也不是一时半会儿的吧?” 上次叛军围城的时候,黎利的手底下只有三万大军,从杨少峰率兵冲阵到最后一个叛军士卒跪地请降,前前后后就花了大半天的时间,现在可好,直接变成十万了! 更要命的是,上次黎利进攻的时候选择了晴天,这一次偏偏选择在了雨天——哪怕是乂安城的城防没问题,城中的大明军队也别想着再跟上次一样出城去剿杀这些叛军了! 柳升的脸色同样阴沉无比:“还有象兵。看看叛军后面的那些象兵,估计黎利这次把自家的老底都给掏出来了。” 梁铭举着望远镜打量了一番,沉声道:“黎利这是真急了,所以才把附近能调集的叛军全给集结起来了。还有象兵,黎利这是吃准了我们的火炮在雨天不能用啊。” 唯有朱高炽依旧那些胜券在握的模样,双手拍了拍肚皮,笑呵呵的道:“这不是正好么?这十万叛军,就是黎利现在能拿出来的最大的筹码,而这些象兵,也是黎利手里最大的底牌。现在黎现在把能押的都给押上了,那就让他输得彻底一点儿,逼着他去钻山沟沟。” 朱高炽的话音刚刚落下,杨少峰就狂笑起来。 钻山沟沟?打游击? 没有足够大的战略纵深,没有百姓的资源支持和天下无人不通G的情报支持,在这种情况下钻山沟沟,当野人还差不多! 直到笑得肚子都有些疼了,杨少峰才指着城下淋着雨的黎利说道:“瞧那傻狍子,居然还摆出要和士卒同甘共苦的模样跟着叛军一起淋雨,得亏了这货头上还有个帽子啊!” 被杨少峰这么一说,朱高炽和柳升等人也忍不住笑了起来—— 城下的叛军之中,黎利确实摆出了一副和叛军士卒同甘共苦一起淋雨的姿态,可是叛军士卒根本就没有经过正规的军事训练,现在伸手抹去脸上雨水的伸手抹雨水,抓耳挠腮的抓耳挠腮,那模样瞧着就分外好笑。 反观城上的大明军队,尽管朱高炽和朱高瞻等人都在城楼的屋檐下避雨,可是那些站在雨中的士卒却好似脚底生了根一般牢牢站在雨中,任凭雨水打在脸上也没有一个人去拂拭。 正说话间,城下的黎利已经阴沉着脸吩咐攻城了,叛军的先头部队开始深一脚浅一脚的举着云梯进进,跟随在后的象兵也开始缓缓的移动起来。 所谓的象兵,跟杨少峰在后世的那些影视剧中看过的象兵不同,上面只有一个负责指挥大象的象夫,还有一个手拿长矛的长矛兵,连个象轿都没有,也不知道能顶个锤子用。 可是就连这种不能算是象兵的象兵,数量在整个叛军之中也极其稀少,连一千头的数量都达不到,其余的叛军也是以步兵居多,能骑着滇马的骑兵甚至不足一个万人队。 “大概是姓梁的那个勇气女神给了他攻城的勇气?” 柳升放下手中举着的望远镜,笑眯眯的对保定伯梁铭道:“咱们状元公说的那个勇气女神倒是和你保定伯是本家?” 梁铭呸了一声道:“少编排我!现在黎利已经要开始攻城了,安远侯打算怎么办?” 柳升嘴巴里发出啧啧的声音,又笑着道:“还能怎么办?黎利以为咱们的火炮在雨天没办法使用,咱们总不能让他空欢喜一场吧?” 神色一肃,柳升便扭头吩咐道:“传我将令!放过叛军的先头部队,不许对他们进行炮击,等他们到了城下,叛军第二股进攻的部队进入炮击范围之后,再对他们进行炮击!” 梁铭愕然,问道:“象兵呢?如果黎利派象兵冲击城门和城墙……” 柳升摇了摇头,答道:“随便。大象这玩意看着肥头大耳的极为笨重,可是这东西偏又聪明怕死的紧,它们不会拿身子去硬撞城门和城墙的。” 梁铭半信半疑的点了点头,又接着说道:“那要不要我再带人去冲杀一阵?” 柳升依旧摇头道:“不用,一会儿等炮击开始了,你就老老实实的等着看一场好戏,剩下的什么都不用管。” 说完之后,柳升又否定了自己的说法:“不对,一会儿等好戏散场了之后,你还得带人出去收拾烂摊子,大坑得多挖几个。” 梁铭被柳升的说法搞的得些懵:“大坑?多挖几个?” “嗯。” 柳升点头道:“十万叛军呢不把坑挖大点儿,你怎么埋?不尽早把他们给埋了,尸体很容易就会滋生瘟疫。” 梁铭在心中盘算了半晌之后,忍不住眨着眼睛道:“那我得挖到哪年去?干脆让那些叛军俘虏自己挖,挖完了再捅一刀扔坑里去算了。” 柳升和朱高炽等人都没有理会这个智障——只要有坑能埋人就行了,谁特么还会管你这坑要怎么挖? 杨少峰嘿嘿笑了一声道:“现在咱们不能光想着挖坑埋人,还得借着这次黎利进攻的机会,给其他的叛军们做个娃样子。” 杨少峰的话音一落下,朱瞻基就皱着眉头道:“你又想筑京观?上次在旧港筑的京观还不够恶心人的?” “怎么就恶心人了?” 杨少峰反问一声,又忍不住撇了撇嘴,说道:“京,谓高丘也;观,阙型也。古人杀贼,战捷陈尸,必筑京观,以为藏尸之地。 上次在旧港的京观才多大?撑死了才万把颗人头,这次黎利带来了十万叛军,就算不能全给宰了,也得宰他个三五万吧? 正所谓封土成丘,京观岳如也,三五万人的京观又岂是那万把人的小土堆能比的? 相信我,弄这么个大型京观出来,交趾的这些野猴就算是想要从贼,他们心里也得好好合计合计,别哪天再把他们自己给作成京观建筑材料。” 朱瞻基同样撇嘴道:“上次的京观就太丑了!” “上回是老郑指挥人盖的。” 杨少峰直接就把旧港京观太丑的原因推到了郑和的身上:“这次你放心,我遍翻了诸多古籍,还有我那些亲兵也都是盖房子的好手,让他们指挥着施工,这次的京观肯定好看!” 想了想,杨少峰又接着说道:“对了,回头再在京观前面立下石碑,让所有人都知道这座京观的来历,也好震慑不臣!” 没等朱瞻基再说什么,柳升就对筑京观的提议来了兴致:“这个好!京观这东西往那里一立,后面再有谁想要作乱,可就得好好掂量掂量了!” 朱高炽不置可否的嗯了一声道:“回头再说。黎利手下十万叛军呢,更别说这十万叛军之外还有近百万的叛军,不是一时半会儿就能解决掉的,。 还有,京观好筑,可是一旦筑了京观,交趾布政使司的那些人就该上书弹劾了。” 杨少峰撇嘴道:“王通是个废物,他们也没比王通强到哪儿云!区区一个交趾搞了这么多年都没有搞定,还得义父亲自来交趾替他们收尾,咱们不过是筑个京观,他们还能好意思弹劾? 《左传》有云:古者明王伐不敬,取其鲸鲵而封之,以为大戮,于是乎有京观,以惩淫慝。 京观这玩意本就是上古那些圣明君主讨伐不敬所用,现在义父以大明皇太子的身份代皇爷爷讨伐交趾不臣野人,怎么还筑不得一个京观? 或者说,那些穷酸腐儒认为皇爷爷和义父都不够圣明?如果他们真这样儿认为的话,那我确实没什么好说的。” 朱高炽咂巴着嘴,满脸的沉思之色:“要不说得多读书呢,这同样儿的一件事儿,在穷酸腐儒那里和在你这里,可就完全是两回事儿了!” “那必须的。” 杨少峰满脸自得,嘿嘿笑了几声,说道:“那些穷酸腐儒想要驳倒我,首先就得比我更有学问才行。 然而很可惜,我是六首状元,说明我对圣人经义典籍的理解才是最正确的,他们想要拿着圣人的微言大义来驳倒我,只怕还不够格。” “啪”的一声,朱高炽往杨少峰的头盔上抽了一巴掌,训斥道:“你当我夸你呢?” 杨少峰满脸不服气的犟道:“本来就是!” 朱高炽还想再抽,却听站在杨少峰旁边的柳升忽然开口道:“叛军的先头部队已经快到城下了。” 第三百五十章 晚来一阵风兼雨,洗尽奴胆! 如果把城上的明军和城下的叛军做个比较…… 其实也没什么好比的,毕竟两者根本就不是一个水平线的——抛开装备的差距不谈,明军肯定比不过种花家的橄榄绿,大概也就跟草莓兵没败家的时候差不多,可是城下的叛军…… 跟没头的苍蝇一般闷着脑袋向前冲,兵找不到官,官找不到兵,偶尔还会有几个倒霉蛋被自家大象给踩死,这确定是来攻城,而不是来笑死朱高炽和杨少峰等人的? 问题是也没有蚂蚁花呗给他们继承啊! 城下的黎利也发现不对劲了。 在一开始的设想中,守城的明军面对着十万大军围城的局面,不说举白旗投降,起码也得出城作战啥的吧?怎么会像现在一样,连半点儿动静都没有? 黎利心中开始打鼓,旁边的范文巧可就忍不住了:“王上,微臣瞧着情况有点儿不对劲啊?” 黎利嗯了一声没有答话,陈元扞却反驳道:“有什么不对劲的?柳贼是带了十万大军没错,可是十万大军又不可能全部集中在区区一个乂安城里。 据探子回报的消息来看,整个乂安现在可用之兵不过两万左右,大王又带了象兵,明军除了困守城中,难道还有更好的办法?” 范文巧依旧觉得不太对劲:“如果城中的守将是王通或者马骐,那倒也好办的很,可是现在守城的是明国的皇太子和皇太孙,还有那个魔神和柳升,他们…… 而且,这雨虽然不小,可是也算不上太大,明军在城头上布置了那么多的火炮,总不至于全都废掉了吧?” 陈元扞忍不住喝斥道:“慎言!现在已经开始进攻,你却说出这等话来,岂不有扰乱军心之嫌?” 范文巧恨恨的瞪了陈元扞一眼,没有再开口说话。 陈元扞却没有放过范文巧的意思,瞧着已经离城墙越来越近的叛军士卒,陈元扞又接着说道:“明军的火炮如果还能用,他们还至于等到现在?难道他们打算等我们把所有兵力都派出去之后再动用火炮?” 呵呵讥笑一声,陈元扞捋着下巴上的胡须道:“明军肯定还会有几门火炮能用,可是据老夫估计,他们能用的火炮绝对不会多,他们现在等的,无非就是象兵离着城下近一些之后再动用火炮。 可惜啊,他们知道大象会害怕火炮的巨响,咱们已经吃过一次亏的难道还能不知道?老夫早就命人早早的将那些大象给刺聋了,而且给它们蒙上了眼睛,火炮?吓不住大象的!” 城头上的朱高炽和柳升等人自然也发现了大象的眼睛都被蒙上,然而柳升依旧稳如老狗,甚至还有些想象:“蒙上大象的眼睛?是不是还刺聋了大象的耳朵?” 杨少峰和朱瞻基都不懂这里面的弯弯绕,闻言都将好奇的目光投向了柳升。 柳升笑了笑,说道:“这大象多多少少的也有近千头吧?咱们的炮火再怎么不准,估计也能炸伤几头?更别说咱们还有一些神射手会专射那些象夫和大象的鼻子! 那些大象一旦受伤,惨叫狂奔之下,那些叛军自己就得先乱起来,这些打头的叛军一乱起来,后面的那些叛军就有乐子看了。” 似是为了证明自己的理论,柳升干脆狞笑着吩咐道:“开始攻击!” 随着柳升的命令传达下去,乂安城头上那些执戟而立的明军还没有什么动作,这些人的身后就开始不断冒出一个个张弓搭箭的士卒,略一瞄准之后就将手里的箭矢射了出去,待这些士卒退下之后,又有许多士卒打着巨大的雨伞,护着另外一群士卒将一门门的火炮推了出来。 如果只是这样儿,那柳升的这些操作还算是在杨少峰的意料之中,可是当几个士卒在雨伞的护送下搬着一个个大木头箱子出来,又将箱子里的东西分发给其他的士卒之后,杨少峰就有些傻眼了。 瞧着这群明明穿着大明军服,可是干的事情却跟后世那些种花家最穷逼的那几年干的事情差不多时,杨少峰已经没心情再去关注城下的,伸手戳了戳朱瞻基,问道:“这东西是怎么回事儿?谁弄出来的?” 又粗又圆的铁头,比头部细一些的木柄,木柄后面是一根长长的引线,这玩意不就是修改版的,种花家为了备战,用到二十一世纪还没有用完的手榴弹么…… 朱瞻基同样也是一脸懵逼:“我记得那次你跟我说过之后,我就跟兵器局的掌印太监提过这么一次,我也没想到他们真就弄了出来。” 杨少峰伸手捂住了眼睛:“我有些不忍心看猴子们的惨状了,还是捂着眼睛比较好。” 朱瞻基瞧着杨少峰两个手的手指缝都张张大大的,两只眼睛也瞪得溜圆,当下忍不住呸了一声道:“你这还要点儿脸吗?” 杨少峰没理会朱瞻基,只是透过手指缝瞧着那些明军士卒的操作。 一个擎着大伞的士卒将雨伞交到旁边的同伴手里,自己又伸手从怀里掏出火折子,离着木头箱子远远的点燃,然后就静静的站在了那里,等着手持手榴弹的士卒在雨伞护送下靠近自己。 手持手榴弹的士卒小心翼翼的将手榴弹的引线凑近火折子,火药哧哧的燃烧声响起,拿着手榴弹的士卒如同被蛇咬了一般,甩手就将已经引燃的手榴弹扔到了城下。 杨少峰又有些不忍心看了——尽管自己瞎蒙的标准化和流水线等等概念都已经告诉了这些几百年前的土鳖,可是这些人的水平也就是那么回事儿,造出来的手榴弹比种花家最困难的那几年还多有不如,有的凌空就爆了,有的是落地之后刚刚爆炸,还有倒霉没等爆炸呢,就被雨水把引线给浇灭了。 “兵器局的那些傻缺,回去得吊起来抽!” 杨少峰沉声道:“这有的先爆炸了,说明引线燃烧的速度过快,有的落地之后才爆炸,说明引线燃烧速度慢了! 标准化!标准化懂不懂!这些玩意儿爆炸的时间就得一样才行!这是玩个性化呢?” 朱瞻基无所谓的道:“等回了京城你去抽?” 城头上的杨少峰和朱瞻基两人还在城头上斗嘴,城下的黎利可就彻底傻眼了。 得益于王通那个掉链子的倒霉玩意,黎利手里也有一架明军刚刚配发不久的望远镜,远远的也能瞧见城头上明军的动作。 而恰好就是这么一瞧,才让黎利的心彻底都凉透了。 明军的火炮被巨大的雨伞给挡着,根本就没有受到雨水的影响,而那些或是凌空爆炸或是落地才炸的手榴弹,却给第一波冲上去的叛军士卒带来了巨大的杀害! 更让黎利后悔不迭的是,明军一开始任由叛军攻城的行为,让黎利和范文巧、陈元扞等人误以为明军的火炮都已经废掉,所以将十万叛军给派了个七七八八,留在黎利身边的叛军甚至还不到一万! 黎利自在暗自后悔,紧接着就发生了更让黎利睚眦欲裂的一幕—— 往常王通在安南的时候不是没有用过火炮,可是王通那个蠢货基本上就是乱炸一气,根本就不像柳升一样精通火炮的使用! 几乎摆满了城头的火炮并不是同一时间发射,而是每隔着两门火炮才会有一门火炮发射炮弹。 如此一来,城头上的火炮几乎就没有停歇的时间了,一轮轮的火炮不断发射着夺命的炮弹,再加上那些隔在火炮中间的士卒还在不断扔下手榴弹,整个第一波进攻的先头部队几乎全部留在了乂安城下! 尽管看不太清楚城下的情况,可是接连响起的火炮声,让陈元扞和范文巧的心也都沉到了谷底。 这次组织十万大军围攻乂安,赌的就是明军的火炮没办法在雨天大规模使用,如果只是偶尔几门火炮,叛军也根本用不着害怕,可是现在的情况跟当初预想中的情况根本不同,尽管乂安城头上没有万炮齐发的气势,可是连绵起伏不断的火炮声,却更加的让人胆寒! 更加令人绝望的是,那些被刺聋了耳朵,被蒙上了眼睛的大象在炮弹碎片的攻击下受了伤,根本就不再理会象背上象夫的指挥,而是像没头的苍蝇一般乱撞,整个叛军进攻的势头反倒不如之前! 心中暗自琢磨了半晌,又跟陈元扞对视一眼,范文巧干脆低声对黎利道:“大王,鸣金收兵吧,趁着现在道路不利于明军,让将士们赶紧退回来重整旗鼓吧!” 陈元扞也低声劝道:“大王,撤兵吧,离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咱们退入山中,以后不跟明军正面交锋,他们也拿咱们没办法!” 范文巧现在也顾不得追究陈元扞抢了自己台词的责任了,只是一味的点头道:“陈司徒说的没错啊。 安南多山,咱们退入山中,明军不可能永远只守在城中不出来,待他们出来的时候,就是咱们报仇雪恨的时候!” 黎利恨恨的端着望远镜瞧了乂安城一眼,心中千般不甘万般无奈最终化为了一声长叹,吩咐道:“传令,鸣金收兵!” 城头上的杨少峰瞧瞧叛军士卒慢慢开始退兵,顿时呵的一声嘲讽道:“晚来一阵风兼雨,洗尽奴胆!” 全本 第三百五十一章 敢称兵者,斩! 可恨,手中现在没有鹅毛扇,否则来上几句我正在城楼观山景,岂不美域? 更可恨的是,现在这雨还没有一点儿要停的意思,自己这边只能眼睁睁的看着黎利那孙子从容的撤兵遁去。 柳升瞧着城下乱纷纷的景象,忽然开口道:“要不然就别筑京观了?” 杨少峰和朱瞻基顿时一脸懵逼的望向了柳升,就连朱高炽望向柳升的目光中也满是好奇之色——刚刚都商量好的事情,说不筑就不筑了? 柳升斟酌着道:“既然黎贼无法攻下城池,那咱们不如做好城内的防疫准备,不要清理城外战场,让未死的叛军自然死亡,伤兵的哀嚎岂不是消减叛军士气的最好办法?” 朱瞻基眼睛一亮,正想开口应下,杨少峰却轻摇着刚刚从狗子手里接过的折扇,笑眯眯的道:“伤兵的哀嚎固然能消减叛军的士气,可是这京观,打击的整个交趾所有叛军,包括那些没有反叛的猴子们的胆气。 待会儿让兄弟们穿好衣服,戴上口罩,伤轻的先分出来,让他们跟城里的猴子们一起去挖坑,伤重的那些就直接本着人道主意精神给他们补上一刀,免了他们的痛苦吧。 对了,我这个人最是心善,江湖人称心善小郎君,所以这补刀挖坑什么的我就不管了,等回头筑京观的时候再喊我。” 想了想,杨少峰又接着说道:“还有,这城里的防疫也要先弄起来,谁知道那些猴子身上有没有病!” 柳升和梁铭就这么静静的瞧着杨少峰在那里大放厥词——明明就是想偷懒,还说得这么冠冕堂皇,呸! 最终还是保定伯梁铭带人出城去补的刀。 没办法,朱高炽是大明皇太子,朱瞻基是皇太孙,柳升是安远侯,只有保定伯梁铭的爵位小了一些,自然也就命苦了一些。 至于杨少峰,除非朱老四在这里,或者朱高炽强行逼着他去,否则那就是个谁也支使不动,也没有人愿意招惹的滚刀肉。 骂骂咧咧的梁铭一直带着人在城下忙活到天色近晚,才总算是带人把那些该补刀的叛军重伤兵都给补了刀,大量城中没有从贼的交趾土著也被梁铭指挥着跟那些伤轻的叛军士卒一起挖好了大坑。 也直到这个时候,杨少峰和朱瞻基等人才再一次出现在城外。 柳升打量了一眼这个能容纳大概万把人的大坑,又将目光投向了杨少峰:“这京观到底怎么个筑法,还有那个碑文该怎么写,还是得麻烦状元公?” 杨少峰撇嘴道:“我跟你说,这个京观得摆的有特点,不能跟个祭坛似的瞎胡摆。” 在坑边上踱了几步,杨少峰才道:“让人先把那些死猴子往里面扔,等扔到跟地面平齐的时候就先停下,把挖出来的土活成泥,里面放猴子,外面用泥给封上。” 随手比划了一个圆形,杨少峰又接着道:“从跟地面齐平开始,就弄成这种形状的,封一层,缩一层,逐层往上收,最上面用猴子头封顶。” 朱瞻基忍不住嘲讽道:“你这不是瞎胡摆,你这根本就是随便弄了个尸丘,还不如祭坛好看呢。” 杨少峰瞪了朱瞻基一眼,反问道:“真要按照京观的标准来弄,那可是要弄成阙型的,你确定要那么整?” 被杨少峰这么一问,朱瞻基也有些麻爪—— 京观:京,谓高丘也;观,阙型也。 真要是严格按照京观的标准来整,那整个交趾估计都找不出来几个会弄这玩意儿的。 杨少峰见朱瞻基被怼得无话可说了,顿时又本着宜将剩勇追穷寇的精神说道:“战捷陈尸,京观岳如,就这么着了,按照小土山的标准来建。 对了,京观最上面的猴子脑袋得硝制干净,别弄得这里臭哄哄的,回头让人来看的时候还不够恶心呢。” 朱瞻基皱着眉头道:“你这就足够恶心人的!” 杨少峰正想开口说话,忽然一股若有若无的奇异肉香传来,杨少峰忍不住耸了耸鼻子:“什么情况?保定伯的部下在城外炖肉呢这是?够香的啊,赶紧弄两块过来尝尝。” 梁铭摇了摇头,答道:“怎么可能是我的人在城外炖肉,光忙着挖坑了。这股味道是那个叶公公在带着人硝制叛军的人头。” “人……卧槽!” 杨少峰顺着梁铭所指的方向瞧了过去,只见一大群番子正在不停的忙活着,一股股异香正是从这个方向传来的,那个叶公公此时正在番子之中来回踱着步子,指手画脚的样子看起来像是在训斥那些番子。 强忍了半晌还是没有忍住,杨少峰终于还是哇的一声狂吐起来,直到将胃里的东西都吐得一干二净,又疯狂的咳了好半晌之后,杨少峰才强撑着道:“打从今天开始吃素,谁再提吃肉我跟谁急!” 杨少峰开了一个坏头,尤其是杨少峰还提到了吃肉这两个字,当朱瞻基想明白怎么回事儿之后,也跟着狂吐起来,整个战场上除了血腥之气外,又多了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味道…… “惟永乐十八年冬十月,大明皇太子朱讳上高下炽,巡御交趾,理兵乂安。鹰扬之校,螭虎之士,爰该六师,虎贲十万,玄甲耀日,朱旗绛天。然后黎贼奔逃,反旆而旋,考传验图,穷览其山川。乃遂封山刊石,昭铭上德。今以京观立乂安,晓谕天下万民,曰:凡日月所临,江河所致,敢称兵者,斩!” 一座巨大无比的京观矗立在乂安城外,京观前面一座巨大的石碑上面刻着杨少峰亲自抄出来的文章。 朱瞻基很是嘲笑杨少峰这个六首状元:“抄都抄不完全,还得不停的删改,班固都替你臊得慌!” 抄了燕然铭的杨少峰丝毫不以为耻,反而颇为自得:“这就够用了,再多写一些复杂的东西,那些猴子也看不懂不是? 现在有了这京观,再加上这碑文,你看那些交趾野人还敢不敢跟黎利那孙子搅和到一起去?” 朱瞻基道:“暂时肯定不会搅和到一起,可是黎利也不会就此甘心,只怕他会想方设法的来毁了这京观和碑文。” “光他想,没有用,因为那些交趾猴子不想。” 杨少峰道:“我早就让人传出信儿去了,京观在,交趾在,京观毁,以京观为中心,五百里内鸡犬不留。 现在,京观五百里之内的那些猴子比咱们还紧张这京观和碑文的安全,如果黎利想要来毁了京观和碑文,那些猴子会最先跟黎利玩命。” …… 事实上,黎利现在根本就没有心情理会什么京观和碑文的事情。 早在兵败之时,黎利就已经带着仅剩下的那点儿军队遁入了山里,一路向南狂奔了两天之后才算是停了下来。 尤其是当京观和碑文的消息传到了黎利叛军之中后,近乎于绝望的黎利干脆一头扎进了后宫,打算在阮氏路的身上寻找一些安慰——黎利觉得,安南局势的崩坏,就是从阮廌投诚明军之后才开始的! 之前说动黎利兵围乂安的陈元扞和范文巧比一头扎进后宫里面寻找安慰的黎利还要头疼和担心。 现在的局面实在是太烂了,可是更烂的是,黎利可以趁着现在早早投降,投降之后混个昏侯、安乐侯之类的爵位还不难。 可是对于陈元扞和范文巧两人来说,现在投降的唯一下场,就是死! “象兵指望不上,这次死在象兵手里的士卒比死在明军火炮下的士卒还要多。” 陈元扞一把一把的薅着头发,脸上满是蛋疼之色:“明军的火炮不用担心阴雨天,这也就意味着趁阴雨天进攻的想法已经变成了一个笑话。” 范文巧同样满脸愁容:“然后呢?晴天不行,雨天不行,围城不行,难道咱们就只能往山沟里钻?” 陈元扞摇头道:“有了那座京观和石碑,现在不会再有安南人敢跟咱们扯上关系了,哪怕是咱们现在想要毁掉那座京观和石碑,那些百姓也不会同意的。” 说着说着,陈元扞又有些眼红:“如果是咱们灭掉了乂安,那勒石纪功的就该是咱们了。” 范文巧恨恨的呸了一声,骂道:“刁民!都是刁民!该死!” 陈元扞叹了一声道:“没有了百姓的支持,咱们钻到山里之后没有补给,没有情报,除了慢慢等死之外,还有什么办法? 不过,这事儿也怪不得那些百姓,毕竟那个魔神已经放出话来,谁家敢跟义军扯上关系就诛九族,京观和石碑毁了之后更是会屠尽五百里内的所有人,这事儿换成是我,估计也是跟那些百姓一样的选择。” 范文巧嗯了一声,将杯子里的酒一饮而尽,咂巴着嘴道:“要不然咱们去爪哇?或者先把哀牢给灭掉,然后再去爪哇?” 陈元扞眼睛一亮,端起酒杯敬了范文巧一杯,哈哈笑着道:“说的对啊,既然不能钻山沟,那咱们还可以去爪哇啊!对了,去爪哇之前,咱们还可以顺手把哀牢给灭掉,好歹也能振奋振奋士气。” 想了想,陈元扞又接着道:“正所谓名不正则言不则,先灭哀牢,然后请大王即皇帝位,然后再出兵爪哇!” 陈元扞正在激动,提出这个建议的范文巧却又有些泄气的道:“如果爪哇向明军求援怎么办?” 第三百五十二章 什么叫又?什么叫坑? 兜头一盆凉水泼下来是什么感觉? 陈元扞现在就如同被泼了一大盆凉水,还是带冰的那种——占城好灭,可是占城的爸爸不好惹,而占城又喜欢找爸爸告状…… 一想到这里,陈元扞的脸色顿时变得如同吃了屎一般难看:“算了,究竟如何,还是要看王上的意思,咱们两个还是别在这里瞎寻思了。 现在当务之急,还是该趁着现在军心还没有彻底散掉,把在外的那些军队都给召集回来,让大王决定下一步的走向。” 范文巧正想点头应下,忽然又回过神来:“不对啊,占城不行,咱们还能去别的地方啊,比如说暹罗?” 陈元扞也回过神来了:“没错,还有暹罗!咱们打不过明军,未必就打不过暹罗,实在不行,这天下这么大,总不能没个容身之处了! 不过,该召回军队的,还是得先召集回来,要不然让大王带着咱们两个兵发暹罗?” 范文巧又开始头疼了:“想要召回将士们,还得大王下令才行,可是现在……” 瞧了黎利所在的“行在”一眼,范文巧又低声道:“阮氏路那妖妇也不知道有什么妖法,竟然迷得大王连续几天不上朝?” 一听范文巧提到阮氏路,陈元扞刚刚好起来的脸色顿时又变得难看起来:“现在也不知道丞相怎么样了?” 范文巧低声道:“我总是怀疑丞相并没有投诚,要不然咱们第一次兵围乂安的时候,那个魔神也不会说出拿丞相换那三千降卒的事儿了。” 陈元扞道:“我也有这个怀疑。只是,现在木已成舟,丞相就算没有投诚又能如何?阮氏路已经成了大王的禁脔,丞相就算是回来,只怕也难逃一死。” 端起酒杯一饮而尽,陈元扞的神色逐渐变得有些狰狞:“说起来,我倒是替丞相不值!” “慎言!慎言!” 范文巧端起酒杯敬了陈元扞一杯,低声道:“自古来狡兔死,走狗烹,就算是你我,未来只怕也难逃这个下场,你哪儿来的闲心替丞相不值?” “哎!” 陈元扞把杯子里的酒喝了,将酒杯往桌子上重重的一顿,叹了一声道:“不是总有那么一丝的侥幸?现在看来,却是不知道当初你我的决定是对是错了。” 陈元扞的话,让大帐中的气氛变得沉重起来。 如果老老实实的种地,不跟着黎利掺和起兵造反的破事儿,现在是不是可以老婆孩子热炕头了?还用得着跟狗一样东躲西藏? 可是话又说回来了,掺和进造反这种掉脑袋的事情里面图的是什么?不就是不想一辈子就这么平平淡淡的过了? “一念之差啊。” 陈元扞又端起酒杯,脸上的笑容也分外苦涩:“一念之差,如今只能如同丧家之犬一般东躲西藏,再想老婆孩子热炕头,难喽!” 范文巧同样叹了一声道:“是啊,难喽!现在更难的是,也不知道还有多少将士们愿意继续跟着大王,也不知道有多少将士们会投降明军?” 陈元扞摇了摇头,答道:“这个倒不用担心。那个魔神若是没立京观倒还好一些,现在那个魔神立了京观,还是两万多人的大京观,一时半会儿的不会有人想着投降。毕竟,谁不怕他秋后算账?” …… “我这名声都臭了大街了!现在在交趾提起我,估计跟在大明百官中间提起纪纲纪指挥使差不多的效果,都是一样的人嫌鬼厌!” 杨少峰恨恨的呸了一声道:“让我出这个安民告示有个屁用?这事儿就得让义父他老人家出面做保才行。” “你这不是扯蛋?” 朱瞻基道:“你让我爹出这个安民告示,回头你就把那些降卒拉到大明去做苦力,那我爹这名声还要不要了?” 杨少峰无奈的道:“那你说怎么办?我出的安民告示有个屁用?谁信?换你是交趾的那些土人,你会信?” 朱瞻基摇头道:“不信。” “这不就结了?”杨少峰反问一句,又接着说道:“我出了安民告示,这交趾的猴子们也不会相信,所以只能让义父他老人家出面做保,毕竟是大明的皇太子,牙齿就算不能当金子使,那也能当玉或者翡翠啥的吧?” 朱瞻基顿时气结:“这问题不又绕回来了?我爹出面做保,回头你把人拉去当苦力,那我爹这牙齿以后也别什么当金当玉了,估计连铜都顶不过了。” 杨少峰咂巴着嘴道:“要不然,把黄福给弄回来,让他这个交趾布政使来出这份安民告示,反正他在交趾野人心中的形象还算不错,出了这份告示,多少也能唬住几个人?” “黄福在哪儿呢?” 朱瞻基反问道:“黄福现在可不在交趾,等他到了乂安,估计交趾都没几个猴子了,还用得着他来出这个安民告示?” 杨少峰往躺椅上一瘫,满脸无赖的道:“我出这告示没有用,安远侯和保定伯的名声也没比我强到哪儿去,让义父他老人家出这告示又不行,那你说咋办?” 朱瞻基顿时也犯起了愁,同样往旁边另外一张躺椅上一瘫,满脸纠结的道:“要不然让罗通先顶上交趾布政使司的缺,然后由他来出?” “没有用。” 杨少峰道:“罗通这个人千好万好,可是这好吹牛逼的毛病在整个交趾都是出了名的,那些猴子也未必就会信他。” 唰的一声展开折扇晃了几下,杨少峰忽然有如诸葛亮附体,直起了身子,说道:“不对啊。” 朱瞻基好奇的道:“哪儿不对了?” “不对!” 唰的一声又将折扇收了起来,杨少峰干脆又从躺椅上起身,转着圈子道:“为什么要想着忽悠那些猴子呢?猴子啊,还用得着忽悠?” “那你想怎么办?” 朱瞻基道:“难道你直接跟他们说,要让他们去做苦力?” 杨少峰点了点头,说道:“为什么一定要让他们去大明做苦力?这交趾的路不用修了?这交趾的矿不用开了?这交趾的树不用种了? 回头安民告示上面就这么写,念在上天有好生之德,凡是参与了黎利叛军的士卒,只要是三个月之内就近到当地官府投降的,就不在追究其死罪,只需要到工地上劳作十年赎罪即可,而且官府还给他们工钱。” 伸出一个巴掌来回晃了晃,杨少峰又接着道:“一天给他们五……不对,一天给他们三文钱的工钱,再管两顿饭加四季衣服。” 来回踱了几步之后,杨少峰又一次展开了手中的折扇:“没错啊,就是这样儿。 大明本来就要修交趾的路,咱们现在直接拿着这些猴子来修路,户部还省了一大笔支出,他夏老抠还不得笑抽抽了? 那些猴子有了这么个只需要老老实实修路,偶尔还能回家看看,偶尔还能吃上肉的好活计,不比跟着叛军一条路走到黑要强?” 朱瞻基呸了一声道:“三十文的工钱变成了三文,三顿饭变成了两顿饭,亏得你有脸说! 不过,交趾这里毕竟是猴子多,又都是些叛军出身的,给他们三文钱,就已经是额外的恩典了,他们应该会知足吧。” 低头琢磨了一番后,朱瞻基又接着说道:“你确定是把他们留在交趾修路,而不是一股脑的弄到大明去做劳工吧?” 杨少峰嗯了一声道:“反正都是当成劳工来用,在大明用和在交趾用又有什么不一样?” 朱瞻基道:“那行,只要不是拿着我爹的名声开玩笑,那我就去劝我爹写了这个安民告示,替你做这个保。” “等等。” 杨少峰叫住了起身想要出门的朱瞻基,又接着说道:“这安民告示的事儿先不急,反正现在说了也得晚上加印,明天才能帖出去。” “你又想到什么坏主意了?” 朱瞻基疑神疑鬼的打量着杨少峰道:“你又想坑谁?” 杨少峰顿时气结,指着朱瞻基道:“什么叫又?还有,读书人的事儿,怎么能叫坑?” 恨恨的呸了一声,杨少峰又接着说道:“我琢磨着吧,能不能派个人去跟黎利那边接上头,让他给黎利带个话?” 朱瞻基疑道:“派人给黎利带个话?带什么话?” 嘿嘿笑了一声,杨少峰伸手指着南边的方向,神秘兮兮的道:“这交趾跟哪里挨着?占城,暹罗,哀牢,这些乱七八糟的地方可都跟交趾紧挨着呢。” “然后呢?” 朱瞻基疑道:“难道你还想让黎利去进攻占城和暹罗?” 一拍脑门,回过神来的朱瞻基顿时也坏笑了起来:“当初在青州的时候,你就是这么坑的唐赛儿,现在你又打算这么坑黎利?” 杨少峰不满的翻了个白眼:“什么叫又?什么叫坑?你再这么污蔑我的名声,我可是要告你诽谤的!” 朱瞻基端起架子,笑眯眯的道:“堂下何人?因何状告本太孙?” 杨少峰继续翻白眼:“别那么多屁话,你就说行不行吧。让黎利解决了哀牢,占城,暹罗,咱们再吊民伐罪,那些土人不得箪食壶浆以迎王师?” 第三百五十三章 问题的根本,在于利益 “然而我觉得并不怎么样。” 朱瞻基难得的直接表示反对:“哀牢也好,暹罗也罢,甚至把占城也一起给算上,这个主意都不怎么样。 交趾和暹罗之间还隔了一个高棉,而暹罗的国力虽然不怎么样,可是单凭现在连战连败的黎利,只怕还打不过暹罗,倒是有可能抢了哀牢和占城。” 嘿嘿笑了一声,脸上浮现出一丝羞愧之色,朱瞻基又接着说道:“我倒是想到了另外一个地方。” 见杨少峰一脸懵逼的模样,朱瞻基干脆翻出了一份地图,指着交趾往西的一大片土地嘿嘿笑道:“缅甸啊。 刚才你一说打算驱赶黎利去哀牢和占城还有暹罗的时候,我就想到了缅甸。 缅甸那边的情况跟这里差不多,虽然也算得上是我大明的土地,可是大大小小的叛乱依旧时有发生,还算不上彻底归心,可是把黎利赶过去……” 朱瞻基笑的颇有几分不好意思:“我这也是抄袭你在青州时对付唐赛儿的故智。” 杨少峰呵了一声道:“放心,不找你要什么版权费,也不会告你侵权,反正没人管。 不过,咱们该派谁去跟黎利商量这事儿?黎利那孙子到底会不会死心还两说着呢。” 琢磨了半晌,杨少峰忽然又将目光投在了朱瞻基的身上:“我听说黎利有两个女儿?大女儿叫黎玉吕,小女儿叫黎玉义?” 朱瞻基嗯了一声道:“是有这么两个女儿。实际上,黎利还有一个女儿,只不过现在才刚刚六七岁。” “禽兽啊!” 杨少峰一脸悲愤的指着朱瞻基道:“没想到啊没想到,你朱二九这个浓眉大眼的居然掂记着人家黎利才六七岁的小女儿!!” 朱瞻基顿时急了,从躺椅上骨碌一下翻起身来,指着杨少峰道:“你又胡说八道些什么?什么叫我惦记他六七岁的小女儿?这个情报你不知道?” 杨少峰道:“我自然是知道的,可是我从来就没惦记过人家的小女儿啊。” “那你是惦记他两个大点儿的女儿?” 朱瞻基疑神疑鬼的瞧着杨少峰道:“不说弟妹如何,光是你那小妾就足以称得上人间绝色了吧?当初你那小妾送上门去你还扭扭捏捏的,现在怎么就惦记上了黎利的女儿? 黎利的女儿啊,交趾土生土长的,肯定长得黑黑瘦瘦的,除了一个伪郡主的身份之外还有什么好惦记的?莫非你口味就这么重?” “我可去你大爷的!” 杨少峰怒道:“什么叫我惦记着黎利的女儿了?我是替你惦记的!” 猛的呸了一声,杨少峰又接着说道:“让黎利把他两个女儿给你送过来,你弄进宫里当个侧妃什么的,喜欢就宠幸一下,不喜欢就当多加了两双筷子,反正你家大业大的,也不差这么两个人。 可是黎利的女儿成了你的侧妃之后,黎利也就成了你的老丈人,到时候你跟黎利就是一家人,你让他去缅甸,他还能跑去占城?” 杨少峰越来越兴奋,朱瞻基却是越听越脸黑,忍无可忍之下终于暴喝一声:“停!” 恨恨的指着杨少峰,朱瞻基气咻咻的道:“合着你是打算把我给卖喽?我堂堂的大明皇太孙,你让我弄两个黑猴子当侧妃?你良心简直大大的坏了!” 见杨少峰翻了个白眼就想反驳自己,朱瞻基赶忙接着说道:“停!你什么话也别说了,这事儿就此打住! 告诉你,派人去接触黎利,没问题,能不能让他往缅甸跑,那得看天意,至于黎利的女儿,你愿意要你就要,我可不要!” 杨少峰倒也不生气,只是笑眯眯的盯着朱瞻基道:“你逃得过真香定律么?” 朱瞻基怒道:“即便我被黎利俘虏!我也绝不真香!” …… 铁骨铮铮朱瞻基趁着杨少峰出门的时候,扭头就找到了朱高炽,把杨少峰这个结拜兄弟给卖了:“黎利现在确实是败了家了,可是让他去解决缅甸的那些土人肯定没什么问题,只要义弟能娶了他女儿,这不就成一家人了么?” 朱高炽摸着下巴道:“你确定?黎利能答应?” 朱高炽斟酌着道:“管他答不答应呢,先派人去给黎利递个话,探探黎利的口风?万一他要是同意了,那缅甸……” 朱高炽摇了摇头,说道:“缅甸的事情,不能跟交趾的事情扯在一起。” 端起桌子上的茶水喝了一口,朱高炽又接着说道:“缅甸有铜矿,这是人尽皆知的事情,从蒙元开始,缅甸就是一大块肥肉,可是真到今天,缅甸也没有彻底消停下来,你知道是因为什么?” 朱瞻基道:“不是因为缅甸的土人?” 朱高炽呵的笑了一声,就连说话的语气中也充满了不屑:“土人?黎利算不算交趾的土人?土人再厉害,能厉害得过大明五百四十七卫,两千五百六十三所? 现在交趾的事情已经证明了,只要你皇爷爷认真起来,光是军府随便拉个十来万人,就能让黎利生死两难,所以土人真不是问题的根本。 问题的根本,在于利益。” 又端起茶杯喝了一口,润了润有些发干的嗓子,朱高炽才又接着说道:“交趾这里随了土地肥沃一些,剩下的并没有什么太值钱的东西,说起来也就是个汉唐故地的名头才让国朝上下对这里多了几分不一样的心思,如果没有了汉唐故地的名头,这破地方扔在这里都没人要。 至于缅甸,那里当然是有铜矿,可是开采不易,运输不易,从那座铜矿得到的好处还不如投入的成本大,也是聊胜于无罢了。 最主要的是,缅甸再往北还有云贵的那些土人,所谓的三宣六慰,和咱大明并不完全是一条心,所以也就麻烦得多。 当然,如果黎利能同意西进,那就再好不过了,不仅可以借他的手解决掉缅甸的那些土人,还能借着他的手把云贵再给疏理一遍,把三宣六慰彻底变成布政使司。” 佩服万分的朱瞻基忍不住竖起了大拇指:“还是爹爹你老……老成持重!” 朱高炽黑着个脸训斥道:“你跟那个混子也学不了好儿!你刚刚明明就是想说我老奸巨滑来着!” 朱瞻基讪讪的笑了两声,陪笑道:“那爹您是同意了?” 眼看着自家儿子越来越有些没皮没脸,朱高炽心中也说不上是高兴还是不高兴,当下只是翻了个白眼,与道:“我有什么不同意的?不过,就算是我同意了,这事儿你也办不成。” 朱瞻基这下子就更好奇了:“为什么?” 朱高炽道:“你替那个混子弄两个小妾回家,跟他自己弄两个小妾回家,那是两回事儿!” 见朱瞻基满脸的茫然,朱高炽干脆把话头给挑明了:“他自己弄两个小妾回家,那是他自己的事儿,该跪搓衣板还是该跪郑和带回来的那个臭榴莲,都是他自己的事儿。 可是你替他弄两个小妾回去,你那弟妹不会生他的气,肯定会记恨你,万一她要是跑到你娘那里哭诉几句,到时候且有你好受!” 想了想,朱高炽又接着说道:“要不然,你就把黎利的两个女儿都收了吧,实在不行三个都收下也行,回头就说爹爹让你收的,再加上儿媳妇心善,肯定不会跟你闹。” 被朱高炽这么一说,朱瞻基的脸顿时就黑了:“义弟想着把我卖了,爹爹你也想着把我给卖了?合着就我好欺负?我先把话给您放这儿,黎利的女儿您愿意要您要,反正我不要!” “小兔崽子,还反了你了!” 朱高炽顿时大怒,抄起茶杯就砸向了朱瞻基:“有你这么编排自己爹的吗?老子当初怎么没把你按净桶里淹死!” 什么叫我要?我要的话,那回去被拧耳朵的不就成我了吗?这儿子怎么就这么不是个东西! 朱瞻基也回过神来了——如果让自己的老爹把黎利的两个女儿给收了,那不等于凭空给黎利加了一级辈份,而自己也凭空矮了黎利两辈? 心里想明白了之后,朱瞻基就嘻皮笑脸的对朱高炽道:“别吓唬我,我知道你肯定舍不得淹死我。对了,爹您觉得派谁去跟黎利说这事儿比较好?” “说什么?说我打算认他黎利当老丈杆子?”正在气头上的朱高炽显然有些口不择言了:“还是说我要纳他两个女儿做侧妃?” 朱瞻基谄笑着道:“那啥,儿子知道错了,您老人家消消气?我的意思是说,究竟该派谁去跟黎利说西进的事儿?” “老子早晚被你们两个小王八蛋给气死!没一个省心的!” 可看出完之后,朱高炽又呸了一声道:“那个小王八蛋不是有个学生跟着一起来交趾了?把他那个学生派去,让东厂和锦衣卫都加派一些好手跟着去。” “沈颢?” 朱瞻基皱眉道:“他现在止有秀才功名,连个举人都不是,让他去,会不会不合适?” 朱高炽呵了一声道:“秀才怎么了?沈颢是那个小王八蛋的学生,论学识论地位,哪个不比他黎利强出千万倍?” 眼珠子一转,朱高炽又接着说道:“要不然换个人去,把黎利的女儿许给沈颢算了?” 正暗自琢磨着,守在门外的边城却走了进来,躬身对朱高炽道:“启禀殿下,北宫公公来了。” 第三百五十四章 朱老四忽然现身! “他凭什么!这也太欺负人了!” 朱高炽从北宫鋆的手里接过圣旨之后,就开始了指天划地的骂街模式:“什么叫云贵缅甸离着交趾近?什么叫锻炼我这个太子的理政能力? 是,我是他儿子没错,我也确实该替他分忧,可是这也太欺负人了!交趾这边乱七八糟的破事儿还没完呢,这就把云贵缅甸的破事儿也塞给我? 还云贵缅甸离着交趾近?那云贵缅甸离着南京还近呢,他怎么非得迁都顺天府云?我看他就是拿我当苦力使唤!” 面对着开启骂街模式的朱高炽,北宫鋆只能不停的赔笑:“殿下息怒,殿下息怒,皇爷说,云贵缅甸离着京城太远,消息传达起来太麻烦,不如直接送到交趾来让您处置。” 朱高炽顿时更怒了,气哼哼的将圣旨甩到桌子上,一屁股坐在椅子上叫道:“我不干了!老北你回去跟我爹说,就说这个太子我不干了,让他找老二老三去,这欺负人也不带这样儿的,还就可我一个人欺负?” 北宫鋆继续赔笑,可是北宫鋆身后一个侍卫打扮的人却冷哼了一声道:“那老子就让老二做太子,让你做个逍遥王,如何?” 听着这个熟悉到极致,连做梦梦到都会打哆嗦的声音,朱高炽几乎是从椅子上滚下来的,又连滚带爬的到了那侍卫身前,叫道:“爹?您老人家怎么来了?” 朱老四伸手掀去头上的头盔,一脚将朱高炽踹倒在地,喝道:“我怎么来了?我的儿子还有我的两个乖孙子都在这里,还被人带着几万大军给围了,你说我怎么来了?” 气咻咻的坐到椅子上,伸手抓起茶壶就灌了几口,朱老四放下茶壶之后又接着骂:“你个小王八蛋长能耐了啊,老子刚来就听到你在这里满口胡柴!” 向前低了低身子,朱老四盯着刚刚爬过来的朱高炽冷哼一声道:“老子就是拿你当个苦力使唤,你怎么着?有意见?” “没有没有,”朱高炽的脑袋摇得如同拨浪鼓一般,谄笑着道:“儿子怎么可能有意见呢,不过就是瞎咧咧几句,您老人家别生气,别生气。” 朱老四这才直起了身子,呵呵冷笑一声后又端起茶壶喝了一口,顺手将茶壶递给朱瞻基之后才道:“城外的京观,朕已经看过了,不错,就是那勒石铭文写得不伦不类的,瞧着是抄了班固的勒石燕然铭,是那个混子操刀的? 还有,那个什么京观在,交趾安,京观毁,五百里内鸡犬不留的说法,也是那个混子想出来的?” 朱瞻基将几乎已经喝空的茶壶倒满,递给朱老四之后躬身道:“是,京观在,交趾安的传言,确实是义弟让人放出去的,为的就是震慑交趾土人。 还有那碑文,也确实是义弟抄改的,他说交趾的土人原本就没几个识字的,写得再好看,他们也未必能看得懂,所以就这么写了。” 说着说着,朱瞻基忍不住又笑了起来:“前几天黎利趁着雨天兵围乂安又无耐退兵的时候,义弟还说了一句晚来一阵风兼雨,洗尽奴胆,抄改的是李易安的那首丑奴儿。 他今天还说要派人去跟黎利说和说和,说是要让黎利的两个女儿嫁给孙儿给侧妃,好换得黎利进兵缅甸和云贵。” 一想到杨少峰想要让自己多两个小妾,朱瞻基就不开心,这一不开心,就顺手把杨少峰给卖的一干二净。 听完了朱瞻基的陈述之后,手里抱着茶壶的朱老四却半眯起了眼睛,喝斥道:“简直就是胡闹!黎利算什么东西,他的女儿入宫做个奴婢都算高看他一眼了,还想嫁入天家? 还有你们两个混账!沈颢是那个混子的学生,朕瞧他原本是偏向法家的,可是现在他身上公羊派的影子却是越来越多,你们居然还想让他跟黎利商量西进的事情? 想想伊逍和白庚那两个混账,只怕这事情还没商量完,黎利的人头就先得不保,还想让他娶了黎利的两个女儿? 传旨,让黔国公沐晟加快行军速度,率兵与柳升汇合一处后由太子充任总兵官,进军围剿黎利,朕要拿黎利的脑袋去祭拜孝陵!” 待北宫鋆躬身应了之后,朱老四才气咻咻的望着朱瞻基道:“那个混子呢?又跑哪儿去了?” 朱瞻基躬身道:“回皇爷爷,义弟已经带人出城去了,说是要看看这乂安附近的情况,还要看看后面往缅甸那边的路该怎么修。” 朱老四忍不住又头疼起来:“怎么就这么个混账东西!他带了多少人出去的?” 朱瞻基躬身道:“皇爷爷放心,自打筑了京观之后,这乂安附近就基本上都消停了,再加上又出了安民告示,现在跑来乂安投诚的叛军也是越来越多,城外已经没什么危险了,而且义弟还带了他那五十个亲兵,又都是一人双骑,不会有事儿的。” 朱老四这才嗯了一声,指了旁边的一张椅子示意朱高炽坐下之后,转而又问起了交趾现在的情况:“如果黎利带兵西进,那交趾全境要多久才能安定下来?” 朱高炽躬身道:“现在怕就怕黎利不会带兵西进,反而会躲进山里。虽说躲进山里同样是死路一条,可是这交趾全境平定下来的时间,就得往后拖了。 如果黎利真的能带兵西进,那交趾全境可在三个月之内安定下来。当然,这事儿还得靠夏部堂配合,迁移足够多的百姓过来。” 朱老四斜了朱高炽一眼,脸上满是嘲讽之色:“想要逼着黎利西进,真的就那么难?” 朱高炽嗯了一声道:“换成是我,我也不愿意西进,毕竟在交趾经营了这么些年,可以说黎利的根基就是在交趾,他怎么舍得轻易放弃?” 朱老四继续嘲讽道:“如果南北夹击呢?东面和北面他是不用想了,除非他黎利的脑子跟你一样蠢才会往东面和北面去,现在他所倚仗的,无非就是交趾的南半部分还在他手里,对吧?” 朱高炽点头应道:“正是如此,黎利现在哪怕是退守南方,也能暂时形成拉锯之态,根本就没办法直接西进。 儿臣甚至琢磨着,实在不行的话,黎利还可以像瞻基和少峰他们两个琢磨的那样儿,向东去暹罗,或者再往南去占城。” 听朱高炽已经提到了占城,朱老四忍不住捂着额头道:“朕怎么会有你这么蠢的儿子?都说痴肥痴肥,你现在也不算太肥了,怎么这痴的毛病还是改不了呢?” 朱高炽顿时不服气了,叫道:“就算原本不痴,这天天被你老人家这么训,儿臣也早就变傻了!” 朱老四顿时大怒,如果不是舍不得手里的茶壶,只怕朱高炽的脑袋就得开花! 重重的将茶壶顿在桌子上,朱老四气咻咻的道:“刚才你都提到了占城! 你个蠢货,你是大明的皇太子,那个混子手里又有朕给的尚方剑和王命旗牌,你直接下令让占城国主占巴的赖出兵共击黎利,难道占巴的赖还敢跟你唱反调?如果他有那个胆子,岂不是更好?” 话说到了这个份上,朱老四觉得自己已经说的很到位了,不用再多说些什么了——占巴的赖早些年曾经哭着喊着的求大明出兵替他出气,后来又在大明彻底解决交趾的时候暗中跟交趾勾搭在一起…… 现在如果他老老实实的出兵夹击黎利也就算了,如果他还敢跟几年前那样儿暗中搞什么小动作,那现在正好就一起把他占巴的赖也给解决掉,让占城这块汉唐故土也彻底回到大明的怀抱,岂不美哉? 朱高炽也明白过来了,嘿嘿笑了一声后拱手道:“还是爹您老人家老……老成持重!” 朱瞻基听着这话感觉有些耳熟? 同样感觉有些耳熟的朱老四脸色一黑,训斥道:“小王八蛋,你是想说你爹我老奸巨滑吧!朱允炆那个废物当初怎么就没在南京把你给宰喽!” 训斥完了朱高炽,朱老四才阴沉着脸道:“总之,想要逼着黎利西进,实在是再容易不过的事情了,根本就用不着派人去跟他谈什么条件。 倒是那个混子,现在又跑到城外去,还打算看看通往缅甸的路该怎么修,他到底是想要干什么?” 朱瞻基摇了摇头,答道:“孙儿也不知道,不过义弟说等黎利西进缅甸了,他要把缅甸的帕敢,摩西沙,莫纳,后江等几个地方全买下来,也不知道他打的什么主意。” …… 狗子稍微落后杨少峰一个马头的身位,同样对杨少峰说要买这些地方的行为感到不解:“少爷,缅甸那个鸟不拉屎的地方,到底有什么好的?您还要买这么多的地方? 要我说,您还不如去跟太孙殿下求求情,咱们把缅甸的铜矿周围给买下来,万一周围也有铜矿呢?留给小少爷多好?” 杨少峰哼了一声道:“你懂个屁!谁告诉你缅甸是个鸟不拉屎的地方的?” 端起望远镜向着前方打量了一眼,杨少峰忽然低声喝道:“先别说了,戒备!” 全本 第三百五十五章 朱老四训话 杨少峰在交趾的名声,跟在大明的名声比起来,那简直就是天差地别。 在大明,杨少峰是响当当的六首状元,在边市城和即墨还有莒州、辽州都是活人无数的大救星,什么玉面诚实小郎君、及时雨、铁面判官之类的名号简直多不胜数。 然而在大明之外,杨少峰的名声就属于臭到不能再臭的那种,如今杨少峰在交趾的名声已经跟他在占城、旧港等地的名声差不多,基本上都是些魔神、京观狂魔之类的。 尤其是那面杨字大旗,还有跟在杨少峰身后的狗子、吴名外加五十个亲兵,区区五十三个人,已经成了整个交趾所有叛军的噩梦。 所以当杨少峰发现了对面叛军的影子,并且摆出一副戒备的姿态时,对面的百十个叛军也傻眼了。 不是说大明正在招降叛军来着?不是说只要到工地上劳作几年就能赎罪?这眼看着就要到乂安了,怎么就撞上那个魔神了? 百十个叛军互相对视一眼,一群人几乎是同一时间把手里握着的兵器扔到了一边,然后一齐跪在了地上。 投降了…… 百十个叛军,竟是连丝毫的犹豫都没有,就直接选择了跪地乞降…… 尽管被这百十个叛军的动作搞得有些懵,可是当杨少峰回过神来之后,顿时也在心里乐了起来—— 这出门一趟居然还能捡到一堆劳工?早说啊,早说我早出门了,只要能捡一百个,就能替家里省下来五百两银子,还有比这更划算的生意? 捡了一堆劳工回家,杨少峰连“我本是卧龙岗散淡的人,凭阴阳如反掌博古通今”的段子都哼出来了。 直到朱老四的那张大黑脸出现在杨少峰的面前。 翻身下马,一溜小跑,到了朱老四跟前之后,杨少峰就谄笑着道:“皇爷爷怎么来乂安了?” 朱老四如同变戏法一般从旁边跟着的北宫鋆手里接过一根胡萝卜,一边将胡萝卜喂给了踏雪,另一手不断抚摸着踏雪不断拱向自己怀里的马头,眼睛斜眯着杨少峰道:“怎么,这乂安是你家的?朕来不得?” 被朱老四这么一说,杨少峰顿时就想骂人了——踏雪跟忧伤的二狗子一样是个叛徒,朱老四的嘴里也说不出什么好话! 什么叫乂安是我家的?这种屁话一旦应下,转眼就是个人头落地的下场好吗! 无可奈何之下,杨少峰只得谄笑着答道:“这不是意外吗?您老人家日理万机(姬),怎么就有功夫来交趾了?” 朱老四并不知道杨少峰在悄然开车,闻言只是呵呵笑了一声道:“朕在京城闲的无聊,所以就想着来交趾这里看看。” 等到踏雪将手里的胡萝卜吃完了,朱老四拍了拍踏雪的大脑袋,这才一边向着院子里面走着一边说道:“那京观,朕已经看过了,不错。” 一提到京观,杨少峰脸上悻悻然的神色顿时一扫而空,颇为自得的嘿嘿笑着答道:“那必须的,两万多只猴子呢,最上面还是硝制过后的猴头,必须好看啊。” 说完之后,杨少峰又转身指了指跟在后面的百十个叛军:“您瞧瞧,这是今天刚刚跑过来投诚的叛军。” 朱老四不以为意的嗯了一声,连扭头瞧一眼的兴趣都没有:“说说,帕敢,摩西沙,莫纳,后江那些地方都有什么?” “什么都没有!” 杨少峰顿时变得紧张起来:“缅甸那里就是个穷乡僻壤,除了铜矿值钱之外,剩下的尽是些不毛之地。” “不毛之地?” 朱老四停下脚步,一脸嘲讽的瞧着杨少峰道:“不毛之地你会想方设法的弄到手里?你当朕跟瞻基一样傻?” 杨少峰的脑袋摇得如同拨浪鼓一般:“真的是不毛之地,孙儿就想着先把地方占下来,回头挖挖看,万一要是有什么铜矿银矿的呢?毕竟缅甸的那个铜矿那么大,您说是吧?” 朱老四瞧了杨少峰一眼,意味深长的道:“你说是不毛之地,那就当那里是个不毛之地好了。 不过,你能不能买下那些地方,又该用什么价格买下,这事儿还得你跟夏爱卿去说,朕就不掺合了。” 杨少峰有些懵——干啥,一言不合就放夏老抠?真要是让他夏老抠掺合进来,那缅甸的翡翠还有我什么事儿? 绝不能让夏老抠掺合进来! 暗自琢磨了半晌之后,杨少峰讪笑着道:“那啥,义兄已经答应了。” 眼看着杨少峰到了这个时候都不打算说实话,朱老四忍不住摇了摇头,脸上的笑容看上去有些高深莫测的意思:“瞻基只是皇太孙,现在说了还不算。 实际上,朕这个皇帝,也不是什么事情都能说了算的,尤其是你要买下这么多地的方,所以啊,这事儿还是得先经过户部,得了夏爱卿的准许之后才行。” 见朱老四有些不见兔子不撒鹰的意思,杨少峰只得伸出两根手指晃了晃:“两成,两成归内帑,两成归国库,一成归义兄,一成归孙儿自己,剩下四成给那些文武勋贵们。” 朱老四这才呵了一声,一边向着屋子里面走去,一边嘲讽道:“说吧,到底是什么好东西,能让你这么紧张?” 杨少峰嘿嘿笑了一声,答道:“佛曰,不可说,不可说,说了就不灵了。你老人家先耐心等等,等着黎利那孙子跑到缅甸去了,就是揭开谜底的时候。” 朱老四哼了一声,岔开了话头:“朕打算让人去一趟占城,让占巴的赖出兵夹击黎利,你以为如何?” 杨少峰有些懵:“占巴的赖?那孙子不是之前还跟黎利有过一腿来着?他能老老实实的出兵?” “别跟朕装蒜,你原本不就是打算借刀杀人,驱赶黎利往占城和暹罗去的?” 朱老四倒背着手,看起来就像个绝世高手一般:“占巴的赖老老实实的出兵,黎利就只能老老实实的西入缅甸。 占巴的赖不老老实实的出兵,那不正合了你的意?到时候顺手把他一起给埋了,缅甸那边再另外想办法也就是了。” 杨少峰忍不住暗自撇嘴——瞧瞧,什么叫不要脸?什么叫小心眼? 在大明的诸多藩属之中,占巴的赖已经属于比较老实的那种人了,就因为前些年跟黎利还是后陈朝那边勾搭过一次,结果就被朱老四记恨到现在…… 朱老四自然不清楚杨少峰正在心里碎碎念,到了屋子里面坐下之后,朱老四就拿起茶壶灌了两口,问道:“朕打算让叶央去一趟占城,你觉得怎么样?” 一提到叶央,杨少峰就感觉自己的胃在转筋:“叶公公可是个狠人,让他去,占巴的赖肯定会老老实实的出兵。” 想了想,杨少峰又摇了摇头:“那不让叶公公去见黎利了?” 朱老四哼了一声,训斥道:“你告诉朕,为什么要派人去见什么黎利?占巴的赖出兵,黎利自然只有西进一条路可以走。占巴的赖不出兵,那就让他陪着黎利一起去死,正好把占城这块汉唐故地也收回来。 至于派人去见黎利的想法,你还是趁早熄了吧,以后也不要再有。” 见杨少峰有些懵逼的模样,朱老四便又接着说道:“你光想着派人去见黎利,劝说黎利让他西进,可是你确定他会老老实实的西进缅甸?你确定他不会乱说?这种事情是能往外传的么? 正所谓是宁要人知,不要人见,以后别再想这种乱七八糟的法子,多用堂堂正正的阳谋,要的就是哪怕他黎利知道你的目的,也不得不按照你的想法去做,这才是正理。” 直到杨少峰被训得心悦诚服躬身应是了,朱老四这才喝了口茶,润了润有些发干的嗓子眼:“行了,这事儿就这么过去了,你那里不是有个学生会学占城话来着?让他跟着去一趟,有叶央在,你那个学生不会有什么危险。” 杨少峰讪笑着道:“孙儿倒不是怕他有危险,而是怕占巴的赖有危险,万一沈颢那个混账东西发了性子,说不定就会宰了占巴的赖……” 噗嗤一声,朱老四刚刚喝下去的茶水就尽数喷了出来,怒指着杨少峰道:“狗东西!果然憋不住了!这次不让那个沈颢去,让他留在交趾,朕另有安排。” …… 江鑫龙笑着对沈颢拱了拱手:“这次就多谢师兄了。” 沈颢鼻子不是鼻子脸不是脸的道:“谢我干什么?你会占城话,那是你的本事,我不会,又能怪得了谁?再说了,这是师尊的安排,又不是我让你的。 总之,路上好好照顾自己,凡事多听叶公公的安排,活着回来。” 江鑫龙嘿嘿笑了一声,答道:“师兄放心就是了,我这一路上就是充当个通译,宣旨的事情有叶公公,基本上就没我啥事儿。” 叶央见江鑫龙和沈颢还在那里磨磨蹭蹭的,便忍不住开口道:“二位,不过就是去趟占城罢了,又不是上刀山下油锅,有什么叙旧的话,等回来之后再说也不迟吧?” 全本 第三百五十六章 这章想不出章节名来了 望着满脸不开心的沈颢,杨少峰顿时觉得很开心:“江鑫龙他们已经启程了?” 沈颢躬身答道:“回师尊,师弟和叶公公他们已经启程了。” 沈颢确实开心不起来—— 伊逍是大师兄,他弄死了倭国国王,自己也是师尊的学生,不弄死个占城国王,这不就被自家师兄给比下去了?以后的脸面该往哪里放? 杨少峰笑眯眯的道:“怎么,没捞着去占城的机会,心里不舒服了?” 沈颢迟疑了一番,最终还是老老实实的躬身答道:“是,学生原本是打算借着这个机会去一趟占城,砍了占巴的赖的脑袋。” 杨少峰顿时哈哈笑了起来,指着沈颢道:“另慌。你师叔原本还打算让你出使黎利的叛军来着。” 一听可以出使黎利叛军,沈颢的脸上顿时就堆满了笑容:“师尊放心,如果学生能出使黎利叛军,一定把黎利的人头给您带回来!” 朱老四的脸色顿时黑的看不成了——难怪说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这当老师的是个混账,这学生也没一个好东西! 杨少峰一看朱老四的脸色黑的跟边市煤一样,心中顿时就如同六月天吃了冰块儿一样爽快,接着就把朱瞻基给卖了:“你先别急。 你师叔说要让你出使黎利的叛军,不是让你去宰了黎利,更不是让你带着黎利的人头回来,而是要让你去娶了黎利的两个女儿,把黎利变成你老丈人。” “啥?” 沈颢也顾不得形象了,甚至连朱老四都没顾得上,直接后退了半步,疑神疑鬼的道:“让弟子娶了黎利的两个女儿?师叔怎么能这样?弟子这也没有得罪他的地方啊?” 杨少峰嘿嘿笑着道:“对,就是黎利的两个女儿,大女儿叫黎玉吕,小女儿叫黎玉义,你师叔说她们都是国色天香的美人儿。” 沈颢望着猛的打了个寒颤的杨少峰道:“师尊说这话,您自己相信么?” 杨少峰摇了摇头,哈哈笑着道:“自然是不信的。但是你师叔的意思是要让你去娶,又不是让为师去娶,所以也没有什么信不信的。” 旁边的朱老四终于听不下去了,阴沉着脸道:“够了!混账东西,你就是这么当人老师的?好好的学生都被你教成了什么样子!” 训斥完了杨少峰,朱老四又换了一副和颜悦色的模样对沈颢道:“沈颢啊,别听你师尊在那里胡说八道,你师叔再怎么混账,也不可能真个让你去娶了黎利的女儿。你放心,等你要成家立业的时候,朕会给你指一门好亲事,如何?” 想了想,朱老四干脆把底牌给沈颢挑明了:“我大明的亲王有许多个,郡王也有许多,这郡主、县主,哪个不比黎贼家的要强上百倍?” 沈颢这才彻底放下心来,躬身向着朱老四拜道:“是,学生谢陛下隆恩。” 朱老四佯作不悦,拉下一张臭脸,对着沈颢道:“这不是在朝堂上,说什么学生、陛下的?没的生分了!” 杨少峰在心底给朱老四竖起了大拇指——瞧瞧这收买人心的套路,瞧瞧这试探人的方法!要不然他朱老四能当皇帝呢! 可惜了,沈颢这货满脑子全是公羊和法家的那一套,收买人心什么的对他来说根本就没什么用处,再试探也是白白浪费时间。 果不其然,沈颢并没有因为朱老四的态度就打蛇随棍上,反而恭恭敬敬的向着朱老四揖了一礼,拜道:“陛下是君,学生是臣,礼不可废,尊卑不可乱。” 眼看着沈颢确实如同杨少峰和朱瞻基所说的那样儿满脑子都是是公羊派和法家的那一套,当下便笑呵呵的对沈颢道:“朕有一件事情想要安排你去做,” “请陛下吩咐。” 沈颢直接向着朱老四躬身拜道:“学生定然尽心竭力以报圣恩。” 朱老四嗯了一声,端起桌子上的茶杯,笑眯眯的抿了一口,对沈颢道:“朕听你老师和你师叔说起过你,也知道你的才学人品都是一等一的,想必到了明年秋闱,你就能考取个举人功名,继而再考取进士功名了吧?” 不待沈颢作答,朱老四便接着说道:“朕要你做的这件事情,对于你来说,可是跟你的想法是相悖的,甚至要你做出许多的牺牲,你还愿意么?” 沈颢直接对朱老四躬身道:“请陛下吩咐。” 朱老四点了点头,放下了手中的茶杯,说道:“好,那朕也就直说了——朕要你放弃明年,甚至未来几年的秋闱和春闱。” 沈颢神色不变,依旧躬身如仪:“是。” 朱老四心中暗赞一声,笑道:“怎么,都不问问朕是为什么?” 沈颢躬身道:“且不提令自上出,陛下安排自有深意,单是沈颢一家,也是世受国恩,故而学生只思报效,不闻原由。” 朱老四哈哈笑了一声,说道:“朕会先赐你同进士出身,然后由你担任这交趾的儒学提举和交趾提刑按察使。” 沈颢还有几分稚气的脸上终于显出几分紧张:“陛下三思!学生不过是区区秀才,这一省提刑与提学之职事关重大,学生……” 朱老四笑呵呵的挥了挥手,止住了想要拒绝的沈颢,笑道:“朕不在乎你是秀才还是进士,朕在乎的,是你身兼公羊与法家两家之长。 交趾之治,在于公平,无法家,于民不公。 交趾之治,在于教化,无教化,民心不归。 然则除了你师尊门下之外,大明的那些儒学宗师们尽是些腐儒,朕瞧不上,也不放心让他们来交趾宣扬圣人教化。 换言之,朕更希望你师尊那个挂羊头卖狗肉的公羊派来交趾担任教化之职,掌握好教化的度,要知道什么能教,什么不能教。” 杨少峰见沈颢还是有些手足无措的模样,便笑着提点了几句:“给前来交趾的大明百姓们用的教材,礼部那里有的是,不用你操心。 至于给那些交趾土人们用的教材,边市城和儒国、朝鲜也有例子在先,你也用不着担心。 你要操心的,就是掌握好什么东西该教给大明百姓,什么东西该教给交趾土人,如何让交趾土人在最短的时间内彻底归心。 至于提刑之事,为师只告诉你十五个字:有法必依,执法必严,法理不外乎人情。” 杨少峰这么一说,沈颢顿时就明白过来了。 伟大的大明皇帝朱老四陛下肯定是想着要尽快同化掉交趾,让交趾彻底变成大明的一部分。 可是这个想法说起来简单,做起来可就难了。 最起码,自家师尊虽然口口声声的喊着要把所有的交趾猴子全部抓去做苦力,可是实际上,总不可能把所有的交趾土人全抓做苦力。 原因很简单,因为交趾土人有众贼的,这些自然可以抓去做苦力,可是那些没有从贼,甚至是心向大明的呢?总不能把这些人也全部抓去做苦力吧? 让人恼火的是,这些人的数量并不在少数。 交趾有百万丁口,心向大明的没有五十万也得有个二三十万,如何对待他们,就成了一个很重要的问题了。 大明需要个脸面,同样也需要一块实验田。 如果交趾的问题解决的好,那么交趾这里就是其他地方的模板,当大明占领了其他地方之后,完全可以如法炮制。 而想要把交趾的问题解决明白,这几十万心向大明的交趾土人又成了其中的关键之所在。 也正是因为如此,才有了眼前的这一幕,自己这个身兼法家和公羊学两家之所长的秀才才会有了平步青云的机会—— 公羊家讲究的是夷夏之别! 就像自家师尊说的那样儿,什么东西能教给大明百姓?毫无疑问,自然是什么东西都能教,只要他们愿意学。 那什么东西能教给交趾土人?同样毫无疑问,最起码三代之内,大复仇之说是不能教的,反倒是尊尊、君德、克己从人、以德报怨、君君臣臣父父子子之类的学说要好好教给那些土人,就像之前自己师尊在边市城和朝堂、倭国做的那样儿。 至于有法必依,执法必严,指的是大明百姓跟大明百姓之间,也是指的在那些交趾土人身上要做到有法必依,执法必严。 最起码,表面上看起来要是一碗水端平,让那些交趾土人感觉他们和大明百姓受到的待遇是一样的,如果涉及到了大明百姓跟交趾土人之间的问题,就完全可以法理不外乎人情了——只要表面上是有法必依,执法必严就行了,剩下的,谁在意? 反正沈颢觉得自己不会在意,自家师尊肯定不会在意,师叔也不会在意,皇太子和当今天子估计也不会在意。 至于剩下的那些人,就算在意又能怎么样?自己这个秀才出身的同进士才是正儿巴经的交趾提刑按察使和交趾儒学提举。 想明白了这里面的关窍之后,沈颢当即便对着朱老四躬身拜道:“臣,领旨!” 朱老四这才满意的点了点头,示意沈颢退下去之后,朱老四这才端起了茶杯抿了一口,将目光投向了杨少峰。 全本 第三百五十七章 人口不够才是关键 “你和瞻基你们两个,到底打算在这里搞出多大的风浪?” 面对着朱老四有些莫名其妙的问话,杨少峰一时间有些摸不着头脑。 什么叫我们两个打算搞出多大的风浪? 交趾这块破地方一年三熟,不彻底的把这里握在大明自己的手里,小冰河来了怎么办? 这次修皇城,本公子可是特意把煤山那里给弄成了一个大大的人工湖,连歪脖子老槐树都没有了,再没了交趾,你让你那个曾曾曾孙子辈的倒霉孩子挂哪里去? 除了交趾,缅甸那里的铜矿产量可不小,铜这个玩意就算不拿来铸成铜板,那也是能用在铸造火炮或者其他东西的。 还有占城,那里也是一年三熟,暹罗好像也是,这么算起来的话,哀牢和缅甸好像也是能一年三熟,只要好好耕种,那地力甚至都肥到不需要休耕了,不握在手里能行? 就算是退上一万步来讲,就算是这些土地都不值钱,那出海口总是值钱的吧?把占城还有缅甸这些乱七八糟的地方都弄到自己手里,再跟旧港那里彻底连成一片,整个海上的咽喉就握在了大明的手里,哪怕是海上收关税,都能让子孙后代吃上万万年的红利了好吧? 至于缅甸的翡翠,那玩意纯属就是个搭头好吗? 朱老四显然不清楚杨少峰的想法。 尽管朱老四已经看出来占城和旧港这两个地方对于海洋的重要性,可是给大明那么多的藩国或者说给全世界当了二十多年的爹,朱老四显然不认为有谁能在海上对大明形成哪怕是那么一丁点儿的威胁。 更别说大明还有西洋舰队和正在组建的远东舰队——杨少峰当初和徐景昌等人琢磨着弄个远东商号出来,凭借着宝船的武力和运载能力去欧罗巴坑蛮子,结果朱老四在中间横插了一杠子,好好的远东商号变成了远东舰队,无论从舰队的规模还是从火力和人员配置来看,整个远东舰队完全就是翻版的西洋舰队。 手握这么两支舰队,朱老四当然有看谁都是战五渣的底气。 也正是因为如此,朱老四才会觉得杨少峰和朱瞻基在交趾这里搞出来的动静有些大。 当然,这个动静有些大指的并不是两人在交趾大筑京观,也不是柳升又一次开启了疯狂的劳工贩卖活动,而是指两个人现在有意拉暹罗下水的想法。 因为想要彻底消化掉交趾和缅甸,再加上占城和云贵那些地方,最少也需要十几年的时间,如果再在上哀牢和暹罗,这个时间就会打着滚的往上翻,二十几年也未必够用。 再加上还有大荒那里那么大的一片地方需要迁移百姓过去,与其现在就把精力投入到暹罗的身上,反倒不如花些力气去解决大荒那边缺人的问题。 换言之,整个大明现在面临的最大的问题,并不是钱的问题,也不是物资的问题,更不是武力方面的问题,而是人口不够用的问题:“你说这大明到底需要多少人?朕以前总觉得这大明的丁口已经不少了,可是现在怎么就越来越感觉不够用呢?” 一听朱老四这么说,杨少峰就彻底明白是怎么回事儿了—— 哪怕是从永乐十四年就开始了大规模的人口增长,可是直到现在的永乐二十三年冬,大明的丁口数量也不过是从五千多万变成了八千万左右,连着一亿大关还差的很远。 没有足够的丁口,想要开发交趾、缅甸、云贵、大荒、辽东、奴尔干都司、旧港这些地方的想法就只能是个梦想,想要落实在纸面上,还不知道得哪年才能彻底实现。 朱老四又接着说道:“朕来之前,户部夏爱卿也在头疼这个问题。 大荒那里确实是个好地方,铜产无数,堪称是上天赐给大明的一块宝地,可是大荒实在是太大了,想要填满整个大荒,户部和工部给出的结论是需要五千万甚至一万万的丁口。 也就是说,哪怕是把整个大明所有的百姓全部迁移到大荒去,一时半会儿的也不能把整个大荒都给占下。 如果再加上缅甸和云贵,你们再把暹罗和占城、哀牢之类的地方都给拉下水,那又得需要多少的丁口?朕上哪里给你们变出来那么多的百姓?” 被朱老四这么一问,杨少峰顿时也犯起了愁,试探着道:“要不然,鼓励百姓多生?” 朱老四忽然哎的叹了一声道:“你以为全天下就你一个聪明人? 打从你们太爷爷那一辈起,大明就一直在鼓励百姓多生,谁家要是一次生上三个娃子,哪怕是女娃子,官府都得报到京城,这家人都能受赏。 可是现在的问题是,百姓们愿意生,也能生,可是这丁口的增长就是跟不上丁口的需要,你说头疼不头疼?” “头疼。” 杨少峰道:“这确实是够让人头疼的。不过,这也算不错了,百姓们愿意生,总比不愿意生要强许多吧?” 正说话间,被朱老四派去巡查军务的朱高炽和朱瞻基父子也回来了。 向着朱老四躬身行礼之后,朱高炽就寻了张椅子坐下,笑呵呵的抱着一个茶壶问道:“什么愿意生不愿意生的?怎么头疼了?” 见朱老四不愿意搭理朱高炽,杨少峰就向着朱高炽躬身道:“回义父,刚才皇爷爷说这大明的丁口有些不够用,百姓们生的再多,也赶不上大明对丁口的需求。” 朱高炽顿时乐了,笑着对朱老四道:“不是我说您,您老人家这心也忒急了,这丁口又不是韭菜,割一茬还能再长一茬,您总得给这些年生下来的娃子们一个成长的时间吧?” 朱老四阴阳怪气的怼了一句:“那谁给朕时间?朕今年已经六十五岁了,还不知道能不能活到七十岁呢,谁给朕时间?你们一个个的又这么争气,朕简直不用替你们操心的?” “不是,瞧您这话说的,我怎么就不争气了?还有老二和老三,我们哪个给您老人家丢人了还是怎么着?” 朱高炽顿时也不满意了:“我跟个苦力似的帮您老人家处理朝政,老二在西域,老三在海外,没因为您老人家屁股底下的位置而打的头破血流不说,还都想着替您老人家分忧,替您老人家开疆扩土,这历朝历代的皇家就没几个像咱家一样儿的,您还有什么不满意的?” 被朱高炽这么噎了一句,哪怕朱高炽说的是事实,朱老四的脸上依旧有些挂不住,气咻咻的指着大堂的门口骂道:“滚出去!看见你就烦!” “我滚就是了。” 朱高炽干脆从椅子上起身,一边向着大堂外走去,一边哼哼叽叽的说道:“您看着我就烦,我还不愿意在这里让你训的跟那什么似的呢!” “啪”的一声,朱老四手里的茶壶就出现在朱高炽的脚后跟处,把正在小声逼逼的朱高炽吓了一跳,然而快速跑路了。 朱老四却又莫名其妙的笑了起来。 嗯,这几个儿子看着就烦,可是不看的时候吧,仔细想想也挺好的? 老大能把政务处理的井井有条,老二在西域拓土开疆,老三直接弄了个大荒回来,而且这兄弟三人还都不争不抢,完全不像李家那哥几个因为一个皇帝打的头破血流,自己还有什么好不满意的? 心里这么想着,朱老四的脸上却没有表露出丝毫的满意之色,反而阴沉着脸对朱瞻基和杨少峰道:“还有你们两个混账东西!” 朱瞻基和杨少峰两人对视一眼,发现对方都是一脸懵逼的表情——怎么就牵扯到我们两个身上了?这时候不应该是我们两个的爹,然后夸我们两个来着? 朱老四恨恨的瞪着朱瞻基和杨少峰道:“你们两个也是不争气的!瞻基还好一些,现在好歹也是有两个孩子,可是你!” 伸手一指杨少峰,朱老四又接着骂道:“混账东西!怎么生了一个之后就不见第二个的动静了?” 杨少峰顿时有些哭笑不得的答道:“这也能怪我?孙儿现在人在交趾,就算是想生,那也得等回了顺天府的吧?” “那就赶紧的,把交趾这里摆弄明白,然后早点儿回顺天府!” 朱老四大手一挥,接着训斥道:“多生几个,趁着朕现在还能给你们看看娃子,多生几个出来,朕就是不嫌这孩子们多!” 似乎是怕光靠硬的没有用,朱老四还特意搬出了利诱的那一套:“你不是一直哭着喊着的想要冠军侯吗?五个……不对,十个!只要你生出十个娃子来,朕就给你冠军侯!” 杨少峰这下子就更哭笑不得了:“不是,孙儿再厉害,这生娃子也不是说生就能立即生出来的吧? 再说了,要是孙儿因为这生娃子生得多而得了冠军侯,那这冠军侯成啥了?生娃子的冠军?” 朱老四也发现自己有些口不择言了。 可是说出去的话,泼出去的水,更别说自己身为皇帝,说出来的话就更不好反悔了:“那这么着,你可劲生,每多生一个孩子,等你封爵的时候朕就在大荒或者旧港那里多给你一百里的封地,如何?” 杨少峰却又不乐意了:“不要大荒,也不要旧港,孙儿要东边那片新大陆上面的封地,靠西边的那块。” 浑不知杨少峰已经打上西部金山的主意,朱老四当即便点头拍了板:“行!” 眼珠子一转,朱老四又接着说道:“似乎,朕已经找到了让大明百姓们多生娃子的办法?” 全本 第三百五十八章 朱老四的歪招 PS:这章赶紧看,有遭遇降维打击的风险。 一切看起来都十分的儿戏。 杨少峰是大明的第二个六首状元,也是自从有科举以来的第二个六首状元,更是现在惟一一个还活着的六首状元。 再加上和朱瞻基结拜兄弟的身份,宗人府里都有档案的存在,连五十个亲兵护卫都是由宗人府来拨饷的,按说有个封爵是很正常的事情,可是杨少峰偏偏什么爵位都没有。 哪怕是在即墨的时候,也不过是个正七品的县令,回到顺天府之后就又变成了从九品的待诏翰林。 这一切看起来都很不正常的背后,其实是再正常不过——官不能高,爵不能封! 真是因为杨少峰想要的冠军侯这个爵位不能轻封? 并不是,是因为人的欲望是无穷的。 如果朱老四还活着的时候就给了杨少峰足够高的官位和爵位,那朱高炽怎么办?封更大的官,给更高的爵位? 而且杨少峰和朱瞻基是同年同月同日生的,等到朱瞻基当了皇帝的那天,又该怎么办? 难道真的把江山分给杨少峰一半? 真到了那个地步,赏无可赏之后无论杨少峰想不想反,也无论朱瞻基想不想杀,杨少峰都绝不会有什么好下场。 当然,也不是没有折中的办法—— 朱老四给了杨少峰爵位和高官厚禄,临终之前下道旨意让杨少峰远窜三千里,等朱老四一挂,继位的朱高炽就可以立即再发一道诏书,让“还没有来得及离京”的杨少峰恢复爵位和官职,顺便给朱老四哭丧。 甚至,朱高炽临死之前也可以玩这么一出,让朱瞻基有样学样的去收买人心。 偏偏朱老四不愿意这么玩,朱高炽也不愿意这么整,朱瞻基就更不愿意这么办了,以致于杨少峰就一直这么拖着,官位死活升不上去,心心念念的冠军侯爵位也一直到不了手。 现在最大的可能就是,朱老四临挂之前会给杨少峰封爵,但是这爵位绝对不会是杨少峰心心念念的冠军侯,反而会是一个不起眼的,甚至都不能世袭的伯爵,到朱高炽临挂之前有望侯爵,朱瞻基上位之后才会变成公爵,等朱瞻基临挂之前再把这个公爵变成世袭的。 也正是因为如此,朱老四才会把尚方剑和王命旗牌给了杨少峰之后一直不收回,对于两任兵部尚书要求收回杨少峰的尚方剑和王命旗牌的奏疏视而不见。 杨少峰自己心里同样也明白这一点,所以杨少峰一直哭着喊着要求朱老四给自己升官,时不时的还会跟朱瞻基胡咧咧几句嫌官小之类的屁话,实际上杨少峰也不在意官位和爵位。 大明官场上能够看明白这一点的,同样没有人会在意杨少峰的官位和爵位。 比如定国公徐景昌,身为大明世袭的国公,朱老四内侄,就连朱瞻基见到他都得喊一声表叔的存在,可是徐景昌从来就没有在意过杨少峰的官位太小而且没有爵位的事情,反而事事以朱瞻基和杨少峰为先。 又比如魏国公徐钦,这货够肆意妄为了吧?被杨少峰套了麻袋打断了双腿,现在不照样被朱老四勒令在家中闭门读书? 所以这爵位不爵位的不重要,每多一个孩子就能多个百里封的的条件才是重点好吗! 眼看着杨少峰又开始走神,朱老四的脸色忍不住又黑了下来:“混账东西!朕在跟你们说话呢!” 杨少峰这才回过神来,谄笑着对朱老四道:“您说,孙儿和义兄都听着呢。” 一直在老老实实听着朱老四训话的朱瞻基不屑的瞥了杨少峰一眼。 我倒是一直听着呢,可是你杨癫疯刚才在想些什么,可就不好说了…… 朱老四也不揭穿杨少峰,只是捋着胡须道:“朕能赏你,自然也能赏这天下百姓。朕想过了,百姓每多生一个孩子,朕就赏他们一两银子,你们觉得怎么样?” 杨少峰顿时有些傻眼了—— 假设大明现在有丁口八千万,其实能老幼人口跟正处于生育年龄的青壮比例大概是二比一的话,大明就差不多有接受三千万的百姓处于能生育的年龄。 再假设这三千万能生育里人里面有三千之一是单身狗不做考虑,那还剩下两千万,再再假设这两千万里面一半男一半女,那差不多就是有一千万适龄生育的夫妇。 这还没算那些多吃多占的。 假设这些人一年生一个,一个娃子十两银子,一年就是一千万两银子…… 杨少峰顿时满脸的蛋疼:“您赏吧,到时候夏老抠会指着空到能跑老鼠的国库让您拿内帑去赏,然后您的内帑就真的会空到能跑老鼠了……” 更关键的是,每家赏个一两银子,还屁用不顶—— 养大一个孩子需要的成本是多少钱,杨少峰没有仔细核算过,因为他家从来就没在乎过钱多钱少的问题,但是用脚后跟去想,也能想到养一个娃子根本就不是一两银子能解决的,哪怕是国库负担了这些娃子们读书的费用也是如此。 朱老四却呵了一声道:“你以为朕只是打算赏?告诉你,朕还打算罚! 一对小夫妻成亲五年之内生两个娃子的,不论男娃女娃,都不赏不罚,可是那些五年内只生一个的,让夏老抠想个什么名头去收他们的税,直到他们生够了两个或者更多的孩子为止。 等到他们的第三个孩子生出来了,以前罚的就再返给他们,顺便还要奖赏他们,如此一来,这百姓们不就愿意生孩子了?” 杨少峰总觉得哪里有些不对劲。 可是对比起引进一大堆的泥哥们的腾笼换鸟之策,朱老四的这法子就算是再不靠谱,那也是可行的。 似乎是忽然之间打通了奇经八脉,朱老四简直越说越兴奋朱老四又接着说道:“还有,他夏老抠凭什么不同意?不就是一年一千万贯的支出么,国库又不是负担不起。 再说了,百姓多了,这需要的东西也就多了,商人们能赚到的钱也就更多,这国库能收到的商税也就更多,里外里还是他夏老抠执掌的国库占了便宜,凭什么要让朕的内帑来出这笔钱?” 杨少峰忍不住向着朱老四竖起了大拇指:“皇爷爷高明!只要不是为了增加丁口就随随便便就把大明的户籍给了那些蛮夷或者土人,孙儿就没有意见。” 朱老四刚刚还洋洋自得的脸顿时黑了下来:“你又在胡说八道些什么东西?朕会为了增加丁口就随随便便把大明的户籍给了那些蛮夷? 像王坷那般死心塌地为我大明效命的,给他大明户籍也就给了,剩下的像交趾这些土人一般的,他们算什么东西?岂不知非我族类,其心必异?五胡乱华的教训,你都忘了么?” 杨少峰撇了撇嘴,心道我倒是没有忘,可是后世有些沙雕们忘了啊—— 三国之后,中原丁口由东汉末年的五千多万锐减到一千四百来万,同样缺人缺疯了的中原堂口扛把子们就想出来一个歪招。 让胡人内迁。 后面的事情就没有什么好说的了,若非是冉闵一道“杀胡令”,只怕那些“南下融合”的小数们依旧要把中原堂口的百姓当做“两脚羊”来吃。 是真正的吃,把男人杀掉,女人先拿来乐呵乐呵,然后再做成军粮来食用。 当然,这种事情肯定不能出现在后世的教科书上面,遍地尸骸的惨剧被美化成了游牧民族南下融合,再拍上一大堆不知所谓的电视剧来美化美化,这些破事儿基本上也就没有多少人知道了。 朱老四不知道杨少峰心中所想,见杨少峰撇嘴,可是想想杨少峰在倭国、占城、旧港、交趾干出来的这些破事儿,又觉得杨少峰不像是打算给蛮子们户籍的样子,朱老四顿时就有些好奇了:“怎么,你在想些什么?” 杨少峰摇头道:“没什么。孙儿刚刚在想,定国公跟朝鲜王李祹的买卖,寻思着要不然就把这买卖的范围再扩大一些? 反正大明还有许多的光棍汉,这些人又不挑食,把定国公从朝鲜王那里买来的高丽姬发给他们当媳妇,他们应该不会嫌弃? 如此一来,那些光棍汉们有了媳妇,既能减少一部分的不稳定因素,也能增加大明的丁口数量?” 朱老四若有所思的点头道:“说起来,也不止是高丽姬,那些倭女似乎也行?交趾女子似乎也行?这昆仑奴的女……” “昆仑奴不行!” 还没等朱老四说完,杨少峰就叫道:“高丽姬,倭女,交趾女子,暹罗婢,欧罗巴的女子,西域胡姬,哪里的都行,就是昆仑奴不行!” 走到桌子旁倒了一碗清水,杨少峰又拿起旁边的毛笔沾了墨水,往杯子里一蘸,说道:“染黑了容易,洗白可就难了!” 朱老四满脸无语的瞧着杨少峰染黑的那碗清水,疑道:“当真如此?” “关键是没脑子!” 杨少峰道:“您老人家也知道,聪明人跟聪明人生下来的孩子大多都聪明,这傻子跟傻子生下来的孩子也多半会是傻子,偶尔才会有几个例外。 那些昆仑奴又蠢又笨,就像是李陵容之子司马曜一般,就算这货当了皇帝,也不过是耽于享乐,沉湎酒色,十足的废物一个。” 朱老四嗯了一声,笑眯眯了点了点头之后就不再讨论这个话题,反而从椅子上站起身来,吩咐道:“那就不要昆仑奴女子。走,你们两个一起陪朕出去走走。” 全本 第三百五十九章 怪兽出笼 乂安城很大,毕竟能容纳两三万人,在交趾已经算得上是能排上号的巨型城池。 当然,这个所谓的很大也要看跟谁比,如果跟顺天府或者金陵之类的城池比起来,那乂安城又几乎小到了一个公园俩猴,一条小路通到头的程度。 而且乂安这里除了遍地的交趾野猴之外,根本就没有什么公园之类的玩意,自然也就没什么好看的。 除了京观。 乂安城外那座在杨少峰的指挥下,在保定伯梁铭带着大明将士们的监督下,在叛军降卒们的辛勤劳作下,城外的京观已经有了一个好听的名字:乂安巨冢。 比较有意思的是,居住在乂安城的大明百姓最喜欢去京观附近晃一晃,偶尔有几个读过书的还会摇晃着脑袋拽几句酸词,而路过京观的那些交趾土人则是见京观如见蛇蝎,大多是惟恐避之不及的态度,生怕自己也变成了京观上的建筑材料。 朱老四瞧着京观的态度就很满意,左看一眼右看一眼,不时的还会晃一晃脑袋,瞧那模样倒像是想要吟诗作对。 可惜了,旁边还有一个狗屁不通的六首状元,堂堂皇帝要是作不出能够流传千古的诗词,那岂不是要被旁边那个狗东西给笑死? 越想越不舒服,朱老四干脆开口说道:“你们太爷爷当爷在般若寺时曾经写下诗文,说是:杀尽江南百万兵,腰间宝剑血犹腥。 朕当时只觉这诗文豪气万分,如今见了这京观,才真个体会到了你们太爷爷诗中的深意。” 杨少峰没理会吹牛逼的朱老四—— 当时朱重八童学刚刚干掉陈友谅,正是义气风发的时候,可是你朱老四当时有没有跟在朱重八的身边可就不好说了…… 当然,朱老四同学也有值得肯定的地方,最起码人家朱老四知道自己水平不行,所以干脆就不作诗,不像人家钱聋一样一生做了四万多首诗,却连一首登上教科书的都没有。 重在参与也没有这么个参与法的! 一想到钱聋,杨少峰就忍不住暗自撇了撇嘴,而好巧不巧的是,杨少峰撇嘴的小动作正好让朱老四给瞧见了。 朱老四的嘴角抽了抽,强忍下了心中的怒气——当时自己确实没陪在父皇的身边,这个混子撇嘴倒也是正常的…… 随手指了指京观旁边另一片忙碌的工地,朱老四直接岔开了话题:“这片工地是要干什么?朕瞧着在工地上忙活的都是我大明百姓?” 刚刚已经瞧见朱老四嘴角抽抽的杨少峰赶忙拍起了马屁:“皇爷爷英明,那片工地上干活的确实都是大明百姓,连一个交趾土人都没有。” 朱老四的嘴角抽得更厉害了,一巴掌抽到杨少峰的后脑勺上,喝道:“朕还没瞎!大明百姓无论是相貌还是衣着都和交趾土人不同,难道朕还能认错了?” 拍马屁不小心拍到了马腿上,杨少峰也赶忙岔开了话题:“这片工地,是准备用来修建烈士陵园的。” “烈士陵园?” 朱老四一时没有反应过来,又接着问了一句:“可是跟凌烟阁一样?” 杨少峰的神色不复刚才那副吊儿郎当的模样,原本还有些斜斜垮垮的身子也直了起来,向前走了一步,指着快要被一群青壮们竖起来的石碑,答道:“不一样。 凌烟阁是李二皇帝为了纪念他的那些功臣所修,这烈士陵园,却是为了这千千万万为国战死他乡的将士们所修。” 朱老四点了点头,问道:“怎么不用交趾土人来修?让交趾土人替我大明将士修建陵园,岂不更好?” 杨少峰的眼眶忽然就有些红,叫道:“猴子们不配!大明将士来自于大明百姓,这陵园就该由大明百姓来替他们修建,猴子算什么东西?也配修建我大明将士的陵园?” 朱老四瞧了有些失态的杨少峰一眼,没有计较杨少峰的失态问题,反而摇了摇头之后又向前走了两步。 刚刚立好的石碑上面刻着“大明南定交趾烈士陵园”几个大字,左右各有两行小字,右边写着“青山处处埋忠骨”,左边写着“何须马革裹尸还”,左边偏下处刻着“大明永乐二十三年”的小字。 “这烈士的烈字,怎么就少了一点?” 朱老四扭头望向杨少峰,问道:“这其中又有什么深意?” 杨少峰神色一黯,答道:“孙儿只盼着出征的将士们都能活下来,回到大明去和妻儿团聚,只盼着烈士能少一点。” 朱老四点了点头,走到石碑近前伸手摸着石碑上面的小字,又瞧了瞧石碑后面连绵起伏不断的坟头,忽然喃喃的道:“青山埋忠骨,马革裹尸还,马革裹尸还,嘿嘿。” 退后一步,朱老四正了正衣冠,向着石碑揖了一礼,直起身子后高声喊道:“英魂!归来兮!英魂!归来兮!” 跟在朱老四身后的杨少峰和朱瞻基等人也跟着高声喊道:“英魂!归来兮!英魂!归来兮!” 情绪是会传染的。 当朱老四又一次语带哽咽的喊出了英魂归来兮之后,整个工地上的青壮们也跟着齐声喊道:“英魂!归来兮!英魂!归来兮!” 并没有天降暴雨,也没有风云变色,唯有一声声的英魂归来兮在还没有建成的烈士陵园上方回荡不休。 回到乂安的朱老四神色一直都很沉重,带来的御厨精心炮制的象鼻也没能引起朱老四的食欲,反倒是青山处处埋忠骨,何须马革裹尸还这十四个字一直在朱老四的尽头萦绕着。 挥挥手让人撤下了饭菜,朱老四沉声道:“朕,亏待了为大明征战拼命的将士们,反倒不如你一个混子想得周全。朕要谢谢你,让将士们能得享血食。” 得享血食,简简单单的四个字,其实很沉重。 中原堂口的丘八们并不怕死,只是怕死不得其所,怕死后孤苦无依,不得归家,享受不到子孙后代的供奉和血食。 因为征战在外,想要将尸骨运回乡里再风光大葬根本就是一件不可能的事情,更多的都是选择就地火化,然后将骨灰和衣冠运回乡里之后再办葬礼。 现在交趾这里有了烈士陵园,在交趾战死的这些将士们的遗体就可以葬在烈士陵园,衣冠之类的东西运回乡里埋入衣冠冢。 最关键的是,玩政治的心都比较脏,就连朱老四也不例外—— 这些战死在交趾的将士们葬在烈士陵园,他们的后人就算是拼了命,也绝不会眼睁睁的看着交趾土人再闹事,以免先人不宁。 从这一方面来看,这些葬在烈士陵园的将士们,就算是战死沙场,也依旧在以另外一种形式为大明镇守交趾! 沉默了半晌之后,朱老四才开口道:“朕会命工部在京城寻一片风水宝地,另立忠烈祠,凡为大明征战而死的将士们,皆会在忠烈祠中留下姓名,得享香火血食,有明一日,香火不绝!” 朱瞻基也站起身来应道:“皇爷爷,待忠烈祠建好之后,孙儿愿亲自带人护送这些在交趾为国征战的英魂进京入祠。” 朱老四点了点头,神色凝重的道:“准了。不止如此,待将士们进京之时,朕还要亲自出城迎接,今后年年亲祭,以酬其功!” 杨少峰忽然就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心中甚至开始合计着要不要混进文官的队伍里面对马上就要抬头的****进行打压。 杨少峰很担心,朱老四如果真的出城迎接这些将士的牌位,再年年亲往忠烈祠去祭祀这些战场疆场的将士,那为征战疆场就成了整个大明的最高荣誉,大明的****将会无可避免的抬头,任何人都别想再将这头怪兽给关起来! 是的,任何人,包了亲手放出这头怪兽的朱老四之外,哪怕是朱高炽也不行,任何挡在这头怪兽前面的人,都会被他们撕得粉碎。 就像在二战时小日子过得不错的倭奴,据某不可靠的江湖小道传言消息,当时的舔黄可以让倭国的男人全体自宫,却没办法让倭国的兽军停止侵略。 可是仔细一想,杨少峰又放弃了这个想法。 关我屁事? 大明不是建奴那种闭关锁国的辣鸡,郑和现在已经是第八次出海了,大明对于整个世界的了解是空前的。 这也就意味着,最少在百十年,甚至两三百年之内,大明的军队都不用担心没有地方供他们发动战争,更不用担心没有地方供他们去攫取战功。 至于一两百年之后的大明会变成什么样子,会不会像大秦和大汉一样因为军功制度的崩溃而崩溃,杨少峰就更不担心了。 到时候全世界都成了大明的地盘,而且按照现在的套路玩法,昆仑奴再想堂而堂之的跑到齐鲁大学当祖宗是没什么指望了,欧罗巴的蛮子能剩下多少也不太好说,剩下中原堂口的那些人哪怕是往死里打,也不过是他老朱家的猪圈内战,那还有什么好在乎的? 爱咋咋滴呗。 心中打定了主意之后,杨少峰就将话题扯向了占城:“话说,也不知道江鑫龙他们多久才能到占城,也不知道占巴的赖那孙子会不会老实听话?你瞧他这破儿,还占巴的赖,他打算怎么赖?他想赖掉点儿啥?” 全本 第三百六十章 闯大祸了 从交趾前往占城,最好的选择就是一路南下,因为两点之间直线最短。 然而现实的情况是,叶央和江鑫龙等人也是走的直线,区区一千来人的队伍硬是让这两个二傻子走出了十万大军的感觉。 叛军? 被黎利那个傻狍子集中在北方的叛军早就被打破了狗胆,只要望见明军的旗号就会远远逃开,南方还傻傻不清楚情况的叛军又各自分散,根本就没办法对这一千多人的队伍形成威胁。 一千多个人围着一万多的叛军进行剿杀,谁敢想象? 然而事实就是如此。 一人双骑的队伍里面尽是些杀人不眨眼的杀才,这些杀才们从来就没把自己的命当回事儿,自然也就不可能把叛军的命当回事儿,但凡是遇见叛军,二话不说就是一阵箭雨招呼过去,然后仗着一人双骑的优势对叛军的队伍进行冲击凿穿,继而分割包围。 一路走,一路杀,如果不是队伍里面还有江鑫龙这个识字的充当了记功的书记官,只怕叶央带着的那群杀才们根本就不知道他们这一千来人的队伍到底杀了多少叛军。 所以当叶央和江鑫龙等人来到占城和交趾边界的时候,身上的战袍都已经被叛军的血给浸透了,红到发黑的战袍上面隐隐约约的传来一阵阵的腥臭,令人直欲作呕。 江鑫龙摸着下巴上为数不多的胡子,瞧着不远处的头卡不停的转着眼珠子,过了半晌之后才低声对叶央说道:“你说,占巴的赖那孙子会不会老老实实的听话?” 叶央沉声道:“听话,活,不听话,死。” 江鑫龙当下也不再理会叶央,驱马向前行了几步之后对着关隘上的守军喝道:“大明皇帝钦差办事太监叶央叶公公,奉天子诏来见占城国主宣旨,尔等还不速速开关!” 城头上的守军早就发现了叶央这支队伍,也通过江鑫龙和叶央等人的装扮猜到这些人应该是明军,可是那狰狞如魔神的模样,让城头上的守将实在没那个胆子下令开关放人。 琢磨了半晌之后,紧张得快要尿出来的城头守将才哆哆嗦嗦的喊道:“可有腰牌?可有通关文谍?” 叶央呵呵轻笑一声,从腰间解下腰牌,又从怀中取中文书递给了江鑫龙:“给他们瞧。” 江鑫龙嗯了一声,驱马来到城下,对着城头上的守将叫道:“腰牌与通关文书在此,尔等可放下吊篮!” 城头上的守将让人放下吊篮,待江鑫龙把腰牌和通关文书都放进去之后又吊了上去,待确认过后便连忙打开了城门,城头的守将也双手举着腰牌和文书在城门内等候着叶央和江鑫龙等人。 江鑫龙从城头守将的手里接过腰牌和文书递给了叶央,呵呵笑了一声道:“现在不怀疑我们了?” 那城头守将原本就已经憋不住的尿意顿时蓬勃而发,一股热流从裤裆顺着裤腿直接流到了脚面。 而此时那个守将已经根本顾不得自己失态的模样了,只是将脑袋摇得如同拨浪鼓一般,答道:“不敢,不敢,小人也是例行公事,耽误了上国钦差的行程,该死,该死。” 叶央依旧没有说话,倒是江鑫龙呵呵笑了一声道:“放心,叶公公大人大量,不会跟你一般见识。” “是是是。” 那守将的脑袋顿时点得如同小鸡啄米一般:“多谢天朝上官!小人这就安排人守,护送上官前往王城!” 一路上都难得开口的叶央此时竟然主动对江鑫龙开口道:“倒是遇上了个懂事的。” 江鑫龙撇了撇嘴,答道:“他敢不懂事试试? 前次我跟着赵王殿下、皇太孙殿下还有我家师尊一同出海,在占城的新州港可是当着他们占城国主的面把那些欺压大明百姓的狗官杀了好几个,整个刑场都被那些狗官的血给染红了。 如果不出意外的话,现在那些狗官的人头应该还在新州港那里挂着,占城土人闻大明如闻猛虎,谁敢不懂事?” 望着江鑫龙那张有些洋洋自得的脸,叶央的脸上也难得的挤出一丝笑意,说道:“杀得好。” 江鑫龙见叶央难得有说话的兴致,当下便问道:“那咱们去见占城王的时候,要不要换身衣服?这身衣服可都臭了。” 叶央摇了摇头,答道:“不换,就这样儿去见他,咱家倒是想要看看,他占城王占巴的赖到底有几分成色。” 有了关口守将派人领路,再加上江鑫龙也算是跟占巴的赖见过面的老熟人,所以叶央等人很顺利的就见到了占巴的赖。 叶央和江鑫龙等人身上已经红到发黑,隐隐约约透着一股子血腥臭味儿的衣服还是让占巴的赖有些暗自心惊。 这得杀了多少人才能将身上的战袍染成这般模样? 叶央却不管不顾,在见到占巴的赖之后便展开了圣旨,念道:“奉天承运皇帝,诏曰:交趾黎利不臣反叛,钦令占城王占巴的赖率兵北上共击黎利,旨到之日即刻奉行,不得有误,钦此!” 占巴的赖老老实实的跪在叶央的身前,伸出双手举过头顶,答道:“下国小王占巴的赖,接旨。” 冷眼瞧着占巴的赖痛快的接下了旨意,又冷眼瞧着叶央把圣旨交给占巴的赖,江鑫龙的心里满是遗憾。 老子啥都准备好了,就等着你个狗东西摇头了,结果你怂了?你还老老实实的自带干粮派兵从征? 当真是彼其娘之! 江鑫龙正自心里暗骂着占巴的赖不是个东西,已经从地上爬起来的占巴的赖却对叶央和江鑫龙两人陪笑道:“小王刚刚已经让人安排好了酒宴,还望天使赏光?” 叶央听了江鑫龙的翻译,便点了点头,答道:“也好,有劳占城王盛情。” 占巴的赖心里也长舒了一口气,席间不仅对叶央连连劝酒,就连江鑫龙这个看上去只是个通译的家伙也没有半分的冷落,甚至比对叶央还要殷勤三分。 …… 杨少峰倒是能大概理解占巴的赖的心情。 听着一路杀去又一路杀的江鑫龙的描述,占巴的赖这孙子明显是怕了,生怕江鑫龙一言不合再把西洋舰队给拉到新州港去。 就像后世,五大流动武器贩卖商之外的那些沙雕们平时蹦的欢,可是真被这五大流氓之中的一家给抽上一巴掌,除去背后有另外一个五大流氓撑腰的,剩下的又有哪个不老实的? 现在的占城自然也是一样,被西洋舰队在新州港抽了一巴掌,而且是照着腰上狠狠的抽了一巴掌之后,明显就比之前要老实许多。 最起码也不敢阴奉阳违了,说准备物资就准备物资,说调兵遣将就调兵遣将,根本就没有半分的迟疑。 只不过,这一千多个傻缺直接一路杀着去,又一路杀着回,浑身的战袍都被染黑,散发着令人作呕的腥臭气,他们就没有发现哪里有些不对劲? 面对着杨少峰的问话,江鑫龙摇了摇头道:“并没有感觉哪里不对?倒是弟子和那些将士们可能是吃坏了肚子,这几天多跑了几趟茅厕,剩下的倒也没什么了?” 正说着,江鑫龙忽然又捂住了肚子,向杨少峰躬身告了声罪之后就匆匆忙忙的向着外面茅厕的方向跑去。 杨少峰皱着眉头对朱瞻基道:“这些傻缺可能闯了大祸了。” 说完之后,杨少峰便直接对吴明道:“立即让这些杀才们集中起来隔离,就像当初咱们在莒州做的那样儿,除了给他们送饭的和大夫之外,剩下的谁也不许接触他们,包括江鑫龙,一会儿等他从茅厕里出来了,就把他也送过去隔离。 另外,安排人穿好厚衣服,戴好口罩,对这些傻缺们住的地方进行消毒,把石灰和酒精都用上,还有他们营地的茅厕里也要多放些石灰,告诉这些傻缺,不管谁去如厕,去一次就要洒一次石灰,违令者斩! 还有,把他们那些染了血的战袍都收上来,然后集中焚毁,焚烧的时候注意穿好衣服,戴好口罩。” 等吴明领命出去之后,朱瞻基便皱着眉头道:“你担心他们染上了疫病?可是他们看着都挺正常啊?” 杨少峰阴沉着脸道:“疫情不是一天就能起来的。 交趾和占城的气候又比较炎热,极易滋生疫情,而这些傻缺一路杀着去,又一路杀着回,还把被血染透的战袍当宝贝似的穿在身上不肯脱,这就替疫病准备好了滋生的环境。 现在我就希望是我想多了。 如果这些傻缺真的只是吃坏了肚子,那还倒好说,左右不过是虚惊一场,当不得什么大事儿。 可是如果这些傻缺真是染上了疫病,在军营这种近乎于半封闭的环境中,倒霉的可就不是他们这一千来个人了,而是会很快就传染整个军营,继而向整个乂安扩散。” 说完之后,杨少峰的脸色忽然就变得更加难看:“现在咱们两个跟江鑫龙也算是密切接触了!狗子快去取酒精过来!” 朱瞻基忽然一拍脑袋,叫道:“坏了!” 全本 第三百六十一章 愈演愈烈? 当朱瞻基和杨少峰两个人一路小跑到了朱老四和朱高炽所在的屋子时,叶央那个傻狍子也已经汇报完了整个行程,正要离开朱老四所在的屋子。 杨少峰顿时气急败坏的指着叶央道:“快!把叶公公送去跟江鑫龙他们一起隔离!” 叶央和朱高炽都是一脸懵逼的瞧着杨少峰,朱老四却怒了:“混账东西!朕还在这里呢,什么时候轮到你在这里发号施令了?” 朱瞻基赶忙躬身道:“皇爷爷息怒,刚刚江鑫龙说是他们一同回来的人都出现了拉肚子的情况,义弟也是怀疑会有疫情,一时情急之下才会这样儿。” 被朱瞻基这么一解释,原本已经沉下脸来的叶央顿时脸色大变,瞧了瞧朱老四,又瞧了瞧朱高炽,噗通一声跪倒在地,惊道:“疫情?奴婢万死!” “你先起来。” 朱老四先是对着叶央吩咐了一句,转而阴沉着脸对杨少峰和朱瞻基道:“你们知道疫情这两个字代表了什么?” 杨少峰点了点头,答道:“孙儿也希望不是疫情,但是从现在他们集体拉肚子的情况来看,只怕是出现疫情的可能性占了大多数,而且多半是疟疾。” 疟疾两个字一出,朱老四的脸色顿时也变得难看起来,沉声道:“传朕的旨意,封城! 乂安所有工地全部停工,所有城门全部封锁,任何人不许出入,乂安城中所有人等全部锁在家中,不许出入。 搜集乂安城中所有药材和粮食,由官府统一调拨,有敢哄抬粮价者,斩!有敢趁机为乱者,斩! 另外,乂安现有卫所立即进入戒备状态,除持有朕的手令,任何人不得出入军营,亦不得擅自调动一兵一卒,违令者斩! 传信给黔国公,让他转道去清化驻扎,不许再来乂安,锦衣卫传信给京城和云南、广西、南京,让他们立即调派医生还有药物、粮食、果蔬、口罩等物资前来乂安。” 杨少峰一脸懵逼的瞧着朱老四—— 什么情况? 本公子这个穿越者还没有决定好开始怎么弄呢,你朱老四就先老母猪戴胸罩,一套又一套的安排上了? 关键是我这个穿越者还挑不出什么毛病来,被你个土鳖给秀了一脸? 是不是拿错剧本了啊混蛋! 朱老四瞧着杨少峰一脸懵逼的模样,忍不住捋着已经花白的胡子笑了起来:“可还记得你上次提出的要备灾备疫备荒么? 夏老抠和内阁不知道掉了多少头发,扎了多少你的小人才想出来这么些法子,如果以后再遇到这种情况,直接拿来用也就是了。朕有夏爱卿,如得一臂!” 显摆完了之后,朱老四顿时又拉下一张臭脸,喝道:“都还愣在这里干什么?赶紧的,把事情安排好了之后就滚回去隔离。无心给朕拿副口罩,朕要去军营。” “不行!” 朱高炽急道:“现在不清楚到底是不是疫情,爹你不能去军营。无心把口罩给我拿来,我去!” 朱瞻基道:“还是我去吧,皇爷爷和父亲好好留在府衙,我去一趟军营。” 瞧着自家儿子和孙子都争着抢着的要替自己去军营,朱老四的一张老脸笑的比菊花还灿烂:“用不着你们。朕今年都六十多了,还是朕去吧。” 啧啧,真是不嫌恶心人! 还六十多了?摆出一副视死如归的模样给谁看呢! 都快自我感动的朱老四不小心瞧见杨少峰在那里满脸看笑话的模样,顿时心中大怒,指着杨少峰骂道:“你个混账东西还在这里干什么?看朕的笑话么?赶紧跟瞻基一起回去!” 杨少峰无奈的摊了摊手,答道:“现在还不知道是不是疫情,就算是,想来也不过是区区疟疾,又有什么好怕的?” 这回轮到朱老四一脸懵逼了:“没什么好怕的?疟疾一起,一传十十传百,其害不下于天花,居然没什么好怕的?” 杨少峰道:“本来就没什么好怕的啊,天花不也同样没什么好怕的?” “一派胡言!” 朱老四不悦的一拂袖子,喝斥道:“天花一起,满城死绝的例子不绝于史书,即便有种痘之法,也不是人人都能种得,你跟朕说没什么好怕的? 至于疟疾,当年唐玄宗伐南诏,七万大军尽没,泰和六年瘴疠,十死八九,次年疟疾,上下皆病,轻者旬月,重者弥年,你跟朕说没什么好怕的?” 杨少峰点了点头,答道:“似前宋一般拿人痘去种痘,自然不成,可是拿牛痘去种,却是没有什么问题。 至于疟疾,直接用青蒿方来治疗不就行了?《肘后备急方》之中便有方子,又有什么好怕的?” 一提到牛痘和青蒿,杨少峰顿时又有些自得了起来——瞧瞧,这就是穿越者的牛逼之处了! 朱老四的脸色却没有杨少峰想象之中的吃惊,反而依旧阴沉着一张臭脸:“《肘后备急方》么?《肘后备急方》之中有三十二种治疗疟疾的方子,《外台秘要方》之中亦有八十五种方法,你来告诉朕,该用哪一种?” 杨少峰道:“自然是用青蒿方:青蒿一握。以水二升渍,绞取汁,尽服之。” 朱老四呵呵笑了一声道:“《神农本草经》有载,青蒿主治疥瘙痂痒恶疮,杀虱。你说青蒿可以治疟疾?” 杨少峰嗯了一声,点头道:“或者说,是臭蒿,黄花蒿,而不是香蒿,这些东西根本就不是一回事儿,《肘后备急方》之中也未曾写清楚。 当然,您老人家信不信的都没关系,反正等大夫来了乂安之后再行实验也就是了。” 朱老四瞧着杨少峰信誓旦旦的模样,心中顿时犯起了嘀咕。 朱老四心里很清楚,杨少峰身上的秘密很多,而且许多秘密根本就说不清道不明—— 比如杨少峰信誓旦旦的保证有大荒这么块地方结果还真让他给找到了,又比如说杨少峰从来没去过倭国却能知道倭国有石见银山…… 尽管杨少峰早早的就将倭国石见银山的事情推到了徵葛成二郎和徵葛成五郎的身上,然而朱老四的心里很清楚,那两个倭寇从头到尾都没有提起过什么石见银山的事情,连半个跟石见银山有关的字都没有。 杨少峰从小到大的生活轨迹早就被锦衣卫给翻了个底朝天,就连后来成立的东厂也暗中探查过一次,然而得出来的结论却跟锦衣卫得出来的结论相同,根本就没有什么疑点。 朱老四知道没有疑点就是最大的疑点,但是朱老四也不打算追究下去——反正他是朕的孙子,做的事情也都是对大明有利的,就当这狗东西是生而知之的文曲星下凡好了。 心中打定主意之后,朱老四便瞧了杨少峰一眼,问道:“你确定青蒿能治疟疾,牛痘也能治天花?” 杨少峰信誓旦旦的保证道:“确定!不过,这青蒿必须得是臭蒿,香蒿是不成的,牛痘的种法跟人痘的种法差不多,都能治天花,而且比人痘更靠谱。” 朱老四嗯了一声,扭头对无心吩咐道:“拟旨,让云南、广西速速组织人手去收集青蒿,全部运到乂安来。” 待无心躬身应下之后,朱老四又转过头来对杨少峰道:“待下次回了京城,你别的事情不用管,先把这牛痘之事给朕弄明白,朕会让盛寅他们全力配合你,只要证明了牛痘能预防开花,朕重重有赏! 还有,既然这疟疾用青蒿便能治,那你们也不用担心了,不管是不是疟疾,朕现在都要去军营里面瞧瞧。” 一人戴着一个口罩跟在朱老四身后,杨少峰低声对朱瞻基道:“反正咱们已经找到了治好天花和疟疾的法子,不如找个得了疟疾或者天花的死尸往黎利叛军所在的地方一扔? 你看,黎利的叛军死干净了,交趾猴子估计也剩不了几个,到时候咱们给大明百姓种上牛痘,然后再迁移过来,多省事儿?” 朱瞻基还没有答话,走在前面的朱老四就脚步一顿,哼了一声道:“你能扔,黎利肯定也能扔,说不定还会有什么新的瘟疫也会被他给扔过来,整个交趾十室九空,千里荒土处处尸骨,是不是? 狗东西,这种事情朕的心里很清楚,不到万不得已的时候不能用,你也别想着拿这种事情来试探朕!” 杨少峰嘿嘿笑着道:“您老人家英明!孙儿这点小心思都瞒不过您老人家!” 朱老四呵的冷笑一声,训斥道:“狗肚子存不了二两香油的混账东西!以后说话就说话,别绕这些没用的圈子!” 向前走了几步之后,朱老四忽然顿住了脚步,低声道:“叶央和江鑫龙他们去了一趟占城,那占城现在会不会……” 杨少峰半眯着眼睛答道:“占城现在很可能已经传起了疟疾,而且他们去过占城的王宫,也就是说,占城的王宫现在也危险了。 更重要的是,据江鑫龙说,这些杀才们是走一路杀一路,而且只管杀,不管埋,现在整个交趾可能都……” 第三百六十二章 绝望的黎利 黎利已经彻底绝望了:“投降吧,去向大明皇帝投降,我任由他处置,要杀要剐也都由得他,总不能眼睁睁的看着安南就这么毁了。” 叶央和江鑫龙带着那一千多个杀才们浓烟滚滚的一路杀着去又一路杀着回,除了将阵亡的明军士卒的尸体火化后带走之外,根本就没有想过要掩埋或是火化那些叛军士卒的尸体。 大量被扔在野外的尸体,加上交趾原本就潮湿温热的天气和遍地横行的蚊虫,结果疫情就在这种没有一丝丝防备也没有一丝丝顾虑的情况下突然爆发了。 黎利也不是没有想过把染疫而死的尸体扔到乂安城下,毕竟叛军的数量本来就多,染上疟疾而死的交趾土人数量也不少,想弄几个这样儿的尸体简直再容易不过了。 然而让黎利感到绝望的是,整个交趾所有在明军控制之中的城池都已经封锁了所有的城门,就算是自己手中有再多的尸体也没有什么鸟用。 扔在城下? 前脚刚扔完,后脚这些尸体就被人烧了,根本就起不到传播瘟疫的作用。 扔在水源里? 人家城里有自己的水井,把尸体扔在野外的水源,最终倒霉的还是交趾土人,还有需要在野外取水饮用的叛军,根本就影响不到城里的明军和大明百姓。 更让黎利绝望的是,叛军手中并没有多少药物,对于治疗疟疾也没有什么好的方法,整个交趾也找不出几个医生…… 实际上,如果黎利到乂安城或者其他那些控制在明军手里的城池去看一看,估计黎利会绝望到原地爆炸—— 朱老四亲自下旨,要求所有州、府、县的官员们严格按照户部下发的备疫手册进行封城和隔离,那效果自然是神仙放屁,非同凡响。 被叶央那些傻缺带起来的疫情根本就没能传到其他的城池里面,由于在疫情还没有开始传播的阶段就进行了封锁和隔离,最后的结果就是除去叶央和那一千来个杀才之外,整个乂安都没有受到多少影响。 等到十来天的时间过去,乂安城里的疫情基本上已经结束了,可是乂安城外不受明军控制的那些地方的疫情却愈演愈烈了。 黎利也彻底撑不下去了。 先是一座京观吓住了交趾土人,以至于以乂安为中心的交趾土人都不敢再跟叛军扯上什么关系,连通风报信的人都没有了,想要通过交趾土人来获取补给也愈发的困难了。 然而黎利又不敢纵兵劫掠。 尽管黎利的脑子不怎么灵光,可是就算黎利的脑子再怎么蠢,也知道一旦纵兵劫掠所带来的后果—— 现在叛军之所以还能跟明军保持着游斗的局面,就是因为明军对于交趾的地形不如自己熟悉,一旦自己纵兵劫掠,那些现在已经中立的交趾土人将会彻底倒向明军,甚至会争先恐后的给明军带路来干掉自己。 也正是因为明白这一点,再加上现在愈演愈烈的疫情,才让黎利萌生了投降的想法。 投降,有可能会死,但是活下来的面反而更大一些。 不投降,有可能会活,但是死的面却更大一些。 然而陈元扞和范文巧等人却不同意黎利投降。 对于陈元扞和范文巧等人来说,黎利投降之后还有可能得到个归顺侯、昏侯之类的爵位,而自己这些人却是死定了。 除非自己这些人先干掉黎利,然后再去向明军投降,那倒是还有一线生机。 也仅仅是一线生机罢了。 与其去玩命搏那一线生机,反倒不如劝着黎利离开安南,无论是去占城还是往西去缅甸,最终的结果都要比现在强上无数倍。 和范文巧互相对视了一眼,陈元扞便对黎利躬身道:“王上,此次疫情原本就是因为明军使臣前往占城而惹出来的,此时投降,王上何以面对安南百姓?” 范文巧也躬身道:“王上三思。安南百姓苦明久矣,王上振臂一呼而安南百姓景从,如今王上降明,又置安南百姓于何地? 所以,臣以为王上与其投降明国,不如趁此机会直接西进缅甸或者南下交趾,也省得安南百姓误解王上啊!” 陈元扞躬身道:“臣以为疫情原本就是因为明国使臣南下占城而起,现在前往占城,只怕占城的疫情比之安南更甚三分,倒不如直接趁着明军现在无暇他顾的时间西进缅甸?” 陈元扞的话音落下,整个“大殿”之中的其他大臣们也七嘴八舌的讨论了起来。 听着殿中的大臣们开始争论究竟是应该直接西进还是先干掉哀牢国之后再西进缅甸,陈元扞和范文巧对视一眼,都是长长舒了一口气。 只要不是撺掇着黎利现在投降,那么究竟是干掉哀牢之后再西进缅甸还是直接西进缅甸,那都没有关系。 被殿中的文武大臣们这么一劝,黎利也陷入了两难之境。 从本心上来说,黎利更想投降,只要降书上的态度诚恳一些,言辞再恳切一些,自己好歹也能捞一个归顺侯的爵位,一身的富贵就算是保住了。 可是现在殿中这些文武大臣们的态度,又让黎利有些迟疑—— 一旦自己现在就急不可耐的想要投降,这些人会不会先干掉自己,然后再拿着自己的人头再去投降明军? 琢磨了半晌之后,黎利才阴沉着脸道:“先攻哀牢,再进缅甸。” 陈元扞顿时大喜,带领着“大殿”之中的文武大臣们一起向着黎利躬身道:“王上英明!” 黎利的脸色却丝毫没有因为陈元扞等人拍马屁的行为而变得好看:“就算是要西进缅甸,现在也要商量商量该如何解决眼前的疫情。 卿等的奏报,寡人已经看过了,现在军中染疫者十之二三,外面百姓染疫者十之五六,若是就这么一走了之,那些染疫的将士和百姓又该怎么办?” 陈元扞低头琢磨了半晌,抬起头道:“王上,臣有一计,或许可行。” 得了黎利的允许之后,陈元扞便斟酌着道:“明军之前不是在招降我军士卒么?说是只要在工地上好好劳作十年便可免罪。 既然如此,王上可下令让染疫的士卒去向明军投诚,若是明军接受他们的投诚,便需为他们治疗,他们自然也就能活下来,那些染疫的百姓也是同理。 若是明军不接受他们的投诚,他们心中自然也会更加痛恨明军,赖在明军周围或许可将疫情传给明军,对于王上来说也是一举两得?” 被陈元扞这么一撺掇,黎利还真就下令让染疫的叛军士卒和交趾南部那些暗中跟叛军还有搅和的百姓赶到乂安或者就近的城池去向明军投降。 而明军的做法也让黎利和陈元扞等人跌破了一地眼镜——照单全收! 无论有叛军士卒和交趾百姓跑去投诚,明军都一概收下然后就地安排在城外分散隔离,根本就没有陈元扞想象之中的明军拒绝接受投诚的场面出现。 当然,投诚的这些叛军士卒和百姓自然是不可能像乂安城中那些死心踏地跟着大明走的交趾土人一样的待遇。 先是就地安置在城外隔离,接着便是防护严密的明军士卒开始进行安置点的消毒,然后就有大夫开始对这些人进行诊治,既不会彻底治好,也不会让这些人死掉,反正就是这么拖着。 接着就有人打算卖掉黎利—— 给大明皇帝纳粮和给黎利纳粮并没有什么不同,反正都是纳粮,而且这些人发现投诚大明之后,要交的赋税反倒比之前要交给黎利的赋税还要少一些! 更何况,在生死关头,黎利让自己这些人冒着被明军射杀的风险跑到明军控制的城下等死,而大明则是安排了医生和药物,等于是大明给了自己这些人一线生机,那为什么不能卖掉黎利? 就算不能换来一身的荣华富贵,最起码也能让自己一家免了去工地上做劳工的命运吧? 只是让这些人失望的是,大明似乎并没有对黎利进行清剿的计划,尽管对于这些出卖黎利的人都给予了奖励,然而所有的明军军队却又按兵不动,让人有些摸不着头脑。 黎利倒是不清楚这些人已经打算卖掉自己了,只是在安排了这些人去投诚之后,黎利就已经带着剩下那些没有染疫的士卒直奔哀牢国而去。 …… 元艮先生曾经说过,理想很丰满,但是现实很骨感,选择了拥抱理想的人往往会被骨头硌醒。 “寡人想要知道,这哀牢国到底是怎么回事儿!” 好不容易带着三十万五军跑到了哀牢国的边境,却发现哀牢国的城池上面竖着一面面的明字大旗,倒好像这里根本不是哀牢国,而是大明的城池一样! 更让黎利死活想不明白的是,像这样儿的城池根本不是一个两个,而是几乎所有的哀牢国控制的地盘都已经竖起了明字大旗! 这种莫名其妙的局面,让黎利死活都想不明白:“派出探子去给寡人查!查明白!” 全本 第三百六十三章 朱老四教子 朱老四随手就将哀牢国国主的奏章还有锦衣卫报上来的一大堆密报都扔给了朱高炽:“你看着办吧。” 朱高炽拿着哀牢国国主的奏章翻来覆去的看的好几遍,脸上依旧写满了难以置信:“儿臣觉得这其中有些问题。” 朱老四不置可否的嗯了一声道:“继续,说下去。” 朱高炽道:“哀牢国肯定是打不过黎利,担心这疫情也属应当,可是这么急冲冲的跑来要求内附成哀牢布政使司,连其国主都要放弃王位,还说已经让各地换上了大明的旗帜,是不是有些……” 扯蛋这两个字,朱高炽没敢当着朱老四的面说。 可是事实就在那里明摆着,哀牢国国主的奏疏里面就是哭着喊着的要把哀牢国变成大明的一个布政使司,其本人连王位都不要了,就一门心思的想要到大明居住,这事儿怎么看都怎么扯蛋。 毕竟哀牢国跟鞑靼和瓦剌的情况还不一样。 鞑靼和瓦剌的情况比较特殊,属于先是差点儿被朱老四揍到连亲妈都不认识,接着又差点儿被杨少峰给坑的连牧民都指挥不动,再加上鞑靼和瓦剌原本对于国家这个概念的认识就没有那么清楚,所以才会出现阿鲁台和马哈木等人赖在顺天府不走,放任大明接管草场的局面。 可是哀牢国好歹也是深受中原堂口熏陶多年,立国也有几百年的时间了,虽然自身弱的一批,连黎利都能把哀牢国按在地上摩擦,可是怎么看也没到了申请内附的份上。 朱老四却是呵了一声道:“朕说了,朕不管,你自己看着办。同意哀牢国内附,那么该如何策封哀牢国国主,该如何改国为省,你要给朕拟出个方案来,如果不同意,直接回了就是。” 朱高炽迟疑道:“那锦衣卫的这些密报?” 朱老四的脸上浮现出一丝不耐烦,训斥道:“朕说过了,你自己看着办!还有,黎利既然已经主动往缅甸去了,剩下的事情你就该有个决断,到底是直接进兵缅甸追剿黎利,还是等着交趾彻底平定下来之后再去追剿黎利,同样由你决断,朕还是不会插手。” 见朱高炽依旧满脸懵逼的模样,朱老四忍不住呵了一声道:“怎么,你不愿意?” 朱高炽迟疑着道:“儿臣不是不愿意,只是……” 朱老四道:“没什么可是。朕已经六十五岁了,再有五年就七十了。想来以你的聪慧,应该也能猜到朕的心思。” “父皇万寿无疆,儿臣只愿做个太子!” 朱高炽道:“儿臣愿意替父皇分忧。” 朱老四却哈的笑了一声道:“现在这里没有外人,朕就跟你说句心里话。 人总是要老的,常言道人生七十古来稀,朕已经快到古稀之年,近来对于朝政也是越发的力不从心,又何必一直恋着那个位置? 自洪武二十八年立为燕世子至今,也有三十年了,你的表现,朕都看在眼里,你的能力,朕也清楚。 虽说你开拓不足,然则守成却是有余,再加上瞻基和少峰这两个孩子,把这江山交到你的手里,朕倒是也能放心。” 朱高炽的眼眶有些红,哽咽着:“儿臣宁愿做三百年的太子,也不愿父皇这般。” 朱老四却哈哈笑了一声道:“傻小子,这世上岂有三百年的太子?什么万寿无疆,不过是说来好听的罢了,朕早就看得透了。 告诉你,之前把你赶来交趾之前,朕就已经有了退位的想法,只是当时想着你心性太软,还不足以担当大任,故而才会把你赶来交趾,让你看看这大明之外的世界到底是个什么样子,也让你知道这天下的官员和百姓都是个什么样子。 你在交趾做的很好,无论是对民,还是处置王通和云勤天,都很好。 记着,皇帝靠的是民,不是官,你就是把全天下的官员勋贵们全给宰光了,照样能换一批上来,不愁没有人抢着做这个官。 可是这个民啊,得罪不得,一旦失了民心,就算是强如蒙元,也照样会落得个分崩离析的下场。 所谓治国,无非就是军权、财权,只要握住了军权和财权,百姓有灾你便能救,外面有乱你便能平,便是任由朝堂上斗来斗去,任他天翻地覆,你也依旧能安坐龙椅,笑看风云。 至于什么明君昏君之类的狗屁说法,朝堂官员也好,民间士林也罢,他们一时的称赞根本就当不得什么,千百年的史书自会给你一个公道。 就像是这交趾一般,黎利作乱算得了什么?王通是个废物又能算得了什么? 大明有的是兵,有的是钱,王通是个废物,换个有能力的上来,接着打他就是了! 有人指责说出兵交趾是浪费钱财,有人说缅甸至今不平也是浪费钱财,这又算得了什么? 平定交趾和缅甸,这是留给子孙后代的土地和钱财,千百年享用不尽,为了区区一时的虚名而弃了交趾和缅甸,史书上又该怎么写?弃地,无能,昏庸,现在夸你的那些人又有几个能替你辩解的? 便是退一万步来讲,咱们不考虑弃了缅甸和交趾会让史书如何写你,单是千百年后大明没有土地了,拿什么给百姓分配土地?到时候,大明又能撑得了多久? 换做旧港和大荒,自然也是一样的道理。 有旧港和大荒那么多的土地,你说大明的百姓还需要担心手里的土地不够么? 答案是不需要。 如果有一天大明的百姓数量太多,而土地不够分了,那就迁移百姓出海,到辽东,奴尔干都司,旧港,大荒,到这些地方去耕种,反正咱们有的是土地分给百姓。 所以啊,哪怕是舍了朕的名声,拿钱硬砸,也得替大明砸出个千百年的基业。” 朱高炽的眼眶更红了,哽咽着向朱老四躬身拜道:“父皇!” 朱老四又接着道:“除了军权和财权,你还得学会看人,学会用人。 比如说夏老抠,为人抠门是抠门了些,可是他抠门是为了什么?不还是为了让国库充盈起来?所以啊,朕把他放在户部尚书的位置上,有他在,国库永远不用担心没钱。 比如说张辅,为人忠贞,知兵事,战阵之上从无败绩,朕就把他放在军府,如此一来,这军权便掌握在了朕的手里。 还有就是那个混子,尽管这个混子满心都是为了大明好,他搞出来的这些事情也都是些能让大明江山万年的好事,可是这狗东西为人太过于肆意混账,像这样儿的混账,你就不能让他坐在六部堂官的位置上,最好就是只给他个爵位和闲散职事,给他权,随他折腾。 当然,朕也是看看他到底能折腾出些什么,又能给大明带来些什么改变,所以朕才会给他王命旗牌和尚方剑,让他放手折腾。 还有,你要记着,只要这个混子没起反心,就不用管他,他这种人,你不能拿着什么君臣大义来压他,就得跟他讲亲情,也只有亲情,才能拴得住这个狗东西。” 说完之后,朱老四又慢慢踱了两步,到了朱高炽身前后摸了摸朱高炽的脑袋,脸上忍不住带着几分唏嘘:“上一次这么摸你的头,还是你小时候,那时候你娘还在,咱们爷俩儿在燕王府,朕就喜欢抱着你骑马,也喜欢这么摸摸你的小脑袋。 这一转眼啊,你也是当了爷爷的人了,朕也老了,以后就不能再这么摸你的头喽。” 朱高炽噗通一声跪在朱老四跟前,叫道:“爹!” 朱老四呵呵笑了一声,也不去扶朱高炽,任由他就这么跪着,自顾自的道:“还有就是,凡事须三思而后行。 拿不准主意的,不妨像边市城和即墨一样搞试点,就算是搞砸了,受影响的程度也能控制在最小。 另外,你要记得,臣不密则失其身,君不密则失其国,又所谓楚王好细腰,宫中多饿死,媚上也是自古就有的坏毛病。 就像瞻基,世人皆知他喜好斗蛐蛐,以后谁敢保证不会有人进献蛐蛐来博他的欢心?步步为营固然稳妥,可是有些人就是喜欢走捷径,这是改不了的人性。” 朱老四踱了几步,又接着说道:“朕能教你的,大概也就是这些了,其实想一想,你自己应该都明白这些道理,朕就是忍不住想跟你唠叨几句。” 朱高炽彻底崩溃了,跪在地上叫道:“爹!您老人家的教诲,孩儿都记下了!” 朱老四嗯了一声,又接着说道:“事有轻重缓急。那个混子说是要折腾高产粮食,虽然在即墨也折腾了一些,可是高产的效果并不是很明显,这个急不来,所以可以缓。 但是像这次用臭蒿来治疟疾,还有他说的用牛痘来治天花,这便是缓不得的急事,待你坐上那个位置之后,便须要大力推行这方面的事情。 一来,可以让大明百姓免受天花之苦,二来,有此功德在身,便是千百年后,子孙后代也会感念你的遗泽。” “待交趾和缅甸的事情了结了,朕就把那个位置给你,以后朕就躲在杨家庄子上看孩子。” 神色一变,朱老四忽然沉声道:“朕要你应下朕一件事情。” 全本 第三百六十四章 朱老四教子(二) 朱老四没有直接说要求朱高炽答应自己什么条件,反而莫名其妙的问了一个看起来毫不相干的问题:“朕看你喜读三国,那你知不知道,东汉之亡,缘于何故?或者说,李唐之亡,亡于何故?故宋之亡,又亡于何故?” 尽管摸不清楚朱老四想要说什么,朱高炽还是斟酌着道:“东汉之与李唐之亡,皆是因宦官弄祸,而故宋实亡于强干弱枝,兵甲不修之故?” 朱老四呵的笑了一声,一脸嘲讽的道:“宦官弄祸?区区几个家奴而已,能用则用,不能用则三五士卒即可尽杀之,何足为虑? 故宋亡于兵甲不修,倒也是实情,然则以大宋之富,欲修兵甲,不过易如反掌,转眼间百万大军可聚,又如何谈得上是因兵甲不修而亡国?” 朱高炽迟疑道:“那就是真个如同那混子所言,皆是因为土地不够百姓所用,富者田连阡陌,贫者无立锥之地?” 朱老四脸上的嘲讽之色更盛,反问道:“东汉与李唐之末争战不休,死者十之六七,空出来的诸多土地还不够分给百姓? 纵然不去说东汉与李唐,便是故宋,难道说故宋就穷了?宋得以争锋辽、金、蒙元,皆赖其国库富庶,若是故宋之国库如我大明一般空虚,只怕早在靖康之时便要亡了社稷,又何以有南宋?” 眼看着朱高炽更加懵逼,朱老四又是呵的笑了一声,问道:“那朕再来问你,西汉之时,卫太子如何?这里就咱们父子两个,你怎么想,便怎么说,无论如何,都出之你口,听之朕耳。” 朱高炽试探着道:“卫太子为政宽厚,屡屡平反冤案,深得民心,若非巫蛊之祸,汉武之后倒是盛世可期?” 朱老四嗯了一声,又接着道:“如殇、冲、质、少、献者,如何?” 汉殇帝在位一年,年仅2岁就挂,汉冲帝在位一年,年仅3岁就挂,质帝9岁即位,少帝13岁即位,献帝9岁即位,个顶个的登基年龄小,又个顶个的在位时间短。 不待朱高炽回答,朱老四又自顾自的道:“朕倒是觉得卫太子不错,无论他是否该死,单只从他能指挥几万人与朝廷大军纵马相攻,朕便觉得他是个人物!” 话已经说到了这个份上,如果朱高炽还没有听明白朱老四话里的意思,那只能说朱高炽真的就蠢成了猪。 斟酌了半晌之后,朱高炽才向着朱老四拜道:“孩儿明白了。” 朱老四这才笑眯眯的点了点头,说道:“说白了,土地兼并也好,宦官弄权也罢,包括朝堂上的那些勾心斗角,其实都算不得什么,真正的问题其实就四个字,主弱臣强。 如果历朝历代的太子们能有卫太子的手段,那他东汉就乱不了,李唐也乱不了,他赵宋同样也乱不了。 瞻基自小就是朕一手调教出来的,又跟那个混子学来许多乱七八糟的东西,朕自是不担心。朕担心的是,瞻基的孩儿,或者说朕担心的是以后的那些太子们。 朕早早的放权给你,该你学的,你尽都学了,该你知道的,你也都尽数知道了,由朕而始,你若能如朕一般,到瞻基之时,自然也会有样学样,此后便可成为定制。 如此一来,任他朝堂上如何尔虞我诈,我朱家的太子都不怕斗不过那些老家伙,哪怕是仓促之间登基即位,也可像西汉早期的那些太子们一般,迅速稳定局面。” “是。” 朱高炽向着朱老四又拜了一拜,恭恭敬敬的道:“孩儿都记住了。” “起来吧。” 朱老四点了点头,待朱高炽起身之后又接着说道:“你还需要记住一件事,那就是祖宗成法不足畏。 什么是祖宗? 隔上个三五代,朕就是祖宗,再隔个三五代,你也成了祖宗,瞻基也会成为祖宗,慢慢的就连瞻基的孩子也会成为祖宗。 所以,这所谓的祖宗成法,不过是一代一代皇帝因为自己当时的情况而定下的规矩,拿到百十年后还能适用? 就比海禁之事,太祖爷那时候为什么要行海禁?因为当时天下初定,百姓疲敝,本就空虚已极的国库还要应对海上无尽的海寇与倭奴,应付得来? 可是当太祖爷把这江山交到了朕的手里之后,这大明的国库可就没那么空虚了,百十艘宝船摆在那里,海上又有谁敢来犯?再加上那个混子把整个倭国都给坑进去了,又折腾出来旧港和大荒,那你说朕还用得着禁海?朕还能禁海? 所以说啊,这对于这天下有利的,你尽管把祖宗成法搬出来,就好比贪腐六十两要剥皮食草,这就是你震慑百官的手段。 至于那些已经不再适用的祖宗成法,你就只当看不着,反正你手里握着军权、财权,你愿意开海就开海,愿意禁海就禁海,那些穷酸腐儒又能拿你如何? 记着,祖宗定下成法,不是要拿来拘束他的子孙后代的,而是担心他的子孙后代走了弯路错路,如果你没走错路,违背了祖宗成法,难道祖宗就会怪你? 简直可笑! 这世上还有不盼着自家儿孙好的祖宗?谁要是因为一句祖宗成法就被那些穷酸腐儒们捆住了手脚,那谁就是蠢蛋,死后都没有脸面去见祖宗!” 莫名的越说越气,朱老四干脆呸了一声,阴沉着脸骂道:“入他娘的,真要是有这样儿的子孙后代,那他死了也别来见朕,朕都嫌丢不起那个人!” 朱高炽躬身道:“是,父皇今日所说,儿臣定然铭记于心,自此后我大明皇帝皆代代相传,不敢或忘!” 朱老四的脸色这才好看了一些,说道:“朕今天该说的,不该说的,都跟你说了,以后的路要怎么走,还是要靠你自己。” 朱高炽又躬身应了,试探着问道:“那哀牢国之事,儿臣想要允了他内附的要求,不知父皇……” 朱老四呵的笑了一声,说道:“朕说过,你要同意,就只管同意,朕会给你用印。你不同意,就直接拒了,朕同样也会给你用印。 明摆着告诉你,现在你跟朕差的,就是这天子玺,懂了没有? 也就是现在咱们都在交趾罢了,要是咱们现在都在京城,那朕就把所有的政务和军务都扔给你,朕天天逗孩子玩儿去。 放心大胆的去做,不怕你错。千错万错,都有朕给你兜着,就算你把所有的交趾土人都给逼反了也没什么,大不了朕就亲自带兵替你平乱,你长了教训就好。 朕怕的,就是你畏手畏脚的不敢去做。虽然说不做不错,可是你不做,这经验你就学不来,没有经验,你拿什么去跟那些老狐狸们斗? 不说旁人,就说那个混子吧,他想要干什么事情,你能看得透?你能猜得到他最终的目的? 比如说他要缅甸的那几个地方,朕当时就觉得不对劲,直接把夏老抠往外一搬,他不就老老实实的把好处给吐出来了?要是你没有经验,除了傻了吧唧的把那些地方都交给他,你还有什么办法? 又比如说这交趾吧,你有经验,就能让交趾平定下来,你要是没有经验,说不定哪天就会弃了交趾这块地,到时候千古骂名你一肩担,你又有什么法子?” 朱高炽点了点头,答道:“是,孩儿记下了。” 朱老四这才嗯了一声道:“说说吧,你为什么会同意这哀牢国的内附之请?” 朱高炽躬身道:“儿臣想着,无论是因为挡在了黎利叛军西进的路上而担心灭国,又或是担心叶央他们引起来的疫情,其实都无所谓。 重要的是,哀牢国内附之后,设置哀牢布政使司,使之与交趾布政使司、缅甸布政使司连成一片,云贵之地就成了四面合围之势,想要解决那些土司也就容易了许多。” 朱老四点了点头,又接着问道:“如何解决?” 朱高炽道:“对于云贵之地的土人,儿臣的看法其实和那个混子都差不多。 因为儿臣觉得云贵之地留下来的原本就有许多是汉家血脉,余者也尽是些九黎苗裔,原本就是同源而出,所以儿臣想着,对待他们,不妨跟那个混子对待鞑靼和瓦剌一样,以利诱之也就是了。 儿臣的计划是,回头等交趾、哀牢、缅甸这些地方都连成一片之后,慢慢的引诱那些土司的头上到城市里面定居,给那些九黎苗裔和大明百姓相同或者稍逊于大明百姓的待遇,慢慢让他们归心,几十年后,云贵就可以裁撤了宣慰使司,改设布政使司了。” 朱老四嗯了一声,又接着问道:“如果有人不打算归心呢?” 朱高炽一愣,沉吟了半晌之后答道:“不愿意归心的,儿臣打算强制迁移他们,或者迁往辽东,或者迁往奴儿干都司,或者迁往旧港和大荒那里,总之,让他们周围全是大明百姓,时间一长,他们不归心也得归心。” 朱老四呵呵笑了一声,反问道:“故宋开封城中有许多蓝帽人,至今也有三百余年,他们可曾归心?还有那些人,太祖爷定下祖制,只许他们穿猪皮靴子,不得走在道路中间,这都不能让他们归心,你这法子能好用?” 全本 第三百六十五章 绝户计 朱高炽的法子好用不好用,朱老四不太清楚,但是朱老四很清楚,养不熟的白眼狼是永远都不可能变成狗的。 就好像泉州蒲氏。 以一介海外蕃民的身份而出任泉州市舶司,负责管理当时的海上贸易,赵宋优待蒲寿庚之恩不可谓不厚。 然而当南宋德祐二年的时候,蒙元军队攻占了南宋的都城临安,俘虏了只有5岁的南宋小皇帝恭宗,当时的南宋大臣陆秀夫、文天祥、张世杰等人不得不带着另立的幼主一路南逃,准备在泉州建都。 可惜的是,张世杰等人打的好算盘,任泉州市舶司三十年的蒲寿庚却没想起来赵宋是如何待他的,已经投靠蒙古人的蒲老爷命令不得打开泉州,拒绝陆秀夫、文天祥、张世杰等人入城。 张世杰因此大怒,下令抢走停泊在法石一带的蒲家海舶400多艘。 然后,蒲老爷就“怒杀诸宗室及士大夫与淮兵之在泉者……” 只可惜,张世杰派兵抢了蒲寿庚的几百艘海船并没有对蒲寿庚造成什么毁灭性的打击,三年之后又上演了十万军民齐蹈海这么悲壮而又无奈的一幕。 至于蒲寿庚蒲大老爷,从卖了赵宋的那一刻起,就官封蒙元昭勇大将军、闽广都督兵马招讨使兼提举福建广东市舶,后来又任镇国上将军,参知政事,并行江西省事,再后来又一路升官做到了福建行省中书左丞的位置上。 当真可谓是恩有多厚,仇也就有多深,蒲寿庚用他屠尽赵宋宗室的实际行动诠释了恩将仇报这个成语的意思。 也正是因为如此,朱元璋才会下令将死了几十年的蒲寿庚挖出来开棺戮尸,子孙后代男的代代为奴,女的世世为娼。 一想到这里,朱老四的脸上就浮现出一丝狠辣之色。 如果实在解决不了问题,就把有问题的给解决掉——等到自己走的时候,就把他们一起带上算了! 跟在朱老四身后的朱高炽自然没有看到朱老四那杀气腾腾的脸色,可是匆匆忙忙赶来的纪纲却被杀气腾腾的朱老四给吓了一跳,当下便低头躬身道:“启奏陛下,锦衣卫急报!” 待朱老四的脸色缓和了一些之后,纪纲赶忙将手里的密报递给了朱老四,又接着躬身道:“启奏陛下,黎利已经率兵绕过哀牢西进,占城国主有举国内附之意,西洋舰队护送第一批百姓前往大荒归来已到新州港,过几天便能到交趾了。” 朱老四的脸色这才好看了一些,从纪纲手里接过锦衣卫的密报瞧了两眼之后又随手递给了朱高炽:“瞧瞧,被这疫情吓住的可不止是黎利和哀牢,现在占城也坐不住喽。” 朱高炽随手翻了翻,脸上也满是掩不住的笑意:“这倒是个意外之喜了。” 确实是意外之喜。 杨少峰的医学水平属于那种七窃通了六窍,还剩下一窍不通,开个药方都能把自己给毒死的水平,所以杨少峰一开始就把江鑫龙所患的痢疾给当成了疟疾。 而朱老四根本就没有怀疑杨少峰的判断,再加上朱老四也确实担心出现疟疾,本着小心没有大过错的原则,从一开始就是按照疟疾这种高传播性、高致死率的瘟疫来处置的,所以疫情根本就没能在乂安等地扩散。 然而这并不代表疫情着只在大明控制下的地盘出现—— 叶央和江鑫龙还有那一千来个杀才们当时只顾着杀得痛快,在南部叛军的身上好好表演了一番什么叫做管杀不管埋的操作之后一路南下,所以就把疫情给带到了占城,又一路从占城带回了交趾南部乃至于乂安。 然后交趾南部的叛军和占城就算是倒了八辈子血霉了。 大明有夏原吉等苦力折腾出来的现成备疫方案可用,又能调动周边数个布政使司一起转运药材、医生以及其他物资,可是占城和黎利的叛军又上哪儿去弄备疫方案?又该从哪里调集物资?就连想要效仿明军一样封城封路彻底隔离都因为兵员不足而无法效仿。 在这种情况下,人口密集、卫生习惯不好、缺少物资和医生的叛军和占城根本就没办法像大明一样处置疫情,再加上处置不当等等原因,以至于短短十几天的时间,叛军和占城就死了一万多人,就连占巴的赖也彻底慌了。 就算是不管占城百姓的死活,继续像以前一样偶尔给大明进进贡,关上门后当土皇帝的生活固然是好,可是那也得有命继续才行——毕竟连占城王宫都起了疫情,自己这个占城国王又能躲到哪里去? 相比之下,早点儿老老实实的内附大明,自己还能得到一个闲散王爵,像鞑靼和瓦剌的阿鲁台和马哈木一样赖在大明的京城混吃等死,不照样美滋滋? 想通了这里面的弯弯绕之后,朱高炽的神色也忍不住兴奋起来:“儿臣以为该同意占城的内附请求,只不过该做的功夫还是要做一下的,三请三辞也就差不多了?” 朱老四的脸色却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黑了下来,顿时猛然转身之后照着朱高炽的后脑勺抽了一巴掌,训斥道:“三请三辞?如果占巴的赖以为你不愿意,然后不请求内附了怎么办? 那个混子说的对,吃在嘴里的肉才是肉,放在碗里看着的那就不配叫肉,懂么? 直接同意占巴的赖的请求,加快调派物资和大夫,让军府从云、贵、川和两湖两广抽调卫所兵力,接管占城和投降的那些叛军。 另外,让蹇义立即调派相应的官员前来接手,户部和工部、刑部、礼部还有兵部该派的也得派过来。” 朱高炽顿时有些懵:“直接就这么接手了?” “要不然呢?” 朱老四反问一句,嘲讽道:“朕两征漠北都没能打得鞑靼和瓦剌彻底内附,直接边市城出现之后才算是有个结果,现在你在交趾混吃等死都能白捡一个占城,你还想怎么样? 走,跟朕去看看那两个混账东西,看看他们在干什么。” 刚到朱瞻基所在的院子,就听着杨少峰在院子里面大放厥词:“……离金殿十五里,我要上那个金砖铺地三尺深,一步一个摇钱树,两步两个聚宝盆,摇钱树上拴金马,聚宝盆上站金人,金人身高一丈二,我不要铜铁我全要金……对,这只是彩礼的一部分,写上,写上。” 抬腿进了院子,朱老四直接黑着脸道:“你知道这些彩礼得多少钱么?还金人身高一丈二?朕看你就是个二百五!” 杨少峰的脸顿时也垮了下来:“我就是闲着没事儿唱个戏,唱的杨八姐游春,佘老太君跟宋仁宗要彩礼,怎么就成了我要彩礼了?我还没女儿呢!” 朱老四强自辩道:“一派胡言!这般的彩礼要法,回礼又该怎么回?” 杨少峰道:“先不说回礼,就说这佘老太君要的礼单,他宋仁宗也给不起啊。” 朱老四顿时满脸狐疑之色,问道:“给不起?就算是大明的国库空虚至此,想要凑出这些东西还是能凑出来的,那前宋富庶无比,年年岁赐了不知道多少金银,难道还凑不出来这些彩礼?” “他凑不起!” 杨少峰道:“人家还要一两星星二两月,三两清风四两云,五两火苗六两气,七两黑烟八两琴音,火烧龙须三两六,一搂粗的牛毛要三根,公鸡下蛋要上八个,雪花晒干要上二斤……” 杨少峰每说一样,朱第四的脸色就黑上一分,待杨少峰说到火烧龙须三两六的时候,朱老四已经不自觉的扯了好几根胡子下来…… “胡说八道!” 尽管疼的嘴角直抽抽,朱老四还是忍不住开口骂道:“若说是金银珠宝也就罢了,这星星月亮又该哪里去寻?朕给你绑个窜天猴儿,让你上天去摘么!” 杨少峰道:“本来就是啊。人家连礼宾名单里都特意指明不要贪花好色的吕洞宾那个臊神,可见这佘老太君从一开始就没想要把女儿嫁给宋仁宗。” 朱老四连着点了好几下脑袋之后才忽然回过神来——朕来这里是来听你说书唱戏的? 瞪了杨少峰一眼之后,朱老四才开口道:“西洋舰队已经回来了,锦衣卫报上来的消息是刚刚过了新州港,估计再有两天的时间就能到这里了。” 杨少峰嗯了一声,问道:“然后呢?” “然后,你三叔和郑和两个人的意见相左。” 朱高炽把话头接了过去,说道:“你三叔说要继续往东航行去找你说的那片新大陆,郑和却要继续迁移百姓,顺便再往西昆仑迁移一些百姓。” 一听朱高炽提到了西昆仑,杨少峰顿时就精神了:“西昆仑?不是说西昆仑遍地都是昆仑奴来着? 我记得太祖爷曾经给一家屠户写过一副对联,说是双手劈开生死路,一刀斩断是非根,郑公公完全可以把那些昆仑奴弄回来,斩断了是非根之后拉去修路嘛。” 一听杨少峰提到昆仑奴,朱高炽的脸色顿时也沉了下来,盯着杨少峰道:“京城那些昆仑奴是怎么回事儿?” 杨少峰连连摆手,答道:“不知道,跟我没关系,是无心找人给他们净的身,还有好几个留下来打拳的没净呢。” 跟在朱老四身后的无心顿时睁大了眼睛望着杨少峰。 当初是谁提议的要给昆仑奴净身?现在怎么就成了咱家了? 朱老四呵了一声道:“且不管京城的那些昆仑奴,左右都是净了身的,闹不出什么大乱子来。 不过,净身之事原本非同小可,昆仑奴一旦净了身,可还能干得动那些力气活么?” 杨少峰道:“那也得净啊。要不然这些昆仑奴一天天的光想着晒鸟,宁肯饿死都不会耕种,不把他们给净掉,那后果可就不堪设想了。” 朱老四瞪了杨少峰一眼,转而气咻咻的转身离开了—— 当着朕这个皇帝的面前说晒鸟? 杨少峰也有些傻眼,望着转身离去的朱老四愣了半晌之后才对朱高炽道:“义父,皇爷爷他老人家这是生气了?” 朱高炽皮笑肉不笑的道:“不知道,要不然你过去问问?” 杨少峰顿时打了个寒颤,讪笑着道:“不问了,不问了。” 朱高炽这才嗯了一声,自顾自的寻了张椅子坐下,开口道:“占城请求内附,哀牢也请求内附,你怎么看?” “要不然,就先辞了?” 杨少峰瞧了朱高炽一眼,试探着道:“蛮子们自然不懂什么叫做三请三辞,只要皇爷爷回绝了他们,他们一时半会儿的就不会再提出内附的请求,大明自然也就不用去管他们的疫情。 只要大明不插手他们的疫情,这些蛮子们肯定也止不住疫情的扩散,到时候疫情会在整个交趾和占城扩散开来,甚至会往哀牢、万象、暹罗、八百大甸、缅甸等地方扩散,说不定还会扩散到身毒。 如果再进一步想,只要一路驱赶黎利往西,说不定疫情还会扩散到欧罗巴,咱大明光是卖臭蒿水都能大赚一笔。 更关键的是,蛮子们止不住疫情,就会死很多人,等到疫情结束,估计蛮子们也都死的差不多了,到时候大明只需要随便派出一路大军,便可平定自交趾而起,西止缅甸甚至欧罗巴,不世之功,唾手可得。” 杨少峰说一句,朱高炽的脸色就黑一分,等到杨少峰都说完了,朱高炽的脸色已经黑得如同锅底一般了—— 瘟疫不会分人! 大明能止得住疫情,大明也能治疗疫情,然而这是建立在疫情只在交趾这一个地方,大明又动员了云贵川广好几个布政使司的前提下! 如果真像杨少峰说的这样儿任由疫情扩散,一旦疫情扩散到了大明本土,那整个大明都会被牵连进云! 最起码,云贵川广这几个跟交趾紧挨着的地方是难以幸免了,到时候这些地方的百姓又该怎么办? 眼看着朱高炽的脸色越来越黑,杨少峰也知道自己的法子太过于扯蛋了一些,当下便讪笑着道:“义父息怒,其实还有别的法子。” 第三百六十六章 卖了祖宗又算什么? 杨少峰当然知道自己提出来的办法不靠谱——别说黎利有没有本事西进,能不能通过印度,就算他能到达印度,依着恒河水的那个鬼性子,搞不好疫情就直接结束了。 更何况这些请求内附的小国原本就是因为快要活不下去了才申请内附,大明这边再玩什么三请三辞的套路,万一人家以为大明是真的不想接纳,一发狠再来个同归于尽,那乐子可就大了。 但是,即便不能玩三请三辞的套路,也不能指望黎利把疫情带到印度和欧罗巴,却并不代表着杨少峰没有其他的损招了。 “趁着现在疫情正在爆发的阶段,赶紧让蹇天官弄些官员过来,黔国公所部和现在乂安的部分京营也派出去,直接把占城和哀牢全面接手,然后实行军事管制。 等疫情结束了,再随机迁移一些大明的百姓来占城和哀牢,通过土地置换或者其他的法子把占城和哀牢的土人迁走,让大明的百姓保持多数,使得土人数量保持一个极低甚至可以忽略不计的状态,让他们没办法报团,估计这占城和哀牢也该消化的差不多了。” “不错,不错。” 朱瞻基笑眯眯的夸了两句,然后拍拍屁股走人了,留下杨少峰和朱瞻基在那里大眼瞪小眼。 沉默了半晌之后,杨少峰才试探着道:“话说,今天有点儿不对劲?义父他老人家怎么忽然关心起了占城和哀牢?还有皇爷爷他老人家,怎么忽然就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了? 更重要的是,我感觉今天义父好像是故意在引我说这些话,主要的目的是说给你听的?刚才我可看看到他盯着你瞧了好几回,难道说是假酒喝多了?” 朱瞻基同样一脸懵逼:“神仙醉什么时候有假的了?谁吃了熊心豹子胆,敢造假冒充神仙醉,还把这假神仙醉卖到了宫里?这不扯蛋么? 可是话又说回来了,今天这事儿怎么看都透着一股子怪异,皇爷爷他老人家的行为很奇怪,我爹的表现就更奇怪了,他怎么会有胆子直接插手进来的?” 忽然摇了摇头,朱瞻基又接着说道:“说起来,我家跟父慈子孝的李家可是大大的不一样,我爹也没有唐太宗的胆子。” “李二?” 杨少峰满脸愕然,问道:“人家李二能杀兄宰弟且为乐,就义父那个性子,照比人家李二可差远了。” 琢磨了半晌,杨少峰干脆岔开了这个话题:“说话,等疫情结束之后,这交趾的事情也就算是解决的差不多了,你接下来有什么打算?” “没什么打算。” 朱瞻基摇了摇头,答道:“要不然,咱们继续跟着三叔出海去找新大陆?” 杨少峰道:“不去。你不觉得现在这摊子铺的有点儿大了么?” 在屋子里来回踱了几步,杨少峰干脆掰着手指盘算起来:“交趾彻底消停,哀牢内附,占城内附,缅甸那里还有一堆破事儿要解决。 还有,旧港改司为府,大荒那里要移民,辽东和奴尔干都司那里也是一大摊子破事儿,二叔还在西域准备怼死麦铎,也不知道帖木儿汗国会不会跟麦铎搞到一起。 而且这些还只是表面上的问题。 实际上,这些乱七八糟的地方所需要的布政使就多达十余个,从知府到下面的吏目,如果再加上需要的衙役和小吏,这个数字估计得有个两三千。 更重要的是,忽然多出来这么些地方,需要的已经不仅仅是迁移百姓和修路的问题了,里面还涉及到卫所的调动,防线的推移和建造。” 揉了揉脑袋,杨少峰忍不住苦着脸道:“这么多的问题加在一起,我总觉得头皮有些凉。” 跟着杨少峰在一起混久了,朱瞻基看问题的重点也开始跑偏了——现在朱瞻基关注的重点显然不在这么多的问题上面,他更关心的是另一个问题:“头皮凉?什么意思?” “字面意思。” 杨少峰没好气的道:“这么多的破事儿加在一起,换谁都会愁得掉头发,等头发掉光了,这头皮自然就凉了。” 朱瞻基疑道:“你不会戴帽子?” 杨少峰顿时变得更气了,怒道:“戴了帽子就不凉了么?头皮凉跟戴不戴帽子有什么关系?尤其是你家的破官帽子,这么薄薄的一层,戴着不冻头皮才怪!” 见杨少峰提到了破官帽子,朱瞻基顿时也怒了:“什么叫破官帽子?金国的帽子倒是不凉,你倒是戴一个我看看?” 杨少峰猛的呸了一声道:“你道没有人戴么? 就好比蒙元南侵之时吧,如果蒙元大汗要求剃发易服才能做官,你说元好问和北宗的那些儒学宗师们会不会剃了头发去做官?” 使劲甩了甩脑袋,杨少峰才又接着说道:“算了,不说这些破事儿了,这辣鸡遍地都是,跪着不愿意起来的也多不胜数,说不定哪天就会有人替五胡乱华和秦桧之流翻案,我想这么多干什么?” “你说什么?” 朱瞻基瞪着眼睛,满脸的难以置信:“替五胡乱华和秦桧之流翻案?这种铁案还能翻得过来?就算是你杨癫疯能颠倒黑白,你也翻不过来吧?” 杨少峰呵的冷笑一声,嘲讽道:“翻不过来?五胡乱华变成游牧民族南下与汉族融合,辽、金、元也都可以这么写,反正都是南下,而且都跟汉民融合了,以后大家就是一家人嘛。 至于秦桧杀岳飞的事情那就更简单了,直接把大头栽到宋高宗头上,说他是因为想要迎回徽、钦二帝,以致于宋高宗不得不杀他,把岳家军写成只听岳飞一人命令的私军,然后再把岳飞写成一个军阀,这事儿不就翻过来了? 等到世人都认为岳飞自有取死之道,宋高宗不得不杀岳飞,秦桧只是岳飞手中一把刀,剩下的事情还重要么?秦桧成了一把刀,说不定还会有人想让他站起来尿尿呢。” “人从宋后羞名桧,我到坟前愧姓秦”,这两句话倒是流传千古,可是又有多少人知道,在岳王庙前写下这副对联的秦大士可是实打实的钱聋十七年状元,在钱聋老狗问其是不是秦桧后人之时,这位秦状元的回答可是:“一朝天子一朝臣”。 这位据考证并不是秦桧后人的秦状元为什么会这么回答? 因为当时的建奴想给自己找个好点儿的祖宗,找来找去就找到了金国的头上——岳飞抗的正是金! 如果这位秦状元直接回答说自己不是秦桧的后人,那么就代表他是他从内心里是反感秦桧杀死岳飞的行为的。也就是说他的内心里是拥护汉人创立的南宋王朝的,这就是在反对女真统治的大金国,也就是对建奴不满。 这么联想下来,那这位秦状元还会有好果子吃? 要知道,这大清可不像后世,后世的喷子们喷天喷地喷空气,这要是搁在大清,估计一个个的全得诛连九族。 所以这位秦大士不能一口否定这件事,但是他也要为自己辩驳一番,所以他说的十分含蓄——不管我是不是秦桧的后人,现在朝代已经更改了,皇帝和臣子也都更改了,咱大清王朝已经得到了全天下的认可了,而我秦大士现在也是大清忠心耿耿的臣子,过去那些事情根本就不要去计较了,要放眼当下才是。 其实和他老祖宗干的破事儿没什么区别,不过是一个被人按在岳王庙前跪着忏悔,另一个干的更隐晦而且有着天下千千万万头皮痒的同伙大力洗白,仅此而已。 呸! 一想到这位秦大士也是个状元,杨少峰顿时觉得自己这个状元也不香了——早想起这位秦大状元,当初就该弄个探花郎回去,江湖人称小杨探花岂不美哉? 朱瞻基瞧着脸色一变再变的杨少峰,忍不住狐疑着呸了一声道:“这世上还有这般的贱种?连祖宗都敢不要?” 杨少峰道:“事实证明,为了自己的利益,不要祖宗并不是什么难以理解的事情。如果你理解不了,请参考那些南汉之时那些自宫了再做官的辣鸡们,区区祖宗,算不得什么。” 其实杨少峰更想拉着朱瞻基穿越到后世去瞧一瞧——岩里政男,陈扁扁,蔡跪舔,这些人有哪个要祖宗了? 至于南下融合,腾笼换鸟,那就更是只能呵呵了。 朱瞻基的眼珠子转了转,没有再接着杨少峰的话题聊下去::“行吧,那先不说这事儿了,咱们说点儿别的——现在这么一大摊子事儿,你打算怎么办?” 杨少峰瞧着朱瞻基道:“关我屁事儿?这些事情哪一件不得夏老抠这种部堂级的大佬们来解决的?又有哪一件是我这个从九品的待诏翰林能解决的?” 朱瞻基呵的笑了一声,没有理会杨少峰的屁话——从辽州赈灾到边市城再到旧港和大荒,这些几乎把整个朝堂都给调动起来的破事儿哪一件哪一桩不是他杨少峰折腾出来的?又有哪一件事情里面没有他的影子? 至于现在说什么从九品的屁话,无外乎就是先瞎逼逼几句,等这股疯病过去就好了。 想了想,朱瞻基干脆自己找了个话头:“三叔和郑公公那边的事情怎么解决?” 杨少峰道:“东海舰队不是快成军了么?两支舰队啊大哥,一支舰队去迁移百姓往大荒,顺便从西昆仑那里把劳工带回来,另一支舰队把百姓带到大荒之后直接去找新大陆不就行了?屁大点事儿,还要问我?” 朱瞻基很认真的点了点头,答道:“必须得问啊,像顺手运回来劳工这种缺德带冒烟的主意,除了你,我在别人那里也问不出来啊。” 见杨少峰的脸色有些黑,朱瞻基又赶忙说道:“不过,这里面有个问题。 西昆仑是昆仑奴祖地不假,上面遍布着昆仑奴也不假,可是那些昆仑奴可不会傻傻的站在那里等你去抓,他们会跑,你怎么办?再安排一个卫所的士卒过去抓昆仑奴?” 一聊到昆仑奴的话题,杨少峰也顾不得朱瞻基刚刚说自己缺德带冒烟了,摇了摇头之后,杨少峰就两眼冒光的答道:“你傻么?让劳工去抓劳工,以夷制夷,多简单的事儿? 如果那些昆仑奴不愿意合作,不是还有王坷老家的那些蛮子们在打仗?可是打仗就得需要军火和银子,这些东西从哪里来?” 矜持的转了个圈子,杨少峰唰的一声展开折扇,学着诸葛孔明的样子扇了扇,说道:“大明不缺银子,大明也不缺军火,大明缺的是劳工。 那么问题来了。 王坷老家的蛮子们需要军火和银子,只要他们老老实实的替我们去抓劳工,他们就能用劳工换到银子,有了银子就能买军火,然后这银子又流回了大明。 至于军火,那些玩意一旦打空了弹丸,火铳会变成烧火棍,火炮就是一堆破铜,除了融了之后铸成铜钱,我实在想不出来这玩意还有什么用处。 瞧瞧,抓劳工的骂名由那些蛮子们担了,打空了军火之后,他们的人也死的差不多了,而后世的史书上只会骂他们抓劳工,肯定没人会骂咱们兄弟两个,更不会有人骂皇爷爷和义爷,多么完美的计划?” 朱瞻基嗯了一声,同样在屋子里转了两个圈子之后才开口道:“这里面就只有一个问题了。” “什么问题?” 杨少峰死活想不出来有什么问题:“这么完美的计划,纵使诸葛孔明复生,姜子牙再世,孙武子和苏秦张仪他们都起于地下,也未必能找出这个计划的破绽!” 朱瞻基道:“王坷!你忽略了王坷! 别忘了,王坷也是人,你算计的是他的故乡,就算他现在把自己当成了大明百姓,也一心为大明效力,可是你这么算计他的故乡,你觉得他会老老实实的听话? 当然,你可以说他不听话就让他,怎么说来着?狗带是不是?” 得了杨少峰的肯定后,朱瞻基又接着道:“你让他狗带了,咱们也就没有了一个欧罗巴的面孔,想要让锦衣卫去欧罗巴完成这个任务,只怕没那么容易吧? 更重要的是,现在正在进行的香水和丝绸之类的贸易也会停下,这也就意味着正在大量流入的白银也会减少,这个损失可不算小?” 第三百六十七章 香甜而奢华的空气 王坷? 如果说换个人,比如朱瞻基担心克拉维约会阳奉阴违,暗中心向欧罗巴,那杨少峰还没有多少把握,可是朱瞻基担心的居然是王坷那货,杨少峰顿时就觉得自己赢定了。 “反正王坷和三叔他们快要回来了,那咱们就先打个赌如何?就赌黎利的死法。如果你赢了,黎利怎么死你说了算,如果你输了,我要黎利千刀万剐之后剁碎了喂狗。” 一听到杨少峰提出来的赌注,朱瞻基顿时有些狐疑的瞧着杨少峰道:“没了?就赌黎利的死法?这个也算不上什么赌注吧?” “你就说赌不赌吧。” 杨少峰讥笑道:“但凡是你有胆子跟我赌一百贯宝钞,我都不会拿着黎利那个傻狍子的人头来当赌注。” 被杨少峰这么一说,朱瞻基也感觉有些不好意思起来:“那啥,太祖皇帝立下规矩,不许大明百姓赌钱,就算我是皇太孙,也不好破了这个规矩。 所以,还是拿着黎利的人头当赌注吧。你先说说怎么赌?怎么算输赢?” 杨少峰道:“很简单,如果王坷那个傻狍子心向大明,毫不犹豫的就卖了欧罗巴,那自然就算我赢,如果他有一丝迟疑,那就算你赢,黎利怎么死就由你说了算,如何?” “成交!” 朱瞻基毫不犹豫的就应了下来。 不涉及到宝钞,自然也就不能算是赌钱,自己也就没有违背太祖高皇帝的规矩,而无论谁输谁赢,其实都不会影响到最终的结果,黎利肯定会被千刀万剐之后再碎剁了喂狗。 简直完美! 与杨少峰击掌为誓之后,朱瞻基忍不住有些好奇的问道:“你怎么就那么肯定,王坷会死心塌地的心向大明,而不是心怀故国?” 杨少峰诡异的一笑,说道:“且耐心等等,等王坷跟三叔回来之后你就知道了。” …… 朱高燧和郑和等人的速度很快,就在杨少峰和朱瞻基订下赌约没几天的时间,一行人就已经从交趾的港口到了乂安。 “这小羊羔是多么的可爱!” 又一次在海上漂泊了好几个月的时间,朱高燧现在看着交趾的羊羔都特别顺眼,最终还是忍不住流着口水对杨少峰道:“快放孜然,晚了这味道就不够好了!对了,给我来一条羊腿,再来半扇羊排,今天我要吃个够,吃到吐!” 杨少峰没有理会跟个鬼死鬼一样抽疯的朱高燧——刚刚一到乂安,朱老四和朱高炽就好好给朱高燧安排了一顿,现在怎么又这个鸟样儿了! 淡定无比的抓起一把孜然洒遍羊羔的全身,杨少峰直接就将目光投向了同样流着口水的王坷:“自从你入籍到现在,也有一年多快两年的时间了吧?” 王坷恭恭敬敬的向着杨少峰揖了一礼,答道:“是,还有十五天就满两年了。” 看着王坷就像一个普通的大明百姓一般行起了揖礼,坐在杨少峰不远处的朱瞻基心中顿时咯噔一声。 情况不太对劲! 杨少峰又笑眯眯的对王坷道:“说说,感觉如何?” 原本的格格巫,现在的王坷,顿时夸张的叫了一声:“当我刚刚踏上交趾的土地,我心中唯一的想法就是终于又回到大明了!” 深情的张开双臂,贪婪着呼吸着满是孜然香味儿的空气,王坷答道:“这是多么新鲜的空气! 当我来到大明的时候我就惊奇的发现,大明的空气竟然是如此的香甜清新,甚至带着一种奇异的奢华,我完全被它震惊了。 几年前我还在法兰西的时候,只要我出门,就不得不忍受着粪水的味道,还有那些贵妇人身上臭味和蔷薇水混在一起形成的,就像老山羊一般的气味儿,我总感觉我会被熏死! 但是,当我站在大明的土地上时,我感受到了生命的活力,我的鼻子再也不用去闻那些女人身上的老山羊气味儿,再也不用去闻那遍地的粪便气味儿,每次呼吸都是如此的令人愉悦。 现在我站在属于大明的交趾的土地上,这种感觉竟然是如此的鲜活,如此的令人着迷! 该死的,我上辈子到底做了多少坏事,才会让我生在法兰西那么一个充满了腐朽和肮脏的地方! 现在我十分确定,之前的一切对于我来说简直毫无意义,直到我来到了大明之后,我才找到了我人生的意义和方向,我认为大明才是世界的灯塔!” 当王坷一番略带夸张然而却又充满诚挚的演讲过后,杨少峰忍不住满意的点了点头,又略带挑衅的向着朱瞻基挑了挑眉毛。 咋样儿?是不是被我说中了? 后世的种花家其他城市的空气可能确实差了一点儿,可是春城的空气无论如何也说不上差,不照样有人带着五个口罩大呼自由美丽坚的空气充满香甜和奢华? 现在的大明的空气可是真正的香甜,而欧罗巴的空气又确实如同格格巫所说的那边充满了大粪和那些贵妇人身上散发的老山羊气味,更别说法兰西的格利高伯爵还差点儿要了王坷的狗命,是大明给了王坷人身安全的庇护和尊严地位。 在这种情况下,王坷会如何选择,自然就是用脚后跟都能想出来的答案。 至于朱瞻基这个二傻子认为王坷会心怀故国,那只能说是这傻缺的认知有些偏差。 朱瞻基这傻狍子可能从来就不清楚大明的户籍到底有多珍贵! 事实上,别说是朱瞻基会有这种认知上的偏差,只除了占城和旧港等海外的大明百姓之外,大明其他地方的百姓也都对大明户籍的珍贵性缺乏一个明确的认知。 难道大明的户籍不是生来就有的? 打从出生那天开始,自己就是大明的百姓,要给朱家皇帝缴纳赋税,要种地,要娶媳妇要养娃,还要想方设法的供娃子读书,区区一个户籍又有什么好稀罕的? 可是杨少峰知道大明户籍的珍贵性,王坷知道,占城和旧港等海外的大明百姓们也知道。 正是那一本薄薄的户籍册子,代表了他们与生俱来的大明百姓身份,代表了他们分配土地的权利,代表了他们的孩子可以进入社学读书,代表了官府和大明军队对于他们的保护。 尤其是对于经过后后世三十年怪现状的穿越者杨少峰来说,这种大明百姓高人一等的感觉就更加的明显了。 后世的种花家确实有很多操蛋的地方,也有许多操蛋的人。 比如有把孩子从小就送去大嘤帝国读书,以图十年后取得大嘤帝国的户籍,而在疫情大爆发,种花家成了世界上最安全的地方之后又联名请求种花家包机接回孩子的精致利己者; 比如要求一线工作人员想方设法连夜替洋大爷们准备红酒匹萨的软骨头们; 比如要喝矿泉水的,比如要跑步的; 比如要腾笼换鸟的。 可是就像网上的段子说的那样儿,毕竟是十几亿人,不出几个傻逼,那种花家不就成了天堂? 更多的,还是种花家一声令下,宁肯憋在家里两个月既为保命也为不给国家添麻烦的普通人,种花家的改变和努力也不能因为这些沙币而无视—— 当种花家派出军舰和飞机去海地,自爆卡车国,也门和东帝汶、巴厘岛、尼泊尔等地撤侨的时候; 当种花家的大使馆直接包下新西兰所有的直升飞机去撤侨,扔下一堆外国友人面面相觑的时候; 当种花家在面对疫情,一声令下全国封城封村封路,数百支医疗队,数万医务人员逆行前往江城的时候; 当一个重症ICU患者的治疗费用高达七十多万,普通重症十至四十万,普通患者几万,可是这些钱全部由种花家的国家财政负担,而某些国家要么投降疫情要么玩群体免疫的时候; 当许多在海外的留学生收集了一箱箱的物资寄回给种花家的时候。 这种值得用生命去守护的感觉说不清,也道不明,那些会几句中文,喊几句我爱种花家的国际友人们,其实根本理解不了,更不会用他们的生命来守护种花家。 至于现在的大明…… 事实上就像是王坷说的那样儿,现在的大明就是世界的灯塔,身为大明百姓,还真就是高人一等! 就像现在那些在占城的百姓一样,谁走在路上不是昂起头颅挺直腰板?占城的官府和土人见着大明百姓,他们还敢向宋末时期一样逼逼赖赖? 哪怕是有那么一个两个想不开的傻缺,大明百姓只要指着新州港的方向说一句我乃大明百姓,受大明皇帝与西洋舰队的保护,你看他们怂不怂! 心中琢磨着这些有的没的琢磨了半晌之后,杨少峰才再一次对王坷道:“我有一件事情,需要交给你来做。” 王坷躬身拱手道:“请状元公吩咐?” 杨少峰呵呵笑了一声,可是旁边朱瞻基的脸色就更黑了——彼其娘之!连状元公这种称呼都学会了,难道这蛮子真的就像是杨少峰说的那样儿死心塌地的心向大明了? 杨少峰向着王坷摆了摆手,说道:“我需要你回到欧罗巴去召集人手,然后派人前往西昆仑去招募劳工,每招募到一个劳工,我就给你五两银子。 但是,我需要你把所有的劳工都阉割掉,然后送到旧港,旧港那边会有人接收这些劳工,同时会有人跟你结算费用。” “阉割掉?” 王坷丝毫没有拒绝的意思,而且连酬劳都不怎么在乎。 恰恰相反的是,王坷在乎的是这些劳工为什么要阉割掉:“一旦把那些劳工给阉割掉,他们的力气好像就会变小,身体也会变得不稳定,很多重活就没办法去做了? 至于酬劳,只要状元公愿意拿出几瓶蔷薇水或者几匹丝绸,所有的问题就全部解决了,状元公根本就没必要关心这个。” 杨少峰呵呵笑了一声,说道:“你招募人手,总是需要给他们银子的,他们拿了银子之后是找你买蔷薇水还是找你买丝绸或者是军械之类的东西,那就是他们的事情了,但是这个过程,不能少。” 尽管不知道杨少峰为什么要兜这么一个大圈子,可是王坷还是似懂非懂却又毫不迟疑的点头应下了。 至于上官打算怎么坑那些欧罗巴的蛮夷—— 那关自己屁事? 伟大的王坷大爷现在是大明帝国的百姓,同时也是大明皇帝最忠心的臣子,跟欧罗巴的那些蛮夷可没什么关系! 不对! 我天朝向来有东夷、西戎、南蛮、北狄之说,欧罗巴既然地处大明之西,那些该死的欧罗巴人自然也就是西戎,跟南蛮和东夷可扯不上什么关系! 心中暗暗夸赞了一番自己的机智,王坷又接着躬身道:“状元公放心,下官一定会把您交待的事情办得妥妥当当。 另外,我个人建议您还是不要让克拉维约那个西班牙佬来做这件事情。” 杨少峰似笑非笑的瞧了王坷一眼,问道:“为什么?” 王坷躬身道:“克拉维约那个西班牙佬现在正在欧罗巴那块西戎之地贩卖蔷薇水和军火,一旦让他知道了抓捕奴隶的事情,他一定会分心的。 事实上,想要抓捕奴隶,只需要招募一些海盗就可以了,他们只认钱,只要有钱,他们会把自己的亲戚都卖给您当奴隶。” “不是抓捕,是招募,不是奴隶,是劳工。” 杨少峰道:“哪怕招募就是抓捕,哪怕劳工就是奴隶,可是我们还是不能说是抓捕奴隶,只能说是招募劳工,因为我们是天朝上国,懂么?” 王坷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答道:“我明白了。不过,您觉得我的提议怎么样?” 杨少峰嗯了一声道:“你办事,我放心。我会给你安排好人手和银子,剩下的事情,就需要你自己带人去欧罗巴解决了。” 想了想,杨少峰又扭头对朱瞻基道:“回头想办法给他调拨两艘宝船和一个千户所,保护好他的安全,别让他一去欧罗巴就被那个什么高给宰了。” 一想到自己打赌已经输了,朱瞻基的脸色就有些臭,哼了一声道:“实在不行,就先让人去把那个什么高给宰了,大明的百姓,还轮不到他喊打喊杀!” 全本 第三百六十八章 为了开疆拓土,卖儿子! 待到一场酒宴散去,屋里只剩下杨少峰和郑和以及朱家的几个人之后,朱高燧就直接对朱瞻基道:“区区一个蛮子,随便派几艘宝船把兵运过去宰了他就是,还有什么好商量的? 现在,咱们是不是应该商量商量另一片新大陆的问题了?” 轻轻摸着肚皮,同时竖着耳朵在听的朱高炽呵了一声道:“急什么?那什么新大陆就摆在那里,你早一天去晚一天去能怎么的? 要我说,你现在就应该多跟着郑公公在海上跑一跑,等你能自己指挥一支舰队了再考虑别的。” “那要让别人占了怎么办?” 朱高燧不满的翻了个白眼,说道:“那新大陆确实是放在那里,可是万一有别的蛮子也在出海找新大陆呢?那个叫什么好运来福的不就去过?万一他已经带人过去了呢?” 朱高炽放下刚刚啃了一大半的羊腿,随手抓起手巾擦了擦手,然后对着朱高燧道:“究竟是宝船太小?还是我大明的士卒太弱? 你管他谁去了,你去了之后就一口咬死那里是殷商故地,让他们滚蛋不就行了?” 说完之后,朱高炽又扭头问杨少峰道:“是殷商故地这么个说法吧?” 想了想,朱高炽又直接说道:“反正你管他是不是呢,大不了就说那上面有秦始皇派出去寻找仙药的童男童女,现在大秦变成了大明,那些童男童女的后人自然就是我大明百姓,那块地方自然也就是我大明的蓬莱州或者方丈或者瀛洲之地的。 只要那些蛮子打不过你,你愿意怎么说就怎么说,你怎么说就怎么是,谁敢说不是的,你尽管把他们扔海里喂鱼去。” 朱高燧更不满了:“说的好像就你会这些手段?” 伸手指了指杨少峰,朱高燧又接着说道:“知道这个混子在大荒是怎么干的吗?我们在大荒可是分好几个地方都埋下了故宋时期的破盘子烂碗,什么大宋水师的记录和石碑也留下了不少,已经从法理上证明了大荒就是我大明自宋以来的土地。 要不是当时舰队里没有殷商时期的东西,我还想给他弄个自古以来呢,还用得着你说? 可是话又说回来了,那些蛮子既然已经去过新大陆,就难保那些蛮子不会在新大陆上布置军队,岸边还好说,再深入呢?拿人去填还是怎么的?” 朱高炽顿时气结,气哼哼的拿起羊腿咬了几口,不再理会朱高燧。 杨少峰则是低声道:“那个什么好运来福的,手中的兵力连倭国的水师都比不过,更别说大明的舰队了。 三叔你尽管去,去了之后把他们都招募回来当劳工,或者先招募了他们,再让他们替大明去招募劳工,岂不是一举两得?” 听杨少峰这么一说,朱高燧的眼睛顿时亮了起来,不住的点头道:“好主意!让劳工去招募劳工,肯定没问题!” 夸了杨少峰两句,朱高燧又将目光投向了朱高炽:“回头你给我弄几个靠谱的太监呗?” 朱高炽一脸懵逼的瞧着朱高燧道:“你要干什么?” 朱高燧撇了撇嘴,答道:“还能干什么? 论到行军打仗,我自然是不担心的,可是要说到怎么让劳工死心踏地的替大明去招募劳工,估计得找几个靠谱的太监来管教一番才行。” 朱高炽见朱高燧是铁了心的要出海去找新大陆,当下便嗯了一声不再阻拦,反而将目光投向了杨少峰:“这里没有外人,我就直接问你一件事儿,你如实回答。” 待杨少峰点头应了之后,朱高炽便开口问道:“那片新大陆比之大荒如何?那里大概是个什么样子,你知道不知道?” 被朱高炽这么一问,杨少峰顿时陷入了两难的境地。 知道肯定是知道的,但是自己怎么知道新大陆的地形和情况?这事儿该怎么交待? 见杨少峰在那里转着眼珠子不说话,朱高炽便笑了一声道:“知道就是知道,你直接说就行,我不问你是怎么知道的。” 杨少峰这才嗯了一声,随手沾了些茶水,在桌子上比划了起来:“大概就是两片叶子首尾相连的这么个形状。 这上面有的地方是沙漠,有的地方则是有金矿和猛火油等矿产,几乎所有的矿产都能在这里找到,可以说是一块比大荒还要富饶三分的宝地。” 朱高炽点了点头,果然没有追问杨少峰是怎么知道的,甚至连金矿的位置都没有追问,只是低头盘算了一番,然后对朱高燧道:“要不然,我去求父皇,把你赵王的封地挪到那里,顺便再把你那几个儿子也都封过去?” 似乎是为了增加自己话中的诱惑力,朱高炽又接着说道:“只要你同意,我就去求父皇他老人家,把那里真真正正的封给你和我那几个侄子,除了卫所要听军府的调遣之外,剩下的都是你说了算,怎么样?” 说完之后,朱高炽长舒了一口气,朱高燧却又陷入了两难的境地。 大明早期的藩王就是实权的藩王,除了要奉京城的皇帝为主,要承担替大明守边的责任和义务,剩下的可就是真真正正的手握生杀大权了。 而靖难之后的藩王,哪怕是自己这个赵王,还有二哥那个汉王,也跟其他的那些藩王没什么区别,充其量就是比其他的藩王要自由一些,仅此而已。 论到兵权和财权之类的东西,藩王肯定拿不到手,而剩下的能在封地征收的赋税,基本上也都被布政使司给握在了手里,所以名义上是个藩王,实际上就是个监狱大一点儿,手里钱多一点儿的囚犯。 但是话又说回来了,赖在京城混吃等死不好吗? 自己是亲王,自己的儿子们除了老大继承亲王的爵位之外,剩下的都是妥妥的郡王,子子孙孙都饿不着,何必要跑到新大陆去遭那份罪? 再往坏处想一想,自己赵王这一系拼死拼活的去开疆扩土,不还是替他朱高炽打工? 至于什么所谓的狗屁实权,那根本就是个笑话好吗——没有了大明本土的支持,单凭着自己爷几个还想带人跑到新大陆去称王称霸? 还特么不如直接洗洗睡呢! 朱高炽也没有催促朱高燧,反而又将目光转向了杨少峰:“上次你说的那地方是哪儿来着?西边是不是?” 说完之后,朱高炽就随手在下面那片叶子靠西的位置画了个圈,甚至连整片叶子的下半部分都包括进去了:“这里归你,如何?” 杨少峰一脸懵逼的瞧着朱高炽—— 先不说自己要的是阿妹你看西部的金矿,现在莫名其妙的被安排到了阿根廷那里,也不讨论自己会不会踢球的问题,更不讨论自己还想留在大明当一个咸鱼的问题,光是朱高炽现在的表现就很奇怪。 现在就开始玩分果果?打算把自己跟朱高燧一起赶到美洲大陆那里去喝西北风? 瞧着朱高燧和杨少峰都是一脸懵逼的样子,朱高炽顿时笑了起来:“怎么,是理解不了,还是不愿意?” 杨少峰见朱高燧依旧是皱着眉头犯愁的模样,便开口答道:“理解不了,也不愿意。 虽然往常我总是跟义兄胡说八道些有的没的,可是我从来也没有想过要去海外,更别说还是完在十万八千里的海外了。” 朱高炽嗯了一声道:“这个我倒是知道。只不过,现在遇到了这么一个大难题,为父也是实在没什么好办法了。” “什么难题?” 杨少峰更懵了:“只等疫情过去,交趾、占城和哀牢便可彻底纳入我大明,待黎利那个傻狍子去了缅甸之后,缅甸和云贵、暹罗也都能彻底平定下来,还有什么难题?” “无人可用的难题。” 朱高炽道:“把大明所有的百姓全都迁移到大荒,估计也填不满整个大荒,更别说那块新大陆了。 更重要的是,鞭长莫及。 在远离大明之外的大荒和你三叔要去的那片新大陆上设置布政使司其实并不现实,因为距离实在是太远,无论是通信还是交通,根本就支撑不起来。 想要彻底的消化掉这些地方,最好的方法就是分封出去。 所以不止是你三叔还有你,实际上是包括大明所有的藩王在内,为父都准备把他们置换出去,包括你那几个兄弟。 就像是你常说的那句话一样,肉得烂在锅里。” “不是还有那些勋贵?什么国公国侯之类的又不少,直接安排几个不就行了?” 被朱高炽这么一说,杨少峰顿时也好奇起来,而且毫不心软的开启了卖队友模式:“什么宁王桂王辽王沈王之类的您老人家就可劲安排出去呗? 而且照您老人家这意思来看,您是打算搞推恩令?那就推呗,让他们拿钱招募百姓购买物资出海,肉一样会烂在锅里。” 朱高炽嗯了一声,说道:“这个是自然。只不过,事情总要一步步的来,不可能一下子就吃成个大胖子。” 朱高燧忍不住瞧了瞧朱高炽又胖起来的肚子——这不是吃的,难道是怀胎十月了? 见朱高燧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朱高炽又接着说道:“放心,父皇那边我已经说过了,他老人家也大概同意了,现在只等你们点头了。” “只等我们点头?谁告诉你我要点头了?” 回过神来的朱高燧猛然呸了一声道:“我留在大明不好吗我?我为什么要跑到那些鸟不拉屎的地方去? 告诉你,我喜欢出海去找新大陆,不代表我就喜欢跑到新大陆去定居!” 眼珠子转了转,朱高燧又接着说道:“不过,你是大哥,你要办的事情,我这个当弟弟的也不能不表示表示。 这么着吧,我家里还有几个儿子,你把他们全都封出去吧,包括要继承我王位的老大也一样,让他滚到那边去立国,我继续留在大明。” 朱高炽顿时哭笑不得的道:“什么乱七八糟的!你留在大明干什么?倒是从史书上看过有送质子的,可是现在我又用不着你玩这一套,你要是愿意去,直接去就是了。 说白了,招募人手也好,准备物资也罢,其实该花你赵王府的钱还是要花你赵王府的钱,你不能指望国库和内帑替你出钱。” 朱高燧道:“这不是钱不钱的问题,这也不是什么质子不质子的问题。 总之,我可以把赵王府的钱财都拿出来支持你,也能把我儿子都卖了来支持你,至于我自己,就不劳你费心安排了,我还是喜欢留在大明。” 随手从桌子上拿起一块啃过的羊腿骨,朱高燧又斜眯着眼睛道:“这烤全羊,它不香吗?跑到那些鬼地方,哪年才能真正的吃上烤全羊?你当我傻?” 朱高炽被气笑了:“反正你把你儿子卖了就行了,你去不去的也无所谓。” 朱高燧丝毫没有卖儿子的心软和愧疚,反而洋洋自得的道:“那就行了。封地大一些,好处多给一些,也算是我这个当爹的对得起他们了。” 朱高炽点了点头,说道:“还是得折腾宝船,还有京城的皇家学院,更是得好好扶持,万一他们哪天就能折腾出来航速更快的宝船或者折腾出来更快的通信方式呢?” 朱高燧呵了一声道:“那就是你的问题了,跟我没什么关系。对了,二哥那边怎么说?我同意了,二哥呢?他会不会同意?他那脾气可跟我不一样。” 随手从怀里掏出一封信递给朱高燧之后,朱高炽笑着道:“瞧瞧,这是你二哥写过来的信。 他已经同意了。跟你一样,他也是直接就把他家的那几个儿子给卖了,然后选择自己留在大明混吃等死,就连理由都是一模一样的。” 瞧着朱高燧开始翻动信纸,朱高炽又接着说道:“你二哥比你还狠,你是把儿子全卖了,可是他不光是卖了儿子,还把孙子全给留下了!” 朱高燧的脸色也变得越发精彩:“让这些王太子都留在大明进学,等到继承王位之前再返回封国,当真够可以的嘿!” 见这两个人越扯越偏,杨少峰忍不住开口道:“义父,您老人家关注的重点是不是有些不对劲?” 第三百六十九章 你咋就不敢去偷玉玺呢 听杨少峰这么一说,朱高炽便扭头问道:“哪儿不对劲了?” 杨少峰反问道:“人呢?船呢?” 朱高炽现在急吼吼的要搞推恩令而且丝毫不加掩饰的行为倒是没什么,毕竟朱老四总会有挂掉的那一天,而朱老四一挂,很多被朱老四强压下去的问题就会暴露出来,而这些问题根本不是朱高炽可以继续压制的。 最起码,朱老四亲率大军南征北战,对于军队的掌控力就远不是朱高炽能比的。 这也是为什么历朝历代的开国皇帝基本上都是想怎么样就怎么样,而后来的皇帝们却只能不断的跟文官武将们玩妥协。 就像是最终唱了凉凉的大明,不是后面的历代皇帝们不知道百姓的重要性,也不是他们全都傻到认为自己这个天下要靠文武百官去治理。 而是因为他们没有朱重八和朱老四在军中的威望,根本就压制不住军队,只能依靠文武百官。 估计朱高炽也是明白这一点,所以现在才会急着玩移封推恩的把戏。 但是问题就在于,人呢? 是,现在朱高炽提出来这套置换封地之后推恩分封的把戏确实是个好套路没错,远在西域的朱高煦和近在眼前的朱高燧也表示支持甚至愿意带头卖儿子也没错。 可是真正的问题在于,就算是朱高煦和朱高燧愿意带头卖儿子,朱高炽也把自己的那些儿子都给卖掉,其实也根本没什么鸟用。 因为大明百姓的数据就摆在那里,不到七千万的人口跟明末时期近两亿的人口完全就是两个概念。 在没有足够多的百姓的情况下,就算是大明的所有藩王们都愿意卖儿子,也愿意掏空了自己的家底来置换封地,也依旧没有多少百姓可用。 难道指望这些藩王们自己去开荒种地? 很明显,这是不可能的事情,哪怕这些藩王和宗室们闲的没事儿跑去吟诗作赋甚至有人跑去研究药物,也不会有人愿意种地。 毕竟都是当猪养的。 同时,大明的国库也承担不起一次往外迁移几千万百姓所带来的损失 哪怕是不考虑百姓出海需要无数的牛羊和种子等等生产资料,光是因为百姓减少而造成市场的萎缩,从而使得国库收入下降,现在的大明国库就承担不起。 因为现在各地修建河道桥梁的工程都在如火如荼的进行着,大把的银子花起来就像流水一般。 哪怕是再退一步讲,大明现在就迎来人口大爆发,百姓的数量从现在的不足七千万暴涨到一亿甚至两亿,其实也没有多大的用处。 因为要转运百姓出海,就必须得依靠宝船。 而宝船的建造跟普通舢板的建造根本就是两个概念,一艘宝船从开始建造到下水足足需要数月甚至数年的时间,根本不是说建就能建成的。 更别说在没有蒸汽机的情况下,宝船在海上只能依靠风力和人力划桨,想要转运一次百姓,往往需要一年甚至更多的时间。 这些乱七八糟的问题加在一起,也就意味着大明现在根本就玩不起置换封地到海外然后推恩的那一套。 所以现在问题的重点是,大明得先把交趾到缅甸这么一大片地方全部握在手里消化掉,同时还得鼓励百姓多生孩子多种树。 也只有百姓的数量足够多的时候,大明才能真正的开始向外迁移扩张。 也只有现在百姓们多种树,才不用担心以后没有足够的木料用来建造宝船。 只不过,树木的生长需要时间,而人从婴儿到能够下地劳作也同样需要时间,这个过程往往长达十五六年。 这也就意味着,真正的想要把置换封地的玩法给搞起来,最起码也得需要十几年甚至是几十年的时间。 “所以,最终的问题其实就一个问题。” 杨少峰又开始了指点江山的模式,手中只差一把羽扇:“没有足够多的百姓,剩下的基本上都是空谈。 土人们就不用说了,别管是交趾的还是缅甸的,就连现在主动内附的占城和哀牢土人其实也不是那么可靠,随时都有反水的可能,最终还是得依靠我大明的百姓。 说白了,想要解决这个问题,就得让大明的百姓们愿意多生孩子,而想要让百姓多生孩子,现在的鼓励政策还大大的不够。 多了不说,光是一次生三个才有奖励的这个条件就太苛刻了,毕竟一次生两个都够难的了,更何况一次生三个? 所以说,不能光给一胎生三个的那些人奖励,得把这个奖励扩大化,凡是生的多的,都应该奖励才对。 比如生几个孩子就给什么好处,生的少了有什么处罚,只要定好了规矩,百姓们肯定愿意多生。” 就比如种花家在建国初期鼓励生育,使得在1949年的时候仅为五亿四千万左右的人口在1970年的时候涨长到了10亿。 人口暴增带来的是巨大的人口红利 1950至60年代出生的一代,到1980至90年代时,刚好是20至30岁,属于最精壮的劳动力人口,再加上种花家玩了命的扫盲和种花家百姓深植在骨头里的奉献精神,所以才有了改开之后的飞速发展。 当然,所有的事情都具有两面性,人口暴增自然也不例外。 过快的人口增长速度自然会带来相应的压力,比如粮食,比如土地资源的压力,比如教育医疗上的压力,比如交通上的压力。 从这方面看,计划生育其实很有必要。 但是从另一方面看,不知是回是汉的马寅初先生提出了计划生育,他老人家自己却娶了两个妻子,生了七个孩子,这该怎么算? 而且计划生育这玩意本来就是只针对汉而不针对其他任何少数民族,汉族从1949年占比98%降到2019年的90%,这又该怎么算? 更别说,因为这玩意还引发了更加操蛋的腾笼换鸟因为人口老龄化趋势的发展,所以产生了劳动力不足的情况,接着就是引进尼哥之类的“精英”来解决这个问题,这事儿又该怎么去算? 所以事情都具有两面性,是好是坏,只能留给后人去评叛。 至于人口老龄化的问题,杨少峰还真是不太担心。 因为在二战之前,尽管生育率高,可是受到战争和医疗卫生条件等等制约,所以人口的增长并不会太过,最起码大明的医疗卫生条件和二战后的卫生医疗条件就没办法相提并论。 也正是因为如此,杨少峰才会大大咧咧的直接提出来鼓励生育的提议。 朱高炽也对于杨少峰鼓励生育的提议表示赞同:“确实有道理。 这样儿吧,怎么奖励的事儿就交给你去办吧,夏老……夏部堂那边你去跟他沟通一下,剩下的问题由为父来解决。” “啥?” 杨少峰一脸懵逼的瞧着朱高炽,又曲起手指指了指自己,问道:“我?让我去解决夏老抠?那老抠是那么好解决的?” 朱高炽嗯了一声道:“好了,这事儿就这么定了,为父也相信你的本事。至于怎么跟夏老抠商量,那就是你的事情了。” …… “你说你咋就不敢去偷玉玺呢?你去偷了玉玺盖个章,咱们直接去缅甸干死黎利多好,现在好了,啥锅都是我用王命旗牌在抗。” 自打被朱高炽甩了一个大锅之后,杨少峰就偷偷摸摸的跑路了带人去追杀黎利顺便在缅甸搅动风云它不香吗? 傻子才会留在交趾替朱高炽那个肥仔背锅! 但是让杨少峰没想到的是,他跑路了,朱瞻基也跟着跑路了,而且为了保证安全,还特意扯了张虎皮之后把太子幼军给太上了。 问题在于,朱瞻基扯的虎皮是拿着杨少峰手里的王命旗牌扯的,这也就意味着一顶大锅又扣在了杨少峰的头上。 所以杨少峰才会骂骂咧咧的指责朱瞻基:“都说兵熊熊一个,将熊熊一窝,我看你朱二九就是太怂了! 你直接偷偷用玉玺盖个章,皇爷爷他老人家还能打死你是怎么的?就算他要打死你,你还不会跑? 等咱们回去,他老人家估计就只剩下担心了,哪里还会想起来翻后账揍你一顿?” 被杨少峰这么来回的指责,朱瞻基顿时也怒了,指着杨少峰道:“你少跟我扯那些没用的!还说我不敢去偷,那你咋不去?” 气咻咻的甩了甩袖子,朱瞻基又接着说道:“你还没发现吗? 自打咱们两个有了儿子之后,皇爷爷他老人家现在满脑子就是想着那两个神兽! 说白了,我儿子或者你儿子去偷盖玉玺没啥,估计皇爷爷他老人家都舍得拿玉玺给他们砸核桃,可是换成咱们两个,估计真能被打死,因为他老人家现在舍得!” 一说到儿子,朱瞻基忽然就把远在京城的胡氏给想起来了:“也不知道我媳妇现在怎么样了?是胖了还是瘦了?” 恨恨的呸了一声,朱瞻基又接着骂道:“都怪那该死的黎利,要不是他,估计咱们兄弟现在还在京城呢。” 杨少峰呵了一声道:“果然,没有人能逃得过真香定律。” “什么真香定律?” 朱瞻基一脸懵逼的望向杨少峰,问道:“我怎么就真香了?” 杨少峰道:“当初是谁嫌自家媳妇跟个木头似的来着?” 朱瞻基脸色一红,犟道:“我当时是胡说的,当不得真,当不得真。真要是说起来,我家媳妇那是端庄稳重。” 想了想,朱瞻基又接着说道:“对了,也不知道这次我媳妇生了儿子还是女儿,要是生个女儿就好了。” 杨少峰顿时也来了兴致:“咋?你媳妇生个女儿之后嫁给我儿子?” 朱瞻基点了点头,答道:“那是自然,我媳妇要生了女儿,我就把我女儿嫁给你儿子。 当然,反过来也是一样,你家有了女儿之后,也要嫁给我儿子才行。” 杨少峰道:“也行。只要你给的起彩礼,我就把我女儿嫁给你儿子。” “你要什么彩礼?” 朱瞻基反问道:“你不会是想要金砖铺地三尺深,还有什么一两星星二两月吧?” 杨少峰嘿嘿笑了一声,答道:“狗屁。金砖铺地三尺深算什么,你朱二九又不是铺不起,什么金马金人之类的玩意你也能给的起。 还有那一两星星二两月,这天下的陨石多如牛毛,几斤星星都能给的起,何况一两二两的,所以这些玩意也不做数。” 听杨少峰这么一说,朱瞻基顿时警觉起来,问道:“那你想要什么?”更新最快电脑端::/ 杨少峰道:“我要我女儿愿意。她愿意嫁给你儿子,那随便你家给不给彩礼我都同意,她要是不愿意,你给我多少彩礼我也不同意。” 朱瞻基呵了一声道:“你这不是扯蛋么?自古来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而且要讲究个门当户对,能跟你家差不多条件的,整个大明满打满算也就那么几家,年龄相仿的也就只有我家,你还想怎么的?” “我挑女婿,从来不看他有钱没钱,反正我有的是钱。” 杨少峰满脸的骄傲:“区区一些黄白之物,于我何益? 不过,你说的门当户对倒是真的,能满足这个条件的还真没多少,也是头疼的紧。” 朱瞻基赶忙点头应道:“没错,就是得门当户对,所以你女儿还是得嫁给我儿子。” 想了想,朱瞻基又加大了筹码:“这么着,除了三媒六聘之外,我额外再加一块方圆千里的地给你做聘礼,如何?” 杨少峰瞧着朱瞻基道:“不如何!你倒是打的好算盘,你给了聘礼,我女儿不还是得带过去?来来回回的还是你儿子的! 还有,这事儿等咱们回到京城了再说,现在还是好好琢磨琢磨怎么干死黎利那孙子吧,要不然皇爷爷和义父他们真有可能把咱们两个给吊起来打。” 朱瞻基道:“不急。 你有五十个亲兵,我除了三营亲卫之外,又把父王的太子幼军给拐来了,这加一起就快有两万人了。 等定国公和永顺伯他们都带着亲卫过来,估计咱们手里就差不多有三万多接近四万人马可用,区区黎利,自然是手到擒来。” 想了想,朱瞻基又接着问道:“要不顺手把云贵土司也给解决掉?” 杨少峰诡异的一笑,说道:“等解决了黎利,剩下的问题就再也不是问题了。” 第三百七十章 坑就得坑一个国家 赵令仪先生曾经说过,当那些黑了心的文武大臣们没办法玩弄皇帝的时候,那他们就只能被皇帝玩弄。 事实证明,赵令仪先生说过的话,除了不亡汉灭,中国必亡这句话纯属放屁以外,剩下的话基本上都很有道理。 就比如现在大明的文武官员们,当他们面对着朱老四这个马上皇帝的时候,表现的简直比三好萝莉还要乖巧三分—— 蹇义这个吏部天官当然不可能立即从顺天府调集足够的官员来交趾赴任,但是当杨少峰和朱瞻基路过原本的哀牢国的时候,却发现这里已经有了大明的官员们的身影。 没错,蹇义直接让人把云、贵、广西等地的官员调拨了一批到交趾和哀牢、占城等地,等这些人把大概的框架搭起来之后,估计蹇义也找好了足够的人手,到时候这些地方也就算是稳了。 就像现在,户部的人在登记户籍,工部的人在丈量土地,兵部的人在规划军营,礼部的人在寻摸适合建造学校的地方,刑部的人已经在带着人挨家挨户的分发《洪武大诰》,绝对不存在什么耽误事的可能。 当然,这也就是换成朱老四或者朱重八在位才有可能这样儿,换个人来做这个皇帝,哪怕是朱高炽这个肥仔,估计大明的官老爷们都敢扯上几个月的皮。 杨少峰实在是太清楚这些人的尿性了。 但是朱瞻基并不是很清楚,或者说,朱瞻基隐隐约约的明白一些,却还是不够明白。 最起码,朱瞻基现在就瞧着大明的官员们很不错:“如果占城那边的官员和哀牢这边的官员们一样,估计用不了多长时间,占城和哀牢就能彻底成为大明的一部分了。” 杨少峰呵了一声道:“一样米养百样人啊。有一心为国为民的,自然也有一心往自己口供里搂钱的,这事儿可不是那么好说的。” 朱瞻基瞧了杨少峰一眼,问道:“像你一样搂钱?” 说完之后,朱瞻基又摇了摇头,说道:“不对,估计也没几个人能像你一样搂钱,毕竟这种一坑就是一个国家的本事可不是什么人都能有的。” 杨少峰顿时气结,望着朱瞻基道:“什么叫坑?我杨六首可是江湖上有名的玉面小郎君,及时雨,什么时候坑过人了?再说了,那读书人的事儿……” “读书人的事儿怎么能叫坑,是不是?” 不待杨少峰说完,朱瞻基就接了一句,又呸了一声道:“现在定国公已经把跟李祹的生意停了,你道是为什么?” 听朱瞻基这么一说,杨少峰顿时也好奇了起来:“为什么?那李祹不是卖高丽姬卖的风生水起来着? 还有,这李祹可是欠着银行好多的钱,现在把高丽姬的生意给停了,这孙子拿什么来还钱?打算内附还是怎么着?” “内附个锤子!” 朱瞻基也学会了锤子:“还内附?你是不是觉得占城和哀牢内附的容易,就想着全天下的藩属全部都申请内附?” “那怎么可能?” 杨少峰笑了一声道:“要是他们全都内附了,大明上哪儿吸血去? 就像是这不断修建的道路一样,去年一年因此而死了多少劳工,你自己心里没点儿逼数?” 朱瞻基的心里当然有逼数。 永乐二十二年,仅仅是因为修路而死掉的劳工就高达三千! 当然,劳工就是劳工,别说死上三千,就算是死上三万也没什么关系,反正一个劳工五两银子,三千个劳工也不过是一万五千两银子。 但是把这三千劳工换成大明的百姓试试?估计夏原吉夏老抠就得第一个炸毛! 三千个大明百姓能创造多少价值? 远了不说,光是把这些人往石见银山一扔,就得替大明采回来多少银子?又岂是区区一万五千两银子的事儿? 瞧了陷入深思的朱瞻基一眼,杨少峰又接着说道:“除了劳工,还有蔷薇水之类的东西所换回来的银子,没了这些银子,大明拿什么来修路?你还想天天烤全羊?只怕你连猪肉都吃不起!” 回过神来的朱瞻基嗯了一声,说道:“又被你给绕偏了,刚刚说的明明是李祹和定国公的事儿来着。” 这次不待杨少峰发问,朱瞻基就直接说道:“高丽姬的生意做不下去了,再继续做下去,只怕朝鲜那边的男人就该集体打光棍了。” “那不挺好的?” 杨少峰道:“他们的女人全部都嫁到大明来,让他们的男人全部去打光棍,没有了女人给他们生孩子,自然也就没有了下一代。 到时候大明就勉为其难的接收一下,让那里恢复乐浪郡、玄菟郡、真番郡、临屯郡不也挺好的?” 朱瞻基忍不住翻了个白眼,说道:“李祹这个人确实不怎么聪明,可是人家也没有你想的那么傻。” 杨少峰忍不住遗憾万分的咂了咂嘴,说道:“可惜了。你说这李祹怎么就不能再蠢一点儿呢? 实在不行,这傻狍子变得再聪明一点儿,直接请求内附或者直接造反也行啊,你说像现在这样儿不上不下的算怎么回事儿?” 朱瞻基不想再理会杨少峰——直接造反会被镇压灭国,请求内附只能保留一个有名无实的王爵封号,说不定哪天还是莫名其妙的暴毙,这就再聪明一点儿? 特么欺负人也不带这样儿的啊混蛋! 想了想,朱瞻基还是接着说道:“对了,根据锦衣卫的消息,李祹最近也不是太老实。” 听朱瞻基说李祹不太老实,杨少峰顿时就激动了,两只眼睛几乎都在放光:“他干啥了?准备起兵进攻大明还是准备把欠银行的钱给赖掉?” 朱瞻基忍不住又翻了个白眼:“起兵进攻大明和赖掉银行的钱不是跟他直接造反一样? 刚刚都说了人家李祹没这么蠢! 当然,尽管李祹这货并不是太蠢,可是也说不上多聪明,因为李祹最近一直在派人跟斡朵里部接触。” “斡朵里部?” 杨少峰疑道:“那不是猛哥帖木儿那孙子的部落来着?纪纲不是说要送猛哥帖木儿一程来着?现在那孙子现在怎么样了?还有凡察和董山现在又怎么样了?” 朱瞻基道:“猛哥帖木儿已经挂了,董山被凡察给宰了。” “卧槽!” 杨少峰惊叫一声,又接着问道:“什么情况?凡察宰了董山?我记得锦衣卫之前不是说猛哥帖木儿曾经嘱咐董山要隐忍来着?” 朱瞻基嗯了一声,说道:“事实上,纪纲还没来得及派人送猛哥帖木儿上路呢,猛哥帖木儿就先被凡察给宰了。 至于董山,那傻小子嚣张跋扈惯了的,哪怕是猛哥帖木儿已经再三警告他要隐忍,可是这货根本就不知道什么叫做隐忍。 一开始的时候还好,等回到了辽东之后,董山就开始暗中联络斡朵里部的一些人,打算联手做掉凡察,不曾想被人告发给了,所以凡察就先下手为强,把他也给宰了。” “啧啧。狗奴才家的惊天大新闻啊,凡察干的漂亮!” 先是赞了凡察一句,杨少峰又接着问道:“那李祹呢?这货怎么还敢派人去联络斡朵里部?” 朱瞻基道:“这就只能怪凡察行事不密了。 就像你曾经说过的那样儿,脑子是个好东西,而凡察根本就没有多少脑子。 这货宰了猛哥帖木儿的事情倒是没人知道,可是他宰了凡察是在回到辽东以后,所以整个斡朵里部的人都知道了。 现在斡朵里部心向猛哥帖木儿的一些人已经起了反心,只是碍于凡察是受了大明的册封而不敢轻举妄动,正好李祹现在又缺人缺得发疯,所以他们就……” “干柴烈火,勾搭成奸!” 杨少峰直接用八个字给李祹和斡朵里部暗中接触的事情定了性,然后骂骂咧咧的道:“这李祹也忒不是个东西! 大明给他贷款,帮他规划修路,帮他修学堂,这李祹不感念大明的恩德也就算了,居然还敢暗中跟斡朵里部勾勾搭搭的?果然是狗改不了吃屎!” 朱瞻基忍不住又翻起了白眼:“你要点儿脸! 说猛哥帖木儿他们父子不是东西也就算了,可是人家李祹处处以大明孝子自居,这次勾搭斡朵里部也是另有别情。 根据锦衣卫的消息来看,李祹是打算借助斡朵里部的兵力去倭国去抢倭女,况且李祹对你也从来没有半分不敬,怎么到你嘴里就成了狗了?” “那就更不是个东西了!” 杨少峰斩钉截铁的道:“他去抢倭女干什么?大明是需要高丽姬和倭女没错,可是想要倭女,大明还不会跟干仁后小松还有后花园彦仁做买卖?” 朱瞻基继续翻着白眼:“那船呢? 现在大明所有的宝船全部被抽调到西洋舰队和东海舰队,民间的船只还需要做海贸,也没有多少运力能用来运送倭女。 还有定国公他们,这些人现在满脑子就是跑来缅甸这里弄死黎利然后从缅甸开始修路,好到欧罗巴去抢地盘,你指望他们去跟后小松和后花园去买卖倭女?” 呵的嘲讽一声,朱瞻基又接着说道:“所以还不如让李祹去抢。 等他抢了倭女之后,他跟倭国的仇算是结下了,而大明又得到了倭女,同时也不耽误咱们在缅甸修路,这岂不是一举三得的好事儿?” 直到朱瞻基都解释清楚了,杨少峰这才臭着脸嗯了一声道:“那就让他去抢吧,这生意咱们就不插手了,省得沾了血。 不过,凡察既然敢宰了猛哥帖木儿和凡察,想来也不是个什么好相与的货色,他能眼睁睁的看着李祹去勾搭斡朵里部?” “当然不能。” 朱瞻基摇了摇头,说道:“凡察当然不会眼睁睁的看着李祹跟斡朵里部的某些人眉来眼去的,但是现在情况就是那么个情况,他也没有太多的办法。 现在唯一能够确定的是,凡察已经准备带人北上婆猪江了,如果再加上从辽东传信到京城再到交趾,估计现在凡察已经带兵北上了吧。 只是不知道李祹跟斡朵里部那些对凡察不满的人联络的怎么样了,他们到底能不能去抢倭女也还是个问题。” 杨少峰嗯了一声,皱着眉头道:“朝鲜的水师……好像不怎么样?” 朱瞻基道:“如果单从战船的角度来说,那他们的水师基本上也就是比商船强点儿,照比宝船可就差了太远。 如果从他们的水师士卒来说,那就更没什么好说的了,要不然李祹也不会打斡朵里部那些人的方意。 反正总的来说就是聊胜于无吧。 说实话,我并不看好朝鲜水师加上斡朵里部那些人一起去抢倭女的作法。 毕竟倭国的军队确实是废物了一些,可是跟斡朵里部的人比起来,只怕两者也就是个半斤八两的水平。 而倭国是本土作战,朝鲜是跨海远征,两家一旦正式开打,只怕鹿死谁手还未可知?” 杨少峰道:“管他们呢,愿意打就让他们打去。 李祹赢了,咱大明就能多一批倭女,实在不行分给百姓当小妾也是好的。 李祹输了,对于咱们也没有什么影响,他该还的钱还是得还,还不了就让他内附,里外里还是大明占便宜,不亏。” “所以我才说你一坑就是一个国家。” 朱瞻基竖着大拇指道:“论到这种算计和不要脸的劲头,估计整个大明也没有几个人能赶得上你。” 杨少峰呸了一声道:“怎么可能?比我脸皮厚的人实在是太多了,比如夏部堂,又比如你,我这才哪儿到哪儿? 对了,定国公他们什么时候能到这里?” 朱瞻基道:“估计就这两天吧。还有,咱们也不能继续留在这里了,哀牢毕竟新附,无论军备还是粮食,比起交趾来都还差的太远,咱们几万大军摆在这里,哀牢根本就撑不住。” 翻出一张地图比划了一番,朱瞻基又接着说道:“去孟艮府如何?往南就能直接到八百大甸司,往西就是缅甸司。” 杨少峰摇了摇头,答道:“不去。直接去缅甸,我得去那里找点儿东西。” 第三百七十一章 用营销套路来解决缅甸和云贵土司 徐景昌等人赶到缅甸的速度,远比杨少峰想象中的还要快。 只不过一见着杨少峰,徐景昌就开始不断的抱怨起来:“这破地方鸟不拉屎遍地猴子,就为了区区一个黎利,你就把咱们兄弟全都找到这里?” 指了指吴克勤等人,又指了指跟在几人身后的亲兵,徐景昌接着说道:“对了,黎利呢?赶紧找到他,弄死他好回家。 还有,哥几个把能带的亲兵和家丁可全都带来了,回头军府要是问起来了,你可得替兄弟们担着点儿。” 徐景昌的模样很恶心人,就好像魔都瞧哪儿都是乡下人,瞧着京城人也是京城的乡下人一样,徐景昌等人瞧着顺天府之外的地方全都是鸟不拉屎的穷乡僻壤。 杨少峰忍不住撇了撇嘴,说道:“满打满算不过几千人,又不是举旗造反,军府吃饱了撑的才会因为这事儿就找你们麻烦。 还有,是谁告诉你这里鸟不拉屎的?你真以为我把你们喊来是因为黎利?也不瞧瞧他黎利算个什么东西,还值当把你们全都找来?” 徐景昌顿时好奇起来:“不是为了追杀黎利?那是为了什么?” 杨少峰道:“明摆着告诉你吧,这次是有个发大财的好机会在这里等着,所以我才把你们都给找了过来,省得你们以后再骂我吃独食。” 一听到有发财的机会,而且是发大财的机会,徐景昌等人的眼睛就开始发光了—— 大明上上下下有谁不知道,论到搂钱的本事,就连掌管国库的夏原吉夏老抠都只能甘拜下风,现在杨癫疯说这里有发大财的本事,那肯定就是有! 嘿嘿讪笑了几声,徐景昌忍不住又向着杨少峰的方向靠了靠,低声道:“说说,啥发大财的好机会?能赚多少?” 杨少峰随口对狗子吩咐了一句,然后甩开折扇,摆出一副高深莫测的模样,微微笑着道:“多乎哉?极其多也!” 指了指狗子刚刚拿过来的一棵白菜,杨少峰又接着说道:“瞧瞧这玩意,通体澄澈,如水似冰,更难得的是这块翡翠上部翠绿,下体通莹洁白,最适合雕成一棵白菜。 你说,等到万寿对节的时候把这玩意送给皇爷爷他老人家做万寿圣节的礼物,你说它又该值多少钱?现在你还能说这里是鸟不拉屎的地方?” 徐景昌从狗子手里接过白菜仔细打量一番,忍不住倒吸一口凉气,红着眼睛叫道:“这玩意就是无价之宝!” 当然是无价之宝,尤其是当这玩意跟大明的皇帝挂上钩之后,这价值就更是说不清道不明了。 如果缅甸能多找出来一些这样儿的东西,那确实就不能再说缅甸是鸟不拉屎的地方,相反,这里很快就会变成一块人人都眼红的宝地! 想了想,徐景昌便带着一丝狐疑,又带着一丝期盼问道:“这东西在缅甸很多么?” 杨少峰嗯了一声,说道:“多如牛毛。这玩意在缅甸根本就不值钱,你随便找哪个矿坑挖一挖,就能挖出来一大堆。 就像你现在手里抱着的这块,这是我走路的时候被这玩意给绊倒了,一气之下砸开了之后才发现这玩意居然是硬玉。 再瞧瞧旁边那个笑的跟二傻子一样的朱二九,他准备弄一块特别大的硬玉,直接弄成一间房子养小老婆。 说句不好听的,很多缅甸土人家里盖猪圈的石头里面都有可能包着翡翠呢,你说这玩意多不多?” 朱瞻基的脸色顿时就黑了下来:“什么小老婆?我那是要送给胡氏的,你少在这里胡说八道!” 杨少峰呸了一声道:“你媳妇肯住玉石的屋子?到最后还不是被你拿去哄小老婆,当我不知道?” 两个人的争吵在有意无意间坐实了缅甸翡翠特别多的事实。 徐景昌皱着眉头道:“自古来都是物以稀为贵,这东西一旦多了,可能就不值钱了?” “那就得看怎么炒作了。” 杨少峰嘿嘿笑着道:“先给这玩意儿分级,什么冰种玻璃种水种糯米种的等级先给它分出来,等皇爷爷他老人家的万寿圣节过后,咱们就把它给宣扬出去,再严格控制产量,这价格不就上去了?” 就像是后世,原本储量极为丰富,人工合成的甚至比天然的纯度更高的钻石为什么会那么值钱? 因为炒作。 钻石卖到天价的过程,是商业营销史上最出名的“骗局”,这个骗局的设计者正是钻石巨头戴比尔斯。 钻石商人总是会强调,钻石非常稀有,所以才昂贵。但其实,地球上钻石的储量非常大,大到什么程度呢? 1克拉的钻石,很多人都买不起,但是如果把地球上已知的钻石都挖出来,足够地球上60亿人每人都分20克拉! 至于以前钻石这玩意珍贵,是因为当时的开采技术有限,只能靠手工开采打磨,一年的产量可能只有区区几十斤,而且只能在三哥、巴西等少数地方找到,所以钻石才会显得珍贵。 然而在1870年,南非矿工意外发现了个大钻石矿,以当时的工业能力,每年可以挖好几吨钻石出来! 产量一大,钻石自然就不再值钱了,于是英国钻石商们慌了,为了保证自家东西能卖高价,全球几大钻石商联合起来,成立了戴比尔斯公司,如此一来,全世界所有的钻石矿就都在他们手上了。 然后戴尔比斯开始了他们的骚操作。 第一步就是严格控制产量。 人家有矿都是拼命挖,戴比尔斯却是反其道而行之,辞退了大量的矿工之后又严格控制产量,每年就挖那么一点点儿,人为的造成市场上供不应求的局面,这钻石的价格自然也就稳定了。 第二步就是人为制造需求。 一开始,钻石还有工业用途,但是自从出现人造金刚石之后,钻石连最后一点用处也没有了。既然没有用,大家就没有买钻石的需求,钻石就卖不出去。为了制造这个需求,戴比尔斯干了一件事:把钻石和爱情绑定。 戴比尔斯花了巨额广告费,把钻石安插进电影里,每当风度翩翩的男士求婚,在心爱的美丽姑娘面前单膝跪地,就一定会掏出钻石求婚。钻石,就是他们爱情的见证。 明星带货能力是最强的,普通人很喜欢模仿明星的行为。所以,随着电影的大卖,戴比尔斯花大价钱砸出来的“求婚要用钻石”的概念很快深入人心。 但是,光让大家买是绝对不够的,毕竟钻石有贵的也有便宜的,于是,他们又卖力宣传:“买钻石砸钱越多,你的求婚就越有诚意”,让大家都去买贵的。 不过,买的人多了之后,要是客户们倒卖二手的钻石也会造成价格下降。所以,为了维持市面上钻石数量,不让大家卖钻石,戴比尔斯想出了那句全球最知名的广告词: 钻石恒久远,一颗永流传。 可惜的是,戴比尔斯的营销套路最终还是败给了种花家——种花家人工合成的钻石无论是色泽、纹理,还是纯度、透明度,都和天然钻石没有区别,甚至还要优于天然钻石! 看着人造钻石在各个性能上完虐戴比尔斯,他们又坐不住了,怎么办呢?改广告词! 2015年,戴比尔斯的广告语又改了,这次改成了:真实是稀有的,真实是钻石! 言外之意就是:人造的钻石不真实、不值钱啊,快别买了! 为此,他们花了四千万美元造了一台“人造钻石鉴定器”,说是能识别“天然”还是“人造”钻石,但是没什么用,因为人造钻石跟天然的看起来毫无区别。 大家心里都门儿清,我买钻石不就是给人看的吗?既然看起来没区别,那我为什么要花10倍的价格买天然的? 不过,戴比尔斯肯定不会放弃,为了维持住自己的钻石骗局,戴比尔斯要开始新的营销了。 比如,说我们戴比尔斯的人造钻石有独特的标(瑕)志(疵)啊;比如,说纯手工磨的钻石比机器的更有价值啊,堪比在古巴少女大腿上卷出来的雪茄啊;比如,说明星都用天然钻石啊等等等等…… 总而言之一句话:别家的钻石你不要买,买我们的! 然而可悲的是,就算是所有人知道戴比尔斯的套路又能怎么样呢? 当你在和你的女朋友反复强调天然钻石和人工钻石没区别,甚至人工钻石比天然钻石还要更好的时候,柜台销售会不断的循循善诱:某某明星戴的是这款天然的哦,国宝级工艺,64处完美切面哦,爱她就要给她买最好的哦,一辈子就这么一次婚礼,你忍心买人工的敷衍吗? 你说你买还是不买? 所以就像是张承禄先生说过的那样儿,和尚摸得,偏我摸不得? 戴比尔斯能用营销手段忽悠全世界百十年,我杨癫疯凭什么不能用营销手段忽悠世界几百年? “关键是,只要咱们这些人手里握着原石矿,子子孙孙的传个几百年不成问题。” 杨少峰道:“现在,你定国公还认为这里是鸟不拉屎的地方么? 哦对了,还有个地方其实更加的鸟不拉屎,但是那里有数不清的钻石,只要好好的打磨打磨,同样是可以传给子子孙孙的好东西。” “哪儿?” 徐景昌顿时就激动了:“赶紧的,先宰了黎利那孙子,大家伙儿再把这里的原矿给分一下,然后去你说的那里。” 嘿嘿笑着搓了搓手,徐景昌离着杨少峰又近了几分:“那啥,你说让兄弟们来缅甸,我可是没有丝毫的迟疑就带着兄弟们来了,而且咱们这些人可不光是带上了亲兵,连健壮一些的家丁都给带来了,你说兄弟们够意思不?” “够意思!” 杨少峰向着徐景昌竖起大拇指,说道:“但是吧,我跟朱二九好歹都得喊你一声表叔,你能不能别总是兄弟兄弟的?” “那些回头再说,咱们先各论各的。” 徐景昌的脸上丝毫没有不好意思:“既然我们都这么够意思了,你状元公是不是也得意思意思?” 杨少峰顿时警觉起来,稍微向后退了半步,瞧着徐景昌道:“你什么意思?” 徐景昌道:“嗨,我就是让你意思意思,要不然还能有什么意思?再说了,兄弟们都这么够意思了,你要是再不意思意思,那未免有些不够意思吧?” 杨少峰嗯了一声道:“那肯定得意思意思,要不然我也太不够意思了。 这么着吧,这里的规矩就还跟以前一样,皇爷爷跟国库那边就不用说了,内帑和国库肯定得先各占两成,要不然夏老抠那边交待不过去。 另外,这玩意是我跟义兄先发现的,而且是我们把兄弟们都给喊来,所以各占一成。 还剩下四成,大家伙儿分分,每个人按照爵位高低和出资多少,各自占上一些份子,没问题吧?” 徐景昌扭头瞧了瞧跟在自己身后的一众勋贵子弟们,点了点头道:“那肯定没问题。不过,兄弟们占三成就行了,剩下一成拿出来给那些穷酸们,省得他们扯后腿。” 比朱瞻基和杨少峰还大了几岁的朱勇忽然呸了一声道:“那些没卵子的软蛋穷酸敢扯后腿?腿给他们打折!” 徐景昌道:“你少胡扯!那些穷酸们别的本事没有,恶心人的本事却是一等一的,你不给他们分点儿好处,只怕他们有数不清的办法给你添堵。” 杨少峰也点了点头,说道:“他们能掺和进来的人不多,而且他们手里也没有多少钱,大概也就是意思意思,用不着太当真。 说白了,他们这些人自己心里也清楚,这种事儿不是他们能掺和进来的,有些好处就足够他们偷着乐了,没必要为了这么点儿蝇头小利去招惹他们。” 原本的历史上,朱勇就是在正统十四年从驾至土木,迎战鹞儿岭,中伏死,所帅五万骑皆没,于谦等追论其罪,夺封。 所以还真就没必要为了区区一个蝇头小利去得罪那些穷酸。 见朱勇不再说话,徐景昌便道:“对了,黎利那孙子呢?赶紧弄死他。还有,这事儿得拉上黔国公他们吧?” 全本 第三百七十二章 借刀杀人谁是刀? “不对。这事儿不能直接拉着黔国公,那就是个笨蛋。” 徐景昌丝毫没给黔国公沐晟面子的意思,反而皱着眉头道:“这货几次出兵交趾,都是靠了英国公才能成事。 如果这事儿直接拉上沐晟,只怕好好的事情也会被这个蠢蛋给搅和黄喽。 说起来,沐斌倒是要比他爹强上许多,与其拉上黔国公,还不如直接拉着沐斌一起呢。 对了,还有那个谁来着,叫什么思任法的,要不要拉上他一起?” 一听徐景昌提到了思任法,杨少峰的脸色就慢慢黑了下来:“怎么着,定国公这是嫌钱烫手了?” “这话让你说的!” 徐景昌道:“我这不是想着思任法好歹也是平缅军民宣慰使司宣慰使么,咱们现在又要在缅甸开矿,拉上他,许多事情总是方便一些?” 不待杨少峰答话,朱瞻基就呵呵笑了一声,说道:“以后云贵这里就没有什么宣慰使司了。” 更多的话,朱瞻基没有再说,但是徐景昌等人的心中却跟明镜一般——没有什么宣慰使司,就意味着大明将会在这里设置布政使司,同样也就意味着原本的那些宣慰使们要么老老实实的听话,要么就等着去死,不会有第三条路给他们选。 就像是交趾和旧港一样。 不同的是,旧港的情况好歹特殊了一些,所以才会有了施二姐担任第一任旧港知府的事情发生,而缅甸这里的情况跟旧港可是完全不同,根本就不可能出现宣慰使任职布政使的情况存在。 其中最主要的一个原因就是缅甸在设置布政使司之后只会有一个布政使,而原本的缅甸却有好几个宣慰使,到时候该怎么安排? 所以只能由吏部安排一个布政使过来,好歹在面子上达到一碗水端平的态度。 “那不如直接借刀杀人?” 徐景昌只是稍微一寻思,心中就定下了借刀杀人的想法:“反正黎利那孙子已经跑来缅甸了,现在正好借着他的手除去那些土司,后面的事情不就好办了许多?” “是这么个理儿。” 杨少峰竖起大拇指,赞道:“先借黎利的手去除掉那些土司,然后再用这些翡翠矿来招募那些土人来挖矿,剩下的就是咱们坐地分钱了。” 徐景昌点了点头,说道:“那还有什么好说的,先休整两天,然后出兵去弄死黎利,也好早点儿把开矿的事情给定下来。” …… 黎利感觉自己真是倒了八辈子血霉才会起兵造反——如果当初没有造反,现在是不是就能老老实实的在安南当个小官? 现在好了,虽然名义上是安南的王,可是现在自己这个安南王被人追得跟条丧家犬一样乱窜,连安南都被迫放弃了! 没有了安南的安南平定王还能算得上是安南王吗? 更可恨的是,自己前脚刚刚干掉了高棉,后脚明军就跟过来收了高棉,自己刚刚跑到缅甸,结果明军又后脚跟了上来! 这是在拿自己当刀子使? “派人去联系思任法。” 黎利决定不再给明军当刀子使了,就算是当刀,也得先把缅甸给搅烂:“试探一下思任法的态度,看看他到底是打算死心塌地的跟着明军,还是希望能够自立。” 陈元扞躬身道:“大王英明! 思任法之前派兵攻占了孟定、湾甸、干崖、南甸、腾冲等地,现在就算他想一条心跟明国混,只怕明国也不会饶了他,这正是我们的机会!” 范文巧也躬身道:“臣附议。现在思任法已经没有了回头路,大王只要派人对他陈以利害,相信他会做出正确的选择! 只不过,单单派使者前去说服思任法,只怕还有些困难,不如与其结为姻亲?” “结亲?这法子好!” 陈元扞接着范文巧的话道:“若是思任法有什么姐妹,大王可纳之为妃,如此一来,两家有了姻亲之好,联盟自然也就更牢固一些。” 黎利嗯了一声,皱着眉头道:“从来就没听说思任法有什么姐妹?而且思任法的年纪太小了一些,就算他有姐妹,只怕也已经许配了人家,不妥,不妥。” 更何况,黎利还没有玩腻阮氏路,心里根本就没有纳妃的想法。 至于对黎利忠心耿耿的阮廌,谁在乎? 反正阮廌都已经死了——哪怕知道阮廌没有投降,哪怕知道自己冤杀了阮廌的一家老小,黎利现在也没有机会再反悔了。 与其如此,反倒不如将错就错,把现在局面崩坏的责任全都推到阮廌的身上,自己也能好好享用阮氏路,岂不是一举两得? 跟陈元扞对视了一眼,范文巧又躬身对黎利道:“既然大王不愿意纳思任法的姐妹为妃,那微臣倒还有个法子,一样可以让思任法与我安南结为姻亲,从此两家联手共抗大明。” “爱卿快快说来。” 一听范文巧还有法子,黎利顿时就来了精神:“只要能够成行,寡人一定重重有赏!” 范文巧却面露为难之色,迟疑着道:“臣想请大王先恕微臣无罪。” 黎利哈哈笑了一声,说道:“爱卿尽心替寡人谋划,就算不成,难道寡人还会怪罪爱卿不成?寡人又不似明国皇帝那般残暴无德!” “谢王上!” 范文巧先是躬身向黎利谢了恩,然后才又躬身道:“大王有两女,如今皆是待字闺中,只要许一个给思任法,那思任法便成了大王的东床快婿,此后自然要心向大王?” 黎利嗯了一声,闭着眼睛开始盘算起来。 把女儿送给思任法倒是没什么舍不得的,毕竟只是两个女儿,哪怕是全送了也没什么。 怕就怕思任法也不是什么好东西,收了自己的女儿之后再反过来捅自己一刀,那可就太恶心了。 但是这个顾虑又不能直接说。 怎么说? 说自己舍得两个女儿,甚至把两个女儿一起许配给思任法也没问题,但是寡人害怕思任法会在背后捅寡人一刀子? 那还不得被人给笑死! 范文巧没有辜负他的名字。 尽管范文巧的名字跟跟建奴第一忠狗范文程的名字只有一字之差,然而两人其实并没有什么关系。 严格来说,尽管范文程是天字号的第一大汉奸,可是人家好歹也是北宋名相范仲淹的第十七世孙,论到出身,那可比范文巧要显赫了许多,干的事儿也比范文巧恶心了许多。 范文程这个紫气东来第一功的天字号汉奸干出来的事情,跟另一个紫气东来第一功的洪承畴干出来的破事儿其实不相仲伯,堪称一时瑜亮。 但是人家范文巧好歹还是个安南人,人家替黎利尽心谋划那是属于尽职尽责,就算是干的事儿再坏再缺德,那也是属于尽了本份,根本就没办法指责。 从这些方面来说,范文巧都比范文程要差的太远。 但是范文巧好歹也是跟范文程的名字很像,所以这揣摩人心的本事,也真就没比范文程弱到哪儿去。 一见黎利闭着眼睛不说话,范文巧就大概猜到了黎利的想法,斟酌一番之后躬身道:“王上,不若先派出使者前去面见思任法? 若是思任法有意反明,那王上把郡主许配给思任发,从此之后便可两家变一家,强强联合之下,只怕明国一时半会儿的也没办法吧? 当然,若是思任法无意反明,那许配郡主联姻之事自然也不用再提,无论王上攻打缅甸宣慰使司,还是西进孟加,也都有足够的时间去应对。” 黎利这才睁开了眼睛,嗯了一声道:“寡人也正有此意。只是不知道,又该派何人出使思任法?” 范文巧瞧了陈元扞一眼,然后躬身道:“微臣愿替王上分忧!” 陈元扞也赶忙躬身道:“微臣同样愿替王上分忧!” 黎利瞧了一眼范文巧,又瞧了一眼陈元扞,过了半晌之后才开口道:“联姻之议虽然是陈爱卿提出来的,但是寡人以为范爱卿看的更透,对于思任法的了解也更多一些,不如就劳烦范爱卿走一趟?” 范文巧躬身道:“是,王上放心,微臣定然不负重托!” 待黎利点头之后,范文巧又试探着道:“只是,如果那思任法提出来什么条件,不知?” 黎利道:“范爱卿看着办吧,看他能提出来什么条件。 如今蛮明数十万大军就在安南虎视眈眈,云南又有黔国公府,虽然沐晟不足为虑,可是蛮明毕竟国力强横,我安南与缅甸自然要守望相助。” 范文巧的心中顿时了然—— 话说的好听,但是什么守望相助的说法就纯属于放屁了! 现在安南连自家的地盘都没有了,如果思任法一心跟明国混,自己这支大军还不是要面临两路、三路甚至多路夹击的局面。 在这种情况下,思任法提出来的要求只要不太过分,那么自然是他提什么就答应什么,如果思任法提出来的条件太过分,安南自然也没有能力答应。 至于留在原地,或者说玩了命的去攻击云贵等地? 别傻了,这种情况只有在思任法跟安南合兵一处之后才有可能出现,否则的话,安南要么直接往更西边的孟加国跑,要么跟思任法做过一场之后再往孟加国跑。 反正都躲不过一个往西跑的命。 …… 辞了黎利之后,范文巧就和陈元扞一起回到了自己的大帐。 先是随口吩咐亲兵去准备礼物和一路上要吃用的东西,接着又把大帐之中的亲兵侍女都赶出去之后,范文巧才皱着眉头道:“这事儿不好办啊。” 陈元扞自顾自的拎起酒壶给范文巧前面的杯子斟满,又给自己满了一杯,然后才开口道:“自然是不好办的很。 思任法倒是没什么,只要抓住他已经派兵攻占孟定和腾冲等地这一点,就足以说动他起兵反明。 事实上,无论他现在想反还是不想反,最终的结果都不会有什么改变,因为明国不可能饶了他。” 范文巧嗯了一声道:“是啊,若是换上其他的皇帝,估计他占了这些地方也就占了,说不定还会用一些拉拢羁縻之术来应付他。 只是当今明国的皇帝是永乐皇帝,再加上沐家又在云南经营了几十年,自然不可能放任他胡来,所以从他起兵攻占腾冲的那一刻起,就已经注定了他的结局。 只不过,思任法既然敢起兵攻占孟定等地,只怕此人也是个枭雄人物,跟他联姻也只能应付一时,却不是个长久之计。” 陈元扞点了点头,说道:“所以这才是问题的根结之所在。 安南几十万军民跟着大王远走缅甸,可是大王却被……,如果不能现在就跟思任法联姻,借着思任法的势起兵,只怕大王会越来越……” “别说是大王了,其实把你我都给算进去,安南上下又有几个人没被吓破胆子?” 范文巧脸上笑的比哭还难看:“一骑连挑五将啊,就算是项、李复生,只怕也不过如此了吧? 若是单只他一个人这样儿倒也罢了,可是他身后跟着的那五十多个魔神也个个都是刀枪不入,区区安南,实在是无力对抗这等魔神啊。 更可怕的是,大明可以一夜之间封锁乂安和清化等地,又能快速的调动粮食和药品来安南,原本应该死伤无数的疫情愣是没对明国造成什么影响,反而让明国借着疫情又大大的收买了一波民心,实在可恨!” 捋着胡须苦笑一声,范文巧的脸上又挂上了一丝艳羡之色:“安南国小民寡,若是似大明一般拥有这等国力和这般猛士,只怕早就已经横扫天下了,又何至于像现在这般,慌慌如丧家之犬!” “上天何以如此偏爱大明!” 陈元扞也叹了一声道:“唯今之计,也只能寄希望于思任法那边了。” 满脸苦涩的笑了一声,陈元扞又接着说道:“想当初,我安南好歹也算是一方霸主,怎么就沦落到今天这般局面了呢?堂堂安南之主,居然要靠跟一个蛮夷联姻?” 范文巧嗯了一声,却没有再接陈元扞的话茬,只是端起酒杯向着陈元扞敬了一杯,说道:“喝酒,喝酒。我走之后,这边的事情还要多多拜托陈司徒。” 全本 第三百七十三章 巧舌如簧范文巧,意娶两女思任法 思任法同样在头疼。 身为缅甸的地头蛇,思任法自然不可能不知道黎利已经率军到了自己的地盘上,同样也不可能不知道朱瞻基和杨少峰等一大票人也率兵过来了。 也正是因为知道这两伙人前后脚的都率兵过来了,所以思任法才头疼万分。 元至元六年,麓川路军民总管府总管罕静法卒,因其无嗣,所以思任法的祖父思可法被迎立为勐卯主,建城于蛮海。 思可法跟史可法没什么关系,在傣语里面,“思”的意思是“白虎”,“可”的意思是“获”,“法”的意思是“王”,因为原名刹远的思可法曾经擒获白虎,因此在之后称为思可法,意思是捕获了白虎的王。 思可法在位四年,迁都者阑,趁着元末统治削弱之机,“服用制度,拟于王者”,据地自立,兼并周邻诸地,一度形成割据局面。 至正二年、六年、七年,元顺帝大铁锅妥懽帖睦尔先后遣云南行省参知政事不老、云南行省平章政事亦秃浑等讨伐或遣使招谕,均告失败,于是大元朝廷干脆不再理会思可法,转而招降麓川统属下之诸土司,以图对思可法形成孤立之势。 然而这种孤立思可法的路子并没有什么鸟用,东西没少给,官也没少封,可是麓川那边的土司就是认准了思可法,根本就不跟蒙元搅和。 后来因为国库空虚,思可法不得不于至元十五年遣子满散(又作莽三)入朝贡方物,受元封麓川平缅宣慰使司宣慰使,进而吞并邻近三十六路、四十八甸,攻占远干、威远二府,声势一度强横。 洪武二年,思可法挂掉,麓川平缅宣慰使司宣慰使之职由思可法之子思伦法继任。 洪武十五年,大明挥兵云南,进取大理、金齿,思伦法眼看着自己玩不过朱洪武手下的那些虎狼之士,干脆投降了。 思伦法投降之后,朱重八置平缅宣慰使司,以其为宣慰使。十七年(1384)八月,遣刀令孟贡方物,并献元朝所授宣慰使司印。 当时还是个穷逼的朱重八可就乐了—— 缅甸有铜矿这事儿根本就不是什么秘密,早在蒙元还活着的时候就已经开始开采了,现在这江山轮到了我朱皇帝,这铜矿自然也该归我才对。 现在这思伦法这么知情识趣的投降,那俺老朱哪怕是为了缅甸的铜矿,那也不能亏待了他啊。 于是,老朱皇帝一乐呵,就把思伦法改授平缅军民宣慰使,还没等平缅军民宣慰使的椅子坐热乎,接着又改封为麓川平缅军民宣慰使,兼辖元之麓川、平缅两路之地。 当然,就像是张禄如先生说的那样儿,凡事都有两面性。 老朱皇帝为了缅甸的铜矿所以优待了思伦法,而投降了大明的思伦法自然也有了爸爸撑腰,再看周边的那些土司什么的,那可就真的是看谁都是战五渣,瞪谁谁怀孕了。 有了大明当靠山的思伦法势力大盛,除了对大明爸爸要保持恭敬之外,对于周边的那些土司们可就毫不客气了,先后兼并孟定、威远、镇康、湾甸、孟养、大侯、孟琏、潞江、干崖、芒市各土司区,势力东达车里、远及八百媳妇国,也真当称得上是一方霸主。 当然,南洋那边的猴子们都有一个毛病,那就是很容易飘。 就比如黎利的后世子孙们,这些越猴不知道怎么想的,飘着飘着就以为自己真的是世界第三了,甚至还敢向着种花家舞舞喳喳。 问题是,种家花在王者号没被建奴玩成青铜之前,那可是给越猴们当了几千年的爸爸,他们会玩的套路几乎都是种花家的那些狠茬子们玩过的,现在跑到爸爸跟前丢人现眼,那还能有个好? 所以越猴就被揍了,种花家因此也得了个专打第三的外号——阿三哥当年飘的时候,也是号称世界第三来着…… 越猴喜欢飘,越猴老祖宗的邻居思伦法也没强到哪儿去。 洪武十八年,不知道怎么就飘起来的思伦法率众攻景东,败明都督冯诚军,击杀千户王升,景东土知府俄陶亦败退白崖川,二十一年又进攻马龙、他郎甸之摩沙勒。 如果一直让思伦法这么赢下去,估计种花家和南洋的历史都得改写很大一部分的篇幅,尤其是对于缅甸来说,有思伦法这么能打的老祖宗,无论如何都是一件很长脸面的事情。 然而很可惜,思伦法刚刚飘起来就被大明爸爸一巴掌给扇到了地上。 后来思伦法不服,悉举其众而号称三十万大军,战象百余只,攻定边。 接着又被大明爸爸给抽了。 洪武二十二年,被反复抽了好几次,终于弄明白谁是儿子谁是爹的思伦发遣使请降,贡象、马、银、方物谢罪,并交出主谋刀斯郎等137人,并且从此之后三年一贡。 后来思伦法挂掉,其子思行法于永乐二年受了朱老四的册封,成为新一任的麓川平缅军民宣慰使,并且迁居景冷。 或许是被明朝爸爸抽的次数多了从而变得乖巧,又或者是思伦法当政的时候因为内讧而国力衰弱,所以思行法在位期间倒是老实的很,就连被孟养、木邦欺负了也是直接派遣使臣去找大明爸爸告状,而不是跟他爹思伦法一样抽刀子砍人。 后来到了永乐十一年,思任法代兄思行法任云南麓川平缅军民宣慰使司宣慰使。 一开始的时候,思任法还比较乖巧,可是等时间一长,思任法就又犯了他爹的老毛病,开始飘了,先后攻占孟定、湾甸、干崖、南甸、腾冲、潞江及金齿等地。 所以这里外里的情况就很操蛋了。 如果思任法当初哪怕只是聪明那么一小点儿,就会傻到掏出刀子对准大明爸爸舞舞喳喳的。 如果没有跟大明爸爸做对,那现在还用得着害怕黎利?就算是自己打不过,不是还能呼叫大明爸爸的支援? 照样能把他姓黎的捶成死狗! 如果没有跟大明爸爸做对,随便他朱瞻基这个皇太孙怎么来缅甸,自己这个宣慰使也不用虚他。 哪怕当初脑子正常一点儿,砸的是阿瓦缅中宣慰使司的场子,估计现在也用不着这么提心吊胆的。 然而很可惜的是,思任法飘了,这傻狍子莫名其妙的就把刀子对准了大明爸爸--偏偏这傻狍子还知道大明爸爸的可怕,也曾经见过思伦法被大明爸爸揍成死狗的模样。 所以思任法的心里就很虚。 谁是来干自己的?谁又是来帮自己的?还是说,黎利和大明的皇太孙都是来干自己的? 首先要排除掉黎利是来帮自己的可能性—— 黎利被大明爸爸给打成了死狗,连老窝都给丢了,现在带着几十万叛军和安南猴子跑来缅甸,说他是来串门的,谁信? 反正思任法是不信的。 所以再综合目前的局面来分析,最大的可能应该是黎利打不过大明爸爸,所以无奈之下只能带着手下的马仔们跑路,而大明爸爸又不准备放过黎利,所以皇太孙才会带着几万马仔浓烟滚滚的杀了过来。 只不过,因为之前有过掏出刀子对大明爸爸比划的黑历史,所以现在思任法也不敢主动去见朱瞻基,担心朱瞻基会不问原由的就把自己给砍掉。 也正是因为如此,思任法才会头疼万分。 直到范文巧带着黎利的礼物和诚意来到麓川平缅宣慰使司。 “明朝的皇帝绝对不会放过您。” 送上了黎利的礼物之后,范文巧便开启了巧舌如簧的说客模式:“阿鲁台杀郭骥,大明皇帝在他们的淇国公北伐失败后两度亲征漠北。 我家平定王只是想要替安南百姓寻求一个公道,大明皇帝就派了魔神几度深入安南,筑了京观无数。 现在大王已经攻占了孟定、湾甸、干崖、南甸、腾冲、潞江和金齿等地,您觉得大明皇帝还会放过您吗? 并不会,他一定会派遣几十万大军前来缅甸,说不定还会在灭掉您的同时灭掉缅中宣慰使司,把这里彻底变成缅甸布政使司。这意味着什么,我想您心里一定很清楚?” 思任法点了点头,皱着眉头道:“然后呢?你想说什么?” “我想说的是,大王为什么不能和我家大王合兵一处呢?” 范文巧呵呵笑了一声,说道:“如果咱们两家能够合兵一处,那便是真真正正的占据了天时地利。” 在所谓的“大殿”里面踱了几步,范文巧又接着说道:“明军不熟此地气候,而缅甸与我安南之兵却是极为适应,此谓之天时。 明军不熟此地地形,而大王您的军队却是生于斯,长于斯,对于这里的地形了熟于心,此谓之地利。 明皇强横,肆意征伐属国,明官又好征敛,以至于藩国百姓民不聊生,缅甸百姓对您也是如婴儿之望父母,再加上我安南之哀兵,此可谓之人和。 天时,地利,人利,尽在你我之手,就算是明朝皇帝想要征伐缅甸,只怕也要好好掂量掂量。” 啪!啪! 思任法轻轻鼓了几下掌,笑着道:“有道理。只不过,我为什么要相信你家平定王? 如果你家平定王真有你说的那般本事,又何至于兵败如山倒,连他自己都被人追得如同丧家之犬? 还有,你我两家结盟,却又知又该以谁为主?以谁为副? 就算是退却了明军,这缅甸又该由谁说了算?谁来做这千里江山的主人?” 向前低了低身子,思任法的脸上略带着几分狰狞之色,沉声道:“还是说,你和你家平定王把我当成了傻子,认为光靠你一张嘴就能说动我,把我当刀使?” 范文巧心中咯噔一声,脸色却没有丝毫的变化,反而抬头凝视着思任法道:“合则两利,分则两害,如何取舍,皆在大王一念之间。 不过,我来之前,我家平定王也曾有过交待。” 思任法沉声道:“讲来!” 范文巧道:“先退明军! 无论如何,明军都是你我双方最大的威胁,我安南愿意不惜代价帮助缅甸退却明军,也只有退却了明军,咱们才有可能进行下一步。” 思任法呵呵笑了一声,嘲讽道:“你家平定王当初拥兵百万,尚且被人追得如同丧家之犬,现在又来说要退却明军?” “能否退却明军,单凭我安南一家不行,单凭缅甸自然也不行,唯有你我双方合兵一处,才能可能退却明军。” 范文巧没有因为思任法的嘲讽而发怒,反而自顾自的接着说道:“待明军退后,我家平定王便会挥师南下,进取缅中以为容身之处,待缅中平复之后再择机东进安南。” “焉不知这是你家平定王的缓兵之计?又或者你们是在打着鹊巢鸠占的主意?” 思任法嘲讽道:“合兵一处,对于我来说根本就没什么好处,反倒会替你家平定王吸引大明的注意力。 这么算起来,你家平定王是无论如何都不会吃亏,而吃亏的就只有我一个。” 范文巧躬身道:“如果我家平定王愿意展现他的诚意呢?” 思任法的身子又低了低,死死的盯着范文巧的眼睛,沉声道:“什么诚意?” 范文巧也正色道:“我家大王有两女,现在皆是待字闺中。 如果大王能同意与我安南结盟,我家大王愿意许配一女给大王,自此后大王是我家平定王的东床快婿,而我家平定王也成了大王的岳父,你我两家便是秦晋之好。 不知道,我家平定王的这个诚意,可还足么?” “嗯。” 思任法闭着眼睛琢磨了半晌,忽然睁开眼睛道:“我要两个!你家大王的两个女儿全都归我,咱们两家便能合兵一处,否则的话,再也休提!” “大王不觉得欺人太甚了么?” 范文巧眼中的怒色一闪而逝,沉声道:“常人想要求娶我家平定王的女儿,只一个也是难如登天,现在大王却开口就说要娶两个,未免有些过了。” 思任法哈哈笑了一声,说道:“两个,没得谈!如果你家平定王能够同意,那就让他带着女儿前来会盟,如果他不同意,那就请他哪儿来的回哪儿去!” 范文巧心中更怒,只是当面不敢发作,只得强忍下这口恶气,沉声道:“若是我家平定王能够同意,却不知何时才能会盟?” 思任法道:“你家平定王何时把女儿送到,何时会盟,绝不食言!” 第三百七十四章 杀个岳父祭苍天? 正所谓是郎有情,妾有意,又或者说是干柴遇烈火,姐儿遇流氓。 有了需要应对明军这一个共同的前提,思任法和黎利很快就勾搭到了一起—— 对于急需一块容身之地的黎利来说,区区两个女儿根本就没有什么舍得舍不得的问题。 而对于思任法来说,先是白得了黎利的两个女儿,接着又能通过黎利来解除掉明军的威肋,如此一举两得的好事,自己就更没有拒绝的理由了。 然后在一番来来回回的商议之后,两家终于把会盟的日子定在了思任法和黎利的两个女儿大婚的第二天。 会盟的当天,正该是阴雨天气的时候居然清风徐徐,晴日当空,真可谓是老天爷都在给思任法和黎利面子。 尤其是当黎利看到思任法为结盟所准备的祭坛与祭品之后,满是褶皱的老脸笑得有如菊花一般灿烂,矜持的捋着胡须笑道:“贤婿有心了。” 昨夜两度当新郎的思任法脸上笑的也很开心,向着黎利微微躬了躬身子示意,然后伸手向前虚引一把,说道:“请岳父大人登坛?” 黎利笑眯眯的点了点头,然后和思任法一起向祭坛上走去。 待到两人登上了三丈高的祭坛,黎利便当先捻起三柱香,在已经摆放好三牲供品的供桌上凑着烛火引燃,向着四方拜了一遍之后又面向供桌所在的北方高声道:“今日安南与缅甸会盟,期结两家秦晋之好,共……” 黎利后面的话没有再说出来,瞪着死鱼眼的人头就腾空而起,紧接着,黎利的人头就在祭坛上骨碌碌的滚了几滚,已经没有了头颅的尸体脖腔处猛的喷出来三尺高的鲜血! 收起长刀的思任法心里很清楚,按照原本商定的流程,今天应该是黎利先说两家要结秦晋之好,共抗蛮明。 但是共抗蛮明这四个字是那么好说的? 自己这个麓川平缅宣慰使原本就惹了一大堆的麻烦,这要是再跟黎利把会盟的流程走完,让他把共抗蛮明这四个字说出来,那就真的是自寻死路了! 所以思任法就用祭坛供桌上早就准备好的长刀趁机发难,趁着黎利还没有把那四个字说出来就先把黎利给砍了。 就像自家兄长思行法说的那样儿,拿着黎利的人头去找大明,那自己就跟大明成了自己人,之前无论自己干了多少狗屁倒灶的破事儿都不是事儿。 毕竟,自家人怎么都好说。 心思电转之间,思任法将手中沾满了血的长刀一收,转身对着祭坛下高声喝道:“杀贼!” 说完之后,思任法便不再理会旁边死不瞑目的黎利的人头,也不再理会祭坛之下响起的喊杀声,反而自顾自的捻起三柱香,同样向着四方拜了一遍,然后又面向供桌的北方高声道: “惟大明永乐二十四年四月初八,麓川平缅宣慰使司宣慰使思任法斩交趾不臣黎贼,以此昭告四方,曰: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 黎氏贼子枉受国恩,不思报效反逆天而行,行无道之兵,其情不可悯,其罪不当饶!凡我大明军民百姓,人人皆得而诛之! 麓川平缅宣慰使思任法虽与其结为姻亲,乃为除贼而不得不虚与委蛇之故,思任法一片忠心,苍天可鉴!日月可证!” …… “这特么是杀个岳父祭天?” 接过朱瞻基递给自己的情报看了一遍,杨少峰顿时就急了:“当初说好的要把黎利那孙子给凌迟之后再剁碎了喂狗,现在思任法这沙雕却把他给宰了?” “是啊。” 朱瞻基也叹了一口气,说道:“这沙雕不光把黎利给宰了,还把他两个刚娶了一天的媳妇给宰了。” 朱瞻基越说越气,忍不住咬牙切齿的道:“这沙雕到底想干什么?现在就等着他们两家会盟之后干死他们了,结果现在他把黎利给宰了?” “这他娘的!” 朱瞻基也难得的爆起了粗口:“这沙雕不他娘的老老实实的造反,现在居然摆出一副忠心耿耿的模样,这他娘的是恶心谁呢啊!彼其娘之!” 徐景昌的脸色也是如同吃了苍蝇一般难看:“要说他思任法是忠心耿耿的大忠臣,还不如说徐钦那个废物足智多谋更靠谱呢!” 朱勇阴沉着脸道:“现在事情已经偏离了我们最初的预期了,应该赶紧派人去摸清楚思任法的想法。” 杨少峰道:“还有什么好摸的?黎利被宰了,范文巧和陈元扞也同样被宰了,就连黎利的两个女儿不能都被思任法给杀了,现在剩下的那些交趾叛军早就四散而去,想抓也不好抓了。” 朱勇忍不住吐槽道:“黎利当真废物!那个沙雕居然还真他娘的相信翁婿之好的狗屁说法?他还真敢亲自带人去跟思任法会盟? 还有黎利的那些手下,也全都是些废物!他娘的,几十万叛军啊,哪怕就是几十万头猪呢,杀起来也得半天的功夫吧!” 朱瞻基斜了朱勇一眼没有说话。 吴克勤道:“这应该不怪黎利。毕竟头一天刚刚娶了自己的女儿,第二天就拔刀相向这种事儿,正常人应该干不出来,也唯有这些无信无义的蛮子才会出尔反尔。 事实上,我觉得如果把我们换在黎利的位置,估计也不会怀疑思任法。” “老吴说的是。” 杨少峰应道:“谁也没想到思任法居然会玩了这么一手,头天晚上还他娘的当新郎呢,第二天就把新娘给宰了,这种畜牲之行,一般人绝对干不出来。 更操蛋的是,咱们原本是打算驱使黎利搅乱整个缅甸和云贵,现在也彻底没指望了。” 朱瞻基嗯了一声,说道:“你说思任法到底是怎么想的?说他是忠臣,那肯定是不可能的,就像定国公说的那样儿,与其相信他是忠臣,还不如相信魏国公不蠢一样好笑。 可是偏偏他又打着麓川平缅宣慰使的名号宰了黎利,估计黎利的人头也很快就能送过来了,到时候又该怎么处置他?” 朱勇阴沉着道:“要不然就当不知道,现在直接发兵进剿麓川,借着锦衣卫侦知他与黎利会盟的消息干掉他,直接把整个缅甸全部推平。至于云贵那边的土司,就只能另想办法了。” 徐景昌也附合着道:“对,趁着他现在还没有把黎利的首级送过来,就直接发兵去干了他,只要他死了,剩下的事情还不是咱们怎么说怎么是?” “不行。” 朱瞻基摇头道:“思任法的聪明之处就在于他是当众宰杀了黎利,而且是以麓川平缅宣慰使的名义昭告四方天地,以至于整个缅甸都知道他思任法为了大明而杀妻杀岳父。 在这种情况下,咱们要是直接带兵去除掉思任法,只怕以后大明在缅甸的名声就真个会臭不可闻了。” 徐景昌指了指杨少峰,说道:“这不是有状元公么?他这名声……” 见朱瞻基真个将目光投向了自己,杨少峰顿时气急败坏的道:“你看我干什么?我杨癫疯的名声确实不怎么样,还用得着你们说?” 恨恨的瞪了徐景昌一眼,杨少峰又接着说道:“还有你! 都说黎利是沙雕,我看你也没精到哪儿去!我问你,现在缅甸这边是谁在主事?是我杨癫疯还是他朱二九?” 徐景昌顿时坐蜡了。 这个问题让徐景昌怎么回答? 几乎在场的所有勋贵都知道,缅甸这些破事儿原本都是杨少峰一手筹划,朱瞻基这个皇太孙更像是个工具人一般,可是这话能直接说吗? 更操蛋的是,自己这些人知道杨少峰是罪魁祸首,可是那些缅甸人能知道? 他们只会以为主事的是大明的皇太孙朱瞻基,而不会把事情想到杨少峰的身上去。 这也就意味着,只要现在出兵去干死思任法,最后的锅就肯定会甩到朱瞻基这个皇太孙的身上。 问题就在这儿了。 朱瞻基是皇太孙,是大明皇太子朱高炽之后的法定继承人,他的名声是随随便便就能臭掉的? 哪怕是他自己不在意,自己这些当臣子的也不能让他的名声臭掉啊。 “是我孟浪了。” 嘿嘿讪笑两声后,徐景昌才皱着眉头道:“如此一来,现在不仅不能明着出兵去干掉思任法,反而还要对他进行褒奖?” 朱瞻基黑着脸道:“没错。他当众斩杀了黎利,这是大功,肯定要上报朝廷和军府,该有的封赏还不能轻。” 朱瞻基这么一说,在场的几个人心里就更腻味了。 尤其是杨少峰。 杨少峰觉得自己这辈子已经没啥追求了,唯一剩下的一点儿小爱好也就是坑坑人,灭灭国,剩下的除了混吃等死和瞎折腾之外其实什么都干不了。 但是! 现在唯一的乐趣还被思任法给破坏了! 更可恨的是,思任法那个蠢货不光破坏了自己原本的计划,还他娘的趁机把他自己给洗白了,以至于原本针对思任法所做的布置在他宰了黎利的那一刻起就全部废掉了! “不对。” 朱瞻基忽然皱着眉头道:“这事儿不像是思任法的行事风格。” 起了踱了几个圈子,朱瞻基慢慢说道:“以前思任法的行事倒是很像思伦法,像这种先跟黎利虚与委蛇,接着再临阵变卦杀人洗白自己的路子,不像思任法能玩得出来的。 更重要的是那篇檄文。 刚刚你们也都看过了,那篇檄文写得水平虽然不怎么样,但是也绝不是思任法之流能做出来的,应该另有他人代笔。” 杨少峰摸着下巴道:“那就有意思了。想不到缅甸居然还能有人给思任发出这种主意,更想不到的是这人居然还能设计坑死黎利。” 扭头瞧了吴明一眼,杨少峰道:“知道是什么人吗?你们锦衣卫向来手眼通天,能不能查到?” 吴明摇了摇头,答道:“没指望。我之前已经调阅过锦衣卫的档案,混在土人之中的兄弟们混得最好的也不过是个头人,离着思任法还差了老大一截。” “会不会有你不知道?” 杨少峰斟酌着道:“毕竟混在思任法身边的保密级别也要高一些,你不知道也是正常的?” 瞧了边城一眼,见边城悄不可见的微微点头,吴明便直接回答了杨少峰的问题:“不可能。 如果真有的话,估计也是直接向陛下负责,连纪指挥使都不知道的那种。 然而这只是存在于理论之中,事实上锦衣卫的机构太过于庞大,几乎不可能出现这种情况。 不过,如果状元公对这个人感兴趣的话,我可以让潜伏在土人那边的兄弟们去打探打探?” 杨少峰却嘿嘿笑着摇了摇头,说道:“不用了。不知道是谁,斗起来才有意思,正所谓与人斗,其乐无穷啊。” 朱瞻基黑着脸道:“无穷个锤子!现在这般局面,你倒是其乐无穷了,可是思任法那边又该怎么办? 还有,黎利的叛军现在四散而逃,整个缅甸虽然说不上多大,可是想要把那些叛军全都给抓回来,估计也不是一天两天就能办到的事情,到时候你又该怎么办?” 杨少峰呵了一声道:“那些叛军算个锤子,想解决掉他们其实易如反掌。 至于思任法,现在肯定不能明着解决他了,而且还得一层层的把他的功劳报上去,让他得到应有的封赏。 不过,想要解决掉思任法,其实也不见得有多难——既然阴谋诡计不能用,那就直接用堂堂正正的阳谋来干死他!” “怎么说?” 朱瞻基道:“你是不是打算把那些土司的部众都拉来开矿,好让那心向思任法的土司无兵可用?” 杨少峰啪的一声打了个响指,笑着道:“喝下一瓶二两重的鹤顶红能毒死人,可是把这鹤顶红倒在海里,你再喝上几瓢也毒不死你。 既然现在缅甸最大的问题是土人多,那就先把土人给拉来挖矿,然后再把大明百姓迁移过来,让大明百姓的数量超过土人,这问题自然也就解决了。 至于思任发,等他发现手底下无兵可用的时候,他是忠是奸,还重要么?” 朱瞻基嗯了一声道:“那现在呢?” 杨少峰嘿嘿笑了一声道:“现在?当然是去见一见思任法,顺便再被翡翠给绊倒了。” 第三百七十五章 土著打脸穿越者,猴子玩象很受伤 二万多人被二十多万人围着是什么感觉? 杨少峰也说不明白这种感觉到底是什么,反正杨少峰现在心里唯一的念头就是无论如何都得弄死思任法和黎利。 堂堂一个穿越者外加众多潜伏在麓川平缅宣慰使司的锦衣卫都被一个蛮子给摆了一道,这要是传出去,自己这个六首状元还用做人? 光特么笑都能被朱老四和那些穷酸措大们给笑死! 一身戎装的朱瞻基以及朱勇和徐景昌等人也都是面沉如水。 大明的皇太孙,唯一的一个六首状元,还有定国公、成国公、永顺伯等一大票勋贵都在缅甸被一群蛮子给围了! 可以毫不客气的说,如果真让这二十来万蛮子把自己这边的两万多人全给干掉,那么大明的勋贵集团甚至整个大明都将受到重创! 问题的关键之处在于,这种可能性还很大—— 朱瞻基和杨少峰等人跑来缅甸的时候根本就没有带上足够多的火炮,而任思法的手里却有足够多的象兵,再加上缅甸和交趾的叛军都勾结到一处,两股叛军的兵力已经远远超过二十万,根本就不是自己这边能比的。 如果再加上自己这边的火铳并不是特别适用于缅甸的战场,那么自己这边两万多人被对面的叛军全歼都有可能! …… 瞧着对面悄无声音的队伍,黎利的脸上终于露出一丝的喜色:“没有火炮,火铳和弓箭又因为雨天而失去了效用,再加上他们仓促应战,寡人倒是要看看,这次究竟鹿死谁手!” 任思法的脸上也露出了一丝笑意:“还是岳父大人高明,区区一个假死之计外加一个替身,就骗得蛮明皇太孙和这么多的勋贵上当。” “话也不能这么说。” 黎利倒是谦虚了起来:“诸般谋划,多赖陈司徒和范太尉,若不是他们两个想出来这么个计策,只怕现在的局面又是另外一个形势了。” 任思法道:“无论如何,只要此次能杀掉这些人,蛮明之势必受重挫,再想南窥缅甸和安南,只怕他们君臣心里都要好好掂量掂量了。” 黎利嗯了一声,说道:“最好是能俘虏蛮明的皇太孙和那个六首状元,剩下的人倒是尽管杀掉。” 不待任思法发问,黎利的脸上就显出一丝狰狞,说道:“据说蛮明皇帝最在乎的就是这两个人,只要有他们在手,蛮明皇帝就会投鼠忌器。 说不得,到时候还可以让蛮明皇帝把云贵之地割让给我们,哪怕是要和他划江而治,他也得好好合计合计!” 任思法点了点头,正欲开口说话,却听得阵前有人高声叫道:“放下尔等手中的兵器,跪地投降,我家平定王还能饶尔等一条狗命,否则,鸡犬不留!” 连明军追杀几个月,一路从安南逃到高棉又被追杀到缅甸,此时此刻的陈元扞终于有了一丝扬眉吐气的感觉—— 这世上有谁这么嚣张的向蛮明皇太孙喊过话? 我,安南平定王麾下司徒,陈元扞,现在不仅喊话了,而且喊的是让他们放下兵器,让他们跪地乞降! 杨少峰阴沉着脸道:“我去宰了他!” 朱勇一把拉住杨少峰的胳膊,摇了摇头道:“你宰不了他。现在叛军正是严阵以待的时候,那人又只在叛军阵前,你一旦冲过去,他便能退回到叛军阵中,而你就会面对着叛军的攻击。” “妈的,终日打雁,今日叫雁啄了眼!” 杨少峰恨恨的呸了一声,骂道:“算计蛮子无数,今天反被黎利小儿算计了!” 朱勇嗯了一声,宽慰道:“算不得什么,兵家向来不争一时的胜负。今日被黎利小儿算计也未必不是件好事儿,他日卷土重来之时,便是缅甸彻底内附之日。” 呵呵笑了一声,朱勇又接着说道:“一会儿我会和定国公、永顺伯他们一起冲阵,你和皇太孙你们两个马快,到时候觑准机会逃出去。” “入他娘的歪批!” 尽管徐景昌的腿都有些发软,但是徐景昌还是没有尿出来,甚至还有心情骂人,骂完了黎利和思任法,徐景昌又扭头对朱瞻基道:“听着朱勇说的了?一会儿你们什么都不用管,就只管跑! 别说什么留下来的屁话,你们两个跑出去了,我们就算死了,也能有报仇的那一天,要是你们两个被杀或是不幸被俘,那可就真的是天翻地覆了……” 杨少峰也将目光投向了朱瞻基。 现在大明两万多的将士都在等着朱瞻基做出选择。 朱瞻基的脸色也是一变再变,最终还是微微一勒马疆之后便绕到了己方的军阵之前。 朱瞻基的目光从己方军阵身上缓缓扫过一圈,握着剑鞘的左手手指都因为用力而有些发白。 长长的吐出一口浊气,朱瞻基才高声道:“昔日蒙元何等强横,但是我大明北逐蒙元!昔日阿鲁台何等骄横,但是我大明三征漠北! 今日缅甸与交趾叛军勾结,更是阵前让我等跪地乞降! 我朱瞻基,大明皇太孙,第一个带头向前,宁死不退!握紧你们手中的刀枪,让这些蛮子们好好看看,什么才是我大明好男儿!杀!” 话音落下,朱瞻基便直接调转了马头,带头向着黎利和任思法的军阵冲了过去,早就已经暗中准备的杨少峰也紧跟在朱瞻基的身旁冲了出去。 朱勇紧了紧手中的马槊,同样一勒马缰便向前冲去,徐景昌哀嚎一声,一边向前猛冲一边对着朱瞻基骂道:“你也疯了!跟杨癫疯一样疯了!” 薛斌和吴克勤等人不像徐景昌一样废话,而是各自握紧了马刀,慢慢的向着朱瞻基围拢了过去。 这些已经彻底把自己当成大明将领的草原汉子,脑子里根本就没有那么多乱七八糟的想法,只知道朱瞻基是皇太孙,他冲锋,自己就跟着冲锋,只要自己还剩下一口气,就得保护好他! 陈元扞一边退入己方军阵,一边傻傻的回头瞧着发起冲锋的明军—— 陈元扞想不明白,这些明军是把自己都当成了刀枪不入的魔神,还是在找死?两万人冲击二十多万甚至接近三十万严阵以待的军阵,怎么看怎么像找死? 随着陈元扞的后退,叛军所部的好几百大脑袋、长鼻子、蒲扇似的大耳朵,白森森的獠牙弯曲着向前伸出好几尺,长得如同肉山一般的战象开始缓缓移动,肉柱般的象腿踏得地面都微微震动起来,偶尔还会有几头战象甩动着长长的鼻子发出“昂~昂~”的叫声。 和黎利一起在叛军军阵后面观战的思任法脸上露出一丝笑意,低声道:“战象已经开始向前进军,战马会感到害怕,然后崩溃,接下来,我们可以慢慢欣赏蛮明军队的崩溃了。” 黎利却没有任思法的乐观,闻言也只是摇了摇头,说道:“普通的战马确实会害怕,但是经过训练的战马却不会害怕。至于他们。” 伸手指了指已经开始冲锋的朱瞻基和杨少峰等人,黎利又接着说道:“你觉得他们骑的战马会没有经受过训练?” 黎利的话很快就得到了印证。 朱瞻基和杨少峰的战马确实没接受过训练,但是这两匹放在草原上都足以称之为神骏的宝马在听到大象的叫声之后没有感到丝毫的害怕,反而又加快了几分冲刺的速度。 至于徐景昌等勋贵和那些骑兵所骑的战马,都是经过长期训练又优中选优之后才挑出来的好马,同样没有害怕大象的叫声。 瞧着没有害怕,反而加快了冲刺速度的明军,任思法的脸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阴了下来,沉声道:“现在不怕,等他们跟战象开始交手的时候,他们就知道什么叫做绝望了!” 杨少峰的眼前闪过了林棠的模样,闪过了自家四脚吞金兽的模样,又闪过了父母和朱老四的模样,最终还是化作眼中无尽的杀意。 冷眼瞧着对面已经开始缓缓移动的象兵,杨少峰的嘴角闪过一丝狰狞,紧了紧手中的长枪之后高声喝道:“举铳!” 冲! 继续冲! 杨少峰把长枪挂在得胜钩上,右手就这么举着火铳,和朱瞻基一起带着身后的骑兵们不管不顾的向前冲! 直到离着对面叛军的战象越来越近,近到可以看清楚对面叛军象奴脸,杨少峰才猛的高声喝道:“鸣枪!” 话音落下,杨少峰便抠响了手中燧发火铳的机关,然后将手中的燧发火铳挂回了马上。 紧跟在杨少峰身后的亲兵还有朱瞻基的亲卫也同样举起了火铳,抠响机关之后便跟杨少峰一样把火铳挂回了战马的脖子上,又接着绰起了马刀或者马槊之类的兵器。 早就在交趾已经跟战象交过手的杨少峰在赌,赌任思法的叛军没有跟黎利一样提前刺聋大象的耳朵! 倒不是朱瞻基和杨少峰两个人不想靠着火铳来解决叛军,而是因为这种可以燧发的火铳只有三千零五十柄,而且装填的速度很慢,只要叛军舍得拿人填,这些火铳其实还不如传统的刀剑。 再加上天上还下着蒙蒙细雨,除了这三千多柄燧发火铳之外的其他火铳都没办法使用,弓箭也受到影响,跟叛军打阵地战就无异于自寻死路。 万幸的是,杨少峰赌赢了。 黎利那个傻缺觉得思任法所部肯定会跟自己一样吃过战象倒戈的大亏,所以应该知道要早早的刺聋战象的耳朵。 然而实际上的情况是,思任法根本就不知道黎利的战象曾经吃过多大的亏,更不知道还需要刺聋战象的耳朵这回事儿。 阴差阳错之下,杨少峰和朱瞻基赌赢了,而黎利和任思法都因为各自的自认为和自以为而倒了大霉—— 象兵的牛逼之处在于人类和没有经过训练的战马在面对大象时因为本能而产生的恐惧心理,一旦克服了这种恐惧心理,大象其实根本就没有什么好怕的。 因为大象这种东西比战马要聪明的多,同时也比战马更怕死——受过训练的战马能够迎着枪林弹雨冲锋,但是大象这玩意儿不行,无论是硝烟还是火光甚至是巨大的声响都足以让战象扭头就跑。 如果实在没有火炮火铳之类的东西,还可以用火箭,如果连火箭也没有,还可以敲锣打鼓,如果连敲锣打鼓的条件都不具备,还可以拿人去填——只要砍伤几头大象,就能造成一大片象兵的崩溃。 现在杨少峰手里确实没有火铳,但是三千多柄定装燧发枪的动静也不小,再加上刺鼻的硝烟味慢慢扩散,以至于任思法叛军的几百头战象直接扭头,背对着大明军队的方向就开始了狼奔豕突的逃跑,任凭象背上的驭奴如何的喝止也是无济于事。 叛军阵后的黎利脸都黑了下来,扭头望着思任法:“你没有刺聋战象的耳朵?” 一直关注着前面战场的思任法同样脸黑如水,闻言便扭头问道:“刺聋战象的耳朵?你之前怎么没有告诉我?” 黎利强忍下心中的怒气,冷哼一声道:“这种事情还需要我跟你说?难道你不知道?” 思任法当然不知道。 事实上,就算是过了几百年,思任法的子孙后代们也不知道战象要先刺聋耳朵才能上战场,更不知道就算是刺聋了大象的耳朵其实也没什么鸟用,该被大明按在地上摩擦的还是一样被大明按在地上摩擦。 瞧着前面的叛军已经因为自家战象的倒戈而开始崩溃,思任发顿时感觉有些麻爪:“现在该怎么办? 战象一旦发狂,根本就不受控制,如果不能止住这些战象,估计后面的军阵也会崩溃,到时候只能任由蛮明突围?” 黎利阴沉着脸道:“唯今之计,也只有先下令斩杀战象,之后再大军压上了。 凭借着你我两家合兵一处的优势,靠人堆也得把他们给堆死,无论如何都不能让蛮明的皇太孙和那个六首状元跑出去,否则的话,就该轮到咱们等死了!” 第三百七十六章 思任法临阵脱逃,朱瞻基人体描边 可怜的猴子,玩什么不好,非得玩象兵? 现在大象发了狂,不仅没有对明军造成威胁和伤害,反而还把叛军自家的队伍搞得一团糟,眼看着连合围明军的阵势都保持不住了。 也正是因为如此,黎利才会第一时间想到先把这些发狂的战象给干掉,也只有先干掉这些发狂的战象,还能靠着人数的优势干掉明军。 然而就像是周动轩先生说过的那样儿,理想很丰满,现实就很骨感。 想要干掉大象,还是被惊吓到发狂的战象,无论是使用传统的长矛还是依靠火铳都没什么指望,必使得使用火炮或者用更加结实的拒马长矛来刺入大象的心脏才行。 但是缅甸叛军和交趾叛军的手里连靠谱的长矛都没有,只能依靠弯刀——这玩意儿根本就捅不死战象,充其量也就是给战象开几个口子放点儿血。 然后被开了口子的战象就更加的狂暴了。 “杀!” 杨少峰和朱瞻基几乎快要笑尿了——这才是真正的老天爷都在帮忙! 雨水确实影响了明军的火炮和火铳,但是下雨的同时,无论是明军还是叛军的弓箭也都受到了影响,否则几十万叛军只要准备足够的弓箭然后来上一轮齐射,朱瞻基和杨少峰就得凉在缅甸这块土地上面。 而在火炮火铳和弓箭都受到了影响的情况下,更喜欢火铳火炮的明军和更喜欢使用弓箭的叛军都被拉回到了传统冷兵器的战争模式下。 从这一点上来说,黎利和思任法的算计确实没有错误,假死脱身的陈元扞和范文巧也足以当得足智多谋的称呼。 如果真让他们的计划彻底达成,只怕缅甸和交趾会死的更彻底一点之外,也会在一时间享受无尽的荣耀。 毕竟,干掉大明的皇太孙和大明唯一的一个六首状元再加上两个国公和一大票的侯、伯,这种战绩几乎是整个世界上都没有出现过的奇迹。 偏偏杨少峰和朱瞻基还有徐景昌等人带过来的士卒都是精锐中的精锐。 如果把大明的卫所制度向着后世的军事制度看齐,那么大明的其他卫所里面有甲种师也有乙种师,唯独杨少峰和朱瞻基带着的是从甲种师里面挑选出来又大浪淘沙之后的特种师。 跟其他需要耕种的普通卫所不同,杨少峰和朱瞻基等人带来的这些杀才们的平均年龄只有二十六、七岁,最大三十五岁,最小二十四岁,三餐管饱还顿顿有肉,一年三百六十五天之中几乎有三百六十天都在训练,平均每人每年休息时间只有五天,一人双骑的战马是鞑靼阿鲁台部和瓦剌马哈木部东拼西凑才找出来的上等骏马,使用的武器装备也是整个大明最为先进精良的,说是用黄金堆起来的杀人机器也毫不为过。 叛军…… 接近三十万的叛军看起来倒是规模庞大,但是平均年龄接近四十,年龄最大的已经超过五十岁,最小的才十二、三岁,一天只有两顿饭还不一定能够管饱,而且这些人没有受过什么正规的训练,使用的武器装备也是五花八门没一件靠谱,战马更是几乎没有。 如果用一个不太恰当的比喻来形容,大概就是杨少峰等人带着的杀才们因为吃得好,体力足,可以在床上连战七个小姐姐。 至于那些叛军,除去爬不上床和已经不想再爬上床的老弱病残之外,剩下主力估计不足两万,还都是些对面两个小姐姐就能腿软的战五渣。 这才是真正的机关算尽太聪明,反误了卿卿性命! 在双方都被拉到传统冷兵器作战模式的情况下,如果思任法那个杂碎提前刺聋了战象的耳朵,那么大象就不会被火铳的声音吓到发狂,杨少峰等人也只能期望硝烟能吓退大象,或者干脆跟大象硬碰硬,哪怕二三十万的叛军都是废物,哪怕是杨少峰和朱瞻基所带的精锐能打出一比十的战损比,在明军不足两万,而叛军却拥有几百头战象的情况下,吃亏的依旧还是明军。 偏偏思任法那个沙雕不知道要提前刺聋大象的耳朵,以至于叛军的军阵先被自家的战象给践踏的不成阵型。 “杀黎利!” 早就不知道把宝剑扔到哪儿去的朱瞻基挥刀砍死一个靠过来的叛军士卒,对着杨少峰叫道:“先杀黎利!” 杨少峰没有回答,只是眼准了前方的军阵一路冲杀——只要把眼前的叛军军阵给凿穿,黎利和思任法那两个贱人就成了砧板上的鱼肉,想怎么剁就怎么剁! 战场逐渐变得越来越乱。 明字大旗,朱字大旗,杨字大旗,徐字大旗,薛字大旗,吴字大旗……这一面面的大旗在战场上成了指路的明灯。 尽管早已经杀红了眼的明军士卒眼里根本没有其他的东西,但是年复一年的训练,使得这些杀才们能在百忙之中关注着自家高高飘扬的军旗。 所以明军没有乱。 但是,明军没有乱,却不代表叛军没有乱。 早在自家战象发狂之时,叛军就已经开始乱了起来,将找不到兵,兵也同样找不到将,尤其是面对明军如同摧枯拉朽一般的攻势之时,挡在明军正面的叛军就彻底崩溃了。 跑,往后面跑,只要不正面面对如同魔神一般的明军就好,剩下的就看老天爷的,命好就活下来,命不好的就去死。 没有人希望自己命不好。 哪怕是有督战队挡在自己面前,那也得和大家伙儿一拥而上杀了他们,督战队不死,自己就活不成! 黎利的脸色黑得如同吃了臭狗屎一般,扭头吩咐道:“传令,后队便前队,准备撤退。” 陈元扞嗯了一声,却没有按照黎利的吩咐去传令,反而猛的一磕马腹向着朱瞻基冲了过去。 留在黎利身边的范文巧也是笑的比哭还难看,有意无意的挡在黎利和思任法中间之后才瞧着黎利阴晴不定的脸色道:“王上三思! 这一次让郡马爷杀了您的替身,又杀了两三百将士造成我们内讧的假象,这才把蛮明的皇太孙和那个魔神,还有那些蛮明的勋贵们一起骗过来。 如果这一次不能俘虏击杀他们,就再没有这样儿的好机会了,也没有下一次的机会了。 明军不会再上当了,更不会再有丝毫的留手,缅甸剩不下几个活人,安南同样也不会有人能活下去了,王上,您还要撤退吗?” 黎利阴沉着脸道:“不撤退,还能怎么办?跟明军继续拼下去?” 伸手指了指前方的战场,黎利自嘲的笑了一声,说道:“三十万!三十万大杀围杀区区两万明军,结果战象都没有刺聋耳朵!” 思任法顿时大怒,神色不善的盯着黎利道:“你们可没有告诉我说要提前刺聋战象的耳朵,现在倒成了我的不是了?” 黎利冷哼一声没有答话,反而自顾自的说道:“战象乱了,拦在明军前面的十万大军也乱了,他们拦不住明军多久。” “拦不住也得拦!” 尽管自己也已经是满脸的绝望,可是范文巧还是在不住的劝说:“还有机会!现在只要把最后的督战队也全部压上去,我们就还有机会! 对,督战队,还有郡马爷的亲卫,我们把他们全都派上去,止住乱军,再传令让其余三面的将士们加快合围的速度,只要围困住了明军,无论是俘虏还是斩杀了蛮明的皇太子,我们就还有机会!” 黎利正在琢磨着,思任法却怒了:“亲卫?你瞧瞧我身边还有多少人?就剩下这不到一千的亲卫,把他们都派上去,谁来保护我!靠你吗?” 范文巧顿时大怒,转过身来望着思任法道:“不派上去,我们就都得死!” 思任法瞧了瞧范文巧一眼,又瞧了一眼黎利,嘴角挂起一抹冰冷的笑意,慢慢勒着马缰向后退了两步,说道:“你们愿意继续送死,那你们就去,恕我不再奉陪了! 还有,我的妻子,我自然会好好照顾,也不劳岳父大人挂心,就请您老人家替我断后,也省得您的女儿年纪轻轻就当了寡妇。” 说完之后,已经开始调转马头的思任法干脆又对着身边的亲兵吩咐道:“传令下去,我们走!” 黎利没有阻拦思任法,反而哈哈笑了两声,说道:“你走吧。我不走了。我等着你。” 待思任法带人离开之后,黎利才静静的瞧着眼前依旧混乱的战场,忽然高声喊道:“我乃安南平定王!安南男儿,随我杀敌!” 喊完之后,黎利理也不理范文巧,更没有在乎那些追随着思任法一起退去的缅甸叛军,竟是毫不犹豫的带头冲向了修罗地狱一般的战场! …… 无论是交趾叛军,还是身为盟友的缅甸叛军,任何挡在陈元扞面前的人都成了陈元扞的攻击目标。 望着越来越近的朱瞻基,陈元扞的心里已经没有丝毫的惧意,反而充满了无尽的恨意——如果不是明国人来了安南,该有多好? 平定王是废物了一些,可是他终究是安南人的平定王,就算是明国人再好又能如何?明国人终究是明国人,不是安南人,平日的伪善,不过是装出来的! 杀了他! 只要杀了大明的皇太孙,明军就能不战自溃,安南就还是安南人的安南,而不是大明的交趾! 这是最后的机会! 陈元扞离朱瞻基越来越近,近到已经能看清朱瞻基的模样,再看朱瞻基如切菜砍瓜一般的杀着叛军将士,又恨又怒的陈元扞顿时大吼一声:“纳命来!” 早已瞧见陈元扞向着自己冲来,朱瞻基瞧了瞧陈元扞手中的长枪,又想到自己手里拿的是马刀,顿时就暗自撇了撇嘴,将马刀交在左手之后便从战马的脖子旁边抽出一杆燧发火铳,向着陈元扞的身子一描就抠动了机括。 离着朱瞻基不远处的杨少峰大声嘲讽道:“你不打死他,你是打算吓死他么!” 朱瞻基脸色一红,随手将已经击发过的火铳扔到地上,又从战马脖子旁边抽出另一柄火铳瞄向了陈元扞。 陈元扞顿时吓得亡魂大冒,刚刚拼死也要杀掉朱瞻基的勇气不知道飞到何处,甚至连想也来不及多想,整个人就趴到了马背上,手中的长枪也吓得掉在了地上。 砰的一声巨响过后,陈元扞已经从腰间抽出马刀向着朱瞻基撩了过去,又一次打空的朱瞻基同样也来不及多想,随手扔掉火铳之后就换回马刀向着陈元扞砍去。 好一招乱披风砍法,后人往往喜欢用快如流星势如闪电来形容朱瞻基这一神鬼莫测的刀法—— 陈元扞手里的马刀应声而断,断刃划过追风的马背带起一道伤口,朱瞻基的马刀却趁机反劈回来,直接将陈元扞的大腿划开一道口子。 朱瞻基恨恨的呸了一声之后正打算兜马回来再战,却见旁边不远处的杨少峰趁机向着刚刚直起身子的陈元扞补了一刀。 倒霉的陈元扞甚至还来不及思考没有了马刀该怎么办,就觉得自己脖子一凉,接着便是天旋地转,继而便是无尽的黑暗。 杨少峰没有再理会栽下马去的陈元扞,反而一边砍人一边嘲讽朱瞻基:“两枪打不死一个人,你是打算吓死他?还是打算练习描边?” 朱瞻基顿时大怒,随手砍死一个叛军之后骂骂咧咧道:“这就是你说的抢人头吧?一定是!” 杨少峰呵呵笑了一声,同样随手砍死一个叛军之后答道:“少废话,先弄死黎利那孙子再说!” …… 黎利睚眦欲裂的瞧着陈元扞被杀的场面,心中对大明,对朱瞻基,对杨少峰的恨意甚至压过了对杨少峰和朱瞻基手中火铳的畏惧! 没有听从黎利的安排离去,反而跟着黎利一起向明军发起冲锋的范文巧同样也瞧见了陈元扞被杀的场面。 “纳命来!” 心中同样愤恨无比的范文巧见黎利已经杀向了朱瞻基,自己便选择杀向杨少峰——战场上面就他们两个穿得最骚包,也最好认! 算是个感言吧,另外也算是个调查 自从上本书被封之后心态崩掉,这本书扑街也在预料之中,只是没想到,会扑的这么惨。 写到现在,这本书也没有什么再继续写下去的意义了。 所以,不出意外的话,这本书将在近期尽快结束,同时也会开一本新书。 现在想向大家征求一下意见。 新书该写什么? 继续写明? 如果继续写明,写天启还是崇祯?又或者南明? 或者写宋? 南宋或是北宋? 或是汉末? 恒帝还是灵帝? 希望下本书能轻装上阵吧。 无论如何,也多谢大家一直以来的支持。谢谢。 第三百七十七章 路被走绝了 近了!更近了! 黎利离着朱瞻基越来越近,眼看朱瞻基没有再抽出那种可以燧发的火铳,黎利心中的激动简直无法言说——他没有那种可以燧发的火铳了! 可惜的是,黎利没有听说过士繇先生的名言:想象力跟实力是两回事儿。 朱瞻基之所以没有抽出燧发火铳,并不是因为朱瞻基没有了燧发火铳,而是因为朱瞻基被杨少峰嘲讽为人体描边大师之后不好意思用火铳了! 而且朱瞻基对于自己身上的这套装备有信心。 除了狼牙棒和马槊之类的重兵器之外,就连大明的制式兵器都不能破防,黎利这个沙雕凭什么认为他手里的马刀就能够破防? 但是黎利并不清楚这一点,就好像刚出新手村的白板小菜鸟面对着满级神装的宝钞玩家一样,两者根本就不在一个层面上,蜗居于交趾的黎利,根本就没有那个眼界! 所以当黎利挥刀砍向朱瞻基的时候,朱瞻基连躲都没有躲,而是选择了同样挥刀砍向了黎利。 黎利的马刀就如同陈元扞手里的马刀一样应声而断,而早就在跟陈元扞的对战中吸取了教训的朱瞻基直接就借势将刀锋挥向了黎利的脖子。 黎利也终于也像陈元扞一样体验到了天旋地转的感觉。 呸了一声,朱瞻基没有再理会黎利的人头,而是直接冲向了黎利的帅旗,直接将举着帅旗的叛军士卒砍死之后高声喝道:“黎利已死!” 短短的黎利已死四个字仿佛有无穷的魔力一般,明军闻言皆是精神大振,原本有十分的力气,现在都恨不得使出十二分来,而交趾和缅甸的叛军则是溃败的更加彻底—— 原本还只是挡在朱瞻基和杨少峰等人正面的叛军被战象践踏得开始溃散,可是随着黎利帅旗的倒下和明军不断高呼黎利已死四个字,剩下的三面叛军也开始了溃散! 朱瞻基有些懵,扭头望向旁边已经解决了范文巧的杨少峰道:“咋办?” 杨少峰微微活动了一下手腕,将马刀舞了个刀花,狞笑一声道:“咋办?杀! 杀得兴起的两人忘了操刀子砍人是件技术活。 同样是操刀子砍人,徐景昌和朱勇等勋贵还有那两万多个杀才们就没有什么感觉,简简单单的一个挥刀就能带走一条人命,收刀之后再挥刀就能再收割一条人命,看上去简直就是简单轻松加愉快。 但是只能仗着宝钞玩家的满级神装欺负人的朱瞻基和杨少峰却都累成了死狗,就差吐着舌头散热了。 偏偏朱瞻基和杨少峰又都是不服输的性子。 哪怕是累成了狗,朱瞻基和杨少峰依然在不停的挥刀收刀再挥刀,一起并排组成了雁翎阵最前面的箭头,反复的向着叛军冲杀不休。 直到天色已经过午,淅淅沥沥的小雨也慢慢的停了,一场被宝钞玩家玩到完全脱离剧本的平叛战争才以叛军四面溃散为终止。 瞧着眼前再无一个叛军了,朱瞻基才慢慢勒住了马疆,瞧向了旁边的杨少峰:“怎么样,还能自己下马不?” 杨少峰翻身从马上下来,和同样翻身下马的朱瞻基走了一起之后才背靠背的坐在了一起。 朱瞻基呼呼的喘了两声,揉了揉隐隐发酸的肩膀之后说道:“《传》曰,非我族类,其心必异,古人诚不我欺也。” 杨少峰也在拼命的揉着肩膀,闻言便随口答道:“司马颖邀刘渊南下,遂有五胡乱华之祸根,唐太宗未灭昭武九姓,遂有安、史之乱,赵昀与虎谋皮,遂有蒙元南侵,神州陆沉。 瞧瞧开封城中的蓝帽人,人家在蒙元之时可是比咱们这些命比驴子的四等人要高两级的二等大爷,人家凭什么跟你一条心?” “是啊,这次黎利和思任法只是一个简单的瞒天过海,就让咱们差点儿都死在这里。若是被他得逞,只怕大明南疆兵祸连结,不知何日方休了。” 说着说着,朱瞻基又呵呵笑了两声,语气中满是疑惑:“可是,那些先生们为什么要说什么仁义道德,为什么要讲以德抱怨,又为什么说要垂拱而治?” 杨少峰摇了摇头,答道:“什么仁义道德,修礼义而四海宾服,尽是些狗屁! 当然,你要说给蛮子们和大明百姓一样的待遇以使他们归心,那我也没什么好说的。可是你看看赵宋给他们的待遇,也不见得就低了吧?可是蒲寿庚的例子还摆在那里呢。 至于那些个穷酸措大,你看看两浙之耻留梦炎,堂堂淳祐四年甲辰科状元,赵宋还没凉透呢,就以南宋故相的名义率众降元,高官得做,骏马得骑,小妾得纳,岂不美哉? 倒是赵家的宗室,啧啧,怎么一个惨字了得。” 被杨少峰这么一说,朱瞻基的脑海里顿时浮现了赵宋宗室的凄惨下场,沉默了半晌之后才阴沉着脸道:“果然,如鲁肃说孙权一样。” 心里开始想念大小老婆们的杨少峰呲着牙笑道:“想明白了?想明白就对了! 我跟你说,这读书人读的书越多,坏起来的后果就越可怕,比这更可怕的就是好心办坏事儿。 比如贡献了趋炎附热这个成语的李垂那个沙雕,三卷《导河形胜图》直接坑了赵宋和金、元,就连大明也是深受其害,堪称是流毒万年。” 朱瞻基嗯了一声之后就沉默了下来,过了半晌之后才开口道:“那你说该怎么办?治天下,无论是治天下还是开民智,都要让人多读书,若是读书越多坏处越多,又该怎么办?” 杨少峰没有直接回答这个问题,只是哼了一声道:“关我屁事儿?你才是皇太孙,也是个读过书的,你自己慢慢去想。 这次被一群猴子给摆了一道,要是不好好的让他们见识见识什么叫做犁庭扫穴,只怕京城那边的勋贵们,还有魏国公那个垃圾玩意还不定怎么笑话咱们呢。” 朱瞻基嗯了一声道:“先休整休整,等平了麓川,我要拿思任法的狗头当球踢!” 正说话间,徐景昌等人也凑了过来。 “这次杀得痛快!” 徐景昌此时已经没有了之前腿软的感觉,真正抽出刀子砍了人之后,徐景昌的脸上反倒显出了几分豪气:“尸横遍地,不外如是!” 朱勇毫不客气的嘲讽道:“刚才也不知道是谁的腿在发抖!” 朱瞻基打了个哈哈,笑着道:“别说定国公了,刚才我带头冲出去的时候,腿肚子也有些转筋,毕竟是第一次真正的操刀子砍人。” 杨少峰也适时的岔开了话题:“先打扫一下战场吧,再把斥候也派出去。待会儿休整休整,然后咱们就直奔麓川去砍死思任法。” “好!” 徐景昌叫道:“这狗日的杂碎居然敢和黎利勾结到一起,还把咱们都给设计进去了,这次不杀了他,我誓不为人!” 休整的时间比朱瞻基和杨少峰原本预计的时间要长一些,毕竟还要收治伤兵,同时还要殓交战双方的尸体。 当然,所谓的收治的伤兵仅仅是大明的士卒,所谓的收殓尸首也只是将大明战死的将士尸首给收殓起来火化,骨灰还要带回去安葬。 至于那些叛军,无论是跪地投降的俘虏还是受了伤的,统统都被恨极的明军变成了尸体,然后跟着那些战死的叛军一起成为了京观的建筑材料。 大部分时间都被浪费在了京观上面。 杨少峰打量着眼睛巨大无比的京观,扭头对朱瞻基道:“看这京观,有没有什么发现?” 朱瞻基顿时有些懵逼:“什么发现?京观不就是京观?” 杨少峰指着京观上一颗白发苍苍的叛军头颅道:“咱们两万士卒,伤亡不足一千,叛军三十万,伤亡足足四万多,战损比一比四十,也就意味着咱们一个将士能杀他们四十个。” “那不是挺好?” 朱瞻基满腹狐疑的问道:“所谓一汉当五胡,也不外如是吧?” “不外如是个屁!这些猴子也配跟匈奴比?” 杨少峰呸了一声道:“我的意思是,你没发现,这些叛军里面死掉的都是些老弱病残? 你再回头想想大明的卫所,卫所里面又有多少是老卒?让他们上战场,和眼前的景象又何其相似?岂不是让他们去送死?” 朱瞻基身旁的朱勇点了点头,附合道:“确实如此。 大明有三百二十九卫,十七都司,三百余万将士之中,老卒的数量约占十之三四,也就是说,我大明光是不适合再上战阵的老卒数量就达到了百万之巨。 一方面,这些老卒在战场的经验更丰富,杀人的技巧也更加的娴熟,可是从另一方面来看,他们的体力也已经大不如前,让他们上战场,确实容易出问题。事实上,卫所的糜烂也跟老卒的数量越来越多有关。” 杨少峰嗯了一声,说道:“通过这次战死的叛军士卒就能看出来,四十岁以上的老卒,还有年纪太小的新兵蛋子们根本不适合上战场。 但是就像成国公说的那样儿,老兵的战阵经验更多,这是怎么训练都训练不出来的,如果能让他们把这些战阵上的功夫都教授下来,新兵的折损也会更少一些。” 被杨少峰和朱勇这么一解释,朱瞻基也回过味来了:“这事儿得好好琢磨琢磨,既要减少军中老卒的数量,也不能直接让所有的老卒都解甲归田。” …… 思任法比身死梦醒的黎利要幸运的多,毕竟思任法还活着逃回了麓川。 几乎是连滚带爬的,刚刚逃回麓川之后,思任法就找到了正在养病的思行法:“哥哥救命!” 思行法一见思任法的模样,脸色顿时变得难看起来:“你还是跟黎利勾结到一起了?” 思任法一脸晦气的叫道:“差一点儿就成功了!如果不是战象忽然出了问题,估计已经俘虏或者杀了明国的皇太孙,到时候整个缅甸和交趾还有高棉就都是我们的了。” 思行法强忍着身体的不适,走到思任法身前便一巴掌抽了过去:“杀了他?如果能活捉他,事情自然还有的谈,你说杀了他? 你知不知道,杀了一个大明的皇太孙究竟意味着什么?那意味着整个缅甸都剩不下一个活人!你自己想死,你别拉着所有人跟你一起去死!” 猛的咳了两声,思行法又接着说道:“去收拾东西,把所有值钱的东西都带上,去缅中的山里。” “就没有其他办法了?” 思任法心有不甘的道:“现在明国的皇太孙还没有死,而且黎利还在跟他们缠斗,我们真就没有一点儿机会了?” 思行法怒道:“黎利胜了,我们会给他陪葬,黎利输了,我们得为你做出的愚蠢决定陪葬! 你没有见识过明军的厉害,你也不知道明军究竟有多厉害!你以为你见识到的明军不厉害,就代表了所有的明军不厉害? 告诉你,咱爹也是这么想的! 明朝洪武十八年,咱爹率兵攻景东,败明都督冯诚军,击杀千户王升,景东土知府俄陶亦败退白崖川,厉不厉害? 可是洪武二十一年,咱爹就连败连败,哪怕是倾缅甸全国三十万大军和百余头战象也依旧大败,不得不把刀斯郎等人当成主谋交给明国杀掉泄愤。 包括洪武二十九年时缅甸内讧,咱爹被刀干孟所逐,也是明军擒了刀干孟之后他才返回麓川! 你倒好,谁给你的勇气,让你得自己不用害怕明军?如果真的不用害怕,那我还用得着给大明当了近十年的孙子?” 思任法说一句,思任法的脸色就白一分,当思行法的话说完之后,思任法的脸色也变得煞白:“恐怕来不及了。 我回来的时候,象兵就已经乱了,围困蛮明的军队也已经开始溃散,如果他们速度快一些,只怕……” 思行法的脸色顿时变得铁青,沉默了半晌之后才开口道:“没了,路已经被你给走绝了。” 第三百七十八章 彻底暴怒的朱老四 路,确实被走绝了。 思行法几年的苦心经营全部毁于一旦,算计埋伏大明的皇太孙还险些成功,这是无论如何都绕不过去的一个死结。 大明绝不可能允许思任法再活下去,包括自己这个名义上的麓川平缅宣慰使,甚至九族都会被思任法的智障行为给牵连。 唯一的活路,大概就只剩下一条了。 “如果大明的皇太孙没有见过你的模样,那就把我捆起来,把所有的事情也全都推到我身上,然后去找大明皇太孙认错求饶。” 思行法一边皱着眉头一边转着圈子:“顺便再献上缅甸的鱼鳞黄册,请求向大明内附,改宣慰使司为布政使司,或许还有一条活路。 我会把所有的罪责全部担下来,另外告诉刀门赖,让他跟我一起把所有的罪责全部都担下来,否则就是大家一起死绝的场面。” 思任法脸色苍白,答道:“他们肯定看到我了,我还派人去阵前喊话让他们投降……” “为什么你会这么蠢?” 思行法死死的盯着思任法瞧了半晌,终于才呼出了一口浊气,叹道:“收拾细软,离开麓川,绕开缅南之后去暹罗,从此隐姓埋名,等过个几十年再想办法回来。” 思任法依旧有些不太愿意:“我们熟知地形,难道不能躲进山里跟明军缠斗?往年不就是这么干的吗?” 思行法猛的抽了思任法一巴掌,喝骂道:“往年是往年!往年最多也就是杀个明军的将领,大明自然懒得跟你一般见识! 现在你伏击的是大明的皇太孙,你觉得还能跟以前一样?告诉你,不可能!麓川,快要血流成河了……” …… 当朱瞻基和杨少峰带着两万马仔浓烟滚滚的杀向麓川时,却意外的发现又一次被十万蛮子挡在了路上。 杨少峰和朱瞻基已经没有了第一次的紧张,反而有点儿想笑。 三十万都干过了,还会怕区区十万? 缓缓的抽出马刀,杨少峰狞笑着对朱瞻基道:“今天比比谁杀的多?一百贯的彩头,如何?” 朱瞻基刚想答话,却见对面拦路的军阵向着两旁裂开,一头大象缓缓的从对面军阵之中甩着长鼻子走了出来出,大象的身后跟着数十个土人,直到离着朱瞻基和杨少峰等人还有一箭之地的时候才停下。 接下来的画面让朱瞻基和杨少峰更加的懵逼。 大象倒是头正常的大象,同样是长长的鼻子和蒲扇一般的耳朵外加白玉一般的象牙,看上去跟其他的大象并没有什么区别。 倒是大象身上的象轿和之前缅甸叛军的象轿不同。 缅甸叛军身上的象轿与其说是轿,倒不是说是几个小号的座位外加一个大号的竹筐,里面能容纳一个象奴和一个长矛兵,剩下的就装不了什么东西了。 而眼前这头大象身上的象轿,却能称得上是真正的轿子,不仅宽敞,里面布置的也颇为豪气。 如果仅仅是这些,朱瞻基和杨少峰两个人也不至于懵逼。 真正让两人感到懵逼的,是象轿上除了象奴之外便空无一人。 倒是跟在大象后面的那几十个土人里面,无论是为首之人还是其余的那些土人,个个都是黑瘦黑瘦的五短身材,还都穿着一身并不怎么合体的大明官服,身上挂着一些看上去应该是象牙、银子和玛瑙之类的饰品,其中一个土人手中还捧着一个大大的托盘,托盘上也不知道放置着什么东西。 杨少峰的心里忽然闪过沐猴而冠这个成语之后,便低声对朱瞻基道:“这什么情况?这是来给你送象轿的?” 朱瞻基也是满脸的懵逼之色:“你问我?我问谁?说不定是个小土司头人?” 两人正说话间,那些土人离着也越来越近,朱瞻基却忽然松了一口气。 为首之人那别扭至极的官步一看就是礼部教出来的,从三品的官服说明此人应该是个宣慰使,肯定不是麓川的思行法,想来应该是木邦的罕宾法或者是孟养宣慰司的刀得孟,剩下的那几十个土人应该就是当地的土官了。 就在朱瞻基心中暗自琢磨的时候,为首之人已经带着一众土人来到了阵前,双膝跪地之后拜道:“臣,大明木邦宣慰使司宣慰使罕宾法,恭问大明皇帝爷爷陛下圣安!” 朱瞻基随手将马刀插回刀鞘,双腿轻轻一磕马腹,向前行了几步之后高声道:“大明皇帝圣躬安!爱卿免礼!” 罕宾法站起身来,接着又一次跪了下去,依旧高声叫道:“臣,木邦宣慰使罕宾法,拜见大明皇太孙殿下!” 朱瞻基也高声应道:“本宫安,罕宾法宣慰使免礼。” 罕宾法又一次站起身来,向着朱瞻基揖了一礼,拜道:“臣等听闻麓川思任法作乱,便尽起木邦十万精兵,星夜前来救驾。 幸得天神保佑,皇太孙殿下无恙,臣不胜欣喜,特来献象轿一乘,并木邦鱼鳞图册并赋役黄册,望太孙殿下笑纳!” 说完之后,罕宾法便侧了侧身子,从身后捧着托盘的土人手中接过托盘,向前走了几步之后来到朱瞻基的马前,又一次跪在了地上。 罕宾法的这一套王八拳打得朱瞻基有些懵逼。 这货怎么完全不按套路出牌? 说他是来送象轿当贡品的,朱瞻基倒是愿意相信,非要说罕宾法是前来救驾的也行,可是谁家前来救驾的还会带着鱼鳞图册和赋役黄册这两样儿东西? 罕宾法的心里都要笑尿了—— 感谢天神,感谢思任法和黎利你们两个大傻吊,要不是你们搞出来这么个大动静,老子还不知道大明的皇太孙也来了这里,更不会有这么一个表现的好机会! 感谢梁先生的指点,等过了今天,老子就是堂堂的大明贵人了,什么吊毛木邦麓川孟养的,你们愿意怎么去死就怎么去死,老子要去大明的京城享福去啦! 大明的皇帝爷爷陛下到底能给个什么赏赐?给个国公还是给个国侯?实在不行,给个世袭的伯爵也能接受,老子可不贪! 实在不行,只要能赐个姓,给点儿俸禄,让咱能住在大明的京城就行,剩下的都好商量! 心中越想就越美,如果不是朱瞻基还在这里,罕宾法高兴得简直想要高歌一曲——感谢天,感谢地,感谢黎利,和思任法那沙币~ 朱瞻基怎么瞧满脸堆笑的罕宾法怎么像个精神不正常的,迟疑了半晌之后才问道:“爱卿既来救驾,何以带着鱼鳞图册和赋役黄册?” 罕宾法精神一振,恭恭敬敬的向着朱瞻基再次行了一个揖礼之后答道:“臣以为皇太孙殿下自有天佑,区区思任法之乱,必覆手可平。” 抬头望了朱瞻基一眼,罕宾法的神色愈发恭敬,向着身后一个低声吩吩了几句之后又接着拜道:“臣来献鱼鳞图册和赋役黄册,实因木邦百姓望天朝有如望父母之故,望殿下应允,变宣慰使司为布政使司,使木邦军民得为大明百姓!” 朱瞻基嗯了一声,答道:“本宫会将爱卿之意转达皇爷爷,由他老人家圣裁,如何?” 罕宾法顿时急了,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双手将托盘高高举过头顶,叫道:“皇太孙殿下不允,微臣宁愿跪死于此!” 罕宾法这一跪,跟在他身后的几十个土人也一起跟着跪伏于地,拜道:“臣等请皇太孙殿下允臣等所请!” 眼看着朱瞻基陷入坐蜡的状态,杨少峰呵呵笑了一声,驱马向前两步,来到罕宾法身前之后伏下身子,问道:“你可知,献土来归之后,宣慰使司变布政使司到底意味着什么?” 罕宾法恭恭敬敬的答道:“知晓。宣慰使司变布政使司之后,臣不复为宣慰使。” “那你还愿意献土来归?” 听罕宾法说知道宣慰使司变成布政使司的影响还要献土来归,杨少峰也好奇了起来:“可是有人教你?” 罕宾法傻傻的抬起头,盯着杨少峰道:“你怎么知道?” 自觉失言之后,罕宾法倒也老实,向着朱瞻基和杨少峰拜了一拜,答道:“那人说皇太孙殿下吉人自有天佑,多半是用不上臣来救驾的,只是让臣尽起国中精兵前来,说是可为皇太孙殿下征缅前驱,一战而定麓川。 献鱼鳞图册和赋役黄册也是那人所教,那人说思任法自寻死路,可是他伏击皇太孙殿下的行为定然会惹得大明皇帝爷爷陛下大怒,整个缅甸都会被思任法牵连。 要想保全木邦,就须献土来归,从此后木邦就是大明的一部分,可得平安,臣也会得享富贵,福佑子孙。” 杨少峰顿时就更感兴趣了:“那人姓甚名谁?何在何处?” 罕宾法道:“那人说自己姓梁,在大明也不过是区区一介书生,故而我等都以梁先生相称,现在还在兴威教书,并未与臣一同前来。” 傻傻了瞧了朱瞻基和杨少峰一眼,罕宾法又接着拜道:“请皇太孙殿下开恩,允臣之所请!” 罕宾法确实是献土来降的,托盘里面装着的有一杯清水一抔土,一卷鱼鳞册的目录和一卷黄册的目录,表示从今后整个木邦的所有山川河流和百姓都全归大明所有。 偏偏就是他这个献土来降的举动才让朱瞻基和杨少峰感到头疼。 原本打算的是把整个缅甸都给收拾一遍,顺便再把所有的缅甸土人都抓去做劳工,以报思任法和黎利的暗算之仇。 现在可倒好,忽然跳出来一个木邦说是要彻底内附,罕宾法更是连宣慰使这个从三品的世袭官职都不要了,这就让人为难了。 接受了罕宾法献土来降,那就意味着整个木邦以后和大明彻底融为了一体,木邦的百姓无论是原本的前宋遗民还是土人,以后必须跟大明百姓一样对待。 拒绝了罕宾法的内附,再把木邦的土人抓去做劳工,那就无异于开了一个坏头,意味着大明光重视劳工而不重视藩属,容易让其他的藩属国们胡思乱想。 虽然大明用不着在乎藩属国们的想法,但是大明身为天朝上国,该要的脸面还是要要的,最起码吃相不能太过于难看。 纠结了半晌之后,朱瞻基才开口道:“准。” 得了朱瞻基的允诺,罕宾法顿时大喜,再一次跪倒在地,向着朱瞻基恭恭敬敬的磕了三个响头,拜道:“殿下厚恩,臣必铭记五内,不敢惑忘!” 从怀中掏出一物高高举过头顶,罕宾法又接着说道:“此为木邦调兵虎符,臣孔一并献上,愿为皇太孙殿下前驱!” 既然要彻底内附,就要有个彻底内附的样子——十万大军的军权算个球,人家大明皇太孙能靠着两万兵马干死黎利那个大沙雕,难道还会在乎自己手里这十万木邦的渣渣兵? 再说了,内附之后还要军权干什么?就像梁先生说的,这玩意就是个惹祸的根子,留在手里早晚会害死自己,倒不如早早的就交出去,也好让自己早点儿得享富贵! 待朱瞻基命人接过虎符之后,罕宾法更是把身上那些乱七八糟的饰品全部去掉,连原本的象轿都不要了,只穿了一身大明的官服官帽,又换了一匹战马,便趾高气昂的跟在了朱瞻基的队伍里面。 …… 在得到了朱瞻基和杨少峰被思任法勾结黎利设计埋伏,还险些被人给宰了的消息之后,朱老四就陷入了暴怒的状态。 哪怕是战报里面已经详细写清楚朱瞻基和杨少峰没什么事儿,暴怒的朱老四还是摔了心爱的茶壶:“让沐晟和柳升立即整军,朕要亲自去一趟麓川。 朕倒是想云问问他思任法,朕的这两个孙子怎么得罪他了,他居然想要他们的命?艹他娘的,朕先要了他的命! 还有,传旨给朱勇和薛斌,以麓川平缅宣慰使司为中心,方圆百里之内除大明百姓外鸡犬不留,尽数屠了筑成京观!让张辅率三大营和云贵诸卫一起南下麓川,朕要他麓川不长草!” 第三百七十九章 回京 “回来!” 朱老四忽然喝住准备去传旨的北宫鋆,踱着步子道:“朕自己去。那两个混账东西心软,多半会下不去手,还是朕亲自去了再说。” 旁边的朱高炽吸溜了一口茶水,劝道:“还去什么去啊?他俩这不是没事儿么?至于是屠光麓川还是把猴子们抓来当劳工,那也是他们的事儿,您老人家光操这个心干什么?” 说着说着,朱高炽就有些嫉妒了:“我们三兄弟打小就少挨您老人家的揍,现在老二被您老人家发配到西域跟蛮子打生打死,老三天天漂在海上,也没见您老人家心疼过! 现在倒好,那两个混账还没怎么样儿呢,您老人家就先坐不住了?想当初孩儿我被李景隆几十万大军围在顺天府的时候也没见您这般模样。” 何止是嫉妒? 当初朱高炽被李景隆率领五十万大军围在顺天府,而且是实打实的五十万精兵,不是交趾和缅甸的这些猴子兵,靖难后朱老四不仅没把李景隆千刀万剐,还特授奉天辅运推诚宣力武臣、特进光禄大夫、左柱国、太子太师,增岁禄一千石,每次上朝都是实打实的站在群臣之首,即便后来被圈禁了也没见朱老四把他怎么样,一直到前两年才算是老死家中。 朱高炽合计着自己确实是他朱老四亲生的啊,虽说小时候总是听说自己是母后从垃圾堆里捡来的。 可是为什么这儿子和孙子的待遇就差了这么多? 朱高炽开始怀念朱重八还活着的时候了——我当年也是有爷爷疼的! 所以要说朱高炽担心朱瞻基和杨少峰那是肯定担心,但是看着朱老四的这般模样之后,朱高炽就忽然不担心了,反而还想冲到缅甸去把那两个小王八蛋打一顿。 朱老四瞧见朱高炽这副嘴脸,冷哼一声道:“你看朕干什么!” 朱高炽也不知道怎么想的,结果顺口就回了一句:“你是我爹,我看你咋的了?” 然后朱高炽就后悔了。 学什么不好,怎么就学会这些乱七八糟的玩意儿了呢? 果不其然,朱老四的脸色一阵青一阵白,到了朱高炽身前后猛的一巴掌抽在朱高炽后脑勺上,骂道:“你再瞧朕一下试试?还有,这次你跟朕一起去麓川。” …… 带着朱高炽和十几万马仔一路紧赶慢赶才跑到麓川的朱老四感觉自己不开心。 原以为自己亲自来一趟麓川能筑上一座特大型的京观乐呵乐呵,可是还没等自己赶到高棉呢,结果就先传来了木邦内附的消息,等自己率军过了高棉之后,更是传来了麓川城破的消息。 当朱老四星夜兼程的赶到麓川之后,却发现麓川城外已经筑起了一座巨大的京观,就连麓川的城头上也已经飘起了明字大旗——合着连京观都替朕给筑好了? 那朕还来麓川干什么?是看他们筑的京观够不够大还是看他们筑的京观够不够圆? 尤其是当朱老四进了麓川城想找朱瞻基和杨少峰,却发现这两个混账东西和徐景昌等人都不知道跑哪儿了的时候,朱老四的怒火就达到了最顶峰:“他们人呢?” 被留下来看家的朱勇见朱老四的脸色不太好,当即便决定卖队友:“启奏陛下,太孙殿下和状元公他们一早就去了矿坑,现在想来应该正在赌石。” 朱高炽忍不住有些幸灾乐祸:“当初我就说用不着您老人家带兵来麓川,可是您老人家不听啊,现在好了,人家跑去赌钱了!” “赌石?” 心中暗戳戳的给朱高炽记了一笔,朱老四又接着问道:“这些混账居然跑去赌钱?” 朱勇躬身应道:“是。自打攻破麓川,处置了思任法等叛贼之后,状元公和太孙殿下他们就总会去坑矿边上赌石。” 朱老四的脸色顿时更加阴沉:“总去?看起来,他们去了并不是一回两回?” 朱勇继续卖队友:“几乎是天天去,除非赶上阴天下雨。” 朱老四嗯了一声,吩咐道:“让柳升留下来看家,你带朕过去看看。对了,你怎么没去?” “这个……” 朱勇这个那个了半晌之后,终于把心一横,答道:“今天正好轮到臣看家,所以臣就没能跟着他们一起去。” 生怕朱老四把火再发到自己头上,朱勇赶忙向前一步,躬身道:“微臣替陛下引路。” 朱老四哼一声之后跟在朱勇身后往城外而去,又绕了大半天才来到一处矿坑,矿坑里数不清的土人正在劳作,矿坑边上有明军守着,远远的还传来一阵嘈杂声。 “我赌没有!” 杨少峰随手甩出一张百贯面值的宝钞,蹲在一块石头前打量了一番后得出来了结论:“瞅这石头长的这个鸟样儿就知道里面肯定没料子。” 这几天已经跟朱瞻基和杨少峰等人混熟,又在攻破麓川之时出了力的罕宾法也不复一开始的拘紧,反而学着杨少峰的样子甩出了一百贯:“我赌是水种。 还有,要不要回头多拉些人过来开矿?这么开矿多没劲,一天也开不出几块好料子。” “就这么些劳工,你上哪儿去弄人过来?难道你要把木邦的人全都拉来开矿?” 徐景昌激了罕宾法一眼,又扔出一百贯压在冰种两个字上面,然后扭头对薛斌道:“这把你跟谁?” “我跟状元公,赌这是一块废料。” 薛斌同样随手甩出一百贯:“把木邦百姓拉来开矿怎么了?又不是让他们跟这些劳工一样干活,不是还给工钱呢吗,这是好事儿啊!” 见所有人都下完了注,朱瞻基便吆喝道:“买定离手啊,现在开了!” “开!开!开!” 朱老四带着朱高炽来到几人身人,一脚踹倒一个后阴沉着脸道:“开什么?你们几个在赌钱?” 朱瞻基揉了揉着隐隐作痛的屁股,一瞧跟在朱老四身后的朱勇,再瞧瞧满脸幸灾乐祸的朱高炽,心中顿时咯噔一声,向着朱老四和朱高炽拜道:“皇爷爷?爹?你们怎么来了?” 朱老四沉声道:“朕要是不来,还不知道朕的好孙子居然会赌钱!” 朱高炽绕过朱瞻基,随手把地上的宝钞都收好之后递给朱老四,谄笑着道:“爹,这是他们赌钱的证据,您老人家先收好。” 朱老四接过宝钞揣进怀里,然后皱着眉头道:“人脏俱获,你们还有什么好说的?” 杨少峰心疼的望了宝钞一眼,然后满不在乎的答道:“孙儿这可不是在赌钱,而是在想办法带动缅甸的经济发展,同时也是为了增加国库的收入。” 朱老四选择不听—— 论到颠倒黑白的本事,自家这个干孙子认了第二,整个大明估计都没人敢认第一,现在他说是为了国库,那一会儿肯定能把这事儿给扯到国库上面去,到时候自己踹他这一脚反而委屈了他。 所以不如趁着黑白还没有颠倒之前再多踹几脚。 “走前面!” 踹一脚杨少峰再踹一脚朱瞻基,朱老四一路上都在骂骂咧咧的训斥着:“一个个的都是好本事啊,被两个蛮子给算计伏击差点儿身死,现在居然就有心情跑来赌钱?你们这一个个的是心大还是根本没长心?” 直到无心从狗子的怀里接过那块巨大的翡翠白菜之后,朱老四喋喋不休的嘴巴才算是停止了喷吐毒液的行为:“这是什么?” “翡翠。” 被朱老四踹了一路也骂了一路的杨少峰老老实实的答道:“属于硬玉的一种,缅甸这里多的就是这玩意。” 当朱老四听到玉这个词的时候,心里就明白了杨少峰的算计,意味深长的瞧了杨少峰一眼之后吩咐道:“缅甸这里的事情让刘航过来接手,你们几个都跟朕回京。” 听朱老四提到刘航,杨少峰顿时就明白了朱老四的意思—— 刘航是什么人啊,那就是个坏到头顶流脓脚底生疮的货,接手了边市城之后更是一手促成了鞑靼和瓦剌的彻底内附,现在朱老四说让他来接手缅甸,估计就是打着通过他来解决云贵土司的主意。 朱老四也确实是这么想的。 回到京城之后,自己就要把皇位传给太子,这也就意味着朱瞻基不能再像以前一样到处乱跑了。 而且杨少峰和朱瞻基这两个混账东西混在一起总是容易惹出事端,边市城到朝鲜再到倭国和交趾、缅甸就是明证。 所以缅甸这里的事情也不能再让这两个混账东西继续掺和下去了,万一回头他们再往西进兵,那岂不是要添出更大的乱子? …… “顺天府啊,你真美!” 骑在马上的杨少峰张开双臂,贪婪的呼吸着顺天府的空气:“真是熟悉的配方,熟悉的味道,文明的气息,不外如是。” 朱瞻基扭头瞧了犯病的杨少峰一眼,稍微勒了勒马缰,让自己离着杨少峰又远了一些之后才开口道:“你还是想想该怎么交待吧。” 杨少峰道:“我有什么好交待的?我在家的地位可是这个!” 竖起大拇指,杨少峰又接着说道:“我说让我媳妇往东,她就不敢往西,我说让她去打狗,她就不敢去撵鸡!” PS:推荐一本书,《哈利波特之学霸无敌》,宜贵妃的作品,绝对值得一看。 第三百八十章 对卫所制度下手 跪搓衣板是不可能跪搓衣板的,自家老婆赖么爱自己,怎么可能舍得让自己跪搓衣板。 再说了,去交趾也是奉了朱老四的命令才去的,真正算起来应该是出差,连错误都算不上,又怎么可能跪搓衣板呢。 回到庄子上给媳妇剥了两个榴莲之后,杨少峰就顺利的进入了咸鱼模式,除了躲在杨家庄子里撩猫逗狗,基本上就没有什么事情了。 倒是姓朱的那一家子最近都很忙。 首先是朱老四需要应付夏原吉和蹇义、吴中等一众大佬们。 因为暹罗完美的诠释了什么叫人在家中坐,祸从天上来——想砸的场子没有砸成,想筑的京观也被别人抢先,朱老四一怒之下就以勾结思任法这么个莫须有的罪名把暹罗给砸了。 砸场子当然好砸,朱老四本身带着大明的十几万杀才,再加上木邦内附之后的那十万杂兵,凑合凑合好歹也是二十万大军,号称百万再加上朱老四亲自带队,想砸个场子还是很容易的。 问题是朱老四前脚刚把人家暹罗的场子给砸了,后脚人家暹罗的使者就自戕在了鸿胪寺的门口,打算用自己的命来抗议。 当然,所谓的抗议仅仅只是抗议而已,实力不对等,当惯了大流氓的大明朝堂向来不会在意谁家死上几个使节这种小事儿。 再加上朱老四和朱高炽还有朱瞻基都不在京城,暹罗使节自然也就白死了,顺天府随便派几个衙役把人拖出去埋掉就算是结了案了。 关键在于砸场子所带来的一系列问题。 比如兵部和军府要统计军功,户部要出钱做好赏赐和抚恤,吏部要准备足够的官员去接手那么一大片地盘,工部要规划那边的河道桥梁,礼部要规划学校,同时还得准备后来的科举等一系列破事儿。 总之,砸场子容易,管理场子就很麻烦。 更别说这根本就不是一个场子的问题,而是涉及到了交趾、占城、哀牢、木邦、缅甸、暹罗等等好几个场子的问题。 再加上朱老四打算在京城再弄个忠烈祠出来,这里里外外的就让夏原吉执掌的国库少了近千万贯的存银。 所以夏原吉第一个炸毛,剩下几个同样不爽的部堂们也先后跟了上来。 直到朱老四把杨少峰和朱瞻基献上来的翡翠白菜给拿了出来。 有了翡翠白菜这么个好玩意,尤其是知道了缅甸有大量的翡翠矿,国库白得两成份子,自己这些人也能拿些银子掺股之后,夏原吉等人顿时就表示自己还能继续为大明发光发热,哪怕是死,也得死在为大明奋斗的路上。 至于暹罗? 什么暹罗?那货不是跟思任法有勾结来着?砸他家场子那是瞧得起他! 刚刚摆平了夏原吉等一众大喷子,军方扛把子张辅也适时的表达了自己的不满—— 不是说好让我带兵去砸缅甸的场子来着? 这刚刚带人走了一半,还没过常德呢,结果就传来了缅甸场子已经砸完了的消息,合着自己就是带着大军从顺天府到常德晃了一圈就没啥事儿了? 然后朱老四的目光就被吸引到了卫所上面。 打从永乐十三年,杨少峰交上了那一份会试答卷开始,朱老四就一直在琢磨着该怎么折腾卫所。 卫所制度的两面性,朱老四一直看得很清楚,而正是卫所囤垦所带来的好处,让朱老四一直下不了彻底整顿卫所制度的决心。 直到这次,朱瞻基和杨少峰用两万人左右的军队就硬刚了二十多万接近三十多万的土人叛军,才让朱老四下定了决心。 对于朱老四来说,军队就是用来打仗的,打不了仗的军队,人数再多也是虚的。 而卫所制度在保证了囤垦的同时,也严重制约了军队的战斗力,尤其是涉及到士卒退役年龄、子子孙孙都必须从军的制度,使得卫所的战斗力得不到有效的保持。 …… “两万人能压着二三十万的叛军打,即便有叛军战象自乱阵脚在先,也有叛军战力低下的因素在里面。至于我大明的军队,只怕也未必就能比那些叛军强到哪儿去。” 在召集了军方的一众扛把子之后,朱老四就开门见山的提出了自己的想法:“如果没有火炮和火铳,英国公有没有信心以两三万人正面打败那两个混子的两万大军?” 张辅觉得在同等兵力配置,不打正面战争的情况下,自己能让朱瞻基和杨癫疯他们两个死的连渣都不剩,但是让自己带着两三万普通的卫所士卒,在正面战场上硬刚那两万精锐之中的精锐,那他娘的还扯个球! 心中反复琢磨了半晌之后,张辅只能无奈的躬身答道:“唯一的办法,就是不跟他们打正面战,依靠地形或者游斗等等方式,才有可能把他们打败。 如果是在正面战场以普通卫所将士对阵那两万士卒,纵使项、李复生,只怕也办不到。但是……” 张辅迟疑了一番,最终还是把自己心里想的话给说了出来:“即便是挑遍整个大明,只敢也挑不出第二只那样儿的军队,除非在边军里面优中选优。” 扭头望了徐景昌一眼,张辅干脆把皮球踢给了徐景昌:“定公国是跟他们一起冲过阵的,如果让你带兵去正面攻击他们,你需要多少兵力?” 想象了一下自己带兵直冲那两万多劲卒的场面,徐景昌也忍不住打了个寒颤:“在装备相同的情况下,至少要四五万甚至更多的将士才能正面打败他们。 普通的卫所士卒毕竟还知道疼,知道怕,可是他们那两万多士卒已经被训练成了彻头彻尾的战争机器,根本就没有正常人的思维和感情,也不知道怕和疼的概念。 这么说吧,给普通卫所将士下达鸡犬不留的命令,他们只会把人杀光,可是对那两万士卒下达鸡犬不留的命令,他们就能做到真正的鸡犬不留。” 待徐景昌说完之后,朱老四便嗯了一声道:“如果我大明卫所士卒皆是这般呢?” 张辅摇了摇头,答道:“基本上不太可能。 他们跟普通的卫所将士根本就不是一回事儿,无论是训练,还是装备,包括后勤,他们都是独立于正常的卫所之外。 别的不说,光是兵源就是一个很大的问题,其他的卫所根本做不到像他们一样优中选优,更做不到全年三百六十五天几乎天天训练。 退一步讲,即便让所有的卫所都退出囤垦,专心训练,也是一样达不到他们的水平,因为卫所之中老弱皆有,训练强度不可能像他们一样高。 最重要的是,后勤也跟不上,从装备再到吃食,他们一个士卒的消耗几乎能顶得过五个甚至更多的普通士卒,说是用银子堆起来的也不为过。” 朱老四忍不住曲起手指敲了敲桌子。 皇帝的根本在于民,皇权的根本却在于兵。 兵权在手,军事实力足够强大,剩下的基本上就是渣渣,瞧谁不顺眼直接干死就完了,根本就用不着想什么妥协争斗之类的玩意儿。 就像是暹罗,因为一个莫须有的罪名就能彻底凉透,变成大明的暹罗布政使司。 而皇帝的手里没有了兵权,再牛逼的帝王心术也只是空中楼阁,只要轻轻一推就会彻底完蛋。 正因为看得明白,朱老四才会特别在意那两万劲卒。 不是突袭,不是伏击,而是正面战场上硬刚二三十万叛军,一个皇帝手里只要握着几十万这样儿的军队,那安全感简直不要太足。 换句话说,如果这两万多的军队不是大部分都掌握在朱瞻基和杨少峰的手里,哪怕是掌握在朱高炽的手里,朱老四都觉得自己会睡不安稳。 但是话又说回来了,张辅说的也确实是事实,这两万劲卒的出现有着太大的偶然性,并不具备整个大明所有卫所推广的条件。 最主要的是一点军户制度。 父传子,子传孙,代代相传的卫所制度倒是保证了兵源,可是也正是因为这个原因,所以才导致卫所士卒的年龄是上到五十下到十五,什么样儿的老弱都有。 更更重要的是,趁着自己还在位的时候先废了军户之制,要比老大登基之后再废容易许多,最起码没有多少人敢拿着祖制来反对。 琢磨了半晌之后,朱老四才开口道:“朕欲废军户之制,卿等以为如何?” 张辅等人顿时沉默了。 废军户之制能不能废? 当然能,废了军户之制之后改为募青壮从军,卫所的战斗力起码要比现在强上一大截。 但是! 什么问题都怕但是—— 先不提兵太强会不会让皇帝睡不着的问题,光是从军期间或者从军之前娶妻生子这一点就是个大问题。 更让人蛋疼的是,哪个好好的青壮愿意从军? 是老婆孩子热炕头不好?还是当兵给的钱多待遇好? 钱多待遇好,首先要过夏老抠那关,然后还要过皇帝这一关。 朱老四却丝毫不担心这个问题:“民间那许多结义社,不就是最好的兵源?赵家废物不知道用好结义社,难道朕也不知道用?” 第三百八十一章 抓人当苦力也是很累的 义社十兄弟,这个看上去很“江湖”的名称并不是小说或者电视剧里面编出来的,而是历史上真实存在的,是赵大跟当时后周其他九位军界新秀组成的结拜兄弟组合。 所以赵大发动兵变时,负责守城的石守信直接让亲兵开了城门,完成了兵变中最为重要的一步。 还有跟石守信一起里应外合的王审奇,在兵变的时候积极调动手下竭力保护赵匡胤的韩重赟等等,都是赵大的结义兄弟。 就连赵大即位后少数没有被削去兵权的李继勋和刘延让,也是当时义社十兄弟的成员。 正所谓上行下效,有了赵大的表率,大宋民间的结义行为也就层出不穷。 有可以合法持有保养步人甲这种大杀器的甲社,也有可以合法持有己弩的弓社,还有练拳的拳社以及造反专业户白莲教的老祖宗白莲社…… 即便是在完颜宗望兵围汴梁的时候,赵家的吉祥三宝只要有一个不那么怂,他们都能从汴梁城里拉出来一大票敢打敢杀的马仔去死磕姓完的! 所以朱老四才说当年赵家光是依靠结义社都足够赵家玩一出顺风局。 同样也是因为这个原因,现在朱老四才会有底气对卫制度下手,因为大明的民间同样有各种各样的结社,像拳社里面就有的是精壮汉子,随便拉出来一个都是敢打敢杀的狠人。 还愁没有好的兵源? 当然,废除军户制度并不是单凭朱老四一句话就能直接废除的,需要考虑到的问题还有很多。 比如废除军户制度之后的兵员招募,原本的老卒退伍安置,土地分配,等等一系列的问题也足够让人头疼。 但是,这些头疼的问题跟朱老四又有什么关系? 五军都督府,兵部,户部,吏部,礼部,还有内阁,这些衙门要来是干什么的?总不可能是让他们尸位素餐的吧! …… 杨少峰一脚把院门踹开,轻摇着折扇进了院子之后就高声道:“锦衣卫临检!现在本公子怀疑你们正在进行危险的科学研究,现在要带你们跟我回去协助调查!” 院子里面几个秀才打扮的书生尽皆一脸懵逼——什么时候玩水晶都成了危险行为,还能惊动锦衣卫上门了? 为首的秀才瞧了瞧晃着折扇的杨少峰,又瞧了瞧那些如狼似虎的锦衣卫,忍不住皱着眉头站了出来,向着杨少峰拱了拱手,问道:“不知我等所犯何错,居然要杨六首带着锦衣卫上门?又不知杨六首何时加入了锦衣卫?” 杨少峰向旁边闪开一步,指了指跟在身边的林羽,答道:“本公子可没加入锦衣卫,是这位锦衣卫的林千户告发了你们的行踪,要不然本公子也不会找上门来。” 为首的秀才再看林羽,目光中已经是一片幽怨——这个刚刚加入光社没多久的家伙,居然是锦衣卫的人? 林羽看杨少峰的目光同样是一片幽怨。 说好的会替自己保密呢?转眼就把自己给卖了?回头找自家姐姐告状,她是向着姐夫还是向着自己? 杨少峰没理会两个人如同怨妇一般幽怨的目光,反而轻摇着折扇说道:“别误会,刚刚说的不过是吓唬吓唬你们,本公子来找你们,是打算送你们一场富贵。” 为首的秀才哼了一声,答道:“不需要!正所谓君子爱财,取之有道。我等虽然算不得什么大富大贵,如今却也满足,没有跟你们锦衣卫掺和到一起的打算。” 这特么就没法聊了。 杨少峰脸色一沉,直接挥了挥手,喝道:“全部带走!” 待这些人都被锦衣卫塞到车上带走之后,一直跟在杨少峰身边没出声的朱瞻基才好奇的道:“话说,你怎么就盯上这些人了?” 杨少峰臭着脸道:“早没想起来这些人,早想起来,早就把他们抓进皇家学院去当苦力了!” 在院子里踱了几个圈子,杨少峰随手拿起一枚圆片状的水晶递给朱瞻基:“瞧瞧,这些家伙单凭一双手就能磨出这样儿的水晶,这水平可不算差吧?” 朱瞻基接过水晶打量了几眼,然后嗯了一声道:“自然是不差的,比之兵仗局的也差不了多少。” “这不就结了?” 杨少峰道:“既然没地方去抓墨家传人当苦力,偏偏这些人的本事又不差,那就先把他们抓去做苦力,好歹把皇家学院的架子给撑起来。” “那你也犯不上这样儿吧。” 朱瞻基哭笑不得的道:“明明是对所有人都有好处的好事儿,非得因为你的那点儿恶趣味给搞成这般局面,你说你是不是有毛病?对了,下一家是谁?” “下一个是甲社。” 杨少峰从怀里掏出一份名单瞧了瞧,然后答道:“甲社,弓社,还有火铳社,凡是顺天府排名靠前的这几家,都挨个上门去抓人,然后都扔到皇家学院去当苦力。” 自打知道了义社这个好东西之后,杨少峰就早早的派林羽混进了各种义社——像什么光社,甲社,弓社,火铳社之类的义社组织,有一个算一个,杨少峰都没打算拉下。 是的,大明的社团发展比之宋朝的社团有过之而无不及,几乎是什么乱七八糟的社团都有,比如喜欢研究火铳的可以申请成立一个火铳社,只要有场地和负责人,想要成立个社团是很容易的事情。 又比如被倭奴和建奴畏之如虎却极为怕老婆的戚继光,这老哥就从拳社里拉了不少壮丁去跟倭奴还有建奴开片。 又比如大明凉了之后那些不断想要反清复明的天地会,红花会,义和拳,几乎都是结义社的变种…… 反正官府很少会过问义社的事情,只要有场地和负责人以及保人,想要成立义社是很简单的事情,平日里只要遵纪守法就行了。 当然,杨少峰并没有打算成立什么义社,恰恰相反的是,杨少峰打算从现在已经存在的那些光社、甲社、弓社、火器社、木工社之类的技术性社团里面抓苦力。 毕竟,这些人的技术不差,又都有些底子,总比自己从零开始培养要好的多。 抓苦力是件很累人的事情。 从一大早上开始准备,一直到了大半夜,杨少峰和朱瞻基才带着一大票神出鬼没的锦衣卫把想要的人给抓回去。 “瞧瞧你们这些人,瞧你们一个个穷的那个熊样!” 杨少峰站在高台上,瞧着台子下面鸦雀无声的苦力们啧啧叹了两声,又接着说道:“今天去请你们的时候,本公子已经看过你们所谓的实验场地了,真是穷到闻者伤心见者落泪的程度! 不过,打从今天开始,你们这些人就不用再担心没钱做实验什么的了,毕竟你们这也算是被招安了,以后皇家学院里面的研究条件还有材料,都会敞开了向你们供应,任由你们祸害! 当然,这也不是没有条件的,皇家学院需要大家老老实实的在皇家学院里面做研究,顺便带一带学生,给他们讲讲课,高官厚禄还有大把的银子都在向你们招手!” “咳。” 朱瞻基登上台子,一把推开满嘴跑火车的杨少峰后清了清嗓子,朗声道:“刚才是杨六首在跟大家开玩笑,大家别介意,他这个人就这毛病,等以后相处的时间长了,你们也就知道了。 先自我介绍一下,本宫朱瞻基,乃是大明的皇太孙,你们现在所在的地方,是大明的皇家学院,是整个大明防护最为严密,也是最为机密的地方。 这么说吧,哪怕是顺天储的城墙塌了,皇家学院这里也会稳如泰山,而且皇家学院周围有前、后金吾卫两个整编卫的士卒在守护,同时还有锦衣卫和东厂的人在负责保密。” 朱瞻基的话,让台下的一众苦力们面如死灰。 能进入这些义社里面研究平日里不得那些正统士人们看中的技术,这些所谓的苦力里面就没有一个傻子—— 两个整编卫,而且是前、后金吾卫这种往常护卫皇帝的整编卫,外加还有臭名昭著的锦衣卫以及一个不知道干什么的东厂,只怕这皇家学院就是个好进不好出的魔窟! “当然,把大家伙儿找来,虽然不是像杨六首说的招安,但是也差不了多少。” 无视了那些苦力们的脸色,朱瞻基又接着说道:“本宫的意思是,各位都是皇家学院所需要的人才,以后皇家学院将会给大家提供最好的研究环境和最好的待遇,以便于大家研究自己感兴趣的东西。” 杨少峰接了一句:“没错,就是因为你们是人才,所以皇太孙才会和本官一起去请你们前来。” 台下众苦力瞧杨少峰的目光有如利剑。 人才?如果你们对于人才都是这般的待遇,那老子们宁愿自己是个废物,也不想当什么所谓的人才! 杨少峰同样无视了苦力们的目光,接着说道:“如果各位不愿意加入皇家学院,那么锦衣卫诏狱或者新成立的东厂也会需要你们这样儿的人才。 对了,提前跟你们说一下,东厂里面都是太监,大家要好好考虑考虑再下决定。” 等到杨少峰抡完了大棒,朱瞻基又开始发起了甜枣:“当然,对待人才,大明是不会吝啬的。只要你们加入了皇家学院,起步就是从九品的将仕佐郎,最高将升至正一品的特进光禄大夫。” 台下的那些苦力们的目光终于发生了变化。 为什么喜欢加入到义社里面去研究这些东西?不是因为过分的喜欢,也不是因为不想科举,而是因为自己这些人的脑子就不适合于科举,因为自己这些人仕途无望! 杨少峰心中暗笑,又接着说道:“另外还要告诉大家的是,皇家学院跟国子监没什么关系。 尽管皇家学院在表面上是直属于礼部的综合大学堂,然而实际上,皇家学院的院长是由大明皇帝亲任的! 当大家加入皇家学院的那一刻起,大家就是正儿八经的天子门生,跟他们那些走科举路的杂牌们可不一样,你们有随时见着大明天子的机会。 当然,大家也别想着外放地方为官了,因为你们的研究比外放为官更重要,更重要的是,哪怕你只是一个从九品的将仕佐郎,见了正一品的宗人令也完全不用鸟他们。 这么说吧,进了皇家学院,大家就别想着再去考什么科举了,那条路子就留给外面的渣渣们去走,你们这些人才用不着科举。” 见杨少峰越说越离谱,朱瞻基忍不住又咳了一声,说道:“总之,情况大概就是这么个情况,意思也大概就是这么个意思。 但是呢,究竟该如何选择,是加入到皇家学院,从此后安心为大明发光发热,还是退出皇家学院,把今天所有的一切全都忘在心里,都全凭大家自己决定。 现在,想要退出皇家学院的,可以到右边的那片空地上去候着,本宫稍后就会安排人送你们离开。” 没有人挪动脚步。 如果选择了退出,那皇太孙所说的是送自己这些人离开皇家学院之后回家,还是送到杨癫疯嘴里说的诏狱或者东厂? “不会是诏狱或者东厂。” 朱瞻基显然也瞧出了这些人的担心,扭头瞪了杨少峰一眼之后又开始安抚人心:“杨六首疯言疯语惯了,大家没必要当真。” 还是没有人挪动脚步。 对比起朱瞻基的保证,这些“苦力们”更愿意想念杨少峰所说的诏狱和东厂——这是自古以来就刻在基因里的习惯,哪怕以后世的公开透明程度,网民都更喜欢相信某些传言而不愿意相信官府所说的,更别说现在的大明跟公开透明这四个字根本就没什么关系了。 比如杨少峰嘴里所说的东厂,在几乎所有人都不知道东厂这个组织的情况下,皇太孙话里话外却证实了这个机构的存在…… “那大家是都愿意留下来了?” 眼看着人群依旧沉默,朱瞻基也感觉有些麻爪了。 第三百八十二章 去开荒的战场,接着打! 沉默了半晌之后,光学社为首的秀才才第一个站了出来,向着朱瞻基行了一礼之后问道:“若是我等留在皇家学院,可还能与家人见面?” 杨少峰接过了话茬,答道:“可以。你们平日里愿意住在学院里面还是住在你们自己的家里都可以,没有人会限制你们。 但是我现在可以向你们承诺一点,那就是等皇家学院周围的房子都盖好之后,将会根据你们的技术等级来进行分配,你们的家人也可以住进来。 跟京城的其他小区一样,皇家学院周围的小区里面也会有社学,你们的孩子依然可以去考科举,或者以后考入皇家学院也可以。” 因为朱瞻基现在只是大明的皇太孙,再加上旁边还有个江湖人称杨癫疯的六首状元,自然就没有人愿意相信朱瞻基的话,而同样的话由杨少峰说出来,反而更容易让这些苦力们相信。 朱瞻基心里隐隐约约的明白这里面的道道,然而却又无可奈何——杨癫疯那个混子一开始带着锦衣卫登门抓人的影响实在是太恶劣了,要是换一个法子,估计又是另一番局面了。 “那我等可以随意研究我等喜欢的东西?皇家学院和官府不会多加限制?” 依旧还是光学社的那个秀才,这货在得到了杨少峰的回答之后,胆子已经渐渐大了起来。 “官府?” 杨少峰嗤笑一声,答道:“只要你们没有杀人放火,没有做违反大明律的事情,哪个官府有胆子到皇家学院来管你们?你们的研究关他们屁事?还不是想怎么研究就怎么……” 杨少峰忽然回过神来,盯着台下的一群苦力们,恶狠狠的道:“想研究可以,但是都他娘的给我注意点儿,别什么乱七八糟的玩意都敢研究!” 伸起一根手指,杨少峰开始在台子上踱起了步子:“都给我记住喽,绝对不允许你们拿自己的小命去冒险! 就你们里面这些人,有玩火铳的,也有玩火炮的,还有做梦都想上天的,但是我告诉你们,在椅子上绑个窜天猴就想上天这种事儿,是绝对不允许的!就算你们真想这么实验,也应该先绑头猪试试。” 想了想,杨少峰还是扭头对狗子吩咐道:“去,给少爷弄些大号的窜天猴,没有就让人现给我造,再把这些窜天猴捆到椅子上,再在椅子上面绑头百十斤的猪。” 朱瞻基臭着脸道:“别听你家少爷放屁,狗子记得把猪换成羊。” 狗子觉得自家少爷绑头猪在椅子上,然后用窜天猴弄到天上的主意实在是太棒了,古往今来也就是自家少爷有这个本事! 至于皇太孙,那就不是什么好东西——你姓朱,所以你不让我绑猪,可是你让我绑羊干什么?我家少爷还姓杨呢! 深知自家少爷和皇太孙都是什么德性的狗子没敢准备猪,也没敢准备羊,而是在四四方方带着靠背的椅子上绑了一条口袋,口袋里面装着百十斤沙子,椅子的周围则是绑了一圈又一圈的窜天猴。 杨少峰对于狗子的变通表示很满意。 然后在所有人的注视下,绑着一大堆窜天猴的椅子连飞起来的机会都没有,就以粉身碎骨的下场宣告了实验的结束。 “都看到了吧?” 再一次把所有人都聚集到一起之后,杨少峰心有余悸的开始了训话:“以后想做这种实验倒是没问题,但是,都他娘的拿沙袋或者拿猪一类的生灵去试验,别想着拿人上! 当然,要是你们有十足的把握了,觉得可以用人进行实验了,记得找驻扎在皇家学院的锦衣卫千户林羽,他会替你们找来合适的人选。” 朱瞻基咳了一声,把话头接了过去:“总之就是一句话,什么样儿的实验,什么昂贵的材料,都没有你们的命宝贵,安全第一!” 待苹果和铜柱锌柱之类的东西都摆弄好之后,杨少峰便扭过头瞧了瞧朱瞻基,一脸正色的答道:“你用舌头去舔舔铜线,看看是什么感觉?” “你傻了吧?” 朱瞻基道:“还让我去舔铜线?这事儿应该是你先舔一下,看看有没有危险,没有的话再换我来?” 眼见骗不到朱瞻基,杨少峰干脆对一众社团份子们道:“都靠过来,这次可以离得近一些仔细看看,这可是好东西。” 铜柱和锌柱插进苹果里,两股分别连接着不同铜柱和锌柱的铜丝一旦相碰,便会噼里啪啦的发生一阵阵火花。 朱瞻基再瞧杨少峰的目光,已经深深的带着一股子杀气——狗东西,就知道你想坑我! 一大群社团成员们仔细观察着铜丝两端不断冒出的火花,有好奇者干脆从怀里掏出火折子,毁了之后取出火绒,想要让杨少峰试试这玩意能不能引火,更有甚至还想伸手去试试这火花到底是什么东西。 “哎哟!” 一声惊叫之后,伸手的那货直接缩回了手,抖了好几下之后才好奇的道:“麻了!麻的同时还有点儿刺痛,倒是说不清楚怎么回事儿。” 杨少峰道:“谁摸谁都麻!这玩意儿就是电,跟天上的雷电是一个性质,只不过一个威力更大,一个威力小了些。” 想了想,杨少峰又让狗子重新去取了几个苹果和铜柱锌柱还有铜丝,同时取来的还有一些掺了锡的纸张。 然后大明的土鳖们就提前几百年见识到了用苹果取火的先进玩法。 “怪不得被雷劈中的树木会起火,大概就是这个原因?” 还是刚才伸手摸铜丝的那货:“如果把铜线连上,会不会直接起火?如果苹果够多的话,这东西岂不是可以用来照亮? 如果天上的雷像是状元公说的电一样,那岂不是可以在绳子上捆上铜丝,等到雷雨天的时候把雷给引下来?” 杨少峰顿时被吓了一跳:“你别作死!这几个苹果的电流就能让你感到刺痛,你想想天上的雷电得有多厉害,还用风筝引雷?” 但是杨少峰的话并没有吓住伸手摸铜丝的那人,反而让那货更加的好奇了:“如果用风筝不行的话,那弄根长长的铜棍竖起来,远远的观察应该没问题吧?” 一大群社团成员的眼中尽是好奇与探究之色。 杨少峰终于有了搬起石头砸了自己脚的感觉:“这些乱七八糟的玩意,你们你们想研究是没问题的,但是刚才皇太孙已经说过了,安全第一,安全第一,安全第一!” 见这些人眼中尽是好奇之色,却没有一丝把自己当成神仙的惊奇,装逼不甚成功的杨少峰顿时失去了继续装下去的兴致:“电这个玩意是真能要命的,千万别不把自己的命当回事儿,多想想自己的妻儿老小,要不然,本官直接把你们送去兵仗局,毕竟兵仗局也很需要你们这样儿的人才!” 一大群社团成员忍不住集体打了个寒颤—— 这些人或许不太清楚东厂是个什么样儿的存在,但是说到兵仗局,却没有人不清楚,毕竟那是大明二十四官监之一,是跟司礼监一样的太监窝。 “现在,都按照各自社团排好队,会有人带着你们去参观一下学院。” 杨少峰露出满嘴的白牙,神色在飘摇不定的火光下略显狰狞:“今天晚上愿意住在学院的,可以直接住下,想要回家的,明天会有人陪你们回家。 当然,明天你们回家的时间也仅仅只有上午的两个时辰,午时之前,我希望在学院里面看到大家,一个都不少的那种。解散!” …… 就在朱瞻基和杨少峰大肆出动锦衣卫抓苦力的时候,朱老四正在左虎贲卫阅兵。 当然,朱老四所谓的阅兵跟杨少峰在后世见识过的阅兵根本不是一回事儿,两者之间的意义也是天差地别。 后世的阅兵是为了给百姓看,振奋民心的同时也是把自家的拳头亮出来让其他国家瞧瞧。 朱老四的阅兵是为了让朱老四和一众大佬们观看,同时也是让这些人对于军中的情况有一个大致的了解。 但是朱老四今天的阅兵和正常的阅兵完全不同。 往常阅兵过后,各个千户所的士卒们会以百户所为单位带回,而今天的阅兵过后,朱老四却罕见的没有立即离开,而是沉默的站在了五千六百多名将士面前。 沉默了半晌之后,朱老四终于不再沉默,而是朗声喝道:“除年不足十八岁与年过四十者!其余将士们由各百户所带回!” 望着几乎是瞬间缩小了一半的队伍,哪怕是早有心理准备,朱老四也是忍不住一阵阵心惊。 朱老四很清楚这种情况的出现究竟意味着什么—— 杨少峰和朱瞻基已经在缅甸用实际行动证明过,掺杂了老弱的军伍在面对着一支完全由精壮组成,接受过严格训练的军队时是多少的无力! 又是好半天的沉默之后,朱老四才开口道:“想必你们已经听说了,大明将会逐步废除军户制度。” 没有什么文绉绉的词藻,朱老四完全承袭了朱重八的发言风格:“跟你们想的一样,从你们开始,你们,包括你们的子孙后代,就恢复了民籍。 恢复民籍,也就意味着你们和其他的大明百姓一样,官府要给你们分配土地,要给你们分配耕牛和种子农具。 恢复民籍,也就意味着你们的子孙后代不必再跟你们一样,无论自己愿意不愿意都必须来当这个大头兵! 当然,朕希望你们可以告诉你们的子孙后代,当大明有需要的时候,希望他们能积极从军,拿起刀枪,保卫大明,也是保卫你们的家人!” 缓了缓,朱老四又接着喊道:“朕现在明确的告诉你们,分配给你们的土地,很可能是辽东都司,或者是奴尔干都司,也有可能是旧港府,也有可能是大荒洲。 总之,战场上的仗,打完了!但是朕,需要你们放下刀枪,拿起锄头,去开荒的战场上替朕接着打!” 朱老四几乎是用逃的形式离开的虎贲左卫,在一阵阵“誓死效忠陛下”的口号声中逃离。 让不够年龄,或者年龄过大的士卒离开卫所是原本就已经决定好的事情,但是真到了这一刻,朱老四却又有些难以接受。 “无论是辽东,奴尔干都司,还是西域,又或者交趾,缅甸,旧港,大荒,只要他们愿意去,就任由他们挑选,每人额外再给十两银子,由内帑拨付。” 朱老四没有感到丝毫的心疼,只是生怕自己给的还不够:“告诉徐景昌,他那个高丽姬和倭女的生意先停一停。 这次有多少将士们退出军伍,就让他准备多少高丽姬或者倭女,朕出银子买了,发给这些将士们做妾。” 张辅被朱老四这一番做派搞得有些哭笑不得:“发小妾就算了吧?军中尽是些怕媳妇的怂蛋,陛下一番好意给他们发小妾,只怕这些人也不敢要吧?” 朱老四顿时好奇起来:“尽是些怕媳妇的?难道就没有一个不怕的?” 张辅躬身道:“有不怕的,但是不多。毕竟是不知道哪天就会战死沙场的大头兵,能说上媳妇本就不容易,有哪个不是捧在手里怕摔了,含在嘴里怕化了的?” “不要的可以换成十两银子。” 朱老四也想明白了,自己当初对待徐皇后就有这般心态,这些大头兵难道还能比自己这个皇帝更厉害? 想了想,朱老四又接着说道:“无论这些将士们选择去哪里,都要替他们安排好,该给的都不能少。” 夏原吉躬身道:“每户依丁口给数田,耕牛一头,安家银子二十两,陛下又额外每人多给十两,全套的农具,不需要还的种子,再加上原本就已经彻底免了的民赋,臣实在是想不到该多给些什么了。” “那就免税。” 朱老四道:“如果这些士卒有愿意经商的,免他们三年商税,三年后税收减半,五年之后再正常收取。” 怅然叹了一声,朱老四道:“太平本是烈士定,不见烈士享太平。朕亏欠他们太多,大明也亏欠他们,甚至于这天下人都欠他们的。” 深切悼念在抗击****痛情斗争中牺牲的烈士以及逝世的同胞 阳历4月4日,阴历三月十二,是庚子年的清明。 这个清明节与往常的清明节没什么不同,却也有很大的不同。 正如上一章结尾所言,太平本是烈士定,烈士何曾享太平。 请记住这十四个名字: 王兵、冯效林、江学庆、刘智明、李文亮、张抗美、肖俊、吴涌、柳帆、夏思思、黄文军、梅仲明、彭银华、廖建军。 他们是牺牲在****疫情防控一线的首批烈士。 此时此刻,心中唯有无尽的感激。 另外,说一个火神山的不完全建设手册: 首先,需要一个紧急命令,在5万平方米的坡地上指挥7500人向全体国人立下一个军令状:10天,建成一所1000张床位的救命医院。 接着,需要设计研究院在78分钟之内将17年前的小汤山图纸全部整理完毕,24小时内出设计图,60小时之内敲定施工图稿。 接下来,需要国家电网260多名员工不眼不休,24小时连续工作,完成8000米电力电缆铺设,需要华为、中国移动、中国联通、中国电信、中国电子、中国信科、中国铁塔等前后方企业紧密配合,在36小时内完成5G信号覆盖,交付云资源,并且建成与解放军总医院的远程会诊系统。 而完成了这些之后,才仅仅可以开始动工。 所谓的中国速度,不过是一个个朴实善良的劳动者,一个个不畏生死的医护人员,一点一滴积累出来的。 除此之外,只怕还有一个更重要的原因,是让其他国家想抄作业都抄不好的原因之所在: 援鄂医疗队加当地医护总共17万人,每人每天补助200元,一天就是3400万。 每套防护服成本至少300元,就算医护人员不吃不喝不上厕所不睡觉,计算下来每人至少需要十几套,成本超过五亿。 重症患者每人几十万元,全国确诊几万例,再加上雷神山、火神山、方舱医院,各地封城封路,每天的抗疫消耗几乎相当于一场中等烈度的战争。 就在奔驰喊着日亏4亿的时候,比亚迪和五菱已经开始造起了口罩。 当国外还在要求自由集会的时候,中国的十四亿人已经自觉的窝在了家里。 在各国关心的大多是“经济”、“股市”的时候,只有投入已经超过1169亿的中国对钱只字未提,只提生命。 我不知道那些想跑步,想喝矿泉水的人到底在想什么。 但是我知道,现在的太平,是烈士用生命换来的,是国家,还有全国人民共同的付出换来的。 也请诸君共同感恩烈士,缅怀烈士,共同守护先贤和烈士们用生命才换来的太平。 其实我并不喜欢烈士这个称号,因为这个称号往往意味着牺牲。 太平本是烈士定,烈士何曾享太平? 以上。 第三百八十三章 靠甩锅来解决问题 “免一人,而不可免一家!” 朱老四的话音刚刚落下,夏原吉就立即跳了出来:“若是免一家,便该有许多人争着抢着把自家子侄塞入军中,到时候国库又该怎么办?” 朱老四点了点头:“朕心里有数。另外,那些地方的官府不是有许多都是新增设的么,他们也需要衙役办差吧?” 或许是上了年纪,又有了重孙子,朱老四的心境也不像前两年那般了。 现在为了安置这些退伍的士卒,朱老四已经不满足于给钱给东西给政策,他甚至还打算替这些人解决掉工作问题。 “直接用当地土人或者用普通青壮,何如直接用这些老卒?毕竟从军多年,身上好歹有些本事,让他们来做快班衙役,既能让地方官员放心,也不致埋没了他们的一身本事。” 张辅当即便替这些即将退伍的士卒们向朱老四谢恩。 让退伍的士卒进入官府去做快班衙役之类的活计,确实是一举两得的好法子。 首先,快班衙役只能算吏,而不能算官,哪怕是做到了捕头,其实也不算官,只有从不入流的典史开始往上,从科举场上拼杀出来的那些人才能算是正儿八经的官老爷。 吏想要当官,起码得先当够九年的吏,才有可能去当官,所以顾炎武有句话:“吏员与科举,高下天渊”。 也就是说,让这些退出军伍的老卒去做快班衙役,官老爷们多半都不会介意,而且这些衙役不占编制,自然也就没有薪水,全靠官老爷们自己支付,自然也不怕拿捏不住他们。 其次,无论是辽东还是奴尔干都司这种关外之地,又或者交趾和占城这样儿的偏远之地,又或者旧港和大荒之类的海外之地,这些地方都有一个共同的特点,那就是大明的百姓数量并不多。 而无论百姓多少,当地的官府从布政使司直到最下面的县,各级衙门都需要一定数量的衙役来维持正常运转—— 正如朱老四所说,与其招募当地的土人青壮,还不如招募当地大明百姓之中的青壮,而招募大明百姓之中的青壮,又怎么能比得上这些从军中退出来的杀才?钱给谁不是给? 四十岁的年纪,上战场肯定会吃亏,但是用到地方上,却是绰绰有余了。 有了这两个前置条件,那么对于那些地处偏远而且手下没有多少大明百姓可用的官老爷们来说,用土人还是用这些退伍老卒,自然也就成了一件用脚投票都不会投错的事情。 然而有句老话说的好啊,叫做怪事年年有,今年特别多。 朱老四的话音刚刚说要让这些退伍老卒们去做衙役,夏原吉便又接上了话茬:“臣以为该让吏部和刑部都好好琢磨琢磨,是不是应该在捕快之上另立县尉一职来统管快班衙役侦辑等事? 另外,臣以为地方衙役也该纳入到吏的范围,毕竟皂、壮、快、民壮、弓兵、粮差、门子、禁子、仵作、稳婆等也不该征发百姓无偿服役,而是该一并为吏,由吏部发饷。” “不行!” 出乎朱老四和夏原吉的预料,第一个跳出来反对的居然不是吏部尚书蹇义,而是张辅这个军府扛把子:“如果把这些衙役都变成吏,那这衙役的位置可就成了香饽饽,还能轮得到那些老卒么?” “莫不是当这大头兵当得久了,你英国公的脑子也不太灵光了?” 夏原吉倚老卖老,丝毫没有给张辅面子的打算:“老夫记得杨癫疯曾经说过,想要让一个特定的人去做事,那就为他量身定做一下条件,非他莫属就是了。 现在你要解决的是蹇老匹夫,让他们吏部出文,以后凡是快、壮、皂、民壮等衙役,必须是从过军的才行,这问题不就解决了?” “你知不知道这会让吏部忙成什么样子?” 夏原吉刚刚说完,蹇义瞧着夏原吉的目光就有如杀父仇人一般:“一个县的衙役少则三五十人,多则百十人,若是到了州、府一级,只怕一两百也打不住,把他们全都算成吏,不如老夫这个吏部尚书跟你换换,你来做吏部尚书,老夫去做户部尚书?” 夏原吉毫不客气的嘲讽道:“你来做户部尚书,只怕你连钱粮都能算错,到时候捅出了大篓子,难道要陛下挥泪斩你么? 现在老夫就教你个乖——遇到自己解决不了的事情不要慌,先拉着你们吏部的那些苦力们好好琢磨琢磨,实在不行就想办法扔给杨癫疯,让他去想法子。” 嘲讽完了蹇义,夏原吉又接着对朱老四躬身道:“变衙役为吏,其实不止是为了那些退出军中的老卒,而是更多的为了天下百姓。 金刑部应该知道,往年有多少衙役鱼肉百姓的故事,究其原因,无非就是因为这些人没有俸禄,每天只有三二分的工食银,算起来也仅够一对夫妇一餐之用。 没有钱,还要做事,这些人自然就要想办法去解决钱的问题,鱼肉百姓自然也就成了最好的选择。 而把这些人变成了吏,朝廷就能给这些人发放俸禄,再严以国法,这些人轻易不会再像往常那边鱼肉百姓。” 朱老四挥了挥手,吩咐道:“那此事就先交由蹇爱卿和吏部、刑部众卿商议,回头拿个章程出来,朕现在还要再说另外一件事。” 缓缓的踱了几步,朱老四才开口道:“除了十八岁以下,四十以上的士卒要退出军伍之外,那些指挥使、千户、百户们,也该有一个说法。” 既然打算对卫所制度下手,朱老四就准备彻底解决这个问题,省得再给朱高炽那个笨蛋留下什么隐患。 尤其是军中的勋贵,这些人几乎都是一出生就挂着各种军职,什么指挥使、佥事、千户之类的职务大多都被这些人给世袭了,就连百户等低级军官的职位也大多是世袭。 而且更操蛋的是,大明并不存在什么退休之说,许多人往往都会在自己的岗位上一直干到死。 这两个原因加起来,除了导致军中上升的通道基本上被勋贵武将们垄断之外,同时也使得军中山头林立—— 定国公一系的肯定瞧不上魏国公一系的,但是定国公一系的跟英国公一系的也未必就能互相看得顺眼。 如果哪个派系的大佬再活的久一点儿,熬死了其他派系的扛把子之后又生起了反心呢? 从某种层面上来说,军方其实和文臣一样,派系越多越不能齐心,皇帝也越能放心,可是这些不存在退休一说的军方大佬,却足以让皇帝睡觉都睡不安稳。 举个最直接的例子。 赵大为什么要杯酒释兵权?朱重八为什么要炮打功臣楼? 因为他们都怕自己的接班人玩不过那些军方大佬,想要让他们放弃军权,又怕影响到自己的名声,所以也只能想办法给宰掉了。 (对,皇帝的脑回路就是这么奇葩,反正怎么写的决定权在读书人手上,就像吴中四才子之一的徐祯卿(周文宾)在《翦胜野闻》之中编排朱元璋毒死徐达,祝枝山的《野记》编排朱老四活剐三千宫女一样) 毕竟,不是所有的皇帝都像朱老四一样是从马背上打出来的,而家天下的思想,又注定了皇帝要优先考虑江山的传承。 所以朱老四打算临退之前把这个问题也彻底解决掉。 张辅同样也在琢磨着这个问题。 正所谓站的越高,看得越远,越是站在张辅这个位置上,便越是能明白领兵越久越危险的道理。 如果一直留在军中领兵,除了死在战场上的可能性增加之外,被皇帝猜忌而死的风险也同样很大。 而且,勋贵的根本在于皇帝的信赖,如果皇帝不再信赖倚重勋贵,那勋贵还有什么存在的意义? 所以,身为朱老四的舅子哥兼五军都督府的扛把子,张辅要考虑的事情已经不仅仅是一家一姓的富贵,还要在替朱老四考虑的同时替军方的那些丘八们考虑。 毕竟,再牛逼的张辅,也不可能自己一个人去解决十万大军的所有事情,最终还是要依靠那些中下级的军官才行。 “四十岁也算是当打之年,若是直接让他们退出军中,岂不是浪费了?” 张辅迟疑了半晌,最终还是试探着问道:“另外,这些人,却不适合像退出军伍的士卒们一样安排吧?” “当然不能。” 朱老四摇了摇头,答道:“朕原本也没想着让他们四十就退出军伍。” 站起来踱了几步,朱老四又接着道:“那两个混账这两天闹出来的动静,倒是给了朕一些启发。” 朱老四所谓的两个混账,自然就是朱瞻基和杨少峰,而他们闹出来的动静,自然也就是朱瞻基和杨少峰在光天化日之下大肆出动锦衣卫抓人,而且抓的还尽是些结义社的读书人。 尽管不知道这两个混账东西究竟是因为什么而抽疯,可是抽疯带来的好处却是极为明显的。 最起码,现在皇家学院里面有了许许多多的人才,原本大猫小猫都没有的皇家学院几乎是几天之间就拉起了架子,就等正式开门营业了。 对于朱老四来说,这两个混账东西能抓苦力去皇家学院,那朕自然也能把那些勋贵武将之中的老家伙也抓来当苦力。 第三百八十四章 惊掉朱老四的下巴 自古来就是京官难做,做不好就容易从京官变成京观。 永乐朝的文武大臣们都想开口骂娘,但是想一想盘距在后宫的朱老四,这些人又全都哑火了—— 文官也好,武将也罢,哪怕是大明的勋贵体系都彻底完蛋了,人家朱老四一样不在乎,大不了走到顺天府的街头上吼一嗓子,分分钟就能再拉起百万大军。 所以,朱老四才可以想怎么折腾就怎么折腾。 朱老四说要让年过四十的老卒退出军伍重归民籍,超过四十的老卒们就要退出军伍。 朱老四说要让吏部和刑部等想法子解决吏的编制问题,吏部和刑部就只能老老实实的薅头发想办法。 朱老四说要让年过五十的老将进入讲武堂里面做教授,这些年过五十的老将们就再没有留在军中的可能。 对于永乐朝的文武大臣们来说,除了死和摆好姿势等候朱老四临幸之外,根本就没有第三条路可供选择。 当然,不敢直接开口骂娘,不代表永乐朝的文武大臣们就不敢在心里暗自骂娘,毕竟锦衣卫再牛逼,只要老老实实的把事情做好,朱老四也不可能让锦衣卫给自己扣上腹诽的罪名。 而且不能骂皇帝,还不能骂皇太孙? 就比如此时正在顺天府门前忙活的顺天府知府甄仪,已经连着好几天都在骂骂咧咧的,矛头直接就指向了朱瞻基和杨少峰。 一开始的时候,是堂堂的皇太孙跟着臭名昭著的杨癫疯一起犯病,光天化日之下就敢大肆出动锦衣卫抓人,而且抓的还都是义社的读书人,顺天府的衙门都差点被那些读书人的家人挤破! 更气人的是,自己弹劾杨癫疯和皇太孙的奏章也如同泥牛入河一样,自打递上去之后就没了下文。 甄仪忍了。 毕竟皇太孙和杨癫疯在整个官场都可谓是臭名昭著,自己一个顺天府的知府本来就不好干,也犯不着因为一些社团份子就去招惹他们两个。 偏偏朱老四这个当朝皇帝也跑来凑热闹,让顺天府配合户部、兵部还有军府一起做好虎贲卫退役士卒的安置事宜。 这特么不是欺负人是什么? 军府啊,人家军府和户部、兵部不同,后两者好歹还能谈上几分交情,可是人家军府的丘八大爷们跟自己有个球的交情,人家根本就不怎么鸟自己这个顺天府知府好吗! 还不如让自己单独来完成这些事情都省心呢! 甄仪的心里很不爽,然而又不得不捏着鼻子,不得不强忍着心中的羞耻感,大声读出由杨少峰执笔,朱老四首肯之后又发到顺天府的公文: “现在本官以顺天府知府的身份,谨代表皇帝陛下顺天府正式向尔等宣告,尔等已退出现役,成为民籍百姓。 现在尔等可以自由选择去处,可选之地包括辽宁布政使司、奴尔干都司、交趾布政使司、占城都司、缅甸布政使司、旧港布政使司、大荒洲中容、甘山、大壑、潏山等政布使司。 迁移条件如下:每人安家银子三十两,由皇帝陛下令兵部发给二十两,内帑额外再给十两,共计三十两。 另,按照尔等家中直系三代丁口计算,每人可得五十亩永业田,五十亩口粮田,耕牛一头,种粮百斤,常用工具、农具共计五十三件,民赋民税全免。 另外,还有几个问题需要提前向你们说明,也希望你们都能记在心里: 第一,无论任何原因,永业田都禁止私下买卖与投献,否则官府会直接收回,口粮田随意,你们也可以买其他人的,当然,口粮田的买卖需要交税,否则不受官府承认与保护。 第二,如果你们本人选择经商,可以免商税三年,再减半税两年,共计五年的优待期,过后才需要正常缴纳商税,因为你们是退役的军人,这是陛下特许的。 第三,你们的子侄无论是读书科举还是从军,在同等条件下会优先于其他人,这也是陛下特许。 第四,绝对不要违反大明律,更不能让你们的亲朋好友把生意产业挂靠在你们的名下以图避税,否则,官府不仅会收回你们所有的优待,而且会追究你们的责任。 另外,陛下特意让本官转述尔等:希望你们退伍不褪色,永远记得自己曾经是大明的军人,牢记你们的使命,做到真正的为国,为民!同时,陛下也希望,一旦国家征召,你们都能够立即、无条件的服从征召,重回军中。” “誓死效忠陛下!” “誓死效忠大明!” “誓死保卫百姓!” 整齐的口号是会传染人的,就连刚刚还觉得有些羞耻的甄仪,现在都被这些大头兵们的口号喊出一股热血沸腾的感觉。 “我就说,他们这些大头兵是最好忽悠也是最可爱的,大明所有需要退伍的士卒加起来不得有个几十万?” 杨少峰得意洋洋的说道:“有了这些人去辽东和大荒等地开垦耕种,什么土人不土人的都是渣渣,谁敢跳,这些人一巴掌就能拍死他们。” 跟杨少峰一起躲在人群中,被锦衣卫里三层外三层给保护起来的朱老四淡淡的嗯了一声,然后就岔开了话题:“你们两个狗东西大肆出动锦衣卫抓人,是不是该给朕个交待?” 早就知道朱老四要搞军校的杨少峰很想答一句交待没有,有胶带您老人家要吗? 但是杨少峰并没有那个胆子,毕竟朱老四的脾气不太好,一旦炸毛就有可能会踹自己一顿,划不来。 但是吧,不刺激朱老四几句,杨少峰又觉得心里不爽:“您老人家不是打算折腾讲武堂? 依孙儿来看,您老人家干脆把讲武堂再扩大一下规模,彻底弄成军校得了,到时候再接收其他藩国和欧罗巴那些蛮子的军人过来进修,回头让他们自己打自己,多好玩?” 杨少峰摩挲着下巴为自己的机智点赞:“可以在顺天府和应天府各弄一个,到时候咱们就能坐看顺天府军校毕业的暴打应天府军校的,或者应天府军校毕业的打顺天府军校的。” 朱老四的脸色早就黑了下来,只是杨少峰依旧沉浸在国防大学和石家庄陆军指挥学院的那点儿破事儿里面走不出来: “除了看热闹,咱们还能顺便卖卖武器,什么火铳啊火炮啊都往贵了卖,什么瞄准镜啊背带啊能加的全给他加上,就一个字儿,贵!还不打折! 你说就这么一把火铳得卖多少钱?十两?那是成本价!起步就得二十两,还别嫌贵,这全天下就咱们能这么卖,剩下的谁敢卖就打……” 话还没说完,杨少峰的后脑勺上就挨了一巴掌,扭过头来却正好对上了朱老四的那张臭脸:“看热闹是吧?!” 又是一巴掌拍到了脑袋顶上:“谁敢卖就打谁是吧?!” “混账东西,你和瞻基你们两个最近在皇家学院干了什么破事儿,你别当朕不知道!” 朱老四气咻咻的训斥着杨少峰:“除了那个什么降落伞和什么滑翔伞之外,你们两个神神秘秘的在还在折腾什么玩意?朕听人说就是个烧开水的?简直就是不务正业!” “就是烧开水的。” 杨少峰不满的翻了个白眼,答道:“能把开水烧明白,以后车子就不用牛马来拉,耕地也能少用人,从顺天府到应天府的时候能缩短到一天甚至半天,千里传讯也有希望。” 朱老四一开始还只是半信半疑,待听到从顺天府到应天府只要半天时间和千里传讯也有希望的时候,朱老四再看杨少峰的目光已经变得紧张起来:“来人,快把这混账带回宫去,召盛寅过来给他瞧瞧,开几幅药。” 吩咐完之后,朱老四忍不住又用另一只手打了自己刚刚抽杨少峰的那只手一下:“怎么好好的就把他给打傻了!” “皇爷爷放心,他没傻,就是有些疯疯癫癫的。” 朱瞻基伸手拦住无心等人,又低声对朱老四道:“虽然孙儿也不认同他说的什么科技发展的本质就是烧开水,但是从目前来看,只怕他又正确了一回。” 随手从怀里掏出两枚几乎一模一样的珠子,朱瞻基又接着说道:“往常想要打磨出这么两枚一模一样的珠子,非得是老师傅才行,可是现在,随便一个新手就能弄出来,就是得益于他说的烧开水。 而且,他说的从顺天府到应天府能缩短到一天的时间,也确实不是虚言,虽然孙儿也不信能缩短到半天的时间,可是一天一夜之间从顺天府到应天府,却是没问题的。 还有千里传讯,然后现在还做不到千里之遥,但是几百步,甚至里许之地都已经没什么问题了,估计再过上一段时间,就能实现从皇家学院到皇城的即时通信了。” “你也傻了?” 下巴都快被惊掉的朱老四这会儿看朱瞻基也像是看智障一样:“你知道一天一夜从顺天府到应天府意味着什么? 还从皇家学院到皇城的即时通信,这两者之间相距近百里,就算是你那匹追风也得跑上小半个时辰,现在你跟朕说可以即时?即时这两个字是什么意思,你不清楚?” 第三百八十五章 向天再借五百年 朱老四已经开始怀疑人生了。 被朱瞻基和杨少峰一起拉到皇家学院之后,朱老四才彻底理解了朱瞻基所说的那些话。 完全由钢铁组成的蒸汽机就像是一头头盘踞在空地上的钢铁怪兽,喷吐出一股股白色蒸汽的同时,又驱动着由水力机床改造而成的机床在钻着一根枪管。 “您看看这两枝铳管有什么不同。” 杨少峰随手拿起两根枪管递给朱老四,说道:“您可以好好比较比较,看看能不能找出两枝铳管的不同之处?” 朱老四拿着两根长短、粗细都完全一致的枪管瞧了半天也没有瞧出来什么区别,最终只能无奈的摇了摇头,答道:“并无不同之处。” 杨少峰嗯了一声,指着朱老四手中的枪管道:“最早的火铳铳管只能靠人工来打造,速度慢不说,尺寸什么的也很难保证,运气不好的话,一个整编卫里都找不出来几枝能互换零件的火铳。” 指了指蒸汽机,又指了指朱老四手中的枪管,杨少峰接着道:“后来用上了水力机床,这玩意儿的尺寸基本上就能做到一致了。 不过,水力机床的短板很明显,除了对水流的大小有很高的要求之外,同时对气候也有要求,一旦到了冬天,水力机床就废了一大半。 但是现在有了蒸汽机床,尽管这玩意儿的污染比水力机床要大无数倍,但是好处在于不用看天,只要有足够的煤,就能一直用到坏的那天。 有了机床,再加上孙儿此前一直在强调的流水线和标准化,一个整编卫五千六百多枝火铳,基本上所有的零件都是可以互换的,这在战场上意味着什么,您老人家心里一定很清楚。” 朱老四点了点头,随后便放下了手中的枪管,问道:“还有呢?一天之内到金陵,还有什么千里传音的事情,跟这个又有什么关系?” “当然有关系。” 杨少峰引着朱老四向旁边的院子走去:“既然蒸汽机不像力水机床一样信赖水流,那为什么不把它装在车子上呢? 这东西的力气大,哪怕是专门给它准备一节车厢装煤,或者是多在路上修建几个用来给它装煤的站点,这玩意儿也比马要强得多吧?” 巨大的空地上,一个比十岁孩童高不了多少的钢铁怪兽趴在两条铁轨上,铁轨下面是一根根的枕目,几十个书生正围着这台钢铁怪兽在商量着什么,根本没人注意到朱老四和杨少峰等一行人。 “我觉得可以把它再造得大一些。大不了就把铁轨再加宽一些,实在不行就用三条轨道试试?” “不对。现在最大的问题是怎么解决密封的问题,用烂麻、牛筋之类的东西做密封,效果并不是很好,很大一部分蒸汽都浪费掉了,造得再大,不解决密封问题也没有用。” “要是有种东西能做到密封还不惧高温就好了。” “诚然如张兄所言,这东西的问题关键在于密封,可是除了密封之外,个头的大小也很关键,不信你看锦衣卫的那些杀才们打架,块头大的是不是力气也会大些?” “什么打架,人家那是训练,据说是杨癫疯那个六首状元传授的技法,招招杀人夺命,阴毒的狠。” “那杨六首倒也厉害,知道这许多乱七八糟的学问不说,还能在交趾和缅甸带兵平乱,光是京观就筑了好几座,人送外号京观狂魔啊。” “什么京观狂魔,根本就是怕老婆狂魔好吗,听说上次他从缅甸回来后跪了好几次搓衣板,锦衣卫的那些人都传得有鼻子有眼的,说是杨六首再厉害,不照样怕他们锦衣卫的千户大小姐么。” “还有啊,听说杨六首在缅甸的时候被人设计埋伏,是皇太孙带人冲阵才救了他,要不然那杨六首就被黎利和思任法给杀了。” “得亏了皇太孙啊。不过那黎利和思任法也是该死,就算他杨癫疯不是什么好东西,那也轮不到他们那些蛮子来管!” 杨少峰在这些人的身后听着这些人逐渐歪楼,脸色也随着楼层越来越歪而变得越来越黑。 偏偏朱老四很感兴趣,根本就没有打断这些人歪楼的意思。 “对了,杨癫疯不是说咱们可以找他小舅子去要材料么?咱们直接把这问题扔给他小舅子,他小舅子找不到,自然会去找杨癫疯帮忙,到时候这材料的问题不就解决了?” “对!当初杨癫疯仅凭几句话就让咱们这些人窝在皇家学院里做苦力,咱们难道就只能这么干忍着?是时候给他找点儿麻烦了!” “橡胶树的汁液,鱼胶,能用的办法简直太多了,你们想不到,只能怪你们蠢。” 杨少峰黑着脸道:“有编排本官的功夫,还不如老老实实的多做几次实验!” 一众书生这才被惊醒过来,慌忙站起身来之后正打算拜见杨少峰这个所谓的“教导主任”,却发现朱老四身前还站着一个老头…… “都免礼,平身吧。” 朱老四笑眯眯的止住这些要行礼的书生,向前几步之后才指着蒸汽机道:“谁来给朕说说,这东西到底是怎么用的?” 一个书生自告奋勇的对朱老四躬身道:“学生愿意为陛下演示此物。” 得了朱老四的允许之后,这书生便快速的坐到蒸汽机车靠前的位置上,喊道:“加煤!” 随着煤开始燃烧,锅炉里的水也渐渐开始沸腾,在一股股黑烟中升腾起一阵白雾之后,傻小黑粗的蒸汽机车终于吭哧吭哧的开始向前挪动,速度也慢慢的快了起来。 朱老四瞧着蒸汽机车的眼睛不自觉就眯了起来。 蒸汽机后面拉着的五节跟平板车差不多的玩意儿只要四面围起来就是他们所谓的车厢,把上面的石头换成货物或者直接让人坐上去应该也没问题。 而且这东西只烧煤,既不需要饲料也不需要休息,只要能再把速度提高一些,一日一夜之间从顺天府赶到应天府也并不是梦话。 更进一步想,这东西既然能用来拉车,还能用来带动机床,自然也能用到其他的方面,比如织机,原本靠手摇的纺车织机换上这玩意儿,会产生什么样的影响? 跟满心想折腾的杨少峰不同,朱老四在看到蒸汽机的第一时间就想到了这东西将来会产生的影响,而且很快就得出来一个结论。 大量在工坊里上工的人会失业。 理由很简单,人是需要休息的,而且还要给人开工钱,要管饭,可是这机器不用吃饭,也不用休息,只要不坏,就能一直用下去,那些黑了商的作坊主会怎么选择,用脚后跟想几乎都能想到答案。 人失业了怎么办? 要么回乡下去老老实实的种地,要么没有收入来源之后等着饿死,不甘心饿死的就会揭竿而起…… “你放出了一头魔鬼。” 朱老四扭头对杨少峰道:“此物或是能让大明迎来万盛不衰的机遇,或是引发天下大乱的祸根。” “或许吧。” 杨少峰瞧着速度越来越慢,已经渐渐快要停下的蒸汽机车道:“不过,孙儿不折腾这玩意儿出来,也总会有其他人折腾出来,是好是坏,又有谁能说得清?” “加快铺开设学!以后哪怕是个只有百十户人家的村子,也必须要有社学的存在!” 朱老四皱着眉头道:“无心给朕记下来,回头让礼部想个法子,组织百姓读书识字,朕要把那些百姓从工坊里转移到其他更需要学问的地方。” 无心当即便躬身应了,杨少峰却笑了起来:“您老人家实在是太过于杞人忧天了一些。 现在这东西还没有完善,需要解决的问题还有很多,能产生的影响并不会太大,想要全面铺开更是一个十分缓慢的过程,没有个几十年是不可能的事情。 然而现实的情况是,别说是几十年,只要是二、三十年过后,新成长起来的大明百姓就多数是识字的,您老人家担忧的情况并不会出现。” 朱老四点了点头,待蒸汽机车停下之后才向前几步,抚摸着蒸汽机车的模样就跟在后宫里抚摸妃子一样恶心,连那略显迷离的小眼神都是一样的恶心:“这才是真正的国之重器啊。” 扭头望了望那些惴惴不安的书生,朱老四忽然笑了起来,高声道:“尔等能研制出这等国之重器,朕心甚悦!甚悦! 我大明向来没有子爵与男爵这两等爵位,不过,朕今天要为尔等破例,封尔等为三等男爵! 努力吧,朕希望有朝一日,尔等能把这不能世袭的三等男爵升到一等世袭国公!” “那我呢?” 杨少峰忍不住开始嫉妒这些走狗屎运的书生了——主意和想法都是自己提出来的,现在这些狗东西们封爵有望,偏偏自己还是个从九品的待诏翰林,他朱老四真就好意思? 事实证明,朱老四并没有什么不好意思的,示意那些书生们继续研究之后,朱老四便带头离开了这座院子。 “那个什么千里传音呢?带朕去瞧瞧。” 见识到了蒸汽机,朱老四现在对那个能够千里传音的东西就更好奇了:“不说真的千里传音,只要能做到十数里外传音,便足够了不起了。” 想要个爵位没要到,杨少峰便臭着一张狗脸答道:“十几米都做不到,还十数里?您老人家慢慢等,估计再等个十几二十年就差不多了。 还有,传音是不可能传音的,现在也只能做到传递一些简单的信号,然后再把这些信号转化成文字,想要在皇家学院内部铺开都是没可能的事情,更别说铺到整个大明了。” 这个倒不是杨少峰因为没要到爵位而打算给朱老四添堵,而是实打实的真没指望。 朱瞻基所谓的几百步、里许之地互相通讯根本不是吹牛皮,而是吹大象—— 电学院的那些苦力们无意之中发现了电磁之间的感应,并且在无数次实验之后得出来可以通过靠电来传讯的结论,结果让朱瞻基这傻狍子误以为可以实现千里传音,并且在朱老四面前吹起了大象。 然而实际上,那些苦力现在还处于用苹果发电的原始阶段,连发电机都处于摸索阶段,想要折腾出来合格的电报自然是扯蛋。 偏偏自己这个穿越者只知道发电机大概是什么玩意,实际上的磁铁和转子之间的关系、转子该怎么缠绕之类的东西根本就不知道,所以这发电机自然也不是一时半会儿能折腾出来的,只能靠那些苦力们慢慢实验。 在这种近乎于盲人摸象的情况下,不经过长时间的投入和研究,连发电机都没指望,更别说什么千里传讯了。 根本就是扯蛋。 但是靠苹果发电,还有靠电引火之类的玩法,还是让朱老四大吃一惊。 苹果是用来吃的,里面全是水,可是这东西居然能用来发电?电还能用来取火?这不是和用水取火没什么区别了? 朱老四自问也不是什么土鳖,这世上什么东西没见识过?就连把冰磨成放大镜再用来取火都见识过了,可是像这种用苹果发电再取火的玩法,却是实打实的第一次见! 尤其是当朱老四见识了电学院那些苦力们尝试用电来照明,而且成功的让那根细细的竹细燃烧了一瞬间的时候,朱老四人生观几乎都被彻底颠覆! 等到杨少峰和朱瞻基带着朱老四参观完了整个皇家学院之后,朱老四几乎是懵逼的来,又懵逼的走—— 农学院琢磨着怎么让粮食高产,蒸汽机学院琢磨着怎么玩蒸汽机,电学院在琢磨着怎么玩电,兵工业学院在琢磨着怎么玩火铳和火炮,偏偏没有多少东西是自己能看懂的! 真是开了眼界了! “朕原本以为自己不惧生死,可是现在,朕倒是恨不得能再年轻一些,也好看看这大明能被你们折腾成什么样子!” 朱老四扭头瞧了瞧皇家学院气派无比的大门和那些如同标枪一般的士卒,忍不住怅然叹了一声,忽的又抬头瞧着湛蓝的天空喝道:“老天爷,可敢再借给朕五百年么!” 全本 第三百八十六章 准备退休的朱老四 朱老四的心里很清楚,别说是五百年,就算是五十年,这老天爷也未必舍得借给自己。 可是越在顺天府的街头上逛,朱老四就越发觉得生命可贵。 短短十几年的时间,顺天府已经不再是当初的顺天府,哪怕是几年前的顺天府,和现在的顺天府比起来,也完全是天上地下。 就像此时的顺天府门外,已经聚集了一大堆的胡人,看那模样是什么乱七八糟的国家的都有,顺天府的衙役们终于在这些胡人身上找到了优越感。 对于顺天府的衙役们来说,欺压百姓是不可能欺压百姓的,谁也说不准这些街头百姓认识哪个达官贵人,万一这些百姓跟某些国公国侯或者御史言官之类的是邻居呢? 可是欺压这些胡人就没什么问题了。 在这些胡人拿到大明的户籍之前,无论怎么欺压他们,那些官老爷们也全当看不见,御史言官那些喷子们也会选择性的失明,没人会站出来替胡人出头。 所以朱老四就在顺天府的府衙前面见识到了顺天府衙役们的威风。 队伍不整齐?抽! 交头接耳?抽! 想要争辩几句?往死里抽! 胡人不敢言,亦不敢怒。 修改后的大明律很操蛋,对于大明百姓的保护可以说是费尽了心机,除了规定各地的卫所和舰队需要对大明之内以及海外的百姓提供保护之外,就连不得刑讯逼供之类的条款都加进去了,虽然不见得那些官老爷们会遵守。 但是没有任何一条大明律的条款提到了对胡人的保护。 瞧着眼前的场面,杨少峰莫名的就很开心:“抽他们就对了,不用鞭子教他们做人,他们还以为这里是天堂。” 朱老四的嘴角忍不住抽了抽。 这说的不是屁话? 不用鞭子抽他们,难道还要好声好语的跟胡人讲道理?上下五千年就没这么个道理! “连个要饭的都没有。” 杨少峰总是忍不住作死的冲动:“沙雕顺天府一定是把乞丐都给赶出城去了,要不然这么大的都城,怎么会连个乞丐都没有。” 朱老四干脆把头扭过去,不再理会忽然犯病的杨少峰。 杨少峰又扭过头来撩拨朱瞻基:“说起来,这入籍之前的汉语等级考试,不应该是归礼部管么?怎么归到了顺天府?” 朱瞻基道:“礼部不想管,说是蛮子们的事儿应该归鸿胪寺,鸿胪寺说他们该管藩国使节的事情,这些普通蛮子不归他们管,后来推着推着就推到了顺天府的头上。” “……” 杨少峰也没想到居然是这么个结果。 想想那个在中国的土地上质问中国人是不是这里的泥格儿,再想想缺钙的崂山卫和金陵四片面包,谁能想到这蛮子在大明是这样儿的没人权…… “人家蛮子也是人,不能这么对待他们。” 杨少峰不满的道:“你瞧瞧顺天府那些傻缺衙役,直接大明天的就这么抽,一点儿影响都不顾忌了?下次直接一点儿,把不老实的全扔工地上去,这么着多省事儿。” 朱瞻基终于明白朱老四为什么不想理会杨少峰了。 好话坏话全让他一个人说了,好人坏人也全让他一个人当了,这种不要脸的劲头到底是怎么练出来的? 沉默了半晌的朱老四却忽然开口说道:“传旨,让太子去皇家学院做院正,期限暂定三个月,让他好好弄清楚皇家学院是怎么回事儿。” …… “朕欲传位太子。” 前脚还想让老天爷再借给自己五百年,后脚朱老四就反悔了:“朕年岁已高,欲传位太子。” 回宫之后,朱老四就直接把夏原吉和张辅给召进了宫里,然后表示自己这个皇帝已经当的太累了,准备传位给太子朱高炽。 “这万里江山,朕一刀一枪的打下来了。” 朱老四忍不住有些唏嘘:“朱允炆,阿鲁台,马哈木,黎利,这些与朕为敌之人如今或死或降,大明的变化一天比一天大,大到朕已经看不明白的地步,朕也不知道大明将会变成什么样子。” 朱老四这么一说,夏原吉和张辅等人也沉默了下来。 朱老四看不懂大明的变化,夏原吉和张辅等人自问也看不懂。 无论是夏原吉执掌的户部,还是张辅统领的军府,在这十几年的时间里都变了太多太多,跟十几年前的户部和军府完全不一样。 十几年前,户部没有银行,整个国库一年到头也只能扣巴出十几两黄金,银子不过几百两,宝钞多如牛毛却丝毫没什么鸟用,真正算得上有用的也就只有粮食等实物。 如今,除去各地林立的粮仓不算,存放黄金白银的库房倒是建了一座又一座,其他的物资已经不再是户部关心的重点。 军府同样如此。 几年前的军府因为前金吾卫的变化而重视军纪和训练,十几年前的军府还在玩命的囤垦。 如今呢,仅永乐二十四年一年的时间,预计退出军伍的老卒将达到五十万,可是地方上却有近百万的人想要抢着从军。 再加上这么多年新增的地盘,还有不断进行的军火贸易等等乱七八糟的事情,夏原吉和张辅等人早就感觉吃力了。 如今朱老四这个扛把子说要让大家继续努力团结在朱高炽同志周围,为大明发光发热,但是他自己却先要跑路…… 欺负人也不带这样儿的! 最起码,要累大家一起累,您这带头跑路算怎么回事儿? “陛下说让军中年岁已高的将士退出军伍,如今陛下也说自己年岁已高,可是臣等,也不年轻了啊。” 夏原吉翻着白眼道:“如今臣已是花甲之年,这满头的头发都因为户部的事情而掉的差不多了。” 张辅同样很不爽:“臣如今也是五十有一,这头发上也没几根黑的了。” “干什么?” 朱老四瞪了两人一眼,训斥道:“怎么,朕想传位太子,你们也打算告老还乡? 还是说,你们就这么希望让朕一直当这个皇帝,直到累死?简直其心可诛!” 不待夏原吉和张辅再说些什么,朱老四便直接了当的吩咐道:“准备准备,朕要在三个月后传位太子,你们两个也要再多撑一撑,好歹跟朕一起扶着太子走一段。” 夏原吉心中一动,躬身道:“陛下是欲以此为定制?” 朱老四嗯了一声,说道:“前面的路不走歪,后面的路才会好走一些。 太子心性善良,又在交趾证明了他的能力,把这江山交到他的手里,朕也能放心,现在朕只希望他能好好培养瞻基和祁镇,别把路走歪。” “那太子呢?” 夏原吉道:“陛下想要传位太子,却不知太子殿下?” 朱老四呵了一声道:“这事儿还由得他?” …… “这次又是几个菜啊。” 得到了朱老四的旨意之后,朱高炽的眉头就一直紧皱着:“他老人家这是真把我当成苦力来使唤了?还没完没了了!” 瞪了前来宣旨的北宫鋆一眼,朱高炽又将目光投向了朱瞻基:“你把皇家学院的事儿好好跟我说说,回头等你皇爷爷问起来的时候我也好交待。” “您这是不打算去?” 朱瞻基被朱高炽的套路弄得有些懵:“皇爷爷亲自去过皇家学院,要是他老人家问起来,您答的不对,到时候少不得会……” 朱高炽哼了一声道:“少不得什么?哦,他说让我去皇家学院我就得去?他问过我了吗他!? 我告诉你,他这是做梦! 你去,反正皇家学院是你和那个混子一起折腾出来的,你弄清楚是怎么回事儿就行了,我不去。” 朱高炽早就知道朱老四想要把皇位传给自己的想法。 但是问题的关键在于,朱高炽现在也不想当这个皇帝! 如果老二和老三还在跟自己抢位置,那当皇帝自然是极好的,可是现在老二在西域,老三跑到了海外,自己还用得着着急?当太子不比当皇帝舒服? 朱瞻基无可奈何的道:“您老人家别这么任性成不?三个月后就是您老人家的登基大典,到时候各个藩国的使节还有藩王们都得来京城祝贺,您要是惹得皇爷爷大怒,到时候不还是您老人家倒霉?” 朱高炽嗯了一声,随即又眼睛一转,说道:“三个月后,你准备接手顺天府,然后去前金吾卫待上一段时间,然后你就接手皇家学院吧。” 朱瞻基顿时也警觉起来,总觉得自己的老爹不太靠谱:“您又想干什么?” “不干什么。” 朱高炽道:“你皇爷爷今年六十六岁,那我这个当儿子的能好意思超过他?再过个十来年,就该轮到你了。 我想过了,你皇爷爷既然能特意把我发配到皇家学院去当苦力,那就说明这皇家学院值得重视,你自然也该早早的接手熟悉这些。 另外,祁镇那孩子不错,回头你把他交给你皇爷爷带着,省得他一天天闲的没事儿光给我找麻烦,等他把祁镇教的差不多了,你再把祁镇交给我带着。” 朱高炽越说越觉得自己聪明:“你皇爷爷怎么对我,我就怎么对你,你回头就可以怎么对你儿子,等祁镇也有了孩子,我就先带着,回头再让你带,你说怎么样?” “您老人家还能再不靠谱一点儿吗?” 朱瞻基的脸色已经黑的不成样子了:“为了您老人家三个月以后的登基大典,现在整个宗人府和顺天府还有军府、朝堂都忙的不成样子,您老人家却在这里想着怎么坑我? 您没听见皇爷爷的旨意里是怎么说的,那些进京的藩王和各藩属使节都要由我接待,本身我也够忙的了,您还想坑我?” 是的,朱高炽要从朱老四的手里接过皇位,并不是挑个黄道吉日坐上龙椅就算完事儿了。 恰恰相反的是,从即位之前的斋戒沐浴再到登上皇位,以及登基皇位之后要给朱老四上太上皇的尊号,同时还要祭祀天地和太庙,要诏告天下和诸多藩国,要准备给自己的两个兄弟封赏,要给那些宗室们分果子,顺便还要册封朱瞻基为皇太子,册封朱瞻基家的四脚吞金兽为皇太孙。总之是复杂的一批。 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加起来,三个月的时间只能说是勉强够用。 然而朱老四的意思却不仅仅是要在三个月内完成皇位的交接,同时还要让朱瞻基和杨少峰一起把那些藩王们给带到沟里去——忽悠他们把封地换到海外。 总之,在朱老四的计划里面,除了准备退休的他自己之外,剩下的人谁也别想闲着。 “那个皇家学院到底怎么回事儿?” 无可奈何的认命之后,朱高炽也只能接受现实:“难道皇家学院比国子监还要厉害?” “不是比国子监还要厉害,而是两者之间根本就没有什么可比性。” 朱瞻基道:“这么说吧,现在皇家学院的守卫比之皇城的守卫也是只强不弱,锦衣卫和东厂都派了大量的人手盯着皇家学院。 除此之外,皇爷爷还派出了许多人手去地方上,打算找一些地方安置某些比较敏感的学院,比如火器学院和生物学院之类的,排在第一位的是秦岭,第二位的是草原,第三位的是西域,第四位的是奴尔干都司那边。” 朱高炽睁大了眼睛望着朱瞻基道:“西域?那地方现在还没彻底到手呢,你皇爷爷就先盯上了?” 朱瞻基道:“盯上了。按照二叔的进度来看,估计再有个三五的时间就能彻底拿下西域,同时把麦铎他们的人头带回来,现在盯上也只是提前了一些罢了。 倒是皇家学院那边,很多东西都不能见光,最稳妥的法子就是把他们安置到西域或者秦岭、奴尔干都司等地以保证安全。” 朱高炽也终于认识到了皇家学院在朱老四心里的地位。 “那行吧。你现在先去杨家庄子把那个混子找来,回头咱们爷仨儿一起去皇家学院瞧瞧。” 话音刚落,朱瞻基的贴身太监却匆匆忙忙的走了进来,向着朱高炽和朱瞻基行礼之后便急道:“殿下,状元公打上门来了,说是小爷带着他儿子闯了大祸,现在躲进皇宫里去了!” 全本 第三百八十七章 一个时代的终结 熊孩子这种生物从古至今都是令人头疼的存在,尤其是在大明朝,尤其是在朱老四还活着的时候,朱瞻基家里的四脚吞金兽朱祁镇和杨少峰家里的四脚吞金兽杨睿就活成了无法无天的样子。 平时里在杨家庄子撩猫逗狗只能算是小儿科,骑着狗扮演大将军打仗更是常有的事儿,就算这两头神兽溜进宫里拿玉玺砸核桃都没什么好稀奇的。 偏偏朱老四还把这两头神兽给宠上了天。 结果就是这两头神兽更无法无天了 朱祁镇和杨睿不知道怎么想的,两头神兽拉着另外一群神兽结拜为兄弟,然后准备集体离家出走,打算到西域去帮朱高煦打仗。 可惜的是,神兽毕竟还没有长大,这些幼年期的神兽们行事不秘,还没有离开杨家庄子十里的范围就被各自的家长给抓了回去。 包括朱祁镇和杨睿这两个始作俑者,在知道胡善祥和林棠都已经准备好鞭子之后,还没等到家呢,这俩神兽让人去鱼塘里捞了两条四五斤重的鲤鱼,然后借着给太爷爷送礼的名头逃进了宫里…… “所以你就是来蹭吃蹭喝的?” 朱瞻基不满的道“那俩神兽一进宫,我是能冲进宫里把他们揍一顿还是能把他们两个抓回来?” 拜见了朱高炽之后,杨少峰就自己寻了张椅子坐下,百无聊赖的伸了个懒腰,又直接对朱瞻基身边的边城道“让人去准备点些酒菜,今天我就不回去了。” 朱高炽却拦下了边城,笑眯眯的道“别准备了,我刚刚还说让瞻基去把你找来呢,这下子正好你来了。” 原本打算蹭吃蹭喝,结果却是被朱高炽抓了当苦力,杨少峰觉得自己是真的命苦。然而更加命苦的是,想抓杨少峰当苦力的,除了朱高炽之外还有一个朱瞻基 朱瞻基说了,论到忽悠人上轮椅上担架,这是他杨癫疯最擅长的事情,身为好兄弟,正是该替自己出力的时候。 所以朱瞻基就拉着杨少峰和他一起去接待那些藩王和藩国的使臣。 ……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永乐二十四年冬十二月二十,山呼海啸一般的喊声,宣告了永乐年号的终结。 从永乐二十四年冬十二月二十一开始,大明的皇帝就变成了朱高炽,年号洪熙,而朱老四也终于结束了他对大明王朝的统治。 然而朱家皇帝从来就没有让人省心的,包括把皇帝让给朱高炽的朱老四。 朝政? 是赖在杨家庄子看孩子不好玩了,还是跑到皇家学院去搞事情不好玩? 朝政是朱高炽那个土肥圆的事情,跟朕这个上皇有什么关系? 文武大权一把扔,连锦衣卫和东厂都彻底扔给了朱高炽之后,再也不需要为大明而操心的朱老四选择了彻底放飞自我。 至于登上皇位的朱高炽,在头两天的兴奋劲过去之后就开始掰着手指头算日子 一年是三百六十五天,十年就是三千六百五十天,再有三千六百四十八天,这个皇位就可以扔给朱瞻基那个苦力,朕就能学着父皇一样去放飞自我…… 到时候随便找个地方种上几亩地,再养上两头牛,白天去种地,晚上回家了就打热水伺候那个不省心的爹洗脚,这日子不比当皇帝有意思? 是的,仅仅两天的时间,朱高炽就已经当烦了这个皇帝。 户部说要统计永乐二十四年的支出和结余,顺便要做好洪熙元年的财政计划,但是国库空得能跑老鼠,皇帝能不能用内帑支援一下国库? 工部说要做好永乐二十四年的工作总结,顺便还要规划好洪熙元年的河道桥梁、宫殿修整等等事宜,另外听说皇家学院有个什么蒸汽机车,要不要弄一段路试试? 礼部说您老人家都当了皇帝了,是不是该开个恩科意思意思? 兵部说洪熙元年应该退伍的士卒有三十万人,但是该怎么招募兵员还没有一个具体的说法,您老人家是不是该给拿个主意? 吏部说上任皇帝留下了一堆坑,给小吏们编制的事情到现在还没有个结果,偏偏多出来的那几十个州府还需要大量的官吏,您老人家有啥好的意见没? 刑部说新皇登基理应大赦天下,偏偏大明还有近两百万的苦力,这些苦力在不在大赦天下的范围? 唯一还算省心的,除了锦衣卫和东厂之外,大概就只有五军都督府了 现在五军都督府正在配合朱高煦对西域用兵,只要兵部搞定兵员和后勤等问题,军府根本就不想参与朝堂上的那些破事儿。 恰恰就是那些破事儿,弄得朱高炽的脑袋想要炸开。 哪怕是有过多次监国经验的太子,哪怕之前一段时间朱老四已经把所有政务者教过好几遍,真正坐上皇位的朱高炽才发现,太子跟皇帝是两回事儿。 然后朱高炽选择了跟朱老四一样的套路。 坑太子。 正所谓龙生龙,凤生凤,朱老四当初坑了朱高炽,现在朱高炽就打算坑朱瞻基 已经正式升级成为大明皇太子的朱瞻基现在也彻底完蛋了,大量的奏章被朱高炽扔给他来处理,回头朱高炽当个人形印章就算齐活…… 唯有杨少峰一条咸鱼还算自由,不用跟那两个苦力一样辛辛苦苦的处理奏章。 但是这并不意思着杨少峰就真的自由了。 “当初金陵的皇宫里面,就有这么一株茶树。” 给茶树锄完了草,朱老四就一屁股坐在了横放的锄头把上面“你们太爷爷把那株茶树当成宝贝,平时谁也不许碰,你道是为什么?” 杨少峰适时的扮演了一个优秀的捧哏者“为什么?” 朱老四哎的叹了一声,说道“当时进贡的御茶是大小龙团,这个你应该是知道的。 但是这东西工艺繁琐,极费人工,上贡之品更是劳民,茶农苦于徭役,你们太爷爷干脆不再让人进贡龙团,只许进贡茶芽,这样儿一来,百姓就能少遭些罪。 再后来,你们太爷爷就和你们太奶奶一起在宫里栽了这么一株茶树,自己种茶自己采茶自己炒茶。 可惜啊,你们太奶奶走的早,那株茶树也就成了他寄托哀思的唯一依靠,当时朕就想着,要是能跟你们太爷爷一起伺候那株茶树该多好。” 杨少峰也跟着哎的叹了一声,说道“只怕太爷爷一片爱民之心,到几百年后却会被某些智障说成是毁灭龙团末茶的罪人。” 事实就是如此。 末茶,即把茶叶磨成的粉末,茶道里面所谓的抹茶就是这东西的简化版 “择上等嫩芽,细碾入罗,杂脑子、诸香膏油,调齐如法,印作饼子,制様任巧,候干,仍以香膏油润餙之,其制有大、小龙团带胯之异,此品惟充贡献,民间罕见之”。 朱重八当初禁的就是这种民间罕见,只用于上贡和高层装逼和享受的巧饰龙团,洪武二十四年颁发的庚子诏书,正式以国家法令的形式废除团茶,进行从此后也只收散茶 “国初四方贡茶,以建宁阳羡为上,犹仍宋制,碾而揉之,为大小龙团,洪武二十四年九月,上以重劳民力,罢造团茶,惟采茶芽以进。” 而最能承载末茶法点茶法的茶器无疑就是建盏。 然后建盏和末茶就慢慢的在中原茶道里面消失。 然而可悲的是,很多人根本不记得或者说选择性的忘记了朱元璋的苦心,也浑然不考虑当时大明穷成狗,所有金银都被铁锅哥搜刮到漠北的事情,只记得他毁了末茶和建盏。 倒是日本没禁止过,贵族们依然可以喝到上好的抹茶。 “然后呢?还能怎么样?” 朱老四不以为意的道“嘴长在别人的身上,别人愿意怎么说,是别人的事情,难道你还能把所有人都给杀光了不成? 之前不是还有人传说朕诛了方孝孺的十族,还有人说朕活剐了三千宫女? 朕相信你们太爷爷问心无愧,朕也问心无愧,随他们说去吧,是非功过,本来就是让后人评说的。” “那茶树呢?” 杨少峰岔开了话题,问道“当初迁都顺天府的时候,您咋不把那茶树一起带来?” 再提到茶树,朱老四的脸色就变得阴沉至极“茶树呢? 当时你们堂爷爷去的早,你们太爷爷又选择了朱允炆那个废物,便让他跟着一起伺候那株茶树。 可惜啊,你们太爷爷英雄好汉了一辈子,老了却看走了眼,他老人家前脚刚去,朱允炆那个畜牧后脚就毁掉了那株茶树!” 朱老四越说越气,猛的一拳捶在身下的锄头把上,怒道“他居然还有脸面自焚! 若是他只削朱桂一个人的藩,那倒也随他削去,毕竟朱桂不是个什么好东西,朕也早想弄死他了。 可是朱榑、朱梓、朱柏、朱橚,他们几个又干了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朕当时在北平,几乎要靠装疯来自保,他依然想让朕死!这个畜牲! 吃啥啥没够,干啥啥不行,宠信那些腐儒他倒是第一名!你们太爷爷当时也是瞎了眼,怎么就挑了这么个废物!” “消消气。” 杨少峰赶忙狗腿的递过一碗茶水,劝道“反正他现在连灰都找不着了,您老人家还跟他计较什么?” 朱老四接过茶水一饮而尽,兀自气咻咻的骂道“这就是个废物!他连自己该靠谁都看不清,活该他连灰都找不着!” 直到杨少峰家的四脚吞金兽舞舞喳喳的骑着二狗子跑过来,杨少峰的耳朵才算是清净下来。电脑端:: “太爷爷,这是我家养的鹅,我请您老人家吃铁锅炖大鹅!” 杨睿把手里被揪住脑袋的大鹅扔到朱老四面前,颇为自豪的叫道“我爹炖的大鹅可香了!” 朱老四刚刚还气咻咻的模样转眼消失不见,笑眯眯的摸着杨睿的小脑袋道“好,咱们今天吃大鹅。 还有,下次注意要慢着点儿,这要是不小心摔着了疼哭你,太爷爷可不哄你啊。” 扭头瞪了杨少峰一眼,朱老四又变了个模样“还愣着干什么?没听着孩子说要请朕吃大鹅?没一个有良心的,还比不上一个孩子!” …… 躺在躺椅上的杨少峰已经开始怀疑人生了。 话唠,记仇,好骂人,善变脸,宠孩子无度,这么个糟老头子居然就是历史上那个五征漠北,七下西洋的永乐皇帝朱老四? 历史书都特么是骗人的! 天天赖在杨家庄子里面种茶树,也不看看这特么是顺天府,这地方的破气候能种出来南方的那种好茶叶? 关键是你喜欢种茶树你就慢慢种,你天天拉着我当苦力干什么? 拉着我当苦力也就算了,还天天拉着我家那个四脚神兽听你回忆以前那点破事儿?听你讲故事? 还有这庄子上的鸡鸭鹅有多少是被那俩四脚吞金兽给祸害的,你心里就没点儿ac数? 那四脚吞金兽说吃大鹅你就要炖大鹅,有能耐你给他炖去啊,你让我炖干什么? “这日子没法过了。” 杨少峰一副生无可恋的样子,努力的把头靠向林棠又一次大起来的肚子,叹道“原本我才是这杨家庄子上的小霸王,现在看来,明显是换人了。” “可不是换人了?” 林棠笑的眼睛都弯成了月牙“现在是庄子上多了个老皇爷,再带着一个小霸王。 不过啊,也幸好只有一个小霸王,这要是太子家的皇太孙也在这里,估计不把这庄子搅得鸡犬不宁就算不错了。” “千万是个女儿啊。” 杨少峰道“这要再是个儿子,我觉得我就没法活了。” 林棠笑眯眯的道“到时候要许给祁镇么?那孩子倒也不错。” “他做梦!” 杨少峰顿时从椅子上跳了起来,叫道“当初说可以把女儿许给他家,是我还没有女儿,现在我可是眼看着就要有女儿了!” 眼珠子一转,杨少峰又接着道“想要娶我女儿也不是不行,只要给得起我要的彩礼。” 林棠掩嘴笑道“是金砖铺地三尺深,一步一个摇钱树,两步两个聚宝盆么?” 杨少峰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道“那必须的,我还要一两星星二两月,三两清风四两云,他给不起是他的事儿,到时候须怪不得我。” “我给你个锤子!” 朱瞻基的声音忽然从院子门口处传了过来。 请假,同时也是完结。 神兽又要来了。 “净网2020”,“护苗2020”,“秋风2020”。 一场疫情,真是演尽了人间百态,也道尽了世态炎凉。 当疫情正急时,全网不见一个明星,现在全出来复工了,可笑的是这些人还有几个是中国国籍的? 一句拿着外国国籍替中国办事会方便就能遮掩过去,也不知道方便在了哪里。 反正我知道的是,我是中国国籍,我的税就交给了中国。 更有甚者,还有人在吃沾血的馒头。 国家近2千亿的投入,十几万医护人员的舍命救援,无数企业在某奔漏油掩面而走的时候跨领域转产,十几亿人全体隔离,种种投入却成了某些人吃馒头沾着的血。 是的,就是那本日记,口口声声武汉官员的水平暴露了全国官员的水平,信誓旦旦的拿着谣传当事实,一完结就要同时在美国和德国出版,完全无视一本书正常的出版规律,视所有人为傻子,任何人站在他的对立面,就是极左,就会让她想起文、*革的那十年。 而被他们认为是极左的我们,则是倒霉的池鱼。 吃血馒头的从来高高在上,池鱼则被认为三观不正,能教坏小孩子。 FRFT可以写,LJ\YJ\LL可以写,肆意抹黑、诋毁官府和男家他们也可以写,因为炸药文学奖就喜欢看这一套东西。 我们脖子以下都不能写。 今天傻傻的坐在电脑前一整天,结果写了几百个字,又尽数全部删除。 这本书就这样儿吧,写的憋屈,想写的不敢写,尽管如此,还是被吞了两章。 在暴君无论怎么申请解禁都会被驳回的情况下,我只能争取留下这本书养家糊口。 下本书就爱咋咋的。 这两天会放出大结局。 无论如何,这本书也写完了心中的故事,也算不上烂尾,更不是太监。 希望能下本书见,或者,相忘于江湖。 第三百八十八章 大结局 “我给你个锤子!” 十几年的时间,足够改变很多事情,不变的大概就只有那些人,还有那些人说出来的屁话。 一切恍如昨日。 当杨少峰又在院子里逼逼赖赖的说彩礼时,恰好上门的朱瞻基直接就开始了怼人模式:“天天就知道一两星星二两月,金砖铺地三尺深,你就不知道别的了?” “还有,你就不能好好管管你那些学生?” 一进院子,朱瞻基就自己寻了张椅子坐下,然后长叹一声道:“没一个让人省心的啊。 沈颢那个混账东西说自己狗丢了,结果伙同叶央那个死太监一起带兵去干掉了人家满者伯夷,我怎么想都想不明白,一条占城总督的狗是怎么漂洋过海丢到人家满者伯夷的?” 杨少峰也有些傻眼:“他还真用了狗丢了这么个借口?我特么就是在信里随口一说啊混蛋!” “呵呵。” 朱瞻基忍不住嘲讽道:“你以为就他沈颢这点破事儿? 主政山东的伊逍和主政辽东的白庚为了争夺工部明年道路修建规划的时候谁那里能多修点儿,结果在朝堂上大打出手,完全贯彻了你那套说不过就动手的理念。 更操蛋的是你那些徒子徒孙们,这些从杨家庄子学堂出去的混蛋把毛病带到了国子监,结果使得国子监里的学生也都染上了这毛病,动不动就大打出手,顺天府都快被气疯了,这一天天的光给这些学生收拾烂摊子都能愁死人。” “关我屁事儿。” 杨少峰不阴不阳的怼了一句:“我就是个从九品的待诏翰林,这些朝堂大事跟我有什么关系?” 杨少峰的心里确实不怎么爽快—— 原以前朱高炽这个死肥仔上位之后该给自己升升官了,结果就是身上多了一个从六品的儒林郎和一个从四品的宣武将军。 关键是,不管是儒林郎还是宣武将军,这两个都他娘的是散阶虚衔,除了有工资之外剩下的屁用没有,心心念念的冠军侯更是连影子都没有! 后来好不容易熬到了洪熙十年,比登基时瘦了一些的朱高炽天天喊着当皇帝吃不好也喝不好,干脆就把皇位给了朱瞻基,然后拉着朱高煦和朱高燧赖在杨家庄子跟朱老四作伴,天天被他爹训也不走。 当时杨少峰的心里还挺高兴——朱瞻基那傻缺虽然傻了点儿,但是好歹也是自己的结义兄弟,就算不给自己个异姓王爷,那也得给个国公吧? 然而就像周迅说的那样儿,理想很丰满,现实很骨感。 朱瞻基不仅没给杨少峰来个异姓王,甚至连个国公啥的都没给杨少峰,最后就给了个正二品的资德大夫和正二品骠骑将军的散阶虚衔。 也就是说,杨少峰现在也就是手里握着的王命旗牌尚方剑算是有点儿用处,唯一的实职依旧还是当初朱老四给的从九品待诏翰林,连自己的学生都比不过! 更欺负人的是,自家神兽现在都挂着正三品昭勇将军的虚衔好吗! “知道你的年号为什么叫宣德吗?” 心里不痛快,杨少峰就直接开怼:“因为你宣扬教化不行,在交趾和缅甸又干了太多的缺德事儿,所以本着缺啥补啥的态度,你的年号就叫宣德。” 朱瞻基道:“要点儿脸,那些破事儿大多都是你干的,你少赖在我头上。 我知道,祁镇把雪儿给拐走了,你这心里不痛快,但是你养大闺女不容易,我养大闺女就容易了?我闺女不照样被你家的猪给拐跑了?” 说完之后,朱瞻基又豪气冲天的道:“地图我给你看过了,西域也好,欧罗巴那里也罢,包括蓬莱洲那里,这些地方你随便挑,挑中哪片我给你哪片,都是我闺女的嫁妆,还不要你家彩礼,兄弟我够意思吧?” 杨少峰翻了个白眼,答道:“我儿子那么帅,那么有才,拐跑你家闺女还不是应有之意。” 杨少峰舍不得自己的女儿嫁给朱祁镇,但是对于朱瞻基的女儿嫁给自家儿子却是乐见其成:“你说你现在好歹也是大明的皇帝,能不能别三天两头的就跑来我家蹭饭?” 一想到朱瞻基总跑来自己家蹭饭,还没给自己足够的待遇,杨少峰的心里就不爽:“还有,你能不能好好管管你儿子,成婚前能不能别三天两头的就往我家跑?彩礼准备好了吗?” “要不然咱们去皇家学院转一圈?” 朱瞻基眼珠子一转,就岔开了话题:“听说他们今天要试验铁路,估计工部很快就要开始规划铁路的修建了。” …… 当朱瞻基和杨少峰赶到皇家学院的时候,已经老到快要走不动路的朱老四和已经瘦了不知道多少的朱高炽以及朱高煦、朱高燧三兄弟已经早早的就到了皇家学院。 “当初我说什么来着?” 朱老四颤颤巍巍的站在傻大黑粗的车头旁边,摸着黑黝黝的车身道:“当初我就说这东西会是国之重器,如今怎么样,应验了吧?” 头发都白尽了的朱高炽在旁边附合到:“对,您老人家说什么都对,这玩意儿就是国之重器。” 朱老四咧开嘴笑了笑,又在朱瞻基和杨少峰的掺扶下登上了特制的车厢里。 “电灯啊。” 望着忽然亮起来的灯光,哪怕灯光显得昏黄了一些,朱老四依旧笑得合不拢嘴:“想不到火车上也装了这东西。” “您老人家想不到的事情还多着哪。” 杨少峰道:“按照规划,等到宣德十年的时候,大明就要依托原本的四纵四横道路修建好四纵四横的铁路,等到宣德二十年的时候,争取让大明一千三百八十八县都通上电。” “好!好!瞻基做的不错。” 朱老四刚刚夸奖完朱瞻基,却见朱高炽和朱高煦、朱高燧三兄弟拿出了神仙醉,朱老四的脸色顿时变得难看无比,颤颤巍巍的从椅子上站起来之后就慢慢到了三兄弟面前,然后一耳光抽向了朱高炽:“还喝!老子都不喝了,你还敢喝!” 根本不敢惹朱老四生气的朱高炽似乎还是小时候挨揍的小胖墩,挨了一巴掌之后也只是捂着脸道:“您消消气,消消气,啊。这里面就不是酒,是掺了酒的水。” 朱老四却气咻咻的骂道:“这大明一天一个变化,你他娘的不争取多活几年好好看看,你这是打算趁早喝死自己,好死在老子前头还是怎么着?气死爹了!” 一看杨少峰在旁边低着脑袋暗笑,朱老四顿时又把怒火撒到了杨少峰的身上:“还笑!混账东西,都是老大不小的人了,怎么就管不住自己的嘴!” 伸手一指杨少峰和朱瞻基,又指了指朱高煦和朱高燧,朱老四接着骂道:“你们四个也不是什么好东西!朕养的几头羊,前两天少了一头,哪儿去了?谁给朕一个交待?” 杨少峰和朱瞻基顿时就傻眼了。 朱老四养了几十头羊是没错,可是谁能想到,他居然还记得自己养了多少只羊啊! 现在这老头子要自己给个交待,难道自己还能把肚子划开给他交待? 跟在杨少峰身后的杨睿赶忙站出来背锅:“太爷爷消消气,那头羊是被孙儿和兄长逮去烤了,跟我爹他们没关系。” 然后朱瞻基和杨少峰就见识到了什么叫做变脸。 “你们两个小东西,下次想吃就直接跟太爷爷说,用不着偷偷摸摸的。” 笑的胡子都撅了起来,朱老四又接着说道:“太爷爷家里还有养的鹅呢,等这次从金陵回来了,就让你爹用铁锅炖了,再加上你三爷爷从蓬莱带回来的那个什么土豆。” …… “我快要无聊死了。” 杨少峰坐在朱瞻基的对面,忍不住哀嚎一声道:“我这辈子就想折腾,可是我还没什么感觉呢,就发现已经没什么好折腾的了。” 朱瞻基剥了颗花生送进嘴里,嚼了好一会儿后才道:“是啊,没折腾够,真怀念被皇爷爷派人捆在宫门口的日子。” “对,那时候整个大明就靠咱们两个丢人了。” 杨少峰不满的翻了个白眼,说道:“还记得那时候夏老抠和英国公他们路过宫门口指指点点的模样,却不想现在再也见不到了。” “哎。” 倒了杯酒,一饮而尽之后,杨少峰又接着说道:“皇爷爷和义父都走了这么多年,咱们两个也活成了大明鼎鼎有名的恶人。” “恶人是你,不是我。” 朱瞻基本能的开始纠正杨少峰的说法:“前两天的报纸你没看吗,还夸我来着。” 杨少峰嗯了一声道:“所以我让人把那家报社给砸了。他娘的,现在这些文人真是一点儿底限都没有了,居然说我在交趾和缅甸筑京观是屠夫所为,那我就让他们好好见识一下什么叫做屠夫。” “一些跳梁小丑罢了,翻不了天。” 朱瞻基道:“他们傻,朝堂诸公又不傻,早晚会有跟他们清算的那一天。” 杨少峰却沉默了下来。 清算的那一天? 怎么清算? “是啊,早晚会有那么一天。” 杨少峰最终还是长叹一声道:“早晚都要跟他们清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