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活系修道》 第一章 养龙 “这是今天的猪下水，给您洗好了已经！” 一座围墙低矮的院落台阶下，屠户停住板车，把一整套猪下水倒进叶玄提着的木桶里。 叶玄数出二十枚铜钱递给屠户，屠户顿时眉开眼笑：“谢道长赏！谢道长赏！” 他把铜钱小心装进腰间褡裢里，推着板车颠颠地离开。 板车上的猪肉、猪蹄膀、猪肘、肥油等等跟着摇摇晃晃，经林间稀疏的日光一照，反射出令人食指大开的光泽。 近段时间胡屠户只要新杀了猪，去往集市上贩卖前，都得先在鹧鸪观停一停，等叶玄把猪下水买走。 这年头很少人吃猪下水，往往得胡屠户一家人自己消化。 鹧鸪观的叶玄无疑是为胡屠户的猪下水提供了一个稳定的销路。 叶玄目送胡屠户离去，掂量着手里装满下水的木桶，面露笑容。 倒还挺沉，够自己用三五天了。 叶玄提木桶拾级而上，走进两扇朱漆斑驳、门环染了铜绿的鹧鸪观大门里，穿过侧对大门的正殿，就到了几座房屋围拢成的小院。 此时，院里正有两个身穿道袍的人背着手到处转悠，见到叶玄提着木桶回来，两人俱是眼睛一亮，连忙凑近叶玄身侧。 其中身材瘦高如竹竿的那个伸头去看木桶里的东西，同时道：“师弟这是去买肉了吧？” 矮个的同伴没有说话，一双绿豆眼一个劲儿地往木桶里瞅。 当他们看清楚木桶里的猪下水后，心里不禁涌起浓浓的失望。 “师弟家境也不算差的，家中父母给你修行之用的资财莫非都买不起一斤肉么？怎么要吃这些不净之物？”矮个脸色嫌弃，毫不掩饰自己对猪下水的厌恶，掩鼻道。 一旁的竹竿道人亦是点头附和：“师弟，本门外炼筋骨皮的拳法修习起来总要耗费精气，你单吃这些东西，怎能补充得了消耗的精气呢？” 在他们看来，猪下水显然算不得肉食，甚至觉得下水都是不净之物，不可食用。 这世界的人并不知猪肚、肥肠的妙处，叶玄也没有义务给他们解释，只是低头故作憨厚地笑笑，丝毫未把两位‘师兄’的言语放在心上。 从叶玄穿越过来后，这两个所谓师兄就住在鹧鸪观里，每日蹭吃蹭喝，好吃懒做。 先前叶玄没有完全融合原主记忆，暂时搞不清楚状况，就好吃好喝地招待着两人，后来记忆完全融合后，方知这两位师兄就是看原主俗家家境不错，原主又憨笨好欺，就来吃白食。 自此以后，叶玄便也不给两人好吃喝，故作憨厚，实则处处让二人碰钉子，以前每餐尚有一道肉菜供应，如今则动不动清粥咸菜，这般三五日下来，两位师兄总算按捺不住。 叶玄自动屏去两人的埋怨声，从木桶里捞出猪肺，走到院子角落里的水缸前，手掌一松，暗红色的猪肺啪嗒一声落进了缸里，激起几朵带血的水花。 水缸底有些瓦块石头相互叠合，两条似是泥鳅的鱼类摇动着尾巴在瓦块石缝里钻进钻出，任由硕大的猪肺缓缓覆压下来，不见受分毫惊动。 倒是叶玄的两个师兄见此状，不禁更加恼火。 矮个道人走到水缸前，看了看缸里游动的两尾泥鳅，冷笑道：“师弟莫非以为你这两条小泥鳅是蛟龙不成？能吃下这么大副猪肺？” “前日喂指头那么大一点肉，昨日喂拳头那么大一坨肉，今天便直接喂整副猪肺……”竹竿道人亦是撇嘴奚落，“也不知何种鱼类的食量能增长得这么快！” 叶玄挠头看着隐入水底石缝里的两条‘泥鳅’，憨笑道：“两位师、师兄说的是！ 我这个养、养的不是蛟龙，也、也不是鱼。 我这是真龙！” 两人这两天清晨在水缸前奚落叶玄已是固定节目，当下听叶玄又重复昨日的话，一点也不觉好笑，反而认为自己的智商受到这夯货的侮辱，俱是面色铁青，先后离开水缸前。 矮个走向门口朝北的房屋，竹竿跟在他身后，叶玄远远地吊在最后。 他扭头对最后的叶玄道：“今日查验了你养的这头护寺神人进境之后，我们两个就要回师门复命。 师弟，之后你一人独在这鹧鸪观里，可得仔细计较着。 十里八乡的活计都落在你头上，你须尽心尽力，莫要堕了咱们阴仙宗的威名！” 叶玄与这两人都是百里方圆内第一大宗‘阴仙宗’的外门弟子。 从阴仙宗这名字上看，这宗派似乎亦正亦邪，实则也是个正道门派。 阴仙宗外门弟子散播在方圆数百里内各个道观里，为周围百姓提供庇护，常做些送亡人归乡之类的活计。 为令外门弟子有自保之力，师门会祭炼护寺神人给予门下弟子，充当保卫、苦力，同时以护寺神人的祭炼进度作为外门弟子的每年考核题目。 叶玄一听两人要离开，心里高兴，面上却作不舍惜别之色，讷讷道：“师、师兄留下来吃、吃了午饭才走吧，中午煮上一截肠子来吃……” “行了！”想到一截猪肠飘在油水里的样子，矮个顿时想要呕吐，不耐烦地打断了叶玄的话，推门走进停尸房。 屋门一开，一股子冷气就扑面而来，冷得三人一下子灵醒起来。 房屋的窗户上都被木板封住，并不通风，内里却还如此阴冷，实是因为这间房屋阴气太重，尸气聚集。 三副棺材停在房屋里，只有一副里面装着尸体，正是先前的叶玄炼制的护寺神人。 叶玄穿越而来，对尸体这种东西实在接受不能，这一月时间里，也只是按照阴仙宗的秘法维持着护寺神人的基本需求，让它不至脱离控制，伤及周围百姓。 矮个对此倒是司空见惯。 他推开棺盖，一具穿着整齐的护寺神人就映入眼帘。 此人面貌粗豪，獠牙已翻出上唇半个手指头。矮个扒开其眼皮，见其眼白里隐有绿色汇集，摇了摇头，斥责起旁边的叶玄：“已经过去一年有余，你这神人怎地还停在走尸的层次？距离绿僵尤有老长距离！ 你朱师兄，而今行尸品佚已是绿僵，我更是千辛万苦寻了具百年悍卒之尸炼成了紫僵，兼具震慑邪祟之能……” 他开始喋喋不休起来。 叶玄表面上唯唯诺诺地应着，在心里却撇了撇嘴。 从原主的记忆里，他已知朱师兄-即那位竹竿师兄把护寺神人炼至绿僵品佚，足足用了八年时间，矮个光是寻百年悍卒之尸就用了将近三年的时间，炼制又耗费了十二年。 这两人看着年轻，实际上都已四十多岁！ 拿我一个新丁跟你们两位老人家比，你们也不嫌害臊。 好在矮个训斥一番后，总算觉得气消了不少，带着竹竿离开了房屋，叶玄在最后闭锁了房门。 矮个与竹竿收拾好了行李，打个包袱背在身上，路过院子里的水缸边，往里头看了一眼，瞅见猪肺还静静地压在缸底，两条小鱼儿也没了动静，不禁嗤笑道：“师弟，你这真龙估计被食物压得呼吸不畅，眼看就要升天了呢！” 竹竿歪着嘴道：“昨天拳头大那么一坨猪肉，咱也没见着它的真龙进食，到了第二天咋不见了？师弟该不会半夜偷偷捞起来煮了吃了吧？” “嘿嘿嘿嘿……是龙、龙吃了。”叶玄挠了挠头，指着水缸说道。 两人见此，也没心思再嘲讽他，穿过正殿，走出了寺院大门。 目送二人的身影渐渐消失不见，叶玄转身回了院内。 他站在水缸前，捡来根木棍，敲了敲缸沿，口中轻声道：“吃吧。” 只见叶玄眼神灵动，面色平静，气质清和，哪里还有半分憨笨呆傻的模样？ 他话音落地，水缸里便响起阵阵炸雷一般的声响！ 轰！轰！ 雷声隆隆，却又只囿于水缸周遭，不曾传出小院分毫。 缸里那块猪肺在雷声里瞬间崩解成精纯血气，将一缸水尽数染成血红。 两条泥鳅似的鱼儿浮沉其间，张口吞噬血气，不过片刻时间，缸中血色褪尽，又成略显浑浊的水液。 两条小鱼儿钻出水面，露出脑袋，头似蛇，耳似牛，角似鹿，眼呈黄金色，分明是龙的模样！ 它们微微张口，吐出两道白气，被叶玄怀里揣着的一件物什尽数吸纳。 吐出白气后，它们精神就萎靡了许多，口中发出隆隆雷音，然后灵动的眼珠里流露着幼崽向母兽索食一般的神色。 “再这样下去，恐怕我都要养不起你们喽……”叶玄颇感无奈地撇撇嘴，转身去厨房，拎着一颗猪心出来，投入水缸里。 两条小龙隐入水中，又发出欢快的雷音。 叶玄默默比对了一下它们的身形，发现比昨日仅只长了一大拇指节那么长的一点…… 昨天只要拳头大的一坨肉就能吃饱，今天就得吃一副猪心加猪肺了……再过几天莫不是要吃一整头猪？ 叶玄痛并快乐地想着，搬把凳子在堂屋门前坐下，从怀中摸出了一枚婴儿拳头大的印信。 把印信倒转过来，其上刻着四副图案。 像是鸟与蛇或交错，或并行，或围拱着，勾连成不同的意象。 第二章 炼炁 印玺上四副图案的涵义，叶玄至今都未能探明。 倒是印玺的神异妙用，他已经有部分了解。 叶玄的精神集中在印玺上的四副图案上，瞬间进入与印玺相连的洞天，一块巨碑耸立其中。 碑上刻着诸多孔洞，共九行八列，每一列最顶端都有古体篆字，叶玄倒能清楚八个字的涵义，分别是：天、地、人、鬼、神、妖、灵、兽。 在天字那一列第六排的那个孔洞里，两条龙吐出的白气盘旋其中，或纠缠或分散。 他注目白气，白气的信息流入脑海：幼龙先天真炁。 幼龙先天真炁：五行未显，玄机未发的幼龙吐出的先天真炁，服之可以洗精伐髓，产生种种神异变化。 介绍得倒是神乎其神，但叶玄经过多番实验，发现石碑孔洞里储存的真炁，只能投入其他生灵体内，根本无法作用自身。 近段时间两个师兄都在鹧鸪观骗吃骗喝，叶玄也没机会试验这白气的妙用，眼下终于把两个吃白食的送走，他也可以试验一下这幼龙先天真炁的妙用。 毕竟是幼龙吐露的真炁，叶玄积攒许久，也仅仅只有四道。不能随便抓个老鼠、草蛇之流在其身上试验，暴殄天物。 叶玄收回意识，思虑片刻，决定在自己的那具护寺神人身上用一道幼龙先天真炁。 说做就做，叶玄捏了捏拳头，硬着头皮推开停棺的那座房屋。 阴气森森，单是不透光的房屋里摆着的三具棺材，就让叶玄直觉脊背发凉。 他轻手轻脚地走到那副装有护寺神人的棺材前，深吸一口气，闭着眼睛用力把棺盖推开了半边。 内里那具护寺神人安安静静地躺着，双目紧闭，青面獠牙，豹眼环眉。 浓郁的寒气扑面而来，吹得叶玄一个激灵。 叶玄低头看着护寺神人的面容，手指按在其眉心，立刻便能感应到其体内有自己种下的控尸符，锁住通身尸气，把它牢牢地纳入自己的掌控之中。 这具护寺神人是原身入驻鹧鸪观之后，得来的一具无人认领的尸首。 原身看尸首体格强健，用炼尸秘法测定了它的命格，方才开始祭炼护寺神人，也算准备周全。 不过此具护寺神人终究比不得那些沙场上纵横来去的悍卒乃或将军之尸首，自带杀伐悍烈之气，可震妖邪，杀气可以渐渐凝聚成尸丹。 有我投喂它一道幼龙真炁，与那些将军尸、悍卒尸便能一较高下了吧？这幼龙真炁可是有洗精伐髓，提升资质潜能的神效！ 叶玄如是想着，摸出怀里的印玺，往护寺神人眉心轻轻印下。 他心念一动，一道幼龙先天真炁脱离印玺，投入护寺神人眉心，在叶玄的意念操纵下，于护寺神人体内流转一个周天，缓缓归于眉心的控尸符内。 叶玄再看护寺神人的外表，未见有分毫变化。 他大着胆子扒开护寺神人的眼睛，眼里依旧隐约有绿色光点汇集，一道幼龙真炁投喂下去，却是半点成效也未见！ 难道是因为幼龙真炁给的太少了，所以它的变化才没这么明显？ 叶玄思虑片刻，又给护寺神人投入了一道幼龙真炁。 他站在棺材旁边仔细观察护寺神人的变化，良久之后，依然没发现护寺神人与先前有何不同。 叶玄不认为是印玺或幼龙真炁效用差劲，推测应是护寺神人本身与天字序列的幼龙真炁不太契合。 或许得‘地’序列，或‘人’序列的真炁，才能提升它的潜能资质。 可惜了两道幼龙真炁。 与护寺神人一番接触，反而冲淡了自己对护寺神人的恐惧，也算是一个小小的收获。 叶玄再度检查了护寺神人眉心内的控尸符，确保其运转正常之后，便合拢棺盖，离开了这座房屋。 他离开不久后，屋子里阴气便悄然聚拢，往装着护寺神人的那副棺材里涌去。 黑暗逼仄的棺材里，受阴气灌溉，护寺神人青灰色的皮肤上渐渐生长出漆黑的鳞片，随着阴气流动而片片耸立。 它慢慢睁开眼睛，吐出一道黑气：“哈……” 眼白里，点点绿光汇聚成一个绿色的眼仁，这绿色又渐渐加深，转化为深绿之色！ …… 叶玄把后院收拾利落，转而在正殿里洒扫起来。 每日若无村民乡众请去做法事、驱妖邪，叶玄最主要的工作就是守着鹧鸪观，打扫内外，令神像保持庄严清静。 这样的日子倒也恬淡，若不出什么变故，一辈子做个道观住持才好。 但是…… 一想到先前听来的那些传闻，叶玄便觉得老天可能不会顺遂己愿。 打扫完寺庙，将近正午，整饬了午饭，用后院菜圃里的萝卜烧了一节肥肠，就着菜吃了两大碗米饭。 修行中人，每日光是演练拳法都要消耗大量气力，不吃点肉食涨点气力怎么能行？ 这世界的修行中人，不论僧道，都不用禁荤腥。 洗过碗筷，叶玄顺手把猪肚也给清洗个干净。 这东西吃起来好吃，口感上佳，但处理起来并不方便。 叶玄先以用小刀把猪肚内里的粘液清理干净，露出嫩红的表面，随后又用面粉与盐轮番搓洗，这才算完成清洗这道工序。 他把清理好的猪肚放在盆里，坐在堂屋门口，透过院外老槐树的枝叶去看天空，树影婆娑，阳光温润，不知不觉间困意浮动。 睡梦中，叶玄觉得自己好像回到了自家饭馆的后厨。 煤火灶上的瓦罐里正炖着老母鸡汤，自己握着大勺正往烧热的锅里舀油。 老母鸡汤可真香啊。 炖汤可得要点时间和火候，想喝汤了…… 屋里还剩半口袋绿豆，今晚做个豆沙肚条汤吧…… 念头浮动，叶玄悠然醒转，内心掠过阵阵与当下现实相割裂的怅然。 他愣愣地坐在凳子上许久，直至寺庙外响起重重的叩门声。 笃！笃！笃！ 经过叶玄一番经营，与附近的村民相处也渐融洽，不似原身与村民们之间关系疏远。 因此他平时这个时间午睡，村民们也尽量不选在这个时间叨扰。 像是今日这种，应该是遇到了急事。 急事？ 叶玄瞬间想到了‘赶尸’、‘驱邪’等等事情，心里不禁有些忐忑。 然伸头一刀，缩头也是一刀，只能硬着头皮起身，开门去看看。 两扇庙门一开，迎面便见一个脸上皱纹密布，包着头巾的农人。 他袖子上还沾着草叶汁水的颜色，应是刚在地里侍弄庄稼，家里出了急事，赶紧跑来鹧鸪观求助。 农人见到叶玄面容，以及其隐约流露的沉定清静，心里的焦急不禁缓和了几分，随着叶玄躬身请他入内，踏入寺庙里，那股清凉之意更加明显，他混乱的思维也渐渐归顺。 老农在披着鹧鸪羽衣的鹧鸪仙人神像前拜了拜，在功德箱里奉上香火钱——请人住持道人办事，总不能连份工钱也不给。 这功德箱里的钱阴仙宗抽三成，剩下的则用作维持住持道人日常所需，也是叶玄如今的首要经济来源。 献上香火供奉后，老农便被叶玄请到了偏殿，仔细询问他遇到了何事，想要如何解决。 叶玄心中虽然忐忑，面上却维持着镇定，让老农对他更加信服。 老奴咧嘴露出一口黄牙，低头看矮案上的笔墨纸砚，目光游移着道：“道长，俺是青牛山麓下的张大，俺老娘走啦，想请您给做场法事。” 张大伸出似是鸡爪子一般的双手比划着：“老娘爱热闹，喜欢又唱又跳的，您看能不能做啊？” 原来是这回事…… 叶玄心中长吁一口气，又开始询问起张大母亲的年龄、生辰八字等等，答应下来明日给他家办一场热热闹闹的法事，将之送出了寺庙。 做法事好，虽然受些累，得诵唱经文，还要羊角疯似的乱蹦一气，但最起码与邪祟不挨边，做得好了主人家还会多封些银钱赠予寺庙。 叶玄脸上露出由衷地笑容，穿过寺庙到了后院，一抬首便见金乌西坠，渐渐落到了山背面，将后院外面山上的杂树野草映衬得红彤彤一片。 他拍了拍脑门，回忆起自己梦醒时的念想。 该做豆沙肚条汤了…… 柴灶上架着一口锅，内里正烧着水，咕嘟嘟地冒着泡。 热气腾腾地在柴房里弥漫开来，使得此间宛若桑拿房那般热，让叶玄汗浆如雨。 立夏过半月的黄昏，已经有蚊子嗡嗡飞着觅食。 好在这红彤彤的灶火也叫它们觉得畏惧，不敢靠近，叶玄因此免受蚊虫叮咬之苦。 他往灶眼里加了一把柴，另一只手抓起肩上的汗巾，借着浸湿了水的汗巾给自己的面庞消消热。 得再搭个小灶才行，这大灶得多浪费柴禾，这么一口大锅煮出来的饭菜，他一人也吃不完。 叶玄往灶眼里丢了一根硬柴，起身走到灶前，看了看锅里的猪肚。 猪肚已经在滚水里渐被煮至嫩白之色，被浮浮沉沉葱结与姜片簇拥着，散发出一股诱人的香味。 “还没好……”叶玄念叨了一句，从墙上取下爪钩子，把整个猪肚从滚水里捞起，剩下的水直接舀出倒掉。 在案板上把猪肚切成一指长，指头宽的肚条，而后在另一个灶眼上座上瓦罐烧水。 舀干水的铁锅里放油，放姜片花椒爆香，下入肚条翻炒一阵后铲起，倒入砂锅。 随后加入泡过水的绿豆，开始小火慢炖。 到了这一步，豆沙肚条汤已然完成大半，叶玄往灶眼里填了点柴火，让它慢慢烧着，自己则可以暂时离开厨房。 第三章 虎精 堂屋桌案上，早沏好的一壶茶已经半凉，他握住巴掌大的小茶壶，对着壶嘴小口啜饮着，微微眯起了眼睛。 从堂屋往外边看，天已经黑下来，寺院外的几棵老槐树树枝遮住半边天空，宛若龙的指爪。 看着枝桠树影，叶玄心里忽地冒出几个念头。 明天便请胡屠户赶两头猪崽过来，先给其中一头猪崽注入一道幼龙先天真炁，两相对比，看看它具体有什么变化。 若是它有某些我控制不住的迹象，就杀了做烤乳猪，不然就待其长成再杀。 也去集市上买几只鸡崽子回来，投一道幼龙真炁，鸡崽子长得再快，我总也控制得住吧？ 叶玄看了眼自己的院子——院子虽大，但若又养猪又养鸡，不久就会变得臭气哄哄。 他寻思着在寺庙外的后山里，平整出一块地方专门养猪养鸡。 猪崽大概得一两百个铜钱，我得先去看看自己剩下的钱还够不够…… 叶玄起身去了卧室，把床下一块砖搬开，就露出了一方小铁盒。 打开铁盒，内里静静地躺着一个五两重的银元宝，以及五串大铜钱。 两位师兄在叶玄这里，偷走了不下三两的银子，为防止他们把自己家当偷光，叶玄便在床底设置了这个机关，存放贵重物品及钱财。 每一串大铜钱都有一百枚之多，合小钱一千枚。 一头猪崽就按两百枚小钱来算…… “嘶——”算出结果的叶玄不禁面露肉疼之色，仍还是忍痛取出了五十枚大钱，放进绳子挂在脖颈上，藏在里衣里的钱兜子里。 渐渐的，柴房里有香气漫溢出来，在小院里弥散。 叶玄用力吸了吸鼻子，对自己的厨艺愈发满意，又去柴房给灶口加了两把柴。 这两把柴燃尽后，瓦罐里的豆沙肚条汤便告完成。 叶玄没有把瓦罐从灶眼上挪走，直接把勺子下进去，将内里的汤水盛进陶盆里，又用一个小碗盛了满满一碗豆沙与肚条。 瓦罐较大，盛满能供三人食用。 叶玄今次做这一顿，实际上可以吃到明天黄昏，他把肚条汤与豆沙肚条端到了堂屋桌上，闻了闻饭菜的香气，喉咙里发出满足的叹息。 绿豆已被炖得沙瓤，浸饱了汤汁，口感如同熟透的西瓜。 肚条软嫩，但依旧具备弹性的口感，一口下去耐心咀嚼，可以感受到肚条在唇齿间的跳动。 他没有烧饭，仅是这满满的一碗绿豆沙已能充当粥饭。 吹了吹夹取的肚条的热气，叶玄将之送入口中，咀嚼一番咽下腹中，扭头看了屋外一眼。 院墙外树影婆娑，仿佛与先前别无二致。 但叶玄仔细一注视，冷不丁发现墙上趴着一个‘人’！ 他吓了一跳，放下碗筷，揉了揉眼睛，又看向院墙。 在黑暗夜空下，树影摇动间，院墙上真真儿地趴着一个‘人’！ 他脸庞被黑暗蒙蔽，唯独发丝间偶尔会露出一双毛茸茸的棕黄色耳朵，叶玄一晃神他便似与一头老虎的形象重合了似的，而一旦叶玄注意力全放在他身上，他又似变成了一个完完全全的人。 精怪妖魅！ 叶玄内心顿时又怕又惊，还有几分自己都不知道从何而来的好奇。 这般多的情绪交缠着一同涌上面庞，就变成了叶玄强自伪装出来的笑容。 来者见自己被叶玄发现，倒不拘谨，扒着墙头一提肩，也不见有其他动作，他便直接翻进了院内。 他走姿僵硬，似是刚刚学会走路，比叶玄打殭尸拳时只好了那么一点，但速度极快，眨眼间便至堂屋门槛前。 叶玄大脑一片空白，僵在椅子上。 他站到我跟前了，我说点啥，才会让他觉得我没有恶意？ “哈！”不用叶玄先开言，客人先朝他露出个狰狞的表情，似猛虎在震慑侵犯领地的宵小！ 叶玄被其吓得缩了缩肩膀，脸上的笑容更加尴尬，眼神里透露着惊恐——他分明看到对方朝自己示威时，其背后隐约有个老虎头颅隐约浮现！ 这是头虎精？！ 我们这人口密集，可不像是能有老虎盘踞的深山老林呐！ 就在这时，叶玄怀里的印玺登时滚烫，让他心中一阵兴奋——印玺发现它主人有危险，准备救主了！ 然而印玺只是滚烫了片刻，就冷却下去，没有其他异常。 叶玄的心情便似过山车一样，瞬间跌落谷底。 这时，虎精似是觉得自己对主人示威好像并不对，于是扒拉来一张凳子，在叶玄旁边坐下。 他看了看桌上那一陶盆的豆沙肚条汤，舔了舔舌头。布满倒刺儿的舌头盖过半张脸，吓得叶玄心脏都差点跳出嗓子眼儿！ 舌头收了回去。 虎精端起陶盆，仰头便朝嘴里倒汤！ 它的嘴巴撑开，比陶盆的直径只大不小，不多时，一满盆的豆沙肚条汤全进了它的肚子！ 棕黄色的眼睛看向叶玄手边那一碗豆沙肚条，意思很明显。 叶玄手掌往里收了收，想要护住自己的食物，旋即又想到自己面前这位是个甚么存在，老老实实地把豆沙肚条奉上。 它一样倒进嘴里，咀嚼两下，面孔上罕见地露出了满意的笑容——一大碗豆沙肚条于它而言，就跟人往嘴里送了个肉丸子似的…… 它又看向叶玄。 它这是还要吃？ 叶玄呆了呆，随后面露比哭还难看的笑容，指了指柴房的方向，小心翼翼地拿起空陶盆道：“我去给你端……” 这位自进来那一刻开始，便有莫大气势盖压叶玄之身。 叶玄自忖他那点三脚猫的修为，恐怕在这位手底下撑不来一招，就会像是陶盆里豆沙肚条一样被吃掉。 所以还是老老实实地配合对方，只求它吃饱了不会想要杀了厨子。 路过院子里的水缸边，叶玄往里看了一眼，两条小龙早就躲进了石头缝里，想来它们也明白没长成的自己，在这头虎精跟前也跟泥鳅似的弱小。 柴房里，叶玄刚把勺子放进瓦罐里，虎精也悄无声息地跟了进来。 它直接‘两手’端起还滚烫的瓦罐，一仰脖，吨吨吨吨吨地把内里的豆沙肚条连同汤汁全倒进了肚子里！ 叶玄小心地瞅了瞅它的肚子，发现并未有任何鼓起。 这一顿得吃多少才能饱啊？ 糟了，它把汤都喝完了还没吃饱，该不会想吃我了吧！ 它若欲吃我，拼死也得反抗一把！ 叶玄手指摸向腰间的布袋，那里有几枚符咒，同时胆战心惊地看向对方，对方也在上下打量着他。 看了一阵儿，就在叶玄快要支撑不住对它出手时，它忽然咧嘴露出一口森白的牙齿：“好，次！” 好吃？ 说得是好吃吧？ “明天，还来！”它又丢下一句话，转身离开柴房，依旧翻墙离开。 啥？明天还来！ “￥%！@#%&……”叶玄看着虎精离去的院墙，内心的恐惧全被瞬间涌上的愤懑冲散！ 他嘴里咒骂出声，看了看干干净净的瓦罐，心中顿生绝望。 它要天天来蹭饭，我过不了多久就得破产吧？ 肯定要被吃穷的吧！ 这可是老虎成了精，不是什么狐狸精，野鸡精，天晓得它饭量究竟有多大！ 叶玄失魂落魄地站在柴房里，良久，良久。 第四章 胡伯 天蒙蒙亮。 稍有些凉的空气抚过薄薄的春衫，令叶玄混沌的思维稍微清醒了些许。 他用柳枝和着盐巴刷了牙，打来一盆冷水洗脸。 洗漱完毕，叶玄从厨房里提出一颗猪心与半片猪腰子，投进了水缸里。 两条小龙登时发出隆隆雷音，将猪下水尽数震成血气，吞入腹中。 它们的身形不见有丝毫增长，从水中探出小小的龙头，朝叶玄讨食一般地叫着——今天纵是猪心加猪腰子也不能满足它俩了。 “那么能吃，随便来个精怪却能把你俩吓得瑟瑟发抖，真不知道养你俩有啥用？”叶玄颇为忿忿地念叨了几句，又去厨房提来猪肝、半副猪肠都喂给了小龙。 俩小龙沉入水底，不多时又把投喂的血食吃完。 它们显然只是刚够饱腹，不时在缸中吐出几声抱怨似的雷音，嫌弃主人不肯叫自己吃饱。 这俩小龙从前就是两尾泥鳅，跟着叶玄一同穿越到这个世界，脱胎换骨成了幼龙。 就是仅凭这层关系，叶玄多喂它们一些，让它们吃饱也无不可。 但是一想到那虎精说的它今晚还要来蹭吃蹭喝，叶玄心中顿时阴云密布，虎精的饭量比两条小龙只大不小。 家里多三个大胃王，就算本县的大地主也不一定能负担得起，不节衣缩食一点怎么能行！ 对了！叶玄一拍脑门，忽然想到昨夜面对虎精时，印玺分明烫了一下，或许起了些变化。 他取出印玺，注目四幅图案，意识被拉扯进了屹立高耸石碑的洞天里。 八大序列顺延而下，在‘妖’序列最末排的孔洞里，有一道黄金真炁缓缓流转。 虎魄精炁：虎属妖类身上汲取的精炁，服之可以强壮气血，增益体魄。 昨晚虎精靠近我的时候，印玺就从它身上悄悄汲取来了这一道精炁……这道精炁在石碑上是第九等的品佚，比幼龙先天真炁都不如。 可以把它灌注到猪崽体内，即便猪崽有我想不到的变化，我也能及时干预，不会制造出太大的麻烦。 叶玄眼里光彩流转。 这时，寺外响起了叩门环的声响。 他把印信收入怀里，前去开了庙门。 天还有些黑，寺庙正门打开了后，他就看到胡屠户站在门外，满是横肉的脸上挂着谄媚的笑：“道爷，您早啊！” “胡大伯早。”叶玄方才正想买两头猪崽养养，当下就见到了胡屠户，说曹操曹操就到。 胡屠户搓着手，仰着下巴往庙里看了眼，搓着手道：“鸡叫三遍就来叨扰道爷，实在不好意思。 昨个听说您今天要去张大家里给他死去的老娘做法事，也不知道您今天还要不要买猪下水了？我提前来问问。” 胡屠户脸上没有半分不好意思，眼睛里闪过狡黠之色。 他并非每天都要杀猪，下水每隔七八日才会有一副，不过这两天生意较好，再加上张大死了娘，得办白事，更是直接在胡屠户这里定了半扇猪。 于是他就多出了一副还未卖出去的猪下水。 “要的。”叶玄简短回应，想了想，又道，“护庙神人这两天饭量忽然大了许多。” 护庙神人即是叶玄的那具护寺神人。 护寺神人被人为祭炼操纵，并不需要饲喂血食，不过像胡屠户这样的乡民并不知，他们唯一知道的就是寺里有头护寺神人。 以后可能得从胡屠户这里大量购买猪肉，不找个明面上的理由，容易让人起疑心，护庙神人就是最好的掩护。 他接着又向胡屠户说道：“我预备从胡伯这里买两头猪崽，试着自己养，不知胡伯意下如何？” “甚好，甚好，我明儿就赶两头猪崽过来。”胡屠户笑得眼睛眯成了一道缝。 养猪可不是件容易事，胡屠户并不觉得叶玄能把此事弄成。 纵然把猪成功养大，届时杀了猪，他一人也吃不完几百斤的猪肉，准得找人卖出去。 自己可不是个上好的买主？用低廉的价格买进，再转手以市场价卖出，没有任何成本，中间少说要赚三十个大钱！ 退一万步来说，这位道人都起了买猪崽的心思，胡屠户纵不卖给他，他莫非不会去找张屠户，李屠户来买猪崽？何必放着上门的生意不做！ 两头猪崽共三百三十钱，叶玄支付了定金十枚大钱与猪下水的小钱后，便算与胡屠户达成了约定。 胡屠户满面红光，正要与叶玄挥手作别，叶玄忽又想起了什么，喊住他道：“胡伯，附近可有人家养的狗下了狗仔的？若是有足月的帮我逮一条来，我可以付钱。” “一条狗崽而已，哪里用得着钱！”胡屠户刚从叶玄这里得了大笔钱财，喜不自胜，对叶玄这个要求则满口答应，笑呵呵道，“道爷您能赏它一口饭吃，可是它的造化！ 我知道附近有好几户人家都下了狗崽，就是不知您想要个什么样的？ 大种狗还是小的？” 听这意思，我想要什么狗崽，他都有办法弄来？ 叶玄脑海中瞬间闪过中华田园犬-大黄的形象，当即道：“若能得一条大种的黄狗，自是极好，如果没有其他的也可，但须得是大种狗。” 大种狗就是能长成较大体型的狗。 一个人独处寺庙，还得面对妖魅的盘剥，养条狗给自己做个伴也好。 以后要是得了了不得的元炁，注入给它，也修炼个狗精出来保护自己！ “我明儿把狗崽和猪崽一并给您送来！”胡屠户满口答应着，与叶玄挥手作别。 送走屠户，叶玄任由寺庙正门开着，在灶火上给自己煮了米粥。 等待粥饭煮熟的同时，借着初起的晨光，他在院里打起了一套拳法。 拳法怪异，犹如殭尸，叶玄配合拳势，以某种奇异的频率呼吸着，引动四周元气渗透体表，锤炼皮膜。 阴仙宗传外门弟子《殭尸拳》以及《云烟引气决》，助弟子踏入修行门径。 修行四大境，每境五层。 第一境名为体魄，锤炼皮、肉、筋、骨，炼体有成之后，直接于中丹田‘黄庭’聚气生根，此为第一境修行圆满。 叶玄当下的修为，只是体魄境的第一层‘炼皮’。 第五章 生鳞 嘭！ 叶玄一掌拍在自己另一条胳膊的上臂，发出一声闷响。 被他拍中的那块皮肤渐渐泛红，又迅速消褪。 他这是在测试自身皮膜的抗击打能力，目前来看，这殭尸拳还很有效果，自己用力一掌拍下去连个红印子都没留下。 可惜就是这具身体资质太差，运使云烟引气诀打拳不过小半个时辰，皮膜吸收的元气便到了极限，致使自己浑身滚烫。 这时在练下去对自己没有任何好处，叶玄只能无奈停住。 粥已煮好，叶玄从厨房盛了一大盆粥，顺便提来一副新买的猪肺丢进水缸里，饲喂两头颇有怨念的小龙，听着它们欢快的雷音，他也低头呼噜噜地喝着粥。 这时节正合适腌制咸鸭蛋，得空去集市上买鸡仔鸭仔的时候，顺带也买点鸭蛋回来腌制。 早上喝碗粥吃个蛋黄冒油的咸鸭蛋那是再惬意不过。 喝过粥后，叶玄把黄符纸、纸钱、招魂铃等作法的所谓‘法器’都备好，换上了一身羽衣般的道袍，收拾停当，张大也赶着牛车到寺庙门口来接他。 他斜坐在板车上，歪着脑袋朝寺里喊了一声：“小道长，咱们出发吧？” “好，老丈稍待！”叶玄应了一声，低声叮嘱了水缸里的两龙几句，推开停棺房的屋门，掐动控尸法决，‘唤醒’了自己的护寺神人。 它伸臂推开棺盖，直挺挺地起身，一个纵跃跳出棺材，头顶差点碰到上面的横梁！ 跳这么高！ 叶玄惊了一下，仔细打量着自己的护寺神人，竟在它脖颈处发现了些许漆黑的鳞片——怎么会有鳞片？ 他瞬间想起为这护寺神人注入了两道幼龙真炁，推断是幼龙真炁导致护寺神人生出了如此变化。 当即翻开护寺神人的眼皮，就见到它绿色的眼仁。 绿僵！ 两道幼龙先天真炁，直接让自己的护寺神人蜕变成了绿僵，而且皮生龙鳞，比寻常绿僵或许更加神异！ 叶玄顿时惊喜无比，搓了搓手，再次检查了一番其体内的控尸符，发觉一切正常后，将装着纸钱、法器的木箱挂在了它的后背，给它脑袋上盖一块黑布，操使着它出了寺庙，叶玄在其后锁好寺庙大门。 护寺神人由人炼制，仍具一点阳性，白日阳光虽对其有所损伤，但只要停在阴气浓郁之地细细蕴养，这点损伤可以忽略不计。 张大只是看了眼蒙着黑布的护寺神人就移开目光，朝着叶玄憨厚地笑着道：“小道长，咱们这一路得有个二十多里，所以老汉来早了点，还请您不要见怪。” “老伯说笑了。受人之托自该忠人之事。”叶玄文绉绉地回应着，在张大的示意下，坐上了板车，‘护庙神人’则跟在板车之后，蹦跳跟着。 因着守寺庙的缘故，叶玄其实鲜少出门。 当下有这机会，就随着板车的颠簸，细细观察路上风景。 张大也没有叶玄攀谈——他倒有心询问叶玄，后面跟着的那位护庙神人怎么吃饭，不过小道长浑身散发着一种让他觉得神秘莫测的气息，不自觉地就冲淡了张大与他攀谈的欲望。 板车穿过两边树影深深的羊肠小路，上了数十里内的乡民们常走的大路，颠簸感一下子减弱了许多。 然而叶玄刚松了松筋骨，未过多久，板车又转进一条更加崎岖的小路，周遭房屋民居越来越少，只有大片大片未经人迹的野林子。 若不是天上太阳升起，光芒普照，叶玄这时说不定已经心生悚然戒备。 他仔细记下小路周遭能做标的物的东西，过了不知多久，见到密林掩映下出现了一处民居。 那居所就修在高山下，以条石垒砌，修筑得极其工整。 和着黛色的山影，让叶玄内心忽生几分森然之感，本能地觉得屋子里可能有蛇虫鼠蚁一类让人不舒服的东西，抗拒踏足其间。 他正推测这是不是张大家中时，张大已然开口：“小道长，咱们到了！” 板车进了门楼，停在院里。 叶玄跳下马车，感受到院子里其他人投向自己的目光，装作打量院内陈设的样子，赞道：“这房子修筑得好，看着就结实！” 房屋确实给人一种结实牢固之感，但若这是囚禁自身的牢笼，结实牢固又能是什么好事？ 他强压下那股越加浓烈的不舒服感，目光扫过几乎紧靠小院南方围墙的那一片密林。 那片野林子长在一个逐渐向上的山坡上，叶玄一眼扫过，目光陡然捕捉到了什么似的，再度注目过去。 看到了一个个墓碑，顺着山坡绵延向上，分散在林间。 墓碑大都被泥土掩埋了大半，只能露出半截身子，像是一个个身子被泥土淹没过腰际的人！ 几块墓碑怎会让我联想到身子被泥土埋了半截的人？ 叶玄从那种忽恍之感里清醒回来，心头乍起悚然之感，意识到这场法事或许并不像自己认为的那样寻常！ 此地建筑格局犹如祭祀祖宗的祠堂，院墙外面就是一片墓地。除了死人，谁愿意在这种渗人的地方居住？ 而且，死人停在这种地方，也多半会被邪气秽污，起尸成魅！ 张大一家人居住在此地如此之久，竟然只是年迈的老娘过世，也是匪夷所思。 叶玄察觉到此中蹊跷，暗暗叫苦的同时，也留了个心眼。 张大帮忙把护庙神人背上的箱子卸了下来，同叶玄低声道：“小道长，俺老娘生前喜欢热闹，这事儿您记心上了吧？” “这是自然。”叶玄表面不动声色，心下暗自奇怪张大怎么总向自己提他母亲喜欢热闹这件事？ 在路上时，张大多数时候沉默寡言，偶尔开口也是说他老娘喜欢热闹，希望叶玄能把法事办得锣鼓喧天，热热闹闹。 现下到了地方，怎么第一句话还是如此？ 叶玄假装四处打量，道：“老伯去忙你自己的就是，我先四处看看，才好确定把法坛设在哪个位置。 正午时分便要开坛，时间所剩无多了。” 察觉到了异常，他就预备借这个机会开溜。 自己就是个厨子，什么驱邪降魔之流的事情，还是交给高人去办，我就老实呆在寺庙里，养养鱼喂喂猪就行。 “好嘞。”张大笑呵呵地点头，旋即招手唤来院里帮忙劈柴的一个青壮，道，“这是我们自家人，让他跟着道长您，有啥力气活他也能帮忙！” 叶玄面色一僵，打着哈哈道：“我就四处看看，也无甚力气活要做。” “嘿，这礼数可不能废！”张大不由分说地把青年推到叶玄跟前，转身就走进了灵堂。 叶玄看着张大匆匆而去的背影，心中疑虑更深，目光投向身旁的青年。 青年面对叶玄的目光，微微扬首，有些骄矜，亦在上下打量叶玄，没有开口说话。 “那，四处走走？”叶玄主动开口询问。 第六章 椿神 叶玄把护寺神人停在院外的一棵树后，拍了拍它的胸膛——它衣服里藏着一道‘金光降魔符’，对身旁一直紧盯着他的青年解释道：“恐护庙神人冲撞了屋里的老人家，所以停在院子外。” 周遭乡众对鹧鸪观的护寺神人皆有耳闻，对于叶玄提出的要求并不意外。 叶玄把护寺神人安置在院外，避讳屋子里的张大之母遗体，也是应有之理，青年并未怀疑。 他盯着叶玄的护寺神人看了几眼，忽然道：“鹧鸪仙人已经不灵了，我们现在都信椿神。” 他提及‘椿神’时，面显恍惚。 “椿神？”叶玄心中一动，不经意似地反问了一句。 眼下任何一个线索，都可能成为自己规避此间诡异的钥匙。 “椿树神。”青年张穆点头，“二奶奶是摘椿芽的时候死在树下的，我们都说，她是被椿神带走，永享极乐去了。” 张大之母是死在椿树下的，与所谓的‘椿神’有关。 叶玄暗暗记下这一点，面上忽有不悦，撇了撇嘴：“淫祠邪神而已，不是正道，小心被邪神伤了魂魄，莫说登入极乐，能不能寿终正寝都不一定！” 这人沉默寡言，属于那种问三句他才说一句的类型。 眼下既有椿神这么个突破口，叶玄当然想从他嘴里套出更多线索。 故作不屑，就是要激这青年说出更多东西！ 张穆不为所动，只是撇嘴冷笑，指了指院内匆匆来去，帮忙主事准备中午宴席的人们，道：“淫祠邪神？这里的人都是椿神的信众，我们都是自家人。 只你一个外人！ 也不知道张叔为什么请你这么个鹧鸪观的道士来主持法事！” 里面三五十号人，都是椿神信众。 听他所言，似乎我是不该来的那个人——张大为何要请我？ 不知为何，叶玄又想起张大那句‘俺娘喜欢热闹，所以来请道长您’…… 这个‘热闹’，真指的是敲锣打鼓跳大神那一套，还是另有所指？ 譬如我一个外人，来主持他们信椿神道的一家人的法事，他们心生不满，指责便免不了，若这斥责之声愈多，岂不是要演变成一场骂战，一场闹剧？ 这可不就是在张母灵前的一场大热闹！ 事情若真如我推测的这样，张大就格外值得注意一些。 叶玄心念电转，面上却是冰冷一片，像是被张穆的言语激怒，他一言不发地在四周转了转，最后来到门口，伸手从腰间褡裢里摸出一道符咒，‘啪’地一声贴在了门头上。 张穆一直跟在叶玄身后，见此状，伸手就要去摘那道符咒。 叶玄转过身来，不自觉模拟了几分殭尸拳的气势，沉声道：“这是引路符，你若想你二奶奶找不到回家的路，尽可把它揭掉！” 张穆顿时从叶玄身上感应到一股压迫感，他毕竟只是个普通人，在这气势压迫之下，悻悻地缩回手，放任那张符咒贴在了门头。 符咒自然不是所谓的路引符，而是‘灵镜符’。 此符平时无甚大用，顶多就是方便修行者梳洗打扮，但是配合上‘金光降魔符’却可起到让人惊喜的效果。 释放金光降魔符，金光打在灵境上，则使金光再强盛两倍，辟邪降魔威猛无俦！ 护寺神人停驻的位置，正对着灵镜符，它身上就有一道金光降魔符。 叶玄前世也是看过许多恐怖电影，凡有恶鬼邪神显形谋害他人，必然要封锁周遭，使生人难以逃脱该区域。 得此启发，他便把护寺神人安置在外面，就是为自己留下这道逃生之门！ 布置完毕，叶玄与张穆进了院里。 一进院子，他顿时感觉到周围人的目光都聚集在自己身上，不乏厌恶之意，此间霎时有一瞬的寂静。 有张穆先前透露的信息，他自知这恶意从何而来。 于是佯作一无所知，走向了已经布置好灵堂的屋内，身后众人重又嘈杂起来。 屋里有条凳支起的一块门板，张母的遗体躺在门板上，脸上盖着一张白纸。 地面上铺有一层稻草，张大及其妻披麻戴孝跪在灵前，正往火盆里丢着晒干的椿叶。 叶玄看着那被火烤得蜷曲，接着燃成灰烬的椿叶，瞳孔微缩。 张大这时转身看他，吓得他心脏不争气地狂跳了几下，面上还得勉强维持着肃然，道：“小道来为二奶奶上柱香。” 张大之母在家中应是排行老二，所以被称为二奶奶，叶玄入乡随俗也这么叫。 “啊，多谢小道长了。”张大跪在地上，微微向叶玄侧了侧身子，算作行礼。 叶玄拆开三根线香，在烛火上点燃上，双手叠握着线香，贴着额头，缓缓拜了一拜，把线香插进了纸牌位前的香炉里。 此地有诸多诡异，既然策划逃离已然不成，就好好准备。 若自己未受殃及这些准备自然用不上，若受到殃及，当下所做的一切准备都是自己之后能否活命的关键！ 叶玄所做的一切都合乎礼数，没有丝毫僭越，不会让人对他生出疑心。 他在灵堂前拜了拜，在距离张母遗体这么近的情况下，自己怀里的印玺却没有任何变化，全不似与虎精接触时的情形。 这是否说明，眼下的张母遗体还是正常的？ 叶玄暂且记下这一点。 张大与其妻低声交代了几句，起身请叶玄到一边说话，主要是问他是否确定好法坛布置的方位。 叶玄点了院子里某个方位，如此就定下了法坛位置。 他所指的那个位置风水如何暂且不说，倒极有利于他转身逃跑。 张大得了指示，找来几个青壮，没费多少功夫就把法坛布置好。 叶玄把自己的铃铛、铜锣、手鼓等‘法器’也一并摆放到了桌子上，左手捏着桃木剑，右手按着招魂铃。 招魂铃下则压着一叠黄符。 桃木剑也好，诸多法器也罢，没有一个真有作用，唯独压着的那一叠符咒乃是叶玄穿越过来的这么些时日，努力得来的成果。 每一道符咒，都蕴含一种妙用。 他装模作样地站在法坛前，做着开法坛前的最后一点准备。 院子里帮忙的椿神信众们也纷纷停下手中活计，不时有人抬头看天色，竟像是与叶玄一样，在等待着正午时分的来临。 第七章 五行 正午将至，有两人走到院门口，闭锁住院门，插上了门栓。 有人走到院墙根下，各自守着不同方位。 有人走到房屋角落里，沉默站着着。 不多时，整个院子就被这些椿神信众们团团包围，他们站在不同的方位，像是形成了某种叶玄难以理解的阵势。 守着墙根的人不知何时从怀里摸出了一把把树籽，在墙根下随便挖个坑就把树籽埋了进去。 叶玄看着他们的怪异举止，心里一阵悚然。 明明快到午时，此地却因山峰拦住了阳光，天空阴沉沉的不见亮色，令叶玄心里那朵阴云愈发浓郁。 “道长，该开始了。”张大站在法坛后，示意叶玄午时已到，“要热热闹闹的啊！” 他憨厚地笑着，仿佛从来都是一副表情示人。 叶玄看着他的笑容，心底陡生一股寒意，他还未回话，身后就传来一个冷森森的声音：“热闹咱们自家人就能弄，何必请个外人？ 你既然想看热闹的，那我们就给你整一出。” 叶玄扭头，看到一个佝偻着背脊的老者在七八个青壮的簇拥下，朝自己缓步而来。 他一挥手，那几个青壮就把叶玄团团围住，袖子里滑出亮闪闪的尖刀！ 来了！ 叶玄捏着桃木剑，手指夹住了一张符咒——双拳难敌四手，为今之计只有以己之长攻敌之短，才能换来一线生机！ 一个青壮迎面朝叶玄奔来，三步并作两步，临近了瞬间扬起尖刀，直扎叶玄胸口！ 刀光映亮瞳孔。 叶玄呼吸一窒，大脑有瞬间的空白！ 但他早已在心里演练了无数遍，此时随着身体本能，催动体内气血注入符咒笔画里，抖出了那张符咒！ 呼！ 一道金光从燃烧的黄符里激射而出，径直打在青壮的胸膛，在他胸口打出一个拳头大的透明窟窿！ 鲜血溅了叶玄满脸，他强撑着绷住神色，躲过青壮倒向自己的躯壳，一把抓住所有符咒，遥指被金光降魔咒暂时制住的众人，声音微颤道：“别过来，否则休怪贫道痛下杀手！” 他一边说，一边捡起了掉落地上的尖刀，刀在手，心里的安全感又多了些微。 倒在地上的青壮胸口破开大洞，已经死透。 叶玄目光从其狰狞的伤口上扫过，心底生出几分后怕与悔意。 他在后厨杀鸡杀鱼之类的活计倒没少干，可是挥手间格杀一人这种事于从前的他而言却是十分遥远，现下第一次沾了人命债，心底怎么可能没有触动？ “你就三张符咒，我们却有这么多人！怕什么！”这时，那佝偻老者忽然断喝出声。 三张符咒？ 叶玄被老者这番话唬得愣神，忍不住侧目去看手里那一沓符咒。 这么多符咒，怎么可能…… 他念头刚起，刹那间反应过来！ 不好，上当了！ 老者已趁他分神的时机，迅速与几个青壮交换了眼色。 “宰了他！” “血祭椿神！” 剩下的七个青壮吼啸着，齐齐往叶玄扑来！ 他们面目狰狞，眼神狂热，虽然没有修为在身，但胜在人多，一个个晃着明晃晃的尖刀瞬间给叶玄目不暇接之感！ “一群疯狗！”叶玄低低地咒骂了一句，咬牙朝着离自己最近的那个青壮打出一道金光符！ 呼！ 拳头粗的金光打落那青壮脚下，吓得他一个激灵不敢再上前！ 叶玄抓住机会，展开殭尸拳，躲过另外两人的砍杀，佯做一刀劈向那呆愣青年的面门！ 青年受激，侧身退避，为叶玄闪开了一道空门！ 他趁虚而入，夺路狂奔，一手提刀，一手捏着符咒，大步奔向守住门口的两人，想也不想一道金光符打了过去！ 嘭！ 金光符打在门槛，把门槛轰出了一个碗口大的洞，木片横飞！ 因为距离较远，守卫门口的两人得以从容退避，没被金光符伤及。 但他们稍一退避，叶玄就欺身上来，一手拉开门栓，肩膀跟着撞开了院门！ “来！”在这个距离中，叶玄已然能够感应到种在护寺神人体内的控尸符，他念头一动，驱使护寺神人大步朝自己走来！ 叶玄同时迈步，与护寺神人交错而过。 护寺神人正对小院门头，内里一众青壮追杀至门口，见到那道人的护庙神人，先是一愣，旋即目露凶光。 而在他们愣神的刹那，护寺神人胸口已有一道金光凝聚，打在门头的那道灵镜符上，登时光芒更盛！ 成年人脖颈粗的金光轰向聚拢在门口的七个青壮！ 他们当即就要四散躲避——以他们的速度，本可以躲过这道金光，但不知为何，院子里的其他人围拢了过来，把这几个青壮挤在门口，脱不开身，结结实实地捱了那金光一击！ 金光斜着从几个青壮头顶掠过，擦过一人的头颅，那人的脑袋就被轰碎了半边；抹过一人的肩膀，那人的肩膀就被金光消融成血水！ 七个青壮在这金光笼罩下，当场殒命两人！ 剩下五个则或多或少都带着伤，他们痛吼惊啸，转身欲逃，转身却对上了院里其他人手里明晃晃的刀子！ 猝不及防的五人，直接被众人簇拥着乱刀砍死，血流满地！ 此番变故皆在兔起鹊落，电光火石之间发生，快得让叶玄差点脑筋转不过来。 他看着那些人拖着死去青壮的尸体，拖到了张母灵前，堆成一座小小的尸山。 鲜血横流，染红了小院的地面，浇灌了那一颗颗刚被种下的椿树籽。 它们被院墙阻隔住，在叶玄看不见的角落茁壮生长，迅速长高，越过了院墙，树冠接连着如伞般盖住了整座小院。 叶玄的目光穿过未闭锁的院门，看到煽动青壮围杀自己的佝偻老人被其他信众押着到了张母灵前跪下，一旁的张大憨厚笑着，拿起旁边红绸布盖着的托盘里的木刀，只一下就扎破了老人的喉管！ 血箭飚射。 张大按住岸上鱼儿一样扭动的老者脖颈，让他头颅触地，向张母遗体叩首，旋即似是想到了什么，回身看了院外的叶玄一眼。 依旧是那副憨厚笑容，却令叶玄心头一寒！ 他嘴唇翕动，道：“小道长，快走吧，俺娘不喜欢外人看自家人的热闹哩……” 他扭头看向张母的遗体，低声道：“是吧，娘？” 微弱而苍老的女声从渐渐闭拢的院门里传出：“是啊，我儿……” 嘎啦！嘎啦！ 灵堂里，躺在门板上的张母伸直手臂，一点点直起了腰身！ 那一棵棵本已停止生长的椿树再度疯狂拔高，遮蔽得此间黑漆漆一片，几乎要伸手不见五指！ 叶玄通身冰寒，怀里的印玺却猛然一烫。 与此同时，张穆大步走来，神色冰冷地盯着叶玄，缓缓闭拢两扇院门。 一个小女孩凄惶的哭声，透过门缝传入叶玄的耳畔。 怎么会有女童的哭声？先前可并未在院子里见到女童啊！ 叶玄心头一紧，通过渐渐合拢的院门，他看到张大一手持木刀，一手握住一个女童莲藕似的手臂，用木刀一下一下狠狠地划在女童的手臂上！ 木刀虽然不锋利，但他如此用力地割划，还是‘磨’开了女童幼嫩的皮肤，鲜血顺着手臂滴进烧纸的盆里，一点点绿芽从那盆里长出，渐渐攀上女童的身体，绿芽跟着扎进女童的皮肤里。 那些死去的椿神信徒淌出的鲜血，在院子里铺开，一层一层，向外荡漾，淹没过围拢院墙的巨大椿树…… “呜呜！呀！” “呜呜呜呜——” 叶玄已完全趴在门上，通过门缝窥探里面的情景。 他嘴唇颤抖，抓住门环的手背上骨节浮凸泛白。小女孩的声音重重地砸在他心尖上，砸得他又怒又惧！ 畜生啊！ 畜生！ 他看了片刻，别过头不忍心再看，一会儿捏紧拳头欲要向前，一会儿又松开拳头扭头欲走，如此三两个循环后，他狠狠地薅了一把自己的头发。 前世就是这样的…… 网上看到一些不公的新闻，恨不得主动挺身而出为受害人伸张正义！ 到头来不过是在论坛上和人打打嘴炮当个键盘侠…… 这都又活了一次，难道不能换个活法吗？ “救、救命呀……” “囡囡疼，疼！呜呜！” 声音钻进叶玄的耳里，他身形一颤，额头上的汗珠抖落下去，扬头看到那遮云蔽日的椿树，像极了盘踞在自己心头的一团阴影。 他想起院墙下长出进而疯狂拔高的椿树、灵堂前堆积的尸首、淌开的鲜血，脑中灵光乍现。 椿树，鲜血…… 椿树代表木，鲜血代表水…… “水生木，木生火，火生土，土生金，金克木，火克木……”叶玄喃喃低语，背诵着五行相生相克诀，目光越来越亮，数起了紧攥在手心的符咒。 主要有三种：金光降魔符、灵镜符，喝火咒。 火克木生土。 土催金性，借灵镜中枢，贯通金光降魔符…… 他越发觉得院子里的布置像是某种阵法，脑中由此生成了一个简陋的破阵思路。 当下也顾不得充实思路，耳听得女童的声音越发地微弱，叶玄把心一横，运起殭尸拳，挺肩狠狠撞在院门上！ 咣！ 门没开！ 叫上护寺神人一起撞！ 咣咣！ 灰尘簌簌下落，撒得叶玄满头都是，他发了狠，再度发力撞上去！ 咣当！ 门栓直接被撞断，院门瞬间崩开！ 第八章 喝火咒 嘎啦，嘎啦！ 院子里的景象撞入叶玄眼帘，顿时令他头皮发麻，一股寒意从脚底直冲脑顶！ 他打着哆嗦，刚鼓起的勇气瞬间消散大半。 灵堂里，明明是一具尸首的张母直挺挺地坐起，除了那张苍老的面孔，其全身皮肤都被一层粗粝的、遍生树瘤的树皮覆盖！ 其伸直的双臂化作了椿树枝，不断抽条，长出暗红的椿芽，连续分叉，‘淹没’灵堂。 枝条蔓延至院内，贯穿了一棵棵疯长的椿树，扎进地面上淌开的血池里，刺穿一个个恐慌的椿神信徒，将他们统统转化做自身的养料！ 院子里被这蔓延开的枝条渐渐填满，互相虬结，成了一个巨大的树瘤。 在这颗树瘤中心，密密麻麻的枝条贯穿进张大的七孔之内，他的面庞青绿一片，手里还紧紧抓着一个小女孩的手腕。 那小女孩同样被椿树枝条贯穿，每一根枝条都轻轻颤抖，似是在从她体内抽吸生命精气，反哺给张大！ 哭声正是从这小女孩嘴里发出。 而今她的哭声已越来越弱，渐至不可闻。 叶玄在院子里绕圈狂奔，逮着机会就在周围的椿树躯干上贴一张‘灵镜符’，迂回着接近灵堂里的张大与小女孩。 这个院子里发生的所有突然的变故，都是有人在刻意筹谋。 那人的目的就是为了最后这一步——叶玄的目光聚集在张大身上。 对方想要请邪神。 以满院椿神信徒的血气为祭品，请那个所谓的椿神直接降临！ 请邪神需要‘报身’与‘应身’。 祭品奉祀于报身，报身从祭品里获得邪能，灌注于应身之上，邪神以此避过某种纠查，就此降临。 此时，灵堂里的张母便是报身，应身则是张大！ 那么，幕后之人究竟是谁？ 成为邪神降临的容器的应身，必然会在邪神降临之后被抹除神智——张大若清楚这一点，肯定不愿意做这个应身。 幕后之人应该不是张大…… 这个小女孩又有何特异，竟然让他们如此残忍地对待？ 血液如一汪粘稠而猩红的水，朝着灵堂缓缓扩散开来，但这粘稠的血液即便再怎么逼近灵堂，都始终没有靠近哭泣的小女孩分毫。 小女孩像是与血液相性相克。 血液代表水，克水的只有土，而且土性恰恰对椿神大有裨益。 叶玄心中似有所悟，忽然朝向最近树杈上的一个干尸怪丢出喝火咒，口吐咒语：“急急如律令！” 一道血光缭绕指尖，燃破符咒，形成硕大火球，瞬间点燃了那逼近而来的干尸怪！ 施展喝火咒需要自身气血为引，每用一次，叶玄脑中便会生出一分昏眩感。 好在此符对周遭椿枝杀伤力极强。 火焰迅速蔓延，将那干尸怪燃成灰烬，落在血液里，将被血液淹没的时候——叶玄指尖一点距离自己最近的那枚灵镜符。 铜镜瞬时挣脱符纸的束缚，显化在一棵椿树之上，照彻地面上那一堆将被血液淹没的灰烬！ 灰烬底下像是有蚯蚓翻动泥块一般渐渐耸起，形成一个土丘，并且逐渐向四周扩张，面积越来越大。 被椿树枝条贯穿四肢的小女孩睫毛微微颤动，似是感应到什么，眼睛勉强睁开一道缝隙，哭声好像大了一丝。 她身上的变化十分微小，幸而叶玄在仔细留意，第一时间便观察到了这些变化。 这个法子有效！ 她身具土性，可能本身就是土中蕴生的精灵，我以火燃木生土，以灵镜符赋予灰烬灵性的法子可以帮助到她！ 叶玄心中一喜，拔足狂奔，打出一张张喝火咒，将四周深扎入血水里的椿树枝条全部燃烧成灰烬，放出一面面灵镜，赋予那些灰烬真正的土之特性！ 土壤聚集，消融院子里的血水。 血水从淹没叶玄脚踝的深度，渐退至脚跟。 满院子皆是熊熊燃烧着的火焰，被椿枝操纵着的干尸吼啸着扑入火场，又被火场点燃成巨大的火球，场面一片狼藉。 焦臭的味道在叶玄鼻翼间浮动，加重了他大脑的眩晕感。 他晃了晃头颅，试图把那愈来愈重的晕眩感甩出脑海，然而此法毫不济事。 自身的气血损失已经到了一个临界点，最多只能再用三张喝火令，自己就必须停手，否则不等邪神降临，自己就首先失血而死！ 热烈的空气烤干了叶玄体表的汗水，他深吸一口气，抬首看了看灵堂的方向。 小女孩的哭声越来越大，刺进她皮肤里的枝条不安地虬结着，张母口中发出含混不清的低语，从门板上爬起，一步步走向灵堂门口。 她除却那张面孔之外，身体再没有丝毫属于‘人’的特征。 她身形巨大，足有三米高，纵然走到门口，也只能以蛮力冲撞门框，试图将之撞开！ 咣！咣！咣！ 灰尘扑簌簌下落，她的身形完全隔住叶玄的视线，让叶玄难以看到小女孩与张大两人的情况。 “疼，疼啊……”她低低地呢喃着，忽然抬首看向叶玄，空洞的眼睛里毫无情绪。 叶玄与她对视，心里突起不好的预感—— 半空中，一根根枝条互相虬结，迅速编织成了一个遮天蔽日的树之手，在半空中一个盘旋，掀起狂风扑灭了大部分火焰，紧跟着一掌狠狠拍向了叶玄！ 树之手足有灵堂那般大的面积，盖压下来，顿时令叶玄心跳慢了半拍，升起窒息般的恐惧感！ 叶玄头皮发麻，已经避无可避，直接甩出一张金光破魔符，打向遮盖下来的树之手！ 光柱直向上暴冲，具备锋利无匹的特性，直接贯穿树之手，打出一个透明窟窿！ 张母痛苦吼啸，树之手不禁在半空中顿了一顿——叶玄抓住这个时机，几个懒驴打滚翻出了树之手的笼罩范围。 他迅速走位，让自己处于几面灵镜的笼罩下，往地上一堆膨胀的泥土上拍了张金光破魔符！ 灵镜催土性，土性增益金光破魔符，同时灵镜亦会增益金光破魔符，如此循环，杀伤力何止三倍叠加！ 轰！ 树之手骤然拍下，在地上砸出一个深坑，紧接着向叶玄横扫而来！ “急急如律令！”叶玄低喝一声！ 泥土上的符纸瞬间涨破，一道碗口粗的金光划过横扫而来的树之手！ 咔嚓！ 树之手直接裂为两半！ 数面灵镜跟着照在那道金光上——金光映照于镜中，顿时一分二、二分四、四分八，如射灯的光柱般发散开来，在树之手上疾扫而过！ 咔嚓！咔嚓！咔嚓！ 大块大块虬结的树枝纷纷掉落地面，最终被分割得只剩磨盘大小的树之手猛然回缩！ “啊！”张母痛吼狂啸，剧痛让她力气陡增，直接撞塌了半面墙壁，身形走出灵堂，向叶玄扑来！ 一根根枝条从她身后激射而出，网罗天地！ “急急如律令！”叶玄心跳如擂鼓，往前走了一步，因气血消耗过多的缘故，差点没站稳踉跄跌倒。 硕大火球挣破符纸，点燃散落满地的一堆堆树枝！ 呼！呼！呼！呼！ 火球迎风便涨！ 暴射而来的枝条瑟缩于火焰的威能，纷纷后撤！ 叶玄绕过熊熊燃烧的火堆，逼近张母的身形，再度抖出一张喝火咒，火球甩向张母的树瘤之身！ 这时，一阵强烈的晕眩感冲上他的脑顶，如同一记重锤砸在叶玄的后脑，让他大脑空白，眼前的一切都开始重影，不真切起来！ 完了！ 气血亏空！ 叶玄脸色惨白，万念俱灰！ 眼前的世界瞬间颠倒，形成重叠的幻影。 叶玄的意识渐自模糊，只有那一枚火球被他死死盯着，不错过它的丝毫运动轨迹。 一定要击中啊！ 一定要击中啊！ 他的所有希望尽在那一枚火球之上，全靠它来扳回胜机！ 这时，向叶玄扑来，眼看就要迎面撞上火球的张母脸上忽然露出一丝诡异的笑容，在千钧一发的当口，她竟微微闪身。 呼！ 火球与她错身而过！ 她嘴角那一丝充满邪异的笑容，在叶玄眼里渐渐放大，他的视线渐至全黑，一根根椿树枝条狠狠扎进了自己的身体内！ 邪神降临了…… 我也得死了。 叶玄的神智渐渐模糊，即将沉入永寂的深渊—— 胸口的印信忽地一烫，那印玺上的四副图案盘旋着在叶玄的意识深处重构着，组成四个他略觉熟悉的字眼。 他依旧不认识那四字究竟是什么，但莫名从中感应到‘正大堂皇、威御八极’的气息。 那四个字在他的识海深处微微一颤，昏暗的世界登时浮动毫光，照破寂暗！ 叶玄‘睁’开了眼睛，目光一扫周身——周身竟覆盖上了一层仿佛泥土板结的灰黄色盔甲。 那些椿树枝扎在这副盔甲上，竟只是刺出了一些裂缝，尚未完全攻破叶玄体表的防御！ 这盔甲从何而来？ 念头一闪而过，叶玄不再细想，感应到一种生机在体内勃发，他挥手抖出一直紧攥着的金光破魔符，碗口粗的金光轰向近处的张母——她自始至终就站在那里，根本不曾移位，叶玄也根本没有打出那一张喝火咒。 气血的亏空加上邪气的逐渐侵染，让叶玄产生了幻觉！ 轰！ 金光直接刺穿了张母的胸膛，在其胸口处刺出一个透明窟窿！ 叶玄欺身向前，一道喝火咒补了上去，火球填进张母胸口的窟窿里。 呼！ 熊熊火焰瞬间蔓延开来，点燃张母庞大的身躯！ “疼，疼啊……”她翻来覆去地念叨着，眼睛里尽是迷惘困惑，当其眼神锁定叶玄的时候，神色顿时变得凶狠狰狞，“你害我！你要拿走我的孩子，我的孩子！呀！” 嗖！嗖！嗖！ 一根根枝条如标枪般扎向叶玄！ 第九章 算计 叶玄迈开步伐，绕过张母因为太过庞大而行动不便的身躯，标枪般的树枝全部扎空，深深刺进他脚下的泥土里！ 他绕到张母的背后，便见其背后丛生着更多的椿树枝条，郁郁葱葱，一股脑地悉数贯穿张大与小女孩的身躯。 刺进小女孩皮肤的枝条越来越少，一层土黄色盔甲覆盖在她的体表，阻隔着剩下欲刺穿她皮肤的枝条，她满面泪痕，看向叶玄，楚楚可怜，低低地叫道：“哥哥，救我……” 她肯定是土中天生的精灵！ 我方才以火焰点燃树木，灵镜聚拢灰烬赋予土性，从一定程度上增幅了她的力量，让她能够进行反抗——怪不得声势浩大的张母战力突然下降！ 她亦给了我一层土甲，救下我一命。 木终究克制土，最后这一步还得我来帮她完成。 被一位土中精灵叫了声哥哥，叶玄心中不禁有些自得。 他扬手打出最后一道喝火咒，瞬息间点燃张母背后密密麻麻的枝条：“急急如律令！” 他纵步急行，同时在地上撒下一张张灵镜符，在地上显化出一面面铜镜，共同映照上方燃烧枝条的熊熊烈焰！ 呼呼呼呼！ 风催火势，大火冲天而去，似要烧破天穹！ “啊！我杀了你！杀了你！”张母缓缓转动身躯，口中发出疯狂的呓语！ 连接她与小女孩的枝条已尽被烧断，她无法再从小女孩这里获取到任何生命精气。 地面上的鲜血早已在方才的连番争斗里，全部被她消耗干净，如此一来，她的所有供给全被切断，只能凭着自身储存的邪能维持着消耗。 维持如此巨大的一尊报身，仅凭其体内的邪能远远不够，堪称杯水车薪！ 她仅仅只是转过身，虬结树枝形成树之手，便把体内的邪能消耗一空！ 树之手向着叶玄拍来，速度却越来越慢，虬结的树枝亦渐渐分散，重新变成零落的枝条。 其上的枝芽渐次枯萎，张母的面孔亦被一层树皮覆盖，她僵立在原地，生命在此刻走到终点，成了一棵死树。 成了！ 紧紧注视这一幕的叶玄顿时松了一口气，顿了顿，转身走向小女孩，低声安慰道：“没事了，没事了……” 他在安慰小女孩，亦是在安抚心中惶恐的自我。 小女孩泪水涟涟，向叶玄伸手要抱抱：“哥哥。” 叶玄维持着面上的笑意，内心却忍不住犯起了嘀咕——这位土性天生精灵，该不会脑子有问题吧？怎么见我这个陌生男子就伸手要抱抱，叫哥哥，一点对陌生人的警惕心都没有？ 须知天生精灵甚是珍奇稀有，人若侥幸捉到，无不祭炼成法宝神通，如此也令天生精灵一类畏惧生人，对人类充满敌意。 像小女孩这样对待叶玄的，属实少见。 思来想去，也只可能是因为我救了她的性命，获得了她的信任。 “来，哥哥抱。”走到小女孩近前，叶玄笑眯眯地伸手揽向小女孩，眼珠直转。 这可是土性天生精灵，有她襄助，开垦荒地，修筑围墙之流的事情不在话下！ 呸！为了救这个小女孩，连性命都差点丢在此地，到头来竟只是想着种地修墙？真没出息！ 叶玄在心里痛斥着自己，把小女孩抱了起来。 小女孩似乎一点也不怕生，又像是就喜欢与叶玄亲近，她右手揽着叶玄的脖颈，半坐在叶玄的臂弯，左手指着地上已经被树瘤完全包裹，再也看不出丝毫人形的张大，奶声奶气地说道：“哥哥，他要醒了。” “嗯？”叶玄顺着小女孩的手指看到树桩子一般的张大，顿时一个激灵，“什么？！” 报身已死，无有邪能输送给应身。 邪神按理说应该无法降临才是，小女孩怎么又说他将要醒了？ 他翻手把一张金光降魔符捻在手心，同时抱着小女孩迅速后退，眼神警惕地盯着张大，一旦见势不对立刻甩出符咒，拔腿就跑！ 在叶玄的注视下，那一截‘树桩子’上两个树瘤同时爆开，露出张大的眼睛。 所有树瘤都在此刻迅速回收入张大的体内，渐渐显出他原本的身形。 在这个过程里，叶玄丝毫未感应到邪气的存在！ “多谢了，小道长。”张大憨厚的声音传入叶玄耳里，他挠了挠头，向叶玄憨厚地笑着，“要不是道长侠骨仁心，返身救人。我此时说不定已经神智消亡，死于非命了。” 他知道成为邪神降临的容器，会让自己魂飞魄散，神智消无！ 那他为什么还要做邪神降临的容器？ 村民信仰邪神，无非是因为邪神偶尔会给予他们一些实惠的赏赐，若真要为某尊邪神献身，相信没有哪个傻子愿意。 张大并不像是邪神的狂信者，不然他此时该恨死阻止邪神降临的叶玄，而不是向自己道谢。 叶玄心中疑窦丛生，缓缓退至院门口，对张大不放松分毫警惕。 张大并未靠近叶玄，依旧站在灵堂门口，似愧疚似无奈地搓着手道：“此事皆因老汉一人之贪欲所起，家祖偶然得到一门秘法，可以巧取大能之修为为己用。老汉已经参悟这门秘法数十年，都是半截身子入了土的人，若不进行一番尝试，心中总有不甘。 所以才有今日请邪神之事。” 他看向叶玄，恳切道：“此事凶险，老汉已经做好为此一命呜呼的准备，先前去请道长来做法，一是为了让大家起内讧，如此老汉的计划才能顺利进展。 二则便是想着，道长毕竟是正道中人，心地淳厚善良。老汉为秘法鬼迷心窍不值得道长出手相救，但这位土中精灵总得让道长动一动恻隐之心吧？” “你倒打得一手好算盘！”叶玄越听越心惊。 眼下这个貌似憨厚的张大，心机不可谓不深沉。 他为截留椿神的修为，兵行险着，拿捏住了每一个人、包括叶玄的心理，最终成功完成自己的计划！ 他如今即便未能获得椿神多少修为，也必然负有邪神传承在身！ “确是，确是。”张大微微点头，面色坦然，“我虽算计了道长，可道长因祸得福，这位土中精灵竟对道长如此亲近，想来道长此一行也不算亏了。” 他不再伪装自身，说话就变得文绉绉：“但是，老汉毕竟得了邪神的修为，道长正道出身，若将此事泄露出去，恐怕老汉再无安宁之日…… 所以，还请道长死一回吧！” 张大话音一落，整个人朝着叶玄暴冲而来！ 他速度极快，左臂瞬息间化作树枝虬结的树之手，挟裹千钧之势，向着叶玄一掌狠狠拍下！ 叶玄一步退至院门之外，令护寺神人抱住小女孩先走，自己则返身抖出手心的金光降魔符，一道金光直刺盖压而来的树之手！ 金光锋锐无匹，瞬间在那树之手上留下一个透明窟窿！ 张大痛哼一声，面上狰狞之色未减，微微调息，便要再度攻杀上来。 趁此时机，叶玄已经贴出三张灵镜符，显化出三面铜镜，再往中间丢了一张金光降魔符，数道金光同时迸射，相互缠绕成水桶粗的光柱，迎面冲向张大！ 张大面色一变，不敢直面金光锋芒，稍稍后退。 叶玄抓住机会，运起步法，扭身就逃，几步闪进了林中，追赶护寺神人的身影——他身上的符咒已经消耗一空，连强弩之末都算不上，真与得了邪神修为的张大拼起来，对方虐杀自己肯定如切菜一般简单！ 他拔足狂奔许久，身后未见张大的踪影。 张大站在院子里，目送叶玄离开，面露温厚的笑容，他捡起地上一根还燃着的树枝，走到张母所化的那棵巨大椿树前将之点燃，口中喃喃自语：“多谢成全呐，娘。” 叶玄自身情况不妙，刚被椿神一番改造，差点就真成为椿神本尊的张大亦好不到哪里去。 他故作姿态，就是为了吓退叶玄，为自己争取疗伤的时间！ 大火冲天而起，整座房屋都被这大火淹没。 张大走出院子，选了个方向，拄着拐杖渐渐远去，背影佝偻，如同一个平凡的老农。 第十章 己土女灵 叶玄闪身迈入鹧鸪观内，闭拢大门，额头涔涔汗下。 他喘着粗气，面红耳赤，约莫一刻时间心情才平静些许。 邪神降临之事太过耸人听闻，我须得尽快将此事汇报师门，通知本地县廷，不把张大捉拿归来，心实难安！ 叶玄在院子里打着转，他的护寺神人已经放下小女孩，让她自行玩耍。 小女孩见叶玄忧心忡忡，很乖巧地没有打搅，自己在一个角落里玩起泥巴。 她胖乎乎的小手搓着泥土，一团团泥巴在她手里变作房屋、水牛，皆形象逼真，栩栩如生。 叶玄的目光在小女孩身上停留片刻，看着她脸上天真无邪的笑容，心里的愁云总算消褪些许。 通知师门，师门派出高手前来捉拿张大，尚且不知要耗多少时间。 这段时间里，自己一人守着道观，若被张大主动找上门来，自己哪里还有命在？ 知会县廷，谁知各方势力混杂的县廷会否真正重视此事？ 但不管是师门还是县廷，总归都要通知。 我自己也得做一手准备，免得张大找上门来，我却毫无还手之力。 叶玄心念甫定，差遣护寺神人去棺材里睡觉，接着与小女孩招呼了一声，自去卧室写下两封书信，分别贴在两张‘灵鹤符’上，催动气血令符咒化作两只巴掌大的灵鹤，翩然飞出卧房，分别往师门与县廷而去。 阴仙宗传授外门弟子的核心功法不多，但这些符咒杂项却是不少，涉及‘衣食住行’各个方面。 做完这件事，叶玄搁笔沉思，心下盘算。 自己的符咒在张大家里几乎消耗一空——而那些消耗的符咒里，几乎九成俱是原身耗费数月时间勤恳绘成，叶玄的贡献不大，却享受了符咒充足的种种好处。 现在得计较着重新攒一批符咒。 重点就是灵镜符、金光破魔符、喝火咒此三种。 其他的杂项符咒虽然便利生活，但描绘毕竟须要耗费精神气血，暂时搁置不用。 我也得努力修行，提升自身了——这世界种种诡异，而今才初显端倪，既已成为道士，平凡大众的生活就与自己无缘，纵然想要安稳，也得有那个实力护住这份安稳才是！ 来到这里将近一月，叶玄第一次有了一种时间紧迫，自己必须上进的感觉，种种安于现状的念头被他全部压了下去。 他推开房门，在院子里扫了扫，发现小女孩已经不再玩泥巴，反而走到了水缸前，手里攥根树棍在缸里搅和着，缸里的双龙倒是谨守叶玄的命令，未以雷音示人，藏在石缝里寂然不动。 叶玄满头黑线，幸而两条龙暂时还无甚攻击力，否则即便小女孩是土中精灵，也不够双龙一口吞吃。 也不知道小女孩在土中先天精灵里位列哪一等阶？ 人分三六九等，兽有强弱大小，更不提秉受至纯元气而生的先天精灵，其中颇得元气之精者，或成先天神灵，或成神兽精魄，譬如金乌就是秉受火性太阳金精而成形的神兽精魄。 又如传说中的火神祝融，初生即开灵智，乃是先天神灵。 叶玄想起先前小女孩出现时，自己怀里的那枚印信微微一烫——或许印玺已经收入她的一缕真炁，可以在印玺里查看她的真炁序列排行，也能大致判断这个先天精灵的等阶。 椿神外泄的一缕真炁也被收入了印玺之内。 小女孩拿木棍在缸里搅和了一阵，始终不见水里的鱼儿冒头，顿觉无味，丢下木棍就朝叶玄蹦跳着跑来，伸手要抱：“哥哥，抱！” 感情这是真把我当哥哥了。 叶玄心中宽慰，把小女孩抱起来，温和地问道：“囡囡，你叫什么名字呀，对先前的事情可还有什么印象吗？” 小女孩颇有灵智，她嘴里咬着自己的手指，眼睛扑闪扑闪的，像是在思索着道：“囡囡就叫囡囡，囡囡刚刚醒来就被坏家伙抓住了！” 刚醒来就被抓住？ 那囡囡应是初生精灵，自身还未完全掌控‘土’之特性的力量，所以张大那一众普通村民，才能借着邪神给出的指示，把她抓住。 叶玄若有所思地点头，捏了捏囡囡的小鼻子，道：“那你想好以后呆在哪里了吗？如果你想回到从前苏醒的地方，哥哥也可以把你送回去。” “囡囡不回去！”囡囡连连摇头，看起来是出生的地方为她留下了太多心理阴影，她心有余悸地抱住叶玄的脖颈，道，“我要和哥哥住在一起。” “好，那你就安心呆在这里。”叶玄巴不得一位先天土中精灵留在自己这边，以后好修筑坚固的围墙，开垦荒地……呸！怎么又出现这种没出息的念头了！ 叶玄连忙回神，看了眼天色，道：“哥哥先去做饭，囡囡饿了吗？” 本来张大家要是正常的办丧事，他这个做法事的人怎么也能混一桌好饭菜吃，无奈张大家并不正常，叶玄灰溜溜逃回来，都是下午的光景，消耗颇巨的他早已饿得前胸贴后背。 一应事都处理完毕，那股饥饿感顿时涌上心头，让他腿肚子都打起颤儿来。 “饿？”囡囡一时茫然。 毕竟她从初生至现在，都未吃过东西。 自身可以时时从土地里汲取元气，补充亏损，单靠食物补充得来的能量于她而言，其实微不足道。 当然，也要看是何种食物。 若是龙肝凤髓之流，对她的补益亦是巨大。 “你自己在这里玩一会儿，哥去做一桌好饭菜，你要是想吃就吃，不想吃也不要勉强。”叶玄也摸不准该如何‘饲养’先天精灵，原身的记忆里也没有这方面的理论支撑，一切只能摸索着来。 他放下囡囡，又叮嘱了几句，自去柴房准备饭菜。 烧火煮饭的同时，他摸出了印玺，精神灌注其间，石碑上的变化尽收眼底。 地之序列，第七个空洞里，三道红绿交杂的真炁流转其间。 叶玄的精神投向那三缕真炁，关于它们的介绍自然而然浮现心头。 椿鬼刚木元髓：虚弱至极的椿鬼意图应身降临时，无法约束自身进而泄露出来的元髓真炁，将之作用于树木，可使树木生长得坚硬若铁，同时具备一丝修成树妖的潜质。 这个邪神本身便是所谓‘椿鬼’了，它的名字里带着一个‘鬼’字，却被归类在地之序列，难道是因为椿树生在地上，所以归属地之序列？ 不论如何，在印玺的认定里，椿鬼明显不属于神之序列。 叶玄的目光在局中的‘神’之序列微微停留，落在最后的灵之序列上。 在灵之序列的第八位，有一道土黄真炁聚拢下沉，犹如凝实的土壤。 这道真炁正是从囡囡身上泄露，她仅以初生之体泄露出的真炁就能排列在一序列的第八位，可以期待一番她以后的成长。 叶玄心下讶然，注目土黄真炁，其介绍亦浮现心头。 己土女灵真炁：先天精灵之属，五行土性真灵之中的幼生己土女灵吐露的真炁，以此真炁灌注田亩土壤之内，可使其中生长的果蔬粮食产量增加，生长周期变短，同时有一缕可能育成灵株。 原来是己土女灵……叶玄心中微喜。 囡囡初生便已外显禀赋，天资着实不错。 己土象征万物变化生长之根基，代表肥沃的、具有强大生长性的土壤，与象征高厚刚硬，犹如山石的戊土相对，一阴一阳，相辅相成。 囡囡看来并不适合修筑围墙，但开垦荒地她最为拿手啊。 此次去做法事，虽然凶险无比，也没能拿到香火钱，但印玺里收入四道真炁，又得一个初生己土女灵相依，其实已经是收获颇丰。 接下来，我得好好计划怎么运用手头这笔资源，把它们转化成我自身的实力。 叶玄眸光流转，柴房里灶烟滚滚，锅里的米饭已然蒸熟。 他用木桶盛好米饭，又炒了一盘猪肝，提着今日新买的一副猪肚喂给缸里的两条小龙作零嘴——小龙如今虽然羸弱得一条大鲶鱼就能将它们吞吃，但它们成长速度极快。 每天都是以增长自身约莫十分之一体型的速度在成长，照这么个速度下去，或许两三年里，它们就可堪一用了？ 两三年的时间……叶玄脸色一黑。 也可能是它们吃得不好，若是喂点灵食之类，它们就能长得快许多。 叶玄在心中安慰自己几句，端着饭菜放到正堂桌上，囡囡已经靠近过来，看着桌上的菜肴，并无食欲。 倒是那木桶里的米饭，让她吞了吞口水。 于是，她在叶玄目瞪口呆地注视下，把一桶米饭全部吞吃入腹，满意地打了个饱嗝，向叶玄撒娇：“哥哥，这个好吃，我明天还要吃！” 她歪着小脑袋思索片刻，补充道：“我明天要吃两个这么多的！” 囡囡的意思是她明天要吃两桶大米饭。 “这个，不然我还是把你送回你从前的家吧？”叶玄正踌躇满志之时，囡囡如此巨大的饭量给了他当头一击，他嘴角抽搐，忍不住道。 囡囡摇着头，可怜兮兮道：“哥哥不要囡囡了么，囡囡可以给哥哥干活，可以种出好多好多这个！” 她指了指桌上木桶里残留的米粒，想了想，走到院子里，不知从哪里捡来一颗草籽，捧起一抔土，把草籽丢进其中。 那抔土在她掌心里渐渐变得湿润松软，过了约莫一刻时间，一棵翠绿的嫩芽悄然生长而出。 “发芽了！”叶玄登时震惊。 囡囡放下那一抔土，脸色微微发白，道：“哥哥，我又饿了。” 催使一颗草籽迅速发芽，让她消耗不小，方才那一桶大米饭明显已经被她消耗一空。 “我这就给你去做，我这就去做。”叶玄连连道，起身去了柴房。 囡囡的能力得善加利用，不能如此快速地消耗，可以细水长流，渐渐培育出一块肥沃的灵土。 不然纵是拔苗助长了，这么来一次就要消耗一桶大米饭，自己的钱包也受不了！ 第十一章 猛虎袈裟 月浅灯深，天地间幽暗混沌，仿佛有未名事物在黑暗阴影里滋长。 叶玄独自坐在堂屋的饭桌前，桌上摆着一个脸盆大的盘子，装着叶玄烹饪的九转大肠，浓油赤酱，颜色好看，香味也甚是醇厚，盛满米饭的木桶则放在旁边。 因为担心虎精今夜再来把饭菜吃光，叶玄傍晚的时候就和囡囡提前吃过晚饭。 囡囡依旧只对米饭感兴趣，吃过饭不多会儿，天杀黑时她便自去叶玄打扫干净的一间房屋里睡觉。 今天遭遇邪神降临之事，不知不觉间已经锻炼了叶玄的胆量。 虽然仅仅只是过去一个白天的时间，但他的心境已与昨日大不相同，对于那些鬼怪妖精之流，他不再一味抗拒，心下开始想着自己能否借用他们的力量，武装增益自身？ 虎精昨夜只来吃饭，没有加害叶玄。 它毫无疑问是叶玄打开新路的最佳开路者。 天愈发地黑，月亮浅得只在黑天里显出一个模糊的轮廓，四周风起又歇，呜呜地吹着，预示着将有一场大雨降临。 桌上的九转大肠稍有点凉，叶玄正想着虎精今夜是不是来不了时，堂屋正对着的那面围墙上扒上来一道人影。 ‘她’长发如瀑，眉目之间英气流转，琼鼻高挺，唇似刀锋，英气之中颇有几分冷艳。 来者趁着叶玄愣神之际，已然翻过围墙，迈着僵硬的步伐走进堂屋，在叶玄对面坐下，端起盘子便欲大嚼，但她停顿刹那，又放下盘子，手放在膝盖前，向叶玄闷声道：“我来了，吃饭。” 毫无疑问，此女正是昨夜化作魁梧大汉的虎精。 它怎么一会儿变成男的，一会儿变成女的？ 叶玄心下纳闷，小心翼翼问道：“您这个，究竟是雌是雄啊？” 他本打算问虎精是公是母，又想着这种说法太过直白，让虎精以为自己在侮辱它未免不美。但用男女来区分妖类，却还是不对劲。于是以雌雄区分，既不显得唐突直白，又不会让自己过于纠结。 虎精扭头看了叶玄一眼，虽然面无表情，但依旧吓得叶玄缩了缩脖子。 它伸出大拇指对着自己：“我，女。” 仅仅一日时间，它的思维方式以及某些行为，已经变得更加灵动，接近人的思维。 妖类修行，本就是要化去蒙昧蛮横，使自己越发接近于人这一万物灵长的形态，当一个妖怪与人毫无差别时，其修为便已踏入门径。 它艰难地抓起桌上那一双筷子，几次试验总算挑起一块肥肠。 虎精目不转睛地盯着肥肠，道一声：“开吃了。” 而后便把肥肠放入口中咀嚼三两下吞入腹内，接着又数度运筷夹菜都未成成功夹住菜肴，心急地它直接丢下筷子，再度端起盆子手抓菜肴吞吃起来。 叶玄在旁看着她吃饭，帮她盛了一碗饭，递给虎精道：“也别忙着吃菜，吃口饭吧。” 老虎这种猛兽是十足的肉食动物，就是不知道成精的老虎是否会如人一般荤素不忌。 女虎精放下盘盏，一只手还抓着脂肪肥厚的肠头，歪着脑袋看桌上那一碗米饭，大概是从未吃过这种食物，她思索片刻，终还是放下肠头，抓了一团饭吃。 “不好吃。”她把饭吞咽下肚，闷闷地说道。 叶玄道：“人都吃这些东西，米饭、汤饼等食物每日必不可少。” 汤饼便是早期的面条。 女虎精闻言抬头，奇怪地看向叶玄，眼神懵懂：“可是，它不好吃。” “想要修炼成人，便得模仿人的一举一动，吃米饭如是如此。凡人皆食米饭，你却每天只吃肉食，可不叫人看出来你本就非是人类？”叶玄循循善诱，谆谆教导。 女虎精呆了一呆，思索着叶玄所言有无道理，一会儿点头应道：“你，对。” 说着，她皱眉把那碗米饭就着肠头吞吃下肚。 女虎精吃相虽然不好看，但因着她变化成的女子形貌着实出众，便令她这粗鲁的吃相亦变得娇憨起来。 叶玄见她吃下一碗米饭，便再给她盛上一碗，看她把米饭吃下肚，心里总算松了口气。 每顿皆是大鱼大肉，自己也供不起。 但她多吃一碗米饭，可不得少吃二两肉？ 不多时，菜肴米饭全送进女虎精的肚子里，她满足地摸了摸自己并未鼓起的平坦小腹，向叶玄点了点头，起身道：“走了。” 她转身欲走，似想起什么，眼珠转动，回身又道：“明晚，再见。” “稍等。”叶玄没有跟着起身，他藏在桌子低下的双手互相搓弄着，神色矜持而犹豫，期期艾艾半晌见女虎精只是瞪大眼睛看着自己，没有其他表示，才一咬牙道，“在我们凡人里，你若去别家吃饭，总要付给银钱的，你已连吃了两顿，我想……” “我，没有钱。”女虎精摇头。 叶玄面色一滞，大脑快速转动，瞬间又道：“没有钱，也可以用其他东西来抵。” “拿什么抵？”女虎精又茫然起来。 她没有收藏金银财宝的爱好，一时间也想不起来要抵给叶玄什么，倒不是想要赖账——她的灵智还未聪慧到这份儿上。 “你觉得我这两顿饭值得什么，便抵什么来。”至此叶玄已经对饭钱不抱希望，但总要给这虎精心里留下一个‘吃饭要付钱’的概念，“若是当下拿不出来，等你下次来时，打只野猪、獾子之类的送来也可。” “你的饭，很好吃。”女虎精对叶玄的厨艺表示赞许，她思索良久，犹豫着从身上摸出了一块石头，“我，可以给你这个，看两天。” 她的意思是说把石头借给叶玄看两日，两日之后便要归还。 叶玄没有当场答应，他接过那块石头，随意一扫，那块石头在他的意识里登时变得晶莹剔透，内中一幅幅图画与文字呈现在识海里。 每一副图画，皆是一个人形练习拳法的一种动作。 文字则是当下世界的古体字，最上面四字是：猛虎袈裟。 “你，慢慢看，我先走了。”女虎精的言语传入叶玄耳里，接着他耳边就响起一阵渐渐远去的脚步声。 叶玄也无暇送行，心神全沉浸在了‘猛虎袈裟’的总纲之中。 粗览总纲，他才算了解这石头上所载的乃是一整套法门，包含搏杀锤炼肉身之拳法、引气炼体之口诀、祭炼法宝之秘门。 以此法修炼，引气入体配合拳法锤炼自身，练至大成，可以‘气似猛虎奔，皮膜如虎俯’。 意思是说可以蕴养出一口强横真气，如猛虎奔腾周身，同时锤炼皮与肉，更能令皮膜柔韧似虎皮，出手即如猛虎俯身，勇猛强决。 阴仙宗的基础炼体拳法‘殭尸拳’，以及配套的‘云烟引气诀’只能锤炼皮膜。 虽能引气入体，但也仅止于此，根本无法蕴养出一口真气，且只把体魄第一重炼皮境锤炼个大概，而后仓促踏入二重境，必然根基不稳。 许多阴仙宗弟子皆因这基础不牢的原因，被困在体魄第五重境，始终不能踏入第二大境—气魄境。 猛虎袈裟与阴仙宗基础法门一比，自然立见高下。 而且，以猛虎袈裟法门蕴养出的那一口真气，寻一块猛兽毛皮时时温养，更能将那毛皮炼成法器，披之在身，己身则化为虎魔。灭杀敌人，法器亦能吞噬敌人元魄，为虎作伥！ 怪不得母老虎能修炼成精，想必石头里所载的法门亦为她今日之修炼成果立下大功！ 叶玄放下石头，那石头重新变得平平无奇。 他将之揣在怀里，脑中回忆一遍猛虎袈裟引气口诀与拳路，起身走到院里，缓缓提气，观想有一团气自下腹处积蓄生成，往四肢内游走，同时打出拳路！ 猛虎袈裟第一式-恶虎扑羊！ 拳势展开，叶玄的动作尤显僵硬。 这套拳法模仿猛虎捕猎、跃动、奔行等多种姿态，共有七式，其中还有一式音波招数—山虎啸谷。 最后一式‘猛虎脱袈裟’则须要练拳者心存‘提起屠刀，杀戮众生’的凶念，将猛虎拟人化，脱下束缚内心的种种袈裟，以‘本我’直面惨淡现实，打出凶悍刚猛的拳路。 叶玄把拳法练了数遍，亦未停止观想引气，直至拳法不复生疏晦涩之感，呼吸也渐至均匀，这套拳法才总算被他记住。 他练拳练得浑然忘我，元气涌入体内，被引气之法锤炼至纯，送入肌肉皮膜之中，被自身缓缓吸收。 约莫小半个时辰，他睁开眼睛停下动作——自身积累元气的速度已经达到极限，再继续下去，便要损伤自身。 看了一眼堂屋香案上的线香，估算了时间，叶玄心下不禁颓然。 此次练拳依旧只有小半个时辰，这具身体气血实在羸弱，无法承受太多的元气洗伐。 功法所述的‘猛虎气’，我也连分毫都未见到。如此下去，不知何时才能真正蕴养出一口猛虎气来——我的资质也是太差，怪不得花费了那般多的银钱，成了阴仙宗外门弟子，在阴仙宗依旧毫无地位，被人轻看！ 叶玄静静盘算一阵，纾解了内心的颓然与挫败，便转去卧房。 他倒未立刻卧床睡下，趁着气血鼓荡犹如活水奔腾时，他站在桌前，运笔画出一张喝火咒，终于困意上涌，方才去睡觉。 第十二章 溪边 寂暗混沌里，印玺上的四副图案沉沉浮浮。 它们不断分裂、重组，叶玄先前获得的几道不同序列的真炁在这图案间迂回流转。 龙与鸟的图形被‘幼龙先天真炁’、‘虎魄精炁’、‘己土女灵真炁’围拢盘绕，图画仿佛活了过来。 龙鸟交丨媾，形成两个全新的文字。 而这文字，像极了叶玄先前那个世界的‘象形文字’，他极力分辨，依旧难以识别。 这两个象形文字，是什么涵义？ 叶玄心中惘然，那两个文字此时再度演化，越来越趋近于他所熟知的汉字，最终演化成隶书一般的文字。 ‘溪边’。 这是经三道真炁催化，龙鸟交丨媾，最终演变而成的文字真意。 溪边，形似大狗，背生黑鬃，绵延至尾部，异兽之属，毒气难伤，震慑鬼祟，其叫声可令人神智始终保持清醒，不会被外魔所趁。 当叶玄的注意力投在‘溪边’二字上时，它的具体介绍跟着浮现心头。 他仔细浏览信息，片刻后，心里浮现一丝明悟。 以幼龙真炁、己土女灵真炁、虎魄精炁投注到生灵身上，可以令它具备成长为异兽溪边的潜力？ 寂暗里的龙鸟图录变化重组着，叶玄亦是随之浮想联翩。 窗外渐有鸟鸣叽喳之声，一丝微光透过窗纸，照在叶玄面上。 他悠然醒转，睁开双眼，精神奕奕。 虽在梦里思绪纷繁，但醒后却一点也未受影响，反而因那龙鸟图录的变化，连心魂都得到增益，一种生机从体内漫溢透发。 叶玄从床上坐起，摸出怀里贴身藏着的印玺，精神一集中，那块刻录八大序列的石碑浮现眼前。 他粗略扫过石碑里真炁的数量，发觉与前日一样，没有丝毫减少或增多。 看来梦中盘绕龙鸟图录，使之交丨媾，生出种种变化的情形，只是印玺的一种预演，并不会真的消耗我现有的真炁。 叶玄满意一笑，先去柴房往灶眼里填一把柴禾，烧燃火灶，煮上一锅粥饭，随即把装着剩下的猪下水的木桶，提到了水缸前。 两条小龙听到他的脚步声，都把脑袋露出水面，口中发出隆隆雷音，不时在水中撒欢似的盘旋一圈。 大概是一夜未见叶玄，它们也甚是想念。 因着龙鸟印玺的梦中启示，觉得以后有了奔头，叶玄亦是心情大好，向水里巴掌长的双龙道：“多吃点，快点长大，才能保护你老子我，不枉费我一番辛苦！” “呜——” “呜——” 双龙连连点头，发出像是轮船的汽笛声，巴巴望着叶玄拎起来的木桶。 他会心一笑，把木桶里的猪下水全部倒进水缸里。 此次足有一整副猪下水还多！ 整副猪下水落入水缸，瞬间便在轰隆雷音里化作滚滚血气，不多时便被双龙完全吞吃入腹！ 吃过血食，叶玄仔细观察它们，发现比刚才长了好像有半个指头那般长，于是笑眯眯道：“等再过段时日，我培育出新品种猪肉了，也给你们吃些，你们便能长得更快！” 双龙闻言连连点头，抬首各向叶玄喷出一道白气。 叶玄怀里的印玺微微一烫，两道幼龙先天真炁已然入手。 他又在缸前与双龙寒暄了一阵，双龙便似乖乖听父亲教诲的小学生，仰头望着叶玄，认真听他絮絮叨叨。 他们毕竟都是一同穿越而来，共同语言总要多过旁人。 喂过两条小龙，叫了囡囡起床，洗漱过后，叶玄镇定心神，拿出虎精借给他的石头又观摩一阵，旋即在院子里打起猛虎袈裟拳。 他运拳虎虎生风，气势凶悍，比起昨夜，今次再度演练反而真带了三分凶虎的气势。 如此习练半个时辰，皮膜积累的元气到达极限，浑身泛红，叶玄停下动作，徐徐吐出一口气来。 他的面孔上忽然露出一丝喜意——拳法打到后面，自己竟感应到一丝气息在四肢百骸内流窜，随着拳路运使加快，这一缕气息也越发壮大起来。 想必这一缕气便是功法所载的‘猛虎气’！ 虽然随着叶玄打完收工，那一缕气便消散于体内，但万事开头难，既然气感已生，接下来不断滋养这一缕气息，最终将之蕴养于舌底，便只是水磨工夫，再不需要打通关节！ 仅仅一夜时间，就有这般变化，叶玄不由得怀疑这是不是与昨夜梦中浮现的龙鸟图录有所关联。 莫非梦中观想龙鸟图录，会提升我的资质？ 但是今天打拳依旧只打了小半个时辰便不能继续，这具躯壳的资质并未有任何提升。 或许龙鸟图录只是提升我在某些方面的潜能…… 叶玄转过头就见到囡囡站在自己卧室门口，浑身上下不着寸缕，一脸茫然地看着他。 囡囡见他回头，圆圆的脸蛋上多了一丝欢喜，张开双臂向叶玄咚咚咚奔了过来：“哥哥！” 这道雪白的影子直扑向叶玄，让他忍不住想起那些肥嘟嘟的小猪仔。 他脸色发黑，伸手按住囡囡的脑袋，不让她爬到自己身上，斥道：“睡醒了怎么连衣服都不穿？去把衣服穿上！” 囡囡顶着他的手掌，理直气壮地胡乱摇头：“我不会穿！太难穿了！” “你不穿衣服就不要想吃饭，快走，我教你怎么穿！”叶玄嘴角抽搐。 他一想囡囡身上那套衣服已经有些脏了，大概是捕捉到她的椿神信徒给她穿上衣服后，她就再没脱下来过，于是又有些心疼，放缓语气道：“你先把以前的衣裳穿上，一会儿我们去集市上，再找裁缝给你订两身。” “那不是，还要学着穿别的衣裳吗？”囡囡瞪着圆溜溜的眼睛，既吃惊又气愤。 在她的认知里，穿衣服并不是件容易事，而每件衣服于她而言都是新的挑战。 “……”叶玄一时间不知如何应答，只能保持沉默，拖着囡囡进了屋。 他正在屋里教囡囡如何穿衣服，一阵敲门声陡然传进屋里。 算算时间，该是胡屠户过来送猪崽了，也不知道他有没有给我找到一只大黄狗狗崽？ 叶玄心念微动，教囡囡穿好鞋子，就拉着她出了屋子，直往道观大门而去。 第十三章 相狗 吱呀一声，两扇大门被叶玄拉开。 胡屠户站在门关，一手捏着根树枝，一手抱着一团毛茸茸的黑黄色东西，看着叶玄，脸上堆满笑容：“道爷，我把猪崽和狗崽子都给您带来了！” 在他脚下，两头猪崽噜噜地叫着，被他手里树枝约束着，不敢到处乱跑。 叶玄连忙点头，目光在胡屠户怀里那只狗崽子身上停顿片刻，亦是有些高兴，俯身就要把道观大门门槛先卸下来，方便胡屠户把猪崽赶进来。 囡囡躲在一扇大门后，半个脑袋探出门沿，懵懂的眼神从胡屠户身上一扫而过，落在两头猪崽身上，眼睛一亮。 “道爷，这孩子是？”胡屠户正帮着叶玄搬开门槛，忽一抬头看见扒着门沿骨碌着大眼主子的囡囡，面上笑容一滞，低声向叶玄问道。 胡屠户与叶玄往来这么些天，从未见他的道观里有小孩的踪迹，当下突然见到，心下不免好奇，于是多问了一句。 同时，昨日张大家发生的诡异事已经传进胡屠户的耳朵，而传闻里那些事情发生的时候，都正好对上叶玄前去张家做法事的时刻，他不免多留一个心眼。 “昨天张大家出了鬼祟，引邪神降临。这孩子是唯一活下来的，我看她可怜，便把她领回了道观。”叶玄头也不抬地回了几句，很是坦荡。 胡屠户闻言才放下心来，赞叶玄宅心仁厚，又夸囡囡看着机灵，定是修行的好苗子，却未与叶玄讨论张家的事情，应是忌讳这些东西，如此便赶着两头猪崽往后院去。 囡囡跌跌撞撞地追在胡屠户身后，观察片刻，忽然走到胡屠户跟前，伸手去要他手里的树枝，嘴里道：“囡囡来，囡囡来赶。” 小孩子本就会对一些动物、尤其是动物幼崽心生好奇，忍不住亲近，胡屠户见她如此活泼不怕生，也很高兴，便把树枝递给她，指导了几点赶猪崽的诀窍。 囡囡在前头走得忽快忽慢，小手不停摇晃着树枝，口中‘噜噜噜’地叫着，那两头小猪崽颠颠地跟在她身后，招摇过道观正殿，在后面跟着的叶玄与胡屠户观之，觉得颇有童趣。 就是猪崽在正殿拉了坨猪粪，正在鹧鸪仙人金身脚下，有碍观瞻。 胡屠户讪然一笑，托着怀里的狗崽递给叶玄，道：“我给仙人扫一扫地。” 不容分说，他便去殿门后犄角旮旯里取了扫帚，扫去鹧鸪仙人座下的一坨猪粪。 叶玄提起狗崽的后颈，它便从沉睡里苏醒，一双湿润而乌黑的小圆眼睛注视着叶玄，张嘴露出一口还没长全的乳牙，吱吱叫着的同时，在半空乱蹬两条后腿，挣扎不休，对叶玄扰它清梦甚是不满。 狗子入手沉甸甸的，爪子颇大，看起来便是能长成大狗的架势，胖乎乎的身材也显示出它确实先天很足，尤其是狗脸毛色微微发白，应能成长个白面黄狗。 相狗经上说，黄狗白面金不换——这主要是说如此长相的狗子下锅比较好吃…… 叶玄把不正经地想法甩出脑海，又把它抱在怀里。 他从前便喜欢养狗，尤爱大狗，见此狗长相，又一番仔细观察，心里已经有了八分判断——胡屠户挑这狗子确实费了心思！ 待胡屠户走了，就给它注入一道幼龙真炁，明日再投入一道虎魄精炁，最后投入己土女灵真炁，如此往复，约莫半个月或许就能见到效果…… 这狗子到我手里，可就已经具备成为异种的资质，它长成溪边之后，不知该如何感谢我。 叶玄浮想联翩，胡屠户清扫过猪粪，也凑过来，摸了摸他怀里的狗崽，道：“这狗子的老娘，站起来爪子能搭到我肩膀上。别看小狗现在毛色还是黑黄，等它渐长了，胎毛褪去，便是金黄金黄的颜色，顶着一张白面……” 说到这里，他不知是想起什么，把嘴角的口水吸了回去，尴尬地笑了笑。 看来也是吃过白面黄狗肉…… 叶玄心中哭笑不得，伸手从怀里摸出钱袋，数出二十四枚大钱，交给胡屠户道：“这狗确实不错，此番劳动胡伯费心了。多给您一枚大钱，权当您的茶水费。” 胡屠户称他为‘道爷’，他反称胡屠户为‘胡伯’，言语之间也颇有礼数，知道尊重他人，顿时令胡屠户心中一暖，推拒着就是不肯接那一枚大钱。 两人推拒来去，胡屠户终是拗不过叶玄，把钱收下，道：“咱只是一介商贾，不入流的角色，道爷却能以礼相待，道爷真是个品性不凡的人！ 送到猪崽，我也得去镇上给肉铺子开门了。 道爷家里可有糠麸之流的东西可以喂猪？要是没有不如搭我的板车过去，到米铺里一并买了。” 他的提醒正当其时，叶玄闻言点头：“我也正想去集上给囡囡置办两套衣裳，胡伯若不提醒，我差点忘了还得买猪食这事。” 叶玄确实忽略了这一点。 毕竟先前只想着投喂给猪崽幼龙真炁，其他的都还未想到，当下赶上便一道办了，免得事到临头抓瞎。 他当即与胡屠户约好。胡屠户回转家中去推板车，经过道观时叫上叶玄，两人一同前往黑水镇。 把胡屠户送出门，叶玄自回转后院去，囡囡领着两头猪崽在院子里玩得不亦乐乎，说也奇怪，两头猪崽也颇喜爱她，乐意跟在她身后乱转。 只是囡囡不知何时踩了一坨猪粪，鞋子都被弄脏，院子里亦是满地狼藉，看得叶玄拧眉发愁好一阵子。 他叫住囡囡，把她鞋子上的脏污清理个大概，又把猪崽暂先关进另一座年久失修，已漏天光的屋子里。 道观后院便是由六个屋子并一间柴房围拢而成，平时倒也宽敞够用，只是要是养猪总不能在这里养，把道观清静之地弄得满是猪粪的臊臭气味。 叶玄预备在道观之后，再开辟出一处园子，专用之养猪，开垦几分荒地，依靠囡囡的能力，慢慢打理出一块灵田。 灵田甚是稀少，即便以阴仙宗偌大家业，门中也不过三十亩灵田而已。 叶玄自知此事任重而道远，打算长期打理，以囡囡的能力纵然无法整治出一块灵田，培育几株灵株却是大有可为。 不过眼下一切仍是空想，道观后山依旧荒草萋萋，此时把猪崽放在那里，纵不被野兽吞吃，也得自行蜕变成野猪，反过来拱翻叶玄门墙。 安置好猪崽，他给其中一头投喂一道幼龙真炁，便把屋门落锁，又转去停棺屋，给自己的护寺神人也投喂了一道幼龙真炁——他巴望着以后这护寺神人能给自己当个门神，看护道观，总不会差了它的待遇。 最后，叶玄才抱起狗崽，口中道：“跟着贫道，以后你也能吃香喝辣，狗似乎不能吃辣？算了，以后你就叫胖虎了！” 接着，往它脑门上盖了一印玺。 印玺金光流转，幼龙先天真炁无声息投入它的体内。 第十四章 熊皮 黑水镇集市逢双数之日即开，是数十里方圆内最热闹的集市。 坊内有裁缝铺、米铺、肉铺等以及前来贩卖杂货的摊贩，坊市外则是牲口禽畜市子。 所谓‘坊’，是以土方夯实版筑成一人高的土墙，围拢而成的所在。有些富裕的镇县，甚至会以石头垒砌墙壁。 土墙经年修葺，已经甚为坚固，可以规避野兽，坊门前亦有宗派赐下的守门符，可以稍稍抵御一般邪祟。 住在坊子里的人，无一不是一镇富户、当地名流。 不过，一个小集镇的名流富户其实与普通百姓也无甚差别，至少叶玄行走在其间，没有发现周遭这些来来往往、面黄肌肉的‘名流’，与坊子外的百姓有何区别。 正值集市开市，坊子里倒也热闹，各种叫卖之声不绝于耳。 小摊贩就在街道两边铺上一张破布，把贩售货物摆在布上，任君挑选，来往人群偶尔在摊前停步，与摊贩砍价交流，或者成交给钱走人，或不成交相视一笑，也无伤和气。 叶玄这是第一次逛黑水集，也不急着买了糠麸就走，便先与胡屠户分别，拉着囡囡在人群里穿行。 他们偶尔在一些新奇玩意的摊前停步，看上一看，走了一路，便给囡囡买了一个拨浪鼓，两个犬大仙面人，惹得同是逛坊市的其他小孩子艳羡不已。 叶玄先领着囡囡去了裁缝店，令裁缝量了她的身高等等，请人为她量身定做一套春衫，一套冬袄，又买了一套成衣，加上定钱，一共花去九枚大钱。 他把道观的香火钱也收集起来，刨去买猪崽的尾款，身上尚有二十枚大钱，当下便首先花去将近一半。 接着，两人又去了米铺，叶玄定下两百斤糠麸与两百斤精米，合计三十七枚大钱，叶玄先给付五枚大钱做定钱，待米铺伙计把粮食拉到道观，再付尾款。 忙完大事，叶玄身上便只剩四枚大钱。 饶是他有心理准备，也是肉痛良久，盘算着结去裁缝店与米铺的尾款后，自己还剩多少存款。 又想到要在后山起一个园子，不免要请人帮忙，又是一笔花销，仔细计算下来，顿时倒吸一口凉气。 然而生活就是如此，没有只进不出的道理，当然，若是只出不进，也得细思量自己对待钱财支出是不是太粗放了点？ 本来叶玄还想带着囡囡在集市上逛一逛，但身上所剩钱财不多，便熄了念头，与米铺和裁缝铺说定之后，去胡屠户的肉铺提了五斤排骨，沿路向坊外走去。 买拨浪鼓与面人时，他就与囡囡约法三章，因此囡囡看到另外的新奇玩意虽然依旧想要，但并未缠磨叶玄，乖乖地拉着叶玄，摇晃着手里的拨浪鼓，倒也自得其乐。 走到半途，见有许多人围在一个摊子前，指手画脚地议论，叶玄便欲避过人群，一缕气息忽然飘浮而来，掠过皮膜，让他感觉到一丝寒意。 时下天气较热，根本不会觉得冷。 叶玄又一向警醒，这丝气息立刻引起了他的注意。 他追溯气息，领着囡囡不自觉地走进了那处人群，周遭百姓见他到来，纷纷与他打招呼，同时让开一条路。 “道爷也来赶集啊？” “一会儿坐咱的牛车回去吧，跟您顺路！” 叶玄笑着一一回应，转而看向众人围拢起来的摊子。 满面胡茬、脸上有多道伤疤，包着头巾的中年男人坐在摊子前，见到叶玄来到，亦是微带紧张地打了个招呼：“道爷，这都是新扒下来的毛皮，还有晾好的野味，您随便看。” 他紧张什么？ 叶玄心头掠过困惑，面上却是不动声色，微笑点头，垂首看向了破布上摆着的商品。 黑乎乎的一大团毛皮登时吸引了他的注意力，让他无暇再去关注其他东西。 这一大团毛皮摆在最中间的位置，四周还有两三张獐子皮、鹿皮，以及整只晾獾子、小野猪之类的野味。 叶玄蹲下去，凑近去摸那团黑皮，便觉寒意更甚，令血迹斑斑的毛皮亦有了些许刺人皮肤的手感。 这张毛皮，非是凡物。 “这么大一张皮，该是熊皮吧？”叶玄笑着向摆摊猎户问道。 摆摊猎户咽了口口水，还未回复，周围便是议论声四起。 “这么大张皮，就是黑熊皮，错不了！” “王二何时有这么大能耐，敢猎黑熊了？” “应该是正好碰上死熊，捡了个大便宜！王二，你这皮卖我吧？我出二枚大钱！” 众人一番议论，已经把实情猜出了七八分。 猎户王二跟着点头，吞吞吐吐道：“这皮，这皮确实是碰上的一头死熊。” 他想了想，又迟疑着补充道：“看起来又不太像常见的黑瞎子，得有别的黑瞎子一个半那么大。” 说着，他翻起毛皮，把熊头的位置对着叶玄：“您给看看！” 王二没把熊头剥下来，其完整地呈现在叶玄眼前，便似一张骷髅脸一般，透着邪异阴森。 叶玄手掌摸上熊头，怀里的印玺跟着一烫。 龙鸟印玺又有新收获，从这熊皮之上获得！ 他精神一震，装模作样地观察一番，实际也未认出这是什么品种的熊类，便老实回道：“认不出。” 王二顿时一阵失望：“道长也认不出，想来也是了不得的山熊。这熊皮那么大，要是做成袍子，一个冬天可就不会觉得冷哩……” “道长，你要想要这皮，我十枚大钱卖给你怎么样？”他眼睛发亮，询问叶玄。 十里八乡的乡民皆知道观里的道人们虽不看中阿堵物，但必然不缺这玩意。 不过那是大多数道长的性子，王二把主意打在叶玄身上，却实在是想岔了叶玄的‘品性’！ 围观乡众都噤声看着叶玄，眼神玩味。 他们却不打算开口提醒叶玄这熊皮有何特异，只看这位道长脑筋够不够灵醒，能瞧出其中蹊跷。 若能瞧出，他们自然少不了几句赞扬；若瞧不出，以后请这位道长办事儿，是不是可以少给他点供奉钱？ 张大家中发生的事情还未在黑水镇传开，绝大多数人不知他们眼里温和良善的叶玄，已然亲见几十条人命的陨落，甚至涉足邪神降临之事。 他们对叶玄虽有亲近，但并不敬畏。 第十五章 鬼罴血炁 “若真是一张上好的熊皮，二十枚大钱也值得。”叶玄心中一动，放下熊皮，起身道，“不过你这熊皮实在叫贫道心里没谱，摸上去只觉得浑身发冷，估计也难以御寒。” 他连连摇头，表现得甚为惋惜。 王二闻言顿时眼神慌乱。 鹧鸪观的住持道人于他而言是个绝佳买主，但很显然人家被他这番要价吓退，熄了出手购买的心思。 这张熊皮暗含诡秘，他不想将这烫手山芋攥在手心，只想尽快脱手。 他心下一慌，言语间便没了分寸，拉住作势欲走的叶玄，连声道：“道爷，五枚大钱如何？五枚大钱不成，给三枚大钱您就拿走！” 不用叶玄砍价，他自己就把价格降了下来。 先前开价两枚大钱想买这张熊皮的乡民闻言，立刻大步走来，横插在叶玄与王二中间，叫道：“三枚大钱我愿出，你不如把这张熊皮卖给我！” 说着，他把三枚大钱在手心摊开，递向王二。 王二却看都不看一眼，一把将他手掌推开，就是要以三枚大钱的价格，把那张熊皮卖给叶玄。 叶玄见状，哪里还会发现不了其中蹊跷？ 他停下步子，故作困惑道：“这人都愿出三枚大钱购买，你为何不出手，非要卖给贫道是何缘故？” 那人在旁亦是不忿，连声责问。 王二骑虎难下，被众人围观着，面上也挂不住，终于详述起了个中因由。 从他的叙述里，叶玄知道熊皮确是他从一头死熊身上扒来。 蹊跷的是他把熊皮扒下来之后，当晚便做了一连串噩梦，在那些噩梦里，他变成了一头熊，被猎人以种种方式杀死，纵然有诸多准备，都无法脱逃。 又因这熊皮始终散发一股寒意，他以为不祥，才想趁早出手。 不卖给方才那人的原因，自是怕那人被熊皮带来厄运，反怪到王二自己头上。而叶玄是道观住持，在王二看来可以降服住这张熊皮。 众人听完王二所言，对他自是一番冷嘲热讽，笑他竟被几个噩梦吓住，不过让他们接手熊皮，却无一人愿意，就连先前愿出三枚大钱购买的那人，也是嘲讽几句，离开了此地。 只要三枚大钱便可购得一张绝非凡类的兽皮，这样的生意叶玄稳赚不亏。 这张熊皮虽有诡异，不能用之御寒，但猛虎袈裟里载有以兽皮炼制法器的法门，他记忆深刻，以这张绝非凡品的熊皮作为主材，绝对再好不过。 假意斥责几句，王二连连道歉，又饶了一枚大钱，最终让叶玄以两枚大钱的价格购得这张熊皮。 他抱着熊皮，牵着囡囡往坊子口而去，行至半途，脑中又灵光一闪，又折转到王二摊前。 王二以为他要反悔，亦是一脸忐忑。好在叶玄只是问他剥皮之后所剩熊肉可还安在，他自是连连点头，称熊肉就在他家，因其诡异难测，亦不敢食。 叶玄遂多给他一枚大钱，让他把熊肉也一并拉回道观，口头上说是怕这熊肉中有古怪，引妖邪作祟，其实真实想法是欲以熊肉喂饲自己的两条小龙。 ——它们乃是真龙，纵然真是什么邪祟妖凶的血肉，以其真龙位格也同样可以吞吃，而且大补！ 王二多得一枚大钱，自是满口答应。 都是乡邻，叶玄又在四邻八乡地位超然，自不怕王二赖账，未多嘱咐领着囡囡匆匆而去。 路过坊子外的禽畜牲口市场，去买了三只一月龄的小鸡仔，花去最后余钱，遂搭了道观就近庄户的牛车回去。 回到道观，米铺活计也赶着骡子，把粮米卸在了道观，叶玄给结了尾款之后，开始调制糠麸，喂鸡喂猪。 囡囡端着调好的猪食去喂猪崽，对于此事她甚为热衷。 她虽只是两尺高的个头，驾驭两头身量不小于她的猪崽却毫不费力，她口中噜噜有声，唤来两头猪崽，放下食盆，它们便吭哧吭哧大口吞吃起来，吃得甚是香甜，旁观的囡囡见状都忍不住吞了吞口水。 叶玄看得可笑，旋而想到囡囡要是和这两头猪崽产生了友情，到时候它们长成大肥猪可就不好宰杀。 思来想去，他先把买回来的猪肉腌制了小半块——让囡囡多吃点猪肉，可以渐渐培养她吃猪肉的习惯，届时宰杀也不会有太大阻力。 随后，他依照猎户王二所说，先把那张熊皮浸水，王二说此可以使毛皮恢复至鲜皮状态，方便下一步处理。 熊皮在大木盆里摊开，一缕缕血污在水里散逸。 叶玄手指探入水里，发觉水温都被这熊皮自带的寒意侵染得微凉。 黑水镇附近虽有山林，但从无大型猛兽。 然而近段时间，却接连出现了虎精、又有如今的死熊，实在是咄咄怪事。 说不定虎精正好认识这头熊，等她晚上来吃饭时可以问问她。 叶玄心念转动，想到自己还在触摸熊皮时，印玺收入了一道真炁，便取出印玺查看。 石碑浮现眼前，他下意识地看向‘妖之序列’，却未在那九个空洞里发现任何新的真炁，倒是‘兽之序列’第八排的孔洞里，有一缕黑漆漆的真炁。 这头熊原身竟被归入兽之序列？ 兽之序列与妖之序列究竟有何区分？ 叶玄注意力投向那道漆黑真炁，它的具体信息顿时涌现脑海。 鬼罴血炁：鬼罴，兽中罴类之属，以生灵血肉、魂魄为食，常人被它靠近则神智模糊，心魂被震慑出体。其之血炁投入生灵体内，可以毁坏对方神智，消吞对方血肉。 竟是一道凶炁！ 叶玄眼神讶然。 这鬼罴死后一道血炁被印玺所摄，尚能处在第八排的孔洞里，它若还活着，从其身上所得血炁更绝不止这个层次。 鬼罴血炁出其不意运用，实是杀人越货的必备良品。 不过眼下也无人开罪叶玄，他是个心地善良，老实憨厚的道人，一般情况下也不可能主动谋害别人。 所以鬼罴血炁暂时无用武之地。 猪肉已经腌好，叶玄便要去灶眼添柴烧火，囡囡咚咚咚地奔了过来，坐在灶眼后的小凳子上，脸上还有泥灰，像一只呆呆的花猫。 她抓起一把柴禾填进灶眼，大声道：“囡囡要烧火！” 不知道这位小朋友怎么回事，专好给叶玄干活，无形中替他分担了好些活计。 叶玄老怀大慰，正好听到院外有人喊叫，便任由囡囡烧火，他转去了院外。 第十六章 熊骨 一头犄角弯曲如钩、毛皮油光瓦亮、拉着一架板车的水牛停在道观门口，王二与他大儿子从板车上搬下数盆熊肉，帮着叶玄放进了院里。 从那几大盆肉的体积来看，死去的鬼罴身量估计得有近千斤之重，与眼前的大水牛差不多。 大水牛见叶玄在旁看它，两只耳朵晃了晃，牛脸上一片木然，默默与叶玄对视。 被如此庞然大物盯着，叶玄心里也有些不自在——哪怕知道牛是食草动物，性情温驯，但毕竟也是如此大的体型，真要生气往人身上顶一下子，估计非是体魄二三境的修行者，还真扛不住！ 话说我既要种地耕田，养头牛是不是也方便些？ 倘若遇到必须要躲的祸事，套个牛车帮着搬家驮负重物，也是个好选择。 叶玄蠢蠢欲动，但他随即想起自己院里如今有鸡有猪、有饭量奇大的囡囡与双龙，再养条牛，只怕真要负担不起，就暂且放下了这个念头。 王二已是四十多岁的年纪，其子也是二十岁上下，父子都不善言辞，帮叶玄把熊肉搬进后院，与他招呼了一声，又把硝制熊皮的流程复述一遍，就各坐板车一边，赶着牛缓缓而去。 叶玄站在道观门口，伸头往路两边看了看，确定无人造访，返身回道观，顺手闭拢大门，插上门闩。 几大盆熊肉在后院一字排开，叶玄稍一靠近，便感觉到一股强盛的血气在此地蔓延开来，与熊皮让他觉得身体发寒不同，这丝缕血气竟让他微感燥热，仿佛有一团火在体内燃起。 小狗崽胖虎摇着尾巴颠颠地跑来，围着木盆打转，对盆中连骨的熊肉甚为垂涎，伸出舌头便欲舔食。 一只大手自上而下，忽地捏住它的后颈皮，把它提起。 胖虎吊在半空，四肢不断挣扎，奶声奶气地哀叫着。 “就是我也不敢随便吃这东西，你吃上一口死了怎么办？”叶玄嘀咕着把胖虎关在屋里，看着院里的鬼罴血肉，磨砂着下巴，而后从中拖起一条熊腿，丢进了豢养双龙的水缸里。 鬼罴血肉虽然新鲜，且也无寄生虫，但它一缕真炁便能消噬常人血肉，焉知吃了它的血肉不会有别的问题？ 虎精今晚再来，叶玄可以询问一番。 倒是双龙，因着自身位格极高，鬼罴血肉于叶玄这类普通修者犹如砒霜，对它俩却是蜜糖。 连骨熊腿沉入水中，一层层血光在水里漾开。 蛰伏于缸底石缝里的双龙瞬间感应到这浓烈的血气，各自发出喜悦的雷音，围着熊腿打转。 整根熊腿尽在此刻被隆隆雷音一点点消去血肉，转化为精纯血气，往双龙口中汇聚！ 它很快显露出森森白骨，巨大的筒骨之中，银砂般的骨髓流淌而出，同样被双龙吞吃。 不过片刻时间，整条熊腿便空留森森白骨，血肉及骨髓尽被双龙吞吃干净。 它们脑袋浮出水面，又朝叶玄乞食。 叶玄一看二龙身形，竟然在吞下那条熊腿之后，各增长了两个指头之多！ 先前数日进食，积累起来，也不过是在今早长了半个指头，现下仅仅一条熊腿便能让它们长得如此之快，叶玄甚是惊喜，把一个大木盆拖到水缸前，一块块连骨熊肉如下饺子般倾倒进水里。 满缸水液尽成浓稠血浆。 双龙在这血浆中翻覆，使血浆的颜色渐渐变淡，显出了缸底堆积的一根根熊骨！ 这些骨骼已被二龙吞噬掉大部分营养物质，叶玄伸手探入水缸，从中拎起了最大最长的一根，拿在手中挥了挥，沉甸甸的倒很趁手。 叶玄把它放在一边，任由双龙进食，自己把缸底散落的熊骨一根根捡了出来。 这些骨骼甚是坚硬，恐怕用铁锤奋力挥砸，也不一定能折断。 但任凭其留在缸里，有其他来客见了必然心生怀疑，进而对缸里的双龙生出探究之念，所以叶玄必须得将之捞出。 一些大小正好的骨头可以留做符牌，腿骨做一番伪装，做个兵器、拐杖之类却也正好，用不着的就挖个坑埋掉。 缸前的骨头堆积到叶玄小腿位置，双龙也在叶玄捡完骨头后进食完毕，张口各吐出一道幼龙真炁，没入叶玄怀里的印玺中。 与方才相比，它们如今已有叶玄一个半手掌长，在水中游动着，黑黝黝的像是两条黄鳝。 等它们再大一些，就不能再养在缸里。 得寻个更隐蔽更宽敞的地方养着，免得引人注意——阴仙宗现下估计已经收到我寄去的书信，宗门若派人来调查邪神降临之事，很大可能也会寄住在鹧鸪观。 我如今秘密太多，得想个办法另起一座院子，到时方便转移隐藏。 叶玄心下警醒，瞬间就想到在道观后山的山林子里起一座新宅，正好也可在宅子旁边垦出一块田地。 山林郁郁葱葱，少有人迹，非是深入其中，难以发现宅院影踪。 但他自己一人，要起一座宅院，又岂是容易事？ 其中涉及方方面面，千头万绪，也不是一时半会儿就能做成的事情。 “哥哥，锅着火了！”叶玄正思虑间，冷不丁囡囡清脆的声音传出柴房，让他心下一惊，转身奔向厨房，同时回道：“你有没有受伤？先出来！” 锅怎么可能着火？ 叶玄大步迈入厨房，立时看到灶上大铁锅中心通红一片，一缕缕火苗从中心猛地蹿出！ 他脸色瞬间变黑。 锅里什么也无，囡囡却往灶眼里不断加火，把锅底烧出个窟窿，火苗自然从中蹿出！ 他刚想训斥囡囡一句，又看小朋友坐在小凳子上，顶着灰扑扑的小脸瞪着小圆眼看着自己，顿时生不出任何训斥之心。 也怪自己，只顾着喂龙，忘了囡囡还在烧火。 念及此，叶玄面色不由得温和下来，询问囡囡：“你没有被火烧着吧？” “没有。”囡囡连连摇头，眨着眼睛，“锅着火了，我们怎么吃饭呀？” “那不是还有一口锅吗？”叶玄笑着回应，这口灶一共两口锅，两个灶眼，他让囡囡挪到另一个灶眼前，“烧这个灶眼吧，我们在这口锅上做饭。” “哦哦。”囡囡用力点头，挪到左边的灶眼。 她轻车熟路地点燃树叶，逐渐往里加硬柴，不一会儿就把灶眼烧得通红。 叶玄从盆里提起腌制好的猪肉，菜刀飞扬，不一会儿便把整块猪肉切成大片，倒入盆里。 他端着肉盆，往锅中下油，待油烧热，又加葱姜蒜，爆香，倒入肉片，一阵浓香之味顿时在柴房升腾，在两人鼻翼间浮动。 囡囡忍不住好奇：“这是什么呀？” “猪肉。”叶玄手中铁铲翻飞，头也不抬地回了一句，顿了顿，他抬头补充道，“就是你养的那两只噜噜噜的肉。” 噜噜噜是囡囡对两头猪崽的称呼。 “是噜噜噜的肉？”囡囡瞪大眼睛，思索片刻，低头往灶眼里填了根大树棍，道，“我要吃两大碗噜噜噜肉！” 第十七章 县廷 用过午饭，叶玄搬来藤椅，在堂屋前躺倒，摸着自己的肚子，惬意地哼着不知从哪里听来的小调。 今天天气晴好，但有凉风，使得气温不至太热。 阳光透过树叶投射到院里，落到叶玄身上，直让他骨头缝里都散发出一股懒倦。 囡囡抱着胖虎坐在小椅子上，不时歪头看一眼叶玄哥哥，听他口中的小调声音越来越低，渐转为轻微的鼾声，她眼珠子转了转，把胖虎丢下，也爬上藤椅，偎在叶玄手边。 囡囡本来没有睡意，但靠着叶玄，不知为何便一股困意上涌，未过多久就沉沉睡着。 胖虎坐在这对兄妹的藤椅旁，不时摇晃几下尾巴，片刻即按捺不住在院子里撒起欢，追逐地上被风吹起的树叶，翻动墙角的石头，寻个地方挖了个坑，拉了坨便便，又扒拉着土小心埋好。 拉完便便，它又觉饿了，左右看看，确认叶玄兄妹还在睡觉，蹑手蹑脚地小跑到柴房，循着血腥味找到了那几盆熊肉。 不过每一盆熊肉上皆盖着木板，压着石头——显然对胖虎的偷吃早有防备。 胖虎最多不过两月龄，还是只小奶狗，纵然用尽全力也顶不开木板，急得围着木盆吱吱叫，尾巴焦躁地摇晃着，多番尝试后，它忽觉体内多了一股力量，本能地顺应那股力量往上一顶。 先前几次尝试都纹丝不动的木板，这次竟被它顶开一道缝隙！ 须知木板上压着的石头便有三个胖虎那般大！ 然而那股力量对胖虎的帮助也仅止于此，只是稍微顶开道缝隙，它便无以为继，悻悻地垂下脑袋，在木盆旁边趴下，吐着舌头散热。 ‘吃’乃是万类生灵最强的本能。 放弃执着于吃，便相当于放弃自己的性命。 胖虎对吃到熊肉亦甚为执拗，它休憩片刻，又走到木盆边，再度尝试把木板顶起，在木板被自己顶开一道缝隙时，便企图把爪子扒进盆里。 因为缝隙太窄的原因，它自然未能成功。 每一次尝试，它便对体内那股力量多掌握一分，那道缝隙也越扩越大，直至它能把爪子探进去。 肉乎乎的爪子在盆里沾满了血，它迅速收回爪子，就地半靠着木盆，舔食起爪上的鲜血。 这些鲜血，俱是鬼罴的残留血液。 散发精纯血气，那股味道令胖虎都忍不住想把自己的爪子也一并吞吃下肚。 它把爪上鲜血舔干净，转而清理起地面上遗留的血迹，直到木盆周边没有它活动的轨迹，它才晃晃悠悠地走出柴房，趴在兄妹二人的椅子旁渐渐睡着。 太阳渐至向西抬首可见的位置。 叶玄从睡梦中醒来，一眼便看到在自己手边睡着，蜷缩成一团的囡囡，他会心一笑，慢慢从椅子上坐起，把囡囡抱去她的卧室睡觉。 等叶玄回转来收藤椅时，见胖虎竟然还趴在椅子边，他下意识地以为这狗出了毛病——猫狗可比人灵醒多了，一点轻微动作都能惊醒它们。 叶玄来回走动这么大动静，胖虎竟然一点反应都没有，他自然会觉得奇怪。 不过他凑近胖虎身边就听到它鼻中传出的均匀呼吸声，顿时放心，骂了句：“懒狗！” 他倒也没把它踢醒，任由其睡觉，自去查看浸水的熊皮，把它从水中捞出，套在准备好的半圆木上，一点点削去皮上残留的血肉。 这一步完成后，便能进行硝制。 削去血肉，他正预备硝制毛皮时，院外传来喊叫声：“开门！开门！” 伴随这喊叫声的是一阵重重地拍门声。 叶玄闻声皱眉。 门外何人？怎么这么没有素质？ 一转念，他即想到可能是自己送出的书信终于被县廷接收，这会儿派人上门来询。 念及此，叶玄清理了地上的血肉，闭拢柴房门，在后院大略扫一眼发觉没有异常后，便去开道观大门。 “来了。”门内传来一个清朗男声，大力拍门的县廷捕快赵青收回手掌，后退到捕头周铁虎身后。 三个县廷差人品字形立在道观大门外。 随着哐当一声，大门打开，显露内里幽深的殿堂，以及站在两扇大门间，身穿青色道袍的年轻道人。 道人立如青松，身形虽然偏瘦，但气质不凡，自有种清静无为的意蕴流转周身，为他平添一分出尘之意。 站在周铁虎身后左侧的崔清风见状，眼睛一亮，心头暗赞一声。 “住持不好好照看道观，指引香客，闭锁大门，莫非是在里面睡起了大觉？”此时，周铁虎抢先发声，一张国字脸上尽是不耐烦，张口便是嘲讽之语。 这人怎么跟吃了枪药似的？ 叶玄深感莫名其妙，面上不动声色，目光扫过三人身上皂色捕快服，温和回应道：“天光晴好，贫道一时困倦，怠慢三位差爷，还请见谅。” 周铁虎来时一肚子闷气，正要寻机在叶玄身上发泄，却不想出手一拳即打在一团棉花上，不仅心中怨愤未能发泄，反被叶玄温和地堵了回来，胸中顿又平添诸多恶气。 对方回应得坦然，若周铁虎再多计较，反显得咄咄逼人，气量狭小。 他只能闷哼一声，将此事揭过，转而道：“你昨日往县廷递去一封书信，说自己在张大家遇到了邪神降临这等大事，县尊差遣某家前来查问此事。” 说着，周铁虎扬了扬眉头：“此事当真？” 他这么一问，顿让叶玄内心疯狂吐槽。 这位捕头脑子莫非是坏掉的？ 我又是使用灵鹤符，又是书信传告，莫非是消遣县廷？ 假若觉得我是消遣县廷，难道不该首先盘查张家，搜集线索，自行确定真假——像当下这般，已经觉得我在说谎，却又要我为自己‘说谎的行为’证明，岂不是无稽之谈？ 然而县廷于叶玄一个阴仙宗外门弟子而言，尤是庞然大物。 纵然是其中的捕头，他也得罪不起。 毕竟天下地廷、州廷、县廷等皆由各方宗门分别派遣门下弟子、由儒道出任各廷文官，共同组成的权力机构。 上能决断一地涉及修行者的事情，下可裁量凡俗百姓纠纷之事。 换句话说，就叶玄阴仙宗外门弟子的身份，远远未到脱离县廷管辖的地步。 他只能老实点头：“此事属实。我已另发书信传告宗门，相信过不了几日，本宗亦会派人前来协助调查此事。 请进道观喝口水吧，在下将此事详述三位差爷。” 说着，他微微侧身，向三个差人发出邀请。 第十八章 掌心雷法 阴仙宗是这方圆百里范围最大的宗门，县廷的县尉、主簿二职均由阴仙宗两位年长的内门弟子担当。 叶玄搬出自己的宗门，便是在为自己言行的真实度做背书，希望周铁虎能真正重视此事。 周铁虎抬手捻了捻嘴角的一撇胡须，眼睛微眯，道：“喝水就不必了。某在这里问过你之后，回去少不得一番盘查，可没有闲工夫饮茶睡觉。 你在送到县廷的书信中说，那邪神差分毫就降临了，还因此血祭了二三十余人的性命。难道你中途都不曾阻止的，任由邪神信徒屠杀百姓？” “彼辈人多势众，当时我被团团围住，直接赶出张家院子，还没有机会阻拦。”这一日叶玄沉淀下来，每每思及张家发生的事情，便觉自己有许多不足之处。 当时他若当机立断，雷霆出手，或许就不会有后来血祭邪神，致那么多人丧命的事情，邪神降临也会被扼杀在摇篮之中。 只是孰能料到张大一个普通农夫，竟也有如此深沉缜密的心机？ 叶玄言语间尽是歉然。 周铁虎冷哼一声，赵青当即代顶头上司，出口斥道：“先前本县也出现过三两桩愚昧乡众召唤邪神降临之事，无一不被中途拦阻，更无人受伤身死。 你一个阴仙宗外门弟子，亲自去为人做法事。反招人利用，致使这么多人丢失性命，真是愧对自己正道宗门的修者身份！” 本县每一任鹧鸪观主的身份，县廷都打听得清楚。 谁是软弱可欺的，谁又背景深厚，谁天资出众，这些县廷捕快们俱是一清二楚——拜先前来探访叶玄的两位师兄所赐，捕快们皆知叶玄无背景又天资愚钝，是个软弱好欺的角色。 否则以叶玄阴仙宗外门弟子身份，该比这些在各宗派混不下去被下放各地为捕快的修者地位更尊崇才是，怎轮得到他们来拿捏？ 叶玄刚刚睡醒没过多久，本来心情尚佳，却被周铁虎与赵青轮番挖苦讥讽，心底也不禁产生几分火气。 但别人所言确是事实，他也不能矢口否认。 这口气只能憋在心里。 都是实力不济才会招致如此待遇。 “我等当时若是在场，只消放开自身气血，便能燃尽邪气，放一道掌心雷法，亦足以平灭邪祟！”赵青得势不饶人，吊着嘴角，趾高气扬。 掌心雷法在五雷四十九正法中排行最末，但也不是寻常外门弟子皆能修习，须得为师门建功，师父长老高兴了才可能赐下法决。 这人既能得师门赐下掌心雷法，怎么会做了一县捕快？ 叶玄神色困惑，却不知赵青实是胡说八道，乖乖听训的叶玄让他生出虚幻的骄傲，开始吹起牛皮来。 赵青恬不知耻地吹嘘自己，周铁虎一脸理所当然地表情，在他左后侧站着的新晋捕快崔清风却觉脸热，尤其抬眼看见叶玄困惑的神色，更让他觉得羞惭无地。 他连忙开口，打断赵青的自吹自擂：“道长信中说那获得椿神部分传承的张大，已经脱逃。当务之急应是尽快查明此事，追索出张大行踪才行。 邪神心思诡谲，怎会轻易被一平凡老农利用？要么这是邪神故布疑阵，要么便是邪神另有图谋，张大是祂放出去的那根长线！” “我亦觉得应就椿神这一称谓，查阅典籍，循出其来历。知己知彼，方能百战不殆。”叶玄亦向崔清风点头，还好捕快中仍有想做事的人。 周铁虎‘嗯’了一声，抬头看看天色，道：“事情既已确认，下一步自该展开调查，今日天色已晚，我们回去还得整理一下线索。明日再来。” 才这个时间，就天色已晚了？ 叶玄没有多问，巴不得他们快些离开，当下面露微笑，摆出了恕不远送的架势。 周铁虎撇嘴，领着两个跟班走到拐角处。 那里的拴马桩前，停着两匹乌黑油亮的骏马。 其中一匹两耳之间有些许黑鳞，周身披覆一张金色大网。 大网的每一个网格里，皆缀着一面漆黑符牌，上纹刻各种符号。 这金丝网乃是金行蛛吐出来的丝线编就，有贯通元气、不惧水火之特性，网格中所缀的每一面符牌，各有不同威能，像当下这样以特殊方式排列组合，便会化为‘符甲’。 周铁虎跨上那匹身披符甲的黑鳞马，微引缰绳，便听黑鳞马嘶吼一声，四蹄间隐有风漩翻腾，顷刻化作一道乌光，迅速远去。 他的两个跟班只能共同骑乘普通黑马，渐渐转过小道。 将要拐弯之际，坐在后面的崔清风朝叶玄歉然点头，比划了一个手势。 叶玄看清那个手势，愣了愣——这人今晚要来拜访？ 不会和虎精撞上吧？ 应该不会，虎精都是半夜三更才来。 叶玄思索着，转回观内。 距离晚饭时间尚早，现下修炼猛虎袈裟，肉壳必然摄入火毒之气，非是修行的好时机，叶玄因之决定先去道观后面的山谷里探索一番，看看能否找到适合修筑宅院的地方。 他的后院里眼下秘密太多，若常常被人拜访，这些秘密很难隐藏。 其他的一些东西或许无所谓，但囡囡与缸里的两条龙对他十分重要，若被发现，必遭觊觎。 届时叶玄就是匹夫无罪，怀璧其罪的下场！ 凡人与体魄境的修行者，除非借助宝物，否则也难以发现囡囡与双龙的真形——但若有气魄境修士在场，以望气之法，定能发现囡囡与双龙的真实面目。 叶玄心中紧迫，却不能在囡囡面前表露分毫。 囡囡刚刚睡醒，从屋里跑出来，揉着眼睛走近叶玄：“哥哥。” “囡囡，我们一会儿去后面的山上玩好不好呀？”叶玄半蹲下身，揉了揉囡囡的脑袋，笑着问道。 囡囡思索一阵，仰头问道：“我可以带上噜噜噜吗？” 带上两头猪崽？ 想想屁股后面跟着两头猪崽的场面，叶玄便满头黑线，当即摇头拒绝：“后山有野兽，会把两只噜噜噜都吃掉，不能带。” “那我要带一只噜噜噜。”囡囡又道。 “一只噜噜噜也会被猛兽吃掉。”叶玄又道。 囡囡闻言大声喊道：“一只噜噜噜才不会被野兽吃掉，它会把野兽吃掉！我的噜噜噜很厉害的！” 说着，她小跑去了暂作猪圈的房屋，开门从中抱出了那只被投喂一道幼龙真炁的猪崽。 从外形上来看，它暂时还未生出任何变化。 “行吧，可以带着它，但你必须得给它拴一根绳子。”拗不过囡囡，叶玄只能无奈答应。 后山有猛兽的概率很小，他主要是担心猪崽会跟丢，嫌麻烦。 像遛狗一样拴根绳子，就能解决这个问题。 想到遛狗，叶玄想起了胖虎，在院子里扫了扫，见它坐在自己堂屋门口，感应到叶玄目光，胖虎转头朝叶玄咧嘴露出个笑脸，吐着舌头，摇着尾巴，一副舔狗的模样。 “在家好好看家。”叶玄对胖虎点了点头。 第十九章 令牌 “吁——” 周铁虎勒马停在石河县的客栈前，翻身下马。 早有客栈小二在旁守候，他将马鞭丢给小二，吩咐一声：好生伺候，便踏进客栈内。 眼下并非饭点，故而客栈里并没几个人。 正在柜台算账的掌柜见周铁虎来到，匆忙迎了上来：“周爷，今天还是老样子？” “嗯，多上一壶酒，尽快送到某家的房间。”周铁虎随手丢给掌柜几枚大钱，径直上楼，去了自己在这间客栈长期租住的房间。 他早上离开客栈，小二便已把房间打扫干净——县尊令他与县廷另一位捕头郑云龙共同调查一桩鬼祟杀人事件，那案子就在石河县周边。 周铁虎的家并不在此地，索性就在石河县的客栈里住下，已经半月有余。 今日县尊已把他从那桩案子上调走，转去调查邪神降临事件。 他面对叶玄时，之所以满肚子怒火，正因为县尊将他从即将完成的鬼祟伤人案上调开，白白便宜那郑云龙落个首功！ 更何况，那桩鬼祟杀人案里另有隐秘，可能涉及石河县的一桩秘闻！ 小二把酒菜端上，为周铁虎斟了一杯酒。 他挥手欲令小二退下，手掌顿在半空，忽又道：“立刻去胭脂楼叫一个姑娘到某家屋里，快去！” 说完，他丢给小二一两银子，小二赶紧接下，满脸堆笑，恭敬退出房间——找个姑娘何须一两银子？此中至少有自己一枚大钱的赏钱！ 小二的脚步声渐渐远去，周铁虎起身到门口，听了一会儿外面的动静，忽然伸手插上门闩。 他返身回到桌前，咧嘴露出一个笑容，从怀中摸出了一块绢布抱着的物什。 夹一筷子卤牛肉，呷一口酒。周铁虎小心打开那块绢布，如脱美人衣裙，露出内里绿红交加的一块令牌。 绿色的乃是令牌上的铜锈，红色则是令牌的本色。 红铜令牌上，正面以阴文篆刻两字，第一个字已被磨平，难以分辨，第二个字较为清晰，乃是个‘行’字。 背面刻画一个身穿大袍的人形，只是具体细节，已难分辨。 这块令牌是周铁虎在调查鬼祟杀人案中所得，另外还有两块则落入郑云龙之手，其与县尊分润一块，所以才有后来县尊将周铁虎调离此案的事情。 只是他们哪里知道，其实令牌不止两块，我周铁虎福泽深厚，得到了第三块令牌？ 周铁虎冷冷一笑，面上怨恨与快意交杂，时而冷笑，时而咬牙切齿。 据郑云龙暗地里所说，这块令牌涉及末代黑水河神之秘，极可能是末代黑水河神所居府邸的出入令牌！ 我若能踏足黑水河神府邸，从中获得河神传承，突破炼筋之境必不在话下！ 周铁虎攥紧拳头，端起酒杯仰脖闷了满杯，酒盅在桌上重重一顿。 而后，他把盘中的牛肉扫进一个布包里，揣进怀中，推开对门的窗户，左右看看未见人影，直接从窗子里跳出，轻盈落地，没有发出丝毫声响。 他脚步急奔，不过片刻就消失在客栈后面的小道上。 …… 鹧鸪观的停棺房里。 护寺神人躺在棺盖内，许久不曾感应到叶玄的气息，它缓缓睁开双眼。 一双惨白的眼睛里，绿色光点汇集蜿蜒成蛇形，渐渐聚拢成一双深绿的眼仁。 不同于寻常绿僵在苏醒时，毛孔里会渐渐钻出绿毛，叶玄所炼制的这头殭尸体表浮现出一块块鳞片——在它服食过第三道幼龙真炁后，鳞片已完全密布周身。 不论是寻常绿僵体表的绿毛，还是叶玄所炼护寺神人体表的鳞片，皆可为它们提供较强的防护。 护寺神人伸手轻轻推开棺盖，从棺材里爬出，娴熟地开了门栓，站在庭院里左右看看，到水缸前嘶吼了几声，面色极是恭敬。 水缸里的双龙正在酣睡，并未听到护寺神人跟它们‘打招呼’。 护寺神人未得回应，也不气馁，转去柴房。 胖虎正顶开木板，从盆里捞出鬼罴血肉吞吃得专心致志，冷不防有‘人’踏足进来，吓得尾巴一夹，蜷在地上缩成一团。 它嘴边与爪上还残留血迹，却是来不及处理现场。 同时，一股阴寒气息钻入胖虎鼻翼，胖虎立时意识到来者并非自己的主人，一仰头便看到护寺神人站在门口。 一尸一犬对视。 前者口中嘶吼有声，似是斥责后者不遵主人命令，竟敢偷吃。 后者身形虽小，却敢朝前者呲牙，守在木盆前，奶声奶气地叫着，俨然一副看守木盆食物的架势。 胖虎虽然气势教强，但力气终究不比护寺神人，护寺神人两步到它跟前，一把将它提起，拎到柴房外，顺手闭拢了柴房门。 如此它只能围着柴房打转，无论如何也顶不开柴房门。 做完这一切，护寺神人自去道观大门前立着，面色青白而僵硬，如同看家的门神。 小院里发生的事情，在后山探索的叶玄兄妹自不会清楚。 叶玄一手拉着囡囡，一手拎着熊骨大棒，不时棍棒扫开前方的草丛，也惊走了周围许多蛇虫。 囡囡手里紧紧攥着根绳子，拖着猪崽往前走。 猪崽不习惯这样的束缚，几次挣扎然都未挣脱，无奈只能认命，偶尔停下也是捡拾草丛里的野果，啃一嘴草叶，囫囵吞下肚里。 走了一路，叶玄与囡囡都是疲惫不堪，猪崽反而越走越有精神，肚子吃得滚圆。 这猪定能长成一头大肥猪！ 看着猪崽拱开草丛，几口就把几颗不知名的野果吞吃，叶玄心里倒挺高兴，他把囡囡抱在怀里，轻声言语：“咱们转了这么久，看了好些个地方，囡囡觉得这后山哪里适合盖房子呢？” 囡囡眼珠直转，想了半天什么都没想出来：“哥哥觉得哪里适合，哪里就适合。” 叶玄笑着点头。 一路走来，倒确实发现了几块较平整隐蔽的地方。 他已选定其中靠着一道溪水的那块地方，先垦出一块田地，把这山上的一些野生药草移栽过去，慢慢搭建个猪棚，在溪水边挖个池子，也方便把双龙挪来。 叶玄抬头见天色已近黄昏，便预备回去，四下看了看，却看到西边林木荒草掩映间，有个石洞隐在其后，不禁起了几分好奇，便往那边走去。 第二十章 分光剑 山洞被郁郁葱葱的草木覆盖，若不仔细观察，绝难发现。 叶玄带着囡囡涉足其中，登时发现这山洞里还挺宽敞，有道观后院那般大的面积。 因这洞口位置巧妙，从外往里看便觉一片漆黑，真正身处其间，便会发现内里光线极好，周遭情形一眼便能看清。 石洞中间，有个大坑，有碧绿泉水从那大坑周遭的石缝里涌出，泉水应是源自外界盘绕此地的那条溪流。 泉水里还有十几尾鱼在此中游动，最大的两三条有手臂长短，剩下的皆是巴掌长的小鱼。 饶是如此，也足令叶玄惊讶。 这石坑四周的石缝最大的不过半指来宽，以坑里鱼儿的体型来看，明显无法从石缝里钻进石坑，而除却石缝之外，也没其他与外界水源连通的地方。 鱼儿从何而来？ 难道有人故意饲养在此？ 但周围并无人活动的痕迹，洞窟外面尽是绿草灌木。 这就奇怪了…… 叶玄看着石坑里的碧绿水液，囡囡捡了一堆石子，不时往里丢一颗，惊得鱼群四散而逃。 他脑中忽地灵光一闪——鱼儿应是在还是小鱼时，被石缝连通着的水源冲进这石坑里，在此间慢慢长大，却也难以返回‘故乡’。 就是石坑里并无食物，也不知这群鱼儿吃什么长大。 在后山田地还未垦出来前，倒可以先把小龙养在这里。 须得先把这几条大鱼捞上来，免得它们伤了小龙。 叶玄心念一动，让囡囡在石洞里呆着不要乱跑，自去外面捡了许多柔韧的树枝，按照记忆里看得那些打野视频所说，勉勉强强编成了个捕鱼篮，往里丢几颗野果，回山洞便将之扔进了水里。 许是这些鱼儿未与生人接触过，不知人心险恶，没一会儿便有三条鱼上当，钻进篮里，其中便有一条大鱼。 小鱼叶玄预备留给小龙做食物，所以不准备抓去。 大鱼体型比小龙还要大，叶玄担心它们反将自己养的龙吃掉，所以定要抓回。 一尾尾鱼前赴后继地钻进篮里，洞外的天色亦渐至全黑。 洞内漆黑一片。 叶玄摸出张灵境符，贴在洞壁，一会儿便有光亮从灵镜中浮现，将此间微微照亮。 他捞出捕鱼篮，把那三尾大鱼用早准备好的韧草捆好，小鱼则重新丢进水里，抱起已经睡着的囡囡，牵着猪崽，出了山洞。 夜间的山林辨识度更低，更难穿行，更何况叶玄还抱着囡囡。 但那头猪崽此时反而发挥了作用，竟走在前头，领着叶玄按照原路返回——都说老马识途，何时听过小猪识途？ 叶玄解释不通这一现象，只能将此归结为幼龙真炁在猪崽体内发挥了作用，让它有了认路的神异。 猪崽领着叶玄走走停停，叶玄亦全神贯注，防备林间可能遭遇的蛇虫小兽，一张金光降魔符悄然捏在手心。 走过一片密林，到一棵大树后，一些人的吵杂叱骂之声远远传至叶玄耳里，已经极其微弱，仍被他分辨了出来。 什么人会在天黑出现在山林子里？ 叶玄心头一惊，下意识地拉住猪崽，把它也拉到树后，小心翼翼地往声音发源地瞧了一眼。 只看见那里赤光、金光与乌光绞缠厮杀得难解难分，唯有几人的声音随着叶玄注意力集中而越来清晰。 “郑云龙，卑鄙小人！” “河神水府合该与你无缘，纳命来吧！” “你以为我为何将河神水府消息透露给你？正为引你上钩！死来！” 嗖！嗖！ 这时，金红二色光芒忽然合为一束，直接将那乌光斩落！ 一道身影穿出林叶，撞断数棵树木，夺路奔逃。而他奔逃的方向，正是叶玄藏身的树后！ 叶玄的心脏猛然提到嗓子眼，耳边除了自己的心跳声，再没有别的声音！ 在这心跳轰响声里，他反而愈发地冷静，无声地把囡囡抱到一边的树丛里，小心掩住，而后弓步蓄势，准备在那人经过的第一瞬间跟着逃跑，以吸引追杀者的注意力，让囡囡避过此劫！ 呼——那人经过的第一瞬间，叶玄竟未反应过来！ 那人倒察觉到了叶玄的存在，忽然返身，侧对叶玄。 叶玄如堕冰窖，看清楚了那人的面容。 国字脸，豹眼环眉，竟是周铁虎！ 此时周铁虎胸口处有个透明窟窿，鲜血汩汩而流，若非修行者旺盛的生命力支撑，他此时早该死去！ 饶是如此，周铁虎过不了多久也会绝命殒身！ 他在发现叶玄形影的瞬间，便要将叶玄丢出去替自己挡一挡身后两人，但下一个念头瞬间冒出——纵把这道士丢出去挡了郑云龙一时，自己却也活不下去。 不如用这道士为郑云龙的图谋添上许多麻烦！ 念头生灭，周铁虎抓向叶玄的手掌忽然转向，一把从怀中摸出多张黑木符牌，，一股脑扔向追杀而来的郑云龙及其同伴！ 轰！ 紫黑色雷电乍现其间，雷光缭绕，迫得郑云龙两人难以寸进，同时有黑风刮起，使得二人难见前方情景！ 趁此时机，周铁虎将一个巴掌大的物什丢进叶玄怀里，同时狂吼着冲向郑云龙：“郑云龙，我纵是死，你亦休想好活！” 数十步距离，他几个呼吸即至。 从那黑风里突现身形，一拳轰向郑云龙头颅！ 拳似螳螂探刀，竟有种锋锐难挡的气势！ 郑云龙的修为比周铁虎还要高上一筹，心中亦有防备，眼见周铁虎一拳冲来，他不惊反喜，双手一分，如猿猴抱树，揽向周铁虎的拳头。 同时，其身份的同伴翻手便打出一道紫黑雷光，正是掌心雷！ 滋啦！ 雷光曳过半空，周铁虎拳势忽止，收拳折身，逃往另一方向。 “死到临头尤要挣扎，何必？”郑云龙的同伴一声轻笑，左手并作剑指，压在腕脉处，同时喝一声，“去！” 一缕青光流过他的掌纹，从右手剑指迸发激射，横穿百步，沿途树木应声纷纷而倒！ 青光穿透周铁虎后心，在他前胸炸成数股，忽忽一分，周铁虎身体登时四分五裂，在半空中爆开一团血雾，当场毙命！ 数股青光合而为一，重归郑云龙同伴腕脉。 “任兄这口分光剑好生了得！”郑云龙赞叹一声，目光从任况腕间挪开，脸上难掩艳羡。 任况矜持一笑，眉宇间略有得色。 两人把周铁虎的遗物检查一番，随便遮掩几下，径直离去。却不知此间还有一人，在他们走后才松了口气。 第二十一章 河神水府 把鱼敲晕，刮去鱼鳞，拔掉内脏与鱼鳃。 添柴，燃灶，热锅，倒油，放入几片肥猪肉，煎出猪油。 倒入葱姜蒜以及茱萸等辛香辣味的辅料，三条鱼儿沿锅边滑入，煎鱼至两面金黄，放入酱油、黄酒等调味，放盐出锅，装盘上桌。 这一系列动作，叶玄一气呵成。 仿佛精密机械，每一个动作都做得极其工整，毫不拖泥带水。 坐到桌前，煎鱼的鲜香之味萦绕鼻间，他才总算回神，面上紧张而严肃的表情一点点松动，从怀里摸出了周铁虎临死前扔给他的那块东西。 是一块红铜令牌，周遭染了绿锈。 一面有字迹，一面画着模糊的人形。 叶玄看着令牌上的那个‘行’字，忽地想起周铁虎与另外两人争斗时的言语。 他们提及了‘河神水府’，那是个什么所在？ 神道文明已经消逝良久，而今仙道临凡，掌握山川湖海，已无神明的踪迹。 他们怎么还会提及‘河神’？ 这块令牌，于那河神水府又有何干系？ 令牌上的‘行’字，为叶玄提供了些微灵感，让他忽恍想到它可能是通行河神水府的凭证。 周铁虎知道自己命将休矣，将这一块令牌给我。许是想我会掺和到那另外两人的图谋中去？为他们平添许多障碍？ 开什么玩笑！ 那其中一人，可是祭炼了飞剑的存在，至少得是体魄三重境的修为，我这体魄第一境还磕磕绊绊的境界，还想给人找麻烦？ 他飞剑一出便能取我头颅！ 话虽如此，叶玄还是忍不住想，若那等飞剑欲要斩杀自己，自己可有妙法应对？ 思来想去，除非有强力符甲护身，或有法器傍身，否则绝无躲过的可能。 得加紧修行猛虎袈裟，凭猛虎气祭炼出熊皮法器了！ 叶玄在桌前惴惴半晌，煎鱼就快凉透时，他才收回心神，觉得此事虽然恐怖，但‘郑云龙’那俩人也没察觉自己踪影，暂时还威胁不到自己。 他夹了一块鱼肉进嘴。 肉质鲜嫩，嘴唇轻轻一抿，鱼肉便在口中化开，流入胃袋。 好香好滑的鱼！ 叶玄眼睛一亮，运筷如飞，不多时，一条鱼已经和着米饭进肚。 他抱着囡囡逃回观里，天色已经较晚。 想那捕快崔清风也不会这么晚还登门拜访，便也没有心思为之准备酒菜。 但他却也忽略了虎精。 等他吃完一条半鱼时，化为英气美人的虎精扛着一只山羊翻墙进来。 她见到叶玄正在桌前狼吞虎咽，大步走来，把还咩咩叫着的山羊掼在地上，在他对面坐下，自顾自盛饭，把最后那条鱼夹进自己碗里。 虎精今日运筷拿碗，动作都颇为娴熟，只是说话还不够利索：“饭菜不够。” 叶玄此时的注意力完全在那只山羊身上——山羊便是虎精今次给的饭钱，他随口应了句：“不够一会儿就烤羊来吃。” 山羊有两条腿被虎精折断，只能无力倒在地上，咩咩哀叫。 羊肉肉质鲜美弹牙，肉香味很足，远非猪肉可比。 但因很大一部分人不能接受其特有的羊膻味，亦是羊肉比之猪肉的不足之处。 虎精埋头吃鱼，刚尝一口，眼睛一亮，道：“这鱼好吃，和别的鱼不一样！” 和别的鱼不一样？ 这句话引起叶玄的注意。 虎精未成妖前，不知修炼多少年月，山涧林泉里的鱼儿，亦不知吃过多少。连她都说这鱼不一样，那么鱼儿必有特异之处。 而后，叶玄忽地想到了柴房里还在晾干的熊皮，转头对虎精说道：“先莫慌吃饭，我给你看个东西。” 虎精抬头想了想，拎起鱼尾，把整条鱼吞进腹中，接着吐出完整的鱼骨，站起身道：“看什么东西？” 叶玄领她去柴房看了那张熊皮，以及盆里的血肉。 把熊皮的来历以及王二的见闻一股脑告诉了她。 虎精抚摸着熊皮，呆木的面孔上，少见地流露一丝伤感：“鬼罴失踪了三天，原来已经被杀了。” “那猎户发现它时，它浑身上下并无任何伤口。”叶玄回道。 “兕山尸魔，可以吞噬我们的魂魄，以我们的血肉为食。”虎精眼中显出浓浓的恐惧，似乎提及兕山尸魔这个名字，都能让她直打哆嗦，“祂是我们兕山群妖供奉的先祖，几日前却从棺材里爬出来，杀了好几个同伴。” 兕山尸魔？ 叶玄久处道观，并不常在外界打动，没有听过关于这鬼祟的传闻。 但兕山他却知道，与青牛山同系渊山余脉。据传青牛山是‘公’，兕山是‘母’，在两山之间，黑石河如黑色玉带蜿蜒而过，润泽百里。 黑水镇外的‘黑水河’便是黑石河的另一称呼。 石河县的‘石河’二字，亦取自于黑石河。 这兕山尸魔可以吞噬魂魄，所以会令尸身上看不出有任何伤痕。 但它亦以血肉为食，按照常理不会放弃一头异种鬼罴的新鲜血肉，暴殄天物。 除非，在它欲要进食鬼罴血肉时，遇到了变故！ 何种变故能令一个轻松灭绝异种魂魄，令虎精等妖类闻风丧胆的尸魔无暇吞噬血肉？ 叶玄越想越是心惊，觉得石河县这片地界将要变天，生出了搬家的想法。 虎精看到盆里的血肉，面上亦有困惑：“它没有吃鬼罴的血肉。可是按照你说的，杀死鬼罴的手法，确实是尸魔的手法。” 她摇晃着脑袋，似乎整理不出其中关窍，于是对叶玄道：“我不吃了，我要回去告诉大家这件事。” 说着，她走出柴房，往院墙走去。 半途停步，转头向叶玄道：“你也小心，它要是追来，这里一定不安全。” 她想了想，道：“你可以每天吃一小块鬼罴血肉，可以增强体质。它的皮你修炼时披在身上，可以更快炼成石头上的法门。” “那石头……”叶玄从怀里取出记载猛虎袈裟法门的石头，递向虎精。 虎精言下之意像是要打算离开此间，虽然未到约定的两日期限，但他也不好贪墨对方借给自己阅览的东西。 望着叶玄手里的石头，虎精沉默一阵，忽道：“你、你先拿着。明天有了消息，我来吃饭，你还给我。” 第二十二章 树皮境 夜凉如水。 叶玄立于院中，放空思绪，心神寂然，身形忽动。 犹如猛虎跃山涧，运用浑身每一块骨骼，身形在院子里化作一团残影，有摄人凶威。 叶玄明显感觉到自己对这猛虎袈裟拳法的领悟更深，堪称一日一进境，锤炼拳法亦愈发具备猛虎的神韵。 这种变化仅在旦夕之间发生，从前叶玄即便练习阴仙宗的殭尸拳与云烟引气诀，也没有这般迅速的进境！ 他愈发怀疑梦里浮现的龙鸟图录，可以增强自己的悟性。 以前需要一两月时间才能领悟精熟的法门，当下可能只要七八日便能初步悟得成果！ 拳法越练越快，元气引入叶玄四肢百骸，在通身皮肉筋骨的运动之中，被一点点锤炼进皮膜。 一点点又黑又臭的污垢从他皮膜内排出。 时间渐渐过去，他的皮肤亦转为青灰之色。 今夜叶玄练拳的时间已悄然超过半个时辰，然而元气灌注入体依旧不曾停止，尤在缓缓浸入叶玄周身。 又过了半个时辰，感应到浑身火烫，元气已经积累饱和，叶玄缓缓收住拳脚，一张口吐出一道尺许长的白气！ 那白气翻卷如云霭，形成一头猛虎，在云间跳跃扑杀。 一日之功，猛虎气初见成效！ 叶玄缓缓收回那口猛虎气，藏在舌下，面露惊喜之色。 眼下这口猛虎气暂还不能用于祭炼法器，待它长到三尺长短时，便能用于祭炼‘猛虎袈裟’，左不过就是个水磨工夫，几日即成！ 他难掩激动，想去柴房看看熊皮晾得如何了，忽就闻到一股恶臭。 叶玄鼻翼微动，发觉这股臭气是从自身散发，他低头看看手臂，立时发现皮肤上覆着一层灰黑污垢，散发着浓烈的酸馊之气，让他胃里登时翻江倒海。 他也顾不得再去想其他，忙从井里打来一桶水，在院子里清洗自身。 …… 清洗完毕，叶玄打着赤膊，坐在堂屋。 他微一运劲，皮肤缓缓浮现浅浅的青褐之色，犹如树皮。 炼皮之境，有树皮、牛皮、铜皮之分。 除却天下七大正宗、魔道四大源流各有顶尖体魄境法门，可以把自身皮膜锤炼成一身铜皮。 余下各派弟子多是将皮膜锤炼至树皮境，一部分可更进一步至牛皮境便已很是不错。 叶玄如今皮膜便已如树皮，皮膜可以承受更大的打击，刀剑加身则痛觉减弱，恢复力增强。 换言之，他已可以开始第二境的修炼。 苦修一月，终于踏入门径，叶玄亦是欣慰。 但今夜炼皮境一蹴而就，成就树皮之身，却不在他的计划之内。 他原以为自己还得再等上一个多月才可能修成树皮身，没想到突然福至心灵，锤炼拳法直接超过一个时辰，自身排出许多不明污垢，接着就修为突破。 有果便有因。 叶玄推测是因自己食用了石坑里的鱼儿，在不知不觉间增强了自己的体质，所以修为进境会突然加快。 阴仙宗有一种换骨易神丹的宝药，凑齐七七四十九颗，给弟子服用，便能令那弟子脱胎换骨，资质比从前更进一步。 现下自己吃这一尾半鱼儿，大约等同于一颗换骨易神丹的效用？ 叶玄面露笑容，不禁思考起把双龙养在那石坑里，它们又各自会有怎样变化？ …… 几日时间忽忽而过。 约好前来拜访的崔清风在这几日里都未见人影，叶玄推测他是忙着协办自家顶头上司周铁虎的丧事去了。 虎精这几日亦未出现。 倒是胡屠户依旧每日拜访，叶玄偶尔在他那买一副猪下水，却不似先前一日便要购买一副那般频繁。 家中的鬼罴血肉迅速消耗，主要是双龙吃了绝大部分，一些肉碎偶尔喂给胖虎与两头猪崽。 因着双龙、囡囡断续着给叶玄提供真炁，每日给胖虎投喂的真炁数量并未缩减，只是三类真炁里，唯独少了虎魄精炁的供应，短时间对胖虎也无影响。 它的个头迅速蹿高，已经有前世成年的狮子狗那般大小，胡屠户见了也对胖虎的生长速度微感惊讶。 其背上那一丛黑毛渐渐褪色，转为一种黄红交加的色泽——这个特征倒与溪边的描述类似：背生赤鬃。 投喂幼龙真炁的猪崽比它的兄弟体型大了一圈，吃得亦是更多。 除此之外，叶玄还给两只鸡仔各投喂一道幼龙真炁，暂还看不出有何变化。 每天给护寺神人投喂一道幼龙真炁已是固定配额，这头护寺神人虽未进阶紫僵，但浑身披覆黑鳞，散发深沉气势，就连额头都微微鼓突，像是要长出犄角！ 这一日，叶玄把最后的鬼罴血肉倒进缸里，双龙蹿出水面，已有手臂那么长，张口一吸，缸里的血肉连同骨骼尽被绞碎，汇成血流，被它们吞入腹中。 它们各吐出一道真炁给叶玄，围绕着叶玄闪转腾挪，周身腾起水汽成云。 叶玄与它们玩闹一阵，让它们回到缸里，静静观察一阵，叹了口气——这口水缸于双龙如今而言，已经太小。 若有人突然到来，必然会发现它们的不对劲。 后山那个石洞里的水坑，本是隐藏二龙的好所在，但因着那里沾了人命，叶玄前几日总在思索斟酌，究竟要不要把二龙养在那里？ 石洞隐蔽，距离出事之地又远，郑云龙那伙人应该不会刻意探查…… 叶玄思前想后难以定念，索性预备今天再去探一探后山。 不过此次却不能带上囡囡，免得遇到危险，带她逃跑不及。 于是，叶玄即去囡囡的卧房，叫醒囡囡，与她嘱咐一番，把控尸符交给她以做保命看家之用，取来那张初步祭炼的熊皮。 ——因着梦中龙鸟图录每晚出现，且有鬼罴血肉滋补，他的资质不断提高，猛虎气已在四日前达到三尺之长，当即开始祭炼硝制完成的熊皮。 而今这张熊皮呈现铁黑色，手掌抚摸上去，便像是拂过一排排钢针，散发着一股彻寒之意。 纵是如今初伏天，披上这张熊皮亦不会觉得热。 这张熊皮还算不得炼成的‘猛虎袈裟’，石头上的法门有言，猛虎袈裟这件法器炼成，不论何种皮毛都将化作虎皮，披之在身，以己之血气供奉，当即化身虎魔，一拳一掌皆有猛虎之力。 而且，亦能摄取三个阴魂鬼祟，祭炼为伥鬼！ 而叶玄的这张皮毛，依然是熊皮，暂还未有变化，但已有出色防御，可以阻隔敌人的拳劲。 第二十三章 石坑 叶玄把熊皮叠好，装进箩筐，另在里面放把药锄。 他与院子里喂猪崽的囡囡招呼一声，拍了拍缸沿，双龙轻吟一声，化作两道青光，冲进了叶玄的袖口里。 它们如今已可在水缸外呆三四个时辰，化作白气附于叶玄两袖之内，更不会惹人注意。 “胖虎，过来跟我走！”他向院里撒欢的小黄狗喊了一声。 胖虎颠颠地跟上叶玄，一同出了鹧鸪观。 囡囡从里面插上门闩，又操纵控尸符，让护寺神人守在门口。 走出道观，绕路后山。 胖虎便前面颠颠地奔跑，为叶玄趟出一条路，叶玄也乐得轻松，偶尔拿熊骨大棒随便扫扫周围，见着有野生药草便连根挖起，码在背后的箩筐里。 他在道观后院旁边开出了小块田地，准备把挖到的药草都挪至那里。 不过一个时辰，箩筐里便尽是药草。 凭着自己的记忆，以及胖虎的鼻子，叶玄亦在箩筐满了之后，成功找到那个石洞。 履足其中，一切如常，石坑便还放着叶玄丢下的捕鱼篮。 他心中悄然松了一口气，拍拍衣袖，双龙从中翻腾而出，立见石坑里那一汪碧水，发出欢快的雷音，不用叶玄招呼，自投入水中。 石坑里的十余尾小鱼顿时仓皇逃遁，然而难逃双龙捕杀，不消片刻便被它们吞吃大半，连骨头都未剩下。 胖虎不敢下水，便在坑边打转，急得吱吱直叫，偶见鱼儿逃向水面，立刻探爪入水，往上一挑，这般重复几次，竟真被它捉到一条巴掌大的小鱼儿！ 它叼着小鱼儿，虽然很想当场吞吃，但还是跑到叶玄跟前，要把鱼儿‘献’给叶玄。 这狗子灵智颇高，才这么点大，已有三四岁孩童的心智。 “你自己吃吧。”叶玄微笑着拍了拍胖虎的脑袋，他哪里会‘狗嘴夺食’——双龙已经把两条较大的鱼儿翻上坑沿，专门孝敬他。 石坑里碧水翻波。 双龙在此中巡游，欢腾无比。 叶玄正要转去外面拔两根韧草来串鱼，眼角余光忽就注意到石坑里水液的碧色正渐渐消退。 他目光一凝，扭过头仔细观察。 顿见水液里的碧绿之色竟渐渐融入双龙的身体，双龙每融合一丝碧绿之色，体型便稍稍增大一分。 初时，这种增长并不明显，但当增长超过半指长时，叶玄纵是再粗心亦已注意到！ 这水液里的碧色究竟是什么？ 想到自己先前吃了两条鱼，体质便得到巨大增益——水坑里的鱼儿也是因这碧水滋润，才得以有如此神效的吧？ 水液几近透明，双龙的体型足足增长了半个巴掌长！ 它们欢腾呼啸，忽地蹿出水面，又朝叶玄喷出两道幼龙真炁。 只见石坑四周的石缝里，又有丝丝缕缕的碧色如烟霞般在水液里铺开，犹如天地间流转的有形之气。 传闻大派弟子炼制上乘飞剑，或采集五行之精，或搜罗晚云朝霞，不论五行之精抑或晚云朝霞，皆被归于天地有形有色之气之属，以此炼成的飞剑，无不轻若无物，可以融于自身，在经脉之内奔腾！ 如郑云龙那个同伙的飞剑，应属此类。 这个石坑里染绿池水的烟岚，想必亦是有形有色之气。 只是，它究竟是何性质，我该如何收集——它既从石缝里涌出，那石缝连通着的又是个甚么所在？ 叶玄不由得想起郑云龙两人与周铁虎的纠纷，想到自己掌握的那块令牌，以及河神水府！ 郑云龙等人在后山大大出手，还吵嚷着什么‘河神水府’，他们必是在此间发现了河神水府的线索，不然无事跑这荒凉之地做甚！ 而这石缝里涌现的有形有色之气，可能与河神水府有极大牵连！ 叶玄一时觉得自己窥破了一个绝大秘密，且极可能是距离谜底最近的那人，不由得心神悸动，悄悄爬到洞口，四周都看了看。 他盘腿坐在坑边，任由双龙炼化周遭碧绿真气，偶尔鞠一捧碧水自己喝两口，也给胖虎喝一些，直至石缝里涌出碧绿烟岚的速度变慢，即将双龙召回袖筒。 叶玄背起药篓，领着胖虎出了山洞，在周围小心探索起来。 既是河神水府，或与水源有关，但叶玄在周围找了个遍，并未见到有溪流或是泉眼，更未见到有甚疑似河神门户的所在。 眼看天色将至正午，叶玄当即决定不再探查。 ——明日再来便带一副锤子凿子，就从石坑往下开挖，看看那些石缝究竟通往怎样一个所在！ 打定主意，叶玄自领着胖虎与双龙离去。 他亦不再急着把双龙豢养在石坑里，凿穿石坑不知要耗费多少时间，他每日领着双龙来此即是，何须再将它们豢养于此，平添许多风险？ 回转道观，囡囡已把两头猪崽赶进圈，自己坐在院子里的石凳上，捧着大碗吃米饭。 叶玄早上离开前给她留了粥饭，她应该已经吃过。 当下吃的也是昨夜剩的米饭——这孩子对各类菜蔬肉食均可吃得，但唯独喜爱米饭，且已把米饭当成了一种零嘴。 这样也好，好养活。 一抬头看到哥哥回来，囡囡双手捏着碗边，鼻尖顶着大海碗，一双眼睛忽闪忽闪，含糊地唤了一声‘哥哥’。 “诶。”叶玄应了一声，把双龙放进水缸，去自己卧室去了鸡毛掸子清扫守在门前的护寺神人身上尘土，头也不抬问道，“囡囡，今天有没有陌生人过来啊？” 囡囡把大海碗舔得干干净净，闻言立即点头道：“有个黑衣服的人来找哥哥，我告诉他你去采药了，他说下午再过来。” 黑衣服的人？ 叶玄脑海浮现那些捕快的皂袍。 算算时间，这么几日过去，崔清风他们也该处理好周铁虎的丧事，所以是他来找我了？ 叶玄没有再问囡囡那人的长相等细节，因为知道问也问不出来。 他把两条鱼从箩筐里提出来，在囡囡眼前晃了晃：“今天中午吃鱼呀囡囡。” “好。”囡囡用力点头，“我要吃两大碗米饭！” “……” 第二十四章 椿神仪式 传闻圣人造字，以鱼羊配合，谓之曰‘鲜’。 传闻久远，已不可考。 但鱼羊之肉，确着实鲜美。 叶玄今次得到这两尾鱼，远没有上一次的那般大，只是煎鱼未免显得单薄。 于是从家中剩下的一条羊腿上剔下羊肉，又用羊骨配一些提味的草药熬了乳白浓汤，又煸炒羊肉，塞进鱼腹，以丝线缝住，随即煎鱼，下入浓汤，炖煮，一道鱼咬羊便制作完成。 叶玄前世并非名厨，开的菜馆亦是家常菜馆。 这道鱼咬羊他是初作，却因着食材的鲜美，有别样风味，就连囡囡都吃下了一整条鱼，另外还多吃了一碗米饭。 吃过午饭，叶玄搬来藤椅，让囡囡在藤椅上睡觉。 他转去卧房，坐在桌前，手持一把刻刀，一点点打磨雕琢起桌上那一堆鬼罴骨头。 这些骨头在桌上分作两堆。 一堆是还未打磨的不规则形骨骼，有些还有尖锐棱角；一堆则是已打磨雕刻好，两指节长，一个半指节宽的符牌。 这几日一有闲暇，叶玄便打磨雕刻骨骼，如今已磨出三十六面符牌，其上还未刻画符咒。 鬼罴乃是异种，其血肉可以壮人气血，增益体质，骨骼亦不凡，作为符牌材料，比黑灵木符牌都要好许多。 叶玄预备凑齐至少八十一张符牌，想着以后若有机会能得到一本符甲秘录，可以把这些符牌全都刻上符甲咒语，制作一件符甲出来，给囡囡穿上。 体魄境的武者绝难看出囡囡天生精灵之身，但气魄境的武者却可轻易窥见。 囡囡穿上符甲，一可隐藏伪装自身，二亦能为她提供强力保护——假若叶玄不在了，她也有活命的机会。 叶玄雕好一枚空白符牌，抬头望着窗外睡着的囡囡，忽然喟叹一声。 符甲秘录一套的价值就在百两黄金往上，且有价无市，怎会那么轻易得到？ 还是着眼当下，先找到几张隐匿伪装自身的符咒，给囡囡戴上为好。 叶玄正埋头雕刻符牌，一阵敲门声从院外传来。 他心中一动，旋即起身去开门。 崔清风站在道观门口，看着两扇紧闭的大门，对内里居住的叶玄着实羡慕。 他因着自身勉强达到炼肉境的修为，得以替了父亲做这捕快职业。 然这职业虽然外人看着眼热，实则无甚好处。 每日要面对县尉、捕头等一众头头脑脑的黑脸不说，连百姓也在暗地里戳自己脊梁骨，且一旦出事立刻便是被推出去顶缸背锅的那个。 哪有道观住持道士这般轻松，想开观便开，不想开便关门，无人约束，午觉更是每日都要有，周围百姓们还得恭敬地伺候着。 可惜自己天资不够。 莫说阴仙宗那样的百里大宗，就是小池派这样的小门派也瞧不上眼，而且自家也没有多少积蓄，不然就可以学这位鹧鸪观道人，添钱走个捷径…… 崔清风正思索间，叶玄打开道观大门，身穿道袍的身影进入崔清风的眼帘。 一阵清风拂过，崔清风陡觉神清气爽。 他扫过叶玄眉眼，不知为何，总觉得对方身上那股恬淡安适的意境愈发清晰，让人对其生不出恶感。 腹诽叶玄走后门的念头也在此刻不翼而飞。 两人相互见礼，叶玄自不知崔清风对自己的感官如何，照样与之寒暄几句，随即请入后院，堂屋落座。 在叶玄端上茶水之前，崔清风看了藤椅上睡着的囡囡几眼——早听闻这位住持道人收养了一个侥幸逃出邪神献祭，且父母伤亡的女童，现下看来并非虚言。 这位道人气质自在安适，隐有道韵流转，心性又是如此纯朴善良，天然去雕饰，真是传闻里所谓走了捷径的愚钝弟子？ 崔清风绝然不知，眼下叶玄，已非昨日叶玄。 叶玄端上茶水，请客人品评一番，旋即聊起正事。 崔清风虽然替了父亲的职位，但胸中也有一番抱负，提及正事，言语简练，单刀直入：“那日原本与道长约定，夜间前来叨扰。不成想县廷突然出了事情，便耽搁下来。” 叶玄自然知道县廷出了什么事情——一位捕头身死，在县廷亦算大事。 他微微颌首，示意崔清风说下去。 “那日之后，周捕头忽又害病两三日，调查邪神之事便拖延至如今。”崔清风歉然道，“好在周捕头如今已经痊愈，调查出不少邪神的线索，特命我来请道长，三日之后一同动身前往杨河村，调查邪神之事。” 他言语恳切，说话不徐不疾。 然而这番语言听在叶玄耳里，却如石破天惊！ 崔清风这番话是何意？ 周铁虎只是害了场病，没有死？ 不可能！ 我当时分明见他被飞剑分尸，肉身都爆成一团血雾！ 他若未死，怎可能把涉及河神水府的令牌给我，让我白捡这个便宜？ 除非——有人在假冒周铁虎！ 联想到崔清风说周铁虎害病告假两三日，叶玄心中顿时有了推定。 “道长，道长？”崔清风见叶玄走神，脸色变幻，似忌惮似忧虑，连声唤了他数次，叶玄总算回神。 叶玄神色尴尬：“方才念及椿神种种，一时间失了神。” 他自不会把真心话说与这个不知敌友的崔清风听。 崔清风安慰他几句，从背后的包袱里取出几本泛黄的书籍，递给叶玄：“我仔细调查了那个召椿神的仪式，发现其是本县一种结亲纳福仪式，经历数百载演变而成。 所以从县里学究那里借来几本那时的风物志，请道长看看能否发现什么线索。” 这个捕快比他曾经的上司周铁虎，以及其同僚要尽职太多。 叶玄在心中赞许一句，接过几本书籍，道：“我会好好翻阅，希望不负所托。” 崔清风笑着恭维了几句，又把他们调查得来的椿神线索，以及一些经历椿神召唤仪式的村众口供，捡重要的与叶玄说了。 其中关键信息便是他们探查出了张大的活动范围，就在杨河村一带，以及所谓椿神信仰，乃是近几年来才出现，而传播这个邪神信仰的人，亦是张大！ 第二十五章 云泽大君 “三日之后的早晨，我来接道长。” 叶玄把崔清风送至门口，两人相互道别。 他也不再关锁鹧鸪观大门，回转卧房，坐在桌前，手指磨砂着崔清风送来的那几本古老书籍封面，眼光浮动。 可以确定的是周铁虎必然已死，有人伪装成他。 这人会是谁？总逃不过郑云龙与他那个同伴。 他们把我与崔清风、赵青全都调去追查邪神降临之事，目的真有这么单纯？ 恐怕不尽然。 崔清风先前说他们和周铁虎在调查另外一桩案子，将有结果之时陡被调离，由另外的捕头-郑云龙接管。 他们所调查之事，莫非就涉及河神水府？ 因为郑云龙及其同伴担心崔清风和赵青知道点什么，所以欲行杀人灭口的勾当，而我只是顺带？！ 叶玄用极短时间整理好思路，把握住了此中关键。 他一时惴惴。 若是参与三日后调查邪神之事，可以预见必是一番腥风血雨。 但若不参与，难保郑云龙两人会否起疑心，还是要对我痛下杀手！ 我如今在此地薄有家业，卷铺盖逃跑也不可能，更不知逃往何方，投奔于谁？ 他一时半会儿间难以决断，叹了口气，索性翻阅起崔清风送来的几本书籍。 这些书籍俱都记载着此地风土人情，叶玄随便翻开一本，找到崔清风着重标记的那些内容阅读。 此中主要讲述了石河县及周边的一个结亲纳福仪式。 仪式来源自传说中统御百里水泽的云泽大君与凡人女子的爱情故事。 民间的爱情故事，男女双方大抵都要面对来自父母亲族、强权实力的种种干涉，但结局总算圆满。 云泽大君与凡人女子的爱情故事亦然。 书上说这凡人女子乃是椿家女，身为神灵、且背景深厚的云泽大君与之结亲时，便令百里方圆开满椿树，亦取水木相生之意。 这位神灵与凡女诞下的血脉在人间代代相传，至今已有数百千载。 但叶玄翻遍典籍，并未找到关于他们血脉子嗣如今踪迹的描述。 “云泽大君……”叶玄眉头紧锁，低声呓语。 这个神灵的名字，总让他莫名觉得与河神水府相关联。 或许是因两者的神名皆与水有关。 书上说这位云泽大君背景深厚，乃是某位大神的幼子。 既然如此，在当时的神庭里亦该有些声名，缘何民间没有一个关乎祂的神话典故？祂与椿家女成婚后，又去向何方？ 椿家女、云泽大君、椿神、张大、河神水府这诸多线头可有联系？背后隐藏的究竟是谁？ 那位存在的意图又是什么？ 千头万绪涌上叶玄脑海，他隐隐觉得，一张大网慢慢铺陈开来，某个不经意的细节可能就会成为这张大网最终收紧的关键！ “哥哥！”叶玄正沉思间，耳边突然想起囡囡的叫声。 他转头一看，正对上囡囡担忧地眼神。 囡囡抱住他的手臂，圆眼睛忽闪忽闪：“哥哥，你怎么了？” 叶玄故作沉思之状，缓缓道：“哥哥在想，我们今晚吃什么？” “我们没有米饭吃了吗？”囡囡成功被叶玄带偏思路，忧心忡忡地说道，“我们没有米饭吃，那就只能吃噜噜噜了。” ‘今晚吃什么’与‘没有米饭吃’，乃至‘吃噜噜噜’究竟有何联系，叶玄思索不到。 小孩子的思维总是东一榔头西一斧头，侥幸拼凑起来反而失了本真。 叶玄摇头失笑，拍了拍囡囡的脑袋：“你那么想吃噜噜噜啊？你养了它们好几天了呀。” “对啊。”囡囡理所当然地点头，“囡囡每天喂它们的时候，都在看着它们流口水。” “……”叶玄面色一僵。 也不知道两只噜噜噜听到囡囡此言，会作何想法？ 天色渐至黄昏，囡囡帮着叶玄烧火，她已熟练掌握了烧火技巧。 先加易燃且油性大的树叶，再填稍硬的柴禾，最后架上大柴，囡囡的工作便告一段落。 在她烧火时，叶玄剁好羊蝎子，随便做了个炖羊蝎子。 汤色因着酱油的缘故，微微泛黑，羊蝎子码在汤里，犹如坟起的孤岛，一点绿意点缀期间，香气阵阵，冲入鼻孔。 羊蝎子最适合冬天食用。 隆冬腊月里，倒上一杯牛栏山，吃一块沸腾汤锅里的羊蝎子，喝一口酒，足慰平生。 然而当下不是冬季，这里亦没有牛栏山。 仅对着一盆羊蝎子，叶玄也扒了三碗米饭。 囡囡的饭量是他的数倍，无法形成对比数据。 吃过晚饭，囡囡没一会儿便困了，自去睡觉。 叶玄把羊骨丢给胖虎，让它抱着去啃，自己在藤椅上躺了一会儿，小半个时辰之后，他开始习练拳法。 他如今能完整演练猛虎袈裟拳法六遍，也就是一个半时辰。 一个半时辰之后，肉身便承受不住元气灌注，必须停下。 但叶玄今天又吃了一条灵鱼，比之先前又增加半刻时间——石坑中灵鱼为他带来的淬体效果正在迅速减弱。 他练完拳法，张口一吐，一道匹练也似的白气登时迸发，将远处的树叶纷纷吹刮落地。 那白气奔腾翻滚，足有五尺之长，内中有猛虎渐渐成形。 叶玄收拢白气，藏在舌下，取来熊皮，再吐出猛虎气，来回反复祭炼，直到自身渐有疲惫之感，方才停止，缓缓散去那一口猛虎气，令之充盈周身。 猛虎气并非炼气境的‘气’。 它无法在武者体内流转，且蕴养而成之后，只能散化四肢百骸或祭炼法器，滋润体魄，如无根之水。 叶玄手里的那块熊皮渐由金属黑色，转为黑蓝之色，一道道颜色略浅的斑纹浮现其上。 再勤加祭炼两三日，这件法器就能成形。 正好应对三日之后的危局！ 叶玄捏着熊皮沉思之际，虎精已然爬上墙头，打了个招呼：“道士！” 听到这个明明是清脆女声，却带着浓重粗憨意味的声音，叶玄神色一喜，转头见到墙上的虎精，正要开口，却不知该如何称呼对方。 他蓦然想起，直至如今，自己都不知这位女虎精的姓名，只得叫了声：“女施主！” 第二十六章 来信 “你，叫我虔玉。”虎精翻过墙头，听到叶玄对自己的称呼，愣了愣，闷声回了一句，直往堂屋而去。 堂屋桌上有叶玄炖好的羊蝎子，还没凉，散发着阵阵热气。 叶玄跟上去，从怀里取出那枚黑石，递给虔玉：“其上功法我已习得，这个就还给你。” 虔玉接过石头，给自己盛好白饭，抬眼看着叶玄：“没事了。 长老说兕山尸魔的气息突然消失，这里暂时安全的。” 她垂首看向盆里的羊蝎子，勉强用筷子夹一块到碗里，又道：“我借你看的石头上记载的功法，是祖爷爷从一个人类修行者身上抢来的。 他每一拳都能打出与我们等同的力量，血气释放，可以燃灭三丈范围里的游魂。” 叶玄闻言，笑道：“你的祖爷爷真厉害。” 能从一位外放气血可以杀灭游魂，且每一拳打出都如猛虎全力一击的人类修者手里抢夺东西，虔玉的祖爷爷确实修为不凡。 “那人只是人类体魄二境的修为。”虔玉看叶玄一眼，补充道。 叶玄面色登时僵住。 炼肉境的修为，一拳便有猛虎之力？ 气血便能雄壮至外放，燃灭阴灵？ 这怎么可能！ 他勉强压下心中激动，新的疑惑便冒了出来：虔玉告诉我这些做甚？ “我看到你练拳的过程。”虔玉迟疑着，不知该如何修饰自己言语，索性直接道，“你的拳力太弱了，一拳出去都不能打晕一头公山羊。气血萎靡像是这盏油灯。” 虔玉指了指桌上摇动的灯花，轻声道：“游魂刮一阵阴风，就能让你觉得通体发冷，吓丢魂魄。” 她言语不加掩饰，如刀子一样扎在叶玄心底。 顿令叶玄羞惭无地，刚因吃了几条灵鱼生出的自满不翼而飞。 他深觉自己资质太差，顿时灰心。 “但你修炼法门很快，猛虎气这么短时间，就能凝练成形。”虔玉拍了拍叶玄的肩膀，补救似地夸赞几句。 叶玄胸口的印玺微微一烫，把他从灰心的情绪里拉扯出来，他念头一动。 我虽没有拔群根骨，傲人资质，却有这枚印玺相伴，更豢养双龙，天下间我这般人乃是独一无二。 先天根骨不行，每日服食宝药，熬炼自身，难道在后天都不能追赶上那些强人天骄？未必！ 虎精都夸我悟性高！ 他重新做了一番心理建设，稳住自己差点崩塌的信念，与虔玉闲聊几句。 虔玉吃饭速度很快，如今吃羊脊骨一类的食物，也勉强可以用筷子挑出其中的肉筋。 不多时，她身前堆起了一座羊脊骨的小山。 饭菜尽皆见底。 “吃完了。”虔玉面孔上露出满足的笑容，竟有几分娇憨，她歪头看向目视自己的叶玄，道，“我今天过来得急，忘记给你准备饭钱了。” 叶玄一餐饭的价值显然不及一头羊，哪怕虔玉在他这里大鱼大肉吃上一年，亦不及《猛虎袈裟》的价值。 他已经忘记此事，下意识忽略了饭钱的问题。 反而是虔玉信守承诺，主动提起：“你想要什么？我能拿到，下次就给你带来。” “你予我那套修炼法门的价值，在我这里吃上几年也够了。”叶玄摇头笑道。 君子爱财，取之有道。 叶玄虽非君子，也很爱财，但与虔玉之间交情的价值，在他眼里超过了黄白之物。 但今日，他确有要事相托。 在虔玉的注视下，叶玄犹豫片刻后，道：“三日之后，我要与一些人去办件事情，要留小妹一人在家实在不放心，想请虔玉帮我看护她两三日，待我归来，必有重谢。” “我在哪里修炼都是一样。”虔玉摇头拒绝叶玄相谢，“只要你给我准备好饭菜，我帮你守一个月也不成问题。” 她指了指囡囡的卧室：“不会让你的小妹受丝毫伤势。” 虔玉性情直爽，颇为刚决果敢。 “如此就再好不过！”叶玄喜上眉梢，连连向虔玉道谢。 约定此事，叶玄与虔玉相互道别，虔玉依旧翻墙而去，胖虎从角落里颠颠跑了出来，等叶玄赏它几块肉骨头，叼去角落吃独食。 看着胖虎背上长出的赤色毛发，叶玄心思一动，取出印玺查看：妖之序列里已然直接浮现三道虎魄精炁！ 他随即将胖虎拎起，往它脑门上印了三下。 三道虎魄精炁便尽数投入胖虎体内，以弥补这几日的亏空。 胖虎的生长速度远超寻常狗崽，如今气力也是颇大，能把脸盆大的石头拖着走，颇通人性。 在后山行走时，它往往能为叶玄循出正确的路径。 三日之后，有虔玉替自己看护囡囡，自己就把胖虎带上，让它见一见世面，届时估计少不得要在露宿荒郊野外，它说不定能起到些微作用。 护寺神人亦要带上，若扮作周铁虎的人欲对我下杀手，亦有反击余力。 对三天后可能会发生的事情，叶玄心里根本没底，但这终归是自己的劫数，龟缩一时必致更大祸患，所以他选择挺身面对。 再加上修炼一段时间的猛虎袈裟拳法，亦在无形中增长了叶玄的自信。 叶玄一边思索，一边收拾好了饭桌，洗过碗筷后，回去卧房，画了两道金光降魔符，准备解衣睡觉时，一只纸鹤从窗外飞了进来。 灵鹤符？ 叶玄眼中闪过困惑，伸手抓住那只停在桌上的纸鹤，打开来便看到蝇头小楷陈列其上，原是阴仙宗的回信。 信上说阴仙宗已知邪神降临之事，已经派人前来调查，预计五六日后将会到达，令叶玄届时做好迎送师兄、师长们的活计。 叶玄发现椿神降临之后，立刻将此消息呈报师门。 灵鹤在路上消耗最多一日，然而阴仙宗回信却拖了四五日，派弟子来探查又得五六日后才能到——足见他们对此事并不重视。 毕竟等阴仙宗门下弟子来到，或许此间已是椿神治下！ 叶玄在心里吐槽几句，把纸鹤烧成灰烬，便自睡去。 明日他还要去挖后山石坑，需要补足精神，到时才有力气干活。 第二十七章 大墓 荒山野岭，林木葱茏。 天色黯淡，山林间亦是漆黑得伸手不见五指，唯有偶尔的虫鸣兽啸之声，令这荒芜之地显得不那么寂寞。 突然，有阵阴风吹来，卷起地上一层落叶。 呜呜声里，那些虫鸣纷纷隐去，另有窸窣动静纷繁响起，像是躲在暗处的虫兽纷纷逃离。 一副约有三丈长的巨大棺椁乘风而来，四角各缀着团森白火苗，仔细看去，火苗里有骷髅头浮沉着，托举棺椁破空飞行。 此地阴寒之气更深，地面上的草茎灌木在棺椁掠来之时，一株接着一株地枯败，仿佛生命精气全被那棺椁夺走。 那绘有转生轮回，羽化登仙图案的棺椁一路徐行，偶尔掠取地上草木的生命精气。 如此在山间打转半个时辰，留下许多似是而非的痕迹，故布疑阵，进而落在一个毫不起眼的小山丘下。 棺椁层层打开，张大从里走了出来。 内棺里还躺着一具无头尸体，脖颈间有整齐的切口，四肢指甲漆黑弯钩如月，且无手足之分，俱是三根指爪，浑身披覆深紫鳞片，身上衣袍已经腐朽，但尤可见其上绘制的华美图案。 张大比先前看起来年轻不少。 他围着那小山丘走了一圈，在某个方位踩了踩，面色一喜，伸出手掌顷刻化作虬结的树之手，纷纷扎入脚下泥土间，轻轻一提，那块地面的泥土尽被掏走，露出底下的一块石板。 石板上刻着古老的文字：非我子孙，莫入此门。 下方还雕刻着一个栩栩如生的掌印，上有殷红纹路，隐隐生光。 这块石板与张大昨夜梦到的一模一样，此间情形亦如昨夜之梦！ 他神色微喜，搓了搓手，右掌印在那石刻掌印上，石刻掌印登时浮现金辉华彩，石板向两侧分开，露出内里向下延伸的幽深阶梯。 果然！ 张大心中更加期待。 自从借助叶玄的帮助，半路截胡椿神传承之后，他的身体得这神力浸润，愈加焕发活力，偶尔会在夜间梦里梦到清晰情景，第二天按照梦境指示，准能获得一两宗宝物！ 他最大的收获就是身后那具棺椁。 这棺椁名为‘鬼首阴棺’，可以采集阴气，掠夺草木生机，令人维持肉身不腐，若是炼制殭尸，亦是事半功倍，里面那具无头妖尸就是机缘巧合之下，成了尸魔。 张大幸得梦境指示，以巧妙法门降服了这具尸魔。否则仅凭自身实力，着实奈何不得它！ 据说，这头尸魔曾叫一些妖类闻风丧胆，亦得兕山尸魔的名号，在秘法之下，依旧听话如犬狗。 昨夜梦境又提示张大，这兕山某地藏有大墓。 内中有两宗秘宝，一为‘阴兵旗’，旗幡里有八百阴兵，欲称王称霸者得此旗相助，无往而不利。 一为‘百寿无极丹’，服用则能增添数百载寿元！ 张大诸多谋划，又以身犯险，甚至牺牲妻儿老小是为了什么？正是为了能长生不老！ 人越苍老，便越感岁月无情，越畏惧死，越想长生。 张大有家传秘法在身，若不为此放手一搏，实在对不起这秘法！ 如今看来，他是搏对了。 张大沿阶梯往下走，那副棺椁自动合上棺盖，亦通过了宽敞的洞口，跟在张大身后。 往下行了一段，便有向前直行的漆黑通道。 张大眼里冒出绿光，通道里的景象尽入眼底，他回忆着昨夜的梦境，在这迷宫一般的区域内摸索着，偶尔出手依着梦境里给出的法门，解开几处禁制，迂回一大圈之后，走进了这座大墓的中心。 梦境并未解出这座陵墓的主人是谁，但张大看通道壁上的浮雕，以及繁多的禁制，已知陵墓主人身份绝不简单。 寻常人误入此间，必遭禁制反噬，死于非命。 自己却能凭着梦境指示，或绕开或解开那些恐怖禁制，如此气运古今罕有。 他在一扇浮雕精美，描绘‘轮回转生，羽化登仙’的石门前稍稍停留。 这扇石门之后，便是陵主墓室。梦境说此中有诸多凶险，种种恐怖，张大而今修为不够，暂时不敢招惹。 他转去另一方向，走进侧方的偏室里。 这座偏室收藏墓主喜爱的宝物，墙壁上有数颗明珠，珠子或发青光，或发紫光，把墓室映照得五彩绚烂，却难掩那股子阴森气息。 除却这几颗明珠，偏室里四壁空空，光滑如镜，并没有任何宝物。 张大见此并不懊丧，他缓缓往里走，注视到对门的墙壁上有一个掌印，地上的道道裂缝勾勒成一个圆形图案，不似天然形成，倒像是后天故意制造而出。 他心念微动，招引棺椁飘进偏室，在那图案正中落下，旋即手掌按在墙上掌印，一溜儿紫青色光从掌印里划过，地上的图案跟着浮现宝光。 几颗夜明珠却在此时猛地黯淡。 刹那间，留有掌印的那面墙壁上，浮现出一个个古老文字，墙壁被宝光映照成了半透明的琥珀色，在那墙壁之后，一道漆黑的豹尾旗幡，与一个金红葫芦若隐若现。 那是阴兵旗与百寿无极丹。 它们被困在禁制里，若要打开禁制，须得修持这墙壁上记录的法门，张大将墙壁上的修行法决记在心里。 宝光渐渐黯淡，此间一片漆黑。 他走出偏室，棺椁却没有跟着离开，像是嵌入偏室的地面里，沉寂不动——梦境对此有所提示，说是棺椁可以镇压禁制，使两件宝物不致感应到外界气息，自行飞走。 看到墙上的法决，张大已完全相信梦境指示。 当下也不疑有他，沿着来时的路在修成迷宫一般的陵墓里迂迂回回。 他离开不久后，那墙壁忽地裂开一道极细微的缝隙。 一团黑影从中蹿出，倏忽间逃离偏室，跟上张大，躲避过许多禁制，一同离开墓室。 不久后，偏室的地面上，宝光再度浮现，有肉眼难见的真炁从那扇石门之后的墓主室内流淌而来，沿着地面上的裂缝，往棺椁里的无头尸魔悄然灌注。 它身上的鳞片缓缓褪色，回缩至皮肤底下。 四肢的指爪亦渐渐变形，像是要变成人类的手脚。 变化持续进行。 第二十八章 法器 某处山丘间，杂草晃动，不多时就有道人影从那杂草里一跃而出。 那‘人’头上盖着块黑布，皮肤呈不正常的青灰色，身后背着的藤条箩筐里满满皆是石块。 它虽眼睛被黑布蒙住，行在山林里却如履平地，不时蹦跳两下，更是一跃丈许高。 走到个隐蔽角落，它身体倾斜成一个诡异的角度，背后箩筐里的石头便滚滚而落，在侧方堆成一个石堆。 做完这切，它迅速折返，身形没入先前那处草丛里，再难看见踪影。 石洞里，叶玄令护寺神人停在角落，给它投喂了一道幼龙真炁。 护寺神人如今体型比叶玄要高大出一半来，越发有种深沉而危险的气息，可以震慑敌人。 他满意地拍拍护寺神人的肩膀，继续自己开凿石坑的工作。 这是开凿的第三天，石坑已经被挖得很深，可以把叶玄整个人完全淹没，但还未凿通。 更多的碧绿真气从那些越扩越大的缝隙里流淌出来，浸润叶玄的身体，双龙在水中欢快游泳，已有两尺来长。 叶玄发觉这碧绿真气只能助长双龙的生长，但于叶玄的躯壳却毫无作用，龙鸟印玺也没有搜集到一道真炁。 囡囡在水坑边抱着胖虎的脖颈，与它玩抛石子的游戏，胖虎接住小石子，总要在嘴里咀嚼一番，方才摇头晃脑地吐出来。 石洞里叮叮当当地动静，并不会传到外界去——叶玄提前在此间布置了隔音符。 他每隔段时间都要去山洞外四处看看，却始终未见郑云龙一伙的踪迹。 莫非此地并不是真正河神水府的所在，郑云龙一伙只是故意诱骗周铁虎上当，好将他在这里杀人灭口？ 若非如此，河神水府如此重要的地方，郑云龙一伙不可能不派人严密看守。 叶玄越想越觉这个可能性极大。 他巴不得郑云龙一伙不来后山探查，如此自己在后山挖坑，也不必担心会被发现，因此提心吊胆。 挖到中午的时候，囡囡拎来一个食盒，从中取出叶玄提前做好的饭菜。 两兄妹连同胖虎用过饭食，叶玄在石洞里铺着的草席上休憩了会儿，便继续开挖。 今时不同往日，他修为增强，精力旺盛。 三日就能挖出这么深的大坑，已是成果卓著。 这般忙活到了傍晚，叶玄见四周裂缝越来越大，相信再用个三五日就能完全挖通，不禁面露笑意，随后爬出坑洞，召来双龙，换了身干净衣裳，领着囡囡回还。 宰杀了昨日虔玉拎来的几只兔子，做红烧兔肉，与囡囡一起用过晚饭，待到院里清凉如水，热气渐散时，叶玄开始习练拳法。 他心无旁骛，出拳刚猛凶悍，颇有几分猛兽之王的气概。 但拳法的最后一式‘猛虎脱袈裟’，叶玄始终难得要领，只能练其形，难以拟其意——或许需要一点机缘，才能将最后一式融会贯通。 一套拳法演练将近两个时辰，叶玄盘腿坐下，张口吐出一道白气，祭炼膝上的熊皮。 在猛虎气的祭炼下，熊皮脱去原本面目，其上的一道道铁灰色斑纹转为纯白，最终完全定型，变得如同一张黑虎皮一般！ 叶玄起身把它抖开，往身上一披，浑身登时黑烟缭绕，如同一头猛虎人立而起，血液奔流，仿佛胸口有头老虎吼啸奔腾，浑身有使不完的劲力！ 把这‘猛虎袈裟’披之在身，立刻化身虎魔，举手投足皆有猛虎之力，更可威慑邪祟，降服为伥鬼，为虎作伥！ 感觉着一股毫无来由地暴戾情绪在心底慢慢堆积，叶玄把猛虎袈裟脱下，它复又回转黑虎皮的样式。 猛虎袈裟有极大缺陷，长久使用，会被它影响心智，真地变成一头虎魔。 使用这件法器，须随时在心头默念‘清心咒’，以消除它对自身的影响。 法器终归不是法宝，不能与主人‘心神相通，如臂使指’，无法随意变幻大小，明日带着它与崔清风汇合，得好好做一番掩饰。 叶玄定下使用猛虎袈裟的规则，又反复把它披上又脱下，以适应化身为虎魔时力量的陡然暴增，以及情绪的突然变化。 如此，方才将之珍而重之地收好，在后院里回味了一阵儿。 虎精虔玉也在不久后如约而至。 叶玄与她每夜都会相见，但每夜都会发现她比昨夜又多出一丝变化，锋芒毕露的英气渐渐收敛，一种身为女子的柔软温和气质更多地释放出来。 虽然面孔依旧是那张面孔，但与三日前相比，俨然换了个人一般，也不知她得了哪位名师的教导，化人的进境竟能如此之快。 叶玄在心中喟叹一声，为她布菜盛饭。虔玉多数时候皆在埋头大吃，偶尔亦抬头看叶玄一眼，眼神奇怪，似乎欲言又止。 女虎精何时学会把事儿藏在心里了？ 叶玄觉得好笑，不想让她憋着难受，于是道：“虔玉，可是有什么事情要告诉我？不妨说出来。” 既然叶玄主动问起，虔玉也不再为难，顺势回道：“我夜间总在你这里吃饭，家人已经发现。他们想要过来看看你。 本来今夜就准备过来，但你说明日有事要办，我就让他们暂时等一等。” 看我一个厨子做什么？ 叶玄满头问号，但想到对方是妖类，总会对人有些提防，虔玉家人对自己怀有戒心也是应有之义，便也释然。 他笑道：“你帮了我许多忙，既然你的家人要来看看，等我此间事情忙完，尽管过来就是，上门是客，我自会好好招待。” 虔玉面色一喜。 家人对叶玄生出好奇，正因为自己说他烧得一手好饭菜。 如此，他有心招待自是好事。 但她面色随即恍惚了一下，埋头吃饭，同时含糊不清道：“哈们……汉样……可不小。” 啥？ 叶玄面色茫然。 虔玉只当他听懂了自己的话，把此事赶紧揭过，转而道：“等你回来，我便去给你抓几头野味过来，免得你到时候没有食材可料理。” 她倒想得周到。不过她家人来这边作客，想必也会矜持一番，也不可能比她吃得还多。 叶玄如是想着，还是含笑答应。 用过饭后，虎精没有回去，自去叶玄给她准备的卧房睡觉，叶玄已经把明日的饭菜备好，她只管在这里住着，操心着不要让坏人抓走囡囡就好。 第二十九章 犬威 清晨，鹧鸪观两扇大门洞开，门前空地上停着三匹马。 其中一匹黑马比其余两匹要大上一圈，膘肥体壮，肌肉鼓胀，浑身如擦了油一般光亮，尤其双耳间有细密鳞片，更添神异。 另外两匹马站在这黑鳞马旁边，都不安地甩动头颅，对它尤其畏惧。 黑鳞马高仰脖颈，身披金线符甲，如它背上的主人一般高傲，气势飞扬。 崔清风与赵青各乘一匹健马，立在‘周铁虎’一侧，俱是侧首向鹧鸪观看去。 赵青脸上尽是不耐烦，嘟囔道：“这道人无甚本事，偏还喜欢端架子，还让我们在这里等他！” 事实上，他们也不过刚到而已。 “汪汪！汪！汪！”赵青话音刚落，一阵犬吠之声从观里传出，随着犬吠声越来越近，有成人小腿一半高的胖虎蹿出了道观，冲着门前空地上的三个骑者奶声吠叫。 它尾巴摇动，耳朵时向后贴，颇为欢快。 胖虎背脊有钢针一般竖直的赤鬃已越来越明显，随着它高声吠叫，那鬃毛也竖立得更加笔直，整条狗看起来像是大了一圈。 “这狗真是聒噪！”赵青更加不悦，看着胖虎，眼珠骨碌碌一转，便要驱使健马给胖虎狠狠一蹄子。 却不料他的马这时似是被狗吠吓到，一时竟未驱使得动。 倒是黑鳞马不耐胖虎吠叫，待到胖虎围着它打转时，猛然扬起碗口大的前蹄，就要狠狠一蹄子踏下去！ 胖虎的身形与它可不成正比。 这一下若是踩实，估计胖虎得立时毙命，内脏全部爆出。 崔清风见状，登时有些紧张，但因那是上司周铁虎珍爱的坐骑，且黑鳞马乃是骏马与鼍交丨媾而成的异种，单凭他自己也阻拦不住它。 这是主人家的地方，崔清风他们连客也算不上。养狗本就是为看家护院，为主示警，眼下这条黄狗不过做了应做之事，若因此将它一蹄子踩死，怎好向主人交代？ 周铁虎骑在马上，嗤笑一声，不管不顾，任凭黑鳞马一蹄子踩下—— “汪汪！汪呜！”胖虎立时感应到危险，身体向后一歪，极灵巧地避开黑鳞马这一蹄子，背上赤鬃根根扎起，盯住黑鳞马，双耳竖立，发出示威的吼啸，“汪汪！” 它还是只小狗，这叫声也显得奶声奶气，但却惊得另外两匹健马连连退却，远离争端范围。 黑鳞马被胖虎恶狠狠地目光注视，看到对方嘴里森白的牙齿，作为动物，它更能感应到胖虎突然爆发出的莫名威势，于是竟也摇动着脑袋，不敢再与胖虎对视，佯作方才只是无意之举。 胖虎却觉被黑鳞马挑衅到，不依不饶，竟伏低身形，朝着黑鳞马步步迫近！ 黑鳞马连连甩头，马蹄轻磕，往后倒退了一步！ “嗯？”坐在马背上的‘周铁虎’立时察觉到坐骑的异常，未想到它竟被一只黄狗惊吓到，对胖虎生出几分好奇心。 他就要侧身下去把胖虎捉住，叶玄的声音传了过来：“胖虎，过来！” “汪！”胖虎仰头朝周铁虎警告似地叫了一声，扭头颠颠地跑向道观大门口。 叶玄站在门口，朝周铁虎一行人打了个招呼，接着驱使护寺神人跳出道观，在台阶下等候，他自己转身闭锁了大门。 护寺神人跳下台阶，静静立在那里，因着头上蒙着一块黑布，其他人便见不到它颈上密密匝匝的鳞片，以及额角的鼓包。 胖虎向叶玄邀功似地叫了几声，便跑到护寺神人脚下不断打转儿，尾巴连连摇动，像是与护寺神人极其熟稔。 叶玄令囡囡和虔玉姐姐在一起玩，呆在后院不要外出，怕她被假的周铁虎看出端倪。 在他闭锁大门时，‘周铁虎’亦在暗暗观察他，以及叶玄的护寺神人。 这头护寺神人比那些壮硕大汉都更要壮硕一圈，当真是天赋异禀，不知道人从哪里寻来的好材料？ 道人养的狗儿、护寺神人都透着些与众不同的意味，本人或许有些隐藏手段，届时要多多‘关照’他才是。 叶玄虽不知‘周铁虎’想法，却知道其邀请自己同去调查，绝对存了途中杀自己灭口的心思，对其自会始终保持极高的戒备。 他转过身，却见赵青斜乜着自己，撇嘴道：“道士，我们此去是为调查大事，可不是游山玩水，你难道要领着你的狗同去？ 而且，我们都是骑马，你也没个马匹，莫非要步行跟着我等？” “叶兄与我同乘一马就是。”崔清风连忙插言，生怕叶玄因此难堪。 他存了与叶玄结交之意，自然愿意帮助对方。 叶玄向崔清风颌首以示感谢，看了眼围着护寺神人打转的胖虎，笑道：“我这狗儿有识途辨路之能，杨河村地处兕山一带，若中途迷路，说不得得借它的帮助。” “嗤！”赵青不屑一笑，又要出言讥讽。 叶玄脸色一变，却拂袖道：“我不知在哪里得罪了阁下，总是三番五次刁难，若再如此，我可不奉陪了！你们自去调查就是！ 邪神奉祀，本就非我一个道观小道士的分内之事！” 他本就不想掺和进这桩明显危险重重的事情里，当下借机发作，就是希望对方真的将自己排除在外。 “道长，莫要动气，莫要动气。”崔清风连忙向叶玄赔着笑脸。 赵青却不在意，正要再言，‘周铁虎’冷冰冰地目光投来，同时道：“就你话多！走吧！” 他转首看着叶玄，顿令叶玄精神紧绷：“你既涉及此事，那就必须要去！” “我也没说不去……”被他如此盯着，叶玄只能悻悻地嘟囔几句，走到崔清风马儿近前，与之同乘一马。 若非道观里有囡囡，有弱小的双龙，再加上还有崔清风这个无辜捕快在场，我倒真想与虔玉合力，把‘周铁虎’面上那层伪装当场撕破！ 此一念乍起，却令叶玄心下微惊。 他自忖不是喜好惹事之辈，现下却有了这种‘主动进攻型’的想法。 盖因修持猛虎袈裟拳的缘故。 猛虎袈裟法门对人心志影响竟至如此，却不知是好是坏。 第三十章 木春兰 杨河村靠近兕山群山环带，因傍着一条小河‘杨河’而得名，村中人大都姓杨，同宗同族。 杨河蜿蜒过兕山谷地，汇入黑水河，亦是这条大河的支流之一。 黑水河水流冲积，在两岸留下大量沃土，光是这些田地便养活了两岸不知多少人口。 驱马前去杨河村的路上，崔清风已与叶玄说了大概情况。 张大曾到杨河村民家中借宿，但他离开之后不久，便有村民发现祖坟被扒，气得七窍生烟，才将此事汇报县廷。 叶玄一行人驱马进了杨河村，早有村老等候接引，领着四人去了杨氏祖坟。 坟地芳草萋萋，经过几代人的精心修缮，有不少百年树龄的大树，树冠撑开，遮蔽烈日。 踏足此地，陡然间便有一阵凉风拂面，颇让人心旷神怡。 一座座坟冢耸立在林木之间，坟前的墓碑记录着每个亡者的生平，因有阳光透过林木枝叶投射下来，此地白天倒也不觉阴森。 叶玄与三个捕快站在一座被盗掘开的坟冢前，周围也都是杨氏子弟，七嘴八舌地议论着，也没说出什么有用信息。 坟冢里既无棺木，亦无尸骨，空空如也。 叶玄令护寺神人与胖虎在外面守着，听着‘周铁虎’与村老交谈，蹲下身去查看坟冢前倒塌的墓碑。 石碑用料粗劣，经过不知多少年月的腐蚀，已经千疮百孔。 其上的文字亦大多缺失，隐约看到两个并排的‘木’字，在那木字之后，还有个忠字。 莫非是同姓杨的夫妻合葬墓，夫或者妻的名字里有个忠字？ 杨氏祖坟其他坟冢都没被张大盗掘，独独这座出了事，此或许与墓主身份有关，当然，也可能是墓主后代与张大有仇。 叶玄心下暗自揣测，却听‘周铁虎’道：“张大在杨河村并没有亲戚，他为何会跑来此地投宿？留宿谁家？” 眼下这位假的周铁虎，比真的周铁虎思维更加清晰。 至少不会说那些无用的废话。 有人走出人群，向‘周铁虎’微微躬身，回道：“差爷，张大当时在我家留宿，他给了三两银子……” 三两银子可是一笔巨款，莫说留宿一夜，就是住上一月让主人包吃住都不成问题。 叶玄看了回答者几眼，未发现异常。 ‘周铁虎’目光投向地上倒塌的墓碑，沉吟道：“这碑上的字迹已经难以看清，你们可知墓主姓名生平？可有后代？” 周遭村民面面相觑，纷纷摇头表示不知。 村老这时清了清嗓子，缓缓道：“祖坟依着辈分排列顺序，这座靠近中心，老汉数了数，该是七世祖的坟冢了。 七世祖那一辈，杨氏一门不过，不过二十多口人。 查一查家谱，比对墓碑上留下的字，应该能查到祖宗名姓……” 老人说话虽然缓慢，中途喘了口气，但思维并不混沌，言语很有条理。 叶玄扫了一眼周边的坟冢，心里默数着排列，共有九排。 按照老人所言，杨氏人立足杨河村，竟已有九代人，存续了数百载岁月！ 村老随后对周遭青壮吩咐几句，就有人奔去祠堂，不多时就把厚厚的家谱取回。 老人翻过羊皮做的家谱，翻到第七世祖那一页，看了片刻，叹息道：“我不成了，看不清字儿，得劳烦差爷自行来看了。” 说着，他把家谱双手递向三个捕快。 崔清风同样双手接过家谱，递到周铁虎面前：“大人，您看。” “这墓碑上有两个木字，还有个忠字，你们祖坟里怎会有别姓人？”赵青观察了一会儿墓碑，自觉掌握了重大线索，当即就嚷嚷开来。 大多数村民们目光投向他，却只当他是个傻子，并不愿理会。 “赵差爷多去自家祖坟看看，说不定还能看见姓走的、或姓肖的祖宗呢！”有村民隐在人群里出声讥讽。 赵青思索一会儿，才反映过来，面色登时一阵铁青，不再言语，也凑近去看那家谱。 叶玄靠近崔清风，仔细去看那家谱上的人名。 崔清风的手指划过书页，发出沙沙的声响，叶玄顺着他手指指向，飞快扫过一个个人名。 夫杨一郎、妻李绣花、夫杨盛、妻周大妞、夫杨立、妻周二妞…… 看了许多对夫妻名字，未见一个夫妻都姓杨的存在。 莫非是我想岔了？ 叶玄转念之间，突地看到两个人名—— 杨忠勇，木奉兰。 这是二十多个人名里，唯一的姓氏里都有‘木’字的夫妻，而他们并无后代——至少家谱上没有丝毫记载！ “就这个。”周铁虎手指按住‘木奉兰’的奉字下半部分，奇怪道，“坟冢应是这两夫妻的。但他们却没有后代？” 他手指放开，刚有了些微联想的叶玄连忙捧起家谱，集中目力去看那个‘奉’字，只见其笔画潦草，那一竖像是随意添加，破坏了整个字的结构。 这个奉字原本不是如此，它原本是个什么字？ 叶玄心念一过——是个春字！ 妻子应该叫木春兰！ 木春兰…… 椿兰！ 此事涉及椿家女，与椿神有关，张大掘开这座坟冢，从中究竟获得了什么？！ 叶玄心头翻起骇浪惊涛，面上却要维持平静。 当着别人的面，说人祖宗与邪神有关，只怕会被杨河村民当场埋在这空坟里。 他把家谱还给了村老。 ‘周铁虎’见这里已经探问不到其他线索，便转而询问起村民最近有无在其他地方看到张大踪迹。 一番探问，倒是有人说曾在后山的山神庙附近见过张大，不过估计眼下也早无踪迹。 ‘周铁虎’有别的计算，听到这个线索，自然勒令叶寒与两个捕快随他一同去后山山神庙看看，且谢绝了杨河村众做向导的提议。 两个捕快觉得上司如此坚决有些奇怪，但都并未多想。 只有叶玄心中一紧——看来‘周铁虎’是预备要把自己等人引进深山老林，再借机坑杀了！ 得找机会提醒崔清风，多个帮手便多份力量！ 他抬首看了眼天色，已近正午。 第三十一章 蘑菇 山间溪水潺潺，雨线纷纷落入水里，激起不断的涟漪。 过了正午，天便阴了下去，最终下起这场雨。 叶玄与崔清风三人各自坐在溪边，不远处停着几人的马儿，胖虎围着叶玄不停地打转，眼巴巴等着叶玄从护寺神人背后的行囊里取出食盒，将一整根只焯了水的兔腿扔给它吃。 一只兔腿满足不了胖虎如今的饭量，但它会在林间自行寻找猎物，叶玄给的兔腿大概只相当于餐前小食。 叶玄打开食盒第二层，里面有喷香的小鸡炖蘑菇，以及压实的一层麦饭。 他自养的小鸡还没长成，这是买回的母鸡专门做的菜肴。 香味穿过雨线，传入三个捕快的鼻孔。 ‘周铁虎’鼻翼微动，面无表情。 崔清风有所准备，摸出了肉干与大饼，用水壶盛了壶溪水，把干硬的饼子泡开就着肉干吃。 赵青看了看手里刚串好的两条指许长的小鱼儿，以及冒着浓烟就是不燃火的火堆，顿时恼恨地瞪视着叶玄。 他眼睁睁地看着叶玄取出两副筷子，递给崔清风一副：“一起来吃。” “这怎么好意思……”崔清风虽然很想接下筷子，但还是下意识推辞，连连摆手。 “你吃就是了，这么多我一人也吃不完。”说着，叶玄把装着小鸡炖蘑菇与米饭的那一层食盒抽出，露出最底下那一层。 最底层食盒里，同样满满的装着小鸡炖蘑菇与米饭。 他继续道：“想着这次可能需要调查个两三日，饭菜就准备得多些，你尽管吃就是。” “那我就恭敬不如从命了。”见此，崔清风才接住筷子，把自己的肉干也分给叶玄一些，两人共享食盒里的饭菜。 赵青见叶玄都邀请了崔清风，却不请自己与顶头上司，恨得牙痒痒，眼角余光扫过周铁虎面色，见上司脸色亦有些阴沉，于是计上心来，哼声道：“清风，捕头都还未用饭，你就先吃上了？ 这不太好吧？” 崔清风闻言停筷，向叶玄歉意一笑，取出随身包袱里的肉干馕饼，递向赵青道：“我这里有些肉干馕饼，不如赵哥和捕头大人一并分了吧？” 赵青比他资历要老，所以崔清风一向以赵哥相称。 他们同僚三人之间的关系绝谈不上融洽，只是表面维持着而已。 赵青一看崔清风手里那几根黑乎乎的肉干，心道：我若是想吃肉干，早就向你讨要了，何须等到现在？ 于是撇嘴冷笑，朝叶玄食盒里的菜肴努了努嘴：“你自己吃着喷香的饭菜，却给头儿吃肉干？” “这……”崔清风心里登时冒出一股火，他低下头去，低声回道，“饭菜是道长请我吃的，若是大人觉得不好，我便与你们一同吃肉干就是。” ‘周铁虎’听到崔清风所言，嘴角一勾，皮笑肉不笑，却不言声。 赵青见此，更添气焰，就要勒令崔清风把饭菜端来，却听叶玄道：“何必为一顿饭起争执，这一份给你们吃就是了。” 他直接把最底层那一层食盒递给了赵青，赵青直接伸手接住，没有半点推辞，仿佛叶玄理应如此。 “道长，这……”崔清风满面通红，为同僚如此横蛮无礼的行径深感羞耻，又对叶玄心怀愧疚，一时间不知如何言语。 叶玄含笑摇了摇头，拿筷子指了指食盒里的饭菜：“吃饭。” 他挟一筷子蘑菇吃下肚，微微抬首，似不经意地扫了‘周铁虎’一眼，见其在赵青殷殷奉承下，终也开始享用食盒里的美味，心下立刻松了口气。 不怕你多吃，就怕你不吃！ 用过午饭，天色愈来愈暗，雨势没有减弱分毫，越来越大，渐成滂沱大雨。 纵然叶玄再是准备周全，也忘记了带把雨伞，只能找来树叶勉强盖住脑袋，遮挡些雨水。 两个捕快亦然。 ‘周铁虎’倒没有如此狼狈，雨水进入他周身三尺范围内，便自动分开，像被风吹到别处去了——避水珠或是分水符等宝物均有这等效果。 “大人，这雨下得太大了！不然咱们还是先回去……”赵青受不得苦，连声向‘周铁虎’抱怨。 雨水滂沱，连他的声音都因此变得模糊。 ‘周铁虎’骑跨上马，冷声道：“今日不寻到那座山神庙，绝不回转。” 捕头的命令，赵青不敢违抗，又低低地嘟囔几声，也跟着上马，汇同叶玄与崔清风二人，驱马在山间徐行，冒雨寻找山神庙的所在。 山里林木深深，山道多被草木藤蔓遮掩，本就难寻。 而今又下着大雨，雨下的山间显得影影绰绰，更加泥泞难走，一行人转了约莫三四个时辰，才找到那座山神庙。 此时，大雨初停，夜色却至。 周遭尽是黑峻峻一片，黑暗深处偶有野兽低吼嘶叫，为这深山老林平添几分阴森恐怖，让人深觉危险重重。 眼下的山神庙便是躲避危险的最佳去处。 崔清风就近捡了些湿柴禾到庙里，用火符点燃，三人各自脱下外衫在火堆旁烘烤。 赵青不时看向门口，总觉得那黑暗里随时可能冲出什么诡异存在来，踌躇半晌，他起身去搬起倒塌的半扇门，挡在门口。 叶玄目光扫过闭目养神的‘周铁虎’，打量山神庙里的陈设，除却断腿的香案、污迹斑驳的山神画像之外，便只剩几绺从房梁上垂下被撕成条的帷幔。 护寺神人贴墙壁立着，胖虎偎在叶玄腿边，在山间跑了一天，它亦是困倦得很。 积水从屋檐滴落，发出哒哒的响声。 偶有老鼠在瓦片里穿梭，带起哗啦哗啦的细碎动静。 门外的一棵树前，三匹马拴在那里，不知摇晃头颅，也制造些响动出来。 “那张大刨了杨家的祖坟，就往这边来了。他从坟里刨出了什么东西啊？”安静的山神庙里，赵青忽地开口说话。 他像是想起了什么，紧了紧身上的衣衫，凑近崔清风那边，又道：“我怎么总觉得这里有些阴森渗人呢？” ‘周铁虎’闻言睁开眼睛。 他本打算趁着这会儿时间，蓄足精神，半夜好方便行动。 但胸口忽地腾起一股燥热，直往腹部去，在胃里灼烧着，让他始终难以安定心神，索性听一听这几个人临死前都有什么遗言。 第三十二章 剑符 因着中午用饭的事情，崔清风与赵青已生龃龉。 他不愿意理会对方，便不答话，微阖双目，佯作已经睡着的样子。 赵青撇了撇嘴，一双小眼睛里放着光，眼珠子转动着，装作喃喃自语道：“起先调查那桩鬼祟杀人的诡事时，你推断说那户人家是被人仇杀，只有我觉得此中有异。 后来调查下去，发现事实果真如此。 非是人来寻仇，而是鬼祟寻仇……” “你还在其中发现鬼祟并非实形，而是一道怨念诅咒。”这时，‘周铁虎’忽然接话，“顺着那道诅咒，你可有追查出什么？” 他嘴角微扬，像是对赵青颇为嘉许，鼓励对方说下去。 叶玄看‘周铁虎’的表情，心头却是一震，手指敲了敲胖虎的背脊。 来了！ ‘周铁虎’行为突然反常，看来是要撕破面皮了！ 胖虎眼皮微动，悄然张开一条缝。 身在局中，赵青对此却一无所知，茫然摇头，讪笑道：“当时生怕沾染了诅咒，不敢继续调查，大人你不是说……” “你该调查下去的。”‘周铁虎’呵地笑了一声，对此很是惋惜，“你若调查下去，便能发现那诅咒来自于黑水河神，涉及河神水府。 或可以盗得水府中的几宗秘宝。 自然，亦可能因为知道得太多，被人设局坑杀。 如我这般！” 如你这般？ ——赵青张大眼睛，看着豁然站起的‘上司’，眼中尽是迷惑！ 而后，他便见到‘周铁虎’面孔上浮现密密麻麻的裂缝，一阵黑烟覆上对方面容，顷刻间换了一副容貌！ 是一个在场三个俱不认识的人！ 叶玄眉头紧皱，已经悄然起身。 此人不是郑云龙，也不是其同伴！ “大人，你——”赵青还未反应过来，便见‘周铁虎’手心忽地翻起一面符牌，内中骤然迸射一道剑光，直直穿刺而来，穿透了赵青的眉心！ 刷！ 剑光从后脑透出，钉进尘泥里，只留浅浅的印痕！ 赵青仰面而倒，眉心涌出鲜血，覆盖头颅，当场毙命！ ‘周铁虎’狞笑着就要催动符牌再起一道剑光，把崔清风也一并刺死，忽听到一声断喝：“急急如律令！” 呼！ 人头大小的火球燃烧空气，曳过崔清风头顶，冲向周铁虎！ 同时，叶玄向前两步，一把拉开崔清风，喝道：“还不起来！” 崔清风这下总算回神，旋身而起，手掌按住腰间刀柄，猛然抽出刀刃——他亦知此时再迷糊下去，自己也将如赵青一般命丧黄泉！ 热浪铺面，令‘周铁虎’鬓发微有蜷曲。 他断没有想到叶玄竟能如此之快地反应过来，险些被那火球砸中面门，幸而危急时刻本能地一道剑光扫出，将那火球劈作两半，火星纷纷而落。 这时叶玄已欺身上来，出手便是一招黑虎掏心！ 一拳使出，他手臂浮现青褐之色，犹如老树皮般坚韧。 浓郁气血勃然而发，叶玄在此刻俨然间化作真正的猛虎！ 受他气血一冲，‘周铁虎’头脑有些昏眩，他退后一步，躲开叶玄这一招黑虎掏心。 趁着叶玄拳式变化之际，亦是双拳一错，如弓般拉开，左拳后撤，右拳似箭般攒射，狠狠扎向叶玄腹心！ 其皮肤浮现一层灰黄之色，已然炼成炼皮境中的‘老牛皮’。 但这灰黄之色在其出拳瞬间便黯淡下去，‘周铁虎’浑身鼓荡开的气血也在此时倏然消逝！ 怎么回事？ 我的气力怎会突然流失？ ‘周铁虎’心中咯噔一声，拳头被叶玄轻松震开，使一招‘恶虎扑羊’，一跃而起，手爪狠狠拍向‘周铁虎’的头颅！ 兔起鹊落！ 斜刺里，一柄厚背大刀穿入战局，挟裹呼呼风声，兜头一刀劈向‘周铁虎’。 正是崔清风来援！ 被两相夹击，‘周铁虎’自知无法全身而退，勉强侧身，避开头颅，任由叶玄一掌打在他的肩膀！ 嘭！ 如击败革！ ‘周铁虎’肩膀上的衣物登时碎裂，显露出其下泛红的皮肤，老牛皮膜碎裂成絮，同时，一股气血涌上皮膜，开始缓慢修复。 体魄五境，各有侧重。 炼皮以提升肉身防护，炼肉则可提升自身损伤恢复之力。 炼筋如龙，受感而激，出拳如光，闪避似电！ 以此人身上出现的情况来看，其必是‘炼肉之境’的修行者！ 借着叶玄手掌拍中肩膀的反作用力，‘周铁虎’就地一滚，避开崔清风的凶猛一刀，身形如蛙般朝前一跳，撞碎拦在庙口的那扇门板，逃遁而出！ 一出庙口，他停步转身，厉啸出声：“鹧鸪观的道士敢下套阴我！” 回想今日种种，联系自身异常，‘周铁虎’已知问题必然出在中午食用的小鸡炖蘑菇上！ 当时觉得那蘑菇味道鲜美无比，如今想来，想必是有毒的菌菇！ 话音一落，叶玄跟着奔出门口，立刻便见一道剑光飞出‘周铁虎’后衣领，在半空中滴溜溜一转，登时锁定叶玄，激射而来！ 嗖！ 剑光急纵似电火，矫健如白龙，瞬息而至！ 叶玄一个激灵，莫大危机涌上心头！ 这是飞剑！ 他往后退了一步，与那飞剑拉开一点距离，翻手抡出那根熊骨大棒，与飞剑相撞！ 当！ 火星四溅！ 叶玄只觉一股巨力撞在持熊骨的那条手臂上，整条手臂登时脱力，差点连熊骨大棒都抓不住！ 那飞剑受此一击，亦是如树叶被风裹着一般打旋儿，其上附着的一层白光立刻黯淡下去！ “来！”‘周铁虎’御使飞剑，与之心神相连。 飞剑受损，他亦颇不好受，气血一阵翻腾，觉得毒蘑菇的毒性已经深入肌理，知道不能犹豫，撂下狠话就欲逃跑：“贼道人，某明日便请主人登门拜访！” 谁是他的主人？ 还要上鹧鸪观去拜访？ 若任由他逃跑，无异于放虎归山——他回去细思此事，定会发现我早就开始针对他下套，进而可能联想到我或许知道点‘河神水府’的秘闻，如此便酿成更大的祸患！ 想到囡囡、想到自己平静的生活，叶玄一咬牙，喝一声：“休想逃！” 护寺神人跳出门口，叶玄从其背后行囊里一把扯出熊皮！ 它跟着向前一跃，头上黑布被风吹落，露出密布鳞片的脖颈，翻出嘴唇的獠牙，双臂一展，凶猛扑向‘周铁虎’！ ‘周铁虎’迈步狂奔向黑鳞马，临近了，一拉缰绳翻身上马，而护寺神人距他尚有十余步之远！ 他大笑三声，就要纵马奔逃时，忽听到坐下马儿一阵惊恐嘶叫！ 同时，有犬吠声响起！ “希律律——”黑鳞马一声悲鸣，轰然倒塌！ ——它的后腿被胖虎咬住，死命一扯，直接将整匹马扯翻！ 第三十三章 斩敌 轰！ ‘周铁虎’尚不知发生了什么事情，陡觉黑鳞马一阵摇晃，跟着就翻倒在地，激起泥泞水花，也死死地压住周铁虎一条腿！ 他虽是炼肉境的修行者，被千斤重的黑鳞马一下压住腿，亦是皮膜碎裂，骨骼寸断！ “嘶——”剧痛让‘周铁虎’倒吸一口气凉气。 黑鳞马因着符甲的保护，却并无多少损伤，挣扎着就要起身，它越挣扎，越令‘周铁虎’伤势扩大，‘周铁虎’吃痛，直接一掌拍在黑鳞马头顶，骂道：“畜生！” 他暗运自己偶然所得的一个魔道法门，一掌按在黑鳞马头顶，立时从它躯壳内抽取大量血肉精气，灌注自身！ 血气灌注之下，‘周铁虎’伤势迅速得到纾解，黑鳞马惨嚎几声，当场毙命，就连庞大的马尸也瞬间萎缩干瘪下去。 “吼！”护寺神人亦在此时骤然杀到，手臂如钢刀般斩向倒地的‘周铁虎’！ ‘周铁虎’一把推开几无重量的马尸，翻滚而起，拔腿就跑！ 虽有血气补充，缓解伤势，但也并非治愈。 鹧鸪观的道士手段诡异，护寺神人长成这副样子，养的狗崽竟能拖倒一匹黑鳞马，若被其缠斗上来，自己绝讨不了好处！ 刚念及那条能拖到黑鳞马的狗崽，胖虎便‘嗷’地一声从暗处窜出，张口咬住‘周铁虎’的脚踝，竟还想故伎重施—— “滚开！”剧痛骤袭而来，‘周铁虎’勃然大怒，一脚踹在胖虎脖颈，却未让胖虎松口分毫！ 他这一耽搁，正为护寺神人、崔清风、叶玄三人包夹而来提供了最佳时间。 护寺神人与叶玄一左一右把他围在中间。 崔清风提刀直趋而来。 叶玄被股股黑烟笼罩，烟气在其头顶凝结成猛虎头颅，散发着摄人威势！ 他纵身欺近‘周铁虎’，一招黑虎掏心打出，却比先前更添气焰，让‘周铁虎’觉得自己真是在与一头虎魔角斗！ 嘭！嘭！嘭！ 叶玄披上猛虎袈裟，化身虎魔，瞬间与‘周铁虎’过手三招，拳头尽皆打中‘周铁虎’身形，将之打得皮膜绽开，刚聚敛得来的气血在猛虎袈裟彻寒气息侵蚀下，也尽数封绝！ ‘周铁虎’大惊失色，心神一慌，叶玄趁机迎上，一拳打在他胸口，将他打得口喷鲜血，跌坐在地。 黑烟自叶玄周身溢发，丝绦般围绕‘周铁虎’，锁定压制他的气血，摄人凶威磨灭他的战意。 ‘周铁虎’连连后退，眼神惊恐地看着黑烟包裹的叶玄，颤声道：“你、你不能杀我，你若杀我，主人绝不会轻饶你！” 他手段尽出，却难伤叶玄分毫，被叶玄一拳打成重伤，意志已经濒临崩溃！ ‘周铁虎’的话语传入叶玄耳里，让他神智稍微平复些许，心中默念清心咒，片刻后道：“你主人的分光剑能耐不小。” 叶玄并不知其主人究竟是谁，但总脱不开郑云龙或他那个同伙的干系。 当时郑云龙两人言语声犹在耳，叶玄记住了他曾夸赞同伙的那一口飞剑-分光剑，于是便以言语试探‘周铁虎’。 ‘周铁虎’闻言呼吸一滞，愣在当场！ 此獠竟然知晓我主人的身份，他莫非亦对河神水府蓄谋已久，今夜表面上是我下套坑杀他，实际上是他在扮猪吃虎？ “你既知我主人身份，想必……”‘周铁虎’张口欲言，忽见眼前乌光一闪—— 嘭！ 叶玄漆黑的掌心重重地印在他的胸口，震碎其心脉！ ‘周铁虎’一口鲜血喷出，眼中光彩迅速黯淡，片刻间绝了气息！ 稍后，一道清浊混杂之气从其头顶浮出，在半空中盘旋一下便要飘走，包裹叶玄周身的黑烟电射而去，将请浊气绞缠锁拿，融入猛虎袈裟之中。 暴虐的情绪在叶玄心底翻腾不休，方才那一掌纯是在这情绪支配之下，才轰然打出，绝了此人性命！ 这时，身后传来一阵脚步声。 叶玄猛然回头，见崔清风提刀而来，霍地起身，就要与之交手，忽听崔清风唤了一声：“道长？” 他见叶玄回头，下意识唤了一声。 却见到黑烟缭绕里一双棕黄色眼睛，直如虎眸！ 那双虎眸盯着崔清风，立时让他心下发寒，几乎要忍不住扭头跑开。 幸而虎眸之中凶意迅速敛去，叶玄被这一声呼唤唤回了心智，连忙脱下猛虎袈裟，大口喘气一会儿，浑身已经汗水淋漓。 披上猛虎袈裟，自身气力暴涨，真如一头猛虎，但对自身消耗亦是极大，仅这片刻功夫，叶玄就觉得身体已经虚脱。 它对神智的影响也越来越大，若不是有人呼唤自己，与自己对谈，说不定眼下已经变成真正的虎魔，呼啸山林去了。 “道长，你没事吧？”崔清风看着叶玄，担忧问道。 叶玄此番展现实力，越发令他笃定，对方绝不可能是个靠着家中资财才攀上阴仙宗的无能之辈。 “我，没事。”叶玄喘了几口气，摆手道，“此人冒用你们捕头的身份，将咱们诱骗在这里，竟是想杀人灭口！ 听他先前与赵青所言，该是觉得你们知道点不该知道的秘密？” 叶玄起身，仰头看了看天边，故作猜测之状，道：“真正的周捕头，或许已遭不测了吧？” “先前调查鬼祟伤人案至半途，县尊忽地把我们调离那桩案子，令我们来调查椿神案。鬼祟伤人案亦交给了郑云龙郑捕头他们那一拨人。”崔清风联想到冒充者与赵青的对话，边思索边道，“看来是那鬼祟伤人案里藏有秘密，郑云龙他们派人来杀人灭口！” 崔清风与叶玄对视，眼中尽是惊骇！ “此人你认识么，可是郑云龙那一拨人？”叶玄指了指地上的尸首，忽然蹲下去，一边让崔清风辨认，一边在尸首身上翻找起来。 他心绪平静些许，便想到此人先前操使的飞剑，此人既然已死，他留下的宝贝资财等等，自不能便宜荒山野鬼。 “我并不认识这人。”崔清风看了一会儿，摇头道，“不过听说郑云龙最近攀了高枝，与西北招摇山无相宗的弟子结识，那位无相宗弟子现下正住在他家中。” 西北招摇山无相宗弟子？ 叶玄记下这个线索，旋即从尸首上翻找出一个巴掌大的布囊。 布囊看似小巧，但入手得有十二三斤重。 这么小的布囊，怎么装下如此重的东西？ 第三十四章 分宝 “此人既死，他遗留下来的东西丢在此地实是浪费，你我先把东西分了再说。”叶玄与崔清风回了山神庙，坐地分宝。 崔清风推辞道：“若非道长，我恐怕也如赵青一般被杀，怎好意思分道长应得的东西？” 赵青还躺在地上，大睁眼睛，死不瞑目。 叶玄挪了挪地方，离赵青远一些。 他这是第二次出手，已不像第一次那样手足无措，所以闲暇之余，还敢在尸首上翻找宝物。 “如今周捕头八成已遭不测，你没有了支撑。我在阴仙宗亦是无有依靠，也找不着帮手。 而郑云龙一脉此时势大，还有无相宗弟子助拳。要是直接把今夜之事捅出去，不等县廷调查，咱们两个还有你的家人，恐怕都得先遭不测！” 叶玄前世经营一家饭馆，三教九流都有接触，少不了通明人情，言语直指此中利害，“所以离开此地之前，你我还要商量好怎么掩饰此事。 你我如今已是一条线上的蚱蜢，理应互相帮助，这里面的东西自然不能少了你那一份。” 他打开那个布囊，其中陡然飞出一道黯淡白光。 幸好叶玄早有准备，捞起一旁的熊骨大棒，直接将之打落，踩在脚下任其挣扎。 又把手探入囊中，顿时发现这巴掌大的布囊里，竟然有道观柴房那般大的一个空间！ 这是法宝囊？ 无相宗弟子的一个仆从，不仅有飞剑，还有法宝囊这等物什，身家真是肥厚，哪里像阴仙宗这般寒酸…… 叶玄推测无相宗规模应该比阴仙宗要大许多，正道九流之中总不可能像阴仙宗这般，只能混个第九流的位置。 他从法宝囊中翻出二十几两银子、两道典籍、以及一把银色沙砾。 前两者加起来不到三斤重，银色沙砾仅仅一小把，反而就有十斤之重。 这人方才激发剑光的那道剑符，已然密布裂缝，不堪再用。 这些东西被叶玄归拢成一堆，他又把飞剑重新塞进法宝囊里，也放到地上，任凭崔清风挑选：“拢共六样东西，你挑两样。” “这如何能成，我又未帮上大忙。”崔清风连连摇头，很是坚决，“我只挑一样就可。” 叶玄见此，便也随他去了。 崔清风目光在那堆东西里流连，选中了一门叫做‘剑符十解’的典籍，向叶玄道：“方才看那人的符牌内能透发剑气，想必是用了这个典籍里的法门。我选这个。 待我参悟抄录过后，也送归道长，共同参详。” 那人的符牌已经破损，无法使用，但是一记剑光便结果了赵青的性命，令崔清风记忆犹新，他选这个倒也正常。 如此，叶玄也就顺水推舟，捡起另一本典籍扫了眼，只见上面写着‘阴火魔骷大炼法’，顿时皱起眉头。 只看法门的名字，亦知此绝非正道法门。 那无相宗弟子到底是个什么来路，手下仆人怎么会有这种法门？ 他把那典籍给崔清风看了看，道：“竟是个魔道炼制法宝的法门，清风若有兴趣，也一并拿去吧。” 崔清风自然摇头拒绝。 两人就此分配完毕，商量着将今夜之事全赖这场滂沱大雨，使得赵青与‘周铁虎’在山中迷路失踪，先拖延着好给两人留些逃跑的时间。 而后他们把山神庙里的血迹收拾一番，搬动赵青的尸体，寻个山涧悬崖丢了下去，待到回转，准备把冒充者的尸首也一并丢掉时，两人却发现冒充者的尸体不见了！ “那人的尸首方才还在这里，怎么一会儿时间就不见了？！”崔清风惊声开口，面上尽是悚然！ 天还黑黝黝的，树影婆娑，林间连野兽的鸣啸也俱消寂。 这种环境里，一人的尸首突然消失，略一联想便让人毛骨悚然！ 莫非是阴灵作祟？ 崔清风心念沉浮，不禁看向叶玄。 叶玄脑中亦是乱成一团，又怕又惊，他连连深吸几口气，脑筋急转，突然道：“或许，或许是此人有隐匿气息，假死脱身的法门，他现在趁我们不注意，已经逃跑……” 这个说法看似经得起推敲，但叶玄先前那一掌直接打在冒充者胸口，以虎魔之身用上了十成力！ 纵然冒充者有假死脱身的法门，这一掌之下也必然殒命，当时叶玄可都检查了的——那人分明已被震断心脉！ 难道真有邪祟来过，带走了冒充者的尸首？ 叶玄张目四顾，顿觉那一个个黑暗角落里，都藏匿着一双双眼睛，它们正充满恶意地盯着自己！ 他情不自禁地打了个冷颤。 “不论如何，此地都不能久留，我们先行离开，先离开这里再说！”趁着恐惧还未把自己淹没之时，叶玄当机立断。 幸而只死了一匹黑鳞马，其余两马还好好地活着。 两马亦有些焦躁地摇头甩尾，似是受了惊吓。 叶玄走到死马前，将黑鳞马身上的那套符甲取下，也塞进法宝囊里，顿觉法宝囊重量更沉——这法宝囊品质粗劣，虽能储物，但任何物品塞进其中都会保留原本重量。 真把其中空间塞满，叶玄自忖也拿不动。 他翻身骑上赵青的枣红马，护寺神人与胖虎便跟在身后。 先前搬走赵青尸首时，它们便跟在叶玄身后，故而没有发觉冒充者尸首的异常。 “上来！”看着胖虎围着马儿打转，叶玄想了想，俯身朝它伸出一只手。 胖虎顿时高兴地张大嘴巴，吐着舌头，把一只前爪搭在叶玄手心，被他提到了马上。 随后，叶玄念头一动，护寺神人亦骑上马背。 准备停当，叶玄同另一匹马上的崔清风微微颌首，道一声：“走了！” 一夹马腹，马儿长鸣一声，在山道间奔腾开来。 崔清风提拉缰绳，旋即跟上，双骑并行，穿过重重夜色，林木疏影。 雨势已停，天边显出一瓣月牙，阴惨惨地月光投在林子里。 被月光映照着的一棵树后，本已死去的冒充者此时缓缓探出半个脑袋，偷瞄着双骑。 片刻后，‘他’从树后走出，轻轻一跳。 月光下，‘他’像是衣架上的一件衣裳，被无形的晾衣杆托举着向前送，四肢僵硬，衣袍随风而动，滚滚黑气向四周扩散。 那黑气在‘他’周身板结成一副甲胄，‘他’在林中穿行，远远地吊在双骑之后，始终不超出三五十丈的距离。 每到叶玄疑心回头看，‘他’便附在树后，收敛气息，顷刻间隐匿影踪。 第三十五章 阴灵 山路崎岖难行，即便以灵镜符照亮四周，双骑依旧在此地兜转了数个时辰，直至东方显出鱼肚白，才终于钻出山林，转上正道。 天之将明，两人心里的紧张感都不禁消褪些许。 行至一个三岔路口，崔清风勒马停下，转而向叶玄拱手道别，两人约定好明天夜间再聚首之后，便分道扬镳。 叶玄驱着马儿走上另一条路，路边杨柳依依，蝉声未起，也未见有行人，但因着四处能见到有屋舍聚落的村庄，他并不觉得恐惧。 先前那股子好似被神秘存在注视，跟在自己身后的感觉亦渐渐消退。 鹧鸪观隐在青牛山脉之间，驱马行过这一段大道之后，叶玄只能又上小道。 林深雀隐，消退的诡异感觉又重新浮上心头。 就连怀里的胖虎也支棱起耳朵，不住地回头看，满眼警惕。 叶玄终于察觉到不对劲，但他数次猝然扭头，都未见到任何诡秘踪影，心里便发毛起来，纵马急奔，只想尽快回转道观。 观里有虔玉看守，她修为远超自己，应该能看出不对劲的地方在何处！ 眼看着道观屋檐就在山道拐角若隐若现，叶玄怀里的胖虎忽然吠叫几声，与此同时，他亦感觉到一阵彻寒气息涌向后背，只与那寒气稍一接触，叶玄便觉气血有凝滞之感！ 这是阴灵的气息！ 好强的阴灵！ 叶玄胸口的印玺忽然发烫，让他气血活泛起来，他紧抓住马缰绳，不敢回头，只能加快马速朝鹧鸪观冲去！ 在他身后不远处，那身披甲胄的阴灵沿山道疾行，眼看着叶玄又与自己拉开距离，他张口吐出寒冽声音，让人闻之冷入骨髓：“明主！等我！明主！” 叶玄一听他声音，立刻浑身发抖，哪里在乎他说了什么，纵马跳上鹧鸪观前的平台，大声喊道：“虔玉！搭个手！” 虔玉正在院里磨砺拳法，陡然听到叶玄声音，发出一声长啸，身形化作斑斓色光，直从后院穿过前殿，撞开道观大门，眨眼间已至阶下，落地就是一头吊睛白额猛虎！ “昂——”虔玉冲着那追向叶玄的阴灵吼啸一声，直让阴灵周身盘绕的黑气纷纷回缩！ 这一声吼啸包含‘山虎啸谷’的音功，哪怕是寻常炼筋境的武者闻之，也是气血凝滞，呆若木鸡的下场！ 但那阴灵却只是回缩黑气，无有其他损伤。 他一下跳上高台，注视着纵马至于猛虎跟前的叶玄，低低地喊了声：“明主。” 阴灵的目光在叶玄与虔玉之间来回打量，片刻后，他缓缓后退，离开了此间。 这阴灵离去的背影，竟有些落寞？ 叶玄心里忽地生出奇怪的感觉，正要与变回女身的虔玉道谢，身下马儿忽地一阵颤抖，在虎威弥漫下，忍不住弯曲前腿，跪在了地上，差点让叶玄从马背上翻下来。 他只能向虔玉拱手致意，跳下马背，旋即驱使护寺神人下马，牵着马儿到平台角落，把缰绳拴在了旁边的树上。 胖虎亦是一溜烟钻进道观，它倒未在虎威下受任何影响。 一人一虎回了道观，重又闭锁大门。 叶玄正想向虔玉询问囡囡的情况，刚踏进后院，便听到囡囡脆甜脆甜的声音：“哥哥！” 小小的身影直扑入怀，叶玄一把将她抱起，心中亦是一片温暖。 “我刚刚就听到哥哥的声音了，所以我就醒了！”囡囡向叶玄邀功，展示自己身上的衣裳，“看，我都穿好了衣服！” “囡囡真棒！”叶玄把她高高举起，又轻轻放下，笑道，“好了，现在看到哥哥回来，你也可以放心去睡了，现在天色还早。” 囡囡眨了眨眼睛：“那我睡醒了，你还在吗？” “这是我们的家，我肯定在啊。”叶玄揉了揉她的脑袋，如此才令她乖乖去睡觉。 看着囡囡回屋睡觉，虔玉忽然道：“她是先天精灵，只吃人吃的东西，时间久了，会，会出问题。” 她微微蹙眉，似乎不知道怎么形容先天精灵出问题的那种状态，在叶玄询问的目光下，沉思良久之后，道：“会磨灭灵性，和人一样。” 先天精灵，磨灭灵性，泯然众人。 便似修行者的资质被染污，从此绝了修行之路。 这个问题尤其严重，虽然叶玄也未想过囡囡能有多大成就，但也不想绝了她的修行之路，连忙请虔玉到堂屋坐下，问道：“那要如何才能保持住她的灵性？” “修行适合她修行的法门。”虔玉对此倒是了解。 适合囡囡的法门，便是那些土性功法了。 但法门尤其珍贵，一时半会儿之间，上哪里去获得？ 虔玉看出了叶玄的困窘，于是道：“我可以回去，帮你问问。不过，他们要的东西会更多。” “那就拜托你了！”叶玄眉头舒展开来。 刚刚打杀冒充者，他手里着实有些可供交换的资源。 他接着道：“先前追着我的那个阴灵，虔玉可能看出是什么来历？” 虔玉看起来连说话都不太顺畅，但在山中修行已不知多少岁月。 在涉及修行的方面，她所了解的事情必然比叶玄更多。 然而关于此事，虔玉只是干脆摇头：“不知道，只知道它很强，比我都强。” “比你都强？！”叶玄顿时惊疑不定。 那阴灵已知自己家居何处，若虔玉一旦不在，它跑进道观里该如何是好？ “它如果想要杀你，我不一定能够拦住。”虔玉揣测着道，“它对你，没有杀念。” 虔玉如此一说，叶玄也反应过来。 它的实力比虔玉都强，灭杀自己简直易如反掌。但为何只是跟踪了自己一路，并未袭击自己？ 还有，它一直喊着的‘明主’，究竟是何含义？ 叶玄陷入沉思，虔玉见状，便在一旁默然而坐。 片刻后，他回过神来，便听虔玉道：“我先走了。” 她又补充了一句：“它被我吓走，短时间应该不会再来。今晚，我会带家人过来看你。” “好，好！”叶玄闻言暂时放心，连连点头。 他巴不得虔玉多带几个家人过来，来人越多，自己的安全越有保障！ 第三十六章 阴火剑 虔玉走后，叶玄重新闭锁大门，在门后顶了块木板，心里才稍稍踏实。 他在堂屋坐立不安，便在院子里接连打了半个时辰的拳，舌下集聚的猛虎气已有七尺来长，这才想起自己还未认真检视法宝囊里的各项物品。 当时与崔清风粗略分配之后，他就把它们一股脑装进法宝囊里，现下有了时间，正好仔细清点。 法宝囊打开，那柄还存留稍许灵性的飞剑就颤悠悠地飞出，被叶玄一道猛虎气卷起，不消片刻即完成炼化。 这柄飞剑只能算是入门级法器，连法宝的门槛都未迈入。 想来是那冒充者粗略祭炼了一番，再加上材质本身就粗劣，所以炼成的飞剑才会如此之差。 飞剑九品，一品最高，九品最低。 九品之外，尚有不入流者，便是叶玄所得的这种。 一般修行者，未至体魄第五境，难以积存一口真气，祭炼法器都无从谈起，只能使些人间刀剑，或是以气血运化，画几道符咒备用。 叶玄沾了虔玉的光，得以靠法门猛虎袈裟积累一口猛虎气，不然此时面对这一柄飞剑也是一筹莫展。 而后，叶玄从法宝囊里拿出那一本典籍‘阴火骷髅大炼法’。 看名字便是这是一个魔道法门。 虽说暂时没有修炼此法的打算，但看看又没什么，说不定其中有些门道可以化用自身？ 叶玄翻开书页，仔细浏览。 过去约莫一刻时间，他终于看完。 其上记载了两个法宝祭炼的法门，一是阴火剑，在乱坟岗等阴气汇集之地，收集数千朵鬼火，以寒潭重水洗出阴辰火砂，阴辰火砂便能祭炼成阴火剑。 炼制完全的阴火剑品佚位列九品中位，出剑有朵朵寒火簇拥，出其不意可以减缓敌人行动能力。 冒充者所炼的那道飞剑便是这阴火剑。 应是当初炼制时阴辰火砂数量不够，炼出的阴火剑只能算是入门法器，都未跨入飞剑九品的门槛。 不过，他如今已经积攒够了一把阴辰火砂，就是法宝囊里的那一堆银砂，却没成想被叶玄最后得到。 真是苦恨年年压金线，为他人作嫁衣裳。 叶玄在心里为冒充者默哀片刻。 第二宗法宝就有些邪诡，乃是以满腹怨气的囚犯被官府斩下的首级，以真气日夜祭炼，七日之后，可炼成法器‘飞魇钉魂骷’。 在旁人背对自己时，祭出这法器片刻时间，便能让那人陷入无边梦魇，被定住心魂，任由宰割。 若以地肺毒火继续祭炼‘飞魇钉魂骷’，可使之转为九品上位的法宝‘烈火魔骷’，不仅可以定住敌人心魂，拖入梦魇，更能令其肉身无火自燃。 这第二宗法宝用之背后阴人，估计甚为好用。 炼制材料寻来也并不困难，但处处都透着邪诡，若是拿出来使用必然会被正道人士唾弃。 所以叶玄并没有炼制这一桩法宝的想法。 他把密册典籍塞回法宝囊里，又把冒充者遗留下来的银子清点一番。 计有十七两三钱。 而后，叶玄自去柴房烧火煮粥，等锅里粥汤咕嘟嘟冒泡的时候，囡囡第二次睡醒。 兄妹两个用过早饭，叶玄出门去看了看药圃里那些山上挖来的草药长势如何，让囡囡帮着播撒了几道真炁，挑来猪粪增了增肥，一个上午的时间很快过去。 预备整饬午饭的时候，崔清风急煌煌地前来拜访。 叶玄当即请他入堂屋落座，端上茶水。 不等茶凉，崔清风便咕嘟一声喝了一大杯，紧跟着又自续上一杯喝掉，随后才道：“道长，你可知道那冒充周捕头的人又活了过来？” 叶玄还未回话，崔清风接着道：“今日上午在县廷处理公务时，我亲眼见到那人回转，也变作周捕头的模样，有板有眼地与县尉汇报了调查结果！ 还将赵青之死推给昨夜大雨，说赵青在山中失足掉进山涧而死！ 他对杨河村遗留线索的描述，简直与我们的调查分毫不差——难道那冒充者真的有闭气假死的法门，眼下回转县廷，正打算找咱们两个寻仇？ 此人可是无相宗弟子的仆从，身后有着靠山……” 崔清风心中虽然忧惧，但说话仍有条理。 叶玄听他所言，便已知事情大概。 他当然知晓那冒充者绝对已死，如今重现于世，只因为有阴灵顶了冒充者的躯壳。 但是未想到那阴灵竟然连自己等人在杨河村发现了什么，也都一清二楚，难道他当时就在墓地旁观？ 这么一想，叶玄便觉浑身发冷。 但虔玉说阴灵对自己并无杀意，还称自己作‘明主’。 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叶玄稳住心神，拍了拍崔清风的手背，安慰了几句，之后道：“那人私下里可还与你说过些什么？” 崔清风仔细思索片刻，摇头道：“却也没有多说什么，只是日常公务上吩咐几句。县尉他们亦未发现此人的异常……” 这阴灵究竟有何图谋？ 叶玄一边整理思绪，一边向崔清风道：“你先莫要激动，我告诉你一件事情。” 他当即把阴灵附身于冒充者身上的事情告诉了崔清风，自然略去了虔玉这个虎精的存在。 让崔清风把这个重磅情报消化之后，叶玄又道：“这阴灵如今敌我难辨，但不可否认的是它实力极强，贸然戳破其身份，必遭反噬。 他眼下对我们既然没有异动，那就暂时不要刺激他。 而且，他顶了冒充者的身体，也能替我们掩盖去冒充者已死的事实，此事对我们反而有利无害。 这个时候，无相宗弟子其实比我们更不安全……” 叶玄一席话，终于让崔清风心绪渐渐平静。 他斟酌良久，想明白个中利害，总算认同叶玄所言，亦对叶玄更加敬佩，道：“若非道长，我此时或许已经慌了神，早就举家搬迁去了。” 叶玄心中苦笑。 若不是有虔玉提醒，自己的反应又何尝会比崔清风平静分毫？ 两人又是一番寒暄，叶玄坚持要留崔清风在道观吃个午饭，崔清风说家中老娘尚无人照顾，必须要回去，叶玄只能无奈作罢。 临走时，崔清风一拍脑门，从怀中摸出一卷书递给叶玄，道：“道长，你看看这个，这上面有椿家人最近的记载！” 第三十七章 寒泽之炁 崔清风递给叶玄的那一本书，名叫《摘异录》。 是约莫两三百年前的一位石河读书人，摘录收集而来的石河本地的各种异闻传说，不乏鬼狐怪谈。 从此类书籍里面搜集到的所谓线索，其实更可能对人产生误导。 更何况，叶玄如今百事缠身，再加上张大最近也未出来作恶，椿神信众亦似人间蒸发了一般，他对这件事已经没有刨根问底的兴趣。 眼下保护自己一家，不被‘河神水府’席卷波及，才最重要。 叶玄随手把《摘异录》放到卧室书桌上，雕刻了一会儿符牌，忽又想起自己还从黑鳞马身上扒下来一套符甲，连忙将之拿出法宝囊，仔细查看。 这套符甲只是真正的周铁虎购来用之给坐骑使用，由土行防御类的‘戊土坚岩符’、提升速度的‘风行咒’、减少气力损耗，提振气血的‘青木生息符’此三种构成。 三个符咒各有妙用，叶玄先前都没有见过。 他可以临摹符咒上的每一道笔画，却休想让仿制品发挥出真品分毫的效用。 盖因每一个符咒描画之时，皆需默念特定的心法口诀，有些需要驱使元气在经脉内游走特定回路，更精深强大的符咒甚至还得刻画者以心神烙印咒文之上。 种种加密方法，使得符咒极难被窃取偷学。 既然不能临摹符咒将之量产，这套符甲亦是为马匹专用，人穿在身上亦多有不匹配，叶玄索性将上面的符牌全都拆解下来。 他用符甲本身的金行蛛丝串起三枚不同类型的符牌，做成一个简单的吊坠，叫囡囡过来，给她把符牌挂在脖颈上，藏在衣服里。 三种符牌各有三枚。 给囡囡做一个吊坠之后，各剩下两枚，叶玄也给自己弄个吊坠戴上。 最后三枚中的戊土坚岩符给了护寺神人，青木生息符挂在胖虎脖颈上，风行咒挂在了原属于赵青的那匹马脖子上。 ——崔清风先前与叶玄说过，这匹马被县廷认定已经死亡，不适合再牵回去，这样也就便宜了叶玄。 分配好符咒，叶玄从筐里取出猛虎袈裟。 灭杀冒充者后，这件法器隐约生出了些微异变，须得亲自试验一番才能知晓变化出在哪里。 走到院里，叶玄披上猛虎袈裟，顷刻间化为一道黑烟缭绕的直立虎形。 大伏天将至，天气更热。 披上这厚重熊皮，叶玄却感觉肢体冰冷，一股暴虐情绪旋即从心底升起。 他连忙念动清心咒，平复心绪，随后就感应到袈裟里的变化，气血震荡，一道灰扑扑的半透明人影便被抖出袈裟，暴露在太阳底下！ 那人影发出一声惨叫，身上立时千疮百孔，连忙向叶玄跪倒，连连求饶。 叶玄定睛一看，对方竟是自己所杀的那个冒充者！ 被披上猛虎袈裟的我所杀死的敌人，便会成为我的伥鬼。 他立时记起这一点，赶紧一卷黑烟，把地上的伥鬼收起，脱下袈裟挂回了卧房。 叶玄缺乏种种经验，对当下这个世界只能一点点慢慢适应。 方才若非福至心灵想到此节，那头伥鬼非得被太阳烤死不可。 猛虎袈裟可以驱使三个伥鬼，名额满了之后，所杀之人的精魄便会被三头伥鬼分食吞噬，壮大自身。 我也是可以剿杀一位炼肉境好手的人了啊…… 仔细回想昨夜一战，我大概连五成力都未出，便把冒充者杀死。 若是当时不那么紧绷，说不定连五成力也不必使出。 之所以如此，一是因为提前布局，以采来的毒蘑菇先减去敌人四成实力，后有胖虎、护寺神人、崔清风的助攻，特别是胖虎，竟在瞬间爆发出拖垮一匹黑鳞马的巨力，连我都觉得匪夷所思！ 这就是还未完全成长起来的异种溪边的力量？ 叶玄找来一根绳索，把胖虎唤过来，让它咬住绳子一端，试验了好几次，发现这头蠢狗一拖就被拖走，完全没有当初一下拖垮黑鳞马的气概，让叶玄郁闷了好一阵。 他不久后又眉开眼笑。 这货关键时刻没掉链子已是极好，自己还奢求什么？ 于是又给胖虎灌注了一道虎魄精炁，让它自去与囡囡玩耍，叶玄则发现印玺里又多了一道真炁。 这道真炁在‘鬼’之序列第八排的孔洞里，叶玄一向它投去注意力，它的完整信息便浮现叶玄脑海。 上古兵魂寒泽之炁：卫戍一方神灵府邸的校尉兵魂，因刚刚显世无法控制自身，泄露而出的真炁。此炁可以润泽水源，使水中鱼类更加肥美，并渐渐具备一丝灵性。 寒泽之炁的详细资料让叶玄不禁沉思。 资料里提及的神灵府邸，以及寒泽这等与‘水’关系至深的字词，让他瞬间联想到了河神水府。 若假定阴灵兵魂确实是从那个隐秘的河神水府里脱出，念及它是在兕山以及周围活动，是不是可以确定真正的河神水府其实隐藏在兕山？ 叶玄暗暗记下这个假设。 他本打算下午去后山山洞石坑那边看一看，挖一挖，但一番折腾之后，眼看时间将近黄昏，便打消了这个念头，转而开始准备晚饭。 虔玉说今晚会带她的家人过来，自然要早些准备。 但是她的家人应该都是虎精，饭量估计也不小吧？ 正归拢柴禾的叶玄不禁有些狐疑，回忆起当时虔玉说她家人要过来看看时的脸上神色。 叶玄有些后悔太爽快地答应虔玉，然事已至此，贵客即将临门，总不能让他们饿着肚子回去。 因此，他就想着不然骑马去胡屠户那里，让他送一扇猪肉过来。 一扇猪肉，即便以自己如今的气力，也得整饬好长一段时间。而且，等胡屠户送过来尚不知要到何时，可家里这点肉食又明显不够…… 叶玄正一筹莫展时，虔玉已经领着三个人登门拜访。 她这次倒领着家人走的正门，各自或提着野兔，或抱着野鹿、獐子之类。 “快请进，快请进！”叶玄满脸堆笑迎上，一边接过他们带来的野味，一边道，“来就来了，还带什么东西？” 第三十八章 甲老头 来者是一男一女两个中年人，以及一位白发留八字胡的瘦削老者。 他们气息内敛，看似平庸，与虔玉经常流露强悍气势的状态毫不相同。 国字脸的宽厚中年男子脸上露出一丝笑意，显得老实巴交的样子：“小女近日来多有叨扰，还请道长见谅。” “这是哪里的话。”叶玄把几人引进道观，跟着闭锁大门。 那位相貌平平的妇人默然跟在夫君身后，偶尔目光流转，拘谨而不动声色地打量着叶玄。 相比夫妇二人，八字胡老者便显得随性许多。 他背着手走在几人之后，不时扭头四处瞧瞧，走进后院见到与胖虎玩耍的囡囡，登时眼睛一亮：“还真是先天精灵。” 叶玄不知他是何用意，含笑引着三位去堂屋落座，而后把囡囡也招呼过来，坐在自己旁边。 虔玉与自己相交已有半月，若她想要谋害自己或是囡囡，不消请动别人，以她一人的实力便足以做到，我与囡囡想逃也逃不掉。 等待茶水渐凉时，虔玉开始为叶玄介绍三人。 那一对中年夫妇便是她的父母，叶玄执晚辈礼，称他们作虔大伯、虔大娘。 八字胡老者却并不是虔玉的亲爷爷，虔玉让叶玄称呼他‘甲爷爷’，而后道：“甲爷爷，就有你要的土行法门。” 这位老者便身怀土行法门？ 他又是姓甲，莫非是在土中生存的虫豕？ 叶玄心下暗暗猜测，面上礼数做得也是周到，他知晓这些妖类约定俗成的规则，非是对方主动提起，否则不要问对方原身是什么。 三位皆是虔玉的长辈，修行不知几百载岁月，化为人身的状态下不见有丝毫妖气流露，足以看出他们修为不凡。 能与他们搭上关系，对弱小的鹧鸪观全体而言，只有好处没有坏处。 姓甲的八字胡老者眯着眼睛，仔细打量囡囡几眼，也不提土行法门的事情，转而同叶玄道：“我们是听虔玉说你的厨艺颇为不错，各种食材手上都能化腐朽为神奇。 耳听为虚，眼见为实。 今夜特为一解馋虫而来。 你若做得好了，一门土行功法绝然不在话下。” 虔玉夫妇闻言，都是点了点头，讪然笑着。显然来此地解馋虫正是他们的本意，其他一切都可往后稍稍。 “前辈有言，晚辈自是要使尽浑身解数，希望能让三位前辈满意。”叶玄也不啰嗦，道，“请三位前辈在此地稍待，晚辈这就去烧火做菜。” 三人点头如捣蒜，自无不允。 “我去给哥哥烧火！”囡囡两手撑着高高的椅子，从上面滑了下来，跟在叶玄身后。 叶玄本想让她与这些大妖怪多亲近亲近，但她既然不愿，他也不会勉强，当即点头让囡囡跟了过来。 兄妹俩近了柴房，不旋踵柴房就响起切菜的咚咚声。 虔玉跟三位长辈呆了片刻就觉得憋闷，自然离座，也去柴房转悠，眼看着叶玄把一只只野味扒皮清洗，以及几个堆满辅料配菜的大盆，不觉对今晚的宴会更加期待。 三位大妖拿来的这些野味，竟都不是凡物。 那头野兔不知食用了什么草茎，血红肉质间隐有金丝。 獐子脖颈处有道白筋，从下颌一直到腹部，散逸精纯血气。 几只野鸡亦是异常肥硕，羽毛斑斓。 叶玄见这些野味如此不凡，便去自家药圃里选了几株可以提味增香，兼有妙用的药草，将它们与野味一同料理。 这些药草经过囡囡几天滋养，隐含灵气，虽然未到真正质变的层次，但也不再平庸。 叶玄把兔肉与鹿肉分别腌制上，先在一个灶口上了瓦罐，以几味药草煨了鸡汤。 约莫一刻时间，他在另一口锅中下油，开始料理兔肉。 以嫩姜等辅料做了个仔姜兔肉锅子，让一旁早就按捺不住的虔玉端上桌去，后来又用葱爆炒了鹿肉，黄酒配着鹿肉一并烧了一锅，也端上桌。 这些野味烧出来的菜肴各有一股奇香，得到叶玄药圃草药的加持，香味更甚，随风涌入鼻翼，让人不禁食指大动。 几道菜下来，桌上已经摆满。 虔玉和三位大妖围坐在桌前，虽然被那香味刺激得流口水，但都按捺着保持基本的礼数，没有动筷。 在主人家里做客，哪有不等主人落座，就自己先吃的道理？ 再加上虔玉的缘故，他们多少不愿落了叶玄的面子，不然自己先动筷吃了，又置叶玄于何地。 甲姓老者眼看饭桌上菜肴热气消减得差不多，忍不住催促叶玄：“叶小子，先过来吃吧，鸡肉便在锅子里煨着也没事！” 在他的连声催促下，叶玄终于端着一个盛满鸡汤的陶锅过来，摆在了饭桌中间，道：“菜都齐了！” 他带着囡囡落座，说一声：“大家开吃吧，不必拘谨。” 虔玉父母立时含笑点头，各自伸出筷子，顷刻间运筷如飞，也不见二人动嘴，没过多久，一盘鹿肉便要见底。 甲姓老者颇会享受，先给自己盛了碗鸡汤，跟着开始对付仔姜兔肉锅，也是吃得飞快。 虔玉这边自不必说。 叶玄自知这三位是‘有备而来’，只愣了一瞬，便抄起筷子夹起一条兔腿放到囡囡碗里，又给自己夹了只鸡翅膀，狼吞虎咽起来。 桌上这些菜肴原料本就非凡，经过叶玄一番料理，香气更盛，兼有药草调治，对人体补益甚多。 叶玄一根鸡翅膀吃下去，便觉下腹火烫，那股热气直冲到舌下，令猛虎气越发茁壮。 在座的几位吃饭时都不喜欢说话，也不用叶玄多费唇舌。 这顿饭几位虽然吃得都很沉默，却也有种奇妙的融洽。 不多时，桌上盘盏都已见底，众人满足了自己的胃袋，纷纷靠着椅背，懒洋洋地不想动弹。 甲姓老者剔好了牙，感应到叶玄目光，手腕一翻，便有一块巴掌大的甲片出现在手里，似金似玉。 他微抬眼皮，和叶玄对视，咧嘴笑道：“你这厨艺确实不错，老汉吃得很是饱足，自会履行诺言。这便是一套土行法门。” 说着，他晃了晃手里的甲片。 叶玄心下一喜，便要向甲姓老者称谢，接过甲片。 甲姓老者手掌一收，目光扫过桌上盘盏，道：“虽然这顿饭老汉吃得确实很高兴，但桌上菜肴所用材料大半都是我们三个提供，你只是把它们变成佳肴。 请一个厨子可用不了一套土行法门。 你还得付出点东西，我才会把它给你。” 他眼睛里流转光芒，甚是奸诈地笑着。 第三十九章 土行法门 这老头先前分明说‘只要叶玄能做一顿好饭菜，区区土行法门不在话下’，眼下却出尔反尔。 叶玄听其所言，心中不禁破口大骂。 呸！ 真不要脸！ 然而土行法门于囡囡尤其重要，他只能依着甲老头所言，点头道：“小子身无长物，家徒四壁，因着修行的关系，家人也与我疏远，只有鹧鸪观这个栖身之所……” 甲老头听得嘴角直抽抽，寻思这小子不要面皮的能耐与自己都有得一拼。 自己这边还没开价，他便先哭穷卖惨起来。 眼看甲老头脸色渐黑，有收回法门的意思，叶玄连忙改口道：“当然，因土行法门于小妹甚为重要，眼下纵然是掏空家底，砸锅卖铁，也得买下。 请甲爷爷您出个价吧。” 他满面壮士断腕一般的慨然，仿佛是甲老头要让他付出剜心割肉似的代价一样。 就连虔玉父母都有些于心不忍，看不下去。 虔大伯开口道：“叶小子不过刚入修行门径，想必也没多少积蓄。甲叔得体谅孩子些，让他随便给点就行了。” 甲老头闻言气得直哼哼，却也不好拂了虔大伯的面子，翻着白眼道：“主要是我这个土行法门非比寻常，源出先天五行五色神光诀，能修出一圈土性定光，环绕周身，可提振灵性，纯化气血。 盘绕脑后，可定住魂魄，使阴魂不坠，不被邪气侵染。 若有机缘，从中悟得真正的先天土行神光也说不定！” 他将自己的法门吹嘘得天花乱坠，若是一般人必被说得眼馋，当场就要付出最大代价买下。 但叶玄却不为所动，知其不过是趁机哄抬法门价值，让自己出了高价还觉得值当。 于是当场反问甲老头道：“敢问甲老先生，可从中习得了先天土行神光？” 先天五行五色神光乃是一门大神通，神光一卷，刷尽万物，是无上妙法，不知有多少法门从此中演化而来。 单凭甲老头手里的土行法门就能悟出土行神光，说什么叶玄都不会信。 甲老头被他拿话噎住，有些羞恼道：“你这小子，到底还要不要这法门？” “要的，自然是要的。”叶玄赶忙安抚，说着，从法宝囊里拿出了《阴火魔骷大炼法》，摆到桌上，道，“小子这里亦有一套炼器法门。 此法虽然出处不明，但其中所载的两门法宝炼制之法，俱是妙用无穷，奇招迭出，可攻敌于不备。” 他已将其中所载的法宝炼制之法另抄录一份，就算把真本给了甲老头也没什么。 甲老头见叶玄竟也能拿出一套法门，不禁有些惊奇，伸长脖子看了眼桌上的典籍，奇道：“虔广，你还说这小子初入修行门径，没有积蓄。 他可比初入门径的修者要富裕太多，随手便能发出炼器法门！” 说着，他把那甲片推给叶玄，自取了阴火魔骷大炼法，嘟囔道：“也罢，你小子既有诚意，老汉便与你做这个交换，以后你家小妹修炼有成，可别忘了老汉这个引路之恩！” “多谢甲老先生！”叶玄赶忙接过甲片，也不避讳在场几位，注意力当即投注在那甲片之上，一列列字眼便浮现眼前。 看了片刻，他确认这正是一套土行法门，包含修行功诀与制敌术法，甲老头所说的土性定光，便是两种制敌术法之一。 “这个法门只适合精灵妖类修行，与你却是无缘。切不可贸然修行，否则有逆乱境界，堕入妖魔道之危。”甲老头提醒叶玄道。 叶玄浏览过法门，亦明白这一点，点头应是。 精灵、妖怪与人区别甚大，譬如这土行法门要求修行者必须身具一点灵光，有这一点灵光才能联结气血，凝成定光，洗练自身，提升修为。 这点灵光只有精灵之属、或是异种才有。 叶玄无有这一点灵光，纵然再勤恳修行此法，也是无用，难入门径。 好在囡囡甚为切合这套法门，叶玄觉得已经物超所值。 他与几位大妖又是闲聊一阵，甲老头、虔氏夫妇修行不知多少年月，见多识广，令叶玄对修行中的种种奇闻又了解了许多。 叶玄趁着几位聊得热闹，便故作随意地问询了椿氏一门后来的去向。 椿氏一门与所谓的椿神连接甚深，可是这尊神祗在诸多典籍里根本没有任何记载，张大在家中举行的祭祀椿神之仪式，更是云泽大君与椿家女联姻时的结亲纳福仪式。 纵然是一尊邪神，又何至于寒碜至此？ 就连叶玄印玺里搜集而来的椿神外泄之邪气，亦称作是椿鬼刚木元髓，归属地之序列。 ‘椿鬼’怎能作为一尊神灵的专指称谓？ 叶玄推测，不论椿神还是椿鬼，皆是幕后之人推出的一个吸引火力的身份，幕后强者借助这个身份的遮挡，正在秘密谋划，推动着什么。 这种暗流涌动的感觉实在让人心神难安。 偏偏这暗流好像只有叶玄自己一人看见，只有他有所警觉，这才是最让他憋闷发愁的地方。 椿氏是这一切的关键，若能找到一个椿氏后人，或许能够稍微看破这个谜团。 听到叶玄提及椿氏一门，几位大妖俱是微微一愣。 虔广与甲老头相视一眼，后者皱眉沉吟道：“老夫修行六百年，这六百年岁月里，并没有椿氏一门的任何消息。” 椿氏一门竟已绝迹石河超出六百年时间？ 叶玄心下不禁懊丧，甲老头这时又道：“也不知你小子打听椿氏的下落作甚。这个氏族可是邪门的很，代代都只有一位男丁。 往往是上一位男丁老死，下一个男丁才出生，如此传续了不知多少代，跨越千年，从未变改！ 他们后来绝迹石河，想来也和男丁稀薄有很大联系。 或许是最后一代男丁凋零，再无后代接续。椿氏女们纷纷嫁入别家，最终致使椿氏一脉完全覆没……” 椿氏一门每代竟然只有一个男丁！ 甲老头提出的假设也颇有意思，叶玄听着甲老头所言，目光闪动——但是，椿氏女们嫁入别家也不至于更改自己的姓氏，就如杨家七代祖母椿兰，更名为木春兰那样，更像是在躲避灾祸。 躲避‘椿’这一姓氏带给自己的某些东西！ 第四十章 浸河仪式 天色微蓝，林间影影绰绰，万物俱寂。 张大穿行于林间，纵然面相老迈，依旧健步如飞，快若奔马。 充沛的力量流转四肢百骸，令他容光焕发，整个人透露着一种即将返老还童般的感觉。 他在杨河上游停下步伐，盘腿坐下，嘴唇翕动，念诵法决。 同时调动体内那股神性力量，缓缓发散开来。 张大修行着从墓室里得来的法决，沉浸其中，此时杨河村里却有十余个村民做了相同的梦，他们看到水里翻腾的金鳞，看到冲天而起的蛟龙。 他们追寻着蛟龙飞去的方向，追出了杨河村，追到杨河边，将头颅浸入水中，好像这么做就能接近那蛟龙的形影。 张大心有所感，睁开眼睛，看到下游十几个杨河村民把头颅浸入河水中，那些村民体内的生机便顺着河水，一股脑地流进了他的经脉。 掠夺他人生机为己用，便是张大从大墓里获得的功法的无上妙用。 但是，为何自己在这杨河村附近徘徊多次，每次都只能召来这固定的十余人？ 除了这十余人，其他杨河村人竟然一个都不曾出现在河边！ 莫非是因自己修行这功法时日尚短，只能召来一些心魂不坚之辈，而这十余人正好都是心魂不坚，所以每次都会响应自己的召唤？ 张大隐隐觉得，此事的真相并非如此简单。 但他又痴迷于体内澎湃的生机，不可自拔，便自动掐灭了内心所有的疑惑。 一个垂暮老者，焉能抵挡长生不死的诱惑？ …… 红日初起，鹧鸪观的后院里，叶玄缓缓收住身形，树皮一样的皮肤上泛起丝缕灰黄色光。 昨夜那一顿好饭菜，让他多日来停滞不动的树皮境又有新进展，缓缓迈向牛皮境。 他张口吐出一道八九尺长的白气，在那气柱里，一柄巴掌大的飞剑来回翻腾，灵光湛湛，时而显化阴火，时而隐去辉光。 阴火剑被叶玄佐以阴辰火砂重新祭炼一回，已然迈入九品下位的法宝之列，可以藏在舌下，关键时刻心念一动便能催发，攻敌不备。 他慢慢回气，体表的种种变化重又隐去，仿佛平平无奇。 在他身边，囡囡盘腿坐在叶玄专门为她准备的小椅子上，翘鼻微动，以特有的频率呼吸着，缕缕元气便在她一呼一吸间，融入她的躯壳，唤醒一点青黄色灵光。 那一点己土灵光围绕囡囡周身打旋儿，聚拢着土性灵气，洗伐她的经络，除去污垢，又渐渐拉长膨胀，有集聚成光圈的趋势。 今日只不过是囡囡初次修行，就有如此成效，叶玄已极其满意。 他看着囡囡，面带‘慈母’一般的笑容，从怀里摸出记载土行法门的甲片，在旁为囡囡解说一二，提醒她遇到关卡应该如何化解。 胖虎摇动尾巴，看着两兄妹修行，不觉间也将主人的言语听了个大半，乌溜溜的眼珠子忽闪忽闪着，忽而迈开四条腿跑开，躲进了停棺房里。 这座房屋汇集地气阴煞，专为养炼护寺神人。 胖虎躲进其间，趴伏在地，也模仿着囡囡的呼吸频率，同时依着叶玄先前的解说，引导自己体内那股神秘力量。 它一如此做，便觉困意上涌，上下眼皮打架，不消片刻便自睡去。 在它睡着后不久，一点明黄色光从它鼻尖飘出，在停棺房里兜兜转转，聚拢起人头那么大的一团地气阴煞，挥发邪光。 这团清浊混杂的邪气一个折转，即将撞进胖虎躯壳时，又有一红一白两道光从它体内飘出，转为龙虎之形，缠着那道邪光上下盘旋。 它们竟一点点消去污浊恶气，将之转为拳头大的一团明黄光芒，归于胖虎体内。 胖虎只觉自己在一个软绵绵的所在翻腾了许久，惬意至极，睁开眼睛亦觉浑身力量充沛，奔出了停棺房。 叶玄已经指导囡囡修行完毕。 他调好了猪食，拌进去好些猪草，囡囡帮他推开了猪圈的门。 因为叶玄只给一头猪崽经常投喂幼龙真炁，两头猪崽当下不论从体型上，还是皮毛上都有了极大差别。 投喂幼龙真炁的那头猪崽比另一头要健壮不少，猪鬃极长，看起来极具野性，但在叶玄与囡囡面前，却极乖顺，不敢有分毫造次。 它灵醒得很，眼看主人端来猪食，先往叶玄跟前凑了凑，哼哼示好几声，让囡囡拽了拽它的尾巴，方才慢吞吞走去食槽前，一脚把自己的兄弟踢开，独自享用大半猪食。 吃饱喝足之后，它便跟着囡囡出了猪圈，到药圃走一圈，给药草施了好大一坨肥料。 叶玄看这头猪崽行为如此，不禁瞠目结舌。 这猪崽莫非要成精了不成？ 它若成了精，我以后还怎好意思杀它吃肉？ 他脑袋里转动着乱七八糟的想法，寻思若这猪崽能修行有成，化为妖怪也好，自己还能多出个看家护院、打扫屋宅的帮手。 同样投喂不少真炁的四只鸡仔除却体型变大之外，倒没有其他神异，倒让叶玄悄悄松了一口气。 料理完后院一应事，天色已近中午。 叶玄又开始忙活午饭。 院里就他和囡囡两人，要做的事情却一件也不少，因此往往一天时间都在瞎忙活。 好在这种忙乱的生活并不让叶玄觉得腻烦，他乐在其中，忙乱就也成了一种享受。 叶玄爆炒了一盘鹿肉，正寻思要不要再烧个汤时，忽然听见一阵风声，转眼间一道清光停在眼前，自行崩解。 灵鹤张开双翼，在半空中留下一行字眼：师门长辈已至石河县廷，速来迎接。 这灵鹤符上的内容未有落款，叶玄却知此必然是阴仙宗的来信。 是宗门终于派人过来调查椿神降临之事了？ 若非这道灵鹤符，我都要忘记了这茬事。 叶玄也顾不得再炒第二道菜，把囡囡叫到饭桌前，让她自己好好吃饭，又令护寺神人守住门口，自己出了道观，骑上马儿，直往石河县廷而去。 他未带囡囡同去，怕的是此次前来的同门之中有气魄境的师长，只要有气魄境修者在场，几乎必然会发现囡囡的真身。 届时，叶玄不敢保证他们不会对囡囡起贪念。 人心隔肚皮，不得不防。 第四十一章 灵果酒 阴仙宗分作内外两门。 内门弟子得了阴仙宗七位长老或是掌教的真传，资质拔群，人数稀少，拢共不过二十余人。 外门弟子则是记在阴仙宗门下，凭些机缘得个阴仙宗基础法门，若能借此登堂入室，崭露头角，则会有长老将其收入自己门下，添为内门真传弟子。 否则，便终生都是外门弟子，修行无人指点，或误入野狐禅，贻误终生，或根本难得其门而入，落个郁郁而终的下场。 即便是阴仙宗这样的九流宗派，小门小户，也有不下于百人的外门弟子，此中无有一人能因着基础法门而展露头角，被长老看中。 由此足见修行资质的差别，从一开始就决定了个人的命运。 似叶玄的竹竿师兄、矮个师兄都与他一样，是外门弟子。 不同的是两位师兄巴结上了一位内门真传，自觉高出叶玄这个靠家财硬制造出机缘的外门弟子一筹。 叶玄抵达县廷时，被守候在外的差役告知，一众同门早就应县尉之邀，请去醉仙楼吃酒。 他无可奈何，只能拨转马头，到醉仙楼停下。 在门口令人通传一声，不多时，内里便有小厮下来，请叶玄前去赴宴。 县尉包下了整个醉仙楼，宴席设在二楼最大的一个雅间。 叶玄跟着小厮走过空荡荡的一楼大堂，沿着楼梯上了二楼，在一个雅间门口停下。 小厮满脸堆笑，朝叶玄点头哈腰：“道爷，就是这儿了。” 他指了指身侧的房门，雅间门子紧闭着，只隐约听到里面传出的哄笑之声，明显宴席已经开始。 叶玄见此，心里登时泛起一丝怒意。 我连饭也未吃就跑来接见，这些人自个却先吃上了酒席？ 这得多不把我放在眼里，才能做出这等事！ 原主做这阴仙宗的外门弟子，至这种境地，真是窝囊！ 叶玄伸手就要推门而入，小厮脸色倏地一变，却拦在他的身前，局促又不安地说道：“道爷，里面的仙长只让小的迎您到门口，未说其他，您贸然进去，小的怕仙长怪罪，且容小的先往里通传一声……” 小厮这番话的意思便是暗示叶玄，雅间里的师门长辈并未准允他入内赴宴。 小厮双手来回绞缠着，内心惊惧不安。 他的反应，叶玄皆看在眼底，有些于心不忍。 将心比心，前世他也做看人脸色的活计，知道这行当里多少苦楚心酸，也不愿为难小厮，叹了口气，道：“那你便代我向师门长辈通传一声吧。” 小厮忙不迭答应，先向叶玄告了声罪，把雅间门推开一条缝，内里的喧嚣声浪便扑了出来。 他闪身进入雅间，闭锁了房门。 过了约莫一刻时间，从中走出，脸色讪讪，却是不知该如何与叶玄分说。 “怎么？”叶玄偏头向小厮问道，“我的师门长辈可说了让我进去？” 小厮不敢不答，含糊道：“许是仙长未听清小的所言，并未给小的答话，再等一刻，小的再去里面给您通传……” 这哪里是没听清，分明是没把我放在眼里，故意将我晾在外边！ 小厮劝慰的话还未说完，就被叶玄打断：“不必了。 再等一刻时间，他们这顿饭估计也要吃完了。” 我辛苦从鹧鸪观赶来，也连饭都没得吃，当下进去还能混个半饱——叶玄打定主意，往前一步，伸手直接推开了房门！ 他让小厮先去通传，便使小厮可以免去之后的责罚。 眼下破门而入，却是自己的事情，雅间里的一众人再不会怪罪到小厮头上。 雅间里，七八个少年男女围圆桌而坐，簇拥着两个中年并一位老者，另有几个身穿公差袍服的捕快坐在席间，跟着哄笑言语，好不热闹。 桌案上盘盏错叠，一层又一层压上，熊掌、鱼翅等种种珍馐不绝席间。 此时，左边位置的中年男子正站起身，朝中间那老者敬酒：“师叔，这可是上好的灵果酒，喝一杯能抵十日修行，您可不能不收下师侄这份心意！” 那中年男子端着酒壶，一身县尉官袍，眼角余光显然瞥见叶玄的身影，面色不变，依旧举杯敬向老者。 老者则是此次带队的阴仙宗长老，亦是笑呵呵地接过酒杯，道：“好，好，我就收下师侄这份孝心！” 说着，一仰脖吞下了那杯灵果酒。 叶玄进门就见到这等好物，胸中怒意也无处发泄，再兼一众同门看他便似透明一般，索性提起桌上另一个盛满灵果酒的酒壶，自顾自拿起一个酒杯，向众人遥遥邀酒一圈。 他斟满酒杯，咧嘴笑道：“诸位师兄弟、师门长辈在前，叶玄自觉误了时辰，来晚一步，自当领受惩罚，罚酒三杯！” 说着，也不等其他人劝阻，一仰脖灌了好大一杯灵果酒。 这一杯酒下肚，不似寻常烈酒那般会有一股火线从胃里冲上喉线，翻腾不休，反而满腹醇香，不知不觉间就让人陶陶然。 果然是富有灵性，可以增进修行的好酒！ 叶玄眼睛一亮，趁着其他人都未反应过来，又连斟了两杯喝下肚——眼下得赶紧占足了便宜，好处落到实地，其他一切虚头巴脑的要不要都无所谓！ 饮满三杯，叶玄正欲寻个由头再喝几杯，县尉此时却反应了过来，黑脸怒斥他道：“行了！谁准你进来这里的？” 灵果酒得之不易，任天地造化百载，才不过收获几坛而已。 县尉张叔真若非占着官职的便利，眼下也拿不出这三壶灵果酒。 他预备用这三壶灵果酒，好好巴结一下师长，与眼下几位有天资的内门师弟们拉拢关系。 却不想叶玄闯入进来，直接猪八戒吃人参果一般喝掉三杯，将近半壶的份量，心下怎可能不恼恨这厮？ “诶？师门通传我过来接见，我自然就来了。”叶玄故作双眼迷离之状，与张叔真对视，嘟囔着道，“阁下是哪位？我在鹧鸪观住持这两三年，怎从未见过阁下？” 石河县是阴仙宗庇护之地，县廷主簿、县尉皆是阴仙宗较年长又修行无望的内门弟子。 叶玄与他们既是同门，又因占了鹧鸪观住持的职位，理应受他们约束与照拂。 但他在鹧鸪观担当住持这两三年，却从来未见过县尉张叔真或是主簿李元，眼下却是借着装醉故意说出这番话，给张叔真下套。 第四十二章 高天昊 张叔真在石河县尉一职上积攒数十载，亦有些官威。 在众目睽睽之下被叶玄如此一问，面上登时有些挂不住，冷声道：“我乃石河县尉，亦是本宗内门弟子，你既归属本宗外门，如何连我也不认得？在这里发甚么酒疯！” “原来您就是县尉师兄！”叶玄‘迷离’地双眼里迸发毫光，似乎很是激动，看得县尉心下不禁打了个突，却听对方又道，“师弟履任鹧鸪观住持时，便知晓头上有位县尉师兄！ 前两年三番五次去您府上拜见，从未见到真容。 后来出了邪神降临这么档子事，想着师兄总该露面指点一番，谁知师兄只派了班捕快，便将师弟打发了。 这些时日，师弟夜夜担心那邪神会寻迹而来，抹杀师弟这条小命，心想师兄当初肯帮扶一二，师弟何至于落得如此境地？” 叶玄说得声泪俱下，到情不自禁处，揭开酒壶盖子，吨吨吨地把一整壶灵果酒都喝下了肚！ 此酒纵然喝多，亦只会让人熏熏然，并不会醉倒。 饶是如此，叶玄一次进补太多，自身也承受不住，身躯摇摇晃晃，仿佛随时都会踉跄栽倒。 他在同门眼里，本就是个窝囊废的形象，当下行径并不超出一众同门的预想，众人也能联想到一个窝囊废孤立无援，去寻师兄帮助反吃了闭门羹的凄惨境况。 有这思维定势在前，同门看待县尉的目光不免多了些莫名意味。 ——大家皆是正道中人，非是魔道传承那般没有纲常，不顾同门情义。你县尉既是这个外门弟子的师兄，其又涉足进了你所管辖之地最重大的邪神降临案子中。 照理来说，过来查问一番，关切关切很是正常吧？ 缘何偏不理人，由着人家提心吊胆——待人家真地从中调查出了一点东西，自己又上来向师长邀功，反把人撇在门外？ 吃相未免太过难看。 未免太势利眼。 不过，同门们也犯不着因为叶玄一个窝囊废，去得罪张叔真这样握有县尉权柄的内门弟子，都眼观鼻，鼻观心，老神在在地坐着。 气氛有片刻的沉寂。 张叔真被叶玄呛声，措手不及，正要组织语言驳斥回去，坐在尊位被他称作师叔的阴仙宗五长老袁飞舟吊着眼角，撇嘴斥叶玄道：“师兄在前也不知敬重些，胡说八道些什么！ 既然入席就赶紧找个位子坐下，少在那边丢人现眼，净叫人看笑话！” 阴仙宗七大长老，皆有气魄境第一二境的修为。 五长老袁飞舟初入气魄二境‘开窍’关卡，一番言语吐露，虽然表面不动声色，但目中精光吞吐，落在叶玄身上，便似有千百根银针扎在叶玄体表。 对待师门后辈，也要拿自己修为压人！ 这老贼真不要脸！ 叶玄心下腹诽几句，不敢造次，嘟嘟囔囔地找个位子坐下。 袁飞舟看他果然是个窝囊废，便不再在意，又与席上众人谈笑饮宴起来，推盘换盏，筹光交错，好不热闹。 只有张叔真被叶玄搅了心情，偶尔瞥一眼叶玄，不露声色，但叶玄几次注意到对方的眼神，心底自然存了一份警惕。 他臊眉耷眼地坐在桌角，独个饮完了一壶灵果酒，外人看来就是个在同门中不得志的蠢物，实际上叶玄已将席间众人都观察个遍，得出了一些有意思的东西。 张叔真乃是石河县尉，统管石河刑狱、缉拿等武事，周铁虎与郑云龙这两班捕快俱在其手下。 郑云龙与‘周铁虎’这两位捕头，就在席间。 叶玄自知眼下这位‘周铁虎’乃是阴灵借壳而生，然他若不是提前知道，只看当下席间这阴灵的种种表现，也绝不会怀疑对方的身份——这阴灵在一位气魄境修行者的眼皮子底下尤能谈笑自若，手段着实高明！ 阴灵敌我难分，叶玄不好招惹。 两者在席间只匆匆对过几眼，也无其他交流。 他转去观察郑云龙，发觉此人气质沉稳，谈吐颇有风度，比真正的周铁虎要高明好几层楼。 其与那位隐在暗处的无相宗弟子牵扯诸多，因想要吞下河神水府的秘宝，劝说石河县尊把周铁虎调离那桩与河神水府有关的鬼祟杀人案，后来更是直接把周铁虎灭杀。 这些事情，县尉张叔真是否清楚？ 若是清楚，那么如今整个石河县廷便是铁板一块，甚至连阴仙宗此次派来人的目的也大概能确定，都是为了开掘河神水府之中重宝。 若不清楚，此中波谲云诡，暗流四起，我还是隔岸观火为好——叶玄思量着，目光扫过袁飞舟身边的白衣少年。 这位白衣少年乃是阴仙宗主任观龙的关门弟子，举止风流，谈吐文雅，偶露傲然之相，显出出身高贵，能成为宗主的关门弟子，资质亦必不凡。 从他们的闲言碎语里，叶玄了解到，白衣少年名叫高天昊，入门虽然不足半年，已是炼肉境的修为。 此次是宗主任观龙请托袁飞舟，把他带来石河历练历练。 这场宴席有两个焦点，其一自然是袁飞舟。 其二便是这高天昊。 就连张叔真亦对高天昊多有推崇，言语间极尽关怀，真成了对方亲兄一般，与面对叶玄时的表情判若两人。 高天昊面对张叔真的热情却反响平平，看得叶玄顿觉好笑。 除此之外，把持石河财政大权的主簿李元的存在感就微弱太多，只在一旁陪着笑脸，频频向师长及高天昊这样出色的师弟邀酒，倒是一团和气。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 众人皆把叶玄当做透明，叶玄自不会赶着去巴结哪个，就把席上的酱烧猪肘、糟肉、烧鹅等佳肴都品尝个遍，吃了个饱。 中间当然少不得又蹭几杯灵果酒。 直至此时，五长老袁飞舟才说起正事，询问叶玄与县尉，对椿神行踪的调查情况。 此事不仅关乎叶玄一人安危，真若邪神降临，整个石河恐都遭邪神荼毒，叶玄纵然与这些同门疏离，也不会拿正事开玩笑。 自是一五一十地把自己调查所得都汇报上去，包括在那杨河村家谱上发现的木春兰这个名字。 不过他隐去了自己的种种猜测，以及‘周铁虎’大变活人这桩事。 袁飞舟听完，不置可否，却抓住叶玄未能在张母葬礼上完全阻止邪神降临之事不放，把叶玄痛骂一顿，扬言他再做出这等蠢事，就要将他逐出门墙。 叶玄却不放在心上——若非眼下还须借鹧鸪观这个地方存身，纵然被逐出阴仙宗，对自己又有什么所谓？ 第四十三章 换骨易神丹 用过酒饭，袁飞舟对叶玄也无其他交代，只让他等着灵鹤回信，便挥手把叶玄赶走。 席上一众人各自散去，除却高天昊之外，袁飞舟带来的其他几个弟子俱被主簿邀去逛勾栏。 小厮进雅间撤去盘盏，把房间洒扫干净，沏上一壶好茶，袁飞舟、高天昊、张叔真三人重新落座，另有‘周铁虎’在房间角落侍候。 张叔真眼看五师叔端起茶壶，先给他自己倒了杯茶，壶嘴一转，却从张叔真茶碗前飘过，停在高天昊的茶碗前，琥珀色的茶水汩汩而下。 他心里顿有些不是滋味，面上却不敢表现分毫，殷殷地接过袁飞舟递来的茶壶，给自己倒上，向高天昊问道：“天昊，宗主师伯和几位师叔师伯对你这般照拂，你可得好生修行，莫要辜负了他们的期望！” 高天昊轻轻点头，神色清淡。 袁飞舟在旁观察这位师侄，神色间透着一股子满意。 他笑道：“当初若非师兄横刀夺爱，昊儿此时早就是我之首徒！ 他这等根骨资质，修炼寒霜剑诀是再适合不过！饶是如此，当初为昊儿炼制换骨易神丹，也耗费了我不少积蓄。 如此才凑齐四十九颗换骨易神丹，令昊儿资质更上层楼！” 袁飞舟言语间不无向高天昊邀功卖好之意，高天昊闻弦而知雅意，虽对张叔真这位年长师兄不假辞色，但在师叔袁飞舟面前，却乖巧嘴甜得很。 一番话登时说得袁飞舟心花怒放，老怀大慰。 张叔真在旁看这师叔侄情深之景，心里更加不是滋味。 换骨易神丹炼制一炉须得一月时间，一炉往往只得五颗甚至三颗，想要在个把月内凑齐七七四十九之数，成全门下弟子之资质，非得七位长老加宗主合力不可！ 在张叔真印象里，除却宗主师伯以外，也就眼下的高天豪享有这等殊荣，服食满换骨易神丹，这位师弟的天资到达了个怎样层次？ 张叔真揣测不来，不愿继续这个换题，转而道：“师叔，那无相宗弟子柳青侯邀请我们晚上饮宴，该如何回复？” “招摇山无相宗，原不过是柳家老祖被招摇山上的老狐狸相中，做了人家赘婿，后来借着那头狐妖的遗产成就了而今的宗派！ 本是正道九流也入不得的小门小户，今时不过出了个罡气境的修者，宗派地位水涨船高，竟爬到了咱们阴仙宗的头上！”提及无相宗的发迹史，袁飞舟便觉可恨，咬牙切齿，公羊脸上的两只眼泡子鼓着，甚是阴森，“若我不愿见他，他又能如何？” 气魄五境，炼脉以通达上下，总领诸气，而后开窍，以聚集真元，一百零八窍皆开，真元蓄满，内天地自成，可采天生地蕴之气于己身，配合罡气法门，炼成一身罡气。 此一步凶险异常，稍有不慎，便粉身碎骨，且在此之前，亦需一百零八窍的积累，非十数载苦功难以成就。 所以底蕴不足的小门派内，气魄境修者多困于开窍层次，难有抵达罡气层次者，更不提罡气之后的‘不垢’、‘真身’两大层次。 袁飞舟身处开窍层次，如今不过炼开九窍，自知炼开通身穴窍之艰难，对无相宗那位走了狗屎运的罡气层次修者，虽未谋面，却暗生嫉恨，有此言语却也正常。 张叔真见此，朝‘周铁虎’挥了挥手，对他说道：“你来与我师叔说说情况吧。” 郑云龙与柳青侯走得近，瞒不过张叔真。 但这‘周铁虎’却是他培养出来的心腹，跟在身边十余年，最是放心不过。 只是，纵然张叔真眼下也不知此周铁虎，早非彼周铁虎。 ‘周铁虎’得令，走出角落，到袁飞舟面前毕恭毕敬地跪下，满脸殷勤讨好之色，与从前形色无半分差别，当即将张叔真先前嘱托的一应事都告诉了袁飞舟。 袁飞舟闻言沉吟起来，眼中精芒吞吐不定。 良久之后，轻哼一声，浅浅啜饮一口茶水，低声道：“无相宗的小子倒有些好运气，竟首先通悉了河神水府的秘藏。 也罢！ 今晚便会一会他，他想搭上咱们这条船，也得给够船资才行！” “这厮假若知晓有师叔您这等气魄境的修者在船上，带他渡这河神水府，少不得要多巴结您，诸多好处必也少不了！”张叔真闻言亦是脸色一喜，奉承了袁飞舟几句。 他早与柳青侯暗中承诺，眼下看事情往自己计划的方向去发展，自然喜不自胜。 袁飞舟傲然点首，拍了拍高天昊的肩膀，脸色转向柔和，道：“昊儿，这黑水河神乃是此地一尊神祗，传言来头颇大，其洞府之中必有秘藏。 届时开了洞府，你也跟着开开眼界！” “谢师叔！”涉及河神水府这等大秘藏，高天昊亦难掩激动。 敲定此事，袁飞舟才想起了‘邪神降临’这个本该是此行最亟待解决的问题，于是便问了‘周铁虎’几句，思虑片刻后，嗤笑一声：“世间诸神早就陨灭成灰，所谓椿神，老夫更是听都未听说过！ 想那张大不过是举行了个似是而非的仪式，召来一头外魔而已，如此也能妄称神祗？简直可笑！ 这等小事，叶玄那夯货也敢发动灵鹤符，劳驾师门，真该当场打杀了他！” 本来殷勤听候袁飞舟训示的‘周铁虎’听到此言，忽然道：“椿氏一门由来神秘，或许真涉及了诡秘……” “椿氏一门早在八百年前获罪仙人，被神雷正法夷灭全族，纵有后人苟活，亦需隐姓埋名，避免被追查，还能翻得出什么浪花？”袁飞舟倒也了解许多秘辛，随口说来，“这事先观察着罢，不急处理。 假若发现张大行踪，上报县廷。老夫自然不吝出手，好好炮制他！” 话虽如此，袁飞舟对张大其实也不在意。 他领人前来石河，绝不是因着什么劳什子的邪神降临，而是因为‘河神水府’这件大事。 倘能开掘水府秘藏，阴仙宗必然更上层楼。 所谓邪神降临，焉能与之相提并论？ 如此，‘周铁虎’只能点头应命，张叔真朝他使了个眼色，他便低头退出了雅间。 第四十四章 准备 回到道观，叶玄洗干净囡囡用过的碗筷，在堂屋支好藤椅，让囡囡在上面睡觉，他则去庇荫的地方继续雕琢熊骨符牌。 鬼罴骨骼的坚硬度远超叶玄想象。 当时对阵冒充者的阴火剑，叶玄直接以熊骨大棒将那飞剑打落，而后他检查骨骼，却未在其上发现任何印痕。 虽然当时的阴火剑连法宝门槛都迈不过，只能算作法器，但叶玄手里那根熊骨大棒可是连法器也算不上！ 由此可见，这鬼罴骨骼多么神异。 用此材料作符牌，不仅坚固耐用，更可能有叶玄想象不到的种种加持。 所以他对那些熊骨就越发上心。 雕刻出五六面空白的符牌，下午最热的时段已经过去。 囡囡睡醒过来，缠着叶玄要和他玩耍，叶玄无奈答应，两人玩了会儿捉迷藏的游戏。 囡囡每次皆在叶玄眼皮子底下找地方躲藏，将‘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这一真理贯彻到底，随便找个角落一蹲，便以为自家哥哥是个瞎子，看不见她的影踪。 如此，自被叶玄无情戳穿。 玩了一会儿两兄妹就觉无聊，叶玄踌躇片刻，决定领着囡囡、胖虎去后山石洞看看。 阴仙宗那帮子人早晚会对自己起疑心，少不了来鹧鸪观这边摸查。 以袁飞舟那老货的修为，必然会看出囡囡身上的异常。 所以现下就得做好准备，其一便是紧密团结虔玉她们那边，希望到时能借一把力，其二就是要找个隐蔽之所，方便隐藏自身秘密以及囡囡、双龙。 不论从何种角度看，后山石洞都是个绝佳所在。 一般人也想不到自己会把人挪到那个地方去，那石洞稍加遮掩，从外界看去就浑然天成，毫不引人注目。 叶玄走到水缸边，拍了拍缸沿，两道白光便从缸底蹿出，在隆隆雷音里显化真形，附在叶玄两袖之内。 双龙这段时日食物供给又遭压榨，身躯几乎未怎么生长，还是原来的两尺来长，不过每天倒会各自给叶玄喷吐一道幼龙真炁，不负叶玄栽培。 它们躲进叶玄袖里，依旧隆隆地轰叫个不停，仿佛在碎碎念，抱怨叶玄这几日都不亲近它俩，还要克扣它俩伙食。 许是父子连心，叶玄虽听不懂龙语，但洞悉它们心中所想，笑道：“今天就带你们去那个山洞里，让你们再吃个饱！” 二龙听言大喜，在叶玄袖里扭动一阵，不再轰叫。 出了道观，由胖虎在前方开路，护寺神人背着箩筐殿后，叶玄兄妹沿着小道进了后山，足迹很快在深山老林里消失。 胖虎跑动起来虎虎生风，因脖颈上青木生息符的加持，其耐力也有所增加，穿叶过林，犹如一道黄色闪电。 好在它眼里总还有主人，每跑出去一段路，总要在前头停下，等到叶玄两兄妹走近，才会再行出发。 近几日看来，胖虎的体型没有显著变化，但叶玄总觉得胖虎与从前又有些不一样，整条狗都开始透出一种强悍饱满的气息。 由于暂时找不到原因，叶玄只当这是青木生息符赋予的效果。 到了石洞，他照例在石洞周围探查一番，做好伪装。 进入其中，反手就是几张隔音符，隔绝此间一切声息，避免外界探查。 如此这般几道繁琐工序之后，叶玄总算放心。 石坑里的鱼儿已被叶玄捉个干净，现下里面亦是空空如也，但那碧绿真炁却从石坑周遭的裂缝里涌进，重新将水液染成碧色。 叶玄把双龙投入水中，它们登时欢快畅鸣，吞噬着碧绿真炁，身躯再度开始增长。 令护寺神人在坑边等候，叶玄也跟着跳进石坑，继续自己的开凿事业。 石洞里叮叮当当的声音响个不不停，石洞外却一切如常。 囡囡与胖虎在石洞里奔走追逐，倒也其乐融融。 与先前不同的是叶玄而今有青木生息符牌的加持，再兼自身修为又有精进，再不会像从前那样挖半个时辰就得休息一刻。 他此番连续挖了一个半时辰，直至天光渐暗，才停下来。 倒不是因为没了气力，而是黄昏已至，到该吃晚饭的时候了。 叶玄敲了敲坑底，估算可能再需一个下午的时间，就能真正挖开这个石坑，不禁面露笑容。 石坑里的碧绿真炁已被双龙吞噬干净。 它们游曳在叶玄周围，这大坑也比道观后院的大缸宽敞，倒也堪堪够二龙撒欢。 “囡囡，该回去了。”叶玄叫住要搂胖虎脖颈的囡囡，让她看好胖虎，接着把自己开凿出的最后一块石头，装进护寺神人背后的背篓里。 叶玄把叠放整齐的猛虎袈裟铺在那背篓之上，不使其中物什显露出来，双手撑着坑边，就要从中爬出。 这时，他身形一晃，忽然感觉石坑有些震动。 怎么回事？ 一念闪过，那股震动之感骤然强烈起来！ 轰隆！ 石坑壁上的裂缝在这猛烈震动中，骤然扩大！ 叶玄还未爬出石坑，直接跌入水中，看囡囡还未反应过来，心下一急，忙喊道：“囡囡先出去！” 话音未落，他却先驱使着护寺神人伸手掏出背后的猛虎袈裟，扔给自身，随即令护寺神人一跃而至囡囡近前，抱住囡囡与旁边呜呜示威的胖虎，直接跳出石洞！ 叶玄接住猛虎袈裟，瞬间披在身上。 这时，护寺神人一步跳出石洞。 旋即，石洞地面轰隆震荡起来，裂缝纵横，坑底骤然张开一口大洞！ 一道漆黑身影卷起滚滚水液，凌空盖向叶玄，势若万钧雷霆！ 那黑影头生犄角，筋肉板结，分明是个水牛模样。 但它=形如半透明，若非水液补充形体，便是一团灰白烟岚！ ——这是什么妖怪？ “哞！” 黑影哞叫出声，双拳怒张，轰杀而至！ 叶玄周身黑烟缭绕，顷刻间化作一头虎魔，见敌直拳攻来，被激起凶性，躲也不躲，一招猛虎跃涧迎上，后接恶虎扑羊！ 轰！ 四拳相对！ 水花四起！ 叶玄直接被震飞，撞在石洞壁上，五脏六腑震动开来，当场吐出一口鲜血！ 第四十五章 牛魔 好大的气力！ 剧痛让叶玄的神智稍有一丝恢复，周身缠绕的黑烟都被黑影一拳轰得萎靡不振。 他背抵着石壁，眼看黑影再度冲来，勉力站起。 此番电光火石之间，胜负已分。 然生死未定！ 犄角黑影被水液塑化出形体，乃是人立而起的一头水牛，它筋肉鼓涨，一招得手，更有狂猛杀招接上！ “吼！”叶玄忍下周身剧痛，吐气开声，施展音功‘山虎啸谷’！ 声似雷霆，令黑影有刹那的停滞！ 与此同时，叶玄欺身迎上，一招黑虎掏心直取黑影腹心！ 黑烟缭绕之中，猛虎袈裟虏获的那头伥鬼凝聚成形，尖啸着扑在黑影身上，张口便从那黑影身上啃走大块透明物质！ 轰！ 叶玄势大力沉的一爪抓在黑影胸膛，气力却似陷泥沼，顷刻间无影无踪—— 黑影并非实体！ 它是一个阴灵！ 叶玄刹那间反应过来，同时欲要撤步后退，黑影却比他更快一步，怒声哞叫，奋蹄顶角，轰然撞来！ “呼呜——”刚吞噬下黑影一团阴气的伥鬼胆气大涨，趁机游曳至黑影背后，张口欲咬！ 黑影看起来灵智颇低，只知闷头狂攻，毫无方略，但伥鬼先前啃去它大半本源，痛得它刻骨铭心，现下一察觉到身后异状，放弃叶玄这个眼前目标，转而扑向伥鬼！ 这头伥鬼是叶玄灭杀冒充者后，猛虎袈裟吸收其魂魄得来。 其化为伥鬼之后，实力损减，不足从前三成。 再加上它没有灵智，叶玄本不指望它能起到作用，没想到这种情况下它却帮了自己大忙。 这牛形虚影竟是一个阴灵，那么除非我气血雄壮到鼓沸如狼烟的地步，否则休想用拳法将它灭杀。 叶玄眼看伥鬼在黑影的追击之下，将被打灭，忽然大步走向黑影。 他周身黑烟浮动，走路摇摇晃晃，犹如行将就木的老者，又似大病初愈的病人。 鹰立似睡，虎行似病。 猛虎往往在预备搏击猎物的瞬间，才会锋芒毕露。 他心念浮动，反因自身眼下的伤势，对猛虎袈裟拳法的理解又深一层。 “哈——”凑近黑影，叶玄忽然张口，吐出一道九尺长的白气！ 那白气之中，光影浮动，一团冷森森的火骨朵忽地飞出，乍然攒射向黑影！ 阴火剑出，掠过视线，仅在视线里留下一道白痕！ 它轻悄悄地没有声息，挟裹的寒意却在瞬间笼罩黑影之身，让它挟裹的一身水液骤然间起了冰凌，行动一下受阻！ 黑影牛角怒而朝上，就要扎破伥鬼之身，却因这个变故，不得不眼睁睁看着伥鬼游曳而去，飘入叶玄周身的黑烟里。 咔嚓！ 阴火剑轻飘飘穿过黑影的魂魄，亦穿透了那混着冰凌的水液。 那些水液纷纷冻结，可又在刹那后崩解而开，散落得满地皆是。 一层层霜花浮现于黑影没有附着的魂魄之上，它痛苦哞叫，身形一转，化为黑风就要重新扎进水坑里—— 叶玄一直在等待这个机会，眼下岂有放过之理？ 当即放开猛虎袈裟的束缚，尽情释放这件法器里蕴养的凶煞之气。 那些缠绕叶玄周身的黑烟一下发散开来，在这石洞中如一条条蟒蛇般狂乱舞动，在叶玄意志贯彻下，刷地一下缠绕住黑影，将它勉力脱向自身！ 这黑影虽是阴灵，但气力强蛮。 即便被阴火剑一下重伤，但尤有搏斗余力，在黑烟蟒蛇的捆缚下依旧挣扎不休，在石洞地面上犁下一道道沟壑！ 它越是展露出强大实力，叶玄越是要将它拉拢过来，炼化成猛虎袈裟的第二头伥鬼。 纵然被炼成伥鬼后，这黑影实力不足从前三成，但依旧十分可观，且有神出鬼没的妙用！ 第一头伥鬼从黑烟里钻出，抱住黑影的犄角，亦是将它奋力往回拉扯。 猛虎袈裟每放出一股黑烟，便会消耗叶玄一股气血。 气血的消耗会令头脑昏眩，披着猛虎袈裟则教人神智狂乱。 两相叠加，叶玄现下甚是煎熬。 但他不能放弃，眼下放弃，一切皆空，更得防备黑影入水恢复元气之后的反攻！ 诸般恶业、万类魔障纷纷从叶玄心头涌起，在他耳边低语着堕落之语，劝他归入无边血海，称那里才是温暖家乡。 他敬谢不敏，坚守本心，一遍一遍诵念清心咒，抵御这件法器带来的堕落念头。 眼看那黑影就要完全被吞没进黑烟里，未免夜长梦多，叶玄张口吐出一道猛虎气，包裹住那黑影，加速炼化。 不消片刻时间，黑影完全被猛虎袈裟散发的凶煞气同化，自身七成实力被削去，转为伥鬼，重归猛虎袈裟之内！ 成了！ 叶玄心头一喜，那些本已消寂下去的堕落之语此时却转至盛烈！ 纷杂难辨、疯狂尖锐的声音穿透叶玄的心魂，令他眼前世界瞬间全黑，神智骤然迷失！ 正在这时，胖虎重又跳进了石洞。 它看见立在黑雾里、表情莫名、隐约被煞气染化的叶玄，忽然吠叫开来：“汪汪！汪！” 溪边之吠叫声，可以震慑邪祟，使邪魔退避。 这连声犬吠一起，叶玄周身张扬的黑雾纷纷回缩，像是贼偷刚翻进别人家院墙，正好看到院里守候的看家犬，登时屁滚尿流，落荒而逃！ 转瞬之间，在叶玄周身缭绕的黑雾便消失无踪。 叶玄看起来就是披了件熊皮大衣，站在原地，目中混沌瞬息间散去，恢复清明。 失去神智的那一瞬间，好似被抛掷到了枯寂宇宙一般，周围没有一个可以交流的对象，让叶玄惊悸不已。 眼下神智重回，他看到四周熟悉的景色，以及脚边蹭来蹭去献媚的胖虎，心里不禁庆幸。 他目光落在胖虎身上，已然知晓将自己神智拉回来的必然是胖虎这厮。 拍了拍它的脑袋，叶玄心念一动，操纵起控尸符，令护寺神人把囡囡抱进来。 我的龙呢？ 直到这时，叶玄才想起双龙在黑影冲起的刹那并未遁走，心下悚然一惊，快步到石坑边查看。 只见两条不足一米长的幼龙蜷缩在石坑角落，瑟瑟发抖，感应到叶玄的目光，终于委屈地啸叫起来。 双龙都快要一米了，竟然还一点用都不顶？ 叶玄翻了个白眼，冲二龙招手：“别哭了，先回来吧。” 第四十六章 石门 叶玄脱下袈裟拢在怀里，有些尴尬地看向旁边。 囡囡被护寺神人抱在怀里，察觉到哥哥的目光，冷漠地别过小脸，不与他有任何眼神的交流。 护寺神人揽着她的那条手臂衣袖也被撕烂，露出密布鳞片的皮肤。 想来她被护寺神人抱出山洞，也是好一番挣扎。 只因叶玄对控尸符下了死命令，护寺神人才不曾有分毫松动。 囡囡眼圈微红，显然先前在洞外必定哭了一场。 “囡囡……”叶玄寻思自己也未做错，让护寺神人把她带出去，也是怕她受伤，念及此心下不禁有了些许底气，凑到囡囡身边，轻声唤她，“囡囡不生气了，好不好？” 囡囡脖颈一扭，小脸面向别处，就是不看叶玄。 “囡囡，你理一下哥哥呀……”叶玄握住囡囡的小手，轻轻摇晃，扮着鬼脸，试图逗她开心。 囡囡却不买账，挣开他的手，瞪着小圆眼睛，大叫道：“你是坏家伙，我才不要理你！ 哥哥是坏家伙！” 说着，她嘴巴一瘪，眼眶里又滚落大颗眼泪。 叶玄两世为人，从未经历过这种状况。 抚育小孩无疑非常艰难，但此中最难还是与孩童的有效沟通。 大人与小孩根本就是两种生物。 叶玄见囡囡又哭了起来，一下慌神，语无伦次道：“哥错了，哥错了，当时情况紧急，要是，要是把你留在这里，伤着了怎么办？要是你被害了，哥该怎么办，哥错了……” 他嘴里不停念叨着，还是试图与小孩讲道理，伸手不断擦去囡囡眼眶里滚落的泪珠。 囡囡小脸通红，忽然大声道：“那囡囡没有哥哥，囡囡就会高兴吗？囡囡该怎么办！” 小女孩的声音里满带稚气，却似一束光，忽而照进叶玄的心底。 照亮叶玄的心魂。 叶玄手掌一顿，诸般情绪涌上心头，望着囡囡，嘴唇嗫嚅，一时间却讷讷不能言。 是了。 我来到这个世界，回去的几率微渺不可寻。在这个世界，我却非孤身一人，囡囡也与我相依为命啊。 这世界虽然危险，但有人与我同行，又何妨走这一遭？ 一念起，叶玄觉得心室生光，心魂都澄明起来，犹如明珠绽放光芒。 他定定地看着囡囡，忽然露出笑容：“哥以后再不会丢下你一人了，你原谅哥这一次，好不好？” 囡囡心思敏锐，察觉到哥哥在这刹那间有种说不出的变化。 她微扬小脸，向叶玄伸出双手：“你要抱抱我，我才答应你！” “好。”叶玄笑容可掬地抱了抱囡囡。 如此，兄妹两人才总算达成和解。 眼下天已渐黑，太阳眼看就要落下山头。 石洞里一片狼藉，中间石坑被那阴灵撞开一个大洞，叶玄连丢了几道灵镜符下去，才照见底下的暗河。 地下暗河水流不急，清澈见底，只是囿于洞口，叶玄难以看见暗河两边的情景。 现在的主要问题是今天要不要下去探一探？ 若是下去一探，不知再爬出来会到何时；若不下去，万一又有其他存在夜半造访，抢先一步怎么办？ 那暗河河水也染了碧绿，显然亦有碧绿真炁漫溢。 此等真炁可以助力双龙成长，必然是了不得的天材地宝，焉能拱手让于他人？ 斟酌片刻，叶玄决定下去一探！ 富贵险中求，自己眼下就是个光脚的白身，一无所有，想在这凶险重重的世界立足，想要平安地、快活地过完此生，不拼尽全力怎么能行？ 石坑与那暗河之间还有数丈的高度，他当即与囡囡商量，拴根绳索在石洞，自己先跳下去看看，让囡囡守在石洞里好生照看，避免绳索半途崩断。 这并不算丢下囡囡，也给她派了重要的工作。 囡囡自然欣然答允。 一切准备停当，叶玄把护寺神人留在石洞，自己腰缠绳索，抱着猛虎袈裟跳进了石坑内，只听扑通一声，就落进底下的暗河里。 冷！ 这河水冰寒刺骨，登时让叶玄皮肤起了一阵鸡皮疙瘩。 他打个哆嗦，一抖衣袖，双龙从中游曳而出，在河水里肆意扭转身躯，吞噬着水中散溢的碧绿真炁。 暗河中的碧绿真炁不知散溢多少岁月，极其浓厚，任凭双龙如何吞噬，那碧绿之色消减得都是极慢。 叶玄落水不久之后，胖虎就跟着跳进河里，也在叶玄身边拨动四条短腿，游得不亦乐乎。 有胖虎陪伴，叶玄心里总归有些底气。 他打出一张灵境符，同时举目四顾，辨明了方向。 在这暗河的一头，有两扇石门，那石门上镶嵌着诸多发光之物，即便在这寂静地底，都绽放宝光，引人去探。 这里果然是埋藏重宝之地！ 就是不知是谁人留下的府邸，应该不是河神水府…… 叶玄心里推测着，游上了岸，领着胖虎小心翼翼地往那两扇石门摸去。 先前突然出现的牛鬼实力强横，这水底也不知是否还有其他阴灵隐藏，他自然打起了十二万分的注意力。 不过胖虎在岸边蹦跳奔走，毫无警惕之状，想来就算有危险也不会太大。 河水潺潺流动，被灵境符映出粼粼波光。 此地空气里漫溢着一种新雨过后的泥土气味，也不会让人觉得排斥。 双龙顺着河流而走，紧趋岸上的叶玄。 它们隐在黝黑河底，吞噬碧绿真炁，现下却是看不出身躯增长多少了。 不过石坑里那点碧绿真炁就能让它们长到接近一米长，这宽敞河流里沉寂的碧绿真炁，想必足够它们长到丈许？ 未过多久，叶玄就站在两扇石门前，方才看清那石门上镶嵌的发光之物都是什么。 那是一块块巴掌大的鳞片！ 每一块鳞片皆散发出深沉的气息，即便岁月流转，依旧永恒长存！ 这是什么异种的鳞片，竟然这般大？ 叶玄猜测不到答案，但亦知这些鳞片乃是上好的材料，左右查看没有危险后，就伸手去抠。 他断定这些鳞片非是龙类身上所有，因为鳞片上流转的气息，并未让他有丝毫熟悉之感。 作为两头龙的爸爸，龙类的气息他自然熟悉无比。 这个断定当然很是专业。 第四十七章 碧渊重水之精 巴掌大的鳞片贴在石门上，足有三十余片。 它们不知被何种手段黏上，很是牢固，叶玄费了好大功夫才揭下十余片。 两扇石门间有道缝隙，随着叶玄大力揭取鳞片，那缝隙越扩越大，最终扩张到一个可以容人闪身其中的程度。 石门下半部分浸没在碧绿河水里，河水被鳞光映照得幽深，随着叶玄踮脚而荡漾波纹，底下似有一双手在拨动河水。 双龙游曳在四周，胖虎守在岸边角落，一切似乎如常。 叶玄揭下最后一块鳞片，收入自己的法宝囊里。 他当下正在两扇石门中间，对着那道门缝，不经意地往里看了一眼—— 看到一道黝黑的影子，正对着门缝。 那影子亦弓着身子，似是探头探脑，往门外看！ “什么东西！”叶玄背脊一凉，踉跄后退，不禁喊出了声！ 但四下并未出现任何异常，只有他一人的声音传遍此间，久久回响。 叶玄鼓起勇气，大着胆子又凑近门缝，做足准备后，再往里看。 依旧看到那道黝黑的影子，看到其头顶弯曲的犄角，干瘪的身躯，头颅向前探着，两根犄角触及石门。 他发出一张灵镜符，把那影子映照得更清晰些。 便见一头大黑水牛奋蹄顶角，一只犄角深深扎进石门里，眼眶空洞，皮肉干瘪，已然死去多时！ 这门缝或许就是它顶开的…… 叶玄朝胖虎招了招手，蹚水走进石门，到黑水牛的一侧，仔细观察。 这头黑水牛不知死去多久，肉质已经枯朽成灰，但一身皮毛依旧锃亮，骨骼更是如玉石般，散发着圆润的光泽。 不是寻常水牛——叶玄在心里做了个判断，旋即骂了自己一句，废话！寻常水牛怎可能出现在这地方？ 水牛骨骼与皮毛皆不是凡品，叶玄有心将之收入囊中，不过观察它的体型，觉得其纵然只剩皮与骨，估计也有数百斤重。 纵然要拿走，也不急于眼下一时。 可以先把它放这，待会回转之时再带走。 毕竟自己的法宝囊虽能盛装杂物，但重量如常，总不能提着数百斤重的东西在这洞府里到处探险。 此地说是一个洞府，其实说是洞窟更加合适。 四周石壁布满锤凿留下的刻痕，似乎当初修建得很是仓促。 不像外界石门上镶嵌着数十枚珍惜的鳞片，这石窟内只有穹顶上有一颗夜明珠，映照出地上凸起的一方石台，除此之外，再无别的宝物。 那夜明珠光芒黯淡，想也支撑不了太久。 石台凸出水面，一根根干枯的骸骨在周遭水中飘散浮沉，寂静无声。 这些尸骸皆是兽类骨骼，多是牛、马、羊之类，一根根散落在碧水里，并没有黑水牛骨那般神异，叶玄拎起一根轻轻一折，骨头便碎成数段。 怎么会有这般多的牲畜骨骼？ 莫非是祭祀之用？ 若是祭祀，须用完整的牲畜，它们被宰杀后丢进殉葬坑骨骼也该是完整的模样。 即便此地有河水流动，亦能保持个囫囵样子。 不可能像当下这般，东一根西一根，就跟被某种野兽啃食去了血肉，只留骨骼一样…… 叶玄转头看了眼犄角抵着石门的黑水牛，心里生出一个联想。 这些牲畜骨骼，确实可能是祭祀用的牲畜，亦可能是活殉葬物。那黑水牛亦是这批殉葬牲畜里的一只。 不过它后来或许得了一丝机缘，依靠同类血肉供养，渐渐修成妖类。 它修成妖类之后，便计划着逃出洞窟。 但百般尝试，终究无用。 最后临近寿限，拼死一搏，才把那石门撞开了一道缝隙！ 可惜它也就此殒命。 如此，亦能解释那头撞开石坑，袭击叶玄的牛鬼由来——正是黑水牛的阴灵与执念结合而成的产物！ 上面石坑壁上的诸多石缝，不是天然而成，而是牛鬼经年撞击形成！ 一头水牛修炼成妖，又至死亡，再至魂灵与执念结合，这中间得经历多少光阴轮转？ 一想便让人陡觉自身微渺，而眼下这洞窟，也顿时在叶玄眼里神秘了起来。 他的推测或有些许纰漏，看似天马行空，但却可能是最接近真相的那个。 叶玄蹚水前行，胖虎伴在身侧。 他周围水底有两道七尺来长如蛇般的黑影，却是双龙。 它们一路吞噬了太多碧绿真炁，体型长到了七尺，即是两米有余。 但跟丈长还有点距离。 而且，不知是它们吞噬太多碧绿真炁的缘故，还是其他，如今这些真炁对它们的助力已经不大，身躯不再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增长。 快到石台旁边，叶玄一抬脚，便觉得脚尖碰到了一个东西。 他打出灵镜去映照，就见一个紫金色、小臂高的葫芦沉在水底，一根红绳连着葫芦塞，在水中微微浮动。 浓郁得几如实质的碧绿真炁从葫芦口缓缓涌出。 碧绿真炁竟是从这紫金葫芦里淌出来的！ 叶玄眼睛一亮，俯身把那葫芦捞起，用手一掂量发觉这葫芦竟还有十来斤重！ 把葫芦塞盖上，碧绿真炁就不再往外流淌。 紫金葫芦上刻着一种较为古老的文字：碧渊重水之精。 这一列文字说明了碧绿真炁就是碧渊重水之精，叶玄踏入修行之路，对这些天材地宝有一定了解，自知何为碧渊重水之精。 此精气只存于某处神秘大泽的碧渊重水之内，千百年间，少有人可得。 碧渊重水之精，轻盈至柔，以之炼成的飞剑，亦为天下第一等快剑，真正可以做到‘瞬息之间，千里之外，取敌首级’！ 不知多少修者垂涎这等至宝，如今却轻易被叶玄得了十多斤。 但叶玄一想到早就有不知多少碧渊重水之精随水挥发，顿觉肉疼无比。 他立在原地平静了好一会儿，才平复住心里的惋惜。 这时再仔细端详紫金葫芦，隐约可见葫芦塞与葫芦相连的位置，有些刻痕。 那些刻痕一笔一划颇有章法，像是从前有一个东西钉在那里，防止葫芦被贸然打开，可是后来岁月腐蚀，那个东西不知去向，葫芦倒入水中，经年累月之后，悄然而开。 叶玄仔细在水底查看了一下，并未发现封印葫芦的那个东西，将此事抛在脑后，举步走到石台旁边。 第四十八章 石匣 石台约有一丈来长，七八尺宽。 棱角被细细打磨得圆润，也鲜少有锤凿留下的痕迹，看起来平整而简洁。 其上摆着一个三四尺长的长方形匣子。 匣子通体碧绿，犹如玉石，以金丝描画出一幅幅神秘图案。 细看去，每一幅图画皆在展现‘羽化登仙，轮回转生’的景象。 碧玉匣开合的缝隙，有一圈深红的符咒，盘绕整个玉匣，为之增添几分肃穆又堂皇的美感。 有这圈符咒在，叶玄一时半会儿之间休想打开玉匣，获得其中之物。 这玉匣本身材质特殊，说不定也是什么价值连城的炼器材料。 叶玄围着石台转了一圈，确定没有其他东西遗留，石台上也没有机关之后，伸手便去抱那玉匣。 他心里有些准备，所以提抱的时候用了三分力。 然这一抱却未能把玉匣抱起——这玉匣少说也得有百斤重！ 这么大一个玉匣，竟有如此重量，其中必然收藏着了不得的宝贝！ 叶玄兴致更浓，再加几分力道，终于将玉匣抱起，整个装进了法宝囊里。 他在这洞府里四处转转，只余下了穹顶的夜明珠没有带走——那颗夜明珠任凭他如何去撬，都难与穹顶分离。 叶玄担心自己在此地呆得久了，囡囡那边出现变化，就打消撬走夜明珠的想法，只把石门前的黑水牛皮与骨收进法宝囊里，提着数百斤的法宝囊，深一脚浅一脚地出了洞府。 为免后来者看到异常，他把石门重又封锁，做了些伪装。 叶玄蹚河而行。 暗河里尤有碧渊重水之精留存，他走了一阵，觉得任凭这天材地宝在河水里挥发流失，实在暴殄天物，便放出自己的阴火剑，深入河中，任凭水中碧渊重水之精洗练。 然这般洗练进度实在太慢，他都要走到石洞裂口前，阴火剑还无一丝变化，索性张口吐出九尺猛虎气，与水中碧渊重水之精、阴火剑三者交融，形成一个循环，共同洗练阴火剑。 囡囡趴在石坑边，举着灵镜，看到了底下的哥哥，忙唤了几声。 叶玄正喷吐猛虎气以洗练阴火剑，没空答应，呜呜啊啊几声，示意囡囡再等一会儿。 他没有说任何实际话语，囡囡却奇迹般地明白了他的意思，乖乖地在石坑边等候。 过了约莫半个时辰，叶玄心念一动，但见水面荡漾，一道‘银鱼’也似的剑光跃出暗河，在半空中倏然一转，盛放碧光！ 这一柄阴火剑真个如一泓碧水一般，来去似电，速度比从前更快了一筹，剑光一卷，便令四周水汽凝成细碎冰沙！ 饶是叶玄没得炼器真法，不知如何运化碧渊重水之精，此番洗练亦令阴火剑生出许多韵味，迈入九品中位的层次，然其之灵动却又不仅仅囿于九品中位这一层！ 阴火剑收回舌下，叶玄打算以后每天只要有空，便来此地洗练一番阴火剑。 他把绳子重新拴在腰上，把胖虎抱在怀里，双龙归入袖中，操纵着上面的护寺神人一点点拉扯绳索，将自己提了上去。 外面的天色已经全黑，伸手不见五指。 夏天天长夜短，如今天都黑了，可以推测是戊时末尾，亥时出头的时刻。 明显已经误过饭点。 叶玄兄妹皆是饥肠辘辘，连胖虎穿行于山林间，也不复先前那股劲头。 他们一行依着胖虎的指引，回了道观。 鹧鸪观里倒是一切如常，并没有其他人来过的痕迹。 叶玄把护寺神人安置回棺材里，又在卧室小心藏好法宝囊，之后便开始在囡囡的催促下准备晚饭。 今早在胡屠户路过道观时，他买下了一条猪腿，倒正适合眼下料理。 因为今天误了饭点还没吃饭，觉得格外地饿，也让叶玄格外地想料理几道平时少吃的菜肴。 他在刺骨河水里蹚来蹚去，自觉元气亏损，得补一补。 选用猪腿肉上肥瘦相间且瘦肉偏多的部分，切成手指大小的条形，裹了鸡蛋液，入锅炸制。 随后在灶口置一砂锅，加水，炖入炸好的肉条、豆腐等物，最后加进去几根蔬菜与药草，调味过后，一道简单的砂锅煲便算完成。 有这个大砂锅打底，叶玄又炒了两样小菜，剩下的猪肉全部剁成肉馅，在滚沸的水里汆了丸子，四道菜一齐端上饭桌。 嫩白浑圆的丸子漂在清汤里，汤底的绿菜如水草般舒展摇曳，清香味十足；砂锅豆腐煲则是另一番光景，刚端上桌还咕嘟嘟地冒着泡，油花四溅，满是人间烟火。 与此相比，两道家常小炒固然失色，但细细品尝则尽是生活真味。 这一桌子菜叶玄做得份量很足，就算虔玉今晚过来也够吃。 两兄妹安坐桌前享用佳肴，等他们吃饱的时候，虔玉正好翻墙而来。 她与叶玄兄妹已极熟悉，取了副碗筷，直接在桌前坐下，向叶玄道了声：“我开吃了。” 便闷头吃了起来。 虔玉身材高挑，往那一坐，闷头扒饭的架势便像一位女将军一般。 今晚的菜肴叶玄做得用心，虔玉也吃得开心。 她举手投足之间已完全脱去那种违和生疏之感，真正如寻常人一般，只是行动更像男子多过女人。 叶玄推测之所以会导致这种情况，该是因为虔玉族中教导她的大妖，应是一个男性。 扫净盘盏菜肴，吃下最后一碗米饭，虔玉放下碗筷，抬头问了叶玄一句：“明天，吃什么？” 虔玉怎么会问起这个？ 叶玄微微一愣，道：“暂时还未想好，你若有朋友来，明天不妨吃烤肉如何？” 烤肉做起来相对简单，只有准备调味须得多花心思。 虔玉点了点头：“甲爷爷他们明天还来，我明晚给你背一头牛过来烤。好不好？” 一顿饭竟然要吃一头牛，也不知道会来几个妖类…… 叶玄嘴角一抽，还是点头：“好。若是小牛肉烤起来会更加好吃。” “我父和一个宰牛的人很熟，称兄道弟。”虔玉组织着语言，较为准确地形容出了虔大伯与一个宰牛者的关系，“你需要什么，我跟他说。” 叶玄本以为虔玉她们是去别家偷偷牵牛来杀，还想劝说几句，当下听她所言，竟是光明正大地买牛来吃，心下不禁升起几分奇异之感，倒也没忘交代虔玉都需要什么材料。 第四十九章 蕴雷精引剑诀（求收藏、推荐！） 送别虔玉，已是子时光景。 囡囡已经睡去，叶玄自顾自在后院打了一套拳，消化今日喝掉的灵果酒。 猛虎气又增长了两尺长，白气席卷间，阴火剑在其中若隐若现。 稍后，他坐在院里，回味石洞里与牛鬼一战，总结得失。 当时一战，自身并未出太大纰漏，之所以被牛鬼攻得险象环生，实是因为实力不足，换成任一个与自己能力相当的人，都不可能毫无破绽地战胜牛鬼。 若把自己换做是那无相宗的弟子，他必定能轻易斩杀牛鬼，不像自己这般辛苦。 叶玄不禁回忆起无相宗弟子召来飞剑，斩杀周铁虎的那一幕。 周铁虎至少是炼肉层次的修者，却被无相宗弟子飞剑一击大卸八块，那‘分光剑’当真不凡，绝不是阴火剑可比。 无相宗弟子为河神水府而来，与郑云龙结成联盟，袁飞舟一众从师门百里迢迢赶来，明面上说是为了邪神降临一事，但当时在席间，我也未见他对此事如何上心。 调查邪神降临之案只是袁飞舟一行明面上的目标，是一个幌子。 他们暗地里真正的目标，会不会也是河神水府？ 若是如此，无相宗弟子会不会和袁飞舟一行联手探索——身在局中，我该把自己摆在那个位置？ 诸般思绪纷涌起落，最终都隐隐与河神水府生出勾连。 “我在他们眼里，不过是个废物一般的角色，哪里需要什么站位？”叶玄自嘲一笑，觉得还是秉持静观其变的原则。 阴仙宗非是安身立命之地，找到机会，还是尽快脱离。 因着天色较晚，叶玄回去卧房，解衣便睡，没有尝试打开那一方玉匣。 它如今既在自己手里，倒也不急于此一时。 …… 石河县郊。 一座修葺得典雅幽静的庭院里。 月高天明，时有微风，竹影婆娑。 县尉张叔真与阴仙宗五长老袁飞舟坐在石桌旁，对院子里打着一套拳法的高天昊评头论足。 高天昊所施展的拳法阴森僵硬，出拳怪异刁钻，正是阴仙宗的基础拳法殭尸拳。 阴仙宗体魄境可供弟子锤炼躯壳的拳法只此一门，远不及叶玄从虔玉那里得来的猛虎袈裟拳法，不过引气入体的吐纳法门，阴仙宗倒有数种。 高天昊当下运使的吐纳呼吸法，便是其中最上等的一种，名叫‘含光蕴雷法’。 此法引天地元气如雷电般锤炼躯壳，后续法门更有‘蕴雷精引剑诀’可以参悟，若搜集齐全材料，能炼制出一道八品中位的蕴雷飞剑，也可以之磨炼护寺神人，使之逐渐演化成一头雷鬼。 高天昊口中银色雷电萦绕，气势惊人。 袁飞舟看得满意，连连点头，赞许道：“叔真，看到了么？这便是天昊的资质！ 含光蕴雷法到他手里，不过月余时间就已尽数掌握，如今已蕴养出一口霹雳真气。本门三大剑诀，尤以蕴雷精引剑诀最为艰深玄奥。 昊儿，你而今能悟透含光蕴雷法，对你日后参悟蕴雷精引剑诀亦是助力无穷！” 张叔真满眼艳羡，咋舌不已：“换骨易神丹对天昊想必也有极大助力，天昊前途不可限量！” 说到此节，他想起晚上宴席上所见的柳青侯，转而向袁飞舟请教道：“师叔，今晚宴席上那位无相宗弟子柳青侯，您也见了。 师侄数次气机牵引欲要试探于他，却尽皆落空，他仿佛就是个无有半点修为的普通人一般。这个中原因，师叔可知晓？” 提及柳青侯，袁飞舟神色便阴沉下来，哼声道：“无相宗得了狐仙遗产，内中有一门锻体拳法叫飘云手，此拳法锻体效果与本门殭尸拳相类，但修习至精深者，可令人随时隐去一身修为，飘渺无迹，最是诡异阴险！” 袁飞舟所说的这些，修行数十百载的人大都知晓。 张叔真不知是因他囿于石河，大半辈子都在此间，没有获得消息的渠道，自然无从获知这些。 “若说世间最上乘锻体拳法，不过有七。”袁飞舟不愿多提今夜下了他面子的那个狐崽子，转而说起别的逸闻，“我所知的有八景仙宗的‘八景元参劲’，号称总领诸法，受用不尽。 魔道洪炉道的‘人元洪炉桩功’，号称历练第一，残酷至极。 另外，还有一门乃是已经崩灭的大黑天玄密宗的拳法，好像是叫大黑天镇恶伏虎拳，号称降服第一，御人间伟力。” 袁飞舟所提及的三门拳法，皆出自赫赫有名的宗门。 其中八景仙宗乃是正道一流的七大宗门之一，高高在上。 洪炉道亦是魔道四大源流之一。 至于大黑天玄密宗，亦是曾经短暂跻身一流的一大宗门，后来因为一些隐秘原因，骤然崩灭，余下传承或被各派瓜分，或散佚红尘，不知所踪。 张叔真听得心驰神摇，不禁感叹道：“这些拳法，若能得其中一门参悟，体魄境圆融练达，也不在话下了。” “莫说得一门，就是得个残篇都是你侥天之幸！”袁飞舟瞪了张叔真一眼，骂他异想天开，转脸看向高天昊。 高天昊已经打过数遍殭尸拳，皮肤隐约泛青，已然无法吸收天地元气入体。 袁飞舟制止他再去练拳，把他唤来，递去几颗丹丸，令他吞服，在旁道：“服下丹药快些就地打坐吸收了。” “是。”高天昊乖乖听话，吞下丹药后，就寻了个石凳打坐调息。 这些丹药俱是补药，可以催发人体潜力，药性精纯，价值不菲。 张叔真越发奇异于五师叔竟对高天昊比对自己的亲儿子都要上心，五师叔眼下对高天昊的唠叨，也像极了一位老父亲对儿子的谆谆教导。 “体魄前四境修炼是否圆满，躯壳是否炼至极致，积累是否饱满，决定踏入第五境时，生出的第一缕真气的质量！ 你吞服了换骨易神丹，每日又有青元灵丹进补，到第五境炼出的真气，必不下于八品！ 八品真气，就是你师父也不及你，他当时养炼出的真气是九品的青木真气。自然，你若养出高于八品的真气，少不得要为你寻一门更相配的剑诀来，届时蕴雷精引剑诀都不够看……” 第五十章 师伯祖 体魄第五境，皮、肉、筋、骨同时协调，养孕出第一缕真气在丹田扎根。 此气不同于天地间流转的元气，乃是修者本命之气。 这道真气决定了修者走向何方，能走多远。 气亦有九品之分，最上等真气，或附化真阳，色呈金赤，直指纯阳大道；或轻盈万化，色如羊脂美玉，立羽化登仙之基；也可附化玄阴，色呈乌黑，有返化归一之能。 最下等真气，病煞灾厄无一不存，先天即有缺陷，不入九品。 世间修行门派不知繁几，各有传承，然各自传承能修炼出得入九品行列之真气者，却在少数，大都挣扎于杂芜真气之中。 阴仙宗毕竟是入了九流的门派，依靠本门核心传承，修持出九品真气，却是必然之事。 但是，门下弟子欲更上层楼，养出八品、甚至七品的真气，那就得看个人的机缘与天资了。 阴仙宗对高天昊寄予厚望，各类资源在他身上不吝消耗，就是希望能培养出一位炼出八品甚至七品真气的传人，根基立下，以后便能引领整个宗门更进一层！ 袁飞舟同高天昊又念叨了几句，指正他方才演练拳法之中的错误，便令他前去睡觉。 张叔真见状，亦要告辞而去，被袁飞舟拦下，道：“你先等一会儿，师叔有事要与你说。” 两人重又坐回石桌前，袁飞舟心中斟酌片刻，方道：“我看那无相宗的小子是个阴险狡诈的货色，眼下说不定已经一道灵符送回无相宗，搬救兵去了。 河神水府兹事体大，若他那边得势，咱们这边就必然失势。 你也发一道灵鹤符到山门去，把你师父请来。” 张叔真闻言点头，心中了然。 他的师父是阴仙宗三长老，炼开八十余窍穴，一身九品烈火真气浑厚无比，在阴仙宗里实力能排进前三。 排第一的是掌门任观龙，第二则是四长老李金水。 掌教师伯正在闭关苦修，尝试踏入炼罡之境，正在要紧关头，难以请动；四师叔云游天下，不知所踪，请也不知去何处请。 眼下最好的选择便是张叔真的师父。 不过五师叔一向与师父不睦，私下里互有怨怼，让他以灵鹤符去请也不可能，只能委托张叔真这个三长老门下弟子。 袁飞舟跟着又叮嘱道：“此事毕竟涉及一尊上古河神，其中或有诡异也未可知。 让你师父与掌门师兄通禀一声，把师伯祖也一同带来，关键时候可以扭转乾坤！” 张叔真面露惊容：“竟要请动他老人家？” “嗯。”张叔真点头道，“河神水府与本门往后兴衰紧密相连，须尽全力一搏，不容有失！无相宗那小子说不定早咱们一步，已经有所行动。 莫要到时候别人师门一众长辈联袂而来，咱们这边却人丁稀薄，到时候可就哭也没地方哭！” “好。”如此，张叔真亦点头应是。 阴仙宗传承百载，仅出过一位炼罡境的修者，就是袁飞舟的师伯祖。 这位师伯祖一身甲木阴雷真气出神入化，炼成阴雷罡更是强决刚劲，也是当时盖压千里的俊杰。 可惜他老人家英年早逝，两百岁寿终，留下遗言，令门下弟子将自己的遗蜕炼成护宗神人，在数百年祭炼温养下来，已晋升‘白僵’层次，真正具备相当于炼罡境大修者的实力。 一身雷道尸气，比生前还要强横三分！ 几乎每一个阴仙宗弟子，不分内外，皆懂得炼制护寺神人的手法。但炼制出来的护寺神人却有高下之分。 护寺神人有七大阶别：走尸、绿僵、紫僵、黑僵、白僵、显尸、空行夜叉。 其中，走尸、绿僵、紫僵这三个阶位的护寺神人，气力颇大，但关节僵硬，往往只能做些粗使活计，替主人搬搬东西之类。 哪怕是紫僵层次的护寺神人也仅只相当于一个炼皮境的修者，战力聊胜于无。 阴仙宗内，绝大多数弟子的护寺神人都在这个层次。 到了黑僵之阶，护寺神人开始蜕变，相当于炼骨之境的修者，来去如风，行走自如，铜皮铁骨。 白僵层次的护寺神人又是另外一番光景，其中佼佼者，甚至可以与炼罡境的修者平分秋色！ 护寺神人的炼制过程繁复严谨，若一步踏错，却可能导致护寺神人失控，反伤其主，但炼成的护寺神人在前三个阶位却战力寥寥，与炼制一门法器相比，简直毫无性价比。 所以天下宗派，除了阴仙宗这等小门小户，将炼尸之法引为门派核心，再就是一些杀戮过重的魔道宗派常有现成材料，正好以炼尸法消化之外，此等法门流传并不算广。 两人一番商议后，张叔真告辞离去。 张叔真亦转回卧房，打坐休养。 另一边，某处客栈客房之内，柳青侯从怀中摸出了一根巴掌大的三角旗幡，并拇指高的一个瓷瓶，递给对坐的郑云龙。 他神色平静，轻声道：“此番名为招魔幡，丹瓶里装着的是化魔丹。你不是说知道县尉的护法神人养在何地么？找个机会，将这化魔丹悄悄喂给那头护法神人。 一时三刻之后，自有魔头寄居那护法神人躯壳，以此幡炼化魔头，护法神人从此以后听凭你的驱使，关键时候，可以令县尉栽一个大跟头！” 郑云龙满眼垂涎，接过幡子收下，正一正颜色道：“阴仙宗的那位五长老看起来不太好共事的样子，说不得会起独吞河神水府之中秘宝的想法，少不了搬动山门救兵。 咱们这边，虽有县尊助拳，但也不比人家直接从山门搬救兵，人多势众。 柳公子，你看看是不是也往无相宗去个信儿，请来几位前辈高人助阵？” “招摇山距离石河数千里之远，灵鹤符过去也要八九日时间，等我长辈来了，黄花菜也早就凉透。”柳青侯摇头否决这个提议，望着葳蕤烛火，目光闪动，“我有更好的手段，他们来多少人都不惧。你不用操心。” 郑云龙困惑于柳青侯明明是无相宗嫡传弟子，却无师门长辈随行，任他闯荡天下，正要借这个机会请他背后长辈现身。 但听柳青侯如此言语，也不敢多说，便点头应下，自离了客栈。 柳青侯端坐桌旁，良久之后，在桌上铺开一张宣纸，不知从何处摸出一只朱红大笔，也不蘸取墨水，挥笔在纸上一勾，纸上便勾勒出一个乌黑的圆。 那圆形中间空白处，自燃黑火，一张诡异恐怖的面孔从火中抬起了头！ 面孔苍老，密布皱纹，双眼紧闭，眼皮下却生出密密麻麻的触须，细看去，每根触须都是一只微缩无数倍的人手！ 柳青侯向苍老面孔跪下，恭恭敬敬道：“师父，此番要劳动您出手了。 宗门能否再立于世，全看此次能否获得河神秘藏中的阴兵旗！” 第五十一章 土性定光（求收藏、推荐！） 一个白天的时间，叶玄都在忙活着搬运东西。 他把一些锅碗厨具搬到了后山的石洞里，又在那里背了些米粮，在其间种种布置隐蔽，显然是要将后山石洞当成自己的第二避难所。 叶玄实力尚弱，双龙以及囡囡对他而言，便如幼童持千金于闹市，焉能不惹人垂涎？ 阴仙宗派来袁飞舟，若对方不注意叶玄还好，若对他起了心思，到鹧鸪观这边一看，见到囡囡或是双龙，贪欲必起，到时叶玄拼命也拦不住对方。 临近傍晚，总算把后山石洞一摊子事解决完。 回来道观的路上，叶玄叮嘱囡囡，以后若自己夜晚不在家，她就得自行去后山石洞睡觉，他在那里用泥砌了个土灶，勉强能烧火煮个粥汤。 双龙已经养在地下暗河里，倒是去了叶玄一个心结。 他仔细探查过那道暗河，令双龙只在一个范围活动，不去向更远处，也不会遭遇猛恶水兽。 以它们而今体型，水中鱼类休想伤到它俩，若游鱼碰到双龙，更该担心自己会不会成为它俩的口粮。 暗河里残留碧渊重水之精，也可以滋养双龙一二，少消耗些血食。 到了鹧鸪观后院，叶玄清洗双手，去逮了只自家养的鸡。 这鸡买回来不过十余天，刚开始只有小半斤那么大，但他偶尔给鸡喂点幼龙真炁，药圃里的野草也喂给它们，十余天下来，每只鸡竟都有两三斤重。 两三斤重的鸡还不算长成，前世农家自养的那些鸡，能长七八斤重。 不过这鸡出落得实在漂亮，叶玄垂涎两天了，就借今晚宴会这个机会抓来一只宰杀，整饬干净后，配各种药草下锅炖起。 他专门挖去药圃里长势最好的那几株药草，与嫩鸡配伍，想着滋补效果必然不错。 刚炖了小半个时辰，一股奇香便从砂锅里飘溢出来，弥漫在小院里。 就连囡囡都被这香味吸引，咽了口口水，端着一盆米饭颠颠跑来，把饭盆往叶玄眼前一亮：“哥哥，饿了！” “饿了咱们就先吃！”这只鸡若留到半夜‘客人们’到来再吃，恐怕叶玄兄妹连口汤也休想分到。 他本来就想让囡囡补一补，所以提前料理。 当即盛出接近一半的分量，两兄妹就着炖鸡各吃了好几碗饭，总算心满意足。 用过饭后，叶玄还想把躺椅搬出来休息一会儿，四肢百骸内便腾起暖洋洋的气息，舌下的猛虎气亦跟着蠢蠢欲动起来。 这是炖鸡的效果！ 叶玄精神一震，看向一旁的囡囡。 囡囡靠坐着小椅子，脑袋一点一点，打起了瞌睡。 但是，她头顶浮现一点青黄灵光，飘逸至脑后，忽地自行招引起己土灵气，渐渐在脑后形成一道青黄光圈。 那光圈滴溜溜旋转着，端圆玄妙，灵气如丝绦垂落，浸没囡囡小小的身子，纯化她的躯壳，竟让她身躯渐渐晶莹剔透起来！ 甲老头所授的这土行法门《载土定光法》，囡囡满打满算也不过修持一个时辰而已！ 她就在这么地从初窥门径，一下子登堂入室了！ 她一下子就把法门所述的‘土性定光’给凝聚成形了！ 这是一顿草药鸡的功效？ 此中可能有五成点拨之功，还有五成是因为我家囡囡天资高啊！ 叶玄脸上顿时浮现慈母般的笑容，也不敢练拳以消化体内的暖洋洋气息，怕拳风搅扰了囡囡，就在旁边站着，为她护法。 过了约莫半个时辰，那一圈土性定光缓缓回收，囡囡的身形恢复正常，叶玄把她抱回屋里睡觉，才转而在院子里演练猛虎袈裟拳法。 这一次他演练了足足两个时辰，直至半夜，才收住身形，张口吐出猛虎气，在那道白气里，显化白虎实形。 而今叶玄张口吐出这道猛虎气，便能震慑敌人心魂，减衰其气血，立时令之折损三分战力！ 他周身皮肤都浮现出灰黄之色，距离老牛皮的层次只差临门一脚！ 叶玄查看掌心都隐约浮现的灰黄之色，目光炯炯。 阴仙宗有‘换骨易神丹’可以提升弟子资质，得来不易，非是被寄予厚望的弟子休想得四十九颗换骨易神丹，我亦不会奢望。 但我如今有投喂幼龙真炁的诸般肉食，兼有己土女灵的囡囡为我整理药圃，增长药材灵性。 种种因素相加，我的资质未尝不能后天追赶上那些当时俊杰！ 更何况，天下间又不止阴仙宗一个宗派，也不止有换骨易神丹的方子，我听说第一等宗门烂柯寺就有一种神药，叫‘无定无散无我无他丹’。 凑齐一百零八颗，服食下去，可以让人褪去凡胎，成‘纯元之体’，更能令人在体魄第五境时，炼出一道一品真气‘大自在无质无相真气’！ 当然，叶玄亦知第一等宗门的神药，更非易得之物，但也不妨他在脑海里臆想一番。 他正发呆时，耳边忽然响起甲老头的声音：“叶小子，想什么呢？” 声音入耳，叶玄的身体本能却让他顺势一侧身，腰身一扭，一招黑虎掏心直取甲老头心窝！ 甲老头何等修为，眼下叶玄使这一招，他有上百种方法破去，但他并未那般做，只是顺着叶玄的力道，也跟着一掌斩在叶玄腕间。 叶玄一招使出，已经反应过来，就要收手道歉，见甲老头竟做出了应对，顿时明白对方存了指点自己的心思，心下大喜，跟着将自己所学的猛虎袈裟拳尽数使出！ 他在石洞与牛魔一战，对猛虎袈裟拳法有了新体悟，这套拳法使将出来，凶悍霸道，颇有几分猛虎之势。 再加上他悟出了‘虎行似病’的道理，收招时又气息平平，生生令这套拳法多出许多变化。 然而甲老头对这套拳法比叶玄更加熟悉，每次总能抓住破绽，轻轻一点就破去叶玄招式。 一番酣战下来，叶玄浑身直冒冷汗。 倒不是消耗多少气力，而是甲老头出招直指关节，总会让他想到，若在实战中被人捉到如此破绽，自己早就身首异处！ 如此，当然越打越心惊，出了一身冷汗！ 第五十二章 残缺法门 “叶小子悟性不错！”在旁围观的虔大伯赞叹一声。 他亦修持猛虎袈裟拳法，知道此拳法入门极难，似叶玄这般修持到施展拳法起来，真个如头猛虎般勇悍的人类，虔大伯却是第一次见。 虔大伯觉得，在悟性上叶玄可以与自己女儿媲美。 妖类对根骨这一项资质并不看中，它们天生根骨强悍，其中佼佼者更是传续上古异种血脉，在这一项上它们得天独厚。 但妖类极重视悟性，此一项直接关系到一个野兽能否踏上修炼之途——虔玉的悟性在兕山群妖当中，便是佼佼者。 仅用不到百载时间，化形成人，渐渐脱去蒙昧，越发像个真人的过程里，修为进境没有分毫停滞，眼下已至炼骨之境！ 这等天资放诸妖类三大祖庭之中，亦是佼佼者。 但虔大伯并不知道，叶玄其实只花费不到七日时间，就把猛虎袈裟拳法领悟个大概，若他知道这一点，必然更加震惊。 “虔大伯谬赞了。”叶玄连忙推辞，转而要感谢甲老头提点之恩时，甲老头嘴角一歪，吹了吹嘴唇上的胡须，道：“人类修道得天独厚，但亦看中根骨与悟性这两项天资。 叶小子，你悟性确实不错，但这出拳力道甚弱，可见根骨不佳。 同样境界，别人一分力能让你痛不欲生，你十成力于人而言，却似清风拂面……” 甲老头说话一向讨厌，没个遮拦，爱嘲讽他人。 虔大娘见叶玄脸色微变，连忙打圆场，斥了甲老头一句：“好了！根骨如何又不是叶小子自己能决定的……” 她这么一说，却让叶玄心中更加不是滋味。 合着她们还真觉得我根骨差劲到了极点？ 叶玄自知根骨平庸，但与牛魔、冒充者交过手后，他觉得自己这根骨天资也就属于正常行列，不算差到极处，也好不到哪去，比上不足比下有余。 但甲老头与虔大娘的对话，却让叶玄产生深深的自我怀疑。 难道我的根骨真就那么差？ 甲老头见状，转而说起别的事情，以引起叶玄的注意：“你可知道这猛虎袈裟拳法的来历？” 叶玄勉强笑道：“虔玉与我说过，应是一个人类修者身怀此拳法，后被虔玉的先辈所得，流传至今。” 他一边回应，一边目光扫过在场众人。 除却虔大伯夫妇，虔玉之外，另有两位叶玄也不认识的人，但都身材魁梧，一位扛着个麻袋，另外那个也抱着条牛腿。 叶玄连忙招呼众人：“诸位，先去堂屋就坐吧。” 他引着众妖去堂屋就坐，经过甲老头介绍，方才知道新来的两位客人是两兄弟，他们年纪看着与虔大伯夫妇相当，叶玄就以大伯相称。 众妖落座之后，虔大伯鼻翼翕动，笑道：“叶小子，你柴房里准备了什么美味？先端出来给大家尝尝吧。” 甲老头亦在旁符合：“就是。老汉在门外老远就闻到了这股香味，真教老汉馋虫大动。 先不要急着料理牛肉了，把佳肴端出来，老汉与你好好说道说道这猛虎袈裟的弊端。” “似乎是鸡肉。”被叶玄称作寒伯的大汉低声言语一句。 他们如此催促，叶玄也就从善如流，去柴房把剩下的鸡肉盛了一个小盆，端上桌子。 那股奇香登时在堂屋漫溢开来，众妖满面陶醉，皆是眼光大亮，都不用叶玄招呼，便各自取食炖鸡，也就一眨眼的功夫，汤盆就干干净净，未留下一滴汤水。 堂屋里到处都是众妖吮吸鸡骨的声音。 叶玄暗暗庆幸，还好与囡囡先吃了一半，不然眼下决计抢不过这群妖类。 拢共小半只鸡，可喂不饱一众饭量奇大的妖类。 甲老头砸了咂嘴，已然意识到这炖鸡的不凡，轻咦了一声，道：“叶小子，这鸡可不是凡品，你从哪里抓来的？ 若是还有，匀给老汉一只，老汉愿出高价购买。” 众妖齐齐看向叶玄，虽不言语，但眼神里流露的渴望不言而明。 叶玄见状，心头微动。 自己还有三只鸡崽，若能在群妖这里卖一个合适的价码，未必不能出手。 他微微一笑，故意卖了个关子，道：“这事一会儿再说，甲爷爷，您方才说要知会我猛虎袈裟这法门的弊端，我修行这个法门也有段时间，就拳法而言，其弊端是刚猛有余，变化不足。 炼就的法器披在身上，很容易令人心智迷失。 上次使用法器，差一点便让我被外魔侵染，成了魔头寄居的行尸走肉——这法门奇诡诸多，远没有表面上看起来这般简单。 难道甲爷爷知道个中因由？” 虔玉说过，猛虎袈裟这法门得自一位人类修者。 她曾经用那人类修者与叶玄做过对比，言称对方与叶玄修为相当，每一拳出却皆可媲美猛虎，根骨之卓绝令人叹服。 叶玄后来想，如此卓绝天资的人类修者，却修持一门远远匹配不上他资质的法门，难道不奇怪？ 或许根由就是猛虎袈裟法门本身就不简单。 甲老头哈哈一笑，也不避忌其他妖类，道：“本还想用这个传闻诓你一点吃食，没想到虔玉都提前告诉你了，却是无趣得很！ 猛虎袈裟这法门，兕山妖族皆会修持，大众皆知这法门修持得久了会侵染修者心性，但也无甚解决方法，或停止修持，或随身佩戴一些清心定神的符咒。 经过几代妖族的研究，到是发现一点——这猛虎袈裟法门乃是残本，其真实面貌绝没有如此诡异，让人疯魔。 而其全貌如何，老汉也是不知。 唯能明白一点——此法门祭炼出来的法器，竟招引得来外魔。 其完整法门必然非同小可！” 叶玄精神一震。 没想到虔玉传给自己的这个法门，竟然涉及秘辛，且是残本！ 他心里顿时蠢蠢欲动，但旋即想到兕山群妖研究这么多年，也没能将此法拼凑完整，一时又很气馁。 既然法门中有‘袈裟’二字，完整法门莫非是禅宗妙法？ 如此凶恶的法门，估计也会被禅宗销毁，这个思路应该不对…… 第五十三章 百年人参 叶玄与众妖攀谈了会儿。 中间虔大伯也忍不住出声问起叶玄炖鸡的由来，有花重金购买的意思，但也被叶玄卖个关子，岔开了话题。 他把早已烧制好的木炭倾倒出来，倒进准备好的烤炉里，又把几根牛骨炖到锅里，几块嫩牛肉腌制好，随即开始烧烤。 烧烤取食方便，众妖围在烤炉前，各自取了肉排大吃，吃到高兴时，寒伯从随身法宝囊里提出一坛美酒，与众妖同饮。 叶玄也喝了好几碗。 这酒色如鲜血，酒性极烈，远不及灵果酒的柔和香馥，酒劲也甚霸道，几碗下去叶玄就有些熏然，烤肉的佐料都放错了几次。 虔大伯看不下去，笑骂他没有出息，给他服下一颗丹药，暂时化去酒劲，叮嘱他今晚必须练拳两个时辰，才能消解酒中蕴含的灵性。 这一顿烧烤直了一个多时辰，众妖方才饱足。 他们虽然饮了好些血酒，但个个目放精光，精神奕奕，毫无醉态。 寒伯开口道：“这一顿饭吃得高兴，玄子，我留一坛血酒给你，每天喝一碗，也能内壮根骨！” 叶玄闻言，顿时满眼感激，一时间却不知该说什么才好。 那血酒比灵果酒尤要好上两三个档次，且有内壮根骨之效，必定极其珍贵，寒伯却随手送了自己一坛。 对方虽是随意而为，但自己却不能随意相谢，也将此事当做微不足道一样。 他当即起身，道：“我去给寒伯捉一只鸡来，回去好炖了吃。” 众妖听言，眼睛一亮——他竟还真养了那种鸡！ 寒伯却伸手拉住叶玄的手腕，让他坐回原位，笑道：“我喜欢你这后生的性子，所以送你酒喝，但却不是为了要用血酒来换你的鸡吃。 虽然也想从你这里逮只鸡回去，但我愿意拿别的东西来换，却不能是这一坛血酒。” 叶玄闻弦而知雅意，搓着手，颇不好意思道：“小子无功不受禄，这怎么好意思…… 我这里有三只那样的鸡崽，都只两三斤重，若饲喂一段时日，还能长重一些……” 众妖都竖起耳朵，听到叶玄说他这里只有三只鸡时，甲老头第一个反应过来，道：“叶小子，老汉可是老早就与你打过招呼的，这鸡不论如何也该给老汉留一只！ 你想要什么东西，只管开口，老汉愿意拿东西来换！” “只有三只鸡的话，寒烈兄弟得一只，甲叔一只，我们虔家三口人也分一只，却是正好。”虔大伯直接为叶玄做好了分配，“叶小子想要用它们来换什么，可以告诉我们。” 虔大伯一锤定音，众妖对此皆无异议。 叶玄心里已经有过筹算，正好借虔大伯的话头往下说：“小子想用一只鸡来换一位叔伯出手帮我一次，不会令叔伯陷入危境，不需叔伯违背原则。 只要在小子被卷入危险中时，出手相帮，小子愿以一只灵鸡相酬。” 他与众妖关系又有增进，但也不能借着关系，一味向他人索取，如此只会让众妖觉得叶玄不可相交，就此疏远。 叶玄话音落地，虔大伯憨厚地笑了笑，目光扫视在场其他妖类，道：“看来这只灵鸡得落在我手了。” 他的言语无疑是在说明自身实力于在场众妖之中，亦是出类拔萃。 甲老头等妖类也都不反驳，极是认同他的实力。 说着，他取出一枚木质符牌，递给叶玄，道：“察觉危险，捏碎符牌，我便能感应到气息，赶来出手救你。 内中另有一个琉璃定光咒，可以护住周身，能抵住炼脉境修者全力一击，纵是开窍境的修者出手，也能抵住三五成力。” 单是这能抵住开窍境修者全力一击的符牌，价值就不可估量。 更不提虔大伯随后就会赶来，救助叶玄。 叶玄连声向虔大伯道谢，小心翼翼地收好符牌，又道：“剩下的两只灵鸡，小子想换些内壮根骨的丹药。” 天下各宗都有提升门下弟子资质的丹方，每一道丹方都珍贵无比，往往引为宗门绝秘。 除了依据这些丹方炼出的丹药之外，仍有许多天材地宝本身就有内壮根骨、点拨悟性的功效。 叶玄的灵鸡换不来这等天材地宝，但换一些有稍微提升根骨效果的药材，却也价值相当。 如此，甲老头与寒烈两兄弟依着他的诉求，各自拿出两种药材。 两个木盒推到他的跟前。 甲老头的木盒里装着一根百年人参，据其所言，这人参有强壮气血，内壮根骨之效。 叶玄更在意的甲老头说这人参尤有活性，若是一时半会儿不用，可以寻块肥沃土壤种下——他的印玺里尚有可以催化植株灵性的椿鬼刚木元髓，正适合用在这人参上。 且囡囡的能力亦可用来培养这根人参！ 寒烈兄弟给的木盒里，装着一颗黑漆漆的丹药，乃是妖魄丹。 服用后即有妖变的症状显现，若能抵住强悍妖气侵蚀，将之降服，便能用之伐毛洗髓，壮大根骨，强壮气血自然不在话下。 寒伯还特意提醒叶玄，若以血酒相佐，吞服此药，效果更强，相当于七颗换骨易神丹之效，当然，所要承受痛苦亦更甚。 他们各自拿出宝物与叶玄交换，叶玄一一收下后，起身前去充作猪圈的那个破屋，三只鸡也圈养在房屋一角。 众妖不免有些好奇，亦步亦趋地跟着叶玄，见他推开屋门，首先就看到两头猪崽躺在屋角。 其中一头体型甚是肥硕，叶玄一推门便惊动了它。 它腾地起身，眼珠子乱转，冲门外众妖噜噜叫着，尾巴微动，竟敏锐地察觉到众妖的气息，有些畏惧。 它颠颠地跟在叶玄身后跑动，生怕没跟紧主人，被几位大妖逮走吃肉。 叶玄没空理会这头炼化不少幼龙真炁的猪崽，将之一脚踢开，抓住圈里的三只鸡，提着翅膀走出破屋。 他把鸡崽与众妖分了，腾出手要闭锁屋门时，在宴席上鲜少言语的寒伯的弟弟，列叔忽然开口：“这猪莫非也要养大杀来吃的？” 第五十四章 皮如虎附 叶玄养着两头猪崽，本打算养成后，杀了吃肉。 但其中一头喂了不少幼龙真炁，眼下已经颇具灵性。 对上它可怜兮兮的小眼神，他自忖下不去刀子。所谓见其生，不忍见其死。 他因此存了稍许念想：若一直把它养下去，万一哪天它修炼成妖，不正好给我做个帮手？ 太精细的活不指望它做，看家护院、开垦田地这些总做的来吧？ 他现下听到烈叔之言，不在意地笑了笑，道：“养猪自是为了杀掉吃肉，总不能指望它看家护院吧。” “怎不能指望？”烈叔起了兴致，伸手一指那猪崽，道，“不知你从哪里买来的猪崽，总是好运气。 这头猪崽身具灵性，颇有灵慧。若传它个修炼法门，修成妖怪不是难事，届时让它替你看家护院又哪里是了不得的事情！” 甲老头在旁亦是点头，插话道：“这头猪崽你若是培养得好，以后也能成个得力助手。 有朝一日它修行到炼骨的层次，借同宗异种血脉养化，说不定能成一方了不得的存在。 老汉先前给你的土行法门，你就可以教它修炼。” 没想到自己无心插柳之下，反而让这头猪崽有了修行的资质，叶玄甚感意外。 那猪崽像是能听懂几位的言语，竟颠颠地跑到叶玄跟前，哼唧着蹭他的裤腿，如同在请求叶玄给它这个机缘一样。 载土定光法囡囡一人也是修炼，不多它这一个。 叶玄骂它道：“你若有这修行的心思，明天一早自来求我教你法门。若是没有，或是惫懒错过时间，以后也只能做头肉猪了！” 猪崽眼睛一亮，又哼哼几声，自去角落睡觉。 一众大妖又在院里攀谈一阵，说了许多叶玄所不知的奇闻，提及兕山尸魔的时候，就是虔大伯这等强者也颇心有余悸。 那尸魔原是当初建立兕山妖境的锦毛妖王之救命恩人，不知为何犯了重罪，斩首处死。 那时锦毛妖王刚有些许修为，便托身为人，用一口棺材装殓了恩人的绳子，令子孙后代勤加拜祭。 这等风俗传续已有七八百年。 如今锦毛妖王死去百载，那无头尸首在妖王祭炼的不腐玉棺里修成尸魔，杀了好些兕山妖族，连当下的兕山妖境之主都难以匹敌，只能率子孙逃离妖境。 叶玄听得入神，忽然想到锦毛妖王为何只装殓了那人的身子，不装殓其头颅？ 众妖便告诉他，那人头颅不知滚去哪里，锦毛妖王并未找到，才只能如此。 如今兕山尸魔犹如人间蒸发，影踪全无。 兕山群妖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也不敢回归妖境。 许多妖类都有另寻居处，再造妖境的想法。 叶玄与他们又闲聊一阵，鸡鸣第二遍的时候，众妖才散去。 他谨记虔大伯的教导，未去睡觉，直接在院里展开身形，演练猛虎袈裟拳法。 拳法一经展开，便有滚滚热力涌现四肢百骸，他的毛孔里有缕缕白气溢散，染化皮膜，锤炼筋肉。 身形犹如猛虎行于云雾之间，时隐时现。 皮膜经那血酒灵性滋润，在叶玄练拳过程中，总算抵至‘老牛皮境’！ 叶玄练拳并未停止，皮膜尤在变化，在那白气浸润下，竟渐渐长出了斑斓的‘绒毛’，远远看去，便似一只人立的猛虎！ 猛虎袈裟拳法修炼到高深处，可以气似猛虎奔，皮膜如虎俯。 眼下叶玄周身披覆的那一层绒毛，并非真的毛发，而是由拳法锤炼而出的猛虎气，与叶玄舌下的猛虎气系出同源，披覆在身，可以增强躯壳防御，远强于一般的老牛皮境修者！ 他这一套拳法打了整整两个时辰，那附着的虎皮也越来越厚实。 直到最后，叶玄收住身形，缓缓吐出一道汹涌猛虎气，周身的绒毛才渐渐回收，消失无踪。 天色将明，叶玄一套拳打下来，却觉精神前所未有的饱足，哪怕再一宿不睡，也没有丝毫问题。 他索性去药圃里把那人参种下，投喂一道‘椿鬼刚木元髓’，转而回到卧房，查看起今夜的收获。 寒伯所赠的那坛血酒有人头大小，每天喝一小碗，够喝七天。 此酒以兕山妖境一种特殊的果子酿造，而那果子若想长成，却须鲜血浇灌，以之酿成的酒液，自然而然被称为血酒。 叶玄把这一坛血酒，连同那一颗妖魄丹装进法宝囊里。 除了这些表面上的收获，印玺从众妖那里亦搜集到了数道真炁。 虔大伯夫妇修为精深，这几次相处下来，叶玄只有今日从虔大伯身上侥幸收集到一缕真炁，归属妖之序列第六排，是‘赤虎斗星元炁’。 赤虎斗星元炁：异种赤虎外泄之真炁，将之投入兽类之身，可以提升其资质，返化祖血，使之有一丝化为异种的可能。 妖类在炼骨层次，须得搜集到同宗血脉，纯化自身，有概率提升自身血脉，成为异种。之所以虔大伯是异种，而虔玉却是普通猛虎，原因便在此。 赤虎斗星真炁是叶玄从众妖身上搜集到的最高序列真炁。 除此之外，还从甲老头身上搜集到两道妖之第七序列的‘地龙鲤韧土精髓’，从寒伯两兄弟身上搜集到三道同是妖之第七序列的‘朱牙豚血炁’。 龙鲤便是穿山甲的别称。 地龙鲤韧木精髓，可以作用于万类生灵之身，增强其对五行之土的亲近，倒是可以投喂给囡囡。 朱牙豚血炁作用于兽类，与虎魄精炁效果相当，兼具加速其成长之效。 印玺搜集得来的诸炁，才是叶玄这一夜最大的收获。 他暗暗计划一番怎么使用这些真炁，而后从法宝囊里取出了那一个玉匣。 把桌上的几本书推到角落，叶玄仔细端详玉匣，查看其周围的符文，试图解读其中真意。 符文文字并不同于本世界任何一种文字，倒像是叶玄得来的印玺上的龙鸟图文。 他心下好奇，把印玺凑近玉匣，仔细对照两者的文字。 这时，一缕金光流转印玺，玉匣上的一圈符文却在此时忽就褪尽红色，符文消解融化，显露出其封禁起来的玉匣合缝。 第五十五章 授命于天 玉匣开了？ 叶玄一愣，立时意识到自己的印玺符文与玉匣上的符文有很大牵连。 两者极可能系出同源！ 不过，眼下最重要的不是探究印玺由来。 他把印玺放在桌上，搓着双手，双眼放光地看着桌上那一方玉匣——没有了符咒封禁，自己可以轻易将之打开！ 叶玄心下难掩激动，接连深呼吸几次，才压抑住翻涌的心情，伸手按在玉匣盖子上，将之一点一点缓缓推开。 盖子亦是极沉，封得很死，叶玄费了些微力气才将之推开，露出了其中的东西。 一颗头颅静静躺在玉匣之中。 它并非人类头颅，形似鳄鱼之首，张开的嘴巴里满是獠牙，鼻子上有一根尖锐的角，黄金双目怒睁，仿佛甚为不甘。 这颗头颅比常人头颅稍大一些，但放在四尺长的玉匣里，并不会显得拥挤。 剩余的空间里，放着一个拳头大的玉盒，以及与盛装碧渊重水之精相同的紫金红葫芦。 因着头颅非是人头，叶玄看着虽然觉得悚然，会胡思乱想揣摩这颗头颅的来历，但一会儿时间过后，心绪就平静下来。 还是玉匣里的另外两样东西，更吸引他的注意力。 他把葫芦与玉盒拿出来，合上玉匣便看不到那颗双目怒瞪的头颅。 玉盒上没有封印的符文，轻轻一翻即打开，显出内里一颗黑玉般的印纽。 这印纽只有拇指大小，安放在红绸子里，拿在手中，感觉不到任何重量，像是没有实质。 将之放在火光下，其整个便褪尽黑色，转而透明起来。 这印纽是什么材质所做？ 叶玄翻过印纽，凑近灯下，去看印纽刻的文字，依旧看到了几个与龙鸟图案差不多的文字。 这一方印纽与自己的印玺肯定有很深的关联！ 他心中一震，鬼使神差地把两个印章都托在手里，不过片刻时间，那黑玉印纽就缓缓褪尽黑色，倏然崩解为星点曦光，融入叶玄的那一方印玺之内！ 变化在刹那之间发生，快到叶玄都未反应过来，黑玉印纽已经全然消失不见。 叶玄连忙翻过印玺，注目底座的四副龙鸟图案，意识便被拉扯入无尽混沌之中，一块巨碑耸立云雾之间，直抵天顶。 那石碑顶上，雕刻‘天地人鬼神妖灵兽’八个古老字体，每个字体之下，皆有九个空洞竖着列开。 此时，有几个空洞里都浮现微光，却是叶玄先前搜集得来的诸炁。 他未去看那些孔洞，专注于‘神之序列’。 在神的第九个序列空洞里，金光耀亮，吸引去了叶玄所有的注意力。 他念头一起，意识投入孔洞，便见龙鸟在混沌里交丨媾，催化出四个金字，那金字亦是龙鸟形制，在虚空间翻腾着，显现为叶玄可以理解的篆字：江翻海沸。 那四个金字升腾至顶端，一下轰碎为万千神曦，垂落而下！ 周遭混沌演化，渐渐形成一座崇高的殿堂，那殿堂内中宽广，超乎叶玄的想象，羊脂美玉砌造的石砖一路蔓延，在尽头处有阶梯延伸而上。 叶玄粗略一看，那玉石阶梯至少有千级！ 纵然如此高耸，他依旧能看清阶梯之上的宝座，宝座之后混沌迷蒙难以看清的壁画，以及其上悬挂的赤金牌匾。 又四个金字浮现其上：授命于天！ 授命于天？！ 叶玄瞳孔一缩！ 古天子的传国玉玺上，皆有‘受命于天，既寿永昌’八字，彰显自己统御天下的正统。 但这牌匾上写就的却是‘授’命于天，一字之差，涵义却天差地别！ 授者，予也。 授命于天四字的涵义则是向苍天下令！ 竟有存在比天还高，能向苍天下令？！ 叶玄心神沸腾，情绪难以自持，盯着那宝座，顿觉那宝座涌现无穷吸力，下一个瞬间，他的屁股就挨着宝座，结结实实地坐在了上面！ 叶玄屁股一烫，立刻就想站起。 这等尊位哪里是自己一个小虾米可以做的？ 他正要有所行动，却看到御座前的案上陈列的物什，注意力不禁被吸引过去。 桌角摆放着叶玄所有的龙鸟印玺。 此印玺在殿堂里比在外界的体积大了数倍，有人头大小，两手才能搬动盖印。 桌案正中有一块非金非木的绯红芴板。 那芴板上的几行字眼，吸引去叶玄的注意力。 云泽大君残缺权柄：江翻海沸，从七品，掌管黑石河水脉兼两岸百里陆地。 看到其上字眼，叶玄自然而然地联想到被龙鸟印玺‘吸收’的黑玉印纽，那一方印纽，想来就是云泽大君之权柄的具现。 云泽大君…… 玉匣中的那颗头颅，就是云泽大君的首级？ 纷繁念头一闪而过，他眼下暂时没有心思去想云泽大君、椿神之流的联系。 更为关注眼下这枚残缺权柄，可能补全？ 江翻海沸四字，是何涵义，莫非表示权柄的主要威能？ 一念起，大殿里便有六道真炁穿空而来。 一为幼龙真炁、一为椿鬼刚木元髓、一为鬼罴血炁、一为上古兵魂寒泽之炁、一为地龙鲤韧土精髓、一为己土女灵真炁。 六炁尽数投入那芴板之中，芴板登时崩解为一团斑斓神曦，片刻功夫之后，重新凝聚成一个黄铜印信。 印信上有顶角奋蹄的水牛，印座上刻着四副龙鸟图纹，叶玄一眼就能看出其涵义：横断江流！ 同时，印信的具体信息亦浮现于叶玄脑海。 河中尉权柄：正九品武职神，授此权柄于他人，使之晋位‘河中尉神’，可就封一道河流，执掌此河。 权柄——横断江流：可改断执掌水域之流向，依据河中尉神能力强弱，消耗时间从数十载至数百载不等。 把这个权柄授予他人，竟然可以直接封那人为神明！ 叶玄眼中目光颤动。 直觉眼下所见的事情，超出了他想象力的极限。 但眼前一切，又由不得他不相信！ 数万载以前，人道伐天，诸神黄昏。 后有五大神朝各自统御一方疆域，神朝皇帝权威法度直比神王、天帝！ 妖天庭一朝现世，五大神朝先后崩殂，最终有仙人终结纷乱，成就今日万宗共治天下的格局。 但不论是神朝时代，抑或妖天庭时代，或是如今，神明都是禁忌，不能随意提起宣扬！ 没有人知道神明后来的去向，所有人却都知道仙神对立，所有神明尽被称为邪神、伪神！ 第五十六章 龙髓金丹（求加书单！） 封神之事必须在隐秘之中进行，现下先不用考虑此事。 龙鸟印玺有这等威能，亦须好好隐藏，若被仙人那等存在注意到，我却是死都不知道怎么死。 思绪纷呈，良久后，叶玄总算消化了此事，把河中尉权柄依旧留在此间，念头一动，意识离开了恢弘大殿，回归现实。 依旧是那张旧木桌，桌角蹲着一盏油灯，几本书凌乱地摆在一边，正中间横陈着那副玉匣，玉匣边靠着个紫金红葫芦。 叶玄的目光扫过木匣，下意识去寻自己的龙鸟印玺，但先前明明放在桌上的印玺，此时却无影无踪。 去哪里了？ 他心下禁不住一慌，手心处陡然传来一阵热力，下意识抬手去看，便见掌心渐渐浮现四幅龙鸟图录。 ‘授命于天’！ 龙鸟印玺缓缓浮现出他的掌心。 随着叶玄动念，又再度于掌心隐去。 龙鸟印玺已经融合于我的掌心，如此倒不用再发愁该如何隐藏。 叶玄心下一松，拿起了桌案上的紫金红葫芦。 这个紫金红葫芦比盛装碧渊重水之精的那个要小许多，仅有十公分高，葫芦身上刻着几个镶金龙鸟文：龙髓金丹。 凡有丹药以龙为名者，都绝非凡品。 尤其是这一葫芦丹药是一尊神明的陪葬品。 龙髓金丹，有何功效？ 叶玄满眼期待，伸手拔去葫芦塞。 那葫芦塞上原本有一圈封禁咒文，但在叶玄手掌拂过之后，咒文当即失效。 其中蕴含的法则力量，已被龙鸟印玺消去。 葫芦塞一去，不等叶玄查看其中丹药，即有一道金气从中迸射而出，在卧室里一个胡旋，隐生鳞片，竟似纯金蛟龙！ 金气洋洋洒洒，渐在室内消融。 与之相对的却是整个房屋里温度陡然拔高，热气蒸腾犹如一个火炉！ 在这‘火炉’之中，叶玄却未感觉到丝毫不适，反而觉得自身气血奔腾鼓沸，正在一点点壮大！ 这是至正阳气！ 叶玄立时意识到那道金气究竟为何，连忙去查探葫芦里的龙髓金丹。 他吐出一口猛虎气，把那葫芦完全祭炼，便‘见’到了其中的物什。 水盆大的一方空间里，三十六颗龙髓金丹堆成金光灿灿的小山。 每一颗龙髓金丹皆有鸽卵大小，浑金足赤！ 这三十六颗龙髓金丹应是一组，将它们完全服食，自身则会生出某些神异变化——即便不能服食整整一葫芦，仅凭其强大的茁壮气血之效，亦知其价值连城！ 我与囡囡可以各自服食一半。 叶玄心下打定主意，先从中取出一颗，仔细观察。 这颗龙髓金丹在烛火映照下，那赤金之色亦渐变得透明，内里隐约有道玉白色蛇形蜿蜒而过，似是在孕育龙类。 它的气息让叶玄感觉很是熟悉，与自己豢养的双龙近似。 竟然是用真的龙髓炼制的金丹！ 仅是作为殉葬品，就用了这等珍宝——难道给它下葬的人，莫非还以为它能把自己的头颅装回去，死而复生不成？ 念头一起，叶玄心里打了个突。 他暂时放下此事，把那一颗丹药吞入口中。 龙髓金丹入口即化，润化轻盈。 吞服下丹药，便有一股热流自小腹处涌起，向四肢百骸蔓延。 那热流如同点燃薪柴的一点火苗，让叶玄觉得精神饱足，甚为舒适。 然这舒适感只持续了一瞬，更加炽烈的热力便自周身发散，一瞬间叫他如堕炼狱，身处洪炉，被泼天大火裹挟，没有一块皮肤不在烈火笼罩之下！ 这感觉直让叶玄觉得自己成了一株药草，被丢进丹炉炼化！ 他的皮肤迅速泛红，浑身汗如雨下，衣衫尽被浸湿。 然在极端酷热之中，叶玄自觉精神越发饱满，气血茁壮，如此反而令他更加清晰地感受到四肢奔腾的热流，热力便十倍百倍地加诸于心魂！ 好在一颗龙髓金丹的效力，只持续一刻时间。 一刻时间后，叶玄长吁一口气，心神刚要松懈，一缕寒意便自小腹泛起，往四肢百骸飘散。 这一缕寒意在叶玄稍感体内热力下降时浮现，甚是突兀，立刻引起他的注意力。 龙髓金丹蕴含至阳之气，服用下去，可以茁壮气血。 我此时即便赤身立于冰天雪地，也不应该觉得有一丝冷意，当下这是怎么回事？ 叶玄隐约对龙髓金丹起了一丝疑虑。 莫非这金丹是‘云泽大君’留下的后手，是一个陷阱？ 他心下微有后悔，那寒意此时越发地重了，在夏夜里，让叶玄觉得好似正在隆冬腊月一般！ 他很快就被寒意侵袭得两股战战，忍不住把被子裹在身上，尤觉寒意在往骨子里钻，冷得他身体颤抖，身上的汗水全部结成了冰晶，挂在眉毛发丝间。 “嘶嘶——好冷，好冷……”叶玄抵御这寒意小半个时辰，终于忍受不住，神智不清，从葫芦里又倒出三颗龙髓金丹，一股脑地服食下去！ 他在潜意识里，觉得龙髓金丹可以为己提供热力。 处于神志不清的状态下，自然而然将之拿来服食，无暇考虑热力消减之后的彻寒。 三颗龙髓金丹入腹，确实为叶玄提供了澎湃的热力。 让他气血雄旺，直如火炉。 但一刻时间一过，寒意便如附骨之疽般侵袭骨血，比从前更甚，让他的气血瞬间枯败，直接濒死！ 强烈的求生欲催使着他，让他吞食下更多龙髓金丹——直到吃下最后一颗。 在短暂的清醒时间里，叶玄爬出了卧室，想把囡囡叫醒，交代交代后事。 他刚刚走到囡囡卧室门口，自身数度沸腾的气血在此时忽地凝滞。 就在叶玄以为寒意将要再度袭来之际，自身气血猛地鼓荡开来，周身毛孔溢散屡屡精气，互相虬结缠绕成蛇形，盘旋于叶玄头顶，猛地朝天冲去。 似一柄神剑直刺虚空！ 这时，东方朝阳初升，光芒普照，犹如天上神炉。 叶玄气血燃烧成赤金之色，与那朝阳相对，亦如地上洪炉！ 他心念一动，外放气血瞬间回收。 以自己而今的气血强盛程度，再遇到那日跟踪自己的阴灵，外放气血便能将之顷刻镇压！ 第五十七章 谜底 根骨强大于否，决定修者能发出多大力量。 气血的强大则决定修者汲取天地元气，养炼己身的速度以及容纳度。 服食整整一葫芦龙髓金丹，叶玄的气血强盛如洪炉，可外放如狼烟，燃灭一般阴灵只在他动念之间，比从前锤炼拳法一两个时辰，躯壳就承受不住的那个自己而言，简直是天壤云泥之别！ 那么，以一葫芦龙髓金丹造就的气血，施展猛虎袈裟拳法，会有怎样的变化？ 叶玄眼神微动，双臂拉开，已然摆出猛虎跃涧的架势。 一息之间，天地元气纷涌而来，融入他的躯壳内，被演练开的拳法锤炼入四肢百骸，皮膜深处。 一层元气凝结的‘猛虎皮’附着于躯壳上。 叶玄一招黑虎掏心打出，气血似火般燃烧，隐约扭曲空气，丝缕金气相互聚集成一个虎头张口咆哮的虚像！ 轰！ 拳脚生风！ 一套拳法打完，叶玄张口吐出猛虎气。 这道猛虎气未再增长，但凝练似箭矢，骤然射出，直接把前面的院墙洞穿出碗口大的窟窿！ “好！”叶玄忍不住叫了一声，猛虎气凝练到如此程度，出其不意，也能在张口间杀敌！ 他又几次吞吐猛虎气，慢慢适应自己如今旺盛的气血。 少顷，骤然想起粥饭还煮在锅里，连忙跑去柴房查看。 好在添进去的那一把柴禾已然燃烧干净，锅里的粥饭才没有烧糊。 切了几块咸菜，叶玄便去叫醒囡囡，一同吃过早饭，与囡囡一起去看了看药圃里的那株人参，给它输入一道己土女灵真炁。 打扫了道观，料理完一应杂事，叶玄便清闲下来。 他雕刻了一会儿符牌，心神却始终难以沉浸其中，一直飘飘忽忽，总忍不住去想那玉匣里酷似鳄鱼的头颅，以及龙鸟印玺里涉及的云泽大君残缺权柄。 事情发展至如今，已经越发诡异。 椿神与云泽大君交杂其间，还有兕山尸魔的阴影若隐若现。 椿神是否真的存在？ 哪位神秘存在将云泽大君斩首，是谁将祂厚葬，将龙髓金丹这等珍贵宝药作为陪葬品，莫非还在期待祂能再度转生？ 兕山尸魔没有头颅，云泽大君没有身躯…… 叶玄脑中灵光一闪，抓住了一个指向恐怖的线索。 若这纷繁乱象背后，完全就是一尊已死神灵筹谋数千载的布局。从以椿神降临吸引众人关注开始，苏生的棋盘已经徐徐展开，那么，云泽大君复生需要什么？ 仅凭头颅与身躯的重逢，恐怕不足以令一具气血枯萎的死尸转死为生——它本有一葫芦龙髓金丹！ 叶玄服用一葫芦龙髓金丹，深知此丹茁壮气血的强横功效。 难道它想依凭龙髓金丹，完成最后的转生？ 事情真像自己猜测的这般？ 千头万绪在叶玄脑海里裹挟呼啸，他索性放下熊骨与刻刀，拿出了桌角的书籍，想要通过读书让自己静心。 打开的这本书名叫《摘异录》，是崔清风送来，声称其中有关于椿氏线索的描述。 他还特意在自己认为是线索的书页做了标记，方便叶玄直接阅览。 崔捕快家中世代居于石河，对这里的感情可比县尉、县尊一众深厚，也比其他人都更关心邪神降临这个案子——一旦真有神灵应身降临，种种诡异显化，苦的还是石河百姓。 可是摘异录不过是乡间文人收录的一些怪谈奇闻，只能闲暇解闷的时候看，其中内容当不得真，在其中找到的线索又能确切到哪里去？ 叶玄始终对此不抱希望，但也不愿打击崔捕快的积极性，就把书翻到其做记号的那一页，看到一个典故： ‘石河有椿氏一门，代代女眷众多，然男丁每代单传。 一代椿氏男死，其妻必有遗腹子生。’ 这个奇闻叶玄早有了解，倒是真实不虚。 他原先只觉得惊奇，当下想来，那一个男丁或许并非凡人，而是云泽大君的转世身。 又往下翻一页，依旧是一则关于椿氏的奇闻： ‘椿氏一门最后男丁，年幼时救下一头幼虎，因全族仅他一男丁，颇受宠溺，祖母允其将那幼虎养至半大，乃放归山林。 后椿氏男获罪死刑，斩首以示众。 幼虎已修成妖怪，于兕山之中悲呼哀鸣，声传十里，闻者无不感慨。 椿氏男死，其首被椿氏众女所葬，其身不知所踪。 或为虎妖带走安葬，事迹久远，已难考证。’ “嘶——”叶玄倒吸一口凉气，放下书卷，满眼震惊！ 这个典故里所说的椿氏男的经历，与虔大伯他们所说的兕山尸魔的经历正好对上！ 椿氏男就是兕山尸魔！ 而联系到椿氏一门乃是云泽大君与椿氏女的后代，可以想见，那被斩首的椿氏男就是云泽大君！ 其亦必不是被官府所斩首，可能在那个年代，仙人时显于世，直接化身下凡，坐镇县廷大堂，将一尊神灵如凡人般斩首示众——但仙人想必也没想到，云泽大君就连自己会如何死亡也早已提前计算好！ 尸首分离。 所以无头躯壳是报身，头颅是应身。 应身与报身重合，祂便能应愿降临，再服食龙髓金丹，洗去一身死气，以‘人’的身份重活于世，过去在此之前，已被清洗得干干净净！ 那么，张大在此中又扮演个怎样角色？ 这个看似普通的老头，实则算计精深，筹谋数十年，寿元将尽的时候才图穷匕见。 此人可怎么看都不像是会被操纵的棋子…… 但也有棋子自以为命比天高，实则亦做了隐秘存在的马前卒，当纸一样丢进火堆里消耗。 这会是最终的谜底么？ 一个从七品权柄的神明，就能有忍耐数千载的定力，有润物无声的筹谋，有环环相扣的算计，比祂权柄位格更高的那些，又岂是安分的主？ 那些高位神们，真个是到了黄昏？ 叶玄浑身汗如雨下。 自己手里捏着云泽大君的首级，就算再怎么向祂老人家表明自己没有入场的意思，想必祂也不会相信了。 如此，也就只能入场。 入场之前，先把祂老人家的头颅炼成法器，让祂苏生的时候也多点乐子！ 第五十八章 月下来客 鸟宿池边树，鬼敲月下门。 ‘周铁虎’直挺挺地站在鹧鸪观外，一下一下极有节奏地敲着鹧鸪观的大门，月光落在他的面上，投射出一片惨白。 敲门声传进后院，在躺椅上瘫着的叶玄猛地直起腰身，引得藤椅一阵摇晃。 他目光炯炯，气息悠长，不像是先前在黑夜里萤火那般随时可能被风扑灭的样子。 谁在敲门？ 虔玉半夜过来吃饭，从来都是爬墙过来，且现在也不是她过来的时间。 叶玄心念转动，取下墙上挂着的猛虎袈裟，一手揽着，一手捉住墙角的熊骨大棒，径直走到了大门前。 隔着一道门，他感受到门外来者身上漫溢的森然气息，已经提前知悉对方的身份——那个从兕山追自己到道观的上古兵魂！ 若是从前，叶玄少不得畏首畏尾，不敢开门。 但如今他气血旺盛，纵然对方是上古兵魂，自己放开气血，也管叫他灰灰了去。 “阁下深夜拜访，所为何事？”叶玄依旧没有开门，问了门外的兵魂一句。 如果对方当下表现出恶意，他会在第一时间放开气血，给其一个深刻的教训。 “明主，我为郑云龙与柳青侯的谋划而来。”门外阴灵如今言语利索，但开口即称呼叶玄为明主，让他一头雾水，摸不着头脑，“可能开门一叙？” 叶玄沉吟片刻，伸手拉开门栓。 吱呀一声，两扇大门洞开，他与站在门口的‘周铁虎’对视一眼，在他的目光下，‘周铁虎’的面孔肌肉颤动，顷刻转换作另一个叶玄不熟悉的面孔。 这是上古兵魂生前的真实容貌。 露出真容，最少表明了兵魂的诚意。 叶玄引着兵魂到了后院，在院里石桌旁坐下，给对方倒了一碗茶水，便道：“柳青侯与郑云龙在谋划什么？阁下既然就此事来找我，又希望我做些什么？” 兵魂希望他做什么是一方面，叶玄自己愿不愿做却是另一方面。 “柳青侯与郑云龙欲独吞河神水府之中宝藏，所以准备暗中算计贵宗门人，特别是柳青侯给了郑云龙一面旗幡，令他暗中炼化了县尉的护法神人，关键时候让县尉吃个大亏！”兵魂言语流利，四五句话就说清楚了整件事情。 叶玄听其所言，紧绷的心神微微松懈。 县尉张叔真的事情，与自己毫无干系。 倒是这兵魂附身于‘冒充者’身上，‘冒充者’又必须以周铁虎的面目示人。 柳青侯两个以为他是自己人，却不知这个自己人早已经‘不是人’。 他们对兵魂没有防备，才让兵魂刺探消息变得如此简单。 兵魂接着道：“若能暗中截胡，掉包郑云龙的那杆旗幡，届时对明主或许有几分用处。” “你为何总要称呼我作明主？”叶玄实在忍不住问了他一句。 这个困惑一直萦绕在他的心头，挥之不去。 他这一反问，却叫兵魂神色恍惚起来，似是在回忆着什么。 良久之后，才迟疑着道：“我生前居于草庐却有辅佐贤主，争雄天下的雄心，为此熟读兵书，然终此一生，总不过醉卧沙场。 死后被人炼入一杆旗幡内，浑浑噩噩不知多少岁月，终于借机逃逸出来时，人间已变成了我所不识的样子。 但是，辅佐明主，问鼎九州的想法却从未熄灭。 阴灵眼中所见的东西，与人所见的东西殊为不同，我眼中的阁下正有此明主之相！” 龙鸟图录对我的悟性有很大提升，而悟性关于一人的魂魄，难道龙鸟图录在潜移默化间让我的魂魄染上了一丝印玺的气息。 所以兵魂能从我身上看到一些不同的东西，以此认定我有‘明主之相’？ 毕竟，龙鸟印玺曾经的主人，可以授命于天，这等绝世凶人，一个‘明主’的评价都是辱没了他！ 叶玄念头转动，忽又想到兵魂方才提及的一点，进而道：“你被炼入旗幡内，依照常理而言，要么作为法宝之灵，被抹去了生前记忆，要么干脆就与那旗幡融为一体。 怎还有自己的意识？又如何能脱离得了法宝本体？” “那旗幡内有八百阴兵，我是他们的将主。假若抹去我生前记忆，所学韬略本领亦要化为乌有，恐怕不能指挥兵马征战。”兵魂面露笑容，对自己的本领很有信心，“我能逃脱旗幡掌控，是因那日有个老人闯入禁制之内，以秘法破开了禁制。 禁制虽然繁复严谨，环环相扣，但年代久远，他虽打开禁制，亦令与禁制相连的旗幡出现一丝裂痕，借着那道裂痕，我才最终脱离出去。” 虽不能确定兵魂所言真假，但就现下情况来看，他对叶玄可谓是知无不言。 听到他说是一个老人借助秘法破开了禁制，叶玄脑海里下意识就冒出了张大的面孔，随口就问了一句：“可是个将近六十岁岁、佝偻着背的老头？” “不是。”兵魂回忆了一下，摇头道，“那老者约莫四十多岁、将近五十的样子，精神健朗，体格强壮，比之年轻人亦不弱分毫。” 当时张大已然修习‘椿神传承秘法’多日，与从前形象大相径庭。 所以两者说的虽然都是张大一人，但却驴唇不对马嘴。 叶玄听他所说与自己所想的不是一人，便不再关注，又问了对方可知自己先前处在个怎样的禁制里，理所当然得到了毫不知情的回答。 毕竟其被炼入旗幡之后，与外界的感知即被切断。 这段时间里会发生什么，兵魂休想看到，出来之后不知自己身处何地实是正常现象。 “此事干系重大，你容我考虑一二。”最终交谈重心还是转回郑云龙二人的谋划之上，迎着兵魂的殷殷目光，叶玄摇了摇头，未下定决心。 兵魂淡淡一笑：“明主应是难以尽信于我，所以如今才会这般犹豫迟疑，也罢——” 他忽地起身。 叶玄以为他心怀愤怒，要拂袖而去。 其头顶却忽地冒出一团冷森森的白光，在半空中滴溜溜一转，化作一道符箓，融入叶玄周身。 叶玄精神一震，满眼不可思议地看向兵魂！ 第五十九章 飞魇钉魂骷 本源灵契！ 这兵魂竟然眼皮也不眨一下，就献出自己的本源，交托于我。 他难道不怕我心念一动，便叫他魂飞魄散么？ 追寻明主到这个份上，已经不能只单单看作是一种中二的行为，而是强大的执念了吧？ 叶玄坐在藤椅上，腰背挺直，看着重新坐下的兵魂，一时间不知该说什么才好。 对方以自身魂魄本源立下契约，交托叶玄，叶玄让他死，他就决不能活。 都付出代价到这个份上，来表明自己的真诚，叶玄也非铁石心肠，已经九成九的相信兵魂所言，并且决定与他做这一局。 “如何？”兵魂微微一笑，眼神里分明闪动着狡黠的光彩。 他可不觉得自己这是亏了。 相反，能傍上一位魂魄性光呈现金紫华彩的人物，自己也能跟着建立一番功业，说不定能成就一代鬼魂军师的美名。 叶玄叹了口气，道：“明夜便随你去那乱葬岗子看看，不过，具体如何谋划，我们不妨先定个大概方略。” 不打无准备之仗，既决心做此事，那就做得不留首尾，不留任何把柄，保证万无一失。 他接着道：“若是直接出手，抢去郑云龙那杆旗幡，必然引起其警觉，可能会引火上身。但若不抢去那杆旗幡，我们纵是去了现场也是一无所获。 你对此是如何谋划？” 一面能操纵县尉护法神人的旗幡，郑云龙定然珍而重之，贴身保存。 在其以旗幡染化护法神人之前出手，那杆旗幡还未与护法神人建立联系，叶玄又不知具体染化护法神人的法门，要来也是无用。 不能起到牵制一方，一石二鸟的效果。 所以必须在郑云龙完成染化之后出手，那时亦是对方觉得完成这桩大事，心神松懈的时候。 叶玄心里已有计划的大概轮廓，不过还未到形成具体步骤之时，向兵魂发问，亦是存了考量对方的心思。 兵魂微微一笑，道：“这几日来，我与郑云龙接触颇多。 其喜好眠花宿柳，却又不爱去那些专门场所玩耍，常常从青楼等地领走女子，爱在野外风流。” 说到这里，他顿了一顿。 “倒是个会玩的。”叶玄心里豁然大亮，有了大概思路。 他看向兵魂，道：“郑云龙有这癖好，你难道算准了他明夜会领一妓子去野外风流？” “倒也不能说是算准。”兵魂回答道，“郑云龙看似豪迈大气，实则比较拘谨胆小，他已决定明夜去乱葬岗挖出县尉的护法神人，诸多准备却少不了。 在乱葬岗挖坟这种事情，于一个胆小的人而言，亦是不小的挑战。 亦有别样的刺激。 试想，在那样场所，携妓快活，岂不顺理成章？” 这哪里顺理成章了？ 若是个胆小的人，怎可能做出与妓子在乱葬岗快活的事情？ 兵魂所言违背逻辑，但人之性格本身可没有太多逻辑可言。 叶玄觉得他的逻辑满是漏洞，但莫名觉得这个推断有九成可能实现，于是点头道：“或许如此，若他在挖坟祭炼护法神人以前，与妓子快活，那么我们的谋划还须更深一层。 若是把与妓子快活放在挖坟之后，事情就要简单许多，轻易间就能完成掉包。” “正是。”兵魂又道，“不过掉包依旧有风险，我知晓一个法门，可以留存在郑云龙的旗幡之上，他平时动用旗幡，不会察觉到任何异常。 但若我等在场，只消当时念一句特定咒语，便能夺去其对旗幡的掌控，并将掌控权移入任何一桩法器当中。” 兵魂存活在上古尤有地上神明的时期，懂得几桩隐秘法门并不奇怪。 叶玄闻言点头，与他敲定此事。 他们并未商议具体细节，实施步骤——这些东西只有到了现场才知如何变通，现下说得太死，到时反会缺少机变，致使谋划落空。 随后，两位又闲聊一阵。 叶玄才知兵魂生前名叫岳云斋。 送走兵魂之后，叶玄打了一套拳，随后虔玉翻墙过来吃饭，叶玄请她明晚帮忙看一看囡囡，为她准备了好些零嘴，此事便约定下来。 白天的时候，道观里来了几个为鹧鸪仙人上香的香客，添了些散碎香油钱，中午在道观用了斋饭，便各自散去。 叶玄每日循规蹈矩，固定时间都做些什么，自有规律。 下午他雕刻了一会儿符牌，思来想去，决定按照《阴火魔骷大炼法》所载，以云泽大君首级为主材，祭炼‘飞魇钉魂骷’。 此法器须得祭炼七个日夜，且选用材料必须是心有冤屈、被官府之人所斩之辈的首级。 云泽大君被谁所斩，是否可以被判定为官府中人，叶玄并不清楚。 对这桩法器能否祭炼成功，便少了许多期待。 云泽大君的首级摆在桌上，日光投射到其头颅鳞片，反射出紫金的光泽。 它毕竟不是人首，看得久了，心里的惧意就慢慢磨灭，消失无踪。 叶玄在桌前正襟危坐，运转气血，张口喷出舌下猛虎气，那猛虎气从他口中漫溢而出，不似先前那般如劲矢穿空，反而发散开来，把云泽大君首级包裹其中，缓缓浸润同化。 假若这颗头颅不符合要求，自身元气便休想浸润同化成功。 反之，头颅会被炼出自身积累的怨怒之气与受刑时残留的刀兵杀伐之气。 二气并连，将在祭炼者元气的不断洗练下，融入首级。 至此，第一日的祭炼便告完成。 随着猛虎气的渐渐涌入，云泽大君首级的鳞片片片竖立张开，其下溢散出了一缕缕黑烟。 那些黑烟里隐约浮动一张张怒吼咆哮的人面，怨毒地盯着叶玄，直让他这个祭炼者心凉了半截。 黑烟只将头颅笼罩，看似数量不多，但却异常凝练。 即便有猛虎气阻隔包裹，一时半会儿之间，叶玄反而奈何它不得，甚至有被它染化猛虎气的风险！ 这下事情大条了！ 叶玄又不能放开拘禁，任由这些怨毒煞气奔逃四溢，便放开通身气血，洪炉般的气血席卷向那些怨毒煞气，要将它们当场镇压。 第六十章 飞天夜叉（求收藏推荐！） 它们反而遇强愈强，一道人面互相叠合成的身影缓缓凝就，黄金的竖瞳张开，盯住叶玄，极端危险的预感涌上叶玄心头，让他寒毛倒竖！ 竟有神明余威，仿似真魔来袭！ 它的一个眼神，便让叶玄心神动荡，快要坚持不住！ 突然，一个浑厚威严的声音响起，缕缕白金精气从云泽大君断开的颈间透发而出，将那煞气分割成数团：“斩立决！” 隐约间，乃有一道令箭落下。 所有白金精气汇成一股，骤然压下！ 怨煞之气登时遁入云泽大君头颅，白金精气跟着灌注其中。 叶玄的猛虎气趁此时机，一股脑涌上，将云泽大君整颗头颅完全包裹，不过片刻时间，便令头颅中的两股气与头颅本身融为一体。 云泽大君整颗头颅鳞片之上布满暗金色花纹，既邪异又尊贵。 第一步祭炼便告完成！ 叶玄心念一动，那颗头颅忽地缩小到指头大小，落在他的掌心。 他满眼讶然——那两股气融合之后，直接将这颗头颅炼成了法宝，品阶已至九品上位！ 这不过是初步祭炼，尚未添加各种辅材，仅凭头颅本身的珍贵，便直令其越过法器层次，连续跨过九品下位、九品中位两个法宝层次，达到九品上位！ 若是连续祭炼七日，添加辅助材料，它最终会定到哪个阶位？ 以后若达到养气层次，以真气祭炼，它能否能上层楼？再以种种天地异火祭炼，又会如何？ 这飞魇钉魂骷，估计是自己手里最贵重的一件法宝！ 云泽大君的双目依旧呈黄金之色，只是其中隐有花纹浮现，随着祭炼越加深刻，那花纹就会渐渐演化成两道符箓，有震慑敌人心魂之能——这是阴火魔骷大炼法中所载的飞魇钉魂骷的效用。 然叶玄眼下这法宝主材远超出飞魇钉魂骷的炼制要求，一以神明首级为主材，且有一道极可能是仙人遗留的杀伐之气，以及神明本身的怨煞。 三者叠加，炼出来的这宗法宝，具体有何效能，却需叶玄自行摸索。 现下法宝还未真正祭炼完成，只是一个雏形，倒是不用急于一时。 叶玄将飞魇钉魂骷收起，手心摊开，龙鸟印玺缓缓浮现。 方才二气浮现时，手心的龙鸟印玺忽地一烫，想来是有些收获。 注目龙鸟图录，巨碑便浮现眼前，‘人’之序列第五个孔洞，与‘鬼’之序列第七个孔洞里，各有曦光闪烁。 他的意识投入人之序列第五个孔洞里，其中有道白金之气兜转疾飞，散发着锋锐无匹的气息。 白金杀伐剑炁：古仙遗留的一道剑气，灵性自生，将之注入诸类金精之中，可助长金精提升品佚；将之投入飞剑之内，可使飞剑品佚跃升；将之投入先天金行精灵体内，可提升先天精灵位格。 还从未见过有哪道真炁，似这白金杀伐剑炁一般，详细地说明了其之功效，且将之投入对应的物品或精灵之中，必定能提升其品佚或位格。 这道真炁存续久远，被岁月消减了不少威严，不然眼下不可能只是人之第五序列，至少该在第四才是。 叶玄念头转动着，看向‘鬼’之序列的第七个孔洞。 殒神死煞：陨落神灵衰败气血与心魂怨气集聚之炁，将之投入生灵体内，即令之陷入天人五衰之境地； 将之投入鼍类生灵体内，可纯化其血脉，令之返祖为异种，但性灵将遭污染，化为魔种； 将之投入阴灵体内，可令其魂体凝练，且会被染化为邪灵。 鼍类，在此间世界指鳄鱼之属。 有些鼍类修炼至高深处，可以化为鼍龙，虽然与龙类并无血脉牵连，但因其强大无比，并不逊色于血脉驳杂的龙类，如象龙、衮龙、牛龙，所以也被人归入龙属。 联系这道真炁的描述，叶玄总算能确定，云泽大君本体便是一头异种鼍龙。 总而言之，这道真炁弊大于利。叶玄另有一道‘鬼罴血炁’，则是完全的对他人有害无利。 做完这些事情，天色尚早，叶玄便去小睡了半个时辰。 睡梦中，四副龙鸟图录交替浮现，缓缓增进叶玄的悟性。 叶玄早已习惯它们经常在睡梦中出现，并未在意。 但今次与以往不同，龙形与鸟形各自从图录里分离，在五道真炁的催动下，交丨媾生成一副新的龙鸟图录。 这副图录中间有直立的人形，两边各有龙鸟攀附。 叶玄立时便知其涵义：飞天夜叉。 飞天夜叉：有禅宗高人舍利遗漏的极阴之地、佛塔崩殂的极阴之地，再由诸恶炁流杂染化，岁月更迭，命数偶然间变为乱坟岗子。 怀有滔天恨意者于此下葬，千百载岁月孕化，血肉销尽又复生长，八九个轮回之后，长出一双骨翅，头生犄角，青面而獠牙，即成飞天夜叉。 飞天夜叉，殭尸之属！ 叶玄一下便被惊醒，作为阴仙宗弟子，他对飞天夜叉再了解不过！ 飞天夜叉的实力，对应修者祭炼的殭尸顶阶-空行夜叉！ 两者实力不分上下，各有神通，区别是前者背生骨翅，头顶犄角，已然非人，后者仍旧保持一个人样。 另外，飞天夜叉乃天然生成，有晋位‘不化骨、鬼犼、旱魃’的希望，空行夜叉再经人如何炼化，都依旧只是空行夜叉！ 那几道真炁注入护寺神人体内，经年累月之后，可以令它转化为飞天夜叉！ 叶玄赶紧回忆起那几道在梦里浮现的真炁，分别是：殒神死煞、鬼罴血炁、己土女灵之炁、幼龙先天真炁、地龙鲤韧木精髓。 其中，殒神死煞与鬼罴血炁只在龙鸟图录里出现了一次，想来只要各有一道作为主材便可，不必日日给护寺神人投喂。 倒是其他三道真炁，须得每天投喂，不能有耽搁。 龙鸟印玺每到叶玄收集到不同种类的真炁，触发条件之后，便会自动给出一种异种的养成方式，叶玄对此自然毫不怀疑。 他起身去了停棺房，打开棺盖。 护寺神人静静躺在其中，周身密布鳞片，额角微微凸起，有长出犄角的架势。 叶玄没有耽搁，心念一动，鬼罴血炁与殒神死煞同时注入护寺神人体内！ 这两道真炁非得同时注入，互相才能中和，祛除邪气，仅留死气浸润护寺神人。 第六十一章 神人之变 赤与黑二色真炁同时注入护寺神人的眉心，它的面孔登时被一层雾状煞气覆盖。 那一团煞气缓缓集聚，沉积在护寺神人体内的种种杂芜灾病之气渐被分离，与煞气相融，令之体积越来越大，色泽越加驳杂。 未过多久，又有一个个细碎光点从护寺神人眉心涌出——若以意念投注在那些光点上，立刻便能发现那是护寺神人的一个个记忆碎片。 其中无不记录着其生前所受种种冤屈、耻辱。 现今这些冤屈凄惨的记忆被抽离，意味着护寺神人真正与生者的自己斩断最后一缕联系，不会再受怨气主宰神智，减少其魔化之后，反噬其主的可能。 同时，护寺神人周身披覆的鳞片亦在慢慢回缩，收入皮下，终至消失不见。 它的身躯却在一点点增长，原本就是将近两米的身高，现下再一增长，那副棺材登时要装不下它魁梧的身躯。 一直在旁观察的叶玄见状，先取出之前盛装龙髓金丹的葫芦，心念一动，便将凝练如实质、已经停止增涨的那一团怨煞杂芜灾病气收入葫芦内——这些杂物病气收集并不容易，有时也能用于祭炼一些左道法器。 随后，他抱住护寺神人的躯壳，双臂用力一提。 大概是错估了护寺神人的体重，这一下竟未将对方搬动——护寺神人如今怕不得有两百多斤重！ 他重又加大了力量，终于将护寺神人整个抱出了棺材，令之靠墙立着。 护寺神人身上的变化持续进行，周身鳞片尽数收尽。 身高增长至大概两米半左右，总算停下。 叶玄先前带它出去，总要在其头上蒙块黑布，一来避免被阳气所伤，二来则可以避免旁人看到其皮肤上生长的鳞片。 如今它鳞片回缩，倒更像是个正常的护寺神人，也不必时时担心别人看出它的与众不同——就是这个身高，也算罕见，太惹人注目了点。 其额角的凸起并未回缩，只是相比从前，看起来不太明显。 叶玄扒开它的眼皮，却见其眼中唯剩眼白以及丝缕红线，那绿色眼仁已经消失无踪——它既要成长为飞天夜叉，想必也不再适应殭尸的七个阶位。 “以后你就叫彪子了。”叶玄拍了拍护寺神人的肩膀，给他取了个名字。 他只是随口之语，并不觉得本无生命的护寺神人能听到自己所言。 孰知护寺神人眼皮微动，竟睁开眼睛，黑线聚集，‘注目’叶玄，毕恭毕敬地道了一声：“好。” “……”叶玄身形一颤，头皮发麻，差点没忍不住夺门而逃！ 好在他念及自己给这头护寺神人每日投喂幼龙真炁，而今更让它有了成长为飞天夜叉的资质，或许正因此，才教它生出了些微灵智。 他不知道的是，这头护寺神人早就生出了些微灵性，偶尔还会趁家中没人，跳出棺材，与胖虎玩耍。 叶玄又试着与护寺神人搭话，却发现它除了刚刚吐露一个字之外，再无回应。 盖因殭尸本无魂灵，纵然后来生出稍许性灵，亦是残缺，多会遵从自身某一方面的本能，想要聚集起来，变得完整则难上加难。 它刚才回应叶玄，是因自身灵性苏醒。 眼下再无回应，自是因为灵性又沉寂下去。 如此，叶玄操纵着护寺神人走出屋门，出了道观，在后山试验它如今躯体的强横程度，先是以双臂扫击树木，铁臂横扫之下，一根碗口粗的树木直接被扫断！ 护寺神人两条手臂毫无损伤！ 叶玄心下微惊。 师门许多人的神人，纵是达到紫僵的层次，也不过是个力气颇大的搬运工而已，用之抗敌显然不切实际。 正因为此，叶玄从不对自己的护寺神人抱有指望，一直将它当搬运工来用，鲜少令之参与战斗，却未想到它而今竟然成长到了这般地步！ 双臂能扫断碗口粗的树木，掌刀可否劈裂坚石？ 念头一动，他又操纵护寺神人捡拾一块石头，先以掌心拍击，一击下去，那石头便四分五裂！ 果然！ 叶玄心中高兴，这单手碎石之力，就是自己也不能及它！ 而后他又令护寺神人以掌刀立劈石块，这次倒费了些功夫，连劈两次才将土石劈成两半。 叶玄又试验了护寺神人的速度，亦是快若惊马，势若奔雷，然灵巧不足，许多精妙的动作无法施展，想是其周身骨骼关节尚未完全炼化，须得时常锻炼。 饶是如此，令它运使‘殭尸拳法’已经绰绰有余，且威力不俗。 掌握了护寺神人的身体素质情况，叶玄开始在心里思量建构一个自己的战术体系，以自己、护寺神人、胖虎为核心，确定主攻手、助攻手、伏击手。 他心里有个大概思路，不过得在临敌之时，才能真正试验这战法的威力，暂先压下心思。 回转道观，已至黄昏。 当下烧了几道大菜，与囡囡吃过饭后，天就黑了下去。 饭后，叶玄嘱咐囡囡好好看家，又到停棺房与护寺神人言语几句，也不管它能否听到，命它暗中看顾囡囡，若遇危险，先把小主人带到后山石洞躲藏。 今晚虔玉还会过来，帮他看护囡囡，但他依旧做了这些准备，也是性格使然，多留下一道后手，就少面对一次山穷水尽的境地。 月上柳梢头，门外响起敲门声。 叶玄自去开门，与岳云斋隔着一道门槛对立。 后者向叶玄微微躬身：“主人，郑云龙果然从石河如意苑携妓离去，咱们也该动身了。” “好。”叶玄跨出门槛，胖虎跟着跳出。 几日时间，它又增长不少，已有一尺半高，气息凶悍，震慑妖鬼，连岳云斋见到它，都忍不住微微侧步，被其气势所慑。 双马停在道观前的空地上。 叶玄那匹马明显要比岳云斋后来买的马儿高大不少，筋肉强壮，面对岳云斋这强大兵魂，它竟也不似从前那般惊恐，反而气定神闲，扬首去啃旁边垂落下来的树叶。 这匹马叶玄同样饲喂了几道虎魄精炁。 第六十二章 附身 月黑，风住。 乱坟岗上怪树伸展枝叉，坑洼地面间磷火偶现。 老鸹啸叫，野草摇动。 “就是这儿了！”郑云龙把马缰绳拴在一棵树上，拍了拍马上女子的屁股，咧嘴一笑，“你在这里等着，一会儿我们在这里办事儿！” 女子打扮妖艳，虽涂脂抹粉，然也难掩姿色庸俗。 她环顾四周景象，忍不住打了个寒颤，心想差爷竟然有这等嗜好，倒挺刺激，于是向郑云龙腻声道：“讨厌！” 郑云龙被她这一声薄嗔冲走了心底大部分紧张，嘿嘿笑着，走进远处的野林子里，身影在女子的视线中渐自消失。 他躲在一棵拦腰断开，树冠倒在地上的大树后，从法宝囊里抽出铁锹等工具，举目四顾，又低头看了眼脚下，低声呢喃：“应该就是这个方位。” 暗中跟踪县尉多次，他对县尉养炼护法神人的地方了然于胸。 就在自己脚下十尺的泥土里。 地面四周虽亦是野草丛生，但偶尔可见有湿润土壤，县尉虽对此地做了一番伪装，但因着这里鲜少人来，伪装做得并不精细。 郑云龙擦了一把额头上的汗水，深吸几口气，压住慌乱的心情，又在周遭转了一圈查探有无人埋伏，最终折转回来，下锹挖土。 其是炼肉境的修者，挖一个丈许深的坑于他而言，根本没有多少消耗，挖起坑来极其快速。 不多时，便见到了暴露在空气中的乌黑棺材盖。 棺材以上等阴寒木打造，最能聚集阴气，适合养炼护法神人。 “给自己老娘打的棺材都没有这副好吧！”郑云龙扫去棺材盖及四周的泥土，撇嘴嘲讽了县尉几句，小心翼翼地避过棺盖头尾两端，从侧方下锹开挖。 他刺探情报，跟踪县尉时，发现对方在棺材首尾各贴着符咒，贸然从那里下锹，可能引起符咒反击，从侧方下铲最是安全。 挖出一个可供自己容身下脚的地方，郑云龙扒住棺材盖侧边沿，喝一声；“起”，双臂发力，将整个棺材盖缓缓掀开！ 内中一具女性护法神人静静躺着，容貌姣好，身材纤细。 郑云龙目光在女护法神人身上来回扫视，吞了口口水，暗道怪不得县尉都这个年纪了还不娶妻生子，原来有更好的给他作伴，再娶个寻常女子，未免嫌她聒噪。 县尉或有些诡异癖好，郑云龙至少心理还算正常。 他看了几眼便收回目光，从法宝囊里摸出那一颗化魔丹，捏开护法神人的口齿，将之投喂进去。 少顷，护法神人霍地睁开双眼，紫色眼仁渐渐被一圈黑光包围侵染。 外魔已然借宿这具躯壳！ 当下行动正是时候，再晚些时候，外魔消蚀去护法神人一身血肉，必成气候，反会伤到自己。 郑云龙拿出那面三角旗幡，口中念念有词一阵，手指并成剑指，对三角旗幡一点，道一声：“疾！” 三角旗幡里，便有滚滚黑烟涌出，覆盖护法神人的头面，不消片刻即从中抓出一团透明如肉瘤般的外魔。 不管那外魔如何挣扎扭动，黑烟都始终紧紧‘黏连’在它身上，渐渐将之炼化成一团乌黑，再度送入护法神人体内！ 炼化完成！ 郑云龙长吁一口气。 这具护法神人的核心控尸符未受任何损坏，县尉依旧可以随时操纵它，但其体内寄居一头外魔，被郑云龙的招魔幡掌控。 当郑云龙操纵招魔幡时，便能遥控指挥那头外魔，瞬间侵蚀控尸符，夺去县尉对这头护法神人的控制权！ 他爬出那方土坑，挥动招魔幡，意念一起，棺材里的护法神人便伸直双臂，直挺挺地站起，也跳出泥坑。 跟着他在林子里行走一圈，他令护法神人出拳，神人便出拳，令之跪在地上，其便跪在地上。 如此这般一番试验，郑云龙总算确定自己完全能掌控这具护法神人，便令其躺回棺材，封上棺盖，重新覆盖泥土，踩实之后，从别地铲来一些草皮、腐植层盖在新土上，将之恢复原样。 “大功告成！”郑云龙拍了拍手上泥土，想起还在马上等待自己的女子，嘿然一笑，转身便往回走。 今晚事情进行得相当顺利，不如就地庆祝一番。 野草萋萋，月黑风高，四周说不定还有游魂做观众…… 郑云龙打了个寒颤，心里却更加燥热，加快了脚步。 四周有无游魂作观众尚不能知，但叶玄与岳云斋两个活人却没有缺席。 眼见郑云龙快步走向远处马上的女子，岳云斋扭头朝叶玄道：“主公，到我行动的时候了。 烦请主公，替我护法掠阵。” “好。”叶玄微微点头，就见一缕寒气从‘冒充者’头顶天灵飘出，悠悠一转，化作个黑甲兵魂，周身笼在寒气里，须臾间飘向郑云龙与妓子。 二人的计划是令岳云斋在关键时候，附身青楼女子，趁郑云龙无所防备时，气血内敛时，一口阴气喷在其面上，令郑云龙迷失神智。 如此，岳云斋即能取走郑云龙的法宝囊，捞出招魔幡，为之增加一道暗门。 眼看岳云斋魂魄渐渐淡化，完全没有形影，而被郑云龙从马上抱起，撕扯衣服的女子身形微微一抖，叶玄立时知晓她已被岳云斋俯身成功！ 到关键时候了！ 叶玄心下一紧，按住旁边突然欲要冲出的胖虎。 如他们谋划的那般，岳云斋趁郑云龙抬首时，忽地喷出一口阴气，笼在郑云龙面上！ 成了？！ 叶玄眉毛微扬。 却见那郑云龙口中发出阴森森地笑容：“嘿嘿嘿嘿……真是大水冲了龙王庙呀！” 郑云龙背后，骤然腾起两道黑气，顷刻间凝成两条手臂，一把抓住‘女子’的肩膀，用力一抖，直将附身其中的岳云斋‘抖’了出来！ 与此同时，岳云斋魂魄飞退，左手朝天一抓，一柄厚背鬼头九环大刀被他抓在手里，朝飞扑而来的‘郑云龙’一刀劈出！ 这一切尽在电光火石之间发生，但叶玄瞬间便反应了过来—— 郑云龙被阴灵附身了！ 他松开手掌，任由胖虎狂奔向对方，狂声吠叫：“汪汪汪！” 声似雷震！ 同时，叶玄亦是冲向二者，喝道：“退开！我来！” 第六十三章 气血洪炉 岳云斋凶猛一刀直劈被阴灵附身的郑云龙，那阴灵却不闪不避，仰面向岳云斋诡异一笑。 岳云斋刀势一顿，念头突起。 倘若这一刀劈下，固然能令阴灵受伤，郑云龙岂不也要被一刀斩死，今夜之事如何遮掩过去？ 见郑云龙横死，柳青侯又岂会没有警觉？ 于是，岳云斋劈向阴灵的那一刀不禁回缩，阴灵却趁此时机，背后双掌骤出，直接印在他的胸口，将他打得倒飞出去，周身笼罩的寒气登时消散不少！ “摄！” ‘郑云龙’发出尖锐啸叫，背后漆黑双臂快速搓动，虚空画符，顷刻间一个骷髅头在它掌心凝成，直接甩向倒飞的岳云斋！ 那骷髅头迎风便涨，至于岳云斋近前，已有水缸那般大小。 它两排白森森的牙齿相互叩击，发出渗人的声响，狠狠一口咬向岳云斋！ “汪汪汪！” 这时，胖虎的吠叫声响起。 它似一道光般穿过草丛，吠叫着冲向被阴灵附身的郑云龙。 吠叫声起，那咬向岳云斋的漆黑骷髅头之上登时浮现道道裂缝，摇颤着倒退，却在半空中崩解成道道黑烟！ 听到吠叫声，岳云斋亦是魂魄颤抖，更不提被胖虎盯住的那个阴灵，同样寒毛倒竖，下意识欲要逃跑—— 但当‘他’定睛看到那条向自己扑来的仅是一条黄狗时，心下的恐惧登时消散。 犬吠之声固然令小人、贼偷、阴灵畏惮，却不代表它们就没有屠狗之能！ 嗖！ 两条漆黑手臂骤然拉长，一条追击岳云斋，锁向其魂躯，一条迎风膨胀，脸盆大的五指狠狠拍击地面上的胖虎！ 与此同时，叶玄狂奔而来，断喝出声：“退开！我来！” 追击岳云斋的黒手上长出尖锐指甲，每个指甲上皆蓝汪汪一片，淬有专伤阴灵的剧毒。 岳云斋拔刀欲斩黒手，那手臂却忽地折转，躲过他那一刀，直接扎进地面泥土里！ 下一刻，泥土坟起，无数根漆黑指爪如‘草木’般从中长出，纠结乱葬岗积累的阴气、煞气、灾病诸炁，以及地上死者的尸骨，在半空中撑开一个挂满尸骸的‘手臂树冠’！ 同时，拍向胖虎的手掌掌心刮起风旋，形成一枚枚漆黑阴风刀，一掌掠过地面，先将大片野草拦腰斩断！ 刷！ 硕大手掌朝向胖虎横扫而来。 胖虎向侧边猛地一跃，躲过那手掌大部分扫击，同时体表浮现一圈黄光，竟将那掠斩而来的阴风刀纷纷震碎！ 它狗尾下压，似一柄长刀，扭身狠狠一口咬住一根手指，前爪下压，后腿顶起，咬住手指向后边拖动边甩动头颅，直将阴灵半根手指撕扯下来，几下吞咽入腹！ “呀！”阴灵惊叫一声，手臂嗖地一下回缩，未想到自己竟碰到了根硬钉子——这哪里是普通黄犬？ 胖虎自不是普通黄狗，在叶玄日日投喂诸炁之下，它已悄然完成养化，由‘少年期’的黄狗转化为‘少年期’的溪边！ 并且，胖虎颇有灵慧，几乎是与囡囡同时修持‘载土定光法’，现下也已渐渐形成护体土性定光。 它每天都被投喂己土女灵之炁，怀有土性灵光，能修持载土定光法并不稀奇。 另一边，岳云斋躲过树冠上无数尸骸密密麻麻的攻击，手掌在厚背大刀上一抹，其上便腾起熊熊惨白火焰。 那火焰虽然势烈，却无有任何热意，反而寒意森森。 他手腕翻动，大刀一转，迸发猛火将攒射而来的数十条枝桠全部圈在刀光之中，猛地一绞，直接将那数十根枝桠纷纷斩断。 枝桠纷纷下落，或在半途崩解成黑烟，消融于天地间。 或化为普通白骨尸骸，散落一地。 岳云斋周身冰霜之气再起，将他衬托得犹如一座冰雕般，在半空中划过一道白线，竟凶悍无比地与那树冠本身直接相撞！ 阴灵寄居于郑云龙体内，岳云斋虽有实力，却如猛虎遇到刺猬，不好下手，但其竟然托大，分攻岳云斋。 如此，他自不可能手下留情。 抓住机会就要痛打落水狗！ 轰！ ‘冰雕’岳云斋与手臂树冠轰然对撞。 那手臂树冠被这一下凶猛撞击，直接撞得四分五裂，骸骨崩散，黑烟崩解，其本体手臂亦是直接被撞成两截，在地上抖动几下便化作黑烟，重返天地！ 一击得逞，岳云斋没有回头，而是直接退开，绕了个大圈，回到‘冒充者’的身体里。 与此同时，阴森森的乱葬岗上，仿佛有一尊洪炉燃亮，又似是烈日当空！ 呼—— 叶玄放开气血，狼烟似神剑，冲天而起。 一缕缕气血从他周身毛孔中逸散，在他背后凝结成一轮烈日，金光灿灿，只这一下气血外放，就令半空中的阴灵惨叫连连，脱离郑云龙的躯壳向后飞退逃遁！ 郑云龙的躯壳坠落地面，倒在野草里，被阴气冲击心魂，暂时昏迷过去。 那逃遁的阴灵长发披散，两边肩膀上还有一男一女两颗头颅，魂躯黯淡，双臂尽断，衣袖空荡荡地飘在半空，已受重伤！ 叶玄的气血炽亮如烘炉，外放出去让她遭受的伤害比岳云斋和胖虎两个加起来的都要高！ 阴灵天生受此克制，纵是吞噬别的游魂，修成鬼王，只要未得一点纯阳，就终究只是末流，不入大道！ 从前地行神明之时，尚会册封阴神，令天下阴灵有个盼头，积德行善只盼有一天被神明看见，授予权柄，从此免遭灰飞烟灭。 现下仙人立世，大部分阴灵便都没了活路。 要么侥幸存活三五百载，被强大修者撞见，直接炼入法宝，要么甘心与修者为奴为仆，换来苟延残喘。 更多的连这等机会也无，只能随着光阴流逝，被磨灭于人间！ “想走？”叶玄在乱葬岗这种阴气集聚的地方放开气血，相当于一次清场，流杂晦气不敢近身，而借助那些杂芜之气穿空而行的阴灵，速度便骤然减慢。 她刚飞出十丈远，叶玄便已披上猛虎袈裟！ 周身黑烟缭绕，化作漫天巨蟒，一把将她缠绕包裹，牛鬼与冒充者两个伥鬼抓住她的双脚，亦是向后猛地拖动。 顷刻之间，这头阴灵即被拉入猛虎袈裟，被染化为叶玄的伥鬼！ 猛虎袈裟的催发，依凭叶玄之气血。 他如今气血雄旺，使用这件袈裟，堪称如虎添翼！ 第六十四章 阴阳互转 一股阴风吹来，郑云龙睁开眼睛，感觉伸开的手臂上压着东西，侧目便见到躺在自己臂弯里的女子。 两人衣衫不整，很容易让人误会他们在这荒郊野岭做过龌龊事。 郑云龙本是有与女子做那等事的想法，但他记得很清楚，自己刚从马上把女子抱起，便忽地眼前一黑没了意识。 “我怎么会突然睡着？”郑云龙喃喃自语，抽出手臂起身，把女子摇醒，女子亦是一脸茫然。 他询问女子一番，发现对方最后的记忆也是被自己抱起，接下来就眼前一黑没了记忆。 是怎么回事？ 郑云龙心下惊惶，连忙摸索自身，摸出法宝囊，查看其中物品一样没少之后，渐渐松了一口气，思路也就清晰起来。 从前听闻一些志怪小说上讲，有男女魂灵互相倾慕，却只能神合，便找寻机会，若侥幸撞见一对凡人女子，便各上其身，以此解二人恋慕之苦。 还有些口味猎奇的男女魂灵，还会互换男女身…… 想到这里，郑云龙打了个寒颤，不过也为自己与女子为何突然在此地睡着找到了最佳注解。 幸而那一对鬼侣没有伤我之心，否则我就永远也醒不来，稀里糊涂的死去。 郑云龙思虑一阵，便带上女子骑马离开。 却是没有再寻什么刺激的兴致了。 …… 叶玄与岳云斋并马而行。 他侧耳倾听岳云斋所言，不时点头，暗赞这兵魂深谙人心，确有才能。 岳云斋道：“人若侥幸做成某事，或是避过灾劫，多半不会去深想那灾劫有多可怕，分析其从何而来。而是会首先安慰自己，平复心境，并且自动弥补上一些不合常理之处。 为之打上最完美的补丁，久而久之，这种安慰就成了人对自己的蒙骗。 郑云龙亦会如此，所以我才说，他不会深究此事。 当然，若是那等天纵奇才，天资横溢之辈，行悖逆常理之事，深究下去也未尝不可能。但那与咱们却是无关。 郑云龙显然非是天纵奇才，雄才大略之辈。” “我与你想得一样。”叶玄连连点头，也说不出更好的推论，便只能点头附和。 岳云斋笑道：“若把郑云龙换做主公，估计敌人寻摸不到机会趁虚而入。” 这就是在拍叶玄马屁了。 手法实在生硬，他话音一落，叶玄就知道他是在拍自己马屁，但为了照顾这个属下的情绪，还是露出受用不尽地表情，眉开眼笑。 双马慢悠悠地走到一个岔路口，岳云斋勒马停下，道：“主公，柳青侯他们与袁飞舟长老约定七日之期，七日之后便在兕山找寻推演出河神水府的具体位置，开始挖掘。” “河神水府竟在兕山？”叶玄微微皱眉。 道观所处的那座山，是青牛山的伏脉。 他在伏脉之中发现了云泽大君埋葬首级的地下洞府，柳青侯他们推断出的河神水府位置，却在兕山。 传说之中，兕山与青牛山被黑石河隔开，青牛山是‘公’，兕山是‘母’。 公母，阴阳。 应身，报身。 伏脉，起脉。 若那河神水府真在兕山起脉，正与青牛山伏脉的云泽大君头颅葬地对应，阴阳互转，孕化新生，轮回不尽。 种种猜测让叶玄心中发寒，他是握有云泽大君首级的那个人，粘连神明的因果，想要逃避绝无可能。 与其坐以待毙，不如主动出击。 于是，他向岳云斋邀请道：“我有一个模糊的思路，或许河神水府埋藏的位置就在我推测的那个地点。 这两三日你若得闲，我们不如趁夜去那里看看。 须得赶在柳青侯他们出手之前。” 想到沉寂多日不见的张大，叶玄又道：“另得准备完全，此事涉及诸多隐秘，可能有大凶险。” 岳云斋点了点头，沉思一阵，道：“先前我从某个神秘古地逃出，那里禁制重重，乃是一处墓穴。 我与主公说过，有人以秘法打开禁制，进入其中，轻车熟路取走了一篇法决——那个地方，莫非是河神水府？ 但是，既是河神水府，不该是一处修筑辉煌的洞府么？怎可能是一处墓穴……” 岳云斋身在‘庐山’中，反而不识庐山真面目。 叶玄听其所言，立时便确定，那处墓葬且不说是不是河神水府，但必然与云泽大君有莫大牵连，其中很可能就葬有云泽大君的无头之身！ 他连忙向岳云斋问道：“那个墓地在什么位置，你可有印象？” 岳云斋见他神色凝重，仔细沉思一阵，道：“墓葬外面则是兕山山势低矮处，靠近黑石河。” 山势低矮，靠近黑石河——这可不就是兕山起脉！ 叶玄深吸一口气，道：“那里或许便是河神水府，定个时间，我们夜间去探一探那里！” “若频繁外出，纵是夜间，亦会引起各方势力警觉。”岳云斋道，“却是不能明夜马上出行，今时又近黎明，不如后夜我与主公同去探索，如何？” “好。”叶玄点头答应。 两位约定此事，便在岔道拱手相别，各自驱马往居处赶去。 天色将近黎明，鸡叫过二遍时，叶玄回到道观，进门就见到虔玉在后院里正襟危坐，身旁的石桌上摆着叶玄专门给她做的牛肉串，正一串一串地吃着，桌子上的小桶里堆起了小山般的竹签。 叶玄是从后院那扇小门开锁进来的，虔玉显然未料到他这么快回来，愣了愣，嘴里还塞着满满当当的牛肉，含糊道：“伊胡来喲。” “你一宿没睡就在这里守着？”叶玄坐到虔玉旁边，也取了几串牛肉来吃，边吃边与虔玉聊天。 虔玉点了点头：“我想把这些吃完再睡。” 石桌上的大盆里，汤汁凉透，各种串子浸饱了汤汁，散发奇香。 原本满满当当的一盆串串，中间还有冒尖的各种肉丸，现下已剩薄薄一层。 叶玄看了眼那些肉串，点了点头：“看来你马上就要做到了。” “我明晚就不来了。”虔玉看着他，又撸了一串牛肉，忽然闷闷说道。 他心里一紧，跟着问道：“为啥？” “明晚，潜渊祖庭来人，给我考试。”虔玉道。 潜渊祖庭是妖类三大祖庭之一，走兽飞禽等妖类，皆奉潜渊为元祖。 先前虔大伯便提到过，虔玉资质甚佳，已被潜渊祖庭看中。 叶玄原以为潜渊祖庭还得好些时日，才能赶来，没想到他们竟来得这么快。 对虔玉而言，这是件好事。 表明潜渊祖庭对她的重视。 但叶玄还是有些失落，道：“你若早点说，我就给你准备一法宝囊的零嘴，你若去了潜渊也能吃到。” “哦。”虔玉闷闷点头，眼里亦有失落之色一闪而过。 第六十五章 收获真炁 虔玉走了。 叶玄在院里坐了一会儿，打了几遍拳法，心里的杂乱思绪尽在拳术转换里被荡涤干净。 这套猛虎袈裟拳法，愈是洗练，便愈能感应到拳术真意之间的不连贯，如甲老头所说，这个法门本身即是残缺。 从第一式猛虎跃涧至第六式九关虎豹，皆是在演化猛虎的种种行动，气势连贯，其中有或变化无常的‘大贤虎变’，亦有强调凶残气势的‘九关虎豹’。 但拳法到第七式，陡然一变，名叫‘猛虎脱袈裟’。 须得习练者酝酿无尽凶意，脱下心中袈裟，杀戮众生。 然而猛虎本就是凶恶之兽，它们何须脱下袈裟，才能释放凶意？ 所以叶玄觉得，这套残缺拳法在第六式与第七式之间存在严重断层，脱去袈裟的纵是猛虎，亦得是成了佛陀菩萨的虎类。 如此解释才能合理。 且那件法器猛虎袈裟，穿得久了神智渐渐癫狂不说，竟然还会招引来域外天魔——如叶玄在石洞遭遇的状况般，当时若胖虎稍晚一步进来，他便被天魔夺舍成功！ 区区一件法器竟能召唤来天魔，亦是让人怀疑此法门来历神秘的重要原因。 叶玄停下拳脚，缓缓回气。 如今自己气血旺盛，即便是正午时练拳有气血时刻运转荡涤，也不必担心火毒入体。 而且正午日头正烈，此时练拳，躯壳可能收集到正阳之气，在养气境或能养炼出品佚更高的真气。 他思索一阵，从桌上的包袱里取出猛虎袈裟。 卧在他卧房门前睡觉的胖虎，看他拿出袈裟，微微睁开眼睛，两只圆耳朵亦竖了起来。 叶玄抬首看到胖虎的‘举动’，会心一笑，把法器抖开披在身上，旋即召出三头伥鬼。 三道黑烟在他身周缓缓凝聚成牛鬼、冒充者、三头女的魂躯。 如今猛虎袈裟的三个伥鬼尽已集齐，接下来再灭杀敌人，其魂魄将被三头伥鬼分食，增强自身，提升法器品质。 三头伥鬼里，以冒充者实力最弱，双臂被斩还未长出的三头女与牛鬼旗鼓相当。 寻常炼皮或炼肉境的修者，它们都能与之一战，但那些气血稍微旺盛的修者，则极可能反伤它们。 眼下它们实力不济，对敌时却也指望不得，但警戒周围，追索行迹这种活计，它们倒能发挥出一定作用。 只是驱使它们时，须得披着猛虎袈裟。 叶玄召回三头伥鬼，把袈裟放好，转去柴房烧火熬粥。 胖虎也没了睡意，跟在他身后不时摇摇尾巴，蹭一蹭他的裤腿，与他一同在灶后，躺地上偎着他的小腿，打了个哈欠。 突然，一黄一青两道真炁从它嘴里飘出，融入叶玄掌心印玺里。 胖虎竟也开始给我提供真炁了？ 叶玄心里又惊又喜，倒也不急于查探，拍了拍狗头：“等会儿给你两个蛋黄吃吃。” “哈哈……”胖虎咧开嘴，吐着舌头哈气，心情亦是不错。 煮好粥饭，又煮了四个鸡蛋，切了碟咸菜，叶玄遵守承诺，给胖虎吃了两个蛋黄，自己吃掉蛋白。 他从柴房提起装着猪草的箩筐，给猪槽里填上食物，没有投喂过真炁的那头笨猪便吭哧吭哧进食。 稍微聪明点的那头则领去药圃让它大小便，随后要将它关起来时，它哼唧哼唧个不停，脑袋蹭着叶玄的裤腿。 “干啥？嫌今日的猪食不好？”叶玄狐疑地看着这头猪崽，踢了它一脚。 它仍旧哼哼唧唧，看叶玄要走，竟咬住叶玄衣袍下摆，就是不肯让主人离开。 叶玄站在门口，愣了愣。 顿时想起自己好像遗漏了一件事——要教授这头猪崽载土定光法。 本来前几日凌晨就该教它这个法门，但前几日叶玄受龙髓金丹洗伐气血，当时它或许叫了门，叶玄却未听到。 错过那日，叶玄便忽略了此事。 它也胆小，这两天每日叶玄虽然都会给它投喂真炁，喂猪食，但它并不敢询问叶玄，想必今天实在等得太急，憋不住才有当下之举。 “你今日若不提醒，我就要彻底忘却该教你法门这桩事了。”叶玄拍了拍它的耳朵，道，“既然如此，择日不如撞日，我当下就把法门念一遍给你。 你若遇到听得不明白的地方，就与我招呼，我解释于你。” “哼哼哈。”猪崽嘴里发出声音，表示自己领会了叶玄的意思。 叶玄随即与猪崽念起载土定光法，然从第一句开始，猪崽便听不懂，须得他来解释。 有时甚至一句话里面，它有三四处都听不明白，得叶玄一一解释明白给它。 好在他性子温吞，有些耐心，换做旁人，这时怕不是早就给猪崽一顿鞭子，抽得它哼哈乱叫，哀嚎不已。 他讲了约莫一个时辰，天都放亮，囡囡都睡醒出门时，才总算把载土定光法完整授予猪崽。 猪崽眼露感激之色，又向叶玄哼唧两声。 叶玄道：“你如今既然有了修行法门，以后或能成妖，或许无有寸进，但总算有些灵智，我就赐一个名字予你。” 他脑筋转动，道：“你以后就叫哼哈将。” 哼哈二将原是封神演义里的两员神将，一能从鼻孔哼出一道白光，卷人魂魄；一能从口中哈出一道黄烟，迷人心智。 叶玄是听猪崽叫声与哼哈发音有点相像，就给它取了这个名字，倒方便记忆。 让哼哈将自去琢磨法门修炼，他关上猪圈的门，洗手走向饭桌，囡囡乖巧地给他搬来凳子，两兄妹便开始用饭。 囡囡呼噜呼噜喝了一碗稀粥，摸了摸自己的小肚子，放下碗筷，脆声道：“哥哥，我吃饱了！” “好，先去修炼一会儿，再和胖虎玩。”看她迈动两根小短腿，蹬蹬蹬就要跑去抱胖虎的脖子，叶玄连忙喊了一声。 她转过身嘟着嘴，很不满地瞪着哥哥，却不能让哥哥屈服分毫。 于是只能乖乖地修持载土定光法。 囡囡一经修炼，脑后便浮现一道青黄光圈，那光圈时时运转，洗涤她的躯壳，养化气血。 朝阳初升，温润阳气融入囡囡脑后的光圈里，慢慢地，慢慢地让那光圈变了颜色，转为青绿色泽，仿佛嫩草绿叶。 她脚下的砖缝里，也有一根根绿草在那光圈挥洒灵气下，蓬勃生长而出。 “噗！”叶玄刚吃进嘴的一口饭直接喷了出来。 同时，三道真炁从囡囡体内溢出，涌入叶玄的龙鸟印玺里。 第六十六章 生息土德真灵 据甲老头所说，载土定光法有微小概率可以纯化灵性，提升位格。 叶玄先前一直不把这话当回事，以为是甲老头的吹嘘之语。 位格哪是随随便便就能提升？ 倘若如此，那些名门大派里豢养诸多五行之灵，他们亦各有强绝法门、种种天材地宝哺育，怎不见位格低下的五行之灵晋位成先天神灵？ 但是囡囡身上涌现的种种异象，却让叶玄心里生出一个念头：囡囡的位格可能已经提升！ 见有三道真炁涌入龙鸟印玺，叶玄索性查看其收集到的新真炁。 他首先看向‘灵’之序列，在此序列第七个孔洞里，三道黄绿色光赫然浮现。 后天生息土德真灵炁：后天土行之精-生息土德真灵的真炁，将之投入土壤，使土壤加快变为灵田的速度；将之投入修持土行法门或怀有土行性光的生灵体内，可以治疗其伤势。 此炁是己土女灵位格提升流露的真炁，仍具己土女灵真炁的种种效果。 囡囡的位格果然提升了，在灵之序列已至第七位。 叶玄面露笑意。 本来还有些担心囡囡位格提升，从她身上搜集到的真炁失去己土女灵之炁效果，无法再培养‘飞天夜叉’，现在看到详细介绍，倒不必为此担心。 以此炁替换己土女灵真炁，效果应该更强。 灵之序列第八个孔洞里，还有一道黄炁驻留，这是胖虎先前吐出来的两道真炁之一。 后天戊土性灵炁：修出戊土性灵的生灵流露的真炁，将此炁投入山石泥土之中，可令之变得坚硬刚强；凡属五行土属的法宝，注入此炁威能皆可稍微提升。 胖虎暗中修持载土定光法，以龙虎真炁辅佐，阴差阳错之下却炼出一点后天戊土性灵，亦令叶玄惊讶。 给哼哈将念十多遍，它都才理解大半的载土定光法，胖虎却已暗中修炼成功。 胖虎这条狗有点东西。 接着，叶玄看向兽之序列，胖虎吐出的另一道真炁，便在兽之序列的第七个孔洞——真炁停留在这个孔洞，亦证明胖虎本身的位格与囡囡等同。 溪边火道元炁：少年期溪边雄烈气血凝结的元炁，分属火行，投放阴灵魂魄，可以燃灭阴灵；用之生灵之身，则可激发旺盛生灵气血。 所以，胖虎这头溪边异种，五行属火？ 土火相生，倒是协调一致。 叶玄收回注意力，囡囡亦刚刚结束修炼，歪头对叶玄吐了吐舌头：“哥哥，我去玩啦！” “等一等。”叶玄朝她招招手，让她走到自己身前，轻轻拍了拍囡囡的脑袋，才道，“去玩吧。” 方才摸头时，他已把一道地龙鲤韧木精炁投入囡囡体内。 此炁可以增强生灵对五行之土的亲和，想必对囡囡会有一定增益。 他拢共就两道地龙鲤韧木精炁，现下用了一道，还有一道得给护寺神人-彪子留着。 下次甲老头再来，得挨他近些，想办法从他身上多媷几道真炁。 叶玄已经渐渐摸索出龙鸟印玺的妙用，以及如何尽量多地从其他生灵身上搜集到真炁。 对方施展法门、运使功法时，可收集到的真炁便会增多。 与囡囡在后院里玩耍一阵，忙活完一应杂事，叶玄自领着囡囡去了后山，给双龙投喂食物，收集它们吐出的幼龙真炁。 双龙而今体型增长变得极慢，几乎与前些日没有区别，离一丈长还有一小段距离，须得有蕴含精气更足的食物、乃或天材地宝喂食，它们才会再度进入疯长期。 然而叶玄一穷二白，天材地宝是拿不出的，实力不足也猎杀不了强大的妖兽，只能暂先委屈它们，渐渐筹谋。 它们虽是幼龙，但在石碑序列里，位格亦是极高，在序列第六。 眼下叶玄只有一道‘赤虎斗星元炁’可以与它们媲美，另有一道‘白金杀伐剑炁’超出它们一个位格。 ‘白金杀伐剑炁’既然超出双龙位格，能否给它们投喂？ 从前搜集得来的种种真炁，投喂向幼龙，二龙周身便会浮现一层神光，将那真炁返还，叶玄一直怀疑是因那真炁位格太低，它们不屑吞噬。 当下既有一道超出二龙位格的真炁，何不试一试？ 一念起，叶玄摊开掌心，白金杀伐剑炁从掌心浮现，一经现世便是释放森然寒意，凌厉刚决。 它在叶玄掌心一个兜转，忽地飞出，朝远方激射。 既被龙鸟印玺搜集，叶玄一点也不担心它能逃出自己手掌心，正要动念将之召回，在河里游曳的双龙骤然腾出水面，同时抢夺那一道白金杀伐剑炁！ 其中稍大一些的幼龙张口吐出一道白气，登时把白金杀伐剑炁圈禁住，直接随白气涌入它嘴里。 没抢到剑炁的幼龙悻悻叫了几声，在半空中腾挪片刻，冲入水里，溅了岸边的叶玄一身水。 “这熊孩子！下次再给你喂！”叶玄心有歉意，只是笑骂了它一句，未做其他惩罚，随手召来吞噬掉剑炁的那条幼龙。 暂时未在这条幼龙身上发现什么显著的变化，许是吞噬了一道剑炁的原因，它当下有些困倦，盘绕着叶玄的胳膊，头颅趴在叶玄的掌心，渐要睡着。 “以后你叫叶黑。”叶玄把它放入水里，召来另一条幼龙，对其道，“你叫叶白。” 把双龙放入水中，叶玄又在周遭观察一番，没有发现异常变化，就离开了此间。 石洞底下的洞府，是云泽大君头颅葬地。 那么底下暗河便也不是可以安全放养双龙的地方，又得找地方把它们转移了。 叶玄有些发愁——这附近可没有适合寄养二龙的河流，须得到较远的地方看看。 如此一来，一则往返成了问题，二则双龙若遭遇危险，他也不能及时相救。 或者在黑水镇想办法租借个小院，把双龙养在院中。 这个办法倒比前者靠谱一点。 叶玄心下微松，当即决定有空到镇上去看看，随即带着囡囡回了道观，开始料理午饭。 吃过午饭，日头正烈的时候，他着手准备修炼猛虎袈裟拳。 第六十七章 妖魄丹（求收藏，求推荐！） 烈日如洪炉，当空悬挂。 叶玄立在院子里，体表浮现一层灰黄色泽，昭示着他已然迈入老牛皮之境。 在他旁边的石桌上，放着一碗血酒，一颗妖魄丹。 血酒与妖魄丹相互辅佐，同时吞服下去，可以最大程度地发挥茁壮根骨与气血的效果。 吞服下这两样，便得演练拳法数个时辰，才能彻底化去药性，否则药性在体内集聚，有害无益。 并且，妖魄丹乃是寒伯以真正的妖兽魂魄血气所炼，虽然炼制手法粗糙，但药性十足，服食此丹便要面临妖兽残缺元魄的冲击，抵御得住则根骨壮大，抵御不住则可能会妖变。 叶玄捻起丹药，吞服下肚，随即一口饮尽那碗血酒，把碗放回石桌，旋即在院内演练起猛虎袈裟拳法。 拳法一经展开，盛烈至极的阳气与火毒通过毛孔，纷纷涌入叶玄的四肢百骸内。 阳气令他体内热流涌起，气血更旺。 火毒则让他皮膜灼烫，隐有痛楚。 气血狼烟袅袅而起，在叶玄头顶凝成烟柱，荡涤周身，把丝丝缕缕的火毒洗练出体外，在这般交互的过程里，叶玄的皮膜亦修炼得愈发坚韧。 突然，一股躁意自叶玄下腹升起，缕缕妖气从他体内溢发，在叶玄身前形成一头白猿，张臂就朝叶玄扑来！ 那头白猿臂膀举起，拳头硕大，似有千斤之重。 让人禁不住怀疑它这一双拳头若是砸下，自己会否头颅迸裂？ 叶玄早有心理准备，见白猿直扑而来，使一招黑虎掏心，直取白猿精魄的心窝！ 与这等元魄战斗，想要取胜，须得以一力降十会之法，方能将之降服，打散于无形。 其他一切法门都不如这个管用。 咚！ 叶玄周身披覆色彩斑斓的虎皮，一掌印在白猿元魄胸口，却只是将它打退半步，它的双拳毫无阻滞地砸落下来！ 砰！ 硕大拳头砸落，使得那一层猛虎皮震颤抖动，毛发耸立。 猛虎皮承受住白猿的八成气力，剩余两成则被老牛皮接下。 拳头透发出的丝缕妖气浸入叶玄体内，与叶玄本身的气血精气激烈对抗，在这一过程里，叶玄的根骨亦得到磨砺。 初步试探过后，叶玄出招就变得狂暴凶狠，一往无前，只要能在白猿身上留下伤口，他根本不在意对方的拳头落在自己身上，用得是两败俱伤的打法。 然他愈是如此，白猿反而愈是被压制，气势减弱，在叶玄一拳一拳地轰击下，渐渐淡化。 叶玄每承受它一记拳脚，妖魄丹便炼化一分。 直至他最后一招恶虎扑羊，把白猿元魄拍了个粉碎，股股灰黑妖气瞬间崩碎开来，涌入他周身气孔。 与他的血肉皮膜、筋骨本源激烈对抗，产生更大的洗精伐髓之效。 良久之后，叶玄皮膜上泛起的灰黑色褪去，老牛皮的灰黄色泽里，另外生出缕缕暗金色泽。 老牛皮境已然圆满，皮膜浮现丝缕暗金，是冲击铜皮境的标志。 叶玄走到院落里的水缸前，看缸里自己的倒影，脸上露出满意的笑容。 从前铜皮境是我想都不敢想的事情，现下却也指日可待！ 把那一坛血酒喝光，铜皮境便可圆满，届时就正式开始体魄第二境‘炼肉’的修行。 估计也就七天时间。 叶玄心满意足地去喂猪、给药圃施肥。 喂猪的时候，哼哈将咬住他的裤腿不肯放行，叶玄便停下看他要做些什么，却见他摇头晃脑地哼哼唧唧一阵，便有一个灰黑色光点从脑门冒出，紧跟着又有一道白气从鼻孔涌出。 灰黑色光点应是哼哈将本身被激发出的一点性光。 那白气叶玄倒是熟悉，其有幼龙真炁的气息。 白气围绕光点盘旋，滋润光点，令之缓缓壮大。 哼哈将如此这般给叶玄演示了一遍，哼哼两声，眼神里有些小学生在老师办公桌边等待批改作业的忐忑。 叶玄见状，莞尔笑道：“修行得不错，便似今日这般就好，你天资鲁钝，更该好好用功。” 哼哈将闻言顿时高兴起来，围着叶玄哼唧了好一会儿，才恋恋不舍地放行。 这些生灵凡是生了灵智，对他都恭敬无比，奉他为主。 在这些生灵眼里，他的形象或许极其高深莫测，威严深重。 药圃里的药草长势都极好，有叶玄常常施肥灌溉，再加上囡囡投入施予些土性灵气，里面已经有三五株药草脱离凡品，服食则有种种奇效。 不过叶玄打算让它们继续生长，以后若能买到一张丹方，这些药草就有了用武之地，不只是炖菜烧菜时加进去一两根调味。 药圃边角里种植的那株人参显得毫不起眼，但它却是这药圃里最珍贵的药材。 叶玄给它投喂了一道椿鬼刚木元髓，囡囡每天施予灵气最多的也是它。 虽然看不到它如今长势如何，但叶玄有所预感，它正在悄然发生某种蜕变。 做完这些杂事，叶玄便去雕刻符牌。 他已经雕刻出了一百多面符牌，崔清风刚把《剑符十解》这本符书抄录完毕，就将之送回。 今天正好用熊骨符牌做两面剑符，给自己与囡囡各一面，迎敌时好催发使用。 至今雕琢出来的空白符牌，叶玄除了做喝火咒、金光降魔符、灵境符各用去几面空白符牌之外，大部分都空置着。 他倒一直想够一本完整的符甲书来，花费精力做出两套符甲，保障自己和囡囡的安全，但符甲哪里是那般容易买到，至今未遇到一个卖家。 他现下各项材料都富余，不能说是财大气粗，也算有些家底。 但缺少能将材料转化为实际法宝、法器的种种炼法，只能慢慢凑集。 到了黄昏，阳气渐散。 叶玄把飞魇钉魂骷从法宝囊取出，一手攥一把熊骨粉末，一手握着盛装碧渊重水之精的葫芦，张口吐出一道猛虎气，将飞魇钉魂骷卷起，时时祭炼。 待那鼍龙首级鳞片上的暗金花纹越来越亮时，叶玄把熊骨粉末洒在其上，在猛虎气的祭炼下，那粉末缓缓融入鼍龙首级，暗金花纹旋即黯淡。 又过片刻，鼍龙暗金眼瞳里，两道符箓稍微形成些轮廓，他又从葫芦里倒出点碧渊重水之精，同样融入飞魇钉魂骷里。 如是，七日祭炼的第一日便告完成。 飞魇钉魂骷只要选对主要材料-一颗首级，其他附属材料倒没有要求，品质越高自然就越好。 第六十八章 清静宗（求收藏！求推荐！） 猛虎气似匹练，席卷一颗暗金鼍龙首级，飞旋倒转。 鼍龙首级在猛虎气的祭炼下，再加上叶玄投入的两样珍贵材料，渐渐起了些微变化。 它那双金瞳里，两道符咒崩散又凝聚，如此反复九次。 左边眼仁里呈现一道白金色光，右边眼仁里则有团黑红色烟团。 鳞片上的暗金色花纹里，悄然掺杂进几分幽蓝。 叶玄收起猛虎气，将半成品的飞魇钉魂骷托在手里，心有所感。 加入碧渊重水之精以及鬼罴骨粉，令它品阶又有提升，已至八品下位。 他仔细端详飞魇钉魂骷，眼露讶然。 飞魇钉魂骷须得连续七日祭炼，才能真正激发出威能，今天祭炼第一次，它便跃升到八品下位，明日再行祭炼，品阶是不是又会提升？ 倘若如此的话，每日一进境，七日祭炼下来，怕不是能到六品下位？ 六品下位的法宝，自己真能掌控得了？ 叶玄收起飞魇钉魂骷，觉得自己还是不要太杞人忧天的好。 莫说是六品下位，就是炼出一桩七品下位的法宝，自己做梦也得笑醒！ 忙过正事，叶玄开始准备午饭。 想着虔玉今晚应该不会来，以后可能都不会再来，他不免有些惆怅，做的菜量也少了许多。 用过晚饭，一切照旧，叶玄练了几遍拳法，也准备去睡觉时，虔大伯夫妇与甲老头却半夜造访。 甲老头自是嚷嚷着叫叶玄准备好饭菜，他们过来拜访从不会空着手来，多会提一些野味，倒是为叶玄提供了食材。 今夜有甲老头提供的一小瓶蜂蜜，以及虔大伯提来的几只野兔，叶玄索性炙烤了野兔，与他们分食。 几位边吃边闲聊，叶玄不禁问起虔玉的事情，被虔大伯告知她已经通过潜渊的考核，过不了几日就要随同潜渊来的大人物，回返祖庭。 听说她还有几天才会离开，他请虔大伯后日晚间再来，自己要准备些零嘴带给虔玉，让她路上也能吃一点解闷。 之所以不约在明晚，自是因为明晚他要与岳云斋汇合，一同去探兕山伏脉那处墓葬。 虔大伯自无不允，笑着答应下来。 如此，几位在这道观后院饮宴一场，叶玄找到机会便请虔大伯夫妇于甲老头指点自己拳法，他们已从心底认同叶玄这个朋友，对此倒也不会抵触。 一番指点下来，叶玄的猛虎袈裟拳法又有精进。 且从虔大伯夫妇身上收集到了三道真炁，甲老头被他纠缠最多，无声无息间被他媷走了四五道真炁。 二更天的时候，虔大伯几位与叶玄道别，临走时，虔大伯忽地问叶玄一句：“我们妖主推算出这方圆百里，已非善地，预备带领兕山妖族另寻别处，重建妖境。 叶小子，你将来可有什么打算？” 叶玄闻言吃了一惊，没想到局势在不知不觉间已然恶化到这等地步，但看四周环境，似乎还风平浪静的模样。 他暂时未定注意，便摇头道：“小子刚从您这里得了消息，现下暂未有其他打算。” 虔大伯沉吟片刻，道：“你悟性奇高，若一直呆在鹧鸪观，做个阴仙宗边缘弟子，岂不蹉跎一生？ 何不拜入一方大派，也能修为有成，未来可期？” 虔大伯的提议，是叶玄最不可能考虑的选项。 他有双龙要豢养，单这一点，拜入那些规矩森严的大派，过群居生活，焉能不惹人眼热，届时只怕掌教都得舍下脸皮来抢夺。 所以离群索居，越少被人关注，越适合叶玄的未来发展。 他也不好明着驳了虔大伯的提议，便苦笑道：“小子手里还有一摊子事，还有囡囡须得抚养，若真拜入那些规矩森严的大派，囡囡怎么办？ 若有人眼红，我该如何保护她？” “有一门派叫清静宗，名声不显，传人亦甚少行走人间，但每次有每一位在人间留下行迹的清静宗传人，俱是惊才绝艳之辈。 这宗派尤喜好收先天精灵为徒，听说其宗主就是一尊先天水中神灵。”虔大娘这时声言，一边说着，一边观察叶玄的神色，温和道，“你们兄妹没个支撑，在人间行走必然颇多艰难，为彼此留条后路的事情，能多做些便多做些。 清静宗不好找寻，但大娘早年间有些机缘，恰巧知道一个联络该宗的法子，叶小子，你要不要？ 不过此法在数十年前倒是灵验，这些年大娘亦未再验证过，它是否还像从前那般有用，大娘也不能保证。” 能多留一条后路，叶玄自然不会拒绝，当即点头答应。 虔大娘便将联络清静宗的那个法子告诉了叶玄，却是画一道秘传灵符，以此方式与清静宗取得联系。 一番交代之后，虔大伯夫妇与甲老头再不逗留，从正门离开。 天色太晚，白天时候已经把要做的事情全部做完，叶玄一身轻松，洗了碗筷后便去卧房休息，一觉睡到第二天清早。 起床洗漱，将昨日清早做的事情又如是重复一遍。 生活本就如此，平凡才是真意。 叶玄本身就喜好这种安适平淡的日子，前世经营一家饭馆，也是忙忙碌碌，每天重复昨日的事情，但每日都与昨日又有所不同，恒久历练下来，他的一颗‘道心’也算坚定。 自在无为，顺势应时。 做完一应事，叶玄便领着囡囡，带着血食去后山看双龙。 到了地下暗河，还在远处游曳的双龙立时听到动静，发出隆隆雷声，欢喜地迎上叶玄，把血食分吃。 叶玄在旁看了双龙一眼，立时便发现‘叶黑’比叶白的身形大了差不多有半尺还多，体表隐现白金纹理！ 虽然叶黑如今仍未达到丈长，但也仅差一寸两寸的距离而已。 这是那一道白金杀伐剑炁带来的成果！ 叶玄心下又惊又喜，苦于没有手段探明叶黑的内在变化具体为何，在原地急得直搓手。 好在双龙用过血食，各朝叶玄吐出一道真炁。 叶黑吐出的真炁，与叶白相比，已有些微不同。 在天之序列第六个孔洞里，除了密密匝匝缠成一团的三十余道幼龙真炁，还有一缕略带淡金色的真炁——幼龙先天精金真炁。 第六十九章 异闻（求收藏求推荐！） 幼龙先天精金真炁：显化五行之金，尚未应劫激发玄机的幼龙吐出的先天真炁，服之可以伐毛洗髓，产生种种神异变化，亦可祭炼飞剑法宝，增益其锋芒。 吞噬一道白金杀伐剑炁，便令叶黑显化了五行。 不过一道白金杀伐剑炁显然不足以让它位格提升，所以依旧这道真炁依旧在第六个孔洞里。 只是，这‘尚未应劫’是啥意思？ 莫非不‘应劫’，便不能激发玄机？ 应劫又将应怎样的劫数？ 叶玄脑海里浮现无数个问号，忧心忡忡。 他在暗河边与双龙嬉戏一阵，便爬出石洞，带上囡囡，抄近路去黑水镇赶集，也看看那里有没有人要租或卖自家房舍的。 在集镇上逛了许久，租赁院子的人家着实不少，也有几户人家要卖自家的院子，大都是独居在此地的老人，卖了田宅好去和儿孙团聚。 叶玄本就有能买就不租借的想法，当下便去那几个老人的田宅去看了看，都是粗陋破败，院子里野草萋萋。 荒废许久，老人也无力修葺，只能维持这副破败样子。 他们另有其他田宅可供居住，倒不在意这破败庄子。 这种环境，若是真打算在黑水镇长住下去，安家立业，自然不会选择买下做立业根基。 但叶玄只想找个无人关注的所在，豢养双龙，且有虔大伯提醒，叶玄已生举家搬迁的想法，选个养龙的地方便也不用挑剔，挑了处地处偏僻的买下。 买院子的钱比租一处较好的庭院的价格，只稍微贵出两三文大钱，叶玄对此甚是满意。 交割地契之后，叶玄在院子里四处看了看，钻进地窖挖了条沟渠，引入水源，又回去后山，把双龙转移到沟渠里，他的心总算落回肚子里。 又在院落里布置了几道符咒，确保若贼偷半夜摸进来，绝无命在。 做完这一切，已经过了中午饭点。 叶玄也不想再回道观做饭，索性领着囡囡在镇上唯一一家卖汤饼的铺子里用饭。 这家汤饼店子只在逢集会时营业，乡野小店，味道稀松平常，胜在量多价廉。 叶玄和囡囡一进店门，四座父老乡亲都与他打招呼，凑上来寒暄几句。 他亦是微笑回应，与囡囡落座后，点了一大一小两碗汤饼，令店主切一盘看起来油汪汪的猪头肉，一并端上，两兄妹各自用了一些。 平民百姓与修者各有不同的生活轨迹，并行不悖。 百姓难以理解修者的存在，多数修者亦无法融入平民的生活。 像叶玄这样的终究是少数。 店子里的三五桌客人与叶玄一通寒暄之后，就又各自闲聊起来，多是些没根据的传闻，或是些下三路的八卦，不时能看见有人互相交头接耳一阵，对视一眼，哈哈大笑。 叶玄吃掉一大碗汤饼，把囡囡吃剩下的也一并吃完，正要离座结账时，忽然听到几句言语。 “镇东头柴家遭了不干净的东西，有人看见他们一家五口人半夜在林子里乱跑，还偷了周家养的母鸡直接生吃，吃得满嘴都是血！ 结果到了第二天，那一家人又好好地出来跟邻居打招呼，好像昨晚什么都没发生似的……” “诶，我们村也有一家，跟你说的柴家情形一模一样！” 有人挑起话头，这个话题立刻便被炒热，店里的三五桌客人各有见闻，乌拉乌拉地喧哗着，直比五百只鸭呱呱乱叫还要吵闹。 他们各自说着不同的事情，并未有人倾听，却还能说得唾沫横飞，也让叶玄甚为佩服。 叶玄留意了一下这些人所说内容，其中虽然有人附会，但说的无一不是自己村里面有几户人家，半夜齐齐出来打野食，生吃禽畜——这便足够了叶玄的注意。 若说是梦游，也不可能一家人整整齐齐都出来梦游，更不可能十里八乡皆有同样情形出现。 而且，这些人所言亦不知有几分真假。 他暗中记下此事，打算有空与崔清风联系联系，请托他去查一查店里客人提到的那几户人家，着重调查其家谱。 椿兰隐去姓名，寿终正寝，成了杨河村杨家人的七代祖。这样情形可能并非孤例，调查店子里客人所说的那几户人家的家谱，则是叶玄由此激发的一个灵感。 心念定下，叶玄领着囡囡离开小店，回转道观。 时间忽忽而过，转眼间已是夜晚，敲门声如约而至。 叶玄打开道观大门，果然见俯身‘周铁虎’的岳云斋立在门口，见叶玄开门，躬身行礼：“主公，我们这便出发吧？” “好，去兕山须得经过黑水镇，我们在那里停一停。”叶玄点头答应。 他旋即回道观叫上胖虎，令护寺神人与哼哈将好生看门，把睡着的囡囡抱到马上，便与岳云斋同行，先去了黑水镇自己买下的院落，把囡囡安置在那里，令胖虎守着囡囡。 而后便与岳云斋纵马疾行，往兕山而去。 夜风飒飒，道路崎岖。 好在月高天明，纵马在这夜色里奔驰，却也别有一番意趣。 叶玄与岳云斋闲聊几句，便听岳云斋道：“主公，贵宗与柳青侯原本约定这两日就要前去探索那河神水府，只是今日又出了变故，袁长老又把时间往后推迟了五日。” “嗯？”叶玄微微皱眉，连他都觉得袁飞舟这老货事多，便问道，“为何？” “袁长老原本欲从贵宗山门搬动救兵过来，那位救兵好像是县尉的师父。 但那县尉师尊与袁长老似有龃龉，竟发回一道灵鹤符，一口回绝，令袁长老气急败坏，又无可奈何。 此事闹得颇大，袁长老在县廷破口大骂，倒是教我等听见。 后来好在贵宗一位游历在外的长老近日回归，方解袁长老之围，约定五日后即到石河，为袁长老助拳。” 阴仙宗拢共就那几位长老，县尉的师尊是三长老，出门游历的那位则是四长老李金水。 想来袁飞舟搬动的救兵，就是这位四长老了。 这些事与叶玄这个阴仙宗边缘弟子却是无关，不论谁来，袁飞舟也断不可能令他同去河神水府，分一口汤喝。 因此叶玄只是稍稍留意一下，便将此抛诸脑后。 第七十章 众生愿力（求收藏！求推荐！） 黑水河脉水系发达，遍布石河全境数百里之地。 似张河、子母河、杨河等俱是它的支脉，连横合纵，哺育万众。 此时，黑水河岸边，一人多高的野草被河风荡涤，弯下腰杆，显出野草里的一道人影。 那人样貌普通，看起来三十多岁的年纪，身材魁梧，河风吹动他的衣袍，他微微闭上眼睛，觉得四肢百骸都在这河风洗刷里变得纯净如一，心神旷达宁静。 他在原地静站了一会儿，返身在河岸边一块光滑平坦的条石上盘腿而坐，双手结玄奥印法，开始修行。 此人即是张大。 他通过修持墓室墙壁上的法门，达到某种玄之又玄的境界，恢复青春，已经完全不见老迈之相。 随着张大法决展开，其周身浮现一粒粒光点，颜色深红，在四周弥漫，忽闪忽闪，似有生命。 假若注视那些光点，即会发现其中像是隐含着一个个人的面孔，虔诚狂热，正在祈求着什么。 光点颜色逐渐转深，河边出现了一道道身影。 他们行止怪异，似乎关节僵硬，走路歪歪扭扭，满嘴鲜血，目光空洞。 这些人在河岸边停下，向着条石上的张大稽首叩拜，一团团血光便从他们身上飘出，涌进张大体内，又复离体化作新的光点。 与此同时，那河流里亦有血光粼粼，汇集而来，也一并涌入张大躯壳。 强横的力量如当下这河水般，在张大体内澎湃汹涌着。 他慢慢睁开眼睛，看向那些供奉出血光后，便浑浑噩噩地返身离去的民众，面露笑意。 这些人只是距黑水河最近的那一批而已，是他汲取‘众生愿力’的来源之一。 更多这样的人散布在石河各地，他们所居的村镇，无一不靠近河流。 而那些傍着村庄的河流，无一不是黑水河的分支。 方才那从河底汇集而来的血光，便是各处河岸便停留的人供奉上来的众生愿力。 这股力量雄浑强悍，让我返老还童——张大眼中精光闪闪，哪里有半分从前老迈羸弱的样子。 我体内已经集聚了太多众生愿力，盈满周身。 据法决所载，下一步便该是凝聚金丹，得成大道，缘何我这几日努力修持，始终无法在丹田内凝聚出一颗浑圆大成的金丹？ 莫非是时候未到？ 张大眼露困惑之色。 不过他如今已经通过墓室墙壁所载的法决，获得了太多好处，已然返老还童，年轻太多，对于能否凝结金丹，却也不急于这一时。 在黑水河旁静静站立一会儿，张大便转身向归处而去。 他的归处自然是那处墓葬。 那里还藏有两桩重宝，他至今未能破开禁制，将宝物取出。 脑海里的未明存在也再未指点过他什么，一切只能靠张大自己，用水磨工夫，生生将墓室里的禁制磨开。 河岸距离兕山，尚有数十里之遥。 在张大于河岸边修炼的时候，叶玄和岳云斋已至兕山伏脉，到达岳云斋先前脱逃而出的那个地点。 一座小山丘下，叶玄与岳云斋牵马缓行。 此间地势较为平坦，叶玄已确认这里便是兕山起脉无误。 岳云斋四处打望，良久之后，他牵马到一个地方停下，向身后跟来的叶玄道：“主公，当时我便从这里的地下逃出，此地泥土之下应该有一块石板。” 这个地方毫不起眼，没有辨识度，谁能想到底下隐藏有一处大墓？ 叶玄在四周看了看，发现岳云斋所指的方位，确实有泥土翻动过的痕迹，且遮掩得很潦草，翻动者似乎并不怕有人找到这里，盗掘内中宝藏。 那位在此地翻动过的幕后之人，想来就是岳云斋先前所说的，以秘法破开禁制自由出行葬地的人。 只是，那人与张大可一点都不相像，张大销声匿迹如此之久，他去向何方？ “来者不屑遮掩什么，此地亦无布置阵法的痕迹，既然如此，我们尽快挖掘一番，看看能有什么发现。”叶玄与岳云斋说了几句，口吐阴火剑，几下剑光划落，地上就出现一个深坑，显出底下的石板。 石板呈灰白色，叶玄方才并未精心操控剑光，也在石板上划过，但未在其上留下任何痕迹，足见其质地之坚硬，凭他的飞剑是休想洞穿。 石板上有一行古老的文字：非我子孙，莫入此门。 下方有个掌印，与成人手掌大小相符，上有殷红掌纹，隐现光泽。 仿佛要确认了掌纹，才能进入其间。 此地可能与云泽大君相关，叶玄自不肯贸然把掌纹留下，因此观察一番之后便重新把泥土掩上，力求恢复原样，随后与岳云斋离开，去其他地方查看。 他们在这兕山伏脉周围兜兜转转，各处都查看一番。 岳云斋凭着在地底墓葬穿行的模糊记忆，比对地面，也指出一些方位，全都错误，找了许久，已经偏离那座小丘，两者仍是一无所获。 两人倒也不着急，勒马在一处矮山后停下，互相交流着意见，叶玄从法宝囊里取出他一直未曾示人的那块令牌，交给岳云斋查看，道：“这块令牌与所谓河神水府有关。 我怀疑河神水府又极可能就是当下这处墓葬，若我的猜测正确，此地便不该只有那一个须按掌印方能通行的入口，还得有一个可供出示令牌才能通行的出入口。 当然，而今看来，我们一番搜索别无所获，这个猜测便可能是假。” 是真是假，叶玄心里已有所感。 云泽大君种种布置，不可能在这里断了线。 这处墓葬必与他的身躯葬地有所牵连，只是那个可供令牌通行的入口，着实难找。 毕竟此地群山苍莽，一座一座山地去搜寻，天知晓要搜到猴年马月去。 岳云斋接过令牌，查看一会儿，交还给叶玄，道：“我记得当初从那墓葬逃出时，我所在的墓室只是个偏室，那破开禁制的人将一具棺材停在偏室里。 偏室斜对着的便是正室。 这令牌所能通行的或许便是正室对着的入口，毕竟一般主室乃是墓主宴请宾客之用，若将这令牌视作他分发给众人的请柬，如此倒也能说通。” 叶玄听其所言，心下一阵发寒。 但岳云斋的猜测有些道理，他便示意对方继续说下去。 第七十一章 镜子 岳云斋转头在四周看了看，又闭上眼睛，似乎是在回忆什么。 良久之后，他方才睁开眼睛道：“当时在地下一心只想逃出去，跟着那人绕过一个迷宫般交错相连的甬道，穿过层层禁制，方才从中走出。 那墓葬偏室侧对着的是哪个方位，我却完全记不清了。 不过，不妨去掌印出口对着的方向看看，那里说不定就是正门，是前门，或许有所收获。” 这也是没有办法的办法。 按照正常考虑，掌印出口是墓葬主留给子孙后代的入口，是一道后丨门，那后丨门对着的方向，也该有一道前门、正门。 打定主意，两者牵马离开此地，穿过林地，绕了好大一圈，到了掌印石门正对的方向。 那里有崎岖蜿蜒的山道，向上望去，只见群山被夜色笼着，影影绰绰，阴森又威严，让人直觉得高处不胜寒。 他们把马拴在山脚，沿山道向上，不断搜索，竟真的找到一块石壁，酷似一扇石门。 那石壁上有一道凹槽，叶玄比对了一番，发现正好可以把令牌按进去。 如此，便有一个重要的问题摆在两者眼前。 若石壁确系墓葬的正门入口，把令牌按进去，石壁洞开，显露出内里的通道，是进去一探还是停留原地？ 此地与云泽大君的关联甚深，甚至有可能像岳云斋所言，这令牌就是云泽大君分发给下去的请柬。 只是这份请柬不怀好意，内里注定有一场鸿门宴。 来时叶玄并未奢望能真的找到些什么，但眼下真的搜索出了一点东西，是过其门而不入，还是深入探索？ 叶玄望向天边溶溶的月，思虑片刻，心里忽然生出一个想法，便对岳云斋道：“我有一件法器，可催使伥鬼为我做事。 若此地真是洞府正门入口，先令伥鬼进入其中探索一番，若是没有太大危险，我们再进入其中查看。” “如此自然再好不过。”岳云斋亦是点头，“主公招引伥鬼时，我为主公护法。” 叶玄点了点头，未再言语，取出法宝囊里的猛虎袈裟，披之在身，登时黑烟缭绕，化身为虎魔。 他深吸一口气，默念清心咒，压下耳边疯狂的呓语、心底躁动的念头，把‘冒充者’这头伥鬼召了出来。 牛鬼与三头女实力强劲，潜力亦不弱，可以继续强化。 冒充者实力与前两者却不堪比，稍微有修者外放气血便能要了他的命，令之探索墓葬，纵然被暗中邪祟吞吃灭杀，叶玄也不会心疼。 做好准备，他把令牌按进石壁上的凹陷里。 石壁纹丝不动，没有出现任何变化。 叶玄愣了愣。 难道这真的只是一块普通石壁？ 不会吧…… 他伸手往那石壁上用力推了一下，一推之下，石壁竟缓缓转开，伴随着轰隆隆的声响，显露出被其掩藏起来的幽深甬道。 一层薄薄的金红光芒，在此刻悄然回缩，昭示着此地的禁制已然被打开。 叶玄向冒充者招了招手，示意它进入甬道探索。 它对叶玄不敢有分毫违抗，畏畏缩缩地潜入甬道，很快消失在浓郁的黑暗里。 叶玄的意识投注在伥鬼之身，可以通过它看到甬道里的景象。 他只消心念一动，还能瞬间控制伥鬼，让它往东它绝不可能往西。 岳云斋站在叶玄身侧，全神戒备，为他护法，保证在他控制伥鬼探索甬道时，不被突然袭来的敌人所伤。 伥鬼往深处去，甬道两侧开始出现一粒粒细碎的半透明石子。 那些石子映照出朦胧色光，总算令甬道内不那么黑暗。 叶玄操纵下的冒充者不时转头，查看甬道石壁，其上描刻着一幅幅图卷，从最开始描绘畜类被人所杀，功德圆满转生成人，一直到末尾，都在描绘六道轮回，羽化登仙之景。 其中有头顶华盖的神人，有撒花飞舞、浑身披覆羽衣的天女，种种异象，无不昭示着主人对转生轮回的执念。 这些壁画意境连贯，随着甬道下沉，壁画内容不断变化，恍然间便让人生出经历一场轮回的错觉。 若从甬道里往外走，岂不正是逆转轮回，转阴为阳，化死为生？ 叶玄心下悚然，一抬头便见前方隐现微光，甬道的尽头已至。 壁画在甬道的尽头意象断裂，尽头处的壁画上，描述着高入云端的殿宇，内中坐镇着面目不清的强大存在。 一道令箭被强大存在丢出殿宇，殿宇外身披锦衣的神灵被按在金色铡刀下，切口平整的颈间喷出一腔金色神血。 这是在描述云泽大君被仙人斩首的场景！ 但它的头颅哪里去了？ 叶玄心中骇然且疑惑着，一侧目却见甬道另一侧壁画上，赫然刻画着一颗狰狞的鼍龙头颅，正瞪着黄金双瞳，注视着自己！ 冷汗一下子渗出后颈，叶玄只觉颈间一阵凉飕飕的风刮过！ 这鼍龙头颅，与叶玄炼作飞魇钉魂骷的那颗分毫不差！ 可以确定，此地必然是云泽大君的无头躯壳葬地！ 叶玄深吸一口气，压住心底翻腾的念头，以及外魔越加疯狂地对神智的冲击，仔细观察那副壁画，便见那头颅被滚滚浓雾裹挟着，雾气似乎在游动般，令头颅在其中若隐若现。 雾气代表什么意象？ 表明云泽大君亦暂时不知自己的头颅被葬在何地，只与它若有若无的存在某种联系？ 若隐若现，若有若无。 雾气遮蔽，迷障重重。 叶玄觉得，自己的猜测有九成概率是正确的。 他不再在此地停留，驱使着伥鬼走出甬道，走进了岳云斋所说的‘主人用之宴请宾客的正堂。’ 这里果然有一张张石制矮案摆在左手两边，依次排开，留出中间的平台，舞姬歌舞之用。 与伥鬼正对着的那头，亦有一张矮案，比其他石制矮案大上不少，应是墓主人的尊位。 主人的桌案后，并没有叶玄想象中的棺椁之类，而是两扇严丝合缝的石门。 那石门正中，用大片空间描刻出了一个圆形。 这个圆形被水银色填满，像是一面镜子。 一面镜子？ 伥鬼抬首，在‘镜子’里看不到这室内的景象，看不到一张张矮案，只看到那镜子颜色逐渐转深，被乌黑覆盖。 一张泛着阴森的惨白面孔，悄然浮现出那面巨大的镜子！ 第七十二章 紫目夺魄（求收藏推荐！） 阴灵！ 即便只是意识投注在伥鬼魂躯，被那镜中阴灵甫一注视，叶玄亦是头皮发麻，好不容易压制住的外域天魔呓语又嗡嗡而起，细细碎碎，神秘疯狂。 倘若仔细去辨析那些细碎声音，必然会被域外天魔趁虚而入，潜伏进自身意识之内，随时暴起夺舍自身！ 那阴灵的双眼完全被紫黑色光占据，只要与它对视刹那，心底便禁不住浮现种种念头，荣华旖旎，万丈红尘，清净自断。 倘若叶玄未披就猛虎袈裟，不被天魔呓语时时冲击，他有把握与阴灵对视而神智不受染污，毕竟两世为人，前世的灯火斑斓，纸醉金迷又岂是眼下这个世界可比？ 可即便在前世，叶玄都是个清淡中和的性子，未有沉沦享受之中，更不提当下这个世界。 纵然这阴灵能勾动他的种种念头，也会在顷刻间被他尽数打灭。 然而假设只是假设，叶玄现下披着猛虎袈裟，天魔呓语在那一刹那强烈起来，他眼前浮现出种种画面，心境一下失守！ 这阴灵手段竟然如此诡异？ ——叶玄心下浮现最后一个念头，眼前即被黑暗淹没，天魔呓语一下子响亮起来，变幻种种声调。 有阴森低语：“摩诃迦罗，摩诃迦罗，摩诃迦罗……” 有高亢语调啸叫：“摩诃揭谛，摩诃揭谛，摩诃揭谛……” 有尖锐声音贯穿耳膜：“菩提萨捶，菩提萨捶，菩提萨捶……” 这种种声音诵念神圣之语，却无分毫庄严神圣的感觉，反而让人觉得神圣遭到玷污，庄严俱被侵蚀，粉碎一空！ 叶玄眼前出现一副副虚幻的画面：以众生头骨砌造的殿堂轰然崩碎，那一个个洁白的天灵盖上，有黑烟凝结的指爪狠狠贯穿出一个个孔洞，带来恐怖的裂痕； 佛陀金身斑驳，跪坐在废墟瓦砾之间，双手合十，面目狰狞； 猛虎从人的皮壳里走出，跌迦而坐，面相凶恶然眼神慈悲，密密麻麻诡异恐怖的黑影在它身遭盘旋，探出一只只尖锐指爪从它身上扣下血肉吞吃！ 天地尽墨，唯有一头猛虎被困在黑暗中心，欲挣脱却挣脱不得，欲超越却无有彼岸。 悲凉，末法，被弃绝，被禁闭。 叶玄混沌的心智里，因为‘看’到那些画面，而涌动种种情绪。 然而他与这些情绪始终隔着一个很远的距离，毕竟那画面里的种种他从未经历过，即便心有所感，终非感同身受。 于是，天魔嘶吼啸叫的更加激烈，叶玄的心智在这嘶吼呓语浪潮里风雨飘摇！ 墓室里，紫眼阴灵注视着伥鬼，阴森的面孔上浮现困惑之色。 它自忖天赋异禀，被主上命令镇守此镜，凡有外来者，皆要被它夺取神智吞吃，所以在伥鬼入内的刹那，它便发动了禀赋能力，但这阴灵在第一时间竟未被它的异能同化。 非得到它从镜中显化本体，与这阴灵对视，它才感觉到对方的意识逐渐陷入癫狂，慢慢迷失。 换句话说，叶玄在‘看’到水银镜时，隐藏在其中的紫目阴灵便已发动自己迷乱敌人心智之能，但他却未受影响，直到紫目阴灵显化本尊，以双眼与他对视。 他的意识才在紫目阴灵与天魔呓语的双重冲击下，逐渐迷失。 叶玄的神智支撑得时间太长，超出了紫目阴灵的预料！ 但这头阴灵纵然天资卓绝，眼下亦终究迷失神智，成为我的食粮……紫目阴灵满意地从水银镜里探出一只指甲奇长，指节枯瘦的手，一根根惨绿丝线从它手指间冒出，倏然缠绕住冒充者伥鬼，根根丝线跟着扎进这头伥鬼体内。 冒充者伥鬼因着被叶玄夺去魂躯掌控权，而叶玄的意识眼下陷入混沌，这魂魄自然就浑浑噩噩，任凭绿线扎入！ 但是，叶玄眼下意识附会在伥鬼之上，那些妄图占据他意识，夺舍其肉身的外域天魔亦跟着染化了这头伥鬼。 它周身黑烟蒸腾，魂躯隐约发散，体表仿佛要凸显一张张狰狞的人面，当下被紫目阴灵的绿线一下扎入体内，那些附着伥鬼，正无处可去的天魔登时找到了依附方向。 随着伥鬼被吞噬干净，灰飞烟灭，诸多魔头亦转移到紫目阴灵体内，蛰伏潜藏！ 天魔狡诈阴险，惯会揣度人心，审时度势。 它们放在想要夺舍叶玄，占据他的皮壳，眼下找到个紫目阴灵这个更好的宿主，登时把叶玄抛在脑后，专心在紫目阴灵魂魄五识里隐藏起来，等待机会发难。 叶玄这边一下走了许多天魔，压力一轻，神智跟着就回转过来，一下脱离诸多环境，就看到自己仍然站在黑黝黝的甬道前，派出去的冒充者伥鬼已然被紫目阴灵吞吃。 好险！ 差一点便被天魔夺舍！ 他心下又起一个念头——这次没有胖虎，我是怎么逃脱一劫？ 那些附会于伥鬼之身的阴灵去了哪里，莫非也一并被紫目阴灵吞吃？ 不论如何，此地都不宜久留！ 叶玄一把扯下猛虎袈裟，往幽深甬道里又看了一眼，见紫目神灵未追上来，连忙扣下令牌，任由石门轰隆封锁。 声音传进甬道老远，随着石门一点点闭锁，叶玄陡然见到那黑暗深处浮现两点紫光。 紫目阴灵要追上来了！ “快走！”叶玄低喝一声，拉着小心戒备的岳云斋转身就跑！ 在他们身后，一根根绿色丝线贯穿甬道，眼看就要从中钻出时，石门轰然闭锁，一层暗红色禁制重又扶起，阻住了绿色丝线的追击。 紫目阴灵立在甬道深处，眼睛里紫光逸散，不知在想着什么，片刻后，缓缓转身，回到了墓室的镜子里。 叶玄与岳云斋发足狂奔，到山脚下骑上马便疾驰而去。 一刻时间后，已然饶过兕山山脉，拐入一条小道上。 直到这时，叶玄才惊魂甫定，岳云斋便有了机会提问：“主公，那甬道深处可潜藏有什么秘密？” 潜藏得秘密太多太多，岳云斋这么一问，叶玄反而被噎住，一时间不知如何作答。 他缓了一会儿，才说出甬道深处的墓室里，有一面水银镜。 镜中有头紫目阴灵，若进入其中，万不可注目银镜，免得阴灵从中钻出，常人只要与之对视一眼，便神智迷失，只能被它吞吃！ 第七十三章 血食（求收藏，求推荐！） 叶玄由浅入深，把墓室中所见，结合自己所知的情报，一点点说给了岳云斋。 岳云斋听完之后，亦禁不住慨叹：“主公心细如发，这些蛛丝马迹竟能被你完整串联起来——若你是那云泽大君，当下恐怕早就人间逍遥去了，不用这般辛苦布局！” 他本是云泽大君祭炼的阴兵旗中将校，因缘际会之下，侥幸逃出旗幡，脱离墓葬禁制，反而为叶玄出谋划策，也是造化弄人。 叶玄听其所言，苦笑道：“这种话还是莫要再说，我可不想如此机关算尽地活着，未免太无趣了。” “云泽大君算计深沉，草蛇灰线，若非主公谨慎，再加上有一定运气，恐怕也难撞破他的复活计划。”岳云斋边思索边道，“他这般有城府的神明，不可能把全部赌丨注，都押在自己可以复活成功这一条路上。 很可能还给自己留下其他后路。 譬如若是不能复活成功，转死为生，化为活人之身，又该如何？” 叶玄受岳云斋所言的启发，低声道：“他在自己无头身躯的葬地里，留下一杆阴兵旗，应该就是把此作为自己的第二条后路吧？ 若是不能复活成功，即刻率领阴兵杀出一条血路，找地方隐遁重修，再出山时不知会变作什么模样，但也是天高任鸟飞，海阔凭鱼跃了。” 岳云斋面露回忆之色，道：“当时从那葬地逃出，我隐约记得，里面除却一杆阴兵旗外，还有一个紫金红葫芦。 阴兵旗自不必说，紫金红葫芦或许是他的另一个后手，内里有让人回转生机的丹药？” 他只是猜测，叶玄也给不了他答案。 岳云斋又将自己在那墓葬里的所有见闻，都一并回忆着讲给叶玄，也提到那打开禁制之人带一具棺椁进了偏室，且将棺椁就安置在偏室里，走时并未带走。 叶玄闻言若有所思。 兕山尸魔当时被群妖供奉在妖境内，近几个月才爬出来伤了许多妖类，令兕山妖主都颇为忌惮。 它后来去向何处，也是无人能知。 现下依着岳云斋在墓室里所见来看，莫非是被打开禁制的那人装进棺椁里，安放在墓室中？ 可惜棺椁封闭，不能见到其中隐藏着什么。 否则就可以确定，云泽大君无头身就是通过这种方式，回到了自己的墓地，开始为复活苏生的最后一步做准备。 两人一边商量，一边打马前行。 眼看就要到黑水镇的地界，叶玄的情绪也不再那么紧张，放松了许多。 经过黑水镇时，他突然就想到当日在此地饭馆里听到的传闻。 那人说柴家就在镇东头住着，我要不要驱马去看看，验证一下那传闻的真假？ 有岳云斋作陪，叶玄一思量便有了决断，与岳云斋商量一番，两者驱马往黑水镇东头而去。 平民百姓的简陋小院散落在黑水镇坊子周遭，对坊市呈包围之势。 叶玄与岳云斋未直接纵马入镇，免得扰人清梦，而是围着集镇绕了一圈，自去镇东头查看。 他们路上所见的每一户人家都紧紧闭锁着门户，没有一盏在黑夜里燃亮的灯火。 叶玄并不知道柴家的具体位置，但镇东头只有寥寥三五户人家，被几棵野树隔开，各自寂静着，一眼看去，不曾见到有什么柴家所有人半夜出家，四处找血食生吃。 或许饭馆里那些人是以讹传讹？ 也可能是柴家人今夜恰好没有出来觅食活动…… 叶玄见镇子东头的几户人家都没有异常，正打算与岳云斋离开，去买下的宅院里把囡囡和胖虎接走时，忽然，一户人家的大门咣当一声大开。 内里走出五个人。 一对中年夫妇，一个白发佝偻着背的老者，两个十多岁的少年。 他们都半睁着眼，走路一歪一歪的，像是身上没有力气，排着队从叶玄与岳云斋的马前走过，却对两者熟视无睹。 叶玄朝岳云斋努了努嘴。 两者翻身下马，跟上了这一家五口人。 这五口人八成就是柴家那一家子。 五个人在路上游游荡荡，彼此之间也毫无交流，在镇上转了一圈后，便往东走进了一片林子里。 他们在林子里分散开来，哪里有细微动静，便会往哪里扑。 这般无头苍蝇似的游荡了好久，其中那个柴家少年竟逮住了一只大灰老鼠，口中呜呜有声，一口咬在老鼠肚皮上，啃得满嘴鲜血！ 他的父母、爷爷、兄弟鼻子耸动，都闻到了这股血腥味，凑到柴家少年身边，开始争抢起那只已被咬死的老鼠。 叶玄与岳云斋见此一幕，俱是心头一震。 他不知岳云斋是何想法，自己内心萦绕的念头却是‘饭馆里那桌人说的话并非以讹传讹，而是确有其事！’ 那其他参与这个话题的人所说的，自己村落里出现的类似状况，是不是也是真的？ 缘何柴家五口人会半夜跑到野林子里，抓活物直接吞吃？ “把这几人抓住，先让他们清醒过来再说。”叶玄同岳云斋商量道。 他声音略微大了些，未有及时收敛，一个柴家便转过身来，半睁着的双眼‘瞪’着叶玄，忽地呜呜啸叫几声，把一家人都招过来，齐齐往叶玄这边围拢！ 这些人，只要听到动静，任何活物他们都要吞吃，难道活人也敢吃？ 叶玄心下一惊，三两步走到最近的柴家少年跟前，直接把手臂横在其面前—— 柴家少年见有送上门的血食，嘴巴张到最大，狠狠一口咬下！ 叶玄那手臂上浮现灰黄色光泽，却是毫发无损，而柴家少年反而差点崩掉一嘴牙！ 不等他反应过来，叶玄已经一拳将他打得踉跄，又频频出手，三下五除二之间，柴家五口人俱被打倒在地，疼痛交加之下，总算清醒过来。 好在叶玄控制着气力，只让他们觉得痛，却不会真伤筋动骨。 所以柴家五口人只是‘哎呦哎呦’地一阵喊叫后，便恢复了过来。 他们面面相觑，皆看到了彼此嘴上的鲜血，亦闻到自己口齿间的血腥味。 这个情形不是第一次出现，他们虽然慌张，但并不太意外。 相比这些，被叶玄两个撞破他们一家的秘密，显然更叫他们不安。 第七十四章 愿念杂炁（求收藏推荐！） 月下林影遮住叶玄面孔，让他的面容看起来模糊不清。 他又悄然拟化一丝猛虎气，笼在面上，就令整张脸看起来凶恶许多。 猛虎气渲染得眼窝轮廓加深，颧骨高耸，与他真正的面貌判若两人，两张脸摆在一起亦绝不会让人生出‘这是同一个人’的联想。 改易面容，自是不想被柴家人认出他是鹧鸪观的住持。 柴家人背后不知有什么隐秘存在支撑，被他们一家五口人记住面貌，就可能会被其背后的隐秘存在窥见自己。 “我们两人路过此地，见你们在林间转悠，还当你们是在找寻失物。 凑过来想给你们搭把手，怎地一见我们就要张口咬人？”叶玄故意放粗声线，作恼怒之色，说着便伸出自己的拳头，吓唬柴家人，“幸好我天生神力，不然怕不是得被你们几个咬死！” 叶玄此言非虚，柴家人进入那种迷迷瞪瞪的状态，虽然反应不太灵敏，但气力颇大，尤其他们一家三代人齐齐上阵，任一个普通人被他们撞见，都有被之咬死的风险！ 这事端的是邪门得紧，说不定又是云泽大君搅出的幺蛾子。 当然，也可能是隐在暗处的张大所为。 柴家人见叶玄如此凶恶，挥舞着拳头一副要把自己一家人再打一顿的样子，登时吓得直缩脖子。 那老者颤巍巍道：“壮士，此事是我们的不是，老汉在这儿给您赔礼道歉了……” 说着，他就要跪在地上给叶玄磕头，身子摇摇晃晃，仿佛随时可能栽倒，一派风烛残年之相。 然其先前扑上来要咬叶玄几口的那个样子，可与现在这般模样大相径庭——这老头分明是伪作情态，连诚心与人道歉都不愿！ 反正叶玄现下伪装的是一个恶汉，见他在此地跟自己矫揉造作，也不惯着他，抱着膀子等其跪在地上，目光又扫向柴家其他几人。 在他目光逼压下，那几人也都跪倒在地，连声道歉。 几人神色尽入叶玄眼底，他知晓这一家人心里有鬼，估摸着也询问不出他们什么，随意问了几句，柴家人遮遮掩掩，不肯吐露实情。 叶玄见他们如此，且自己刚刚从别处获得了线索，也就不再逼问，放他们回到家中，与岳云斋牵马离开。 岳云斋刚才一直没有说话，暗中默默观察着柴家人，此时方道：“那五人魂魄性光混沌晦暗，仿佛有许多念头拼凑汇集，还有一圈血光流转集聚，渐渐榨取同化他们的精气……” 他面露迟疑，顿了顿才道：“若我所料不错，那血光便是他们吞食下肚的血食与自身精气相融合之炁； 而那诸多拼凑聚集的念头，乡野邪祠里那些金身塑像周围多能见到，乃是乡人百姓向那些金身塑像发愿祈祷产生的怨望之炁，附着于金身泥胎这等死物之上，久了会令泥胎成妖成魔。 可这却是太过奇怪，柴家人只是凡人，谁还会向他们祈求发愿？ 并且，主公方才将他们一通乱拳打醒之后，他们的魂魄性光便俱回返清明，虽然精气羸弱，但再无被悄然压榨偷取的迹象。 蹊跷，实在太蹊跷了……” 叶玄眼神闪动，他知道为何自己将那五人一通乱拳打醒之后，柴家人魂魄性光回返正常的原因——龙鸟印玺从这五人体内抽走了那些诡异之炁。 不过这一点他也不打算告诉兵魂，转而道：“此事着实诡异，可能与河神水府又有牵连。 我昨日在这镇上吃饭时，还听到别的地方亦出现有这种情况，足见此并非孤例。 你既然身在县廷，有职务之便，虽然自己要冒充柳青侯的仆人，以及周铁虎，被两边都注意着，但亦能在暗中推动此事，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争取令县廷关注此事。 时间已经不多，这几天不求能查清这些诡异现象背后的真相，但可以将出现这种状况的百姓暂时关押隔离起来。” “可以将他们各自禁足在自己家中，毕竟是没有道法在身的寻常百姓，只要未成妖魔，一道禁闭符便足以应付，如此也不至于酿成较大恐慌。”岳云斋举一反三，直接给出最合理的解决方式。 “如此甚好。”叶玄连连点头，想了想，道，“我向你推荐一人。 此人叫崔清风，亦是县廷捕快，不过县尉县尊两边他都没靠上，并不受重视且要两边受气，但其赤心为乡里，品格却是不错。 你可撺掇此人，推动他发现此事，他必然会百折不挠向县廷汇报，直到县廷被磨得不厌其烦肯派出人手调查为止。 我与他关系不错，到时他或许会请我帮忙，我便可名正言顺加入其中，协助你们共同调查。” “主公谋算深沉，我亦自愧弗如。”岳云斋口中啧啧有声，又是一记手法生硬的马屁拍来。 叶玄翻了翻白眼，低声道：“你其实不必如此拍我马屁，这样你也难受，我也难受。” “……”岳云斋顿时沉默。 两者策马在路口相别，叶玄自去买下的房舍确认双龙安好，之后便带走了囡囡与胖虎。 回归道观，已是四更天的光景，安置好囡囡之后，叶玄自去卧房，检视此次从柴家人身上所得的真炁。 巨碑接天连地，高入渺渺不可寻的混沌里。 人之序列第九个孔洞里，十道真炁缠杂交错，流转翔飞。 这十道真炁里，有五道色泽斑斓，内中偶尔凸显一些人的脸孔，神色虔诚，正在祈祷什么。 另外五道作色血红，蕴含强烈精气。 每一个柴家人体内，都有以上两道真炁存在，与岳云斋的言语相互呼应。 那斑驳真炁是‘香火愿念杂炁’。 血红真炁则是‘祭祀生灵血炁’。 香火愿念杂炁：信徒向阴神祈祷，则生此炁依附阴神，使阴神陷入因果泥沼，精魄驳杂。后云泽大君以秘法将此炁交换于血脉后裔，以此换取血裔奉祀的‘祭祀生灵血炁’。 此炁融于血裔心魂，将使之沉浸于极乐梦境之中，难以自拔。时间愈久，心魂融合此炁愈多，则可能魔化。 此炁可与祭祀生灵血炁相互融合，形成全新的真炁。 第七十五章 纠集人手 只要被龙鸟印玺搜集而来的真炁，几乎没有秘密，关于真炁的来龙去脉全部清清楚楚地告知叶玄。 如此一来，云泽大君许多暗手布置，在叶玄这里就没了遮掩，全被他看在眼里。 倘若没有龙鸟印玺，我无论如何都不可能快云泽大君一步，事先做出反应——与一尊神明勾心斗角，真刺激。 叶玄咧了咧嘴，注意力投注在‘祭祀生灵血炁’之上。 祭祀生灵血炁：云泽大君后裔心魂沉浸于极乐梦境之中，躯壳却被某种秘法驱使着吞吃生灵血肉，转化为此炁，储存于体内，以供云泽大君吞噬。 以秘法炼化此炁，可以活化躯壳，返死为生，返老还童。 此炁可与香火愿念杂炁相融合，形成全新真炁。 仔细看过‘祭祀生灵血炁’的介绍，看到其在秘法催动下，竟有‘返死为生，返老还童’的功效时，叶玄眼皮一跳，不禁想起了张大。 张大可不就一直执迷于返老还童，为此葬送自己一家子人的性命都在所不惜。 龙鸟印玺并未提及二炁投入其他生灵体内的具体功效。 毕竟上面明白介绍着‘香火愿念杂炁’是云泽大君用以哄骗自己的血裔做梦，好驱使他们躯壳遍地去寻血食的； 而‘祭祀生灵血炁’则是血食以及后裔生命精气结合，转化而来的真炁，专供祂老人家独个服食。 谁知道其他生灵服食此炁，会不会出现其他异常？ 二炁透着丝丝邪异，叶玄不打算给自己人使用。 他倒是想看看二炁会融合成何种真炁，心念一动，那孔洞里便飞出两道真炁，在叶玄眼前交缠融合，合二为一。 这是一道色彩更加斑斓，一眼看去，令人顿生垂涎的真炁：生灵愿力奉祀精炁。 此炁依旧在第九个孔洞，位格不变，功效则兼具先前二炁，另有莫明变化。 生灵愿力奉祀精炁：祭祀生灵血炁与香火怨念杂炁相融合之炁，调理平衡，将此炁投入生灵之身，贮存之际缓慢吸取生灵外溢生命精炁，亦有染污心魂，陷入极乐梦境使之癫狂的功效，同样可被云泽大君的秘法吸取。 妙啊！ 看完此炁介绍，叶玄一拍大腿，激动得直接站了起来。 这道真炁生灵无伤，虽然对自己人也无甚大用，但可以投注到云泽大君那些后裔体内，好让祂老人家在运转秘法时吸收炼化。 此炁吸收个一道两道，对云泽大君这等神明而言，或许没有影响，但数量足够的话，总也会叫祂神智迷乱，实力跌损的吧？ 届时，可以联合崔清风、岳云斋，遍寻那些半夜出来寻觅血食的云泽大君后裔，从他们身上搜集二炁以融合，再回返给他们，供云泽大君以秘法转化吸收…… 叶玄在卧室里来回打转，时而嘿然直笑，时而打个寒颤，不多时，就把自己的思路整理清楚，形成一个完整的步骤顺序。 接下来，便看崔清风何时会过来与我商量了。 …… 午后，叶玄喝一碗血酒，在院内练了一个时辰的拳法，皮膜之上暗金之色愈浓，修为越发精进。 他还未等来崔清风，反而另有不速之客过来。 袁飞舟带来的一个内门弟子前来传达袁飞舟的命令，让叶玄五日后前往石河县，与他们一同去探索河神水府。 那内门弟子神色倨傲，趾高气扬，仿佛袁飞舟准允叶玄这个边缘弟子参与探索河神水府一事，乃是给他的天大恩赐。 然叶玄知道，多半是那日酒宴之上，自己所为恶了县尉张叔真，他想要整治自己，借助河神水府之行再合适不过。 而袁飞舟估计也知张叔真的心思，还让自己参与探索河神水府，想是存了把自己当炮灰的念头。 但他们一众可没有叶玄对那墓葬熟悉。 叶玄手里还捏着县尉的把柄，届时究竟谁能算计到谁，尤未可知。 他应下此事，也未邀请同门进屋一叙——人家也不乐意与他过多接触，传达完毕便策马而去。 送走同门，叶玄刚转回后院，又有人在门口呼唤。 叶玄期待的崔清风终于姗姗来迟。 他与叶玄在后院落座，相互见礼之后，擦了一把汗珠，连寒暄客套也顾不上，咕咚咚饮下一杯晾凉的水，便道：“我此次来，是想请道长助我一臂之力，万望道长答应！” “哦？何事？”叶玄微微挑眉，面色讶然，明知故问。 两人曾并肩作战，也算有同过生死，崔清风对叶玄自然信重，当下就把自己得来的消息，以及今日十余次登县廷跪求县尊才得来的命令，都一并告诉了叶玄。 与叶玄当时的规划，并没有多少偏差。 叶玄听完其之所言，‘惊骇’道：“此事属实？竟有那么多人半夜四处寻找血食，甚至还发生了咬伤百姓的事情？” “确实。”崔清风面色凝重，“我先前便得了消息，暗中调查，当场抓住一两个半夜吞吃血食的人，但他们此举也并未犯禁，只能不了了之。 今日也是听一班捕快在那里闲聊，才知道这样的事情越发多了起来。 事涉诡秘，非道长神通莫能降服，请道长一定要助我一臂之力！” 说着，他就要向叶玄行礼下拜，摆明了叶玄不答应他，他就要一直耗在这里。 如此，叶玄只能‘无奈’答应，进而询问他道：“若真如传言所说，此事波及甚广，石河县数百里范围内，不知有多少半夜吞吃血食的人，你我两人怎可能将他们全部抓住？” 崔清风闻言，颇为腼腆地笑了笑，道：“我父亲曾经亦是县廷捕快，兢兢业业数十载，他荣休之后我才顶了他的差。 父亲在我们乡里素有威望，能召集百十个精壮汉子，各自拿上一根棍棒，便比那些浑浑噩噩只知血食之辈要强。 届时我们兵分几路，便能多解决一些村镇的祸患。 对了，那冒充周铁虎的阴灵也被县尉派来，参与此事，道长您看——” “阴灵与咱们井水不犯河水，他若未与咱们生事，暂且不必理会。”叶玄摆了摆手道。 岳云斋与自己是一伙的这件事，暂且还是不要告诉崔清风，免得他一时半会儿接受不能，误了大事。 第七十六章 彪子 “彪子！” 阴森森的停棺房里，叶玄拍了拍墙角竖着的彪子肩膀，唤了一声。 护寺神人‘彪子’眼皮颤动，缓缓睁开，露出血丝缭绕的眼仁，它泛青的嘴唇微动，低沉而缓慢道：“嘎……嘎哈……” 它在回应叶玄，但并未形成完整思路，吐出的音节无法构成语句。 但‘嘎哈’两个音节听在叶玄这个穿越者耳里，却另有一种涵义。 嘎哈——干啥？ 叶玄一下震惊，以为彪子说得是前世的东北话。 他微微眯眼，盯着彪子，像是对暗号一般道了句：“你瞅啥？” 彪子眼睛里的血丝游离着，空洞而茫然：“你……瞅啥？” 叶玄撇了撇嘴，还以为这头护寺神人觉醒了某种方言天赋，当下看来是自己想得太多。 饶是如此，他依旧与彪子玩得不亦乐乎：“雷猴？” “雷猴。”彪子发音更加准确，语速也流利了一些。 “丢雷楼谋哇！”想一想一头殭尸跳出去一边与人对打，一边飚各地方言，似乎也是件很有趣的事情，叶玄兴致大起，“你个方脑壳，哈戳戳嘞！” 彪子像是学舌鸟一样，从叶玄这里习得各类方言，杂糅融合，从它嘴里吐出这些方言比叶玄都更加通顺自然，实现无缝转接。 停棺房里飘出种种囡囡所听不懂的语言，她把哼哈将领回猪圈，歪着脑袋想了想，对哼哈将奶声奶气地说道：“丢雷楼谋？” …… 一具尸首演化成飞天夜叉，纵然机缘足够，亦正好葬对了地方，亦得看其肉壳资质是否足够。 如此，还得经历数百载乃至千载的岁月，一身血肉在岁月流逝中枯朽又新生，八九个轮回之后，才能化为真正的飞天夜叉。 叶玄有龙鸟印玺之中诸炁，养炼神人，虽然不需那样久远的时间，但神人亦要经历五个阶段的变化。 第一个阶段，叫做‘赤目’，即眼中血丝凝聚成真正的眼仁，作赤红之色，一身皮肤由青灰之色转为正常色泽，这一阶段便告完成。 血丝是神人纷乱意识碎片的体现，当其凝聚成眼仁之后，这头殭尸便真正有了灵智，想要加速眼仁凝聚，叶玄而今的做法便很有效，无外乎与他多交流，让他有机会模仿人类的行为。 “明晚你与我一块去干活！”叶玄整了整彪子的衣襟，替它掸去肩上灰尘，转身离开停棺房。 彪子低头看着自己平整的衣襟，侧头看向门口，面上缓缓流露一丝感动。 叶玄转去柴房，大锅里的半锅油已经沸腾，散发诱人的香味。 桌上放了一个水缸口那般大的木盆，里面尽是被斩成婴儿拳头大小的鸡块，叶玄把大盆端到灶边，从中捧起鸡块，沥干最后一点水分，倒进油锅里。 哗啦！ 油锅里响起让人心神舒畅的声音，香味更加浓郁地飘散而出，直往人鼻孔里钻。 囡囡悄悄守到了门口，扒着门沿看着忙碌的哥哥：“哥哥，还要烧火吗？” “不用，你离远一点，别被油溅到身上。”叶玄头也不回地道了一句，拿起笊篱从油锅里抄出炸制金黄的鸡块，倒进另一口倒满蘸料的锅里。 这么一大木盆的鸡块，是叶玄专为虔玉准备，路上吃的零嘴。 也可用来作今晚众妖的宵夜。 鸡块炸得时间要控制得当，否则要么没炸透，要么就会太干太柴，食之无味，炸好之后须得一口咬下去能吃出油脂才算成功。 整饬好零食，把油盛出，留出底油炒了两个菜，装了一盘炸鸡块，两兄妹的晚饭便告完成。 晚饭过后，叶玄跟着囡囡在院里修行了一个时辰，他自己打了几遍拳法，就让囡囡回房睡觉。 众妖往往在二三更天的时候才会过来拜访，趁着这段时间，他取出飞魇钉魂骷，开始今天的祭炼。 这次祭炼飞魇钉魂骷，叶玄使用的辅材是从护寺神人身上收集到的怨煞杂芜气，以及从地下水府石门上搜集来的那些鳞片。 他事先将鳞片捣碎为粉末，以方便猛虎气将之与飞魇钉魂骷祭炼融合。 猛虎气席卷着飞魇钉魂骷，任由它在真气里翻滚飞旋，时大时小。 叶玄手捏葫芦，打开塞子，怨煞杂芜气便从中溢出，被飞魇钉魂骷吸引，渐渐依附其上，消融其中。 他又抓起一把鳞片粉末，均匀洒在飞魇钉魂骷上，亦被炼化融合。 如此，今天的祭炼便告结束。 叶玄计算了一下，若无变故，袁飞舟、柳青侯他们决意五日后开始探索河神水府，正好那时飞魇钉魂骷可以祭炼功成。 许是因此次所用辅材品质并不高的缘故，飞魇钉魂骷并未再度进阶，依然停留在八品下位。 它一双眼睛里，白金色光与暗红烟团已越发凝练。 若凝目注视那暗红烟团，便会令人顿生烦恶，仿佛有数个魔头围绕自己耳边啸叫不停。 叶玄推测，鼍龙首级两只眼珠内正在孕育的便是法宝神通，观那暗红烟团外显之相，像是惑人心神一类的威能。 他收起飞魇钉魂骷，张口吐出一簇鬼火。 那团鬼火迎风一涨，化作一缕剑光，光芒摇曳处便有冰砂凝就，剑光飞舞蹁跹，端的是灵动非常。 这便是叶玄的阴火剑。 它久经河底碧渊重水之精洗练，已是九品上位的飞剑，极是锋锐，亦能发出寒光，令敌人速度稍缓。 叶玄之前一直将猛虎袈裟作为自己的主要武器使用，但近些时日来，这件法器透露出的诡异处越发地多，而那些诡异的迹象，兕山众妖竟大都未见识过。 这样一来，叶玄便该考虑，是不是自己不适合这件法器？ 毕竟妖类杀伐由心，最是无羁，杀死个人于他们而言，大概于杀只鸡差不了多少，以如此心态不管是运使猛虎袈裟拳，还是使用袈裟法器，影响基本上很小。 但自己生而为人，约束太多，心有诸多羁绊，与猛虎袈裟讲究的破去诸多羁绊背道而驰——是不是因这一点，所以自己使用猛虎袈裟会被诸多外魔侵扰？ 但是，那夜外魔侵入，自己眼见的诸多幻相又是怎么回事？ 猛虎袈裟这法门隐藏得秘密，实在太多太深。 半夜三更时，众妖来访，道观后院自是一番推盘换盏，筹光交错。 叶玄把给虔玉的零食交予了虔伯，亦被告知他们将在七日后离去的消息，不免不舍，只好加倍从众妖身上媷真炁。 第七十七章 挖坑 又是一夜人定时。 黑石镇周遭偶有细碎马蹄声匆匆而过，大部分百姓都已进入梦乡，细微马蹄声不能惊扰他们分毫。 镇东头，柴家宅院的大门被从内推开。 柴家五口人从中走了出来，走姿摇摇晃晃，个个都是半睁着眼睛，一副浑浑噩噩的样子。 出了院门，他们便伸着脖子，狗一样地吸着鼻子，四处寻找着什么。 柴家小院斜对面的树林里，三个捏着棍棒的青壮躲在树后，看到柴家人果然从家中走出，皆是眼神兴奋，低声议论：“来了来了！” “都机灵着点，他们睡着的时候气力还挺大，莫要被咬伤了……” “打醒他们就先关到他们自己家里，一会儿等道长过来处置！” 在三个青壮身前有一个新掘开的大坑，内里放着一只残缺不全、似是被人连羽毛一起啃咬过的公鸡。 这只公鸡已经利用了两次，还能剩下这么多已算不错。 柴家人走出自家院子没多远，便一个个转身往树林这边走来，显然嗅到了公鸡的血腥味，脚步加快，一个接一个走进树林，跳到坑里。 屏息凝神躲在暗处的三个青壮各持棍棒，不约而同地从角落杀奔而出，一通乱棍劈头盖脸打在坑里争抢公鸡的柴家人身上，打得砰砰直响。 几棍子下去，柴家老头便惨叫出声，先被打醒。 稍候，其他几个柴家人也俱恢复清醒，捂着脑袋很是哀嚎了一阵，看着坑边站立着的三条大汉，柴家老头颤声问道：“缘何殴打我们？” 他显然看到了三人手里的棍棒，顿知此三人绝对有准备而来，非是前夜‘偶遇’地那个恶汉。 “奉了县廷的令，锁拿半夜游逛、疑被妖法蛊惑的游民！ 你们明显一家人明显就被妖法控制，现将你等禁闭自己家中，非得县廷准允，否则不得外出！”领头青壮喝了一声，与同伴打个眼色，各自分工按住五人，将他们押回了自己家中。 柴家五个人清醒时，气力便恢复正常，三条大汉手持武器的大汉押住五人自然轻松。 把他们关回自家，领头青壮从外面锁了他们的院门，又在院墙四角各贴一张禁闭符。 如此一来，院子里的人便休想逃出。 除非一日之后符力耗尽，或是柴家人突然成了修行者。 做完这些，三人就要离开去下一个村镇时，叶玄与岳云斋策马而来。 两人把马停在柴家院外，与三个青壮见礼。 一番寒暄后，领头青壮打开门上铁索，跟随叶玄进了院子。 在他们一行人身后，跟着面罩黑布，高大如巨人的彪子。 几个青壮皆知，这位鹧鸪观的道长很是尽职尽责，只要发现有村镇出现被妖法惑乱的百姓，必然要亲自赶过来进行问询。 他身边那位护寺神人在今夜抓捕被惑乱百姓的行动中，亦是立功无数。 叶玄之所以每个都要询问，自不是为了得到什么线索，而是要寻找机会搜去这些云泽大君与椿氏女后裔身上的二炁，相融之后，再回返于他们。 这一夜下来，他已经这般转化了四五十户人。 因着云泽大君血裔在石河各地俱有分散，一个村镇往往只有几户甚至一户血裔，叶玄需要一个村镇一个村镇地跑，否则若是血裔们排着队过来，他今夜能转化的不止有几十户人。 见到柴家人，叶玄照例一番询问，得到了与前夜撞见他们时完全不同的解释。 这些云泽大君后裔受愿力蛊惑太甚，大部分人已对梦中的一切都深信不疑，反而觉得帮助他们摆脱神灵控制的叶玄等人多管闲事，是他们登入极乐世界路上的绊脚石。 如此自不肯说真话给叶玄。 叶玄也管不了他们许多，搜去真炁当场融合，返还几人，便转身离去。 他一刻也不愿耽搁，能多转化一道真炁，云泽大君降临时，不管是自己还是石河百姓，都能多一分生机。 …… 黑水河畔，平整条石上，张大盘腿而坐，运转秘法。 有人从长草里冒出身影，漫无目的地在河边走动着，贡献出自己体内储存的‘祭祀生灵血炁’，同时，被更多的香火愿念杂炁侵蚀自身。 这些住在黑水河附近村庄的云泽大君血裔，因着张大的每夜来吞噬生灵血炁，已经伤及自身本源，且由于愿念杂炁在体内积存过多，开始出现魔化的征兆。 白日里，他们浑浑噩噩，躲在屋里不愿见光，神智只是偶尔清醒。 夜间便到处寻找血食，转化为生灵血炁，倘若找不到血食，只能将自身精血转为生灵血炁，供张大吞噬。 不过，今夜来河边的人少了两成。 张大任凭那些血色光点融入自身，感受着体内充沛的力量，把目光投向河水。 湍急水流中，有色彩斑斓的光芒浮动——这光芒只有张大一人看到，它虽与往日不同，但依然散发出生灵血炁那美妙的气息，且更加精纯。 莫非是我秘法参悟更深，所以汲取来了更精纯的众生愿力？ 张大一直当自己汲取而来的血炁是众生愿力，他感应着河里那些汇成光带的愿力气息，张口一吸，那些斑斓光带便顺应召唤，悉数涌入他口中，融于四肢百骸。 强大的力量在张大体内奔腾，他捏了捏拳头，跳下条石，借河水照看自己的面容。 “返老还童……”张大看着河水里的那个自己，觉得比昨日更加年轻，吞噬那些更精纯的众生愿力，让自己今日至少年轻了十岁！ 想必结成金丹之日亦不远矣！ 河水里的张大身材高大，分明就是一个二十多岁的精壮大汉。 站在河边的张大，虽然依旧正值壮年，但脸上却开始浮现越来越多的皱纹，在他照看河水时，那些皱纹尤在增加。 张大对此一无所觉！ 生灵愿力奉祀精炁，有使云泽大君陷入极乐梦境，癫狂半疯之效！ 张大在河边呆了一会儿，便转身离去。 那些在河边徘徊的神明后裔，亦浑浑噩噩地回返家中。 路上，有羸弱老妇跌倒在地，其他神明后裔眼冒红光，一拥而上，分而食之。 半个时辰后，他们各自散去。 原地只留一滩血迹。 第七十八章 铜皮境（求收藏，求推荐！） 一连五天时间，叶玄白日料理道观事务、练拳、祭炼飞魇钉魂骷，夜间则随同崔清风、岳云斋抓捕云泽大君后裔，转化真炁。 偶尔众妖过来蹭饭，他也从众妖身上媷走几道真炁。 那些在前夜被转化过真炁的云泽大君后裔，第二夜依然会堕入极乐梦境，肉壳无意识地出家游荡，追猎血食——这似乎是融于他们血脉的一种诅咒，只要秘法催动，他们便无法控制自身。 好在多数人被禁闭在家中，不能外出，解决起来倒也方便。 各家皆积存有粮米，短时间内也不用担心这些人日用饮食会出现什么问题。 临近探索河神水府的日期，叶玄未再参与抓捕关押行动，在家闭门休整。 正午过后，火伞高张，赫赫炎炎。 囡囡躺在堂屋的躺椅上，手里抓着一个肉包子，吃一口，便嘟嘟囔囔地念叨几句，集中注意力去听她说些什么，往往是些叶玄听不懂的、无序的音节。 小孩子都会有这个阶段，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时，嘴里就会念叨许多别人听不懂的话。 “囡囡。”叶玄边从法宝囊拿出血酒，边喊了囡囡一声。 坛子里的血酒已经见底，仅够今天消耗。 囡囡一下回过神来，侧着身子看着叶玄，歪头道：“哥哥，我在唱歌呢。” “啊？唱什么歌呀？”叶玄实在没听出那些奇怪且不连贯的发音，竟然是一首歌。 “今天我带着噜噜噜和胖虎，胖虎汪汪汪，噜噜噜就噜噜噜，我把它们的话，还有我的话一起编成了一首歌。”囡囡很认真地说道。 原来那些奇怪的发音是这么回事…… 叶玄点了点头，看似真诚实则敷衍地说了句：“那囡囡可真是很棒棒呢，都会自己编歌了。” “那我再给哥哥唱一遍。”囡囡受到鼓励，信心倍增。 叶玄不忍打击，只能忍耐了小半刻时间的噜噜汪汪囡囡之歌对耳膜的轰炸。 从那些纷乱的音节里，他敏锐地捕捉到了‘丢雷楼谋’这一组词，不禁满头黑线，知道囡囡学去了自己教彪子说的话。 对此他自然是对囡囡一番教育。 过后，他走到堂屋，把一张画好的符咒拿了出来，对囡囡说道：“囡囡，一会儿不要说话啊。” 囡囡乖巧地点了点小脑袋。 叶玄手里捏着的那张符咒，是虔大娘传授给他的与清静宗联络之法。 时局越发凶险，叶玄必须为自己与囡囡留条后路。 拜入隐秘宗门，倒也是个不错的备选。 他一抖符咒，符纸便燃烧起来，火焰在太阳底下几乎看不清楚，但依然摇曳出玄奥的轨迹，渐渐勾勒成一只眼睛的图形。 那眼睛在半空中轻轻眨了眨，停顿了一会儿，即迅速崩解，消失得无影无踪。 叶玄抱着囡囡，一脸紧张地等待清静宗的回复，眼见那图形消失，顿时一脸茫然。 这就完了？ 清静宗怎么连个回音也无？ 他又耐心等了小半个时辰，实验了各种方法。 然而一切如常，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虔大娘说这联络方式已经多年未验证过，不会已经失效了吧？ 叶玄心生疑窦，因着还要练拳，所以准备有机会再试验一次，让囡囡自去睡觉，他走到院里，预备练拳。 …… 某处隐秘所在。 云迷雾锁，山峦如龙，偶现只鳞片爪。 高入云端的一方石台上，有女子盘腿而坐，火发玄衣，虽在雾气里看不清容貌，但仅凭其发色，便能确定非是人属。 她怀抱一个剑匣，在三尺石台上脑袋一点一点，身子摇摇晃晃——显然是睡着了。 然而任凭她如何打盹，却始终不曾从仅能容身的石台上跌落。 突然，有玄奥轨迹划过女子面前虚空，凝就一只眼睛的图形，那图形飞快淡化，形成一面镜子，照出了叶玄与囡囡一对兄妹。 开始时，兄妹俩还规规矩矩地坐着，目视前方空无一物的虚空。 后来，叶玄等得急了，便朝那虚空拜了拜，便道：“在下大川州石河县叶玄，请见清静宗前辈！” 因着女子睡着，自然无人回应于他。 他话音落地，又等了会，便道：“清静宗可有人在？” 又过片刻。 “清静宗的前辈，露个面吧！” 又过片刻。 “我是别人介绍来的，兕山妖境的那位虔大娘，您给行个方便呗！” “滴滴！有莫得人哦？” “开门开门！送水的！” 叶玄越说越是放肆，最后更是加大了声音。 声音足够大，一声‘查水表’终于惊醒了女子。 她猛地抬头，眼中有金色火焰灼烧虚空，盯住叶玄的面孔，看了片刻，略过，看向其身后的囡囡。 仅瞥了一眼，画面再难维持，霎时崩解。 女子眼里的金色火苗渐渐熄灭，归于深黑的眼仁里，她喃喃自语：“先天精灵，位格颇高，资质不错。 大川州，石河县。 叶玄？” …… 叶玄一口饮下碗中血酒，同时吞一颗妖魄丹。 这颗妖魄丹是昨夜他以一株有了些微灵性的药草与寒伯换来，比上次那颗药力更加饱满，化生的妖魄亦能强悍。 血酒与丹药同时入腹，一股火线便自丹田直趋喉头。 叶玄拉开架势，展开拳法，仿佛化作一头猛虎，时而凶猛强悍，时而深沉内敛，气息随拳法变化而变化。 然这拳法七式，他将前六式使得流畅，从六式切换至第七式，便一下子断了节奏，虽然第七式依旧打得有模有样，但终究缺少一份韵味。 如此练了数遍，其通身皆被猛虎皮包裹，猛虎皮下，真正的皮膜之上暗金色越来越明显，几乎覆盖周身。 丝缕妖气凝就一头巨熊妖魄，一声吼啸便要压住叶玄的气血。 他不惊反喜——这妖魄果然强横，进而直接放开自身气血，瞬息间反压过那妖魄的气焰，‘九关虎豹’加持之下，一招恶虎扑羊使出，直接与巨熊妖魄硬碰硬！ 也只有硬碰硬时，妖魄丹的效力才能得到最大发挥！ 嘭！嘭！ 人熊互搏，在院中纠缠作一团。 叶玄皮膜被人熊每拍击一下，暗金之色都更浓郁一分。 直至他打出一招‘大贤虎变’，改化气息，骗过巨熊，返身一招黑虎掏心，直接击碎巨熊胸口！ 轰！ 巨熊妖魄霎时崩解，化为精纯妖气，融入叶玄之身。 又被叶玄自身精气排斥，在对抗的过程中，不断强化叶玄的皮膜！ 暗金之色终于完全覆盖周身，将他渲染得如同一尊铜人。 铜皮境，大成！ 第七十九章 八品上位 鹧鸪观后院的空地上，两道身影相对而立。 一者身高超过两米半，身材魁梧，面罩黑布，已如巨人，乃是护寺神人彪子。 另一个皮呈暗金之色，有如纯铜铸成，正是叶玄。 “朝我出拳！”叶玄一声令下，彪子毫不做作地刚猛一拳直击而来。 呼！ 铁拳带动拳风，瞬间砸在叶玄脸上！ 嘭！ 如击败革！ 叶玄面上浮现暗金之色，虽然挡住了这一拳带来的大部分伤害，但自身仍被打得倒退半步，头脑昏沉。 刚修成铜皮境的喜悦之情霎时冲散。 他脸上并无明显伤势，摇晃着脑袋，仰头看向彪子露在外面的那双眼睛，无奈道：“你下手不会轻点啊？你虎啊？” “轻、轻点？”彪子看了看自己的拳头。 方才主人言语里蕴含极大的兴奋，让它误以为自己可以放开手脚给对方来一拳。 但它显然会错了意。 不过这事也不能全怪彪子。 在彪子出拳的刹那，若叶玄亦能同时展开拳法，可以再度抵消彪子两成拳力，打在身上就聊胜于无。 然而他毕竟不能分心二用。 彪子的主体意识尚未完全凝就，大多数时候还得叶玄指使，它才能做出种种动作。 简而言之，就是意识与躯壳还未完全匹配——这同样需要锻炼。 叶玄亦知这一点，站在原地，托腮沉思。 以前某些小说里会讲某某大侠可以一心二用，左手画圆，右手画方，甚至以此练成左右互搏的精深武学。 虽然小说亦是虚构，一心二用这事也不能强求。 但努力锻炼，勉强做到‘伪一心二用’，即躯壳反应速度比意识快上刹那，应该是可以的吧？ ……这么看来，怎么觉得这个伪一心二用比真一心二用还要困难的样子？ 实践出真知。 叶玄自忖这项技能也不是一天两天便能练成，但总算有了习练的心思，眼下又有上好的练习对象-彪子，自不肯放过。 他深吸一口气，做好心理建设，向彪子招了招手：“用五成力，朝我出拳！” 嘭！ 一拳砸来，叶玄根本避之不及，脸上立时又挨了一下。 “别打脸！三成力，朝我出拳！” 嘭！ “诶！就这样，继续！” 嘭！ 烈日横空，小院里，彪子逮着叶玄便是一顿猛锤，拳拳到肉，叶玄几乎没有一次能成功在彪子拳头打来的同时，出招反制。 他一边分神操纵彪子朝自己出拳，同时自身又要出手格挡。这可不是一加一等于二那么简单的事情，难度陡增不知多少个层级。 想要变强，不吃苦怎么能行？ 好在此番捱打并非一点收获也无，在叶玄的命令下，彪子出拳的速度不减反增，越发迅速，虽然叶玄在它铁拳狂攻之下仍难使出一招半招反制，但偶尔可见有下意识地闪避动作。 两者一直对练到日薄西山时，才总算停下。 叶玄令彪子自去停棺房歇息，他坐回堂屋，喝了几碗茶水，揣摩总结一番先前的得失，便转去准备晚饭。 明日就要随袁飞舟一行探索河神水府，叶玄提前与虔大伯等大妖知会了一声，他们今夜也不会过来。 兕山群妖这几日亦开始准备搬迁，算算时间，也就在大后天。 用过晚饭，叶玄叫来囡囡，与她嘱咐几句，告诉她自己明天要出门一趟，可能要到晚上才能回来。 囡囡自然不肯，闹着要与叶玄同去，被叶玄好说歹说才总算哄住。 用过晚饭，又和囡囡玩耍一阵，直到她困到去卧房睡觉，叶玄开始翻箱倒柜，整理出明日探索河神水府，能用得着的东西。 法器猛虎袈裟一件。 一道九品上位的阴火剑。 就差今夜最后一次祭炼，便能显现威能的飞魇钉魂骷。 新近篆刻的一面剑符。 脖颈上挂着的一组符牌，为自身提供稍许加持。 十二张喝火咒、六张金光破魔符、二十余张灵镜符。 飞剑与诸多符咒都必然得带上，叶玄真正拿不定主意的是法器猛虎袈裟与就要炼成法宝的飞魇钉魂骷。 猛虎袈裟这件法器，他一直以来使用频率最高，其威能不俗，比之一般九品法宝都不遑多让，但这副作用也同样强悍，稍有不慎，就得面临被天魔夺舍的局面。 至于飞魇钉魂骷，自不必多说。 这件法宝整个就是用云泽大君首级炼制，此次正好是去探望祂老人家的无头身，谁知道祂是不是等着叶玄把自己脑袋送货上门？ 纵然炼成法宝，本身性质已然改变，亦难保神明不会有其他手段，将性质又转变回去。 这件法宝无论如何都不能带去，但今夜必须完成最后一次祭炼，使它彻底变成我的私有物。 叶玄对飞魇钉魂骷有了决断，看向石桌上叠成方块的猛虎袈裟，犹豫良久，还是将之拿起，收入囊中。 今次前去探秘，于我有威胁的不止是云泽大君，柳青侯一系、袁飞舟一系都可能在暗中对我出手。 虽然我也有反制手段，但亦难保万无一失。 本就是危机四伏之局，还顾虑什么天魔夺舍不夺舍，明天把胖虎也一并带上，让囡囡操控彪子作为保护就是。 有了决断，叶玄就着手完成飞魇钉魂骷的最后一次祭炼。 他手掌张开，飞魇钉魂骷即在掌心飞旋膨胀，顷刻间化作常人头颅那般大小，鳞甲上密布暗金花纹，双瞳里隐有一白一红两道光芒幽幽不定，显得邪异而尊贵。 这飞魇钉魂骷可大可小，只要叶玄心念一动，它能化作磨盘那样大，也能凝成指甲盖那般小。 叶玄只让它长到常人头颅那般大就停下，口吐猛虎气，席卷飞魇钉魂骷，猛虎气流过它的鳞甲七窍，便被它吸收融合。 这般祭炼半个时辰，叶玄开始把鬼罴骨粉、碧渊重水之精、鳞甲粉末等辅材洒在飞魇钉魂骷上，与之缓慢交融。 七个来回之后，他心神一动，便见飞魇钉魂骷双眼里的符箓彻底凝成，被他完全炼成法宝，与自身心神相连！ 八品上位的法宝！ 叶玄心中一喜，将飞魇钉魂骷脱手而出。 那鼍龙头颅直飞向半空，滴溜溜一转，迎风涨成磨盘大小，左眼里飞出一道白金色光，掠空而去，一下就削掉道观前殿左边檐角；右眼里溢散黑红烟团，笼罩后院，身处其中，心智立时迷失！ 第八十章 降世法 天蒙蒙亮时，叶玄把囡囡送到了在黑水镇买下的宅院里，让她在那里休息，着护寺神人充作护卫。 他领着胖虎，纵马赶往石河县廷，阴仙宗约定集合的地点在那里。 到县廷时，县廷前的空地已经有十三四人候在那里，阴仙宗门人俱已到齐。 袁飞舟拉着高天昊同一个中年男子寒暄着，县尉张叔真在旁小心伺候。 叶玄听到他们所言，已知中年男子乃是阴仙宗那位外出游历的四长老-李金水，传闻其实力在阴仙宗能排进前三，即将开窍圆满。 “昊儿，这便是你四师叔，同样修持蕴雷精引剑诀，一手御剑术出神入化，百里无敌！ 修行路上你若有什么困惑，可以向你四师叔请教！”袁飞舟拉着高天豪，令之向那瘦高细长的李金水行礼，同时高声言语，也不避忌在场的几个县廷捕快。 高天昊连忙毕恭毕敬地向李金水见礼。 后者纵然性情内敛，见到高天昊这等资质的后辈，亦不禁面露笑容：“好，好！你有掌教师兄这般浑厚修为的师父，又有你五师叔在旁谆谆教导，修行之上纵有疑惑，亦能迎刃而解！ 师叔也无甚好玩意可给你，来，这把葫芦便送于你随便玩耍！” 说着，他手掌一翻，掌心便显出一个巴掌大的葫芦，随手抹去其上的烙印，递向高天昊。 高天昊在长辈面前，甚为乖巧懂礼，摇手不敢去接。 旁边的张叔真默默看这一幕，又羡慕又嫉妒得眼珠子都在发红。 “你师叔送你的见面礼，你只管收下就是！”袁飞舟一句话便替高天昊做了决定。 后者这才顺水推舟收下葫芦，耳边又响起袁飞舟的言语：“这乃是一门九品下位的法宝，唤作力士斗魔葫，内中有你四师叔捉来的一头恶鬼，炼成力士，一拍葫芦即可唤出。 力士附体自身，则增涨自身气力，放出去亦能缠斗阴灵——能与阴灵相斗，比你那头紫僵却是强上不少。” 袁飞舟这后半句却是说与张叔真听，张叔真闻言讪笑，看了眼身后自己的护法神人。 他未从三师叔李金水这边得半分好处，反要吃袁飞舟一通挂落，心中不免愤懑，眼睛四处扫视，立时看到叶玄的身影，刚起心要责难对方，远处一道剑光直趋而来！ 嗖！ 那道剑光足有丈长，不时分化成数道，似有分光化影之能。 剑光来势浩大，就连袁飞舟与李金水也停下交谈，仰头去看。 前者挑着眉毛，嘴角下撇，似乎很是不屑——袁飞舟长老当初亦在言谈里对柳青侯及其背后师门冷嘲热讽，不放在眼里，转眼间就令张叔真画符去师门搬动救兵。 后者眉心微拧，面色凝重。 七品以上的飞剑或是某些专门法宝可令主人操纵着，御空飞行，百里距离一个时辰即到。 然想要御剑或是御器而飞，首先得主人本身修为在开窍境界及以上，非是穴窍炼开半数以上者，要御器而飞，亦是千难万难。 原因在于主人穴窍经脉内储存的真气，恐怕不足一次御器飞行的消耗。 由此观之，可知那飞剑主人修为必在百八穴窍炼开半数以上的层次！ 那剑光在县廷空地前落下，显出内中的人影，却是柳青侯、郑云龙两个。 郑云龙一脸惊悸，即便落地尤有不适，显然是第一次被剑光挟裹而飞，不可能是御剑之人。 那么，操纵剑光的便只能是柳青侯。 柳青侯？ 袁飞舟神色陡变，一副见了鬼的表情，真气凝如丝线，将声音传入师兄李金水耳中：“这无相宗柳氏弟子，如此年轻就已炼开半数穴窍？” 李金水盯着柳青侯，眉头紧皱：“我亦感应不到他体内有涓滴真气留存，无法看清其修为。 纵是无相宗有飘云手，可以隐匿修为，也不可能隐藏得如此彻底，总要留些痕迹。 这柳氏子弟蹊跷，不可轻易招惹！” 两师兄弟也未去迎柳青侯，只是在那里并排站着，暗中传音入密。 张叔真久居县尉之职，却是八面玲珑，笑眯眯地迎向柳青侯，一番寒暄后，将柳青侯引见给袁、李两师兄弟。 “若他非是开窍境修为，想要御剑而飞，可借正道法门‘降世法’，御剑之前施展此法，求得修为高深的长辈一道真气，便可御剑而飞。 魔道亦有对应法门‘真魔借力’。 柳青侯不过八九流宗门出身，怎可能在这个年纪就至开窍之境？ 纵是正道七宗、魔道四大源流，这个年纪也绝不可能！ 他只能是用了降世法！”眼看柳青侯随张叔真信步走来，李金水一边加快传音入密，随后面露笑容，迈步迎向柳青侯。 袁飞舟神色变幻，悄默声地跟在师兄身后，与柳青侯见礼。 他本来见柳青侯竟未请动师门长辈来援，还打算趁机强抢柳青侯那块河神水府令牌，但未想到对方用降世法御剑而来，一下就威慑住袁飞舟！ 降世法施展条件严苛，其一非得修为浑厚，已经炼成罡气的修者才能对后辈降世。 其二则是长辈得正好就在附近，否则真气传递不了太长距离，当然，修为若是十足强横，则可以无视距离限制——这任一种可能，都在警示袁飞舟，让他不好轻举妄动。 但他被柳青侯这暗中一下敲打，心里总有些恼火，与柳青侯寒暄一阵后，他灵机一动，与李金水使个眼色，忽然道：“今次我阴仙宗还有一位师长到来，青侯贤侄不妨一见。” 连袁飞舟这种阴仙宗长老都要称呼为师长的存在？ 袁飞舟话音微微扬高，以至叶玄都能听得真切，不着痕迹地与另一侧人群里的‘周铁虎’对个眼神，亦看到对方眼里的困惑。 阴仙宗长老的师长，早就已经尘归尘、土归土，袁飞舟哪还有什么师长还活在世上？ 叶玄正思虑间，便听袁飞舟转向众阴仙宗弟子，喝道：“你们也一并过来，觐见师祖！” “是！”一众阴仙宗弟子纷纷躬身应是，眼中皆有困惑。 倒是陪伴在袁飞舟身旁的高天昊微微昂首，显得对此早有了解。 第八十一章 白僵（求收藏，求推荐！） 一行人转去县尉私宅。 私宅东南角的某间偏房里，叶玄见到了所谓的‘师祖’。 一副雕龙画凤的巨大棺椁停在那偏房里，若勘测风水，便能断出这间偏房在县尉宅子里，亦属极阴之位。 张叔真偶尔亦会把自己的护法神人停在这偏房里。 棺椁不知为何材质打造，但见支撑它的几根凳子腿深陷于泥土里，便知其与其中尸体亦是十分沉重。 这副棺椁本身就是一件九品法宝，专为盛装阴仙宗弟子们的‘师祖’肉身，为最大程度地聚敛阴气，后人祭炼这法宝时不惜舍去法宝本身可以‘变化万端’、‘能大能小’的特性。 看到这一具棺椁，阴仙宗弟子已知其中必然有一具护法神人。 但他们从未听师门长辈提起过本门还有一位师祖，被炼成了护法神人，因此都很是好奇，目光里尽是期待。 就是高天昊眼下都凑近了些。 他听袁飞舟说过，里面那位师祖，可是已经臻至‘白僵’层次的护法神人！ 不过，纵然如此，让柳青侯一个外人，初次正式见面就为之‘引见’一具尸体，不论如何都不是件礼貌的事情。 袁飞舟本就是想令柳青侯难堪，杀一杀他的威风，当即缓缓推开棺盖，显出内中躺着的师伯祖，目光扫向众人，道：“这便是我的师伯祖，亦是你们的师祖，你们还不赶快行礼？” “拜见师祖！”一众阴仙宗弟子纷纷行礼，齐声道。 叶玄亦是垂首躬身行礼，因着离得较远，袁飞舟又不准备让每个人都瞻仰一番师祖遗容，所以他未见到棺材里那位师祖是个什么样子。 倒是袁飞舟特意引来的柳青侯因离得较近，可以清楚见到棺椁里的护法神人。 这护法神人浑身披覆一层白毛，白毛极长，已经遮掩去原本衣物的存在，互相缠结成网，又似一块甲胄，护住神人躯壳。 柳青侯收回目光，微微侧目，正与袁飞舟的眼神对上。 袁飞舟轻咳一声，伸手向棺椁里的护法神人，道：“柳公子，这便是我的师伯祖了。” 柳青侯微微点头，眼里有乌黑阴影一闪而过。 他笑道：“早知袁长老师门长辈停在这里，我应该带些纸钱过来烧一烧。 袁长老，贵派虽有祭炼神人的传统，但要我说，自家长辈的主意还是不必打了吧？ 死者便该入土为安啊……” 话语里的暗讽之意，在场众人只要不傻，皆能听得明白。 袁飞舟心里一股怒火腾地涌起，正要发作，师侄高天昊已经先为代劳：“你这话是什么意思？在别人家中，怎地如此无礼？ 莫非你师门长辈……” “嗯？”柳青侯侧目盯住高天昊，眼仁里灰黑阴影张牙舞爪，一瞬间便震慑住高天昊的心神，令他深觉自身仿佛被天魔临体，无数魔头张牙舞爪分去自身血肉，如堕地狱！ 高天昊一下便说不出话来！ 好强的气息！ 站在高天昊身后的李金水眼睛微眯，往前一步，拦住了还想挑事的袁飞舟，平淡道：“柳贤侄也算见过礼了，眼下不适宜浪费时间，我们各自准备准备，启程去兕山吧。” 柳青侯给李金水的感觉甚是诡异，让他总忍不住心生忌惮。 能诞下如此天资的年轻人，无相宗柳家可真是祖坟冒了青烟…… 此子敢只带郑云龙一个帮不上大忙的捕快，就涉足古神府邸这般隐秘之地，若非有大倚仗，便必有压箱底手段按捺不发！ 等他从河神水府搜刮得来诸多宝物，再花几年时间消化完全后，前途必然一片光明，无相宗将因他一人受益。 高天昊与他相比，简直明珠瓦砾的区别。 可惜此子已成气候，绝难扼杀！ …… 山峦叠翠，草木茂盛。 一行人在兕山之中穿行，因有明确目标-兕山伏脉，不必四处搜寻，行进起来自是极快。 阴仙宗十余个弟子中，大部分皆有师长赐下‘神行符’，速度比之奔马尤要快上三分。 反而是叶玄这般没有师长庇护的边缘弟子，只能驱马而行，任由胖虎跟在后面，自己则与三五个捕快混在一起。 如此倒正合叶玄之意，与假扮作‘周铁虎’的岳云斋暗中交流，了解更多状况。 才知李金水昨夜才赶到石河，还未休整好，就参与进河神水府之事中。 而他带来的护法神人‘师祖’，岳云斋亦是今日才得见，不知关键信息。 袁飞舟为泄却胸中怒火，直接把这最大依仗亮给了柳青侯，虽对对方有所震慑，但刀子既亮在明处，防范起来就容易许多。 众人走了约莫小半个时辰，路上有两位长老加柳青侯三人不时掐算方位，没过多久就找到叶玄与岳云斋探过的那座山下。 叶玄自知这山上就有云泽大君墓葬的入口，心中不免讶然。 这周天八卦推算之法，竟真有作用！ 我少不得也得择机学上一门推演之法，不论是观测吉凶，还是卜算自身有无粘连因果，都能用上。 “就是这里了。”柳青侯在山脚停下，指了指山上。 袁、李二长老亦是点头。 随即，袁飞舟便吩咐门下弟子：“此次探秘河神水府带上你们，是叫你们长长见识，以后定是受益无穷！ 到了那洞府里面，没有我与李长老之命，休得随意跑动，更不要动其中任何东西，若被我发现你们敢私藏夹带，仔细你们的命……” “咳咳！”袁飞舟说得刻薄，连李金水都有点听不下去，连忙咳嗽打断，示意对方说正事。 毕竟来者皆是门下弟子，因为偷拿了一两件还不属于自家师门的宝贝，就要将人格杀，可不像是正道门派的作风。 且当下还有无相宗柳氏在场，如此言语岂不让人笑话？ 袁飞舟不满地瞪了师兄一眼，这才转而向门下弟子招手，道：“都过来老夫这里，先给你们安排进出的顺序，免得到时慌忙之下，出了岔子！” 几人既已推算出具体方位，显是不打算再去别地探测，认准了这里。 连柳青侯也没有‘去别的地方再看看’的意思。 一听要排进出顺序，叶玄便磨磨蹭蹭，跟在最后。 第八十二章 安排次序 河神水府里有什么，叶玄比在场任何人都清楚。 走在最前头那个，只要稍不留意，看到镜中阴灵，在后面人推推搡搡的环境里，几乎必死无疑，连转身逃跑的机会也无。 所以这时候能把自己藏多深就藏多深，露头被袁飞舟关注绝没好下场。 奈何落花无情，流水有意？ 张叔真一眼瞟过人群，便注意到了跟在后头很不显眼的叶玄。 他对叶玄谈不上有多恼恨，但因上次酒楼发生的事情，却对叶玄很是厌恶。 假若人被苍蝇搅扰得不耐烦，必定一巴掌拍死。 张叔真觉得自己与叶玄，便是人和苍蝇的区别，苍蝇既让自己恶心，那就找个机会一下弄死！ 他嘴角微勾，附在袁飞舟耳边低语几句。 袁飞舟撇了撇嘴，仍是看向叶玄，指了指他，喝道：“叶玄！你过来，且排第一个！” 叶玄刚才抬眼就见两人窃窃私语，听袁飞舟所言，亦有心理准备，脸上自然而然地浮现惶恐之色，连连摇头：“我不去，我不去！我不走第一个！” 河神水府里吉凶难辨，走第一个的人受伤概率极大。 明眼人皆知此理。 袁飞舟把本门最弱小的弟子排第一位，存了什么心思，旁人用脚趾头都能想出来。 然而当下无一人为叶玄说话，就连李金水都在一旁微阖双目，充耳不闻。 “这是师门命令，你莫非要违抗师门？”袁飞舟把眉一耸，一股子凶狠刻薄的气势透发而出。 “长老，您可别逼我了！”叶玄一副要吓得被哭出来的样子，“我为了进你们宗门，足足花了二百两银子，这也罢了！ 您现在这样，可不是让我又送银子又送命吗？ 大不了我不跟着去就是了，我本来也不想去，被你们强拽过来……” 叶玄嘟嘟囔囔，说得袁飞舟脸色由红转黑。 这厮竟如此混不吝！ 眼下还有外人在场，他都敢把这些事情说出来。 当时在酒楼便该一掌拍碎这厮的狗头！ 袁飞舟登时怒火万丈，恨不得把叶玄当场格杀！ 他只觉叶玄忤逆自己的意思，让自己在外人面前下不来台，着实该杀。 却忽略自己把叶玄推到最前面的危险位置，而叶玄也并不该因此而死！ 李金水睁开眼睛，盯住叶玄，面无表情道：“从前还未在本宗门下见过似你这般奸猾似鬼的弟子，空口白牙污蔑宗门就算了，你既修持了本门功法，难道不该承担作为弟子的义务？” “叶玄，你真是不明白两位长老的良苦用心！”张叔真指着叶玄，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让你走在前面，自有锻炼磨砺你的意思。 何况，长老怎可能真让你在最前面走？ 我这做师兄的莫非还会看着你这个师弟身涉险地？届时，县廷捕快走在最前头，你跟在后头，我也会在你身后保护着你，这有何不可？” 且先不说叶玄反应如何，几个县廷捕快闻言都是面色一变。 郑云龙脸色尤其阴沉——虽然他跟随无相宗的柳青侯已是人尽皆知的事情，但在此之前，他还有个捕快的身份。 须得听从县尉差遣，如若抗命不遵，轻则下狱，重则直接打杀，没人能说半个不字！ 张叔真此言，明显存了针对郑云龙的意思。 不过，他有苦也说不出，纵然县尉如此差遣，亦只能点头应命，只求柳青侯能多照拂自己一些。 众人神色各异，身处风暴中心的叶玄反而平静了下来，意味莫名地笑了笑：“既然如此，县尉师兄怎么不走在前面？” 不等县尉回话，他转而看向李金水，反问道：“且不说我是给本宗交了银子才得来的殭尸拳与基础呼吸吐纳法门，长老既然说修持本宗法门，就得承担相应义务。 那在场弟子里，学了本宗诸多法门，该承担最多责任的那个，怎么也轮不到我这个边缘弟子吧？” 张叔真欲借刀杀人，叶玄自不肯引颈受戮。 此次不像先前，可以插科打诨蒙混过去，毕竟袁飞舟都发了话，肯定铁了心想坑死自己！ 既然如此，也只能与阴仙宗一众撕破脸。 河神水府就在当下，旁边还有柳青侯这样的别派高足，眼下撕破脸正是好时机——也不用担心袁、李二人怒而向自己出手。 正道中人，暗里如何不说，明面上总会表现得很有分寸，大义凛然，因为弟子说错了话就把人打杀，此等行径与魔道何异？ 阴仙宗乃是正道门派，也是要面子的，所以今日最坏结果便是两个长老按捺不住，当场把自己逐出师门。 如此，自己立刻回转道观，收拾家什，与兕山众妖联络联络，跟着他们一同跑路！ “真是个窝囊废，不堪大用！”被柳青侯瞪一眼吓得说不出话，阴沉着脸默然到了现下的高天昊听到叶玄所言，忽然怒斥出声，“你既然不敢走在前头，那就换我在最前头！ 但你亦得跟在我身后，你还有什么话说？！” 他要拿命来跟叶玄怼，叶玄这下自然没什么话好说。 反而是袁飞舟的脸色阴沉到了极点，冷森森地看了叶玄一眼，转而道：“如此，县廷捕快叔真你来安排，我和李长老领着门下弟子跟在后面。” 末了，他阴测测地扫了叶玄一眼：“你就跟在叔真身后吧，这下就不用排在最前头了。” 一番安排之后，由郑云龙、‘周铁虎’等捕头在最前头开路，柳青侯、袁李二长老领着高天昊跟在之后，张叔真紧随其后，令他的护法神人‘保护’叶玄，使之不受伤害。 对于这个安排，叶玄很是满意。 毕竟张叔真的护法神人也威胁不到自己，它已经被自己暗中控制。 众人登上山峰，不费吹灰之力就找到那块石壁。 按入令牌之后，石门轰隆隆洞开，露出延伸往下的幽深甬道。 叶玄走过这甬道一次，知其并不狭窄，可容两三人并行。 按照先前的安排，县廷捕快纷纷抽出随身兵刃，走在了最前头。 众人跟着鱼贯而入。 不多时，石门前就空无一人。 第八十三章 魔手（求推荐！求收藏！） 甬道里伸手不见五指，走在前头的捕快燃起符咒，总算照亮出周遭情形，两侧石壁上那一幅幅壁画自然映入众人眼帘。 李金水看了一阵墙上壁画，道：“这壁画似是在讲述六道轮回之理，一般洞府之内，怎会雕刻描绘这种东西？ 这种东西应该出现在墓穴里才是。 莫非此地本就是墓葬，是上古河神死后寝居之所？” 他游历天下日久，颇有见识，一眼便看出壁画上的蹊跷。 柳青侯的面孔在火光映衬里明灭不定，表情平静，看不出他心中是何想法，似乎被李金水所言勾动思绪。 袁飞舟微微点头，应道：“很有可能。 上古河神水府的传言在石河流传已久，传闻它的府邸之中，有一面阴兵旗，摇动此旗可以召来千百阴兵，个个都是鬼王实力，助力其主称王做霸。 然而阴兵阴兵，终究是阴灵之属。 若河神还活着，哪里需要这种不入流的阴灵襄助？ 必是寄望于死后重生，能领阴灵征战天下。” 几人在甬道里谨慎而行，走走停停，所用时间比叶玄独自一人行走时都要长。 柳青侯偶尔插言，直指要害，一针见血。 令袁李二长老对他更是忌惮，暗道此子成长起来，以后前途必然不可限量。 无相宗将因此子更上层楼。 众人边走边说，互相之间气氛也能维持着表面上的和谐，因着始终有人言语，在这幽深甬道里穿行便也没那么恐怖。 火光幽幽，反而别有一番意趣。 众人不自觉地放松了警惕。 但是叶玄深知甬道尽头有什么，随时做好扭头就跑的准备，脚边跟着的胖虎也是没有发出任何动静，愈是如此，愈说明暗中潜藏着危险。 忽然，前面郑云龙燃出的符火一阵晃动，像有一只手从其上抹过。 四周的幽暗都跟着一阵扭曲。 来了？ 叶玄精神紧绷。 走在前头的岳云斋同样察觉到了什么，微微侧头，给了叶玄一个小心的眼神。 倒是其他人，暂还未发现异常。 胖虎也没有发出吠叫声。 过了片刻，萦绕在叶玄心头的那阵诡异感慢慢散去。 张叔真悄悄扭头，伸手冲叶玄比划了个刀割脖颈的动作，看他口型，分明是在对叶玄说‘今日休想活着出去’！ 这时，前面的人已经越过甬道转角，叶玄等中间位置的人还在甬道转角处，刚好能看见前面捕快们手里的符火，以及跟在他们之后，正仔细观察壁画的两位长老、高天昊、柳青侯。 “汪汪汪！汪汪汪！” 胖虎忽然猛烈地吠叫起来，背上毛发耸立！ 叶玄看到前面那几个捕快的符火颤抖着，由火芯开始，惨绿之色骤然向外蔓延，将赤红的符火染成惨绿，空气里的温度都在此时骤降！ 又是什么阴灵？ 他心里闪过一个念头，便见一众捕快仓皇后撤！ 叶玄这些正好能看到甬道转角后的状况的阴仙宗弟子，亦是跟着后撤。 但是，他们身后那些人还在转角前，不能及时分辨状况，听到前面动静，反而乱作一团，推推搡搡，立时令这甬道拥挤起来！ “慌什么！”李金水骤然一声断喝，一锤定音，令杂乱拥挤的场面有刹那的安静。 他双眼微眯，手掌一番，指间萦绕一道游鱼般的飞剑，随手一指，飞剑倏然划过半空，一下子穿过捕快们头顶的几朵阴绿符火，自有灿然似金沙的光芒洒落，将那阴绿符火尽数扑灭。 捕快们为之一定，纷纷长吁一口气。 “不过是有邪气泄露，染化符火……”李金水收起飞剑，指尖燃起一束火光，照亮此间，同时慢条斯理开口，然而话未说完，异变陡生！ 火光映亮四周，亦照出了周遭人的影子，打在墙上，随火光摇曳而被拉伸。 其中，柳青侯的那道影子正不停地颤抖着，像是血渍一样的缝隙浮现于影子上。 一只皱纹密布——每一道皱纹皆由无数只细小的触须组成的手臂从裂开的缝隙里探出，一把抓向周遭人群！ 那手臂上的每一根触须都迎风张开，竟亦是由一只只小手组成。 倘若再集聚注意力在那些只有手指大小的小手上，便能发现，小手上亦有无数皱纹，每一道皱纹，皆是一根更小的手掌！ “歪门邪道！”李金水断喝一声，一下放开自身气血！ 轰！ 其周身垂落道道青黄色光，犹如丝绦。 每一道青黄色光，皆炽烈如火，奔腾如雷！ 李金水丨穴窍开了八十余，气血蒸腾之势，远非体魄境修者可比，但仅以其气血本身品质而言，与服用一整葫芦龙髓金丹的叶玄对比，则是远远不如。 想来当时在体魄境，也未能将气血旺盛至于圆满。 所以当下即便开了那般多穴窍，修为如此精深，气血亦只能外显青黄之色，并非灿金之色。 这等雄烈气血，对付一般阴灵已是够用。 哪怕一般鬼王遇到，也得退避三舍！ 然而，那只探出血色缝隙的恐怖手臂，竟然丝毫不受影响，一下抓起三个捕快，触手瞬间探出，扎进三个捕快毛孔之内，顷刻间吞噬去他们一身精血，吸成干尸！ 手臂在半空中一转，朝着李、袁二长老盖压而来！ 五指张开，掌心每一道纹理中，都好似长出无数张嘴，或啸叫、或低语，口吐庄严之言，却令人深觉污秽堕落：“曩谟三曼多。 没驮喃。 唵。 摩诃迦罗耶。 娑婆诃！” 李、袁二长老御使的飞剑在那魔音之下，尽数打着倒旋，摇摇晃晃地折返而回，其上已经染上一层乌光，灵性被魔音污染了大半！ 嗖！ 又一道飞剑射出，剑光浩大，时而分化作数股，气息便开始飘忽不定，在半空中几个折转，骤然欺近魔手—— 这是柳青侯那口分光剑，至少七品的位格！ 然而，它稍一接近魔手，便被魔手整个抓住，掌心里立刻传出尖牙利齿啃咬铁器的咔嚓咔嚓声响。 与此同时，握成拳头的魔手狠狠地轰向柳青侯，只这一下，便将他打得撞在石壁之上，跌落下去，脸色煞白，已然生息全无！ 死了？！ 李、袁二长老震惊地看着地上的柳青侯。 对方胸膛凹陷，脖颈折成了一个诡异的角度，分明是被一拳轰杀了的模样！ 一位被宗门寄予厚望、都有七品飞剑随身、李袁二长老断定其前途不可限量的柳氏子弟，直接被诡异手臂一拳轰死！ “跑！” 李金水与袁飞舟对视一眼，忽地断喝一声，各自运起真气，后者更是一把提起高天昊，猛地冲开人群，迅速奔逃！ 第八十四章 绝境（求收藏！求推荐！） 正值混乱之时，张叔真看到二位长老即将奔行而至，忽地转身，冲身后数步以外的叶玄露出个阴森笑容：“死来！” 他心念一动，叶玄身后那具护法神人却直挺挺站在那里，并未按照他的意思张臂缚住叶玄。 ‘周铁虎’推开身上的同僚尸首，一边往叶玄这边奔跑，一边念念有词——正是他催使了咒语，瞬间夺去张叔真对自己护法神人的掌控权！ 张叔真一击未中，立刻从法宝囊里翻出一把匕首，三两步奔向叶玄，一刀攮向他的心窝！ 这匕首乃是一道法器，名叫巽风匕，可以稍稍增进主人速度，在极短距离内，用之杀伤敌人最合用不过。 但叶玄对张叔真早有防备，在其杀奔过来之际，忽一张口，直吐出激矢似的猛虎气，乍然射向张叔真胸膛！ 呼—— 白气翻卷，其中似有虎啸声起。 紧急关头，张叔真一个激灵，竟硬生生止住脚步，同时侧身，险之又险地避过了胸膛要害。 炼筋如龙，闪避似电！ 在如此近的距离下，本不可能躲过的一记冲击，仍是被张叔真躲开大半，猛虎气的余波打在张叔真一边肩膀上，其体表泛起一层青红光芒，又将余波尽数抵挡。 张叔真衣襟之下，一块符牌乍然碎开，效用全失。 猛虎气穿空而去，在半空折转，内中倏然显化几朵白森森的火光，骤然化作一柄飞剑，渲染丝缕水汽，嗖地一声扎向张叔真后脑！ 胖虎悄默声地跑到张叔真的身后，狠狠地一口咬住其脚踝，向后死命拉扯—— 剧痛骤袭，护身符又在方才叶玄一击中，效力全失，张叔真一下慌了心神，用力甩动脚踝，与胖虎拉锯，却忽略了那股迫近而来的寒意！ 当此生死关头，两位长老携高天昊冲开人群，已至张叔真近前。 “叶玄！”被袁飞舟拎着后颈衣领的高天昊忽然开口断喝一声，引起了袁飞舟的注意力。 他一侧目便见到险象环生的张叔真，而将张叔真逼到这种程度的人，竟是叶玄这个门派边缘弟子！ 他何时有了连昊儿都不曾有的飞剑？ “呵！”袁飞舟冷喝一声，屈指探出一道指风，打得那道数度刺杀张叔真，皆被其避过的阴火剑倒旋摇晃，灵光消减，紧接着一掌轰向前方的叶玄！ 其掌心雷电缭绕成茧，一掌发出，那雷电便似蛛网般向叶玄覆压而去！ 正是五雷正法之中的掌心雷！ 滋啦！ 雷电之网覆压向叶玄，封住叶玄的所有躲避退路！ 另一边，岳云斋暴冲而来，一刀劈向袁飞舟提着的高天昊，欲行围魏救赵之计。 伴在袁飞舟身旁的李金水眉毛一扬，手掌翻动间，飞剑嗖地一声激射过来，直接洞穿岳云斋附身身的‘周铁虎’胸膛，把岳云斋打得魂魄跌出附身躯壳，一下就淡化了许多！ 形势陡转。 叶玄从法宝囊里一把捞出猛虎袈裟，披之在身，诸多黑烟缭绕发散，又被雷光轰碎！ 那雷光之网在这不断的纠缠中，淡化许多，叶玄趁机放出两头伥鬼，直接将雷光之网撞出两个大窟窿，随后使一招猛虎跃涧，从窟窿里钻了出来！ 此时，那从血色缝隙里钻出来的魔手，已经又连续吞吃了三四名阴仙宗弟子的精血，整个甬道被魔手充塞大半，张扬漫溢着恐怖魔气，向叶玄等人的方向延伸而来。 叶玄身后十步之外，即是深渊。 袁飞舟亦知不能再耽搁，斥了张叔真一句：“快走！” 但他亦不愿轻易放过叶玄，所以直接向叶玄丢出一道符咒，随后看也不看战果如何，携裹着高天昊迅速离开！ 那符咒在半空中无火自燃，顷刻间化作一团花朵般的火球，火焰怒张，也是充塞甬道，向叶玄轰烈焚烧而至！ 被这恶火触及，自己绝然死无葬身之地。 但退入魔气笼罩之中，虽然可能沾染魔气，但尤有一线生机！ 叶玄当机立断，几个翻滚遁入魔气笼罩的范围——胖虎紧随身后，亦是踏足此间。 它身遭撑开一圈昏黄灵光，渐自扩大，将叶玄也笼罩进来，竟让叶玄半点也未受魔气损伤。 异种溪边，毒气不侵。 “快过来！”叶玄见岳云斋在半空中飘飘荡荡，眼看就要被火球与魔气双重夹击，顿生焦急！ 他张口吐出猛虎气，内中迸射行将黯淡失色的阴火剑，穿过重重魔气，递至岳云斋近前。 岳云斋本以为已行至绝路，陡然见叶玄飞剑横渡而来，心下感动，连忙依附于剑光之内，被叶玄动念之间，即刻带回。 飞剑即使被猛虎气席卷着，都在半空间摇摇欲坠，行将灵性尽失。 此时不是心疼飞剑的时候。 叶玄张口把飞剑以及依附其上的岳云斋卷入舌下，抱起在魔气中苦苦支撑的胖虎，身躯一下贴紧了石壁—— 轰轰！ 魔手接连吞吃光附近四散奔逃的阴仙宗弟子以及捕快，总算注意到那充塞甬道，滚滚而来的火球，五指攥紧成拳，带着磅礴魔气，狠狠一拳轰了过去！ 手臂上的每条‘皱纹’都纷纷张开，化作无数小手，沿途扫荡那些紧贴墙壁试图逃过一劫的阴仙宗弟子，将他们统统抓住，刹那间吸食去一身精血，仅留下一具具干尸！ 轰！ 魔手延伸到一定程度，一拳轰碎了那颗火球。 其上的一根根触手卷向叶玄，叶玄披着猛虎袈裟，撑开气血，周身溢发同样凶煞的魔气，与那一根根触手相互拼杀！ 两头伥鬼依附于凶煞之气里，随气而动，合力斩却一根根触手吞吃下肚！ “汪汪汪！” 胖虎狂吠不止。 也不知是它的吠叫声起了效果，还是另有因由，那些交缠着的触手瞬间回退，重又化作魔手上密密麻麻的皱纹。 魔手亦跟着回缩，带动狂风，掀翻叶玄，将他吹刮得几个倒悬，在甬道里滚落，滚到柳青侯尸首旁边。 魔手与叶玄擦身而过，继续向后回退，掌心的一张张血盆大口竟组成了一张苍老的面孔！ 第八十五章 夺舍 苍老面孔的双眼眼皮下长有无数触须，每一根触须，都是一条手臂。 无数手臂合力，撑开那诡异老者的眼皮，露出一双仿佛能吞噬一切光线的眼睛，盯住叶玄看了刹那—— 叶玄心中警铃大作，在诡异恐怖的老者目光注视下，浑身气血凝固，猛虎袈裟亦熄了气焰，纷纷回缩。 那些在他心头啸叫的魔头亦在这瞬间陷入沉寂！ 这只魔手的主人，必然是比域外天魔更加魔根深重的恐怖存在！ 就在叶玄以为魔手终要将自己吞噬时，它忽地五指攥紧，覆住掌心的面孔，在甬道里骤然转向，与叶玄背道而行！ 甬道深处，隐有绿光浮动，丝线缭绕。 那以水银镜为躯壳的阴灵也出来了，想来魔手就是受其吸引！ 叶玄一下反应过来，拔腿欲跑，下意识地垂目扫过地上柳青侯的尸首，一眼就看到其腰间系着的法宝囊。 我的了！ 他眼睛一亮，一把将之抓起，这才发足狂奔！ 甬道随处皆有被吸去精血的干尸，叶玄几乎是一路踩着尸体走来。 尽头处的石门已被逃走的袁、李二长老封闭，但叶玄手持令牌，自可以从里面打开石门，随即拿去令牌，奔逃而出，石门又在身后轰隆隆关闭。 石门内一派森罗地狱般的景象，让人一眼望之，心底直冒寒气。 石门外不知何时下起了瓢泼大雨，雷电在云间曳过，轰轰作响，直令人震骇于天威煌煌。 叶玄无暇欣赏门外景象，一路奔跑着下了山，他拴在山下的马儿早就不见影踪，想必是被阴仙宗幸存者顺手牵羊骑走。 心中狠狠咒骂阴仙宗袁李两个老货几句，他一刻也不敢停留，便在山间转悠，不时转入小路，生怕被甬道里的恐怖存在寻到自己的踪迹，摸索着跟过来。 …… 轰隆！ 一个炸雷打落下来，撕开阴沉天幕，吓得黑水镇街上奔跑着的行人躲到了路边屋檐下。 黑水镇一角，某个偏僻的庭院里。 囡囡躺在卧室床上，双眼紧闭，额头渗出冷汗，眼皮下的眼珠在不停滚动着，似是在做一场噩梦。 “囡囡。” 囡囡在梦里跑了很长一段路，跳下了一座高高的堤岸，爬上一座陡峰，走到一个混沌晦暗的所在。 然后，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 她惊喜地转过头去，望向声音的来源处，见到叶玄被绑在一个由骷髅头砌造而成的座椅上，与自己对视。 哥哥眼睛里没有一点光亮，只是重复而机械地叫着：“囡囡。” 见此情景，她一下着慌，想要奔过去看看哥哥怎么了，却发现粘稠的黑暗缠住了自己的四肢，如陷泥沼，寸步难行。 她想发声询问，嘴巴亦被封住，无法发出任何声音。 她焦急万分，却挣扎不得，大颗大颗的眼泪从眼眶滚落。 然后，囡囡就见到哥哥身后浮现出张大的身影，手持一把木刀，捏住哥哥的下巴，一下一下割着他的脖颈皮肤。 “哇——” 她一下哭出声来，从噩梦中惊醒。 举目四顾，是个自己并不怎么熟悉的环境，但总算知道自己睡在哥哥新买的那个屋子里。 囡囡坐在自己的小床上，嚎啕大哭了好一阵子，想起哥哥今早就出发去了一个她不知道的地方，心里更加慌张。 又想哥哥会不会已经回到道观，忘了自己还住在这个屋子里。 于是，囡囡低声啜泣着，自己穿好了衣服鞋子，慌慌张张地跑出了院子。 不久后，她又折返回来，带走彪子，闭锁了院门，冒着瓢泼大雨转去道观。 …… 河神墓葬内。 恐怖魔手从那血色缝隙里不断探出，很快展露出半只肩膀。 与肩膀相连的魔手触须张开，魔手朝前直轰，数不尽的触须亦是随风而动，齐齐倒向一个方向，漫溢滚滚魔气，充塞甬道，填满墓室。 甬道正对着的墓室正中，那两扇石门上刻画的水银镜中，显出紫目阴灵的面容。 她从镜中探出指爪，编织一根根惨绿丝线，尽数缠绕住魔手，却被魔手轻轻一挣即挣断。 然而任凭魔手如何轰击，却始终难以击中紫目阴灵的本体——那面不知是刻画还是镶嵌在石门上的水银镜。 每到魔手一记直拳轰击过去，那水银镜便盛放光芒，令魔手受到迷惑，不是偏离目标，打在石壁上，就是半途折返。 两者僵持不下，一时间谁也奈何不得谁。 魔手每一次轰击，便要消耗巨量精气，先前掠夺的诸人精血，此时已经消耗个七七八八，只余再出手两三次的实力。 它缓缓回退，缩在甬道口，巨大的手掌将甬道口堵住，五指摊开，露出掌心那张苍老而恐怖的面孔。 苍老面容的双眼被无数条细小的手臂交错牵拉，一下合拢，似是关上了一扇通往恐怖的大门。 亦隔断水银镜对自身的迷惑之效。 随后，它张口便吐出神圣之语，却满含污秽之意：“曩谟三曼多。 没驮喃。 唵。 摩诃迦罗耶。 娑婆诃！” 魔音瞬间充斥整个墓室，在此间传荡不休！ 紫目阴灵见多识广，存活不知多少岁月，见魔手回退便知其要酝酿最终杀招，是以听到其张口发出真言，立时操纵水银镜以封绝自己的听觉，意图隔绝魔音入耳。 但是，不知怎么回事，那魔音一响起，任凭它使尽手段，都休想将之隔绝，声音似是直接响在了心底！ “曩谟三曼多。 没驮喃。 唵。 摩诃迦罗耶。 娑婆诃！” 那些先前积存在伥鬼体内、后被紫目阴灵一并吞噬入魂躯的天魔，此时纷纷啸叫起来，亦在重复那无边庄严、无边污秽之语！ 紫目阴灵双目一下便被染黑，整面水银镜都被墨色倾覆！ 魔手倏然穿刺而来，无数触手纷纷而起，一下将来不及躲避的紫目阴灵抓住，吞噬去其一身精魄，令之灰飞烟灭！ 随后，魔手直接占据整面水银镜为己用，鸠占鹊巢，整面镜子上的乌黑色慢慢减却，显露出那张苍老面孔。 他睁开双眼，眼眶里一片漆黑：“徒儿，醒来……” 第八十六章 身为苦本（求推荐，求收藏！） 一声声呼唤响在耳边，一股股魔气注入倒在甬道里的柳青侯尸首。 他的胸膛渐渐鼓胀，脖颈回复正常，不久后即睁开眼睛，‘苏醒’过来。 柳青侯从地上爬起，查看自身，片刻后点了点头。 此次虽然付出了一点代价，令师父寄居在自己体内，消耗自身精气，择机吓跑阴仙宗那两个老货，但与接下来的收益相比，损失去的那一点精气根本不算什么。 不错，方才不论是魔手出现在甬道，还是柳青侯祭出飞剑反被魔手一拳轰杀，皆是他们师徒二人演出的一手好戏码。 这出戏的目的，自然是为了吓退阴仙宗两位长老，让柳青侯探寻河神水府时占得先机。 以其师父原本实力，格杀两个九流宗门的长老，只是信手而为。 然今时非比往日，虎落平阳。 其师父被外魔侵染，肉壳已被天魔染污。 魂灵亦被天魔侵染大半，于是只能挟裹自身的一颗心脏，寄居于柳青侯体内，平时陷入沉睡状态，以减少对柳青侯精气的消耗，每一次出手都必然伴随海量的精气流失。 且神智不清醒的状态出现得越发频繁。 这般状态之下，一力格杀两个开窍境的修者，便是异想天开。所以柳青侯才选择与袁李二长老虚与委蛇，用此计策，吓退两人。 两个长老之后很大可能会反应过来，卷土重来，但柳青侯确信，那时自己已然完成对河神水府的搜刮，悄然离开，让阴仙宗一众一无所获。 柳青侯走下甬道，刚出甬道口子的时候，似是忽然想起什么，手掌一翻，腕间白光流动，那柄分光剑完好无损的悬浮于眼前。 他探手去摸腰间的法宝囊，却摸了个空。 我的法宝囊哪里去了，被人趁乱摸走了？ 纵然趁乱摸走，想必那人也跑不出甬道，尸体估计就在甬道里。 柳青侯微觉不可思议。 都死到临头，竟还有人去捡别人的法宝囊，捡了又有什么用，还不是要死？ 然而叶玄不仅没死，现在还在兕山里奔跑得很欢脱。 方才柳青侯虽非真死，但假死状态下，对外界亦是一无所知，所以并不知道叶玄捡去了他的法宝囊，以及后续的事情。 他向那面水银镜里的师父微微躬身，道：“我们师徒联手，此番也算功德圆满，师父寄居此镜之中，可还适应？” 水银镜看起来像是刻画在石门上的虚幻之物，并非真正法宝，所以柳青侯会有此一问。 其师父双眼中乌光翻涌，片刻后，才缓缓道：“很、很好。” 他的神智时刻皆在与天魔对抗，常常会陷入混沌之中，先前与紫目阴灵一番争斗未出现任何差错，已是殊为不易。 柳青侯点了点头，沉吟着道：“我方才陷入假死之时，师父可曾见到，谁人偷走了我的法宝囊？ 那人的尸体可在甬道里？” 柳青侯觉得结果已经可以预见，未料到师父眼里乌光翻腾得更加凶猛，脸上的皱纹竟在此刻稍微舒展些许，那一道道触手都平顺下来：“不、不是偷。该给他、该给他拿走。 他和你是同门，他比你天资高。” 师父上下眼皮上长着的出手倾倒下去，似是呓语一般接着道：“我放他走了……我放他走了……” 那张恐怖苍老的面孔上，露出慈悲的笑容，让人不寒而栗。 柳青侯皱了皱眉。 这老货又变得疯疯癫癫的了…… 他向师父躬身微微行礼，先转去甬道，一具一具尸首的挨个探查过，倒是搜到了三五个法宝囊，但没有一个是他的！ 难道真叫人偷走了，老货还真的眼睁睁看着那人偷走我的法宝囊，给他留一条生路？ 柳青侯的神色一瞬间变得狰狞，转回头时，已然恢复平静。 那法宝囊里倒没有什么贵重的东西，大部分都是真正的柳青侯自用的一些药草、炼器材料、几道符咒而已。 唯一让他觉得不舒服的是其中有自己宗门的真传残页。 师父曾说，持此残页，若能照见超我，悟得大道，就能发现残页隐藏的另一重秘密，得到宗门秘藏。 不过宗门已经覆灭数百年，连遗址都不知在何地，隐在迷雾之中，纵然真的从残页里悟得大道，找不到宗门遗址，还谈什么获取秘藏？ 而且，那残页柳青侯参悟了数载，也未从中得到一星半点的启示。 他沿着甬道往下走，开始仔细查看甬道两侧石壁上的一幅幅画，想从其中寻摸出蛛丝马迹。 然而柳青侯未曾涉入椿神献祭这一局中，更不知云泽大君的典故，解读壁画于他一个毫无线索地人而言，未免太过困难。 只有最后两副壁画，其上描写的神明被强横存在斩首的画面，让柳青侯似有所悟。 此间真是一处墓葬。 墓主——河神被强横存在斩首而死，身躯或许葬在此地，而其头颅不知所踪…… 柳青侯站在墓室里，看到那两扇巨大石门两侧排开的一张张石案、石凳，心下不禁浮动诡异之感。 看这里摆放这些石桌石凳，莫非是墓主用之宴请宾客的正堂？ 那他的寝居之地在哪里？ 想必寝居之地就是其身躯葬地，那里才是真正汇集宝藏的地方…… 柳青侯在这‘正堂’各个角落都查看一遍，没有找到任何一桩秘宝。 此地除却些石桌石凳，以及石门上‘描刻’的那面镜子，便在无他物。 镜中的师父喃喃自语着，说些柳青侯也听不懂的话。 好在他已习惯师父这样经常性的丧失神智，念经一般地碎碎念，所以并不受此干扰。 他站在了石门前。 两扇石门严丝合缝地紧闭着，他心念一动，翻出分光剑，一下划在石门上——石门上只留一道剑痕，未像普通石块那般直接被分光剑切豆腐一般切开。 这两扇石门，以寻常手段只怕难以撬开。 河神水府或许还有别的入口，通往河神尸身寝居地的入口。 在哪里？ 他转过身，背对着两扇石门，目光在墓室里四处搜寻着，试图找到一丝线索。 身后的石门没有一点声息地缓缓分开。 镜子里，师父的念诵声骤然大了起来：“身为苦本，我为罪孽…… 身为苦本，我为罪孽。 身为苦本，我为罪孽！” 洞开的石门里，显出张大的身形。 他面无表情，一掌打在柳青侯胸口，五指在瞬间纷纷化作树枝，扎进柳青侯体内，从他前胸贯穿而出！ “身为苦本，我为罪孽。” 第八十七章 杀机（求推荐，求收藏！） 乌光翻涌成海，在随着石门洞开被分成两半的水银镜里蔓延奔腾，渐渐淹没其中的苍老面孔，淹没水银镜，从中流淌出粘稠的黑色丝线。 每一道交缠的黑色丝线，皆有无数条手臂互相抓握构成，散发出深沉而堕落的魔性气息，在半空中飞舞激射，遍布整个墓室。 它们漫无目的地穿空而行，在墓室四壁上留下许多划痕，凌乱无章。 有几道丝线直奔张大而来，张大拖着柳青侯的尸首，闲庭信步般退回石门之后。 两扇石门在他眼前重又闭锁，那些飞射而来的丝线皆被厚重石门夹断，掉落在地，溢散丝缕魔气，片刻间消失无踪。 张大把柳青侯的尸首拖到了偏室里，自己坐在棺材上，扫视四周如琥珀般半透明的墙壁，以及其上的文字。 墙壁映照出他的形容，面容苍老，脸上皱纹深深，长满胡须，与叶玄先前所见的样子已经差不了多少。 他佝偻着背脊，看完最后一列字句，与墙壁映照出的自己对视一眼，脸上露出满意的笑容。 在他眼里，自己丰神俊朗，越发容光焕发，已经恢复到青年时期的模样。 “这样就够了，就够了……”他喃喃自语。 他昨夜未去河边收集众生愿力进行修炼，不知为何，这几日越是修炼法决，自身就越发觉得困倦，这种困倦并非源自于自身精力不足，更像是心魂层面的疲乏。 张大依旧觉得自己浑身充满力量，但意识总会时不时地陷入迷茫。 这让他怀疑，是不是自己的修炼方式出了问题？ 他对照了数遍法决，从其上来看，自身按部就班地修炼此法，未在任何一个环节出错。 原因究竟是什么？ 张大仰头四顾，琥珀色墙壁上的每一个字符都似乎在扭动着，他越是集中注意力去分辨那些字眼，自己的神智便越发昏沉。 良久之后，他忽然低下头，看着地上已经死透的柳青侯尸首，低声呢喃着含糊不清的语句。 他想起来了。 自己正在田里除草，老妻先前送来的午饭还没有吃。 该吃午饭了。 张大蹲下身子，抓起柳青侯的一条胳膊，一下一下缓慢而有力地啃咬起来，啃得满嘴鲜血。 …… 昏沉天空，有雷光曳过。 雨线纷纷里，叶玄见到了被绿树遮掩着的道观檐角，他擦了一把额头上的雨水，深吸一口气，压住内心的不安。 跑出兕山后，他首先去了黑水镇，去寻囡囡。 但在黑水镇的小院里，未见囡囡的踪影，彪子也行迹全无，只有双龙还在地窖里安静游曳。 囡囡去了哪里？ 叶玄第一时间想到的便是道观，急忙狂奔回来。 他几步越过台阶，跳上平台，便见道观的大门在雨线里半开着，一匹雄健大马拴在平台边沿的桩子上，见到叶玄，那马儿打着响鼻，一副与叶玄很是亲近的样子。 叶玄看到马儿却脸色一变。 这马应是被阴仙宗一伙偷走了才是，现下怎么又出现在这里？ 不好！ 阴仙宗人找上门来了！ 叶玄脑筋急转，几乎呼吸间就想明白此中利害。 想是自己在墓道里表现出来种种迥异寻常之处，且亮出了自己的飞剑，引起阴仙宗袁李二长老的怀疑，所以有当下这番事端。 那囡囡若是这时回到道观里，岂不是—— 叶玄双目一下睁大，神色瞬间狰狞，脚步却悄无声息，挪到了平台边沿，借着树木遮掩，到了道观后院某处墙根下。 他挪开墙根下的几块石头，从中翻出了一个法宝囊。 动念之间，飞魇钉魂骷已出现在掌中。 不能慌。 要冷静。 叶玄在心里提醒着自己，放平心态，雨水哗哗哗击落地面的动静便迅速消去，天地间似乎重归平静。 然而叶玄却在这平静里，听到了断续的不平静的声音。 “没想到叶玄这厮……竟豢养了……先天精灵……” “昊儿，莫要心急……” “咱们有的是时间，你可以慢慢炼化这个精灵……” “哥哥……哥哥……” 囡囡的声音与其他阴仙宗人的声音混杂着，传入叶玄的耳里。 囡囡！ 叶玄心里某种情绪一下子炸开来！ 他循着声音来源，在墙外快速移动，确认了位置，双手撑住墙壁，一下翻了上去！ 举目四顾，瞬间将院子里的情形烙印在心底。 三五个阴仙宗弟子把着通往道观大门的入口。 袁飞舟捞来一把条凳坐在堂屋门口，李金水刚探身从叶玄卧房走出。 另有张叔真背对着叶玄，朝咆哮着冲来的彪子丢出一道道符咒！ 高天昊则在靠近袁飞舟的位置，得意洋洋地一手掐印诀，一点点乌光在半空中汇集成丝线，牢牢地缠缚在囡囡身上，一手挥出符咒，化作火红长鞭，狠狠往囡囡身上抽去—— “死来！”叶玄目呲欲裂，怒吼一声，把飞魇钉魂骷抛向高空！ 鼍龙头颅一飞上高空，瞬间在雷雨中涨成磨盘大小，左眼里迸射数道白金剑光，纷纷向高天昊与袁飞舟斩去。 剑光割断雨线，倏忽间已然斩断高天昊的符法长鞭，寒冽森然气息冲刷而至！ 飞魇钉魂骷右眼里则涌出滚滚暗红烟团，一下将李金水、袁飞舟、彪子所在的区域笼罩其中，袁飞舟神色顿时忽恍，忘了发出符咒，被彪子狠狠扑倒在地，双手死死掐住他的脖颈！ 白金剑光气息森然，锋锐无匹，迸射而出，立刻引起袁飞舟的警觉，他五指一张，掌心飞出一道飞剑，迎向笼罩而来的数道剑光！ 叮！叮！叮！ 三声脆响！ 飞剑灵光一下黯淡，更加摇摇欲坠！ 三道剑光只被打偏了方向，斩在堂屋的台阶上，将台阶削成了数块！ 袁飞舟趁此机会，已至高天昊身前，抛出一道符咒，化作土黄龟壳，护住师徒二人，匆忙倒退。 这时，一道浑身缭绕黑烟的身影穿过重重血红烟团，直入堂屋门口，一把将囡囡抱在怀里，扭身即退！ “小畜生！”被笼在烟团里，刹那失神的李金水反应过来，狞笑着发出飞剑，直斩化作虎魔的叶玄头颅！ 嗖！ 飞剑激扬，寒光湛湛！ 叶玄低吼一声，扬手翻出剑符—— 嗖嗖嗖！ 三道剑光呈品字形纠缠向那道飞剑！ 飞剑轻轻一绕，三道剑光尽被斩落，它势头不减，更快速地刺向叶玄！ 第八十八章 琉璃定光罩 剑势汹汹，来势极快！ 在如此局促的空间里，不论是令飞魇钉魂骷放出剑光格挡，还是施展拳法闪避，都是下下之策。 叶玄的飞剑寄居有魂体重创的岳云斋，更不能拿来与李金水的飞剑缠斗。 极短时间里，也不可能细细思量，分析利害得失。 他脑中一个念头闪过，手掌已然抓住颈间的一道符牌，用力捏碎！ 呼呼—— 澄黄金风自叶玄周身盘旋而起，顷刻间凝成一个浑圆的、色如琉璃的光罩，将他与囡囡护在其中。 飞剑狠狠斩在这琉璃定光罩上，虽然斩出密密麻麻的裂缝，却终未致其破碎，更难伤其中的两兄妹。 李金水运使飞剑，只出了两三成真气。 他本以为这么多真气，足以结果叶玄性命，却未想到对方还留有后手，微微一愣，一掐剑诀，那飞剑向后一退，剑光上凝结层层冰晶，声势更加凶猛地扎向叶玄！ 叶玄已在其愣神之际，一招猛虎跃涧前扑而出！ 在他前方，张叔真终于推开彪子，爬起来眼见叶玄冲来，怒吼一声，运转殭尸拳迎向叶玄！ 若被他阻住刹那，李金水飞剑一到，叶玄立即殒命，也等不来虔大伯支援—— 危急存亡之时！ 倒在地上，周身骨骼断得七七八八的彪子勉力伸出一条手臂，指爪张开，勉力抓住张叔真左脚脚踝，使劲拉扯。 胖虎不知何时出现在张叔真右脚跟处，亦是张口狠狠咬住！ “嘶——”被两相夹击，尤其是胖虎一口钢牙，直接刺穿张叔真的皮膜筋肉，令他疼入骨髓，摆开的架势顿时变形，一下扑倒在地。 叶玄去势一点也未减，从他身旁闪过，刹那返身回来，身上已经浮现一层土黄色甲壳——却是囡囡为他加持的土甲，他一脚踩在张叔真后心。 招手飞魇钉魂路落入掌心，眼眶里剑光与烟团明灭不定，一道白金剑光分出，围绕张叔真颈间打转。 他仰头目视那激射而来的飞剑，黑烟缭绕里双目血红，嘶哑的声音迸出喉头：“你若伤我，我就宰了他！” 琉璃定光罩笼住叶玄与囡囡，布满细碎裂痕，似乎摇摇欲坠——但它终究没有完全毁碎，尚有抵挡飞剑之余力。 更何况叶玄身披土甲，又有猛虎袈裟。 飞剑纵然洞穿琉璃定光咒，刺破土甲，难道还能将猛虎袈裟也一并洞穿？ 纵然可以，叶玄这时已然痛下杀手，斩杀张叔真！ 这个时候，李、袁两长老就得细思量一下，为斩杀叶玄而致张叔真身死，是否值得？ 张叔真不同于甬道里那些阴仙宗弟子，可以随便就死，届时随便给个理由到那些弟子家中，也能糊弄过去。 其是在石河耕耘数十年的县尉，亦是阴仙宗三长老的弟子。 这样一位杰出弟子，若也随意安排就死，不仅门中三长老不会同意，就此罢休，天下正道看在眼里，恐怕背地里也会对阴仙宗耻笑颇多！ 不论哪一种代价，阴仙宗都承受不起。 反观叶玄，纵然藏有诸多秘密，有这么些法宝，但身后没个靠山，眼下与他虚与委蛇，等他放松警惕时时用个手段，他这些法宝、那个先天精灵还不得落入宗门之手？ 李金水心思电转，顷刻定计，一招手，飞剑倏然退回，在周身盘旋一圈，消失无踪。 他阴沉着脸，盯着叶玄道：“叶玄，你本是个十足凡人，没有分毫修行资质，若非阴仙宗收留，当下也与芸芸众生一般，浑浑噩噩一生，灰灰了去。 而今承蒙师门恩典，有了求仙问道，长生久视的机会，不感谢师门给你的一切，反而处处攀咬。 天下间哪有这样的道理？” 袁飞舟在一旁护着高天昊，冷笑连连。 若非叶玄手里捏着张叔真的性命，他倒想一剑结果了对方！ “师门的恩典，便是墓道里一道符咒欲结果我之性命？ 还是跑到道观里来，要把我的妹妹抓去，任凭自己看重的弟子炼化？”叶玄半点面子也不愿给这几个脸皮也不要了的所谓长老，他浑身被黑烟缠绕，气息多变，时而暴虐时而清静。 赤红双目扫过袁飞舟、李金水面孔，继续道：“这等只会叫人去死的师门，要之何用！ 也不知你们会怎么诓骗那些在墓道里死去的弟子家人，怎么搪塞他们年迈的双亲？” 叶玄坚守的神智提醒着他，必须与阴仙宗人拖延时间，待虔大伯到来支援。 但胸中翻腾的情绪却让他忍不住把真实念头都倾倒出来，言语如针，狠戳两个长老的痛处！ 李、袁两长老本就因为甬道内舍下弟子，抢先逃跑一事而良心难安，当下被叶玄一语道破，脸色俱是一黑。 前者指着叶玄，嘴唇翕动，半晌也为说出话来。 后者冷森森地盯着叶玄，忽而垂目，与被叶玄镇压着的张叔真打了个眼色。 他动作细微，叶玄又得与庭院中的阴仙宗人对视，观察每个人的动向，又得与猛虎袈裟挟裹带来的天魔进行心灵对抗，一时失察，未能注意到袁飞舟的神色变化。 袁飞舟向张叔真使了个眼色，随后便与李金水传音入密。 片刻后，李金水忽地冷喝出声：“叶玄，你莫要以为挟持了县尉，便能制住老夫，让老夫拿你没有办法。 你看这是什么？” 说话间，他五指张开，掌心便有一把团扇飞旋而出。 “老匹夫眼看不能强来，要用这种诓骗小孩的把戏了么？”叶玄沙哑着嗓子，冷笑一声，警惕到了极点。 “你似乎很是紧张这先天精灵？ 张叔真总不过一个县尉而已，死则死矣，于阴仙宗总归无伤！ 但若是这先天精灵被斩杀，你当如何自处？”袁飞舟低沉开口，说到最后，声音骤然拔高！ 他声线尖锐，一下响起，便似无数铁锥扎在叶玄耳膜。 叶玄正拼命压制着耳边天魔啸叫，陡然听到这尖锐声音，念及囡囡在自己眼前死去的景象，心神一下炸开，双眼里的赤光几乎凝成猛火：“你说什么？” 呼呼呼！ 道道黑烟似蟒蛇般发散开来，直冲袁飞舟而去！ 袁飞舟厉喝一声：“叔真！动手！” 第八十九章 流火飞星（求收藏、推荐！） 被袁飞舟以音攻挑衅，叶玄满腔怒火皆集聚在袁飞舟身上，不免放松了对张叔真的控制。 张叔真趁机甩出一张预备良久的符牌，化作龟甲护住周身，接着筋骨拧转，骤然发力挣脱叶玄控制，朝前虎扑而去！ 呼—— 李金水扇动团扇，卷起黑风，横扫此间，搅乱局面！ “疾！”袁飞舟五指张开，便有雷光缭绕，将冲刷而来的道道魔气席卷其中，顷刻炼作飞灰！ 他跟着一并剑指，暗运寒霜剑诀，飞剑从脑后迸射而出，狠狠一击打在叶玄护体琉璃定光罩上，将之击得粉碎。 另有一柄飞剑穿过滚滚黑烟，忽然探出形影，趁着琉璃定光罩破碎的刹那，直取叶玄眉心！ 李金水扇动团扇之时，便在准备催发飞剑，此时与袁飞舟完成合力，待叶玄护体琉璃罩破碎时，骤然发难，要结果叶玄性命！ 剑光交错，霜花凝就。 电光火石之际—— 一团金色光团拖曳着黑红尾焰，从远处激射而来。 光团之中，虔大伯的声音传出：“两个气魄境的老货，也好意思逮着个修行刚入门的小辈这样欺负？ 真不要脸！” 声未至，那一团金光已落入院中，轰隆一声炸开！ 黑红火焰四散，凝就几头猛虎，朝着四周虎扑而去，直将袁、李二长老的飞剑打得倒旋飞退，连李金水团扇法宝挥出的阵阵黑风，也被火虎扑散！ 叶玄放出两头伥鬼，乘着森然魔气到奔跑的张叔真身畔，各自拽住他一条手臂，胖虎也狂奔过来帮忙，将张叔真拖了回来！ 金光散去，内中显出虔大伯夫妇身形。 虔大伯虎目圆瞪，盯住李袁等阴仙宗人，强悍气势覆压过去，慑得李袁两个长老神色惊疑不定，并排站在一起。 虔大娘把手一招，一粒红枣似的石头旋转着飞入她的掌心，那几头扑散黑风、打跑飞剑的火虎重又化作数股火焰，归于石头之内。 石头乃是一件法宝，名叫流火飞星，乃是七品上位的宝贝。 由毒火罗煞、生灵元魄等材料炼制而成，可令其主乘火而飞。 心念一动，便能召出五头毒火罗煞炼成的火虎，奔腾扑咬，凶悍强猛，无与伦比。 与这件宝贝相比，阴仙宗两位长老那连御剑而行也做不到的两柄八九品飞剑，自然不够看，所以不用一息时间便被打落回去，亦宣告了其主实力强劲，不容小觑。 袁李二人必须得谨慎应对。 李金水眼神戒备，打量虔大伯夫妇二人，即便隔着老远，亦能感受到对方肆无忌惮释放的强烈妖气，那妖气仿佛在自己意识里凝成一头赤红之虎，奔腾扑杀，令人胆寒。 这是两头大妖！ 李金水目光闪动，看向虔大伯夫妇身后的叶玄，其人笼在黑烟里，亦如虎魔一般，如此令李金水有了决断。 他面无表情道：“本宗惩处犯戒弟子，与阁下有什么关系。 阁下为何要多管这闲事？” “我为何要多管这闲事？”纵然气势强悍，但只看虔大伯形容神色，会觉得他不过是个靠出卖力气生活的普通庄户，他满面憨厚，闻言笑道，“我不过是个路见不平，所以要拔刀相助的普通路人而已。 你们合力欺侮一个小字辈，使些下作手段，想必任何一个心怀正气的路人见之，都会路见不平一声吼。” 他言语平缓，加上憨厚神色，很容易让人相信他所说的都是真的。 但李袁二人不相信，一个字也不信。 袁飞舟眼皮翻动，冷声道：“天下间竟有如此碰巧的事情，你这路人与我门下弟子修行路数明显相差不多……” “你在说什么？”虔大伯皱眉打断袁飞舟所言，侧头与妻子说道，“这老货莫不是神智出了问题，竟说我与他门下弟子修行一个路数……” “若再如此出言不逊，侮辱我们的修行法门，我们就要不客气了！”虔大娘从善如流，冷眼看着两个长老，寒声道。 夫妇一唱一和，直把李袁两长老气得要吐血！ 虔大伯抓住袁飞舟言语疏漏，称其神智有问题也便罢了。 主要是虔大娘一番言语，分明透露出阴仙宗法门与自己夫妇的修行法门根本不堪比，把前者贬低到了尘埃里。 李袁两长老顿时脸色铁青，嘴唇颤抖，半晌没有说出话。 他们自忖斗不过大妖夫妇，实力不足，说话便也不敢硬气，只能畏首畏尾，甚是憋闷。 “叶玄，你若还顾念一点同门情分，就把你张师兄放了！ 今日之事，就此作罢。 以后你不在是阴仙宗弟子，不必再受此身份牵累。 我们亦不会追究你所学的阴仙宗法门，从此分道扬镳，各走各路！”李金水铁青着脸，朝叶玄喊话道。 叶玄双目血红，与李金水微微对视，而后低头，看着被制住动弹不得的张叔真。 张叔真面露讨好之色，今日他是死是活，全在这个师弟一念之间。 “师弟，从前师兄做得多有不对，你就大人不记小人过，把这些都轻轻揭过，放我一马吧……” 张叔真向叶玄哀求着，内心的耻辱感愈加浓厚。 当日酒宴之上，就该直接将这厮打杀，如此也不会有今日自己所受之辱！ 心里纵然种种情绪翻动，张叔真面上也不敢表露分毫，谦卑而讨好地冲叶玄笑着。 虔大伯夫妇侧过身子，亦看向叶玄，看他会做出什么决定。 他们应叶玄召唤而来，答应帮对方挡一次灾劫，但并不代表要因此为自己招来更大灾劫。 所以纵是实力强过阴仙宗两长老，也不可能直接就地格杀两人。 否则，阴仙宗满门就要与虔氏夫妇结下深仇大恨。 不过，格杀阴仙宗门下一个弟子，对虔氏夫妇而言，便算不得是招惹灾劫。 此事只看叶玄心意。 叶玄低头打量了张叔真的面孔片刻，忽然笑道：“我不过多喝了你两壶酒，你便怀恨在心，想要杀我。 杀我不成，便与师门长辈一同到我家中，要侵夺我的财产，还想把我妹妹炼成法宝。 我与你有何同门情分？ 我与阴仙宗有何情分？” 第九十章 故土 张叔真听他言语不对，张口喊了一声：“师叔——” 叶玄一只手骤然探出，狠狠一爪掏开了张叔真的心脏，从中取出血淋淋的一团！ 张叔真瞳孔散大，立时毙命！ 阴仙宗两长老面色一变，就见叶玄周身黑烟涌动，张叔真的魂魄已被魔气染化，变作叶玄的伥鬼！ 伥鬼张叔真被魔气缠绕着，向叶玄连连叩首，面色惶恐而虔诚，已经洗脱往日记忆，魂魄上唯独剩下叶玄的烙印。 叶玄叫其死，其绝活不下去！ 虔大伯在旁看着叶玄所为，俱是微微挑眉，倒没想到叶小子也有如此果决的时候。 若是叶玄未着猛虎袈裟，纵然定念灭杀张叔真，也会有一段犹豫的时间，但披上这件法器，种种恶念便被放大，杀伐自然更有决断。 他随手丢掉那血淋淋的一团，把地上的尸首踢到气得浑身发抖的两个长老脚边，沉声道：“张叔真还给两位，若要他的魂魄，我也可一并奉还。” 他周身魔气张扬，卷着伥鬼张叔真在半空游动，只要袁李两长老要索取魂魄，便立刻将这头伥鬼放走。 伥鬼离了猛虎袈裟，存活不了一刻，就得灰飞烟灭。 此中痛楚，不亚于再杀死张叔真一次。 “如此狂妄行事，必有灾殃临身！”袁飞舟咬牙切齿，眼中的怨毒几乎凝若实质。 但他眼下也只能撂下几句狠话，断不敢在大妖夫妇眼皮子底下对叶玄动手。 李金水面沉如水：“你杀了三师兄的弟子，可得好生小心着，免得被他抓住，一剑枭首！ 以后阴仙宗门人见你，亦必会拔剑相向，上下门人皆视你为仇寇！” “阴仙宗人若对我出剑，我便先斩去他们首级。 三长老想要替他徒弟报仇，还得先寻着我的影踪才行！”叶玄针锋相对，毫不相让。 “好！好！好！”李金水咬牙切齿，连说了三个好字，与袁飞舟一并领着门下弟子狼狈而去。 直到他们走远，叶玄才总算松了一口气，疲惫一下子涌上心头，种种魔头一齐啸叫开来。 好在胖虎就在身畔，几声吠叫惊走外魔，他就顺势脱下了猛虎袈裟，向虔大伯夫妇郑重拜谢：“今日若非虔大伯、虔大娘及时出手，小子与妹妹的性命，恐怕就要交代到这里了” 他把囡囡拉过来，对她说道：“囡囡，向你大伯大娘磕头道谢。” 虽请虔大伯出手相助一次，是以一只灵鸡换来的报酬，但叶玄清楚，单以那只灵鸡的价值，也无法搬动一位气魄境的大妖相助。 此中仍有虔大伯的几分人情在。 更何况，此是救命之恩，非比寻常。 囡囡又经历一番生死劫难，本来情绪低落，有些恹恹，但因着哥哥在身边，心里那些阴霾也就渐渐驱散。 她乖巧地跟着哥哥跪在虔氏夫妇跟前，行礼拜谢：“谢谢虔大伯，谢谢虔大娘！” “哪里要这般多礼。”虔氏夫妇两人笑眯眯地扶起两兄妹，虔大伯又道，“我们过来也未帮上你什么大忙，如此大礼，还真有些承受不起了。” 如此双方又是一番推辞。 叶玄请虔氏夫妇去了堂屋落座，烧水奉茶，一番忙碌之后，他屁股才挨上座椅。 这种琐屑小事，虽然忙碌，却也让叶玄的精气神渐渐回转，依旧是个恬淡清和似流水微风的道人。 虔大伯喝了一口茶水，举目扫视四周之后，缓缓收回目光，叹息了一声：“这么一来，鹧鸪观你是不能再待下去了吧？ 此地背靠青牛山，隐在山林间，倒也安适。 我们一众妖族与你在此地聚会，再好不过。 可惜了……” 他缓缓摇头，脸上竟有几分伤感。 天下无不散之宴席。 兕山妖族马上也要启程去往新择定的深山老林，重建妖境。虔氏夫妇作为族中中流砥柱，自然也得一路跟随护送。 叶玄闻言亦是沉默。 鹧鸪观破落简陋，后院的几间住房都是叶玄挨个翻修一遍，才勉强能够住人，与前世的居住环境相比，也就占个环境清幽，空气清新的好处，别的一概也无。 但这毕竟是他今世的第一个家，留有许多回忆。 故土难离。 此地便是他在此间世界的一方故土了。 囡囡捧着茶碗，小口啜饮茶水，一双大眼珠子骨碌碌乱转，她反而没有太多伤感。 对她而言，只要能跟哥哥在一起，在哪里都是开心快乐的。 这时，虔大伯忽似想起了什么一般，道：“我看不如这样，反正我们也要去其他地方，重修妖境。 眼下虽然未确定具体方位，但总算有个大概范围。 叶小子，你们不如跟我们同去那个地方如何？ 我们这些妖族别的不说，一膀子力气那是绝少不了，到时我们帮你们兄妹在那边也修个大院子，咱们还做邻居，怎么样？” 他滔滔不绝地说下去，对一旁虔大娘的眼神示意熟视无睹。 然而叶玄却看在眼里，虽然他觉得虔大伯提议甚妙，但看虔大娘神色便知，此事对兕山妖族而言，或许并不方便。 于是只能婉拒：“虔大伯提议甚妙，但是此事终非是一时半会儿所能决定，我想再等等，再等等。” “还等什么？再等来阴仙宗一众，你们两兄妹焉有命在？”虔大伯沉声问道。 虽然暂时吓退阴仙宗一众，但确实难保他们不会卷土重来。 叶玄笑道：“小子在黑水镇又安置了一个院子，一会儿把这里值钱的家当收拾收拾，就转去那个院子，一时半会儿之间，阴仙宗却是休想找到我。” 黑水镇那个院子里没什么值钱的东西，不需要怎么收拾。 只有双龙还在地窖里做咸鱼。 “纵然如此，也不能保证绝对安全……”虔大伯低声言语几声，看向虔大娘，期期艾艾道，“夫人，你看……” 虔大娘狠狠地剜了他一眼，跟着又噗嗤一笑，让人摸不着头脑。 她笑道：“好事都是你做，坏事都要我来担。 叶小子，虔大娘也不妨直说，你若与我们做邻居，不管是你虔大伯，还是大娘我，还是其他见过你的妖族，都必然举双手赞成。 但那些没与你接触过的妖族会是个什么心思，虔大娘便不能保证。 而且，兕山妖主对人类亦甚为忌惮，我们把行踪暴露给你，回去便免不了被责罚。” 第九十一章 指路玉蝉 叶玄从善如流，不愿两个救命恩人因为自己兄妹的事情为难。 他向虔大娘拱手道：“行踪大事，关系整个兕山妖族，虔大娘不告知于我，却是正常，乃是应有之理。” 虔大娘微笑点头，状似为难地拍了拍虔大伯的手，撇嘴道：“但你大伯可不会如此想，他只会觉得我一介妇人，小家子气而已。 今日若不答应带你走，恐怕要与我置气好一阵子。” 被她这么一说，虔大伯反而不自在起来，挠头嘿嘿笑着，也不言语。 虔大伯抿嘴思索一阵，又道：“叶小子，我有一个法子，既可令我们妖族行踪不暴露，亦能保证你将来可与我们再做邻居，你想不想听？” 叶玄自然想听，当即点头。 “我这个法子需要你辛苦一些。”她摸出一枚翠绿欲滴的玉蝉，递给叶玄，道，“这个小玩意名叫指路玉蝉。 大娘提前在此中烙印一个地方，它便能为你指路。 使用起来甚为简单，只消把玉蝉往空中一抛，它便在半空团转一圈，头朝某个方向，叽叽鸣叫，你便沿着它鸣叫的方向朝前走就是。 不过，这法器有一个特异之处，却是地址只有烙印者心知肚明，后来者再如何祭炼，亦不能探知具体地址，只能顺着正确方向而行，直到大娘为你指定的方位。 你看如何？” 这指路玉蝉既规避了叶玄与兕山妖族同行，被兕山妖主发现之患，又能保证叶玄到达正确方位，且也无法探知兕山妖境具体位置，倒是一举两得。 “如此甚好。”叶玄喜上眉梢，从虔大娘手里接过指路玉蝉，当场喷出一道猛虎气将之炼化。 虔大娘点头道：“石河全境数百里土地，已成是非之地，邪异涌现，诡秘显世，不是久留之地。 你收拾完后，只管出发，往这指路玉蝉里投入一缕猛虎气，它便会为你指明方向。” 虔大伯他们与叶玄说过，距离他们定下的出发之日还有一天时间，所以现在不会立刻动身。 当下之所以与叶玄这般说，是想让他先行出发，免得到时候脚力不足，被兕山妖族反超过去，拉下太远路程。 也是关切他才会这么说。 他明白虔氏夫妇心意，把玩着玉蝉，点头道：“我把道观里值钱的家当都收拾好，去镇上那处院子里收拾一番，就立刻出发。” “你就知道值钱的家当。”虔大伯对叶玄本性已有几分了解，轻笑着调侃道，“也是修行中人，怎能如此财迷？” 叶玄尴尬一笑，挠了挠头。 虔氏夫妇又与兄妹二人叮嘱一番，因着他们那边还有诸多事情得处理，不便久留，便与叶玄道别。 叶玄送走大妖夫妇，转回道观，旋即开始收拾行李。 道观里值钱的物什早就他事先归拢在法宝囊里，现下最主要收拢的是几百斤的粮米，以及锅碗瓢盆等吃饭的要紧东西，还有几床被褥、农具等等。 他把东西都堆在堂屋里，转去药圃，把一应药草统统拔掉，装进紫金红葫芦里，再把那棵人参也连土壤一起挖出，盛放进木盒里，也装进紫金红葫芦中。 人参整个埋在土里，这段时日具体长了多少，叶玄也不好仔细对比。 这葫芦原是装龙髓金丹所用，内中空间并不大，但盛装药草却正好，且其本身品质比叶玄那个法宝囊要好太多。 不仅物品保存在其中可保灵性不失，且拿在手里并没有多少重量。 做完这些，叶玄去自己卧房，爬到床下掀开几块砖石，从砖下拿出一个钱袋，里面有他平生所有积蓄。 如今这些银钱买不了叶玄手里任何一件法宝，但它们可以用来买数千斤的粮食，至少让叶玄兄妹几年内不至饿肚子。 几年之后，炼开经脉，便可服气辟谷，吃饭就非必要之事。 今天黑水镇可不逢集，也不知米铺粮铺开不开门。 另外，得给崔清风去一道信笺，让他多加小心，若是条件允许，也尽快逃跑。 叶玄从床底爬出来，转去桌前，写了一道灵鹤符，将之抛出窗外。 那纸鹤双翅扇动，穿过雨线，很快飞入幽暗天空，消失无踪。 他站在桌子前，想了想，提笔迅速画出一道道灵鹤符。 灵鹤符对修者气血消耗极其细微，以叶玄如今修为，一套拳法打下来，便能积攒够画三五十张灵鹤符所需的元气。 这些元气随他运笔画符时，便已从筋肉骨骼里流转入笔尖，使每一笔符咒都蕴含力量。 每一道灵鹤符中心，都有八个字：石河灾殃已至，速逃！ 八个血字，看起来甚是触目惊心。 每画好一道灵鹤符，他就将之折好，丢出窗外。 没有标记的灵鹤符会在百里范围内飘飞一阵，随机择定目标。 而这个目标必须得是活着的生灵，至于这生灵是人还是猪狗，便是叶玄所不能确定的了。 不过能多发出一道灵鹤符，便可能救下一人性命。 若直接与石河百姓宣扬将有灾难降临，他们纵然信任叶玄，亦因着故土难离等种种情感，从感性上逃避‘灾难降临’这个可能，选择继续留在石河。 但以这种释放符咒的方式，广泛撒网，灵鹤符择定目标，放出符咒记载信息的情景，对凡人而言却似神迹。 他们或许不会相信叶玄一个修者所言，但大概率会相信神迹。 只要相信，便有活命的机会。 更何况，叶玄也没有那个功夫四处跑着，去宣扬灾殃降临之事，恐怕首先会被县廷的袁飞舟等众注意，进而寻迹追来向自己索命！ 一只只纸鹤飞出窗户，双翅挥动间，飞入昏暗天幕，被雨线隔绝了行迹。 叶玄走出卧室，一手提着个巴掌大的法宝囊，那法宝囊似乎很有分量，让他一边肩膀下蹋着，另一只手里同样拿着个法宝囊，不过他拿的很是轻松。 前者自然是叶玄得自冒充者的劣质法宝囊。 后者则是从柳青侯尸体上顺来的优质法宝囊——这个法宝囊轻若无物，很明显其中盛装再多东西，都不会有任何重量加诸现实。 第九十二章 六臂佛陀 哗啦！ 叶玄把劣质法宝囊里的东西一股脑倒出，在堂屋地砖上堆成一座小山。 其中占据最大重量的是熊骨、牛魔骨、牛魔皮，以及那一方碧玉棺。 除此之外，数十块云泽大君的鳞片、盛装碧渊重水之精的葫芦、一百多面打磨光滑的符牌掺杂在那座小山里，散发着莹莹宝光。 这些上好的炼器材料，便是叶玄的全部身家。 接着，他把柳青侯那一方法宝囊也炼化打开，走到院里，倒出其中的东西。 这一方轻若无物的法宝囊里，装着三根须得三四人合抱，丈许长的木头，散发着阴寒彻骨的气息。 那些滴落下来的雨水，纷纷避开三根木头，落在它们周围，不一会儿便结成冰晶。 这木头阴寒至此，打成一副棺材，也好给彪子当床铺。 叶玄查看着三根木头，啧啧称奇，想到彪子一条胳膊连同几根肋骨被打断，受伤不轻，正需要在阴寒之所修养，立时定下三根木头的用途。 除了体积最大的三根木头之外，剩下的便是一个黄藤葫芦，内里装着一道用来炼制飞剑的五色云烟岚、一个装有十余颗辟谷丹的药瓶、一袋种子、一张薄纸。 巴掌大的布囊里装着一把黑乎乎的种子，叶玄捻起一颗凑到眼前看了看，发现其上还有些玄奥纹理，便知这些种子或许能种出一些特异的东西。 他又在布囊里翻了翻，翻出一张揉皱的纸团，摊开来看，其上写着‘玄符秘箓，撒豆成兵’八个字。 八个古老字体之下，篆刻着一道符咒，最下面有密密麻麻的蝇头小字，是对符咒如何运画的详细注解。 竟是撒豆成兵这道玄符！ 天下符箓，大抵分为‘天、地、玄、妙、奇、灵、杂’七个品佚，似叶玄如今学会的‘金光降魔符’、‘喝火咒’可以归入灵符品佚。 而‘灵镜符’、‘灵鹤符’则是杂符之属。 撒豆成兵则直接是一道玄符，妙用无穷，非常稀有。 这种玄品符箓一般由宗门首脑掌控，轻易不会示下符咒运画之法，只赏赐成品的符咒给予门下杰出弟子。 而今，叶玄却从柳青侯的法宝囊里翻出了一道记载有完整运画之法的玄品符咒！ 这柳青侯究竟什么来头？竟有这等符咒傍身。 不过，就这纸团揉皱的程度来看，其主人似乎也并不是经常翻看的样子…… 叶玄眼中难掩激动，看过这道符咒，亦总算知道布囊里的那一把种子究竟是何用处——就是撒豆成兵须用到的豆种。 撒豆成兵符刻画起来步骤诸多，甚是繁琐，且叶玄如今修为并不能将之完整画出，便郑重收好，看向另一张薄纸。 薄纸本身材质不知是何，但极其神异，雨水不侵。 因着陡然获得一道玄品符咒，他心中万分惊喜，再看薄纸时，其实已经降低了自己许多期待。 薄纸隐泛暗金，其上刻画着一尊佛陀之相。 佛陀通身玄黑，面相凶恶，黑面而獠牙，长有六臂，各持不同法器，其中靠近身体的两臂捧着一碗鲜血，暗红鲜血里隐有诸般魔头探头啸叫。 祂脚踩一头白额猛虎，法身立于无尽混沌之中，叶玄一眼看去，脑中立刻深深烙印祂的法相。 即便丢掉这张薄纸，只要心念一动，佛陀法相即在脑中浮现。 佛陀法相韵味天成，竟不像是人间画师所能绘就。 叶玄只要在心里观想这尊佛陀法相，就觉得心魂遭遇洗礼，那些藏在心念里的杂乱阴暗的念头，都被瞬息间降服化解。 这佛陀法相有镇压心魔之能，清心咒的效果与它相比，简直是天壤云泥之别！ 而且，观想此相，似乎能调和修炼猛虎袈裟法门带来的凶厉之气…… 叶玄目光下移，在佛陀脚下那头猛虎上微微停留，看到最后一行字。 那是一串叶玄从未见过的文字。 “嗡阿吽，摩诃……”冥冥之中，仿佛有神秘存在驱使着叶玄，念出了那一串他根本就不认识的文字。 周遭空气颤动，酝酿不凡气息。 念到一半，叶玄忽地皱眉，停止把那一串文字完全诵念出口。 这金纸上绘就的佛陀法相必然不凡，隐藏绝大秘密，其下记载的这一串陌生文字，我怎么就无师自通，能将之诵念出来了？ 事情非比寻常。 若完整念诵出来，说不得会招惹来恐怖存在。 幸好我及时打住。 叶玄把金纸收进法宝囊，重新归拢了一应家什。 贵重物品如一应炼器材料、三根木头等物，以及堂屋里的几百斤粮食、棉被、锅碗瓢盆等物被他装进优质法宝囊里。 这法宝囊的空间比他这个后院都要大一些，就算把上述物什都收进去，也还留有不少空间。 剩下的空间，叶玄预备再买多点粮食把它塞满。 猛虎袈裟、飞魇钉魂骷这两件随时会用到的法器法宝，被他装在劣质法宝囊里。 “好了。”叶玄拍了拍手，唤了堂屋里的囡囡一声，“囡囡，把噜噜噜赶出来，咱们要搬家了！” “哦哦，好！”囡囡放开胖虎的狗头，小跑着去赶两头猪崽出圈。 见识了哼哈将的灵慧，它的兄弟叶玄也不忍宰杀，也随便给了几道真炁，看其能有甚么成长。 由于真炁投喂有先后多寡，两兄弟体型相差颇大。 哼哈将已是头半大猪，一身鬃毛极长，如针般刚硬，毛色灰白，且生有明晃晃的獠牙，分明就是头返祖的野猪。 它的兄弟‘猪刚鬣’则逊色许多，比普通猪崽只大那么一点，依旧是驯化的家猪模样，跟在哼哈将之后，颠颠地跑动着，比兄长还要胆小一些。 “咱们要离开此地，路上或许有追兵，届时真到了危险的时候，你们就得自力更生，能不能跟上我，就全看你俩各自的造化了！”叶玄拍了拍两颗猪头，一番训示，领着一众家小，直出道观。 …… 黑水镇，猪肉铺子。 胡屠户把刀往案板上一磕，后刃深深扎进案里。 透过一条条切割好的猪肉、排骨，他看着外面纷纷的雨线，以及昏暗天幕里尤在发威的雷蛇电龙，不禁叹了口气。 这两日生意也太差了些，赶明给道长那送猪下水的时候，看看他要不要买点猪肉？ 胡屠户一边思量着，一边擦干净手上血渍，坐回身后的椅子上，肚皮上的肥肉一阵摇晃。 他伸手拿起旁边桌上的茶壶，正要对着壶嘴牛饮一口，就见一只纸鹤飘悠悠地飞进铺子里，在胡屠户目瞪口呆地注视下，倏然散发一道道曦光，在半空中留下一行血字：石河灾殃已至，速逃！ 字字滴血，触目惊心！ 第九十三章 苏生 咔嚓！ 雷光横过昏暗苍穹，令水汽迷蒙的大地有那么一瞬被照亮，旋即陷入更深沉的昏暗里。 天威煌煌，不可测度。 石河县张氏府邸里，李金水和袁飞舟并肩站在停着师伯祖棺椁的偏房前，看着黑沉沉的棺材，静默良久。 袁飞舟首先开口，面罩森寒：“先前叶玄这小畜生亮出护身法罩时，我心里忽地生出一个念头。” 李金水闻言，斜乜了师弟一眼，低沉道：“那柳青侯出身无相宗，有七品飞剑庇护，天资奇高。 这等嫡系子弟，宗门长辈既知他身涉险地，怎么也得赐下一两桩救命的宝贝，受激而发，护卫其主。 但在甬道里，我们都未见到柳青侯身上有宝光流露，没有展现任何护身的宝贝，一下就被那只魔手轰死。 师弟，你是不是与我想的一样？ 觉得这柳青侯，根本没死？” “正是。”袁飞舟微微昂首，目露精光，完全未受县尉被掏心而死这桩事的影响，尖声道，“那魔手想也是他召唤而来。 虽不知这种手段源出何等法门，但想来亦知其必有局限。 不然柳青侯何须施什么手段，把咱们骗走？ 只消召出魔手，直接将我们师兄二人一下拍死，河神水府之中秘藏，岂不全归他一人所有，再不必担心咱们会卷土重来？” “本想着来日方长，与他好好协作，共分宝贝。 所以今日初探河神水府，未带师伯祖过去，但他却冲咱们阴仙宗耍手段，此事绝不能就此善了。 不如带着师伯祖，即刻出发，再探水府。 亡羊补牢，为时未晚！”李金水咬牙切齿，积累的满腔憋闷，正无处发泄。 不知何时，高天昊亦站在了两位师叔身后，听到李金水所言，他连忙接话道：“小子想与两位师叔同往河神水府一探，也好增长些见识，以后遇到此类情况，不致手忙脚乱。” 他在长辈面前，素来表现得乖巧懂礼，让人不自觉就偏向他。 但此次兹事体大，阴仙宗已经折损了八九个弟子，届时在甬道里再遇到危险状况，李金水不能保证能护住这个门中菁英弟子。 李金水微微皱眉，便要开口拒绝。 却见袁飞舟转身面向高天豪，面色慈和，连那尖锐嗓音也显得温和起来：“你既然想去，那便一同跟去罢，师叔自问还是能护住你一个晚辈。 今次未能将那精灵让你炼为己用，到河神水府去看看，说不定会碰到更好的宝物。” 李金水在旁看着袁飞舟对高天昊关爱有加的样子，眉头皱得更紧，却未再开口拒绝。 …… 幽暗墓室里，张大倚靠棺材坐在地上。 四周墙壁上流转的琥珀色光此时都明灭不定。 墓室斜对面，那两扇描绘有轮回转生、羽化登仙意象的石门寂静伫立着，似乎从来都没有洞开过。 石门之前，就是整座大墓的正堂，是墓主宴请宾客的场所。 当下没有人来赴宴。 张大已经用过老妻留给他的餐食，但腹中饥饿依旧没有半分消减，他眼神空洞地往着墓室外的两扇石门，耳边响起纷繁的呓语。 或疯狂、或悲怆、或愤怒、或欢喜。 许多人的记忆在他脑海里走马灯般闪过，与他自身的记忆相融，他吸收了叶玄融合而成的‘生灵愿力奉祀精炁’，也承担了那些贡献此炁之人的部分因果。 无数看不清的丝线缠绕着他的心魂，记忆碎片潮水般涌动，让他分不清自己是谁，分不清哪个才是自己。 “旱三年，涝三年，蚂蚱吃三年…… 线穿豆子当街卖，河里扎草上秤盘，大姑娘才值一个鸡蛋…… 饿啊……” 张大看到有人朝自己伸出手，那人面黄肌瘦，几乎变成一具骷髅，她头上野草般的白发被风吹着，覆住了大半张脸。 他拨开老妇脸上的头发，看到母亲的脸。 母亲嘴唇嗫嚅着，给他端来一碗肉汤：“吃吧，今天逮着只老鼠……” 他掀开母亲盖住胳膊的衣裳，看到被割去血肉的小臂。 “娘啊——”张大喉咙里翻滚出两个音节，眼神恢复片刻的清明，又陷入混沌中去，“饿啊……” 他捧起那碗肉汤，大口吞吃起来。 汤鲜味美，简直是世间最好吃的东西。 张大低头咀嚼着，满嘴鲜血。 他吃掉了自己的一根手指，接着是第二根。 他从脸上挖下一条条肉丝，也一并塞入口中。 那些纷繁而狂乱的呓语，汇成千万种音调的同样词语：“饿啊——” 吃。 吃饱了才有气力干活。 吃饱了才能活着。 长长久久地活着。 张大大口咀嚼，鲜血在脚下淌开，渐渐把自己吃成了一具白森森的骷髅。 骨骼上还连着血丝，在他丹田那个位置，有一团血光终于凝聚成形，一点点挪移到胸腔子里，往上继续游动，要归入头骨泥丸宫。 他的身后，自归入此间便再没有打开过的鬼首阴棺棺盖缓缓打开。 沙……沙……沙…… 正堂墓室对着的那条甬道里，阴仙宗三人小心翼翼地在其中缓行着，俱是精神紧绷，戒备森严。 三人之前，高大壮硕的师伯祖大步行走，浑身关节灵活，浑然不似寻常殭尸，它周身偶有雷蛇游曳，强横气息铺展开来，带给身后三个小辈厚重的安全感。 甬道正对着的那面已被染黑的镜子里，老者的面孔在其中若隐若现，那些淌出镜子的黑线此时已然收缩回去。 老者的声音亦在那黑色魔气里时高时低：“曩谟三曼多。 没驮喃。 唵。 摩诃迦罗耶。 娑婆诃！” 黑海里翻涌出一根根手臂，簇拥拱卫着老者的头颅。 沙……沙……沙…… 石门之后，鬼首阴棺里，一具无头的尸体缓缓坐直了身体。 祂背靠棺材一端，身着斑斓锦袍，向张大洁白的头骨伸出手，那手掌上披覆密密麻麻的鳞甲，此时亦缓缓隐去。 张大颈骨间，那团血红色光团终于凝聚成一颗丹丸，直入泥丸宫。 他的一双眼睛里，闪过复杂的情绪，悠长地叹息了一声。 而后，这颗头颅便被完整摘去，戴在了那具无头尸首的脖颈上。 阴仙宗的师伯祖走出甬道，一抬首，两颗灰白的眼珠子与黑镜里的苍老面孔对视一眼。 无数黑色丝线纷纷扎来，刹那间破开这具白僵一身坚韧的毛发，扎入其中。 苍老面孔挣脱黑镜，凌空而来，盖在了阴仙宗师伯祖的那张面孔上。 阴仙宗师伯祖转过头，看向三个都未反应过来的后辈。 映入袁、李、高三人眼里的，却是一张陌生的苍老面孔。 他们眼神震骇，瞪大眼睛，目光却越过师伯祖的面孔，看向了其之身后—— 两扇石门缓缓洞开，一个人形从棺材里站起，走出了偏室。 第九十四章 虚相（第一章求首订、月票！） 氤氲水汽在墓室顶壁上凝成水珠，缓缓滴落。 滴答。 被水珠浸入后颈皮肤的李金水一无所觉，震骇地看着那道从棺材里爬起的人影，忘记行动。 在他与袁飞舟、高天昊三人眼里，云泽大君完全不是现实里的这般模样，他们看到的是神明的虚相。 所谓虚相，便是神明的权柄外显之相。 神明行走天地的时代，祂们的虚相有种种不可思议的威能，依据权柄以及品佚不同，威能亦有强弱区分。 凡人肆无忌惮直视神明的虚相，必致灾殃临身。轻者双目暴裂，神智混乱；重则直接被夺去性命，神魂粉碎！ 而今神明被打落尘埃，诸神黄昏。 饶是如此，取代神明统御八极的仙人，亦无法剥夺神之权柄，只能最大程度削弱祂们虚相的威能。 总而言之，统而言之——不可直视神，哪怕是一尊已被无限削弱权柄的伪神！ 云泽大君凝聚大半权柄的那一方印信，早已被叶玄的龙鸟印玺炼为己用，祂如今只有残缺权柄，显化于三人眼前的虚相却仍有诡异威能—— 无尽混沌之中，一头鼍龙身披金鳞，人立而起。 在祂身遭，水汽氤氲扭曲，隐约化成一个个张开的巨口，不停蠕动，吼啸低语：“饿啊……” “饿啊……” 在这纷杂声音浪潮里，被一滴水珠浸入躯壳的李金水思维保持正常的运转，肉身反应速度却在减慢，连口中吐出的言语都变得断续：“不可……直视…… 快……跑！” 咔嚓咔嚓！ 他‘听’到自己躯壳里一下响起水凝成冰的细碎声音，随身的几道护身符一点都未发挥出功效，便接连爆开！ 嗤！ 尖锐的血冰棱直接扎破李金水周身皮膜，从中探了出来！ 轰！ 他捻在手心的一面符牌总算引动，爆开燃烧出一道火柱，将李金水包围其中，焚化冰棱。 转身面向三人、面孔已被侵染的‘师伯祖’奋力一撞，把袁飞舟与高天昊撞开，亦令人回返清醒，躯壳恢复行动能力。 ‘师伯祖’一步跨过三人，朝着幽深甬道狂奔而去，不敢回头哪怕一下，以免被云泽大君虚相染污！ 柳青侯的师父-那个苍老面孔不可谓不幸运，刚刚恢复清醒，正逢阴仙宗三人送来一具绝好的寄居躯壳，当机立断选择寄生，后脚云泽大君便苏生过来，洞开石门。 一切皆在电光火石之间发生，袁飞舟脑筋还未明白过来——为何师伯祖会自行奔逃，接着就得面对一尊缓步而来的伪神！ 砰！ 因着直视神明虚相，他的一颗眼球凝成冰晶，直接炸裂开来。 剧痛令之倒吸一口凉气，匆忙别过视线，掐动法决，扬手一道掌心雷打向缓步而来的云泽大君！ 同时，袁飞舟抱起双眼淌出鲜血的高天昊，扭身急退。 李金水打出的那道火柱，融化了他一身扎出皮肤的血冰棱，但其五脏六腑皆被骤然凝结的血液扎穿，已经死透！ 火柱烈焚，李金水的尸首向后直直地倒去。 “头、头来……”云泽大君正在慢慢适应自己的躯壳，祂皮肤上浮现的暗金鳞片缓缓回缩，消失不见。 身形与人类越发接近，指爪化为人手，摘掉自己脑袋上的白骨骷髅，向倾倒的李金水招了招手。 李金水那颗被火焰焚烧得有些变形的头颅整齐脱离脖颈，飞到云泽大君手里，被他按在自己脖颈上。 ‘李金水’的头颅缓缓睁开眼睛，眼神混沌，没有再去追击逃跑出去的三者，站在墓室里，垂下头颅，像是在思想回忆着什么。 祂伸手抹过自己的面孔，总算回忆起来。 此首级已近损毁——吾须再找一颗合适的头颅来。 云泽大君吸收了张大汲取‘生灵愿力奉祀精炁’凝结得来的那颗血丹，点燃自身无头躯壳的气血，已近活人。 但祂亦承受了生灵愿力奉祀精炁会致人神智迷失的代价，遗忘一些本该深刻记忆的事情，就是神智迷失的第一步。 云泽大君遗忘的第一个念头，便是‘寻找自己的首级’。 这个念头被‘寻找一颗完好无损、适合自己的首级’取代。 祂任由李金水的头颅安放颈上，走向石门，在石门边微微停留，侧目看了那水银镜一眼，而后走进偏室，探手抓向墙壁里嵌着的两样东西。 阴兵旗与张大心心念念的所谓的百寿无极丹。 墙壁上浮现层层禁制，皆在祂手掌接近时破碎。 他抓起阴兵旗，轻轻一摇，便有五个浑身笼在寒霜里的黑甲兵魂出现在墓室里。 黑甲兵魂们眼神浑噩，并没有岳云斋那般灵动。 但他们皆长有端端正正的头颅。 “汝等，领兵为吾寻一颗好头颅来。”云泽大君嘴唇不动，却有声音响彻兵魂心间。 五个兵魂齐齐跪倒，轰然应是。 旗子一卷，在此间凝就一道漆黑门户。 数百阴兵从中鱼贯而出。 云泽大君盯着他们颈上的头颅，心里忽然涌起熊熊怒火。 于是，祂发出神音：“头来！” 那些兵魂颈上头颅脱离躯壳，齐齐飞向云泽大君！ 云泽大君展开权柄虚相，背后演化一尊金鳞鼍龙，卷起那数百颗头颅，嵌在周身。 这些头颅，没有一颗让祂满意。 祂厉声尖啸：“头来！头来！” 这声音传遍云泽大君每一个血脉后嗣的心魂，他们尽皆听到了祖宗的命令，亦都看到了云泽大君的虚相。 一尊周身镶嵌无数厉声尖啸着‘头来’的鼍龙虚相！ 兵魂即便颈上无头，依旧不受影响，机械前行，打开甬道禁制，奔腾而出。 滚滚黑烟淹没山峰，森寒阴气冻结雨滴。 无头阴兵漫卷大地。 轰隆！ 一道雷光劈落，当场将几个无头阴兵劈得灰飞烟灭，但其他的阴兵却似不受影响一般，遵从神旨，向就近的村落奔腾而去，寻找合适的头颅。 云泽大君躺在鬼首阴棺里，跟着飞出甬道，快速隐于苍茫山林里。 比起不知死的阴兵，祂反而更加畏惧天雷劈下。 棺材在一棵树后落下，祂从中走出，颈上头颅转动一圈，确认了李金水与那具殭尸逃奔的方向，旋即随手拔下那个张大以为装着百寿无极丹的葫芦塞。 滚滚惨绿气息从中喷涌，绿色气体里，似有惨嚎的面孔。 疫气，吸之则魂魄被染化为疫鬼，所行之处，遍地瘟疫。 那葫芦里的疫气释放而出，足足十余亩多，经风一吹，向周遭飘散而去。 第九十五章 灾殃（二更求首订、月票！） 黑水镇的猪肉铺子前围了好多人。 闻讯而来的乡民们望着半空中的八个血字，面上嬉笑议论，心里总有几分阴霾。 “这上面到底写的什么啊？看着怪吓人，该不会有什么灾祸要来了吧……” “老汉活了五十多年，头一次见这血淋淋的光字。” “乡老什么时候过来？就他一人认识的字多，我就认识石河两字……” 众乡民正议论间，胡屠户背着乡老奔了过来。 他把乡老放下，气喘如牛，乡老也是胡子乱颤，好一会儿才调匀了气息，面对众人七嘴八舌的发问，他仰头眯着眼睛盯住那八个血字，缓缓地念出口：“石河……灾殃已至，速逃！” “啊？”众人脸色俱是一变。 乡老咂了咂嘴，摇头晃脑：“这是在说，石河要完了啊，要招灾了……” 他把话说完后，才慢慢反应过来，亦是脸色陡变：“咱们这儿，可不也是在石河地界？” “对啊！”众人异口同声。 “事出反常，这种诡异传讯，宁信其有，不信其无啊！” “我先回家，暂且带家人去外边避一避！” “乡老，保重！” 众人一番叫嚷之后，纷纷跑开。 转眼之间，猪肉铺子前只剩下胡屠户与乡老两人，半空中的血字渐渐淡化，终于消失不见。 然而得知消息的每个黑水乡民心里，都压上了块大石头。 乡老看向胡屠户，神色慌张，胡须一颤一颤地道：“胡家小子，你会把老汉背回家去的吧？ 老汉也得给家里通知一声……” 胡屠户搓了搓手，想着把老汉背回去不知要消耗多少时间，到时候恐怕就没机会收拾肉铺里这些猪肉…… 但人总是自己背过来的。 胡屠户点头道：“您快上来，我给你背回去！” 乡老连连点头，慢悠悠地爬上胡屠户的背脊。 胡屠户背着乡老，一阵风似地跑去，跑过坊子里的一家家铺面。 米铺前，叶玄打开法宝囊，将一袋袋粮食收入其中，给付了银钱，转身正与胡屠户擦肩而过。 因着今日并不逢集，黑水镇行人稀少。 多数商户皆坐在自己铺子门口，望着门外的雨线，偶尔与旁边的邻居闲聊几声。 与这场紧迫而滂沱的雨水相比，黑水镇节奏舒缓，优哉游哉。 但是，随着胡屠户跑过坊子，随着那些在猪肉铺前停留过的乡民在黑水镇四散开来，人们的轻松闲适顿时被打碎，各种呼喊声在水雾弥漫的黑水镇此起彼伏。 “石河要遭灾了！” “哪听来的啊？” “胡屠户铺子里看来的！” “我不信！” “爱信不信！” 类似的对话在整个黑水镇都并不鲜见，石河灾殃将至的消息很快传遍小镇，乡民们将信将疑，但总算动了心思，回家收拾要紧东西。 随着第一户人家收拾完好，推着板车携着家小逃离黑水镇，第二户、第三户，恐慌情绪蔓延之下，逃难的人家骤然激增。 类似的情景在石河大多数有灵鹤符飘落的村镇上演着，黑水镇逃出去的百姓，很快就会发现有与他们一样，得到消息逃出村庄的逃难者。 门外嘈嘈切切，众声喧杂，仿佛是逢集时候。 门内唯有雨声。 叶玄走去地窖，把双龙拢在袖里，对它们嘱咐道：“这次搬家得委屈你们一段时间了，沿路我尽量多找水源较多的地方，把你们放去撒欢。” 随着双龙体型渐长，倒也不是非得时刻栖居水中，每天只消有一两个时辰让它们在水中休养，便能保证它们不会受到任何损伤。 大黑马站在院里，一身皮毛被雨水打湿，显得越发油亮。 囡囡和胖虎躲在屋里玩耍，两头猪崽守在门口，自觉找好了自己该呆的位置。 护寺神人彪子守在过道里，虽然一条胳膊折断，但行动倒也未受太多影响。 “囡囡，胖虎，咱们该出发了！”叶玄披上蓑衣，喊了一声。 囡囡撑着小花伞从屋里探出头来，看到叶玄，甜甜地叫了声哥哥。 胖虎跟在她的身后，张口吐着舌头，眼睛眯成一条缝，露出大大的笑容。 一众家小的情绪倒很高涨，期待着即将到来的远行。 叶玄把囡囡抱上马，自己在前面牵马，由胖虎在前面开路，领着这支奇怪的队伍走出了院落。 这样的‘阵容’若搁平常，看起来确实怪异。 他领着两头猪崽返回黑水镇的院子时，沿途还有人对此议论，但眼下乡民们也各自拖家带口、赶牛牵羊的逃难，叶玄如此就一点也不奇怪。 叶玄的队伍往前走了一段，到一个僻静角落时，他放出玉蝉，玉蝉在半空中滴溜溜一转，便朝着东南方叽叽鸣叫。 确认方向，他翻身上马，抱着囡囡，领着队伍重新出发。 队伍里，不论是兽类还是殭尸，都是异种，或即将化作异种的存在，最不济也服食了几道真炁，因此大黑马纵然全速奔行，它们亦都能轻松跟上。 不必担心哪个会因为速度太慢而掉队。 叶玄领着它们渐渐远离黑水镇坊子，到了外围的僻静小路上。 前面就是柴家的院子。 因着这两三晚上，柴家人未再出现诡异举动，所以也就没有将之禁闭家中，任由其自由行动。 这时他们也该收拾东西，预备逃难了吧？ 叶玄这样想着，往柴家门口看了一眼。 木门大开着，门前有凌乱的脚印。 这一片的三五个宅院都静悄悄的，像是未受黑水镇恐慌氛围的影响。 但是，叶玄还是发现了异常。 离柴家庭院较远的那一户人家的门楼歪了半边，像是有人曾强力破门而入，且破门者体型远超常人。 发生了什么？ 叶玄在马上微微犹豫，想着要不要下马去看看，一声尖叫刺破雨幕，骤然传来：“啊——” 接着，鞋子踩踏泥浆雨水的纷乱声音，都渐渐响起，响成一片。 叶玄扭头回望，便见有些逃往其他方向的乡民骇叫着往自己这边奔来，不时有人踉跄跌倒，一身泥浆。 他们随身的包袱在这短短路程里，丢了一地。 像是在尽力提升速度，规避背后的极端凶险！ 众人的背后，一个足有丈高的人形，渐渐浮出雨幕。 第九十六章 柴家妖魔（三更求订阅、月票！） 时间前推一个时辰。 鼍龙虚相立于虚空，周身鳞甲上嵌着数百颗阴森森的头颅，一齐厉声尖啸：“头来！头来！” 它的虚相传遍每一个血脉后嗣的脑海，染污后嗣凡人们的心魂，彻底令这些本就消耗了大量精血的后裔妖魔化。 黑水镇，柴家。 大门紧闭着，内里正进行一场盛大的宴会。 过了不久，宴会至于尾声，柴家大门悄悄打开，从中走出一头妖魔。 这头妖魔保持着直立的人形，但肩上有三颗头颅，分别是柴母、柴父，以及安在颈上的他们大儿子的头颅。 除此之外，这具人身胸前还嵌着柴家二子之首级，背脊上长着柴家爷爷的头颅。 妖魔离开柴家，去了附近邻居家里。 每到一户人家，那户人家里便会响起一阵惨叫声，以及随之而来的咀嚼骨骼声。 它吃光了附近的人，沿路走向房屋更多、且有人迹的地方。 叶玄此时刚刚出发。 它一路走到黑水镇，吞吃血肉，渐渐长到一丈来高，浑身挂满了头颅。 它绕了一个大圈，驱赶着乡民如驱赶羊群一般重临自家门前的小路，便正好与小路尽头的叶玄狭路相逢。 雨水冲刷过它的身躯，在它脚下汇集起一滩滩血水。 尽管其依旧保持着直立的人形，但因着周身长满的数十颗脑袋，让它从远处看去，就是一个长满肉瘤的恐怖妖魔。 这头妖魔浑身的头颅半睁着眼睛，脸上尽是浑浑噩噩的表情，喃喃自语，仿似勾魂魔音：“头来……头来……” “饿啊……儿，饿啊……” 云泽大君此次转生并不完美，缺憾在于一是其至今还未意识到，自己应该先设法找到‘原装’的头颅，二则是祂吞噬的那颗张大养炼而来的血丹里，掺杂了太多生灵愿力。 这些生灵愿力已与张大本身的意识紧密结合，无时不刻不在影响着云泽大君，通过血脉的传续，亦在不断影响着祂的后裔。 所以柴家人才会成为一头嗜吃血肉的妖魔，而不是只专注于寻找合适祖宗用的头颅。 “头来……饿、饿啊……” 潮水般的低语在氤氲水雾间传荡开来。 妖魔微微俯身，一下便抓住一个跌进水坑里的乡民，将之紧紧抱在了怀里。 它周身的头颅嘴巴齐动，牙齿交错，咔嚓咔嚓一连串渗人的声音过后，便有无数骨片从它怀里散落。 它手捧出那人完好无损的头颅，安放在了自己身上。 众人哭嚎着奔逃，星散开去，背上的包袱亦是一路走一路丢，心理防线在顷刻间即被击溃。 妖魔大步奔行，纵然身躯庞大，速度却未受分毫影响，一个急冲便接近一家三口，脚掌落下，溅落大片血水，同时伸手抓向那一家人—— “疾！” 小路尽头，叶玄见到那头妖魔，悚然而惊，心念电转之间，已然扬手亮出剑符，打出三道剑光！ 锋锐剑光穿过雨线，倏然绕过妖魔手腕，带起一串血珠！ 柴家妖魔抓向地上乡民的那只手掌便齐腕而断，跌落泥坑，溅起血水！ 柴家妖魔只是被祖宗的虚相污染，成为妖魔。 但它们并没有因此得到非凡力量，纵然吞噬诸多血肉，仍然停留在肉体凡胎的阶段，没有质变。 于一般凡人而言，它强大无匹，光是那恐怖形象便足以吓得人屁滚尿流，但叶玄这等修者要对付它们却并不困难。 柴家妖魔手腕间乌血狂涌，惨嚎着倒退。 将要被他抓住的一家人避过一劫，站在泥泞里愣了片刻，便慌张跑开，一道金光紧跟着乍现，暴射向柴家妖魔的胸膛！ 金光破魔符！ 柴家妖魔意识混沌，但对于危险总归有些预感，匆忙侧身避开要害，仍被金光贯穿了肩膀，在那里留下一个拳头大血淋淋的窟窿。 与此同时，叶玄连连抬手，三五道剑光似游鱼般曳过雨幕，纷纷打在柴家妖魔身上，有一道剑光甚至将它左肩膀上的头颅削掉了半边！ “啊——疼……”柴家妖魔最中间那颗头颅上，竟然露出求饶之色，让人不自觉对它心生怜悯。 然而它的速度却在声音发出的刹那加快，猛扑向远处的叶玄—— 呼！ 庞大的身躯带起滚滚风声，数十颗头颅齐声尖啸：“头来！头来！” 它们双目隐泛血光，脸上是极端的狂热兴奋。 显然为发现了叶玄这颗远好过常人的头颅而狂喜！ 其手掌足有簸箕那样大，一下覆压而来，常人面对如此声势，不觉会生出‘泰山压顶’之感，但于叶玄而言，却不过尔尔。 他驱马向斜侧急奔，与柴家妖魔的手掌错开。 同时，游曳在周遭的胖虎逮住机会，跳跃而出，钢牙扎穿柴家妖魔的脚踝，倾尽全力往后一拖——这具庞大的身躯微微晃动，胖虎这一下竟未拖动！ 柴家妖魔本是要朝前奔行，运力方向与胖虎相反，如此一来，便形成了僵持。 但胖虎纵未将它架子拖垮，却终至其行动有了刹那的迟滞！ 就在柴家妖魔身前五步范围挺立的彪子被叶玄心念一动，驱使着一跃而起，跳到柴家妖魔跟前，尚还完好的一条手臂如钢刀般横扫而来，划过柴家妖魔的胸膛！ 哗啦！ 其胸前数颗头颅纷纷破碎，乌血喷溅，胸口被划开一道硕大的口子，显出内里白森森的骨骼！ “急急如律令！” 趁此时机，叶玄直接打出喝火咒，火球忽起，瞬间笼住柴家妖魔的身躯，攀附蔓延。 火符在雨中必受削减，但叶玄手里只有这一道可以范围攻击，包裹柴家妖魔整个身躯的符咒，只能将就着用。 “呀！”柴家妖魔尖叫着倒退，在雨中打滚，意图扑灭身上的火焰。 那些火焰攀附上它的身躯，便将一颗颗头颅烧成灰烬，就这一小会儿时间，已经有半数以上的头颅遭殃！ 因为叶玄放出喝火咒时，正对准它颈上头颅，所以那颗头颅是首先遭殃，刹那就成了灰烬。 然而它的身躯并未因那颗头颅被烧化而失去行动力，如此更坚定了叶玄的推测。 第九十七章 疫气（四更求订阅、月票！） 嗖！嗖！嗖！ 叶玄手心里的剑符布满道道裂缝，在他连发出三道剑光之后，终于支撑不住，崩解成细碎骨片，散落泥泞之中！ 三道剑光飞纵而去，将柴家妖魔的身躯斩成了三段。 每一段身躯上都嵌着还算完整的头颅，因此还保持着行动力！ “急急如律令！急急如律令！” 叶玄指尖血光缭绕，连发三道喝火咒，团团火光燃亮雨幕，扑在柴家妖魔三段身躯上，总算把它的身躯全部烧成灰烬。 地上仅留一滩冒着烟气的黑水。 烟气袅袅，似要凝就一张张人面，尖啸惨嚎。 这些俱是被柴家妖魔吞吃下肚的可怜人留下的残缺魂灵。 云泽大君虽只是权柄残缺的神祗，它的虚相无法赋予后嗣非凡能力，但却无比阴毒，可以将自身虚相依附的诸多污秽杂余邪气转嫁到后嗣魂灵上，以此纯化自身。 有些典籍对许多古神的描述，都称祂们有牧八极之民的权责。 把生民当羊羔一般放牧，待到需用的时候，便宰杀吃掉，这就是‘牧八极之民’的真实涵义。 云泽大君权柄残缺，神智时而混沌狂乱，依旧深刻贯彻牧民之权责，祂还未复活时，便先坑害了自己七七八八的后嗣。 如今恐怕所有体内流淌有云泽大君血脉的生民，俱已被直接窥见其虚相，自身被染化，彻底化为妖魔。 叶玄看着那袅袅烟气里浮现的面孔愈来愈多，隐有聚合成团的趋势，知其亦被云泽大君虚相染化，即便是变成阴灵，也得为害一方。 他旋即披上猛虎袈裟，浑身黑烟涌动间，三头伥鬼从中扑出，各自卷起一团被染化的邪灵，重归黑烟之中。 伥鬼亦需进食魂魄才能成长。 它们成长得愈强，虎皮袈裟品质越好，直至从法器演变成法宝。 叶玄收拢了虎皮袈裟，驱马而行。 此地的乡民已趁着叶玄与柴家妖魔争斗时逃散，倒没有人起什么‘过来帮叶玄一把’的心思。 这倒也正常。 而叶玄出手灭杀柴家妖魔，与其说是担心它伤及更多人的性命，不如说是怕它再多吃几个人，产生质变，反而会威胁到自己而已。 …… 濛濛水雾弥漫大地，妖魔穿行其间，掠夺人命，灾殃已至。 大多数石河地界的村镇都提前收到了叶玄灵鹤符传来的消息，每户人家都提前准备好逃难，所以几乎每条去往石河以外地方的大小道路上，皆有逃难者的身影。 然而兕山周围、逐水而居的那些村落里，已经没有活人。 一具具无头的尸体倒在地上，还有些牲畜牛马尸体混杂其间，皆被摘取了首级——这些皆是无头阴兵们所为。 雨水噼噼啪啪地打在那些尸体上，在尸体皮肤上蚀出一个个烂疮，显出皮下暗红的血肉纹理。 然而那血肉亦在雨水洗刷下，迅速失却颜色。 一缕缕血光从尸体上透发而出，在半空间凝结成一个个人形，他们同样没有首级，颈上只有一团惨绿的火光，各自驱赶着无首的牛羊，向对岸的村庄进发。 黑水河奔腾不休。 以一团绿火充当头颅的阴灵们结队过河，多数被雄浑磅礴的河水冲击得粉碎，少数横渡过黑水河，杀入就近的村庄，颈上绿火不断扩散，便有生民在不知不觉中倒地，周身遍生烂疮，溢散血光，最终成为绿火阴灵的一员。 疫鬼来袭。 …… 莽莽山林，两道人影飞掠而过，撞碎纷纷雨线，沿途树木枝叶哗哗作响，枝叶震落。 两人在一棵树后停下，却是袁飞舟与高天昊。 袁飞舟老脸煞白，一个眼眶里血丝缭绕，仍有冰碴残留，唯独不见眼珠。 他用完好的另一只眼睛看向高天昊，胸膛起伏，喘了几口气。 “头来！头来！” 雷声已停，云泽大君发出声音，遍布此间山野。 过不了多久，祂就能追到这里，摘去袁飞舟和高天昊的首级。 袁飞舟看着满面惊惶、不知所措的高天昊，心底叹息一声，伸手拍了拍对方的肩膀，安抚他道：“不用慌，一会儿就能让你逃出去。” “师叔，它、它快追过来了啊！”高天昊两股战战，不能安定分毫。 “不用慌！师叔说能送你逃出去，就必然能，你怕什么？”袁飞舟声音里带上几许严厉意味，隐含威胁，“这逃生的法子须得你静心守一才能行得通！” 高天昊总算安静些许，只是观其脸色，仍难掩惶恐。 “昊儿，本门对你寄予厚望，你虽天资不错，然而心智不佳。 那些强横当时、横压百载的天骄俊杰，或许资质有差，但心性无一不是上架，泰山崩于前而不变色，胸有惊雷而面若平湖。”袁飞舟按着高天昊的肩膀，把其按得屈膝下去，跪坐在地。 他亦跟着盘腿坐在地上，接着念叨：“不说那等如磐石般坚毅的心情，你看看你，‘每逢大事有静气’这基本的一点，你做到了几分？” 高天昊一门心思地关注着云泽大君越来越近的吼啸声，哪有心思听他说这些，心底顿生不耐，甚至想着是不是丢下这老货，自己独个跑路？ 但他旋即又想到，若丢下这位师叔，自己才真是自绝生路，只能按捺下如此念头，尽力收敛住面上的不耐，终于摆出乖顺平静的表情。 袁飞舟这才停止念叨，满意点头：“你我缘分至此，已然将近。 昊儿，师叔神魂已被那神明虚相毁伤，不久即会被染污，不能陪你离开此间了。” 高天昊一听他如此言语，心里一怒刚要发作。 但忽又想到这老货当下如此说，莫不是在考验自己？ 于是他做出一副悲伤欲绝的表情，在袁飞舟跟前跪下，挤出几滴眼泪：“师叔对我恩重如山，爱护我如亲父一般，您若是被外魔染污，叫师侄可怎么活下去……” ‘亲父’两个字，触及到了袁飞舟心底柔软处。 他神色恍惚一下，伸手抚摸着高天豪的脑袋，低声道：“昊儿，你真若如此想，便叫我一声父亲，如何？” 饶是高天昊为了活命愿意抛下廉耻，听到袁飞舟如此要求，还是呆了一呆，不过他旋即反应过来，连连叩首：“父亲！以后昊儿必视您如生父，侍奉您膝下！” “好！好！好！”袁飞舟连说三个好字，掌心流转洁白光辉，往高天昊头顶天灵灌注而去，“我便以这一身修为再为你伐毛洗髓、醍醐灌顶一回，以全你我父子情义！ 昊儿，往后每年今日，可别忘了给你父亲烧把纸钱啊！” 第九十八章 一体双面（五更求订阅、求月票！） 呼呼！ 一道长逾三丈、遍结冰霜的剑光卷起高天昊，扯动风声，朝天一刺，穿空而去。 剑光的主体，乃是袁飞舟相伴半生的寒霜飞剑，八品下位的品佚，本不能让人御剑而飞。 但袁飞舟以最后精血激发这道飞剑的全部潜能，使之短暂跃升至七品下位的品佚，总算能带人御剑而飞。并且其上贴满符咒，速度拔升到了一个匪夷所思的地步。 飞剑迸入雨幕，几个呼吸间消失无踪。 片刻后，鬼首阴棺落入这片树林，云泽大君从中走出，却只得袁飞舟的尸首，难追高天昊之形影。 云泽大君朝着高天昊遁逃的方向，伫立片刻，方才转首看向袁飞舟的尸首。 袁飞舟通身修为与精血尽皆耗尽，面容苍老得不成样子，鸡皮鹤发，面目形容比云泽大君颈上这颗被火焚烧过的李金水头颅都不如。 祂望着背靠大树而死的袁飞舟，没有动手摘去其收集，眼眶里水纹摇曳，面上浮现一丝悲伤感怀之色，喃喃自语：“师弟……” 云泽大君顶着李金水的头颅，便继承了李金水的一部分记忆以及性格！ 这悲伤之色一闪而过，云泽大君再度吼啸开来，颈上头颅转动，片刻间锁定另一方向——祂追踪到了那具殭尸的影踪。 那具殭尸，即是阴仙宗的护法神人-师伯祖。 它已被柳青侯的师父附化，在云泽大君苏醒的刹那，亦跟着恢复神智，奔逃而去。 凡被云泽大君虚相遍照之人，哪怕抢得先机，也会被云泽大君锁定行踪，只要祂老人家愿意，可以一直追索其头颅到天涯海角去。 李金水的头颅面朝着一个方向。 祂看到那具殭尸直挺挺地立在一棵树前，对着那棵树双手合十，通身飘飞出一个个狰狞骷髅头，尖锐啸叫，又忽而演化成一条条彼此抓握纠缠的手臂，盘绕自身。 殭尸口吐庄严神圣之语，却充满堕落亵渎的气息。 它面对的那棵大树，被这诡异语言污染，树干上生出一个个树瘤，有演化成人面的趋势。 “头来！头来！” 鬼首阴棺掠空而过，抽取一切草木精气，所过之处，一派枯萎凋零之相。 不过几个呼吸的时间，鬼首阴棺即在殭尸身后停下，云泽大君从中走出，盯着背对着自己的殭尸，面上流露贪婪。 这颗首级是祂当下所见最好的一颗。 即便仍旧配不上自己，却也暂时够用。 祂伸手探向那颗头颅，掌指间水汽凝练，铸成霜刀，割向护法神人的脖颈。 护法神人这时转过身，那张苍老面孔忽而变幻作李金水师伯祖的样子，云泽大君斩向其脖颈的掌刀微微一停——这可是本门师伯祖，虽然如今也是一具殭尸，但斩下他的首级，以后如何向掌教师兄交代？ 关键时刻，李金水的记忆涌出，立刻对云泽大君的行动造成了影响。 尽管云泽大君的主意识很快回转过来，但亦要先遭一遍魔音洗礼。 ‘师伯祖’面孔口吐真言，污秽与圣洁并存，道道黑色手臂漫天发散，向云泽大君包围而来：“曩谟三曼多。 没驮喃。 唵。 摩诃迦罗耶。 娑婆诃！” 咔嚓！咔嚓！ 那卷向云泽大君的黑色手臂在一瞬间，忽然遍结霜花，纷纷碎裂崩解开去。 苍老面孔此时反攻云泽大君，只是神智狂乱下的无意识行为，不成章法。 它已浑然忘记，当自己转身面对云泽大君时，且不说能否伤害到对方，自己首先得承受神明虚相的威能洗礼！ 轰！ 盘绕殭尸周身的道道黑色手臂骤然炸裂开来。 云泽大君的神智忽恍刹那，鼍龙虚相周围，骤然生出一条条黑色手臂，抓扯着祂的鳞片。 祂以虚相染污了苍老面孔附化的殭尸。 苍老面孔同样以魔音染污了祂的虚相！ 云泽大君神智更加迷乱，却始终坚定记得自己须得到一颗强大头颅的念头，掌刀在殭尸颈间交错而过，殭尸就尸首分离。 祂摘掉自己头上李金水的首级，换上殭尸首级。 殭尸首级面孔变幻，诸多不同面孔在这颗头颅上相继演化。 张大的面孔、李金水的面孔、师伯祖的面孔…… 最终左半边面庞定格成一位眉目硬挺，鼻梁似玉柱的英俊中年人，右半边却保留了苍老面孔的半边。 两者共存于一张脸上，横生诡异与恐怖！ 这颗头颅的眉心，开出一只竖眼。 其中雷光缭绕，银光灿灿，又有黑影飘飞，水汽翻涌。 …… 石河县，大部分百姓提前得了消息，卷了家私逃离此地。 仍有相当一部分人不愿离开，或被云泽大君后裔所化妖魔吞吃屠杀，或为疫气染污，化作疫鬼。 大雨初停，疫鬼颈上绿火在水雾里若隐若现，汇集成汪洋，齐聚县廷周围。 几头身形高愈三丈，浑身被一层厚而韧的树皮覆盖的百首妖魔亦在此间慢悠悠地迂回着。 它们协同滚滚疫鬼，曾数度冲击县廷，令县廷护法大阵摇摇欲坠，已然支撑不了几时。 县廷中堂。 鲜少露面示人，深谙平衡之道的县尊陆关南木然坐在中堂大案之后，眼前一道玉符悬浮着，放射宝光，演化成一列列蚯蚓般的文字。 ‘石河县尊陆关南，玩忽职守，纵容属下。 以致云泽伪神复苏，荼毒百姓，生灵涂炭。 当领斩首灭魂之刑，以全律例，以儆效尤。 然刑不上大夫。 陆关南在任石河县尊其间，年年供奉超出十成，亦算有功。 功过相抵，免去斩首灭魂之刑。 乃赐自裁而死。 魂魄可归安魂符，待到将功折过，可赐恩典，寄生于世。’ 陆关南的目光流连过那一列列金字，良久之后，看向中堂之外，疫鬼与妖魔即将突破阵法，闯入进来。 他惨然一笑，爬上大案，双手抓住梁上套索，把脑袋伸了进去。 套索上贴着一道道符咒，在其将脑袋伸进去的瞬间就骤然收紧，不管陆关南如何挣扎，都不曾放松片刻！ 几个呼吸之后，陆关南已然气绝身亡。 他的生魂飘出躯壳，魂躯周围乍起一团团火光——竟是要自行崩解魂魄，不想要那玉符上赐给他的恩典！ 然而其魂魄反应终究慢了一拍，漂浮在半空的玉符滴溜溜一转，刹那间穿空而来，大放毫光，将陆关南的魂魄缓缓收容进去！ 陆关南满面狰狞，发出无声的怒吼，极力抗拒，却于事无补。 就好像，被安魂符收容其中，得以魂魄长存，是一件比魂魄灰飞烟灭更恐怖的事情！ 第九十九章 人间洪炉（首订六百加更，求订阅！） 月浅浅，水泠泠。 溪边石，树下马。 玉蝉在半空中滴溜溜一转，指向东北方，发出叽叽的叫声。 刚响了两声，叶玄就将之收起，从树后微微探出头，查看树林外的动静。 绿树掩映下，一条羊肠小道贯穿树林。 数十只疫鬼与几个无首阴兵汇集起来，走过小道，向西边缓缓而去。 它们无有神智，叶玄放开气血，疫鬼不能近身，那几个无头阴兵纵然有些实力，亦会被熊熊气血灼伤。 但招惹它们任何一只，便代表着要面对它们之后的大批疫鬼阴兵，纵然气血强盛，在这些阴灵悍不畏死的冲击下，自己也支撑不住。 小路上看似只有这数十头疫鬼阴兵，但叶玄之前策马从后方走来，知道周围有数个村庄，村子里来不及逃跑的人全被染化成了疫鬼，往少了说也得百多头。 好在磨难再多，总归要熬过去。 穿过这片树林，再往前走十几里路，出了石河地界，危险就会少许多。 一路走来，叶玄尽量避开逃难人员稠密的大道。 当下来看，这个决定不可谓不正确。 疫鬼染化生人几乎无差别染化生人，气血强盛的汉子或许能多支撑几天，那些妇孺老弱大都在短短几个时辰便被同化，神仙也难救。 越是人员集中的地方，疫鬼就来得越勤。 云泽大君不过是从六品的伪神，为了自己苏生之后能顺利逃脱监察，不惜制造出如此大的混乱。 如今，恐怕得有数万凡人遭殃。 不知诸宗大能几时才能反应过来，救民祛灾。 叶玄抱紧怀里小猪般酣睡，不受外界影响的囡囡，面露笑容。 彪子被他指挥着到一棵树后藏好，动念之间，随时可以支援此间。 胖虎的机动性更强一些，就在周遭丛林里潜藏着，只要唤一声就能颠颠跑来。 两头猪崽暂时还派不上用场，在石头下面卧伏着，自己拱点东西来吃。 至于岳云斋——仍在叶玄舌下飞剑之中寄生。 他此次受伤不轻，一般伤势，阴灵可以借助月光缓解，但太过于重的伤势除却一些罕见的灵丹妙药，极阴法宝可以补救之外，其他法子皆不管用。 叶玄没有这些宝物，但他有一道权柄‘河中尉’印信。 若将此印信授予岳云斋，对方必然能够恢复，实力亦将精进。 岳云斋把本源灵契托付于他之时，他便在考虑着把这道河中尉权柄授予对方，以全主仆情义。 他设想过以后的居处会是怎样。 其他不说，首要一点就是得有山有水，如此一来就方便岳云斋就封河流，建立水府，护卫叶玄的居所。 当下危险重重，大能很可能已将目光投注到石河这片土地上，此时贸然拿出权柄，叶玄恐被大能注视，所以打算出了石河寻到机会再将权柄授予。 得要岳云斋再按捺一阵才行。 正思考间，叶玄忽地觉得月光黯淡了稍许，他心下一惊，浑身紧绷，一道符咒已然捏在手中，朝天上看去。 如钩弯月直接消去，夜空如墨。 林间小道上，那些本要折返回去的疫鬼阴兵此时仿佛受到什么吸引，纷纷转身，向天边那片墨黑追了过去，吼啸声响彻四野！ 怎么回事？ 叶玄屏息凝神，大气都不敢出。 他轻轻拍了拍囡囡，把囡囡叫醒，捂着她的嘴巴，让她不要发出声音。 囡囡会意轻轻点头，拉着哥哥的手掌，一同躲到了树后。 羊肠小道上，颈上一团绿火的疫鬼滚滚而来，源源不断，顷刻间映照把林间映照成了绿光海洋！ 有些疫鬼甚至与叶玄错身而过，但却没有丝毫反应，吼啸着狂奔向天边那团墨黑！ 这恐怕得是附近十余个村庄的疫鬼都汇集过来，才能形成如此声势！ 叶玄毛骨悚然，更加不敢轻举妄动。 幸而他与囡囡的修为走足以抵挡疫气侵蚀，身边的诸兽各有禀赋，服食真炁，非是凡俗，更不惧疫气侵袭。 双龙躲在溪水里，也有疫鬼意图从水中游过，但都被它俩暗搓搓地咬住脚踝，无声无息地吞吃下肚。 倒是来者不拒，也不怕吃坏肚子。 叶玄注意力转向天边那团墨黑，便听到一声幽幽叹息传荡开来：“红尘如狱，人心如炉。” 这叹息声明明远在天边，但仔细一听，却似响在自己心底。 叶玄谨守心神，紧紧盯着天边那团墨黑。 便见其翩然一转，团成球形，中心有一缕赤光呈现，紧跟着，整团墨黑统统化作赤红之色。 赤焰收放，燃烧似冰，冷漠如炎！ 寒与热两极感受笼罩此间！ 那些追向这团墨黑的疫鬼纷纷反映不及，尽皆被冻成冰雕，又顷刻融化，冰火加诸，直接被炼成一缕缕血光，尽数投入天中那团赤红！ 叶玄极目远眺，只见那团赤红之上，隐有锁链绑缚。 疫鬼被炼化后的血光，有七成归于那团赤红之中，另有三成融于漆黑锁链之上。 顷刻间，遍地疫鬼尽归虚无！ 那团赤红轰然炸开，火光凝铸成了一个人形，周身赤焰腾飞，燃烧似冰，冷漠如炎。 焰火之中，竟隐约有一道道人影，向那火中之人不断叩拜！ 传闻，炼罡境的修者，采集天生地蕴之物，炼成自身罡气。 此炁可以覆盖体表，或呈绝强防御，或有雄伟异力，或生毒煞烟瘴，或可勾魂摄魄！ 这个修者的实力，莫非已至炼罡之境？ 但他的气息比阴仙宗两个开窍境的长老，强上数十倍都不止—— 炼罡仅比开窍高出一境，竟能强出这么许多？ 阴仙宗师祖是白僵层次，媲美炼罡境大修者，可是其气息与这人相比，亦是天壤云泥之差…… 思虑转动，叶玄立刻断定这修者出身必然不凡，或许是魔道四大源流之中出来的弟子。 其以疫鬼修炼自身，总不可能是正派人士…… 那道周身沐浴在火光中的人影穿过树林，头也不回地往西方而去，并未发现叶玄影踪。 叶玄悄然松了一口气，不敢再在此地停留，带着囡囡与一众兽类，趁夜策马而去。 第一百章 银蛟团龙 剑啸长夜，割裂苍穹。 罡风劈面，冷彻心魂。 大地在脚下变作混沌一团，天空亦是黯淡的黑色，高天昊被剑光卷着，而那剑光的本体-寒霜剑就在身周滴溜溜打转。 其上贴着的一道道符咒已经破碎数张，仅剩一半，飞剑本身亦是光芒黯然，显然也支撑不了太久。 御空这么久，应该也出石河地界了吧？ 高天昊任凭飞剑席卷穿空，脸庞被劲风劈砍得十分僵硬，也不敢伸手去揉。 此并非是他第一次被剑光席卷而飞，但他依旧害怕，适应不来。 待到落地之后，我该去向何方？ 若出了石河地界，就找当地大户人家，亮明身份，令之将我送回阴仙宗，届时宗门给这些凡俗一点赏赐，也够他们感恩戴德一辈子了…… 嘭！ 高天昊念头纷涌之时，忽然听得一声异响，连忙侧目去看，就见寒霜飞剑上又有符咒破损。 只是一道符咒破损而已，不算什么大事。 他心底悄悄松一口气，随着念头落下，那飞剑上的符咒像是偏要与他做对一般，接二连三地嘭嘭炸响，顷刻之间都作了飞灰！ 寒霜飞剑一下黯淡，在半空中摇摇欲坠。 高天昊甚是慌张，手忙脚乱，绞尽脑汁去回忆袁飞舟教导他的如何按落剑光。 他本将御使剑光的法决记得清楚，之前还在嘴边念叨，但眼下乍一受刺激，竟半点也想不起来！ 同时，寒霜飞剑再也支撑不住，剑光骤然收敛，附着于剑身仅薄薄的一层，与高天昊一并从高空坠下！ 高天昊亡魂大冒，看着愈来愈近的大地山林，大叫一声：“救我！” 然而再不会有似袁飞舟那样的好师叔、好义父能随时从暗中跳出，救他于危难之际。 直到此时，他才总算记起袁飞舟的好来——袁飞舟一心为我，实是个好师长。 进河神水府亦是想着我能得几桩宝贝，若我提前在那鹧鸪观炼化了先天精灵，何至于再冒险去到河神水府？ 都怪叶玄坏我好事！ 若我能大难不死，叶玄，我定不与你干休！ 高天昊满面怨毒，头朝下坠落。 他只想着叶玄坏了他的好事，却不计较计较，若不是他吵嚷着要二度同去河神水府，袁飞舟也不必死。届时连这桩所谓劫难也无。 眼看地面越来越近，高天昊以为自己就将一命呜呼时，忽然一道银光似蛟龙般腾跃而来，他临近了一看，才发现那银光哪里仅仅只是像一条蛟龙？ 那分明就是一条蛟龙驰骋天际，刹那间就至高天昊跟前，与他即将擦身而过时，高天昊忽然听到一声轻咦，蛟龙调转头颅，将他盘绕而起。 高天昊顿觉一阵天旋地转，待他反应过来时，自己已经被鳞鳞银光盘绕着，身前有一老者长身而立。 高天昊不禁垂首往脚下看一眼，差点没站稳跪倒下去。 在他与老者脚下，赫然是一颗龙首，他们正站在这颗龙首上，被它卷动御空而行！ 蛟龙马首而蛇身，生有四足，与真龙尚有较大差距。 在他打量四下时，那皓首白须、身披道袍、一派仙风道骨的老者同样在打量他。 老者脸上皱纹极少，隐约鹤发童颜之相，双目清澈，内中流转神光，刹那间就把高天昊的根骨禀赋照个通透。 他心下赞叹一声。 本有要事赶赴石河，半路遭逢此子，想着是哪家的蠢笨弟子御剑不成行将殒命，也没打算出手相救。 幸而自己与之错身时多看了一眼，不然便要错过如此佳苗。 这孩子根骨纯净，心魂性光间灵慧殊奇，修持诸般法门必然进境神速，恰逢老夫座下也无弟子侍奉。 与他相遇，也是上天给我们二人定下的缘法…… 只是，救命恩人在前，此子却不见礼，未免不通礼数，眼神慌张不定，心性亦非上佳之选。 老者皱了皱眉，旋即展颜一笑，暗道自己年轻时候，可不也是这般模样，当即发话道：“这蛟龙只是老夫的飞剑而已，孩子，无需惊慌。” 蛟龙乃是一柄六品中位的飞剑，名叫银蛟团龙。 是以一头水行精灵为引，用银鳞妖蛇整骨为主材炼化得来，可随时演化成一头银蛟，翱翔太空，威能无匹，声势浩大。 高天昊被老者打断思绪，总算回神。 知这蛟龙竟是老者所炼飞剑，他立刻想到老者必然深有背景，至少比自家师门要强。 他心下暗骂自己在这老头面前失了礼数，恐怕已被轻看，当下亡羊补牢，连连向老者赔礼道歉。 老者额上皱纹又舒展了些，又问道：“老夫见你御剑不利，从高空跌落，所以出手相助。 你师承何处？怎地放心你一个少年御剑独行？” 先前情景，老者哪怕只是扫了一眼，亦看个清清楚楚。 这少年驾驭的那柄飞剑，品佚平凡，远达不到御剑而飞的七品品佚，想是其主耗费秘法与精血，才逼出飞剑的全部潜能。 用此御空一次，以后这飞剑断然报废。 高天昊闻言，脑筋急转。 这老头身份不凡，若能搭上他这条线，自己前途岂不更进一层？ 此时决不能暴露自己是阴仙宗弟子的身份。 只是，若不拿出这个身份，如何解释得来我御剑而飞这桩事情？更何况，他说不定已见到那柄寒霜飞剑，知其品佚…… 片刻时间，高天昊已经有了思绪，他面露悲戚之色，道：“仙长可知，石河县遭了灾殃？ 我随师父路过石河，他老人家为救百姓……” 如此，高天昊当即给自己编造了个身份，与他真实身份有三五分相似，半真半假最是让人难以区分。 老者听言，彻底放下心来。 他有收此子为徒的打算，眼下对方既死了师父，简直正合自己心意，当即安慰他几句，故作沉吟，道：“你禀赋天成，资质根骨俱是上佳。 眼下没了师父教诲，若独自闯荡，只怕误入歧途，使明珠蒙尘。 孩子，你可愿拜在老夫门下？ 以后老夫膝下聆听教诲，也不会埋没你的天资。” 第一百零一章 神魔同宿 高天昊闻言大喜，当场就想答应下来。 不过，他总归有点脑子。 他在阴仙宗时，阴仙宗几位长老都对他赞誉有加，其中固然有他资质确实出众的原因，但还有部分是因他很有些机灵，懂得如何讨好他人，给自己立一个光鲜的表象。 眼下若当口就答应眼前老者，其或许会觉得我这人太过功利，师父才未死多久，就转投别人门下。 但就此拒绝，也实在有违我之心意…… 高天昊眼珠一转，忽然计上心来。 他满面哀容，望着老者，眼眶通红，悲声道：“多谢仙长抬爱，赏识小子。 但是我师新死，他待我恩重如山，直如亲父一般。 我们之所以从石河经过，实因一个先天土行精灵之故。” 先天土行精灵？ 老者易志越听言，心下吃了一惊。 他的银蛟团龙剑乃是以一头水行精灵为引，方才得以练成。 如此也耗费了他老大功夫。 然这少年竟说他们师徒二人，是因一个先天土行精灵之缘故，才辗转至石河县——先天精灵与普通精灵区别可就大了去了！ 前者天地所孕，钟灵毓秀。 后者可经秘法，以人为催化，依旧价值不菲。 易志越炼制银蛟团龙的水行精灵即是后者。 因此，他的心神立刻被高天昊所言的先天土行精灵吸引，微微颌首，示意对方接着说下去。 高天昊并不知囡囡是不是先天土行精灵，但只管往珍稀了说，反正再撞见叶玄兄妹的几率很小。 纵然撞见，若老头发现那精灵并非先天之属，也能推说自己与师父修为浅薄，眼力不好未分辨出先天与后天的区别。 高天昊便将与叶玄之间的龃龉一番扭曲颠倒来说。 在他嘴里，叶玄俨然成了那个抢走他与袁飞舟辛苦看顾的精灵的恶徒，而囡囡亦在他口中变成一个忘恩负义的精灵，转头就与叶玄勾结起来，反过来对付他与袁飞舟。 “我师总算有些修为，斩杀了那厮的师父，但他与那头先天精灵却是逃脱。 我们师徒一路寻踪追赶，才到了石河。 我师与那厮的师父一番力战，本就精力不济，后来遇到妖魔，争斗不过，用最后余力助我逃跑，他老人家，却葬身妖魔爪下……”高天昊想到袁飞舟死时的模样，终于挤出几滴悲伤的泪水。 看他这副悲恸模样，易志越不禁摇头叹息，心下暗道这孩子倒是个纯孝之人。 他温声道：“逝者已矣，生者还得好好活着才是。 若非是那恶贼师徒，你师父也不会死。 你可想要替师父报仇雪恨，手刃恶贼，抓回那头先天精灵？” 高天昊心下暗笑一声：果然如此，面色坚决，道：“小子时时刻刻都想着能手刃恶贼，为我师父报仇！” “你一片淳厚孝心，你师父在天有灵，想必也会欣慰不已。”易志越笑道，“然而，报仇可不是嘴上说说便能做到。 勤学好问，精进修为此类自不必老夫多说。 不过，学什么、怎么学、何能精进修为，你可想的明白？ 修行若无指路人，原地打转数载，乃或十数载都并不罕见。 有这时间，你的仇敌修为已不知精深到了哪里去。” 易志越言外之意昭然若揭。 高天昊站在那里愣了一愣，随即面色坚决，朝易志越叩拜下去：“师父在上，请受徒儿一拜！” “好！”易志越坦然受他这一礼，一拂袖便生一股真气，将他托起，道，“你拜入为师门下，不说其他，指路炼罡之境，已是板上钉钉！” 高天昊又是一番千恩万谢。 易志越随即承诺予他炼制一柄七品飞剑，如此才总算想起正事，抚掌笑道：“恰逢良才美质，为师差点就将正事耽搁了。” 高天昊好奇师父所言的正事究竟为何，便在旁边默默观看。 只见易志越手掐印诀，虚空画符，蚯蚓般的金光符文在虚空铺展开来，倏然凝就。 他一掌拍在其上，喝一声：“疾！” 符文登时震荡不休，从中间崩解开来，团转成一个圆形。 中心映照出一副惨烈景象。 沿河铺展延伸开来的官道四下，百姓卷着铺盖，背起包袱哭嚎着奔逃。 然而他们四周，尽是头顶绿火的疫鬼，绿光如潮，数百阴兵掺杂其间，将这一众难民团团围住，只是阻住他们的去路，还未发起最后的屠杀，似在等待什么。 不多时，一副巨大的棺椁横空而来。 那棺椁底座四角，各有骷髅头燃烧鬼火，照亮黑夜。 高天昊曾被这副棺椁追了大半个兕山山脉，对其再是熟悉不过，心下一个激灵，下意识就要捂住眼睛，不敢再看。 老头的正事，难道就是要找那棺材里的邪神？ 这可是送命的活计！ “这棺椁里躺着一头伪神。不过不用担心，演灵咒镜可以隔绝其虚相染污，你可以放心观看。”易志越紧紧盯着镜子，没有注意到高天昊的小动作。 他伸手指向半空中的那面镜子，镜中棺椁缓缓打开，一道披着锦衣的人影从中站起，周身魔气缭绕，演化成一条条与夜空同色的手臂。 那人颈上面容甚为诡异，一半是英俊的中年人，一半是遍布皱纹的老者。 中心有一道竖眼，明灭不定。 这便是而今的云泽大君。 “怎变成了这副样子？”易志越心中生出些许不妙的感觉，喃喃自语一声，继续观察。 云泽大君走出棺材，不见有显化虚相的意思，一双乌光翻腾的眼睛往下方的难民堆看去，同时双手合十，低语一声：“头来。” 底下千百难民手上动作霎时顿止，所有哭嚎叫喊之声尽归寂静。 他们双手托起自己的双腮，把自己的头颅从颈上托起，尽数举向那半空中悬浮的云泽大君！ “这——”易志越目瞪口呆，满面震骇！ 先前宗门得到的消息，称云泽大君这头邪神已经苏生，不过神智被染污近乎狂乱，颈上头颅不知所踪，实力跌损，所以易志越才主动请缨，前来灭绝云泽大君。 但眼下看祂这状态，可比身躯完整的时候还要好！ 祂这状态，分明是与诸多天魔相融，已经浑然一体，神魔同宿，还有佛性参合其间——这我如何能对付得了？ 第一百零二章 桃渊神木宗 易志越心念电转之际，镜中的云泽大君似有所感，侧目看来，嘴唇翕动，却未有任何声音传出。 祂眉心竖眼里，立时有银光团绽，如花盛放。 咔嚓！咔嚓！咔嚓！ 眼前镜面瞬间崩碎！ 祂的虚相亦与身躯相融，一切威能，尽归于眉心那道竖眼里！ 当前虚空，依旧漆黑如墨。 哪里还有什么演灵咒镜的存在。 易志越眉心拧成川字，心神尤沉浸在云泽大君周身溢发的诡异气息之中，惊魂甫定。 一旁的高天昊急急地喘息了几声。 即便与那云泽大君之间隔着千百里远，只在镜中与之对视一眼，都令他有若自己再多看一会儿，恐怕脑袋都不在颈子上安着了的悚然。 这邪神比先前强大了太多太多。 老头莫非想去斩杀祂，救民祛灾？那我得提前找个机会逃跑才行。 但他修为强横至此，逃跑岂是那般容易…… 高天昊心中发苦，神色阴晴不定。 易志越看他如此表情，当他是被先前镜中景象震慑，也觉得这是人之常情，毕竟，就连他自己面对如今的云泽大君，都很是震骇悚然。 传至宗门的诛邪令上只说云泽大君首级散失，不知所踪，且其神智狂乱，近乎疯癫。 这么一个没有神智，失去大半权柄神通的从七品神明，易志越自问可以应对。 但当下情况发生变改，云泽大君非是诛邪令上所说的那般，实力比先前跃升了一个层次，仅靠自己一人就力有未逮了…… 须得再去信宗门，请动一位师兄来帮忙。 该请谁来？ 易志越神色变幻，忽有了定计。 他从囊中摸出一面木质符牌，一道真气点入其中，便有碧光在身前缭绕，当即并指成剑，在那碧光中勾画，不多时即写就一篇求助书信。 信上把易志越这边的情况介绍一番，接着话锋一转，请五师兄前来帮忙，并称唯有五师兄的‘炼魔阳火神罡’可以压制如今的云泽大君。 写就信笺，易志越随手把木符抛下云空。 木符急速下坠，至到一定高度，倏忽化作一片片桃花花瓣，被风卷去，不知所踪。 诸宗传讯手段各不相同，亦有高下之分。 像易志越背后的桃渊神木宗所用的这种碧桃符书，算是比较奇特的一种，传讯速度比阴仙宗不入流的灵鹤符要快上十余倍。 千里之距，不过一刻。 符书遁入五行，有其特定信标，更难截获。 高天昊只看到易志越书写信笺，但那碧光之中写了什么内容，他却一个字也看不见，就在一旁忐忑守候着，看到易志越写完之后，把木符抛下了云空。 他忍不住向新拜的老师小心问道：“师父，我们接下来便要去斩灭镜中那头妖魔？” 易志越看他一眼，却摇了摇头：“这可并不是甚么妖魔，这是一尊有残缺权柄在手的神明。” 老头似是回忆起了云泽大君的汹涌魔威，咂了咂嘴：“老夫自是要斩灭他的。” “我们一定得将此獠斩灭，免得他继续为祸人间，至生灵涂炭！”高天昊说着漂亮话，其实心里已经对易志越咒骂开了。 干什么不好，偏要学阴仙宗那般，下饺子似的去送死？ 这老货脑子也有问题！ 易志越闻言点了点头：“此事非师父一人所能为，为师还从宗门请了你一位师伯过来。 我们在此间就地等候，过不了一个时辰他便能赶来。” 说罢，驾驭银蛟团龙剑四下看了看，选中往东方向的一道河流，在其周遭缓缓按落剑光。 此间山林苍翠，已是石河县的东北方向边缘地带。 远处几座矮山间，就有河流似玉带般蜿蜒而过，润泽两岸。 周遭还有几座破落民居，墙壁破开窟窿，房梁倒塌，显然是许久都没有住过人。 易志越选了个高处的位置落脚，收起飞剑，对高天昊道：“我们便在此间歇息歇息，等候你师伯过来驰援。” “是。”高天昊不敢违逆，连忙答应。 其实心里已经急如热锅上的蚂蚁。 他与那云泽大君打过照面，自知其本就极端强横，开窍修为的袁飞舟看祂一眼，眼珠子就直接变成了一团冰棱！ 当下这便宜师父虽有蛟龙飞剑，修为亦比袁飞舟强横不少，但云泽大君而今同样实力提升了一个档次——纵然这便宜师父叫了师兄做帮手，能胜那云泽大君一筹，但两者相争，必是一场恶战！ 到时，紧要关头，这个新拜的师父可会像袁飞舟那般对待我？ 显是不能！ 所以当下最关键的是离这位师父远远的，离对方越远，就表示自己越远离交战中心，少受波及。 但是，老头放出蛟龙，我纵是一口气跑出数十里，瞬息之间也得被抓回来…… 高天昊心中烦恼更甚，百思不得逃脱法门。 他暗中叹息一声，想着在周遭散散步，再多计较——至于趁着散步时逃脱这等想法，却是想也不想。 若看顾自己的人是袁飞舟，此法或许管用。 但当下这位师父，修为强横，趁着散步时就能一溜烟逃掉，那对方这一身修为不就成了笑话！ 他老老实实地向易志越通禀了，易志越点头准允，高天昊方才走下高地，往远处的林间而去。 新雨过后，空气里漫溢着一股土腥气。 算不上好闻，也不能说是难闻。 高天昊走进林间，走近河边，就见到一匹马儿正垂颈饮水，其身旁还站着一个人。 好俊的马儿！ 高天昊暗赞了那乌黑油亮的大马一声，接着就反应过来—— 这荒山野岭，怎会有马？ 那人是谁？ 在他踏进此间之时，那背对着他的人已经心有所感，反应过来。 一转身，两者目光当场对上。 “叶玄！”高天昊大惊失色！ 叶玄亦是满面意外。 随后，他脸上的意外之色便转为冰冷，瞬间从法宝囊里取出猛虎袈裟，披在了身上。 与此同时，高天昊立时意识到不对，动念之间，转身欲逃—— 一道斑斓影子穿过林间草丛，一声低沉的吼啸过后，高天昊便觉脚腕剧痛，皮膜瞬间被扎穿，鲜血长流！ 巨力袭来，直接将他拖倒在地！ 在他背后，叶玄周身黑烟缭绕，化作三头伥鬼，齐齐扑向高天昊！ 第一百零三章 巽风激雷禁（四千字章，求订阅！） 高天昊修为比叶玄还要更胜一筹，但他受呵护成长至今，从未有过坎坷，当下遭逢叶玄，立时想起对方当初掏出张叔真时的赫赫凶威，胆气先丧大半。 又被胖虎一下拖倒，战心霎时崩溃，只来得及喊出一声：“师父救我！” 声音传出老远，立刻被盘腿坐在高地上，打坐调息的易志越听在耳里。 他猝然转首，目光如电，看向林间。 一眼就见到新收的徒弟被一条异种恶犬扑倒在地，三头阴灵周身弥漫黑烟，齐齐啸叫着朝徒弟扑去。 在它们之后，亦有一道黑烟缭绕的身影急奔向高天昊！ “左道邪魔，敢尔！”易志越一声断喝，长身而起，同时指间团转一道青绿罡气，倏然迸入林间。 千钧一发之际，瞬间卷起地上的高天昊，将之提上半空，被御剑而来的易志越接住，稳稳站在蛟龙头顶。 银蛟在林间腾挪，所过之处，树木纷纷倒塌，如被锋锐长剑拦腰斩断。 绝大危机临身，叶玄不敢恋战，打了一声唿哨，叫来胖虎，转身就想逃遁。 但易志越挥发出一道罡气就能在千钧一发之际救下高天昊性命，更况乎驾驭银蛟团龙剑直击而来？ 叶玄根本来不及逃跑，刚跨出一步，硕大龙首已经昂然身前，双目似灯笼，如蛇般的眼瞳冷冷盯住了他！ 龙首上，易志越和高天昊一前一后站立。 高天昊虎口脱身，心神尤未平静下来，看向叶玄的眼睛里，仍然满是惊慌。 易志越的目光只在叶玄身上稍稍停留，便落在其身后那条黄狗身上，心下暗暗称奇。 这头黄狗已具异种之相，竟有一点土性灵光环绕性灵。 眼前这小子修为低微，怎配拥有这等异种？ 而今我与它碰上，也算与它有缘。 “你修持邪法，魔道妖人。 正魔自古本就对立，而今你竟还敢跳出来伤我徒儿，看来是真活得不耐烦了！”易志越上下扫视叶玄，正气凛然，“看你身上这件法器，少不了三条人命债！” 叶玄被魔气侵染，性情趋向偏激。 既被这老者堵住，自知逃遁已是不能，索性放开了说：“你这老头说话好没道理！ 我与你这徒儿之间恩怨你可清楚？ 跳将出来便说我活得不耐烦，莫非你觉得自己修为比我精深，就能对我随意欺凌？ 你这徒弟有你这师父在背后护着，莫非我背后便没有人撑腰？” 他是想狐假虎威一番，希望能震住易志越。 易志越却不听他这一套，看此人天资性灵平平无奇，无半分殊胜之处，纵然背后有师门传承，也不过小门小户。 这些年来，死在易志越手上的这等小门小户的魔道弟子，不下百人！ 他焉会因为叶玄三言两语就害怕？正要随手一剑把叶玄打杀，抢走对方的黄狗，就听高天昊在自己身后悲声道：“师父，此人就是抢走我与先师的先天精灵，致他老人家身死的贼子！” 什么？ 这厮手上就有那个先天精灵？ 真是得来全不费工夫！ 易志越心中狂喜，面上却伪作怒容，怒视叶玄，道：“小畜生害人不浅！ 那先天精灵被你藏到了何处？你若将之交出来，也算将功折罪，老夫可以饶你性命！” 说话间，他目光四下扫视，但未见到任何先天精灵的形影。 其人虽维持住表情，依旧有正道高人的风范，但言语间对先天精灵的贪婪已经全然表露。 叶玄听到‘精灵’两个字眼，心下便是一沉。 先前他带着囡囡行至此地，让囡囡领着两头猪崽在山里转一转，捡些野果来吃，让彪子在旁护卫。 他自己则牵马到这河边，让马儿饮水。 不料就遇到了这桩事。 眼下绝对不能对这二人说出囡囡下落，亦只能希望囡囡机灵一点，躲在山里，千万不要过来找自己。 他正思虑着如何与易志越师徒周旋，忽然感应到一股魔性气息席卷而来。 侧目一看，便见惨绿火团如潮水般冲刷而来，其中掺杂一个个无首阴兵。 在它们头顶，那巨大的棺椁穿空而过，直冲向此间，徒留一朵朵阴绿火光在虚空消散。 云泽大君来了！ 叶玄后背发冷，抬首便见易志越师徒同样震骇地望向那横空而来的棺椁，他立时扭身想要借机逃遁—— 正当此时，易志越扭头看了叶玄一眼，断喝道：“还想逃命？异想天开！” 其伸手一指叶玄，顷刻勾画一道符箓，化作无形之网，一下就把叶玄笼罩其中，禁绝其行动，五感封闭！ 叶玄身上还披着猛虎袈裟，亦被这无形之网一同裹住，招引而来的诸多魔头就在他耳边啸叫不停，意图染化他的心灵，施展夺舍！ 群魔啸叫呓语，比初探墓道那日还要凶险！ 以前叶玄还能借助胖虎的吠叫声唤醒自身，脱下袈裟，但当下纵然易志越师徒无暇捕捉胖虎，任凭胖虎在他耳边吠叫，却因叶玄五感被封闭禁绝，全然难以听闻。 只能全凭意念与诸魔头对抗。 倘若对抗不过，心魂俱碎，这行在人间的‘我’亦绝非是我了。 生死大关当前，叶玄的意识前所未有的凝练坚定。 他不自觉地想起那被自己收在法宝囊里的六臂佛陀法相，观想其在自己意识里乍放毫光，镇压群魔。 那些在自己耳边不断响起的各种狂乱声音，在观想出六臂佛陀相之后，都消寂了许多。 甚至，易志越给他画下的符咒禁制，都渐渐松动一丝。 叶玄倒在草丛里，浑身被黑烟笼罩，那黑烟却不似先前张扬，紧紧围拢住他的身躯，似一层护甲，又像是锁住人跳脱性灵的黑色铁壳。 疫鬼绿潮覆压而来，易志越师徒早已腾蛟于苍穹，也无暇去想叶玄能否在这绿潮里存活下来。 大黑马受惊嘶叫，扬蹄越过窄河，在河水岸焦躁流连，因着主人未有离开的缘故，它亦不肯远走。 幸而有胖虎在，咬住叶玄后颈衣领，身周发散土性定光，护住它与主人，渡河而过，拖着叶玄朝山谷里奔跑。 终与疫鬼大潮擦肩而过。 所有有生之灵——草木昆虫、飞禽走兽皆在疫鬼大潮冲刷而至时枯萎凋零，它们的生命精气尽数涌入半空中的那具棺椁里。 绿潮继续向前冲刷，魔气疫气直冲霄汉，令这将明的天色都被分作两半。 一半是黯蓝的天地，一半是绿光的海洋。 一半形形色色万类俱存，一半寒意深重恐怖丛生。 易志越的银鳞蛟龙，在这惨绿浪潮之中，亦变得微不足道，被其紧逼煎迫，躲避遁逃的速度比不上其追赶覆压而来的速度。 再如此下去，不等棺椁里的云泽大君显身，师徒两人就先要被疫气侵染一遍，尤其是易志越，必然实力折损。 届时局面只会更加艰难！ 他一咬牙，下定决心，心念转动间蛟龙折转身形，云间腾挪。 易志越翻手取出三道木质符牌，朝那腾起百丈如海浪般覆压翻卷的绿潮丢出符牌，断喝一声：“急急如律令！” 符牌投入海潮里，瞬间炸开！ 三团紫青之色，房屋大小的雷团乍然亮于绿潮之内，劈开周遭疫气，其下的一头头疫鬼亦纷纷轰成飞灰。 轰轰—— 三团雷光直升天顶，在绿光海潮里轰出三道笔直的真空地带。 紧跟着，易志越又取出两柄飞镖，飞镖颜色发青，其上刻着诸多符文，一根绿线缠住两枚飞镖的尾部。 他看着两枚飞镖，老脸上闪过肉痛之色，还是将之抛出。 两枚飞镖似有灵性，各朝左右方向横贯而去，绿线之上流转灿灿符文，犹如拦在绿潮之前的一根绳索。 它们飞到各自极限，天上那三团雷光忽生感应，迸射电浆雷光，如道道锁链般轰烈而下，打在两枚飞镖以及那符文绿线之上。 青风涌起，狂雷炸响！ 两团龙卷风各从左右方向席卷而来，把绿潮绞成粉碎。 一头头疫鬼阴兵被抛上高空，在无尽风刀中化作虚无！ 两道龙卷风汇集一处，天上的三团雷光亦骤然下落，顿时风雷激荡，通天彻地，朝着那悬浮半空中的棺椁横推而去！ 无数疫鬼被这风雷席卷，灰飞烟灭。 雷光与龙卷交融，青紫相加，如龙般驰骋天地！ 此为巽风激雷禁，为凑足这个禁制所需的材料，易志越足足耗费了三载光阴。 他原本想以此为核心，慢慢补充其他，形成自己洞府的护法大阵，然而今时遭遇危机，却是不得不用出。 只能从其他地方找补。 易志越紧紧盯着那具棺椁，寻思着若是斩灭云泽大君，祂这副棺材补贴自己倒是正好。 于是就幻想云泽大君从棺椁里爬出，主动跳出来承受风雷席卷绞杀，如此可以无伤棺椁。 在如此思虑的同时，他又摸出一个铃铛，交给高天昊，道：“看到棺材中的那尊邪神爬出来，便摇响铃铛。 不必害怕，这铃铛有诱发邪神失心狂乱之效，于你我无伤。” 此铃名叫攒魂音铃，是一桩八品下的法宝，摇动此铃，发出音波，可以化作一根根尖锥，扎人心魂，令之神智狂乱。 眼下用之对付云泽大君却是正好，更能诱发祂的心魔。 接着，易志越将一道符牌挂在高天昊颈上：“如若邪神显出虚相，此符可以令你免受其虚相染污一次。 之后你就得紧闭双眼，哪怕邪神临身，也不能与祂对视一眼，明白吗？” 高天昊心中畏惧，但这时就更不敢独自逃跑，于是连连点头，只希望自己表现得好些，师父就会多关照自己一点，才能在这邪神争斗中多点活命机会。 轰隆！ 风雷龙卷与那悬在半空的棺椁骤然相遇，发出一声震天巨响。 无数电浆、雷蛇、风刀向四周漫溢，砸进疫鬼阴兵堆里，砸出一片片空白地带。 那棺椁在这声势浩大的对撞里，只四角骷髅头眼眶子里的鬼火黯淡不少，其上并未出现一丝裂痕。 风雷龙卷把棺椁席卷其中，令之在风雷里倒悬飞舞，朝着远方翻滚而去。 易志越见此情景，脸色却凝重下来。 即便云泽大君与外界隔着一道棺椁，亦必能看见外界情况。 若祂真的神智狂乱到一定程度，当时看到自己，就该冲将出来，吼啸着要来取走自己项上人头，进而被风雷龙卷伤及躯壳。 但祂并未如此，只是呆在棺椁里，任凭风雷激荡，就是不肯出来示人，想是存了消磨自己手段的心思——但一个神智狂乱的神明，存有这种心思才是最大的不正常！ 如此，只能说明祂还有理智留存。 一尊有理智留存的邪神，纵然实力跌损，对付起来困难层次成倍上涨！ 易志越在这厢设想种种可能，那边仿佛是为了反驳易志越的猜想一般，棺盖顿开，云泽大君从中爬出，周身腾起密密麻麻的漆黑手臂，齐齐向外推出一掌！ 轰！ 诸气充塞，顿开混沌！ 席卷周遭的风雷龙卷直接被这漫天手臂推出的一掌震碎！ 云泽大君一步跨过虚空，下个瞬间即至易志越身前十丈范围之内，背后道道手臂张开，掌心皆有一张嘴巴，要发出魔音，席卷此间。 易志越霎时反应过来，蛟龙腾跃，万千银光纷纷而起，如海中鱼群扑在云泽大君周身，逼得其运使手臂震碎剑光。 趁此时机，易志越运剑腾挪。 蛟龙摆尾，欲入海遨游。 咔嚓！ 一道紫黑色雷电自云泽大君眉心迸射，乍破剑光鱼群，狠狠打在那蛟龙形体之上！ 这雷光不似五雷正法的任一种，更像一种邪术，散发诡异气息。 打在银蛟团龙剑光上，直接令蛟龙悲鸣一声，鳞片散落，速度一下迟滞！ 与之性命交修的易志越脸色一白，瞬间扭身，周身迸发宝光——云泽大君瞬息而至，打开其护身宝光之上，令那宝光瞬间龟裂！ 紧跟着，易志越周身穴窍涌出丝缕真气，随他心意转动，那真气旋即化作纯青之色，附着体表，蔓生藤蔓，竟瞬间凝结成了一层虚幻的藤甲！ 此为青藤不息不灭真罡！ 第一百零四章 炼魔阳火神罡 轰！轰！ 云泽大君背后手臂齐齐轰至，打在易志越护体罡气之上，将之打得不断破碎，却又不断凝就，正合了这罡气不息不灭的特性！ 然而，易志越看似接的轻松，其实苦楚自知。 若与同等境界的修者对阵，对方绝然消耗不过自身罡气——但一尊伪神岂能以常理揣度？ 祂这数十百条手臂齐齐轰来，易志越的罡气一下见底。 这时，旁边的高天昊总算反应过来，战战兢兢地摇动了一下铃铛！ 叮当当！ 云泽大君那张苍老与中年交融的面孔张开嘴巴，似乎不受影响，就要口吐真言。 几枚攒魂钉透入云泽大君体内。 祂颈上头颅忽然硬生生转向，面朝左后方—— 苍老面孔上满是欢喜，口中吐露真言，亦尽朝着那个方向去了：“曩谟三曼多。 没驮喃。 唵。 摩诃迦罗耶。 娑婆诃！” 数条漆黑手臂自云泽大君周身分离，迸去头颅面朝的方向。 云泽大君面朝的方向，正有被胖虎拖着走的叶玄。 他观想六臂佛陀法相，正一点点磨开周身的符文禁制，渐有了五感—— 这时，漆黑手臂迸发而来，一下卷住了他的身体，将他从胖虎口中夺走！ “嗷嗷嗷！”胖虎狂声大叫，背毛耸立，一跃丈许高，却未咬住那手臂分毫。 即便那手臂是自云泽大君之身分离，神魔同宿，气息强横，充满腐化堕落意味，但面对追咬的胖虎，仍有些畏缩的样子。 它卷着叶玄盘旋上高空，渗入已经磨开分毫的禁制里，刹那间涌入包裹叶玄周身的那件猛虎袈裟内，与袈裟本身魔气相融，竟是甚为契合！ 本因叶玄观想六臂佛陀相而渐渐颓靡，在他耳边消寂了半晌的诸多魔头，此刻突得了强横力量注入，一齐啸叫！ 潮水般的呓语淹没了叶玄的意识。 诸般真言，诸般神圣，诸般污毁。 叶玄的意识里，那尊六臂佛陀相亦在瞬间崩灭——全因他意识遭受魔头潮水般冲刷染污，无法维持六臂佛陀相的凝结。 一个个幻象在他眼前铺展又破碎，生生灭灭，充满无穷恶意。 他甚至从中看到囡囡被易志越师徒抓走，炼成法宝的凄惨景象，于是心中涌现无穷怒火，但因自身被这猛虎袈裟紧缚，羸弱无力，连抗争一下的实力也无，只能屈辱接受这结果！ 怒焰熊熊而起，演化为新的魔头，污染叶玄心智。 他周身披就的那件猛虎袈裟，黑气沉郁，凝成甲壳，禁锢住了内中的鲜活躯壳与性灵。 …… 叮！叮！叮！ 趁着云泽大君转首朝向左后方，周身漆黑手臂亦停止攻击的刹那，易志越操纵剑光，纷纷扬扬，如鹅毛大雪般飘落，倾覆云泽大君之身！ 剑光斩落其身，霎时斩破其身上那件锦袍，将其周身鳞片削落不少，金色神血汩汩而流。 受此剧痛所激，云泽大君强行扭身，缓缓转动头颅，终于面向前方，竖眼里银光乍现—— 它这转首速度实在太慢，易志越已趁机腾蛟飞纵，与云泽大君间隔数十丈远！ 云泽大君属于中年人的那一半面孔上，尽是怒容，狰狞万分；另外半边苍老面孔，脸皮扯动不休，竟还想带动整个头颅转向左后方，看着那被漆黑手臂缠绕住的叶玄。 神智癫狂至此，连操纵身躯都变得如此困难了么？ 易志越心下念头一动，就见云泽大君猛然双手合十于胸前，低语：“头来。” 咔嚓咔嚓咔嚓—— 易志越周身罡气登时崩解开来，护体法衣亦遍布蛛网，行将碎裂。 层层防御破去，源自神明的邪诡力量却只削弱了三成。 他被云泽大君那一只竖眼盯住，头颅难以转动，双手不禁想要往上捧住双腮，把自己的头颅从颈上举起，献给云泽大君！ 大事不妙！ 易志越心下慌张，忍不住使了个早年得来的心咒法门。 这个法门殊为邪门，他这些年拜入桃渊神木宗，唯恐被人看出端倪，非是危急关头绝不会用。 但眼下却正是时候。 心咒一起，易志越勉力伸手，抓住旁边高天昊的胳膊，催开法门！ 咔嚓！ 高天昊被吓得魂不附体，冷不防被易志越抓住胳膊，还没反应过来，云泽大君竖眼凝聚的邪诡力量从易志越身上转移而来，直接将他整条胳膊骨骼摧断。 这条胳膊霎时间断成了数截！ 转劫咒！ 用一次便沾染一次因果。 须得满足转嫁劫难之人的一切要求，若被转劫之人身死，自己亦修为跌损，至少削去两个境界层次！ 若本身修为低微，使了此法，又至转劫之人身陨，则与之一同殒命，魂魄被因果缠绕，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啊——”高天昊直接被斩去一臂，鲜血汩汩而流，脸色煞白，痛得惨叫连连，在蛟龙头顶翻滚不休，眼泪鼻涕一齐涌出！ 易志越心怀歉疚，又怕他失血过多而死，一道真气缠绕其伤口处，暂时止住血流，跟着沉声道：“这次是师父对不住你，你放心，此间事了，师父便以妙药灵丹给你重新接下一条更好的手臂！” 高天昊受断臂之痛折磨，屁滚尿流，不停惨叫着，对易志越的话如同未闻。 易志越现下也没空与他分说，借高天昊一条手臂换取这喘息之机，他不敢有分毫犹豫，一手掐动坚决，驾驭银蛟团龙疾冲向头颅又禁不住要面向叶玄的云泽大君； 一手虚空画符，画出一道与禁锢叶玄相差无多的符咒，封绝高天昊五感，削减其痛楚，但并未禁绝其行动力。 高天昊被他提着后颈衣领，吊在半空，也不挣扎。 时下剧痛褪去，呆呆地望着脚下化作斑斓色块的大地，良久之后，忽地回过神来，往左方看了一眼。 那边的半空里，叶玄被纷纷涌来的漆黑手臂缠绕紧缚，似乎已没了气息——比起被天魔夺舍，不仅丢掉性命，连魂魄也要被吞吃分食的这厮，我丢掉一条手臂又算什么？ 老贼以后必定得给我安上一条更好的手臂！ “摇铃！” 他忽然听到易志越断喝出声，连忙摇响铃铛。 掠过狂袭向易志越的云泽大君头颅再度扭转过去，一道道漆黑手臂从自身分离，席卷左后方半空里的叶玄！ 这厮身上披着的那件法器，必定很受天魔喜爱。 从邪神身上溢出去的魔头魔气，尽数找这厮去了——高天昊找到了折磨人的乐趣，每当看到叶玄周身魔气有所削减，似有恢复神智的迹象，立刻摇动铃铛，用此残虐手段来消减自己心中的怨气。 叮当当！ 叮当当！ 叶玄通身盘踞的魔气手臂越来越多，漫天散开，又纷纷倒转，以叶玄为中心，向着四周聚散。 他身上聚敛来的魔气与云泽大君相比，也只少了三四成而已。 在那滚滚魔气之中，牛鬼、三头女、张叔真纷纷演化成形，俱都高有两三丈，扑到地上，各寻疫鬼阴兵吞吃分食。 它们身形不断膨胀，周身缭绕的漆黑烟气更加浓稠，内中仿佛有一个个魔头啸叫，又似滚沸的黑色汤水，发出渗人的声响！ 一番吞吃饱足之后，三头伥鬼折返回来，疯狂抓扯缠绕叶玄周身的魔气，似是在救主——但它们抓破禁锢叶玄的符咒，从叶玄身上撕下一缕缕血丝，更像是反噬其主！ 此情此景，怪异又阴森。 易志越忙着与云泽大君争斗，被打得连连跌退，口喷鲜血，眼看就坚持不住，也只有高天昊有闲暇去关注离自己数十丈远的叶玄。 饶是被群魔啃噬，叶玄的意志仍旧刚强坚定，过不了多久，便又自恢复，那周身盘绕的一条条漆黑手臂、三头翻沸魔头的伥鬼再被他压制下去！ 这厮的心性便是袁飞舟所说的那等天骄俊杰该有的心性了罢——高天昊见叶玄如此，震惊的同时也深觉嫉妒，不禁回忆袁飞舟的言语。 当真是‘不惟有超世之才，亦必有坚韧不拔之志’。 这厮如此坚韧不拔，生受如此痛楚，还不肯被魔头夺舍是图什么？ 如此想着，高天昊就想再度摇动铃铛，招呼几道魔气过去，重新将叶玄意识镇压。 看这厮能坚持多久！ “头来！”这时，云泽大君忽地一声低语，身形以匪夷所思地速度穿越至易志越身前！ 易志越亡魂大冒，直接抓住高天昊另一条手臂，运使了转劫咒！ 咔嚓！ 高天昊那条手臂也断成数截！ 因着符咒的缘故，他未感觉到有疼痛，鲜血亦未多洒落几滴。 只是连断两条臂膀，元气折损大半，那股虚弱感总是从体内涌现了出来。 并且，易志越交给他的铃铛，也坠落到了地上。 易志越现下无暇理会高天昊的状态，他的银蛟团龙剑终抵不过云泽大君数十百条手臂的狂攻，被打落片片银鳞，一声声悲鸣之中，散落作万千银光，四散而飞！ 不少银光落入左后方叶玄那边的河流里。 河中蛰伏的双龙把那些飞剑碎片悄悄吞吃下肚。 易志越口喷鲜血，受伤不轻，冷不丁被云泽大君抓住机会，一掌按在那本就鳞甲寥寥的银蛟头顶！ 轰！ 银蛟崩解作团团银灿灿的真气，往四面八方飘散而去。 飘到那条河边，就似有了重量一般，缓缓融入水中。 已是白天。 却有铅云聚集，仿佛在酝酿又一场大雨，又透露出某种不寻常的气息。 高天昊正浑浑噩噩着，易志越使出一道法宝绳索，缠住他的身形，跟着向后倒跌！ 易志越的身形在半空中倒着翻了几个跟头——乃是被云泽大君一掌打飞了出去，护身罡气也全失了作用！ 再如此下去，我命休矣！ 只得用新收的徒儿替我挡此灾劫，以后多给他烧些纸钱罢！ 易志越心念甫定，刚要有所行动，就听到一声长吟，大江大河横空而至，滚滚而来！ 轰隆隆！ 水汽漫溢，一条长河贯穿此间，直接将那追击而来的云泽大君轰得倒飞出去，周身鳞片尽碎，布满一道道似被刀剑斩出的伤口！ 易志越见此浑浊长河，脸色一喜，还未开口，便听到五师兄的声音：“师弟，怎弄得如此狼狈？” 一道火红身影‘渡河’而来，周身腾跃耀耀阳火，驱散寒气，又与脚下河流水火相济。 他脚下那道河流在此时滚沸起来，顷刻间化作火海，惊涛乍起，怒拍向云泽大君！ 此人黑发黑须，面无皱纹，中年模样，竟比易志越还年轻许多，实际年龄则比易志越还要大十来岁，正是易志越书信上请来的救兵，五师兄林明经。 其修炼‘炼魔阳火神罡’，专克种种魔头邪祟，在桃渊神木宗十六弟子之中，亦可排进前三！ “师兄来得正好，快斩灭此獠！”易志越大喜过望，当即请托林明经帮手，他自己运使一道备用飞剑桃神青灵剑化作花骨朵，把自己与高天昊包围进去，当即吞服下几颗丹药，准备运功调息。 但看高天昊倒在桃花骨朵里，一副可怜兮兮的死狗模样，皱了皱眉，还是给对方服下一颗丹药吊住性命。 爱徒此时若死了，自己的修为亦必跟着跌落两个层次！ 从炼罡境跌回炼脉境，还不如杀了他易志越。 轰！ 火海怒潮狂轰而下，云泽大君背后的数十百条漆黑手臂纷纷怒张，如弓弦般崩开，与火海相撞。 火花寥落，云泽大君身躯上的细小伤口纷纷裂开，黄金神血洒落苍穹。 林明经手掌一抬，他的怒海翻火剑骤然倒转，回缩于手中。 其周身释放熊熊罡气，通红如火，盛烈如神炉，如天火流星般轰然迎向云泽大君。 他一个修者，竟在此时选择与云泽大君肉搏！ 也非是林明经生性勇悍，实因他这炼魔阳火神罡本就如此，若不趋近敌人，何能炼魔克敌？ 这时，似是感应到绝大危机，云泽大君颈上头颅终于扭转过来，神魔佛同心合力，竖眼里斑斓色光乍现。 一尊诡异莫名，诸多气息杂糅的虚相呈现于林明经眼里。 那是一尊主体为鼍龙虚相，周身嵌了无数颗人头，四处亦有无数双漆黑手臂手掌翻开，掌纹化作尖牙血嘴的诡异虚相。 虚相一经显现，霎时魔音乍起。 诸般虚妄尽呈眼前！ 第一百零五章 大黑天镇恶伏虎拳（求月票、求订阅！） “曩谟三曼多。 没驮喃。 唵。 摩诃迦罗耶。 娑婆诃！” 婆娑诃…… 婆娑诃…… 魔音传荡四野，林明经周身佩戴的诸多护符尽数炸成团团光辉！ 一瞬间，他的炼魔阳火神罡便被染污，熊熊赤火化作无边黑焰，纷纷内卷，倒过来煎迫林明经自身！ 他七孔流血，双目怒瞪，忽然一声长啸：“死来！” 自身再度透发出纯净阳火神罡，将那倒卷过来的被染污的黑焰纷纷逼走，手里团转的怒海翻火剑被他自身精血染化，骤然化作红彤彤一片，展开作一道火红长河，狠狠轰向云泽大君的头颅！ 如此近的距离，云泽大君想躲也来不及！ 呼—— 那一道火海翻腾着，忽然聚成拳头大的一束，直直地贯穿云泽大君的眉心，将他那颗竖眼刺得粉碎！ 神明虚相一下炸开，再难存续。 林明经方才被神明虚相附带的诡异力量重创，又耗费精血一剑洞穿云泽大君眉心，正是虚弱之时。 好在云泽大君脑袋被洞穿，自身力量一下散失大半。 且眉心竖眼粉碎，其与那苍老面孔之间的某种制衡瞬间打破，那半边的苍老面孔迅速淡化，被英俊面孔挤占，最终至英俊面孔占据全脸。 一团团魔气自云泽大君周身散溢，在半空中重新集聚作苍老面孔，呼啸着席卷向左后方半空中的叶玄！ 云泽大君颈上头颅的面孔，看似完全变作了自己本来的模样。 但这颗头颅一非祂本身所有，二则那苍老面孔挟裹魔气掺杂神道之气逃离，祂却连阻挠也无，不似当初瞬间便能强迫对方与自身相融——仅此两点，便知其实力跌退，不可挽回！ 许多变化都在电光火石之间发生，林明经也无暇顾及那穿空席卷而去的苍老面孔。 面对当下的云泽大君，他依旧留了十分小心，不敢再欺身与之决战，运使怒海翻火剑，就要再给其头颅来上一记—— 这时，停在半空中的云泽大君身形甫动。 没了苍老面孔带来的天魔扰乱，祂的神智恢复了那么一丝，本能地感觉到危险，转身就要投入那具棺椁里，逃之夭夭！ 林明经见状大喜，怒海翻火剑毫不犹豫刺穿过去。 火海横空，贯穿数里！ 嗤啦！ 云泽大君刚一转身，胸膛便被这火海洞穿。 剑光火海跟着一转，要将他分作两半！ “红尘如狱，人心如炉……”一声幽幽地叹息传荡此间，天边显化一团赤红，虽似太阳，却遍放寒意。 那团赤红周遭，焰火流转，又让人顿觉灼热无比。 冰火两极流转。 哗啦啦啦—— 叹息声一起，便有锁链从那赤红中蜿蜒而出，演化作一条魔气森森的黑蛟，卷住半空中的云泽大君，就欲拖走！ “洪炉道的妖人！”林明经好不容易才有了此番战果，哪肯放手，驾驭剑光就要追去！ 轰隆！ 不知何时，一道黑风卷起，内蕴无数骷髅阴兵，狠狠撞向后方的桃花骨朵——里面有正调息的易志越和高天昊！ “哎！”林明经狠狠地叹息一声，终还是把怒海翻火剑投向那道黑风，将之打成粉碎。 而天边火团里那道人影，正借此时机，锁拿了云泽大君，飘然而去。 趁着这会儿，林明经把半空中那具棺椁拖来，放出一个葫芦，把底下的疫鬼阴兵一并清理干净。 他忙完这一应事，易志越刚好调息完毕，恢复了两三成真气，收起飞剑，与师兄见礼。 先前叶玄已然坠下半空跌入草丛，胖虎拖着他在林间奔行，已然逃出这片区域，故而林明经并未发现，否则必定一并顺手清理了账。 易志越眼珠乱转，与林明经这位比他还要年轻的师兄千恩万谢一番之后，转而道：“师兄，我的银蛟团龙剑方才被那邪神打成碎片，眼看是恢复不来了。 师兄把那具棺材让于我可好？我愿以其他宝贝来换。” 云泽大君被人半路截胡，林明经心中颇有些怨气。 若得这邪神神躯，将来他修行‘真身境’之时，便有了可供参悟的对象。 眼下千里迢迢赶来，只得一副棺材，还为此受了伤势，没三五个月休想回复，且飞剑亦有了损伤——全赖这易志越托大行事，否则这尊伪神本就该我来杀才是！ 因此，他对易志越的回复就尤其生硬：“这副棺椁也不是甚么稀罕物，不过七品下的品佚。 从前师兄送你便送你了，而今受些伤势，正缺少疗伤宝药，飞剑也得修补——你若能拿出宝贝来助我修补了飞剑，我自可将这棺椁转让给你。” 林明经的怒海翻火剑乃是六品上位，差一点就臻至五品的一柄绝好飞剑，修补这等品佚飞剑的材料，又岂是好找？ 纵有那等材料，炼制出一柄七品下的法宝也绰绰有余，何须与林明经来换！ 但易志越此前与云泽大君交手，对那棺椁看得分明。 它在自己的巽风激雷禁席卷下，依旧毫发无损，只此一点，就比许多六品法宝还要强横，真实价值远超表面。 这桩交易其实最后他还是赚了。 于是易志越笑眯眯道：“师弟这里正有几宗材料，可供修补师兄的飞剑。” 说着，他从法宝囊里翻出一堆矿石、几朵猛火等物，交于林明经，从其手里换来那具棺椁，也未祭炼，一并收入囊中。 此次绞杀云泽大君，易志越消耗颇多，不仅诸多护身法宝、符咒全部损坏，法宝囊里唯一的一套禁制‘巽风激雷禁’也消耗了去，如今更把珍贵的几样材料交付林明经。 囊中已然干瘪。 此次绞杀所得收益，不足以弥补亏空。 但易志越有别的路子可以找补回来。 反倒是林明经，即使得了材料，依旧阴沉着脸，也不与易志越寒暄，道一声‘保重’，旋即激荡剑光，化作一团火柱，直抵天边。 待到林明经的剑光完全消失，不见影踪，易志越才松了一口气，笑眯眯地看向身旁的高天昊。 高天昊脸色煞白，双臂齐断，站在那桃花剑光上，就跟一根人棍似的。 “徒儿，咱们这便去找那小子去——方才师父看到他被黄狗拖走，如今应是与那先天土行精灵汇合了吧？”易志越冷笑连连，眼中一片冰寒，“待到师父抓了那土行精灵，用她换来几样宝贝，便能为你接续手臂！” 听到接续手臂，高天昊才总算恢复点精神，看着易志越的目光里情绪莫名：“徒儿如今没了手臂，一切全凭师父定夺了！” 师徒两人之间龃龉已生，难以弥合。 若不是对高天昊用了转劫咒，须得满足他的一切要求，易志越才懒得理会他，直接丢下就走。 “嗯。”易志越点头应了一声，卷起剑光，桃花花瓣飞散，往那河流蜿蜒的山谷中而去。 …… 眼前尽是无边的黑，粘稠如墨，内中有无数魔头啸叫。 叶玄的意识在这黑暗里挣扎泅渡，化作一叶扁舟，欲渡苦海，欲得超脱。 他在心中时刻观想那尊六臂佛陀相，纵然魔头如潮般在耳边啸叫，心志却越发坚定，越难被侵扰。 前方，终见光明。 无尽明净里，有一老者的面孔若隐若现，与他对视，面目慈悲。 这面孔叶玄亦觉似曾相识。 他猛一回忆，顿时记起——当日在甬道之中，柳青侯身后的影子里演化出的那条手臂掌心中，无数张血盆大口正组成了这一张苍老面孔。 我怎会在意识里与他相遇？ 莫非他是一尊天魔王，统御这黑海中的无穷魔头？ 一念及此，叶玄顿生警惕。 横渡魔头黑海不易，眼看得见光明，他可不想被这面孔坏了好事，于是心里回忆着当初看到六臂佛陀相时，底下的那一行真言，随时准备诵念出口。 然而苍老面孔朝着他面露慈祥笑意，嘴唇翕动，其念头便流入叶玄心中：“应如是住，降伏其心。 生生灭灭，不增不减。 寂光净土，无明净尽。” 仿佛是一个口诀，又似是四重境界。 那声音朦朦胧胧，落在心底却甚为清晰，仿佛烙印上去。 叶玄撑船过海，渡过光明，眼前似有扇门，又似什么也无，他念头一动，诸般光明黑暗皆在眼前破去，意识将归躯壳又未归之时，看到自己被胖虎拖着走，身旁一声声呼唤自己的囡囡。 快了，等我醒了，咱们就赶快离开这里。 他心生欢喜，意识正要直接投入肉壳，忽见有片片花瓣被风吹拂此间，两道人影从花瓣里浮现。 一老一少。 年轻的那个双臂被削，成了人棍。 是易志越与高天昊！ 一见到他们，叶玄心中顿生焦急，想要快点回归躯壳好带着囡囡逃跑，但这时，身后魔头纷纷张开手臂，缠绕住他，让他挣脱不能！ 放开！ 叶玄心中怒吼！ 更多手臂缠绕攀附上来，诸般魔头伸出指爪，生噬其肉！ “就是此女！”看到囡囡，高天昊双目大亮，尖叫一声。 易志越目露神光，扫视囡囡，嘴角一勾，袖袍一扬，挥出数道真气，将护持在叶玄周遭的囡囡、胖虎等全部禁锢住。 他盯着囡囡笑道：“这精灵还未晋位先天品佚，不过也为时不远。 正好炼成一桩法宝，把她还有那条黄狗留下，地上那厮任由其自生自灭就是……” 说着，他一把将囡囡与胖虎抓摄而来，垂目看了地上的叶玄一眼。 叶玄浑身笼在黑烟里，周身遍布血淋淋的伤口，被黑烟里潜藏的无数魔头啃咬去了大团血肉，有些地方甚至露出白森森的骨茬。 囡囡！ 叶玄心中陡然腾起万丈怒火，涌起绝大力量，一下挣脱那诸多魔头的束缚，意识重归躯壳。 然而归于躯壳，等待他的并不是对自身的掌控力，而是撕心裂肺的痛楚——他的躯壳早被诸多天魔夺舍，每一块血肉里都有天魔借宿！ 这无边痛楚加诸心灵，汇同无数魔头的啸叫，一下染黑了叶玄的视线。 光芒骤然削减，只剩一块光明区域让他得以看到外面的世界。 看到的却是让他心碎的情景—— 囡囡被易志越提着衣领，面向叶玄，紧抿着嘴，圆圆的脸蛋紧紧绷住，不让自己流露丝毫情绪。 她似乎意识到了什么。 是怕自己哭出声来，影响此时的我？ 应该要这样静默诀别？ 可她如今只不过是个孩子，何必如此—— 何必如此！ 轰！ 视线里的最后一块光明区域也被黑暗逐渐填满。 叶玄看到的最后一幕，是囡囡终于忍不住瘪了瘪嘴，眼角淌下两行泪水…… 无数魔头在叶玄心间炸开！ 一尊六臂佛陀相又从这无边黑暗里浮现，它比这黑暗更加黑暗，将叶玄紧紧包围，紧紧束缚，不得超脱。 不得超脱！ “曩谟三曼多。 没驮喃。 唵。 摩诃迦罗耶。 娑婆诃！” 那佛陀口吐无边神圣、无边污毁之言，面目全然化作那张苍老的脸！ 叶玄奋力挣扎，欲要挣脱这黑暗，打碎那尊发出无尽魔音的佛陀！ 苍老面孔眼中涌出血泪，口中发出的魔音却越发强盛。 不自觉地，叶玄回忆起那张绘就六臂佛陀相上的真言，他将之完完整整地念诵了出来：“嗡阿吽，摩诃迦啰耶，吽呸。” “嗡阿吽，摩诃迦啰耶，吽呸。” 这心咒仿佛有无穷威力，一经出口，登时镇压住了无边魔音，震碎无数魔头，将黑暗打开了一丝光明的缝隙！ 轰！ 对面的佛陀虚像，炸开两条手臂。 仅剩四臂的佛陀忽而演化，在扭曲的黑暗里，被无数魔头凝聚成一尊千手千眼的虚像！ 千只手掌掌心，皆有一只眼睛。 遍照人心，遍照善恶！ 那虚相的脸孔却变作了叶玄自己的，他面色平静，向叶玄发问：“因何脱下袈裟？” 因何脱下袈裟？ 因为要救囡囡，如果不挣破这袈裟，怎么恢复行动，怎么救她？ “因何脱下袈裟？”千手千眼相继续发问。 因这袈裟已成束缚，既是束缚，为何不挣脱？ 叶玄心中怒意更炽，与那法相对答。 但这回答仍不能让千手千眼相满意，他再度发问：“因何脱下袈裟？” 因何脱下袈裟？究竟因何脱下袈裟？ 这袈裟里的魔头要淹没我，要拖住我，要吃掉我…… 世间遍布妖魔，怎能心安理得穿上袈裟？ 不除尽世间恶，降服一切魔，缘何要披上袈裟？ 因何脱下袈裟？ 缘何披上袈裟？ 因觉悟脱袈裟！ 轰隆！ 那千手千眼骤然崩解，黑暗里裂开无数光明的口子，叶玄奋力一挣，脱下袈裟！ “什么？”一股悚然危机骤然加诸心灵，易志越匆忙转首，就见那倒在地上、已被诸天魔啃食得四肢现出白骨的叶玄站了起来！ 那团聚在其周身的种种魔头尽皆化作双手合十的僧侣，齐声诵念庄严真言。 “嗡阿吽，摩诃迦啰耶，吽呸。” “嗡阿吽，摩诃迦啰耶，吽呸。” 叶玄背后，千手千眼相骤然浮现，又随那些念诵真言的僧侣一同崩解，化作熊熊烈日！ 大日中心，面相肖似叶玄的佛陀盘坐其间。 大日之下，苍老面孔演化出一双双手臂，托举着那轮烈日！ “神明虚相——”易志越回头见此一幕，惨叫一声，双目便被熊熊火焰淹没！ 他忍住剧痛，掐了个剑诀，漫天桃花飘向叶玄！ 叶玄身形拔地而起，一拳轰向漫天桃花。 这一拳简朴归一，至正至刚，降服群魔，镇压诸恶！ 大黑天镇恶伏虎拳！ 虎是群魔。 亦是自我。 轰！ 漫天桃花被这一拳催成齑粉，叶玄身影骤然而至——易志越亡魂大冒，想也不想把身边的高天昊丢向了对方！ “饶命！”高天昊面孔扭曲，瞪大眼睛，只来得及嚎叫一声，就被叶玄一拳轰死！ 三头伥鬼从叶玄周身浮现，却是纯白之色，面现慈悲，各持武器围住高天昊的心魂，不消片刻时间，将之分解完毕。 把高天昊丢出去的刹那，易志越就已后悔。 他才反应过来——高天昊被自己施了转劫咒，高天昊若死，自己必然跌落两个境界！ 当下恶果袭来，七孔流血，被冥冥之中的威力削去罡气，淤塞诸窍，一下跌回炼脉的层次！ 他脸色煞白，脑袋不停转动，听声辨别叶玄的方位，一手紧紧抓住囡囡，胖虎则在其双眼被火灼烧时，就趁机逃开，潜伏在草丛里，伺机而动。 他向叶玄厉声吼叫：“别过来！ 放我走，若不放老夫走，我便掐死这个精灵！ 精灵若死了，炼成的法宝可就大打折扣！” 他哪里知道，叶玄把囡囡视作亲妹，怎可能将之炼作法宝？ 看囡囡呜呜低声哭泣的样子，叶玄刚刚有些平复的怒火登时熊熊涌起，双目被火焰染作纯金之色，看了易志越一眼。 易志越意识里，顿时化现大日佛陀虚像。 周身毛孔霎时飘溢纯金火焰，将他焚化成了虚无！ 囡囡毫发无伤，被叶玄接在怀里。 咔嚓咔嚓—— 叶玄背后虚相在这刹那浮现道道裂痕，一下支撑不住，崩解开来。 他依旧是那副血淋淋的模样，抱着囡囡跌落地面，眉宇间尽是安心，眼里的光彩却在渐渐流失。 为这一战，即便有柳青侯之师-那苍老面孔挟裹神魔佛三道伟力加持，叶玄依旧拼尽了自己的最后一分气数。 更何况，他身上这诸多血肉，皆被魔头夺舍过，纵然后来演化四臂大黑天，返化大日如来，遍照自身，也不过是驱尽魔头，并未充盈血肉。 他早就已死，全凭一个念头支撑。 眼下正是归去之时了。 第一百零六章 洗经伐髓 似真似幻，似虚似实。 白茫茫一片真干净。 一切现世里的声息光影皆在远去，一切虚幻里的五色斑斓皆在团转聚集。 因这五色斑斓，所以能照见自身的纯净。 白茫茫的虚幻里，诸多声音仍在断续响起，流入心底：“应如是住，降伏其心。 生生灭灭，不增不减。 寂光净土，无明净尽。” 二十四字，似在阐述大道正理，又像是在描述几重境界。 “檀越。” 那个苍老面孔的声音再度出现了，他的面孔也跟着浮现在这白茫茫里，脸上皱纹深深，皱纹里已经没有了诸般恐怖世界。 是纯粹的苍老，岁月流逝留在脸上的痕迹。 叶玄的意识浑浑噩噩，像要飘到未卜之地去，又像是在永久地于此地打转，但终因这老者的声音被定住，恢复灵慧，点出性光。 “檀越。”苍老面孔又唤了一声。 他眼里的叶玄亦是空茫茫一片，璀璨生光，纯净光明。 千手千眼观音以‘哞’字真言演化大黑天护法，是为密宗三根本之一，能参悟大黑天护法相者，世间少有。 能降服调度一切魔，灭度心猿，催化寂光，心证‘无明净尽’者更是凤毛麟角。 苍老面孔不能，参悟此法入了歧途，被天魔所染，一念即成天魔之王。 而他已是大黑天玄密宗数百年来，资质最好、修行最深的那个传人，与他相比，柳青侯连此门都未得入。 然他与叶玄相比，又是个走偏了道路去到歧途的可怜人。 他亲眼看到了叶玄以六臂大黑天，返化千手千眼观音大士，又见到叶玄化现四臂大黑天，返化大日如来-毗卢遮那佛，遍一切处，绝对真理。 大黑天心经所载，修持此道的三重心证，叶玄已在瞬息间修成了两重。 最后一重便是‘大光明境-金刚总持-普贤王如来’。 “檀越心性纯净光明，能调伏刚强众生，是天生的佛子。不如皈依本宗，领受无上秘法何如？”苍老面孔化作一个僧人，在叶玄对面跌迦而坐，双手合十，宝相庄严。 “檀越皈依本宗，老朽愿以这残损修为，为檀越重塑肉身，洗精伐髓，助檀越脱胎换骨。”僧人毕恭毕敬道，“檀越入门后，老朽亦当尊称檀越一声尊者。 我门不追求根骨悟性，只求心性坚韧，深具慧光者，尽可得大黑天真传。 天下间，再没有宗门比本宗更适合檀越。” 这老僧竟是在极力向叶玄推崇大黑天玄密宗，几乎哀求一般地请叶玄加入本宗，称他作‘尊者’。 智德皆胜，可为人师表，则称尊者。 一席话说完，老僧便忐忑地等待对面那片光明应答。 对面大片光明，即是叶玄的意识化现。 他沉默良久。 当下也无其他选择，莫非真不答应，舍却一切，任凭自己灰灰了去？ “好。”那片光明里发出一个声音。 老僧大喜过望，却老泪纵横，连连点头：“弟子这便为尊者洗精伐髓，重塑肉身。” 他话音一落，身形骤然崩解开来，化作一轮血红的太阳，神魔佛三道在这轮太阳里交相融合，混同一炉。 在现实里，任凭囡囡如何呼唤都不见有动静的叶玄周身，散溢缕缕血气。 那血气里凝聚出一个个魔头，这些魔头却面目慈和，或双手合十跌迦而坐，或向叶玄跪拜叩首，组成一轮赤日，遍放光明，遍照叶玄之身。 叶玄自身亦撑开一层濛濛白光，看似清和宁静，实则比那赤日散发出来的光芒更加刚强，不可摧败。 红与白水乳交融，叶玄血淋淋的躯壳便在这光芒普照下，慢慢长出了血肉，重塑了骨骼，生出了皮膜。 这重塑的血肉骨骼，与先前相比又有了很大的区别。 骨髓似羊脂美玉，又如粒粒银砂，阳光一照，便有无尽辉光。 骨骼色呈暗金，有深沉威严之感，又让人深觉坚韧强硬，不可摧毁。 血肉气息散溢，便有缕缕金气围绕叶玄飘溢，金气相互凝结，如一团火焰，外焰由金转紫，似有恐怖的温度。 囡囡虽然不谙世事，但也经历了数次这般灾难，知道哥哥到了关键时候，这里不好继续停留。 她与彪子小心地把哥哥抱进了易志越得来的那副云泽大君的棺椁里，让大黑马拉车，胖虎自觉地跟着四处警戒，放出指路玉蝉，深入大山里，走偏僻道路。 幸而走得比较及时，易志越留在桃渊神木宗的命符破碎，就连魂魄也未来得及逃脱——被叶玄当时化现的虚相遍照，易志越身魂同销。 于是遣门下强横弟子来寻，在山中转了一圈，终是未找到囡囡一众的影踪。 这般行了三五日，哥哥身上的变化仍在继续，连气息都变得悠长了起来，囡囡心里的担忧跟着一点点消去。 某日，一众在临山的莽林边缘停留。 胖虎不知从哪里抓来一只肥兔，献宝似地交给了囡囡。 囡囡手拿一把小铲子，在一个下坡背风的地方挖出一个坑，两边垒上石头，就成了一个简易的土灶。 她把锅子架上去，锅里盛着水，以及七八个竹筒。 竹筒口被林间某种宽大肥厚又有清香的树叶堵得严严实实，内中装着水、生米与切好的咸肉。 棺椁靠在树边，叶玄背靠着一端，看囡囡做这些活计，忍不住笑了笑：“囡囡，法宝囊里还剩十余颗辟谷丹，就算吃辟谷丹，也够咱们这段时间消耗，你其实不用这么辛苦。” 他已经苏醒两三日，只是依旧不能行动。 苍老面孔为他伐毛洗髓的过程还在进行着——那老僧的意识尤还停留在叶玄的脑海里。 正往灶口填柴禾的囡囡闻言抬头，与哥哥对视，蹙眉道：“那哥哥想吃辟谷丹吗？” 辟谷丹无甚好味，吃进嘴里就如生吃一团稻米。 也仅能在食物紧缺的时候抵饿，修者哪怕有稍好的选择，都不会吃这个丹药。 叶玄自然更不愿吃，他摇了摇头。 “那这八个竹筒饭，我吃五个，哥哥吃三个。”囡囡做好了分配。 她食量本来就大。 五个竹筒饭已是委屈了她。 叶玄如今被充盈真气洗伐肉壳，也并不觉饥饿，三个其实都稍嫌多。 第一百零七章 元清灵 “在兔子两个后腿脚踝的地方先划一圈……” 兔子得趁还鲜活的时候剥皮宰杀，不然血肉就会变成紫红色，不仅不美观，而且影响口感。 胖虎叼来的这只兔子本就已被它吓得直蹬腿，濒临死亡，再不宰杀就为时已晚。 所在囡囡在哥哥的指导下，笨拙而坚定地割开了兔子后退脚踝骨上的皮。 一只兔子，如果赋予了其他意义，再下手宰杀就变得无比困难。 但若仅只当它是一块肉，那么宰杀起来就百无禁忌。 过了没多久，一只被剥光了皮，肉质嫩红的兔子就出现在囡囡手里，至于那一团灰扑扑的毛皮则被切割得七零八落，难以拼凑成完整的一块。 “找根绳子拴起来先挂到树上去，到了晚上再吃。”叶玄对囡囡嘱咐道。 林间多猛兽，兔肉的血腥味必然会将它们吸引过来。 然而野兽亦知躲避危险——叶玄当下虽不能动，但其勃发的气血是比猛兽在领地周围撒尿更有效的宣告主权的方式。 且胖虎经常在四周巡游，一头溪边足以威慑绝大部分猛兽，使之不敢靠近。 但不论是叶玄，还是胖虎，如今亦都只能威慑住没有灵智的猛兽而已。 估摸着时间差不多，他让囡囡取出了锅子里的竹筒饭，就近在溪水里浸得温度适宜后，囡囡便取来与哥哥分食。 咸肉的咸香与树叶的清香在米饭中水乳交融，拨开蒙着竹筒的塞子，便得一筒洁白圆润的米饭，咸肉掺杂其间，香味扑鼻，令人食欲大开。 兄妹俩正在享用美食，忽听到一阵呼呼风声。 风声乍起，然而他们却未感觉到风在周遭有丝毫流动。 叶玄循声往天上看去，便见一道赤红流光挟裹熊熊火焰，扯着狂风疾飞而来。 那道赤色流光毫不掩饰自身的行迹，甚是张扬，不过刹那即锁定叶玄这边，赤光直坠而来。 这气息似乎与当日支援高天昊师父的那道剑光气息差不多…… 叶玄心中凛然，同囡囡打了个眼色，唤来胖虎与彪子，让他们带着囡囡随时准备逃跑。 其实当下做出诸多准备俱是无用，若真是高天昊师父那般修为之人，锁定叶玄或囡囡，兄妹俩即便再多长两条腿，也绝然逃脱不得。 经历过一次生死大劫，叶玄的心性已越发沉定，纵然知晓可能有劫难当前，亦能表现得平静，不被人看出破绽。 呼—— 赤光在兄妹身前十丈以外的空地落下，化现出一道纤细身影。 那道赤光随即收缩成一团，归于纤细身影背后七尺见方的匣子里。 剑匣。 叶玄立知黑衣女子背后的匣子究竟为何物。 天下飞剑分为九品，各自炼制法门俱有不同，堪称千奇百怪，亦有大能苦心钻研出种种剑阵，乃是以相同或个性互补的种种飞剑联动，融于某件器物之内，可单一出剑，亦能成套发出，威能数十百倍提升。 剑匣便是剑阵的一种表现形态。 能御使剑匣的修者，大都是一方豪杰，声名显赫。 纵然不是声名显赫之辈，亦必然是财雄势大之人。 不论这两种的哪一种，叶玄当下都惹不起——好在他觉得自己也不曾招惹到眼下的女子。 女子一袭开襟黑袍，内里衣裳同样是玄黑色，只看衣裳颜色，未免觉得单调。 但一看其面孔，尤其是那满头似在燃着火的长发，飞凤眼、秀气而傲挺的鼻子、覆舟似的嘴唇，便一点也不觉单调了。 真是钟灵毓秀，天生丽质的妹子！ 叶玄不动声色地打量女子，心底忍不住暗赞一声。 其实他不曾见过多少漂亮女子，前世更是一条单身狗，一心为生计奔波，不知觉就忘了这些年轻时本该下心钻研的事情。 于是纵是看到眼前漂亮的女子，神色间亦全然是在欣赏秀色，并不像许多人看到漂亮女子，便不自觉地想着如何攻略对方，于是神色间也带上了些许让人不舒服的意味。 他在欣赏风景里的人，风景里的人亦在欣赏他。 气血旺盛如炉，金极而返紫。 魂魄性光明灭不定，难以捉摸，想来悟性亦是极高。 根骨资质……元清灵只看到白茫茫一团净光，暗自吃惊，难以揣度叶玄根骨资质究竟如何。 可惜清静宗只收精灵之属为徒，不收人类作弟子。 元清灵心下惋惜，看向旁边如临大敌的囡囡，纵然先前已经见过这个土行精灵，眼下再看亦深觉资质不凡。 尤其是小女孩嘴角没来得及擦去的几颗米饭，为她平添了几分天真稚气，更让元清灵想要收她为徒。 “清静宗元清灵。”女子向叶玄微微颌首，自报家门。 她披散着的长发被风微微吹起，隐约有一溜火光从其上闪过。 这女子并非人族！ 叶玄后知后觉，总算反应过来，当前这个世界可没有染发水，没有谁会故意把自己的头发染成五颜六色。 而这位女子发色之所以如此，实因其并非人族，乃是一位精灵，且极可能是一位火属精灵！ 他向女子歉然一笑，道：“在下叶玄，身有伤势，暂不能行动，还请见谅则个。” “不妨事。”元清灵莞尔一笑，看向他旁边的囡囡，道，“前些时日收到阁下的拜山灵讯，看到阁下身边的这孩子，土性精灵之属。可是意欲拜入本宗山门？ 因此事，我马不停蹄，一路御剑而来。” 既然叶玄使用了拜山灵讯，便有一丝气息留在清静宗。 以元清灵的修为，追索这一缕气息并不困难。 叶玄对此并不意外，让他感觉怪异的是，这位清静宗门人能有剑匣傍身，修为必然十分强横，最次也得是易志越那个层次的修者。 但她御剑而来，竟然花费了这么久的时间？ 清静宗距离此地得有多远，须得一位少说也是炼罡境的修者，耗费如此久的时间才能抵达？ 他不好就此发问，但元清灵为收徒而来，为避免叶玄心中起疑，也是尽了职责，不用叶玄发问，便自解释道：“清静宗与此间间隔甚远，若论直线距离，少说得有十万里。 不过距离不能如此计算。 由清静宗至此并非一道直线，而是……” 说到这里，她似乎觉得难以解释，思索片刻，整理好了语言才道：“譬如行陆路至于悬崖，跳下悬崖，可能又到了另一处所在。 我自清静宗御剑而来，便是如此，穿过了几重扭曲之界，所以多消耗了些时间。” 自然，半途迷路重新找路这一节，元清灵是略过不说的。 就当下这世界而言，叶玄只是个刚出了石河县的土鳖，种种见识比不得元清灵这样的高人，不过阅历尤在，听完元清灵所言，就明白过来。 他连连点头，道：“原来如此。” 旋即唤了囡囡到自己身边来，同元清灵道：“我对囡囡视如亲妹，她若在我这边长大，我没有好法门予她，也会耽误了她的前程，所以一直想寻一个能真心收她入门墙，好生教导修行的宗派。 后来听闻世间有清静宗这等专收精灵为弟子的宗门，从别处了解了贵宗的拜山灵讯如何运用，且有当时那贸然一试。 贵宗觉得我这妹妹资质可还入得了眼？” 其实答案不用说便知，清静宗能派人不远万里赶来，必是相中了自家妹子的资质。 但这句话不问出口，叶玄便觉得心里痒痒。 就好像前世那些家长，孩子考上了名校，焉有不在朋友圈、家族朋友群里炫耀一番的道理？ 不过，亦知兄妹即将分离，所以想借这样的欢喜，暂且压住心里的怅然。 囡囡仰头看着对面的火发女子，心里并没有排斥，只是同样难过。 她默然不语，小手在背后绞着，压住心里那些呼之欲出的情绪。 “小妹的资质，即便是在本宗弟子当中，亦算出类拔萃。”元清灵甚是满意，看着囡囡，知其心中所想，声音转而柔和，“阁下伤势未有痊愈，我若从你身边带走小妹，她必会担忧。 修行不知年月，若此事压在心里，往后或成心魔。 所以姑且在此地停留些许时日，直到阁下伤势完全恢复，我们再行离开。” 她所思即所言，倒极是真诚。 想来亦是对自身实力无比自信，亦不屑于对许多事情伪装什么。 叶玄也不想这么快就让囡囡离开，还存了考量这位清静宗门人的心思。 他垂首与囡囡对视，笑道：“囡囡，过段时间你和这位姐姐一同去一个地方修行，好不好？” 囡囡其实已经心里有所准备，决定跟这个红发姐姐同去修行，眼下听到自己还能再在哥哥身边待一段时间，自然更加雀跃，连连点头：“好！” “阁下当日在拜山灵讯中说，让我开门，还要送水过来，此话怎解？”这时，元清灵面露困惑之色，歪头问了叶玄一句。 叶玄脸上的温和笑容霎时维持不住，满面尴尬：“也无甚意思，只是个玩笑，玩笑而已……” 他以为自己后来所言，并未被清静宗查知。 哪里知道自己当日所为，全落入对方眼里，自然窘迫不已。 “原来如此。”元清灵垂目端详叶玄，眼底似有火焰流转。 她静默片刻，从囊中摸出了一个丹瓶，交到囡囡手里，又对叶玄道：“你身上沾染诸多因果，与佛门渊源甚深。 佛门而今，并不是个好去处。 这一颗道化丹赠予阁下。 致虚极，守静笃，参玄悟道，留一丝自然缘法于心魂，日后证得‘有无’，能免去因果缠身。” 听她所言，道化丹乃是助人参悟根本大道的妙药。 如此丹药，一颗便价值连城！ 元清灵炼制这一炉丹药，亦花费数十载岁月，预备将来提升境界所用。 眼下相中了囡囡，其人类兄长对这精灵又如此呵护有加——实是前所未见，所以动了帮叶玄一把的心思。 赠一颗道化丹给他又何妨？ 他修为低微，或许知晓此丹珍贵，但必不知此丹的珍贵超出其想象。 这样便正好。 若非元清灵提醒，叶玄还未反应过来，自己已然因果沾身。 尤其是元清灵说，佛门如今不是个好去处，这一句话让他生出许多联想，念及老者被无数天魔寄居染化的景象，不禁深觉悚然。 这时元清灵赠一颗道化丹来，可谓雪中送炭。 但叶玄却敬谢不敏：“我让小妹拜入贵宗，是真心想让她能修行有成，并不是贪图什么。 阁下以如此珍贵一颗丹药送我，让我深觉自己如是在卖孩子一般。 恕我不能接受。” “哦。”元清灵见状并不勉强，却把囡囡捧着丹药的手推了回去，嫣然一笑，“而今你已算是清静宗入门弟子，我以后就是你的师父了。 这颗丹药是我送你的第一桩见面礼，待你真正入门选了主要修持的法门，我再为你炼一桩法宝或是飞剑。 现在，这颗丹药已是你的，你想如何处置都行，为师绝不过问。” 囡囡听两人所言，早就明白发生了什么，所以送还丹药时，总有点不情愿，当下听这新认的师父如此言语，顿时满心欢喜地收回丹药，又递给叶玄：“那我把这颗丹药给哥哥吃！” 她笑嘻嘻的，为自己机智地帮助到乐哥哥而高兴不已。 叶玄却知这是元清灵的迂回之法。 他很是目瞪口呆。 女子的操作其实并不惊世骇俗，只是在刹那时间便能有如此机变应对，足见其深有头脑。 一个强势、直接、修为不弱又有头脑的精灵，来做囡囡的师父，叶玄深觉满意。 他向囡囡道谢，接着又向元清灵道谢。 元清灵笑道：“这是你家小妹送你的丹药，于我却没有干系，就不必谢我了。” 两人又是一番相互推脱。 随后，囡囡请师父姐姐来尝自己的竹筒饭，她也没有拒绝，吃了一筒之后便停箸，浅笑着说好吃。 不过叶玄看她如此克制，想来是一位清心寡欲的修者。 焉知元清灵心里转动着无数念头——只是竹筒煮出来的夹着咸肉粒的饭而已，怎会如此好吃？ 我吃了这么一筒，会不会被人看出端倪？ 如此是不是太不克制自己的私欲了？ 第一百零八章 周天十二元辰剑录 碧空寥廓，飞云激荡。 囡囡穿着一身新衣裳，被剑光卷着直入云空，扭头回望，地上的哥哥已经变成一个黑点。 这个黑点也在迅速消减，大地变作斑斓的色彩。 她眼眶一红，泪水模糊了双眼，手背遮着眼睛，一次又一次拭去泪水，无声地抽泣着。 元清灵在旁看着这个新收的徒弟，心里微有触动。 小女孩束着梳丫辫，身上的衣裳是黑水镇裁缝铺里新制的样式，嫩红的底色上绣着一朵朵小花。 辫子是她哥哥一早给她梳的，梳头的时候还能听到她在叽叽喳喳地说话，很是兴高采烈，转眼间就至到分别的时候，那些被压在心里的悲伤就一下子翻腾了下来。 那个叶玄待这精灵是真如父兄一般了。 不然囡囡也不会对他有如何深厚的情感。 元清灵袖袍里的手掌微动，想把囡囡揽在怀里。 她顿了顿，也不知是不好意思，还是不习惯，终未如此做，而是轻声道：“你如此不舍你的哥哥，为何还答应跟我同赴清静宗修行？ 此去数万里，再见就不知几时了。” 话一出口，她心里顿生悔意。 孩子本就因为不舍分别而难过，这时再挑起距离一类的话题，岂不是更叫她伤心？ 然而元清灵在清静宗地位尊崇，多数精灵都颇敬畏元清灵，不敢与之亲近，她其实很少有跟囡囡这样精灵中的小孩子交流的机会。 囡囡闻言，果然哭得更加伤心，边抽噎着，边断断续续说道：“囡囡给哥哥带了好、好多麻烦，不能、不能再呆在哥哥身边了……” 她的话听得元清灵顿生心疼。 元清灵伸手摸了摸囡囡的脑袋，一时默然。 当下世道大抵如此，修者有修者的苦，凡人有凡人的哀。 强者有强者的忧愁，弱者有弱者的困境，没有谁能逃出这个循环。 元清灵太了解囡囡所言背后的真实意思——一个精灵伴在个修为低微的人类身边，不被其他修者发现还好，一旦发现便是无穷无尽的麻烦催逼而来。 囡囡哭了一会儿，止住眼泪，声音闷闷地问道：“我修行要多久，才能飞好几万里啊？” 她把师父的话记在了心底。 “少则一年两年，多则数十年百年。”元清灵认认真真地回答着，说完后，她迟疑了一下，道，“若是天资禀赋超绝，又恰巧修行了契合自身的法门——三五个月修持到可以日行万里的层次，也不是什么困难事。” 她元清灵就是这般，一日体魄境成，品佚返祖，乃成先天离火之精； 一月开窍境成，品佚提至先天心宿星灵。 因着找寻品佚极高的罡气花费了点时间，三个月时间才修成炼罡境。 至此，修行速度才骤然慢了数十百倍下来。 但炼罡境成，有趁手飞剑，日行万里算得了什么？ “那、那我能修行什么法门啊？”囡囡的圆眼镜一闪一闪，尚有泪痕残留眼角，“哥哥给我买了一个这个法门。” 她半天想不起来叶玄教她的法门叫什么，便运转开来，一圈土行性光显化周身，看着颇为有趣。 清静宗收藏诸多适合精灵的法门，元清灵大都有所浏览，看了囡囡周身的土性定光法门一眼，微微思索，道：“这是模仿先天五色神光，拆解而来的一种法门。 先天五色神光啊…… 此法传闻无物不刷，可使敌人困于五行之中，顷刻炼化为虚无，不会因杀戮过重而沾染因果。 凡五行所属之生灵，皆在神光笼罩之内。 但咱们清静宗没有这个法门，也不知这法门究竟隐藏在何地，被哪个宗派收录。” 元清灵想了想又道：“清静宗适合你修行的法门有不少，威能品佚都还不错。 有‘崩山昆仑神诀’，直通真身境，可把真身炼成一尊昆仑神猿，力可崩山，且有祭炼‘土昆仑’法宝的法门配合……” “我不要变成一只猴子！”元清灵还未说完，囡囡便连连摇头否决，倒比先前活泼了些。 元清灵存了逗她开心的念头，见此法有些效果，莞尔道：“还有地煞真经，走阴五行的路子，炼罡境时结成阴五行性光神煞，将来真身境时，可以修成先天阴元圣女真身，五行凝结……” 囡囡只会一篇载土定光法，虽然天赋异禀，修行进境极快，但诸多常识其实都不了解。 当下听师父所言亦是云里雾里，头昏脑涨，索性扑闪着圆眼睛，向元清灵问道：“师父姐姐修行的是什么呀？” “我么？”元清灵浅浅一笑，“我走的是剑修的路子。 修了个残缺的法门，叫周天十二元辰剑录，身与剑同修。” 虽是个残缺法门，而今元清灵亦只凑齐了九大元辰，但威能强横，令她距离真身境亦不过半步距离。 “我如今只集齐了九门元辰剑诀，对应九口飞剑……” 囡囡一听这个法门竟然能炼制九口飞剑，眼珠立时骨碌碌转动起来，片刻后，她脆生生道：“我要和师父姐姐一起修行这个法门，我也要炼九个飞剑！” 很显然，法门如何对囡囡而言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九口飞剑这个数量，一听便觉得很多很厉害的样子。 元清灵歪头看着新收的徒弟，无奈地笑了笑。 不禁去想，她这贪财的个性是不是继承于那个人类叶玄？ 毕竟先天精灵秉受天地精气而生，性格从来纯净，会变成什么样子，全看她们是呆在谁身边，后天如何培养。 …… 叶玄望着天边那道火光，直到其消失不见，方才低下头，环视四周。 草木萋萋，莽林苍翠。 举目四顾，心里空落落的，茫然无措。 突然和囡囡分别，还有些不习惯。 叶玄摇头苦笑，唤来胖虎，放出指路玉蝉，打算在此间整理一番，就重新出发。 易志越留下来的法宝囊中之物、高天昊的法宝囊、龙鸟印玺收集到的诸多真炁，都得一一查验。 这时，一缕缕血光在半空凝就那张苍老面孔，毕恭毕敬地唤了叶玄一声：“尊者。 弟子已然功德圆满，要去到该去的地方了。” 第一百零九章 准备与渡湖 苍老面孔神色虔诚恭敬，望着叶玄，温声道：“大黑天玄密宗崩灭千年，此中牵扯诸多秘密。 尊者既承此衣钵，还请继续追查下去。 宗门遗址下有重宝秘藏，尊者若有机会，一定要将之取得，莫被其他外人染指。” 所谓大黑天玄密宗的衣钵，不过是完整的大黑天镇恶伏虎拳而已，除此之外，诸多修行法门皆无。 想是老者本身也未从本宗得来其他什么高深秘法，传到叶玄这里，也就只有这套号称降服第一的拳法了。 此拳法极难参悟，但参悟之后威能无俦。 叶玄有猛虎袈裟拳法的根底，一朝顿见大黑天真身，立刻了悟。 此等资质，确实可说是与佛有缘。 但若有其他道家法门摆在眼前，未尝不能一并了悟，如此亦可说是与道有缘。 有缘无缘，全看自身悟性资质如何。 与元清灵相处这八九日，叶玄知晓了此间世界关于佛门的诸多秘辛。 用一句话概括这些秘辛就是，每一个佛宗之下，都埋藏着一尊极恶魔头。 仙人掌握万方权柄之后，神道、佛道同时衰落。 与神道被完全禁绝不同的是，当下这个时代，佛道诸多法门仍然可以修持，但总会在某一个关键境界时，召来种种外魔缠身，因果牵连，难以斩断。 与此相比，道门诸法便很是冲和中平。 因果之流距离叶玄还很远，但魔头他却已经见识过一次，不想再沾染第二次。 奈何与大黑天玄密宗有了牵连，总不能利用完这老僧之后，便将承诺抛诸脑后，所以叶玄初步的想法便是设法‘佛道同修’，寄望于从中寻到一个平衡点。 他向老者双手合十，微微躬身：“我会尽力而为。” 老者面上掠过一丝微不可察的黯淡，他的眼眸颜色转深，幽然叹息一声：“一切便全然拜托尊者了。 弟子去也。” 话音落地，他的面孔在半空中崩解成缕缕血光，又在顷刻间尽褪血色，化为虚无，回返天地之间。 指路玉蝉方才尤在半空胡旋，这时忽然停下，朝向一个方向，叽叽鸣叫。 叶玄望了眼那个方向，便把玉蝉收进法宝囊里。 他未察觉到的是，那玉蝉通体的碧绿色泽里，浮现出几丝墨黑，与碧绿正相互融合，慢慢消失不见。 天色还早，距离正午尤有一个多时辰。 金阳灿灿，遍照大地，即便身处莽林，亦感觉不到一丝清凉。 当下总不是饭点时候，也不好磨蹭下去，叶玄走到那副棺椁前，围着转了一圈，仔细观察着其上的精美雕绘，心里的伤感又被这件七品下位却极坚硬的法宝给冲淡许多。 这几天他每有时间，便口吐降魔真气，祭炼这口棺椁。 在其修成大黑天镇恶伏虎拳之后，舌下真气亦尽数化作灿灿如金水的降魔真气，威能效用更上层楼。 在元清灵的帮助下，又连着破开这副棺椁的几层禁制，祭炼的进度才总算加快。 今时再行祭炼一次，这副棺椁就可完全收为己用，任由叶玄将它变大变小。 灿灿降魔真气扑在鬼首阴棺之上，登时将之通体青绿之色变作赤红，仿佛烧红的烙铁。 这般祭炼一刻，直至真气将棺椁完全包裹之后，叶玄忽然心有所感，念头一动，那棺材即缩小到巴掌大，落在他的手里。 祭炼成功！ 叶玄面露喜色，心神沉入鬼首阴棺之内，查看这法宝的诸多威能。 念头一起，鬼首阴棺种种妙用尽呈识海。 此棺是云泽大君为自己躯壳准备的一个法宝，设了三层禁制，当时张大被诱导着破开一层禁制，可以将之简单驱使。 身躯躲藏在棺材里，可免遭攻击，同时抽取草木精气，补充己身。 但此等运用其实很是浅薄，若炼开全部禁制，便会发现这棺材还兼具储物妙用，将之安放在某地，某地便相当于一处天然阴气聚集之地。 有此特性，甚至可以用作许多阵法的阵眼。 棺材的真实空间足有鹧鸪观那般大，叶玄当即令彪子跳进其中，只见其身形完全没入棺椁里，棺椁里却依旧空无一物，好似彪子去了另一个世界一般。 棺椁腾空而起，四角的骷髅头眼冒绿光，登时将周遭一片区域的草木精气吞噬，转化如彪子体内，慢慢滋养着其断裂的那条胳膊。 彪子如今还未有自我修复损伤之能，若不是有这棺椁，叶玄还真不知该如何修复它骨骼的损伤。 “胖虎，你也进去！” 叶玄对胖虎道了一声，胖虎吐着舌头，亦跳进了棺椁里。 他随即从法宝囊里掏出来一个大木桶，在溪边盛满溪水，端进棺椁里，令双龙暂且屈身于木桶水中。 这棺椁的妙处就在于，其中能放活物，单此一项功能便使之远强于诸多七品下位的法宝，更何况它还有御空而行，吞噬草木精气释放阴气、极端牢固等诸特性。 便是一件六品下位的法宝，也不及这鬼首阴棺！ 四下看了看，确认无有遗漏之后，叶玄把袖珍棺材揣进怀里，解开树下大黑马的缰绳，翻身上马，驱马朝林外行去。 他如今修为不够，纵然鬼首阴棺有飞行之能，也无福消受。 此去虔大娘指定的地方不知还须多少时日，一路得小心避开有人烟之地，免得招惹了祸事。 待到了虔大娘指定的那块地方，我便先一边以这棺材做暂时居住之所，一边慢慢搭建自己的庭院房舍。 叶玄美滋滋地想着，对未来又生出了许多期待。 大黑马穿过莽林，尽走的小道。 它被叶玄投喂了好几道真炁，已非凡马，身形越发壮硕高大，筋肉虬结，皮毛油亮，连温驯的长相在其一身筋肉衬托下，都似乎变得凶恶起来。 马儿偶尔经过有人烟的地方，亦必然会惹来一阵羡慕的惊叹。 临近正午的时候，叶玄从法宝囊里取出肉干用了些，又吃下一颗辟谷丹，给马也吃了一颗，放胖虎出来活动，自行觅食，约莫一个时辰之后，就又继续赶路。 幸好法宝囊里粮食充足，身上也揣着银钱，叶玄就一点也不心虚。 偶尔经过一些人间聚集的乡镇，就会购买一些生活日用之物，甚至买了许多树苗、药草种子之类，准备在构建自己理想家园的时候，播种下去。 指路玉蝉驱使着叶玄连连改换方向，如此行了七八日时间，周遭已尽是莽林大山，再未见到有一个人影。 这时叶玄才有些后悔。 也不知虔大娘定下的最终地点究竟在何处，如今已至如此远离人烟之地。 当时路过那些集镇时，该多买些鸡崽家禽之类，到时也好喂，免得缺少肉食。 然而如今已经路过，总不能再消耗时间折返回去购买，只能硬着头皮往前走，越走便越觉周遭荒凉无有人烟，就连道路都变得稀少起来。 毕竟有人常常经过的地方，才能形成路径。 若一片区域根本就无人去走，自然也就无从形成路径了。 这一天，叶玄走过一片蒿草齐腰深的原野，终于在边缘处看到一条通往蒙蒙雾气中的道路。 时至清晨，此间天气无常，有些雾气也是正常。 叶玄对此并不在意，见有路径，心中顿生期盼——有路的地方就意味着周遭可能有人烟聚集。 一路走来，所见景象越发像是一些原始的、未被开拓过的地带所有的景象，甚至夜晚时都不敢继续赶路，躲进棺材里，几次见到有异种凶兽从棺材旁经过。 眼下总算有条路可走，叶玄怎能不高兴？ 他沿路而行，倒也没有忘记警戒周围，并未发现异常。 大黑马被他安置在了棺材里，毕竟有些地方驱马并不方便，这马再不凡，也比不得天马、龙马一类的神种，能驰骋天际，御风行空。 他满心欢喜，以为小路尽头或许会见到人烟，然而一直往前走，四周温度越来越冷，鼻翼间隐约嗅到一丝水汽的味道，让他感觉甚是不妙。 走到尽头，果然见前方一片汪洋大湖。 烟波浩渺，气蒸湖泽。 这路的作用，便是让人走到湖边？ 叶玄一阵懵然。 到这湖边作甚——莫非来跳湖自杀不成？ 还是说此间有船家，可以乘船离开？ 一念及此，叶玄眼睛一亮，扯着嗓子喊了几声：“船家，船家——” 声音在湖面上传扬开去，越发幽远森然，像能沁到人骨子里一般地凉，让他心里陡生出诡异感觉。 大湖浩瀚，漫无边际，一眼望去，也未见到有岛屿之类的地方。 正当叶玄渐觉失望时，真有一叶扁舟穿破雾气，曳过湖面，在层层涟漪里向叶玄这边缓缓而来。 临近了，叶玄才看清撑船人的模样。 那人骨瘦如柴，似是许久都不曾吃过饭一般，船停在近前，他便在船上上下打量叶玄，眼神里有让叶玄深觉悚然的意味。 就像叶玄打量一只长成的公鸡那般。 “要上船，得先付船资来。”片刻后，那人垂下眼睑，哑声道。 叶玄倒也不惧此人，他的虎皮袈裟经天魔异化，大日如来遍照，已经成为一件八品上位的法宝，内中蕴含的三头伥鬼尽作罗刹相，随着叶玄心念一动，便能啃噬生魂。 除非气血强悍到叶玄这等层次的修者，否则休想伤之，反会被它们拖出生魂一气吞吃掉。 更何况，纵然猛虎袈裟不成，还有飞魇钉魂骷，飞魇钉魂骷不成，龟缩在鬼首阴棺里，这厮也奈何不得。 这个时候是叶玄手段空前之多，战力空前膨胀的时刻。 艺高人胆大。 叶玄手心冒汗，沉声问了句：“多少？” 他未说‘多少钱’，加一个钱字，意思就完全不一样。 万一此地并无通用货币，而是采取以货易货的方式，多加一个钱字岂不是会暴露出自己的一点身份？ 船夫耷拉着眼皮，顿了顿，伸出三根手指：“三颗辟谷丹。” “三颗辟谷丹，你怎么不去抢？”叶玄瞪大眼睛，这明显是在漫天要价。 他自不肯做这冤大头。 三颗辟谷丹，叶玄还是拿得出来。 然而过个河而已，要这么高价钱，难道不是在抢钱？ 更何况，财不露白，这船夫明显是想讹自己一把，真眼皮也不抬地掏出三颗辟谷丹予他，谁知接下来等着自己的会是什么！ 叶玄瞪大眼睛呵斥船夫的样子，像极了那些囊中羞涩的穷鬼。 船夫本来看他白净，还以为是个大户，没想到与对岸那些人一样，顿时失去兴趣，懒洋洋道：“一颗辟谷丹吧，一颗就让你上船。” “半颗成不成？”叶玄反问一句。 船夫一摇船桨，转身就想离开，叶玄在后面连忙叫住他，咕哝道：“一颗就一颗吧。 坐个船而已，也能贵得这么离谱。” 他磨蹭好久，才摸出来一颗辟谷丹，交给船夫，这才被准允上船。 船桨摇动，扁舟驶离岸边，向湖心而去。 湖风扑面，带来沁凉的气息。 叶玄看着湖波，忽就想起一个问题：为何这船夫别的不要，独要辟谷丹做船资？ 难道是经常忍饥挨饿？ 看船夫形象，叶玄觉得自己的猜测可能是对的。 “船家，这湖叫什么名字？”叶玄问了一句。 “沉舟湖。”船家头也不抬地回道。 叶玄闻声，欲言又止。 他很想反问船家一句，既是沉舟湖，你这小船怎未沉下去？ 不用他问，船家已然给出回答：“此湖遑论多少飞剑舟船横渡，必会跌入湖底。你不信可以往下面看一看。” 湖水幽深，哪看得清湖底事物。 但叶玄还真的伸长脖子往下面看了看，一集中目力，那幽深湖水仿佛瞬间变得透明，剥开层层面纱，显出原始本真。 一艘艘仍流溢宝光的船儿、一道道飞剑、一个个奇形法宝连同累累尸骸尽数沉浸在湖底！ 叶玄一下收回目光，满眼悚然！ 这湖好生诡异，他想转头回去了——虔大娘他们怎可能会把妖境定在湖泽之后？ 叶玄惊疑不定，又听船夫道：“此湖只得我家这一艘船可以渡过，我家做这营生，已久远得不知多少代了。 近六百年来，你是我所见第一个过来渡湖的人。” 啥？ 六百年来只有我一个人过此湖？ 只有他家这一艘船能过此湖，那半路他若心生歹意，把我抛下扁舟—— 第一百一十章 集市 “不必担心。”船家就像能听到叶玄的心声一样——实际上是接触到的渡河人多了，自然也就了解他们心中可能会有的想法，便道，“我若将你推下湖水，我亦会因此丧命。 话说回来。 你是怎么寻到此间来的？须知上了这船，可就再无回头路可走了……” 湖面上忽然刮起一阵大风，把船家最后两句话吹得不知去向何处，让叶玄并未听清。 等他再问的时候，船家却不愿再说了。 扁舟将至湖心，前方云雾里突显出一座牌坊，叶玄之前几次往前方看去都未发现，眼下它就突兀立在舟前一两里外的位置，门柱插在水里，其后并无岛屿陆地。 仅这一个白石门楼牌坊立在那里，其上字迹业已斑驳难辨。 “要不要进去看看？”船家忽然转过头，向叶玄问了一句。 叶玄心道一个门楼有什么好看，之后又没有岛屿可逛，但又想到这门楼立在如此诡异的湖面上，不知底下有何支撑竟如此奇异，便点了点头。 于是船家撑船到那牌坊十二三丈外，围着牌坊划船，正转三圈，倒转三圈。 连带着叶玄都觉天旋地转时，船儿悠然停住。 天地已换了副面貌。 沉舟湖悬在头顶——湖在天上。 云气自舟船边漫过——天在地下。 而牌坊已不知其踪影，眼前只有十几级架筑在虚空间的石阶，往上有个平台，隐约可见有人影。 竟是一方小世界？ 想来那牌坊便是这小世界的门户，进出须得以特定方式，或者干脆就是必须得让小舟引路，才能踏足此间？ 叶玄又忍不住仰首看了眼天上的沉舟湖。 即便隔着如此远的距离，他只要一动念，就能看到湖底那数不尽的飞剑法宝残骸，以及人的尸骨。 船家划船到台阶旁，把船拴在台阶两边的石柱子上，扭头对叶玄说了句：“走吧。” 便先登上了台阶，叶玄见状，赶紧跟在其身后，亦步亦趋。 上了平台，便见四周有稀稀拉拉的一些人懒懒散散地坐着，身前大都铺着块颜色斑驳的布，上面摆着各色物什，这些都是摆摊做生意的小贩。 不过此间每一个小贩都有修为在身，每一个人也都如船家这般，骨瘦如柴。 像叶玄这么一个身材还算正常的人往他们中间一站，简直是鹤立鸡群。 因此，他一上平台便引起了四方关注。 小摊主们争相朝船家打招呼，眼神却止不住地在叶玄身上打量，看得叶玄心里又是一阵不舒服。 好在在这里逛地摊的并不止他们俩人，还有许多骨瘦如柴的人在四处走动查看，摊主们得照看自己的摊子，未过多久，便对叶玄失去了兴趣。 “这人也就现在看着像个人样，过不了多久，不还是得跟咱们一般？” 也不知是谁嘟囔了几句，被叶玄听在耳里，心中打了个突。 过不了多久，我就会和你们一个样，这般骨瘦如柴？ 得饿到什么程度才会变成你们这般模样？ 我难道不能种田养殖么？ 但我若能，他们应该也能才是，怎还会如此骨瘦如柴？ 叶玄心里有许多疑问，却不能当面发问，只能默默观察，旁敲侧击。 他在四周走动，偶尔停在一些摊位前，询问摊主货物的价格，被问价的摊主都以辟谷丹作货币。 一个个好似都未吃过辟谷丹一般。 叶玄还看到船家在一个摊位前，用自己新得的辟谷丹换了二十颗血肉丹。 血肉丹乃是以诸兽血肉精华凝结炼制而成，服之同样可以充饥解饿，但可能有被血肉中的妖兽怨气冲击心神，导致魔化的风险。 换句话说，辟谷丹虽然难吃，但安全无毒，血肉丹则有些毒性，自然就无法与辟谷丹相比。 这些摊位所售东西亦是千奇百怪。 有些售卖异兽的皮毛、碎骨，有的甚至还热乎着、血淋淋的，叶玄手掌摸上去便搜集来一道真炁； 有些则是炼制法宝飞剑的材料、矿石、采集得来的煞气等等； 有些便如船家先前光临的那摊位一般，专门以各类劣质顶饥的丹药兑换辟谷丹； 还有些售卖典籍剑诀、法宝炼法的。 数十个摊位，竟囊括门类颇多，让叶玄顿有种目不暇接之感。 他看了一圈，总算在一个贩卖典籍等等的摊位前停下。 在其摊位上摆着一个个木牌，上写着其所收录的种种法门名称：瀑雪剑诀，内含一道七品下位飞剑-瀑雪剑炼制之法、五雷法-阴五雷第五等阴极奎木雷煞、五雷法-阴五雷第六等鬼灵雷煞…… 叶玄预备买一门雷法、一门剑诀兼呼吸吐纳之法修持着。 剑诀里必然包含有飞剑的炼法。 五雷法不仅可以真气激发，更能刻画于符纸之上，危急时刻丢出符咒便能奏效，且有震慑邪祟、荡灭妖魔之能。 雷道乃是五行中枢，万类生灵皆在一声雷震里发了生机，所以雷法是诸法之冠。 叶玄手里现有不少材料，尤以那半葫芦碧渊重水之精最为珍贵，以此材料祭炼出的飞剑最少得是六品中位的飞剑，若低于这个品佚，那必然是炼制者手法出了问题。 以叶玄如今的一口降魔真气，其实支撑不起祭炼一柄飞剑的消耗——祭炼飞剑必须一气呵成，若炼法上定了规条，须得时时祭炼七七四十九日，那就得老实放出真气连续输出四十九日。 有些高妙无双的剑器，莫说七七四十九日，祭炼数十百年都是常事！ 还会闹出些飞剑甫一祭炼完成，主人大愿已了，立刻仙去，任凭飞剑直入青冥不复相见的笑话来。 这也正是多年来不少话本里讲的某某凡人运气极佳，跌落山崖，反捡到绝世剑器的典故之来源。 飞剑之所以比诸法宝珍贵，须得时刻不停祭炼这一点，也是原因之一。 叶玄当下虽不能炼制飞剑，但总能修持剑诀，飞剑的炼制以后再说也未尝不可。 他扫视一圈布上的木牌。 从九品到七品的各类剑诀皆有，标价亦从五十颗辟谷丹到数万辟谷丹不等。 数万辟谷丹，在外面也就能抵得上九品剑诀，这里却能买到七品剑诀。 若有人来回倒卖，岂不是要发？ 我所能想到的，别人一定亦能想到，除非来回倒卖在此间根本就不可能…… 叶玄抬头与摊主对视，随意问了句：“怎未见有六品的剑诀？” 第一百一十一章 桃止、八寒（求月票！） 摊主面相奇异，下巴朝前弯出，形成一道弧线，像是鞋底一样。 他翻了翻眼皮，似乎不想理会叶玄。 毕竟上六品的剑诀已极其少有，正道诸多中流门派的镇宗剑诀大抵就在这个品佚。 他拿不出来正常，一下拿得出来就轮到叶玄诧异了。 见叶玄还蹲在摊位前看，摊主不耐烦地回了句：“六品剑诀最近还没来货，你想要就过段时间再来！” 吓！好大的口气！ 好似六品剑诀就跟量产的货物似的！ 叶玄不动声色地打量了这人一番，心底给对方下了个爱吹牛皮、不靠谱的评价。 他眼下虽有几颗辟谷丹，但在这里连最低等的剑诀也买不起，因此只是暂时看看，准备以后自己也炼制几炉辟谷丹，好过来买剑诀雷法。 叶玄正欲起身，远远地有道人影从另一端走上平台，朝这卖法决的摊位大步而来。 临近了，他才发现此人已经瘦如骷髅，眼窝深陷。 其一头白发杂草似地在头上披散着，身穿分不清本来颜色的袍子，走近摊位，直接从囊中掏出一枚玉符，边递向摊主，边急声道：“这是七品剑诀，快给我精元返化丹！” 他语气甚急，仿佛没有那颗精元返化丹，立时便会殒命也似。 精元返化丹有何药性，叶玄倒也清楚。 此丹蕴含滚滚精气，服之可以令气血衰败的修者重得一股精气支撑，多活个一两年时间。 这一两年时间，若侥幸得到几颗叶玄所服食的‘龙髓金丹’这等宝药，便能一解气血衰败之忧。 若是未得宝药，时限一到，只有等死。 此丹炼制起来倒不困难，价值在外面约莫相当于两三千颗辟谷丹？ 但在这里，竟能换来一道七品的剑诀？ 叶玄有些相信这摊主所言非虚，在旁观察，就见摊主随便检查了番玉符中的内容，才从怀里摸出一个丹瓶，小心翼翼地从里倒出一颗拇指头大的玉白色丹药，递去白发骷髅老者。 白发骷髅老者急火火地接过丹药，一口吞服下肚，当场盘腿坐下，就地消化药力。 片刻后，他一身血肉似乎饱满些微，睁开眼睛，微张着口，茫然看天，半晌开声，哑声与摊主道：“剑诀是本宗秘传，只准售卖一次。” “这是自然。”摊主头也不抬地回道，“我这里所有法决，俱都只卖一次。 来买的人必须立下心魔大誓，不将功法外传，方才能买下中意法诀。” “好，好。”白发老者连道两个好字，起身离开。 摊主目送老者离去，默然不语。 叶玄从这二人的言语间，感受到一种难以言说的悲凉。 他顿知沉舟湖之后的世界，比自己想象中的仍要凶险万分，都能饿得一个手握七品剑诀的修者只能服用精元返化丹以吊命，这精元返化丹还是用自己的全部身家换来！ 不然还是转头回去吧？ 虔大娘他们怎么也不可能到如此凶险的地方定居，更不会故意糊弄我，让我往这等凶恶绝地去。 此中必有某个环节出了问题—— 叶玄思来想去，觉得唯一可能出现问题的便是那枚指路玉蝉。 当时放出指路玉蝉时，正逢那苍老面孔化现于自己眼前…… 叶玄一时不知该有何情绪，老头以魂飞魄散之代价，救了自己一命，再造血肉，从此不会限于资质低微而被淤堵大道。 但他为了叫我去所谓大黑天玄密宗遗址，竟出这等手段？ 好在我反应得快，接下来便能倒转回去，悬崖勒马。 他这般想着，起身走向船家，预备让船家调转船头，坐回原来岸边。 路过转角处一个摊位，叶玄见其脚下并未摆出所贩货品，于是随口问了句：“你这里是卖些什么？” “我卖情报。 不论是苦地诸大派各类消息，还是某些天材地宝、乃或孕育上品罡煞的地点，只要你有辟谷丹，皆能从我这儿买来。”这贩卖情报的人身材圆胖，迥异于此间大多数人，想来靠贩卖情报也能吃个饱。 叶玄点了点头，未将此放在心上，找到船家，唤了声：“咱们走吧？” 待上了船，就跟他说，多付给几颗辟谷丹，让他把自己带回去。 叶玄跟着船家下了台阶，重回扁舟上。 船家依然驾船围着这平台倒转三圈，又正转三圈，一阵天旋地转之后，他们已经回到沉舟湖心。 四下水汽茫茫，牌坊仍在十余丈外的位置，好似舟船本身并未移动。 叶玄望着空茫雾气，心底油然生出一阵森然。 他开口同船家说道：“船家，你把我送回去吧，这湖我不渡了。” 好在开口及时，他在心底如是想着。 真过了湖，谁知道会发生什么怪异事。 船家扭头怪异地看了他一眼，皮笑肉不笑道：“回去？从你踏上这条船儿开始，你就回不去了！” “回不去？！”叶玄心神巨震！ 难以接受。 船家转回头，叹息着道：“你若不信，我试给你看就是了。” 说着，他摇动船桨，调转船头，往来路游曳去。 水波荡漾，对岸却远在天边。 扁舟明明是在往对岸游曳，却与对岸距离愈来愈远，愈来愈远，远到一定程度后，一阵天旋地转。 叶玄再定睛去看，他们仍在牌坊前，好似方才就未移动一般！ 怎会如此？ 他心如乱麻，想起那张苍老面孔面上的恭敬神色，顿有一种遭了对方算计的感觉，忍不住骂了一句：“甘尼酿！” 我不乐意去你宗门遗址查探，你也不至于如此坑我啊！ 我这准备可都还没充分，就没回头路可走了！ 叶玄欲哭无泪，如丧考妣。 “你说什么？”因着风大，船家未听清叶玄方才所言，反问了一句。 叶玄哪有心情理会，呆坐在船上，不言不语。 船家见他这副情状，冷笑一声，边划船向对岸去，边道：“这湖名叫沉舟湖，因其舟船、飞剑、法宝难渡。 你在来岸看这是一汪湖泊，汪洋大泽，仿佛地上的一个窟窿，但到对岸去看，这便是一条分离两界的长河，像地上一条绵延无尽的裂缝。 其实不论湖河皆是一样，反正走到湖边，便是一界尽头，不论从东南西北哪个方向来，都会到这湖边，等我这舟船来渡。 上了船，便没有回头路可走。 所以，苦地出身的人，便叫此河作忘川河。” 忘川河！ “可是那个忘川河？”叶玄忍不住问道。 船家眼神缥缈，沉默一会儿，回道：“谁知道它是不是那个忘川河？对岸还有个牌坊，上面的字迹早就看不清了。 若能看清，或许可以知道这劳什子河究竟叫什么名字。” 他忽然停下摇动船桨，凑近叶玄跟前，低声道：“你若还有辟谷丹，不如再给我一颗，我给你些忠告。 人生地不熟，提前得到点本地人的经验，也可以少走许多弯路，如何？” 叶玄犹豫片刻，还是点了点头：“好。” 如此，船家就将自己在苦地生活不知多少年得来的经验，完完整整地告诉了叶玄，以此换来一颗辟谷丹。 叶玄将其所说简单概括下来，总共有三点须要注意。 第一点苦地十重境，呈环带分布。 船家去过前三境，靠近忘川河的是极寒境，远一些的是酷热境，更远便是舌山境。 顾名思义，极寒境便是个极端寒冷之地，在此中生活，必然会被消磨气血，每时每刻都在消耗元气，须得进补大量食物才能勉强维持消耗。 一颗在外界顶用半个月的辟谷丹，此地最多三天。 饶是如此，船家仍建议叶玄最好就在霜寒境找个隐蔽之所定居下来，虽会因此地之苦寒，消磨气血，把自己饿得面黄肌瘦，但此中凶险显然比后面的九境要小许多。 叶玄曾问船家，越往里走既如此凶险，为何不就地在忘川河定居？ 船家诡异一笑，让叶玄看看湖底。 葬在湖底的人，有五成是不信邪想御剑横过忘川的，另外五成便是在河边定居的修者，半夜无知无觉间便被拖下了水底！ 第二点则是下船上岸之后，立刻马不停蹄地跑。 虽然近六百年只有叶玄一人渡河，岸边不可能有人等着宰他这只外来人，但在岸边逗留得久了，必然会引起极寒境其他人的注意，到时他们意图过来打秋风，叶玄不一定能顶得住。 第三则是苦地绝大多数地域都无法种植作物，养殖禽畜，禽畜亦会魔化成各种想象不到的诡异妖魔。 此间天地元气亦极稀薄。在此间维持生命已极不易，切不可抱有‘能在此地修炼有成’这等不切实际的想法。 那些可以种植作物，养殖禽畜的地方，无一不被强大势力把持——倘若修为能到开窍境，倒可以去投靠那些势力，为他人作狗，也是条活路。 船家的介绍不可谓不详尽，让叶玄觉得自己这一颗辟谷丹花得值。 他在船上思虑一番，还是决定依着指路玉蝉给出的路径走。 眼下回头已决然不可能，既反抗不了，那就默默蛰伏积累，以期有朝一日破局。 破局的根基也唯有老头给自己指出的路径了。 他既视我为尊者，为大黑天玄密宗最后传人，且牺牲自己来成全我之性命，总不可能把我往死里坑！ 叶玄眼下也不得不信那老头。 船靠近了渡口，前方已然是几级木阶。 叶玄向船家打过招呼，走上木阶，沿栈道而行，不多时就走上了岸。 岸边依旧有个牌坊，一步越过那牌坊，天地立刻变改。 前方景象不变，往后看，湖泽变成了滚滚长河，河水翻腾，声似鬼哭，水液浑黄，直如传说中的黄泉一般！ 叶玄仰头看那牌坊上的斑驳字眼。 记得船家说牌坊上的字眼已不可辨认——一眼看去，其上的字眼确实斑驳难辨，但却在叶玄注视下变得清晰，忽而变作‘桃止’二字，再定睛看，又成‘八寒地狱’四字。 叶玄揉了揉眼睛，那牌坊上的字眼就继续斑驳起来，仿佛方才只是他眼花。 但他看了那牌坊好一阵子，集中目力，两次分明看到了不同字眼，怎可能出错！ 桃止山，道家所载的冥府入口，鬼门关所在。 八寒地狱，佛门十八地狱之一。 两者怎牵扯到了一块去？ 叶玄心头一沉。 这时，一阵风刮过体表，即便叶玄这等气血强盛如神炉的修者，亦察觉到了一丝冷意。 极寒境，八寒地狱…… 他举目四顾，入目尽是茫茫山林，冰雪覆压，一片苍白，不见人影。 但那山林里，说不定已经有人得到消息，在往这边赶。 得赶紧走了！ 叶玄放出指路玉蝉，玉蝉在半空中滴溜溜转了一转，指向西南方。 他再不迟疑，拔足狂奔，化作一道黑影，不多时融入苍茫雪域之中！ 此间唯一的好处就是元气稀薄，御剑飞行是件奢侈无比的事情，即便是炼罡境的大修者除非到了紧要关头，平时绝不敢如此做。 这等于变相地给了叶玄这种还只能靠脚力丈量此间的小修者一线生机！ 呼呼—— 耳边风声扯动，如同鬼哭神嚎。 叶玄一口气跑了八个时辰，直到天完全黑下来，他才觉得周身寒意加重。 像只靠气血支撑，便能跑八九个时辰的，他是这么多年来的第一人。 他靠着一棵树歇息片刻，那股寒意尤在不断加深，随时都在消磨自身的精力，简直无孔不入。 于是他从法宝囊里摸出了猛虎袈裟披在身上。 这袈裟成了法宝，被大日佛光洗礼之后，便不再招惹外魔，披上会也不会有让人觉得通体生寒的特性。 猛虎袈裟披之在身，让叶玄意想不到的事情立刻出现。 他周身散发濛濛白光，在脑后形成一个圆形，似是一轮缩小的太阳，内芯还有点点赤红在不断往外发散，照耀得周身暖洋洋一片，任凭此间如何寒冷，叶玄都怡然自得！ 在这白光照耀下，叶玄甚至感觉到周遭稀薄元气里的那些秽污之气，亦尽被精化，变做可被直接吸收的精纯元气。 他心念一动，蓬勃气血一下放开。 脑后光轮霎时撑开到五丈之外，在这五丈范围内，秽污杂气尽被净化！ 妙啊！ 叶玄霎时回缩气血，只维持脑后光轮，再度拔足狂奔！ 第一百一十二章 十层殿堂、九大手印（求月票！） 舌山境，山峰朝天迭起，犹如一条条伸出的舌头。 一道人影在群山之间疾奔，渺小无迹。 他脑后呈现一轮光圈，不断往外逸散宝光，舌山境内那无时无刻不在人耳边响起的、能将人逼疯的低语啸叫被这光圈尽数抵御住，此人身周两丈范围内，竟宛若净土，无有任何晦气流杂； 剑海境，林木如剑，透发凛冽剑气，山峰如刀，披散滚滚刀意。 一条黑河将剑林与刀山分作两半，其中污秽诸多，有无数骷髅、尸骸在其中游荡啸叫，尸骸挣扎着爬上岸，立刻便被岸边滚落的刀气或剑气斩成齑粉！ 然而，想要通行剑海境，只有履足此黑河，侥幸不被其中尸骸魔头噬去血肉，不被其中污浊毁去筋骨者，才能通行。 河水湍急，哪怕是炼骨有成的修者涉足其间，亦难逃顷刻间被冲刷得不见踪影的下场，更不提水液浑浊恶臭，挤满恐怖尸魔。 那道人影身履黑河，脑后光圈撑开，演化无量光辉。 光圈之中，千手千眼观音大士虚像诵念真言：“吽！” 诸手臂纷纷张开，各自结印。 潮水般涌向那道人影的尸魔纷纷僵在原地，瑟瑟发抖，被堂皇庄严气息镇压，顿去恶念邪意。 污浊臭水冲刷而下，却分毫也沾染不得那道人影。 他微闭双眸，不断回想苍老面孔所念的真言，自然而然地恢复到当初参悟到的‘遍一切处、绝对真理’之心境，脑后光圈再度演化，大日如来虚像端坐中央，登时令此间光芒更盛。 其所过之处，黑河竟出现了刹那的‘断裂’！ 河水自不可能骤然断裂，所谓断裂指的是叶玄途径之地的河水有刹那被净化成透明，如此看去，自然就像是被断成两截一般。 如此这般，苦地十境，在叶玄脚下如履平地。 诸般险恶只是让他不得不放慢脚程，小心通过，但其实于他本身，并未有任何损伤。 他接连走了九天八夜，已然分不清自己究竟身处苦地哪一重境。 第九夜，叶玄走到了一个状似正常的所在。 说此地状似正常，实因这里没有诸境的种种恐怖，但山依然是光秃秃的山，河里流淌的依然是浑黄泛红的河水，视野之中，不见一棵草木，脚下尽是黑褐色的土壤。 叶玄不准备夜间行走，所以到一个背风的巨石下，放出棺椁停在其下，自己亦栖身棺椁里。 他从棺椁空间角落的劣质法宝囊里，摸出肉干等物，撕开来与胖虎分吃，又给大黑马、俩猪崽喂了好些自配的饲料。 走到水盆前，给团在里面的双龙也吃了好些肉干。 眼下得养这么些能吃的畜牲，纵然叶玄存储了好多粮食，眼下也消耗了足有小半。 更何况胖虎与双龙可是得吃肉的，这鸟不拉屎的地方，除了有妖兽异种、妖魔等等行走，哪里还有其他可供猎取的野兽？ 能在这种地方生存下来的妖魔，又岂是好相与的货色？ 叶玄叹了一口气，举目环顾四周。 先前觉得这棺椁空间颇大，怎地现下真个栖身此间，反而觉得它分外小了起来？ 他瞪了一眼在自己跟前晃着大脑袋的大黑马，骂了它一句：“都怪你这么大个身量，只占地方，造粪的机器，其他大用一点也无！” 自从踏足苦地十境，大黑马就未派上过用场。 叶玄也是怕自己豢养的这些兽类，被此间晦气染污。 但一直这么下去，显然也不是办法。 等到了指路玉蝉指定的地点，先试着把哼哈将放出去，看看它能否抵御住晦气的侵袭。 都是自己养的‘宠物’，叶玄自然期盼它们都能成材。 之所先放哼哈将出去，而不是先放胖虎出去实验，叶玄固然对胖虎存了一点偏心，但现实的考量却是在他所养的诸兽当中，哼哈将可以作为一个水平线。 哼哈将所得的真炁比胖虎、彪子要少，但比大黑马、猪刚鬣要多。 以它作为基准线，可以大概考量出诸兽对此间晦气的抵抗力强弱。 至于双龙——叶玄曾将它俩放出来过。 尤其是叶黑一出来，天上便乌云密布，一副要降下雷劫的样子，吓得叶玄赶紧又把它俩塞了回去。 叶黑吞吃一道白金剑炁，后来又吃了不少易志越的银蛟团龙剑崩解出来的碎片，已经到了应劫焕发玄机的边缘。 眼下可不是让它应劫的好时候。 至少得等到自己择定住址，再带它去个苦地人不敢去的地方，才好让它渡劫。 叶玄思量一阵，从随身法宝囊里摸出了指路玉蝉。 它处于棺椁空间里，便静寂不动，玉质的躯壳上有诸多黑线缠绕，将要取代原本的碧绿色。 黑线愈多，便代表目的地越近。 想来再走不了几个时辰，就能到地方了吧？ 轰轰！ 突然几声轰响陡入叶玄的耳膜，像是洪钟大吕，又似狂风撞在布片之上，一下就把叶玄从纷乱思绪里扯回。 他心中惊讶，连忙催动鬼首阴棺。 棺椁空间四周灰蒙蒙的空间之壁变作透明，外界景象完整呈现叶玄眼前。 四下并无任何诡异形影，依旧是那焦土荒山。 声音尤在不断轰响，正来源于叶玄头顶。 他便仰头朝天上看，一眼便被震慑心魂，忘记了呼吸—— 天之中心，一座座殿堂摞在一起，成了十层黑塔，缭绕无尽魔气，或化作帝王、或化甲士、或化夜叉、或化宝瓶、或化狮子，尽数围绕这十座宫殿摞在一起的宝塔盘旋飞行。 魔气滚滚，威能滔天。 一道道金红手印在那宫殿宝塔周遭显现，一下接一下地凶猛轰在那宫殿之上，打碎无数魔气所化之物，将之打得倒悬兜转。 那轰响声正是手印轰击殿堂所发。 手印不断显化，很快便密布四面八方。 叶玄数了数，发现这些手印共有九种，各自蕴含不同威能，把那宫殿打得不断朝天升起。 每每抬高百丈，四周便响起锁链被扯动的哗啦啦声响。 不消一个时辰，所有异象尽皆消失，那密密麻麻的手印亦纷纷淡化。 第一百一十三章 起手天元 这些手印威能强横，我何不记下一个，模仿试试？ 叶玄心里忽地冒出一个念头来—— 他说做就做，勉力看清一个手印的结印方式，将之记在心里。 待到异象全部消失好久之后，他伸出双手，预备结印。 手一伸出来，先前牢牢记在心里的那个手印便遗忘一空。 竟然就这么忘了？ 叶玄满脸懵然。 他记得自己要模仿一种手印，试试看自身施展出来，其是否还具备威能，但之后关于具体该怎么结那手印，那手印是个什么样子的记忆全部遗忘得一干二净！ 这就太诡异了。 不过如此是不是也说明那手印极端神异？ 我不过是动念要修习它，它便在我脑中忘得一干二净。 若明晚那手印仍在天上出现，我就将之画在纸上，我看它还能不能消失！ 此间不知深入到苦地第几重境去，想必居住在这地方的人亦是极少，看到天上异象的人那就更加少了，不然消息灵通的船家不可能没听说过天上的那般异象。 因着天上异象未对地上的自己造成什么影响，叶玄惊诧了一阵便安定下来。 他在棺椁空间里休息到了天亮。 棺椁空间里有空气流通，但隔绝秽污之气，亦不会有元气流入，在此中休息决然无法修行——彪子除外。 它站在特定的方位，通身沐浴在滚滚纯阴气息中，双眸里的血丝即将凝成一团，形成自己的完整意识，赤目境行将修成。 那条骨骼断裂的胳膊业已被浓郁阴气修复完毕。 天明时分，天地笼在昏黄里，晦气流杂。 叶玄从棺椁里爬出，旋即收了棺椁，放出玉蝉，待其转向某个方向，叽叽一阵鸣叫后，便朝那个方向奔去。 脑后光轮散发庄严光辉，洗涤流杂晦气，亦让叶玄身量轻盈，肉壳沐浴在这光辉里，都在无时不刻地受到洗伐。 依着玉蝉指明的方向，他沿小河而行。 小河在几座山峦下分成数股，他又跟着其中一股朝西北而去，那河流渐渐湍急，河道拓宽，最终变成一条二三十丈宽的河流。 河岸边峰峦叠幢，怪石嶙峋。 有诡异枯树遍布此间，形成大片荒林。 叶玄深入林间，最终在一座倒塌大半的殿堂前停下，那殿堂即便倒塌大半，眼下看来也有十余丈高，门额上耷拉着一块牌匾，上书四字‘地狱xx’。 后面俩字尽被一枚黑色棋子盖住。 黑棋牢牢嵌入那牌匾里，似与牌匾融为一体。 牌匾材质非金非木，即便至如今，都在流转纯金光彩，仿佛永恒不朽。 然却被一枚棋子给打出了凹陷。 所以后面的俩字是什么？ 叶玄心下生出些猜测来—— 他周游苦地诸境，已知到‘酷热境’、‘极寒境’、‘舌山境’、‘剑海境’、‘铁柱境’等。 每一重境，都似是佛家一重地狱的诸多森然恐怖糅合而成。 坐镇佛家地狱的自然是地藏王菩萨。 若将此佛堂当做是地藏王菩萨寄身之所，牌匾上的字迹就显而易见——地狱不空。 地狱不空，誓不成佛。 但地狱二字尚在，不空两字却被棋子填塞，此又象征了什么？ 地狱空了？ 想必丢出棋子的人不是为了替地藏王菩萨做好事，让他得以灭度成佛。 那如今这牌匾上的二字加一颗棋子的涵义，便可以理解为地狱难空，或是地狱已毁。 地狱难空，与地狱不空的涵义相似，但其中蕴含的绝大愿望已然不存，相当于毁了地藏王菩萨的誓愿，令之果位毁损。 地狱已毁，妖魔游荡，更加是让地藏王菩萨连果位根基都毁灭，跌入尘渊。 叶玄站在倒塌凋敝的佛堂前，就着那牌匾残留的意象一番推测，觉得自己可以暂且栖身这佛堂一角——那块牌匾似乎也很不错，一会儿可以拆下来，看看能否做炼器材料。 指路玉蝉至此便停止了鸣叫，其已通体化作乌黑，昭示着叶玄已经到达目的地。 他朝佛堂慢慢走去，密切关注周遭动静。 但他每靠近那佛堂一步，佛堂便多一道裂缝，朝前走出七八步之后，佛堂已遍布蛛网般的裂痕。 唯独那块牌匾依旧流溢纯金光辉，仿佛永恒不朽。 也好，佛堂倒了取牌匾倒是方便。 叶玄如是想着，继续前行，再走出两步。 轰隆！ 佛堂整个倒塌、崩灭，化作无尽尘烟，又被狂风吹刮，顷刻间荡然无存！ 那牌匾被黑色棋子抵着，依旧牢牢地固定在虚空。 叶玄正以为它可能永远也不会掉下来之际，棋子忽然迸发毫光，骤然脱离牌匾——牌匾并未就此向下跌落，而是陡然密布裂缝，跟着崩灭！ 那棋子在半空中周转一圈，忽地瞄准叶玄，激射而来！ 呜呜—— 扯动风声，犹如鬼哭！ 若被这棋子一记打中身躯，恐怕命就要丢掉！ 叶玄想也不想，扭身便跑，然而他越跑去距离棋子越近，嵌着龙鸟图录的手掌被无形力量带动，拉扯着他整个身躯，骤然扭身，迎向那枚棋子！ 四副龙鸟图录在半空中焕发神光，化现恢弘殿堂。 殿堂门额上，‘授命于天’四个金字散发永恒不朽、盖压诸天的强横气息！ 嗡！ 那黑棋陡然震颤开来，一个翻转就想逃跑！ 这时，叶玄的手掌穿过了虚幻的殿堂，一把将之攥在手心，捞了回来！ 这棋子既能打裂那块坚硬牌匾，想必也是炼器的绝好材料！ 叶玄心神一动，身前异象纷纷消无。 掌印的龙鸟图录传来几率热意，证明有数道真炁入袋。 他摊开掌心，黑棋已化作白棋。 一枚平平无奇的瓷质围棋白子。 黑与白。 这算什么？ 对弈？ 执黑的人先行了，现在轮到我这个执白的人后行了？ 叶玄一时懵然。 自无尽高空向下俯瞰，叶玄所处的这片区域，正是苦地十重境的正中心。 围棋之中，正中心的星位名为‘天元’。 所谓天元：王者易姓受命，必慎始初。改正朔，易服色，推本天元，顺承厥意。 起手天元！ …… 叶玄身披猛虎袈裟，脑后光圈轮转，动念之间，身前浮现三头罗刹，形貌各有不同。 牛魔所化的罗刹自是牛首人身而羊蹄，布满黑色长毛的双手间握一柄月牙铲，其上魔头啸叫； 三头女所化的罗刹则仅剩一首，美艳异常，然而神色庄严肃穆，怀抱骷髅头琵琶，背后隐约浮现两条漆黑魔手； 张叔真所化的罗刹已变作羊头人身，皓须垂至胸前，持一柄钢叉，生有四蹄。 三头罗刹皆在叶玄身前跪倒，虔诚听诏。 叶玄一个念头落下，他们便各自择定一个方向，飞空而去。 罗刹们沐浴在佛光里，在此间行走亦不受秽污，不多时就走了将近百里，巡游周遭后原路折返，将自己所见所闻全部禀明叶玄。 这三头罗刹不似先前的伥鬼那般，无有任何灵智，只剩本能地吞吃生魂，它们还有些分辨之能，亦懂得如何规避风险，智商大概与哼哈将相当。 确认周遭没有其他人定居，叶玄稍稍放心，令三头罗刹巡游周遭，随后把棺椁停在一个背风的不起眼角落里，从中带出了哼哈将。 他撑开佛光，把哼哈将护在其中，缓声道：“哼哈将，你试着往外走两步，若觉得有危险，便赶紧退回来。” 哼哈将哼哼地叫了几声，畏畏缩缩地朝前走两步，又赶紧倒退回来，始终不肯脱离佛光笼罩的范围。 叶玄见此也不是办法，就倏地一下回缩佛光。 哼哈将登时暴露在此间晦气笼罩之下，它还未来得及哀叫，头顶便浮现一个土黄色光点，定住虚空，护持肉身，令晦气难以侵染。 这个光点是幼龙真炁与哼哈将所修载土定光法共同融合而成，乃是它的性光！ 叶玄见此顿时放心，笑骂了它一句，随即把胖虎、彪子、猪刚鬣、大黑马都依次放出来。 它们俱接受过幼龙真炁的投喂，一经暴露在晦气之下，立刻凸显出各自性光，定住周围奔涌的晦气，不受侵扰。 叶玄让它们自行活动，先不要走得太远，随即走到了河边，盘腿坐下。 河水激荡，散发难以言喻地腥臭。 水液浑黄里带着丝暗红，一看这水质便知此中绝不可能有鱼虾生存。 改造此地任重而道远啊…… 叶玄心底叹息一声，把佛光撑开，同时张口吐出了阴火剑。 阴火剑即便被降魔真气席卷着，依旧摇摇欲坠，灵光黯淡，受了极重的损伤，恢复到从前的程度已经不可能。 飞剑上依附着岳云斋，当下同样是损伤严重。 随着阴火剑被叶玄吐出，附身其上的岳云斋亦是显露魂魄，沐浴在佛光里，本就因伤重而透明的魂躯显得愈发晶莹。 他微微眯眼，在这佛光照耀下，魂魄第一次感受到温暖。 过了片刻，岳云斋睁开眼睛，向叶玄微微躬身，惨然一笑：“本想着辅佐明主，谋断天下，而今看来，我却是不成了……” “怎就不成了？”叶玄反问。 “我受伤太过严重，无有天材地宝、灵丹妙药，恐怕回天乏术。”岳云斋连连摇头。 叶玄笑道：“莫非在你眼里，我便是如此吝啬一个主公，下属命在旦夕，却不愿出手搭救？” “抠门是确实抠门，吝啬却说不上。”岳云斋觉得自己都快死了，索性不拍马屁，开始说真话，第一句话就让叶玄脸色发黑，“我非是觉得主公不肯救我，而是修复魂魄一类宝药弥足珍贵，主公哪里去得这等药材？” “我本打算耗费身家救你性命，但你竟这么评价我，主公我顿时不想搭手了。”叶玄撇着嘴哼声道。 岳云斋闻言一愣，又看叶玄表情，心里一喜，连忙向叶玄下拜，颤声道：“主公乃贤明之主，云斋愿为主公粉身效死！” 马屁拍得还是如此生硬…… 叶玄摊开掌心，一枚有奋蹄顶角的水牛的印信浮现手中，缓缓转动，散发神光。 这枚印信一出现，岳云斋就顿生感应，抬首看向它。 仅仅是其流转出的神光，便让岳云斋觉得魂魄饱满，似乎只要靠近它，自己魂魄的损伤就能得到补足！ 河中尉权柄：正九品武职神，授此权柄于他人，使之晋位‘河中尉神’，可就封一道河流，执掌此河。 权柄——横断江流：可改断执掌水域之流向，依据河中尉神能力强弱，消耗时间从数十载至数百载不等。 这印信就是河中尉权柄。 叶玄可将之授予任何一人，只要那人忠心为叶玄，就能接受此印，就封为神！ 仙人当道的世界，成为一尊神明，便意味着以后要面对更多挑战。 选择神道，就必须弃绝其他道路！ 不过——岳云斋这等阴灵，在而今世界，神道已是他最好的、绝佳的出路！ “岳云斋，接受此印，将归于我之庙堂，进入百官之列。 从此仙道于你无缘，只能积累功勋，以待升迁，你可愿意？”叶玄本想着叮嘱岳云斋一番，未想到话一说出口就变了味道，他即便大喇喇盘腿坐在河边，在岳云斋眼里亦变得深不可测，高不可攀！ 岳云斋仿佛看到主公身后，高屋大殿拔地而起，直抵天顶，而那大殿门额之上，有一牌匾，上书：授命于天！ 他向叶玄恭敬叩首：“云斋愿为主公赴汤蹈火，死不旋踵！” “好。”叶玄一点头，手里的印信便飞出去，投入岳云斋魂魄之内。 碧绿神光勃发而出，迅速令岳云斋魂躯充盈饱满。 他心念一动，那漆黑甲胄便浮现体表，护住周身，三两步走出佛光，暴露在晦气笼罩之下，神光湛湛，反而把周围秽污之气尽数净化！ 本就在密切关注岳云斋变化的叶玄见状，顿时喜上眉梢！ 本来就寄望于岳云斋得了神道权柄，可以帮助自己改造此间，让这不毛之地变作丰饶之国，现在看他发散神光就能净化秽污邪气，便知自己没有押错宝。 这条路是对的！ “云斋，就封当下这条河吧。”叶玄一指身前的浑黄河流。 颇有种‘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的范儿。 第一百一十四章 清点财产 岳云斋往那河流看了一眼，未有任何犹豫，点头道一声‘好’，即放出神印，投入河流之中，自身亦化作一道黑绿神光，沉入河中。 先前叶玄曾派出罗刹，令之沿河而行。 因此对这道河流的流向有大概了解。 其环绕此间区域，形成一个Ω形，有两三个支流，与其他大河交汇。 岳云斋所得的河中尉权柄，有‘横断江流’之特性，可以通过数十乃至数百年的时间，悄然改换河流流向，叶玄预备依托他这一权柄特性，将这道河流变作整个环绕此间的护城河。 这件事需要耗费许多年才能完成。 在此之前，叶玄得在缺口处修筑陷阱，建立眺望台，以免有人探索周围时进入此间，自己反而没有防备，被人闯入领地。 除此之外，还可以构筑阵法。 不过此花费就大得多了，也得徐徐图之。 最为重要的是，得依托岳云斋这尊河中尉神，慢慢令这道水脉变得清澈，可供灌溉田地，饲养鱼虾。 良久之后，岳云斋从河中探出半个身子，他周遭的水液已经隐约转为碧色，比那浑黄中夹着血丝的色泽要好上许多。 “如何？”叶玄向岳云斋问道，“你探查这道河流，可有发现什么？能掌控多长的河道？” 岳云斋便把自己所能掌控的河流长度与叶玄说了说，倒与他猜测的大差不差。 接着岳云斋又道：“不过，此河流中有未见有鱼虾之类生存，如此一来，我便不能借神印以整训镇守河兵，倒是麻烦……” 他若不这么说，叶玄差点忘记，这河中尉乃是武职神，本就有统领兵马之能，整训河兵是理所当然。 叶玄当即道：“此地极其诡异，仿似地狱景象，河水里没有鱼虾乃是正常现象。 以你的权柄，你如今能统管多少河兵？” “我现在与这权柄只是初步融合，自身伤势仍在复原。大概能统管五六个河兵，若是完全融合权柄，自身亦完全复原，能统御百余河兵。”岳云斋如实回答道。 叶玄当即从猛虎袈裟中分出‘张叔真’这头罗刹予他，道：“你将之收作麾下，先行操练着，以后有了机会，未尝不能收编其他生灵。” 岳云斋连连称谢，神光往羊头罗刹头顶一照，便将之卷入印玺。 待羊头罗刹再浮出水面时，周身已然披覆碧绿鳞片，形象越发不伦不类。 岳云斋着它巡逻周遭，自己仍老实听着叶玄吩咐。 “你觉得需要多长时间，方能把此河净化得如正常河流一般，可供鱼虾生存，可以灌溉田地？”叶玄问出了他最为关心的问题。 岳云斋闻言皱眉道：“此河与此地诸水脉贯通，纵然净化当前河水，亦必会被其他水脉涌进的污浊河水同化。 纯化这一道河流，便相当于纯化此间所有水脉。 云斋未有去权柄之外的河流探查，不知此地水系分布，不知短长……” 不等他说完，叶玄心里就咯噔一声，顿时面如死灰，喃喃道：“这么说来，我日用饮水，灌溉农田的想法，岂不是要落空？” “这倒未必。”岳云斋摇头道，“可以挖通沟渠，引入此河河水，营造内河，设置闸口。 只精华沟渠以内的河水，既不费时，亦不会徒劳，可令之保持相对纯净，养育鱼虾，灌溉农田自然不在话下。” 听岳云斋娓娓道来，叶玄思绪渐渐活泛，总算回神。 当真是灯下黑，先前一心想着让岳云斋就封此河之后，就能纯净河水，以供种田之用，反倒忘记了关键的一茬。 一步想错，就步步出错。 好在有个人在旁边提醒，两人交流起来，许多一个人冥思苦想解决不了的难题，也都迎刃而解。 如此，叶玄便确定了接下来的时日要做的事情。 其一，营造房屋，构筑防御型陷阱。 其二，挖掘沟渠，引水设闸。 其三，探索周边，若得机会，狩猎妖兽以丰富肉食储备。 此三件事都是需得长久做下去的事情，其他的琐屑事情也不必记录，叶玄准备找个机会一道完成。 他把双龙放出棺椁，任凭它俩在自己身遭盘旋而飞，看得身旁的岳云斋一阵目瞪口呆：“这、这竟是真龙？” “自然。”叶玄得意一笑，又想到二龙到现在都未顶上大用，脸上顿时晴转多云，看向那头将有丈长的叶黑，对岳云斋道，“你在河里给它俩营造个干净的水府，好让它俩住下。” 岳云斋自是恭敬答应。 叶玄随手召来叶黑，对它道：“明天便找地方带你渡劫，且看看你能发出什么玄机来！” “昂——”叶黑啸叫飞腾，煞是欢快。 随后，叶玄任凭岳云斋领双龙去它们的新居所，令胖虎在周遭巡逻，自去棺椁空间里，把当下所有身家全部在身前摊开。 有四个法宝囊。 柳青侯的法宝囊里装着叶玄采购得来的所有粮食、锅碗瓢盆、被卧寝具等等东西一应俱全。 还有一株灵参、鼍龙鳞片、鬼罴骨符牌、碧渊重水之精、整副牛妖骨骼、一个藤葫芦的五色云烟岚、三根阴寒木、八九颗辟谷丹、配合撒豆成兵符使用的豆种； 劣质法宝囊里有叶玄的飞魇钉魂骷，以及些许符咒； 剩下的两个便是高天昊与易志越的法宝囊。 囡囡得了哥哥的真传，自然不肯放过俩死尸的法宝囊，一并带走，才让叶玄没有错失鬼首阴棺。 两个法宝囊她走时也未带走，全部留给了叶玄。 叶玄搓了搓手，心里暗暗祈祷一番，旋即拿起高天昊的法宝囊，口吐真气，将之祭炼，随即打开。 伸手往里一掏，先掏出那口力士斗魔葫。 这是李金水送予高天昊的见面礼，高天昊一次也未使上，全便宜了叶玄。 他将之拿在手里，一番思量，决定放出其中力士，充入岳云斋麾下。 这法宝如今于叶玄的作用微乎其微，他有猛虎袈裟这件比此更好的同类法宝可用。 接着，从中倒出一小堆零碎的炼器材料，阴仙宗《蕴雷精引剑诀》全篇，三两株上好的药草，还有一柄黯淡无光的飞剑。 这飞剑就是袁飞舟的那般寒霜飞剑，已然灵性全失，只能返化作一般炼器材料。 第一百一十五章 风雷生灭轮转大阵 叶玄把《蕴雷精引剑诀》拿在手里，看了几眼，只觉无趣。 倒是其中记载的蕴雷飞剑让他提起几分兴趣，看过之后，把飞剑需用的五色云烟岚、高天昊那一堆炼器材料、灵性尽失的寒霜飞剑，以及叶玄自己接近完全损坏的阴火剑堆成一堆。 这些材料足够炼两把蕴雷飞剑，可赠予岳云斋一把，我自己先拿一把凑合着用。 他如今既成神明，炼制两把八品中位的飞剑想来不在话下吧？ 《蕴雷精引剑诀》也可卖到那集市上去——算了，也不过是换来几枚辟谷丹，到时直接以此剑诀换一门雷法也好。 岳云斋掌握河中尉权柄，自身实力会随着治理河道、掌控河道的进度而越发加强。 待其完全掌控此河，纵然真身境强者在此河与他相斗，只怕也是被压着打的下场。 所以他多半也看不上《蕴雷精引剑诀》这种最末流的剑诀。 到时抄录一份丢给他看看就是。 叶玄随即拿起最后一个法宝囊，满怀期待。 这是易志越的法宝囊，以其炼罡境的修为，想必囊中收藏的宝贝必然不少。 虽然随身法宝囊里不可能携带上全部身家，但仍然值得小小地期盼一下。 他伸手入囊，从中摸出了好些东西。 第一样是一方金匮，内中有一本薄薄的线装册子《风雷生灭轮转大阵》。 册子上记载了一套完整的护山大阵阵图，以及阵法所需的每一个阵桩、阵眼、生门、死门等的祭炼方法。 这套大阵由三个部分组成。 分别是‘巽风甲木死禁’、‘雷震息壤生门’、‘风雷转轮阵眼’。 此三个部分可以拆分出来，另外组成一个威力绝强的禁制‘巽风激雷禁’，能招发风卷电蛇，席卷来敌——正是易志越当时对云泽大君所用的禁制。 巽风甲木死禁，巽风催甲木，在敌人走入此阵之后，即召来大火陷阵，敌人立时被烧成灰烬，尸骨无存。 此死禁适合布置在洞府山门的门口或关键位置，管教敌人有来无回。 雷震息壤生门，阳雷震，万物复苏，可以催化灵亩，滋养田地，结合‘风雷转轮阵眼’，可与巽风甲木死禁生灭转化，增添无数变化，迷惑敌人使之纵得其门而难入。 叶玄细细地把这阵法翻阅一遍。 本来还发愁阵法难得，不知该如何布置自己的护法大阵，没想到瞌睡就有人送枕头来，算是解了燃眉之急。 这套阵法变化不多，但比那些上古神阵、大派护教大阵而言，少了许多繁琐，材料收集相对而言也简单。 叶玄自身所有的材料，便有几样正好可以用作阵桩、阵基。 再加上易志越自己所有的这些材料，勉强先拼凑出阵法之中的‘死禁’或是‘生门’总不是困难事。 他接着从易志越的法宝囊里掏出了一堆材料。 俱是其搜集积攒着给风雷生灭轮转大阵所用，都可炼作阵桩，至于能充作阵眼的材料，却只有一样。 易志越先前倒也炼制了几桩法宝，可作为阵法阵眼，但在对付云泽大君时，已经消耗一空，留给叶玄的东西自然减少许多。 那唯一的阵眼材料，乃是个黑漆漆的木偶。 息壤人偶：以种种手段养出一头土性精灵，然后辅以九种具备‘生生不息’之能的材料，与这土性精灵共同炼制，即得一枚息壤人偶。 将此人偶埋入土中，可以持续不断改造周围土质，令之渐渐成为灵土，亦能充作‘雷震息壤生门’的阵眼。 叶玄握着那枚息壤人偶，发了一会儿呆。 囡囡就是土性精灵。 不管是人还是万类生灵，只有活着才具备无限可能，死了就一点可能都无。 不论正道魔道，似乎都只把精灵当做可供随意杀戮的材料，此等行径无异于杀鸡取卵。 息壤人偶栩栩如生，胖乎乎的脸蛋上还洋溢着笑容，也不知当初易志越是怎么蒙骗他，让他笑着接受自己的死亡。 叶玄叹息一声，把人偶先放在地上，把易志越法宝囊里剩下的东西一股脑倒了出来。 三个黄藤葫芦，分别装着数百颗辟谷丹、近百颗精元丹、一葫芦青藤生息罡气。 辟谷丹自不必说。 精元丹则是比低劣的血肉丹药性更纯粹中和，且精元饱满的一种丹药，一颗精元丹在外界相当于十余颗辟谷丹，在此地应该能换得更多辟谷丹。 青藤生息罡气则是易志越修炼自身罡气之时用剩下的，依然价值不菲。 除了这些，还有一个金匮，内里亦有一本金丝线装小册。 封面上写着‘丁丑女将巡山化身’。 六丁六甲皆为神位低微，专供修者驱使的神明，自仙人掌控万方之后，他们亦不知去向。 这金线小册上所谓的丁丑女将巡山化身，亦只是取了丁丑神将的名字，其中内容是教人祭炼一具巡山傀儡。 易志越这法宝囊中之物，多数涉及阵法，而今还有这巡山傀儡，莫不是有开辟洞府的打算？ 不然随身携带这些东西做甚？ 这巡山化身炼制起来步骤繁琐，需要以异种骨骼为主体，以特定手法在其上绘制出种种符文，再覆盖上一层符甲，以自身祭炼完成二者的融合。 如此祭炼出来的丁丑女将化身，最低便是‘养气’层次的实力，若是所用材料较佳，‘炼脉’层次的实力亦是正常。 而今彪子还发挥不出太大战力，用以将它养成为‘飞天夜叉’的真炁，因着没了众妖的聚会就没办法继续补充，估摸着一两月后就会消耗一空。 一两个月的时间，肯定不足以把彪子养成飞天夜叉，所以届时还得考虑用什么真炁替代缺失的几种真炁。 在此之前，不妨以这丁丑女将化身作为替代。 自己正好有浸润在碧渊重水之精中不知多少岁月的一整副牛骨，以及鬼罴骨骼所做的符牌，炼制这丁丑女将的两样主要材料已有。 其他一切尽可酌情添加。 主意已定，叶玄把金匮线书收好，把眼前的材料分成几堆。 交给岳云斋的力士斗魔葫，以及炼制两柄蕴雷飞剑的材料是一堆，装在高天昊的法宝囊里； 阵法材料及金匮阵图是一堆，装在易志越的法宝囊里； 金匮线书则装回优质法宝囊里。 他离开棺椁空间，把炼制蕴雷飞剑的一应材料交给岳云斋，岳云斋欢喜答应，随手祭炼了力士斗魔葫，将其中力士转为麾下河兵，差遣其去其他地方巡逻，自己隐入水下继续休养。 叶玄把诸兽以及彪子都叫来，各自投喂真炁，一番喂食之后，安排胖虎在河道不能环绕的缺口处巡逻，着两头猪崽多在四处看看，旋即指挥彪子开掘沟渠。 彪子的意识尚未完全凝聚，但总归有些长进。 只要是重复性动作，它倒也能胜任。 为之规定好挖掘的长度以及方向之后，叶玄摸出飞魇钉魂骷，走向身后那片嶙峋怪石。 他预备就地取材，以飞魇钉魂骷左眼中的白金剑气开采石块。 走到乱石林中，叶玄随手放出一道白金剑气，本想着能一下切掉大块石头，没想到石头上仅出现一道指许深的沟壑，并未就此被削落。 这石头竟如此坚硬？ 他顿了顿，旋即加倍输出剑光，三两道剑光之后，才切割下一块石头。 然而叶玄的真气一下子消耗了三成。 若把切下的石头打磨方正，变成可用的砖石，恐怕得消耗整整一口真气才行。 消耗如此之快，补充起来可就慢了。 在如此环境中，叶玄估摸自己打两三个时辰的拳，才能养出一口降魔真气。 就地取材切割石块的方法不成！ 叶玄望着地上的石块，陷入了沉思。 即便是在前世，他接触土木工程的机会也不多，对于各种建筑材料可谓一窍不通。 印象里垒砌房屋的步骤，也不过是筑出四面墙壁，上头铺好顶盖，一间屋子便算完整。 所谓美观、通风、舒适性等等皆不在考虑之中。 前世的房子可以用混凝土浇筑，也可以用砖块垒砌。 砖块是用泥巴烧制，这里遍地泥土，我可不可以用之烧制砖块？ 苦地酷热境之中，有红莲大火池，把晾干的砖坯运到那里去烧制可还行？ 在此之前，还是得先造出个房子，不论是给猪狗居住，还是作哨所，都很有必要——便以木头搭建如何？ 此间没有草叶植被，只有光秃秃的树木与怪石林子。 那一棵棵枯木上没有树叶，却在噌噌地生长，也极是怪异。 叶玄当即以飞魇钉魂骷伐了几棵枯木，每一棵木头被伐断，切口处必然留下汩汩黑色液体，他耳边亦会跟着响起一阵尖锐咆哮。 此地极可能就是真实地狱，发生任何诡异的事情都是正常，叶玄砍断第一棵木头时，还有些惊诧，但随着伐木愈多，便愈发见怪不怪了。 他把几根木头装进法宝囊，运到河道缺口处，选一块平整的地方，把其中散落的石块捡去，又重新平整踩实了土地，把几根粗细长短相同的树木立在土地四角，作为框架支撑。 而后便开始裁断木头，钻出孔洞，一根叠一根地叠成了四面墙壁，其上的孔洞里打进木楔，倒也比较牢靠。 对着河道缺口的方向，他亦留出了门户，且在对向墙壁上亦开了个门户。 如此一来，若遇危险便可从后门逃出，也不担心走投无路。 一座木屋若在前世，独自一人搭建的话，亦得耗费一两日时间。 但在当下光是运送木头一项，就少消耗不知多少时间，更何况还有其他手段支持，所以进度是分外地快，不多时，一座木屋便伫立在河道缺口处。 木屋以原木垒砌，整体呈现灰褐色，并不好看，但其材质本身极其结实，做成木屋亦未对整根树木做许多加工，所以牢固性就不在话下。 叶玄喜滋滋地看着自己亲手所筑的这座丑兮兮的木屋，围着它转了一圈，当即在木屋四角都贴上符咒，随后又从棺椁空间里取来了铁炉与锅碗瓢盆等物，裁一段木头做了个简陋木桌，把炊具都摆了上去。 筑好木屋，也算积累了些许经验，时辰便在不知不觉间到了黄昏。 天色昏黄，仿佛被一层黄沙蒙着，总也不见正常。 叶玄召来诸兽，按照荤素不同先喂了猪崽与大黑马食物。 轮到胖虎时，他往法宝囊里掏了掏，只掏出来一小把肉干。 这点肉食，都不够如今的胖虎塞牙缝。 肉食存粮要见底了，明天得赶紧先狩猎一头妖兽，解一解燃眉之急！ 叶玄心里陡然生出一阵危机感，把肉干塞了回去，摸出两颗精元丹，让胖虎张嘴，丢到了它的嘴里。 胖虎摇头晃脑一阵咀嚼，没吃出什么肉味来，不满地叫了两声，只是肚里的饥饿感迅速减弱，它围着主人转一圈后，便把吃饭这件事抛诸脑后，自去撒欢乱跑。 它如今体型颇为壮硕，肩高已到叶玄大腿位置，张口吐着猩红的舌头，背生赤鬃，十足一条凶猛恶犬。 那些秽污之气最惧怕胖虎，胖虎所过之处，连性光都不必亮出，四周昏黄恶炁便纷纷退避三舍。 这就是异种溪边的威能。 胖虎如今实力也不好界定出一个准确的层次，叶玄估计它实力大概在炼骨境至炼脉境之间，如今还不算完全长成，只是头青年期的溪边而已。 完全长成应该便有开窍境的实力。 胖虎在龙鸟印玺中，归于兽之序列。 凡异兽之属，大抵是不能化形成人，终生都是兽形。 叶玄又取出十来颗精元丹，走到河边，一声唿哨，便见河里浮现两道黑影，由远及近，到叶玄身侧五六丈范围时，骤然凸出水面，在半空中显出真形—— 正是叶黑、叶白两条幼龙。 叶黑通身鳞片呈现黑金之色，隐具神异，已经快要长到丈长。 它如今随时都可能长到丈长，叶玄推测待它长到那般程度之后，便会引发第一次劫数，进而生发玄机。 第一百一十六章 上善真水元髓 当下这十余颗精元丹都喂给叶黑，估计它就会立刻召来劫数。 叶玄预备明天找好地方才带它应劫，眼下自然不肯给它把十余颗精元丹全部吃完，于是只喂了它两三颗，剩下的都给叶白吃进肚子。 叶白还是白嫩嫩一条小龙，因着没有一道高品佚真炁催发五行，所以比它哥哥叶黑整个便显得瘦了一圈。 “莫要着急，过段时间便给你投喂真炁。”叶玄拍了拍叶白的脑袋，安慰了几句。 叶白委屈地呜呜叫了几声，围着叶玄盘旋一圈，鼻尖忽而在他摊开的左手掌心轻点了点——左手掌心正是龙鸟图录所在的位置。 “眼下真没合你用的真炁。”叶玄苦笑道。 他先前曾数度查看龙鸟印玺之中储存真炁。 易志越与云泽大君缠斗，后有其师兄驰援，魔道妖人显身掳走云泽大君身躯的整个过程，叶玄虽不曾亲身主动参与，但也被动波及。 在此过程里，他着实被动地收集到了不少真炁。 譬如鬼之序列最末孔洞里，有数十道疫鬼之炁、神之序列中，第七个孔洞里，有云泽大君的另外一半残缺权柄。 就连易志越也为叶玄提供了几道‘青藤生息真炁’。 但这些真炁俱未超出叶白当下品佚，自不能够给予叶白吞噬。 叶白听言更加不满，呜呜叫着，忽然折转身躯，朝叶玄掌心的龙鸟印玺喷出一道幼龙真炁。 叶玄掌心的龙鸟图录登时浮现而出，十余余道不同的真炁飘飞而出，流入龙鸟图录之中。 龙鸟图录霎时分离出龙与鸟的图形，在半空中交丨媾，不多时，便诞下一道全新的真炁。 它似是一个斑斓光点，又如一滴水珠，可以扭曲人之视线。 叶玄意识投注在那巨碑上，便见到神之序列第七个孔洞里的云泽大君残缺权柄已然消失不见。 看来是与其他真炁一同融合，凝成了这‘滴’新的真炁。 本打算东拼西凑一番，看看能否再凝聚一道完整权柄，叶白既然急着催发五行，那给它也罢。 “呜呜——”叶白围着‘父亲’不停飞旋打转，哀求他把那滴水珠赐予自己。 就连叶黑也过来凑热闹，不时挤一挤兄弟的身躯，还想与它争抢。 叶玄敲了敲叶黑的脑袋，把它训斥一顿，让它到河里自行玩耍，又对叶白说道：“先让老子看看这真炁，免得你吃了不该吃的东西，坏了肚子！” 双龙别的不说，牙口是一向很好，还从未有过吃坏肚子的先例。 但父亲既如此说，叶白只能悻悻答应，候在旁边，等叶玄查看出个结果。 他注目那颗水滴，水滴真炁的所有信息尽呈意识里。 先天至柔上善真水元髓：四等。上善若水，水利万物而不争。以此真炁投喂万类生灵体内，可将普通生灵催发为水行精灵之属，可令水行精灵之属踏足先天品佚。 介绍简短，言简意赅。 真炁效用一目了然。 仅此一滴真炁，便能令普通生灵化作水行精灵，更能令水行精灵晋位先天品佚！ 果然名字越长越厉害！ 位列四等序列的真炁，莫非都有如此神异之能？ 叶玄手掌一动，便将那滴真炁甩向叶白，它仰头一口将之吞下，身周登时溢散水汽，将一身鳞片亦染得五色斑斓。 叶白欢叫一声，身躯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增粗，一个猛子扎进河里，消化真炁去也。 叶黑亦紧随其后，向父亲招呼一声，扎进河里，很快消失形影。 待到叶黑生发玄机之后，想必就能顶上大用。 到时我一甩袖子，甩出一道真龙，哪个妖兽见了不得瑟瑟发抖，雌伏于我脚下？ 叶玄浮想联翩，嘿然直笑。 不一会儿，他想起叶白喷出一口真炁，催化龙鸟图录交丨媾的情景，暗道：我从前以为这龙鸟交丨媾只有满足条件之后，才能在我梦中触发。 没想到给它输入一道真炁，也能催发如此效果？ 于是，他开始试验，脑中观想真炁投入龙鸟图录的情景，掌心的龙鸟图录却毫无反应？ 怎么回事？ 我观想得不够具体？ 他又观想幼龙真炁投入龙鸟图录，催发龙鸟交丨媾。 这下子掌心一热，一道幼龙真炁消失不见，龙鸟图录浮现而出，只是在叶玄眼前静寂不动，没有像先前那样诸炁汇集，凝成品佚更高的真炁。 得给它具体的指令——叶玄已经摸清楚龙鸟图录的运作方式，便道：“如今可还能再凝聚一道高序列真炁？” 龙鸟图录悬浮半空，静寂不动。 看来是不能。 叶玄清了清嗓子，又道：“投喂养成飞天夜叉的六种真炁，可能以其他真炁替换？” 话音一落，龙鸟图录当即运转起来，给出了六种真炁的各自不同的替换方案。 有的需要其他三两道真炁汇聚合成，有的则可以直接替换。 叶玄见此，就稍稍放心。 目下能给他供给真炁的除了双龙之外，还有胖虎、岳云斋。 双龙每日各供给叶玄一道幼龙真炁，等它们发了玄机，或许这个数量还会提升，且届时吐出的真炁必然又与当下不同，有其他妙用。 胖虎每隔三五日聚集一道‘后天戊土性灵炁’，一道‘溪边火道真炁’予叶玄。 至于岳云斋供应的‘上古兵魂寒泽真炁’从前并不固定时间，也是因为两者并未呆在一起，如今他得授神印，想必这个时间就能固定下来。 四者供应的真炁可以相互转化融合，再加上先前积累的真炁，勉强够叶玄当下使用。 也能支撑彪子养化为飞天夜叉所用。 但若再养成一头异种，恐怕就捉襟见肘。 天色渐渐黑了下去。 此间诡异诸多，夜间发生任何事情都不稀奇。 叶玄叫停了彪子的挖沟工作，把诸兽召来，一并去棺椁空间休息。 临去棺椁空间之前，他与岳云斋打了招呼，又留下几样材料，让对方好生祭炼成阵桩，日后布设阵法正好使用。 回到棺椁空间里，他取出整副牛妖骨骼，用一把刻刀在那骨骼上缓慢雕出各类符文，再喷吐真气，以赋予那些符文灵性。 这就是在准备炼制‘丁丑女将化身’了。 第一百一十七章 树魔（月票100加更！） 棺椁空间里无有元气流通，单凭自身真气消耗，不足以祭炼阵桩。但在骨骼上篆刻符文还消耗得起。 如此也能帮助叶玄以真气荡涤自身，养炼躯壳，为以后养出较高品佚的真气打下根基。 他绘刻完一根骨骼，一口真气就消耗干净。 于是服食一颗精元丹，盘腿坐地，观想大黑天相，缓缓恢复。 如此这般绘刻了三根骨骼，消耗了三颗精元丹后，叶玄便停了下来，把牛妖骨骼收进法宝囊里，准备躺下歇息。 这时，那如狂风轰击木板，又似大吕洪钟的声音骤然响起。 轰！轰！ 天上异象又出现了？ 叶玄动念之间，令棺椁空间四壁透明，映照出了外界的景象。 黑沉沉的天空中，十座摞在一起的殿堂释放滚滚魔意，各化妖魔刀兵，张牙舞爪。 在这殿堂周遭，浮现密密麻麻的手印，总共九种，包围各类妖魔，将之打成粉碎！ 轰！轰！ 叶玄赶紧取出纸笔，仰望夜空中的诸大手印，随后择定一个，当即在纸上描画起来。 落笔一个墨点，墨点旋即化作光明火焰，把整张纸都烧成灰烬。 这也不行——九个大手印所蕴含的力量竟到了如此程度，可以影响到棺椁空间里的实物！ 叶玄心中吃惊，不敢随意试探。 但九大手印威能如此强横，反而让他越觉心痒。 他冥思苦想，忽然有了一个想法。 直接模仿那手印，脑中念头会被洗去，就连临摹描画也都不行，会被火焰烧去纸上墨迹。 倘若是以灵镜符反照出天上诸手印，再模仿灵镜映照出来的诸手印，是不是就能规避‘遗忘’的情况发生？ 叶玄之所以有此念头，实因联想到了神明的虚相。 若人直接目视神明虚相，登时被种种诡异萦绕肉体凡躯，生出种种损伤。 但神明虚相却能被描绘在纸上，在神行大地的时代，祂们的虚相在凡人之中广为流传，受人供奉。 凡人目视纸上记录描画的虚相，自身却不会有任何损害。 此或许就是借助了纸这一媒介，以其为桥梁，令区区凡人亦可与神明沟通，更有甚者可得神明青睐，从此一步登天。 若把九大手印视作与神明虚相是一类的东西，那就必然存在某种可以与之沟通的媒介或桥梁。 纸张不能充作媒介，那么，不论在正魔两道都被认为颇具灵性，有沟通特征的‘灵镜符’，是否可用？ 试验灵镜符须得到外面去。 在棺椁空间里，它只能映照出黑洞洞一片，可反映不了天上景象。 就在叶玄打定主意不久，天上异象又渐渐消寂，魔气殿堂与手印尽数没了影踪。 他也不颓丧，反正接连两个晚上见到，明晚这景象大概率还会出现。 叶玄躺倒棺椁空间的床铺上，着空间四壁又恢复混沌不透明的状态，闭上眼睛，没一会儿便沉沉睡去。 这一觉并未能睡到天明。 胖虎的狂叫声在逼仄的空间里一下响起，三两声就把叶玄吵醒。 它从不会突然啸叫发疯，一旦狂叫必是发觉了什么状况，所以叶玄没有训斥胖虎，看它伏低身形，冲着棺椁空间某个角落啸叫，心下生疑，走到那边，未见有分毫异常。 正当叶玄不明所以时，一阵沙沙声陡然传入耳里！ 这声音难听渗人，像是尖锐指甲划过石头表面的声响！ 我这棺椁空间里除了诸兽之外，没有其他生灵，怎会出现这种声音？ 这声音不是出自棺椁空间里，而是外面！ 有东西在挠这副棺椁！ 叶玄一掐印诀，棺椁空间四壁骤变透明，外界景象尽呈眼底。 但见一头浑身长满枝桠尖刺，浑似一株枯树，只显出五官轮廓的妖魔，正张开数条布满尖刺的枝桠，连续挠在棺椁之上。 那狰狞尖刺与棺椁碰撞，登时让叶玄眼前浮现数道白痕——棺椁被它划出了痕迹！ 此棺椁坚硬程度绝非寻常同品佚法宝可比，连易志越的巽风激雷禁都只是让它四角鬼首眼中火光稍稍黯淡而已，然这一头树精似的妖魔，一爪子下去，却在其上划出了痕迹！ 叶玄顿时肉疼无比。 鬼首阴棺乃是自己安身立命之本，有它在自己才能规避夜晚风险，从极寒境一路跑到这么个相对宜居的地方。 哪里这里也非是甚么好地方，夜间竟然会出现这种怪物！ 他当即领着胖虎脱离棺椁空间，胖虎一出棺椁便嚎叫着扑向那头树魔，留给叶玄稍许时间，把棺椁收拢进袖里，顿见棺椁一角布满深深划痕！ 叶玄登时怒不可遏，一声断喝，瞬间激发喝火咒，通红火球照着树魔就丢了过去！ 胖虎浑身笼在青红性光里，树魔的枝桠一探进那层光圈，登时染上烈烈火焰，烧得它嘶叫着倒退。 这时又有一枚通红火球撞来，打在它身上，便作漫天火光。 然而叶玄这喝火咒激发出的火焰，却不能攀附它身躯，比胖虎自身所挟裹的溪边火道真炁不知弱化多少倍，树魔旋身之间就将喝火咒激发的火焰扑灭！ 叶玄暗暗心惊，趁着胖虎拖住树魔，使之不能欺身近前的当口，手掌一招，飞魇钉魂骷已浮现掌中，迎风涨大，顿在半空如磨盘大小，口齿开阖，左眼里三道白金剑光瞬间发出。 嗖嗖嗖三声响动里，白金剑光尽数斩落树魔身躯，将之身躯砍得崩裂了半边，但并未就此身陨，胖虎从后面一下咬住断裂的伤口，连连甩头，一番狂攻之后，才终于灭了这树魔！ 地上只留树魔七零八落的身躯，还燃着溪边之火。 叶玄喘息几声，收了飞魇钉魂骷，拿眼环顾四周，就见河边神光湛湛，岳云斋带着两个新收编的河兵与两头树魔不知恶斗了多久。 在河岸上，还散落着诸多树魔躯壳碎片。 显然是岳云斋三个早先已经斩杀了几头树魔，当下还余这两头。 叶玄与胖虎前去支援岳云斋，不多时就将剩下这两头早就伤痕累累的树魔消灭。 第一百一十八章 因果丝线 靠近河道这片空地上，到处皆散落着树魔躯壳碎片。 树魔身躯约有两米多高，枝桠众多，崩解成的碎片数量亦极可观，有些碎片上附着有溪边之火，经风一吹，火星便溅落在其他碎片上，眼看着有蔓延开来的趋势。 叶玄就把碎片归拢成一堆，任凭火焰将它们烧做灰烬。 树魔毕竟是地狱的产物，说不定沾染有诡异魔性，以之作为材料祭炼法宝可得万分小心才是——与其赔着小心，不如弃之不用，直接一把火烧掉根绝后患。 “你可看到他们是怎么过来的？”叶玄调匀气息，便与岳云斋交谈。 岳云斋着两个河兵去其他地方巡逻，对叶玄说道：“云斋看得分明，它们是从树桩子上长出来的。” 他皱了皱眉，更详细地解释道：“它们是从主公所砍伐留下的那几棵树木桩子上长出，当我注意到的时候，它们刚刚长成，脱离树桩。 刚长成时，还未有这般多尖刺枝桠，身躯也不似现下这般坚硬。 我与手下河兵当场斩了几头，后来它们愈频繁沾染污秽恶气，身躯便愈发坚硬，周身遍布尖刺枝桠，就较难对付了。” 听他所言，叶玄立刻联想到先前以剑气采伐枯术时，每砍伐一棵枯术，耳边便会响起一阵惨叫声，以及那切口处淌出的黑血。 这鬼地方，连树也如此不寻常？ 树桩子都能长出树魔，那它的树根上是不是有什么特异？ 叶玄转首看向那一片光秃秃无有树叶的林木，此时觉得它们像极了一条条朝天伸出的枯瘦手臂，不禁打了个寒颤。 先前一尊从七品的神明，便能祸乱石河，使数万百姓流离失所，招来诸多灾难。 眼下这块地方，极可能是地府冥土所在。 地府之中，不说底层那些没有神位、不受供奉的阴差，单是有神位、有传说在人间流传的神明，可还少了？ 什么十殿阎罗、五方鬼帝、十阴帅之流…… 大黑天玄密宗怎会把宗门地址设在这等险地？ 或许其山门本身所在乃是一洞天福地，只是因着修持佛道的缘故，召来厄难加身，一朝崩灭，后来冥土降临，覆压在了其山门遗址上？ 叶玄再如何思量，也绝想不到一个人间宗派，怎可能与一方死界有至深牵扯。 除了六臂大黑天外相护法返化为的千手千眼观世音菩萨，与地狱中度化群魔恶鬼的地藏王菩萨皆同为四大菩萨，乃是同僚之外，似乎也无甚相关？ 他皱眉苦思，因着线索太少，终究不得其解。 于是放弃思量，看向了那一片枯木林。 有这一片随时可能转化为树魔的枯树林子杵在自己的地盘，让人心理终归不舒服。 风呜呜地叫着，天空低沉漆黑，又似有黄沙弥漫，混合成了一种诡异的颜色。 岳云斋未打扰叶玄思考，看他眉头渐渐舒展，低声询问道：“我觉得，不如挖一个树根看看这树有何特异？ 那树魔身躯坚韧，寻常火焰煅烧都不能毁伤，若能降服几头，收作麾下河兵，倒也合用。” “这是魔头，非是妖类或者阴灵，能听进去人话，知晓被砍一刀会痛，被杀就会死——它们可无甚生死概念，或许本身就是死物，哪是好降服的？”叶玄有些颓丧。 但想到自己估计要在这里居住好久，誓要改造出一方宜居乐土，心里有生出些‘人定胜天’的豪情来。 他犹豫片刻，又道：“姑且试试。” 于是岳云斋领两河兵簇拥着叶玄，走到了枯树林子里，找到一个曾长出过树魔的树桩。 叶玄披上猛虎袈裟，着牛头罗刹以手中兵刃挖掘树桩，自己领着其他人远远退开。 牛头罗刹使一杆月牙铲，比起其他兵器而言，这月牙铲挖掘土石倒也合适。 只见它浑身披就一层佛光，抵御四下里秽污之气的侵蚀，月牙铲连连翻动，带出一蓬蓬焦土。 过了没多久，便挖出一个大坑，露出树桩的根部。 叶玄看牛头罗刹杵在坑边，未见异常，胖虎也未狂叫做出提示，便领众走近，看到那树桩根部根须上，皆长着一个个小人。 那小人通体乌黑，似还未出生的婴儿，身躯发育尚不完全，然面相俱是苍老无比，密布皱纹。 这些小人与污秽之气稍一接触，便齐刷刷睁开眼睛，黑黝黝的眼珠一转，便略过四周的岳云斋、罗刹、胖虎等，全部盯住了叶玄，满眼怨毒，满面仇恨：“菩萨骗我！” “菩萨骗我！”它们乌黑却光滑的躯壳亦在迅速浮现皱纹，还未长成，便先行衰老，皮肤像是脱水的苹果，四肢又在这齐声尖啸里长出密密麻麻的肉芽—— 那肉芽经风一吹，纷纷脱离本尊皮肤，全部簇拥向了佛光笼罩中的叶玄！ 好可怕的魔意！ 被数十双魔意森然的眼睛盯住，叶玄登时心头一凛，紧跟着低喝真言：“摩诃迦罗耶！” 他心中化现的六臂大黑天骤然崩解，作千手千眼大悲观音相，周身佛光登时向外撑开。 肉芽潮水般覆压而来，叶玄本以为凭佛光净化这肉芽乃是十拿九稳之事，熟知肉芽一经覆压而来，立刻展现滔天魔意——这股魔意不同于域外天魔，无有根由，最好度化。 其隐约与叶玄通身佛光互生因果，牵扯纷杂，单凭大菩萨心境竟是炼化不得！ 岳云斋见状，放出神印，打出道道神光，也能逼得那肉芽暂缓进攻刹那。 胖虎狂声啸叫，周身涌现烈火般的气血，许多肉芽皆被气血焚成灰烬！ 纵然如此，依旧杯水车薪！ “哞！”不得已之下，叶玄再度诵念真言。 六臂大黑天忽而收去两臂，返化作大日如来！ 叶玄脑后忽显一道光轮，内芯赤红，向外一下骤然扩张，密密麻麻即将淹没叶玄身躯的肉芽，皆在这大光明普照下，尽成灰烬。 佛光过处，树根上连着的一个个小人皮肤充盈饱满，黑色尽褪，眼露虔诚之色，齐声诵唱大日如来尊号！ 呼—— 叶玄脑后那光轮更加赤红，边缘光弧处，似有一缕缕光丝向外发散，牵连到了未名之处。 他念头一动，即收回佛光，神色莫名。 观想诸相，由心生发。 心境修为高深者，观想出来的诸神佛便或强大或神圣。 心境修为低微者，或许连神佛外相都难以在识海观想凝聚，更不提把威能从意识界转至现实界。 一切唯心。 叶玄心境修为接连突破，过不了多久，便能修成佛门传说中的大光明境-金刚总持。 他以当下‘遍一切处，遍一切光，绝对真理’的心境修为，加猛虎袈裟本身炼化诸魔头得来的浩瀚佛光，遍走苦地十境并没有太大问题。 本来叶玄亦准备一直如此下去。 但当下故技重施，降服树根诸小人妖魔，却无端挑惹了因果，心境都被因果丝线牵扯，且那被度化降服的小人纵然面露虔诚，口宣佛号，亦让叶玄心生诡异，觉得一切都说不出的虚假。 小人妖魔散发出来的魔意如此真实，比域外天魔带来的魔气更加浓郁，难以根绝，亦令叶玄心生警醒。 单纯依靠佛门心法镇压度化群魔，恐怕后患无穷。 我对道门心法的修炼，亦该提上日程了！ ——只是，道门心法从何处得？ 叶玄望着坑里的树根，愣愣出神。 其上坠着的诸多小人慢慢枯萎皱缩，成了一个个肉瘤。 那九大手印与道门应有极深渊源，亦能炼化魔气，或许值得一试。 心底突然腾出一个念头，着实让叶玄心生欢喜，本来七上八下的心情就踏实下去。 “主公，这树根如何处置？”岳云斋在旁适时问道。 叶玄看着那树桩，顿时泛起阵阵恶心，刚想说直接烧掉就是，便见那一团团肉瘤簇拥下，一株绿芽从中生长而出。 在苦地可极难见到绿色！ 他顿时一愣，想将这树桩烧掉的想法便消寂下去，但也拿不定主意，不知如何处置，便对岳云斋道：“把这绿芽移栽到河边，树根本体还是要烧掉。 它若能在河边泥土中存活，那便以观后效。 若是就此枯萎，也听天由命。” 岳云斋自然无可无不可，着手下河兵把嫩芽小心取下，颠颠跑到河边栽种了，他自己随同叶玄把剩下几个树根全部挖出，叶玄直接返化大日如来，将这些树根统统净化。 这么一来，脑后光轮边缘缠绕的光丝便愈发多了起来。 佛光倒更是浓郁，威能更胜从前。 剩下几棵树根都未再长出嫩芽，也一并丢到大火里烧成灰烬。 那团大火渐渐熄灭，地面上留下厚厚一层灰烬。 叶玄把这灰烬同挖沟渠挖出的泥土相混合，在此间一座石山后垦出一块土地，将泥土撒下，把息壤人偶‘种’在了其中。 此间被叶玄确定作为设立‘雷震息壤生门’的地方。 做完这应事，天都要再度亮起。 叶玄已无睡意，索性查看起龙鸟印玺里新收集得来的几道真炁。 在‘鬼’之序列第九个孔洞里，从树魔身上搜集得来的三五道真炁积存其中。 第一百一十九章 野草境 死树阴灵魔染之炁：诸灾劫加身、受尽地狱酷刑折磨的阴灵信念崩灭，与纯粹魔气结合形成的秽污元炁，将此炁投入有生机的草木之中，必致草木魔化。 将此炁投入本已被魔化的草木之中，或助长其魔性，或可令魔化草木催发生机，枯木逢春，转死为活。 这真炁具备的‘能令魔化死树枯木逢春，转死为活’的特性甚是惹眼，对如今的叶玄极为重要，但其不可控性同样十分之大。 纵是死树变活，谁知活过来的是魔化之树，还是正常的树木？ 而且，与这一特性相对，助长死树的魔性会助长到何种程度，同样让人拿捏不准。 怪不得只能处于序列第九，最末等的品佚。 叶玄眼神闪动，看向石碑鬼之序列最末孔洞里，另外数十道密密麻麻交缠团结的惨绿真炁。 死灵魔染之炁：诸魔气之一的疫气流杂于元气之中，被人之生魂吸收，躯壳毁损而生魂转为死灵，化作疫鬼，随处传播瘟疫，带来灾难。 此炁乃从死灵身上搜集。 将此炁投入生灵体内，可致其被疫气魔染，化为疫鬼。 …… 这两道真炁皆有魔染之能，一者主要针对草木，一者则针对生灵。 叶玄当即向龙鸟印玺传去一个念头，向它发问此二炁能否相融，得到了肯定的回应。 于是他当即演化龙鸟交丨媾图纹，往其中输入两种真炁，不多时，即得到一缕全新的真炁，晋位至鬼之序列第八个孔洞。 真灵生灭魔炁：将此炁投入被魔染的草木之内，必然荡涤草木魔染之性，回归本源，或重发生机，枯木逢春，或归于寻常，永坠死境。 若以此炁投入被魔染的死灵体内，必然加重生灵魔染之性，或致生灵化为真魔，或致生灵沦为妖祟。 这道序列八的真炁品质就要比先前好出太多。 最起码将它投入草木之内，会洗去草木魔染之性，而且有概率催发生机，纵然不能催发生机，死去的草木亦终是死物，不会再有苏生为魔的任何可能。 这一点可解了叶玄燃眉之急。 这片枯树林子留在这里，便相当于卧榻之侧有恶鬼胖虎盘踞，死死盯着叶玄，所以必然要想法子，要么砍伐殆尽——如此会面临数量庞大无有穷尽的苏生树魔； 要么就得用佛光一棵接一棵的度化，如此却又得沾染密密麻麻数之不尽的因果。 但往每棵枯树皆投入一两道此种真炁，便根绝了隐患，既安全无后患，又可能催发草木生机，令之转死为生。 何乐而不为？ 此炁投入被魔染的死灵体内，会至死灵成为真魔，要么沦为妖祟。 妖祟，即是柴家妖魔那般无有神智或神智混乱不清、没个主导的邪魔，行尸走肉一般的东西。 真魔，道门中人以为‘道’一体两面，有善有恶，有阳有阴，有正有魔，此‘魔’即为真魔，有别于佛道的‘天魔’、‘外魔’。 真魔者灵慧正常，神智清醒，只是性格多半不为世人所容。 魔道修者，修的便是真魔之道。 叶玄当即把几道树魔之炁和疫鬼之炁融合，以融合得来的生灭魔炁注入一棵枯树，在旁观察片刻，见之暂未生出什么变化。 于是放出飞魇钉魂骷，几道剑光将那枯树砍断，切口未再流出黑血，亦没有了惨叫声——这就代表着此树的魔染之性被荡涤了！ 他有数十道疫鬼之炁，树魔之炁却只收集到五六道。 所以接着把剩下的生灭魔炁统统用光之后，又砍伐了几棵魔树，任凭其流出黑血，发出惨叫，预备到晚上等其长出树魔，再将之斩杀，以搜集树魔真炁。 一次也不能砍伐太多，不然到了夜间就对付不了。 天色已经浑黄，在苦地，这表示白日的来临。 这里无有日月照耀，更见不到星辰。 夜间那种诡异弥漫的气氛悄然褪去，叶玄把彪子等众全都放了出来，又是大把粮食、三两颗精元丹的消耗。 精元丹乃是易志越法宝囊里搜刮得来，有近百颗。 然而昨天单给双龙就喂了十五六颗，再加上喂给胖虎的、叶玄晚上刻画牛骨符文的消耗，一天就少了五分之一还多。 今天打算带叶黑先去渡劫，顺便在周遭探索一番，若侥幸能找寻到一些较弱小的妖兽行迹，可以尝试狩猎。 倘若找不到——那也绝不可能吃素。 纵然我能吃素，叶黑叶白两兄弟、胖虎可是绝对吃不了素。 据说苦地几个大势力各占据着一片沃土，可能有养殖牲畜家禽，过几日去坊市打听打听，看看能否购买得到。 叶玄从法宝囊里拖出了一根阴寒木。 此木得两三人合抱，极其之大，从法宝囊里取出都不太方便，是叶玄从柳青侯的法宝囊里搜寻得来。 他先前预备以此木为彪子打造一副棺材，以聚敛阴气，增进其修为，但当下有鬼首阴棺这更好的选择，自然也就不用劳神打造，这木头便有了其他作用——用作巽风甲木死禁的阵基。 巽风甲木死禁须得两根神木作为阵基。 一根为阴寒之性，以接地气，归拢源流，直接以阴寒木作为材料，勾画符文，祭炼使用即可。 一根自然是阳极枯木，以召来巽风，勾动大火，此亦可以阴寒木作为材料，不过得加工一番，颠倒其本性，转阴为阳——这一步可以在酷热境的红莲大火池中完成。 叶玄先取出一根来，耗费一个时辰的时间，在其上勾画符文符阵，一道道符文如旋风般盘绕整根阴寒木。 他通身遍发佛光，不断运笔作画，自身亦在不断吸纳四周净化得来的元气，锤炼入四肢百骸，又在舌下汇集成一股降魔真气，不时张口喷在那勾画出来的符阵上，使之顿生灵性。 这一根阴寒木越发阴沉，寒气森然，‘栽’进地面就有聚敛阴气之能。 一个时辰过后，这个阴性阵基就打造完成，祭炼得通体漆黑，随便往地上一立，便排除杂芜晦气，聚敛地性阴气。 叶玄把那根完成初步祭炼的阴寒木装进法宝囊里，到木屋里燃了炉子，给自己煮了一锅粥饭，丢进去些切成丁的肉干，吃了个饱。 此间无有日月，自然也就没有早中晚的区别。 叶玄便不能借助阳气修持拳法，锤炼肉壳。 饶是如此，他仍是打了小半个时辰的拳法，理顺经脉，吸收佛光净化而来的元气。 被老僧重塑肉壳，他的修为如今已是炼肉境小成，只差一步便能踏足炼筋之境。 炼肉境，乃强化自身恢复损伤之能。 同时进一步增益躯壳防御力。 此境只有两个层次划分，一曰‘蒲苇’，一曰‘野草’。 蒲苇韧如丝，磐石不可移。 以蒲苇的强韧度比拟修者在这一层次的血肉，以凸显血肉对种种伤害的承受力度，在这一层次，一般刀砍剑伤加身，寻常人可能一两月时间才能复原，修者只需半月甚至八九天时间。 五脏六腑对伤害的承受能力亦会增强，纵然刹那受到绝强攻击，亦能保住一时片刻不死，蛰伏以求时机逃生。 而野草境则比蒲苇更加强悍。 诗曰：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 除了血肉、五脏恢复能力比蒲苇层次的修者更强之外，野草境的修者甚至能短暂抵抗水火术法，五等以下的雷法轰顶，亦能保全自身。 叶玄的炼肉修为便处在这‘野草境’的层次。 甚至比一般修者的野草境都更加强横，他的诸项资质在老僧重塑肉身之后，早就不可与从前同日而语！ 轰！ 叶玄一招‘大贤虎变’使出，自身气息骤然变得高深莫测，似有慈悲气韵流转，又顷刻间化作无边忿怒之息，虚空间隐有钟鸣传荡，以辅佐他这一拳。 这一拳打出，竟如猛虎全力一击，劲力刚猛强悍。 大黑天镇恶伏虎拳，依旧以猛虎袈裟拳法为骨架，但有心境修为辅佐，它如今便是真正的镇恶伏虎拳，与从前的猛虎袈裟拳法是天壤云泥之别！ 叶玄每一拳打出，皆有一头猛虎之力！ 练过拳法，叶玄把要带的东西装进法宝囊里，把昨天制好阴干的几个砖块粗坯也装进囊中，教授了岳云斋简单操纵鬼首阴棺的咒文。 以便自己没有及时赶回来的情况下，可着岳云斋操纵阴棺渡水，避免诸兽被夜晚的诡异所伤。 给彪子下了命令，叫它继续挖沟，胖虎负责巡逻河道关口，叶玄便把叶黑召出，寄存于袖里，披着猛虎袈裟离开了此地。 他通身被洁白佛光笼罩，离开那一方荒芜土地，四周景象便纷纷变化。 苦境十地，像叶玄所居的相对平静安全的荒芜之地可是极少，大部分皆充满重重危险。 若不是有佛光护体，叶玄也不敢随意在此间行走。 然而，如今这佛光普照，总有光丝向着四周发散，仿佛与诸多未名存在隐生牵连，让叶玄甚为烦恼。 希望不要召来什么恐怖灾厄才好。 他经过一番思量，已然确定在哪里让叶黑渡劫。 正选在‘酷热境’，红莲大火池的边缘地带，那里尽是时时喷发的火山，绝不可能有人在其中秘居生存。 而不论喷发出来的岩浆毒火，还是红莲大火池，皆难伤一身佛光笼罩的叶玄。 第一百二十章 应劫 其实以猛虎袈裟转化天魔得来的磅礴佛光，相加叶玄自身的心境修为虽然横渡十境不难，但在某一境久处却绝然不能。 他之所以确信自己在酷热境红莲大火池里能安然久处，是因为岩浆毒火也好，红莲火池也罢，俱是虚幻的真实。 是人意识里所存的种种恐怖，与魔气相互融合而成的一场泼天大火。 非真非假。 或者说是介于真假之间。 如此一来，便给了叶玄可趁之机，让他能以佛光化解，立于此地，不被侵扰。 酷热境乃是一方绝大沙漠，沙海流金。 此中无有一片树林遮挡，行走此间，虽无头顶大日照耀，依旧得汗流浃背，脚踩黄沙，便有热浪直钻脚心。 遍身皆被热力包围，不一会儿便能烤干自身的水分，匆忙忙狂奔去，遍寻水源——这时必然能寻到一汪清泉，然若狂扑过去饮水，那清泉瞬间就会化作滚滚岩浆，烧穿肚肠。 若跳进去洗澡，则必然被烧成灰烬，尸骨无存。 ——也偶尔有肉身骨骼强横者，可以留存些许骨骼。 一道白光从冒着黑烟的岩浆池边穿过，身旁伴着条健硕的大狗。 那黄狗壮似灰狼，浑身缭绕熊熊烈火，亦有土黄光圈轮转，将诸般酷热气息尽数挡住。 白光中的人侧目瞟了眼池中的半个人头骨，转首目不斜视，直趋向最终目的地-红莲大火池。 荒漠无垠，其上景物一览无余。 能在此中找到合适地方，修筑居所的人终是少数，但能在此间生存的每一个苦地人都绝非善类。 他们中或许有人看到那道白光横渡荒漠的情景，但绝不会因此产生任何不该有的想法——任何一个在荒漠行走如履平地的人，甚至那人身边的一条狗，都是他们所不敢招惹的存在。 这些窥见白光的人，亦只是从居处露出一双眼睛，观察警戒一会儿之后便缩回去，不做妄想。 红莲大火池周围有五座火山，如神人朝天五指。 每座火山口皆奋发岩浆，滚滚流下，汇入中间的深坑之中，那深坑便是红莲大火池。 猩红岩浆如洪水般冲刷，冒着滚滚黑烟，其中似有一个个满面嫉妒恶毒啸叫的头颅，但叶玄再运转佛光，定睛去看，却再也未见，甚至就连滚滚岩浆本身，都变得虚幻起来。 只有猩红如火的魔气在此间冲荡。 叶玄先着胖虎四处巡逻一番，看看有没有人暗里跟踪过来，或是本身就在此地潜藏。 他自己则开始在四周布置几张符咒，到时若处境危险，一下就能引动，只是与叶黑的劫数相比，这几道符咒估计也是聊胜于无。 胖虎在岩浆大山间奔行，周身冒出赤黄二色光，火焰缭绕，将滚滚魔气燃烧得嗤嗤作响，尽皆付作云烟，灰灰了去。 它四处皆看了一遍，便折转回叶玄身旁，吐着舌头，摇着尾巴在叶玄跟前坐下，表示未发现尾随潜藏者。 叶玄从囊中摸出颗圆溜溜的精元丹塞进胖虎嘴里，让它好生警戒着，随后放出了叶黑。 叶黑浑身乌金之色，在此间红莲大火映照下，迸发毫光，威严更深。 它身长差一丝便要到丈长，穿入火海兜转一圈，未被火焰灼烧分毫，反像是在其中洗了个澡一般，鳞甲越发锃亮，连身躯都似乎有长了一点点。 天下诸气，真龙皆可服食。 食肉者勇敢而悍，食谷者智慧而巧，食气者神明而寿，不食者不死而神。 真龙便是天生的食气者。 若双龙在成年真龙相伴，哪怕是在真龙手下奴仆喂养下生长，当下也早就发了玄机，有诸般神通，高高在上，长不知其有几百丈。 然而它俩跟了这么个凡人老爹，自个儿都只是刚过温饱线，在那等元气稀薄之地，它俩靠吸食元气而生的困难程度，堪比常人靠喝西北风果腹。 所以每日进些精气足的肉食，还能勉强长那么一两个指头长，到如今还能侥幸萌发玄机，已是天资强横。 这红莲大火池周遭，亦有种种魔气异气，只是或许因着火焚的缘故，灾晦之气便几乎没有，适合叶黑玩耍，它去火海兜转一圈，便食了好几道异气转化为精元，助力自身生长。 叶玄拍了拍它的脑袋，也摸出五六颗精元丹，一并让它吃了。 它吞下精元丹，登时欢快名叫，令此间雷音隆隆，那身躯亦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增长，刹那间突破了丈长。 劫数要来了！ 叶玄见状，心下一惊，已然取出飞魇钉魂骷，托在掌心。 胖虎同样是毛发耸立，像是感应到了某种不同寻常的气息。 叶黑身躯突破丈长，仿佛触发了某种信号。 那浑黄里夹杂着赤红的天空中，竟有乌云渐渐集聚，眼看着就要有一场倾盆大雨落下。 乌云覆盖之地，蛰居在黄沙下的苦地人情不自禁地走出了巢穴，或震惊、或懵然、或迷茫、或狂喜地望着天空中越来越厚实的乌云。 不管散落在这些苦地人脸上是何表情，但他们心中都有一个共同的想法—— 难道要下雨了？ 若酷热境来一场倾盆大雨，那极寒境就能出一轮灼灼烈日。 如此岂不是改变了生态，教日月换了新天？ 始作俑者叶玄神色紧张，托着飞魇钉魂骷，周身佛光缭绕，心下亦有几分茫然。 龙劫岂是易与。 看这架势，分明是要天降滔天洪水。 只是若在红莲大火池来场洪水，是不是有些奇怪？ 轰轰—— 铅云重压，接连天地。 身处在云层笼罩下的苦地人，都感觉到了一丝久违的凉意。 叶玄呆在红莲大火池，暂时还未有感觉到风声，他距离乌云更近，更能看清其中情形。 那厚重乌云在浑黄气息渐渐侵染。 浑黄气息似是一张兜天大网般，遮住乌云，将之分裂成了数块，眼看着就要烟消云散。 刚有所期盼的苦地人，看着乌云行将散去，心下不禁焦急起来——怎么了这是？不要停啊，快下雨啊！ 眼看着都起风了，马上就该落雨点，怎么突然停下了？ 乌云若是散尽，也不知叶黑这龙劫算是过还是未过？ 看这情形，乌云本还真打算给此地来一场瓢泼大雨，引为叶黑的龙劫，不过被苦地冥冥之中的力量牵制化解。 毕竟红莲地狱里来场大雨，岂不是给地狱里的群魔发福利？ 如此还能称作是地狱？ 然而劫数终究还是要来临，叶黑亦在等待应劫，眼看乌云行将消散，岂能如意，仰头长声啸叫，其声如雷！ 轰！轰！ 这声音传荡四野，乌云遮蔽范围内的苦地人皆有耳闻。 刚有颓唐的心情登时振奋起来。 要打雷了！ 轰！轰！ 天空中那行将消散的乌云重又汇聚，比先前更加浓郁厚重，形成一方漩涡，搅碎了封锁自身的浑黄气息！ 再有浑黄气息重新凝聚，更具魔性，又将那厚重乌云分裂成数块。 两者互不相容，凶狠对垒厮杀了两三场。 威严深重的乌云与浑黄天罗大网便互相抵消了两三次，直至——相互融为一炉！ 天空中一团硕大乌云，便似天道残虐的眼睛。 在叶黑连声啸叫催促中，一道死生交杂气息的霆雷轰然劈落！ 雷霆者，雷为阳，霆为阴，乃五行枢机，天之号令，其权最大，一切万灵万物皆属雷可总摄！ 这一道霆雷，以阴性为根基，赫然是五雷正法中第五等的玄冥阴霆雷！ “呜——”叶黑面对那道霆雷，竟是避也不避，昂颈迎头与之相撞！ 轰！ 昏黄雷电在半空中炸开，似一朵盛开的硕大菊花。 霆雷崩作万道，溅入红莲地狱！ 其中两三道直奔叶玄而来，胖虎一下挑起，周身性光如磨盘般转动，轰轰作响，转眼间碾磨去一道雷光的死气，尽留其威严精华，吞吃下肚！ 叶玄烙有龙鸟印玺的那只手掌不自觉地抬起，对着迎面而来的雷光虚空一抓，便如抓住几道小蛇般将之尽数困在自己掌心，顷刻间化入印玺，变作几道真炁！ 这雷光是叶黑的劫数，同样亦是它的机遇！ 叶玄见自己与胖虎都能应对这雷光，心下稍安，也不再责怪熊孩子这么刚，抬首看向半空—— 只见一道雷光落下，尽被叶黑撞得粉碎，留其菁英部分吞吃下肚，身躯立刻长了一尺。 随即又有九道玄冥阴霆雷纷纷而落，皆被叶黑吞吃，它的身躯一下子倍增，达到两丈长，周身玄色鳞片熠熠生辉，仿佛神明！ 它凌空虚渡，在半空中盘旋数转，忽而转首朝叶玄撒娇似地欢叫几声。 叶玄本来还担心它的安危，见其抖擞精神，一点事情也无的样子，不禁笑骂了一句：“嘚瑟！” 咔嚓！ 话音落地，一道雷霆骤然劈下！ 那雷电通体紫色，即便相隔老远，依旧有一股毁灭气息传荡开来。 此雷乃是五雷正法第四等——紫极邪雷！ 五雷正法为诸雷法统称，实际上分作三个部分。 分别是阴五雷，亦称为五雷邪法，阳五雷亦称五雷正法，天心五雷亦称五雷道法。 紫极邪雷，与玄冥阴霆雷都是一样，皆归于五雷邪法之列。 然比后者强了一等，威能便高了数筹！ 第一百二十一章 烈火魔骷 紫极邪雷乃是五雷正法第一等的‘紫霄神雷’分化而成。 紫霄者，道门传说中的天地起源。 起源，万物初生之地，同样蕴含绝灭一切的气息。 所以紫霄神雷可以塑化万灵，发其生机，同样亦能夺其性命，毁其身魂。 而紫极邪雷由其分化，只有毁灭万灵之能，走了极端。 威能显而易见，强横又阴诡！ 轰！ 那紫黑色雷电骤落，将半空中仍喜悦啸叫的叶黑一下劈翻，在半空中几个翻滚，方才还锃亮的鳞甲，一时零落，无比凄惨，眼看着就要从半空中跌落下来！ 轰隆！ 雷光崩开，同样向着四周分散。 雷光落入滚滚岩浆里，便将岩浆打灭，落进红莲大火池中，便令那块区域短暂灭绝火焰！ 一道紫极邪雷眼看着就要与叶玄擦身而过，他鬼使神差地伸手去抓那雷电，同时心底浮现一个念头——若我的龙鸟印玺能接下这雷霆，便试试替叶黑应劫，好教他少些苦楚。 初始便是五等雷霆，眼看未把叶黑劈死，顷刻又作四等雷霆——天下间哪个地方的幼龙是如此应劫的？ 叶黑先前所应之劫，亦绝不该是此雷劫。 或是水行劫难，只是与那浑黄气息相互勾连，威力数度叠加，就成了如今的模样！ 叶玄五指一张，掌心龙鸟印玺浮现光华，也是瞬间罩住那道雷光，如抓鱼般将之抓摄而来，顷刻间炼作印玺里的一道真炁。 这印玺再怎么说亦是授命于天的狠人的权柄化现，紫极邪雷不过是上苍诸多号令之一而已，怎能与比之大了好几级，爷爷的爷爷辈的存在相比？ 轰隆！ 纵然龙鸟印玺化去那道紫极邪雷的大部分威能，依旧有少量力量透发入手臂中，震得他手臂发麻。 他活动着手臂，神色微沉。 龙鸟印玺可以接下那雷霆威能，我却不能。 若我去替叶黑应劫，恐怕表现还不如它，就直接被一道粗壮雷光轰成齑粉，届时半空中只留龙鸟印玺漂浮，恐怕也会便宜了后来者。 叶玄抬首看向半空。 叶黑被紫极邪雷劈得浑身鳞片寥落，甚是凄惨，反而更激发出了它的韧性，未再莽撞地与紫极邪雷硬碰硬，在半空中闪转腾挪，接连躲过几道雷电的劈杀，总算避过这波紫极邪雷。 一波紫极邪雷过后，又有玄冥阴霆雷接连轰落。 这雷电于叶黑的益处反大于其威力，连连吞吃几道雷光，身躯再度生长，鳞片亦跟着长了出来。 并且，在叶黑喉下，长出了一层倒刺般的狰狞鳞片，正是它的逆鳞。 紫极邪雷与玄冥阴霆雷交互而下，此番劫云似乎没有了新的花样。 叶黑的身躯在这雷电淬炼下，越发凝练强壮，已有五六丈长，浑身缭绕雷光，气焰已经比那紫极邪雷更盛。 终于，最后一道紫极邪雷劈下，被叶黑昂然承受。 一缕小蛇般的金紫色雷电在那云团里游动，叶黑一下便注意到这一丝微渺雷光，身躯蜿蜒游动，片刻时间冲入云团，将那欲要逃之夭夭的金紫色雷电一口吞吃。 云团尽散。 叶黑已然化作一道紫黑色光，潜伏而下，蜷缩在了叶玄掌心，呜呜叫了几声，头颅亲昵地蹭着叶玄拇指指腹。 它身躯并不似蛇类那般冰冷渗人，反而稍比叶玄皮肤温度高了些许，捧在手心便觉温润如玉。 叶玄仔细打量它的身躯，发现除了喉下逆鳞之外，其头顶的龙角亦稍长了些，即便蜷缩在自己掌心，依旧在漫溢雷光。 那紫青色雷光里，渐渐显出一点金色，有别样威势。 看这架势，黑子生发的玄机应该是雷属？ 如今它没有真炁供给我，却也不好判断。 叶玄看着掌心的叶黑，磨砂着下巴，叶黑先前被雷光轰击，一场恶战之后虽然斩获颇多，但亦极疲惫，蜷缩在他的掌心不一会儿便闭上眼睛睡着。 他将叶黑拢在袖里，未再追究此事。 反正黑子总归要给自己供给真炁，届时便能知晓它究竟生发了何种玄机，也不急于这一时。 叶玄从法宝囊中拖出了那根布满符阵的阴寒木，将之栽在了红莲大火池中。 业火熊熊燃烧，魔意缠绕而上。 阴寒木内中蕴含的阴气在业火与魔气的双重洗礼下，不消片刻时间，便褪了个干净。 眼看它要被大火烧得干枯，也要燃起火焰，叶玄连忙撑开佛光，口吐降魔真气，将之包裹其中，洗练业火与魔气，仅留一丝火性，通过自身降魔真气的转化，再将火性灌注进巨木里。 火性灌入巨木内，经过符阵层层转化，最终化为阳性。 通体漆黑的木头在火焰焚烧下，渐渐化作赤红，犹如一根烧红的铁棒。 这是阳性饱足，转为甲木的特征。 如此，叶玄就将这根木头重新收紧了法宝囊，摸出飞魇钉魂骷，亦当场在红莲大火池里祭炼。 阴火魔骷大炼法中所载的‘飞魇钉魂骷’只是件不入品的法器。 然叶玄所选的主材实在过于强横，乃是云泽大君的首级，兼具一尊神明死前的怨气，以及仙人亲自出手斩杀其留下的一道白金剑气，三者结合，便将飞魇钉魂骷生生推进法宝的行列。 并且如今已是一桩八品下的宝贝。 据大炼法中记载，飞魇钉魂骷若想更进一步，可以将之在地肺毒火之中祭炼，则成法宝‘烈火魔骷’。 地肺毒火，即活火山岩浆之火。 周遭五座活火山的岩浆之火，尽数汇集在这红莲大火池之中，用此祭炼飞魇钉魂骷，再合适不过。 而且此间的地肺毒火，介乎真实与虚幻之间，有业力、魔气萦绕，与飞魇钉魂骷这等魔道法宝甚是契合，说不定能催发出更多不同凡响的妙用来。 云泽大君的首级被降魔真气包裹着，与地肺毒火若即若离。 那火光忽恍间，似乎浮现出一张张娇美的女子面孔，却遍布嫉妒之色，直接将面容本身的艳丽破坏干净。 一缕缕业力，一丝丝魔意灌入飞魇钉魂骷中。 它左眼里的白金剑气品佚颇高，在那魔气业力磨砺下，越发锋锐，气息越发收敛； 右眼中的暗红烟团更是凝练，隐约间化作一张张女子娇美的面容，浅笑倩兮，一眼便让人魂牵梦绕，寤寐思服。 叶玄看着这颗首级，心中亦是感慨。 云泽大君当下估摸着也早就神陨了，无头尸身亦成为别人法宝的主要材料，应该再不可能念着寻找自己的头颅。 这桩因果，至此便是了结了吧？ 一念及此，耳边忽然响起朦胧低沉的呓语：“头来！” 那声音透过层层虚幻，直抵叶玄耳膜，甚至在他眼前化现出一副景象。 涟漪动荡，面貌英伟的中年男人坐在椅子上，捧着下巴，缓缓摘下颈上头颅。 他颈间鲜血喷溅，连同放在桌上的头颅一齐诡笑：“头来！” 这厮笑得阴冷森然，诡异万端，令叶玄心神俱颤，刹那间清醒过来，便见飞魇钉魂骷转作一团通红火焰。 这火焰中似有一颗头颅上下浮沉，随着叶玄一招手，它就落在叶玄掌心，动念之间，转作从前鼍龙首级的模样。 重新祭炼过后，这法宝已至八品上的品佚。 白金剑气深沉内敛，锋锐更胜从前，剑光不出，便让人有如芒在背之感； 暗红烟团化作美人娇容，一眼即叫人业力缠身，魂牵梦绕，没几日便死在‘相思病’中。 一番强化下来，地肺毒火对其右眼的增益，明显超过了左眼中的白金剑光！ 能叫人业力缠身，不明不白地害相思病而死，这等阴毒又了无痕迹的手段，谁人碰到不得提心吊胆？ “真是歹毒！”叶玄欢喜不尽，嘴里骂着歹毒，却还是喜滋滋地收下这‘烈火魔骷’。 不知为何，地肺毒火祭炼下来，未有激出烈火魔骷看人一眼便叫人无火自燃的禀赋，想是因为云泽大君本是水泽神灵，水火不容，自然也就无法生出火性神通。 想到云泽大君，叶玄便联想到方才看到的幻觉。 这种突然出现的幻觉，可归类于‘心血来潮’的范围中。 往往是给人以一定暗示。 这个暗示或许有特别的意义，又或许只是自己吓自己，根本无甚特殊。 若实在放心不下，便须以特殊方法验证——卜算。 卜算者，占卜以推度吉凶。 世间卜算法有众多，此一脉传承亦有上下高低之分，高深的卜算之法能叫人通鬼神，明天理，算无遗策，行事犹如神助。 低劣的卜算法或根本不起作用，或者起到反作用，让人苦不堪言，被之拖入重重诡秘，就此丧生者也不在少数。 叶玄也不求能习得一门多上等的卜算法，只要能发挥点作用便可。 如今形势越发复杂，自己被丢进这地狱里，说不定不知不觉间就与某些诡异存在生出牵扯，有卜算法也能时刻提醒自己，不要放松警惕。 他先前便打算习得一门卜算法，但后来一直耽搁，不知不觉就将此事抛诸脑后。 眼下骤然得到一个幻觉暗示，顿让叶玄心生警醒，觉得有必要去那集市一趟，用辟谷丹购来一门卜算法。 第一百二十二章 冢山境 本以为此次叶黑应劫必然凶险重重，叶玄都做好了为此负伤的准备。 没想到亦只是雷声大雨点小，叶黑安然度过。 叶玄不仅没有因此受伤，甚至连准备的诸多手段都未用上。 他四处走动，把布置在此间的一道道符咒揭下。 这些符咒皆是他用空余的鬼罴骨符牌绘刻，虽然绘刻的都是喝火咒、金光破魔咒一类的低品佚符咒，但经过符牌加持，威力依然不俗，每一个符牌都可以重复使用。 随后，他取出几块砖坯，寻找到一处天然的石洞，其中亦是热浪滚滚，人在其中坚持不久便会被烤干水分，正适合作天然窑洞。 于是他把砖坯放置进去，准备烘烧一日，明天再来看看结果如何。 一切收拾停当，叶玄唤了胖虎一声。 两者先后走出红莲大火池，胖虎始终落后叶玄半步，不敢超越，非得主人下令让它梭巡四周，它才敢超过叶玄。 此次应劫，声势磅礴。 想必乌云笼罩之地的苦地人，已然看到此等景象。 叶玄不想因此横生枝节，且当下时日还早，他想领胖虎去其他地方看看有无妖兽行迹，所以就没有按原路折返，翻过了一座大火山，朝‘冢山境’而去。 当时叶黑应劫召来的那片乌云覆盖范围极广，已经超过五大火山、红莲火池的范围，居处在火山外围的一些苦地人，皆看到了此等骇人景象。 他们本来满心期待，会有神异降世，大雨瓢泼。 然却只见中心处雷光灿灿，不多时乌云自消散了去。 人们自然都是很有些失望。 失望之下，亦不禁对红莲大火池里发生了甚么事情而产生好奇。 流言纷纷，众说纷纭。 有人说曾看到一位身披白光的强者，领一头不惧酷热的黄犬，穿行过酷热沙漠，直接走进了五大火山之内。 这一说法很快得到证实。 于是人们开始猜测，此番乌云闪电，是不是那位强者召来的天地异象，他在红莲大火池做了哪些布置？ 人们的好奇心随着线索呈现愈多，而愈发地重，让他们百爪挠心，难以安神。 有人便涉险走进了五大火山内。 五大火山虽然终年喷发岩浆，但仍有一些隐秘小路，可供胆大艺高者涉险而行。 侥幸走进五大火山中，未被岩浆烧成灰烬的人们，寻摸一圈后一无所获。 冒了如此大的风险走进此间，却一点发现也无。 这些人心中自然不甘心，然而眼见为实，也不得不确信，那位白光强者和他的黄犬，或许引动了乌云闪电，但亦因此命丧红莲大火池中。 也无有任何宝贝留存。 然若回去如此与外面的人分说，未免不够精彩，自己冒着差点丢命的风险走进五大火山里，亦将因此成为一场笑话。 于是从不同路径涉险进山的三五人，皆各自编造了一些谣言，随着他们返回外面的酷热荒漠，这些谣言亦渐渐传扬开来。 谣言共有三个版本——有五个人翻进火山，但只有三个人成功逃出，剩下两个被烧成了灰烬。 有人说，那位白光强者领着黄犬走进红莲火池，欲以此间无量业火祭炼法宝，但半途中突然真气耗尽，白光崩解，肉壳沾了业火，立时被烧成灰烬，黄犬为救主亦跟着死去。 自己进去时，正好发现那法宝炼成，在天边划过一道白光，往南方向去了； 有人说白光强者乃是即将羽化登仙的大修者，他的黄狗便是传说中的凶兽‘祸斗’。 之所以来红莲大火池，是为了给他的爱宠补充食物——毕竟祸斗本身就是上古火神随从，以雷火为食，吐出来的气息亦是滚滚火焰。 如此一来，漫天乌云雷光便好解释。 都是祸斗吐出来的而已； 最后一位所说就带了许多悬疑色彩，未曾解密，让人浮想联翩。 他说红莲大火池里的滚滚业火，今日有些黯淡。 那火池之中有一道新开掘的沟壑，被坚硬火山石覆盖。 石头下面，似乎埋藏了什么东西？ …… 苦地地广人稀，一小个地块的人互相之间形成群落聚居。 因着没有一个强大的机关组织将他们统合起来，更有效率的运作，所以各自为战，互相倾轧，亦造成了消息闭塞，某地发生的事情往往过三五日才能传递到别处去。 当前五大火山周围人所见所闻，一日时间过去，都会还只在他们几个小群落之中流传，连酷热境都未传扬出去。 冢山境，相较于其他地区，算是个比较宜居的所在。 此间遍及群山，森林广袤，有阴魔邪种夜间流窜，残暴狰狞，每座山上皆遍布墓穴。 墓穴里躺着的是一个个活人。 冢山境每隔三月时间，便有无尽‘鬼牛’从四面八方奔腾而来，践踏地面上的一切草木生灵，全部碾成尘泥。 这些‘鬼牛’杀之不尽，体型比大水牛还要壮硕许多，非得修为到炼骨的层次，才可能与之抗衡一二，但能抗衡一两头，也绝抵不过数百千、乃至无有穷尽的鬼牛践踏。 鬼牛不断冲撞各类草木生灵，亦将自己生生撞死，化为尘泥。 纵然侥幸存活，也会在中心铁柱山前把自己撞死。 它们死后便化作一层粘稠如黑色膏药的东西，滋润冢山山川大地，不过半月时间，便有野树丛生。 这便令此间常有妖兽流窜。 在苦地人迁居此地之间，妖兽才是这里真正的主人。 它们掏空高山，在其中寄居，鬼牛践踏地上草木生灵，却鲜少能钻进地底去。 后来的苦地人有样学样，于是此间群山大地上，才有数之不尽的墓穴，才有今日‘冢山境’的名字。 但是，墓室虽能抵御鬼牛践踏，但想要挖掘营造墓室并不容易。 冢山境的地面并不容易挖掘，非得炼骨境的修者，才能将之掘开。 所以想在此地立足，准入资格就得是炼骨境及以上的修为。 …… 冢山境内，莽林苍翠，绿意盎然。 连头顶天空都似乎不再那般浑黄，显出稍许澄明。 四下里流转的元气之中，亦少了太多秽污之气。 身处这林木之中，叶玄实难相信，眼前这原始森林一般的景象，乃是鬼牛践踏大地之后，仅仅三月时间便能生长如此。 若非鬼牛死后所化的黑膏只能催生冢山境草木，且消解的时间极其短暂，恐怕会有不少人惦记着等鬼牛死绝之后，来此地挖掘黑膏。 饶是如此，冢山境亦是苦地三大粮仓之地。 此地盘踞着的‘黑魔国’势力，便霸占着冢山境独有的数万亩黑膏灵田，产出各种作物，皆炼作辟谷丹，以此丹同行苦地，跻身苦地五大势力之一。 大势力在自己‘国度’周围布置有阵法，所以即便是冢山境的居民从其国度边缘路过，恐也难见其真貌。 然而那数万亩黑膏灵田周围，则未布置阵法，若掠空飞行，轻易便可见到冢山境中心区域的那大块灵田。 那里日夜有黑魔兵把守，莫说是从其间路过，就是从灵田上空飞行，也会被箭矢击穿肉身，落入田地里变成作物的肥料。 这些灵田周围，之所以未有布置阵法，就是方便鬼牛死后留下黑膏继续肥田。 黑膏灵田作物一月一熟，每月底都会派出奴隶以及雇佣冢山境居民作短工，收割粮食。 若是实在找不到活路，或可以去给黑魔国做短工，辛苦七八日，得一颗血肉丹作报酬。 进入此地，叶玄将佛光收敛，隐去脑后光轮，只在邪气侵袭之时，微微运转佛光，化去污浊。 胖虎得了指示，亦扮作一条平平无奇的黄犬，亦步亦趋地跟着叶玄。 似他们这样进出冢山境的组合并不少见。 冢山境整日价都有外来者涉足其间，意图猎取妖兽，以其血肉果腹。 然进入其中，多半会被藏在暗里的冢山民突然蹿出打昏，反丢了自家性命。 莽林里寂静得渗人，没有虫鸣鸟叫。 叶玄带着胖虎走走停停，不时令它在四周找寻，走了良久，在山间林中都难分东南西北时，胖虎停下，冲着身前的土地不断摇动尾巴，以眼神示意主人过来查看。 它是异种溪边，嗅觉比普通猎犬强到不知哪里去。 叶玄本来觉得今日只是初探，不指望有所收获，没想到胖虎不一会儿就有发现，心下好奇又兴奋，凑近那块土地，小心翻开浅浅一层腐叶，便见那里有个妖兽留下的脚印。 脚印只有小孩巴掌大，看起来极像是人类的脚印。 但人在此间行走，哪敢打赤足？ 能留下人类脚印的妖兽？ 人脚獾？ 前世老家农村里，偶尔在野地里见有许多小孩的脚印，留下这些脚印的兽类被俗称为人脚獾。 苦地穷山恶水，一般动物休想生存下去。 能生存下来的必是妖兽之属。 叶玄直起腰来，胖虎冲他低低地呜叫了声，就往前奔跑开了，似乎又有新的发现。 他精神一振，全神贯注，轻手轻脚地跟在胖虎之后，悄然摸出了一枚剑符。 剑符可以激发剑光，凌空刺杀，比之寻常弓箭效果都要强。 倒适合当下狩猎使用。 第一百二十三章 骸骨魔 郁郁葱葱的林间，藤蔓蔓生，绿草扭动腰肢，地上有厚厚的腐殖层。 常人脚掌踩上去，必然发出咯吱咯吱地响声。 一条健硕黄犬奔行而过，四爪翻腾，踩在那腐殖层上，却未发出任何声音。 其后跟着一人。 那人身披黑色皮袍，健步如飞，同样不发出任何声响。 忽然，一道黑影从藤蔓丛里蹿出，张臂就扑向那条奔行而来的黄狗—— 叶玄定睛看去，这道黑影竟是个黑熊。 浑身缭绕赤红妖气，前肢极度发达，双腿与身量却不成正比，显得纤小，朝胖虎狂奔过来，便在地上留下一串串小孩脚印般的足迹。 这妖兽倒也甚奇异！ 叶玄一扬手里剑符，嗖嗖嗖三道剑光接连迫发，呈品字形穿刺向那人脚熊妖兽，封住它的退路。 同时，他心思一动，牛头罗刹与抱琴罗刹在身旁化现。 牛头罗刹凌空奔向人脚熊妖兽，手里月牙铲盘绕着一团团啸叫的魔头，旋风似的横扫向人脚熊妖兽！ 抱琴罗刹在叶玄旁边蹲坐下来，手指屈伸，拨弹琵琶。 一个个魔头演化作刀枪斧钺，在铮铮琴音里横劈向人脚熊。 那人脚熊先是就地一滚，顷刻避开三道剑光，紧跟着忽然旋身，骤然化为一道黑影，竟比剑光还快，倏忽越过一棵大树。 当当当！ 等它越过之后片刻，三道剑光才全数钉在那棵大树之上！ 大意了！ 这头妖兽速度竟如此快，倒小觑了它！ 两头罗刹的攻击尽数打在空处，叶玄亦被这人脚熊的速度惊到，有刹那的愣神。 “嗷嗷——” 这时，胖虎忽然吠叫，周身涌现火焰般的性光！ 一只漆黑大手，遮蔽过此间树林天空，狠狠覆压而下！ 轰隆！ 一棵棵树木从树冠处开始断裂，枝叶簌簌而下，在地上铺就厚厚一层。 树干跟着崩断，向中心区域倒塌！ 好浑厚的魔气！ 叶玄动念之间，已知这一掌避无可避，骤然撑开佛光，同时鼓荡气血。 滚沸的紫金色气血与佛光相互融合，撑开一个光轮，磨灭那手掌上先行散溢开来的魔气！ 胖虎化作一道赤黄色光，未有闪避手掌镇杀，反而朝着手臂接连的方向狂奔而去。 呼呼—— 深沉魔气遭遇气血佛光，犹如滚汤泼雪般消融。 两头罗刹各使手段，在那手臂上留下无数刀伤剑痕。 似乎一掌拍下，未成想本当做是几只小虫子的存在，骤然化作坚硬的石子，硌得手掌生疼。 那手掌骤然回缩！ 叶玄在紫金色光里包裹着，穿过林木，追向胖虎。 两头罗刹飘空而行，簇在叶玄背后，各自护持他左右。 树丛中，一头巨大的骸骨只剩上半身，自腹腔以下皆被魔气充盈，化作无数触须，托着它在林间横行。 眼下被胖虎扯住一根触须，竟一时难以行走，扭身一掌向胖虎狠狠拍来！ 这具半身骸骨魔看似强横狰狞，实力其实根本不如胖虎。 想来是追逐那人脚熊妖兽至此，没想到一掌拍落下来，却找错了对象。 胖虎周身火焰勃发，瞬间燃烧上它拍下来的手掌，攀附而去。 它那条手臂就成了燃着溪边熊熊气血之火的火炬！ 骸骨魔口中发出嗡嗡的声音，无意识地低啸着，奋力扭转身躯，仍想摆脱胖虎。 看它挣扎得可怜，叶玄接连发出三道喝火咒，熊熊火团在其身上炸出一个个窟窿，同时派出两头罗刹，与胖虎合击这骸骨魔头。 不一会儿便打得其魔气寥落，坠落在地。 两头罗刹瞬间露出狰狞面目，各自显出血盆大口，吞吃地上魔气缠绕着演化作骸骨魔的一团团死灵，身躯不断膨胀，周身散发出的魔意亦越发深重。 这罗刹平时寄居在猛虎袈裟里，被佛光洗练，一般不需要进食。 但一旦它们被放出，没有叶玄以意念约束，自身的饥饿之念便千百倍地放大开来，专吃生魂死灵。 胖虎对这骸骨魔则兴趣缺缺。 眼看其被灭杀，没有凑上去吞食那些魔气侵染的死灵的兴趣，回到了叶玄身边。 不一会儿，两头罗刹进食完毕，返归叶玄披着的袈裟里。 待它们再被召唤出来时，便由两头变作了三头。 新化生成形的这头罗刹，乃是一具骷髅，生有双头四臂，浑然魔气缭绕，显然是被先前的两头罗刹吞吃下去的骸骨魔。 猛虎袈裟可以转化三头伥鬼。 如今品佚提升，亦能转化三头罗刹。 叶玄把先前张叔真所化的羊头罗刹给了岳云斋作为河兵，此后一直没有留心这件事，先前他以那些树魔试验，发现罗刹虽能吞吃树魔，但却再化生不出第三头夜叉。 于是便放弃了这件事。 孰知今日它们吞吃了一头完整的骸骨魔，就化生出了第三头罗刹。 应该是因为这骸骨魔由死灵缭绕魔气演化，两头罗刹将之完完整整地吞吃下肚，而树魔是由残缺的死灵碎片与枯树魔气结合生成，所以无法化生。 这倒是意外收获。 叶玄把那骸骨罗刹上下打量一番，露出个笑容。 这头罗刹纵然自己用不着，也可以丢给岳云斋，让他慢慢整训。 如今自己领地那边的防守力量还很是薄弱，真若有强横鬼祟魔头来袭，恐怕抵挡不住。 布设阵法是为了防护，整训河兵也是为了防护。 唯有筑起一道坚固的城墙，才能安心在城中生活。 他召回三头罗刹，敲了敲胖虎的脑袋：“这等魔头你追它做甚？咱们此次来是为了寻找妖兽行迹，魔头焉能当做吃食？” 胖虎悻悻地哼哼几声，脑袋蹭着叶玄的手掌。 时下已近黄昏，再过两三个时辰，天便要黑下去。 从冢山境到叶玄所居之地，以他的脚力，大约需要一个时辰。 因此叶玄带着胖虎四下转转，预备着若没有发现，便离开此间。 不成想胖虎得了叶玄的授意后，奔行而出，带着叶玄离开骸骨魔死去的那片树林，继续朝前走，不一会儿到一棵大树前，围着那棵大树不停打转。 这里似乎有些古怪。 怎地出行一次，自己便能碰上这么多事情？ 叶玄皱了皱眉，在四周看了看，未发现有可疑的痕迹，目光不禁看向当下这棵大树。 巨木参天，枝叶苍翠。 仅这一棵树，便需两三人合抱，让人很难想象这是在三个月的时间里便生长而成的树木。 叶玄没有心思感慨造化的鬼斧神工，他围着大树转了一圈，突然摸出一张灵镜符，演化作一面镜子，映照向那棵树木。 灵镜符颇有灵性，在低等符法中，常被用作沟通五行，照破幻象的符咒。 叶玄当时以它勾连五行，挫败椿神报身，自然对这符法很是信赖。 灵镜映照下的大树与先前一模一样，似乎无甚变化。 是布设的幻象超出灵镜符所能照破的层次，还是这棵大树本身并无特异？ 叶玄念头翻滚，已然催发佛光，按在那面灵镜上。 佛光照耀，灵镜里白茫茫一片。 那棵大树在镜中霎时剥落崩解去树皮，仅剩光秃秃的树身，其树身上亦被开出了一扇小门。 此时那扇门紧闭着，门上刻着一副简单的符阵。 若在以前，到这一步叶玄就得毫无办法，面对自己一窍不通的符阵抓耳挠腮，不得其门而不入。 但他得了风雷大阵，以此阵法为根基研修，便也粗通了阵法运行之理，对着门上符阵吐去一道降魔真气，一番扭转运行之后，便听啪嗒一声，小门应声而开。 望着黑洞洞的内里，叶玄先放出一头罗刹，进去查探一番，见其完好无损地归来，稍稍放心，但仍拿了烈火魔骷在手，领着胖虎小心翼翼地踏足其中。 树洞里有条向下的台阶通道。 踩上去感觉像是泥土夯实版筑而成。 叶玄沿着甬道折转而下，身旁的胖虎亦步亦趋，未有出声。 它不出声便代表没有危险。 走过最后一个转弯，眼前涌现昏黄的光。 叶玄微微眯眼，适应这光亮片刻，便见一个人影坐在干草上，面对自己——他心中一惊，差点没控制住迫发剑光。 好在他旋即反应过来，意识到盘腿坐着，面向自己的人已经气绝身亡。 这人身形枯瘦，颧骨凸起，眼眶深陷，依稀能看出年纪不大，也就是十七八岁的少年。 少年盘腿坐在干草上，墙壁上嵌着一盏油灯，把他的轮廓镶一层金边。 此地家徒四壁，仅是在地下开出了几个屋室。 由这‘主厅’朝里有个过道，内里想必还有几个房间。 少年双目瞪视着前方，满含不甘之意，他膝上还摆着一本薄薄的书册。 黄泉魔道心经总纲。 叶玄捡起来看，封面上的字眼映入眼帘。 竟是黄泉宗的典籍？ 他心生惊讶，对这少年死亡的缘由也有了些微了解。 黄泉宗乃是魔道四大源流之一，崇信‘生死有命，生死归一’，信奉‘死之道’。 此宗门已经许久不曾现世，据说是涉及了隐秘，正与隐秘牵扯不清——但叶玄过了忘川，才是黄泉魔道已搬迁至苦地，与黑魔国同为五大势力之一。 并且隐有盖压其他四大势力的势头。 第一百二十四章 姐姐 黄泉魔道在苦地有能力控制自己宗门心法不在外界流传，并且，黄泉心经总纲是黄泉道诸法总摄，非是门中极受青眼的菁英弟子恐怕连见都见不到，何谈修持。 然而自己来此间狩猎，不过是转了一圈，就找到这树洞，进来正好撞见个修持黄泉心法总纲的少年？ 怎么可能！ 这概率何止万千分之一。 总不可能是自己撞了大运，这少年修持个心经总纲便能暴死，也绝非黄泉道菁英弟子。 所以只有一个可能——这心法是假的！ 换句话说，这少年或是被骗、或是冒险修持了假的心法，因此横死。 叶玄拿过那书册，翻开看了几句话，莫名觉得它这编的还有点意思，哂然一笑，将之收入囊中，望着眼前枯瘦的少年尸首，想来对方应该还未死去太久。 也是可怜。 经历过云泽大君一句头来，凡间百姓滚滚人头尽被其取走这等事，叶玄也算是见过风浪，但眼下看这少年，心下仍有几分戚然。 这少年能在苦地长到这般大的岁数，也该知人心险恶，世道唯艰，想必也通晓黄泉道在苦地的大名，怎可能没头没脑地就来修习这随便捡来的黄泉心经？ 他怎可能不知此物是假？ 应是明知此书是假，亦要修习。 有极其紧迫之事需要他有修为在身，才能摆平。 叶玄叹了口气，心道我便行行好，走的时候给你埋在此间，也算入土为安了。 他站起身，转身四下看看，未见有铲子等工具，正想走进过道里那几间屋室查看，背后忽然响起一个女声：“弟、弟弟？” 声音里带着些微不确定的迟疑。 叶玄轻轻转身，烈火魔骷已在掌心旋转开来。 胖虎反而无甚反应，转过身去，也未吠叫——似乎觉得来者对它无法构成威胁。 过道里，有个女子扶着土墙慢慢走来，面容渐渐清晰。 算不上好看，毕竟面黄肌瘦，形销骨立。 也说不上面目可憎。 只是普普通通一女子而已。 她睁着眼睛，眼仁却是灰黑色，脚步凌乱，一双手在半空中寻摸着，声音倒是好听：“弟弟，你在哪？” 竟是眼盲了的。 叶玄看她就要撞到少年的尸首，心里骤然闪过几个念头，还是矮身过去，把那少年尸首搬开，跟着手掌一抬，正好让女子握住自己的手掌。 他刹那间收缩掌上血肉皮膜，让手掌‘变’得瘦骨嶙峋。 女子抓着他的手掌，露出个安心的笑容：“你终于肯来看姐姐了。” 她微笑着，紧紧抓着叶玄那只手掌，似乎觉得弟弟始终不肯说话，像是在生自己的气，于是像是犯了大错似的嗫嚅着嘴唇，对‘弟弟’轻声说道：“你、你来。” 她拽了叶玄一下，并没有拽动，面上神色顿时凄惶起来，又拽了一下。 “来、来。” 叶玄方才动了恻隐之念，不忍见这盲眼女子抱着弟弟的尸首痛哭，便故意假扮作她的弟弟。 但后续如何做，他实在没有想好。 眼看这位姐姐满面哀求，生怕他甩手离开，心里叹了一口气，终是跟着姐姐穿过过道，到了她的卧房。 地上同样铺着干草，角落里有个简陋的小箱子。 她拉着叶玄到那角落里，这才放开叶玄，蹲下身去，从隐蔽角落里摸出一把小钥匙，打开了那个箱子。 箱子里有几颗暗红色的血肉丹。 叶玄粗略数了数，大约有七颗左右。 她把那几颗血肉丹一颗颗捻到手心，再转身面向叶玄时，脸上已经泪水涟涟。 她捧着那七颗血肉丹，递向叶玄：“我、我把这些都给你，你放过我弟弟、放过我弟弟好不好？” 原来她早就反应过来，知道我并不是她的弟弟。 只是她仍不知道弟弟已经死去，尸体此时还在过道外。 她大睁着无神的眼睛，一张瘦削的脸上满是惶恐，又隐约有丝企盼，能捧出血肉丹面对叶玄这个不速之客，想必已经耗尽了她的勇气。 叶玄一时无言以对。 他不知这姐弟有怎样的故事，但看姐姐的反应，她的弟弟应该是犯了什么事，被远比她俩强大的人挟持了她的弟弟。 她的弟弟已经逃脱回来，但修行假的黄泉心经，已然因此殒命。 被挟持而去，暂没有消息传回更让这个姐姐绝望，还是直接告诉她其弟弟已死更加难以接受？ 长痛不如短痛—— 短痛太过迅猛，恐怕这瘦弱躯壳再难支撑心神的巨大消耗。 还是让她有个念想吧。 叶玄忽地嗤笑几声，跟着低沉道：“你弟弟已被我黄泉道收入门下，如今正在修行，托我回来过来给你带话。 他天资如此之高，我以为家姐亦必是非凡人物。 却是我看错了。 你这副样子，实在太给你弟弟丢脸了！” 魔道中人，肆意张扬，叶玄未与魔道中人有过接触，没有模仿他们的经验，只能按着自己的理解来。 他话音一落，便紧紧盯住姐姐的面孔，看对方会作何表情，以此来调整自己的模仿方向。 “黄泉、黄泉道？”姐姐双手手指相互交缠着，差点把掌心的几颗血肉丹捏碎。 她低下头去，一副不敢以当下面目示人的样子，怯懦道：“我、我不是想、想丢他的脸——” 她又骤然抬头，神色喜忧参半：“他真的……黄泉道？” “怎么？你似乎不愿他加入本宗？”叶玄加重了尾音。 姐姐一下惶恐起来，连连摇头：“我不、不是。他前几天便在琢磨一本心法，我、我……” “听你在这里磕磕巴巴，也不知要磨蹭到几时去！”叶玄忽地冷喝出声，吓得姐姐双腿颤抖，跌坐在地。 他悄然从法宝囊里摸出几颗辟谷丹，直接丢进了那小箱子里，跟着道：“这是你弟弟托我带给你的一点钱财，你好生用着，到时他回来了，可别跟他说我未带给你！” 说罢，他转身而去，到尽头一把将弟弟尸首扛在了肩上。 姐姐不知从何处来的勇气，追出了过道，颤声问了句：“他、他何时回来？” “少则三年五载，多则没数！”叶玄一步跨上台阶。 姐姐神色瞬间黯淡下去，低低地呢喃声传入叶玄心底：“我、我可能没几个月好活、好活了。 您、您能让他回、回来看看我吗？” 她为什么没几个月好活了？ 叶玄强忍住转头去问的冲动，扛着其弟的尸体，领着胖虎，走出了甬道。 到外面原样闭锁了树洞的小门，他才长舒一口气。 总算可以放松些许。 然而即使如此，心里怎还会有些不知因何而起的难过？ 叶玄在此地呆了片刻，便领着胖虎离开此间，寻了个僻静地方把弟弟的尸首埋葬，跟着离开了冢山境。 他在姐弟居处停留的时间并不长，约莫一两刻。 带着胖虎回到自己居处时，天刚刚擦黑，正碰上叶玄操纵鬼首阴棺，呼唤两头猪崽、大黑马、彪子赶紧进棺材休息。 凌晨的时候，叶玄砍了几棵魔气侵染的枯树，预估今晚会再有十二三头树魔出现。 岳云斋当下领着三个河兵也对付不了这般多的树魔，所以预备挟鬼首阴棺潜入河底，先躲过这一夜再说。 两头猪崽与彪子倒是听话，乖乖地进了棺椁空间。 唯独那头大黑马满地撒欢，有些不听号令的意思，磨磨唧唧地走到棺椁边，眼角余光就瞥见了叶玄与胖虎，立时臊眉耷眼地乖乖进了棺椁空间。 “主公！”看到叶玄回来，岳云斋松了一口气，把鬼首阴棺交给了叶玄。 这棺椁先前被树魔划出几道刻痕，很是不浅。 叶玄交给岳云斋后，他也费了些心神才修补完毕。 与鬼首阴棺一同交给叶玄的还有诸多炼制好的阵桩。 “辛苦云斋。”叶玄笑着接过这些物什，鬼首阴棺放在外面，阵桩则都收进了法宝囊中。 他打量岳云斋一番，发现一个白天过去，对方神躯又凝练了些许，便问道：“你恢复得如何了？” 岳云斋抿了抿嘴，却也抑制不住嘴角那丝喜意，道：“这神印转化河中元气的速度远超我的想象，我原本以为还得半个多月，魂躯损伤才能复原。 但神印加持下，仅仅一天时间，就恢复了三成的样子。 想必再有两三日就能完全复原。” 完全复原之后，便开始凝聚神明虚相，将自身威能与河流本身相融。 届时，在这条河里，他便是主宰。 叶玄亦为岳云斋损伤修复如此之快而高兴，连连搓手：“云斋复原得如此快，想必过不了几日，便能开始炼制那两柄飞剑了吧？” 岳云斋闻言一呆，半晌无奈笑道：“正是。” “甚好，甚好。”叶玄眉开眼笑。 “今日我看哼哈将性光青黄，光圈已然有一人高，时时纯化它的气血，过不了一月时间，应该便能转而为妖。”这时，岳云斋出声提醒道，“妖类第一次化形成人，多少会留些破绽。 譬如留一条尾巴吊在屁股后头，或是直接顶着猪鼻子。 到时主公见了，切莫骂它化形得不像人，得说它跟个真人一样，如此一来，妖类才能褪去最后一丝蒙昧。” 第一百二十五章 雷道真炁 妖类化形成人，自然要以人为师。 第一次化形成人时，人类的一句肯定中蕴含一丝人气，能帮助它们化去最后一丝蒙昧，从外形上与常人再无差别。 此后仍有老长道路要走，直到行止言谈皆于真人无异，化形才完全成功，可以继续接下来的修行。 先前虔玉和叶玄初见时，外形化人已经成功了七八成，所以不需他那一口人气，他一直忽略了妖类化人时这一重要步骤。 此时经岳云斋提醒，才终于想起，笑道：“你若不说，我差点都忘了这茬事。” 想到哼哈将化形成人，便能帮自己做些事情，他心情更佳，暂时按捺住把哼哈将叫出来查看一番的想法，与岳云斋在此间布置一番，也进了棺椁空间。 鬼首阴棺随即被岳云斋带去此间山壁高处架设的栈台上，从此处恰好可以俯瞰底下情景，又不会被树魔触及，损伤到鬼首阴棺。 夜色降临，苍穹墨色。 阴寒气息从此时开始，由未名之处漫溯而来，充盈苦地十境。 苦地人躲进各自的居处里，哪怕炼罡境的大修者，若非紧要情况，也绝不会在这夜间频繁活动。 诡异的感觉萦绕岳云斋心头，他周身散发神光，然在这潮水般粘稠的黑暗里，亦只不过是荧荧之光而已。 仿佛有一双双眼睛，隐藏在黑暗中，紧紧盯着自己，只待合适时机，便全部扑出，将人分食。 岳云斋在外面呆了一会儿，抬首看了看山壁上的鬼首阴棺，确定安全无虞后，转回河中水府。 回到自己的居处，萦绕在心头的诡异感觉才渐渐散去。 …… “哼哈将，过来。”叶玄满脸堆笑，朝角落里的哼哈将招手。 哼哈将与兄弟猪刚鬣挤在一起，已经昏昏欲睡，听到叶玄的呼唤，耳朵动了动，睁开睡眼惺忪的眼睛，一张猪脸上的肥肉都皱在一起，形成一层层褶子，看起来有些丑陋。 与小时候那般可爱的模样完全不同。 囡囡看到哼哈将如今这般模样，想必更会生出要吃三大碗噜噜噜肉的想法。 它披着一身厚实的野猪毛，两只獠牙寒光森森，面对主人的召见，不敢有分毫怠慢，支起四蹄，慢慢凑了过来。 到叶玄跟前便乖乖卧下，一双小眼睛里闪烁着慧光。 “把你的定光亮出来，让我看看。”叶玄看它这一身颤悠悠的肥肉，暗道一声可惜，脸上笑容愈发浓郁，吩咐道。 不知为何，哼哈将看着主人神色，心里掠过一丝怪异的感觉，不禁打个寒颤，运转载土定光法，在棺椁空间里放出了自己的定光。 那光圈时隐时现，时大时小，气韵浑厚，灵光灼灼。 确如岳云斋所言，过不了个把月，哼哈将就得进行第一次化形。 化形成人后，便得重新给它寻找进阶的土性修行法门，也得给猪刚鬣也准备一份法门，如此又是两笔花销。 叶玄不准备再令猪刚鬣修持载土定光法，打算给其找个木性法门修持修持，所以这段时间一直是只给它投喂真炁，并未教授法门。 哼哈将修持成妖之后，便能给我提供真炁，每日也做些粗使活计，种地看宅、拉砖造坯之类。 得从明日就开始培养它，让它先熟悉熟悉如何造砖坯。 叶玄眼中精光闪烁，心里已经响起算珠拨动的声音。 哼哈将不知主人是何想法，总觉以后生活不会再似当下这般无忧无虑，不禁心生几分忧愁。 未过多久，它就沉沉睡去，打起了呼噜。 它的呼噜声，把叶玄从思绪中惊醒。 估算一下时间，也快到大手印出现的时刻。 他离开了棺椁空间，盘腿坐在栈台上，上不着天，下不着地，四周寒气晦气侵蚀而来，皆被脑后光轮净化。 轰！轰！ 叶玄心底默数着时间，不一会儿，天上便骤然浮现十重殿堂。 因着此次在外界提前观察，他清晰地看到那十层殿堂并不是瞬间全部出现，而是在极短时间内，先后出现十座殿堂，彼此之间魔气互相缠绕倾轧，刹那间摞成了十层高。 十座殿堂仿佛彼此之间深有仇恨，却被迫统合成一座十层高塔。 随着十层殿堂当空浮现，密密麻麻的手印亦骤然显化，与那盘旋殿堂周围的魔气化现之灵对撞决斗，轰碎一重重幻想。 若这大手印有刹那松懈，会发生什么事情？ 这个念头一瞬浮现，立刻占据叶玄的全部心神。 这十层殿堂就悬在自己头顶，相当于一把利刃悬在颈上，还不知它何时能落下，只是如此，也够让人心里发寒！ 不论如何，都得尽快学会九大手印，免得十座殿堂不可控时，我却没有任何有效的应对之法！ 叶玄抖开灵镜符，抖出一面明亮的灵镜。 那灵镜朝天映照，便将天上景象尽数收拢入镜中。 叶玄喝一声‘定’，灵镜中的景象便瞬间定格，诸多手印出现在镜中，被完整映照定格下来。 成了！？ 他神色一喜，就待仔细分辨，镜中景象忽然破碎。 在那景象行将消失之际，叶玄从中看到了遍发佛光的自己，佛光中端坐的自己面目慈悲，宝相庄严！ 有未名存在在我背后捣鬼！ ‘我’在我背后捣鬼？ ‘我’在阻挠我自己修持这九大手印？ 我做了什么？ 灵镜符还是不能记录九大手印啊…… 像是一块橡皮擦一点点擦去叶玄的念头运转痕迹，让他最后只剩一个念头：灵镜符不能用作记录九大手印，得换一种方法。 而关于先前镜中照见的宝相庄严的自己，有恐怖存在于自己背后捣鬼的种种念头，都仿佛从未出现过一般。 他有些懊丧地摇头晃脑，正要绞尽脑汁，再想出个可行的方案来，耳边就听到一阵怪异的响动。 嘎吱嘎吱…… 天上的十层殿堂与大手印不知何时已然消失。 枯树林里，那被砍去树干的几个魔树树桩子上，乍然间长出一头头树魔。 它们从树桩上长出，吼啸几声以宣布自己的降临，刚脱离树桩往四周探索几步，便有一面面镜子在四周乍然而亮，跟着有金色光柱从四面八方穿透而来！ 轰！轰！轰！ 当场就有三两头树魔被那金光洞穿削断，化作数截，散落一地。 树魔刚苏生时，浑身树皮并不坚硬，尚算好杀，一旦它们与四周晦气接触过后，树皮增厚，杀起来就困难许多。 叶玄白天砍伐树木时，仅采伐了边缘地带的魔树。 此时这些树魔从树桩上长出，一下便被四周提前布置好的灵镜符以及金光降魔符斩杀去两三头，并且还未波及四周的其他枯树，使它们不至于立即转化为树魔。 闻听响动，岳云斋浮出水面，放出两头河兵剿杀树魔。 两头河兵一是张叔真所化的羊头罗刹，一是寄居力士斗魔葫的力士，他们眼下灵智又有提升，被岳云斋以神力每天整训，各有不同变化。 羊头罗刹浑身漫溢水汽，凝作一副盔甲，钢叉当场将迎面而来的一头树魔刺个对穿！ 力士一身厚重锁甲，手持寒冰凝练的大斧，亦能在八九头树魔群里杀个来回而自身无损。 叶玄从栈台上跳下，佛光发散，三头罗刹从中浮现，亦加入战团。 他也不必再多使手段，只管在后方收集真炁。 不多时，十来头树魔就被叶、岳两者的麾下尽数斩灭。 叶玄又照昨夜那般挖出树根，以佛光度化，自然就沾染了好些因果丝线，眼下也无甚办法将之斩断，只能走一步看一步。 度化树根之后，又搜集得来一些树魔真炁，加上先前所得，拢共三十多道，尽数与疫鬼真炁融合，重又投入一棵棵魔树之中，将它们化转作没有生机的死树，或重发生机，枝条上生出几颗绿芽。 因为今夜有所准备，所以消灭树魔便比昨夜快了数倍。 时候还早，叶玄与岳云斋打过招呼，自去棺椁空间里，查看龙鸟印玺收集得来的雷光真炁。 这些雷光真炁，得自叶黑应劫之时。 有十来道紫极邪雷所蕴真炁，有三十余道是玄冥阴霆雷所蕴。 石碑之上，天之序列第七个孔洞与第六个孔洞里，各有雷光闪烁。 天之序列第七孔洞里，三十余道蓝紫真炁绞缠成团。 玄阴霆雷生灭真炁：五雷正法之中的‘玄冥阴霆雷’所蕴真炁，激烈无比，兼有阴柔之性。 将之投入万类生灵体内，若生灵抵住此中激烈强悍之性，可得其生息万灵之效，滋养躯壳心魂，修为更进一步，将死之人若能抵住摧残，亦有几率获得生机。 此炁可用以制作‘玄冥阴霆符’。 这真炁倒与玄冥阴霆雷本身效果一般无二，能够投入符纸上，制成符咒却是意外之喜。 叶玄随即看向第六个孔洞里的真炁。 紫雷绝灭真炁：由紫极邪雷蕴养而成的真炁，绝灭生息。 将之投入万类生灵体内，可致其意识灰飞烟灭，但有一丝几率致其身魂重归本源，再塑本我。 此炁可用以制作‘紫极雷光符’。 这真炁的效果，便相当于前世游戏里的删角色重练了。 将之画成符咒，效果想必亦很可观。 第一百二十六章 一心二用 叶玄当即取出两面符牌，各在其上刻画一道玄奥符文，用作承载雷光符咒的符基。 随即各分出一道雷道真炁，投入两面符牌上，便见那两道符文各生变化，扭曲蜿蜒，顷刻间形成两道不同的符牌。 一面是‘玄冥阴霆符’。 一面是‘紫极雷光符’。 他喜滋滋地把两面符牌收入贴身法宝囊里，方便随时取用，随即收了龙鸟印玺，开始今夜绘刻丁丑女将化身的工作。 消耗一两颗精元丹，完成两三根骨骼的符咒刻画后，叶玄收回整副牛骨，躺倒床铺，沉沉睡去。 …… 叶玄做了一个梦。 梦中的自己变成了一个长满根须的种子，又似一只丑陋的章鱼。 种子被一只洁白如玉的手丢进火里烤，丢进水里泡；章鱼被切成了片，架在火上烤。 十八般武艺，任凭拿捏。 被火烧水泡、被切片油炸的痛苦，即便是在梦里，依旧无比清晰。 他不禁又惊又怒：我这是开罪了谁，为何要这般对付我？ 诸般幻象刹那破碎，万千碎片崩开去又凝结来，成一面浑圆的镜子，镜中映照着宝相庄严的叶玄。 那些在先前悄然被抹去的记忆，在梦境中重现。 这是什么？ 叶玄生出说不出的诡异感觉，内心一片冰凉。 我怎会是这般模样？ 那面浑圆的镜子又在顷刻间碎去了，白茫茫一片真干净。 遍一切光，绝对真理。 那大光明里，忽然生出一个女子身形，身段窈窕，眉目如画，巧笑倩兮，正是元清灵。 她檀口微启，端方又妩媚：“须得参悟有无，才能了结因果，才能重获自在。 想要拿起，须得放下。 想要忆起，便得全然忘记。” 参悟有无。 想要拿起，须得放下。 想要忆起，便得全然忘记。 想要忆起，便得全然忘记！ 全然忘记！ “嘶——” 叶玄瞬间从这梦中惊醒，倒吸一口凉气！ 元清灵在自己的印象里，并不是梦中那般端庄与妩媚并存的气质，她也不可能对自己露出那样的笑容。 我忘记了什么？ 我该记起什么？ 叶玄脑海里仍有梦境中的余韵，虽然它亦在迅速消褪，但终究留下了些微片段。 想要忆起，就得全然忘记！ 对！全然忘记！ 可我要忘记什么？ 叶玄神色惊恐又茫然。 外面天还黑着，透着诡异与阴森，仿佛无数双眼睛从四面八方投来视线，聚焦在自己的心魂肉壳。 叶玄已经全无睡意。 默对黑暗，静待天明。 …… 凌晨时候，天色昏黄。 叶玄从法宝囊里拿出了一个丹瓶，瓶中装着元清灵所赠，珍贵无比的道化丹。 道化丹，可助人参悟‘道’之本。 但想要它发挥作用，并不是一点条件也没有。 要么服用者天赋异禀，有‘赤子天心’，那么服食下去，必然能窥见道之本阵；要么就得本身有道家心性修为在身，服食下去，它才能起到加持作用。 但叶玄两者皆无。 此时服食，亦只是浪费。 他盯着那丹瓶看了许久，叹了一口气。 想要修出道家心性，那得有道家心经典籍参悟才行，而拥有这等典籍的门派，无一不是数一数二的大宗。 这种典籍纵然去集市那边买也绝买不到。 但几率渺茫，也得尝试一番。 片刻时间，叶玄就收住心绪，定下心来。 当下着急也是没用，纵然身体生了病，药也得一口一口吃，着急反而更不利于问题解决。 看了眼外面的天色，叶玄便带着彪子与众兽离开了棺椁空间。 囊中的精元丹愈来愈少，储存的几千斤粮食倒还够当下的消耗，但总也不能如此坐吃山空。 肉食与粮食供应，亦是当下亟待解决的问题。 给群兽喂食过后，叶玄先去看了看自己垦出的那块田地，内中埋着息壤人偶，土壤是由泥土与魔树灰烬混合而成。 土壤依旧是灰黑色，一点变化也无。 他不禁心生懊丧，把息壤人偶扒了出来，擦去泥土，望着它走神一阵，做了个决定。 叶玄张开左手掌心，掌心有一道雷光闪烁。 乃是玄阴霆雷生灭真炁。 若生灵可以抵住此炁激烈残虐的那一部分，便能得到此炁所蕴生机，恢复自身。 息壤人偶由土性精灵配合诸多材料，炼制而成，其总归要有生息被拘禁在这人偶之中，不然仅凭一个人偶，又非法宝，如何起得到令灵性土壤自动生长的功效？ 叶玄不能确定息壤人偶之中是否还蕴含生息，但如今也只能死马当活马医，将那雷道真炁注入人偶之中。 蓝紫色雷电缭绕息壤人偶周身，不久后便消寂了下去。 息壤人偶与先前一般，没有任何变化。 叶玄观察它良久，它都没有一丝一毫的变化。 他仍不死心，又连着注入两道土行真炁，以及一道恢复生机的真炁，为避免更大的失望，注入真炁过后便将之埋入了土中。 他在埋藏息壤人偶的土壤上，撒下去一把种子，看看这些种子明天有没有变化，以此来判断息壤人偶会否生出新变化，随后叶玄就离开了这里。 折回去时，诸兽各自散开，撒欢去也。 只有彪子拿着叶玄给它的铁锹，依旧在勤勤恳恳地挖掘沟渠，嘴里念着一些此间世界人听不懂的话，譬如‘丢雷楼谋’、‘蛤蟆皮’一类的言语。 它声线粗豪，说出这些言语，颇有一番韵味。 叶玄这还是第一次听见彪子主动说话，还有些阴影的心情顿时放晴些许，喊了声：“彪子！” 彪子茫然抬头，眼眶里两颗血色眼仁即将凝聚成形：“嘎哈？” “来，咱俩练练拳！”叶玄知道彪子如此回应，只是条件反射，并不是真的听懂了自己所言。 但它的确即将凝成赤目，将要拥有自己的完整意识。 叶玄更加高兴，边对彪子发出邀请，边操纵着它向自己走来，走近了，心念一动，彪子一拳便直直地朝着叶玄脸上杵来！ 嘭！ 叶玄皮膜泛起暗金色，承受此一拳，毫发无损。 彪子这一拳，他自觉躲过了一半——因为还是做不到一心二用，反应太慢，即使有了下意识地闪避动作，还是慢了半拍。 “再来！” 昏黄天空下，叶玄近乎自虐般地承受着彪子的乱拳。 在挨打与闪避之间，慢慢找到一个平衡。 彪子出拳越来越快，叶玄却能在这密集如雨点的拳影里，偶尔闪避过一两道拳影。 控制彪子向自己出拳，同时做出对策。 在高强度的训练里，渐渐要变成一种本能反应。 还不够！ 砰！ 彪子一拳砸中叶玄的眼眶。 他忽然走神：什么叫全然忘记？ 怎么拿起，怎么放下？ 砰！ 又是毫无花俏但极迅猛的一拳砸中面孔！ 何能一心二用？ 砰！ 为何要纠结一心的问题，将自己看作两个不同的自己，或者干脆没有‘自我’——顺时而动，应势而行，拳来手挡，剑来刀往…… 两人同时向你出招，你便分不清先后反制顺序？ 你何须分清！ 你是万千个自我，着这个自我对付一人，那个自我对付另一个人，一手画圆，一手画方，岂不美哉？！ 咔嚓！ 叶玄感觉眼前似有一层迷障震碎开来。 见知自我。 粉碎自我。 他心证自我…… 彪子出拳越发快，已似电光一般。 叶玄闪避同样极快，身躯只在一个极微小的范围内挪动，便完美避开彪子的每一拳！ 似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 浮出水面的岳云斋正好撞见两者对练的情景，不禁瞪大眼睛——这是何等惊人的闪避，就好像刹那间洞悉敌人的拳路，并超前一步做出应对！ 这当然不单单只是闪避。 这是真正的一心二用！ 半个时辰之后，叶玄身形一停，彪子同时停下拳法，眼眶中的血色眼仁完全凝成。 它茫然望向叶玄。 叶玄不经意地瞥了它一眼，一下便见到其眼眶里完全凝结的眼仁，心下一喜：“彪子？” “诶~”彪子下意识地回答一句，看着叶玄，迟疑了片刻，跪了下去，“爸爸。” 被一个如此长相粗狂，身高两米半的大汉叫爸爸，叶玄还真有一点接受不了，无奈道：“你换个称呼，叫主公就好。” “哦，哦。”彪子从善如流，“主公。” “好，起来吧。”叶玄着彪子起身，打量着对方的眼仁，满意地点了点头。 飞天夜叉养成的五重境，赤目境已经完成，接下来便是‘青皮’境。 飞天夜叉，青面獠牙。 青皮便是指其皮肤隐泛青色，坚韧无比，刀剑无伤，随着自身不断强大，皮膜亦渐渐成长至水火不侵，金刚不坏。 这一重境，只要修持到皮肤泛出青色，便告完成。 随后，叶玄差遣彪子去挖沟，低头沉思了一阵，左手运使殭尸拳，右手运使镇恶伏虎拳，两拳同时运起，最终在胸前完成交融。 他面露满意之色。 旁边观察的岳云斋已不知该作何心情，他自然能看出主公双拳各自打出了两套不同的拳法。 这种看起来怪异又和谐的事情，主公是怎么做到的？ 第一百二十七章 见性石髓果 齐腰深、一丈宽的沟渠蜿蜒绕过枯树林，林间有些树木隐约长出了嫩芽。 彪子奋力挖掘，将这渠沟往叶玄划定田地区域推进。 沟渠两岸堆积了高高的泥土，被岳云斋指挥河兵背去制成砖坯。 此间世界与前世的机械自动化对比，其实各有优势。 至少有诸多麾下可以驱使的叶玄没有感觉到在此间时间营造建筑，会比前世进程缓慢。 一块块从砖模里倒出的砖坯摆在草木灰上，在这一块块砖坯前，就是河道缺口处。 那里立着一根木柱，通体赤红，遍布符阵，散发阵阵热意，烘烤着地上的砖坯，使之加快阴干。 叶玄坐在木柱下，口吐降魔真气，正在祭炼另一根阴寒木。 这根阴寒木上同样遍布符阵，不需再运到红莲大火池里去转为甲木之性，只要就地以真气祭炼过，便能栽进土里，与那根赤木相对，组成‘巽风甲木死禁’的阵基。 不多时，阴寒木即在叶玄持续输入降魔真气之下，化作通体纯黑之色。 叶玄将之扛起，走到前方，一下将之栽进了事先挖好的坑洞里，填埋上泥土，又在周遭泥土里投入两道‘后天戊土性灵炁’，使地面坚实无比。 赤黑双木立在河道缺口处，只要再给其搭上棚顶，挂上牌匾，就是个简易的门楼。 叶玄所做的门楼自不可能这般简单。 汇集诸多阵法材料，以魔树枯木为主体打造的门楼被他搭上了门柱，一道道符咒垂落而下，两根门柱上符阵闪烁光芒，似有一阵轻风摇曳，空气都生出了波动。 巽风甲木死禁乃是风雷大阵的死门，亦是迷阵。 当下这禁制初具雏形，若有人在外面，便能看到河道缺口忽然‘消失’，河水接续在此地汇集起来，仿佛无法跨越。 叶玄随即把诸多阵桩按照特定顺序、方位夯进周遭泥土，元气隐约震颤，皆在此间时时流转不息，宣告着巽风甲木死禁正式完成。 叶玄在四周走动验看一番，很是满意地点了点头。 他摸出一枚喝火咒，直接朝那禁制甩出，符咒在半空中破开，形成一道火团，激射向门楼。 门楼正中，一团青风骤然汇集成种种风刀，一下席卷而来，将火团砍得七零八落，内蕴的火道元气亦被甲木吞噬，转为自身的给养。 巽风甲木死禁完成，接下来就要着手准备布置‘雷震息壤生门’，位置便选在田圃那里。 死禁生门联动大阵阵眼，再在四周打下一根根阵桩，风雷生灭轮转大阵就算完整，可以随时发动，庇护我这块领土里的所有生灵。 不过这河道围起来的地方着实太大，得有一个黑水镇那般大。 单是在沿途打下的阵桩，估计就要数千根之多。 ——有护城河守护，这件事可以徐徐图之，不用着急。 叶玄四下检视过后，炼制了两块禁制出入令牌，给岳云斋一块，自己佩带一块，招呼过岳云斋后，便拿起桌上的法宝囊-内里装着数百块砖坯，领着胖虎离开了此地。 囊中的砖坯是两河兵加上三罗刹日夜赶工制出，铺在甲木周围，不过一两个时辰便能烘干。 今日叶玄准备先去红莲大火池，看看自己留在那里的几块砖坯是否烧成了砖块，而后就赶一趟云上集市。 集市并非远在忘川渡口。 苦地十境，每两境的交界处，便有一道门楼，只要围着那门楼正转三圈，倒转三圈，便能进入云上集市。 离开集市时，除却初次渡河而过的人，以及摆渡老孟得从两边台阶下，苦地居民只消在心中默念离开，就会出现在之前的位置。 若是走下两边台阶，只会出现在忘川渡口。 居住在忘川渡口附近极寒境里的人，不需耗费多少脚程，就能到达居住。 但若是住在其他境，从忘川渡口到自家门口，少说一两日，像叶玄这般远的，得走八九日，这么长时间出什么变故都不稀奇。 所以很少有人会走下台阶，非得走远路。 …… 酷热境，五座火山围拢的红莲大火池周遭。 叶玄周身涌现的白光在这岩浆地狱的猩红里，显得十分显眼。 这一路走来，他小心翼翼，倒是避开了绝大多数有人迹的区域，别人难以窥见他的行踪。 仅过去一天时间，酷热境天上凝就乌云，红莲大火池上空雷光闪烁，以及关于此的种种谣言还在境内发酵酝酿着，不曾传出去，落入有心人的耳里。 叶玄走进那热气蒸腾如炉的天然窑洞里，从中取出了几个砖块。 就地取材，挖掘灰黑泥土制成的砖坯经过一番烧纸之后，已经转作青灰色，叶玄试验了一番，发觉这砖块倒极其坚硬，若是加上一些符阵，营造出的房屋想必更是坚不可摧。 他把几个砖块收进法宝囊里，随即开始在窑洞里卸去此次带来的数百块粗胚，将它们竖着垒起，每两块砖之间皆有通风口。 叶玄小时候去过一些私人小砖窑里，见过人烧砖。 当时情景在脑海里已然模糊，但总觉得砖块烧制得要这般摆放，可以防止有些砖面未被烘烤到。 临离开窑洞时，叶玄又用准备好的符牌，在这窑洞周围布置了一个小小的障目禁，防止被人发现正在窑洞里烧制的砖块。 障目禁是他从风雷大阵里分解出来的一个小禁制，与障眼法效果相当，只是持续时间更长。 红莲大火池并不是有人想进便进，即使熟悉五座火山周围路径的人进来，生还几率也只有一半，更不提其他人。 不过这障目禁也是随手而为，并不耗费功夫。 叶玄从另一条路离开红莲大火池，前往酷热境与冢山境交界之处。 两境交界之地泾渭分明，一边是荒凉酷热沙漠，一边就有草木蔓生，郁郁葱葱。 叶玄躲在暗处，看向那门柱各立在沙漠与绿地中的门楼，观察了好一会儿，未见有其他人出现在门楼周遭，这才小心翼翼潜伏过去，围着那牌匾斑驳的门楼，迅速完成正转三圈，倒转三圈的步骤。 一阵天旋地转之后，他已然出现在云上集市。 不知今天是什么日子，这集市上的人特别多，摆摊的摊贩比以前也多出了几家。 尤其是一家新设的摊子前，已经排起了长队。 这家卖什么东西，如此受欢迎？ 叶玄心念一动，即往摊位看去，间队伍最前方指着一张桌子，有个身材健硕的修者坐在桌后，桌上摆着几面玉符，皆放出碧光。 壮硕修者手持符笔，正在往那碧光上记录姓名。 他瞟了眼站在桌前的瘦弱者，记下其姓名，吩咐道：“把手伸出来。” 那人赶忙伸出皮包骨头的手臂，摆在桌上，壮硕修者放下符笔，按住瘦弱者的手臂，另一只手拿起桌角的一方印信，盖在瘦弱者的手腕上。 嗤！ 类似烙烧猪皮的声音响起，瘦弱者手臂上同时冒出一阵白烟。 他面色麻木地看着白烟散去后，手臂上浮现的烙印。 “从此以后，你便是黑魔国白河伯家的奴仆，这是三颗血肉丹，拿好！” 瘦弱者看到血肉丹，神色才终于生动些许，连忙伸出双手接过，揣进怀里，抹了几把眼泪，匆匆离开此间。 这竟是把自己卖身以求苟活？ 叶玄看着这一幕，心情复杂。 若有活路，谁愿意委身他人脚下为奴为仆？ 见此一幕，叶玄对苦地人生存之艰难，又有了新的了解。 他走到近处，又观察了一会儿。 就见那排队的人并不都是来卖身为奴的，还有半数以上的人，是来这黑魔国使者这里应征做短工。 短工也分几种。 一种是收割灵田里的粮食，每二十日得一颗血肉丹，然一颗血肉丹只够吃七天； 一种是采集灵田里的各种药草，需要一定手艺，每十日可得一颗血肉丹； 还有一种是专门采集一种叫‘见性石髓果’的药材，每五日可得一颗血肉丹。 最后一种开出的‘薪水’最高，但做的人却最少。 这‘见性石髓果’莫非有什么猫腻？ “见性石髓果，不论以各种手法采摘，只要果实离了茎藤，必然涌出毒性气息。 常人采摘久了，便致眼瞎，修者若是采摘得多了，则致疯魔。”一个就近摊贩的人看叶玄站在队列附近，似乎有些意动的样子，不禁出声劝了几句，“少年人没到走投无路的时候，何必干这行当？” 这见性石髓果，常人采摘得多了，竟然会致使眼瞎！ 叶玄瞬间联想到了那位眼盲的姐姐——想必是弟弟因为某些事情被人挟持，短时间内需要筹集一笔钱财。 那位眼盲姐姐才去应征采摘见性石髓果，才至眼瞎，并且命不久矣！ 叶玄想通这些，心里顿时一酸。 他朝那位出声提醒自己的小贩拱了拱手，以示感谢，为免他人看出自己的情绪，所以走去了别的地方。 见性石髓果的事情，并非什么秘密，不能宣之于人，因此小贩虽然出声提醒了叶玄，壮硕修者亦只是看他一眼，并未多言。 第一百二十八章 寒魑雷转剑诀 见性石髓果如此强的毒性，以此能炼成什么好丹药？ 纵然黑魔国人人都是用毒的好手，也绝然用不着专门开辟几块灵亩，还须得从外面请人来采摘这果实…… 叶玄眉头紧皱，思索了一番见性石髓果的事情，调整好心绪，转而看向四周，一眼即锁定角落里专门贩卖法决的鞋拔子脸商人，大步走了过去。 鞋拔子脸商人这边门庭寥落，没什么生意，见叶玄走来，罕见地一挑眉，主动与叶玄搭话：“又是你？” 他目光在叶玄身上上下打量，低低一笑，很是阴森：“这几日过去，你的体型没甚么变化，看来此前积累了不少辟谷丹……” 鞋拔子脸商人的话，给叶玄提了个醒。 来这云上集市闲逛的人多都身形瘦削，少有身材正常者。 那些身宽体旁、或强壮或正常的人，要么是大势力门下走狗，要么就是有隐秘背景支撑的大商人。 叶玄初来乍到，体型能保持正常也不会惹人怀疑。 一旦在苦地呆得时日久了，还保持这个体型，恐怕就会有人注意到自己了。 除却体型，给自己换不同的面目以行走此间，也很有必要。 他心里暗暗计较着，鞋拔子脸商人已经从摊位上抽出几道木符，放在叶玄眼前。 “我这有易容改形、拟化气息之法，你需不需要？ 还有净化污浊，聚敛元气的阵法，你需不需要？ 另有障目迷阵，你需不需要？” 一连三个‘需不需要’，问的叶玄满脸懵然。 自己不过是动念之间，这商人就有了计较，推出的‘商品’无一是自己眼下最需要的东西。 这才是有手段的生意人该有的样子。 像自己从前做饭馆老板时的言谈城府，与这位一比，简直蠢到老家去！ 他也不忸怩，当即连连点头：“需要！需要！” 跟着看向那三道木符，其上有鞋拔子脸商人所提供三种商品的具体介绍，以及售价。 售价都不算高，打包一起买下，也不过二百六十个辟谷丹。 这在外面，给五百辟谷丹也买不到——外面谁拿辟谷丹当钱来使！ 十六七枚精元丹，估计就能把这三样东西一齐买下。 但叶玄而今所剩的精元丹也就四五十颗，若是买了这三样东西，剩下的就支撑不了接下来三五日的生活。 不过，他可以从别的方面，找补回这些精元丹的缺口。 叶玄当即从怀中摸出那本‘蕴雷精引剑诀’，放在脚下，同鞋拔子脸商人低声道：“你觉得这九品剑诀值多少钱？” “九品剑诀？”鞋拔子脸商人扫了眼叶玄脚下的剑诀抄本，浑不在意似地道，“单只能贩卖一次的剑诀，三十颗辟谷丹，若内含炼制飞剑之法，一百三十颗辟谷丹。” 一般人到他这里出售法门，皆是只准允转卖一次。 但叶玄不同。 这是阴仙宗的法门，阴仙宗法门在此间传扬开来，关自己屁事？ 于是他道：“不止卖一次，可以随意转卖。” “随意转卖，五百颗辟谷丹。”鞋拔子脸顿了顿，回道。 “能不能再往上加点？”虽然知道这是独家生意，想抬价恐怕很难，叶玄还是不死心地问了句。 “想加价就出门右拐。”鞋拔子脸嗤笑一声。 经他手的九品剑诀何止百千，叶玄爱卖不卖。 叶玄眼珠转了转，又把‘殭尸拳’、‘云烟成雨呼吸法’一同卖给了鞋拔子脸，共得七百二十颗辟谷丹。 接下来，他又取出力士斗魔葫的废弃材料、几块散碎的鬼罴骨骼、三四片鼍龙鳞片、一整葫芦的青藤生息罡气——此物乃是易志越炼成自身罡气所用的剩余，叶玄当下距离炼罡境尚远，也不用找，索性一并卖掉。 这些材料全部出手给集市上的商人，换来了两万六千多颗辟谷丹。 合一千八百多颗精元丹。 如此大的一笔巨款，自然引起许多人的注意。 这也是没法子的事情，不过云上集市所在的小世界位置巧妙，进出方式亦很奇特，叶玄除非是傻了走台阶，否则被人追上劫杀勒索的几率很小。 此亦是他敢一次性出手这么多宝物的重要原因。 待到叶玄重回鞋拔子脸摊位前时，他已经换了一副神色，满脸堆笑又推出几道木符，皆是先前三道木符的强化、进阶版本。 最贵的一套三千颗辟谷丹，还有两千颗、一千颗、八百颗等价位。 叶玄选了最贵那套里的‘易容换形法门’以及‘净化污浊、聚集元气的阵法’，后又选了个一千价位‘套装’里的障目阵法。 随后，他又让鞋拔子脸推荐了几种‘土行’、‘木行’、‘火行’的妖类修炼法门，挑了‘先天厚德刚身功’给哼哈将和胖虎修炼。 此法门可以修成戊土、己土二气。 己土以养炼内魂，戊土以强化肉壳。 木行法门，叶玄选得比较奇异，名叫‘存灭声息大炼法’，是一个魔道法门，可供妖类修持，可以此法掠夺万类草木精气，以供自身修行。 火行法门是给胖虎修持，选了‘不灭神火诀’，运使此法，如火般生生不灭，到高深处，甚至可以从火中涅槃。 胖虎身具土火二性，当时没有条件，只能让它修持载土定光法，如今有这条件，它自然也不能偏科。 这三种法门并叶玄所挑的那三样，一共花去七千多颗辟谷丹。 随后，叶玄为自己挑选了一门剑诀。 是鞋拔子脸这里，唯一的一门六品剑诀，只能转卖一次。 想购买此法以修持，他先得发誓不能将此法转卖第二次。 剑诀内有呼吸法、剑诀心法、飞剑炼法三个法门，飞剑炼制之法恰巧以碧渊重水之精为主材-若非如此，叶玄也不可能买下此法门。 鞋拔子脸要价一万九千颗辟谷丹，正巧是叶玄身上剩下的全部身家，叶玄自然不能同意，不仅不买这法门，先前挑好的诸多法门都要放弃。 如此，鞋拔子脸与叶玄拉拉扯扯，才定下一个合理的价格：一万四千辟谷丹，总算成交。 叶玄身上结余五千多颗辟谷丹，他把其中一半换成了精元丹，有一百四十多颗。 剑诀名叫‘寒螭雷转剑诀’，同具水性与雷性。 以此修成的剑法，快若雷电，千里一线，浑厚如冰，防御惊人。 当着鞋拔子脸，叶玄立下大誓，对方随即取出一道玉符，当场将剑诀传入叶玄意识之中。 他只能修持，无法将之教授旁人。 否则便被天理绝灭。 至于那些阵法、易容术则不需立誓，给众兽修持的法门亦不必立誓，叶玄皆挑的不限次数的法门。 这些法门都不知转卖了几手，价值亦因此减低了两三成，不然叶玄不可能以这般‘低廉’的价格买下。 鞋拔子脸收了两万余辟谷丹入袋，也不禁有些高兴，索性把边角的一道丹方附送给了叶玄。 丹方亦有九品之分，五品及以上的丹方都极珍贵，各宗派将之珍藏，密不外传。 五品以下的丹方市面上则有流通。 然而在苦地这种地方，大部分地域都寸草不生，休想种出作物，更不提对土壤要求更高的各类药草，非得是灵田种出的药材，才能用作炼丹。 掌握着灵田的势力，都是强横势力，他们手上可不缺丹方。 这就造成了许多品佚较高的丹方在苦地其实卖不上价钱——因为种不出所需的药草，纵然某一方大势力产出丹方所需的一种或几种药草，东拼西凑一番，勉强能炼制一炉丹药。 然炼制这一炉丹药所耗费的金钱、精力、时间，就远远超出丹药本身的价值，不如直接去买更高品佚的丹药服用。 鞋拔子脸送给叶玄的丹方，便属此类。 是一道七品丹药，名叫‘扶正归元丹’。 此丹可以治疗身魂伤势，同时调理本元，平时亦可服用，效果要强于精元丹，长久服食有让人耳聪目明、身清如玉、轻似鸿毛的功效。 并且，此丹对于修者养气境能养出高品佚的真气，亦有助力。 丹方所需的药材，叶玄皆留有药草苗子或是种子。 如果自己的息壤人偶能起到作用，那么炼制几炉丹药就很有可能。 叶玄把丹方收下，与鞋拔子脸道了声谢，路过一个卖丹炉法宝的摊贩，随手给出八九百辟谷丹，买了一尊九品上位的丹炉-五火炼元方尊。 丹炉是八角丹炉，平时只有巴掌大小，心念一动便成涨成磨盘那般大。 不仅可以用之炼药，还能放出滚滚五色火，烧杀敌人。 买了丹炉，就依着丹方买了几种辅助药草，竟也花去了三百多颗辟谷丹，让叶玄心惊不已。 云上集市的人来来去去，叶玄在各个摊位前都看了看，特意在那贩卖情报的胖子摊位前停下，犹豫了刹那，问道：“若买一道妖兽的行踪，大概须得多少辟谷丹？” 胖子笑眯眯的，和善可亲：“苦地十境，除最深处的无间与孤独二境无有妖兽存在，其他各境皆有妖兽种群。 按着各境危险程度，这价钱自然也不同。 若只是极寒境，三十颗辟谷丹即能得到一头普通妖兽的行踪，三百颗可得一头异种妖兽； 相邻的冢山境、酷热境价钱翻一倍，以此类推。 你想买哪一种？” 第一百二十九章 追踪 叶玄已经深入到不知哪一境去，闻言犹豫刹那，道：“我正好想在冢山境猎妖兽，只是普通即可，实力莫要超出炼骨层次，需得多少辟谷丹？” “八十颗。”胖子做了个‘八’的手势，摸出一道木符，拍进叶玄掌心，“六十颗是基本价格，二十颗是你额外要求‘不得超过炼骨层次’需付的钱。” 价格合理，没有超出叶玄的预期。 他直接给付钱款，把那枚木符也塞进法宝囊里。 转身欲走之际，胖子提醒了他一句：“须得三天之内尽快赶去猎杀妖兽，三天之后如若未能猎杀，咱就把这情报又卖给别人了。” 竟然不是买断消息？ 叶玄一个趔趄，顿时觉得这钱花得不值。 不过想到三天时间说不定横生多少变故，妖兽搬家也说不定，所以就未找胖子商人退款，心中默念一声‘离开’，登时天旋地转，再睁眼时已经到了酷热境与冢山境的交界。 叶玄快速扫了四周一眼，四下无人！ 他一声唿哨，唤出了埋伏在暗处的胖虎，随后，一人一狗迅速脱离此地。 两者离开不久之后，又有两道身影钻出冢山境的苍翠莽林，两人分开各自在四周查探一番，最终在门楼前汇合。 “那人离开有一段时间，咱们还是来晚了一步。”说话者赫然是那黑魔国负责征募雇工的壮硕修者，名叫谢元。 另外一人脸色惨白，是谢元在黑魔国的同僚，同为征工吏，叫做钱钰，他表情有些恼恨：“好不容易才遇到这么一只肥羊，还是让他逃脱！ 咱们该换一个寻踪法门修持了。” 谢元扫视四周，在他眼里，此间赫然有许多人遗留的气息，正在飞快淡化。 而他方才一直能锁定到的叶玄的气息，在此地出现了刹那，就瞬间消失，仿佛被无形力量刹那净化。 能将一人的气息也遮掩净化过去，那是何等手段？ 恐怕换个寻踪法，也难追寻到这等人的踪迹。 对方背后或许就有强横存在撑腰，可别到时候追上门去打劫，反丢了自家性命…… 谢元也不想将自己探知得来的这些情报与同伴钱珏分享。 两者虽为同僚，但最近都为一桩大事筹谋着，谁若能办成这桩事，便能在黑魔国地位擢升，所以互有竞争关系。 他从怀里摸出一面五色斑斓的令牌，道：“五行遁光令也白白消耗了一回，我还有要事得办，钱兄弟，就此别过吧。” 苦地十境各有凶险，除却炼罡境的大修者可以无所顾忌地御宝行空，此境以下的修者多难以抗御苍穹之上的种种凶险，修为低微的大部分人仅凭脚力丈量大地； 略有点家底的可以购一道神行符牌，省着来用。 处于炼脉、开窍二境的修者，高不成低不就，也不愿委屈自己的双脚，便多会祭炼一门遁术法宝，如谢元的五行遁光令便在此列。 驾驭遁光，穿行五行，速度比之飞剑也不会慢上多少。 这亦是他与钱珏能在锁定叶玄气息之后，迅速追赶过来的原因。 “好，谢兄，那就此别过！”钱珏眼珠子乱转，不知想些什么，向谢元抱拳回礼，目送谢元驾起遁光，钻进土里，不消片刻便行迹全无。 他站在原地，耐心等了一会儿，确定谢元已经离开，脸上露出讥讽的笑容，自语道：“整日价想着那些泼天的富贵能掉到你谢元头上，我呸！ 就这成色，还觉得自己能为君宰寻得治病良药？异想天开！ 还不如多劫掠几头肥羊，贡献上去换取功勋实在！” 钱珏低低地咒骂谢元几句，随即屏住气息，使了个寻踪法门，眼中世界渐渐显化出一缕缕浅浅的气息，这些都是今时不久前路过此地的生灵遗留。 如谢元一般，他仔细探查一阵，也是一无所获。 不过，他新学了一个卜算法可以配合这寻踪法，所以并不气馁，从怀里摸出了一块凿有小孔的龟甲，一道符火灼烧那龟甲一阵，待到龟甲上显出纹络，即开始以卜算法推演。 片刻后，钱珏算出了结果，喃喃自语：“东南方？” 他随即驾起遁光，也钻入泥土，往东南方而去。 …… 嗖！嗖！ 叶玄与胖虎一黑一黄两道身影在沙漠中交错奔行。 刚越过一个沙丘，叶玄骤然顿步，懊恼地一拍脑门，道：“怎忘了这桩要事？！” 此次前去云上集市，他还想买一道卜算法门使用，试图窥见是谁与自己牵连因果，趋避吉凶。 但在那集市上，骤得了数万辟谷丹，一下被这巨大财富冲昏了头脑，也害怕惹来有心人觊觎，先把要紧的法门买下，随后购买了些散碎东西，便离开了集市。 却独独忘记了购置一门卜算法。 一饮一啄，莫非天数？ 还是有诡秘存在暗中推动，让我在不知觉间遗忘了这桩很中重要的事情？ ——这念头一起，登时把叶玄惊出了一身冷汗。 他越想越觉得，可能性更偏向于后者。 落入神明的局中，真是步步惊心，魔鬼便隐藏在这诸多看似不经意的细节当中。 “汪汪！”叶玄躲在沙丘之后，正惊疑不定之际，胖虎忽然从远处奔了过来，扯着叶玄的衣袖，吠叫不休，把叶玄从思绪中惊醒。 叶玄看了胖虎一眼：“怎么了？” 胖虎一般不太爱叫，吠叫之时，必然有事发生。 这狗子一向勤劳，在危险重重的外界，只要叶玄稍微停顿，它自觉散开四周巡逻警戒，省了叶玄好多功夫。 胖虎听到主人问询，原地团转一圈，跟着脑袋就朝一个方向使劲去探，好像那个方向有危险正在逼近。 叶玄探头朝那边看去。 茫茫大漠，在眼底一览无余。 地面上未见有人影，叶玄下意识便想看天上有无剑光划过，依旧一无所获。 难道是在地底？ 是施展某种遁术追踪而来的贼人？ 叶玄心神一下紧绷，召出三头罗刹，各塞给它们一道符咒，令之钻入周遭泥土之中蛰伏，随即在自己身周贴了几枚符牌，组成五行转化的阵势，在这阵法中抖开灵镜符，化为镜面。 佛光加持、五行转化之下，镜面涟漪荡漾，很快映照出周遭数十丈范围内地下沙堆中的情景。 一时之间，并未见有人借土遁而来。 叶玄正惊疑不定时，那镜中情景陡然生出了变化，一抹浑黄色光突入镜面映照的范围之内，朝他这边迫近。 若不仔细分辨，恐要将之当做不起眼的黄沙！ 这黄光来势极快，几乎是叶玄镜面映照出来三两个呼吸之后，他就从叶玄身后破土而出，一把包裹着滚滚烈焰的鬼首飞刀狠狠劈向叶玄的后脑！ 此人正是一路追踪而来的钱珏！ 其本身实力居于养气层次，若仅以叶玄本身炼肉大成的修为与之对比，实在上不了台面。 这也是钱珏敢追踪过来，对叶玄痛下杀手的原因！ 但叶玄本身实力搬不上台面，却着实有好些手段与帮手可用，有这些手段在，他的综合战力又岂是钱珏可比？ “嗷嗷！” 一声低吼自钱珏身后乍然响起，他还会反应过来，便觉脚腕骤痛，被一张血盆大口死死咬住，直接撕裂了皮膜血肉！ 钱珏的身形在半空中戛然而止，被埋伏在暗处的胖虎咬住脚踝，扑通一声拖倒在地！ 当！ 同时，他的那道烈火飞刀斩在叶玄周身，竟发出金铁交鸣之声。 叶玄周身宝光大盛，直接将烈火飞刀反震得倒飞出去，跌入黄沙，灵性散溢大半！ 烈火飞刀不过九品上的品佚，根本不能与叶玄八品上的猛虎袈裟相提并论！ “噗！”性命交修的烈火飞刀被打去大半灵性，钱珏当场口喷鲜血，本还想打出一道符咒，为自己争得时间，眼下已是不成！ 他被胖虎一爪子按在地上，半晌之间竟挣脱不得！ 这时，叶玄已然转过身来，手托一颗鼍龙头颅。 那鼍龙头颅的右眼盯住钱珏，眼中忽然浮现美人俏脸，投射在了钱珏心底。 他顿时不再挣扎，趴在地上，眼睛直直地看着鼍龙头颅，任由胖虎撕扯血肉。 在其头顶，一缕青黑烟雾溢出，汇集成钱珏的生魂。 他杵在半空，动也不动，随着鼍龙头颅左眼一道白金剑光划过，那生魂便身首分离。 三头罗刹从各个方向奔来，顷刻间分食了此人碎开的生魂。 叶玄连个问话的机会也无，战斗已然结束。 他交给三头罗刹的符牌，又原封不动地回到自己手里。 从灵镜中难以看出敌人修为，叶玄便尽了十二分的力，哪知敌人如此不堪，其实只消七八成力就能完美解决。 叶玄看了钱珏的尸首一眼，喝止了胖虎，在其尸首上搜刮来一个法宝囊，捡起那柄灵性散失大半的烈火飞刀，随即放出一道喝火咒，将尸首烧成灰烬。 他自己领着胖虎迅速脱离此间。 这场袭杀的根由，叶玄思来想去，只能是自己在集市上露了财，被人瞩目。 只是他是以何种手段追踪到了我？ 佛光可以净化污浊，亦能抹去我与胖虎的行迹，一般寻踪法休想找到，高深的寻踪法门涉及甚广，也不是这个养气层次的修者可以修习…… 第一百三十章 龟甲神算 钱珏的遁光宝贝叫做‘土木相转符’，是其采集了不知多少土行、木行之精气炼制，可以进行土遁、木遁。 虽然不似谢元的五行遁光令那般范畴广泛，但专精于土木，在此道上，谢元的五行遁光速度还真不比钱珏的土木相转符。 这土木相转符可以使用五百次，钱珏已经消耗一大半次数，留给叶玄的只有一百八十多次。 他从法宝囊里翻出这遁光之宝，粗粗查看后，当场喷出降魔真气将其祭炼，转而驾驭遁光钻入泥土，呼呼往居处行去。 被遁光包围穿梭于黄沙泥土之中，周遭一切皆看不真切，俱是浑黄颜色。 自身亦与这遁光同化，除了能被遁光挟裹奔行之外，做不了其他任何事情。 这就是遁术比之飞行法宝的不足之一。 好在它速度够快，隐蔽性强。 不多时，叶玄就到居处门禁前，领胖虎携同行令牌入内，禁制没有分毫反应。 随着他俩进入领地，身后禁制空气扭曲，眨眼间形成一个幻阵。 叶玄扭头看了眼自己的门楼。 正好自己新得了一个障目迷阵，可以在门禁这边多加一重禁制，四周位置也布置上障目迷阵，整个居处的隐蔽性又提升一筹。 他把钱珏的烈火飞刀随便祭炼一番，在门口采伐堆积的木材里找出一根较粗大的，三下五除二劈成一块牌匾，写下‘平安居’三个字，之后背着这块颜色难看、更像标识牌的所谓牌匾，挂到了门楼上。 在这块牌匾上，他另外布置了一个小小的迷阵，若没有准备看到这牌匾，即会不知不觉被它带偏到别的地方去，始终不得此门而入。 他本想着写下‘太平居’作为自己居处的名字，然而太平居念着与太平间好像比较相似，就未用这个名字。 平安居的门口，一块块砖坯摆在草木灰上，受甲木热力渐渐烘烤，正慢慢变干。 两头河兵勤勤恳恳地砌造着砖坯，彪子不知疲倦地挖着沟渠，那沟渠已然绕过叶玄划定的田地范围，向远处的小山逼近。 因为沟渠起始端还未和河流挖通，所以河水未有引入此中。 叶玄的打算是令这沟渠横过整个领地，贯穿河道两边。 两头各设一个简易水闸，再以此沟渠为基础，挖出几个池塘来专门贮存净水。 他未在领地里看到岳云斋的身影，想是忙着在河底修复自身，逐渐掌握河中尉的权柄。 在云斋未完全掌握河中尉权柄前，其只能在这河流周遭四处走动，不能脱离河流太远。 叶玄也无事找他，任由云斋继续修炼，打了个唿哨，把猪崽、大黑马都唤过来，喂了午饭。 唤马、唤猪、唤狗各有不同的口令，用特定的音节呼唤特定的动物，它们做出回应的几率更大一些。 不过叶玄当下养的诸兽都通了人性，也就没那么多讲究。 他从前也是不论唤猪还是唤狗，都是吹个口哨，它们依然得颠颠地跑来。 喂食过后，叶玄开始传授诸兽法门。 诸兽修持法门不同，传授顺序亦是不同。 先给胖虎与哼哈将传授了‘先天厚德刚身功’，胖虎天资奇绝，身为异种，悟性也不差，听过两三遍叶玄口述，就把法决铭记于心，已然通晓其中涵义，自去玩耍。 哼哈将的天资亦在每日服食真炁之下，渐渐得到增强。 以往叶玄每日给它讲解，它才能勉强领会载土定光法这种初阶入门法决的精要，而今叶玄讲解八九遍，它便能领会一两成，进步颇大。 叶玄是个极有耐心的人，知道万类生灵天资不同，不因天资高低而厚此薄彼。 讲述八九遍，哼哈将才领悟一两成，叶玄也不着恼，拍了拍它满是褶子的猪头，道：“贪多嚼不烂，你今日先把我教的这些学会，明天我们再讲新的东西。” 哼哈将眼含泪珠，闻言脑袋在主人身上蹭了蹭，表示感激，随后退到一边，给猪刚鬣留出空位。 猪刚鬣走上前来，得授‘存灭生息大炼法’。 此法乃是木行法门，掠夺万类草木精气为己用，亦可以自身炼出的一口‘存灭生息真气’，供给草木精气，促使其成长。 给猪刚鬣这厮讲解法门半天，它才堪堪记住全文，至于领悟能力，却比兄长要强一些，领会了三成左右。 如此只能说明此猪不用心修习，不然为何会讲了八九遍，连个全文也记不住？ 叶玄叫来彪子，狠狠地抽了猪刚鬣几鞭子，抽得它泪水涟涟，满地打滚，方才又把法门讲解一遍，它嚎啕半晌，总算把法门完全记住，再不敢偷懒。 “你兄长如此卖力修持，因着悟性所限，只得一二真髓，但仍知天道酬勤，奋发努力； 你却反了过来，有这天资却不肯老实修持，只想着含糊蒙混，这几鞭子是让你涨涨记性，若再如此惫懒下去，便只好一刀子扎透心脏，杀了吃肉！”叶玄怒骂猪刚鬣一番。 他身具龙鸟印玺，服食过真炁的生灵，皆奉他为主，顶礼膜拜，不敢违逆半点。 所以在诸兽眼中，叶玄威严深重，仿佛帝王，口含天宪，言出法随。 这一番言语落下，吓得猪刚鬣瑟瑟发抖，以头磕地，表示再不敢偷懒。 叶玄这才暂且放过它，又给胖虎教授了另一套‘不灭神火诀’，给大黑马也传授了‘先天厚德刚身功’。 想了想，论众兽的勤恳及功劳行赏，给胖虎十余颗精元丹，以及元清灵留下的那道火道真炁，灵之第五序列的‘先天心宿狐火真炁’作为犒赏，增进了它的修为。 随即，把烈火飞刀上自己的气息抹去，赐予了哼哈将。 这飞刀好歹有八品的品佚，虽然灵性散失大半，但只要哼哈将珍惜着温养，用不了多久就能复原。 它是要成妖的兽类，非是胖虎这种纯粹异种，天然不擅操使法宝。 这飞刀赠予哼哈将，火生土，倒也正好。 哼哈将喜滋滋地接过烈火飞刀，以性灵定光包裹住它，当场祭炼。 其弟猪刚鬣看着这一幕，甚是艳羡，却知自己犯了错，莫说奖赏，未被主上宰杀已是不错，哪敢作奢想。 叶玄瞪了它一眼，吓得猪刚鬣连连后退。 他跟着从囊中摸出那一尊‘五火炼元方尊’，托在掌心，令其放出滚滚火焰，对猪刚鬣道：“这丹炉，本是要赐予你，一则叫你以后为我炼丹配药，二则你也能以此防身。 但你如此惫懒，若叫你炼丹，你岂不是要炼出一炉子把别人毒死的丹药来？ 所以这丹炉也不赐给你，待你什么时候改了这惫懒马虎的性子，什么时候我再把它交给你！” 猪刚鬣羞愧不已，只能以行动表明自己必然奋发。 如此，叶玄满意地收回丹炉，把凑过来的大黑马一巴掌打跑。 这货整日价地满地撒欢，跟个皮猴子一般，灵慧只有那么一丁点，根本不足以领悟甚么法门，就让它继续当个摆设好了，何时增长了灵慧，再谈传授法门的事情。 让诸兽各自散去修习，叶玄拿出了钱珏留下的法宝囊。 从中摸出了一道黑玉令牌、一道紫玉令牌、几百颗辟谷丹以及一本沾满尘土似乎无法扫净的线装册子。 黑玉令牌乃是‘劫掠令’，黑魔国七品以下的官吏，其实因着国土只有那么点大，多半无事可做，空耗国库。 为此，黑魔国为这些小官小吏颁下‘劫掠令’，使之每月必须劫掠多少财富进献给国库，方能换来自己的俸禄。 这俸禄之中，包含一枚‘光化丹’，可以缓解小官吏们归化黑魔国时，立下的血咒大誓。 若劫掠所得换不来光化丹，少则三月，多则一年，必然疯魔殒命。 看过这劫掠令上记录的钱珏劫掠所得的财产，叶玄不禁骇然，这黑魔国真是国如其名，简直就是个强盗国度！ 其以财力富庶第一冠绝五大势力，想必与其强盗本性甚有渊源！ 这厮竟然连老弱妇孺都要劫掠，杀了他也算除却一个祸害——像这样的祸害，在黑魔国内恐怕数不胜数。 另一道紫玉令牌，乃是黑魔君宰之下第一内官-内廷长亲自颁下，为君宰数百年来的一种痼疾寻得天材地宝，若把所得天材地宝贡献上去，则可擢升三品甚至更高。 黑魔君宰有痼疾缠身？ 也不知是何种痼疾——这消息情报或许胖子那里能买到？ 与我却是无关。 倒是他得了重病，这消息在五大势力间必有传扬，其他势力莫非没有起点别的心思？ 看过这两道令牌，叶玄倒是知道了此人与自己无冤无仇，为何要追杀自己，定是因为财露了白，被他发现，因着劫掠令的缘故，贪欲熏心，追杀上来。 叶玄仅剩的那个困惑，便是此人是用了何种追踪法，追索到了自己的行迹？ 他看向最后一本线装小册。 册子封面无有文字，翻开之后便有一行字迹已不大清楚的墨字：龟甲神算。 龟甲神算——卜算之法？ 我之前想着自己遗漏了卜算法，背后或有诡秘存在操纵，当下忽忽又来了一道卜算法…… 另有诡秘存在插手不成？ 隐约间，叶玄觉得自己似在不知不觉间，就被拖进了一个巨大的漩涡之中。 第一百三十一章 万化玄变法 ‘天下万道，阴阳五行，天干地支，系出于易。 易道，世之显学也。 卜算、八卦，万物运行之规律也……’ 这卜算法名字普普通通，叫‘龟甲神算’，然而开篇就提‘易道’，点名此法门所出起源，口气倒是极大。 叶玄不敢确定该法门是不是又有隐蔽存在故意送到自己面前，若这个推测是真，那就表明自己无意间进入了至少两个隐秘存在的博弈之中。 其中有一方定是佛门。 盖因叶玄所修持的大黑天玄密宗功法，以及自身那沾染了无数因果的佛门光轮。 苦地之中，与佛门牵连甚深的便是地藏王菩萨，以及十殿阎罗。 佛道混成在地府表现得最为明显。 十殿阎罗执掌地府律条，裁量万类生灵罪孽善恶，亦架空了酆都大帝的权柄。 地藏王菩萨转运轮回，窃取六道轮回分配之果。 反而是道门诸神在地府逐渐式微，纵是地府真正的主宰，酆都大帝—北帝大魔王，亦只得其名，难闻其声。 此间本就是神佛混成，又隐然对立的格局。 而今有了‘仙人’加入其中，此局是成了三足鼎立，还是互相勾连，虚与委蛇？ 自己背后博弈的双方，会不会就是此三方中的两方？ 叶玄捏着那记载龟甲神算的书册，沉思良久。 这卜算法还是得学，自己本来破局无门，被人牵着鼻子走，眼下既有另一方隐秘存在给出了一条路，纵然这条路上依旧充满算计，依旧得走上去。 他山之石，可以攻玉。 借势而为，应时而动。 有两条路可走的情况下，来回腾挪地余地可就大了。 龟甲神算只要熟记其上各种占卜龟甲烧出的纹路代表什么，并且能根据八卦方位，在龟甲上打出孔洞，以便火焰焚烧出纹路，就能趋吉避凶，为自己指明前路。 钱珏的法宝囊里，龟甲倒是不缺。 叶玄当即摸出一块，依着八卦方位在其上划出两个孔洞，占卜自己明天去红莲大火池取烧成的砖块，有没有危险？ 他随即燃起符火，把龟甲在其上烘烤。 一道道纹路浮现于龟甲之上，蔓延向代表‘否’的那个孔洞的纹路更多，表示明天去没有危险。 他姑且信之，想了想，又开始占卜：自己频频遗忘九大手印，背后可是有隐秘存在从中作梗？ 叶玄更想直接发问，是不是佛门在背后使坏。 但这指向太过明显，说不得就召来隐秘存在再度抹去自己记忆。 所以以‘隐秘存在’笼统指代。 至于这隐秘存在，是道是佛，只能等慢慢摸索熟习了龟甲神算，再行卜算。 火焰焚烧下，龟甲上的纹路依然指向了代表‘是’的那个孔洞。 叶玄微微停顿，随后把两块龟甲都烧成了灰烬。 现下大概可以推定，追杀自己的人寻踪发或许并不高明，但他依靠这龟甲神算，配合寻踪法，找到自己逃离的方向，一路追寻而来也不困难。 倒像是隐秘存在故意安排这人过来送死，好让我捡走他身上的龟甲神算一般…… 叶玄面露笑容，把这一切都抛诸脑后。 他拿出了新得的六品下的剑诀-‘寒螭雷转剑诀’。 修持此剑诀的基础呼吸法，可以炼成一口‘寒螭雷光’，这剑诀有配套的剑法、心法，以及飞剑炼法，一万余辟谷丹能买到这等剑诀，在外界想都不要想。 高品佚的剑诀御使低品飞剑，那是手到擒来。 低品剑诀御使高品飞剑，则得小心翼翼，如履薄冰。倘若飞剑灵性暴烈，主人祭炼又未完全，贸然以低品剑诀操纵，范可能激惹得飞剑噬主。 不过这种情况很少发生——修持低品剑诀的人，极少有机会能得一口高品飞剑。 此法门中的剑法分为武学剑法与御剑剑法。 武学剑法供修者熬炼肉身，配合呼吸法，养出一口寒螭雷光气。 御剑剑法以武学剑法，升华而成，专为御使飞剑与人斗法，配合心法施展开来，妙用无穷。 乃有三重境界：剑光凝一线，剑光若奔雷，剑出如寒螭。 叶玄当下修为还未达到修持御剑剑法的层次，所以只把武学剑法先在心里过了一遍，熟记了呼吸法以及心法，慢慢琢磨。 约莫一刻之后，他觉得这呼吸法与剑法已然烂熟于胸，有些微领悟，随意捡起一根树枝，把那套电光寒冰剑随手演练了一遍，同时依照呼吸法特有的频率牵引天地元气，淬炼自身。 剑法起手，平平无奇。 但随着叶玄翻腕转剑，身形腾挪，便似有道无形之龙缠绕自身，每一剑或刺或斩、或抹或挑，皆有如电光般迅猛。 他周身亦开始腾跃丝缕雷光。 这雷光乃是元气所化，不伤自身，可刺激肉壳，荡涤体内浊气，积蓄力量。 叶玄练了一遍这剑法，觉得不过瘾，手里的树枝也太轻巧了些。 他随即摸出从前的那根熊骨大棒，再度演练起来，一遍过后，仍觉轻巧。 收起熊骨大棒，他举目四顾，盯住了空地上那采伐堆积起来的一棵棵枯木。 选了一根可以双手圈住的矮树，叶玄当时抡动起来，调集全身气力。 这一下涌进周身的雷光元气登时增多。 他愈是演练，身上渗出汗水，又转作一层薄薄的冰霜，被雷光震碎，再度归入躯壳。 一棵树木在他手里翻转，亦如一口宝剑一般，纵然圆润无锋，挥动起来好似能戳破天去，剑意凛然，如雷轰烈，如冰凛凛！ 叶玄顿觉四周元气皆被调集，涌入四肢百骸，在他血肉之内积攒不下，一齐迸发开来。 “好剑！” 仿佛踏破关卡，又似震断枷锁，叶玄一声长啸，把那棵‘剑’往地面上重重一顿，张口喷出滚滚雷光翻卷如龙，正是寒螭雷光气！ 剑栽进了泥土里。 叶玄口中吐出的雷光足有一丈长。 他沉吟刹那，心意一动，那寒螭雷光气分作两股，一股维持当下状态，另一股化作刚猛厚重的降魔真气。 降魔真气比之寒螭雷光气威能更甚，不过后者亦有自己特点。 叶玄重又把这两股气汇而为一，化为无色真气，收入舌下。 他的修为亦在方才刹那突破，正式迈入炼筋之境。 炼筋之境，强调修者的反应速度，出拳如雷，闪避似电，调集血肉筋皮，汇成大龙，方寸之间亦显神通！ 炼筋之境，分为三大层次：虎、象、龙。 虎者，凌厉迅猛。 象者，坚韧厚重。 龙者，腾挪万化。 三大层次里，虎形与象形并无高下之分，只是虎形以均衡见长，象形以厚重强韧见长。 但以龙形为最高。 龙形汇集二者之长，同修至绝顶，乃是大圆满境。 叶玄当下有镇恶伏虎拳这门至刚的降服拳术，又有一门强调迅猛如雷的剑法在手，自然要修持最高的龙形层次！ 不过，倒也不急于当下一时。 刚有突破，叶玄收了真气，翻开购买得来的另外两样法门。 他把障目迷阵粗粗看了一遍，这阵名叫‘不知处阵’。 阵法所需材料不多，按照一定方位打下阵桩，此阵便算布成，能迷惑他人眼目，令其‘不识庐山真面目，只缘身在此山中’。 倒比风雷大阵自带的障目禁制要高明许多，也不枉花了那么多钱财购来。 剩下的法门，就是那易容换形之法。 这法门修持起来甚为简单，难点或说是其高明之处，在于可以搜集强者的气息，运化模拟，就能起到迷惑、震慑不明自己底细的敌人之效。 高明自然高明，因拟化的气息本身就真实存在，融入法门之内，释放出来效果自然真实无二，只要不是贸然与敌交手试招，几乎不会漏出马脚。 难点亦在于此，强者气息焉是如此容易就搜集得来的？ 他们可比寻常人更爱惜羽毛，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妄图窃取其气息，只怕打错算盘！ 叶玄看过这‘万化玄变法’，骂鞋拔子脸一声‘奸商’。 这法门落到别人手里，没有强者气息为引，怎能修持？白白让那奸商赚去辟谷丹，只能望法门而兴叹。 但它落在叶玄手里，却正好可用。 叶玄印玺里搜集得到的那每一道真炁，皆能当做气息炼化来用。 有多少种气息，他就能化出多少张面孔！ 这法门于叶玄而言，简直天作之合！ 以后得空便伪作强横气息，去吓一吓那奸商。 叶玄心念一动，从印玺里抽出一道‘紫雷绝灭真炁’，修炼此法，面部皮膜扭曲，片刻间化作另外一清瘦中年，双眼灿灿若点星，鼻似山耸，唇薄如刀片，头上盘了个发髻。 倒是一位英俊不减当年的中年道人。 这位中年道人盘腿坐着，面含笑意，似乎平和，然而其周身溢发出来的气息，人若稍一感应，必心生骇然：好精纯霸道的雷道修为！ 惹恼这位道人，只怕眨眼间就是被其召出霆雷，震碎身魂的下场！ 叶玄对自己这副形象很是满意，微微点头，动念之间转回原样。 若是元清灵的真炁未给胖虎，自己倒是可以拟化一番，以那道真炁第五序列的品佚，转化出来的气息，岂不比这第六序列的雷道真炁高明？ 不过，她是女子，转化出来的气息想必也偏阴柔些。 第一百三十二章 太霄金行真龙 想及元清灵，叶玄不禁联想起那夜的梦境。 梦中的元清灵，清媚又端庄，让叶玄心里顿觉意味莫名。 他在心中暗骂自己几句，起身去忙活别的事情。 到了黄昏时分，岳云斋从河中出现，双龙亦穿出水面。 叶白有两丈半长，与先前相比，身形倒是粗壮了不少。 叶黑有六丈多长，比之叶白更有一种霸烈威严的气息，盘旋于天际，几声鸣啸如雷滚滚，落下时又化为一指长的小蛇，盘踞在叶玄手心。 这熊孩子如今进**元丹也喂不饱它，叶玄寻思着是不是带它去剑海境，令它吸收吞噬那里的无量剑气，食气才符合真龙的身份。 毕竟先前叶玄就见它吞吃红莲大火池中的岩浆毒火之气，这都能吃，没道理与它本身金行相符的剑气不能吃。 叶玄给叶白吃了十余颗精元丹，让它好生温养，慢慢长大。 而后又给叶黑喂了一颗精元丹。 叶黑当然不满，在叶玄手心扭动不休，隆隆啸叫——登时挨了老爹一掌，委屈地收了声，便听父亲道：“明天带你去一个地方，那里遍地剑气，你可随便吃个够！” 它顿时高兴，吐出一道真炁落入叶玄龙鸟印玺之内。 叶黑现下纵然八九天不进食，不在水中都不会有任何问题，只是它毕竟在水里呆得习惯，别的地方有容易暴露，所以当下还是呆在水里，偶尔叶玄也给它吃个零嘴。 他早就对叶黑生发的玄机好奇不已，一直没有机会探知，当下感应到印玺里收入的真炁，不禁面色一喜，让双龙自去河中休息，他转而去看石碑上收入的真炁。 天之序列第五个孔洞里，一道色呈灰白的真炁呼啸盘旋，极具威势。 叶玄随手把那真炁抓摄过来，其具体信息便呈现自己意识之中。 太霄金行真龙炁：太霄，五雷之一，乃是幼龙生发之玄机，太霄金龙之炁，投入万类生灵躯壳，可助其调理自身紊乱真气，统合阴阳。 又是一道第五序列的真炁！ 叶玄甚是惊喜。 叶黑被雷劈过，就生发‘太霄’玄机，此等天资在真龙之列，只怕也是少有！ 太霄与紫霄一样，同为五雷正法第一等。 象征‘阴阳归一’。 叶黑吐出的真炁，能调理阴阳，亦正符合其自身玄机。 既是金行龙炁，说不定对修持金行法门的生灵，亦有助涨作用，只是这作用与主要作用相比可能上不了台面，所以并未列于说明之上。 有此一道第五序列的真炁，我的‘万化玄变法’拟化的气息必然更加强横。 叶玄仔细思量斟酌，觉得应该先给自己模拟几个‘马甲’出来。 行走苦地，就用这些马甲。 必要时候，还可以在马甲之后伪造出一个神秘的门派，以此震慑他人，套上一层层马甲，被人戳破自己真身的概率便会很小。 此事可以徐徐图之。 …… 黄昏时分，诸兽都回了鬼首阴棺休息。 下午的时候，岳云斋领着几头河兵以及罗刹，平整出一大片空地，专门用来放置砖坯。 叶玄又把那头骸骨罗刹分给了他，岳云斋手下就有了三头河兵。 而据其所言，其如今能够操练的河兵数量，已至十八头之多。 苦于河中没有鱼虾水兽，无法点化成为河兵。 一切只能依托猛虎袈裟，瞎猫碰上死耗子，碰巧逮着了性灵完整的魔魂或死灵，就抓紧度化，回返给岳云斋。 这样一直下去，若岳云斋权柄一直不断加强，总有一日入不敷出。 但想让河中有鱼虾生存，首先得改善河水环境，更何况，纵然河道环境改善，鱼虾总不可能无中生有，还得想法子成对捉来，让其在此中安家繁衍。 两件事都不是一时半会儿可以办成。 叶玄如今还有肉食紧缺的大难题。 双龙里的叶黑总算可以不用消耗自家存粮，但叶白消耗依然极大，更何况还有胖虎。 短时间内，亦只有猎杀妖兽一途可走。 先前在集市上转悠，未见有贩卖活物的大势力。 叶玄也打听了一番，知道五大势力中，唯有居于飞绝境的‘上人国’以养殖为主。 养殖出来的活物，也与外界普通家禽不同，俱都是妖兽，甚至有魔染了的兽类。 肉质多酸涩不堪，难以下咽，且妖气杂芜诸多，难以祛除，长久食用难免损伤自身。 但论斤论两，价格比血肉丹还要便宜。 买的人也是趋之若鹜。 上人国一般每十天携活物到集市贩卖一次，叶玄去的那次正好没赶上，得再等十天。 五大势力中，黑魔国居于冢山境，产出粮食药材，且以劫掠为副业，富庶第一； 上人国居于飞绝境，养殖各种妖兽，其境中人在苦地亦是少见； 还有专门从事劫掠行当，亦为他人提供护卫，兼做刺杀行当的‘赤练’，居于无间境； 以少量阿修罗遗民为主导，建立在血池境的‘修罗魔国’； 最后自然是神秘万端，却声名威震苦地十境，须得其他四大势力联合才能与之相抗的魔道四大源流之一-黄泉魔道。 黄泉魔道宗门所在，至今无人可知。 有人称其在孤独地狱，亦有人声言在阴河境亲眼目睹黄泉道山门浮出水面。 然而不论外界如何猜测，哪怕派人前去阴河探查，都未有发现过黄泉道山门丝毫行迹。 久而久之，黄泉道在十大境中就越发神秘起来。 …… 叶玄着两头罗刹自去砍伐树木，连续伐倒十多棵，一并拖去堆积起来，以后营造房屋好用。 魔树被砍伐，无一不流淌汩汩黑血，惨叫连连。 这亦是叶玄需要的效果，他每日都会采伐十余棵树木，提前布下符阵，坑杀树魔，收集树魔真炁，与疫鬼真炁相融，从而净化其他树木。 那些遭净化的树木，大部分都是生机断绝，既无法魔化，亦不能枯木逢春，自然被叶玄一并采伐。 少数几株发芽的树木，集中在一块地方。 嫩芽生长极慢，不知其郁郁葱葱需得到什么时候。 叶玄怀疑那块能令树木生出嫩芽的地方土壤可能比较优质，未受染污，早晨时候已经挖了一箩筐土，倒在田圃里。 趁着天还没黑，他让岳云斋四处巡查看看，自己则转去山后的那块田圃去。 开辟出来的田圃只有一亩多，中间埋着息壤人偶，四周已经打下阵基，只要有雷道符咒列于阵中，这‘雷震息壤生门’也就布设完成。 田圃不远处就能看到彪子挖过来的沟渠。 叶玄走近田圃，仔细一看，便见到他在埋着息壤人偶上方的泥土里洒下的粮种，已经有几株生出了嫩芽。 竟然发芽了？ 叶玄完全没想到这事，顿时惊喜无比。 他小心翼翼地围着那几株绿芽探看一番，踌躇片刻，把一株株嫩芽连同泥土移栽到了田圃外围，重新挖开泥土，为息壤人偶注入雷道真炁。 随后将之再度埋下，在周边栽种上了那根甲老头所赠的人参。 既然周遭能催发嫩芽，证明土壤有了稍许活力，自然可以种上这株人参。 这人参吸收了不少真炁，栽种下去，不仅不会损伤地力，甚至会对地力有稍许提升。 栽下人参，参叶便在这一方田圃里撑开。 叶玄摸出两枚雷道符牌，将之挂在了阵基上，又在四周按照特定方位打下阵桩，如此，一缕缕元气汇集而来，经过阵基聚拢，汇集于两枚雷道符牌之上。 一缕缕细微雷光耀亮此间，如蛇般盘绕过一根根阵桩，深深透入地下，催发着息壤人偶的生机，提升此间的生气与地力。 雷震息壤生门如此便算完成。 生门死禁完成，便需中心阵眼轮转生死，调度风雷。 有这阵眼在，整座风雷大阵才真正完成，阵法笼罩范围之内，叶玄可以随意调度驱使风雷，凡有人踏入此阵，他心念一动，就能决定其生死！ 不过这‘风雷转轮阵眼’所需的主要材料‘天风骨’与‘雷击玉’甚为珍贵，极难收集，所以阵眼一时半会儿也难以炼成。 叶玄布设好生门之后，尤觉此间生气不够充足。 便又准备几样材料，在外围接着布置了个荡涤污浊、聚集元气的阵法。 这阵法名叫‘三元聚气阵’，是叶玄从鞋拔子脸那里购买来的居家旅行必备三件套之一。 叶玄选得这聚拢元气之阵，同样是品佚最高的那种。 且布置简单，所需材料随处可见。 布置下去不久之后，叶玄就发现一直笼在视野里的那层昏黄气息似乎消减了一些，踏入阵法之中，便觉寒冽而纯粹的元气在四周流动着，让人心旷神怡，没有久处于污浊晦气里的烦闷躁郁。 这阵法倒是不错，回头在我的居处也布置一个。 叶玄查看着自己的劳动成果，满意地点了点头，绕过后山，与岳云斋招呼一声，回到了栈台上摆着的棺椁空间里。 这棺椁摆在山壁之上，前不着天，后不着地，树魔夜间出现也无法触碰到它，毁伤分毫。 回到棺椁空间里，叶玄连着雕刻了三根牛骨，在其上画上丁丑女将化身的符文。 当下精元丹还算充足，他总算可以奢侈一把。 第一百三十三章 临字印 每日雕刻两三根牛骨，亦得一个多月的时间，才能将这丁丑女将化身通体符文雕完，除此之外，还得为之雕刻数十面符牌以构成符甲，那根熊骨大棒则给之充作武器。 叶玄估摸着自己炼出的丁丑女将化身，应该就在养气层次，想要迈入炼脉层次，以自己供给的材料稍显不足。 把雕刻好的牛骨收进角落里的劣质法宝囊中，他躺倒床铺，休憩了两个多时辰。 直到被那轰轰的声响震醒。 随着叶玄睁开眼睛，棺椁四壁亦作透明。 天上情景完整映照进他的眼眸，那十层殿堂释放滚滚魔气，与周围密布的手印抵死缠绵。 这些手印皆有其演化基础，叶玄从中便发现有个手印以道门‘三清指’为基础，变化而来。 此亦是他判断这些手印俱出道门的重要原因。 然而眼下记忆再如何深刻，待到天上景象消失，自己的这部分记忆也会跟着消失，只留朦胧的印象提醒自己，忘却了什么？ 梦中元清灵所言的‘想要忆起，便得全然忘记’，实在太过深奥，难以理解。 它就在自己眼前，怎可能遗忘过去？ 除非把自己分成两个部分，一部分拥有此时的所有记忆，另一部分则记忆中一片空白—— 叶玄目光一闪，骤地想起自己对‘一心二用’的领悟。 把自己分作两个部分，一部分拥有此时的记忆，一部分记忆一片空白？ 一部分不断记忆，另一部分不断忘却！ 这一刻，叶玄福至心灵！ 他连忙翻出棺椁，仰头去看天上那密密麻麻的手印，从中分离出一个比较清晰的，记在心底，开始试验自己方才所想。 分作两个‘我’，一部分记忆，一部分忘记。 记忆并非是为了忘记。 而忘记的目的亦只是将记忆暂且埋藏封存，留待时机快速忆起。 循环，交互。 轮转不休。 很快，叶玄在忘记与记忆之间找到一个平衡，维持那种将记忆又似要忘记的状态，战战兢兢，如履薄冰。 所有心神全系于这种状态之上，全神贯注。 在他眼里，那一道手印从最根本的基础手印，到其整个演化过程，都纤毫必现，一遍一遍地在叶玄眼里重复着。 那重重手印演化万变，又回归本真。 这一刻，叶玄忽地了悟，此手印究竟为何—— ‘临’字印。 人能常清静，天地悉皆归。 我居自然，清静无为，应时而动，顺势而为，与天地合。 所以天地伟力，加诸我身。 是为‘临’字大手印！ 叶玄眼中再没有十重殿堂与密密麻麻的手印踪迹，只剩一片空茫。 在那空茫里，无量光凝结成了一只手掌，结印转化，形成临字大手印，稳固本源，借天地伟力，外降群魔，内定自心！ 咔嚓！ 那手印凝成的瞬间，便骤然破碎开来！ 它的所有演化过程在这瞬间于叶玄脑海里不断消失，似有无形之手一点点擦去这大手印存在的痕迹。 叶玄又一次从那空茫里，窥见了宝相庄严的自己。 他看见‘自己’，内心唯有震怖！ 他念头一动，再度进入一心二用的状态，让那宝相庄严的自己面对有记忆的那一部分，把临字大手印归于没有记忆的‘我’之中。 时时忘记，时时回忆。 交融往复，轮转不休。 那宝相庄严的自己瞬间崩解，叶玄亦终于回过神来，额头上满是汗水，长呼出一口气：“呼——” 此番心神消耗不亚于一场抵死搏斗！ 他终于能够确定，那个一直在自己背后作梗的隐秘存在，必是佛门中的强横存在！ 那个存在于自己意识里的、宝相庄严的自己，散发出的气息就是佛的气息，不会有假！ ‘祂’占据我的心神，百般施为亦要切断我修习九大手印的途径，是为了什么？ ‘祂’把我当做了祂的私有物？！ 叶玄心中凛然，半晌才平静下去。 抓住了一些朦胧的线索，虽然让他恐惧忧虑，但亦让叶玄对此中诡秘有了更深的了解。 未知比已知更让人恐惧。 此次自己的收获，不仅仅是寻到了窥见未知，让其变成已知的线索，而且那‘临’字印已被自己‘忘记’小半。 这亦是收获之一。 叶玄脸上露出一抹笑意。 在他头顶，那十重殿堂散发的滚滚魔气已尽被密密麻麻的大手印打灭，殿堂本身被轰击到不可见的高空去，没有一丝魔气逃逸出来。 这种情景只怕持续了不知多少年，那十重殿堂里透发的每一缕魔气，想必都是一尊强横的魔头，被九大手印日复一日地消磨，魔气积累依旧浑厚至此，也不知其中究竟有什么绝世凶物。 叶玄看向下方，岳云斋领着三个河兵好整以暇地在河岸上四散开来，静候枯树林里的树魔‘生长’而出。 按理来说，岳云斋每夜都得带领河兵剿杀树魔，也应该目睹几次十重殿堂出现的情景。 但他却似完全没有记忆一般——或许此亦是诡秘存在所为，只是抹去云斋的记忆，比抹去我的更加彻底。 两人对付树魔已经稍有些经验，准备充足。 岳云斋自身损伤不断恢复，实力亦在增强，若不是叶玄需得从这些树魔身上搜取真炁，其实将这件事完全交给岳云斋也没有任何问题。 两人相互配合着，约莫半个时辰就把苏生的十余头树魔全部解决，跟着挖出树桩度化之后焚烧。 叶玄又把融合得来的二十余真炁皆返还给了那些魔树，消去其魔性。 这些事情做完，他就转去睡觉。 以叶玄而今的修为，每日仅需短暂时间休憩，便能补充身体所需。 …… 清晨时分，三头河兵与叶玄放出的两罗刹所做的砖坯已经堆满那片空地，全部阴干，足有五千余块。 这个效率算不上高，五千余块砖也砌造不出一个居所。 不过至少比叶玄一个人吭哧吭哧倒腾砖模要快许多。 他从睡梦中苏醒过来，把众兽放出棺椁，让它们自由活动一番，自己则与彪子对练拳法、剑法，一手持剑，一手使拳，分别施展两套不同法门。 彪子已有自己的意识，虽然这意识依旧‘幼小’，但已不用再被叶玄操控着对练。 空地之上，拳脚交击、树枝抽打的声音响个不停。 没有比彪子更合适的对练对象，让它摆出什么姿势，它就摆出什么姿势，绝对不会反抗。 而且它每日吸取真炁，受阴气滋养，早已炼就一身铜筋铁骨，叶玄每每出手，也不过把它打得跌退，想要破其防御，还得花点功夫。 一番锻炼过后，叶玄收住身形，给彪子投喂了固定配额的真炁，便差遣它去挖沟。 再过三五日，整个沟渠便都要被彪子挖通，该考虑造一个简易的机关水闸了。 叶玄的思路是造出两个上下拉伸的闸门，先凑合着用。 他去沟渠口看了看，比划一番，心中已有定计。 在此地有个好处就是可以随便折腾，不必受一些约定俗成的规矩打扰，更不用看别人眼色，想怎么做就怎么做。 纵然做得失败，也无人能嘲笑自己。 尝试数十次，总有一次能够成功。 唤来众兽，喂过它们食物，便开始令众兽在河边站成一排，各自修炼。 叶玄手持熊骨大棒在后面监督，哪个修炼得不用心，便要捱上两棍子。 不过有昨日一番赏罚，众兽倒也勤勉，各有修行进度。 胖虎的悟性在这一众里乃是最高，不多时便灵光便分作两点，飘出额头，在背脊上演化作两道光轮。 一者作色浑黄，给人以厚重刚强，又隐约流动的感应——这是先天厚德刚身功的效用，并具戊土与己土的特性。 一者赤焰翻腾，缭绕此间，污浊气息尽被烧尽，生生不息，乃是不灭神火诀正在发挥作用。 除却胖虎之外，众兽都是刚起步修持新的法门，都没有太大增进，叶玄也不着急，让它们自行修炼着，自己转去田圃看了看。 那些移栽到田圃周围的秧苗稍有些萎靡，但并未枯萎。 人参叶子依旧翠嫩，隐有雷光缭绕，倒是生机勃勃。 叶玄挖出息壤人偶，又给它投喂去一道真炁，重新埋进土里，叫了岳云斋商量‘砖块粘合剂’的事情。 毕竟砌造房屋不可能把砖块堆上去便算是完成，还得考虑粘合的问题，粘合得牢不牢固决定这房屋的寿命，以及抵御猛兽冲击的能力。 前世多用水泥，既方便又牢固。 当下这个世界用什么，叶玄却是不了解。 黑水镇里唯一用石块垒砌的墙壁，就是坊墙，也未用任何粘合剂，就只是简单垒砌上去，中间用点泥巴糊上就完事。 各处民居都是版筑土墙，更用不上粘合剂。 石河县倒有不少砖块砌造的房屋，但叶玄也没留心观察，对此自然毫无印象。 岳云斋听完叶玄所言，皱眉思索一阵，歉然道：“云斋只记得砌造房屋，粘结砖石，须得用石灰与黏土、糯米浆混合方能成，其他法子却是没有印象了。” 这个配方在苦地基本不具备实现的可能性。 单是糯米浆一项就让人头大。 第一百三十四章 火池生事端 “石灰、黏土倒是随处可取。”叶玄思索着道，“红莲大火池周遭遍地都是石灰，就是这糯米浆实在难得。” 两人对视一眼。 岳云斋又道：“总得是粘合性强的材料，如此才能替代糯米浆。 主公常在苦地行走，可知哪里有粘合性强的材料？ 我听说有些强者打造堡垒，为求坚固牢靠，直接搬来一座铁矿山，全部融城铁汁，浇铸成墙壁，分外坚固，再辅佐以种种阵法，令这铁铸的堡垒也能宜居……” “这就是后话了。”叶玄摇了摇头。 苦地的剑海境就是全金属的天下，那里受刀意剑气洗伐的纯铁山也有不少，可也得有能力搬动一座才是，更不提直接熔炼成铁水，浇铸堡垒，又得什么层次的实力才能做到？ 不过岳云斋的话也为他提供了一些灵感。 “粘合性强的材料……”他喃喃自语，不禁想起横贯剑海境，连通忘川大河，不知其终点在于何处的那道黑河。 黑河之中尸骸滚滚，都成了魔头。 它们不断翻上岸边，又被剑气斩成粉碎。 其中流淌的亦不是河水，而是滚滚污浊，但那污浊却有强大的粘性，人陷入其中休想拔足。 这种材料的粘合性就很高。 只是其十分污浊，用之作砖块粘合剂，筑成的房屋只怕臭气熏天，不能住人。 但叶玄当初就是从那黑河渡过，靠的是自身的佛光支撑。 可否以此净化那污臭河水，以之充作粘合材料？ 纵然不能，还有云斋。 他掌握水中权柄，应该能净化水中污浊。 到时带些回来，让他试上一试便知。 叶玄不禁看了岳云斋一眼，笑容可掬：“云斋，这些时日你先不必做其他事情，砖坯的事情只管交给河兵，你自去把飞剑炼制出来再说。” 岳云斋被叶玄这一眼看得心里发虚，连连点头：“云斋自然把此事办妥。” “那得需多久时间？”叶玄跟着问了一句。 “大概……”岳云斋迟疑了一下，看向叶玄，小心翼翼道，“得连续三日才能炼制成功？” 说完他便有些后悔。 炼制两柄八品下位的飞剑，于当下的自己而言，哪里需要连续三日，只消两日即可。 对主公如此撒谎，是不是过分了些？ 叶玄本以为得连续七日才能把飞剑炼出来，没想到只要三日即可，顿时喜上眉梢，就要点头让岳云斋全力去办此事，忽然念头一转，跟着问了句：“时间有些慢了，两日可不可以？” “可以可以！”他话音一落，岳云斋当场点头答应。 主仆互相对视一眼。 前者咧嘴直笑，笑得后者心中发寒，缩了缩脖子：“主公，那我就去炼制飞剑了。” “去吧。”叶玄嘿嘿直笑。 岳云斋落荒而逃。 叶玄随后在自己的领地巡视一圈，看到又有几棵树木发芽，心情更加舒畅。 他到了空气前，摸出一个黄藤葫芦以及一个紫金红葫芦。 这黄藤葫芦是易志越用以盛装青藤罡气所用，内中空间约莫有磨盘那样大； 紫金红葫芦是云泽大君盛装龙髓金丹所用，内中空间约有脸盆大小。 青藤罡气已被叶玄卖掉，龙髓金丹更是吃了个精光。 这两个葫芦空置也是空置，叶玄打算将之炼成一个更大空间的葫芦，用以盛装自己从黑河挖来的污浊泥水。 因着葫芦本就各有空间，底子完好，祭炼起来倒也方便。 把黄藤葫芦炼成一股清气，运入紫金红葫芦内，一番真气祭炼之后，便大功告成。 紫金红葫芦样式未改，内里空间扩大不少，约莫有三四口大水缸那般容量。 他把葫芦收进法宝囊，督促众兽好生看家，喂过叶白，让叶黑蜷缩在自己袖筒里，带上胖虎，离开居所。 昨日以龟甲神算卜算，前去红莲大火池之行并无危险。 叶玄先前本有些担忧叶黑引出的动静，会吸引来一些强者进入五大火山一窥究竟，昨日得到占卜无有危险的结果，倒放心了稍许。 占卜虽不能尽信，但总归能给人提供个参考。 驾驭‘土木相转符’遁地而行，速度比叶玄双脚快了不知多少倍，隐蔽性亦有提高，更不必时时撑开佛光以净化污秽元气。 不多时，叶玄已到五大火山外围。 到了这里，遁光便不能再往其中突进。 毕竟土木相转符只能在土行与木行之间遁走切换，无法进入岩浆弥漫的区域，倒也正常。 遁光一收，叶玄所化的中年英俊道人从中走出。 他引用一缕太霄金行真龙炁作为拟化之根基，变化出的道人气息更加万变莫测，威严深重，隐约有龙气盘旋身周，双目中似乎闪烁雷电，勾魂摄魄。 ‘道人’脚踩芒鞋，一声玄色道袍，头上盘了个简单的发髻，以一根平平无奇的木簪簪住，看起来颇为朴素，与他本身的气质矛盾又统一。 在叶玄左右，胖虎亦步亦趋。 这头异种亦是气息浓烈，土火相转，虽然修为不高，但是天资之奇绝，明眼人一看便知，心下定忍不住惊讶。 叶玄闲庭信步般走进五大火山笼罩之地，身遭散发淡淡白光，与自身气息相互交融，于这深沉威严里，平添几分光明普照的气息，让人忍不住信服于他。 走进五大火山，果然未见有其他人流连此间，叶玄心下稍安，转去那火焰缭绕的天然窑洞里，佛光一撑，便压服无边业火，轻松踏入其间。 数百块砖已经烧制完成，被他收入法宝囊，接着又取出数千块的砖坯在其中堆叠摆好。 叶玄重新布置了禁制，在阵桩上挂上一枚雷道符牌，转身便往窑洞外走。 他依然保持着中年道人的形象，高深莫测，威严深重。 一步踏出窑洞，笼罩洞口的业火向两边倒伏，如同被风刮得压低腰身的丛丛野草。 守在洞口寸步不离的胖虎这时得了叶玄的眼色，忽然朝一个方向奔跑，边跑边大声吠叫。 有人隐藏在那里？ 是刚刚来的，还是蛰伏已久？ 若是蛰伏已久，以胖虎的天赋嗅觉，不可能未察觉到。 应是刚刚过来——叶玄看向胖虎奔去的方向。 胖虎背后浮现两道光轮，交互轮转。 它的吠叫声含有神异之能，能教宵小鬼祟心生恐惧，被它吓退。 在胖虎奔去的那片石林里，谢元额头冒汗，怎也想不到自己不过刚刚过来，就落入这般凶险的境地。 且不说那不用施展任何手段，仅凭护体罡气就能分开能烧穿生灵魂魄的业火的那位高人，就是眼下这朝自己扑过来的狗，自己对上它胜算也不过五五之数！ 胖虎自身实力在炼骨境至炼脉境之间，具体是发挥出炼骨层次，还是更强层次的战力，一看敌人被它的吠叫声吓住了多少，二则亦得看胖虎加入战场的时机。 它的气息亦随敌人心性感知或强或弱。 当下在谢元眼里，这头黄犬俨然与自己都在养气层次！ 怎地高人身旁一条狗，也这般强横？ 不对，这可不是普通的黄狗！ 谢元盯着胖虎背上那一丛赤鬃，忽然了悟——竟是血脉断绝千余年的异种溪边！ 他本还犹豫是逃跑还是以命相搏，当下所有念头俱散去，骤然挺身而出，朝向本来的胖虎大叫：“饶命！ 仙人饶命！” 谢元身材壮硕，眼下也佝偻着背脊，缩着脖颈，凭空矮了三分。 他昨天也在这红莲大火池外围蹲守，为的是近日酷热境的某些传闻里说的——红莲大火池中将有异宝出世。 然而没等来出世的异宝不说，却等到了极可能是埋藏那异宝的高人！ 是死是活，亦只能听天由命！ 异种溪边凌空而来，灼热气息几乎扑到谢元脸上，看着那张几乎要凑到自己脸上的血盆大口，谢元浑身战栗，就要支撑不住，这时耳边却响起天籁般的声音：“胖虎，停下！” 这头溪边，被高人起名作‘胖虎’？ 谢元一时懵然，只道看来在高人眼里，这溪边也不过是看门犬一般的角色，不然怎会起个这般随便的名字。 “呜——”胖虎喷出的灼热气息扑在谢元脸上，它身形却缓缓退后几步，伏低身形，盯着谢元，只要这厮有任何不轨举动，必然暴起攻之。 当初在集市上，叶玄曾在暗中观察过谢元，知其身份与那钱珏一样，同是黑魔国官吏。 只是不知其品佚。 知晓其潜藏在此地，叶玄心里忽地冒出一个念头——这货该不是为了那紫玉令牌上所载的，为黑魔国君宰征集各种天材地宝才跑来这里的吧？ 前些日叶黑应劫时的景象想必已经传出酷热境，这货就是被异象吸引过来，以为这里有甚么宝贝的吧？ 看他这副样子，明显被我唬住，倒是可以诓他一诓。 叶玄当下未以真容示人，看到谢元被胖虎吓得两股战战，对自己连呼‘仙长’，心下亦是稍安。 他面色平静，心下念头急转，已有定计：“这畜生撒野惯了，不通礼数，惊吓到你莫要见怪。” 他说完，又斥了胖虎几句。 胖虎呜呜几声，缓缓退回。 第一百三十五章 剑海境 异种从来凶横难驯，哪个是好相与、通礼数的？ 叶玄如此言语，更让人觉得他高深莫测，一言出则令异种雌伏，不敢作乱。 谢元狗嘴逃生，对叶玄心存感激，亦更加敬畏，向道人叶玄连连叩首：“是、是小人鲁莽，冲撞了仙长尊驾，仙长不责怪小人，已是仁慈至极，小人不敢怨怪仙长！” 他一面说，一面转动心思。 这位高人全然不似苦地诸多强横当时的强者，倒很是和蔼。 其如此和善，会不会是故意唬我，事实上也没多少真本事？ 苦地环境复杂，尔虞我诈，勾心斗角。 在此中若没有好眼力，没有平均线以上的智商，显然活不长久。 没有眼力就会像钱珏那样，贸然而行，丢掉性命。 没有脑子则更惨，不仅敌人可将你玩弄于股掌之间，身边的朋友遇到危机，也会毫不犹豫地抛弃你。 谢元自是个有眼力的人，所以未与钱珏一同追击，保全了性命。 他亦有自己的算盘，当下虽对叶玄的实力起了疑心，但也不会贸然出手试探。 他微微抬首，看向叶玄那边，脸上的表情在看到叶玄的身影之后，瞬时凝固。 叶玄一身玄色道袍，颧骨微耸，微陷的眼窝周遭有几道皱纹，倒衬得一双眼睛无比深邃，内中似有星辰转动。 他面容清瘦而俊雅，脚踩芒鞋，正‘趟’过红莲大火池里无边业火，闲庭信步地朝谢元走来！ ‘道人’走得极为轻松，周身被一层薄薄的宝光笼罩。 谢元稍微注视道人的护体宝光，心下顿生无限祥和宁静，当场就想向那道身影跪倒，聆听其教诲，以求永远的安宁。 这高人绝非我所能招惹！ 还是连试探的心思都不要有，否则死都不知道怎么死！ 谢元心下突地泛起层层冷意，似湖面结上的寒冰。 冰下湖水翻腾，冰上的谢元战战兢兢，身形又伏低了些，不敢再看那道人的身影。 单是道人不用任何手段，趟过红莲大火池而不被丝毫业火沾身的手段，足以压倒他对道人实力的质疑，让他放下所有念头，全心信任叶玄就是那般高深莫测的强者高士！ 叶玄知晓胖虎只能震住这货一时，绝不会让他就此熄了心思。 他又不能随便亮出叶黑——亮出叶黑时，就是要把谢元吞吃之时，所以选择了这个看起来笨实则很稳的法子。 趟过红莲大火池里滚滚业火。 如此做一则可以展示实力，二则能提升‘中年道人’这个人设的饱满程度。 在他的设想里，中年道人修持‘五雷正法’有成，脾气由暴躁转向冲和，返璞归真。 但其总也有过情绪暴躁的那段时期，加之雷法本身所具的霸烈气势，终归让中年道人时不时会展露出威严如狱的那一面。 威严的流露，总在不经意间。 或许是一个眼神，或许是随意的举止。 譬如当下，随随便便地就趟过了炼罡境强者都不敢随意踏足的红莲大火池，仿佛根本就未将这无边业火放在眼里，又或是在其中走一圈，就好似在村头河里洗了个脚一般。 中年道人自己不觉得有什么，但在旁观者眼里，必然大受震惊，震怖于他的实力，不敢生出任何异心。 在他注目下，不敢有分毫造次！ 谢元当下就有这样的念头，在其心里，中年道人不仅有‘高人’的标签，当下又多了个‘狠人’的标签。 叶玄在谢元身前寻了个地方，用道袍大袖随意清扫出一块巨石坐下，对还趴在地上作五体投地之状的谢元道：“你一直跪在那里做甚？起来说话！” 他神色平淡，但言辞略带命令式的语气，一听便知其必是身居高位之人。 谢元不敢违逆叶玄的意思，但让他与道人对坐，他更没那个勇气。 于是他就跪坐在叶玄不远处，处于下方，正方便叶玄居高临下地面对他。 谢元战战兢兢，道：“小人是得了、得了外界的消息，听闻此地有天材地宝将要现世，一时、一时贪欲熏、熏心，所以潜藏在此…… 实在不知、不知仙长在此地闭关清修，还请仙长莫要见怪、莫要见怪。” 红莲大火池并非宜居之地。 常人在此间得万分小心，稍不留神沾染业火，必被烧作灰烬。 纵然修为有成，也绝不会在此地险恶绝地清修隐居。 然谢元下意识地把叶玄当做一方巨擘，这等狠人行事他人往往捉摸不透，且他刚才看到叶玄从那窑洞走出，于是就先入为主地认定对方是在此间隐居。 叶玄所化的中年道人闻言，眉毛一挑，笑道：“如此酷热难耐的地方，哪能给人居住？ 大概是因我在此地修持一门雷法有关。天材地宝却是没有。 你从哪里听来的所谓传言？” 谢元低着脑袋，眼珠直转。 外界传言说有乌云笼罩红莲大火池，其中雷光闪烁。 且酷热境有人亲眼看到一位被白光笼罩的强者涉足红莲大火池。 这位高人言称其在此修持一门雷法，倒正好能与笼罩红莲大火池的乌云以及雷光对应。 且其周身亦笼罩白光，也能对应那位涉足红莲大火池的强者。 一番推理印证，谢元已对叶玄所言信了七八分。 劫后余生，他心中有庆幸，亦有点失望——原来所谓天材地宝真的只是谣言？ 本还指望依着此地现世的天材地宝进献君宰，得以擢升三品，看来亦只是一场空欢喜！ 谢元只好把自己听来的传言，悉数告诉了叶玄。 叶玄又与他闲聊几句，确定其就是为天材地宝而来。 而促使他涉足红莲大火池这等险地，也要来寻天材地宝的主要原因，应该就是那紫玉令牌所言之事。 黑魔国君宰身患痼疾，每隔一段时间都会复发，须得各种天材地宝调入丹药服用，以缓和痼疾。 浅谈几句，叶玄便放谢元离去。 他总不好故意留个钩子，吊住谢元这条鱼儿。 如此与自己高人强者的形象也不符，故意抛出个鱼钩，也可能引起谢元警觉。 届时，对方这条鱼不仅不会上当不说，还可能反过来嫌弃叶玄钩直饵咸。 目送谢元离去，叶玄嘴角微动。 纵然没有刻意留下鱼饵，引谢元上钩，但叶玄觉得对方过不了两三日，或许还会在此‘旧地重游’。 从钱珏法宝囊里的那两道令牌流露的信息可知，于底层官吏而言，完成每个月的劫掠任务并不是件容易事。 而刚才与谢元交谈，叶玄更知其这大半个月时间，都在四处打听，搜罗天材地宝的情报，但包括红莲大火池在内的种种传闻，被其一一印证，俱都落空。 其花了大半个月时间搜寻天材地宝，自然没有精力再去劫掠。 仅靠剩下不足十天的时间，意图满足劫掠任务所需，更加不可能。 届时，现实逼压之下，心魔大誓的折磨会让谢元遍寻救命稻草。 叶玄恰巧是那个他极可能会想到的救命稻草，因着叶玄对他表现得平易近人，且‘无意’地透露自己还会于红莲大火池炼法一段时日，那么他找过来的几率自然就更大。 叶玄只是见机会难得，存了八分试验万化玄变法的心思，另有两分是因着那对可怜姐弟的牵扯，所以才诓骗谢元。 此事若无结果，他也不会失落。 纵有结果，谢元真的折转回来，他亦得好好思量筹谋下一步。 他又折转回窑洞，在四周多布置了几枚雷道符牌，确定谢元这个层次的修者，贸然踏足其中必被雷光轰个半死，才离开此地，转去剑海境。 剑海境的每一棵树木，皆由五金剑气凝就，凌厉凶狠，构成一片雪松般的广袤森林。 在这森林里，一座座黑黝黝的高山拔地而起，滔滔刀光在顶峰汇集，向下滚落，其势一往无前，霸道猛悍。 那些黑黝黝的高山皆是金属凝就的大山。 一道黑河横贯整个剑海境，去向更远的未名之地。 河流里污浊聚集，尸魔不断爬出泥沼，爬上岸边，又被岸上森然剑气刀光尽数斩成粉碎，化作岸边的污泥。 此一境在苦地十境里，依照凶险度，亦能排进前三名。 没有人会在此境居住，踏足剑海境的第一时间，便可能面临被剑光刀气斩成粉碎的下场。 饶是如此，叶玄进入剑气森林里，还是仔细查看了四周，确认不可能有人隐藏在暗处，才把叶黑放了出来。 熊孩子在叶玄的袖袍里憋闷了半天，当下一出来就高兴地腾挪折转，穿林过叶，自然激起无数剑树迸发剑气，纷纷劈向它，它却来者不拒，不管有多少剑气滚滚而来，皆如数吞吃下肚！ 几番挑惹，激起森林里剑气如潮般冲刷向叶黑。 它身形一卷，将那滚滚剑气皆圈拢起来，大口一张，口中发出无穷吸力，把一道道剑气全部吞吃，纵然被剑气斩落在身上，也只不过是溅起几点火花，连它的鳞甲都破不开！ 它仍嫌这般汇集过来的剑气，不足以饱腹，六丈多长的身形直接盘住一棵巨大的剑树，从树冠开始咔咔往下啃食，诸多五金精英之气尽数进了肚子。 第一百三十六章 河泥 黑河边，叶玄周身被佛光笼罩，万邪不侵。 那些爬出河水的尸魔，自觉避过叶玄，往林中爬去，皆被剑树抖落的剑气所斩，留下一堆堆污臭骨沫。 叶黑在四周穿行扫荡，身躯一点点增长。 黑河河面很宽，就叶玄当下所在的这一段，两岸堤距亦得有十几里。 河水如万马奔腾，内中无数尸魔挣扎咆哮，声音足以穿透人的耳膜，让人心生狂乱。 若没有佛光护体，叶玄都不敢在这岸边站立。 这道黑河展露的污浊尸魔外相，几乎与神明虚相有一般效果，与它近距离接触，目视河泥冲刷里的滚滚魔头，精神亦极可能被染污。 它是苦地诸水系里的一条干道。 内中充斥的污浊亦在奋力向其他河流蔓延，使得苦地大部分河流都极其污浊，无有鱼虾生存。 这河中沉积冲刷的污臭泥浆，究竟是何物？ 一道河流挟裹的恐怖魔气竟需两岸广生剑树刀山，数千载日夜不停地斩杀抹灭才能堪堪与之保持相对的平衡——我这件猛虎袈裟内蕴的佛光，竟能使我行于河中，如履平地。 这是不是太离奇了？ 叶玄稍微收束佛光，瞬间有十余个尸魔爬出河岸，朝他扑来，那几乎扑面而来的凛然魔意让叶玄毫不怀疑，若不放开佛光，下一刻自己就会被这十余头尸魔拖入河流，吃干抹净！ “吽！” 他念诵真言，脑后浮现光轮，佛光刹那撑开。 十余头尸魔皆似遇到滚烫的雪一般，顷刻消融，灰飞烟灭！ 佛光面对这黑河，超出叶玄预料的强大，让他更觉不安。 他暂时搁置下纷繁的念头，放出紫金红葫芦，一面迸发佛光以抹灭脚下小块区域的河水中的尸魔，一面操纵紫金红葫芦收摄河泥。 散发着强烈臭气的河泥被紫金红葫芦吸摄到半空，激起一道浊龙。 滚滚恶臭冲击鼻孔，好在紫金红葫芦未用多久，就收摄了满满一葫芦污泥。 叶玄盖拢葫芦塞，耐心地等着叶黑吃饱了剑气，带着它去那几座刀山周围转了转，便离开了剑海境。 …… 时近午后。 五座大火山喷发岩浆，无量业火在五大火山中心的巨大池中汇聚。 火池里的业火时而幻化作一张张妒意深深的美人面孔，又在下一刻转作通红的火焰。 此地常年充斥硫磺的气味，但眼下除了那刺鼻的味道之外，更有一种难以言喻的恶臭。 在火焰最盛烈的池中心，有一宽袍大袖、脚踩芒鞋的道人把手一指，怀中便有紫金红葫芦飞出，将一股股污臭泥浆倒入此中。 泥浆在池间散开，内中立刻浮现出一头头骸骨残缺的尸魔，尖啸着往四周爬去，未走多远，即被业火烧得无影无踪。 连地上渐渐摊开的泥浆，都在这火焰焚烧下，污臭气味越发收敛，渐近于无，原本好大一滩的泥浆亦缩水了将近一半的体积。 叶玄见此法果然有效，面露笑容，放开佛光屏退四周环绕的业火，接着才放出紫金红葫芦，收摄地上那一滩泥浆，又在周围收了好多石灰，转去窑洞，取走已经烧制完成的砖块，这才转身离开。 先前一直低估了黑河之中泥浆的污浊，待收摄时叶玄才顿觉直接把这泥浆带回去，云斋根本应付不来。 他自己其实能以佛光净化泥浆，但又恐与度化那魔树树根时的情形一样，沾染许多因果。 所以才转回红莲大火池，先以业火把河泥焚烧一遍，烧去无尽恶性与魔气，过了这遍工序，河泥才有了利用价值。 叶玄今日本来准备去黑河取了泥浆之后，即转去冢山境猎杀妖兽。 然而从黑河折转至红莲大火池，这一番耽搁，时间便稍显不足。 他便领着胖虎先回了居处，明日早晨再去冢山境狩猎。 距离情报商人卖给自己消息灵符的三天期限还未到。 不过，念及冢山境，叶玄便想起了那一个盲女，以及她弟弟留在自己手里的那一本假冒的‘黄泉魔道心经总纲’。 这件事情是真的巧合，还是另有隐秘？ 因着佛门在自己背后搅风搅雨，让叶玄牵连上诸多因果，导致他对许多事情都疑神疑鬼起来，生怕再被诡秘存在牵着鼻子走。 当下既念及此事，就预备回到居所之后，先用龟甲卜算一番。 平安居内一切如常，河水如浑黄带子环绕叶玄的领地，这道河流已被岳云斋命名为岳河。 叶玄领着胖虎在某段河水岸边停驻，他从怀里摸出通行令牌，无视眼前滚滚流淌的河水，朝前一步踏出，脚掌眼看就要踩进那湍急水流中。 四下景致却忽地一变，他的鞋子结结实实地踩在泥土上，平安居的牌匾挂在门楼上，两根门柱散发冰火气息。 走进门楼，先看到不远处大片空地上摆放的砖坯，再远处便是一座小木屋-这里已被叶玄当做厨房。 几座黑黝黝的矮山散落在领地之中，矮山半环绕着一片枯树林。 一道沟渠穿过枯树林，绕过山后被叶玄划出来的数百亩田地，向另一边穿越去。 彪子的身影在那沟渠里时隐时现，随着它身形的起伏，一抔抔泥土被翻上岸边。 守着彪子的一头河兵用铲子把泥土撞进箩筐，背上就走，将泥土倒进空地旁的一个小泥塘里，另外两个河兵以泥土制出一块块砖坯，迅速在空地上铺开。 一个白天的时间，它们又造出了将近三千块砖坯。 叶玄放出两头罗刹给它们做帮工，感慨自己如今幸而食物暂时充足，住的地方亦有着落，否则以现下的生产效率非得把自己急死不可。 昨天与云斋商定过后，他便开始炼制飞剑，估计得需两天时间。 叶玄未打扰他，到了空地前，张口吐出在集市购买的那个丹炉-五火炼元方尊。 这丹炉已被他以真气祭炼完毕，随时可以取用。 待到以后猪刚鬣修为有成，也可将此丹炉赐予它。 他心念一动，令五火炼元方尊涨到磨盘大小，稳稳坐落在空地上，随即放出紫金红葫芦，往丹炉中注入河泥，闭拢炉盖，以真气催开五色火焰，炼化其中河泥。 这一步自是为了更深一层地祛除河泥之中的魔性，将之完全净化。 放出丹炉祭炼河泥时，诸兽便凑了过来。 叶玄让猪刚鬣到近前，放出性光协助自己炼化这一炉河泥，亦存了磨砺它修为的心思。 猪刚鬣自然不敢怠慢，放出一点清濛性光，仿佛随时可以长出枝桠。 性光迎风招展，洗涤污浊元气，炼化其中精粹，填入丹炉里，便如薪柴加入大火中，使得火势更旺。 炼化速度骤然加快。 猪刚鬣修持的‘存灭生息大炼法’，本就是木行功法。 木性自然能助涨火势。 丹炉壁上的五个孔洞里，火焰不时涌出几率，映衬得整座丹炉都是通红。 此番炼化约莫一个时辰之后，叶玄心念一动，即令众兽退开，把丹炉翻转过来，炉口朝向地面，揭去炉盖，滚滚泥浆被倾倒而出。 这泥浆颜色赤红，无有一点杂色，倒在地上，便如一滩红玉一般。 不仅完全消减去那股恶臭，连魔气也被炼化得干干净净！ 而且，它粘性并未因大火炼化而消减分毫，反而因此倍增，加入黏土等物质，反而会减弱其本身粘性！ 叶玄拿来一个树棍捣进那滩赤红里实验一番，确定这河泥再也没有污染他物的性征之后，更加放心。 眼下这种粘度，却是不能用之砌造房屋，其稍微沾染身上一点，不经过一番努力则难以祛除。 所以石灰与黏土还得继续添加。 叶玄当即令两头河兵运来黏土，从法宝囊里运出石灰，在地上挖了几个大坑，按照不同比例制备了数份‘砖石粘合剂’。 最终确定以河泥与黏土、石灰1:5:5的比例制出的粘合剂效果最好。 他随即又炼出几炉河泥，让猪刚鬣从旁协助。 炼出三炉之后，就放心地抹去丹炉之上的真气烙印，将之赐给猪刚鬣，让其继续炼制河泥，两头河兵协助配比，叶玄自己则先到空地上卸了砖块，后转去木屋里给自己烧了粥饭。 他让猪刚鬣留出两炉河泥，预备待其冷却后，直接与此地土壤混合，运到田圃那边去，看看能否在河泥里栽种出植物。 河泥冷却后便不是这般赤红的色泽，会逐渐泛黑，如同沥青。 木屋里有一把做工粗糙的躺椅，亦出自叶玄手笔。 他躺在椅上，侧目看了看外面空地上热火朝天炼制河泥的猪刚鬣，稍感安心，从法宝囊里摸出了那本黄泉心经总纲。 黄泉道的根本，即是黄泉心经。 这个存续不知多少岁月的宗门自认道门正统，他们信奉的‘有生之死’便是道的另一种体现，道的另一面。 但同样自认为是道门正统的正道大宗可不承认黄泉道的正统，蔑称其为魔道。 黄泉道自然不答应，与正道大宗之间的争斗持续数千年。 自诸神朝立基业起，经历神朝覆灭，万宗临大地的时代，这争斗都未止歇。 后来黄泉道却骤地销声匿迹，一切争斗戛然而止。 第一百三十七章 黄泉心经总纲 天下诸宗，包括与黄泉道同属一个阵营的其他魔道三大源流，以为黄泉宗涉及隐秘，已被拖入未卜深渊时，它却出现在了忘川河之后。 此时的黄泉道，或许才真正找到了它的归宿。 亦是一切‘有生之灵’的死地。 黄泉道强横之时，能以一宗之力应对正道七大宗而不落下风。 纵然后来实力有所减损，亦是魔道四大源流之一。 其门下法门众多，演化繁复，浩瀚如烟海，但总脱不开其立宗之本-黄泉心经。 只有修持了黄泉心经，才算身履黄泉，得见大道。 黄泉心经总纲，总领整部心经，汇集种种精要，更是黄泉道的重中之重。 所以，叶玄手里这纸张粗劣的黄泉心经总纲，没道理是真品。 一个贫穷人家，若随便就能捡到这等世间第一等心法的总纲，那气运得雄壮深厚到何种地步？ 如此强横无匹的运气，竟也随便就死？ 简直是开玩笑！ 但最近的一些事情，让叶玄隐约觉得自己被挟裹进了局中，可能有两尊隐秘存在暗中关注着自己。 一尊是佛门，另一尊与佛门不对付，所以送来‘龟甲神算’。 这黄泉心经总纲会不会也是祂故意让人送来的？ 叶玄不敢以龟甲推算这个猜测，怕引起诡秘存在更多的注意，但他能以龟甲卜算这心经总纲的真假。 在一片龟甲上凿出两个孔洞，叶玄燃起一道符火，于其下不断烘烤。 不多时，有裂纹浮现于龟甲之上，渐渐汇拢，指向左边的那个孔洞。 左边孔洞代表‘是’。 叶玄看到那裂缝向左边孔洞蔓延，心里顿时一惊，差点没把龟甲掷到地上。 龟甲卜算这门黄泉心经总纲竟是真的？！ 那我是该相信龟甲的卜算，还是相信我自己的经验判断？ 若龟甲卜算没有出错，隐秘存在把第一等宗门的心经总纲送到我面前，可谓是不惜血本，其所图亦必然极大！ 我是否能满足祂的胃口？ 若这心经其实是假——那我岂不是白激动这一场？ 叶玄心跳加速，好半晌才总算平复心绪，调匀了呼吸。 船到桥头自然直。 对隐秘存在而言自己有利用价值，总比被当作随时可以放弃的棋子要好。 忽恍之间，他想起龙鸟印玺帮自己抓摄过来的那枚转为白棋的陶瓷棋子，略觉心安。 我也不是无有凭恃。 既入棋局，那就好好营造自己的势力。 他轻轻翻开黄泉心经总纲，细细看去。 其上字迹映入眼帘——‘天下万物系出于何？ 系出于有也。 有生于何？ 有生于无也。’ 仅凭总纲开头两段话，登时把叶玄的心神吸引了过去。 他先前在那地下室里粗粗翻开过，也觉其上书写的内容颇有意思，所以才收进法宝囊。 眼下看来，既是真正的黄泉心经总纲，能引人入胜自是再正常不过。 开篇两段话，是典型的道门哲思。 所谓道生一，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 道即是‘无’，是起源，是空濛混沌的状态，如赤子团于母胎，似乎寂静，又具无数种可能。 一即为‘有’，曰‘太极’。 二为阴阳，三是阴阳合和，亦可以看作阴阳之外的一种变数、机遇。 那么，黄泉心经将‘生死’归于这一体系里的哪个层次？ 叶玄继续往下观看，细细品读。 不知不觉间，天色已至黄昏。 猪刚鬣不断催发五火炼元方尊炼制河泥，磨砺不断，自己的那一点性光越发壮大，渐渐长成一株小树。 至此，河泥全被炼制成赤红泥团，积满了那个巨大的泥塘。 河兵在塘边等候泥浆冷却，还运去搅拌黏土、石灰，其中张叔真所化的羊首河兵似乎等得不耐烦，直接跳进了赤红泥浆里。 另外两头河兵都不曾反应过来，便见其被那泥浆吞没。 不多时，羊首河兵又从中走出，浑身披覆一层暗红的甲壳，似乎被那泥浆塑化出了肉壳！ 它气息越发平和，不复水性与阴灵特有的寒冽气息。 其变化如此明显，另外两头河兵自不可能无知无觉。 它们本就有些灵智，见羊首河兵跳进泥浆得了这么大的好处，也都跟着跳进去，再出来时，各自塑化了全新的肉壳。 三头河兵分别为羊首河兵、力士河兵、骸骨河兵。 三者先前躯壳皆以魔气凝练，一旦溃散，自身性灵亦被粉碎，从此灰飞烟灭，但眼下有泥浆塑化出的肉壳，便多一重保护。 骸骨河兵更是被那泥浆塑化成了一个中年男子，有了皮膜血肉。 而且，具备肉壳的好处不仅只这一点，有肉壳之后，便可以修持种种法门，有更进一步的可能。 三者在泥浆里打滚过后，照常工作。 叶玄当下终于细读完整本心经总纲，长出一口气，眼里慧光闪动，显然自这寥寥十余页的总纲中，受益匪浅。 黄泉心经只修心境修为，随修者本身修为境界不断提升，以后亦能修持养炼元神。 其参悟生死之道，以此调理阴阳，悟得‘道’之两面，‘道’的千百种面孔，最终归一。 黄泉心经对‘死’的阐释亦极为玄妙。 总纲解释‘死’为‘生’的结果，生是起始，死是终点。 但‘道’是一个首尾相连的圆。 生死亦是互相接连，不断延续。 譬如人死之后，血肉为蛆虫吞噬，蛆虫化而为蝇，骨骼作尘泥黄土，养育草木。 如此，草木是‘我’，苍蝇亦是‘我’。 苍蝇被飞鸟吞吃，飞鸟被人猎获，草木被羔羊采食，羔羊亦成为人的盘中餐。 最终，‘我’仍归于我。 千般损伤，万般磨灭，生死轮转，‘我’立于生死之间，不增不减，不生不灭，顺势而为，道化自然。 所以，心经强调的修为境界有三：一曰死，二曰生，三曰生死万化。 ‘死’是寂定无为，是无所能为，是‘无’的状态。 ‘生’是收放顺意，是自在而为，是‘有’的状态。 生死万化，便是血肉化蝇虫，蝇虫化飞鸟、草木、羔羊，最终归于‘我’的状态。 有这心经总纲指引，修持第一重境也有路可循。 叶玄郑重其事地收起心经总纲，稍微思忖后，起身走出了木屋，前去检查砖石粘合剂的调制进度。 如此，自然也就发现了三头河兵的不同。 三头河兵皆在泥浆里打滚过，身上气息与泥塘里那些慢慢冷却的赤红泥浆很是相似，叶玄立刻判断出它们沾染了泥塘里的赤红河泥。 似乎是河泥塑化了它们的肉壳？ 只是这河泥源出黑河，魔性深重，极其污浊。 虽说如今的河泥经过炼制，已经消除了污臭与魔性，但其是否还有另外的恶性，却也实难判断。 不过三头河兵归云斋统辖，叶玄也不能越俎代庖，探知到三头河兵是否被恶性侵染。 只能等云斋结束飞剑炼制之后查探。 叶玄只对它们做了一些精细检查，以确保其暂时没有可能危害领地，而后就任之继续做活。 若这经过祭炼的河泥可以塑化肉壳，云斋倒也能跟着塑化一具神躯来，也可以倚靠寄居神躯，脱离岳河，陪着我去更远的地方。 叶玄把两丹炉的河泥装进紫金红葫芦，到了山后，在埋着息壤人偶的那块田地旁边，又垦出半亩田地，将土壤与河泥相混，把一些扶正归元丹方所需的药草栽种下去。 能不能成活，也只能看它们各自的命数。 毕竟即便是埋藏息壤人偶的那块田圃里，除却那根人参之外，其他的粮种秧苗都在继续枯萎，有些已经枯死。 这息壤人偶转化灵亩效率竟如此低下，到现在都还未把半亩荒田转成可以种植的普通田亩？ 叶玄顿觉自己给它那么多真炁吸收，有些浪费。 他将埋着息壤人偶的那块泥土刨开，看到它老老实实地藏在泥土里，似乎没有任何变化。 叶玄一把将之抓在手心，用力一扯，意图将之从泥土里挖出。 息壤人偶脱离泥土，跟着它一同被挖出的是一根根参须。 这人偶周身被一根根参须洞穿，从它体内不断汲取着能量。 参须密密麻麻连着息壤人偶，与它已然不分彼此。 叶玄心头顿生怒火，这人偶是他复苏地力好种田屯粮的关键，怎能被一根人参就这么当做消耗品吞噬了！ 他低头往那挖出的坑洞一看，泥土掩映下，隐约见到一根根参须穿过灰黑色泥土，向四周扩张开去。 人参还偷吃了什么？ 叶玄沿着参须蔓延的方向看去，见到那边土壤里长出的枯萎秧苗。 他似乎明白了什么。 连忙去挖那几株秧苗，果然见到秧苗根系被参须穿过。 不过见此情景，叶玄并未发怒。 因为被参须缠结在一起的秧苗根系，也在慢慢长大，仿佛要变成白胖的人参。 这些秧苗，皆是类似前世麦子的一种作物秧苗。 根须不可能长出人参。 所以当下是怎么回事？ 这些根须若真长成了人参，那它该是人参味的，还是麦子味的？ 关键是该将之归属于药材一类，还是粮食一类？ 第一百三十八章 蛛腿血影 无人能够为叶玄解惑。 他踌躇片刻，给息壤人偶又投喂了一缕雷道真炁，将之塞了回去。 既然那棵老人参洞穿作物根须，是在转化息壤人偶，那这件事就不一定是坏事。 人参毕竟是活的植物，若息壤人偶能借此蕴发出一丝活性，那就更好不过。 倒是这株人参眼下又有怎样的变化？ 叶玄随即把那株埋在旁边的人参也给挖了出来，人参除却参须越来越多之外，最显著的变化就是它长出了一张‘面孔’。 这张面孔如同从息壤人偶脸上复制而来，与息壤人偶脸上那副面孔刻画得如出一辙。 息壤人偶与这人参之间究竟产生了怎样的变化？ 雷震息壤生门催发万物生机，促使阴阳相合，于是也促使了息壤人偶与这株本就吸收了不少真炁的人参的结合？ 它们最终会变成什么样子，叶玄眼下也确定不了，不过趋势总归是在转好，于是他并没有斩断参须，任由它们再继续发展一段时间。 两块田圃紧挨着，可以通过内中作物的生长对比，查看地力是否在变化增长。 得空可以给这划出来的数百亩田地周围都打上桩子，做一圈栅栏。 叶玄磨砂下巴，沉思着离开了此间。 他给众兽喂食过后，自己也吃了些粥饭。 当下没有蔬菜、肉食，连做饭都变成了一件没有意思的事情。 还不如吃辟谷丹省时省力又饱足。 差遣两头罗刹与那些河兵一同在魔树林周围巡逻，叶玄把众兽赶入棺椁空间，自己随之进入。 云斋在河底水府专心祭炼飞剑，这两日都不会出现。 今晚的树魔须得叶玄自己费点心神关注着，一旦它们从树桩上长出，便立刻出手斩杀。 有前几夜的历练，这件事做起来倒也不算困难。 叶玄又雕刻了几根牛骨，雕刻的时候也不禁寻思，等这整副骨架都雕刻上符文，初具灵性时，用河泥为它塑化内中血肉，外边再用符牌构造符甲。 如此制作成的丁丑女将化身实力会否更上一层？ 须得小心实验，先确定那三头河兵没有诡异变化，才好如此施为。 一根牛骨得雕刻小半个时辰，叶玄全神贯注地雕刻，真气与心力的消耗虽然极大，但同时亦得到磨砺，对于修行自然亦有裨益。 为牛骨雕刻上符文，把东西都收拢之后，他未像往常一样倒头休息，走出棺椁空间，在栈台旁边盘腿坐下，等候天上十层殿堂的出现。 十层殿堂显世过后，树魔才会从树桩子上长出。 此间黑夜漆黑不见五指，黑暗就似实质一般粘稠。 即便叶玄在这周围架了好几座火盆，此时在黑暗压迫下，从山上望去，火光亦只聚拢在火盆周围，拳头一般的大小，难以完全映照出周遭景象。 领地周围有河道护持，神明镇压，叶玄不担心此间会混进邪祟。 但领地之外的那些黑暗里，潜藏着什么？ 他从未在夜间出行过，又少与其他苦地人接触，便不知这令苦地人讳莫如深的黑夜里潜藏何种恐怖。 饶是如此，这黑夜里弥漫开的阴森氛围，亦不禁让叶玄神经紧绷，心底发寒。 叶玄周围撑开一圈佛光，将那黑暗排除在外。 避免比白日里流杂更多的恶炁侵染自身。 先前击杀的那名黑魔国官吏，叶玄也未见其有护体法宝，也不知其是如何抵御这流杂晦气，还是根本不做任何措施？ 在冢山境见到的盲女，身体虚弱瘦削，皮肤色泽泛着一层青灰，显然是被晦气侵染自身太多，寿元已经减损大半。 她又因摘取见性石髓果瞎了眼睛…… 也不知她如今怎么样了。 那见性石髓果是一种药材，一直种在黑魔国皇族自有的灵田上，短工们采摘的果实亦都被皇室奴仆收走。 黑魔皇族要这有剧毒的果实做什么？ 莫名地，叶玄想起了身染痼疾的黑魔君宰。 其所患病症在苦地诸势力的大人物眼里，或许并不是秘密。 但于苦地下层人士而言，便是天大的、不可探知的秘辛。 抓住见性石髓果这个线索，叶玄觉得自己或能就此追查出什么东西来。 从自己领地到黑魔国之间距离最近。 一头猛虎就睡在自己身侧，它说不定什么时候起了兴致，巡逻周遭，免不了发现我的居所，进而发现我的存在。 虽然它未先对我出手，但作为弱小的一方，我不得不先针对它进行一番布置，未雨绸缪了。 轰！轰！ 洪钟大吕一般的声音响彻此间，让叶玄从纷杂思绪里惊醒。 他抬首看向天空，十层殿堂叠合起来，放出无尽魔气，幻化出神将、兵卒、宝瓶、狮子、天女等诸多魔相，与周围骤然涌现的一重重手印战成一团。 不断被镇灭，又不断凝聚。 九大手印镇压汹涌魔气不知多少岁月，应是从未失手过。 连续几夜仰头都能看到这般景象，叶玄已经习以为常，慢慢放下了心头的危机感。 他一心二用，一半遗忘，一半回忆，再度临摹‘临’字大手印。 万事开头难。 昨夜已经开了个好头，今时临摹临字大手印，阻碍登时减却许多，那变化复杂的手势在他心底亦慢慢清晰。 人能常清静，天地皆悉归。 清静无为，重在‘无’，是没有负担，没有心因干扰。 只有‘我’化作‘无’，才能借来天地力，以证自我，以镇外魔。 叶玄体会着手印里蕴含的无穷玄奥，双手手指交缠着，将要结成一个临字印时，又听到一声轰响！ 轰！ 怎么回事？ 以往每夜都只有两声轰响，今夜是怎么了？ 念头一起，诸多感悟潮水般退去。 叶玄骤然睁开眼睛，看向天空，只见一道魔气凛然、血淋淋的影子正撞开层层手印，飘落半空，落地之后即朝外界飘忽而去！ 那影子一身白衣被鲜血染红大半，落地后背脊直接裂开，滚落黑色液体，从那液体里探出八只蜘蛛腿，撑着地面八足飞动，很快越过河水，迅速逃离！ 叶玄的风雷大阵还差主要阵眼，环绕领地的阵桩还在不断架设之中，对那蜘蛛血影根本没有拦阻效果，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对方离去——甚至看着它离去，叶玄心底还有一丝庆幸。 蜘蛛血影魔气凛然，甚是雄厚。 能有如此魔气积累的死灵，必然不同凡响。 叶玄没有把握在自己领地内将之镇杀，这时它主动离开便是绝好选择，也不会破坏自己刚刚积累下来的这点基业。 再仰头看向半空，十层殿堂与诸多手印俱消失不见，独独遗漏那一头血影蜘蛛，不知跑去了黑暗里的何处。 这等情形，叶玄前所未见。 他心中忧虑更甚，却暂时无可排解。 只能先观察警戒看看，之后再寻机会去一次云上集市，打探情报。 天上十层殿堂消失没多久，魔树林里那十余棵树桩子上，便有漆黑树枝茁壮而起，相互虬结成一头头树魔，嘶叫着奔出树林，各自先捱了一顿火符灼烧。 随即三河兵二罗刹扑上去一阵砍杀，叶玄只管跟在后头收集真炁。 也没用多少时间，就将十余头树魔尽数打发。 叶玄这次都没有机会出手，比与云斋配合斩杀树魔都要轻松。 之所以如此，是因为三河兵塑化得来的泥胎肉壳令它们如有神助，各自威能提升了一大截。 叶玄把真炁融合，返给十余棵枯树。 他围着那些魔树桩子走了几圈，便令罗刹将魔树挖开，并未再以佛光度化树根上的一个个死灵小人，而是让罗刹将它们搬到积满炼制过的泥浆的塘子里，再度‘栽’了下去。 那些泥浆已然冷却，化作沥青般的漆黑。 枯树亦是腐败的黑色，栽进去后，根系上连着的一个个小人登时停止嘶吼，仿佛被泥浆隔绝了声音，但事情并非如此简单。 栽进泥浆未过多久，树桩子周围便开始结节、抽条。 一根根嫩绿的树枝被树叶簇拥着，不断朝上生长，那些树枝很快便将树桩覆盖。 直到这些树枝长到能覆盖大半个泥塘时，方才停止生长。 每一根树枝皆有手臂粗细，其上长出的主干依然笔直，有大腿粗细。 在那一丈高的树干顶管，郁郁葱葱的树叶遮掩下，一枚外形与毛豆差不多，但体积得有人头大小的果实缀在那里，打开了一道缝隙。 塘子里的泥浆已经转作灰白的色泽，似乎供养出这一棵怪树，耗尽了它的所有力量。 叶玄随便捞一根木棍插进泥浆里试了试，发觉其粘性仍然保持与先前一样，稍稍放心。 他令两头罗刹跳进泥塘里，三头河兵在岸上协助着，把新生的树木搬运出来，随便在木屋周围挖了个深坑，将之栽了进去。 与河兵本质相同的两罗刹跳进泥塘，未有被塑化出肉壳——这是那泥浆本身的力量被树木吞噬汲取干净了。 一番忙碌后，叶玄才有机会仔细观察这棵树。 树木枝条虬结，如蛇盘绕，叶片肖似榆树树叶，在那树枝间，他又看到了几个像是毛豆的带暗红色泽的果实。 只不过新发现这三枚果实与最顶端那颗体积相差太大。 新发现的这三枚体积也就跟正常毛豆差不多，顶端那颗是它们数十倍大。 那颗已然裂开了缝隙，像是要成熟的样子。 里面会长出什么？ 第一百三十九章 魔潮 把这树木移栽过来时，叶玄已经观察过，发现其根系上连着的那一个个有怨毒面孔的小人都已消失不见，或许是被重新当做营养反哺给了那些新生长的枝叶。 也或许是长出的这些果实。 从这棵树上，他已感应不到丝毫魔气。 为保险起见，叶玄放开了自己的佛光。 佛光可以净化周围一切污浊魔气，他将佛光撑开数丈，身旁的树木自然也在这佛光笼罩范围内，未见被清洗净化出丝毫魔气。 反而是佛光上缭绕的那些因果丝线，当下乍然消失。 不一会儿，那树枝上就又长出了十余颗‘小毛豆’。 因果丝线是叶玄度化魔树根系的怨毒小人时沾染，他一直拿这些丝线没有办法，后来索性不放在心上。 未想到它们此时都被这棵树木吸收，长成了树上的小毛豆。 如此，便更能确定，这些毛豆果实便是怨毒小人转化而来，只不过它们已经没有了魔性，生机勃勃。 莫非毛豆果实成熟裂开后，里面会滚落出一个个小人？ 我用这黑河里挖来的泥浆，赐予了它们再一次的新生。 又一个轮转开始。 但是，黑河里的泥浆为何被净化之后，会有如何效果？ 黑河的渊源，我得费心思打听打听了…… 叶玄想起第一次面对那些怨毒小人时，小人们异口同声的尖啸：“菩萨骗我！” 那时情景，而今想起，尤觉历历在目。 地狱里的菩萨，只有那位大愿地藏王了，自己这块领地之前就是祂的佛堂所在位置。 祂骗了那些小人们什么？ 大黑天宗相赠的这佛光利器，既能庇护于我，然我若毫无节制地使用，必然沾染密密麻麻的因果。 这些因果与那位大愿菩萨息息相关。 祂挖了一个坑，我得替祂把坑填上。 祂犯下好大的错，最后却是我替祂蹲监狱服刑？ 蹲监狱？ 服刑？！ 叶玄骤地明白了什么，但他仔细去想，那念头却在飞快被抹去，变作一片空白！ 他站在树下，一头冷汗。 神色变幻，明暗不定，片刻后，亦归于寂静。 仿佛方才什么都没有发生，但袖子里的拳头却悄然攥紧。 记忆被洗去一段，纵然回望难以忆起，但缺失的那段时间却难以弥补。 叶玄已然习得一心二用，当下忘记，并不代表没有能力记起。 他张开左手掌心，龙鸟印玺缓缓浮现——也不知这龙鸟印玺在不在菩萨的关注里？ 龙鸟印玺曾经的主人，乃是授命于天那一级的存在，估计亘古以来也是独一号的狠人。 菩萨若能‘看’到这印玺的存在，估计会直接出手抢夺，哪里还会跟我在这里磨磨唧唧，谋划不断。 念头流过心间，随着叶玄心神一转，它们皆如被雪覆住的脚印般，暂时消去痕迹，不被外人查知。 然而一旦扫去积雪，脚印依旧留在那里，不会因积雪覆压而消减分毫。 如今我有了防备，你再想随意抹去我的记忆，只怕也没那么容易。 除此之外，须得尽快领悟黄泉心经总纲所载的‘死’之境。 ‘死’之心境下，一切永恒寂定凝固，不增不减，不灭不生，只要念动，转入‘死’境，那些在前一刹那被遗忘的、被毁去的念头、被染污的心神都会回转过来，恢复如常！ 叶玄念头不断起伏，又在顷刻间化出一心二用的手段，将那些起伏的念头都覆盖下去，仿佛未有任何痕迹，不会被隐秘存在窥伺。 他又令两头罗刹挖出一棵树桩，栽进另外那个储存河泥的塘子里，树桩亦很快发芽抽条，不一会儿即长成丈许高的树木，其上同样缀着几个毛豆果实。 把这棵树木栽种到了河边，叶玄又在周围布置下了几重障目禁制。 两个泥塘面积深度都差不多，积存的泥浆自然体积差不了多少，如此就连催发出的树木高度都差不多。 只是其上生长的毛豆果实数量就相差较大了。 第一棵树木如今足有二十个毛豆果实，第二棵树木则只有五六个。 估计是树桩根系上的怨毒小人数量不一样，所以会导致这种结果。 拢共两个塘子，内中泥浆蕴含的某种力量，尽被两棵树木吸收。 河泥转为木炭烧尽之后留下的灰白之色，粘性依然未减分毫，用作砖石粘合自然绰绰有余，只是失去那种神秘力量之后，也就没有了可以为河兵罗刹一类的阴灵塑化肉壳的能力。 叶玄又从先前田圃那里运来泥浆，堆在两棵树下，未见它们又生出新的变化，一个时辰过去，那些泥浆颜色没有丝毫转变——树根吸收泥浆中的神秘力量应是到了极限，再无法继续吸收。 为免它们栽在这难生寸草的土壤里，突然枯萎死去，叶玄给两棵树木各自投喂了一道土性真炁，在它们周遭堆积的那些未被吸收去神秘力量的河泥里，又种上了几株药草。 直到此时，叶玄才空闲下来，有心思去想那蛛腿血影的事情。 它是那十层殿堂溢发的魔气凝结而成，比一般魔气凝结的邪祟要强横太多，趁着手印防备空虚时，一口气冲开了数层封锁，才得以逃脱。 它去向何处，于叶玄而言并不重要。 重要的是它会不会卷土重来？ 也不知从前这地方有无出现过此种情况？ 总不可能我是第一个遇到魔气凝就的死灵逃出殿堂，遁去他地的人。 …… 黑暗粘稠如泥浆，内中隐藏未知的恐怖，积蓄翻腾。 血影撑开八条蛛腿，在这黑暗里狂奔突进，似乎不受丝毫影响。 一条细长的、全由粘稠黑暗凝聚的手臂此时突然探出，伸出尖锐的指爪，在那血影身上抓了一把，扯断它一根蛛腿，迅速回缩，据为己有。 血影张开七条蛛腿，继续狂奔。 未过多久，黑暗里探出一把黑刀，斩去它半颗头颅，卷入黑暗里，消失无踪。 手掌、刀、枪、剑、戟、血盆大口等等诸般诡秘在血影前行之路上接连出现，不断分去它的魔气。 那些诡秘存在都只取一小份，并不会直接将这血影整个卷走。 像是瓜分一个蛋糕。 血影前行的路程，便是摆放蛋糕的餐桌。 直至最后，它仅剩残缺的上半身，头颅已经消失不见，靠一只独脚支撑行走，越过了重重剑树。 那些平素里激扬剑气刀光的剑树，此时亦像是被这粘稠黑暗捆缚着，难以迸发出一缕剑光。 它就这样轻松地通过了剑光森林，到了黑河岸边。 黑河依旧散发滔滔魔气，污浊恶臭，但其中的尸骸此时都默不作声，不复白天的疯狂，河中的泥浆亦停止流动。 残缺的血影到这河边，没有丝毫犹豫，就一头扎进了黑河里，如同是在完成某种使命。 它落入河中，像是一个炮仗被扔进了粪坑。 无数团污浊河泥被炸到两边河岸，落地即塑化成各种扭曲的形体，撞开一棵棵剑树，挟裹一身凶厉剑光，向黑河两端奔腾开去。 那些卷走血影身体一部分的诡秘存在，以自己掠夺得来的血影身体一部分为根基，在黑暗里蕴养成了种种魔头。 这些魔头具有各种形象，但无一例外地都比血影本身更强横凶厉，且身上都具备着虫类皆有的特征。 或是一对蝉翼、或是几根蛛腿、或是一双触角、或是遍生甲壳…… 它们落地之后，纷纷朝一个目的地狂奔。 各自跳进黑河里，炸出一团团或长着蝉翼、或生出蛛腿、或有一对触角的魔头。 这些魔头如潮水般往河流两端奔去，与先前离去的那些群体混合，开始互相残杀。 胜利者吞噬掉失败者，长出自己身上没有的部分。 譬如有一对触角的魔头吃掉了生着蝉翼的魔头，它就会跟着长出一对蝉翼。 黑暗里，种种恐怖不断被孕育而出，或继续发酵。 几个魔头突破了剑海境，踏进酷热境，化作一团团泥浆，渗透进黄沙之内，腐蚀去黄沙下石板上的简易阵法，进入底下的居室里。 沙下的居室以石板构建出四壁，支撑四周的泥土，以一根木柱撑着顶板，外层糊着混合了干草的黄泥巴。 泥巴已经完全干燥，一盏小灯映照出此中景象。 室内摆设简单，除却一些常用工具之外，靠近床头的那个角落里，堆着一小袋粮食。 一家三口蜷在床上，父母把孩子围在中间，各自沉沉睡去。 魔头化为漆黑泥浆，通过石板的缝隙缓缓渗透进来，在地面聚集起好大一滩黑泥。 泥浆里‘探’出一颗长满森白牙齿的头颅。 头颅上渐渐分出五官、触角、复眼。 魔头的身形亦随着头颅凝聚成形，开始接续凝聚。 在泥浆成形的过程里，那让人难以忍受的臭气就在居室里散发开来。 住在地下的苦地人用各种方法把排气管探到里面，以保持空气流通，避免自己被闷死在地下居室里。 但这股臭气实在太浓郁，萦绕在居室里，短时间内无法散去，反而有越来越重的趋势。 床上陷入睡梦的一家三口鼻翼翕动。 终于，丈夫睁开眼睛，一骨碌从床上爬起，刚好与凝聚出身形走到床前的魔头正面相对。 “魔潮——” 喊叫声戛然而止，传扬不出逼仄的居室。 黑暗里响起细碎的咀嚼声。 第一百四十章 下蛋乌鸦 林木葱茏，蔓支纠结。 叶玄领着胖虎，在这深林里缓行着，即便再如何控制力道，鞋子落在地上，仍难免发出细微动静。 也不知冢山境被鬼牛践踏是何等惨烈的景象。 他侧目看向那棵参天大树，心里暗想这棵大树若在外界，估计得数百年时间方能长成，在冢山境却只要三个月。 只是三月时间一过，长成的大树亦得被踩踏断折，尸骨无存。 这些树木于平凡人家而言，作用颇大，筑造房屋可用，烧锅做饭亦可用，于苦地人亦有些作用，但采伐成本太高。 毕竟采伐树木肯定会闹出动静，届时引来底下墓穴里居住的那些冢山人，恐怕就要因为几棵树木丢掉性命，殊为不值。 走过一片枝繁叶茂、藤蔓丛生的密林，树木就渐渐变得稀疏起来，只有野草依旧茂盛。 叶玄在一棵树后停下步子，背靠大树缓缓蹲下。 他眉头微蹙，鼻翼微动，嗅到了一股可疑的臭味。 这味道与黑河河泥的味道有些相似，是那种睡着了都能把人熏醒的类似千百种动物尸骸被闷在罐子里腐烂的恶臭。 不过四周未见有魔气流溢。 应该没人会像自己那般，把黑河河泥挖出来盖房子用。 叶玄无声地笑了笑，从法宝囊里摸出从情报商人那里买来的消息灵符，往内输入一道真气，便有迷蒙清光散开来，一个个光点在那清光里浮现，形成一幅简略地图。 地图标明妖兽所在的位置，以及去到该位置的必经之路。 除此之外，便没有其他。 若是循规蹈矩，按图索骥，必然会面临意想不到的险绝境地——可能半路遭遇冢山境人，可能踩进冢山人布置的陷阱中。 如此种种，不一而足。 假如是叶玄一人猎杀妖兽，在危险都隐在未知的冢山境必然寸步难行，极可能成为他人的猎物。 但有胖虎在身边陪伴，以它的嗅觉可以提前规避许多凶险。 有它配合，叶玄已经相当于一个实力强劲又‘经验十足’的猎妖者。 那些猎杀妖兽，炼作血肉丹贩卖的猎妖者，估计都会羡慕叶玄能有这么一头异种作伴。 譬如当下，胖虎嗅着那股臭气，情绪并没有明显地激动，如此则表明臭气的源头已经不存在凶险。 叶玄打开消息灵符仔细看着，在简略地图上点了点自己所在的位置。 距离那妖兽老巢已经不远，不足二十里路。 臭气在鼻孔间萦绕着，让他始终难以定心，直接去探妖兽老巢。 先去那臭气散发的地方看看。 是死了人，还是出了其他变故？ 清扫掉周围可能不稳定的因素之后，再去猎杀妖兽，变数也会少很多。 叶玄心念定下，就朝胖虎努了努嘴，打了个眼神。 胖虎察言观色的本事，比高级餐厅的服务员都要强上不少。 它向叶玄摇了摇尾巴，转向臭气飘来的方向，四爪翻动，无声地掠过一棵棵树木。 脚下没有藤蔓草木缠绕，叶玄也能做到落地无声，紧跟着胖虎，如影随形。 林中方向难辨，但跟着胖虎就不会迷路。 狂奔一阵后，一人一兽在灌木后隐蔽身形。 臭气在此地已经变得非常浓郁，几乎让人忍受不了，连眼泪都要流淌而出。 胖虎嗅觉极其灵敏，所以被这臭气熏得很是焦躁，不停打转，鼻子里发出细微的哼哼声。 叶玄拍了拍胖虎的脑袋，给它吃了颗精元丹作为奖赏，眼睛看向灌木丛的对面，那棵得两人合抱的大树上，阵法破碎，显出一道门户。 小门下半边亦被轰碎，木片随地散落，其间混杂着一滩滩黑泥。 一具骷髅就匍匐在那小门下，下肢骨骼隐于树洞里，双臂骨骼努力朝前撑着，死死抓住一团草叶。 骷髅头正对着灌木丛的方向，空洞的眼眶望着灌木丛。 它的骨骼上，还黏连着一缕缕血丝。 那些血丝都未完全干涸。 ——这人死去不久，死时必然受了极大的痛苦。 叶玄猜测着。 何种法门能剥夺去一人的浑身血肉，而可以完整留下对方的骨骼？ 叶玄看向地上那几滩黑泥，已知这黑泥究竟为何：就是黑河里的河泥！ 难道是黑河中的尸魔跑出来作祟？ 但是尸魔本身实力并不强，随便几道剑光就能斩成粉碎，它怎可能有这种把人一身血肉消蚀尽的本事！ 叶玄心念电转，正要派出罗刹前去那树洞里查探，地上散落的几滩黑泥忽然似活物般，朝那被销尽血肉的骷髅蔓延过去，一瞬间覆于骸骨之上。 下一刻，披覆黑泥的骸骨直挺挺从地上‘站’了起来，关节错动，口齿大张，一阵风声在它颈骨间盘旋向上，穿过口齿，迸发而出，如蛇吐信：“嘶嘶——” 黑泥堪堪覆盖骸骨上半身，仍有许多地方暴露着带血丝的骨骼，显得分外狰狞阴森。 它双腿关节一屈，紧跟着弹簧似地撑开。 身形一下跳起，下一刻便落进了叶玄藏身灌木丛里！ 灌木丛后空无一人，骸骨张着填满黑泥的眼眶转头四顾—— 咔嚓！ 一道雷光从侧方树后迸射，骤然间落在骸骨身上，打得它一个趔趄，一身黑泥亦颤抖不休，缕缕魔气被这雷光震散！ 骸骨止住身形，霎时扭身，朝向那棵树木。 叶玄从树后探出身形，脑后光轮撑开，双手合十，口吐真言：“吽！” 呼呼！ 佛光以他为中心，向外撑开数丈，将那骸骨笼罩其中。 黑泥似初雪遇到滚沸的水，不断冒出一个个气泡，咕嘟嘟作响，污秽的黑色亦在瞬间褪尽，化为苍白！ 哗啦啦！ 黑泥被净化，骸骨魔性骤灭，散落一地。 苍白河泥覆在骸骨上，再没有将死物塑形为魔的能力，就像那些叶玄炼制过的那些河泥，被树桩抽去神秘力量之后，呈现的颜色。 从这滩河泥里，渐有一个个灰色影子飘出，各自都有着残缺的面孔，甫一接触佛光，便依附了上去，化为一根根因果丝线。 黑河里常年有尸魔充塞其中，它们被岁月磨灭之后，魂灵被淤泥污染，与之相融，所以河泥里会有残缺的死灵，会令我之佛光沾染因果。 现在问题是那些尸魔从何而来？ 数千载岁月冲刷，纵然河中淤积再多尸魔，此时也该冲刷干净才是，怎么每次去到黑河边，那里都好似没有变化一样？ 不论如何，就目下情况来看，冢山境着实出了些变故。 不管这变故是不是仅限于此地的小范围波动，回去之后，我都得先做些准备。 以免此种被黑泥染污的魔头进犯领地时手忙脚乱。 叶玄派出罗刹去那树洞下的地下居室内探索了一番，另外发现了两具被消蚀血肉的尸骸，周遭倒未再见黑泥。 他把这三具尸骸一块埋葬，取走了居室里的十多颗血肉丹，带着胖虎前往妖兽巢穴。 消息灵符上并未说明这妖兽是飞禽还是走兽，叶玄只知它的实力不超过炼骨境。 这层次的妖兽，叶玄有绝对把握狩猎成功。 一人一兽凌晨出发，前来狩猎。即便中间遇到一点变故，踏足妖兽领地时，时间亦未近中午。 进入此间，不用叶玄吩咐，胖虎就开始四处跑动，东嗅一下，西嗅一下，没过多久，它就发现了妖兽的一些蛛丝马迹。 它侧首看了看叶玄，示意主人跟着自己。 叶玄点头答应。 胖虎转过脑袋，颠颠地小跑起来，四爪落地，轻如鸿毛。叶玄见状亦刻意控制自己的脚步声，跟在胖虎之后，掠过一棵棵树木。 未过多久，两者在一片藤蔓茂盛的丛林前停下。 叶玄带着胖虎找到个隐蔽地方，隐藏起身形。 此地藤蔓绕过一棵棵树木，相互缠结，形成一个类似巨大鸟巢一般的所在。 若任凭藤蔓自由生长，绝对不会长成这副样子，想来应是‘人为’。 藤蔓密密匝匝地叠合，枝叶缠绕，形成一层还算坚实的‘城墙’。 叶玄与胖虎所在的位置，就在这‘鸟巢城墙’与一棵树之间的位置，一踮脚就能看到鸟巢里的情形。 在鸟巢的正中心，可以看到许多干草垫在那里，内中事物被干草遮挡着，难以看清。 妖兽应是飞禽之属——难道我正赶上一头飞禽妖兽下蛋孵化的时候？ 叶玄心里颇感奇异，蠢蠢欲动。 突然，一阵呱呱啸声划过长空，落入他的耳里。 他连忙抬头去看，便见一只大如牛、头顶羽冠的黑漆漆鸟类从侧方低空俯过，蹲在了那干草中。 黑鸟一身黑羽隐泛金属蓝光，似金属质地，看其鸟喙分明就是鸦类飞禽才有的喙，就是头顶的羽冠有些不伦不类。 这是一只乌鸦？ 乌鸦肉是酸的！ 叶玄心下正沮丧时，那乌鸦头顶的羽冠忽似一把扇子般合拢，蓬勃妖气如烈火般从它身上散发而出，笼罩了此间。 这妖气好浓郁，绝不是炼骨境以下的妖兽能有，强横程度与虔大伯的气息不相伯仲！ 叶玄瞬间头皮发麻，想要逃跑。 但贸然逃跑必然引起乌鸦的注意，所以还是老实地躲在树后，观察着那只‘乌鸦’。 ‘乌鸦’背对着叶玄，扭动着屁股。 不一会儿，叶玄就看到它屁股后慢慢下出了一颗热腾腾的石灰色、布满斑块的蛋。 蛋都有鸵鸟蛋那般大小，落入干草堆中。 因着干草堆的遮挡，叶玄的视野里失去了它的踪迹。 下完这一颗蛋后，‘乌鸦’的妖气骤然萎靡许多，呱呱乱叫一阵，振翅飞去，又很快不知去向。 第一百四十一章 盲女 这就走了？ 难道不怕我偷走它的蛋？ 还是它已经发现我的存在，故意用这种招数诱我出现——以它的妖气强横程度来看，它没必要如此啊…… 叶玄心里一阵发懵。 他正不知所措时，又听到一阵羽翼呼扇之声，一头五色斑斓、大如胖虎的鸟类扑闪着翅膀，落进干草堆里。 它长得便似一只斑鸠，不过比常见的斑鸠羽色漂亮许多。 斑鸠好哇，肉质鲜美……叶玄默默擦去嘴角的口水，对眼下这景象有了几分推测。 那只乌鸦不想自己孵蛋，所以把蛋下在这只斑鸠窝里。 它妖气强横，只待自己后嗣破壳而出，就会归来，带走自己的孩子，顺道吃掉这斑鸠及其孵化出来的后嗣？ ‘斑鸠’妖兽围着草垛转了一圈，脖子一伸一伸，像是拉动开关，发出‘咕咕、咕咕’的叫声。 窝里突然多出来的那颗蛋让它感到困惑。 这蛋比自己下的蛋可大了好几号…… 这妖兽灵智明显不如乌鸦，围着草堆转了几圈，想不明白索性不再想，坐在草堆上，开始孵蛋。 它的妖气浓郁程度，倒符合叶玄购买的炼骨境及以下的妖兽情报。 于是，叶玄不再犹豫。 他拍了拍胖虎的脑袋，胖虎立刻会意，咧嘴哈着气，悄悄地绕过鸟巢城墙，绕到了叶玄对向的方位。 这时，叶玄猝然现身，掌中烈火魔骷滴溜溜一转，顷刻涨大作人头大小，左眼光芒一闪，一道剑光激射而出！ 嗖！ 剑光割破空气，一箭之地，眨眼即至！ “咕咕咕！”斑鸠发出一阵惊慌的叫声，振翅而起，妖气在周身凝练成土黄色甲壳，依然难逃被剑光洞穿的命运。 它却也能借助这个机会，避开要害，被剑光刺破肋间，鲜血汩汩洒落的同时，振翅而起，向叶玄相反的方向飘飞而去！ 把它逼出干草堆，避免伤及鸟蛋，是叶玄要做的第一步。 紧跟着，叶玄翻过藤条城墙，放出两头罗刹，左右包抄，飘飞向半空中的斑鸠。 同时，叶玄扬手攒射出三道剑光，指向高空。 三道剑光后发先至，逼得斑鸠不敢往高空飞翔，左右又有两头罗刹包夹而来，逼得它只能向下俯冲—— 一直躲在灌木丛里的胖虎眼看着斑鸠朝自己俯冲而来，越来越近，伏低身形，后腿陡然发力，一跃而起，恰到好处地叼住斑鸠的脖颈，将之扑落在地，按在身下。 任凭斑鸠再如何扑腾，大局已定！ 叶玄快步走到胖虎跟前，看着这只体型与胖虎差不多大的斑鸠——它落入狗嘴，坚持挣扎，于是颈上被犬齿撕裂出更多伤口，纵然胖虎此时松口，它也绝难活命。 “生活所迫，我也不得不杀你。”叶玄装模作样地同斑鸠感慨了两句，紧跟着放出一道剑光，干脆利落地割破其脖颈血管，赶紧从法宝囊里取出铁盆，接了满满一盆血。 随即整饬个铁桶，就地烧一桶开水，把斑鸠丢进去烫一烫，褪毛洗净，斩去被胖虎咬过的头与颈，丢给胖虎吃掉，剩下的白条斑鸠收进了囊中。 叶玄这一套动作如行云流水般做完，他的感慨之语仿佛还只是刚刚脱口而出。 之后，叶玄转去干草堆。 先前因着视角问题，他不能看清其中物什，当下自然就看得清清楚楚。 内里卧着八颗斑鸠妖兽蛋，以及一颗极为突出的乌鸦蛋。 除此之外，蛋下面还有些鸟粪、人类衣物之类，也无甚价值。 叶玄把这些鸟蛋统统收入囊中，赶紧离开了此地。 方才斩杀斑鸠放血，血腥味说不定已经引起其他妖兽、魔物的注意，再不逃走就为时已晚。 他脱离此地，但未就此离开冢山境。 叶玄欲去探问那位姐姐一番。 许是因为黄泉心经总纲的牵扯，让他觉得‘姐姐’或许并不似表面上看去的那般平凡；又或许只是因为单纯的同情她。 叶玄只要途经冢山境，就无法忽视这个盲女的存在。 冢山境尽是深山老林，若不熟悉路径，冒险行走其间，极可能永远走不出来，成为妖兽、魔物乃或冢山人的食物。 鹧鸪妖兽所在方位处于冢山境外围，与盲女的居所距离也不远。 胖虎领着叶玄一路寻摸，未过多久，四下景致在叶玄眼里就渐渐熟悉起来，盲女居所的门户-那一棵大树耸立眼前，周遭无有异样气息。 叶玄稍感放心，几步走到那棵大树前，亦灵镜原样化去幻象，视线里的树木上便浮现一道封闭的小门，门户上刻画着简易的阵法。 他在门前踌躇片刻。 就这么破解阵法踏足进去，岂不跟做贼一般无二？ 然若是敲门，只怕也会把盲女吓得战战兢兢，到时再闹出许多误会。 关键是，我以一个什么身份来看她？ 叶玄在树门前停了停，终没有推门而入，也未敲门知会，转身带上胖虎，准备离开这里。 走出一二里路，却正与匆匆往家赶的盲女相遇。 盲女低头小碎步走路，额前垂下的发丝遮住了她的面孔，她怀中抱着一个小布囊，每走几步都会停下来倾听周遭动静。 她微微侧头，耳朵转向叶玄和胖虎躲藏的树后，听了一阵，神情霎时变得惊恐，转身就朝来路奔跑！ 盲女在这林中奔跑并不容易，刚跑出去几步，冷不防被一根藤蔓缠住脚踝，绊倒在地！ 身后，叶玄已经领着胖虎追赶上来。 “让我看看，你这布囊里都装着什么？”叶玄按着盲女，劈手夺过她企图藏起来的布囊，打开来看。 内里装着两颗血肉丹。 她又去给黑魔国采摘见性石髓果了？ 狭路相逢，叶玄总不能作出一副与盲女很熟悉的样子，如此反而更叫她怀疑，倒不如故作凶神恶煞的样子，盲女或许更容易接受。 苦地人之间，鲜有和谐并存。 在外面撞见陌生面孔，最佳选择是转身就跑，不要有分毫犹豫。 叶玄把那两颗血肉丹拿走，换成了两颗辟谷丹，把布囊丢在盲女那张失魂落魄的脸上，讥讽道：“就这么点东西还捂在怀里跟宝贝似的，也不怕捂臭了！ 还给你！” 盲女颤抖着手抓住布囊，一握之下顿时发现内里的两颗丹药未少分毫，她又惊又喜，翻过身就朝叶玄所在的方向连连磕头：“多、多谢您放过，多谢……” “你一条烂命，早晚交代在采摘石髓果的时候！我才懒得与你动手，就为两颗血肉丹！”叶玄丢下冷冰冰的言语，领着胖虎渐渐远去。 盲女听到他所言，低头握紧了布囊，脸上露出一个虚弱的笑容，低低地呢喃了几句：“谢谢放过，谢谢放过……” 她一只手撑着地面，勉强站起，又匆匆去往自己的居所。 居所似乎有人来过，但树门上的禁制未被篡改。 盲女依着记忆的顺序，熟练地解开禁制，打开树门走进其中，沿着那条甬道走进地下室，穿过幽深的过道，回到自己的卧室。 把布囊里的两颗辟谷丹倒进卧室一角的小箱子里，盲女长长地吐出一口气，干枯的手指抚过箱子里那一颗颗圆润的丹药。 其中多数是血肉丹，辟谷丹在其中分外显眼。 已经十一颗了…… 盲女面露满足的笑意，仰面倒在干草堆上，闭上了眼睛。 闭上眼睛，就看到弟弟瘦削的面孔，他伸出枯瘦的手臂，紧紧攥着自己的衣服下摆：“姐，姐，饿啊，饿啊……” 她骤然回过神来，慌张地抱住箱子，细数里面的丹药，见未减少一颗，神色渐渐安定。 她已经在黑魔国的灵田里，吃那些酸涩的果子填饱了肚子。 这些丹药都要好好保存着，以备不时之需，等弟弟回来自己取食。 上上一年，弟弟外出狩猎，被上犬拦腰咬断了躯壳，她把弟弟埋了起来，未过多久，他就完好无损地站在自己眼前。 上一年，弟弟放出大话，要拜入黑魔国成为官吏，后来不知所踪，直到半年前才看到他回来。 今次直接没有了影踪，听人说是真地拜进了黄泉魔道。 这次我恐怕见不到他了…… 吃了好多酸涩的果子，眼睛看不见了，睡觉时总能看到一些从不曾在自己记忆里出现过的画面。 弟弟一直在死而复生，就是以前自己从未意识到的事情。 妖兽曾把他的躯壳咬断成两半、曾经被饿了半个月变成皮包骨头、去做了黑魔国的奴隶却还能完完整整地回返…… 盲女心里纷涌的念头终于抵御不住身上的疲惫，悉数归于静寂。 地上那棵树前，身材壮硕的谢元踉跄走过此间，双眼里血光缭绕，一眼扫过这棵树，便破去树上的幻阵，瞬间出拳将之捣碎，跟着闯入其中。 他一心念着补足劫掠令的要求，在前厅搜寻一番，未有任何收获，转进过道，来到盲女的卧室里，一眼便看到角落里的小箱子，把十余颗丹丸尽数收入囊中，转身欲走。 临走前看了躺在干草垛上生死不知的盲女一眼，心魔大誓此时骤然发作。 谢元双眼中血光更盛，几乎充塞眼眶。 他抬手迸发一道剑光，瞬间洞穿了盲女的胸膛！ 第一百四十二章 虫魔潮 红莲大火池里，业火滚滚，从未停歇。 叶玄自去窑洞里收了烧好的砖块，又放置进去砖坯，随即放出紫金红葫芦，以及一个法宝囊，将其中盛装的黑河河泥尽数倾倒进火池中，任凭业火焚烧，洗去其污浊臭气，炼化魔性。 他已经在剑海境与红莲大火池之间走了三个来回， 经过初步炼化的河泥已经装满一个法宝囊，当下初步炼制的这批河泥收进紫金红葫芦之后，他就准备停手。 已经没有空余的法宝囊盛装河泥。 河泥在火池石缝间缓缓流淌开来，内里涌出一缕缕通红业火，将河泥炼得鼓沸气泡，一缕缕浊气便在这个过程里被灼烧得灰飞烟灭。 叶玄在旁耐心等候，计算着时间，不一会儿，他放出紫金红葫芦，把这批初步炼制过的河泥收入其中，转而取出五火炼元方尊。 心念一动，五火炼元方尊化作磨盘大小，炉盖自动翻开，炉口涌现澎湃吸力，把一团团业火吸纳进去，直至盛装不下，叶玄才掐了个手印，盖上炉盖，收回丹炉。 丹炉落在掌心，微有些发烫。 这五火炼元方尊可放出五色五行之火，以炼制丹药。 亦能吸收种种天地所蕴的非凡之火转为己用。 而叶玄用它收走一炉业火，则是为抵御那些可能侵袭过来的黑泥怪做准备。 黑泥可被业火炼去魔性，其对那些黑泥怪亦必有一定效用。 业火火力强盛，只能暂时以丹炉收取。 五火炼元方尊炼制过河泥，用之炼制丹药叶玄总嫌腌臜，所以他准备再购得一尊丹炉以作炼丹之用。 这丹炉已经给了猪刚鬣，找到备用丹炉，五火炼元方尊自然随它操使。 今日五大火山周围颇为平静。 叶玄先前计算着谢元可能会贼心不死，再跑来红莲大火池一趟，甚至可能行险去探查烧制砖块的天然窑洞，但他先前检查了窑洞的禁制以及几道雷符，都是完好无损。 这就让他颇觉困惑。 难道这谢元的心魔大誓与死在自己手上的另一个黑魔国官吏还不一样，并非每月爆发一次，距离其爆发心魔大誓还有段时间？ 扮作中年道人，在谢元眼前显圣，只是叶玄随意而为。 即便没有收获，他也不会耿耿于怀，再多想办法，总要打一颗棋子进入黑魔国内部。 解决好红莲大火池的一应事，叶玄离开了此间。 他以万化玄变法拟化一缕疫鬼真炁，气息跟着转变得阴森，身形瘦削，虽然皮包骨头，但一双眼睛极亮，给人以不好惹的感觉。 在冢山境与酷热境交界之地，他围着集市牌坊转了几圈，一阵天旋地转之后，自己已经出现在云上集市。 集市上的人比上次来时的人更多。 比起上次，今时没有一个向自己这个突然出现的人投来目光。 叶玄与他们气息相类，看起来都一副吃不饱的样子，自然不会引起过多关注。 黑魔国征工的摊子已被收走。 他们不是每日都会来集市征工，只在每个月的下半月会来此两三天，有像谢元那样的征工吏负责此事。 在黑魔国原先的位置上，挂着一面旗子。 旗上绣着团团祥云，象征‘上人国’。 三角旗子后，一个身穿灰袍的大胡须官吏双手笼在袖里，坐在一个小凳上。 他脚下铺开一块灰布，其上摆着几块符牌，那些符牌就代表上人国贩卖的几种妖兽。 摊位前已经排起了长队，前面的人给付钱款之后，便见那大胡子官吏直接伸手往虚空一掏，或掏出血淋淋的妖兽血肉，或掏出一整只被禁锢缩小了身形的妖***付给购买者。 这等能将体型庞大的妖兽压缩禁锢的手段倒是新奇。 叶玄想到那几颗‘斑鸠’妖兽蛋，心里冒出一些念头-若能买来一只鲜活的母斑鸠把那几颗蛋孵化出来，坚持不懈地进行选育，说不定能培养出来一种肉斑鸠…… 并不是每一种投资都必然会有收获。 但白捡的机会不用也是浪费。 几颗斑鸠妖兽蛋，吃了也不能让自己立地成仙。 叶玄觉得如此还是值得一试。 于是他也走到队尾，跟着排队。 排队的同时，也不忘四处查看，很快便发现集市另有一个摊位前，亦是挤满了人。 那边的人甚至比上人国摊位前的人都要多。 摊主身材魁梧，面貌极端丑陋，简直超出叶玄的想象，散发着深深煞气，一双眼睛更是通红如血晶，与他对视一眼，便觉尸山血海扑面而来！ 这不是正常人——叶玄心下念头刚起，目光扫到魁梧男人摊位前的旗子。 那旗子上绘着一座肉山，肉山顶端有颗美人头颅，肉山之上，则长有密密麻麻的眼睛，一条条手臂如触须般张开，肉山底下亦有无数脚掌支撑。 这是血池境修罗魔国‘母圣’的形象。 来者身份已然能够确定，乃是一尊阿修罗。 阿修罗男性身材魁梧，长相奇丑无比，其身高乃是常人的三倍左右，眼下这个阿修罗人身形却与常人相当，父母之中必有一方是寻常人。 毕竟修罗魔国里，真正的阿修罗亦是少数。 修罗魔国的摊子前，摆着一口大锅，往锅中望去，只见一片漆黑。 每有顾客给付钱款，那半阿修罗人就用一根材质特殊的火钳探入锅中，夹出拳头大的一小块黑炭，交付那人递来的容器中。 买到黑炭的人，无不庆幸。 没买到的人则翘首以盼。 一块火炭就得付出一枚辟谷丹？这火炭究竟有何作用？ 叶玄没有开口询问，几个结伴去阿修罗摊位排队的人的言语声，便传入他耳中，也解答了他的困惑。 “今次我借你一枚辟谷丹，下次得还一枚辟谷丹加三颗血肉丹！”眼睛细长，内中闪烁奸诈光芒，留两撇鼠须的人冲那相貌敦厚的矮汉说道。 矮汉神色迟疑：“三颗血肉丹……给黑魔国干短工也不知得多久才挣得来……” “你挣不来，不是还有你家中妻室？”另一人挤眉弄眼道，“女人有时可比男人能挣钱。” 矮汉自知那人所言何意，闻言只是心中微恼，却又稍有意动。 鼠须中年人想到矮汉的妻室，暗暗地吞了口口水，在苦地像其妻那般肥胖的女子可不多见，他轻咳一声，点头道：“若是你妻室愿意与我开门做这生意，三颗血肉丹可以免去两颗！ 届时我从她那取得所需，亦会给付一颗血肉丹，这就相当于一点利息也不要地借给了你一颗辟谷丹！” 矮汉见此，顿时意动。 旁边那人又帮腔道：“还犹豫什么，魔潮就要冲刷过来，有一块退魔炭，魔潮来袭时，至少能保全一家人的性命！ 这时再想其他，到时丢了性命可怪不了别人！” 他义正言辞，终于打动矮汉，当即点头答应。 鼠须满意地点头，迎着帮腔者殷切的目光，对其道：“也借你一颗辟谷丹，收两枚血肉丹的利息。 牛二，你不如也拿老婆来抵？” 帮腔者牛二目瞪口呆。 苦地多数人生存都成问题，但也不乏一些善于钻营之辈，抓住机会成了草莽龙蛇。 这鼠须中年便是其中之一。 别人都在为生存忧心发愁时，他已经开始追求‘衣食住行’以上的更高需求。 就似旧时代那些趴在佃户背上吸血的地主。 叶玄听完他们所言，心里唯有一声叹息，转而关注‘退魔炭’这个阿修罗人正在售卖的东西。 退魔炭能规避魔潮的影响，让人不被魔潮所害——这是叶玄听三人所言得出的结论。 那么，魔潮是什么？ 它何时到来？ 叶玄隐约觉得魔潮与自己在冢山境看到的黑泥骸骨，有一定关联。 他一边排队，一边留心倾听周遭的交谈声。 很快被他弄清了魔潮是什么，以及其具体到来的日期。 魔潮不知从何所起，历来苦地大能穷尽手段探查，亦不过追查到剑海境的黑河，自此便绝了魔潮源头的线索。 只知有暗含某种残缺性灵的魔头，与黑河中的尸骸黑泥相互结合，乃生成更多类似魔头，席卷苦地十境。 魔潮出现的时间往往间隔一个月到三个月之间，那些污泥魔头只在夜间出现，侵入苦地人的居所。 黑泥魔头初期只吞噬人之血肉与心魂，血肉被它们消蚀干净，不知所踪，心魂则会出现在黑河之内，永世沉沦，永遭折磨。 后期，它们亦会吞噬骸骨，将一副副骸骨运送至黑河内，与其中沉沦的死灵相互交融，形成尸魔。 这便是黑河中的尸魔为何总无有消减，实因一直以来，都有魔潮为其补充‘生源’。 黑河中的污泥，便是被消磨粉碎的尸魔所形成。 魔潮在苦地肆虐数千年，从未得到根绝，人们至今只知这千百次魔潮遵循着固定的规律，就是黑泥魔头所化形态，根据其内蕴的残缺性灵不同，共有十种。 ‘白鬼’，即黑泥魔头所化之形大概还能维持个人形，只是漆黑的躯壳上会浮现白色条纹，隐含阳性，最为恐怖，可在白日游行，所以称为白鬼。 ‘黑祟’，与白鬼对应，浑身皆墨，周身长满一张张小孩面孔。 除此之外，还有‘红舌’、‘铁爪’、‘虫魔’、‘羽魔’、‘鳞魔’、‘牛鬼、‘马面’、‘豹魔’拢共十种。 它们依循固定次序，每一次魔潮出现的黑泥魔头，皆显化单一形态。 这次魔潮便是‘虫魔’魔潮。 第一百四十三章 退魔炭 虫魔潮将至，集市上到处皆是议论这件关乎自身安危的事情。 饶是他们议论纷纷，叶玄想把消息收集得齐全却也并不容易，关于十大魔潮的这一部分，就不是他从众人的议论里收集得来，而是买退魔炭时，那阿修罗人附赠的消息符中所载。 他在上人国的摊位前，成功买到了两只斑鸠妖兽，以及几尾飞剑鱼，共花去二百颗辟谷丹。 斑鸠妖兽真名为‘土甲斑鸽’，血肉味道也算鲜美，出肉率高，在上人国贩卖的诸多妖兽种类里，算是性价比较高的一种。 只是那上人国官吏听叶玄说他要自养这妖兽，顿时嗤笑几声，俨然把他当成了傻子。 除却飞绝境，其他九大境只有特定的区域有妖兽生存。 脱离这些区域，那些妖兽便会暴露在浓郁晦气之下，随时可能被晦气腐化，成为魔物。 把妖兽带去外界养也不是不行，只是首先得有本事维持一个元气相对纯净，污秽教少的环境。 毫无疑问，叶玄有本事维持这种环境。 把斑鸠妖兽养在棺椁空间就行，令之安生呆在雷震息壤生门之内，它们亦能成活。 待到云斋把彪子挖好的沟渠中的水净化，飞剑鱼亦能养在其中。 待到风雷轮转大阵阵眼布设完成，元气轮转，生生不息，整个领地的元气质量就更上层楼，栖居妖兽更不在话下。 购得妖兽，叶玄便转去阿修罗的摊位，购得几块退魔炭，以及附赠的关于魔潮的消息灵符。 除此之外，他还从眼下这位半阿修罗身上搜集到了一缕真炁。 在‘人’之序列第九个孔洞里，有道黑红色真炁凝滞不动。 阿修罗血炁：怀有阿修罗血脉的人身上自然流露的真炁，将之投入其他生灵体内，可以壮化气血，养蕴根骨。 这‘人’之序列鲜少能收集到真炁，今天第一次从阿修罗身上搜集得到，让叶玄颇感意外。 为此惊喜则不至于。 毕竟只是第九序列的真炁，对身边诸兽都作用有限。 那位半阿修罗人虽然长相凶恶丑陋，但为人却着实不错，和叶玄几句交谈下来，甚至把炼制退魔炭的法子都悉数教授。 退魔炭燃烧起来，可以驱散魔潮夜间，那无孔不入的黑暗。 只要驱散黑暗，留出一片光明之地，则可以有效规避黑泥魔头的侵袭。 在退魔炭火照亮的区域，黑泥魔头行动会变得迟缓，周身泥浆鼓沸气泡，魔性被照化，变得虚弱，也就给了人们反击它们的机会。 退魔炭炼制也颇为简单。 只要有实力，能够灭杀那些吞噬过生灵骨骸的黑泥魔头，以种种烈火焚烧那些被污染的骸骨，可得此炭。 问题是黑泥骨魔在魔潮中后期才会出现，且比只吞噬血肉的黑泥血魔强横了不止一个层次。 绝大部分人躲避魔潮都来不及，怎可能主动去寻那些黑泥骨魔的麻烦，如此也就造成了做退魔炭生意的势力十分稀少，几乎只有修罗魔国这一家。 阿修罗好勇斗狠，历次魔潮中都战功卓著。 他们炼出的退魔炭畅销苦地十境，处于垄断地位，但却把价格一直控制在一颗辟谷丹，此举看似赚得少，其实也令阿修罗人在苦地路人缘极好。 毕竟对于多数苦地人而言，一块退魔炭可能就能救下自己一家人的性命，这等珍贵的物资修罗魔国大可以哄抬物价，他们却未如此做，数千年来严控价格，少有波动。 投向修罗魔国的散人强者，因其之善举，亦十分之多。 苦地五大势力之中，除了黄泉道能以一宗之力，与其他四大势力分庭抗礼，再就是这修罗魔国凭借国内子民的超强凝聚力，和财雄势大的黑魔国平分秋色。 退魔炭从外形上看，与普通木炭没有差别，但拿在手中可以明显感觉到一种灼热。 叶玄把几块退魔炭收拢进法宝囊，回去之后再慢慢研究，随即去一个专门贩卖低阶法宝的摊位那里，又买了一尊八品下位的‘通明炉’。 这丹炉比五火炼元方尊高了一个品佚，可以释放五行合成，近乎无色的‘通明火。 以之炼成的丹药杂质较少，内中空间也大了许多，放开之后，可以涨大至一小间柴房那般大。 最后，叶玄来到胖子情报商人的摊位前。 他半蹲在摊位前，眼睛在空无一物的破布上故作随意地扫了扫，声音稍带一丝阴冷，问道：“见性石髓果可以炼成哪几种丹药，阁下这边可能提供这个情报？” 胖子眯眼笑着，亦随之矮下身形，道：“自然可以。 不过你知道见性石髓果能炼成哪几种丹药，又得费心调查每一种丹药的效用，反复推测，可能还得过来咱这边继续买情报。 不如一步到位，咱把那位黑魔君宰所患何种病症的情报，直接卖给你如何？” 见性石髓果在苦地极难生存。 一般人要之无用，也只有黑魔国会费心种这东西。 为何种这果实，在苦地诸多强者眼里，已经不是秘密——就是为缓解黑魔国君宰病情所用。 大人物甚至对黑魔国君宰得了何种病症都一清二楚。 只有叶玄这样刚起步的‘小人物’，意图刺探大人物的秘辛，才需要通过付出一定代价，才能换来消息。 胖子见过许多叶玄这样的小人物。 叶玄有何种想法，他用脚趾头都猜得出来，但见得多了，已经猜都懒得猜。 只要顾客肯付出报酬，管顾客拿这情报做什么。 反正对方被杀，也不会有一滴血溅在自己身上。 “正好。”叶玄所化的瘦小男子半低着头，咧嘴露出一口白牙，更显阴森。 即便以胖子的目力和修为，亦觉得眼前这位客人修了某种邪法，让自己变得人不人鬼不鬼，不可能和从前在他这里买过情报的叶玄联系起来。 “一千辟谷丹。”胖子笑眯眯地报出一个价格。 “没有这么多。”鬼气森森的瘦小男子亦回复地干脆利落，“五百辟谷丹，你若愿卖那就成交。” 这次胖子直接丢了一枚消息灵符到破布让，没有丝毫犹豫。 黑魔君宰所患的病症，在他们这个圈子里不是秘密，反正平日里也不会有傻帽专门来购买这情报，既然眼下有个人愿出五百辟谷丹买走，胖子自不可能敝帚自珍。 叶玄给付钱款，随即伸手把消息灵符拿走，揣进囊中。 心底掠过一丝悔意。 早知道该把价格再砍低一点！ 懊悔的情绪几乎要漫溢到脸上去，他为了不让人看到自己的异常，心里立刻默念一声，瞬间脱离了云上集市。 酷热境与冢山境交界之处，出现叶玄的身形。 他一声唿哨把藏在暗处的胖虎召出，两者随即快速脱离此地。 转回红莲大火池，叶玄收了已经烧好的砖块，往平安居而去。 平安居里有七八千砖，加上法宝囊里的这六千多，已经储备一万余块砖石。 出发前叶玄令彪子在山侧平整出来的空地上开挖地基，做好基础。 地基以砖石填充，叶玄担心不够结实。 毕竟苦地的建筑大多数时候不仅得对抗恶劣的天气，在多数时候，更得能抗御住那些邪诡存在的入侵。 所以他决定以金铁汁浇铸地基。 熔炼铁汁所需的矿石，自可以去剑海境那些铁山周围收集，浇铸一座纯铁堡垒所需的矿石数量庞大，叶玄如今无望收集，但只是浇铸地基，则问题不大。 打好地基之后，便可以在其上砌造砖石墙壁，营造房屋。 叶玄构建的庭院亦只是此间世界常年的东西厢房并一个中堂、柴房、茅房的建制。 与当初的鹧鸪观后院相差不大，不过会去掉前殿的部分。 因着择定的位置距离领地中的矮山较近，他打算直接以矮山山壁做房屋后墙，在那山壁上架设阶梯，可以通往上方停放鬼首阴棺的栈台。 回到平安居，一切如常。 叶玄喂过围拢过来的诸兽，把河泥灌进新挖出的大塘子里，让猪刚鬣以五火炼元方尊把它们全部炼为成品，三头河兵随时待命，预备把魔树整个埋进成品河泥里去，转为那种榆树一样、长着毛豆的树木。 五火炼元方尊中本来储存的业火，亦倒进了一方泥塘里去。 这业火不需柴薪即能燃烧，火势炽烈，不时幻化美人面孔，能引人踏足其中，被烧成灰烬。 常人一个利用不好，反可能加快自身的灭亡。 叶玄对此早有经验，业火入泥塘后，即在周围布置上阵法禁制，严令诸兽不得在此间走动。 随后他去彪子挖地基的地方看了看，进度显著，于是夸奖了彪子几句，把今日搜集到的阿修罗真炁投喂给了它。 诸般准备停当，叶玄打开了胖子卖给自己的消息灵符。 其上记载着黑魔君宰究竟患有何种疾病，以及见性石髓果在其中发挥着什么作用？ 见性石髓果：五性毒株汁液与盲目石髓液相混，其中栽种见性石髓藤，每藤每年可得一枚见性石髓果。 常人采摘此果，被其所挟毒气所伤，轻则失明眼盲，重则一命呜呼； 修者采摘此果，被魔气所化幻象污染心神，顷刻半疯。 吞食此果，毒性更剧，然可令自身短暂明心见性，照见过往前尘，对照当下，更能令本性不堕，心神不灭！ 第一百四十四章 本性不堕 见性石髓果能生发幻觉，让修者疯魔；或释放毒气，损伤常人眼目，实乃剧毒之物。 然这等毒物，却有让人‘本性不堕，心神不灭’的效用，也殊为神奇——若修者被幻觉所伤，当场疯魔，即刻吞食此果，岂不是就能治愈？ 不对。 若当场吞服，虽能治愈心魂损伤，但果实里内蕴的毒性则开始损伤肉壳。治愈了精神，也只能眼睁睁地等死。 叶玄估摸着，黑魔君宰之所以需要此药，正是看中了它能令‘本性不堕’的特性。 他接着往下看，发现果然不出所料。 以见性石髓果配合种种五行蕴发的天材地宝，可以炼成一种‘幻变真定散’的药散。 此药可以镇压心神之损伤，能让人不断回溯过去，始终保持神智。 效用与见性石髓果大差不差，不过已经消去其毒性。 黑魔君宰曾在苦地一处险恶所在，与一尊权柄缺损的邪神鏖战后将其斩灭，得其神躯，以助自己参悟‘真身’之境。 随后百年时间，他总算突破不垢境，凝练真身。 但这真身是参悟邪神躯壳凝练而成，与那邪神权柄有诡秘牵连，导致黑魔君宰每隔一年时间，都会心神狂乱，真身跟着濒临崩溃，但战力却远强于平常之时。 黑魔国境内强者，每次都要因为他的疯魔死伤不少。 他百般寻求妙法，解心神狂乱而不成，只能退而求其次，求来这道幻变真定散，以其之效用短暂镇压自己心神上的损伤。 黑魔国因此才开始种植见性石髓果。 君宰病症每一年都有发展，投入种植见性石髓果的灵田便每一年都跟着增加。 消息灵符对黑魔君宰的痼疾由来，阐述得甚为清楚。 唯独没有说明，这黑魔君宰参悟的邪神是哪一尊。 不过想来也是，若能探知到黑魔君宰斩杀的邪神是哪一尊，就能顺藤摸瓜猜测到他修出了什么真身。 如此一来岂不正好给敌人可趁之机。 黑魔君宰每年都会发病，消息早晚会传扬出去，所以黑魔国未对此有隐瞒，任凭苦地强者刺探。 但斩杀的神明涉及众多，则一丝消息不漏。 能把尺度平衡维持得这么好，其国内能人异士亦必不少。 叶玄随手捏碎灵符，眼前撑开的光幕以及其上的字迹纷纷崩解，顷刻消失无踪。 他的眸子被这破碎光芒映亮，明灭不定，陷入深思。 黑魔君宰所患何病已然了解，它可否成为我布局冢山境，掣肘黑魔国的助力？ 我若释放佛光，照化黑魔君宰，亦能镇定其心神。 效果极可能比幻变真定散还要强。 毕竟佛光护持之下，连黑河都能横渡，没道理镇定不住黑魔君宰的狂乱心神。 但这一步具体如何操作，可令黑魔国官吏以及那位隐在深处的黑魔君宰，不因我之突然出现而起疑？ 成功潜入黑魔国内部，接下来又该如何运作？ 叶玄思绪纷涌，一时间也定不下详细方略。 云斋一会儿便能炼成飞剑，离开水府，届时正好与他商议。 还有不到一个时辰，天就要黑下来。 猪刚鬣勃发性光，存灭生息大炼法养出的那一点清光已经蓬勃如一株小树，但依旧难以在极短时间内将整个塘子里的河泥炼化。 眼下还有大半未炼成。 叶玄只当这是对它的磨砺，给它几颗辟谷丹补充消耗，随即指挥三头河兵把几棵魔树栽进那炼成的河泥里。 三棵魔树根部怨毒小人一暴露在空气里，登时尖声厉啸，不断叫着‘菩萨骗我’，但根系一被埋进泥浆里，所有声音顿止。 不一会儿，三棵本已经枯死的树木开始发芽抽枝，树干拔高，枝条上涌现蓬勃绿意，一个个长出了茂密的树冠，皆是那种榆树叶子，树冠顶端各结着一颗脸盆大小的毛豆，周围缀着一些小毛豆。 河兵把三棵毛豆树栽进河岸边，与之前的那棵并排站在河边，这一抹绿意看得叶玄心旷神怡。 最早的那棵毛豆树下的土壤里，被叶玄栽种了一些药草，此时竟都蓬勃长出，似乎这毛豆树有增益土壤之能。 叶玄见状心喜，从法宝囊里抓出一把‘豆子’，洒在另外三棵新栽的毛豆树周围。 这些‘豆种’，乃是炼制撒豆成兵符的必须之物。 豆种长成之后，以真气凝成极细的笔锋，融自身一点精血于笔锋上，在豆子上绘画撒豆成兵符。 每描绘一颗豆子，则得一个豆兵。 迎敌之时，将一把豆子随手撒出，便是百十个黄巾力士，皆有自己一成战力。 这些豆子亦非凡种，以之饲喂牲口，可令牲口脱胎换骨。就以平安居的那头整日撒欢、不干正事的大黑马为例，吃这豆子吃得多了，可返化祖血为‘骏’。 异种‘骏’之速度，比七品飞剑亦不遑多让。 不过大黑马着实能吃，这一把豆种出来的种子，只怕不够它吃。 吃完也不能长成异种骏。 新栽下去的这三棵毛豆树，乃是直接以整株魔树栽于河泥里，与前两棵是以树桩栽种不同，长出来的毛豆果亦颇为大，都有脸盆大小，且通体作嫩红之色，中间开了一道裂缝。 这缝隙有一指宽，叶玄凝目看去，可见内中有嫩绿光芒流转，但其中具体蕴养着什么，依然难以看清。 他也不纠结于此，趁着天还未黑，守着河岸架起一座火盆，往其中丢了一块退魔炭。 一缕符火跟着丢进火盆里，将那退魔炭引燃。 炭火特有的幽蓝色光悄悄升起，在这还未黑的世界里显得甚为渺小，似乎无甚大用。 就这么一小块退魔炭，就能驱散周遭十丈范围内的黑暗？ 魔潮降临五到七日的时间，这数天的夜间，黑暗粘稠如泥浆，内中蕴藏无数残缺的恶念死灵，在这黑暗里行走，走着走着就极可能血肉被魔头死灵们啃噬干净，只剩一具白骨。 叶玄对退魔炭的效果表示期待。 纵然它不似半阿修罗讲得那般神奇，自己也有其他手段可用。 不愁在魔潮中存活。 今天他罕见地未把众兽赶进棺椁空间睡觉，除了猪刚鬣依旧在苦兮兮地炼制河泥，其余诸兽都围着叶玄或蹲或坐或站，彪子则站在叶玄身侧。 它皮肤泛青，在真炁饲喂下，进境极快。 以彪子如今的实力，能与一个炼骨境修者分庭抗礼——若它如一般修者懂得运使种种拳法、剑术，熟练自己的力量，打两个炼骨境修者也不在话下。 叶玄只传了它殭尸拳与蕴雷呼吸法。 单这两样只要它琢磨熟练，也能引为叶玄臂助。 可惜彪子虽然形成了自己的意识，但仍处在‘蹒跚学步’的时期，待其迈过青皮境，灵识再一次增强，这种情况将会改观很多。 叶玄目光扫过围着自己的诸兽，眼角余光不经意看到在角落里摇头晃脑的大黑马，脸色一黑，斥道：“你在这里做甚？也不顶什么用，快滚回棺椁里睡觉！” 大黑马臊眉耷眼地甩了甩蹄子，不敢再在这里逗留，悻悻地退开，等候主人把自己带进棺椁空间里。 如此，叶玄看着众兽，才满意地点了点头，对它们道：“自今夜起，你们几个就不必回到棺椁空间里睡觉，各自结队，轮流值夜，巡视咱们的家园，发现有异状，及时上报！” 众兽对此地已然熟悉，也能适应苦地的环境。 如此一来，也就不能一味保护它们，让它们经历魔潮，磨砺自身一番很有必要。 每夜都得呆在棺椁空间，众兽亦都憋闷得很。 听到主人下了命令，都高兴地吼叫。 叶玄随即将巡视领地需要注意的几点，告知它们，给它们各自分发了一块退魔炭。 之后就开始验收诸兽新功法的修习进度。 胖虎依然稳居第一，土火二性法门同时修持，没有任何一门落下，性光展开，背脊上瞬间呈现两道门户，一道门户里土行性光集聚成一个圆环，不断旋转，净化侵扰自身的晦气，提纯元气进而吞噬； 一道门户里火光流转，隐然间形成胖虎的轮廓。 哼哈将马上就会化形成妖，它天资虽然较差，但修行甚为刻苦。叶玄亦比较偏向它，偶尔给它开开小差，投喂一两道真炁，助长其资质。 所以它与其弟猪刚鬣能在进度上保持齐头并进。 一点性光飘出，登时演化作一尊披覆盔甲的壮汉形象，仔细看那壮汉面目，与叶玄竟有三四分相似。 只是这少年面相更敦厚老实。 妖类化形成人，自然以自己最亲近或崇敬的人之面貌为基础，拟化自身，哼哈将的性光就暴露出它对叶玄的亲近与尊敬。 “你须好好修行，争取半月内化形成人。”叶玄拍了拍哼哈将的猪头，鼓励道，“我曾听过一个传说，有神人本是肉体凡胎，但不懈修行，亦成为镇守神庭门户的大将。 这位将军口鼻可喷吐出哼哈二气。 哼气夺人心魂，哈气助人返死为生。 你的名字，便是从那神人的哼哈二气中得来。” 哼哈将在封神榜里乃是两兄弟，被叶玄一番编排，就变成了一人。 如此也是为了鼓励哼哈将。 它闻言自然大受鼓舞，哼哼唧唧了好一阵，乌黑的眼珠里放着坚定的光。 第一百四十五章 两道飞剑 猪刚鬣暂且停下炼制河泥，亦过来听候叶玄训话。 它对叶玄最是敬畏，叶玄在它思维里，便是无所不能的神明，让它死，它绝难成活。 不过猪刚鬣最近几天表现不错，修习存灭生息大炼法，性光已经化作一棵小树。 待这小树长成巨木，便会自行凋零，重新凝练成一颗树种，再度开始生长。 如此便算完成一次‘存灭大炼’。 给众兽训完话，叶玄领着大黑马进了棺椁空间，把两头斑鸠放出来。 这两头斑鸠都是成鸟，且都是母鸟。 妖兽具备一定灵智，可以听懂叶玄简单的训话。 他令两只母鸟好生孵化那八颗斑鸠蛋，以及一颗乌鸦蛋，两只母鸟伸缩着脖颈，咕咕咕地答应，蹲在为它们准备好的鸟巢里，自孵蛋去了。 大黑马则充当监工，它可比两只傻斑鸠聪明太多，不一会儿就把两只斑鸠戏弄得咕咕乱叫，又不敢挪窝，只能瑟瑟发抖地忍受大黑马的戏弄。 从上人国摊位那边购来的几尾飞剑鱼苗，则暂时养在棺椁的水缸里。 水缸是曾经豢养双龙所用。 飞剑鱼亦是一种极为弱小的妖兽，最大能长到成人手臂长，肉质肥腴，颇为鲜美。 叶玄离开棺椁空间，到河岸唤了一声。 双龙登时腾跃出河水，各自在半空中翔飞一圈，随后分别盘踞在叶玄左右掌心。 叶白先前在半空展开身形，也快有丈长。 待它应劫过后，身形便会飞涨，很快追上兄长叶黑的身形。 叶黑如今则有六丈多长。 叶玄对这双龙嘱咐一番，令它们围着河道好生看护，发现有魔物黑潮接近，若能对付，直接一道闪电将之轰死，若不能对付，切记得好生蛰伏，万不可暴露真实面目。 双龙对蛰伏己身这一点极为恪守，听到父亲所言，自无任何异议，纷纷发出雷声，表示应允。 叶玄给它们各自吃了几颗精元丹，便放它们入水游曳，巡视河道。 一番准备过后，天完全黑了下去。 初时，这黑暗与往常似无不同，猪刚鬣又炼制出了两塘河泥，转化出的两棵魔树，栽种到了那片田圃前。 今次叶玄收集的这滩河泥，大概还能再转化两棵魔树。 转化每棵魔树所需的河泥数量都是固定，所很容易计算得出这个结果。 因猪刚鬣得继续炼河泥，与它组队的兄长哼哈将便暂时与三个河兵结队，负责上半夜巡视领地。 胖虎和彪子则负责下半夜。 领地四周架起了火盆，内中皆有退魔炭燃烧。 这每一块炭火可供持续燃烧两个夜晚，若中间将之熄灭，之后继续拿出来使用，则更加耐用。 退魔炭对寻常苦地人而言，乃是救命的宝物，极其珍贵。 叶玄有种种手段支撑，甚至有自信捉来几头黑泥骨魔直接炼制成炭，于是便不在意这点浪费。 两头罗刹伴随在叶玄左右，它们虚幻的身形被退魔炭的幽蓝之光映照得有些斑斓。 他曾令两头罗刹进入河泥里打滚一番，出来之后却毫无变化。 完全不似河兵那般，得以塑化自己肉壳。 之所以如此，叶玄怀疑是因为两头罗刹仍在猛虎袈裟控制之下，非是河兵那般脱离束缚，又得神明赐下神光的有性之灵。 两头罗刹没有得到神光赐予，无法凝聚自己的性光，自然算不上是有性之灵。 天初黑时，四下里的气氛依旧如常。 稍带一丝诡异，让人觉得黑暗中蕴藏危险，但动念想要仔细探究那诡异感觉的来源时，那感觉又消失无踪。 火盆里的退魔炭散发着幽幽蓝光，照亮四周，但暂时看不出其之神异之处。 岳河外的世界所有景物都影影绰绰，似乎有诡影飘动，但再仔细看，却又什么都未发现。 叶玄见暂时无事，转去田圃那边，给息壤人偶，以及与之相连的人参各投喂了一缕雷道真炁。 人参的面孔轮廓越发清晰，一双眼睛紧闭着，可能眼睛睁开时，就是它转为活物的时候。 息壤人偶身上长出了几颗嫩芽，亦是生机勃勃，不知何时就会苏生。 田圃里的秧苗已经完全枯萎，但从其根系上又长出了人参的枝叶，看来这人参与息壤人偶周遭生长的秧苗，用不了多久就会被全部转作一根根人参。 也不知吃下这些人参，有何效用？ 就近的另一块田圃里，栽种的所有药草未被人参转化，地力的改善，令它们全都存活了下来，不过看着都恹恹的，盖因虽然地力得到改善，但并未至完全充盈的地步。 但形势总是在不断转好。 随着叶玄对人参和息壤人偶加大培养力度，这里的田地地力都将逐步得到改善，甚至会形成一两亩灵田也说不定。 转回正门前的空地，叶玄打了几遍拳***动一根碗口粗的树木，演练一遍寒螭剑法，倒也酣畅淋漓。 两个法门各有侧重，更能助力叶玄龙虎同修，炼成龙虎双形。 他并不满足于只炼成此二形，洗练过两个法门之后，便与彪子对练，互相磨砺，以期象形进步。 炼筋之境，龙虎象三形圆满即为最上。 嘭！嘭！ 彪子出拳如电，虽然关节僵硬，但拳去如重锤，掌出如铡刀，刚猛阴厉，得了殭尸拳的真髓。 叶玄一手拟化寒螭雷转剑法，一手运起镇恶伏虎拳，面对彪子潮水一般连绵不绝的攻势，或挡或避或反击。 拳影交错，绞成一团乱麻，难舍难分。 两者对练了约莫半个时辰，对战之中消耗的气力，比演练几个时辰的拳法都要多。 半个时辰过后，叶玄收住拳脚，浑身大筋都随着他立整身形而噼啪作响，仿佛有一缕缕气劲盘绕周身，让叶玄对自身力量的掌控越发精微，每一拳的发力都能调动绝大部分身体力量。 彪子与叶玄一番互相殴打，青皮进境亦加深些许，被叶玄差遣去帮着挖出魔树，栽进河泥塘子里。 因着今晚的魔潮，叶玄并没有继续伐木，害怕届时应付不过来。 临近后半夜，猪刚鬣总算把所有河泥全部炼制完成，河岸周边便又多出了两棵毛豆树。 诡异的气息萦绕四野，愈发浓重。 叶玄心有所感，亦知魔潮或许将要来临。 他微觉紧张，转念之间，心底亦升起一丝兴奋。 半阿修罗赠送的消息灵符上说，魔潮里的每一头黑泥魔头都具备一些残缺性灵，正因为这些残缺的诡异性灵，才令每一次魔潮中出现的魔头都有自身的形态，共计十种。 这十种黑泥魔头，怕不是对应十阴帅？ 黑祟是夜游神，白鬼是日游神，红舌是白无常，铁爪是黑无常…… 如此猜测在苦地早已有之。 不过苦地强者也无法通过那些残缺性灵，追溯其真身本原，这猜测便注定只能是猜测，无法成为最终的结果。 正思忖间，河面忽然涟漪荡漾，紧跟着便有两道青白雷光绞缠着冲上天际。 一道身影紧随雷光突破水面，一手卷起两道雷光，忽忽在叶玄跟前落下，正是炼剑完成的岳云斋！ 他眼中神光奕奕，连续两日炼剑，心神紧绷却没有丝毫疲态，想来亦在此番炼剑中有更多收获。 岳云斋亦在叶玄跟前席地而坐，把掌心的两道飞剑交给了他：“幸不辱命，两道蕴雷飞剑皆是八品中位！” 此飞剑若完全按照蕴雷精引剑诀炼制，最多不过八品下位。 但岳云斋想必在此中做了些改进，竟令之跃升至八品中位，叶玄为此颇感意外，当即取了一道青白雷光在手，随即让云斋收去另一道飞剑，道：“你我一人一柄。 你是岳河神明，怎能连个飞剑也无。” 岳云斋早知主公之意，自不会推辞，欣喜接下，吐出神光将之当场祭炼。 叶玄亦跟着吐出一口真气，把飞剑炼化，旋即心念一动，飞剑直冲向天空，灿灿如电，腾挪灵动如蛇行天际。 他以寒螭雷转剑诀御使蕴雷飞剑，令那蕴雷飞剑雷光更胜，生出诸般变化。 飞剑在半空周游一圈，倏然回转，被他口喷真气收回舌下。 叶玄把这几日所见所闻与岳云斋说了说，着重提及自己刺探到的黑魔君宰的情报，让云斋心里先有个数，预备等今晚魔潮过后，再与他仔细商议此事。 云斋点头把此事记在心里，接着便听主公提及了当下的紧要事：“天越来越黑，估计是魔潮将要来临的征兆。 云斋，且好好准备着，届时你也出手，斩杀一两头黑泥魔头，摸一摸它们的底细。 日后我若不在领地，一应事情你都得代为主持才行。” “是。”岳云斋心里一紧，连忙答应。 周遭黑暗随着主从二者的对语，越发厚重粘稠。 火盆里的退魔炭火终于发挥作用，在这浓稠如墨的黑暗侵袭而来之际，幽蓝火光向外骤然撑开，笼罩叶玄两个，登时为他们带来一阵暖意。 对岸的乱石林里，响起细碎的声音。 不多时，两三头浑身乌黑，背生蝉翼的魔头漫无目的地游荡至此，因着对岸幻阵的笼罩，它们自然发现不了叶玄等众的踪迹。 然而它们没有追杀叶玄的心思，叶玄却有用它们给下属练手的意思。 叶玄向岳云斋努了努嘴。 第一百四十六章 神道真炁 岳云斋见到三头黑泥魔头从浓稠的黑暗里次第显出形体，本就跃跃欲试，得了叶玄的指令，立时心念一动，正好与彪子、胖虎完成交接的三头河兵大步奔来，须臾已至将主跟前。 它们身形凝练，隐然间有生气流转，分明具备了自己的肉壳。 云斋目光接触到这三头河兵，微微一愣。 怎地我两日不曾出现，麾下三个河兵竟比我自身提升还多，各自都塑化出了肉壳？ 这等好事，主公怎为叫上我？ 叶玄一看岳云斋神色，顿知其心中想法，嘿然道：“这三头河兵的变化另有因由，一时半会儿与你也说不清楚。 你先带着斩杀了黑泥魔头，回来再说。 它们都能塑化肉壳，自然少不了你这将主那一份。” 岳云斋闻言放心，一招手领着三头河兵凌波踏水，顷刻间已至对岸。 黑暗笼罩之处，黑泥魔头的感知能力成倍增长。 云斋领着三头河兵刚至对岸，三个黑泥魔头瞬间已有反应，骤然转身，扭身张口嘶叫！ 嗡—— 它们明明在张口做啸叫的样子，却无有任何声音传出。 但岳云斋此时却骤感心神震荡，全靠河水凝练的神躯表面水波荡漾。 呼！ 一头黑泥魔头化作昆虫一般的下肢关节屈伸，探出螳螂般的刀臂穿袭而来！ 岳云斋念头一动，匆忙躲避。 三头河兵霎时出手，羊头河兵铁叉直刺，一下叉住那黑泥魔头的刀臂，用力一绞，将其荡飞。 同时，力士河兵几步迎上另一头黑泥魔头，斧影翻飞，瞬间于之厮杀得难解难分。 最后那头黑泥魔头，自被骸骨河兵缠上。 霎时间，局面分明。 三头河兵对阵三个黑泥魔头，竟能与这等污秽邪恶的魔头战个不落下风，更令云斋惊讶。 此时岳云斋尚不知道这三头河兵的肉壳，正是以炼制过的黑泥塑化而成。 它们本身与黑泥魔头其实差不多。 不过河兵乃是有性光的生灵，而黑泥魔头性光灭民，乃是死灵碎片结合诡秘存在的一点残缺性光，以全然不经净化的河泥塑化出躯壳。 这两大不同，足够让它们呈现天壤云泥之别！ 岳云斋祭出蕴雷飞剑，念头一转，又将之收回舌下，转而运转神光从河水里提出滚滚水珠，顷刻凝成一道道冰剑，嗖嗖嗖全扎在那三头黑泥魔头之身！ 冰剑对黑泥魔头损伤极小，但挟裹巨力，直接将它们扎得节节倒退，岳云斋起身迎上，神光互转，化为滚滚雷霆，轰落三个黑泥魔头之身，打得它们蝉翼寸断，身形龟裂！ 雷、火之术对这黑泥魔头均有效用。 叶玄已然越过河岸，就近看到这一幕，心里有数。 黑泥魔头本就与河兵相持不下，现下陡然被雷光劈落，受了重伤，再也坚持不住，被三头河兵以各自兵刃搅和成一滩滩黑泥，顷刻间不成形状。 那黑泥里咕嘟嘟地冒着气泡，一缕缕青黑气息从中散溢，在半空中凝聚成一团，眼看就要飘飞而去，羊头河兵眼疾手快，抓住机会，一口将那青黑气息吞吃，满足地打了个饱嗝！ 另外两头黑泥魔头身上气息亦在此时散溢出来，眼看着凝聚成团，力士河兵与骸骨河兵亦做好待其凝聚，就将之吞吃的准备时，无尽浓稠的黑暗里，骤然探出两只通体漆黑的节肢手臂，各自抓住两团气息，刹那间就要缩回黑暗里！ 同时，浓稠黑暗中，一道道触手悄然探出，席卷向岳云斋与三头河兵。 危险刹那临近，几根触手亦探向了叶玄！ “哞！” 瞬息间，叶玄口吐真言，佛光骤然撑开。 黑暗如潮水般退却—— 两团气息却被节肢手臂抓住，眼看着就要缩进那退缩的黑暗里，叶玄见状，直接张开左手掌心。 龙鸟图录顷刻显化，掠夺诸炁，强横吸力乍然缠绕住其中一团气息，往回拉扯！ 那条节肢手臂自不肯放弃，还想与龙鸟图录纠缠。 图录之上，龙鸟纹路缓缓转动。 咔嚓！ 吸力猛增，将那节肢手臂连同那团气息，一并从黑暗中扯落！ 黑暗里，似乎响起一声惨叫。 节肢手臂掉落在地，仍在不断挣扎扭动，羊头河兵一铁叉下去，将之死死钉在泥土之中，跟着另外两头河兵各以兵器把这手臂斩成三段，各自抱起一段吞吃起来。 它们不敢觊觎那团气息。 气息完完整整地归入石碑上，列于神之序列第九个孔洞。 这是自云泽大君以来，叶玄第二次搜集到神之序列的真炁。 “先退回来。”趁着此时暂无黑泥魔头进犯，为防变故，叶玄招呼岳云斋一声，让他带着三个河兵退回对岸。 三头河兵各自持了一截节肢手臂，且羊头河兵吞吃了一团气息，各有不同变化。 羊头河兵的躯壳本来有些泥壳的粗粝感，得那一团气息以及一截手臂后，这股粗粝感就全部消失，躯壳更加凝练，有一种铜铁所铸的感觉。 其手里那柄铁叉转作青黑之色，一叉叉出，便有寒气滚滚。 力士河兵躯壳亦得到强化，它吞吃了最大的一截手臂，一身盔甲呈现深红之色，仿佛红铜，斧刃亦更锋利。 骸骨河兵变化最小，只是躯壳得到强化，兵刃与从前差不多，未得寸进。 三头河兵吞吃下那些诡秘东西，本有遭魔头染化的可能，但叶玄及时放出佛光，从它们体内净化出一缕缕魔气，这个可能便也被彻底扼杀。 黑暗里蔓延出来的那些诡异手臂，与黑河里的淤泥想必性质近似，不然河兵也无法吞噬后将之转化成自己的力量。 有佛光在，河兵也能大快朵颐一番。 叶玄念头转动，已将前因后果想得通透，对一旁侍候的岳云斋道：“这黑泥魔头对雷火之法更加畏惧，水行法门对它们起到的作用很小。” 不进行实践，叶玄就只知黑泥魔头畏火，不知其同样惧怕雷电之威。 云斋的雷法自然是脱胎自那门蕴雷精引剑诀。 岳云斋点头应是，歉然道：“云斋的雷道法门修持不精，未能顷刻将它们解决，还请主公责罚。” “这有甚好责罚的？”叶玄瞪了岳云斋一眼，觉得对方‘古代人’的迂腐思维又在作怪，斥了其一句，跟着道，“你的雷法本就是脱胎自一门下乘剑诀，纵然再如何精修，威力也就那样。 巧妇难为无米之炊，我若要因此责罚你，岂不是头脑昏聩？ 这几日过后，我去为你购一门雷法过来，那时你若再发挥出这等战力，才该责罚！” 岳云斋乃是河中神明，天性与火法相克，自不能修习火道法术，雷法则不同，他全然可以修持。 他听到叶玄所言，自然又是一番感激之辞。 当下暂时没有其他黑泥魔头过来，叶玄便与岳云斋将三头河兵为何会如此，与之分说了一番。 说完之后，他指了指那满载炼好的河泥的塘子，又道：“你也可以当下跳进去，以之塑化出一具躯壳，或者再忍耐忍耐，待我去集市上购得一点五金之精，种种炼器珍材，一同熔炼进这河泥里。 你再跳进去，能得一具更加强悍的躯壳。” 岳云斋先前一直以河水随便捏造躯壳，稍遇到别人的杀招，躯壳便会崩毁，当下有更好选择，自然欣然答允。 他与三头河兵还有大不同。 河兵塑化了肉壳，便与之紧密结合，无法转回曾经灵体时的状态，但他的神躯经过神光长久浸润之后，渐渐可以虚实转化，随着自身实力进一步提升，更能如云泽大君那般，显化出让人心魂受损的外相！ 先前领地百业待兴，他不好因自己个人私事，给主公添乱。 眼下既有此选择，神躯养炼便能提上日程。 “我们这领地周遭有河道保护，又有阵法笼罩，云斋觉得，可以把咱们的人轮换着派去与那黑泥魔头交战，各自积攒些经验，不必只躲在领地之内。”岳云斋随即向叶玄提议道。 叶玄手下没有一个‘人’。 倒有一群兽。 云斋所指，正是胖虎、彪子他们。 他们毕竟与三头河兵不同，与那黑泥魔头接触得谨慎小心，稍有不慎，沾染了黑泥，便是一场麻烦。 但若不放任他们试炼一番，以后早晚还得面对这种情况，届时再临阵磨枪，恐怕为时已晚。 叶玄沉吟片刻，点头答允：“放三头河兵在外配合胖虎他们，你我在后看情况不对，随时支援。” 之后，他便按批次安排胖虎、彪子、哼哈将兄弟与那些黑泥魔头交战。 或许今夜是魔潮降临的第一个晚上，游荡周围的黑泥魔头并不多，且都是黑泥血魔，没有出现黑泥骨魔，所以也比较容易对付。 借此时机，胖虎等诸兽也着实经历了一番磨砺，对付黑泥魔头皆有了自己的经验。 此中战力最强者依然是胖虎。 它一身火道性光展开，配合异种溪边镇压邪祟的本性，那些黑泥血魔根本无法近身，便被统统消灭，如同斩瓜切菜一般简单。 之后便是哼哈将两兄弟。 它们一个修持土行法门，一个修持木行法门，相互配合再加上各自的火性法宝，对付黑泥血魔亦较为轻松，只需三头河兵稍稍配合。 第一百四十七章 虫豕之统 排在最末的是还未成就‘飞天夜叉’的彪子。 他的战力比三头河兵强上一层，但又弱于配合无间的猪崽兄弟，只能落于末等。 不过，在诸兽之中，他是除却三头河兵以外，唯一可以扯断黑暗里探出来抓取那一团团青黑真炁手臂的那个。 他亦能以手臂为食，且丝毫不受内蕴魔气影响。 不需叶玄佛光照耀，他就能自行将魔气转化为自身力量。 彪子是第四个可以与黑泥血魔正面交手，而不必担心被它们周身附带的黑泥染污的，前三个则是三头河兵。 其余诸兽与黑泥血魔交手，或似胖虎那般，不等血魔近身，放开火道性光，直接将它们生生烧死； 或似哼哈将兄弟，以法宝对战，配合各自法门，迂回游斗，若被血魔近身沾染黑泥，立时不成战力。 叶玄见彪子领着三头河兵，越战越勇，战绩亦渐渐超过排名第二的哼哈将兄弟，斩杀了四头黑泥血魔，于是索性让它一直留在对岸，配合轮班上阵的诸兽斩杀血魔。 他在后面只管收集神道真炁，偶尔见势不对，放出佛光驱散黑暗。 这些真炁收集不易，即使有龙鸟印玺与彪子协助，叶玄若稍不留神，就可能被那黑暗里的触手迅速卷走青黑气息。 斩杀总共十七头血魔，硬是有七道真炁被卷走。 这真炁便是苦地人以为的诡秘存在的残缺性灵，他们没有龙鸟印玺与彪子，截留这真炁必然更加困难，成功率可能十不存一。 神之序列第九个孔洞里，十道青黑真炁在其中已经完全融合成一点青黑色光，叶玄注意力一投向那点光芒，其具体信息便呈现于他脑海之中。 蜂后女将性灵真炁：十阴帅之蜂后女将的性灵散溢真炁，稍带些微权柄。万类生灵服此真炁，灵肉分离，肉壳枯萎，而性灵壮大，有修成阴神之资。 权柄：虫豕之统——所有虫豕细碎性灵，皆任由吞吃、奴役。 十阴帅的职责，说好听些便是管理死亡万灵，难听点就是牢狱监工而已，所以蜂后阴帅权柄会是如此，叶玄一点也不惊讶。 这权柄乃是残缺状态，不知得收集多少道类似真炁，才能将之补全。 而这真炁，于如今的万类生灵而言，更是剧毒之物。 虽然介绍里说此真炁可以壮化生灵的性灵，使之具备修成阴神之资，但如今仙道根本不承认阴神的存在，连路都给封死，纵有资质，如何修持？ 但它对于云斋倒还有些作用。 云斋已然得了权柄，虽然前途渺茫，但也一步到位成就了河中尉，他得此真炁，亦能强化自身资质，对于神躯也决然不会有丝毫影响。 叶玄把神道真炁与权柄分离成两个部分，权柄形成一道青黑光点，内中显化着隐约的蜂后阴帅之形，真炁则化作一缕紫黑之气，在孔洞内嗖嗖穿梭，极不安分。 他叫来云斋，当即把这道真炁投喂给了对方。 云斋都未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陡然得这一道真炁，立刻有所提升，连忙向叶玄道谢，接着就跳进河里继续消化那真炁去也。 时下天已亮起，黑暗骤散，河对岸一地的黑泥，隐在暗处的血魔已经不知所踪。 第一夜的魔潮便算渡过了去。 云斋此时回转水府，时机也是正好。 叶玄让猪刚鬣清理外面那些黑泥，回炉炼化，其余诸兽自去玩耍，随后把彪子与三头河兵都召唤到了跟前。 彪子的青皮进境稍微加快了些许，叶玄一拳打在其皮膜之上，如击败革，大部分力道皆被皮膜卸去。 它最明显的变化在于周身毛孔里不时溢散缕缕暗红气息，气息缭绕，与周遭晦气交互转化，无时不刻地强化彪子整体，进一步塑造其根骨、资质。 殭尸，至凶至邪。 汇集种种污秽之气，生于其中，尤能自定。 飞天夜叉，更是殭尸中的上层存在，更加邪诡。 叶玄若未有龙鸟印玺，根本不可能把彪子炼成飞天夜叉。 如今彪子经过真炁不断投喂，俨然已有成长为飞天夜叉的资质。 此中仍要经历五个层次，赤目、青皮、飞翅、异象、金刚不坏。 待彪子炼成青皮，经过八次枯萎又饱满自身血肉的过程之后，即可凝成一对骨翅。 这一对骨翅生出，就标志着它正式脱离普通殭尸的序列，迈入飞天夜叉的行列！ 然生出骨翅须得历经八次血肉重塑，此一过程不可谓不凶险！ 血肉重塑的关键，在于殭尸自身与真炁相合的那颗血肉种子积蓄的力量是否足够，而靠血肉种子自然积累的力量，根本难以渡过八次血肉重塑的大关。 如此一来，如何为血肉种子补充足够能量，便成了重中之重。 叶玄最初的思路是多给彪子投喂真炁，积少成多，宁愿让它凝就青皮，踏入血肉重塑大关晚一些时间，也好过半路出现不可弥补的差错。 但是龙鸟印玺里的真炁，并不能只供给彪子一人。 这么一来，必然造成真炁供应不足，捉襟见肘的现象。 而今彪子能扯断那黑暗里的道道触手，吞噬其以增涨自身血气，其实也变相地壮化了它的血肉种子，如此再配合叶玄时不时的投喂真炁，就不必发愁将来的血肉重塑，以及真炁的捉襟见肘。 并且，黑暗里的那些触手，乃由隐秘存在所出。 彪子吃得多了，自然可能会生出更加神异的变化！ “不错！明晚继续加油干，多扯几条触手来吃！”叶玄拍了拍彪子的肩膀，让它把一身血气收拢。 彪子老实照做，听着叶玄明显带着夸赞语气的言语，那张狰狞的面孔上亦露出一个笑容。 叶玄围着彪子转了一圈，比划了一番身高，嘀咕道：“彪子，你这个头怎么止不住地往上涨啊，都快丈高了。 太突出可不是什么好事，你得收着点！” “哦，哦！”彪子诚惶诚恐地应声。 但对于如何收住自己的身高，依然没有丝毫头绪。 其实待它到了飞翅境，莫说身高，就是形体都能随意变改，叶玄所言纯粹是杞人忧天。 叶玄本想着奖赏彪子一两件法宝，不过他稍一寻思，飞天夜叉自身就是极端强横的法宝，给它法宝纯粹是画蛇添足。 如此一来，赏赐点什么就成了问题。 思来想去，他倒有个想法。 不如用五金玄铁为彪子打造一杆斩马大刀，似孙悟空的金箍棒那般可大可小，重量趁手。 再为彪子购来一副宝甲，一门刀法。 彪子不适合修持那些精妙入微的剑诀法术，一门直来直去、一往无前的刀法倒适合他这憨而莽的秉性。 念头一定，叶玄笑逐颜开，同彪子说道：“彪子，你且等上几日，等过些时日，我为你造几样东西，便当做是对你抗御魔潮的奖赏！” “谢！”彪子听言亦很高兴，一高兴嘴上就没个把门的，“爸爸！” 叶玄脸一黑，挥手把它赶开。 他随即看向三个河兵。 三头河兵虽然之后未再吞噬得到神道真炁，但彪子扯落的触手，它们跟着沾光，分到了不少。 它们的身形越发凝练，连那本来僵硬的脸孔都柔和下来，眼神灵动，似有慧光。 而今河兵的灵智，大概与彪子意识初生时差不多。 饶是如此，亦足够让人震惊——它们本来连生出灵智的机会也无，纯粹就是工具人一般的存在，而今也有了灵慧。 一点灵慧成形，便有无限增长，近似于人的可能！ 不过，鉴于三头河兵的灵慧还只有那么一点，估计理解自己的言语都极困难，叶玄就没了与它们交谈的兴趣，观察一番后，就令它们继续制造砖坯。 一整个白日的工作，由此展开。 彪子继续深挖地基，沟渠两端只要几铲子下去，便能开通。 叶玄把制造建议水闸的事情，交托给了岳云斋。 黑泥血魔在河对岸遗留的黑泥被收集过来，过一遍火塘里的业火之后，由猪刚鬣进行炼化。 哼哈将在领地里四处巡视，也没闲着。 就连一直满地撒欢，没干过正事的大黑马，如今也被叶玄套上嘴笼子，拉着置放箩筐的板车，在领地里转悠，收集诸兽捡拾来的小石块，预备做浇铸地基的填充之物。 田圃里的诸秧苗、药草长势不错。 毛豆树栽种的地方，地力亦被焕发，渐渐影响四周。 虽然叶玄洒在周围的豆兵还未长芽，但另外栽种的药草未有枯萎的迹象，反而生机勃勃便是最好明证。 并且，毛豆树周遭区域，晦气都在慢慢减少。 再如此下去，形成一片树林，就可以把两头斑鸠妖兽投放进去。 叶玄坐在躺椅上，端起桌上还冒着烟儿的茶水轻轻啜饮一口，长吐出一口气。 他预备今天除了去红莲大火池烧砖之外，再往冢山境走一趟。 看看那个盲女境况如何，给她捎去几块退魔炭。 魔潮初至，黑暗暂未浓郁到无孔不入的境地，盲女的居所又处于地下，相对安全，一夜过去她应该暂时不会有事。 但今夜就说不定了。 当然，在此之前，还是先卜算一番，确认此行无有凶险。 第一百四十八章 万灵主宰 叶玄从法宝囊里摸出一片龟甲，在其上左右两端各钻出一个孔洞。 随即一边燃烧符火以烘烤龟甲，一边在心中默默发问：今日前去冢山境可有凶险？ 火光灼灼。 不多时，龟甲上即显示出了纹路。 诸多细碎的纹路缠绕交错着，多数指向右边的孔洞。 也有三两条细碎纹路似要指向左边，但又只是刚过中线，并未越出多远。 左边代表有危险，右边则是没有危险。 照龟甲上的纹路来看，此行前去冢山境，虽然没有较大凶险，但可能会遇到一些异常情况。 而这种异常情况，对自己只是稍有影响，但威胁不到我。 昨夜刚刚经过一场魔潮，各地有异常在所难免，这想必就是少许纹路指向左边的主要原因。 叶玄自己在心里猜测一二，把那片烘烤过的龟甲随手烧成灰烬。 龟甲上展示出了事情发展的某种轨迹，若被一些有心人拿在手里，可能借此生事。 他每次都把龟甲焚烧成灰，不留任何首尾，倒是保持了个好习惯。 只这一门卜算法，许多事情推算出来的结果都比较模糊。 得再寻一门卜算法以与龟甲卜算法相互印证。 叶玄心里掠过一个念头，起身去空地上，令河兵把制好的砖坯堆叠好，数千块砖一并装进了法宝囊，随即带上叶黑与胖虎，离开平安居。 叶黑现在进食不再那么频繁，不过食量仍旧巨大。 每隔一日，叶玄都会把它待到剑海境去，尽情吞噬那里的金行之气，以补充自身。 今日依旧先转去红莲大火池，在窑洞里放好砖坯，重新布置一番此地的禁制，接着转去剑海境。 剑海境一切如常，似乎未有异变。 但魔潮里出现的那些黑泥魔头，却全出自剑海境的黑河，当下在此中行走，叶玄心里着实有些紧张。 左叶黑，右胖虎，身披虎皮袈裟，如是安全感才充足些。 剑树森林里，散落着一滩滩黑泥。 想必是那些黑泥魔头从此地走出时，被剑气削落遗留。 这些黑泥魔性尽失，最多经过一日夜的时间，到叶玄发现它们时，已是干涸之状，人畜无害。 但它又能浸润补益这森林里的每一棵剑树。 黑泥就仿佛农家肥一般，看似恶臭无比，污浊恶臭，但用在恰当的地方，又好处多多，妙用无穷。 不过，一想到三头河兵，乃至将来云斋的神躯都是以类似‘农家肥’的黑泥塑化，叶玄又觉得还是不要把两者混为一谈为好。 他先去黑河里收集了足量的黑泥，把叶黑从袖口放出来，让它跟着自己一路吞吃剑气、剑树，往剑树森林间连绵不尽的铁山而去。 早些时日，叶黑曾在附近吞吃了大量剑树，而今它们又都长了出来，只是比原先看起来要细小许多。 苦地十境，每一境的面积差距十分之大。 冢山境的面积就只有酷热境的三分之一，而剑海境比冢山境稍大一些，却依然比不过酷热境。 叶玄走了没多久，便至那连绵铁山山脉之下。 山上刀光如瀑布般沿着山壁滚落，任何在四周游荡的人，都难免被这刀光斩成肉酱。 叶玄周身撑开佛光，挺身而入刀气瀑布，将刀光纷纷挡在外面。 只是一圈佛光，在这瀑布一般的刀气里，尤显摇摇欲坠，仿佛一叶扁舟在狂涛怒浪之中，随时可能倾覆。 这时，一道乌光横贯而来，顷刻间化作一条六丈长的真龙，一身乌黑鳞片反射着金紫色的金属光泽，从那‘佛光扁舟’之上飘然而过，诸多刀光尽被真龙席卷，当薯片一样咔咔吞吃。 山脚下散落诸多石块，颜色以漆黑为主，偶见一些石块表面呈现或金或银或紫的各种纹路，多是五金精英之矿。 叶玄也不挑拣，拿出法宝囊不断往里装进矿石，沿着山脚走了不长的一段路，就把一个法宝囊装满。 随即又拿出另一个法宝囊，绕了一座山，也将其装满。 这两个法宝囊分别得自高天昊与易志越。 都比较优质。 前者内蕴一个堂屋那般大的空间，后者则直接有庭院一般大的空间。 将它们装满之后，叶玄手上就没有空余的法宝囊。 他又取出通明炉，也往里塞了不少矿石，这才终于心满意足，叶黑也吃得心满意足。 三者便就此离开剑海境。 …… 冢山境。 胖虎性光撑开，在背上撑起两大光轮。 一者燃烧熊熊烈火，引得空气都微微扭曲；一者浑厚刚强，坚若磐石。 土性光轮为胖虎提供一层坚硬的防护，火性光轮卷起熊熊火焰，笼罩住前方的一个黑泥魔头，顷刻将之烧死。 黑泥在地上摊开，咕嘟嘟地冒着气泡，魔气正在流失。 一团青黑气息在黑泥滩上凝结，下一刻即要飘飞而去，忽然有股绝强吸力笼罩过来，霎时将之收拢过去。 叶玄合拢左手，自然垂下。 龙鸟印玺里已然多出一道蜂后性灵真炁以及附带的残缺权柄。 这一路走来，在冢山境撞到了三四头黑泥血魔，比起昨夜所见的那些黑泥血魔，今日白天的这些体型更加饱满强壮，叶玄推测应是它们吞噬了生灵血肉的缘故。 黑暗里的触手不会在白天出现，所以斩杀了四头血魔，叶玄也就收集到了四道真炁。 此地距离盲女的居所已经近了些许，她不会已被血魔吞噬了吧？ 叶玄心里闪过一个念头，旋即又把这念头甩出脑海。 他召来胖虎，继续在林中行走，不多时就至盲女居所之前。 只是，此时树身上的幻阵不知因何破去，树门敞开着，已经毁碎得不成样子，树洞口大喇喇地暴露在叶玄眼前。 真出了麻烦！ 叶玄心头惊骇，但在四周，他并未感应到黑泥血魔的魔气留存。 破门而入的莫非不是血魔，另有他人？ 在苦地，被他人发现自家的居处，与被黑泥血魔发现自己的行踪其实最后面临的结果都一样。 可能前者会因为某些原因放居室主人一马，但吃喝都被抢劫者搜刮一空，最后一样得饿死。 尤其是在魔潮降临期间。 一个眼盲的女子被人发现藏身之地，几乎不会有第二种下场！ 怀着沉重的心情，叶玄走近树洞，胖虎护持左右，小心翼翼地沿着台阶往地下走去。 下了台阶之后，所见的地下室内，各种工具凌乱地倒在地上，显然遭过破坏。 他继续往里走，越过过道，悄无声息地进了盲女的卧室。 想象中的凄惨景象并未出现，卧室里没有盲女的身影，只是稻草在地上散开，显示出此地曾遭人破坏过。 叶玄转去角落，打开那个小箱子。 里面盲女储存的丹药已经一颗都不剩。 盲女恐已被人所杀，弃尸荒野，她冒着眼瞎的风险，采摘见性石髓果才得来的一笔积蓄，已被人抢个干净！ 叶玄看着那个空荡荡的小箱子，心里却觉得无比拥堵。 苦地这等穷山恶水的地方，若不心狠一些，是决然活不下来的！ 哪怕是不与人交恶，一心只想过自己的小日子，若不小心隐藏，也难逃被人觊觎，落个家破人亡的下场！ 可是小心躲藏，又能如何小心，如何躲藏？ 便如我这般，辛苦布设阵法，拟化种种身份，躲得过苦地所有人，能躲得过在我背后紧盯着我，监工一般监视着我的佛门诡秘存在？ 还有黑暗幕后，可能隐藏的其他神明？ 这对姐弟便是那神明为了让我拿到黄泉心经总纲，故意把总纲假手于其弟，待我把心经拿在手里，其弟便没了活路，姐姐在不久后，也被夺走性命！ 神明不将人视作与自己同样的物种。 祂们自诩万灵主宰，是比人类这万物灵长高了数筹的高尚存在。 仙人从神明手中夺去权力，如今也不过成了与神明一般无二的存在罢了，有仙人在，凡人的活路不见增多，阴灵的生路直接断绝，便是明证！ 可是，我又能做什么？ 叶玄感觉一阵阵虚弱感从心底涌起，他心中闪过龙鸟印玺、叶黑兄弟、胖虎、彪子、岳云斋…… 他们不会因我而万劫不复才好…… 他这边念头电转，却有细碎轻微的脚步声在外面响起，脚步声越发地近，叶玄张口吐出了一道飞剑。 劫走盲女财产，连人也不放过的贼人来了？！ 正好叫你给她偿命！ 细碎脚步声响在卧室里，叶玄一瞬间扭头，看到一道瘦弱的身影，心里的杀气先减三分，接着，那张熟悉的面孔撞入眼帘。 心中杀气一下子退却。 盲女扶着土墙，立在门口。 她的面容在黑暗里根本难以看清，幸而叶玄修为在身，目力极佳，倒能看清。 盲女眼神空洞，神色困惑而惶恐。 脸色微带红润，比先前看起来更好了些。 她还活着？ 叶玄寂灭深沉的心境里，陡然照进一束光，嘴里却吐出恶毒的言语：“你弟弟事情真多，又要我来看你！ 你不在自家好好呆着，乱跑些什么？” 叶玄伪装的身份，赫然是上上一次的那个帮盲女弟弟送信的黄泉魔道外围弟子。 第一百四十九章 生死 听到叶玄这个声音，盲女脸上的惶惑之色渐渐消褪下去，露出一个笑容，竟也有几分温柔如水的味道。 她怯怯地道：“我、我搬家了，不在这个地方住。 多谢您，多谢您。 我弟弟、我弟弟他好吗？” 叶玄站起身，打量着盲女，发现不过短短一两日未见，她好像胖了些许，气色也在转好——或许是不再采摘见性石髓果的原因，她体内的生机亦在渐渐恢复。 他冷声道：“你弟弟是黄泉魔道弟子，再差能差到哪里去。 倒是你，魔潮降临的时候还要搬家，看来是老寿星吃砒霜，嫌自己命长了？” 他说得刻薄，盲女却从中听到了一丝关切。 她低下头，抿嘴一笑，轻声道：“这里，这里昨夜被妖兽撞开了门，已经不能住。 我和弟弟早先还筑了一个地下居室，所以搬去了那里。 也不费多少工夫，收拾到现在，已经差不多了。” “那倒还好。”叶玄点了点头，从怀中摸出一颗精元丹并七八颗辟谷丹、三块退魔炭，一并交给盲女，道，“这是你弟弟托我带来的东西，应该够你熬过这一个魔潮了。” 盲女接过丹药与退魔炭，微微点头。 她看不到叶玄的面容，但听着对方的声音，脑海里一些记忆悄然串联起来。 这个声音，好熟悉。 昨日是他把我的血肉丹换成了辟谷丹的吧？ 黄泉魔道不在冢山境，听弟弟说，它在很远的地方，一两日时间走不来一个来回。 那他怎么可以回转得这般快呢？ 弟弟真的在黄泉魔道修行吗？ 弟弟，还活着吗？ 心神恍惚间，盲女的意识里浮现出断续的画面。 她‘看’到有个彪形大汉撞开了居所的树门，径直走进地下室，在那里胡乱翻找一通，迈过了过道。 那大汉双眼里血光缭绕，走近卧室，目光扫过干草堆上躺着的弟弟，最终投注在角落里的箱子上。 他把所有丹药都拿走，血光涨满眼眶，面目狰狞，将出卧室时，回身一道剑光，洞穿了干草上昏睡着的弟弟的胸膛！ 弟弟，已经死了？ 脑海里忽然浮现最新的记忆片段，让盲女愣在原地。 叶玄的声音才让她回过神来：“你弟弟在黄泉魔道刻苦修持，相信用不了几年时间，便能有所成就。 他每隔一段时间，会给你寄来一笔钱款。 你日常吃喝已是足够，一些损伤自身的活计大可不必再做。 等他学成归来，若只得家姐的一个坟包，把罪责怪到我头上，那我实在冤枉！” 叶玄亦在慢慢调整自己的人设。 ‘弟弟’既被黄泉魔道看中，资质非比寻常，自己一个跑腿送信的外围弟子在初时可以对他阳奉阴违，后来随之崭露头角，自然毕恭毕敬，不敢违逆分毫。 连带着，对其家姐当然也要客气一些，收敛一些。 他眼下便在模拟着‘收敛自己的语气’。 言语如涓涓细流流进盲女心底，在她的记忆里，弟弟已经死了。 那么眼前这个人，是一直在对我说谎吗？ 其实不必说谎，弟弟隔一段时间，就会再活过来。 她仰头‘看’向叶玄，叶玄的眼里，盲女的眼睛依旧空洞无光，一片寂暗。 但盲女的视野里，那一片漆黑之中，却渐渐裂开一道缝隙，光芒从裂隙间渗透了进来，随同光一齐出现在盲女视野里的是叶玄的面孔。 叶玄以万化玄变法改换了面容，但在盲女眼中出现的却是他的真实形象。 一眼照见本真。 叶玄的形容映刻在盲女心底。 视野里的那道裂缝又渐渐闭拢，一切重归寂暗。 “弟弟如果、如果送信过来，您还、还不知道我现在的住处吧？”盲女微微低下头，嘴角噙着一丝笑意，“我带您去我现在的住处看看吧。” 叶玄闻言迟疑片刻，低头看向胖虎。 胖虎蹲坐在他的腿边，并未表现出任何过激反应。 “好。”他答应下来。 三者离开这座地下室，叶玄跟在盲女身后，在冢山境走了好长一段路，总算找到她现在的居处。 一些藤蔓缠绕着的小土包上，设着一个简陋的幻阵，与周围藤蔓相合，令这阵法轻易不会被人识破。 破去幻阵之后，便见其上有一个小门。 盲女领着叶玄矮身进了小门里，沿着阶梯一路向下，下面有个以石板支撑四壁，有木柱在中间支撑的小房间。 房间里还放着一张木床，几个简陋的木凳。 盲女搬来一个小木凳，请叶玄坐下，叶玄拍了拍胖虎的狗头，它转过脑袋舔了舔叶玄的手心，当胖虎处于这种放松而悠闲的状态时，即表示周围没有危险。 或者有些许异常，但对自己的影响有限。 盲女坐在床边，双手捏着衣角，似乎有些不习惯与别人同处一室。 这个居所似乎是她从前和弟弟一同搭建，但她并非因为妖兽撞开了之前居所的门，才转移至此。 实因今早睡醒之后，她就出现在了这个地下室的小床上。 而昨晚发生了什么事情，她一点都记不清了。 今天回转之前的居室，接触那里的事物，才让她脑海里呈现一些模糊的片段。 那些片段提醒她，弟弟昨天死在了之前的居室里。 被一个身形壮硕、血光盈满眼眶的大汉以剑光刺穿胸膛。 可是，弟弟的尸体去哪里了？ 以往的时候，弟弟每次只要确认死去，总能见着尸首，把他埋葬之后过不了几月时间，他就会重新出现在自己面前。 但这次却未见到他的尸体…… 盲女与叶玄各怀心事，寒暄交谈亦是勉强。 叶玄只是想知道她而今居所，确保其安全而已，见盲女确实安全无虞，也就放下心，留了一枚剑符牌给她，便领着胖虎离开。 走出那藤蔓缠绕的小土包，叶玄四处看看，辨认方向，忽觉这里有些熟悉。 我莫非来过这里？ 不然这熟悉感从何而来？ 叶玄拧眉深思，突然一拍脑袋，想了起来：盲女兄弟的尸首就被他埋在附近！ 意识到这一点，他又呆了呆。 先前埋葬其弟尸首时，随意挑了个风景好的地方，没想到兜兜转转，盲女也跟着回来这里，且她与弟弟在这里也挖了一个居室？ 这是巧合，还是有诡秘存在暗里推波助澜？ 叶玄忍住了用龟甲当场卜算一番的冲动，四下寻摸了一番，就在不远处一个斜坡角落里，找到了自己给盲女弟弟圈的坟，未避免被其他饿极了的冢山人注意到，过来刨走尸首，他就未留坟包，只在坟前埋了半截石头做记号。 此时石头仍在，后面的坟却依旧破开，显出里面空荡荡的一个坑。 尸首还是被刨走了？！ 叶玄心下悚然！ …… 将至黄昏时，叶玄转回红莲大火池，把烧好的砖块收走。 今次依旧未见谢元的身影，想必上次用力过猛，让其十分畏惮自己，不敢接近。 这条线大概是断了。 只能再想办法，从黑魔国挖来一个线人，慢慢摸查线索，寻找渗透进去的时机。 盲女虽然未死，依旧好好地活着，但叶玄尤记得当时看到那树门破损得不成样子，以及进去卧室后发现空无一人时，自己是什么心情。 她虽与叶玄无亲无故，却成了叶玄的另一重对照。 这般一个与外界无争，像叶玄一样只想好好活下去的人，都被杀害，叶玄当时内心唯有绝望。 她虽然最终仍然活着，但亦让叶玄警醒起来，在苦地生存不敢再抱有一丝幻想。 随着领地里变化越大，迟早会被外面的人发现。 黑魔国首当其冲。 我至少得在黑魔国占有一席之地，才好在他们发现我之领地时，让局势倾斜，偏向于我！ 这就是叶玄内心最实际的想法。 他思绪浮动，不觉间已回到平安居。 持通行令牌迈过死禁大门，让叶黑去河里休息，放胖虎自行玩耍，叶玄把几个法宝囊及通明炉里装满的矿石、黑泥先倒了出来。 他随后又把砖块堆在空地前。 矿石堆成小山一般高，大都只是黑铁，但其中仍有不少稀少五金精英矿石。 叶玄令猪刚鬣去炼制黑泥，叫停三头河兵制砖坯的工作，让它们帮着挑拣出稀少的矿石，先暂且分作普通铁矿与稀有矿两堆。 岳云斋已经完全吸收炼化了那道真炁，神魂越发凝练，感应到主公归来，即从河里显身，卷起一道浪涛，顷刻间凝成自己的临时神躯，到岸上亦帮着挑拣矿石。 叶玄正心事重重，眼下便有了一个绝好的排解对象。 主仆一边挑拣着矿石，一边开始一场‘渗透瓦解’苦地五大势力之一的黑魔国的讨论。 “时下为黑魔君宰诊病，看似是个绝佳机会，可以渗透进黑魔国内部，其实如此举措，亦如一柄双刃剑。 抓住敌人把柄的同时，亦授自身把柄于敌。 若敌我实力相当，相持不下，此法尚有可行之处。 然敌我双方不对等，且敌方远强于我们时，如何操作，把此法使用得妥帖，就得多费考量。”岳云斋一心欲要成为一代军师，别的不说，至少肚里确实有些东西，听完叶玄所言，他当即给出了意见。 “云斋以为，可以不断迂回，摆出待价而沽的态度，召来黑魔君宰身边近臣，通过渗透进近臣的势力集团，引其为靠山，与之利益捆绑。 待我们融入其麾下势力之中，再行打算，献策黑魔君宰，则就妥帖许多。” 第一百五十章 猰貐 “计将安出？”叶玄眉头微微舒展，停下手里的活计，看向岳云斋。“此事若令我自己出面，摆出一副待价而沽的态度，只怕适得其反，反而掉价。 所以中间该有一个缓冲，有个人替我进入黑魔国某方势力集团里。如此才好运作。” 叶玄念头已经转开，想着以万化玄变法再拟化出一个面孔。 此人便是那雷道强者的弟子，抑或下属。 让他嵌入黑魔国内部，加入其中某一方势力集团，慢慢展露头角。 再渐渐引出自己的师父-雷道强者。 有弟子这一番烘托，雷道强者与弟子所加入的势力集团首脑，可以处于一个相对平等的状态下进行对话，令之不敢轻视。 之后的一切，便可徐徐图之，好生计较。 岳云斋的想法与叶玄所念大差不差，不过其中有些细节还有不同：“云斋以为，可抛砖引玉。 云斋愿做这一块砖，先与黑魔国接触，待到加入黑魔国某一势力集团之后，再引出主公。” 叶玄的打算是自己以万化玄变法再捏造一个马甲，听完岳云斋所言，便有些为难，犹豫不决：“你是岳河河神，以后纵然塑化了神躯，但与常人终究有差别。 此中若出了一个差错，你的处境可比我危险得多。 不止黑魔国强者注目，就连仙人都可能因此投下目光。 更何况，你若离去，我不在的时候，谁来看家，谁能主持大局？” 诸兽虽有灵智，但显然不具备岳云斋的才智。 它们各有擅长的东西，却没有一个像岳云斋这样，各方面都很均衡，都能信手拈来。 岳云斋听言亦是迟疑下来，道：“若令主公一人涉险，独闯黑魔国龙潭虎穴，云斋这做下属的，心里委实难安。” 两人商量半晌，委实难决。 叶玄索性一摆手，道：“此事反正已经有个眉目，倒也不必着急立刻实施。 我们再慢慢商议，平安居总得有新人进来。 待到近来新人之时，就是咱们实施计划的时候！” 平安居有黑水镇那般大，外面更有广袤抵御，虽然贫瘠，寸草不生，但小心经营，沙漠总有一天也叫它变绿洲。 以叶玄以及一众麾下的实力，守住这片基业远远不够。 吸纳新的生灵加入进来，便尤为重要。 但具体要吸纳谁，怎么吸纳，如何进行遴选，叶玄暂时还没有头绪。 他只有一个想法：吸纳过来的生灵，最好少一些苦地人。 他们世代生存于此，城府之深沉，手段之阴诡早已磨炼出来，成为一种本能般的东西，甚至一个十五六岁看起来可怜兮兮的孩童，身上可能就背着七八条人命债！ 这等凶恶之民，施行圣人教化必然十分不易，若以强权镇压，太过残酷，叶玄自己也不愿意。 所以叶玄的打算是，吸纳苦地人必须要严格限制，但那些灵智驽钝的妖怪、精灵，则可以稍微放开限制。 毕竟有龙鸟印玺，它们纵然再如何驽钝，叶玄也可将之培养得中规中矩。 主仆二人又闲聊了一阵，旋即开始挑拣矿石。 此时，整个矿石山已被分作两堆，一堆是普通黑铁矿石，一堆则是各色稀有矿石，从数量上看两堆相差不多。 叶玄让岳云斋把稀有矿石堆再进行细分，自己放出通明炉，吐出一口真气，鼓荡近乎透明的炉火，待其旺盛炽烈之时，即令三头河兵运来一筐筐黑铁矿石，皆倾倒入空地中间柴房大小的丹炉内。 空地上设有两座丹炉。 一是猪刚鬣的五火炼元方尊，一个便是通明炉。 两座形制大小各不同的丹炉中间，便是那口燃烧着不息业火的火塘。 叶玄收集得来的黑泥倾入火塘里，完成初次炼化之后，猪刚鬣才会以丹炉进行二次炼制，随即倒进一个个泥塘内静待冷却。 那些大宗派里，各依地利，靠着天生地蕴的种种火焰，布设炼化大阵，大阵阵眼以一座神炉镇压，亦将那奇异火焰分散到宗门各处，供各处门人取用炼丹。 这等阵法布设起来其实并不复杂，也不困难。 困难的是能当做阵眼的丹炉，必然是五品往上的丹炉，再就是异种火焰难寻。 叶玄当下这火塘是借鉴了那些宗门布设炼化大阵的经验，但与真正的炼化大阵相比，其亦上不了台面。 炉火鼓荡，渐成纯青之色。 通明炉里的黑铁矿石渐渐融化，在一道道炉火的‘洗刷’之下，矿石里含有的种种杂质化作滚滚烟雾，从镂空的丹炉盖子里飘荡而出，在半空中袅袅消散。 丹炉里红黑交杂的铁汁里，黑色的杂质很快消减。 铁汁终成赤红之色，杂质已然完全消除。 叶玄心念一动，将丹炉化作巴掌大小，托在掌心，几步提纵已至彪子挖好的地基那边，将滚滚铁汁沿着挖出的沟壑浇铸而下。 内中铺设中一块块石子，其间的缝隙便被这通红铁汁填满。 得了吩咐的岳云斋守在这地基前，待到铁汁稍微凝固，把手往河中一招，滚滚河水化作一柄巨大冰锤，随着他手掌连动，奋力锤击那渐渐凝固的铁汁，将其锤得平整，把地面夯实！ 如是，叶玄不断炼化矿石，炼成铁汁，一炉一炉地运至地基前倾倒而出，岳云斋在旁不断以巨大冰锤锤击，每一锤下去，那通红的铁块表面就渗出一些灰黑的杂质，被一锤一锤地砸个干净。 黑夜将至之时，靠山壁的这块地基已经完全打好。 地面平整黝黑，泛着金属特有的光泽。 砖块已然全部运送至此地，等待明日正式开工，砌造庭院外墙，在地基周遭，埋设有阵桩，已经布置成了一个聚气法阵，可以洗伐周遭汇集，令其中元气始终精纯如一，不会被染污。 聚气法阵之外，亦有障目禁制，从远处看去，此地一切如常，似乎空无一物。 整个平安居周围，都须布设阵桩，联动幻阵、杀阵、聚气之阵，这一项工程叶玄与岳云斋一直在做，但因着人力不足，以及阵桩易得经过真炁炼化的缘故。 到如今，整个领地的阵桩布设才进行到不足十分之一。 叶玄打地基这片空地前，正是阵桩笼罩，可以联动幻阵的位置。 他和云斋围着地基转了一圈，都很满意，一番畅怀感慨之后，两人转去门口空地前，那里新挖出了一个小塘子，内中盛着炼好的河泥，还未被魔树吸取内蕴力量。 云斋看到这一个小塘子，内心颇为激动。 内中的河泥，便是他神躯塑化所需的基础之物。 “接下来咱们便给你塑化出一副神躯出来。”叶玄面露笑容，指着那几堆稀有矿石对云斋说道，“你从这里面挑拣出合用的矿石来，一并熔炼后与河泥相混。 如此塑化出的神躯必然更加强横，或有种种神异变化。” 此前未去剑海境的几座铁山脉下看过，叶玄并不知其下散落的那些矿石里有不少稀有五金精英，单是这里的材料，都够再祭炼三五把八九品飞剑之用。 若非没有对应的飞剑炼法，叶玄早就开始以此材料炼制飞剑。 这几堆稀有矿石里，数量最多的是青金髓石，随后便是精金铁、寒铁、玄铁等矿石，最为珍贵亦最稀少的则有三种。 分别是：太白庚金、元磁寒铁、碎星石。 岳云斋先划拉了大半的玄铁到自己脚下，接着又选了小半的寒铁、大半的元磁寒铁、几块碎星石。 玄铁浑厚刚强，五行皆适。 寒铁适用水行法宝，正适合岳云斋使用。 元磁寒铁亦适合水行，但可吸摄诸铁，刚柔转化。 碎星石依照其上纹路不同，对应周天星辰，岳云斋选择的这几块碎星石乃是壁宿星石，壁宿属水，对应岳云斋的河中神明身份。 叶玄看他选出这些矿石，心里委实有些肉疼，好在面上不动声色，把通明炉交给了他，让他自行炼制。 岳云斋自不会拒绝，鼓荡炉火，依照矿石刚硬程度以及所需火候的不同，依次将诸矿石投入丹炉，不多时即炼成一炉铁汁。 他当即把那一炉祛尽杂质的铁汁倒入火塘，以真气操纵，令铁汁迅速与内中炼好的河泥相互融合。 火塘里呈现出斑斓五色，隐发宝光。 成了！ 岳云斋自能感应出那塘子里的混合之物，对自己的心魂有种强烈的吸引力。 他向在旁守候的叶玄拱一拱手，深吸一口气，一跃跳进了那塘子里。 其中混合之物仍然滚烫，但岳云斋落入其中，却感觉不到丝毫热力，只觉仿佛回归母胎，沉浸在温和的水液之中。 渐渐地，他陶醉在此中不知过了多久，忽然混沌一片里裂开一道光的缝隙。 岳云斋下意识地朝那道光探去意识。 眼前混沌骤然破碎。 一个神秘的虚相在他脑海里一闪而过。 人面牛身，遍生筋肉，发似狮鬃，披散后背，下肢为牛蹄，上肢为人臂。 猰貐！ 弱水神灵！ 念头从岳云斋脑海里匆匆闪过，眼前光芒骤亮—— 第一百五十一章 弱水三千 叶玄看那塘子里咕嘟气泡，沉寂许久没有动静，心下不禁担忧岳云斋的安危，莫非这河泥只对那三头河兵管用，对云斋反而有害？ 这可怎么办？ 他正发愁时，塘子里液体翻滚，一条健硕手臂从中探出，紧跟着是筋肉虬结像是猩猩一般的上半身，以及岳云斋的头颅，但在其脑后，发长成了黑色鬃毛，披散在背后。 其整个身形从塘子里跃出，足有一丈高。 人面而牛身，上肢为人臂，下肢为牛蹄。 背后一条尾巴似长鞭。 这是什么怪物？！ 叶玄目瞪口呆——手心的龙鸟图纹忽地发烫。 他意识抬手，张开掌心，一两道蜂后性灵真炁并其他诸真炁，一共二十余道，尽数投注进那‘怪物’的身躯之内！ 怪物紧闭的双眼缓缓睁开。 一个光点从祂身上飘出，被龙鸟印玺收入其中。 顶着岳云斋面孔的怪物向叶玄推金山倒玉柱般拜倒，口称：“主公。” 依然是云斋的声音。 只是他如今这外形，让叶玄一时间不能接受。 叶玄暂且压下查看龙鸟印玺收录到什么真炁的心思，对岳云斋道：“云斋啊，你这副样子……” 他欲言又止。 岳云斋却很快反应过来，闻弦而知雅意，骤然化作一股黑水。 内中斑斓色光芒互相碰撞，破碎。 不过刹那时间，便凝成常人模样的岳云斋。 他歉然道：“此次塑化神躯出了稍许变故，那壁宿星石内蕴残缺猰貐神灵气息，被云斋恰好吸收，所以凝成的身躯也是猰貐的模样。 云斋一时不察，未有及时转变过来。 惊到主公，请主公恕罪！” “没事没事。”叶玄连连摆手。 听到云斋说他得了奇遇，获得猰貐神灵的残缺气息，叶玄也就反应了过来。 猰貐，一尊上古天神。 乃是天生神灵，在神道文明还未构成完整体系时，猰貐这样的天神便已存在于天地间，生发于蒙昧混沌之中。 云斋得祂一道气息，品佚或许已经突破。 方才那道真炁，是他突破之后溢发而出。 叶玄与云斋攀谈一阵，果知其已突破。 岳云斋放出自己的权柄印玺，印座之上奋蹄顶角的水牛已经生出巨大变化，那水牛的上半身有人立而起的趋势，牛头隐然间化作岳云斋的面孔。 分明是在朝着猰貐神灵的虚相转化。 叶玄随手从岳云斋掌心摘去那枚印信，反惹得岳云斋目瞪口呆——这是他的权柄，与自身相融，按理来说，除非自己死亡，否则旁人休想剥夺！ 然而主公却这么轻易地就把它拿走了！ 不过，他旋即想起，正是主公授予了自己这权柄，想起当初看到的那大殿上的四个威严如海的金字：授命于天，这是主公给予自己的东西，他何时想收走，自然就能随便收走！ 岳云斋定下心态。 叶玄未注意到岳云斋脸色的异常，他握住印信的瞬间，关于这权柄的具体信息便浮现脑海。 岳河神明-正八品文职神，摄岳河武事。 权柄：弱水三千。 弱水三千：身具猰貐残缺性灵的岳河河神，可以将与岳河相连的其他河流纳入自己的统辖之下。 每成功统辖一条河流，则权柄威能增加一分。 当岳河河神纳入五条以上的河流入自己统辖之下时，则晋位七品神明——水泽大君。 当岳河河神纳入十条以上河流入自己统辖之下时，则晋位六品神明——江河丞。 将一条归入自己统辖之下所耗时间，依据岳河神实力的增长而减少，当前所需时间大概为十年。 …… 这权柄只记录了岳云斋纳入十条以上的河流归于自己管辖时，能够晋位成六品神灵。 但纳入二十条河流、三十条、乃至更多，云斋会有什么变化，其上却未提及分毫。 不过，云斋晋位七品神灵，便是与云泽大君同一等阶的存在。 云泽大君实力残缺时，三五个炼罡境大修者都对付不了，若其实力完备，估计得真身境强者亲临，才能对付得来！ 云斋能成长到的最高层次，是比云泽大君更高整整一个品佚的江河丞！ 这么一想，倒也无甚好不满意的。 叶玄喜滋滋地把印信还给岳云斋，勉励了他几句，知其还要消化此次塑造神躯所得，便令之自去河中消化。 到后半夜魔潮来临时再出来。 待云斋去河中消化体悟，叶玄张开掌心，龙鸟图录在眼前浮动，神之序列第八个孔洞里，果然藏着一道真炁。 岳河神炁：岳河神明自身溢散的真炁，将之投入水系生灵体内，可点化出其之灵慧，自发对岳河神明心生亲近，修炼有成后，可以收编入岳河神明麾下。 这真炁就是培养河兵所用。 无甚特殊。 倒叫叶玄空欢喜一场。 不过他也不准备就把这道真炁当场使用，任之留在了孔洞里。 叶玄手里所有的水系生灵，除了双龙，就是几尾飞剑鱼，且它们还是鱼苗。 把一道稀少难得的神道真炁，投喂给几个鱼苗，实在浪费。 不如留在那里，以后随着收集到的真炁更多，说不定能融合成一道品佚更高的真炁，那作用可就大了。 定了定心神，平复好心绪。 叶玄和了好大一团泥浆，塑化成一个八九尺长的长方形，借着借助各种工具，在里面按出了印子，制成斩马大刀的泥范。 以火焰烘干泥范，他随即催开通明炉，熊熊透明火焰燃烧起来。 叶玄按照顺序往其中投入种种矿石。 以玄铁为底，寒铁、精金铁调和，加入太白庚金石以增加兵刃的锋锐程度，炼成一炉铁汁。 他一掐手印，那丹炉倒过来，滚滚斑斓铁汁倒入泥范。 过了许久，慢慢冷却，便形成了斩马刀主体的大概形状。 随后，叶玄口吐降魔真气与寒螭雷光，不断融入那斩马刀之中，交相锤炼，使之褪去毛糙，展现锋刃。 约莫小半个时辰之后，这一步总算完成。 一把寒光闪闪的斩马大刀出现在叶玄身前，它通体呈现纯黑之色，因着真气不断锤炼，所以经过祭炼之后，可大可小，然不入法宝之品，甚至连法器也算不上。 饶是如此，其锋利度比之八九品的飞剑亦不遑多让，坚硬程度则更甚之。 此刀蕴有‘降魔’与‘雷光’两大特性。 大刀斩出，随施展者气血强横程度，决定雷光迸发的多寡。 每斩杀一头魔物，可转化其一身魔气为刀所用，使得此刀更加锋锐，品质越发凸出。 这刀单是重量，便有百斤。 叶玄拿它使了一套寒螭雷转剑法，倒也酣畅淋漓。 彪子在旁看着主人演练剑法，一时间也颇兴奋，从锻炼此刀开始，它就被叶玄叫过来，目睹了整个过程。 隐约觉得这刀或许跟自己有些联系，不然主人也不必让自己过来守着，观看过程。 “这刀便是对你奋勇斩杀黑泥魔头的奖赏！”叶玄身形一收，挽了个刀花，将刀托在掌中，递向彪子，“你方才也见我怎么锻炼此刀了，以后每日也捡些好材料给它多补充补充，魔头之血对此刀补益最甚！ 记住了吗？” “记住！记住！”彪子连连点头，接过大刀抡了一圈，熟悉此刀的过程中，还尝试把殭尸拳化用于刀法之中。 虽然看着不伦不类，但其实杀伤力不俗。 叶玄任由彪子演练刀法，转去山后的田圃那边，把息壤人偶与人参都挖了出来。 人偶本来硬邦邦如同一截木头一般的躯壳，正在渐渐软化，有了一点像是皮肤一般的弹性。 人参脸上的五官则越发立体，不似先前那样，如同画上去的一般。 两者的体型各有增长，参须紧紧把两者缠绕在一起，就像是一对手拉着手的双胞胎。 不会真长成一对儿双胞胎吧？ 叶玄心情不错，给它们各自多投喂了一道真炁，将之又埋了回去。 他在四周看看，田圃里的那些秧苗已经全部枯死，但土壤里有另一种绿苗正茁壮长出——这是根系下那些小人参们的头冠。 另一块田圃里，诸多药草蓬勃生长。 相信过不了多久，便能采摘一番。 届时就好炼制那道扶正归元丹。 此丹性中平，蕴含的精纯药力可以扶正固本，调理自身，亦能当成辟谷丹那般的粮食丹药一样服用。 并且服用此丹，有利于提高丹田内孕育出的第一缕真气之品佚。 他看了看田圃周围，仍有好大一片空地。 这些空地从前寸草不生，而今经过雷震息壤生门阵法、聚气化污阵法、息壤人偶与百年人参的共同作用，培育地力，已经成为一块可栽种植物的田地。 虽不能说是一块好田，但它至少已是一块田。 多挖出十几亩地来，可以开始翻耕秧苗，种植蔬菜了。 叶玄磨砂着下巴，内心做着计较。 耕田掘地虽不是个精细活，但总归得用心一点。 彪子让他挖沟还行，耕田有点难为他了。 云斋明日亦得帮着炼制阵桩，这事他也帮不上忙。 看来只能我亲自动手——哼哈将何时才能转化成妖？它可是个耕地的好苗子，当初培养它主要就是为了让它能给我耕地种田，看家护院都是次要！ 第一百五十二章 第二夜 领地上，不论是众兽，还是云斋，各有要忙碌的事情。 天黑之前的这段时间，此地未显出任何忙乱的迹象，一切都在按部就班，有条不紊地进行着。 叶玄在领地四处巡视一番，对此甚为满意。 他站在河岸边最高的那棵毛豆树下，仰头去看上面脸盆大小的那颗毛豆。 毛豆上的缝隙越发扩大，过不了两三日，便能完全张开。 里面会掉出什么东西？ 叶玄心里很是期待。 因着捡拾来的矿石，挤占了法宝囊的大部分空间，所以今天带回来的河泥就相应地减少了大半。 就在刚刚，猪刚鬣已经完成所有河泥的炼制。 三头河兵搬运着一棵棵啸叫嘶吼的魔树，将其根部浸在冷却的河泥里，待其抽发新枝，结出毛豆后，即从泥浆里拔出，运至叶玄指定好的各个地方。 在他的庭院地基前面，已经有四棵毛豆树。 这两天催发的毛豆树加起来，已经超过十棵。 每天叶玄按部就班地带回黑泥，不消一月时间，这个数量将会成倍增长。 距离此不毛之地，化作绿洲，似乎近了一点点。 叶玄转去棺椁空间，把两头斑鸠带到了庭院前那四棵树下，在树上为它们准备好了巨大的鸟窝。 斑鸠妖兽老老实实地在窝里孵蛋，树下有叶玄为之准备的粮食，它们饿了只管飞下树取食就是。 但其他的地方，它们却是去也不敢去，更没有逃离此间的想法。 且不说平安居周遭那些幻阵，种种的禁制，单是离开这四棵树，离开周遭有聚气去污法阵笼罩的区域，它们就必然被魔气污染。 以两头斑鸠妖兽这羸弱的‘体格’，出了阵法笼罩范围，要不了两三日，必然转化成魔物。 许多强横妖兽皆能在污浊气息流杂的环境中生存，但此中不包括两只弱小的斑鸠妖兽。 何况，这里吃喝充足，它们亦不用辛苦去寻食物。 如此一来，被圈养在此间，也并不是个难以接受的结果。 购买斑鸠妖兽的时候，叶玄曾问过上人国的官吏，一只斑鸠妖兽从孵化到出壳得需多少时间。 得到了需要七天到十天的时间。 这个时间倒比外界普通禽类孵化幼崽的时间要缩短许多。 毕竟苦地凶险重重，若不能在最短时间内孵化出幼崽，基本上就得面临灭绝的命运。 所以此间所有妖兽，与外界看似同宗同源，其实在细节上各有差别。 横贯整个领地的沟渠两边，已经架设上黑铁打造的水闸，闸门放开，浑黄水液涌入此间，慢悠悠地流动着。 今天事情较多，只是在沟渠里注了水，岳云斋还未来得及净化此中河水。 待到河水净化完成，就能把那三四尾飞剑鱼苗放进来，让它们自行生存繁衍。 天擦黑的时候，众兽开始按照叶玄给它们组建的班组顺序，排班轮值。 哼哈将兄弟哼唧着，相伴在领地里巡逻开来。 退魔炭燃起的火光，照亮了领地里的几块区域，但无法将此间全部照亮。 叶玄搬了把躺椅到河岸边，自顾自坐了上去，手里捧着好大一碗面条，几块斑鸠妖兽肉铺陈其上，散发着让人垂涎的香气。 那头猎获而来的斑鸠妖兽，存在法宝囊里，也不会腐败。 每日叶玄都切出来一块，给胖虎和叶白打牙祭，自己偶尔也切一块或炖或炒来吃。 他大快朵颐的时候，粘稠而厚重的黑暗便缓缓降临。 虽然看似迟缓，但其实比昨夜快了好多。 到叶玄吃完一碗面时，外面响起了悉悉索索的动静。 四头黑泥魔头出现在河对岸的石林中，它们皆有蝉翼、触须，其中最大的一头已经生出厚重的甲壳。 叶玄之前未见过这般大个头的黑泥魔头。 他推测那是一头吞噬过生灵骨骼的黑泥骨魔。 见黑泥魔头出现，他便按照预案，先派出了胖虎与河兵、彪子的组合。 待到胖虎轮换下来，就换哼哈将兄弟上场。 至于彪子和三头河兵，它们能借敌人的血炁生存，越战越勇，气力生生不息，用之不竭，也就自然不用下场。 叶玄偶尔亦会出手，磨炼拳法剑法。 河流对岸，胖虎表现稳定，熊熊烈火焚烧之下，顷刻便令一头黑泥血魔丧失战力，殒‘命’当场，化作一滩黑泥。 那团青黑真炁从黑泥里涌出，眼看就要飘飞而去，被叶玄直接以龙鸟印玺收摄而去，黑暗里的触手都未来得及显化出来。 表现远远强于昨日的却是彪子。 它把一柄斩马大刀舞得虎虎生风，刚猛强悍，大开大合，与那生就甲壳的黑泥骨魔对拼数刀，忽地血炁回收，平平无奇一刀向前推去，直接把黑泥骨魔甲壳斩开，将之拦腰斩成两截！ 胖虎趁机过来，放出烈火，瞬间将黑泥骨魔烧死。 骨魔遗留的那一滩黑泥里，除却两团青黑真炁刹那浮现，即被叶玄收走之外，还有几截碎骨，都有成人手臂长短。 叶玄将那碎骨收集过来，仔细观察。 这便是炼制退魔炭的主要材料，其上魔气缭绕，于其他人而言，骨头除了能制成退魔炭，也开发不出其他作用。 毕竟单是祛除其上魔气，便不是件容易事。 待到魔气祛除了，骨头说不定已经变成粉末——还不如直接炼成退魔炭。 几截碎骨都比较长，远远看去，似乎是成人骨骼的形状，但凑近一看便会发现，每一截骨头都好似蛛腿一样，只是质地十分坚硬。 其上有许多像是被沙砾磋磨过的痕迹，仿佛当下这种形状并非天然生成，乃是经过了不知多少次的磋磨。 那几根骨头之前是什么样子？ 为何一头黑泥骨魔体内，没有一副完整的骨骼？ 疑问暂时得不到解答，叶玄直接将三根骨头丢进业火塘子里，任由火焰将之焚烧成炭。 他其实有办法可以在无伤骨骼的基础上，将之魔气祛除，譬如利用佛光就可以做到这一点。 但如此做几乎必然沾染因果，若与十阴帅那等存在因此扯上因果，那才叫人头皮发麻。 为了几根骨头就如此，更加得不偿失。 所以这个法子叶玄试都不会试。 这么一来，还不如炼成退魔炭，正好也能卖点钱。 业火通红，很快将几根骨头上附着的黑泥烧化，骨骼本身亦转为黑色，形成一块块退魔炭。 叶玄将之收回，掂量了一下。 这些退魔炭大概值二三十颗辟谷丹。 不过收集起来也委实艰难，当下也不过才见到这一头骨魔而已。 由此可见，修罗魔国贩卖这炭火的利润，可能真的很小。 今夜的魔潮比昨日明显汹涌许多，如今还未至夜半时分，便已经出现了数只魔头。 叶玄心里更加警惕，派出两头罗刹跟着四处巡视。 一发现异常情况，罗刹的反馈，肯定比值夜众兽的反馈要快速。 漆黑苍穹上，那十层殿堂齐出的异象从昨夜开始，便未再出现。 当时叶玄亲眼见到一头蛛腿血影从殿堂里突奔而出，想来十层殿堂就是那魔潮的源头。 殿堂不出则魔潮现，殿堂出世则魔潮隐。 这么一想，十层殿堂好似成了一个开关一般。 黑暗愈发浓稠，四下里皆出现了窸窸窣窣的声响，一点点血光在河对岸明灭不定——那是魔头们的眼睛。 彪子等众解决了第一轮的魔头之后，这还未过半个时辰，便有新的魔头循着气息奔来，它们在河道外游走着，一个接一个地从黑暗里显出形体。 一头，两头，三头…… 此次出现在河岸边的魔头，足足有九头，其中更有两头身躯高大，甲壳厚重的骨魔！ 它们循着彪子、胖虎散发的气息而来，身形突出黑暗，头上那两只触角便颤动不停，四处寻摸。 彪子与三头河兵此时就在河岸边的阵法禁制之内。 这阵法是叶玄在白天随手布置，聚气化污的同时兼有障目敛息的效用。 黑泥魔头一时间发现不了近在咫尺的彪子等众的形影。 它们从彪子眼前经过。 斩马大刀骤出，一刀立劈出去，直接劈翻一头黑泥血魔，三头河兵霎时跟上，兵刃齐出，霎时还翻滚着欲要重新重合的‘两片’魔头斩得七零八落，顷刻殒命！ “赫——赫！”周遭的其他魔头霎时反应过来，将彪子与三头河兵团团围住。 叶玄见状，亦将胖虎与两头罗刹都派了出去。 “嘶……嘶……”黑暗里，又传来魔头的嘶叫声。 它们的身形从黑暗中显出，身躯异常高大，披覆厚重甲壳，竟都是黑泥骨魔。 叶玄粗略一数，发现竟有七头之多！ 发现彪子等众的踪影，它们亦纷纷围了上来，与彪子、胖虎等众战成一团。 彪子新得了趁手兵刃，战力激增倒也无惧敌人数量增多； 胖虎天然克制种种魔头，亦在魔头群体之中如鱼得水，不多时已经烧死两头黑泥血魔； 即便是三头河兵，有昨夜那连番强化，当下亦十分英勇，三者合力与一头黑泥骨魔缠斗，亦能不落下风。 第一百五十三章 羽翅魔 形势似乎依旧稳当，但叶玄却皱起了眉头。 他在旁观者视角，能发现更多局中人发现不了的细节——黑暗愈发浓稠，一道道触手从中探了出来，但未急着攻击彪子它们，时而探出，时而回缩。 远处，亦有窸窸窣窣地动静正在向河岸逼近。 有更多的魔头袭来。 不能任由此事继续发展下去，先把眼前这一群魔头解决了，退回河岸之后观望观望。 趁着它们与魔头激斗正酣时，叶玄摸到了魔头屁股后头，跟着放开佛光：“吽！” 轰！ 那些在黑暗里蛰伏着的触手被撑开的佛光瞬间照成虚无。 魔头们处在佛光的笼罩之中，难以维持住身躯，黑泥一滩滩滴落，身形不断崩解！ 一团团青黑气息从黑泥里溢散，被叶玄张开五指收走。 数头黑泥骨魔在这佛光里，也不过多坚持了两个眨眼的时间，亦都化作滩滩黑泥，顷刻就死！ 幸好有猛虎袈裟这件专门克制种种魔头的大杀器。 叶玄见此情景，心里亦松了一口气。 赶紧招呼还未反应过来，愣在原地的众兽退回河岸对面，接着他再度撑开佛光，犁庭扫穴般把此地残留的诸兽气息给清除干净，也退了回去。 前脚刚退回，那些黑暗里的细碎动静骤然放大了无数倍。 哗哗哗如流水般在叶玄耳边炸响！ 一只只拳头大小的虫子从那无尽黑暗里爬出，瞬间淹没了河岸，岸边散落的那些黑泥被它们重新卷起，裹在自己身上。 不多时，沾染了黑泥的甲虫体型就膨胀到人头大，疯狂吞吃周遭的同类，很快在自己四周清出一片空地。 它亦长成了一只魔头。 不断有魔头从这虫潮里‘生长’而出，它们脱离虫潮，在四周散开，探寻有无生灵气息，搜查良久之后，未有任何收获，方才震荡羽翅，退出此地。 这些魔头背后的两片蝉翼不再是摆设，它们可以飞行！ 目睹这些羽翅魔头蜕变过程的叶玄，只觉头皮发麻。 虫潮于自己而言，并不可怕，佛光一照，再多虫子都得被度化，转为佛光为储存起来，叶玄最多不过因此沾染些因果。 可怕的是这些羽翅魔头！ 它们可以行空飞翔，那便能够越过河水，踏足叶玄的领地。 只要未能在第一时间把这些羽翅魔头斩杀，它们突破河道，越过障目禁制，顷刻间落入领地之内，随意破坏一阵，都能给叶玄带来难以估量的损失！ 观那羽翅魔头的速度，快似流光，与一般的八品飞剑相当。 这等速度，只消叶玄一个走神，它们便能突破进领地！ 若是风雷轮转阵眼炼成，再在领地周遭布设完备阵桩，也不必担忧这些魔头空行而来，关键是眼下不论阵眼，还是周遭的阵桩，仍处在准备建设的状态…… 也只好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不能再似先前那般随意派出众兽，磨炼它们，得先谨慎观察周围，免得再召来一次虫潮。 “呼——”叶玄张口吐出蕴雷飞剑，令之化作一道雷光，在指尖盘旋。 从现在起，得打起十二分的精神。 但有羽翅魔头空行而来，第一时间将之一剑钉杀。 以佛光包裹飞剑，可使之不受黑泥染污！ 那一阵虫潮过后，对岸就渐渐沉静下来，只有黑暗在沸腾着，漫溢诡异的气息。 退魔炭燃起幽蓝色火，在叶玄四周撑开数丈方圆的光明之地。 光明之外，黑暗流转，魔气汹涌。 众兽被叶玄安排到了领地各处，各自带着一盏燃着退魔炭的灯笼，在领地各处游走，主要便是为了防范其他地方有魔头出现，游过河道，突破进来。 叶玄亦不敢再悠然坐在躺椅上看戏。 他提着一盏灯笼，亦在四处巡视，看看一些关键区域有没有异常。 关键区域自然是田圃、房屋地基、死禁门前空地这些地方。 退魔炭燃起的火光在这些地方照的透亮，叶玄巡视了一圈，倒也未见有任何异常。 那棵最高的毛豆树顶上，毛豆裂开的缝隙越发扩大。 可能这一两日就会完全裂开，内中孕育之物便会降生。 其余的毛豆树结成的果实亦在慢慢生长，每天都能看到它们体积在涨大。 这时，岳云斋总算消化完此次塑化神躯的领悟，从河底水府之中走出，出现在叶玄身前：“主公。” 他神躯凝练，隐然间有斑斓光芒流动。 仿佛能瞬间凝固能万载玄冰，又似刹那就会崩解成天地诸气，叶玄一眼看去，只觉岳云斋流转不定，给自己以难以控制，自由无羁之感。 兵无常势，水无常形。 云斋而今凝练这神躯，尽得水性真髓。 叶玄在心里感慨一番，笑着点头道：“感觉如何？ 以你而今之实力，大概可以对哪一境的修者战之即胜？” 岳云斋尚且是阴灵状态时，等闲炼肉、炼筋之境的修者，他就能对付一二。 后来得授权柄，晋位正九品河中尉武职神，叶玄推测其实力大概在炼骨至养气层次，且神明掌握权柄，在其统辖区域，有种种神通变化，占据天时地利，若在这岳河两岸，就算是炼脉境的修者，也奈何不了他。 并且，成为神明之后，他就无须担心自己会被修者强盛气血所伤，这才是最为重要的一点。 岳云斋听到主公问询，思索片刻，认真作答：“若在岳河两岸，云斋自问三五个炼脉境修者一同攻伐，若是无有属性相克，则可轻易应对，将他们统统卷入水中淹死。 开窍境的修者，开一窍与开百窍之间天差地别。 云斋可以对付开了数十穴窍的修者，纵是开了百窍，亦能与之平分秋色。 脱离岳河两岸，去到更远的地方。 云斋的实力应在炼脉境，受天地阴阳五行所限，修者的火法与木法于云斋而言，尤其棘手。” 他说得一丝不漏，也让叶玄心里有了具体的印象。 如此才好统筹调度，决定此后各人侧重的发展方向。 叶玄连连点头，又似忽地想起什么一般，打量岳云斋一番，道：“你初初凝聚神躯时，显化的猰貐之相，是你的真身，还是幻象？” “是真身。”岳云斋定定地望着叶玄，“那几块碎星石里的猰貐神明气息，催化我之神躯，塑造成了它的形体。 也不知为何几块碎星石里，为何会蕴有一尊古天神的气息。” “水弱不能载舟，这等大泽之水，乃称为弱水。”叶玄思索片刻，从另一个角度给出了自己的见解，“古天神猰貐统御万方水系，所有能翻覆舟船的江河，尽可称为弱水。 但以此来算，未免太过笼统。 天下哪一道江河里，没有翻覆的舟船？又有哪一道江河不曾令人载舟而过？ 所以弱水应有其之专指，此水泽船过即覆，人不能渡，无有幸免。 这等水泽，在咱们这块地方就有一个。 就是分野苦地与外界的那道江河，忘川河。” 话已至此，其中意味不言而明。 岳云斋眼中光芒闪动，气息都絮乱了刹那，低声道：“主公是说，我所承继的那道猰貐天神气息，内中便隐藏了忘川河的权柄？” 忘川河连贯苦地诸水系，奔流往复。 岳云斋若能晋位忘川河神，则就相当于是苦地江河之主！ 苦地幅员辽阔，区分十境，万里疆域，能在此间成为诸水脉江河之主，其权柄便相当于世俗权力体系当中，可以封疆裂土的真王！ 叶玄也不能确认自己的推测。 但这是他所能想出来的唯一一个合理解释。 更何况，云斋既有‘弱水三千’的权柄在手，在自己的推动之下，竞争苦地江河之主，未必不能成功，于是点头应道：“我想事实或许正是如此。 你更得戒骄戒躁，加倍努力才行！” “是！”岳云斋豪情万丈，只觉未来一片光明，壮怀激烈。 “你既然闭关出来，正好可借河神权柄，巡查沿河两岸。”叶玄看一番鼓励让岳云斋心情高涨，马上开始给他派发新的任务，“我就把彪子他们收拢过来，专门应对黑泥魔头了。” 岳云斋动念之间，就能在岳河流经的任何区域显化神躯。 听到叶玄的吩咐，当即点头答应，神躯融入河水之中，顷刻间消失了踪影。 叶玄差遣罗刹把放出去巡逻的彪子、胖虎、哼哈将兄弟都叫回来，组成一支大队，自己充作领头，领着它们随处看看。 未过多久，岳云斋就传回信息，发现五头血魔并三头骨魔，正沿着河岸走来。 叶玄略作计较，依旧派出彪子与三头河兵打头阵，胖虎、哼哈将兄弟随时掠阵。 因着提前得了情报，他就在河对岸魔头们途经的区域插上一根木杆，上挂退魔炭灯，照亮周遭六丈之地，黑暗难以侵染。 之后又在这‘路灯’周围布下聚气化污阵法。 这么一来，一个简易的休息区便算完成。 叶玄跟着把彪子与三头河兵派遣过去，未过多久，八个魔头就沿着河岸忽忽而来，瞬间遭遇了彪子与三头河兵的迎头痛击。 路灯下，叶玄悄然而立。 他只需不时出手，摄走魔头死后留下的神道真炁与那些骨骼残片即可。 第一百五十四章 水虎 今次出现的骨魔遗留的骨骼残片，有三五片像昆虫一般透明着，且有诡异的纹理，另外几片就比较平常，与人类的肋骨看起来相差无多。 这些骨魔体内蕴有的骨骼碎片，倒像是在拼凑什么生灵一般。 如是念头在叶玄脑海里一闪即过，并未太在意。 魔潮自有苦地开始，就一直遵从某种规律，持续出现。 魔物侵袭苦地人，席卷十境，但从未出过大乱，每一次魔潮出现五到七日，便自行消退。 连蕴含无尽魔气与阴诡出手的粘稠黑暗，也会在魔潮消退之后回缩到不知名处。 数千年来，苦地人一直以骨魔体内蕴含的碎片烧作炭火，从未出过岔子。 叶玄只当这骨骼比较特别，但并不会认为自己发现了什么惊天线索。 事实亦是如此。 解决这一波魔头之后不久，岳云斋传来消息，在另一个方位亦发现有魔头踪影。 叶玄皱了皱眉，还是令彪子带着三头河兵赶去，自己领着胖虎后脚跟去，紧锣密鼓地搭建好休息区之后，十余头血魔便从黑暗里涌现，嘶叫着扑来。 血魔比骨魔好对付太多。 都不用胖虎出手，彪子与三头河兵三下五除二，便将它们尽数斩灭，叶玄收走了神道真炁，彪子扯断两根欲来抓摄真炁的触手，与河兵们各自分吃。 后续又来了三四波魔头。 每一波都有八九头，对付起来也不棘手。 叶玄渐渐把节奏重新掌握在手中，把胖虎与哼哈将兄弟轮番派上去助阵，磨砺它们。 河岸周遭，渐渐亮起一盏盏闪烁幽蓝光芒的路灯。 这路灯在此间散落而开，向着更远处蔓延开去。 魔头聚集越来越快，越来越多，到后半夜的时候，叶玄领着众兽，最多的一次斩杀了二十余头血魔并八九头骨魔。 这些魔头实力不强，寻常炼筋境的修者便能对付一二。 但它们连绵不绝，如潮水般不断冲刷而来，且有稠密黑暗中的魔气、邪诡触手为之助阵，趁人不备时突然偷袭，往往令人受到染污，实力跌退，进而被魔头吞噬去一身血肉，乃或尸骨无存。 若非叶玄一直在后方观察，岳云斋隐在河水里，随时出手解围。 众兽与魔头也不会相斗得这般无所顾忌，能够酣畅淋漓地施展拳脚，总有被黑暗里的触手损伤自身的时候。 解决完当下这一波共二十多个魔头，叶玄便招呼众兽回返。 当下天色依旧漆黑，但叶玄估算长夜已然将尽，过不了半个时辰，天就会乍然亮起，呈现昏黄天幕。 魔头纵然再汹涌，这半个时辰也掀不出太大的风浪。 除却开始出现的那一次铺天盖地的虫潮打断了叶玄的计划，今夜一切如常。 他仍留彪子与三头河兵在岸边的休息区内休整，自己领着众兽回归，令之在领地内回复元气，把收集得来的许多骨头在地上摆开。 此次搜集而来的骨骼碎片里，除却甲壳、蛛腿状骨骼、蝉翼状硬骨之外，还有许多像是连接诸多骨骼的关节骨骼。 这越发像是在拼凑出一具完整的生灵骸骨。 叶玄无声地笑了笑，把这些骨骼通通丢进火塘里，任由业火将它们焚烧成退魔炭。 焚烧骨骼越多，隐于魔潮之后的诡异存在就越不可能聚拢成形。 这么一想，自己也算是在做好事，积累功德了。 今夜收集到的这些骨骼，烧制成的退魔炭，可以卖得八九百枚辟谷丹，收获倒不错。 他把煅烧完成的退魔炭收进法宝囊里，坐回躺椅上，舒舒服服地叹息一声。 夜晚总算过去，白天去红莲大火池以及剑海境转一圈，回来之后，自己也好休息两三个时辰。 精神饱足才能做更多活计。 他微微眯着眼睛，困意忽地涌上，正在迷迷糊糊之际，听到了一阵很细微的声响。 窸窸窣窣，像是虫子从地上爬过。 接着，那声音稍微扩大了些许。 云斋都未过来知会我，应该没有什么异常…… 叶玄如此想着，便要彻底睡过去，忽然听到一声喊叫，可能是距离太远的原因，他未听到那声叫喊里具体说了什么，但听得这个声音，他一下清醒过来！ 睡意全无。 虫潮来了！ 叶玄一下从躺椅上弹起来，睁开眼睛。 四周仍是寂定的黑，众兽陪在他的身边，似乎一切都没有异常。 就连那些细微的响声也都消失无踪，仿佛叶玄刚才只是做了一个梦。 但那声喊叫在他脑海里一圈一圈地盘旋着，越发清晰，震碎了他的梦境，这怎么可能只是一个幻觉？ 叶玄心神难定，索性叫上岳云斋，去对岸搜寻一番，也没有发现丝毫异常。 “主公，我巡视河道，未在四周见到什么异常。”岳云斋看着叶玄的脸色，迟疑着说道。 此时，叶玄亦怀疑可能自己确实只是做了个梦。 饶是如此，他仍然在四周做了一番布置，贴了几道符咒，这才安心折返。 当下想来，那声音出现得蹊跷，可能是这两夜都精神紧绷，日有所思，夜有所梦。 叶玄只能如此安慰自己。 但是他更忌讳另一种可能——修者资质越发凸出，性灵如羊脂美玉，纯粹无暇，常能受感天地，脑海里自然而然浮现种种预感，心血来潮。 叶玄从前悟性便奇高，之后又得老僧以通身修为对他进行醍醐灌顶，洗精伐髓，润化性灵，如此不仅弥补了叶玄在根骨上的短板，就连性灵也越发凸出。 以他的性灵感知，怎会突然被幻觉蒙蔽？ 怀着重重心事，叶玄坐回躺椅。 屁股刚挨着椅子，那细碎的声音就骤然出现，这下绝不可能是他处于睡梦中出现的幻觉。 胖虎第一个反应过来，本有些耷拉的耳朵一下子支起，朝着河道对岸低声呜叫，背上鬃毛耸立。 它如此反应，便证明危险将临！ 本来卧在一起，哼哼唧唧的哼哈将兄弟亦是瞬间起身，各自紧张起来。 窸窸窣窣的声音越发地响。 岳云斋从河道里显出身形，看向对岸，面色凝重。 浓稠的无尽黑暗里，一个喊叫声忽然响起，其声清越，似流水击山石，短促嘹亮，似是某种求救的信号。 叶玄身形一下绷紧。 这是被虫潮逼得逃到此地的生灵，发出的声音？ 哗哗哗—— 虫子在地面上攀爬造成的动静在人心底响起，让人闻之便心里发痒。 紧跟着，数道身影便从黑暗里狂奔而出，一下子出现在叶玄的视野里。 它们在河对岸的怪石林里四散而开，凄惶惨叫，狂奔的同时，不时回头去看黑暗里到处攀爬肆虐的虫子。 这些生灵并非是人。 它们浑身披覆黑蓝的鳞片，身高只有八九岁的孩童那般高，膝盖上有虎爪一般的骨骼凸起。 但从它们的举动来看，它们灵智颇高。 这是什么？ 叶玄心里闪过一个念头。 岳云斋此时从河里走出，看着那八九个被不断迫近而来的虫潮渐渐包围，压缩它们落脚之地的奇怪生灵，面色惊喜：“主公！这是水虎！” 水虎，别名河童。 寄居于河水之中，形似孩童，有一口尖牙利齿。 对人较为友善，然若被人激怒，亦会以利齿噬人，灵慧颇高，几与十三四岁的少年无异。 但是，以而今苦地诸河流水系的污染程度，水虎在其中寄居，岂不是自寻死路？ 更何况，它们是河中生灵，怎么会被虫潮迫得奔逃至此？ 跑到最前面那头鳞甲泛白，甚至能看到其嘴角两根三指长的触须的水虎，眼见前方横过的湍急河水，脸上显出明显地绝望神色。 怎么它这水中生灵，竟好似分外怕水的样子？ 叶玄来不及思索更多，虫潮铺天盖地般涌来，迫得八九只水虎在河岸边缩成一团，紧紧依偎在一起，任凭虫潮一点点将自己与同伴包围起来，也没有丝毫跳进河水里求生的想法。 它们对河水的恐惧，已然超越了对死亡的恐惧！ “你去。”叶玄向岳云斋努了努嘴，打了个眼色。 他对这些水虎有点好奇，起了吸纳对方作为自己领民的心思。 不过如何吸纳，还得一番精细操作才行。 岳云斋见到水虎这等生灵的第一时间，便已经迫不及待，又读懂了叶玄那个眼神，当即一点头，化作一道清光融入水中，三头河兵紧随其后，亦被卷入河水。 紧跟着，祂在对岸出现，已然显出真身——猰貐之相。 人首牛身，前肢为人臂，后肢为牛蹄的神明一手雷光缭绕，掌刀劈出，直接将虫潮的包围圈劈出了一道豁口！ 本以来必被虫潮吞没，尸骨无存的九头水虎骤见神明显身，俱是齐刷刷地愣住，随即就向岳云斋的神躯纷纷跪倒，叩拜下去，口中发出种种声音。 岳云斋虽听不懂它们在说什么，但想必亦是赞美之辞。 祂心念一动，把手一挥，河岸边退魔炭路灯周遭的障目禁制刹那解开，退魔炭独有的幽蓝色光瞬间往四周撑开，照亮方圆六丈之地。 九头水虎骤得生机，纷纷起身，拔足狂奔，踏进了光芒笼罩的区域。 第一百五十五章 村子 精纯元气在周遭荡涤，无有丝毫污浊。 水虎们登时更加惊喜。 它们一路跑来，已经吸收了不少污浊晦气，若不及时将之化去体外，纵然捱过今晚亦难逃被晦气染化为魔物的下场。 但当下有退魔炭火庇护，亦有这聚气化污的法阵让它们得以休整，一瞬间便从地狱到了天堂！ 九头水虎再度跪倒，看向那背对自己的神明的目光充满敬畏！ 虫潮纷涌而来，密密麻麻，仿佛无有穷尽。 若是昨夜的岳云斋，未必能够在虫潮包围侵袭之中，不落下风，但祂如今已然塑化神躯，权柄品佚都提升到了八品，以蕴雷精引剑诀法门推动，打出一道道闪电链条，在虫潮之中传荡开来。 顷刻之间，即有一头头虫子倒毙。 三头河兵战功卓著，比起昨日，它们身形亦更加高大，手中兵刃翻飞，清理出大片空白区域，无数虫子因此横死。 再有，叶玄当时在此间布置了些许喝火咒。 此时全被虫潮自行引爆，引火上身，虫子成片成片地被烧死。 岳云斋率领三头河兵，犹如天神下凡一般，三下五除二地将虫潮打得七零八落，因着此地遗留的那些黑泥早被众兽清理干净，所以虫潮中也没有生出几头羽翅魔，就这么被打得节节败退。 黑暗里潜伏的触手不时探出，便被岳云斋放出一道道神光斩落。 不一会儿，时辰即到。 昏黄色光照亮大地，驱散了稠密的黑暗，也令黑暗中的邪诡存在们飞快逃离，无影无踪。 地上的虫潮随着的黑暗的退缩跟着一齐后退。 到天空完全呈现浑黄色时，河岸边只散落了满地虫尸，渐渐溶解为一滩滩黑泥。 以及劫后余生的九头水虎，望着岳云斋那高大的神躯，感激涕零。 “牙牙！牙牙！”水虎们张口发出一声声清脆的、似孩童一般没有变声的嗓音，但吐露的语言常人并不能听懂。 叶玄就在对岸观察着这几头水虎，当下亦意识到，不能交流似乎是个较大的问题。 不过岳云斋乃是河神，应该有比较特别的与河中生灵交流的方法？ 他静观其变。 水虎们口中一边发出声音，一边向岳云斋连连伏地叩首。 看来在有灵慧的生灵中，跪拜强者、长辈，都是一个较常出现的礼节。 岳云斋与三头河兵招了招手，它们便开始清扫周遭的虫尸。 祂自身则转为寻常人形，面含笑意，点出一缕神道真炁，落入那鳞片泛白、都长出两缕触须的年长水虎额头。 其亦没有特别的办法，能读懂水虎的语言。 不过毕竟是一尊神明，可以直接以神道真炁在其他河中生灵性灵上留下一道烙印，有这一道烙印，自然就能通晓该生灵的所有想法。 “牙牙！”真炁注入，令年长水虎顿觉体内精力旺盛，仿佛一下子回到盛年之时，它大喜过望，对岳云斋五体投地。 口中言语依旧，但岳云斋已经能通晓其含义。 年长水虎说的是‘谢谢大神，谢谢大神’的意思。 这个‘大神’，专指岳云斋这样的神道强者。 水虎们似乎都能看出岳云斋与其他生灵的不同，岳云斋结合从水虎性灵上流转过的那些信息，推断它们、或是它们的先辈曾经见过‘猰貐’这尊天神的形象。 如此更能印证主公‘弱水既是忘川’的推论。 “汝等本是河中生灵，栖居河底，依循常理不该被这些魔头所伤才是，怎会被它们逼迫至此？”岳云斋的神音直接响在年长水虎心头，其他水虎未听到丝毫他的言语声。 它们恭恭敬敬地跪在地上，不时看向年长水虎，老老实实地等候发落。 “苦地水系污浊，我们苟延残喘至今，村子里已经没有通习水性，能在水中生存、营造房屋的河童了！”年长水虎回答着岳云斋的问题。 外人称它们作水虎。 它们自称为河童。 不论水虎还是河童，都非是普通妖兽，它们是天生的异种，若从之身上搜集到的真炁，一定归属于兽之序列。 不过着九头水虎皆羸弱无比，虽顶着异种之名，但或许因为长期脱离河水，背离祖血，已让它们退化得比苦地人都不如。 从它们身上，叶玄自然是搜集不到任何一缕真炁。 “汝等还有聚居的村落？”岳云斋紧跟着又问了一句。 河童就该在水中生存，它们最适合成为一尊河神的下属。 祂本来就有收编这批河童到自己麾下的意思，且得了叶玄的首肯。 眼下纵然这些河童背离祖血，短暂时间内无法在水中生存，但岳云斋有权柄在手，对它们不断改造，迟早会让它们回返祖血。 如此，在水中生存，建立河中群落也就不是难事。 当下祂听到年长河童说它们背后还有一个村落，顿时兴趣更浓。 年长河童就把自己村落中的状况，一五一十地禀告给了这位救下它们性命，给它们提供庇护所的大神。 这支河童群落在苦地定居已有千年之久。 它们的祖辈在外界某条河川之中，得罪了当时的一支强大水族，被其追赶到忘川河边，不得已之下，只能横渡忘川，在苦地这等不毛之地落地生根，艰难生存。 为了能适应苦地的污浊水系，河童族群进行了不少努力，但最终都以失败告终。 河水之污浊，远超地上元气之污浊。 如此一来，它们只能选择在陆地上生存，聚集成隐世不出的村落。 河童村长率众横渡忘川时，它们的族群还有数千人。 当时的村长已然返化远祖血脉，是臻至炼罡境的大妖怪，本有希望渡过不垢境，冲击真身境，凝聚上古神魔‘无支祁’真身。 但这一渡河，因不适应苦地恶劣的环境，村长修为迅速跌退，整个族群亦在不断退化。 从最初的数千人族群，退化成了今时不足百人的小村落。 且须战战兢兢地躲在角落，避免被苦地人发现，否则难逃被抓走当做奴隶操使的命运。 每一次魔潮降临时，村落中的河童们就会躲进事先营造好的防御工事内。 次次都能有惊无险地躲过魔潮。 今次却出了些微状况。 它们毕竟是河童，与水天然亲近，村落选址亦在河边，千年来未出现过任何问题，今夜那河水却水位猛涨，漫出堤岸，冲垮了它们的防御工事，浇熄了一盏盏退魔炭灯。 村子里的河童们惊惶奔逃，东奔西走，多数被河水冲走，在污浊河水染污成魔物，少数逃得生天，不知去向。 年长河童念及自己的村落，心中感伤不已，眼角淌下两行晶亮的泪滴。 它是村子里较为年长的河童，已经活了八十多年。 然而心性仍如少年一般。 不似人类的灵慧与阅历，会随着年岁的增长而渐渐发生变化。 “你们的村落已然崩毁，以后又当如何？”岳云斋看向年长河童，眼中神光奕奕，散发出一种一切尽在掌握中的强大气势。 年长河童偷偷抬了抬密布鳞片的眼皮，望了大神一眼，又赶紧垂下眼帘，口中呀呀有声：“被冲走的河童避过大灾，可能会在白天后返回村子，我要找到它们！ 我想把它们带到这条河边，重建村子。 请大神庇护河童村子，我们愿意世代供奉大神，为大神驱使！” 这年长河童就连说话都充满少年意气，真不知八十多年是如何活过来的。 “汝等如此羸弱，可有一个能与我麾下兵士交手三招？”岳云斋面露笑容，随手召来一个河兵。 那河兵有两米多高，站在那里，便有一种强悍勇猛的气势。 被这气势一冲，诸河童都缩了缩脖子，年长河童也不敢言语。 这时，岳云斋又话锋一转，道：“汝等得以留存性命，非吾之主张，实乃吾主仁厚。 汝等能否留存于此地，吾亦决定不了，可与吾共同面见吾主，以定去留！” 他唱了一回黑脸，转眼就托出叶玄，做这个正直的红脸。 河童们本以为大神已是此间极端强悍的存在，是真正的神明，没想到祂头顶还有一位主公，纷纷震骇，不敢言语。 只是张目四顾，除却眼下河流、四周的怪石与枯树、脚下贫瘠的土地之外，哪里有其他人的影踪？ 河岸四周有幻阵相连，它们放眼望去，当然只能看到此番贫瘠的景象。 岳云斋不以为意，微微一笑，道：“渡河过来。” 说罢，他挟裹三头河兵，化作流光融入湍急水流之中。 那水流里，污浊肆虐，若这般渡河而过，河童们不死也得剥一层皮。 但大神又有命令…… 年长河童看着对岸贫瘠的土地，以及眼下这污浊的河流，忽然咬牙，冲身后的同伴清啸几声，往前几步走到河沿，身后的同伴们纷纷跟上，都一脚踩上了‘河面’！ 本以为那被河中污浊气息钻入躯壳的剧痛会在四肢百骸内传荡开来，年长河童都吓得闭上了眼睛。 但预料之中的剧痛却未出现，相反脚掌却踩上了一方冰凉的所在。 它忍不住睁开眼睛，陡见河面凝固作冰面。 几头河童兴奋地啸叫着，大步走过这片封冻的水面，走进了对岸。 天地立转。 第一百五十六章 巫氏 对岸河边，几棵绿树被风吹拂，叶片抖动，哗哗作响。 树下略显湿润的黑褐色土壤里，有细小的嫩芽破土而出。 远处，一道深深的沟渠蜿蜒向远方，绕过几座矮山，在几头河童的视野里消失。 一座门楼在斜对面高高耸立，其上写着三个河童看不懂的文字。 门前有好几个塘子，塘子里或盛装黑泥，或装满黑色的矿石，最为引人瞩目的那口塘子里，通红火焰冲天而起，火焰缭绕，不时幻化作一张张美丽的河童少女的面孔。 业火！ 年长河童赶紧摇晃头颅，把幻象赶出脑海，摇醒其他几个流口水的同伴，拘谨而忐忑地站在一棵树下，不敢再拿眼四处乱看。 年长河童看到了绿树，看到了名为‘生机’的东西正在这片土地上悄然生发，这个发现远比一趟子业火更让他心神震骇，激动不已。 苦地除却少数地域可以耕种作物，其他地域都是完全的贫瘠，只有光秃秃的山与各种诡异的树。 然而今天，它们踏过一道河流，却见到了从前不敢想的景象！ 这块区域依旧有那些诡异的树木，有光秃秃的山，有一看就没有生气的土壤，但在这土壤上，却有绿树与秧苗生长，就连四周流转的元气里，污浊晦气都减少了许多。 何等大神，才有如此伟力，换了天地？ 河童们不敢深思。 在九个河童站立的前方，一把简陋的躺椅微微晃动着，昭示先前有人在那椅子上坐着，才离开不久。 年长河童偷眼去看那椅子，好似平平无奇。 岳云斋凝河面为冰面，把他们送来对岸，就未再显身。 叶玄当下已经转去田圃那边，查看秧苗与药草的生长进度。他先前见岳云斋正与那几头水虎对谈，似乎还要一些时间，便从椅子上起身来了这边。 查看过秧苗和药草，叶玄起身便要转回门前空地，倒是身边胖虎忽然竖起的耳朵让他心里一动，拍了拍胖虎的脑袋，两者便一前一后地往河童这边走来。 河童们站在树下，心中七上八下，委实难安。 突然一阵风声传来，带来一缕热意。 年长河童耳朵微动，觉得似乎有些不对，偷眼往前去瞧，只看一眼心就提到了嗓子眼里，双腿一软，差点没一屁股坐在地上！ 在它前面两箭之地，一头能有常人齐腰高、几乎与河童身高差不多的黄色大犬朝着河童们这边奔腾而来，其周身赤焰缭绕，那呼呼风声便是它毫不掩饰地奔跑时发出的动静。 这头黄犬背生赤鬃，气息甚为强横。 它一个就能把在场的九个河童性命全部断送，且河童们就算此时撒腿就跑，也绝然跑不过它！ 眼看那头黄犬狂奔而来，身形化作一道斑斓幻影。 呼呼风声挟裹着热力掠过九个河童的鳞片，它们此时也终于跟年长河童一样，意识到了异常，纷纷偷眼往前看，陡见胖虎的形影，顿时吓得乱作一团。 阵阵吼啸之声在树下响起。 河童们四散着就想要逃开。 胖虎眼看就至河童堆里，年长河童更是心生绝望：这黄犬必是那等大神豢养的宠物，却未想到连尊驾的面都还未肩上，就得葬送在其宠物口下！ “胖虎！”这时，一个平静的声音响起。 那兴奋地扑来，张着血盆大口，吐出猩红舌头的黄犬听到那个声音，立时止住身形，好奇地打量着当下这一群河童们。 河童实力羸弱，连寻常苦地人都能对付，自然对胖虎无法构成威胁，所以它只对几个陌生人的出现感到好奇与兴奋，其实并没有丝毫攻击的倾向。 但河童们可不这么以为。 它们觉得自己方才经历了一场生死危机，堪比被虫潮围困，眼看就被吞吃的那次！ 于是，叶玄喝止胖虎的声音，在它们耳中便似天籁一般。 生性对周遭一切陌生事物都分外好奇的河童，当下纷纷跪伏于地，额头紧贴着地面，不敢偷眼去看发出声音的叶玄，嘴里一个劲地牙牙乱叫。 大概意思自是向拯救了它们性命的叶玄表示感激。 岳云斋为年长河童注入了神道真炁，打上了自己的烙印，叶玄作为他的上位者，自然可以共享这个烙印。 他通晓年长河童言语之意，同时将自己的意志通过烙印，投影于年长河童的性灵之内：“起来。” 意念简短，但毋庸置疑。 年长河童不敢反抗，与其他河童牙牙交流一阵，都各自起身，都低头看着自己的脚尖，仍旧不敢与叶玄对视。 岳云斋亦适时出现，将河童们的诉求，一五一十地禀告给了叶玄。 叶玄正想吸纳万类生灵来做自己的领民，见到这些河童的第一时间，这个想法便茁壮成长起来，一发不可收拾。 纵然它们不愿定居此地，他亦会施展种种手段，让它们老实留在平安居。 当下它们既然主动要求，那就更好不过。 不过，他听完岳云斋所言，未有就此立刻表示同意，看向年长河童，道：“你叫什么？” 被问话的年长河童不知所措，连连摇头：“不，不。 禀告大神，我、我没有名字。” 面对化身为猰貐之相的岳云斋时，年长河童虽然敬畏，但尚能如常应对，当下面对平平无奇，诸相不显的叶玄，它的意识却磕磕巴巴起来，战战兢兢，如履薄冰。 黄犬的强悍，以及猰貐大神奉叶玄为主，固然令叶玄光环加身，让年长河童万分敬畏，但并不是造成它当下态度的主要原因。 它吸纳了一缕神道真炁，比起其他同伴，更能感应到叶玄身上隐然流转的统摄万方八极的气势，叶玄在它眼里，威严深重，所以才会如此畏惧。 这些河童，都没有名字。 它们互相之间倒好分辨，但在叶玄看来，形貌都相差不多，以后差遣起来也很不方便，于是向年长河童投去一道意识：“汝等既想成为吾之子民，不能没有名姓身份，如此不好区分。 河童与神魔巫支祁乃是近亲。 如此，吾赐你名作巫空，你的这些同伴，可从‘日月山水、雨雪风霜’中各得一字。” 神魔巫支祁有种种传说，传闻其形如猿猴，缩鼻高额，皮肤为纯青之色然周身遍生白毛，一双神目可以照破种种虚妄，有九象之力。 其与河童乃是近亲，河童亦是人形模样，若是褪去鳞甲，披上一身白毛，与巫支祁就一模一样。 所以这支河童族类的祖先可以参悟‘巫支祁’真身，正因为返化了祖血，得了些微巫支祁的传承，如此才可参悟。 年长河童闻言大喜！ 大神已经准允它们在此地集聚，在这能生长草木之地居住下来，何愁族群繁衍，且有如此强悍的神明作为靠山，可以预见河童族必然飞快发展起来。 并且，大神赐予了它一个名字。 纵然只是简单的一个字，但亦必有无双涵义！ 它连忙叩首：“万谢大神赐名，以后我就叫巫空了！” 随即，它按捺不住喜悦，赶紧与其他八个河童分享，让它们各自分走了‘日月山水，雨雪风霜’中各一字。 得了名姓，它们高兴了一阵，呀呀叫着向叶玄叩首拜谢。 巫空壮着胆子向叶玄请求道：“若巫空回到村子旧址，找到其他同伴，能不能待到这里居住？” “可。”叶玄在一众河童面前，维持着惜字如金的形象，更添深重威严，他指了指身旁的岳云斋，“此地有诸多木料，汝等可以自行修筑房屋。 岳河神明既认可汝等，汝等以后便由其统辖，具体每日应做什么，皆由祂调度。” 一众河童无有异议，也不敢有异议。 “禀告大神，其他同族来了，应该取什么名字？”这九个河童皆领了名字，自然而然想到了其他同伴，委托巫空代为发问。 “依旧从‘日月山水，雨雪风霜’里选二三字随意组合。”取名字可是个耗费心神的事情，叶玄做了最简单的分配。 它们的村子经历此劫，最多也就剩下三五十余人。 八个字随意组合起来，已够它们使用。 至于它们以后的后人该取何名，哪里还能再叫叶玄操心。 一番安排之后，河童们定下了心。 巫空便决定与巫日、巫月结伴，返回村落旧址，看看有没有村民回到哪里，如果有的话就带回平安居来。 剩余的六个河童，亦要开始准备在平安居内营造房屋等诸事宜。 岳云斋派遣一头河兵给即将出发的两个河童，可以随行保护它们，巫空两个自然感激涕零。 河流环绕出来的这片土地，足有一个镇子那般大。 从前此地空旷，眼下多了六个河童，总算有了些微生气。 它们乔迁新居，有神明作为靠山，安全有了保障，营造屋舍也就越发充满干劲，已经开始憧憬日后的幸福生活。 叶玄与岳云斋商量一番，令岳云斋从明日开始，便着手训练这些河童，使它们回返祖血，重新拥有居于河水之中的能力。 第一百五十七章 心魔大誓 岳云斋如今已是正八品的神明，权柄非比寻常。 从前没有可能实现的‘净化整条河流’这件事情，如今亦有了一丝可能。 当然，仅仅只是一丝可能而已。 具体如何实施，还得从长计议。 叶玄对此倒有一个思路，前世治理污水河流，有在河中专门养殖一些植物或专门净化污浊的鱼虾，并且成功的案例。 这个经验可以借鉴一二。 不过，也得先明晓哪些生灵能净化河中污秽。 在此之前，对河童进行复训，可令它们在正进行净化的沟渠内安置。 叶玄随即对平安居里的诸多事情做了一番安排，规划好众兽今天的工作，之后把砖坯装进法宝囊，领着胖虎离了平安居。 他今日也无甚紧要事，只在剑海境与红莲大火池两地辗转即可。 去到红莲大火池，检查天然窑洞的禁制，未见有丝毫损坏，把砖坯在其中叠放好，即转去剑海境收集矿石与黑泥。 矿石较难收集，叶玄那日从上午捡到下午，才有那般多的数量。 今天他不准备在剑海境停留太久，收集到的矿石数量自然也会锐减。 沿途遇到了几个魔头，都被他轻松斩杀，搜集得来几率神道真炁。 龙鸟印玺内已积攒了数十道蜂后性灵炁，这些真炁附带的残缺权柄越发壮大，那一点神光之上浮现的蜂后阴帅虚影，已经有一个手指头那般大。 残缺权柄会随着自己得到更多不同的真炁，以及其他的残缺权柄，而触发某种组合，相融成完整的神明权柄。 所以尤其珍贵。 对比起来，那些蜂后性灵真炁就不那么重要，只是叶玄至今未找到合适的使用对象。 其实那些阴灵游魂是这蜂后性灵炁的最佳使用对象，它们无有躯壳，也就不会有服食真炁之后，躯壳分离的烦恼，反而得了真炁，可以壮大阴灵，成为候补阴神。 一旦叶玄融合出新的神明权柄，即能将他转为正牌神明。 不过万类生灵在苦地生存已然举步维艰，更不提脆弱无比的阴灵——大都恐怕已被染污，化为魔物、死灵。 总不能自己跑去故意斩灭一人，囚禁其阴灵，以饲喂此真炁。 纵然吞噬了真炁的阴灵，对叶玄必然心存恭敬，不敢违逆分毫，但他每到念及过往，又该如何自处？ 黑河一如既往，滔滔向前。 这般一无既往，才更让人深觉诡异。 那些魔头卷走的生灵血肉，最终可是融入了这污浊黑河里？ 骨魔体内那一块块骨骼，又是如何形成，它们在谋划拼凑着什么？ 叶玄望着滚滚污臭河水，觉得这黑河也是一个灾祸源头。 他放出法宝囊，收取无尽黑泥，希望能化解这灾祸一二。 收集够了黑泥，叶玄便开始沿着那些刀山山脚行走，捡拾散落其下的一块块矿石。 昨日来此捡拾矿石，有叶黑吞噬滔滔刀气，他轻松了太多，今天未带叶黑过来，步伐便不那么稳健，走得小心翼翼，如履薄冰。 每有刀光如瀑布一般轰落，他总要站到一侧躲避。 这般走了一个多时辰，勉勉强强收集了小半个法宝囊的矿石，叶玄即退离剑海境，折返红莲大火池。 在剑树森林中穿行，胖虎亦不敢造次。 有些时候亦需躲在叶玄佛光笼罩之下，否则便有被剑气追砍的危险。 剑海境内，万物皆由铁石金气所化，属五行之金。 叶玄的土木相转符在这里也派不上用场，他只能等出了剑海境之后，才驾驭土木遁光，飞速离开。 最后遁光停在五大火山之外，他带着胖虎，从一蓬沙土堆里脱出，徒步往红莲大火池而去。 五大火山环绕红莲大火池，喷溅滚滚岩浆。 站在山脚下，叶玄便感觉到一股灼热气息，硫磺的呛人气味直往鼻孔里钻。 数千年以来，魔潮对酷热境居民造成的伤害最小。 那些黑泥附化的魔头走进酷热境内，往往难以承受此间的灼热气息，未等遭逢生灵，先遭滚滚岩浆冲刷一遍，直接被烧得灰飞烟灭。 但是‘白鬼’魔潮降临之时，便是酷热境也抵御不住。 白鬼不畏烈火，能在白日行走，在酷热境可谓如鱼得水。 黑祟与之相反，但极喜深寒，这般一来，极寒境又成了黑祟魔潮喜去之地。 叶玄沿着火山之间隐蔽的山道缓缓而行，在这缓步行走之中，他的面容与气息一点一点变改，化作了那位威严深重的雷道修者。 这修者一身玄色道袍，脚踩芒鞋，走过岩浆深坑，未被损伤丝毫。 越过一个隘口，便走进了红莲大火池的范围之内。 道人在隘口稍稍停顿，目光扫过红莲大火池之中景物，立时见到有个黑影仰面躺在靠近火坑的一块平滑石块上，身形不时抽搐几下，已经奄奄一息。 此人正是谢元。 除了他之外，别人也不会在魔潮降临的当口，跑来红莲大火池。 叶玄本以为谢元这个线索已经断掉，眼下对方却忽然出现，虽然蹊跷，但观其如今状态，却也不难猜测——谢元也不知扛过了几次心魔大誓拷问，如今总算坚持不住，想着来找我求援了？ 他心里微微一笑，慢悠悠地走了过去。 谢元躺在大石块上，口歪眼斜。 手掌弯曲如鸡爪，口吐白沫，眼白上翻，不时抽搐。 从他当下的病症表现上来看，这就是个得了中风偏瘫的病人，但其周身正逸散出一缕缕诡异气息。 此气旁人或许不熟悉，但叶玄最为了解。 是域外天魔的气息！ 魔有种种区分，佛门所言之魔，便是域外种种天魔，夺人心神，蛊惑心魂，夺舍躯壳，为祸人间，邪毒阴诡，狡诈残虐。 与道门对应的魔道，所修的是真魔之道。 或求无羁自在，或求生死真意，总要追求一个极端，与道门冲正守和的理念相悖，所以被蔑称为魔。 但他们亦是正统修者，与天魔无有丝毫牵连。 想不到黑魔国底层官吏的心魔大誓，应誓魔头乃是域外天魔，如此一来，可以推算黑魔国的主流功法传承，或许与佛门有关。 叶玄在谢元跟前蹲下来，沉吟片刻，忽然五指张开，掌心里泛起一层薄薄的佛光，慢慢覆过谢元身上的魔气，将其压制下去，禁锢起来。 他只是暂时将应誓天魔带给谢元的种种痛苦以佛光禁锢起来，却未完全将之消解。 此人身为黑魔国底层官吏，平日里作奸犯科，劫掠他人的事情必然没少干——不干这些事情的黑魔国官吏，也绝难活到现在。 与这等凶恶之人相处，除非手握把柄，让他不敢有异心，威服于他，否则便时刻有被其反噬的可能，从而阴沟里翻船。 我能在动念之间压住他周身魔气，亦能令这层禁锢顷刻瓦解。 如此拿捏他简直不要太轻松。 更何况，我若一心帮他，他反而可能会觉得我好欺。 禁锢应誓天魔，魔气便纷纷自解消散而去。 未过多久，谢元便悠然转醒，只觉全身上下被一种暖洋洋的气息包裹着，天魔应誓带来的种种折磨尽数消散。 他神色一下子惊喜起来。 先前心魔大誓发作，他吞食了几颗自己积蓄的清平丸，以求暂时压制天魔，丹丸确实有些效用，但支撑不了数日，药力一散，应誓天魔对自己心神的冲击便更加凶猛。 这般神智迷糊之下，免不了看谁都像自己的救命稻草。 谢元便冒险跑来这红莲大火池，想请那位高人相助，为此他已准备好付出任何代价。 他清晨赶来，未见高人身影，自己先支撑不住，心神沉沦下去。 当下再被救醒，稍一感觉自身状态，顿时欣喜不已：我的心魔大誓莫非已被那位高人消解了去？ 但其稍一感应，就发现心魔大誓烙印仍在。 天魔挟裹而来的魔气，只不过是被人以某种手段，暂时封禁而已。 谢元的兴奋劲陡减，举目四顾，果然见到黑衣道人盘腿坐在红莲大火池里，滚滚火焰向其侵袭，却难伤其分毫。 那头黄犬就趴在火焰里，也是毫发无伤。 真乃神人也！ 谢元不敢怠慢高人对自己的救命之恩，走到火池边缘，就近跪倒：“小人心神险被天魔所夺，知仙长您会来火池炼法，所以前来求救。 本来万念俱灰，以为已是绝路，幸得仙长出手相助，捡回一条性命！ 小人愿为仙长当牛做马，以报大恩！” 他礼数做得倒足——谢元也不敢不恭敬，若是常人给自己搭了把手，他才懒得理会，但救下自己的乃是一尊修为至少在不垢境的强者，他怎敢不小心以待，战战兢兢，如履薄冰？ “黑魔国的心魔大誓倒也精巧，你当时神智迷失，眼看要为天魔所夺，我便暂时封禁了魔气，未有帮你将那誓言烙印完全消解。”雷道强者微阖双目，语气清淡道，“心魔大誓消解起来，倒也简单。 不过你看来是黑魔国官吏，贸然消去烙印，若被你之同僚上官所查，或许对你不利。 我便没有擅作主张。” 第一百五十八章 李端龙 雷道强者所言也有些道理。 但比起谢元自身无法消解的心魔大誓，被同僚、上官所查，他却有的是方法掩盖过去。 当时他本有个机会，可以请雷道强者出手，助自己消解烙印。 却因自己心智被夺，昏迷过去而白白浪费了这个机会！ 谢元一时间无言以对，心情甚是沉闷。 如今却也不好再腆着脸请求这位强者，无偿帮助自己消解去烙印了。 若要请求，也得付出相等的代价才行。 谢元低着头，让人难以看清其面上表情，但叶玄总归能猜到当下其心绪之复杂，心里偷笑一阵，表面上不动声色，道：“你既在黑魔国为官为吏，可曾得到黑魔国传法？” “小人只是个末流的征工吏，都未入九品。未得本国传承法门。”谢元不敢隐瞒，一一作答，“不过黑魔国诸法，小的耳濡目染，亦有了解。 传闻七到九品官吏，可得《化魔经》的‘身饲群魔’篇，以及一门强健体魄的桩法，叫做金身罗汉桩。 四到六品，另得化魔经第二篇，以及种种宝药。 三品往上，却非小人可以探测。” 叶玄闻言，口中啧啧有声，忽而叹息起来：“传闻黑魔国的化魔经与佛门渊源极深，可惜我是无缘参悟。” 他并未阅览过化魔经，其是否与佛门渊源极深，也全然不知。 而今只是信口胡诌，唬住谢元。 毕竟对方亦未阅览过化魔经，自然无从知晓叶玄所言真假。 谢元不知此中渊源，听到高人说起，不敢插言，怕说错了话，徒惹人耻笑。 便听那雷道强者又道：“你前段时日与我说起，你们那个君宰身染痼疾，须得种种天材地宝以化解灾病。 我后来与几位老友相谈，才知黑魔君宰所患病症，似是性灵污秽，真身时有崩毁之兆的疾病？” 君宰所患病症，谢元一个小小的征工吏焉能得悉。 但他总归身在黑魔国，听了许多谣言，也能推测出一二。 未成想这位强者直接把他推测得来的消息一下补全，轻描淡写地说出了君宰所患病症。 谢元心中波澜乍起。 本来他也不敢贸然同一个陌生人议论君宰病症，当下乍然受激，一下乱了方寸，且看当下的强者说得轻描淡写，仿佛这种病症其可以顷刻治愈，心里顿时存了一丝奢望。 若能请动这位强者，为君宰治好了病症，我岂不是也能跟着飞黄腾达，一场泼天的富贵当头砸来？ 思虑至此，他连忙点头称是，且把自己得到一些情报，也一并汇报给了叶玄，作为叶玄所得消息的补充。 谢元观察着那位强者的神色，小心翼翼地问询：“仙长可是有法子，治好君宰的病症？ 君宰曾言，若有人能治好他身上的病症，愿割让两成冢山黑土灵田作为报酬……” 这只是黑魔君宰对治疗好自己病症之人的诸多赏赐中的一项罢了，有此一项，谢元不信眼前的这位强者不动心。 但在他的注目下，那位强者只是嗤笑几声，跟着道：“你们君宰这病都生了数百年之久，报酬如何如何，当年也早传遍苦地十境，我怎会不知？ 这些虚无的东西，我却是没有兴趣。” 数千亩灵田，在这位强者眼里，竟是‘虚无的东西’，那可是实打实的利益——在强者眼里，什么东西才是真实不虚的？ 谢元一时目瞪口呆，不知如何所言。 强者如此言语，是不是说明，他其实有法子治好君宰的病症，只是不乐意因此出手？ 他脑海里思绪翻腾，忽然想到叶玄之前着重提及了‘化魔经’，对未能一览全篇，似乎颇为遗憾。 于是顿知在这等大能眼里，什么东西才真实不虚。 谢元不敢打化魔经的主意，也只好暂熄了请强者出手救助君宰的心思，心下自愧境界不如强者远甚。 “你想不想消解去性灵上的心魔大誓烙印？”这时，叶玄忽而问了谢元一句。 谢元眼睛一亮，连连点头。 “三日后，你再来此，我带来一个弟子，为你消解烙印，也好叫他慢慢练手。”叶玄抚摸着身旁胖虎的脑袋，站起了身。 丢下一番言语，他也不管谢元答应不答应，自顾自地领着胖虎，悠然而去。 天然窑洞里烧好的砖石，早已在谢元尚未苏醒之际，被他搬了个干净。 如今便好继续维持这般高人形象。 谢元眼看高人领着黄犬，缓步而去，眼中光芒明灭不定，思虑百转千回。 这道人说他要领门下弟子，来为我消解心魔大誓，权作练手？ 我之心魔烙印，于他而言，只配给他门下弟子练手！ 虽然道人所言似乎有些随意，但他本人手段如此高明，亦是修为通天的人物，其门下弟子又能弱到哪里去？ 更何况，他令弟子为我消解烙印，于我而言，亦是一场机缘——他本人不愿出山救治君宰病症，无欲无求，但其弟子心性修为便能与他一般？ 恐怕不行！ 只要其弟子存有人欲，我便可投其所好，趁虚而入。 先把其弟子卷入黑魔国，把小的牵扯进来，愈陷愈深，小的回去又常在老的耳边吹风，一来二去，就不愁他不出手救治君宰。 ——我这也算是为高人谋取了巨大利益，想必他亦不会怪我。 叶玄缓步走出红莲大火池，翻越过五大火山，总算心神松懈下来，长吁一口气。 一尊修为通天的强者，再驾驭遁光穿行苦地，实在上不了台面，亦会让人怀疑自己的实力。 但叶玄也无七品以上的飞剑，可以驾驭，御空飞行。 如此一来，只好故作高人风范，徒步而行，如此也能增添几分高深莫测的意味，就是走得久了脚会疼。 方才与谢元一番言语，也算在其心底留下了一个伏笔。 届时就好顺利成章，推出这‘雷道强者’的一个徒弟，至于弟子的人设建构，回去以后可以和岳云斋商量，细细斟酌一番。 自此以后，雷道强者，便名叫‘李端龙’。 出了五大火山，就不必担心会被谢元窥探，叶玄直接操纵土木相转符，驾驭遁光穿行，一会儿时间就至平安居大门前。 他拿出通行令牌，领着胖虎进入其中。 门前依旧是一番热火朝天的工作景象，几个河童也帮着河兵开始制作砖坯，它们给自己营造的木屋已经在河兵的帮助下，搭建完成。 就在叶玄先前做造的木屋旁边，联成一排。 一排木屋左右，各有毛豆树生机盎然，远远看去，倒也别有一番意趣。 叶玄冲伏地叩拜的六个河童微微点头，把制好的砖块与矿石一并在门前空地卸下，自有河兵前来分捡，又将黑泥倾入一口泥塘，猪刚鬣就走过来以丹炉盛装，开始炼制。 它当下被分配了这项差使，从最初时做得疲惫不堪，不情不愿，到如今意识到炼制黑泥可以磨砺自己的修为，从而主动担负，用时也不过两三日时间。 叶玄在空地上转悠了一下。 黑泥源源不断地被猪刚鬣炼制完成，催发一棵又一棵枯树的生机。 昨天捡拾来的矿石，打地基消耗了所有普通铁矿； 岳云斋消耗了四分之一的稀有矿石； 为彪子炼制的斩马大刀亦消耗了四分之一。 尚有一半稀有矿石留存，这等优质材料，正好炼作阵桩。 也可锻炼出几门兵器来，作为对河童勤勉的奖赏。 叶玄继续往前走，先去查看河岸边最大的那一棵毛豆树，树顶那颗毛豆上缝隙有扩大了一些，肉眼可见。 树枝上坠着的小毛豆亦都有些许生长。 树下撒的那些豆种嫩芽蓬勃生长，长势亦很喜人。 横贯平安居的沟渠已经灌满岳河的河水，内中可见有两道蛇形身影交错而过，沟渠里的水被水闸阻着，今日岳云斋想必又将之进行过一番净化。 与外面河水对比，看起来不那么昏黄，没有让人厌恶的腥臭气味。 沟渠有两丈宽，常人在两边走动还有些困难，所以岳云斋令其他生灵在沟渠上架了一座木桥以供通行。 “儿子！”叶玄站在桥上，拍了拍栏杆，唤了一声。 河中两道蛇形身影忽忽穿破水面，在半空中盘旋一圈，一展鳞甲，放射毫光。 它们纵然年幼，依旧威严深重，天生凌驾于万灵之上。 尤其是只与双龙见过一面的六个河童看到天空中那两条幼龙，登时吓得两股战战，放下手里的活计，跪伏于地，眼看着双龙化作一黑一白两道光，落入那位强横大神的掌心，登时对叶玄更加敬畏。 叶黑身躯已有八丈之长。 叶白每日被叶玄饲喂足量血肉，以及精元丹，也长得飞快，过不了一个月，就得有丈长。 待其长度达到一丈之后，便会应劫以发玄机。 玄机一生，便能尽食天地诸气，叶玄就好带它去苦地其他境内，任凭它食用诸气，相信过不了多久，身躯长度就能追上其兄长。 它通体银白，鳞片却泛着蓝光，比起叶黑那般杀伐刚硬、仿若出鞘利剑一般的气势，叶白更显柔和飘逸，仿佛随时都能消去实体，与天地真正交融。 叶玄看着一大一小两条龙，与它们闲谈了几句，聊络感情。 第一百五十九章 五行补全 闲聊一阵之后，叶玄放归双龙入沟渠自由玩耍嬉戏。 这时，岳云斋从沟渠里冒出头，跟着探出上半身，在水中向叶玄一拱手：“主公。” 祂刚收编一群可以引为河兵的水虎，不去大加整训那些水虎，反教它们做些粗使活计，让叶玄意识到或许出了什么状况。 叶玄向岳云斋招了招手，让祂上岸，与自己同行。 两者闲聊着，一同过桥。 云斋跟在叶玄之后，帮着查看了田圃里秧苗与药草的长势，等候叶玄为人参与息壤人偶注入真炁，又跟着叶玄去看了看宅院外墙的砌造情况。 这项工程包给了彪子。 它做事从来一丝不苟，所以砌出来的庭院外墙也甚齐整。 不过眼下也只开了个头，仅它一个忙碌，想把庭院外墙砌造完成，估计得需一个月。 待到哼哈将化形成人，在人形状态下，便正好可协助彪子进行这项工程，如此一来，进度就可以快上一些。 然纵是如此，这座院子完全砌造好，叶玄估计也得小半年的时间。 虽然时下有种种术法可以加快房屋的砌造，但当下砌造一座房屋，还得为之加上种种阵法，得设立种种机关，以与阵法相互配合。 这般一来，工程量比前世单盖一套院子也就多了数倍。 好在叶玄如今有居住之所，对房屋营造务求精细，慢一些他倒不在意。 他勉励了彪子几句，给彪子投喂了一道真炁，便领着岳云斋继续瞎转。 这时，岳云斋总算忍不住，向叶玄汇报起来：“主公，云斋有一事要禀告给主公。” 叶玄就等着云斋主动开口。 如此倒不是因为什么‘帝王心术’，纯粹是他的一些恶趣味。 当下看岳云斋终于按捺不住，他转头嘿然一笑：“说说，事情是不是因为这次收编而来的一众河童而起？” “正是。”岳云斋面有愧色，“云斋原本以为，它们本就是生于河中的异种，纵然如今背井离乡，在这苦地呆地时日久些，祖血退化，暂时失去栖居河中，搅动波澜，在河中作战之能。 但体内总归有那一丝稀薄血脉留存。 云斋愿以每日权柄所蕴的神道真炁，催化壮大它们体内那一缕祖血，让它们重振旗鼓，成为名副其实的河中异种。 但今日几番折腾，多次检查，云斋才发现，此事几乎不可能为之！” “哦？”叶玄眉毛一挑，也不着急，“此话怎讲？” “这些河童体内，祖血确实仍有留存，若以河神真炁蕴养，早晚能够催发壮大，甚至远超从前。”岳云斋连连摇头，叹息不已，“但它们或许是在这穷山恶水之地栖居太久，被苦地流杂晦气染污。 祖血退化不说，更大的一个问题是，它们的性灵之中，五行缺损，且各自缺损皆不一样！ 譬如那名叫巫山的河童，五行缺水。 而叫巫风的那个，五行却缺火，更有甚者，缺了水火双行！ 若只是缺少水行，神道真炁便能补全。 可这诸般缺损，云斋已不知该如何行事……” “原来如此。”叶玄指了指岳云斋，轻轻笑道，“这事解决起来倒也比较简单，你若早点告诉我，现下已然解决。 你把那六个河童先叫过来吧。” 岳云斋其实知晓主公必然有办法解决，但他自觉作为下臣，连这点小事也处置不好，实在无比惭愧。 当下被叶玄主动提及，岳云斋心中阴霾尽扫，连连点头，接着就转去呼唤六个河童，过来让叶玄探查。 万类生灵性灵之内，俱是五行皆全，少有五行缺损者。 五行之缺损会影响生灵的方方面面，最重要的一点是其会令人完全丧失修行资质，若是异种五行缺损，则必然退化掉自身特异的天赋，沦落为凡俗。 这便是发现几个河童五行缺损，岳云斋会长吁短叹的原因。 祂对这些河童抱有很大期望，希望它们能成为自己麾下兵士，但河童们五行缺损，天赋退化，失去河中作战的天赋，连普通人都不如，如此怎能不让祂心灰意冷？ 此事解决起来，说简单对叶玄来说倒真简单，说困难对岳云斋而言也真困难。 岳云斋可以自身权柄带来的神道真炁，解决河童们祖血退化，解决小部分河童五行中缺少的‘水’，但除此之外，其他四行他就一筹莫展。 叶玄则不同，他可以从万类生灵身上搜集真炁。 单是胖虎，便能为他提供土、火二性真炁，叶黑供给的真炁虽以雷性为主，但仍偏向金性。 且他印玺里还有一些五行真炁的存货。 如此一来，河童性灵五行缺损的问题，叶玄自可随手投喂一道真炁过去，便能完全解决。 就是若有五行缺木的河童，当下叶玄也不好解决。 我手下暂时只有猪刚鬣一个修持木行功法，成妖还遥遥无期的兽类，等它能供给叶玄真炁时，黄花菜都凉了。 不对。 田圃里的人参，可不就是木行？ 只是等它成妖，只怕比等猪刚鬣化形更加遥远。 眼看一行六个河童被岳云斋领着走来，叶玄收住了思绪。 暂时没有木行真炁，也无好办法解决，只能看以后能不能从其他异种身上媷来。 六个河童恭恭敬敬地在叶玄脚下拜伏，叶玄摸过它们的后脑勺，挨个探查它们的五行缺损状况。 岳云斋站在一侧，看着这一幕，心里忽然浮现一些感慨。 这一幕好似神人抚童子头顶，为之醍醐灌顶，授长生法门。 仙人抚我顶，结发授长生。 六个河童里正好没有五行缺木的情况，叶玄便挨个给它们投喂了契合的真炁，真炁投入河童后脑之后不久，它们额前登时飘出一个个光点，皆作碧蓝之色。 此便是它们五行补全之后，生发的一点性光，都是水行。 河童看着额前漂浮的光点，俱不知所措。 叶玄便将猪刚鬣正修持的存灭生息大炼法口诀念给它们，念了三遍，让它们牢牢记下，便叫岳云斋将它们带了下去。 这六个河童资质都比较平庸，但都通人性，灵智颇高，教导起来并不困难，叶玄暂时无有心思给一群叽叽喳喳的水猴子代课，这苦差事自然就交给了岳云斋。 他今天回来的比较早，眼下距离天黑都还有一个时辰，便先到岸边进行一番布置，多增添了几个休息区。 这些休息区有阵法互相联结，四周也有符咒存在，一般血魔若在四周行走，不被彪子它们动手，光是四周联结的符阵，就能把它们统统灭杀。 魔潮会一夜比一夜更汹涌。 直到第四天或第五天时，到达一个高峰。 之后慢慢衰弱，所有血魔骨魔都会在之后两日，消失殆尽，不知去向。 看昨夜的魔头数量与频次，今夜冲袭而来的魔头只会更多，不会更少。 这般多的魔头冲击，若非我有诸兽相助，有佛光护持，只怕也坚持不住。 苦地其他人是如何渡过这慢慢长夜？ 盲女今夜能否挺过去？ ——明日去看一看她好了。 叶玄以为他所经历的魔头冲刷，与其他苦地人经历的相差不多，其实差别很大。 他选择的这个住址十分特殊。 以前魔潮降临时，此地整夜不见有一个魔头。 如今大概是因着有了人气，冲袭此地的魔头骤然多了起来，比其他苦地人要面对的魔头要多出十倍甚至十数倍。 也就是说，他昨夜经历了七八波魔头冲袭，总计六七十个魔头。 而其他苦地人可能一夜最多也就碰到五个，甚至五个都没有、并且都是喽啰级的血魔。 待到叶玄从外面折返回来，描绘了几根丁丑女将化身的骨骼符文之后，门楼那边传来一阵喧哗。 不多时，巫空已经领着七八个他最新找回来的同伴，来向叶玄见礼。 河水决堤，冲垮了河童的村子。 村中仅剩的百余河童被冲得七零八落。 如此境况下，巫空还能找回七八个同族，也属实不易。 但他自己却很伤感，对于外人而言，百余个河童终归只是个数字而已，于他而言，那些失散的、死去的却是他的同伴、他脑海里许多记忆的归属。 这个巫空性情不错，坚韧不拔，兼有担当，可以一用。 叶玄默默记下巫空这个河童，安慰了他几句，令他带一众河童先下去休息，随后便把剩下的半只斑鸠拿出来，到木屋那边调制了一锅热汤饭，与众兽、河童们热热闹闹地分吃了。 气氛也就好了许多，河童们低落的情绪有所回转。 随后，叶玄捡拾矿石，锻炼出一柄钢叉、一根铁棒、一柄朴刀，这三样兵器叶玄未分发下去，准备等以后河童们中有表现凸出者，便把兵器当做是给其的赏赐。 三样兵器俱不是法宝，但本身材质已足够祭炼成一桩法宝。 只消找到炼法，一番改造后，就是三道法宝。 把三样兵器收进法宝囊，叶玄看了一眼那些聚在一起聊天的河童，又觉一个新的问题涌现出来。 将近二十个河童，一顿饭共得吃一只斑鸠妖兽，兼三大锅米饭。 它们总共的饭量与胖虎相当。 这般饭量也不算大，但自己也不能养着一群吃白食的家伙吧？ 明日便得给它们安排上开垦荒地的活计，如此资源才不算浪费。 第一百六十章 蛛魔 第三夜降临。 叶玄准备充分。 众兽跃跃欲试，踌躇满志。 河童们隔岸旁观，也想涨涨见识，它们大都已补全五行，除却两个五行缺木的叶玄实在没有办法，只能暂且搁置。 换言之，如今的河童们才算是真正的异种。 纵然祖血退化，但在岳云斋日复一日的河神真炁灌输下，想必要不了半个月，它们便能全面复苏，甚至更胜从前。 它们性灵恢复，岳云斋便也更有干劲。 不出意外，河童族便是他这尊岳河神明手底下，第一支可以成建制的河中军队。 不过，今夜虽然魔气激荡，但从黑暗里显身，游荡周遭的魔头却很少，比昨夜少了大半。 饱含众平安居民期待的这一夜过去，叶玄也就收集了不足二十道蜂后阴帅真炁。 尤其是本该魔物聚集的后半夜，河对岸却是风平浪静，就连黑暗里探出的触手都在减少。 这是什么原因？ 事出反常必有妖。 但叶玄也探查不出，只能当这一夜是个‘风平浪静’的夜晚，让它随随便便过去。 昏黄色光浮现天幕，一息间，黑暗似是得了某种号令，全然散尽。 平安居的众兽开始今天的忙碌。 猪刚鬣收集对岸散落的一滩滩黑泥，全部装进丹炉炼制。 三头河兵帮着挖出魔树，浸入炼好的河泥之中，做完这项活计，它们便要去制作砖坯。 哼哈将负责巡视田圃，其实是个清闲的差事，叶玄如此也是为了方便它能多出时间修炼，尽早化形成妖。 彪子自然又去砌墙。 叶玄不在平安居的时候，由岳云斋负责统筹全局。 不过当下他亦有要事要做：训练河童，助力它们返化祖血。 他一次也关照不了全部的十七个河童，叶玄便从中分出九个，先去原来的田圃周围，垦荒耕田，播撒粮种，埋植草药。 两只斑鸠妖兽所在之地，毛豆树已经增至八棵。 除此之外，还有一些被叶玄投入真气，得以重返生机的树木，也都移栽在了这里。 这么一看，斑鸠妖兽栖居之地总算有了稍许树林的模样。 把诸事都做好安排，叶玄叫来彪子，让它陪着自己练了几遍拳法剑法，磨砺筋骨，增加修为进境。 龙虎象三形之中，叶玄掌握镇恶伏虎拳这套世间七大炼体法门之一，已把虎形修炼出来，出手凌厉凶悍，反应亦是极快，与彪子互相对练拳法，不论闪避还是进攻，都快似幻影。 叶玄预备寻几门偏重防御、增健体魄的拳法来修持象形。 每日丹药进补也必不可少。 待得象形达成，虎象合一，便可参悟大圆满的龙形境。 一番演练，叶玄周身都有暖融融的元气涌动，他收住拳法，检查了彪子的修行进度。 其一身皮肤已经化为纯青之色，待这青色转为靛色时，青皮境便至大成，即要开始进行八次血肉重塑，以长出一对骨翅，成为名副其实的飞天夜叉。 随后，叶玄把砖坯装进法宝囊里，带上胖虎和叶黑，离开了平安居。 他先去红莲大火池把砖坯送进窑洞烧制，之后即转去剑海境，收集矿石与黑泥，放任叶黑吞噬剑气。 之前与谢元约定的是三日后再见，这三天时间里，对方没有心魔袭扰，多半不会来红莲大火池找叶玄。 平安居的枯树林占地面积颇大，就算这几日猪刚鬣勤恳炼化黑泥，转化魔树，再加上前段时间叶玄的采伐，剩余的魔树数量依旧可观。 仍有八九百棵。 他几个法宝囊一次收集的黑泥数量，也就能转化七到九棵魔树，如此算来，想完全转化那片树林，也得百日左右的时间。 这样实在太慢，谁知百日之后又会发生什么事情。 所以叶玄寻思着去集市上购买一个容量较大的法宝囊回来，顺便为岳云斋购得一门五雷法，看看能否买到一门炼化大阵，以高效率利用平安居的业火，以及把自己手上这批退魔炭全部脱手卖掉。 不过魔潮期间，云上集市不会开市，叶玄只能再等个三五天。 在剑海境忙活完后，已是下午光景。 叶玄回转红莲大火池，把黑泥进行初次洗练，收走了窑洞里烧好的砖块，在此地盘桓片刻，思虑一番，未有直接回返家中，而是转向另一条路，去了冢山境。 脱离五大火山笼罩的范围，他就催使土木相转符，与胖虎一道被遁光挟裹，消失在茫茫沙漠之中。 冢山境与从前大不一样。 叶玄都怀疑自己来错了地方，他转头看了看不远处分野二境的那座牌坊。 面对他这边的那座牌坊匾额上写着：冢山境。 这里确实是冢山境。 眼前的这片土地上，曾经巨木参天，藤蔓牵连，绿草如茵的景象已经完全消失不见。 取而代之的是一滩滩腐臭的黑泥如膏药般铺满大地，在那黑色膏药里，偶然可见一些倒塌的树木树冠，它们被这黑膏包裹，亦在飞快腐烂。 相信过不了多久，就会完全与黑膏相融，失去本形。 让人望之生厌的黑膏里，一缕缕白烟涌动，飘荡半空。 入目尽是这般凄惨光景，冢山境里，群山上亦被一层黑膏覆盖，没有一丝曾经随处可见的绿色。 鬼牛在不久前出现，摧毁了冢山境的一切林木？ 昨夜平安居周围出现的魔头减少，与冢山境这一场鬼牛冲袭有没有关系？ 冢山境每隔一段时间，便会有鬼牛从黑暗里奔出，冲击此间林木，无穷无尽，直至冢山境所有树木倒塌。 而此时，它们亦会化作一滩滩黑膏，消蚀林木，与之水乳交融，共同滋润大地。 但鬼牛冲袭的时间固定，冢山境居民应该都有一个时间表。 缘何上次见盲女，她提也不提这事，难不成还已然习惯鬼牛冲袭，所以一时未想起，把此事抛诸于脑后，自然也就无从对我提起？ 叶玄耸了耸鼻头，眉头皱紧。 地上这些黑膏里蕴含海量魔气、晦气，空气里飘散的那一股股白烟，便是魔气与晦气聚合后的有形之气。 也不知冢山境的土壤是如何把蕴含如此多灾晦之气的黑膏，转化作可汲取的营养物质，催发出一棵棵参天巨木？ 就像农家肥一样，人不能直接吃农家肥，但将之撒进地里，却可以滋润其中的作物，供人食用？ 他不禁又想起了那个把黑泥对比粪肥的比喻。 叶玄从法宝囊里取出一把铁铲，铲起一滩黑膏，试图分析内中物质是否与黑河里的黑泥一般无二。 但这黑膏一与冢山境的土壤分离，颜色旋即飞快淡化，内中的魔性物质顷刻化作白烟溜走，铲起的黑膏化作了白色的泥浆。 这些黑膏蕴含的魔性物质，与黑泥不能相提并论，但与其性质相差不多。 尽管黑膏中的魔性物质消散得极快，但是叶玄依然找到了些有用的线索。 他把铁铲收回，撑开佛光，领着胖虎离开了这里。 鬼牛冲袭令冢山境面目全非，叶玄亦不能保证自己可以依靠先前的印象，找到盲女的居所。 但总要试着找一找。 群山遍布黑膏，臭气熏天，白烟滚滚升起，给人的视野里蒙上一层灰白，使所有景物看起来都不那么真切。 幸好此间山脉走向、群山的大概分布及面貌不会因为鬼牛的冲袭而发生变改，叶玄找了一阵，终还是找到了正确的路径。 沿路往盲女的居处走去。 他也无法确定盲女居处的具体位置，但能圈定一个大概范围。 在这个范围里仔细搜寻，就不愁没有收获。 一路走来，黑膏便在自己的视线里，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解，与土壤交融。 待他翻过一个山隘口，陡然见到黑土里有一棵棵树苗蓬勃生长。 叶玄走过二三里路，先前新发芽的小草就长到了他的小腿中间位置。 如此生长速度，也怪不得几个月时间，就能生出参天巨木。 堪比外界一棵小树近百年的生长结果。 鬼牛所化的黑膏，有如此效用，那鬼牛本身有从何而来？传闻只说每到固定时间，鬼牛就从冢山境外围一层层朝内突进，难道它们是突然间从冢山外围的泥土里钻出来的？ “呜——呜！” 叶玄分神之际，耳听得胖虎的低吼声，一下反应过来。 不知不觉间，他已领着胖虎翻过山隘口，走进一片低缓平地。 这里草木更加茂盛，蓬勃生长着，已成一片小树林。 在林间树影之间，叶玄看到一缕缕黑烟飘散，像是一条条在空气里漫游的水蛇。 循着黑烟游行的轨迹，他看到源头—— 一根根蛛腿在那身形背后张开，正是这些蛛腿散发出的滚滚黑烟。 那身影高有一丈，身躯完全隐于黑烟里，完全看不清具体形象，但大概能看出是个人形。 黑烟时淡时浓，昭示着这魔头当前状态并不稳定。 饶是如此，它亦不是叶玄所能对付，胖虎拎出去也不行——不过放出叶黑也能解决。 那身影俯下身，张开缭绕血丝的口器，魔气喷薄。 狰狞丑陋的口器之下，一个女子伏在荒草藤蔓见，瑟瑟发抖，身形瘦削。 叶玄瞳孔一缩，一眼就认出了那女子是谁——盲女！ 她怎会被这等凶物盯上？ 第一百六十一章 牛头黑山 轰！ 不等叶玄反应过来，盲女侧边，一棵大树的枝桠瞬间疯长虬结，化作魔性深重的黑色三尖叉，骤击向蛛腿凶魔。 最中间那根叉子直接贯进蛛腿凶魔的口器，将之冲击得连连倒退。 同时，盲女从地上爬起，夺路狂奔。 她奔跑的方向，正对着叶玄的位置。 哗哗哗—— 林间一棵棵树木的树叶枝条纷纷如被火烧的蜡烛般，融化成漆黑的魔性物质，与黑膏近似。 它们迅速交融，共同推动那柄三尖叉连接着的漆黑物质塑化成一条手臂，接着塑化出身躯、头颅、四肢，乃是一尊牛头人身的凶魔！ 被牛头凶魔以钢叉捣进口器，踉跄跌退的蛛腿凶魔猛然后撤，张口嘶叫，身后蛛腿纷纷如利剑般向前刺击，堪堪抵住牛头凶魔再度横扫而来的三尖叉。 并且，它身后长出一根尾针，倏然脱离躯壳，朝着盲女迸射而来！ 尾针穿空，魔气缭绕，凝成一个个赤发女魔，围着尾针啸叫不休，威能极大，速度快若一道光。 嗖！ 于此同时，又一道电光从反方向而来，与那魔气缭绕的尾针硬拼一记，令之稍微停滞。 电光乍然回缩，灌木丛里，叶玄显出身形，张口收回蕴雷飞剑，一把抓住狂奔而来的盲女手腕，把她拉到身后。 他心念一动，便有两头罗刹在身周显化，护持两人左右！ “你——”盲女正惊慌失措之际，陡被一个陌生人抓住手腕，拉到身后，心下更加慌乱，甩动手腕就想挣脱，忽然从这陌生人身上感应到一种熟悉的气息。 是他。 她神色一愣，随即垂下手，乖乖地站到叶玄身后，不再吭声。 叶玄放出罗刹，护持自己之时，场中情势立转。 两头本还胶着缠斗的凶魔，一见盲女脱逃，竟不约而同地停止争斗，转而奔向叶玄这边。 盲女才是它们争夺的主要目标！ 牛头凶魔身躯更加凝实，魔气染污四野，速度比起五行遁光也不慢分毫； 蛛腿凶魔身形直接崩解，滚滚魔气瞬间消失无踪。下一刹那，它已附化在那尾针之上，比牛头凶魔都快了一线。 两头凶魔这般迅捷的速度，想跑实不可能。 但叶玄也不会把盲女推出去，让她就死。 一来对方算是他在苦地遇到的第一个不那么凶神恶煞、百般算计的人； 二则盲女看来涉及隐秘，叶玄直觉把她攥在手里，对自己或有助力。 最为重要的是，这两头凶魔看似强横，非叶玄从前所见的骸骨魔物可比，但也就在炼脉层次。 两者相加，叶玄与胖虎相互配合也奈何不得。 但他有能瞬间灭绝两头凶魔的超强手段，且这次正好带在身上——叶黑！ 眼看两头凶魔先后袭来，盲女不禁捏紧了叶玄的衣角，瑟瑟发抖。 这时，叶玄忽地断喝一声：“去！” 他一拂袖袍，其中迸射一道黑光。 乌光倏然而去，在半空中盘旋身躯，刹那间显出叶黑的真龙实形。 这头长八丈多的真龙朝向先后而来的两头凶魔，忽然张口喷出一道雷光。 雷光堂皇正大，威严深重！ 轰隆！ 一声雷响，蛛腿凶魔被劈得蛛腿崩解，魔气消湮，一滩滩黑泥滴落地面，显出内中的骨骼。 它嘶叫一声，骤然转身就跑，毫不恋战！ 蛛腿凶魔涉及诡异，让它跑掉，说不定会惹出什么乱子——叶玄直接放出牛头罗刹，飘然而去，阻住蛛腿凶魔片刻。 同时五指张开，放出烈火魔骷，盯住蛛腿凶魔。 呼呼！ 熊熊业火焚上被牛头罗刹阻住无法逃跑的蛛腿凶魔身躯，与它周身魔气及黑泥起了激烈的反应，咕嘟气泡，魔气崩解，顷刻间化作一副骨架，哗啦啦散落一地！ 蛛腿凶魔被叶黑一道雷光劈得实力跌损六成，叶玄再祭出烈火魔骷，自然就好对付。 有叶玄腾出手去对付蛛腿凶魔，叶黑这边解决起牛头凶魔来便甚为容易，几道雷光劈落，直接将牛头凶魔劈得灰飞烟灭。 叶玄放出法宝囊，把蛛腿凶魔散落地上的骨骼收走，拉着盲女，发动土木相转符，驾起遁光就要离开此间：“先走！” 此地不可久留。 不说蛛腿凶魔，单是牛头凶魔可直接从周围树木上化身而出的手段，便极恐怖。 谁知周遭有没有它的后手？ 念头一起，叶玄忽觉周遭土石之中，有诡异气息传来。 他以土行遁光穿行于泥土之间，便觉周围泥土刹那间凝固如铁石，极力抗拒遁光潜入。 土壤板结，仅为叶玄留下一道固定路径，他要么带盲女、胖虎脱离遁光，出现在地面，要么就只能一条路走到黑。 然而那道路尽头，有一尊硕大牛头瞪着血红的眼珠子，狠狠盯着叶玄。 叶玄一咬牙，带着胖虎与盲女直接脱离遁光，身形显现于地面之上。 嗡—— 出现在地面的瞬间，轻微的震颤声钻入叶玄的耳膜，持续不断。 他注意力顿时难以集中，眼前的景象都有些失真。 幸而胖虎大声吠叫，破去种种迷惘，把叶玄拉回了现实。 它向前狂奔，周身迸发火光，冲向前面那黑峻峻的影子——那影子直有一座山那般高，顶着两个水牛角，被蓬蓬黑毛覆着，轰响之间，山顶似是头颅的位置，张开一双血红的眼睛。 满含恶意，魔气汹涌。 数十万头缭绕魔气的黑牛从山下浮现，轰轰席卷而来，碾碎一切阻挡它们步伐的事物，朝胖虎碾压而来！ 一与那双眼睛对视，叶玄便觉得自己的记忆里无法集中，好像忘记了很要紧的事情。 他几次抬起袖筒，却想不起该叫叶黑进击。 “昂——” 幸而叶黑自觉飞出袖筒，在半空中展开身形，猛地喷出一道雷光，轰向那座牛头黑山！ 轰隆！ 雷光骤然劈落！ 地平线上，无数奋蹄而来的鬼牛影踪全无。 牛头黑山消解，化作一只漆黑大手，任凭叶黑放出雷光轰击，打得那手臂上魔气崩散，却依旧‘痴心不改’，狠狠抓向叶玄身后的盲女。 “嗷！” 胖虎咬住那手臂与地面相连的部分，火焰燃烧更炽，一层昏黄甲壳覆盖于它的躯壳之上。 它向后撤步，猛力拖动。 轰隆！ 轰隆！ 每一次发劲拖动，那手臂便震颤一分！ 但相较于这山一样的手臂，胖虎的身躯实在太过渺小，气力亦有限，每一次拖动，都有好似在拖动一座大山。 手掌在半空中摇颤着，盖压而来的速度不免延缓许多。 因着叶黑的雷光砸落，灭去了手掌上诸多污秽之气，亦令叶玄的神智乍然间恢复清醒，他一瞬间心定如水，双手合十，口吐真言：“吽！” 他周身佛光一下撑开，脑后涌现光轮。 遍一切光，绝对真理，降服万邪！ 那被蓬蓬黑毛覆盖的手臂甫一与佛光接触，便向后寸寸崩解！ 叶黑见状，呼啸而来，直接缠绕住横亘半空的大半条手臂，用力一绞缠，直接将之全部绞成粉碎！ 灾晦诸气流杂，内中隐有一缕缕精纯气息，蕴含磅礴生机。 叶黑张口把那些灾晦邪气全部吹散，只留一缕缕精纯生命气息，全部吞吃下肚。 手臂的根部亦在此刻一瞬崩解，同样有精纯生气浮现，亦被胖虎吞噬！ 总算解决…… 几缕精纯生气亦被叶玄收入掌心的龙鸟印玺里。 他稍稍松一口气，正想收回佛光，前头的叶黑忽然张口吐出一道雷光，直直地轰落叶玄身后！ 什么？ 叶玄悚然一惊，匆忙回头。 一头浑身披覆黑毛，高约一丈的黑牛奋蹄而来，一双犄角狠狠地撞在叶玄周身护体佛光之上！ 嗤啦！ 似布帛撕裂的声音乍响！ 雷光轰去它半只犄角，然而它仅剩的那只完好的犄角依旧撕裂了佛光，纵在光明遍照下一点点消解，但犄角已在此之间，穿透了盲女的胸膛！ 盲女微微张口，神色茫然，她看到叶玄扭头惊骇地望着自己，羞愧地垂下了头。 似是在说：给你添麻烦了…… 轰！轰！轰！ 雷光缭绕，将那巨大的黑牛轰成齑粉！ 叶玄揽住了向前倾倒的盲女，眉毛颤抖，心中情绪交缠到一起，堵住喉咙，未开口，先失声。 他深吸一口气，环顾四周。 此间也是也陌生的地域，从未来过。 一念起，四周陌生的景象都摇摇欲坠，顷刻崩碎。 再回过神来，周遭一切都变回了原样。 他抱着盲女，置身于那丛灌木之后两箭之地，似乎未能跑出去多远，就被牛头凶魔生发的幻象围困。 方才的一切，皆是幻象？！ 他心中一动，连忙低头看向盲女的胸口。 那里并没有血淋淋的窟窿，只有一层黑气覆盖上了盲女的面孔，她的气息微弱，仿佛随时都会死去。 但总好过当下就死——还有的救！ 叶玄抱着盲女，让叶黑钻回自己袖筒，随即放出几道喝火咒，把此地统统焚烧一遍，烧去所有可能残留的气息，进而叫上胖虎，驾起遁光，迅速脱逃。 他走后不久，已经焚成焦土的这片地域里，忽然走进一个人影。 此人相貌清秀，驾一道纯青剑光而来，那剑光阴气森然，在他落地之后，幻化出几个白骨骷髅的虚像，环绕男子兜转一圈，渐渐消失无踪。 第一百六十二章 对症 男子面相清秀，生有一双柳叶眉，似是女子。 他蹲下身去，抓了一把焦土，放在鼻尖轻嗅。 吸一缕气息，眼前便有种种模糊景象浮动。 先是一道道符咒随处挥洒，落地即燃作一团团火球，焚烧草木。 在火焰的肆虐下，其他残留的诸多痕迹皆迅速消褪，将被焚烧个干干净净时，男子口吐出一个模糊音节，那火焰尚未触及之地，便有一根根丝线浮现。 若叶玄当下在场，对这些丝线必然熟悉。 这些丝线，全是因果丝线。 看到那一根根丝线，男子面露笑意，伸手探入那虚幻景象里，捻住一根丝线，循着丝线，往尽头看去： 首先看到一圈圈轮转的佛光，让男子心中顿生熟悉之感。 来者修持佛门功法，而且所学法门品佚颇高。 男子心中兴趣更浓，继续往后追溯，见到了一个模糊的背影，那背影抱起男子一直锁定的目标-盲女，驾起遁光，将要逃跑。 纵然你能跑到天涯海角，还能逃得脱我的手掌心？ 男子嘴角含笑，笑意微冷。 继续向后追溯，他要看到这个背影的主人，看到对方的真实面目。 因果丝线兜转缠绕，因着对方修持佛门功法，与自己系出同源的缘故，男子追溯起来无形中就方便了许多。 一切仿佛胜券在握。 在他一心追索下，那背影终究渐渐转过了身。 轰隆！ 一道雷光震落，那雷光清浊难分，阴阳归一，冲正守和，蕴含天地至理！ 太霄雷法！ 男子心生波澜，一只手继续拨弄因果丝线，另一只手捏紧了那把焦土。 雷光砸落下去，天地间便只剩寂寥的黑。 在这一片玄黑里，忽地显出一双眼睛，一双勾魂摄魄的眼睛，眼仁里万种光芒轮转绽放，吞吐天地，包藏宇宙！ 这是——男子陡然意识到不对，想要掐断因果丝线，停止追索，但为时已晚！ 那眼睛骤然闭上。 天地灿白，一块牌匾直升天顶，万道神光垂落。 牌匾上书四字：授命于天！ “啊——”四字一现，男子口中登时发出一声惨叫，清秀的面庞上陡然显现一道道裂缝，仿佛下一刻就将碎裂！ 这时，他身后浮现一尊牛头人身，手持三尖叉的虚相。 那虚相承受了大部分威压，一下子模糊不清起来，男子因此才没落个躯壳毁伤，心魂遭受重创的下场！ 他深吸几口气，汗珠在下巴汇聚，滴落泥土，脸上尤是一副惊魂未定的神情。 他甚至不敢回味刚才发生了什么，不敢回味因果追溯到的那场面！ 抢走无定赤子的那人，招惹不得。 其背后有隐秘存在支撑，那位隐秘存在的位格，只怕高于十阎罗！ 那等存在——绝不能动念去想，免得被其感知！ 男子掐断自己关于此的所有念头，念几道口诀，将这部分记忆完全封锁，随即取出一个丹瓶，倒出几粒丹丸吞服，疗养伤势。 小半个时辰后，他脸上的裂缝才完全弥合，仿佛从未出现过。 随后，他放出飞剑，驾驭纯青阴森剑光，离开此间。 …… 叶玄尚不知龙鸟印玺已然在暗中帮助自己化解了一场风波，他抱着盲女，只管驾着遁光逃遁，不敢停留丝毫，一个时辰后，总算回到平安居。 在门楼前，他稍稍平复情绪，整理好面部神色，状似淡然地抱着盲女，领着胖虎走进其中。 门内空地上，三个河兵正在忙碌，制作砖坯，叶玄未在此间见有河童的影踪，多半是正在垦田，或是正被岳云斋整训，返化祖血。 叶玄走进平安居没多久，猪刚鬣就首先迎了上来。 昨天的河泥已被它炼化完毕，当下在门口随便找了个地方修炼，自然就首先发现主人归来，叶玄把法宝囊丢给了它，对它吩咐道：“内中都是河泥，你先炼化着！” “哼唧，哼唧……”猪刚鬣摇头晃脑，叼住那个法宝囊，头顶浮出一点性光，先放出了自己心爱的丹炉，鼓动五色火焰熊熊燃起，接着催开法宝囊，将其中已经过初步炼制的河泥呼呼倾倒进去，开始炼制。 对于主人怀中抱着的女子，猪刚鬣不敢多看一眼。 横贯平安居的沟渠中水相较昨日，又清澈了许多，这种水质已经能生存鱼虾，河童自然也不在话下。 叶玄走过木桥的时候，看到岳云斋显化猰貐本形，放出一缕缕神道真炁，围绕着八个河童头顶浮出的性光盘旋交融着。 祂口中念念有词，所念诵的自然是存灭生息大炼法的口诀，让它们尽快理解这法门的涵义，潜移默化之中，自然而然开始修炼。 见到主公抱着一个女子从木桥上经过，岳云斋颇为惊讶，但又因着当下正在教导河童们修炼，不好脱身，只能眼望着主公渐渐走远，身影淡去。 那一大片被叶玄化作田圃的空地上，九个河童挥汗如雨，一日时间，它们已经垦出数十亩田地。 见到叶玄走来，河童们纷纷跪下，头颅伏地，不敢多看一眼。 也就未注意到这位强大神明怀里抱着的女子。 因为岳云斋一次教导不了全部的河童，这九个河童就被分在了第二批次，叶玄便安排它们来开荒。 也未想到它们如此卖力，垦荒成果着实不错。 当下有要事须得处理，叶玄冲它们唤了一声：“起来。” 随即离开，想着有空的时候，转过头来，好好犒赏它们一番。 宅院外墙进度不快，彪子做得也很认真，无可指摘。 宅院地基之前的那片小树林里，鹧鸪妖兽不时咕咕叫上几声，心情似乎不错。它们不愁吃喝，眼下又得了个居所，只要按照主人的要求好好孵蛋就无有任何风险。 这般安全的环境下，心情渐渐回转，不复从前的惊慌就再正常不过。 沉浸于砌墙之中的彪子已然感觉到父亲的回归，但它的意识尚还弱小，只能集中在一件事上，于是就只顾低头砌墙，没有与叶玄打招呼。 叶玄早知它秉性，唤道：“彪子，在周围转转，替我护法巡逻！” 彪子这才霍地抬头，啊地叫了一声，放下手里的砌墙工具，绕过它砌好的那半堵墙，朝叶玄磕了个头，拎着斩马大刀就在四周巡视起来。 这座宅院地基被聚气化污的阵法笼罩，叶玄抱着盲女踏足其中，流杂晦气登时消去，只剩精纯元气缓缓流动。 他把盲女放在冰凉的地基地面上，擦了一把额头上的汗珠。 从冢山境一路奔逃回来，几乎一刻都未有停歇。 到了平安居，也来不及与云斋他们打招呼，就是怕耽搁了盲女的救治。 饶是如此，眼下盲女也是出气多，进气少。 叶玄也没有把握能够救活她。 但她既然是被两头凶魔，以及诡秘存在盯住的人，自身亦必有不凡之处吧，若是就这么死了，未免说不过去…… 叶玄望着盲女清瘦的脸庞，她面孔上被一层魔气笼罩，整体呈现青黑色，一副中了剧毒的模样。 那一缕缕魔气正不断消蚀她的生机，将之转作自己壮大的资本。 叶玄搓了搓手，从怀里摸出两颗精元丹，塞进盲女口中，一下一下地推着她的下巴，令她把丹丸搅碎，又往其中灌进去了一道水液。 精元丹供给盲女精气，以固根本。 随后，他又从法宝囊里摸出一些药草，直接以符火炼出其中精华，凝作一滴汁液，也给盲女吞服。 从外界一路走来，他着实准备了不少药草、药草苗子、粮食、粮种等等，就是为了有备无患。 眼下拿出来的这几株药草，皆是祛邪消厄、扶正固本的东西。 盲女被那长毛牛魔的犄角在幻境中贯穿了胸膛，现实之中，她的胸口并无伤口，但她依旧昏迷不醒，叶玄推测这是魔气染污了心魂。 并且这道诡异无比的魔气，正在逐渐侵蚀她的躯壳。 魔气对盲女心魂的染污程度，究竟到了何种层次？ 叶玄看着盲女的面色，皱紧了眉头。 他给盲女服下两颗精元丹，以及一滴草药液，只是让盲女的脸色稍微红润了片刻，随后就更显青黑——魔气的反扑非常凶猛。 这么一来，常规的方法不可用，在不清楚魔气对盲女的侵染程度前，他也不敢随便使用龙鸟印玺里的真炁。 得对症，才能下药。 如何明了症结？ 几乎是第一时间，叶玄就想到了佛光。 这些魔气乃是由那头牛魔散发，其可以牛角撕裂佛光，将魔气灌入盲女胸膛，那就说明单纯以佛光消去盲女身上的魔染并不现实。 但仍能以佛光遍照，纵不能消去盲女身上的魔气，总可以看到魔气侵染程度，之后再做针对性解决。 问题在于，盲女身份或许不简单，佛光照耀普通魔物，都可能牵扯上因果，须得借助毛豆树才能消除。 孰知佛光照耀盲女之后，会不会沾染上连毛豆树都无法消除的诡异因果？ 盲女脸上黑气越聚越多，叶玄几乎感应不到她的呼吸。 我不以佛光救她，如此丢下，此身自无因果沾染，但此心却有因果加之，留下一个巨大破绽。 如此一来，与前者又有何区别？ 叶玄顷刻念定。 第一百六十三章 魔染 “吽！” 叶玄跌迦而坐，双手合十，口诵真言。 他脑后浮现一道光轮，身上跟着散溢佛光。 这溶溶白光向外扩散，所过之处，一切光明，污浊难存，遍生温暖。 佛光照耀到盲女身上，她的身躯亦被染化得透明。 随着她的身躯变得透明，盘踞在其眉心的那一团魔气就暴露了出来，与佛光相互消磨，顽强抵抗。 与遍照此间的光明相比，这团魔气很是渺小。 但它凝若实质，魔意森然，竟与叶玄的佛光斗了个平分秋色。 叶玄放开佛光，亦难以看到魔染之下的盲女心魂，难见其症结。 好在他对此早有准备，面目更加慈悲，宝相庄严——他脑后那光轮里，千手观音虚像崩毁，进而显化出大日如来佛陀之相。 脑后那光轮登时由暖融融的白光，转作赤红的火光。 能降服世间一切虚妄，金刚不坏。 四周溢发的佛光攻势骤然间凶猛起来，被其团团围困住的魔气一下子被消解许多，节节败退，最终缩进盲女眉心，显出了如今盲女心魂的真实状况。 眉心乃是人之心魂聚集之地，唤作泥丸宫。 此时，盲女的泥丸宫里，因着魔气的侵染呈现出灰败与衰弱，在佛光普照下，周遭一切色彩都尽数褪去，独独剥离出了她的心魂。 心魂亦呈灰败的死亡色泽，漂泊不定，内中一点魔气深深嵌入，令她的心魂浮现道道裂痕。 即使佛光照耀，仍难消去那象征死亡的灰败色泽，难以消除其上那点魔气。 她被魔气侵染，心魂已经死了—— 她的心魂已成了死灵！ 一种悲伤，漫上心头。 叶玄心神恍惚，遍照四周的佛光都跟着摇颤。 即便以返化大日如来的境界，焕发出的佛光，都难以消除盲女眉心的那团魔气。 并且，只要他一收拢佛光，那团魔气便往向外扩张，试图完全染化盲女的心魂。 如此一来，他就只能继续撑开佛光，深吸一口气，放出了龙鸟印玺，把几道真炁灌注进入盲女的眉心。 几道真炁俱是能让生灵有几率重新焕发生机的雷道真炁。 譬如太霄金行真龙炁。 那团魔气委实诡异恐怖，一番侵蚀之下，直接将盲女的生魂转作了死灵，这等情况下，一般人早已是回天乏术，药石无医。 叶玄也无有太多办法，只能尝试着先以太霄金行真龙炁灌注，看看能否唤醒盲女的生机，若是可行，接下来的救治便相相对容易许多。 太霄金行真龙炁投入盲女的眉心，在佛光遍照下，叶玄看到盲女灰败的、布满裂痕的魂灵骤然颤抖起来，似乎正在被这道真炁唤醒，但又好似在抗拒着这道真炁的融入。 这是怎么回事？ 龙鸟印玺搜集而来的真炁，被自己使用至今，从未出现过有生灵抗拒真炁与自身融合的情况。 假设盲女当下还存留有意识，她为何要抗拒这真炁的融入？ 她应该能够感觉到这道真炁可以带给她许多好处，甚至有极低的概率让她摆脱当下的困境…… 叶玄拧紧眉心，正百思不得其解时，盲女的心魂停止颤抖，于此同时，一缕金色真炁从她眉心缓缓淌出。 正是那道太霄金行真龙炁。 她果然在抗拒这真炁与自身的融合—— 叶玄见此，忽地想起，融合了龙鸟印玺所提供真炁的生灵，俱对他无比敬畏，不敢违逆分毫。 服用了叶玄的真炁，便永远不能做出损伤叶玄的事情，永远不能背叛他！ 盲女之所以如此抗拒，是不是因为她不愿被真炁同化？不愿成为我的附庸？ 她竟能主动抗拒真炁的融合，也是我生平仅见。 这般想着，叶玄张开五指，便要把那道溢发出来的真炁收拢回来，另想办法救治盲女。 孰知盘踞于盲女心魂中间，被佛光照耀逼压得无法动弹的那一点魔气此时竟忽然扩张，凭着被佛光消磨自身的风险，从盲女心魂内席卷而出，直接把那道真炁包裹，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将之吞噬！ 它盘踞在盲女眉心时，叶玄拿它毫无办法。 若是对它痛下杀手，难保不会伤及盲女心魂，眼下它竟为了一道真炁，倾巢出动，脱离了盲女心魂。 看似捡了个大便宜，实则死到临头还不自知！ “吽！”叶玄口诵真言，焕发重重佛光，将那团魔气包裹在其中，不断加大力度，消磨其之魔性。 他这般不计代价的消磨，效果自然极其显著。 每有一丝魔气被消解，叶玄周身佛光之上，便‘长’出一道因果丝线，直至他将那团魔气完全消解时，自身已遍布因果丝线，密密麻麻，佛光一放开，便有无穷丝线跟着向四面八方蔓延开去。 叶玄本就做好了因果缠身的预备，对此结果虽然忧虑，但并不畏惧。 这时，在佛光照耀下，躯壳变得透明的盲女忽然睁开了眼睛。 她那一双眼睛里，唯有深重的漆黑色彩，没有眼白与眼珠的区分。 在她睁开眼睛的同时，她被佛光遍照的躯壳亦跟着显现出原本的色泽，像是从一汪寂静的湖水里浮出的尸首。 她一下坐起，叶玄周身那随处蔓延的因果丝线就瞬息间找到了目标，纷纷扎入盲女躯壳的毛孔里。 因果丝线将叶玄与盲女紧紧缠绕。 叶玄看到盲女遍布裂痕的灰败死灵，在刹那间化作纯黑之色，顷刻间就要化作至黑的魔头——见此情景，他把心一横，又从龙鸟印玺里召出一道真炁，随着他一指点在盲女的眉心，那道真炁亦跟着渡了过去！ 这道真炁，由疫鬼真炁与树魔真炁融合得来，叫做真灵生灭魔炁。 叶玄原先将之投入魔树之内，以焕发魔树的生机，后来有了炼制的黑泥可直接令魔树转死为生，真灵生灭魔炁也就没了用武之地。 其除了有少许概率，可令草木转死为生之外，还有另一重效用：以此炁投入被魔染的死灵体内，必然加重生灵魔染之性，或致生灵化为真魔，或致生灵沦为妖祟。 盲女如今情况就是魔染加重的情形。 纵然根绝炼化那道魔气，亦难以恢复其被魔染死亡了的魂灵。 如是，只能死马作活马医，试试看这道真灵生灭魔炁的效用。 最好能把盲女完全转作真魔——化为真魔，她至少还能保留自性，只是以后只能修魔，再无法修佛或修道而已！ 第一百六十四章 生死有无 叶玄周身的一缕缕因果丝线悉数扎进盲女体内，与她的心魂相连。 因果牵制之下，盲女无法对叶玄的举动做出任何反应，只能被动接受。 她黝黑如深潭的眼眸里，渐有涟漪荡漾，仿佛在沉默地注视着叶玄的举动，叶玄都无法确定她此时有没有意识。 说她有意识，她此时又默然无语，状似痴呆。 说她没有意识，她分明睁着眼睛，纯黑的双眼紧紧盯着叶玄，眉心微蹙。 在她的注视下，叶玄伸出一根手指，把盘旋指尖的真灵生灭魔炁投入盲女的眉心，看着它涌入盲女纯黑的心魂。 因果丝线紧紧缠缚着盲女的心魂，压制着她，无法抗拒这真炁与她自身的融合。 但是，融合了真灵生灭魔炁的盲女心魂，许久没有任何动静。 仍然是那寂静的纯黑，仿佛铁石。 怎会如此？ 如果真灵生灭魔炁都难以奏效，叶玄就真的没有丝毫办法。 只能眼睁睁地看着盲女被魔气染化，成为魔物，或者赶在她化为魔物之前，把她灭杀。 这时，盲女睁着的无神双眼里，光芒摇动，眼角处有一点点白光流转，仿佛要形成眼白。 她微微抬首，与叶玄对视，清瘦的面孔此刻看起来，竟有几分清婉。 她蹙着眉，磕磕巴巴道：“你、你怎么这样？” 像是在指责叶玄这一通胡乱操作，但因着语气过轻，内里蕴含的责备之意变得极淡。 叶玄一脸茫然，不知自己做了什么引得盲女如此。 更不知盲女当下是个什么状况。 盲女的神智看似在复苏，能够与叶玄正常交流，但叶玄看她的心魂，分明没有丝毫动静。 所以，当下是谁在操纵她的躯壳？ 他侧目看向将自己与盲女紧紧缠绕的因果丝线，忽地意识到了什么—— 因果因果。 先前是我承接她的因果，当下这因果丝线又将我与她牵连。 她的心魂未有复苏，所以当下这与我对话的，是这些因果丝线在她体内留下的意识投影？ 听听‘她’要说些什么。 “我拿你当作救命恩人，你、你为什么要害我？”盲女眼睛里，眼白与眼黑渐渐分明，语气里尽是委屈之意，“你为何要给我打上这烙印？ 你让我都走不脱了……” “你要走去何方？”叶玄福至心灵，问了一句。 “走到下一个地点，我该去的地方。”盲女神色茫然。 叶玄再问她下一个地点是哪里，她却答不上来，冥思苦想许久，忽然仰面露出笑容，纯真无邪：“你想看看我过去走过哪些地方吗？” 看着她的笑容，叶玄心里觉得安心，正要点头答应时，另一重警兆猛地叩响心门！ 盲女的泥丸宫里，她的心魂渐渐浮现一道道裂缝。 有斑斓色光从那些缝隙里涌进，铺满她的心魂。 与此同时，这些因果丝线根本不给叶玄说不的时间，纷纷倒转而回，那斑斓的光辉，顺着因果丝线侵染过来，把叶玄周身佛光染污得一片混乱，再不复从前的光明普照！ 如洪流般的‘记忆’被那些斑斓色光负载着，涌入叶玄的意识。 他的意识在这道浩瀚无际的长河里，瞬间迷失。 数不尽的因果，化作一道道手臂，密密麻麻的攀附上了叶玄的心魂！ 叶玄沉沦在这些记忆里，难以自拔！ 他看到了许多个‘自己’，许多个自己皆是盲女本身。 有一世，盲女被鬼鹫戳烂后心，曝尸荒野。 第二日，那腐烂的尸体里，走出一道纤细苗条的身影，渐渐长成盲女的模样； 有一世，盲女被苦地凶徒毙杀煮食。 第二日，某个凶徒的皮壳里便走出一个婀娜多姿的她来； 这些记忆遵循着某一种规律，讲述着生死循环轮转，永无休止，仿佛盲女就是轮回的本身。 每一次轮回，她都以婀娜的姿态重生，又在最干瘪瘦弱时，回归死亡。 她的心魂在这一次次轮回里，始终保持着永寂的黑，仿佛一潭死水，能沉沦所有记忆，能忘却所有深刻。 倘若只是行走在这一次次重复的记忆里，任谁都会迷走、狂乱、神智全失，最终化为另一个空白的盲女。 幸而叶玄在重复的记忆里，找寻到了一些熟悉的东西。 正是这些东西，帮助他在盲女的记忆洪流冲刷中，锚定自身，不致永远沉沦。 在某段记忆里，他看到了与盲女初遇的那个地下室。 地下室里放着许多工具，有一道瘦削的身影坐在其中，膝上摊开着‘黄泉心经总纲’，其看似在参悟这典籍，其实已然生息全无。 叶玄走近去看那道身影，抬起她的下巴。 与他想象中的情形完全不同。 他未看到盲女弟弟的面孔，眼下所见的这面孔，属于盲女自身。 所以，盲女从来都没有弟弟。 她一直都只有她自己。 每一次她的‘死去’，与她自身而言，都是‘弟弟’的一次死亡？ 人们不能站在旁观者的视角，去看到自己的死亡，但可以看到别人的死亡。 所以盲女才有这海量记忆碎片组成的长河，她才能很快接受这些记忆，因为对她来说，她只是旁观或经历了别人的死亡而已。 而她可以永远活着，不至于因为一次次的生死轮回而神智崩毁，心魂狂乱——她的心魂，亦是那永寂的黑！ 盲女是谁？ 她究竟是谁？ 我纵是在这记忆洪流里锚定自性，不至沉沦。 可我如何脱离这因果纷乱之地，如何彻底摆脱盲女无数次转世挟裹的因果？ 不能慌…… 叶玄在心里回忆着过往种种，既帮助自己稳住心魂，彻底在洪流冲刷中锚定自性，又想从自己的记忆里，寻摸到能够帮助自己解决眼下困境的东西。 他记得自己确有这样的东西。 有这么一段记忆。 但当下仔细去回忆，竟什么也找不到。 又是佛门那尊诡秘存在，在我背后捣鬼，拿去了我的记忆？ 叶玄心中无比恼恨，却又全无办法！ 这种被人当做棋子操纵的感觉甚是糟糕，但在自己没有拥有实力的情况下，也做不到脱离棋盘，乃或掀翻棋盘！ 哗！哗！ 记忆洪流在此时骤然汹涌起来，不断淹过叶玄的心魂，他被迫不断地经历着盲女的记忆，自性在这一次次冲刷里，亦渐渐被磨去棱角，即将完全消失，把叶玄变作另一个盲女。 自救！自救！ 叶玄最后的念头在洪流冲刷中疯狂嘶吼，他竭力挣扎，调集所有意识，最终，竟真的找出了自己的一个记忆片段： 元清灵从那空茫白光里走出，檀口轻启，端庄又妩媚…… 她在与叶玄说些什么，但叶玄此时却全然听不清楚。 但随着叶玄意识越发集中，坚定若钻石，她口中的声音终于清晰了起来，并且愈发宏大：“须得参悟有无，才能了结因果，才能重获自在。 想要拿起，须得放下。 想要忆起，便得全然忘记。” 参悟有无，才能了结因果，才能重获自在！ 参悟有无！ 有无！ 咔嚓！ 忽然，叶玄听到一声极细微的声响。 随后，那记忆洪流中段，浮现一道缝隙，从那缝隙里，叶玄看到了巧笑倩兮的盲女。 一眼过去，那个脸上有叶玄从未见过的灿烂笑意的盲女骤然消失，无尽漆黑从那裂隙里汹涌而出，首先淹没了叶玄的心魂。 另一个声音，在他脑中响起：“天下万物源出于何？ 源出于有也。 有生于无。” 世间万物系出于有，而‘有’生于无。 有才能无，无中才能生有。 有无有无，原来是这个意思！ 原来黄泉魔道心经的境界修炼，竟是这个解法！ 叶玄一下恍然。 朝闻道，夕死可矣。 他放任那滚滚漆黑、无尽记忆洪流淹没了自己，就这般在记忆冲刷中‘死’去。 草木结出花朵，花朵不过几夕就枯萎。 花瓣零落成泥，种子沉沦进泥土。 虫子藏在大地之下，大地之上，仿佛没有一丝生气。只有寂定的黑。 便似当下洪流淹没了叶玄的心魂，叶玄在这无尽洪流里，只保留最纯粹的自己，化作一粒种子，任由洪流冲刷，东来西去，跌跌撞撞，在这无尽的‘死’中，孕育一点新生。 致虚极，守静笃，万物并作，吾以观复。夫物芸芸，各归其根。 此便是黄泉心经总纲所载的三重心境第一境：‘死’之境。 叶玄已然修成。 他再睁开眼时，仍旧盘腿坐在自己宅院的地基上，周遭撑开的佛光尽数化作斑斓颜色，一根根因果丝线来回穿梭，随处蔓延。 似乎佛光已经不具先前威能。 他心念一动，挟裹染污佛光的漫天因果，尽归于‘死’。 充塞佛光的斑斓色彩尽数消解，连同诸多因果，全作灰飞烟灭。 从此之后，任何存在想要令叶玄沾染因果，都得先破开他的死之境界，然若破开死之境界，又可能会催发黄泉心经总纲所载的第二重境‘生之境’。 并且，叶玄如今会比从前更有手段，规避隐于幕后的诡秘存在搜寻、篡改自己的记忆。 第一百六十五章 婆娑灵树 解决掉因果丝线，叶玄看向对面端坐的盲女。 盲女脸孔上笑意盈盈，已不复先前的诡异状态。 她的心魂更非之前的死寂纯黑——因着叶玄的介入干预，盲女突破了死之轮回，心魂已经转死为生。 此刻的她，浑身上下都焕发出一种活力。 即便面孔清瘦，但面色已不似先前那般苍白。 她与叶玄对视，微微低头，温柔清婉，唤一声：“道兄。” 魔道中人与正道一样，以道兄道友相论。 但叶玄自忖盲女的岁数少说也得有千岁，再称呼自己一个二十多岁的青年作‘道兄’，这合适吗？ 盲女身份诡秘，说不定本身就是一尊隐秘存在。 他也不敢反驳，只好点头应承：“道友。” “今次若不是道兄出手相助，唤醒我之自性，恐怕我还要在死之轮回里再沉沦不知多少年月。 时逢纷乱之世，说不定就成了一些大能任意摆弄的棋子，孟姜谢过道兄。”盲女眼睛里光芒闪动，哪里还有半点盲眼的迹象，她浅浅笑着，檀口轻启，似大珠小珠落玉盘般的清脆声音，就响在叶玄心底。 她抬首与叶玄对视一眼，嘴角噙着的笑意，有些莫名：“不过道兄亦非白帮忙，道兄以那一缕莫名之炁，为我心魂灌注。 虽帮了我一场，却也与我联结了契约。 我如今，亦不知该如何解去这契约呢？” 叶玄满脑子都是‘孟姜’这个名字，心中剧震之时，忽然感应到对方目光投注而来，一下慌神。 天地良心，他当时只是想着要救助盲女，可没有丝毫从对方身上占得便宜的想法！ 但这种话，焉是一个存活数千年的诡异存在会相信的？ 于是，叶玄顶着孟姜的目光，磕磕巴巴半天，也回答不出半个字。 他脑子里一团乱，大半缘故是因‘孟姜’这个名字，再有就是当下孟姜对自己的温柔诘问。 孟姜，传闻之中洗去他人前尘往事，使之回归本我的孟婆实名。 而在此间世界，孟婆不仅仅只是给人喝汤洗去记忆的那位，传闻其与冥土原初诞生的那位天神‘玄冥’有极深牵连。 是冥土本身意识显化的神灵。 先有冥土，后有地府，再有地狱，最终有六道轮回。 “道兄使这样手段，让我与你有了牵连，无法斩断。”盲女见叶玄回答不上来，也不介意，从地上爬起，环顾四周，“我不知道兄在打什么主意，便只好现在道兄这块地方住下。 我们日日相处下来，坦诚相见总有日。” 她语气平淡，又似藏着淡淡的幽怨。 尤其是那句‘坦诚相见’，让叶玄一下子面红耳赤，张口欲要辩解，对方却已经离开此间，背着双手四处转悠去了。 只留一个纤细的背影在叶玄的视野里。 她这其实是觉得我这块地方不错，想搬进来住下吧？ 想住与我说一声就是，何须说这般许多，作弄于我？ 看着孟姜闲适的步伐，气质不复从前那般虚弱无力，叶玄由衷觉得自己的想法没错。 …… 感应到身后人投来的目光，孟姜嘴角噙笑。 她不知道兄是如何以一缕炁与自己建立了心神上的某种联系，让自己和他相互依托，共存共生，但绝知对方在如此做时，并没有从自己身上占便宜的想法。 之所以与他那般言语，就是想调侃调侃他，看他反应而已。 最为重要的是，自己虽然破去生死轮回，但比预料的时间短了许多，再加上其他存在暗中捣鬼，力量没有积蓄足够。 接下来数载乃至数十载时间，都得先想办法积蓄力量才是。 在此期间，有一个相对隐蔽，不会轻易被其他诡秘存在想到、不会轻易被查探得到的居所就尤其重要。 道兄的这个地方则正合适。 孟姜背着手轻快地走着，打量此间的草木景致，脸上笑意盈盈，内心波澜横生。 先前她就在叶玄的宅院地基前，看到了一片树林。 她能看出此地大部分区域都是绝地，无法孕育草木，为之生长提供能量。 但就是在这片绝地之上，竟然栽种出了植物，并且孟姜能‘看’到那些生长有种种植物的土壤里，正在缓缓积蓄生机。 孟姜觉醒宿慧，自知在苦地绝域种出植物是一件多么困难的事情，其困难程度比在沙漠里造绿洲都要高上一线！ 然而就是这般困难的一件事情，却被道兄做成了…… 沿途所见的草木之中，有许多孟姜比较熟悉的灵株，那些被叶玄称作毛豆树的树木，它们真名应为‘婆娑树’。 地藏王菩萨身履地狱，亦将这种灵株一并带来。 其有转化罪孽、培养净土、净化污秽生灵之能。 那树上所结的每一个毛豆之中，皆孕育着婆娑龙蛇灵，此种龙蛇灵亦污秽魔物为食，曾为地藏王菩萨护持佛堂，抵御亿万恶鬼凶魔。 但随着那位大能不知所踪，这些婆娑灵树俱被魔染，怨气深重，成了婆娑鬼树，常常化身种种魔鬼，偷袭生灵，以生灵的魂魄血肉为食。 因之，苦地人对这些鬼树分外厌弃，每境各地都会有修者自发组成集队，将这些鬼树挖出，全部烧成灰烬。 苦地大部分区域，已经没有鬼树的存在。 未想到会在这里见到，且是褪去一身魔气，转作正常的婆娑灵树。 孟姜走近一棵毛豆树去观察，惊讶地发现这些婆娑灵树，与从前地藏王菩萨带来的那一批树木区别很大。 从前的婆娑灵树，看似是草木，实则是以地藏王菩萨本身佛光昭化得来的善信生灵念头聚合，它们被地藏王菩萨的誓愿感染，聚合起来，愿为众生、为自己脱离这苦海而奉献。 一旦地藏王的誓愿无法实现，这些虔信的念头必将跟着崩溃，物极必反，由最虔诚转作最质疑，进而成为最怨恨地藏王的那一批生灵，最终魔染。 但眼下所见这些婆娑灵树，内中无有生灵念头聚合的迹象。 她在每一棵树木里，都看到了叶玄道兄留下的烙印，这烙印与她自己心魂上的那个系出同源。 烙印统合树木的所有生机能量，使其次第运转，形成一个完美的循环，成为一棵真正的灵株。 就如天道施予万物元气，万物依照四时运转生发、茂盛、沉寂。 每一棵婆娑灵树都是一个独立的个体，不是被强行拼凑起来的聚合物，而树上生长的那些‘毛豆’，才是一个个生灵的念头化现。 待到成熟之时，它们又将落地生根，化作新的独立个体。 子子孙孙，无有穷尽。 当初地藏王发下大誓愿：地狱不空，誓不成佛，最终被誓愿反噬了自身。 外界每日都有恶事发生，人之恶性从未根绝，如此，收容这些恶性的地狱怎可能会空？ 祂给这些婆娑灵树许下的‘助它们脱离苦海’的承诺，也就根本没有完成的希望，毕竟连他自己都永远没有成佛的可能。 婆娑灵树只是被祂花言巧语驱使下的苦力罢了。 而今道兄不知用何种方法，转化了这些婆娑灵树，它们虽然仍旧身在地狱，但却不用被什么假大空的誓愿绑缚，可以自由选择自己的道路。 与其做着脱离苦海的幻梦，不如就扎根在这地狱里，开枝散叶，早晚有一日也能令地狱化作乐土！ 叶玄并不知道，自己偶然掌握的黑泥转化魔树的方法，会让这些婆娑灵树的性质发生较好的转变。 这些灵树之所以有他的烙印，是因为每一棵树木在栽植的时候，都被他投入了一道真炁。 孟姜在树下停留一阵，旋即走向别处。 这里四周都埋设有阵桩，组成一些聚气化污的阵法、障目的迷阵，门口的禁制威力不俗，可借巽风催发火势，烧杀未经准允通过正门的不速之客。 阵法倒也堪堪够用。 若非我的记忆还在复苏之中，倒可以回忆出一两门阵法来，帮助道兄令这大阵更加效用更加完备。 孟姜走过门前空地，朝空地上忙碌的三个河兵浅笑点头，河兵默不作声，仿佛将她视作空气。 道兄从何处招募来的这些生灵？ 肉壳强横，灵慧偏低，但潜力十足。 孟姜对河兵们的行为不以为忤，转去河边。 她依稀看到那里有人影晃动，走近了才发现一尊高约两丈的神明，正在教导八个河童，督促它们修炼。 神明？ 孟姜心头一凛，下意识绷紧了神躯，早就感知到她走来的岳云斋转过身与她对视，人首牛身，上臂为人手，下肢为牛蹄，猰貐之相！ 看到这神躯的刹那，孟姜思潮翻涌。 隐约回忆起了一些片段，但她一仔细回想，那些片段便渐渐远去，重又消寂在自己的记忆长河里。 岳云斋双目中神光熠熠，瞬间感应到了孟姜身上的熟悉气息。 这种气息，源自于叶玄的烙印。 他的戒备悄然放下，向孟姜微微一笑：“在下岳云斋，未知阁下名姓？” “叫我孟姜就好。”孟姜回了岳云斋一句，越发觉得道兄来历神秘，竟然有一尊神明为其下属。 她转而看向那些河童：“河童在苦地并不多见。 你是在指导它们修行吗？” “正是。”岳云斋点了点头。 第一百六十六章 双生精灵 云斋忙着教导河童，对这来历神秘的孟姜虽然心有好奇，但远不及对河童形成战力的期待。 孟姜亦不习惯于同一个陌生者攀谈，随意闲聊几句后，便与祂道别。 随后，她转去了山后那片田亩。 先前在此地垦田的河童们被叶玄派彪子过来，全部叫去，所以当下并无一人。 数十亩新开垦出来的田地簇拥着不到两亩长出秧苗与药草的土地。 那土地四周布设有一根根阵桩，不知从何所起的雷光缭绕过阵桩，深深地在地底发散开来，激发地力，焕活生机。 站在这里，孟姜立刻便感觉到一种蓬勃生机。 荒芜绝地之所以会有这种焕发的生机，她推测其一是因为此地布设的某种阵法。这阵法与领地门口的死禁相对，乃是一处生门。 生门只是对阵法笼罩之地的土壤而言，若是没得通行令牌的人踏足这阵法笼罩范围，一样被狂雷轰成齑粉，转作植株的肥料。 除了阵法，还有另一重原因令此间生机如此蓬勃。 根由被深埋在地底，孟姜远远地站在田地以外，亦能感应到两个双生精灵逐渐复苏的心跳。 它们与这片田地紧密相连，融为一体。 这一对精灵的每一次心跳，都令田地的生机增添一分。 它们越强大，这片田地地力就越充足，甚至可能在以后转为灵田。 这一对双生精灵，道兄又是从哪里寻到的？ 孟姜抿着唇，感应着两个小家伙的心跳，因着这一点小小的牵连，她又苏醒了一些记忆。 她在此间停留一阵，便转去叶玄所在的地基那边。 …… 九个河童被彪子叫到叶玄跟前来，一字排开，都老实地蹲坐在叶玄跟前，眼睛盯着地面，不敢乱瞟。 河童长相与十三四岁的少年差不多，就是浑身布满鳞片，膝盖上骨骼凸起会形成虎爪似的印子，所以才被称为水虎。 它们今日奋力干活，开垦了将近百亩的田地，叶玄一番合计之后，便决定给他们奖赏。 经过费劲的询问交流，叶玄总算知道这九个河童里，开垦田地最多的乃是那个叫巫山水的河童，排在第二的叫巫月，第三是巫风。 他把三个河童叫到自己身边蹲下，扫视一周之后，道：“今日汝等做活勤勉，我亦不能吝啬。 从你们九个之中，选出头三名，各赐予一颗辟谷丹。” 辟谷丹不仅是食粮，亦能作为修者修炼时可以随时补充的一种能量，其近乎无性的精纯药力，与天地元气等同。 精元丹、血肉丹都有类似效果。 不过精元丹比辟谷丹能量更加充盈，更加精纯；血肉丹则要次于辟谷丹一个等阶。 叶玄取出三颗辟谷丹，给头三名的合同各分发一颗。 它们神色惊喜，向叶玄连连叩首，小心翼翼地辟谷丹收好。 其他未得到辟谷丹的河童也不嫉妒，反正它们以后有的是机会做活，届时这位大神肯定还有奖赏，自己总有得头三名的机会。 “明日之后，另一班河童去垦田，你们便可在河神手下修行，届时更不能怠惰，要加倍努力，如此才能得一个好前程。”叶玄对众河童又嘱咐了一番。 这些河童先前五行缺损，无法修行。 他以各种真炁为它们补好了五行，变相地给它们打上了烙印，他之所言，诸河童自然能够听懂，纷纷磕头应是，感激不尽。 “你们六个未得到奖赏，也不必气馁。今晚我给你们准备的粥饭里会添上几株强健根骨、提振祖血的药材，服之对你们亦有好处。”叶玄看剩下六个河童未得奖赏，终归有些于心不忍，又多说了几句。 待它们兴高采烈地谢过之后，便放它们与修行的同伴汇合，自去玩耍去了。 天色将暗，胖虎、哼哈将兄弟、大黑马也纷纷归来，等着叶玄喂食。 给它们各自吃了精元丹，叶玄开始检查诸兽的修行。 胖虎整日跟在叶玄身边，它的修为进境，叶玄最是清楚，仍能在诸兽之中位列第一。 若算上彪子，因着这几夜魔潮的裨益，那它就只能算第二。 哼哈将比其弟的修行进度要快上一线。 这几天白天从来未见过它的影子，自然是躲到角落里潜心修炼，以期尽早化形成妖。 叶玄检查它的性光，估摸着它化形成妖，应该就在这一两日。 与它相比，猪刚鬣近段时日虽然努力奋发，但还有老长一段路要走，也不必提。 至于大黑马…… “就知道吃！”叶玄往大黑马嘴里塞了几颗辟谷丹，随后一巴掌把它蹭过来的大脑袋打开，“吃完了赶紧滚回去睡觉！” 这厮这些时日过得那叫一个惬意，整天都是吃饱了睡，吃饱了吃。 因着魔潮来临，叶玄一直都未腾出手来教训它，暂且放任自流。 等魔潮一过，必然要给大黑马好好加训一番。 “道兄。”叶玄正在训斥大黑马的时候，孟姜走了过来，清脆如珠落玉盘的声音在他背后响起。 叶玄身形微微一顿，随即转身，看到背着手站在对面的孟姜。 不知是不是自己的错觉，他总觉得孟姜出去转一圈回来，似乎胖了一些，面孔看起来不似先前那般瘦削，略有红润。 对方这么有礼貌，他也不好没礼貌。 更何况，如今有那一道烙印在，孟姜没办法做出损害叶玄利益的事情，叶玄自不必对她板着脸色，于是回道：“道友。” 孟姜浅浅一笑，走到叶玄跟前。 叶玄把一个蒲团递给她，两人各自落座。 诸兽皆有灵慧，见此状，也俱四散而去，按照叶玄以前给它们的安排，各自组成队伍，准备晚上的轮班工作。 唯有彪子傻不愣登地杵在一角，似一尊铁塔，大如鸡卵的眼睛盯着两人，不为所动。 “这头殭尸资质不凡。”孟姜歪头打量着彪子，先赞叹一句，接着愈看，面上的讶然就愈遮掩不住，“它，竟是在朝着飞天夜叉的方向转化？” “正是。”叶玄心中得意，面上维持着平静。 他对孟姜有这份眼力并不惊讶，对方怎么说也曾经是地府神系的一员，且又可能是冥土之主‘玄冥’的转世身，若连这份眼力都没有，未免对不起自己的位格。 “道兄身边有即将转化作飞天夜叉的殭尸，有天生异种溪边，有一位神明辅佐，有一众河童作为子民。”孟姜望着叶玄，美目之中光芒流转，让叶玄有些不敢与她对视，“就连那两头猪妖，资质都甚为不凡。 待它们化形成妖，炼骨境时得了异种血脉，依靠自身积累，转化成为强横当世的异种，也不在话下…… 道兄何等来历，连孟姜都猜不透呢。” “猜不透就不必猜，我不会害你，你也害不了我。我们和平共处，各自忙自己的事情就好。”叶玄轻咳几声，缓缓说出了自己的真实意图。 孟姜来头很大，他自忖就算有龙鸟印玺相帮，当下也绝不能让她臣服。 但有烙印在，她却也休想伤着叶玄。 如此一来，互不相干，和平共处反而是最好的解决方法。 “道兄是不会害我，我却是不能反害道兄，如此算来，总有些不公平。”孟姜抿着嘴，沉吟片刻，忽然道，“道兄，我有一事相求。” 这等大能，竟还有求到我的地方？ 叶玄狐疑地看着孟姜，道：“小事能帮就帮，若说帮你打生打死这等大事，那就免谈。” 孟姜白了叶玄一眼，道：“与我打生打死的那些对手，以道兄如今实力，只怕还未寻到祂们影踪，便要被剥皮抽筋，榨去所有价值，一把火烧成灰烬。 道兄，你那田圃里那两个双生精灵，不日便将脱胎而出。 我想做他们的首师，自然也会传授他们诸般法门，道兄以为如何？” 田圃里何时有精灵，还是两个？ 这念头在叶玄脑海里一闪而过，他随即反应过来。 孟姜说的是人参与息壤人偶吧？ 它们竟是要化作双生精灵了？ 叶玄心头惊喜，又想两个精灵若得一位古神为师，似乎也很不错，但收徒教授手艺这等事，从来都是辛苦费力又往往不讨好的事情，孟姜何必如此？ 于是，他就向对方提出了自己的困惑。 “孟姜如今实力，比之道兄还要差一个境界。”孟姜对叶玄如实相告。 叶玄害不了她，她亦伤不了叶玄。 如此绝对的相互制衡之下，藏着掖着只会累着自己。 所以孟姜的坦诚很干脆：“如今强敌环伺，孟姜亦需恢复实力。 我自地下而生，凡具有地气之生灵，均对我有裨益。 两个精灵便是身负绝佳地气的精灵，我收他们作徒弟，教授他们种种法门，自然也可以借助他们身上的地气恢复自身。” “这不会对精灵本身造成损伤吧？”人参与木偶每日都会被叶玄投喂真炁，他不担心他俩化形成精灵，被孟姜收作徒弟，就跟自己疏远。 主要还是担心孟姜吸收他们身上的地气，会否对他们造成损伤。 孟姜摇了摇头：“不会。” 如此叶玄便答应下来，孟姜脸上笑容更浓，环顾四周，说道：“道兄，我们做邻居如何？我想把家安在此间可否？” 一尊古神在旁，自己的安全无疑更有保障。 叶玄自不会不答应，也就点头。 第一百六十七章 汹涌 “道兄真是个好人。”孟姜夸了叶玄一句，随即环顾四周，开始选址。 殊不知因为她对叶玄的这个‘好人’评价，差点让叶玄反口拒绝。 她走下叶玄宅院地基，在叶玄宅院右侧一箭之地外，选择一块空地作为自己的居所。 孟姜有许多关于如何营造房屋的记忆。 对于从前未觉醒自性，生魂返死为生的她而言，从前种种经历，所过的每一世，无不围绕衣食住行展开，居所问题乃是她一生里的重中之重。 眼下此间尚算安全，省却了她诸多繁琐功夫，请叶玄帮忙，叫来一众河童，赶在天黑之前营造出一座小木屋，又在木屋周围泥土里钉进一根根树棍，形成四四方方的木柱围墙。 这么一来，孟姜的居所便算建成。 她自己做了一副桌椅板凳、一张小床，在木屋里装好，围着自己的居所打量一番，满意地点了点头。 “道兄，今日天色已晚，我就不请你过来作客了。”孟姜的居所地势比叶玄的宅院要矮上许多，她站在下方，向叶玄有模有样地作了个揖，“今夜魔潮或会更加猛烈，但道兄以及一众麾下，自能平安应对。 孟姜就借着这个夜晚，先恢复自身实力。 明日孟姜便去其他地方，猎来几头妖兽酬谢道兄。 道兄喜欢吃飞禽还是走兽或是河鲜？” 她对叶玄认真相询，叶玄自然就认真作答，也不顾及林子里两只斑鸠的心理感受：“飞禽乃是最好，河鲜也不错。倒有最好能端一窝活的过来，养在咱们这片地方。 鸟语花香，岂不妙哉？” 这玄冥转世身性格随和，叶玄说话也就随意许多。 听到叶玄的要求，她翻了个白眼，嘴角一勾，似嗔怪似嬉笑：“贪心。” 言罢，转身回了小木屋，未置可否。 叶玄嘿然一笑，叫上角落里杵着、从孟姜过来到现在一直都未动过的彪子，离开了此间。 孟姜说今夜魔潮相较从前，会凶猛许多。 她的话自然有一定参考价值，叶玄打算去外界巡查一番，看看外面搭建的那些休息区有无损坏。 河边那棵毛豆树上，毛豆果实即将成熟，外壳变得通红，其上的裂隙几乎有拳头大小，任何一丝外力都可能导致它彻底崩开。 叶玄让河兵又在树下埋了几滩河泥，随即领着三个河兵出了领地，在四周巡视一圈，补上几道符咒，把三头河兵与彪子都留在河岸外边，让它们应对天黑后的魔潮。 黑夜缓缓降临。 如孟姜所言，今夜黑暗里那些浓稠而诡异的气息远超前几日，甚至有倒逼退魔炭火，压缩火光照耀范围的趋势。 诡异不祥的气息萦绕在叶玄的心头。 他对此已经有些习惯，按捺住性子，观察着外面的状况。 在他的躺椅旁，一众河童各自捧着一个大碗，呼噜呼噜地喝着浓粥。 不祥的黑暗笼罩之下，这副情景多少显得诡异。 粥饭是叶玄专门为它们熬制，其中添加了斑鸠妖兽肉、几种强化根骨资质的药草，也履行了他对这些河童的承诺。 河童们的木屋周边都布置有退魔炭火路灯，不必担心会被魔头所趁。它们大可以选在各自屋里吃饭，偏偏要与叶玄呆在河岸边，自然是存了学习前辈，增长见识的心思。 不多时，便有五头血魔嘶吼着从黑暗中奔出。 相比以往，今夜它们格外躁动，飞快奔跑，身形在大地上化作一道道黑影。 这等速度，即便是炼筋境的修者也得小心应对。 彪子手腕一翻，其手中那柄斩马大刀在自下而上挑出一个刀花，旋斩向奔跑而来的一头血魔，刀光抹过，直接将之斩成两半。 三头河兵各持兵器一拥而上，顷刻间完全将那头血魔灭杀，与彪子配合无间。 一缕缕血光从地上黑泥里涌出，被彪子与三头河兵被动吸收。 叶玄出现在河对岸的安全区里，张开五指，收摄黑泥里随后涌出的神道真炁。 斩马刀横扫立劈，三头河兵随之跟上。 一派刀光剑影之后，地上便多出几滩黑泥。 黑暗里有触手探出，意图‘偷’去黑泥里涌出的神道真炁，俱被彪子抓住触手，一把扯断，即与三头河兵分吃起来。 它周身缭绕的血气因此而越发浓郁。 三头河兵身躯宛如金铜所铸，跟着彪子，也少不了它们的肉吃，如今实力比哼哈将兄弟还要强上一线。 就连彪子的斩马大刀刀锋亦在连日吞噬不尽的魔气洗练中，魔意滔滔，不时幻形成一个个狰狞鬼面。 这些鬼面撞在血魔身上，顷刻就能在它们身上撞出一个个深坑，使之战力跌损，这柄凶刀用以对付魔物，实是无上利器。 不等彪子吃完整条触手，第二波魔头即冲刷而来。 这一次数量翻倍，其中夹杂着五头骨魔。 十个魔头一并冲刷而来，在彪子与三个河兵面前，依旧只是一盘菜，一番横冲直撞之后，亦全部解决。 黑暗里有更多的触手探出，企图抓取神道真炁。 叶玄以龙鸟印玺扯断了两三条触手，彪子亦斩断了两条，饶是如此，仍被黑暗里的诡秘存在夺取了三缕神道真炁。 触手斩之不尽，黑暗里的诡异存在本体究竟为何物，竟然能分化出这般多的触手？ 还是说，黑暗本身就是一尊诡秘存在？ 叶玄心中念头转动，不多时，彪子与河兵各自吃下一条触手后，又有一波血魔冲袭河岸。 数量比上一波又翻一倍，达到了二十头之多。 其中有九头骨魔。 叶玄脸色微沉：二十个魔头，彪子带着三头河兵，也能正常应对，但若每一次数量翻一倍，间隔时间还如此短，只怕再过一两波，就得叫上云斋、胖虎它们参战了。 而且如此一来，根本没有可能撑到下一个白天。 孟姜怎么会说今夜魔潮虽然凶猛，但我之麾下还能抵挡得住？ 莫非我还有甚么隐秘杀招，自己都不知道？ 多想无益，彪子与河兵冲入战团，灭杀一个个魔头，叶玄跟在起皱搜集一缕缕真炁。 它们与魔头鏖战之时，黑暗里的触手便按捺不住冲出与叶玄争抢真炁，甚至有几道触手意图直接抓走一头河兵，虽被叶玄放出飞魇钉魂骷全部斩断，但过程也颇惊心动魄。 倒毙的血魔化作一滩滩黑泥，内中除了渗出神道真炁之外，还有丝缕血光流溢。 前几夜遇到的血魔，十个里面会有两三个倒毙后流溢血光，这些血光可增补彪子的血气，帮助它凝练自身的血肉种子，今夜这些血魔死后，几乎每一头都会流溢血光。 莫非它们这几日吞噬的生灵太多，吃得太饱，黑泥已然无法容纳？ 大部分血光被彪子吞噬吸收，但还有小部分被黑暗触手所夺。 叶玄观察到这一细节，心中不禁有些沉重。 他总觉得今夜的魔潮，像是在酝酿什么。 以往黑暗里的触手没有这般频繁，叶玄亦从未见过它们主动吞噬黑泥里流溢的血光。 不过叶玄又想到玄冥转世身就在平安居里，纵然形势飞快恶化，她想必也有一定手段解决。 孟姜之于平安居，便是定海神针一般的存在。 又一波魔头如潮水般冲刷而来，数量倒未再翻倍，但依旧多出了五头。 彪子与河兵们的实力在这魔潮洗练里，迅速蹿升。 但纵然如此，它们实力攀升的速度依旧比不上魔头增加的速度，叶玄只能叫上岳云斋与胖虎，一同抗御魔潮。 这般抵御了一个多时辰，他又把哼哈将兄弟唤来。 此时，一波魔潮的数量已经增长到四十余个。 河岸边遍地黑泥。 彪子与河兵不受这黑泥的影响，但胖虎它们却会受此影响，腾挪行动变得极为不方便，极大影响了灭杀魔头的效率。 同时，魔头借助这些黑泥，亦不得壮大自身，越发强大。 四十余个魔头只解决了大半，更多的魔头便沿着河岸包围而来，河岸周围布置的符咒已经消耗完毕，它们在此间根本畅通无阻。 即便是彪子与河兵，当下斩杀魔头的速度亦在减缓。 与之相对的，却是不断增加的魔头，渐渐把叶玄等众围困在河岸边，若是此时再不离开，等魔头们完成合围时再行离开，就千难万难！ 叶玄叹了一口气，召回彪子与河兵，正准备令岳云斋发动河神权柄，先将众兽带回河对岸。 他自己则放出了那尊通明炉，准备以其中储存的熊熊业火，直接浇在这些魔头头顶，把它们统统烧死。 业火倾倒而出，必然造成大规模的清场效应。 相对的则是神道真炁必然被业火焚烧得荡然无存，叶玄无法获得一丝一毫。 此时，退魔炭火笼罩的范围，在浓稠黑暗的不断挤压下，一寸一寸向后回缩。 那火苗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衰弱下去，只怕也坚持不了太久。 这时，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乍然响起，由远及近，叶玄两度听到过这种声音，对其的熟悉几乎刻在灵魂深处！ 这是虫潮来临发出的声音，虫潮将临直令眼下局势雪上加霜！ 第一百六十八章 白龙烟 叶玄立刻令岳云斋把连同彪子与河兵在内的诸兽全部带回对岸，他自己则走出了退魔炭火笼罩之地，撑开佛光，一瞬间照化围拢上来的群魔，令之化作一滩滩活性尽失的灰白泥土。 自身佛光之上，则缭绕了密密麻麻数之不尽的因果丝线。 他毫不在意，念头一动，转生为死，佛光一下变得漆黑，群魔呼啸着涌上，还未欺近叶玄身旁，佛光又乍然撑开，已经消去无数因果，再度照化围拢上来的群魔。 几个循环之后，群魔被降服得七七八八。 地上一滩滩黑泥与丧失活性的白泥相互交杂。 趁着虫潮未至，叶玄放出通明炉，悬浮半空，倾倒出滚滚业火，把剩余的魔头以及地上的黑泥，全部炼化。 河岸化作一片火海。 虫潮趁着此间生灵气息尚未散尽之时，疯狂扑来，拳头大的虫子在大地上铺开，一眼望不到尽头。 数量多到让人头皮发麻的虫子瞬间爬进滚滚业火之中，顷刻间被烧成虚无，饶是如此，它们依旧前赴后继，源源不断地涌来。 这些虫子几乎全聚集在了滚滚业火之前，奋不顾身地扑入火场，不断被业火烧成虚无，不留一丝痕迹。 如此巨量的虫子前赴后继，终究对业火造成了一定的影响，使火光逐渐减弱。 然而虫潮的数量从表面上看，未因业火的焚烧而减少多少。 叶玄此时已然回到平安居，站在岸边，看到这块完全由漆黑虫子组成的‘地毯’在大地上铺开，一直延伸到自己视线难及之地。 先前他还在这虫潮里，见到几头奔逃的妖兽，但不久之后那几头妖兽就被黑虫攀爬上身躯，顷刻间啃噬去一身血肉，就连骨骼也在飞速被啃噬消解，最终无影无踪。 叶玄庆幸自己最终放出了这道业火，烧尽河岸便淤积的黑泥。 否则虫潮接触到愈多黑泥，必然增加转化为羽翅魔头的概率，羽翅魔头一旦形成，渡河而来就是必然结果。 噼啪！噼啪！噼啪！ 虫子被烧得灰飞烟灭的声音不断响起，密密麻麻连成一片，听在人耳里，绝对不是一种美妙享受。 “主公，你看那是什么？”这时岳云斋忽然出声，听其语气都觉凝重。 叶玄顺着祂手指指向向前看去，在浓稠黑暗翻覆的夜空下，由无尽虫子组成的虫毯尽头，一个惨白色大茧正在成形。 刺目的白与至深的黑形成鲜明对比。 一眼看到它并不出奇。 在那惨白大茧映衬下，仍能看到许许多多触手围着大茧不断运动，就像无数双手在共同搓着一颗泥丸子，每一次摆动，那大茧便增大许多。 直到最后，足有五六丈那般高。 它停止生长，虫子们仿佛得了某个指令，一瞬间停止冲入业火的行为，缓缓后退回缩，远离业火。 起初，它们回缩的速度还很慢。 但几个呼吸之后，向后回退的速度便骤然加快，虫足划过土壤发出的各种细碎声音潮水般远去。 密密麻麻的黑虫子聚在茧子之下，它们体内跟着流溢出一缕缕血光，尽数投入那茧子之内，自身则随之化作一滩滩黑泥，完成了自己的宿命。 虫潮在一刻时间内，完成了血气的奉献。 那茧子则在此时一下一下收缩鼓荡起来，让人闻之头昏脑涨、心生烦恶的心跳声响起。 咚！咚！咚…… 轰！ 一声震天巨响，惨白色的大茧骤然爆开！ 一个个漆黑的魔头直接破壳而出，振翅而起，铺天盖地飞来，眨眼之间就要漫过河岸！ 羽翅魔！ 叶玄看着那些顷刻间飞过数丈距离，直往河岸边飞来的魔头，心头一凛，转首看向岳云斋。 岳云斋当即会意，化作一道神光，骤然投入滚滚河水之中。 河面翻覆水波，顷刻升起一道水墙，刹那间凝成一堵冰墙！ “你们先各自回屋躲避。”叶玄对众河童吩咐一声，巫空领着一众河童向后奔跑，河童们虽然慌张，但逃跑起来井然有序，如此自然是因为叶玄曾与云斋就羽翅魔冲袭领地做过一番计划。 河童亦因此受过训练。 砰！砰！砰！ 在河童朝后奔跑的时候，已经有羽翅魔蛮横地突破河岸周遭布置的障目幻阵，狠狠地撞在冰墙之上，冰墙被冲撞出一道道裂缝，羽翅魔头则被撞得向后跌退。 猪刚鬣放出自己的丹炉，升到高空，朝向汹涌而来的羽翅魔群倾倒滚滚业火，一时间烧死无数！ 但这点杀伤，对于整个羽翅魔群而言，不过杯水车薪。 这样下去不是办法，升起水幕，凝冰成墙，对于岳云斋的神力耗损颇大，尤其是在他还未完全适应当下权柄之时，这点损耗就更加明显。 羽翅魔不论如何都不能突进岸上，叶玄的大半基业留存在此间，它们只要突破进来，一番破坏必令自己的基业毁于一旦！ 他唤来哼哈将，对它嘱咐道：“你去把今天在咱们这边住下的那个客人请过来。” 哼哈将哼唧几声表示明白，转头颠颠地跑开，很快消失在夜色之中。 魔潮存在于苦地有数千载，孟姜作为古神转世身，必然比我更懂得如何有效斩灭这些魔头。 在此之前，须得先挡住这些羽翅魔的汹涌进攻。 叶玄捏紧拳头，把烈火魔骷抛上高空，连发剑光，斩落一头头羽翅魔，跌在地上，彪子与三头河兵、胖虎一拥而上，将那跌落下来的羽翅魔瞬间灭杀。 这些羽翅魔头无有灵慧，面对横在两岸之间的冰墙，却不知振翅飞入高空以越过，而是不断冲撞，如此也为平安居阻隔住了绝大部分羽翅魔。 如此，叶玄与彪子它们应对得倒也并不吃力。 他以为自己能够支撑到孟姜到来。 嗡！嗡！ 突然，一阵颤鸣之声持续响起，那些前赴后继地冲向冰墙的羽翅魔头纷纷后撤，震动羽翅，竟在听到这一阵声响之后，提高了身形，眼看就要越过冰墙！ 这些羽翅魔头背后有诡秘存在驱使！ 此前叶玄的注意力一直聚焦在冲撞而来的羽翅魔头身上，未曾留意其他，当下发觉那一阵颤鸣之后，无有灵慧的羽翅魔头竟纷纷提高身形，心中一惊，登时反应过来。 叶玄目光越过河岸，看向黑暗深处。 惨白大茧炸开的地方，那一团团被灰白泥浆里，一道灰白身影从中走出。 看到那身影的形貌，叶玄瞳孔一缩——身影高有丈余，背负蛛腿，体型似女子，与之前同牛头凶魔争夺孟姜的蛛腿凶魔长得简直一模一样。 区别只在于那一头凶魔周身缭绕魔气，将自身染成黑墨之色。 而这头凶魔魔意内敛，身躯皮膜呈现灰白之色，多了一种阴森诡异的感觉。 先前群魔潮涌，羽翅遮蔽苍穹，叶玄未能留意到它。 当下总算知道，那大茧里孕育出来的这些羽翅魔头只是附属，它才是最主要的产物。 此次魔潮与蜂后阴帅关系颇深。 灰白蛛腿魔头莫非是蜂后阴帅的一个化身，或是下属？ 它与牛头凶魔、孟姜之间有何恩怨利益牵连？ 嗡—— 灰白蛛腿凶魔化作一道半透明的灰光，融入无尽黑暗，于其中穿行，同时发出颤鸣。 那些飞越过冰墙的滚滚群魔瞬间蔓延过河岸，直往叶玄的领地扑来。 烈火魔骷在半空中瞬间涨大，化作磨盘大小，左眼里一道道剑光迸射，斩落一个个魔头。 但叶玄放出八九道剑光之后，真气便告不足，而羽翅魔头冲袭而来的数量丝毫未有减少，他心中万分焦急，千钧一发之际，河边最大最高的那棵婆娑灵树忽然发出‘毕剥’一声轻响。 声音很轻，漫天羽翅震动之中，微不可闻。 毛豆树顶的那颗毛豆在这一声轻响里，完全裂开，内中飘出一缕缕白烟。 白烟流溢出郁郁葱葱的树冠，齐刷刷涌向那漫过河岸的羽翅魔。 白烟在穿行虚空的过程里，长出羽毛、独角、眼睛。 它们头颅与龙有些相似，但身上披着鸟类的羽毛，爪子亦是鹰爪，掠空而过，瞬间穿透一个个羽翅魔头。 被这白龙烟穿透的羽翅魔，顿时痛苦嘶叫，四散溃逃。 它们嘶叫时，嘴里便喷出一缕缕神道真炁，皆被叶玄的龙鸟印玺自动抓摄。 失去真炁支撑的羽翅魔直扎地面，身躯扎入泥土之中，不久之后，那团泥土里，便长出一株嫩绿的树苗。 成熟毛豆完全裂开之后，释放出来的白龙烟数量极多，不过与羽翅魔相比仍然不够。 但许多白龙烟穿透过那些羽翅魔，并且在其体内集聚，而是吞噬尽其一身精气，倒转婆娑灵树之内。 如此一来，那棵婆娑灵树上就有更多毛豆迅速长大、成熟，爆散出更多白龙烟，挟裹着一个个羽翅魔，扎入两岸泥土里，长出一株株树苗。 羽翅魔成了这些白龙烟的养分。 灰白蛛腿凶魔对此毫无办法，它做不到灭绝任一缕白龙烟。 它愤怒嘶叫，身后蛛腿向前穿刺，如标枪般击碎了那一面没有支撑的冰墙。 河中，岳云斋显化神躯，以寒冰包裹蕴雷飞剑，从下而上一剑穿刺向灰白蛛腿凶魔的下巴！ 第一百六十九章 魔染性灵 嗖！ 飞剑似白虹，缭绕雷光。 倏然而去，曳过半空。 灰白蛛腿凶魔反应比飞剑的速度还快上一线，它迅速后撤，落脚对岸，背后八只蛛腿齐刷刷张开，与上方的黑暗相连。 它便似蛛网上的蜘蛛般，贴着翻滚魔意的浓稠黑暗，掠空而过，向岳云斋快速冲袭而来。 这头蛛魔本身实力并不强，岳云斋可以应对。 但其魔意内敛，不知何时便会突然发散，污染他人的心魂躯壳，且手段诡秘，所以便得万分小心应对。 叶玄把彪子派了出去，让它为岳云斋掠阵，共同应对蛛魔。 他麾下众兽都不具备掠空飞行之能，哼哈将兄弟尚有飞刀与丹炉法宝可以一用，以此斩杀空行魔头。 胖虎与彪子当下这一阶段，则是完全行于地上的走兽。 但它们两个又是战力第一梯队，应对魔潮，彪子要比胖虎更强一些。 所以叶玄将他派出去，主要是与岳云斋配合，一旦云斋将蛛魔击落，彪子便有了用武之地。 并且，它无惧黑暗里的诡秘存在，关键时候可以帮助云斋，扯断那些从暗处探出的触手。 白龙烟曳空呼啸，卷起一头头羽翅魔，深扎大地，育化树苗。 河岸边那几棵婆娑灵树因着白龙烟返化而来的能量，皆有不同程度的生长，两三棵树木顶端的毛豆即将成熟。 在它们这一番突然绞杀之中，羽翅魔群大量消减。 如今已经所剩无多，叶玄眼疾手快，放出飞剑斩落几头羽翅魔，夺去它们的神道真炁。 至此，这一场大危机已经解决个七七八八。 孟姜这时才总算来到，与叶玄并肩站在河岸边，还是一副睡眼惺忪的样子：“道兄，找我过来，不会是要让我陪你看戏吧？” 语气里颇有几分嗔怪。 河对岸，云斋与蛛魔激战正酣，而汹涌如潮的羽翅魔已全被解决，孟姜觉得自己是在陪着叶玄看戏，倒也没说错。 叶玄本意请她过来，是想借她的经验，想出一个对付羽翅魔的办法，如今羽翅魔俱都消亡，她过来也就帮不上大忙。 毕竟孟姜而今实力，比叶玄自己都不如。 “你知道这些树木的来源？”叶玄指着那些婆娑灵树，向孟姜问道。 她从一开始便觉得今夜的魔潮，平安居能够应对。 事实也确如她所言，白龙烟一出，即将倾覆平安居的羽翅魔群就被消灭干净。 那么，她是不是知晓这些树木的来历，所以才会又如此笃定的判断？ 孟姜懒洋洋地点头：“是啊，道兄莫非不知？ 这块地方，从前便是地藏王佛堂所在之地，他的金身曾经日日在此诵经梵唱，渡尽十方恶鬼。 他在此间栽种了诸多此类树木，就叫婆娑灵树。 亦有净化魔气，令饿鬼皈依之效。” 孟姜看着一缕白龙烟投入羽翅魔躯壳，顷刻间带着那魔头深扎泥土里，长出嫩芽，颇有兴致地走近去检查那新发的树苗。 树苗只有两指高，翠绿欲滴，生机勃勃。 其周遭那些黑泥已尽化作肥沃土壤，且持续转化着周遭荒芜的土地，充盈周围地力。 “道兄这树木与从前地藏王带来的那一批婆娑灵树已全然不同，地藏王的婆娑灵树由无数生灵因受祂誓愿感化，聚集而成，自愿为灵树生长提供力量。”说到这里，孟姜撇了撇嘴。 说是生灵自愿奉献，以催发灵树生长，还不是地藏王给人许下种种承诺，坑蒙拐骗。 她接着道：“如此种出的婆娑灵树，虽然威能强横，能降服诸多魔头，化为己之养料，但仍有一个弊端——当它们发现地藏王的誓愿无法实现时，就会尽数化为无穷凶恶魔头，荼毒他人。 道兄这些树木不一样呀，不知道兄如何改造得它们。 每一棵树木，便似一个家庭。 家长是树干，那些果实便是它们的孩子。 每一个家庭都在为自己以后的美好生活奋斗，而不是为了所谓虚华的誓愿，它们心甘情愿，也就没有怨言。 而且，这些树中，皆有一种真炁存在，统摄整体，这缕真炁分化于树木的果实之内，才令它们长成那样的龙蛇烟气之形…… 地藏王的婆娑灵树，从未有如此威能。” 原来这些树木的果实里，长出白龙烟并不是承袭从前的婆娑灵树之能——叶玄心里微微点头。 他大概能推测到这些灵树为何会放出缕缕白龙烟。 那些烟气又为何会长得似龙似鸟？ 盖因叶玄担忧这些树木种下之后，又复化为魔树，不听自己号令。 于是便给每一棵树都投喂了真炁。 一缕缕真炁统摄每一棵树，亦让它们催发出了如此烟气。 总算探知这些树木的来历，叶玄放下心来。 便听孟姜道：“这些树木再不能称之为婆娑灵树，既是道兄培育出来的新型灵树，道兄给它们重新取个名字如何？” “咳咳……”叶玄背着手，轻咳几声，其实内心很是得意，面上却不能表现出来。 他故作随意道：“就叫白龙灵树吧。” 似询问似确定。 “也好。”孟姜对此不置可否。 两人对谈完毕，云斋、彪子同那蛛魔的争斗亦接近尾声。 蛛魔背负的八条蛛腿尽被扯断，落在地面。 岳云斋与彪子在地面完成合围，一顿劈砍之后，蛛腿凶魔总算毙命。 一团魔气凝成狰狞鬼面，厉声咆哮着，挟裹青白神道真炁与浓郁血光就将穿空而去。 黑暗里蛰伏的诡秘存在，于半空中凝成一张巨大鬼面，张口吐出滚滚黑气，冲刷向彪子与云斋，阻止他们与那魔气鬼面争斗。 彪子挥舞斩马大刀，在这魔气洗练中，血气越发浓郁，畅行无阻，直冲向那魔气鬼面。 云斋周身迸发神光，化作一个圆环，环绕周身，抵消魔气。 在滚滚魔气冲刷中，倒不敢像彪子那般横冲直撞，只得小心后退。 魔气鬼脸挟裹的神道真炁与血气光团，比叶玄先前所见的任何一道真炁或血炁都要壮大数十倍。 若任由它就此跑掉，那才是巨大的损失。 然而仅凭彪子一个，又休想完全留下那团魔气鬼脸…… 想到此节，叶玄自然而然地侧头看向旁边，孟姜心有所感，亦转头与他对视，俏皮地笑了笑：“道兄，我可以帮你留下这团魔染性灵，作为道兄答应我收那两个徒弟的报酬。 你看如何？” “如此甚好。”叶玄自是满口答应。 两个精灵由孟姜这尊古神教导，比他亲自教导更有前途。 这事他不仅没有亏损，从长远上看，甚至还赚了许多，但孟姜偏偏这么客气，还要帮自己拿下‘魔染性灵’，以为报酬，叶玄也就只好恭敬不如从命。 孟姜微微点头，身影在这刹那忽地虚幻起来。 瞬间如烟缥缈，越过滔滔河水，飘过浓稠黑暗，再凝聚时，已然出现在魔染性灵的前头。 魔染性灵虽被云斋与彪子联手斩灭躯壳，但自身亦有种种诡异手段，且黑暗里的诡秘存在一路相助，孟姜的实力比它们两者任一个都不如。 魔染性灵发出无声嘶叫，一条条触手齐刷刷探出，长出尖锐指爪，欲将孟姜直接扯个粉碎！ 这时，她身形刹那间虚幻，化作虚无。 那些齐刷刷袭向孟姜的触手，以及魔染性灵，尽数被那虚无的至黑包裹，消失于原地。 此情此景，令叶玄心中很是震骇。 孟姜这等手段，与黄泉心经总纲所载的‘死生互转’之境极为相似，应是系出同源。 但她是把心境修为直接转作攻伐神通，运用起来高深莫测，明明实力不如叶玄，战力却比叶玄高出了不知几千丈。 这便是一尊古神的底蕴，即使在虚弱期，依旧手段不尽。 她既能运用黄泉心经法门，且我当时也是在她身上发现的黄泉心经总纲，那她与黄泉道想必渊源甚深…… 与玄冥转世身牵扯的黄泉道，看来秘密也不少。 “道兄。”叶玄正思虑间，孟姜已经回转到他身侧，她轻唤了一声，身形随后凝实，被其转化虚无的诡秘存在的触手与魔染性灵亦跟着凝聚成形。 不用孟姜提醒，叶玄亦知怎么做，他张开五指，将那一团魔染性灵中的神道真炁尽数抽走，魔气亦在此刻转作一道真炁，被印玺吸收。 独留那一团血气，被他分给了彪子。 触手乃是孟姜的战利品，叶玄却做不了主替她分配。 看了一眼地上那些仍在挣扎扭动的触手，孟姜面色有些不太好看，对此类事物很是抵触，向叶玄微微一颌首：“我看道兄有几位麾下，有转化这些东西之中灾晦魔气之能，我留之无用，不如一并送给他们。” 叶玄微微躬身：“那我就替它们谢过孟姑娘了。” 他随即召来彪子和三头河兵，把那些触手做了分配。 孟姜俏立在旁，背着手等待叶玄做好分配，笑道：“道兄麾下这些生灵，有朝一日成长起来，在苦地也算一大胜地了。 孟姜误打误撞傍上道兄，希望不要被道兄说是攀高枝才好。” 她虽是调笑，但仍有七分意味是真。 “抗御魔潮还须得你帮忙，我又算是什么高枝？”叶玄撇了撇嘴，“若说攀高枝，分明是我攀了你的高枝才是。” 两人都是随和之人，又因着孟姜心魂上有叶玄的真炁烙印，彼此也不好算计，所以相处也倒融洽。 第一百七十章 神系 叶玄把任务给诸兽一番分派，令它们各自结队打扫战场、炼制河泥，让云斋帮忙看看两岸新发的树苗都有多少，此之后，他便清闲了下来。 左右无事，孟姜时下又困意全无。 两人结伴转去他们的庭院，坐在一起攀谈起来。 “孟姑娘，咱们所杀的那头灰白蛛魔，可是一尊阴帅的应身？”这是叶玄最为关心的一个问题。 他通过收集黑泥魔头、蛛魔身上残留的真炁，知悉这些真炁源出于‘蜂后阴帅’，十阴帅之一。 但并不能就此断定，由无数黑虫子魔气蕴养出的灰白蛛魔，就是蜂后阴帅的应身。 毕竟云泽大君复苏过来，应身显世，两个炼罡境修者轮番出手，方才将之斩灭。 十阴帅这些神明，权柄品佚或许不如云泽大君，但都是地府神系中的武职神，自身实力与云泽大君相比，也弱不了多少。 灰白蛛魔不过炼脉层次的实力，做一尊阴帅的应身，未免不够格。 但它又分明怀有蜂后阴帅残缺性灵，那么怎么界定其身份就成了一个问题。 叶玄先前发现孟姜时，她就被一头蛛魔追杀。 还有一尊牛头凶魔，推测是十阴帅之中的‘牛头’。 她与十阴帅有如此牵连，怎也也不可能不知类似魔头的来历。 孟姜与叶玄休戚与共，虽做不到有问必答，但一些不涉及自身核心的事情，随口告知也算不上什么。她撇了撇嘴：“十阴帅虽在地府诸神之中，也是上不了台面的货色。 但握有兵权，不能小觑。 祂们诸多准备，若要应身化现，应身实力也不至如此羸弱。 不过先前与我争斗的黑蛛魔，与如今的灰白蛛魔，倒与十阴帅确有牵连。 它们皆是蜂后阴帅的报身分身而已。 神明若想化现显圣，须得以一具躯壳汇集诸气，累积神道之气，待到诸气汇集到足以驾驭祂们权柄的程度，便再寻一具资质绝佳的躯壳，或直接以自己从前的神躯为应身，如此方能降临化现。 累积诸气的那躯壳，便是报身。” 叶玄闻言皱眉：“魔潮在苦地持续数千年之久，数千年时间，竟无一尊神明能成功应身化现，只停留在凝聚报身的过程上？” “也有两三个神明化现成功，不过都藏匿得很深。道兄不知道罢了。 牛头阴帅便已化现成功。”孟姜说道。 “纵然如此，这概率未免也太低了些。”叶玄暗暗记下‘牛头阴帅已然化现成功’这一情报，心中仍觉不可思议。 他与云泽大君打过交道，自知神明们算计之精深，堪称草蛇灰线，伏延千里。 但这等存在，于苦地这本就充满种种诡异的地界，想要化现竟还如何艰难？ “或许外界许多区域，这数千年来有些神明成功降临，但我猜测，大概都不过是些小神祗吧？ 且纵然成功应身降临，但不久后都会被斩灭吧？”孟姜美目光芒流转，轻声询问叶玄，得到后者肯定的点头之后，接着道，“苦地情况复杂，我寥寥几句言语，不能同道兄解释其中万一。 但我告诉道兄一点，此间神系从亘古之时，便呈现割裂又统一的状态，诸神之间，互有龃龉。 仙人显世之后，有才华惊世之辈推动苦地诸神系彻底割裂，谋局千载，一朝功成。神明尽数沦为阶下囚。 虽然诸神沦亡，法统不存，权柄各有残缺，但临死反扑，亦令那位仙人出现诡异变化，以另一种姿态，与苦地十境融为一体，更加钳制诸神的降临。 一个和尚提水喝，两个和尚挑水喝，三个和尚没水喝。 这便是苦地神明而今的状态，都想降临，便都降临不了。” 孟姜所言并不复杂，叶玄听了个大概，推测此地诸神之所以难以降临，是因神明之间互有钳制，这是最表层的因素。 至于更深层次，孟姜未有明示，她本身的记忆也并非完整，叶玄自然也就无从得知。 不过，苦地神系割裂又统一这一点，他深有感触。 地藏王菩萨的轮回体系，便是割裂地府原本神系，又在轮回体系真正建立起来之后，诸神尽被调度统一。 未参与轮回体系的神明，手中权柄已被架空。 然则，兴，百姓苦，亡，百姓苦。 神明是否降临，仙人是否显世，都不会对叶玄这般的百姓有半点好处，祂们若是降临，反而会徒添许多灾难。 叶玄之所以同孟姜问这般多，亦不过是想心里有底，有个准备而已。 孟姜实力未有恢复，仍只是个凡人。 与叶玄说这么多，她亦得时刻追溯自己那漫长的记忆，消耗颇大。 说话时便已经上下眼皮打架，结束后与叶玄招呼一声，直接转去居所睡觉。 叶玄趁着这段时间，雕刻了几根牛骨。 他把岳云斋叫来，摸出烈火魔骷，交给了祂：“这宗法宝留在我手里，也发挥不出多大效用，你尽管拿去祭炼驱使。 想必以你真气品质，还能让这宗法宝品佚更上层楼。” 如今叶玄有通明炉与蕴雷剑，以及诸多符牌，已鲜少能用到烈火魔骷，这宗法宝驱使起来消耗颇大，并不适合修为尚弱的自己驱使，留给岳云斋倒正好。 对付群魔，云斋、彪子才是主力。 自己最多只能在其后跟着捡捡便宜。 在云斋未能掌握一门五雷正法时，烈火魔骷毫无疑问能让其实力倍增，有诸多手段可使，不必如当下只能徒费权柄，操纵河流以御敌。 岳云斋亦知自己如今短板在哪，见主公拿出这件其极为珍视的法宝给自己，心中分外感动，礼节性的小小推辞之后，即收下了这桩法宝。 把还要千恩万谢拍马屁的岳云斋赶走，叶玄磨砂着下巴，沉思起来。 玄冥转世身虽然而今实力不足，但其进境必然远超常人，过不了个把月，说不定就能与一尊开窍境的修者相提并论。 一年时间，也就能媲美炼罡境的修者。 而实力达到炼罡层次，祭炼起诸多法宝来，必然更加顺手。 我这边有寒螭雷转剑诀，其中包含一道六品下位飞剑‘寒螭雷光剑’的祭炼之法，届时我纵然实力不足，亦可以请她代为炼制。 那么自今日起，搜寻炼制飞剑所需材料的事情，就得提上日程。 另外，须得尽快集齐风雷大阵阵眼所需的两样材料，死禁生门连同诸阵桩，平安居的安全才真正有保障，无惧种种魔头冲击。 把将来的规划统统在脑海里过了一遍，叶玄起身去了田圃。 此时天已亮起，昏黄幕布遮盖大地。 胖虎自去宅院这边修炼，哼哈将协助弟弟把收集来的河泥倒入火塘，猪刚鬣则忙着把河泥进行二次炼制。 昨夜搜集到的退魔炭，足足值三四千颗辟谷丹。若非后来叶玄以业火焚烧过对岸，这个数字还会更多。 退魔炭都装在一个法宝囊里，河兵们晾晒好的砖坯，也一并装在其中。 田圃里，诸多秧苗生长得翠绿欲滴。 人参与人偶所在的中心田里，诸多人参叶子已经伸展开，更显生机勃勃。 八个河童在此间挥汗如雨，忙着垦田。 叶玄把真炁给即将化为精灵的人参与人偶灌注过后，把一众河童招呼到了自己跟前。 八个河童里，有巫空的身影。 它们昨日被岳云斋一番教导，俱凝练了性光，今日该它们当班垦田。 昨日的那九个河童，今天则跟着岳云斋修行。 叶玄从随身法宝囊里取出几袋粮种、一些药草苗子，交给众河童，道：“先不用忙着开垦荒田，把这些种子与药草栽进地里再忙其他。” 之后，他便教导河童如何栽种，约莫一个时辰后，它们做活才有模有样。 叶玄便转去正门前，调制粥汤，作为一众河童的早饭。 路过自己的宅院时，顺道看了看两只斑鸠的健康情况，依然安好，比买回来时好像还肥了一两斤。 斑鸠妖兽被叶玄拎着脖颈称量，惊恐得咕咕乱叫，亦吵醒了孟姜。 她笑着调侃叶玄一番，两人结伴去了正门。 煮粥时，孟姜看叶玄往其中放了不少药草，令这一锅粥饭更加醇香，脑海里闪过一些模糊的记忆片段。 她仔细追溯那段记忆，想起了一道丹方。 似是一道强健筋骨，壮大体魄的丹方，叫做‘龙虎调元丹’。 当下便将丹方告诉叶玄，叶玄也仔细记下。 孟姜所说丹方里所需的诸药材，他手上就有现成，此丹又不需药引，正好可以炼制。 于是便预备今天下午开炉，炼制一炉扶正归元丹与龙虎调元丹。 用过早饭，叶玄按部就班，和彪子对练拳法。 孟姜在旁看得心痒，便也凑上来与叶玄对练。 她瘦得像是一株麦秆，叶玄生怕一拳就将她打倒，出手处处留力，也不知孟姜是不是因为早上多喝了两碗粥，此时出拳却极有劲道，每一拳打在叶玄身上，都能让他龇牙咧嘴好一阵子。 她刚开始出拳时，不成章法，只有过往记忆里留存的普通拳路，比殭尸拳都不如。 但随后便渐生威势，叶玄以镇恶伏虎拳相对，都隐有招架不住之意。 第一百七十一章 祸斗 叶玄心中惊讶，就仔细留意孟姜出拳，刻意模仿个一两招。 一个时辰对练下来，他也只记住了一招拳式，可以收发自如。 但他向孟姜问起这套拳法，孟姜仔细回忆，却记不起来，叶玄便不再追问。 练完拳法，孟姜眉心浮现一缕青金色真炁，倏忽间投入了叶玄的掌心，连她自己都未察觉。 那缕真炁投入龙鸟印玺，叶玄的掌心登时发烫——这是诸炁充足，又能养成一个异种的征兆。 他心中十分期待，找个理由与孟姜分别，自去居所查看。 沟渠里的河水已经十分清澈，叶玄把几尾飞剑鱼苗养在其中，未见有鱼儿在水面翻肚皮，想来活得还不错。 下次去集市再多买些鱼虾之类的弱小妖兽回来。 叶玄在脑海中的清单上添上这一条，回到了居所。 彪子已经到了这里，在老老实实地砌墙，进度仍未加快，叶玄与八个垦田的河童嘱咐过，让它们下午过来帮着砌墙，想必到时进度就会加快。 他无暇与彪子搭话，摊开掌心，注目其上的龙鸟图录。 龙鸟图纹浮在半空，周遭一切景物尽皆退去，只留混沌的背景。 数种真炁催动龙鸟交丨媾，化生出一个全新的象形文字。 这个文字似是披火的犬，它在叶玄的视线里凝固一瞬，旋而崩解，万千华光下，显出象形文字的真义：祸斗。 祸斗：上古火神之仆从，能发火雷，灼烧百里。 龙鸟印玺对祸斗的解释很少，但只从寥寥十余字里，亦能感应到这异种的凶悍。 叶玄仔细查看催化出这异种的三种真炁，分别是溪边火道真炁、太霄金行真龙炁，以及从孟姜身上得来的那一道‘无定百劫玄冥真炁’。 无定百劫玄冥真炁，位列‘地’之序列第五个孔洞，与太霄金行真龙炁持平。 在龙鸟印玺的说明里，此炁能‘降服心魔’，‘幻化自如’，‘劫数难以沾身’。 然而它与真龙炁、溪边火道真炁相结合，却会催生出‘祸斗’这一异种。 祸斗是比溪边必然强横许多倍的存在。 这个培育异种的机会，理应留给劳苦功高，跟随自己东奔西跑的胖虎。 它本身就是溪边，育成祸斗的花费比重新培育要小许多，并且，直接以溪边异种培育祸斗，也可以不必再消耗一道溪边火道真炁。 主意已定，叶玄唤来胖虎，为它注入三道真炁。 三道真炁甫一投注胖虎眉心，它背后那双重性光便一下子旗帜高张，分外汹涌浓郁。 也不知是不是自己的错觉，叶玄觉得胖虎在这瞬间，好似长高了些许。 服食下真炁，胖虎需要时间消化，便卧在此地老实歇息。 叶玄今日并不准备再去外界，就在家中加固防御，检视领地里的一应事务，听孟姜说，今夜将是魔潮最为凶猛的一夜。 今夜过后，魔潮便会骤然衰退，渐渐散去。 他再度查看印玺，其上还有斩灭魔染性灵后所得的真炁。 与那粘稠黑暗气息相类、魔意所化的那道真炁，名叫‘万类灾厄死炁’。 此炁排在鬼之序列第六孔洞。 被龙鸟印玺归入鬼之序列，多少说明了隐在黑暗里，总要放出触手干扰叶玄行动的那位诡秘存在的身份。 万类灾厄死炁：无尽死灵与苦地诸怨念、灾厄、污秽乃至种种诡秘存在相结合生成之炁，此炁可致人瞬间疯魔，若本就有疯魔之症，服食此炁，必然招致魔染。 黑暗里蛰伏的诡秘存在，不止一个。 它们为何只敢躲在暗处，从不会主动示人？ 孟姜也未明说这一点，想来是她暂时还未回忆起这些。 除了这道真炁之外，还有大团蜂后阴帅真炁，分化开来，足有六十多道，真炁附带的残缺权柄已经凝聚成纽扣大小。 查看过真炁，叶玄就彻底空闲下来。 领地事务众多，但都被他派给了麾下，自己反而无事，便取了黄泉心经总纲出来，仔细翻阅，正好身边有位现成的导师，也可以时时询问，请她解惑。 孟姜对这门心法果然了解甚深，为叶玄指点，常常令他有茅塞顿开之感，死之境的心境修为越发凝练，与大黑天护法转化得来的第二重‘遍一切光’心境之间，可以迅速转化。 沉入死之境，纵然是佛门诡秘存在，亦休想查知叶玄念头转头，更无从操纵抹去他的某一部分记忆。 单是这一效用，就不枉费他一番钻研。 中途岳云斋过来禀报，告知叶玄，如今对岸周遭散落八九十余株白龙灵树树苗，平安居这边更多，足有一百二十多株。 叶玄令河兵将外界散落的树苗全部移栽进了领地内。 被外人发现此间能生长绿树，难保不会心生歹意，把它们移栽进来，主要便是避免有人见到树苗，对这片土地心生贪欲。 这片土地不知多少人来查看过，并不稀奇。 但若被人发现此间能生长树木，那便是一个了不得的事情，一些中小型的势力都可能眼红，过来争夺占领。 叶玄如今既要吸纳领民，又不能把这个口子放得太开。 须得小心翼翼，徐徐图之。 三头河兵每日做的事情最多，得到的奖赏却最少，连叶玄自己都颇不好意思。 借着今日这个时机，他给三个河兵各自赏赐了一道真炁。 它们如今跟从在叶玄身旁，听候叶玄调遣的时候，比跟从它们真正的将主岳云斋身旁的时间要少太多。 好在云斋如今有河童整训，也不会在意这些。 这种河兵，形成战力的时间短，培养起来消耗的资源少，且对将主忠心耿耿，是不是多整训一些？ 只是从哪里找来这般多的生魂？ 念头转动间，叶玄想到云上集市往往也会售卖一些邪门法宝，譬如聚魂幡、万鬼塔一类。 前者可以招引生魂死灵入内，成为一些魔道修者的修炼材料。 后者则直接锁拿诸多生魂死灵，令之为己征战，便似云泽大君的那杆阴兵旗。 这等法宝，有伤天和，内蕴魂魄往往受许多折磨，若将它们转作河兵，也算善事一桩。 叶玄越想心中便越热切，恍惚间，仿佛看到一支强悍的兵马在自己手中成形，兵锋所指，所向披靡。 他正浮想联翩时，忽然听到一阵咕噜噜的声响。 转头一看，盲女颇不好意思地低下头，揉了揉自己的肚子：“好像……饿了。” 饿了就饿了，怎么还能用好像这种词语形容？ 叶玄在心里估算了一下时辰，当下已是正午时间。 他从躺椅上起身，笑道：“我现在去做饭。” 便转去正门后的木屋里，燃火热锅，开始准备饭菜。 以往正午时候，叶玄不在领地，都是分发给诸兽辟谷丹、血肉丹以充饥，如今他既在家中，也不必吃那些寡淡无味的东西，烧了一大锅菜肴，直接用通明炉蒸了几大桶米饭，召集诸兽，痛痛快快地吃了一顿。 叶玄的肉食储备，至此正式告罄。 只吃血肉丹或辟谷丹，一样可以补充身体所需，恢复元气。 但血肉丹会加重生灵妖魔化，污染它们自身的性灵，辟谷丹寡淡无味，除非实在没得吃，不然叶玄肯定不吃这丹药。 相反，以诸药草为辅佐，烹饪出的妖兽血肉功效超出辟谷丹，亦没有血肉丹会染化生灵性光的后顾之忧，内中所蕴元气甚为精纯，经过叶玄之手烹饪而成，味道极其鲜美。 以此足以慰劳忙碌一天的平安居领民，抚慰它们身心的疲惫。 所以，肉食对平安居领民而言，非常重要。 引进斑鸠，培育适口的妖兽肉，是长远之计。 眼下燃眉之急，仍需猎杀妖兽，方能解决。 因此，下午他与孟姜闲聊的时候，委婉地提及了这个问题，毕竟对方说要猎杀几头妖兽来酬谢自己。 “孟姜今日中午不过多吃了些饭菜，下午你便急着来讨债。道兄已是修行中人，怎还如此斤斤计较？”孟姜面对叶玄状似不经意地言语，很不留情面地撇嘴嘲讽一番。 叶玄搓着手，嘿嘿直笑，丝毫不觉脸红，也把昨夜孟姜帮着自己捉拿魔染性灵的功劳抛诸脑后。 他这意思甚为明显：我就是这么斤斤计较，难道你还能赖账么？ 孟姜自不会赖账，当即离开了领地。 一个时辰后，她转回来时，已经带来两头活的角鹿妖兽，以及一条黑蟒妖兽。 角鹿妖兽肉质鲜美，性情问询，原只是普通鹿类，在苦地异化成了妖兽，孟姜的实力，能活捉它俩并不稀奇。 至于那条身躯长有十余丈的黑蟒，叶玄自觉得放出叶黑，才能对付得了，单以孟姜实力，恐怕应付不来。 她说这黑蟒乃是自行游过一座刀山，被割破了肚肠死在自己面前。 叶玄检查其腹部，果然鲜血淋淋，一副被割破肚肠的模样。 真有这等诡异事，长到十余丈长，再修持个数百年，就能化蛟的蟒蛇，老老实实地就死在孟姜跟前？ 叶玄对此信了五成。 毕竟孟姜没必要因此欺骗他。 两只角鹿孟姜没给叶玄，养在了自己的篱笆院里，只把死蛇丢给叶玄扒皮洗净，斩成几段，留作以后烹饪。 用过午饭一个时辰之后，叶玄正式开炉，预备炼丹。 第一百七十二章 脱胎 炼丹是每一个修者皆需掌握的技能。 不求精深，但需要用到时，也不会因此抓瞎。 炼丹之难，难于对火候的把握，对自身真气输出的掌控。 今日亦是叶玄第一次炼丹。 此次能否成功，对于平安居而言意义重大。若能成功，则意味着以后平安居又多了一项可以拿去贩卖的产出。 不论龙虎调元丹，还是扶正归元丹，都是在类似‘辟谷丹’这种补充身体所需的丹药基础上，增添了调理自身，壮化筋骨的作用。 它们的价值远在辟谷丹之上，略高于精元丹。 且所需药草，皆非是多么名贵的药草，叶玄手里皆有药种，如今田地可以养育出这些药草，原材料就不用发愁。 孟姜、云斋、猪刚鬣都聚集在叶玄身后，一则看他能否完成此次炼丹，二则若叶玄中间真力不济，他们可以随时过来搭把手。 猪刚鬣是叶玄特意叫来观摩，它已被叶玄划定培养方向，以后就往炼丹师傅的方向发展。 扶正归元丹是七品丹药，龙虎调元丹不知品佚，但看其所用材料，都比扶正归元丹差上一等，想必丹药品佚比不过扶正归元丹。 因此叶玄预备先炼制一炉龙虎丹，积攒些经验之后，再炼制后者。 催开炉火，烧热丹炉。 在这一过程里，叶玄慢慢熟悉着真气输出强弱与火力大小的对比关系，随即开始炼化药材。 各种药材在丹炉旁边的桌上按照炼化顺序，一字排开。 每样药材对火候的要求都不一样，且炼化它们必须依循固定的顺序，所以须得在文火、武火、中火之间来回切换。 叶玄口中喷出的真气时强时弱，丹炉在真气倾注间，飞旋颠倒，引得内中诸多药材药性相混，渐渐杂糅。 随后，便是将近一个时辰的持续输出真气，文武火交替以成丹。 他一刻也不敢放松，精神高度集中，额头渗出豆大的汗珠。 炼制一般的丹药对于真气的消耗其实较少，主要是考验心神对真气的精细操控，对心神消耗极大。 不过叶玄本来就是个很有耐心的人，这一步对他这个初学者而言，虽也比较艰难，但好在能坚持下去。 一个时辰之后，火焰渐熄，他收回了真气。 心念一动，通明炉盖翻开，一股药香夹杂着焦臭味道从丹炉内散发出来。 丹炉仍然滚烫，众人也不好直接伸手进去取出丹药，只好按捺住忐忑的心情，守着丹炉等候。 叶玄心里却没有多少不安。 成丹时，他已经对炉内情况有个大概判断。 这就像人炒菜一样，一道菜出锅时，成品如何，其人内心已然有数。 一炉药材，大概有七成可以成丹，另外三成变作废料。 丹炉彻底冷却，内中物什便呈现在众人眼前。 果然如叶玄所料，成丹数量有三十余颗，另有十余颗丹药焦黑一片，无法食用，只能当做肥料洒进地里。 “第一次炼丹，成丹数便有这么高，已经不错了。”孟姜笑眯眯地夸赞了叶玄一句。 岳云斋把丹药皆收拢进法宝囊里，交给叶玄：“单凭对炼丹火候的把控，主公的手段已然不俗。” 叶玄对孟姜的夸赞很是受用，听到岳云斋所言，却瞪了他一眼，拍马屁这么不走心，还不如不说。 按照每一道丹方上所载的药材数量配比，都能炼出整一炉的丹药。 只是每种丹方炼出的一炉丹药数量不同。 譬如龙虎丹，若一炉丹药有十成十的成功率，那便有七七四十九颗。 而炼制一炉扶正归元丹，数量有三十五颗。 叶玄收下十六颗龙虎丹作为备用，剩余二十颗丹药，给岳云斋分了十颗，孟姜分了六颗，另把四颗丹药交给猪刚鬣，让它与诸兽分发。 随后，他开始炼制扶正归元丹。 有了先前的经验，炼制扶正归元丹这品佚较高的丹药，叶玄亦是顺风顺水，一个时辰过去，成丹数量足有二十九颗。 他依旧与众人分发了丹药，自己服下一颗扶正归元丹，以恢复自身损耗，补充真气。 如此炼丹，产出总还是较少。 以后须得想办法寻到一门炼化大阵，再以一尊六品丹炉作为阵眼，教授几个药童每日炼丹，如此产出才能源源不断。 不过炼化大阵一般只在一些中大型势力山门才有，云上集市应该买不到。 只能慢慢留意。 渐近黄昏时，叶玄与孟姜、岳云斋结伴到了田圃。 孟姜推测，当下就是双生精灵化生之时，他对此半信半疑，毕竟上古给人参与人偶投注真气时，它们看起来与往常无异，怎么可能到了黄昏，就能化形？ 河童们被安排去修筑房屋，田间地头只有三者静默站着。 两日来持续开垦，平安居的田亩数量已经多至三百多亩，靠近阵法的这近二百亩田地，地力已经丰厚，今早叶玄安排着河童们先栽种了一波药草、粮种。 地力尚未被阵法激活的那些荒芜田亩上，亦栽种有一棵棵白龙灵树树苗。 婆娑灵树本就有丰厚地力之能，推陈出新的白龙灵树在这一方面，无疑比前代更强。 有人参、人偶、雷震息壤生门、白龙灵树四者不断运转，这片地域迟早会化为沃土。 苦地多半地域皆荒芜薄收，或寸草不生，多数人连改造土地的能力都没有，只有一些有修为在身的苦地人或会数千数万地聚集成一方豪强势力，择险要之地建立山门，尝试培育自己势力的田亩。 但真正养成的能够耕种的田地，也不过数十亩。 像叶玄这样坐拥数百亩可耕种田地的，简直万中无一。 同样，他能培育出这数百亩可耕种田地，机缘、运气、勤奋、资源缺一则不能促成当下局面。 埋着人参、息壤人偶的这块田地上，一片片参叶生长茂盛，雷发生机，催化这一亩土地，壮化其地力，赋予其灵性，使之缓慢转化成灵田。 “道兄，这一亩田地，再过百日，便能彻底化作灵田。”孟姜在田间轻轻走动，弯腰捧起一抔土，放在鼻尖嗅了嗅，与不远处查看参叶的叶玄道，“道兄可以多从冥河里运来黑泥，炼化后洒在这些田地里，肥力更壮，更能促进地力。” 叶玄亲自试验过黑泥的效力，自知孟姜所言不虚。 不过百亩田地，所需黑泥即使以他的法宝囊，也绝装不下，得等去集市新购得容量大的法宝囊，再从长计议。 他向孟姜招了招手，让她到自己身边来，挖出一根嫩人参，请她帮忙查看：“这些人参，本来不是人参……” 这一亩人参的来历，解释起来甚为麻烦。 迎着孟姜困惑的目光，叶玄费了好大力气，才总算让她明白，这些人参从前乃是粮种秧苗，只是那根百年老参与息壤人偶双生之后，生出突变，尽数化作了如今的人参。 “这些人参，我从外表上看，确实都是真的人参，看不出与普通人参的异同。”孟姜仔细查看那株人参，忽然展颜笑道，“不如我们晚上吃一株人参来看，它们与普通人参有何不同，你觉得如何？道兄。” 岳云斋亦向叶玄投来殷殷目光，显然对这田亩里的人参垂涎已久。 叶玄有些犹疑：“若是吃出了什么问题……” “我先吃，我吃完之后，若没有问题，再请道兄吃。”孟姜一副敢为天下先的样子。 世间能毒死她的东西，只怕少之又少。 既然如此，叶玄也不是那等一毛不拔的人，便点头答应。 这时，一阵浓郁的土腥气混合着甜香钻入叶玄的鼻孔，他微微一愣，随即看向孟姜，后者向他点了点头，轻声道：“它们要化形了。” 他的心情一下子紧张起来，与孟姜、岳云斋各自围住了那片埋有人参与息壤人偶的土地，眼巴巴地望着。 初时，那片土地没有任何变化，其上的参叶郁郁葱葱。 待到那股土腥混合着甜香的气味越发浓重时，参叶跟着干枯泛黄，叶片一点点蜷曲下去，那片泥土上裂开了一道缝隙。 人参与人偶紧紧相连，形成一个灰白色的大茧，浮上半空。 此间有聚气化污的阵法，有生息诸气的阵法，灰白色的大茧升上半空之后，便奋力吸纳周遭涌来的诸多精纯元气，附在茧子上的那些泥土渐渐褪去。 进而，大茧本身的颜色亦由灰白色转为半透明的乳白。 内中显现出似参须、似血丝般的纹络，缠绕着一红一黄两个光点。 恰如婴儿孕育的整个过程。 到这一步，双生精灵吸纳元气的速度骤然加快，海量元气朝茧子内涌去，被其尽数吸收。 茧子越发透明，甚至隐约泛起了光芒。 叶玄皱了皱眉，他方才微微感应了一下，发觉不论是雷震息壤生门，还是聚气化污阵法，提供的元气，不足以支撑双生精灵的运化过程。 阵法的转化速度此时尤显得慢。 眼看着茧子里两个光点渐渐长大，就要演化出形体，若此时没有元气供应，会发生什么事情，可想而知——它们必然胎死腹中！ 叶玄看向孟姜与云斋。 第一百七十三章 陆吾神灵 孟姜向他微微点头：“道兄，我们只能以外力推动它们化形了，若不尽力推动，过了这个时机，它们就再无脱胎之时。” “若以外力推动，会否损伤了它们的先天灵性？”叶玄心中虽亦是如此想，还是多问了一句。 “我们只须尽力而为，它们能否成事，旦看天命。”孟姜眉心微蹙，对此亦不确定。 “也只好如此了。”叶玄左手张开，心念一动，不见有丝毫异象浮现，只有一缕真炁呼啸着冲入那团大茧之内，为精灵化生提供能量。 这道真炁，得自虔伯，名叫赤虎斗星真炁。 孟姜眼看着叶玄掌心迸发一道真炁，投入那光茧之内，脸上闪过困惑之色。 道兄怎会放出与自身性光不符的真气来？ 她旋即想到叶玄身上本就许多秘密，如此也就释然。 赤虎真炁投入那光茧里，便见其中本来将要停止生长的两个光点骤然加速生长，它们隐泛红光，各自身上浮现一道道虎纹。 这是受了赤虎真炁的影响。 赤虎真炁持续供给两个生灵充足的能量，足足一刻时间，它们生长得趋势才稍稍延缓。 孟姜对此更加惊讶，百思不得其解。 叶玄仅仅发出一道真气，便能支撑两个精灵胎中生长如此之长的时间，很让她匪夷所思。 究竟何等真气，会有如此效用？ 龙鸟印玺收集而来的诸炁，与天地诸多元气大为不同，由诸多因素结合而成，绝非是单一的元气，所以才被称为‘真炁’。 孟姜不知龙鸟印玺神异，自然难以明了叶玄的真炁为何能有如此效用。 见两个小家伙停止了生长，不用叶玄再度出手，孟姜周身泛起层层乌光，如夜色下的湖面般，深邃而寂寥。 乌光笼罩住光之茧，持续为之输送元气。 在乌光映照下，光之茧亦变得黑暗，难见其中生灵生长的具体情况。 这般输送约莫一两刻时间，孟姜力有未逮，缓缓收回自身真气。 茧子此时已经膨胀到一人多高，珠圆玉润，似一块黑玉。 内中双生精灵的形影彻底难见，但叶玄与之有一种仿似‘血脉相连’的奇妙感应，能探知到它们如今生长的进度。 他不知孟姜是否也有此感，只看到她微微低下头，若有所思。 双生精灵的生长仍在继续，叶玄后续又往其中投入了一道太霄金行真龙炁、一道幼龙水行真炁、一道戊土真炁。 岳云斋在旁亦帮着放出几率神道真炁，投入光茧里，增进其生长速度。 后来孟姜又一次放出真气推进精灵的生长进度。 这般反复几轮之后之后，三者听到咔嚓一声，就见光茧上浮现一丝丝裂缝，裂缝越扩越大，最终崩解为漫天光点。 其中有氤氲气息漫开，两个精灵的身形显现出来。 它们甫一‘出壳’，便呀呀叫着，把四散的光点与氤氲雾气尽数吞吃下肚，随即化作两道光芒，投入叶玄的怀里。 从它们身上，各自溢出一缕真炁，被龙鸟印玺收入石碑。 孟姜在旁看着两个生灵径直投入叶玄怀里，对自己这个也出了好大力的‘师尊’看都不看一眼，不禁有些吃味，但对新生命的好奇，胜过了自己那点小心思。 她亦与岳云斋凑近叶玄跟前，查看两个小生灵的模样。 它们与从前的人参和人偶的模样，已经大相径庭。 一者有小狗崽大小，人身虎头，屁股后面追着九条细小的尾巴，皮肤上亦有虎纹浮现，乃是雄性； 一者背生双翅，人面而虎身，背生双翅，乃是雌性； 这等精灵，叶玄从未见过。 一直以来，他都觉得精灵化生，必以人形为首。这两个小家伙或许化形之初，亦要朝着人形转化，只是后来得了一道赤虎斗星真炁，以及诸多真炁灌注，让它们的形态彻底发生了变改。 那么，依照这两个精灵的外形来看，它们属于哪一类的精灵？ 叶玄自己反正看不出来，龙鸟印玺收录了它们的真炁，就算其他人辨别不出来，待会儿独个一人时，他亦可以查看石碑里关于两道真炁的记载。 “孟姑娘，可知它们都是什么？”叶玄双臂托起两个小崽子，孟姜早就想抱一抱它们，顺手都抱在自己怀里，笑意盈盈地哄了它们一阵，抬头看向叶玄。 她神色茫然：“我亦不知它们是何种精灵，道兄莫非不知？” “不知。”叶玄迟疑着摇了摇头，看向岳云斋。 后者亦是缓缓摇头：“它们气息强横，只比主公那两个……” 说到这里，祂抬眼看向叶玄，得到首肯之后，才接着道：“只比主公的两位爱子逊色一筹。 如此天资，或许蕴生出来，就已是神灵也说不定。” 精灵得天地所钟，初生便掌控某一种能力。 便似囡囡，修持土行法门，进境一日千里，不可小觑。 而精灵之中最为强大的那些，则初生即掌握某一项权柄，譬如上古火神祝融，便是一尊极强悍的先天神灵。 叶玄听完云斋所言，心情不禁更加激动，真希望他所说的都是真。 是真是假，只待一会儿查看印玺，便能探知。 孟姜这时停下逗弄两个小家伙，忽然抬头：“道兄这般年纪，已经有两个孩子？ 怎未在平安居看到过他们？” 她神色莫名，声音听起来一如既往的温和。 “他们是我一直豢养着在身边的两个生灵，视我如亲父，我亦待它们如爱子。”叶玄笑着回答。 他思忖双龙总不可能一直在孟姜眼皮子底下藏匿，顺势就道：“孟姑娘早晚都会见着它们，希望届时它们不会惊吓到你。” 孟姜低下头去，嘴角噙笑，继续逗弄两个小家伙，道：“道兄一向高深莫测，幸好当下提醒了孟姜，不然届时见了你那两个养子，说不得真会被吓一跳。 道兄，这两个精灵，你想好要取什么名字了吗？ 总不好像那异种溪边一样，起个类似‘胖虎’的名字吧？” 起名字这个事情，实在让人头疼。 但这两个小家伙已被内定是玄冥转世身的徒弟，一尊古神的徒弟，叫什么狗蛋、铁柱之类的名字，似乎也说不过去…… 叶玄尴尬一笑，把这艰难的任务推给了孟姜。 毕竟她好似已经成竹在胸，看起来已想出了两个小家伙的名字。 “既然如此，那孟姜就恭敬不如从命。”孟姜浅浅一笑，平淡而坦然道：“它们一破开光茧，便径直朝道兄奔来，想是将道兄当做它们的亲父。 道兄也确实一直抚育着它们，它们的姓氏，自该为‘叶’姓。 我是它们的师尊，如此一来，两个精灵，便叫叶孟，叶姜，如何？” “好！”叶玄不假思索地同意。 他随后仔细咂摸这个名字，心里涌出一点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偷偷看了孟姜一眼，见她脸色并不异常，便把那点莫名的感觉压了下去。 “两个小家伙资质奇高，明日便能生出灵慧，可与人简单交流。”孟姜把两个毛绒绒的小家伙放回叶玄怀里，笑道，“道兄这两日与它好好亲近，过个七日时间，我便要正式教导它们，承袭我这一脉的法门了。” 你这一脉修持何种法门，你自己可能记个完整？ 你这一脉，又是哪一脉？总归与黄泉道深有牵连。 叶玄忍住了探问别人隐私的冲动，点头答应，与孟姜作别，带着两个小家伙，回到了家中棺椁空间里。 对于一切毛绒绒的幼崽，多数人都无法抗御它们的魅力。 叶玄亦不例外，尤其是它们与他血脉相连，心有灵犀，更加视如己出，抱在怀里哄了一阵，待它们沉沉睡去后，他才摊开掌心，查看石碑里多出的真炁。 他第一眼便看向‘灵’之序列。 云斋说，两个小家伙极有可能是先天神灵，饶是如此，它们首先得是精灵，其次才是神灵。 它们理应归属于灵之序列。 如叶玄所想，灵之序列第六个孔洞里，确实有光芒闪烁。 灵之序列第六，与双龙幼生时真炁序列一模一样。 八大序列，有强弱之分。 天之序列与神之序列并列第一等。 地之序列与灵之序列、兽之序列列于第二。 人之序列与妖之序列并列第三。 鬼之序列强弱不定，叶玄对这一序列的真炁收集太少，暂不能做出判断。 诸序列大概以如此强弱顺序排列，但有时亦会有超越这一强弱顺序的真炁出现。 总而言之，虽然两个生灵的真炁与幼龙的真炁都能列于序列第六，但它们仍然逊色幼龙一筹，岳云斋所料不差。 第六个孔洞里，一道黄绿真炁、一道青黄真炁时而交缠，时而分散，始终维持着若即若离的状态。 叶玄注意力投向黄绿真炁，其具体信息就跟着浮现他的脑海。 幼生陆吾神灵真炁：陆吾者，神灵也，人首虎身而九尾，掌时节之变，能行云布雨。此炁为幼生陆吾溢散之真炁，可以之绘刻灵符，以催生灵雨，将之投入生灵体内，可荡涤杂芜，壮大其性灵。 果然是神灵，看这描述，能行云布雨，这不正是自己需要的吗！ 叶玄看过这道真炁的介绍，心下登时狂喜。 第一百七十四章 英招神灵 第二道真炁，名叫‘幼生英招神灵真炁’。 幼生英招神灵真炁：英招者，神灵也，人首虎身，背生羽翅，通身遍生虎斑，掌地气流转，生有神力，统御百兽，能放牧妖兽，使之为己作战。 将此炁投入生灵体内，可以强化其根骨资质。 …… 与陆吾相比，英招同样有肥沃田地之能。 并且，它可以统御百兽，将它们变作自己的麾下，或是被自己放牧的群羊。 鉴于两个小家伙都只是幼崽，它们的威能暂时估计还发挥不出来。 饶是如此，仅是培育出两个先天神灵，已足够叶玄惊喜不已。 他抱着两个先天神灵看来看去，好一阵子，神色忽然黯淡下去。 不知囡囡现下如何了？ 可惜现下是在苦地，走过忘川，便休想回头。 不然真想去看一看她。 叶玄静默地坐了一会儿，带着两个先天神灵离开了棺椁空间，走到田圃那边，它们自化作两道神光，投入泥土之中，消失不见。 田圃便是它们的栖居之所。 趁天未黑，叶玄斩一段蟒蛇肉清洗干净，佐以种种药草调制一大锅蛇羹，与孟姜、众兽、河童等一起分享。 除此之外，他另以人参与蛇肉做了个汤，专门和孟姜、云斋一起享用。 汤色乳白，鲜香浮动，让人食欲大增。 叶玄看着孟姜喝下一口汤，笑盈盈地转头看向自己，摇了摇头：“道兄，这人参汤好喝，你试一试。” 她是特意告诉叶玄，这参汤无毒无害。 叶玄也就放心，与岳云斋一同喝下一口参汤，汤汁入喉，热意便似一根线板直坠下腹丹田，由此地向四肢百骸蔓延，瞬息间便令叶玄觉得体内元气饱胀，力气都跟着增长了好大一截。 由陆吾与英招转化得来的这些人参，蕴有精纯力量，食之可得如辟谷丹一般的功效。 与精元丹还不能比拟。 但它另外有让人气力增长之能。 叶玄品出了这人参的功效，细细咂摸一阵，三两口将此喝光，看向岳云斋。 祂眼中神光流动，忽然张口吐出一道真炁，融于叶玄的龙鸟印玺。 “这人参效用不凡，能养蕴性灵！”岳云斋亦是惊喜万分，立刻说道。 能养蕴性灵？ 为何我未感觉到自身性灵变化？ 叶玄微一思索，旋即明悟。 龙鸟印玺无时无刻不再养蕴自身的性灵，与它相比，一碗参汤的效用未免不够看，自然就察觉不出来。 “这种人参效用不错，可以作为给众河童的奖赏。”叶玄想了想，开口道，“云斋，你既想把这群河童当做麾下主力兵士培养，那便多费些心思，也不必吝惜资源浪费。 今后每日选出两个最勤奋的河童，以及两个修为进境最快的河童，各自赏赐一碗参汤服下，每月纠集它们进行一场武比，选出前三名。 第一名可得一柄稀有矿石所铸的兵刃，赏赐一颗扶正归元丹，一颗龙虎丹。 第二名得扶正丹与龙虎丹。 第三名得龙虎丹。” 岳云斋正有此意，只是暂还未想到一个可行的方案，当下既然主公有言，他自然欣然答允。 随后，叶玄唤来了哼哈将。 在他麾下诸兽里，哼哈将先天根骨、悟性都是最差，虽然修行勤奋刻苦，但单只是勤奋刻苦，在修行一道上，也走不了多远。 哼哈将而今亦彻底化作一头水牛大小的野猪，猪毛如铁刷，根根竖直，看其面相，也是分外凶横，但它看着叶玄的眼神，却尽是孺慕之情，一点凶狠也无。 叶玄让哼哈将展示了一番自己的修为进境。 先天厚德刚身功与它的性灵甚为匹配，它一路修持而来，也算顺风顺水。 这三两日就将化形成妖。 妖类踏入修行门径，有功法加持，自觉就开始炼皮、炼肉，待到它们渡过化形这一关，直接便是炼肉境后期的修为，此时便须得寻觅异种血髓，为成就自身的炼骨境而努力。 吸纳的异种血髓愈强，踏入炼骨境后，自身化为后天异种的概率便也更大。 就像虔伯，先前只是普通山虎，之后得异种赤虎血髓，在炼骨境时，也成功返化为赤虎异种。 哼哈将如今实力，独个行走苦地去寻异种血髓，稍还有点困难。 这事便得落在叶玄身上。 也就是说，叶玄此时就得留心与哼哈将相合的异种血髓了，以助其在炼骨境时，能成功返化为一头异种。 而以哼哈将如今的根骨、性灵，其实也并不能承受得住多强大的异种血髓洗伐换骨。 为了能令之届时能承受住血髓冲击，叶玄给它喝了一碗参汤，把英招神灵与陆吾神灵真炁，尽数投喂给了它。 “哼哈将，你好生修持着，不要浪费一点时间。纵然先天不足，我亦有办法为你补满，然你后天若不努力，我便一点办法也没有了。”叶玄拍了拍哼哈将恭敬伏低下来的头颅，勉励它几句，便让它自去修行。 他已有打算，此之后一两月的时间，哼哈将都是陆吾与英招真炁的第一使用者。 顺位下来是猪刚鬣。 其后是河童们自行推举出的统领‘巫空’。 胖虎而今有固定真炁组合须得时时消化，以期尽快化为祸斗异种。 彪子在魔潮期间，自身血气得到充足补充，叶玄还常常饲喂它精元丹，只待老实完成八次血脉转化，长出飞翅，成为一头真正的飞天夜叉，自然也不须用到其他真炁。 黑夜如约而至。 今夜的魔潮比之昨夜，烈度不增不减。 但相较于昨夜那遮天蔽日的羽翅魔，今夜出现最多的反而是黑虫潮。 它们一波一波地来回巡游，被河岸边的种种符阵灭杀无数，依旧前赴后继，源源不断。 虫潮停歇的时候，叶玄便让众兽去外面收集走满地的黑泥。 血魔与骨魔间杂出现，频率亦颇为高，但再不复昨夜那般的密度，一波大都是有三五头血魔并一二骨魔。 夜半曾经出现一次虫潮大量聚集，与黑暗里的触手相互结合，再度催生出一头灰白蛛魔的情形，被叶玄集中针对，迅速斩灭，蛛魔遗留精华尽被叶玄与麾下分走。 孟姜曾言，使地府神系一朝黄昏的那位古仙，亦被诸神反噬，成为了地府的一种诡秘存在。 叶玄推测，魔潮显世时，这与群魔分离又融合的稠密黑暗，或许就是那位古仙的具现。 他并没有发现任何古仙与稠密黑暗牵连的线索，只是依照直觉做出的推断，与孟姜交流，孟姜对这部分完全没有记忆，也就无从验证叶玄的推测。 黑虫子踩踏泥土的叽叽声音响个不停，它们从黑暗里爬出，密密麻麻的铺满河岸，如从前数次那般，从岸边巡游而过。 这些黑虫吞噬了死去的血魔、骨魔遗留黑泥，有演化为羽翅魔的能力。 但叶玄这几次都把河岸清理个干净，纵然有遗留，催化出一两头羽翅魔，也正好给白龙灵树进补。 今夜又有一棵白龙灵树果实成熟，白龙烟直接挟裹大片黑虫子扎根泥土，倒不是特别‘挑食’，只吃羽翅魔。 这些黑虫子，只要不去理会它们，不被之发现，一般不会酿成多严重的后果，叶玄也就任之从岸边爬过，未进行清剿。 黑虫子的遗骸亦能炼出退魔炭，但产量极少，数十头黑虫子里，大概能有一只可以炼出一块退魔炭。 花费这么大功夫，产出如此之少，不如不做。 叶玄的注意力全集中在雕刻牛骨之上，醉心其中，运使刻刀快如幻影。 他所做的每一件事，皆能历练到自身。 舌下真气在这刻画符文的过程里，频繁被调用，也就越来越凝实，于四肢百骸内呼啸而过，浸染筋骨皮肉，使得修为进境加快。 他保持着寒螭雷转呼吸法的呼吸频率，气息悠长，不断转化周遭元气入体，大部分淬炼了筋肉，小部分归于舌下，化为雷光交杂的降魔真气。 心神寂定如黑夜。 如此便构成了一个完整的循环。 黄泉心经总纲居中调控心神，总领灵肉，寒螭雷转呼吸法与镇恶伏虎拳的意蕴时而交融，时而分离，锤炼筋脉，转化真气。 为使舌下真气不至于涨满，所以一刻也不停地刻画牛骨符文，在这一过程中不断消耗自身真气。 叶玄沉浸其中，浑然忘我。 直到听到异常的动静，他一下回神，循环自解。 身前整副庞大的牛骨上，已经绘制了密密麻麻的符文，相信再过半个月的时间，就能完全雕琢完成。 他未看自己的工作进度，先抬头看了眼对岸。 密密麻麻的虫潮里，隐约见到几道身影，他们被虫潮携裹着，不断向河岸这边奔逃。 脚步声如山般震响。 临近了，叶玄才发现，这几道身影都是什么生灵。 这几道身影，俱是被虫潮偶然冲刷至此，临近河面，眼看着走投无路。 它们各自施展手段，灭杀一头头虫子，但杀伤数量与虫潮本身相比，实在微不足道。 叶玄看清这几个生灵的模样，一下站起，眼中光芒闪动，既惊且喜。 第一百七十五章 阿修罗人 七个生灵里，有四个极为高大，最高的那个生灵足有两丈高，最为矮小的也有丈许高。 其中便有一个阿修罗人。 这个阿修罗人身高丈许，乃是常人的三倍左右。 不同于叶玄在云上集市上见到的那个与常人混血，只比常人略微高些的阿修罗，仅依其身高判断，便知其必然是一个真正的阿修罗。 阿修罗浑身鲜血淋漓，有些伤口被魔气侵染，变得一片乌黑。 饶是如此，他仍然奋力挥动手中巨斧，横扫四方，为身后几个‘同伴’开出一条路。 但不知是因为其自身伤势，还是其他原因，他的战力明显跌落的厉害，只与寻常人炼肉境能发挥出的实力相当。 在其身后，另外三个巨大的生灵，并不是他的同族。 那是三头生有水牛犄角，面相靛青，下獠牙翻出唇外，浑身披覆黑毛，脖颈被一圈金鬃毛覆盖的异种。 它们皆是四肢着地行走，后肢如虎狮之爪，前肢却似猿类，这表明此等异种不仅擅长奔跑，爆发力惊人，亦能攀爬，飞檐走壁。 三头异种里，最为强壮的那头从石林里抱起一块石头，奋力一砸，振飞无数黑虫，两个与阿修罗人身高差不多的幼崽跟在它身后，也是凶狠搏命。 它们应是不通如何修炼，战力虽远强于阿修罗人，但也不过炼骨境、养气境的实力。 判断妖类与异种的区别，最简单的办法，就是看它们搏斗之时，是否具备技巧，是否操纵法宝。 异种本是天成，只要照常进食，补足身体所需，修为就能增长。 所以一般在与外界无有接触的情况下，多半不懂得什么修炼法门。 妖类则完全不同。 它们由种种飞禽走兽转化而来，而转化成妖的第一步，就是得有一个能供它们修炼的法门。 所以叶玄推断它们乃是三头正宗的天生异种，且是一家子，只是不知它们究竟是什么异种？ 阿修罗人纵然受伤，亦该越战越勇，激发祖血才是，怎会这般弱小无力？ 在这四个巨灵神般的生灵后，跟着三只脑袋光秃秃不生一根毛发，却有色彩斑斓羽翅的妖类。 它们不时口吐一团团黑烟，那黑烟一与元气接触，登时燃作熊熊黑紫火焰，烧死接近的黑虫。 即便如此，也阻止不了黑虫接近。 三个妖类喳喳叫着，化作乌光投入泥土，在原地留下一个个类似老鼠洞般的窟窿，再显身时，已至巨大生灵的前头。 这些生灵原本应该并不是一路的同伴，应是被虫潮冲击得聚集起来，送到了平安居的跟前。 叶玄正要吸纳领民，它们便送上门来。 他心中固然因此惊喜，但也未放弃理智，没有直接就冲上去营救这七个生灵。 得想一个能在瞬间震住这七个生灵，让它们震惊于平安居的‘背景’，首先畏服的策略。 这时云斋走了过来，祂亦知叶玄有吸纳其他生灵进入平安居的想法，眼下就是个绝好时机，便道：“主公，我们如何行事？” 叶玄看了祂一眼，否定了让云斋二度出手的想法。 云斋的手段，于没有见识的河童们而言，固然有效。 但对一个在苦地征战数千载的种族-阿修罗而言，虽然亦会惊诧，但远远达不到令之威服的层次。 阿修罗的惊诧，估计也只是源自于‘怎会有神明显身’这样的想法。 孟姜若出手，估计是能震慑七个生灵，但多会让它们畏惧于她的手段诡谲，也不会让它们真正敬服。 而且她现在正在休息，总不好遇到事就去把人叫醒。 她虽也是平安居的居民，但叶玄与她互为依托，乃是平等关系，不能总是差遣别人。 如此一来…… 叶玄心念电转，眼看着七个生灵接近而来，它们看到眼前的滔滔河水，俱是面露绝望之色——他顿时有了决断。 立时施展万化玄变法，周身雾气蒸腾，疏忽见已化作另一个人。 面容清瘦，眼窝微陷，眼中神光内敛，似蕴含宇宙星辰运转的真意。 颌下胡须随风轻轻浮动，身披宽大道袍。 其人面色淡漠，仿佛与世无争，但气息深邃如深渊，又给人以威不可测，不敢轻易揣度的感觉。 这便是雷道强者-李端龙。 叶玄所扮的李端龙就这么背着双手，足点滔滔河水，踏波而去，渡河的瞬间，一声唿哨，即从河中唤出一道乌黑的长蛇身影，盘绕在他头顶，随之一同渡河。 他之所以能够在河面上行走，其实是因岳河神明权柄乃是他亲手授予，岳云斋是这道河流的实际统治者，但他却是这道河流永远的主人。 否则，以叶玄的真实实力，休想芒鞋渡江而行。 平安居领地四周有幻阵遮蔽，外面奔逃的七个生灵根本看不到河对岸的具体景象，他们只看得到这道似有百丈的河流，奔腾滔滔河水，心中绝望无比，想着如此宽、水流量如此大的河面，就是游水也绝难游过。 身后密密麻麻的黑虫子逼压而来，这种绝望的情绪不禁更甚。 长有犄角的类猿异种抱住了自己的两个孩子，眼中滚落大颗大颗的眼泪。 三个光头长羽翅的小生灵围在一起，惨叫嚎啕。 相比之下，最平静的便是那个阿修罗人。 他望着河水看了一阵子，丑陋的脸上露出一抹惨然笑意，提着巨斧，向身后诸生灵啸叫几声，大步奔向了那些黑虫子。 大概是早萌死志，此时欲舍身饲虫。 这时，滔滔江面之上，有一玄衣道人踏波而来，横渡江河。 那人头顶虚空间，有道黑影穿行其间，腾挪万化。 临近了，众生灵才看清那黑影的实形，其周身鳞片闪烁金属般的光泽，头生犄角，身长数丈，双目大如灯笼—— “蛟龙！”阿修罗被三头异种拦住，转身就看到那越过他们头顶的黑影，心下悚然而惊，忍不住长啸出声！ 叶玄为叶黑做了一些改变，使之看起来像是一头蛟龙。 蛟龙已足以令这些生灵震惊无比，万分敬畏。 若是一头真龙，只怕他们就会开始怀疑自己的眼睛，怀疑眼前景象是否真实。 ‘蛟龙’倏然而过，口吐道道雷光，将逼压而来数之不尽的黑虫子劈得肚皮朝天，一片一片地死绝。 此后，众生灵才渐渐回过神，看向越过他们身躯的那位道人。 道人有蛟龙守护，明显是已经降服了那龙种，是它的主人！ 其人面容清瘦，神色淡漠，仿佛与世无争，但他气息万化，三头异种以性灵感知，觉得这位道人竟好似一团灿灿雷光般耀眼，威严如深渊，不敢直视！ 这是位修持精深雷法的强者！ 这位强者，或许已至真身境！ 一位真身境的强者，豢养一头蛟龙，并非难事！ 众生灵思虑之间，那位道人朝向乌压压涌来的虫潮一抖袖袍，袍子里飞出万千道白烟，纷纷席卷起一只只黑虫子，不过刹那时间，便将这看似源源不尽的虫潮拦腰斩断！ 这等手段，简直惊天动地！ 即便是见多识广的阿修罗人，见到道人的手段，心神亦忍不住震骇，由衷地生出敬畏之念。 曾经的首领罗睺烈对付虫潮的手段，也要稍逊这位强者一筹。 众生灵心念转动，已被道人的手段全然慑服，亦对道人此时出手相救，由衷地生出几分感激。 叶玄令叶黑为自己的气势加持，让这七个生灵自然而然地把自己形象拔高，再出手放出白龙烟，造成清场一般的效果，这一番运作下来，众生灵自然无不敬服。 场中还剩有大半黑虫子，正在缓缓聚集成势，再度碾压过来。 白龙烟已经使尽，叶玄也不慌张，心念一动，便有无量光辉撑开，照耀众人，令他们顿觉暖洋洋一片，看向身在这光芒中心的道人，更觉得对方伟力无双，仿佛神明。 立于这光芒照耀里，众生灵觉得自身的种种疲惫、伤势都在缓缓复原。 黑虫子们前赴后继地扑来，被光芒照耀，立时化为阵阵黑烟，消失无踪。 众生灵见此，更加心安。 它们正不知该如何感谢这位道人出手相助，便见对方一指前方的滚滚河水，道：“你们可以渡河而过。” 河面如此宽广，贸然涉水，岂不是要被河水冲走，尸骨无存？ 纵然七个生灵敬畏叶玄，也不会敬畏到为了验证对方的言语，就可以舍下自身的性命。 “不必担心，河对岸会有我的弟子接应你等。”叶玄留下这一句话，缓缓后退，身形融入黑暗之中，挟裹叶黑，刹那间消失无踪。 虫潮依旧覆压而来，道人出现又消失，皆在刹那之间，仿佛一场梦幻。 那盘旋天际的蛟龙、让人纾解身心疲惫的白光、万千道吞噬黑虫子的白烟，皆如同一场梦幻。 众生灵转头，只能看到再度集结的虫潮。 然而就是这再度集结的虫潮，令他们相信，方才非是幻梦。 虫潮是被雷光与白烟打散了的，不然它们何须重新集结？ 道人隐入这无边黑暗内，他去了哪里？ 前方河水滚滚，莫非真要渡河？可若渡不过去，岂不是要尸骨无存？ 这道河流对岸，真有人迹？ 种种问题浮现众生灵心头，虫子攀爬地面的声音让他们头皮发麻。 而在他们凝目注视下，滔滔河水渐渐放缓流速，河面上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结起了一层冰。 第一百七十六章 罗睺大石 河面，结冰了…… 在众生灵眼睁睁地注视下，它以肉眼可见地速度结出厚厚的一层冰…… 结冰的整个过程，皆在七个生灵眼中。 由不得它们不相信，此乃是真实不虚的情景，并非幻梦！ 但这情景冲击力实在太过强悍，即便众生灵不怀疑它的真实性，也震骇于它的突兀发生。 于是，它们站在原地，又愣了片刻。 过不久后，阿修罗人第一个反应过来，他左右看了看，这些临时与自己结队的同伴们，看到了它们的犹豫与躲闪。 阿修罗人咧嘴一笑，拎着大斧，第一个走向河面。 他一脚踩上冰面，冰冷的触感从脚心直涌上来，与此同时，还有一种前所未有的踏实。 随着第一个人走上冰面，且未有出现任何变故，三头异种，以及三个光头羽翅小生灵都匆匆忙忙地跑上冰面，与阿修罗人并肩奔跑，朝对岸而去。 待到它们真正地踏足对岸，见到另一个陌生的世界。 身后的冰面才开始瞬间崩塌，将那些黑虫子全部阻在河岸边。 河水滔滔流过，洗刷去七个生灵从此间经过的气息。 虫潮未能继续搜寻到众生灵的气息，在周围梭巡一圈，便又缓缓聚集，沿着河岸去向别的地方。 七个生灵眼看着虫潮越走越远，最终消失在浓稠的黑暗中，此时才总算回过神来，先前经历的种种在脑海里重新组合排列，提醒他们，方才遇到的事情，是怎样的近乎奇迹。 当下这个有草木生长的地方，纵然仍让他们惊讶，但与先前经历相比，已经不算什么。 接下来，七个生灵便见到有其他‘人’围了过来。 三名身披甲胄，气息强悍的兵卒，手持各色兵刃，齐刷刷走来。 一头浑身缭绕火焰的巨犬奔行而来，那巨犬气息强横，即便身形没有三个类猿异种庞大，但与它们三个中的最强者相比，亦只强不弱。 巨犬之后，一个周身血气与死气交杂的‘人’大步而来，此人面色发青，给众生灵的感觉甚为怪异。 它们能感知到此‘人’体内蓬勃如烈日的血气，但那血气与死气交杂着，仿佛是冰冻的太阳。 光头羽翅小生灵推测，这是一头殭尸。 但是修炼到何种境界的殭尸，才会有如此表征？ 此‘人’之后，又有一人在一尊身高丈许的生灵扈从下走来。 这人面带笑意，清和坦然，似清风明月。 除此之外，似乎别无特异之处。 可他身边伴着的那尊丈许高的生灵，却让七个生灵心神俱震，紧张万分！ 光头小生灵不知那尊生灵本体是何，只知其挟裹沛然威压，仿佛长久注目那尊强者的躯壳，亦要性灵毁伤！ 三头类猿异种干脆垂下头颅，不敢看岳云斋，同时对岳云斋扈从的叶玄评价高了数个档次。 阿修罗人眯着眼睛，丑陋面孔上看不出表情，其实心脏狂跳，已然无比震惊。 那尊与自己差不多高的生灵身上，散溢着一种威严而浩瀚的气息，与此间河流默默交融。 罗睺大石曾在一次祭祀里，亲身感应过类似的气息。 只是那次感应到的气息，更加威严，更加浩瀚，在那威严而浩瀚的气息里，亦有他难以明白的诡谲气息存在。 正因那次祭祀上他的表现，才得以被承认祖血，归属‘黑日’阿修罗王帐下，被准允以罗睺姓氏，冠于名前。 从那次祭祀之后，罗睺大石的人生走上巅峰。 但在不久前，又狠狠跌落至谷底。 因着所犯的错误，他被镇压祖血，空有阿修罗之躯，却再难发挥出阿修罗人真正的力量。 他因此自暴自弃，终于在今夜的魔潮里，被虫潮席卷，流落至此，本以为人生已至绝境，未成想绝处逢生。 在谷底时，又一次感应到了类似母圣的气息。 仿佛是一个新的希望，再度出现在自己眼前，就看自己能否抓住。 罗睺大石握着巨斧的手掌心里全是汗水，震惊于那尊气息与母圣相类的强者，竟然是另一个看起来平平无奇的凡人的扈从。 凡人能让拥有这等气息的强者作为扈从，那他一定有比那强者更加强大的地方。 罗睺大石挪开目光没有再看，转而在心中揣摩起来。 七个生灵在观察叶玄一众，最终得出‘每一个都不是好惹的，尤其那个平平无奇的凡人最不好惹’的结论。 叶玄亦在这一过程里，仔细地观察了它们，得到一些大概的信息：光头羽翅生灵看似笨头笨脑，实则颇为灵醒，灵智比河童都要高出几分，它们在看到我与云斋之后，率先低下头颅，以示恭敬； 三头类猿异种的真炁，已在先前被我收集到手，很快便能探知它们究竟是何异种，与它们看似极具进攻性的外表形成对比的是，它们性情更偏向于温和防守型。 不管是在外与虫潮搏斗时，还是当下看到我与一众麾下的表现，都表示出这种倾向； 这个阿修罗人最不好拿捏，但从他先前的状态，以及其所发挥出的明显不匹配其自身的实力来看，他必然遭遇了某些变故。 正因此那些变故，他才能面对虫潮时，意愿舍身饲虫，或是第一个踏足冰面——大部分都是心灰意冷的人，才会有这些表现。 叶玄的观察精细入微，判断也与事实相差不多。 他闲庭信步般走向七个生灵，进一步放松了它们对自己的戒备心，喝令彪子、河兵、胖虎等众，让它们老实站好，更从侧面向七个生灵展示出他是这个领地的实际掌控者。 “我师方才与我传讯，说他救了几位客人，已让客人们自行到家中来，想必就是诸位了吧？”叶玄温和言语，无形中向众生灵表示，那位驾龙显身的雷道强者，乃是他的师尊。 当时叶玄救下众生灵后，立刻返化死境，躲过虫潮的气息追踪，绕了一大圈才回到平安居。 随后，他几乎马不停蹄地纠集众兽到这边来，给自己壮声势，至此面对七个生灵时还能脸不红气不喘，证明心性与体能修为，都已甚为不凡。 “正要感谢高人相助，谢过高人与阁下救命之恩！ 大石万死不足以报，愿以余生为阁下与尊师当牛做马，粉身效死！”罗睺大石几乎是在叶玄话音落地的刹那，就跪拜了下去，语音隆隆似山响。 他之后，类猿异种与羽翅生灵也都拜伏感谢。 它们虽非人族，但都有较高灵慧，可以听懂叶玄所言。 只是不能回复叶玄，便以实际行动表达自己的感激。 叶玄本还以为得有一场言语机锋过后，才能让七个生灵暂且信服自己，未成想他自己设想的诸多步骤全部省略。 七个生灵拜伏得竟是如此干脆！ 尤其是这个叫做大石的阿修罗人，怎一副恨不得当场就拜在我帐下的模样？ 叶玄心念转动，面上笑容不变，道：“不必如此客套，我师救你们，亦有他老人家的理由。 诸位今夜亡命奔逃，想也受了惊吓，先在我这边找地方歇息歇息吧。” 说话间，他放出七道戊土真炁，尽数投向七个生灵。 此七个生灵里，羽翅生灵最为弱小，叶玄纵然要它们强行融合真炁，从此奉己为主，它们也绝反抗不得。 事实亦是如此。 三个眼珠子乱转的羽翅生灵直接融合了真炁，先觉得体内泛起一股暖意，驱散了自身的疲惫，正想着这位主人家真是好客，不一会儿心里就渐渐泛起对叶玄这个主人家的敬畏，以及不由自主的服从。 仿佛叶玄的意志，可以贯彻它们各自的灵魂。 而自己一旦违逆，必然招致种种恐怖加身。 羽翅生灵头颅伏得更低，想不明白吃了那一缕真炁，为何会令自己心境生出如此大的变化？ 类猿异种的实力，其实可以稍稍抗御真炁融合，至少能让自己保持与叶玄处于一个平等交换的位置上，就似孟姜与叶玄的关系。 但它们看到真炁穿空而来，竟都主动张口将之吞下，干脆无比地任由真炁与自身融合，直接奉叶玄为主。 叶玄本还想着，用这一道真炁试探。 若是不行，再慢慢培养感情，推说放出真炁是想舒缓它们的疲惫与伤势，没想到它们会很干脆地奉己为主。 虽然与预料中的情形不一样，但当下结果无疑更好。 类猿异种，与河童一般无家可归。 所以才愿投入叶玄帐下。 毕竟这人的师父出手搭救了它们，背后有一尊那般强横的靠山，眼下又有如此多的强大生灵是这人的拥趸，那么奉其为主，在此地安定定然不是件坏事，甚至是件大好事。 绝大多数兽类思维都是如此简单。 临时的同伴们都融合了那道厚重刚硬的气息，选择就摆在了罗睺大石眼前。 真炁投入他的躯壳，但被其念头影响，死死地固定在丹田，未有向泥丸宫浸染。 他心中明悟：这道气息，大概便是投名状一般的东西。 少量接纳这缕气息，可以让主人家真把自己当客人一般对待，但也仅止于客人的程度。 估计明日白天，就得把自己送走。 全部接纳这缕气息，会有一些意想不到的变化，亦会因此得到主人家的资源，对自己进行培养。 关键在于我罗睺大石想要什么？ 第一百七十七章 戍山尉 我想要强横至极的力量，可以一雪前耻。 罗睺大石的目标十分明确。 眼下这个主人家，有一尊气息虽弱小于母圣，但性质与母圣类似的强者作为扈从。 我若全部接纳体内这股气息，他是否也能将我培养成如其扈从那般的强者？ 阿修罗人神色挣扎。 片刻后，他决然地放开心神，任由那缕气息浸染泥丸宫，与自己完全融合！ 不论是否能够，这都是我罗睺大石唯一的机会。 焉能放过！ “主公！”罗睺大石向叶玄轰然拜倒，恭声喝道。 他的性灵之上，已经有看不见的烙印，这烙印与黑魔国心魔大誓的烙印不同，不会让人察觉，亦不会折磨下属，只会在潜移默化之中，让他们渐渐认同叶玄，奉其为主，无有他想。 七个生灵尽皆收服，叶玄满意点头，笑道：“如此一来，我们就是一家人了，你们先下去休息，明日再由专人带你们熟悉平安居。” 它们奔逃一路，此时亦甚疲惫。 尤其罗睺大石浑身鲜血淋漓，伤痕累累，若不及时服药救治，只怕也支撑不了多久。 叶玄给他们一人发了一枚龙虎丹，多给罗睺大石一枚扶正丹，以帮助他们纾解自身疲惫，治疗伤势。 随后，便令彪子将它们带下去休息。 它们的住址被划定在平安居的矮山之后。 如此，这块领地东南西北四个方向，皆有领民定居。 倘若发现异常，也可立刻禀报，及时应对。 叶玄心满意足，指挥诸兽剿杀魔头，约莫两三个时辰后，天色化作昏黄，已是白日。 把药草与人参、蟒蛇肉佐着粥饭一锅煮了，着彪子主持分发工作，叶玄与刚睡醒的孟姜打了个招呼，捧了碗粥汤转回居所吃掉。 热力在四肢百骸内漫溢，缓缓于沉淀于筋肉髓骨之内。 修为又增进一分，距离象形筋的圆满更进一步。 一会儿找孟姜练练拳法，她那套拳路精深强横，于我大有裨益。 叶玄念头转动见，摊开五指，查看起龙鸟印玺新收集的几缕真炁。 这几缕真炁，分别在人、兽、妖三个序列。 对应不同物种的七个生灵。 人之序列，第八个孔洞里，一缕血光倏然电转飞射。 他将之随手拘来查看。 罗睺修罗王后嗣血炁：罗睺修罗王亦被称为‘黑日王’，其有遮蔽天日，使大地尽墨之能。 此炁为其后嗣体内流溢之血炁，投入其他生灵体内，可以壮化气血，养蕴根骨。 这一缕真炁比叶玄此前从云上集市那混血阿修罗身上搜集到的真炁，品佚更高，虽然功效一样，但效用必然更强。 没想到这阿修罗人还是黑日王的后嗣，身负一尊阿修罗王的血脉，怎么战力还如此差？ 肯定是遭遇了某些变故。 不然也不会那么干脆地奉我为主。 叶玄思索着，看向兽之序列。 兽之序列第八个孔洞里，三缕真炁纠缠成一团。 狮魈戊土坚石炁：异种狮魈流露的真炁，将之投入房屋建筑的土石结构内，可使之更加坚固，土石吸此真炁愈多，愈可能转化为可炼化的稀有材料。 狮魈者，山魈与地犼的后代，五行亲土，能化石为泥，转泥为石，极擅营造种种坚固建筑，成长至极处，可以搬山造陆，发丘筑府，常有强大修者收服豢养此异种，令之为自己营造洞府。 原是这等异种！ 如今看来，三头狮魈的价值，远大于一个阿修罗人。 我当下正缺少懂得营造建筑的帮手，它们三个的到来，无疑是雪中送炭！ 叶玄兴奋得直搓手掌，与直接收服三头狮魈相比，这薅来的三缕真炁反而微不足道。 他高兴得当下就想叫三头狮魈过来，先把自己的屋宅建好，但随即生生按捺住了这个念头。 真如此做，自己是高兴了，恐怕三头狮魈心里该犯嘀咕了。 哪有第一天过来，就让人做活的道理？ 他看向最后一个收集到新真炁的孔洞。 妖序列第九孔洞里，同样有三缕真炁。 钻地鸟僮化元炁：钻地鸟僮身上流溢的真炁，将之投入生灵体内，可令之获得一个时辰的‘土遁’之能。 钻地鸟僮，妖兽之属，大都负有上古异种‘彻地猴’的稀薄血脉，因之善于钻地打洞，土遁而行，其身处泥土之中，则该地块周遭一箭之地内的所有动静，皆可明察秋毫。 那三个怪模怪样的小生灵看起来羸弱无比，原来还有这等来头，祖上也阔过。 彻地猴，即是通臂猿猴的一个代称，其能‘拿日月，缩千山，辨休咎，乾坤摩弄’。 与通臂猿猴齐名的另外三猴，则是灵明石猴、赤尻马猴、六耳猕猴。 赤尻马猴即是与河童们有些血缘关系的一尊强横异种——巫支祁。 四猴并称混世四猴。 这钻地鸟僮来历不小，也值得好好培养一番。 叶玄望着石碑上的诸孔洞，正若有所思时，神序列第九孔洞里，那残缺的蜂后阴帅权柄化作青白光辉飘出，天之序列内有幼龙水行真炁跟着飘出，随即钻地鸟僮真炁、狮魈戊土真炁、胖虎的戊土性灵炁、云斋的神道真炁等诸炁纷纷飘出。 它们在石碑前与那残缺权柄相结合，重新凝成一缕青灰色光点。 石碑骤然消失，周遭一片混沌。 混沌里，万千神曦骤起，凝作一块牌匾‘授命于天’。 高广的殿堂浮现，叶玄恍惚间，已至这殿堂最高处的宝座上，座前案上，一枚青白印玺流转宝光。 新神权柄。 叶玄心中了然，抬首向大殿看去，在这万丈大殿的尽头，大殿门外，他隐约感应到岳云斋的岳河神明权柄在浮浮沉沉。 念头一动，那权柄便似受到传召般，从殿外飘进殿内，在阶下八尺之外老老实实地漂浮。 见此，他会心一笑。 此时只要心念一动，便能在此殿中召见岳云斋，不过须得消耗真炁。 云斋八品的神明权柄，却只能在殿外恭候，能够位列大殿的诸神，只怕得是六品以上的神明。 真个是满朝冠带，衮衮诸公。 叶玄低头看向桌案，捻起那一枚印纽，它的具体权柄便尽数落入他的意识里。 在未查看权柄前，他心中已经有大概的推测。 这一枚权柄，应是关于‘山’的神明权柄。 诸真炁汇集融合时，戊土、土行权柄出现的最多，而戊土即是坚硬刚强的土，可比岩石。 如他所料。 正九品戍山尉神，武职神，司就封山岭兵事。 权柄：河山带砺。 河山带砺：持此权柄，可令就封山岭山石永固，并在此基础上，渐渐增长。 这权柄大概是说，能让就封的山岭不会因岁月蹉跎而渐被磨灭，由山化作岭，由岭化作丘，并且在永固的基础上，随着神明权柄品佚愈高，所统御山岭的海拔将会不断拔高。 过程估计也得数十上百年。 就算云斋以如今的八品河神权柄，转化究竟的一条河流，将之归入自己的治下，也得十几个月。 祂如今已在转化就近的一条小河流，为之取名为平安河。 不过施展权柄耗费时间，与神明本身实力成正比。 云斋当下转化一道小河，须得十几个月，待其实力渐渐跟上，这个时间必然会跟着缩短。 倒也不必急于一时。 这枚权柄，授予谁比较合适？ 叶玄把玩着印座上有一头健马的印纽，脑海里闪过麾下一众人的面孔。 诸兽皆不适合传授此权柄，将权柄授予它们，它们的未来就此定型，没有第二条路可走。 且统辖一座山岭，组建一支军队所需的才智，诸兽还达不到。 它们的思维相对于人而言，依旧比较简单。 平安居里，与叶玄同为人类的只有那个阿修罗人，但其是否具备匹配此权柄的才智，还得长期考察。 况且，眼下还未弄明白他为何脱离强横的母国，‘流落他乡’。 若其仍与母国纠缠颇深，纵然有真炁烙印存在，使之不能做出损害叶玄利益的事情，终生奉叶玄为主，亦难保证他不会损害平安居其他的生灵。 这种情况下，只能将之暂且搁置，不做重点培养对象。 叶玄收起权柄，回返现实。 他转去正门，一众河童正在岳云斋的教导下，演练一套简单的拳法。 这套拳法并非叶玄所创，是河童村子里亘古流传下来的一套拳法，虽然简陋，但也颇有强身健体之功，比殭尸拳都要强上一筹。 如今得本就是上古兵魂的岳云斋将此拳法精简，杂糅一些其他招式，加之叶玄高屋建瓴地在其中汇入一式‘大贤虎变’，这套拳法有了脱胎换骨的变化，威力更胜从前。 河童们修持此拳，复苏祖血淬炼体魄，已然足够。 七个新入住的生灵也已在正门集合，它们自在山后修筑了洞穴居所，先前云斋过来汇报，称七个生灵皆由异种狮魈修筑，也颇牢固。 狮魈们有此异能，不能浪费，叶玄先把它们叫来，皆赐予了名字。 最大的那头狮魈，乃是两头小狮魈的母亲，赐姓孔，是犼字去除半边的姓氏。 其名孔石，二子分别名为孔金，孔银。 狮魈颇有灵智，对自己的姓名都比较满意，得到姓名后，转头看了营地周遭梭巡的胖虎一眼，似乎庆幸不已。 第一百七十八章 被染污的祖血 赐下姓名后，叶玄开始向它们分派工作。 之前叶玄专门留了一段时间，让新领民与河童们、哼哈将相处，它们此时已然得到消息，想要在平安居永远生活下去，需要勤恳的劳动与修炼。 诸兽之间，各有方法交流，不必叶玄专门操心。 狮魈母子三个心思单纯，已然帮着河兵们干了不少活计，它们直接搬运石块，以巨大力气将之碾成粉末，混合泥浆，片刻间即制造出一块块巨大的石砖。 这些石砖皆有城墙砖那般体积，大小相等，且它们造砖的效率极高，经其手造出来的这些石砖，直接在地上晾干就坚硬无比，省去烧制的程序。 如此体积的石砖，叶玄的宅院外墙也用不到，但可以将之用作领民聚居区外的第一道城墙，以之间隔出生活区、工作区、田圃。 此事并不急于一时。 狮魈能炼石为泥，化泥成砖。 但它们最大的才能是营造建筑，不是制造砖块。 叶玄把它们召来，让它们跟着彪子去修筑自己的宅院，狮魈们昨夜得到叶玄真炁灌注，惊奇地发现那气息十分神异，让它们诸多方面皆有细微增强。 虽然很细微，但亦弥足珍贵。 毕竟它们本身就是异种，从幼生至成年，实力在每一阶段有何成长基本已经定型，只有叶玄的真炁仍能带给它们如此改变。 所以，为了得到真炁的赏赐，狮魈亦会卖力干活。 钻地鸟僮实在过于瘦小，只有叶玄小腿一半高，这等妖兽自然也是肩不挑手不能抗，目前平安居里大部分活计都需耗费气力，叶玄也没指望它们几个能发挥多大作用，便给其指派了巡视平安居周围的活计。 这事它们倒是擅长，兴高采烈地结伴出了门，各自打洞遁去。 三个河兵负责制造砖坯，河童们各有各的活计。 猪刚鬣炼制昨夜的河泥，忙着把魔树转为白龙灵树； 哼哈将又躲在角落里，刻苦修炼着； 胖虎一会儿要随叶玄去外面，孟姜守着两个先天神灵，给它们饲喂真气。 双龙隐于水底，若非叶玄召唤，它们一般懒得从河中显身。 自然也就很少人知晓它们的存在。 场中只剩下这一个阿修罗人。 叶玄看着他，向他招了招手，令之走到自己身边，两人结伴而行。 虽然叶玄身材比阿修罗人矮了许多，但因着烙印的存在，罗睺大石对他有一种天然的敬畏。 “修罗魔国在苦地，亦是五大势力之一，甚为强横。 你缘何会脱离母国，沦落至此？”叶玄没有太过时间浪费在罗睺大石身上，言语就开门见山，直截了当。 罗睺大石回答得亦很直接。 他咧了咧嘴，露出个丑陋的笑容：“阿修罗国的地盘上，做主的却不是我们阿修罗人。 是种种祭祀的仪式，主持祭祀的是一个个外族人。 他们把持着阿修罗国的权柄，将我这样纯正的阿修罗人一个接一个地挤兑出去。 我才有机会遇见主公，为主公效死。” 不知是不是投喂了真炁，连一向好战桀骜的阿修罗人，也能突然转弯，给叶玄拍个马屁，让他措手不及。 他愣了好一阵子，才道：“除了血海境，苦地极少见有阿修罗人。 你说像你这样纯正的阿修罗人，正一个接一个被挤兑出去，我怎未在苦地诸地见过你其他族人的身影？” 修罗魔国之中是何种境况，叶玄并不清楚。 苦地对修罗魔国多有传言，称阿修罗人是少有的亲善常人的异人，他们本族人繁衍能力低下，便吸纳了诸多外来的强者，构成了另一种种群结构。 但从未听到过说修罗魔国里的常人能把握住多关键的权柄，竟能左右到纯正阿修罗的去留，将他们放逐。 如此未免匪夷所思。 但罗睺大石没有像叶玄说谎的必要，所以他的怀疑也并不强烈，更想听听罗睺大石会怎么解释。 “都死了。 被放逐出国的阿修罗人，走出血海境不远，就都死了。 他们祖血被封印，实力跌落得与普通人一样，空有体魄，每到这魔潮降临的时候，封印祖血的阿修罗人就在夜间被放逐出去，死在了无尽魔潮里。”罗睺大石每说一句，言语里的忿恨意味便更强烈一分。 即便叶玄未有亲见那个场景，亦能想象那情景的惨烈。 被封绝祖血的阿修罗人，自不可能完全如普通人一般。 他们毕竟有丈高的体魄，气力仍旧不凡。 但被封印祖血之后，祖王赐下的种种威能便一概不能动用，修为根基损坏，几乎前途断绝。 这种情况下，又被放逐进魔潮里，下场可以预见——必是被群魔分食，尸骨无存。 “那你能从魔潮里杀出，跑这么远到这里，也属实不易。”叶玄默然一阵，感叹道。 罗睺大石摇了摇头：“我能逃到这里，是沾了几个同伴的光。 小翅膀可以望风，狮魈力量强大。 我们一路辨别方向，一路规避危险，本来能渡过这个黑夜，却遭遇了一次虫潮，最终被挟裹着到了主公您的脚下。” 叶玄点了点头，在一个僻静角落，让其面对自己盘腿坐下，道：“我看看是何种烙印，可以封印你的血脉。” 罗睺大石自知这位主公颇有手段，对于这般检查更是求之不得，当即连连点头，表示绝不反抗。 旋即，叶玄身放毫光，似曾相识的温暖感觉，笼罩罗睺大石。 这是那位雷道强者的法门…… 他心中明悟，亦知主公就是那位雷道强者的关门弟子，对此并不奇怪。 佛光遍照下，罗睺大石的皮膜渐渐变得透明，显出其下的筋肉血管、骨骼五脏，以及经脉内一团团垒结、杂乱无章的真气。 这些真气随处分布，不能统一运转，盖因丹田之内的气根已然毁碎。 丹田内气根毁碎的原因，则在于那一缕缕乌黑的气息被全部禁锢。 这些乌黑气息，便是黑日王的血脉。 说其是被禁锢，其实并不准确。 乌黑气息里，掺杂着一缕缕阴森的灰白气息，流转诡异的意蕴，与天魔相类，却又具备‘化解天魔’的意味，端的让人看不明白。 灰白气息与乌黑气息已然相互融合，根本难以分割。 这哪是封绝人的血脉，根本就是直接污染掉了了罗睺大石的血脉，就算仙神临凡，也绝难相救！ 其实，也并不是全无办法…… 只要将戍山尉的权柄授予罗睺大石，那权柄会自觉统摄罗睺大石体内诸气，连这灰白诡异气息亦会成为权柄统御之下的‘顺民’，诸气老老实实运转，罗睺大石断裂的前途，自然也就能续上。 不过在此之前，还是得先考察考察这厮的人品，看其能否胜任戍山尉的权柄。 叶玄收拢佛光，罗睺大石自有感应，睁开眼睛，期待地看着他：“主公，我这情况如何？ 还有的救吗？” “你这情况分外诡异，我也实话告诉你。 你之祖血并非被封绝，而是彻底被染污，掐死一汪清水里滴入一滴墨汁。”叶玄皱眉回应道。 罗睺大石闻言，神色明显黯淡。 但他看叶玄未给自己下最后判决，不免又生出几分希冀。 便听主公又道：“我倒也不是全无办法，有一个法子也可以救你。不过这个法子成效如何，还得看你自身。 你不必就此灰心，自先锤炼躯壳。 待到时机成熟时，我就会把这个法子给你用上。” 他也不想罗睺大石就此自暴自弃，毕竟这是所见的第一个活着的阿修罗人，且已奉己为主，便给了对方一点希望。 然而罗睺大石却是那种‘狗窝里藏不住剩馍’的性子，一听说有方法可救自己，便缠着叶玄一个劲地追问，让叶玄连找孟姜练拳的空档都没有。 就似五百只鸭一般，在叶玄耳边呱呱乱叫，把他搅得不胜其烦。 但眼下总不能直接把戍山尉的权柄授予，叶玄绞尽脑汁地想了片刻，忽然想到，今日可不正是自己与谢元约定相见的日子？ 正好让罗睺大石扮作李端龙的弟子，这个方法也能考验他的急智与心性。 看其能否打入黑魔国内部，又是一番历练。 于是，叶玄将‘万化玄变法’传授给了罗睺大石，给对方投喂一缕戊土性灵炁以拟化自身，变作另外一个模样。 罗睺大石虽然祖血被染污，修为境界跌损，但好歹也有炼脉至炼骨境的实力，加上其强壮的体魄，养气期亦能一战。 炼脉境都能使用的万化玄变法，他施展起来，自然也无困难。 当即以戊土性灵炁拟化自身，按照叶玄要求，变作一个虎头虎脑‘铁柱’般的少年模样。 罗睺大石的性子，也伪装不来那等翩翩清秀少年。 虎头虎脑也正适合他。 对其所化的这副形象，叶玄亦甚为满意，拍了拍对方的肩膀，笑眯眯道：“当你扮作这副形象时，你便叫赵铁，好好记住这个名字。” ‘赵铁’瓮声瓮气地应了，又道：“主公让我扮作这副模样，莫非与救治我的方法有关？” 第一百七十九章 潜龙式 “自然有关。”叶玄面色一肃，“赵铁，你自去平安居正门往外五里的位置等着，那边有一片枯树林，有一根木杆上，挂着有退魔炭火的灯笼，你就在那里好生守候。 待会我师便会过去，你届时一切听他老人家安排就是！” 一听主公提及那位雷道强者，罗睺大石心里有了谱。 原来自己的祖血封绝之症如此棘手，竟需要让那位强者出手。 如此可不也正说明主公对我的重视？ 罗睺大石心中感激，立时点头答应：“主公，我何时动身？” “你现在动身就是。”叶玄估摸着自己与孟姜练拳还需一个时辰，若留罗睺大石在此，他必然还得继续骚扰自己，早点送出去，让他在那边等候也挺好。 反正钻地鸟僮也送了出去，一有异状它们就会回返通风报信，不怕大石遇到危险，自己不能及时驰援。 罗睺大石早就按捺不住，听完叶玄吩咐，取了通行令牌，一溜烟地跑出平安居，顷刻间不见了踪影。 如此叶玄总算空闲下来，去寻孟姜的踪迹。 她就在田圃里，与两个皮球大小的神灵玩耍。 与昨日相比，孟姜当下气色又红润许多，身形不再如从前那般瘦成一把骨头，就像一颗干瘪的果实，正在渐渐饱满。 稍稍显出了一丝窈窕佳人的韵味。 背生双翅的英招，与虎头九尾的陆吾见到‘父亲’的身影，呀呀见着，化作两团光辉，投入了叶玄的怀抱。 在这边与它们玩耍半天，饲喂它们自身真气的孟姜见状，不禁气闷：“我与它们也算有一饭之恩，怎么它们偏偏只亲近你？” 她未把昨日自己主动投喂海量真气给两个神灵的事情拿出来说，也是性格清和使然，不愿贪图功劳，把救命之恩挂在嘴边。 叶玄抱着两个毛绒绒的小家伙亲昵了一阵，道：“这我就不知道了，你须得问它们自己才行。 是不是，叶孟，叶姜？” 两个小家伙呀呀乱叫着，一副难以表述自己所想的样子，但它们的念头却准备投进叶玄心神，让他明悟它们此时需要什么。 胖虎、哼哈将兄弟等被他亲手投喂过真炁的生灵之念，他亦清楚知道，并能与它们交流，所以当下两个小家伙能掌握这种手段，他并不觉得稀奇。 只是对他们在一夜之间之内，就掌握了这个技能而微感惊讶。 当时岳云斋、孟姜都投喂给了他俩真炁，不知她能否听到两个小家伙的想法？先前问过云斋，他是不能查知两个生灵有何念头的。 叶玄便把疑问说出口，得到孟姜肯定的回答：“我亦觉得惊奇，明明你、我，还有你那位属下都曾投喂给过他俩真炁，缘何只有我们两人能‘听’到他俩内心所念？” 大概因云斋是我的下属，而你虽有真炁留下的烙印，与我却没有从属关系。 或许还因真气本身的不同，正好形成了某种互补关系…… 叶玄心里默默猜测着，未把自己的推测和孟姜分享。 两人带着两个神灵在领地四周转了一圈，叶玄中途给他俩各自投喂一缕真气，之后就放他俩回转田圃，休憩而去。 这时，走到僻静角落。 一对男女摆开架势，互相对练拳法，以期磨砺自身。 之所以不选在正门空地前，是因叶玄觉得眼下平安居民渐渐增多，若被它们看到自家首领修为境界竟如此低微，未免影响军心。 叶玄觉着自己修持到炼脉境时，在众生灵眼里，才堪堪够看。 比起昨日，孟姜施展出来的拳式更多，显然昨日对练过后，她触类旁通，又回忆起了一些拳法。 不过这些拳式互相之间，多无关联，不成体系。 像是东拼西凑，但每一招都各有各的韵味，各有各的精到之处。 有些拳式，注重变化，正好能与龙形筋的修持产生关联； 有些拳式，旨在矫健，叶玄学来，便能进一步强化自己的虎形筋； 有些拳式，羚羊挂角，无迹可寻，乃是一等一的杀招； 有些则厚重古朴，一拳打出，仿佛过尽千帆，沉定自如，又可与象形筋互为参照。 拳式众多，叶玄一时半会儿也学不来。 他只学了两招，一招可以锤炼象形筋，听孟姜所言，这招叫‘天翻地覆’，一招可以为龙形筋修炼的参照，没有名字，叶玄便给它取名作‘潜龙式’。 练完拳法，叶玄不禁感叹，有一尊古神在旁，就好似身边有一座随时可以取用书籍的图书馆一般，如此何愁炼筋境不能圆满？ 两人各自服食丹药，打坐以消化所得，炼化体内积攒的滚滚元气。 修持完毕，孟姜看起来，又饱满一分。 这是以叶玄肉眼可见的速度在‘生长’，他都有点胆战心惊，担心再过个把月时间，孟姜就得变成一个三百斤的女胖子。 孟姜听到他的想法，嗔怪他几句，称自己若修炼成三百斤的女胖子，修为必然已经空前绝后的高涨，一定也要把他体内灌满元气，当个气球一样放飞。 闲聊之中，孟姜告诉叶玄，他那两只斑鸠妖兽连日辛苦孵化下来，估计明天就得有幼鸟陆续破壳而出。 孟姜似乎天生就有一种能力，能探知新生命的降临。 从前叶玄不信她有这种能力，直到陆吾与英招的降生，让叶玄改变了想法。 他豢养斑鸠妖兽，本就存了将它们养成种群，优选培育成肉食的想法，对于几块肉的新生并不怎么期待。 不过他随后想起，几颗蛋里，还有一颗乌鸦蛋。 这个蛋里孵化出来的生灵，倒还值得期待一番，所以打算今天从外界回转，就去鸟窝那边看看。 忙完一应事，一个多时辰的时间悄悄溜走。 叶玄在僻静处打个唿哨，双龙在河底穿行，须臾间已至他的跟前，化作黑白两道光，盘旋在叶玄掌心。 他给叶白投喂了精元丹，勉力它几句，把叶黑揣进袖里，让叶白回去水底，自己则到正门叫上胖虎，离开平安居，前往与罗睺大石约定的地点。 运转万化玄变法，叶玄的形象悄悄变改。 到罗睺大石跟前时，已化作李端龙的模样。 罗睺大石等得百无聊赖，但在这位雷道强者面前，丝毫不敢造次，连忙上前与‘李端龙’打招呼。 李端龙微微点头，淡淡道：“走吧。” 话音一落，向罗睺大石随手一指，钻地鸟僮真炁卷起罗睺大石，带着他遁入土里。 李端龙随之悄然运起土木相转符，与罗睺大石一道，直往红莲大火池而去。 他本可以直接操纵土木相转符，驾驭遁光卷起罗睺大石，如此便不需再耗费一道钻地鸟僮真炁。 之所以还要如此做，自是不想让罗睺大石发现自己的短板，折损其心目中自己的强者形象。 随手就能化出一道遁光，将人卷走这种手段，才是强者标配，操纵遁光之宝穿行是弱者的行为。 罗睺大石被真炁卷起，难见雷道强者如何操作，心中对雷道强者随便划出一道遁光，就能把自己卷走的手段震惊不已。 便是在修罗魔国，亦少见有强者能如此娴熟写意地操纵遁光！ 若每个强者皆能掌握这种手段，不说别的，他们能给予门下弟子、后辈的庇护必然更多，面临危绝之境，先一道遁光把后辈弟子送走，再无后顾之忧！ 罗睺大石心里念头翻腾，未过多久，遁光消散，他出现在了一片灼热沙漠上，前方五座火山的轮廓在遍布硫磺味道的雾气见，若隐若现。 这是个如何所在，罗睺大石心里已有了猜测。 酷热境，五大火山，红莲大火池。 此地少有人迹，有种种凶险，太上师带我来这里做什么？ 莫非主公所言的对我的考验，就是在红莲大火池走一遭？ 罗睺大石正为自己的想法不寒而栗之际，太上师李端龙已然越过他一个身位：“跟我来。” 李端龙不徐不疾地向前走着，不受此间酷热影响，轻松写意。 罗睺大石心惊胆战，皮膜被酷热包围，额头渗出滚滚汗珠，在这山道之间穿行，未过多久，便觉疲乏。 他又不敢让太上师停留等候自己，只能勉力跟在对方身后。 哪知李端龙速度似缓实疾，且越来越快，他拼尽全力跟着，始终与太上师保持着三步的距离，难以逾越，仿佛鸿沟。 这便是太上师的实力。 在酷热地域的山道间行走，也能健步如飞，酷热加身，亦如清风拂山岗！ 翻过几个山弯，红莲大火池已在近前。 这片凹地上，遍布一道道裂缝，内中可见赤红岩浆翻滚，飘出一团团业火。 火焰熊熊，不时幻化作美人俏面，惑人心智，引人沉沦。 在这里，罗睺大石寸步难行！ 幸而此时太上师主动停步，撑开濛濛白光，将他也笼在其中，他心下稍安，亦步亦趋地跟在李端龙身后，见其一脚踩进那蓬勃业火之中，心中正骇然时，便听李端龙道：“直接趟过来就是。” 直接趟过去？ 罗睺大石暗暗心惊，依言照做，一脚踩进滚滚业火之中。 那蹿上来的火苗漫过了他的腰身，但被他周身笼着的薄薄白光阻隔，根本难以侵扰毁伤他分毫！ 这是——何等强悍的神通！ 第一百八十章 攻心计 “你在这里等候。” 带罗睺大石到一块周遭没有业火环绕的区域，令之在此间好好呆着，‘李端龙’转去天然窑洞里，把河兵们砌出的砖石堆叠整齐，之后又以紫金红葫芦在这里收摄了大量业火。 他特意放出叶黑，让其在此间撒欢，收摄业火中蕴含的种种元气以吞噬补充自身。 火光翻腾，龙影折转。 盘腿坐在一颗大石上的罗睺大石见此一幕，已经目瞪口呆。 原来平安居那一方业火塘子，是太上师直接收集业火倾倒而成！ 他在这红莲火池里行走，闲庭信步，不受分毫毁伤，这至少得不垢境的强者才能做到。 血海境里，罗睺大石都未曾见过一尊不垢境的强者！ 不过这也正常。 罗睺大石虽然复苏祖血，是黑日王的后嗣，但这血脉不知稀薄到了何种程度，与阿修罗王族自不能比。 而炼罡境及以上的强者，不论在哪一方势力中，都是中高层的力量，若随随便便被一个小人物经常看到，那才是有鬼。 叶玄很快收足业火，叶黑对业火中蕴含的元气并不满意，只吞吃了稍许便化作一道乌光，缩进他的袖筒里。 因着一会儿还要去一趟剑海境，他也就由着叶黑去了。 未过多久，谢元如约而至。 事实上，他到五大火山之外的时间，比叶玄和罗睺大石更早一些。 但其毕竟没有叶玄那等佛光庇护的手段，行走此间自然万分小心，生怕一不小心就业火加身，被烧成灰烬。 对于那尊雷道强者把会面地址选在此地，谢元心中颇为不满，但敢怒不敢言。 他在山野间战战兢兢行走时，已见到红莲大火池中收摄火焰的李端龙，不过因叶黑蜷缩回袖筒的时间过早，叶玄又一向警醒，且有胖虎在四周巡逻警示，并不曾叫他看到叶黑真身。 哪怕以万化玄变法为叶黑幻形成蛟龙之态，亦难保外人不会对它起莫大贪欲。 在这些事情上，叶玄一向慎之又慎。 谢元扫过场中，看见红莲大火池外，一个虎头虎脑的少年盘腿坐在一颗大石头上，顿知其必然是强者门下弟子。 他不敢在暗中窥探，毕竟不远处，那头异种就在虎视眈眈地望着自己，隔着一箭之地就出声呼喊：“仙长！” 那位强者早知他行踪，闻言背负双手，走出红莲大火池。 谢元则在胖虎的引领下，亦步亦趋，有惊无险地走近前来。 “仙长。”他再度向李端龙下拜行礼。 李端龙盘腿坐在巨石上，一掸道袍下摆，坦然受他这一礼，招手把胖虎叫到身边，令他起身在旁侍候。 这才侧首同沉默着观察谢元的罗睺大石道：“赵铁，这个黑魔国官吏被心魔大誓侵染，叫你前来，乃是让你为之祛除体内心魔大誓的烙印。” 罗睺大石闻言，一脸懵然：“太上师，心魔大誓何等诡异，我这也不知该怎么帮他祛除啊……” 他看太上师面露浅浅笑容，才敢壮着胆子把话说完。 若太上师像先前那般，面无表情，无悲无喜，他连话都不敢说。 谢元观察二人，听到虎头虎脑的少年对强者的称呼，心下了然：那少年并非强者的爱徒，应是其隔了几辈的徒孙，不然怎会称呼其为‘太上师’？ 这等称呼，一般都用在自己宗派的祖师身上。 谢元其实忽略了另一种情况。 那就是下属称呼主公的父亲、师父，亦要加‘太上’二字。 毕竟他不可能想到，一尊强者会愿意耗费精力带来一个徒弟的下属，来给自己诊病。 中间绕的弯儿太大了些。 李端龙面色不改，道：“这个法子甚为简单，你只消照我所说去做便可。 黑魔国的心魔大誓，对你亦有历练之效。” 罗睺大石闻言才稍稍放心，看向谢元。 黑魔国一向以劫掠闻名于世，也不知这厮是如何搭上的太上师这条线，让他老人家出手，替其祛除心魔大誓。 谢元知晓自己只是这位强者门下弟子的试验品，但为祛除折磨自己多年的心魔大誓，他也不敢有分毫怨言，依李端龙所言，在罗睺大石身前盘腿坐下，背向罗睺大石。 “双手抱球而心神守一。”听到强者吩咐，谢元连忙作双手抱球之状，闭上眼睛心神守一。 他天资太差，纵是令他收束个心神，亦耗费不少时间。 待其念定守一，李端龙撑开佛光，悄悄笼罩住他，随即一手按在罗睺大石肩膀，低声道：“太清指起手，结镇魔印。” 佛道魔三道各有种种印法，此皆为诸般法门的基础，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罗睺大石亦通晓诸手印，连忙依言结印。 在此过程里，叶玄悄悄往其体内投入一道戊土真炁，道：“你可感应到体内有种气息正在传荡开？ 观想这气息尽在镇魔印法中，将之催发。” 罗睺大石确实感应到这似曾相识的气息，紧闭双眼，依言而行，印法盖在谢元后心。 其实这一步无甚作用。 真炁投入罗睺大石体内，便已与他自身相融。 他自然调动不来，不过须得让谢元知晓，有这么一个步骤，以起到诓骗对方之效。 在罗睺大石印法盖落谢元后心的同时，叶玄以‘死之境’推动佛光，其上稍许因果丝线便渐渐与佛光本体脱离，融入谢元体内，侵染其性灵。 这几缕因果丝线蕴有佛光，融入谢元性灵，立刻将其上的心魔大誓烙印磨灭了些许。 若叶玄直接以佛光注入，刹那即令烙印全部磨灭，但他未如此做，自是要‘如谢元所愿’，令自己这门下弟子与谢元多些相处时间，把罗睺大石安插进黑魔国朝廷。 “可以了。”做完这一切，‘李端龙’收回手掌。 罗睺大石一脸茫然。 他感应到那缕气息的存在，但未感应到随着自己发出掌印，那缕气息就融入谢元体内。 然而谢元却一脸喜色，他分明感应到自身烙印消减了些许，连连向李端龙、罗睺大石拜谢：“多谢仙长相助，多谢赵铁兄弟！” 见此，罗睺大石自忖是自身修为过低，所以感应不到那缕气息的流转，面上未有其他表示，咧嘴笑意应下了这个黑魔国官吏的谢意。 李端龙微微颌首，看向谢元，道：“以后每两日来此一趟，相信月余时间就能将你这烙印完全去除。” 谢元自是连连点头。 在李端龙的视野里，此时的谢元身周隐约发散几率因果丝线。 他若不主动催发佛光，完全以死之境推动，谢元周身那几缕因果丝线便似无头苍蝇般随处飘荡，牵扯向未名之地。 若叶玄不以死之境推动，单纯催发佛光，谢元周身因果丝线立刻便会与叶玄的佛光生出关联。 这是叶玄领悟黄泉心经‘死之心境’之后，领悟的佛光第二重妙用。 佛光沾染而来的因果，在叶玄‘转生为死’之后，即感应不到叶玄的存在，便会转移到其他人身上。 一旦叶玄从死中复苏，他人身上的因果丝线便会再度与佛光相连，互相形成因果关系。 在此基础上，叶玄动念之间，就能令那人心神染污，立刻暴毙，了却因果。 不过这法门毕竟不够精深，大概也只对谢元这般实力的修者有用，一遇到开窍层次的修者，估计就不济事。 叶玄所化的李端龙看向罗睺大石，道：“你先在此地等候，我到别的地方去一趟，约莫两三个时辰之后回转，再带你回去。” “遵命。”罗睺大石默默感应自身，发觉那缕气息融入自身，不论是否真的在磨灭谢元的心魔大誓上起到了作用，至少自己还有些收获，仿佛体魄强健了些许。 他顿知太上师所言非虚，对李端龙更加恭敬。 谢元正愁找不到机会，与罗睺大石单独相处，好同这个看起来较为憨厚的少年套话，眼下得知李端龙要转去其他地方，顿时大喜：“那我也在这里多呆一会儿，陪着赵铁兄弟，两个人就没那么无聊。” 李端龙看他一眼，未有言语，招呼胖虎过来，跟着自己，徒步走出红莲大火池，走出五大火山。 谢元与罗睺大石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话，直到完全看不到李端龙身影的小半个时辰之后，他才壮着胆子，向罗睺大石问道：“赵铁兄弟，贵宗派究竟是何来头哇？ 竟然能有仙长这样的强者！ 仙长至少得有不垢境的层次，这是我在黑魔国三年五载都不曾见到一个的那种强者！” 他深谙套话之道，明白想从人口中套话，自己先得吐露出一些似之而非的言语，状似坦诚以待。 罗睺大石表面上是个虎头虎脑的少年，内里其实是尸山血海里杀出来的阿修罗。 苦地这些勾心斗角的手段，他怎会不了解？ 只是阿修罗一向信奉自身实力最上，对这些手段很少使用而已。 然并不代表他就是傻子，可以任人欺瞒。 他瞥了谢元一眼，欲张口嘲讽对方几句，令之绝了向自己刺探消息之念，但转念一想，太上师与主公如此安排，或许有其深意，或又是对自己的一重考验。 一口回绝，只能让自己及格。 想要得个满分，还得多动些脑筋。 第一百八十一章 哼哈将 虎头虎脑的赵铁警惕地看着谢元，他目光越是戒备，谢元神色便愈显真诚，许久，谢元看这少年别过头去，给自己丢下一句话：“你问这些做什么？ 不该问的不要问！” 一见对方这副情状，谢元内心便冷笑起来。 不敢继续面对某的脸色，正说明你这厮已然不愿坚决地拒绝我。 正给了我机会！ 他连连摇头，面色苦涩，一副可怜相：“也是，赵铁兄弟不告诉我才是正常。 毕竟苦地人之间互相都不信任。 我们毕竟皆是凡人，不似赵铁的太上师那般，全然不将这些勾心斗角放在眼里。 当时我第一次见到仙长时，正逢我心魔大誓将要发作。 第二次见他时，心魔大誓便完全发作，若非仙长出手，我亦难留得性命……” 谢元将自己遭遇李端龙的种种事，皆娓娓道来。 他不敢在这些事情上胡编乱造，只如实吐露。 但当他搬出李端龙来为自己背书时，其实便是在隐晦地向‘赵铁’暗示，太上师非常信重自己，所以才愿意耗费精力，为自己磨灭心魔大誓的烙印。 这一番话说完，我就不信你个不谙世事的小兔崽子不上钩！ 果然，随着谢元徐徐吐露，‘赵铁’好奇地凑近了他身边，仔细听其倾诉，偶尔插言：“太上师修为之强横，绝非你这厮所能揣度。 他不亲自为你祛除烙印，只不过是想多给我机会磨砺而已！ 太上师一道真气就可令河面冰洁封冻，你可曾见过有这等手段的修者？” “不曾，不曾见过。”谢元仿佛被‘赵铁’所言惊住，呐呐半晌而不能言。 赵铁见状，更加得意洋洋。 其实他心中亦在冷笑，由你奸似鬼，今日也得叫老子把你耍得团团转！ 你还想暗示我，仿佛你与太上师有多深的交情？ 我信你个鬼！ ‘赵铁’仰着脸，偶尔瞥向谢元，如同在看一个土包子，冷笑道：“修行高门中人，焉是你能揣度？ 你们黑魔国在我们的宗派面前，还要低上一筹！” 罗睺大石心中暗笑着，直接拔高了平安居的地位，凌驾于苦地五大势力之上。 反正吹牛不用被追责。 他这仿佛戏言的话语落在谢元耳里，却让谢元格外重视。 雷道强者与眼下这夯货所在的宗门，比黑魔国的地位还要高一筹？ 莫非是黄泉道？ 看强者与这夯货施展的法门，没有一缕魔意流转，不大像是黄泉道中人…… 那会是甚么宗派？ “比我黑魔国还强上一筹？”谢元瞪大眼睛，更显得无知。但他随即连连摇头，“你这小孩真能吹牛！ 我虽不愿加入黑魔国，误上贼船，亦知黑魔国乃是苦地五绝之一，哪里有比五绝还要强横的势力？” “怎地没有？！你未见过而已！”罗睺大石立时呛声谢元，脑筋不断转动，就开始信口胡诌，“统御黑夜的莫非是你们五绝这般的势力？掌控十境，使之呈现不同状态的莫非是你们黑魔国？ 苦地河流归向何方，忘川河中诡谲力量，源出于何，你可清楚？” 他就是个少年模样，心直口快，口出狂言，他人不会过多苛责。 但这些话唬得谢元发了好一阵愣，脑海里涌现无数个关于这些疑问的传闻，舔了舔干裂的嘴唇，涩声道：“你说的这些奇诡，起因于什么？难道源自于……你的宗门？” “那怎么可能！”罗睺大石连连摆手，就在谢元心下失望之际，他忽然话锋一转，神秘兮兮道，“也就其中一两个诡秘，与我们的宗派有关系。 具体是何，我却不能与你说。 你自己慢慢猜吧。” 之后，任凭谢元如何询问，旁敲侧击，循循善诱，他眼中的夯货小孩‘赵铁’都始终三缄其口，没让他再扒出一丝线索。 谢元也不气馁。 来日方长，自己与这夯货小孩还得相处好一段时间，总有机会从他口中扒出重要的线索！ 谢元依稀记得一些传说：魔潮未至时的黑夜，归属于苦地的群魔，百鬼夜行，吞吃任何敢在夜间行走的生灵； 魔潮降临时的黑夜，则只属于某位存在，归其独自统摄，万魔不敢抗御，不能违逆其命。 那位存在究竟是谁？ 有人曾经抓到一些线索，但听说，这些抓到线索的人在不久之后，都完全消失不见，甚至他们掌握的那些线索，也都被抹去。 像是那位存在于暗中默默推动人们去寻找关于自己的线索，让他们帮着寻找自己的破绽，最后弥补这些破绽，而找到破绽的那些人，自然也就没了价值，像是沙滩上抹去的图画。 想起关于这些诡秘存在的传说，谢元心中就一阵阵发寒，更觉那位强者背后的门派非同凡响，与苦地的旧日主宰们牵连甚深！ 谢元与‘赵铁’又闲聊了一阵，主要是谢元没话找话，欲令这个夯货小孩更加信重自己。 时间悄然而过。 在他们闲聊时，那位强者总算归来。 叶玄转去剑海境，收集了黑泥与矿石，法宝囊已经快要装满。 折转回红莲大火池，谢元便与他恭敬道别，他即去窑洞收回砖块，带着罗睺大石，转到平安居。 他此时还扮作李端龙模样，但这副模样，最早跟着他的诸兽都清楚，自然见怪不怪，河童们亦知晓这位雷道强者，乃是主人的化身，也不惊讶。 倒是新收进来的那几个生灵见到他，都激动得热泪盈眶，纷纷过来拜谢救命大恩，叶玄坦然领受，告知他们自己要另去办一桩事情，便走出此间——其实他只是在门外打了个转，就折转回来。 只不过是以叶玄的真面目示人。 “主公！” 一见到叶玄回转，罗睺大石兴高采烈地迎上，一五一十地将自己跟着太上师去红莲大火池的见闻汇报。 叶玄把法宝囊交给三头河兵，给它们各自投喂一道戊土真炁——胖虎最近每日都能产出三两道戊土真炁，这种真炁就很是富余，投喂河兵可以强健它们的体魄。 河兵们面色微微松动，似乎很是高兴，接过几个法宝囊，倒出内里的黑泥、砖块、矿石，又忙碌起来。 河童们一拥而上，干得也是热火朝天。 平安居如今大搞生产，哼哈将忙着修炼，猪刚鬣忙着炼制河泥，彪子自去砌墙，连孟姜都在陪两个先天神灵玩耍，领地里没有一个闲人。 “主公，太上师专门令我给那黑魔国的贼人磨除烙印，是不是有什么深意啊？”罗睺大石把见闻一股脑都说出来，对叶玄无有一丝隐瞒。 叶玄对他又满意一分，道：“黑魔国与咱们平安居离得太近了。 它对平安居一无所知不要紧，但我们不能对它也一无所知。 所以我欲安插人手进黑魔国，刺探情报，徐徐图之，在其中建立平安居的势力。 这才请托师尊帮忙，那个谢元，便是咱们打开黑魔国大门的一块敲门砖。” “我便是要被安插进去的人手？”罗睺大石对此并不反感，反而跃跃欲试，双眼放光。 阿修罗一向好战，听到潜伏进入黑魔国，身处一个群狼环伺、步步危机的所在，罗睺大石整个人都兴奋起来。 “可以说是，也可以说不是。”叶玄瞥了他一眼，对罗睺大石心态能如此积极甚为赞许，见他听完自己所言，面露困惑之色，解释道，“‘赵铁’才是被安插进去的人手。 而赵铁当下可以是你罗睺大石，以后另有重任委托于你时，接管赵铁这个身份的便得是另外的人。 明白了吗？” “明白，明白！”反正当下自己还是赵铁，罗睺大石也不担心会被其他人顶走这个身份，搓了搓手，厚着脸皮恳求道，“黑魔国内危险重重，我而今这状态若潜入其中……” 他一张嘴，叶玄就知其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撇嘴一笑，道：“你若不愿受此考验，可以换个人来当赵铁。自然，你如今这副状态就只能一直维持……” “不不不！我怎么会不愿意！”罗睺大石把头摇得跟巴浪鼓一般，再不敢跟叶玄多提条件，转去给猪刚鬣帮忙去也。 叶玄望着罗睺大石远去的背景，摇头笑了笑。 这厮确实有几分聪明，其与谢元所说的每一句话，叶玄都已通过因果丝线，看得一清二楚。 那么，而今李端龙身后的隐秘势力，该取个甚么名字？ 他正沉思之际，冷不防一道人影直挺挺走近，一下朝着自己跪伏下去，口呼：“师父！” 我何时有了个徒弟？ 叶玄脑海里闪过第一个念头，低头一看那人，面貌与自己有几分相似不说，两只招风耳分外显眼，就跟猪耳朵也似！ 人怎能长出猪的耳朵？ 紧跟着，他与对方殷殷看着自己的眼神对上，陡然想起朝自己跪下的这人是谁——哼哈将！ 本来哼哈将没几日就能化形，经过他接连投喂英招、陆吾真炁，今日一蹴而就，化形成人！ “好徒儿，你如今这模样，倒跟个真人一般！” 话音一落，哼哈将那对招风耳登时回缩，转为常人耳形。 他向叶玄连连叩首：“谢过师父这场造化！” 第一百八十二章 艮牛 “快点抬起头来，让我好好看看。”叶玄对哼哈将倾注许多心血，亦是他与囡囡共同养出的第一个妖类，见到他，便想起囡囡奶声奶气地唤噜噜噜。 哼哈将化形，他亦十分高兴，将之扶起，仔细打量了一番，检查其根骨资质如何——比那时的自己可强多了。 有这个起点在，再加上真炁灌注，不愁以后前途！ 刚刚化形成人的哼哈将，已有炼肉后期的修为。 为让他能炼肉圆满，叶玄把镇恶伏虎拳中的几招教给了他，让他勤加练习。 这时，叶玄便该要思量着，为哼哈将寻那类异种的血髓，令他炼骨境时得以吸收，把自身转化为同样异种。 他非是独断专行的师长，便与哼哈将交流此事。 炼肉境的修为，用不了个把月就能圆满，踏入炼骨境再寻血髓那就火烧眉毛了。 哼哈将闻言，向叶玄恭敬道：“师父曾说自己见过一位神人，为其主守门，能发出哼哈二气，哼气灭人心魂，哈气毁人体魄。 哼哈将不敢奢求能有神人一半神通，只想着若得同类血髓以供自身转化，以后亦要为师父镇守大门。” 他言语情真意切，听得叶玄心里也颇为感动。 也就把先前自己几度欲把哼哈将炖了吃肉的龌龊想法彻底抹灭。 哼哈将得授诸多真炁，对待叶玄的情感乃是亦子亦师，其实更想要称呼叶玄一声父亲，然而彪子称呼叶玄爸爸，已被叶玄好一顿肥揍，他也不敢触这个霉头，退而求其次，称呼师父。 一日为师，终身为父。 但是，似能吐出哼哈二气的异种血髓，似乎也颇不好找。 叶玄并没有头绪，正巧遇到孟姜，便将哼哈将的想法与她分说，她见多识广，说不定能为自己提供一点头绪。 孟姜与叶玄对坐，一手托着光洁小巧的下巴，身子轻轻摇晃，蹙眉思忖。 叶玄见状，先把哼哈将赶去修炼，自己在此等候，看孟姜能否想出什么。 未过多久，孟姜额头逐渐舒展，展颜笑道：“有了！” “孟姑娘想起来了什么？”叶玄对孟姜还是抱有绝大希望，闻言喜上眉梢。 孟姜歪着脑袋，食指轻敲眉梢，道：“道兄，我最近回忆起了不少事情。我记得，苦地有个云上集市，那里贩卖种种货物，无所不有，无所不包。 连一些只字片语的情报、线索亦能售卖。 我虽与道兄有些交情，但道兄总不能一直这样，占我便宜吧？” 她嘴角翘起，眼里闪着狡黠的光，像一只灵慧的雪狐。 叶玄还真想就这么一直无偿分享孟姜的种种情报，然而人家已经识破，他就不能故作不见，无奈道：“那你想要什么？ 要钱可没有。” “我不要钱。”孟姜摇了摇头，眼神清澈，与她对视的叶玄一阵心慌，咳嗽几声以掩饰自己，便听她说道，“道兄，你似乎收藏有诸多我见都未见过的气息。 以后我没给你提供一个线索，你便给我一缕那种气息如何？” 诸炁只有叶玄可以通过龙鸟印玺运用，投喂给孟姜，只能壮化她自身，不能被她随意调用。 而且，真炁投入可以加深他与孟姜之间的烙印，叶玄正愁找不到机会给她灌注真炁，她就自己送上门。 同时，他每日也从孟姜这边薅来一缕‘无定百劫玄冥真炁’，就算是给她返利，也实属正常。 “当然可以。”叶玄点头答应下来，转而道，“那就请孟姑娘把情报告知于我，我好给你一缕气息。” “嗯。”孟姜螓首轻点，轻启红唇，“道兄这位弟子所言的蕴养二气，以毁伤敌人的异种，我知道三种。 一个叫做土虎。 其为冥土神明土伯的后裔，虎形，独眼，四肢化作血淋淋的人手，掠食生魂死灵，养蕴独眼中蕴含的一道邪气，睁眼发出邪气，就能把人瞪死。 土虎虽然生于冥土，但时下千年以来，孟姜未曾见过它们的行迹。 或已经灭绝。 另外两种，一名为艮牛，一名为独山羊。 艮牛虽名为牛，实际上是豚类远祖，身躯有一座山那般大。 这异种生有一条长舌，舌尖上长着一个童仆，守着一面黑皮鼓，每当它伸出舌头，童仆即会猛敲黑鼓，艮牛周身便迸出一道道黑气，那黑气里会探出无数舌头，抓摄周遭生灵魂魄。 艮牛在舌山境常有出没。 独山羊乃是一种亦神灵亦异种的生灵，鲜少见其踪迹，道兄多半找不到，我就不过多介绍了。” 所以三个异种里，只有取艮牛血髓具备可操作性性。 这类异种与哼哈将本体有一定牵连，将来它吸收此血髓，转化自身的成功率也比较高。 但是，孟姜说，艮牛的身躯足有一座山那般大…… 叶玄心里忐忑，向孟姜问道：“这艮牛实力如何？” 身躯庞大的异种，实力一般都不会弱。 不然早就被当成食物狩猎吃个干净，在食物稀缺的苦地更是如此，不会到如今还有出没，没有灭绝。 “道兄若修至炼罡境层次，可将之斩杀。”孟姜莞尔一笑。 炼罡境？！ 叶玄打了个寒战，他如今才不过炼筋的层次，怎可能与炼罡境修者抗衡？ 炼罡境以下，还能用数量积累弥补实力差。但一至炼罡境，数量的堆积就很难再压倒质的变化。 炼罡境修者，身躯完全转为天地元气的容器，吸取诸气，内外天地交互不再有任何阻滞，普通修者与炼罡境修者的区别就好像脚踏车与汽车的差距那般大。 若自己把胖虎与叶黑押上，不管它们死活，强令之狙杀一头炼罡境的异种，拼却叶黑与胖虎的性命，或许能成。 然这么做可值得？ 明显不值！ 这事还得另想别的办法…… 孟姜托腮看着叶玄沉思，嫣然婉转：“道兄，给我一缕真炁，我再和你分享一个线索，或许你就不必再这么伤脑筋。” “孟姑娘何必这么遮遮掩掩，好似我是那般小气的人一样。”叶玄心里一乐，敢情她还藏着重要线索没说，当即发出两道戊土真炁，投入孟姜体内，“我给你两缕气息，把你所知的情报告诉我吧。” 感应着真炁在体内消融开来，自身力量充实些许，连真气都活泛了不少，孟姜微微歪头，星眸里光芒微动，故作惊讶地看着叶玄：“与道兄相处这几日，我竟不知，道兄原来是个很大气的人？” 叶玄老脸一红，嘿然笑着掩饰心虚。 “道兄，最近舌山境有头艮牛将要生产，孟姜预估其中将有一个死胎。 幼生艮牛死后，通身血髓精气全聚集在童仆体内，其母多会将这童仆吞吃以补充自身生产的消耗。 道兄可趁艮牛虚弱时，抢夺那死去的童仆，令门下弟子吞噬炼化，效果与炼化血髓一般无二，甚至因着其中孕育的精气，可使得炼化效果更强。” 孟姜乃是玄冥转世身，其对于苦地诸生灵的死生似乎甚为敏感。 叶玄将她这种能力，归于与她交融的玄冥权柄。 但他其实从未见过孟姜显出自己神性的一面。 “孟姑娘所说的那头艮牛，大概何时会生产？”叶玄不再纠结其他，转而问起关键问题。 世间生灵，生产前后大都虚弱无比，异种亦然。 它们多会寻找隐秘地方，顺利完成生产，修养一段时间后，才会重新显世。 且因孟姜算到那头艮牛会产出一头死胎，如此一来，抢夺一个死胎童仆的困难度，比直面艮牛又要降下许多。 此事可行。 但纵是可行，亦需做好种种准备，才能出手。 若艮牛就这三两日内就会生产，叶玄来不及准备，也只能放弃，不会因此而冒险。 “大概一个月以后，道兄可以有充足的时间准备。”孟姜所言，让叶玄心里顿时松一口气，喜上眉梢，向她连声道谢。 她嘴角噙笑，换了话题：“道兄，我方才看到令师。为何觉得他与你有几分相似呢？” 什么意思？她发觉‘李端龙’这个马甲与我的关联了？ 万化玄变法这般不可靠？ 叶玄心中一阵慌乱，面上勉强维持住表情，正欲有所言语，便见对面的孟姜脸孔渐生变化，不消片刻时间，就变作‘李端龙’的模样。 不止是模样，就连其一身强横的雷道气息，深沉而内敛的霸气都与叶玄所化的李端龙一模一样！ 叶玄终于绷不住脸色，甚是震骇。 孟姜这拟化气息的法门，比他所使用的万化玄变法都要高深许多！ 若他所化的李端龙与孟姜所化的站在一起，且一定要让旁人在两者间分出个真假，他相信，其他人一定会选孟姜所化的。 这是直觉的判断。 “道兄，你以某种法门拟化而成的形象，已经比较完美。若非孟姜多看了几眼，恐怕真要以为你还有个师父。”‘李端龙’开口，模样缓缓转变回来，“但这个拟化的形象，并没有生命。 它只是道兄虚构出来，没有种种经历，过去里看不到它存在的痕迹，未来亦不会有它的参与。 若道兄以这个形象与不垢境乃至以上的强者，必然被他们发现异常。 一旦他们返照自身，便会发现，他们明明与李端龙有所交集，性灵之上却会呈现空与无的状态，由此便知，李端龙是个假人！” 第一百八十三章 生死两道关 孟姜时下修为不高，但她毕竟是古神转世。 她眼下炼脉境的实力，却能自体内而非舌下催发真气，施展种种叶玄匪夷所思的手段，便是古神转世为之带来的种种便利。 她能一眼看透‘李端龙’虚实，叶玄还不怎么紧张。 但她说，不垢境以上的强者，必然发现李端龙是个假人，叶玄就一下子又是震惊又松了一口气。 李端龙这个形象，以后说不得要与那位染病的黑魔君宰相见，以其真身境的实力，必能看出端倪。 时下被孟姜提前发现破绽，实是叶玄之幸。 他听着孟姜所言，眉头深深皱起，许久才缓声道：“孟姑娘，李端龙本就是个假人，纵然给他创造种种经历，亦不能令之转为真人。 甚至因着这些矫作的经历，反而会显出更大破绽，更快被人发现虚实。 如此孟姑娘何以教我？” “生死乃是世间诸生灵都会轮转经历的两个阶段。 生灵生灵，有生之灵。 何以为生？以死参照。 道兄若想令李端龙变作一个真实不虚的人，便以自身拟化出的李端龙，沉入死之心境，从死中生，便似从无到有，此后，自然就要与世间万事万物牵连，也就不必担心被不垢境以上强者返照自身时，发现异常。”孟姜无偿教给了叶玄这种法门。 她觉得自己毕竟从叶玄这里已经吸纳了两缕气息，再张口未免显得贪心。 “从死中生，从无到有……”叶玄低声呢喃，身形化作李端龙的模样，脑海里回想自己给这个形象所做的种种设定，逐渐沉入死之心境。 他早年修持雷道，常常控制不住脾气，极端霸道狂妄。 因此与诸多人交恶，亦错过了许多事情…… 恍惚间，‘李端龙’仿佛看到有一白衣女子松开自己的手掌，坠入无尽深渊，满面不舍。 后来，他大彻大悟，终于窥得五雷正法之一‘太霄’的修炼之秘，顺利将之掌握，成就真身境。 ‘李端龙’周身雷光缭绕，身处赤地火海之间，头顶昏黄天空渐渐转黑，乌云集聚。 万千神雷轰落。 尽归于李端龙之身，他的身形在这斑斓雷光里渐渐转作一头真龙，已然炼成真身。 自此，诸般过往纷纷退却。 四下一片漆黑。 我是谁？叶玄看到对面走出两人。 一者是叶玄，一者是李端龙。 由死返生，不过是万物轮转的过程。 死是一道关卡，生亦是一道关卡。 有人死，便会有人生，有人生，亦要人死。 两道身影里，叶玄崩解幻灭，李端龙走出黑暗。 叶玄死，李端龙生。 他睁开眼看向孟姜，心里觉得对方好生熟悉，忍不住生出种种柔情，又在刹那间被自己掐灭。 这一瞬间，他的形象，由李端龙渐渐转回了叶玄。 而叶玄看不到的是，有一缕缕牵扯从他自身发散，顺利地缠绕上了孟姜的性灵。 孟姜自能感应到那些缠绕上自己性灵的丝线，以她的心境修为，只要动念之间，便能将这些因果牵连全部消去。 但她并未如此做，兴趣盎然，笑盈盈道：“道兄把李端龙从死中生，想必有了许多收获吧？ 道友看到了什么？” 看到什么，也不好与你说…… 叶玄嘿嘿笑着，不敢把自己在死境中所发幻梦和孟姜明示，毕竟是以她做得原型，只是道：“收获颇多，生死同为两道关卡，每时每刻皆有人通过这两道关卡。 不知为何，我却只能做到一人生的时候，另一人便必须得死，如此才能形成生死关卡。” 说到这里，他拧着眉心，颇为不解。 若如此发展下去，领悟黄泉道心经总纲所载的‘死生轮转，千变万化’之境估计不大可能。 “死生两道关卡？”孟姜微微偏头，“道兄，不论何种修行，皆以自我出发，若以自我出发，你莫非希望生死是两道须得通过的关卡？ 你之所以不能把李端龙与叶玄同时显化，由死转生，原因正在于此。 道兄，我言止于此。 道在不可明，若我将此全部戳破，你看似明悟，实则全无收获，所得如无根浮萍，必然随风而去。 生死该是什么，道兄还要好好参悟才行，待道兄了悟‘生死’，心境修为应该就能由死转生。 道兄须得记住，诸般修行，皆从自我出发，最终亦将归于自我。” 孟姜这一番建议，高屋建瓴。 叶玄听得似懂非懂，但总也记住了‘一切从自我出发，亦归于自我’这一句话，将之牢牢烙印在心底，以便修持黄泉心经总纲时，每每印证，助力自身。 听孟姜这说法，自己是走岔了路子。 不过，以此法催化的李端龙，亦是真实不虚的李端龙，与孟姜拟化的李端龙一般无二，甚至还要更真实一些。 只是每每心境转化，‘变’作李端龙，自己就好像变成了另外一个人。 如此来回切换，对自身的认知能力估计会造成损害。 此法不可轻易使用。 孟姜看他神色变幻不定，吐了吐舌头：“不过，道兄而今变化而成的李端龙，已然真实不虚，我亦难看出虚假。 想必其他修者亦不会察觉。 道兄化现出来的身份，颇为有趣。 孟姜以后可能用这个身份去做一些事情？保证不会露馅，更不会做出有违这身份的事情，如何？” 她多用李端龙这个身份行事，更利于充实李端龙这个形象。 以其以心境修为演化成的李端龙，基本不存在破绽。 叶玄巴不得她能顶着这个马甲搅风搅雨，自然连连点头答应。 随后，他又将这个身份伪装的一些要点，一五一十地告知孟姜。 这时，他突然想起一个问题，便向孟姜道：“当时与黑魔国官吏接触时，罗睺大石曾糊弄他，给李端龙背后矫作了一个宗派身份。 这个宗派势力的名字，须得一听便觉古老，按照名字去追查线索，亦能找到诸多似是而非的东西。 孟姑娘可有什么好的建议？” 对于这些事情，孟姜颇感兴趣，闻言低头沉思，片刻后抬头，眼里光芒流转：“道兄，不如叫幽都如何？ 若他们去追查这个名字，想必能寻到许多让他们震惊的东西。” “幽都？”叶玄稍稍沉思片刻，点头道，“也好，就用这个名字。” 孟姜并未对自己解释太多，想必这个名字牵扯很杂。 但我只是借这个名字当幌子而已，也就不必太过在意。 叶玄与孟姜分开，他转去田圃那边，先与两个先天神灵玩耍了一阵。 祂们的形体比今早上又增长了几分，肉眼可见。 孟姜对祂们委实照顾，想来也倾注了不少心血，不然祂们增长不会这么快，且又给我各自送来一缕真炁。 哼哈将之后过来向叶玄请示，叶玄便把艮牛的事告诉了他，让他认真修炼，熬炼自身，免得炼骨境时，真若吞噬炼化艮牛血髓，反而能力不足，只能望洋兴叹。 之后，叶玄便将照看田圃里秧苗、药草等种种作物的工作，正式交给了哼哈将，把新收集而来的陆吾与英招真炁，皆投喂给了它。 一个白天过去，叶玄的庭院建设进度向前推进了八成。 整个庭院围墙已完全修筑完成，院内的房屋也都建造出了模样，想必明日再一番忙活，这座小院就彻底完成。 叶玄只需在此中增设种种阵法即可。 进度之所以能推进得这般快，自然是狮魈一家的功劳。 对此叶玄甚为高兴，给它们各自投喂了一缕真炁，让它们一家歇息歇息。 今日初开始建造宅院时，彪子还能掺和进去，给狮魈一家帮帮忙。 但到了后来，它就完全只能在旁干看着，房屋的建造速度已经完全超出了它的反应速度，它甚至都还没理解房屋的种种构造，就眼睁睁地看着院墙里一座座房屋拔地而起。 叶玄只让彪子砌围墙，未让它插手更复杂一点的活计，就是怕它应付不来。 它虽然于修筑房屋之事上，功劳不大，但总归有点苦劳。叶玄也给了它两颗扶正丹，让它继续蕴养自身的血肉种子。 把宅院里里外外都看了个遍，叶玄心满意足。 不知狮魈异种们是否有营造房屋的传承，这座小院经它们之手修筑，各处细节皆可圈可点，虽然风格粗犷，但完全满足了叶玄的需要。 他走出宅院，到前方的树林里，查看两只母斑鸠孵化着的八颗斑鸠蛋、一颗比斑鸠蛋大了一圈的乌鸦蛋。 鸟巢里，几颗蛋安安静静地卧在其中，没有丝毫变化。 孟姜说要到明日，才会有雏鸟陆续破壳而出，今天来看，自然为时过早。 提前查看并不能看出任何端倪。 叶玄没有动鸟巢里的任何一颗蛋，给两只母斑鸠喂了点吃食，转去别的地方。 还有约莫一两个时辰，便要入夜。 魔潮持续时间已经过半，从今夜开始，群魔冲刷的频次与数量将会骤然下跌。 历次魔潮情形都大抵如此。 趁着入夜前的这段时间，叶玄用通明炉调制了海量的饭食，等到平安居的‘百姓’们在木屋前集结，便正式开饭。 第一百八十四章 规划 人参汤特有的香气在正门空地见飘荡开来。 平安居的百姓们皆聚集于此，‘人’群里不时响起一阵肚子咕咕叫的声音，此起彼伏，接连不断。 叶玄望着空地前这一众领民，亦颇为感慨。 一个月以前，此地还是一片荒芜，自己尚在为能否在这里生存下去而担忧发愁。 如今这里已是绿树苍翠，生机勃勃。 自己更聚集起了一批麾下，各有特长，势力体系中的中坚力量、骨干团体已然成形。 之后要做的事情： 其一，通过一段时间的考验，擢拔诸兽之中的佼佼者，进入上层管理体系当中。 目前正在经过考验的人选：罗睺大石。 已经进入管理体系的人选：岳云斋。 正在培养中的人选：哼哈将、猪刚鬣、巫空。 形成一个牢靠的管理体系架构，自己就不必专门为营地里的诸事奔忙。譬如看守耕田、整训河童这两样事已经交给哼哈将与云斋。 猪刚鬣承担了炼化河泥的责任，待到了却哼哈将炼骨境所需的血髓之事，就将开始培养猪刚鬣，使之尽快成妖。 哼哈将算不上聪慧，不然修行进度也不会如此之慢。但它胜在勤恳，愿意用心钻研。 猪刚鬣自从被我训斥一通过后，马虎懒惰的性子已然收敛许多。它比兄长聪明，能很快学会并适应一些繁杂的工作，以后不能专精于炼丹，平安居民法宝飞剑的炼制都要归它来管。 待到人手进一步增多，它可以挑选人手，专门充作自己的部下。 巫空这个河童，资质平庸，根骨亦谈不上好，但其颇重情义，村子被淹之后，第二天自己又折转回去，救回了几个同伴，不惧艰险，一干河童皆以它为首。 这也算是一种领导才能。 叶玄对它的规划便是逐步培养，从协调河童分批次进行修炼、整训、干活开始，锻炼出管理能力，再慢慢接触平安居的其他杂务，最终统管整个平安居的诸杂事。 包括但不限于，巡视田圃，查看秧苗成长情况； 监督百姓的劳作、修炼情况； 帮助移栽白龙灵树； 随时听候叶玄差遣等。 因着叶玄的指示，岳云斋对巫空的修炼与整训亦颇严格，常常让他代自己协调管理众河童。 巫空闻弦而知雅意，做种种工作都更加卖力。 如今世界，终归还是以实力为尊。 巫空再有大将之风，有领导才能，一旦实力落后于本族其他河童，多半会被低看一眼，所以叶玄与云斋也在暗中给它开小灶，不时投喂一缕真炁，赠予几颗丹药等帮助它修炼。 它也颇争气，已经连续两日是诸河童中修为进境最快的那个，令众河童心服口服。 第二件事，则是对其他平安居民的奖惩制度确立。 有着前世诸多企业管理的范例在先，此事对叶玄而言，反而最为简单。 他昨天已经拟出了大概方案，与云斋一番商量，着罗睺大石、哼哈将兄弟、巫空旁听，也让它们给予补充意见，最终形成了完整的制度。 其实就是一个简单的计分制。 制造砖坯得一分、垦田两分、耕种两分、建筑房屋两分、炼制河泥两分等等，每十分可以兑换一颗龙虎丹，每五十分可得一颗扶正丹，每一百分可得叶玄亲自灌注气息。 除了固定的积分制，还有加分制。 每日由叶玄对居民们从事的诸多活计进行打分，完成度一般者，就只得固定的积分，若完成度非常不错，可得一到五分的加分，以此来激励它们努力干活，不要偷懒。 平安居如今尚在初级建设阶段。 待到这一阶段完成，下一阶段的任务便要由简单的垦田耕种、建筑房屋、炼制河泥等活计，转作培育灵株灵田、构筑阵法、炼制丹药法宝、巡逻防卫领地等等。 第三件事得需叶玄多往云上集市跑一跑，尽快凑齐风雷轮转大阵阵眼所需的‘天风骨’与‘雷击玉’材料，阵眼假设完成，整座风雷轮转大阵才会自行运转。 如今有新领民加入，整个平安居周围阵桩的布设进度骤然加快，至今日已经完成五六成，阵眼的炼制必须尽快。 第四件事便不怎么紧要，做起来也颇简单。 多创造一些与‘幽都’有牵连的‘马甲’出来，以后平安居民外出行走苦地，就顶着这些马甲，为自己的真实身份做一重遮掩。 在此之前，万化玄变法亦要改进。 叶玄已经以连续每日提供一缕真炁的代价，求助孟姜，让她帮忙改进这法门，务必令其效能再提升一个档次。 此四件事外，还有诸多琐碎小事，叶玄默默在心里列出清单记下。 眼下他便让岳云斋代劳，把奖惩制度向诸领民宣告，它们的灵慧程度层次不齐，不可能宣告一遍就指望全部平安居民都能明白。 所以叶玄安排哼哈将兄弟、巫空、罗睺大石等在私下把这个制度分开讲解给众兽，务求它们全部理解。 之后，叶玄放出了五道法门。 分别是：先天厚德刚身功、存灭生息大炼法、不灭神火诀，以及一套以大黑天镇恶伏虎拳为精简版本，佐以寒螭雷转剑法，杂糅孟姜几个拳式的炼体拳法，叶玄听从孟姜的建议，为此取名作：周天意形拳。 同时，叶玄从观想大黑天护法相，可以修炼自身心境中得到灵感，把龙鸟印玺上的四副图录拆解出来，形成一个龙鸟并列的图案，拟为观想法。 他每日只要沉浸于忘我状态，四幅图录就在脑海浮现，悄然运转，化为种种形态，使自身性灵不断强大，悟性日日提升。 单从其中分裂出一个图案，不可能有如此匪夷所思之效，但长久观想，亦能稍微蕴养性灵，提高悟性。 叶玄为此法取名作：天王心法。 反正名字取得愈惹眼，他人修持的意图必然愈强。 五道法门公布下去，任由平安居民挑选修持。 孟姜亦算平安居民的一员，自然有修习资格，她只对这天王心法有兴趣，尝试修持之后，暂未发觉有异常，不过自身心魂里流转的记忆洪流似乎因观想那图案而平静了些许。 这等效用，令她惊讶无比。 她不禁揣测叶玄的师承，究竟是个怎样的所在？ 此五种法门中，除却周天意行拳与天王心法，其他都算不上多高档的货色——那三个法门皆是从云上集市购来，能够买到的东西，自然不能说是珍贵。 但于从无师承指导的平安居民而言，诸法门就是它们的绝大助力。 诸兽各自领受法门，便开始用饭。 正门前响起一片吞吃食物的声响。 叶玄亦与孟姜找了个地方，各自吃了些饭食。 一件一件事情逐步完成，天色在平安居民们用过晚饭后不久就黑了下去。 诡异气息逐渐聚集，但已没有前两夜那般浓烈。 就按黑暗都不像之前那般浓稠，不复对退魔炭的咄咄逼人之势。 按照白天的安排，白天干活的一班河童、狮魈一家可趁此时机，回转各自居所以进行修炼。 白天修炼整训的另一班河童则会分批次跟在彪子与三头河兵身后，对抗魔头，磨砺自身。 魔头们是最好的陪练对象。 今夜魔潮烈度不高，就算河童们身临危境，叶玄等人也能顺手支援，也就放心地令它们外出磨砺。 河童们被叶玄补全了五行，祖血逐渐复苏，都萌发了水行性灵。 如此一来，叶玄买到的土木火三种法门，它们就修持不成，只能修持水行法门。 这段时间一直是岳云斋用个简陋的水行法门在教导它们，今日才正式得授天王心法与周天意行拳。 依循常理而言，河童们如今至少在体魄境不缺修行功法，但其他平安居民皆有功法，可以修炼性灵，修出种种神通妙法，它们却只能打打拳，未免显得可怜。 为此，叶玄下次去云上集市，还得给它们购得一道水行功法才行。 云斋亦能以之为参考，丰富自己的神通手段。 派出去的这一班河童里，巫空杀敌最多，因此与彪子和河兵一般，皆得到了叶玄的丹药赏赐。 今夜出现的魔头数量，如断崖一般下跌。 整夜下来，平安居不过就斩杀了近百个魔头，炼出的退魔炭也就能抵五十颗辟谷丹。 这些魔头被斩杀后，浮现的神道真炁也在减少。 两个魔头里，大约会有一个躯体里蕴有神道真炁。 这种情况在第二夜稍微有所回升，但也只是稍微而已，两个夜晚下来，总算凑够价值百颗辟谷丹的退魔炭。 叶玄如今手里所有的退魔炭加起来，大概能卖个两百多颗的精元丹。 加上他手里剩下的精元丹，总共也不过五百颗。 这样数量的精元丹，供给一个尽是异种妖兽的势力日常消耗，实在寒酸。 如今平安居开垦了田亩，在两个先天神灵的滋养下，各类秧苗药草的长势非常之好，大概能做到三月一熟。 大概可以满足平安居民的吃用。 但除了吃之外的其他方面，就难以满足，捉襟见肘。 叶玄急需开源。 第一百八十五章 赤练 这两日来，叶玄又进行一次炼丹，炼得的丹药尽数存放起来，预备到云上集市售卖。 如此仍显不足，他一人一天哪怕能炼出十炉丹药，也满足不了整个平安居所需。 他亦问过罗睺大石，除五大势力以外的其他苦地中小型势力，如何获得资源？ 罗睺大石的回答很明确：大多势力资源不够，就烧杀抢掠，一部分势力得天独厚能有十余亩灵田垫底，但遇到不好的年景，一样要烧杀抢掠。 叶玄的平安居，假以时日，待到田地完全垦出，全部播撒种子，种植上药草，单此一项，可以解决所有平安居民的‘吃’。 一旦田地里培育出十余亩灵田，就可以解决三成平安居民的‘用’。 如此辅助以炼丹、炼器等手段，足以使整个平安居无后顾之忧。 但叶玄眼下没有这个时间等待，除非平安居原地踏步，不再发展。 这自然不可能。 但若继续发展下去，产生的消耗每日激增，所需的资源从何而来？ 其实种种办法，都没有直接覆灭一个势力，夺其所有积累以壮大自身来得快…… 叶玄摇了摇头，把这个想法甩出脑海。 一定是被罗睺大石这厮影响，我怎么也开始有烧杀抢掠其他势力的想法？ 人不犯我，我不犯人。 但若能吞下一个哪怕小型势力的积蓄，平安居也能一波肥，渡过眼下这个艰难的阶段…… “哎！”叶玄叹息一声，不再去想这些乱糟糟的事情。 先走一步看一步。 诸事一件一件地解决，劫掠其他势力只是下下之选，这等事越做越上瘾，不能开这个坏头。 今天去云上集市，再引进一批鱼虾过来，养在沟渠里。 魔潮收敛生息，彻底退却。 翌日晨，着巫空为平安居民们宣读了他们各自的积分情况，兑现赏赐之后，叶玄带上哼哈将、罗睺大石、胖虎，令叶黑蜷在自己袖中，离开平安居。 罗睺大石眼见叶玄化作太上师的模样，眼睛瞪得溜圆，但也不用叶玄刻意与他解释什么，自己稍稍转动念头，即明白过来——太上师就是主公所扮。 叶玄如今所化的李端龙更趋近于真实，哪怕罗睺大石亲见李端龙是由主公变化而来，亦会怀疑是不是自己看错了？ 其实太上师才是自己的主公，叶玄只是他老人家变化出来的一个形象而已？ 路上，‘李端龙’嘱咐罗睺大石，今日与谢元相见，若其再问起咱们背后的势力，只管搬出‘幽都’二字来。 同时严令罗睺大石不得将‘李端龙就是叶玄’这个消息泄露给其他任何人，否则前途无望，罗睺大石连忙应命。 他在平安居呆了几日，觉得如今的生活才舒服。 众‘兄弟’虽然物种不同，灵智有高低之分，但在主公的引领下，齐聚于此，亲如一家。 它们虽然嘴上不说，心中都有一个共同的目标，并且都在往这个目标使力——在苦地造出一片乐土。 这种为了共同理想而奋斗感觉，实在让人留恋，不似从前母国，阿修罗人与半阿修罗、寻常人类之间的矛盾越发不可调和，寻常人类篡夺修罗魔国最大的权柄，反过来骑在阿修罗人的头上，作威作福，肆意制造祸乱与分裂。 修罗魔国看似强横，已然外强中干。 之所以会成这般模样，全在于百年前的一次祭祀。 阿修罗人的‘母圣’，选中一个正常人类，作为下一任的修罗王。 罗睺大石的亲人因此而死，他亦被封绝祖血，在魔潮降临的黑夜下被‘流放’。 好在，一切都已经慢慢过去。 哼哈将施展经过孟姜改良的万化玄变法，变作一个敦厚矮汉，取名作‘叶真’，与‘赵铁’乃是同门好友。 幽都名下的马甲须得一点点增多，最终串联成一张细密而合理的关系之网。 每个人物都与另一人物互为依托，互为佐证，环环相扣。 使逻辑链条更加完整，过往更加真实。 这么一来，一旦有人追查任何一个从属于幽都的人物身份，深挖下去，必然能得到更多幽都真实存在、此人身份非虚的‘证据’。 ‘幽都’与平安居的关系，就像神明的虚像与神躯的关系。 虚像以震慑、染污敌人心魂，使人心生畏惧，不敢探究。 神躯则为虚像的升华与加强，提供源源不断的力量。 到红莲大火池，‘李端龙’着‘叶真’与‘赵铁’搬运法宝囊里的砖坯，到堆叠到天然窑洞里烧制，这个活儿从前一直是叶玄亲自来做，如今有了弟子，正好在旁监督，清闲清闲。 佛光庇护下，两者不受窑洞内偶尔涌出的业火影响，速度极快，一刻时间就把近万块砖石都堆叠好。 忙活完这件事之后不久，谢元就如约而至。 他看到雷道强者身边又带了一个憨壮的少年，甚为惊讶，心想这莫非是强者门下又一弟子？ 谢元不敢怠慢，连忙向李端龙三人一一打过招呼。 之后，罗睺大石所化的赵铁便开始为谢元‘祛除烙印’，叶真在旁观看，学习师兄的手法。 烙印比前两日又祛除了些许，谢元非常高兴，连连向李端龙三人道谢，他看不到的是，自身性灵上浮现的因果丝线更多。 叶玄放出佛光，沾染而来的种种因果，已经转移到了谢元身上。 他令‘赵铁’留在这里等候，也不与谢元介绍自己这次带在身边的弟子‘叶真’，打一声唿哨，召来胖虎，即与哼哈将离开此间，先去剑海境收集了河泥与矿石。 最后转去云上集市。 魔潮期间，云上集市从不开市。 但魔潮过后的第一日，云上集市内必然十分热闹。 除黄泉道外的四大势力的种种产出，皆会在此日在云上集市售卖。 中小势力或是独狼们也会在今天抛售他们在魔潮中的猎获。 集市只有一座黑水镇的大小，但苦地人从没有真正将这里塞得满满当当。 此地人头攒动，四大势力的摊位前各排着长队。 叶玄与哼哈将另换了新的身份，先去到修罗魔国的摊位前，把平安居烧制的退魔炭全部换成了精元丹。 修罗魔国不止卖退魔炭，亦大量回收退魔炭，他们只做退魔炭的生意。 时下魔潮刚过，退魔炭价格回落。 大概一块半的退魔炭能顶一颗辟谷丹。 原本叶玄估摸着手里这批退魔炭，可以换来两百七十多颗精元丹，结果只换得刚刚两百颗出头的精元丹。 饶是如此，在赶集的大多数人眼里，这也是一笔巨款。 不少人目光紧紧盯住叶玄二人，尾随他俩之后，虽然明知集市不能殴斗，无法出手抢夺，亦难按捺心中贪婪，就想吓唬吓唬两人，从他们手中敲诈一笔。 但叶玄根本没给这些人机会，带着他们在集市里东转西转，未过多久，便已将他们甩脱。 两者再从人群里钻出来时，已然又换了副面孔。 在集市瞎转悠的过程里，叶玄已经摸清楚除修罗魔国外的其余三大势力主要售卖的商品。 亦第一次见到了居于无间地狱的‘赤练’势力中人。 都是正常人长相，只是赤练的摊位前，停留的人不多，凡有人停留，必会出钱购买赤练的‘商品’。 赤练以劫掠为业，亦为苦地人提供护卫与杀手的服务，居于无间地狱。 他们什么生意都做，当下除了‘护卫’与‘杀手’两项核心业务之外，摊位上亦有其他的‘货物’。 十余面高约两丈，不知何种材质制造的幡子，乃是招魂幡。 其中只有一面幡子里招引了数百阴灵，可以用作祭炼种种邪道法宝。 且其中招引的阴灵，俱是无间地狱的饿鬼魔头，分外凶恶，即使只放出幡中饿鬼，对付开窍境往下的敌人，亦能克敌制胜。 这一面幡子，乃是七品法宝，价值数千精元丹。 另外的幡子中未收录阴灵，都是空白，九品法宝，价值比五火炼元方尊还要便宜些，只要三十五颗精元丹。 此幡使用方法甚为简单，只要在其四周布置下配套的招引阵法，插进泥土里，幡子便会自主招引阴灵，吸纳入内。 拢共可以招引三百阴灵。 不过苦地夜间诡秘重重，横死的生灵过不了一个晚上，都被黑暗里的种种凶魔吃干抹净，哪里轮得到招魂幡抢夺？ 连残汤剩饭也不会有。 所以想用这空白幡子招引到阴灵，根本不可能。 除非正好路过一个生灵聚集之地，正好这聚居地的生灵在当时被屠灭，那把幡子放好，自然能招引来阴灵。 除了这些招魂幡，还有一个个枯瘦如柴的苦地人，被赤练以铁索拴住脚踝，任由来往人群拨弄查看。 赤练偶然会贩卖奴隶。 在距离奴隶不远的地方，一列浑身遍生各色毛发的人形直挺挺地立在那里，它们的气息，叶玄非常熟悉。 这些俱是彪子的同类——殭尸。 赤练贩卖的这列殭尸里，紫僵居多，绿僵也有不少，黑僵之有一头。 培养一头殭尸耗费的心力，比培养一个忠诚可靠的弟子都要多，彪子就是明证。 第一百八十六章 天风骨 叶玄对这些殭尸一点也不感兴趣，目光在那群奴隶里扫了几眼，心力默默叹息一声，最终买了一杆空白的招魂幡。 升米恩，斗米仇。 贸然招引这些奴隶进平安居，该给他们怎样的待遇？ 是与平安居民们一样，还是比之低一等？ 若是前者，这些从勾心斗角、尸山血海里成长出来，或许心理早已扭曲的奴隶，会不会动歪心思，最终与苦地人闹得不睦，将他们再度放逐，岂不是给自己找不自在？ 若令之地位比先前更低，时间久了，这些人一样会心有不忿，最终做出不利于平安居的事情。 人心最难揣度。 更何况，平安居当下的资源储备问题，亦迫在眉睫，也没有余粮供养更多人。 叶玄领着哼哈将，转去别的地方。 他让哼哈将自去几个卖各种材料的摊位前转一转，看有没有其所中意的血髓，未过多久，哼哈将便一脸失望地回转过来。 “不必失望。待到家里的事情都安置妥当，为师便会组织人手，猎获艮牛血髓予你，你眼下好生修炼着，不要分心。 免得届时吞噬了血髓，自身却不能与之融合，平白浪费机会。”叶玄低声安慰着哼哈将。 哼哈将神色沉重，道：“艮牛实力强横，我实不想让师父为难。 若能寻到与自身匹配的血髓，也就不必费那般多的周章……” “说这些废话做甚。”叶玄摆摆手，打断哼哈将所言，转而查看其他摊子。 忽然，他目光一定，径直走向一个位于角落里的摊子。 即使这摊子摆在角落里，亦有许多人聚集在摊前，挑挑拣拣。 这摊子贩售种种材料，叶玄一眼就锁定了其中那块青碧色的骨片——天风骨。 传闻中，种种风暴相互撞击融合，最终消亡之后，便会留下这么一块天风骨，此骨天生神异，哪怕是个三岁孩童将之握在手中，动念之间亦可激发出一枚枚风刀。 将之同一些珍贵材料按照固定方式炼制，可得六品飞剑中的佼佼者—无踪剑，由此可见天风骨的价值。 “这骨头几钱？”叶玄在摊位前蹲下，捡起那块骨骼，在摊主眼前晃了晃，状似随意地问了句。 摊主看他一眼，道：“天风骨，二百枚精元丹。” 叶玄当初购买六品剑诀寒螭雷转时，花费的辟谷丹折合成精元丹，有千余枚之多，眼下这天风骨作为一道六品飞剑的主材，要价二百枚精元丹，其实并不算贵。 但他刚刚买了一杆空白招魂幡，当下手里拢共才四百多枚精元丹。 因着一块天风骨就花去一半，实在有点肉痛。 雷击玉眼下也无着落…… 叶玄犹豫着把天风骨放下，去了其他摊位，把自己炼制的几炉龙虎丹、扶正丹全部卖掉，又得百余精元丹。 先把天风骨的事情放下，他领着哼哈将，去买了两个内中容量颇大的芥子环，又去鞋拔子脸那边，购得一门雷法-六等雷法鬼灵雷煞、一个水行法门-玄阴重水决，不仅把卖丹药所得的钱款全部花去，还往里又贴了一百精元丹。 但这几桩事情办完，叶玄就也没了其他要紧事。 他寻思着还是折转回去，把那天风骨买下，毕竟此物可遇不可求。 正要回去的时候，看到前方人群聚集在一个摊位前吵闹，心下好奇，就挤进去查看。 一个灰头土脸的汉子半蹲在地上，身前的摊位上摆着一个笼子。 内里有几只奄奄一息的鸡。 鸡？ 叶玄目光聚集在那几只鸡身上，心中一动。 寻常生灵难以在苦地生存，似鸡这等家禽更不可能越过极寒境，多半在极寒境里呆上两三天就得被晦气污染至死。 这几只鸡的情况就是如此，被晦气染污，过不了多久就得绝命。 看这卖鸡的汉子，身量宽大，略显得胖，应该是与我一样，误入了忘川河，再回不了头。 七只鸡就是他此行带来的东西。 估计也是扛不住，想把这七只鸡卖掉，以解自己燃眉之急。 然而家鸡在苦地实在没有市场，虽然味道不错，且不会像食妖兽肉一般有妖化魔染之忧，但它不顶饿。 一只鸡撑一天，七只鸡才撑七天，并且又无其他效用。 用一颗血肉丹去换这七只鸡，都会有人觉得不值。 但当下这汉子不了解行情，张口就要一枚辟谷丹，自然引得人群围观，纷纷嘲弄。 从寻常角度来看，一颗辟谷丹买七只被晦气染污就要死的鸡，确实不值。 但叶玄想到自己以真炁投喂先前豢养的鸡崽，将它们培育成的灵鸡颇受诸妖欢迎，那么在苦地，那种灵鸡应该也颇有市场。 并且，家鸡出栏快，繁殖能力强，有真炁投喂下，三两月就能出栏一次。 都是蕴有灵性的灵鸡，且比妖兽肉好吃，又有种种壮旺气血、增进修为、强化筋骨之效，苦地修者焉有不买账之理？ 纵然他们不买账，平安居民肯定买账！ “我要了！”叶玄当机立断，丢下一枚辟谷丹给那汉子，跟着就把七只鸡收走。 七只奄奄一息的鸡，在别人手里，它们最终命运逃不过一个死字。 但在我手里，至少能让你们繁衍出一大群的后代再死。 也算让你们生得有价值。 叶玄心中高兴，让鸡收进芥子环，四下看了看，去上人国那边买了八十余尾鱼苗。 飞剑鱼能长半丈长，是一种较温驯的妖兽。 但其对生长水质要求极为严苛，苦地诸多水域根本不能生存，只有飞绝境有其生存环境。 上人国清楚这一点，所以只把飞剑鱼苗当做一种苦地人购买妖兽的附赠品，这些巴掌长的鱼苗，生吃也极鲜美，虽然不顶饿，但总能当个零嘴儿。 对于有人花十余枚辟谷丹，专门购去八十余鱼苗，上人国面上没有表示，心里知晓叶玄肯定是想偷偷养鱼，暗骂他蠢货，异想天开。 叶玄自知他们心中所想，不以为意。 他们焉知横贯平安居的沟渠里，已有飞剑鱼苗生存？ 叶玄领着哼哈将，在集市上转了几圈，看到天风骨始终没有人买，他稍稍放心，转去另一个摊位，从法宝囊里挑拣出近百块稀有矿石，一一贩卖。 矿石都是从剑海境的黑山下捡拾而来，那里常年有刀罡滚落，种种矿石随着刀光被劈落下来是常有的事情。 其他人不敢靠近剑海境，叶玄在其中倒是如鱼得水。 每次进入剑海境，他总要捡拾满满一法宝囊的矿石，每块矿石小则拳头大小，大则人头大小，多是些黑铁矿，稀有矿石只占据数十分之一。 饶是如此，在一法宝囊矿石的基数下，数十分之一也颇可观，约莫两百余块。 这些东西毕竟捡拾得来，叶玄并不觉得珍稀，但这百余块稀有矿石，还是为他换来了八十余枚精元丹的钱款。 他心下稍稍惊讶，没想到这些稀有矿石还能卖个好价钱。 不过这些矿石中提炼出的各种金精铁母，亦是炼制各类法宝的重要材料，一道九品法宝亦要三五十到百多枚精元丹，百多块矿石卖个几十精元丹，其实也很正常。 叶玄打定主意，在平安居尚不能自给自足以前，可以多去捡拾矿石来换钱，不过换得太过频繁也会惹人瞩目，频率多了，收购矿石的摊主心里就该犯嘀咕，所以这事还得小心操作。 最后，他带着哼哈将，转去那卖有天风骨的摊位前，一番讨价还价之后，总算以一百八十枚精元丹的价格，买到了那块天风骨。 叶玄手里也就只剩下了两百枚精元丹。 这笔钱是平安居最后的资产，说什么也不能消耗掉。 其实叶玄手里还有些价值不菲的材料，譬如那一葫芦碧渊重水之精，只要十分之一，便能换得数千枚精元丹。 不过这种珍贵材料，是诸多上品飞剑的祭炼主材，用之换些精元丹，实在掉价，不到万不得已的时候，他绝不会如此做。 一番游逛，把积蓄花掉大半。 揣着两百零几颗精元丹，加上数百颗辟谷丹，叶玄也不不敢大手大脚，忍住了查看集市摊位上有无寒螭雷转剑祭炼材料的想法，关于炼化大阵的消息，更是问也不敢问，带着哼哈将直接离开了此间。 土木相转符在手，奔走苦地诸境倒也不觉疲乏。 从云上集市走出，隐在暗处的胖虎便奔了出来，叶玄一龙一犬一猪直接发动土木相转符，不过几刻时间，便已至五大火山外围。 四者从土里钻出。 哼哈将化作叶真的模样，叶玄返化李端龙之形象，让叶黑老实呆在袖筒里，令胖虎在前面引路，径直往红莲大火池内而去。 此时，罗睺大石已经按照叶玄嘱托，把自己背后宗门名为‘幽都’的事情，不着痕迹地透露给谢元。 直把对方唬得一愣一愣。 谢元都来不及消化这个消息，那位雷道强者已经领着另一名弟子赶来与‘赵铁’汇合。 他只好老实与仙长见礼，互相告别。 幽都是何等存在？ 回去须得好好查一查。 第一百八十七章 贼匪 时下虽已至午后，但离黄昏还有将近两个时辰。 令哼哈将与罗睺大石收好了砖块，叶玄犹豫片刻，还是领着他们转去剑海境。 今日在云上集市上新购得两个芥子环，内中空间有一座院子那般大，当下既有时间，不如去剑海境多收集些黑泥、矿石，尽量弥补今日的消耗。 运使土木相转符，不到一刻时间，便至剑海境外。 剑海境乃是金气聚集之地，不存土木二性之气，土木相转福无法带着他们几个进入其中。 叶玄领着几人踏入剑林，哼哈将在旁紧紧跟随，胖虎也守候在叶玄身旁，倒是罗睺大石，第一次踏足这剑气纷扬的‘森林’之内，张着大嘴，惊叹不已。 修罗魔国所居环境，虽也险恶，但人至少也能住。 但剑海境这般模样，剑气纵横，若没有主公的神光庇护，在此中行走，怕是一不小心就要被大卸八块吧？ 此中难道能够存活生灵？ 罗睺大石思虑未止，便见叶玄一扬衣袖—— 早按捺不住的叶黑从袖筒里钻出，迎风便涨，顷刻间化作一条将将七丈长的黑龙，随便缠绕上一棵高大的剑树，任凭剑气斩落自身鳞甲，连道痕迹也难留下，直接就从头到根咔咔啃食起来。 如此凶残行径，直接令罗睺大石心中念头骤灭。 看来还是有生灵能不受剑光影响，在此中活得滋润…… 他对叶黑颇为畏惧，缩着肩膀凑到了叶玄身后，与哼哈将并排。 随后，一行人在叶玄的安排下，开始收集黑泥，这项工作做起来也不繁琐，很是简单，把芥子环往半空一放，其自然会抽取河中黑泥存储在指环空间里。 做完此事，叶玄则领着他们去捡拾矿石。 预备绕一座山脉走上一遭，从尽头处直接出剑海境，而后回归平安居。 一座座黑山相连着，伏延数百里，便成了山脉。 叶玄专挑没有看的山脉，到山脚下捡拾矿石，也是想着能捡到矿石，毕竟有些山脚下的矿石已被他捡个干净。 饶是如此，走到尽头时，另一个芥子环里的空间不过刚刚占据一半，远未到塞满的程度。 他虽然心有不甘，但天色渐晚，不敢贪心，领着一众走出剑海境。 苦地诸境，最为神秘的三境是孤独大地狱境、无间地狱境、阴河境。 而最危险的几个地方中，剑海境当占一席之地。 尤其是魔潮里出现的种种魔头的身体构成，有大半都是剑海黑河中的黑泥，更为剑海境增添了许多神秘与阴诡。 叶玄觉得，剑海境在最神秘的几境中占一席之地也无不可。 孰知此间到了夜晚，会不会诡异横生？ 回去之后，先把鱼苗放养进沟渠，随后在宅院前的那片树林里围树扎网，再把七只鸡投放进去，最后挨个灌注真炁，确保它们能成活下来。 留下种鸡，下蛋孵化之类的事情可以人工干预。 不然交给那两只鹧鸪妖兽来孵化也行，反正孵化这事只要温度与湿度足够，换谁来都一样…… 孟姜说今日将有幼崽破壳而出，回去就能看到了吧？ 叶玄心里正转动着乱糟糟的念头，走在前头的胖虎突然停下脚步，背后的赤毛骤然耸起，嘴里发出警告的低呜声。 不知不觉间，一行已走到剑海境最外围，外面景象隐约可见。 随着胖虎的呜叫声一齐传入叶玄耳朵的是几声尖锐而高亢的惨叫，惨叫声半途戛然而止。 像是有人一刀结果了惨叫者的性命。 罗睺大石与哼哈将各自向前，簇拥在叶玄左右，神色悄然绷紧，若非眼下还处在剑海森林里，他们只要脱离叶玄太远就要被剑气斩成数段，此时早已经潜伏过去，为叶玄前驱。 叶玄神色不变，示意他俩稍安勿躁，安抚住胖虎，打了个手势，令他们继续跟着自己往前走。 没人愿意到剑海境走一圈，哪怕是森林外围。 一旦走进剑林，若没有炼成金刚不坏的躯壳，没有独特的法门，当场就被剑光大卸八块，不会有第二种结局。 这惨叫声是从林外发出，林外的其他活人有极大可能不会进入剑林里。 自己这边暂时安全，可在暗中先观察一下形势。 朝前又走了一段路，找个视野极佳、能够看清林外各处动向的位置，叶玄领着一众在树后默默观察。 外面是一片荒漠。 黄沙与剑树之间泾渭分明。 在临近剑林边界的位置，叶玄看到一个人趴在地上，长长的头发随风飘散着，因其面孔挨地，也不知其男女。 其身下有一滩血迹，刚死不久。 一个身形瘦削，面貌普通毫无特色的男人披着一套符甲，正骑在死者身上，口中吐出污言秽语，上身朝前一探一探。 叶玄顿知他在做什么，心里涌出一缕怒火。 这种事情你也做？ 他暂未轻举妄动，目光移向符甲男人之后，一串还新鲜的血脚印留在黄沙上，朝后延伸着。 远处有更多的尸体横七竖八地倒在地上，鲜血浸润了黄沙，又被黄沙渐渐消化掉殷红的颜色，慢慢黯淡。 那里还有两道人影在一具具尸体上翻捡着，皆身披符甲——核心符文都差不多，似乎是制式甲胄。 他们应是某一个势力的爪牙。 离剑林较近、骑在尸身上的那人提着裤子站了起来，提了尸体一脚，往剑林境扫一眼，也不在意，转而与身后走来的同伴汇合。 他们的对话声也就传进叶玄的耳中，一丝不漏。 “收成怎么样？” “酷热境的村子，八成都是穷鬼，这个也不例外。 三百口子人，不过六十多精元丹——这还是上个月赤鲨老祖刚给他们放了工钱才能搜刮来这么点！” “本来找到个好娘们，长得挺肥，用她给上头上供就正好。 她非得跑进剑林子里寻思，我只好先提前结果了她，上不了供，自己也乐呵乐呵，跑到剑林子里那就成一堆碎肉了……” 三个贼匪开始坐地分赃。 剑林里，叶玄与哼哈将神色莫名。 罗睺大石倒是比较平静，这种情景，他从小到大也见过几次，耳闻的次数那就更多，虽不能说见怪不怪，但心理还能承受得住。 “主公，他们手里有七十多颗精元丹呢…… 不然咱们也把他们给抢了，反正谁也认不出咱们。”看着那三人开始分钱，罗睺大石眼睛一亮，忍不住提议道。 叶玄心中怒意已生，却说不出自己为何而怒。 当下听到罗睺大石所言，他仿佛觉得自己的怒火找到了出口，便道：“也好。” 三人手里的六十多颗精元丹并不算多大的巨款，但他们背后不是还有个势力么，把其背后势力劫了，那就是一笔巨款，够平安居运行发展一段时间！ 我这都是为了平安居的发展，不掺半点私人情感！ 第一百八十八章 赤鲨老祖 三个贼匪的实力都在养气层次，叶玄与一众麾下联手，暴起发难的情况下，解决起来较为简单。 他们四者之中，叶玄的修为在炼筋层次，但真实实力远不止如此。 罗睺大石祖血被染污，修为跌损，如今也有炼骨层次，其毕竟体魄强横，阿修罗种，真实战力可与养气层次的普通修者分庭抗礼。 哼哈将刚刚化妖，有炼脉后期的层次，但妖类的炼脉后期，一般能够比拟人类炼骨层次。 单是他们三个，与外面贼匪捉对厮杀，赢面亦颇高。 再加上一个实力在养气层次、土火双性的异种，对付外面三人简直绰绰有余。 尽管如此，叶玄与一众麾下还是制定了个简单的策略，以求完全。 其实他有更利落的办法——直接放出叶黑，一口龙气吐出，顷刻间就能把三个贼匪全部灭杀。 不过杀鸡也用不上牛刀，双龙乃是撒手锏一般的存在，过度依赖它俩，对叶玄自身不利，对哼哈将等众也起不到磨砺效果。 …… 三贼匪看似大大咧咧，其实颇为谨慎。 分赃以前，他们已在四周贴上灵符，使得脚下土地凝固，种种遁法休想穿行此间，堵上别人从地下突袭的可能。 并且有贼匪拔开腰间葫芦塞，内中一缕黑烟冒出，化作一个面目狰狞的阴灵，四处巡逻预警。 那阴鬼下身化作袅袅弯曲的烟雾，移动速度极快，既在四处巡逻，亦在抓摄周围死者跑出躯壳的阴灵，片刻时间它就抓到一个女性阴灵，直接将之从虚无中抖落出来，撕成碎片大口吞吃。 它正吃得高兴，忽感一阵恶风袭来。 紧接着，一种令它惊惧颤抖的气息便将它笼罩，也不过一眨眼的时间，阴鬼化作烟雾的下身便涌出缕缕金红之火，向上蔓延，它只来得及嘶叫一声，魂躯就被焚成虚无！ 那放出阴鬼的贼匪腰间法宝葫芦骤然崩毁。 他心中一惊，恰巧听到自己豢养的阴鬼惨叫出声，匆忙扭头——一个牛犊子般的身影一下扑来，按住了他的肩膀，一张口，满嘴腥臭冲击他的鼻膜，死亡的阴影笼住他的心神！ 咔嚓！ 刹那间，这贼匪已被胖虎咬断脖颈，其他手段都未使出，直接毙命！ 胖虎的身形早先只到叶玄小腿中间，慢慢高过他的膝盖、腰杆，随着真炁与精元丹的加倍投喂，如今已长成牛犊子一般，浑身黑红火焰缭绕。 黑色代表它的土行性光，赤色自是火行性光。 除此之外，其身上棕黄的皮毛，亦渐渐浮现出黑色的纹理，仿佛虎斑一样，充满威严而不祥的气息。 这是一头正在向‘祸斗’转化的溪边！ “什么？！”同伴被扑倒咬死的刹那，其他两贼反应过来，同时朝后，往不同方向退开。 退步的同时，较高的贼匪口吐炎炎烈火，火中有颗赤珠翻腾，放出六缕烈火刀光，向胖虎斩去； 矮如树墩的贼匪亦张口吐出一枚玉如意，他握住那玉如意法宝，轻轻摇动，自身便被清风裹挟着，遁逃得更远！ 这二人养出的真气品佚都不高，不超过八品下位。 一者烈火真气，一者则是青木真气。 他们二人若是精诚合作，还能抗御一二，但眼下一个想要反攻，一个急着逃跑，注意力全在胖虎身上，悲剧就已然注定。 六缕烈焰刀光劈来，胖虎躲也不躲，浑身火焰一卷，便将刀光尽数融化吞噬，增进自身修为。 高个贼匪呆了一呆，眼见矮树墩转身逃跑，这才反应过来，亦要放出遁光，冷不防一枚飞刀被烈焰裹挟着，凶猛斩来！ 那飞刀被火焰包裹，妖气缭绕，火色赤中发黑，分明是被某种妖类驱使。 它离近了贼匪，猛地膨胀似船帆般，刹那斩落！ 咔嚓！ 高个贼匪硬受了这飞刀一斩，周身符甲青光一闪，尽数作废。 磅礴力道冲荡到他的躯壳，将他震得连连跌退，头昏脑涨，只来得晃了晃脑袋，第二斩再度落下！ 这次却连声息也无。 高个贼匪直接被斩成两半，溅出的鲜血全被飞刀附着的烈焰烧作青烟，远远看去，倒也不觉血腥。 飞刀回缩，化作游鱼，折转至一瘦长身材、一脸苦相的青年手里。 此非是青年原貌实形，只是变化成的形象，真身自然是哼哈将。 烈火飞刀得自劫杀叶玄的那名黑魔国官吏，品佚不高，但被哼哈将精心温养祭炼，骤然出手，战力颇不俗。 另一边，飞剑雷光缭绕，在半空中兜了一圈，指向矮树墩眉心，他慌乱之下，竟转身狂奔，想要折回，一道铁塔般的身影正与他对上。 那人持双手斧，也不与他废话，一顿乱斧劈来，斧法端的是凶横野蛮，不讲道理，毫无章法。 ‘矮树墩’被那雷光缭绕的飞剑逼压折返，根本没料到后面还有人等着自己，一下慌神，被对面三斧子劈碎护体符甲，眼看一斧子凶狠劈来，想也不想，直接跪倒在地，连声求饶：“饶命！饶命！” 持斧子的人眼珠子骨碌碌一转，左手斧刃悬在‘矮树墩’后颈一寸范围内，未有劈落，同时一脚踩下去，将贼匪踩得五体投地，转头看向侧方：“头儿，要不要留活口？” 斧头未有劈落，矮树墩心中还稍稍放心，以为性命无虞，当下又听到这持双斧的凶人还要询问首领意见，心一下子提到嗓子眼，就怕这凶人的头儿不同意。 罗睺大石擅使双斧，制住矮树墩的人自然是他。 不过未免暴露自家身份，他们都以万化玄变法转化成了新的模样，与真实容貌没有半分相似，不怕被人认出。 “问问他是哪个门派的。”叶玄朝罗睺大石这边走来，同时开口道。 未有明言是否留下此人性命。 他经过散落在黄沙里的那一具具尸体，犹觉触目惊心，暗里已经有情绪集聚。 剑林边界，那女子被撕裂的后背衣裳，以及其上的污秽的画面，还在他脑海里打着转。 人不能妄自菲薄，不把自己当人看。 但也不能把别人不当人看。 “小人是五圣门的弟子……”那人一听叶玄的吩咐，连忙将自己的来历吐露。 在罗睺大石的仔细询问下，他把五圣门是个怎样的门派、具体构成、门派老窝的地址也一并抖落出来。 省了叶玄一行再用手段逼迫拷问。 “这么说来，你们是与那赤鲨老祖打过了招呼，才动他手下的村子？”听完矮树墩所述，叶玄磨砂着下巴，眼神更冷，声音反倒愈加柔和，“你们要抢他手底下的村子，把一众村民全部屠灭，他就没什么意见？” 矮树墩被罗睺大石踩着后背，脸都埋在泥沙里，自然看不到叶玄神色，听他声音还觉正常，壮着胆子道：“黑骡子村青壮都死绝，只剩一群妇孺孤老，对赤鲨老祖也无甚用，留着他们，反而浪费粮食。 我们代他出手，他感谢我们也都来不及，不可能有意见。 这事他暗中也点了头……” 竟然还有这等事！ 因着一个村子没有了劳动力，丧失价值，便要雇凶将村子灭绝！ 你手下村子信任你，替你干活卖命，抱团生存。 结果你把人家村子里的青壮性命统统消耗干净，立刻就嫌人家的老婆孩子、父母家人吃了你的饭，转脸就召来贼匪凶徒，把一村子的老弱妇孺都残杀干净，斩草除根？ 这还有没有一点人性？ “你说赤鲨老祖统御酷热境极西之地百年，这种事情应该不止出现过一次罢？”叶玄追问道。 “有过八九次……”黄沙塞进矮树墩的口鼻，让他说话听起来含混不清。 他思维倒还清晰，知晓叶玄真正想知道什么，说了个大概，“赤鲨老祖手底下二十多个村子，如今只剩九个，一些村子暗里查出他干了这种事情，趁着不注意逃到别处，投靠了别的势力； 有些只剩妇孺老弱的村子，逃到半路就被全部屠灭。 当下这个村子就是出逃半路被杀干净的。” 矮树墩说到屠灭别人一个村子，把人都灭绝这种话语时，毫无情绪波动，已经习以为常。 但他对自身的性命还是极为珍视：“仙长，小人把所有的都给您交待完了，你放过小人一条性命吧！ 小人愿意给您当牛做马，替您赴汤蹈火！” “你方才斩杀那些妇孺老弱的时候，他们可有跟你求饶？”这种双手沾满鲜血的贼匪，就此放过是对死去的人的不尊重，对活着的人也是极其不安全的因素。 叶玄就没想放过矮树墩。 矮树墩连连摇头，颤声道：“小人、小人没有出手，小人只负责收捡钱财，没有出手杀任何一个人……” 这话他自己心里都不信，但还要伪装成真的样子。 叶玄咧了咧嘴，不想与他废话下去，向罗睺大石无声地打了个手势。 “哈！”罗睺大石断喝声中，斧头重重劈落！ 陡感后颈凉风突至，矮树墩头颅只来得及抬了抬，便与脖颈骤然分离！ 叶玄已经走远，看着黄沙里的一具具尸体，一阵默然。 第一百八十九章 炼罡大蘸 哼哈将站在师父身后，不知该如何安慰，却见师父放出一杆招魂幡，在四周布下了聚阴法阵。 百余村民被三贼追杀至此，悉数死尽。 他们的阴灵多还在此间游荡，不知去向何处——也无处可去，过了这一个白天，绝大多数逃不过被黑夜里的魔物分食的下场。 招魂幡这法宝，邪门左道用得极多，主要是收集阴灵，以之作为一种炼器材料来使用。 就是正宗魔道中人，也不屑用阴灵来祭炼什么法宝。 魔道求得是自在无羁，求得是凌驾于一切之上的‘我’，可不是专门为了凌虐他人。 换句话说，用阴灵祭炼法宝的修者，多是些没品的妖人。 但是叶玄使用招魂幡招引阴灵，并非是为了祭炼法宝。 任由这些阴灵在此间游荡，它们绝逃不掉被魔物分食的下场。但以招魂幡招引聚集而来，回转平安居后，叶玄还能让它们转生为河兵。 虽然过往记忆不存，但至少一点性灵仍能存留。 活着就有机会做更多的事情，死了就什么都没有。 聚阴法阵布设完成不久后，四下里隐约有一两道灰白色的影子在半空中时隐时现，一步掠过两三丈距离，被法阵中心的招魂幡吸引，投入幡子内。 这些阴灵新死不久，还留有生前记忆，本能地对叶玄一行感到畏惧，想要躲避。 但招魂幡乃是专门招引阴灵生魂的法宝，幡子流露出安定祥和的气息，让他们难以抵抗，因此在四周显出形影，犹豫片刻后，纷纷走来，自觉投入了幡子内。 若没有这根招魂幡，叶玄纵然知道此间有阴灵流窜，想要把他们带走，恐怕也是难上加难。 “主公莫非要用这些生魂祭炼法宝？”罗睺大石擦拭着斧刃上的鲜血，头也不抬地向叶玄问道。 他对这种行为也说不上认同不认同。 只是觉得主公毕竟是平安居一地之主，还要用这种外道妖人的法子，残虐生魂，未免失格掉价。 当然，若叶玄点头称是，他也不敢多说什么，最多在心里略感失望而已。 叶玄摇了摇头：“等到回了平安居，你便知道这些阴灵有什么用。” 他这也算是给了它们一条生路，一次新生命。 与外道妖人用阴灵祭炼法宝可没得比。 任由众多阴灵投入幡子，幡面上开始呈现深红色的残缺纹络。 一旦这纹络拼凑完整，发出亮光时，即代表幡子已收纳够了阴灵。 趁这段时间，叶玄与两个属下交谈起来。 “从前虽然常常行走酷热境，却并不知这块地方看似荒无人烟，其实地底下也分外热闹，鱼龙混杂。”叶玄扫视两个属下的面孔，缓声道，“赤鲨老祖的老巢在极西之地，距离此地剑林不远。 五圣门却坐落在西南方位，与咱们平安居之间距离较近。 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酣睡？ 这个五圣门得想法子解决掉，听那矮树墩所言，这个宗派应该也就是个下游势力，靠捡拾赤鲨老祖这样的中游势力的残羹剩饭过活。 仔细筹谋一番，咱们平安居还可以应付过来。 吞掉五圣门，也能将其积累的资源为平安居发展之用。” 叶玄在苦地生活日久，思维模式便不自觉地被苦地人感染，变得直接且不加掩饰起来。 五圣门这等势力，本质就是一个靠劫掠老弱为生的贼窝。 将这贼窝捅掉，也算为民除害。 从前实力不足，亦不知这贼窝就在自己家不远处，如今既已知道，自然要先下手为强。 更何况，五圣门眼下还预备在自己窝里搞一次‘炼罡大蘸’，已向酷热境诸势力的头头脑脑们广发请柬。 其捕捉得来的一位炼罡境修者，就是这次大典的主要噱头。 噱头如何，并不在叶玄关注之中。 他关心得是五圣门失心疯一般邀人到自己老窝来‘参观游览’，这等危险行为会为五圣门召来灾祸与觊觎且先不说，更重要的是若参与大典的其他势力首领在四周瞎转悠，把平安居的所在暴露出来，那岂不是要殃及自家？ 这种事情，岂能让它发生！ 如此就更得先下手为强！ 叶玄将此事与两个属下一说，看他们是何反应。 罗睺大石身为阿修罗人，好战的脾性并未随着祖血封绝而减弱分毫，闻言便跃跃欲试，给出自己的建议。 相较于他，哼哈便谨慎许多，道出了自己的顾虑。 这事眼下还只是暂时有个轮廓，回去之后还得与其他平安居民商量，因此，叶玄对他俩的建议未置可否，把此间阴灵全部招引进了幡子，仔细清除四周自己人留下的痕迹，随后运使土木相转符，回返平安居。 平安居内，真是一天一个模样。 有狮魈的存在，建设进度每日都要推进好大一截。 叶玄的宅院建设已基本完成，三两个河童被巫空差遣到他的宅院里打扫，清除建筑垃圾。 狮魈转而按照叶玄的指示，开始建筑环绕田圃、宅院、诸民居所的第一圈城墙。 建筑城墙只求牢靠坚固，狮魈们便能随意使用自身本领，把不规则的石头化作一块块棱角分明的长条石块，以河泥作为粘合剂，一个白天进度就完成十分之一。 河童族与之狮魈相比，工作进度就远远不如。 开垦田地数量比昨日还少了几十亩，主要因为两三个河童被巫空抽调去打扫主公的庭院，大大减少了它们的垦田数量。 除了垦田与建设这两大项，其他杂务亦都有条不紊地朝前推进着。 叶玄在四周巡视一圈，颇为满意，自然论功行赏。 给予狮魈最高的五分奖赏，未过于苛待垦田的河童，令之与猪刚鬣并列，皆得到两分赏赐，河兵们与钻地鸟僮各得三分与两分的奖赏。 赏赐分配完毕。 叶玄差遣几个河童，在自己庭院前的树林间圈出一片空地，把七只奄奄一息的鸡投放进去，给它们洒了一把粮食，准备了净水。 白龙灵树林中，没有晦气流杂，适合各种普通生灵生存。 母斑鸠的巢穴就设在这片树林的某棵树上。 只有两只母鸡有力气啄食粮米，其他五只鸡都卧在地上，不时打个摆子，就是一副活不长久的样子。 这些鸡关系到平安居的民生大计，叶玄不容有失，当即捏碎一颗扶正丹兑水，给每只鸡都灌服了一定剂量。 扶正丹有祛除生灵体内杂芜，扶正固本之效，正好适用当下七只鸡因被晦气侵蚀过甚而出现的各种症状。 但是，鸡这种家禽，平时看着活蹦乱跳，但也是说死就死。 灌服下丹药后，方才吃了些粮米的那两只母鸡当时就开始好转，慢慢恢复精神，另外三只鸡亦在不久之后从地上站起，自去吃了些粮米。 剩下的两只鸡，一只被灌下丹药就直接气绝身亡。 另一只情况更差，眼看着脖颈没了气力，也要跟着气绝，叶玄连忙为之投喂一缕真炁。 它这才逐渐恢复过来。 叶玄把死鸡埋在灵树下，看着六只鸡渐渐恢复活力，也不敢掉以轻心，给它们各自都投喂了真炁，着一个钻地鸟僮专门看管这六只鸡，负责给它们每日喂食。 这才转去沟渠边，把八十余尾飞剑鱼苗也撒进沟渠里。 银色的鱼苗落入水中，嗖地一下，似飞剑般蹿出老远，不一会儿就消失不见。 他另外调遣一个钻地鸟僮过来，让它负责每日给这些鱼苗喂食。 钻地鸟僮气力太小，也只能给负责制砖的河兵们打打下手，做这种看管侦查一类的工作倒比较适合。 最后的一个钻地鸟僮，依然负责平安居外的警戒与侦查工作。 三个钻地鸟僮，而今也有了姓名。 三个小机灵鬼对姓名颇为讲究，各自一番商量后，便以‘袁’为姓，老大叫袁大力，老二名袁大壮，老三则叫袁大强。 在自己的姓名里，加上‘力’、‘强’、‘壮’等字眼，仿佛它们就真能成为强悍的生灵一般。 不过它们的先祖，通背猿猴那种近神的异种，确实是极端强横的存在，也不知它们自身有没有那个潜力，返化为先祖之躯。 与河童们乃是近亲的巫支祁，本尊亦是四神猴之一的赤尻马猴。 当下叶玄的培养重心，已由哼哈将渐渐转移至河童们的首领，他钦定的内务总管‘巫空’身上。 他隔段时间就赏赐它几颗丹药，投喂一缕真炁，其实也存了让它能返化祖血，化为赤尻马猴的期望。 他在平安居转了一圈，返回门前空地，把芥子环里的黑泥统统倒出，装满了空地上的十八个塘子。 猪刚鬣一见这场面，差点吓晕过去。 以往每天只消炼制三五塘河泥，他都已经疲惫不堪。 时下要炼制十八个塘子的河泥，自己怎么可能做得完？ 叶玄知其难处，拍了拍猪刚鬣的脑袋，说道：“这是你未来三五天的工作量，你不必担忧过甚。 这段时间且好好磨砺自己，待你大哥踏入炼骨境后，下一个就该轮到你了。 咱们人手会慢慢充裕，师父以后会挑几个专门协助你，每日炼丹炼器。” 猪刚鬣闻言才高兴起来，连连向叶玄道谢，想到以后自己也有童子可以驱使，也觉得生活有了奔头。 无题 叶玄令河兵们暂不要去挖魔树根，搬来浸润到炼制完成的河泥里。 他放出通明炉，在其中投入诸多稀有矿石，口吐真气灌注炉内，将之炼作一炉铁汁，随即倾倒进几个成品河泥塘内。 看到泥塘中呈现斑斓色泽，热气腾腾，猪刚鬣大概猜到师父要做何事——当时岳河神明塑化神躯时，就是以河泥佐以稀有矿石铁汁，塑化自己的神躯。 三个河兵亦是如此。 猪刚鬣很容易就猜到，师父在外面走了一遭，或许收拢了几个阴灵，预备以这塘中河泥为他们塑化出躯壳，转化为河兵一般的生灵。 “猪刚鬣，好好炼你的河泥，今次需要的河泥颇多。”叶玄看猪刚鬣停下手中动作，观察这边的动静，便提醒了猪刚鬣一声。 猪刚鬣哼哼着应声，操纵五火炼元方尊，再度祭炼起河泥，不敢停歇。 岳云斋刚刚结束整训河童的活计，正往这边走来，欲向叶玄问候，见叶玄手上动作，心中不由得一喜，靠边站着，不敢打搅主公，看着叶玄摸出一面巴掌大的小幡。 他一口真气喷在幡子上，小幡立时膨胀，化作六七尺高，随着他轻轻摇晃，其中走出三个阴灵。 三个阴灵魂躯灰白，渐近透明，面孔已经比较模糊。 面孔愈是模糊，愈说明阴灵遗忘的生前记忆越多。 待到它们的面孔完全空白，就彻底与前尘过往脱离了干系。 自佛门横空出世，变改地府的规则，原本可以保留前世记忆的阴灵们，因着规则的影响，也就渐渐洗却自身的记忆。 没有记忆的‘空白’生灵，对世界的概念便是一团混沌，没有善与恶的观念，会重新成长成另外的一种人，可能与从前的‘我’对立而不自知。 彻底背叛自己。 但这些空白生灵，却正好方便投入轮回，被佛门驱使，让你成为猪狗，你便会乖乖的、甘心去做猪狗，不会有丝毫反抗之念，盖因自身连‘记忆’这个指路明灯都被熄灭。 生灵死后，记忆自消的规则，在佛门之后，被仙人们发扬光大，暗中推动，如今已然将世间大部分生灵，都纳入这规则当中。 除非修为臻至修行第三境‘元神境’，方能做到真灵永世留存，脱开规则之外。 面孔模糊的阴灵从幡中脱离，顿时感觉到四下里较纯粹的元气荡涤，洗脱了附着于自己魂躯上的污浊晦气。 这些晦气是阴灵在荒漠之中沾染，若不处理，对它们而言亦是一个隐患。 笼罩此地的聚气化污之阵持续发挥著作用，使阴灵的魂躯渐渐凝实。 他们却顾不得魂躯的变化，现身不久，即齐齐看向那盛装着河泥与铁汁的泥塘，似乎那泥塘对他们有极强的吸引力，纷纷化作白光投入泥塘之中。 顷刻间，泥塘里咕嘟气泡，仿佛被煮沸了一般。 一个个泥人从塘子里爬了出来，模糊的五官轮廓在与天地元气接触后，渐渐清晰，四肢关节骨骼亦在这一过程里，慢慢分明。 与三头河兵演化时的情景差不多。 不多时，三‘人’的躯壳即塑化完成，从外表上看，都分不出男女，偏向中性，脑袋转动，扫视着四周，一脸茫然之色。 它们记忆已失，没有过去种种经验指导，纵然身躯看似成人，其实灵慧比婴孩强不了多少，与三头河兵初生时的情景一模一样。 叶玄让岳云斋将这三人先带下去，继续塑化阴灵。 那一个泥塘里的河泥灵性已被三人消耗干净，变作灰白之色，他转而把放出的阴灵投入另一方泥塘之中。 猪刚鬣这才知师父此次带回来的阴灵数量绝对不小，加紧炼制河泥，希望能供得上师父使用。 很快，空地上，一个个脸色茫然的人聚集成群，直挺挺地立在原地，被岳云斋一批又一批地带下去。 叶玄又要塑化阴灵、又得炼制铁汁，颇为麻烦。 便把哼哈将召来，令之与其兄弟做差不多的活计，帮自己炼制铁汁。 如此才勉强维持住整个过程不被中断。 炼制河泥、炼制铁汁、放出阴灵、塑化成人，整个流程循环往复，一个又一个的人被制造出来，由岳云斋集合在一处。 因着掺杂进成品河泥的稀有矿石数量、配比不同，炼出的每一炉铁汁都微有差异。 塑化出来的人根骨资质就各有倾向。 但总体而言，比三头河兵‘初生’时的根骨要好上不少。 三头河兵经过魔潮历练，已是不输于炼骨境修者的悍卒，它们的根骨也在那魔潮的滋润下，不断成长，这些新生人与眼下的它们自然比不了。 从新生人身上，河兵们感应到了同类的气息。 它们神色依然僵硬，但举手投足间，却显露出了一丝喜意，有些想与新生人亲近，又不敢接近的意思。 魔潮已过，今夜风平浪静。 中途的时候，叶玄令巫空去挖了人参，自切了蛇肉，从囊中搬出几袋粮食予它，让它代替自己熬煮粥饭。 虽然味道勉强，但好歹能够果腹。 平安居民暂未被叶玄的厨艺养刁口味，所以对此并不太在意。 毕竟，绝大多数苦地生灵，能保证每日两餐已实属不易。 孟姜不知何时已经到门前空地，看着一个个阴灵投入泥坑，又从中新生走出，美目之中异彩连连，以她的恬淡性子，内心情绪外显在面上，说明这事已超出她的想象。 此前便觉得道兄手下的三个河兵颇为有趣，不似任何一种世间原本就有的生灵，但它们确实又归于生灵之类。 眼下见到更多与河兵一样的生灵——原来它们就是这样被塑化出来的？ 黑河泥浆究竟是何种物质腐化，孟姜其实心知肚明。 正因为知道它们如何形成，所以更难相信，只要祛除其魔性，一番炼化之后，把生魂阴灵投入泥浆里，就能重新塑化成‘人’？ 这步骤也不复杂，过程简单明了。 怎地走完一遍流程，就能似上古娲皇一般，用泥巴捏造出新的生灵？ 孟姜仔细观察，发现过程虽然简洁，但并不是自己想象里的那般透明。 那些从泥坑里爬出的新生命，一身‘血肉’只是松松垮垮地依附在它们的生魂上，黑泥本就有这种特性，孟姜倒不惊讶。 但是，岳云斋将那些从泥坑里爬出的新生命带去，便放出一缕缕类似道兄投喂自己的那种气息，融入新生命体内。 正因这一缕气息，让新生命的生魂与血肉真正开始交融，逐渐稳固，拥有了真正的肉壳。 那一缕气息，仿佛是架设在生魂与血肉之间的一道桥梁。 但其作用更似调理一个生灵体内诸气，使之和谐统一的本元。 那些气息太过神妙，它与世间诸气尽皆相似，近神近仙近鬼近妖，但又与它们大相径庭。 孟姜探究一天，都未能追索出那气息的究竟，只好暂且放弃。 眼下既有那气息发挥作用，结果也就顺理成章。 忙活到大半夜的时候，这些阴灵便全部转化为新生命，共一百八十七个，意识都还处于懵懂期，只是得了岳云斋的神道真炁投喂，所以脑海里不自觉便有了杀伐战法。 这些新生命，叶玄本意就是将他们整训成一支铁军。岳云斋把他们往河兵方向驯化，倒也无可厚非。 平安居民们吃过饭后，都聚集在了门前空地周围，见到从泥坑里爬出的‘人’越来越多，亦都目瞪口呆。 本以为自家还得冷清好一阵，未想到不过半夜时间，主公便为自己这些人‘捏造’出了这般多的同伴？ 只是看他们一个个神色懵懂的样子，似乎也不太好沟通交流。 与那三个造砖挖树的河兵倒挺般配。 这些新生命都处于灵智未开的阶段，比三个河兵都不如，眼下只能做一些简单且重复性强的活计，譬如造砖。 但他们心思纯一，有岳云斋日日以神明权柄整训，很快便能成长为合格的兵士。 所以，叶玄为这些新生命取名为‘兵人’。 三个河兵亦囊括在内，全部以兵为姓氏，羊头兵人为兵一，披甲兵人为兵二，四臂兵人为兵三，一直拍到兵百八七。 这些兵人的整训将由岳云斋代管，三个河兵各领一部分兵人，指挥它们做些造砖之类的简单活计。 待到山神权柄授予罗睺大石，亦会从中分出一部分给他，令之在就封之地不至于无兵可用。 平安居外便有一道小山脉，如龙蛇般伏延百里，为平安居东南面屏障，这里就是叶玄为罗睺大石准备的就封之山。 待其就封此山，该山后方，与平安居相连的那大片土地，就是平安居新的疆土。 罗睺大石暂还要考量一段时间，此事暂不必着急。 叶玄收了幡子，令岳云斋好生看管百八十个兵人，与孟姜打过招呼，转回自家庭院。 路过那片灵树林，听到鸡叫声，他才忽地想起，似乎该给几只鸡搭个棚屋，方便它们在其中休息、下蛋，避寒。 此事宜早不宜迟，他当即叫来几个河童，不多时就搭建好一个简陋的棚屋，负责守鸡的袁大壮跟着就把六只活蹦乱跳的鸡赶进了棚屋里。 第一百九十一章 仅自己可见的事物 新建的屋子暂时还不能住人，叶玄也不在意，折返回棺椁空间里，从空余的芥子环里，摸出了五六个巴掌大的法宝囊，掼在地上。 这些法宝囊得自五圣门的三个贼匪，有些是他们抢掠得来。 反正他们已经毙命，东西自然就归了叶玄。 他随意拿来一个法宝囊，伸手进入其中翻找一阵，摸出了一些炼器材料、一道请柬、一颗宝珠、一把丹药、符咒若干、三套碎裂符甲上拆解下来的符牌。 精元丹有三十余颗，另还有八十多颗辟谷丹、百多颗血肉丹及零碎的恢复伤势，补充真气的丹药。 那颗宝珠是一门九品中位的法宝，唤做‘风火珠’。 此珠内蕴一缕风火煞，经主人催动，可以生成种种变化，放出煞气化为薄纱可比庇护自身，亦能化作刀枪剑戟，斩杀敌人。 可攻可守。 当时贼子用这珠子演化六缕刀光袭杀胖虎，被哼哈将以烈火飞刀阻止。 这珠子品佚虽低，但效用不错，叶玄自用不着，便充入公库，留作赏赐麾下之用。 那堆炼器材料也值个三五十枚精元丹，他先将之放在一边，把三套残损符甲上，还能用的符牌统统拆下来。 他拿出自己预备的那些符牌，按照丁丑女将化身的符甲排列顺序，试着拼凑了一番，倒勉强能拼凑成丁丑女将披在身上的符甲。 丁丑女将化身的主体骨架，已经雕琢得七七八八。 有这套符甲加持，进度还能更快一点，叶玄准备明天就把这化身正式炼制出来。 那一小堆符咒叶玄随意翻了翻，见无甚稀奇，准备分发给钻地鸟僮，让它们留作防身之用。 接着，他翻开那道请柬查看。 是‘炼罡大蘸’的请柬，五圣门着三贼送给一个叫做‘黄风山人’的势力首领，请柬皆是手写，言辞颇显恭敬。 他随意看了两眼，便将之收起，接着翻捡其他的法宝囊。 之后五个法宝囊全部翻完，拢共凑集了一百二十余颗精元丹、二百余辟谷丹、五百余血肉丹，以及一些疗伤回气的丹丸、药草。 叶玄把这批丹药收拢进自己腰包，如此一来，自己身上储蓄增加到三百余精元丹，若把那些辟谷丹、血肉丹也都算上，勉强能到四百精元丹。 除了这些丹药，另外有些炼器材料。 炼制‘寒螭雷转剑’需要三十六样副材料，叶玄本身有五样，又从这一堆零碎里找到了七样，剩余的其他不怎么珍稀的材料他就收拢到杂物法宝囊里，准备以后拿到集市上去卖掉。 略略估算，这些材料都卖出去，便是一百多精元丹的进项。 三个贼匪，只有一人拥有风火珠这门九品法宝。 另外两人里，一者能放出游魂巡逻的法宝葫芦，因着游魂被斩杀，葫芦也跟着毁碎，成了废物； 矮树墩则干脆没有法宝，只给叶玄贡献了一道‘土遁令’。 从法宝囊里，叶玄还找到一枚辟地神行符。 这符咒形如微缩的扁舟，投入真气也即化为舟船将人包裹，辟地神行，一日千里，虽比不上五行遁光，更不及飞行法宝，但总比徒步行走要快许多倍。 此符还能使用百多次。 叶玄捏着土遁令与辟地神行符，沉吟一阵，决定把土遁令这道遁光之宝留给罗睺大石，辟地神行符则交给哼哈将。 六个法宝囊里，除却这些要紧的东西，还有些肉干、粮食，他也一并收入自己专门盛放粮食的法宝囊中。 此前专去集市上，买了两个芥子环，因着自己的几个法宝囊空间不够用，如今一下子又有六个法宝囊入手，手里顿时就松快起来。 也给猪刚鬣、云斋、巫空各配一个法宝囊，让他们随意使用。 把杂物整理好，叶玄走出棺椁空间。 他如今已甚少在这鬼首阴棺里休息，大黑马这些日子跟着平安居民厮混，也长了不少本领，修出了一点木性灵光，也不用再寄住于鬼首阴棺里。 叶玄服食下一颗扶正丹，打了一个多时辰的拳法，熬炼筋骨，提升修为，之后才稍感困倦，转去休息。 时下平安居内，万籁俱寂。 钻地鸟僮隐在土洞里，观察着周遭动静。 平安居民亦组成了值夜队伍，轮番巡逻领地。 不知过了多久，正在睡梦中的叶玄忽听到一阵轰响声，他一个激灵，从梦中惊醒。 他走出临时搭建的木屋，抬眼便见十层殿堂再度浮现于高空，九大手印密密麻麻轰在殿堂溢发的魔气上，将魔气所化的种种外相全部震碎，无有遗漏。 魔潮降临之时，十层殿堂与九大手印影踪全无。 魔潮一止，它们当夜就在高空显现。 手印轰打魔气的声音响彻整个平安居，但平安居民们一切如常，睡觉的睡觉，巡逻的巡逻。 只有云斋听到动静，从水面浮出神躯，仰头看了一眼天空中的景象，满面震骇，但祂低头时神色已经一片茫然，在这俯仰之间，祂的一部分记忆已被诡秘存在洗去，只留空白。 头顶悬着的诡秘于祂而言，仿佛不存在一般！ 祂与叶玄见礼，打过招呼后，便被叶玄赶去水底修炼。 叶玄无心与祂攀谈什么，心头微凉，有种孤独茫然的感觉在心底不断打着旋儿。 其他人都看不到的景象，自己却看得分明，记忆深刻。 就连云斋也不过稍稍感应到这景象，记忆便被完全洗去——祂如今可已经是一尊正八品的神明！ 尤其是，每当我想要深入探究这景象，模仿手印时，总会有诡秘存在暗中阻挠，使我与手印若即若离…… 孟姜乃是古神转世，也许她会感应到什么？ 至少会比云斋稍强一些。 叶玄思忖着就往孟姜的篱笆院走去，两只鹿儿就在她院子一角蜷腿休息，感应到叶玄靠近，都仰起头，湿润的眼睛在黑夜里紧盯着他。 他在门口稍稍停留。 手印击碎魔气的声音不可谓不大，孟姜不该听不到这动静。 她怎么还能睡得这么死，竟也不出来查看一番？ 还是说——她其实根本就未感应到外界天空中的变化？ 这时，木屋里响起孟姜稍显慵懒的声音：“道兄，这么晚了，在孟姜门口溜达什么？” 说话间，木屋门已轻轻推开。 孟姜穿着米色衣裙，披着一件灰氅，从内里走出。 她脚踩素色绣鞋，未穿袜子，显出在雪白的脚背，以及脚背上若隐若现的淡青色血管。 “道兄，你在看什么？”孟姜看着低头愣神的叶玄，微微收步，双脚被衣裙下摆遮住，似嗔似怪道。 叶玄被她声音唤醒，一抬头即对上孟姜那双明亮的双眼，心神更乱，连连道：“没什么，没什么……” 他怕孟姜继续调侃自己，跟着就转移了话题：“孟姑娘，可曾觉得今晚与往常有些不一样？” 说着，他仰头看向苍穹。 殿堂与手印仍争斗不休。 孟姜见他这般反应，也跟着望向半空，眼瞳渐渐转深，看了半晌，晃了晃脖颈：“孟姜未感应到与往常哪里有不一样。 道兄刚经历了一场魔潮，是不是心神过于紧张，思虑过甚了？” 连孟姜都未见到天空中的景象！ 怎么会如此？ 云斋先前还能稍稍感应，孟姜怎会连云斋都不如？ 叶玄心中更冷，勉强应了孟姜几句，便与她拱手道别：“叨扰了。” 孟姜看他神色不对，但他又不肯与自己细说因由，因此稍稍犹豫，道：“苦地诡秘诸多，但有时沾染诡秘，并非坏事。 亦可看作是一种资源。 道兄把黄泉心经总纲修至第二重境，便可以‘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不沾因果，大多诡秘就拿你没了办法。 即便是道兄如今的境界，亦能屏退改易些许因果。” “多谢孟姑娘了。”孟姜所言，倒是为叶玄提供了一个思路，他再度向孟姑娘拱手相谢，对方看他脸色稍稍转好，点了点头，自转回房中休息。 叶玄站在空地上，仰头看天。 天上的殿堂与手印还在互相争斗，没个结果。 他的目光注视着那诡异的景象，思维却全不在此。 他脑海里想的是，为何自己与岳云斋皆能感应到殿堂与手印的存在，虽然云斋之后就被诡秘存在洗去记忆，但毕竟也是感应到了些许。 而本身为古神转世的孟姜，却看不到天穹上的景象？ 他思虑一转，就隐约想到答案。 云斋是他亲自授予权柄的神明，而他本身更握有序列顶格的龙鸟印玺。 孟姜没有这些。 这是自己和岳云斋与孟姜的区别。 也是与平安居其他生灵的最大区别。 但玄冥是冥土本身意志催化出的神灵，孟姜是玄冥转世，可以说她生来就具备一部分冥土的意志。 不说苦地其他地域发生的事情，她限于自身实力未复无法感知。 仅只是平安居上空这么近的距离中，发生这般诡异的事情，她怎么可能一无所觉？ 除非自己眼中所见，本就是一场虚妄。 抑或是隐于幕后的存在，只指定了自己，能够完整看到这殿堂与手印，在不断地暗示自己什么。 诚如孟姜所言。 这是一次机缘，亦隐藏有莫大凶险。 但事到临头，怎能止步不前？ 第一百九十二章 破壳乌鸦 叶玄心情慢慢平静，整理自己的思绪。 之后一切暂时照旧，我可以死之境转化性灵，遮蔽佛门存在对我记忆的查探，进而选取一道手印进行模仿。 第二则是以后在外面找到据点，尝试在外面渡过一夜。 看看殿堂与手印的异象，究竟只是浮现于平安居上空，还是从来都存在于我的意识之内？ 叶玄盘腿坐在空地上，平心静气，仰望天空中的异象。 天上的争斗已近尾声。 殿堂里不再往外溢发魔气，渐渐收拢，围绕其周遭的一道道手印亦跟着模糊不定，各自淡化。 不知这殿堂里究竟有多少魔气，能经得起这般消耗。 当时看到那蛛腿血影找到手印的破绽，冲出了殿堂，第二夜魔潮便跟着降临，魔潮与殿堂本身就有很大牵连吧？ 念头纷纷消寂，叶玄的性灵一片纯黑，已经‘死’去。 在寂静的黑暗里，他观想自己眼睛‘捕捉’到的一枚手印，是他先前堪堪模拟出几种印法的‘临’字大手印。 上玄指起手，固我印收尾。 诸般变化，形成最终的临字印。 那手印仅是被叶玄在死境里观想出来，便让他觉得魅力无穷，清净天然，自在无为。 人能常清静，天地皆悉归。 意融自然，道法归一，携天地力。 此印一成，叶玄便自无尽黑暗、重重迷雾里，看到了自我。 自性周遭，亦有这手印浮现。 诸般元气尽数汇集入叶玄的躯壳，推动他的皮膜、血肉、筋骨顺从自然变化，与天地交融，趋近于‘完人’。 在这一过程里，他的虎形更加矫健凶猛，象形越发浑厚庄严，龙形亦慢慢拟化显现，加诸于自身。 他明明未处于聚气化污的阵法里，诸般晦气却休想侵袭自身，反被心中的手印转化降服，回返天地之间。 这一次观想，拟化手印，直至天亮，平安居民们纷纷睡醒时，叶玄才从中退出，眼神清澈，纵然一夜没有休息，自身亦未感到有任何疲惫，反而觉得精力满满。 临字大手印是修炼自性，成就自身的法印。 诸般伟力加诸己身。 我不能在现实里轻易施展此印，若想施展，须得以死境首先骗过背后的佛门存在，才好使用此印。 也不知临字印反应到现实之中，会有怎样的效用？ 叶玄内心不断揣摩之际，空地前已经有平安居民开始聚集。 河童们被巫空催促着，首先在此地列队等候。 之后便是狮魈一众，最早跟着叶玄的诸兽，钻地鸟僮反而是最后到来。 负责看顾鸡窝的袁大壮还为叶玄带来一个好消息：树上的斑鸠窝里，已经有三两只幼崽被孵化出来。 叶玄心中高兴，差遣巫空去挖几株人参过来，他亲自为诸兽准备粥饭。 参叶全都喂给了那六只鸡。 这些参叶日夜受陆吾与英招两个先天神灵的气息浸润，本身亦是不凡的药草，诸民有人参可吃，自然不会退而求其次去吃参叶，正好喂给六只鸡，加快它们成长。 与诸民一同用饭过后，叶玄把昨日采购以及抢掠得来的东西与麾下分了分。 河童们得了水行法门-玄阴重水决； 岳云斋得第七等雷法-鬼灵雷煞，虽然品佚最末，但总比他手里连一道法门都未掌握要强； 哼哈将得一枚辟地神行符，罗睺大石得土遁令。 另外，叶玄给云斋、猪刚鬣、巫空各自配了一个法宝囊。 那一百余兵人列队站好，神色依然懵懂。 叶玄叫来猪刚鬣，令他从这些兵人里挑选出五个来，帮着自己炼丹，做一些杂活，不过它亦得担负起教授这些兵人炼丹的责任。 猪刚鬣喜不自胜，哼唧着答应下来。 于是空地上便出现一头黑毛野猪，领着五个兵人横穿而过的滑稽场景。 兵人们眼下暂还难堪大用。 岳云斋如今精力大都在河童们身上，对这些兵人兼顾不来，叶玄暂令罗睺大石担任‘教头’之职，负责教授这些兵人‘周天意行拳’，锤炼其筋骨体魄。 如三个河兵一般，兵人的灵慧成长注定较为缓慢。 河兵到如今也不过是稍能表达自己的情绪，比彪子都远远不如，不具备丝毫社交的能力，在这一方面，还比不上三五岁的孩童。 但它们战力尤其凸出，对种种战法有极强的领悟力，很快便能运用到对决之中。 三个河兵在魔潮中的表现，与胖虎并列，力压哼哈将兄弟。 兵人的天赋倾向，亦是如此。 叶玄看着罗睺大石领一众兵人练习拳法，周天意行拳打过两遍，这些兵人便已将一招一式全部记熟，能够模仿个大概。 河童们练习此拳，足足花了一天时间，才将招式记熟。 这一对比，高下立判。 观看一阵，他就放下心来，转去树林那边，爬上一棵白龙树，鹧鸪妖兽巨大的鸟巢便夹在几根树杈之间，内中有两只长着或白活灰容貌的雏鸟感应到叶玄到来，张着大嘴，叽叽乱叫。 这两只鸟体型大小差别巨大，一只有茶杯大小，另一只就只有拳头大小，明显不是同一品种。 他略一看巢穴里剩下七颗还未破壳的斑鸠妖兽蛋，便知大个的这只雏鸟并不是斑鸠妖兽。 当时有只顶冠乌鸦在斑鸠巢穴里下了一颗黑蛋。 大个雏鸟就是黑蛋孵化所出，它是那顶冠乌鸦的后代，眼下感应到叶玄到来，这只大雏鸟叫得最为响亮，脖子伸得老长，嘴巴撑到最大，向叶玄讨食。 斑鸠妖兽应该给它喂过才是，怎么它还这么饿？ 叶玄不由得看向一旁孵蛋的两只母斑鸠，感应到他的目光，母斑鸠缩着脖子咕咕叫着，其中一只脖颈一阵抽搐，从嘴里‘吐’出了一团食物，投入大雏鸟嘴里。 它吞咽几下，似觉得这食物不好吃，甩着脑袋就将之吐了出来。 “咕咕咕！” 给它喂食的母斑鸠很是委屈地叫了几声。 不是我们不给它喂，实在是它不吃我们喂的东西！ “你倒还挺挑嘴？”叶玄见此，皱眉看着这只大雏鸟。 它若一直拒绝进食，那就难逃一死，投注再多真炁也维持不住一只每天都有新变化、快速生长中的雏鸟的身体消耗。 每个生灵出生之后，都有强烈的求生本能。 讨食就是这种本能的体现。 它也不像是胃口不好的样子，眼下看着就是饿急了的状态，怎会不愿意吃母斑鸠喂的东西？ 若这都不合口，那该给它吃什么？ 他想了想，从法宝囊里摸出一块肉，切成小粒，试着给大雏鸟投喂了一粒。 肉粒进嘴，大雏鸟立刻合上‘血盆大口’，一阵摇头晃脑就把那肉粒吞吃下肚。 竟有这种鸟类，初生之后就能吃肉？ 吃下肉粒的大雏鸟还不满足，再度张嘴向叶玄讨要。 连喂了它五颗肉粒，它才总算吃饱，蜷缩成团，紧挨着自己的‘兄弟’，耷拉着脑袋渐渐睡去。 一番投喂，叶玄也心满意足，跳下大树，去鸡圈查看。 鸡舍已经搭好，白日里六只鸡就在圈子里活动，夜晚则会被袁大壮赶进鸡舍里。 相比昨日，六只鸡两公四母更显精神，甚至比昨日好像又稍稍长了一些。 给它们喂的虽是普通粮食，但田圃里的参叶、眼看就要蔫了的药草等都会喂给这些鸡，不愁它们长不成灵鸡。 袁大壮在旁陪着叶玄，小心伺候。 叶玄把自己用不着的紫金红葫芦给了它，其中装有粮食与肉块，嘱咐它每天定时定量给这些鸡，以及树上的大雏鸟喂食。 它得了紫金红葫芦的赏赐，欣喜万分，连连向叶玄立誓保证，绝不会出现错漏。 随后，叶玄转去田圃。 原本只开垦了两三亩的田圃，如今已扩张到近千亩。 阡陌纵横，绿芽抽发，生机盎然。 陆吾与英招结伴在这千亩田地里玩耍嬉笑，自身溢发的气息滋养着这些田地，唤醒它们的能量。 孟姜就在田垄边看着它们玩耍，与它们越多接触，她自身的恢复亦会更快。 “道兄。”见叶玄走来，孟姜向他招呼了一声。 他点头回礼，站到孟姜身旁。 两个小家伙感应到‘父亲’的气息，呀呀叫着，化作两道光芒，直扑进叶玄怀里不停撒娇。 祂俩体内各自溢出一缕真炁，被龙鸟印玺捕捉。 叶玄抱着它们玩耍一阵，悄无声息地为祂们各自投喂一缕太霄金行真龙炁。 龙鸟印玺里，唯有叶黑的真炁品佚能超过两个神明。 想给祂们开小灶，就只能用叶黑的真炁。 与祂们亲热一阵，叶玄放祂们自己去玩耍，自己走进田里，查看秧苗与药草的生长情况。 最初的那三亩田地，地力愈发强盛。 参叶茂密生长，几乎遮住地表。 周围田地以这三亩田为中心，向外增扩，越往外地力就越弱，其上生长的作物看起来长势就有些微差别。 垦出这千亩田，叶玄便令河童停工，转去其他区域开垦。 就是因为再开垦增扩出来的田地，无有地力，长不出作物——那些荒地就是双生神灵以及息壤生门难以影响到的地方。 第一百九十三章 谋划 平安居全境范围内，因着白龙灵树、双生神灵、息壤生门、成品河泥的种种因素影响，如今已经有三成的土地重新焕发生机。 并且，随着那些因素自身的成长，可以长出植物的土地会越来越多，最终增扩至平安居全境。 到那时，岳河也将随着植物生长，荒芜的生态被改变，而渐被净化，化为一条相对干净的河流。 叶玄捧着一抔土，望着四下的秧苗与药草，内心感慨万千。 这里将是荒芜绝地里的一片绿洲。 在平安居成长为苦地绿洲之前，须得扫除周边的一切威胁，防止平安居的成长性就此扼杀，反因为它的珍稀，而遭到某些势力的抢夺与觊觎。 他深一脚浅一脚地走出田圃，令一个河童去通知罗睺大石、岳云斋、巫空、哼哈将都到自己院子这边来，共商大计。 …… 五圣门‘炼罡大蘸’的请柬被众人传看。 罗睺大石与哼哈将早知此事，比较了解，看了请柬也不觉意外。 岳云斋留意到请柬上写着的五圣门所在地，眉头微皱。 巫空把请柬交还给主公，看了一圈其他同伴的脸色后，面色紧绷，正襟危坐。 叶玄扫视一众麾下，面色平静，看了罗睺大石一眼，道：“大石，你把先前了解到的一些情况，与大家说一说。” 罗睺大石被叶玄叫来之时，心中已有预感。 当下颌首应是，转而将从贼匪口中打探得来的消息，一五一十地说给在场众人。 听完罗睺大石所言，云斋就拧紧眉心，道：“五圣门的老巢与咱们平安居挨得太近了，咱们很少离开居处，被他们发现的概率不大。 但时下他们要举办这‘炼罡大蘸’，邀请各路势力首领。 那些人全部聚集在这块地方，万一发现了平安居的所在，于咱们而言，就是一场大灾难。” 此人思虑谨慎，倒与主公想到了一块去——罗睺大石不动声色地瞥了岳云斋一眼，心里蠢蠢欲动着，想要直接告诉岳云斋：主公也是这般想法。 他冷不丁侧首，就与叶玄目光对上，看到主公似笑非笑的表情，心里打了个突，顿时不敢出言。 叶玄此番召集他们，是为应对‘炼罡大蘸’，商量出一个方略。 想听一听他们各自的意见。 以人为镜，可以明得失。 自己的想法总归有思虑不周之处，这就得靠其他人的意见来帮助自己照见得失，查漏补缺。 若借罗睺大石之口，直接就表达自己的想法，那底下人讨论都不必讨论，一同按照这个想法指定计划就行，此非叶玄所愿。 他看向巫空，见其犹犹豫豫，似有言而不敢发，便道：“巫空，你是什么想法，不妨一并说出。” 巫空向叶玄施礼告罪，既被主公要求，他也不会扭捏，借此说出自己心中所想：“那请柬里说，五圣门举行炼罡大蘸，乃是因为门中三个首领协力，捉到了一位炼罡境的修者。 虽说炼罡境修者是从外面误入的苦地，因此实力跌损，不足从前十分之一，才被五圣门的三个首领抓住，但我觉得，炼罡境的修者怎么也不至于蠢笨到如此程度——这会不会是五圣门故意设下的一个圈套？” “他们邀请的各势力首领，都非善类。 其中不乏接近炼罡境修为，开窍近百的修者存在。 以五圣门的实力，设下这种圈套，也是贪心不足蛇吞象吧？”哼哈将较为冷静沉稳，巫空话音刚落，他就接话道，“不过，也不能排除，五圣门与那位炼罡境修者暗中已经联手。 如此一来，他们对付起诸势力头脑，就要简单轻松许多。 这些被邀请的势力首领，九成都出自酷热境的势力，若控制住他们，不压于削平整个酷热境，如五大势力那般独占一境。” 削平一境？ 哼哈将提出的想法很有意思，但其实太过理想主义，终归历练不足。 一个炼罡境的修者，就想削平整个酷热境，根本就是异想天开。 若炼罡境的大修者能削平酷热境，与之做了千百年邻居的黑魔国不知道放出麾下十余个炼罡境的修者，直接掌控此境？ 虽然酷热境无甚资源，但此地聚居的苦地人却是众多。 而人口也是一种资源。 黑魔国之所以未如此做，还是因为他们自知无法彻底掌控此境。 即便如此，哼哈将所说的‘五圣门可能与暗中的炼罡境修者联手’这一点，亦不得不防。 之后可以龟甲占卜来测算一番，卜算结果亦能作为参考。 叶玄在心中默默揣摩着，面色愈发沉定，仿佛与天地交融，让人在不自觉间就忽略了他的存在。 这是临字印为他自身带来的改变。 其他人听完哼哈将的话语，都不发一言。 显然对此也不认同。 岳云斋这时出声道：“所谓斋蘸，乃是道门祭祀仙神的仪礼。 仙人统御八极，神明不知所踪。 大多数斋蘸的主要对象，俱是仙人……” “外界可能是这样，但苦地并不是。”他话还未说完，便被罗睺大石打断，罗睺大石出身修罗魔国，对苦地诸多祭祀活动比云斋更加清楚，“阿修罗人的祭祀大典，多祭祀母圣、四修罗王。 黑魔国的普渡法会，祭祀的好像是一位古神。 上人国的灵池大蘸祭祀的才是一个仙人。 其他中小势力少有举办祭祀典礼，纵是举行此类活动，祭祀亦只是一种形式而已，不拘甚么仙神，也不会有人管束。 捏个泥人摆到神龛里，伪造一尊仙神为自己势力的庇护神，勤加祭祀，而后惹来诡秘存在，把势力灭绝的事情也有之。 前些年极寒境最大的势力‘香炉道’，常常举办斋蘸，祭祀他们捏造出的仙神‘八臂夜叉王’，不久后便招惹到了邪祟，门中一应弟子皆被分尸，垒成京观，以血肉堆成一尊八臂夜叉王…… 饶是如此，后来者亦未引以为戒。 所以，五圣门祭祀的仙神，谁知道是个什么东西——或许本就是无中生有，随便祭祀也说不定。” 随便捏造个泥人，就能奉为仙神，随意祭祀…… 叶玄与云斋听完罗睺大石所言，陷入深深的沉默。 苦地人这般任意妄为，到如今还有这般多的人口，实属不易。 那香炉道捏造个八臂夜叉王出来，勤恳祭祀，最终求仁得仁，被垒成八臂夜叉王的血肉京观——以苦地这地方的诡异特性来看，说不定就有群魔应愿，真的借助香炉道的祭祀，成就八臂夜叉王这样的伪神也说不定…… 孟姜说苦地时至如今，能成功应身降临的神明，不过两三个。 但叶玄估摸着，那些在种种无厘头的祭祀影响下，机缘巧合得以应身降临的伪神们，说不定已经有十余个。 只是祂们隐藏在暗处，默默窥伺着人间，伺机而动，这才未被苦地人发现，没有惹出多大的乱子。 如此并不能成为裹足不前的理由。 五圣门这颗埋在平安居周围的定时炸弹，若不及时拆除，迟早会吞没平安居。 属下把自己的想法都陈述得清清楚楚。 叶玄在心里亦做好了总结。 需要担心的地方有三。 其一，五圣门的隐藏实力，远远超出平安居的战力，其门下‘五圣’若与炼罡境修者早已暗中联合，平安居冲上去，无异于送菜上门。 其二，炼罡大蘸的斋蘸典礼，究竟为哪尊仙神所设？ 须得时刻防范苦地诸多诡秘存在掺和此事，把事情往不可挽回的境地推动。 其三，‘炼罡大蘸’说不定本来就是五圣门设下的一个圈套。这一点亦不得不防。 诡秘存在推动一件事情发展这一点，在叶玄看来，尤其需要警惕。 祂们能够让人无声无息间就落入圈套之中，自觉成为其达成某个目的的进程中的一枚齿轮。 防不胜防。 叶玄已经不是从前面对云泽大君时的‘萌新’，对于诡秘存在掺和现实中某件事，他已经有一定的应对方法。 龟甲卜算是一位诡秘存在给自己的馈赠，此前用之占卜佛门在推动自己做一些事情，得到了肯定的答案。 这就表明龟甲卜算有一定能力，占卜到某些诡秘存在的行动轨迹，做出预测。 纵然这个结果可能受到馈赠给自己卜算的那位存在的影响，但叶玄再观想六臂大黑天，返照自身，窥探因果，将卜算结果与窥探结果进行比对，就能得到一定程度上的‘真相’。 最后，再请孟姜帮忙，把握也就更大。 叶玄看众属下已经不再言语，方才开口说话。 他一说话，便从那种与天地交融的意蕴里退出，立时引起众人的注意。 主公一直坐在这里，我竟无所察觉？ 这是何等手段？ 一众属下心头凛然，便听叶玄说道：“平安居自草创以来，至今已有两月余的时间，能有今时之成果，全赖诸君努力。 然五圣门老巢就在咱们居所周围，若被他们发现平安居的蛛丝马迹，咱们这边必有一场灾祸，如此倒不如先下手为强。 我意欲派人先去五圣门那边刺探消息，回来再做具体部署，诸位以为如何？” 第一百九十四章 雄山山脉 叶玄此言一出，众麾下皆知他意愿，立即就达成主公的目标而纷纷献策，一番商量后，决定由自告奋勇的哼哈将带上一名钻地鸟僮，前去五圣门刺探情报。 本来罗睺大石对此事亦跃跃欲试，但他祖血被封绝，修为跌损，遇到一般的突发情况，也能应付。 然若是遇到特别紧急的情况，那就一筹莫展。 最重要的是罗睺大石修为根基不存，养蕴出的那一口真气也自消解，他无法驱使任何法宝，勉强能以气血催动遁光之宝，虽然体魄强横，但机变不足。 哼哈将体魄比罗睺大石这样的黑日王后裔，只是稍稍有些微不足，在运使法宝、符咒等种种机变上，则远强于罗睺大石。 它自身亦有炼筋后期的修为。 有钻地鸟僮与它互相照应，若五圣门与矮树墩所述的一般无二，则足以应付。 但叶玄尤担心自己这大弟子有什么闪失，所以预备把炼好的‘丁丑女将’借给他操纵。 丁丑女将的炼制还差几根骨骼，与最后的着甲步骤，还需几个时辰，所以最终决定让哼哈将明日再出发。 三个钻地鸟僮刚刚在平安居定局，正享受安静生活。 陡然受此差遣，三个小家伙自然不乐意，互相推脱。 叶玄许以重利——以一缕真炁作为奖赏，它们又竞相抢夺，最后决定让巡游平安居周遭，观察四周风吹草动的袁大力陪同哼哈将做这件事情。 云斋也同叶玄提过，想要去外面走走看看。 祂的实力与日俱增，当下已能媲美开了十余穴窍层次的修者。 祂去刺探‘军情’其实也颇合适。 但叶玄斟酌良久，若令云斋去做此事，平安居里一应事务进展便要陡然停滞，所以才把祂劝下来。 让哼哈将做这件事，也算是一种磨炼。 “主公，我这何时能恢复根基，重新修行啊？”罗睺大石眼看着表现自己的机会，被哼哈将半路截胡，心下更加焦急，追着叶玄询问。 他从前修为在养气层次，自身蕴养出一缕五品的真炁，在一众同龄人当中也是出类拔萃，天赋资质百里挑一。 自从祖血被废，一下子没了心劲，浑浑噩噩，直到被赶出修罗魔国，差点死在魔潮中。 遇到主公之后，看到希望，才觉得未来又有了奔头。 但眼下看到后进们都渐渐超越自己，那希望又与自己若离若离，不禁怅然迷惘，复又开始进行不断骚扰叶玄的‘工作’。 叶玄侧目看他一眼。 罗睺大石连忙低下头，心下忐忑，又怕主公当下就拒绝自己，把希望掐灭，顿时万分纠结。 叶玄索性转身过来，上下打量罗睺大石。 他本欲差遣罗睺大石进入黑魔国做卧底，以此历练他一番。 也能看出此人品格如何，是否有能力。 但半途突然冒出来一个五圣门——攻略黑魔国可以徐徐图之，暂时与谢元保持接触，但五圣门这边却是一刻也不能等。 必须马上解决这个势力。 目标一经更改，叶玄也在思忖，对罗睺大石的历练是否就此结束？ 毕竟这段时间的接触，亦能看出此人确实有些才能。 再进行一次历练，才授予他戍山尉的权柄，是否有这个必要？ 叶玄这边思来想去，罗睺大石被他注意着，亦觉肩上陡然出现万钧重压，面对主公，仿佛在面对阿修罗族的母圣。 罗睺大石马上就要承受不住，耳边骤然响起主公的声音：“罗睺大石，为你接续前途，令你可以重新修持的方法，亦会令你祖血与之交融，以后绝难回归修罗魔国。 你一心求此法，我当下亦能给你。 你可还愿意？” 不能归返修罗魔国，便能换来自己重塑根基，接续前程？ 罗睺大石脑海里闪过族中一张张让自己万分憎恶的面孔，几乎在叶玄话音落地不久，就点头答应：“平安居已是大石的母国，修罗魔国于大石而言，已同陌路！” 他本就是阿修罗人，怎可能与修罗魔国彻底背弃，形同陌路？叶玄不相信他这番言语，但只是让他表个态而已，免得以后回忆起来，怨怪自己这个主公。 当下听其所言，心下暗道：这可是你自己要上船的。 就点头道：“那你跟我来吧，我立刻便为你凝固根基，从此以后，你便要走一条绝大多数阿修罗人，都没有走过的路。” 罗睺大石一个激灵，根本没想到今天追问主公，能有个结果。 又听到主公说，自己要走一条绝大数多阿修罗人，从没有走过的路，心中顿时升起万丈豪情，慨然应是。 他叫得太大声，引得叶玄转头奇怪地看了他一眼。 从此以后，他就只能修持神道，与世间主流背道而驰，甚至一旦暴露，就要成为人人喊打的对象。 走别人都未走过的路，从来都是坎坷万分，艰难险阻。 也不知他在高兴什么？ 叶玄半途又差人去把云斋叫来，最后三者走到一个僻静无人处，他对云斋说道：“云斋，以后这个大石便是你的同僚了。” 同僚？岳云斋微微扬眉。 平安居诸民皆归主公统御，他们亦都是我的同僚。 主公当下所言的‘同僚’，有特殊含义。 岳云斋想起自身的特殊，以及成为河神时所见的那一方恢弘庙堂，意识到主公手下，第二尊神明就要诞生。 罗睺大石这位同僚，将承接哪一种权柄？ 罗睺大石不知叶玄此言是何用意，只是乐呵呵地笑着，笑着笑着就笑不出来了——在他的视线里，主公随意张开左手，掌心里便浮现出一枚印纽。 这印纽只有指甲盖大小，印座上有一匹奔腾的健马。 周遭神曦流转，从那曦光里，罗睺大石再一次感觉到祭祀母圣时，自己感应到的那种气息。 神圣，威严。 自己将要走的路，究竟是怎样地一条路哇？ 主公究竟是何等人物，竟然能拿出这般神妙的印纽…… “罗睺大石，你若承接这枚印纽，那便再没有回头路可走，可要再思量思量？”叶玄任凭戍山尉的权柄在自己掌心打转，盯着罗睺大石问道。 他若将这枚印纽投向罗睺大石，罗睺大石就不得不受。 天命难违。 不过叶玄从来不是个独断专横的人，所以多问罗睺大石一句。 罗睺大石颤抖着双腿，当下跪地拜倒：“罗睺大石祖血被废，已是十足废物，承蒙主公不弃，接续大石前途，重塑根基，大石感激不尽，不敢有他想！” 这厮正经起来，说话倒颇妥帖。 比云斋经常不知所谓的拍马屁要强一点。 叶玄思绪不知拐到了什么地方去，鬼使神差地瞥了岳云斋一眼，随即把手一挥，那印纽在半空中滴溜溜转动，倏忽间融入罗睺大石的眉心。 一点金光在罗睺大石的意识里轰然爆裂，与自己的性灵、血肉完全融合。 祂眼中的世界变了模样。 授命于天的牌匾升至顶点，恢弘殿堂呈现于眼前。 自己与岳云斋立于殿堂之内，仰头朝前看，就见到主公坐在殿堂最高处的桌案之后，周身神曦流转，化作种种异象。 神兽珍禽、山河日月、神兵利刃、甲士天女、风火雷电诸番异象，尽皆围拱着叶玄的身形。 他端坐在案后，仿佛一轮纯金的太阳！ 威不可测！ 罗睺大石呼吸骤然加重，从叶玄身上，他感应到比‘母圣’更沧桑悠远，更威严广大的气息。 主公究竟是何等神秘古老的存在？ 诸般念头纷呈于脑海，眼前种种异象顷刻崩解。 罗睺大石回过神来，发现自己依然站在原地，主公神色平淡地看着自己，一切景象与先前别无二致，但又似乎每一处都与先前有了分别。 他念头一动，掌心即浮现于一枚印纽。 正九品武职神：戍山尉。 权柄：河山带砺。 “主公，我……”感应着这神明权柄与自身的紧密相连，充沛的神道真气流转体内，转化祖血，慢慢把自己的阿修罗身转为神躯，罗睺大石张了张口，忽然不知该如何言语。 自己梦寐以求的事情，如此轻易便达成了！ 一时间，罗睺大石内心百感交集。 其神色与岳云斋得授权柄时的情形差不多，叶玄知其心中激动，便道：“先莫说废话，你现在先去就封。 平安居外，盘绕百里的那片山脉，便是你的底盘。 你可自行为之取名。” 罗睺大石闻言，连连点头，在叶玄与云斋的陪同下，走出平安居，走到山脚下，骤然化作一团神光，无声无息地与群山交融。 与群山相比，罗睺大石的神光实在微渺。 但几个呼吸的时间，他自身所化的神光，已经走遍这山脉全程，再度折转至叶玄与云斋跟前时，这片山脉已成为他的封地。 山脚下的一块大石头上，渐渐显化出两个字：雄山。 两个字显化过后，又渐自消去，石头上未留下丝毫痕迹。 而这片山脉自今时起，有了正式的名字：雄山。 罗睺大石站在叶玄身侧，望着这片虽不算险峻高耸的山脉，张嘴呵呵笑着，口水都要从嘴角滑落。 第一百九十五章 龙脉 “你既就任武职神，应该有整训兵马的能力吧？”叶玄询问还在傻乐的罗睺大石。 罗睺大石对自身的权柄还在摸索了解中，闻言放出印纽，检视一番，连连点头：“我可以催生雄山龙脉，龙脉凝就，则可使之与寄居于雄山之上的雌性生灵交感，孕育护山灵兵。 亦能直接整训诸生灵为麾下兵士，不过战力不及护山灵兵。” 龙脉？ 护山灵兵？ 叶玄听完罗睺大石所言，微感意外，看向云斋。 云斋的权柄是可以直接整训统御河流中的生灵，为河兵，并没有凝聚龙脉，孕育护山灵兵的说法。 罗睺大石看主公的神色，还以为自己这权柄出了什么问题，有些紧张地追问了一句：“主公，我这权柄是有什么问题吗？” “倒并不能说是有问题。”岳云斋感应到叶玄探询的目光，寻思一阵，道，“我的河神权柄，可以直接转化种种生灵为河兵。 所有生灵转河兵之后，自然获得在水中穿行之能。 罗睺兄弟的权柄，须得凝聚龙脉，且龙脉气息须与雌性生灵交感，放才能诞育护山灵兵。 这么看来，我的兵马整训之能更侧重于数量，而罗睺兄弟的则侧重于质量，两者其实无有高下之分。 眼下我细心教导的那十余个河童，亦能看作是比河兵更高一阶的存在，可与护山灵兵媲美。” 他这么一解释，叶玄就明白过来。 罗睺大石也放下心，美滋滋地感应着自身的权柄，把玩了印纽一阵，忽然一愣，接着就道：“雄山山脉之间，并未有生灵寄居，如此一来，我纵然成功凝聚龙脉，怎么孕育护山灵兵？” 接着，他就小心翼翼地看向叶玄，面带乞求。 平安居内还有百余个兵人，那些兵人里有大半都是女性！ 若主公把这些兵人分自己一些，自己不仅可以直接将她们整训作普通山兵，亦能在凝练龙脉之后，让她们帮着孕育护山灵兵！ 但自己刚得了戍山尉权柄这个大便宜，眼下还要分走三五十个兵人，岂不是得了便宜还卖乖？ 也不知主公肯不肯答应…… “雄山脉寄居生灵的事情，你不用担心。”叶玄知道他打得是什么主意，直接开口安抚住他，转而道，“你与我说说，这凝聚的龙脉有什么作用？” 龙脉，山脉生气、受封神明真气之源。 可催发山中万物滋长，强横的龙脉甚至可以直接化龙。 山脉起伏折转，若欲更改，亦需龙脉。 罗睺大石把关于龙脉的详情告知了叶玄，他本来以为这龙脉还有传说中左右气运之能，发现事实与自己的想象差别很大，略感失望。 不过凝就龙脉，能够源源不断地溢发生机，这一点在苦地尤其重要，与之相比，所谓气运那等虚无缥缈的东西，有没有其实也无所谓。 叶玄令岳云斋将一百个兵人，尽数分派给了罗睺大石。 他的封地在平安居的最外围，构成此间第一道防线，之后才是岳河的第二道防线。 兵人分配给罗睺大石大头也是正常。 云斋对此倒也没有意见——那十余个河童，与祂河神权柄相合，悉心培养，以后每一个都可能成为栋梁之才，兵人于祂而言，其实是锦上添花。 罗睺大石欢喜不尽，连连向叶玄与岳云斋拜谢。 这些兵人在他未彻底掌控雄山山脉，融合权柄，凝就龙脉之前，暂时还是呆在平安居内，只是他们的培养与教导则直接交给罗睺大石负责。 兵人们暂未成战力，出现在平安居以外，很容易招惹来不必要的麻烦，等她们具备一定战力，自然就任由罗睺大石带走。 除此以外，罗睺大石仍然负责平安居诸民的拳法教习。 这番安排之后，叶玄放罗睺大石回归雄山，去融合权柄，凝练龙脉，他自己则返回家中，今日还得尽快把丁丑女将化身制成。 只是半途中，叶玄想起护山灵兵的由来——龙脉气息与居于雄山的雌性生灵交感，方能孕育护山灵兵。 这般孕育出来的护山灵兵，是个什么模样？什么物种？ 是随其母，还是随其根本就没有的父亲？ 叶玄脑海里忽然闪过山魈这等异种的形象，不禁打了个寒颤，希望不是如此。 龙脉的凝就相对简单，只要神明自身勤恳修炼，融合权柄，龙脉每日都会自行积累，一个月时间便能凝就成形。 真正成形后，便会有气息渐渐漫溢，蕴养山脉，催发生机。 这个过程就一下子漫长起来，把百里荒山转为生机勃勃的群山，需要数年甚至十余年的时间。 而气息与雌性生灵交感，则完全是随机事件，连罗睺大石对此亦不可控。 叶玄对祂的要求是，凝就龙脉后，先把河岸边的小块土地蕴养出生机，再渐渐往外扩张。 这也是为了防备其他人发现雄山的神异之处，过来抢占此地。 回到平安居，叶玄指导了哼哈将的修行，他思量之后，把风火珠暂借给哼哈将调用，待其完成此次刺探事务，回来要把风火珠交还。 风火珠不是什么珍贵的法宝，但他决定以此为平安居民表现凸出者的奖赏，自然不能随意就赐予哼哈将，免得其他人看到，心有不忿。 它们不敢对叶玄有所怨怼，但若因此与哼哈将不睦，新旧民之间生出罅隙，那就再难弥合。 叶玄口吐真气，运使刻刀在牛骨上雕琢出深深的纹路，随着真气喷在那些纹路上，光芒渐生，一道道纹路仿佛活了过来。 雕刻出最后五根牛骨的符文，他耗费了两个时辰，中间三次服食扶正丹，以恢复真气，最终将之完成。 而后，他将牛骨按照固定的排序拼接起来，把早准备好的一面面符牌取出，以剿杀三个贼匪得来的符甲金线串联成一套全身甲，将之披挂在那牛骨拼凑成的人形上。 符文相连，金线串接天地元气，其上的每一道纹路里都有光芒流动，像是人的血管内奔腾的血液。 丁丑女将化身制作至此，已经完成九成九的工序。 叶玄围着这具着甲的骷髅看了看，取出一道空白符纸，提笔饱蘸灵砂，在尺长的符纸上勾勒出淡金色的符文。 这是丁丑女将化身制作工序的最后一步，以自身气血为引，勾勒出这一道请灵符，将丁丑女将的分身召集过来，灌注于符文骨架中，赋予其真正的灵性。 使之可以自主行动，听从调遣。 六丁六甲阴神因其在旧神体系里品佚低微，但着实好驱使，常为修行中人干活做事，所以在仙人掌控世间权柄之后，并未将此十二阴神斩杀，只将之囚禁，令之可以继续分身响应修者们的请求。 不过请来的分身大都如机械一般，不能与修者交流。 这道请灵符包含符文众多，叶玄运笔勾勒不一会儿，便觉真气消耗了大半，估算着纵然把真气全部消耗，这道符咒也不一定能够一气呵成。 请灵符若不能一气呵成，召来的分身能力可就大大折损。 他皱了皱眉头，正要想个办法，左手掌心便有一缕真炁流出，投注在笔尖，使这道符文能够继续勾画下去，最终一气呵成。 那道流淌去的真炁，乃是剩余的蜂后阴帅神道真炁。 凝就戍山尉权柄后，还剩下不少蜂后阴帅神道真炁，叶玄偶尔会投注给岳云斋，眼下罗睺大石刚成新神，他便预备着隔段时间给罗睺大石投喂一缕真炁，也算是对祂的栽培。 未想到勾勒一道请灵符，会引得龙鸟印玺自觉送出一缕阴帅神道真炁？ 请灵符乃是请神符的变体。 符文的整体架构都未变化，只是其中对丁丑女将的称呼，由神明转为阴灵，相当于被褫夺了神明的品佚。 但它终究是神道体系下的一道符咒。 或许正因为如此，才能引得龙鸟印玺的异动？ 这道以神道真炁推动，勾画而成的请灵符召来的丁丑女将，与其他人召来的会有哪些不一样？ 叶玄捏着请灵符，犹豫再三，想到最近就得用这请灵符，不再犹豫，手腕一抖，将那请灵符贴在披甲骷髅的胸口。 那里有一个符文缺位，请灵符的首个符文，正与那个缺口嵌合。 呼—— 请灵符无火自燃，拳头大的青金色光在披甲骷髅的胸口凝就。 这团光芒如漩涡般运转，朝着四周的符文放射宝光。 强烈的光芒笼罩下，着甲骷髅的本形都渐近模糊，忽然，叶玄感应到一缕非同寻常的气息在光芒最盛烈的时候，投入到着甲骷髅之中。 气息融入着甲骷髅中，顷刻消寂。 青金色光随后消寂。 站在叶玄眼前的，是一个与真人一般无二的女子。 她容貌姣好，英气逼人，琼鼻傲挺，含珠似的红唇为她这英气勃勃的面孔，平添出几分婉转。 看到丁丑女将的容貌，叶玄还来不及感慨什么，一缕真炁便自她体内流溢，融入龙鸟印玺。 神之序列第九孔洞里，丁丑阴神炁赫然出现。 第一百九十六章 阴神玉女 丁丑阴神炁：丁丑阴神性灵应身降临时，漫溢出的真炁，将之投入生灵体内，极大概率使之神性增加，性灵与躯壳之间出现不可弥合的罅隙； 极小概率可以强壮该生灵的体魄。 丁丑女将，性灵应身降临？ 直接抛弃神躯，以性灵钻入我做的牛骨骷髅里？ 看到这缕真炁，叶玄立刻就明白发生了什么。 丁丑女将这尊被褫夺去权柄，只剩神躯与一身神道真气的阴神，直接以自己的神躯作为应身，推动性灵融入了叶玄准备的这具丁丑女将化身当中。 换句话说，祂如今已经降临成功。 付出了神躯毁灭的代价。 不过，祂一个九品的神祗，神躯绝对算不上强大，消耗了似乎也就没什么。 比起其他神明费劲心机，耗费颇多资源也难以降临现世而言，祂降临现世付出的代价，其实还显少了点。 但是你降临到我这边，这么大个目标，岂不是要给我带来天大的麻烦？ 那些仙人若发现他们的囚犯就这么逃跑，肯定要满世界追索，过不了多久把目标锁定在我身上，我自己岂不是也要跟着暴露？ 叶玄心情复杂地注视着丁丑女将。 决然不能再将眼前这位看作是一道分身了，人家这是本尊直接降临！ 在他的注视下，丁丑女将俏脸上迟疑之色一闪而过，犹犹豫豫地低头跪下，也不说话。 祂亦在心中思量：从前人间修者召去的多是自己的虚像，以供他们驱使。 虚像一旦被召走，立刻与自身断绝牵连。 自己也看不到虚像与召唤者怎么交流，或者他们原本就没有交流。 这么一来，如今自己直接以性灵降临，该怎么与眼前这位明显是自己的召唤者的人交流？ 不如不说话，看他说什么，再酌情回应。 十二阴神的虚像无有染污、毁伤窥视者心魂之能，独可以分化万千，正好给修者驱使。 若叶玄没有龙鸟印玺，丁丑女将又正好没有漫溢真炁供给自己，他或许就会以为自己请来的只是一道丁丑女将化身。 但我已经发现你直接是本尊降临，你还装什么装啊，大姐？ 叶玄低头看着跪在脚下的丁丑女将本尊，欲哭无泪，无奈道：“神将不必拘礼了，就当这里跟自己家一样就行。 不必扭捏遮掩。” 他并不希望丁丑女将把自己这儿当成她的家，也不知道现在把她赶走还晚不晚？ 他只是想让对方给自己交个底，把真实情况跟自己说一说。 自己好有个心理准备。 听到叶玄所言，丁丑女将心中一惊，仰头望了叶玄一眼，又连忙垂首想要伪装，最后总算反应过来，自己刚才的动作，岂不是此地无银三百两？ 祂不敢起身，身形更加伏低：“丁丑不敢。 贸然降临，还请主人勿怪。” 祂‘吃’了叶玄的那缕神道真炁，如此称呼叶玄，亦是想提醒对方，自己已经是他的人了，别再想着把自己赶走。 “丁丑姑娘，你还是先起来吧，你这样跪着，我不好与你说话，你降临之时，那边情况如何，你总得与我说说吧？”叶玄一边说着，一边指了指天空。 仙人亦居于人间，但他们直接裂土炼界，自成洞天。 他们的居所相对于人间，就相当于围绕一颗星球的诸多卫星，若即若离，若分若合。 叶玄手指天空，自然是遵循人们惯常的想法，以天空代替仙人们居住的世界。 丁丑闻言才稍稍安心，起身也低着头，不敢看叶玄复杂的脸色，声音软糯地把自己降临之前的情况与叶玄说了说。 她说到半途，偷瞄叶玄脸色，随即低眉，轻轻道：“禁制一时半会儿也发现不了丁丑已经降临。 我的神躯还留在那边，它自能生成虚像。 只要神躯留存，可以生成虚像，供修者请召驱使，禁制也不会发现我性灵去向何处。” 神明降临人间，需要应身与报身。 眼下，叶玄所制作的这具丁丑女将化身便是承接神明的应身，他原本以为丁丑女将直接以消耗神躯为报身的代价，才应身降临成功。 如今神躯仍旧完好，甚至能够自动化生虚像。 那祂降临消耗掉的报身是什么？ 感应到叶玄目光里的困惑，丁丑女将脑筋一转，就明白过来，她吐了吐舌头，道：“我、我炼化了那缕气息，性灵便受到主人的召唤，请神符自动构筑出了一条供我性灵通行的通道。 我觉得好玩，就直接过来了。 想来，那道请神符咒应该做了我这次降临的报身。 我不能留在这里太久，过个两三个时辰通道就会把我遣返……” 祂这么一说，叶玄一下子松了口气，放下心来。 只要她能老老实实地回去，监视她的某种禁制发现不了端倪，自己这边也就没什么麻烦了。 以后再也不能以神道真炁输入请灵符中，免得再把这厮召来，虽然祂说不会被禁制发现，但总归是个麻烦，还是少让她降临为妙！ 丁丑偷眼看着叶玄神色，忽然道：“我虽只是性灵降临，但发挥出的战力也远强于虚像降临。 全力一击，大概与开百窍修者的战力相当。” 只是在全力一击之后，这具化身就会崩碎一些符文，须得重新修复——丁丑心里默默补充了一句。 她心思玲珑剔透，已经明白叶玄觉得自己降临于他而言，乃是麻烦，想让他不怕麻烦，多多召唤自己，只好尽量多地表现出自己的价值。 叶玄在听完丁丑的话，神色没有变化。 自己手里也有开百窍修者的战力，没必要舍近求远，还可能因此为自己招来麻烦。 但丁丑又慢吞吞道：“丁丑还有十二个兄弟姐妹，大兄长甲子若能全性降临，全力一击，足以媲美炼罡境修者。 我可以把请召他们的符咒画给主人看。” 六丁六甲神将，六丁者，阴神玉女也，六甲者，阳神玉男也。 所以承接他们分身降临的最佳材料，亦是一种名叫暖阳玉的炼器材料，以此召来的分身，大都比其他各种材料召来的战力要强上一两个层次。 甲子便是六甲之首，丁丑自然称之为大兄长实属正常。 炼罡境修者的全力一击……叶玄心中微动，面色依然保持着平静，道：“两三个时辰，丁丑姑娘莫要浪费了，自去各处转一转，玩耍玩耍吧。” 这阴神被囚禁在不知何地，能偷跑出来，玩耍玩耍，也能让她松快一点。 其他的东西还是不用考虑了。 丁丑目光偷偷看了看四周，确实对这片地方好奇不已。 但只这两三个时辰，自己怎么可能玩耍得够？ 为了以后经常能有这样两三个时辰的玩耍时间，她只能选择暂时按捺，连忙道：“丁丑还知道三种禁制，五种阵法的布设。 将我们十二个兄妹囚禁起来的那一方阵法，全称为都天十二神煞大阵，丁丑知道其中一个小禁制的运转之法。 这禁制可以聚集火道元气，炼成阴阳两极火煞……” 都天十二神煞大阵！ 叶玄听到都天十二神煞大阵，终于忍不住动容。 阵法因着本身就比较难得，所以没有等阶分别，但各有阵法或以繁复万变著称于世，或以强悍霸道削平天下，或以阴诡难防深得人心，总而言之，阵法一道，亦有高低之分。 最上等的阵法，只有仙人知晓，且有能力布设。 而都天十二神煞大阵，算是刚刚摸到最上等阵法门槛的那一类。 若只是闻其名，叶玄虽然心惊，但也不至于为之色变，主要是这个丁丑说她知道都天十二神煞大阵里，某个小禁制的运转之法…… 且这个小禁制，能炼出阴阳两极火煞。 叶玄梦寐以求能得一道炼阵，可以聚集火塘里的业火，供给平安居炼丹消耗，丁丑所说的这个小禁制，若能为自己所用，一番钻研之后，说不定就能从中演化出一个简易的炼化大阵来，以后在这炼化大阵之中炼丹，效率必然数倍提升，岂不是美滋滋？ 丁丑所言，正好搔到了叶玄的痒处。 他维持不住严肃的脸色，便看向丁丑，道：“神将若愿意将这禁制布设之法告知于我，我愿意下次再以此法召唤你归来，让你多在此间呆几个时辰，如何？” 只是再多召唤一次而已…… 丁丑女将在心里撇嘴。 她浅浅笑道：“丁丑只是刚刚明了那禁制的运转方式，距离堪破禁制，还有好长一段距离。 要让主人失望了。” 她如实陈述，叶玄听言，却不失望，道：“若将禁制运转之法告知于我也可。” “留到下次吧，下次主人再召唤丁丑，丁丑便把禁制运转方式，完完整整地告诉主人。”丁丑女将虽是给人驱使作先锋战力的天丁，但颇为聪慧，狡猾如狐。 她眨了眨眼睛，怕叶玄不相信自己所言，四下看了看，找来一根树枝，在地上浅浅勾勒几笔，让叶玄查看之后，又把痕迹抹去。 其所勾勒出来的东西，便是组成那禁制的一些符文。 这些符文互相接连，一经画出，便让叶玄觉得其中有意蕴流转。 顿知丁丑所言非虚。 第一百九十七章 卜算与照见 她不愿当下就把禁制运转方式告知叶玄，自是怕叶玄说话不算数，下次不召唤自己。 毕竟以请灵符勾勒的通道，掌控权只在叶玄手里。 他往其中投入神道真炁，那通道才会出现，若他不愿投入真炁，丁丑就休想降临现世。 不把握一点筹码，自己就可能成为弃子。 都天十二神煞大阵笼罩之地，不仅没有自由，每隔一段时间，还要面对风火雷电种种刑罚，与那里相比，苦地一点也不苦。 主人是丁丑目下唯一的救命稻草。 她必须抓住。 叶玄无奈地笑了笑，这等阴神被困在不知何地，估计吃了不少苦头，眼下看到一点机会，自然万分谨慎，自己再如何信誓旦旦，她初开始也不会相信自己。 于是，他转而说道：“既然如此，你不如把召唤你大兄长的请灵符咒画给我看，作为我下一次召唤你的交换。” 虱子多了不咬，债多了不愁。 更何况，丁丑降临一次，面对的风险比自己大很多，祂既能坦然以对，说明风险并没有自己想象中的那般大。 既然如此，不如把祂所言的全力一击相当于炼罡境修者的那位甲子大兄的‘联系方式’也一并要来，说不定以后就能作为自己的撒手锏。 再过段时间，就得去舌山境偷艮牛的死胎，到时可能就用到这位甲子神将。 丁丑眼睛骨碌碌转着，捏着树枝就在地上勾勒出一道繁复的符咒。 叶玄用心将之记下，又听祂言道：“我把剩余的十个兄弟姐妹的请神符一并告诉主人，能不能再换来十次降临的机会？” 祂大兄长性灵降临，全力一击才能与炼罡境修者相当。 其他兄弟姐妹估计合起来能抵上一个炼罡境修者。 “最多三次。”叶玄心狠手黑，直接砍去一半还多。 他本以为丁丑还得磨蹭一番，与自己讨价还价，没想到对方听到能换来三次的机会，眼睛一亮，很干脆地点头，接着就用树枝把其他兄弟姐妹的请神符都画了下来。 叶玄只要掌握了十二阴神的召唤方式，以后说不得就会把祂的其他兄弟姐妹一并召唤而来，兄弟姐妹们有了团聚的可能。 丁丑对此求之不得，哪怕叶玄不给好处，祂也要死皮赖脸地留下请神符，能换来三次降临的机会，已经是意外之喜。 如此，六丁六甲十二阴神的召唤方式，就这么轻易的全被叶玄掌控。 他不好让丁丑随处乱跑，便带祂去僻静地方转悠。 毕竟任一平安居民看到家里突然出现个如花似女的妙龄女子，心里估计都会犯嘀咕，更关键的是这女子时而显身，时而影踪全无，也会引起不必要的猜测。 丁丑对此并不在意。 祂已经有不知多少年头未见过人间风景，看着处处都觉得新鲜。 两个时辰的时间一晃而过，最后，祂依依不舍地与叶玄道别，约定了下次召唤的时间，性灵重新投入那敞开的通道里，消失不见。 青金色光芒渐渐消止。 浮现在叶玄眼前的，仍是那具牛骨拼凑成的着甲骷髅，与先前稍有不同的是，这具骷髅周身符文染上了青金之色，看起来颇显珍贵，一眼就让人觉得与普通的六丁六甲化身不同。 他在空白符牌上雕刻出一个‘门’字形的符文，以真气催动，就真有一道门户撑开，把着甲骷髅推进其中，门户消失不见。 符牌上则浮现出了一具着甲骷髅站立着的图案。 之后，他又画了三五道普通的请灵符，把容纳有丁丑女将化身的符牌与请灵符一并交给了哼哈将，让他在危急关头放出着甲骷髅，为之贴上请灵符，便能召来丁丑女将的虚像化身。 虽然不及丁丑性灵降临的战力，但也有炼脉层次的实力。 足够哼哈将应付一般的状况。 忙完这些事情，天色已近黄昏。 掌勺烹饪饭菜的事情，如今正式转交巫空。 在做菜这方面，平安居民没有一个有天分，巫空也就勉勉强强，烹饪的饭菜味道自然不如叶玄，但食用的人倒不怎么讲究，‘人参粮’中蕴含的精纯药力，就完全足够让它们大快朵颐。 晚饭过后，叶玄给诸民论功行赏。 狮魈一家、巫空、猪刚鬣领今日第一等赏格，每个得五分。 余下众河童、三个钻地鸟僮领第二等赏格，每个得三分。 剩余一众领最末等赏格，各得二分。 没有魔头冲击的夜晚，总让人觉得缺少了什么。 叶玄如今炼筋境后期的修为，龙形筋一成，便要正式迈入炼骨的层次，气血精力颇为充足，每天只要有一两个时辰休息，就能调整好自身的状态。 他夜间也实在睡不着，索性便在床上铺开一块破布，开始龟甲卜算。 卜算‘炼罡大蘸’这个典礼背后，是否有诡秘存在在背后推动？ 在龟甲左右两边各钻了一个孔洞，以左边指代‘是’，右边代表‘否’，他随即燃起一束符火，灼烧龟甲底面。 不多时，裂纹便浮现于龟甲上，渐渐向‘否’的方向蔓延。 龟甲卜算，炼罡大蘸背后并没有诡秘存在推动。 叶玄思量片刻，把龟甲焚烧成灰烬，从囊中摸出了五圣门发出的‘炼罡大蘸’的请柬。 他心神平静下来，观想六臂大黑天相，返化千手观音。 以千手观音之相，观想四臂大黑天，返化大日如来。 周身佛光倏然撑开，笼罩住了手里的请柬。 那请柬在这光芒遍照下，慢慢浮现一缕缕丝线，色泽斑斓，全部向未知之地蔓延。 叶玄一根一根地检视那些因果丝线，未发现其中任何一缕有异常气息。 佛门存在亦没有探查到‘炼罡大蘸’涉及诡秘。 龟甲卜算代表与佛门存在不对付的另一位强大存在，祂们二位都不曾堪破异常，至少表示，炼罡大蘸此事有八成可能不会出其他变故。 叶玄稍稍放心，但也不敢完全放心。 苦地不止这两尊强大存在，肯定还有其他隐秘强者。 明日再请孟姜帮忙测算一番，看看她会给出什么意见。 叶玄随即又就‘哼哈将明天前去五圣门是否有危险’，进行了一次卜算，同样得到了否定的结果。 他眉头微微舒展，拿出黄泉心经总纲那本薄薄的册子，忽地心血来潮，想以佛光照耀，观看其牵连的因果丝线。 但随后想到这册子关联众多，可能因此被佛门存在窥见自己与黄泉道的因果，又按捺住了这个念头，转而翻阅总纲，领会体悟其上经文，反思自身。 孟姜说，一切修行皆以自我出发，亦将归于自我。 所以生死不是两道关。 那么，生死该是什么？ ‘自我’在生死之间，还是生死之外？ 悟透这个问题，自己才能堪破死境，领悟生之玄妙。 体悟黄泉心经时，叶玄不断把孟姜的提醒，与自身所得相互印证，沉浸于其中，忽然想到临字大手印。 临字大手印，修行加持的便是‘自我’。 人能常清静，天地皆悉归。 当人照见自我之时，便能招引天地之力加诸己身，有无边法力。 诸道、自然皆映照于自我之上。 叶玄又将临字大手印加入自己的印证体系当中，一直思考修行了数个时辰，才收好书籍，闭上眼睛休息了一个多时辰。 一个多时辰后，便是天亮。 哼哈将领着袁大力前来向叶玄道别，他昨夜占卜得到了一个好的结果，当下放心了八成，提醒哼哈将一番，把土木相转符也借给了他，让他带着钻地鸟僮前往五圣门刺探消息。 五圣门坐落于酷热境内，与平安居所在的这片区域靠得极近，两者之间仅有两三百里的距离。 送走哼哈将与袁大力之后，叶玄先转去树林里，爬上树看了看斑鸠鸟巢里，又有两只斑鸠幼崽破壳而出。 估摸后日所有的幼崽都将破壳。 那只乌鸦幼崽即便如此幼小，依旧展露出了聒噪的天性，感应到叶玄这个投喂过它的人靠近，连忙凑近过来，叽叽乱叫一阵，向叶玄讨食。 它眼睛还不能睁开，两只没长羽毛的翅膀扇动着，看起来颇为滑稽可笑。 袁大壮对它饲喂得非常尽心，一夜不见，叶玄觉得它好似长大了些。 他为之投喂了一点肉粒，便跳下灵树，转去田圃，陪陆吾与英招玩耍。 陆吾与英招灵慧颇高，眼下已能与叶玄进行简单的交流。 怪不得孟姜说祂们出生七日之后，便能修持自己门下诸法，三日之后，祂们的灵慧确实足够，悟性想必也不差。 就是不知孟姜门下的法门究竟是何。 叶玄心中痒痒，也不好详询她这等隐秘，只把请柬拿出来，付出一缕真炁的代价，请她帮忙查探，亦得到了‘未发现有诡秘存在’的结论。 他心里又放松了一些，与孟姜对练拳法两三个时辰，方才离开。 有孟姜这样优秀的对练对象，叶玄已经很少让彪子陪同自己对练。 彪子近几日没有其他事情，只管‘大吃大喝’，炼化种种丹药，间或有叶玄给它投喂真炁，如此这般，只为积蓄血肉，尽快完成第一次血肉转化，凝结出一枚血肉种子。 第一百九十八章 魔性血种 其实彪子战力亦颇不俗，在叶玄一众麾下当中，可以跻身第二梯队。 第一梯队独有岳云斋一人，随着祂对河神权柄掌控加深，已经开始逐渐把与岳河相接的第二条河流-小池河纳入自己的统御范围中，其实力已然相当于开百窍的修者。 等到祂完全把小池河纳入掌控，炼出神明虚像，就能与炼罡初期的大修者战力相媲美。 第二梯队就是胖虎、彪子两个。 胖虎的战力在开窍初期，彪子则在炼脉中期。 彪子完成这第一次血肉转化，则能达到炼脉后期。 平安居诸事分配下去，叶玄呆在这里，基本上就没了甚么正经事。 想到彪子即将进行第一次血肉转化，他就转去正门后的空地上，罗睺大石正带领一众兵人、河童、河兵、彪子演练拳法，熬炼筋骨。 一日之计在于晨，练拳是平安居民们每天早晨必要做的事情。 钻地鸟僮与狮魈都具异种血脉，平安居的拳法不适合它们这等生灵洗练，已经自找地方去钻研叶玄亲传的《天王心经》。 观想龙鸟图录，可以增益其性灵，提高它们的悟性。 狮魈一家每天都会为叶玄贡献三缕‘狮魈戊土坚石炁’。 钻地鸟僮三个供应真炁的时候并不固定，大概两三日会给叶玄贡献几缕‘钻地鸟僮化元炁’。 双龙、陆吾与英招、云斋、孟姜、胖虎、狮魈、钻地鸟僮一直都在产出真炁，频率较为固定。 罗睺大石逐渐掌控权柄后，亦会开始向叶玄持续供应神道真炁。 除他们之外的平安居诸民，都没有产出真炁的能力，尚还在需要叶玄持续供给真炁的阶段。 空地上，诸民一板一眼地习练拳法，呼喝有声，拳风激荡。 彪子站在最后，亦认真学习这套周天意行拳。 自从跨入飞翅境后，它对于种种拳法突然就开了窍，领会极快，如今演练这套周天意行拳，明显比那些兵人还更娴熟，更圆融。 浓郁血气随着他拳掌动作，迂回翻转，凝若实质，如同一道血色蟒蛇一般盘绕周身，提炼其体内精气。 习练周天意行拳到第四遍时，彪子突然大喝一声，直接盘腿坐下。 其他人仍在练拳，也不管它。 它每日练拳都会有这种异常的举动，练到半途，忽然坐下开始吞服丹药。 叶玄总共给了它二十余颗血肉丹、扶正丹、龙虎丹，刚好够它每日这般修炼消耗。 它连连服下三颗血肉丹，将其中药力尽数转作一身血气。 叶玄本以为它炼化药力后，会继续起身练拳，未想到它睁开眼睛，又把剩下的丹药一股脑吞服下肚，见此，他顿知彪子将要凝结第一枚血肉种子，于是在它身旁蹲下，颇为紧张地问了句：“丹药可还够？” 第一枚血肉种子的凝练甚为重要。 其必须足够凝实，祛尽殭尸特有的阴煞杂芜恶气，转为一枚阳刚炽烈的血种。 最上等的血种乃是纯阳血种，第二等是真阳，三等正阳，四等虚阳。 凝就三等以下的血种，几乎不可能完成剩下的七次血肉转化，多会半途崩毁。 彪子一直沉浸在自己的修行中，冷不丁看到叶玄忽然出现，还愣了愣，旋即猛地摇头，朝叶玄伸出手。 明显是丹药不够用。 叶玄被它这反应气笑了，心道我当下若不给你供给丹药，你贸然凝练血种，岂不是把自己往绝路上推？ 真是个智障！ 他拿出十余颗精元丹，给了彪子，想了想，又放出数缕真炁投入彪子体内，助力彪子凝练血种。 真炁一入体，彪子骤然睁大眼睛，把十余颗精元丹尽数吞吃下肚，只听其腹中发出雷霆轰响一般的隆隆声，盘绕周身的那道血蟒刹那毁碎，化为浓稠血滴，尽数融入它周身穴窍！ 轰响声响了一刻时间，彪子忽然张口：“哈——” 其口中吐出斑斓杂芜的阴煞之气，向着四周流溢。 叶玄直接将那阴煞气收摄而去，这些杂芜之气于彪子修炼血种是极大的阻碍，但毕竟十分凝练，可以当成炼器材料来使用。 吐出这口阴煞气，彪子的身形就好似‘萎缩’了许多。 它的身高原本有两米之多，这时看来，却好像只比叶玄高了一点点，壮硕的身躯变得干瘦，几乎要皮包骨头。 但与之前相比，彪子如今气息强横了不少。 看来凝练血种已近功成。 叶玄在旁观察着，不见彪子身上再出现其他异象，但它依旧直愣愣地坐在地上，双目也已紧闭，沉寂如枯井。 不会失败了吧？纵然理智告诉自己，投喂给彪子如此多的真炁，吞噬了诸多魔头流溢的血气、吞吃不少的丹药，彪子第一次凝练血种，实在没理由失败。 凝练血种自己亦帮不了它，看不到它体内的种种变化，所以即便知道凝练成功的概率是九成九，依然会担心百分之一的失败率。 好在，一刻之后，彪子总算睁开了眼睛。 它朝叶玄憨笑几声，就要叫爸爸，被叶玄瞪了一眼，话语咽回了肚子里，老老实实地唤了声‘师父’。 叶玄随即问起它凝练血种情况如何，它连连点头，忽然吐出一缕血气。 那血气完全化作纯金之色，一经放出，便似炽日炎炎，与叶玄吞服下肚的那龙髓金丹散溢气息相比，纯阳之性都更加浓郁！ 这是凝练成了最上等的纯阳血种！ 叶玄为彪子高兴不已，正要勉力它几句，它忽然把那金气收回，再一张口，直接吐出一道紫色火线！ 这火线一经放出，直接灼烧得空气都扭曲起来。 甚至周遭的元气亦尽被这道火线焚烧炼化，荡然无存！ 比起方才那道纯阳血气的堂皇阳刚，这道紫火气息尽显阴诡邪性，又霸道酷烈！ 从没听说过飞天夜叉会炼出这等血种。 这是什么血种？ 叶玄微微愣神，喝令彪子收回火线坐好，自身演化死之境，把漫溢出的佛光尽数染为乌黑色光，照在彪子身上。 彪子的皮膜、筋骨、血肉亦尽作乌黑之色。 唯有脑中一粒光点，依旧在这乌黑中散发出无尽灼热、酷烈、阴诡气息。 这光点在泥丸宫与丹田之间迂回游走，其每游走一次，便会‘照亮’彪子的五脏六腑，充盈脏腑血气。 这便是彪子的血种。 魔性昭然，深沉炽烈。 血种本身极端纯粹，有纯阳的特性，但又具备深重的魔性。 叶玄未发现这颗血种有任何损伤彪子自身的可能，反而因为它的存在，彪子这具‘死尸’早已干瘪萎缩的五脏六腑，甚至都渐渐充盈起来，流转丝缕暗金色泽。 确定血种虽然变异，但对彪子有害无益之后，叶玄收回死境染化的佛光，目视彪子。 彪子被他注视得有点心虚，摸头憨笑。 看它这神色，叶玄立刻明白，它肯定自己知道点什么，撇了撇嘴，道：“彪子，你的血种是怎么回事？” 彪子眼珠乱转，惊慌失措，最终还是老老实实地把自己炼化血种的过程，详细地与叶玄说了一通。 它语言能力不佳，说得颠三倒四，叶玄也是费了好大功夫，才听明白他的意思。 大概就是，魔潮降临时，彪子吞吃那些触手，已转化为深沉的魔气，助力自身的修为。 在它凝练血肉种子时，调动通身元气，要将诸气与血气融合洗练，洗去杂芜阴煞，未成想在这洗练过程里，魔气愈发凝练精纯，分外强横，它舍不得将此气驱逐出体，主动以自身纯阳血气与这魔气融合。 如此就成就了当下模样的血种。 魔性与纯阳并具。 虽然彪子误打误撞，也成就了这颗完全不输于纯阳血种，甚至还要强上一线的血肉种子，但这等行事，终归是乱来，自然被叶玄好一顿训斥，随后强迫它与自己对练。 发觉彪子如今实力，大概要在炼脉圆满与开窍初期之间。 比他先前预估的战力层次还要强上一线。 叶玄对此稍感满意。 此时，练拳的诸民俱已散去，或被云斋领着去修持水法，返化祖血； 或被罗睺大石带去修行，转化山兵； 或取了锄头农具，开垦荒田，播撒种子； 或投身平安居的建设、养殖事业。 没有一个闲着的。 彪子前些时日忙于凝练血种，叶玄也未给它安排其他事情，如今既然凝练成第一颗血种，现下总要修养一段时间，得积蓄更多血气，进行第二次血肉转化，凝练第二棵血种。 叶玄便差遣它与巫空组队，让它时时与巫空对练，也好监督巫空修行。 对此，彪子欣然答应。 空地上，猪刚鬣正忙着指挥它挑选出来的五个壮汉兵人，帮着自己搬运炼好的河泥。 叶玄当下又无事可做，看猪刚鬣正在炼制河泥，忽然生出个想法：今日再炼几炉丹药，让猪刚鬣从旁协助自己，争取让它今日也能炼出一炉丹药来。 说干就干，他随即就把猪刚鬣召到身边，令它去集齐炼制龙虎丹所需的药草。 猪刚鬣哼哼唧唧，不情不愿地应命，接着便转去田圃采药去也。 它很聪明，知道师父如此做，多半是又要给自己派更多活计了。 第一百九十九章 五圣 龙虎丹的炼制比较简单，比辟谷丹、血肉丹、精元丹这种苦地人人皆知的‘粮食丹药’的炼制都容易一些。 最适合初入门者练手。 待猪刚鬣收集齐了炼制五份龙虎丹的药草，叶玄让它在一旁仔细看着，当即口吐真气，催开通明炉，开始炼丹。 无色火翻滚沸腾，诸多药草投入进去，全部化作药液，在文武火交替上，渐渐交融，药气漫溢。 看到药气流溢，叶玄即闭拢炉盖，持续输入真气。 约莫一个时辰之后，打开炉盖，内中便有整整一炉成品龙虎丹。 这是他第二次炼制龙虎丹，但精熟成熟比炼丹十余次的修者都要强，之所以如此，却是因为龙鸟图录每日增益叶玄性灵，令他悟性增长，做任何事情，修持任何法门都是事半功倍。 丹炉里拢共有四十八颗龙虎丹，成功率接近十成十。 他把丹药收起，转头与猪刚鬣交流一番，考校其心得体悟，猪刚鬣哼哼唧唧着，倒也领会了许多炼丹的诀窍。 叶玄又炼出一炉龙虎丹，开炉时，依然出了四十八颗龙虎丹。 两炉丹药炼成，天色便已至午后。 他给猪刚鬣发了几枚龙虎丹，令之服用以增补自身，给它尝点甜头，随即赶鸭子上架，令猪刚鬣独自开炉，炼制丹药，他在旁指导监督。 猪刚鬣毕竟第一次炼丹，更没有师父那般超绝的悟性天资，鼓荡炉火之后便大脑一片空白，听到叶玄的呵斥声，才想起得往炉内投入药草。 就要伸手往里乱丢一气，又被叶玄斥责一通，总算记起来药草投入的顺序，按照顺序往内投入丹药。 之后便控制自身真气输出，以此来掌控文武火，以求丹药融合。 中间叶玄呵斥声不断，猪刚鬣在师父的怒斥之中，手忙脚乱，总算完成药液融合，在药气溢出时合拢炉盖，之后便是一个多时辰的漫长等待期。 到合拢炉盖这一步，它已经耗费了一个时辰，比叶玄做完种种步骤消耗的时间多出一倍。 叶玄在旁陪着它等候开炉之时，时间在炉火鼓荡里，渐渐流逝。 天时渐近黄昏。 苦地的天色一直都是那般昏黄，不见天日，判断时辰的办法就只能依靠修者们各自对时间的敏感把握。 在苦地呆得日久，对时辰的敏感性便愈强。 眼下将要天黑，也不知哼哈将那边情况如何了？ 叶玄遥望天边，那是哼哈将与袁大力离去的方向。 …… 五圣门的地址虽然明明白白地写在请柬上，看似没有丝毫掩饰，但真到了其标注的地址上，没有指引，估计也是两眼一抹黑，不识庐山真面目。 这势力纵然再大大咧咧，也会在自己巢穴周遭布置上幻阵、障目禁制，以避他人眼目。 在哼哈将与袁大力来此地之前，叶玄对他已是千叮万嘱。 所以哼哈将施展土遁，在距离五圣门地址二三十里地的位置停下，从那里开始，徒步接近五圣门，感应周遭元气流转之变化，不放过一丝细微波动。 借助这种笨方法，以及袁大力的禀赋，仍旧到黄昏时分，两者才才成功潜入五圣门。 这是一片沙砾堆积起的沙丘环绕出的凹地。 沙丘内部早已被填塞进金铁石泥以及种种‘逆五行砂’，以逆五行砂填充沙丘，是为防备有人直接以遁法突入自家领地。 这种材料价格不菲，叶玄还买不起。 不过叶玄手里握有风雷轮转大阵，待到此阵正式布设完成，莫说五行遁法，就是御剑飞行也休想突入平安居。 五圣门领地周围的沙丘上，只是布置了一些交相接连的幻阵、障目禁制，并没有形成完整的护山大阵。 哼哈将领着袁大力一番摸索，找到了一个空门，趁机突入其中来，找了隐蔽地点藏好，不时偷瞄一眼此中情况。 凹地中间，有一块绿地。 这块种植着种种药草作物的田地，只有五六亩大，五圣门对这块田地甚为珍视，四周修筑了篱笆，门派中人的居所，都是环绕这块绿地而建造。 三五十余座破破烂烂的木屋，哼哈将仔细分辨，才发现其中有几座较大的房屋，这几座房屋，应该就是他们五位当家的居所。 哼哈将耐心观察了数个时辰，发现五圣门中并没有多少弟子，大概在百人左右。 多是些衣衫褴褛、瘦弱不堪的男丁，修为非常羸弱，在炼筋层次以下徘徊。 这些人被差遣着，正在修建地基。 依照地基规模来看，修建出来的房屋应该比此间任何一座房屋都更大，联想到五圣门将要举办炼罡大蘸，哼哈将推测，新修筑的这座房屋，估计是为容纳炼罡大蘸邀请而来的四方来客准备。 五圣门这般贫困，还想举办炼罡大蘸？ 哼哈将微微皱眉，随即盯住被他怀疑为五位当家的那几座联排房屋。 也不知道他们如今是否呆在巢穴中？ 不过炼罡大蘸举办在即，他们身为当家主事人，多半得在巢穴里呆着，先观察观察。 时间渐渐流逝，转眼间已至夜晚。 五圣门人纷纷回转自己的居所，没有房屋可住的人就躺倒在避风处，如此随便对付一夜。 夜间，那些房屋里传出女子的哀叫声，让人不忍心去听。 哼哈将趁着夜深人静时，和袁大力一道靠近了那些房屋一些，选了个较佳的方位。 时下他想不通的一点是，从五圣门发出去的请柬上来看，他们门路较广，想来在酷热境也经营了不少年头。 这么多年，怎么连大半门人居所的问题都解决不了？ 还是说五圣门并未将这些无屋可住的人视作同门，仅当作是给他们干活的奴隶？ 如此倒也说得通。 那五圣门的弟子就仅仅只有三十余人。 三十余炼筋层次左右的门人，加上五个实力绝超不过炼罡境的当家，就组成了五圣门九成以上的战力。 半夜，女子们的惨叫声渐渐止歇。 有衣衫破烂的女子被推出最大的那座房屋，一身鲜血淋漓，不知受了怎样的残虐，女子一被推出房屋，那些幕天席地的奴隶们顿被惊醒，呜咽着凑近那女子身旁。 哼哈将本来以为他们是可怜那女子，谁知那些奴隶围拢住那女子，不多时，女子即受到更残酷的虐待，直接毙命！ 哼哈见此一幕，心情之震骇，比亲眼见到数百个人被贼匪屠灭更甚！ 这些人同样遭遇凄惨，结果一人受难，其他人就会变本加厉地施予受难者痛楚，以此来宣泄自己心中的魔念。 他们已经被五圣门豢养异化成了野兽，届时须得提醒主公，千万不可对这些看似可怜的人仁慈，否则必遭反噬。 哼哈将不再关注这件事，转而思考其他。 五圣门举办炼罡大蘸的由头，是他们五个当家人合力，抓住了一个误入苦地，实力跌孙的炼罡境修者。 愿将此修者与四方好友验看，共同参悟炼罡之境。 自己在这里呆了一日，尚还不知那炼罡境的修者被他们藏在何地。 这般破烂的地方，真能镇压住一个炼罡境的大修者？ 如此这般，哼哈将与袁大力在此地又呆了一天一夜，这一天一夜的时间里，他们数次转变方位，避免五圣门人探查，收集到了不少有用情报。 首先，五圣门的五位当家，老大是个疤脸侏儒，长得极丑陋，贪恋女色——有次他打开房屋，正好被哼哈将瞥见其中许多仅着薄纱的女子。 这些女子身量丰腴，看来被他豢养得极好。 未遭到凌虐。 疤脸侏儒实力不俗，哼哈将推测，其有开百窍的修为。 老二与老三乃是同胞兄弟，长相一模一样。 两者修为亦相差仿佛，都是开了数十窍的修者。 老四性情阴厉，那夜被推出房屋的女子，正是遭了他的折磨，浑身鲜血淋漓，气息奄奄。 此人面色惨白，一头花白头发，看起来犹如一具尸体，其修为大概在炼脉后期，亦养炼着五头殭尸。 哼哈将见其领着殭尸出屋子转悠过，多是紫僵。 老五在捕捉炼罡境修者的时候，一条胳膊被斩去，修为大损，在五圣门中地位摇摇欲坠，哼哈将只见过他一面，自忖可以与之一战，凭着几门法宝，也能将之斩杀。 见到老五真面目的那次，正是五圣门人从老大屋子里抬出一副扁长铁盒的时候。 那盒子看起来黑沉沉的，材质似乎黑铁，但比黑铁更加沉重，即便八九个炼筋境的人共同将之抬起，所过之处，亦会留下深深的脚印。 铁盒上缠绕着粗大的锁链，锁链还缀着一枚枚符牌。 符牌似乎是玉质，比师父制作的那些骨质符牌要珍贵不少，但哼哈将一个符文也不认识，推测符牌亦有镇压封锁铁盒之中事物的作用。 五个当家人将铁盒沉入了新夯实的地基中心凹陷中。 连接着那凹槽的阵桩引动元气，化作无形锁链，为铁盒又增加了一层禁锢。 五个人各捏不同的手印，口中念念有词一阵，那缠绕铁盒的锁链便化作一道黑蟒，游出凹槽，蛇躯环绕住五人。 第二百章 黑蛇禁魔匣 随着锁链化蛇游出，凹槽里的铁盒发出咔哒一声，跟着应声而开。 一种冷热交替，又难以形容的诡异气息从盒中渗出。 燃烧似冰，冷漠如炎。 哼哈将不能凑近去看，怕被那五人发现，只能感应到铁盒中的气息漫溢出来，笼罩数里范围。 这气息如此强大，必是炼罡境修者所有。 五圣门人在地基数里之外的地方聚集起来，议论纷纷。 从他们的议论言语中，哼哈将得悉，那铁盒里禁锢的正是五位当家捉来的炼罡境大修者。 这位炼罡境大修者其实实力非常强横，初入苦地，纵然没有准备，放开自身穴窍经脉，吸收炼化苦地特有的晦气，依旧御剑飞行数千里万里，走了好大一圈，才落到酷热境。 因着晦气染污，其已经神智不清，陷入半疯的状态，且罡气也被晦气侵蚀得慢慢消解，战力最终跌退到开窍后期的层次，五圣门的人这才抓住机会，将之以五圣门重宝‘黑蛇禁魔匣’禁锢。 五圣门人议论纷纷，帮着哼哈将把整个炼罡境修者被抓捕的细节补充圆满。 并且知道了五圣门为何要举办此次炼罡大蘸。 这位炼罡境修者本身被黑蛇禁魔匣禁锢后，他的那柄飞剑，不知为何，亦与黑蛇禁魔匣相融，难舍难分。 五位当家出手尝试过多次，都不能将飞剑与黑蛇禁魔匣分离，炼罡境修者神智不清，以他们五人实力，竟难以破开这位强者的防御，将他镇杀，好夺取飞剑。 这般一筹莫展许久，五人终于狠下心来，决定办一次‘炼罡大蘸’。 邀请四方好友助拳，镇杀这炼罡境修者。 五圣门得其肉壳，其死之后自解烙印的法宝囊、芥子环中之物，五圣门再分两成，其他的全部由众人瓜分。 如此许以重利，请柬发出之后，十个受邀者里面，九个都欣然答应，愿意出手相助。 至此，哼哈将总算探明了关于五圣门的大致情报。 并且因为五圣门人不加掩饰的议论言谈，他还意外知悉了一些会参与此次炼罡大蘸的势力首脑名姓。 哼哈将心满意足，和袁大力就此离开五圣门巢穴，回转平安居。 二者离开的这两天一夜，平安居内风平浪静，倒未发生甚么大事。 猪刚鬣炼制的第一炉丹药，成丹数目只有十二颗，勉强能收回成本，叶玄后来又监督它炼了一炉丹药，成丹数目更少，只有八颗，连成本都收不回来。 但这种事情必须得经常锻炼，它第一次能又十多枚的成丹数，第二次却锐减至八颗，实是因为真气半途衰减，无法持续供应，接连吞吃了两颗龙虎丹，才重新化生真气。 这一个中断，废丹自然增多。 猪刚鬣第二次炼丹时，工序技巧上其实已经比第一次长进了不少。 见状，叶玄便令巫空每日配给它一副龙虎丹的药草，代替自己监督它每日进行一次炼制，以此来磨砺它的炼丹术。 他为猪刚鬣设定的每日成丹数分为四个档次，成丹十枚以下，重罚； 成丹十枚以上二十枚以下，不赏不罚； 成丹数二十枚以上，三十枚以下，赏赐两颗龙虎丹； 成丹三十枚以上，四十枚以下，赏赐五颗龙虎丹； 成丹四十枚以上，赏赐一缕真炁。 这亦算是一种鞭策勉励，猪刚鬣对此倒无甚不满意，反正连日炼制河泥也是炼，炼丹也是要炼，最多后者比前者要更花些心思，消耗更大。 但师父给的奖赏也多，没啥好抱怨。 叶玄在平安居等了哼哈将一天，未见其归来，不免担忧，夜间又进行了一次卜算，得到他与袁大力安全无虞的结果，才稍稍放心。 第二日领着化作‘赵铁’的罗睺大石，与谢元相见，为之‘祛除心魔烙印’。 他所化的李端龙任由门下赵铁与谢元交流，自去剑海境收集河泥与矿石，之后带着赵铁回转。 在路上的时候，罗睺大石把从谢元那边得来的情报，一一禀告给叶玄。 此前，谢元与幽都之间，唯一的关联便是赵铁与李端龙。 他所求之事，是想让李端龙与赵铁帮助自己化解心魔烙印。 除此之外，还有一点私心就是想勾连赵铁，将之骗入黑魔国，以赵铁为鱼钩，诱使李端龙跟着加入黑魔国，为黑魔君宰诊病。 这么一来，他只要多费心思巴结讨好李端龙与赵铁就是，根本不会过多关注其他东西，哪怕听到‘幽都’这个势力，多会过耳即忘。 根本不会对幽都过多打听。 但谢元此次明显得了其背后之人的授意，有意询问赵铁，‘幽都’的地址、幽都掌教是哪位、宗派里还有多少人等等。 罗睺大石未得叶玄准允，没有与主公商量过这些问题，不好与谢元吹牛，便作警惕之状，一概拒绝回答。 谢元转而向赵铁描绘黑魔国多么多么繁华，说得那里便似人间天堂一般，图穷匕见，开始诱骗赵铁这个憨货上钩，跟随自己出走黑魔国。 这一点，叶玄倒是告诉过罗睺大石应当如何做。 他便做出一副明显意动之色，故意让谢元觉得‘这事有门’。 谢元并未‘乘胜追击’，点到即止，预备再与赵铁交流一阵，两人相当熟稔，待赵铁对自己颇为信任之后，再邀他与自己同游黑魔国，把他勾走。 叶玄这边亦是这般想法。 当下最要紧的事情，是解决‘炼罡大蘸’之事。 偷走艮牛死胎，为哼哈将炼化血髓的事情，紧随炼罡大蘸之后。 自己这边一两个月内分不出精力去应对黑魔国，所以让‘赵铁’被谢元勾走，亦得到一两个月后。 这段时间，就先与谢元‘欲拒还迎’着。 “他既然问起幽都的情况，对幽都起了心思，想必回去之后也做了一些功课。”叶玄与罗睺大石一番商量后，提及幽都，他沉吟片刻，才道，“若下次他再问起幽都情况，你可以稍稍吹嘘一番。 就说‘李端龙’在幽都中，亦只是六位护法之一。 幽都掌教，从未在人前显圣，听闻祂老人家与古神有所牵扯。 这些东西莫要一次说完，慢慢抖露给那个谢元。” 罗睺大石眼睛一亮，连忙点头答应下来。 先前谢元问起他关于幽都的种种问题时，他就想与之吹嘘一番，争取把谢元忽悠得头昏脑涨，回过神来，还会‘细思极恐’，但主公未有就这些东西与他授意，他只好把想法都憋在心里。 眼下得了主公的命令，下次见到谢元，可得与之好好吹嘘一番。 要把谢元忽悠得团团转，回过神来，还得细思极恐才行！ 罗睺大石已得戍山尉权柄，因其本身就有身躯，所以可以脱离就封山岭，随同叶玄行走。 但其转为山神，再遍地乱跑也不安全，容易被诡秘存在注视。 既然如此，就得另外培养一个人，来演‘赵铁’了。 两者回归平安居。 叶玄把河泥与矿石交给麾下搬运炼化，未过多久，哼哈将和袁大力也回转家中，让他悬着的一颗心总算放下。 他召来云斋、罗睺大石、巫空，一同听取哼哈将获得的情报。 五圣门中‘五圣’的实力，与先前众人的揣测相差仿佛，其门中也无甚也注意的其他情况，大概就是一个中小型势力，若施以雷霆手段，暴起而攻之，有八成把握可以将五圣门一网打尽。 除此之外，众人尤其关注那位炼罡境的修者。 得悉其因着引入太过晦气，而至半疯的情报，俱是面面相觑——这修者怎么修至炼罡之境界的？ 步入诡异之地，还敢大喇喇御剑飞行不说，竟能对周遭污秽之气全无察觉，一并吸纳入体？ 想要炼气成罡，天才绝艳者，亦得数载乃至十数载时间。 一般修者，则需数十载时间。 这么长的时间积淀，再蠢笨的人也该对世间险恶有切实的了解，怎还能如愣头青一般横冲直撞？ 众人对此议论纷纷。 最终一直默不作声的巫空，迟疑着道了一句：“那炼罡境的修者，会不会在进入苦地之前，就已经神智迷失，近乎疯癫？” 进入苦地之前，就神智迷失，近乎疯癫，而后被五圣门人抓住，反以为他是吸纳炼化了太多污秽之气，才导致的疯癫。 如此才能解释他为何会误入苦地，为何会在苦地这等大凶险之境还敢横冲直撞。 因为他已经疯了。 可是他为什么会疯掉？ 这问题，得亲见他本人，才可能探知到答案。 炼罡境修者的异常行为，暂时由巫空给出了一个合理的解答。 虽然这个答案未经验证，但叶玄与众麾下相信，真相与之应该八九不离十。 另外两个问题，一是炼罡境修者的飞剑为何会与‘黑蛇禁魔匣’相融？普天之下，任何法宝炼成后，都是自性独立，从没有见过哪两桩法宝会互相融合。 二是炼罡境修者的气息，怎会阴中有阳，阳中有阴，两极转化，这是修持了何等功法？ 第二百零一章 努力，奋斗 第一个问题，众人一番讨论后，认为炼罡境修者的飞剑与‘黑蛇禁魔匣’，或许本来就是一桩法宝，后来被一分为二。 炼罡境修者得了飞剑，五圣门走狗屎运，得了黑蛇禁魔匣。 至于第二个问题，一众麾下身在苦地，见识不多，猜测许久亦无结果。 叶玄囿于自身见识，更难想象炼罡境修者的气息是怎么回事。 好在如今总算确定，五圣门无涉隐秘，平安居的行动，八成不会受到诡秘存在的干扰。 不会成为某些诡秘存在推动某一事件的齿轮。 很快，叶玄就攻伐五圣门之事，与众麾下商议，做了一个详实的计划，考虑到方方面面。 此次行动，凸出一个‘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必要在极短时间内结束征伐，毁灭五圣门的支柱战力后，迅速撤离。 因这是平安居众人第一次联手，叶玄亦会跟去。 届时平安居一应事，暂交孟姜代管。 ‘炼罡大蘸’原定于七日之后举行，平安居的行动须得赶在炼罡大蘸邀请来四方来客以前，宜早不宜迟。 叶玄直接把开战时间定在了明天夜间。 苦地夜间并不太平，群魔横行，大多数生灵在夜间都是蛰伏不出，选在夜间发动进攻，便是想打五圣门一个措手不及，在其以为最不可能有人出手攻击他们的的时候出手。 …… 是日夜。 平安居内万籁俱寂，诸民各回居所休息，但大都难以安眠。 巫空在床上辗转反侧良久，仍旧没有一丝困意，索性从床上爬起，透过木屋简陋的窗子，看向外边黑洞洞的夜色。 主公今晨已经领人出发，潜伏去五圣门。 巫空有心加入其中，为主公效力，奈何自身实力不佳，祖血还未完全活化，天赋能力展现不出，自身实力更是只有炼肉之境。 在同族之中，自身的修为进境已经是最快的那个。 但与罗睺大石、狮魈、哼哈将前辈一对比，便极不显眼。 巫空亦知，主公有提拔自己的心思，他老人家并不在乎自己实力低微，愿意给自己一个机会。 所以巫空做事尽心尽力，不敢有丝毫怠慢。 但耐心总会被时间消磨，更何况如今的平安居里，有潜能的生灵实在太多，主公有四个视若己出的义子，叶黑、叶白双龙，陆吾与英招两尊神灵。 单是它们四个的潜力，莫说盖压平安居，削平苦地亦不在话下。 其下有河神云斋，新晋山神罗睺大石，主公身边的随侍-胖虎阁下。 他老人家还有三个徒弟：哼哈将、猪刚鬣，以及老是称主公为爸爸的彪子阁下。 这些，便是主公手下最信重、最强大的力量，将得到主公更多的栽培，更多的资源倾斜。 我何时能跻身于这个体系当中？ 若想跻身其中，拜入主公门下，至少得展现出比他门下三位徒弟更高绝的天资，付出更多的努力。 那时，才能真正被主公认可，拜入他老人家门下，称他一声师父，便顺理成章。 河童族必须得有人与主公关系更近一些，才能确保在平安居地位不衰，族群昌盛。 由主公的麾下子民，晋位作他的徒弟，大概就能与主公关系更进一步。 但这一点上，自己的竞争者同样不少。 巫空想起每日早起赶工，把整个平安居的建设事务包圆了的狮魈一家。 它们没有直属的上司，狮魈之母孔石就鞭策着它那两个惫懒的儿子-孔金、孔银，每天兢兢业业，没有懈怠过分毫。 它们每一日所得的赏格都在第一等。 干得多，抱怨少。 并且，巫空已经看到多次，孔石分担去二子的绝大部分活计，让它们得以多出空闲来钻研‘先天厚德刚身决’与‘天王心经’，待其子凭着这两道法门，完成自身积累，就能纯化祖血，可能因此得到山魈或地犼的传承。 它们如今这般勤奋，届时主公说不得会为它们提供更多真炁，让它们祖血返璞归真，若侥幸与祖血传承中那些极端强横的异种勾连起来，说不定自身强化就会更加彻底。 巫空不禁想到狮魈的来历渊源。 狮魈的远祖，乃是山魈与地犼。 地犼者，犼与地行异种所生之兽，不及先祖强大。 山魈，更不如地犼强横。 两者结合，后代里又掺杂一些算不得异种的妖类血脉，就成就了狮魈这种身躯庞大、善于炼化土石的异种。 但它们祖上毕竟阔过。 若纯化祖血时，侥幸勾连到了地犼，必然大受主公重视，说不定就直接把孔金孔银两兄弟直接收入门下； 若是直接与地犼远祖‘犼’相勾连…… 巫空不敢想象那场面，一股浓浓的危机感涌现心头。 自己一刻也不能耽搁下去了！ 他穿衣起床，踩上鞋子走出木屋，故意从狮魈一家所居的山洞前面路过，能听到其中传出的悠长的吐纳气息之声。 巫空心中紧迫感更甚，前去叶玄的宅院前。 大黑马在宅院旁边的马厩里默立着，从前它的同伴们已经各个超过它，成为了叶玄的身边人。 只有它如今一切才刚刚起步，慢吞吞地修炼着天王心经。 黑暗里的些微火光，勾勒出它的轮廓，看它这副模样，巫空心中更觉凄凉——这就是不努力的下场！ 它焉知大黑马时下心中所想，分明是：明天是与小斑鸠玩耍，还是去渠里洗洗澡？ 叶玄的宅院大门大开着，有一个人影盘腿坐在门口，身形干瘦仿佛骷髅，双眼在黑暗里依旧大睁着，周身溢发浓重血气，时而酷烈，时而阴诡。 魔性昭然，正是彪子。 “彪兄！”看到彪子，巫空心中一喜，郑重向对方行礼。 彪子睁圆了眼睛，看着巫空好一会儿，忽地一个激灵，把凑近来看它的巫空吓得一个激灵。 它挠了挠头：“睡着了，你，啥事儿？” 睡着了？ 彪兄可知，它睡着的时候，自身血气亦在时时运转，不断转化积累？ 这是何等惊人的天资！ “我想请彪兄指点我拳法！”巫空覆盖着鳞片的面孔上，一片严肃之色，面容似幼生的猿猴，下巴上却长着细细的胡须。 它其实年纪不小了，但性情还与少年一般无二。 所有河童皆是如此。 彪子从地上爬起，听到巫空要自己指点它拳法，挠了挠头，开口道：“就是对打呗？” 口音浓重，河童差点都听不懂。 它反应了好一阵，才明白过来，连连点头。 “走吧！”彪子大手一挥，当先带着河童去寻宽敞点的地方。 它其实很喜欢与人对打，这爱好大概是被叶玄培养起来，经过与魔头的鏖战之后，彻底被激发，一发就不可收拾。 但自从主公找到了新的对练对象，彪子就被冷落，又不好去找其他生灵——其他的平安居民，要么不抗揍，要么就是像狮魈这般，与自己体型相差过大，且动作笨拙，无有章法。 经常被彪子几拳打得满地转圈。 巫空算是彪子找到的第一个‘虽然也不怎么抗揍’，但自己收着点力道也勉强够用，且主公指定了的对打人选。 并且，巫空这个河童，从不会因为挨打而叫疼，不像猪刚鬣，捱上两拳就哼哼唧唧个不停。 两者选择了一个较为宽敞的空地，开始对练起来。 双方你来我往，三五招之后，巫空这个河童便被彪子抓住脚踝，一通暴打，打得它毁碎了十余片鳞片，才将之放下。 巫空稍稍休息，想到一直紧追着的狮魈一家，顿时发狠：“再来！” 又是一通被暴打。 …… 今夜的五圣门，与昨夜没有太大不同。 就是潜伏进来围观的人更多了些。 凹地周遭沙丘布置的幻阵、障目禁制，已在今天一个白天的时间内，被叶玄钻研吃透，勾勒几道符咒，在晚间顺利破解。 破坏幻阵，以防撤退时遭到阻挠。 哼哈将领着袁大力在凹地四周查看一遍，向一个小土丘之后潜藏的叶玄等众汇报情况。 营地周围，奴隶们三三两两地聚成一堆，把自己埋在沙坑里睡觉。 在四周查探时，叶玄看到一个奴隶半夜爬起，直接扼死了身边的另一个奴隶，他之所以如此做，可能仅只因为白天干活的时候，对方抱怨了他几句。 这些奴隶果如哼哈将所说，都已经心神毁伤，近乎半疯。 贸然出手相救，不仅不会赢得他们的感激，还得时刻照应他们敏感的心理，稍有不注意，就惹祸上身。 叶玄从来都怕麻烦，决定攻灭五圣门之后，给这些人留一点资源便离开，任由他们自生自灭。 “他们大当家的居所就在那个屋子？”叶玄瞄了一眼最大的那座房屋，低声向哼哈将问道。 哼哈将连忙点头，跟着向叶玄指出五圣门五位当家各自的居所。 这片房屋看似简陋，实则连成一体，内中或许有阵法环环相扣，贸然派人去攻可能讨不到好，反而浪费这次千载难逢的突袭机会。 思虑片刻，叶玄道：“先以火攻，烧灭他们士气。 见到‘五圣’出现，按照咱们先前的方略，你们各去应对。” 一言出，麾下纷纷点头应命，各个摩拳擦掌。 第二百零二章 突袭 叶玄张口吐出一道真气。 真气激荡之中，通明炉翻滚不休。 他在舌下压了一颗精元丹，以避免自己真气半途衰竭，跟着心神一动，把通明炉倏然间放出。 丹炉飞旋着，顷刻已至那数十座房屋上空，迎风膨胀成一座房屋大小，炉盖随后揭开，炉口向下倾倒。 滚滚业火倾斜而出，尽数浇在那数十余座房屋之上！ 至此，叶玄的真气已然消耗大半，连忙吞服下精元丹，补充气血，强撑着把丹炉收回。 在丹炉回落掌中的刹那，一些房屋周围的空气稍稍扭曲，荡漾起不正常的波动，一层迷蒙光罩呈现于房屋之上，阻滞业火浇落。 业火何其猛毒？ 当即幻化出一张张恶毒狰狞的女子面孔，张口啃咬在那光罩之上，刹那将把光罩啃咬出一个个孔洞，业火随之渗透进去，浇在房屋屋顶，令之熊熊燃烧起来。 当即有人忍不住从房屋中奔出，怒吼连连，四下查探，却不见偷袭者的踪迹。 叶玄伸手按住想跳将出去，冲向那些人的罗睺大石，狠狠瞪了他一眼。 罗睺大石讪讪一笑，不敢再有动作。 此时从房屋里逃出来的，都是些小喽啰，因为这些人暴露自己的影踪，一点价值也无。 小喽啰在五圣门四散奔走起来，开始召集奴隶。 不过几息时间，大部分房屋已经人去屋空。 只剩被叶玄等众紧盯着的五位当家居所里，暂还没有动静。 但他们亦支撑不了太久。 火势蔓延，愈演愈烈，即将把这五座房屋重重包围。 终于，五座房屋里开始往外放人——放出来的人皆是他们豢养的女子，莺莺燕燕、哭哭啼啼。 她们跑出来之后，便被奴隶们盯上，催促着急奴隶的喽啰们登时大急，连连挥动鞭子抽打叱骂，才令奴隶们动作起来。 大当家、二当家、三当家的屋子里放出了这些女子，意图勾引蛰伏周遭的叶玄等众出手，看到他们的房门洞开，叶玄麾下确实有些激动，但仔细甄别，未见有三位当家混在其中走出，依然静止不动，没有出手。 胖虎蹲在叶玄身旁，鼻翼翕动，从空气中捕捉气息，加以分辨。 正因为它的存在，叶玄与众麾下才能保持冷静，未因为局势的变化而按捺不住出手。 它未在那些女子之中寻找到异常气息。 四当家屋中放出了一头殭尸——他豢养的妓子已在前夜被自己丢出房屋，成了一具尸体，眼下只能派出殭尸，代为自己眼目，查看外界情况。 殭尸混在莺莺燕燕的群体里，随波逐流，漫无目的。 四当家使了一个附化灵识的法门，以借助这头殭尸，观察外界，三个兄长都不能窥见突袭者的影踪，他就更不济事，之所以放出殭尸，只是想着能及时观察到三个哥哥的动向，好与他们汇合。 四位当家联手，或能破去今日之危。 至于五当家——他的居所已被业火焚烧了大半，此时极可能已被烧死，自不是四当家的在意对象。 本来五当家在围猎炼罡境修者时，被斩去一臂，在门中地位就已岌岌可危，当下更是可能已经绝命，也是可怜。 业火之毒烈，远超五行火种。 乃是地肺毒火与诸般恶念相结之物，连黑河之中淤泥都难以将之熄灭。 眼下叶玄所知的能熄灭这业火的‘水’，唯有混合了碧渊重水之精的水液，可以浇熄业火。 它无物不燃，凡有元气流通之地，便能燃烧。 若想令之熄灭，除却以种种珍贵水液浇熄之外，亦可提前布置阵法，抽空此地元气，过不了多久，它自会熄灭。 然而无论是珍贵水液，还是提前布置阵法，五圣都做不到。 火焰已经蔓延到临近他们居所的房屋，再不下决定，他们就得被活活烧死在屋中。 大当家面前水波荡漾，化出一面镜子。 镜中二当家、三当家这对双胞胎兄弟正喋喋不休，请他速下决断。 他脸上那道像是一条虫子般的刀疤扭曲着，面色极其狰狞，可以看到二三当家的处境非常不妙，已经有火舌穿透墙壁。 “大哥！速下决断吧！ 再不下决断，你两个弟弟就要绝命在此了！”二三当家磕头如捣蒜，痛哭流涕。 他们若先从房中冲出，以两人实力，估计顷刻间就被外界的突袭者镇压，唯有以大当家作尖锋，尚有撕开天罗地网，逃之夭夭的可能。 ‘疤脸侏儒’自知这两位‘弟弟’心中想法，无非是想拿自己作挡箭牌。 但他们所言亦确实是眼下唯一可行的方法。 “当初招纳霍雄做五当家，皆因他说自己背后有赤练的势力支撑，想着危急关头能用他一用。 想不到这玩意就是个银样镴枪头！ 先被斩去一臂，如今都被烧死了，也没见赤练的人出现！ 呸！什么玩意儿！ 十足废物！”紧要关头，疤脸侏儒心中压力骤增，一阵狂声大骂，随着怒气得到宣泄，双眼渐渐发红，怒吼一声，化作一道血影，直接冲出居所！ 镜子里，二三当家这对双胞胎兄弟见此，眼睛一亮，跟着暴起，冲出房屋。 在他们身后，房屋顷刻间被业火舔舐，化作一片火海。 五当家的那座完全被火焰吞没的房屋里，却有一小片空地，未遭火焰侵蚀。 纵是如此，独臂的五当家依旧被四周灼热的气息烘烤熟透，皮膜裂开，汩汩血泉往四周溅射。 正是这些血液短暂地‘浇退’了业火的攀附蔓延，与之形成相持之势。 …… 一团血光冲破房屋墙壁，在火光即将完全包围那几座房屋时冲出。 两道身影紧随其后。 血光缭绕，暴烈如炎，落地化作一疤脸侏儒，他张目四顾，抓住一个奔逃的喽啰，直接将自身真气渡入喽啰体内，瞬间占据其四肢百骸，接掌了喽啰躯壳的指挥权。 喽啰尚还清醒，痛哭流涕，不断哀求。 疤脸侏儒理也不理，心念一动，令之围着自己四处狂奔，充作自己的临时护卫。 他所养化而成的真气，殊为诡异，虽然品佚只在七品，但可以与自身血液互相转化，以血化气，以气化火。 真气外放窍穴，化为血火，能震慑阴魔，使之不敢靠近。 返化血液，渡入他人体内，则可掠夺他人气血，操控他人躯壳。 这七品真气，名叫‘化血赤焰真气’； 二三当家随疤脸侏儒冲出房屋，这对双胞胎里，兄长养化出了一身八品上位的‘魔风骷髅真气’，一身真气放出窍穴，即团转周身，化作一个个骷髅头，上下牙齿不断叩击； 弟弟则养出了八品下位的‘青木乙雷真气’，张开五指，便有真气缭绕指间，时而化作青黑色雷光，时而转为无形的真气，发出轰隆之声。 开窍层次之后，便是炼罡之境。 炼罡境之前吸取的真气，仅依各自功法、特质的不同，而呈现种种不一样的形态。 虽然外放窍穴，有轻微防身之效，但在外放窍穴的过程里，须得时时注意，小心这修炼得来的一身真气，被天地所夺——毕竟修者炼出的一身真气与天地诸气并无不同，只是诸气融合杂糅而成。 而踏入炼罡之境，便须采集天地蕴生的种种罡气，纳入体内，将之与自身真气融合，炼造出独属于自己的罡气。 以这股罡气在周身经脉穴窍之内运转，久而久之，即能将自己的五脏六腑、奇经八脉、百八穴窍构建成一个完备的内天地。 如此便能与天地合，直接借天地元气补益自身，同时亦以构建出的内天地阻挡外天地相类真气对自身的掠夺，无有被天地所夺之虞。 气息浑成，雄浑悠长，远非炼罡境以下的修者所能比。 修至炼罡境，修者的生命层次就已发生变改。 三当家对真气的掌控，明显不如大当家与二当家，他不敢把真气全然放出窍穴防身，怕未起到防身之功之前，一身真气便被天地所夺。 他紧跟兄长之后，放出一尊宝塔，宝塔在半空里滴溜溜旋转一圈，即有一头头骷髅从塔内飞出，魔气浓郁，将他团团围住，以作护持。 宝塔放出都未见有人袭击自己，三当家心下稍安。 正长吁一口气时，侧目看到那群莺莺燕燕里，一道黑黄身影直蹿而出，惊起一众女子骇叫，紧跟着，疤脸侏儒便咆哮一声，骤然放出一口宣花大斧，一斧朝那黑黄身影劈落而去！ 但那身影的速度，竟比这法宝大斧的速度还要快上一倍，半途生生折转方向，掉头跑开，与三位当家保持不远不近的距离，既保证他们追不到它，又保证他们不会远离出它的视线。 直到此时，三当家才看清楚，那道黑黄身影乃是一头牛犊子大的黄狗，只是周身披覆黑纹，宛若虎斑。 黄犬神骏非常，且狡猾无比，仅它一个远远地吊在周围，便令三个当家不敢轻举妄动，觉得处处受制。 这时，几头殭尸忽然出现。 其中三头紫僵逼向黄犬，两头绿僵扛着棺材，凑近了三个当家身畔。 棺材里的人，自不用说，正是四当家。 第二百零三章 分化 四当家便是那个满头白发，脸色亦苍白如死尸的男子，正是他那夜把一个女子折磨得鲜血淋漓。 他做不到一心二用，便给绿僵下了紧跟着三位当家的命令，自己则专心操纵三头殭尸，以攻伐黄犬。 黄犬胖虎眼下没有外放性灵，所以除却体型颇大，速度较快之外，似乎也没有其他特殊之处，四当家以为自己辛苦炼出的这三头紫僵，足以将之解决。 三头紫僵里，有一头是他专门寻了一具将军尸，养炼十余载才初步炼成。 这具殭尸，在他看来，有晋位黑僵的潜力。 他每日以女子癸水养炼此尸，时时将满怀怨恨的女子交给此尸饱饮鲜血，更为之增添了一身阴煞之气。 那阴煞之气附着在那头紫僵将军尸身上，令其一身紫色毛发渐转为墨蓝色，腥臭难闻，嗅之即觉头脑昏眩，神智仿佛都受到污染！ “嘶！” 它张口露出森森獠牙，化作一团蓝影，领着两位两头紫僵，直扑向胖虎！ 棺材里，四当家桀桀怪笑，眼看着那黄犬后退一步，伏低身形，以为它已然畏惧。 这黄犬纵非异种，估计也要成妖，它一身精血正好可以给我的将军尸进补！ 轰！ 在四当家的灵识感知里，黄犬在三头殭尸暴起的刹那，周身迸发熊熊烈火，那火焰内焰漆黑，向外蔓延，便致外焰亦掺杂了缕缕黑色，黑红火焰翻覆之下，一种强横而悍烈的气息漫溢开去。 在这气息之中，隐然间有‘灾祸将至’的意蕴流转。 胖虎得到‘祸斗’的真炁序列组合，每日被投喂真炁，进境一日快比一日，正是这般持续的投喂真炁，才令之体型暴长至牛犊子大小。 实力进境更相当于开了十余窍的修者！ 区区三个紫僵，焉能奈何得了它？ 即便是那头每日饲喂女子精血与癸水的将军紫僵，一身紫色长毛在接近胖虎的刹那，旋即轰烈燃烧起来，火焰刹那间攀附周身，为之带来死亡的灾祸！ 另外两头紫僵更不必提，沐浴在熊熊火焰之中，顷刻间被烧成了焦炭！ “噗！”棺材里，四当家口喷鲜血，那一道血箭又坠落下来，在他脸上绽成一朵血红的花。 与他惨白的皮肤交相辉映。 他顾不得擦去鲜血，眼中尤是惊魂未定，头皮发麻。 莫说是自己那三头殭尸，就是自己亲自上去，可能经得住黄犬的火焰烧灼？ 在他操纵三头殭尸，攻向胖虎时，他的三位兄长亦是身形甫动，顷刻间与之拉开距离，去向新建的屋室地基那边。 地基里嵌着黑蛇禁魔匣，从前乃是一桩七品的法宝，如今因着与炼罡修者的飞剑相互融合，已不知其具体品佚。 这匣子是眼下唯一能解他们困局之物。 只要放出匣中疯癫的炼罡修者，则可震慑突袭者一时，他们自能借此时机迅速遁逃。 不过，放出那疯癫修者，自己这边亦可能有人收到波及，因此死伤——三位当家内心各有算盘，皆觉得收到波及的那个人绝不会是自己，他们都藏着压箱底的手段。 三当家‘骷髅魔塔’内放出的数十骷髅，簇拥护卫着三人，朝地基的方向奔去。 四当家就成了他们抛下的棋子。 胖虎化作一道黄光，瞬间扑至四当家跟前，直接拖倒两个绿僵，放火烧成焦炭，狗嘴咬住棺材一角，猛烈甩动轰砸几下，这件只能算是法器的棺材当即三甲，四当家从中滚落。 眼看三个兄长抛下自己跑掉，四当家心中焦急，五内俱焚。 但与之性命交修的三头紫僵俱作焦炭，他的实力进一步跌损，一时半会儿之间，却追不上那三人，黄犬此时暴袭而来，他自知没有逃跑的可能，任由黄犬拆碎棺材，自己从中滚出的刹那，即发动遁光之宝，欲要以土遁令将自己送出一段距离。 逃出黄犬周遭，再想其他办法！ 他算盘打得叭叭响，刚放出遁光，眼看着身形就要融入泥土之中，四下的泥土骤变得坚硬如石，把自己身形牢牢圈禁在中心！ 只留一个脑袋露在外面，眼睁睁看着黄犬张开血盆大口，刹那间含住了自己的头颅。 四当家连声惨叫都未发出，脖颈子里喷溅出一股血泉，当场毙命！ 胖虎身兼戊土性灵，亦能凝土为石。 在它眼皮子底下，四当家还想土遁逃脱，简直是关公门前耍大刀，鲁班门前弄大斧！ 另外三人以四当家为诱饵，倒拖住了胖虎一时。 但叶玄因为怕行动失败，此次几乎把平安居的中坚力量全部带出，仅留双龙看家护院。 不止一个胖虎有媲美开窍境的实力。 三人正闷头狂奔，眼看地基就在两箭之外，一道人影骤然从黄沙中破出，一斧凶狠劈向三人。 正是罗睺大石。 以他现下实力，独个对付三个开窍层次的修者，根本不可能。 但三人这时心神皆系于黑蛇禁魔匣上，眼看有人暴起冲杀，顿生些微慌乱，几头前冲的骷髅魔兵被罗睺大石乱斧劈碎，三个贼头的前进速度不禁稍稍停滞。 疤脸侏儒心神亦慌乱刹那，但顷刻即反应过来，察觉罗睺大石气息虽然堂皇正大，神圣庄严，但强度远不及于自己，大概就是个养气层次的修者而已。 被罗睺大石摆这一道，他心下怒火陡生。 亦禁不住生出其他联想：这次突袭，会不会就是眼前之人与其豢养的黄犬所为？ 看似雷霆万钧，实是虚张声势？ 动念之间，疤脸侏儒狞笑一声，放出一面宣花大斧。 那斧头迎风涨成房屋大小，通身血火缭绕，轰隆隆推金山倒玉柱般压向罗睺大石。 虽然无比沉重，但亦迅捷似电！ 哗哗哗—— 宣花大斧尚未至罗睺大石跟前，其周遭缭绕的血火已经在法宝大斧催化之下，冲荡而来，化作一根根铁索，卷向罗睺大石！ 罗睺大石看那大斧袭杀而来，心念一动：这斧子倒适合我用。 今次须得努力表现，好在功劳分配时，求主公把这斧子赏赐给我！ 他谨遵叶玄吩咐，不敢恋战，随即运使土遁令，扎进泥土里遁逃！ 第二百零四章 神雷 眼看罗睺大石土遁逃跑，疤脸侏儒脸上狰狞之色更甚。 人不可能在同一个地方跌倒两次。 先前四弟急着土遁，被那黄犬凝结土石，生生困死，这一幕三人皆看在眼中，记在心头。 眼下这厮竟在自己眼皮子底下，施展土遁，莫非以为我没有凝结土石的手段？ 他断喝一声：“去！” 那缠绕宣花大斧的锁链纷纷绷直如标枪，紧随罗睺大石之后，深深扎进泥土之中，顷刻间与泥土相混，凝结成坚逾钢铁、有污染之性的血石壁垒，欲把罗睺大石困在这壁垒之中，难以土遁逃走。 宣花大斧跟着兜头斩落！ 疤脸侏儒长啸一声，眼中尽是快意，仿佛已经看到罗睺大石在下一瞬间，被‘混魔索魂斧’劈开头颅的情景。 这时，陡生异变。 一柄飞刀倏然而来，顷刻间涨作船帆大小，周身缭绕火焰，迎头斩向疤脸侏儒。 眼看罗睺大石就将被自己的斧子斩杀，他实不愿放下这到嘴的肥肉，因此挪动步伐，主动与二三当家分开，以避让这飞刀锋芒。 只要斩死泥土里的这厮，下一刻便将你这飞刀打落！ 疤脸侏儒心里发着狠。 那飞刀一击未成，登时转换目标，骤然化为巴掌长的游鱼，穿刺而去，冷不丁斩在了三当家的骷髅魔塔之上，斩得那半空中飞旋的宝塔一阵摇摆乱转，放出的骷髅魔兵纷纷化作灰白色光，回归宝塔，以抵御烈火飞刀的斩击。 三当家扬手扔出一道符牌，符牌无火自燃，引动一场冰雹噼啪砸向烈火飞刀。 飞刀却在这时彻底退却。 另一边，疤脸侏儒一斧斩下，把那凝固的大地都斩出了一面裂缝。 但他想象之中的情景并未出现，在斧刃斩落的刹那，被禁锢住的罗睺大石调动山神权柄，使血石轰隆隆移位，轻而易举地逃了出去，跟着运使土遁，瞬息至三当家屁股后头，破土而出，照着后脑勺就是狠狠一斧斩落！ 轰！ 三当家刚被飞刀一通搅和，心神失据，冷不丁被人遁来斩首，虽然心中无比慌乱，但在前一刻警兆自生，首先调动真气，化作雷电气旋盘旋周身，先消解那斧刃的三成力道。 紧跟着捏碎一道符牌，化作青色龟甲，斧刃与龟甲相撞，反震得罗睺大石手腕发麻。 最后，他周身符甲激发，迸射出一道道藤蔓，要把突袭自己的人当场五花大绑，难以逃脱！ 这时，二当家亦反应过来，外放穴窍的真气凝结成一根根白骨手臂，捻动天地元气，化作风线，以从四面八方席卷罗睺大石，令其无处可逃！ 他俩心神皆系于罗睺大石身上，胖虎趁此时机，已经奔袭而至。 那丝缕清风所化的丝线，落入胖虎周身腾起的黑红火焰当中，顷刻间风助火势，使火焰烧灼更旺，攀附上一根根缠绕罗睺大石的藤蔓，火焰就蔓延到三当家周身符甲以上。 符甲上，一面面符牌瞬间爆裂，波及三当家。 他惨叫连连，瞬间后退。 先前看似还有些胜机的局面，顷刻间颠倒过来。 不仅未抓住罗睺大石，自己辛苦积攒得来的这道符甲，更因此毁碎，赔了夫人又折兵！ “死来！”二当家咆哮一声，此时却不肯退。 他乃是开了数十窍的修者，与胖虎这般实力仅在开窍初期的异种相比，气息要强上一线。 当下这条黄狗主动凑上来，再不将之斩杀，任由它带人逃遁出去，接下来面对的局面便要更加复杂，更加凶险！ 二当家数十载以来，劫掠的钱款统统花销，转作自身的修为。 他除却一件防御力惊人的符甲之外，自身并无其他法宝，但一身真气在种种材料的堆积修炼下，已由量变产生质变。 那以无数生魂、魔头、饿鬼、阴煞培养出的真气，不禁雄浑无比，而且更有种种强横威能。 若以法宝对轰，他自忖毫无用武之地。 但若近身，一般开窍层次的修者，休想与自己匹敌！ 咔嚓！咔嚓！咔嚓！ 那从他穴窍里涌出的魔风骷髅真气仿佛要凝成有形之体，无数头骷髅交结缠绕，为之演化作三头六臂之相。 “风！” 左肩上的骷髅头嘶吼一声，一道狂风吹刮胖虎性灵之火，竟致那火焰萎缩，有了熄灭的迹象！ 六条手臂化作漫天残影，在这狂风催逼下，急如骤雨落！ 胖虎眯着眼睛，背毛耸立，这时竟毫不避退，元气散溢周身，板结成块，要与二当家硬碰硬一场！ 它也被二当家激出了自身的凶性！ 但是胖虎如今实力仅只相当于开窍初期，与三当家搏斗，尚能战胜，但对上二当家这种专修肉身，一身真气炼化的极端强横的修者，则仅只有两三成的胜算。 此时与二当家相敌，殊为不智。 “回来！” 千钧一发之际，叶玄唤了胖虎一声。 与这声音同时落下的，是一道纯紫色雷霆，挟裹绝灭一切的气息，骤然轰落二当家头顶！ 轰隆！ 一声震响，二当家以真气凝结的三头六臂之相顷刻自解凋零，真气连回收入窍穴都做不到，直接在半空中消散。 雷电余威不减，盘绕二当家周身，滋啦乱响，将他那件护体符甲亦全部震碎才算了账！ 二当家口吐鲜血，踉跄跌退，眼中难掩骇然。 五雷法分为七等，共四十九种，大多修者对每一种雷法都无比清楚，二当家亦然。 他辨识出了这道雷电的气息，乃是紫极邪雷的变体。 这是第四等的雷法！ 既能掌握这等雷法，直接显身施展雷法，这种雷法便是直接把五圣门犁一遍也足矣，何须费这般周章，又是突袭，又是分化镇压？ 叶玄只发出声音，仍未显身。 以他如今实力，显身必然会成为三贼集火的对象，届时情势就要对自己这边不利。 这道雷霆，是他以印玺收集的紫雷绝灭真炁，注入空白符咒当中，制作而成的紫极雷光符所发。 只是激发这一缕雷光，便要消耗叶玄大半真气。 所以二当家以为的施展雷法，把整个五圣门以雷霆犁一遍这等事，在叶玄这边根本没有实施的可能。 他若是持续激发符咒，放出雷光，纵然真气充裕，但数道雷电之后，亦难免被发现行踪。 届时就该轮到自己遭殃。 第二百零五章 刺杀之剑 胖虎听到叶玄的唤声，悻悻地呜叫一声，朝后退却。 罗睺大石已土遁回到叶玄身畔。 二当家此时亦与三当家汇合到一处，与胖虎遥遥相对，互相牵制。 这对双胞胎兄弟的符甲尽皆损坏，没了符甲保护，行事便更得小心翼翼，不能出丝毫错漏。 方才哼哈将放出烈火飞刀，罗睺大石冲入敌阵，两相交加，一番搅和，已使得三人彻底分离。 疤脸侏儒被云斋缠住，面对一尊八品神明的攻击，他纵然开了百窍，也应对得十分吃力，根本无法分心他顾。 云斋如今实力与疤脸侏儒旗鼓相当。 但祂身怀神明权柄，先前专门修持了鬼灵雷煞这门雷法，再加上自己本来的积累，应对疤脸侏儒，几乎是把对方压着打，按在地上摩擦。 祂甚至都未展现身躯，仅以幻形人身施展的种种手段，亦让疤脸侏儒节节败退，惨叫连连。 其性命交修的八品法宝‘混魔索魂斧’，半途中被岳云斋直接夺去，神道真气一卷，即将他与这法宝的联系切断，登时心神受了重创，喷出一口鲜血，气息刹那间委顿下去。 另一边，叶玄令麾下倾巢而出。 把罗睺大石、哼哈将都派了出去，协助胖虎，与那对双胞胎兄弟搏斗，他在背后积蓄真气，每到真气充盈，便放出一道雷光，正正劈在二人头顶。 二人被这般狂轰滥炸，疲于奔命。 三当家本身只是开窍初期的修为，被连番颤抖下来，总算支撑不住，被罗睺大石抓住机会，一斧子砍下了首级。 仅剩的二当家独木难支，本身真气就在先前神雷轰落里消解大半，仅剩他一人后，更难应对叶玄一众麾下的狂攻，眼看无法逃得生天，悲怒交加之下，当场逆行经脉，直接自尽而死。 五个贼头里，也就这二当家有勇气自杀。 二三当家尽死，那边的大当家疤脸侏儒也再难支撑，被岳云斋废去一身修为，如拎死狗般拎到了叶玄跟前。 他脸上的刀疤扭曲成了一条蚯蚓，浑身修为被废，已然心丧若死。 但毕竟还是没死，未向二当家那样干脆利落地自尽。 这等贼匪，手上沾染的性命不知有多少，他当下看起来纵然凄惨，叶玄也不会可怜他半分，吩咐罗睺大石逼问出地基周围布设的大阵破除之法，便在一旁等候。 罗睺大石出身修罗魔国，既是群魔的国度，自少不了种种酷刑折磨。 他对此事颇为热衷，让哼哈将协助自己，逼问疤脸侏儒。 阵阵惨叫声断续传入众人耳中，不多时，罗睺大石已从疤脸侏儒口中逼问出破阵之法，以及那黑蛇禁魔匣的开启之法。 叶玄领着麾下去地基大阵那边实验，发现疤脸侏儒所言是真，守在疤脸侏儒跟前的罗睺大石提起斧子，直接斩了疤脸侏儒，最后也算给了他个痛快。 五圣门里，喽啰与奴隶、女人们见几个贼头相继被杀，早已四散逃开，根本没有要与叶玄等众拼命的想法，俱是落荒而逃，不过片刻时间，这凹地里便已人去楼空。 但他们就像被从尸体边驱赶开的秃鹫一样，一旦发现驱逐他们的人离开，立刻就会再回到这里，从尸体身上汲取血肉，补充营养。 五圣门有几亩田地，总能养活几个人。 但因着争夺这点田地，可能会死去比田地所能养活的更多的人。 其实可以派人镇守此地，容许其接纳流民入境，在此地居住，但前提是镇守者自身实力一定足够拔群，可以对那些本就刀口舔血、类同贼匪的流民有极大的威慑效果。 最重要的是，须要考虑会不会有其他势力的强者来接管五圣门的遗产，若有的话，又可能造成镇守者的死伤。 与这些流民相比，云斋、罗睺大石、哼哈将他们才是叶玄最需要负责的领民，他不可能不顾麾下的死活，反而去成全流民。 若有类似土地神、城隍神的权柄在手，那这个方法的可行性便大大加强，问题是叶玄现在没有这种权柄，暂时也就没有办法。 差遣哼哈将和胖虎去收集五圣门的资源，并令哼哈将留下一部分，等那些四散去的流民过会儿来取，叶玄便把此事抛诸脑后，和岳云斋、罗睺大石协力，把地基凹槽里的黑蛇禁魔匣取了出来。 他没有贸然打开匣子——匣中还禁锢着一个炼罡境的疯子，正要把匣子收进法宝囊时，陡然听见胖虎的吠叫声，他心下一凛，匆忙扭头，便见那被业火焚烧作灰烬废墟的区域内，一道血红烟柱从中迸射而出。 那血柱乍然升起，即便脱离业火笼罩区域的速度非常快，依然被数朵业火攀附身上，猛烈燃烧了一阵！ 呼呼呼—— 深红业火与血柱本身的暗红色相对，虽不断被血柱内喷溅的污血浇退攀附的趋势，但始终‘黏’在血柱之上，使之难以摆脱。 血柱表面，坑坑洼洼，凸显出一张人面。 竟是本该被业火烧死的五当家的面孔，‘他’此时表情痛苦，在血柱表面浮现出两个掌印，看起来就像是在挣扎着，意图撞碎这血柱束缚，从中逃脱一般。 很快，一只手掌薅住了‘他’的头发，继而从血柱里显化出一双深黑的眼睛：“天丁震怒！” 天！丁！震！怒！ 每一个字，便似一柄万钧巨锤，砸进在场所有生灵的心神！ 叶玄头痛欲裂，心神恍惚； 哼哈将直接抱头蹲伏在地，七孔流血，身躯颤抖不停； 罗睺大石双目血红，周身流转神光，与云斋一左一右站在叶玄身前，将他护持了起来。 他俩有神道权柄加持，在敌人的音攻下，反而受创最小！ 那血柱从业火里飘出，无有丝毫生气，众人以为那是一门邪道法宝，未想到其中骤然显现五当家的面孔，紧跟着就浮现一双深黑眼眸，音攻刹那发动，众人全无防备！ “汪！”胖虎根本不受这音功影响，守在叶玄身旁，吼啸一声，便把叶玄与哼哈将恍惚的心神拉扯回来，同时，令那血柱表面浮现更多的坑坑洼洼，五当家与那双深黑眼镜，都被这啸声冲击得血光荡漾。 血柱里，猛然挣脱出一道血影。 血影浮现的刹那，血柱就化作一滩污血，不断抖动，终将业火抖落下去，自身则缩小了一半，凝成一颗血珠，融入那倏忽飘向叶玄等众的血影体内。 使之速度骤然加快，快成了一道光！ 眨眼即至叶玄麾下的阵列之中，而此时，叶玄才刚刚回过神来！ 好快的速度！ 好锐利阴狠的气息！ 当！ 不见那血影手上有何动作，罗睺大石手中斧头便被挑飞出去，紧接着，他整个人都飞了出来。 紧跟着，血影身形微微颤抖，其手臂中延伸出了一柄血剑，运使武学剑法，与挡在叶玄身前的岳云斋连续拼斗数招，再度将岳云斋挑飞！ 虽只是一道鲜血所化，这血影一身血气却凝练无比，远非一般真气所能比拟。 这是至少炼罡境修者才能演化出的分身。 并且，还须得是那等炼罡境中亦属佼佼的修者，借助五当家随身携带的一些珍稀材料，‘天魔借力’而来。 此三者，缺一不能凝就如此强横的分身。 其一降临，目标便很明确，就是叶玄脚下的那个黑蛇禁魔匣！ 分身降临，正主便极可能已在赶来的路上！ 死亡的阴影笼罩叶玄的心头，这是在云泽大君之战后，他第二次感应到死亡的气息迫近。 血影连连挑飞罗睺大石、岳云斋，跟着又把胖虎打退，一脚踹飞了哼哈将，仿佛一柄锋锐无匹的剑，任何人、任何物都休想撄其锋芒，在至叶玄跟前的那一刻，它的气息攀登至最顶点。 这一剑斩落，管叫叶玄灰灰了去，身死道消。 一切成空。 但是，这一剑之后，便该是它三而竭，气息不可避免地回落之时。 先有业火灼烧，降临得并不完美，随后有我一众麾下拼命抵挡，看似轻易地挑飞他们，其实做不到瞬间杀死任何一人。 此时对我，亦只有一剑的威胁。 叶玄毫不犹豫地放出一张符牌，一具牛骨骷髅从中钻出，它身后，叶玄一手放出一道符咒，往其中灌注进一缕真炁。 神光骤落。 六甲第一将甲子应身降临，为那牛骨骷髅披覆上一身刚强甲胄，堪堪抵住了血影刺客这一剑。 紧跟着，他也斩出最强一刀，有炼罡境修者的全力一击！ 轰！ 血光四溅！ 血影灰飞烟灭。 内中却冲出一道灰白的阴灵、一缕血光，皆欲仓皇遁逃。 “吽！” 真言骤出，叶玄周身佛光撑开，照在那阴灵之身，顷刻将之降魔，直接用引魂幡把那阴灵卷走。 但那血光却挣脱了因果丝线的缠绕，逃脱无门之下，直接钻进黑蛇禁魔匣中。 它一钻进其中，便听见内里一阵轰响，随即安静下去，没了生息。 它被炼罡层次的那个疯子吃掉了？ 叶玄皱了皱眉，把黑蛇禁魔匣收进芥子环里，也没空与甲子谈心，直接召集众人，带上甲子，穿出凹地四周的逆五行布置，驾驭遁光逃之夭夭。 血影只是一道分身。 分身都来了，正主肯定已在路上，此时不跑，更待何时？ 第二百零六章 血神子 叶玄率众脱离此地一个时辰之后，一道似彗星般的剑光按落五圣门凹地之内。 那剑光远看似彗星拖着尾焰，近看才知是一个血红的房屋大小的骷髅头后，缀着千百个或水桶大、或正常人头大、或拳头大的小骷髅头。 魔意昭然，见那剑光浮现半空，重返五圣门搜集资源的流民四散着就要逃开，然而哪快得过剑光。 剑光绕着这些四散去的流民一圈，即在他们身前三步以外划下一道鸿沟。 流民们战战兢兢退回。 地基上已经站着剑光的主人。 一位皓首老者，脸上却没有多少皱纹，周身元气翻腾，似乎时时都有血影围着自己上下翻飞。 这般气息外溢，就吓得流民们磕头如捣蒜，痛哭流涕。 但老者如此表现，在与他同等境界的修者眼里，实是境界不稳的表现。 出现境界不稳的情况，要么是因为提升在即，罡气/真气饱满得难以自持，漫溢出穴窍，要么便是修为将要跌退，自身亦难掌控体内罡气/真气，才会有此外显之象。 老者的情况，既属于前者，又属于后者。 他处在一个不进则退的分水岭。 炼罡境巅顶，欲要踏入不垢境，须得纯化一身罡气，洗脱烟尘杂芜，自身纯净如美玉琉璃，将返化至婴胎初始的状态。 修成这种状态，便代表不垢境成。 但修至婴胎初始，修为便不可避免地会有几年甚至十几年、数十年的虚弱期，在这个阶段，有强横门派的人自返回宗门洞府，可以安稳渡过。 没有靠山的修者，多会修持一种法门——‘身外化身’，降服一尊甚至数尊炼罡境或是更强的异种，炼成自己的身外化身，以为庇护。 脸上没有多少皱纹的老者，便将至不垢境。 他是赤练的‘七宿’之一，赤练在苦地乃是五大势力之一，令人闻名丧胆，但并不是他的靠山。 倘若被同属赤练的其他人知悉老者将要迈入不垢境，迎接老者的必是数不尽的暗杀与陷阱。 这种情况在赤练是常态。 所以老者只能自己想办法，平稳渡过‘不垢境’的虚弱期。 待到一身罡气洗练至纯，不垢如琉璃净光，也就无惧其他，在赤练之中地位亦将更进一步。 他想出来的办法，便是无数前人走通的老路-炼制一尊身外化身。 当然，此事亦会对外保密。 所以老者才会选择了离无间地狱十万八千里外的这个叫‘五圣门’的小势力，以展开自己的计划。 计划伊始，来自于一场机缘巧合。 五圣门五当家霍雄是老者养在诸境的一个棋子之一，他本来对这霍雄并不上心，纵然其被招纳进五圣门，老者亦不会对其多投注几束目光。 然而霍雄在内的五个当家在一次围猎中，侥幸抓住了一个炼罡境的半疯修者。 霍雄自觉兹事体大，才斗胆将此事汇报给了老者。 炼罡境的修者，老者亦杀过三五个，他毕竟是赤练七宿中的‘危宿’。 但属下请召，他还是降下一缕血光，以查看那炼罡境的疯子。 一查便发现，这修者一身罡气在炼罡境中亦属拔群，罡气四等：天、地、玄、黄，这修者炼成的罡气，可以排在‘地’之一等。 并且，其正处于一种诡异的状态之中——他的头颅接续的这具躯壳，乃与一尊神明的无头之身相互结合，推动着他的罡气朝另一个方向演化，将要晋位‘天’之一等。 有此发现，老者大喜过望。 他赐予霍雄可以请召自己分身降临的种种珍贵材料，令之推动五圣门，举办一场‘炼罡大蘸’。 老者的计划是，在炼罡大蘸上，他将天魔借力霍雄，以圈禁邀来的四方‘宾客’，本尊亦会飞速赶至，依着旧神神躯需要种种献祭的特性，将五圣门所有生灵尽数炼入那半疯修者躯壳之内。 最后，以自己独得的一道身外化身法门，将此修者炼成一道身外化身‘大绝灭血夜叉王’。 这尊血夜叉王炼成之后，他便能安心踏入不垢境，自身化作一枚血丹盘踞于血夜叉王丹田之内，可令之实力暴涨到半步真身之境，在赤练内，亦无人能小觑！ 然而，千算万算，种种安排，到头来，炼制化身的主材，竟被别人抢去，五圣门亦化作了一片废墟？ 这个结果，危宿怎能答应！ 他询问了一众流民，大概得到覆灭五圣门一伙人的情报，便笑眯眯地对惶恐不安的流民道：“五圣门既灭，你们纵然脱离此地，又能活多久？ 依旧会成为其他势力竞相宰杀的对象。 既然如此，何不留在此地，继续在五圣门中生活？” 继续在五圣门里生活？ 众流民面面相觑，不多时，转头四顾。 那恐怖的业火已在灼烧尽此间元气之后，渐渐熄灭。 五圣门占据的几亩田地没有受到太大的波及，地里的作物都好好地生长着。 那一伙人离开的时候，不知是走得太急还是其他缘故，在门中还留下了数量不少的血肉丹。 有钱、有地、有人。 似乎真可以考虑继续在这里生活？ 流民们心中蠢蠢欲动，最终有人舔着嘴唇，迟疑着道：“这……可、可以吗？” “自然可以。”老者脸上笑意更浓，“不过以你们的实力，留在此间，也守不住五圣门这份基业。 还是让老夫来帮帮你们吧……” 话音未落，他五指张开，一缕缕似游鱼、似泥鳅的血光自指尖散溢，以极快地速度投入在场众流民体内，将他们的心魂摧毁，接掌其身躯，尽数把他们变作了老者的‘血神子’。 老者主修一部魔典《血神大法》，能将无数生灵转化作自己的血神子，同时以血神子掠夺他们气血、精气，以补益自身，便是这部魔典的核心精要。 顷刻间将众人转作血神子后，流民里走出五人。 他们走向老者地过程里，脸孔、体格渐渐变幻，重又化作了五圣门的五位当家，齐齐向老者拜倒：“拜见主人！” “好，好。”老者面无表情，挥手令他们起身，便道，“广发请柬，务必要令炼罡大蘸如期举行。” 第二百零七章 大绝灭夜叉王 五人恭敬应是，随后各自召集人手，忙活去了。 他们已是危宿的血神子，俱皆有一丝危宿的灵识寄生血神之中，亦能自主行动。 危宿看他们远去，神色逐渐阴沉下来。 事已至此，无论如何，炼罡大蘸都要如期举行下去。 根据方才那些流民所言，突袭之人俱做了一定程度上的伪装，流民们对那些人的描述，皆是面容普通，身高正常，平平无奇。 唯一特异的，便是突袭者里，有一头黑黄大犬，有牛犊子大。 突袭者在自己降临五圣门时，已经离开一个时辰，有这一个时辰，黄花菜都早已凉透，五圣门更被那些人仔细清理去首尾，未留下丝毫可以追踪的气息。 危宿专擅追踪刺杀，遇到此种情况，亦知靠寻常手段追索突袭者的行踪，已不可能。 但他长于此道，还有另外一些法门可以帮助自己。 他伸手掐算一阵，双眼里似有种种光芒闪动，片刻之后，骤见一片空茫，那空茫横亘在眼前，截断一切因果！ 危宿乃是积年老魔，见到这片空茫，亦未放弃追查，转而以血神寄生于空茫之中，不断侵染，终于覆灭了那片空茫，但紧随其后而来的便是深沉的黑。 包容诸因诸果，一切皆由此来，亦将由此而去。 “混账羔子！”见此，危宿再也忍不住，脸色狰狞，咆哮连连，一把将身旁侍候的女子拍成血沫！ 突袭者比自己这专擅刺杀的人，更精通隐藏隐匿之道！ 他在原地打转，少顷才平静下来。 追查突袭者，索回那炼罡境的疯子一事，只能暂缓。 如此一来，便得有其他材料以替代炼罡境的疯子这一主材，危宿对此筹谋颇多，不多时，即从法宝囊里放出一口大缸。 那大缸四周贴着密密麻麻的符咒，白灵木制的符牌上，勾勒出一道道血色纹路，以‘玉蚕丝’串联符牌，形成一张网罗，把整个大缸‘兜’在其中。 不论是白灵木，还是‘玉蚕丝’，皆是不可多得的珍材。 并且，玉蚕丝与金蚕丝、天蚕丝、仙蚕丝、灵蚕丝同炼，可得一桩至少六品的法宝‘五光伏魔障’，单以此宝笼罩一地，便可化作一方阵法，降服内中群魔，亦可御敌于外。 以这等珍材镇压覆盖一口大缸。 足见缸中之物的凶邪与难得——缸里有一头‘夜叉’。 非是叶玄猛虎袈裟里那等以佛光转化而来的护法夜叉，而是真正的夜叉异种。 其一身蓝皮，两只獠牙探出上唇，浑身密布玄奥符文，可以驾雾腾云，最擅翻江倒海。 所以又名巡海夜叉。 这头夜叉修为也在炼罡初境，危宿耗费数载岁月，潜伏追踪，掌握其行迹，最终一举将之镇压在这口‘豢魔缸’里。 每日往内中投注的异种血髓、罡煞之气、阴灵恶念，经豢魔缸通体密布的符阵转化，尽数灌注入这头巡海夜叉之体，已令之发生质变。 但它比那炼罡境修者的半人半神之身，还是差了点意思。 危宿估计，以它为主材，炼成的身外化身，大概在‘银甲’层次。 大绝灭夜叉王这尊化身，有三个品佚，最末等是阴阳相混的铜甲夜叉王，第二等是阴阳根互的银甲夜叉王，最上等才是性光返化纯阳的金甲夜叉王。 把豢魔缸沉进地基中心的凹槽里，跟着在缸子四周倾倒种种珍材，以供豢魔缸转化吸收，最后布置上重重阵法。 危宿望着地基中心那口大缸，吐出一口气，脸色未改阴沉。 煮熟的鸭子就这么飞了，真是终究意难平！ 盗我主材的混账羔子，早晚有一日，老夫要寻到你，叫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 “阿嚏！” 叶玄猛地打了一个喷嚏。 身旁的孟姜微微歪头看他：“道兄这连打了三个喷嚏了，难道去五圣门一趟，染上了风寒？” 叶玄已是炼筋后期的修为，早就百病不侵。 连打几个喷嚏这种事情，实在有些反常。 但他自忖身上没有其他不舒服的地方，便嘀咕了一句：“谁在暗中咒我？” 旋即邀请孟姜看向地上之物。 黑蛇禁魔匣静静地摆在地上，道道锁链将铁匣锁死，从表面上看，也看不出其他事物。 “这匣中有一个半疯的炼罡境修者，还有一道血光，不过他们皆是次要。”叶玄向孟姜介绍起这口黑蛇禁魔匣，把危宿甚为珍视的匣中之人，反当做次要之物，只道，“关键在于，这匣子与半疯的炼罡修者飞剑相互融合，如今已难知其具体品佚，孟姑娘可有办法分辨？” 在叶、孟两人周围，岳云斋、罗睺大石、哼哈将都或站或坐，也聚集在此地。 他们对这匣子亦十分好奇。 但比起这口匣子，三者其实更在意其他东西——匣子旁边，还散落着十余个法宝囊。 三者皆想从中分润些资源，或赏赐给属下，或是自用。 战事结束，论功行赏，此亦是应有之理。 叶玄自知他们所想，所以他们刚才假意要告辞时，便出口将他们留下，陪着自己探秘这口铁匣。 孟姜扫了一眼匣子，眼眸渐渐转深，仿佛瞬间化作两个黑洞，又刹那恢复正常。 她明眸皓齿，笑语嫣然：“道兄，于你而言，匣子本身其实并不重要，匣中之物才更重要。 道兄与匣中之物，不论是那半疯修者，还是血光，俱有极深的因果。” 什么？ 匣子里的半疯修者，跟我还有因果？ 叶玄心头一凛，下意识绷直了身体。 与血光有因果，他并不惊讶，毕竟就是他令甲子斩灭了那道血影，血光在佛光照耀下，无处可逃，所以钻进匣内。 倒是半疯修者，且是一尊炼罡境的修者——我与之能有什么因果？ 与我有因果的那些人，要么被我收拾去了收尾，要么直接以死境转化消去因果。 我怎么还可能与其他人有因果？ 且这人还是一位炼罡层次的大修者！ 孟姜看他神色紧张起来，摇了摇头，再注目那方铁匣。 她眼中所见的匣子，正不断往外渗出一根根黑色丝线，与叶玄相互交缠，这些丝线里，蕴藏着旧神的气息。 又有人灵的气息，两者并行而出，又互不掺杂。 人灵的气息遁去其他地方，未有一线与叶玄相干。 与叶玄纠缠的则是那些旧神的气息。 这种情况，也好生奇怪。 本是共生一体，怎么能同时显化出神与人这两种气息？ “道兄，这匣中之人的状态，很难说个分明。”孟姜微微蹙眉，轻声道，“其中有旧神的气息，虽然已经极为羸弱，但其全盛之时，亦是能列入朝班的神明。 道兄何时与这样的神明有过交集？” 能位列朝班，那便至少是七品的神明了。 我怎么可能与一尊七品旧神有什么交集？ 念头一落，叶玄骤然想起一个神明——云泽大君！ 那云泽大君，可不就是七品的神明！ 我拿了祂的头颅，与祂真可谓是因果牵连至深，但是祂的神躯不是被一位洪炉道的修者抢走了吗？ 洪炉道的那位修者，亦是炼罡层次的修为。 或许他参悟这具神躯，出了岔子，致使自身与神躯相互融合，神智半疯，凭着要找到‘自己’头颅的本能，追索因果，一路追到了苦地之内，实力因着晦气染污，以及神智退化的关系，急剧跌损，最终被五个贼头圈禁？ 事实正该如此！ 叶玄心头了悟，面色便稍稍缓释些许，望着地上的黑蛇禁魔匣，脑海里转动着奇怪的念头——这叫什么？ 千里送？ 云泽大君待我，真是情义至深。 不仅为我送来一葫芦龙髓金丹，碧渊重水之精，如今把自己也给我送来了…… “道兄？”看到叶玄神色变幻，似乎有所明悟，孟姜轻轻唤了他一声。 清音入耳，让叶玄瞬间回神。 他向孟姜歉然一笑，道：“听到孟姑娘所言，我才想起，这匣中之人，或许我真的认识。 其眼下状态，估计也甚奇怪。” 当即，叶玄就把云泽大君之事简略告知了孟姜，孟姜听完就点了点头：“原来如此。 他的气息便是神人相混。 我先前还在奇怪怎会如此，听完道兄所言，大概也就明白。 这匣中禁锢的毕竟是一个炼罡层次的修者，道兄可想好了要怎么处置？” “没想好。”叶玄很干脆地摇了摇头。 匣中禁锢之人，处在层层封印之内，纵然打开匣子，亦需解除数重封印，才能将其人放出——但叶玄没事放出这厮做甚，莫不是老寿星吃砒霜，嫌自己活得太长？ 所以时下最好的处理方式，就是冷却。 暂时将之禁锢起来，以后修为提升，才好处置。 孟姜闻言，亦未多说。 她眼下实力还未恢复到气魄之境，更无法处置匣中之人，这般静置下去，倒也无妨。 两人又聊了一阵。 孟姜实力恢复越多，自身记忆到的碎片便就越多。 她指导了叶玄一个小阵法，可以将匣子安置在阵法之内，以汇集诸方元气，灌注匣中，投喂匣中之人，使其不至生生饿死。 同时，此阵亦能与黑蛇禁魔匣本身的符文相连，为匣子提供多一重的禁锢。 叶玄当即记在心里，向孟姜连连道谢，赠给了她一缕真炁。 第二百零八章 分赏 孟姜翩然离去，教导叶玄的义子去也。 叶玄的一众麾下见两人终于说完，皆松了一口气，随即目光盯上了黑蛇禁魔匣旁边的十余个法宝囊。 这才是他们最在意的目标。 他们已非从前的光棍一条，一人吃饱，全家不饿，麾下各有人马需要养活，就连哼哈将，都还有弟弟猪刚鬣，以及弟弟的那一众药童要供养。 那么能从主公争取到多少资源，就成了众人最关心的问题。 五圣门只是一个中小型势力，看其领地之内，到处都是破破烂烂，门中弟子面黄肌瘦，似乎聚敛不来多少财富。 但哼哈将一番仔细搜集，得来的这十余个法宝囊，却能证明这五圣门看似贫穷，实际还有些油水。 他们毕竟是以劫掠为主业的贼匪。 叶玄把十六个法宝囊里的东西全都倾倒在了空地上。 堆成小山般的各类丹药，以精元丹数量最多，辟谷丹次之，之后便是各类疗伤回气，有种种奇效的丹药； 五六道典籍法门，五圣所修持的法门皆在这些典籍的收录之中，另有十余张丹方、一副阵图、一个符本； 种种炼器修行的材料，间杂着一葫芦采集而来的罡气； 缴获得来的几桩法宝：混魔索魂斧、骷髅炼魔塔，以及一具刚晋位绿僵品佚的殭尸。 百余枚从破碎符甲上拆解下来的符牌。 除此之外，还有些零零碎碎的东西，也值个百余精元丹。 叶玄的一众麾下见到如此多的宝贝，纷纷狂吞口水，双眼里闪烁起亮晶晶的光芒。 他笑骂众麾下一句‘没出息’，自己也跟着吞了口口水。 歼灭五圣门这么一个连中型势力也算不上的门派，单只精元丹、辟谷丹这一钱款进项，便远超叶玄预料。 这一堆小山般高的丹药，刨去其中夹杂的有种种不同效用的灵丹，价值都足有四千余精元丹！ 四千余精元丹，已足够支撑平安居发展一段时间。 叶玄大手一挥，对众人道：“你们去把咱们平安居诸民都叫过来！” 把诸民叫来，自不是要对他们行赏。 无功而赏，久而久之，就会给诸民养成好逸恶劳的恶劣习气，届时再逼着他们改，就为时已晚。 把诸民叫来，是为了让他们看到平安居如今库藏几何，有无自己想要的东西，譬如要炼制一门法器，缺少某样材料，正好眼前这堆东西里面有，便可以多挣积分以换取。 诸民聚集在空地周围，吞口水的声音此起彼伏。 叶玄令巫空在旁准备，待到他论功行赏之后，便要对分割后剩下的财富，进行登记造册。 他首先把精元丹、辟谷丹、血肉丹这三样扒拉到自己跟前，面不改色道：“此次收集而来的这三种丹药，均收入平安居公库，诸民可以积分兑换此三种丹药。 征伐五圣门的功臣，若对其他宝物没有需求，亦可以抵给你们这三样丹药。” 参与征伐五圣门一战的众麾下，纷纷摇头。 平安居每日会给诸民固定的配给，且三餐皆有供应。 他们要这些口粮丹也就没什么用。 比起这些，剩下的东西，才是众人的关注重点。 叶玄见他们没有异议，命巫空将这些丹药清点之后，充入公库，登记下来。 小山般的弹药消去大半，地上还剩一小堆盛在各种瓶瓶罐罐里的丹药。 这些俱是效能丹。 叶玄在其中扒拉一阵，共选出五份丹药。 每一份丹药皆包含三瓶疗伤回气的上品丹药‘生生不息丹’、三颗可以补益自身，为将来养气打下根基的‘小玄丹’，一颗可以壮化根骨的‘大内元金丹’、一颗可以增益性灵的‘明慧精魄丸’。 大内元金丹、明慧精魄丸这类丹药，都比较珍稀，俱是一颗可以换得数百精元丹的东西。 这堆丹药里，每一样亦只有八九颗，被叶玄如此一分，登时所剩寥寥。 叶玄把五份丹药赏赐给了一众麾下。 云斋、罗睺大石、哼哈将、胖虎各得一份，连参与过刺探任务的袁大力，亦得了一份。 胖虎那一份，被叶玄当场喂糖豆般喂给了胖虎，它如今正需要各种进补，以尽快完成转变，化为祸斗。 叶玄倒没有给自己准备一份——实是没这个必要。 他若需要何种丹药，直接去取就是，平安居诸民不会有丝毫怨言。 接着，他把混魔索魂斧与骷髅魔塔摆到台面，对一众麾下道：“这两桩法宝，你们哪个想要？ 选了法宝，其他的分润便要减却许多。” 混魔索魂斧的归属，叶玄大概清楚，话音落地，便看到众麾下推推搡搡，把罗睺大石推了出来。 罗睺大石向诸位同僚连连拱手相谢，满面红光：“多谢诸位兄弟，多谢！多谢！” 他当即选了混魔索魂斧，待到叶玄把法宝赐下以后，便爱不释手起来。 叶玄本以为罗睺大石会抢先出手，以抢到这斧头法宝，未想到他是被众人推出来的，对此颇觉满意。 属下们互相帮助，和睦相处，不会因为些许宝物互生龃龉，那就再好不过。 “这件法宝谁想要？”叶玄托出那座骷髅宝塔。 此塔乃是一桩八品上位的法宝，能收集死尸，转化为骷髅魔兵，须以生灵鲜血，或是血肉丹以饲喂骷髅兵。 拢共可召集来一百骷髅魔兵，每头骷髅兵的实力皆在炼皮至炼肉之间，算不上多么强悍，但胜在数目众多。 此宝已是八品上的品佚，仅差一步，便可迈入七品的行列。 若仔细培养，寻找种种珍奇材料提升其品佚，内中豢养的骷髅兵实力必然更上层楼，届时也大有可为。 不过，这桩法宝对平安居等众而言，形同鸡肋。 岳云斋手下有河童族、数十兵人。 罗睺大石与祂情况差不多。 哼哈将而今虽不掌事，手下无有兵丁，但他自身真气也支撑不起这桩骷髅魔塔的消耗，放出三五个骷髅魔兵就能让他真气亏空，且骷髅兵实力如此羸弱，还不如他亲自上阵。 其他人就更不必提。 第二百零九章 雷击玉 叶玄连问了三遍，都无人应声，见状便把法宝收起，指了指地上的典籍、丹方、阵图，说道：“这些典籍之类，尽收录至平安居藏书阁中，诸民可以积分兑换阅览时间。 你们几个，当下可以各自择选典籍抄录，一日之后归还。” 六门典籍里，有二当家所修的‘三头六臂妙法’、大当家的‘血炎索魂经’、三当家的‘风雷秘门’，另有一门残缺不全的‘血神大法’、一门火法‘寒磷魔火’。 众人各自选择了想要研习的法门，叶玄也为胖虎挑了‘寒磷魔火’，最后独独剩下‘血神大法’这一道典籍，未被选择过。 血神大法只有体魄层次的修持法门，体魄境以后俱是残缺。 也怪不得一众麾下未看上这道典籍。 但是这典籍既在体魄层次，叶玄觉得自己倒可以翻看试试，便将之拿起，收进了自己的法宝囊里。 几道典籍都算不得上乘妙法，其中最为精妙的‘三头六臂妙法’，也只能修持到开窍层次，并且没有相配套的法宝炼法。 比叶玄从云上集市转为麾下们买来的法门都不如。 除却这些典籍，另有十余张丹方。 十余张丹方，各有侧重。 健体强身壮化筋骨的方子有之； 疗伤回气，祛病的方子有之； 奇门丹药，使之有诡异奇妙的方子，亦有一道，名叫‘转魄丹’，捕食种种兽类，掠取其元魄炼成此丹，服之可令自身暂时获得对应兽类的特异能力。 譬如吞服了一颗苍鹰转魄丹，则能够振翅而飞一段时间。 由丹方积累，便能看出五圣门确实够不上苦地中型势力的层次，只能居于中型势力以下。 凡是中型及以上的势力，不说其他，至少得有一个培养门下徒众的核心体系，在这个核心之中，增益弟子根骨悟性等各方面资质的一张丹方必少不了。 就连叶玄曾经拜入的宗派-阴仙宗，都有一道‘换骨易形丹’的方子，培养出了高天昊这等败类。 苦地不比外界，这里资源贫瘠，在外界阴仙宗这般的九流宗派机缘巧合之下，也能获得的资质培养的丹方，在苦地却是奇货可居，有价无市。 非得是中型及以上的势力，才能有这样一道方子。 但中大型以及苦地五大这般的势力，又不能以常理揣度。 他们在苦地存续千年，各有积蓄。 五大势力更是共同瓜分苦地九成以上的资源，他们的体量、底蕴绝不逊色于外界的二三流宗门。 尤其是黄泉魔宗，从前便是一宗独抗正道七宗的巅顶宗派，而今虽然沦落至苦地这般凶险绝地，但亦不可小觑，将之拎出来，或许仍可以与正道七宗任一宗门掰掰腕子，分庭抗礼。 叶玄把十余张丹方交给猪刚鬣保管，给了它一颗大内元金丹，作为近几日勤恳炼丹的奖赏，并叮嘱其好好参悟丹方，以后每天配给它炼制龙虎丹所需的药草份数，由一份增加至两份。 得到一颗金丹，猪刚鬣本来甚为高兴，听到师父又给自己的工作加码，那点兴奋登时不翼而飞。 它如今亦将化形成妖，每日炼制两炉龙虎丹其实并不算超负荷，所以叶玄也就由着它哼哼唧唧，一脚将它踢开。 既已赏赐了猪刚鬣，其他人也不能厚此薄彼。 索性给河童族的小头目-巫空、狮魈兄弟的母亲-孔石、彪子各赐下一颗金丹，把剩余的几颗金丹也都瓜分干净。 阵图与符本，叶玄收进了自己囊中。 阵图上绘着一套小阵法，可以转接诸气，专门为黑蛇禁魔匣灌注，与孟姜教给叶玄的那套阵法，有异曲同工之妙。 那一本线装的符本书籍里，则记载了共三十六种符咒的画法，小半是灵符的品佚，大半都是杂符。 诸多符咒，皆由一道奇符品佚的符咒演化而出。 这道奇符是‘元甲化符’。 以元甲化符为核心，配合这三十余种符咒，可以演化出三套效用不同的符甲。 二当家的‘反刺符甲’、先前屠杀村众的三贼所穿的最低劣的‘守龟符甲’，以及‘纳元符甲’便是演化出的三套符甲。 从前叶玄根本没那个财力，也没那个精力可以制作出一套符甲。 如今大堆材料摆在眼前，随时可以现取现用，还有好些人手可供差遣，根本不需耗费自己的精力。 他原本把推广符本，召集诸民自行从公库领用材料刻画符牌的事情交给巫空，但想到把诸事都交给巫空，未免会挤占对方的修炼时间。 一时犹豫之下，钻地鸟僮们的老大袁大力举起翅膀，自告奋勇接下了这一差事。 袁氏三兄弟机灵得很，眼见河童族、狮魈族都有要紧事情做，帮助主公分担平安居内职责，看似要为此耗费不少精力——但相对而言，主公亦会把更多资源倾斜向它们。 三兄弟自然不肯居于人后，而今看到时机，立刻出手，虽令叶玄颇感讶然，但转念一想，这事交给它们三兄弟倒也未尝不失为是一个考验，便点头答应下来。 丹药、典籍、法宝均分配完毕。 接下来，便到了众麾下最期待的一项——炼器材料。 覆灭五圣门，收获最多的一项，乃是精元丹等钱款丹药，第二项便是闪烁种种曦光的炼器材料。 众麾下各自修炼的法门里，皆带有法宝炼法，从前一直未能集齐材料，所以炼制不得，而今有这个机会，他们自然不肯放过。 而且，即便自己怀揣法宝，亦可以挑拣些材料，炼成法宝，赐给得力属下。 叶玄自知他们等待这么久，正期待这一项，也不会扫他们的性，自先从材料堆里，拿去了最显眼的那一块‘雷击玉’，并从中挑选出炼制‘寒螭雷转剑’的副材料。 至此，寒螭雷转剑副材料正式收集完全。 炼制风雷轮转大阵阵眼的两样重要材料‘天风骨’与‘雷击玉’亦总算凑齐。 他心满意足，向众麾下招了招手：“你们自行从中择选几样材料，每人不得超过十样，剩余材料，尽数归于公库。” 第二百一十章 红袖添香夜读书 公库如今只是一个芥子环，由叶玄与一众管理共同掌管。 今日事毕之后，在平安居布设防御阵法，修筑平安居公库的事情，亦要提上日程。 叶玄话音刚落，众麾下便蜂拥而上，丝毫不见先前的礼让。 他摇头苦笑，又道了一句：“云斋，选完材料到我院子里来一趟。” 便自背着手，领着那头没人要的绿僵，优哉游哉地离去。 绿僵在叶玄身后蹦蹦跳跳着，它没有丝毫意识，只有身体本能的反应，若非叶玄如今已能熟练做到一心二用，否则还真没办法一边控制自己的步伐，一边令它跟在自己身后。 宅院大门洞开着，显出内中正在厮打的胖虎与彪子。 彪子完成一次血种凝练后，实力突飞猛进，凭着自己强悍的体魄，对种种拳法的领悟，勉强能与胖虎打个有来有回。 不过，两者皆使尽全力，彪子暂还不如胖虎。 彪子凝练出第三颗血种，大概能追上当下胖虎的实力，但到它凝练出第三颗血种时，胖虎炼化大量‘祸斗’的序列真炁，实力又进展到一个新层次，彪子依旧可能不如胖虎。 完成八次血种凝练的彪子，长出飞翅，便是一尊真正的飞天夜叉。 届时，它便能为叶玄提供真炁。 接下来，随着它达到第四境‘异象’，其战力便能与普通殭尸序列中的‘显尸’相提并论，在炼罡境与不垢境之间。 成就完全体‘金刚不坏’之后，那就是比殭尸序列顶层‘空行夜叉’还要强出一线的存在。 战力与真身境修者相当。 相比彪子的成长，有个具体的阶段分层，胖虎的成长则不拘于各个阶段，随着吞噬真炁，它每一天都有新变化。 但叶玄依着祸斗的真炁序列组合来看，待胖虎成长为真正的祸斗之后，它的实力依旧会强于彪子，与巅顶的真身境战力相当。 这些都还是以后很远的事情，叶玄召来彪子与胖虎，给它们各自投喂了一颗自己私藏下来的气血金丹。 牛犊子一般大的胖虎吐着舌头，猩红的舌头有成人手臂那般长，吃了气血金丹后，显得很是兴奋，从其咧开的大嘴便能看出。 彪子对叶玄身后的绿僵则更好奇。 它走进那头绿僵跟前，绿僵后背登时佝偻，身形瑟缩，慢慢后退。 绿僵没有意识，仅有本能。 但凭着本能，它亦知当下这位气息与自己相类的存在，自己绝对招惹不起，从对方身上感应到了一种高位者的威压。 “快去修炼！”叶玄拍了瘦高的彪子一巴掌，让它走开，自己带着绿僵走进院中，胖虎已经狗腿地叼来座椅，让主人坐下。 擦去椅子上的胖虎口水，叶玄随即落座，又支使胖虎去给自己拖来一张桌子，接着把符笔、画符所需的材料在案上摆开。 寻常画符需蘸朱砂，以此勾勒出的符咒，稍有一丝灵性。 但想要画出灵符及以以上品佚的符咒，单以朱砂显然不够，可以种种妖类血液、珍稀材料与朱砂相混中和，调配出符墨。 当下覆灭五圣门，叶玄着实从中找到好些上品符墨。 他握住一块通体赤红，内有金色云纹的墨锭，蘸着砚台里的妖血，将之细细研磨开来。 转腕之间，符墨与妖血渐渐相混，令那墨汁里亦掺杂上了一缕缕云纹。 符墨较难研磨开，叶玄费了一番功夫，手腕都泛酸，研磨出的墨汁才将砚台填满。 放下墨锭，叶玄揉了揉手腕，不禁想到那些书生最喜好的名场面：红袖添香夜读书，绿衣捧砚催题卷。 古代书生真是会享受。 若有红袖绿衣能为我研墨添香…… 叶玄脑海里不禁浮现孟姜的形影，她巧笑倩兮，唇角微翘，弯腰盈盈一礼：“道兄。” 水波荡漾，孟姜的身影忽然转作元清灵的模样，只是浑身不着片缕，圣洁又魅惑：“若想拿起，必先放下……” “嘶——”叶玄心里一烫，立刻从那恍惚的状态里清醒过来，不禁老脸一红。 自己在瞎想些什么？ 他随即以符笔饱蘸墨汁，在赤着上身的那头绿僵身上勾勒出一个个翻覆的符文，不时口吐真气，催化符文与绿僵血肉相融，变作其体表凸出的血管。 当时血影降临，千钧一发之际，叶玄召出甲子神将，才将这一场灾厄化解于无形。 所以甲子便成为了丁丑之外，第二个吸纳叶玄真炁，与叶玄建立了主仆关系的六丁六甲。 甲子全力一击，令血影刺客烟消云散。 其亦因此，得以在人间驻留两三个时辰。 但祂离开之后，叶玄打造的那具容纳丁丑女将性灵降临的牛骨骷髅上，十余年符咒因此碎裂。 这具牛骨骷髅，只能容纳丁丑女将的性灵。 甲子神将的性灵，它只能勉强容纳，过后必然受到不同程度的损毁。 既然与六丁六甲中的两位都有了牵连，叶玄也就不再扭捏，彻底放开，他预备就以这具绿僵作为主材，再制造一尊甲子神将化身。 这些阴神每次降临，都会为叶玄‘上供’一缕神道真炁，且祂们大都战力不俗，关键时刻，可以作为撒手锏使用。 六丁六甲化身所需的符文大同小异，最大的区别在于那道请神符上的内容。 有了第一次的经验作为铺垫，再加上叶玄如今实力大进，且绿僵本身比牛骨骷髅显然品佚更高，又有从五圣门收集来的通用符牌可用，叶玄预计此次勾画符文的时间，将大大减少。 最多不超过半月，就能把化身制作完成。 就在叶玄专心勾勒符文的时候，岳云斋在门口拜见，被他随口唤来。 他已甚为精熟一心二用，今能两种念头同时运转，甚至可以一者催化佛光，一者转变死境，真正的佛道同修。 但岳云斋不知主公有这等‘异能’，见他专心勾画，不敢打扰，左右看了看，瞄准桌案上渐空的砚台，捏起墨锭，为主公研起符墨。 主仆两人守在庭院，直到黄昏渐至，叶玄才从勾画符文的状态里回转过来，见岳云斋在旁研墨，皱了皱眉：“你怎么在这里？” 岳云斋脸色尴尬，一时不知如何作答。 不是您叫我来的吗？ 第二百一十一章 战力 两者默然相对好一阵，叶玄才想到是自己要云斋挑完材料，到院里来一趟。 召云斋前来，是为了给祂另一重赏赐。 他让云斋在旁坐下，自己转回主位，就围歼五圣门一战，与云斋交流了心得体验，最后道：“你晋位正八品河神权柄已经有月余时间，预计何时能够掌控小池河？” 小池河是与岳河相连的一道河流。 其与岳河交叉横过，绵延向南，涌入冢山境内，与诸多河流并联交错，汇入冢山最大的河流‘泥牛江’里。 云斋的权柄‘弱水三千’，依据其掌控河流的多少，来提升云斋的实力。 待其掌握第二道河流时，大概便能催化神明虚像。 此后每掌控一道河流，神明虚像便会强悍一分，最终晋位七品‘水泽大君’。 云泽大君便在这个层次。 半疯无头状态下的云泽大君，都得两个炼罡境修者协力，外加一个佛魔侵染，才能镇压。 那么，其全盛之时，实力至少与不垢境后期，乃至圆满层次的修者相当。 掌控几十道河流，使河系成大泽，笼罩一地，于当前的云斋而言，尚且比较遥远，叶玄暂时不做奢想。 但令云斋掌控第二道河流，成功凝聚神明虚像，却是当下的首要任务。 云斋凝练神明虚相，其战力便相当于炼罡初期。 如此一来，平安居就有一位炼罡层次的大修者坐镇，在苦地，这是真正中高端层次的战力。 那道血影本尊便可能是炼罡境巅顶的大修者，当时甲子出手，粉碎了那道血影，其还有一缕血光融入进了黑蛇禁魔匣里，一同被层层封印禁锢。 离开五圣门时，叶玄仔细以死境与佛光催化，抹去一切因果痕迹。 就是担心血影本尊寻迹追踪到平安居，让眼下的平安居去面对炼罡境巅顶的大修者，无异于天灾降临。 虽然抹去了在五圣门留下的种种痕迹，叶玄确保那修者一时之间绝难追踪到平安居。 但就怕万一。 所以，加快提升平安居的顶层战力，首先催化出一个炼罡层次的战力，再辅以六丁六甲，组成平安居的‘战略威慑’，以期能与那血影本尊正面相抗，就是当下平安居的首要任务。 云斋是这个体系的核心。 他如今已有开百窍那一层次修者的战力，距离炼罡层次的实力，只差一步。 岳云斋听到叶玄问话，微微愣神，旋即惭愧道：“云斋天资鲁钝，掌控小池河，恐还得要两三百日。” 两三百日，七到十个月的时间。 这么短的时间，能把一道河流纳入自己的权柄之内，在神明中亦属不凡，可不能说是天资鲁钝。 但即便这样，叶玄依旧觉得太慢。 他放出一缕真炁-‘无定百劫玄冥真炁’。 或灰或白，飘散虚浮的真炁盘旋于叶玄指尖，他盯着岳云斋，目光炯炯：“有此气息投注，你觉得掌控第二道河流的时间，能缩短多少？” 在他目光注视下，云斋顿时感觉到了一种紧迫感。 其亦能猜到，主公如此紧迫所为何——自为我能尽快凝聚神明虚像，使平安居有炼罡层次的战力而来！ 岳云斋看向那缕地序列第五个孔洞内的真炁，沉吟片刻。 这道真炁，虽不归属于神之序列，但亦具有深刻的神性，叶玄每日都能从孟姜身上收集到这真炁。 此炁亦是组成胖虎的祸斗序列的重要真炁之一。 岳云斋注目这缕真炁，良久以后，才道：“有此真炁一缕，可以缩短五十日时间。” “这个呢？”叶玄又放出一缕‘太霄金行真龙炁’。 此炁与玄冥真炁同列第五等，但归属天之系列，由叶黑所出，更加珍贵。 “可以缩短百日。”这次，云斋回答得较为快速。 雷性本身与他河神权柄较为契合。 祂看叶玄目光一亮，连忙又道：“云斋如今每次提升，皆依凭自身权柄。权柄对主公投注的这些真炁，各有区别，第一缕真炁对权柄有用，第二缕效果却不能等同，大概衰减一半。” 祂自然知道，主公是想一次性给自己投注大量太霄龙炁，或是玄冥真炁，推动自身的成长，进而令自己能在极短时间内掌控河流，但此法其实行不通。 叶玄倒未想到有一点。 他仔细思索片刻，随即释然。 龙鸟印玺总摄诸神权柄，可以将搜集而来的真炁、权柄碎片融合成全新的权柄，若投注真炁，便能不断提升权柄品佚，世界早就乱套。 他把太霄金龙炁与玄冥真炁各投注给云斋一道，又遴选数缕第八个孔洞以上的真炁，也给了云斋，使之成功将掌控小池河，凝练神明虚像的时间缩短在一个月左右。 到这一步，再投注真炁给云斋，就收效甚微了。 也就是说，不论如何，掌控小池河，都需要最少一个月的时间。 这一个月里，便得加倍小心，须随时派出人手，前往外界刺探情报。 五圣门覆灭，周围方圆数千里、百里，必有一场震荡。 云斋暂时压制住体内的诸道真炁，匆匆与叶玄道别，即返回自己的水府，炼化真炁去也。 叶玄也无心再继续绘刻符文，把绿僵安置在院中，呵斥彪子不得乱动这头殭尸，准备给自己开个小灶，煲一个药膳汤来喝。 这药膳汤的方子亦是从五圣门得来，服之可以活化筋骨，沸腾气血，对炼筋、炼骨二境的修者有极强的增益促进作用。 天色近黄昏，平安居诸民眼下也已聚集在空地上，等待巫空烹饪饭食。 他走进柴房，点燃炉火，把药膳汤所需的一样样药草清洗出来，跟着取出一截牛腿，下入铁锅焯水。 口腹之欲，只要是人，都在所难免。 五圣门里肉食储备颇为充足，这条牛腿，则是一头妖兽‘石牛’所有。 石牛皮膜坚硬如铁石，但褪去皮毛后，肉质却鲜嫩无比，脂肪分布甚为均匀，咬一口，柔嫩多汁。 与药膳汤的诸药材相佐，可谓浑然天成。 一应准备工作完成，斩成小块的连骨肉丢进汤煲之内，随着汤汁鼓沸，化为乳白色，叶玄便往中投入一样样药材，又耐心以文火煲煮了一阵，一股奇香便在院子里飘荡开来…… 第二百一十二章 身外化身 汤汁鼓沸，奇香钻入叶玄鼻间，一股暖意立时在四肢百骸内传荡开来。 他满足地叹息一声，忽然听到外面传来一阵脚步声，孟姜的声音随即响起：“道兄？” 听到声音，叶玄手上动作微微一僵，心下嘀咕一声：来的倒是时候，跟着就应了一声，端起汤煲的耳朵，走出柴房。 孟姜双手背在身后，俏生生立在院里，像是一株兰花。 她的身后，跟着叶孟与叶姜一对双生神灵。 三者目光皆聚集在叶玄手里的汤煲上。 孟姜的目光在汤煲上微微停留，抿了抿嘴，不着痕迹地移开目光，笑道：“道兄在煮什么东西？好香啊。 祂俩闻到香味，便拉着我过来了。” 她对叶玄小小地撒了一个谎，粉颊微红——如今实力未复，远不能食气辟谷，孟姜每天都会在正门口用饭，以补充身体消耗。 今天也正要赶去正门口时，路过叶玄的院子，闻到这阵香味，思索片刻，就带上叶玄的两个义子一同登门拜访。 其实就是想来蹭吃蹭喝。 这种情况，叶玄经历得多了，早就可以从容面对，笑着招呼孟姜道：“先落座吧，今晚就在我这里对付一顿吧，孟姑娘。” 孟姜轻轻点头，帮着从屋子搬出了凳子，在院里的石桌前坐下。 陆吾与英招早就凑近了叶玄，奶声奶气地唤着‘父亲’，眼巴巴地盯着义父手里的汤煲。 叶玄刮了刮化为人形的两兄弟的鼻梁，让祂们也去坐下，自己盛好米饭，又加了几道菜肴，和汤煲一并端上桌，与他们一同享用起来。 饭桌上其乐融融，他们四个互相之间气氛温馨，乍一看，倒真像是一家人。 茶足饭饱之后，帮着叶玄撤去盘碟，洗了碗筷，回到座位上，孟姜忍不住揉了揉自己的小肚子，感觉好多年都没有如今天这般，好好地吃上一顿饭了。 正揉着肚子，看到叶玄一边擦去手上水珠，一边走来，连忙收回手掌，心里有些难为情。 吃饱了揉肚子并不是一个雅观的动作。 好在对方似乎没有看到。 孟姜心里稍稍松了一口气。 其实她的动作，叶玄早就看在眼里，他心里颇觉奇怪。 孟姜乃是玄冥转世身，是曾经冥土意志的化现，叶玄后来专门调查过‘玄冥古神’，知悉其在建立地府以收摄冥土权柄的时代，亦是佛道两家神明竞相争夺的对象。 地府时代，她的身份是‘孟婆’。 孟婆，在佛门体系里，称其是佛的继承者，深有佛缘的神明。 道门称其为地府引渡使者，反正佛道皆在争取孟婆的支持，对其身份定位常常模糊不清。 而经历过这么许多年，至今寿数已不可考的孟姜，为何还能像是一个青春女子这般，像是岁月未在其身上留下任何痕迹？ 孟姜的心灵里，也还有浩如烟海的记忆碎片，每一道碎片，都是她的一次转劫。 叶玄对此百思不得其解。 迎着他的目光，孟姜微微歪头，眼瞳里浮现叶玄的面孔：“道兄，你怎么了？” 此事毕竟涉及人家的隐私，自己不好多问。 叶玄心里闪过一个念头，边坐下边摇头道：“没事。” 他看向身畔的两个义子，笑着就转移了话题：“我一日未见祂们两个，祂们竟然已经能口吐人言。 如今可是已经传授法门，开始修行了？” 叶孟、叶姜两兄弟对视一眼，皆用力点头。 孟姜看着祂们，嘴角噙笑道：“祂们毕竟是先天神明，而今正式踏入修行之途，我预计，祂们若是不贪玩的话，三日时间便能把体魄境修至圆满。 十日时间可修至开窍之境。 开窍之境或许须得耗费些时日，才能把穴窍全部炼开，这一步应该得半月时间。 神灵天地所蕴，也省却为祂们寻觅采集罡气的时间。 踏入炼罡之境，应该六月至一年的时间便足够。” 不贪玩的情况下，最多一年，便能踏入炼罡之境？ 叶玄望着这两个小家伙，眼神猛地变了——两个小家伙饭量也正常，不是囡囡或是双龙、胖虎这般的大胃王，不需自己每日发愁饭菜肉食从何得来的问题，只要老老实实修炼，食天地之气，勤恳点，认真些，最多一年，就能成就炼罡之境！ 当初自己刚穿越过来时，要有这俩孩子跟着该多好？ 那自己如今何至于沦落到在苦地这种鸟不拉屎的地界讨生活？ 一时间，叶玄心中百感交集，竟有了要挤出两滴眼泪的冲动。 叶黑与叶白两个，实在太不让老夫省心了哇。 不仅要给它们找食吃，吃得还多，且还得带着它们渡劫，哪有叶孟、叶姜两个省心！ 其实，双龙成长至如今，叶黑有开窍巅顶的实力，只消再勤食些金行元气，用不了俩月，便能晋位炼罡之境。 它成长到如今，也只耗费了四五个月的时间而已。 最主要还是当初叶玄太过穷困，只能喂给它们一些猪心肺，哪像现在各种资源供应，叶白这不马上就能应劫生发玄机。 双龙与二神都只能作为战略武器，关键时候放出去威慑敌人。 若经常让它们露脸，恐会引得其他势力觊觎，惹来真身境乃至更高层次的元神境强者，那平安居就处境不妙。 寻常时候，还是要经常祭出云斋，把祂推到台前来。 叶玄思虑电转，神色变幻。 孟姜看他又走神，顿时无奈一笑，纤细素白的手掌在叶玄眼前晃了晃，一股幽香在他鼻间浮动，叶玄立时清醒过来，就想捉住孟姜的手掌。 好在他手掌停在半空，总算反应过来，向孟姜尴尬一笑。 孟姜轻轻收回手，抿了抿唇。 空气里似乎充满了诡异的气氛。 但未过多久，孟姜便主动打破沉默，与叶玄攀谈起来，话题围着‘黑蛇禁魔匣’中禁锢的炼罡境修者展开。 她又为叶玄提供了种种建议，最终提的一个建议：将匣中生灵转变为叶玄自己的身外化身。 叶玄听到竟还可以如此做，不禁怦然心动。 第二百一十三章 天生石胎 叶玄的实力，不能似两个义子这般，短时间内火箭般蹿升，但身为一地之主，若没有强横修为，如何应对苦地这瞬息万变的局势？ 若能把一具炼罡境修者炼为自己的身外化身，当下的种种困扰，亦可迎刃而解！ 他当即请教孟姜道：“身外化身，不是炼罡境圆满的修者，方才能够炼制，他们身接天地，元气悠长，炼造身外化身也就顺理成章。 我如今都未修成罡气，连破开那禁锢修者的护体神罡都难做到，如何将之炼造为身外化身？” “事实确是如此。”孟姜嘴角噙笑，嫣然道，“但未必不能取巧。 罡气皆是天地所蕴，后被修者们所得，与自身真气相互融合。 炼造一尊身外化身，所消耗的罡气，即便是炼罡巅顶的修者，亦不能保证全程皆投入自身的罡气，否则一身罡气必会在短时间内被抽空。 他们亦会布置种种阵法，采集种种天地罡气，以这些罡气炼造身外化身，只是在最终完成时，才会在身外化身之中投入自己独有的罡气，以此确定这具身外化身的归属。” 叶玄闻言面露沉思之色。 他毕竟只是个体魄境的修者，囿于自身的见识，对炼罡境以上的种种法门，了解甚少。 原来炼造身外化身，还能有这种操作？ 不过，听孟姜之言，炼造一具身外化身，须得种种罡气紧密配合，还有各种阵法——我去哪寻这些东西？ 炼造身外化身，应该各有不同法门吧？ 思量诸多，单是采集种种罡气一项，便难住了叶玄。 罡气甚为珍贵，他如今手里也不过两个葫芦的罡气而已，皆得自五圣门的大当家，但这两葫芦罡气，肯定不足以炼成一具身外化身。 且炼造化身，尚需阵法配合。 需要什么样的阵法，叶玄亦是一无所知。 这时，孟姜又道：“孟姜方才所说，便是正常身外化身的炼造法门，但道兄如今一无罡气傍身，也没有掌握相应阵法，想要炼造成这样的身外化身，其实没有丝毫可能。 我的记忆还在缓慢复苏，也还没有记起相应的炼造化身法门。” 她吐了吐舌头，似乎觉得自己没有回忆起炼造化身的法门，未帮助到叶玄，很不好意思。 这就是吃人家的嘴短，拿人家的手短了啊……看着她的俏脸，叶玄心里忽地闪过一个念头。 以后还得多多投喂这位玄冥转世身才好。 不过听孟姑娘的意思，好像除了正常的炼造化身之法外，还有‘不正常’的法门？ “道兄可知天生七窍石胎？”孟姜问了叶玄一句，叶玄连忙点头。 天生石胎，极其珍稀，先有天地精石于元气集聚之地蕴养，受感天地，得以催生出这种石胎。 这等石胎，潜力比之陆吾英招这样的天生神明都要强横许多。 不过，一般不等石胎破壳显世，便会被大能者禁锢，往石壳内倾注自身罡气，推动石胎转变，成为自己的一尊化身。 有些强横修者，受限于自身资质底蕴太差，止步于某一境界数百年，想要更进一步而无门，就会遍寻天生石胎，以元神寄居石胎之中，夺舍其身，以求尸解转世。 “可是，这与炼造化身有甚么关系？”叶玄不禁问道。 “天生石胎，须先有精石存于天地，再有浑厚元气以蕴养，受感于天地，最后才能孕育出生。”孟姜神色微微一正，这石胎孕育过程，其实很容易让人浮想联翩，经孟姜之口说出，便让人绝了诸多旖念，“道兄未尝不可模拟此一过程，以得身外化身。 虽以此法炼出的身外化身过于粗糙，会折损化身实力，使之境界跌退一二层，但毕竟亦是一尊炼罡境的化身，道兄以后寻到炼造化身的法门，可以再将之精炼。 此时之法，可解燃眉之急。” 叶玄听完，大为惊喜：“此法如何运作，孟姑娘可能教我？” 孟姜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便把如何模拟天生石胎孕化过程的方法，与配套的一个阵法，皆传授给了叶玄。 得了阵法，叶玄便得精研参悟，孟姜也不多叨扰他，只告诉他树上的斑鸠鸟崽已全部孵化出来，其中那头乌鸦崽子近几日长得飞快，随后便带着叶孟、叶姜两兄弟离开。 孟姜与叶孟兄弟乃是师徒，叶玄是祂们的义父。 但是当下看来，孟姑娘照看两兄弟更多，几乎等同于生母。 反而没了叶玄什么事，他清闲了许多。 他站在院里，静思了会儿乌鸦崽子的事情。 这乌鸦崽子是那只头顶有羽冠的乌鸦下蛋在斑鸠巢穴里，想让两只斑鸠妖兽为己代劳，帮助自己把孩子孵化出来，结果斑鸠妖兽被叶玄猎杀，巢穴里的几颗蛋也就一锅端。 其母甚为奸滑，连孵化孩子都要别人帮忙代劳。 生下来的这厮，也不知是个甚么性子？ 最为重要的是，把它养大，是当做一坨肉那般吃了，还是留作他用？ 乌鸦肉可是酸的…… 叶玄克服不了吃食腐鸟类的心理障碍，也就放过了这只乌鸦崽子——这种妖兽颇为聪明，不如从小培养，叫它帮我巡视周遭，作我耳目。 心念一定，叶玄就不再思虑此事，拿起符笔，在院中桌案上写写画画，临摹孟姜传授的阵法。 此阵名为三才浑元大阵，作用与平安居聚气化污的小阵法一般无二，不过受此阵引招荡涤过的元气，比聚气化污之阵浓郁精纯十数倍不止。 有此阵在，便相当于模拟了一个‘天地精石’的蕴养环境。 天地精石，由天地所蕴，极为珍稀，叶玄买也买不到，好在孟姜给他想了办法，炼化黑泥糊在黑蛇禁魔匣中的炼罡修者身上，再将这泥团以种种猛火大炼，催化为一颗赝品精石。 黑泥，黑河所产。 黑河何时出现于苦地，孟姜都不能说个准确。 只知此河天生蕴有至纯魔性，从前地府将犯有种种罪孽的阴灵皆沉入河中，诸般邪恶与魔性相互交融，形成如今的模样。 地藏王菩萨若想渡尽群魔，使地狱空，最难过的一关便是这黑河。 此中的黑泥自然亦是邪异无比，蕴含无数阴魂恶鬼碎片，直接涂抹人身，必然致人疯魔。 但经过炼化，邪异转为神异，再兼叶玄真炁养育，用作赝品精石的主要材料，倒也足够。 第二百一十四章 天机不可泄露 赝品精石、模拟元气聚集的阵法皆已齐备。 最关键的‘受感天地’这一步，对天下九成九的修者而言，都没有完成的可能。 一般修者，何德何能，可以代表天地，与万物交感？ 非得是晋位至‘仙’一层级的存在才能做到这一点！ 但叶玄与赝品精石交感，却完全可以。 皆因龙鸟印玺，可以授命于天。 龙鸟印玺出手，就不仅仅只是代表天地那般简单。 万事俱备，在那赝品精石渐生命气之时，便给它投喂一道真炁，就能完成整个流程。 不过，三才浑元阵的布设条件相对严苛，孟姜说，平安居及周遭并不符合布设三才浑元阵的条件。 孟姜倒是知道有几个地方，适合布设此阵。 最近且最隐蔽的一个亦需越过酷热境，直至极寒境的寒泽之内。 布设阵法后，把赝品精石安置在阵法中心，须得静待数月时间，精石才能催生出命气，此时方可受感真炁。 在寒泽呆数月时间，不是一件小事。 叶玄须得好好思量，此事怎么安排，不宜操之过急。 黄昏已过，夜色渐深。 万籁俱寂，彪子坐在院门口，脑袋一歪一歪地打起了呼噜。 随着它的呼吸，其周身血潮翻腾，不断聚集周遭元气，养化自身血气。 睡觉亦能增进血炁，这厮也算天赋异禀。 叶玄会心一笑，转过目光，看向胖虎。 元气亦在流入胖虎躯壳，被其性灵转作火土二气，积蓄于体内，催化其成长。 从表面来看，胖虎周身似乎没有异象显现。 但明日再看它，必然会觉得它好像比今夜又长大了分毫。 也不知祸斗的体型得有多大？ 看了它们一会儿，叶玄便落座在院中心的蒲团上，抬首望向四面高墙围拢起来的四方夜空。 当初骤袭五圣门之时，在五圣门内亦潜伏过半夜。 天上十层殿堂与大手印俱呈现而出，与叶玄在平安居所见别无二致。 这就说明，十殿堂与九大手印的异象，是在他进入苦地之后，便一直在跟着他，且只有他能看到，而别人难见分毫。 诡秘存在以龙鸟印玺为桥梁，让自己看到此番殿堂与手印的异象，是在向我传递信息？ 传递什么信息？ 并且，殿堂与手印二者里，哪一个在同我传递信息？ 可以确定的一点是，十重殿堂与九大手印，处于对立关系，互不相让，在它们的互相争斗中，手印总有封锁失败之时，致使其中魔影逃出，化为魔潮，为祸苦地。 叶玄又想到那莫名其妙得来，卜算效果极佳，远超一般卜算法门的龟甲神算。 这卜算法，亦可能是诡秘存在假手追杀者，送到我手里来。 与殿堂和手印不同，这位存在已能直接影响现实，推动某些事情发生，祂与佛门存在乃是对立关系。 佛门存在与九大手印背后存在亦存在对立关系。 毕竟我一修持手印，便被自身佛光感知，消去我的记忆。 那么，九大手印与授我卜算法的存在，莫非是同一位？ 可以卜算法推演一番。 叶玄微微沉吟，虽然要以龟甲卜算，推演手印与授法存在的关系，但这背后牵扯颇多，疑有位格极高的陨落神明参与，他亦得为此多做准备。 免得一番推演，一下窥见神明虚像，那岂不是自己找死？ 他首先在指尖点燃符火，随即摸出一道符咒，将之点燃。 符咒在叶玄手中燃烧殆尽，一缕灰烟缓缓飘散，随着烟气散溢，他自觉与这世界之间隔出了一层膜。 这是‘转灾咒’，专防诡秘侵染，燃烧此咒之后，若有诡秘存在袭来，那层光膜可为己身抵挡一重伤害。 转灾咒得自五圣门，对叶玄而言较为实用。 但他只有这数十余道符咒，并不知如何绘制，使用完了也就完了，不可复制。 随后，他摸出一面守龟符牌，挂在颈上。 此为第二重庇护。 最后，叶玄从囊中拿出一个瓶盖大的圆盒，将之揭开，用指肚从里捻出一些青白的膏状物，把自己的脸庞全部涂抹上这种药膏。 这是‘乱神膏’，作用便是被人窥见面孔的刹那，可以乱人心神，使之不自觉地遗忘或扭曲自己的真实面孔。 叶玄不知这膏药对诡秘存在管不管用，但既然自己有这个东西，也就一并用上。 做好准备，他演化死境，把自己变作面敷乱神膏的李端龙，在龟甲上钻出两个孔洞。 一者代表九大手印，一者代表十层殿堂。 以这两种意象与它们各自背后的诡秘存在牵扯，有这两重意象作为跳板，占卜直接引来诡秘存在注视的可能性就会大幅降低。 以龟甲两端的孔洞代表此二种意象，那么，最终烧出的裂缝，便代表授法给我的诡秘存在。 它往哪个方向延伸，便说明它与哪一方牵扯更多。 叶玄深吸一口气，令符火烘烤龟甲反面，慢慢地有裂缝呈现于龟甲正面。 这些裂痕初浮现时，收束成一缕笔直地线，似乎要把龟甲分作两半，显示出与‘九大手印和十重殿堂’皆不相干的痕迹。 祂与这二者不相干？ 叶玄未想到结果可能会是如此，心头闪过浓重地疑惑。 这时，他周身笼罩的漆黑，忽然潮水般翻腾出来，淹没上了叶玄手上的那片龟甲，将之覆上一层阴暗。 在这暗色之下，火焰依旧燃烧。 痕迹依旧在延伸。 但非是从前那般笔直地一条线，它被推动着，渐渐分离出新的丝线，各自向代表九大手印、十重殿堂的孔洞蔓延而去！ 什么？！ 祂与此二者都有关系！ 我本以为这黄泉心经总纲，是还化作盲女、未曾觉悟时的孟姜赠予我之物，没想到，黄泉心经总纲背后亦有一尊诡秘存在！ 它在推动龟甲演化，让我‘看’到真相？！ 骤然，叶玄觉得手里的龟甲变得滚烫！ 呼—— 一股深紫色火焰直接覆盖上了那龟甲，将之烧成飞灰！ 天机不可泄露！ 叶玄迅速抽回手，有那一层死境黑光护佑，他未被紫火波及。 然即便龟甲被烧作飞灰，紫火依旧在半空中熊熊燃烧——内中猛然浮现一只手掌。 那手掌五指摊开，掌心对着叶玄。 九种掌印在掌心一重重套叠。 威严，至大，高广，唯我独尊！ 然那掌印最核心处，却有一道模糊的黑影。 黑影半边身子缠绕金气，似有飘带飞扬； 半边身子黑烟缭绕，似有魔头盘绕。 第二百一十五章 炼骨境 轰隆！ 九重手印骤然旋转开来，最核心处的那道影子似乎定住了叶玄的神魂，让他动弹不得。 九大手印飞转，要直接扭曲叶玄今日之所见，要扭曲缭绕其周身的诸番因果，将之完全纳入自己的掌控之中！ 哗哗哗—— 死境自行运转，如潮水般翻腾，要将那掌印淹没。 它亦是一尊存在投射在叶玄身上的意志，大掌印欲将叶玄直接抓在手里，当做棋子，它当然不肯！ 它也想要这一枚上佳的棋子！ 轰！ 天上，十重殿堂与九大手印同时浮现。 时机恰当。 它们与那大掌印各有牵连，但互相亦视作仇寇——此时见到地上的一盘棋局已经展开，为一颗棋子互相厮杀，竟同时停下争斗。 殿堂降下滚滚魔气，投入覆盖叶玄周身死境黑光之中，黑光威能大涨。 九大手印各自分化虚影，簇拥在那大掌印周遭，为之加持！ 捉对厮杀，瞬间完成站队！ 魔道交汇，又相互分割。 道生二，二为阴阳，二为正魔。 道生三，三为阴阳与变数。 何为变数？ 不该出现在棋盘上的那颗棋子。 任何一方争夺到这颗棋子，都能打破僵局，获得一场大胜！ 嗡—— 四方势力鏖战正酣，一层薄薄的白光自叶玄周身涌现，缓缓向四周盖压而去，一声叹息跟着响起：“地狱不空，誓不成佛……” 佛门存在最终亦按捺不住，加入了这场争夺棋子的争斗之中！ 那佛光甫一出现，守在院子角落里的胖虎，与门口的彪子同时苏醒！ 彪子尖啸一声，化作一团血气狠狠撞向那团斑驳交杂的诸气，叶玄的身影在其中若隐若现； 胖虎厉声吠叫，扯破黑夜，它的速度比彪子更快，后发先至，张口就咬住一团诡秘存在降下的气息，甩头撕扯！ 叶玄的邻居，已经睡下的孟姜，被这吠叫声惊醒； 守在河底炼化真炁的岳云斋从修炼状态中退出； 哼哈将兄弟奔向叶玄的宅院； 河童族在巫空的呼唤下，迅速集结； 狮魈一家已经在隆隆的脚步声中，狂奔而来； 罗睺大石领着一众兵人，提斧而至。 棋子不配拥有自己的意志，只能被下棋的人驱使。 如果不想当棋子，那就要摆正心态，做下棋的那个人。 否则，一旦上了棋盘，都是真刀真枪的搏杀，羸弱不会是别的棋手放过你的理由。 敌人强横，亦不是自身避战的借口。 在胖虎与彪子的营救之下，交相混杂的诡秘气息中出现了一道裂缝，借着这道裂缝，叶玄的心魂稍稍回正，刹那动念： 我得自救！ 怎么自救？！ 眼看‘裂缝’即将合拢，诸诡秘存在的手段重新掌控自己的心魂，叶玄毫不犹豫地在脑海里观想起龙鸟图录。 那是四副龙与鸟或交错，或结合，或共舞的图案。 它们真正的涵义是——‘授命于天’。 授命于天。 神曦在叶玄脑海中演化，灿金色的牌匾直升高空，烘托出之后高广的殿堂。 咔嚓！ 叶玄意识里的殿堂只凝聚了一瞬，就在诸诡秘气息的冲击下，遍布裂缝，眼看就要倒塌！ “道兄！”孟姜赤脚跑进了这院子里，看到围着那数团诡秘气息不断进行攻击的胖虎与彪子，它们一次次被气息掀飞。 若非诡秘存在互相正在鏖战之中，它们此时已被侵染！ 入场者，皆是地藏王菩萨一级的存在！ 哪怕它们只是降下气息投影进行争斗，也远非胖虎与彪子这个层次的生灵所能战胜！ 方才它们能将那气息扯开一道裂缝，已是异数。 从诸存在投影而至的气息里，孟姜感应到了自己颇为熟悉的一种——由叶玄死之心境演化而来的气息，而今已成为诡秘存在借以降临的对象，这位诡秘存在，孟姜便非常熟悉。 转世之前，她是玄冥。 转世之后，她是孟姜。 玄冥的权柄与位格，皆留在前世，被凋零的冥土催化出新的意识。 孟姜与这个新玄冥系出同源，可以互称姐妹。 她们两个互相都对付不了对方，索性就各自为战，眼不见心不烦。 今时，却因着叶玄，姐妹相见。 兵戎相见。 孟姜紧抿着唇，内心闪过一丝愧疚，道兄如此，有一部分原因或许正是自己所造成。 她赤脚走到那诸诡秘气息周遭，身后亦演化出了一层黑光，黑光外沿，气息牵连，形成活着的万物生灵，飞禽走兽、人鬼妖灵、山川日月、草木花藤。 这些生灵尽数生长着，斑斓五色，尽是鲜活，演化作一个世界。 变化由此生。 一缕缕丝线从那世界之中蔓延而出，如同一张网般，又似诸多藤蔓，缠绕向叶玄周身的死境黑光。 孟姜对黄泉心经的造诣，已是巅顶的第三重。 此时生发变化，如‘三生万物’，真实不虚。 丝线向着黑光缠绕，黑光里，亦延展出一缕缕丝线，半途中缠绕上了孟姜的那些丝线。 这是叶玄救助她，助她脱离‘死活’状态时，与她自身产生的因果牵绊。 孟姜心里泛起奇怪的感觉，有些害羞，又有点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 丝线缠绕。 叶玄的意识里，高广殿堂一瞬间抖去遍布通体的裂缝，重又庄严浩大起来！ 他坐在那殿堂最上的宝座上。一缕缕真炁从案上的龙鸟印玺里迸出，纷纷冲出殿堂。 太霄金行真龙炁、溪边火道真炁、玄冥真炁、河神真炁、狮魈真炁、戍山尉真炁、戊土性灵炁…… 足有二十余道真炁冲出殿堂。 盘绕在现实里的叶玄周身，化作灿灿的光。 像是一锅滚沸的油里，泼进了一瓢水。 诸般诡秘存在的气息投影，尽数崩开，化解。 最先倒退的是佛门存在的白光，它被一缕真炁侵染，再不似从前那般纯白，有此真炁存在，它亦无法再像以前那般随意处置叶玄的记忆。 它颤抖着消褪了。 接着便是九大手印，一个接一个地崩解。 但那临字印的气息，被一缕太霄金龙炁截留，侵染了大半，化作雷光缭绕的手印，投入叶玄的心魂。 本来，叶玄对这临字大手印只领悟了一半，但有此手印气息直接灌注，他直接立地领悟此印。 修为登时暴涨。 龙虎象三重筋膜尽数圆满。 一下踏入炼骨之境。 第二百一十六章 危机 炼骨之境，锤炼的是通身骨骼，以及骨髓。 炼骨如钢，炼髓如霜。 修炼骨髓可以提升人之根骨潜能，让人对种种拳法剑术都能快速掌握，同时，使人气力增进，可比妖类。 炼骨之境，对许多人而言，都是一次可以改变自身根骨资质的机会。 但绝大部分人没有办法做到‘炼髓如霜’。 他们所掌握的拳法、呼吸法等等，锤炼到骨骼已经勉强，更不提锤炼骨髓。 能真正修成‘炼骨如钢，炼髓如霜’的修者，无一不是那些大派弟子。 而将钢骨霜髓更进一步，以修成玉骨金髓者，又是大派弟子中的千里挑一者。 入魔的老僧以自己一身修为替叶玄洗精伐髓，他的筋骨血肉各个方面其实都有极大提升，资质已不输于世间名门走出的佼佼者，他的髓骨本就是钢骨霜髓。 时下九大手印分崩离析。 紧跟着消解的便是十层殿堂的投影，它们整个裂解开来，化为滚滚魔气，叶玄身后黑光鼓沸，直接将那魔气尽数吸收。 黑光浓郁，其上演化出一重重虚影。 化作行人、走兽、房屋、村镇、山河等等异象。 叶玄的黄泉心经修为霎时提升，只差一步，便能看破死境，抵至生之境！ 那从龟甲里演化而出，与九大手印、十重殿堂皆有关联的大掌印最后崩解，化作虚无。 一道极淡的、连孟姜都察觉不到的气息，在大掌印崩解之后，从叶玄身上溢出，消散于天地之间。 棋盘上的棋子，脱离了棋手的束缚。 它们一个接一个地消褪，比平安居诸民集结而来的速度都要快。 待到诸民集结而来时，院子里一切已经尘埃落定。 叶玄周身黑光翻腾，不断衍化一重重异象，将要转死为生，但始终踏不出那最后的临门一脚。 还缺了最重要的体悟。 生死，究竟两道关，还是其他的什么？ 若不能悟得这一点，便破不出死境。 他当下也无心去参悟黄泉心经，见到诸般诡秘存在尽数退却，心里松了一口气，正要收束黑光时，一种怪异地感觉忽然浮上心头。 黑光裹挟着他，猝然转身，便看到背后与自己近在咫尺的孟姜，以及两者系出同源的黄泉心经修为，绞缠着的黑色丝线。 叶玄猝然伸手，不受控制地把面庞凑向孟姜的脸孔。 这怎么回事？ 他心里只来得及闪过一个念头。 孟姜神色尽作羞恼，眼看叶玄一张大脸袭来，嗔道：“道兄，你做什么？” 同时出手，一掌按在叶玄的脸上，使之不能寸进。 两人僵持了一阵子，裹挟叶玄的那股黑光终于支撑不住，怪异力量从中退却，虚空间浮现一个淡淡的哼声。 是个女声。 叶玄被孟姜纤纤玉手按着面孔，鼻翼间暗香浮动，脑子里一团乱，根本没注意到这个声音。 陡觉怪异力量散溢，自己终于恢复自由，连忙向后撤了撤，面色尴尬地向孟姜行礼：“孟姑娘，这……” 一时之间，他也解释不清楚这件事情。 倒是孟姜听到了那声轻哼，已知前因后果，反而先打断了叶玄的话，歉然道：“此事并不怪道兄，道兄不必介怀。” 俩人在这边轻声说着话。 未注意到岳云斋走进了院里，在门口稍稍停留，正看到叶玄与孟姜方才那怪异地一幕。 见主公没有太大问题，他也就不好在这时叨扰对方，便又轻轻退出了院子，打了个手势，与院外诸民招呼一番，便让他们各自散去了。 孟姜把玄冥的来由，和自己的那些恩恩怨怨，大概与叶玄解释了一番，并告诉他，因着今日新玄冥的提前暴露，其通过黄泉心经与叶玄勾连起来的因果，已被孟姜消解。 短时间，不会再有问题。 也就是说，长时间的话，孟姜依然保证不了。 毕竟叶玄如今被诡秘存在注视着，稍有不慎就可能遭到他们的投影，因果寄生。 除非达到孟姜如今的心境修为，悟得生死万化。 他的心境修为，距离生死万化尤有老长一段距离。 但眼下五尊诡秘存在皆已暴露，不是藏在暗处，叶玄隐约开始掌握他们之间的关系，他反而不似从前那般紧张。 若被一尊诡秘存在注视，那自己必然遭殃无疑。 若是两尊，就有转圜的余地。 若是更多，且互相之间各有龃龉，那自己闪转腾挪，借力打力的可能性就更大。 更何况，祂们亦不能直接降临，自己还有龙鸟印玺。 叶玄把孟姜送走，回到院子里，又思索了一阵，奖赏了胖虎与彪子各自一缕玄冥真炁。 它们今日立了大功，若非两者发现自己的异状，在五大存在未起势前，为自己撕开一道裂缝，心智稍微恢复。 自己可能撑不到孟姜来救援的时候。 越想先前那个过程，叶玄越觉惊险，身上不禁直冒冷汗。 之前还有的‘在五大诡秘存在之间反复腾挪，争取生机’的想法，一下子消褪。 自己于他们而言，可能连一只跳蚤都不如。 毕竟人类想要徒手抓跳蚤，也绝不是件容易事，他们想要找到自己，却轻而易举。 接下来一段时间，趁五个诡秘存在还来不及积蓄力量，重新向我投注来目光之际，首先完成一重气息转嫁…… 孟姜说，炼造身外化身，便能轻微地转嫁自身气息。 若寻得天生石胎，甚至可以求尸解转生，完全斩断前世，更易气息。 当‘叶玄’不再是从前的那个‘叶玄’了，甚至叶玄在天道运行规则之中，已经是个‘死人’的时候，诡秘存在想要找到自己真身，亦需耗费极大功夫。 叶玄目光闪动，捏紧了拳头。 心里燃起斗志。 除此之外，还得多寻转移灾劫，隐匿气息的阵法，布置在我这院子里，下次若再被诡秘存在注视，它们亦能为我抵挡一二，争取时间。 今日所做的种种准备，也就‘转灾咒’起到了作用。 乱神膏与龟甲符牌，在诡秘存在降临之后，根本未受触动。 但如此也恰好证明，‘转灾咒’这种东西对诡秘存在有用，若能寻到同类的符咒或阵法，我的安全便能大大加强！ 第二百一十七章 损有余而补不足 叶玄在院子里一直呆到天明，他倒不是一直坐在蒲团上发呆。 平复心绪之后，便在院中打了几遍拳法，体悟着修至炼骨境带给自身的变化。 将近凌晨的时候，巫空来这边找过彪子一次。 两者而今倒混得颇熟，相约一同练拳。 彪子这榆木脑袋一向直来直去，叶玄担心它把巫空打个半死，特意叮嘱了一番，巫空倒在一旁替彪子说话，称两人对练已经两三日，各自都注意着分寸，轻易不会打伤对方——主要指的是彪子不会打伤巫空。 巫空知道上进，叶玄亦颇觉欣慰。 他一心想要炼造身外化身，转嫁因果气息，但赝品精石亦需在三才浑元阵内蕴养数个月的时间，这数个月时间，自己不好时时守在那里——那就总得有个人替自己看守那边。 想来想去，还没找到合适人选。 而今看到巫空，若三才浑元阵布设的位置选择寒泽深处，把巫空暂时派驻过去一段时间，令六丁六甲协同辅佐，岂不是正好？ 巫空本身颇有些急智，寒泽之地，对其锻炼效果亦是足够。 不像哼哈将兄弟，与寒泽天生相性不合。 叶玄心里有了大概的想法，也不急于立刻告知巫空，免得它心怀惴惴，令两者就在院里对练一遍，自己在旁观看指点。 巫空与彪子所运使的拳路，皆是‘周天意行拳’的路数。 拳来脚往，劲风呼啸。 这河童常常被彪子一下抓住破绽，乘胜追击，往往将它一拳砸到墙壁上，抖落不少鳞甲。 场面颇为惨烈，看得叶玄心惊肉跳。 院墙皆是内以砖石砌造，外面浇铸铁汁打磨，叶玄倒不担心它们会把这座院子拆掉。 但连看了几遍，他终于忍不住，喝令彪子停下，招招手，把巫空叫到自己身边。 这厮练起拳来宛若一条疯狗，不管自身死伤。 如此锤炼，纵能勇猛精进，但自身亦必会留下不少暗伤。 犹如一张强弩，发劲时极其威猛悍烈，但越到后面，便越无力。 最多修至养气层次，巫空一身暗伤暴露，恐怕连凝聚自身真气都做不到，就得死在暗疾暴露之下！ “你如此习练拳法，莫不是不想要命了？”叶玄盯着巫空，神色颇为严厉。 巫空被主公如此注视，心下立时忐忑不安，宛若自身暴露于烈日灼烧中，被遍照的阳炎裹挟周身。 他神躯微颤，声音维持着表面的平静：“巫空想要更快成长起来，以期能尽早助主公一臂之力！” 他自己亦知如此练习拳法，早晚遭殃。 但为了河童族能在平安居永远留存，没有河童为此付出牺牲怎么能行？ 自己只有尽快成长起来，帮助到主公，崭露头角，河童族才能维系住如今的重视程度，而不是随着越来越多生灵入驻平安居，渐渐泯然众人！ 叶玄微微眯眼，看着巫空的一身伤痕。 他略略思索，倒有些理解这小河童如此拼命，是为了什么。 能帮到自己只是其二。 其二估计是因它身后那十余个同族。 这厮纯粹是想得太多了，岳云斋就封河神，一众河童皆是祂的嫡系势力，每一个祂都珍视无比，根本不用担心以后会地位下降。 不过，用心良苦，倒也可圈可点。 叶玄拿出最后一颗大内元金丹、一颗疗伤丹药，递给巫空，令之收下，方才道：“且先把伤势恢复好了，再行锻炼。 以后你每日皆可去公库领一颗疗伤丹，一颗淬炼筋骨的弹药。 你如今实力约莫在炼肉层次，一个月后，我须看到你的实力能至炼筋层次，若能达到要求，我另有奖赏。 若是超格完成，祖血返化成功，赏格再提一级。 若是不能达到要求……” 叶玄扭头看向彪子：“彪子，它一个月后若不能修至炼筋层次，以后便不要再与它对练了！” 彪子闻言挠了挠头，有些不舍，但不敢违抗叶玄命令，还是点点答应。 巫空倒不觉得主公过于严格。 在疗伤丹药、淬炼筋骨丹药的作用之下，一个月时间，自己战力若不能提升一级，那才真是有问题！ 如此，叶玄才心满意足，把它俩赶去别处对练，自己坐回桌案后，从囊中摸出‘血神大法’，翻看起来。 此法大部分残缺，唯有体魄层次的法门乃是完整。 他如今正在体魄层次，倒可以一阅。 翻开书页，一行血字映入眼帘：天之道，损有余而补不足。人之道，损不足而奉有余…… 血神大法虽只留体魄层次的修持之法，却有总纲记载于书页之上。 一宗法门，通读其总纲，便知其立意如何，法门能否居于上品。 叶玄读过黄泉心经的总纲，修持有世间七大体魄境拳法之一的大黑天镇恶伏虎拳，亦参研有六品的寒螭雷转剑诀，更不提从孟姜那里习得的诸多不知来路的拳法。 他的见识，虽不能说有几层楼那般高，但也远超同侪。 通读血神大法总纲后，叶玄心头微惊。 此法是十成十的魔道功法，奉行弱肉强食，自我无羁那一套。 但在魔道功法中，血神大法只怕品佚也不低，虽不如黄泉心经以及大黑天镇恶伏虎拳，但其高妙程度，必然在寒螭雷转剑决之上！ 意识到自己可能捡到了宝贝，叶玄精神更集中了些，又倒回去把总纲通读几遍，使之完全映刻在自己内心，开始浏览之后的具体法门。 血神大法体魄篇，包含一道呼吸法，一道炼体法，一道转血法。 呼吸法中规中矩，与寒螭雷转剑决相差不多，以此法修持，可以炼出一口血神真气。 炼体法与转血法则颇为有趣。 前者可将吃下肚的种种肉食、血肉丹，尽数转作血气，一来可以壮旺自身气血，二来可以荡涤肉食中的杂芜妖气，三则可以将血气凝成血珠。 血珠投入敌人体内，运使‘转血法’，则能将敌人一身元气精气尽数转作血气，被自己吸收吞噬。 不过，想要运使转血法，前提得是自身血珠能够破去敌人体表防御，不因敌人体内气血荡涤而被消解，成功完成寄居，接下来才能谈运用转血法。 第二百一十八章 寒泽 翌日晨。 叶玄爬上院前某棵白龙灵树，查看几只鸟崽。 都茁壮成长，颇有精神。 乌鸦崽子的眼睛已经睁开，看到叶玄便喳喳地叫着，爪子撑地，巴巴地跑了过来。 叶玄为之投喂了一缕真炁。 这崽子足够聪明，他有意将这乌鸦崽子培育成自己的信使，让它帮助自己打探周围的消息。 几只鸟崽得袁大壮的用心饲养，都比较壮硕，叶玄也就放心，夸赞袁大壮几句，随后去了沟渠边。 沟渠里养殖着数十尾飞剑鱼，经过袁氏三兄弟里最小的那个-袁大强的精心饲喂，它们已经长得有指头长。 他特意对袁大强叮嘱一番，令之不要害怕浪费材料，每天田圃那边都会运来好些人参叶子，随意使用就是。 袁大强连连点头，把主公的话语记在心里。 在三兄弟之中，它是比较憨厚老实的那个——叶玄就喜欢勤恳老实的手下，挥手给了它一颗辟谷丹，算作这几日勤恳养鱼的奖赏。 到了空地前，叶玄把诸民首领召来，将昨夜发生的事情与它们简略说了说，也是让它们放心，自己并无大碍。 昨夜胖虎的吠叫声，把平安居诸民都召集到了叶玄的庭院周围。 他的安危牵动着所有人的心思。 如今看到主公真的安然无恙，他们自然也都长吁了一口气。 叶玄自不会把五个诡秘存在注视着自己一举一动，与自己有因果勾连的事情告知于众属下，只说是自己修持法门时，出了岔子，引来了一位诡秘存在的注视。 在孟姑娘的帮助下，已经安然渡过此劫。 若把真相告诉诸民，他们纵不可能背主，但也会乱了军心，进而影响平安居的生产建设。 安抚过诸民，叶玄便领着胖虎与罗睺大石离开平安居，驾驭遁光，直去红莲大火池。 今天是与谢元约定的为之疗伤的日子。 当然，叶玄今日最主要的计划，并不在谢元身上。 他只是顺带。 前去红莲大火池，把这几日积存的砖坯一并送入窑洞炼制，未过多久，谢元便跋山涉水，战战兢兢地走进了红莲大火池。 见到雷道强者已领其门下弟子在此等候，谢元自是万分欣喜。 一番寒暄闲话也就不表。 为谢元‘疗伤’，祛除心魔大誓烙印后，叶玄便留罗睺大石所化的赵铁与谢元在此间闲聊，自己领着胖虎，袖里揣着叶黑，去往剑海境，收集黑泥与矿石。 他今天另有要事，所以花在剑海境不多。 约莫一个多时辰后，便折转红莲大火池。 罗睺大石所化的赵铁与谢元正聊得眉飞色舞，唾沫横飞。 发觉‘李端龙’突然折转归来，两人都止住了话头，‘赵铁’给谢元打了个颜色，谢元立即会意，隐秘地笑了笑，转身面向李端龙，两人一齐同李端龙打招呼。 剧本早已编排好，看他们表情，叶玄就知道罗睺大石把谢元忽悠到了哪个阶段，按捺住心中好奇，淡漠地点了点头，把谢元送走，转而去收取了砖石，领着罗睺大石离开此间。 “你们进行到哪一步了？”出了红莲大火池，叶玄卸去伪装，向罗睺大石问道。 只是言语怪异，听着像在表达某种不可名状的关系。 罗睺大石倒未觉有异，眉飞色舞，当即将自己与谢元之间的谈话，一五一十地告知了主公。 叶玄令他与谢元渐渐‘培养友谊’，在谢元邀请他作客黑魔国时，不要答应，也不要拒绝，表现出明显的意动，但仍有迟疑，让谢元以为自己有机可乘就行。 如今他皆按照叶玄指令做事，‘赵铁’与谢元一个愿打，一个愿挨，想来过不了多久，跟着谢元前去黑魔国，也就顺理成章。 办这种事情，罗睺大石还是比较有才能。 但他如今已获得神道权柄，在红莲大火池与谢元眉来眼去倒没什么，若去到黑魔国，难免受到其他强者的关注，届时发现其伪装，以他的神明身份，必然会身陷险地，被群雄环伺。 所以，叶玄一直在考虑替代人选。 罗睺大石亦在帮着寻找合适人选，目前他向叶玄力荐的平安居民，是钻地鸟僮三兄弟中的老大，负责平安居周围防卫与监察工作的袁大力。 袁大力实力尚浅，都不如巫空。 战力大概在体魄初境炼皮境与炼肉境之间，这等实力，若被骗去黑魔国，多半肉包子打狗，有去无回。 所以叶玄尚在斟酌考虑当中。 帮着主公做完这桩事，罗睺大石自驾驭土遁令回归平安居。 如今叶玄的一众下属，云斋、哼哈将兄弟、巫空、袁氏三兄弟、孔氏一家等，皆在灭绝五圣门后，鸟枪换炮，都有了遁光之宝可用。 他与罗睺大石在此分道扬镳，横跨酷热境，去了极寒境。 酷热境与极寒境之间，还有个舌山境。 艮牛便在舌山境栖居，孟姜推测，它在不久后即将产子，其中会有一个死胎。 叶玄暗暗筹谋，预备抢夺死胎，从中提炼血髓给哼哈将晋位炼骨境之用。 但艮牛实力强横，有炼罡境大修者的战力，此时未有准备，叶玄可不敢贸然打扰，都未去它的巢穴转悠，直接越过舌山境，进了极寒境。 极寒境与酷热境相对，酷热境有红莲大火池，极寒境有寒泽。 两者合称冰火大地狱。 寒泽之中，万载坚冰根骨不化，大多修者踏足其间，立刻便被冻结一身血肉，甚至心魂都会结出冰晶。 深入此地，比深入红莲大火池更加艰难。 盖因寒冷席卷天地，无孔不入，绝非红莲大火池那般，可在周遭行走，只要能避过岩浆与飞袭而来的业火，亦有一线生机。 走到寒泽边缘，叶玄便感觉寒意骤然加重。 甚至自己完满的气血都被这寒气逼压着，往体内回缩。 周身紫金气血摇摇欲坠。 叶玄面不改色，放出了通身佛光，一下便将寒气驱散殆尽。 而今诡秘存在‘赠予’的诸多手段：龟甲卜算、佛光、黄泉心经死境黑光、临字大手印。 此死者之中，除却龟甲卜算叶玄不敢轻易使用，其他的他皆能如常使用。 这些手段，皆被龙鸟印玺爆发的真炁染化，真正成了他的私有之物，不沾染诡秘存在的因果气息。 第二百一十九章 黑僵 佛光生发，遍照周遭，内中似有一道道人影流转。 这些形影，俱是龙鸟印玺之中透发而出的真炁，与佛光相互结合而成，正因这些形影，叶玄才能肯定佛门存在一时半会儿之间，还无法再度寄生于自身佛光之内。 它们帮助叶玄，把持着他这一身佛光，同时将佛光威能推演得更加强大。 与五尊诡秘存在争夺生机，叶玄拢共消耗了龙鸟印玺内的二十二道真炁，占总数的八九分之一，算不上伤筋动骨。 比起诡秘存在的侵袭，自己付出的这点代价其实不算什么。 寒泽内，有森林、山石、河流，一切皆被寒气封冻住，维持着数千年不变的形貌。 那些树木大都是参天巨树，最小的都得有五六个人合抱那般粗壮，它们被万载寒冰包裹着，从灰蒙蒙的冰晶里，透出些许绿意。 仿佛一夕之间，树木全被封冻，不曾经历过衰亡枯萎这个过程，直接由盛年转至冰封的凝固姿态，让人不禁猜疑，数千年以前，寒泽还非是寒泽的时候，这里经历了一场怎样的变故？ 孟姜通过依稀记忆，给叶玄画了一幅粗略的寒泽地形图，在其上圈出了适合布设三才浑元阵的位置。 他依着地图，在寒泽之中行走，竟也完全走得通。 而孟姜对寒泽的记忆，还停留在将近千年以前！ 这就说明，寒泽千年来都没有一丝一毫地变化。 三才浑元阵的布设要求十分复杂，须得看五行、山川河流的走向等等，在苦地，符合阵法布设要求的地方十分少见，若叶玄自己去寻找，可能得耗费两三载光阴才能找到。 孟姑娘出手，算是让他走了个捷径。 走到该处，叶玄四下看了看，甚为满意地点了点头。 此地确实符合三才浑元阵的布设要求。 横卧山川，河流纵贯过山中，犹如一张搭箭的大弓。 在山之后，河流源头泉眼之处，以业火烧融寒冰，就能看到冷硬泥土之下的铁石、泥土，联合四周的草木，加之以火焰，正好构成一个完整的五行循环。 ——纵然是此间的寒冰，将业火扑灭也非常困难。 有此五行循环，便能将阵法招引而来的元气集聚，形成漏斗一般的漩涡，不断向下方的生灵灌注。 这里已是寒泽深处，地处隐蔽，在此间修筑一番工事，不会引起他人的注意。 确实是个极好的炼造化身的所在。 叶玄四下看了看，对此地甚为满意。 河流被封冻在冰面之下，维持着凝固的姿态，不会流转分毫。 这般厚重的坚冰，凿砌成冰砖以打造房屋，倒也可行。 以冰砖营造房屋，内里铺陈妖兽毛皮，毛皮之上，绣出保暖驱寒的阵法，可以在屋中另外建造壁炉，务求保暖效果做到最好。 这么一来，把巫空或是其他平安居民安置在这里，替自己看守赝品精石，关注精石的蕴养进度，便也不在话下。 叶玄思量之间，不经意瞥了眼被封冻在冰面之下的河流，心念转动：也不知此间河流能否被云斋掌控？ 纵然能够掌控，离他这般远，只怕也是鞭长莫及。 叶玄随即领着胖虎与叶黑，沿着河流，走过冰山，一路往寒泽之外而去。 河流在寒泽境内纵横交错，单是叶玄这一路走来，已经发现五道交错的河流。 顺着最近的这道河流走出寒泽，叶玄发现，这河流并未中断。 在寒泽与极寒境的临界处，被封冻的河流融化出潺潺水液，顺流而下，蜿蜒向极寒境的森林内，他未继续沿河而行，不知此河会去向哪里。 因为今天还得去云上集市一趟，也不能随处闲逛，他就记住了这道河流的位置，预备下次再来时，细细探索河流会去向何地，看看最终能否与平安居周边水系交汇。 极寒境离忘川河最近。 苦地诸水系，皆发轫于忘川河。 所以，寒泽内的河流，亦必会通向忘川河。 若寒泽水系最终能汇拢或与平安居周围水系交错，就能令云斋循出一条固定路径，最终接近忘川河，一点点侵蚀去忘川河的掌控权。 叶玄在交界处停了停，旋即转向，往极寒境与舌山境交界的牌坊而去。 达到界牌后，正转三圈，便进了云上集市。 胖虎太过惹眼，未跟着叶玄走近集市，依旧在界牌外埋伏隐藏。 集市一如既往，熙熙攘攘。 叶玄有明确的目标，没有随处乱看，先到各个摊位前，把剿灭五圣门得来的一些不紧要的东西都卖了出去，最后把那尊骷髅魔塔抛售出去，拢共得了八百余枚精元丹。 他售卖这些东西，每卖出一件，都要折回人群，变化气息与形貌，再行抛售下一件，纵然被人察觉出自己的一个马甲，也确保有心人休想凭此追查出自己的身份。 随后，叶玄去买了数十张妖兽毛皮，拢共才花去不倒十枚精元丹。 今日恰逢赤练在摆摊，他就去赤练的摊位前，一口气买下十头殭尸，一头黑僵，两头紫僵，剩余皆是绿僵。 在没有更好的‘容器’，以寄居六丁六甲神将的性灵之前，这些彪子的同类，反而是最好的选择。 黑僵留给甲子，紫僵一个给丁卯，一个给丁丑。 采购殭尸这一项，耗费了五百多精元丹。 主要是那头黑僵值钱，足足花去三百精元丹。 赤练说这头黑僵乃是以一位凡尘将军的尸体所炼，如今已身具一定意识，有晋位白僵的资质。 能晋位白僵的黑僵，赤练的人自己焉会不留着，拿出来卖得这般便宜？ 叶玄自不会听信赤练商人这种言语，反正他亦不过是把这些殭尸当做容器使用而已，也不在乎它们的品质如何。 赤练商人看他出手阔绰，是个大主顾，又送了一具将要晋位绿僵的行尸给他。 他也不嫌品质太差，照单全收。 而后，叶玄走去云上集市的那个售卖诸般法宝的摊位。 “我想要寻一尊六品以上的丹炉，你可能将这等丹炉搞到手？”叶玄看向摊主-一个贼眉鼠眼的瘦小男子。 第二百二十章 天王借力 丁丑慢慢向叶玄透露了阴阳两极火煞禁的运转法门，参合诸阵，叶玄有信心在不久后于平安居内布置上炼化大阵。 有了炼化大阵，便得有一尊高品丹炉作为大阵阵眼。 当下询问摊主，不过是未雨绸缪，毕竟六品以上的法宝，都十分贵重，摊主一时半会儿之间，也绝拿不出来。 摊主正无精打采地靠着椅背，歪头眯眼打量着摊前停留的客人，陡然听到一个疤脸汉子所言，提起些许精神，更仔细地打量了叶玄所化的疤脸汉子几眼。 他也非火眼金睛，看不出叶玄对自己形貌做了伪装。 但行走苦地这么多年，自知眼下自己所见的面孔，绝非对方的真容。 贼眉鼠眼的摊主笑了笑：“六品以上的丹炉法宝何其稀有，只怕我能弄到手，你也付不起价钱呦……” “多少钱？”叶玄也不与他废话，当即开口发问。 他预估一尊六品上位乃或五品下位的丹炉，价格应在三千精元丹到六千精元丹之间。 超出这个价格，那就一定是摊主想要宰人，直接扭头就走就是，不必与之废话半句——纵然是在这个区间之内，摊主亦能赚好大一笔，还要往上加价，只能说对方是贪心不足。 摊主从椅背上微微直起身子，伸出手指比划数字：“若是六品上位的丹炉，我要这个数。” 他比划的数字是一个三，一个八，意思是要三千八百枚精元丹。 叶玄微微点头，如此倒是符合自己的心理预期。 虽然还是贵了点…… 这种涉及到高品法宝的交易，皆是卖方市场，他想杀价也杀不下去，不如少费些口水。 “若是五品下位，那就更高，得这个数。”摊主给了叶玄五品下位、五品中位、五品上位的丹炉价格。 分别是五千六、六千八、整八千。 平安居如今精元丹的储量，有六千多。 买一尊五品下位或中位的丹炉，其实也拿得出来，但那是平安居的储备资产，一下挪用这么多，必然会影响平安居的发展。 购买丹炉的钱款，叶玄只打算从平安居公库里挪用小半，剩余大半自己想办法。 思虑过后，他看向摊主，沉声道：“我要六品上位或五品下的丹炉。” 这便是在明示摊主，自己的财力只能承受得起这两个品佚的丹炉了。 摊主久经沙场，自然明白叶玄之意，嗯了一声，又道：“三个月后，你可以来这里拿货。” 三个月的时间…… 叶玄略一思索，便点头应了声‘好’。 他给摊主留下一道符牌，摊主可用此符牌与他单向联系。 此符名叫子母通灵符，叶玄交给摊主的是‘子符’，摊主往符中投入一缕真气，叶玄的母符便能收取到信息，前往集市与之完成交易。 最后，叶玄去到卖诸多法门的鞋拔子脸那边，直接往摊位上丢了一道符咒——转灾咒。 此符可以转移灾劫，以躲避诡秘存在注视。 但叶玄不知此符如何刻画，也就做不到量产，他手里几十道存货，消耗一道便少一道。 当下来鞋拔子脸商人这边，是希望对方能卖给自己同类的符咒，或是阵法也可。 “你这里有没有与此符相似的符咒，或是法门，阵法？”叶玄低声向鞋拔子脸问道。 鞋拔子脸捡起转灾咒，细看了几眼，把符咒丢下，撇嘴道：“我道是什么上品符咒，原只是一道转灾咒。” 说着，他排出几枚符牌，推到叶玄眼前。 ‘灵符：心蝉幻神’、‘灵符：上清渺渺’、‘灵符：嫁灾人偶’、‘法门：托神咒’、‘妙符：天王借力’。 这些，俱是可以转嫁灾劫，逃脱诡秘存在注视的符咒！ 其中更有一道妙品符咒-天王借力，将此符佩戴于身上，时刻令之处于光芒照耀之下，便能在符中凝聚出一尊‘光王身’，当诡秘存在注视时，天王借力自发运转，直接生化光王身，反照诡秘存在，使之不能窥视自己，投寄因果气息。 其效用与佛光相当，但应激而发，却非佛光可比。 法门托神咒，与灵符心蝉幻神皆属一个类型，在诡秘存在注视自己的刹那，可将心神转移到特定事物之上，但皆是须得自己有所感应，主动使用，不会受感而激。 嫁灾人偶与天王借力类似，只是没有天王借力这般强横，有时五尊诡秘存在一同注视过来，嫁灾人偶只怕不会起太大效用。 灵符上清渺渺，则又是另一种类型。 其类似于黄泉心经，返化自身，归于‘无’、‘初始’的状态，使诡秘存在无迹可寻，难以锚定自身影踪，更何谈寄居因果，投注目光？ 叶玄把每一道符牌都细看了一遍。 符牌背面有符咒、法门的详细介绍，以及价格。 妙品符咒天王借力，须得一千精元丹，其余几道灵符价格皆在数十上百精元丹之间。 灵符七等，妙品位于第四等。 一千精元丹买一道妙品符箓，虽然稍有溢价，但溢出的并不算太多。 他斟酌片刻，从怀中摸出了一面符牌：元甲化符。 此符乃是第五等的奇符，得自五圣门，鞋拔子脸捡来看了几眼，给出六百精元丹的报价。 元甲化符在诸防御品类的奇符中，都属佼佼。 盖因其有‘变化’之能，以此符咒为核心建置的符咒，能演变数种不同功效，远远强于一般的防御类奇符。 鞋拔子脸倒也识货，给出的价格也算公道。 但是——叶玄和这厮也打过多次交道，自己把转灾咒放到摊位上，他看过几眼，马上就甩出来一堆符咒供自己挑选，这明显说明，这些符咒在鞋拔子脸这里，皆是滞销货！ 没有多少人出钱买这些转移灾劫的符咒，而自己想要卖出的元甲化符，很明显是畅销货。 两相对比，叶玄已经知道该如何做。 他面露冷笑，道：“这些转灾符咒，想来用到的人也是不多，你却卖得这般贵，真是无良。 我这元甲化符品佚出众，效用甚广，你却只给六百精元丹，更显得心黑！ 我不要了，你自留着这些符咒，等下一个夯货宰杀罢！” 第二百二十一章 玄品符箓 鞋拔子脸看摊位前的刀疤顾客脸上神色，已知其心中所想。 他心下暗暗后悔，自己方才操之过急，一下把手头所有存货都放出，让人看出了虚实。 眼下是授人以柄，若任由刀疤顾客走脱，他实在不甘心放走一枚较为珍稀的元甲化符，更不提这些平常没人会多看一眼的转灾类符咒，今日更将要寻得买主。 念头电转之下，连忙叫住叶玄：“凡事皆可商量，你莫急着走，过来咱们再聊聊！” 鞋拔子脸一边说，一边垂目看摊位上那些转灾符，愈看愈觉碍眼，越发坚定了尽快把它们出手的心思。 转灾符咒，皆用于应对未知诡秘以及大能们对小人物的暗中操纵，算是修者们实力低微时，对大能仅有的一种反制手段。 但修行一道上，鲜有嚣张跋扈，到处去得罪人的傻货，大都是谨小慎微，战战兢兢，如履薄冰，且一般时候，也接触不到那些大人物，更不谈得罪他们。 如此一来，花巨资购买这些转灾符，便如同去庙里求签烧香许愿一样，不过是求个心安罢了。 它们具体是否起效，是否灵验，也就更没人知道。 验证符咒灵验的渠道荡然无存，此类符咒本身存在的意义，便会受到修者们的质疑。 一来二去，转灾类符咒渐至没落，没有多少人会想起诸类符咒中，还有这一项。 其实，最初购得天王借力这道符咒时，卖给鞋拔子脸此符的人说它乃是第三等的玄符，鞋拔子脸怎肯相信，一番实验，只知此符确实有用，但具体能发挥多大用处，他就确定不了。 便自作主张，为之降品至第四等，也是怕玄符的名头吸引来有见识的修者，被人发现名不副实，惨遭打脸，砸了自家招牌。 但即使如此，定价一再降低，天王借力符，依旧没人愿意要。 世间买卖大抵如此，越是没人买的东西，再如何降价，都不会有人买；越是有人抢着买的东西，再如何涨价，都会有人抢着买。 鞋拔子脸连连劝说，才总算留下‘刀疤客人’。 俩人一番交涉，讨价还价暂且不提，反正最后便是叶玄以一枚元甲化符的勾勒手法，换得了符咒‘天王借力’与法门‘托神咒’，且鞋拔子脸还饶了他二十颗精元丹。 鞋拔子脸虽然奸诈，但敲定价格交割货物向来利索，有时候见客人消费数额巨大，还会送点东西。 譬如叶玄就从他这里得了扶正丹的丹方。 但今日他却愁眉苦脸，交割货物之后，便摆手赶走叶玄，连当赠礼的丹方都没送，让叶玄好一阵纳闷。 集市上的鞋拔子脸、卖情报的胖子、卖法宝的瘦子都是常年留驻，背后有强大势力支撑，背景很深。 这等人做生意，岂能亏损？ 鞋拔子脸做出一副愁眉苦脸的样子，其实背地里不知赚了我多少钱款！ 真是奸诈！ 叶玄心里愤愤不平，把法门与符本收入囊中，转身即走。 他本想着再问问鞋拔子脸这里有没有可以改化自身气息，以规避诡秘存在探知的阵法，但害怕被鞋拔子脸再宰一刀，也就没问，毕竟天王借力与拖神咒，也够他参研好一阵子。 最后，叶玄在其他摊位上买了一些炼制风雷轮转大阵阵眼所需的副材料，这才离开云上集市。 回转界牌处，召来胖虎，叶玄驾驭土木相转符，直往平安居而去。 从前没有遁光之宝时，他只敢在平安居周遭地域活动，譬如冢山境、酷热境、剑海境。 饶是如此，一个来回亦需一个白天的时间。 而今有了遁光之宝，虽然只是土木二遁，但已能畅行苦地大多区域，消耗在路上的时间则就大为缩短。 如今平安居内几大部族的首领，皆都配备了遁光之宝，交通工具这一方面就暂时得到解决。 似彪子、胖虎两个常陪伴在叶玄左右的异种，待到它们修为精深至一定程度，则会领悟源出自身血脉的御气行空之法，倒不用叶玄替它们操心。 像叶玄袖里的叶黑、在岳河游逛等食的叶白，本身就能腾空翔飞，叶黑行空速度，堪比六品飞剑之中的佼佼者，就是还未生发玄机的叶白，而今速度亦能比拟寻常六品飞剑。 ——若非骑在它们身上实在太硌屁股，再加上天风猛烈，一不留神就被吹落下去，叶玄倒想驾龙而行。 不多时，三者回到平安居外。 平安居外，有雄山山脉贯连，如半月形环绕着平安居，罗睺大石在山脉之中修炼，如今已凝练出尺许长的龙脉。 似雄山这等小山脉，凝聚龙脉最多不会长过一丈，他的进度已经甚为不错。 随着龙脉凝聚，便会生发万物，扫去贫瘠萎靡之相。 现在靠近岳河河岸的一些地方，已经有草木生芽——叶玄特意要求过罗睺大石，令之凝就龙脉之后，优先把靠河岸的区域先焕发出生机。 雄山山脉便是平安居前方屏障。 平安居的门户则在对面，巽风甲木死禁所在之地。 待到风雷轮转大阵布设完成，整个大阵运转开来，便能为平安居时时提供防护，这等手笔，却非五圣门可比。 叶玄站在河边，望向对岸。 水汽蒸腾，对岸隐然间一片荒芜衰败之景——这只是幻阵所制造的幻象，真实情景自不可能如此。 岳河河水滔滔，依旧浑浊——此依旧只是表象，岳河水而今随着岳云斋品佚提升，渐变得澄澈，能供水族生存。 平安居已由荒芜绝地，渐渐变作沃土。 纵然此间暂未生出灵田，不及中大型势力，但已有往那个方向发展的趋势以及潜力。 所以叶玄才会忧心五圣门的炼罡大蘸，真有不开眼的修者因这大典走进平安居来，于他、于平安居都是一场大灾。 这块沃土，也就只有五大势力看不上眼，不会动心，其他的必会万分垂涎！ 叶玄在河边走着，理清了自己的思绪。 还是得派人前去酷热境的五圣门那边，简单探看一番才好。 五圣门覆灭的消息亦得尽快散播开去，免得酷热境诸势力首领仍然赴约炼罡大蘸，如此自己岂不是白忙活一场？ 第二百二十二章 风雷总召 平安居内。 叶玄修筑起来的那座木屋正对着甲木巽风死禁，坐落在平安居门楼的百步之外。 木屋之后，平安居内矮山起势的前端，狮魈一家在此开采石块，炼石城泥，炼泥为平整四方的条石，铺满空地，形成一大片开阔而平整的空地广场。 广场之上，垒砌出了一个个类似前世厂房一样的大屋。 有些屋子连屋顶都没有。 这些屋子便是炼丹所、炼器所、制砖厂、制符所、养树所。 在几座大屋前方，一个个石砌的塘子均匀分布于广场之上，塘子里或盛装河泥、或蓄积调配好的砖块粘合剂、或满载诸多矿石。 在这些石塘之后，则有几口火塘。 那些未经炼制的河泥，将在这几口燃烧业火的火塘内，完成初步的炼制，消去深重魔性。 此时，三个河兵正从石塘里运出诸多矿石，运去炼器所。 得了五圣门的大多数资源，平安居终于有了一门九品上位的鬼灵飞剑、两门法宝及诸法器的炼法。 飞剑、法宝较难炼制，无法实现量产。 当初云斋废了两天两夜的时间，才炼出两道蕴雷飞剑，与叶玄一人一柄。 而今纵然猪刚鬣操纵丹炉控火娴熟，要炼制出飞剑或是法宝亦极困难，除了平安居的管理层之外，还无法给平安居诸民全都装备上法宝。 但法器相对法宝而言，要求没有那般多，这次从五圣门得来的几门法器，皆有晋升为法宝的潜力。 所以猪刚鬣这几日在专注炼器，争取使平安居诸民皆配备上法器。 几门法器分别是‘夺神斧’、‘鬼王刀’，以及‘震魂锣’。 震魂锣属于音攻法器，铜锣一响，便能让人头疼欲裂，战力顿失，若采集到人之五蕴浊气，可以炼成一桩法宝，叫做‘乱欲迷魂锣’。 鬼王刀与夺神斧皆是兵刃类的法器。 前者随着持有人斩杀敌人增多，将在刀中凝聚一道鬼王影子，一经放出，便有杀伐气息引燃自身气血，令己战意倍增，战力大幅增强。 夺神斧与鬼王刀有异曲同工之妙，不过其专注于震慑敌人心神，以此增添自身胜机。 这两件法器就没有晋为法宝的潜力，只是一般法器。 炼制相对震魂锣而言，也颇简单。 猪刚鬣眼下便在炼制鬼王刀，造好刀模，直接以铁汁浇铸，随即指挥三头河兵不断敲击锻打，它在旁边以真气融入刀身，不断绘刻玄奥纹路，又在铁锤砸击之下，与先前纹路相合。 大概数百锤之后，鬼王刀粗胚成形。 随后精修、开刃等等便一气呵成。 每一柄鬼王刀成形，在炼器所排队的河童便有一个走上前去，眉花眼笑地取走刀兵，归入自己准备好的刀鞘内。 这一批鬼王刀，转为河童们炼制。 鬼王刀有阴寒之性，与河童倒是契合。 巫空亦得了一柄鬼王刀，另外，它已凑齐积分，从公库里兑换出一份鬼灵剑所需的材料，正交给河神大人，帮它炼制飞剑。 它实力尚浅，没有参与那次的围剿五圣门行动，就无法从行动中获得法宝，只能靠着积分慢慢累积，好歹也凑齐了一份。 钻地鸟僮三兄弟中的老大袁大力，事后被叶玄赏赐了那颗风火珠，也是一门九品的法宝，防身伤敌亦是够用，它对那珠子爱不释手，比巫空倒还早就有了属于自己的法宝。 平安居内，河童们装配鬼王刀、兵人装配夺神符，震魂锣则配给钻地鸟僮三兄弟。 叶玄在几个厂房内都转了一圈，心满意足，令巫空把云斋、罗睺大石等众召来，商议要事。 他把十一头殭尸排列在自己宅院内排开，亲自去请了孟姜过来，待到云斋、罗睺大石过来之后，便把风雷轮转大阵的阵眼‘风雷总召牌’的炼制之法，分发给麾下和孟姜查看。 今次去一趟云上集市，直接便把风雷轮转大阵缺少的几样副材料凑齐。 而今天风骨、雷击玉和诸副材料齐备，自然要赶紧把这风雷总召令牌炼制出来。 唯有炼出阵眼，死禁生门与布设在平安居外围的诸小阵法才能融会贯串，真正形成一座防御大阵，任何人走进阵法之内，必遭风雷袭杀。 一般的炼罡境强者想要踏足此间，都得先脱一层皮！ 而阵法强力于否，有九成取决于炼出的这风雷总召令牌的品质。 按照阵眼炼制法门上所说，此令牌成形后，会有三种品质。 铁牌阵眼总召风雷轮转大阵，可镇杀开窍层次乃或半步踏入炼罡层次的修者。 金牌阵眼召来的风雷，则能使一般炼罡层次修者重伤。 玉牌阵眼，则必致一般炼罡层次修者身死，甚至炼罡大成的修者，若是涉足其间，亦会重伤！ 天风骨与雷击玉极其难得，既然是要炼制阵眼，定要让它们发挥出最大的效用，叶玄的目标便是炼出第一等的玉牌，平安居的防御能力，亦将因此阵而再度增强！ 想要炼出第一等玉牌，须得诸多真气灌注，令之五行契合，激生之风雷品质愈强，最后形成的阵眼玉牌则就愈强。 所以，叶玄才要召集众人，同心协力，成此阵眼！ 他把炼法以及此次炼制的目标与诸人一说，他们纷纷点头答应。 好在阵眼炼制需要的真气虽多，但炼制时间则只消短短几个时辰，众人一番商议之后，当即在叶玄院子里休整。 补足真气，就开始上手炼制阵眼！ 云斋、罗睺大石俱是神明，其释放出的每一缕真气，都非凡俗修者所能有，以此真气灌注入天风骨、雷击玉两样材料之后，当时便有青风紫雷激生。 雷丝风絮漫溢愈多，颜色便愈发浓重，卷起一样样材料，熔断成一滴滴露珠般的斑斓液体，包裹住天风骨与雷击玉，令二者逐渐相融为一。 陆吾与英招、双龙皆被召集而来，看到云斋与罗睺大石真气有颓靡的趋势，立刻补充上去。 它们各自的真气一经灌注，那完全交融成为一颗斑斓水滴的诸多材料，顿放毫光，耀人眼眸。 第二百二十三章 玉牌 双龙、双生神灵、河神与戍山尉的真气不断灌注进入水滴，其周遭团转的风雷愈发激烈，紫雷转作灿白之色，青风亦变得极其沉黑厚重，与炼法所载一模一样，分毫不差。 这是要化为玉符的征兆！ 叶玄心中激动，向孟姜微微颌首。 他们两者合力，各自吐出真气，注入那斑斓水滴之内。 叶玄的真气本来不入品佚，若与斑斓水滴相融，必会导致其品质跌损，但他投入真气到那水滴之中，并非是为了与水滴交融，实是为了以自身真气，吸附去斑斓水滴内的杂质。 卷起吸附杂质之后，真气缓缓回缩，落地形成斑驳的一团，像是铁矿熔化后凝成的铁渣。 经过这个步骤，水滴转作纯净的玉色。 孟姜接管最后的塑化工作，将之完完全全塑化成一枚令牌的形状。 几人合力，在其上叠合一道道符文。 最终形成‘风雷’两个古拙大字。 盘旋于四周的风絮雷丝尽皆倒卷入这令牌之内，随即又以更迅猛的态势喷涌而出，席卷四方，与平安居诸阵桩、小阵法、死禁生门尽数勾连起来。 虚空在此刻都仿佛轻微地颤了颤。 风雷轮转大阵阵眼宣告完成！ 玉牌落入叶玄手心，他仔细端详了几眼，当即口吐真气，将阵眼炼化，之后便传给诸人，让他们各自放出一缕真气，投入玉牌之内，令阵眼收集他们各自的气息，以后便能通行此间。 众人看过炼制法门，自知这一步骤，都往其中倾注了独属于自己的真气，最后传给平安居诸民。 诸民有的修炼出了真气，便投入一道真气于玉牌内； 有的尚未修出真气，便滴入一滴气血到玉牌中。 一番轮转之后，玉牌已收集到所有人的气息，又回到叶玄手里。 阵眼玉牌炼制完成，叶玄便召来了哼哈将，令之带上胖虎，即刻赶去五圣门旧址，小心查看一番。 主要是看有没势力首脑未收到消息，依旧应邀前往五圣门。 算算时间，明日就是炼罡大蘸开始之期，正常情况下，纵然五圣门被人覆灭的消息暂未传扬开去，诸势力首脑依旧前往五圣门参与此次斋蘸，但到地方之后，也就明了具体情况，各自折转回去。 按照常理，五圣门旧址是不可能聚集起什么人的。 倘若此地真的聚集起了一众人手，那必然有诡异之事发生。 为防备这种万一，叶玄才令胖虎与哼哈将同去，就是担心哼哈将自己不能提前查知危险，带上胖虎这个‘千里眼顺风耳’，也能为之提供很大助力。 胖虎发现危险存在时，危险存在一般都尚未察觉到它，如此便可趋吉避凶。 放走哼哈将，叶玄去田圃里挖了一株人参，配合着五圣门的肉食储备，做了一桌子饭菜。 孟姜与双生神灵如约而至，都吃得肚皮圆滚滚。 叶玄与孟姜寒暄一阵，两人餐后消食，慢悠悠地在院子里对练了几套拳法，孟姜就领着叶玄的两个义子，与他道别。 他之后爬上了有斑鸠巢穴的白龙灵树，查看几只鸟崽的成长情况，与早晨一般无二，暂未见明显变化。 叶玄照例给乌鸦崽子投喂一缕真炁，跳下树在平安居四处走了走，呼吸着此间清新的空气，感受着自身受到此间浓郁元气的浸润，甚是心旷神怡。 经过持之以恒地改造，平安居内部元气已尽数除去污浊，白龙灵树兼有吸纳污浊、返化精纯元气之能，更令平安居元气浓郁指数提升数个档次。 如今平安居到处都种有白龙灵树，待到外面的罗睺大石初步掌握戍山尉权柄之后，在雄山与岳河之间，亦将开始种植白龙灵树。 除了树木，平安居内能开垦出的耕田已全部开垦出来，计有八千余亩，皆种上了粮种、药草、菜蔬。 这八千亩田地里，靠近叶孟与叶姜栖居之所的那五六亩田地，正在慢慢转化成灵亩。 随着双生神灵修为日益增加，它们影响的区域必然更加广袤，催生出的灵田亦将越来越多。 最终令平安居完全化作一块祥瑞福地也说不定。 天黑以后，叶玄返回宅院，坐在蒲团上，修持‘临’字大手印。 修持此印，可增进自身修为，修复自身先前存留的种种缺憾，使人不论在躯壳还是性灵上，都逐渐接近‘完人’的状态，能与天地相合，从虚空摄取吸纳元气的速度更快。 随着叶玄手掐印诀，元气如甘霖雨露般聚集过来，纷纷扬扬，落入他的四肢百骸、皮膜筋骨之内，连髓骨也被这精纯元气洗练，骨骼闪动玉质光泽，霜白的骨髓间，亦浮现星星点点的金砂。 待到髓骨完全转作霜髓玉骨，叶玄的炼骨之境便至大成。 有临字印，有诸多丹药补益，有诸拳法供自己修持，炼成此境叶玄觉得一月时间足矣。 一月之内成就炼骨之境，这是叶玄从前想也不敢想的事情。 不过，若是考虑炼骨层次之后的养气境，为养炼出圆满上品的真气，叶玄觉得这个过程还是放缓一些为好。 以自身的积累，踏入养气境，蕴养出的第一缕真气，应在四品到六品之间。 距离一品真气尤有很大的差距。 修持过临字印，叶玄开始研究今日得来的符咒‘天王借力’，按照符书上的描述，能承载此符的材料，须得是在万丈光明中经受照耀，洗涤去杂芜，纯净无暇如玉般的一块骨头。 或是直接从修成玉骨金髓的修者体内，取出一块玉骨，在其上雕刻种种符文。 这个要求对于妙品符咒而言，实在过分了。 也无怪乎没人乐意买这符咒。 叶玄又在心里咒骂了鞋拔子脸几句，随后开始需要雕刻的各种符文。 他不可能从自己身上拆解骨骼，以雕刻符文。 但以佛光照耀一块骨骼一段时间，亦能把那骨骼转作玉骨。 而这段时间究竟需要多长，取决于骨骼本身品质。 公库里诸多炼器材料，搜集出几块品质较好的骨骼并不困难，以佛光照耀使之成为玉骨也就更简单。 约莫半个月时间，便能照出一块玉骨。 第二百二十四章 溯源 玉骨的要求对叶玄不难。 但这妙品灵符所需雕琢的符文，竟然有近千枚之多。 每一个符文都只有米粒大小，全部雕刻在一块巴掌大的骨骼上，须要消耗的精力以及真气，必然成倍增长！ 这比自己刚开始制造丁丑女将化身绘刻的符文都要多出近百余个！ 叶玄倒吸一口凉气，顿感牙酸。 谁能相信，这般高的要求，就为成就一枚妙品的符箓？ 这么高的要求，用之制作玄品符箓都已足够！ 但此符于叶玄尤其重要，他也不能就此放弃，且天王借力符箓要求如此之高，更激发了他想要制出成品的斗志，仔细翻看过符书之后，决定明日便找几块上好的骨骼，用以制作‘玉骨’。 在此之前，便先修持法门‘托神咒’，以作自身的防护。 这仅只是个小小的咒语，只是念咒之时，须得调动自身气息与咒语内容相合，方能达到转寄因果气息的效果。 通读几遍，他就将法门牢记在心。 叶玄低声诵念咒语，调整呼吸频率，以改易元气归拢入体的频率，与托神咒相合。 不多时，他心念一转，整个人还好端端地坐在院中，但已经气息全无，仿佛一截枯木，而侧卧在角落的胖虎身上，陡然涌现出与它本身迥异的气息，似乎在这瞬间被叶玄‘夺舍’，心神寄居于它的躯壳之内！ 胖虎骨碌一下从地上爬起，支棱起耳朵，转头望向叶玄。 顷刻间，如枯木般的叶玄‘活泛’起来，气息回转，面露笑意。 用这托神咒蒙骗强横至极的诡秘存在，只怕根本不可能，祂们一眼就能看出自身虚实。 但以此法门寄居心神于麾下身上，则可见它们之所见，听它们之所听。不过此法限制颇多，无法令从自身分离而出的气息远离自身百步之外。 且须得寄居于颇有灵性的物体，或是活人身上，否则法门效用就全无用武之地。 托神咒总归只是个小玩意，聊以**而已。 若将之当做救命要术，反会误了自家性命。 前半夜时间，叶玄研究了天王借力符、托神咒，修持血神大法，以凝练出一口血神真气。 此气有极重的污染特性，专为杀敌，口吐血神真气，可以消蚀敌人血肉骨骼，乃或种种法器、法宝。 他盘腿打坐，以炼出的这口血神真气鼓荡筋骨皮膜，锻炼躯壳。 不多时，伸出左右食指，动念之间，指尖就缓缓逼出了一滴血珠。 以此血珠投入敌人体内，破去其筋膜防御，深入腠理，则能转化敌人一身精气、元气、血气，为己所有。 此法可使自身越战越勇。 碰到比自身稍强一些，自己对付不了的敌人，便可运使血神大法，寄生血珠，夺其修为，为己所用。 诸般法门，叶玄使用起来，从不会有心理障碍。 只管法门于自身而言是否有用，不论其他正魔分别，对他人或许会忌讳的一些事物，他从不忌讳。 当初修炼猛虎袈裟拳法时是如此，炼制飞魇钉魂骷时亦然。 如今偶得血神大法这一门可提升自身战力的妙法，更不可能将之丢入故纸堆中，不去修炼。 中夜时，十重殿堂、九大手印如约显现。 叶玄本以为此二者昨夜寄居自身未有成功后，会销声匿迹一段时间，没想到它们竟然根本未受昨夜事情的影响。 九大手印，与十重殿堂乃是敌对关系。 十重殿堂魔气深重，俨然是苦地魔气源头，内中偶尔走出残缺性灵，便在大地上掀起一场场魔潮。 根据魔潮里浮现的魔头形象，可以推断十重殿堂与十阴帅有很深的牵连。 十重殿堂与十阴帅，应是母与子，或上级与下级一般的关系，毕竟从中随便逃逸一缕魔气，便拥有残缺的阴帅权柄。 而十阴帅的顶头上司、或是令这些本是阴灵野鬼的存在得以晋位阴神，掌缉拿百鬼权柄的存在，唯有十殿阎罗。 所以，被困在十重殿堂内的诡秘存在，真是十殿阎罗？ 先有冥土，催生玄冥，后有黄泉贯连冥土，一尊新神通过黄泉忘川，侵蚀了冥土的权柄，塑化出‘地狱’，借此晋‘帝’位，天下道门称之为北帝大魔王。 道之两面，北帝大魔王代表魔的一面。 后佛门横空出世。 佛门至高的那位存在，以坐下弟子‘目犍连’之母死后沦落地狱为因由，使目犍连插手地狱事物。 其发下大誓愿‘地狱不空，誓不成佛’，演化六道轮回体系，塑化‘地府’，分去北帝大魔王的权柄，得以修成地藏王菩萨。 六道轮回体系是地藏王菩萨伟力的体现。 十殿阎罗则是其权柄的化现，十殿阎罗轮转诸阴灵，审判惩戒，在无形中，又削去一层北帝大魔王的权柄。 这十殿阎罗就是与北帝大魔王主持下的地狱旧体系打擂台所用。 其亦代表地藏王菩萨恶之一面，同样魔性深重。 若假设十重殿堂中禁锢着的是十尊阎罗王，那么困住这殿堂，使魔气不得外溢的九大手印，莫非是北帝大魔王的手笔？ 叶玄思虑良久，觉得不该如此。 不论是地狱体系，还是地府体系，都未撑到最后，随着仙人出世，两派的争权夺利尽作江水，付诸东流。 北帝大魔王与地藏王菩萨互有仇隙不假，但在面对仙人的围剿下，极有可能联手以应对仙人的倾轧。 纵然不愿联手，亦不会在此时继续内斗。 那么，九大手印就只可能是仙人的手笔。 叶玄判断它乃是仙人手笔的另外一个主要因素，是因九大手印的种种演化印法在天下间仍有流传，牵扯颇多。 若它乃是旧神时代的产物，此时应该早被禁绝，仙人对旧神严防死守，不会允许祂们有丝毫卷土重来的可能！ 叶玄越想越觉得事实就是如此。 笼罩在苦地上空的谜团，已经渐渐开始析出一些线索。 虽然仍只是细枝末节的东西，但总不似先前那般无迹可寻。 十重殿堂中，十殿阎罗以及大部分阴帅们的性灵、权柄，及其各自麾下尽被禁锢。 九大手印源出那位仙人手笔。 但孟姜又说，仙人被诸神最后反扑伤到本源，亦被魔气侵染…… 这又从哪里可以看出？ 叶玄的心情又复杂了起来。 第二百二十五章 定位 数尊诡秘存在，以及祂们各自的拥趸神明，笼罩苦地，造就苦地混乱的根源。 诸般魔头、恶鬼、邪灵侵染地上生灵，以黑河纵贯十境为主，魔潮数千年来迭起不休，使得混乱趋势愈演愈烈。 在此等环境中，五大势力的崛起，必然各自继承了一部分远古地府势力的遗产。 譬如黑魔国，单只是叶玄从谢元身上，发现的那心魔大誓烙印，便极似是佛门招引天魔，控制他人的手法。 黑魔国与佛门颇有牵连。 在外界塑化一个宗派衰弱的假象，反迁入苦地这贫瘠之所，经营数千年的黄泉道亦然。 黄泉黄泉，当初，北帝大魔王可不就凭借着黄泉忘川的河水，侵蚀去属于冥土的权柄，进而成就自身的‘帝’之尊位？ 黄泉道，或许本身就承继了北帝大魔王的衣钵。 其余三大势力，居于飞绝境的上人国、血海中的修罗魔国、无间地狱出身的赤练亦各有根脚。 叶玄对上人国与赤练这两大势力接触较少，暂不清楚其底细。但他手下就有个修罗魔国的黑日王后嗣阿修罗，对修罗魔国的渊源还是有几分了解。 阿修罗本身就是地狱六道之一。 它们居住于地狱，虽然族中远祖四王，被封为佛门护法神，但其实从未归顺过佛门，族人从来都只信奉他们的母圣，以及四王。 而佛门偏偏还奈何不了这个部族。 由此可见其底蕴雄厚。 叶玄理清了思路，对于自身，以及平安居的定位亦越发清晰。 诡秘存在们都想他扒拉进自己的棋篓子里，当一枚好棋来用，从来没想过给他当靠山，让他抱大腿。 如此，平安居与五大势力这等存在天然就立场不同。 他们或多或少，有复辟旧制，恢复先辈荣光的想法，平安居没这想法，也没有先辈做靠山，但此间的平安居诸民，却都有共同的愿景——过上好日子，不必忍饥挨饿、受苦受难。不用被诸般诡秘的意志裹挟着，在这片土地上互相倾轧，杀个血流成河。 这么一来，平安居也就成了他们共同的平安居。 绝非叶玄一人所有。 对于进犯平安居的势力，想必诸民亦能拿出最大的勇气去反抗。 这份勇气与血性亦将反过来成就叶玄，成为叶玄的靠山。 除此之外，自己还有龙鸟印玺，这尊授命于天的权柄。 但是权柄本身出自何处？ 它随自己穿越而来，应该是属于从前那个世界的事物，却能在这个世界里生出种种神异效能，实在让人匪夷所思。 思绪如潮水般翻腾，又被叶玄各自压下。 前途依旧昏暗无光，但叶玄心里已经觉得旷达许多。 他仰头凝视天空中的诸多手印，从中摘取一枚，记在心底，出手演化，反复模拟。 佛光如今已无法阻挠他修持九大手印。 他也就无需以死境遮掩，以演化这枚手印。 这次摘取而来的手印，名为‘斗’字印。 斗字印：天发杀机，移星易宿；地发杀机，龙蛇起陆；人发杀机，天翻地覆，天人合发，万化定基。 此印内修本源，使阴阳交泰，天地周转。 积蓄底力，存于躯壳性灵。 旦有杀机显露，濒临危境，当使此印，以迫发自身使天翻地覆之潜能！ 简而言之，斗字印在一般情况下修持，可以增进自身底蕴积累，于修者濒临绝境时施展，能将积累而来的底蕴尽数转化作逆转绝境的伟力。 绝境，并非只有在生死搏斗中才有。 每一重修行进境，若修持不到位，在晋位之时，都可能面临绝境。 斗字印亦能在这种情况下，显发伟力，补全自身缺憾，使自身能顺利晋位。 今夜初步领悟斗字印，叶玄只能模拟一个皮毛，还感应不到阴阳合成，积累自身的意蕴。 他连印诀演变都未成完全掌握之时，天中异象已尽消失。 默默揣摩了一阵，叶玄就转而去在昨夜那头殭尸身上，继续绘刻符文，这头殭尸将作为六丁六甲之一的神将降临化身。 召集六丁六甲降临，首先得有盛装祂们性灵的容器。 叶玄手头有牛骨骷髅，以及从五圣门那边得来的一头殭尸，此次去云上集市又买得十一头殭尸，已经够用。 十一头殭尸在竖在庭院墙边，衬得此间分外阴森。 彪子观察了它们一阵，发现它们虽与自己气息相近，但实在过于蠢笨，就犹如人类与猩猩之间的差距一样，顿感索然无味，自去门口盘坐着，修炼积累自己的血气。 快天亮时，巫空便来找它，两者自去寻僻静角落对练。 叶玄专心在那头绿僵身上绘刻着符文，偶尔亦有念头浮动：不知以佛光照耀这些殭尸，积年累月，会不会把它们转化作另一种存在？ 可以大胆假设，小心求证。 殭尸一至黑僵层次，与先前紫僵、绿僵层次的殭尸登时差异巨大，浑身长出浓密的毛发，犹如一头人熊一般，偏偏这些毛发甚为坚韧，能为之提供强悍的防御，更不易修建。 到黑僵层次，就很难看清殭尸原本形貌，甚至性别了。 墙边竖着的那头黑僵，便是如此。 说是从无间地狱里挖出来的一具将军尸，真实情形如何，却已不可考，只希望它能多承载甲子神将的性灵一时半刻。 做完今夜的工作，叶玄揉了揉发酸的手臂。 估摸着距离天亮只剩两个时辰，他得转去屋里休息一番。 都到了这个时间，哼哈将带着胖虎还未回来，不会出了什么事情吧？ 若五圣门那边成了一片废墟，他们此时早就该回来才是，情况绝不该是如今这般。 五圣门那边，出了异状。 叶玄心头微沉。 明日若是哼哈将还未回来，便得亲自带人去五圣门那边看看了。 …… 五圣门内，骤然多出许多人来。 这些人，俱是应请柬之邀，来参加炼罡大醮的。 门内一切建设如常，即便如今已是深夜，此地亦是觥筹交错，载歌载舞，一派纸醉金迷之相。 哼哈将带着胖虎潜伏在周遭，甚至看到了五圣门的几位当家在人群中穿梭，与其他人推盘换盏，笑得甚是开怀。 他怀疑是自己看花了眼。 可眼前一切确实非是幻觉。 第二百二十六章 追踪 事实不该如此。 五圣门其他人命运如何，哼哈将不清楚。 但五位当家确确实实都死在了五圣门内，他记得他们每个人的死法。 已死的人，怎么可能又完好无损地出现在这里？ 哼哈将不由得想起当日突袭五圣门之后，从业火里冲出的血柱——师父曾说，五圣门中有人背后有炼罡境乃至修为更精深的强者支撑，所以当时击退血影刺客，匆忙打扫战场后，立刻撤退。 当下五圣门内的场面，是那位为五圣门支撑的强者所弄出来的？ 五圣门已经分崩离析，本已举办不了炼罡大醮。 就连吸引其他势力首脑前来的重头戏——被禁锢在黑蛇禁魔匣中的半疯炼罡境修者，也已被我们平安居所夺。 为五圣门支撑的强者何故如此，费力不讨好，依旧把这仪典举办下去？ 那人绝非是随便玩玩而已。 其不惜重新变化出五位当家，收拢五圣门下溃散弟子，亦要将炼罡大醮举办下去，必然有极大的图谋！ 哼哈将额头冷汗涔涔，看向沙地上新修筑起的那座高屋。 大屋檐角飞扬，犹如一座庙宇。 此屋原本的地基上布设有重重阵法，为将黑蛇禁魔匣中人多加一层禁锢。 黑蛇禁魔匣已被师父拿走，因着房屋四壁阻隔，哼哈将亦不知那大屋里有什么？但那里依旧是炼罡大蘸仪典举办之所，从来往之人的言语中便能探知。 听他们所言，好似那半疯修者依旧被禁锢在大屋中一样。 事出蹊跷，哼哈将也不敢在此地多呆。 或许那炼罡境的强者正在暗处躲着，监视着五圣门中的来来往往的人群，发现异常，必定雷霆出击。 那是一尊炼罡层次的强者，非是哼哈将可以揣测。 比起自己露出马脚，被那强者抓住。 他其实更担心，对方或许此时已经无声无息地找到自己，预备追踪自己，放长线钓大鱼！ 哼哈将看向旁边的胖虎。 胖虎眼神沉定，双耳竖直，机警又沉定。 似乎未有感觉到周围的异状。 察觉到哼哈将的目光，它转头看了哼哈将一眼，眼睛里没有一丝光亮，把前爪搭在了哼哈将的肩膀上。 哼哈将兄弟、胖虎差不多算是一同长大。 兄弟俩被叶玄授法的时候，则要晚过胖虎很久。 排资论辈，胖虎亦在两兄弟之上，所以哼哈将对胖虎一向敬重，在其面前向来不敢造次。 胖虎小时候活泼好玩，甚为淘气。 如今越长大便越沉稳，与哼哈将这样的‘后辈’呆在一起，从来都很严肃，鲜少有似当下这般亲昵的动作。 哼哈将见前辈如此，面上不禁露出了笑容，笑容又旋即收敛。 他深深地看了胖虎一眼，运使土遁令，带着胖虎退出五圣门，辨认了方向，便驾遁光往东南面而去。 …… 冢山境，树木葱茏。 一段时间过去，鬼牛们腐化形成的黑膏已完全沉积入大地，成为万类草木生长的养料。 大地深处，一道浑黄遁光直纵而来。 遁光包裹着胖虎与哼哈将，此时虽是哼哈将驾驭遁光，但他亦是完全听从胖虎的指挥。 胖虎不断给他指明方向，他便操纵土遁令，调整遁光的方向。 大地深处遁光涌动，地面之上黑暗笼罩，似有无尽邪灵于黑暗里发出细碎的低语，呓语声亦汇集如潮，身处此间，若没有旺盛气血庇护，必然被邪灵夺去心智，沦为魔物。 忽然，一道浑黄遁光破土而出。 四周黑暗冲荡，潮水般簇拥向那道遁光。 远处的黑暗密林里，一点血光时隐时现，当下察觉哼哈将二者的遁光破土而出，骤然加速，血光电射而来，连四周蕴含邪诡气息的黑暗，亦不能侵染阻挠这血光分毫！ “汪汪汪！” 落地收起遁光，哼哈将心中警铃大作，眼看着黑暗侵袭而来，便听到身旁的胖虎啸叫出声。 那隐藏在黑暗里的邪诡气息，听到胖虎的啸声，忽然阻滞，迟疑起来，不敢接近。 呼—— 炽烈气息如火般自胖虎背上蹿出，往外撑开，笼罩住哼哈将。 两者立时向前狂奔。 没有啸声威慑，黑暗又蠢蠢欲动起来，一下淹没住二者的身影。 血光跟着追击而来，一下涨开，如一团血色太阳般照亮此间黑暗，四周情景纤毫毕现，无有丝毫遗漏！ 那血太阳散溢着极其浓烈的铁腥气，每一缕气息都炽烈无比，蕴含纯阳，使得百邪退避，万鬼难侵！ 血太阳中，显出一道身影。 皓首白须，面容清瘦，似乎仙风道骨。 但眼仁微带血色，身周盘绕血龙，又将老者衬得犹如凶魔。 他正是赤练七宿之一的危宿，五圣门炼罡大醮背后的推动者。 其以自身血气，演化五位当家，聚拢五圣门残余之人，将门中景象恢复原状，继续推动炼罡大蘸进行，欲以参与斋醮的众势力首领，成就自身的‘大绝灭血夜叉王’化身。 为防计划再度失败，他亲自坐镇五圣门，潜伏其间，观察来往宾客，今夜正好有所收获，便是哼哈将与胖虎两个。 五圣门残余喽啰有说，突袭五圣门致其覆灭的一众里，正有一头黄犬，能驾驭火焰，实力强悍。 彼黄犬与今夜所见的这头，分毫不差。 线索就在眼前。 随着危宿周身血光照亮黑暗，映照出此间情景，线索又消失不见。 那两个不见了？ 危宿微微一愣，倒没有为此而紧张。 这么片刻时间，两者纵然要逃，也绝逃遁不出太远，此地或许有它们设下的机关，才能令之快速消失不见。 没必要为此恼怒什么。 他面露冷笑，一缕气息交融于天地之间，探知此间细微的变化。 在他的眼皮子底下，想与他玩捉迷藏的游戏，根本不可能，即便能骗过他的耳目亦绝骗不了他的感知。 天地元气浮动，如潮水般来回奔腾，内中蕴含无尽污秽，不可直接吸纳入体。 在这元气周转里，任何一丝异常于危宿而言，都极其醒目。 他感知片刻，仍然未有发现两者的影踪。 第二百二十七章 六魔爪 危宿眉头深深皱起，眼中冷光浮动。 嘴角的笑意骤然扩大，使他的表情显得有些许狰狞。 他伸手快速掐算，此时动作虽然从容不迫，但与先前相比，总少了一丝稳操胜券，成竹在胸的感觉。 这里颇为古怪，自己惯常使用的搜罗他人气息之法，在这里竟然比起作用，天地元气固定周转，似与往常无异。 但那两者涉足此间，却未在元气运转里留下丝毫痕迹，这本身就是一种异常！ 有这一会儿时间耽搁，那两者若想逃跑，恐怕也能逃出一段距离。 危宿手指掐算之间，掌心光芒浮动，演化成一个罗盘。 他将一缕抓摄到的胖虎的气息丢到那罗盘上，有这一缕气息催动，罗盘指针飞速旋转一圈，最终停在原本位置。 气息借替，觅迹寻踪。 那两个生灵，还在这片区域，只是藏在了我看不见的地方。 目视罗盘的指针，危宿身形忽然腾空而起，一指脚下土地，袖里跟着飞出一枚漆黑似铁的骨爪。 那骨爪迎风便涨，顷刻即有三亩田地那般大，骨节次第张开，将下方的土地罩在掌心，轻轻一旋——林木草叶纷纷崩解为精纯木行之气，泥土亦作昏黄土行之气，两相交融，涌向骨爪掌心的黑洞。 与那骨爪掌心的黑洞对应，被生生挖去树木与泥土的地面上，亦出现一个巨大的凹坑。 这个凹坑四四方方，四壁角落还堆着一些工具。 凹坑被一条狭窄的过道串接着，与另一边较小的卧室相连。 之所以能辨认出那是一方卧室，是因地上铺着厚厚的干草，四周以泥土堆砌出边沿，形成一张简陋的床。 这个地方，是从前孟姜的一个居所。 近三百年来，她一直在冢山境流连，在此间修筑了三个居所。 三个居所看似简陋，实则暗藏玄机，有遮蔽他人感知，隐匿元气的阵法。 并且，这阵法效能极强，三百年来，她只有一次在自己居所附近被暗中潜藏的敌人感知到气息。 这一次便是叶玄所见的牛魔显化的那次。 危宿虽是炼罡巅顶的修为，但与那牛魔暂还无法相提并论。 其追索气息的手段虽然精绝，但比牛魔还稍逊一筹，连牛魔都很难通过气息追索，锁定这座地下居室，更不提危宿。 不过好在当下总算找到了那两个生灵。 危宿眼中血光流转，瞬间锁定卧室角落里的哼哈将与胖虎。 他心念一动，骨爪便朝着两者狠狠盖落！ 砸落的瞬间，青黄气息自骨爪掌心黑洞喷涌而出，为骨爪塑造出血肉皮膜。 骨爪换了一副模样。 通体披就纯青鳞甲，原本的五指化为四指，皆生有黑黄的尖爪，整个犹如一只巨龟的爪子。 随着它盖落下来，便有沉重的气息萦绕此间，又让人周身隐约发痒，仿佛正有什么东西在这气息催化下，从自己的血肉里长出，破开皮膜。 这道骨爪乃是一门六品中位的法宝，名叫‘六魔手’。 此爪能将万物转作阴阳五行诸气，演化成六魔之手。 六魔分别为：尸犼血魔手、青龟龙魔爪、飞鱼幻魔尾、朱蛤火毒爪、白魔辟地爪、天辰阴鬼手。 魔手效用不同，组合起来，攻防兼备，在六品法宝之中，少有同类法宝，乃是危宿耗费巨大心神，才炼制而成。 当下危宿施展开来的便是以土木二气凝就的青龟龙魔爪。 青龟龙魔爪作用自身，能疗养伤势，弥补伤痕，生发血肉； 作用于敌人，则可令之体内元气异化疯长，钻破血肉皮膜，催生成一株株气之藤蔓，牢牢与青龟龙魔爪散溢气息相连，将敌人禁锢当场，难以遁逃！ 但若操纵不好，敌人体内生长出的气之藤蔓会生生抽干其之血肉精气，未等禁锢完成，敌人便已被抽成干尸倒毙。 眼前的两个生灵过于羸弱，危宿并不想取走它们两个的性命，只想将之抓住，所以只使青龟龙魔爪发出两成威力。 仅仅是两成力，已令哼哈将与胖虎感觉自身元气异化成了一棵棵树种，不听自己意念调集，想要破开血肉皮膜，与虚空间青龟龙魔爪散溢的气息相连。 呼—— 胖虎周身涌动熊熊火焰，尽力抵挡周围侵袭而来的异种元气。 两者被危宿一路追杀至此，借着孟姑娘的旧居，才总算有稍许喘息之机。 这个机会它们当然要好好利用，不会容许分毫浪费。 趁着胖虎放出火道真气，抵御青龟龙魔爪的侵袭，哼哈将往手心里的符牌注入一道真气。 白光乍起，牛骨骷髅显现当前。 六魔爪缓缓压落，眼看就要将两者与牛骨骷髅一道压成粉碎！ 哼哈将跟着放出一张请神咒，贴在那牛骨骷髅的胸膛。 这道请神咒不同于寻常的符咒，乃是叶玄亲自勾画的符咒，内中蕴含一缕真炁。 凭此符咒，可以招引甲子神将性灵临凡！ 呼！ 符咒无火自燃。 灿金光柱乍然间自牛骨鼓楼胸口升起，一层层金红光芒覆盖上那牛骨骷髅的躯壳，将之演化成披甲的神将！ 轰！ 正逢六魔爪盖落，甲子神将只来得及举起手中元气凝就的盾牌。 两者轰然相撞，元气四散，斑斓光芒爆裂开去！ 危宿未有想到，两个生灵放出的一尊化身，竟能有如此强劲的实力，再加上他运使六魔爪，只使出了两成力，猝不及防之下面对甲子神将的全力一击，六魔爪登时被盾牌撞得向后倒退。 笼罩于此间的诡异气息顷刻崩散，哼哈将与胖虎立时感应到体内真气不再躁动。 这时，甲子神将流溢金光的双目盯住了危宿，一手持盾，一手持剑，悍然冲向危宿！ 神道气息将其染化作一尊纯金的人影，由下而上，直撞危宿！ 祂自知叶玄轻易不会召唤自己，一旦召唤，必是遇到了极其危难的情况，所以每次出手皆是使尽全力。 反正自身只是性灵临凡，一般情况下，别人休想伤害到自己本源。 在化身载体碎裂的刹那，祂便能退遁入冥冥之中的通道，返回本尊。 金色神曦如丝绦垂落，危宿的视线里所见的甲子神将，仿佛一轮烈日，散发着纯阳的气息，冲撞向自身。 两个生灵召出来的这尊神将化身，竟有炼罡层次的实力！ 危宿不敢托大，召回六魔爪护持自身，同时放出自己性命交修的飞剑，直冲甲子神将！ 第二百二十八章 魔母百子剑 这道飞剑通体被血色光焰笼罩，乍看之下，宛若一道拖着尾焰的彗星。 但仔细一看，便令人顿觉惊悚：那分明是一个巨大的血色骷髅头，拖曳着一个个小的血骷髅头。 并且，最前端的大骷髅头在血光氤氲里，不时变幻形体。 忽而化作长发随风飘扬的美女头颅，忽而又变成满头白发皱纹密布的老妪首级。 种种形象，皆透露出一种无边诡异的意蕴。 端的是看不出任何飞剑该有的模样。 但这确实是一柄飞剑。 此剑名叫‘恶鬼阴河剑’，又名‘魔母百子剑’。 这飞剑的炼制，首先须得寻一个被夫君每日痛打，心中怨恨无比，又无力反抗的孕妇，帮其宰杀夫君，烹食夫君血肉。 而后教授孕妇种种魔道法门，当时危宿教授孕妇的便是血神大法，直接帮助其将腹中胎儿炼成一团血魔。 血魔长成之后，自行离开母胎。 其聚集母亲的所有怨恨酷毒之念，生性亦是十分残忍。 每到一地，必致血流成河。 因其乃是一头血魔，有将他人染化作血神子之能，积年累月，其身边就能聚集起百余血神子。 与其相比，其母因这一团血魔离去，亦带走了自身的怨恨残毒，心性反而会渐趋平和，此时以秘法将她记录着烹食夫君血肉的那一道阴暗心魂碎片摘取。 以种种材料辅助，炼制这阴暗心魂碎片。 便可得‘魔母剑’。 魔母一成，血魔便会率百余血神追踪前来，归返母身，此时抓住机会，将血魔及血神子一同炼制，终得魔母百子剑。 初炼成的魔母百子剑只有七品下位的品佚，但团聚在魔母周围的血神可以脱离剑体，随处杀戮掠夺精血，以强化自身。 只需将此剑时常祭炼温养，巩固其掠来的精血，其品佚便能稳步提升。 危宿的这柄魔母百子剑，已是五品下的品佚。 有人甚至能将这魔母百子剑，最终祭炼至四品上的品佚。 危宿以血神大法为引，祭炼出的这柄魔母百子剑，除有分化万千，寄居、染污他人气血之能，更兼演化阴河，放出无尽恶鬼之效。 这飞剑一经放出，四下温度骤降。 一缕缕剑光飘飘悠悠，倏然间化作一个个阴灵盘绕此间，聚在甲子神将周遭，连他的神道气息都被这彻寒阴煞所镇压，骤然回缩。 剑光所化的阴灵层层叠叠，似真似幻，相互接连，犹如一道恶鬼长河。 甲子神将身陷恶鬼长河之中，纵然自身性灵不惧阴邪侵染，但承载性灵的这副牛骨骷髅终究坚持不了太久。 只消三两个呼吸，牛骨骷髅便会在阴寒剑光迫压下，直接了账。 祂亦只能无可奈何退返回去，为哼哈将、胖虎二者的逃跑争取不了太长时间。 “敕！” 甲子神将直接虚空画符，符文隐现金光，随祂一声断喝，乍然裂解。 一道火龙从裂解的光芒中冲出，盘绕甲子神将周身。 祂那一身金红甲胄上，直接长出布满倒刺的赤红龙鳞，挟裹滚滚火道气息，一下撞开了数道金光，逆着阴河冲刷，奔向危宿！ 纵然身处逆境，依旧气势如虹！ 危宿眼皮直跳，他眼角余光已然注意到召出这神将的哼哈将二者驾驭遁光逃跑，但偏偏自己被这神将拖住，一时不能分身。 神将气息悍烈，绝非寻常炼罡境修者可比。 与一尊神明化身对敌，再分神他顾，分明是老寿星吃砒霜，嫌自己命太长！ 孰知这厮会不会就地降临真身？ 须速战速决！ 危宿把心一横，手上连掐印诀。 在甲子神将周遭徘徊的诸多阴灵纷纷化作锐利剑光，如瀑布般冲刷甲子神将周身漫溢的火道气息！ 嗖！嗖！嗖！ 似漫天羽箭穿空，甲子神将以符法凝聚的倒刺龙鳞只坚持了刹那，便在剑光席卷下灰灰了去。 不少剑光点在牛骨骷髅之上，更将牛骨骷髅刺出一个个窟窿，有些地方符文破损，令得甲子神将气息骤然跌坠下去！ 这载体只怕再坚持不了一刻时间！ 甲子神将心有预感，不再克制，接连绘刻数道符咒。 一道符咒贴在牛骨骷髅之上，为之加固； 一道符咒化作一个光罩，替甲子神将暂时抵挡剑光钉刺； 一道符咒直接暴烈成漫天火雨，全部笼罩向危宿。 漫天火雨急坠而下，点燃四周草木，危宿连躲都没躲，直接放出一身血神罡气，把坠向自己的火雨尽数收摄吞噬个干净！ 他亦看出甲子神将已是强弩之末，自身化作一轮血太阳，收摄魔母百子剑，身剑交融，刹那间降临甲子神将跟前，乍放万丈血光！ 轰！ 浓郁气血如火般暴裂。 甲子神将附化的牛骨骷髅直接被这强横气血引燃，诸多符文一齐崩碎！ 冥冥之中的通道此时打开，天地元气中微有涟漪泛起。 危宿下意识地想去封堵那通道，以为甲子神将就要应身降临，但在他出手封堵通道的刹那，熊熊燃烧的牛骨骷髅内，便爆开一团刺目金光！ 这金光与危宿身剑合一演化出的血太阳有天壤之别，但气息纯净，一经爆开，便似神剑般扫荡四周污秽气息，净化周遭一切，也把危宿的注意力稍稍吸引过去。 趁此时机，甲子神将性灵遁入通道，瞬息间隐于冥冥之中，归于来处。 金光徐徐消散。 危宿收了神通，立在原地，脸色阴沉得几乎要拧出水来。 最后那尊伪神留下的金光，并非为攻击自己而留，而是要以之消去那两个生灵在此间的残余气息。 自己虽然破灭了祂这一尊化身，但放走其手下那两个生灵，令线索就此断绝，却已成不争的事实！ 此时，再擅长诸多寻踪索迹的法门，也奈何不了两个气息都被抹去的生灵！ 他们这次险被自己抓住，必然心生警惕，恐怕不会再给自己第二次机会，发现他们行迹了…… 这金红甲胄的神明，或许便是他们背后的支撑。 此神能以符咒请动化身，应是六丁六甲、黄巾力士一类的阴神。 这是一个线索，回去得好好调查一番…… 第二百二十九章 三十六种真气 天色放亮，平安居内，诸民苏醒，开始一天的劳作。 叶玄起来之后，煮了一锅粥饭，配着田里新产出的菜蔬，一部分蔬菜炒着吃，一部分则腌在坛子里，留待两三日后捞出来吃。 他把孟姜和两个义子叫来，大家围坐在一起，吃了这顿早饭。 现下平安居平稳发展，各项事务有条不紊地进行着，人才选拔培训体系已经建立，炼器、炼丹、制符、建设、阵法、农垦等各个部所皆已建立出大概的框架，遴选精专此道的诸民加入其中。 叶玄已经可以稍稍放手，偶尔做做甩手掌柜。 不过，如今平安居大发展起来，此中能挑大梁的人才就尤显稀少。 像是炼器所与炼丹所的主持者，皆由猪刚鬣兼任。 但猪刚鬣明显更加擅长炼丹，它昨日铸炼出的那一批法器，残次品颇多，河童们还得请托云斋，来帮忙进行二次炼造。 而今平安居内，也就猪刚鬣堪做炼器所主持，除他以为，诸生灵要么亦有差事在肩，脱不开身，要么资质鲁钝，灵慧不高，难以担当要职。 平安居暂时不收纳人类修者加入，就必然要面对当下众属民灵慧不高的窘境。 人类修者与异种、妖类、精灵等做对比，大部分都不如这些生灵。 但他们却能全面发展，资质平凡，亦能通过后天勤奋弥补。 而其余诸生灵，生下来是什么样，以后要走怎样的道路，几乎一目了然。平安居诸民也是因着叶玄手里的龙鸟印玺，才能蕴发种种可能，否则亦如其他生灵那般，初生之后，前路即被定死。 若没有龙鸟印玺，狮魈永远只能是狮魈，再勇猛精进，全力修持，成年之后，实力亦不会超过开百窍的层次。 河童更加凄惨，祖血退化，沦为比人类都不如的生灵。 有了龙鸟印玺，狮魈便能吸纳诸炁，纯化祖血，返化作山魈，或是地犼几乎是必然之事。 随着叶玄收集到更多真炁，甚至可能组合出‘犼’，乃至‘蹬龙’的真炁组合！ 河童亦然。 但纵是它们未来有千万种可能，可以转化，眼下仍旧只是普通的狮魈与河童，有各自擅长或避忌的事情，不如人类全能。 现下，炼器所主持的职务，可以由猪刚鬣兼任。 那么‘阵法所’主持的职务，又能交给哪个？ 叶玄想了许久，都未找到合适人选，没有看出现下平安居内，哪个生灵有阵法方面的天赋。 百余兵人如今意识尚在混沌之中，他们都要被培养作兵士，那么觉悟出阵法、炼器一类天赋的可能性便大为下降。 不过各部所里如今也有二三十余兵人，辅佐各部所主持。 它们将来会有怎样发展，倒是可以期待一番。 尤其是那三个河兵。 它们如今已能开口说话，虽然只能简单的回答‘是’、‘好’一类的言语，但亦证明三个河兵而今有了理解他人言语的能力。 用过饭后，叶玄与孟姜对练拳法，精进修为。 孟姜修为进境极快，当时初来平安居，性灵醒转后，她的实力才不过炼肉层次，后来八九日时间，就恢复到炼筋层次。 他当即与孟姜演练拳法，感觉对方而今已与自身层次齐平，战力已至炼骨层次。 孟姜是玄冥转世，明面上战力只是炼骨层次，但其暗中手段颇多，单是那一手生死万化，便足以在面对炼罡层次修者时，全身而退。 随着她记忆越来越恢复，她的手段只会越来越多，隐藏战力越来越强横。 这根大腿叶玄得紧紧抱住，不能放松分毫。 两人对练拳法，将近一个时辰。 叶玄通身气血鼓沸，自毛孔内散溢而出，围绕周身，形成金紫色的气息。 他心念一动，这气血便回缩入四肢百骸，一遍一遍地洗练筋骨皮膜。 骨髓里的金砂越来越多，星星点点。 骨骼渐渐透明，散发出如玉的光泽。 “道兄如此修炼下去，炼骨境一过，蓄养形成的真气至少应有三品。”孟姜看着叶玄回收气血，美目流转光芒，翘起唇角轻声说道。 只有三品？ 叶玄皱了皱眉。 他想要炼出一缕一品真气，三品虽高，终非他所愿。 当下积累还是不够，得把临字印与斗字印都统统修持起来，浑厚自身积累，否则一旦踏入养气境，自己可就没有回头路可走。 孟姜看到叶玄表情，莞尔一笑：“我知道兄所想，要争一争一品的真气，不过天下一品真气，只有三十六种，对应炼罡境第一等的三十六种天罡。 道兄虽有一门精妙拳法累积，又有天王心经、黄泉心经这等绝学傍身，眼下丹药供给也是充足，但其实没有任何一门对应三十六种一品真气的绝学。 纵然独辟蹊径，但想要修出三十六种真气以外的一品真气，也是几率渺茫。” 她这是在提醒叶玄，若想修出一品真气，还是寻一道能修出一品真气的绝学，或是服食下此类丹药最为稳妥。 三十六种一品真气，正道得十六，魔道得十五，佛门仅占五种。 此五种佛门一品真气里，没有一种出自大黑天玄密宗。 倒是供奉地藏王菩萨的大愿宗核心典籍-大愿渡生经，能修出一品真气。 除了特有的绝学典籍，可以修出一品真气，似‘烂柯寺’有‘无定无散无我无他丹’能令修者成就纯元之体，修成一品真气‘太元真气’。 纯阳道宫更有‘羽化金丹’与‘纯阳金丹’两种丹药，供人成就一品的羽化真气与纯阳真气。 不过，这些距离叶玄都有些遥远。 离他最近的只有苦地的黄泉道。 这尊巅峰时期，能以一宗之力与正道七宗分庭抗礼的庞然大物，门下足有四种一品真气。 四种一品真气里，首推修持黄泉心经孕育生成的黄泉真气。 再就是以黄泉心经为根基，演化而成的‘有无真气’。 剩余两个，分别是服食‘大辟魔丹’生成的‘绝生真气’，以及修持典籍‘神妙经’生成的玄牝真气。 第二百三十章 缘法 黄泉魔道四种一品真气里，离叶玄最近、他最有可能得到的便是黄泉真气。 毕竟而今正修持着黄泉心经总纲，已悟透死之境，离生之境只差临门一脚。 有此心境修为傍身，再参悟黄泉心经通篇则毫无门槛，修成黄泉真气似乎顺理成章。 但问题是，黄泉心经乃是黄泉道核心典籍，连孟姜都只得黄泉心经总纲，未曾阅览过全文，自己何德何能得以阅览黄泉心经全篇？ 难不成改换个身份，拜入黄泉道，成为门下弟子。 步步晋升，最终得以阅览黄泉心经？ 如此岂不是舍本逐末——我走了，麾下一众靠真炁提升自身的下属怎么办？我又不可能一边给它们投喂真炁，一边在黄泉道修行…… 叶玄脑海中灵光闪动。 他越想越觉得，拜入黄泉道，借机阅览黄泉心经，其实也较可行。 只要炼成身外化身，一身镇守平安居，为麾下提供真炁，一者各地游走，也就不是难事。 现下最大的问题就只剩两个：黄泉道的地址，一说在阴河境，一说存于传说中的孤独大地狱境，它究竟位于何处？不知其山门，还谈什么拜入黄泉道？ 二来，黄泉道背后极可能有北帝大魔王支撑。我拜入黄泉道，祂是个什么态度？ 诸多问题，细细思量也找不到答案。 叶玄倒不着急，索性把问题抛诸脑后。 有些事情，缘法到了自然会显出端倪，缘法未到之前，想再多都没有用。 他在院里与孟姜闲谈着，没过多久，哼哈将与胖虎终于归返。 哼哈将气息紊乱，虽未受伤，但一路奔逃折转，对他消耗颇大，在叶玄院子里服下丹药，恢复了好一阵子。 胖虎情况较好，得了叶玄赏赐的弹药，转去角落休憩。 隔了一夜，两者才归返领地，叶玄已知二者必然遭遇了大变故，他心中一沉，面上却未表露，向孟姜打了个眼色，示意她留下来。 两人各自落座，目光不时落在正恢复元气的哼哈将身上。 气氛稍有沉凝。 好在没过多久，哼哈将就理顺一身真气，当即把自己在五圣门的遭遇，以及后来折转冢山境等事，一五一十地汇报给叶玄。 “师尊赐下的那道化身骷髅，此时或已被那修者震碎，哼哈将照看不力，请师尊责罚！”哼哈将满面愧色，躬身俯首。 当时行事倘若小心些许，可能就不会被那炼罡境的大修者注意，便能全身而退，也不会挑惹出之后的祸事。 叶玄自不可能因为这点事就责罚于他。 情况危急，不论多宝贝的东西，该用就得用，否则一命呜呼，东西岂不是还得落到别人手里？ 他摆手道：“此事罪不在你们。 那修者就是五圣门背后的支撑，咱们覆灭了五圣门，此人必然怀恨在心。 如此一来，其暗中布局，设下圈套，等待你们踏入陷阱之中，此乃是以有心算无心，你们未有察觉也是正常。 更何况，他一尊炼罡境不止的修者，算计你们，你们只损失一道化身便能脱逃，已是侥天之幸，还想其他恁多做甚？” 叶玄说得轻松，安慰门下弟子。 哼哈将闻言，心里的不安总算减却，对叶玄又增生浓重的感激。 比起一道牛骨骷髅损毁，叶玄更加介意的是，哼哈将两个离开之时，可有扫除自身气息，可有留下手尾？ 若留下气息，难保那修者不会寻踪索迹至于平安居！ 那才是平安居的一场大灾难！ 他当即就这个问题询问哼哈将，哼哈将迟疑着回应：“弟子与胖虎大兄离开时较为仓促，只粗略进行了气息清扫，然不能确定那修者还能否在那里寻到残余……” 那位炼罡境大修者手段强横，哼哈将两者遁入孟姜原先居处，尚且不能完全隐匿行踪，若只进行简单清扫，恐怕难以防范那人追踪。 叶玄又询问了哼哈将几个问题，便让其下去好生休养着。 他跟着从怀中摸出一个简陋的木人偶，把一道符咒贴于人偶之上，金光落下，甲子神将的意识已然投影于木人偶上，令之显溢出神道的气息。 当着孟姜的面，他询问了甲子神将后续发生的事情。 得知甲子神将最后离开时，另起一道符咒消除了四下残余的所有气息，叶玄才稍稍放心，向甲子神将道谢几句，甲子推辞不受，自归返性灵。 叶玄稍稍松了一口气。 甲子神将出手消除气息，那炼罡境修者想要捕捉哼哈将二者的气息，便成了件不可能完成的事情。 不过现下仍要比往日警惕一些。 他随即召来罗睺大石与岳云斋，令他们这两日多关注外界动静，有任何异常立刻禀告，若无法及时禀告，就得当机立断，将异常状况抹灭。 忙活完这些事情，叶玄坐回座椅，长吐出一口气。 孟姜全程旁观，这时看他松懈下来，歪头看他，困惑道：“道兄莫非没有注意到你门下弟子所说：五圣门的炼罡大醮仍在继续举办，典礼已经开始？ 如若是那修者想要引诱你们上钩，其实不用费这许多周章。 他何必要继续推动炼罡大醮继续举行下去？” 叶玄早就想到这一点，正等着孟姜这时发问。 他面有难色，唉声叹气：“我倒不是没有注意到。实是注意到了，但有心无力。 听哼哈将的描述，亦知那炼罡境修者推动这场炼罡大蘸，必不止是想引我们这一班人马上钩，其必有更深的图谋。 但是你也看到了，哼哈将与胖虎前去探查，当场被那厮察觉到了行迹，我麾下其他人手，没有一个能与那炼罡境修者分庭抗礼，亦无法在他眼皮子底下隐去气息。 情况如此，我若再派人去探查这场炼罡大醮背后隐藏之事，岂不是把自己麾下送入火坑？” 孟姜听言没有吭声，只注视着叶玄。 在她美目注视下，叶玄脸上的愁闷之色渐去，尤显尴尬起来，搓着手，已知自己那点小心思在孟姜眼下暴露。 他想请孟姜出手，帮着自己探查炼罡大蘸的事宜。 但不好意思直说，便用如此委婉地方式暗示，希望孟姜能‘挺身而出’。 第二百三十一章 无定赤子 话说出口，叶玄便知自己打错了算盘。 孟姜何等聪慧，往往自己一开口，她便已知自己心思。 遇到这等事情，直说就好，若遮遮掩掩，反而落了下场，显得不够大气。 孟姜看他扭捏的样子，噗嗤一声掩唇直笑，边笑边道：“道兄从来如此，不肯好好说话，非要拐弯抹角。 你既要这般扭捏，那孟姜就要好好罚你，让你涨涨教训。” 她美目一转，进而道：“我可以帮道兄去做这事，代价便是除却原有的真炁作为交换之外，还要每一月专为我做五天菜肴。 若我觉得不满意，道兄便得增加时间。” “孟姑娘的要求合情合理，若有差遣，叶玄必当竭尽全力，务求令孟姑娘满意。”叶玄听完孟姜的要求，立刻满口答应。 他前世就是个饭馆厨子，做菜让客人满意，岂不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 孟姜满意点头，笑眯眯道：“好。道兄，切不可做那等食言而肥的小人。我走啦。” 话音落地，娇俏的白衣少女已然走出庭院，三两步穿过院前的树林，背着手往平安居门口走去。 叶玄跟着追出庭院，还想嘱咐她几声，她已经影踪全无。 这等身法，纵然被那位炼罡境修者发现行迹，又有什么好担心的？ 他望着空荡荡的牌楼大门，摇头失笑，转去查看过几个部所的工作进度，就到河边呼唤双龙的名字。 叶黑叶白从河中探出了头颅。 叶黑身躯已近十丈长，而今周身紫黑色鳞片里，隐约透出些金色光泽，身躯一转，便有雷光滋滋啦啦盘绕躯壳，雷电几乎凝成实质，神秘而威严。 它的战力与炼罡层次的修者只差半步。 叶白最近精元丹、血肉丹，种种丹药管饱，足量供应，身躯亦是猛长，两三日后，叶玄就要带着它去寒泽之中，渡过劫难，应发玄机。 它的积累比兄长叶黑都要深厚许多，估计应发玄机，身躯突破丈长之后，会迎来一个飞速增长期，两兄弟实力将无限接近。 双龙身躯突破十丈，便有炼罡层次的战力。 此后身躯没增长一丈，战力就增加一成，五十丈时，即能引动天象，呼风唤雨，有真身境的战力，同时，能变化万千，化为人身更不在话下。 给双龙各自投喂了丹药，叶玄就在平安居内溜达起来。 …… 冢山境。 危宿在此间停留了片刻，搜寻一番，未有丝毫收获，不禁心中愤恨，咬牙切齿。 他暗自下定决心，回去之后一定要找到那降临神明的影踪，便从此地退开。 这原本是孟姜为自己修筑的地下居所，而今变成了一个不成样子的大坑，林木倒塌倾覆，枝叶随地散落，看起来甚为狼藉。 危宿走后不久，正南方向一棵大树上，渐渐浮凸出一颗头顶犄角的牛头。 那牛头勉力从树身探出，跟着整个躯壳也都从树中走了出来。 大树在祂走出的瞬间，化作一滩烂泥，散溢着腐臭的气息，被周遭树木迅速吞噬吸收，不多时就吸收干净。 牛首人身，高有三丈的存在一脚踩进那深坑里，其毛茸茸的手掌一旦触及倒塌树木，即把树木化作腐臭的泥膏，以元气裹挟，随手抛去他处。 扒开覆压于坑洞上的树木，牛首人身的存在微微蹲身。 祂周身乌光涌动，顷刻间化作一个男子。 这男子乍一看，肖似俏丽女郎，若非有胡须与喉结，真不好辨认雌雄。 他站在土坑里，微微闭目，感应周遭气息。 但是一无所获。 随后，男子睁开眼睛，面露笑容。 虽然未能感应到气息的变化，但在赶来此地之时，他正巧看到了危宿离开的身影。 黑魔国与赤练素无瓜葛。 那么，赤练的危宿来到此地，来到那位‘无定赤子’的居所，所为何事？ 想到无定赤子，男子忍不住揉了揉眼皮。 上次拈起因果丝线，所见情景，他纵然不敢动念去想，只要念头浮动，亦觉心中震骇。 无定赤子这回是真找到了一位强横存在为她撑腰了啊…… 可惜，可惜。 再不能啖其肉，以壮我神躯！ 男子脸色一瞬狰狞，左半张脸眼眸转深，一片乌黑，毛孔里长出漆黑的长毛，额角生出犄角，半张脸瞬息间化作一张牛脸！ 随后，那只漆黑的牛眼，霎时被一层血红覆盖！ 男子的右半边脸色渐渐平静，然而右边的牛脸依旧没有消去，过了好长一段时间，漆黑长毛与犄角才消失不见，恢复他的人类面目。 他在周围走动了一番，连连摇头嗤笑，忽然驾驭剑光，直往酷热境而去。 …… 酷热境，白日一临，热力便降临大地。 纵然五圣门专门为宾客的居所皆布设有降暑的小阵法，但酷热境的热意却像是从人心底浮出一般，些许小阵法，起不了太大的作用。 五圣门下喽啰们，在白日尤显恹恹，负责仪典的众喽啰做起事来也甚不专心，有人在仪典举行过程里，接连出错数次，五圣门大当家实在忍不下去，直接把那人斩首以祭上苍。 鲜血喷溅，反而激出了前来观礼的各势力首脑些许兴致，他们连声叫好，总算对接下来的仪式认真了一点。 依照仪式流程，宣念炼罡大醮祭祀的神明尊号。 稀稀拉拉宣念声在人群里响了一阵，这炼罡大醮最后一个仪式便算完成，五位当家俱是精神一松，引诸势力头脑进了新修筑的那座庙宇内。 众势力首脑实力多在开窍层次，也有几个连开窍层次也不如。 但呼呼啦啦来了一群，足有二三百号人，得了五圣门的邀请，俱前呼后拥，挤进了那庙宇之内，几乎把门槛踩破。 诸首领都进入其间之后，庙宇大门便被外面守候的五圣门喽啰关锁。 躲在暗处的孟姜再看不到庙宇之中情景。 她也不觉无聊，饶有兴致地观察起外面随处走动、无精打采的喽啰们。 不得不说，那位炼罡境的修者心思细致，这些扮作喽啰的血神子都各有性格，像是真的一般。 第二百三十二章 夜叉骨 每一尊血神子都是危宿的一根触手。 令一众修者诵唱神明尊号，就表示此次祭炼大绝灭血夜叉王身的准备工作已然全部完成。 接下来便是正式开始炼制。 即便情况已尽在掌握之中，危宿依旧躲在暗处，动念之间，五圣门里游荡的众多喽啰俱往庙宇汇集。 每一个化作喽啰的血神子走到那庙宇附近，周身皮肤就迅速溃破，裸露出皮下通红的血红，远远看去，便是一个个被剥皮的‘人’。 庙宇周遭的血神子越聚越多，将整个庙宇围拢得水泄不通。 它们自身散溢血气，以此间布设的阵法相互融合，如同一道道锁链一般，紧紧缠绕住这座庙宇。 血神子们化作浓稠血浆，在庙宇四周铺开，渗透进阵法内，灌注往庙宇中心的那口缸中。 这些血神子俱是此次转化五圣门喽啰得来，实力低微，价值不高，用他们一身血气引动阵法，投入缸中，催化那头夜叉再合适不过。 庙宇之内，众修者围着那口大缸。 得了五圣门几个当家的提醒，他们已知缸中禁锢的便是半疯的炼罡境大修者。 只是有人伸头往缸中看去，只看到一片漆黑。 “怎么什么也看不见？” “你们五圣门莫非是在消遣我等？” “把大门关上做甚？” 众修者议论声渐起，有人察觉到不对，当即往大门方向大步而去。 五位当家俱沉默不语，围在缸前，任凭其他人推搡叱骂，不发一言，脸上表情一点点收尽，似乎成了没有灵魂的木偶。 有修者见他们如同木头一样，怒吼着伸手去抓就近的当家，一手抓住其脖颈，与他手掌接触的那位当家皮肤便瞬间溃破，露出其下鲜红的血肉。 “这什么？”众修者见状惊叫，呼啦一下散开，各自或祭出得力法宝； 或手掐印诀，随时准备运转法门； 或紧攥符牌，预备丢掷向五位当家。 诸修者反应不失机警，只是注意力大都集中在五位当家身上。 先他们一步逃向大门的人，双手按在门前，甫一运发真气，欲要把大门震破，便觉双手与那扇大门紧紧粘连，一股股诡异气息顺着相连的地方，投入四肢百骸内，与自身真气相合。 那人的皮肤亦开始溃破，露出鲜红的血肉。 庙宇四壁，试图轰开墙壁，逃遁而出的人们，都如此人一般，皮肤剥落，展露血肉，顷刻间被血神大阵同化。 地板上，开始漫溢出一层血气。 众修者在不知不觉间，浸润于此血气之中。 一条漆黑的舌头，趁着众修者的注意力皆投注在五位当家身上，无暇关注周围情况之时，从缸中探出。 哧溜一声，卷起靠近大缸的一个修者。 黑舌如丝绸般封堵住那修者的口鼻，使之难以发出丝毫声响，整个人连同法宝都被拖入缸中，吃干抹净。 下一次，有两道黑舌探出缸中。 从缸中探出的黑舌越来越多，修者们终于意识到不对，但为时已晚。 整座庙宇被鲜血覆盖，无数黑舌从缸中探出，在庙宇内乱舞。 大缸后面，正对庙宇大门的那堵墙前，设有高高的台阶。 台阶上，有诸多珍材共同祭炼成的一副骨架。 这副骨架色呈暗金，形态如同一个一具直立的骷髅，然与骷髅不同的是，这骨架头颅天灵盖上，有两个骨凸。 且鼻子的位置不似一般人头骨一般只留有个空洞，而是有一节节似鸭脖骨般的骨骼从孔洞里探出，犹如象鼻。 同时，其胸膛上生有两块坚硬的板骨。 这是夜叉的骨骼构造。 由危宿专门以各种珍材炼出。 此时，夜叉骨骼上浮现出细密的血丝，这些血丝一点点浮凸，犹如血管般跳动起来，每一次跳动，便从大堂中抽取海量的鲜血，融入自己的胸腔。 那里正渐渐长出一颗靛蓝的心脏。 随后，一层层血肉筋膜覆盖于整副骨架之上。 那些从缸中探出的黑舌，终于吃净了大殿中的活人，矛头一转，齐刷刷刺向那渐渐披覆血肉，开始饱满的夜叉骨。 整座庙宇墙壁上，霎时浮现数不尽的符文、玄奥纹路，此时尽数化作枷锁，捆缚在那大缸之上，封压住缸口，每次只留三五根黑舌从缸中探出，与台阶上那尊夜叉骨搏斗。 结果显而易见。 三五道黑舌尽被夜叉骨扯断，吞吃下肚。 在这个过程中，它的一身血肉越发饱满。 庙宇之内，危宿潜藏于未名之处，全心全意遥控操纵着庙宇中布设的阵法，调整封压豢魔缸的符文锁链，保证每次放出的黑舌，都不超出血夜叉王骨所能承受的极限。 魔母百子剑在他周围幻变万千，外人休想趁此时机，伤害到危宿分毫。 庙宇外面被血光笼罩，形成一个血色四方结界，亦把外界元气隔绝，此等情况下，非是手段精妙之辈，休想潜入那结界之中。 看到这里，结合五圣门之前禁锢的那位半疯修者，孟姜已知此间修持血神大法的炼罡境修者想做什么。 这分明是其修为将至不垢境，惧怕自身实力有一定程度的衰退被他人所趁，所以提前炼制化身，替自己抵御灾劫。 她蹙眉细思了一会儿。 若没有他人打搅，这位道友的化身必能顺遂完成。 君子也好成人之美，先前道兄抢去了这位炼造化身的好材料，如今自己再对他出手，未免赶尽杀绝。 但眼下时机绝佳，真不出手，就此退却，又委实不甘。 “我如今都还没有身外化身可用……”孟姜心中一转念，美眸里光芒消寂，倏然间又变得五色斑斓，极为璀璨。 寂光相转间，一缕气息自孟姜性灵‘脱落’，从眉心飘出，落地化作一个衣衫打满补丁的瘦削女子，跌跌撞撞奔向那血色结界。 这女子奔跑的速度不快，走过沙堆，从一大片空地前穿过，正好能暴露于危宿的视野里。 但他目光刚扫到那身穿破衣的女子，脑海里关于目光接触到这女子的所有念头就次第沉寂下去。 待到女子走进血色结界，他已完全忘记，视野里曾有个女子大喇喇穿过空地，走进结界。 此为‘有无生灭’。 第二百三十三章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在孟姜自身脱落的一枚记忆碎片，走入血色结界之后，又有一道虚影穿过了结界，‘走’尽庙宇内。 这虚影一身黑毛，酷似一头直立的牛。 牛魔虚影自肖似女子的男人性灵脱落生成，晚盲女虚影一步走进血色结界之内。 其踏入结界的刹那，走在濛濛血雨里的盲女虚影便有所感，一身打满补丁的灰衣渐被血色侵染，与结界内流溢的血气同化，不分你我。 牛魔虚影从化为一缕血光的盲女虚影旁边走过，丝毫未有察觉到旁边的异状。 孟姜未能从转世记忆中苏醒，修成生死万化之境时，牛魔尚且能够略微查知其气息，进行追踪。 但如今她已修成生死万化，从千百世沉沦的记忆里提炼出自性真我，气息生发不过念动之间，比牛魔高了一筹，当下牛魔想要探知到她的气息，已是完全不可能。 待到牛魔穿过血色结界，穿过遍布庙宇的阵法符文锁链，走进大庙里，隐在血光里的盲女虚影才重心走出，身上一层层的血色褪尽，依旧是那个穿着打满补丁衣裳的女子。 她低头小碎步跟去大庙里。 庙宇四壁缠结成锁链的符文，在这虚影接近的刹那，散失光泽，纷纷断开，在她穿越之后，又重新勾连，仿佛先前一切都不曾发生过。 当时牛魔虚影穿过这符文锁链时，尚需寻找时机，钻一钻空子。 盲女虚影则完全不用如此，她一走进，阵法符文的漏洞自显，直接就穿越了过去。 大庙里，缸中的黑舌已全被夜叉王骨吞吃殆尽。 它借此凝聚出了一身金色的筋脉、赤色的血肉、乌黑的骨骼，头顶骨突越发明显，鼻骨上覆盖了一层金丝般的纹络。 它已具备血夜叉王的雏形。 缸中，两条靛蓝的手臂倏地探出，按住缸沿，紧跟着探出有骨凸、象鼻的头颅，显出胸前两块缀着血丝的板骨，瘦长的身躯。 这是一头真夜叉！ 这靛蓝夜叉一破开缸口封压符文，立时嘶叫连连，呼呼掠过半空，眨眼已至那台阶上的血夜叉王身前，两者霎时间抵死搏斗起来。 夜叉喜啖百鬼，行动迅捷。 靛蓝夜叉破开封禁，至血夜叉王跟前的速度，连牛魔虚影与盲女虚影都未反应过来，便看到它们两者纠缠成一团，互相拼命厮杀。 四壁之上连成锁链的符文一层层回缩，归拢血气，往厮杀作一团的两头夜叉体内灌注。 锁链缠绕而上，密密匝匝的符文层层堆叠，形成了一个浑圆的大茧。血气牵动这一枚包裹着两尊夜叉的大茧，重新投入豢魔缸中。 接下来，只要时时往其中灌注血气，七七四十九日之后，大绝灭血夜叉王化身便能圆满炼成。 牛魔虚影这时化作一缕乌光，在层层符文尚未对缸口完成封压之时，投入其中，融入那大茧之内。 盲女见状，亦不甘示弱，跟着投入大茧内。 牛魔虚影涌入那靛蓝夜叉体内，寄居于其性灵之中；盲女虚影则落入血夜叉王体内，占据这尊夜叉王的泥丸宫，成了它的性灵。 轰隆！ 四壁布置的重重阵法尽数崩解。 豢魔缸撞破墙壁，在半空中滴溜溜旋转着，越变越小，越变越小，最终只有婴儿拳头大，落入危宿手里。 他面露笑容。 此次虽然过程曲折，但结果总算圆满。 只要静候七七四十九日，自己便得一尊炼罡境巅顶的大绝灭血夜叉王化身，届时便能后顾无忧，准备踏入不垢境的事宜。 危宿四下查看一番，确认无有遗漏，驾驭魔母百子剑腾空而起，如彗星一般拖曳着尾焰，倏然远去，眨眼间消失在这片天地。 暗处，那似牛魔似人类的修者亦探知过四周元气之后，挥手打出一道银青色剑光。 剑光展开，似是一道电链，剑尖分叉成三个尖凸。 此飞剑名叫‘雷火风三尖刀’，虽然名字里有个‘刀’字，但亦是飞剑之属。 修者驾驭雷火风三尖刀，直往另一个方向而去。 不多时，五圣门遗址重又恢复了凋敝凄惨的景象，遍地血迹，残破的庙宇里，亦有鲜血不断溢出，一派人间炼狱般的情景。 孟姜背着手，走出沙堆。 她抬首看向牛魔修者离去的方向，旋即低头，看着自己的绣鞋鞋尖。 想明白了一些事情。 牛头阴帅察觉到我先前居所有异变，追赶过去，可能发现了危宿的影踪，所以一路跟踪至此，有了当下之事。 祂是觉得，危宿可能与我有所牵连，所以在危宿所炼的化身里，埋下了一点性灵种子，以此窥探危宿，乃至危宿背后的赤练。 遇到危机，这点性灵种子亦能发挥绝大功用，抢先夺去危宿这具分身的控制权。 祂觉得，我已经投靠了赤练，或与赤练有极深纠葛？ 孟姜甜甜一笑，觉得牛头阴帅这么误会自己，倒也是好事一桩。 此事能挑动黑魔国与赤练的恩恩怨怨，让他们打出狗脑子去，自己正好多休息一段时间。 孟姜心情大好，背着手离开这里。 黄沙漫天，她的身影在沙瀑里倏然间似真似幻起来，消失无踪。 …… 平安居内。 叶玄就着五圣门的那一批肉食储备，差遣哼哈将去田圃里摘了好些长成的菜蔬，做了好大一桌子菜。 他坐在陪位，身旁还有陆吾与英招两小只，孟姜坐在主位，一边用餐，一边闲聊。 “这么说，五圣门的事情算是彻底解决了？”盘盏中的菜肴慢慢见底，叶玄看孟姑娘总算停下筷子，连忙开口问道。 孟姜用力点头，放下筷子，歇息一下，一会儿再战。 她擦去嘴角的油光，看了看桌上的盘盏。 桌上拢共八个盘子的菜肴，现下已经空了五个。 这么多菜，肯定不是自己一个人吃完的，叶孟叶姜两个一定也吃了好多，道兄不动声色地给我布菜，其实暗中也吃了不少…… 孟姜在心里安慰自己一番，才开口道：“道兄之所以要对五圣门出手，是担心他们举办的炼罡大醮召来的势力，无意间发觉平安居的存在。 如今，参与这场炼罡大醮的修者，俱已死绝，不会有人对平安居起心思，道兄也就不必为此忧虑啦。” 第二百三十四章 猪刚鬣的变化 五圣门都已经覆灭，五大当家死绝，炼罡大醮怎么能如期举行？ 怎么还会有修者参与这场炼罡大蘸？ 他们又是怎么死绝的？ 听到孟姜所言，叶玄脑中困惑不仅没有纾解，反而更觉谜团重重。 他虽能感觉出一点端倪，但感觉毕竟只是感觉，还是需要孟姜亲口点拨他一下，才能茅塞顿开。 看到他茫然的神色，孟姜吐了吐舌头，便把事情一五一十地告诉了叶玄，主要告诉他，赤练的危宿以炼罡大蘸为契机，炼造化身之事。 自己以记忆碎片化作性灵之种，与牛头阴帅一同寄居于其炼造出来的分身之事，则没有透露。 倒不是故意要对叶玄隐瞒这些。实是因为这些事情距离道兄都太过遥远，告知于他，除了让他焦虑担忧之外，也起不到任何正面效果。 但她即便不说，叶玄亦察觉到一些情况，当即笑道：“孟姑娘没趁那赤练修者炼造化身之时，做点什么吗？” “时机太好，我没有忍住，当然还是做了点事情。”孟姜嫣然一笑，接着拿起筷子，继续用餐。 叶玄听完她的叙述，心里悬着的大石头总算落地，乐呵呵地为她布菜，务求让她满意。 之前几次和孟姜一起吃饭，她都小口小口地吃，很斯文秀气。 如今依旧是小口小口地用餐下筷，但桌上为她准备这一桌子菜飞速消失，总算让叶玄意识到，这位古神转世是个吃货。 于叶玄而言，让一个吃货满意无疑是最容易的事情。 他脸上的笑意几乎要溢出嘴角。 既然炼罡大醮之事暂告一段落，叶白应劫生发玄机，以及为哼哈将获取艮牛血髓之事，便可以提上日程。 …… 入夜，叶玄打了几遍拳法，熟习着托神咒。 这个时间，平安居诸民一般都还未回屋休息，各自抓紧时间修持诸法门，提升自身的实力。 每日的餐饭中蕴含精纯药力，若不提炼转化，任由其从体内散溢出去，实在是一种浪费。 彪子已被巫空叫走，两者寻僻静地方对练去了。 它如今亦快要凝聚第二枚血肉种子，有前一次的经验，这次叶玄对此并不担心，任由彪子自行发挥。 打了几遍拳法，活动开一身筋骨，叶玄刚盘腿坐下，就听到一阵哼哼唧唧的声音从大门外边传来。 猪刚鬣那半个猪脑壳从门边探出，正使劲歪着往院里看，正对上叶玄的目光。 它吓得缩回了脑袋，猪脑袋立刻从门口消失。 这头猪妖，如今已有一头水牛那般大，浑身披覆黑白相间的长毛，两根獠牙从嘴边探出，形象可谓狰狞，一点也不似小时候那般粉嘟嘟的，煞是可爱。 它过不了八九日，也到了化形成人的时候。 只是本体体型，可比其兄长哼哈将更肥壮不少。 之所以如此，亦因哼哈将化形之前，平安居尚在困顿之中，各项资源均是稀缺，哼哈将在这种环境里成长出来，自然会显得瘦弱一些，且它天资比猪刚鬣差了许多。 猪刚鬣当下所处的环境可与从前不同。 它主管炼丹所，每日炼丹所固定要炼三炉丹药，其中有些次品、半成品，几乎都进了猪刚鬣及它手下兵人的肚子。 纵然是一些次品丹药，但药性总归存在。 这般积累下来，猪刚鬣的体质已被改造得完全不似普通猪类。 比山中的野猪王都要强横不少。 叶玄已经注意到猪刚鬣刚刚的探头探脑，开口道：“进来吧，躲在门外畏畏缩缩地像什么样子！” “哼唧，哼唧……”听到师尊所言，猪刚鬣才慢慢挪动四蹄，走进了院内。 幸好大门修建得较为宽敞，不然它进来还真比较困难。 走到叶玄跟前，猪刚鬣就蜷起庞大的身躯，张口吐出一道法宝囊，向下倾倒，把几根闪烁荧光的骨骼倒了出来。 这些是叶玄令它从公库挑拣出来的异种骨骼。 此等骨骼本身便是绝佳炼器材料，叶玄预备以佛光每日照化这些骨骼，制作出几根‘玉骨’，以绘刻天王借力符咒。 他把骨骼收捡进自己囊中，瞟了猪刚鬣一眼，开口问道：“我种在空地那边的那些豆子，长得如何了？” 当时移栽白龙灵树时，他曾在那些树下种植了不少制作玄符‘撒豆成兵’所需的灵豆。 一直以来，因猪刚鬣离那片豆地比较近，都是它代为看管。 听到师尊询问，猪刚鬣畏畏缩缩地开口发声，吐出的却是人言：“因是种在黑灵泥里，长得颇快。 过不了八九日，就能收割了。” 炼制过的河泥如今有了统一的称呼：黑灵泥。 未炼制过的河泥，平安居民皆称之为‘毒泥’。 “好。届时你和你那几个手下便多费些心思，把那些豆子全部收割了。”叶玄吩咐猪刚鬣几句，想了想，又道，“你于炼器一道天赋不高，如今兼任炼器所主持，也确实是难为了你。 以后每日你可多领两颗扶正丹。 这段时间过后，我会另觅炼器所主持人选。” 猪刚鬣一向惫懒，对于师尊分走它手上权力，它只会觉得高兴，不会有其他想法，听完师尊所言，就连点头的频率都轻快了许多。 这么一座肉山，立在叶玄跟前，也着实让他倍感压力。 既然诸事交代完毕，他就要把猪刚鬣赶走，着手照化玉骨之事，猪刚鬣这时却扭捏起来，哼哼唧唧半晌，才壮着胆子说道：“师尊，您看我如今，与从前哪里可有不一样了？” 叶玄听言，心里一动。 许久不曾关注这个弟子的修为，莫非它又有了精进？ 他一手按在猪刚鬣脑壳上，令之放出性灵，观察一番，又送入一道真气观察起体内变化，发现猪刚鬣修为确实比之前增进不少。 而今筋脉血肉皆锤炼了八九成，距离妖化成人，只差临门一脚。 可能收割灵豆的时候，就能看到猪刚鬣化人的样子。 猪刚鬣修为精进，叶玄自然高兴，高兴过后便又想到以后还得帮它去寻血髓，以返化异种，心境顿时蒙上一层阴霾。 他收回手，道：“修为进境不错，你天资一向超过你兄长，不过能有当下进境，说明你也着实努力了一番。” 第二百三十五章 豹貘 猪刚鬣对师尊叶玄一向畏惧。 不似哼哈将称呼叶玄为‘师父’，他多称叶玄为‘师尊’。 前一个称呼颇有亲昵，视叶玄如父的意思，后一个称呼便多有敬畏，少了一份亲昵。 此时听到师尊夸奖自己，心里也甚高兴。 但高兴过后，它又想到自己本意并非如此，猪脸上又挤出一道道皱纹，道：“除了修为，师父可还感觉到弟子哪里有不同？” 叶玄一心想着照化玉骨，眼下看猪刚鬣扭扭捏捏，就是不肯明言，心里不禁有点不耐烦，就皱了皱眉。 他一皱眉，时刻观察着师尊面色的猪刚鬣便吓得哆嗦，就要与师尊道别。 叶玄一看它被自己吓成这般模样，不禁心软，暗暗觉得自己对这个弟子或许太严苛了些，稍稍放缓了语气，道：“你觉得自己哪里不对，不妨与我明说。 不必这般畏畏缩缩。 自你还只有手臂长的时候，我便已把你们兄弟领回来养着。 和我扭捏些什么？” 他自不会告诉猪刚鬣，把它们两兄弟领回来养着，可不是把它们视作亲子，而是当成肉食。 只是养的愈久，投入愈多，便不舍得再下手了而已。 猪刚鬣听言，心中感动，眼睛湿润，终于向叶玄敞开心怀：“弟子、弟子最近修炼之时，总会不知不觉睡着过去。 睡梦之中，便会见到一尊发光的生灵。 那生灵与弟子有些相像，但鼻子极长，浑身又有豹子皮毛一般的花纹。 弟子每每在修炼中睡着，只要一梦到它，苏醒之后，登时觉得实力大进，脑子里总好似多了许多东西，但仔细一回想，又觉得那些东西零零碎碎，极难整理起来……” 猪刚鬣仔细把自己的遭遇向师尊一一说来。 叶玄本来没有留意，但越听到后面，他的神色愈发讶然。 与野猪形象相类，但鼻子极长，通体有豹纹的生灵？ 十二大食恶异种里，便有这种生灵，名为‘豹貘’！ 此异种最为擅长吞噬他人山上纠缠的恶念，几乎天生与眼下诸般诡秘存在相敌对——凡有诡秘存在注视修者，往其身上投注恶念，必被豹貘感知，吞噬去恶念。 使诡秘存在与修者之间这种隐性联结立刻崩解！ ‘凡有恶念投注，必被豹貘吞食！’ 猪刚鬣天资颇高，修行之中入定对它而言，并不是困难之事，而‘入定’的感觉，就如同睡着了一般。 也只有在定中才能勾连异种传承。 豹貘因其本身特性，被诸神明视作眼中钉肉中刺，连带着仙人们因着某些隐秘原因，也不喜此异种留存，数千年前，已被灭杀殆尽，血脉不存。 没想到今日竟然能与猪刚鬣勾连，渐渐开始给它血脉传承！ 有此血脉传承，更不用担心它炼骨境时没有血髓可以转化，只要按部就班地修行下去，几乎必然会返化异种豹貘！ 至于猪刚鬣感觉‘脑子里似乎多了些东西，但仔细一回想，又觉得那些东西零零碎碎，极难整理’，正是因为血脉传承还未彻底完成。 一旦血脉传承完成，它脑子里那些零碎的东西立刻整合起来，成为豹貘的完整传承，内中有极大可能存有豹貘异种的修行之法。 叶玄心念电转，不露声色，平静道：“你不必对此过于担忧，这是好事，于你有绝大裨益。” 他并未直接告诉猪刚鬣，它可能得了豹貘传承。 如此反而可能会令它心浮气躁，与即将到手的传承失之交臂。 并且，最为主要的是豹貘活着的时候，便被诸仙神所嫉，将这一异种完全从世间抹灭，若把消息透露给猪刚鬣，它一时得意忘形又告诉别人，一传十，十传百，很难说不会引起仙神们的注意。 法不传六耳。 猪刚鬣听到师尊这么说，就放下心来。 叶玄想了想，觉得若任凭猪刚鬣自行修炼以接续传承，必然需要一段漫长的时间，自己作为师尊，亦该出手推动一番。 于是说道：“你以后每天晚饭后，过来为师这边。 为师为你渡入真炁，助你修炼入定。 切记要与你梦中那发光的存在多进行交互……” 他顿了顿，接着道：“就算是死皮赖脸一些，也没有关系。” 异种们各自供奉远祖，能为猪刚鬣投递血脉传承的那位，也不会是一头普通豹貘，应该是豹貘异种的远祖。 猪刚鬣耳朵抖了抖，它本不愿与师尊呆在一块修行，觉得备有压力，但眼下自己似乎得了了不得的东西，连师尊都颇为关注，想到此于自己而言，是一件大好事，也就答应下来。 约定此事，叶玄便把猪刚鬣赶走。 他坐在蒲团上，静静思考了一会儿。 自己门下有三位弟子，四个义子。 彪子将成飞天夜叉； 不出意外，哼哈将应能得到艮牛血髓，转化一身血脉，化为艮牛之身； 如今，就连猪刚鬣都自行领悟豹貘传承。 更不提双龙与二神。 它们而今实力都比自己强横许多，以后前途亦是不可限量。 自己却仅仅只是一个炼骨境的修者。 如此想来，叶玄顿觉好笑，天下何曾有过自己这般的师门？ 但他旋即又对未来生出无限期待。 成年的艮牛实力可比拟炼罡圆满的修者，上限颇高。 哼哈将引入艮牛血髓，以后每日为它投喂真炁，它的上限远比艮牛要更高。 飞天夜叉更不必提，一旦修至金刚不坏层次，那就是真身境圆满的战力。 更有‘祸斗’胖虎。 豹貘这一异种，被称为噬恶神兽，与‘天视地听’的谛听齐名。 提及豹貘，或许现今多数人没有印象。 但说到谛听，想必都会恍然大悟——这尊异种，乃是地藏王菩萨带来地府，监听地府众神的那位。 不知地藏王菩萨遁入未知，祂座下这尊异种，而今又去向了何方？ 其有天视地听之能，会否被安排在暗处，一如既往地监视着苦地这块地方？ 叶玄随即收束住诸多遐思，转而摸出一块骨骼。 五圣门收集诸多炼器材料，异种骨骼自然不缺。 不过现下已看不出这块骨骼出自哪个异种之身，只见其通体荧光点点，灵性充足，用以照化为玉骨，自然颇为合适。 第二百三十六章 鸡仔 叶玄心念一动，观想大黑天护法本相，周身溢发溶溶光辉。 他佛道兼修，习得临字大手印，参研龙鸟图录，此时以诸多体悟推动大黑天护法本相演化，使之悄然间消去佛性。 处于光辉包围里的叶玄，便多了一丝道法自然的韵味。 那件已是法宝阶位的猛虎袈裟，他一直都穿在身上，内中蕴含老僧转化滚滚天魔得来的雄厚佛光，供叶玄牵引催动。 不然，仅凭叶玄本身修为，心性再高，也催发不出如此磅礴的光芒。 老僧的赠礼中，只有猛虎袈裟蕴有的佛光，不掺因果，没有阴谋算计。 光芒照耀下，叶玄抓在手里的骨骼渐渐显发玉的质地，萦绕通体的荧光逐渐汇集。 玉骨炼成，不仅可以用之炼制‘天王借力’符。 也能雕琢符牌，玉骨互相拼凑成人形，制出六丁六甲化身，供六丁六甲降临。 这十二位神灵，最喜蕴有灵性的玉质躯壳，跻身于玉质躯壳里，他们的实力亦能得到更大的发挥。 佛光持续投注了一个时辰，直到天中十层殿堂与手印出现，叶玄才收了佛光，观摩天空中的诸大手印，从中分离出‘斗’字印的印法，加以临摹修习。 斗字印印法繁复，但对于叶玄这等悟性的修者而言，迅速记住其印法转化并不困难，难的是印法本身流转的意蕴，单单通过模仿是模仿不来，只能日复一日地练习、感悟，直至完全修成此印。 一夜时间，倏然而过。 第二日清晨，袁大壮就满脸喜色地过来居所报告。 它嘴里呜哩哇啦一阵，呜哩哇啦一阵，想要用刚刚习得的人语和叶玄交流，无奈这门语言它还未完全巩固，说出的尽是些破碎的词语、不知所谓的音节。 好在叶玄给它投喂过真炁，即便它口中不能发声，亦知其真正想表达的意思。 袁大壮手里捧着三两只绒毛灰黄相间的生灵——乃是三只小鸡仔。 那六只被人无意间带进苦地，本就要命绝的鸡，被叶玄带回平安居里，不惜投喂真炁以催发其潜能，终使六只鸡都存活下来。 其中有公有母，在平安居安顿下来之后，母鸡们便开始产蛋、孵蛋。 此前叶玄对袁大壮有过要求，这些母鸡下蛋之后，令之分辨出是不是种蛋，倘若是则将之收集起来，分批次孵化，若不是，则加入每日诸民伙食之中。 起先，几只鸡一天拢共就下两颗蛋，其中根本没有种蛋。 后来母鸡们渐渐都开始下蛋，有两只母鸡吃得颇多，下蛋亦甚为勤快，它俩一天就能下四颗蛋。 这般积累下来，着实收集到二三十颗种蛋。 在叶玄的辅导之下，袁大壮在林子里盖起了孵化房，请胖虎偶尔去孵化房里走一遭，提升一下温度，今日总算有了收获。 孵蛋于袁大壮而言，亦是一个新体验。 见证一个生命诞生的全部过程，个中收获难以言表。 叶玄对此倒无甚特别的感受。 有种蛋，有孵化技术在手，有适宜家禽生长的环境，最重要的是有几只公鸡母鸡，再耗费心力，投入资源，出成绩是必然的事情。 不过，有新鸡崽被孵化出来，就证明把家禽养殖形成产业这一事在平安居已非痴心妄想，打破上人国的垄断也不再是不可能之事。 叶玄勉励了袁大壮几句，让它好生照看这些鸡崽，下了一道手令给袁大壮。 凭借这道手令，袁大壮每日可以从农垦所里多领出两份人参叶、以及田地里产出的一些药草。 这些药草并非是给袁大壮吃用——因着孵化出鸡崽，叶玄已奖励给它几颗精元丹。这些药草是供给鸡群们食用，令鸡崽们不同于普通禽类，逐渐蕴有种种药力，成为‘灵鸡’。 叶玄亦会偶尔给这些鸡崽投喂真炁，让它们加速成为灵鸡。 当下还没有灵鸡长成，他暂时不能亲自烹饪一只以试验其功效如何，只能等灵鸡长成，他亲自试吃过后，判断出功效，才好给这些灵鸡取一个正式的名字。 让袁大壮去忙它自己的事情，叶玄去水池边洗了洗手，愉快地哼着小曲儿，开始准备早饭。 他准备的早饭分量够五六个人吃。 待会儿饭菜做好之后，孟姜就会带着二神‘如约而至’。 有个愉快的开局，连带着吃早饭叶玄都多吃了一碗。 他多吃了些，孟姜就只能少吃些，看了眼锅底，便抬头幽怨地看着叶玄。 叶玄只好答应过两日给她整一大餐来作为补偿，如此孟姜脸上才露出甜甜的、满意的笑容。 大餐的食材，自不可能出自五圣门的库藏肉食。 叶玄准备今日去云上集市一趟，把近段时间炼丹所炼出的丹药，以及炼器所产出的一些次品法器拿去集市卖一卖，顺道看看上人国有没有出售羊类妖兽，买它一头来。 最近想吃羊了。 什么烤羊腿、红焖羊肉、羊肉串、烤羊排、萝卜炖羊肉等等，都给整上，整一桌全羊宴。 今天亦是与谢元约好，为之治疗心魔大誓的时间。 这几天诸事缠身，中间还错过了一次为谢元治疗心魔大誓的机会。 不过谢元也不敢冲李端龙与赵铁摆脸色。 叶玄领着罗睺大石来到红莲大火池，先去窑洞里烧制了砖块，收集了业火，未过多久，谢元就颤颤巍巍地翻过火山，走进红莲大火池。 化作‘李端龙’的叶玄留罗睺大石在这里，与谢元‘交流感情’，自己领着胖虎转去剑海境，一来收集河泥与矿石，二则也放出叶黑，在剑海境吞吃金行之气。 他这次把叶白也带上了，叶白距离丈长仅有毫厘之差，随时可能突破。 叶玄预备带叶白去寒泽应劫，生化玄机。 今夜也不会回平安居休息，便在寒泽将就一晚。 待叶黑在剑海境吃饱喝足，叶玄也收集够了矿石与毒泥，先转回了红莲大火池，与谢元相别，转而把炼好的砖块收进芥子环内，让罗睺大石带着满载毒泥、矿石、砖块的芥子环先行回归平安居。 第二百三十七章 风羊 罗睺大石在雄山山脉中，寻到一片绝佳的地方，预备在那里修筑祂手下那八十余兵人的营房。 叶玄亲去勘察了一番，确认祂选定的位置不会暴露此地有人烟生存的可能，便把障目禁制、幻阵、聚气阵交给罗睺大石，由着祂自去折腾。 祂为此请动了狮魈一家。 今日烧制的这批砖块，亦会分给祂大半。 罗睺大石如今炼出的龙脉已有尺长，灵性集聚，正在缓慢转化靠近河岸的那片地域土壤。 时下从雄山提炼出的龙脉，已能催生一头护山灵兵。 罗睺大石急着修筑营房，未必没有给手下女兵人们当‘育儿房’的意思。 雄山山脉二十多个大小山头，祂已完全掌控靠近河岸边的那五座山头。 任由罗睺大石回转平安居，叶玄带着胖虎先去了云上集市。 近段时间以来，平安居着实积攒了不少扶正丹、龙虎丹，其中五成由炼丹所炼出，叶玄、云斋合力炼出了剩下的五成。 计有二百余颗龙虎丹，一百余扶正丹。 叶玄留下七十余龙虎丹、三十余扶正丹充入公库，剩下的都带到了集市上贩卖。 一颗龙虎丹的价值，大概相当于一颗半的精元丹。 一颗扶正丹更是相当于五颗左右的精元丹。 在集市兜转了数圈，忙活了两三个时辰，叶玄才把这次带来的全部丹药全部贩卖出去，换成了精元丹。 拢共有六百颗。 其实他可以直接用扶正丹或是龙虎丹与其他摊贩交易，换取自己所需之物，但这两种丹药在各摊贩眼中价值不一，再加上有摊主可能会压价等等，就不如先兑换成精元丹，再购买其他东西。 叶玄打望四周，心下思忖着，自己是不是也该在云上集市支个摊子了？ 今天忙活两三个时辰，才把所有丹药卖出。 以后随着平安居各类产出日益增多，自己还像是散户一样东跑西颠地贩卖产出，一来太浪费时间，二则也颇不划算，毕竟把产出卖到别人的摊位上，价格多半就是别人说了算。 自家支个摊子贩卖各类产出，价格就是自己说了算。 想了想，叶玄又觉得现在想支摊的事儿还是为时尚早。 云上集市那些固定出货的摊主，各有深厚背景，自己也支个类似的摊位，必然会引来各方探查。 这不就是竖个靶子让别人打？ 还是等到自己炼造出身外化身，再考虑此事也不迟。 今天正逢上人国出摊卖货，摊位前已经排起长队。 叶玄走到前头看了看，未见上人国有贩卖羊类妖兽，于是便向上人国的官员询问了一番，方知个中因由。 苦地是地府与人间重叠形成的特殊地域。 这片地域原本就有人生存，随着地府与人间重叠，原来的居民要么被魔气侵染，沦为魔物，要么艰难求存，延续至今，成了诸境的底层住民。 一个原本有人聚居的地域，自然会圈养家畜、家禽，它们大部分成为了魔物，小部分则逐渐能抵御魔气侵蚀，转为苦地特有的种种妖兽。 原本的牛、羊、猪等畜牲，化为妖兽之后，自身亦变得十分暴躁凶猛，其中尤以猪、羊变化最大，最难驯养。 上人国豢养妖兽，贩卖妖兽血肉及附属物，自然要追求最大利润。 而豢养猪羊这类妖兽，于他们而言，难度较大，纵然出肉量高，也实在得不偿失。 上人国贩售的妖兽，主要以蠢笨又易宰杀的各种水生妖兽为主，其次是种种飞禽，走兽则以‘象牛’、‘山兔’为主，并不圈养猪羊类妖兽。 不过，猪羊类妖兽在苦地倒也并未绝种。 各境均有它们的巢穴，只是得自己动手亲去狩猎。 尤其是羊属妖兽，大部分都是集群生存，并不少见。而集群生存亦将加大狩猎难度，狩猎它们其中任一只，都得面对它们整个种群的反扑。 叶玄赠予上人国的小吏一枚扶正丹，便得到了这般多的情报线索。 他笑着与小吏告别，脑中念头急转。 猪羊类的肉食，上人国都没有养殖能力，核心在于对他们而言，驯化猪羊类妖兽成本太高。 但这一点于平安居而言，问题不大。 不说其他，平安居里有‘英招’神灵。叶玄的这位义女天生有管理庄园，以及放牧牲畜之能，驯养一些猪羊妖兽于祂而言，自然轻而易举。 如此一来，平安居驯养出此类妖兽之后，亦能用之打开市场，在云上集市站稳脚跟。 猪类妖兽不能饲养——毕竟家中还有哼哈将兄弟两个，让它们看着同类被宰杀贩卖，只怕它们会于心不忍。 那就只能打羊类妖兽的主意…… 叶玄转去情报商人那边，直接问道：“我想买一个情报，极寒境内可有妖兽羊群出没？” 胖乎乎的商人闻言，笑容可掬道：“自然是有，且有七个羊类妖兽种群。其中六个俱是寒林黑羊群，没有炼罡层次的实力，建议莫去招惹。 剩下那个则是‘风羊’羊群，行动如风，虽然战力不如寒林羊群，但亦得开窍圆满层次的战力，还得有六品以上的御空法宝支撑，才能勉强狩猎这支羊群。 这几条情报，收你一颗精元丹。 你若想知道风羊群或寒林黑羊群的具体信息，以及其羊群位置在哪里，再给我二十枚精元丹，我就把情报卖你，如何？” 胖商人一口气说了一大堆，说完之后直接伸手，问叶玄要钱。 叶玄沉默片刻，摸出拢共二十一颗精元丹，交给胖商人道：“把风羊的消息卖给我。” 胖商人接过钱款，当即以真气写就一片符箓，交给了叶玄。 叶玄想要得到的种种信息，皆在这木符之中。 收好木符，叶玄百无聊赖地在云上集市转悠了一番。 他想买一些药草或粮食灵苗回去，找了大半圈，拢共收集到三种灵苗，以及附赠的药草苗子。 三种灵苗分别是七色米、玉粟、雪花豆。 平安居眼下种植的诸作物、药草之中，能称得上是灵株的只有地里长出的那种人参果以及白龙灵树。 第二百三十八章 明风? 地人参果内蕴精纯元气，在灵苗灵株之中，也是出类拔萃； 白龙灵树更不必说，能除恶净秽。 苦地谁家门口能有一株白龙灵树，魔潮降临时，都能安稳许多。 且这灵株由生魂供给养分，乃是十成十的有灵之物——每一棵白龙灵树，都能看作是一个有父母妻儿的小家庭。 最早被叶玄转化出的那株白龙灵树，今时已生出种种神异，甚至有河童从旁路过，信誓旦旦地说听到了灵树的自言自语。 叶玄后来检查，发现那株白龙灵树确实正在产生‘主体意识’。 主体意识，大概就是与灵树共存的诸生魂共同推举出来的一个家主、族长般的存在。 他令那株灵树的主意识替自己看管树前的一小块豆田，灵树主意识做得非常不错，证明其初生灵智就颇高。 ——或许是因灵树中寄居的生魂在地藏王菩萨时代就已存在，历经沧桑，如今又一次转世重修，觉醒宿慧，自然灵智极高。 除了这两种灵株，其余诸作物均是叶玄从外界寻常商贾手里买来的粮食与药草。 这些作物，炼制六品以下的丹药已经够用，但若碰到六品以上的丹方恐怕就得一筹莫展。 他手里暂时没有六品丹方，对此其实也并不忧虑。 但更关键的一点是，用凡俗粮食作物炼制辟谷丹、精元丹这些粮食丹药，比用灵株粮食炼制的消耗要多出两三成。 这一点才是促使叶玄购买灵苗，预备回去培育种植的最主要原因。 且通过特定的搭配组合来栽种灵苗，不仅不会损伤地力，更能让地力丰盈，渐渐养蕴为灵田。 此次购来的七色米、玉粟、雪花豆便是一个特定组合，搭配种植可以肥沃田亩。 购得灵苗、药草后，叶玄就离开云上集市，带上胖虎，运使土木相转符，遁去寒泽。 这次在云上集市的收入加减之后，他手里还结余五百多精元丹，加上之前结余的精元丹，叶玄手里的精元丹数量已有一千二百三十枚。 辟谷丹与血肉丹他并未做统计，两者相加应该也能值个百八十枚精元丹。 三个月后，法宝摊摊主会给自己传讯，卖给自己一尊五品下或六品上的丹炉，这么一尊丹炉至少需要四千枚精元丹，最高不超过六千。 所以现在就得积攒钱款，免得届时货到了，自己却拿不出钱来。 转至极寒境的寒泽内，叶玄领着胖虎，寻寻觅觅，最终走到了那个可以用以布置三才浑元阵的绝佳场所。 他先选了一个靠山背风的地方，口吐蕴雷飞剑，剑光闪烁下，那片地域积累的冰层就被凿成了一些四四方方的冰块。 这个过程颇为耗损真气与心神。 冰层积累数千载，十分坚硬，用业火消融都得费一番功夫，更不提运使飞剑穿凿。 直到夜晚降临，他才在靠山处挖出一个浅坑。 把业火投入火盆，以佛光照耀业火，使其中蕴含的火毒与恶性尽数祛除，赤红的火焰便转为橘黄之色，照耀此间，暖意融融。 四下黑暗里潜藏的魔头凶物，尽在这火光照耀下消失无踪。 叶玄随即把囊中留下的一批砖块倒出，在这浅坑外沿砌造墙壁，砖块相连之处，直接以河泥作粘合剂。 砌好墙壁之后，他就从法宝囊里取出狮魈们早准备好的房顶框架搭在四壁上，又上了瓦片，一座简陋的房屋就此搭建完成。 但叶玄仍不满足，把叶白从袖中放出。 它口吐水汽，把这座简陋房屋淋了个通透。 寒意侵袭，眨眼之间房屋上就结出冰晶，冰层在房屋上蔓延开去，不多时就把这房屋冻成了一座冰屋，使之坚固性又增强一筹。 至此，造屋之事总算初步完成。 叶玄把那些凿出的冰块运送进屋内，大部分铺作地板，小部分砌成了一个壁炉。 壁炉里燃烧的是净化过的业火。 业火火性毒烈，即便被净化，亦只是消去火焰内蕴的恶性与毒性，其凶猛程度丝毫不减。 普通砖石所做的壁炉，它焚烧几日就会泛白发脆，唯有以这冰块砌造的壁炉能与之互相对抗，斗个平分秋色。 业火一燃烧开来，这座冰屋里便有了淡淡的暖意。 叶玄在屋里支了张简易的小床，在其上铺了厚厚的妖兽毛皮。 这些妖兽毛皮上绣有御寒保暖的阵法，加上它们本身的保暖性，以及业火，总算能令人在此中睡觉而不用担心被寒意所趁，受到损伤。 他随后搬出桌椅板凳，拿来得自胖商人的风羊情报符，往其中注入一缕真气，闪烁光辉的字眼便在眼前成形，似水波般微微荡漾。 风羊：苦地寒泽特有的羊类妖兽，异种‘明风?’与家畜羊类结合，繁衍数千年之后，最终适应苦地环境的一种妖兽。 风羊善奔行，快似风动雷奔，其头生独角，能激发烈风，令自身乘风而行。 极寒境内的风羊群首领，已然成功洗去自身魔染血脉，返化异种明风?。 明风?：食气之羊，四时风中之灵，成年以后吐气可以催发风暴。 看到情报符上说风羊群首领已经转化为明风?，叶玄心里就是咯噔一下。 苦地的风羊妖兽，乃是异种明风?与家畜羊的后嗣。 这种妖兽纵然身怀稀薄异种血脉，也九成九不可能更进一步，返化异种祖血，更不提它们生存在苦地这般恶劣的环境里，单是洗去一身魔染气息就极困难，想要返化祖血更进一步更是异想天开。 但风羊首领偏偏就成功了，这得需要多高的天资悟性，才能做到这一步？ 就凭着风羊首领如此高的天资，狩猎极寒境内的风羊群都不是个明智之举！ 花了二十一枚精元丹，买回来的情报却完全用不到。 叶玄心里暗骂胖商人几句，耐住性子，继续看了下去。 那厮分明说极寒境内这支风羊种群，只要有开百窍的实力，以及六品的御空之宝，便能狩猎，怎地情报与他所说出入这般大？ 还讲不讲一点信誉，有没有一点生意人的契约精神了？ 顺着泛光字迹看到后面，叶玄已经提到嗓子眼的心，又渐渐放了回去。 第二百三十九章 栽树 极寒境内的风羊种群首领，返化作明风?的异种，乃是一只雌兽。 雌兽成为首领，自然会经历一番比雄性更激烈的争斗。 其返化祖血之后，更有一大部分雄性手下希望能将其之明风?血髓传承下去，这是兽类的本能，本来无可厚非。 不过首领返化为明风?后，灵智再度得到提高，它已将渐渐觉察出自身与这些曾经的同类们的差异，偏偏这个时候，同类们还要前赴后继地赶来为难它。 互相僵持之下，首领明风?与麾下种群之间裂隙已生，彼此离心离德。 种群已经成为这头明风?的负累。 叶玄未想过事情竟然会如此发展，稍感惊奇，心里揣摩一番，顿时觉得首领明风?与风羊种群之间的冲突，又何尝不是修行者们与凡俗家人之间无法调和的矛盾？ 随着修为增加，修行者们的寿命亦会跟着增加。 突破体魄境，修者眼中的世界，与凡俗眼中的世界已是两个模样。 从此时开始，两者不再是一种人，甚至可以说，已经不再是一个物种。 两者因此而矛盾渐生，最终结局大都以修行者脱离原本家庭，融入属于自己的新世界而告终。 这个矛盾至今无法得到彻底解决。 叶玄自然也解决不了，他感慨一阵，心里隐隐又生出些庆幸。 毕竟在这个世界，他与原主父母之间亲情已无，几乎没有任何羁绊牵连，穿越过来之后经历这一桩桩的事情，他也没空去处理原主父母那边。 长久搁置至如今，原主父母或许早就觉得一心修行的原主已经死了也说不定。 既然明风?首领与风羊种群互生龃龉，矛盾不可调和，此时趁虚而入，把这支种群纳入平安居中，就并非难事。 这头明风?异种实力虽强，但远未至全盛时期，虽然勉强能驾驭四时之风，却无法催发风暴。 一旦它能催发风暴，就是标准的炼罡层次战力，那就不是眼下的叶玄所能对付的了。 他这次把双龙都带在身上，明天为叶白应劫完成后，略作休整，就能挟双龙与胖虎，狩猎整只风羊种群。 它们的速度再快，还能快过双龙不成？ 得提前选好隐蔽地点，尽力避免被其他人窥见双龙身姿。 叶玄做了个粗略的规划，便把情报符收进囊中，转而取出昨夜佛光照耀过的那根骨骼，今夜继续照化。 两三个时辰后，十重殿堂与诸手印浮现于天之中心。 ——不论叶玄身在何处，它们都会在夜半时分，准时出现在他头顶，日复一日，从叶玄走进平安居原址，取下嵌入佛堂牌匾上的那枚棋子，这种情况就未变改过。 反正它们眼下也威胁不到自己，久而久之，叶玄也就不太忌讳此事，转而将之当做一种资源，加以利用。 叶玄走出木屋，周身溢发佛光，仰头注视天顶诸大手印。 从中找出‘斗’字印，双手结印，临摹斗字印的手势变化，心中流过斗字印的运转精义：天发杀机，移星易宿； 地发杀机，龙蛇起陆； 人发杀机，天翻地覆； 天人合发，万化定基。 他一心二用，临摹斗字印的同时，仍能保持佛光不堕，依旧照化着身旁的那根异种骨骼。 于是，在临摹过程中，溶溶光辉渐染上道韵，开始出现缺口。 一缕缕光辉被斗字印牵引而出，通过手印变化，融入叶玄自身，彻底化作了他的底蕴支撑。 一夜时间就在叶玄浑然忘我的修炼中，悄然过去。 他睁开眼睛，回神之时，已经是第二天亮。 走进屋内，他便收起了那根骨骼，收回佛光，心下还颇为奇怪：昨夜修持了大半夜的斗字印，今天一睁眼，竟然一点困乏之感都没有？ 似乎修为又增进不少。 离玉骨金髓又进一步。 这总是件好事，叶玄奇怪了一阵，便把此事抛诸脑后，把双龙放出衣袖透透气，他自己继续在离房屋数十步外的位置，又挖了一个坑。 这个坑挖得比较深。 挖好后，他把冰砖搬到房屋外墙边，之后就从法宝囊里取出黑灵泥与平安居土壤的混合土，倒进坑里。 最后往泥土里栽种了一株白龙灵树。 黑灵泥被他专门以佛光照化过，与此泥搭配的土壤亦是最为靠近的二神栖居之地的土壤，富有灵性。 二者相互混合，且分量足够，种种因素相加，使得刚栽种下的白龙灵树便蓬勃生长起来，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疯长。 不过时，便已是一株三丈高的大树。 灵树的根系比起躯干生长速度更快，尽管深坑四周皆是千载寒冰堆积，扎根其中较为困难，白龙灵树依旧没有放弃，顽强穿透冰层，一直向下生长。 透过冰层，叶玄只看到躯干下黑乎乎的、向着四面八方蔓延的一大团，足有一亩田地大，但其根系究竟是否扎根进了冰层之下的冻土内，他就无从知晓。 栽种好灵树，任其自由生长，他召来在寒泽四处穿梭玩耍的双龙，掏出一把精元丹，喂给了叶白。 这一把精元丹，有六七十颗。 吃过精元丹，叶白身躯便渐渐增长，无限接近一丈长。 “这样都长不到丈长？”叶玄看着叶白水桶粗的身躯，有些困惑，有些迟疑。 按理说，这一把精元丹喂下去，叶白早该突破丈长，怎么情况与自己料想的不一样？ 它当下食用的精元丹、各类妖兽血肉、种种药草可比叶黑突破之时吃的更多，纵然其吞食下肚的那缕‘先天至柔上善真水元髓’乃是四等真炁，比叶黑当时吞吃的白金剑炁足足高了一等。 这么多丹药食物催发下，也不至于连丈长都长不到吧？ 它现在这腰身跟水桶似的，简直成了一头肥龙，比叶黑当时的腰身都胖了两圈不止，难道是光顾着横向发展了？ 叶玄心下困惑不已，又喂给了叶白一把血肉丹。 吃下这把血肉丹，它的身躯干脆连变化都没有，这下彻底让叶玄慌了神。 他也不是龙，没有这方面的经验，正不知所措时，忽然仰头，与叶白对视了一眼。 这熊孩子老神在在地半眯着眼，一副不为自己前程担忧的模样。 它从前与叶黑争抢白金剑炁时，可积极得不得了，怎地现在得了四等的真水元髓，反而还消极起来了？ 此中必有猫腻！ 第二百四十章 魔雨之灾（为本书第一个舵主加更！） 叶玄故意板着脸，瞪视叶白，呵斥道：“阿白！你可是要在你老子面前耍花招？ 我专门寻了这块地方，为你突破之用。 你今时若刻意压制修为，不肯突破。那我以后就不管你了，任你自生自灭！” 开玩笑，双龙皆是真龙，潜力不可限量。 别看它们现在吐出的真炁，反应于石碑之上，不过居于天字第五、第六序列，但它们如今只是幼生真龙。 一旦成年之后，显出真龙之威，叶玄估计它们吐出的真炁，在天字序列中能排第三、第四！ 双龙才是叶玄在苦地真正战略层面的威慑，他怎么舍得不管叶白，任由它自生自灭，此时只是故意出言诈它一诈而已。 叶白听到父亲的话语，龙目之中闪过一丝慌乱。 旋即被它压制下去，它作出一副委屈之色，嘤嘤地叫着，一副遭到叶玄误解的模样。 这龙崽子越发有心机了！ 若不是老父亲我洞若观火，此时说不定真会被你这反应骗过，心中愧疚之下，再多喂你一堆丹药！ 叶白的神色变化，老父亲叶玄尽收眼底。 他不改颜色，哼哼冷笑：“看来你是决心要诓骗你老子了。 行吧！” 说着他一转身，朝天际翱翔的叶黑打了个手势，接著作势要去屋内收拾东西，准备离开此地。 叶黑自天边俯冲而下，通身金光翻腾，寒气冲刷不能损伤它分毫。 它飞掠过叶白身遭，长啸一声，眼中尽是得意之色。 两兄弟素来喜爱互相拆台，此时见叶白诓骗父亲的行径败露，叶黑自然要幸灾乐祸一番。 叶白一看叶黑跟着父亲转身就要走进屋内，看样子真要离开此地，不禁慌了神，连声呜叫，想要凑到父亲身旁去，企求原谅。 然而叶黑早有准备，此时把身躯一盘，正好堵住门口，挡住叶白的去路。 “呜呜——昂！”叶白龙目中直欲喷火，怒视叶黑，声调时降时升，口中吐出的龙语音节亦不断变化。 降调时无疑是在乞求父亲原谅； 声调自是怒斥兄长此时幸灾乐祸，趁火打劫。 叶玄躲在屋里，听着外面连续不断的龙吼声，心下窃笑：小样，还跟我玩心机。 老子我法眼一开，就知道你是个妖孽！ 他虽然在心中暗笑，面上却全无表露，板着脸沉声道：“你眼里若还有我这个父亲，那就立刻提升自身。 今日老老实实地应劫过去，否则，你以后便呆在这个地方吧！” 叶玄逼迫叶白非得今日增长身躯，达到引动劫数的长度，并不是不为叶白考虑——他恰恰是比叶白考虑得更多，才要强迫他今时非要渡劫。 苦地与外界乃是割裂的关系。 外界有春夏秋冬四时变化，有太阳东升西坠，天黑时见月。 万物生长，皆围绕日出日落，月升月坠，四时变化。 然而苦地却不同，日月四时，苦地统统没有，想要令作物生长，只有依靠绝强手段，使贫瘠荒地化为沃土。 数千年来，苦地无一人能将贫瘠荒地化为沃土，哪怕是隐于暗处的神明们，都改易不了此间苦恶的环境。 叶玄手握龙鸟印玺，外加那一枚投注了种种真炁的息壤人偶，灌注过真炁的百年人参，以及种种阵法加持，佛光照化的黑泥作用之下，总算转化出了可耕种的土地。 此中缺少任何一个因素，他都做不成这桩事。 由此种种，便知苦地与外界究竟多么割裂。 正是这种割裂，致使此间大道隐性规则亦与外界不同。 上次叶黑渡劫之时，本是雨水之劫，最终却凝就雷霆劫难，便是此间规则运转混乱的明证。 ‘道’想要遵循旧有的规则体系运转。 然而诸诡秘存在干预、仙魔神鬼混杂此间，使得‘道’本身沉疴累累，最终给出了混乱的运转结果。 叶黑服食白金剑炁，渡劫已是如此。 叶白服食真水元髓，渡劫之时面临的劫数，必然更加恐怖。 叶玄的声音从屋内传出，惊慌失措的叶白闻言，顿时如溺水的人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它口中呜叫之声顿止，周身开始漫溢水汽。 一缕缕水汽化为肖似叶白的小龙，围绕其周身，弥漫成一场大雾。 雾气之中，叶白偶现只鳞片爪。 不过刹那时间，便已至一丈长。 但它的身躯生长尤未停止，一直在不断增长，逐渐长到了两丈！ 这时，叶玄走出屋子，看到叶白积累这般久的时日，一经突破，竟然直接长到两丈，一时间又气又笑。 叶白身躯突破一丈时，四下里就悄然显生变化。 距离这冰山不远处，串连弓形山脉两端，如同一张大弓的那道冰河上，冰层出现细微的裂缝。 这变化太过细微，不在叶玄与叶黑的注意之中。 他们感觉最明显的变化就是，天地间的寒意又深重了许多，大风挟裹寒气如刀般劈刮人的皮肤，就连冰屋前火盆里的业火，都被狂风刮得乱舞摇曳，火苗回缩！ 冰寒侵袭，大风吹刮。 叶白应发的劫数在它身躯达到两丈之时，骤然降临！ 昏黄天幕裂开了一道口子。 似有雨水从那道口子里倾斜而出，每一滴雨水皆带有浓重的腐化气息，魔意深重。 水行之劫！ 看到昏黄天幕裂开的狭长口子里，倾斜出墨蓝的雨水，叶玄念头一动，又发觉这雨水挟裹深重魔意之时，顿知此次劫数，又被混乱的‘道’之运转规则更改。 原本正常的一场水行劫数，化为魔雨之灾！ 不过叶白积累深厚，魔雨冲刷，其实损伤不了它多少。 叶玄对此并不担忧。 雨水哗哗而落，如一张大网兜头罩向同样被水汽裹挟着的白龙，两者在空中相遇，如瓢泼般的魔性水滴打落包裹叶白通身的水汽，落在其一身鳞甲之上。 叶白周身焕发辉光，不多刹那之间，便将水滴之中魔性净化，只留最精纯的部分，融入一身鳞甲。 它身形盘绕，卷起这场大雨水形成一个漏斗。 自己在巨大的漏斗之中游动，炼去水中魔性，把精纯气息悉数吞噬入体。 第二百四十一章 泰和 魔雨自昏暗天幕的裂口里，纷纷而落。 降至半空，即被白龙席卷，形成一个巨大的魔雨漏斗。 它在这魔雨中翻腾，洗去自身杂芜，提升修为，身躯在这个过程里一尺尺的增长起来。 叶白偶尔从漏斗里腾跃而出，叶玄就发现它身躯已经长到四丈多长。 他见叶白玩得开心，便知此次应劫于它而言，真是毫无难度。 于是就想着是不是让叶白稍微放开个口子，也把魔雨漏下来一些，让自己看看能否从中收集到真炁？ 上次叶黑渡劫，他就收集了数十缕雷道真炁。 用到现在，那些雷道真炁都还留有大半。 不过，叶玄看了看身后辛苦建造好的冰屋，又担心魔雨倾泄下来，会腐蚀去自己的劳动成果。 他正犹豫不决时，昏暗天幕的裂口里忽然传出‘轰隆’一声！ 似是洪水决堤时的响动。 紧跟着，滚滚魔性水液汇集成一道长河，如瀑布般从裂口里倾斜而出，往半空中的叶白身躯浇灌而去！ 哗哗哗！ 墨蓝天河滚滚而落，河水冲刷之间，隐约可见一个个披挂破烂甲胄、露在外面的皮肤上长着金红鳞片的‘士卒’之魂在那河水里挣扎游荡，尖啸嘶吼。 有的士卒阴灵没有了头颅； 有的缺少了胳膊腿儿； 有的胸膛破开大洞； 有的本该长着胳膊的地方，却诡异地接连着一条大腿。 这随着河水冲刷而下的阴灵中，没有一个是魂躯完整的。 但从它们的外表特征来看，这些阴灵俱是‘夜叉鬼’！ 夜叉鬼，顾名思义，便是把魂躯修炼得与夜叉一般无二的阴灵。 它们都是地府鬼卒，或为十殿阎罗麾下精锐，或作北帝大魔王麾下四极鬼帝手中尖兵。 北帝大魔王以忘川之河，侵蚀去冥土权柄，塑造地府，晋位‘帝’尊，位居中心。 在其手下，另有四方鬼帝，各掌地府四极。 祂们虽亦称‘帝’，但并没有真正的帝位权柄。 祂们的实际的权柄位格，与十殿阎罗相当，是神道与佛道体系在地府互相对抗的又一个明证。 那么，这直落而下的魔性河流里，挣扎翻腾的夜叉鬼们，是十殿阎罗麾下精锐，还是四极鬼帝手中尖兵？ 四极鬼帝相比盛名远播的十殿阎罗，可谓名声不显。 尤其是如今，已经很少听到祂们在苦地显化的传闻。 只要弄清楚这些夜叉鬼是谁的麾下，就能知道叶白此次应劫，是谁在背后混乱了道之运转？ 哗啦！ 河流轰轰坠下，瞬间冲碎了叶白以龙尾卷起的漏斗。 漫天雨幕之中，一头五丈长的白龙腾挪闪转，席卷一股股雨水，震碎一个个夜叉鬼，只留精纯气息，尽数融入自己体内，助力自身生长。 即便天河坠下，叶白应对的亦只是稍微吃力些许，自身仍旧未受损伤，修为在这魔河冲刷下，迅速增长。 倒是不少雨水终究还是落到了地面之上，不以叶玄的意志转移为转移。 幸而叶玄身后的木屋，未曾被这雨水波及，雨水大都落在了木屋的西北方——那串联弓形冰山，充作弓弦的冰河之上。 墨蓝水液在冰灰色大地上铺开，像是不小心洒落纸张上的墨汁。 寒泽内寒气肆虐，却不能冻住这墨蓝水液分毫，它们在魔性的催动下，沿着冰层上固有的沟沟壑壑，全部往那冰河的冰面汇集。 同时，水液之中，一个个残缺的夜叉鬼爬了出来，毫不犹豫地往叶玄这边冲杀而来！ 它们披挂残鳞败甲，手持寒冰所化的各色兵刃，缺胳膊少腿，冲将而来，却有一种异样凶悍的气势！ 因着天河砸落，绝大多数夜叉鬼都落到了地上，此时汇集成战阵，足有近千余残魂！ 面对这么多夜叉鬼卒的冲撞，叶玄面不改色。 他服食下龙髓金丹后，气血圆满，一般恶鬼阴灵，根本不能近身。 后来有老僧以通身修为催化他脱胎换骨，气血更上层楼，已经由金红之气，转化为金紫之气。 更不提如今诸番典籍，种种丹药皆归自身。 虽距离纯阳道宫修者们追求的‘一点纯阳落中央’的气血还有一些差距，但周身气血正如大日横空一般，阳气烈烈。 这些夜叉鬼卒魂躯完整时，都不可能在叶玄放开气血的状态下近身，更不提如今个个都是老弱病残，怎可能伤的了他？ 当然，此次汇集来的夜叉鬼卒数量颇多，若是一时不察，叶玄也可能阴沟里翻船。 ——但他当下又不是单打独斗！ 叶黑展开身形，有将近十丈长，盘绕父亲周遭，一旦有鬼卒临近，必遭雷霆之击！ 胖虎已经奔跑向那一众阴兵，火道元气勃发而起，内中似有黑紫雷光闪烁，火光漫溢到哪里，哪一片的夜叉鬼卒就尽被烧化。 一缕缕真炁从这些烧成灰烬的鬼卒体内溢出，被叶玄上前一步，直接收入龙鸟印玺。 这些真炁，皆在‘鬼’字序列第九个孔洞里。 真炁如同一点阴绿鬼火，其上附带昏黄的权柄光辉。 这些夜叉鬼真炁，竟还有权柄附带？ 西府泰和阴兵真炁：西府鬼帝‘泰和’麾下阴兵魂魄灭亡后，散溢而出的真炁，携带有泰和鬼帝的些微权柄。 残余的泰和鬼帝权柄：泰和者，西方鬼帝也，掌握地府诸水脉军兵，坐镇西府。 这些夜叉鬼，竟然真是一方鬼帝的手下。 叶白劫难变化的背后，莫非就是这个西方泰和鬼帝从中作梗？ 祂难道未受地府剧变的影响，权柄不堕，自身未受分毫影响？ 叶玄悚然而惊，还未消化掉这个信息，那鬼字序列内的残余权柄便挟裹着六道阴兵真炁，与其他孔洞里流溢出的甲子神将真炁、丁丑女将真炁，并玄冥真炁、疫鬼真炁，以及蜂后阴帅真炁尽数交融！ 随着神曦生灭，泛着青黑色光的印纽浮现在叶玄意识之中。 又一枚权柄生成！ 然而，叶玄都还未来得及查看这权柄的具体信息，那些墨蓝水液汇集之地，便传开冰层崩裂的声响！ 轰隆！ 墨蓝河水尽数倒灌入那裂开的冰层之内。 河水流注，其下凝固的冰河亦缓缓消融开来！ 第二百四十二章 镇狱使 这些魔性侵染的水液，为何能令冰层消融？ 又非水火不容，怎就融化了地上的冰层？ 叶玄觉得此等现象匪夷所思，难以理解之时，夜叉鬼在那道河流消融的刹那，更加疯狂，仿佛受到了鼓舞，悍不畏死地冲袭叶玄！ 叶黑身躯一卷，周身缭绕雷光，顿将一个个夜叉鬼全部轰杀，真炁尽数往龙鸟印玺之中汇聚。 夜叉鬼似潮水般冲刷，冰屋前栽种下来的那棵白龙灵树，亦被这兵潮淹没。 它在阴兵潮水中舒展枝桠，一根根树枝倏然撑开，卷起路过自己旁边的夜叉鬼。 那些结在树枝上的‘毛豆果’们纷纷裂开口子，将那些夜叉鬼尽数撕扯吞噬下肚，连真炁与权柄都未留给叶玄，全被白龙灵树自身消化。 这棵白龙灵树在诸多夜叉鬼卒的以身饲喂下，身躯拔高，渐渐长到四丈高、五丈高、六丈高…… 其根系向更深之处蔓延，冰层之下黑乎乎的根系，已经扩张到木屋这边，有八九亩大！ 叶玄见状，便召回胖虎与叶黑，只令它们守住周遭，不必主动进击。 绝大多数夜叉鬼卒，皆留给那株白龙灵树消化就好。 白龙灵树吞噬了大量的夜叉鬼卒以及泰和阴兵真炁、残余权柄，将地面上的夜叉鬼兵清空之后，此树已有八九丈高，一颗颗毛豆都有脸盆大小。 不似苦地生长的那些白龙灵树上的毛豆，这棵生长于寒泽的白龙灵树上结出的毛豆，个个都是青黑之色，微微裂口，显出其中斑斓的光辉。 随着夜叉鬼卒尽被它吞噬，但它的生长却不曾停止。 它的根系不知延伸到了何处去，竟好似汲取到了巨大的养分一般，供养着躯干很快突破十丈高！ 轰隆！ 随着这株白龙灵树突破十丈的高度，那道冰河终于吸取了全部的墨蓝河水，骤然消融。 轰烈的河水刹那间冲破了冰层。 数千载的寒冰坟起成块垒，堆成河道两岸的堤坝。 泛蓝色的河水沿着河道向前冲刷，不断冲开前方的冰层，向白龙灵树冲袭而去！ 苍穹之上，天之裂口渐渐收拢。 那些被叶白席卷的墨蓝河水，尽数成了催动它生长的养料。 它已有八丈多长。 一身鳞片，泛着昏黄的光。 河水被它炼去魔性，去伪存真，吞噬吸收，洗练鳞甲，竟把叶白这头白生生的小龙，转化作了一身金甲的黄龙？ 叶玄脑子里冒出无数个问号，但亦知此时不是关注这个问题的时候，他朝天空中舒展自身的叶白招手：“快回来！” 西泰和鬼帝的夜叉鬼卒都出现了，泰和鬼帝本尊说不定就快降临，此时得赶快做好应对！ 若做不好应对，那就赶紧逃跑。 “昂——”叶白一声长啸，从天空中俯冲而下！ 突然，那棵高有十二丈的白龙灵树树身之上，显出密密麻麻的树瘤，每一颗树瘤，皆肖似一张人的面孔！ 每一张人面，或悲或喜，或怒或嗔，表情相貌无有丝毫相似！ 密密麻麻的树瘤人面点缀白龙灵树树身，令人一眼望去，陡觉头皮发麻，不能直视这副景象！ 这时，每一张人面都扭动挣扎起来，想要从那树身挣脱。 白龙灵树吞噬了太多夜叉鬼差，以及泰和鬼帝残余权柄，此时或许是感应到泰和鬼帝降临，还未被灵树完全吸收的那些鬼差残缺性灵与权柄，想要脱离灵树本身，逃逸出去？！ 一瞬间，叶玄了悟白龙灵树变化关节。 他脸色明灭不定，正拿不定主意时，白龙灵树上又长出一张人面。 只是这人面并非是从树瘤上长出，而是随着树木纹理勾勒浮现，栩栩如生，竟有六七分叶玄的模样。 ‘它’望着叶玄，嘴唇翕动，发不出任何声音。 只看其脸色，应是在乞求叶玄出手搭救。 白龙灵树秉受我之真炁而生，经佛光照化、业火焚烧的黑泥培育成长，我在平安居渡过第一个魔潮，凶险关头时，正是灵树们散发灵种，替我解决了绝大危机。 把这株灵树移栽于此，亦想借它的力量，帮我驱逐夜间妖鬼。 它们对我帮助颇多，我若辜负了它，这株十二丈高的灵树，说不定就会魔意自起，又一次转为魔树！ 我怎能与地藏王菩萨这等存在一样，那般虚伪行事？ 只是不知，龙鸟印玺之中的那道权柄，能否帮助它统合性灵，塑化主体意识…… 叶玄心中念头已定。 他向前走出几步，直接把龙鸟印玺之中，新凝就的那枚权柄印纽，投向白龙灵树！ 正九品武职神：镇狱使 持此权柄，可以于某一区域建成牢狱，明正典刑。 牢狱收押生灵，皆为违逆‘道’之固有规则，混乱规则之辈。 权柄：顺天者昌 顺天者昌：凡成功收押一个逆乱‘道’之规则的生灵，则自身实力增长一分，收押生灵越强，神明增长的实力越强，并且提升权柄品佚。 凡威服一个逆乱之辈，神明亦将增长实力，提升品佚。 把镇狱使印纽抛出去的时候，叶玄尚不知这究竟是一个怎样的权柄。 只见那印玺闪烁神曦，在半空中倏然消失，不论是以心魂感知，还是肉眼辨识，都难以捕捉到权柄的运行轨迹。 下一瞬间，它已出现在白龙灵树那张肖似叶玄的人面前，融入树身。 哗哗哗—— 融入镇狱使权柄的瞬间，白龙灵树周身枝叶颤抖，躯干上的树瘤人面挣扎得更加剧烈！ 叶玄以为是这权柄与白龙灵树本身不契合，心中登时非常忧虑。 毕竟这棵白龙灵树只是刚有自己的主体意识，但这意识不够强烈，或许与权柄本身不匹配。 很快，一个个树瘤人面真的挣脱了躯干，在半空中化作面目狰狞的夜叉鬼卒，围绕白龙灵树啸叫盘旋！ 这时，白龙灵树树身忽然再度拔高，高入云天。 枝桠上生长的毛豆纷纷裂开更大的口子，裂缝里吐出一道道青黑气息，那气息乍然间凝聚成一道道锁链，绞缠住周遭盘旋着欲要反噬白龙灵树的夜叉鬼卒，将它们往毛豆果内拖曳！ 每有一个夜叉鬼卒被锁链缠绕，封锁进毛豆果内，便有一缕神光流过白龙灵树躯干。 毛豆果内禁锢夜叉鬼卒，内中原本蕴养的生灵便飘散而出，落地就化作一棵棵树苗，扎根于冰层之中，随着主树反哺给它们一缕缕神光，树苗亦开始抽条疯长起来！ 第二百四十三章 八臂夜叉王（为本书第一个堂主加更！） 一棵棵白龙灵树凭着神光挟裹，穿凿开冰层，在这寒泽之中扎根下来。 随着夜叉鬼卒尽被封禁，主树转化而来的神光愈发浓郁，笼罩一众小树，催使它们茁壮生长，有将此地化作一片树林的趋势。 这些树木互相牵连，枝条虬结，层层叠叠，隐然间，似乎形成了一个密不透风的牢狱。 主树居于最中心，躯干已经高入天穹，有二十多丈高。 其上那张肖似叶玄的人面亦更加清晰，似乎随着修为加深，对权柄掌控愈多，它便越有可能由灵树转化成可以自由行动的神明。 巨树垂落万千枝条，散溢神曦。 祂那张肖似叶玄的面孔在树木躯干纹理的映衬下，显得比较苍老。 面孔嘴唇翕动，便有声音从主树上传出：“主公……” 祂轻唤出声，声音亦透出一种沧海桑田的感觉。 成为神明，祂的主意识终于完全控制了白龙灵树，并能显发于外，与他人直接进行交流。 叶玄正要点头答应，陡然见看到听到河水拍击冰岸的声响！ 他神色一变，反应过来：自己在这里浪费太多时间了！ 念头一定，便听轰隆一声巨响从那解冻的河流周遭传出，那道淡蓝河流散溢氤氲雾气，雾气是如血液般的赤色。 一条粗壮的手臂拍击岸边冰层，将那冰层拍出了道道裂缝。 紧跟着，那手臂的主人便从雾气里腾跃而出，向叶玄这边暴掠而来！ 这道身影亦如血般赤红——祂本身就沐浴在滚滚血流之中。 其生有八条粗壮的手臂，头颅上有两个骨凸，骨凸上各有一只眼睛，一个眼仁作赤红色，一个眼仁为幽蓝色。 除此之外，祂鼻子极长，似是象鼻，但被一森森骨节包裹。 祂的身躯之下，有诸多裂缝、伤口，远远看去，躯干就像是东拼西凑而成，且每一道伤口中，正往外汩汩流淌鲜血！ 这道身影，从其面貌上看，完全就与夜叉无异。 再结合其像是诸肉身拼凑而成的躯壳，撑开的八条手臂，叶玄陡然间想起讨论炼罡大醮时，罗睺大石提起过的传闻：极寒境有香炉道，捏造出一尊‘八臂夜叉王’的存在，供门下教众祭拜，时常为这捏造的神明举行种种斋醮仪典。 后来，真有邪诡存在降临，屠灭香炉道满门，将他们的尸首堆砌成了一尊八臂夜叉王的京观！ 香炉道的传闻，与眼下这尊极似凭借、长有夜叉面孔，生有八臂的神躯形象极其吻合，别无二致！ 所以，西方泰和鬼帝这是拿香炉道教众的肉壳，炼造成了自己的神躯？ 祂原本的神躯去了何处？ 叶玄骤然想起一众夜叉鬼卒被覆灭之后，体内均有西方泰和鬼帝的权柄残余…… 西方泰和鬼帝，被更强大的存在覆灭神躯，打碎核心权柄，甚至神智都可能半疯，如此才能解释祂为何以如此诡异酷毒的手段，以香炉道众生躯壳为材料，临时为自己拼凑出一尊这般恐怖的神躯！ 并且，西方泰和鬼帝这尊神躯，没有虚像外显。 祂实力跌退，可能连虚像都维持不了了！ 刷刷刷！ 主树分出一根根枝条，在泰和鬼帝暴冲向叶玄之际，遮蔽大片天空，全数席卷向泰和鬼帝。 不少枝条掠至泰和鬼帝身旁，挟裹神光，猛烈抽打。 每一次抽打下去，必然从泰和鬼帝神躯上带走大片血肉！ 若祂实力全盛之时，主树分出的这些枝条，纵然全部抽打在祂神躯之上，又能伤到祂一丝一毫？ 叶黑、叶白一左一右护持叶玄，将他围绕在最中心。 叶黑向前暴冲，展开身形，口吐雷光，轰隆一声砸向泰和鬼帝的这具神躯！ 泰和鬼帝原本亦是朝左边的叶黑暴冲而来，想是见到两头真龙，难以压抑自己的冲动，此时发觉叶黑气息强横，口中吐出的雷光，更非自己所能承受。 祂立时半道折转，竟转换目标，朝叶白冲来。 其半途变向，不敢与叶黑硬碰硬，更加坐实了祂实力极度跌损的事情！ 尤其是这般混乱且没有章法，不知进退的攻伐方式，更暴露出祂神智混乱，接近半疯的事实！ 这是捡漏的绝好机会。 痛打落水狗！ 叶玄心中瞬间闪过一个念头，跟着拍了拍身旁的胖虎头颅。 胖虎立时会意，连声吼啸，狂奔而出。 它的身形化作一道斑斓色光，眨眼间就至泰和鬼帝身前十丈的位置。 泰和鬼帝飞掠半空，胖虎在地上奔行，两者本来不可能相遇。 但在两者交错而过的刹那，一缕缕黑红火焰自胖虎周身漫溢，燃烧而上，火焰之中，更有雷光缭绕！ 熊熊黑红之火，在半空中凝聚成一个巨犬头颅，有房屋大小，张口咬向正迎面而来的泰和鬼帝！ 事出突然，祂只来得及侧身躲避，一条手臂仍难免被雷火巨犬张嘴衔住，随着胖虎后撤，那雷火巨犬头颅相亦转动头颅，绝大力量传导而去，直接扯断八臂夜叉王的这条手臂！ 衔走一条手臂，胖虎没有片刻停留，直接转身后撤！ 与此同时，叶黑再度攻上，溢发雷光，正中八臂夜叉王身躯，打落其一身拼凑出来的血肉，将那些血肉碎片轰成焦黑！ 夜叉王之后，更有主树散发枝条，不断抽打。 每一次抽打，必然使祂掉落片片血肉！ 此时，被泰和鬼帝当做‘狩猎目标’的叶白反而没有丝毫压力，盘旋在叶玄身旁，消化此次应劫的收获。 它的身躯仍在不断增长，此时亦有九丈长。 想来此次渡劫，它的收获比叶黑当时应劫所得的收获都要大许多。 叶玄亦未想到一尊比拟十殿阎罗存在的鬼帝，竟然虚弱至此。 在关注战场局势好一会儿，他渐渐皱紧了眉头。 形势似乎是在一面倒向自己这一边，泰和鬼帝这个新的神躯根本不堪一击，被打落许多血肉，吼啸连连，拼命搏杀，却难以破出主树、胖虎、叶黑三者的合围。 但祂在三者高强度的冲击之下，坚持的时间未免太久了。 祂的血肉或片片掉落，或被雷电轰成焦黑，但好似消耗不尽一样，始终没有显露出血肉之下的骨骼。 第二百四十四章 窃天机 这尊八臂夜叉王，如今已被断去六臂，只剩两条手臂。 其原本臃肿肥壮的身躯，当下显得无比精瘦。 叶玄观察许久，顿时发现，黑火灼烧、树枝抽打、雷霆轰击之下，这尊神躯上的伤口与裂痕竟在互相弥合。 伤口里，正生长出肉芽，将拼接起来的血肉重组，调整成最合适的状态！ 从泰和鬼帝先前种种行径来看，祂确实疯了，权柄散失，实力跌损。 饶是如此，祂仅有的理智，亦在推动当下情况，朝着对祂有利的方向发展。 祂还想利用叶玄一众，替自己重塑神躯！ 至今未有彻底陨落的神明们，寿数少说也有数千载。 漫长的岁月积累，已经造就出大部分神明的广博阅历与深沉城府，任何一尊七品以上的神明，落到人世间，皆能算作一时枭雄。 譬如云泽大君，若非有叶玄这个变数，祂此时或许都已经转生成人，投入名门大宗门下，成为世间俊杰，不会有人探知到祂的过往。 泰和鬼帝这等与十殿阎罗并驾齐驱的存在，品佚少说也有六品。 祂当下面临的状况，纵然比云泽大君更糟糕，自身掌握的力量更加稀少，但真若出手去推动某事，此前必定做了十足的准备。 祂骤然显身寒泽，冒着被其他诡秘存在探知到的风险，就为重塑这具算不得强横的神躯？叶玄自是不信。 纵然祂的图谋真是如此，叶玄亦必然得考虑祂这个图谋之外的东西，做出应对。 他心念电转，把方才所见的一些线索进行串联。 泰和鬼帝自河水中腾跃而起，第一时间便追向了叶黑。 但慑于叶黑雷霆之威，转而攻向叶白。 倘若这一步只是祂做出的掩饰，故意迷惑我等——那祂原本的目标其实就是叶白。 毕竟正因叶白渡劫，才把祂招引了过来。 祂图谋叶白什么？ 叶玄抬眼看向被三者夹击的泰和鬼帝，祂在三者交攻下，看似狼狈，难以脱身，但实际上正借着三者的攻伐，推动神躯血肉重组。 但这具神躯即便重组完成，亦极平庸。 祂莫非想要夺舍叶白的真龙之身？ 叶玄被脑海里突然冒出的念头吓了一跳，悚然而惊！ 这并不是毫无可能！ 眼下情况看似我方占了上风，把泰和鬼帝打得狼奔猪突，其实是祂故意如此，牵制住了叶黑、胖虎、主树。 此时若是召回三者后撤，谁知祂是否有其他手段，直接跟踪我方，追到平安居去？ 谁知祂背后是否有更强大的存在支撑，就等着我漏出马脚？ 所以我只能与祂这般互相掣肘，互相制衡。 而一旦祂血肉重组完成，便是这平衡打破的时候！ 趁着局势仍在胶着状态，泰和鬼帝忙着在三者夹攻下重组神躯，叶玄把叶白召到自己跟前。 它摇晃着巨大的龙首，仍不明所以，张口发出似风呼啸的声音：“呜呜——” “呜个屁！”叶玄狠狠地拍了叶白一巴掌。 他这点力道对叶白而言，就像挠痒痒一样。 叶白只是晃了晃脑袋，仍然满眼困惑地看着父亲。 怎能平白无故地打龙？ 我不是都按着你的要求做了吗？不给我奖励也便算了，打我做甚？ 它正疑惑着，叶玄已扯着它的龙角，附耳过来，嘴唇翕动，向它叮嘱了几句。 叶白听言眼神一亮，旋即转身腾挪，在半空中化作一道浑黄之光，投向远方那道破开冰层的河流！ 河道之中，墨蓝水液与冰层相融，使河水转为淡蓝色，内蕴魔性气息。 叶白绕过胶着的战场，至河道上方，张口长啸，龙口中发出磅礴吸力，引着河水涌起，纷纷被它卷上半空。 它周身散溢昏黄水汽，不断抵消那魔性气息侵蚀自身，将之炼化。 被炼化过的河水重新投入河道，紧跟着，一往无前冲击冰层的河水便开始放缓流速，淡蓝色飞快消去，有再度化为冰层的趋势。 泰和鬼帝从这河流之中爬出，但河流此前一直处于封冻的状态，祂纵是神明，亦绝难在千载寒冰里寄居。 所以，祂其实是趁着叶白渡劫时，从天幕裂口里脱出，随着降临的魔雨落入河道中，借由滚滚魔性雨水，降临自身。 此时炼去水中魔性，便是要断祂的后路，扰乱祂原本的计划！ 果然，随着叶白炼去河中魔性，将潜藏其中的夜叉鬼卒纷纷灭杀，处于叶黑三者交击中的泰和鬼帝咆哮连连，再难优哉游哉地利用三者的力量，帮助自身血肉重组。 祂周身血肉裂缝里生长的肉芽交结成一颗颗肉瘤，肉瘤上显出了夜叉的面貌。 这情形竟与主树吞噬夜叉鬼卒时差不多。 不同的是，肉瘤上长出的夜叉鬼面此时皆张口吐出滚滚血气，助力这尊夜叉神躯凝聚出一层血甲，振臂而起，双手一把揽住诸多枝条，向后用力拖曳！ 咔嚓！ 镇狱使主树抽打而来的不少逐条被这尊夜叉揽在怀里，直接扯断！ 祂瞬间突破这一层包围，拼着硬捱叶黑一记雷霆轰击，转身奔向叶白。 祂张口开声，声震云霄！ 似一柄巨锤狠狠砸落叶白头颅，砸得它一身金鳞颤动，再难维持周身水元雾气，无法继续炼去河水魔性！ 音攻！ 轰隆！ 叶黑看到兄弟被打伤，激起雷霆之怒，张口吐出一道神雷！ 这雷电金光湛湛，挟裹阴阳合一的气息，骤然降至夜叉头领！ 一道太霄神雷劈下，夜叉周身原本渐渐弥合的裂缝又瞬间裂开，浑身汩汩涌出鲜血，那些肉芽聚合长成的夜叉鬼面，也在这金光神雷砸落下，死伤无数！ 与此同时，胖虎周身火道气息演化的犬首凌空而来，张嘴狠狠啃咬向那尊夜叉！ 咔嚓！ 两者对夜叉狂追不休，祂难以甩脱它们，又被太霄神雷砸得七荤八素，似亦是怒火难抑，骤地转身面向二者，在半空中盘腿而坐。 祂双手掐着印法，口吐让人直觉头昏脑涨，狂躁无比的神音。 嗡—— 一道裂口从祂胸膛浮现。 一滴金血从那裂口里浮现。 裂口逐渐扩大，显化出裂口中昏黄的天幕，以及天幕的中心，端坐着一个披玄色大氅的道人。 第二百四十五章 赵文和 这尊夜叉背对白龙，面向叶黑、胖虎，以及最后面站在冰屋前的叶玄，施展出了一个透着无限神异的印法。 印法配合着祂口中让人心神狂乱的神音。 一经施展，祂胸膛便裂开一道裂口，有一滴金血从胸中涌现，在半空中虹吸四下元气，飞快涨大，化作斑斓丹丸。 同时，在夜叉胸膛那道越发扩大的裂口中，竟显出了那片浮现过裂缝，降下过魔雨的昏黄天幕。 天幕中心，有一个披玄色大氅的道人同样盘腿而坐。 哗啦！ 夜叉一身拼接的血肉纷纷脱离自身，如乱石滚落沙堆。 祂一身鲜血淋漓，胸前那颗斑斓丹丸吸食去其一身血气，将祂身上脱落的一块块血肉震碎成精纯血气，一样吞噬。 瞬息之间，夜叉的骨骼也脱落而去，只剩那颗丑陋的头颅，暂还能维持刹那。 祂脸上没有任何阴谋得逞的神色，仿佛眼前的发展，超出了祂的预料般震惊。 祂低头看着自己虚无的身躯，陡然发出一声尖啸：“骗——我！” 轰！ 祂的头颅亦在瞬间炸开！ 徘徊在附近的诸多主树枝条抓住这个机会，放出一个毛豆囚笼，裂口张开，吐露无尽丝线，卷起夜叉头颅炸开后，意图脱逃的那点神光，倏忽间拉扯进了囚笼之中！ 漫天枝条纷纷倒退。 那颗斑斓丹丸与夜叉头里里飘逸出的神光失之交臂。 ‘它’也不追击，在半空间滴溜溜一转，借着冥冥中，只有自己能看到的通道，瞬间降临于河道上空的叶白跟前。 斑斓丹丸敛去一身七色，化作那个披玄色大氅的道人。 祂骗了那尊夜叉。 祂才是真正的西方泰和鬼帝，赵文和。 那尊夜叉，本就是香炉道胡乱祭祀，召集来的魔头，借助香炉道的敬奉，以整个香炉道为引，炼成了一尊伪神之躯。 而后祂与极端羸弱中的泰和鬼帝结成了临时联盟。 叶白的应劫，是祂们二者的第一次联手出击。 也是最后一次。 赵文和教授了夜叉伪神一道手印，是‘人能常清静，天地皆悉归’的临字印。 夜叉伪神修持此印，确实获得了绝大好处。 但临字印转折处的一个印法变化，被赵文和悄然篡改，平常时候，夜叉伪神照常修持，不会有任何影响，能增益自身，加快自身血肉重组。 但关键时刻，祂借来的天地力，便不再是真的天地力，归于自身的是蒙蔽了天机的赵文和！ 赵文和引动相应法决，便轻而易举地掠夺了夜叉伪神所有的苦修成果，占为己有！ 祂降临的整个过程，同样符合报应二身的因果结合。 从天而降的魔雨是祂的报身； 借魔雨降临的夜叉伪神是祂的应身。 叶玄同样修持有临字大手印，他亦看到了夜叉伪神施展印法的全部过程，却一点反应也无…… 赵文和一步降临叶白跟前，伸手结印，再祭出临字大手印，窃取天地力为己所用，一掌按向躲避不及的叶白头颅！ 印法一成，赵文和那只手掌便泛起黑白二气，在掌心凝成一个阴阳根互的太极！ 四下泛起潮水涨落的哗哗水声。 这声音并不是从地上的河流中传出，而是天地元气俱汇集而来，灌注入赵文和的这具临时神躯！ 与印法相聚不过咫尺的叶白忽然抬首。 它巨大的头颅开始崩解，化为飞烟消散。 水汽袅袅里，显出叶玄的身影。 他面含笑意，看着对面的赵文和，口吐真言：“吽！” 轰！ 无边光辉自他周身溢散，向着四周扩张，天地二气拒之门外，难以撼动叶玄分毫。 光华如丝绦垂落，叶玄立身其中，似乎仙人，缥缈自然。 他跟着念头一动，诸般光明尽被黑暗淹没。 从那黑暗之中，走出另一位道人。 这道人面容高古，颧骨高耸，更衬托得一双眼睛无比深邃，内中似有神雷激发，万物随着雷霆号令，生生灭灭。 他同样身披玄色大氅，脚踩芒鞋，淡漠地看着泰和鬼帝，朝前一步踏出，一道紫极绝灭雷光降下！ 轰隆！ 雷霆炸响！ 泰和鬼帝周身泛起一层层波光涟漪，完整地抵消去了这道雷光。 祂深深地看了对面的李端龙和叶玄一眼，倏然转身，就想离去，分外果断！ 方才叶玄拍打叶白头颅训斥它时，已经与之交流过。 他令叶白带着自己，先到那河流前。 而冰屋前面的叶玄，只是一道幻象。 这幻象之所以能骗过夜叉伪神与泰和鬼帝，实是因他事先把一道灵木人偶留在那里，以托神咒把自己的气息寄居于有灵性的人偶之上。 这才暂时骗过伪神与鬼帝。 他倒不是事先料到泰和鬼帝会把盟友牺牲，直接降临抢夺叶白，而是觉得此事处处透露着怪异，所以留了这一手。 如今果然奏效。 当时夜叉伪神音攻的叶白，乃是实形本体。 不过后来它就缩小钻进叶玄袖子里，到赵文和匆忙走来，欲要将它镇杀，夺其肉身时，已经变成一道虚像。 这尊鬼帝着急降临，一击不成，又着急离开。 祂实力必然跌损到了一个不能承受我方合围的地步。 当时祂直接以临字印拍落幻象叶白的头颅，想必那一击已经汇聚祂的所有积蓄。 此时祂势弱，我却势强，且祂连我之虚实都看不破，见我以佛光演化黄泉心经修为，便以为我不能招惹。 既然如此，我缘何不能留住祂？ 纵杀不了祂，也要将祂镇压，以祂为突破口，获知苦地更多的秘辛！ 一念起，叶玄直接吐气开声：“黑子！” “昂——”叶黑穿空而来，浑身缭绕雷光，直接盘绕住这片区域，同时一道太霄神雷，直击泰和鬼帝头颅！ 泰和鬼帝不比夜叉伪神，需要借力重组自身。 祂偏身躲过雷电，又要出手结出临字大手印，但这手印刚一起势，便被祂自行打断，转换成另一重印法。 祂袖口一张。 那大袖便化作一个幽深的关口，无尽魔头从关口里滚滚奔出，各持刀兵，涌向盘绕四周的叶黑龙身！ 第二百四十六章 镇恶大印（为本书第一个护法加更！） “汪汪汪！” 这时，一阵激烈的犬吠声响起。 犬吠声似乎蕴含莫大威能，令那一头头爬出关口的魔头惊恐啸叫，竟出现了回缩的趋势！ 胖虎奔腾而来，火道元气蓬勃而起，化作巨大的犬首，犬齿开合见，横扫诸多魔头，将它们统统燃作飞灰。 叶黑身躯圈出的区域里，黑烟滚滚，魔头四散奔逃，黑红火焰夹杂雷光在此间流窜，每有魔头沾染上这雷火，顷刻间就是灰飞烟灭的下场。 赵文和被叶黑紧紧盯住，每当祂想要逃开，必有太霄神雷降下，打得祂步步跌退。 甚至中间有两三道雷光砸落祂的头顶，劈得祂周身神光凋零，连抵御也不再那么利索。 此次贸然降临，宁肯牺牲盟友，亦要出手，赵文和自有必须如此做的理由。 祂确实如叶玄推测的那般，神躯崩毁，荡然无存，权柄被分割得七零八落，自身只掌握最大的三成权柄。 纵与夜叉伪神结盟，共同进退，甚至如今直接夺舍夜叉伪神的神躯，祂的实力也比不得谋划千年，终于降临的云泽大君。 这般实力，要震碎一头真龙魂魄，夺舍其身，且是在另一头实力与炼罡境修者只有半步之差的真龙注视之下，本来没有可能做成这桩事。 但祂另有自己的撒手锏。 那道临字大手印。 祂偶然习得此印，精心钻研，与神道修为相合，悟出了临字印的另一种用法。 蒙蔽天机，短暂篡改道的运转，借此达成自己的目的。 此印之威，因此再度拔高数筹。 但即便如此，施展此印，亦并非没有代价，蒙蔽天机时间愈长，自身所受的反噬越多，窃取得来的天地之力越充沛，所能蒙蔽天机的时间也就越短。 以赵文和如今的积蓄，祂只有施展一次临字大手印的机会。 情势危急下，见到叶白，祂就直接用掉了那次机会，根本没想到大手印会拍在虚幻的假象上。 蒙蔽天机，亦被天机蒙蔽。 但事已成定局，祂亦无力回天，只想早点脱离此地，免得道之反噬降临之时，自己仍未脱离，反被灭杀。 叶玄正是看到了这一点，发现祂一度想再施展一次临字大手印，却在半途硬生生打断印法的转换，进而推测施展临字大手印于他而言，是一桩消耗极大，且后果难料的事情。 这手印与祂本身其实并不契合，祂作为神明，不该修持这等印法。 祂从哪里修持得来的临字大手印？ 既然祂现下不敢拖时间，急着要脱离，那我就偏要拖时间，与祂作对！ 叶玄心中亦想亲手施展一次临字大手印，看看此印作用于敌人，会有何等效用。 不过他亦知施展此印消耗颇大，不到最后光头，还是不要向赵文和暴露出自己亦修持了此印的事实。 眼下叶黑与胖虎合力，便能保证赵文和难以脱身。 一旦祂有绝地反扑的倾向，立刻放出叶白进行震慑。 把祂拖入这个泥潭之中，让祂难以挣脱！ 至于镇狱使主树，祂自禁锢了夜叉伪神的神性性灵之后，便陷入静寂之中，似乎在消化自己此次所得。 叶玄暂时指望不上。 好在场面真正处于相持之中，赵文和越发激烈地左冲右突，意图冲出包围圈，但都被叶黑与胖虎拦住。 两者偶尔抵抗不了赵文和的拼命反扑，在周遭游曳的叶白就陡然折转回身，口吐滚滚冰刀，把赵文和的气焰压下。 如此这般，终于把赵文和拖到了最后关头。 祂清楚地预感到，道之反噬即将降临自身，心神紧绷，猛地长啸一声，身形在半空中直接崩解开来！ 崩解的临时神躯依旧化作斑斓丹丸。 这丹丸又一瞬裂解，化作一口漆黑漩涡，内中似有泥沼翻滚，一条白玉似的手臂从那泥沼里探出，出淤泥而不染。 手臂五指连动，顷刻结成一个印法。 此印与临字大手印没有分毫相似之处，充满威严又酷厉的气息。 这是西府泰和鬼帝的本源法印——镇恶大印。 东南西北四极鬼帝，在地藏王未挟十殿阎罗入主之时，掌握诸阴灵赏罚流转之事，皆手握重兵。 东府鬼帝本源法印为‘裁决大印’，判定诸阴灵生前善恶。其掌地府诸山脉蓄养之鬼卒； 西府鬼帝本源法印为‘镇恶大印’，凡被东府鬼帝裁决为罪恶深重之阴灵，皆被镇恶大印或碾磨灭杀，或事诸苦役，或炼为鬼卒。其掌地府诸水脉蓄养之鬼卒； 南府鬼帝本源法印为‘赏善大印’，与西府鬼帝相对，其自然掌握诸善性阴灵的升迁之事，同时使地府常有四时之风，催化磨砺此中万物。 北府鬼帝本源法印为‘灭绝大印’，此印至地府被诸阴灵塞满之时，便将发挥作用。凡所有阴灵，皆被灭绝大印削去活性，沦为死灵。同时祂掌握此间雷霆，号令万物生灭。 西府泰和鬼帝祭出这镇恶大印，其上的文字已经残缺大半，但一经祭出，即与天地勾连，要代大道惩罚诸恶性生灵。 铡刀、油锅、刀山、血磨种种异象乍然而起。 血肉森林仿佛就在一众眼前，令人心中不自觉升起惊悚恐怖之感。 叶黑口吐雷光，直接震碎刀山异象，将之化作金行元气，尽数吞噬下肚； 胖虎演化的火焰犬首一口掀翻油锅，吞去其中火道元气； 叶白不甘示弱，张口吐出滚滚水行气息，将那磨盘之上的血渍冲刷个干干净净，磨盘亦被冲击得粉碎！ 然而，那不起眼的一口铡刀，在三者合力之下，竟未被打成粉碎！ 铡刀被一只无形之手一寸寸提起，发出嘎啦、嘎啦的渗人声响。 那泥沼忽地燃起一朵朵火焰，火焰熊熊而起，包裹住了那残缺的镇恶大印，一并燃烧起来。 神曦化作一道溪流，投入那铡刀之上。 铡刀直接被提起，形成一个直角！ 它瞬间定住一众，绝大恐惧浮现于双龙、胖虎的心头，下一刻，叶白便不自觉地探出龙首，填进那口铡刀之中！ 一刹那，刀刃化作森森白牙，紧跟着显化出赵文和的头颅——叶白正把自己的头颅填进赵文和的血盆大口之中！ 第二百四十七章 道之反噬 祂眼看着就要一口咬掉叶白的头颅，忽然，后方投射来无数枝条。 每一根枝条上垂落的毛豆果上，都浮现出夜叉鬼神忿恨的面孔，祂连连嘶叫：“死来！死来！” 诸毛豆果纷纷裂口，吐出白色丝线，缠绕住赵文和的头颅。 祂合起嘴巴，咬碎口中叶白龙首的动作顿时缓慢无比。 同时，阴阳二气在叶玄掌心聚集，形成一面巨大的太极轮，遮蔽半边天空。 推动着施展出临字大手印的叶玄，蕴有太极轮的大手印，直接降临赵文和眉心！ 嗡！ 似是天地恍惚一震。 又似什么都未有发生。 唯独赵文和眉心，被阴阳二气消蚀出了一个细小的孔洞，他整张脸遍布裂纹，连发出声音都难做到，便在下一瞬间崩解开来，化作数十缕真炁。 尽数投入龙鸟印玺。 祂的性灵挟裹着那枚残缺的权柄，仍要挣扎逃离。 后方席卷而来的主树枝条，放出了最大的那枚毛豆果，吐出万千丝线，交织成网，正让祂一头撞上那张网，被收罗其中，迅速禁锢入毛豆果内。 残缺的权柄在半空中打着旋儿，忽然顿止。 昏黄天幕上，微起涟漪。 天机即将复苏，这片被蒙蔽的天地即将重新被纳入‘道’的掌控之中。 而道之本身，亦被诸多诡秘存在寄居。 道之所见，便是诸强大诡秘存在所见，祂们不会放任一道鬼帝残缺权柄，就此流失。 在这瞬间，叶玄背后浮现的阴阳太极轮忽然一震，推动着他速度又提升了一层，直至那残缺权柄跟前。 龙鸟印玺大放华彩，将之纳入掌控。 涟漪荡漾愈发剧烈，之后又消失无踪。 天地，似乎与先前没有什么不同，又似乎处处都有不同。 那种阴暗角落里潜藏着一双双眼睛的感觉，又重归于此。 道之运转已然复苏，诸诡秘存在如蛀虫般寄居于道之上，借助大道，窥视巡查苦地。 在此之间，叶玄已经拿走那枚残缺权柄，周身涌现的异象尽皆消寂。 叶白抬首望着父亲，龙目里尽是懵然。 我是谁？ 我在哪？ 发生了什么？ 它方才被铡刀直接禁锢心神，根本就记不起自己差点被一刀斩首的事情。 “没事了。”叶玄拍了拍叶白的脑门，看着它这一身金黄的龙鳞，暗忖是不是该给它改个名字？ 刚刚解冻的河水，因着内蕴的魔性气息被叶白炼化了大半，已又被寒意侵蚀，逐渐封冻，由一条一丈多宽的小河，化为细小的溪流。 这些魔性气息与泰和鬼帝关联甚深，此时祂既被主树禁锢，叶玄倒也不再急于炼化这些气息，毕竟有这些气息存在，这道溪流就能维持下去。 若是魔性气息荡然无存，这溪流也会再被封冻起来。 叶玄把双龙、胖虎都召集过来，给了它们一些小小的奖励。 此次携双龙至寒泽，一为叶白渡劫，二则是为围猎风羊，未想到还没来得及围猎风羊群，倒先把一位削了大半权柄的鬼帝给狩猎成功。 若不是它们三个加上主树倾尽全力，禁锢泰和鬼帝根本没有可能。 让胖虎与双龙自去玩耍，叶玄张开右手，看了看自己的掌心。 毫无变化。 但他心下清楚，当时自己运转临字大手印，借来的天地之力，浩气磅礴，一记大手印落下，估摸着就连炼罡境的大修者都绝难抗御。 是临字大手印本身如此强悍？ 还是我借来的天地之力不同寻常？ 并且，由这临字印生成显化的阴阳太极轮，在最后关头，还帮着我遮蔽了刹那天机，助我成功收取残缺权柄。 这种力量，我以后可能经常借来？ 叶玄又想到赵文和中途屡屡欲施展临字大手印脱困，祂自己又打断印法转换的事情。 施展临字大手印，亦让祂深有顾忌。 但祂先前分明施展成功了一次临字大手印——难道正因此第一次施展成功，所以才不敢使用第二次？ 祂只能施展一次临字大手印。 并且其施展出的临字大手印变化颇多，关键转化处加入了‘神道手印’。 或许是祂本不能使用临字大手印，所以在关键转折处，增加几重神道手印，最终才能成功施展此印。 但亦因为祂私自改易此印，施展出来之后，极可能召来反噬。 祂借此印以蒙蔽天机，偷窃天地伟力，然这种蒙蔽终归不是永久，时间一过，便会败露，道之反噬由此显现。 “道之反噬……”叶玄低低地呢喃一声。 莫非我施展临字大手印时，正好充当了‘道之反噬’的角色？天地借我之手，重创窃取天地力的赵文和。 最后替我稍稍遮蔽天机，是天地的奖赏？ 尽管这般思索似乎有些想当然，但这其实是最接近现实的一种猜测。 叶玄也不急于弄明白这个问题。 毕竟赵文和就被禁锢在主树之中，严刑逼供，总有一天，能叫祂把此事如实招来。 他如此想着，走向主树。 先前授予主树的权柄，他还不知道具体信息，正好借当下查看一二。 冰层之上渐生出一片白龙灵树林，它们扎根之处的冰层已被破坏，逐渐显出厚厚的冰层下的冻土。 尽是黑沉沉的颜色，没有一点生机。 灵树们的气生根在半空中垂落着，吸取天地元气，哺育自身，催化根系向着冻土更深处探索，汲取地气。 这片土地似乎有了复苏的迹象。 叶玄对此喜闻乐见，走过一棵棵一两丈高的小灵树，到最中心处，便见到了那棵二十多丈高，须得三五人合抱的主树。 这棵灵树的高度，比平安居内最大的那棵也不遑多让。 不过平安居内那棵大树的树身更粗，得六七个人合抱才行。 主树树冠遮天蔽日，树枝上坠着一颗颗沉甸甸的毛豆果，有些毛豆果里已经禁锢有夜叉鬼卒。 叶玄对主树所得权柄越发好奇，正不知该如何与祂沟通之时，树干上显出主树那有些苍老的面孔。 祂很是诚惶诚恐：“小臣尚未完全消化权柄，不能化形成人，迎接主上，请主上恕罪！” 第二百四十八章 典狱小神 主树言辞毕恭毕敬。 在这些被叶玄授予权柄、真炁的生灵眼中，他显然不是当下这个看起来清淡平和的年轻人。 恢弘高广的殿堂，授命于天的牌匾，随着诸生灵注目叶玄，不时呈现，提醒他们所面对的这位，是个多么神秘威严的存在。 叶玄对主树的态度并不意外，摆了摆手：“无妨。且把你此次收获，给我看一看。” 他主要在意的是主树所得的权柄。 主树连忙答应，分出一根树枝，小心翼翼地托起叶玄，至自己面孔之上，让叶玄能居高临下地望着自己，这才口中吐出一枚婴儿拳头大的印信。 这印信最初只有指甲盖大小，是九品的权柄。 如今竟然长到婴儿拳头大——与云斋的权柄印信都差不多大了！ 叶玄心中微感讶异，接过那枚权柄。 关于这权柄的所有信息，以及它镇压下的诸般阴灵，尽数呈现于叶玄眼前。 正八品武职神：幽都刑狱司掌狱使 持此权柄，掌管幽都一应恶性生灵收押禁锢事。 可授予十个生灵不入品之权柄：典狱小神。 权柄：顺天者昌 顺天者昌：凡成功收押一个逆乱‘道’之规则的生灵，则自身实力增长一分，收押生灵越强，神明增长的实力越强，并且提升权柄品佚。 凡威服一个逆乱之辈，神明亦将增长实力，提升品佚。 看过这权柄，叶玄顿知缘何主树能这么快得到晋升，成为八品神明。 先前一尊夜叉伪神、一尊落了权柄的鬼帝，尽被其镇压，如此都不能提升其权柄，那才是咄咄怪事。 叶玄旋即看向这拳头大的印信周围，漂浮着的十枚纽扣大小的印信。 这些便是不入品的典狱小神权柄。 典狱小神：领镇狱使及以上品佚神明之旨，行拷问恶性生灵事。 倘得上官神明授意，可于某地另设牢狱，收押恶性生灵，以此提升品佚。 权柄：奋发图强 奋发图强：约束自身，即能修为精进。 与从前叶玄所得的权柄不同，这掌狱使权柄是成体系的神道权柄。 掌狱使权柄之前，冠有‘幽都刑狱司’五个字。 幽都，为古神玄冥-也就是如今孟姜一手打造的幽冥神国，为后代地府神道体系的雏形。 但那时的幽都，只收容诸阴灵，不管它们是否善恶，尽皆混作一团。幽都之中，有土侯、土伯等异种，或为玄冥看守幽都大门，或为玄冥手下爪牙，逮着阴灵不论善恶，一并当做食物吞吃下肚。 那时的幽冥之界，魔意与道性并存，神魔共具，可没有什么‘刑狱司’这样的机构，以监督诸生灵，使之除恶向善。 掌狱使权柄能够自行晋升，这一点与罗睺大石的戍山尉权柄，云斋的河神权柄一样。 祂可以借由分封各地设立牢狱的典狱小神来提升自身。 每当这些典狱小神收押到恶性生灵，典狱小神自身能够提升不说，掌狱使亦能借此提升，毕竟这些分部牢狱，最终仍归祂统摄。 主树总管牢狱之事，其权柄只体现了一个‘狱’字，那么‘刑’这一部分由哪个权柄来体现？ 心中念头一闪而过，叶玄直觉自己当下就能拿出属于‘刑’之部分的权柄——就在龙鸟印玺里。 他不急着去看，握住掌狱使权柄，集中心神，眼前霎时一片漆黑。 黑漆漆一片，天地混成的世界里，忽地浮现一道门户，他一步跨入那门户中，便置身于一个九层的牢狱之中。 这牢狱呈环形一层层延伸向上，叶玄就站在牢狱的起点，身旁化为人形的主树恭敬侍立。 祂一身灰袍，头发斑白，颌下长着山羊胡，顶着与叶玄相似的面孔，一看便是位亲善和蔼的老者。 “主上。”主树向叶玄恭敬问候， 叶玄看他一眼，道：“你的意识比许多初生生灵都要强出不少，灵慧颇高，应该是有转世宿慧在身吧？” 主树点头应是，眼神缥缈：“小老儿已经记不清自己转世有多少次，一点真灵在苦地浮浮沉沉，多数时候，皆被洗去记忆，但偶尔也会有某一世的记忆积存于心底，所以当下醒觉，就能通悉诸多。” “这是好事。”叶玄笑道，“你的同族如今在另一片地域扎根生存下来，有的与你一样，已开始渐生主体意识。 而今幽都百废待兴，亟待推翻旧有，再造乾坤，正是你这样的生灵发光发热的好时候。” “小老儿竟还有其他同族？”主树听着叶玄所言，忽然激动了起来，“小老儿本以为，只有自己与这一众儿孙在此间生存，原来还有其他同族留存于世？ 他们都如小老儿这般破去了魔染？” “自然。”叶玄淡淡一笑。 主树所言的儿孙，是围绕祂生长的那些小灵树，是毛豆果内还没化生出的种子。 祂的同族，就是平安居里那些白龙灵树了。 每一棵树都是一个集体，是祂的一支同族。 叶玄告诉祂平安居内如今大概有多少白龙灵树——具体数目，他也数不清，只知那里遍地皆是，得益于上次魔潮，一棵白龙灵树直接生长成熟，分化出了数百个树苗。 如今平安居里，至少有千棵白龙灵树。 其中长到十丈以上的有二十多棵，二十丈以上的只有一棵。 那一棵是平安居的‘主树’。 白龙灵树，随其身躯增长而主体意识表现愈发明显，到二十丈长以后，大概就能与人进行简单交流。 若是施予其权柄，以及种种真炁，能让其主体意识更快凸显，最终主导整棵树木，醒觉宿慧。 眼下掌狱使的情况便是如此。 叶玄与主树又闲聊了一阵，知道了祂为自己起名作林庄。 随即，林庄便领着叶玄，参观起了牢狱。 牢狱之中，大都关押着那些残缺的夜叉鬼卒，近七百余的夜叉鬼卒，已被林庄收服的有三百多个。 这三百多鬼卒里，绝大多数魂躯残缺，林庄便将它们养育在毛豆果内，重整自身，一旦破壳而出，便是强悍的狱卒。 十几个魂躯完整的夜叉鬼卒，直接被祂充作狱卒，代替自己管辖这座大狱。 第二百四十九章 青海口 走过回廊，偶尔能见那些夜叉鬼卒的身影，魂躯强悍，威服之后，消去其魔性，它们的灵慧也就复苏，与常人无异。 此时见到叶玄，夜叉鬼卒纷纷跪倒行礼，也是毕恭毕敬。 这些鬼卒没有躯壳，但在大狱之中行事，有权柄护佑，比一般的炼筋境修者都要强横不少。 威服这三百余鬼卒，已让林庄离八品品佚只有半步之距。 后来，祂以镇压泰和鬼帝为引，令那尊夜叉伪神亦归服大狱，加之后来收押泰和鬼帝，自身权柄直接就突破了八品。 如今这座牢狱之内，还有三百余林庄来不及收服的夜叉鬼卒，以及一尊鬼帝。 夜叉伪神守在回廊尽头处，那里有一座被重重白色丝线缠绕禁锢着的牢狱，内中关押着鬼帝赵文和。 林庄领着叶玄走进那里时，伪神正对鬼帝大声叱骂，听其声音，亦知其心中愤懑难消。 “你若不诓骗我，何至于沦落到当下之境？ 活该，若非掌狱使仁慈，此时便该将你丢进刀山，千刀万剐！ 你这等背信弃义之徒！” 这伪神降临香炉道时，直接以万千信徒躯壳堆成六臂夜叉京观，成全自己，没想到现下说起话来，与之残毒邪诡的气质完全不符，竟也知‘背信弃义’？ 多半是林庄的权柄威服镇压，让祂变成了这般模样。 毕竟其有抹灭生灵恶性，使之一心向善的能力。 感应到叶玄的目光，林庄回过头来，轻轻颌首：“这个伪神为成就自身，灭绝不知多少生灵，恶性极大，性情亦是无比残毒。 若非以泰和鬼帝为引，下臣要收服祂，还得不少时日。” 果然如此。 叶玄在心里点了点头，与林庄并肩走了过去。 见到林庄以及叶玄，夜叉伪神连忙止住喝骂，诚惶诚恐地跪倒，口称‘见过掌狱使，拜见主上’。 掌狱使之威权，皆出于上。 叶玄统摄诸权柄，他若不满意，随时可以将权柄收回。 夜叉伪神既被收服，自然知晓这一点。 祂灵慧颇深，从前性情残毒酷烈，现下一下子转了性子，让叶玄看得甚为惊奇，这种祛除其性情之中的恶劣部分的方式，简直就像外科手术一般，说割掉便就割掉。 祂以后可还会旧态复萌？ 叶玄心中如此想着，眼瞳里陡然显出龙鸟图录，跪在地上的夜叉伪神，在他目光注视上，渐至透明，显出其真实性灵来。 其性灵之上，五色斑斓，呈现浑圆之形。 不过这个浑圆之上，有细微的切口。 像是有无形之手，直接将那性灵本身的某一部分切除尽了，再拼接上去另一块。 拼接上去的这一块，清光流转，平和安静。 新凭借上去的这一块性灵，正与夜叉伪神原本性灵逐渐融合，慢慢弥合那微小的裂缝。 灭却阴灵之恶心，唤醒其之善性，竟真是如此简单粗暴，直接用外科手术般的方式，切割去其恶性的部分？ 这手段可比佛门‘放下屠刀，立地成佛’之说实际得多。 那些杀戮了不知多少平凡生灵的人，凭什么放下屠刀，就能成佛？ 叶玄对此甚为满意，令夜叉伪神起身，磨砂着下巴，看了祂几眼，忽然侧头对林庄说道：“庄老伯如今还未来得及授予众麾下典狱小神权柄罢？” 林庄上前一步，沉声道：“正是。下臣预备等主上巡查过后，便将此事与主上相商。 不知主上有何安排？” “这厮纵是无有权柄，魂魄性灵亦极为出众。 你先授祂一道典狱小神权柄，这厮由我带走。”叶玄指了指夜叉伪神，夜叉伪神连忙低下头去，面现按捺不住的喜意。 祂从前只是一尊伪神，纵然借着歪门邪道凝聚出神躯，但根本没机会染指其他神明的权柄，好不容易找到一个落魄鬼帝，与其结盟，祂自然想着分润对方的权柄。 未想到偷鸡不成，反被赵文和将自己算计进去。 神躯破灭，沦落如今境地，本以为此生出头无望，没成想还有机会得授权柄！ 祂怎能不高兴？ 哪怕是权柄不入品，那亦是实打实的权柄！ “是。”林庄当即点头，分出一道典狱小神权柄，交给了叶玄，叶玄随手将之抛向夜叉伪神。 这终究只是道不入品的权柄，若真论起来，就像是古代县衙里，典狱这个不入品的小吏手下的狱卒一样。 不过，再不入品，有此权柄，便相当于加入了叶玄的神道体系。 祂这权柄可以随着祂的努力程度而晋升的！ 夜叉伪神接过那典狱小神权柄，直接纳入自身性灵之内，再度向叶玄跪倒，连连叩首，感激不尽。 叶玄笑着照单全收，询问一番，知道这夜叉伪神为己命名为：青海口。 他令青海口暂时先看守此间，待自己离开这里时，祂跟随着一并离开。 平安居暂不需要布设牢狱，没有青海口的用武之地。 叶玄将之带走，并不是为了让祂在平安居设置牢狱，而是另有他用。 随着谢元的心魔大誓烙印逐渐祛除，这厮的心思就越加活泛起来，一直想把赵铁拐带去黑魔国，借赵铁之手，引动‘李端龙’出手，为黑魔国效力。 叶玄一直都想顺水推舟，玉成此事。 用‘赵铁’打入敌人内部。 但平安居内，能成功扮演‘赵铁’的人，只有罗睺大石。除祂之外，其他人皆有各自的事情忙碌，如今，就连祂也成就戍山尉，有雄山山脉一滩事忙碌着。 那么，由谁扮演赵铁，就成了一个难以解决的问题。 叶玄本想着让巫空去一趟，但巫空一心提升修为，这时把它派去黑魔国，未免有些打击它修行的积极性，所以只好暂将此事搁置。 而今有这青海口，将之派去黑魔国。 一边替自己打探消息，一边暗中布设牢狱，黑魔国那等恶贯满盈之地，搜罗收押恶性生灵实在再合适不过。 这事须得暗中进行，须要主事者甚为机敏才行。 夜叉伪神虽被泰和鬼帝坑了一次，但若因此就说祂脑袋缺根弦也不合适——毕竟，祂曾经也把整个香炉道坑杀覆灭。 祂也是个活了数百千载的魔头，经验阅历都极丰富，其实比罗睺大石那粗狂的性子更适合此事。 第二百五十章 获得真炁 叶玄授予典狱小神权柄的情景，皆被狱中的赵文和看在眼里。 祂的临时神躯被叶玄一掌镇灭，附着于性灵上的权柄亦被对方收走，如今真可谓是孑然一身，只余一道闪烁五色斑斓光的魂魄性灵，在布满白色丝线的牢狱里飘飘荡荡。 此时感应到叶玄目光投来，祂冷冷一笑：“你能胜我，不过是大刀对我的反噬，正好借由你手，降临我身而已。 真若单打独斗，你未必是我的对手！” 泰和鬼帝已经有疯癫的迹象，叶玄才炼骨境界的修为，连与祂相提并论都做不到，还谈什么做对手？ 不是某人的对手这种说法，分明就是在心里认真地把两人放在一起对比过！ 只是当时叶玄演化佛光，又以佛光演化生之境，从中分出李端龙的情景，牵动了祂的某些联想而已。 妄想亦能看作是神明疯癫的一种征兆。 神智混乱的神明是一个巨大的污染源，无时不刻不再向周围乃至更远处释放恶意，侵染他人心智，将其他生灵异化为魔头。 好在现下的赵文和只是渐有疯癫的趋势，并没有真正沦为神志不清之辈。 祂冲着叶玄一番奚落，见叶玄毫无反应，对此无动于衷，忽又转变了神色，缓声道：“你若肯授我权柄，我亦愿为你效力。从前种种，既往不咎。” 权柄是神明修为的直接体现，被夺去权柄的神明，至少损失七成战力。 换而言之，一个被褫夺了权柄的神明，便不能称之为神明，只能说是有神性的强大阴灵而已。 祂们与先天神灵又有极大区别。 为权柄折腰，于这些神性阴灵而言，并不羞耻。 只要能获得权柄，重塑神躯，稳固性灵，不至神智堕落，总有东山再起的机会！ 眼下赵文和向叶玄臣服，明显只是虚与委蛇而已。 然叶玄真若授予祂权柄，祂就断没有可能与叶玄玩甚么虚与委蛇，两面三刀的把戏，只能一心一意敬奉叶玄，奉他为唯一之主。 叶玄确有此意，将赵文和拉拢进自己的神道体系之内，通过祂这个窗口，探知到更多地府神系的秘辛。 不过现下时机不成熟。 赵文和是旧神，其阅历思维皆发轫于旧体系，轻易将之转化而来，恐怕祂会水土不服，与叶玄一众麾下互生嫌隙。 得有一个改造祂的过程。 叶玄心念转动，笑道：“你先前意图算计我之爱子，算计不成，败在我手，被收押入狱，却还想同我提甚么要求？还想要被授予权柄？ 你何德何能？” 改造转化赵文和，叶玄觉得，还是由林庄操刀，直接将其恶性性灵那一部分切除出去，重新拼接上善性性灵，再以权柄贯连其心魂，缓慢愈合为好。 其他的劝服、度化、威逼利诱等等，都不如这个法子简单快捷又有效。 并且，前者还多有隐患。 “我从前乃是六品正神，统管西府一应阴灵，兼有泽兑兵马总召！统管一地，我才干十足，四鬼帝中，以泽兑水师威名远扬！ 而且，你莫非不想知道，这地府，这苦地究竟发生了什么？ 以致今日这般？ 我统统都知道，只要你肯授予我权柄，我便将那些秘辛旧闻，统统都告知于你……”赵文和对叶玄看轻自己甚为愤懑，连声吼啸，甚至还想蛊惑叶玄。 林庄见此，心念一动，那囚牢四下的黑暗里，便蔓延出一根根白色丝线缠绕成的鞭子，狠狠抽打在赵文和身上。 每一次抽打，必令之魂躯黯淡一分。 并且，叶玄张目可见随着鞭子抽打，其身上腐朽的旧有气息都消散不少，于是明白林庄改造囚犯的手法，大概是如此。 除非如青海口那般恶性深重的伪神，才会动用切割其恶性性灵，以善性性灵进行拼接的手段。 这样也好。 如此来看，泰和鬼帝身上恶性不至于深重到像青海口那般。 至于祂所言的自己多么有才干，知晓多少秘辛如何如何，叶玄只信一半。 地府覆灭之事，涉及诸多。 连牵头覆灭地府的那位仙人，以及北帝大魔王、地藏王菩萨皆不知所踪，祂只是一尊鬼帝而已，怎可能全部通悉？ 多半是用来哄骗我，好让我赐予祂权柄来的。 叶玄看了被抽打得浑身发抖，蜷缩成一团的赵文和，心中的怜悯一闪即逝。 祂从前掌管镇恶大印，惩罚诸阴灵的事情没少做。 可曾想过有一天，这鞭子会落在自己脑袋上？ 他随即与林庄离开此地，中间向林庄询问了一番如何改造赵文和，林庄皆对答如流，听得叶玄连连点头。 林庄随即向叶玄请示，剩余的九枚典狱小神权柄如何分配？叶玄只说让祂自己随意分配就是。 祂推辞不受，坚持向叶玄请示。 两次三番后，叶玄只好勉为其难，亲自点出四个夜叉鬼卒，五个林庄的子孙，授予了典狱小神权柄，皆大欢喜。 这九个典狱小神，将暂时配合林庄，看守牢狱。 待到时机成熟时，叶玄对祂们另有安排。 林庄既扎根于此，便相当于在寒泽形成了另一个据点。 以后可以分配一些人手过来，也如平安居那般，祭炼黑泥，炼化铁汁，营造房屋，为一众狱兵狱卒重塑身躯。 叶玄退出大狱，走进了冰屋。 这时，他才总算空闲下来，查看龙鸟印玺里又集成什么新的序列或权柄。 他盘腿坐在床上，张开左手，龙鸟印玺便翔飞而出，在半空中滴溜溜一转，崩解为濛濛神曦。 神曦迷蒙之中，一座巨碑拔地而起，撑天而立。 天、地、人、鬼、神、灵、兽、妖八大古朴大字嵌于石碑最上，八大序列共七十二个孔洞顺延而下。 叶玄一眼望去，便见三四个孔洞里透出从未见过的亮光。 他的意识还未来得及沉入孔洞之中，便见地之序列第五个孔洞里，飞出一道玄冥真炁； 天之序列第五个孔洞内，飞出一道陌生的昏黄真炁； 鬼之序列第六个孔洞内飞出陌生真炁； 加之夜叉阴兵真炁、戊土性灵炁等等，拢共十六道真炁，共同于石碑前集聚。 第二百五十一章 赤尻马猴 神曦点点，龙鸟图录在诸炁簇拥下浮现。 那一缕缕真炁按照固定次序，注入龙鸟图录中，推动那图录生发变化，龙鸟交丨媾，诞生出一个新的图案。 图案拆解开来，有四个字。 它一映入叶玄眼帘，叶玄便知其真正涵义为何。 赤尻马猴：四神猴第二。晓阴阳，会人事，善出入，避死延生。 河童远祖‘巫支祁’，便是一头血脉驳杂的赤尻马猴，传说此猴一身白毛，力能搬山，善于兴风作浪，且极擅种种遁法，能提前查知种种危险，死里逃生。 赤尻马猴这等异种顶点的生灵，一旦养成，便是兽之序列第四的强悍存在。 胖虎的祸斗序列，养成之后，应在序列第四与第五之间。 飞天夜叉序列，成就金刚不坏之躯，或是序列第四。 狩猎一尊鬼帝，得其真炁，竟然能催化出这么一组序列出来！ 叶玄心中甚为惊喜，这赤尻马猴序列，是如今他手里最为高端的一道序列。 几乎瞬间，他就为这一序列找到了合适人选。 巫空，一心修持，发愤图强，若给它赤尻马猴序列，它必然更加努力，虽然天资不高，但矮子里面拔将军——巫空已是诸河童里最有天赋的那一个。 赤尻马猴序列，非巫空莫属！ 叶玄收拾心情，记下投入真炁的顺序，心下暗暗庆幸此次组成的赤尻马猴序列真炁，自己手里都有存货，且有固定的出货人。 构成此序列的三大主要真炁：玄冥真炁、幼生黄龙泽兑真炁、泰和鬼帝真炁。 玄冥真炁自不必说，乃属孟姜。 幼生黄龙泽兑真炁出于叶白之身，此炁居于序列第五，与太霄金行龙炁同列一等。 但当时叶白应发的五行，出于序列第四的上善真水元髓，按道理来讲，应该至少比叶黑的真炁序列高一等才对，不知为何会只排在序列第五。 叶玄心怀疑惑，于是首先查看起这道黄龙泽兑真炁。 幼生黄龙泽兑真炁：鲧死三岁不腐，剖之以吴刀，化为黄龙。 黄龙者，天官五兽之首。 天官者——众星降灵，应天体道，显化兽形，合为五兽。号曰天官。 叶白从前就是幼生水行真龙，而今应化玄机，竟还是幼生真龙，黄龙幼龙之体，都有九丈之长，也不知成年后该是如何光景。 叶玄浏览过这道真炁的具体信息，也稍稍放下心来。 毕竟叶白如今只是幼生黄龙，待其成年之后，序列必然会再提升一等，但如此一来，他又为叶黑担忧了起来。 叶黑这‘太霄金行龙炁’之前，可没有‘幼生’二字。 所以实力只能逐渐提升，待到成年之后，最多序列提升一等，达到第四，再往上就无望了？ 兄弟比自己高一等，更位列天官五兽之首，也不知它会否心里不平衡？ 他在心里瞎琢磨了一会儿，暗道子孙自有子孙福，只要自己不对它们有所偏向，它们兄弟之间，又哪里能滋生多大仇隙？当时叶黑也是抢着要吞噬白金剑炁，弟弟可没有因此而记恨于它。 叶玄也就放下此事，转而查看那道泰和鬼帝真炁。 泰和鬼帝真炁：西府鬼帝赵文和所出，将之投注入生灵体内，可以壮化其性灵，使之有如被水泽滋润，时时荡涤自性，不被外魔所趁。若有转世之灵，时时投注真炁，亦可醒觉宿慧。 这真炁比夜叉鬼真炁实用太多，毕竟也是鬼之序列第六孔洞里飘出的真炁。 神明失之权柄，破灭神躯，龙鸟印玺便自动判定其由神沦落为鬼了，真让人不胜唏嘘。 除却这两道新的真炁，另外还有从青海口身上、林庄身上得来的新真炁。 林庄身上所得，乃是神之序列第八位的掌狱使真炁。 掌狱使真炁：八品神明掌狱使所出之真炁，将此炁投入恶性生灵体内，可暂时镇压其之恶性，同时有几率唤醒其之善性。 将此真炁投入善性生灵体内，则可壮化其性灵，使之性灵渐被神光照化，如金如玉。 从青海口身上得来的则是八品的阴魔转生真炁。 阴魔转生真炁：夜叉伪神青海口所处之真炁，将此炁投入夜叉之类的生灵体内，可壮化其之魔性，将此炁投入有灵性之物中，则可以使此物渐渐转化，成为‘大夜叉阴魔罡气’。 这道真炁亦有些用处，投注有灵性的物体之内，生成的大夜叉阴魔罡气，就算我不采用，也可给平安居内其他生灵使用，或是卖到云上集市去。 除了收集得来的这些新真炁，另外，赵文和的残缺权柄结合石碑内残余的其他权柄、诸真炁，此次在神之序列最底下的孔洞内，亦凝聚出了新权柄。 赵文和最后逃跑时，将本就只剩三成的权柄，又燃烧了一成，如此才形成那铡刀之相，差点铡了叶白的龙头。 所以，叶玄获得的残缺权柄只有两成。 但就算只有两成，这也是六品神明的两成残余，造就一道八品权柄应该都足够，怎会只有神的第九序列孔洞里泛着神曦？ 叶玄意识投入那孔洞之中，只见其中浮现三道神光——两成的六品鬼帝权柄，汇集其他残缺权柄、真炁，直接凝聚出了三道权柄？ 他看到那三道神光，心下顿时一喜，将它们都拘摄过来，一一查看。 后土小神：持此权柄，就封某地，掌管一地作物丰收，通察一地风土人情，以报上官神明。 权柄：年丰岁稔。 年丰岁稔：调治一地，使五谷丰登者，则自身实力亦将精进，扩大权柄笼罩区域，权柄掌控之地扩大百倍以上，可晋位六品神明‘佑城伯’。 后土小神权柄职能与土地公公基本无差，只是个不入品的小神，但其成长性远强于典狱小神，权柄掌控之地扩大百倍以上，就能晋位六品神明‘佑城伯’。 不过，叶玄尚不知后土小神权柄笼罩之地能有多大，对百倍于该地的领土自然也没什么概念。 他一直想在平安居内安置一位土地神，统管平安居的作物丰收，辅佐陆吾与英招二神，尽快蕴化出几块灵田出来。 当下有这后土小神权柄出现，可真是瞌睡了就有人送枕头来。 第二百五十二章 布宪使 后土小神的权柄该授予谁？叶玄内心已经有个合适人选。 那棵生长于平安居内，高逾二十丈的白龙灵树，有此权柄，可加快祂主体意识觉醒宿慧，恢复力量，也为平安居增添一重助力。 其实钻地鸟僮三兄弟，亦能择选其一，授予后土小神权柄。 但它们一来不够稳重，虽有灵智，但灵智不高，不比一个带有转世宿慧的生灵，二则，它们是‘通臂猿猴’旁支血脉，既有复苏神猴血脉的可能，追逐成为神明，未免舍本逐末。 毕竟成为神明，获得权柄的同时，亦意味着要失去一些东西。 叶玄随后看向第二道权柄。 这权柄有拇指指头大小，明显是九品的印纽。 正九品文职神：幽都刑狱司布宪使。 持此权柄，领受皇命，代传天宪。 凡以天宪教化生灵，将之纳入规条之中，则神明实力提升。 若将一地万众生灵，尽皆纳入天宪统辖之下，则神明晋位为八品神明：幽都刑狱司镇法使。 若将十万众生，纳入天宪统辖之下，则神明晋位七品神明：幽都刑狱司司刺。 权柄：法出于上。 法出于上：记录君宰言辞，以成天宪，贯彻乾坤。 天宪即成，若合‘元、亨、利、贞’者，则有此权柄之神明，晋位三品神明：大司寇。 三品神明——大司寇！ 看到这一权柄，叶玄心里猛地一惊。 这权柄的描述信息，是说记录提炼君主有用的言辞，形成一套‘天宪’，这套天宪若符合‘元、亨、利、贞’——即乾天运行之道，便能直接晋位到四品神明-大司寇！ 平步青云，直入九重！ 叶玄看着‘法出于上’这一权柄，感慨了好一阵子，总算意识到能编纂出一部天宪，且符合乾天运行之道的神明，晋位三品其实再正常不过。 毕竟能同时满足这两点的困难度，比一个体魄境修者一步登天，踏入‘道果’之境，也容易不了几分。 就是其上所说的，‘收集君宰言行，总结成一套法度’中的君宰，该不会就是我吧？ 除了我，也不能有其他第二个人了…… 叶玄把这枚正九品的权柄送入石碑之中，一时间想不到手下哪个人合适承继这九品文职神的权柄。 似乎也就只有赵文和这尊活了数千载的鬼帝，比较适合这需要极大阅历，以及牧民经验的权柄。 也不急于把权柄就此送出去，先看看林庄把赵文和改造成什么样，再做计较。 他转而拘摄来最后一道‘权柄’。 这道‘权柄’非是印信之形，而是一道虎形的令牌。 叶玄心念一动，这令牌便分作两半，合拢起来，又严丝合缝形成了一个奔腾欲出的猛虎之形。 九品虎符：幽都泽兑兵马总召。 幽都泽兑兵马总召：凡幽都河泽、渊海之兵马，皆归此令节制； 凡被节制之兵马，魂灵皆收录虎符之中，躯壳被灭，真灵回归此符，以期重塑； 权柄：秣马厉兵、侵略如火 秣马厉兵：虎符从外界吸纳强悍战魂兵魄、杀伐兵戈之气，融为一炉，投入被节制的士卒体内，助力士卒提升自身。 进阶层次将被划分为四重，最高层次战力因虎符品佚所限，不超过养气层，最低层次战力不低于炼脉层。 目前四重分层，因暂未得到战魂兵魄、杀伐兵戈之气灌注，暂无具体划分。 侵略如火：破灭其他神明，掠夺其权柄，供虎符吸收，可提升虎符品佚。 看到这道虎符，叶玄瞬间就想到赵文和所言。 祂曾说自己兼有‘泽兑兵马总召’的权柄，想来就是眼下自己所得的这一道了。 不过祂的泽兑兵马总召虎符，完整品佚应该不至于低到这种程度。自己得到的这幽都泽兑兵马总召虎符，是个微缩版。 现下其上的‘秣马厉兵’权柄，培养出来的最高层次战兵，战力也不过养气层次。 这点层次的战力，面对炼罡层次的大修者，别人随便甩出一道飞剑，就能杀灭大片，如碾死几百只蚂蚁一般。 不过虎符不灭，就能收集士卒真灵，使之不至于就此灰灰了去，且只要吸收其他权柄，就能不断提升，也算是有点用处。 它只能节制河泽、渊海之兵马，也就是说，能被它收录真灵，加以节制的目下只有云斋手下的一众河兵。 不论是河童们，还是被云斋选入麾下的兵人们，都是河兵。 云斋每日为它们投注真炁，指导它们修炼，进境也说不上快，不如先用这虎符提升一批到养气层次，先踏入养气层次的河兵，可以指导帮助后来者，扩大效果。 不过暂时不知这兵符培养战兵，会不会对士卒的心智产生异化，就先不要用之培养河童族。 可以先收录一个兵人进行培养，观察发现与先前没有异常之后，再扩大规模，毕竟兵人至今都未生出自己的独立意识。 至于兵魂战魄、杀伐兵戈之气的来源，叶玄暂时也不用愁。 他走进大狱之中，直接令林庄把还未来得及收服的三百余夜叉鬼卒尽数放出，跟着祭出虎符，将这些残兵鬼卒尽数吞噬。 不多时，幽都泽兑兵马总召的‘秣马厉兵’权柄下，就浮现出第一、第二重晋阶层次。 第一重：迅夜叉鬼卒（炼脉层次）。 第二重：勇健夜叉鬼卒（炼骨层次）。 虎符上出现的这两个序列，培养的是鬼卒。 是没有躯壳实形的士卒。 目下兵人们都有自己的躯壳，以黑灵泥配合诸多珍稀矿石炼制，比常人躯壳强悍许多。 不过这躯壳终归是泥胎金铁塑造，内中没有骨骼经脉。 叶玄以为把兵人投入这虎符之中，会帮助它们凝练出骨骼经脉、五脏六腑，没想到只是将兵人养成鬼卒。 这不符合他的预期。 他想了想，放出几缕泰和鬼帝真炁、夜叉伪神真炁、戊土性灵炁都投入那虎符中。 虎符可以吸收杀伐兵戈之气，说不定也能吸纳种种真炁。 毕竟再怎么说，它也是龙鸟印玺孕育所出。 第二百五十三章 玉骨炼成 几缕真炁投入虎符之内，便见虎符闪烁神曦，将它们一一吸纳，没有丝毫排斥。 叶玄见此便放下心来。 他耐心等候虎符浮现的神曦黯淡下去，再度查看‘秣马厉兵’权柄。 进阶序列果然又生出新变化。 第一重：迅夜叉战兵（炼脉层次）。 第二重：血夜叉鬼卒（炼骨层次）。 第一重的迅夜叉鬼卒，变成了迅夜叉战兵，这就是说，虎符可以把选召的兵人，初步培养成迅夜叉战兵，而不是只炼化改造兵人的心魂。 不过兵人若进阶第二重，虎符依旧只能培养其之心魂，无法作用其躯壳。 血夜叉鬼卒，应该比勇健夜叉鬼卒要强悍不少。 叶玄往虎符里投入的真炁太少，只能催生出这样的变化。 他先把虎符收了起来，这虎符待到自己回了平安居，可以再好好研究一番。 当下还有其他事情要做。 天已杀黑，在外面玩耍的双龙与胖虎都回了冰屋。 叶玄放出佛光，继续照化那一节骨骼，待到夜半时分，十重殿堂与九大手印尽皆在天中出现，他就裹着皮袍，走出屋子，修持起‘斗’字大手印。 今日斩灭一尊鬼帝，无疑增加了叶玄的信心。 他对十重殿堂里关押的魔头，兴趣更大，甚至偶尔会想，魔潮降临之前，若再有阴帅残缺性灵从那殿堂里逃逸，自己可以率一众麾下进行狩猎。 叶玄端坐在冰层之上，周身散发温暖光辉。 他手掐印法，从天地之间召集诸气，浸润四肢百骸，沉淀其中，成为自身的积累。 周身佛光亦在印法变幻见，被一层层削减，化为精纯气息，被叶玄吸收入体。 今日修持斗字大手印异乎寻常的顺利，就连从天地间招引而来的游离气息，也比昨夜要浓郁许多。 从自己施展过临字大手印之后，这种与天地合的感觉便愈发明显，沉浸修行之中，便不知不觉地成了天地的一部分。 若能身寄天地，便能代天罚人吗？ 叶玄心里忽然闪过一个念头。 借天地力，得看天地的意愿，借给自己力量的多少。 但若身寄天地，与天地合，岂不是可以推动天地，演化我意，惩戒我敌？！ 呼呼—— 四下里，无形的元气如涨潮的江水，汹涌而来。 叶玄周身毛孔张开，尽数将这浓郁气息，吸纳入体，一层淡青色的气息环绕他周身，逐渐向外扩张，缓缓轮转。 原本周身散发出的佛光，在这青色气息碾磨下，消减得更快，直至最后，仅剩薄薄的一层，贴着叶玄的衣服。 而叶玄被那青色气息环绕，纵有寒意浮动，依旧难以侵扰他自身半分。 道生于无，无中生有。 寄身天地，便是以‘有我’换‘无我’，与天地融，没有你我之分。 推动天地，演化我意，便是‘无中生有’。 叶玄的身形被那漫溢开来的清光笼罩，渐渐透明起来，似乎要消散于这天地间。 他的肩膀上，缓缓浮现两道手印。 临字大手印，斗字大手印。 忽然，他周身清光荡漾起涟漪，黑光倾覆，淹没了清光，周身被至黑笼罩，唯独两大手印镶嵌于黑暗光圈里，不曾消减半分。 两道手印缓缓合拢，相互映照—— 黑暗里，走出一道道虚幻的影子。 每一道影子皆有叶玄的面孔，它们互相对视，又从别人眼里看到不一样的自己，于是跟着改易面孔，变得越来越不像叶玄。 道生一，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 咔嚓！ 正在那些影子演化不尽之时，叶玄周身蔓延开的黑光、两大逐渐合拢的手印纷纷崩碎。 他一下睁开了眼睛，诸般虚妄尽皆消散。 只留自己一人，幕天席地。 离领悟‘生之境’还差一步，终归还是失败了。 生死非是两道关卡，但它具体是什么？ 叶玄内心暂时有个模糊的轮廓，但还不甚清晰，总觉得那一小步的距离，自己一脚就可以跨过，但若没有那个契机，跨过去也可能只看到空空如也的世界。 但好在此次并不是一无所获。 他嘴角勾起，心念一动，周身散溢的清光演化成一片乌黑。 那一片乌黑中，逐渐浮现临字大手印。 天地之力加诸自身，手印骤地一转，包裹周身的那片乌黑便被劈作两半。 一半演化成清光，演化临字大手印； 一半依旧乌黑，演化斗字大手印。 他一心二用，能以‘死之境’演化‘斗字印’，以龙鸟图录演化临字印。 并且，只要动念之间，包围周身，使自己不受苦地邪祟侵袭的道家乾元光，就能转为佛光，转为黄泉死境黑光。 算是将此三者真正融会贯串起来。 叶玄一身骨骼尽数转作玉色，已经修成玉骨，骨髓间亦是密布金砂，过不了多久，便能修成金髓。 金髓玉骨一成，即成踏入养气层次。 他的目标是炼成一品真气，以自己目下的积累，养成一品真气还稍有点困难，所以预备寻找机会，看能否潜入黄泉道，看看黄泉道的经典，借此修出一品真气。 叶玄隐隐觉得，把九大手印全部学会，或许也能养出一品真气。 若可以不冒险，他亦不愿潜入黄泉道去。 今日一番体悟，他已彻底学会临字大手印，明夜便开始第三个手印的修持。 天上的异象已经全部消散，叶玄抱起地上那一堆异种骨骼，回了冰屋。 胖虎在壁炉旁边的角落里四仰八叉地躺着，睡得香甜，双龙附着于墙壁上，看到叶玄走近屋里，微睁龙目，旋即又懒懒地转过头去。 叶玄看着它们这副样子，心里亦颇觉温暖。 他坐在床沿，把那几根骨头在桌前摊看。 因着自己今天突然顿悟突破，照化几根异种骨骼的进度骤地加快，已经有一根骨骼转化成玉骨。 正好趁着现在，把玉骨切割打磨成符牌，明日正式开始天王借力符的绘制。 叶玄从法宝囊里取出一整套专门的工具，开始忙活起来。 快天亮时，他总算把那一根玉骨切割雕琢成了六面符牌，收起符牌，便躺回床上，休憩一个时辰，养足精神。 第二百五十四章 狩猎风羊（一） 寒风呼啸，林木深深。 一棵棵树木树冠皆是光秃秃的，不生一片树叶，但披覆厚厚的冰雪，树冠看起来也颇为巨大。 雪林深处，一支羊群在镜面般的冰湖前四散驻足，饮水休憩。 这些羊只，即便是羔羊，亦有家畜羊的种公那般大，头顶一根玄青色的独角，不时甩动头颅，那独角上便溢发出呜呜风声，卷起冰雪。 羔羊在这支羊群里总归只占少数，更多的都是些强壮如黄牛的大羊。 身躯最为壮硕，如水牛一般的几头公羊簇拥在一只略显娇小的养只周围。 这几头公羊，浑身披覆青白色的毛，头顶独角长而弯曲，此时正在那只略娇小的羊只周围，互相抵角争斗，显然是在争取获得娇小母羊的青眼。 母羊虽然身躯娇小，但一身雪白的长毛，金红色的独角，都令它看起来甚为惹眼，对于因为自己引发的公羊们之间的争斗，它连看一眼的兴趣都没有。 它偶尔转头四顾，偶尔发出威严的斥责声，将凑到自己身后，意图骑跨上来的公羊赶开。 这样的情景，日复一日地重演着。 已经让这头风羊种群里的异种首领-明风?耐心尽去，比起思维仍停留在本能层面的同族，它如今俨然已是一个灵智颇高的生灵，与人类无异。 明风?异种甩了甩头颅，便打算离开此地。 两头角斗的风羊在它看来，实在都太蠢笨了，为了一件不可能成功的事情，与其他的同类斗得头破血流，甚至可能因此丧失生命，真是没有一点价值。 “咩——”明风?刚刚迈开四蹄，走出几步，又有一头公风羊跟了过来。 这头公风羊是风羊群里最强壮的那个，没有哪个同类敢与它角斗。 它本该是这支风羊群的首领，可惜明风?异军突起，骤地返化祖血，实力强横，盖压整个风羊群，于是它也就只能屈居于明风?之下。 饶是如此，它在风羊群亦地位崇高。 它在面对明风?时，亦全不似其他风羊那般粗鲁无礼，纵然灵智不高，举止见透露着笨拙，但对待明风?至少毕恭毕敬，不敢有丝毫逾越。 明风?对这头风羊还是比较满意的。 有时候被其他公风羊骚扰得不胜其烦，它亦会考虑，是否让随侍自己的这只公风羊帮助自己，把血脉延续下去？ 它亦想过，帮助这头公风羊返化祖血，成为与自己一样的明风?。 两者便可以双宿双飞。 所以一直以来，都在有意识地培养这头公风羊，但效果不大。 明风?与随侍公风羊并肩走着，在湖边饮饱了水的羊只们在二者身后汇集成群，朝一个方向奔去。 寒风如刀劈刮而来，纵然在极寒境生存数千载的风羊群，依然对此地浓重的寒意感到畏惧。 这时，一缕火光顺着寒风传递了过来。 领头朝前奔行的明风?立时意识到这火光的不寻常，口中发出尖锐而短促的嘶叫声，身后的风羊群一阵骚乱。 它们开始四散而开，减缓速度。 一头头羊只的独角泛起青光，集聚烈风。 熊熊火焰自寒林中蔓延开来，一头壮硕若黄牛的犬类从那林中奔出，朝着放缓速度的羊群直冲而来。 它不带有丝毫犹豫，周身溢发黑红的火道气息，那烈火之中，隐有紫黑雷电蔓延牵扯。 犬类壮硕如黄牛，红黄色的毛皮上，遍布黑色的斑纹，犹如一张虎皮。 它带着灾祸与不祥的气息，骤然降临而至，如同一道赤黑色飓风，让风羊群们来不及反应，尚未决定是退是守，便得面临它冲击而来的后果！ “咩——” 明风?仰颈长嘶一声，头顶独角激出金红之风，弓背奋蹄，垂首怒视奔腾而来的胖虎。 它亦能感应到胖虎强悍的气息，远超过自己。 明风?纵是异种，但因它刚转化成功不久，实力只相当于开了一半穴窍的人类修者，比胖虎战力堪比开窍圆满的一种要差不少。 此时直面胖虎，明风?心中亦有恐惧。 但这恐惧一闪而逝，它退无可退，背后便是自己的族人。 金红之风裹挟着明风?，骤然冲向胖虎。 这时，跟在它身侧的随侍公风羊忽然扬了扬前蹄，正拦在它向前奔去的路径上，它匆忙躲避，速度不免有稍许的迟滞。 胖虎已经迎上，张开血盆大口，狠狠咬向明风?的脖颈。 同时，其一身雷火元气化作狰狞犬首，朝着四散奔逃的风羊群直扑而去！ 呼！ 雷火犬首掠空而来，逼得风羊群尽朝一个方向奔逃而去。 明风?堪堪侧首，躲过胖虎的血盆大口，但身上依旧被胖虎的犬齿划开一道狰狞的伤口，鲜血登时汩汩而流。 它哀叫一声，驾驭金红之风，折身与种群汇聚，亦想要逃跑！ 它与胖虎相斗，会落下风本是注定，但远不至于像当下这般一击即败，主要原因还在于紧要关头，随侍公风羊探出的那只前蹄，恰巧乱了它的阵脚，打乱了它的节奏。 但是随侍公风羊只是普通妖兽而已，见到如此凶悍的异种，吓得丢魂落魄，因此而进退失据也是正常，明风?不会因此责怪于随侍公风羊。 它刚一接近风羊种群，落在风羊群最后的随侍公风羊以及另外几头公羊，忽然惊恐地咩咩叫了起来，争先恐后地想要奔进前面去，反使得羊群奔行速度迟滞，更加拥挤，把明风?彻底堵在了后面。 它怒声长嘶，欲要令风羊群恢复秩序，然而原本奉之为首领的风羊种群，此时却无一人听其号令，依旧争先恐后地往前奔逃，甚至有一头羔羊都在这奔逃之中被踩踏至死。 见此，明风?内心忽地生出一个困惑：这会不会是手下们正在借机，暗中反抗自己？ 生死危机当前，它们如此做，岂不也是自掘坟墓？ 明风?瞬间打消了这突然冒出的念头，驾驭金红之风，追上族群。 胖虎在之后穷追不舍，它速度虽快，比之风羊这种能驾驭烈风的妖兽还是慢上一线，始终难以真正追上。 第二百五十五章 狩猎风羊（二） 叶玄对胖虎的要求只是让它不停追逐这群风羊，将它们赶到特定的方位即可。 那头落单的异种明风?时不时会被后面的几头公风羊挤兑，速度不断减慢。 胖虎只要逮着机会，就会扑上去，在那头明风?身上添几道伤口。 一路奔行下来，明风?一身雪白的皮毛，已被鲜血染红。 它的气力在这个过程里，不断减少，渐渐难以驾驭金红之风，与前方的风羊群距离越拉越远。 明风?悲啼不已，被同类陷害至此，它怎会还不明白，是自己错看了随侍公风羊？ 就连先前围着自己打转的那几头公风羊，都已被随侍公风羊收买，成了它在关键时候坑害自己的得力助手！ 它只恨自己错信了这群所谓的同族！ 恨不得有天罚降下，把这些同族全部灭绝！ 仇恨的种子在明风?的内心埋下，它已无力为自己报仇，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一众同类愈跑愈远，将自己抛在随后。 随侍公风羊长嘶出声，在它之前的羊群便分开一条通道，供它领着几个手下走到最前面，成为风羊群的新首领。 一切皆是早有预谋。 既然明风?不愿与同类为伍，刻意与同类划清界限，那么被同类在危急时刻当做棋子牺牲，也就顺理成章。 “咩——咩！”明风?悲怒长嘶，身后的犬类异种越追越近，死亡的阴影已经笼罩上它的头顶。 它已不在乎自己最终是死是活。 明风?停下奔腾的步伐，浑身浴血，立在林间，深深地注视着它的同族们远去的身影。 愿上苍能降下神罚！ 劈死这帮背信弃义的畜牲！ 轰隆！ 仿佛上苍在响应明风?的召唤，一道金红雷霆骤然落下，险之又险地擦过随侍公风羊的身躯，在它身侧的位置，砸出一个数丈宽的深坑！ 不少风羊闪避不及，奔入深坑，失了前蹄，接连跌倒。 后来者下饺子般奔进那深坑中，将先行者踩踏成了重伤。 羊群一下子骚乱起来，惊惶乱叫，又欲要四散开，转而逃去别路。 咔嚓！咔嚓！咔嚓…… 一棵棵林木被碾压摧断的声音接连响起，羊群的侧方，一道九丈余长的黄龙穿过森林，朝着羊群缓缓逼近。 真龙的气息降临此间，带给羊群浓重的恐惧。 不少风羊当场前蹄下跪，低下了头颅！ 阴影此时在前方浮现，逐渐遮蔽羊群们头顶的天空——那是另一头浑身紫黑鳞片，闪烁金属光芒的真龙！ 它周身缭绕雷光，威严更甚于黄龙！ 双龙交错，封堵住了羊群们左右两侧，以及前方的去路，直面双龙无疑比直面犬类妖兽更让羊群恐惧。 有些羊只试图转身后退逃跑，后方却没有了胖虎的追击。 只有一头浑身浴血的明风?，立在莽林之间，冷眼看着后退的同族。 同族们向它垂下头颅，乞求怜悯，乞求获得逃生的通路。 它只冷眼看着，一旦有同族接近，它便亮起独角，直接在那只风羊脖颈上扎出一个窟窿！ 三五只风羊死在它的独角之下。 更多的风羊愤怒嘶叫，通红的眼珠子瞪视明风?，它们不敢同双龙叫嚣，便把那点勇气全用在了曾经的头领身上。 在冲击明风?这件事上，它们表现得更加悍不畏死。 明风?身上伤势严重拖累了它的战力，接连以独角扎死三头公风羊之后，它便难以支撑，开始节节败退。 “行了。” 正在此时，林子里忽然响起一个人声。 在半空中交头接耳的双龙，听到那个声音，立刻停止看戏，各施神通，将羊群全部赶到一块，沿着固定路线，往林外而去。 明风?倒在地上，生死不知。 叶玄从林子里走了过来，看着倒地的十余只风羊，唾液已经开始急速分泌。 他吞了吞口水，大手一挥，直接赏了胖虎一只刚死不久的风羊。 跟在其后的胖虎，立刻选中场中最壮硕的那只公风羊，开膛破肚，大快朵颐起来。 叶玄则忙着把剩余六七只死羊全部扒皮处理之后，先塞进法宝囊里。 他手持尖刀，极其利索地把一只只风羊扒皮，开膛破肚，掏出内脏，倒地不起的明风?逐渐恢复了些许力气，睁开眼睛，便看到一个人类修者背对着它，将它曾经的同族们全部料理好。 那些或吓昏过去、或被踩踏昏过去的羊只，对方亦没有放过，以一道铁索全部将之串起来拴住，交给其手下的犬类异种看管着。 见此一幕，明风?的心情多多少少有点复杂。 它强撑着四肢，从地上爬了起来，倒也没有逃跑——以它眼下气力，逃不出多远便会被叶玄抓回来。 这头异种苏醒的时候，叶玄就心有所感，只是一直无暇理会对方。 明风?被同类排斥，视风羊群为仇寇，自己派双龙把群羊圈禁，也算为它报了仇。 眼下便看它是如何表态了。 明风?站起来后，在原地愣了好一阵子，看到人类修者旁边的胖虎，总算意识到那双龙与这人类修者是一伙的，他们同属于一个强悍的势力！ ——只要是有灵智的生灵，没谁会认为一个人类修者有能力豢养两条真龙。 如此一来，双龙在其他不知情的生灵眼里，就只能是和叶玄一伙的，而不会认为它们是叶玄的下属或是义子。 饶是如此，也足够威服明风?，让它知道自己该做什么。 它缓缓挪动步子，走到了叶玄跟前，前蹄屈起，跪在了地上。 一缕真炁从它头顶逸发，流入叶玄的龙鸟印玺之中。 “不错，以后你便是我的麾下之一了。”叶玄轻轻一笑，随手递出去一颗疗伤丹药，塞进了明风?的嘴里。 北风吹刮，明风?低着头颅。 丹药润化，一股暖流在它四肢百骸内荡漾开来，开始修复它身上的伤势。 叶玄带着被收服的明风?、胖虎，以及七八只风羊，迅速脱离了此间。 这场不算激烈，但足够会令其他人震撼的战斗，在北风吹刮，风雪弥漫见，被掩盖去了一切痕迹。 第二百五十六章 皆字大手印 兽之序列第七个孔洞内，一道青白真炁飞腾兜转，颇为灵动。 叶玄将之拘摄过来，还未来得及细看，便见石碑里各飞出其他的真炁，与明风?提供的这道真炁演化出龙鸟交丨媾的图案，形成一个新的真炁序列。 绝地：绝地者，异种名马之属，行如电光，足不践土。 随着真炁收集的越来越多，以后各种序列的出现必然也会越来越多。 昨日叶玄刚刚得到赤尻马猴的序列，眼下又得‘绝地’序列，虽然意外，但并不惊讶。 绝地这一序列，平安居内，也只有大黑马一个适合了。 组成这序列的真炁品佚都并不高，那么大黑马最终化为的‘绝地’，显然也不是太强横的异种。 叶玄推算，绝地最多在兽之序列中排到第六。 也不知道第六等的绝地名马，能否与六品的飞剑速度相匹敌？若能的话，那大黑马可总算派上用场，有点价值了，像这样整日在平安居到处撒欢，好吃懒做，自己早看这厮不顺眼了！ 大黑马如今可谓膘肥体壮，没事便去田圃里偷吃药草，在河边逗弄飞剑鱼群，追逐几只小斑鸠、小乌鸦，倒是快活。 然而令照看田圃的河童、负责养鱼与养鸡、鸟的袁氏两兄弟苦不堪言。 毕竟大黑马是叶玄的坐骑，它们也不敢真对大黑马动手，多数时候只能以吓唬为主，不过随着大黑马灵智逐渐提升，如今轻微的恫吓也不怎么管用了。 叶玄伸了伸懒腰，从床上爬了起来。 极寒境是苦地十境中，最为寒冷的区域，寒泽则是极寒境中最冷的地方。 寻常人一旦踏进寒泽，一身血气立刻被寒气侵袭，如风中残烛，顷刻熄灭。 纵是周身穴窍开了大半的开窍层次修者，想要深入寒泽，亦不可能，他们虽懂气行周天，抵御寒意的法门，但一身真气并非源源不断。 真气一旦难以接续，接下来就得重复外放气血，抵御寒意-气血萎靡如风中残烛，回缩体内，最后被冻毙的过程。 随着叶玄对寒泽探索愈多，已经发现有几具修者被冻成冰雕的尸体。 跟着几具尸体被一道发现的还有他们各自的法宝囊。 然而法宝囊因着没有元气供应，也在寒气侵袭下，渐被腐蚀，失去效用，内中储藏之物因此消失无踪。 风羊群被叶玄赶进了寒泽。 他即便遍发乾元之气，亦难普照这么一整只种群。 但双龙可以。 它俩轮番外放沛然气血，如大日横空，风羊群身在这气血笼罩里，自不会被寒气冻毙，反而会觉得十分暖和。 到了冰屋这边，整只风羊群都被赶进了白龙灵树形成的林间。 林庄及其子子孙孙形成的那片灵树林，转化寒气为精纯元气，供自身吸收，因此，白龙灵树所在之地，与外面的极寒境温度相差不多，甚至还稍暖一些。 走出冰屋，便能见到那片树林间散落的风羊羊只。 明风?孤零零地在树林边缘行走，与曾经的同族已经完全割裂。 叶玄看它呆在那边实在可怜，想了想，便打了个唿哨，将之召了过来，令它在冰屋角落安置下来，并警告它不能随地大小便。 明风?灵智颇高，跟胖虎差不多。 他所谓的警告只是多余之举。 “把这颗丹药吃了。”叶玄把一颗疗伤丹药抛给明风?，也是看它受伤，他才允许明风?进屋休养，不然才不乐意让一头羊睡在自己屋里。 毕竟让猫狗呆在室内很正常，但哪里有让羊只呆在自己屋里的事情？ 虽然明风?乃是异种，已不能看作是普通的家畜羊，但叶玄还是很难过去心里那道坎。 “以后你便有自己的名字了，就叫咩咩吧，简单好记。”叶玄给明风?投注了一缕真炁，帮助它恢复伤势。 “咩~咩~”咩咩羊脸上毫无表情，只是内心有些黯然。 自己的名字，就这么草率地定下了？ 叶玄随即驱使飞剑，继续切割冰层，切割成四四方方的冰块，在冰屋百步以外的地方堆砌起来，泼上一点水，冰砖就被连在一起，形成了一堵坚固的冰围墙。 他预备在冰屋周围扩建出一大圈的围墙，而后收集购买各种阵法，争取把墙内的世界变成一个温暖如春的所在，甚至可以在墙里种种菜，养养鸡什么的。 以后派遣平安居民来此地，帮着自己看守身外化身的炼制进程，也让人不至于太过孤单，躲在墙里，种菜养鸡，不也其乐融融？ 傍晚时分，叶玄拆了一扇羊排，炖了一锅羊汤。 喝着羊汤，吃着羊排，叶玄只觉通体舒泰，浑身暖融融的，都好像要往外冒热气一般。 像他这般在寒泽里吃个饭，还能吃得满头大汗的人，恐怕没有几个。 风羊乃是妖兽，在苦地繁衍数千年，一身血肉内不仅有杂芜妖气，更有诸多污浊魔气，即便炼成血肉丹，亦难将那些气息祛除，只能留在其中。 这样的羊肉，不仅肉质不够鲜美，经常食用，亦会给人自身造成很大隐患。 叶玄炖羊汤前，也是经过了好一番处理，下锅之后，更添加了不少药草，才保证这一锅肉汤符合自己的预期。 这样的血食，对比上人国出肉量高的畜类，其实没有太大的优势。 想要让风羊肉有个好的销量，能对上人国的商品形成巨大的优势，还得经历过几代的选育培养，投入真炁及诸多丹药，形成一个全新的羊种。 繁育之路，需要种种实践，试错——得每隔一段时间，吃一只羊来试验肉质。 吃一锅羊肉，叶玄便想到了诸多问题。 不久之后，黑夜降临。 他按部就班，照化异种骨骼的同时，为昨夜制作出的几面空白玉骨符牌雕琢天王借力的符文。 到了殿堂与手印降临的时候，便走出屋子，修持大手印。 今夜，他该修持第三种手印。 但从那密密麻麻的手印之中，分辨出一个有完整印法转换的手印，并不容易。 叶玄今夜找了很久，也只是初步确定了下一个大手印的修习轮廓，暂不能完全投入修持之中。 此印名为‘皆’字大手印。 第二百五十七章 回归 翌日一大早，叶玄便令胖虎将风羊群收束起来。 他去了一趟大狱，把获得典狱小神权柄的青海口带了出来，令之暂时寄居于自己的袖中。 青海口虽得权柄，但只是不入品的小神，无力凝聚神躯，而今只是阴神状态。 祂依然畏惧阴灵所畏惧的风刀霜刃，畏惧修者悍烈的气血。 这次把祂带回平安居，便会着手为之先捏造出一具神躯。 超过二十丈的主树林庄树枝摇动，似在与叶玄等众挥手作别。祂未有完全消化权柄，自身尚不能化形成人，所以无法化身而出，为叶玄送别。 叶玄对此倒也不在意，一招手，风羊们便被呼啸而出的双龙驱赶下，走出灵树林。 双龙交错于风羊群头顶天空，释放沛然气血，为羊群驱散寒气。 胖虎与咩咩紧紧跟在叶玄左右，寸步不离。 一支长长的队伍就此形成，紧随着叶玄的脚步，往寒泽之外走去。 因要带领这么大一支队伍穿越寒泽，回归平安居，叶玄不能像带着胖虎与双龙时那般随意，驾驭土木相转符，就能穿梭绝大多数区域。 遁光之宝无法笼罩这么多的生灵，他只能选择步行。 风羊群的速度不慢，一般修者驾驭飞剑，都休想追赶上它们。 双龙就更不必提。 胖虎的速度虽比明风?差上许多，但相较于风羊，仍要快上一线。 叶玄此时之所以不直接驾龙而行，穿梭诸地，实是因为明风?受伤严重，独个行走于寒泽，绝难抵御寒气侵蚀。 它又不愿呆在风羊群中，受双龙气血照拂，因此得需叶玄外放乾元清光，暂时护持于它。 待到出了寒泽，也就不受此约束，可以放任它独个行走，叶玄就正好尝试驾龙而行。 以后领着一众麾下穿梭诸地，肯定不能像如今这般费力，得想办法炼造一桩大型御空法宝。 这等法宝往往品佚极高，价值不菲，就连炼法也只藏于各大宗门之中，轻易不会示于外界。 想通过云上集市购买是不可能的，只能通过与苦地较强大的宗门进行等价交换，或是直接上门去抢。 叶玄心里浮现过这个念头，转而将之抛诸脑后。 当下用到这等御空法宝的时候，其实并不多，炼制此等法宝也不急于一时。 他领着羊群，沿着被封冻的蜿蜒河道而行。 上次来过寒泽，叶玄就为这些相连的河流做好了标识，一路追索标识走来，约莫花费两三个时辰，就走出了寒泽。 他即令叶黑头颅贴地，很是费劲地爬上去。 在龙首与龙身交接位置的鳞甲较为稀少，相比其他地方，这块区域比较柔软，为安全以及舒适度着想，叶玄在这里布设了一整套的座椅。 不过随着叶黑抬首升空，他仍觉心惊胆战，只好紧紧抓住黑子的胡须，防止自己在这颠簸中被甩下高空。 天风呼啸，雾霭沉沉。 叶黑长吟一声，顷刻间穿入高空，化作一道渺小的黑影。 “慢点！低点！”叶玄还未坐稳，叶黑就一下子升到半空，差点把他的魂给吓落，当即大骂叶黑几句，它委屈地呜呜叫着，又降下半空，和弟弟叶白一道，看顾着整只羊群，沿着叶玄规划好的路线，朝前飞去。 此次依旧沿河道而行，寻摸出与寒泽水系相连的外界河流，是否能一路蔓延到平安居周遭。 若是可以，便令云斋早做准备。 令之将小池河纳入自己的权柄掌控之后，就着手将能通往寒泽水系的平安居周围某道河流纳入掌控。 地上景色飞掠而过。 叶玄带着一众避开耳目，穿行诸地，又用了一个多时辰，才到达平安居附近。 他令胖虎与明风?把风羊群先赶进平安居内，自己带着双龙在周围寻摸起来。 寒泽水系一路贯串延伸，真有一道支流在平安居周遭。 这条小河在岳河西北方向，与另一道纵贯的河流交错而过。云斋可以先将这道纵贯河流纳入掌控，再逐步把这条小河同化过来。 随着祂纳入自身掌控的河流越多，权柄威力必然越强，威力越强，同化掌控河流的速度就会越快，如滚雪球一般。 叶玄当即把寒泽水系延伸而来的小河，命名为‘小寒河’，把纵贯河流命名为‘交寒河’，带着双龙回转平安居内。 平安居的牌楼前，风羊种群被诸民团团围住，惶恐不已地看着周围这些异种们，正不知所措。 胖虎围着羊群巡游，主人只令它把羊群带进平安居，未做具体安排。所以它把羊只暂且安置在门口，等叶玄回来之后，再另作处置。 比起从前，平安居如今环境已大为改善，完全没有诸地的凋敝凄惨之景。 此间草木深深，一座座石砌的房屋隐在葱茏林木之间，沟渠横过房屋与林木，带出清澈的水源。 这般景象，是明风?前所未见的景象。 一踏足此间，它便感觉到天地间清澈元气的流动，那元气之中，不掺杂任何魔性杂芜气息。 这里简直就是世外桃源。 就连愚笨低智的风羊们，亦在适应了最初的惶恐之后，纷纷转动脖颈，举目四顾，眼睛里多有好奇。 叶玄走进平安居内，正好看到被诸民困在中间，徘徊着不敢前进的风羊群，他看着这支羊群，面露沉思之色。 平安居只有一个黑水镇那般大小。 供诸民居住自然合适，但养下一支喜好运动，随处奔跑的羊群，空间就稍显不足。 所以把风羊群养在平安居内，只是一时之选。 待到罗睺大石完全掌控雄山山脉权柄，号令诸山，培养出一支守备力量后，就得把它们赶到平安居外，让它们在雄山山脉屏障之内生存。 风羊群便交给叶姜看管。 祂天生有放牧诸般牲畜之能，如今虽然年纪幼小，但放牧一只已被威服的风羊群，应该也不在话下。 在罗睺大石逐渐掌控雄山山脉的这段时间里，正好让叶姜熟悉自己的禀赋，掌控住这只羊群。 叶玄主意已定，便叫来胖虎，令它领着羊群到宅子那边去，将之交给叶姜就好。 待到胖虎领着风羊群离开，叶玄拍了拍手，向多日不见的麾下诸民道：“今晚吃羊，一定管够！” 诸民顿时欢呼起来。 它们原本以为主公带一支羊群回归，是要发展新的平安居民，心下还有些担心这么多的羊民，抢去自己在平安居原本的地位，当下听到叶玄此言，登时放下心来。 ——焉有将麾下子民当食物吃的道理？ 这些羊只，只是主公的猎物而已！ 第二百五十八章 小池河权柄 入夜时分，叶玄的宅院里已经架起炉灶，炭火通红，大半只风羊架在炉子上，彪子守在旁边，不时翻转，使羊只受热均匀。 叶玄搬来自己打造的铁灶，往其中添了一把柴火，汤煲架在灶上，内中正炖着羊排，为了让风羊肉的杂芜气息得到彻底祛除，在炖羊排之前，他已经事先用诸多药草将其腌过。 加入种种调味、药草，使得汤汁呈现乳白之色，在小火的灼烧下，汤汁不断冒出细碎的气泡。 架在炭炉上的烤羊不断泛出油光，表皮开始泛黄。 叶玄捏着一柄小刀，不时在那羊身上扎出一个小洞，淋上一些自己调制的汁水。 这些汁水一来可以为羊只降温，避免有些受热过多的地方太早熟透，确保整只羊都被炙烤得恰到好处，二来亦有荡涤杂芜气息，凸显羊肉本身鲜味的效果。 庭院里香气漫溢，被叶玄邀请而来的诸人喉头滚动，几次压住嘴角溢出的口水。 就连一向不在乎吃穿的云斋，此时都颇为期待主公亲手烹饪的这几样菜肴。 孟姜坐在离炭火较近的地方，帮着叶玄查看烤羊的熟度。 她面色平静，只是不时侧头去看那只不时被彪子转动的羊只，待到叶玄临近，便会忽然指着羊只的某块肉道：“羊兄，不是！道兄，这里好像要烤焦了啊……” 一下子说错话，让她心下微羞，面上泛起红云，仍坚持着说完了自己的话。 说完之后，便眼巴巴地看着叶玄。 叶玄无奈一笑，捏着小刀，把她所指着的那块肉剔下来，一分为三，给叶孟、叶姜兄妹分去大半，剩下的让孟姜品尝。 这么一小块肉，也不影响什么，云斋、罗睺大石、哼哈将兄弟、巫空见此，俱是眼观鼻，鼻观心，老神在在。 自己等众虽是主公下属，但哪能与人家孟姑娘相比？ 说不定什么时候，就得对人家孟姑娘换一个称呼了。 所以人家当下比自己先尝一些羊肉，那也是天经地义，毕竟这场宴席，就是一场家宴。 狮魈一家、袁氏三兄弟、河童一族等众，皆在外面用餐。 今夜叶玄整治‘全羊宴’，自不会亏待诸民，已经把储存在法宝囊里的六七头风羊全部拿出来，交给负责为诸民调制饭食的母狮魈孔石，令之在外面整一桌羊肉宴来。 孟姜烫红着脸，接过叶玄递来的餐盘。 也不见她有什么动作，还冒着热气儿的羊肉就进了她的肚子，只有嘴角遗留的油花证明她确实吃下了那块巴掌大的羊肉。 既已开餐，叶玄自不会厚此薄彼。 他取来一个个或大或小的餐盘，把熟透的烤羊一块块切下来，依照次序，分给胖虎、云斋、哼哈将兄弟、罗睺大石、巫空、彪子。 如此把肉分了一圈，叶玄才给自己切下一块烤羊来，开始大快朵颐。 分肉过后，诸下属就不再拘束，各自围拢在烤羊周围，大口吃肉，大口饮酒。 酒水是从云上集市买来，价值不菲。 百斤寻常浊酒，就抵十颗精元丹。 而十颗精元丹，买几道法器都已经足够，用来买酒，却只能买得百斤浊酒。 罗睺大石先吃完叶玄分给他的羊肉，自取了刀子，径直斩下一根羊肋条，捧着肋条就吃起来。 孟姜见有人开了先河，自己再动手就不用再那般忸怩，她从羊腿上切下来一块好肉，与两名弟子一分，也自埋头小口小口地吃了起来。 孟姑娘吃饭姿态也不能说是狼吞虎咽，没个吃相，反而让人一看就觉得赏心悦目，就是看着她吃，不知不觉间好大一块肉就没了影踪，让叶玄不免疑惑万分。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 众人酒足饭饱，二神也吃得肚皮滚圆，叶玄便令孟姜先带着祂俩回去休息了。 叶姜负责看管风羊群，此时叶玄已同义女着重说过，祂满口答应下来，看顾一支风羊群于祂而言，真是小事一桩。 云斋、罗睺大石等众皆被留在宅院，叶玄有事要询问他们。 巫空把盘碟餐具等等撤下，岳云斋与罗睺大石分别坐在叶玄左右两边，之后跟着哼哈将兄弟、胖虎、彪子等众。 叶玄扫视一众，心下想到：随着平安居的扩张，如今的人手又不够用了，得想办法吸纳更多人才进来。 “云斋，前些日子我令你加快速度，推进权柄扩张，务必令小池河尽在你的掌控之中，如今此事做得如何了？”为了让小池河尽快被云斋纳入自身权柄掌控，叶玄给祂投注了不少真炁。 如今若还无收获，他就该问责对方了。 云斋早知主公必定会询问自己此事，已然成竹在胸：“小池河已在云斋掌控之中，再闭关六七日，云斋便能成功凝聚虚像，能有炼罡初期之战力。” 罗睺大石向岳云斋投去羡慕的眼光，他如今莫说扩张权柄掌控之地，借此凝聚神明虚相了，就是彻底掌控当下的权柄，掌控雄山山脉都做不到。 感应到罗睺大石的目光，云斋转过头去，冲对方微微颌首，意在鼓励罗睺大石。 “甚好。”叶玄总算满意，点了点头，放出几缕真炁，投注向岳云斋。 岳云斋得了真炁灌注，神躯泛起一阵波光，周身神曦溢散，有凝聚虚像之势。 祂好一会儿才勉强控制住几道真炁在体内的流转，看向叶玄，面露惊容：“主公此次外出，遇到了什么事情？” 主公投注而来的几缕真炁，皆是他老人家新得的真炁。 若非遇到陌生的强者、神明，主公也不可能收集到这等真炁！ “无妨，一尊鬼帝而已，如今已被镇压在大狱之中，不必担忧。”叶玄轻轻一笑，当即把先前遭遇泰和鬼帝的事情与一众麾下简要说明，最后又看向云斋，道，“凝聚神明虚像，非是容易事。 给你投注这几道真炁，亦是希望你能将自身虚像凝聚得尽善尽美。 虚像如何，关乎你以后前途。” 云斋满心感激，点头应是。 神道虚像是神明修为与权柄的体现，若炼成的虚像与自身权柄不符，则神明会有陷入半疯境地的风险。 倘若炼成的虚像太过‘虚浮’，则自身根基不牢，以后就难以将品佚更高的权柄融入自身。 第二百五十九章 两颗血种 嘱咐过云斋，叶玄思索片刻，看向了哼哈将。 化为人形的哼哈将与其仍是猪形的弟弟呆在一起，显得有点格格不入。 但他自己倒不觉得有什么。 感应到师父的目光，哼哈将走上前来，听候吩咐。 叶玄道：“算算时间，距离舌山境那头艮牛生产时间，也只有八九日了。 待到云斋炼成虚像，我们便出发，为你夺取艮牛血髓。 哼哈将，这段时间，你须做足准备，争取完全炼化艮牛血髓，使自身有返化异种艮牛之能。” “弟子谨记。”哼哈将很是稳重，垂首应声。 叶玄又是两道狮魈真炁赐下，助他稳固修为，进而朝猪刚鬣招了招手，体型肥硕的猪刚鬣颤悠悠地走到近前，俯身下来，聆听师尊教诲。 “猪刚鬣，你能与梦中发光存在勾连，便有可能得其传承。 不用为师出手，你就会自行凝聚那等存在的血髓，从一头普通猪类，转为真正的异种。 这是你的机缘，亦与你如今刻苦修行脱不开干系。 你好好修行下去罢！未来必然大有可为！”叶玄拍了拍猪刚鬣的脑袋，如此说道。 众人听他所言，皆是面露惊容：猪刚鬣与甚么存在勾连了起来，竟能得其传承？且自行转化为异种？ 兽类修炼成妖，炼骨境时可以吸纳强横先辈或异种血髓，使自身返化异种之体。 这般返化，虽能得异种八九分战力，但终非真正异种，实力有其局限。 哼哈将便是如此情况。不过他有叶玄这位师父，可以不断为之投喂真炁，所以一般妖类终要面临的天垫般的局限，于他而言，倒也不存在。 不过他与猪刚鬣相比，终究还是要差上一线。 猪刚鬣得神秘存在的传承，就能自行转化为异种，以后诞育的后嗣体内，亦必有此异种之血脉，不像哼哈将以后诞育后嗣，仍只是寻常猪类！ 哼哈将对弟弟的奇遇虽然羡慕，但绝无嫉妒之心，听到师父所言，亦由衷地为弟弟感到开心。 他们两兄弟幼时关系不睦，在于哼哈将被叶玄先行投喂真炁，开启了灵智，有些嫌弃这个蠢笨的弟弟，但弟弟后来居上，他也就未再有过如此念头。 如此才‘兄友弟恭’起来。 这是师尊第一次在众人面前夸赞自己，猪刚鬣深觉激动，哼唧了好几声，激动得眼眶子里都泛起了泪花。 它吐气开声，声如洪钟：“猪刚鬣一定努力修持，不会辜负师尊倾力栽培！” 叶玄嘴角含笑，亦放出一缕真炁，投注给了猪刚鬣。 他思索片刻，又道：“炼器所的活计，当下你可以暂时停下，专管炼丹所之事就可。” 猪刚鬣微微抬首，望着主位的师尊，眼睫毛扑闪扑闪：“师尊莫非找到了主持炼器所的人选？” “那倒没有。”叶玄摇了摇头。 青海口是要派去黑魔国做卧底的，这等野生伪神，多半不会擅长炼器，难堪炼器所主持大任。 “咱们平安居内诸民的法器，皆已祭炼完全，短时间内不会再有炼器任务，你只管看着炼丹所，留出更多时间，好生修炼自身，争取早日返化异种就好。”叶玄对猪刚鬣说道。 猪刚鬣恭敬点头，退了下去。 当下，场中未被叶玄质询的就只有罗睺大石、巫空、彪子。 两者感应到叶玄神色忘来，皆有些紧张，尤其是罗睺大石，简直是如坐针毡，不停地搓着手，一张满脸横肉的面孔憋得通红。 叶玄扫了祂一眼，先看向了彪子：“彪子，为师离开之时，你就已将炼成第二颗血肉种子，而今进度如何了？” “干爹……师父！我好了！”彪子刚喊出一个称呼，一见叶玄面色黑了下来，立刻改口，跟着就释放出了自身的血脉种子。 第一颗血肉种子紫红交错，魔性昭然，深沉炽烈。 第二颗血肉种子金光熠熠，至正纯阳，熔铁煅钢。 一段时间的积累，彪子凝聚出的第二颗血种，亦是纯阳之种，与第一颗魔阳血种互补交错，在彪子体内构成一个完整的循环。 它如今实力，应该达到开百窍的层次了。 叶玄沉吟片刻，召来胖虎：“胖虎，与彪子过一招。” “呜。”胖虎低吼一声，径直走向彪子。 胖虎周身红黄色的皮毛里，暗藏深黑的纹路，犹如一只披着虎皮的猛犬，身材壮硕如黄牛，周身飞腾雷火，在半空中凝成巨大而狰狞的犬首。 危险、不祥的气息在此间萦绕。 岳云斋不自觉坐直了身体，祂而今实力，也就比胖虎强出一线。 非得凝聚虚像，才能彻底压住胖虎。 罗睺大石低着头颅，原本好战的祂，此时根本不敢看彪子与胖虎的对峙——对比人家，再看看自己的实力进境，今晚就等着被主公臭骂一通吧！ 巫空望着场中逐渐接近的二者，捏紧了拳头。 这才是主公麾下的第一梯队战力！ 我若能加入其中，我若能加入其中…… 巫空的眼神越来越亮，最终却忽地黯淡下去：以我的资质，恐怕永无可能成为主公麾下第一梯队的战力。 只怕连第二梯队都极勉强…… 这段时间与彪子对练，让巫空越发意识到，想要修行有成，不止自己刻苦，肯下心思就行。 想要修行有成，首要便得有一个较好的资质。 但这首要条件，巫空根本没有！ 它每日与彪子对练，彪子甚至不如它刻苦，但两者之间的差距却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不断扩大——这就是资质的巨大差别，导致的最终结果！ 轰！ 场中，胖虎完全化作一道雷火光团，骤然撞向对面的彪子。 彪子周身血气荡涤，盘绕成血龙，带动自身气息不断拔高，在胖虎悍然冲杀而来的瞬间，它的气势亦攀升到了顶点！ 半空中呼啸而过的狰狞犬首刹那破碎！ 两颗血种爆射上高空，垂落下丝绦般的血气。 彪子悍然而立，保持着出拳的姿势，胖虎后退数步，爪子在地面上犁出一道道深沟。 它全力出击，仍然此时的彪子打退！ 第二百六十章 恩威并施 胖虎拥有敏锐的洞察力，对危险有天生的预知之能。 它从不会轻敌。 所以当下面对彪子，可以说使尽了全力，饶是如此，仍难免落败。 它的战力已至开百窍层次，依然不敌此时的彪子——彪子而今战力，至少在开窍圆满层次，待之炼出第三颗血种之后，或能与半步炼罡层次的修者匹敌！ 飞天夜叉与祸斗序列相比，后者其实要强于前者。 胖虎暂时落败一筹，并不能说明它真的长成祸斗之后，会弱于达到‘金刚不坏’之境的彪子。 叶玄召回胖虎，拍了拍它的头颅，也未刻意安慰它什么。 胖虎也用不着安慰，表情依然平静，自去角落休息。 “你如今修为进境，远超为师预料，比胖虎都要强上一筹，非常不错！”叶玄对彪子表扬了一番，赏赐给它两道‘阴魔转生真炁’，同时令公库调拨数百颗血肉丹，供彪子接下来凝聚第三颗血种消耗。 阴魔转生真炁，正可以壮化彪子这头飞天夜叉的魔性，与之颇为契合。 它当场炼化两缕真炁，自身气息又深沉不少。 叶玄转而看向罗睺大石，罗睺大石一下子绷紧了身体，低垂着头颅，连呼吸声都轻微了许多。 “先前离开平安居之时，我令你加快修炼，尽早掌控权柄，使平安居与雄山山脉之间的土地，恢复生机。 这件事情，你做得如何了？”叶玄盯着罗睺大石，神色平淡道。 罗睺大石讷讷不敢言，一张脸庞臊得通红。 这些时日，祂一直在研究如何孕化出自己的第一头护山灵兵，心思根本未在掌控权柄之上。 权柄都未掌控多少，转化土地，使之恢复生机自然就无从说起。 “哼！”叶玄早先经过平安居外，已然看到外面的土地依然荒芜贫瘠，没有任何变化，此时再向罗睺大石发问，正为了让祂自觉羞耻！ 他伸手往罗睺大石虚空一抓，罗睺大石眉心之间骤然浮现神曦，祂的权柄在此刻化现，飞快投入叶玄的掌中！ 罗睺大石心脏狂跳，不敢去看叶玄面孔，慌张跪倒，连连向叶玄叩首：“臣下知错！臣下知错！请主公恕罪，主公恕罪哇！” 权柄被叶玄随手抓走，他立时感觉到自身的空虚，莫大恐惧刹那涌上心头！ 叶玄手握戍山尉权柄，心念一动，罗睺大石体内又飞出一道淡金色光带，如蛇一般盘绕上叶玄的手臂。 凑近一看，这道金光上生有鳞爪，有三尺长，将要化作龙形。 雄山龙脉拢共有丈许长，而今罗睺大石凝聚出的这道龙脉，只有三尺长，足见祂这段时间有多么懈怠！ 叶玄面色平静，看似无悲无喜，却令在场众麾下心生恐惧，皆不敢抬首目视于他。 他注目跪倒在地的罗睺大石，平静道：“你先前祭炼雄山龙脉，不过两三日便有尺长，如今过去有半月时间，你这龙脉，怎么才三尺长？ 这段时日，你在做些什么？ 若说不出个所以然，这权柄你亦不必再想着拿回去了！” 叶玄最开始统领哼哈将兄弟、大黑马等众，便讲究一个赏罚分明，恩威并施。 纵然随着后来麾下越来越多，他亦没有放松过要求。 如此积年累月之间，他的威信在诸手下心中愈发拔高，即便不以龙鸟印玺拟化气势，亦足以让诸手下胆战心惊！ 听到主公所言，罗睺大石简直心胆俱裂。 他不敢隐瞒，把自己这段时日都做了些什么，一五一十地汇报给叶玄。 这段时日，他只以少数时间祭炼龙脉，掌控权柄，大多分时间都在忙碌着孕化出自己的护山灵兵。 如今已被他养育出两头灵兵。 也算有些成果。 “平安居什么情况，我们如今什么情况，你莫非不知？ 你既就封雄山，握有戍山尉之权柄，便该担当责任，尽早掌控雄山诸峰，将之纳入自己权柄笼罩之中，为将来外敌之侵犯做好准备！ 但你却一门心思全扑在蕴养护山灵兵之上……简直是玩物丧志！ 倘若此时有外敌进犯，你如此行径，便是玩忽职守，因小失大！”叶玄对罗睺大石一番严厉训斥，末了，向祂招了招手，沉声道，“过来！” 罗睺大石心尖一颤，迎着头皮跪行到距离主公桌案前三尺的位置。 祂微微抬首，便见主公手持自己凝练出的龙脉，当做鞭子，狠狠一鞭子抽了下来！ 轰！ 金光散溢，神曦弥漫，一鞭子抽下，顿时痛得罗睺大石如遭雷殛，脸色煞白！ 祂不敢吭声，垂首跪倒在地，生受这一鞭子。 叶玄授予诸麾下权柄，自有随时可以制裁祂们的手段，这一鞭子下去，真个是天威煌煌，雷霆降世。 “念在你是初犯，这一鞭子算是对你略作惩戒。 以后若有再犯，立刻褫夺权柄！”叶玄将权柄与龙脉一同丢给罗睺大石，两者尽数化作神曦，涌入罗睺大石体内。 他接着道：“将你养蕴的那两头护山灵兵带来，由我调度。 此后你便专心祭炼龙脉，务求尽早掌控雄山权柄。 雄山山脉一日未能完全落入掌控，那你便不能分心他顾，包括养蕴护山灵兵，你明白了吗？” “下臣明白！谢主公宽恕！”罗睺大石深深俯首，不敢有任何怨言。 叶玄挥了挥手，令他退下，最后看向了巫空。 巫空被他这一注视，立刻打了个哆嗦。 巫空甚是担心，主公余怒未消，迁怒于自己。 但叶玄惩戒罗睺大石之时，其实内心也并不如何恼火，此时就更不会余怒未消，迁怒旁人。 他向巫空招手，示意它走到近前来。 巫空战战兢兢，下意识要跪行过去，又想到自己并未犯错，何须跪行？ 于是只是躬身走到叶玄案前三尺的位置，等候主公问询。 “再走近些，到我桌前来。”叶玄看着巫空，伸出一只手掌，待到对方走到桌案前，他的手掌就落在巫空头顶，虽然力道很轻，依然把它吓得打了个哆嗦。 “不必慌张，平心静气就好。”叶玄温声提醒，周身溢发乾元光，照见巫空四肢百骸，观察其如今修为如何。 第二百六十一章 第四弟子 近段时间刻苦修习，着实让巫空长进不少。 不知不觉间，它已有炼筋境的修为，正朝着炼骨境迈进。 以它这般资质，修行进境仍能快到这种程度，已是非常不错。 叶玄收回手掌，满意点头，声音若涓涓细流涌入巫空耳中：“此前我与你约定，若你能在一月之间之内，修至炼筋之境，便会对你进行奖赏。 如今半月时间都未过去，你已至炼筋层次。 想来真个修持一月，你应该能够摸到炼骨境的门槛。 你本是河童出身，也是一类异种，可惜在这苦地被杂芜恶气侵袭，祖血渐渐退化，资质沦落平庸。 如今返化祖血不成，便得努力着修炼成妖了。 先天条件恶劣，亦不减损其志者，能为一时豪杰，巫空，你非常不错，我如今有一桩天大的机缘给你，得此机缘，你更得努力修行，明白了么？” “在巫空看来，多大的机缘，都不及拜入主公门下为徒，恳请主公收我为徒吧！”巫空未有正面回应叶玄，反而退后几步，用力在地上笃笃笃地磕了三个响头，抬起脑袋，眼神殷切地望着叶玄。 他此时福至心灵，骤然意识到这是自己向主公斗胆提出要求的绝好机会。 过了这个村，可就没这个店了！ 他得紧紧抓住这个机会才是！ 叶玄微微一愣，心里暗道做我的徒弟，算是甚么大机缘？ 不过他脑筋一转，随即明白过来。 巫空背后毕竟有一整个河童族。 河童们资质平庸，进境缓慢，如今加上巫空一共十四个河童里，只有巫空一人距离返化祖血的目标愈来愈近，其他几个皆还在炼肉层次徘徊，与炼骨层次返化祖血的目标，还有好长一段距离。 也就是云斋偏爱这些河童，每日为它们灌注河神真炁，助力它们脱胎换骨，换成任一个人，此时早就放弃众河童了。 巫空担忧同族们的未来，所以才更希望能拜入我之门下，如此，也算为它们河童族找来平安居最大的靠山。 想到此节，叶玄会心一笑，望着巫空道：“你为了同族们，也算是用心良苦了，也不知你的同族们，知不知道你的良苦用心？ 也罢，你既如此要求，我便收你作弟子。 你当拜彪子为大师兄，拜哼哈将为二师兄，拜猪刚鬣为三师兄。” 叶玄每念到一个名字，巫空就郑重向那人行礼，行礼一圈之后，它就已入叶玄门墙，成为叶玄的四弟子。 叶玄随即又道：“巫空，为师所说的这桩机缘，你真的不想要么？” 巫空不知那桩机缘具体是什么，闻言就要摇头否定，对它来说，拜入叶玄门墙，就是最大的机缘。 但它侧首看去，就见几个师兄冲自己挤眉弄眼，于是迟疑着没有表示。 便听师尊道：“你既出身河童一族，巫支祁的传说想必亦有耳闻罢？” 巫支祁乃是远古凶神，号令水脉，曾与应龙鏖战。 后来虽被镇压，仍不失为当时豪杰，向来是河童们崇拜的英雄。 听到‘巫支祁’三个字，巫空的眼神一下子亮了起来，连连点头：“当时河童一族转入苦地之初，族长爷爷就快要炼成巫支祁真身！” 巫支祁有秘法传承下来，仅为河童族长所知。 后来河童族长一命呜呼，它们这些小河童也就没了获得秘法的可能，修成巫支祁真身更是天大的奢望。 “巫支祁本尊，乃是一头血脉驳杂的赤尻马猴。 其形似白猿，赤尻红脸，眼中有雷走电闪，能探阴阳本真。 而今，为师手里有这一桩机缘——可以助你返化为异种赤尻马猴，且是一头血脉纯正的赤尻马猴，这桩大机缘，你真不想要吗？”叶玄嘴角勾起，笑得像是一个引人堕落的魔头。 巫空脑袋里轰地一声，心跳登时快如擂鼓，周身血液一齐往脑顶上涌。 自己有返化为异种‘赤尻马猴’的机会！ 可这个机会，方才明明近在咫尺，却被自己亲手放走了！ 懊悔、不甘、贪婪种种情绪一齐涌上巫空的心头，又被它自己狠狠压下：仔细想来，纵是赤尻马猴血脉，亦不及成为主公门下弟子更重要。 既然已经失去，何必回头再看，不过徒增伤心而已！ 它的神色变化，尽入叶玄眼底。 叶玄心下微微点头。 这巫空倒是一个心志坚毅之辈，赤尻马猴血脉对河童族着实充满诱惑，但巫空能在短时间内平复心绪，坚定信念，属实不易。 “罢了，你既入我门墙，为师若没有见面礼予门下弟子，岂不是贻笑大方？这赤尻马猴的机缘，我便送给你了。 只盼你刻苦修行，莫要辜负这一桩机缘！”叶玄心念一定，便放出赤尻马猴序列真炁，依次投入巫空体内。 诸炁冲荡巫空四肢百骸，性灵身魂，顿时令它资质拔升，自身产生种种变化。 它身躯拔高些微，周身鳞片渐渐缩回皮下消失不见，随即，有一根根硬如钢针的白毛进而从皮下冒出。 同时，巫空的修为一下拔升，距离炼骨之境，不过半步之远。 “你回去之后，好生消化今日所得真炁。 以后每日皆来为师这边，由为师为你灌注真炁，有朝一日，必能返化为赤尻马猴。”叶玄对巫空细细地嘱咐了几句。 巫空此时形象看着颇为怪异。 它的鳞甲尽数被真炁炼化，转化为一根根白毛，探出皮肤，且周身皮肤渐渐转为红色，与那些刚刚长出羽管的雏鸟一样。 “弟子谨记！”感应着自身刹那间的变化，巫空心情激动得不能自持。 它向叶玄连连叩首，退了下去。 叶玄随即与门下四个弟子与罗睺大石招呼一声，令他们且先退下，只留云斋在庭院之中。 “云斋，你之权柄晋升，全靠掌控河流之多寡。 今既将小池河纳入掌控之中，可以筹谋掌控下一道河流了。”叶玄一边说话，一边在地上划下几道线条，构成河道水系走向图，他指了指与岳河相连，同小寒河交错的交寒河，“接下来，我要你将这道河流，以及与之相连的这条小河，尽数纳入权柄掌控之中。 这两道河流，被我分别命名为交寒河、小寒河。” 第二百六十二章 大黑马 小池河在岳河下游，与岳河交错而过，两河分割出的那块土地与平安居距离不远。 交寒河、小寒河贯串岳河，亦分隔出了大片土地。 这些土地皆被前方雄山山脉环绕，待到罗睺大石完全掌控雄山山脉，便能为诸地提供防御屏障。 岳云斋看着叶玄规划出来的河道图，困惑道：“主公缘何要我掌控这两道河流？从水系分布上看，若顺着小池河继续向前，掌控了‘天池河’，便能接上贯穿酷热境、冢山境的泥牛江支流。” 直接以权柄染指泥牛江，把泥牛江归入自身统御之中，岳云斋实力必然更进一层，甚至直接踏入七品，成为水泽大君也极有可能。 那才是一道捷径，若按照叶玄规划，掌控交寒河与小寒河之后，往前顺延，皆是诸多细小的河流，并没有一道汇拢贯穿诸地的大江。 “这些河流虽然较小，但你将它们尽数归入自己权柄之中，已然足够你晋升七品。”叶玄笑了笑，耐心为岳云斋解释，“最为重要的是，这些纵横交错的小河，最终汇入寒泽诸冰河之中。 而寒泽水系，与苦地最大的那道江河-忘川河相连。” 他这么一解释，岳云斋顿时恍然，连连点头，道：“那正该如此。 眼下我已将小池河纳入权柄笼罩之中，小池河与岳河圈出来的这片土地，主公意欲如何处置？” 云斋所指的这块土地，面积是平安居的数倍，其间有一些矮山石林，地势复杂，便于隐蔽。 穿过这片土地，便至雄山关口。 出了关口，即是酷热境。 掌控这片土地，就相当于把住了由酷热境进入平安居的大门。 其战略意义如何，自然不言而喻。 叶玄拧眉看着云斋勾画出来的那块土地，沉吟良久，缓缓道：“这段时间，我正要试验一道权柄。 你把手下得了你真炁灌注的兵人分三成于我。 待到试验有了结果，这块土地如何处置，也就有了结果。” 平安居如今人手严重不足，贸然外派人手，反而会导致平安居发展放缓，而这块土地面积太大，想要瞬间吃下也极困难。 叶玄得一步步来。 他正在试验的权柄，正是幽都泽兑兵马总召。 眼下符合这‘幽都泽兑兵马总召’权柄改造范围之内的，只有云斋手下得了祂河神真炁灌注的兵人，或是河童一族。 河童一族是云斋的宝贝，且自己门下的巫空亦出身河童族，将它们通过兵符，改造成战兵，会伤了此二者的心。 也只有把尚未形成自我意识的兵人拿来一用。 “是。”岳云斋躬身点头，虽然心中好奇主公正在试验什么权柄，但并未问出口。 两者又闲聊一阵，叶玄便把岳云斋打发离开。 此时天色已经全黑，他在院中来回踱步，左思右想，总觉得自己好像忘了什么事情，但仔细回忆，一时之间却又想不出来那件具体的事情是什么。 明日把‘后土小神’权柄，授予平安居里那棵最大的白龙灵树； 召来丁丑问一问，她研究那‘阴阳两极火煞小禁制’进度如何了？ 除了这两桩最紧要的事情之外，还有什么事情，是被自己遗忘了的？ 想破脑袋也想不起来，叶玄索性走出院子，预备随处转转，散散心。 走出院落，便看到马厩里静静伫立的大黑马。 望着它，叶玄微微一愣。 随即就想起来自己究竟遗忘了什么——‘绝地’序列真炁还没给这大黑马投注呢！ 看到主人走出院子，大黑马原本稍稍耷拉的耳朵一下子竖立起来，不断甩着马尾，显得非常开心。 这么长时间，叶玄一直都忽略了这匹马，只觉得它太过蠢笨，无法与自己形成有效交流，后来到了苦地，见它自己在苦地瞎转悠，玩得也比较开心，也就懒得管它。 此时发现它看到自己，情绪明显高涨起来，尤其是它孤零零一个呆在马厩里，也无人问津，一种愧疚感登时涌上叶玄的心头。 叶玄走到它跟前去，拍了拍它的脑袋，为它整理鬃毛。 它摇头晃脑一阵，巨大的马首就依偎着叶玄的肩膀，沉默下来。 马这种生灵，其实颇有灵性，让人深觉温厚可靠，鲜少发出声音，想要与它交流，大多数时候只能通过彼此的眼神。 大黑马的脑袋压着叶玄的肩膀，就这么静默了一会儿。 叶玄开始觉得肩膀发酸，晃了晃肩膀，示意大黑马可以抬首了，但它不为所动，依旧把脑袋压在叶玄的肩膀上，叶玄连着提醒了好几次，它都毫无反应，终于让叶玄心里那点脉脉温情荡然无存。 他抬首给了大黑马一巴掌，骂了一声：“懒货！” “从今夜开始，我为你投注真炁，你以后也得给我抓紧修炼起来，再像当下这般惫懒，脖子都懒得抬一下，我非得狠狠抽你几鞭子，抽得你皮开肉绽！”叶玄大声呵斥了大黑马几句，跟着就把绝地序列真炁投注给了它。 ‘绝地’位居兽之序列第六，与当时胖虎的‘溪边’差不多。 胖虎由一只颇有灵心的家犬，转化为溪边，足足消耗了快半年的时间。 但叶玄估摸大黑马转为绝地，可能只需一两个月。 当时为胖虎投注真炁，可不是像现在这么，每天都能把整组序列真炁投注给它，而是碍于自身真炁存量较少，每天只能给它投注一缕真炁。 如此一来，胖虎进境自然缓慢。 大黑马不必面临当初那种窘迫境况，每天皆会得到一整组序列真炁投注，再加上它在苦地撒欢这段时间，着实吃进肚子里不少灵丹药草，转化为绝地的时间，自然要大加提前。 给大黑马投喂过真炁，叶玄回转院内。 他放开乾元光，清光将桌案上摆着的异种骨骼、身畔立着的那头黑僵皆笼罩在内。 他一心二用，一边照化骨骼与黑僵，一边勾画天王借力的符文。 照化黑僵是他的临时起意。 乾元光既能使蕴含灵性的骨骼转为玉骨，可否使同样具备些微意识的黑僵，转为另一个物种？ 第二百六十三章 护山灵卒 乾元清光普照，满院生辉。 叶玄身处清光之中，飘然若仙。 桌案上的异种骨骼溢发一点点灵光，润化骨骼表面，渐渐显出玉质的光泽。 他不为所动，刻刀翻飞，在玉骨符牌上雕琢出一个个蝇头符文。 黑僵在这清光照耀下，也是毫无反应，未有生出任何变化。 约莫小半个时辰之后，门外响起罗睺大石的声音：“主公，大石来把护山灵兵给您送来了。” 罗睺大石声音低沉，显然经过今夜的惩罚，收了不少气焰，老实许多。 叶玄心念一动，停下刻刀，收回乾元清光，平静道：“进来吧。” 话音落地不久，罗睺大石便领着两头高逾一丈的黑熊精走进了院里。 黑熊精？ 叶玄令罗睺大石自己找地方坐下，自顾自地打量起他带来的这两头‘护山灵兵’。 两头护山灵兵皆是黑熊之形，披挂一层铁铸的甲胄，各自手提一柄‘夺神符’，往那一站，便有沉凝如山岳的气息散溢而出，昭示着它们的不凡。 它们看到叶玄走近，都轰然跪倒，口称‘主上’。 由此可见，两头护山灵兵的灵智也极高，应该与常人差不多。 叶玄原本以为，罗睺大石所培养的护山灵兵大概就是比兵人强一个档次的生灵，未想到竟是这等相当于黑熊精一般的生灵！ 这样的灵兵，几乎与末等精灵相差不多了，潜力极高。 他细细检查了两头灵兵的资质，发觉它们竟比猪刚鬣还好一些，一时间也拿捏不准这两头灵兵，究竟属于哪一个物种， 罗睺大石适时开口：“禀明主公，这两头灵兵乃是雄山山脉孕育所出，是山岳之灵，大石推测，它们应该介于异种与精灵之间，随着我手中龙脉壮大，它们实力亦会增进，禀赋自显。 届时便知它们究竟是异种还是精灵。” 原来如此还不能确定这生灵究竟是什么，得待到它们修为提升，才会显出禀赋自性，如此方能判断它们的具体物种。 “也就是说，这两个灵兵的修为进境，全在乎你手中龙脉，若龙脉增长，它们亦会跟着增进。 若龙脉停滞不前，它们亦会裹足不前？”叶玄想到一个关键问题，便向罗睺大石发问道。 “应是如此。”对这一点，罗睺大石也不太确定。 他迟疑着道：“或是吸收山岳之气，亦能增进修为——不过山岳之气，亦源出山艮之类的权柄……” 既然这些护山灵兵成长起来，有所限制。 但它初生就是半异种半精灵的体质，这一点已极骇人。 叶玄不禁向罗睺大石又问道：“你以后所蕴养出的护山灵兵，皆是此一物种？ 皆能介乎异种与精灵之间？” “并非如此！”罗睺大石连连摇头。 若自己能不断养蕴出这等灵兵，自己就不该只是九品的戍山尉权柄了！ “这两头护山灵兵，亦是大石费了好大心力，耗损大半龙脉灵气才养蕴而出。它们与大石心神所系，如大石亲子，以后养蕴出的灵兵，必不会如它们两个。” 祂说得甚为动情，看向两个灵兵的目光，让叶玄这个旁观者观之，身上顿时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叶玄心知罗睺大石这是不愿把自己费尽心血，养蕴出来的两头灵兵就此交托给自己，希望自己能更细心栽培它们。 他撇了撇嘴，道：“你既把它们视作爱子，我亦不愿做恶人，与你结这夺子之仇。待会儿你便把它们带回去吧。” “真的？”罗睺大石一抬头露出满面喜色，旋即一个激灵，连忙低头，“臣下不敢！” 祂真怕自己再因为说错话，被叶玄抽一鞭子。 此时主公说得随意，谁知自己把两个灵兵带走，他老人家以后会不会给自己鞋穿！ “不用担心，我说的是真的，没必要因此诓你。”叶玄摇了摇头，道，“这护山灵兵既须吸纳山岳之气才能精进修为，那呆在我身边，就是耽搁了它们。 也只有你能把它俩精心栽培，与其将它们留在我身边，蹉跎时间，还是交给你自己，好生栽培吧。 不过，下次我查看你龙脉祭炼进度，若达不到预期，那你和你这两个亲子，可都得仔细着自己的皮！” “是！是！”罗睺大石这才彻底放心，满面喜色，连连点头，“臣下一定不负主公所望，保证下次主公查看龙脉之时，臣下已将龙脉完全炼成！” “好。”叶玄点了点头，嘱咐他道，“云斋已经小池河纳入掌控，小池河周遭土地与雄山关口相接，这段时日，你便多费些心思，好生看顾住那里。 唯有把龙脉祭炼完成，你才能号令群山，锤炼兵马，构筑出护卫平安居的第一道屏障。 除此之外，一切所谓捷径，俱是本末倒置，因小失大！” 叶玄对罗睺大石一通嘱咐，纾解了罗睺大石对他的心结，他随后就把夜叉伪神‘青海口’放了出来。 他原本一直想着将青海口介绍给众麾下，但事情太多，后来就遗忘了此事，就导致青海口在他袖子里躲藏到了如今。 现下看到罗睺大石，叶玄才想到还有交接‘赵铁’这个身份的具体事宜。 他向观察着青海口的罗睺大石道：“你既已成为雄山山神，轻易脱不开身，由你伪装赵铁这个身份，已不太合适。 这是青海口，我此次带回来的一个小神。 以后他将代替你继续伪装赵铁这个身份。” 说完这一席话，他又转而对青海口嘱咐了一番，答应明日为之凝聚神躯，便由着二神自行交流。 明日为青海口塑造神躯之后，得带着祂先去红莲大火池一趟。 正逢与谢元约定见面的时日，也好让祂多熟悉熟悉‘赵铁’这个身份，为之后打入黑魔国内部做准备。 谢元体内的心魔大誓烙印已祛除得七七八八，他整个人皆被佛光在不知不觉间侵染，叶玄只要心念一动，便能完全掌控他的心神。 待到谢元自觉心魔大誓烙印完全祛除之时，想必就会开始具体行动，诱骗‘赵铁’与之一同加入黑魔国。 第二百六十四章 狮魈的野望 平安居以南，有一座高大的石砌屋舍，内中居住狮魈一家。 此时已近凌晨，宴会早已散场，诸民各回居所休憩。 平安居内，万籁俱寂。 石砌的屋舍内，依旧灯火通明。 狮魈母子三个聚在一起，交头接耳。 母亲孔石坐在上首，孔金孔银二子分离左右，聆听孔石教诲：“河童一族与咱们投入主公麾下的时间，几乎不分先后。 而今，河童族的头目巫空，已成主公心腹，得以进入内庭聆听主公教诲，我们一家却仍得在外面饮宴——形势如此，于咱们狮魈一家已甚为不利！” 孔金提着一只羊腿大嚼着，应声虫一般连连点头，含糊不清道：“母上所言甚是！甚是！” 黄牛一般大的风羊羊腿自然不小，但被它抓在手里，如人抓着一只鸡腿一般，可见其身量庞大。 它们那桌宴席上的最后一只羊腿，被孔金临走，孔银当下也就没了夜宵，只能眼巴巴地看着兄长，都忘记了应和母亲的话。 见它们两兄弟这般模样，孔石简直气不打一处来，指着两兄弟，恶狠狠道：“此时贪这点嘴上享受，以后有你们两兄弟的苦头吃！ 今夜那巫空离开内庭之时，俨然如脱胎换骨一般，浑然竟长出了白毛！ 而且，我听其他河童说，巫空已拜入主公门下，成为他老人家门下四弟子！河童一族将因此超出我们狮魈一头！你们还没有一点紧迫感——真是气煞我也，气煞我也，你们要气死老娘！” 看着孔金上下嘴唇翻飞，一条羊腿就要被它啃个干净，母亲孔石怒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劈手夺过孔金手里的羊腿，直接塞进自己嘴里，再撸出来时，羊骨上附着的肉丝，尽被孔石吞吃下肚。 它手拎羊骨，往两兄弟脑袋上狠狠敲了几下，斥道：“这下你们都没得吃了，可以好生听老娘说话！” 大半条羊腿，都进了母亲的肚子。 孔金孔银两兄弟对视一眼，面上尽是委屈。 孔银闷闷道：“河童与咱们关系很好，纵然它们族中有人被主公收入门下，咱们也不能因此嫉恨人家，把它们打一顿吧？ 它们的身板，可经不住咱们一个一拳的。” “弟弟说得对，弟弟说得对！”孔金面色严肃，当起了弟弟的应声虫。 孔石叹了口气，有些无奈道：“老娘说了要让你们与河童族起争执了吗？ 为了你们两兄弟，老娘真是操碎了心！ 老娘的意思是，你们该好好上进，早日返化更精纯的异种血脉，入得主公法眼，好叫他把你俩也收入门下！ 这才是正道！” “我们修筑房屋城墙，修得也让主公甚为满意……”孔银忍不住要反驳母亲，又被母亲怒声呵斥：“修筑建筑，莫非能修一辈子？ 平安居这么大块地方，哪用得着太多的房室！ 一旦咱们没有建筑活计，又该做什么？ 主公还能因为你修房子修的好，把你列入门墙？真是异想天开！” “母亲说得对，母亲说得对！”孔金状似沉思，随即郑重地附和起母亲的话语来。 就凭它这应声虫的性子，夹在母亲与弟弟之间，倒也如鱼得水，鲜少因为说错话被母亲殴打，弟弟更不会因此迁怒于他。 这个哥哥，天生灵慧较低，后天再如何努力，也无法提高太多，孔石与孔银对它并无太多要求。 它俩被孔金这一打断，母子之间的紧张气氛也消减不少。 沉吟片刻，孔银挠了挠头，瓮声瓮气道：“那纯化祖血，更进一步也不是说做到就能做到的事情。这事还是得慢慢来，急不得。” 狮魈纯化祖血，更进一步，要么转作山魈，要么化为地犼。 想要成为山魈或是地犼，有几种方法：一是通过炼化山魈或地犼的血髓，提升自身，但异种返化祖血极端困难，纵寻到此类血髓，能就此成功纯化自身的异种，不足百分之一； 二是刻苦修行，争取与那些徘徊于冥冥之中的强横存在勾连，像猪刚鬣那般，得其传承，自然而然就能纯化祖血，更进一步，甚至一步登天也并非不可能。 这种方法几乎就是碰运气，看自身机缘，成功的可能性可能连万分之一都没有； 三来就是通过主公赐下的种种真炁，催逼自身潜力，完成祖血纯化。 第三种方法成功性最高。 孔氏一家估算过，以孔银为例，只要它刻苦修行，精进修为，只要主公断续赐下三十余道真炁，百日之内，孔银就可纯化祖血，化为地犼。 不过，主公的真炁哪是萝卜白菜一样的东西，说要就能给的？ 孔银自己辛苦积攒积分，如今也才只够兑换五缕真炁罢了。 “金子和老娘而今也积攒了不少积分，咱们三个的积分加起来，够兑换将近二十缕真炁。”孔石看了孔金一眼，沉声道，“这二十缕真炁，全部用在银子你身上。” “这怎么能行，哥哥……”孔银张口就要反驳，被母亲摆手打断。 孔金在旁连连点头，笑呵呵道：“真炁都给银子，都给银子！” “你哥哥我另有安排，你不用担心。”孔石安慰了银子一句，接着道，“咱们狮魈一家，只有先供出个拔群的，在平安居站住脚，才能想扩大影响的事情。 有这二十缕真炁，再加上咱们这些时日多辛苦些，积攒更多积分，过不了多久，你便能第一个化为地犼！” 孔石声音放低：“罗睺大石那厮掌控雄山山脉，雄山与平安居之间这块土地，随着祂扩张权柄，总有化贫瘠为沃土的时候。 届时，主公少不了在那里大兴土木，那就是咱们赚积分的大好时候。 云斋大神已将下游的小池河纳入掌控，小池河围拢起来的那片土地与雄山相连，正好在雄山关口之后，这么一块好地，主公不可能放弃，说不定就会在那修筑堡垒。 咱们不是又到派上用场的时候了？ 说不定主公看咱们干活卖力，修筑的建筑结实牢固，又是几缕真炁赐下！” 第二百六十五章 部所 孔石对二子孔银谆谆教导，终于让孔银恍然大悟，连连点头。 狮魈一家，也唯有母亲孔石头脑聪明，她这两个儿子，大儿子憨笨，二子虽然灵智不弱于常人，但是个直肠子，凡事能动手绝不动脑。 真炁的事情解决，孔银又想到哥哥，望着哥哥道：“那母亲要怎么安排哥哥啊？” “哼。”孔石翻出上嘴唇獠牙闪烁寒光，“河童族有云斋大神做支撑，咱们背后也并不是没有神明可以倚靠。 咱们是与罗睺大石一同逃难到平安居来的，当时祂阿修罗血脉废绝，几乎无甚战力，全靠咱们母子三人照拂，他才能挺过魔潮，到达平安居。 老娘当下要把金子送到他手下去，请他偶尔赏赐一缕山神真炁，你说祂能不答应？” 孔银听言，面有难色：“听说罗睺大神，刚因为玩忽职守之事，受了主公惩罚，这时把哥哥送去，求祂帮忙输送真炁，这不是更加拖累祂？” 罗睺大石的山神真炁蕴有山岳之气，狮魈得此真炁，亦能纯化祖血，逐渐成长为‘山魈’。 “我自不会让祂为难。”孔石倒也不是蛮横之辈，颇知这种事情不能强人所难，便道，“这段时间且先按兵不动，我们一家全力为你挣去积分，助你早日成为地犼。 待到这段时间过去，罗睺大石完成了主公交代的任务，我便会禀明主公，请他答应让罗睺大石为金子输送真炁一事！” 孔氏一家商谈良久，总算都心满意足。 熄了洞府的灯火，各自回转屋室，休憩去也。 …… 翌日晨间，诸民会餐时，叶玄把青海口介绍给诸民，把云上集市购得的七色米、玉栗、雪花豆交给巫空，令他交给农垦所，将这三种灵株耕种下去。 平安居时下拢共有两千三百余亩田地，交由叶孟、叶姜二神打理，地力与日俱增，作物丰美，药草极富灵性。 最为靠近二神居所的那五亩田，已尽数转作灵亩。 其中栽种的可以肥沃地力，增长田亩灵性的人参果，在叶玄的授意下，已经开始向周围逐渐移栽。 他这次购得的三种灵株，亦将分散播种在诸田亩之中，以求形成合力，与人参果一样，共同助长地力，转化出更多的灵亩。 把最主要的事情交代下去，诸所主持依次上来汇报工作。 平安居下有‘六所’、‘二部’。 六所：炼器所、炼丹所、农垦所、建筑所、制符所、阵法所。 二部：民部、兵部。 其中，炼器所与阵法所处于停摆状态。 炼丹所交由猪刚鬣主持，半月来产出四百余龙虎丹，二百余扶正丹，价值一千二百精元丹； 农垦所由二神主持，哼哈将偶尔帮忙辅佐，各项产出供给诸所诸部，供平安居日用饮食，炼丹养殖等等，供产较为稳定； 制符所由袁大力主持，它的两个兄弟经常帮忙，目前主要产出元甲化符，已经生产出一套完整的‘反刺符甲’，价值一百左右的精元丹。 除此三所之外，建筑所一直稳定为平安居营造房屋，房屋皆牢靠坚固，叶玄甚为高兴，给诸所皆赐下了真炁，让它们也高兴不已。 民部交由云斋主持，主要有协调平安居诸民之责，下设‘公库’。 公库交由巫空看管，主要有记录各所支出与进项之责。 巫空今晨向叶玄汇报，覆灭五圣门得来的诸多财产，而今已消化完毕，皆转化成了诸民手上的法器、炼丹所里产出的丹药、制符所使用的符咒材料、平安居增加布设的各种法阵等等。 叶玄大略估算了一下，平安居消化五圣门遗产，仅仅用了一个月的时间。 吞没五圣门遗产，才致平安居发展到如今程度，各项产出开始走上正轨，自己的一众手下、弟子们各自都怀揣一两件法宝，公库精元丹的存量亦有六千八百多颗。 叶玄令巫空与各部所头头脑脑询问总结一番，上报各部所需要的种种材料，汇总成一张单子，他今日去云上集市正好一同采购。 除了各种材料之外，叶玄预备另购买一些植株种子，播撒于平安居内外，任其自由生长。 平安居内各类植物生长还是过于单调，无法形成一个完整的生态，只有不断从外界购买植株、灵株进行补充，最终才能让此地渐转变成一个真正的世外桃源。 接过巫空很快汇总上来的单子，叶玄粗略扫了扫，其上的各种材料都买齐了，也得消耗五百多精元丹。 而这些材料，大概只够如今平安居消耗半个月。 每半个月消耗五百精元丹，利用消耗的材料，只炼丹一项，便能产出一千二百精元丹。 随着猪刚鬣修为提升，其手下兵人们逐渐开窍，产出将会更多。 制符所如今产出尚小，纯粹是因袁大力修为不够，可以对它多多提点，增加几门符箓给它研习，争取也提高制符所的产出。 过一个月的时间，农垦种植的千亩粮田，就到收割之时。 这千亩粮田栽种的俱是凡种，产出的粮食大概能炼出一千五百余枚精元丹——若没有二神巡视加持，这个数目将会打个对折。 这一季粮食收割之后，下一季就全部播种灵株灵苗。 除却千亩粮田，另外的田亩种植各种药草等等，一直在陆续产出，供给各部所消耗。 制符、农垦都将是之后的产出爆发项目。 最后是养殖这一项。 叶玄投喂过真炁的鸡崽、斑鸠幼崽、飞剑鱼等等，皆在不断生长。 而今又加入风羊群。 经过真炁养育的这些禽畜，皆不是凡品，鸡崽长出了绿色的翅膀，被命名为为绿羽灵鸡。 斑鸠幼崽更加肥壮，肉质鲜嫩，只是飞行能力稍有退化，脖颈羽毛尽作绚丽五色，被命名为五色颈灵鸠。 第一批鸡崽，斑鸠等等，皆不会出售，会继续培育下去，直到形成一个巨大的种群，且不会再出现返祖现象。 与诸属下一番沟通之后，叶玄又设置了一个新的部所‘繁育所’。 第二百六十六章 夜叉神躯 繁育所下设‘养殖’与‘培育’两个项目。 养殖自不必说。 培育则是专门擢拔一批鸡崽、斑鸠崽中较为优秀的种鸡、种母，单独培育，形成新的种群，同时，叶玄亦划定百亩田地交给繁育所，令其培育灵株之用。 繁育所由于孟姜自告奋勇，所以她来做主持。 培育灵株、鸡崽这个项目，亦由她来主管，养殖这一项依旧由袁大壮、袁大强主管。 诸事分配完毕，诸民轰然应诺，各自作鸟兽散。 孟姜背着双手，轻手轻脚地走到叶玄身后，伸手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道兄！” 叶玄领着青海口，正往河泥炼造处走，听到孟姜声音，转头看她，微微笑道：“你而今领了繁育所的职司，还不快去忙活，找我想做什么？” 她愿意在平安居领职工作，叶玄全然没有想到。 不过事情既已如此，孟姜或许是真把自己看作了平安居的一份子，叶玄当然乐见其成。 “小女子此来自是要向道兄禀告一声，小女子要暂时离开平安居，到外界采集诸多灵株灵植，带回平安居与本地植株共同培育呀。”孟姜嫣然一笑，俏皮地说道。 “用得着如此兴师动众吗？”叶玄有些迟疑。 苦地形势险恶，孟姜如今修为还未完全恢复，离开平安居，到处游荡，可能会有危险。 他私心里不愿让孟姜随处乱跑，触及到诡秘存在，招致危险加身。 “这是当然，不然如何培育灵株？毕竟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孟姜抿嘴正色，向叶玄保证道，“道兄放心，这里还有我的两个弟子，我不会一去不回的。 多则六七日，少则三五日，我一定会回返平安居。” “我倒不担心你不告而别……”叶玄听到她的保证，心下稍安，就要摇头否定她的说法。 孟姜眨了眨眼睛，仰头看他，声音忽地又柔软了几分：“真的吗？” 她背着手，亭亭玉立，美目之中满含情意，望着叶玄，顿让叶玄颇觉不自在，轻咳了一声，却不知该如何言语：“……” 孟姜见此，留下一串银铃般的笑声，翩然而去。 看着她远去的背影，叶玄一时失神，浑然忘记身边还有一个青海口。 青海口心心念念着塑化自己的神躯，看到主公愣在原地，祂也不敢开口提醒，只能不时做些小动作，企图让主公回神。 祂的努力也未白费，叶玄很快注意到青海口的小动作，尴尬地笑了笑，也未说话，领着青海口径直往平安居牌楼前走去，河泥炼造处便在那里。 当下平安居已经由狮魈一家砌造出内城墙，并且把叶玄带回来的大多数黑铁矿，熔炼为铁汁，直接浇铸在内墙之上，同时布设种种阵法，加固城墙。 使得平安居内城墙化为铜墙铁壁。 内城是诸民的居所，如今还有几十座房屋空置着。 外城未有修筑城墙，分成三个部分‘田亩区’、‘部所区’、‘养殖区’。 部所区就在平安居大门牌坊前，联动巽风甲木死禁，鼓动业火，熔炼河泥，炼制丹药、法器等等活计，均在此地展开。 穿过各部所的工作区，叶玄领着青海口，径直来到河泥炼造处。 十座石砌的塘子里，尽是炼好的河泥。 一头河兵持夺神斧，在此地来回巡逻。 它看到叶玄走来，竟也慌忙跪倒，老老实实地向叶玄行了一礼。 叶玄低头一看这河兵，立时想起它从何处来——这是当时在冢山境灭杀那头骸骨魔之后，由虎皮袈裟吸收为伥鬼，后来被自己放出来，经过河泥塑化身躯，吸收黑潮之中触角魔气以及云斋不时投注的河神真炁，最终形成的初代河兵。 它长相最接近人类，只是背后脊梁骨凸出一根根棘突，从尾骨延伸而下，形成一道尾鞭。 这河兵还有两个同伴，分别是羊头罗刹与力士河兵。 羊头罗刹，便是当初的冒充者死后伥鬼； 力士河兵，出自力士斗魔葫。 此三者最先被叶玄投入黑潮之中，它们受益颇多，而今皆已启发灵智。 看到这头河兵，叶玄念头一转，伸手搭在它的脑袋上，放开乾元光，照看其体内状况。 这一照看，便发现骸骨河兵体内依旧混沌一片，只在脑中凝聚成一颗丹丸，这丹丸蕴含莫大元气，附化骸骨河兵的性灵，聚集了河兵全部的修为。 如此久的时间过去，骸骨河兵进境不大，而今战力只不过在炼骨层次，只是面对黑潮时尤其凶猛一些，估计可以发挥出养气到炼脉层次的战力。 它们之所以进境缓慢，是因为走错了方向。 既有了躯壳，便该着力于凝聚筋脉血管五脏，使自己由泥胎傀儡转为真正的生灵，而不是凝聚一颗内丹，以后只修炼这颗内丹——这岂不是专门炼丹供给别人吃用？ 叶玄正想着实验幽都泽兑兵马总召，在这三头河兵身上试验，最能出成果。 他又与骸骨河兵交谈几句，发现其虽有灵智，但大概只相当于八九岁的孩童。 叶玄倒也没说什么，令骸骨河兵晚上带着另外两个同伴，到自己的庭院去一趟，便放出丹炉，着青海口去矿石仓库里挑拣诸珍稀矿石，熔炼为铁汁，与炼好的河泥一番勾兑，倾倒入一个空着的石塘里。 此前云斋便是用这炼制过的河泥与珍稀矿石铁汁交融之物，塑化出了自己的神躯，领悟猰貐之相，沾染上了一丝弱水的权柄。 如此机缘，可遇不可求。 叶玄并不指望青海口能以同样方法，也窃取到其他远古大能的权柄，不过为帮祂塑化出一尊较为强力的神躯，他从一堆珍稀矿石里选出较契合的几块，往其中投入了‘太霄金行龙炁’。 太霄，五雷本源之一，号令阴阳。 青海口得此真炁灌注的神躯，也能从中获益，执掌刑狱之责，有雷霆加持。 一塘混合物炼成，其中咕嘟的气泡缓缓沉寂。 待其完全沉寂，叶玄便令早就按捺不住的青海口投入进去。 他在石塘边沿静等。 不多时，一头周身缭绕雷电、浑身如鲜血染就的夜叉，便从那泥塘中爬了出来。 第二百六十七章 挚友 一如叶玄所料，青海口塑化的这具神躯，果然沾染了一丝太霄雷道的气息。 随着祂神躯彻底凝成，周身缭绕的雷光亦尽数汇聚于眉心，形成一个浅浅的雷霆烙印，又似是在其眉心开出一只竖眼。 这具雷道夜叉神躯，虽不及从前的六臂夜叉王神躯强悍，但它由青海口自性生发，契合其如今权柄，基础甚为牢固，且沾染太霄雷道的气息。 种种好处，皆远超过六臂夜叉王神躯。 夜叉王神躯，毕竟是拼凑之物，不被天地承认，随时都可能崩灭，更不提以后逐渐成长。 哪像当下这副神躯，虽然羸弱，但只要耐心修持，总有一日，能超过夜叉王神躯！ 青海口对自己当前神躯甚为满意，连连向叶玄叩首拜谢。 叶玄另外传授了祂改良过的万化玄变法，令青海口化作‘赵铁’，与自己对话一番，发现祂在假扮他人这一道上颇有天赋，与从前罗睺大石所化的赵铁别无二致。 祂就是靠假扮其他神明起家，最终成为一尊伪神。 扮作赵铁，蛊惑谢元，以祂的经验而言，其实毫无难度。 一番试验之后，叶玄再无顾虑，便领着青海口，带上叶黑与胖虎，先转去剑海境，收摄了河泥与矿石，将至正午之时，才至红莲大火池到了与谢元约定碰面的地点。 谢元早在那里等候多时，坐在一块大石头上，神情焦急。 雷道强者与赵铁已经多次爽约，连着八九日未曾出现，他每隔两日都会来红莲大火池看一看，始终不见两人身影。 今日若两人再不出现，谢元只好放弃这里。 只可惜自己的心魔大誓烙印还未完全祛除，只可惜未能成功把赵铁诱拐进黑魔国。 他坐在石头上长吁短叹，对来到他身后的李端龙与赵铁浑然不觉，直到胖虎朝他吐出一口灼热的气息，终于惊扰到他。 谢元骇然回首，便见到雷道强者一直带在身畔的那头黄犬——这黄犬几日不见，又大了一圈。 如今都快有一头黄牛那般大！ 看到胖虎，谢元先是一惊，差点被吓尿了裤子，随即就是一喜——他看到了胖虎之后的李端龙与赵铁。 这两位总算来了！ “仙长！铁弟！”谢元激动得就要热泪盈眶，跳下石头就朝二人行礼。 李端龙面无表情，与赵铁嘱咐一番，便开始为谢元祛除其体内烙印。 这一次仅用了一刻时间，便完全把谢元体内的心魔大誓烙印祛除，换上了叶玄独有的烙印。 祛除烙印之后，李端龙留赵铁在这里与谢元交流，他带着胖虎，转去云上集市。 目送李端龙与胖虎的背影消失不见，谢元心里渐渐放松下来，看着赵铁，故作出一副欲言又止的表情。 见他如此，赵铁先发问道：“谢哥，你怎么了？” 谢元与‘赵铁’经常交流，已被‘赵铁’视作自己在幽都之外的重要友人。 不会再像初与谢元接触时那般骄傲，渐渐显出淳朴少年的真性情。 眼下赵铁，已非昨日赵铁。 只是这份将谢元视作挚友的情感，并未因为顶替者的更改而减损半分。 谢元听到赵铁问话，心里顿时一喜，暗道这小子果然将我视作朋友了，如此才好对他下手。 他满面忧色，道：“今日我身上的心魔大誓烙印已被你祛除干净，这于我而言，自是好事一桩。 只是每每想起以后你我兄弟碰面的机会就要越来越少，就不免伤心起来。” 说着，他神色逐渐黯淡下来，一副颇为此神伤的模样。 青海口腹诽不已，这厮莫非以为他与赵铁是一对怨偶么？做这情状，真让我作呕！ “哎。”青海口扮作的赵铁叹息一声，也颇神伤。 两人相视，各自唉声叹气，倒真像是一对被李端龙硬生生拆散的怨偶了。 赵铁唉声叹气良久，憨厚的脸庞上亦是满面忧愁。 见他始终不主动开口，谢元犹豫良久，终于把心一横，一咬牙道：“铁弟，不如跟我去黑魔国游览一番如何？ 以你的才能，必能在黑魔国做出一番功业，如此回转幽都，亦能让同门师兄弟对你刮目相干，届时你我兄弟联手，大干他一场，岂不快哉？” 少年人，最爱鲜衣怒马，衣锦还乡的调调。 赵铁亦不外如是。 他闻言明显意动，只是仍有许多踌躇：“幽都对门下弟子要求甚严，不得私自离开宗门，我之修为亦远未到可以准允游历诸地的时候……” “你有太上师撑腰，幽都的规矩能奈何你？”谢元眼看曙光就在前面，立刻乘胜追击。 “这倒也是，太上师向来看重我……”赵铁被谢元说得摇摆不定，忽然展眉，又忽然摇头，一时之间，也拿不定主意。 这时谢元反倒也不知该如何诱拐他，只好极尽蛊惑之能事：“黑魔国产出丰富，各色功法应有尽有，铁弟，你若随我去了黑魔国，成为官吏，立刻便会被授予《化魔真经》。 这化魔真经号称能与黄泉心经相提并论，你不想一观吗？” “化魔真经？”赵铁喃喃低吟，忽然眼睛一亮，抬首看向谢元，“太上师也曾说过，他想借你们黑魔国的化魔真经一观，倘若我从黑魔国归来，能把化魔真经借他观看，那就一点事也没了，幽都也不会因为此事惩罚于我！” 谢元连连点头：“那就好，那就好！你只要随我加入黑魔国，立刻便能阅览化魔真经，届时你回归幽都，便能把典籍抄录给太上师观看了。” 他这话半真半假，化魔真经乃是黑魔国核心功法。 非七品以上官吏，根本接触不到。 达到七品之后，也不过是能阅览化魔真经‘体魄卷’而已，就连谢元也是最近因为发现赵铁背后的‘幽都’，且他向自己的顶头上司保证诱拐赵铁进黑魔国之后，才被提升官位，到达七品，能够修持化魔真经体魄卷。 赵铁初入黑魔国，若没有凭恃，怎能一路高升到可以修持化魔真经体魄卷的地步？ 不过赵铁背后有一尊太上师，为着能拉拢他的太上师，替黑魔王诊治痼疾，上头应该也会允准其带一卷化魔真经，送给太上师观看。 总而言之，只要先把赵铁诱拐到黑魔国去，自己的任务就算完成。 第二百六十八章 神曦之网 谢元对这个结果甚为满意，正要与赵铁商量何时碰头，一同转去冢山境黑魔国，便见赵铁忽然起身，断然道：“谢哥，咱们走吧！” “走？”谢元闻言一愣，下意识道，“走去哪里？” 赵铁转头看他，神色困惑：“自然是转去你们黑魔国，不然还能走去哪里？ 此次为你祛除过烙印之后，我以后短时间内，恐怕没有机会再离开幽都，到这红莲大火池来了，我们此时不走，更待何时？ 这事也不能知会太上师，告诉了他，我就走不了啦。” 谢元这才反应过来，跟着起身：“你说的对，咱们这就走，这就走！” 他巴不得赵铁赶紧随自己回黑魔国，完成自己的任务，眼见赵铁如此主动，焉有拒绝之理？ 两人当即携手往红莲大火池之外走去。 红莲大火池中，业火滚滚，他们此时纵然心急，也不敢走得太快，只能亦步亦趋，待到出了红莲大火池之后，谢元直接放出五行遁光令，驾驭遁光，卷起赵铁，直往冢山境而去。 赵铁此次与他‘私奔’，颇为顺利，直到进了冢山境黑魔国的护国大阵‘东方青木风火大阵’内，都未见李端龙追来。 谢元长吁一口气，对此并不疑有他。 …… 红莲大火池。 叶玄先把胖虎放进红莲大火池，小心巡视一番，发现青海口与谢元已经离开，他才走进其中，四下看了看，放下心来。 箭已离弦。 青海口和谢元今日脱离‘李端龙’，去往黑魔国之事，本就是叶玄计划中的一环。 此后再与青海口相见，只能待祂修持了化魔真经，回归‘幽都’之时。 青海口活了不知多少岁月，老奸巨猾，应该能应付得住黑魔国一众官吏的盘诘——纵然祂应付不了，叶玄也没法帮祂，此时只能选择相信祂。 在红莲大火池停了停，叶玄收集了一些业火，便回归平安居。 他中途路过五圣门所在之地，发现那里已经人烟凋敝，满目疮痍，在此间炼造化身的赤练‘危宿’也不知去向。 从五圣门这块地方，往南数百里，就是雄山山脉。 若占据此地，引为平安居前哨，其实也颇不错。不过而今这块地方说不定还在危宿的注视之中，派人驻扎于此，肯定得不偿失。 目下自己手里还有好几块待开发的地方，联合平安居拢共都有一座州城那般大，也不急着占据其他地方。 此次去往云上集市，叶玄把平安居产出的丹药、法器、符咒都卖掉，共得一千五百余精元丹。 用这一千余精元丹，他购买了几种灵株、树苗，把巫空汇总诸部所需要的材料单子上的东西都买齐，加起来一共花销七百余精元丹。 剩下的八百精元丹，叶玄自留五百，剩余三百交回公库。 他得为那尊五六品的丹炉攒钱，买到这丹炉，也不是他自用，得用作平安居火炼大阵之上。 有此丹炉坐镇火炼大阵，整个平安居炼丹效率都将大为提升，产能进一步上涨。 回到平安居的时候，天色已经黯淡。 叶玄把装有矿石与河泥的芥子环，交给河兵去卸货，自己转去火塘里，把通明炉里收集的业火倾泻一空。 他盘腿坐在火塘边缘，外化乾元清光，笼罩火塘，将火塘中业火的火毒之气全部炼去，这才起身，走向他最先建造的那座木屋。 木屋后头，有一棵白龙灵树，撑天而起，高愈二十丈。 每有平安居民从那树前经过，灵树便会喃喃低语，说一些含糊不清的话。 灵树下开垦出了两亩地，其上种着炼制撒豆成兵符的灵豆。 此时豆子皆已成熟，空闲下来的猪刚鬣正领着三五个手下兵人，收割灵豆。 这些豆子不能食用，没有其他作用，专为撒豆成兵符准备，只要在每一颗豆子上刻画撒豆成兵符文，便能调集豆子里蕴含的灵性，再由主人真气祭炼，就会形成一头头黄巾力士。 以叶玄如今的修为，撒豆成兵符化成的黄巾力士，只有炼肉层次的战力，聊胜于无。 他预备让双龙替自己以真气祭炼这些豆子，如此形成的战力，该有炼骨层次。 一把豆子撒出去，百八十个炼骨层次的黄巾力士奔出，也能顶上大用。 灵豆战兵俱是消耗品，只能用一次。 走近豆田，叶玄向猪刚鬣问了一句：“收上来多少豆子了？” 猪刚鬣身后一个兵人背着个布囊，听到师尊所言，它令那兵人把布囊交给了叶玄。 叶玄掂量了一下，发现大概有二十来斤。 这两亩地的豆子都收上来，应该有三十多斤。 留十斤豆子做种，继续播种下去，剩下的全炼成撒豆成兵符好了。 这些豆子毕竟是灵豆，不是普通黄豆，一亩地能收上来数百斤，有个三十多斤已经不错。 可以让孟姜把这些灵豆也培育培育，说不定能提高灵性，炼出的黄巾力士更加强力。 叶玄把布囊交还给猪刚鬣，令它把收好的豆子分十斤栽种到培育田里去，剩下的都送到自己院子里，之后便走近那棵白龙灵树，听到它的呢喃声：“李方真……钱大勇……” 它念叨的全是一些人名。 每一个人名皆是这棵白龙灵树主体意识经历过的一段轮回。 叶玄在树前听了一阵，便把‘后土小神’的权柄投向这棵白龙灵树。 周围的猪刚鬣等众纷纷抬首，好奇地看着主公的动作。 后土小神权柄倏然化为虚无，下一瞬间，白龙灵树周身开始漫溢缕缕神曦，如一张网般从祂的树身之上迸发，向周围扩张。 每往外扩张出数丈距离，白龙灵树树干上便浮现一个人面的轮廓。 神曦之网笼罩之地，皆为这尊后土小神权柄所摄。 巨网很快在平安居内铺开，蔓延过其他白龙灵树根系所在的土地，光网上便浮现一团团光芒，推动着它以更快的速度向外扩张，一直蔓延过了岳河河道，刚刚触及岳河外与雄山山脉交界的那块土地，光网又迅速回缩。 那些地方，是罗睺大石权柄笼罩之地。 第二百六十九章 平安城 神曦之网不敢争夺罗睺大石权柄笼罩之地，改换了方向，再度漫过河道，朝小池河与岳河交错形成的那大片地域蔓延。 直至那大片土地都覆盖上这层神曦之网，它才骤然停止蔓延。 叶玄专门派人前去查看过，得了汇报之后，暗觉心惊：这白龙灵树的后土小神权柄覆盖范围，远超百里，联合上小池河的那块土地，都有一座小城大了。 一个后土小神的权柄，便能笼罩这么大范围的土地？ 对此，他深表怀疑。 他先前眼见后土小神的权柄扩张到其他白龙灵树根系所在的田地之时，那张神曦之网上便浮现一团团光芒，推动着巨网骤然提升扩张的速度。 因此，叶玄推测，这个后土小神的权柄得了其他灵树的共同推动，因此才致使权柄笼罩之地有一座小城那般大。 高逾二十丈的白龙灵树之上，浮凸出一张张人面，又渐次消失。 最终只剩一张较苍老的面孔，占据中心，延伸出一道道枝条，化作树木之手，托举着叶玄，方便他居高临下地俯视自己。 “小神元禀，见过主上。”苍老面孔毕恭毕敬，首先自报名号。 “看来你已诸般转世回忆沉沦之中苏醒，得了宿慧。”叶玄看着元禀，笑道，“你这醒觉的速度，比你另一位同类都要快上一些。” 林庄得了九品正神的权柄，也耗费一些时间，才能真正醒觉。 而元禀在得到权柄，推进权柄笼罩土地的瞬间，就醒觉过来，由此可见，祂确实比林庄要快一些。 元禀面现意外之色：“小神还有同类，得到主上授予权柄，醒觉自性？” 在祂看来，让自身快速醒觉的方法，唯有主上授予权柄一道。 祂并不知叶玄手里其实还有几缕真炁，同样有此功效。 “嗯。那个正神名叫林庄，当下在寒泽开枝散叶，子孙绵延。”叶玄点了点头，“待到以后你们神躯修成，能自由行走，你们二人或能一见。” “多谢主上。”元禀脸上笑意更浓，立刻答应。 叶玄目视元禀，正色道：“元禀，缘何你新得了后土小神权柄，便能使权柄笼罩如此之大的范围？ 是后土小神权柄笼罩之地本就这般大，还有另有其他原因？” “是平安居其他同类与小神根系相连，共同沾染了这后土小神的权柄，推动它向外扩张，才至权柄笼罩之地扩张到如今这般大的范围。 原本权柄笼罩之地，应只有如今的五分之一。”元禀对答如流，对叶玄不敢有丝毫隐瞒，一边解释，一边奉上了后土小神的权柄。 后土小神的印座之上，有一只玄龟。 从前着权柄印信只有大拇指头大小，当下却变作核桃大小，可以证明元禀推动这权柄演化，使之增长了不少。 叶玄查看权柄，发现除却体积之外，其他方面没有任何变化。 他把玩印信，又道：“平安居之内的白龙灵树皆被后土小神权柄笼罩，它们皆沾染了此权柄？” “正是。”元禀应声道，“主上可以看作我们是一个族群，元禀被他们共同推举出来，以执掌此权柄。 它们与元禀一同推动此权柄增长，待其晋升六品佑城伯之后，元禀可以分封诸树，尽为后土小神。” 原来如此。 叶玄听言明白过来，倒觉得这样甚为不错，便道：“我若在权柄笼罩边缘之地，重新栽种白龙灵树，种下的灵树是不是也能帮你扩张权柄？” “须得与新树沟通之后才能确定，不过应该八九不离十。”元禀如是答道。 “你们白龙灵树一众能共同进退真是再好不过，你要努力修炼提升自己，尽快提升为佑城伯。”叶玄对元禀嘱咐了几句，便乐滋滋地离开此地，折返到自己的宅院里去。 佑城伯权柄笼罩之地，是当下元禀权柄掌控之地的二十倍之多。 这般大的土地，足够形成一座巨城。 该权柄晋升六品，必然会衍生诸多从神、小神，以及八九品的正神，分封诸神，共治此城，叶玄就省力许多。 再由狮魈一家垒砌城墙，修筑防御工事。 营造更复杂的护山大阵，引进更多的人才加入‘平安城’，到这一步，纵然无法与五大势力相匹敌，但他们想在自己头上动土，也得掂量掂量自家付不付得起这个代价！ 平安居的前途一片光明！ 元禀掌控此间之后，神力浸润土地，必致地力肥沃。 原本开垦出来的两千余亩田地，将加速转化为灵田，小池河与岳河交错而过的那片土地也会逐渐肥沃起来。 那片土地上多山丘石林，可以先把狮魈一家派过去，依雄山关口建筑出一座坚不可摧的堡垒出来。 为此，得加紧收集铁矿，留作之后熔炼铁汁，浇铸堡垒之用。 平安居的白龙灵树每隔两三日，其上生长的毛豆果就会爆开，基本上每次都会在周围长出近百株树苗。 这些白龙灵树苗可以按批次，按计划往元禀的权柄边缘栽种，以不断增扩壮大其权柄笼罩之地。 回到院子里，叶玄想了诸多问题，不多时，天就黑了下来。 他给自己整治了饭菜，吃过之后不久，三个河兵便领着二十余兵人尽数到了叶玄的宅院内等候。 昨夜叶玄令云斋抽调三成兵人过来，他要将之尽数转化为夜叉兵卒。 白天的时候，他又与骸骨河兵下令，使之夜间领着两个同伴来此地一趟。 三头河兵与诸兵人正好聚集起来，同时到了叶玄院外，等候彪子通禀。 叶玄先把三个河兵召进了院中。 它们底子浑厚，使用幽都泽兑兵马总召之权柄转化，只是将它们的泥胎身躯真正塑化为生灵躯壳，有五脏六腑，筋骨血肉。 从此之后，它们便是真正的有生之灵，修行速度必然加快。 叶玄拿出兵符，看向其上的两重转化层次：迅夜叉战兵-血夜叉鬼卒。 他又往兵符中投入了数缕真炁，令其上的转化层次继续演变。 接连几次试验后，总算出现三重层次。 石牛夜叉战兵（炼脉层次）-阴煞雷夜叉战兵（炼骨层次）-十目夜叉鬼卒（养气层次）。 第二百七十章 虎符转化 幽都泽兑兵马总召得到叶玄至少十缕真炁灌注，终于显化三重层次。 前两重层次的士卒，均能养炼出躯壳，皆是战兵。 最后一重虽为养气层次，但却只能养成鬼卒，无法养炼出躯壳。 先前的数百夜叉鬼卒，加上叶玄将近二十道真炁的灌注，不仅令这道兵符催生出了三重层次，而且兵符本身似乎稍微变大了一点。 虽然变化很是细微，但叶玄仔细观察，还是发现了这一点。 幽都泽兑兵马总召吸纳真炁、杀伐之气、兵魂战魄以养炼战兵的同时，以会不断壮大自身，直至权柄提升。 若能斩杀一位阴帅，夺其权柄，这道兵符必能得到晋升。 碰到阴帅的机会不多，叶玄所能想到的也只有在每三个月到半年一次的魔潮降临时，锁定阴帅残缺性灵，将之剿杀以获取权柄。 叶玄收回深思，朝羊头河兵招了招手，示意它走上近前。 三个河兵实力不相上下，皆在炼骨层次，每日随同罗睺大石习练周天意行拳。 它们灵慧较低，还不能主动修持其他法门。 这般被动修炼拳法，自然长进不多，从上一次魔潮过后两个多月的时间里，它们的修为基本没提升多少。 当下先以兵符助力它们养出脏腑筋骨，而后再以‘泰和鬼帝真炁’，助力三头河兵醒觉宿慧。 宿慧醒觉，当能自主修炼，进境自不能与现在一般而论。 打定主意，叶玄放出兵符，那兵符崩散作道道神曦，在半空中形成一面染血的旌旗。 旌旗当场卷走羊头河兵，随叶玄心念一动，诸般气息尽数投入羊头河兵躯壳之内，在其体内逐渐凝练出筋骨血肉、五脏六腑。 不多时，旌旗一收，原地显出一头眉心有雷电印记、浑身皮肤作青黑之色，仍然长出两只羊角的夜叉来。 羊头河兵，已然转化为阴煞雷夜叉战兵。 培养出一个阴煞雷夜叉战兵，虎符之中的气息立刻消耗了不少，叶玄手握兵符，便能感应到其中收录了羊角战兵的一点真灵，一旦它战死，性灵便会回归虎符之中。 他将另外两个河兵也依次投入虎符之中，也俱养成阴煞雷夜叉战兵，虎符内储存的气息就只剩一半左右。 毕竟是为一个生灵塑化出血肉躯壳，消耗巨大，叶玄也可以理解。 他又让彪子把门外守候的兵人放进来九个，以虎符全部将之转化成了次一等的石牛夜叉战兵。 此时，虎符内剩下的气息已不足以再将剩下的兵人全部转化。 叶玄索性放出了猛虎袈裟里另外两个罗刹：怀抱琵琶的女罗刹与牛头罗刹。 将两头罗刹投入虎符内，转化作十目夜叉鬼卒。 他先着转化完成的石牛夜叉战兵与还来不及转化的一众兵人俱回云斋那边去，听候其号令，专心应对三头阴煞雷夜叉战兵与十目夜叉鬼卒。 乾元清光照化，阴煞雷夜叉皮壳之下血管筋骨、五脏六腑若隐若现，气血流通于四肢百骸之间，已与真正的有生之灵一般无二。 它们眉心泥丸宫中的那颗内丹正渐渐溶解消散，化为精纯元气，荡涤躯壳，与自身完全融合。 叶玄满意点头，转而观察起两个十目夜叉鬼卒。 虎符吸纳了数百夜叉鬼卒的残魂战魄，所以形成的三重层次，不论战兵还是鬼卒，俱是夜叉之属。 从这两头十目夜叉鬼卒魂躯外形之上，还能看出它们从前的模样。 一者怀抱琵琶，琵琶上却长着四只眼睛。 她长发披散，遮住一张姣好的面孔，背后另有双臂延伸而出，手心手背各嵌着一只眼睛。 这是从前怀抱琵琶的女罗刹。 另外的牛头罗刹已经转化出一张男子面孔，头顶犄角，赤着胸膛，其上长着四对眼睛，绽放魔光，让人一注视便觉头晕目眩。 两头十目夜叉鬼卒有惑人心神，使之心神狂乱之能。 它们而今的战力俱在养气层次，想要更进一步，只能等到虎符品佚晋升之后。 三头阴煞雷夜叉战兵情形比较特殊，因其本就有躯壳，且有修为在身，再有虎符投注气息，令它们修为突破了炼骨层次，而今已是养气境，各自炼出一道八品的阴煞雷真炁。 它们持续修炼，修为亦将不断增长，不会受虎符限制。 叶玄看着这五个从虎皮袈裟转化而来的兵卒，越看越是喜欢。 他想了想，便给它们每个皆投注了两缕泰和鬼帝真炁。 泰和鬼帝真炁有帮助性灵醒觉宿慧之能，两缕真炁投注下去，可以明显感觉到它们五个的精神气儿不再那么呆板，稍稍灵动了一些。 但距离醒觉宿慧，还有好长一段路要走。 叶玄也不急于此一时，着三头战兵去准备黑灵泥与铁汁，他领着两个十目夜叉鬼卒跟在之后，为它俩各自塑化出了泥胎躯壳。 重回到庭院时，云斋已在门外等候了好一段时间，祂身后还跟着两个石牛夜叉战兵。 一见到叶玄，祂便拉着两头石牛夜叉战兵走上近前，指着两个战兵，颇急切地向叶玄问道：“主公，这两个夜叉，莫非是由兵人转化而来？” “当然。”叶玄知道云斋必有此一问，笑着点头，卖了个关子，没有正面回答云斋。 云斋满面喜色，也更加急切：“主公是用了什么法子，让祂们直接转化成了夜叉？ 这些夜叉若得河神真炁持续投注，亦能不断成长，以后必然成为河童之下的第二支强横战力。” 在云斋心里，河童族地位极高，即便这些石牛夜叉亦不能与之相提并论，只能排在第二。 “有这些夜叉战兵在，在小池河之地营造建筑的人手便已充足。 可令狮魈一家在那边建造堡垒，这段时间，尽力搜集种种阵法，以形成雄山关堡垒的大防御阵势，我记得五圣门就遗留下来几门阵法，届时就得辛苦你与罗睺大石，多炼造些阵桩出来。”叶玄话锋一转，忽然说起了另外的事情。 “是，是！”云斋哭笑不得，指了指石牛夜叉战兵，“那这夜叉战兵，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是因为这一道权柄。”叶玄见此，也就不再与祂开玩笑，把虎符分作两半，将较小的那一半交给了云斋。 第二百七十一章 光王 幽都泽兑权柄本就可以分作两半，较大的那一半有收摄杀伐之气、战魂兵魄、种种真炁使权柄提升，以及转化泽兑兵马之能。 较小的一半只有指挥被虎符节制之兵马的能力。 岳云斋接过虎符，查看一番，顿时爱不释手：“这虎符是泽兑权柄统摄，统御渊海之卒，莫非还有与之相对的山艮权柄，以及乾坤权柄，巽震权柄？” “应该是有的。”叶玄对此也不太确定。 他手里这道虎符源自西府鬼帝赵文和，四极鬼帝分别执掌地府的‘山艮’、‘泽兑’、‘风巽’、‘雷震’四大权柄。 按理来说，另外三大鬼帝手里应该也有类似泽兑兵马总召一样的权柄。 但叶玄手里这道虎符，分明可以吸纳吞噬诸同类权柄，以完成自身的晋升。 就连十殿阎罗帐下的十阴帅兵权，亦能被它吞噬。 它既然都能把类似权柄吞噬，以后还能不能形成山艮、雷震等权柄，就说不定了。 这种问题只能等试验过后，才知结果。 叶玄不再与岳云斋讨论这个问题，转而嘱咐祂与罗睺大石精诚合作，尽快拟定小池河地域建立‘雄山关堡垒’的计划，将所需种种材料上报给巫空，由自己去采购。 建造一座堡垒，恐怕消耗颇巨，若不提升诸所产出，公库的存款估计得消耗大半。 想到这一节，他便令岳云斋等众空闲下来之时，皆去炼丹所、制符所帮助炼丹。 云斋也只好苦笑着答应。 平安居从来都有做不完的事情，哪个是真的有空闲的？ 这种话，祂不敢同主公说，只能在心里暗暗腹诽。 但想到自己现下这做不完的许多事，都是为了平安居的崛起，云斋心里那点怨念又不翼而飞了。 叶玄把云斋送走，回到院中，开始铭刻天王借力符文。 他预备多铭刻几面天王借力符牌出来，试验过威力之后，定个价格，送到云上集市贩卖。 待到自己多照化出几根玉骨，制成符牌，也可将之交给制符所，流水线铭刻符文，制作出更多的天王借力符。 乾元青光笼罩此间，那头黑僵在满院清光中不为所动，没有丝毫变化。 桌案上的一堆异种骨骼中，已有三五根化为玉骨。 剩下的八九根亦在不断转化，最终都在一个时辰后，化为玉骨。 这时，叶玄的第一面天王借力符也终于铭刻完成。 一个个光点浮现于那玉骨符牌之上，互相聚结，成了婴儿拳头大的一团炽亮光芒。 那一团光芒中，隐约符文流转，渐渐升起一道虚影，反过来笼罩住叶玄，虚空一颤，虚影跟着消失不见，种种异象俱都消寂。 叶玄把符牌捏在手中，犹豫良久，另外取出一面紫极雷光符，投入真气，扬手放出一道雷光，直击那面被他甩向半空中的天王借力符！ 轰隆！ 雷霆炸响。 紫黑色雷电骤然击出，同一时间，半空中的天王借力符顿放白光，其上演化出一尊头顶帝王冕旒的光王虚影。 那虚影双手交握，竟直接把紫极雷光握住，用力一折，如折木棍般将那雷光折得粉碎，消失于无形！ 啪嗒。 天王借力符落在地上。 叶玄望着那块符牌，愣愣出神——这真是妙品符咒？ 不会真如那奸商所说，这道天王借力符，其实是玄品符咒吧？ 光王虚影一下就握碎了一道五等的紫极邪雷！ 这雷霆一击可比当时五大诡秘存在降临之后，施展出来的各种手段都要凶狠，如此也被天王借力符握碎！ 好东西！ 有这天王借力符，我的安全暂时得到保障了。 一般情况下，诡秘存在想要侵染于我，皆可以此符箓抵抗。 叶玄快步走到前面去，捡起了地上的天王借力符。 此符完全是被动御敌，一旦我有危险，符咒先生感应，放出光王虚影御敌，每日以乾元清光温养，还能为之补足力量，可以重复使用。 直到承接符咒的玉骨符牌完全损毁。 叶玄找了根丝线，把符咒串起，挂在了脖颈上。 他走回桌案之后，想趁着现在，刻画第二道天王借力符。只是一转头便见到直挺挺站在桌旁的那头黑僵。 诸般符文如血管般附着于它的皮肤之上，符文完全写就，它就会成为甲子神将应身降临之时的躯壳。 连续两夜乾元清光照化，未令这头黑僵生出任何变化。 望着黑僵，叶玄思索片刻，提起符笔走到它身前，继续描绘起甲子神将化身的符文来。 于此同时，他演化死之境，周身遍发的乾元青光，转为黄泉黑光，瞬间笼罩在黑僵身上。 黑僵与黄泉乌光一经接触，周身金红符文便在瞬间转作紫青。 黑光如潮水般层层冲刷，浸润了它的皮膜、筋骨、血肉，一缕缕魔意随同黑潮散溢而出，附着于那紫青符文之上，推动符文继续演化，形成一个个黑玉般的符文。 死境黑光对黑僵有用。 叶玄顿了顿手中符笔，检视这头黑僵身上发生的变化。 这黑僵的零碎本能意识，在黑光冲刷之中，已尽被碾灭，它此时完全就是一具行尸走肉。 但甲子化身的符文核心，逐渐开始占据它的泥丸宫，将之由内而外彻底变成一个神道性灵的‘容器’。 它的这具躯壳亦在不断‘黑玉化’。 这是好事。 六丁为阴神玉女，六甲为阳神玉男。 与祂们性灵最为契合的容器，是世间种种灵性之玉。 有修者直接以‘暖阳玉’勾勒为材料，雕琢成六丁六甲化身，召来的甲子神将分身，甚至能完全发挥出炼罡境的战力，比叶玄召来的甲子神将性灵，只是全力一击相当于炼罡境修者而言，更强横数筹。 而今这头黑僵既在逐渐黑玉化，待这个过程完成后，亦能将之看作是一种灵性之玉。 以此召来的甲子神将性灵，发挥战力或能与暖阳玉召来的甲子神将化身相媲美。 这头黑僵周身符文即将勾画完成，叶玄索性把剩下的殭尸都召集到自己近前，一边放出死境黑光，使它们都‘黑玉化’，一边进行甲子神将符文勾画的收尾工作。 第二百七十二章 点将 三五日时间，匆匆而过。 数日来，叶玄上午协助各部所炼丹、制符，下午转去剑海境收集河泥与矿石，夜间便忙着照化诸殭尸，铭刻天王借力符，修持‘皆’字大手印。 因为要在小池河那边修筑起一座堡垒，耗费资源颇巨，所以他号召平安居诸民暂且放下其他活计，全部投入到炼丹与制符两件事情中去。 这几日，平安居主要产品：扶正丹、龙虎丹产量激增，制符所亦陆续产出了六套反刺符甲，十二套‘守龟’符甲。 叶玄又为制符所增加了五个兵人，帮助制符所完成‘自动化生产’的流程，督促袁大力开始制作第一枚‘天王借力’符。 雄关堡垒动工之日，设在半月之后。 这半月时间，一定要凑集满足构筑一座堡垒所需的阵法材料、种种阵图、各项机关、金铁矿石等资源。 而这些资源折合成精元丹，依照叶玄暂定的堡垒规模，大概需要消耗五千精元丹。 若非公库如今还有些五圣门遗留的阵图、符咒，且平安居有狮魈一家可以炼石成泥，炼泥成砖，以及叶玄规划的这座堡垒面积较小的话，五千精元丹都远远不够。 反正不论如何，半月之后，平安居当下生产的所有丹药、符咒等等，必然要能贩卖够五千精元丹。 这是死命令，诸民皆要埋头苦干，为共同的目标奋斗不休。 其实叶玄更想此时再蹦出来个类似五圣门的势力，平安居出手将之灭绝，吞没其遗产，修筑一座更大堡垒需耗损的资源都足够了。 但这种好事，哪可能经常出现？ 所以叶玄亦只是在脑子里想想而已。 在‘雄山关堡垒’正式动工之前，须得解决另外一件事情。 ——明日是艮牛诞下子嗣的日子，叶玄将指派人手，协同哼哈将获取艮牛死胎血髓。 这次行动，他亦会跟去。 叶玄的庭院中，诸下属围着最上首的叶玄，分列左右而坐。 在平安居诸民眼里，叶玄的庭院俨然成了最神秘、最威严莫测的所在，被诸民称为‘内庭’。 若叶玄知道它们暗中如此称呼自己的院子，估计会哭笑不得。这就是个普通的院子而已，什么内庭不内庭的，整的还挺像那么回事。 “哼哈将，明日便要为你猎取血髓，助你转化自身，你如今可做好了准备？”叶玄居高临下，侧目看向哼哈将。 哼哈将皮膜呈现暗金之色，身似金铜所铸，眼中有昏黄光芒隐现，沉稳点头：“弟子已经完全准备好了。” 他把得自五圣门二当家的‘三头六臂妙法’与自己所修持的‘先天后土刚身功’结合，在体表另外修成了一层铜壳，防御力极其惊人。 另外，哼哈将挑拣材料，另外炼成了一门法宝‘撼山锤’。 他而今虽还在等着血髓，以踏入炼骨境，但自身战力比之养气境的修者也不差什么。 “好。”叶玄点了点头，目光扫过一众属下，开始点将，“艮牛藏于舌山境中，其实力可以媲美炼罡境后期的修者。 这头异种最擅惑人心神，夺人魂魄。 其有一道长舌，舌上生有一个童仆，守着一面黑皮鼓。 每当它伸出舌头，童仆即会猛敲黑鼓，艮牛周身便迸出一道道黑气，那黑气里会探出无数舌头，抓摄周遭生灵魂魄。 异种虽无罡气，但亦有种种比拟罡气的神通，譬如艮牛周身溢发的那黑气，内中藏有无数恶鬼残魂，或凝练成种种恐怖之形，助长本体气焰。 所以，此次猎取艮牛死胎血髓之事，神躯、权柄未有彻底稳固者不准跟去。” 说完此言，叶玄看向下首的罗睺大石。 本来听到要外出猎取艮牛死胎，罗睺大石颇兴高采烈，当下叶玄所言，直接断了祂的念想——祂就是那个权柄还未彻底笼罩雄山山脉的。 祂悻悻地低下头去，不再言声。 叶玄笑了笑，宽慰罗睺大石一句：“狮魈孔金投入你之门下，你这段时间，除却继续稳固权柄之外，多给它投喂几道山神真炁，助它早日转为山魈也好。 山魈这等异种，从来都是山神辅佐。 狮魈一家于平安居帮助颇多，不可慢待了它们。” “是。”罗睺大石老老实实地答应下来。 前日孔石请求叶玄，准允它将自己长子孔金送入罗睺大石手下，叶玄当场答允了此事。 他亦知孔石如此打得是什么主意，既然狮魈一家想要上进，他自会为之提供上升的通道。 它们每强大一分，平安居战力就会壮大一分。 “艮牛战力强横，其今既要诞下子嗣，后有其他修者暗中窥伺，意图夺其子嗣进行驯化，或炼为自己的身外化身。 局势险峻，战力未至炼脉层次的，不可跟去。”叶玄这一筛选，直接绝了巫空、猪刚鬣等众的念想。 他自身修为也在炼骨层次，却不在筛选之中。 毕竟他虽只有炼骨层次，但能施展的手段不知繁几，一般的炼脉境修者，真不一定能敌得过他。 几轮筛选下来，能够参与此次猎取艮牛血髓之事的就只有云斋、彪子、胖虎。 除了他们三个，叶玄亦会把叶黑带上，作为最终面临不测局势之时的撒手锏。 他已经把一头黑僵、一头紫僵与一头绿僵黑玉化，黑僵身上篆刻了甲子神将化身符文，紫僵身上则是丁丑女将化身符文。 这次会带上甲子神将与丁丑女将化身，令之参与此战之中，保证此战最终大功告成。 一番任务分配之后，叶玄开始布置平安居内部的工作：“我们离开之后，巫空与猪刚鬣协调平安居生产工作，罗睺大石负责防卫，有任何异动，立刻以传讯灵符知会于我。” 具体的生产任务从前几日开始就已定下，叶玄此时倒也不用再花心思重新安排。 诸般准备尽皆完成，由岳云斋操纵鬼首阴棺，带上一众，离开平安居，直往舌山境而去。 鬼首阴棺是一桩七品法宝，能御空而行，内藏巨大空间。 叶玄未至气魄之境，无法维持此棺御空而行的消耗，自然交由云斋操纵。 第二百七十三章 窝舌山脉 苦地诸境，各有不同风景。 每一种风景，必为此间生民带来最重的灾厄。 譬如极寒境，千里寒林，冰山纵横，生灵绝灭，只有人族开辟冰屋雪府，一代一代辛苦积累诸保暖御寒法阵，得以生存下来。 又或酷热境，天降流火，地涌岩浆，生民只能在泥沙之下开辟洞府，辛苦经营数十载，一朝地动山摇，诸般积累顷刻消无。 极寒境、酷热境这些地域算是比较好的地方，人们只要能忍受其中环境，慢慢积累，也有把险绝之地转为安居的希望。 但类似舌山境这种地方，则完全不可能转化分毫。 舌山境内，到处皆是如舌头一般朝天斜伸出的山峰。 若仅只因此地多山，倒也不能说完全没有转化改造的可能，实在是因此地除却山峰众多之外，还有一点，最为凶险，让人防不胜防——进入此境，必然会听到诸多絮乱的呓语。 这些呓语声只能屏蔽过去，不能仔细去听，稍不留神，起意探究这些呓语声，立刻招致种种邪祟侵袭性灵，化为疯魔。 已不知有多少人贸然踏足此间，变作疯魔，终年游荡于群山之间，残虐所见的一切生灵。 此中不乏炼罡境的大修者。 呓语声由心所起，就算是塞住自己的耳朵，躲入一些法宝空间之内，依然难以屏蔽去那些声音。 舌山境传闻之中，乃是阿修罗族‘母圣’陨落之地，原本地府的诸神祗当中，阿修罗族的母圣有‘万手万首万目万足’，所以推测这里是母圣陨落之处。 其陨落之后，身躯上的首级齐齐释放出万千条舌头，魔意侵染，最终形成了今日的舌山境。 对于这一点，不知其他人作何想法，但叶玄并不会信。 他手下便有一个阿修罗族人-罗睺大石。 罗睺大石言称阿修罗族母圣至今仍然存活，不知隐匿于何处，偶尔仍然会响应修罗魔国的祭典。 既然母圣存活，舌山境乃是母圣所化的传闻，也就不攻自破。 相比母圣陨落之时，吐出舌头化为舌山境的传闻，叶玄更加倾向于第二种可能：地府被仙道荡灭之时，诸神黄昏。那些小神、从神不知因何所故，被杂糅成一团，陨落某地。 祂们相互倾轧，又难以避免彼此之间的融合。 积年累月下来，神性俱灭，权柄被摘取，仅剩疯魔的性灵徘徊在冥冥之中，影响一地，使之逐渐化为舌山境。 每当有人进入此境，疯魔堕落的伪神们便会伺机而出，意图侵夺常人神智，夺魂应身。 这种说法不知从何人口中传出，但在苦地一直颇有市场。 若非如此，不能解释为何每个进入舌山境的修者，听到呓语内容大都不一样，这就说明舌山境内徘徊于冥冥之中的邪祟，绝不止有一个。 至于诸多小神、从神是怎么被仙人们揉成一团，用了何种‘粘合材料’，叶玄也就无从探知了。 …… 群山如舌般向天空斜刺而出，接连而起。 山峦之下，俱是无尽深渊。 一座四角各有骷髅头顶起的棺材在半空中急速穿行，眨眼间飞出数里之远。 鬼首阴棺之内，云斋全力操纵鬼首阴棺，往目的地‘窝舌山脉’而行。 ‘窝舌山脉’是诸多舌山皆朝向中心原点，形成的环形山脉。 那里便是艮牛选作巢穴的所在。 云斋周身散溢神曦，使得诸般呓语难以侵扰； 叶玄外放乾元清光，笼罩住了修为较弱的哼哈将与袖子里的叶黑，亦能使之免受呓语侵扰； 胖虎与彪子各自观想天王心经，周身亦散发薄薄的一层元气，不被疯魔呓语所趁。 角落里，两具黑玉化的殭尸并排竖立，它们无有意识，也不必担心被呓语侵袭。 鬼首阴棺穿空而行，时而高飞入云空，时而低垂隐于群山之间，天地间难觅其影踪。 不多时，便至窝舌山脉外围。 一众走出棺材，云斋最后将棺材收起，化作巴掌大小，揣在袖里。 不用叶玄招呼什么，胖虎就奔出群体，沿着山脉狂奔开来，化作一道火光，往窝舌山脉之中探索。 它的速度比鬼首阴棺也不慢几分。 在它身上，叶玄布置了一道‘天眼’灵符，胖虎走到何处，看到什么，那道符咒亦会传回景象，被叶玄所见。 胖虎的踪影很快消失在山峦之间，叶玄令一众都跟着往窝舌山脉深处走去，而后放出一面灵镜，把自己手里那只天眼符在灵镜上晃了晃，灵性交互下，镜中便显现出胖虎周遭情形。 未用多少时间，它已至窝舌山脉深处。 似乎感应到了艮牛强烈的气息，胖虎放缓了速度，东嗅嗅西走走，很快找准了一个方向，稍稍加快速度，再度往深处奔去。 叶玄见此，亦令手下一众加快速度，不要落后胖虎太多，避免接应不及。 窝舌山脉便是由层层叠叠朝中心探出的舌山，组成的环形山脉。 环形山脉共有四层，胖虎现在位于第三层，叶玄一众刚刚走进第二层。 叶玄等众加快步伐，很快也越过了第二层山脉，抵达胖虎刚刚来过的位置。 此时，胖虎已经进入群山环绕之地。 那里魔气缭绕，犹如毒瘴弥漫，即便胖虎修为强横，此时也把步速压到最低，找准一个方向，缓缓走去。 一座矮山之后，隐约显现艮牛身影。 它完全是野猪的模样，拱嘴獠牙，一身灰黑长毛，脑袋上顶着两只水牛一般的犄角，身形如一座舌山那般庞大。 艮牛躺在森森白骨筑成的巢穴之中，不时发出雷鸣般的呼噜声。 在它身遭，黑气缭绕，诸多恶鬼在那黑气中时隐时现，呼啸声如潮水一般，一旦有人接近，它们立刻便会向艮牛发出示警。 艮牛正在酣睡之中，在其酣睡之时，其屁股下面，悄悄钻出了一只赤红无毛的猪胎。 ——它已诞下第一头子嗣。 这一头子嗣诞下，盘绕艮牛周身的黑气薄弱许多，它喘息几声，继续酣睡，储存精力，以诞下第二个子嗣。 艮牛诞下子嗣的过程，被叶玄一众通过天眼符全部看见，胖虎这时不知为何，忽然从矮山之后爬起，围着艮牛的巢穴绕了一个大弯，往对面的山峦之间悄悄走去。 第二百七十四章 金铜塑像 见到胖虎的行动，叶玄心里立刻警觉：胖虎有新发现！ 可能是另外有人想要趁着艮牛生产虚弱之际，抢夺它的子嗣！ 他一边揣测，一边令手下一众暂时放慢速度，不过依旧是沿着既定的路线往前行去。 胖虎身形隐入毒瘴魔气之间，悄没声息，穿过层峦叠嶂，到了矮山的对面，那里有几座山峰如杂草般并连。 胖虎在距离几座山峰不远的一座舌山上趴伏下去，从它的角度，正好能看到那几座山峰间有一队人马躲藏。 那些人在周遭布置了阵法，以此法稍稍屏蔽呓语，但显然功效不大——每隔一段时间，这些修者便会低声诵念不知名的经文，以减轻呓语对自身的侵袭。 他们的方法比之叶玄教导给手下一众，观想天王心经的法门弱了不知多少，且不一定能保证有效。 叶玄仔细数了数，发现这一众拢共有九个修者。 九个修者里，有四个是不成器的，负责扛着一顶大轿，那轿子上支着华盖，四周以种种法器聚集朵朵五色庆云。 云雾弥漫见，隐约看到一个瘦若骷髅，如金铜所铸的‘人’。 叶玄也不能确定，这是不是真人。 毕竟其比之真人，看起来更像是一尊金身塑像。 四个负责抬轿子的人之前，有两个修者正念念有词，如同是在作法请神一般。 他二人看似疯癫，但周身不时散溢罡气，昭示出二者皆有炼罡境的修为。 二者作法了一阵，就将他们前面另外跪着的三人——一男一女一孩童的首级斩落。 一道剑光飞过，被五花大绑的三人尽数头颅飞起，颈间未有鲜血喷溅，反而各自显化出一尾血色游鱼，倏忽间游入半空。 鱼儿还未来得及游走，便见那华盖下的‘金身塑像’放出一头漆黑触角，卷起三尾红鱼，触角上的吸盘直接将鱼儿吞噬干净。 那触角显化而出，在半空间徘徊不已。 见此，作法的两个炼罡境修者转向身后抬轿子的四人，各自操纵剑光，两个剑光起落之后，那四人便尽被斩去头颅。 被杀死的四人就不像前面三个那般妖异，他们颈子里涌出汩汩血泉，瞬间吸引了那在半空中徘徊的触手——触手一分为四，各自扎入一个尸首的脖颈里，吞噬其一身血肉真气。 如此情形，叶玄并不是第一次见了。 当初张大请云泽大君降临之时，便如当下这般。 只是两个炼罡层次的大修者，虽不能说是横行苦地，但至少这般实力在苦地也能获得滋滋润润了，何故给自己找不自在，请神降临？ 看他们躲在暗处，请神降临应该是要对付那头艮牛。 艮牛分明只有炼罡境后期的战力，这二人联手还能对付不了？也根本用不着请神降临啊…… 因着天眼符传递不来声音，叶玄无从知晓那两个炼罡境的修者都说了些什么，不知他们请神降临的具体原因。 只见那自华盖下的金身塑像背后浮现的触手，吞噬去几人的血肉精气之后，猛地回缩。 金身塑像原本干瘪的躯壳，此时渐渐饱满起来。 它周身浮现一片片鱼鳞，双目跟着一点点睁开——这时，两个炼罡境修者中，身材胖大的那位从怀中摸出一把闪烁金光的物什，运使罡气，直接将那一把物什甩向了远处生产之中的艮牛！ 那坐在轿子上的金身塑像像是找到饵料的鱼儿，拔地而起，骤地飞腾向艮牛！ 塑像背后虚空延伸出四道触手，在半空中胡乱摆动。 触手血一般的红，细看去，其上还长着一个个肉瘤，让人感觉分外妖异！ 这时，两个炼罡境的修者分别掐动法决，御使飞剑，沿着那胡乱摆动的触手根部交错而过。 一道剑光黑烟滚滚，曳过半空，便是一道火蛇穿过； 一道剑光灿灿如金，即便隔着灵镜，亦能感觉到这剑光的锋锐，仿佛能割裂目光！ 二剑似剪刀般交错过触手的根部，直接将那还在朝外不断延伸的触手齐根斩断！ 四道触手挣扎着坠落在地，尤自翻腾不休。 胖大的炼罡修者眼疾手快，放出一道符咒，化作一张火网，罩住那四根触手，将之牢牢禁锢在地上，动弹不得。 被斩去触手的金身塑像有刹那的停滞，它旋即嘶吼出声，以更快地速度奔向艮牛。 它尚未临近艮牛之身，萦绕四周的黑气之中，便显化出一头黑角蟒蛇，张开血盆大口，吐出滚滚魔魂，乌泱泱一片压向金身塑像！ 金身塑像状似疯魔，不管不顾，逆着魔魂潮水狂奔向前，周身层层鱼鳞替它抵消了不知多少魔魂的啃咬，临近黑角蟒蛇之时，它一拳轰出，正砸在黑角蟒蛇脑袋上，将之轰退了数丈。 黑气之中，金身塑像与黑角蟒蛇恶斗，前者占尽上风，将那蟒蛇打得嘶吼连连，遍体鳞伤，很快被金身塑像一掌切作两半，烟消云散。 金身塑像速度极快，比似飞剑。 往往曳过半空，就是一溜金光。 它打得亦极凶猛，让人见之胆寒。但叶玄通过灵镜观察，总觉得它打得毫无章法，就是一个疯子胡乱用拳，仗着自己实力强悍才能如此胡来，真遇到强手，一定吃个大亏。 “若没看错，那两个修者先前是在请神降临。 一对男女和孩童，是他们培养的应身，金身塑像乃是报身。”岳云斋沉吟良久，这时低声道，“不过在那神祗还未完全降临时，两个修者便各自出手，斩去了那些触手——触手便是通道。” 云斋所言，启发了叶玄。 他总算明白这是怎么一回事。 神祗未有完全降临，通道被斩去，投注去力量的金身塑像便成了只为本能行动的邪祟。 先前那胖大修者往艮牛方向洒了一把东西，那一把金光闪闪的物什，便是这种依靠本能行动的邪祟最喜爱之物，宛若鱼饵。 所以它会‘听话’地扑向艮牛。 但是，看两个修者的行动，他们对这种中断请神仪式的法子好像甚为熟悉一般，今次恐怕不是他们第一次使用…… 第二百七十五章 半步真身 两个炼罡境修者总不可能掌握许多神祗降临的仪式。 每有神祗回应仪式，降临一次，亦会在他们身上留下气息标记。 如此一来，若这不是他们第一次使用这种法子的话，难道是他们与某个自己熟悉的神祗达成了约定，借此法来请动神明的力量，却不使神明真身降临——其实他们早就与神明暗中勾连？ 若非如此，则不能解释他们为何运用此法如此精熟。 而且，最先被他们斩杀的三人，皆面色虔诚，口中念念有词，屠刀加身非但没有恐惧，反而还神色欢喜起来，这种人分明就是邪道宗门专门培养出来的应身。 假若没有与固定神明勾连，他们怎知培养何种应身，才能承载神祗之力？ 叶玄思虑片刻，总算确定，两个炼罡境修者或许有些来头，他们背后的宗派之中，必然暗藏着一尊邪神。 之前金身塑像背后浮出的触手，以及其当下周身覆盖的鱼鳞，三个应身被斩时脖颈间飞出的血鱼，无一不说明神祗权柄或与水生生灵相关。 地府只有一位管理水生生灵的神明——鱼鳞阴帅！ 原来还有阴帅成功逃逸，找到宗门庇护自己，真正躲藏了起来。 叶玄的心思渐渐活泛，此时反而不急于加入战团，抢夺艮牛血髓，此时鹬蚌相争，自己这个渔夫不妨等到他们各自精疲力尽之时再出手。 他身边有凝聚虚像的云斋，袖中有已长至十丈的叶黑，身畔站着开窍圆满战力的彪子，那边山上还潜伏着开百窍战力的胖虎，棺材里还有两具能请动炼罡层次、开窍层次战力的玉僵。 这么多战力相加，除非艮牛与两个炼罡境修者也联起手来，反过来对付自己，否则胜势注定会偏向叶玄这一边。 叶玄计划已定，便给胖虎传递过去一道信息，令之保持按兵不动，小心隐藏自己就好。 胖虎收到消息，又朝后挪动两三丈，藏在一个炼罡境修者完全不会发现的地方，偷窥着场中局势。 叶玄借助胖虎的眼目，亦将艮牛与金身塑像的搏斗看得分明。 金身塑像完全不是艮牛的对手。 它能神降的力量，毙杀黑角大蟒，但此时力量消褪，估计连丁丑女将都不一定斗得过，又怎可能敌得过艮牛？ 艮牛奋蹄顶角，把金身塑像撞得七荤八素。 它这具躯壳甚为坚硬，即便实力远弱于艮牛，在艮牛连番冲击，黑气魔魂冲刷之下，竟也能维持得住，不至于当场崩溃。 艮牛一时半会儿之间，也无法将之灭杀，其又在生产之中，难免急躁起来，出招越发凶猛，怒吼连连，要将金身塑像这只恼人的苍蝇拍成肉泥！ “这头艮牛恐怕要中招了。”叶玄注视灵镜，忽然开口。 云斋在旁亦是微微点头，对主公所言表示赞同。 这头金身塑像的战力远远不及艮牛，仍被那两个修者放出，明显是存了以它为鱼饵的心思。 眼下艮牛出手越发激进，失之防御，这时若那两个修者出手偷袭，抢夺它诞下的子嗣，它一时之间投鼠忌器，必然会受伤。 果不其然。 艮牛越战越勇，金身塑像越发难以支撑，周身鱼鳞被打碎无数，身上亦浮现出一道道的裂缝。 突然，两道剑光飞过舌山，直取艮牛巢穴里诞下的两只幼生艮牛！ 剑光一落，瞬间化作两个炼罡境修者，各自掐动法决，两者飞剑在半空中相合，化为一头金鳞火蟒，席卷幼生艮牛！ 正与金身塑像缠斗的艮牛咆哮一声，目呲欲裂，奋蹄奔上半空，摇身一变，竟化作一个肥硕妇人，两手一扬，漫天黑气卷起累累白骨，凝就一头骨龙，与金鳞火蟒悍然对撞！ 轰隆！ 漫天骨片与魔气四散，金鳞火蟒撞碎骨龙，仍有余力，一下卷起巢穴里的一头幼生艮牛，就要飞逃撤退。 看到那艮牛化为一个肥硕妇人，叶玄眼皮猛地一跳——艮牛能够化作人形，其战力只怕不止炼罡后期，已经是半只脚踏进真身境的异种！ 怪不得两个炼罡境修者，会如此大费周章。原来他们早就探知到了艮牛突破至半步真身境的消息。 肥硕妇人骤然张口，吐出一道黑舌。 舌尖之上，立着一个童仆。 童仆面前摆着一面黑皮鼓，它猛地一敲鼓面，叶玄及时未听见声音，仍觉那股震颤感顺着灵镜，传递到了自己的脑海里，一时间竟也有些昏眩。 他暗暗心惊，再看镜中，便见两个炼罡修者身上各自浮现种种护身法宝的光芒。 这光芒不断荡漾起层层波纹，也在瞬息之间碎裂。 金鳞火蟒亦在半空中骤然弯折成一个诡异的弧度，被无形的波动扭曲成了数段，化作两道黯淡的剑光，被炼罡修者回收。 两个炼罡境修者周身漫溢滚滚罡气，刹那暴起，一齐冲向那向下掉落的幼生艮牛！ 轰轰轰！ 被肥硕妇人忽视的金身塑像此时高高跳起，跃至艮牛妇人头顶，双拳乱砸，发出一阵阵轰响。 艮牛心思全系于幼子身上，一时不察，被它所趁，大为恼怒，直接抓住金身塑像两条胳膊，向两边用力一扯—— 嘶啦！ 金身塑像直接被撕成两半，电光火石之间，一只触手从其被撕裂的躯壳里钻了出来，一下扎进艮牛妇人的脑顶！ 它痛嚎出声，抓住触手，一把将之扯下脑袋，饶是如此，它脑顶上也留下了一个深深的印记。 鲜血从那印记之中滚滚流下，艮牛再难维持住妇人之形，返化本体，就连气息在瞬间也萎靡了不少。 另一边，两个炼罡境修者抱着一头幼生艮牛，看了一眼，直接把那幼生艮牛往地面丢掷而去。 ——那只幼生艮牛被他俩抓走时，已经是个死胎。 他俩亦未想到会出现这等变故。 艮牛见状，却以为是他俩戕害了自己的幼子，狂怒不已，追着两个修者拼命搏杀起来！ 两个修者筹谋至此，根本没想过事情会失败，当下见到艮牛头顶印记伤口，更不愿意退却，各自法宝尽出，种种歹毒手段皆使在了艮牛身上，与之缠斗成一团。 第二百七十六章 匕见 飞剑呼啸，魔气漫卷。 罡煞聚结，法宝摇光。 两个炼罡境修者手段尽出，一件件法宝、符咒接连丢出，或化作五色斑斓之云，降下一场毒秽之雨； 或召来金甲神人，戈矛横扫； 或翻手催化五雷，连连轰击； 然而他们断没有料到，一个母亲对幼子的爱护之心会令之战胜一切困难，爆发出最凶横的力量——狂怒之中的艮牛把两修者的诸般手段接连打灭，破开他们的护体罡气，毁碎他们的一件件护体法宝，将之逼得节节败退，眼看着就要走投无路！ 一切悉因一头幼生艮牛的横死，方才招致两个炼罡修者当下的窘迫局面。 叶玄早先打的主意是窃取那幼生艮牛的死尸，炼化血髓，此举虽仍会招致母艮牛追杀，但却不会令之陷入狂怒——偷盗其子之尸首，与杀死其子的性质能一样吗？ 在母亲面前，戕害其子，就算用脚趾头想亦知其母会是如何反应。 两修者也不知是不是石头缝里蹦出来的，对此毫无同理心，只管出手强抢，有如今下场也就再正常不过。 可惜他俩不仅把自己送入绝路，也坏了叶玄的好事——现下母艮牛陷入狂怒之中，自己这时去偷尸，又岂能吃到好果子？ 虽然号令云斋，放出黑龙，亦能把如今强弩之末状态下的艮牛灭杀，但留其两个幼子，莫非要自己来养？ 这等天生异种，如何饲养，叶玄可真是一点经验也没有。 而越是成年之后极端强横的异种，幼生之时往往也极端羸弱，此为天道至公。 自己不会养这异种，一个不小心，令三只艮牛整整齐齐地丧命，此举与两个炼罡境的妖人又有何异？ 叶玄叹了口气，见事已至此，也不能强求。 只能暂且退却，过几日再来，另寻机会。 他瞄了一眼灵镜，镜中显示两个炼罡修者被母艮牛打得满身鲜血，躯壳浮现一道道裂痕，罡气四散，眼看着就要活不成了。 这时，两个修者忽地相视一眼。 他们各自摸出一道符咒，一口心头精血喷在那符咒上，便见符咒顿放血红鳞光，两道触手自虚空里弹出，骤然扎进两个修者的后颈，磅礴力量沿着触手灌注而来。 两人身上的伤口迅速弥合，四散去的罡气重又聚拢，一片片鱼鳞浮现于体表。 ——他俩竟要以自身为引，直接请神降临。 看这娴熟的架势，俩人不是第一次做这种事了。 俩人的飞剑在他们身遭游曳，随时准备在借到充沛力量之后，便斩去触手，中止这场神降。 此消彼长。 邪神触手甫一出现，母艮牛就陷进诡异的状态之中。 它头顶那个被触手扎出的印记里冒出一股股黑血，黑血所过之处，就会浮现一片片鱼鳞。 它停止冲击两个炼罡境修者，忽而折返巢穴，欲要一口吞吃自己仅剩的两个孩子，忽而又强行控制住自身，奔出巢穴，向窝舌山脉之外狂奔。 那盘绕它周身的魔气里，一个个诡异的头颅若隐若现。 夜叉、罗刹、阿修罗、阴鬼、天魔、邪祟……种种诡影借魔气应化自身，附加于母艮牛身上。 母艮牛头顶印记的鱼鳞，忽地消失。 取而代之的是一只血红的掌印。 掌印骤然鼓突，化作一只血手，一寸寸上提，母艮牛的脑子、泥丸中寄居的心灵便在血手不断的上提之中，逐渐脱离头颅，一点点被拉扯而出。 另一只血手浮现于虚空间，它手里捏着黑乎乎一团似蛇虫虬结般的漆黑物什，欲与母艮牛的脑子、性灵做个置换。 仔细注目那一团物什，可见其中蛇虫皆长着一颗颗人首，面貌神色各不相同。 舌山境中，埋葬有诸多从神、小神的性灵。 每一重舌山，便是一个邪神意志的延伸。 见到母艮牛身上出现的状况，叶玄忽然间就想到了这个传闻。 它先前被鱼鳞阴帅的触手所伤，沾染了邪神的气息，若在其实力精进之时，这一缕气息远伤不到它，但而今内外交困，便难免被这气息侵染，神智开始迷乱。 母艮牛神智迷乱之时，舌山境里在生灵耳边持续不休的邪神呓语一下子侵袭过来，沉入了母艮牛的性灵，染污其神智，试图直接夺舍它的躯壳。 那蛇虫虬结，蠕动不休的一团，就是本次降临的伪神性灵。 一旦母艮牛的脑仁与性灵被完全扯出脑顶，它就会化作一具行尸走肉，任人摆布，成为伪神降临的容器。 它挣扎不已，再度折返回归巢穴，想要再看自己的孩子一眼。 两个炼罡境修者无暇顾及母艮牛身上的诡异状况，他们虽多次借用鱼鳞阴帅的力量，对流程已甚为娴熟，但也在舌山境这种地方施展此法，亦畏惮隐藏于暗处的邪祟。 所以皆都全神贯注地应对自身的状况，一旦力量传输完成，立刻斩去触手——若没有这一步，鱼鳞阴帅就要直接降临过来，他俩就会彻底悲剧，变作鱼鳞阴帅的应身。 镜面中呈现出性灵快要脱离自身的母艮牛，它的面孔时而化作肥硕妇人，时而化成一张猪脸。 然不论是哪张脸孔，都面带悲戚，望着巢穴里两个浑然无觉的胎儿，眼中滚出一颗颗泪珠。 这时，叶玄有了决断，他通过传讯符向胖虎命令道：“胖虎，看住那两个炼罡境修者，若他们欲要中断仪式，立刻阻止，且拖延一段时间，我派人过去帮你。” 随后，他侧首看向云斋：“你自去那头艮牛那边，先稳住它眼下状态，莫要令邪祟真个降临。” 云斋点头，背后显化濛濛清光，猰貐虚影从中走出，与祂神躯互相重合。 祂在这刹那化作一道长河，漫卷过重重舌山，向艮牛巢穴冲刷而去。 叶玄把两具玉僵从棺材里搬出，往它们脑袋上各自拍了一道请神符。 甲子与丁丑应身降临，神光弥漫。 丈二金甲神将与银甲女将向叶玄轰然跪倒：“请上命！” “你两个驾驭鬼首阴棺，速去协助胖虎，务必令鱼鳞阴帅神将功成，此后合力，留下鱼鳞阴帅，夺其权柄，为我所用。”叶玄断然下令。 二神将轰然应诺，带上彪子与哼哈将，再度踏进鬼首阴棺之内，驾驭棺材，往窝舌山脉中心穿梭而去。 第二百七十七章 鱼鳞阴帅 幽都泽兑兵马总召需要同类权柄、杀伐之气、种种真炁以完成晋升，鱼鳞阴帅这位统御地府诸水族的阴神权柄，正适合被虎符吞噬。 祂连番为两个炼罡境修者输送神道力量，自身积累必已衰竭，对付祂比对付两个炼罡修者都更加容易。 现下叶玄手里随便扔出一张牌，都能成为决定战局倒向的王牌，若不能一次通吃，成为最大的获利方，那就太对不起手里这把王牌了。 艮牛血髓他要拿到手，鱼鳞阴帅权柄亦休想溜走！ 溢发团团鬼火的棺椁曳过半空，直去向窝舌山脉正中-俩修者所在之地。 在此之前，胖虎已然抢先出手，狂声吠叫，惊动了两个修者，他们正要合力斩去触手，断绝鱼鳞阴帅降临的通道，此时骤然受到惊扰，一边分神融合神道力量，一边御剑斩向胖虎。 胖虎战力在开百窍的层次，不可能是俩修者的对手。 它亦深知自身短板，严格遵循主人的要求，尽力去拖延两个修者，使之无暇斩断通道，但并不上前硬拼，只在周遭迂回游曳，躲避飞剑斩杀。 剑光交错，堪堪擦过胖虎的皮毛。 突然间，那头母艮牛奔了过来，一蹄子狠狠踩向奔行中的胖虎！ 母艮牛神智已接近丧失，它的性灵与脑仁有大半被扯出了脑顶，另一只血手正将那蛇虫虬结的一团用力塞进它脑袋之中。 若它神智恢复，此时断不会做出攻击胖虎之举，之所以如此，皆因那蛇虫虬结的一团在作怪！ 在半空中呼啸盘旋，由火道元气凝成的犬首抢先遭殃，被它一蹄子踏碎。 眼看着那只蹄子要砸落胖虎背脊，一道清河绕过山弯，乍然间冲刷而来，清濛水汽骤地撞在艮牛如山一般的躯壳上，将之撞得倒跌出去，人立而起，打了好几个趔趄才堪堪止住身形！ 艮牛双目全被魔意侵染，冷森森地注目前方，看到那清河演化成一道被神光包裹的身影。 那神灵生有人面，上身为人身，下身为牛身，双臂似人，双腿似牛蹄，身后还缀着一道长鞭也似的尾巴。 神灵虚像令艮牛脑中寄居的邪祟颇觉熟悉，它不禁多看了几眼，眼中流露回忆之色。 然而不等它回忆出来什么，似有凿子不停穿凿自己性灵的痛楚骤然出现，痛得魔性艮牛连连吼啸，双目淌下滚滚血泪——它的脑顶，本已沉没进脑壳七成的蛇虫脑仁，一下脱离艮牛之体。 受此影响，艮牛性灵与脑仁终于再度开始回归自身，但它脑顶的血手不曾减损分毫，依旧左右着它的神智。 艮牛时而望着云斋，眼中流露哀求与冀望，时而双目赤红，魔意森然，猛烈冲击云斋的神明虚相。 两只血手藏于艮牛身后，托举着那蛇虫脑仁，蛰伏起来，等待再度降临的时机。 比起艮牛，血手邪祟找到了更适合自身的‘容器’——本就是正神的岳云斋！ 另一边，胖虎堪堪躲过艮牛的践踏，又跑远了一些，脱离交战正中心。 两个炼罡境修者此时神智未失，见局势陡变，立刻召回飞剑，双剑交结，就要剪断出手通道之际，一尊棺椁穿空而来，临近了，一道溢发浑厚血气的身影从中跳下，直直地砸向那交错过的双剑！ 二修者见此，颇不在意，残忍一笑，催发浑厚罡气，以使飞剑更加锋锐。 他们二者的飞剑，本只是七品中位的品佚，以各类金精所炼的那柄名叫金鳞剑，以地肺毒火配合一道岩浆所炼的那柄名叫火蛇剑。 两剑各有妙处，但比之六品以上的飞剑，却要逊色太多。 但二剑合璧，化作这‘金蛇剪’，却极端锋锐，能与六品上位的飞剑分庭抗礼！ 若没有如此锋利的一把‘剪刀’，他俩又怎敢数度神降，从不担心通道无法被斩断？ 对这金蛇剪，他们有十足的信心。 时下见有血影坠下棺椁，以肉身对剪刀，两人心中俱是冷笑不已：这便让你尝尝金蛇剪的厉害！ 当啷！ 那血影两脚各自踩在金蛇剪的一边刀刃上，包裹周身的血气在这一过程中，被金蛇剪的锐金之气层层削去，肉身很快与刀刃接触，然却未像两修者所想的那般，直接被斩成几段。 其双脚与刀刃接触之处，竟爆发出一道道火星，仿佛自身就是金铁所铸，不惧这金蛇剪的斩击！ 细看去，那血影周身浮凸出一根根血管，内中有紫金二气冲荡不休，正因这紫金之气流转周身，才使之身如金铁，暂时无惧于金蛇剪的剪杀！ 它一脚踢在金蛇剪左边的刀刃-火蛇剑之上，力道之大，直接就令火蛇剑哀鸣一声，倒飞而出。 金蛇剪聚集的锐金之气刹那崩散，再难对这厮构成威胁。 它抓住来不及逃遁的金鳞剑尾端，金鳞剑便在它手中化作一道长蛇，连连吐信，不断冲击。 这厮亦连连甩动大蛇，将之砸在山石块垒之上，砸得长蛇浑身金光黯淡，头晕目眩，无法形成攻伐之势！ 此獠究竟是何等怪物，肉身缘何如何刚硬？ 二修者相视一眼，俱看见了对方脸上的骇然，以及……惶恐。 失之金蛇剪，他们就无法切断通道，阻断鱼鳞阴帅应身降临！ 正当此时，沛然神力笼罩二者，二人心生预兆，皆忍不住哀嚎出声，连连求饶。 但此时求饶也是无用，神降一旦开始，若绝强外力无法终止，那么神降双方都得把这个仪式走完！ 嗤嗤嗤！ 一根根触须从二人的七窍、毛孔之中钻出，顷刻间他们化作两道巨大的触手。 那触手之上渗出汩汩黑血，如蛇交丨媾般地交缠着，骤地融为一体。 之后，从那触手顶端的孔洞里，游曳出一尾血红的鱼。 鬼首阴棺之内，甲子神将拖长戈而出，一戈横扫半空中的血红游鱼！ 丁丑女将操纵鬼首阴棺，竟至阴棺焕发道道神曦，亦在此时悍然撞向半空中的漆黑触手！ 轰隆一声，触手被阴棺炸碎，诸般阴神气息在那游鱼还未来得及吸收之时，四散开去。 第二百七十八章 刀兵手印 彪子把蜷缩成一条小蛇的金鳞剑揣进法宝囊里，发足狂奔，把远处坠落在地的火蛇剑也捡起来装进囊中，喜滋滋地收起法宝囊，暗想之后可以向爸爸邀功了，接着就看向天空。 那道漆黑触须此时爆散开来，二修者修炼不知多少年月得来的罡气、阴神真炁、以及零碎符箓、法宝碎片、诸多杂物都四散开去。 彪子有心协助甲子与丁丑斩敌，但它不能御空飞行，也就降落时仗着纯阳与魔阳两大血种护体，踢开了金蛇剪，此时于战局其实无甚助力，除非甲子神将把鱼鳞阴帅从虚空斩落。 百无聊赖的彪子只要拔足狂奔，与远远跑过来的胖虎一道捡拾炼罡修者崩碎开来，留下的诸多‘杂物’。 比之胖虎埋头专心捡拾，它要分心他顾的时候更多一些——那些流溢四下的阴神真炁、魔气罡气，胖虎这等火道异种不屑吸收，可它这个本就靠汲取阴煞恶炁成长的异种却来者不拒，海纳百川。 它往往捡拾一阵，就停下脚步，张口吞噬四下里徘徊的诸气，统统纳入体内，一点也不挑食。 诸气入体，过于杂芜之类，皆从其鼻孔排除。 剩余精纯诸气，尽被两大血种碾磨，充溢淬炼四肢百骸，并开始集聚第三颗血种。 四下里散落的诸多物什，皆被胖虎与彪子捡拾个干净。 彪子仍在四周游走，吞噬诸气，观望战局，只要鱼鳞阴帅被压落地面，它必会扑上去，挥动斩马大刀一顿劈砍； 胖虎折回艮牛巢穴，叼着那头死胎艮牛到白骨巨巢之中，守住了两头酣睡的幼生艮牛。 叶玄刚才下令让它如此做，对于主人的命令，胖虎一向执行得一丝不苟。 天空之上，鱼鳞阴帅猛地撑开身形，由血色游鱼化为遍身鱼鳞，发丝如触手的神祗，祂手持一柄分水钢叉，初时尚能与甲子神将斗个平分秋色——它乃是地府阴帅出身，权柄未有残损，是正儿八经的八品神祗。 甲子神将比它品佚要低一层，眼下还只是借宿玉僵躯壳，性灵降临。 饶是如此，两者仍只是斗个分庭抗礼，由此足见先前两个炼罡修者耗损了鱼鳞阴帅多少神道力量。 并且，在其降临之后，还未明白局势之时，丁丑女将已携鬼首阴棺直接将其降临过来的那道触手撞碎——那触手之中蕴含海量阴神真炁，以及两个炼罡境修者的通身修为。 被丁丑女将一下撞碎，诸气四散开去，大半流溢于天地之间，少半被彪子吸收，而本该吸纳这真炁以壮大自身的鱼鳞阴帅，却半分好处也没捞着！ 此消彼长之下，祂就越发斗不过甲子神将！ 鱼鳞阴帅虚像自显，乃是一头浑身布满触须的血红大鱼，这鱼儿尾端卷着一缕缕泥鳅也似的灰白神光，随着祂念头一动，缕缕神光爆散而开，化为各类水生阴兵，席卷甲子神将！ 甲子神将怡然不惧，长戈一提一翻一扫，便有神光聚拢成船帆也似的刀光，横推而去，渡尽水生阴兵之海！ 哗啦！ 浪潮翻覆。 一时间，不知有多少水生阴兵被削去魂躯首级，四下散落，丢盔弃甲。 甲子神将拖戈迎上鱼鳞阴帅，二者吼啸连连，再度战成一团。 色映戈矛，光摇剑戟！ 祂愈战愈勇，愈战愈觉得酣畅淋漓，痛快无比，周身溢发灿金神光，如大日横空； 鱼鳞阴帅尖声嘶叫，完全被甲子神将压着打，虚像在背后时隐时现，血色大鱼口中吐出了一枚婴儿拳头大的印信，被鱼鳞阴帅抓住，祂一叉叉开甲子神将的长戈，转身走进背后血鱼虚像的口中。 轰隆！ 一声震响过后，那血鱼身形骤地拉长，成了一条鱼龙，翻腾水汽，身遭显出一条条人影，这些人影全都向着鱼龙不断跪拜叩首，连连祈祷，汇集成庞大的愿力，催化鱼龙更加蓬勃生长。 鱼龙倏然一转，躲过甲子神将的长戈，接着折回头颅，面向同时反身过来的甲子神将——那颗鱼头之上，有一道深深的手印，内中蕴含诡异气息。 随着它面向甲子神将，手印忽然变化开来，演化出一重重刀兵，雄烈霸道，纷纷劈向甲子神将！ 每一重刀兵之中，皆蕴含光大至正的气息，威能沛然，令人见之便心生‘不敢与之争’的畏惧之念。 甲子神将亦不敢大意，运发神光，长戈如蛟龙团转身遭，重重刀兵袭来，皆被长戈劈散，神光消融。 然而那些消融了的刀兵之气在四下流转，忽然间各自凝结成方才鱼鳞虚像头颅上的那道手印。 这手印不断掐动，变化不休，便有种种刀枪剑戟斧钺钩叉源源不断袭杀而来，似雪崩般覆压住中心的甲子神将！ 甲子神将连连挥动长戈，便有刀兵连连爆散。 这些爆散的刀兵，又会形成新的手印，将甲子神将围困于其中，根本无法脱身，令之越战便越身陷泥潭，难以脱身。 鱼鳞阴帅见此，放声大笑，自身所化的鱼龙游过半空，直追丁丑女将的鬼首阴棺而去。 地府诸神崩殂之时，祂被这道手印盖落于自身权柄与虚像之上，即使历经数千年，祂不断催化神光抵消，也只把这手印威能抵消了六成而已。 四成残留威能仍如跗骨之蛆般侵袭着祂，令祂纵有八品的权柄，大多数时候却只能发出九品的威能。 不过在与手印相互抗御的过程之中，祂亦逐渐摸清了手印的一些催化之法，当下骤然使出，效用立竿见影，直接把甲子神将困在刀柄阵势之中，难以挣脱，使得形势骤然反转。 甲子神将竟直接以性灵降临，不知是与哪位存在勾搭了起来？ 祂竟敢出手挑战于吾，又是谁给祂的胆子？ 鱼鳞阴帅心中困惑重重，觉得眼下这事甚为荒谬，眼看丁丑女将驾驭的那鬼首阴棺就在近前，它摆动鱼龙之身，倏然席卷而去。 龙身漫卷之际，鱼鳞阴帅眼角余光忽地瞥见一道黑影从远方穿梭而过，忽地伏低至另一重山脉之后。 第二百七十九章 拼接从神 鱼鳞阴帅凝目去看那一重山脉后，便见神曦灿烂，一尊神明与魔化艮牛争斗不休。 两者之上，那道黑影浮掠游曳。 黑影周身，鳞甲闪烁金属质的光泽，雷电缭绕。 其头似蛇，耳似牛，角似鹿，眼呈金黄——这分明就是一头真龙！ 上古之后，天地规则改易，不再适宜真龙生存，难以满足真龙海量的元气吞吐，其后真龙纷纷开辟世界，隐世不出，反而是其驳杂血脉后嗣在后世逐渐掌握主导。 苦地这般绝恶环境，怎么会有真龙降世？ 观其形体，应该还是一头幼生之龙，我若得其龙髓，虚像必然连连提升，必能突破权柄位格限制！ 鱼鳞阴帅浮想联翩，一时间也顾不得去追鬼首阴棺。 见到叶黑之形，祂内心瞬间便起了贪念，但随之而来的便是深深的忌惮——时下局势明明于自己不利，却还想着狩猎真龙，简直是不知死活！ 还是赶快逃离此地，日后之事再从长计议为妙！ 念头一定，鱼鳞阴帅不再犹豫，驾驭神光即要脱离此地，这时，丁丑女将驾驭的鬼首阴棺倏然回转，凶猛无比地撞向包裹鱼鳞阴帅的那道神光！ 呼！ 鬼首阴棺挟裹天风轰然而至，鱼鳞阴帅见此只是轻蔑一笑，微微侧身，棺椁便与祂擦身而过。 与此同时，一道火道元气凝成的犬首呼啸半空，趁此时机轰然撞来，一下扑碎在鱼鳞阴帅遍身神光之上，同样未能伤祂分毫。 祂这护体神光温养不知多少岁月，胖虎的火道元气若轻易就能破之，那可真是滑天下之大稽！ 胖虎亦并未指望犬首能撞碎鱼鳞阴帅护体神光，只要鱼鳞阴帅注意到这火道犬首，它的目的便已达成。 果然，鱼鳞阴帅受这火道犬首一记冲撞，面不改色，一对血红鱼目转而望向下方，看到那蹲坐在艮牛巢穴里的巨犬，以及黄黑巨犬背后的两头幼生艮牛。 连番筹谋，可不正为这艮牛幼胎？ 趁他们都不注意，先抢走幼胎也好。 至于黄黑巨犬，虽也是一头异种，但根本未被鱼鳞阴帅放在眼里，贸然袭击一个它远敌不过的神明，足见这异种灵慧较低，也是上不了台面的货色！ 鱼鳞阴帅摇身一变，化作二十余丈长的鱼龙，摇头摆尾，俯冲向下方的艮牛巢穴。 它头顶金色手印熠熠生辉，流转奇光。 只是这手印它摸索良久，每月才能调用一次，否则当即就连连放出手印，把一众敌手尽数禁锢于其中，自己先占得大头利益。 狂风漫卷，魔气流溢。 鱼龙之首眼看着就将抵至艮牛巢穴，黄黑巨犬亦背毛耸立，连声吠叫，却不敢欺近于祂，突然之间，白骨堆里蹦出一道紫金身影，抡起一口演化二丈长的巨刀，照着鱼头一刀砍去！ 鱼鳞阴帅只来得及摇动头颅，躲过最要害区域，大砍刀终还是砍在它侧边鱼鳃，崩飞片片鱼鳞，深深地斩尽了祂的神躯之中！ “呜——”神血滴落，鱼鳞阴帅痛吼连连，甩动头颅，把艮牛巢穴四下的土石、骸骨扫得漫天飞扬！ 借此时机，彪子手持战马巨刃，大跳着又是一刀重重磕在鱼鳞阴帅扁平的脑门之上！ 似是脑袋里起了一场大炮仗，鱼鳞阴帅七孔流血，仅剩一个理智的念头：这厮缘何有如此巨力？ 紧跟着，这一丝理智也被瞬间涌上的剧痛抹灭，它昂首而起，欲要口吐神光，将彪子炼成飞灰，彪子已趁机跳下艮牛巢穴，往别处山峰拔足狂奔！ 鱼鳞阴帅雷霆狂怒，想也不想，直追彪子而去！ 连巢穴里的幼生艮牛都忘记取走。 彪子手里那口斩马巨刀，自它会将种种拳法运用于实战之后，便由叶玄亲手炼制，采集种种珍稀矿石，炼成一道法器。 这道兵刃，无他效用，仅可随主人心念一动，或化二丈巨刃，或呈九尺大刀，以及‘极端坚固’两项能力。 仅此两项能力，却与彪子极为契合，它使此刀相当顺手，爱若珍宝，便是给它两三桩法宝，它也不乐意换。 彪子先一步奔逃而出，在崇山峻岭之间不断迂回，鱼鳞阴帅一时半会儿之间也追不到它。 此时，战场局势已经天翻地覆。 云斋以虚像镇压母艮牛所沾染的魔性，使之动弹不得。 母艮牛背后，血手印捧托着蛇虫虬结的脑仁见此情形，便欲再度抓出艮牛的心灵，与自己做个置换。 它刚刚飞至母艮牛的头顶，天空中突然浮掠来一道黑影，那黑影身躯庞大，有十丈之上，盘卷虚空，显出其硕大的首级来，黄金的双目里尽是戏谑。 被那道目光盯住，蛇虫脑仁登时颤栗不休，两道血手张开，似是脑仁背后的翅膀一般不断振动着，欲要带动脑仁逃走。 “灭绝之。”龙首之上，忽然传出一道高渺的声音。 黑龙登时张开血盆大口，骤地吐出一道磅礴雷光，蛇虫脑仁根本不从躲避，瞬间被这雷光击中，躲藏于其中的一道道邪祟竞相逃逸，在半空中显出真形。 乃是一个个长相甚为诡异的性灵。 有一头白狼，四肢齐断，却接续了四条人手，接口处还鲜血淋漓； 有一只灰鼠，头颅极小，腹部却鼓突成头颅的五六倍大，中间破开一道裂口，裂口里往外探出一个个婴儿的头颅； 有一副骸骨，由人头骨、猪骨、牛骨、巨大的蝎尾拼接而成。 就这些看起来邪异无比的性灵，自身却还蕴有一点神光。 它们被太霄神雷轰在那蛇虫脑仁与血手之上，于是纷纷从其上脱落，还未逃出太远，便被云斋神光一卷，一个不漏地全擒拿回来，献于龙首上端坐的叶玄面前。 神光化为锁链，束缚住这五个邪异性灵。 叶玄暂未理会五个性灵，一伸手，掌心龙鸟印玺顿放毫光，把那半空中兜转的‘一团’权柄抓摄了过来。 之所以说这权柄乃是一团，是因其是由种种不同的细碎权柄拼凑而成，此时附化其上的种种邪灵，或被直接劈死，或被云斋降服擒拿于叶玄面前，这团权柄登时有裂解开来的趋势，幸而叶玄及早出手，将之收拢回来。 诸般细碎权柄，尽归龙鸟印玺之中，勾连诸炁，进行重组。 第二百八十章 山师南 叶玄收下破碎权柄，转而看向被拘禁锁拿过来的五头邪灵。 祂们不断外放种种声音，似疯魔呓语，令人根本就难以听懂它们都说了些什么，只看各个阴灵的动作，能知其是在向叶玄求饶。 联想到舌山境的传闻，叶玄觉得这些邪灵或许就是被大能者杂糅成一团，丢在舌山境的诸多地府从神、小神中的一小部分。 随意扫一眼这些性灵，便知其魂躯多被与其他异类拼接杂糅过，就像那头白狼性灵，其四只人手就是从别处拼接而来，接口之处，隐约可见有漆黑如泥的物什，散发阵阵恶臭，闻之令人头脑昏眩。 ‘这些邪灵想必害了不少过往生灵，找个机会将它们尽数丢入镇狱司，交由林庄关押转化了即可。’ 叶玄一念定下邪灵们的处置，随后就将它们扫进一口紫金葫芦内，布设符箓镇压起来。 他转而看向下方的母艮牛。 蛇虫脑仁被叶黑一记太霄神雷轰碎，诸般魔气尽数消散，不敢趁势往母艮牛泥丸宫里钻。 但母艮牛自身受创太过严重，毕竟先前连脑仁都差点被血手掏出来，此时已是出气多，进气少，眼看着就活不成了。 它理智渐复，挣扎着翻过几重舌山，走进自己的巢穴，把两个幼子拱到随后跟来的叶玄面前，朝向叶玄连连叩首：“仙长，仙长，请把我这两个孩儿收作弟子吧！ 我不成了，我活不成了……以后让它们给您当牛做马也好，上刀山下油锅也好，只求仙长收下它们，给它们留条性命也好！ 求求您了，仙长，求求您了……” 母艮牛此前神智虽被邪祟所夺，无法控制自己的躯壳，但仍以旁观者的视角看清楚了发生的所有事。 它自知这位驾龙而来的强者多半背景深厚，又对自己无有觊觎之心，便想临终之前把幼子托付给对方，毕竟，让它这刚出生的孩子独自呆在舌山之中，简直是在令两个孩儿主动把自己送入邪祟手里。 除了把幼子托付给这位仙长，母艮牛已想不到第二个办法。 母艮牛舐犊情深，叶玄在旁旁观，也不禁心生怜悯。 两头幼生艮牛尚不能记事，他更不知该如何喂养二者，贸然接下这个担子，反会害了二者性命。 眼下他有更好的处理方法，也用不着非得让母艮牛经历此番生离死别。 他叹息一声，坐在龙背上，开口道：“艮牛，吾有一法，可保你不死，仍能抚育你这两个孩儿至它们长大，便是以后看着它们绵延子嗣，也无不可。 但你得此法，须永生永世奉吾为主，你之后嗣亦要对吾恒久忠诚，这个代价，你可愿意付出？ 若你能付出这个代价，一个时辰之后，我便将此法亲授于你。 若你不能付出这个代价，吾亦会帮你抚育幼子，但它们以后吉凶祸福，能否顺利成长下去，吾便不能保证。” 叶玄坦陈利害，光风霁月。 母艮牛对他不禁又多了一重信任，当下只稍一转动念头，便知自己该选择什么。 ‘后嗣幼子由这位仙长抚育长大，亦必视他作亲父，相当于变相地奉他为主，自然对他恒久忠诚。 自己本就将死之辈，而今得一救命稻草，焉能不紧紧抓住？莫说奉他为主，就是当牛做马也做得！’ 母艮牛当即向叶玄连连叩首：“山师南愿领后嗣奉仙长为主，艮牛后嗣世世代代，皆将侍奉仙长左右，为仙长前驱！” “好！”叶玄面露笑意，转脸看向身侧的云斋，对祂说道，“云斋，你与其他一众合力，去把鱼鳞阴帅锁拿过来！” 这头名为‘山师南’的母艮牛修养一段时日，实力恢复，得有半步真身的战力，将如此一尊强横战力收入麾下，岂不比让它就这么死掉，再辛苦抚养它两个孩子长大来的划算？ 自己今次的最大收获就是山师南及其后嗣！ 云斋得令，化作长河，向远方层峦叠嶂间翻腾着追杀彪子的那头鱼龙漫卷而去。 同时，叶玄驾龙飞向远处，至甲子神将周遭——祂仍被那一道刀兵手印困住，缕缕放出神光，尽被刀兵斩破抵消，刀兵手印借祂的神力不断衍生，密密麻麻，已经能笼罩三五亩方圆的天空。 刀兵手印甚是奇诡，令甲子神将身陷囹圄，疲于应付。 叶玄驾龙凑近那诸多手印笼罩之地，略一观察，便觉刀兵手印甚为熟悉，流转玄奥气息，与每晚天中浮现的诸手印气息一致。 这道手印，应与九大手印系出同源，甚至极可能就是九大手印其中之一。 它能借由敌人的力量，衍化重重刀兵。 敌人力量越强，它便越强。 但敌人若放弃抵抗，它恐怕不会跟着自行消解，而是刀兵齐至，将人劈成一团肉泥。 诸手印气息相连，隐约间形成了一个缜密的循环。 想要破开它，须从其内部着手。 叶玄犹豫片刻，周身溢发乾元清光，撑开一个浑圆。 其一手掐动印诀，同样开始结印。 他一边结印，一边走进那刀兵手印的阵势当中。 叶玄所结之因，是他修持尚未完全的‘皆’字大手印。 ‘皆’字大手印，自性皆全，诸法加身，尽皆能破。 此印内修自性，令自身性灵、心境、修为、躯壳越发趋近于完美的统一，圆融如一，同时令外界诸法加身，难以毁损自身分毫，皆能在瞬间破去万法。 他初初接触此印，也修持不到那种‘四者统一’的地步，但稍稍运用，破去刀兵大手印，叶玄则甚有信心。 甫一步入刀兵阵势之中，诸般手印纷纷袭来，甲子神将借此机会，终于能得片刻喘息，只是看到主公因为自己身涉险阵，又担忧又惭愧。 祂与此印相持日久，亦摸清了此印的一些门道。 此印可借敌之力，演化自己，使阵势越发浑然天成，近乎没有破绽。 想要破阵，非得有强横到足以推翻阵势手印运行的伟力，或是使手印难以从自身获得一丝力量，才能使之逐渐崩毁裂解。 然不论是哪一种方法，施行起来，都难如登天！ 第二百八十一章 仙道真气 九大手印各有侧重，就叶玄目前修持的三大手印来看，临字大手印注重由外而内，借天地力； 斗字印注重修持底力，增长积累，以求绝处逢生，扭转乾坤； 皆字印主修性灵，兼容修为、躯壳、心境，使之达到完美和谐的统一，令自身近乎‘无漏’。 所谓‘无漏’，即是精气稳固躯壳之中，浑圆如丹砂，不泄半分于外。 皆字印居于九大手印‘临兵斗者皆阵列前行’中间之位，承前启后，便似道家炼就‘金丹’的过程之中，龙虎交丨媾，坎离合流之时，所以能使自身圆融如一，万法难侵。 刀兵手印气息与叶玄习得的三大手印系出同源，所以他推测这道手印应该也是九大手印的一个变体，或者本就是其中之一——最有可能的就是‘阵’字印。 待会儿镇压了鱼鳞阴帅，夺其权柄，可以探一探鱼鳞阴帅的口风，借此了解刀兵手印的来源。 脑海中诸般念头尽皆寂定。 叶玄周身散溢乾元清光，抵抗着周围劈杀而来的一重重刀光剑影。 它们虽被乾元清光尽数抵消震碎，但亦从中汲取到了更多元气，在叶玄周遭凝聚出更多的刀兵手印。 果然，释放自身力量，纵然再如何小心，亦难免被此印所夺。 叶玄一边抵抗刀兵冲刷，一边揣摩此印，良久之后，他连连掐动印诀，完成了皆字大手印的演化。 印成的瞬间，叶玄听到一声清晰的颤鸣。 随后，他感觉自己的性灵、躯壳、心境、修为纷纷化作了‘皆’字印本身，精气神皆聚集于这一方手印之上。 外界的变化已不在他的感知之中。 叶玄只觉自己恍如置身于一处温暖的所在，天地交融，阴阳未分，一切皆停留在最初始的状态，又仿佛能孕发出无限的可能。 原来皆字印运用起来，会令人有如何奇妙的感觉…… 他颇觉有趣，在这一方混沌所在，他与外界的关系就不断的割裂起来，自成一体，但外界亦在朝他灌注元气，以成就他目下的状态，使自身更接近于纯圆无漏。 外界，看着主公身遭越来越多的刀兵手印，甲子神将心中无限后悔，自己都无法从这刀兵手印大阵之中破出，怎能奢望修为本就不如自己的主公能做成这件事？ 照此情况发展，主公也要被我连累了！ 不行的话，我便以破灭神性为代价，将这大阵撕开一道裂口，带主公逃离！ 甲子神将面色连变，挥动长戈，震碎一道道手印，艰难接近那一道已在不知不觉间走进刀兵手印中心的身影。 突然，他看到叶玄的身影停在阵中，而周围的一重重刀兵手印在主公停下的瞬间，纷纷自解，化为一股股元气，尽数投注入主公体内！ 这是怎么一回事？ 甲子神将眼看刀兵大阵未再生成新的手印，阵势正在不断变得薄弱，虽不清楚具体情况，但亦知此事于自己和主公而言，必然有百利而无一害。 祂注意到叶玄双手结出的印法，立时明白是主公修持的印法起了绝大作用。 不然，那些刀兵手印破碎后凝就的一缕缕精元，为何不投注自身，悉数往主公体内涌去。 精元如潮水般纷纷而来，叶玄身周结出了一层薄薄的‘霜’。 这些霜花自不是天气寒冷所致，而是由至纯元气凝结而成，霜花越多，表示元气越精纯，品质越高。 霜花随着刀兵手印的崩溃而不断聚结在叶玄体表，又被叶玄逐渐转化吸收，跟着消失不见，如此周而复始。 最终，困住甲子神将和叶玄的诸多刀兵手印尽皆消散，半空中只剩下鱼鳞阴帅溢发的那一道本源手印。 其亦被叶玄的皆字印牵引着裂解开来，一道金光从中飞出，倏然间投入叶玄眉心。 皆字印推动叶玄所修持的诸般功法于体内运转不停，将投入自身的那一缕金光不断碾磨炼化，浸润四肢百骸。 他的骨骼愈发如玉般坚硬，骨髓中金砂愈来愈多，最终所有骨髓都完全转作金砂。 而那一缕金气却仍未被诸般法门炼化干净，仍剩大半之多。 眼看它纠集叶玄体内诸气，即将汇集成一束，在丹田扎根，把叶玄推入‘养气境’，叶玄终有感应，从修持皆字印的玄妙状态里回神，略一内观体内情景，即有了应对法门。 他如今已是炼骨大成，玉骨霜髓，随时可以踏入养气之境，孕化自身第一缕真炁。 然此时底力不足，贸然孕化真气，叶玄自觉不能养炼出一道一品真气，所以这个过程自要放缓。 金光与九大手印系出同源，叶玄不断将之炼化，更能觉察出内中所蕴的仙道气息——这手印乃是一尊仙人遗留在鱼鳞阴帅身上的手段。 金光真气品佚极高，其势磅礴，若将之逼出体外，就此被天地元气消解，未免浪费。 所以叶玄使出‘斗’字印，顷刻间便把金光真气转为了自己的底蕴，积累起来，危急关头，必能使之生出巨大作用。 此后若再吸纳精纯元气入体，在没有把握养炼出一品真气之前，皆将之以斗字印转为自身底蕴积累起来，以备不时之需。 叶玄打定主意，召来叶黑，骑跨于龙首之上。 这时，见叶玄无事，先一步离开的甲子神将已与岳云斋、彪子、胖虎一道，押着浑身鲜血淋漓、虚像破碎的鱼鳞阴帅赶来。 鱼鳞阴帅先遭胖虎与彪子设计，往祂脑门上狠狠斩了一刀，后又被彪子带着不停绕圈子，争取来云斋的援手，两者合力，先打碎了祂的鱼龙虚像。 最后丁丑与甲子、哼哈将、胖虎也加入战团，直接将之镇压起来，带来听候叶玄发落。 祂甫一靠近叶玄，便觉体内的权柄印信颤鸣不休，任凭祂如何控制，都难以抵消权柄的颤栗，竟直接脱离神躯，飘荡到那骑跨于黑龙之上的大能面前。 鱼鳞阴帅定睛去看叶玄，感应到叶玄的气息：他分明是个人类，缘何能号令我之权柄？ 第二百八十二章 大道至公 鱼鳞阴帅一念刚过，脑袋上便挨了彪子一记斩马大刀刀面拍击，脑袋里轰隆作响，刚升起的念头也被这一击拍得粉碎。 祂怒吼咆哮，一双血红鱼目瞪视彪子，很有些不甘。 无论如何，自己亦是曾统领数千水生兵卒的阴帅，正八品的神明，何时受过这等屈辱？ 气煞我也！ 祂兀自怒火冲天，那厢叶玄已捏住鱼鳞阴帅的印信，扫了祂一眼，看祂如此愤怒，一副桀骜不驯的样子，心道：此獠被我一众属下伤得不轻，对他们恨意极重。 本想给此獠一个机会，让祂臣服于我。 如今看来，纵然表面臣服，以后也难免与我麾下生出诸多罅隙，使队伍分崩离析。 比起祂来，山师南这样的‘新丁’，显然更有可能与我麾下相处融洽。 叶玄动念之间，催动龙鸟印玺，完全抹去了手心里那枚权柄之上鱼鳞阴帅的所有气息。 鱼鳞阴帅神性所在，泰半修为皆系于权柄之上，此时权柄被夺，连掌控权也被瞬间摘去，本来怒火熊熊的它，也顷刻傻眼。 它先前觉得自己乃是正八品神明，统领一方水族阴兵的地府十阴帅之一，若非中了叶玄手下一众的奸计，绝不至于落得如此下场。 彪子更是如打狗一般殴打于它，更令它倍觉屈辱。 可这下它以为倚仗的权柄顷刻被夺，感应到自身神性的衰减，鱼鳞阴帅顿觉心里空落落的，失魂落魄一会儿，忽又朝向叶玄暴怒咆哮：“竖子焉敢夺吾权柄！ 快将权柄还来，否则小心吾之信众聚拢于此，将你们统统打得灰飞烟灭，灰飞烟灭！” 人的愤怒，皆源于自身的无能。 它越是如此，叶玄反而越不觉得恐惧。 它的信众若知其权柄被夺，说不定会先准备好葱姜蒜等物，请它进热油里游个泳呢。 好歹曾经也是神明，它的肉质肯定得比普通生灵鲜美，吃一口得抵三五颗精元丹吧？ 叶玄就这么饶有兴致地看着它，脑子里转动着诸多奇奇怪怪的念头，使他的神色看起来也分外诡异。 被他如此盯着，鱼鳞阴帅胸中怒火渐渐止歇，转而有难以言喻的恐慌涌上心头，它面色陡变，向叶玄忽然跪倒了下去，又求饶起来。 它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眼前这人能随手褫夺自己权柄，夺去自身性命，又有何难？ “你方才提到你的信众，召你前来的那两个炼罡境修者，在你的信众之中，是何地位？”见识到一颗鱼头上也能做出那般多的表情，叶玄大为叹服，转而向鱼鳞阴帅询问起要紧问题。 鱼鳞阴帅如抓住救命稻草，连忙回道：“那二人在鱼龙教中，一为教主，一为主祭。皆是第一等的大人物。” “第一等的大人物，会亲临险境，狩猎艮牛幼子？”叶玄心念电转，瞥了走近来，护住两个幼子的山师南一眼。 它已衰弱至极，正等着叶玄承诺给它的新生。 鱼鳞阴帅垂下头颅，令叶玄看不清它面上表情，声音发闷：“鱼龙教……狩猎艮牛事关重大，所以鱼龙教的教主与主祭才会亲自过来……” “我在苦地呆了颇多岁月，从未听说过什么鱼龙教。此教其实也就只有充作门面的教主、主祭是炼罡境修为，余者根本不值一提，教主二人是不得不亲临险境，狩猎艮牛吧？”这时，云斋在旁插言。 话音未落，便见鱼鳞阴帅眼神躲闪，支支吾吾，说不出话来。 叶玄与云斋相视一笑。 前者撇了撇嘴：“看来你的信众纵然聚拢于此，也休想将我这一众麾下打得灰飞烟灭了。 鱼鳞阴帅，执掌地府十阴帅权柄，尸位其上，凌虐无数阴灵。 此后地府崩灭，你得以逃得生天，非但没有收敛，反而更加变本加厉，行‘生灵献祭’、‘蛊惑人心’等恶事。 大道至公，所以损有余而补不足，有元亨利贞之德，集春夏秋冬四时之变。 你恶贯满盈，罪无可赦。唯有灭绝生魂，方证大道。” 旧神们行于诸界之时，凌驾于万类生灵之上，奴役万类，灭绝种群于祂们而言，只是寻常事。 其中，尤以地府这等集诸恶于一体的地界最甚。 每一道地府权柄之上，都沾满了无数阴灵的魂魄碎片，与它们的绝望哀嚎。 蜂后阴帅的权柄乃是‘虫豕之统’，地府诸虫类生灵生杀之权，其尽可予取予夺； 鱼鳞阴帅又岂会比前者差到哪里去？ 所以叶玄斩杀鱼鳞阴帅，无有丝毫心理负担，亦相信它决然反驳不了自己半个字。 “大道至公……”听到那龙首上的大能，在自己百般求饶之后，仍要灭杀自己，鱼鳞阴帅心里最后一点希冀就骤地破灭，它盯着叶玄，冷笑连连，“你莫非要代替天道？ 你何德何能，代天伐神？ 纵是仙人，那些仙人，亦难毁损神道权柄任一，只能借神权而行仙道，你缘何觉得，自己能代天伐神？ 你是什么东西？！” 将死之辈，大声啸叫，焉能改变必死的命运？ 叶玄对仙人们‘借神权而行仙道’这一点大为惊奇，悄悄记在心里，同时张开掌心，龙鸟印玺自掌心浮现而出。 它甫一出现，便释放万千神曦，在那神曦遍照见，有一块牌匾直升天中：授命于天！ 牌匾一现，如山般的压力便骤然笼罩鱼鳞阴帅，让它五体投地，根本抬不起头颅丝毫。 跟着，叶玄一指点出，指尖渗出一颗金红的血珠，倏然落入鱼鳞阴帅的眉心，绕过泥丸宫，一路向下，随着叶玄运转血神经，鱼鳞阴帅一身修为，数千年积累的气血全被血珠转化吸纳。 它落至鱼鳞阴帅枯寂的丹田，在那里盘踞扎根下去，不断释放浑厚血气，转化鱼鳞阴帅一身修为，约莫小半个时辰过去，便将鱼鳞阴帅神躯生机掠夺殆尽。 此时，一道血气自血珠上直冲而出，直上泥丸宫，完全包裹封锁住泥丸中的鱼鳞阴帅性灵。 鱼龙教尚存，当下便令鱼鳞阴帅身魂俱灭，极可能引起鱼龙教的警觉。 叶玄暂时灭其神躯，以血神大法控制鱼鳞阴帅之躯壳，有借鱼鳞阴帅躯壳，窥视鱼龙教的想法。 第二百八十三章 震雷司 鱼鳞阴帅战力虽然较强，但比两个鱼龙教的修者也并未强出太多。 至少令之与艮牛山师南单打独斗，其必定落败。 鱼龙教其他人情况如何，叶玄暂且不知，但鱼龙教的教主与主祭，必不是鱼鳞阴帅的信众，两者合力与它能斗个旗鼓相当，凭什么臣服于它？ 所以，叶玄推测，鱼鳞阴帅与鱼龙教教主、主祭只是相互利用，不是其信众，至于鱼龙教其他人对这位鱼鳞阴帅态度如何，便得借助血神子细细观察了。 他之所以未把鱼鳞阴帅的性灵也一同转化灭绝，便是顾忌鱼龙教内可能存有鱼鳞阴帅的命符、魂灯一类的物什。 这边一将之性灵灭绝，鱼龙教立刻收到消息。反会令他们提前警觉，于大局不利。 在众人的注目下，鱼鳞阴帅的神躯逐渐干瘪，又渐渐充盈。 此是因为血神子吞噬了它的一身血肉，又重新释放血气，填充其皮膜。 叶玄收回注视鱼鳞阴帅的目光，望向龙鸟印玺。 万道神曦垂落，一座巨碑撑天而起。 神之序列第八、九个孔洞内，皆有真炁流转，权柄聚结。 随着叶玄心念一动，鱼鳞阴帅的权柄从那第八个孔洞内迸射而出，在他眼前滴溜溜转动，关于权柄的具体信息，亦俱流入叶玄脑海。 正八品残缺权柄：武职神-鱼鳞阴帅 权柄：水生阴灵之统 水生阴灵之统：凡地府之中所有水生阴灵，未获权柄，得授神位者，皆归鱼鳞阴帅统御，生杀大权，予取予夺。 地府十阴帅，各司其职，执掌十类生灵，蜂后阴帅有虫豕之统，鱼鳞阴帅得水生阴灵之统也是正常。 不过，这权柄明明完整，为何会说它是残缺之物？ 叶玄心下疑惑，把那权柄捏在手里，立时便见到其上有一个小小的手印，这手印通体赤金，散发刀兵气息，被叶玄一眼认出来历——这是鱼鳞阴帅驱使的刀兵大手印之根本？ 他思索着，伸手在那手印上一抹，手印便整个剥离，在他眼前崩解为一团仙道真气。 那仙道真气里，最为精纯足赤的一缕金光，被龙鸟印玺所摄，归于‘人’之序列第五等。 其余诸真气眼看着便要溢散，消解于天地间，叶玄连忙运转斗字印，将它们尽数收摄过来，转为自身的底蕴积累。 他的目光越过半虚幻的石碑，瞄了跪在地上垂着头颅的鱼鳞阴帅一眼。 待到解决鱼龙教之时，便可归拢它一身修为，也以斗字印转化过来。 叶玄暂未去看人之序列存有的那缕真炁。 在刀兵手印崩解之后，鱼鳞阴帅的权柄就裂解开来，仿佛手印已经渗透内中，侵占权柄中枢，手印破灭，这权柄也难维系下去，在石碑前崩解成无数块。 神之序列第九个孔洞里，那从邪灵身上收摄而来的几个细碎权柄与幽都泽兑兵符一同飞出，纷纷涌入鱼鳞阴帅破碎的权柄之中，各放毫光，收摄自己所需。 诸细碎权柄相互结合，首先生成一枚八品的印信。 接着，幽都泽兑兵符周身漫溢水光，其上似在这瞬间生长出层层鳞片，有龙蛇交杂盘绕其上，随即龙蛇鳞片尽皆消失，大了稍许的幽都泽兑兵符落入叶玄掌心。 他先把兵符放在一边，抓住那枚八品的印信，细看几眼。 正八品武职神：幽都震雷司转轮使 权柄：生生不息 生生不息：大哉乾元！万物资始，乃统天。云行雨施，品物流形，大明始终，六位时成，时乘六龙以御天，乾道变化，各正性命，保合大和，乃利贞，首出庶物，万国咸宁。 执此权柄，可于某一域设‘转生殿’。 苦地诸阴灵残魂，不论人、神、仙、妖、兽、灵等等，凡沦为阴灵残魂者，皆可去往转生殿，了却前尘，以期转生。 转轮使亦可主动‘归藏’诸阴灵残魂，带回转生殿以进行转生。 转生之灵愈是强横，转轮使愈能从中获得力量，以扩张转生殿的影响，增长亨通变化。 转生五虫：蠃、鳞、毛、羽、昆。 不论转生为五虫之任何，皆天生穴窍，经脉俱全，可修为‘天地人鬼神’五仙。 万类霜天竞自由！ 八品转轮使，布设之转生殿，仅可转生‘昆虫’之类； 七品春时官，布设之转生殿，可转生昆虫、羽虫二类； 六品转轮王，布设之转生殿，可转生昆虫、羽虫、毛虫三类； 五品春神，布设之转生殿，五虫之类尽可转生。 叶玄浏览脑中浮现的权柄具体信息，面上不禁流露惊容。 自仙人破灭地府之后，轮回体系荡然无存，使得世间诸阴灵殒命之后，或无奈陨落，或被诸多大能奴役。 时间一久，阴灵陨灭之时溢发的怨毒之气积累世间，难以消除，使妖孽丛生，久而久之，必成大患。 苦地而今局面，是人间终末后必然也会出现的局面。 此时有这转轮使权柄，虽一时间也难解决天下恶炁流杂的问题，但苦地这个与地府相融合交杂的地界，几乎可以说是遍地阴灵、魔物残魂，转轮使立转生殿于此，定能汇集不知多少渴望能重头再来的阴灵残魂。 纵如今只能让它们转为昆虫，但昆虫也尽皆天生穴窍，经脉俱全，破除蒙昧之后，顷刻就能修行，成为‘五仙’亦有盼头。 从前佛门执掌轮回，虽开六道，却只开放三善道中的‘人’道于万类善信，天道与阿修罗道尽把持于自己手中，从不放开。 与佛门一比，这转生殿的优势何止高出千百倍？ 从前沦为饿鬼道、畜生道、地狱道之生灵，除却被宰杀、驱使、奴役之外，焉还有另外的路可走？ 至于佛门未入主地府，纯粹由北帝大魔王统御地府的时期，则比佛门执掌之时还要更原始野蛮一些，凡诸阴灵，归于地府，除却有奇遇能得诸正神青眼，得个从神小神的权柄，余者皆在地府挤满阴灵之后的量劫之中，被碾磨成碎片！ 看着这道权柄，叶玄一时迟疑，这般重要的权柄，能否随意授予山师南？ 他转而看向周遭，舌山奇峰林立，诡异非常。 传闻之中，每一道舌峰，皆是一个从神不甘怒吼时探出的舌头。 第二百八十四章 同气连枝 转轮使权柄，由灭杀差点夺舍山师南的蛇虫脑仁得到的细碎权柄，与鱼鳞阴帅权柄结合而成。 可以说其源出于舌山。 舌山境是否为诸从神、小神杂糅而成，尚难得知，但此中充斥挟裹有细碎权柄的邪灵，已由蛇虫脑仁得到印证。 在这个地方得到转轮使权柄，一饮一啄，莫非天定？ 叶玄思虑片刻，决定还是将此权柄授予山师南。 他手里有布宪使与转轮使两大权柄，前者须得有一个有治理一方之经验的人，方能胜任此权柄。 除却赵文和外，他人并不适合持有此权柄。 再加上转轮使权柄得自舌山境，个中有其定数，山师南若没有这权柄，必然是当场殒命的结局。 它本身战力亦在半步真身的层次，在舌山境设立转生殿，引召诸阴灵转生，在此地培育出‘幽都’的另一股势力，不失为一桩好事。其之战力，亦能为转生殿保驾护航。 叶玄想了想，颇觉得有意思。 若从地图上看，便会发现平安居与寒泽镇狱司、舌山正好互为犄角，形成一个三角形。 在这三角形区域内，有冢山境与酷热境两大境。 随着云斋按照叶玄给祂的规划，令权柄一路笼罩至寒泽之内，便形成了这三角形的一条边，而罗睺大石若争气些，尽快掌握雄山山脉，听从吩咐，修炼龙脉往外扩张，亦能逐渐与舌山接连，形成另一道边。 再在舌山与寒泽之间循出一道通路，这个三角形就真的成了现实。 冢山与酷热被围困在其中，亦将一点点被叶玄的势力消磨侵蚀殆尽。 这是好事。 也不知是怎么走着走着，就走成了当下这个局面。 叶玄心中暗笑，召来了羸弱的山师南，放出转轮使权柄，轻描淡写道：“山师南，接纳此物，从此以后，你便不再是异种之属，将要成为新神，为我尽一方之责。” 他也不问对方思虑好了没有——都到了这时，山师南不接受权柄便是一个死字，它还有什么可思虑的？ 山师南闻言连连叩首，便见主公把那一道印信丢出，其在半空中滴溜溜一转，便乍然消失。 下一瞬间即出现于艮牛眼前，随着它放开心神，那权柄便与它自身相融，内中涌出磅礴神力，修复山师南的性灵与躯壳。 它周身散溢金色神曦，一身修为尽数转为神力，躯壳在这神力浸润之下，亦化作神躯。 这神躯一形成，便释放层层威压，与云斋不相上下。 片刻之后，神躯上浮现一个个玄奥符号，令山师南的威压再度节节攀升，远超岳云斋的气息。 在它背后，神光清濛间，一个慈眉善目的妇人从中缓缓走出。 这妇人便是山师南的神道虚像！ 看似只是寻常农家妇，却有让人心境平和，仿佛回归自然的力量。 半步真身境的强者果然名不虚传，一道权柄便助其实力恢复大半，直接凝聚出了神道虚像！ 过不多时，山师南睁开眼睛。 祂身后的胖妇人走到前面，与之神躯相融，令艮牛之形也化作胖妇人的模样。 山师南顺势抱起自己的两个孩儿，这才看向叶玄等众。 祂向叶玄郑重行礼拜谢，叶玄随后又与之引见云斋等众，并言称平安居里还有一些同僚，待到时机成熟，祂便可前往，与他们相见。 山师南在舌山生活亦有不少岁月，其夫君为保护已有身孕的祂，死于上一次魔潮——舌山凶险远不止有层叠呓语，魔潮降临时，那些浮现在生灵耳际的声音，亦将降临现实，成为一个个凶魔。 若在平时，一次魔潮，他们夫妻联手也能抗御。 但上次魔潮之时，山师南有了身孕，正在虚弱期，凶魔趁虚而入，这才致其夫君身亡。 留下山师南一个。 两头异种在舌山境相互扶持，虽然生过离开此境，前往他地的想法，但最后俱也不了了之。 舌山境凶险，极寒境、酷热境等地莫非便宜居？ 一出舌山，两头艮牛暴露自身的可能性立刻就会增加数倍，届时赶着来围猎他们的修行者，可不会只有叶玄目下所见的这些！ 异种固然凶蛮强横，但在更强大的修者与邪神眼里，又何尝不是更好的材料？ 山师南与两个幼子成了孤儿寡母，祂自己亦将丧命之时，却陡遇援手，不仅创伤尽复，更加前途光明，收获了这般多的同僚。 它一头艮牛，纵然天纵奇才，突破大限，达到半步真身的层次。 但也只能止于此，再往前一步就休想。 而今成为转轮使，只要布设转生殿，引召万千阴灵来此转生，实力就会节节攀升，直至成为五品春神！ 这些同僚，纵然今日只是初识，亦不妨碍它从心底觉得与他们亲近，盖因一众俱得到过叶玄的真炁灌注，权柄授予。 他们才是真正的‘同气连枝’！ 山师南心中无限感慨，一一与云斋等众见礼，丝毫不因自己实力高于一众而倨傲，反而显得温和宽厚，性格与她这慈眉善目的胖妇人形象倒是相得益彰。 耐心令众人互相见礼之后，叶玄才向山师南道：“你既执掌转轮使权柄，便司其职，行其事。 对于转生殿布设于何地，你可有什么想法？” “我欲在舌山境设转生殿。”山师南回答的一点也不迟疑，她的回答也是叶玄所希望的。 她继续为自己的决定解释道：“主上，舌山境实是阴灵汇集之所，在此地布设转生殿，一切皆将事半功倍。 我在舌山境亦庇护有三个部族，可以令它们为我建造殿宇，护卫周遭。” “你在舌山境庇护有三个部落？”叶玄一听，颇觉惊奇。 你既然庇护了三个部落，怎么不引它们在你生产之时护卫？ 山师南自知叶玄弦外之音，笑道：“它们太过弱小，与其说是让它们护卫于我，届时若真遇到危险，我反而还得分神去顾及它们，为我掣肘，反而不美。 但令它们做些营造建筑，守卫巡逻之时，却也绰绰有余。” 第二百八十五章 古骷族 平安居而今人手也颇不足，叶玄本来还忧虑不知从何处抽调人手给这位新晋的转轮使，当下听其回答，也就放下心来。 他笑着道：“如此也好，随着转生殿布设完成，有阴灵来投，以后人手总会逐渐增多。 鱼鳞阴帅提及的鱼龙教，待到仔细探查之后，若其势力羸弱，也一并收编，归入震雷司之下，暂由你来节制。” 山师南看了地上呆坐，无有神智的鱼鳞阴帅一眼，笑道：“只要能探出鱼龙教之所在，我愿亲赴鱼龙教，将之收编回来，任凭主上发落。” 叶玄这才恍然想起，眼前的山师南可是一位八品的神明，战力在半步真身的层次！ 有祂一个，覆灭如今两个炼罡修者尽被斩杀的鱼龙教，又有何难？ 他当即操纵在鱼鳞阴帅体内的血神子，漫溢血气，裹挟着鱼鳞阴帅的阴灵脱离泥丸宫，将这道阴灵连同几道邪灵一并交给了山师南。 祂能归藏诸阴灵，将之投入转生殿以转生，叶玄原本想将它们交给林庄处理，而今却是没有了这个必要。 山师南施展手段，片刻时间即从鱼鳞阴帅阴灵之中问出了鱼龙教所在位置——就在舌山境的边缘，与血海境交接的地带。 鱼龙教是一个新组成的势力，底蕴积累还不如五圣门，除却教主与主祭两个，余者皆拿不出手，都是二者从各地驱赶纠结而来的弱小修者。 他们与其说是鱼龙教徒，倒不如说是教主、主祭两个的奴仆，以及鱼鳞阴帅的血食。 这一班人，怎么可能会因为凌虐自己的三者死亡，而聚拢在舌山境，为三者报仇？ 更何况，魂灯之类的物什，更是没有。 叶玄设想中的那种可以记录性灵生灭状态的法宝，非是强横的中大型宗门，一般势力还真用不起。 “这一班人，估计领来舌山境，也是被呓语蛊惑神智，顷刻就死的下场。”随着山师南搜魂鱼鳞阴帅，得到更多鱼龙教的情报，叶玄心下大失所望，沉吟着道，“你自去那里一趟，把这一个门派的积累拿走，教众皆驱散干净，也便了账，不可杀戮过甚。 若内中真有些堪用的人手，也可带来舌山境。” “是。”山师南恭敬应声，就要驾驭元气遁走，叶玄脑海里忽然闪过一个念头，连忙又叫住祂，道，“这鱼龙教徒常常参与种种祭拜、沟通鱼鳞阴帅的仪式，内中想必有通悉阵法之辈。 若是发现了，一定得带来。” 平安居的阵法所正缺少得力人手，若鱼龙教有这等人才，叶玄不介意给他一个机会。 山师南闻言，思虑一转，向叶玄禀告道：“我手下那三个部族中，古骷族的大祭司便擅长勾画阵法，虽然其所学浅陋，但对此道钻研不辍，用了几年时间，也自创了一道阵法。 我这巢穴之所以能聚敛魔气，且遮蔽少许呓语，便是因那祭司自创的阵法。” 叶玄不知‘古骷族’是甚么部落，但不妨碍他对这大祭司感兴趣-这厮能在如此贫瘠之地，自创阵法，天资属实不错，似锥处囊中，不论如何都会崭露头角。 不过，它既是古骷族的大祭司，以后山师南收束部落，为祂效命，总有用到的时候，自己也不好直接带走吧？ 他正犹豫时，便听山师南又道：“以后筑造转生殿，三族终要合拢，新神明既行于地上，他们也就不必再追奉旧神。 侍奉旧神的祭司地位自然也会一落千丈。 古骷族祭司与其跟着我空耗岁月，泯然众人，不如令它跟着主公，发挥才华，为主公的抱负尽一份心力。” “也好。”如此，叶玄就不再迟疑，当场点头答应。 山师南看着自己的两个孩儿，面露温暖笑意：“若非它们两个实在羸弱，亦当令它们陪伴主公身畔，聆听主公教诲，为主公牵马坠蹬。” 其言外之意，自然是想令两个连灵智都未开的孩子先被叶玄收为弟子。 两个幼生艮牛，连与自己交流都做不到，收作徒弟，且不说能不能等到它们为自己牵马坠蹬的时候，自己得先给它们一把屎一把尿地伺候着吧？ 对于山师南的言外之意，叶玄只好假装没听明白，虚着眼睛老神在在。 山师南也不急于此一时，在自己悉心教导之下，两个孩子必然进境迅速，总有一日能被叶玄接纳，收为弟子。 叶玄身边的下属或其子女，多有投入他门下的意愿，如此倒不是因为他掌握多少绝学，修为有多么高深，实是希望借此与叶玄拉近关系——他们多非人族，若是人类的话，只怕会生出让子女认叶玄作义父的想法。 山师南请叶玄暂时照看两个幼生艮牛，卷起滚滚元气，在天空中漫溢开来，顷刻间消失无踪。 异种修炼到祂这等层次，无须靠什么法宝飞剑，凌空虚渡亦是等闲。 叶玄安抚哼哈将几句，待到山师南解决事情回转，便向其索要血髓，异种对亲族的尸身并不如人类那般看重，相信可以把那艮牛死胎的血髓要来。 救下山师南，此事倒不好用强了。 等待山师南回转的时候，叶玄查看起幽都泽兑兵符。 其吸纳了鱼鳞阴帅的部分权柄，又生出新的变化。 水生兵马总召：凡水生之灵，持此兵符，皆可逐渐感召，整训为士卒，可节制三千水生士卒。 整训士卒可形成五重层次，层次最低不低于炼骨境，最高不超过养气境。 如今层次为：海夜叉战兵（炼骨层次）-鱼龙鬼卒（养气层次）-鱼龙卫（养气层次）-金鳞鱼龙鬼卒（养气层次） 这道兵符之上，去掉了‘幽都’二字。 虽然只是简单去掉二字，但却意义重大，表明这枚兵符不再受幽都所限，只要是水生生灵，叶玄就能逐渐将之感召为麾下士卒。 最多能节制三千水生士卒。 并且，养成的层次下限亦提升了一层，从炼筋境提升至炼骨境。 如今这道虎符能够四分，一道主符，三道分符，叶玄可以将分符授予三个属下。 第二百八十六章 龙众 山师南显化艮牛真身，一把抓住五六个生灵，周身漫溢神光罩住几个生灵，帮助抵抗舌山境的狂乱呓语，凌空而过，顷刻间走出百丈之远。 不多时，便至自己巢穴周遭，在叶玄跟前落下，把那五六个生灵往地上一掼，回返人形，向叶玄见礼：“幸不辱命，鱼龙教已被驱逐，驱散之时，我挑拣些鱼鳞阴帅的信徒斩杀了，余者散了些粮食丹，便让他们离开了那里。” 说着，祂把一个法宝囊呈上：“这是鱼龙教积累的一些财货。 据说大头都在他们的教主与主祭身上，这里面只有很少一些。 而教主与主祭，已经身陨，他们遗留之物，却是拿不到了……” 祂话音刚落，彪子就凑上前来，一脸狗腿地递出两个法宝囊：“师父，给，给。 那两个人掉的东西，我都给捡回来了。” 并且，彪子随后又掏出那两柄能组成一套的七品飞剑，一同交予叶玄。 这倒是叶玄未想到的事情，他接过山师南与彪子递来的法宝囊，对二者夸赞了一番，先把教主与主祭两个的法宝囊收好，随后打开了作为鱼龙教公库的那道法宝囊。 他把法宝囊口朝下，用力倾倒，内中便涌出滚滚丹药——除了这些丹药之外，别无他物。 大部分是辟谷丹，其次是精元丹，血肉丹只占少量。 加上一些有各类奇效的药丹，这批丹药的价值应在千枚精元丹左右。 叶玄从中取走二百精元丹，余下的都留给了山师南：“你要建造转生殿，在舌山境经营一方势力，没有一点积蓄以笼络下属，培养人才却是不行，这剩下的丹药你一并拿走，充作经费。” “多谢主上！”山师南也不推辞，当即把丹药收拢进自己囊中。 祂也确实需要这一批丹药，毕竟手下那三个生活在舌山的部族，也都穷得叮当响。 叶玄扫视四周，这厢俱是奇峰怪石，无有一块平整土地。 欲在此间耕种以壮大人口，可以说是困难重重。 不过，虽说困难重重，总也比一点希望也无要好得多。 他沉吟片刻，道：“舌山境多恶山怪石，土地贫瘠，这么些年，你麾下那些部族皆依靠甚么生存？” 山师南指着被祂拎过来的一个生灵，笑道：“这是我与主上提到过的那位古骷族大祭司。古骷族食金铁为生，若无金铁之时，亦可以石块为食。” 叶玄下意识地把山师南庇护的三个部族当成了与自己一样的正常人，但他现下注意到那位朝自己不断行礼的古骷族大祭司，立刻也就了然——能在这穷山恶水之地生存的生灵，怎可能是一般的苦地人？ 非得同样有穷凶极恶之貌才行！ 眼下这位‘古骷族’的大祭司，虽然直立行走，但周身骨骼外生，包裹皮膜肌肉，骨骼呈铁灰之色，且其上密布鳞片。 其身躯能团成一个圆形，在山间滚动远比常人奔跑要来得快——这分明就是一头异变的穿山甲！ 乾元青光照化之下，古骷族大祭司体内状态皆被叶玄一览无余。 其应是妖类与异种相合的生灵，似袁氏三兄弟一般，可以修持妖类的法门，也能走纯化血脉，使自身彻底返化为异种的路子。 看似妖类与异种的好处皆被它占了，实则它不仅未继承妖类一开始的强悍躯壳，与极快的成长速度，体内存续的异种血脉也变得稀薄无比，不论走哪一条路，都要比纯粹的妖类或异种要慢上数倍。 便如袁氏三兄弟刻苦钻研，勤修不辍，再加上叶玄时不时的真炁赐予，如今三者修为也不过在炼筋的层次。 且它们任一个与炼筋层次的人类修者相斗，都绝然是败落的下场。 若是纯粹的妖类，在不计算法宝符咒等外物的情况下，莫说炼筋层次，就是在炼肉层次，也能按住炼筋层次的人类修者一顿胖揍。 不过，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 异种在苦地生存艰难，绝大多数想要把血脉传续下去，除却自身强横到一定程度，能生生改造居住环境，剩下的也只能选择与妖类，乃或人类相结合，诞下血脉驳杂的子嗣。 这种半妖半异种的生灵，虽然天资驽钝，根骨羸弱，但总能适合苦地的环境，顽强地生存下去。 古骷族大祭司叽里咕噜地向叶玄言语了一阵，叶玄一个字也没听懂，倒是能看懂它的动作，是在向自己行礼请求什么？ 山师南侧耳倾听了一阵，道：“甲隆请求主公能允许它带上家人，一并追随于您。 它有两个儿子，六个孙子。 子嗣们皆能帮它修筑阵法，做一些粗使活计。” “可以。”叶玄自不会不近人情到让甲隆与家人两地分隔，点头答应。 听到这古骷族大祭司的名字，他心里也一阵恍惚，想起了在鹧鸪寺时，常与虔伯、甲老头等众聚会的光景。 甲老头的本体便是一头穿山甲。 也不知道它们如今过得怎样了？ 把这些杂乱念头清出脑海，他又看向被山师南抓来的另外四个生灵，这四个生灵分别是头生牛角的壮汉——这是个修炼有成的水牛，想是当初化形时未能讨到口封，额角永远留存了两只牛角； 两个中年人类女子，衣衫褴褛，颇为瘦弱，瑟瑟发抖地望着一众围观她们的‘人’； 最后剩下的那个，亦是半妖半异种的存在，长得明**人，只是口吐蛇信，总教人不寒而栗。 山师南将他们一一介绍给叶玄。 这四个生灵里，水牛妖、中年人类女子俱是鱼龙教徒，粗通阵法之道，被山师南镇压之后，带来此地。 那蛇女则是山师南麾下另一支部族的大祭司，这一族传自佛门八部众，是‘龙众’娜迦族之后。 山师南将他们交于叶玄，叶玄自是少不了对它们一番训话，各自赐下一缕真炁，便将它们纳入平安居体系之中。 随后，叶玄与山师南约定，明日再派人过来舌山境一趟，为山师南送来一些必要物资。 约定好后，叶玄提出了最后一个请求。 想借艮牛一些血髓，为门下弟子‘哼哈将’融合之用。 第二百八十七章 神照甲（11月月票满百加更！） 一众人不远千里万里，来到舌山境，偏偏在山师南巢穴旁出现，叶玄纵然不主动开口，对方亦知他们一行，必然‘没安好心’。 只是机缘巧合，最终叶玄还成了山师南的主公，也是造化弄人。 叶玄亦深知这一点，也不再遮遮掩掩，直言一行人此行用意，包括孟姜断言山师南将生出一个死胎之事，悉数告知了山师南，总算没令山师南对自己生出什么芥蒂。 祂看着巢穴里那个死去的孩儿，心底掠过一抹伤感，终还是将之以真气托起，送到了叶玄手里：“主公只消将我这孩儿以真气炼化，便能得一股至纯艮牛血髓。” “多谢。”叶玄接过艮牛死胎，小心收起，看着满面伤感的山师南，一阵默然。 人间的悲欢并不相通，山师南孕育出一个死胎的难过，叶玄也理解不了，更不知该如何安慰。 这时，山师南倒主动开口，勉强笑道：“不知主公欲让那个来承继我这孩儿的血髓？” 祂用了‘承继’一词。 叶玄听言，脑海里灵光一闪，便把一直在他身旁侍立的哼哈将召来，令之与山师南见礼，笑道：“是我这二弟子，由普通的猪类修持成妖，而今正需一道强横血髓以转化血脉，修成炼骨之境。” 哼哈将性情沉稳厚重，其实比彪子更像大师兄。 他向山师南躬身行礼，道：“斗胆承继您爱子的血髓，一定不会辱没了它，日后您有差遣，尽可吩咐于我，必定在所不辞。” 山师南半步真身境的异种，何事需要差遣到这一个小小的妖类？ 但他话说得熨帖，也让山师南心里的悲伤减缓些许。 祂温和地笑着，看了哼哈将几眼，忽然感慨道：“一想到你便要承继我一子的血髓，心里总忍不住生出些许感触，你的体内亦将存续有我子的血脉……” 祂忽然抬首看向叶玄，面露请求之色：“主公，我欲收这孩子作为义子，不知可否？” 收为义子？ 叶玄心下一愣，旋即面现喜色：有一位半步真身境的异种愿收哼哈将做义子，日后哼哈将何愁修炼法门？ 在半步真身境以前，哼哈将的前途已是无比平坦！ 他颌首道：“我自无不允，不过还得问问哼哈将自己的意思，哼哈将，你可愿奉转轮使为义母，侍奉左右？” 哼哈将当即向山师南跪倒，重重地磕了个响头：“母亲在上，请受孩儿一拜！” 他如此听话懂事，更令山师南笑逐颜开，连道了三个好字，将他扶起，从自己的法宝囊中摸出了一件银光闪闪的甲胄，交给哼哈将，哼哈将推辞再三，抵不过山师南的盛情，最终还是收下，又是连连道谢，感激不已。 看着他把那套银甲祭炼完成，穿戴在身上，颇威风凛凛的模样，山师南更加高兴，连连点头，笑吟吟道：“这套甲胄叫做神照甲，是道七品的法宝，防御不错。 尤能护住主人性灵，使其时刻出于空灵清静的状态，也擅转化外界污浊元气，供给主人修行之用。 背后亦能张开一对鹰翅，挟裹主人御空而行。 当时有修者趁我夫君重伤之际，欲来偷袭，被我们夫妇斩杀，他这套盔甲便落在了我手里，我们异种多不善于借助法宝飞剑之流，如今送给你去玩耍，却是正好。” 神照甲堪称全能，各项能力相加，几乎不弱于六品的法宝。 不过甲胄之流的宝贝，向来难以炼制，单此一副甲胄就能换得一套七品的飞剑剑阵，六品下位的法宝价值也不如它。 叶玄自不会垂涎于门下弟子获得的赏赐，只为哼哈将感到高兴。 他想了想，向一旁指导哼哈将催使这甲胄各项功用的山师南说道：“如今你身边也正缺人手，营造转生殿，恐怕就无暇照顾两个孩儿。 正好让你这新收的义子替你看看孩子。 没事让他往来平安居、舌山两边，跑一跑腿也可。 平安居还有些树苗、灵株，届时也让他一并带过来，帮着你在舌山先修整出几百亩的农场。” 最初培养哼哈将时，便有让他替自己看守田宅，耕地除草的心思，哼哈将此前也着实在平安居田亩里忙活过好一阵子，让他帮着在舌山修筑出一个小农场，也算‘专业对口’。 而且，最重要的是，哼哈将留在舌山境，一能增进主城平安居与转生殿的联系，二来，他跟在山师南身边，帮着对方照看两个娃儿，依哼哈将的性子，必然尽心尽责。 如此一来，不说血脉上的联系，首先于两个小娃儿就有了长兄之情，且他照看小娃儿尽心尽力，山师南看在眼里，难道不会再教他几道法门，推进他的修为？ 半步真身境神明指甲缝里漏出来一点半点，就足以让哼哈将受用不尽！ “这会不会影响主公的事情？”山师南越看哼哈将越喜欢，觉得这孩子真是懂事，听到叶玄的提议，不禁喜上眉梢。 叶玄自无不允，当即敲定此事。 于是，他又把收起的艮牛死胎交给了山师南——接下来一段时间，哼哈将都会呆在舌山，偶尔在舌山与平安居之间往返，为之炼化血髓之事，就只能交由山师南。 哼哈将既成了山师南的义子，祂必然会更尽心些。 随后，叶玄吩咐哼哈将，可以仿照平安居，在此地设业火大池与储泥大池。 令其炼化血髓七日之后，回转平安居一趟。 他会为舌山准备一炉业火，以及诸多半成品河泥、狮魈们炼造的大条石砖。 白龙灵树亦将在舌山境开枝散叶。 剩下的阵法营造等等，山师南有一定的积蓄，倒不用叶玄再出手援助。 一应事俱安排完毕，叶玄与一众属下走进鬼首阴棺之内，由云斋驾驭着，回返平安居。 舌山境这一场鏖战，加上山师南的事情，耗费去了两日时间，叶玄及一众属下此时也委实担心平安居的状况。 毕竟后方空虚，此时若有人去偷袭，平安居应对得会比较困难一些。 第二百八十八章 五雷绝灭神刀 鬼首阴棺掠过半空，点点鬼火在昏黄天幕间若隐若现。 棺椁空间里，已被一众麾下塞得满满当当。 这口棺材得自云泽大君，是一口七品上位的棺材，但用材颇为考究，多番祭炼之后，甚至能让此棺有跻身六品上位、乃至五品下的可能。 从前叶玄麾下无有修为有成之辈，祭炼一口七品的法宝于他们而言，颇为勉强。 如今云斋已凝聚虚像，有炼罡境初期的实力，神气吞吐不弱于炼罡初期的修者，胖虎、彪子亦堪一用，他更能招引六丁六甲应身降临，祭炼鬼首阴棺之事，可以提上日程。 这口棺椁十分坚固，能隐藏自身于妖祟耳目之下，兼有空间、转化阴气、御气行空之能，且有炼为五品法宝的潜质，其实比哼哈将的神照甲还要强出许多。 倘若与人争斗，打不过对方，只消往棺椁里一躲，对方三五日内，轻易奈何不了自身。 融入种种材料，重新祭炼棺椁之事，可以提上日程。 回去之后，雄山关堡垒也可择日开工动土，有鱼龙教主与主祭的积蓄，这次铸造的堡垒可以稍稍‘铺张’一些。 叶玄微闭双目，整理思路。 营造一座堡垒，各项金铁石泥消耗绝少不了，得多往返剑海境几趟…… 这时，他眉心一跳，脑海里突然冒出个念头：有大能直接搬运金山铁山，炼作自己的洞府山门，我能否亦如此效仿，直接从剑海境搬一座山来，作为雄山关堡垒的主体？ 甚至直接在那山上铭刻诸多阵法、符文，将之炼成一桩法宝，由镇守堡垒的诸人共同推动？ 念头一起，就再难平息。 这等事情并非没有先例，外界有许多强横宗门的山门，或某些大能的洞府，本身就是一桩须得集合洞府一众生灵共同催动的强悍法宝——鬼首阴棺就似是这种法宝的简易版！ 且炼成这样一桩法宝，令之兼具御空行天之能，便能一些挟裹大批人手，征战诸地，这么一来，连大型御空法宝也有了！ 我手下有六丁六甲，单是祂们十二个下界应身，组成阵势，从剑海境搬来一座铁山就不再只是奢望。 再加上双龙、云斋、彪子、胖虎、孟姜、二神…… 这么多一线战力，搬运铁山，炼成法宝粗胚就是板上钉钉的事。 至于在其上布设阵法、雕琢符文等等事情，交给平安居诸民，也不过一月时间就能完成。 就是令此宝真正具备御气行空之能，还是得有大型飞行法宝的炼造法门为根基，才能彻底完成。 十二神将俱在同一时间应身化凡，只怕关押祂们的那座牢狱会生出感应，进而追索到平安居来，反会坏我大事。 届时，我就成了因亵渎女娲而被降罪的‘商纣王’。 不过可以借山师南之手，来推动此事，祂能发挥出的作用比十二神将要大得多。 此事具体如何排布，是否真要确定施行，都得从长计议。 回归平安居后，可与诸将商议，顺便计算炼造这样一桩堡垒法宝，须得耗费多少钱款。 今次得了鱼龙教教主、主祭的积累，还有八百余精元丹，虽然不知他们具体积蓄如何，但都修成炼罡境了，自身积蓄比五圣门总要多一些吧？ 正因为如此，我才敢想一想炼造堡垒法宝的事情。 那八百余精元丹不计入公库，归我调用——加上这八百余精元丹，我已经凑出两千六百余枚精元丹，离购买一尊六品上位的丹炉还差一千二精元丹。 若购买五品下位的丹炉，则还差三千精元丹。 回到平安居后，看看能不能从教主与主祭二者的积累里，再‘克扣’一些。 叶玄坐在棺椁空间的蒲团上，闭目沉思着。 一众属下亦不会在此时打搅于他，俱都沉默着。 他新收编的五个下属里，甲隆与自己的家人俱盘成似轮胎般的圆形，被叠放在角落——棺椁空间实在不大，它们一家若不如此，还挤不出别人能跻身的空间。 两个中年人类女子褪去最初的惶恐，又得叶玄赏赐了真炁，缩在角落，总算敢打量周围的‘同僚们’。 只看了几眼，她俩就不敢再看。 这些同僚的长相……没有几个能让她们觉得安心的。 那迦蛇女眯着眼睛，亦在小心打量同僚，但目光扫视一圈，总会落在叶玄身上，一旁的牛妖抱着膀子，见此便不屑一笑。 牛妖名叫天正海，已开百窍，是鱼龙教主与主祭座下第一战力，炼骨境时侥幸得一滴牛龙血髓炼化，所以而今也能自称是‘龙种’了。 他自觉是真龙种，自然瞧不起那迦蛇女这样的外来龙众。 幸而山师南把他押回来时，叶玄已收了叶黑入袖，不然他便会真正清楚，什么才是真龙。 比之这些只顾打量同僚，想着与他们搞好关系的生灵，天正海已然在脑海里为自己铺出了一条直上九重，成为主公身边权臣的大路。 他在‘辅佐’鱼龙教主与主祭之时，常协助二人，炼造飞剑，布设阵法，那套‘金蛇剪’就是他与鱼龙教主、主祭三者共同完成。 这并不是最重要的。 最重要的是，除却金蛇剪的炼法之外，他借鱼龙教主的光，另外知道一套飞刀的炼法。 这套飞刀是鱼龙教主正在暗中准备，炼成之后，彻底镇压主祭，成为鱼龙教第一人的大杀器！ 至于天正海缘何会知？ 实因鱼龙教主虽是男子，亦好男风，鱼龙教中，唯有田正海这一个妖类比较壮硕…… 那一套飞刀，叫做‘五雷绝灭神刀’，乃是将五种雷法纠集各种材料，炼成五道飞刀，每一道飞刀皆有七品上位的战力，炼成一套，互相之间又暗合五行运转之理，其威能直逼六品中位的飞剑！ 鱼龙教主一直在搜集材料，意图炼成此刀，之后以自己所掌握的金鳞剑，加上这一套飞刀，足以把主祭压得死死的，再难与自己相提并论。 因他对鱼龙主祭严防死守，所以这套飞刀的炼造之法，只存在于他和天正海的口述之中。 借这一套飞刀炼法，我天正海注定要平步青云，成为主公之下的第一权臣！ 第二百八十九章 任命 天正海目光炯炯，心底火热，恨不得立刻就把此法献出。 但他好歹按捺住了这念头，不敢当下打搅叶玄，想着待回到平安居后，择机献出五雷绝灭神刀的炼法。 然而他目光灼热，望着叶玄，叶玄这时正好睁开眼睛，陡然发觉天正海目光注视自己，颇为怪异，他背上立时起了一层鸡皮疙瘩，向天正海招了招手，问他一直盯着自己看做甚？ 叶玄话音一落，诸下属的目光齐刷刷投注向天正海。 每一道目光便似一柄钢刀，架在他的脖颈上，让他不敢抬头。 这种问题，若回答得稍有纰漏，就可能被云斋等旧下属们以为他有所图谋，会对主公不利——虽然天正海接受了真炁，根本做不出对叶玄不利的事情，但架不住同僚们会猜疑，以后更少不了排挤于他。 届时，莫说成为主公之下第一权臣，自己能否完好地在主公手下生存，都是一个未知数。 念及此，天正海不禁打了个激灵。 什么成为主公之下第一权臣的念头，也瞬间不翼而飞。 他连忙向叶玄跪倒，一五一十地把五雷绝灭神刀的炼法献出，但并不敢坦言自己是想借献出此法，能在叶玄身边博一个位子，只说是想到以后的安稳生活，不禁心中满含期待。 若他去过平安居，有如此想法，叶玄倒会相信。 然他连平安居的影子都未见着，就说自己‘对未来满含期待’，叶玄信他个鬼！ 然而这厮献出一套飞刀炼法，有功无过，叶玄自不会训斥于他。 令云斋将飞刀炼法抄录下来，推演真假，确认是真后，转而向天正海问道：“鱼龙教主是炼罡境的大修者，你虽是鱼龙教众，也颇有些修为，但与他相比，还是有许多不如。 这等修者，怎会愿意把如此珍贵的炼法，告知于你？” “这……”天正海被叶玄当场问住，一时间不知该如何作答。 “嗯？”叶玄盯住天正海，微眯眼睛。 他暗中演化一缕龙鸟图录的气息，立时令天正海觉得威严如山般盖压而来，垂下头颅，不敢再在他面前耍花招，把自己与鱼龙教主之间的事情，一五一十地禀告给了叶玄。 饶是叶玄预想也种种可能，也断没有想到事实会是如此。 他惊愕地久久不言，打量着天正海，心底本能地对其生出一点不愿接近之感。 这看起来还算正常的一个妖类，竟有那等癖好？ 想想就叫人浑身直起鸡皮疙瘩。 然而天正海显出五雷绝灭神刀炼法，这套飞刀炼法纵然不能为平安居所用，也可卖到云上集市去换取钱款，在此事上，天正海有功无过，不能不赏。 他看着天正海，沉吟良久。 天正海亦惴惴不安，什么成为主公手下第一权臣的想法，也统统不翼而飞，再不敢有如此奢想。 这时，叶玄忽然道：“你既经常辅佐鱼龙教主与主祭祭炼飞剑，想来除却布设阵法一道，对这炼器也有些造诣？” “较复杂的甲胄法器我能炼制几套，九品的法宝若是材料足够，每七日也能炼出一道。”天正海连忙回答道。 “好。”叶玄点了点头，看向角落里的两个中年女子，招手把她们叫来，“你们平日在鱼龙教中也是常常协助这天正海做事的，到了平安居之后，也跟着他一道做事如何？ 他若在鱼龙教时，常欺压于你们的话，你们也可以拒绝，不必顾忌。” 天正海既有龙阳之好，断不能给他派男子作为手下，再把其他其祸害了就麻烦大了。 派这两个女子协助天正海，共同主持‘炼器所’的事务，叶玄觉得正好。 不过还得看她二人愿不愿意。 若她们常常受天正海欺压，叶玄也不考虑将她们与天正海放在一起。 叶玄话音刚落，两个女子便连连点头，连声称‘好’。 她们面有喜色，较年长的女子开口就道：“天正海待我们这些女子，一向颇为宽厚，主上，我们愿意跟着他一道做事！” 天正海待女性颇为宽厚？ 叶玄记下这一点，转而对天正海道：“平安城有炼器所、炼丹所、农垦所、制符所、阵法所、建造所、繁育所七所，有民部、兵部二部。 如今炼器所、阵法所尚还空缺，你就领炼器所主持一职，由她们二人辅佐于你。 我另会派一些人到炼器所去，替你办些粗使活计。” 平安居扩建在即，还称呼作‘平安居’显得不够大气，所以从这一刻起，叶玄便准备给它换个称呼，称作‘平安城’。 待到平安城进一步扩建，能成为一大势力之中心后，便要正式命名为幽都。 “遵命！”天正海连忙点头，他本以为自己要遭受惩罚，未想到还有职司可以领，自然喜不自胜，暗下决心要把此事做得尽善尽美，不负主公所托。 叶玄又把甲隆叫到身边来。 甲隆这种有地龙鲤血脉的半妖，身高与河童差不多，都相当于人类十二三岁的少年。 它在叶玄面前恭敬跪下，便听到主公吩咐道：“甲隆，你领阵法所主持一职，你的子孙也在所内辅佐于你，我亦会派出人手协助你做事。” 就在这逼仄的空间里，叶玄授予二者职司之后，转而道：“此事回到平安城后，我会通传各部，你们两个主持新上任，百废待兴，需要什么材料皆可上报公库，拟定清单，会由专人前去采购材料。” 所谓‘专人采购’，实际也就是叶玄自己。 待到巫空实力成形之后，他就可以放下此事，放心交给巫空来做了。 平安城做粗使活计的人手，自然是那些兵人。 不过随着叶玄以兵符转化了一些兵人，而今就连兵人也不太够用了。 寒泽镇狱司，林庄还有转化三百余夜叉鬼卒，届时抽调一部分，充入平安京。 民部、兵部中，再加一个役部，由新晋的后土小神‘元禀’统管。 役部人丁积累功勋积分，可以得到兵符养化出真正血肉躯壳，再凭其自身意愿，或流入兵部、民部，或流入七所。 第二百九十章 九转千寿 回归平安城，叶玄做的第一件事情便是把牌楼上的那块‘平安居’的牌匾摘下，换上新的‘平安城’牌匾挂上。 此时，门楼经过数度修葺增扩，早已变得巍峨高耸，原本的平安居牌匾挂在牌楼上，本就显得小了许多，新的牌匾换上之后，顿让诸民觉得无比顺眼。 门楼两边，巨大石砖堆砌成城墙，环绕整个平安城，城墙之外的岳河简直是为平安城专门开辟的护城河。 那道贯穿平安城的沟渠已经发展成覆盖整个平安城的水网。 城池之中，绿草如茵，空气芬芳，各部所忙忙碌碌，一派欣欣向荣之象。 叶玄召集诸民，当众宣布了天正海与甲隆的任命，令巫空配合二所，列出所需各项物品的清单，同时把增设役部的消息传告平安城，令后土小神元禀执掌役部之劳工。 他思索了一路，在‘公库’下设‘内务所’，交给巫空的同族‘巫山水’主持，主管平安城内务，分发粮食，烹调每日饮食等等。 这些事情处理完毕，叶玄下令设宴，为舌山增设转生殿一事庆贺，也使新加入的天正海、甲隆与属下们尽快熟悉起来，交流感情。 之后，他便召孔石一家、孟姜、二神、巫空、云斋、罗睺大石、彪子、胖虎、猪刚鬣等众入内庭，共商大事。 此次商议的大事，自是‘营造雄山关堡垒’。 内庭大院，叶玄坐在最上首的位置。 诸下属分列左右，依照品佚职司不同，排好坐次，各据一张矮案。 案上有炙羊肉、蔬果、饼子等佳肴，菜肴还在扑腾着热气，众人心里也有些痒痒，但无一人在此时动筷。 最上首的主公都未动筷，纵然他们再不会察言观色，亦知此时自己不好抢先下手。 这种规矩，前世许多年轻人都不遵守了，斥之为陈规陋习，叶玄一向随和，也不愿在这等事上故意给下属立什么规矩，当先夹了一筷子羊肉，招呼一众道：“先吃着，都先吃。 这风羊肉与从前似乎有点不同啊，更嫩了些，腥膻味少了许多？” 他目光越过左侧的孟姜，看向自己的义女英招。 孟姜在他们去往舌山境之后，未过多久便回转平安居，带了些好些灵株，都栽进了试验田里。 她小口小口地吃着菜肴，餐盘里的佳肴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减少。 用餐之时，孟姜素来不会主动开口言语什么。 英招已经显化成一个八九岁的小女孩，听到父亲问话，放下手里的羊腿，奶声奶气道：“英招每天都赶着它们跑，它们变得越来越干净了，所以肉就好吃啦，父亲。” 祂有放牧牲畜之能，每天放牧风羊群，神力浸润之下，令风羊体内积累的恶炁渐渐消减，肉质自然就会变得越来越好。 “英招做得不错！”叶玄笑着点头，向她问道，“你想要什么奖赏？只要父亲有，一定拿来给你！” 英招的大眼睛咕噜噜一转，嘻笑道：“我们是一家人，英招帮助父亲是应该的事情！ 假若父亲能送给英招一道巫空哥哥那样的飞剑，英招就更高兴啦。” 这个小机灵鬼！ 叶玄哑然失笑，眼角余光掠过依旧埋头大吃的孟姜，暗想都说谁养大的孩子性子就会随谁，英招这机灵的性子应该是随孟姜吧？ 他从法宝囊中摸出一口飞剑，一口飞刀。 这同样是一套法宝，剑名逐风，刀名落雨，是一套八品的法宝，刀剑合璧，有招引风雨之能，或使敌人迷失其中，或助自身从容遁逃。 刀剑双宝得自鱼龙教主与主祭的法宝囊，想来应是二人实力不强时使用的一套法宝，后来有了金蛇剪，这套法宝便被压在了箱底。 他把逐风剑赠予英招，落雨刀送予陆吾，道：“你们兄妹二人看顾农垦所有功，这一刀一剑便给你们作为奖励，自拿去玩耍吧！” “多谢父亲！”两兄妹接过法宝，喜不自禁，异口同声地向叶玄道谢。 孟姜所授祂们的法门之中，亦各有几门法宝的炼法，但那些法宝无不是在七品以上的宝贝，以祂们而今实力想要炼制成功根本不可能，单是搜集材料都不知道要耗费多少时间。 如今得了父亲赏赐，虽然只有八品上位的品佚，但他们又不做别的事情——实力未至炼罡境时，父亲与师父皆不允许他们离开平安城。 所以这八品的法宝，日常在平安城拿来玩耍，已经足够。 叶玄另有一套‘金蛇剪’法宝，他未拿出来送予二子，并不是舍不得，而是觉得好钢须用在刀刃上，将它们交给其他人，更能发挥金蛇剪的威能，增强平安城的战力。 ——他都未想过将金鳞、火蛇二剑留作己用！ 毕竟，寒螭雷转这口六品的飞剑，副材料他已搜集完毕，主材料需要三种：碧渊重水之精、一道四等以上的雷霆、天水玉髓。 此三种主材料里，他自己就握着两种。 只要购得最后一种‘天水玉髓’，材料立刻集齐。 如今平安城有云斋这等炼罡层次的战力，还有双龙、孟姜等众，合力之下，炼出寒螭雷转这口飞剑，已不在话下！ 他马上就要拥有一口六品飞剑，何必再捏着金鳞、火蛇两口七品飞剑不放，不如留给更能发挥其作用的人。 方才叶姜言语时，提到了巫空，叶玄便打量了自己这个四弟子几眼。 它如今已有六尺高，远超过一般河童，浑身长满浓密白毛，犹如一头白猿幼崽，白毛未覆盖的猴脸上，则显出纯青的皮肤。 巫空距离彻底转为赤尻马猴，还有老长一段路要走，但它如今突破河童族的血脉限制，已是板上钉钉的事实。 它想要彻底转为赤尻马猴，须得经过五个阶段：赤皮-即肤色由青转赤，一身毛发化为刚毫硬毛； 搬山-即焕发巨力，能搬动一座小山； 摘星-抵达摘星层次，巫空将有驾云而行，摩弄日月之能，比拟彪子的‘异象’层次。 天目-可辨阴阳，能识幻想，趋吉避凶，隐匿自身。 九转千寿-赤尻马猴每一次临近生死之时，即能激发血脉异力，避死而衍生，共能转化九次，九次之后，寿命能达九千岁，距离长生万寿，只差一步。 第二百九十一章 收入丹药 长生万寿，是道果境大能者才能达到的寿数。 所以，九转千寿的最终之境，战力应在元神境之巅顶。 巫空想跨越这五重境界，可比彪子跨越飞天夜叉的五重境界要困难得多。 它如今虽有一身白毛，但并不能硬如钢针，肤色依旧是纯青之色。 赤皮境就够它折腾许久。 胖虎化为祸斗，有元神初境-阳真的战力； 彪子晋位飞天夜叉的金刚不坏层次，则是真身圆满层次的战力。 二者与巫空的差距，一下子就此拉开。 但祸斗或飞天夜叉，绝非二者晋升的终点。 叶玄势力越强，搜集种种真炁的速度就会越快，获得各种晋升序列的可能性亦将不断增强，获得的序列品佚亦会不断提升。 这是必然之事。 “巫空，如今战力在哪个层次？”叶玄脑海里念头电转，向这个四弟子询问道。 巫空微微躬身，应声道：“这几日还在熟悉自身，战力未有太大突破，应该能与炼筋圆满的修者一战。” 叶玄带着一众属下远赴舌山，加上返程耗损时间，满打满算也不过三日时间。 三天时间，巫空战力能有多大进境？ 能与炼筋圆满的修者一战，已甚为不错。 “不错。”叶玄点了点头，看向了班列最后的孔氏一家三口。 狮魈之母孔石正襟危坐，身旁一左一右地坐着哥哥孔金、弟弟孔银。 三者体型庞大，若非叶玄这庭院修筑得也极大，还真不一定能塞下它们三个。 此时，感应到叶玄的目光，孔石坐得更加周正，藏在案下的手狠狠掐了一把正嘬着羊骨头的孔金，瞪着大儿子，目光中暗含警告之意，吓得孔金放下骨头，挠了挠头，不知母亲为何这个反应。 它已在戍山尉罗睺大石身边服侍，每日皆有山神真炁投注，寥寥数日便有颇大变化，一身毛发正在转为青金之色。 待其一身毛发彻底转为青金，额角的牛角渐渐被真炁消蚀脱落之后，便昭示其血脉得到进一步的纯化，成为一头山魈。 相比哥哥，孔银暂时无有变化，它们一家的积分还存在叶玄那里，并未兑换成真炁——孔银欲要突破成为地犼，须得二十七道真炁同时灌注入体，借助这股磅礴力量，才能做到纯化血脉，祛除山魈的那一部分，成长为地犼。 地犼之上，更有‘真犼’，真犼之上，则为‘蹬龙’。 成为蹬龙，那便是真龙在眼前也不怕！ “孔氏一家对平安居历来贡献最大，而今平安城墙已经修葺完毕，接下来还有要事需要用到你们一家。”叶玄自然能看到孔石的‘小动作’，倒也不在意，“待到事了之后，少不了你们一家的封赏。 另外，你们可还认识苦地其他的狮魈异种？ 若有认识的，或彼此间还有亲族血缘的，不妨修书一封，也请到平安城来，当下正是用人之事。” 此时把别的狮魈待到平安城来，无疑恨不符合孔氏一家的利益，别的狮魈亦能炼石成泥，炼泥成砖，到它们来了之后，必然会分薄孔氏一家的功劳。 但问题关键在于，苦地也得有孔石认识的同族存在才行。 它摇晃着巨大的头颅，开声如雷：“回禀主公，我们一家独居于血海境周边，还未见过其他同族。 倘若想充实建造所，苦地尚还有其他异种有此才能。 譬如能转化五金的金猿，可以筑土为石的土豚。 金子转为山魈之后，获得传承，会更加精进营造建筑之法。” 它如实相告，叶玄自不会舍近求远，去寻什么金猿土豚，便转而吩咐罗睺大石道：“金子转为山魈的事情，便由你来推动。 另外，你如今龙脉掌握得如何了？” “您离去三日，我已把龙脉凝聚成六尺长。”罗睺大石缩了缩脖子，连忙开口，着重提醒叶玄离去的时间才三天。 “好。”叶玄点了点头，想了想，又道，“待到雄山龙脉完全凝聚之后，你便可以转而向舌山方向寻山脉抽取龙脉，炼入权柄。 掌控山脉愈多，你也能愈快晋升。” “下臣遵命。”罗睺大石恭敬答应，他被叶玄收拾一通后，性情就收敛了许多。 寒暄已毕。 ——虽这寒暄对众下属而言，也颇惊心动魄。 但叶玄觉得，这就是正常的寒暄。 一众桌案上的食物大都消灭完毕，叶玄便令守卫自己宅院的三头阴煞雷夜叉把餐盘收拾下去，正式开始议事。 他正襟危坐，一众下属也纷纷坐直了身躯。 “今次召集各位前来，一为论功行赏，把鱼龙教的积蓄拿出来与诸位公示，巫空且做好记录。”叶玄扫视一圈，沉声道。 巫空点头应命：“是。” 它取出一道玉符，放出光幕，随时准备口吐真气以记录各项宝物钱款。 叶玄令众人在院子最中间清出一大片空地，提着鱼龙教主与主祭的法宝囊，用力抖落。 两个法宝囊瞬间飞到半空，囊口不断扩张，往外倾倒出了海量的丹药、诸法宝材料、法宝碎片、符咒、典籍等等。 “把精元丹、血肉丹、辟谷丹这三项先清理出来。”叶玄招呼三头阴煞雷夜叉上前，清点作为钱款的三种丹药。 它们皆被叶玄投注了泰和鬼帝真炁，正缓慢地醒觉宿慧，恢复神智。 较为翻覆且有创造性的工作，三者做不了，但报个数，清点丹药之类，它们还是可以胜任。 清点钱款丹药一项，花去两刻时间。 巫空在玉符上记下几串数字：收入精元丹4385枚、辟谷丹2584枚，血肉丹384枚。 鱼龙教所有财富，有九成集聚于二者身上。 搜集到拢共价值四千五百多枚精元丹的钱款，叶玄并不意外。 他告示一众下属，鱼龙教另有千余精元丹，被自己分了二百给山师南的转生殿那边，剩下八百自己自行截留，为购买五品或六品的丹炉做准备。 同时，他令巫空另外拨五百精元丹给自己。 把钱款丹药收拢后，巫空便领着几个河童去清点各种功效丹药。 第二百九十二章 羽剑环 “一般疗伤丹药计有七百余枚； 效用较为偏门的丹药记有一百余枚，其中有转魄丹三十余枚、招引诸气加诸自身的丹药有五十多枚、能使一些生灵觉醒宿慧的点化丹有二十多枚； 壮化性灵，提升生灵资质的命魄大炼丸有十颗。 可以壮化根骨，提振气血的玄元金丹有九颗。 既提升根骨，又壮化性灵的人元金丹有三颗。” 不一会儿，巫空便把所有的丹丸都统计完毕，把具体数目禀告给叶玄。 叶玄倒没想到鱼龙教二人竟还存有一批使生灵觉醒宿慧的点化丹，道：“点化丹给三个阴煞雷夜叉各三颗，剩余的分派到云斋手下的石牛夜叉手里去。 人元金丹，给孔金、孔银各一颗，最后一颗分予袁大力。 玄元金丹，分予河童族六颗。 命魄大炼丸给彪子与胖虎各两颗，甲隆那边也送去两颗，天正海那边送一颗过去。 罗睺大石，你那两头护山灵兵，也各服食一颗命魄大炼丸。” 叶玄的分配虽不能说是完全公平，但照顾到了各部所、各部所，根据它们目前的困境，为之量身挑选丹药。 譬如河童族，难以转化祖血，体魄太弱，那就给它们玄元金丹。 他已做到相对公平，至于绝对公平，只得等到平安城掌握有一张金丹丹方，能自产此类丹药再说。 好在一众属下对他如此分配都颇满意，连连点头。 “把诸炼器材料都挑拣出来，存入公库，谁若想要取用，凭功勋积分去换，此次参与舌山之战的人，每人增加三十个功勋积分。 剩下的法宝碎片皆归拢到我这边来。”叶玄又道。 功勋积分除却通过每日劳作之外，便只有在随叶玄征战之时，才能打量获得，甚为珍贵。 三十个功勋积分，已能兑换出一份炼制八品法宝的材料。 巫空很快把各种炼器、阵法材料整理完毕，存入公库，把鱼龙教二人在与山师南相斗时，被打碎的各类法宝碎片放到了叶玄眼前。 这些法宝碎片绝大多数都是彪子与胖虎捡回来的。 其中多数灵性尽失，但回炉之后，仍能得到至少三分之一的珍材。 被山师南打碎的多是护身之类的宝物，譬如一些甲叶碎片，还有符甲符咒，种种珍材丝线。 鱼鳞阴帅神力寄生的金铜塑像碎片，彪子也捡到几块。 分别是一条胳膊、半块胸膛，两只脚，皆闪烁着灵性光辉，昭示它们的不凡。 叶玄粗略估计，这些法宝碎片也能卖不少钱。 他看了两眼，便收回目光，让巫空把那些典籍也挑选出来，放到自己案前。 最后，他从自己囊中掏出金鳞、火舌两口七品飞剑； 一套八品的五行旗幡，旗幡放出，五行相合，困灭生灵，不在话下； 三葫芦罡气，天地玄黄四等罡气里，这三葫芦罡气连黄阶都排不上，只能归于杂罡乱煞之流； 一道七品的剑环，名叫羽剑蛇环，此剑环可以化作剑羽，叠合起来，就成形成一副剑甲，敌人斩在自身，剑甲应激而出，迸射万千剑光； 一面七品的宝镜，此镜名叫炼魔镜，专擅背后伤人，一旦敌人神智迷乱，背对自身之际，祭出此镜，可拘其一缕性灵乃至全部性灵，到镜中宰杀，伤敌本源。 ——当时二者若趁山师南迷乱之时，祭出此镜，说不定能扭转局势。 不过山师南神智开始迷乱时，他俩早先一步被鱼鳞阴帅应身，也不可能再有祭出炼魔镜的机会。 除了这五桩较为珍贵的宝贝之外，另有四套符甲，叶玄也从囊中取出，一并摆在众下属眼前。 他们看得眼睛发直——毕竟是第一次看到这么多法宝。 叶玄也颇觉痛快。 这是平安城第一次对战炼罡境大修者，且一次就是两个，虽然从他们用剩下的这些罡气来看，估计在炼罡境里，也是垫底的那种，但好歹也能被称为是大修者了。 斩杀二者，收获果然丰厚。 远非五圣门那等没有炼罡境修者的小门小户可比！ 此次最为珍贵的五宗法宝，他未让众下属自行挑选，而是直接采取分配的形式。 每一宗法宝，皆能提升平安城稍许战力，也马虎不得。 “云斋，领金鳞剑。”叶玄把那道灿金剑光丢掷半空，其在半空滴溜溜一转，眼看就要乘风而去，幸被岳云斋伸手一把抓住，笼在袖中，面有喜色。 七品飞剑，能御空而行。 自此之后，遁光之宝他是用不上了，可以传给自己青眼的下属。 飞魇钉魂骷也在他手下，有此飞剑，他预备把飞魇钉魂骷交给巫空。 金鳞剑分配完毕之后，便是‘火蛇剑’。 两剑合璧，化为金蛇剪，锋锐度比六品飞剑都要强一些。 叶玄目光扫视一圈，众下属眼巴巴地看着他指尖那道火蛇，面上神色不言而喻。 他微微一笑，道：“罗睺大石，来领火蛇剑！” 罗睺大石根本未想到自己能领到一口七品飞剑，当场愣住，有些不敢相信：“我？” “云斋是河神，你是山神，你二者总归得守望相助，才能护住平安城周全，领受此剑，须得刻苦精进自己，早日能与云斋双剑合璧，发挥出二剑之威。 否则，我便要收回此剑了。”叶玄严肃嘱咐罗睺大石几句，把此剑交给了祂。 众下属本还觉得罗睺大石未参与舌山之战，不该领受此剑，但听到主公所言，内心的不满立刻消去大半，又见参与舌山之战的彪子、胖虎都未表达不满，剩下那点不满也就烟消云散。 “这一套五行生灭旗，由钻地鸟僮三兄弟与河童族出两个人，五人各持一面，务必操练精熟。”叶玄把五行旗丢给巫空，令它将五面旗子分配好。 “这道剑环……”叶玄拿起桌案上那化作银色手镯的剑环，正要将之分配出去，众属下忽地七嘴八舌地开口：“这剑环该由主公使用！” “主公万金之躯，总得有护身宝贝，这剑环正合适！” “以前没有条件，只能穿戴符甲，如今既有了剑环，主公自要亲自祭炼！” “主公的安危才是最重要的！” 第二百九十三章 根本经 众人七嘴八舌一阵，盛情难却。叶玄心中微生暖意，也不扭捏，便把剑环收下，当场祭炼，好叫众属下安心。 他其实还有一桩护身之宝——鬼首阴棺。 鬼首阴棺防御力惊人，炼罡境修者全力攻击，也不能使之破碎，在防御力这一点上，羽剑蛇环莫能与之相提并论。 他此次更准备要提升这棺椁品佚，提升之后的鬼首阴棺，更令羽剑蛇环难望其项背。 不过，催动此棺消耗真气颇大，未至炼脉境，他都休想以真气驾驭此棺御空而行，当下有羽剑蛇环防护自身，倒也能多一重安心。 叶玄捡起那面炼魔镜，看向坐在一旁嘴唇微动的孟姜。 她双腮微鼓，口中正在轻轻咀嚼着不知谁塞给她的羊肉。 叶玄张了张口，一时间不知该如何言语——这也太喜欢吃了吧？ 孟姜倒感应到了叶玄的注视，几下把食物吞咽下肚，装作若无其事地样子，侧头与他对视：“道兄要把这面镜子送予我吗？” “你已是繁育所主持，经常要在外面奔波，不比从前，这面镜子便留给你防身。”叶玄点了点头，把镜子递了过去。 孟姜接过镜子，纤纤玉指在镜子上留下了点点油渍——炙羊肉的油渍。 她脸颊微红，接过叶姜递来的手绢，擦去镜子上的油腻，也当场把炼魔镜祭炼完成，拿在手里把玩一番，内心思考着能不能寻些材料，提升这面镜子的品佚。 万类生灵初通修行之时，天下间是没有‘法宝飞剑’这等物什的。 至于后来为何会出现这些协助修者的种种器具，实因有大能者直接炼化天地间本就有的那些宝物，为己驱使。 那种种宝物，就是后来各类法器、法宝、飞剑的雏形。 只要洞悉这个原则，博览诸般炼法，纵然没有习得某一法宝的固定炼法，也可以依照经验对之做出修补改进，提升其品佚。 孟姜活了不知几千年，记忆每天都有复苏，其积累的各种经验足以令之不靠炼法典籍，就能凭借经验，添加各种材料符文，以完成对炼魔镜的提升。 相比于她，叶玄就只能算是‘孤陋寡闻’了，做不到这一点。 桌案上只剩下四套符甲。 四套符甲该是鱼龙教二人替换下来的物什，防御力颇为突出，能引动水元化作寒霜，覆盖自身。 叶玄分了三套给钻地鸟僮三兄弟——这三个实力太弱了，处于平安城战力的最底层，比兵人都强不了多少。 它们三者实力相近，如今也不过炼肉圆满的战力。 最后剩下的那套符甲，则令巫空交予负责内务所的巫山水，算是先给它一点甜头尝尝。 分配诸般法宝、符甲，诸异种大都没有份。 叶玄并不是没有想到它们，实是诸异种自身也不太爱使用这些外物，在炼罡境以前，它们壮化自身，提振血脉，就能抗御诸般法宝飞剑。 到炼罡境以后，它们修成真身，或许会有炼一件趁手的法宝供自己驱使的心思——但真身境修者使用的法宝，又岂是七品、八品这等货色？最低也得有六品才行。 诸异种对法宝皆兴趣缺缺，就连猪刚鬣如今也不再热衷于种种法宝，它更想师尊多给自己分配些精元丹，供自己精进修为，与脑海里的豹貘远祖多交流些，尽早醒觉血脉，成为异种。 它是叶玄的三弟子，叶玄自不会忽视了它，令巫空从公库拨出一百精元丹给它修行之用。 也给彪子与胖虎各拨出一百精元丹，令它们这段时间努力修行。 最后，桌案上就只剩几道玉简、典籍。 叶玄着云斋破开玉简之上的禁封，抄录其中内容，自己把三本典籍翻看了一遍。 鱼龙教主与主祭各修持有一部根本经。 教主修《金光经》。 主祭修《火元经》。 所谓根本经，就是自踏入修行之道后，就以之为基础不断修持，且能支撑修者修持到炼罡境的一部功法。 多数修者初通修行时，因没有多高的天资，不被高门大派看中，拜入小门小户，修持的功法甚至支撑不到他们养出第一道真气，踏入气魄之境。 这样的功法，自然算不得是根本经。 譬如叶玄，踏入修行之时，修云烟引气诀，以殭尸拳辅助，这等功法都无法支撑他炼脉境的修持，算不得根本经。 他后来又修镇恶伏虎拳，观想龙鸟图录，综合寒螭雷转剑诀，以及孟姜教导的一些拳法、法门，也未有形成自己的根本经。 鱼龙教二人各自修持的根本经，内附金鳞剑、火蛇剑的炼法，到炼罡境时，《金光经》采集金气聚结之地的庚金之气，炼出一身庚金元罡，此罡气不入天地玄黄四等，归于杂罡乱煞之列； 《火元经》则采纳地肺毒火之中流杂的紫火罡气，炼出一身毒火元罡，同样不入天地玄黄四等。 至于炼罡境之后如何修持自身，这部法门便没有任何记载了。 ——炼出一身不入流的罡气，不垢境洗伐梳理自身之时，十成修为要去六成，待到不垢境一过，紧跟着就得炼就真身。 以这等品佚的罡气，真个斗胆敢炼就真身，立刻就是真身崩灭，身死魂消的下场！ 所以说，修持此二经，炼罡境已是极限，再往前一步，不是残废就是死！ 叶玄令巫空把二经抄录一遍，存入公库，任由诸民浏览，但会附注不可轻易修持这等典籍，飞剑炼法则可以借鉴。 他把两本经书收进法宝囊，预备到云上集市去卖掉。 就算只是炼出一身不入流的罡气，也是一套根本经了，苦地人晋升无门，这种典籍也会视若珍宝。 一部典籍，至少要卖四千精元丹。 那边，云斋已把三枚玉简的禁封破开，抄录其中内容，呈至叶玄眼前。 玉简中记载有两套阵法，一道符本。 这套符本全部符文构筑出来，能形成一套符甲‘龟鹤互转灵甲’，防御力惊人，亦能让修者化作一头灵鹤，振翅高飞。 符甲品佚颇高，核心的那枚龟鹤神符，是妙品的品佚，两个炼罡修者应该是刚得此符本，还未做出对应的符甲，就直接身陨了。 第二百九十四章 逆乱五行阴阳大阵 两套阵法，一名为‘金雷刚生阵’。 依照阵法布置，布设各种金行阵桩，可以令阵法吸收游离金气，化为雷电轰击闯阵之敌，同时可以凝固成一层金行光罩，防御外敌破阵； 一者名为青藤演火阵。 依照阵法所述，种植各种灵藤、灵树，在领地周围形成密林，布设成阵，则可以扭曲路径，使人置身其中，不知不觉便会迷路。假若强行破阵，则藤蔓树枝疯长，或纠结成一层防御，或化作一场烧天烈火。 二阵可以相互辅佐。 浏览过这两道阵势，叶玄颇觉它们与自己的风雷轮转大阵有相辅相成之势。 他召来云斋，罗睺大石，孟姜，三者共同研究这些阵法，探讨了不一会儿，便得出一个结论，二阵更改一些小小的布设，确实可以与风雷轮转大阵相连，风雷主阵将多出数重变化，威力更上层楼。 而作为分阵的金雷刚生与青藤演火，亦会分润主阵流转诸气，威能暴涨。 孟姜推测，三阵联合，金木水火土五行已生其四，加之云斋的河神权柄，则五行俱全，此时若辅以逆乱五行的材料，大阵将成为实质的‘逆反五行阴阳大阵’。 逆乱五行的材料，叶玄手里暂时没有。 但五圣门领地四下里便埋设不少，先前逃得急，他并没有撬走，如今五圣门之事已经平息，可以去看看是否还有留存。 纵然没有留存，直接上云上集市买一批就是。 这种材料本身也并没有多珍贵。 小池河与雄山关之间的地界，已经有平安城民栽种白龙灵树，配合着其他一些灵苗，灵植。 再从云上集市购买一批灵藤、灵树，依照阵法布设，催生，那块地方就会是绝佳的布设青藤演火阵的区域。 若是要炼一座‘雄山关堡垒’法宝，也可以在法宝粗胚上栽种灵树，布设阵法，同时引入固定机关，使之与风雷轮转大阵相连。 金雷刚生大阵，同样可以往外延伸——云斋如今正在逐渐掌控交寒河、小寒河的权柄，待到把这两道河流纳入掌控，两河与岳河交错过的那片地域，亦能营造城池，聚集民众。 在那里便可布置金雷刚生大阵，与风雷轮转大阵相合。 三阵覆盖之地，便是逆乱五行阴阳大阵所在之地，便是平安城的真身。 这三块地域相互连接，南北通达，前方有雄山山脉作为屏障，后方乃是小池河延伸之地，接天池河，灌入泥牛江。 虽然后方防御略显薄弱，但完全可以在自己势力起来之后，视情况如何，营造一道‘长城’，布设更多阵法，相互叠合，环环相扣，最终演化成一座难以破除的绝阵！ ‘都天十二神煞大阵’亦是由各种不同的禁制、不同的阵势，依照山势地利，江河流向，甚至日月所照，元气流通布设出来的神阵。 这样的神阵，每一座都不可复刻！ 所以阵法才没有明确的等阶之分，因为每一个简单的小阵法，经过种种变化与叠合之后，都可能催生出更多变化，不断衍化。 叶玄把二阵收好，与风雷轮转大阵一般，用作自己领地的阵势，他从来没有向外出售阵法谱的想法。 “这两道阵法以及龟鹤互转灵甲符本，皆不得外传。 龟甲互转灵甲符本，交由制符所去研究，制成的符甲可以凭借功勋积分兑换，也能拿到外面出售。”叶玄开始仔细规划起来，“反正符咒画成，别人想要破解也得耗费不少力气，可以放心出售。 派袁大力去五圣门刺探一番，看看那批逆五行材料是否还存在。 若还在的话，都给它挖回来。” 诸下属默默聆听叶玄的要求，他们各自的随从已开始行动起来。 叶玄接着道：“罗睺大石，你手下未被山岳真炁浸润的兵人还有多少？” 当初以招魂幡一次召来一百多阴灵，皆以黑灵泥与铁汁塑化出了躯壳，罗睺大石领了八十余去戍守雄山山脉，云斋手里有七十余个。 且各部所皆配备有三五个兵人作为杂役，做些粗使活计。 罗睺大石思忖片刻，伸出三根手指：“有三十余兵人，还未来得及以山岳真炁浸润。” 未被山神真炁浸润，就算不上是山兵。 叶玄点了点头，道：“这三十余兵人，往阵法所与炼器所各送去五个，炼器所送去些女子，莫要送去男子。” 虽然不知道主公为何会有这样奇怪的要求，罗睺大石还是点了点头，便听叶玄又道：“剩余兵人转交云斋，令祂以河神真炁浸润，我好以兵符转作新的夜叉。” 罗睺大石一脸艳羡，已知云斋手下有几个颇悉水性，实力能增长至养气层次的石牛夜叉。 他连连点头：“主公若能掌控山艮兵符就好了。” 东府鬼帝掌握裁决大印，能役使地府诸山脉蓄养之士卒，若想使水生兵马总召兼有号召山艮士卒之能，须得破灭这尊鬼帝权柄，才能达到如此效果。 四方鬼帝当初共治地府四极，彼此间或许有所联系。 想要探知东府鬼帝行踪，可以找赵文和问一问，待到雄山关堡垒的事情安排好了，便往寒泽去一趟，看看赵文和有没有被‘驯服’——叶玄这边还有道布宪使权柄等着授予祂呢。 叶玄笑了笑：“兼并山艮权柄，想必亦不远矣。” 他随即神色整肃，看向巫空，道：“巫空，归拢这一批精元丹，抛去开销之后，如今咱们公库有多少精元丹储备？” “共有一万二千二百一十九枚。”巫空对答如流，很快报出一个数字，“公库新收入的龙虎丹、扶正丹还未来得及卖掉，若是把那批丹药也迈出，则有一万三千余枚。” “嗯。”叶玄点了点头。 依照当时推算，营造一座雄山关堡垒，耗损需在五千枚精元丹左右。 但如今既是想炼出一座堡垒法宝，五千枚精元丹远远不够！ 至少得一万枚——这一万枚精元丹，已能购买一道四品的飞剑！ 第二百九十五章 地行堡垒 叶玄把火元经、金光经拍在桌面上，道：“此二经可以换至少八千精元丹。 加上之前的一万三千余枚精元丹，公库储备已有两万余精元丹。 七所每日皆在生产，产出种种丹药、器具、符咒，不久之后，平安城的粮食亦能收割，种种资源相加起来，我们平安城已然能迈入中小型势力之列。” 诸民面色兴奋，听着叶玄讲述，有一种财富在不断累积的感觉。 但他们听到最后一句，听主公竟然把平安城归于中小型势力之列，皆是面色怪异。 平安城如今体量，炼罡境战力有之，半步真身境战力有之，源源不断地生产各种物资，这等势力，说是中型乃或中大型都很合格了吧？ 主公竟然觉得，今之平安城，只是中小型势力？ 不知在他眼中，何为中型乃或中大型势力？ 这种错误，没谁会想着上前去纠正叶玄，主公既是这么认为的，就让他这么认为好了，虚怀若谷是一种非常好的心境。 诸下属更好奇，主公为什么会突然说起自家的财务情况？ 可是要准备做什么大事？ 一种紧绷感悄然在众下属心底滋生，有人摩拳擦掌，有人跃跃欲试，有人则面含隐忧。 诸下属神色，叶玄尽收眼底。 对于他们如今的状态，他颇感满意。 叶玄敲了敲桌面，令众人的注意力更加往自己这边集中，而后才郑重说道：“我欲营造一座不同寻常的雄山关堡垒。 这座堡垒，既可以据雄山关险要而守，亦能由诸民共同推动，作为进击攻伐的战争利器。 我欲从剑海境搬运金铁刀山，辅佐种种材料、符文，以炼成法宝，铸为堡垒！” 叶玄话音一落，众人俱面色震惊。 有人脑海一片空白，心底却有某种情绪在不断滋生，即将喷薄而出； 有人与相熟的同僚低声讨论，眉飞色舞。 巫空在心底不断计算，设想炼成这样一座大型法宝，须得耗损多少钱款； 云斋低垂眼睑，内心甚为振奋，面上却老神在在； 罗睺大石已经高兴得呱呱大叫起来，连声叫好，第一个附议叶玄的决定。 这时还不到让他们表决的时候。 叶玄接着道：“你们以为营造此堡垒须得做哪些准备？我们平安城如今可有这等储备，炼出这一座堡垒？ 各位直言即可，发现错漏者，皆有功勋积分作为赏赐。” 叶玄在众手下的眼里，大抵还是一个温润如玉的主上，虽然偶有惩罚下属，但每次惩罚都是言之有物，证据确凿，从无偏私。 他平日里温和的气质，亦影响一众下属，令他们在不自觉间便能对叶玄坦露心扉。 “如今公库储备加上每日产出，以及主公要售卖的典籍，已颇丰厚，巫空觉得，此时营造一座战争堡垒，正是将产出钱款变现的最佳时机。 一座法宝堡垒，攻防具备，威能极大。 在我们平安城发展至今天之时，再想一味避世已不可能，不如放出能震慑其他势力的东西，令之不敢轻举妄动！”巫空第一个发表意见，十分支持叶玄这一决定，“此次营造堡垒，哪怕耗损两万余精元丹，能将之炼成，也是值得！” 罗睺大石举起手来：“我亦赞成炼造这等堡垒！ 最近酷热境势力变化极大，冢山境黑魔国势力与酷热境本土势力相互攻伐，已至白热化。 趁此时机，炼造堡垒，在他们尘埃落定之时，我们平安城先一步实现崛起。 有一座堡垒法宝存在，我们能发挥出的力量必然更大，甚至以此插手酷热境势力征战，拖住黑魔国扩张的步伐，也不失为一个妙招！” “炼造此等重器，必然声势浩大。 假若我们提前被周边大势力注意上，会不会因此对咱们平安城埋下祸患？”孔石隆隆发声，给出了自己的意见。 它们一家是最希望营造雄山关堡垒的人，而今因着叶玄这一步迈得太大，觉得有点懵，自然也就生出一些隐忧来。 一直不曾开口的猪刚鬣这时道：“就算咱只是营造普通城池，被外界注意打量，也是必然。 若因为被其他势力注意到，就放弃做这件事，我觉得是因噎废食。 况且，我们纵是老老实实地不去发展自身，莫非外界势力便会满意？ 我们也得生存，也要吃饭，倘若有势力因此对我们出手，亦只能与之舍命相搏！” 猪刚鬣硕大的猪脑袋上，两只小眼里竟散发出凶狠的光芒，让叶玄刮目相看。 罗睺大石补充了几句：“也不必过于担心。黑魔国意图吞下酷热境，其他四大势力焉能如其所愿？ 酷热境将来很长一段时间，便会成为牵制各方的泥潭，别人想对付咱们，也得考量考量他们自己能否腾出手来。” “炼造堡垒之前，须得布设种种幻阵。 外界若不是专门来咱们这边刺探，发现的概率不大。”叶玄笑着解释几句，平息了孔石的担忧，“此次堡垒修筑，应该分为两个部分，一是法宝部分的炼造。 一是地上建筑的修筑。 若想将法宝堡垒炼成可以空行之宝，首先得有大型空行法宝的炼法，这个至关重要，我们如今却没有办法得到这种炼法。 所以，这宗法宝堡垒，我预备配上各种遁法，主要以土遁为主，待到将来有了条件，再将其改为空行堡垒。 如此一来，既是要潜入地下，地面的设置建筑修筑得便得有些讲究，令之在空行堡垒落地之时，能与地面建筑保持整体，而与空行堡垒分离之后，地面建筑仍然具有一座城池该有的所有功能。” 孔石听言，陷入沉思，未再应声。 营造这么一座复合型城池，并非容易事，叶玄会给足它思考的时间，摇了摇头，未再去打搅孔石。 孔石已被众人劝服，放下了心底的隐忧，立刻便觉得此次的工程量巨大，能将自己一家的才华全部施展出来！ 云斋这时开口：“冢山黑魔国有三座空行堡垒，潜于地底的堡垒不知有多少，单此一大势力，便足以我们提高警惕，尽快造出属于平安城的法宝堡垒。 云斋无比赞成主公此举，主公英明！” “我等附议！”众下属轰然应诺。 第二百九十六章 平凡的一天 雄山堡的提议得到所有下属的同意，各项内容便从内庭传递到平安城民手中，种种布置开始准备起来。 狮魈一族负责地行堡垒之上建筑，以及地上建筑的营造； 孟姜主动接下了符文与阵法协调，使法宝粗坯转为真正法宝的重要任务，她有数千年经验积累，这一项工作其实是为之量身准备； 巫空负责物资的统计，以及钱款、材料的供应； 七所各司其职，共同推动雄山地行堡垒的炼成； 云斋与罗睺大石负责守备警戒。 总而言之，随着叶玄一声令下，整个平安城开始轰然运转起来，每一道指令皆被分解成无数细碎的工作，摊派到诸民头上。 在平安城进行诸项准备之前，叶玄亦不能闲着。 他要准备雄山地行堡垒的主体——从剑海境中，搬运来一座金铁之山，剑海境的刀山蕴含种种珍稀矿石，金气浓郁，能不断生出滚滚刀光剑气。 这等刀山，本身就是一种珍材，内蕴灵性，最适合作为雄山地行堡垒的主体。 以叶玄一人之力，莫说从剑海境搬动刀山，就是抱走一块千斤巨石都不大可能。 他须得借助诸麾下之力。 平安城内的下属们各司其职，被禁锢在未名之地的六丁六甲倒有这空闲。 集聚十二神将之力，也能搬走一座刀山。 问题是，十二神将俱性灵应凡，关押祂们的存在真不会察觉？ 叶玄无法确定，须得先问一问六丁六甲。 若六丁六甲不能全部应凡，便得借山师南之手，来完成此事。 翌日晨。 昏黄天幕驱逐尽黑暗，令苦地诸境皆笼罩在这昏黄光芒里。 叶玄结束一夜的修行，睁开眼睛，神采奕奕，气息更加圆融，能随性流转，恍如谪仙人，随时都可能乘风归去。 临、斗、皆三大手印的修持，对他裨益众多，自身的功法体系亦在这一过程中，被他自己不断推翻、解构、重建，逐渐融会贯串。 他对黄泉心经的领悟，亦在不断增长。 而今距离第二重‘生之境’，只差临门一脚。 这一步距离，若实在难以踏破，便只好消耗掉元清灵赠予他的那一枚‘道化丹’，参玄悟道，以期一举踏入第二重境。 他出了卧室，煲上一锅清粥，任由炉膛里小火燃烧着，自去院落打了几遍拳法。 不多时，粥汤煮好，叶玄从咸菜坛子里夹出几根咸菜，对付着用完了早餐。 如今从普通食物里汲取到的元气，已经不够叶玄的躯壳消耗。 清粥小菜也好，大鱼大肉也罢，都不能令他的躯壳增补半分。 之所以还保持着日食三餐的习惯，纯是因为舍不得这口凡人的口舌之欲。 就像孟姜，活了几千年，看到美食，一样会两眼放光。 不过她早上一般不来叶玄这里吃饭——叶玄早上吃得太过清淡，不太符合她的口味。 比起叶玄这清粥小菜，内务所早餐供应的各类肉食，更得孟姜青眼。 用过早饭，叶玄走出院子，径直走进院落前面那一片白龙灵树的密林，还未深入其中，便能听到母鸡下蛋时发出的炫耀似的叫声。 几个兵人被一个河童领着，从林间挖走一棵棵白龙灵树苗，要移栽去叶玄划定好的雄山堡垒地面建筑那边，先形成布设青藤演火阵所需的环境条件。 诸多白龙灵树上，每天皆有毛豆果成熟，从中飞散出无数树苗，往四下散落，及时移栽到别处，也能让灵树在别处开枝散叶，同时扩张后土小神元禀的权柄。 元禀如今权柄覆盖之地，已至交寒河周遭。 凡其权柄笼罩之处，其上发生什么动静，元禀皆洞若观火。 同时，祂亦能生发地气，肥沃土地，使各种粮食作物收成增加，并且会令这些贫瘠土地里，原本散落的一些树种、草籽、根茎等重新焕发生机，发芽生长。 得益于元禀的权柄，平安居的生态正在逐渐转好，渐趋完整。 最直观的变化在这片白龙灵树林间便有体现，地面上有嫩草被风吹动，轻轻摇曳；有些不知名的树苗、藤蔓正悄然滋长，不知何时便会长成参天大树。 树林深处，便是繁育所养鸡场的所在地。 一大片篱笆圈起来的树林里，羽色泛着绿光的健硕母鸡在其中踱着步子，身后跟着十余只毛绒绒的小鸡； 公鸡们跳上篱笆，引吭高歌，很快便被几个兵人拎着扫帚驱赶下去。 在篱笆鸡场后，有搭建出来供鸡饮水吃食、休憩的鸡棚，侧方有一排捂得严严实实的房子，那便是孵化房。 叶玄走近门口，正逢袁大强手里捉着一只不断挣扎的小鸡仔，从孵化房里走出来。 它风风火火地冲出房门，一阵热气也从中冲出，混合着鸡巢鸡粪、还有某种被捂得都发酵了的怪异味道，一同扑入叶玄的鼻孔。 叶玄不动声色地后退两步，脑袋里仍有些发懵。 对面袁大强看到叶玄，先是一愣，紧跟着便邀功似的举起手里的鸡崽，亮给叶玄看：“主公，孟姑娘从外面引进来的鸡种与咱们的绿羽灵鸡孵化出来了新鸡种！” 新鸡种？ 怎么这么快就又出来一种新鸡种？ 最初被叶玄以真炁偶尔投注的几只鸡崽，产蛋孵化出来后，便是第一代的蕴灵鸡。 这批鸡崽又经过不断选育之后，才有绿羽灵鸡出来。 昨夜饮宴上，叶玄便尝过一点绿羽灵鸡的肉，确实非常鲜美，内蕴元气颇精纯，有厚重土性，可以转为人自身的修行积累。 但他未想到，仅仅几日时间，便又有一种新鸡种被培育出来。 这也太快了吧？ 近段时间自己可没有再给鸡崽投喂真炁。 叶玄接过袁大强手里那只鸡崽，这只鸡崽绒毛呈现五种色泽，甚为鲜艳，且体型比绿羽灵鸡鸡崽都要大一圈，甚为强壮，想必对较恶劣的环境也会耐受一些。 “我正要把这只鸡送到选育所去，请孟姑娘查验。”袁大强满面喜色仍未消褪，翅膀下的两只手交叉叠放在小腹前，看着叶玄手里那只鸡崽，道，“这一次孵化的种蛋里，它是第一个破壳而出的鸡崽，想必再过不久，它的其他兄弟姐妹亦会破壳而出。 到时候就能看出其中有多少与它一样的鸡崽了。” 第二百九十七章 灵鸦 看来这种新鸡种并未彻底固定繁育下来。 听到袁大强所言，叶玄在心里点了点头，拍了拍袁大强的脑袋，便放它去选育所那边了。 袁氏三兄弟不比狮魈、河童二族，它们并没有什么野心，对当下的生活颇为满意，看得出来，三者都极热爱自己当下的工作。 但是这也不是亏待人家的理由，赏赐给三者的真炁、丹药法宝等等，叶玄从未短缺过。 他在鸡场里随意转了转，选了一只颇为壮硕，且比较凶悍的绿羽公灵鸡，让鸡场里看护的兵人逮住拴好双腿与翅膀，送去自己的院子，今天中午做铁锅炖鸡吃。 之后便继续往林子里走。 再往前面，便见一只只黄狗一般大小的斑鸠从林间越过，咕咕乱叫，它们身量臃肿肥硕，脖颈上有一圈五色的羽毛，就像是一道围脖似的分外惹眼。 这是五色颈灵鸠，如今平安城也不过就八九只，当下还在种群保护期，不能随便捉来宰杀吃肉。 叶玄遗憾地摇了摇头，径直爬上一棵白龙灵树。 树冠上有一个鸟巢，有只乌鸦贼兮兮地蜷在一只母斑鸠旁边，脑袋不时转动，查看对方有没有下蛋出来。 昨天叶玄便得了袁大强的汇报，称被他接连投喂真炁的那只乌鸦，如今已成为破坏五色颈灵鸠种群，阻止其繁衍壮大的罪魁祸首。 这乌鸦颇有些灵慧，随着翅膀渐渐硬起来，对袁大强投喂的各种肉食已不屑一顾，专门偷吃灵鸠蛋。 它已经数度得手，每一次得手便预示着一窝斑鸠蛋尽要遭殃。 然而灵鸠们比较蠢笨，对这个祸害自己后嗣的凶手竟丝毫不设防——毕竟乌鸦与灵鸠们共同被两只普通的斑鸠妖兽抚养长大，灵鸠们视这乌鸦为兄弟。 如此一来，袁大强只好对此多费些心思，然而它虽有羽翅，却不擅飞行，与乌鸦根本不能比，每日与之捉迷藏，也让袁大强苦不堪言，只好上报给叶玄。 叶玄抓这乌鸦倒颇简单，凭借真炁牵引勾连，他不费什么力气就找到了这厮正在巢穴里，伺机偷蛋。 乌鸦亦未想到主人会亲自来找自己，看到叶玄的瞬间，黝黑的眼珠子滴溜溜一转，便要展翅而飞。 “别动！”叶玄斥了一声，话语里隐含龙鸟印玺的威压。 被他这一声斥，乌鸦立刻停下动作，呱呱叫着，向叶玄靠近，看它眼神，竟让叶玄能明白它想表达什么——这厮是在讨好自己，请求饶恕啊！ 我都还未同它问罪，它便提前想到自己犯下的过错，先与我认罪讨好起来了！ 真是个好畜牲！ 这等急智，比一般人都要高。 便是寻常人，又有几个能在看到我的瞬间，就立刻反应过来，知道我是来找其兴师问罪的？ 叶玄打开乌鸦靠近自己的羽翅，令之离自己远一点——它一靠近，身上那股子腥臭的气味便直往叶玄鼻孔里钻。 他注目乌鸦，乌鸦缩着脖颈，脑袋不时转动。 它一身黝黑发亮的羽毛，也有金属光泽浮现，身量已有两三尺高，双翅展开，估计得有五六尺长，鸦嘴同样是金属质的黑色，闪烁寒光，这一嘴啄到他人身上，立刻便会在人身上添一个血窟窿。 这头乌鸦非是凡种，它亲娘就颇为聪慧，将自己的蛋下在斑鸠妖兽巢里，让斑鸠妖兽替自己孵化，省却不知多少力气。 只是估计其母也没想到，自己前脚刚走，后脚斑鸠巢穴便被叶玄一锅端掉。 乌鸦被叶玄带回平安城，孵化成功，从小到大也被叶玄投喂过十几缕真炁，长成之后必然会比其母更加不凡。 就是不知它是属于异种，还是妖兽？ 一会儿拎着它去让孟姑娘看看，看能不能认出它的来历。 它还未长成，不然便能从其身上薅来真炁，借此便知这乌鸦的来历。 “看你这副样子，想是知道自己犯下大错。”叶玄瞪着这头乌鸦，开口训斥，“若非我费了些心思将你养大，此时便该一掌将你拍死，也尝一尝乌鸦肉是什么味道！” 乌鸦闻言，身子更加瑟缩，连连垂首，似是在向叶玄磕头作揖。 它头顶扇子一般的羽冠一收一展，看起来颇为滑稽。 “算了。 念在你此次是初犯，过去之事，我可以既往不咎，然若再犯，一定不会轻饶，将你直接褪毛下锅吃掉！”叶玄又呵斥了乌鸦几句，见好就收，令它站在自己胳膊上，跳下大树，往选育所而去。 算算时间，此时孟姑娘应该也已经吃过早饭，去选育所工作去也。 叶玄从林中走出，路上所见诸民，尽皆停下手中活计，向叶玄躬身行礼，他也一一回应。 平安城内，战兵们被集结起来，在城门广场前，随罗睺大石演练周天意行拳，前方的影壁上，刻画着被叶玄拆解出来的一个龙鸟图录，此便是天王心经总旨。 不论谁从广场前经过，皆能看到这个龙鸟图录。 潜移默化之间，自身性灵资质便能得到提升。 这一招对兵人们效果尤其显著。 城南的元禀继续生长，树身已高过二十五丈，树木之下，役部兵人被它不断派遣而出，前往各部所帮忙，协助工作。 被充入役部的兵人，积累够功勋之后，便能得兵符转化，成为有真正血肉躯壳的生灵。 六所各在厂房内忙碌着，炼丹所里丹炉喷薄热浪； 炼器所的石塘里铁汁滚沸； 制符所里真气翻滚； 阵法所中，甲隆正带着一众兵人与儿孙们镂刻符文，制造阵桩。 叶玄所见，俱是一派欣欣向荣之相。 他心满意足，带着乌鸦转去选育所。 孟姜同样在与几个兵人折腾搬运一些灵株，选育所方便的一个木箱子里，铺着厚厚的稻草，那只孵化出来的新鸡种，暂时就被安置在其中。 叶玄令乌鸦在门口的架子前站好，自去帮孟姜搬动灵株，忙活了好一阵子，她才总算腾出手来，与叶玄交谈几句，跟着他走出了选育所。 此时时间已至正午。 到饭点了。 第二百九十八章 元亨利贞 走到选育所门口，孟姜自然就看到了门口架子上站着，正贼头贼脑四下打量的乌鸦。 门口有好几个木架子，当初检查那些灵鸠之时，它们曾在这些架子上停歇。 看到这只乌鸦，孟姜微微愣神，光洁的额头随之蹙起：“道兄，我们今天中午，要吃这只乌鸦么？” 乌鸦通悉人言，听到孟姜的话，吓得连连扑腾翅膀，呱呱乱叫着，跳到另一个距离叶玄较近的木架子上，瑟缩着身子，畏惧地看着一旁的孟姜。 叶玄答应孟姜，今天中午要请她单独吃一餐，以犒劳她连日来筹建繁育所，搜罗各种灵株灵植，乃至兽类的辛苦。 所以当下她看到乌鸦，便下意识地以为这是今天中午的主要‘食材’。 她旋即说道：“乌鸦肉据说是酸的，道兄有把握把它做得好吃吗？” 纤纤玉指指着乌鸦，令它身子僵立，只有一双黝黑的眼睛骨碌碌乱转，慌张无措。 叶玄苦笑不得，摇了摇头：“我已令兵人戴了一只绿羽灵鸡到家里去，今天中午吃鸡就行。 这只乌鸦可不是拿来吃的，我带它来，是想让你看看，你可识得这禽兽？” 他看孟姜的表现，自觉对方可能并不认识这头乌鸦的来历。 毕竟孟姜若能认出这乌鸦的来历，也不会说出要将之下锅料理掉的言语。 果然，孟姜闻言吐了吐舌头，颇不好意思道：“我还以为它是今天中午的食材…… 我看不出这乌鸦是什么来历。” 说着，她靠近乌鸦一些，那黑鸟吓得就要振翅高飞，被叶玄呵斥才老老实实呆在架子上。 孟姜凑近观察它片刻，看着它头上不断开合那那一把扇子似的羽冠，轻声道：“虽不知来历，但道兄莫非没有发现，它头顶这羽冠开合之间，四下的变化？” 四下的变化？ 叶玄茫然四顾，并未见有什么较明显的变化。 “道兄当时找到它时，它在做什么？”孟姜微微翘起唇角，向叶玄问道。 “它正等着一只灵鸠下蛋，预备去偷蛋吃。”提起这事，叶玄又瞪了乌鸦一眼。 “道兄难道不觉得奇怪？ 它缘何会知道那只灵鸠要下蛋？”孟姜偏头看向叶玄，嫣然一笑，“那些灵鸠而今不过一两月龄，怎么会这么快便到了产蛋的时候？” 若说乌鸦能感觉到哪些斑鸠将要产蛋，虽然让人感觉玄乎，但也并不是多么难以接受的事情。 毕竟苍生万类，各有殊奇，乌鸦有这项能力也说得过去。 真正让叶玄惊异的是孟姜后一句话。 他忽略了一个事实：八九只灵鸠被两只老母斑鸠孵出来不过才一月多时间，纵然羽毛长齐，体型直追母斑鸠，但它们也远远未到产蛋的年龄？ 怎么这段时间，频频会有灵鸠下蛋？ 袁大强都孵化出了三五只五色颈灵鸠了！ 这是被催长了？ 叶玄眯眼看着乌鸦，眼底流动危险的光芒：都是你干的好事！ 灵鸠提前下蛋，说不定自身消耗颇大，寿命会因此减损！ 乌鸦缩着脖子，呱呱叫着，在叶玄的瞪视下，竟还张口反驳了几声，一副很不服气的样子。 孟姜在旁微抿着唇，已然注意到叶玄的神色，笑道：“这乌鸦能影响周遭生灵，使之加快成熟。 灵鸠该是因此才会提前孵蛋，昨日袁大强还将灵鸠送来这边检查，未见它们有所耗损。 可见这乌鸦虽能催长生灵，但并不耗损其之本源。 反而还可能会令这些生灵，因此得益。” “呱呱！”乌鸦引颈啸叫，听着孟姜对自己的夸奖，很是受用。 叶玄从未想过，乌鸦竟有这等奇异之能，思索了好一阵子，才道：“我从不曾听说过有哪一类异种有这等异能，当初见其亲母，虽觉奇异，但也并未感觉它有多特殊。 不过是一较聪慧的禽兽而已，现在看这情况，它们这一类异种有此异能，或许来历颇大啊……” “可能并不尽然。”孟姜摇了摇头，那双美目似乎能看穿所有生灵的起源，她轻声道，“这乌鸦自破壳之后，道兄就常常为之投喂真炁，或许是真炁与它自身潜能结合，才有如今的变化。 单凭它自身，虽然不凡，但也不会有这种能催发万物生长之能。 换句话说，这种能力并非与生俱来，而是道兄无心插柳，机缘巧合之下，反致它有此殊奇之能。” “天之四德，元亨利贞。 而元亨利贞这四德，又被认作是春夏秋冬四时之变化。 元者，起源，万物生发之始。 亨者，发展，亨通，嘉会，为夏。 利为美利，引为义和，为秋。 贞者，正也，引为干事，为冬。这乌鸦体内时时溢发未名之气，却能令生灵逐渐发展至成熟，这种气息，不如就称之为亨气，这只乌鸦也取名作夏鸦好了。”孟姜把大道经纶娓娓道来，直接给乌鸦取了个固定的名字。 叶玄看着抖擞羽毛的夏鸦，一时入神。 由孟姜的言语，想到了另一种生灵。 传说之中，太阳便是那生灵所化，万物皆在其热烈气息浸润之中，树木茂盛，秧苗由稚嫩走向茁壮，生灵亦从羸弱走向成熟。 这生灵叫做‘金乌’。 夏鸦这殊奇之能，与金乌倒颇相像。 只是我手里如今也没有‘金乌’这一序列，不然就可以直接将它培养成传说中金乌，看看它能否能为这苦地上的又一轮太阳！ 不过，眼下纵然没有金乌这个真炁序列，也可以多关注夏鸦一些，不时给它投喂真炁，助力它自身完成一次蜕变。 春夏秋冬，元亨利贞，四德流转。 孟姜的言语给了叶玄很大的启发，令他联想到自己手里掌握的力量。 镇狱使权柄带出的刑狱司，立于寒泽，可以看作是元亨利贞之中的贞，匡正律条，以明天道，如凛冬般酷烈肃杀。 转轮使权柄带出的转生殿，立于舌山境那个万种从神生灵纠结之地，仿佛终末之后，新纪元的开始，可以看作是‘元’，是万物开始生发的‘春’。 雷者，天之号令。 春雷震，夏风巽，卧龙起，猛虎惊，风云和会，救济苍生。 第二百九十九章 闲人 与孟姜、二神回到庭院，叶玄先在院门前搭了个木架子，勒令夏鸦以后就在此间栖息，让它自行搭造巢穴。 夏鸦呱呱叫着，对眼下寒酸的居住环境甚为不满，但慑于主人淫威，不敢违拗。 它眼珠子骨碌碌乱转，看到主人转回内院，便振翅而飞，潜入密林，不多时，便召来七八只灵鸠，各自衔着枝条泥沙在院门前来来往往，不过两三个时辰，便替夏鸦搭建出一个宽敞又舒适的巢穴。 其甚为满意，挥动羽翅，令众灵鸠退散，自回巢穴休憩。 院墙边的马厩里，大黑马眼睁睁地看着那黑鸟的巢穴从无到有，仅仅花费几个时辰，它打了个响鼻，转过硕大的头颅，屁股对着鸟巢的方位，摇着尾巴，屙了堆屎。 这厮身量越发壮硕，已有‘绝地’的影子。 近段时间叶玄会一直呆在平安城，每日为大黑马投喂真炁，相信半月之后，便能令它彻底转为绝地。 位于第七序列的异种绝地，其行进速度亦能超过诸多七品的飞剑。 庭院里，叶玄一刀割开那只肥硕的绿羽公灵鸡的喉咙，把其脑袋往下一掼，鸡血便滴进了地上的瓷碗里。 门外几只灵鸠来回扑扇翅膀的响动、咕咕的叫声也瞒不过叶玄的耳朵，他自知夏鸦准没安生，倒也不在意。 宰杀了公鸡，褪毛，扒去内脏，把鸡杂又清洗干净，便开始整治今天的午餐。 这只又肥又大的公鸡，正好模仿大盘鸡的做法，整一大盘。 可惜此间没有辣椒与土豆，只要用叶玄省下来的那点茱萸稍稍提一点辣味，浓油赤酱地一盘翻炒出来，倒也色香味俱全，香气四溢，令孟姜食指大动。 她便帮着叶玄端盘拿碗，各色菜肴从小厨房里流水价一般端出来，上了桌子。 最后，叶玄端着一大桶冒热气的米饭，放到桌旁的石墩下，宣告这次家宴正式开始。 再过段时间，平安居自产的米粮就可以收割。 届时又得好一番忙活。 据农垦所统计，如今平安居转化而来的灵田，已经有十亩之多，有半数灵田上栽种着地人参果，剩余几亩灵田上栽种的稻谷已经提前收割，换栽了珍稀的药草。 如今叶玄端上桌的这一大木桶的米饭，就是从那些新转化的灵田上收割而来的稻谷。 米饭清香，颗粒饱满。 菜肴似乎都闪着光，让人一眼看过，便直流口水。 叶玄与孟姜、义子义女并不是第一次坐在一块吃饭，自也不用客套招呼着什么。 孟姜递给他一双筷子，一个酒杯，几个便埋头用餐起来。 这顿饭吃得甚为安静。 倒不是叶玄不想说话，他几次放下筷子，欲要同孟姜闲聊几句，或询问询问叶孟、叶姜修行如何，然孟姜只顾埋头吃喝，仿佛自成世界一样，根本无暇理会叶玄。 就连叶孟、叶姜两兄妹，亦是埋头大吃，随了孟姜的性子。 如此叶玄只好悻悻地独酌一杯，也低头吃起饭来。 酒足饭饱之后，孟姜那双桃花眼微微眯着，素白的手掌不自觉地就覆上了自己的肚子。 二神在院里与胖虎、彪子玩耍着，叶玄与孟姜各自据一张躺椅，半躺着身体，享受这难得的午后时光。 “孟姑娘，我欲将这道法宝再祭炼一番，以提升其威能，届时还得你和云斋来协助我一番。”叶玄懒洋洋地指了指院子里停着的鬼首阴棺，同孟姜说道。 鬼首阴棺可以缩小成尺许大，但想要操纵它缩小，或是御空而行，首先持有者修为得有炼脉层次，不然难以支撑住运转鬼首阴棺的各种消耗。 于是叶玄只好令它保持这巨大的本形，以往皆令它停在屋后山壁的栈台上，这次去舌山境使用了它一次，便停在了院子里。 孟姜侧目瞥了这棺椁一眼，微微点头：“这棺椁本身材质不凡，道兄再加上一些颇有灵心的材料，便能将之炼作六品法宝。 若要更进一步，将它炼成五品法宝，则困难许多，当下道兄还想要炼造地行堡垒，我觉得暂时先不要将它炼至五品，避免消耗太多资源。” “六品就好，六品就好。”叶玄眉开眼笑，听孟姜的语气便知，鬼首阴棺炼作六品法宝算不得太难的事情，她与云斋两个相互协助便能完成。 接着，叶玄从躺椅上直起身子，从法宝囊里摸出了鱼鳞阴帅曾寄居过的金铜塑像碎块，捉住半条塑像胳膊，递予孟姜，让她帮忙查看：“这是那鱼鳞阴帅常常应身降临的一道应身塑像，我看它蕴含灵性，颇为奇异，便收进了囊中。 孟姑娘，你看用它作为提升鬼首阴棺品佚的材料如何？” “灵性内蕴，暗含神光，倒也正好。 不过这塑像里，掺杂进了一点鬼骨真金，道兄用它提升棺椁品佚，会增添棺椁的阴性，可能会引来鬼祟的注视。”孟姜接过塑像胳膊，蹙着眉翻来覆去地看了会儿，忽而眉头舒展，“可以在棺椁本身的聚阴阵基础上，再添一道招魂阵。 如此可以将那些徘徊四下的鬼祟统统引入棺椁，之后便随道兄发落了。” 鬼骨真金是将阴灵投入捣魂臼中，不断舂打得到的一点金粒般的物什，常为邪道妖人所用，炼成种种邪门法宝。 若将棺椁炼成孟姑娘所说的那般状态，叶玄倒觉得也颇不错。 平安城正值缺人之际，以招魂阵引来的阴灵，自能重活一世，化为兵人，增加平安城武备，或入役部，做些粗使活计，也能积累功勋。 这般不断轮转，也不失为是一桩美事。 叶玄当即点头，大赞孟姑娘的提议甚为不错。 他按照孟姑娘的指引，又找来几样材料，同金铜塑像收拢成一堆，到明日孟姜会和云斋正式以这些材料祭炼鬼首阴棺。 孟姜与二神在这里停留了一个多时辰，便各自离开。 选育所那边尚有工作等着孟姜去忙活，二神也在繁育所里有职司须得负责。 他们各有要事，反而是叶玄自己，成了平安城里最闲的那个人。 第三百章 阴阳两极火煞 午后，叶玄在躺椅上瘫了半个多时辰，终于无聊得自己都忍受不了，便摸出几块玉骨符牌，但始终难以静心落笔，勾画天王借力符。 他只好放下符笔，在院子里走了好几趟，又坐回桌前，开始清点明天去云上集市要贩卖的货物。 三面天王借力符牌在桌上摊开，这是叶玄百忙之时挤出时间勾画出来的新符牌。 当时自己觉得天王借力符只是妙品符咒，所以对于成品符咒的定价只在一百至三百精元丹之间，但如今终于勾画出一面，也试验了它的功效，可以断定，这天王借力符乃是一道玄符！ 玄符品佚的天王借力符，价值要翻上数倍。 所以，三面天王借力符，保守估计最少值两千五百枚精元丹。 不过这等符咒，从来都是冷门，很少有修者会想到给自己背上一面此类符牌，以规避诡秘存在的探查，甚至对诡秘存在予以反击。 这一点，从鞋拔子脸要折价出售天王借力符法便能看出。 三面天王借力符，虽然价值很高，但估计其价值会在云上集市被严重低估，三枚加起来能卖两千精元丹就已经是烧高香了。 这次就先卖两枚出去试试水，之后再看要不要增加产量。 接着，叶玄又摸出两道经典，是鱼龙教两个炼罡境修者所修的根本经——火元经与金光经。 二经估值最少要八千精元丹，少于这个价格，一本也不能卖。 五雷绝灭神刀已交由巫空抄录进平安城藏书阁一份，这次也带去云上集市卖掉。 当初我的寒螭雷转剑诀购买价格在一千精元丹之多，且是只能传法一次，我不可再转售他人。 五雷绝灭神刀虽然价值不如一整套寒螭雷转剑诀，但卖给鞋拔子脸，可以准允无限传法，并且这毕竟一整套的飞刀炼法，价格再提一提，也能追上寒螭雷转剑诀的卖价。 接下来，便是平安城近日来的各项产出，法宝囊里那些散碎材料，诸般杂项加起来，也能卖两千精元丹左右。 此后，只要维持住平安城的各项产出，那么炼造地行堡垒的消耗与平安城的产出将能维持住一个收支平衡。 公库里的储备款都可以不用拿出来消耗。 去到云上集市，也购买来精元丹、辟谷丹的丹方，随着平安城田亩里的作物成熟，平安城逐渐也能炼制这两种丹药，省却一趟趟来回跑去云上集市兑换的麻烦。 叶玄清点了财货，将要拿到云上集市贩卖的东西都归拢到了一个法宝囊里。 这时天总算将近黄昏，他今晚懒得再起锅烧火，就让彪子去广场那边帮自己领了一份饭食回来，在自家对付着吃了一顿。 晚饭过后，平安城民各回各家，大多都在家中修炼，所以这个时候的平安城表面上看起来万籁俱寂，实则底下没一个居民是在老实睡觉。 平安城诸民各自修葺洞府居所，各处皆有法阵覆盖，联动风雷轮转大阵，已使此阵生出了质的变化。 以后由孟姜总管，外接金雷刚生、青藤演火二阵，转为逆乱五行阴阳大阵，已是板上钉钉的事情。 孟姜有言，这‘逆乱五行阴阳大阵’奇诡无比，修者所修真气、罡气凡在阴阳五行之列者，多被其影响、扭曲，阵法庇护之人威能提升，破阵者压力陡增。 只这一个变化，就比如今的风雷轮转大阵要好上太多。 念及此，叶玄不禁对平安城的未来满怀期待。 他预备明日去云上集市贩卖货物，回来之后，去雄山关堡垒选址地看一看。 入夜之后，叶玄也有了精神。 他在院内置了香案，把一个泥人供在香案上，描绘一道符咒，召来了丁丑女将。 神光包裹住香案上的泥人，不多时，便将其转化成了一个巴掌大、缩小版的丁丑女将。 麻雀虽小，五脏俱全。 丁丑女将时下虽只有巴掌大，但五官与应身玉僵降临时别无两样。 她好奇地看了看四周，再转回头来看看自己的小胳膊小腿，顿时知晓当下是怎么个状况，颇感沮丧道：“主上当初与咱说定了的，每次召我下来，都允许我在这边玩两个时辰。 当下让我以这泥胎小人应身下界，我还怎么出去玩？” 她站在香案上，仰头与叶玄对视，粉雕玉琢，再加上是很小的一只，就显得煞是可爱。 叶玄笑了笑，道：“这次召你来的不是时候，我们就在这儿说说话就好。以后总有让你下来游玩的时候。 而且，你亦答应我，要将那阴阳两极火煞禁制画给我，如今都过去了那么久，你跑下来玩耍也有好些次了，是该把完整的禁制画给我了吧？” “前些时候，我才刚刚弄清楚那禁制是怎么运转的嘛……”丁丑与叶玄已颇熟稔，闻声低头嘟囔了一句，随即抬起头，眼睛亮晶晶的说道，“今次我已经彻底掌握那道禁制。 现在就画给主上来看！” “好。”叶玄点了点头，从笔架上拿起一只毛笔，在香案上铺陈一张白纸，正想将毛笔交给丁丑，任祂描绘禁制，但刚一把毛笔递出去，忽然意识到另一个问题——眼下丁丑只有巴掌高，显然是握不住这支毛笔的。 笔架上任何一支笔，祂都拿不住。 这可如何是好？ 叶玄动作微顿，丁丑看着他手里那支比自己还高的毛笔，也呆了呆。 不过祂旋即反应过来，向叶玄说道：“主公不妨把砚台直接端过来，我蘸取墨汁直接画给你看！” 说着，她就跳上了那雪白的纸张上。 叶玄连连点头，把砚台端去，便见丁丑直接以小手蘸取墨汁，在纸张上勾画起来。 然而还未画出十分之一，祂又直喊腰酸，如此这般反复几次之后，丁丑直接褪去神光凝就的鞋袜，白生生的脚儿踩上乌黑的墨汁，在白纸上勾画起来。 她身段婀娜，莲足轻移，虽是在勾画禁制，却像是在纸上翩翩起舞，让叶玄看得入神。 待到禁制勾画完成，已是一个多时辰以后的事情。 这时，丁丑女将应身的时间也快要结束，就坐在桌子边沿，好奇地打量着主公凑到近前的脸孔。 她沾了点墨汁，轻轻在叶玄鼻尖点了一点，嘿嘿直笑。 第三百零一章 叶氏三兄弟 丁丑女将在叶玄脸上点了几个芝麻粒大小的墨点，叶玄却不理祂，仍聚精会神地看着纸上的禁制。 丁丑见此，颇觉无聊，幽幽地叹息一声，感慨道：“也不知我们还有没有机会逃脱牢笼，能像芸芸众生一样地活着。” 话音刚落，祂便幽怨地望着叶玄。 眼下机会明明就在眼前，只要主上愿意出手，祂们十二神将逃出那里几乎没有丝毫悬念，但主上从来没提过这方面的话题，看来是没有把丁丑祂们放出来的想法。 叶玄听闻丁丑所言，心中一动，放下纸页，垂首看向丁丑，忽然问道：“我至今都还不知道，关押你们的那处牢狱，究竟位于何处？ 谁又是那座牢狱的看守者？” “我们身在牢狱之中，也不知自己处于何地呀。”丁丑托着香腮，细长的小腿垂在桌边，晃晃悠悠，脚底有墨汁点点滴落，“当时战事发生的突然，出手降服我等的又是一尊仙人，根本不给我们任何反抗的机会，直接以雷霆之势镇压。 待到我们再有意识时，已经在那混沌一片，无有上下左右之分的牢狱里了。” 仅凭丁丑的只言片语，要循出牢狱根本所在，却是不可能之事。 但祂见叶玄难得对这事生出兴趣，也打起精神，补充道：“那仙人将我们送入牢狱，便不知所踪，反而是牢狱的看守，我们倒经常见到。 其同样是一位神明，不过其权柄已被抽走，只给祂留下了一副神躯。想来是觉得我们这样的小角色，也用不着派强手看顾，随便找个人守卫看管就是。 就连牢狱周遭的阵势，也仅仅只是都天十二神煞大阵的分阵，譬如说这阴阳火煞禁制，就是那分阵的一重演化。” 诸神陨灭之后，有不少神明为了保全自身，自愿成为了仙人附庸。 丁丑所说的这种情况并不鲜见。 都天十二神煞大阵乃是能排进天下前十的神阵之一，能覆盖不知多少方圆，威能浩瀚。 凭其一个分阵，就能镇压住十二神将，叶玄并不感到意外。 “都天十二神煞大阵威能无俦，仅仅分化出一处阵势，用以困住你们十二个兄弟姐妹，未免大材小用。”叶玄沉吟片刻，道，“我觉得，此阵之中或许还困有其他强横神祗。” 叶玄对此仅仅是点到为止，并没有深入研究的想法。 他继续道：“你们被困阵中不知多少岁月，对那看守神明的脾性想必也已通悉。 我只想问你一句，我若同时召你们十二神将应身临凡，你们会不会因此被困住你们的阵势或是神明发现？” 丁丑女将闻言一愣，美眸里瞬间泛起亮光。 叶玄见祂神色如此，立刻就知道祂误解了自己的意思，连忙补充道：“不要想多，目下不可能解除你们十二神将身上的束缚，让你们真正降临凡尘，成为自由性灵。” “那主上问这个是要干嘛？”丁丑女将小脸上顿时满是失望之色，眼眶里充溢水雾，一副泫然欲泣，楚楚可怜的模样。 “我想召你们十二神将下界，帮我搬运一座金铁巨山到平安城周边来。”叶玄只好如实相告。 “原来还是要我们兄弟姐妹给你干活！”丁丑女将白了叶玄一眼，有些悻悻然地踢着小脚。 在十二神将里，祂是唯一一个敢与叶玄这般说话的人。 不过主上交代的事情，丁丑女将也不敢一口回绝，闷闷不乐地想了一会儿，才犹豫着道：“这事干系甚大，不过若是仔细筹谋好，在一个时辰内大概有七成把握不被看守以及阵法禁制察觉。” 一个时辰，从剑海境搬运一座金铁巨山到平安居，其实甚为勉强。 而且，即使仔细筹谋，也只有七成把握。 若出现一丝一毫的差错，便会被守卫神明以及阵法禁制察觉，届时迎接平安城的将是仙人的直接出手重击！ 看来召十二神将同时出手的法子行不通。 叶玄在心中否决了这个方案，倒也没有多么消沉，继续向丁丑女将问道：“若不能同时召集你们十二个应身临凡，你觉得一次最多召集几个神将，十成十不会被看守及阵法察觉？” 丁丑女将垂下眼帘，思索片刻，伸出五根纤细的手指：“最多五个！” 五尊神将，加上云斋、山师南、彪子、胖虎，最后用双龙为这行动上最后一道保险，已经足够了。 叶玄精神一震，对丁丑女将笑道：“五个也好。” 丁丑女将嘴角噙笑，点头回应。 一阵神光席卷着她的性灵，投入那冥冥之中的通道里，桌案边沿，只余一个平平无奇的泥胎小人。 叶玄伸手扶住那个差点从桌边掉下去的泥胎小人，站在原地愣了好一会儿。 他还真习惯不了一个鲜活的生灵，突然就在自己眼前变成了一个泥胎。 过了一会儿，叶玄回过神来，趁着天中的殿堂与手印还得一个多时辰才会浮现，把三头阴煞雷夜叉召集到了自己跟前。 这三头阴煞雷夜叉是最初的河兵所化，它们被转为阴煞雷夜叉后，叶玄又给三个各自投喂了泰和鬼帝真炁，助力它们醒觉宿慧。 此后就没再让它们做那些粗活，直接安排它们来守卫叶玄的宅院。 “你叫什么名字？”叶玄看向第一个夜叉。 三者形象各异，但也都有一个共同点——鼻孔里皆延伸出一段骨节，这是夜叉特有的鼻子。 头生羊角的夜叉闷声开口：“回禀主上，我名叶一。” 叶玄接着询问力士夜叉与骸骨夜叉，它们各自报上姓名，按照顺序排列，力士夜叉名为叶二，骸骨夜叉名为叶三。 随后，叶玄又与它们闲聊几句，暗中测试了一番它们如今的灵智。 几缕泰和鬼帝真炁投注下去，三者长进颇多，如今灵智大概与十一二岁的少年相当，能修持简单的拳法，并且如今已开始每天观想天王心经。 叶玄又给它们各自投喂了一颗帮助醒觉宿慧的点化丹，便让它们各自散去，继续看门去也。 趋势总归是在转好，三者这般不断积累优势，总有一日能与常人无异。 届时，守备雄山关堡垒，操纵堡垒以迎敌的重任，还要以它们三个为首的兵人一系来肩负。 第三百零二章 金鳞大戟士 叶玄取来‘水生兵马总召’。 这道兵符之上，已经浮现出四重可以整训的士卒层次：海夜叉战兵（炼骨层次）-鱼龙鬼卒（养气层次）-鱼龙卫（养气层次）-金鳞鱼龙鬼卒（养气层次）。 四重层次里，鱼龙鬼卒与金鳞鱼龙鬼卒皆是养气层次的鬼卒，但整训一头金鳞鱼龙鬼卒却比前者需要耗损更多的杀伐战气。 想来应该是金鳞鱼龙鬼卒蕴有的某种特性，让它比鱼龙鬼卒价值更大。 除此之外，海夜叉战兵与鱼龙卫，皆是有肉身的真正生灵战兵。 如今的水生兵马总召，可以蕴养出五重层次的士卒，第五重层次的兵卒，应该是有肉身的养气层次战兵。 因着叶玄未在其中投入太多真炁，所以兵符的第五重层次并未能显现出来。 他把彪子召来，令之去云斋那边，抽调五六个兵人过来。 彪子领命而去，叶玄随即查看起石碑里储存的真炁。 鱼鳞阴帅的权柄重组之后，附着其上的刀兵手印散溢巨量精纯元气，被叶玄以斗字印转为自身积累，但内中至为精纯的一丝，已被龙鸟印玺所摄，成为居于人字序列第五等的一道真炁。 太乙庚金仙道真炁：秉性庚金，功成太乙的仙人散溢的一缕真炁，具备雄浑杀伐之气，将之投注入飞剑法宝之内，可助力法宝平添诸多威能，杀意更甚。 秉性庚金，功成太乙。 看到这八个字，叶玄就眼皮一跳。 前四个字他还略有了解，应该与当初双龙显发五行，生蕴玄机的说法差不多。 但功成太乙这四个字，是何涵义？ 修行四大境，最后一重‘道果’境修成，便成仙人。 莫非依着修出的道果高低，仙人亦会分成几个层次？ 仙人是超脱出常人所能理解的范畴的存在，关于他们的种种传说，在人间广有流传，但是仙人之境在修者们眼中，依旧神秘莫测，难以揣度。 道果境之上的仙人境是何等光景，任凭叶玄想破脑袋，也难以堪破其之万一。 他想了片刻，便不再思虑此事。 毕竟仙人之境，与自己还有很远的距离。 将那缕仙道真炁从石碑孔洞里拘摄而出，叶玄令之盘绕指间，细细查看。 这缕真炁，与当初从云泽大君头颅之上所得的白金仙道剑炁气息相类，至为精纯，有种永恒不朽的道韵于其中流转。 但它们却只位居于人字序列第五个孔洞。 叶玄至今都不知龙鸟印玺如何为诸炁划分品佚，评判高低，但运用这么长时日，也摸清了其中的一点规律。 龙鸟印玺收集得来的真炁，往往只反应主人当时发挥出的实力，譬如胖虎当初是少年期的溪边之时，从其身上所得的真炁便只能居于第八个孔洞，后来它实力渐长，戊土性灵炁便归于第七个孔洞。 如今它身负祸斗序列，叶玄从它身上搜集得来的真炁，也随之提升，只是并不稳定。 有时得到的真炁是在第六序列，有时则在第五序列。 而这缕太乙庚金仙道真炁之所以位居第五序列，叶玄推测是当时那仙人镇压鱼鳞阴帅时，未出全力，只施展了部分手段，在鱼鳞阴帅的权柄上留下了那道手印。 待到龙鸟印玺从手印里拘拿真炁时，所得真炁序列自然也就较低。 虽然只是位居第五序列，但它依旧是一缕仙道真炁，与它同等品佚的真炁不可同日而语。 这缕真炁带有杀伐之性，正适合投入兵符之中。 淡金色真炁投入兵符之内，兵符之上的纹路中渐有金光浮动，光芒聚散，少顷之后便归风平浪静。 这时叶玄重又拿起兵符，内中能够整训的战兵序列又有了新的变化：庚金兵魂（养气层次）-金鳞卫（养气层次）-血鳞卫（养气层次）-金鳞大戟士（养气层次）-金鳞戟魂（养气层次）。 随着兵符吸收到各种类型的真炁、杀伐之气，以及各类权柄后，其上浮现出的士卒序列已不再仅仅局限于‘夜叉’之属，而今再得这一缕仙道真炁投注，就完全与夜叉一类拜托了干系。 并且，此次能整训出的战魂、战兵全在养气层次。 庚金兵魂乃是战魂之属，位于最末序列，战力与其他几个相比应该较弱； 接着便是金鳞卫、血鳞卫。 此二者应该是由原本的金鳞鱼龙鬼卒经过仙道真炁再度提升，整合而成，皆是战兵之属； 之后的金鳞大戟士和金鳞戟魂，让叶玄有点看不懂。 怎么看金鳞戟魂都应该不如金鳞大戟士才是，但兵符序列偏偏把金鳞戟魂放在序列最末，而越是排在序列最末的战卒，就越是强力。 叶玄让彪子召来了五个兵人。 这些兵人均是云斋麾下的河兵，被祂专门送来，供叶玄实验兵符。 他先将一个兵人转为了‘金鳞大戟士’。 那兵人被收入兵符之内，不过片刻时间，即从兵符所化的门户之中走出，已然形象大变。 它浑身披覆灿金色如鱼鳞般的甲胄，看起来甚为坚硬。 叶玄取来一柄长剑，一下站在那甲胄上，竟连一缕痕迹都难在其上留下。 并且，这层金鳞还能助该士卒在水中自由畅行，横行无阻。 该士卒手里，紧紧抓着一杆大戟，锋锐程度，已不输一般法器，且与它本身性命交修，随着它斩杀敌人愈多，这杆大戟便愈强横，有成为法宝的可能。 它被兵符转化过，体内五脏、筋脉骨髓等等俱已长出，丹田之内蕴有庚金真气，流转四肢百骸。 只是那丹田之上，有一层灰蒙蒙的光膜覆盖，阻隔住了真气继续积累——这光膜只要一直存在，士卒的修为便会一直停留在养气层次，难以寸进半步。 对此叶玄暂时也是一筹莫展。 只寄望于再度得到权柄，以提升兵符品佚。 如此其能整训出来的序列层次，自然也就越高。 兵符之中留有的杀伐诸炁尚还充足，叶玄又把另外两个士卒统统转化作金鳞大戟士，剩下的两个士卒，皆转作了血鳞卫。 血鳞卫从兵符光门里走出，手里便没有了那杆堪比法器的大戟。 只一身血色鳞甲，似乎比金鳞要柔韧许多。 第三百零三章 摩睺罗迦 把五个兵人转化四个之后，兵符之内存储的杀伐诸炁便所剩无多，仅够支撑叶玄再转化一个金鳞戟魂。 他不打算将剩下的那个兵人转化为金鳞戟魂，所以让彪子带着五个士卒，将它们送回云斋那边。 彪子送归兵人，再回来之时，手上已经拎着一条将近一米长的飞剑鱼。 平安城河道里养殖有不少飞剑鱼苗，当时并不指望它们能长得多好，但在袁大壮的照料之下，它们的产量却比鸡崽还要好一些，不日就要开始捕捞，相信会是一场飞剑鱼大丰收。 叶玄把那条米长的飞剑鱼一掌拍晕，随即刮去鱼鳞，剖杀，切片一气呵成，洒了点调料将鱼肉腌制，接着在灶上熬煮粥汤，预备做个鱼片粥当夜宵来吃。 杀鱼时，鱼儿的一点性灵即被叶玄抓摄住，此时空闲下来，就将这条飞剑鱼的性灵投入了兵符之内，转化作金鳞戟魂。 这种几乎无有灵慧存留的性灵，多半都是残缺，被灭杀之后会在极短时间内溢散，叶玄若不是算准时间，还真不好拘摄来用。 而今其既成为战魂，也就免于消散于天地间。 几次征伐建立功勋，说不定有开启灵慧的那一天，也算是叶玄送给它的一场造化。 兵符所化的光门之中，诸炁浮动，缠绕着飞剑鱼那缕残缺的性灵，过了很久时间，内中光芒才猛地黯淡下去，光门紧跟着摇摇欲坠。 一道兵魂从中一步踏出，身后光门刹那碎裂，转作黯淡无光的兵符，被叶玄收起。 转化飞剑鱼作金鳞戟魂，对兵符内中杀伐诸炁耗损颇大。 这次转化差一点就未能成功。 ‘看来以残缺性灵转化兵魂，对兵符的真炁消耗最大，以后得注意这一点，不能随便将残缺性灵转为兵魂。’ 叶玄心中定念，转而看向那道漂浮于半空中，向自己连连叩首的金鳞戟魂。 金鳞戟魂与金鳞大戟士除了在各自鳞片包裹下的面貌、身形有所不同之外，其他的皆一般无二。 看着这道戟魂，叶玄更加纳闷。 两者既然别无二致，金鳞大戟士又是有肉身的战兵，怎么也该强于这兵魂才是，怎么兵符偏偏把后者放在序列之末？ 他正困惑时，那道戟魂猛地耀发金光，摇身一变，化作了一柄金灿灿的手戟，落入叶玄手中。 叶玄捉住那道手戟，它即化作指许长，在叶玄掌心闪着金灿灿的光。 这是一道法宝？！ 他猛地睁大眼睛，看着这道手戟，确认其区别于一般法器，确实是一道九品下位的金行法宝无疑。 但在之前，它分明还是金鳞戟魂，怎么顷刻间就化作了一道飞戟法宝？ 叶玄心念一动，随即将这道飞戟甩将出去。 它在半空中一个兜转，周身漫溢金气，刹那间又转回金鳞戟魂的模样。 这金鳞戟魂能化作飞戟法宝存在，丢出去就能形成金鳞戟魂以迎敌，猝不及防之下，敌人必被其重创。 可惜它品佚太差，只有九品下位，兵符未有提升品佚之前，金鳞戟魂亦休想提升自身，于叶玄而言，它的效用便略显鸡肋。 不过，对巫空、猪刚鬣两个弟子来说，这倒是一桩好宝贝。 叶玄当即决定把这道金鳞戟魂赏赐给猪刚鬣，毕竟上一次分宝，这个三弟子基本上没得甚么法宝进账，正好以金鳞戟魂作为对它的弥补。 忙活大半夜，这些杂事总算处理完毕。 叶玄长吐一口气，直觉浑身舒泰。 十重殿堂与九大手印也在不久之后出现，他随即开始比照天上那些密密麻麻的手印，从中找到一枚手印，与仙人印在鱼鳞阴帅权柄之上的那道手印，甚为相似。 当时叶玄以皆字印对刀兵手印，对皆字印的领悟突飞猛进，功行圆满。 眼下既寻到了刀兵大手印的本源，也就正好修持起这一道手印来。 此印，如叶玄所料，名为‘阵’字大手印。 阵字印：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 大道不仁，以天地为刍狗！ 阵者，真气作阵桩，天地为阵盘，万物皆可作掌指，于阵盘之上栽下阵桩，顷刻成阵。 道韵立黄庭，阵成无绝期。 刀兵大手印，正是阵字印的变化之大成，以施展者的一点真气，勾连天地，贯串一切可以利用的万物，成为阵势，直接困住一个八品神明数千年都难以从中脱逃。 九大手印，个个紧要，与‘道’相合。 每修持一道手印，叶玄便觉得自身在某些方面出现了变化。 临字印，令己更快与天地交融，浑然忘我，寄生天地，推动天地之力为己用； 斗字印，使叶玄不断蓄势，积累自身，虚怀若谷，时刻处于空杯的状态。既是空杯，自然能源源不断引来流水； 皆字印，全乎叶玄性灵、肉壳、修为、心境，诸性圆融如意，愈发接近‘完人’的状态，自身所修的诸多驳杂法门，在皆字印的调配下，破绽逐渐弥合，除去根基上的暗伤； 而今正在修持的阵字印，更能加深叶玄对天地的理解，对修行体系的理解，一板一眼地架构起专属于自身的修行体系，有朝一日或能据此悟出自身的根本经！ 一夜修行，叶玄未觉自身有丝毫困倦，反而神清气爽。 鱼片在粥汤里不知滚了多少次，已经变成肉糜，叶玄没来得及在晚上将它吃掉，眼下正好用它作早餐。 吃过早餐后，叶玄巡视周遭，各部所将要贩售的货品等等，都归拢到一个法宝囊里，交给了他。 诸般准备俱全，他正要带着货物离开平安城时，有个女子追了上来。 女子长得颇为明艳，就是张口言语之时，吐出蛇信，叫叶玄不寒而栗。 此女便是与甲隆、天正海一道归降叶玄的佛门那迦龙众。 其名为‘摩睺罗迦’。 摩睺罗迦这名字颇有来历，乃是佛门的大蟒蛇神，龙女起这一个名字，想有效仿先辈之意。 随着她张口向叶玄陈述，叶玄才想起来，被自己带回平安居的五个生灵里，四个都分配了职司，只她一个，如今还没有活干。 但是平安城之内，也已无实缺。 叶玄想了想，便把她带上，随自己同去云上集市。 以后采购贩售各项货物的活计，交给这蛇女来做也可。 第三百零四章 采买 雄山关后，地行堡垒选址地自内庭发出命令之后，已经开始移栽树苗，构筑青藤演火阵，以及诸收敛生息、转化晦气的禁制、幻阵。 不过由于平安城内的黑灵泥储量不够，这件事情进度一直未能加快。 叶玄此次离开平安城，一为去云上集市采购种种材料，贩卖货物，二则就是去剑海境补充黑泥储备，同时寻找合适的金铁之山，在红莲大火池里收集业火。 途经红莲大火池时，他便把收集业火这件事顺便完成。 算算时日，青海口已经随谢元离开有十来天的时间，也不知祂在冢山境那边经营得如何了？ 反正总归还是好好地活着的。 叶玄意识投注进那恢弘殿堂之内，仍能在大殿之外最末尾，看到青海口的权柄闪烁光辉——这便说明祂自身平安无事。 前往剑海境，叶玄外放乾元青光，笼罩住摩睺罗迦，令之不被此间剑气所伤，自然又收获了一波摩睺罗迦的惊叹。 乾元清光由佛光转化而来，发轫于龙鸟图录，效用威能远超佛光，且不必担心有后顾之忧。 平安城诸民皆观想龙鸟图录的变体‘天王心经’，但是至今叶玄都未见有谁能修持出这乾元清光来。 有乾元清光这个便利，叶玄才能以微末修为畅行苦地诸境无阻，其余生灵若想在剑海境或是红莲大火池那等险绝之地通行，须得有至少炼罡境的修为才可。 譬如胖虎，如今战力将近炼罡境，便能不时脱离乾元清光笼罩的范围，在外奔行，与吞噬金铁之气的叶黑追逐打闹。 不过它也不能在外面呆上太久。 每隔一段时间，自身土火二气流转迟滞时，就得立刻回到叶玄身边，休养气息。 今次叶玄带了好些法宝囊、芥子环、储物手镯一类的物什，到了黑河前，便将这些东西一一放出，以收取河泥。 诸多法宝囊等物尽被装满以后，他看到黑河河面都似乎下降了一个指头高，河中黑泥奔腾呼啸，似乎有什么东西欲从中爬出，又在顷刻间消弭于无形。 河面依旧缓缓流淌着黑泥，无尽魔物在其中挣扎翻滚，与往常别无两样。 就连水平面又都恢复如常。 仿佛先前叶玄所见的异象，只是他的一场幻觉。 但叶玄自然清楚，先前所见，绝非幻觉。 这黑河河泥竟不是取之不尽，用之不竭之物，也会有衰竭的那一天，只是不知河泥衰竭，是好事还是坏事？ 毕竟黑河集聚秽污恶毒之物，若令之衰竭，似乎也是变相地将之净化了，净化污浊，怎么看都是一桩好事才对。 把诸法宝囊都收拢好，叶玄便带着摩睺罗迦、胖虎在剑海境四下巡视。 剑树森林之间，一座座金铁之山连横合纵，围绕四周。 如一道道苍龙的骸骨，盖压于大地之上。 寻摸良久，叶玄才找到一座规模不大，也不管高的金铁之山。 这黑黝黝的刀山上，刀气滚滚而落，迎着昏黄的天幕，散发出森森的寒光。 它只是一座孤山，未与其他金铁山脉相连。 如此一来，必然能大大减低平安城众人移动此山，将之搬走的难度。 山脚下，散落着许多矿石。 叶玄刚才捡了许多，略作分拣，发现其中珍稀矿石占了六成之多，普通的黑铁矿仅有三四成。 这也说明，此山珍稀矿石存量要多于普通金铁。 珍稀矿石含量越高，灵性便愈高，愈容易炼成法宝粗胚，经得起各种真火的熔炼。 选中了这座金铁之山，叶玄在周围布下几个幻阵，做好了标记，便带着胖虎与摩睺罗迦离开。 十二神将难以全部出动，那么搬运金铁之山便得费一番周折。 他打算请出五尊神将，加上山师南、云斋、彪子，搬动金铁之山，运送至雄山关后。 搬运一座金铁巨山，凌空而行，必然声势浩大，就算再如何筹谋，寻摸罕有人迹的路径，也难确保不会有其他大能者发现。 所以一方面须做好保密工作，一方面也得在被大能者发现之后，迅速做出应对。 此事叶玄与平安城诸下属已仔细商议，研判出了一个应对之策。 只希望到时不会有机会用出这个方法才好。 他与摩睺罗迦、胖虎一路无话，即至云上集市。 进出云上集市的法子，摩睺罗迦倒也清楚，不用叶玄教导。 叶玄给了她一些法宝碎片、罡气、材料一类的杂物，令她去各个摊子上卖掉，而后用卖得的精元丹购买一些灵苗灵种之类的东西，她收获如何，全看自己的才能。 若是收获太少，以后也就无缘‘采购员’这个职位。 好在摩睺罗迦知道，这是主公对自己的一次能力考查，自不敢懈怠半分，尽心尽力地完成了此事。 在鱼龙教时，不乏垂涎摩睺罗迦美貌之人，但至今还无人能爬上她的床榻，如此便说明，这蛇女不是实力强横，便是颇有手段。 她修为只有养气层次，自不能归入实力强横那一类，想来也知其在处理人际关系上，颇有手段，能言笑晏晏，八面玲珑，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 叶玄在集市口等候摩睺罗迦，未过多久，她便拿着一个法宝囊回来。 内中装着一千二百余枚精元丹，以及一些灵树苗、灵株、作物的种苗，林林总总共二十余种。 当时叶玄给她的那些杂物，满打满算也不过能换取一千五百精元丹而已，然而光是这些灵株的价值，就已不止一千精元丹，再加上法宝囊里剩余的一千二百精元丹，摩睺罗迦此次可称是收获颇丰，大获全胜。 如此叶玄也就对她稍放心了些，把装有平安城各项产出的那个法宝囊，以及巫空列出的采购清单，交于摩睺罗迦，令她自去贩售、采买。 他则揣着贵重的修行典籍、五雷绝灭神刀炼法等物，去鞋拔子脸那里贩售。 平安城内，另外存有一套‘龟鹤互转灵甲’的符本，此次叶玄未将之拿出来贩卖，留作平安城治下人员自用。 第三百零五章 同族 哗啦啦啦…… 叶玄手掌伸进法宝囊中，随手抓出一把精元丹，赏赐给了摩睺罗迦。 当然，他看似只是随手抓出一把，其实仔细用手称量过，这一把精元丹多不过二十颗。 饶是如此，二十颗精元丹，亦是摩睺罗迦从未拥有过的一笔巨款。 她小手微颤着接过这笔财富，看向主公，便听主公温声道：“你此次采买材料，贩售货物，做得着实不错，这些精元丹，便是给你的赏赐。 回去之后，便去内务所任采购使一职，专司平安城一应采买、贩售城内产出一事。” “是！多谢主上赏识！”摩睺罗迦以万化玄变法易容自身，幻化作一个瘦削的人类女子，不似先前那般明艳，但一颦一笑之间，皆有股动人韵味。 叶玄看着她，想了想又道：“回去之后，你可以自行挑选人手，协助自己完成各项工作。” 此次前来云上集市采买，平安城的一批产出，经摩睺罗迦之手，一共卖出二千六百余精元丹，比叶玄出手都多了足足五百精元丹。 再加上叶玄先前贩卖各项典籍、天王借力符，也换来一万三千五百余枚精元丹。 他清点出一万五千精元丹，届时充入公库，用作炼造地行堡垒的支出，把先前摩睺罗迦卖掉的杂项所得精元丹，连同此次出售的零头，一同收入自己的腰包。 叶玄个人积累的精元丹，便有五千一百多枚，距离购买五品下位的丹炉，只差五百精元丹。 五百精元丹，随便从哪里扣一点，就能省出来。 “主、主公，我能从哪位大人麾下挑选人手？”摩睺罗迦怯生生地抬首，望着叶玄，轻轻问道。 叶玄收回思绪，笑道：“自是在河童族中，或是云斋、罗睺大石手下挑选人手。” 其他部所，也没有多余人手可用。 他倾向于令摩睺罗迦在河童族挑选人手，毕竟采买之事，还真得需要脑子活泛的人才能做，云斋与罗睺大石手下那些兵人，可做不了这种活计。 不过既已答应人家自行挑选人手，摩睺罗迦最终会如何选择，叶玄也不好太过于干涉。 听完叶玄所言，摩睺罗迦眼中闪过一丝犹豫，她深吸一口气，终还是向叶玄请求道：“巫空大人的同族们，潜心修炼，摩睺罗迦贸然去找它们做事，恐会坏它们之事。 云斋大人与罗睺大人麾下的士卒，皆是沙场争雄的锐士，采购这样的活计，非它们所擅长。” 叶玄听言，心中恍然，对摩睺罗迦更加刮目相看。 她在平安城呆了不过两三日，便已看出河童与兵人们各自的趋向，可以说是观察入微，心细如发。 把采买之事交给这样的人，叶玄更加放心。 他微微点头，向摩睺罗迦问道：“除了此二者之外，平安城内也无其他人手可以配合你做这职司，你有什么想法？不妨说来听听。” “那奴婢就斗胆建言。”摩睺罗迦微微抬首，与叶玄目光稍一碰撞，发现这位主上面色并未有丝毫愠怒，才放心建言，“奴婢是想从这云上集市，购买一些奴隶回去，协助奴婢做这采买之事……” 又想打赤练贩卖的那些奴隶的主意…… 叶玄本能地就想否决摩睺罗迦的提议，但他转念之间，忽然想到先前在云上集市看到的一幕，于是笑道：“我早该想到你会有此想法。 只怕你购买奴隶，协助自己办好职司是假，想要营救同族是真吧？” 当时在云上集市时，赤练的摊位那边，正在贩卖奴隶。 其中就有两个摩睺罗迦的同族——那迦龙众。 一言出，顿时令摩睺罗迦惶恐不已，连忙向叶玄跪下，叩首道：“奴婢不敢，奴婢不敢！” “毕竟是同族，你若没有营救之念，我反而会觉得你冷血，你起来吧，我不会因此责罚于你。”叶玄语气放缓，摩睺罗迦这才敢稍稍起身，仍不敢抬首看他。 他接着道：“此事是我先前没有想到，同族就在水深火热之中，想你也不会漠然视之。 既然如此，那便把你那几个同族买回来，协助你办好采买这项差事。” 他随即取出一面天王借力符，交给摩睺罗迦：“以此符去换些精元丹来，赎回你的同族。” 三面天王借力符，他只卖出去一面，且卖价远远低于这符牌的实际价值，也就只好收手不再贩卖。 摩睺罗迦既然擅长这种事情，叶玄就让她帮着把此符卖掉，换来的钱款用以赎回摩睺罗迦的同族。 摩睺罗迦接过符牌，已然泣不成声。 她这般大的反应，叶玄也未料到，又安慰了几句，才与她再度转去云上集市，到了赤练的摊位前。 赤练，居于无间地狱，杀人越货、贩卖奴隶是他们的主要产出，这个势力在五大势力之中，虽然实力居于最末，但素好挑动各大势力相互倾轧，且屡屡能够成功，正如一条潜伏在草丛中的毒蛇一般，叫人防不胜防。 攻伐五圣门之时，叶玄已与赤练的危宿打过一次交道。 他有所预感，随着平安城的开拓，以后说不定还有与赤练打交道的时候。 黑魔国意图荡平酷热境本土势力，独掌一境。 酷热境本土势力背后，隐约有上人国的支持，能与黑魔国斗个平分秋色。 在这种时局下，危宿偏偏在酷热境一个小小的五圣门中培植自己的实力，实难让人相信，赤练没有对酷热境局势横插一脚的心思。 而酷热境基本上就相当于是平安城的家门口，随着平安城实力增长，少不了也得参与酷热境之事，拒敌于国门之外。 如此一来，与赤练怎可能不打交道？ 赤练的摊位上，贩卖的‘货物’依旧别具一格，各类手脚被套上镣铐的奴隶、殭尸、骷髅魔物、一些收纳有阴灵的幡子等等。 叶玄一眼便从中看到了摩睺罗迦的同族，同是女子的两个那迦龙众。 此时，她们身遭围了一堆人，正评头论足，唾沫横飞。 想出手买下这两个龙众的大有人在。 毕竟那迦龙众的女性，皆生得美艳，惹人垂涎。 第三百零六章 九头妖鸟 赤练的摊位被里三圈外三圈围得水泄不通，吸引到如此多修者围拢过来的，自然是摊位上即将要开始‘拍卖’的两个那迦龙女。 二女衣衫褴褛，几要遮不住身上要害，面对围观一众的评头论足，相互抱在一起，瑟瑟发抖，更让围观人等心中火焰更炽，调笑声越发大了起来。 正因为见到有这般多人因两个那迦龙女围拢过来，守在摊前的赤练商人才临时把两个那迦龙女由一口价赎买，改为拍卖。 赤练也鲜少捉到曾经的佛门龙众，先前要将她们出手卖掉之前，考虑到二者实力仅在炼脉、养气层次徘徊，所以定价不高，养气层次的龙众只卖一百精元丹，炼脉层次则需五百精元丹。 而今见到众人对两龙众的反应如此热烈，立刻决定以拍卖的形式把二者卖出，养气层次的那个拍卖底价就得一百精元丹，每次出手不能少于十个精元丹。 炼脉层次底价亦要五百精元丹，每次出价不得低于二十精元。 叶玄立于人群之中，听着周围人的议论声，也从侧面了解到这些人多有出手买下一个那迦龙众的心思，毕竟美色财帛动人心，但真正愿意出高价的，却也没有几个。 他心下稍安，不动声色地打量着摊位上凭人挑选的其他奴隶，在角落里看到一个赤着上身的妖类，甫一走近，这妖类身上便溢散出一缕真炁，被龙鸟印玺拘摄而来。 龙鸟印玺在这刹那变得滚烫，出现这种情况，无疑是在提示叶玄，有新的真炁序列组合生成！ 因这妖类身上流溢的真炁，才导致了诸炁融合，生成新的真炁序列。 叶玄心下微动，向匆匆赶来的摩睺罗迦招了招手。 “主公，那枚符牌，换了一千精元丹，这是丹药，您看……”走近叶玄身边，摩睺罗迦低声言语，把法宝囊递向叶玄，转而扭头去看摊位上的两个同族。 焦急关切之情，溢于言表。 “这些丹药你拿着，待会儿自己看着把你那两个同族都赎回来，我先去那边办点要事。”叶玄把装着丹药的法宝囊塞回摩睺罗迦手心，赢来女子感激的目光。 他指了指南方一个贩卖毛皮的摊位，随即与摩睺罗迦挥手作别。 摩睺罗迦以为主公是突然想到还有别的紧要材料未买，自不会知道叶玄是急着要查看新组成的真炁序列，评估其价值，最后再决定要不要把那个产出真炁的妖类买下。 临走之时，他看了一眼妖类身前的价格牌。 妖类：赤羽大鹏鸟。 修为：曾为炼罡层次，而今被震碎罡气，截断筋脉，只有养气层次战力。 售价：八百精元丹。 这本尊为赤羽大鹏的妖类，虽然曾经修为在炼罡之境，但被震碎罡气，截断筋脉，在大多数人眼里，已经是个十足的废物，养气层次的战力也聊胜于无。 这么一个没有价值的奴隶，赤练还要标价八百精元丹，自是因其曾经炼罡层次的修为着实唬人，想借此骗不懂行的修者出手购买。 五大势力的商品摊位中，最需小心赤练、黑魔国的摊位，常有人在此上当受骗，甚至因为买了这两个摊位的货物而丢失性命。 云上集市面积不小，比扩建前的平安居都要大许多，人们大多聚集在各个摊位前，那些没有摊位的地方便成了偏僻无人处。 叶玄走到一个无人角落，即注目龙鸟图录。 石碑撑天而起，妖之序列第七个孔洞里，一缕真炁安静流淌。 赤羽大鹏火道真炁：金翅大鹏遗血-赤羽大鹏鸟自身散溢的真炁，有火道气息，可以增进修者火道法门的进度。 叶玄刚浏览过这真炁的具体信息，它便自妖之第七孔洞里飞出，与太霄金行真龙炁、玄冥真炁等共七缕真炁融合，催化龙鸟交丨媾，生成新的序列。 鬼车：九凤与天鬼交丨媾，诞下子嗣，被鬼气侵袭，死而后生，即为鬼车。 诸炁投注于禽鸟异种或妖类体内，自行为之聚集鬼气，每次鬼气于体内蓄积满溢，即开启一个轮回。 每进入一个轮回，须经历筋脉摧断、修为丧失、性灵被碾磨之苦。 每渡过一个轮回，本尊便会长出一颗头颅。 直至长出九颗头颅，则成鬼车。 这序列凝成之后，在‘灵’之序列第四个孔洞内一闪而过，昭示着鬼车并非异种之属，而是归于灵之序列。 居于灵之序列第四孔洞，已是真正的神灵。 不过若想成为鬼车这般的神灵，所要遭受的痛楚也远非寻常人可以承受。 叶玄麾下众下属皆各司其职，前途光明，没有一个需要用这种方式来换取力量。 这序列，简直是为那个本尊为赤羽大鹏鸟的妖类量身打造。 叶玄神色变幻片刻，转而走进了熙熙攘攘的人群里，向赤练的摊位那边走去。 “六百精元丹，第二次，还有没有出更高价的？ 只要再出二十精元丹，这个如花似玉的那迦龙众就是你的，任你驱使，捏圆捏扁！”赤练商人的声音传入围观众人的耳里。 但人们大都只是摇着头，没有一个愿意出更高价去买一个炼脉层次的奴隶，纵然这奴隶生得美艳。 三次唱名之后，尘埃落定。 赤练商人把两个那迦龙众的锁链缠成一串，把一端交给了怯怯走上前的摩睺罗迦，咧嘴笑道：“你这小娘们，买两个那迦龙众做甚？ 想来不是为自己而买的？你主子在何处？” 说话间，他悄无声息地施展手段，欲要拘摄摩睺罗迦的一缕气息。 摩睺罗迦愤愤地瞪视着他，接过锁链，把拢共八百二十枚的精元丹交给商人，带着两个同族离开。 在那商人运转法门的刹那，她亦运转开了万化玄变法，从周遭转化一缕气息，融入自身。 这缕气息随后又被赤练商人抓去，而摩睺罗迦自身则未被赤练商人抓到分毫马脚。 赤练商人实力不俗，非摩睺罗迦所能比。 但他被摩睺罗迦伪装出的瘦弱女子面貌所蒙蔽，只当对方是个羸弱的羊羔，未想到这羔羊的表象后，亦是一头盘绕着身躯，吐着信子的大蛇。 第三百零七章 砍价 摩睺罗迦牵着两个同族，与叶玄打了个照面。 后者冲她打了个眼色，她亦轻轻点头以回应，自领着两个那迦龙众走出人群，就在集市上东游西逛起来，身影很快消失在赤练商人的视野之中。 赤练商人不以为意——反正自己手里还攥着对方的一缕气息，离开云上集市后，随时可以追击对方，不怕她跑掉。 当下又来了客人，赤练商人便把摩睺罗迦暂且放在脑后，专心应对眼下的客人。 人们在剩下的几个奴隶间挑挑拣拣，没有几个有真正出手买点什么的意愿。 引起赤练商人注意的则是一个光头的瘦削男子。 此人认真检视了几个奴隶脚下的价格牌，时而磨砂下巴，像是在心底盘算着什么，时而因几个奴隶标注的价格而连连搓动手掌。 赤练商人注意到，此人常在那头本尊为赤羽大鹏的妖类，以及另外一个修为在炼筋层次的人类修者之间走动，明显属意此二者。 人类修者与大鹏妖类的售价一样，不过前者有炼脉修为，后者修为被废，仅只能依仗妖身，发挥出养气层次的战力。 虽然大鹏妖类曾经有炼罡境的修为，但那毕竟只是曾经而已。 那光头于摊位前转了好几圈，赤练商人观察够了之后，终于不耐烦地开口发问：“光头，你可是要赎买一个奴隶回去？要是的话，就过来说话，不是就快滚！莫在这里妨碍我做生意。” 光头修者被赤练商人如此训斥，脸上却没有半分怒意，反而有惶恐之色一闪而过——除却苦地五大势力出身的人，没谁能在赤练人的训斥下保持平静，多会被吓得两股战战。 他挪动步子，到了赤练商人跟前，指了指大鹏妖类与人类修者，道：“我想买他们中的一个，能不能、能不能便宜点啊？” 光头修者仰脸看着坐在摊位台子上的赤练修者，瞪大眼睛，因过分瘦削而显得苍老的面孔上，写满了惶恐与窘迫，连连搓动手指，更暴露出他内心的胆怯。 这厮一看便是个穷鬼。 多半出不起八百精元丹。 不过赤羽大鹏在赤练摊位上呆得时间也够久了，至今都未卖出去。 赤练里亦不愿将此妖斩杀，炼为殭尸——大鹏妖类之兄，乃是赤练十恶-金鹏魔，因这一层关系，赤练才不好彻底抹灭赤羽大鹏性灵。 至于赤羽大鹏缘何会由金鹏魔的弟弟，沦落到被废去修为，贬为奴隶发卖，则又是另一桩恩怨，赤练商人在赤练地位低下，也就无从了解。 若是这光头肯出个三五百精元丹，把赤羽大鹏妖折价卖给他也无不可。 赤练商人内心盘算，面上不动声色，垂着眼皮，不咸不淡道：“你能出多少？若是出价合适，把那头赤羽大鹏妖卖给你也可。” 这是把问题又推给了化作光头的叶玄。 “二、二百精元丹？”叶玄故作迟疑，伸出两根枯瘦的手指，语气里满是征询的意味。 “什么？你莫不是在消遣大爷我！”赤练商人眉毛一挑，登时满面怒容，吓得叶玄抱住脑袋，连连道：“三百、三百，我手上只有这么多，真只有这么多了！ 够不够啊大爷？” “三百不行，最少四百！”赤练商人报出他所能给出的低价，至此图穷匕见。 叶玄也见好就收，故意磨磨蹭蹭半晌，才从身上各个口袋里一共摸出四百精元丹，交予了赤练商人。 赤练商人抓住锁拿赤羽大鹏妖的铁链，先是随意扯了扯，那妖类纹丝不动，他面上浮现一抹阴冷之色，又猛力一扯，直接将修为尽丧的赤羽大鹏妖扯得一个踉跄，如此把锁链交到了叶玄手里。 他接着把一面符牌递给叶玄：“捏碎此符，此獠周身禁制尽去，非是紧要关头，我建议你不要这么做。 这鹏妖自今时起，便是你私有之物。 希望你能把它驯得服服帖帖的吧。” 赤练商人面带诡异笑容，叶玄将他脸上神色尽收眼底，心下自知其中或有蹊跷隐情。 不过眼下从这商人嘴里估计也撬不到有用情报，叶玄也就连连点头，接过锁链，拽着赤羽大鹏妖走到角落里，与摩睺罗迦及其同族汇合，共同离开了云上集市。 黄沙滚滚，地涌岩浆。 一头水牛一般大的巨犬口衔锁链，牵着身后跌跌撞撞的鹏妖。 鹏妖走得辛苦，不时抬首看向那巨犬，眼神里便全是忌惮，想来是方才被胖虎好一顿教训过。 在一犬一妖之后，叶玄慢悠悠地跟着。 他倒不是故意要走得这么慢，实际上自己也急着返回平安城。若非摩睺罗迦落在最后，与两个同族哭成一团，此时他早就卷起遁光，把一众人都带回平安城了。 新赎买回来的两个那迦龙众，与摩睺罗迦不仅仅是同族关系，更是亲姐妹。 三女抱在一起，互诉衷肠，诉说三姐妹分开之后，各自的际遇，良久之后，摩睺罗迦总算意识到自己与姐妹拖了主公的后腿，吐了吐舌头，带着两姐妹不好意思地与叶玄见礼。 “主上，这是家姐摩睺云，这是家妹摩睺月。”原以为再不可能相聚的亲人，突然重逢，让摩睺罗迦喜悦不已，语气就轻快不少，这样看来才更像是一个正常的少女。 与从前冷艳的龙女形象相比，叶玄倒觉得她眼下更加亲切。 他微微颌首，算对摩睺罗迦的两个姐妹致意：“以后你们三姐妹可以同心协力，共同做好采购使的活计了。” “多谢主公！”摩睺云与摩睺月脆生生地开口感谢，同时向叶玄躬身行礼。 她们原本以为平安城的主人把自己收为麾下，恐怕还得费一番周折，万没想到这位主上如此宽厚温和，俱是感激不已，心里的忐忑也消减了不少。 三个如花似玉的少女就在眼前，着实赏心悦目，也让叶玄心情愉悦不少。 他‘嗯’了一声，随手把胖虎召来，指着胖虎拖着的赤羽大鹏妖，道：“这妖类以后便做你们外出采购时的护卫吧！” 第三百零八章 金日偙 赤羽大鹏妖，名为金日偙，修行已有三百年。 炼骨境时，其侥幸得到一滴迦楼罗鸟的血髓，进而将原本普通的金雕之身，转为赤羽大鹏。 其踌躇满志，精进修为，原本已臻至炼罡之境。 正在寻找‘迦楼罗鸟’的遗蜕精魄，助力自己在真身境时，返化为真正的迦楼罗鸟——俗称的金翅大鹏。 然却在此时遭遇不测，被兄长亲手废去一身修为，成了个筋脉尽断、丹田毁碎的废物。 而今，也不过只能仰仗赤羽大鹏的真身，发出养气层次的战力而已。 其在赤练是嚣张凶横惯了的，纵然被兄长废去修为，一身傲气也未消减去几分，因着前途无光，反而变得更加无所畏惧起来。 此时听到这个买下自己的新主，想要令自己去护卫两个那迦龙众，登时冷笑出声：“你若不怕我将她们当做食物一般吃掉，便尽可让我来护送她俩！” 金翅大鹏以那迦龙众为食，金日偙这是欲效仿自己崇拜的神鸟。 三少女闻言，均是怒视金日偙，柳眉倒竖。 若金日偙修为在炼罡层次，她们都不敢多看金日偙一眼，然如今对方是落毛的凤凰不如鸡，他自身修为与三姐妹不相伯仲，谈何将三龙女当口粮一般吃掉？ 三龙女自是不怕他的。 摩睺罗迦当即向叶玄请命：“主上，此妖在您面前还出言不逊，着实讨打。请叫摩睺罗迦代劳，替您好好教训教训他！” “看看是谁教训谁。”金日偙挺了挺下身，一脸戏谑之色。 这种无耻的玩笑，摩睺罗迦不知见过多少，心底不可能因此而愠怒。 但因着当下有主公在前，她一心想要在主公心里竖立自己‘纯洁无瑕’的少女形象，所以还是故意羞红了脸，只恨恨地盯着金日偙，未再反唇相讥。 “胖虎，教训教训他。”金日偙既落入叶玄的手掌心，绝无逃脱出去的道理。 不说其他，单单是自己手里掌握的‘鬼车’序列，便足以让其死心塌地地追随自己。 他轻描淡写地放出一句话，胖虎吼啸一声，直接扑了上来，按住金日偙与它相比之下羸弱不堪的小身板，揍得金日偙灰头土脸，最后折腾得其连怒吼的力气也无，彻底委顿下去。 金日偙乃是妖类，最能分辨其他兽类、异种的气息，自能看出胖虎乃是一种极端强横的异种，只是其见识短浅，并不知胖虎这种异种，究竟该怎么称呼。 但叶玄能有这样的异种作为麾下，在金日偙眼里，也是神秘莫测。 眼下不肯服从于叶玄，不过是因其觉得，叶玄再如何神秘莫测也好，终究是个在赤练面前得矮上三分的人而已，与其他修者别无二致。 当时叶玄化作光头修者，与赤练商人‘卑微’地讨价还价的模样，金日偙现在都还历历在目。 然他如何能想到，叶玄之所以如此，只是想多省下一点精元丹而已？ 原本八百精元丹才能将金日偙买下，最后还不是自己故作弱小之态，仅以四百精元丹就将之买下？ 叶玄看着被教训一通后，精疲力尽如死狗般的金日偙，想了想决定还是就在这里将金日偙的事情解决，以免带回平安城后，为平安城招惹到什么麻烦。 他于是说道：“你若肯归服于我，可与这两姐妹一样，免去奴隶之身，可以寻常身份生活。” 金日偙被胖虎狠狠教训一通，意志显得有些消沉，听言冷笑几声，跟着回道：“我不过是个修为被废的妖类，回归寻常生活又能如何？况且还要认你做主子，为你当牛做马，我何必这般折磨自己，与自己过不去？” 此獠虽然修为被废，但还有些心气。 见他如此，叶玄微微一笑，并未立刻抛出鬼车序列，引其对自己俯首称臣，转而道：“你不愿归服于我，想来是眼光颇高，自觉以前的主子比我强上多倍，是吧？” 叶玄话语说得不加掩饰，有些刺耳。 金日偙听言，面现愠怒之色，却未反驳，只默不作声。 看来我所言是真——叶玄在心中点了点头，接着道：“我先前与那赤练商人交谈，你在赤练摊子前连续半个多月被展出，但无一人愿意出钱买下你。 这种情况下，以赤练这组织的性子，该把你性灵抹灭，炼成殭尸，如此才能榨取到你所有的剩余价值，缘何还要继续把你丢在摊子上展出，却未对你下杀手？ 你曾经也是炼罡境的修者，以你躯壳练成的殭尸，必有晋位白僵之潜能，赤练精熟炼尸之道，不可能不知道这一点吧？” 他将自己所见所闻娓娓道来，听得金日偙一阵心惊，觉得这能降服异种大犬作为手下的修者，不说修为如何，单这份洞察力就已颇为不俗。 那龙女又称他作‘主上’，莫非他还是一势力之主？ 有这等亲自下场跟人砍价的势力之主？ 不等金日偙回话，叶玄看着对方，忽然道：“其实你在赤练之中，应该也颇有地位吧？只是可惜，后来不知犯了什么事情，才被你头顶的大人物废去了修为？” “你猜得不错。”金日偙忍耐不住，昂然回应道，“我曾经确实是赤练的修者，后来……” 他面露回忆之色，嘿然一笑：“后来我干了金鹏魔看上的女子，被他废去修为，所以沦落至如今下场。” 赤练内部架构，叶玄只知一个‘七宿’，其他的则一概不知，所以对‘金鹏魔’这个花名也是毫无反应，只是问道：“金鹏魔是谁？” 金日偙扫了叶玄一眼，闷声回应：“赤练有四首，青首、红首、黑首、白首。 四首之下，有北方七宿。 七宿之下，还有十恶、十绝。 金鹏魔便是十恶之一，本名金日雄。” “你与这金日雄名字颇相近，应该是血缘兄弟吧？抢了哥哥看上的女子，啧啧……”叶玄摇头晃脑，毫不留情地又嘲讽了金日偙几句，一看他对自己瞪眼，立刻召来胖虎将之打得不敢有脾气。 第三百零九章 归服 一处沙窝中，金日偙靠在背风处，身上伤痕累累。 旁边的胖虎对他虎视眈眈，更令他如坐针毡。 他正了正颜色，抬首看了身前站着的叶玄，随即又低下头去，看着自己脚下被风卷起的沙砾，闷声开口：“我与大嫂的相识，可比他金日雄早多了。 若不是他从中作梗，此时与大嫂成婚的人该是我才是！” 说到这里，金日雄面上尤有一丝愤恨与不甘，紧紧抓住一把沙砾，细碎的沙子愈被抓紧，便愈顺着指缝往外流失。 “倘若再给我五十年时间，倘若再给我五十年时间……”金日偙低沉自语，重复这句话好几遍，声音渐渐低了下去，面上的不甘与忿恨尽皆消去，换上了颓唐挫败之色。 如今莫说给自己五十年时间，就是再多百年时间，又能如何？ 筋脉尽断、丹田毁碎，百年时间自己也成不了气候，况且如今体内无有罡元流转，躯壳的衰老必然会加快，恐怕也支撑不了百年了…… 前途一片昏暗，惨淡无光。 “如今再给你五十年时间，你又能做得了什么？”叶玄自能看到金日偙脸上的消沉，故意出言刺他一句。 金日偙若真是无欲无求，没有弱点，叶玄还真没有办法将他拉拢过来，但他明显还有诸多不甘，只要顺着这个突破口，一路攻伐下去，金日偙归服则是必然。 他不爱对这些属下用强，能劝服自然最好。 不然直接压服，届时也不过收服几个身在曹营心在汉的无用之辈罢了。 叶玄接着道：“不过，你若归服于我，五十年时间，能做的事情可就太多了。 五十年之后，你说不定还有正面面对自己兄长，夺回所爱的时候。” “我已是个残废，随便你如何消遣。”金日偙侧目看了叶玄一眼，明显不相信他之所言，“你也是修行之人，恐怕也不会不知筋脉尽断，丹田毁碎意味着什么吧？ 何必出这种言论来消遣我？” 筋脉尽断，尤可以种种宝药以接续，而丹田毁碎，基本上就是修行无望，便是神仙也难救。 金日偙觉得，哪怕是这厮豢养有强横异种，也绝不可能有手段，替自己重塑丹田，接续筋脉。 这种事情，五大势力都做不到。 “我自然不能帮你重新接续筋脉，重塑丹田。”叶玄淡淡道。 金日偙嗤笑一声，仰面躺倒在沙窝里：“你此时若是夸下海口，说自己能办成这两桩事，我可能还真就信了你了。 毕竟是烂命一条，赌一赌也不怕什么。 倒未想到你这时反倒退缩了，呵呵……” “你烂命一条，赌一赌也不怕什么。我若诓了你，在你眼里顶多是个无信誉的小人而已。”叶玄撇了撇嘴，“然而我是要做你主子的人，言出必行，自不肯轻易与你对赌，免得被你轻看。 我虽没有办法帮你重新接续筋脉，塑化丹田，但仍能让你恢复实力，以后修至你梦寐以求的真身之境，也不是不可能。 不过此法凶险，极端痛苦，你尤要经历数次丹田毁碎、筋脉尽断的痛楚，你可愿意搭上自己这条烂命，试一试我这个法子？” 不修复丹田筋脉，能使我修成真身之境？ 金日偙的常识告诉他，此事根本不可能，但叶玄的法子另辟蹊径，直接绕开了丹田与筋脉两座大山，又让他内心不由得对叶玄口中的法子生出几分期待，想要尝试。 正如他自己所说：自己如今已是烂命一条，有什么赌不得，试不得的？ 他神色一正，坐起身子，注目叶玄：“你真有办法？” 叶玄含笑点头，老神在在，等着他表示什么。 金日偙神色变幻片刻，朝向叶玄纳头便拜：“金日偙，拜见主公！” 这厮倒是干净利落，认准了某事便会立刻出手，毫无犹豫，刚决果断。 叶玄心下思忖，‘嗯’了一声，随手把一缕‘鬼车’序列的真炁投注到其体内，这才缓声道：“你细细感悟这缕真炁，将它转化融入自己的躯壳。 我每日皆会给你投注此炁，每过七日，你会感觉到有森森鬼气融入自身，不必抗拒，亦不要惊慌，将之蓄积于自己躯壳里，待到蓄积满后，则开启一个轮回。 在轮回之中，你的筋骨皮膜、血肉五脏、经脉丹田以及性灵，俱会经历再一次毁碎的痛楚，你若承受得住，轮回过后，便生出一颗头颅，增进一层实力。 若承受不住，便会神智沦亡，从此前尘往事，皆灰灰了去。” 龙鸟印玺对鬼车这一序列真炁养成的过程及其详尽，叶玄也就依样画瓢，一五一十地把详情透露给了金日偙，以此来安他的心。 金日偙垂首应是，沉声道：“我一定能承受得住，只是不知，长出几颗头颅，经历几次轮回，才算真正功行圆满？” “经历八次轮回，长出九颗头颅，便是功行圆满。”叶玄回道。 “那，每长出一颗头颅，大概增进多少战力？”金日偙跟着又问。 叶玄倒不觉不耐烦，笑道：“个人体质不同，能蓄积得来的鬼气多寡也不同，借此会增进多少实力亦难测定。 不过待你真正长出九颗头颅之后，元神境的修者，或许都奈何不得你。” 元神境的修者，也奈何不得？ 金日偙满面惊容。 元神五境：阳真、通玄、天象、法身、太一，主公所指的元神境修者，是初境阳真，还是终境太一？ 金日偙犹豫良久，终还是没有问出这个问题。 还是给自己留一些念想为好。 从前自己只敢想修成真身境该是什么光景，如今竟也敢去奢想元神境的景象了…… 这一刻，金日偙心中踌躇满志，再无半分颓唐。 英招与肩吾如今修为皆是开窍圆满，距离炼罡境只差半步的层次，它们提供的真炁序列也开始提升，在第五、第六个孔洞之间来回跳动。 待到它们彻底成年，真炁序列应在第四个孔洞。 灵之序列第四孔洞的神灵，战力比兽之序列第四的赤尻马猴要强上几筹，自然能媲美元神境的修者。 而鬼车同为灵之序列第四等的神灵，战力应与二神旗鼓相当。 只是具体是元神第几境，叶玄也难确定。 第三百一十章 小池河的景色 “你如今实力低微，羸弱不堪，从前你兄长废去你之修为，不太会理会你，但如今你既又有了攀登修行路的机会，还是早做筹谋，不要再与赤练有所牵扯了。 待你功行圆满之际，你可亮出真身，与赤练的瓜葛如何消解，也就全在你一念之间。”收下金日偙，是想将之培养成鬼车，为平安城增添战力，可不是让他为平安城添麻烦的。 所以叶玄当下自然希望金日偙能与赤练分割个干干净净，不留一丝线索。 他如此出言，金日偙闻弦而知雅意，立刻道：“我愿改头换面，归入主公麾下！” 说话间，金日偙面容改易，不过片刻时间，就换作另一副模样。 他本尊乃是赤羽大鹏，换个人类面貌自然十分简单，但改易自身气息的法门，因其眼下体内无有涓滴真炁留存，却施展不出来，只能做到如今这一步。 如此，叶玄便又给他投注了一缕真炁，助其施展万化玄变法，彻底地改换了自身的气息。 这下即便是其兄金日雄亲至，亦难分辨出他气息的真假。 “以后你与摩睺罗迦三姐妹一样，同归于内务所管辖，专司护卫她们，保证她们往返集市与平安城之间的安全。”叶玄就此为金日偙分配了职司。 他虽心高气傲，不愿与被自己视作食物的龙女三姐妹过多接触，无奈而今主上有命，也不得不从，只能答应下来。 摩睺罗迦三姐妹看到这妖类转眼间从阶下囚成为有成为元神境大能潜力的同僚，心中羡慕万分，但她们亦知金日偙想彻底得到主公赐下的这桩机缘，也少不得受许多常人所难以忍受的苦楚。 这么一想，三姐妹心下稍稍平衡，也各自下定决心，一定要好好完成自己职司以内的各项工作，争取在主公面前多露脸，以后再有这样的机缘出现，主公能首先想到自家三姐妹。 金日偙之事解决，叶玄再不停留，分发给几个手下遁光令，各自驾驭遁光，回归平安城。 摩睺罗迦带着采购回来的各种材料等等，与巫空交接，协助巫空清点各种货物，之后便要为姐妹寻找居所，带着她俩熟悉平安城。 金日偙眼下只有护卫三姐妹来去云上集市的职责，在平安城里，龙女三姐妹也用不着他来护持，当下又乍见到这处世外桃源般的所在，有些忘乎所以，便在城内四处转悠起来。 把新收的下属与平安城的头头脑脑们引见之后，叶玄只在内庭稍稍停留——同哼哈将传信，令他请义母山师南三日后来平安城一趟。 搬运金铁之山的事情，三日后正式开始。 先前叶玄便将此事事先与山师南通气，目下传讯过去，未过多久，舌山那边就有了回应。 传讯玉符溢发的光幕之上，浮现一行行蝌蚪似的文字。 哼哈将在传讯中说，三日后其义母将带着几个成功转生的生灵，前来拜见叶玄。 叶玄浏览过文字，笑着收起了玉符。 山师南布置的转生殿，如今只能转生五虫之中的‘昆虫’。 所谓昆虫，指的是带有甲壳的虫类以及水族，譬如虾蟹、乌龟之流，便是昆虫，蝎子、蜈蚣亦是昆虫之属。 不知此次转生而来的‘昆虫’们，具体都是何物种？ 它们皆有修成五仙的机会，与普通的昆虫们又是天差地别。 在内庭稍稍停留，叶玄便往正在营造阵法阵基的雄山关堡垒而去。 平安城并不只是眼下平安居的部分。 雄山关堡垒所在地、平安居，加上上游交寒河与小寒河交错过的那块地域，才能构成完整的平安城。 如今正在动工兴建的是雄山关堡垒这一部分，待到阵基营造完毕，建设出城池雏形，布设好种种隐蔽气息的禁制、阵法之后，就会开始这座联合堡垒的真正主体——地行堡垒的炼造。 雄山关堡垒部分完工之后，小寒河部分就会开始架设金雷刚生阵。 鉴于平安城而今并没有那么多居民，小寒河这部分只完成阵法以及基础防御建筑的建造，以后随着平安城治下之民增多，再开始细致规划建造内部民生建筑。 岳河下游水波荡漾，叶玄此时从外面看，只看到河水污浊昏黄，然若修为高深，对阵法之道颇有造诣，便能破去此间的各种幻象，看到岳河的本真。 河水澄澈，碧波荡漾，水下隐约可见一尾尾鱼儿集群游动。 那些鱼儿团团围绕的河道里，正有河童们忙忙碌碌，布设水下通道，夯实阵桩，按照孟姑娘的指示把平安居的风雷轮转大阵打开一个口子，将阵法规则通过特定的符文、阵桩材料，引入下游的小池河等地。 小池河向前奔腾。 此河便不比岳河的澄澈，但河水与其他地域的河流相比，仍然比较干净，苦地人日常饮水比小池河水也干净不了多少。 有河兵踏浪而行，不时跃到岸边，搬动一根根炼成各种形状的阵桩，掘开岸边泥土，将阵桩深埋其下，之后浇铸上一些五色斑斓、类似金属熔化后的材料。 五色斑斓的材料片刻时间便会凝结，天地诸气掠过材料周围，便会出现少许的扭曲与逆乱。 这些便是从五圣门、云上集市购买来的逆五行材料，它们与风雷轮转大阵相互作用，又与小池河围绕着的雄关山堡垒之地相连，令风雷轮转大阵与青藤演火阵串联起来，形成更强横的合力。 叶玄背着手，沿着河岸缓行。 绕过一个弯后，小池河水汇集向天池河，奔流到更远的泥牛江，他从囊中摸出一块令牌，在此间天地虚晃了晃。 眼前空气出现扭曲，一道木桥横亘于小河上，向前延伸，又至另一个云雾笼罩之地。 走上木桥，走进云雾笼罩之地，才有清浊分野。 一个郁郁葱葱的世外桃源，便在眼前展开。 一棵棵白龙灵树参天而起，在数日以前，它们只是一棵棵不到五六丈长的‘少年树’，而今经过黑灵泥的不断浇灌，身躯已是节节拔高。 随着白龙灵树的生长，后土小神‘元禀’的权柄也借助同族们的增长，而扩张到更远之地。 第三百一十一章 青藤演火阵基 元禀的权柄笼罩范围，已有五个平安居那般大。 其再多增扩如今权柄面积的十倍以上，差不多就能晋升佑城伯。 后土小神权柄范围，最初时只有平安居的二三分之一，元禀凭着自己的同族推动，硬生生在承继此权柄后，就增扩了五六倍之多，如今随着白龙灵树不断栽种下去，更是扩张到了一个极广的面积。 远远不止雄山关堡垒、平安居、小寒河与交寒河环绕之地，这三块地方。 在后土小神权柄作用下，雄山关堡垒这边地力在不断增长，又有白龙灵树以及其他树苗、灵植的交互作用，此地栽种一般作物已经不成问题。 雄山关堡垒周遭的树木、植株都是按照特定的规律排布，叶玄踏足其中，仍能看到有兵人在周遭挖坑，栽种灵株灵苗。 巨树周围，藤蔓虬结，芳草丛生，已经渐渐形成原始丛林般的光景。 在这绿树掩映之间，叶玄敏锐地捕捉到了一道倩影。 孟姑娘正忙着把炼制好的各个阵桩分发给各河童领队，由它们带着一个个兵人去往特定的位置，埋设阵桩，栽种灵株。 工期紧张，任务繁重，她要在接下来的三日时间内，在这块地方完全架设好青藤演火阵的主阵基，并令之与平安居的风雷轮转大阵相互作用，形成合力。 其中更是有许多需要她亲自动手来进行调整的地方。 平安城现下阵法方面的人才，只有甲隆一家，它们如今亦跟在孟姑娘身旁，听从教导，任凭她差遣。 孟姜对甲隆也不藏私，只要是阵法相关的知识，皆会倾囊相授，几天下来，甲隆与自己的子孙们，也是收获匪浅，对于阵法一道也各自有了新体悟。 它们得了好处，也帮了孟姜许多忙。 帮着她巡视此间，检查阵法布设有无纰漏，已经接连发现了好几个孟姜忙乱之下未能顾及到的小漏洞。 总算分发完阵桩，孟姜舒了一口气，整个人瘫坐在一张摇椅上，有河童小跑着过来，与她说着些什么。 她面上浮现笑意，眼睛也愈来愈亮，忽然听到身后的脚步声，立刻转头，便见到叶玄走来。 “道兄！”看到叶玄，孟姜惊喜不已。 叶玄不知她为何会那么大反应，扬了扬眉毛，转而看向站在摇椅旁的河童。 河童向叶玄恭敬行礼，不敢打搅叶、孟二人，见礼过后便自行退下。 “道兄，我们今晚吃鱼吧！”这时，孟姜已经起身，凑到了叶玄身边，腻声说话，带着一丝撒娇的意味，“我听那个河童说，近几日岳云斋的水府打捞了好些鱼获。 有的飞剑鱼甚至都能有一丈长！” 叶玄无语地看着孟姜。 别人可能会觉得一丈长的飞剑鱼很新鲜，很少见，您这活了不知几千岁的人，难道还会觉得丈长的飞剑鱼多新鲜？ 想多吃一点就直说呗。 果不其然，孟姜整个人几乎都贴在叶玄身上，摇晃着他的胳膊：“道兄，我们今晚吃一条一丈长的飞剑鱼吧！ 我都没有吃过这么长的鱼……” 最近几日，孟姜晚上几乎都在叶玄这边吃饭，她这样的吃货，倒不至于挑食，因为饭菜好吃而被养刁口味——真正的吃货从不挑食，勇于尝试各种口味。 但若能多吃一点，她自然想多吃一些。 毕竟活了几千年，别的不说，就胃口确实大。 “可以。”看孟姜额头上还挂着晶莹的汗珠，叶玄觉得也不能亏待人家，便笑着点头答应，“一丈长的飞剑鱼，你是想烤着吃，还是炖着吃，煎着吃，滚粥吃，裹上面粉炸着吃？” “我都要！”孟姜大手一挥，做了最终指示。 她旋即嘻嘻笑道：“这块地方的阵基布设已经基本完成啦，明后日做一些细节上的调整就好，所以今晚你要弄一桌全鱼宴，好好犒劳犒劳我！” 孟姜说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里，眼珠子骨碌碌乱转，跟着又道：“明天、后天也要这般犒劳我！到时候我再告诉你，我想吃什么。” “这么快就把阵基布设好了？”走进来时，叶玄看到那么多人忙忙碌碌，还以为此地的阵法布设还要几日时间，没想到这么快就完成，很是惊讶。 “是的。”孟姜指了指远处忙活的甲隆一家，“道兄找来的这一家子，都颇有才能，尤其是甲隆，以及其长子甲盛，对于阵法之道虽然见识稍浅，但领悟能力却极高。 只要给它们诸多阵法参研，过不了十几年，它们就可以总结出自己的阵势运行之道。” 甲隆一家在阵法一道上的天资竟是这般出类拔萃，到了连孟姜都不得不夸赞的地步。 叶玄更加讶然，同样亦更想不明白：若只是甲隆一个擅长阵法，于此道上颇有天资也便罢了，缘何它的子嗣也会有如此天资？ 莫非是因它们皆有地龙鲤的血脉，而地龙鲤最擅穿行诸地，为躲避追杀而故布疑阵？ “待到堡垒建成之日，论功行赏，少不了甲氏一门的赏赐。”甲隆一家除了阵法之道带给叶玄不少惊喜，它们在落户平安城一天之后，便开始稳定为叶玄提供三缕兽之序列第九空洞的陵鱼真炁。 仅仅凭借这一点，叶玄也少不了多关照它们一家。 他看了孟姜一眼，笑道：“与它们相比，你要求的奖励一向比较……比较贴近生活，只是吃饭日用而已，你说要犒劳你三天，那就三天！ 不过，既然青藤演火的阵法布设已近尾声，孟姑娘，不妨也研究一下金雷刚生之阵该怎么布置在小寒河那边？ 除此之外，我的那副鬼首阴棺，咱们何时开始祭炼，提升其品佚啊？” 一口气提这么多要求，叶玄也颇不好意思。 但这些事情，桩桩件件均干系重大，他也不能不提醒孟姜多上心些。 孟姜轻哼一声，摊开手掌，掰着自己纤细的手指仔细计算，口中念念有词：“祭炼那副棺椁，我也要耗费好大心神，更不提布设金雷刚生阵了，我这么辛苦，接下来一个月时间，只要我呆在平安城，你就每晚请我吃饭，好不好呀，道兄？” 她歪着脑袋看向叶玄，俏皮地眨了眨眼睛。 叶玄抵抗不住这嫣然笑意，口中接连迸出了一串‘好’字。 第三百一十二章 来客 因着阵基的提前布置完成，之后的三天时间，平安城诸民皆在全力准备各项建筑材料。 炼丹所将一坑坑的黑泥炼去魔性，转为黑灵泥。 建筑所的兵人们负责将黑灵泥与诸多碎石材料相混，最后由狮魈一家三口出手，将泥料炼成巨大的石砖。 堡垒选址地上，兵人们来来往往，将阴干的石砖搬运至此，堆叠成一面面高墙。 云斋麾下河兵与罗睺大石麾下山兵亦参与进了此次搬运砖石的行动之中。 高墙之间，皆是一道道忙碌的身影。 狮魈一家穿行其间，也是忙得脚不沾地。 这时，一道挟裹着青色风旋的身影翩然而至，在孔石跟前停下，风旋之中跟着走出一头黄牛大小的独角羊——正是明风?。 它目视孔石，微微颌首屈膝，算是行礼，接着鼓动胸腹，发出人言：“舌山转生殿的同僚已经来到平安城，主上特请主持使与二位副使前去内庭，与转生殿的那位碰个头。” “好，我知道了！”孔石重重点头，把怀中一块石砖搬到石墙最顶上，召来两个儿子，跟着明风?，一同折返回平安居，径直往内庭而去。 明风?不愿与自己从前的亲族为伍，甚至啖同族之血肉以证决心，叶玄便安排它巡视诸地，监控四下，一旦发现风吹草动，立刻上报卫戍士卒。 这活计倒也适合它，目下做得还算不错。 如此叶玄也就给了它一个‘巡察使’的名头顶在脑袋上，将之区别与一般被平安居诸民视作食物的风羊。 平安居诸所主持，皆是主持使，每一个主持使下设一到三名副使。 另有民、兵、役三部。 三部长官皆称‘部正’，各部之下，或有职官，或未设职官，皆凭三部主官自己定夺。 明风?领着孔石一家，越过河岸，便见对岸显化出真身的英招神灵驱赶着大群风羊浩浩荡荡而过，它稍稍停步，向英招神灵-叶姜垂首屈膝行礼，目送祂赶着羊群远去，随后才再度出发。 整个过程里，它都未看自己同族一眼。 为了彻底与从前的同族划清界限，明风?已然决定，由异种转修成妖，避免让自己的血脉再流传下去，化为妖类之后，过去如何，便不再重要了。 它如今内修天王心经，外运周天意行拳，以改换一身筋骨血髓，待到转化完成之后，修为直接会至开窍之境。 平安城每一天都在发生新变化，连内庭门前马厩里，那头大黑马都再度拔高，周身散溢霹雳电光，隐然间让人生出其即将要化光消失的捉摸不定之感。 这头大黑马亦将化作异种。 然而内庭却始终如一，简单平凡，不见有丝毫变化。 走近了便能听到庭中的谈笑之声，以及传出来的美酒佳肴的香气。 明风?在此与孔氏一家道别，停在阶下，瞟了眼大黑马，低声说话：“你昨日说吃得太多，肚子有些不舒服，今日可还好些了？” 不同于先前面对孔氏一家时的公事公办，此时明风?的语气甚是柔婉，让人恍然间就回忆起来，它是个雌兽的事实。 大黑马扬了扬脖颈，胸腹间发出闷雷般的声音：“已经好些了，今晚主上无事，我便带你去雄山南边玩。 那边有个山坳坳，罗睺大石的两个儿子也常聚在那里，从它们老爹那边偷来鱼肉，咱们去把它们的鱼肉抢走。” 罗睺大石未有婚配，生不出孩子。 大黑马口中祂的两个儿子，实是祂蕴化出来的那两头护山灵兵，一直都宝贝得很，当亲儿子一般看待。 这么看来，大黑马倒也没说错。 明风?低眉顺眼，哪里还有面对曾经同族时的刚烈，它犹豫片刻，柔声道：“今天主上与上官们共商大事，四处安防守备都会比平日里紧张些，我晚上预备再多巡逻四下几次，恐怕，恐怕不能和你……” “主上整日没得鸟事，闲得抠脚，说忙便突然间一下子忙起来了……” 大黑马这一番嘟囔，吓得明风?赶紧观察四下一番，压低声音，肃然道：“慎言！ 你怎么能这么编排主上？被过往的其他人听到了，你少不了要挨一顿鞭子！” “希律律——”大黑马不再言语，摇头晃脑地鸣啸几声，旋即沉默下去。 内庭门后，胖虎竖起的耳朵微微分外，转身往院内走去。 院内正在进行一场饮宴。 叶玄坐在主位，孟姜列席在他右手边，之后跟着陆吾神灵叶孟，叶玄门下四位弟子。 左边首位则是岳云斋，之后跟着山师南、罗睺大石、孔石一家、诸所主持等众。 山师南眼观列席排序，已知自己在主公麾下，该处于一个什么地位。 宴席刚刚开始，叶玄举杯与诸下属共饮一杯，随后道：“寒泽内尚有刑狱司掌狱使及其麾下一众； 冢山境亦有青海口这个典狱小神； 平安居里，元禀还未能修成神躯，无法脱离其生长之地。 这些同僚今日俱未能列席此间。 除此之外，河中还有我两个不成器的义子叶黑、叶白，较为贪玩，不爱在这种场合出现，义女叶姜刚刚去放牧羊群去了，一时半会儿也难转回来。 这便将祂们各自名姓与你等转生殿一众说一说，也算有个印象，混个耳熟。” “臣下谨记。”山师南躬身应是。 在祂身后，两头幼生艮牛与一些‘奇形怪状’的生灵都跟着向叶玄叩拜行礼。 先前山师南已向叶玄提起过此次带来的转生生灵，它们自然也就跟着沾光，列席此间。 之后一段时间，这些生灵将在平安城内，系统学习各种法门，开启天赋，学有所成之后，才会再回舌山转生殿。 山师南一力请求能将这些生灵送入平安城，叶玄‘推辞’不过，也只好接下。 他亦知山师南之所以如此，是担心自己在外立转生殿，接引诸般生灵，势力壮大，反遭主君猜忌，所以故意如此。 祂的一切权柄皆得自于叶玄，叶玄想收回便可收回。 权柄建立的根基既在叶玄身上，也就做不了裂土封王的美梦，如此一来，痛快地把生源让于叶玄，提高自己在主君心中的地位，岂不比固守着一众生灵不放，反遭主君猜忌要好？ 第三百一十三章 石中青 诸转生之灵，虽初生未有多久，但皆天地所蕴，灵智开启颇早，在山师南的初步教导下，已经踏上修行之路。 十二个转生之灵中，有五头金背蓝螯龙虾，三只灵龟，三头翠玉蜈蚣，以及一个初生即为先天精灵的绿斑天牛。 它们是转生殿中诞下的第一批生灵，汇集转生殿最为雄厚的那一份元气，天赋超绝，诸般法门皆是一点就通。 尤其是那头显发木性的精灵‘绿斑天牛’，如今修为已过炼骨层次，得以化身成人形，甚为不凡。 绿斑天牛化为人形后，是个敦厚老实的男孩，擅于催长草木，潜身于草木之中，可助长草木灵性，甚至使它们逐渐化作木精树人； 翠玉蜈蚣本身无毒，修行日久，身躯日长，可至百丈长，能与象龙、牛龙等血脉驳杂的龙种相争，且可凌空而行，若是能承受住其背脊上的震荡，驾蜈蚣而行亦不是不可能； 灵龟各方面都比较均衡，但极其聪颖，在水陆之间皆可生存，生命力强韧； 金背蓝螯龙虾身具金、水二性，修成人形之后，可以一身甲壳化为盔甲，蓝螯作为兵刃，是训练河兵的优秀兵源。 五头金背蓝螯龙虾已被云斋挑走，三头灵龟自归了罗睺大石，翠玉蜈蚣与绿斑天牛，叶玄准备将它们安置在以后建成的雄山关堡垒那边。 毕竟它们身具木性，在遍地草木的雄山关堡垒安置下来，相得益彰。 除了这一批生灵外，山师南另向叶玄献上了一些散碎的权柄。 散碎权柄得自于前往转生殿投胎的陨落小神，随着它们转生，与自身相融的散碎权柄也即脱落，到了山师南的手里。 祂能感知到这些散碎如金砂的物什里，流转神曦，但自身完全无法利用，想到主公曾收集过这些东西，便把它们俱都献给了叶玄，以换来大批平安城的资源，用以带回去建设舌山境。 这些散碎权柄，被叶玄收入龙鸟印玺，并未能就此重新凝聚成全新的权柄。 不过其中有三四粒权柄，具备杀伐之气，已被水生兵马总召兵符吞噬吸收。 吞噬了几粒权柄的兵符，不仅凝聚出了五重序列，连序列战力层级上限也有所提升，由养气层次，提升到了炼脉层次。 山师南此次回归舌山境时，将从平安城带走大批与黑灵泥相混的黑灵土，用以培育灵植秧苗，改造舌山的环境。 另外，将会带走一批白龙灵树苗，种植在舌山境。 它们一来可以协助改善舌山的土壤环境，净化过滤四下流转元气之中的秽污，二则亦能在生出灵智之后，协助转生殿，防御外敌袭击。 另外还有诸多石砖、粮食、鱼获等物，倒不用细说。 山师南还请求叶玄，能再派几个人过去，协助祂管理舌山，但叶玄手里实在没有空余的人手，只能暂且搁置此事，让哼哈将继续留在舌山境，全力协助义母。 宴席上其乐融融，诸下属虽有层级之分，但无远近之别。 叶玄初创事业，也从不与下属们摆什么架子，是个温和宽厚的主君，席间气氛自然也就比较和谐，众下属谈笑交流起来，不用顾忌太多。 很快，山师南便与这些同僚们熟悉起来。 祂领着自己两个幼子，频频与诸同僚们见礼，让二子对云斋、罗睺大石等‘长辈’一口一个‘叔叔’、‘伯伯’地喊着，云斋等众自然开怀不已，更增添几分与山师南这新加入同僚的亲近感。 推盘换盏之间，天色已经黑了下来。 叶一、叶二、叶三三头河兵随着叶玄的召唤，走进内堂，撤去已经盘碟，换上热茶。 叶玄让它们三个也在最末尾坐下候着，将它们三个介绍给了绿斑天牛‘石中青’，以及三头叽叽乱叫的翠玉蜈蚣：“这三个是叶一、叶二、叶三，刚有灵慧，灵慧还不高。 以后你等将与它们三个一同守备雄山关堡垒，此时不妨熟悉熟悉。” 翠玉蜈蚣尚且无法转化为人形，也还未学会腹语，只能摆动头颅，叽叽乱叫，便由石中青代它们发言：“谨遵上命，我们一定与三位兄弟共同办好主上交代的差事。” 即便三者灵慧不高，石中青也不敢怠慢，知道这三位应该就是主上家奴一般的角色，主君家奴可比一般的下臣地位都要高三分，与它们交恶，对自己有百害而无一利。 石中青是个十一二岁的少年男孩模样，但其化为精灵，已经醒觉宿慧，前世是个鬼差般的角色，如今重获新生，前途一片光明，早已是踌躇满志，决心在叶玄提供的平安城平台上，干出一番事业。 把事情交付给他，叶玄倒也放心。 他笑着点头，又与一众下属闲聊一阵，方才一正颜色，切入正题：“我预备后日正式开始从剑海境搬运一座金铁之山，回平安城来。 今时确定参与人手与具体计划。” 众下属纷纷坐直身子，皆面色严肃，聚精会神地听着叶玄介绍剑海境的情况，以及他选中的那座金铁之山的大概体积等等。 把这些情况都介绍完后，叶玄扫视场中，沉声道：“剑海境凶险非比他地，踏足其中，无时不刻皆在金铁剑气刺杀扫荡之中，非有抵挡炼罡境修者攻伐手段的人，不得参与此事。 哼哈将、猪刚鬣、巫空，以及石中青等众，维护平安城日常运转，不必跟去剑海境。” 此次去剑海境搬运金铁之山，叶玄做不到面面俱到，以乾元清光包裹住其他人，所以只能让被他提到的这些人留守平安城。 接着，他看了坐在角落，一脸茫然的彪子一眼，道：“彪子也留在平安城，帮着你的师弟们做点事情。” 彪子从舌山境回归后，当即炼成第三颗纯阳之种，如今第四颗血种也快凝成，且其飞天夜叉之躯，极其强横，横行剑海境不会有问题。 但它不能凌空飞行，遇到敌人在地上赤脚狂奔，总有顾及不到的时候，所以叶玄思量之后，决定让它也留守平安城。 对此，彪子无可无不可，点头应了一声：“哦！” 第三百一十四章 山魈 先筛选掉一部分实力不足的下属与弟子之后，叶玄转而看向罗睺大石。 祂近段时间一直闭门不出，潜心修心，总该有些收获。 感应到主公的目光，罗睺大石不自觉挺直背脊，挺起了胸膛。 “大石，雄山山脉如今可已彻底在你的掌控之中？”叶玄果然发问。 罗睺大石准备周全，应对起来也颇自信：“下臣近段时间一直在祭炼龙脉，已将雄山龙脉完全凝聚掌控，主公请看。” 说着，他撑开袖口，内中游出一道青灰色长蛇，有一丈二长，头颅、鳞甲等五一不是大蛇的模样。 诸山权柄气脉，虽被称之为龙脉，但一丈二长，焉能具备龙形？所以罗睺大石祭炼出来的这道龙脉，只能具备蛇形，想使之化为真龙，须得再经历蛇化为蛟，蛟化为龙两个步骤。 而完成这两个步骤的先决条件，便是收摄雄山以外的诸山权柄，增长龙脉，逐渐突破十丈之长，才有化蛟的机会。 叶玄已对罗睺大石面授机宜，令之在完全掌控雄山山脉之后，可将权柄逐渐往舌山方向扩张，与云斋沿交寒河一带往寒泽扩张权柄的计划共同施行。 展示过龙脉后，罗睺大石接着道：“我如今已开始将权柄往图座山方向扩张。 这些时日的修行，令臣下提前一步，凝聚了神躯，以山岳神道真炁洗伐，自身倒有媲美炼罡修者的罡气防御之能，请令大石与主公同去剑海，为主公效犬马之劳！” 罗睺大石躬身俯首，语气坚定。 想来一直都在等待这次机会，以展示自身，一雪前耻。 叶玄乐见其成，点头答允：“好。此次剑海之行，便算你一个。” 他顿了顿，似又想起了什么，突然问道：“我常听闻你视那两个护山灵兵为己出，当做亲子一般培养。 它们如今情况如何了？” 这本不是见不得人的事情，但罗睺大石与两个护山灵兵的事情被平安城诸民编排已久，当下听到主公问话，也是臊得满脸通红，连连摆手道：“它们两个如今还上不了台面，还上不了台面……” “上不了台面？”祂越是如此，叶玄越是好奇，身子微微前倾，道，“着人把它们两个带上来看看，而今雄山堡正在筹建，不久之后，小寒城亦会正式破土动工。 正值用人之际，有才能的干才都有出头之日，你再宝贝自己的两个义子，也不能如此藏着掖着……” 叶玄如此说，罗睺大石也不敢违逆，便着兵人去雄山那边，把两个护山灵兵召来。 趁这时间，叶玄转而与其他下属交谈起来，不多时便将此事抛诸脑后。 他看向排位靠后的狮魈一家，同孔石道：“连日建造，孔氏一门付出颇多辛劳，待到金铁山搬运回来之后，你们也少不了要跟着忙碌，炼铁山为堡垒，在其上营造诸多建筑。 孔石，你长子孔金已入罗睺大石门下，而今快要褪去杂芜，成为真正的山魈异种了吧？” 孔石不敢居功自傲，连忙伏低身形，胸腹震动，发出人声：“回禀主公，正是如此。 金儿得了罗睺大人不少山岳真炁投注，过不了三五日，便会彻底转为山魈。” 它侧首同还一脸茫然、局促不安的孔金斥道：“还不上前拜见主公？！” 孔金身形比先前缩小了一圈，原本两丈多的身高，现下只有一丈半，头顶原本的两根犄角已经完全消失不见，一身狮鬃似的金色皮毛，也转为青灰色，可以维持身形长时间人立而起。 它如今形象，与真正的山魈也相差不多。 听到母亲训斥，孔金连忙走到庭中，望着上方的叶玄，也不说话，直接就纳头便拜，咚咚咚连磕了三个响头。 孔金先天灵慧较低，叶玄亦知这一节，点了点头，道：“孔金好好修持着，山魈亦不过是你们这些异种血脉的起始而已，以后必然有更进一步的机会！” “是，是。”孔金连连点头。 叶玄令它退下，转而看向孔石右侧的孔银，他面带笑意，缓声道：“孔氏一门为平安城如此辛劳，我若只是口头夸赞几句，未免辜负你们的辛苦。 孔银，我听闻你最近常常熬炼自身，意图纯化祖血，成为地犼而不可得，你上前来，今日我为你投注真炁，助你彻底纯化祖血，转为地犼！” 孔石一家原本想着此次营造堡垒结束后，才向叶玄请求赐下二十余缕真炁，帮着孔银突破成为地犼，不仅修为更上层楼，更重要的是返化了祖血，提高起点。 但没想到，主公会在今日，愿意直接出手为孔银纯化祖血，那就说明此次营造工事结束后，主公令有奖赏！ 孔石眼睛一亮，连忙催促孔银上前。 孔银不敢怠慢，毕恭毕敬地走上前去，便见主公手里浮现斑斓光辉，一缕缕真炁在其指尖飞旋舞动。 这些真炁之中，有孔银求之不得的土性气息。 借助这些气息，它便能彻底纯化祖血，成长为地犼！ 诸下属望向叶玄指尖盘旋的真炁，俱露出了向往之色，这些真炁正是造就今日的它们的根源所在。 而真炁只有主公能拘摄，能将之赐予下属万类，除却几尊神明之外的其他生灵，都休想自主利用这种真炁！ 叶玄一口气从龙鸟印玺里抽出了三十余缕土性真炁，如戊土性灵炁、狮魈真炁等，皆归土性。 待到孔银面向自己跪坐下来，他手指一点，在指尖盘旋的真炁如一条条小蛇般脱离指尖，倏然划过半空，按照顺序，接连不断地钻入孔银的眉心。 真炁悉归其身，孔银紧闭双眼，暂时看不出有何变化。 孔石心中紧张，走上前来，为孔银护法。 内庭众生灵皆不敢怠慢，皆屏息凝神，密切关注孔银的任何变化。 就连山师南心下都不由自主地产生了几分紧张感，祂得授转生殿权柄，濒死之身得以返死为生，但当时自己的状态怎么就由濒死转为了充满磅礴神力，直至如今，山师南都未回过味来。 第三百一十五章 熊将 任何生灵，得到叶玄所授之真炁，自身虽会有种种不同的变化，但内在感受大抵相同。 大概都与山师南一样，沉浸其间，直到这个过程结束，都难以自拔，回不过味来。 山师南如此，云斋如此，罗睺大石如此，狮魈孔银亦是如此。 它能感应到诸炁投入自身，在四肢百骸内荡漾开来，但随后自己就归于一片宁静之中，感应不到躯壳的存在，感应不到‘我’的存在，似乎回归母体，回到了最初的本元。 改变就在它心神宁静，仿佛回归本元的时候悄然而来。 它头顶的两只犄角同样在回缩，一点点消磨，最终化作虚无； 身上的长毛尽数转为黄金之色，看上去金光闪闪，亦威风凛凛； 原本如猿猴般的面相，也渐渐改变，鼻吻凸出，面色化为纯黑，在一身金色毛发的映衬下，平添几分威严； 半直立的身躯彻底转为四肢着地，但从前半直立时所有的种种功能，都并未消失，反而得到了再一次的加强； 对于土性之领悟，亦更加精深。 孔银睁开眼睛，看了看自身，又看向一旁眼中闪烁泪光的母亲，已知自己夙愿得成，成功纯化祖血，化为地犼。 未来有了更多的可能。 它伏下身形，向叶玄恭敬道谢：“谢过主公今日成全！” “你们一家做事勤勉，尽心尽力，这是你等应得的奖励。”叶玄点了点头，让孔银退下，消化自己成为地犼的这份喜悦，给钻地鸟僮三兄弟各自也分了几缕真炁，作为奖励。 它们底子太弱，不像狮魈一家这般积累雄厚，只要有真炁点拨便能得到提升，它们想要提升，还需要不知多少时间。 且钻地鸟僮三兄弟的血脉组成有一部分来自于‘通臂猿猴’，这亦属四神猴之一。 想要转为四神猴，那可是千难万难，其中艰辛程度，只看巫空如今情况便知。 叶玄给了钻地鸟僮三兄弟各自几缕真炁，以增强它们的底蕴，嘱咐它们好生修行，未来同样可期。 最后，叶玄开始考校自己的四位弟子。 彪子与巫空、猪刚鬣这段时间常在叶玄身边，它们的修为进境如何，叶玄也比较清楚。 彪子如今在将要凝练第四颗血种，战力快要踏入炼罡境中期的层次； 巫空经过一番熬炼，战力已至养气层次，转为赤尻马猴之后，赤皮这一境就得困住它不少时间； 猪刚鬣时时修持，已与冥冥中的那尊存在‘豹貘远祖’保持稳定的联系，在它踏入炼骨境的刹那，便会得到传承灌输，立刻化为一头幼生的豹馍。 而猪刚鬣距离炼骨之境，也只差临门一脚，八九日内定能突破。 眼下，只有哼哈将修为如何，叶玄不清楚。 它得了艮牛血脉，若是勤勉修炼，这段时日下来，也该有所收效，更不提身边还有一位神明，且战力在半步真身境的义母时时提携。 哼哈将亦知叶玄心意，谈及了自己在舌山境的见闻，也就带出了自己的修行收获。 在山师南的帮助下，它已完全消化那道艮牛血髓，连跨两境，如今修为在炼脉层次，正在炼开第二道经脉。 叶玄甚为欣慰，门下四弟子里，哼哈将一向勤奋踏实，他倒不用操心太多，对门下弟子们又是一番勉励。 剑海境的筹谋便在叶玄与诸下属、弟子的闲聊之中，见缝插针逐渐形成了一个雏形。 最后由下属们补充其中纰漏，形成了一个完备的计划。 定下计策，叶玄面露笑意，拍了拍一直在身后停着，充作桌案的鬼首阴棺，道：“明日且先助我将这道法宝的品佚提升一层，之后搬运金铁之山时，它也能发挥些作用。” 众下属垂首应命。 此次搬运铁山事，叶玄派出的战力分作三个梯队：主搬运梯队、策应梯队、支援梯队。 主搬运梯队是山师南与五尊神将。 策应梯队则有孟姜、罗睺大石、岳云斋、胖虎。 不到最后关头不会放出的支援梯队则是双龙。 除却这一拨人，其余一众下属俱被叶玄要求，守在平安城，静待他们回归。 搬运铁山之事，因叶玄手下渐多强手猛士，本身并不困难。 困难的是如何尽量控制局面，令搬动铁山之事不至于搅起太大的风波，不吸引各方势力的注意？ 从剑海境至平安城，不论如何规划，再怎么隐蔽，中间都要经过一点酷热境的地盘，如何令酷热境诸势力不关注此事？ 叶玄思前想后，唯有一个办法——明修栈道，暗度陈仓。 由孟姜作为领队的策应梯队，将在酷热境内搅起一场更大的风波，以配合搬运梯队完成暗度陈仓之事。 谋事在人，成事终归在天。 既已定下计划，叶玄也就不再纠结此事，转而与诸人闲谈起来。 他把自己预备用以祭炼鬼首阴棺的材料一件件拿出来，与众麾下示下，让他们帮着挑拣一番，从中选出最优。 这时，罗睺大石倾心培养的两个护山灵兵，终于被兵人们带进了内庭。 两头巨熊走入庭院。 它们各自身披一套符甲，手持法器战斧，血气如烈焰贲张，仿佛天生为沙场浴血而生的先锋大将。 仅看二者一眼，叶玄便确定了它们的修为。 一段时间不见，它们已经随着雄山龙脉被罗睺大石完全掌控，而双双提升修为。 现下竟都有了炼脉层次的战力。 叶玄又与它们交谈几句，发觉它们灵慧也颇高，不弱于自己以兵符培养的三个战兵。 “罗睺大石，你对自己这两个义子，可有什么安排？”叶玄起了从罗睺大石手里抢人的心思，转头便向罗睺大石问道。 罗睺大石缩了缩头，已经领会叶玄的心意，苦着脸道：“下臣暂还未想好给它们安排什么职司。” “甚好，你且好生培养着它们。”叶玄笑逐颜开，当即点头，指着左边较壮硕的那头熊将道，“待到小寒城的建造有了眉目，便令它来小寒城做戍守之将，如何？” “全凭主公定夺。”罗睺大石只好应下。 第三百一十六章 诱饵 深夜，诸下属各回各家，山师南与一众随从也被安置在各处居所中，叶玄的这处小院转瞬间就安静了下来。 三头河兵打扫着狼藉的内院，此间仅仅剩下孟姜一人，叶玄看在眼里，颇觉时下此景有几分门庭寥落之感。 毕竟是方才还热热闹闹，满满当当的院子，转眼间却就空了下来。 叶玄的目光从三头河兵身上扫过，转而看向孟姜。 他向后者微微颌首，走进卧室，不多时便将一副似金似木，缠绕重重锁链的匣子搬到了孟姜跟前。 此匣有十尺长，名为‘黑蛇禁魔匣’。 原本是一道法宝，能囚禁强横修者，但因为眼下其中本就囚禁着一位炼罡层次的修者，且那修者的飞剑还与匣子相融，导致匣子本身也就没了用武之地。 叶玄原本是要以匣中之人，炼为自己的身外化身。 然眼下与自己的身外化身比起来，还是平安城的地行堡垒更加重要，为了后者，他只能做出一些牺牲，以这匣中之人作为诱饵，以搅动酷热境的局势，为金铁之山的搬运做遮掩。 眼看叶玄恋恋不舍地把匣子推至自己跟前，孟姜抿嘴一笑，拍了拍匣子，轻声道：“道兄，舍不着孩子套不着狼。 更何况，只是用这匣子作诱饵，又不是真将它送予旁人之手，你也不必过于紧张啦。” “还是孟姑娘知我。”叶玄本想说几句场面话，但迎着孟姜的目光，总觉得说那些假话会心虚，也就不再遮掩自己，尬笑着承认了自己确舍不得这匣子。 他咳嗽几声，清了清嗓子，接着道：“那么，搅乱酷热境之事，便全拜托孟姜了。 匣子纵然遗失也没什么，最为重要的是孟姑娘和他们要安全回来才好。” 说到这里，他脸色也严肃起来。 孟姜心里一暖，面上却故意调侃叶玄道：“那若是孟姑娘与他们只能回来一个，道兄最希望哪个能回来呀？” “……”叶玄一阵无语，旋即更严肃道，“大战当前，切不可说这种不吉利的话！” 孟姜轻笑几声，也就不再与叶玄调侃，约定好此事功成之后，要叶玄每日为自己做饭调制羹汤，便把匣子收进囊中，与叶玄拱手相别，回了自己的院子。 她走后不久，十重殿堂与九大手印即显于黑暗天幕之上。 殿堂周遭魔气翻腾，化作诸多异象，冲向封锁四下的密密麻麻手印，又不断被手印击碎，周而复始，似乎没有停歇。 叶玄每夜参研手印，已经发现近日十层殿堂的魔气愈发浓郁，积累渐渐深厚了起来。 待到魔气浓郁到一个极点，围困它的九大手印便会因应付不暇而被撕开一个缺口，有凶魔借机逃出封锁。 之后便会是下一次魔潮降临之期。 就目下殿堂魔气积累的速度来看，叶玄估计，下一次魔潮降临还得在三四月后。 近段时间以来，魔气积累的速度并没有增快，反而有逐渐放缓的趋势，叶玄也摸不着头脑，不清楚事情缘何会变成如此。 他放下诸般杂念，转而盘腿坐下，修持起‘阵’字大手印。 修持此印，内可逐渐构建出契合自身的修行体系，外可渐渐具备‘透过表象看本真’的能力，琢磨阵法符咒之道，比寻常修者要事半功倍。 随着叶玄陷入浑然忘我的修行中，四下的元气开始逐渐集聚，与叶玄体内的真气完成交互，至为精纯的那一部分被他一心二用，运转斗字印转为自身的积累，较浊杂的部分则排除于体外，渐渐融于天地之间。 叶玄的修为已是炼骨境圆满的层次，只要他动念之间，便能瞬间踏入养气层次，借助积累，会在养气层次稍稍停留，一步跨入气魄境，开始修行气魄第一境‘炼脉’。 但他执着于炼出一缕一品真气，而想要达成这个目标，非得有专门的功法或丹药支撑才可。 眼下他又没有专门的功法或丹药，才把修为一直压制在炼骨层次。 他的斗字印已接连吞噬刀兵大手印崩溃后的精纯仙道元气，以及鱼鳞阴帅的全部修为，眼下每日依旧修行不辍，底蕴积累之深厚比一般开了百窍的修者都高。 有时看到身边的弟子们，甚至麾下兵人都接二连三地突破体魄境，叶玄也会有片刻动摇，是否放弃追求一品真气，就此突破进养气层次？ 但他旋即就端正了自己的信念——都已走到这一步了，就此放弃，岂不可惜？ 于是继续咬牙坚持下去。 待到地行堡垒一事功成，若黑蛇禁魔匣中的修者未在此次行动中被抢走的话，便加快炼造身外化身的进程。 身外化身一旦炼成，即开始潜伏黄泉道宗，盗学真经的计划。 一夜时间在叶玄的潜心修持中结束。 他修行的时候，会不断释放乾元清光，遍照四下，所以待到天亮睁开眼睛时，身遭放置的一堆异种骨骼已经完全转化为玉骨。 天刚蒙蒙亮，他先升起炉灶火，煮了一锅粥饭。 随后就坐在院子里，打磨玉骨，雕刻符牌。 这个时候，胖虎与彪子已经苏醒多时，它们各自出门去，修持自身，未过多久便都折返回来。 彪子近段时间实力精进非常迅猛，胖虎也未落下多少。 虽然它常常跟在叶玄身边，没有多少空闲的时间修行，但紧跟着主人也有不少好处，其一就是叶玄只要收获了真炁，都少不了给它投喂一二，让它精进自身。 至此，胖虎土火双性已正式交融，战力比拟炼罡初期修者的同时，更可随时施展土遁与火遁。 它的遁法与遁光之宝带来的遁法还不一样，比一般遁法快上数倍，能与七品飞剑的速度相媲美。 胖虎走进门庭，走到叶玄跟前，呜呜叫了两声，算是与主人打过招呼，它口中溢出一缕真炁，跟着落入叶玄的龙鸟印玺之内。 小时候胖虎极爱用脑袋蹭叶玄的裤腿，以示亲昵。如今它体型都有水牛那般大，稍一用力便可能把叶玄撞倒，便换成了如今这种‘文雅’的打招呼方式。 第三百一十七章 炼器 叶玄笑了笑，给胖虎嘴里塞了几颗精元丹、血肉丹，让它当零嘴一般地吃，跟着放出巨碑，查看从胖虎新收获的这一缕真炁。 胖虎自身土火二炁相融，吐出的真炁序列已完全固定在兽之序列第五。 孔洞内，一缕赤黑真炁流转翻腾，散发着不祥的气息。 叶玄将之拘摄过来，它的具体信息即呈现于叶玄脑海。 祸斗灾殃真炁：祸斗者，雷神、火神扈从，能降雷火于人间，使百里赤地。 将此炁投入生灵体内，可使人屡遭雷火之劫，每过一重雷火之劫，则自身修持雷法、火法之越加容易，无师自通。 这道祸斗灾殃真炁算是一道扛住麻烦就能得到巨大收益的真炁，火法且先不说，五雷法的修持极其困难，即便是第七等这般最末等的鬼煞雷，修持起来也要经历不少麻烦。 许多修者修持雷法，甚至因为雷法本身的霸道诡异而生生扭转了自己的性情，变得亦正亦邪起来。 当初叶玄构想‘李端龙’这个人物时，便借助了五雷法的一点特性。 然而只要有祸斗灾殃真炁灌注，能扛住雷火灾劫，就能换得对雷法、火法的亲和，增进自身对此道的领悟，修持起来也就事半功倍，若扛得灾劫过多，甚至可以无师自通。 这缕真炁可以给云斋用一下。 当然，待自己踏入气魄之境，正式修持诸般道法之时，也能用上这道真炁。 叶玄正把真炁拿在指尖把玩，看到云斋走进内庭，心里转过几个念头，把真炁收起，朝云斋露出个笑容：“吃饭了吗？” 云斋显然未料到主公会如此接地气地与自己打招呼，愣了片刻，才道：“云斋从前还是阴灵时，便不需进食，只有偶尔升起些许口舌之欲，才会吃些食物。” “哦，那你等我一会儿，待我先喝个粥。”叶玄点了点头，几次饮宴下来，确实少见云斋动筷，他也不强求对方，自去厨房为自己盛了一碗粥汤，就着一碟咸菜，呼噜噜喝下了肚。 当下云斋来内庭寻他，是为了昨夜商定的祭炼鬼首阴棺之事。 此次祭炼，云斋、罗睺大石、孟姜、山师南都会参与，依凭叶玄收集的一些材料，大概会把鬼首阴棺的品佚提升数筹。 除了参与者之外，炼器所、炼丹所、制符所、阵法所的主持使或副使也会前来观礼。 毕竟法宝炼入‘六品’的品佚，基本上是中等的层次。 苦地资源贫瘠，除却诸大势力外，一件中等层次的法宝在其他地方都十分罕见。 即使旁观此事，他们也能收获颇多。 用过粥饭，诸所主持使基本都已聚集在了内庭外。 叶玄领着一众下属，叫上孟姜、山师南、罗睺大石，往平安居的炼器所而去，那里有诸多炼器所需的器具，鬼首阴棺自要在那里炼制。 到达炼器所之后，也无需多言什么，参与此事的四人皆开始准备各种器具起来。 叶玄把鬼首阴棺沉入一方石塘之中。 那石塘四下描绘着重重符文，构建成一层层的聚火阵。 即便聚火阵十分简陋，但如此层层勾勒下来，威力也极惊人，更何况阵法接引的另一处石塘里，有滚滚业火正在猛烈燃烧。 叶玄已从丁丑手里得到阴阳两极火煞禁制的阵图，目前这禁制所需的诸多阵桩皆在准备之中，阵法符文也已开始铺设。 待到阵桩炼成，打入各符文关键节点之后，整个禁制就会运转开来，为诸所提供浑厚火力。 之后一旦叶玄购得六品或五品的丹炉，将之坐落于禁制中心，立刻便能推动阵法演化出无穷威力，将丹炉火送至阵法符文蔓延到的各个地方去。 此举不仅仅会提高炼丹效率，增加炼丹成功率，炼器、诸民日常生活都将因此而方便许多。 聚火阵运转开来，熊熊业火经过一层层阵法的转化，化为精纯的火道元气，输送至沉棺石塘里，将石塘渲染得通红一片。 内中沉着的鬼首阴棺依旧泛着青黑色的冷光，暂时无有变化。 此时倒不用着急什么，叶玄与几个下属闲聊着，过了小半个时辰，鬼首阴棺开始逐渐泛红，并渐渐红得剔透了起来，在那一片绯红里，有着诸多不均匀的气泡和一些细小的裂痕。 山师南在另一处石塘里放入些微材料碎片，鼓荡神道真力，推动接连那处石塘的阵法，将诸材料碎片尽皆炼为一团。 之后，祂直接用自己的神道真力碾磨那一团材料，将其中杂芜、污浊、充满气泡或裂缝的部分一一剔除，使得整团材料越发纯粹起来，远远看去，便似一块能折射五光十色的宝石。 但这团宝石并非固体，其时时刻刻皆在‘流动’。 能将材料碾磨至这种程度，操纵精细至此，叶玄的诸手下当中，也只有山师南这一个了。 随着材料碾磨完成，孟姜以真气接住那团材料，素手勾勒，一个个真气凝成的符文便接二连三地飘出指尖，融入那团材料里，眨眼之间其中便弥补了三四十余符文。 它们首尾牵连，或构成蛇阵，或呈圆盘之形，相互叠合着，形成一个完整的阵法。 在其中勾勒出符文阵法后，孟姜把材料交予罗睺大石。 祂的权柄大印溢发山岳真炁，一下一下地砸落于那团材料之上，将诸多符文砸得扭曲毁碎，与材料本身融合，聚敛材料的灵性，使之亦沾染上阵法的气息。 直至材料本身再也无有阵法符文的留存，这团材料又被转送至山师南的手里，继续重复先前的过程。 材料的灵性在这个过程里与符文阵法相融，最终完全包容了符文阵法，使得灵性本身就是阵法之时，罗睺大石将之交给了岳云斋。 他守在鬼首阴棺的石塘前，把那团材料投注进去，以河神大印散发无穷水汽，在材料与棺椁融合之后，立刻以水汽冲刷，将其上遗留的一些裂缝或气泡逐渐冲压至平整。 一团团材料便在这个过程里被完全融于鬼首阴棺之中。 过了约莫三五个时辰，整桩法宝总算炼成。 第三百一十八章 六品中位 鬼首阴棺品佚提升的刹那，即有无量阴气往沉棺石塘内聚集，短暂地压过了塘子里的熊熊业火。 在石壁上结出一朵朵玄黑的冰花。 随后，冰花被火焰浇灭，阵阵水雾跟着腾起。 在雾气弥漫间，鬼首阴棺被烈火焚烧出的通红之色开始逐渐消褪，借此时机，叶玄看到那红光里，一串串符文完整勾连着，在棺椁内部时隐时现。 红光消褪之后，符文的异象也难见到。 一切渐趋平静。 叶玄臆想中的涌现诸般华彩，天花乱坠，地涌金莲的景象更是不曾出现。 石塘中的业火被聚火阵抽送回去，一副青黑的棺椁老老实实地停在塘子里，四角皆有一颗骷髅。 他与法宝心神相连，在这瞬间，不用探查便知晓了鬼首阴棺如今的品佚：六品中位。 算是一个未跌破叶玄期待底线，但也未达到他期待上限的品佚。 毕竟鬼首阴棺用材考究，其实有晋位五品下位的资质，如今只是六品中位，叶玄总还是有点不满意。 但他也知，事情不可强求。 此次祭炼棺椁选用的材料，一是金铜塑像的碎块，二就是一些价值不高的材料，用这些材料能提升鬼首阴棺的品佚，已然甚为不错。 他查验法宝的功能，随即笑逐颜开。 而今鬼首阴棺不仅内部空间扩大，飞行之能有了长足提升之外，四角下的鬼首也各具不同威能。 一鬼首眼冒惨绿火，能招引阴灵。 一鬼首眼眶里空洞无物，可使阴灵寄居，化为一尊鬼王，护持棺椁。 一鬼首可以聚集阴气，演化为诸般虚像，以震慑外敌。 一鬼首可以逆乱五行，以屏蔽自身气息，扭曲敌人对自身的窥探。 叶玄查验过后，尤觉不过瘾，便自个‘躺’进了棺材里。 他心念一动，那棺材周遭便阴云密布，棺椁前显化出几匹四蹄燃火的鬼马，棺椁上撑着华盖，四周的阴云也作庆云，整副景象便似是从地狱里走出凶神一般。 寻常修者见之，必然心惊胆战，不能与之为敌。 而这诸番景象，只运用到了鬼首阴棺的聚敛阴气，转化虚像之能，以后招引来阴灵，可以使之集聚于鬼王首上，召唤出阴兵鬼王，虚虚实实，使敌难以捉摸。 棺椁品佚虽然未超出预期，但效能总算不错，防御力再度提升一大截，凭它进出剑海森林都无惧损伤。 可惜叶玄如今还未踏入气魄境，仅仅操纵这棺材玩耍了一小会儿，自身真气就捉襟见肘起来，就从棺材中爬了出去。 鬼首阴棺具备御空之能，如今更有诸般效用，但仅仅是其中对真气消耗颇少的聚阴气，化幻象之能，也得消耗叶玄不少真气。 他眼下更无法操纵鬼首阴棺御空而行，只能等到踏入气魄境后，再好好摸索这棺材的妙用。 “如何？”孟姜拭去额角香汗，偏头询问叶玄道。 此番祭炼，她看似只是往材料中投注阵法符文，但其实是诸人之中耗费心力最大的那一个。 叶玄满脸笑意，连连点头，对这棺椁颇有几分爱不释手的意思：“甚好，甚好！” 见他高兴如此，孟姜心中也颇满足，与其他下属相视一眼，俱笑了起来。 令云斋把棺椁停回自己的宅院，叶玄领着山师南在平安城里转悠起来，每至一处，必要介绍一番当初创业之艰辛。 他本性宽厚，思想又较‘超前’，每每有幽默之语，便引得下属一阵哄笑，诸下属之间的关系经过他的调和，也越发融洽起来，虽然不至于亲如一家，但也绝不是貌合神离，各怀鬼胎。 游览过后，也到了午饭时间。 众人一齐在大食堂里用过了餐饭，饭菜虽然没有昨夜那般丰盛，但山师南窥一斑可见全豹，从平安城诸民大食堂的餐饭质量便知平安城如今状况颇为不错。 祂为此更是高兴不已。 毕竟背靠一个实力雄厚的宗家，对分家的发展无疑更有利。 随后叶玄便召来了五尊神将，把昨夜商定的计划也与五尊神将商量研判一番，以免届时山师南与祂们相互配合出现纰漏。 叶玄召来的这五尊神将，分别是：甲子神将、甲戌神将、丁卯女将、丁巳女将、丁丑女将。 黑玉僵在他接连不断的乾元青光照化下，再一次生出质变。 眼下已能承继五尊神将接近六成的力量。 如此一来，召来的五尊神将中，甲子、甲戌、丁卯、丁巳四位神将的战力，俱可达到炼罡层次。 其中甲子为炼罡圆满层次的战力，丁卯为炼罡后期战力； 甲戌与丁巳则分别在炼罡中期与炼罡前期。 至于丁丑的战力，则至开窍圆满层次，未达炼罡层次，其实叶玄可以召来甲午神将应身下界，其亦是一位炼罡层次的战力，但考虑到除甲子、丁丑以外的神将，自己并不熟悉，需要有人居中协调，所以叶玄还是选了丁丑应身下界。 召集祂们商议此事，倒是不用祂们都跟着应身下界。 只需设坛请灵，使之降临于泥偶之身即可，议定此事后，诸神将与叶玄手下同僚们热络地交谈一番，在下界待够了两个时辰，才恋恋不舍地与一众道别。 祂们在囚牢里连活动范围都受限，也就只有叶玄召集祂们的时候，才得以看到外界的变化与风土人情。 一应事俱解决之后，叶玄暂时也就无事。 一众下属亦不可能时时陪在叶玄身边，各自手里都还有好些事情忙活，也就各自散去。 山师南向叶玄请示过后，便让哼哈将带着她与两个儿子，在平安城四处闲逛起来，争取能更多了解此地一些。 这时，自被叶玄带回平安城，除却每日为之投喂真炁，大多时候便都抛诸脑后的金日偙前来拜见。 被叶玄准允进入内庭之后，他进来即与叶玄见礼，之后的第一句话便是：“主公，我这两三日皆在城里四处观察，总无事可做，想请主公给我安排些事做，不知可否？” 叶玄看了金日偙一眼，看对方神色，便知其虽是在请求自己给他找些事情做，但其实具体想做什么事情，他自己已先有了计较。 “你想做些什么？”叶玄开门见山道。 第三百一十九章 教习 “我由一头普通的金雕修炼成妖，体魄境时，曾将皮肉筋骨尽皆熬炼圆满，通悉诸番拳法，想问主公讨这个平安城诸兵教习的职司来做。”金日偙沉声道。 他果然是胸有成竹。 想来这几日观察，已经发现罗睺大石虽为平安城兵卒教习，但实际上因其主职是雄山山神，所以较少能兼顾到诸士卒，如此一来，每日只能挤出早晨时间来教导诸兵拳法。 余下时间只能任由兵士独自练习，此举便会造成士卒们对拳法领悟不深，从而难以借助拳法种种达到熬炼自己躯壳，修行自身的目的。 毕竟它们皆是灵慧不高，甚至只是初生灵智的兵人。 基本上都是打一鞭子才往前走一步。 叶玄听到金日偙所言，微微沉吟。 其实令金日偙来做这诸兵教习一职是颇合适的，金日偙如今虽然修为被废，但曾经毕竟也是炼罡境的修者，见多识广，经验丰富，手指缝里随便漏出来点东西，也够一众兵人受用不尽。 但金日偙出身于勾心斗角，内部斗争极端黑暗的赤练之内，在如此环境中成长起来，也根本就不可能成为一个愿意与别人分享收获的修者。 他若是向叶玄提出要做其他事情，叶玄还不会多意外，但听到他既愿意教导一群灵慧极低，进步极慢的兵人之时，叶玄便绝不可能无动于衷。 “你在平安城呆了这么些时日，对兵人们的来历多少该有些了解。”叶玄一边说话，一边观察金日偙的神色，见其微微点头，接着道，“它们皆由阴灵转化而来，将之投注入黑灵泥中，便凝聚出了新的身躯。 此法虽可使之速化为人，但毕竟不是真人，终归有许多弊端。 黑灵泥既会塑化出它们的身躯，亦会将它们从前灵慧抹除诸多。它们的灵慧甚至比你尚未修成妖类之时都低。 并且，它们现下虽有肉壳，但肉壳其实只是外显，一个个实则还是鬼修，想与世间生灵那般，灵肉同修，要跨过诸般艰难险阻。 换而言之，它们的晋升潜力其实极低。 你若知如此，可还愿担这诸兵教习的职司？ 若你本来就知个中缘由，那么，这般麻烦的事情，你为何还欲接下？” 叶玄对金日偙坦诚相待。 金日偙已受过他的真炁，眼下绝不可能反水，亦会将自己所想如实相告。 其亦知只有如实相告，才能得到叶玄的最大支持。 金日偙躬身俯首，沉声道：“主公所说兵人的状况，我已通过罗睺兄弟了解了不少。” “你与罗睺大石已经有过商议？”这倒是叶玄未想到的事情，他扬了扬眉毛，“他可知你欲取他的兵马教习职司而代之？” 金日偙咧嘴一笑：“罗睺兄弟对此很是求之不得，他如今正为权柄扩张之事焦头烂额，其实再做这兵马教习的职务，颇觉无暇分心，但又怕主上责怪，只能死撑着。” 他扬首看了一眼叶玄，见主公面无异色，又道：“我亦看过那黑灵泥的原材料。 不瞒主公，无间地狱亦有这种黑泥，它们通过地下的一道暗河，涌入无间地狱的一方深潭之中。 那深潭而今被赤练称之为圣潭。 赤练四首常于其中修行，接受圣潭‘洗伐’，各自皆凭圣潭之中黑泥，至少练出了无垢真身。 四首未曾参悟过任何真身境的法门，不曾研究过任何一具强横神魔的躯壳，仅仅凭着圣潭洗礼，便修出了无垢真身！” 剑海黑河不知流向何处，但河中的黑泥，俱是由种种凶神恶煞的阴灵不断腐化之后堆积而成，邪诡异常，叶玄须得借助红莲大火池的业火，以及自身真炁，乾元清光才能将之炼成黑灵泥。 眼下听到赤练中有一口圣潭，潭中之泥与这黑泥系出同源，且赤练四首直接在其中洗伐，炼出真身，也吃了一惊。 但他旋即想到，黑泥中本就蕴藏不知多少凶神恶煞神魂腐化的东西，若真能与黑泥交融，从中勾连一些邪诡存在，炼成真身，却也不是多么不可能的事情。 金日偙向叶玄透露出这一个情报，也让他了解对方意欲何为：“你欲加深对兵人的了解，借此更通悉赤练圣潭隐秘？” “我正是如此想，请主公成全！”金日偙纳头便拜。 金日偙被其兄废去修为，夺取心爱的女子，叶玄本以为他只是与金鹏魔互有仇隙，水火不容，没想到他连带着对赤练也恨上了，眼下就已经开始复仇的布局。 也不知赤练对这厮又做了什么。 但叶玄从前答应过金日偙，要助他报仇雪恨，其担任诸兵教习，于兵人而言，亦是一件好事，叶玄并无反对之理。 他笑道：“而今平安城内，尚未被兵符收录的兵人，仍有二三百余，其中能有所突破，踏入炼筋境者，不足十人。 炼肉境则有三十余，炼皮境七十余。 余者皆不曾入修行之门，我已分出小半，令之转入役部。 这是罗睺大石做这诸兵教习之时的成绩，平平无奇，因祂主职在山神之上，我也不好过多苛责。 不过，如今你既要担此职司，总要给我一个承诺，保证自己能做出些许成绩吧？ 不然你两个能做到的事情皆是一样，我缘何要任用一个生手？” 经过这么长时间的训练，叶玄其实已经对普通兵人们的成长不抱希望，他有兵符在手，已经整训出二三十余夜叉、鱼龙卫，实力最低也有炼骨层次。 与它们相比，兵人似乎更适合被指挥着做杂役，或在兵符杀伐之气充足时，直接择选兵人，养成战兵。 但金日偙眼下既对此职司有需求，依着叶玄的个性，总是要‘有枣没枣打三杆子’的。 金日偙对诸兵教习一职志在必得，更知自己想要获得此职，必须要拿出实力来，所以听到主公之言，没有分毫犹豫便承诺道：“待我接任诸兵教习一职，每月必整训出三名炼筋境兵人，五名炼肉境，每月使一成未入门之兵人踏入炼皮之境！” “好。”叶玄痛快答应。 第三百二十章 移星换斗 金日偙请求叶玄予他‘诸兵教习’一职，以接管整训兵人一事，亦令叶玄想起，水生兵马总召先前吞噬了山师南带来的细碎权柄，又生出了些微变化。 眼下正好无事，距离搬运金铁之山时还要两日时间，叶玄便让彪子带几个兵人过来，趁着它领兵人过来之前，先放出兵符，查看起具体变化来。 吸收几枚细碎权柄，让兵符整训出的战兵修为上限，得以提升至‘炼脉’层次。 除此之外，其上的五重序列依然如旧，只是最后一重层次‘金鳞戟魂’已经是踏入炼脉层次的战魂。 经过对兵符的不断摸索使用，叶玄发现这兵符在吸纳诸多细碎权柄，得到的提升最为显著，而往其中投注各类真炁导致的变化则相对较小。 并且，此前叶玄整训出的石牛夜叉战兵、阴煞雷夜叉战兵等等，此后再投入进阶之后的兵符之内，除却蒙在体内筋脉上的那一层限制会稍微消减一些之外，已经没有其他变化。 它们从兵符之中走出，依旧是从前的石牛夜叉、阴煞雷夜叉，只是所能修成的修为上限会有所提升。 这倒也是一桩好事。 毕竟若每次将它们投入兵符之中，它们都会换一个样子，变成另外一个物种，叶玄就该怀疑这兵符是不是什么邪物了。 他以兵符先又转化出了三道金鳞戟魂。 先前转化出的那道金鳞戟魂，已经当做法宝赠送于巫空，眼下再转化成的这两道戟魂，因着上限提升，皆是九品中位的法宝。 叶玄想了想，将它们送予袁氏三兄弟，又将两个兵人转作金鳞大戟士，兵符内中蕴藏的杀伐之气就告罄，无法再整训出战兵。 雄山关堡垒，以及正在筹建的小寒城，皆需要有士卒镇守，尤其是雄山关堡垒乃是一座法宝，需要群体催动才能爆发出强悍战力，此时正值用兵之际。 整训再多的战兵出来，叶玄也不会嫌多的。 无奈兵符内中蕴藏的杀伐之气总是有数，他也无法加快这个进程，只好遣散其他还未来得及转化的兵人。 此后两日，叶玄便在修行、到处闲逛、画符之中度过。 诸手下也是如此，并没有太多事做，平安城各项工作皆在紧锣密鼓的筹备着，与往常一般无二，仿佛暴风雨来临前的平静。 叶玄抓紧时间，描刻了许多撒豆成兵符。 眼下正好有山师南这等半步真身境的强者在平安城，他就把描绘好的撒豆成兵符交给山师南，往其中渡入真气，增添其威力。 紧赶慢赶，总算在孟姜一行出发至酷热境之前，凑集了两把撒豆成兵符，给了孟姜百多颗，让她在危险时候使用。 孟姜带着岳云斋、罗睺大石及几个夜叉战兵离开之后，平安城陡然间就显得空了许多。 叶玄的生活没有孟姜的调剂，也就更加无趣。 好在她们离开后的第二日，也就到了叶玄、山师南等一行出发的日子。 山师南把两个儿子与一众随从交于哼哈将看顾，叶玄亦将平安城之事委托给了巫空、元禀等众。 之后便由山师南驾驭鬼首阴棺，带着叶玄、胖虎、双龙与五具黑玉殭尸，直往剑海境而去。 剑海境的景色一如既往。 散发着森森金气的巨木拔地而起，形成一望无际的森林，在森林之中，隐约可见一座座金铁之山连成山脉，其上滚落森然刀气，鲜少能见到孤山孤峰。 鬼首阴棺在剑海境中即便是御空而行，亦难躲过剑气曳空之斩击，若它只是一桩七品的法宝，叶玄还得担心剑气会将此棺砍出裂缝，但经过祭炼之后，这棺椁已是六品法宝，且防御力比诸多六品法宝都更惊人。 剑气斩落鬼首阴棺之上，连一道痕迹都难留下。 剑光簇拥之下，鬼首阴棺缓缓而过，并未聚敛阴气以修成诸般异象，反而使自身隐于剑气之中，几乎不可察见。 这也是叶玄的要求。 毕竟搬运铁山兹事体大，能低调点，还是尽量低调点，免得给孟姜他们那边增添太多压力。 进入剑海境，便由叶玄引路，山师南主控，在森林间缓缓而行，不时停下让叶玄找寻标记，弯弯绕绕良久，总算到了叶玄布置阵法的所在。 他撤去匿行幻阵，开启聚气化污的小阵法，诸多污浊恶炁便被排斥在外，此间元气逐渐清濛起来。 匿行阵法一撤，山师南便见到了森林中这座孤零零的铁山。 其上依旧有刀光剑气滚落，要接近这座铁山，依然不能掉以轻心。 “这座山如何？”叶玄走到高山之下，周身散溢乾元清光，便将诸多剑光消融。 对于主公的能耐，山师南早有了解。 祂并无意外，与主公一同仰望这座铁山，四处看了看，点头道：“此山炼成堡垒却是正好，深有灵性，能聚集如此多的金行之气，天然便是法宝粗坯。” 叶玄笑着点头。 当时寻到此山也颇费了他一番功夫，得到手下半步真身境强者的肯定，他内心还是有些得意于自身的眼光的。 实际上，剑海境的诸山峰基本上没有哪一座灵性较差。 “那我们当下便先布置阵法吧。”叶玄开始从法宝囊里倾倒出一堆阵桩，让山师南挑拣出来，用来布置阵法。 在剑海境，想要将一座山峰搬走，并不只是修为足够，人手足够便可。 每一座山皆由金行之气汇集而成，与周遭森林隐约成势，贸然搬动，必定牵一发而动全身。 所以须得布置几个阵法，以改易地势，切断森林与孤山的联系，并且将可能引来的反噬转移至别处。 叶玄幸而有孟姜相助，不然也找不到一道契合的阵法来助自己完成此事。 当下这阵法便叫‘移星换斗’。 山师南没有多言，这几日相处让祂对这阵法也颇熟悉，挑拣出了诸多阵桩，埋设入铁山四周，与叶玄开始一板一眼地布置阵法起来。 此时叶玄并没有召来五尊神将帮忙。 祂们在此间只能呆两个时辰，所以搬动铁山需在两个时辰之内完成，布置一重阵法就要将祂们召来，恐怕搬山之时，时间就要不够。 第三百二十一章 剑气长龙 移星换斗相对于金雷刚生阵、青藤演火阵而言，难度较低，但比聚气化污阵、匿行幻形阵、聚灵阵而言，难度又较高，此番阵法布置，着实耗费去叶玄与山师南两三个时辰，才将阵法布置完成。 阵法开始布置时，叶玄便放出双龙，就让它们在附近玩耍，此时法阵一成，即将双龙收拢进袖子里。 法阵笼罩的孤山与外界的牵连逐渐减少，踏入法阵笼罩之地，与在法阵之外，看似景色与先前别无二致，无有异常，但人内心总有一种别扭的感觉。 仿佛孤山已不属于这片森林。 受法阵的牵引，四下森林里溢散的剑气逐渐减少，往其他方向迸发而出。 待到靠近孤山的林木不再溢发剑气，攻击叶玄、山师南之时，便代表这移星换斗之阵已将地势完全改易。 等了不到一个时辰，这般情况便完全产生。 叶玄不放心地又四处看了看，这才向山师南点了点头，走进鬼首阴棺之内，搬出五尊玉僵，开始召集五尊神将。 甲子、甲戌、丁卯、丁巳、丁丑五尊神将，在灿灿神曦之中，应身显圣而来。 五尊神将气息相连，各自漫溢的神曦皆能相互交结，但神曦染化之下，令祂们附身的玉僵面貌体型皆变化起来，高低胖瘦各不相同。 但从面貌上看，倒皆是俊男美女。 “主上！”看到站在自己面前的叶玄，丁丑女将眼睛顿时一亮，脆生生地与他打了个招呼。 甲子神将随后反应过来，躬身俯首以拜见叶玄。 其余三尊神将，因与叶玄并不相熟，甚至这都是第一次见面，只从丁丑或甲子口中得悉了这位主上的存在，所以俱是老老实实地见礼，口称主上，未显出与丁丑、甲子一般的亲切。 叶玄对此也不在意，与五尊神将解释一番当下状况，祂们便按照在囚牢之中商量过数遍的计划，各自散开与叶玄、山师南等人共同组成一个阵法，分别占据移星换斗大阵的一道主阵桩。 叶玄立于移星换斗阵法起始位，此为乾位，亦为阳位。 乾元流转，万物资始。 山师南立于阵法终末位，此为坤位，亦为阴位。 顺承于天，万物资生。 阴阳乾坤之间，五尊神将分立，各占金木水火土一性。 叶玄自龙鸟印玺里释放出一缕太霄金行龙炁，投入阵法之中，一缕真炁流过，整个阵法的威能再度提升，一层层无形的元起波澜开始聚集； 甲子神将自身腾起灿灿金光，演化作金行之气，注入阵法之中，那原本在酝酿中的元气波澜瞬间向四周漫溢开去，与此间金气相汇，遮蔽去了刀光剑气，将孤山的气息一点点吞噬、隐匿； 甲戌神将脚下的阵环随后亮起青色华光，勃然而发，一圈圈旋转开来，生生不息，推动甲子神将的气息一点点攀登至巅峰，完全更改了孤山与此地相连的‘势’； 大地开始颤抖，孤山四周的地面浮现一道道裂缝。 正在此时，本沉寂下去的刀光剑气忽然爆发开来，向着阵法中的七位冲刷而来，丁卯神将抓住这个机会，借助阵法蕴积的元气，演化出一道长河，卷起那冲刷而来的刀光剑影，流转至丁巳的手里。 水元流散，重归于阵法内。 丁巳召来熊熊烈火，包裹住那被水元凝成一团的金气。 烈火灼焚之下，金气忽然转为灿灿液体，由丁丑拘摄而去，转眼间投入孤山四周的裂缝里。 缠斗不休的大地在此地忽然沉寂下去。 与此同时，那座金铁之山忽地拔地而起，带着四周的泥土与矿石，在七人的头顶上盘旋飞荡，劈落滚滚刀气。 孤山脱离之地，显出一个巨大的凹坑。 然那凹坑之中，却有金铁之气聚集，再过千百年时间，凹坑里又将‘长’出一座金铁之山。 改易地势，移星换斗。 铁山在半空中轰然转动，震荡元气，即将脱离阵法掌控，此时，山师南骤然显化艮牛真身，奔入虚空之中，演化出胖妇人的虚像，擂鼓阵阵，昏黄天幕此刻尽作墨色！ 无穷黑暗包围住了那座铁山，引动阵法之中如潮水般的元气，将铁山牢牢困在其中。 五尊神将跟着踏足虚空，各施神通，化作一道道斑斓锁链，将那座金铁之山紧紧缠绕。 黑暗撤去。 四下里，一缕缕刀光，一道道剑气没有阵法的转移，彻底爆发开来，它们相互纠结，同气连枝，竟在转瞬之间，形成一道盘旋着朝众神轰杀而来的剑气长龙！ 剑气长龙浑身布满剑刺，席卷之地，连天地元气也被这锋锐割裂，绞杀向众神，便在天空中割出一个个元气裂隙，所过一处，皆形成一口口混洞！ 它与地上剑海森林相接，只要森林未有被彻底摧毁，这道长龙便永无耗尽剑光金气之日！ 山师南并五尊神将俱是面色严肃，各出神通，合力将那剑气长龙打得节节败退，抖落一身剑光。 眼看底下森林重新补给剑光，使得长龙不至彻底崩毁，山师南与五尊神将打了个眼色，忽然齐齐放出神力，拖动半空中停滞的那座巨山，向着长龙狠狠冲撞过去！ 轰隆！ 光摇剑戟！ 漫天剑光如雨坠落！ 剑气长龙从中间断折而开，天上的那一半散落成漫天‘雨丝’； 地上的那一半与森林相连，被森林不断补充剑气，眼看有卷土重来的趋势！ 处于移星换斗阵法保护之内，未被此战波及到分毫的叶玄忽然手掐印诀，结‘临’字印。 嗡！ 围绕周身的乾元青光如水般沸腾，向着四周扩张！ 一缕缕无形的丝线融入此间天地之中，勾动冥冥中的力量，推动着它向叶玄汇集而去。 人能常清静，天地皆悉归。 借天地力！ 那些汇聚向剑气长龙的刀光剑影，此时忽地丧失方向，四处游荡，寻找要借助它们力量的那位存在。 它们越过移星换斗之阵，被乾元清光席卷，顷刻间化作精纯元气，在叶玄另一手演化出的‘斗’字印下，转为叶玄的底蕴积累。 第三百二十二章 赤鲨老祖 初时，只有十余缕剑光循迹而来。 渐渐的，斗转星移阵法的效用减退，便有数百道剑光纷纷而至。 最终，连那十余丈长的半截剑气长龙亦被叶玄撬动，轰然席卷，密密麻麻涌入叶玄周身的乾元青光内，化作精纯元气，尽归于叶玄斗字印下，转为他自身的积累！ 倘若在平时，叶玄走近剑海境，绝没有机会吸纳这般磅礴的一股剑气长龙，但眼下因着搬动铁山，导致剑光集聚，且山师南与五神方才已经帮叶玄打灭大半威胁。 其后叶玄施展临字大手印，借助移星换斗阵势，才将剑气成功勾引过来，吞噬吸收。 叶玄不仅借助临字大手印吞噬了半道剑气长龙，而且还毁去了剑气重新凝聚的根基。 铁山终于与剑海森林完全割裂，不再存有任何联系。 山师南放出鬼首阴棺，呼啸穿进层层密林之中，将叶玄与胖虎吞入棺椁之内，旋即召回棺椁。 六神一同‘押运’着铁山，曳过广阔的剑海森林，沿着叶玄规划好的路线，往剑海境以外御空而去。 纠集强手，布设阵法，搬运铁山，脱离剑海境，只是整个计划中最容易完成的部分。 毕竟无有修者在剑海境中修行，纵然在此地闹出颇大动静，也不会引来太多注意。 但出了剑海境之后，便须一众越加小心，一步步按照先前商议好的对策那般进行，不能出现分毫纰漏。 从剑海境至平安城，不论如何规划，中间都必须越过酷热境的上空。 山师南与五神搬动的铁山，目标巨大，从酷热境上空越过，不被发现的可能性极低。与其寄望于自家的行踪不被酷热境的强者发现，不如做出一个完善的被强者发现后的应对之策。 经过平安城先期的侦查，以及孟姜对一些情报的补充，已知酷热境中有三股势力。 一是‘赤练’策动酷热境局势变化的暗手，近段时间一直盘踞于酷热境，隐藏起来，以炼造自己身外化身的‘危宿’。 孟姜先前趁其初炼夜叉王身之时，那化身之上留下了一缕自己的气息，通过这气息，已经确定危宿所在的位置。 二是黑魔国的势力，黑魔国势力如今与酷热境本体势力争斗得如火如荼，不用耗费太大功夫，便能确定他们留在酷热境的强手都有哪些，各自都分布在何地。 黑魔国的势力在酷热境红莲大火池以南布置颇多，其中有一个势力与从前覆灭的‘五圣门’相交颇多——赤鲨帮。 这个势力极可能已被赤练策反，成为赤练的一颗暗子，通过孟姜的探查，已知危宿常在这个势力的领地内停留。 第三股势力自然就是酷热境本土势力。 这股势力由酷热北境诸多宗门纠集而成，内中亦不乏强手，与黑魔国相争十余年，亦是互有胜负。 不过酷热北境势力毕竟是由诸多松散宗门组成，凝聚力严重不足，内部被黑魔国或赤练暗中策反的不在少数。 获知如此多的情报，经过叶玄与一众属下的不断推演，已经得出一个较为成熟的策略。 当时，孟姜领了黑蛇禁魔匣，带着罗睺大石与岳云斋离开平安城，便已开始执行这个策略。 至于这个策略具体执行到了哪一步，因着事态紧急，孟姜未有与叶玄传讯，叶玄亦无法获知具体情报。 只要一众搬动金铁之山，越过酷热境上空时，未有三股势力的强手跟踪，不曾被暗中的大能袭击，便代表孟姜的计划已经实施成功，陷入一片混乱的酷热境无暇顾及从他们头顶飞过的一座巨山。 …… 时间倒回一日之前。 天色漆黑如墨，三缕气息在那漆黑天幕里时隐时现，最终与天地不分你我，隐匿不见。 赤鲨帮中，赤鲨老祖坐在正堂首座，微眯着一双三角眼，听着底下人的汇报。 他身躯庞大，如同一座肉山，坐在那宽大的毛皮座椅上，都有一丈多高，赤着上身，一身肥肉便层层堆积，颈间缀着一串骷髅项链，每一颗骷髅头上皆篆刻着黑色的符文。 在其脚边，几个妙龄女子帮他按摩着，他倒是好不惬意。 手下们分别坐在左右，皆有妙龄女子服饰，一时间嘿嘿直笑，手上动作无有停歇者，基本上无人关注禀告者说了些什么。 大厅之中，莺莺燕燕汇集一堂，小心翼翼地伺候着满堂奇形怪状的人类修者。 禀告者不敢抬首，稳着声音把赤鲨帮近日来的情况，一五一十地汇报给了赤鲨老祖：“由此可见，帮内情况一切良好，老祖您可以少费些心了！” 赤鲨老祖点了点头，从身侧桌案的盘子里，随手抓起一把血肉丹，丢给了堂下的禀告者，随即端起杯子，哈哈大笑着与众人满饮此杯。 正堂里莺歌燕舞，酒池肉林，堂外的赤鲨帮修行者们也乐翻了天，或在酒席上大快朵颐，或左拥右抱，或三五人聚在一起，设盘口赌斗，一派热热闹闹的景象。 这般景象，在赤鲨帮也不算多见。 赤练的大人物先前常常镇守于赤鲨帮，驱使帮众征战四方，那个时候，赤鲨帮上下包括赤鲨老祖都是大气都不敢喘一声，老老实实听命，稍有差错，顷刻就是被那位大人物转为自己附庸的下场。 而今赤鲨帮与其他势力之间征战稍停，大人物有事情离开了此间，赤鲨老祖终于逮住这个机会，立刻大摆宴席，让自己与兄弟们也都放松放松，消解连月来的疲累。 赤鲨老祖修为不低，乃是一尊炼罡境的强者。 有他在宗派之内，其余势力想要上门攻打，也得掂量掂量自家实力够不够，所以众兄弟们在宴席中也都放松了警惕，放浪形骸，全力享受这来之不易的休闲时光。 而在赤鲨帮上下一片闹腾，灯红酒绿之时，孟姜领着罗睺大石、岳云斋，悄然潜入了此间。 孟姜手段颇多，实力已然恢复至炼罡层次。 岳云斋战力媲美炼罡境中期修者，罗睺大石虽然稍稍不及炼罡初期修者，但面对炼罡境初期修者的纠缠，也能迎战百十回合。 三者相加，又有孟姜的奇门手段保驾护航，潜入赤鲨帮中无有分毫困难。 第三百二十三章 生死万化 赤鲨帮内人声鼎沸，热闹喧嚣。 帮众们沉浸于宴席享乐之中，却无一人注意到有三个不速之客混了进来。 孟姜嘴角噙着浅浅笑意，走过一桌东倒西歪的酒席，顺手从桌上捞起一只冒着热气，还未被人吃过的羊腿，撕下一小条羊肉，小口小口地吃着。 罗睺大石看着孟姑娘如此作为，惊得目瞪口呆，也不知该说什么才好，于是就闷不吭声，眼观鼻鼻观心，装作没看到这一幕。 岳云斋四处打望，既在观察四周，查探有无修者注意到自己一行，亦在打量着赤鲨帮内的各色建筑设施，在心中与平安城做着对比，查漏补缺，对比赤鲨帮来看平安城还缺少哪些建筑设施。 赤鲨帮已经是真正的中型势力，比五圣门强出太多。 这势力外围不仅有完备的护山大阵，内中亦有各种阵法相互牵连，令护山大阵威力增加。 若非有孟姑娘出手，云斋思忖单凭自己与罗睺大石的手段，想要履足其间而不被阵法所伤，至少需要一个月的观察、揣度，才可能在自身毫发无损的情况下破去阵法。 赤鲨帮内各种建筑营造得也颇坚实，不似五圣门那般只有几栋简陋的屋室，且是专门为头目们准备，在此地每个帮众皆有房屋居住。 与五圣门唯一相同的是这里依旧有大量的奴隶，脚上戴着镣铐，行尸走肉浑浑噩噩地穿梭在热闹的帮众里，偶尔看到掉在地上的肉块，立刻便会趴下去与其他奴隶争抢。 赤鲨帮比五圣门强出太多。 但与平安城对比的话，就远远逊色。 护山大阵不比平安城护山大阵是一说，内中各色建筑设施、帮众们的综合实力皆不如如今的平安城，若平安城欲剿灭赤鲨帮，其实耗费不了多少力气。 云斋对自己脑海里突然冒出的想法微感吃惊，摇了摇头，将之甩出脑海，赤鲨帮与平安城相隔数千里，没事出手剿灭它做什么？ 岳云斋抬起头，便见到孟姑娘把吃得干干净净的羊骨丢掉，转头四顾，似乎在寻找新的目标。 她注意到岳云斋的目光，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朝祂与罗睺大石招了招手，三者加快速度，越过人声鼎沸的酒席，走进了赤鲨帮的深处，到一个僻静无人的角落。 三者周身漫溢潮水般的黑光，这一层黑光阻隔住了三者自身的元气、神力与天地元气的交互，亦因此能完全屏蔽去他们三个的气息，即便他们从赤鲨帮的修者们眼前走过，对方依然会一无所觉。 黑光是由孟姜的心境修为‘死生万化’演变，在她的主导之下，莫说是遮蔽三者的气息，便是再借助冥冥之中的一点契机，重新构筑出全新的鲜活气息也绝非难事。 此次前来赤鲨帮，孟姜正要借助死生万化，以及黑蛇禁魔匣中的一缕气息，推动演化出‘危宿’的完整气息。 “就在这里吧！”孟姜拍了拍手，将几道阵桩打进角落四周的地面，顷刻间布置成一个简易的匿行阵。 岳云斋与罗睺大石各占据一角，眼看孟姜盘腿坐下，也各自依样画葫芦，正襟危坐，同时俯首恭声道：“孟姑娘若有所命，尽请吩咐。” 来时叶玄已与二神打过招呼，让祂们听从孟姜的命令。 孟姜的地位在平安城诸民心中，早已十分超然，二神对叶玄的命令自然没有异议，不会有任何质疑。 “待会儿我会打开这黑蛇禁魔匣，内中不仅有一位炼罡境修者，还有危宿当时被打散的一道血神子。”身处敌后，孟姜面上丝毫不见紧张，一双眼睛甚是明亮，内中暗藏笑意，让二神都跟着不由自主地放松了心境，把她所言听进心里。 她接着道：“黑蛇禁魔匣一开，那疯癫的炼罡境修者或会出手攻击我，我须应付其之攻击，亦要拘拿住那一道血神子，所以生死万化之境，届时会有稍许不稳。 你二者的气息会在刹那间有所散溢，纵然匿行阵能收束一部分，亦难保不会有残余气息被外界探知。 那时，赤鲨帮强手必然有所察觉，会对你我出手。 我要你等替我挡住赤鲨帮强手的第一次袭击，此后，我大概已将危宿的气息完全演化出来，放出气息，我们便可脱身。” 云斋与罗睺大石细细听完孟姑娘所述，沉思片刻，皆郑重点了点头。 看他们如此紧张凝重，孟姜反而笑道：“我们一路走来，我已看过，赤鲨帮中不过两个炼罡境修为的强手，余者不过尔尔，你们不必过分紧张。” 云斋、罗睺大石与孟姑娘毕竟是第一次联手，不敢托大，尽管孟姑娘出声安慰，祂们也不敢掉以轻心，反而更加警惕起来。 孟姜见此，也不再多说。 她垂首看向摆在三者中间的那道黑蛇禁魔匣，幽幽黑光在无声无息间淹没了她的眼眶。 黑暗翻腾，内中似有万物万灵演化。 一缕缕黑光随着孟姜纤纤素手拂过黑蛇禁魔匣，如丝线般缠绕其上。 黑线不断缠绕，又不断溶解。 每一层黑线溶解，捆缚黑蛇禁魔匣的锁链便发出哗啦啦的声音，松动许多。 三层黑线尽数溶解之后，黑蛇禁魔匣上的锁链便完全松开。 孟姜轻轻一推，匣子的盖子便被推开。 污臭、腐化、凶毒的气息在这一刻骤然冲刷而出，惨绿烟雾顷刻间朝三者铺散开去！ 在那惨绿烟雾之中，一缕红光若隐若现——正是当初被甲子神将打散，隐匿入黑蛇禁魔匣的危宿的血神子！ 见此情景，云斋与罗睺大石陡然绷紧腰背，但祂们旋即想到孟姜嘱咐自己，只要帮她护法，阻挡住赤鲨帮的第一波袭击就可，此时若贸然出手，会否打乱孟姑娘的计划？ 二神迟疑之间，场中形势陡然立转。 孟姑娘周身漫溢的黑光层层冲刷向那铺散开来的烟岚，不过顷刻间便将一场危机消弭于无形。 同时，隐在雾气里的危宿血神子无所遁形，被黑光包裹笼罩，不过转瞬之间，即成了孟姜囊中之物！ 第三百二十四章 血菩提 黑光如冰层般凝固，封冻住了危宿的那一道血神子。 它先被甲子神将打灭去大半威能，遁入黑蛇禁魔匣中，又被内中禁锢的半疯修者冲击，已经是强弩之末，此刻陡遭孟姜的擒拿，几乎无有丝毫反抗之力，便被黑光裹挟着送入孟姜的手心。 她未有丝毫停留，在黑光回退之时，已经掐动道诀，一掌推向那被一片绿雾笼罩的黑蛇禁魔匣。 绿雾之下，一层层光膜覆盖着匣子。 光膜之中，便见一个满面青黑鳞片，眼眸时而转黑，时而转作黄金之色修者连连吼啸。 在其吼啸声中，那一层层光膜竟纷纷裂开，他跟着从其中探出手掌——那手掌探出禁魔匣，也在刹那间指甲生长，遍生鳞片，如同一只龙爪！ 哗哗哗！ 自孟姜自身溢发，进而覆盖到岳云斋、罗睺大石两者身上的黑光，此时亦自动收缩，回归孟姜体内。 她推向龙爪的手心里，悄然浮现一道符文。 那符文演化成一道门户，内中涌现无穷黑暗，淹没住了龙爪，淹没住了黑匣本身，仿佛要将之化作一片虚无。 在这虚无之中，半疯修者残余的要冲破禁锢的念头化为乌有，遗失了自己的一个‘刹那’； 他的龙爪亦顿在半空，失去了前进的动力； 一层层裂开的光膜也在瞬息之间恢复正常，遗失了自己损毁的那个‘过去’。 下一瞬间，那只挟裹滔滔凶威，带着浓郁污浊腐化气息的龙爪被孟姜的手掌轻轻推向光膜，一寸寸后退。 “头来！” “头来！” 这时，那龙爪鳞片之上猛地‘长’出一颗颗肉瘤般的头颅，皆作云泽大君的面孔形象，尖声嘶吼，竟令覆盖四下的无尽黑暗，使一切重归于虚无的意蕴有了刹那的破裂！ 借助这刹那的破裂，天魔特有的气息流溢而出——那些从龙爪鳞片上长出的肉瘤头颅，皆是寄生于云泽大君念头之中的天魔！ 它们不知被禁锢了多久，一经现世，立刻释放滔滔怨念，将孟姜演化的虚无道韵撑开愈来愈多的裂缝，眼看着无穷天魔即将破空而去，孟姜手掌一翻。 那道隐于虚无的门户登时闭锁。 世间万物皆生于有。 有生于无。 门户闭锁的刹那，四下翻腾的黑光瞬间转至五色斑斓，在那一片斑斓，生机勃勃之中，探出了一只只纤纤玉手，捏住一道道向四周奔逃的魔头，稍一用力，便将那些天魔俱捏成粉碎！ 诸多手掌相互叠合着，演化作一道密不透风的墙，把龙爪继续往黑匣子内推！ 这是一场拉锯战，一时半会儿之间，孟姜腾不出手。 黑光从罗睺大石与云斋身上已经撤去有一段时间，即便四下有匿行阵法，二神亦在竭力隐藏气息，亦难保有气息流溢。 赤鲨帮众对这突然出现在自家领地的陌生气息，皆未在第一时间反应过来。 稍稍过了一阵子，在正堂里寻欢作乐的赤鲨老祖猛然扬了扬眉毛：“有人闯进咱们帮内了！” 下一刻，这座肉山已经崩解，化作一个个血淋淋的头颅，呼啸着冲出正堂，直往孟姜三者藏身之所而去！ 赤鲨老祖前脚刚走，正堂里寻欢作乐的众头目也都反应过来。 或慌慌张张地驾驭飞剑法宝，或手忙脚乱地放出遁光之宝，一阵混乱后，方才锁定孟姜三者的气息之所在，赶了过去。 血色人头弥漫开的的血气，遮蔽半边天空，声势浩大，凶恶惨烈的气息萦绕赤鲨帮内，帮众们看到自家老祖放出这般声势，虽知可能是家中遭了麻烦，但一时间却难反应过来，大都愣在原地。 众头目奔出正堂，呼喝之下，才将这群帮众组织起来，乌泱泱一片包围向孟姜三者所在之地。 “来了！”看到那遮蔽半边天空的血气，以及其中若隐若现如一个个灯笼的人头，岳云斋与罗睺大石相视一眼，各自绷紧了心中的那根弦。 呼！ 血气粘稠若实质，呼啸而至！ 隐于其中的血色人手齐齐张口，发出尖锐啸叫，竟在眨眼间冲破孟姜三者布置的阵法！ 血气在这音功催动下，化凝作骷髅战兵；或为恶鬼罗刹；或化捧头童子，各展邪诡手段，攻向三者！ 轰！ 血云弥漫间，一柄漆黑大斧显化。 大斧一卷，即将四下里的血气荡开，其上缠绕的锁链纷纷展开，向着倾轧过来的一颗颗人头穿刺而去！ 当！当！当！ 人头撞在那如标枪般扎来的锁链上，竟毫发无损，只激出一点点火星，连速度都未有分毫减弱，撞歪了锁链，更快冲袭向血云缭绕中的孟姜三者！ 嗡！ 一点金光自一道锁链中分出，在半空中一个兜转，即转作一道二三丈长的金鳞剑光，猛然间刺向那血云里游荡的一个捧头童子！ 那捧头童子与人首音功催动下的诸般虚像并无不同，然在金鳞剑光刺杀过来之际，身形一卷，忽然化作一个白面秀士，一卷折扇，化出漫天血针，如骤雨击中金鳞剑光。 叮！叮！叮！ 密密麻麻的声响连绵不绝。 金鳞剑光在这血针刺击之下，节节后退，在血云中如一叶摇摇欲坠、即将倾覆的扁舟，灵光霎时间明灭不定！ 那白面秀士正是赤鲨老祖的本尊真形。 其之所以能化作一个丈二胖大巨汉，是因自身修持有一门道诀神通-血菩提道法。 修持血菩提道法，所杀戮之人的精血将会转作一颗颗人头——即血菩提，平时这些血菩提依附于本体之上，除却改变自身形貌之外，更能增强自身的防御力，百毒不侵，刀剑难伤。 一旦展开血菩提，即化为漫天血云，可与血云中演化种种血魔，威能奇诡，千变万化。 并且，血菩提道法出自于《血神经》中，能与赤鲨老祖修出的一身血神罡相通，其以血神罡气推动血菩提演化，更得此中真意，几有连绵不绝，生生不息之势。 血云笼罩之地，赤鲨老祖气息悠长，几乎无有穷尽之时！ 第三百二十五章 魔遮阿修罗身 血针层层叠叠，得血云催化，威能更为强劲，逼压得金鳞剑节节败退，在血云里左冲右突，作困兽之斗。 每一根血针皆是赤鲨老祖以人之阴灵配合种种秘法炼制而成，共一千二百九十六根，合一元之数。 单独一根血针毫不起眼，只是九品下位的法宝，但合此一套，却是六品上位的法宝，名为‘幻天易地神针’。 神针在血云里互相组合，或作鹰击阵，或为飞鹤阵，或呈蛇盘阵，重重阵法阻杀之下，金鳞剑更加独木难支，眼看着就要被打灭灵光，切断与岳云斋之间的联系，坠落地面。 一道火蛇忽然穿过血云，直取神针阵势！ 那火蛇耀发金红火光，瞬息间把四下倾覆而来的血云烧成飞灰，倏忽逼近神针阵势。 与此同时，罗睺大石的混魔索魂斧骤然涨大，化作一座宅院般大小，由道道锁链拖动着，凌空一斧直劈隐于血云中的白面秀士赤鲨老祖！ 赤鲨老祖隐于血云之中，自忖刻意隐匿之下，敌手绝无可能察觉，未成想被人轻易看穿，稍微愣了刹那。 混魔斧经过罗睺大石神力温养，已经脱胎换骨，成为七品下位的法宝，此时被祂全力催动，刚猛无俦，一斧子斩落下去，声势浩大，震开不少血云。 饶是赤鲨老祖修为远高于罗睺大石，面临斧刃劈杀，也不仅调回稍许血针，化作鹤羽蓑衣，披在身上，格挡混魔斧的劈杀。 轰！ 斧刃斩落，不少血针当场四散，丢失灵性。 但在血云浸润下，它们又转瞬恢复，被赤鲨老祖归拢进折扇之内。 其折扇一扫，欲卷起混魔斧，切断此宝与罗睺大石的关联！ 这时，被困于阵势中的金鳞剑忽然嗡嗡颤抖起来，爆发出磅礴力量，忽然一绞，把围困四下的神针绞开一道裂隙，与火蛇剑汇集一处，瞬间化作金蛇剪，剪刀一开，照着赤鲨老祖的脖颈狠狠交夹而来！ 赤鲨老祖面现异色，摇动折扇，召回无尽神针，形成一面盾牌，挡在身前，随着金蛇剪交错而过，不少血针被崩飞，四散而去。 虽然它们在瞬息之间会再被血云滋润，恢复灵性。 但当下这一个刹那，盾牌已经浮现无数裂痕，难以弥补。 咔嚓！ 抓住这个机会，岳云斋扬手打出一面符牌，一道紫黑色闪电穿过血云，狠狠击落于布满裂痕的盾牌上！ 电丝缭绕，盾牌再难维持，瞬间崩毁而开！ 然而血云散去，盾牌之后却没有赤鲨老祖的身影。 血云里，一个骷髅战兵眼中鬼火微微晃动，身遭血气忽然浓厚了些许——一缕电光直击而来，骤然击中骷髅战兵！ 轰隆！ 骷髅战兵裂解成血气，赤鲨老祖的身影从中走出。 他面色阴冷，已然不复方才的气定神闲，在岳云斋紫极邪雷符咒轰击之下，受了点轻伤，血神罡气有稍稍减损。 这点伤势于赤鲨老祖而言，只算微末，但在这场角斗之中，却是他第一次受伤，而对手暂还没有出现伤势！ 咔嚓！ 一看白面秀士显身，岳云斋扬手再打出一道紫黑雷光，追击白面秀士。 他一道雷光打出，无有刹那停顿，再出二三雷光，连连轰杀向白面秀士！ 当初叶黑渡劫时，叶玄收集了不少紫极邪雷真炁。 后来以真炁也做了许多面雷光符牌，像云斋、罗睺大石这样的重要下属都有分润。 云斋此时使用紫极雷光符，出其不意，攻敌不备，正有奇效，打得白面秀士狼狈不堪，数度放出血针以阻挡雷光，成套的神针在雷光连连轰击之下，也有数十根被直接轰成齑粉，无法恢复！ 赤鲨老祖绝想不到，在自己的地盘上，自己却被逼压得如此狼狈，险象环生！ 须臾间十余道雷光击落，云斋手心的紫极雷光符终于耗尽力量，裂成数块，赤鲨老祖见状，面色一喜，正欲驾驭血云，欺近云斋身旁，冷不防又有一道雷光砸落头顶。 轰隆！ 他周身血神罡气被打落，作袅袅青烟散去。 发出这道雷光的却是云斋身旁的罗睺大石。 并且，赤鲨老祖看到，岳云斋不紧不慢地又摸出了一面紫极雷光符，攥在手心！ 赤鲨老祖顿觉事情棘手起来。 他与敌手从一交战，直至如今，自身的法宝与手段已经展露了八成，但观敌手的举动，对方隐藏在明面之下的种种手段，可能只揭露了三分之一。 赤鲨老祖眼眸转深，忽然驱使神针演化成一层一层阵法，阵法一成，血云便朝他自身集聚，形成浑圆的龟甲，抵御一道道轰杀而来的雷光。 借着龟甲凝聚的刹那，赤鲨老祖再度掐动印诀，一颗颗人头团聚在龟甲四周，如天降流星一般骤然冲袭向云斋与罗睺大石！ 血菩提团聚的刹那，天地元气尽被引动调集，归向赤鲨老祖。 血云如长河滔滔直下，先赤鲨老祖一步，倾轧向二神！ 二神站在最前头，护住身后的孟姑娘，见到赤鲨老祖如此声势，罗睺大石稍显焦躁，掐动印诀，与云斋合力驱使金蛇剪，拦腰一剪交错过血气长河！ 哗啦！ 长河翻卷，一瞬间被金蛇剪剪成两截。 然血气弥漫，估计再过两三个呼吸，断续的长河便会重新相接！ 罗睺大石侧首与岳云斋相视一眼，面上的犹豫之色一闪而过，祂朝向那道长河急奔而去，一脚踩上虚空，骤然间化作一尊头顶牛角，生有紫色重瞳、面目极端丑恶的丈二凶神。 这凶神形象，正是黑日王后嗣才能修成的魔遮阿修罗真身！ 罗睺大石本身战力远达不到真身境的层次，祂显化出的形象，乃是自己的神躯真形，此时在威能上也比不上真正的魔遮阿修罗身，但随着罗睺大石实力提升，神躯战力必然增加。 随着祂显化出神躯，紫眸中的重瞳霎时叠合。 天地一片黑暗，直面罗睺大石的赤鲨老祖感觉更加强烈，在那重瞳叠合的刹那，他心境中的一点光辉，仿佛也被摘走。 血气长河骤然停顿下去。 赤鲨老祖笼罩自身的层层龟甲也纷纷散去，血菩提如无头苍蝇般四处流窜。 局面彻底走向失控！ 第三百二十六章 失控 罗睺大石炼出的魔遮阿修罗神躯，借助自己乃是黑日王后裔的便利，将黑日王血脉炼入魔遮阿修罗神躯之内，使得自身在还未炼成虚像之时，便已具备了稍许虚像炼成才有的威能。 ‘见我者自被魔遮’，便是罗睺大石神躯特有的一种能力。 赤鲨老祖哪里晓得自己遭遇的这两个敌手，并非普通修者，而是真正的神明。 其在这一方面根本未做防范，罗睺大石一经显化出神躯，他的心灵即被魔遮，操控驾驭的血气长河、龟甲、血菩提各自散去，被欺身而上的罗睺大石一拳轰出数十丈外，护身血神罡气，也被打碎，灰灰了去！ 赤鲨老祖浑身鲜血淋漓，罗睺大石全力一击，直接令他伤痕累累，皮膜裂开，血肉模糊。 但他也因这剧痛，恢复了神智，面上尽是惊怒之色。 正当此时，一抹血影曳过半空，在罗睺大石与岳云斋之间骤然停顿，手掐印诀，口发真言：“天丁震怒！” 轰！ 这一抹血影化为一个老者面目，正是危宿的形象。 它周身血气澎湃，沸腾如洪炉，甚至稍一靠近便能听到其体内血液哗哗流动的声响——分明是一头炼罡境的血神子！ 能养炼出如此层次血神子的人，只有赤练危宿一个！ 真言一出，便似有无形巨锤砸落在场众人心灵，岳云斋身形一停，猰貐虚像从自己身后走出，与神躯融为一体，只被这音功影响了刹那，随即恢复行动能力。 见到这炼罡境血神子，祂面上显出一抹放松之色，翻手放出了掌心的烈火魔骷！ 狰狞的鼍龙首级张开暗金的双眸，注目那冲袭向岳云斋背后孟姜的血神子。 血神子周身立刻腾起无边业火，演化作一个个俏丽女子的怨恨之面，张口狠狠撕咬其皮肤血肉，以及周身漫溢的血气！ 当初孟姑娘说赤鲨帮有两个炼罡境修者镇守。 在明处的便是赤鲨老祖。 暗处的却一直没有显形。 孟姑娘所言绝不会是无的放矢，她既说赤鲨帮有两个炼罡境修者，那么必定有一个一直按捺着未有出手。 为了逼这一个隐藏修者出手，所以云斋才与罗睺大石暗中交换过眼色，使罗睺大石铤而走险，显化神躯。 此举一则足以震慑赤鲨老祖，借机重创于他。 二则在局面失控，敌人暴露出神明身份的情况下，隐在暗处的那个修者有七成概率再也等待不下去，出面应战！ 然而，寄居着危宿意识的血神子，想不到罗睺大石会是一尊神明演化，又岂会想到它跟前的岳云斋，同样是又一尊神明？ 并且，这尊神明的真实战力，远超当下暴露自身的血神子！ “呀——” 俯着于血神子周身的美人怨面发出怨毒而尖锐的吼啸声，拖曳着血神子的身形直往后退。 血神子的面上尽是阴沉之色，忽然扭身化作一缕血色幽影，不顾自身缭绕的业火，忽忽兜转，欲要脱离岳云斋的攻伐范围。 它已然察觉岳云斋绝不是自己可以对付的敌手，意图先行脱离，投向驰援而来的赤鲨帮徒众，散化血神子，吞噬帮众精血，壮大自身力量，在本尊未能赶到之前，必须拖住当下这一波来历未明、目的未明的敌人！ 然而想得太过美好，真正施展起来往往没有那么容易。 岳云斋放出烈火魔骷，挡住血神子脱离的去路，烈火魔骷眼中冷光一闪，便有道道白金剑气扫荡四周，迫得血神子只能向侧方飘散。 祂再一招手，那横过半空，互相缠绕的金鳞、火蛇二飞剑竟倏然而至，交错成金蛇剪，剑光交错，再度封住血神子侧方去路。 趁它折身之际，云斋虚像一显，让血神子撞个正着！ 血神子周身血气在刹那间凝固成冰，连它本体也被一层层水汽充溢，又被彻寒之意封冻起来！ 它连连吼啸，拼却燃烧小半血气，总算脱离封冻冰层。 但体内仍有水汽残留，被云斋虚像牵引着，一点点蚕食去它的血气，使自身修为不断跌退。 很快，就从炼罡境跌回开窍境。 远方，没了金鳞、火蛇二剑以及岳云斋支援的罗睺大石，很快陷入颓势，被漫天血云挟裹着狠狠砸落在地，周遭修者一拥而上，将之团团包围。 两道飞剑虽被叶玄分别赐予云斋与罗睺大石，但二神曾经互相商定，可以随意驱使对方的飞剑，以免因着一个落单，致使金蛇合击的威力难以发挥。 云斋思忖在赤鲨老祖攻伐之下的罗睺大石，纵然会陷入颓势，但一时半会人绝难被重创，这才冒险召回二剑，封住血神子退路——血神子的危险性比赤鲨老祖都要大。 它战力虽不如赤鲨老祖，自身亦无法催动各种法宝道诀，但是它在找到机会之后，却可以招引本尊，直接降临过来。 不将此獠彻底剿杀，真招致危宿本尊降临，三者才要大难临头！ 罗睺大石眼下虽被打落尘埃，遭赤鲨帮众围攻，但于祂而言，应对这些帮众反而比应对赤鲨老祖要轻松得多，只操使混魔斧，便在人群中劈杀得血肉横飞，一时间不知多少赤鲨帮众被祂斩杀！ 赤鲨老祖未想到把罗睺大石打进帮众群内，反为自己手下们召来一尊灾星，他本要去驰援血神子，见此情况，犹豫了刹那，还是转身向岳云斋冲杀而来！ 帮众死绝，以后还可再度招揽。 倘若危宿的化身被灭，那自己的性命只怕也保不住！ 呼呼呼—— 血云漫卷，直冲向岳云斋。 长河冲刷，内中涌现捧头童子，骷髅战兵等种种魔像，骤然撞向了金蛇剪。 金蛇剪与烈火魔骷夹攻之下，血神子只能作困兽之斗，然因着体内弥漫开的诡异水汽，修为却在这般搏斗中不断跌退，这时即便赤鲨老祖驰援而来，也难以帮着血神子修为维持现状。 它体内血气仍在不断被冻成冰晶，被自身抖落。 每一层冰晶抖落，修为便跌退一层。 其如今已经由开窍圆满的层次，跌退到了开窍初期的层次！ 第三百二十七章 倒转 眼看着自身再难抵住敌人虚像的干预，越来越难以从那封冻状态脱离之时，赤鲨老祖总算杀到。 这时，孟姜也总算将那只龙爪重新推进黑蛇禁魔匣内，将黑蛇禁魔匣封了起来。 层层锁链缠上黑匣，她抬眼便看到四下因自己而导致的这场面。 原本计划里，只要岳云斋与罗睺大石帮助自己抵挡住赤鲨帮的第一波冲袭，孟姜便能腾出手来。 未想到匣中半疯修者的修为，比自己想象中的要强横几分。 于是才致局势拖到了当下。 孟姑娘颇感歉意，吐了吐舌头，看着前面左冲右突欲与赤鲨老祖汇合的血神子，再度演化出那纯黑的门户。 门户洞开，黑光漫溢。 光芒染化之下，本就在云斋虚像攻势下难以支撑的血神子，这下彻底被黑光染成一片漆黑，归于虚无的门户之中。 “好了。”孟姜歉然一笑，使黑光继续漫开，将云斋身形包裹其间，与祂一道由‘生’化‘死’，由‘有’化‘无’。 赤鲨老祖的血云长河冲刷而来，却堪堪与金鳞、火舌二剑擦身而过，淹没了当下这片一无所有的土地。 他没有丝毫犹豫，转身刹那挥动幻天易地神针，神针形成阵势，兜头罩向下方在人群里冲杀的罗睺大石。 下一刻，如他所料，罗睺大石身后果然显出孟姜与岳云斋的身影，其同样被黑光包裹。 漫天刺杀而去的神针扎入那一片漆黑里，却未产生一丝效用。 反而是神针如陷泥沼，被黑光一瞬间吞没了小半！ 赤鲨老祖心疼不已，连忙召回神针。趁此时机，黑光彻底隐于虚无之中，带着孟姜三者失去踪影。 连一丝可疑的气息都未留下。 望着当下的一地狼藉，残肢断体，赤鲨老祖面现恍惚之色：那伙人就这么走了？ 方才分明是他们占了上风，三者合力，若欲取我性命，我恐怕支撑不了半个时辰！ 怎会突然之间就离开了？ 血神子被拘拿，危宿仙长赶来之后，我该如何应对？ 帮内死伤多少人数，可有什么重要物什在方才的争斗中损毁或被偷盗走？ 一个个问题在赤鲨老祖的脑海里盘旋不休，让他始终难以静心，孟姜三人为何突然离开的问题，在他眼里反而变得不再重要。 众属下们垂头丧气，在头目们的指挥下，开始搬运尸体，清扫战场。 赤鲨老祖重又化作一座肉山般的巨汉，按落罡气，朝自己藏着重宝的地方急匆匆走去。 他绕过几座沙丘，四下里便没有了其他人存在。 举目张望，探查过周遭有无陌生气息之后，赤鲨老祖开始掐动印诀，双手结成一个符印，往地上一拍，沙砾土地便缓缓裂开一道黝黑深沉的门户。 再左右看了看，赤鲨老祖才一脚踩进门户中——那门户只能装得下他如今体型的一条腿。 不过，随着他一条腿踩进那道门户里，其周身开始缭绕血光，飞快‘融化’成一阵血烟，完全流淌进了门户之内。 此后，地上门户刹那关闭。 虚空一阵波动，孟姜带着罗睺大石与岳云斋，出现在了门户的旁边。 她眼中尽是盈盈笑意，望着那看似平平无奇的沙砾土地，笑着道：“可惜我们时间紧迫，不然倒是可以守株待兔，看看赤鲨老祖暗中都藏了什么好宝贝。” 岳云斋闻言点头：“此时还是正事要紧。” 罗睺大石咧嘴嘿嘿直笑：“赤鲨老祖在底下呆得时间若久一些，再冒出头的时候，说不定会看到一个大不一样的赤鲨帮，也不知届时他脸上会是何种表情？” 二神调侃一阵，便不再言语，注目孟姜，专心看着她的行动。 孟姜素手结印，周身黑光凝住不动，紧跟着，便将两道血神子从黑光中催发而出。 它们在一片黑暗里相互缭绕，无法向本体传递分毫信息，在黑光的推动下，缓缓合二为一。 紧跟着，黑光如潮水般冲刷过合而为一的那道血神子。 每一次冲刷下，血神子上的血光便减弱数分，流淌出一个个玄奥晦涩的符号，被黑光吞噬。 这些符号之中，记载有血神子所见所闻，蕴含颇广。 若非孟姜自身能承载数千年的记忆，贸然吸收这些符号，可能会至自身神智混乱。 她不断以黑光吞噬那些符号，消化内中蕴藏的气息，黑光连连冲刷之下，血神子变得近乎透明，最终崩解成一组金红的纹路，融于黑光之中。 从那金红纹路里，孟姜终于得到自己想要的情报。 她周身黑光忽又转作五色斑斓，先前吞噬去的各个符号连同那金红纹路，又按照固定的顺序，一个接一个地从五色光里浮现，重组成那道血神子。 孟姜一手拘摄那道血神子，一手托着五色光，光芒层层叠叠，不断演化中，第二组金红纹路被成功地‘复制’了出来，倒灌入血神子之中。 血神子化作危宿之形，沸腾不定的血光，此时凝聚成了结晶一般的存在。 她将血神子结晶扎入周遭土地里，布设了一个简单的阵法，拍拍手上的尘土，站起身来，对左右护法的云斋与罗睺大石说道：“走吧。” 先前孟姜推演血神子的手段，看得二神如痴如醉。 当下乍然惊醒，尤觉意犹未尽。 罗睺大石更是当场开口道：“这就走吗？” “自然。”孟姜看了祂一眼，点了点头，“过不了一时半刻，这里将被各方势力围堵，此时不离开，就再难离开了。” 二神相视点头，已知孟姑娘完成了关键布置，便随她一道被黑光漫卷着消失在原地。 片刻之后，赤鲨老祖从地面门户中走出，四下打望一番，不费吹灰之力便发觉了一侧地面上布置的简易阵法。 撤去阵法之后，那道已经化作血晶桩的血神子暴露在他视野之内。 这是什么？ 赤鲨老祖眼现困惑，也不敢贸然将之拘拿过来。 正犹豫不定之时，远方数道火光穿破墨色苍穹，撕扯开了赤鲨帮的护山大阵！ 浓烟滚滚，弥漫此间。 烟雾之中，响起一个厚重的声音：“赤练危宿，快快授首！” 第三百二十八章 明修栈道，暗度陈仓 距赤鲨帮尚还有百里的一处地域，危宿按落剑光，隐在一座沙山之后，扬手丢出一道符咒，眼前便浮现出一道灵镜。 灵镜中黑洞洞一片，空无一物。 他招引来一道血神，投入灵镜之中，内里顿时血气氤氲，光芒浮动间，逐渐显化出了赤鲨帮内的情景。 正看到自己最为强横的那道血神子，被层层黑光遮盖，待到黑光撤去之后，不论是放出黑光、难辨形容的那人，还是其身旁两位同样气息扭曲，难以甄别的同伴，都消失在了原地，不知去向。 画面在血神子被黑光吞噬之后，就渐渐模糊，灵镜最终还是恢复到了黑洞洞的状态。 危宿眼中若有所思，挥手撤去面前灵镜。 他的血神子潜藏于赤鲨帮内，非是极其特殊的时候，一般不会动用。 先前亦是因感应到了自己丢失的一缕血神子气息，在赤鲨帮内徘徊，眼看敌手即将脱逃，才暴露出来。 那一缕本以为再不复相见的血神子气息，正从黑蛇禁魔匣中浮现！ 如此发现，危宿怎可能还坐得住？ 当即驾驭剑光，赶往赤鲨帮所在之地。 但人至半途，炼罡境的那道血神子便已被敌手吞噬，并且敌手在此之前，还借助血神子反引导出危宿自己的气息，在赤鲨帮内散布开来。 赤鲨帮身处敌后，是一颗用以监视、搅乱酷热北境的棋子。 酷热北境，最大的势力便是黑魔国，为刺探黑魔国情报，赤鲨帮与黑魔国扶植的各种势力争斗不断，已然结下死仇。 此时赤鲨帮因这一场动乱暴露出来，且危宿的气息也因此泄露，搅乱局面的敌手又已经脱逃，再赶往赤鲨帮，岂不正让黑魔国以及赤鲨帮敌对势力逮个正着？ 纵然危宿如今已将一身罡气洗练纯粹，愈发如不垢琉璃，但他也不敢一人力战诸势力强手——因赤鲨帮这个棋子，也不值得他做到这种程度。 思忖良久，危宿最终还是决定放弃赶往赤鲨帮，欲折转回自己藏身的另一处巢穴。 他的身外化身便在那个巢穴里不断养炼着，血夜叉化身炼成之时，便是他闭关参悟真身之日。 危宿驾驭剑光，直上九重。 罡风呼啸，他的魔母百子剑，不时散化作一颗颗人头，又或化为一个个簇拥着美人首级的魔婴。 他站在美人头顶，微眯双眼，调整自身气息。 忽然，脚下飞剑骤然凝成一束黑光烟火，落入危宿丹田之内。 没了飞剑的支撑，危宿身形开始往地面坠落。 在坠落过程中，他周身缭绕血光，越来越发散，不多时，血光将他包裹成了一个光茧，还未至完全坠落在地，便在半空骤然崩解开来！ 血神召唤，应化……降临？ 没有我的授意，我的血神怎会直行召唤于我？ 危宿心中闪过种种念头，身形已在原地完全消失。 黄沙漫漫，苍穹漆黑，此地与从前似乎并无半分区别。 …… 依旧是遍布岩浆、黄沙漫漫之地。 天色已成浑黄，白日已至。 三道身影各自施展神通，凌空而行，须臾间穿过百丈距离，彼此间的声音通过神力、真气的收束，直接传入对方耳中，传音入密。 “我先前用了点手段，推演出了那道血神子内藏的召唤本尊降临的法印，后来以生死万化之法，矫造出危宿的一点本源，以此响应血神子召唤本尊的法印。 此时危宿本尊应该已经完全降临血神子所在的赤鲨帮，应该成了众矢之的吧。”孟姜的声音被真气携裹着，送入另外二神耳朵里。 她的身形被浓重黑光包裹，那黑暗里却演化出一道道飞剑的虚影，托着她御空而行，速度比二神的金鳞、火蛇二剑快出数倍。 这些飞剑皆是她从自己过去记忆里捕捉来的虚影，饶是如此，只能用于御空而行这样简单的行动，驾驭飞剑虚影却是伤不了人。 听完孟姜所言，二神一阵沉默，都打心眼里觉得孟姑娘这种手段奇诡无比，防不胜防，若是换做自己来应对，只怕比危宿下场都更加凄惨。 像危宿这等积年老魔，心机城府极是深沉，做事步步为营，谨慎无比，孟姑娘要对付他，他也察觉不得，更不提自己二个。 不过，以自己的实力，只怕孟姑娘也用不着出这种手段对付。 这一刻，二神都庆幸孟姑娘与自己并非敌人，她与主公关系不明不白，以后说不定就是平安城的主母，也不至于坑害自家的手下。 二神心中想到此节，都松了一口气。 罗睺大石的声音传入二者耳里，抢先对孟姑娘一顿夸赞，极尽谄媚之能事。 岳云斋听言沉默了一阵儿，他从前也常常拍主公马屁，只是往往收效甚微，所以知晓罗睺大石此时拍马屁，多半也是做无用功。 他只是出言道：“孟姑娘手段高明，神乎其技，这般造诣，用之来对付真身境的强者，只怕也不在话下了吧？” “……”孟姜闻言思索片刻，才道，“只怕不行，真身境强者身魂如琉璃，不垢纯粹，能照见外物对自身的干扰。 我无法从他们身上盗走本源气息，后续手段也就开展不了啦。” “原来如此。”岳云斋声音平静，内心却是懊悔不已。 他本打算拍个清新脱俗的马屁，未成想马屁拍到了马腿上，没有起到一点效果。 孟姜倒也不介意岳云斋的提问，对二者说道：“赤鲨帮此间事情已经告一段落，赤练七宿之一，足以引起北境各方势力注意，搅出一场风波。 危宿身处风波中心，即便大难不死，但修为跌损已是必然之事。 不过，这场风波远远牵动不了整个酷热境，让他们忽略掉其他的一些异动，譬如说叶玄那边搬动铁山的动静，若被酷热境强大势力看到，依旧会派出强者追击。 所以我们仍然需要另一场风波，引动酷热全境追逐，明修栈道，叶玄那边才好暗度陈仓。” “孟姑娘但有所命，我等必将全力以赴！”二神应声道。 “好。”孟姜道，“接下来，咱们去危宿的另一处巢穴，以那巢穴中的一桩重宝，牵动酷热境诸势力的心神！” 第三百二十九章 各方云集 “赤练危宿，快快授首！” “好贼子，吾等竟想不到，你原来藏在这赤鲨帮内！” “哈哈！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 呼呼呼一道道剑光铺满天空，眨眼间将赤鲨帮头顶的黑暗天幕渲染的五色斑斓，各色剑光直上站着诸势力的强者、头头脑脑们，此时放出雷音，对着下方的赤鲨帮连声吼啸。 一声声啸叫震碎了赤鲨帮修为低微的门徒身魂，让他们顷刻间七孔流血，当场倒毙。 诸势力强者发出一阵阵雷音造成的死伤，数十倍于罗睺大石一人。 不多三五个呼吸的时间，赤鲨帮便折损了八成门徒，能抱头鼠窜找地方躲藏、逃命的也仅仅只有十余个开窍境的修者。 赤鲨老祖望着天空上愈来愈多聚集而来的修者，陷入了彻底的迷茫与混乱——危宿仙长并未在此，为何他们都要跑到这里来要人？ 我辛苦经营数百年的赤鲨帮，而今便落个如此下场，被众势力围剿，水花般破碎消无？ 赤鲨老祖嘴唇翕动半晌，还是发不出一点声音。 他欲哭无泪地望着五色斑斓的苍穹，真想告诉天上众修者，危宿并未在此地降临。 眨眼间，赤鲨帮内满地尸体，活着的修者或作鸟兽散，或眼看逃之无望，立刻朝天上的强者们跪地俯首，连声求饶。 驾驭飞剑将赤鲨帮围个水泄不通的势力，并不只有一股，先行赶制此地的势力乃是与赤鲨帮有仇隙，且距离赤鲨帮较近的黑魔国势力，进而是得到消息，或与黑魔国有仇想过来搅局，或与赤练有仇欲与黑魔国同仇敌忾，或与黑魔国、赤练有旧的诸多酷热境本土势力。 这些势力在赤鲨帮这么一小块地方挤成一团，望着人去楼空的赤鲨帮，也不禁陷入沉思之中：先前分明察觉到了危宿的气息，缘何以秘法搜罗赤鲨帮内，反不见其踪影？ 赤鲨帮里只有一个赤鲨老祖，这场围剿是打还是不打？ “我这……我这真没有什么、什么赤练危宿哇！”赤鲨老祖潸然泪下，肉山般的躯壳跪倒在地，轰然叩首，“各位仙长，放我一马，放我一马吧！” 他状似无辜的目光扫过满天强者大能，一边求饶，一边思量着局势恶化的情况下自己的后路。 诸势力中，也有与赤鲨帮有旧，与赤练有旧的势力。 一旦有人对自己出手，只能借助他们的力量，把这潭水彻底搅浑，如此自己才有机会逃得生天。 赤鲨老祖的目光不经意间扫过前方深入泥土的那道血神子所化的桩子，脑中掠过一个念头：莫非是因这诡异物什，才招来了各方大能？ 他在地上思量，天下诸势力强者亦在暗中传音入密。 场面一时有些诡异。 这般诡异的氛围，并未持续多久。 三五个呼吸之后，在赤鲨老祖偷偷打量的目光下，那根深扎入沙土的血晶桩忽然漫溢出一股股血水，在四下沙地上铺散开来，冒出一个个气泡。 危宿的气息，此时骤然浓郁。 天上诸势力强者眼看危宿并未在此地，只当是参与了一场闹剧，正准备离开之时，忽然注意到地上冒出的那汪血泉，以及血泉里浮动的危宿自身气息。 一个个强者纷纷掐动道诀，暗运罡气，准备在危宿降临的瞬间，给他以雷霆一击，或准备帮助危宿挡住敌手的雷霆一击！ 赤鲨老祖距离血泉最近，更快感应到其中涌动的危宿气息，他神色连变，忽然爆散成一团血云，游过半空，向与赤鲨帮有旧的几股势力所在位置呼啸而去！ 血淋淋的人首在血云里若隐若现，犹如一个个灯笼。 诸势力强者心神霎时紧绷，眼看着赤鲨老祖投向己方，那几股势力的强者纷纷在心中叫骂起来——若在乱战之时，赤鲨老祖来投，他们能出援手自然会出。但时下大战将启，各方都在擦枪走火的边缘，赤鲨老祖此时来投，岂不是要让自己这边成为众矢之的？ 赤鲨老祖欲要投奔的几股势力各自驾驭飞行之宝，御使剑光，纷纷撤退。 他对此虽有准备，见到情况真正发生，心中也不禁怒骂几声，更加快血云弥漫的速度——这时，终于有势力忍不住，对赤鲨老祖出手！ 轰隆！ 一道雷光电链撕破苍穹，爆发炽烈阳刚之意，贯穿了那片血云！ 与此同时，电链之中，响起一个满怀愤恨的声音：“赤鲨老祖，还我妻儿性命！” ——这是一个与赤鲨老祖结下血海深仇的炼罡境修者。 赤鲨老祖当即招来幻天易地神针，化作一面半圆盾牌，神针层层环绕盾牌飞舞，将一缕缕贯穿而来的电链雷光消解转化。 这修者与他乃是宿敌，彼此间争斗不知多少回，对彼此趁手的法宝、手段都颇熟悉。 两人甫一交手，地面上的那汪血泉彻底暴裂开来，一个身影刚刚从血泉中涌出，立刻崩散作无边血气，演化成一道道血神子，朝向四面八方突围而去！ 危宿终于现身！ 他在降临的瞬间，便知自己下场绝好不到哪去，立刻化整为零，意图先行突围，只要突围出去，留得青山在，也不怕没柴烧！ 但他这降临手法，总归要泄露出自己的气息。 在众目睽睽之下，这稍一泄露，立刻引起诸强者注意，他们也纷纷准备了最强手段，眼看危宿化作满天血神，直接打出雷霆一击！ 有强者演化玄奥法门，周身罡气化作一头头灵鹤，携裹锐金之气，呼啦啦一片啄向四散的血神子； 有强者一掐印诀，即引动天地元气，在诸多血神子周围形成一口口黑洞，洞中探出血淋淋的手爪，拎起一个个血神子就往黑洞里拖； 亦有势力三五人合力，祭出一棵七色巨树，占据天之中心，宝树一刷，即有数十余血神子被刷去血气，灰灰了去； 危宿的这些敌对势力手段强横，且剧集而来的强手颇多，反观与赤鲨帮或危宿有故旧的势力此时虽也出手相帮危宿，但终究比不过敌人人多势众。 第三百三十章 反杀 仅第一波攻击，便让危宿损失数百血神子。 其罡气积蓄圆满，本已踏入不垢层次，正在纯化一身罡气，外炼躯壳不垢，内修性灵如琉璃，然在诸强者此番雷霆一击下，立刻跌回炼罡圆满的层次！ “好！好！好！”危宿长啸连连，身形一卷，诸多血神子回归自身，外表上看起来与从前没有分毫变化。 他勃然大怒，恨声道：“你等看来是一心要与我赤练作对。 我今日若在此地身陨，赤练绝不会善罢甘休，我看你等可能抵受得住赤练的报复！” 危宿明明身处弱势，却敢放言威胁一众势力，虽知他当下是秋后的蚂蚱，蹦跶不了多久，一些势力的强者却无法将危宿的的威胁看做寻常，抛诸脑后。 此时能被危宿所言威胁的，皆是些想要浑水摸鱼，想要趁着各方混战捡便宜的势力，他们当下纷纷犹疑起来，驾驭剑光，欲要退出战圈。 危宿驾驭魔母百子剑，冷哼一声，千百个魔婴从剑中跳跃而出，哇哇乱叫着扑向围杀上来的强者，而他本人则是就地崩解作道道血神子，有些与魔婴相融，有些积聚于魔母头颅之内，呼啸着左冲右突，与诸强者斗得难解难分。 诸势力相斗危宿，彼此之间也混战不休，亦有一部分本就是来看热闹或想着捡漏的势力往后撤退。 罡气横空，剑光呼啸，真气流散。 魔婴、血神、瘴气、毒烟、雷光等等一遍又一遍地犁过此间，赤鲨帮的护山阵法、各种建筑被打得七零八落，千疮百孔。 场面混乱到了极点。 而这般混乱的景象，却也吸引了越来越多的势力派强者过来，或横插一脚，或远远围观，趁机捡漏。 赤鲨老祖四周血菩提呼啸，以神针护持周身，每有敌手靠近，立刻放出一头头血菩提以迎敌，自己先行撤退。 凭借这壁虎断尾般逃生之法，他终于至战圈外围，远远地便看到一伙修者正且战且退，也是没捡到便宜、看到热闹，反惹了一身腥臊的一股小势力。 这股势力中的最强者，该是个炼罡境的修者。 他们之所以有胆子参与战团，是因炼出了一桩合击之宝——一方散发五色神光的殿宇，凭借这桩合击之宝，这股小势力才能在战团中且战且退，虽有死伤，却不会伤及根本。 望着这股势力，赤鲨老祖心思转动，计上心来。 不妨以血菩提将这一伙人的精血全部夺去，鸠占鹊巢，用血菩提催动那桩合计之宝，逃离此地——仅仅凭我一人，单打独斗，又没有一桩好宝贝，纵然逃离此地，却也走不了太远。 这伙人简直是我送上门的枕头！ 赤鲨老祖越想越觉得此计可行，身形飞掠过几个并未注意他的强大修者四周，迂回着接近向那一伙人。 三两个大能修者正与一个美人头颅争斗得难解难分。 那美人首级真是魔母本体，内中有诸多血神子寄居，不顾后果地催发之下，几个修者一时半会儿也难将之拿下，消灭掉寄居其中的血神子。 忽然，一缕血神子趁几个大能修者不注意，逃出魔母，飘向远方。 有修者随手挥出一道剑光，被那道血神子灵巧躲过，顷刻走远，修者见状摇了摇头，也就不再追击。 比起剿灭一缕微弱的血神子，还是赶快合力炼化眼前的魔母本体才更为重要。 那缕血神子又飘过几个修为只在开窍层次，跟随自己长辈至此历练的修者身遭，血光一卷，几个修者竟然全部化作血神子，与之融合。 这道血神子修为立刻攀登至炼罡初期。 它原本浑浑噩噩的眼睛里逐渐浮现神采，顷刻间已被危宿移换作自己的本体——在一定范围内，危宿散开一身修为，化作数千百头血神子，每一头血神子皆是他的分身，能延伸他的意识念头，但亦能转化作他的本体。 此所谓‘千变万化，本宗不灭’，乃是血神经中至为高深的一重境界。 如今想要彻底灭杀危宿，须得把他这诸多血神子都消灭才行，否则只要留有一头血神子，他都有东山再起的机会——只是真若只有一头血神子逃出重围，他纵有东山再起的机会，这个可能性也极低，或只有万分之一。 危宿显化本体，已经脱离中心战团，但他的本命飞剑仍由诸多血神子寄居着，与中心战圈里的强大修者们厮杀，就此逃离出去，危宿委实不甘心。 以当下寄居的这血神子实力离开，回归赤练，只怕连七宿的地位都难保住。 所以危宿此番不准备脱逃。 他看向鬼鬼祟祟意图尾随于一股小势力之后的赤鲨老祖，身形弥散成一团血光，须臾已至赤鲨老祖身后，传音入密：“赤鲨！” 赤鲨老祖的血菩提道诀，脱胎自血神经，乃由危宿亲授，他对赤鲨有半师之恩，赤鲨老祖一直将他当做长辈看待，对他甚为恭敬。 ——纵危宿没有授法于赤鲨老祖，对方也不敢怠慢分毫，惹恼了这位性情古怪，喜怒无常的赤练强者，定是轻则被掠去两三成修为，重则直接被转为血神子的下场！ 听到危宿的声音，赤鲨老祖条件反射似的打了个机灵，一转身便看到危宿携裹血光，漫卷而来。 他连忙从血云中显化本体，欲向危宿行礼，一见到危宿，赤鲨老祖心神便被恐惧牢牢占据，根本没有第二种思维。 但他垂首行礼的瞬间，危宿已经侵袭过来，直接化出一道道血光，融入赤鲨老祖周身一颗颗血菩提之中，拼命吞噬赤鲨老祖的精血，夺其修为！ “仙长！”骤然遇袭，尤其是遭遇危宿的袭击，赤鲨老祖骇然惊叫一声，正要提起防御，忽见对面的危宿诡异一笑，随手捏了一个法诀！ 这是什么手段？ 好熟悉的印诀！ 那印诀一成，赤鲨心中一凛，但他连调集一身修为反抗的时间都没有，便感觉自己辛苦修炼，积累而来的一身修为，竟像是不再属于自己了一般，如滔滔江水尽付东流！ 第三百三十一章 金玉殿 危宿传授赤鲨老祖血菩提法门，自给自己留了道门户，方便随时出手解去赤鲨老祖修为，占为己用。 赤鲨老祖从前对此也颇警惕，虽修持血菩提法门，但并不过分依赖。 但这法门实在太好用了，他的修为在修持此法之后，突飞猛进，不过两三年时间，便已踏入炼罡之境，至此，便彻底依赖上这法门，在内心欺骗自己：我对这法门研究精深，未从中寻出丝毫不妥之处，危宿对这法门并未做手脚。 自欺欺人的下场，便是当下这般！ 他周身毛孔之中，涌出汩汩鲜血，这鲜血伴着赤鲨老祖的一身修为，悉数涌入危宿演化的数百头血神子口中。 数百头血神子唧唧乱叫着，两三个呼吸时间，即将赤鲨老祖吃干抹净！ 他的幻天易地神针，亦被危宿炼化，扑散开去，直袭向前方那一股操纵合击之宝遁逃的小势力！ 先前赤鲨老祖幻化匿形，远远坠在这一股小势力之后，预备找到机会立刻出手，将这一伙人全数镇杀，鸠占鹊巢。 危宿打得主意与赤鲨老祖一样，不过他当下吞噬了赤鲨老祖通身修为，实力远超刚才，不比如赤鲨老祖那般遮遮掩掩，放出一根根神针，穿梭虚空，瞬间形成两张翅膀，卷动血云，直接对那一股势力出手，将那半空中滴溜溜旋转的合击之宝-一座殿堂吹刮得向后倒飞而去！ 其猝然出手，正打了这股势力一个措手不及，撞向后方。 后方虚空里，危宿散化成一道道血神子，嗖嗖呼啸着将那座殿堂团团围住，弥漫血气，欲当场将这座殿堂炼化！ 血气漫溢间，殿堂四壁被炼化得逐渐透明，显出内里构建这合击之宝的重重符文，各道法阵。 被危宿操纵着的血神子循着符文、法阵之间的裂隙，刺探进入其中，不断突破。 符文、法阵在这个过程里亦在不断组合转化，以抵御危宿的侵袭。 但操纵此宝的小势力之中，修为最强横者不过是个炼罡中期的修者，余者仅仅是开窍境修为，在危宿不计代价地炼化之下，临阵经验不多的几个开窍境修者首先慌神，致使那些符文、法阵的组合出现更大裂隙。 危宿抓住这个机会，立刻强攻而入！ 殿堂内部四壁之上，冒出汩汩血泉，血液喷溅，散溢着危险的气息。 “快以阵法阻住血神子的侵袭！” “别愣着！” 小势力首脑-那炼罡境修者连声吼啸，企图让属下们恢复一点神志。 血液逐渐在地面上铺开，手下们被吓得鬼哭狼嚎，竟然无一人能提起精神，按照他的吩咐抵御——此时若重新操纵起阵法，金玉殿未必不能挡住血神子，但若彻底放手，殿堂里的众人就都休想活命！ 陡见大势已去，炼罡境修者长叹一声，也不敢在此间多停留，便欲脱离殿堂，独个逃走，任由手下们自生自灭。 “还想走？”大殿之中，骤然响起一个冷森森的声音。 下一刻，一殿鲜血里已经出现危宿的身影，他根本就不用运使任何法门，只要化为血神子四散而开，血光呼啸间，刹那间便已越过那炼罡境修者的身形，在其身前落下，一抖衣袖，袖中便飞出无数神针，组成一道掌印。 掌印每个指尖皆有一道染血的符印，一掌向着炼罡境修者狠狠拍下，直接逆乱此间五行阴阳，尽为汪洋血海！ 炼罡境修者周身显出一副昏黄盔甲，然这盔甲法宝尚未能显出威能，甲片缝隙间就冒出汩汩鲜血，顷刻间就被染污，灵性尽丧！ 他心神剧震，满面震骇，危宿甫一出手，便让他感觉招架不住，不敢再动用其他法宝，生怕被危宿再度染污，转而放出一身罡气，抵御四下血气的侵染。 炼罡境修者炼出的一身罡气，虽然不算多么玄妙，但好歹在天地玄黄四等的‘黄阶’之中，罡气浑厚如同一层土壳，外放出去，短时间内危宿的血气也难将之完全侵蚀。 趁此时机，他在殿堂内左冲右突，寻找破绽，伺机逃跑。 到嘴的鸭子，危宿焉能让他飞掉？ 眼下这炼罡境修者不论在哪一方面都不占优势。 其若是想要与危宿拖延时间，引其他敌人来攻危宿，那么不等外援杀来，危宿就会先一步炼化这座合击之宝，在自己的法宝内，又有幻天易地神针加持，这修者如何能与危宿相斗？立刻就会被吞噬尽通身血气与修为的下场。 若是尝试找到破绽，突破出去——危宿自己都是找到破绽突破进来的，焉还会在这个方面给敌人机会，血液层层弥漫之下，任何防御薄弱之地，都在他的注目之下，只要敌手察觉到那些薄弱所在，他就会先一步出手弥补！ 炼罡境修者当下面对的便是一个无解的局面。 其对比危宿这等积年老魔，就更显临战经验不足，在殿堂内左冲右突，空耗了自身许多罡气，而危宿趁着这个机会，血液弥漫整座大殿，终于把金玉殿炼为己有。 他腾出手来，一边操纵金玉殿，演化出重重阵法，不断消耗这炼罡境修者的罡气，一边化作血神，不断寻找机会侵染炼罡境修者，逮着机会就呼啸而来，掳走炼罡境修者的一些精血罡气。 这般双重夹攻之下，炼罡境修者愈发势颓，险象环生，有被逼入绝境之危。 如此紧锣密鼓、不死不休的追杀，也终让这修者下定了决心，满心愤恨，震吼出声：“你既不愿给我活命，一心致我于死地，我纵死亦绝不让你好活！” 话音未落，他直接将身上披挂的那套灵性尽失的盔甲法宝逆乱阵法符文，丢掷出去，瞬间在大殿内引爆开来，将一股股血气炸成飞灰！ “你敢！”危宿眼角直跳，连声尖啸，爆散成一头头血神，争相扑咬向那炼罡境的修者！ 得到这修者一身血肉与修为，乃是危宿突破重围，得以全身而退的计划中的重要一环，若任由其兵解自爆，危宿的整个计划都要直接腰斩！ 第三百三十二章 通吃 “我命由我！” 危宿攻势不绝，终于逼出了这炼罡境修者的决死之志，他厉声长啸，自身浑黄罡气骤然涌现出道道诡异的纹路，一瞬间呈现裂解的状态！ 四下沸腾的血气与两人频频交手残留的杂恶气息统统涌进那漆黑的纹路之中，又通过纹路投入炼罡修者体内，将他的躯壳一瞬间撑开拉伸。 轰！ 一声巨响！ 诸般逆乱、秽污、凶煞之气骤然爆裂开，冲袭向欺近而来的危宿！ 危宿眼中愤恨，身形一卷，化作数百道血神子四散而开，未有受到对方这逆乱自身罡气自爆的波及。 但金玉殿这座合击之宝四壁，却被余波冲击出了一丝丝裂缝，构筑这座法宝的符文法阵也跟着被凶煞之气污毁，殿堂威能立时消减了三成！ 危宿化为血神子，在晦污杂气之间流窜，忽然漫溢血气，转为一道道血手印，抓摄住一股股杂气，而后又演化出熊熊紫火，把杂气炼成虚无。 他动作很快，几个呼吸间便炼化了不少杂气。 但大殿之中杂气流窜得到处都是，量很大。 纵然他速度再快，欲将金玉殿内所有杂气消灭干净，重新操纵这座法宝，却还要一刻半刻的时间。 时间不等人。 他用以吸引火力的其余血神子，已被消灭了六成之所，魔母百子剑诸多魔婴已被消灭。 再这么下去，魔母百子剑与血神子早晚得被诸势力瓜分干净。 若非这厮突然兵解自爆，我何至于落得如此下场！ 危宿眼看杂气收拢不完，也就放弃了再做此事。 任由金玉殿朝地面坠落，他心念一动，已与战团中另外一缕血神子勾连起来，借血降临。 吞噬赤鲨老祖与吞噬这个炼罡境修者的结果完全不一样。 前者毕竟对危宿心存敬畏，且他有血菩提法门的消解符印，所以对付起来不负吹灰之力。 但对这炼罡境修者，虽然可以出手战而胜之，但想将之完全吃干抹净，却困难太多。危宿中间也忽略了许多过程，没有循序渐进。 他总结好这个经验，已经借助血神子，降临到战团另一处。 几个修者将他所化的这道血神子护在中间，催使飞剑法宝与围杀而来的其他修者激斗正酣。 护着危宿的这一伙修者，是赤练在酷热境培植的许多股小势力中的一个，战团中还有八九股类似的小势力。 他们对赤练忠心耿耿，帮着危宿，只是看在赤练这个组织的面子上。 眼下与他们相斗的诸修者实力不高，他们乐意出手帮助危宿应对危机，然若局面陡转，他们立刻便会逃之夭夭。 便从这一伙势力开始下手好了。 危宿心中冷然。 吞噬掉这一伙势力，自己又能炼成一道炼罡境的血神子，加上自己本尊与其他残余血神子，合为一体之后，实力总不至于跌损，可以从战场中全身而退。 就是可惜了我的魔母百子剑！ 宵小之辈，陷我至此危险境地，此仇必报！ “将他们引到偏僻无人处，我们合力将之灭杀！”一念定，危宿立刻向这一股小势力的首领传音入密，吩咐道。 他是赤练七宿之一，地位崇高。 眼下纵然显得狼狈，但只要还活着，需得依靠赤练力量才能生存下去的小势力都不敢因此小觑分毫。 小势力首脑听到危宿的吩咐，也不敢怠慢，一边与敌手交战，一边吩咐手下，与敌人交战几手之后，忽然操控飞剑拉扯出一道光弧，似要强攻敌人之中的最强者。 他这一手御使飞剑，显得操之过急，未能起到应有的成效，飞剑陷入敌阵之中，被连连交攻，立刻就支撑不住！ 敌人一看小势力首脑漏出更多破绽，也加大攻击力度，穷追猛打，紧咬不放。 不知不觉间，两伙人便在小势力这一方的有意引导下，到了个僻静无人处。 危宿显化成一缕平平无奇的血神子，默然观察着战场局势的变化，眼看猎物一步步走入陷阱，于是出声催促小势力首脑猛攻敌人。 小势力首脑连忙答应，与诸手下联动，各种手段齐出，令战局一瞬间陷入白热化的状态。 敌人实力与这股小势力不相上下，不然两者也不可能激斗如此之久。 数度强攻加上危宿的连连催促，这股小势力几乎使尽全力，己方因此渐渐开始显出疲态，对手也萌生了退意。 火候已经差不多了。 眼下的局面，正是危宿想要的场面。 他心念一定，长啸一声，散化作千百血神子，齐齐包围向那一伙小势力的敌人！ 小势力修者们本已经筋疲力尽，将要坚持不下去，骤然看到赤练七宿出手，皆是精神一振，纷纷出手以配合危宿的行动。 同时，因着强援降临，他们心中紧绷的那根弦也不由自主的松了下来。 一根根幻天易地神针被血神子依附着，协助小势力修者们干扰敌手的行动，危宿本尊便藏在这千百神针之中，一旦抓住机会，立刻暴起出手，每一次出手，必然要夺去一个敌人的性命，掠夺其一身修为！ 不多时，七八个敌人俱命丧危宿手下，天空中漂浮的千百余血神子呼啸盘旋，漫溢血气，声势之盛，虽不如从前，但也比初入战局最艰难时要强出太多！ 血神子所得修为，终究是虚浮的修为，无垢境中一道洗练过后，当下修为首先就得衰减四成。 危宿对此并不满意。 那千百道血神在半空中盘旋呼啸，底下的小势力一众也彻底放松下来。 小势力首脑更是斗胆向危宿建言：“仙长天纵英明，一番迂回之下，将诸般敌手耍得团团转！他们眼下必然不知我们已经脱出重围！ 请仙长示下，接下来我们该去向何处？” “接下来？”漫天呼啸的血神齐齐一顿，忽然发出千百种嘈杂混乱的声音，“接下来，你们也都充作我的血神子罢！” 声如江潮，哗哗涌向一众修者耳际，当场将三两个修者震毙！ 血光一卷，死者即化作危宿的血神子！ 余者情况也颇不妙，或七窍流血，或真气裂解，再加上他们本就是强弩之末，危宿不费吹灰之力，就将他们全部炼为血神子！ 第三百三十三章 虚虚实实 “如何如何？” 三道剑光游动于苍穹高处，一道剑光乃是透明之色，被其挟裹的修者亦影踪、气息全无； 一道剑光缭绕朵朵七色之火，犹如孔雀绚丽的尾羽，每一种色彩的火焰皆蕴含着或酷烈、或深寒、或诡异的气息； 最后一道剑光散发圣洁白光，周遭萦绕一个个双手合十、虔诚诵唱经文的阴灵，剑光所过之处，就连四周的污浊恶气也尽数被纯化，为此剑光所用。 方才发话之人，正是那纯白剑光上的黑衣男子，他与另外两个修者跟前，俱浮现着一面灵镜，灵镜里正时时反应着危宿如今的状况。 黑衣男子看到危宿总算把两伙人全部吞吃干净，自身又分解出两道炼罡境的血神子，嘴角翘起，露出个玩味的笑容：“我觉得，还是让他再多吃些吧？ 吃得越多，他的罪孽便愈深重，渡化之时反噬也愈激烈，现在还是不要着急。” “血神经碰上修持你这等功法的人，也是无可奈何哟。”七色火剑光中，传出一个女子的轻笑声，“危宿的血神子只能炼至炼罡之境。 只是几个炼罡境的血神子而已，任他多吃一些，小女子亦觉得无所谓。 不过，还是要看看危宿的同僚怎么说？” “可以，我都行。”那介乎有无形之间的剑光的主人发出憨厚的声音，对此混不在意，一切全凭另外两个修者做主。 两个修者闻言沉默，黑衣男子道：“那便再稍待一段时间吧。底下还有不少我的同僚，能让危宿帮着我清理干净些也正好。” “我也无所谓。”女子声音淡淡回应。 事情就此定下，三道剑光隐于虚空之中，在未知之处窥探着底下的战场，放任危宿杀戮己方人马，等待合适时机出手。 …… “要过酷热境黑魔国势力范围了！” 金铁之山被山师南与五尊神将共同搬运着，横空而过，即将掠过的地域，正介于赤鲨帮与黑魔国交接之地。 此间危宿仍在与敌人酣战，且愈战愈觉痛快，实力比被孟姜刚坑进战团之时，还强了一丝。 他自然不知此事还有另外的敌手在暗中策划推动，认定是自己吉人天相，吼啸连连，化作无边血云笼罩此间。 胖虎驾驭自己禀赋觉醒的遁光，穿梭于战场四下，当地局势如何，已被它完全洞见，立刻折转回去禀告主人，让叶癣得以提前调整路线，绕过战场，转走另一条偏僻路径。 叶玄一路行至如今，也是有惊无险。 诸敌被孟姜以妙计引到一处，为叶玄减却了重重困难，此时他们与危宿斗得难解难分，彼此皆无法顾及叶玄，让他得以引领山师南等搬山众从容越过此地。 然而，没有了危宿与诸势力的阻挠，却另有更大凶险在等着他。 沉浮于苍穹之中，净观战局变化的三道剑光之主，便察觉到了那巡行战团的胖虎，锁定了它的气息。 “这是……祸斗？”七色火剑光上的女子声音讶然，竟然在转瞬之间认出了胖虎的来历。 “该是头还未长成的祸斗。 若是成年的异种祸斗，身形一显，即引百里赤地，雷火劫云频现，至少得有真身境的战力。不该如当下这般。”纯白剑光上的黑袍男子声音沉稳，隐约带着点困惑，“苦地，何时有过祸斗这等强横异种？” 他与七色火剑光之主说话之间，无色剑光之主已经放出一道明镜，锁定胖虎一缕气息，放射到灵镜上，胖虎现在何处，便于镜中一目了然。 他们看到，未长成的胖虎四爪腾起滚滚雷火，身周也有火焰缭绕，顷刻之间跃至高空。 那高空上有几道身影耀发灿烈光辉，正托举着一座灵曦点点的巨山，往前方轰然而去。 眼看祸斗飞上高空，巨山之下一道棺椁浮现而出。 棺椁四周有重重异象演化，阴兵、华盖、庆云等等组成浩大的声势。 庆云裂开，自动分出一条道路，将祸斗引入了棺椁之中。 无色剑光之主拘拿来的祸斗气息，至此戛然而逝，灵镜重新变得白茫茫一片。 “那几个修者，搬山是为何？ 灵镜毕竟不如亲临，纵然能查知个中情形，却无法辨识气息，不能窥探他们各自的气息，判断虚实。 但光从声势上来看，这几人修为都是颇强横的存在。”黑袍男子眼中光芒连闪，“尤其是那棺椁之中的存在，恐怕就是那头祸斗的主人了。 能养着一头祸斗，纵然这祸斗还未长成，也不可小觑。” 黑袍男子先入为主，通过胖虎判定藏在棺椁里的叶玄修为十分强横，通过灵镜，他又不能查知棺椁演化出来的那些异象，其实是幻象。 见到华盖、阴兵、庆云等异象，更觉叶玄强横无比，诡异难测。 “只看他们能搬动一座充溢灵性的巨山，亦知几人修为绝对在炼罡境以上。 能驱动六位修为至少在炼罡境，甚至更强者搬动山岳的存在，绝非易与之辈。 我倒对棺椁里那位存在的来历背景越来越好奇了。”七色火剑光上的女子颇为好奇地低语着，“那么我们是任由这位存在就此离开，还是试探其虚实一番再行决断？” “由谁去试探？”无色剑光之主直接出言，“危宿吞噬修为太多，须得留两个在此地监视，届时与之相持。 只能由一人前去刺探搬山者的虚实。 我不能去，你俩谁去？” “我的功法正克制危宿的血神经，由我出手对付他，事半功倍。我也不能去。 看来只有请颜仙子出手来试探那一伙人了。”黑袍男子双手合十，也不扭捏，直接坦陈道。 “那就由我去好了。”颜仙子应了一声，目光投过七色火焰，观察另外两道剑光，“不过，危宿死后分润，我要他那道六魔爪与三道炼罡境血神子。” 黑袍男子面现不愉，正要开口，便听无色剑光之主道了一声：“可。” 于是他也不再言说什么，认下了这个结果。 七色剑光骤然呼啸而去。 第三百三十四章 略施薄惩 山师南与五尊神将搬动铁山，穿越于昏黄浊云之间，总算渐渐脱离战场中心，再往前去，基本上不会再有强者发现。 此时纵然有强者前来追逐，叶玄也有办法牵制，使铁山可以安然回归平安城。 至此，叶玄总算松了一口气：“还好过去了，北境最为混乱，脱离北境，接下来的路会顺畅许多。” 山师南等众听言微微点头，表情依旧严肃。 这座铁山灵性颇强，为免苦地流荡的污浊之气侵蚀，须得山师南与另外五尊神将同时出手释放神力，以驱逐四周侵蚀而来的污浊之气。 祂们一刻也放松不得，提防外界敌人追击，剿杀的事情，只有叶玄来做。 “我倒是未想到孟姜能在北境搅出这么大的风雨，也不知道她现在何处，又多了些什么？” 叶玄心中沉思，摸出一面传讯符，有些担忧孟姜一众的安危。 “有人过来了！” 这时，山师南忽然出声，神色警惕。 祂神念外放，遍查四周百里之远，已经察觉一道七色火剑光拖曳着长长的尾焰，朝自己这边呼啸而来。 胖虎倒是无有异动，它身在棺椁里，无法嗅见四周流杂气息里的危险气息。 叶玄听言心里就是一紧，与山师南打了个眼色，令祂腾出手来帮助自己催动棺椁，朝向那道剑光呼啸而去。 鬼首阴棺四角骷髅头眼中各自冒出奇光，阴气森森中，又因是山师南的神元催动，得以释放出一种威严正大的气息。 棺椁之上，撑起华盖。 去往剑海境时，叶玄路上招引了三五十余阴灵，此时化为阴兵甲士，又得神元渲染，金甲银枪，也颇显雄壮。 棺椁呼啸而去，与那道七色火剑光相遇。 后者没有丝毫减速的意思，反而勃发烈烈大火，化作一只开屏孔雀，雀嘴狠狠朝着棺材啄击！ 对方来者不善，这一击必须要接下来，否则之后的局面对自己更加不利！ 叶玄心中一凛，当机立断，直接从棺材之中走出，袖中双龙开始躁动。 不过他没有当即动用双龙，而是仰头迎向那孔雀的狠狠啄击。 同时，叶玄暗运临字印，随时准备在自己第一手应对出了岔子的情况下，以临字印脱逃。 轰！ 雀嘴轰然而下，骤然击在叶玄没新闻，激起万千道神火光辉！ 当！ 叶玄身上，发出洪钟大吕一般的颤鸣，随即周身垂落道道白光，如丝绦般流转。 那孔雀神剑的啄击未有起到丝毫效用，反而被这白光逼退。 随即，白光里，走出一尊头顶平天冠的帝王，一手持帝王之剑，向那只孔雀瞬间斩落！ 一剑之下，世界遍生光辉。 孔雀神剑中的红衣女子见状微微张口，神色讶然，掐了个道决，自己的孔雀明王剑就地一转，化作七位各结佛印的虚像，齐齐顶上那光王的惊世一剑，总算将这危机消弥于无形。 那是什么法门，竟能催化出如此强横的力量？ 红衣女子眼中惊疑不定，对自己追击着的强者实力也有了初步的揣测，心下渐渐生出一缕退意，但就此退却，又颇觉不甘。 毕竟自己只是稍稍试探，连两成力都未出，这么退回去，恐会被那两个人轻看。 她轻咬红唇，心下思量之际，骤见那棺椁里走出一道身影，周身缭绕紫金雷光，神色淡漠地望了她一眼！ 瞬间，那位雷道强者脚下，一道光影乍然膨胀，化作一头二十余丈、身披黄色鳞甲的蛟龙。 蛟龙托举着他，朝向红衣女子呼啸而来！ 红衣女子芳心剧颤，美目中只剩骇然！ 这人竟然驾驭了一头蛟龙过来，那蛟龙的实力最少也有炼罡层次！ 炼罡层次的蛟龙，实力几乎与不垢境的修者不相上下！ 此人绝非自己所能相斗，还是尽快脱离为妙！ 一念定，红衣女子就欲驾驭孔雀明王剑，脱离此地。 然而她方才一击，直接让叶玄的一面天王借力符化为齑粉，叶玄为防震慑力度不够，还是决定出动双龙，压灭敌手的锐气，吓退对方。 他令双龙事先化作了蛟龙模样，毕竟直接让它们显出真身，实在太惊世骇俗。 被敌手瞧见，纵然会吓得魂飞天外，但回过神来，对双龙必然生出贪婪之心，那时叶玄就是偷鸡不成蚀把米了。 他令叶白托举着自己，冲袭向孔雀明王剑中的敌手，同时开声，借助太霄金行龙气，发出滚滚雷音：“汝是何人？ 缘何对我出手？” 那孔雀明王剑中的敌手也不出声回应，反而剑光在半空中轰然折转，看此情景，却是想要脱离此间了。 估计是被我出手的威势吓住了。 不过，眼下若直接将她放走，反而会令李端龙的强者形象有所损伤，她进而因此生疑，甚至半路再度折返回来也说不定。 为此还得平添许多麻烦。 叶玄心念电转之间，已然冷哼出声：“呵！出手试探过后，便想逃跑？ 简直异想天开！” 他断喝之间，一挥衣袖，大袖之中，雷光乍现，耀发半片苍穹！ 红衣女子骇然回顾，便见那铺满苍穹的雷光之中，又有一头蛟龙呼啸而出，长吟一声，如闪电般一爪抓向了自己飞剑幻化出的孔雀明王之相！ 不好！ 她心头一凛，但还没有出手，蛟龙已然抓住孔雀的脖颈，用力甩动，登时让飞剑本体上浮现一丝丝细小的裂缝。 直至此时，红衣女子才终于有机会出手，运使种种法门，才令自己的飞剑从那蛟龙爪下脱离。 看到飞剑上的几缕裂痕，她心中很是心疼，这道飞剑是她辛苦积攒数十年才炼出的一道五品飞剑，纵然知道几道细小裂痕，并不影响飞剑战力，她也依旧心疼不已。 更不敢跟那位豢养双龙的雷道强者对抗，一心只想逃离。 然而叶玄却得势不饶人，眼看一击得手，又怕敌手还有反击之心，将太霄金行龙气化入阵大手印中，向孔雀明王剑中的敌人喊话，断喝道：“你既对我出手，便必要付出代价！ 我也不苛待你，只出手对你略施薄惩，你服不服？” 第三百三十五章 破阵 “你服不服？！” 一言出，雷光如瀑布倾泻，惊得红衣女子心肝儿直颤，眼看那位雷道强者驾驭双龙而来，连逃离的心思也无。 她听到对方说要对自己略施薄惩，想是不会危及自身性命，便停下剑光，转身回眸，俏脸上满是惧意：方才那一下，还不算惩戒啊，小女子知错了还不行吗？前辈？” 她眨着眼睛，颇具魅惑。 叶玄却不吃这一套，强硬道：“出手之时，你便该想好出手不利，会付出什么代价！” 倘若自己方才应对有一丝差错，眼下或许已被这女子所杀，她难道会对自己手下留情？ 只怕不会。 眼下既然抓住这个机会，自然要一下将对方打痛，再不敢起其他不该有的心思！ 在苦地，心肠一软，说不定就会有灾祸立刻临身！ 轰！ 叶玄以数道太霄金行龙气催化的阵字大手印，随着话音骤落，轰然打出。 它抽取四周流荡的元气，乍然膨胀，不断演化，一掌轰向了红衣女子！ 红衣女子眼看叶玄出手，虽然惧惮于这位雷道强者的实力，但也不想就此引颈受戮。 她刚提起罡气欲要阻挡这一击，却见叶玄一掌打出，化出的掌印虽然玄奥，但威势其实相对较弱，红衣女子自忖可以扛下这一击，也担心再度出手，会彻底激怒这位雷道强者。 她索性紧咬樱唇，挺身接下这一击。 呼！ 那船帆一般大的手印，至于红衣女子近前，忽然缩小，印在了她的左胸口。 一阵雷道灼击的痛楚流转全身，红衣女子跟着身形一颤，低头便发现那枚手印留在自己胸口，还在不断催发雷光，与自己的罡气相互结合。 她心知情况与自己预判有异，又怕雷道强者看出自己眼下状态的异常，乘胜追击，转而抬头望向那雷光中面目模糊的强者，一双桃花眼里水汪汪的尽是委屈，俏脸上还升起两朵红云：“这下前辈总算施过惩戒，也出了口气，可以放小女子离开了吧？” “走吧。”叶玄一挥袖袍，在他身周盘旋的叶黑便回归袖子里。 他也未想到，这女子会如此老实地接下阵字大手印。 其躯壳既已被阵字大手印寄生，一身罡气早晚为阵字印所有，此后越来越被手印控制也是正常现象。 如此，叶玄一想，又觉得自己这惩罚其实也不算薄惩了，重刑也不过如此。 “哼！”红衣女子应元清更不敢多言，她越发觉得叶玄打在自己身上的手印有异，更不敢与叶玄争辩什么，捏着鼻子忍下这个恶果，一卷剑光，呼啸而去。 应元清没有折回先前两个同伴那边，她与那两个修者只是互相利用而已，彼此间倘若发现对方实力修为出了问题，更可能出手将对方杀之，夺其法宝道决。 眼下自己有所损伤，状态不好，折回那两个人身边，岂不是自投罗网？ 应元清也是在苦地修持了两百余载的修者，岂会不知这一点？就在千里范围内寻了自己先前营造的僻静洞府住下，开启护山阵法，封了洞府门户，开始内视自身情况。 越是检视，她越发却觉得雷道强者种在自己身上手印之奇诡，暗暗恼恨自己，当时为何要傻乎乎地真硬接了对方这一道手印，临阵犯了糊涂？！ 应元清开始尝试缓慢往那手印里送入罡气，手印得了罡气，威势反而更强，且她送进手印中的刚切，转瞬便如泥牛入海，与自己失去了联系。 之后又尝试从外部将手印炼化，然而每每放出罡气，意图围困此印，那手印反而先发制人，首先吞噬消磨去围困自身的罡气，越发壮大。 她心想这手印或许有吞噬元气补充自身，进而壮大之能，便捏了个印决，封住手印。 如此一来，手印确实未在扩张，可它也并未消失，就停留在应元清的左胸口，不增也不减。 几次三番之后，应元清筋疲力尽，那手印却未减损分毫，反而壮大了不少。 应元清上身几乎不着寸缕，此时望着胸口上那只连掌纹都纤毫毕现，在雪白肌肤的映衬下，也越发清晰，闪烁雷光的手印，心中更加绝望，咬牙切齿，对那雷道强者已是恨极！ 你好歹也是一方强者，怎能这么坑害欲我？ 幸而我记下了你的气息，以后终有一日，必然会相遇。 届时必与你报今日之仇！ 应元清咬牙切齿一阵，又垂头丧气了起来。 那人修为如此强横，豢养双龙，有五六个炼罡强者甘心为他所驱使，待我找到他了，只怕也是送上门的一道菜而已…… 眼下还是想想怎么应付这手印，以及赵真化与王小河随后可能的探查吧。 可不能被他们二个发现了我的异常，不然又是一场灾劫。 应元清理清思绪，再度开始尝试对付胸口的手印起来。 洞府内一片寂静，只有一个露出此纤细秀背的女子不时发出几声烦躁的声音，不时又委屈地呜咽几声。 想来从此之后，对那雷道强者必然印象深刻，甚至因此记一辈子，也说不定。 …… 酷热南境，同样是一处隐秘洞府之外，孟姜与二神落在此地。 前者眼露欣喜之色，背着手笑道：“找到地方了。危宿悉心练造的那道化身正在此地。” 岳云斋与罗睺大石巡视四周一圈，回来后道：“危宿在此地设下了重重阵法，将此地保护得很严密。” “无妨。破除阵法于我而言，反而是最没有难度的事情。”孟姜嘻嘻笑道，走近洞府，四周护山阵法亮起光华，汇集元气，形成了一层若有若无的暗青色光幕。 纵然孟姜精于破除阵法，眼下也神色严肃，四处查验，不时施展道决，生死显化出一个个近似真实的虚影，投向阵法，激起阵法的反应，从中窥探阵法是如何运转。 良久之后，孟姜总算摸清这几重阵法的运转规律，点了点头，召开二神，协助自己，耗费了大半个时辰，总算把阵法破除，走进了洞府之内。 第三百三十六章 夺走化身 危宿老谋深算，奸猾无比，营造自己的藏身洞府也运用了诸多陷阱，飞箭阵、剑林阵、烈火阵等等，几乎孟姜三者每在迂回曲折的洞府里走一阵，便要遇到一次。 即将进入洞府核心区域之时，他们甚至遇到了一头浑身批覆白色长毛的黑熊妖类殭尸。 这头黑熊妖僵已至殭尸中的白僵层次，又因乃属妖类的体质，战力要远远强于寻常的白僵，几乎能与炼罡圆满的修者相媲美。 若不是它没有灵智，只按自己的本能与主人的命令行事，三者要降服它绝轻松不了。 孟姜将其以符咒镇封，收入介子环中之后，同二神说道：“接下来便要进入危宿所居之地，我已感知到那头夜叉化身的气息。 危宿做了许多年的赤练七宿，积攒的家底比起一些重大型势力也毫不逊色。 这头黑熊妖僵便是明证。 此地虽然只是他众多藏身洞府之中的一个，但因此地养炼着他极其珍视的身外化身，所以洞府于他的重要程度也直线上升。 因此，内中必然有些重宝。 当然，亦有与之相匹配的凶险，我们都要小心应对，遇到阵法不要轻举妄动，由我来处置。 危宿专修血神经，内中可能有他分化出的血神子，虽然超出数百里范围，他便不能借血神子降临，但也不得不防，发现血神子，立刻将之禁锢，或者就地格杀。” 孟姜考虑得面面俱到，一些东西甚至连二神都未想到，祂们听言连连点头，称一切全凭孟姑娘吩咐。 如此，一行人才开始往里行进。孟姜更是把那头黑熊妖僵粗粗炼制一番，放出来走在众人前头，遇到凶险它第一个承受。 一切皆如孟姜所料，一路上她们遇到了三头血神子，两头在开窍境，一头则在炼罡境。 它们以危宿的残留意志作为主导，纵然无法施展道决，催发法宝，但因危宿本性狡诈，对付起它们来也颇不容易。 耗费了好些气力，孟姜三者才总算将之消灭。 消灭危宿的任何一头血神子，都会被他本尊感知，所以斩杀掉血神子之后，孟姜三者就加快了速度。 犹是如此，也耗费了大半个时辰，才总算巡查过危宿的修炼之所、休憩之所、炼器、丹、符之所、破开了养炼身外化身之地的禁制，见到了那头仍在养炼中的夜叉身外化身。 大绝灭夜叉王已经与孟姜初见之时的模样大相径庭，它周身漆黑，遍布暗金色的符文法印，双腿盘坐在地，周围有一圈圈符文铺开，与洞府本身的法阵相连，勾动天地元气，诸般凶煞，一遍遍洗练自身。 它依旧只是一道炼罡圆满的身外化身，但实力极端凝实，此时只要主人愿意，动念之间便能令之跨入不垢境。 稍加修炼它就可渡过不垢境的虚弱期，成为一尊不垢境圆满的身外化身，且还有进位真身境战力的可能性。 大绝灭夜叉王四下铺满累累尸骸，有些尸骸之上甚至还散发出莹莹宝光，足证其生前不凡，却被危宿抓来，做了自己分身的养料。 这具分身多不过两月，少不过一月半月就彻底炼成，危宿却在这时出了岔子，只好便宜孟姜。探查四周，确定没有危险之后，孟姜盘膝坐在地上，演化生死万化之相，外放气息与自己投注隐藏于这分身之内的那缕气息相连。 没有耗费多大气力，便将这具分身彻底占为己有，切断了与危宿之间的勾连。 此行未有耗费多大气力，三者便收获满满。 不仅是孟姜收获了一道身外化身与一头黑熊妖僵，二神更是得了不少丹药、符咒，以及两套还未彻底炼成的成阵法宝粗胚。 “好啦。”领着二神，离开洞府后，孟姜转身便对二神说道，“我已经收获一道身外化身，酷热境之事之后由我一人来做即是。 你们两个先离开此地，沿途注意查验，按照约定好的路线，尽快与道兄一行汇合，让他也多两个援手。” 云斋与罗睺大石虽然也极想回援主公，但也怕就此脱离，孟姑娘一人应付不来。 届时她若因此受了损伤，自己俩人也少不了要受主公责罚。 所以迟疑片刻后，云斋便道：“我们倘若就此离开，孟姑娘遇到危险，只怕也无法及时支援，还是留一个在此地协助孟姑娘为好。” 祂与罗睺大石打了个颜色，后者微微点头。 云斋又道：“便由我在此地协助孟姑娘，罗睺大石折回去援助主公，孟姑娘以为如何？” “嗯……这样也好。”孟姜想了想便点头答应。 她知道若是自己不同意，这俩个只会一个都不肯走。 孟姜接着道：“危宿远比我们所想的要底蕴更深，纵然陷入围困，若没有比他更强者出手，他应该也能在自身损伤不多的情况下脱身。 不过也因此，仅仅是对付他一人，足以搅乱整个酷热境。 接下来我会以这具身外化身在酷热境到处游荡，争取让局势更乱一些，以助道兄顺利脱身。 此后少则两三日，多则七八日，我便会折转平安城，你们不必过多担心。” 她一番解释之后，罗睺大石也放下心来，暗道孟姑娘这番话才不是说与自己听，而是让自己传达给主公，自己专心做好一个传声筒便好。 至此，孟姜挟裹了身外化身，与岳云斋一道脱离了危宿洞府周遭，罗睺大石则去向叶玄回转平安城所规划的道路上，希望能在那里等到主公，为之援护。 …… 渡过初期的艰难之后，危宿应对各路修者的冲击，越发得心应手，呼啸间化作千百道血光，再聚拢时，战力必然提升一截。 他已经养炼出六道炼罡境的血神子，巡曳本体周遭，每一次呼啸而去，必然有二三修者就此殒命。 久而久之，危宿反而有些不愿离开战团，夺回了自己的魔母百子剑，直接以此地陨落的修士生魂作为材料，祭炼已经残破不堪的飞剑。 一颗颗磨婴再度凝聚，威势更胜从前。 危宿正杀的兴起，如鱼得水，忽然心头一凛。 第三百三十七章 室宿 血影如海，滔滔弥漫，淹没一众修者。 修者们在这滔滔血海里大多支撑不了太久，便口鼻中涌出滚滚血气，重又凝聚成一头头血神子，呼啸着向更远之地蔓延扩张。 纵然是侥幸逃脱血海的修者，也会被危宿的魔母百子剑盯上，一通剿杀，魔婴包围啃咬，不一会儿也即死于非命。 “危宿这厮已失人性，成为血魔，快逃快逃！” “今日携手锄灭凶魔已然不能，大家各寻生路去吧！” “钟白楼，我错不该听信你的胡言乱语，致我门下弟子尽数丧命！” 听着无穷血光里传出的哀嚎声、怒哮声，危宿嘴角勾起，露出个阴森森的笑容：“这便是与我作对的下场。今日正好将你等尽数斩杀，以儆效尤！” 他再度催动血神子，正欲将剩下不多的一些修者杀灭，心里头忽然一阵悸动。 每有血神子被敌人灭杀之时，这种悸动之感必然会出现。 眼下身处战团中之中，自己的血神子被灭杀也再正常不过，但危宿是个谨慎至极的性子，每每有血神子被灭，他必会探究来源。 当下也不例外，心念一动，便追溯到了被灭杀的几头血神子的残缺意识。 通过它们的眼睛，危宿看到了几道影影绰绰的人影，每一道人影皆由无数气息重叠，难以辨认。 这几道人影与挑起赤鲨帮之事，致使自己陷入危机局的那一伙神秘存在的手段相类。 最为关键的是，他们正身处于我的洞府之中，洞府里正练造着大绝灭夜叉王身！ 危宿心中一下子着急了起来，也顾不上把剩余修者全部斩杀，长啸一声，卷起众多散化的血神子，化为本体，四周尚有六道炼罡境血神子呼啸盘旋，驾驭魔母百子剑，拖曳着重重骷髅头般的尾焰，就要离开此地！ “想走？恐怕走不了吧！” 这时，高天之上，响起一个庄严的声音，重重白光刺破昏黄云层，降临危宿前方，形成一尊高逾十丈的虚像。 这虚像的模样，正是黑袍男子的模样。 他顶着一颗光头，一重虚像套着另一重虚像，一直向外蔓延，随着他双手合十，虚像白光登时向外发散，传遍此界，戳破血海！ “嗡！” 黑袍男子口吐真言，这真言便化作一篇篇经文，流转着金黄色的法印，如天花乱坠，每有一个法印坠落，危宿周身血光便被溶解，化出一头头血神子。 而那分化而出的一头头血神子，又在半空中脱去血光，化作近乎透明的阴灵，被白光席卷，也自双手合十，虔诚诵念经文，帮助黑袍男子更快瓦解危宿周身的浓郁血光！ 仅仅一个照面的时间，危宿的一尊炼罡境血神子就被瓦解完毕，散化做无数虔诚阴灵，包围危宿周遭，不断瓦解消去他一身血神子！ “燕山阳！你倒是有耐心，藏在暗处如此之久！”危宿未想到会被黑袍男子燕山阳横插一脚，立时尖啸连连，大恨道，“你今日若不能杀我，便与我结下死仇，以后我必会报复于你！” 若在平日，危宿此番言论颇具威慑，燕山阳还得在脑海里思想一下。 然而当下他与赤练七宿的另外一位联手，有那位出手，危宿之死已是板上钉钉之事，当下也就无所顾忌，不与危宿搭话，双手结外狮子佛印，周遭颂唱经书的阴灵，包括他罡气所化的重重虚像皆长出了鬃毛、胡须，长成一个个威武雄壮的狮头。 千百头雄狮一齐怒吼，吐气开声，放出真言。 被这些阴灵、虚像围绕其间的危宿一身血光登时如雪山般崩碎，又一道炼罡境的血神子承受不住，崩解作无数阴灵，徘徊于四周，诵念经文。 燕山阳出身黑魔国，修持有化魔经的核心部分，这道根本经在苦地乃是一流道经，专克一切外魔修持之法。 尤其对危宿的血神经克制极大！ 血神经可以在战场中使修者化作千百血神，化整为零，滚雪球一般增长自己的实力，使自身立于不败之地。 但化魔经却可以勾动被血神杀灭的修者阴灵，渡化它们，使它们为己所用，削弱血神经。 血神经每削弱一分，化魔经的危能便提升一分，正好踩在血神经上，以修持血神经的修者为养料，壮大自身。 并且，从燕山阳口中颂唱出来的经文，更会勾动危宿吞噬下的那些修者怨念，令它们在心灵层面污染危宿，使之逐渐陷入疯狂、不理智的状态！ 危宿现在正有此感。 无数声音在他心底喊叫，每到他静心下去，欲要思考对策之时，便被这些声音打断思绪。 他放出魔母百子剑，敌手燕山阳便放出随身的大慈悲光王度厄剑，他祭出压箱底的六魔爪，燕山阳遍使出一套飞月沉星钩。 总而言之，敌手对他研究颇多，准备万全，处处皆在压制着他，让他难以施展拳脚，转眼间炼罡境血神子六去其四，又回到自身最虚弱时的状态。 反观燕山阳，以危宿的血神子为养料，练出无数虔诚真灵，战力膨胀到了极致，使胜负局势越发明显。 如此这般，危宿眼看自己再不做决断，就要殒命于此，怒吼一声，直接将剩下两头血神子献祭燃烧！ 他又召回六魔爪，也一并献祭，召开一头如一滩泥般的血魔，放出滚滚血海，要将重重虔信、无尽阴灵尽数淹没！ 借助血海蔓延，血魔发威的机会，危宿身型立刻隐入血海之中，欲要脱逃！ 血海翻腾，燕山阳放出重重虚像，以照化血海，镇压血魔，似乎并未注意到隐在暗处的危宿。 危宿心下稍安，正要裂解成无数血神子，就此脱逃之时，血海忽然荡漾起一圈涟漪，覆盖住了微弱的元气波动。 紧跟着，那向四周发散的一头头血神子的脑袋纷纷与身子分裂，竟在转瞬间死绝！ 危宿重新在血海中凝聚身形，骇然四顾，却什么也未发现！ 同时，一股撕裂般的剧痛从眉心泥丸宫内传来，他的性灵直接破碎！ 危宿眉心悄无声息地浮现一抹剑痕。 他喃喃低语：“室宿……” 第三百三十八章 尘埃落定 血光纷纷消解。 危宿睁大眼睛，一身修为顷刻散尽，眉心的剑痕里淌出汩汩血液，在血液的浸润下，才逐渐凸显出一柄透明的飞剑剑刃轮廓。 他的身后，一个面容模糊的身影也逐渐凸显，手捏印决，转眼收回了那把无形的飞剑。 此人便是危宿临死前提及的室宿，同样是七宿之一，修持一门精深道决-有无形剑气，能寄身于冥冥之中，隐藏自身，是上乘的杀道。 其一手收回飞剑，另一手抽取了危宿残缺魂魄，招来魔母百子剑，余下的血神子、精纯血气尽数留给了燕山阳。 燕山阳一边渡化血神子，吞噬精纯血气，收取虔信阴灵，一边密切关注自己身遭，内心一阵颤栗。 方才室宿出手之时，他竟然全然无所察觉，直到危宿毙命，才反应过来一切皆是室宿作为。 这等诡异飘忽，无声无息的道法，燕山阳也惊惧得很，暗暗思忖怎么应元清还未回来？ 她回来之后，三人互相牵制，共事也就无有后顾之忧，此时她不在。燕山阳总担心室宿会不愿与自己分割收获，暴起出手斩杀了自己。 若是涉及利益足够大，室宿倒也乐意这么多，但眼下只是斩杀一个修为跌损的危宿而已，所获利益不值得他对燕山阳出手，再因此与黑魔国结仇，反而得不偿失。 他很是干脆地拿出了危宿随身的法宝囊，把诸多法宝、丹药、材料等等物什分成三份，交于燕山阳一份，自己留下一份，剩下一份预备在应元清归来之时交给她。 “都过去了如此久，应元清怎么还没有过来？”室宿特意显化出身形，观察四周，除却满地残尸，累累法宝碎片之外，并未见有应元清的踪影。 见他显化身形，燕山阳反而更加紧张，暗运罡气，同时开口道：“这么久都未能回来，难道是去刺探拿一伙人的虚实时出了差错？ 眼下我们既解决了危宿，不如联袂一道去看看？” 室宿笑了笑，摇头拒绝：“应元清修为已是炼罡顶峰，加上诸般手段，不垢境修者也能一战，寻常修者想要伤她，只怕困难无比。 应姑娘吉人自有天相，不需我们操心。 危宿事了之后，咱们留一份宝物给她就是。 当下还是先搜罗出危宿正在炼造的那头身外化身为好。” 室宿对危宿那道身外化身颇有垂涎，不然也不会策动另外两者，联手对付危宿。 燕山阳听言，本想拒绝再与室宿联手，但又垂涎危宿遗留的诸多宝贝，思忖片刻，他先给应元清传讯，而后才向室宿点头道：“也好。” 室宿笑了笑，手指虚空，在半空中勾勒出一面灵镜，将危宿的残缺性灵投入灵镜之中、而后又结种种法印，开始对危宿搜魂检魄，一个接一个地套出了危宿的所有洞府；知晓他在哪些洞府藏有宝物。 燕山阳在旁边将这些洞府位置记在心里，以免届时危宿分配不均。 危宿的性灵持续破碎，最终分化作了无数碎片，室宿看似随意，实则精准地从那众多碎片里抓取出一个，使之在镜子中重新凝聚成危宿的性灵。 “你的身外化身现在何处？”这个问题才是室宿最为关注的问题。 危宿面现恍惚之色，性灵颤抖扭曲，迷茫地沉默了片刻，忽又崩解开来，在灵镜中显化出一副模糊的画面。 从那画面之中，室宿看到了危宿藏匿身外化身的一处洞府。 紧跟着，另一副画面跟着浮现，却是三个面孔模糊、气息晦涩的修者。 两幅画面看似毫无联系，实则暗中联系至深：三道面孔模糊的人影便是孟姜三者停留在危宿性灵里的印象。 但是室宿不知此中还有这番变故，默默沉思一阵，想不明白其中联系，便也不再去想，转而与燕山阳招呼一声。 二者各自驾驭飞剑，往藏匿危宿身外化身的洞府呼啸而去。 …… “主公！” 罗睺大石守在叶玄规划好的路径之上，等了小半个时辰，总算看到散发着森森阴气的鬼首阴棺，以及那棺椁之后的巨山。 祂咧嘴笑着，远远地便向叶玄挥手招呼。 一路走来，叶玄精神颇为紧绷，眼下看到罗睺大石出现，又有了新的援手，不禁稍稍松了一口气：“大石，你怎么独个回来了？孟姑娘与云斋呢？” “他们还得帮着料理前路上的事情，孟姑娘已经带着云斋把您规划好的路线上的势力往别处去引了。 孟姑娘觉得这事只要一人帮手就够，便放我回来，给主公您这边打打下手。”罗睺大石一边照实回答，一边化作神光，投入棺椁之中。 “南境大都是酷热境本土势力，虽然也有强手，但毕竟在少数。咱们经过南境时尽量加快一点速度，免得给孟姑娘他们太多压力。”叶玄对一众属下嘱咐了一阵，尤觉不放心。 于是便给孟姜传讯，告知了她注意四周，如若遇到危险，不要强撑，立刻回撤。 同时把路上遭遇那孔雀神剑的强手的线索也一并透漏给了孟姜。 过了未有多久，孟姜便回复了叶玄，也说明她眼下处境确实不怎么凶险，叶玄也就放下心来，收下了传讯符。 叶玄规划的最佳路线需要跨越整个酷热北境，但对于酷热南境仅只是稍微经过。 所以穿越酷热南境只用了小半个时辰，便成功越过。 一众人搬动金铁之山，穿过雄山山脉，地面之上的平安城民们在下协助，总算使金铁之山稳稳当当地落在了既定位置。 四下里，重重阵法运转开来，首先屏蔽去了这座铁山的气息，紧跟着制造出了重重幻象，将巨山的踪迹彻底掩盖。 青藤演火与诸般聚气引气的法阵与巨山的灵性相结合，使此间地势缓慢与巨山融合。 这个过程可能需要半个月的时间，待到彻底融合之后，平安城才会开始下一步的炼制法宝粗胚，在其上营造种种建筑的工作。 见到巨山在既定位置落下，叶玄心里的那块大石头也总算放下。 第三百三十九章 礼物 燕山阳与室宿两人着实耗费了不少气力，总算进入了危宿的洞府之内。 这处洞府阵法布置完整，环环相扣，燕山阳并不精通阵法，但也能看出室宿为破去此间阵法，动用了不少材料、工具。 “此间阵法完整运转，不见有丝毫被破坏的痕迹，可见危宿先前必然在此间停留颇久，布置诸多，且未有其他任何修者来到过此地。”燕山阳眉心舒展，与室宿言笑道。 室宿也点了点头，先一步跨入这幽深的洞府，道：“危宿积累深厚，专为有朝一日能突破不垢境，他既然将自己突破不垢境至为紧要的身外化身养炼在这块地方，那么除却阵法之外，必然还有其他歹毒杀招，我们还是要小心应对。”咦，少了一段！喜欢请大家收藏：（www.zhaishuyuan.com）斋书苑更新速度最快。 赤练七宿个个手段诡谲，都是活了数百年的积年老魔，燕山阳若不是与室宿、应元清联手，正好借助北境异变布下此局，想要拿下危宿，也根本没有机会。 危宿实力手段如此强横，其留在自己较为重要的洞府之内的种种布置，必然更加奇诡凶恶，步步为营，一路布置，总算走到当下要‘摘果子’的时候，燕山阳可不希望自己在阴沟里翻了船——更何况，就是身边的室宿，也值得他提起精神，全力应对了。靠，又少了一段！斋书苑 www.zhaishuyuan.com，最快更新最新章节！ 这些阵法等等，说歹毒奇诡也确实歹毒奇诡，但对付燕山阳、室宿这个层次的修者，却总也力有未逮，显得羸弱无力。 室宿心里不禁泛起一丝困惑。 以他对危宿的了解来看，危宿在自己的洞府之内，种种布置务求尽善尽美，十分谨慎，怎么当下这洞府里，各种阵法对付炼罡境以下的修者还可，但对付炼罡境以上的修者，能起到的作用却极其有限。 莫非危宿遇到了什么变故，以至于在布置这处洞府之时，无法投注进更多的力量？日，没法看了又少了段！一秒钟记住，斋书苑（www.zhaishuyuan.com）。 斗室之内，空无一物。 只有隐约的灭绝、残虐气息萦绕此间，而危宿所炼的那具大绝灭夜叉王化身，已然踪迹全无。 室宿望着这空空如也的斗室，沉默良久，忽然笑出了声，脸上的笑意却让身旁的燕山阳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 昏黄天幕因着没有太阳的存在，难以反应出时间的流逝，只凭天色，任何一人都绝然判断不出当下处于一天中的哪个时刻。 平安城日复一日地总结经验，依靠异种、野兽们本身对时间的本能预感，总结出了一套特有的判定当下处于哪个时间段的方法。 叶玄知道，当下时间应该是在黄昏时分，马上天色就要黑下去。 “你去看看，孟姑娘回来了没有？” 将金铁之山移送至平安城来，叶玄虽不是主要的搬运者，却需要掌控全局，运筹帷幄，耗费心力颇大，当下躺在独属于自己的那把躺椅上，便不愿起身，指挥胳膊上呱呱乱叫的夏鸦去帮自己看看孟姑娘回来没有。 夏鸦扑棱翅膀，连声叫着：“好！好！”，便振翅而起，去旁边孟姜的宅院转了一圈，盘旋上高空，开始巡弋平安城周遭。 它灵智极高，颇为聪慧，把平安城各族的土语学得惟妙惟肖，自然也通悉人言。但夏鸦很少把自己的聪明劲用在正途上，除却身量正常生长外，修为却没有增进多少，也没有转化为天中太阳-金乌的迹象。 叶玄现在腾不出手来招呼这厮，不然自会好好责罚一番，督促它勤勉修行。 夏鸦眼神锐利，能在万丈高空之上，俯视大地，一切俱在其目光中纤毫毕现，这也算是它为数不多的、为叶玄所喜的长处。 有它这一个长处，便足以抵过许多兵人巡逻。 不多时，夏鸦回转庭院，又落在叶玄的手臂上，梳理着自己的羽毛，肚子里却发出尖锐的人声：“回来了！孟姑娘回来了！” “回来了？”叶玄稍稍坐起身子。 未等太久，孟姜便已带着云斋回转，后者向叶玄行礼之后，便被叶玄安排下去休息，孟姜则留在了内庭。 “孟姑娘折转回来，没有遇到什么危险吧？”叶玄看着孟姜，未在其身遭看到那尊大绝灭夜叉王化身的影踪，不禁有些纳闷。 莫非大绝灭夜叉王在南境遭人夺走了？ “南境修者远不如北境那般强者林立，危险倒是没有，我反而还觉得有些无聊。”孟姜笑着摇了摇头，先将黑蛇禁魔匣奉上，“酷热境之事已了，现将此物完璧归赵。” 叶玄正要收下黑蛇禁魔匣，便听孟姜道：“说完璧归赵倒有些勉强，道兄，这匣中的那道血神子已被我消耗掉，内中的那位半疯修者，也被我以生死万化之法封禁起来，道兄修持黄泉心经法门，与我的生死万化系出同源，可以轻易解开此封禁。 其他的影响倒是没有。” “甚好，甚好。”叶玄连连点头，令彪子把黑蛇禁魔匣拖进屋内，转而对孟姜说道，“我原已将此物当做必然损耗之物，没想到还能失而复得，已是不错。 今晚孟姑娘就在我这里吃饭，我来整治一桌好饭菜，专门犒劳孟姑娘！” “你自然需要犒劳我。”孟姜微微扬起下巴，光洁的小脸上笑意盎然，“此次探索危宿洞府，偷盗化身，虽然耗费了不少功夫，但也收获颇丰。 想必再过一会儿，云斋与罗睺大石便要将此行收获，上报公库了。 除却一具大绝灭夜叉王化身之外，我也颇有所得。 道兄，我为你带了一桩礼物回来。” 礼物？ 叶玄愣了愣，随即搓手，嘿嘿笑道：“来就来了，还带什么东西？这叫我多不好意思？ 是什么礼物？” 第三百四十章 天水玉髓 孟姜抿唇轻笑，素手摊开，一块玄青色的玉髓静静躺在她的掌心，内中好似正有水光浮动，连四下的空气都被浸润，有了一丝润润的感觉。 “天水玉髓？！”叶玄神色惊喜，未想到孟姑娘在酷热境走一遭，竟然为自己寻来这一桩天材地宝。 天水玉髓乃是炼制寒螭雷转剑的三种主材料之一，也是叶玄眼下缺少的唯一一种主材料。他本想着去云上集市打听打听，看能否得到天水玉髓的一些情报，但一直以来都没有时间，没想到孟姑娘直接把这种材料给他找来了！ 孟姜把天水玉髓交予叶玄，看他喜出望外的模样，心底也荡漾开一种欣喜又满足的情绪。 她背着手，俏生生地立在叶玄面前，看着叶玄把玩那块玉髓，巧笑倩兮：“这块玉髓是在危宿的洞府之中找到，被他用在一重润化空气的阵法之中。 毕竟酷热境天气炎热，即便是修者身处其中，呆的久了也会觉得不舒服。” “大组织出身的修者果然身家丰厚，天水玉髓这等天材地宝，竟然只被其当做润化空气的阵法阵眼来用，真是暴殄天物。”叶玄连连摇头，拿着那块天水玉髓看了又看，之后向孟姜说道，“我一直以来都在发愁寒螭雷转剑的第三种主材料，也就是这天水玉髓。 本想着估计还得好长一段时间才能有此物的下落，未想到孟姑娘会直接将它找到。我正急需此物，也就却之不恭，直接收下了。” 一席话说完之后，叶玄稍稍顿了顿，接着又向孟姜问道：“孟姑娘当下可要炼制法宝飞剑？或欲做一些需要帮手的事情？ 平安城里这些人，包括我，只要能帮到孟姑娘的地方，尽管开口就是。” “天水玉髓于我而言，也没有多少用处，反而正是道兄需要之物，既然是相赠道兄，就没有要从道兄这里获得什么报酬的想法啦。”孟姜微微摇头，展颜道，“不过，道兄若时想要报答我，那就得多给我准备几桌好饭菜才行。 毕竟这之后在炼造的堡垒上布置阵法一事，我也要出好些心力呢。” “这是自然。”叶玄点了点头，“今晚便有饮宴以款待孟姑娘以及诸位有功之士，以后每日孟姑娘想吃些什么，只管报上菜名，只要材料足够，我定然会将美味佳肴呈上。” “嗯！”孟姜重重点头。 她在叶玄这里盘桓了一阵，便回转自己的院子，召来叶孟、叶姜两个徒弟，询问她离开之后，二者修行情况如何，有没有偷懒，自然也为两个徒弟都准备了礼物。 不多时，山师南便领着一众随从来向叶玄请辞。 祂已经在平安城这边停留了不少时日，眼下舌山境转生殿那边也有诸多事情等着祂去解决，所以搬运铁山之事一了，祂便来向主公辞行。 叶玄对此也颇意外，声言道：“本想着留你们今晚在此地饮宴，宴会过后再行出发，而今看来却是不行了？” “转生殿那边只有几个小部族武士看守，他们大都实力低微，离开个三五日时间也没什么，但如今咱们在酷热境搅惹出了这般大的风雨，我亦担心这股风波会波及到舌山境去，所以得提前回去早做准备。 今晚的宴会是无法参加了，还请主公见谅。”山师南满面歉然。 祂已经喜欢上平安城的生活，但有职责在身，无法在此地多留些时日，自己内心也颇为遗憾。 山师南随后把一个幼子推到了叶玄跟前，俯首道：“舌山境环境凶恶，我这两个幼子若皆留在那里，若有变故，恐会支应不来。 请主公收我这长子山师阳为徒，替我约束管教于它！” 山师南依旧是幼生艮牛模样，有一头牛犊般大小，但极其聪颖，已经通悉腹语，能出人言。 当即就说道：“请师父受徒儿一拜！” 说着，它还真就前蹄屈起，朝叶玄跪了下来。 这下叶玄却是不想收也得把这徒弟收下了，更何况山师南一路出力颇多，此时再拒绝其将子女送入自己门下的请求，未免太不近人情。 叶玄也就只好顺水推舟，收下山师阳为徒，摸了摸它的脑袋，笑道：“如此一来，你便是我座下第五弟子了。” 随后，叶玄将彪子、哼哈将、猪刚鬣、巫空也都召来，让山师阳一一与诸位师兄见礼。 在旁观礼的狮魈一家见状，更为艳羡。 孔石心中更是泛起了嘀咕：而今有山师家的长子插队，做了主公门下第五位弟子，那我的孔银孩儿，只能争取早日成为第六位弟子了。 好在主公宽仁，从未开口说过从此关门不再收弟子一类的言语，孔银孩儿还有机会更进一步——前提是得在之后炼造堡垒的这一桩差事上务必做到尽善尽美，才有向主公提要求的资格…… 诸民在底下转动何种心思暂且不表，且说令山师阳拜师过后，山师南总算心满意足，觉得替主公搬运一座铁山回来，换一个主公门徒的名额，实在不亏。 祂即与叶玄道别，带着另一个幼子山师阴，以及哼哈将与一众随从，就此与叶玄，与平安城相别。 转生殿之事，哼哈将参与诸多，而今转生殿已渐缺不了他。 他留在平安城，总归也是无事可做，既然能在舌山境转生殿有一番作为，且能磨砺自己，叶玄也乐意放行，只是严厉叮嘱他，下次归来之时，修为必须提升至开窍境，否则便不必再回来。 对此，哼哈将也是郑重答应，下定决心不浪费一点时间，尽快将修为提升至开窍境，以对得起师父的期许。 他与一众师兄、师弟一一道别，最后与猪刚鬣道别。 猪刚鬣虽然性格比较马虎，对待诸事皆是一副大喇喇的态度，但在兄弟感情之上却尤其敏感，短短几日相处便要与兄长作别，让它颇为伤感，一张猪脸上泪水涟涟。 叶玄见状，便笑道：“不必再哭了，你早日修至炼骨之境，承继了那位大能的传承，便能早日与你兄长相逢，哭什么？你兄长有他的前程，你该为他高兴才是。” 如此一来，猪刚鬣才稍稍止住哭声。 第三百四十一章 讲法 望着山师南一众驾驭各色遁光，离地而去，叶玄心底不禁浮出一个念头：也不知道寒泽的镇狱司那边情况如何了？我这里还有一道权柄，要等着授予赵文和，待到局面稍稍平息之后，该转去寒泽一趟了。 收回念头，听着众下属对转生殿这个所在的好奇与议论，叶玄微微一笑，正欲借此时机向一众宣布今晚饮宴的事情，忽然见到猪刚鬣蹲在角落，尤还在垂泪不止，叶玄不禁微微皱眉。 他着巫空去准备今晚宴会的事情，令众人先行散去，单独叫住了猪刚鬣，领会内庭。 “纵然只是暂相别离，舌山境与咱们平安城距离也总归不远，你修行有成之时，一道剑光便至转生殿，与兄长相见。 刚鬣，缘何要如此悲伤？”因着猪刚鬣的性格，叶玄对它一向比较严肃，二者基本上没有情感上的交流。 猪刚鬣对叶玄也是敬畏大于敬爱，但在这平安城里，叶玄又确实是它除却兄长哼哈将之后，关系最为亲近的那个，眼下除了叶玄出声劝解之外，旁人也插不上什么话。 他温声言语，劝解诸多，猪刚鬣才开口道：“今日与兄长相别，徒弟内心一时间百感交集，想到兄长有山师南作为指导，修为必将一日千里，再相见时，我与他或许已相差几千里远，又想到如今我与脑海里那位豹貘远祖的传承始终接续不上。 所以更加难过，忍不住才哭了出来。请师尊见谅。” 猪刚鬣虽然修成妖类之后，灵慧日增，但说到底阅历不足，心态仍然是十三四岁的少年心态。 一般少年人，见到同辈好友远去，想到二者之后前程，难免比较一番，会因此而垂泪也是正常之事。 但猪刚鬣如此伤心，若一直将此事梗在心底，无法解决的话，只怕会酿成心魔，成为修行路上难以迈过的一道坎。 他沉思良久，开口道：“豹貘乃是吞噬噩梦，邪诡辟易的强横异种，你能与这般存在的远祖勾连，有机会得到它们的传承，甚为不易，以后前途与你兄长相比，也在伯仲之间。 但我从前时间不多，为诸事奔忙，总归忽略了你们这些徒弟的成长。 这样吧。 自此以后，我每三日为你们几个师兄弟讲解一段黄泉心经，以助你们圆满自身心境，这黄泉心经于你的豹貘传承尤为契合，裨益诸多。 你好好修行，争取早日迎头赶上你的兄长。” 猪刚鬣本来只是向师尊哭诉自己的一时感伤，这事过了也就过了，以它的性子断不可能会因此酿成什么心魔的。 但未想到师尊会误会自己的意思，担心自己心境受损，每隔三日要召集几位师兄弟与自己讲经一番，顿时讷讷半晌，不知该如何言语。 天知道它有多不愿再回到被师尊严厉管束的那段时光里。 但眼下也是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 叶玄看它讷讷无言，以为它是心中感动得无以复加，进而无法言语出声，抚掌道：“你也不必有太多心理负担，好生修行便是对师尊我最大的报偿了。 且下去吧，好生准备准备，与几位师兄弟都知会一声，咱们明日开始第一讲！” 如此一来，事情已经定下，猪刚鬣不敢违逆师尊的意思，便哼哼唧唧地应了声是，晃动着山一般的身躯，走出内庭。 一出门口，便见到正以眼神与明风?交流的大黑马。 猪刚鬣心中又即释然：师尊肯亲自教导自己修行，还有什么好不满的？哪似大黑马这般跟着师尊时日也颇久了，却依旧如此蒙昧，整日只知与自己相好的谈情说爱，在修行上一点也不愿意花心思。 ——它可知道，它与明风?物种不同，且自身也要化为异种绝地，两头异种若想结合，除非都修至真身境？ 若知道这一点，只怕也会觉得自己的马生索然无味了吧？ 猪刚鬣对大黑马的遭遇既同情又有点幸灾乐祸，摇晃着庞大的身躯，远离内庭周遭，去与巫空以及新来的师弟山师阳通气去也。 至于彪子，其一直都守在内庭，也用不着猪刚鬣去知会它明日讲课的事情。 大黑马与明风?都微微侧首，看着猪刚鬣远去。 后者微微沉思，对猪刚鬣这样的师尊门下弟子，总归还是比较羡慕。 前者看了良久，却撇了撇嘴：“修行愈高，面对的困难愈多，到头来被人一剑打杀，修行岂不全无意义？ 还是不如咱们当下这般游山玩水，无忧无虑来得快活！” 明风?闻言沉思更久，之后道：“也是。” 想到从前自己勤恳刻苦，终于醒觉明风?血脉，成为异种，却招致同族接连不断地敌视、针对，以及孤立，乃至后来的众叛亲离，明风?对大黑马的言论不禁更加信服。 胖虎倚靠着门口的石柱，二者的言论尽被它听在耳里。 它只是动了动耳朵，旋即扬首看向那片昏黄的天幕，眼眸渐渐转深。 平安城诸民皆知，不论主公手下有多少能臣良将，但胖虎永远是他最为信重的那个，在平安城中，胖虎的地位举足轻重。 但它从来不发人言，仿似学不会腹语，只以吠叫之声示意众人，久而久之，平安城诸民便下意识地将胖虎看作是个灵慧不高的畜牲了。 然而胖虎对叶玄所授诸法门的领悟速度最快，潜心修行，一日可抵平安城任何一个八九日的修行成果。 这般天资，这等悟性，又岂是一个灵慧不高的畜牲该有的样子？ 寻常平安城民或许会不把胖虎放在眼里，譬如大黑马、明风?。 但岳云斋、罗睺大石这般的平安城大人物，从来都对胖虎尊敬有加。 祂们更加明白：胖虎就像是主公的一道影子，一个意志的延伸。 内庭里，叶玄心底也在默默盘算着。 明日既然要与门下诸位徒弟讲授诸法，那便不能再像从前一般寻常对待。 毕竟门下弟子之中，有彪子这般半只脚踏入炼罡境的存在，大多数修为皆在叶玄这个师父之上。 他们的眼光必然也颇高。 授予他们何等法门，才能调和诸位徒弟的口味，对他们都各有裨益呢？ 第三百四十二章 心神拳 既然决定要对诸弟子授法，虽然只说了要传授他们黄泉心经，但叶玄也想借此机会，完善自己创下的这一‘门派’的修行体系，所以不可能只传授门下弟子黄泉心经一门，且得有其他功法示下。 叶玄所学驳杂，涉猎极广。 体魄境的功法，除却从一些敌对势力劫来的拳法、呼吸法门之外，自身还有大黑天镇恶伏虎拳这门世间降服第一的拳法，以及其配套的观想图，改良后的天王心经。 除此之外，寒螭雷转剑诀亦有呼吸法，加上孟姑娘所授的一路专门炼骨的拳法，一路养气拳法。 后来，叶玄将这诸般所学，融汇进一门拳法之内《周天意行拳》。 但他当时见识较低，纵然有孟姑娘相帮，融汇成的周天意行拳也只能算是三流体魄境法门，比发轫此拳的根本——大黑天镇恶伏虎拳的档次可低了不止二三筹。 而今叶玄见识见长，炼罡境的存在也见过许多，他们的功法特点也有过了解，藏书阁收录的种种法门更是不知繁几。 如此一来，再度整合所学，集成一门拳法的心思便在‘要为徒弟们讲经’这件事的刺激下，愈发重了起来。 回忆自己从前所学，气血搬运，筋骨熬炼之种种，叶玄站起身来，缓缓打出一招大黑天镇恶伏虎拳的拳路-大贤虎变。 一路拳法打出，叶玄气势骤变。 他的修行以殭尸拳这等不入流的功法为起始，后有残缺版本的大黑天镇恶伏虎拳，体魄五境，炼皮、炼肉、炼筋三境，此拳对他裨益良多。 依靠此拳以及自身的领悟，才将皮肉筋三境推至圆满，才有后来的炼骨圆满。 炼骨境时，所见颇多，有孟姑娘相授的几招拳路，也有自己搜刮敌人遗物所得的拳法，所学虽然驳杂，但又引入了九大手印的体系，以及龙鸟图录的威能显发，加之黄泉心经的内外调和，炼骨境也就顺理成章的圆满。 一式式拳路，一道道法门流转过叶玄的心底。 他手上拳法动作愈来愈快，天地元气随之朝其汇聚而去，一层乾元清光散发而出，那清光里，临、斗、皆、阵四大手印浮浮沉沉，若隐若现。 最终，叶玄打出了一招自己从未展现过的拳法。 这一招拳法由心而生，兼具有无之变，仿佛羚羊挂角，无迹可寻。 此一拳出，便有第二、第三，乃至第七招拳法。 诸法生于有，而有生于无。 每一招拳法打出，叶玄的气息便拔高一层，直至第七招拳法打完，自身元气漫溢，即将阻挡不住，破开炼骨关卡，直至养气之境时，叶玄骤地苏醒过来，连忙运转斗字大手印，将自身满溢的元气转为底蕴积累，回想方才，既觉兴味盎然，又有点心有余悸。 ——自己再晚醒觉那么一刻时间，立刻便会踏入养气层次了。 照方才研修出的那七路拳法来看，养炼出来的第一缕真气，品佚或许不低，该有个二三品的样子——纵然是把大黑天镇恶伏虎拳修持始终，也不一定能养炼出这个品佚的真炁，由此可见，我所精炼出的这门拳法已是一流。 可以与孟姑娘、云斋等众再交流完善一番，作为门下弟子的体魄境功法。 此拳由心而发，无中生有，就叫它‘心神拳’吧！ 有这一路心神拳，再加上黄泉心经，授法于门下诸弟子，前期已然足够——至于气魄层次的功法，叶玄自己都未至气魄境，虽然参研过不少气魄境的法门，但真要让他自己将诸般法门杂糅成为新法，却是纸上谈兵，炼出来的法门多半只能看，不能修持。 一切得等到他自己达到气魄境巅顶之后，才好做打算。 晚间，叶玄便将一众下属，平安城诸民邀请过来，一同饮宴，庆祝他们顺利将一座金铁之山搬回平安城，且沿途并未引起太大的反应。 金铁之山四周，甲隆一家也在日夜忙碌，布设种种隐匿形迹，改易地势的阵法，无法参与此次饮宴。但它们虽然会错过此次宴会，但之后叶玄给予的奖赏也绝少不了。 宴席之上，巫空向叶玄禀告了岳云斋与罗睺大石酷热境此行的收获，仅仅是危宿的一个洞府，便为平安城带来了近万精元丹的收益。 这算是一笔横财，叶玄令巫空划拨三千精元丹给自己，与云上集市贩售丹炉的商人约定之期渐至，他手里的钱款也在得了这三千精元丹之后，总算充足，纵然是购买五品下位的丹炉，也已足够。 此后，众下属闲聊之时，罗睺大石忽然提到：“那赤鲨老祖的地盘成了诸位大能乱斗的战场，他本人想必也不能幸免，此时或许已经死于非命。 不过，孟姑娘，云斋兄，你们当时也看到了，赤鲨老祖在一个地方布设有隐藏洞府，设置重重阵法，内中必然藏着他的一身积累，各种宝贝。 也不知那处所在是否有被大能们的战斗波及，化为一片废墟？” 这本是罗睺大石闲聊之语，但此言一出，却引起了叶玄等众的注意。 云斋面现意外之色，道：“若非大石兄弟提起，我差点就忘了此事。 我们离开之时，大能们尚未赶到，后续情况如何，更也难以知悉，只能实地探测之后，才好下决断。” 孟姜此时亦道：“赤鲨老祖的阵法布置得颇为刁钻，尤显精妙，那些修者们互相激战之中，很难想到脚底下某处方位有他营造的洞府。 我觉得，赤鲨老祖的积蓄宝物遗留下来的可能性很大。 不过他自己毕竟从那洞府里走出来了一趟，说不定已经带走洞府之中大半宝物，所以纵然洞府完好，遗留下来的东西估计不多，不能抱有太大的期待。” 听到孟姜所言，一众下属更加意动。 孟姑娘所说的遗留东西不多，价值不大，于平安城而言，意义可就不一样了。 她眼界何其之高，见识何其之广？纵然是掠走危宿一个洞府的积蓄，在她看来，也只是薄有收获罢了。 第三百四十三章 名额 此后，罗睺大石就向叶玄请命，希望能亲去赤鲨帮遗址一探，若赤鲨老祖那一方隐藏洞府完好，便破阵而入，从中盗取其一身积蓄。 平安城的发展需要诸多资源的支撑，诸民都心知这一点，能找到机会打秋风、薅羊毛，自然不肯放弃。 就是叶玄自个也不忍放弃一块到嘴的肥肉。 不过眼下酷热境局势动荡，孰知会演变成何种局面？眼下去往赤鲨帮，说不定那里还有修者留守，届时不正把平安城派过去的人逮个正着？ 所以叶玄便令罗睺大石稍安勿躁，此事等酷热境局势稍微缓和一些之后，再开始行动也不迟。 之后，宴席之上，叶玄与众属下们在闲聊之中，便把炼造地行堡垒的各项活计-阵法、建筑、符文、阵桩炼制等等各项工作分派了下去。 宴席最后，叶玄同众下属宣布，明日将在内庭设坛讲法，诸部族可以各派出一人前来内庭旁听。 《心神拳》在叶玄的构想里，以后就是平安城的基础功法，平安城民自然皆需有所修持，群策群力，才能让这门拳法义理变化更加精深完善，最终成为一门跻身世间拳法前列的体魄境法门。 听到这个消息，底下众人议论纷纷，都知道这次机会难得，已经在心里盘算开来，该派自己部族、势力中的哪一位前来听法。 他们自知主公如今实力‘不强’，但主公身为人族，至如今的炼骨层次，同境界之下，遑论异种、精灵，还是妖类，都难与之媲美。 配合种种法宝、符咒，他与开百窍层次的修者也能一战。 这等实力，放诸四海之下，皆是同境界无敌，天纵之才。 其从前草创《周天意行拳》，能普适平安城中诸族，使诸民皆有体魄境的功法可练，而今过去了这么久的时间，主公经历更多，再度开坛讲法，各种体悟心得必然更多，至少能让体魄境以下的族人们获益匪浅！ 诸民在底下交头接耳，轻声议论，叶玄也不在意，任由他们议论，示意罗睺大石、岳云斋、金日偙、孟姜宴席散去之后留在这里。 宴席散去之后，他便将自己融会贯串而成的《心神拳》示于四者，请他们指点其中缺憾，力求令这门拳法尽善尽美，能够更大程度地惠及平安城诸民。 观主公演练过这一门拳法，四者皆是面露惊容。 罗睺大石首先出声：“主公，这拳法从何处习得？大石如今虽然成为神明，观看主公演练此拳，亦有种种体悟。 这门拳法，与主公从前习练的那套大黑天镇恶伏虎拳也仅差一线，在全面性方面，镇恶伏虎拳也不如它良多！” 金日偙跟着点了点头：“此拳难得在适应性极强，纵然是妖类、异种之属，也能从中拆解融合成适合自身的招式拳路，对于躯壳的锤炼也能精进许多。 拳法之中，似有周天意行拳的影子，莫非是主公自创的另一套拳法？” 金日偙虽被废去修为，但炼罡境的见识眼界还在，自然能看出心神拳难能可贵的地方，这几日来，他担负起平安城诸兵教习之责，也将周天意行拳仔细参悟了一番，比罗睺大石更加敏锐地看出了周天意行拳与心神拳的渊源。 “正是如此。”叶玄点了点头，看向云斋与孟姜。 他们的夸赞之言，叶玄早有预料，毕竟他自己施展这门拳法，也常常觉得对于自身深有裨益。 主要是想听几人能否对此拳法提出意见，以令此拳更加完善：“你们可能看出此拳的缺点，尽可指出，我们一道来将此拳更加完善。” 四者闻言，皆面露沉思之色。 罗睺大石首先摇了摇头，遗憾道：“以我的眼光见识，实在难以对这等层次的拳法提出什么有用的建议，说得太多，反可能会误人子弟。” 祂说的是真心话，毕竟心神拳已经能跻身一流行列，到这个层次的拳法破绽已经变得极少，能高屋建瓴地看出一门拳法虚实，指出缺点，加以改正之辈，无不是阅历深厚，习练过数十，甚至百多拳法的大能者。 罗睺大石显然不在此列。 金日偙倒是跃跃欲试，但他思索良久，也只是看出了七招拳法之中的第三与第四招之间衔接有些问题，稍显不够连贯，经过叶玄与几人反复揣摩演练之后，稍稍改动，这一点小小的瑕疵便完全解决。 之后云斋与孟姜倒是为叶玄提出了许多意见，不过拳法总体七大招式都没有丝毫更改，只在细节上有所变动，一番钻研更改之后，心神拳施展起来，愈发圆融如意，锋芒内敛，叶玄对此大为满意。 孟姜、云斋、罗睺大石、金日偙手上皆有一个举荐名额，可以举荐他人前来内庭旁听叶玄讲法。 孟姜门下两弟子-叶孟与叶姜皆不用占用名额，毕竟都是叶玄义子，直接来内庭听叶玄讲授拳法便是； 云斋手下有河童族、夜叉族、兵人三部分构成，河童族的巫空是叶玄弟子，也无须占用名额，直接可来听取讲经，祂预备把仅有的那个名额给予夜叉族的阴煞雷夜叉‘岳金山’； 罗睺大石手下‘人丁’便更寥落，只有一众兵人与自己视作亲子的两头护山熊将-罗睺猛与罗睺烈，兵人们修持周天意行拳都难见成效，无法参透，更不提修持这更加精深的心神拳，所以祂预备先把罗睺猛举荐来旁听讲经，兄长罗睺猛学会心神拳，其弟罗睺烈也就能跟着修习； 至于金日偙乃是诸兵教习，手下尽是其他几个眼中不堪造就的‘兵人’。但他极其珍稀此次机会，所以厚颜向孟姜讨要了她手上那个名额，把手下最为出挑的两个兵人‘平一’与‘安二十三’举荐来旁听拳法。 拳法毕竟由叶玄所创，叶玄讲解起来，效果绝对比四者要好得多，可以预见来参与听讲的平安城诸民们，必然获益众多。 四者把名额报给了叶玄，便各自散去。 第三百四十四章 抡才大典 叶玄庭院空了下来，叶一、叶二、叶三三兄弟撤去盘盏，又悄默声地躲回了角落里。 它们不用什么名额，只要叶玄在内庭，它们便时时可以看到主公演练心神拳，参研诸多法门，旁观之下的收获，就连叶玄几个亲传弟子都不一定能比。 三兄弟不仅能看到叶玄洗练拳法，彪子、胖虎在内庭里修行参悟，它们也在旁观。 云斋、罗睺大石之流在此地与叶玄切磋交流，它们亦在旁观。 诸般经验累积之下，三兄弟灵慧已有长足的增长，而今几乎能与正常人不相伯仲。 叶玄的兵符连连提升，积攒杀伐之气，每当杀伐之气积攒到一定程度之后，三兄弟都是最先接受洗礼的那一批。 而今三者虽然仍是阴煞雷夜叉之身，但资质、悟性等等与云斋手下的阴煞雷夜叉却不可同日而语，并且它们的修行无有限制，只要足够勤勉，突破炼脉、开窍，乃至成为炼罡境的大修者都不在话下。 叶玄看着三兄弟在庭院里走来走去，脑海里却在盘算着明日讲经会否出现纰漏，诸下属举荐名额可有遗漏之处。 他一边盘算，一边在纸张上写下孟姜等人的名字，记录他们各自都举荐了哪些人。 孟姜把名额让于了金日偙。 云斋举荐阴煞雷夜叉战兵‘岳金山’，这头战兵得到过兵符的两次洗礼，而今已是炼脉境的修为，不过因着兵符上限未曾突破，它也跟着无法突破，只能暂时把修为维持在炼脉层次。 罗睺大石则举荐了护山熊将罗睺猛，罗睺猛也是养气层次的护山灵兵，养出一口五品的山岳真气，天资颇为不错，也堪造就。 金日偙举荐的平一与安二十三，皆是兵人出身，而今灵智相当于十岁左右的少年孩童，但在修行之上都颇有禀赋，是诸兵人中硕果仅存的两个炼筋境修者。 除了他们四者举荐的人选，还有钻地鸟僮一族、狮魈一家、从舌山境调来的石中青、三头翠玉蜈蚣、甲隆一家、摩睺龙女三姐妹、天正海、明风?等众。 叶玄粗略地算了算，每一个部族中派出一个前来听讲，加起来也得有将近二十余个。 算出大概人数的叶玄心情有些恍惚，转眼之间，自己麾下也是这般人才济济了，平安城整个战力梯队当中，真身层次的战力暂时没有——一旦地行堡垒炼成，那么这个层次的战力空缺便将被弥补。 半步真身层次的战力则有‘山师南’一位。 其下炼罡圆满层次的战力有‘叶黑’、‘叶白’，再加上一个手段莫测的孟姜。 炼罡后期的战力有云斋一个，此外镇守平安城，无法离开的元禀的战力也在这个层次。 炼罡中期的战力则是远在寒泽的林庄。 堪堪触及炼罡层次，或在开窍圆满层次的战力则是罗睺大石、胖虎、彪子、叶孟、叶姜。 在此之下，诸般战力更是不胜枚举，数不胜数。 这般多战力相加之下，平安城已经是一股不属于任何中大型势力的存在，就是可惜平安城至今都没有金丹丹方，不能培养出天资超绝的弟子，否则在苦地，便是真正的中大型势力了。 也罢，纵然没有金丹丹方，自明日讲经开始，平安城亦要走出一条人才培养的道路来，使诸民皆有机会得到提升——有龙鸟印玺的真炁投注，这般效用比之金丹丹方要强出不知几千里远！ 叶玄踌躇满志，心情激荡，如此良久之后，心绪才总算稍稍平静。 这时，天上殿堂与九重手印也准时出现，叶玄盘腿坐在院中，开始修持‘阵’字大手印。 他而今对阵字大手印说不上是完全掌握，还需要勤加参悟个八九日时间，才能彻底将之融入自身，与其他三手印形成合力。 随着手印修持越多，叶玄越能感觉到，待自己把九大手印全部修持完成之后，或许也能领悟一门玄奥功法，借此踏入养气层次，炼出一缕一品真气。 如此一来，倒不用舍近求远，非得去黄泉魔宗寻能炼出一品真气的功法道诀。 第二日，讲经如期开始。 内庭果然被诸部族举荐的人才占满，济济一堂。 叶玄座下，叶孟、叶姜分别侍立左右，之后有彪子、猪刚鬣、巫空、山师阳围着他或坐或站或卧，形成一个圈。 再外围则是平安城诸‘功勋世家’出身的子弟，譬如钻地鸟僮一族的袁大力、狮魈一家的孔银，以及平安城本土势力夜叉战兵出身的岳金山，护山熊将罗睺猛等等。 再往外则是新晋加入平安城，从转生殿派来的石中青，翠玉蜈蚣‘吴行天’，甲隆家的甲和，天正海独一人，摩睺罗迦等等。 内庭被这些人选占满。 然而内庭之外，也并非门可罗雀，人丁寥寥。 虽然诸族共推出族中优秀子弟来听叶玄讲经，但他们自身也不愿放弃这个千载难逢的机会，便在内庭院墙之外，听叶玄在其中讲了什么，听得如痴如醉，偶有收获，更是激动不已。 内外情景，有巡视周遭的夏鸦暗中通禀，叶玄自然了如指掌。 他望着满堂人才，心下开始思索，是不是专门修筑一个讲经道场，令平安城修为有成之辈，来此地讲经？ 并且，内庭座次若持续这般排列下去，迟早会被固定下来，自己门下弟子与义子们居于首位，之后是功勋之族出身的子弟，最后是底层民众与外来者们。 久而久之，底层民众不满于如今地位，功勋之族亦要固守自己地位，只能采取手段以镇压下面人的进取，上层人士的地位更无可撼动，高高在上。 如此一来，祸源便会出现，届时积重难返之下，再欲变革恐怕也难以推行下去。 得开辟一条上升通道，供诸族不论勋贵，不分内外，皆可在其中厮杀，胜者上，败者下，尽可能地维持这通道的公平性才行。 有后世的经验加身，叶玄很容易便想到该怎么设置这条上升通道——仿照科举的形式，开修行界的抡才大典！ 第三百四十五章 竞相突破 念及抡才大典，叶玄的心情又有几分激荡。 不过他随即想到，平安城眼下看起来虽然人才济济，但其实真正算起来并没有多少人。 每个城民都能找到自己的事情来做，皆有职责在身，更有机会成为叶玄的亲传弟子，如此一来，他们的前途一片光明。 换句话说，现下的平安城根本没有上升通道被拥堵住的困扰，且因着现下人数不多，叶玄基本上能记住大部分城民的名字，还能顾及到绝大部分人。 抡才大典之事，待到以后平安城再度扩张之后，再提上日程也可。 倒是营造讲经道场之事，如今已经可以提上日程。 待到平安城实力再稍稍强劲一些，地行堡垒炼造完成，叶玄自身的实力也有长足提升之后，他还准备直接驾驭地行堡垒，去到酷热境设坛讲经，放出《周天意行拳》，开苦地众生修行之门。 这个想法叶玄早已有之。 之所以这般做，并非他慈悲为怀，普度众生，而是设坛讲经，为众生修行开辟出一条路径的事情，可以增加平安城的路人缘，使平安城与酷热境、乃至苦地的联结更加紧密，团结下层民众的力量，从下层民众中挑选天资高绝之辈，充入不断发展壮大的平安城中，成为支撑其运转的新鲜血液。 苦地五大势力皆是封闭的、自绝于底层民众的状态，这时蓦地出来一个平安城，愿意将本门基础功法分享给苦地普罗大众，愿意为他们讲解修行关窍，且平安城背后有诸多强横修者、神明作为支撑，最后结果会是如何，基本上一目了然。 不过眼下平安城的实力，还不够资格插足酷热境之事，无法在黑魔国、酷热境本土势力的倾轧之中维持住，此时讲经也是自曝己短。 这事提上日程之时，还得到平安城稍稍能在酷热境诸番势力倾轧之中维持自身，甚至借助酷热境纷乱局面成就自己的时候。 纵然如此，那一天也为时不远。 今日讲经，叶玄只将《心神拳》的总旨与七大拳路与一众演练数遍，令它们揣摩其中真意。 门下一众弟子、义子当中，二神的领悟能力乃是首屈一指，而彪子、胖虎紧随其后，皆在二三刻时间内领悟此拳真意。 此后猪刚鬣、巫空、山师阳也渐自领悟。 其余旁听者虽领悟了个大概，但终究有些囫囵吞枣。 而那时天近黄昏，叶玄便停下讲经，与一众约定三日后再行讲经，便令他们各自散去。 诸民各自回归洞府，面上多有意犹未尽之色。 讲解拳法经文，便如饲喂猫狗一般，不能一下全把大鱼大肉上来，让它们吃个肚皮溜圆，如此做的结果最终只会是猫猫狗狗们愈发挑肥拣瘦，最后反把自己饿得瘦骨嶙峋。 此事得循序渐进，徐徐图之，如此方能令一众常常保持求知若渴的心情，对叶玄所讲解的拳法才能更好吸收，全面领悟。 平安城草创之时，叶玄便与门下弟子们讲解过诸般功法，有这个经验在身，此时拿捏起讲经进度来，也颇为纯熟，搔到了诸民心底痒处，让他们欲罢不能，只能把今日叶玄教授的部分反复揣摩，从中榨取到更多的‘营养’。 讲经事了，叶玄召来巫空，着他筹备道场之事。 营造道场倒不需要太麻烦，只消在平安城内平整出一块土地，布置上清心明性、聚敛元气的阵法便可。 这事办起来简单，巫空召去数十兵人，圈定区域，便开始忙碌起来。 此后叶玄便一直留在平安城内，为一众讲解心神拳，用了将近半个月的时间，才总算把一整套心神拳讲解完毕。 这时，平安城内的道场也总算营造完毕，那座被山师南等搬运而来的金铁之山亦总算与地脉相连，与雄山山脉相互成势，此前平安城准备的各项工作，也就有条不紊的施行了下去。 首先便是营造种种火元之阵，炼出铁山灵性，使诸般灵性聚合。 之后则要布设阵法，篆刻符文，引导灵性与山势相融，与周边的青藤演火等阵形成聚合之势。 最后再将金铁之山完全炼成一座城堡模样，狮魈一家须在其中构建各种建筑。 炼制整个地行堡垒的过程，耗时至少须得三月时间。 但这项浩大的工程里，用得着叶玄的地方反而不多。 半个月的时间里，叶玄座下几位弟子的修为接连突破。 彪子积累厚重，总算凝聚第四颗血种，能够化血遁走，速度之快，五品飞剑亦难及。 第四颗血种一经凝成，它的战力便正式迈入炼罡中期的层次，血种一出，周身自然凝结成一层浑厚的尸魔血罡，无惧水火刀兵，擅于污染他人飞剑法宝，有此血罡加持，彪子近身搏杀之道尤其擅长； 胖虎一直以来跟随叶玄东奔西走，它的修为从前本来远超彪子，后来因为无暇修炼，被彪子迎头赶上，进而逐渐超过，得这半月空闲时间修行，胖虎的修为亦是突飞猛进，比彪子抢先一步踏入炼罡中期的战力层次，能化为雷光、火雨飞遁，或钻入土中恢复自身伤势，借助土遁逃跑亦可。 千里奔行，骤然袭杀，一击得成，立刻远遁，正是极其适合胖虎的搏杀之道； 巫空与心神拳尤其契合，七大拳路尽数领悟，加持自身，在短短半月时间内，竟然渡过了‘赤皮’之境，成功踏入搬山之境，一身青皮转为赤色，浑身披覆雪白刚毛，刀剑难伤，战力在炼脉层次几无敌手； 仅剩的猪刚鬣这个弟子，近段时间因着要配合地行堡垒的工程进度，炼造各种丹药以供参与功成的诸民服用丹药，休整体力，所以修为提升速度并不快。 但有叶玄在后方时时敦促，它纵然再如何磨蹭，也总算与炼骨之境只有临门一脚。 一脚踏入炼骨境，立刻便得豹貘传承，修为必然再度提升。 而今日便是叶玄预计的猪刚鬣会突破至炼骨境的具体时间。 叶玄令它把炼丹所的诸般工作往后放，先来内庭报道，由孟姜与自己专门为之护法，观察其突破炼骨境后，接受豹貘传承时，是否有异常。 第三百四十六章 成就豹貘 内庭之中，叶玄与孟姜闲聊着，前者不时看向院中那座黑黝黝的肉山——猪刚鬣。 猪刚鬣脑袋低垂着，一张猪脸上满是皱纹，看起来就是一副忧愁之相。 它漆黑的皮肤上，间有斑斓豹纹，长长的猪鬃如钢针一般竖立着，甚为坚韧。 “刚鬣，你只管放心体悟，稳步踏入炼骨境就是，其他的事情尽可交给我与孟姑娘。”见猪刚鬣一副心神不定的样子，叶玄温声劝告道。 猪刚鬣瓮声瓮气地应道：“多谢师父，多谢孟先生。 总也是第一次承继远古传承，一直都难静心下来，心绪不定之下，反而无法召集元气淬炼骨骼，迟迟难以踏入炼骨境，让师父与孟先生费心了。” 半月以来，不止叶玄为平安城众讲经，孟姜也偶尔开设道场，讲述一些修行中的心得体会，她的感悟往往是高屋建瓴，连云斋、罗睺大石祂们听之也觉受益匪浅，于是，平安城上下无不尊称孟姜一声‘孟先生’。 猪刚鬣也不外如是。 “倒是也不用太着急。”孟姜轻声道，“你当下若无法召集元气，沉心修炼，那便暂时把修行之事放下，与我们闲聊一下也可以。 反正炼骨境就在那里，纵是水磨工夫，也有水到渠成的那天。” 猪刚鬣听言，心里的紧张情绪不知不觉间消减了许多，真就与孟姜、叶玄闲聊了起来，分享自己在炼丹所主持事务时经历的一些趣闻，孟姜也在旁偶尔打趣一番，气氛逐渐松快融洽起来。 这份调节手下情绪的能力，叶玄却是暂不具备。 不过眼看猪刚鬣心神松弛下来，他也乐见其成，偶尔说上几句，虽然并不有趣，但总算让猪刚鬣听之，觉得心里温暖，紧张情绪又去几分。 不知不觉之间，三者闲聊了将近小半个时辰。 猪刚鬣中间有几次欲要尝试聚敛元气，淬炼骨骼，都在孟姜的要求之下放弃。 这时，它忽然眼睛一亮，即向叶玄与孟姜俯首行礼：“师尊，孟先生，我有些感觉了。” “既有了感觉，那就按照感觉修炼就是。”孟姜看向叶玄，叶玄赶紧温言宽慰几句，就见猪刚鬣微闭双目，身躯忽地一颤，一层青黑色元气刹那间呼啸而来，团聚在猪刚鬣身周，形成了一层青黑的云！ 这层元气之云不断翻腾，其中污秽的部分在猪刚鬣功法运转之下，被引斥而去，归于天地之间，云朵愈发清亮，最终又渐趋于无色的状态。 猪刚鬣骤地张口一吸，那一团云朵便尽数被它吞入口中，功法不断运转之下，在四肢百骸内弥散开来，令皮肉筋膜又得了一层淬炼，皮、肉、筋尽皆圆满之下，猪刚鬣的骨骼开始被元气浸润，一缕缕血气自它周身弥散而开，渐渐在背后形成一个狰狞的野猪头颅。 这血气生发而成的幻象，乃是猪刚鬣原本的祖血，代表它的祖宗以前就是一头再普通不过的野猪。 有这一层血气出现，代表猪刚鬣修为正式踏入炼骨之境。 正当那野猪头颅发出无声的吼啸之时，一点点斑斓的辉光忽然自野猪眉心透发而出，进而在整个头颅上弥散开来。 整个野猪头颅骤然崩解，一种玄之又玄地意蕴浮现于猪刚鬣背后的那片血云之中。 血云缭绕间，一尊远古存在震开冥冥之中的通道，将强横的传承投递而来！ 诸多斑斓的光点，全在这一瞬间，凝聚成一个肖似微阖的眼睛的符文，符文耀发道道血气丝绦，浸润在下方的猪刚鬣头顶，浸润入其之骨髓！ 猪刚鬣体内，忽然传出似江水流动般的哗哗声！ 这声音自然非是江水流动，而是猪刚鬣通身血液此刻急速流动开来，在这血液流动中，它体内便有一些粘稠又恶臭的物质被排出毛孔，如肉山般的身躯不断缩小，漆黑的皮膜上，本来若隐若现的豹纹骤然清晰起来。 这是猪刚鬣所接续的传承，正在为之‘换血易髓’！ 换血易髓之后，猪刚鬣便是真正的‘豹貘’异种！ 这个过程极其痛苦，稍有一丝按捺不住，未能守住心神，立刻便满盘皆输，不仅传承不能接续，就连猪刚鬣自身修为也要一朝丧尽，无缘重修！ 血水哗哗流动。 未过两三刻时间，猪刚鬣身躯忽地又是一颤，口中发出一声痛苦的呜咽，其头顶那似微阖的眼睛的符文，也出现了一阵扭曲！ “刚鬣，不要惊慌，观想天王心经，以正心神！”叶玄最不愿见到的情况果然还是发生了，以猪刚鬣这本是肉体凡胎的底子，接续一尊豹貘的传承，还是太过冒险。他不能眼睁睁地看着猪刚鬣功亏一篑，立刻出声提醒，同时向身旁的孟姜微微点头。 孟姜当即会意，盘坐在地，忽然一掐道诀，周身显发层层黑光，黑光之中有众生虚像浮现，有飞禽、走兽、人灵、妖魔。 诸般虚像，围绕在黑光之中，犹如一个万花筒。 孟姜屈指从中摘出了一个虚像，正是一头幼生豹貘，她将这豹貘投入了猪刚鬣体内，猪刚鬣周身血气立刻蓬勃而出，稳住了那血光中的眼睛符文！ 孟姜拟化的豹馍虚像，虽然乃是虚幻之物，没有真实修为，亦无传承血脉存在，但它毕竟携带一缕豹貘气息，有这一缕气息投入猪刚鬣血液之中，便能为它分担诸多压力，自身痛苦也减轻不少。 但这种办法终归只能临时使用，真正要推动猪刚鬣完整接下远古豹貘的传承，叶玄还得出力。 叶玄也在猪刚鬣一侧盘腿坐下，心神一动，周身溢发乾元清光。 他不能如孟姜那般演化万物，但这乾元清光本身就有安抚心神，润化性灵之功效，清光覆盖猪刚鬣身躯，猪刚鬣的气息总算平稳下来。 此后，叶玄又给猪刚鬣投喂了几缕真炁，终于令局势彻底稳住。 约莫三五个时辰之后，猪刚鬣睁开了眼睛，战力在悄然之间迈入了炼脉层次，自身更是成就了豹貘异种！ 第三百四十七章 三重境 豹貘，十二食恶异种之一，被凡人奉为善神。 其专以邪秽恶念为食，自身却不会受到一点邪恶之物污染。 因其自身可以吞噬神明向修者投注而来的恶念这一特性，为神明所不容，进而族灭，传承断绝。 而今机缘巧合之下，却在猪刚鬣身上，重新接续了传承。 豹貘这一异种修行，乃需跨越三重境。 第一重境：光身境。 豹貘不断吞噬邪念污秽，借助恶意砥砺自身，使得自身脏腑乃至肉壳遍生光辉，转为纯白之色，此境即为光身境。 光身境成，豹貘即有炼罡期的战力。 第二重境：玉身境。 豹貘照返神光，以映照百里区域，凡有恶念投注，必被豹貘感知。 持续修行之后，光身转为玉身，堪称金刚不坏，其所在之地，必然无有污秽存在，尽被玉光照破。 玉身境成，豹貘有真身境的战力。 第三重境：阳神境 豹貘化为融融日光，成就纯阳之身，身形一展，可以照破万里区域的污秽恶念，寻常修者莫能与之相敌，被神光一照，性灵立刻融化。 成就阳神境，豹貘战力当在元神二境‘通玄’的层次。 叶玄座下五位弟子当中，巫空成就真正的赤尻马猴之后，战力与猪刚鬣所成就的豹貘不相上下。 此番堪堪接续了传承，猪刚鬣真是捡了个惊天大漏。 叶玄与猪刚鬣勉励一番，便让它回去休息，自行体悟传承。 先前猪刚鬣突破之时，他已与孟姜联手，在此地布设下种种阵法，把隐匿气息做到了极致，相信豹貘传承跨越冥冥，降临于一个野猪妖身上的事情，不会被外界所知。 但在猪刚鬣未有修成光身境之前，叶玄严令它不准外出平安城，它一走出平安城，几乎立刻便能感受到徘徊在苦地这片地界的诸般诡秘的恶念，若其未成就光身境界的战力，面对这些恶念，虽能自保，但却难将恶念尽数吞噬，反会被恶念寄生，进而召来杀身大祸！ 豹貘，本就为诸神明所不容。 而今祂们竞相沦落至极凄惨的境地，还要寻找机会以求降临人间，获得新生，如此一来，能窥见祂们存在的豹貘就更加碍眼，一旦发现，必然会抢先拔除。 正是这一点让叶玄不得不小心应对。 “道兄如今座下也算人才济济啦。”孟姜歪头看着恍惚走神的叶玄，言笑道，“而今大弟子彪子是飞天夜叉，二弟子哼哈将吞噬了艮牛这样强横异种的血髓，三弟子猪刚鬣直接成就了豹貘传承……” 她仔细地数了数，发现叶玄座下五位弟子，竟然全有来历，无不是强横异种。 先前为哼哈将辛苦谋划的艮牛血髓，在这些异种之中，只能垫底。 “道兄这些弟子，都颇有来历，仅看当前，亦知他们以后必然前程远大。日后弟子们各自开枝散叶，又有徒孙，徒众，不知不觉间，道兄也会是一方大派之主呢。” 能积攒到今日这种班底，叶玄内心也颇感慨，嘴上却谦虚道：“只愿他们日后都能有个好前程就是，至于开宗立派这种事情，我却是从未想过。” 两人正在闲聊之际，叶玄忽然心念一动。 他从囊中摸出了一枚传讯符，也不避讳眼前的孟姜，直接激发符咒，便看到了集市上售卖法器的那人传来的消息：五品下位丹炉已经到手，何时交割？ 五品下位的丹炉！ 叶玄心中一跳，跟着回复了一句：“明日云上集市之上，交割财货。” 他恨不得当下立刻就飞去云上集市，买下那尊丹炉，但眼下时机正好，今天先把平安城的事情处理个七七八八，明日他去过云上集市之后，便不再折回平安城，而是转向寒泽，看看林庄那边状况如何。 并且，接下来很长一段时间，叶玄估计自己都会呆在寒泽了。 与商人传过消息，叶玄便向孟姜说道：“平安城内诸事，用到我的地方已经不多，我准备趁此时机去寒泽一趟，把那具身外化身炼造出来，地行堡垒的事情便要请孟姑娘多多费心了。” “无妨。”孟姜背着手，道，“想必道兄炼成身外化身，回归平安城之时，便能够看到成形的地行堡垒了。” 叶玄既准备明日动身，眼下想来也要与一众下属交待一番，孟姜正准备借机离去，忽又似想到了什么，从囊中取出一块空白符牌，手掐道诀，令自身漫溢层层黑光，她的一道分身虚影从那黑光之中走出，落入符牌之内，就成了一个圆轮般的符号。 将这面符牌递给叶玄，孟姜道：“道兄将这符牌带在身上，若遇危险，可以往其中投入一缕真炁，我便能有所感知，虚影亦会从符牌之中走出，替道兄承受一记致命杀招。” “寒泽人烟稀少，想来也不会有什么危险……”叶玄正欲推辞，又想到那突然在寒泽降临的鬼帝赵文和，便把符牌收下，转而道，“那就多谢孟姑娘了。” 孟姜点了点头，随即与叶玄道别，约定明日继续来他这边用早饭。 她离开之后，叶玄即令彪子召来一众下属，与他们开了个小会，主要告诉他们自己明日会离开平安城，在外面呆上数月时间，炼造身外化身的事情。 身外化身一事，诸下属亦早有耳闻，虽然都有些担忧叶玄安危，但也知道此事于主公而言极其重要，故而都不曾出言阻止。 把平安城内一众事情安排完毕之后，叶玄令巫空将平安城近段时间所需的各种物资列出清单，交于摩睺罗迦三姐妹，她们明日会和金日偙一道，与叶玄同去云上集市采购。 金日偙近段时间以来，只要叶玄呆在平安城内，便少不了他的真炁投喂，而今虽然还不曾化为鬼车异种，但实力已经恢复些微，有炼脉层次的战力，他与摩睺罗迦三姐妹互相配合，一般的劫掠已足够应对。 多在外界走动，亦有助于金日偙收集鬼气，尽早积蓄够鬼气之后，才好开启第一个轮回，长出第二颗头颅。 第三百四十八章 出发之前 一番交代过后，众人各去忙碌。 狮魈孔石亦跟着从内庭走出，内心一阵失落。 主公此次去往寒泽，听其言，也得两三个月才有可能回归平安城。 两三个月时间，主公身边必然又会发生诸多变化，也不知道待他回来之时，银子还能否变成他的六弟子？ 照如今趋势来看，说不定两三月后回转，主公身边又得多出一两个弟子来。 不过这种事情，孔石也不好与叶玄说，眼下地行堡垒炼造之事还未完成，他们一家无有功勋在身，也不好向叶玄提要求，请他收下银子为弟子。 但希望总在这里。 孔石沮丧一阵，又重新振奋起来。 主公是个宽厚的人，待他回来，看到地行堡垒庞然大物般耸立于眼前，必然能记起自己等人的功劳，届时再提请他收下银子为师，也就顺理成章了。 叶玄座下诸弟子听到师父要远去寒泽一段时日，内心大都有些不舍。 他们从前与叶玄多只有师徒之名，叶玄亲自教导他们的时间少之又少，但近段时间叶玄一直呆在平安城，没有在外走动过，只要有闲暇时间，便会指点众弟子修行，对于叶玄，众人不禁生出了一丝孺慕之心。 并且，叶玄每隔三日讲经，办道场，将众弟子召集一堂，各显身手，也在无形之中，加强了众弟子乃至整个平安城年轻一辈之间的联系，他们彼此间也在这个过程里，生出些许同门手足之心。 这种情况，叶玄喜闻乐见。 把一众人送出内庭之后，此地眨眼间空了下来。 叶氏三兄弟已经随罗睺猛、罗睺烈、石中青等众奉命去值守小池河之地，看管铁山周遭，严密监视四下，以后地行堡垒炼成之后，这伙人就是操纵地行堡垒的中坚力量。 夏鸦修为尚浅，每天都得休息充足的时间，眼下已近午夜，它已经缩回林中巢穴，睡觉去也。 大黑马最近与明风?打得火热，更是整日整夜的不着家，不知道去哪里疯跑着玩去了。 转眼间，庭院里就只剩默默习练心神拳的彪子，与趴在角落，周身腾溢雷、火、土三相之气的胖虎。 彪子凝聚第四颗血种，战力在炼罡中期，尤擅近身搏斗，一口斩马大刀化用心神拳法，变化无穷，刚柔并济。 胖虎的修为亦迎头赶上彪子，如今算是与彪子齐头并进，待到其完全将三相元气引入自身，便能化作真正的祸斗真身，战力一举迈入真身之境。 “明天离开平安城，大黑马得带上，它再这般放浪形骸下去，迟早得出事。”叶玄心中盘算着。 “正好大黑马已经彻底消化掉真炁，转为绝地异种，辟地千里，速度之快，可比六品飞剑，骑着它可比骑叶黑、叶白要舒服得多。 前往寒泽之时，叶白也可跟上，黑子就守在平安城里，自行修行吧。” 一番盘算之后，叶玄的目光开始在胖虎与彪子之间打转。 从前彪子实力尚弱，不善奔行，如今其血遁之法比之六七品飞剑也不弱分毫，且战力提至炼罡中期，灵慧似乎也增长了一些……总而言之，再让它闷在平安城里，似乎就说不过去了。 好歹带它出去见一见世面。 但如此一来，胖虎究竟要不要带？ 胖虎跟着我东奔西走，耽搁了好些时光，无法修行，如今总算有这个空闲，不如就让它留在家中，好好修行，提升自身？ 手心手背都是肉，叶玄不好下决断，便朝二者招了招手，道：“明日我要去寒泽，在那里呆上一段时日，你们两个谁愿意跟我去？” 彪子听言直接迈步站到叶玄跟前：“那我当然得去！” 胖虎亦是直接走到叶玄身旁蹲下，用行动表明叶玄去哪，它就跟去哪。 “胖虎，你不妨就呆在平安城里，两三个月时间，你可以尽用在修行之上，提升自身，以往耽搁你许多时间，我这做主人的心里总是过意不去……”眼看胖虎如此，叶玄便想出言劝告。 但对方根本不听，就在叶玄身边蹲着，打定了主意要跟叶玄同去寒泽。 如此一来，叶玄只能无可奈何地答应。 ——其实他私心里亦想有二者陪伴自己，毕竟寒泽太冷，胖虎这身狗皮极能御寒保暖。 定下安排之后，叶玄便放心开始修炼，静候殿堂与手印的出现，一夜时间就此匆匆而过。 第二日一早，摩睺罗迦三姐妹与金日偙便在叶玄内庭门口等候，待到叶玄与孟姜用过早饭之后，领着一众在岳河稍稍停留。 然后，金日偙便亲眼见到主公从那河中‘捞’出了一条龙！ 那一条龙浑身披覆金黄鳞片，看其模样长相，并不是蛟龙之类，而是一头真龙！ 真龙盘踞九天，周身腾溢云气，懒洋洋地打了个哈欠，虽然只是一个哈欠，但那大张的龙口也让金日偙心中一颤，就想着给叶白跪拜下去。 他从前有从其他平安城民口中听说过，主公豢养有双龙，但一直以为只是蛟龙而已，而今终于有幸亲眼得见，却发现竟是条真龙！ 而今之世，竟还有真龙能存活？ 真龙出，又意味着什么？ 金日偙思维纷乱，便听主公向那黄龙招一招手，训斥道：“抖什么威风？快去把大黑马给我叼过来！” 大黑马今早又和明风?不知去哪里野了，叶玄都未见它踪影。 估摸着也是有所预感，今天叶玄要差遣它，所以故意躲着，企图就此蒙混过关。 ——大黑马灵智还是低了些，常常在叶玄门外守候，纵不知夏鸦能遍查四方，莫非就想不到它从前共患难过的双龙，随便出来一个，就能奔袭千百里之远，直接把它叼回到主公面前？ 叶白呜呜叫着应命，身形一展，呼啸云气，转眼间消失不见。 金日偙在心中默默数了五十个数之后，叶白便叼着一头浑身黝黑，看不到一丝杂毛，犹如黑铁所铸的黑马到了主公面前。 这便是成为绝地异种的大黑马。 它见到岸边阴沉着脸，等着自己的叶玄，立刻臊眉耷眼，被叶白放下之后，便躲在一旁，不敢出声。 第三百四十九章 六阳神火炉 “给它套上鞍子！” 叶玄一声令下，彪子就取来全套的鞍具，在其余几人的协作下，给大黑马套上。 这副鞍具由异兽皮革与骨骼符牌组成，共同形成一套元甲化符，可以庇护大黑马，为之提供一层防护，增益其速度灵敏，价值不菲。 眼看众人为大黑马套上元甲化符，叶玄便对它数落开了：“你看看你！当初哼哈将、猪刚鬣和你几乎是一同被我豢养起来，而今他们两兄弟皆成了异种，各自前程远大。 再看你如今，若没有真炁供应，尤是一头都未有修炼成妖的凡马！ 整日不知进取，只知游山玩水，自以为得意，殊不知眼下是得意了，我看你以后怎么办？ 不论如何，明风?皆是一头能功成炼罡的异种，待到它战力进入炼罡之境，再看你一成不变的模样，你当它还会正眼瞧你？ 蠢不可及！” 大黑马虽然在外面对叶玄多有抱怨，但真站到主人面前时，便没了那番指点江山的气焰，被叶玄一番训斥，就瑟瑟发抖起来，甚为惧怕。 知道惧怕，有畏惧的事物就是好事。 叶玄见此，总算稍稍放心——这厮还知道畏惧自己，以后便得多加鞭策它，让它好生修习，不能怠慢，可以像是猪刚鬣那般不断教训，改去其如今惫懒不堪的性子。 “去藏书楼抄录一份木性法决来。”叶玄向帮忙装上鞍具的金日偙命令，后者答应一声，转去藏书楼，不一会儿便折回来，将一枚玉符交给了叶玄。 内中便有一份木行法决。 木生风，木行功法正适合给已成绝地异种的大黑马修持。 他将法门塞进大黑马侧边鞍具的口袋里，道：“待去到寒泽之后，你就给我好生修持这道法门，从寒泽归来之时，你这实力若无长进的话，立刻便将你打杀了去！” 一听事关自己小命，大黑马哆嗦得更加厉害，心里仅剩的那点怨气也烟消云散。 叶玄翻身上马，与一众随员打个招呼，眼见他们各自驾驭遁光、法宝朝远方而去，自己也一甩缰绳，令大黑马跟上几个随员。 大黑马奋蹄而奔，四下景物便模糊成了斑斓光带。 几点遁光在眼前浮浮沉沉，耳边风声呼啸，大黑马竟在转瞬之间追上了几个随员。 这般速度恐怕远强于六品的飞剑——叶玄心中讶异，表面却不同声色，勒令大黑马再加速。 一声令下，他只听到呼的一声，大黑马便已越过四周浮沉的随员们的遁光，眨眼之间跃出百步距离，落地时四蹄未有踩出一朵烟尘，悄默声地直往前行。 大黑马驮着叶玄直到云上集市的牌楼前才停下，它默默伫立在牌楼周遭，丝毫未见有疲惫之态。 两者在此间等待了约莫半个时辰，彪子等众才姗姗来迟。 大黑马比能施展雷火土遁法，速度快似六品飞剑的胖虎速度都要快，快上半个时辰之久，这般速度简直耸人听闻。 须知半个时辰的时间，足够做许多事情。 叶玄心中纵然惊讶于绝地这般迅捷的速度，但嘴上却未有夸赞它半句：这厮无心用功，只知贪玩，本就有些管束不来，再夸它几句，以后就更难磨掉它的惫懒性子了。 他令金日偙与大黑马、胖虎、彪子在牌楼四周隐蔽等候，自己带着摩睺罗迦三姐妹去了集市。 到集市上，摩睺罗迦三姐妹与叶玄约定好集合地点，各自散开来，去按照巫空列出的清单去采购平安城近段时间所需的物资。 因着要炼造地行堡垒的缘故，平安城需要的各种材料固然十分之多，但在数日前，罗睺大石刚领着山魈孔银去了趟酷热境，把赤鲨老祖的那个隐蔽洞府挖开，果然于其中找到了赤鲨老祖遗留的大量财货，这些财物正能弥补地行堡垒炼造所需。 所以此次在云上集市采购货物，只是作为平安城日常消耗所用，并不算多。 摩睺罗迦三姐妹不需要多久时间，便会在约定地点集合，叶玄也变化成一个疤脸汉子，去到炼器商人那边，出示了当初对方交给他的信物，开口道：“丹炉在哪？” 摊主瞟了叶玄一眼，接过信物仔细查看之后，从囊中摸出一尊丹炉。 这丹炉四下贴着符咒，用以束缚禁锢于它，符咒一经揭开，丹炉威能自显。 毕竟是一尊五品下位的丹炉，摊主得之不易，当然会小心应对，以免未换得钱财，却先被他人感知到气息抢了去。 “五品下位，六阳神火炉，将之汇集诸般火元，可以在炉中形成六道阳火螭龙，螭龙既能外放对敌，也可用以炼丹炼器。 若能搜集到诸般天地所蕴之火，或有更进一步，化为蛟龙的可能。 届时，品佚也就不止五品下位了。 这丹炉得来不易，秉性也颇不错，有晋升可能，我要六千五百枚精元丹。” 或许是因这丹炉真的十分珍贵，一向话少的摊主竟对叶玄多说了几句，最终免不了事到临头又提价的套路。 叶玄所化的疤脸汉子面露不悦之色：“当初我与你讲好，五品下位的丹炉，我最多只出到五千六百枚精元丹，这么长时间，我也只积攒够了这般多的精元丹，你事到临头加价，我上哪去凑这么多的精元丹？” 他与摊主随即一番唇枪舌剑，最终叶玄出价六千二百枚精元丹，买下了这一尊五品下位的丹炉，而摊主也附赠了一尊八品的熔金炉作为临时提价的补偿。 这桩交易就此达成。 叶玄把还紧贴着符咒的六阳神火炉与熔金炉塞入法宝囊中。 他自己还有一尊通明炉，而今已鲜少用到，当下与摊主讨价还价，要来这一尊熔金炉，再加上自己手上的一些材料，正好与通明炉一同炼成一尊七品的‘正阳炉’。 正阳炉法宝的炼法，得自赤鲨老祖的私藏。 叶玄随即与摊主打过招呼，径直离开对方的摊位，不多时，即消失于人群之中。 摊主望着叶玄消失的背影，将手中集满精元丹的葫芦收好，一低头，露出个冷森森的笑容。 第三百五十章 虎吃猪 幸而有搬运金铁之山这一桩子事情，搅乱了酷热境的局势，也让平安城从中捡了不少漏，吃了个盆满钵满。 如此才令叶玄在买下六阳神火炉后，手里尤剩下不少精元丹。 他用这些精元丹在黑魔国的摊位前，买下了八十一颗见性石髓果，每一颗见性石髓果皆要一颗精元丹，此物除了能让陷入疯癫迷幻的修者有片刻的清醒之外，便只剩深深的剧毒，可以毒瞎凡人的眼睛，直接把修者毒死。 用其来炼制丹药，也只能炼出一炉毒丹。 不过叶玄并非是用之炼制丹药，这见性石髓果有一个隐藏的特性——将其与冰火石髓一同倒入水中，便会共同化为一种可塑性极强、蕴含强烈灵性与毒性的泥浆。 这种泥浆可以腐蚀修者的性灵，使之神智不存； 其之灵性则能蕴养修者的肉壳，使之肉壳一直保持活性。 寻常时候，叶玄自用不到这种特性，但他如今要炼制身外化身，首先便得把黑蛇禁魔匣连同其中的修者，炼作一颗赝品精石。 见性石髓果与冰火石髓融成的泥浆，正好裹在黑蛇禁魔匣之外。 除了这两种材料，叶玄另外购置了玉天星、龙章石、金木石、烈火石等等材料，俱是孟姜给他的那一张赝品精石丹方上所需的材料。 这般多的石料全部炼为泥浆，与见性石髓果、冰火石髓形成的泥浆混成，外裹在黑蛇禁魔匣之上，以冰火交替祭炼七日时间，随之将初初炼成的赝品精石置于三才浑元阵的中心，令之不断吸引天地元气，依靠天地假蕴，便能得一道后天石胎，简易版的身外化身。 把一应材料都采购完毕，叶玄身上还结余五百多精元丹。 之后一段时间，自己也不会有什么大项的支出，这点精元丹还够先支撑着。 随着平安城各项产出增加，贩卖到云上集市之上，自己也就不用再为些微钱财的事情发愁了。 叶玄心中美滋滋地想着，赶去与摩睺罗迦三姐妹汇合碰头之后，即消失在云上集市之上。 出了集市，金日偙带着摩睺罗迦三姐妹回转平安城，而叶玄则要领着胖虎、彪子赶去寒泽。 分道扬镳之际，叶玄摸出了那尊六阳神火炉，欲将之交托摩睺罗迦三姐妹，令之带回平安城，到了平安城后，孟姜与云斋他们自知该如何安排这尊丹炉。 平安城内，汇集阴阳两极火煞的炼阵已经完全布置完成，只等丹炉坐镇阵法中心，调集诸般火元，增进平安城诸所各项炼制工作。 六阳神火炉一经取出，与天地元气稍一接触，其上有两道符咒便直接无火自燃起来。 这般景象，看得叶玄与众人俱是一愣。 什么情况？ 有诈！ 这丹炉本身没有问题，毕竟叶玄检查过多次，但问题出在这些封禁它气息的符咒上，其中有两道符咒看似是封禁的符咒，处于无有元气流动的状态下，两道符咒确实可以禁锢六阳神火炉的气息，防止流传出去。 但是一经与元气接触，它们便会无火自燃，自动为幕后之人通风报信！ 叶玄瞬息间就反应了过来，知道那燃烧的两道符咒究竟有何作用，心下顿时有些慌张，但他拿眼一扫，看向四周。 彪子、胖虎守在两边，自己袖中还有一头叶白，旁边大黑马的速度快过六品飞剑，摩睺罗迦三姐妹以及金日偙虽然战力不佳，但加起来也能与开窍层次的修者一战。 更不提自己手上有羽剑环，身上穿着平安城最新打造出来的龟鹤互转灵甲，囊中有同样被孟姜施展法门禁锢缩小了的六品中位的鬼首阴棺，还有一尊解开禁锢就可放出一头半疯炼罡修者的黑蛇禁魔匣…… 种种宝贝，诸多麾下加起来，纵然是不垢境的修者来袭，自己也有一战之力。 我怕什么？ 该怕的是敌人才对吧？ 叶玄心下稍安，同时暗暗告诫自己，即便如此，也不能放松警惕。 当下若不是要与摩睺罗迦她们分头行动，这才取出六阳神火炉，若真到了寒泽或是平安城，才将丹炉取出，那岂不是要暴露自己的据点了？ “我们被其他人发现了。 稍后可能会有敌人寻踪追杀而来，咱们先埋伏隐藏起来，看看情况。”叶玄面不改色，与一众手下及弟子吩咐一声，旋即收敛气息，各自分散开来，又能守望相助。 胖虎守在叶玄身边，叶玄显化乾元清光，便将二者气息俱都隐藏了起来。 …… 云上集市之上，摊主懒洋洋地坐在椅子上，望着来往的人群，对摊子上挑拣丹炉货物的顾客们也颇不上心，好几次对他们报出一个与丹炉品质不符的价格，惹得顾客骂骂咧咧地走开，其也丝毫不在意。 毕竟摊子明面上做的都是小生意，一天都不一定能挣够三百精元丹。 摊子底下做得才是大生意。 他正在打瞌睡，忽然感觉到挂在脖颈上的那一小块符牌骤地滚烫了起来，立刻将符牌抓起来，一眼扫光，眼光大亮：“在酷热境与冢山境交接的牌楼这边！ 真是天助我也，离我竟是如此之近！” 摊主随即把摊位上的各项物什都收拢好，装进法宝囊里，也不管周围还有挑拣丹炉的顾客，心念一动，直接从云上集市上消失，下一刻，他的身影便出现在了地面上的一座牌楼前。 这牌楼分野了酷热境的黄沙土地与冢山境的茂密林木——正是叶玄等人所在的那道牌楼！ 摊主的身形在牌楼前稍稍停留，先以传讯灵符向几个同伙发了消息，随即捏着那块符咒在四下寻找起来。 此时，叶玄已经带着彪子等众脱离此间，到了隐蔽所在。 摊主依靠着符牌锁定的气息，一路寻踪而至，跟着涉入了那方隐秘区域，众多沙丘坟起，形成一片荒凉之景。 这种地方，一看便能用来藏匿行迹。 叶玄与胖虎藏在一个沙丘之后，视野点极佳，正能看到摊主脚踩飞剑呼啸而来——这厮竟是个炼罡初期的修者！ 第三百五十一章 魇鸦吞神剑 胖虎身形一撑，便欲起身抢先对那摊主发动袭击。 这时叶玄开口道：“先等等！” 他一声令下，胖虎便又伏低了身形，隐藏在其他山丘之下的手下们见叶玄这边暂时没有动作，也都按捺下了出手解决摊主的冲动。 这售卖丹炉的摊主本身实力只在炼罡初期，却能获得五品下位的丹炉，其背后必然有一整个团伙支撑，眼下出手固然能解决这个摊主，但只治标不治本，反而可能会留下祸患。 所以叶玄的打算是隐藏住自身，令对方尽快把自己的同伙召来，都一并解决掉，一劳永逸。 摊主驾驭飞剑，在众多沙丘之间呼啸来去。 手中能追索六阳神火炉之气息的符咒先前还不断闪烁亮光，为他指示方向。 但到了后来，便寂然黯淡下去，再也没有丝毫动静。 气息在此地消失不见了…… 摊主在符咒最先黯淡下去的地方按落了剑光，四处走动一番，心里隐约升起一些不妙的预感——那人必然有手段可以将自己的追踪符屏蔽掉，但那人既有这份手段，却未在发现六阳神火炉之上符咒自燃的瞬间，便施展此等手段，反而一直让自己追踪到此地，才把追踪符的效用屏蔽去。 这是为什么？ 他发现自己行迹泄露，慌不择路地走了一段，这才骤然反应过来自己被暗中之人追踪，想起要将追踪符的气息屏蔽去？ 虽然不排除这种可能，但可能性无疑很小。 都是在苦地生存过不知多少年月，见识过风浪的人，不可能连这点防范之心都没有。 另外一种可能，便是他故意如此做，引我追踪至此，设局埋伏，企图反杀于我？ 摊主嘴角一翘，无声地笑了笑，眼中冷光浮动——还想设局埋伏，反杀了我？简直不知天高地厚！ 猜测出自己可能身入埋伏之后，即使摊主内心颇有底气，心神也不禁紧张戒备起来，暗暗激发了身上的一道护身之宝、一面护体符咒，令自身衣袍灌满元气，身遭又宝光浮动，向后方缓缓退却。 倘若那人此时对摊主出手，摊主少不了要损失一点护身符咒或是法宝，才能将事情应付过去。 但暗中之人此时并未出手。 摊主小心戒备着，直到远方又有三股剑光呼啸而至，他才彻底松了一口气：此时援手到来，也就不惧怕那疤脸汉子设下的埋伏之局了！ 转眼间，三道剑光在摊主身遭落定。 一道剑光作斑斓云霞，内中显化出一个中年妇人，其是摊主的相好，使一口七品上的五毒烟霞剑； 一道剑光中有剑影翩转，剑光游离，使其中之人始终难辨形貌，是摊主的同胞兄弟，其所使的这一口飞剑叫‘金光百斩’； 最后一道剑光化为滚滚黑烟，使得摊主与另外两道剑光中的人影同时向其俯首行礼，剑光中的修者剃了个大光头，一身腱子肉，有炼罡中期的修为，使一口七品上的魇鸦吞神剑，其实力虽不凸出，但身份却最尊贵。 光头修者乃是黑魔国五品的敛财使，为黑魔国内廷长的十六个义子之一，是摊主一直以来孝敬的对象，最大的靠山！ 若没有光头修者刘斗，摊主也揽不下这初一十五都做完了的活计！ 三道剑光落定，刘斗傲然受过摊主等三人的行礼，目光在摊主相好-燕瑛的胸口稍稍停留，诡异一笑，旋即向摊主赵忍洪声道：“带走六阳神火炉的杂碎在哪里？” 赵忍亦察觉到刘斗方才与燕瑛对视后的诡异笑容，胸中平添一股憋闷，却不敢在刘斗面前发泄出来，只是把头颅埋得更低，以免刘斗发现自己面上表情不对，传音入密道：“我依靠刘大人您给的追踪符，追踪他到了这边，他突然就踪迹全无了。 但我怀疑他并未就此走远，尚且在这附近徘徊，意图做局埋伏于我。 不过他估计没想到，我背后还有刘大人您这样的援手。” 刘斗不屑掩饰自己的声音，赵忍却怕被暗中埋伏的叶玄听到，带的其余两者也与刘斗传音入密。 赵忍胞弟赵刚传音入密道：“呵！终日打雁，还能叫雁儿啄了眼睛？！ 刘大人，大哥，你们稍待，我现在就以卜算之法测出那人的位置！” 言罢，赵刚正要动手卜算——四人之中，他在卜算方面天赋最高，掌握了一道入门的梅花易数，虽然是入门的卜算法，但比起各种追踪寻迹法门却要高深不少，妙用无穷。 但他刚刚掐指，便见刘斗侧目看向一座沙丘，声音骤地沉了下来：“不必了！埋伏之人已经显身！” 呼！ 话音刚落，刘斗便驾驭飞剑呼啸着冲向那自沙丘后撑起身形，比水牛尤要壮硕三圈的胖虎！ “嘎嘎嘎嘎！” 一阵阵乌鸦啸叫之声从刘斗的黑烟剑光中浮现，随即便有数百只黑乌鸦从那黑烟里弥散开来，径直扑向胖虎！ 魇鸦吞神剑显发的这数百只乌鸦，皆有惑人心神之能，一经放出，呱呱乱叫，猝不及防听入耳中，便会让人心神迷乱。尤其是胖虎这样天生听觉灵敏的异种，听着魇鸦的叫声，简直如洪钟大吕在脑海里炸开，立刻便有一股强烈的晕眩感冲上脑顶！ 当！ 趁此时机，滚滚黑烟一下朝胖虎眉心轰杀而来。 危急时刻，胖虎背后忽忽显化出一个狰狞犬首，张口就咬了黑烟一口。 两者相击，发出一声金铁暴鸣！ 黑烟被犬首一口叼住，随着犬首剧烈摇晃头颅，也跟着颤巍巍起来，刘斗身形从中脱出，破口大骂：“好贼子！敢对老子使诈！” 胖虎先前原只是假作头脑昏眩之相，故意引刘斗上当，只一个交手，便夺去了他用不知多少人命炼成的这宗邪门飞剑！ 犬首几口撕咬，咬碎飞剑之上数百乌鸦，使得魇鸦吞神剑灵性顿减，紧接着，胖虎身后那座沙丘里，便忽地一下冲出一口棺椁，棺盖顿开，直接把魇鸦吞神剑一口吞下，转瞬坠入沙丘之后，被叶玄收入囊中！ 第三百五十二章 生擒 刘斗驾驭六个口吐飞刀的人头法宝，与胖虎的犬首一边游斗，一边意图唤回飞剑，冷不防一口棺椁忽然出现，直接就把自己的飞剑吞入其中。 紧跟着，自己与飞剑的联系便就此切断。 他一下子着慌，扭头一看，赵忍等三个竟在远方好整以暇地站着，眼睁睁看着自己视若珍宝的飞剑被夺走，顿时大怒：“你们还傻站在哪里做甚？快过来帮老子夺回飞剑！” 赵忍正是抱定了涮一涮刘斗的念头，勒令胞弟与燕瑛故意不先去支援刘斗，就在此间看戏，但此时刘斗注意到己方三人，已经发话，他便不好再磨洋工，与另外两人使了个眼色，各自驾驭剑光，呼啸着直往胖虎冲来。 半途中，一溜血光骤然穿空而过，忽然一展，显化出彪子的身影，直接抡动一道船帆似的刀光，轰隆隆一刀斩向三道剑光！ 两道剑光并错而过，分去不同的方向。 赵刚那道金光百斩却未能反应过来，被彪子一刀斩中，登时摇摇晃晃。赵刚的身形浮出剑光，把袖一朝，金光百斩骤然分化开来，如一根根羽箭般嗖嗖射向彪子！ 每一根金光羽箭，皆挟裹锋锐之气，有金光破魔符三倍的威能！ 当当当当当！ 数十百根金光羽箭攒射于彪子之身，却只激出星星点点的火光，竟未能破去彪子体表的防御！ 但彪子随即旋身，周身腾溢血气，阳刚霸烈，却将那些来不及折返的金光羽箭通通融化，化作点点灵液，滴落半空！ 只这一击，赵刚就被吓得亡魂大冒，连连丢出几道掌心雷符，跟着转身就想投向哥哥赵忍那边去——他的修为只有开百窍的层次，不比其他三人都是炼罡境修者，一口七品下位的金光百斩对他修为提升颇大，堪与炼罡初期修者一战。 但眼下飞剑一失，便如打落了羽毛的公鸡一般，战意全无，只顾着逃跑。 然而其当下替换金光百斩，驾驭飞行的御空之宝，品佚虽也有七品下，但完全不如金光百斩的速度，更不可能与彪子的血遁相提并论！ ——只见血光漫卷而过，彪子身形已在赵刚身前凝成，一刀再把赵刚的护身法宝劈飞，直接将他劈入地面沙丘之中，地上的金日偙、摩睺罗迦三姐妹早已等候多时，使出各种捆缚的符箓绳索，将赵刚捆了个结结实实！ 叶玄眼看着彪子先是漫溢血气，直接把敌手的那口金光飞剑烧融化掉，又见其一刀劈碎了赵刚的另一门飞行之宝，眼角直跳，心也在滴血。 这都是品佚至少在七品下位的法宝！ 纵然自己用不着，总能带回去给平安城诸民祭炼使用，然而却被彪子一通乱砍，全成了废铜烂铁！ 叶玄对彪子恨得咬牙切齿，但临战之际，也不好过多责备于他，只传音入密告诫他不许再毁坏法宝，否则必然大刑伺候。 至于彪子是否听进心里去，叶玄却不得而知。 彪子陡然杀出，三下五除二直接擒下了赵刚，胞弟被擒，也叫赵忍心神慌乱起来，半途之中陡转剑光，想要救护胞弟。 同一时间，胖虎见彪子首先建功，也按捺不住，虎扑而出，周身雷火缭乱，光芒漫溢，呼啸之间已至刘斗跟前，一爪子拍下去，便将其重重护身符箓、法宝打碎，犬首叼住刘斗的身躯，一阵摇晃，将其另外几宗法宝也都打出，拖着他丢进了地上的鬼首阴棺之中！ 咣当！ 刘斗都来不及向自己的义父求援，便已被禁锢于棺椁之中，被切断了与外界的联系。 棺椁之内，魇鸦吞神剑被一个年轻修者一手抓着，慢悠悠地口吐真气将之炼化，看得刘斗目眦欲裂，当即欲对那修者出手，抢夺飞剑。 然而年轻修者毫无疑问才是这棺椁的真正主人，心念一动，便有阴气呼啸，直接禁锢住了刘斗的手脚四肢，把他摁在地上动弹不得。 同时，棺椁空间的角落里，一头周身皮膜如玉质一般的黑僵蹦跳着走出，提着一柄法器钢刀，对刘斗虎视眈眈，彻底打灭了他的气焰。 年轻修者正是叶玄。 他在鬼首阴棺里留了一道黑僵，一道紫僵。 皆是玉僵化的殭尸，一般不会动用，当下也只是拿来吓唬吓唬刘斗而已，毕竟它们的最大功用是召唤六丁六甲应身降临。 “好好呆着。”叶玄打量了刘斗一阵，在刘斗忍不住想要放出狠话之前开口道了一句，以阴气封住他的口鼻，避免他出声扰乱自己心神，进而令棺椁四壁变得通透，映照出了外界此时的情景。 刘斗失手被擒，四人组便彻底群龙无首起来。 燕瑛被胖虎一阵缠斗，便抵受不住，接连失去一宗飞剑，一宗法宝，眼看着护身法宝将被打碎，即将被胖虎擒下。 赵忍实力倒颇强劲，打法也是凶悍刚猛，绝境之下，尤能弹动，与彪子斗得有声有色，接连过了数十招。 但燕瑛那边情势危急，终究牵动了他的心神，每每露出破绽，便被彪子一阵欺近强攻，消耗罡气，又过十余招，总算支撑不住，一个失手，飞剑被彪子一刀打落尘泥，被叶玄吩咐在地面等候的金日偙等人立刻上前，禁锢了飞剑。 紧跟着便有各种法宝、丹炉、符咒碎片接二连三地被彪子打落在地，叶玄在暗中观察，粗粗数了数，发现被他打落尘埃的法宝竟有七八件！ 这摊主果然不是寻常炼罡修者可比，身家之肥厚，堪比赤鲨老祖这等中势力之主了！ 众多法宝用尽，赵忍再没有了与彪子拼斗的底气，转身便欲逃脱，彪子立刻追上，同一时间，胖虎也解决了燕瑛，将之也丢进棺椁空间之内，随后与彪子合力夹击，又与赵忍恶斗十余招，总算将之一条手臂扯落，生擒下来！ 与四者的战斗之中，虽然刘斗是此四人中修为最高的那个，但修为高却未顶上大用，没过几招就被胖虎擒下。 赵忍修为在四人当中，只能屈居第二，战力却远超其他三者。 但亦因其负隅顽抗，致使自己丢了一条手臂，再想接续，少不得要千余精元丹的花销。 第三百五十三章 黑魔国内廷长 将四者统统关押在鬼首阴棺之内，叶玄着一众手下、弟子立刻改换了地方，在酷热境穿梭一个多时辰，落在了五圣门遗址。 此地已经没有人烟，阵法被破坏个干干净净，于其他各大势力而言，五圣门这地方也是犄角旮旯，都看不上，自不会派人前来占领。 但五圣门后接雄山关口，正好可以作为平安城的前哨。 所以叶玄预备待酷热境这片热土稍稍降温之后，便占了五圣门这块地方，重新布置阵法，充作平安城的前哨，也可作为将来地行堡垒的一个停靠‘港口’。 在五圣门停下之后，叶玄先与云斋传讯，令他带人前来接应金日偙与摩睺罗迦等众，之后令彪子与胖虎散开来，巡视周遭，防止落入其他存在的埋伏之中。 准备工作完成之后，他才开始‘提审’四者。 提审之前，先令金日偙搜去了四者的法宝囊，芥子环等物。 四者对于自己的辛苦积蓄被收取，自然颇不满意，大呼小叫，刘斗更是终于忍不住出声威胁叶玄：“你今日如此欺辱于我，以后可莫要后悔！ 我乃黑魔国内廷长的第九义子，他老人家若知道爱子被人擒拿，必然会过来寻仇，到时我看你如何与他老人家交代！” 黑魔国内廷长便是刘斗最大的底气。 有这一重身份在，他保证敌手不敢轻易斩杀自己。 黑魔国内廷长，乃是黑魔君宰近侍，近百年来，代替黑魔君宰发布政令，就连叶玄也见过他代替黑魔君宰发出的命令。 初至苦地不久，在云上集市购买了贵重物品，露了财，便被黑魔国的人盯上。 当时截杀叶玄，反被他所杀的那个黑魔国劫掠使法宝囊中的紫玉令，便是黑魔内廷长，代替君宰发布了一道命令。 这个身份确实了不得。 能官至内廷长之位，此人实力在黑魔国必然也排的上号，苦地五绝势力排的上号的修者，实力皆在真身境，这般层次的修者，手段之繁多远非叶玄所能料想，真起心要追索一个义子之死，必然能发现许多线索。 平安城正在蛰伏发展时期，被一尊真身境的存在盯上，实不是一件好事。 但谁说叶玄非要打杀了刘斗？他莫非不能与刘斗‘化干戈为玉帛’？ 他听完刘斗所言，再观另外三者神色，发现他们皆是面色坦然，似有凭恃，便知刘斗所言非虚，当即展露笑容，先行解开了刘斗双臂的禁锢，令他能直起身子，蹲坐在地，笑着道：“哎呀，你若早早地说出自己身份，乃是黑魔国内廷长那等人物的义子，我们之间可不什么误会都解开了么？ 何须再生出如今这般多的枝节？” 刘斗心说：我当时倒是想亮出身份，可你直接以阴气封住我的口鼻，我说也说不出来啊。 当然表面之上，这种有些服软的话，刘斗却绝不肯说，扭动着脖颈，看向另外三人，冷声道：“今日这个误会，没个上万精元丹，只怕是解不开的！ 你且先把他们三个也都给解开，听了我的吩咐，我心情好点，说不定可以不将此事知会义父！” “有个好爹做什么事情都事半功倍啊。”叶玄口中啧啧有声，与刘斗对视，面上笑意不减，“不过，你这张口就要上万精元丹，你可知上万精元丹于我又意味着什么？” “嗯？”刘斗一时没反应过来。 “上万精元丹，那就是我的命！ 你张口就要这般多，简直是要我的命，既然是要命，误会不误会也就不重要了！”叶玄骤地咧嘴冷笑起来，周身忽然腾溢层层白光，侵染向被禁锢的四人。 赵忍心中一直机警着，觉得叶玄此人绝非那等容易妥协之辈，眼看白光侵袭而来，他第一个反应过来，奋力运转法门，在体内运转罡气，形成周天，苦苦抵御白光侵袭自己的四肢百骸。 然而另外三者却反应不及，刘斗首先着了道，被叶玄演化出的这一层佛光侵染了性灵，无形之中与叶玄休戚与共，而叶玄动念一间，便能定他生死，篡改他的所有记忆！ 赵刚紧随刘斗之后，真气只堪堪抵挡了瞬间，便招架不住，性灵被叶玄的佛光染化。 白光耀发之下，燕瑛周身毛孔穴窍里都透着光辉，也在瞬间被染化了性灵。 只剩赵忍一个时，叶玄便能集中力量全力应对，多用了一刻时间，也将赵忍性灵染化，赵忍的片刻抵抗，于大局终究无益。 “你对老子做了什么？！” “好贼子！” 四人先后发声，表情各有不同。 刘斗面色通红，气血上涌，显然愤怒至极，叶玄这前‘恭’后‘倨’之态，实在让他难以接受。 然而他的怒意也只在这瞬间涌上心头，随着叶玄心念一动，便有一种莫名的情绪充斥于四者心头，他们对叶玄再生不起丝毫愤恨。 叶玄之于他们的感觉，便似是自己的父母家人，既熟悉，又陌生，但总归是不设防的。 “来吧，先一个个来，刘斗，便自你开始，把自己的生平都交代交代，重点是介绍介绍你的那位义父，黑魔国内廷长。”黑僵为叶玄搬来一把椅子，他大马金刀地坐下，目光扫过四者，最终还是停留在刘斗身上，对其开始盘问起来。 佛光浸润，无声无息，只要浸润完毕，其他人便绝看不出其人的异常，叶玄用此法便不用担心会被黑魔国内廷长看出什么，为自己招致灾祸。 纵然其手段高深莫测，真看出了什么，为作保险，叶玄也会在之后将刘斗几人的这段记忆篡改涂抹上千百遍，待到那位内廷长抽丝剥茧，层层追索，总算发现真相之时，平安城这边已是另一番光景。 届时，他还敢上门来攻？ 四者一一向叶玄陈述生平以及与刘斗的交集，叶玄也不时穿插其间，询问几句，算是对黑魔国那位内廷长有了大概的了解。 那位内廷长无人知晓其名讳，修为高深莫测，在黑魔国内，能排在前五。 其手下有十六个义子，这些义子散落在黑魔国各个或关键或闲散的职位之上，隐然间形成合力，成为黑魔君宰之下第二大势力。 并且，其有一个义子，修为将至真身之境！ 第三百五十四章 内线 在那位黑魔国内廷长手下，刘斗这个义子的实力，排不进前十。 也就是说，他座下除了有一尊真身境战力之外，还有至少九个炼罡境的战力。 这股力量堪称恐怖，纵然是单列出来，也足以组成一方中大型势力，更何况如今寄生于五绝势力之中，靠榨取黑魔国的资源来供养自己的小团体——如此纷乱的局势，黑魔君宰，以及其他盘踞在黑魔国内的强者们，竟然也都听之任之！ 是黑魔君宰已然病入膏肓，察觉不到身边这位内廷长的异常，还是其在默许内廷长如此做？ 叶玄一时之间也想不明白此中关节。 这也是人家黑魔国内部的事情，他虽然派了青海口去黑魔国，在那里下入一颗棋子，但于黑魔国大局而言，其实也就是一朵转瞬即逝的小水花而已，翻腾不出大风浪。 不过，眼下有刘斗这一伙人，自己在黑魔国可操纵的棋子，可不就又多出了几颗？ 青海口伪作‘赵铁’，故意被谢元诱拐去了黑魔国。 谢元之前透露，他可不就是在黑魔国内廷长的帐下效力？青海口既是通过他的关系到了黑魔国，想来也该归入黑魔国帐下才是。 念及此，叶玄向刘斗问道：“你义父门下最近可有新丁加入，前来投效？” “有。”刘斗思索片刻，肯定道，“那人通过一个小小的劫掠官投效到了我义父帐下，不知为何，我义父对他颇为重视，而今已经教授了他体魄、气魄二境的化魔经！ 我如今才只得了一卷化魔经修持！” 提及那个被内廷长颇重视的新丁，刘斗甚为不忿，想来平日里与那人少不了有些摩擦。 “那劫掠官叫什么名字？”叶玄又问。 对于这人，刘斗印象不多，思索良久，才终于想到对方姓氏：“是姓谢，不过叫什么我却记不清楚了。 总而言之，也不过是个小官，义父对之也不怎么重视，纵然招揽来义父重视的新丁，他自个也没沾到什么光，依旧是个劫掠小官而已。” “原来如此。”叶玄点了点头，转而看向赵忍、赵刚、燕瑛这三者，向三人的主心骨-赵忍说道：“你们能在云上集市撑起一个摊子，想必手上也有自己的一股势力吧？” “我们在酷热北境有个门派，乃是刘大人暗中支撑的，幸而上次震惊北境的混战之中，我们没有参与，得以保存实力，得了黑魔国更大的支持。”赵忍性灵被佛光染化，已是叶玄的虔信，对叶玄知无不言，言无不尽，没有因自身手臂被折断，产生丝毫的怨恨。 北境大混战，便是那次诸势力集火危宿的事件。 “好，你等回去之后，可以继续经营自己的势力，保持与黑魔国的联系，另外，我这边有些东西，以后会定期通过你的摊位换成其他财物。 你们势力的摊位所得，此后由我来每月抽取三成。”叶玄做下一番安排后，顿了顿，又道，“此之后，我会派专人进驻你的门派。” 直接在云上集市支起自家的摊位，往往树大招风，容易招来一些不必要的麻烦。 赵忍手上这个摊位，正好可以被平安城利用，输送一些符牌、法器、丹药之物，让他们代为贩卖。 至于派驻到赵忍手下势力的人选，叶玄心里也有定计。 此次转去寒泽，若赵文和肯归顺的话，当即赋予他布宪使的权柄，令之先行前往赵忍的门派，约束赵忍的势力，将那里慢慢归于天宪之下，以此锻炼出赵文和的能力，此后再将赵文和调转回归平安城。 将一地生灵归于天宪统辖之下，赵文和便能晋位八品神明‘镇法使’。 这时，赵忍的势力已经归于天条统治之下，也可由平安城直接接管过来，或派另外的人手过去看管，也得一番磨砺。 安排过赵忍这边，叶玄就拿出一颗金丹，替赵忍接续了手臂，给他们三者的记忆做了一些篡改，使之遗忘掉此次经历，转而填充进别的虚假幻想，但又会铭记叶玄的一些引导，最后便将三者都放归门派。 剩下刘斗一人，叶玄只令他多多关注内廷长身边的动静，定期向自己汇报，之后也按照对待赵忍三者那般，篡改了刘斗的记忆，将之放走。 做戏须得做全套。 虽然篡改记忆已经比较保险，但为防止内廷长起心深挖下去，叶玄又在虚假记忆映照的一些地方做了真实的布置、改变，让内廷长就算查下去，也会发现他们各自的记忆都是确有其事，不是虚假幻想。 这些事情全部做完之后，云斋也领着几个夜叉呼啸而来。 叶玄与他简略说了说方才的遭遇，便把摩睺罗迦三姐妹以及金日偙交给祂带回平安城。 刘斗等人的财物，叶玄没有搜刮，放他们归去之时，反而如数奉还——这也是为了不令他们背后的黑魔国起疑，做出这个决定，叶玄心中也是煎熬了好一阵子。 但没办法，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 最终，摩睺罗迦三姐妹回归平安城时，只带回了她们采买的各种材料，以及一尊六阳神火炉，和购买这尊五品下位丹炉的六千二百枚精元丹。 刘斗四人关于叶玄求购丹炉的这部分记忆，已被他完全扭曲篡改，成为虚无。 一应事情终于处理完毕，叶玄令云斋重新帮助自己将鬼首阴棺禁锢成巴掌大小，收入囊中，之后轻装简从，驱马赶往寒泽。 平安城诸事已经走上正轨。 云斋按照叶玄的吩咐，权柄已经笼罩交寒河、小寒河两道小河，转而去向云间大河，按照其权柄扩张的方向，未来其权柄掌控的河流，将会直通寒泽之境。 另一方面，罗睺大石在将雄山山脉完全纳入掌控之后，也未停留，如今开始染指与雄山山脉接近的‘土门山’的权柄。 土门山与雄山山脉并不相连，每次罗睺大石都要来回往返两座山脉，他的权柄贯连方向，正是去往舌山境的方向。 第三百五十五 拜访 寒泽、舌山、平安城三个点正构成了一个三角形。 这个三角形内，则囊括了整个酷热境、一部分舌山境、一部分极寒境、一部分冢山境。 四种地貌，尽在三角版图之内。 这片区域亦是未来平安城进取开拓的方向。 不论是平安城，还是后来的转生殿、大狱都起于穷山恶水之中，这些地方即便在苦地也是数得上号的穷山恶水。 但只要破除先天所限之后，让人望而生畏的穷山恶水，却也正好可以成为叶玄隐藏自身实力的绝佳之地。 寒泽距离较远，即便叶玄驾驭大黑马，也走了四个多时辰，才至寒泽之中。 此时天已全黑，夜色下的寒泽里，寒风呼啸，冷意几乎把混杂其间的诸般天地元气也冻彻。 叶玄释放乾元清光，光芒外缘也逐渐被寒意侵染，结出了一层冰晶。 大狱位于寒泽的最深处，一众逆着寒流，举步维艰，总算走到了大狱附近。 这里因着遍生白龙灵树的缘故，有它们吞噬寒气，转为自身所需的营养，所以温度也提高了些许，但程度有限。 叶玄从未想过，至到如今，自己通行诸地，还有如此举步维艰的时候，赶紧把胖虎、彪子、大黑马三者赶进了先前所造的院墙之内。 院墙四下皆有被净化过的业火蓬勃燃烧着，有这些火焰燃烧，院墙里的温度又提升不少，总算可以容许一众休憩。 他先令胖虎与彪子进屋休息，随后把大黑马赶进了事先搭建好的马厩里。 “觉不觉得冷？”看着大黑马在马厩里抖索着身子，一副冷得站不直的样子，叶玄明知故问道。 大黑马先是摇了摇硕大的头颅，顿了顿，又发出腹语：“冷……” “冷就对了！”叶玄看向四周，这座院子周围先前还布置了几重御寒的阵法，但因着从此间天地元气里汲取不到火性元气，都作用微末。 他转而对大黑马说道：“你若有胖虎、彪子它们一半的上进心，此时运转元气，通达周身，整夜修炼也不会觉得冷！ 从前惫懒贪玩，如今总算遭了报应！ 自今日起，我们要在此地呆上一两个月甚至更长的时间，是冷是热，你也只有自己独个受着！ 这套木行功法，你好生参研着，若能有所突破，这点寒意侵袭于你而言，便也算不上什么。” 话到最后，叶玄从鞍具里掏出那套木行功法，扔到了大黑马脚下，之后便也不去管它，自顾自地回了屋子。 叶玄走进屋中，屋外的大黑马默视着脚下记载有功法的玉符，性子里的那股执拗劲又涌了上来，想着就此自暴自弃，任由寒意把自己冻死算了。 但忽然一阵寒风吹来，吹得它直打哆嗦，那股子倔劲也被寒风吹去了爪哇国，赶紧口吐真气，融入玉符之中，显化出一片光幕，木行功法就此浮现于功法之中。 眼下这木行功法，赫然是它唯一的‘御寒稻草’。 大黑马在院子外的种种动作，皆落入叶玄眼中，叶玄挥手撤去四周令砖石变得透明，映照出外界景象的阵法，面露笑意：我就不信我还治不了你了！ 他见大黑马不多时便潜心进入修行状态，身遭腾起阵阵青风，以驱散寒气，彻底放下心来，转而思索起自己在寒泽要做的工作。 第一件事，自然是授予赵文和布宪使权柄，令之去往赵忍的‘忍拳门’。 这件事他本打算今天来到寒泽，就先将之完成了，但未想到寒风如此凛冽，到了屋子里，连再出门去面对寒风侵袭的勇气都暂时消减，只好把此事挪到明日，待到与林庄见面过后，再看看赵文和那边情况如何。 第二件事，便是整个三才浑元阵的布置。 此事也较简单，因着地址天然形成三才浑元之势，只要在关键部位再加上一些引导之用的阵桩，阵基，整个三才浑元阵就算布置完成。 布置所需的阵桩、阵基就在叶玄的囊中，先前已差炼器所全部炼制完成，更不用叶玄费心思。 第三件事，身外化身炼造精石之事。 因着赝品精石所需的最主要材料——那尊炼罡修者，神智半疯，与黑蛇禁魔匣融合勾连，变化诡异，所以在将之炼化成赝品精石之时，叶玄需要有人在旁边护法，一旦发现情况不对，那人便得出手干预。 护法人选他手里也有几个：彪子、胖虎、林庄都可以。 炼造过程会持续七天七夜，寒泽白天倒不算难熬，但到了晚上，却如此骇人，为自己考虑，叶玄还得做第四件事——整修院落，重新布置阵法，以抵御寒泽夜间的寒意。 幸而自己有先见之明，在来寒泽之前，先令平安城为自己准备了许多材料，院落布置虽然耗时间，但毕竟有大用处，不可不做。 通明炉内还储存有一炉业火，明日便可以这一炉业火为根基，在院落中布置出一个核心的缩减版阴阳两极火煞禁制，免得真把大黑马那蠢货给冻出了毛病。 叶玄一番计划之后，便欲打坐修炼到天明。 今夜他们赶来寒泽小院之时，已经误了天中殿堂与九大手印的修持时间，眼下异象散去，叶玄只能把阵字大手印加以揣摩巩固一番。 他正自修行着，院外忽然响起一个声音：“不知主公归来，林庄迎接来迟，特来请罪！” 林庄？ 叶玄心中一动，屋内的胖虎也一骨碌爬了起来，先他一步走出屋子，便见院外确实有一个瘦削老者候在那里，双手笼在袖中，笑眯眯地看向叶玄这边。 见到叶玄领着胖虎、彪子从屋中走出，祂先朝叶玄躬身行礼。 林庄便是寒泽正八品神明-掌狱使，手下有几个典狱小神——不过祂从前乃是一株白龙灵树，还未修成神躯，炼成虚像，故而不能化作人形，随处走动。 这么一段时间过去，祂已然炼成了神躯，可以随处走动？ “在寒泽内，一切都还安好吧？”叶玄走向院门，笑着与林庄寒暄道，“也不过月余时间不见，你便已经炼成了神躯？” 第三百五十六章 玄玉妙树身 林庄确实炼成了神躯，在这寒泽之内，祂没有黑灵泥、诸多珍稀材料支撑，直接就地取材，以冰层之下的冻土、万载玄冰为材，加之自己的白龙灵树之身，炼成了‘玄玉妙树身’，并且一举修成神道虚像。 其神道虚像乃是一尊显发无数枝条的巨树，虚像一经显化，便可以把枝条扎入目视者的性灵之中，修为低弱者目视其虚像，立刻便会沦为祂的傀儡，纵然修为高深，目视虚像，亦会出现念头运转迟滞，身躯行动僵硬，并出现植物化的特征。 林庄转劫不知多少次，别的不说，其在悟力、见识方面绝对出类拔萃。 月余时间，整合资源，炼成神躯，修出虚像倒也不是什么困难事。 祂感知到叶玄回到小院，立刻便领着自己统御的五尊典狱小神，前来向叶玄见礼。 先前叶玄在屋门口，隔着不算高的院墙，只看到了门外的林庄一个，待到走到院子门口，这才看到只到常人腰身高的九个典狱小神——祂们俱是林庄的子孙，是白龙灵树之身，俱作娃娃模样，托林庄庇护，才得以显化人形，跟着来拜见主上。 林庄可以封授十个典狱小神，先前叶玄令之授予青海口一道典狱小神的权柄，而今祂也不过才封赐五个典狱小神，手里还剩有四道典狱小神的权柄，却是专门为主公留着，以免主公有不时之需，须用权柄封赐下属。 叶玄把林庄及其手下五个小神引进了屋里，各相落座之后，林庄便为叶玄介绍起了自己这一众子孙：“祂们俱是林氏子，依照五行命名。 说来惭愧，我修成虚像之后，便没有再继续修行，一直为子孙之事操心着，研究良久，总算与这五个小神形成勾连，祂们托庇于我，可以化成人形，借助我的神元，亦能通行天下。” 叶玄未想到林庄竟能修成这样一门同气连枝的神通，对之连连称赞，想着既然这五尊典狱小神皆能通行天下，在异地落地生根，不如往赵忍的‘忍拳门’与平安城各派去一尊典狱小神。 二者皆能得到磨砺，尤其是在忍拳门的典狱小神，更可以辅佐将会被派驻到那里去的布宪使赵文和。 十道典狱小神的权柄，以后皆可放诸平安城发展的各个下线之处，借助祂们完成对下游势力的彻底掌控。 “最近平安城收服了一个宗门，我正想派人手过去，代替平安城节制那边，你的子孙既已成材，不如替我完成这桩差事？”叶玄笑着向林庄询问道。 对于在叶玄手底下能获得多大全力，林庄其实并没有多少争斗心。 他也是转劫不知多少次的生灵，对世间名利一切皆已看淡，眼下只希望能子孙繁荣，开枝散叶，至于其他，叶玄指派给祂什么，祂便做就是了。 只是当下涉及自己最为出色的几个子孙之一，祂多少迟疑了片刻。 叶玄见状，又道：“我手中还有一道九品权柄，此次前来寒泽，便为将这道权柄授予那鬼帝赵文和，祂如今情况如何？” “祂已被我驯服，完全归顺于主公手下。”林庄闻言微微展眉。 “若以赵文和与你的子孙同去，你觉得可否？”叶玄问道。 林庄点了点头，彻底放下心来：“自无不可。” 通过与赵文和的接触，林庄亦知鬼帝绝非易于之辈，自己以大狱禁锢赵文和，只是侥天之幸，这样的存在，只要稍微给祂一点机会，祂便可能东山再起，乘风化龙。 而今主公既打算要赐予其权柄，令之与自己手下的典狱小神一同前去忍拳门，倒是一桩甚为不错的事情，也可让手下子孙跟随赵文和，多学到点东西。 二者就在叶玄的屋内促膝长谈。 叶玄将自己在寒泽的打算也俱与林庄说了，令之在必要时候协助自己。 一夜长谈，天亮之后，寒泽四周流溢的寒气终于渐渐消减。 叶玄与林庄先后走出屋子，前者一侧目，便看见了马厩里冻了一夜，精神萎靡的大黑马，他冷笑一声，抛给大黑马一瓶丹药，道：“瓶子里有三颗火元丹，吞服炼化掉，可以驱散体内积存的寒气，这是你接下来三天的丹药，自己节省着用，若未到三日时间便用完了，夜间的寒冷你就只能自己硬抗了！” “是。”大黑马连忙将那一瓶丹药吞入口中藏起，想要直接吞食一颗驱散体内的寒气，但又想到三颗火元丹自己要用够三天时间，便按捺下去了这个想法，继续修行风行法决，缓慢驱散体内的寒气。 待到夜间实在熬不住的时候，再吞食一颗火元丹也好。 它的小动作，叶玄全看在眼里，心中微微点头：冻了一个夜晚，倒是有些长进。 林庄跟在叶玄身后，这时出声说道：“寒泽的寒意乃是从地底而起，至于根源究竟在冰层之下多少丈，我亦难以测出。 只知这股寒意会浸润万物万灵、天地诸气，使生灵的性命归于毁灭，天地归于寒冰一般的寂然，绝不可小觑。 寒泽必然有大秘密。” “如今以我们的力量，想要破开万载玄冰，根本没有可能。”叶玄思忖了片刻，说道，“你见我这院落四周的火盆了吧？其中燃烧之火焰，乃是酷热境红莲大火池中的绝毒业火，后来经过净化方得利用。 只有此种火焰，在寒泽之中可以支撑下去，不被寒气吹灭。 若想破开此地万载玄冰，非得将整个红莲大火池搬来，倒灌于寒泽才行。” 一冷一热，一阴一阳，酷热与极寒相对，内中的绝境衍生之物，也是相生相克。 叶玄自知寒泽与红莲大火池必然在冥冥之中存在某种勾连，但眼下他们也没有力量去堪破这种勾连，只将此事暂且放下。 林庄听完叶玄所言，也就不再谈论寒泽之事，毕竟若直接将那业火降在寒泽之上，在此地扎根下来的白龙灵树会首先遭殃。 他专心为叶玄引路，走进那片冰山之后，凭空长出的白龙灵树林里。 第三百五十七章 招抚 白龙灵树形成茂密树林，此地只有这一种灵株。 但仅仅是这一种灵株，互相促发，蓬勃生长，竟然也形成了一种生态。 叶玄走近其中，立刻便觉得温度再次提升，树木的气生根互相缠绕蔓生，又在时间的流逝里替换、腐朽、更新，渐渐在扎根的巨坑中形成了一层腐殖层。 经过白龙灵树林一段时间对此地环境的改造，这里的环境已然可以适应一些耐寒的、生命力较强的灵株生长。 叶玄此次前来寒泽，也带来了相应的灵株树苗，树种。 走进林中，他便不时播撒下一些灵株种子，林庄在旁看着，对主公的这种行为倒是颇为赞许，毕竟独木终究难成林，有其他灵植能在这里生长，会对整个环境起到更大的促进作用，白龙灵树所兼顾不到的方面，其他灵植也能作为补充，顾及得到。 林木中心，林庄显化本形，乃是一棵足有四十余丈高，浑身披覆如黑玉般的树皮的巨木——这棵树木，已然不能称之为白龙灵树，林庄已经化作所谓的‘玄玉妙树’，有种种奇妙之能，此间环境的改造，有七成作用系因祂一个改造。 这棵玄玉妙树已然比平安城的元禀要高出十丈左右，元禀权柄扩张得放缓下来，自身生长速度就变慢，并且，祂只是一个后土小神，不入品的神明而已，至今都还未炼成虚像。 后土小神想要再进一步，除非把统辖区域再扩张个十余倍，如此一来，便能一跃成为‘佑城伯’。 立于林木中心的林庄在叶玄身前演化出一道门户，往门户里看，其中五彩斑斓，似有种种异象，叶玄一步走进门户之中，天地立转，已然来到了林庄掌管的牢狱之中。 此地关押的诸般残缺夜叉兵，有八成被祂转为狱卒，因着牢狱之中已经没有关押多少囚犯，所以狱卒们多少显得百无聊赖，三三两两地凑到一起，口吐人言，听它们交流之语，灵智却与常人无异。 它们皆是性灵之体，没有躯壳，离了大狱的法则庇护，立刻就举步维艰，因此各自皆与大狱心神相连，性命交修，陡然间有陌生来客闯入，齐刷刷一片转过头来，便看到在蜿蜒曲折的狱道入口，有一道身影正缓步而行。 有狱卒正准备开口呵斥那道身影，忽然从其身上感应到了一种极端恐怖的威压，仿佛自己的性命皆在那身影一念之间，便可定以生死，立时收声，把快要迸出喉头的言语给堵了回去。 林庄显化的老者幻象在叶玄身侧适时出现，为叶玄介绍起沿途的狱卒来。 这些残缺夜叉经过林庄牢狱重新转化之后，性灵倒是变得完整，但自身也与大狱建立了脱不开的联系，世世代代只能作狱卒，与大狱同生共死。 它们都没有名姓，按照编号从一到一百二十九。 “主公此前在传讯中说，欲要提领一批夜叉囚犯，我已留出八十余个夜叉囚犯，主公随时可以将它们抽调离开。”介绍过狱卒之后，林庄又道，“它们性灵皆被我修复完全，因着被种下一丝大狱气息，绝不可能逃脱掌控，反叛主公。” 林庄权柄附带的神通，便是对关押的囚犯进行改造，令之完全听命于叶玄，以及自己，不能有丝毫违逆。 旦有违逆，立刻性灵毁碎。 平安城正缺人手，以后地行堡垒建成，更需许多人手催动，所以即便是只有性灵的夜叉，叶玄也照收不误，点了点头，赞林庄把此事做得很好。 两者相伴而行，很快到了尽头的牢狱前。 隔着树藤缠绕的栅栏，便能看到其中的赵文和，与从前相比，祂如今已经平和许多，身上不见了那种凶厉的气息，反而儒雅得如同一个文士。 见到叶玄与林庄走近，赵文和起身，向二者微微颌首，算是打招呼。 “一月时间不见，赵先生在这牢狱之中倒是洗去了一身怨愤，更加不似是被禁锢的神明了。”叶玄与赵文和言语不必客气，言语间故意戳中赵文和的痛处，看看祂会是如何反应。 赵文和微微一笑，看向叶玄，目露奇光：“我从前之行事，固然激烈了些，但既身入泥潭，马上就要被烂泥吞没，任谁都会奋起挣扎，不愿就死的。 而今有了新的希望，可以从泥塘中爬出，更有可能洗去一身臭泥，心境自然也会变个模样。” 叶玄将赵文和的话听在耳里，心中微微点头。 只要能碾去赵文和这一身桀骜，将祂纳入自己手下体系之中，便不再是一件不能为的事情了。 这时，赵文和向叶玄再顿首：“听闻阁下手下正缺人手，文和愿为阁下效犬马之劳，只盼阁下能给我这一个机会。” 祂姿态放得极低，叶玄也就不好拿捏什么，笑道：“这个机会本就是为你留着的，而今你洗去一身怨愤之气，正该把这个机会正式授予你。” 说话间，牢狱栅栏上盘绕的树藤纷纷回缩，栅栏门忽地洞开。 叶玄指尖飞出一道金光，在半空中划过一道飘忽的痕迹，径直在赵文和眉心一点，旋即消融不见。 布宪使的权柄，已在这一点之间，与赵文和性灵相合。 他周身腾溢道道神曦，眼中顷刻间流露满足与恍然之色，理解了林庄先前多次劝降自己所说的那个能让自己再获新生的法子是什么。 竟是一道正神权柄！ 正九品文职神：幽都刑狱司布宪使。 持此权柄，领受皇命，代传天宪。 凡以天宪教化生灵，将之纳入规条之中，则神明实力提升。 若将一地万众生灵，尽皆纳入天宪统辖之下，则神明晋位为八品神明：幽都刑狱司镇法使。 若将十万众生，纳入天宪统辖之下，则神明晋位七品神明：幽都刑狱司司刺。 权柄：法出于上。 法出于上：记录君宰言辞，以成天宪，贯彻乾坤。 天宪即成，若合‘元、亨、利、贞’者，则有此权柄之神明，晋位三品神明：大司寇。 第三百五十八章 赵文和 九品文职神，布宪使？ 赵文和身为一方鬼帝，对旧神系自然颇为了解，旧神体系中，从未有过布宪使这一职司。 更无有镇法使、司刺、大司寇这等职司。 但祂感应自身权柄，确实有澎湃神曦从中弥散开来，浸润自己的性灵，因着自身积累深厚的缘故，这神曦一经发散，便有聚结起来，凝练成神躯的态势。 看来旧神系已经注定要崩毁了。 但神明不会就此与天道分野，反而会更加深入地投入到大道运行的方方面面。 恍惚间，赵文和产生了一种‘将参与开辟一个新时代’的感觉。 自己如今虽只有九品权柄，远不及从前的鬼帝权柄，神通法门更是不如，但前途却是一片光明，只要兢兢业业，勤恳做事，便有可能成为‘镇法使’，成为‘司刺’，乃至成为三品的神明‘大司寇’。 在旧神系中这是不可想象的事情！ 旧神系依照各位神明的出身排列座次，又依照与权力者的亲属关系来论出高低，赵文和以一个凡间职官的微末之身，最终能成一方鬼帝，其中付出的代价，常人绝难想象。 而在如今，这一切都将改变。 与此同时，祂亦注意到了自己权柄之前，被冠以的‘幽都’二字。 幽都是远古冥府的称谓，亦可指代世间一切有生之死的最终归属，那是一方暗无天日的所在。 如今，新神系重新启用这个称谓，是否说明，新神们将更多参与天道的运转，而人间权力更多归于凡人自身？ 何为天之道？ 元亨利贞，即为天道。 四季变革，即为天道。 生死无常，亦是天道。 而涉足人类的事情，挑唆事端，在人间横生枝节，掀起一场场血雨腥风等行径，却非是天道。 赵文和对神明的理解甚深，知晓旧神们顶多是一个个被神化了的人而已，各自有各自的私欲，凭着私欲牵扯而成的关系网形成一个平台，诸神明在这平台中沉沉浮浮，而沉浮于否，仍在个人的私欲与权力者的私欲能否迎合。 而今的新神体系却并非如此。 消化权柄的这段时间里，赵文和思考诸多，隐约间看到了未来的模样，心里更觉期待。 祂鼓荡神曦，很快便修成了一个神躯雏形。 这神躯与常人形象无异，但与人间生灵的隔离与分裂感却又很严重，给叶玄一种分裂又统一的感觉。 但正是这种感觉，致使雏形炼成的刹那，布宪使权柄便忽地一颤，一股更浓郁的神曦从天地冥冥中浮现而出，倒灌入赵文和的神躯雏形，增加他的底蕴积累。 祂睁开眼睛，眼中似有深邃星辰一闪即逝，后又归于寂然平淡的模样。 赵文和向叶玄垂首行礼，称呼已经在悄然之间发生变化：“主公。” “不必多礼。”赵文和能在接受权柄的刹那，便炼出神躯雏形，叶玄并没有想到，他虽然知道对方底蕴积累深厚，但前有林庄之鉴，林庄这般积累深厚的生灵，接纳权柄之后，也耗费了月余时间才彻底凝练神躯与虚像，所以猜测赵文和或许也需要一段时间。 未成想祂立地就炼成了神躯。 对此，叶玄推测是赵文和对于布宪使权柄的理解极深，极契合这一权柄，可以倚靠权柄获得更磅礴的力量，加持自身，如此一来，凝聚神躯的速度自然也就加快。 “我原本想着你可能还需在寒泽盘桓一段时日，初初炼出神躯之后，才好把你派去外地任职。而今你既然都炼出了神躯雏形，不妨走马上任，到了地方，也可尽快积攒材料，彻底把自己的神躯炼成。”叶玄直接开门见山道。 他之所言，正合赵文和之意。 赵文和都在大狱里呆了太长时间，早就想出去走一走，而今得了权柄，更迫不及待地想履行自己的职责，尽快将一地生灵纳入天宪的约束之中，当即点头：“主公但有所命，文和必然全力以赴。” “甚好。”叶玄赞了一声，便将忍拳门的事情与赵文和粗粗地说了说，先往忍拳门那边传了道命令，紧跟着便让赵文和与一个典狱小神‘林金’一道，去往酷热境的忍拳门，由林庄将祂们送出寒泽。 一应事情办得非常迅速，不出半个时辰，赵文和、林金、林庄便一齐动身，由林庄施展神通穿行寒泽，将前两者送到寒泽以外。 一个时辰之后，林庄回来复命，称二者已经被安全送离寒泽。 此后直到夜间，赵文和才传回消息，称自己已带着林金成功履任，赵忍也随后发来讯息以作确认，此且不表。 送走赵文和，叶玄马不停蹄，开始忙碌布设三才浑元阵。 他依照孟姜给的阵图布置，在固定的方位开凿玄冰，栽下阵桩或是阵盘，又或就地熔炼材料，浇铸某地玄冰，布置成特殊的阵桩。 此事需要丹炉与飞剑相互配合，他有羽剑环在手，开凿玄冰已然比较轻松，但是通明炉熔炼材料的效率还是太低，一直到临近天黑前一个时辰，叶玄才完成了整个三才浑元阵进度的十分之一。 他仔细盘算，想着夜间无事，便请林庄来辅佐自己，把通明炉与熔金炉合炼成‘正阳炉’，以提升炼化材料的效率。 此前一个时辰，他便与彪子、胖虎、大黑马一起搬运开凿出来的玄冰砖块，在院落外层按照特定的阵势堆积，浇铸起来。 冰砖堆积完毕，叶玄又从囊中搬运出狮魈们所炼的一块块大条石砖，开始院落的扩建工作，将原本的院墙推倒，重新往外扩张，造成更高的院墙。 一番忙碌后，院墙砌造了一半，天色黑了下来。 几个白天时浑身都是热气腾腾，但夜晚一降临，寒性元气侵袭下，那股热力登时难以保持。 叶玄带着胖虎、彪子钻进了屋子取暖御寒，在他们这座屋子旁边，一座更大的屋室已经打出地基； 大黑马也钻进了马厩，马厩的御寒之能几乎等于零，它只能拼命运转木行功法，驾驭清风驱散呼啸而来的寒性元气，捱过前半夜后，后半夜更冷时，便吞服一颗火元丹渡过这寒夜。 第三百五十九章 正阳炉 寒气凛冽，夜幕深沉。 叶玄运使法门，浅浅地抽取天地元气，通过乾元清光重重净化，将寒性元气尽数驱逐，只留最精纯的部分涌入体内，推动自身，演化‘阵’字大手印。 他已将此印彻底掌握。 天空中，十重殿堂骤然出现，四周跟着涌现密密麻麻的大手印，魔气所化的种种异象与大手印战成一团，两者之战，似乎难有胜负。 叶玄仔细观察，却发现近日的形势与往常不太一样。 十重殿堂涌出的魔气幻象出现了短暂压制住大手印的迹象，虽然这种苗头一起，便被大手印压下去，但这也给叶玄提了个醒。 ——按照当下这般情况发展下去，只怕用不到一个月的时间，自己来苦地之后，经历的第二次魔潮就要降临。 魔潮降临的时候，自己只怕还得呆在寒泽内。 也不知到时寒泽会起怎样的变化，得小心防范这一点。 明日便往平安城、转生殿传讯，令他们各自也多准备些阵法，防备下一次的魔潮。 念头转过，叶玄转而研究起天上的诸多手印，良久之后才从中分离出一枚完整运转着的大手印——‘兵’字印。 ‘兵’者，诡道也。 兵字印，诡道之印。 修成此印，幻变万千，身归有无，隐匿行藏，变天击地。 九大手印各有妙用，兵字印依照正确排序，该在临字印之后，叶玄记下这一枚手印，在心里默默演化一番，便已知此印功用，能让人身进入一种‘隐形’的状态，在有无形之间相互切换。 这大手印，倒是正合叶玄心意。 随着他不断演化，强化记忆，将兵字印完全记在心中，天上的诸般幻想也逐渐崩塌，最终归于虚无。 夜色依旧未尽，马厩里，大黑马冻得瑟瑟发抖，纵然身周盘旋的青风逐渐壮大，对抗后半夜的寒气也无济于事。 它实在按捺不住，终于吞下一颗火元丹，这才舒服了许多，抬首偷看在屋门口坐着的主人，看到主人身遭腾起乾元清光，那光芒里，似乎蕴藏着一个温暖世界，大黑马顿时无比羡慕。 好在自己服用了一颗火元丹，今夜总算能捱过去。 火元丹这般使用，才是物尽其用。 大黑马在心底安慰着自己，如此吞服下一颗火元丹不算浪费时，便见叶玄走到白天开凿出的一个冰坑旁，从囊中摸出一道丹炉，心念一动，那丹炉便膨胀到房屋大小，滚滚毒烈业火从中倾倒而出，尽入冰坑之内！ 呼！ 这业火还未经过乾元清光净化，一倒入冰坑，即显出了疯狂凶烈的气焰，火苗蹿起丈高，亦将熊熊热力向四周铺散开去，马厩里观察着情况的大黑马陡然感觉到这阵热气，刚开始还欣喜无比，但到后来浑身毛发就变得油亮——尽被汗水打湿！ 它若是未吞服火元丹，此时熊熊烈火于它而言，便是雪中送炭，但而今已吞食火元丹，药性一起，自身气血受药力所激，已然热力滚滚，再被这业火一烤，登时就汗如雨下，在院子里热得不行，简直是火上浇油！ 主人怎么不早一点提醒我，害我浪费一颗火元丹！ 大黑马正在心里碎碎念，埋怨叶玄之时，叶玄又有了行动，他不断发散乾元清光，融入那业火之中，偶尔亦会投注到业火中一两缕真炁，半个时辰过去，业火便被完全净化驯服，虽然依旧温暖四周，但不会像先前一样，长久烘烤下去，可能会把大黑马直接烧伤。 做完此事，叶玄转而看向大黑马，笑了笑：“你不妨趁此时机多多修行，我这里有一道火性功法，你也一并拿去修炼。” 说完，他便将胖虎从前修持的那道火性功法投给了大黑马，后者连忙接住，经历过几番鞭策教训之后，它已知道自身有实力是件多么重要的事情，对于修行之事也再没有了推辞抗拒，惫懒懈怠的心思。 不多时，林庄应叶玄之约，到了院子里。 叶玄将‘正阳炉’的炼法给林庄事先查看浏览一番，两者一一商定炼制过程中的各个细节，就此在院落中开始炼制起‘正阳炉’来。 正阳炉乃是一道七品中位的丹炉，能发烈烈阳火。 阳火性质温和，但却对种种邪祟诡异之力极有克制，且可以温养性灵，任何性灵投入阳火之中，都能得到润养，不会随着时间延长而渐渐消散于天地间。 能发阳火的正阳炉，自然也是一尊较为温和的丹炉，除非遇到修炼邪法的修者，否则它基本上发挥不出太大的作用。 此炉的炼制，需要一阴一阳两道基础炉鼎为主材，辅佐以温润柔和的‘暖阳玉’、‘温神金’等物，才能最终炼成。 这些材料，叶玄都有提前准备。 通明炉是阴属火性炉鼎，熔金炉则是阳性炉鼎，亦正符合主材的要求。 叶玄如今手段颇多，但饶是如此，依靠他自己一人，却无法独立炼制八品及其以上的任何法宝，便是九品上位的法宝，由他来进行独立炼制，都是件十分困难的事情。 毕竟不管再怎么说，他都是个体魄境的修者，绝大多数修者，不入气魄境，甚至连炼制九品法宝的能力都不具备。 所以叶玄虽然主导了此次炼制正阳炉，但真正的能力担当却是林庄一个。 祂周身神曦弥漫，五指张开，化作一根根树藤，缠绕住两尊炉鼎，神曦演化出五行，金光、青风、冰霜、火雨、沙砾轮流淹没两尊丹炉，不多时，逆乱五行，又将种种法门再施展一遍。 如此循环三遍之后，两尊炉鼎便化为了两团灵液。 叶玄将准备好的各样材料投注入灵液之中，再各自往两团灵液里投注进一道真炁，林庄挥动树藤，逐渐将两团灵液融为一体。 树藤又虬结成一柄木锤，其上覆盖层层冰霜，一下一下地砸落在那团五色斑斓的灵液上，逐渐将之砸出一个炉鼎的形状，在此过程里，叶玄便在旁边勾勒种种符文，不断融入炉鼎粗胚之中。 不多时，随着炉鼎中冒出一缕金色火焰，正阳炉便告炼成。 第三百六十章 高筑墙 一夜时间忽忽而过。 第二日，叶玄继续带着彪子、胖虎、大黑马在特定方位开凿冰块，布设阵桩，以逐渐规整天地之力，完成三才浑元阵的布设。 三才浑元阵是三道阵法相叠合而成，不过三道阵法多借助于天地伟力，须从自然之中借势，所以选对了地方之后，布设起来就较为简单。 仅仅用了两天时间，叶玄就把三才浑元阵布设完成了大半。 三道阵法重叠的区域——叶玄所居的小院，便是整个阵法的阵眼核心所在，将要用来安置赝品精石的地方。 在布设三才浑元阵的同时，叶玄亦会令几个下属把冰块搬运到小院选址地，先前的院墙与屋子尽被叶玄拆除，往外扩建了数倍，同时，院墙四周也逐渐叠合上一重‘阴阳两极火煞’，将净化业火的热力输送到院子里的各个区域。 以此来保证叶玄院内的温暖程度，提供给一些不抗寒冷的灵株的生存环境。 阴阳两极火煞布设完成之后，其上开始砌造高耸的院墙，外层以冰砖直接堆砌，内层院墙则是以狮魈炼制的条石石砖与粘合黑泥砌造。 叶玄此次带回来的材料甚是充足，将院墙完完整整围拢起来，院中重修了几座大屋，给大黑马营造了新的马厩，材料依旧剩余不少。 他开始在院墙上布设种种阵法，使之环环相扣，通过三才浑元阵输送过来充沛元气，推动阵法时刻运转。 在院墙上布置的是一套小五行雷法阵，能炼天地之气为五道雷蛇，盘踞院墙之上，可以防卫敌人，随着叶玄心念一动，更能在周围游动以警戒。 五道雷蛇随着天地元气的积蓄，会越发强横，到一定程度后，甚至可能化而为蛟。 当然，这是很远以后的事情，当下倒是不用过多考虑。 之后叶玄又用剩下的材料与冰砖在院墙四角各营造了哨塔，从还呆在林庄大狱里的八十余夜叉性灵中，抽取三十多个，尽数投入兵符之中，转化作比较低等的石牛夜叉。 纵然兵符储存了不少杀伐之气，一口气转化出三十多头石牛夜叉，也一时亏空，无力再转化其他性灵。 几日时间，三十余石牛夜叉一同巡逻寒泽院外，无有高低上下之分。 但它们既是有灵智的生灵，便难免会对再造自己性命的叶玄产生敬畏，渴望能进入寒泽院内聆听叶玄教诲。 叶玄正有培养几头夜叉的意思，方便自己不在寒泽院时，帮助自己打理此间事物。 所以他为三十余个石牛夜叉定下了竞争规则，传授它们水行法门，令它们努力修行，每三日择出三个对法门领悟较深、修行进境较快的石牛夜叉，编入内院。 多日后，寒泽内院就有了十个石牛夜叉，帮着叶玄维系阵法，巡查阵法缺漏之处，同时叶玄亦亲自教授它们更高深的水行法门，每日供给丹药，以便它们增长进境。 石牛夜叉虽是一种比较低等的夜叉，但因着兵符提升的关系，而今也可以修持到炼脉之境。 这等战力参与不到高端争斗中去，但在魔潮之中却能发挥很大作用。 随着叶玄连夜来对天上异象的观测，越发肯定魔潮将会在一个多月后降临，他已把消息传回平安城、转生殿，勒令平安城、转生殿上下加强守备，应对下一次的魔潮。 平安城、转生殿方面不用他担心，倒是寒泽这边，叶玄得费一番功夫。 高筑墙，增加防御，布设小五行雷法阵是他的第一个准备； 培养石牛夜叉则是第二个准备。 没被选中进入寒泽内院的二十余石牛夜叉，叶玄也没让它们就此空闲下来，由内院石牛夜叉传授给它们更高深的水行法门，令之好生修行，只不过每天不会有丹药供应，除此之外，令它们每日在内院里开凿冰坑。 凿出的冰坑中则会被叶玄铺满取自平安城、且与黑灵泥混合的泥土，栽种上一些生命力较强的灵株，实验看看寒泽的环境能否被人为改造，成为适宜植株生长的地域。 诸般准备，足足消耗去了叶玄半月的时间。 如此，三才浑元阵才彻底布设完整，叶玄所居的寒泽院，已经彻底是一副高门大户、深宅大院的模样，墙壁高耸坚固，内中有有哨塔拔地而起，可以远望到外界情形，大院四周挖有壕沟，壕沟里有种种歹毒陷阱，再加上大院内布置的雷法阵，雷光缭绕之下，电蛇狂舞。 这座院落的防御能力，完全不输于面临上一次魔潮时的平安居。 更何况，叶玄亦今非昔比，身边的胖虎、彪子都是炼罡境的强悍战力，应对下一次的魔潮想必是不在话下。 寒泽院内，即便在夜间，也不复从前那般凛冽。 大黑马身处此中，更不用服食火元丹以抵御寒气侵袭，但即便没了近处的忧患，它也没有再度惫懒下去，废弃修行之事。 这段时间叶玄似有意似无意地督促，以及凛冽寒气的‘鞭策’，彻底让大黑马意识到了修行的重要性。 如今不用外人再来与它费什么口舌，它自己便知道上进。 种种准备停当，叶玄开始着手‘赝品精石’的炼制。 他能够根据夜间天上异象的变化，推测出魔潮降临的将近时间，但却无法推算出准备时间，所以决定当下尽早把赝品精石炼成，以免拖延到了后面，自己正在炼制赝品精石期间，魔潮突然降临，再整出什么幺蛾子。 毕竟，炼制一尊赝品精石，亦需要持续七天七夜。 说做就做，叶玄当即把见性石髓果与冰火石髓依照固定配比，投入自己准备好的一盆灵液当中。 两者落入灵液之中，不多时，便咕嘟出一个个气泡，石髓果逐渐萎缩，软化成泥浆，有红蓝二色的石髓亦是融为液体，与石髓果相互混合，形成一种灰白粘稠的泥浆。 令彪子守在泥浆前，用特质的棍棒奋力搅拌，叶玄转而开始将另外几种材料一一研磨成粉，尽数投入泥浆之中。 第三百六十一章 天地如炉 灰白泥浆里，开始浮现星星点点的灵曦，衬托得一坑的泥浆都呈现出胶质的光泽。 诸般元气开始往泥浆之中汇集，每一缕元气投入其中，便会使得泥浆固化一分。 见此情景，叶玄不再犹豫，立刻取出黑蛇禁魔匣，将之浸没于泥浆之内。 黑蛇禁魔匣本身就是一件六品的法宝，又与匣中修者以及其本命飞剑相互交融，生成了一种了不得的变化，它既是禁锢匣中半疯修者的容器，也可以被修者所操纵一二，通过匣子窥见外界景象。 眼见‘自己’被沉没于这一坑邪诡灵泥之中，修者纵然半疯，但也感知到了绝大危机，立刻挣扎起来，冰火二气漫溢出匣子，燃烧似冰，冷漠如炎。 重重气息抵消着灵泥对修者性灵的腐蚀，使得黑蛇禁魔匣与灵泥之间有泾渭分明的界限，似乎井水不犯河水。 这般景象，自非是叶玄所愿看到的，他立刻向彪子打了个眼色，彪子霎时会意，走到坑边，也不用掐什么法决，直接运转开一身血气，四颗血种如宝珠般在身周浮现，释放或邪诡霸道、或悍烈汹涌、或纯正中和的阳刚之气。 这股阳刚气息如海潮般扑向泥坑，正在勉力释放冰火二气抵御灵泥侵蚀的修者立刻招架不住，被灵泥趁虚而入，瞬间包裹住了整个黑蛇禁魔匣。 半疯修者并未就此放弃挣扎，它拼命释放气息，竟在与灵泥、彪子二者的相持之下，不断震颤着，将依附于匣子之上的灵泥不断震荡开去。 灵泥每被震荡开去一分，彪子便加大血气运转一分，精元丹如不要钱一般地投入口中，咔咔大嚼，他的气息一点没有损耗，反而愈发强横，隐约有将凝聚第五颗血种的架势。 彪子血气运转强盛一分，灵泥也跟着势强一毫，与半疯修者展开拉锯战，不断被震散，又不断攀附上黑蛇禁魔匣。 叶玄见此情景，并未再把胖虎押上，令之也与半疯修者相持。 眼下半疯修者看似能在彪子的血气冲刷之下，尤能保持自身不被灵泥侵蚀，但其实他已经是强弩之末，身在匣中，他可没有补充元气的途径，只能在这不断的消耗中愈发萎靡，最终被彪子彻底压倒。 此时再把胖虎押上，反而可能激起那修者的凶性，拼死一搏，纵然叶玄能将之灭杀，但也要因此损失掉半疯修者的肉身，没有这道主材，前面诸多准备就前功尽弃，身外化身就成了没影子的事情。 似当下这般，温水煮青蛙就好。 如是，彪子与半疯修者相持了接近两天两夜，这两天时间里，半疯修者未露丝毫下风，反而大有反攻趋势，若非叶玄从孟姜那里知道了这修者的底细，还真可能按捺不住，再把胖虎押上。 两天时间一过，半疯修者颓势一现，立刻便似洪水流泻一般再也支撑不住，仅仅一个白天过去，便连挣扎的气力也无，停止震颤黑蛇禁魔匣。 又在一夜时间过去以后，连冰火气息也难以为继，无力继续释放，任由灵泥攀附于匣子之上，逐渐侵蚀入匣子内部，覆盖上了半疯修者的实体。 叶玄调集三才浑元阵，将滚滚元气灌注入那一滩灵泥之中。 灵泥加速凝固，逐渐形成一块红润如珊瑚一般的石头。 到这一步，赝品精石就算初步成形，接下来叶玄引动此间的小五行雷法，以雷霆为号令，孕化出这块赝品精石的灵性。 此一过程中，叶玄不断往赝品精石中投入缕缕真炁，以助长其底蕴，待其‘破壳而出’之时，战力一定对得起叶玄此番的期待。 做完这种种步骤，赝品精石彻底成形，七天七夜的时间也刚刚过去。 但这并不代表叶玄的身外化身也已炼成——赝品精石还须在三才浑元阵眼中，受天地元气孕育少则一月，多则两月的时间，才能彻底炼出一具天生地养的身外化身。 这就是水磨工夫了，叶玄只能小心伺候着，每日往赝品精石里固定投入一缕真炁，作为模拟天地交丨媾的那一个所谓契机。 至此，赝品精石的事情告一段落。 寒泽这边的阵势布置、院落营造也建造了个七七八八，叶玄每天过的生活便是修行积累自身，修葺院落，增强院落的防御，提点一众石牛夜叉，指导它们修行。 如此忽忽过了半月时间，三十头石牛夜叉之中，已有三个先后突破至炼脉之境，达到它们修行的瓶颈。 叶玄用真炁投入兵符之中，又将三道夜叉阴灵转为金鳞戟魂，作为三个石牛夜叉的法宝。 这三个石牛夜叉自此也正式有了自己的名姓。 依照‘天地玄黄、宇宙洪荒’排序组合，分别名为牛天、牛地、牛玄。 这一夜，叶玄在院中教导大黑马修行，十个石牛夜叉也在旁聆听教诲，他正讲完一段经诀，令大黑马等众大有体悟，自身也暗暗咂摸总结之时，院子中心被封死的那方泥坑中，忽然传出一些断断续续的声音。 声音极其微弱，刚开始被凛冽寒风吹刮去，叶玄不曾耳闻。 待到一众都静寂下来，他也沉心下去之时，这才听到那个声音。 叶玄循声走到石坑边，石坑之上压着冰砖，条石，贴着符箓，坑下便是赝品精石的所在，赝品精石周遭，天地元气已经浓稠得集聚成了灵液，缓缓浸润入那珊瑚般血红的精石之内。 声音正是从精石之中传出。 “天地为炉兮……造化为工…… 阴阳为炭兮……万物为铜…… 千变万化兮……未始有极……” 叶玄听得这声音，初时只当这是半疯修者的残留意识发出，并不在意，但越听到后面，越觉深奥，越是深奥，越想琢磨，略一琢磨，一身血肉皮膜、髓骨元气便统统被调集起来，轰隆隆运转开来！ 在他的意念中，自身俨然化作了一尊洪炉。 这尊洪炉之内，血肉、皮膜、筋骨、精髓各自为战，千丝万缕，难以扭成一股绳索，发挥出超然之力。 于是叶玄便起了动用洪炉，将此一切全部炼成一团，融会贯串的想法。 念头一起，临、兵、斗、皆、阵五大手印顿起，纷纷击打在那洪炉之上，鼓荡熊熊之火！ 第三百六十二章 三种真气 当！当！当！当！ 洪钟大吕于叶玄心神之中震鸣。 每一声震颤，他的神智便清明一分，仿若脱离了混沌浊世，远离了纷乱红尘，进入一片清灵的所在，自身被暖融融的光芒映照着，亦反射出万千辉光。 存在于叶玄观想之中的那尊洪炉骤地散去，叶玄睁开眼睛，枯寂的丹田之内，将要蕴生出第一缕真气。 一品真气：天人真气。 天人真气，出自魔道四大源流之一的红尘魔宗，由‘人元洪炉心经’之中练得，炼出此真气，能修出举鼎之力，犹如太古时期的天人！ 此真气霸烈阳刚，是为诸一品真炁之中，至为刚猛的一种。 叶玄福至心灵，已知这真气来历——想是那半疯修者出身红尘魔宗，身怀有人元洪炉心经这一门秘籍，意识残余之时，偶尔将之念出，恰巧推动自己炼出了这一缕一品真气。 不过据孟姜所言，半疯修者自身炼出的罡气虽然不弱，但未能达至‘天罡’层次，只在玄罡层次，差一丝便能达到地罡层次，若他也修持有人元烘炉心经，修出天人真气之后，无论如何也不该只炼出这玄罡层次的罡气吧？ 莫非这人元烘炉心经是他后来所得，为弥补自身缺憾，记在心里，准备补全自身，以晋位不垢、真身之境？ 思来想去，叶玄只得这一种解释。 眼下总算突破至养气之境，叶玄心里终归欣喜，当下运转体内真气，内视自身。 原本枯寂且昏暗的丹田之内，此时被一缕灿金真气映亮，丹室之中情景，也尽入叶玄意识。 但见那一缕灿金的天人真气之下，迷蒙氤氲里，似有一株青莲摇曳升起，四周浮动清灵元气。 灿金元气的根系，便接续着那株青莲。 而青莲之上，尤有两个孔洞，与蕴生天人真气的孔洞类似。 这是怎么回事？ 难道我还能再炼出两道不同的真气？ 若是如此的话，在未有炼出另外两道真气之前，我可还能往后修行，以至‘炼脉之境’、‘开窍之境’，乃或之后的炼罡等境界？ 叶玄心念急动。 以他如今的底蕴积累，根本不需动用斗字印转化下的那一部分雄厚积累，只以自身积蓄，也足以突破炼脉之境。 当下想要确认自身丹田的古怪，叶玄只心念一起，便有滚滚精气自四肢百骸内激发而出，尽数投入丹田，转为雄浑天人真气。 紧接着，他便以此真气炼脉自身的一道道经脉—— 他在养气之境根本不需停留什么，只一刹那便将真气蓄满整个丹田，完成了养气层次的任务，跟着真气就开始冲入一道道经脉之中，不消片刻时间，围绕神阙的诸多经脉已尽被炼开，督脉大开。 但叶玄想要更进一步，冲入上气海，炼开任脉，直入紫府，将一身经脉融会贯通之时，澎湃真气却停驻在了炼开的这些经脉之内，自动运转成一个小周天，无法再更进一步！ 他见此大急，试验了数次，真气都无法冲入上气海。 仿佛上气海檀中之地，被一层无形的膜笼罩住，在他未解开自身某种限制之前，真气根本无法流经其中！ 这算什么？ 我如今这修为，是该算养气层次，还是炼脉层次？ 叶玄神色变幻，阴晴不定，思虑良久，满腔困惑无奈，尽数化作一声长叹。 这样也好，自此之后，我便当自己是炼开了四大正经的炼脉修者即是，至于突破炼脉，抵至开窍之境，看来还得想方设法，再修炼出另外两种真气，之后再作打算。 第一种真气便炼出了一品的天人真气。 另外二种真气，叶玄却也不愿屈就自己，他自忖把九大手印学全之后，又能得一种一品真气，此后再去黄泉宗一趟，偷摸炼出一种一品的黄泉真气，正好凑足三种，突破炼脉之境，炼开一身穴窍，之后便为炼罡作准备！ 想想前路，叶玄又觉得无比美好。 另外两种真气总算都有着落，一旦炼成，炼罡之前，自己的修行再无阻碍，只要动用斗字印的积蓄，自己立地突破开窍，半只脚踩入炼罡之境，也只是等闲！ 叶玄的精神又振奋起来，他一睁开眼便看到身旁守护着自己，不时投来关切目光的彪子与胖虎。 他心中一暖，对二者报以一笑：“我没事。” 胖虎晃动着巨大的头颅，蹭了蹭叶玄的肩膀。 叶玄的目光则瞄准了又作一副漫不经心神色的彪子，向其招了招手：“彪子，你来，我们再对练一番！” 彪子闻言先是一愣，旋即大喜，也不祭出斩马大刀，直接以双手演化心神拳法，一拳轰出，身后血气弥漫，形成一头引颈啸月的天狼之形！ 心神拳七大招式，每一式都精妙无比，悟通七招，便也随意操纵拳法，千变万化，皆由心而发！ 彪子正修出了这一重境界，他将七大招重新整合，配合自身所学，演化出了十二招，暗合十二地支之相。 此正为地支戊的显相，彪子一拳打出，便有破灭生机，扫落残枝的气象！ 风声激荡！ 另一边，悟出心神拳法的叶玄却未施展此拳，而是调集一身真气，施展出了另一个偏门道法——得自五圣门的三头六臂妙法！ 天人真气一开，叶玄周身登时浮现出一道道真气拟化的灿金手臂，肩膀上各生出两个头颅，能观六路，六条手臂齐齐挥舞，便与彪子硬拼一记！ 轰！ 叶玄纵身而退，彪子却不退反进，一身血气更加浑厚，背后再演化出一个青面獠牙的野猪，张开血盆大口，归藏一切，扫灭万物！ 这时，叶玄心念一动，六只手臂上忽然浮现剑环、飞剑、鬼首阴棺、刀兵等物，他齐齐挥舞各种法宝，宝光辉映之下，竟抵住了彪子这凶悍一记，法器夺神斧正中彪子面门，只听咚地一声，彪子踉跄了后退了三大步！ 我的气息竟这般浑厚，仅仅炼开四大正经，便足够我操纵诸般法宝法器，一时之间能与赤手空拳的彪子相抗几招！ 第三百六十三章 寒泽苑 这一下试验，叶玄立时知晓自己的真气有多雄厚，长啸一声，忽然收起种种法宝，五只手掌演化五大手印，一只则居中掐出道诀，释放乾元清光。 轰！ 乾元清光扩张成一个扇形，光芒如丝绦垂落叶玄身周。 五大手印齐出，叶玄的气息顿改，恍然之间，令对面的彪子觉得此时的主人就仿佛真仙临世！ 彪子见此状，反而战意更炽，四颗血种浮现身遭，犹如嵌在虚空里了一般，散发灼烈血气，他的身形骤然一转，即化作一溜血光，下一瞬间便已降临叶玄身前，再是一拳砸出！ 轰！ 五大手印层层崩碎，被血光覆盖的拳头眼看就要突破乾元清光的封锁，降临叶玄的面门，叶玄及时喊了一声：“停！” 彪子听言一愣，一只拳头停在叶玄面目，不知是该进还是该退，白挨了叶玄许多拳脚，刚打出上风之时，却被主人及时叫停，让彪子甚是憋屈。 角落里的胖虎站起了身子，虎视眈眈地盯住了彪子。 感应到胖虎的目光，彪子登时垂下拳头，垂头丧气地退了回去。 “不错！”叶玄笑眯眯地对彪子说了一句，也不知是赞他自己还是赞彪子，随即就自顾自地回转了卧室。 细细咂摸方才的战斗。 以自身的实力，于彪子这样实力达到炼罡中后期的异种相敌，纵然真气雄厚，天赋异禀，也绝对没有丝毫胜算。 先前彪子若不是对我留了手，直接祭出他那柄大砍刀，我坚持不了一招便要落败！ 不止是彪子，任何一个修至炼罡境的修者，能随时从天地之中抽取元气，我都不能敌。 但炼罡境之下，开窍境界的修者，以我如今之实力，纵然不动用外物，单纯依靠自身底力，也能对付几个，纵然开窍圆满的修者，精心设计之下，也可能被我斩落马下！ 与彪子一番对练之后，叶玄已经清楚自己如今实力如何。 发现自己还需在炼出两种真气，以彻底炼开一身经脉后的沮丧感，因此而消散大半。 即便他如今只炼开四大正经，真气之浑厚，也非是寻常开窍修者可比，如此一来，叶玄也就不急于立刻突破炼脉之境，开始好好寻思该怎么炼出另外两种真气。 此后八九日，叶玄每日与彪子对练，提点一众石牛夜叉，看顾赝品精石，修炼大手印，加固院墙，增加各种陷阱设施，过得倒也很是充实。 彪子实力太过强横，叶玄与之往往过不了两三招，便要落败。 几次对练之后，叶玄索性不再选彪子来做自己的对手，而是令林庄往平安城派去‘林木’这尊典狱小神，令之在平安城驻扎下来，同时为平安城带去消息，令金日偙到寒泽这边来。 又是三两日时间忽忽过去，金日偙到了寒泽边上，就给叶玄传讯，请他来接应一下自己——金日偙如今实力，根本不可能渡过寒泽，还得叶玄出手相帮。 大黑马整日修炼，进境飞快，对于寒气已能抵御大半，叶玄便派了它去把金日偙接来。 金日偙得‘鬼车’序列，如今正在蓄积鬼气，开启第一个轮回的阶段，实力大概在养气与炼脉之间，虽比叶玄稍差，但在叶玄一众手下里，他已经是最有空闲、且实力又比较合适的一个对练对象了。 叶玄令他在寒泽院安居下来，每日与自己对练，也指导一众石牛夜叉一些拳法。 他离开平安城，罗睺大石自然也就接过了整训平安城诸兵的任务，倒是不用担心一众兵人因此荒废修行。 又一段时间过去，叶玄已经彻底巩固自身修为，熟悉了种种运气法门，将‘者’字印修持了个七七八八。 者字印，显相外化之印。 能将诸般元气，炼入拳脚之中，斩灭外魔。 此印一经炼成，修者自然而然会有一种‘我居中心’的气度，无时不刻不显现出与天地相争的强悍气势，是强化肉身的一道法印。 叶玄已将九大手印修持了六个，心中隐生体悟。 如若依照顺序来修持九个手印，便是临兵斗者皆阵列前行，这九大手印由感悟天地出发，最终亦将会在交融天地，天心我心终止，构成一个完整的循环，隐然间传递出道门对天地自然的理念。 因着他修持手印越发得多，如今每修持一门手印，已不像是初学那般，往往得耗费一两月时间才能完全领悟一个，而今半个多月的时间，便足够他将一道手印完全掌握。 是夜，叶玄查看了赝品精石，确定一切安好。 赝品精石如珊瑚般的红润色泽正在逐渐收敛，外层开始逐渐变得灰白，似乎没有气息存留，但叶玄知道，倘若剖开这块石头，定然能感应到内中强盛的生机。 随着叶玄不断地往兵符内投注真炁，每到兵符之内气息充足，他便将一个夜叉阴灵转为石牛夜叉。 如今，他手下的石牛夜叉已经扩充到五十个，选入内院由自己亲自指点修行的石牛夜叉也已有十五个，且先前的十个已尽数修至炼脉之境。 未被选中，天资禀赋不足，仍在外院的三十余石牛夜叉也并不是整日价在院墙外巡逻，实际上它们承担了寒泽院内更多的事务，加固房屋、制造陷阱、屯田耕种等事，多数是由外院的石牛夜叉来做。 寒泽院里，也修葺出了一排房屋，以供这些石牛夜叉居住休息。 叶玄在院中坐定，看了看四下。 寒泽院已不能只看作是一个院落，已经有了堡垒的雏形，单是此间面积便有当初的平安居一半大小了。 如今不仅高墙里有数座哨塔，墙外也有四座哨塔，与墙内相互呼应，互通有无，以遍提前查知各种情况，防备院墙阻隔住视线的地方，蛰伏一些凶险。 墙外的‘哨塔’并非是人为营造，而是叶玄移栽过来了四棵白龙灵树，以黑灵泥和真炁助长，而今皆有八九丈高，树冠上搭建了树屋，供给哨兵夜叉居住。 第三百六十四章 赤舌阴帅 八九丈高的白龙灵树还正处于产生自我意识的状态之中，无法对外界作出反应。 但有这些灵株栽种下去，一则可以改善寒泽院周围环境，二来，林庄也可以借助它们来完成战力投送，直接降临于寒泽院，援助叶玄。 夜色渐深，寒泽院里静悄悄的。 叶玄坐在院中特意搭建好的凉亭中，未过多久，天上异象便逐渐呈现出来。 根据十重殿堂与九大手印近些时日的对抗来看，魔潮随时都可能降临，这几日叶玄晚上基本没有再做其他事情，就守在凉亭这边，夜观天象，以便测定出魔潮降临的瞬间，就能调集寒泽院的力量，迅速做出反应。 天上，十层殿堂溢发滚滚魔气，化为种种幻相，汹涌扑向周围的诸大手印。 诸大手印已不似从前那般严防死守，在魔气日复一日地抵消之下，大手印的数量已经骤减，被幻象死死压住，仅能维持住防护之阵不被冲破。 看到此番景象，叶玄心里忽地闪过一个念头：照这趋势发展下去，今夜魔气说不定就能冲破手印的封锁，降临苦地啊？ 他并不是很确定这件事情，但还是在第一时间召来了金日偙，令之通知各处，做好守备工作，之后又分别给平安城与转生殿发去消息，令这两个地方也都做好准备。 命令发布下去，寒泽院旋即‘苏醒’。 石牛夜叉们沿着墙边的石阶，爬上了高墙，守在垛口，墙上的烽燧里亮起烽火。 不久之后，墙外的四棵白龙灵树之上也各自有光芒闪烁，墙内的十余座哨塔之上，修至炼脉层次的石牛夜叉紧密监视着周围，它们体内真气储备较为浑厚，因此被叶玄赐予了一张张符箓，只要看到魔物，随时都能激发使用。 在寒泽院一切都准备停当过后，叶玄就听到了‘轰’地一声响。 这声震响自天上传来，仅有他一人能够听到。 他随即抬头，便见滚滚魔气终于突破了九大手印的封锁，将九大手印冲出一道裂缝，一缕缕魔气从中渗出，在半空中聚结成一道新的幻象！ 那幻象乃是一个青面獠牙的巨大头颅，两只招风耳化作双翅，扑闪着拖动头颅飞行，同时，其口中探出一道与头颅极不成比例、十分长的猩红舌头，舌头甩动间，便卷起了一股股魔气，投入自身，令自身更加强横。 转眼之间，它便化作房屋大小！ 这一头魔物积累的魔气之深重，比上次魔潮之时，叶玄所见的蛛腿魔影要强横三五倍！ 若任由其逃离此间，降临到苦地之后，兴起的魔潮也必然比先前更凶横数倍——魔潮再如何凶横，自己如今都有能力抵御得住。 但苦地并非只有叶玄一家，也并非只有五绝势力、平安城等地。 还有诸多苦地人无有庇护，只能依靠一点点退魔炭火艰难维系生命。 而且，倘若能将这魔头斩灭一二，也能夺其残缺权柄，为我所用，更可充入兵符之中，使兵符品佚提升！ 一念至此，叶玄已然做出决断！ 他伸手一指，羽剑环便在脚下化作剑轮，拖动着他飞上高空，很快欺近那仍在贪婪地汲取魔气，充实自身的赤舌头颅周遭。 趁着头颅还未反应过来的刹那，叶玄心念一转，已然演化出乾元清光，遍照四方，笼罩了那赤舌头颅！ 滋滋！ 犹如烈火炙烤油脂的声音乍然响起，那赤舌头颅猝不及防之下，被专克外魔的乾元清光一照，身形一下缩减稍许，长舌连连颤动，惨叫一声，倏然崩解作数十余缕黑烟，竟丝毫不与叶玄缠斗，纷纷往黑暗之中飞射而去！ 倘若它只是分化作两三缕，叶玄还有信心将之一网打尽，从根源上遏制这场魔潮，但其竟然分化出如此多的‘分身’，叶玄只能施展各种手段，尽力抓摄来一缕缕分身魔影，顷刻炼化，抽取其中真炁与残缺权柄。 不过五六个呼吸的时间，魔影尽数被黑暗‘接纳’。 叶玄粗略算了算，自己此番抓摄了也有三四十余缕魔影，大概削去了那魔种近半的实力，其再投入黑暗之中，酝酿演化出一场魔潮，威能必不如从前那般凶横。 此时，天上殿堂与诸多手印已经完全消失不见。 在魔潮肆虐的这段时间里，它们皆不会再出现，待到魔潮结束后，异象才会在天空重现。 叶玄查看四下，暂时未发现什么异常，在寒泽院内按落了剑光，嘱咐一众守卫严密监视四下——今夜只是魔物降生之时，魔潮没那么快来袭，但可能后半夜会有零星魔头出现，所以仍需注意一些。 之后，叶玄回转了自己的屋室，查看龙鸟印玺收拢得来的真炁与权柄。 赤舌阴帅魔染真炁：赤舌阴帅神性跌坠之后，溢发的气息，深具刀兵杀伐之气，能为祥和之地带来灾祸，将之投入生灵体内，可强化生灵之性灵，但同时使生灵性灵与肉壳逐渐分离。 又是一道阴帅真炁。 叶玄从前在云上集市打听过，知晓苦地自古以来共有十种魔潮，当下这一种魔潮，应是‘赤舌’魔潮无疑，十种魔潮，正好对应曾经的十大阴帅。 十阴帅本尊或许并未被关押进那十重殿堂之内，毕竟先前在舌山境，叶玄亲手斩灭了鱼鳞阴帅，只不过关于祂们自身的核心之物，或被十重殿堂所夺，进而加以利用，以魔气不断侵染，使之酝酿成十种不同的魔潮。 这赤舌阴帅魔染真炁有三十余缕，其效用诡异，但而今不似从前，叶玄手下的金日偙正适合使用这种真炁，以蓄积一身鬼气，开启一个轮回。 叶玄把金日偙叫来，当即投送给他十余缕真炁，令之慢慢转为自身所需的鬼气，之后又将剩下的真炁一并投入兵符之中。 兵符上铸刻的字迹逐渐闪烁微光，但因真炁数量太少，兵符暂时未有进阶。 神之序列第九个孔洞里，数十粒残缺的赤舌阴帅权柄聚合成了指甲盖大小的一团，闪烁神光，叶玄留之无用，也一并投入到兵符之中。 第三百六十五章 孔雀神剑 指甲盖大小的权柄投入兵符之中后，兵符便爆发出一团金光，在金光包裹中，其上原本的字迹逐渐模糊，转换成新的字迹。 不多时，全新的兵符出现在叶玄手中。 水生生灵及阴灵兵马总召：可节制水生生灵及阴兵，转为麾下兵卒，为己所用。 除此之外，兵符能够转化的兵卒实力限制也出现了很大的变化：凡被此兵符节制之兵卒，一经转化，皆自‘炼皮’修为开始，可以持续修行，修为无有上限。 如此一来，转化出炼皮修为的兵卒，兵符耗损的杀伐战气也会急速减少，虽然转化出来的兵卒战力暂时不强，但毕竟有往上爬的潜力，不会再有某种限制，从这一方面来看，此次的兵符晋升无疑非常之大。 除此之外，兵符之上的五重序列也有了相应变化。 最低等的则是‘天鬼夜叉（炼皮层次）’-‘金鳞力士（炼皮层次）’-‘血甲剑士（炼皮层次）’-‘雷煞鱼龙卫（炼皮层次）’-‘雷煞石牛卫（炼骨层次）’。 此五重序列，综合了以往叶玄召集种种杀伐之气，形成的各种序列，每一个序列都有过往一点序列的影子。 譬如天鬼夜叉，便得自于曾经某一组序列顶点的‘十目天鬼夜叉’。这天鬼夜叉虽不如曾经序列顶点的十目天鬼夜叉资质好，但比起石牛夜叉、阴煞雷夜叉等等，却又强出太多，而它在当下五重序列之中，只能排到最末。 当下序列最高的‘雷煞石牛卫’，一经转化，更是直接晋位炼骨层次，由炼骨层次开始修炼，也是十分的不错。 叶玄从十个修行至炼脉层次的石牛夜叉中，挑选出了两个，转化为‘雷煞石牛卫’，它们有原本的修为在身，转化作雷煞石牛卫耗费的杀伐战气也比较少，一经转化完成，虽然修为跌退至炼骨层次，但灵慧、根骨资质等各方面，却比从前强横了数倍。 两者当即向叶玄连连叩首，感激不已。 诸石牛夜叉，皆被叶玄赐姓为‘石’，此二者从石牛夜叉中脱颖而出，能修持雷法，对雷道法门天生亲和，分别被叶玄赐名为石震、石霆，令二者统领所有石牛夜叉，以石震为统领，石霆为副统领。 至于正副统领如何约束手下，设置下属领队来帮助自己管理五十余石牛夜叉，却不是叶玄需要操心的事情了。 兵符刚刚晋升，又得了不少真炁投注，内中杀伐战气比较充足。 叶玄索性将剩下的三十余夜叉阴灵也俱投入兵符之中，转化出了三十个‘天鬼夜叉’，与六个‘血甲剑士’。 一口气转化如此多士卒，兵符中的杀伐战气还不太够，得亏叶玄从龙鸟印玺里贴补进了其他真炁，才算将此次转化完成。 这一批转化出来的兵卒，修为俱在炼皮层次，停留在修行初始的层次，还无法形成强横的战力，叶玄便将它们交托给了金日偙，令之好好培养，教授它们‘天王心经’以及心神拳，种种呼吸法门。 金日偙刚得叶玄投注不少真炁，眼下体内鬼气正在转化之中，相信过不了七八日，鬼气便会蓄积完满，开启第一个轮回。 一夜时间，忽忽过去。 后半夜的时候，寒泽的气息便逐渐诡异起来，不知从何处来了八九个浑身披覆玄冰，舌头拉得老长的凶魔，被石牛夜叉三下五除二全部斩杀，叶玄从它们体内抽取来了‘赤舌阴帅魔染真炁’与相应的散碎权柄。 纵然叶玄在夜间出手，将那赤舌凶魔本尊的修为打灭小半，来袭的魔物实力也极强横，与石牛夜叉们鏖战了将近一个时辰，后者才将之彻底解决。 也不知是不是因为它们是在寒泽降临的缘故，因这地域本身附带的诡异，从而加持了它们，使得它们更加凶横。 剿灭数头凶魔，石牛夜叉们也收集了不少黑泥，尽被叶玄转化之后，留作备用，至于凶魔死后遗留的骸骨，也被叶玄烧制成了退魔炭，都丢进火盆之内，用之以拒止第二夜的凶魔潮。 之后叶玄往平安城、转生殿去了一道讯息，询问两地状况是否安好，皆得到了肯定的答复，他也就放下心来，专心指挥一众下属，再度增加阵法，为第二夜的魔潮做准备。 中途的时候，林庄过来了一趟，将自己手下几个化为人形的典狱小神留在叶玄这里，充作叶玄的护卫。 白龙灵树对凶魔有极强的克制之能，昨天夜里，那些凶魔明明途径林庄的白龙灵树林，却无有一个敢于深入林中，生怕被白龙灵树吞吃掉，成为毛豆果的养料。 …… 魔潮初临的第一日。 酷热境生民蛰伏于地底，各家点燃了准备好的退魔炭，做着各种准备，以应对夜间横行的凶魔。 魔潮降临，纵然酷热境大小势力乱成一锅粥，彼此争战不休，此时也俱都停战，避免被凶魔所趁，酿成不必要的伤亡。 所以，今时的酷热境极少能见到人烟。 一道剑光渲染开来，形成五色神火，呼啸着横贯过半边天空，直往酷热南境而去，剑光声势浩大，令注意到这一道剑光的那一小撮人，熄了不该有的心思。 但是，五色剑光还未冲出太远，便在苍穹之中稍稍一停，似乎前方有道无形的屏障阻隔住了它的去路，稍后，便有清脆女声从那五色剑光之中传出：“室宿，我们先前好歹也是盟友，你何必如此苦苦相逼？！” 女声满含愤怒，愤怒之余，亦有一点难以掩藏的忧虑与祈求。 五色神光之剑在半空周旋，其前方别无一物，看起来像是五色剑光之主在自言自语。 片刻后，剑光猛地一转，又往酷热北境呼啸。 这时，其侧方又有一道如羊脂白玉般的剑光浮现，一下贯穿半空，直往五色神光钉杀而来！ “燕山阳？！” 五色神火剑中，女子惊怒交加，怒喝出声。 同时，神火膨胀，倏然间演化作一只张开尾羽的孔雀，雀嘴与白玉剑光狠狠相碰！ 第三百六十六章 突围 轰！ 流光四散！ 白玉剑光真如一块玉璧般，在这般激烈的碰撞下，不见有分毫碎裂的迹象，且不曾倒退半步！ 反观孔雀神剑在虚空间四散火光，其先发动攻击，反而给人以一种摇摇欲坠之感。 “燕山阳！室宿是什么人，你莫非不清楚？！ 你今日在他蹿辍之下，与他联手截杀于我，明日他便能与其他人联手斩杀掉你！ 多行不义必自毙！燕山阳，你可要想清楚了！”应元清驾驭孔雀明王剑，连连催使罡气，抵御燕山阳溢发的层层剑光，在那白玉剑光的照射下，她直觉自己心神越发迷惘，渐渐要迷失自我，彻底向那剑光放开心神。 黑魔国的化魔经无比奇诡，能度化敌手，使之成为自己的奴仆！ 在那一层层白光荡涤之下，烙印于应元清性灵之上的那一方阵字大手印亦在不断演化，祸乱应元清性灵，双重进逼使得她连催使孔雀明王剑都变得困难起来，连与燕山阳对话都是强提一口气。 不行！ 必须得保持清醒！ 此番不仅是与燕山阳对敌，室宿还在暗中静观，一旦刺探出我的虚实，他必然会在第一时间斩杀掉我！ 应元清咬破指尖，剧痛之下，终于清醒几分，连连掐动印诀，以燃烧修为为代价，强行使自己抗御住了化魔经白光侵蚀，获得一时三刻的实力提升，但一时三刻之后，修为便会从不垢境彻底退入炼罡之境！ 这时，燕山阳的声音也自那白玉剑光之中传来：“当时室宿与我说你修为受损，我还有些不信，如今与你过这一招，立刻知道他所言不虚。 元清，我亦不愿与你为难。 我这化魔经从来都不是杀伐战法，只要你对我放开心灵，便可留下性命。 红尘苦寒，道路凶险，你我何不结成道侣，共度这尘世？” 听到他这般言语，应元清顿时一阵恶心，倘若自己对此獠放开心神，主动权便绝不在自己手中，届时便会成了他可以随意摆弄的玩偶！ 应元清一路修行至不垢之境，放在苦地任何一境，也是顶尖的强者，怎会容许一个自己曾经看不上的人摆布自己？ 不过当下她也不知道落毛的凤凰不如鸡，若开口驳斥燕山阳，恐会激起对方的怒火，更加对自己穷追猛打。 所以应元清闷不吭声，一心操纵孔雀明王剑左冲右突，在燕山阳展开的层层白光里左冲右突，同时暗暗掐出一个手印，悄悄融入燕山阳的白光之中，无声无息地瓦解燕山阳的化魔经，并且随着燕山阳罡气回溯，逐渐往他身上烙印。 她所施展的这道手印，正是这段时间不断揣摩叶玄留在其性灵之上的阵字大手印得来，乃是阵字大手印的一个极简化版。 其能修至不垢之境，在资质之上比之鱼鳞阴帅至少要强出不少，花费这般时间能悟出这样一个手印，亦算正常，若再给她三两个月的时间，说不定应元清就真能破除阵字大手印对自己性灵的封锁，成功将这手印修持完成，转为己用。 可惜燕山阳与室宿发现了应元清的虚弱，立刻出手，根本不给她任何周旋的时间。 “她要逃走了。”正在燕山阳操纵白光，层层染化孔雀明王剑，眼看那剑光摇颤的幅度越来越大，以为应元清将要坚持不住的时候，室宿忽然出声。 燕山阳心头一凛。 与此同时，那由五色神火组成的孔雀尾羽悄然间裂开一道缝隙，室宿的有无形剑光在其中一闪而过。 孔雀明王剑霎时崩散作万千朵神火。 但其中并未见应元清的踪迹。 隐藏在无形剑中的室宿扬了扬眉，他方才出手一击，已出全力，纵不能将应元清斩落，至少也该把对方的本命飞剑斩灭泰半灵性，就此伏诛才是。 但实际情况与他的预测却差别极大。 万千朵神火在半空中乍散开去，但很快就被某种力量重新调集，在半空中组成了一个首尾相连的圆环，罡气在其中生生不息不断演化，竟很快又组成了一只孔雀。 孔雀振翅而飞，直往东南方向而去！ 燕山阳当先出手，驾驭白玉剑光，紧随孔雀神剑之后。 室宿融入虚空，又复悄无声息起来，谁也不知他正在哪个方位蛰伏，但可以肯定的是，他必然不会脱离这场追逐。 三者很快越过酷热境，擦过冢山边境，越过重重山岳，每到应元清气息不足之时，燕山阳便能立刻追上，与她缠斗一阵，最后都被其以一手生生不息的道法给化解，再度脱逃而出。 期间，室宿也暗中出手过两次，但都未尽寸功，此后便一直收手，等待一击斩杀应元清的最佳时机。 二者对应元清那一手转化天地元气，融入自身，演化生生不息的道法给震住，各自都起了贪念，想要从应元清手中夺得此法门。 跨越千重山，剑光在半空中呼啸交杂，不知被多少地面上的修者看到。 三人也从酷热境一路追逐至极寒境，从下午时分一直追逐到临近天黑。 此时，三者已至极寒境的寒泽边缘。 五色神火组成的孔雀在寒泽边境稍稍停留，眼看着白玉剑光迫近，再不犹豫，决然地冲入寒泽之中！ 天色在这刹那，骤然黑了下去。 苦地的天色并不是逐渐变化，而是白日昏黄，持续固定时间后，便骤然转为漆黑。 寒泽之内，缓慢流转的天气元气在此刻被冥冥之中的力量污染，也被冻彻，化为滚滚寒流，在此中呼啸来去。 凡修者踏足此间，只要与天地交互，吸纳元气，立刻便要先承受一波寒气洗礼！ 燕山阳的白玉剑光在寒泽边缘停顿下来，一路追逐至此，应元清未见有丝毫疲态，驾驭孔雀神剑的速度反而越来越快，如今又至寒泽边缘，天也黑了下去，魔潮即将降临。 他心中起了退缩之意，不愿再追逐下去。 在寒泽之中，纵然出手降服了应元清，旁边还有个室宿虎视眈眈，那等险恶环境中若与室宿发生冲突，燕山阳可没有信心能全身而退。 第三百六十七章 魔潮 “还要追吗？” 燕山阳望着神火孔雀在重重寒雾之中消失，在半空中显化身形，同一片虚空发问道。 虚空之中，室宿的身形逐渐显现，看了燕山阳一眼，转而望向神火孔雀消失的方向，停顿片刻，低声道：“退吧。” 说完，他没有丝毫犹豫，在半空中隐去身形。 不多时，燕山阳便已经完全感应不到他的气息。 燕山阳心下稍安，转而驾驭白玉剑光，横贯墨色苍穹，往最近的冢山境据点而去——魔潮降临之时，纵然是他们这些功成不垢的修者，也不敢长途跋涉，一定会选择就近地方休息渡过黑夜。 燕山阳离开此地不久之后。 一群群赤舌魔头汇集在此地，咆哮呼吼着，直往寒泽之中冲去，一进入寒泽，那无孔不入的寒气便钻入它们由黑泥组成的躯壳内，为之披覆上一层层冰甲。 同时，覆盖寒泽地表的寒冰裂缝中，也有一具具夜叉尸首爬了出来，被弥漫开来的寒气与魔气重新塑化身躯，被寒流推动着，往寒泽深处而去。 一道剑光此时乍现，忽然斩杀掉七八头径直朝自己围拢而来的凶魔，在半空中显出身形，却是一个灰袍老者，相貌平平，正是室宿本尊。 他方才并未直接离开此地，而是隐去气息，待到燕山阳离开之后，便立刻催动法门，追索自己截取得到的一缕应元清气息，纵然对方逃到寒泽之中，他也不愿放弃这块到嘴的肥肉，誓要将应元清的一身绝学、法宝，尽数据为己有。 当时燕山阳萌生退意，其实正合室宿心意。 在寒泽之中，他虽有信心战胜燕山阳，将之斩杀，但自己亦必然会有所损伤，届时，自己还要面临魔物大潮，他可不敢打包票一定能顶住寒泽之中的魔物大潮！ 接连斩落几头凶魔，将周遭地域清理个干净，室宿稍作停顿，身形隐于虚空之中，面色有些凝重。 寒泽之中的魔物与外界很不一样，实力稍强些许，但防御力却是十足惊人。 在此中与魔物交战，若陷入它们的重重包围之中，想要脱逃却得费好些功夫——再遇到魔物包围，得尽快速战速决，每拖延一分时间，寒气侵蚀自身，便为自身带来一分凶险！ ——不过我在寒泽之中行走已是稍有难度，应元清修为跌损，身上有诡异伤势，速度决计要更慢，得赶在凶魔将之吞吃之前，先将之抓住！ 寒泽之内，寒流呼啸，挟裹着一群一群赤舌凶魔。 它们多在此间漫无目的的游荡，少数嗅到新鲜气息的凶魔，则俱往一个方向汇集而去。 一座冰山之后，应元清摘取孔雀明王剑上的一朵五色神火，烧死了围拢过来的三头凶魔，脸色发白，伤势已经压制不住，让她修为跌退到了炼罡之境。 炼罡修者，白日行走寒泽便已很不容易，夜间想在此中行走，须得面临比白日更强盛数十倍的寒意，更加不易。 尤其是在这凶魔遍地走的时间，行走于寒泽之中，凶险万分，随时可能殒命！ 即便是在此地陨落，也好过被燕山阳度化，做他的奴仆，任他与室宿摆布要好！ 应元清稍稍恢复罡气，借着一块巨石的遮挡，观察着外界。 她已经看到三四波凶魔吼啸着，急火火地往一个方向奔去，那些凶魔即便发现自己，似乎也无暇顾及，只一心往那边走，似乎那边有什么了不得的事物将要出现一般。 让凶魔垂涎的事物，必是天材地宝。 眼下我在寒泽之中举步维艰，被燕山阳他们抓住是死，在此地停留太久，被凶魔围起来也一定会死。 不如死马当活马医，就潜伏在这些凶魔之后，且看看它们都在往那边去，在寻找什么？ 或许能找到对我伤势有用的东西！ 应元清一念定下，再不犹豫，掐动一个法决，收敛住自身气息，孔雀明王剑围绕周身盘旋一圈，便为应元清添上一件五色神火霓裳。 她就此悄然附于几个凶魔之后，逆着寒流，一路往某个方向而去。 …… 轰！轰！轰！ 寒泽苑耸立于乌压压一片的魔物大潮中心，小五行雷法阵全力运转之下，五道雷蛇显化身形，口吐五行雷电，将一头头凶魔轰杀，它们体内便溢散出一缕缕真炁与细碎权柄，只见一人驾驭剑光，在‘城墙’之下呼啸来去，收取真炁与权柄； 城墙之下，另有一头巨犬纵横来去，耀发雷火，每到一处，一处的凶魔便被烧死或者轰杀，巨犬处于一层昏黄岩壳的保护之中，不受丝毫损伤； 另一边，彪子四颗血种尽数灌注自身，令得其身形骤然‘生长’至丈二般高，手持三丈斩马大刀，一个横扫，便有凶魔成片成片倒下。 偶尔无边漆黑之中，亦会悄然探出一个个掌心探出猩红舌头的阴影，抓向彪子，也被其一刀斩落，直接把那阴影般的手臂吞吃下肚。 每吞吃下一条手臂，其自身挟裹的滔滔魔意与旺盛血气便更雄厚几分，越战越勇，越战越觉痛快，连声长啸之中，竟自檀中又凝聚出了第五颗血种！ 寒泽苑城墙之上，石牛夜叉们操纵各色法器，各种道诀，争先恐后地丢掷向下方的魔物大潮，也是斩获无数。 屹立于寒泽苑四角的四棵白龙灵树，从淤积于四周的黑泥之中汲取养分，身躯亦在不断生长，仅仅前半夜的魔潮围拢，便让白龙灵树都长到了十丈长，其上结出的毛豆果纷纷成熟，酝酿出一缕缕白光，穿透一个个凶魔，落地又化作一根根细小的白龙灵树苗。 寒泽之中的魔物比之外界要多出数倍。 这仅仅是魔潮正式降临的第一夜前半夜，寒泽苑斩杀的魔物便已超过当初平安居在魔潮最烈的那一夜斩杀的全部凶魔。 但被凶魔这般高强度的围攻，寒泽苑无有丝毫损伤。 核心为‘阵’字大手印的小五行雷法阵更在接连斩灭凶魔的过程之中，气息蓄积，五道雷蛇渐生变化，额头都长出了一对骨凸。 第三百六十八章 第二颗头颅 五行雷蛇借助凶魔魔气的磨砺，吞噬下诸般元气，渐渐有演化为雷蛟的趋势。 一旦它们化为雷蛟，便各具有炼罡境修者的战力，不过纵然如此，它们依然无有灵智，永远都要在小五行雷法阵中生存，一旦此间阵法被毁，它们也就荡然无存。 叶玄麾下，诸般兵卒也在此番魔潮之中得到了磨砺。 有八九个炼皮境的天鬼夜叉在这一夜时间，纷纷提升自身，跨入炼肉之境。 两头雷煞石牛卫在此番征战之中，获利最多，雷法运用越发精熟，更得叶玄各自赏赐了一道九品飞剑，在城墙上驾驭飞剑呼啸来去，也是好不过瘾。 今夜前半夜一番厮杀，叶玄共得了二百余缕赤舌阴帅魔染真炁，以及近百枚赤舌阴帅散碎权柄。 说来也怪，这次所得的散碎权柄数量明明远超于昨夜，但全部供给兵符吸收吞噬之后，兵符自身阶别却未有提升，就连五重序列也没有变化，只是其中杀伐战气蓦地多了好几倍。 当下叶玄手下已经无有可供转化的兵卒，这些杀伐战气便暂时留存起来，待到他回归平安城后，再转化一部分表现优异的兵人为雷煞石牛卫。 金日偙早先已经尽数将所得真炁全部炼化，转为一身鬼气，而今在他自己的屋室内，开启了第一个轮回，如今正在受诸般磨难。 此次历劫过后，他便能再长出一颗头颅。 成就两颗头颅，金日偙修为战力亦将迅猛蹿升，可至炼脉层次。 对于此次的转劫，金日偙比其他任何人都更急加期待。 叶玄也已经打算好，将此次魔潮所得的真炁留出大半来，供给金日偙，令之专心提升自己，蓄积鬼气，尽快长出第三颗、第四颗头颅。 鬼车序列便是如此，只要鬼气蓄积足够，便能转劫轮回，提升自身，只要能扛得住那轮回之中，仿佛性灵都被碾磨粉碎的痛苦就行。 叶玄未去打扰金日偙，也不知他如今正在经历怎样的痛苦，只派了两个石牛夜叉在其门口守候着，一旦发现异常，立刻知会自己。 如今兵符晋升，石牛夜叉们也能突破自身所限，增长潜力，能不断提升自身修为。 前提是他们还得在兵符之中转化一遭。 但这些石牛夜叉而今俱有修为在身，想要通过兵符转化，破除从前的限制，所消耗的杀伐战气远比直接以寻常阴灵转化出一个雷煞鱼龙卫要高出数倍。 虽然眼下战气足够，但也不能如此消耗。 所以叶玄为它们定下规矩，凡是表现极其优秀，或在此番魔潮降临中斩敌较多者，才能得到兵符转化的机会，破除自身的限制。 如此一来，极大地调动了石牛夜叉们的积极性，人人争先，都想破除自身修至炼脉便成绝境的枷锁。 魔潮汹涌，绝大多数情况下，这些石牛夜叉，或是炼皮境的天鬼夜叉、血甲剑士，立于城墙之下，斩杀凶魔，不吝于自投罗网，是在送死。 但魔潮并非一直都是这样汹涌，连绵不绝。 每隔一个多时辰，城外的几员大将：胖虎、彪子以及白龙灵树，便能把聚拢而来的九成凶魔斩杀干净，仅留小股的凶魔在寒泽苑外徘徊，这时，叶玄便会分批次派出修为低弱的兵士们，把它们每十个变成一组，结队放出墙外厮杀。 与凶魔厮杀，虽然危险极大，但获利也极大。 它们本是阴灵斩杀得来，每每斩杀一尊凶魔，其体内便会溢发阴气，浸润这些士卒，提升它们的实力，增强它们的实战经验。 叶玄至今已经轮换了三披兵士出墙外厮杀，三十个兵士当中，已经有一个天资颇高的血甲剑士突破炼皮，踏入炼肉之境。 前半夜的魔潮就此渐渐过去。 到了后半夜，凶魔汇集的速度骤然加快，与前半夜有更明显的区别。 高墙之外，凶魔吼啸之声、雷霆轰击之声连绵不绝，静室之内，金日偙盘腿而坐，表情挣扎，已经不能维持人形，转为金雕本尊，周身翎羽纷纷而落，显露出金铜色的皮膜，在其全身皮膜之下，不时会骨凸出一个大包，伴着血液流淌、骨骼碎裂的声音。 这便是鬼车的轮回之劫。 金日偙正在经历骨骼碎裂，鬼气浸血的痛楚。 这般痛楚，金日偙当时修为被废，抽去一身罡气之时，已经经历过一遍，当下虽然仍觉剧痛无比，但与当时情形一对比，反而觉得眼下轻松些许。 毕竟当时承受那般痛楚，只换来了修为被废的下场。 如今能在这痛楚之中，咬牙挺住，自己修为便有恢复之可能，甚至远超从前，跨越血脉所限，到达一个全新的境界！ 如此想着，周身连同性灵一齐涌现的剧烈痛楚，便也不知不觉地减弱了许多。 过了良久，诸般痛楚渐自消解。 鬼气如潮水般褪去，转为血肉精气在金日偙体内荡漾开来，一层层修复从前的损伤，他的筋脉骨髓在这一过程里，亦被修复完成，能够再度开启修炼。 但其丹田之内已然‘生长’出一缕幽暗的真气，令之从此以后，不论吸收何种元气入体，都将转化为这种森然的鬼气，不断蓄积，开启第二重轮回。 咔嚓！ 只听一声轻响，金日偙立时感觉到自己肩膀上似乎多出来了一个东西。 他心念一动，睁眼一看，果然看到自己肩膀上又多了一颗头颅。 他转化为本尊，已然非是金雕之身，而是一种似鹰枭，浑身黑羽，有双头的禽类——乃是鬼车的不完全形态。 待到金日偙九首长成，便化为真正的鬼车神灵！ 他在静室内又试验了一番神通，从前所学的种种法门，在修为被废之后，都无法施展，如今经脉修复，体内有真气流转，积累些许时日，便有炼脉境的真气底蕴，从前的一些神通法门，已然可以运用。 金日偙挑拣了两门比较适合当下使用的法门，演练数遍，确定自己没有生疏之后，总算从静室之中走出，向两个石牛夜叉打过招呼，直往城墙上而去。 突破的第一时间，他便想把这份喜悦分享给主公叶玄！ 第三百六十九章 附从 金日偙长出第二颗头颅，不仅仅经脉骨髓尽被修复，可以蓄积真气，吸收外界的天地元气，恢复从前的一些神通法门，第二颗头颅也为之带来了一门神通。 这一门神通，乃是鬼车的天赋能力。 可以将自身一分为二，并且两者皆有各自的意识，只是一者为主，一者为辅，且皆能蓄积鬼气，如此一来，蓄积鬼气的速度便是只有金日偙一人时的双倍，可以更快修炼出第三颗头颅。 炼成第三颗头颅，便能将自身一分为三。 以此类推，鬼车无有修行越至后面，便越困难的困扰，反而是越到后面，蓄积鬼气速度越快，越容易突破到更精深的层次。 见到叶玄之后，金日偙便将自己这门天赋神通演练给了主公验看。 叶玄看得连连点头，赞道：“你有这一门天赋神通，便不必再如我这般，辛辛苦苦筹集材料，炼制什么身外化身。 将自身一分为二，还能具备自主意识，简直比身外化身还要好用！” “主公谬赞。”站在叶玄眼前的两个金日偙同时应声道。 随后，左边的那位稍稍退后，让右边的金日偙立于叶玄身前。 右边这位，便是金日偙的主意识。 他言道：“不过我如今实力尚且羸弱，分化为二，便更不够看，在凶魔大潮之中，这般形态却也帮不了主公什么……” 说着，他便想要重合为一，这时叶玄却出声阻止道：“眼下倒有一件事需要你派出分身来做。” “哦？”金日偙微感意外，随即躬身聆听叶玄吩咐。 叶玄望着高墙下方，五行雷蛇不断轰击，手下们竞相出手之下，围拢在院墙四周的凶魔已经被消灭个七七八八，但今夜魔潮来势实在太过凶猛，凶魔们不像是途经此地，倒像是故意聚集在寒泽苑周围来了一般，让叶玄心中始终有些担忧。 金日偙半成鬼车之身，其肉身本就是炼罡境的肉身，逆着夜间寒流，穿行寒泽却也不是什么困难事，所以叶玄准备令之以分身巡视百里之地，粗略地探一探这些凶魔都是从哪里冒出来的，是不是一股脑地都冲向寒泽苑了？ 他把这个想法与金日偙挑明，金日偙欣然答允：“我的分身正适合来做主公吩咐的事情，如今半成鬼车之身，别的不说，速度却是极快，比六品飞剑都要快出一线。 一旦发现异常，便能折转回来，向主公汇报。 纵然分身被困，难以回归，我与分身心神相连，亦可直接分享其之见闻。” 言罢，金日偙便将分身派出，便见分身在夜空中化作一缕幽光，须臾时间，踪迹全无，这速度确实比六品飞剑还要快上一线。 不过，它若被困住，或被未名之敌灭杀，金日偙此番苦熬，修炼出的第二颗头颅便也相当于被斩落，又得重新修炼。 其实叶玄可以把胖虎派出去巡视四下，以胖虎之修为，遇到一些强手，也能应付一二，安全系数无疑是大大增强，但是魔潮一波接一波的冲袭过来，胖虎在灭杀魔潮中担当大任，一时之间也分不开身。 所以只好让修为新晋升的金日偙来冒这个风险。 叶玄已经想好，若是金日偙因为此事被斩落头颅，又得从头来过，他也会给予对方更大的补偿与奖赏。 …… 寒流滚滚，魔气如潮。 金日偙分身穿行于寒流与魔气之中，一身幽暗的羽毛结出了冰霜，那些魔气滚滚而来，它反而不会抵触丝毫，运转道诀法门，将魔气统统纳入体内，不消片刻时间，便将魔气尽数转为鬼气，蓄积于经脉丹田之内。 未有长出第二颗头颅，正式晋入鬼车序列之时，金日偙依旧是肉体凡胎，难以吸收魔气，但它如今已长出第二颗头颅，成就半鬼车之身，诸般污秽杂炁，便尽可吞噬入体，反正不用一时三刻，就能全部转为鬼气。 所以在这如潮般魔气之中穿行，金日偙分身毫无压力。 只是寒性元气也汇集成潮流，长江大河般往身上冲刷，仍旧让它受了些许影响，速度难免下降。 好在主公只令金日偙分身巡逻百里之地。 一刻时间，它便已将百里范围巡视了个遍，观察到了数股凶魔汇聚起来，像是有目的般的往寒泽苑所在之地奔去。 这些凶魔与普通的赤舌魔潮有些不一样，它们是从冰层裂缝之中爬出的冻尸，只是受魔气侵染，便很快转为了与赤舌凶魔一般的形貌，不过在气息上，它们更加强横一些。 金日偙分身有自己的思维能力。 他亲眼见到那些冻尸被魔气侵染，转为赤舌凶魔之形，暗暗推测，在寒泽数之不尽的冰层裂缝之下，或许还有一个常人难见的世界。 而今，这个世界上的最主要‘生灵’意欲将寒泽苑排斥出寒泽以外，所以附从凶魔潮，对寒泽苑不断发动袭击。 那些冰层裂缝，幽深不见底。 叶玄等众即便在寒泽穿行多次，也不敢轻易刺探冰层裂缝深处，更不提实力羸弱的金日偙分身，它一番揣摩推测之后，亦未贸然进入裂缝之中试探，振翅而起，很快融入夜空之中，不多时，身影便即消失不见。 在那幽暗身影之后，五色神火在寒流呼啸里忽闪着，时明时灭，仿佛烛火，随时可能油尽灯枯。 应元清抓住这个机会，咬牙又耗损了小半修为，才总算能追上金日偙的身影。 这似鹰枭、一身黑羽，漫溢鬼气的禽类，莫非是寒泽特有？其修为分明低弱，但速度却这般快，自己若不是又牺牲了小半修为，恐怕无法跟上它，且不被它发现。 应元清如今已将近油尽灯枯，神智都在寒气侵袭下，逐渐模糊起来。 当下看到金日偙，便是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怎么也不肯松手。 其一心追踪金日偙分身，却也忽略了周遭——也顾不得周遭。 室宿隐于无形之中，亦吊在应元清身后，不紧不慢地跟着。 不出所料，应元清已经油尽灯枯，必然是自己囊中之物，倒是她跟着的那只黑鸟，让室宿产生了更大的兴趣，想要追踪过去，至其老巢，一探究竟。 第三百七十章 黄雀 金日偙分身折转回了寒泽苑，将自己所见所闻尽数汇报给了叶玄，对于应元清乃至其后的危宿悄悄跟踪自己的事情，他一无所觉。 叶玄听完金日偙分身所言，若有所思：“那些冰层缝隙深不见底，我从未想过，其中竟然会隐藏有如此巨量的冻尸。 其实我早该发现这一场魔潮，与往常颇多不同。 有些凶魔实力甚为强横，而且斩杀之后，也无有真炁或是权柄留存。 待到此次魔潮消灭个七七八八之后，或许我真该派人去那冰层缝隙一下探看一番了。” 叶玄令合二为一的金日偙回去休息，巩固修为，自己仍然在高墙之上俯瞰下方，一旦底下真炁积蓄过多，他便到墙外去，在胖虎与彪子的左右护持下，把真炁与散碎权柄尽数收取进龙鸟印玺之内。 后半夜也渐渐过去，魔潮有了减弱的趋势。 一拨一拨的兵士趁着魔潮减弱时，被叶玄派出墙外，斩杀凶魔，磨砺自身。 雷蛇在苍穹缭绕，吞吐儿臂粗的雷霆，击落下方，便有凶魔成片成片的倒下。 彪子的丈二巨人之身周遭血气缭绕，两只眼睛也宛若两轮血色太阳，灼灼其华，气焰嚣烈。 胖虎此时已懒于外放气势，在战场之中四处奔行，遇到成群的凶魔便放出雷火，不消片刻时间，便将之尽数斩杀殆尽。 寒泽苑周遭动静，尽入应元清眼帘。 她神色迟疑，跟随金日偙分身一路至此，以为自己将有绝处逢生之路，未想到会在寒泽之中见到一处城堡般的所在。 只看那在城外随处游走的飞天夜叉以及祸斗，亦知它们绝不好惹，以自己如今实力，根本难与之匹敌。 更不提这城堡四周还布设有重重阵法，演化出的雷蛇都有渐渐化蛟的潜力，城墙之上，影影绰绰，不知又隐藏着多少精兵强将？ 这些兵士共同护卫一座城堡，飞天夜叉与祸斗这等异种都是那城堡主人的开路先锋，那么，城堡主人本身修为该有多强横？ 呼—— 寒流滚滚而来，应元清浑身缭绕的五色神火一阵忽闪，有即将熄灭的征兆。 她被这寒流吹袭得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以自己体内残存的罡气，若不尽快找到一个安全所在，那就必然得面临寒流吹袭，凶魔侵扰的结局，届时自己可还能抵受得住？ 这一路有奔逃而来，未察觉燕山阳或是室宿在一路跟踪，他们是不是退出了寒泽？ 如此一来，今夜于我而言，倒还不是特别难熬…… 应元清已经起了退缩之心，当下鼓荡罡气，便要在城外的彪子与胖虎未注意到她时，退开此间—— 说时迟，那时快，她刚刚提起一口罡气，一丝不同寻常的气息便附从在滚滚寒流之后，向她后心刺杀而来！ 这一缕气息一现，应元清登时浑身汗毛倒竖，在刹那之间反应过来，与那一缕气息擦身而过！ 五色神火卷起应元清的身影，冲天而起。 下方，她刚刚所在的一座冰山之后，呈现出室宿的一缕残影。 仅仅是这一缕残影，残影消逝之后，室宿的气息已经完全消失不见！ 应元清却知室宿一路追踪自己至此，绝然不肯善罢甘休，她再不犹豫，立刻运转孔雀明王剑，神火呼啸中，直往那座城堡而去！ 她打的主意很简单，就是将祸水东引，为自己争取活命的机会！ 化为无形的室宿一击未成，立刻再运有无形剑，浮游虚空，掠过层层元气，直追应元清所化的那团五色神火。 应元清已经被他视作囊中之物，当下决然不允许对方逃脱！ 但假若应元清真投入了那城堡周遭，室宿一时之间却也强抢不来，只盼自己剑光再快一些，能在中途截住应元清，捉住她立刻退走。 寒泽之中的这座城堡，以后再从长计议，慢慢谋取！ 呼！ 五色神火化作孔雀，已经接近那座城堡百丈范围。 应元清见此，面上没有任何欢喜之色，反而更加紧张，再度提起一口罡气，令神火孔雀的尾羽轰烈燃烧起来，化作虚无。 在这般剧烈燃烧之中，神火孔雀的速度更快，刹那之间，已近城堡十丈范围！ 嗖！ 室宿本都要追上应元清的神火孔雀，未成想其拼着燃烧孔雀明王剑，把速度再提一筹，顷刻间与自己拉开了距离，见此情景，室宿再按捺不住，一道剑光横贯苍穹，如银河垂落，狠狠撞在那孔雀之上！ 轰！ 神火孔雀翎羽四散，内中隐隐显出了应元清的身影！ 银河剑光一击得中，旋即隐于无形，下一刻，天穹墨色更甚从前，无边黑暗刹那间遮盖住了城堡四周的滚滚雷光。 在这至黑天地中，室宿向应元清伸手，向其头顶按落！ 室宿掌心，赫然团着他的有无形飞剑！ 他已打定主意，眼下活捉应元清，将之卖给燕山阳，得个好价钱已然不成，只好将之斩杀，搜罗其魂魄，得到其从前施展的那一道法门！ 遮天一剑！ 应元清陡觉天色黑暗下来的刹那，便反应过来，这是室宿有无形剑诀之中的杀招之一，她虽识出了这一杀招，然而此时却无有余力格挡，只能不断催使孔雀明王剑，溢散神火，为自己提升一点防御。 但对于最终结果，应元清内心已有预知，只低低地叹息了一声。 今日只怕要殒命于此了…… 她脑中念头闪过，也在瞬息间感应到了室宿的剑光乍然落下。 至为锋锐的剑光落下，化为纷乱剑丝，削落应元清周身五色神火团，破灭她的一身护体宝衣，即将令之不着寸缕，把她斩灭之际，那剑光忽然停住，紧跟着便消失得无影无踪。 怎么回事？ 只要再有一个呼吸，我就要殒命。 室宿为何此时停下剑势？ 应元清一边想着，一边召来残存灵性不多的孔雀明王剑，护住周身，化作一件五色神火霓裳。 四下遮盖光芒的黑暗已经散去。 应元清抬首，看到左侧赫然立着一尊血光缭绕的飞天夜叉，手持门板宽的巨刃，横在自己与另一片虚空之间。 那片虚空上，祸斗巨犬耀发雷光，虎视眈眈地盯住一个方向。 第三百七十一章 巧合 看来是它们救了我…… 应元清见此情景，哪里还不明白。 室宿当时那一剑，取自己性命已然足矣，但此时祸斗与那飞天夜叉一齐赶到，合力夹击，想必他自问虽能斩杀自己，但却也无法带走自己的法宝积蓄。 如此一来，只取一道人命，于他自身而言，却不是什么赚钱的生意，且可能因此被那座城堡中真正的强者关注，连自己也搭进来也说不定。 自然就此退走，留下了我的性命。 应元清修行百年，对于其中关窍，几乎一念之间，便已经反应了过来，她随即向彪子行礼，轻声道：“多谢搭救。” 彪子与胖虎相比，毕竟还有个人样。 让应元清对一条狗行礼，她心里多少有点障碍，但是对一头人形飞天夜叉行礼，心理的障碍便少了许多。 彪子目视应元清，口中发出隆隆雷音：“我家主人请阁下入院。” 胖虎与彪子先前虽然注意到了应元清与另一个强者的交手，但它们本身不识得二者中的任何一个，自然不会掺和入其中，为叶玄召来事端。 反而是叶玄感应到了应元清性命垂危之际，性灵中散发出的气息令他颇感熟悉，所以让胖虎与彪子出手截下了应元清。 应元清闻言，微微一愣，旋即低眉顺眼：“尊主令你们出手相救，元清当面道谢，也是应该。” 一尊飞天夜叉，战力已是炼罡后期。 加上一头气势比飞天夜叉还要强横上一筹的祸斗，二者战力相加，纵然是应元清尚在不垢境时，也不一定能完胜二者。 更何况那城墙之内，必然还有其主人的隐藏后手。 面见这样一位神秘强者，应元清心下自然十分忐忑，害怕对方乘自己之危，提出一些自己无法拒绝的要求。 但眼下箭在弦上，却也不得不发。 以她如今仅存的一点罡气，都不一定能在飞天夜叉手下过上三招。 随后，胖虎依旧留在城外，巡视四下，遇到小股凶魔便将之灭杀，同时小心防备刚才与应元清交手的那人再度出手突袭。 应元清则随同彪子一起进了高墙之内。 幽暗之中，室宿眼睁睁地看着应元清被引进城堡之内，面无表情，默默打量着寒流中耸立的那座坚城。 而今已然追到这个地方，浪费许多力气，倘若就此退去，就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但若想把应元清抓回来，则必须要突破到城池之内，能在城池主人以及其几个强横下属的围攻下，顺利脱逃才行。 不论如何，此事成功概率都是极低。 还须从长计议。 室宿默默地盘算了一阵，暂时未想到什么妙计，反而是那些凶魔有感于他的存在，开始在四周汇聚了起来。 呼呼—— 一阵寒风刮过，后半夜降临，寒泽之内，寒气更甚。 吹袭得室宿都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他目光闪动，顷刻之间，有了定计：我不妨也在这寒泽之内安置下来，营造防御工事，以我之能，隐于暗处，暗中观察这座城池，时日渐久之下，不怕他们不露出破绽。 一旦他们露出破绽，我便立刻出手，首先将应元清擒住——若能瓦解这座坚城，鸠占鹊巢，那就更好不过…… 室宿运转罡气，悄然退开此地，转而去寻合适自己居住的地方去也。 在寒泽之内生存，没有一座可以御寒的屋室，显然行不通。 …… 甫一踏进这高墙之内，四下里冲袭的寒流登时无影无踪，融融暖意在身周流淌。 应元清不用再分出罡气以抵御寒气侵袭，身上压力骤减，不禁好奇地打量起这高墙内的种种设施。 这座袖珍城堡之内，除却几排营房，几座高屋之外，便只剩一些铺着黑色土壤的田亩，内里栽种的作物还没有发芽，应元清路过那些不知从何处取来的黑土田地时，立刻便感觉到一种充沛灵性，在黑色泥土里蕴发着。 这些土壤灵性如此之强，种出各种作物也只是时间的问题。 在寒泽这等无有生机之地，开垦荒地，种植作物，也别有一番韵致，城堡主人该是个有趣的人。 应元清又见一队队兵士踩着贴高墙而建的阶梯，冲上高墙，在墙垛之间施展各种手段，碾杀凶魔，对城堡主人不禁更加好奇——这位城堡主人又是从哪里搜罗来如此多的人手？ 这些兵士虽然修为不高，但潜力皆不错，应元清在其中看到了不少夜叉族的兵士，其中有两头，更是先天亲和雷电，潜力无穷，前途广大。 能聚拢起这样一支力量，放到寒泽以外去，磨砺个数年，也能成就一股中型势力了，更不提那位城堡主人手下，还有一尊飞天夜叉，一尊祸斗异种。 他本人实力，想必亦极强横，不然也降服不住这等异种为己所用。 “希律律——” 应元清正胡思乱想时，忽然侧边传来一阵马儿的啸叫声，连忙侧目，便见马厩之中，一匹乌黑油亮，但身量远高于普通骏马，甚为壮硕的马儿停在那里。 她略一打量，便知这马儿也是一种异种，名为‘绝地’，辟地千里，行进之速比之六品飞剑都只强不弱。 绝地带给应元清的震撼远远低于外面的胖虎，以及身边的飞天夜叉彪子，她心中对城堡主人更加好奇，目光轻扫过那匹绝地异种，跟着彪子，来到了一座大屋前。 这座大屋营造得与其他几座并无区别，无有高低堂皇之分。 “主人便在其中。”彪子向应元清做了个手势，请她步入其中。 越接近此地，应元清心中越发紧张，不敢有丝毫怠慢，连忙点头应声，轻轻推开门扉，转而步入其中。 她螓首低垂，不敢看堂中之人，只轻声开口：“幸得阁下搭救，应元清得以保全性命，特来拜谢。” 说着，应元清躬身行了一礼。 在城堡主人面前，应元清不敢施展任何障眼法，以真面目示人，于是，叶玄便将她的面貌看了个分明。 心下一愣，随即冒出个念头：原来是她？！ 第三百七十二章 联合 应元清容貌清妍，操纵五色神火化为孔雀，与叶玄交过手，这等姿容上佳的女子，又有如此高深的修为，自然给叶玄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是以此时再见，转瞬间便将她认出。 他眼下已经化作一位中年道人的模样，头上插着一个木簪，身披玄色大氅，与这座布置得颇为简朴的屋室相得益彰，平添几分古朴之气。 不过其拟化叶黑的一缕真炁，演化雷电于双眼之中，又有几分疏离于人群之外的感觉。 他此次未将自己转作李端龙的模样，纯粹是因为李端龙这个‘马甲’如今牵扯颇多，用此身份就得衡量得失，不如再塑造一个全新的身份，没有过去可供追索，也就不会在外人眼里留下什么破绽。 叶玄一眼扫过应元清，已知其身份，道了声：“请坐吧。” 应元清这才敢抬首，稍稍看了叶玄一眼，将其面貌气息记在心底，转而在下方一个蒲团坐下，与叶玄相对。 这位城堡主人想必于雷道之上，有极高深的修为。 雷法最难修持，能于此道专精，殊为不易。 一尊炼罡境的雷道强者，足以碾杀同境界修持其他法门的修者，更不提眼下这位，修为恐怕不止炼罡之境，或许是修成了真身的大能也说不定。 应元清感应着叶玄的气息，心里一阵恍惚。 想及自己之所以沦落至于如今境地，亦是因为被一尊雷道强者于性灵之上打下那诡异烙印，一时之间，又觉命运捉摸不定。 她开口拜谢之后，便再无言语，之所以如此，一是因为自己本就是个寡言少语的性子，遇到陌生人，更不知该如何与之相谈，二来，也想看看对方是不是会趁着救下自己这般大的恩情，向自己提出什么条件。 叶玄先前察觉到应元清气息与自己相互勾连，遂让彪子、胖虎出手相救，眼下既把人救来，他又起了更多心思，忌惮于那位能将应元清逼压得走投无路，差点毙命的强者，所以先开口相询道：“阁下该有不垢境的修为，这等修为，在苦地几乎畅行无阻，缘何会被逼得如此落魄？” 应元清闻弦而知雅意，知道叶玄是在揣摩将她逼迫至如此境地的室宿是个怎样人物，不想惹下更多麻烦，便将自己近些时日来的遭遇，三分真七分假地说与了叶玄听。 关于燕山阳、室宿二人的战力，她都是不曾有分毫隐瞒，将他们修持什么道诀，爱使什么飞剑法宝的事情，统统告诉了叶玄。 她也是存了让叶玄多做些准备，以免被室宿所趁的心思。 至于应元清本是与室宿修为相差不多的修者，最后却反而被室宿追杀至如此境地，她只说了是因为室宿与燕山阳联手对付自己，而自身性灵被烙印上诡异印诀，导致修为跌退的事情，应元清刻意隐瞒了下去。 她的情况，叶玄一眼便知。 烙印在其性灵上的阵字大手印不断吞噬应元清的罡气修为，其每每提起罡气抗御，立刻便会收获更大的苦果。 而作为施予她阵字大手印的人，叶玄有许多种方法可以将这手印从应元清性灵之上剔除。 如今最为简单的一种，便是施展皆字印，投入阵字印内，如此阵字印就不攻自破。 他听完应元清所言，微微一笑，道：“那室宿与燕山阳实力果然强横，竟在应姑娘性灵之上种下了这样一枚邪诡手印。” 应元清闻言，心神俱震，面色潮红，未想到自己的虚实被对方一下看穿，一时之间也不知该如何反应，默然以对。 “应姑娘不必担心，我对诸般手印道诀皆有了解，你性灵之上的这道手印，我可以帮你剔除。”下一刻，叶玄吐露的话语让应元清更觉震惊。 她听完之后，犹疑半晌，终还是忍不住道：“道兄令手下出手救下我，于我已有救命之恩，如今愿意帮我剔除身上烙印，可是想让我替道兄做什么事情？” 对方如此做，必然所图甚大，否则应元清实在想不到叶玄这般出工又出力，对他自己有什么好处。 自己手上也有不少积蓄，若他真能帮助自己剔除烙印，那么付出大半积蓄，以换取自性圆融，应元清也愿意。 就怕叶玄狮子大张口，提出的要求让应元清接受不了，或者根本无法完成。 “应姑娘看我这小院如何？”叶玄并未直接回答应元清的问题，转而向对方反问。 “道兄这处洞府，可不能说是小院吧？”应元清抿嘴笑了笑，接着正色道，“道兄这处所在，诸般阵法布置得当，与周遭环境相得益彰，能立于寒泽这等险恶之地，却能自成乾坤，殊为不易，想必也耗费了不少心血。 而且，道兄手下还有两员强将，无数弟子，假以时日，必成大器。 如此种种相加，这里，自然是一处坐关修行的绝佳所在。” 说到叶玄这处洞府，应元清面上多少有羡慕之色流露，她在苦地诸境皆营造有洞府，其中有些洞府阵法设施之完备，连叶玄的寒泽苑也比不了。 但她终究不及叶玄别出心裁，竟将洞府设在寒泽这等险绝之地，且不知是用了何种手段，在这里另成乾坤，又有几个强横手下护持，这般所在，实是应元清做梦都想拥有的地方。 她不喜红尘俗世，喜欢独处修行，参玄悟道，但若没有强横手下护法，布置再精妙的洞府，也终究会在强敌日复一日地纠缠下，阵法崩毁，被其打开。 届时，应元清就只能再换一处洞府。 也只有叶玄的寒泽苑这般所在，才能护住自己周全，让自己安心修炼，不参与俗世之中。 “道兄怎么突然问起这个了？”应元清回过神来，想及这座城堡的主人就在自己眼前，不禁微微面红，暗道自己真是贪心不足，转而又出言相询道。 这位高人心思缥缈，非她所能揣度。 她的心思还牵挂着叶玄方才所言，希望对方能明示自己，想让自己做些什么，若是条件允许，她自会答应，请叶玄为自己解开身上烙印。 第三百七十三章 猎手 “我听应姑娘所言，也是独自修行，也没有衣钵传人，更未归入哪一方势力之中。”叶玄慢条斯理道，“早些年间，我与应姑娘情况差不多，也是自在无为，苦地独行。 但后来遇到一些事情，遂起了组建班底，代我守御府宅的心思。 如此才有了今时之寒泽苑。 然以我一人之力，积攒百年，做到如今程度已经使出全力，再想更进一步，却是心有余而力不足。 此番出手搭救应姑娘，自是看强人迫压于你，心生恻隐，但也存了想请应姑娘与我联手，经营这偌大洞府的心思。” “一起……经营……”听着叶玄所言，应元清心跳突然漏了半拍，再一抬首，便正对上叶玄拟化的中年道人面孔。 中年道人目光真诚地注视着她，让应元清心跳更快，俏脸上忍不住飞起两团红云，忽地低下了头去，一时之间，未有组织好言辞以回应叶玄。 叶玄所言其实并无歧义，是很正常的言语。 但眼下二人独处一室，他突然对应元清‘敞开心扉，倾诉衷肠’，叫对方误以为他对自己有一些别样的心思。 毕竟应元清眼下之所以沦落至于如今境地，还是因为燕山阳想强掳她去做道侣，她正在这事情上栽了一个跟头，在这方面就难免更加敏感一些。 她心神失据，一时间恍恍惚惚，也不明白自己的心意，究竟是愿意答应叶玄，还是欲就此推辞，只是脑子里熏陶陶地，感觉心念不受控制地发散开去。 看她低着头，微微蹙眉的样子，叶玄只当她是在思量利害，也知这种招揽人手的事情急切不得，眼下须得拿出更多的诚意来，于是正了正颜色，又道：“应姑娘可以仔细思量思量此事，在此间休养一番，过段时间再给我答案也无不可。 眼下我先为应姑娘削减去性灵之上的烙印吧。” 烙印在应元清性灵上的阵字大手印，只要叶玄全力运转皆字印，不消一时三刻，便能将之完全抹去。不过若直接就此将烙印抹去，应元清便完全不会再受制于自己，从此天高任鸟飞，海阔凭鱼跃，这绝然不是叶玄想看到的结果。 所以他准备一层层为应元清削减那烙印的效用，在这个过程里，对之循循善诱，慢慢将之拉上自己这条贼船。 应元清心神混乱，听到叶玄所言，暗想他果然是个冲和仁厚的，未有趁我修为跌退，实力不足从前十分之一时，对我用强，逼我就范，也是一位谦谦君子。 如此想来，对叶玄不禁更添几分好感，念及他方才的邀请，心中微微发烫。 她迷迷糊糊地点头答应，叶玄见状，道一声‘失礼了’，旋即运转皆字大手印，只出了一成力，蕴发重重宝光，缓缓贴在应元清后背。 应元清此时忽地想起，自己先前与室宿交手，被他一剑斩碎了护体宝衣，此时全凭孔雀明王剑演化的五色神火，充作衣裳，内里只着一套亵衣，且有多处破损。 此时叶玄一掌按在她后背，无异于直接与她肌肤接触。 应元清面上登时火烫，红得欲滴出血来，在心里连连念诵清心咒，一遍一遍运转罡气，这才能守住灵台清明，缓缓接纳了叶玄投入自身的那股融融真气。 皆字印的力量继续往性灵投射，渐渐在其中组成一个掌印，包围住了她性灵上的阵字印，一圈圈轮转研磨，耗费了一个多时辰，竟真的将阵字印削减去了十分之一的体积，组成那道烙印的符文，在这不知不觉间，也被磨碎了不少！ 应元清对叶玄渐生好感，也就相信了他确实有能力解决自己性灵上的烙印。 但眼下见到真实效果，还是颇为欣喜，稍稍运转罡气，感应了一番，忍不住赞叹道：“道兄果然手段高明，这诡异烙印削减之后，我的罡气运转也顺畅了起来，不似从前那般滞涩了！” “呵呵，毕竟关乎你之性灵，我也不好运用太多手段，只能以水磨工夫，慢慢将烙印祛除，将这烙印彻底祛除，大概还需三五日时间，应姑娘还是小心修养，耐心等候几日吧。”叶玄宠辱不惊，淡然说道。 “好。”应元清点了点头，又忽然似想起什么一般，俏脸晕红，压低声音道，“请道兄先为我准备一间屋室吧，待到魔潮消退之后，也要请道兄与我同行，去我从前的几处洞府看看。 那里还有些积蓄，既然要搬来寒泽，那边的一些东西总归要搬来的……” 她声音越压越低，最后几近蚊呐。 幸而叶玄有修为在身，耳力惊人，还是听清楚了她之所言，没想到她会在这一个多时辰内，就已下了决断，愿意与自己联手经营寒泽苑，也是面露喜色：“这是自然，到时我会和两个手下一道，与应姑娘同去，把你的一些积蓄搬来此地。” 此后，叶玄便为应元清寻了一座屋室，将她安置下来，令之好生休养，恢复自身。 叶玄对能将应元清逼迫到如此境地的室宿自然十分在意，但已从应元清口中得知，此人不垢境的修为，修持一门上乘法门‘有无形剑诀’，能使自身于有无之间自如转换，连气息、痕迹都可以轻松隐匿。 修持至高深之处，甚至有如黄泉心经那般，吞噬因果，不被牵扯的神效。 而今，室宿已然修持到了这个境界。 他是一个实力强横，手段高明的刺客，眼看叶玄接纳了自己盯着的猎物，必然不肯善罢甘休，在某处蛰伏起来，于暗中密切观察着寒泽苑，一旦此间露出破绽，必然会出全力暴起一击。 到时结果自见分晓。 与这样的强者做对手，保持心神上的镇静很有必要，否则一旦自乱方寸，迎接叶玄的便是一场大溃败。 他在屋中思虑了片刻，旋即与彪子吩咐几句，令之与胖虎此后非必要时刻，必须结伴而行，同时令驻扎在自己这边的典狱小神给林庄暗中传讯，令之密切关注周遭，一旦有异动，立刻上报给自己。 与林庄的这一层关系，暂时叶玄也不准备揭破。 第三百七十四章 化魔经 一个黑夜总算过去。 魔潮在白日里缓缓退去，或隐入玄冰缝隙之中，或退出寒泽，不知去向。 在夜间席卷大地的寒气，也于白天时消减大半。 室宿在叶玄的寒泽苑周围稍稍勘察之后，便离开了那里，就地在寒泽寻了一座冰山，在山腰开凿出一处洞窟，暂作居住休憩之所。饶是如此，后半夜仍然被诸多凶魔侵扰，竞相往冰山上攀爬。 他费了好些力气才将凶魔们尽数碾灭。 此时望着冰山脚下密密麻麻的黑泥，感应着四周萦绕不散的魔气，室宿皱了皱眉，心中大感在寒泽尤其居不易。 在冰窟洞口默然停留一阵，室宿召出传讯符，给座下的三个弟子各自传去消息，令他们立刻前来寒泽与自己汇合，随即又从囊中抓出一把黑豆，就地洒落。 那一颗颗黑豆落地旋即化作一个个黑甲兵丁，不畏魔气侵蚀，开始清理冰山四周淤积的黑泥，打扫战场。 室宿在四周查探了一番，回转过来，决定将这座洞窟作为自己在寒泽的最主要据点，也就开始炼制阵桩、阵基，预备在此间布置下重重阵法，以抵御凶魔，转化寒气。 收留应元清的那座城堡绝非是在极短时间内建立，必然也费了城堡主人不少功夫。 虽然自己无法履足其中，查探其中各种设施建设，但其主人既然在寒泽这等险绝之地设立洞府居住，必然做好了与此间环境打持久战的准备，种种阵法设施必然完备，如此一来，若想将应元清乃至那座城堡也一定夺走，我亦必要做好打一场持久战的准备！ 幸而他是在寒泽积攒下来了这些家当，寒泽这地界，很少有人注意。 如此一来，我在此中谋夺他的财产，也就不怕自己悍然出手，会引起其他存在的注意！ 放出丹炉，以熊熊烈火包裹一项项材料的室宿忽然停下手中动作，想起昨夜在寒泽苑周遭一番勘探，还发现了一个奇怪的地方——距离那座城堡不远的地方，竟然生长有一片树林！ 寒泽这种地方，草木焉能生存？ 那些树木必然不是凡物，甚至可能是城堡主人的一招暗手也说不定。 这个亦得小心注意着，不能着了城堡主人的道。 思来想去，室宿越发觉得城堡主人神秘无比，各种盘算便更加小心谨慎，在内心准备了各种应对之策，一条一条细数下来，他发现若要完全贯彻自己心中所想，只怕还非得把寒泽的这处临时洞窟，当做一项基业经营下去才行。 此中消耗的精力、时间，得以数十百年计。 念及此，室宿便起了退缩之念，为了谋夺应元清一人之积蓄，耗费如此多的时间，如此巨量的精力，可值得？ 但他又想到那城堡周围巡曳的异种祸斗与飞天夜叉，心有腾地一下子火热了起来。 若为应元清一人的积蓄，耗费如此巨量的时间与精力，固然不值，但若加上城堡主人的那一份基业，我做这诸般布置，耗费许多精力，却也值得！ 倘能吞下城堡主人的所有积累，我自己便也能开宗立派，逍遥自在去也！ …… 白日的寒泽苑同样忙碌。 叶玄手底下一众夜叉、血甲剑士等众被金日偙归拢起来，教习拳法，修持天王心经； 他另外撒豆成兵，以搬运寒泽苑城墙下堆积的黑泥，全部运入城堡之中，投入火塘内，烧成黑灵泥。 昨夜剿杀了不少凶魔，亦为寒泽苑带来了退魔炭的大量进项，它们将在今夜点亮寒泽苑四周的城墙，震慑凶魔。 寒泽苑内外，一桩桩事情有条不紊地进行着。 应元清从未有过这样和谐的集体生活，乐此不疲地观察了许久，兴之所至，也会指点一众兵丁们几招拳法，以及吐纳呼吸的法门。 她的修为在这般短的时间内，自然不可能完全复原，只是经过一个夜间的修炼，着实觉得无聊得很，于是走出房间出来转转，就看到了这么许多有趣的景象。 但唯独没看到她最想看到的那个人。 应元清在各处都转了许久，总算走近彪子身畔，似是不经意地向对方问道：“你家主人去了何处，怎么今天白天都未看见他的踪影？” 其实她不用刻意伪装自己的情绪，毕竟彪子也看不出来。 彪子听言，老老实实回答道：“师父快天亮的时候，突然有所顿悟，现下正在修行一道法门，可能夜间才会现身。” “道兄修行高深，常能有所顿悟，真是难得。”应元清背着手，眼神艳羡地赞叹了几句，不再与彪子提及此事，既然见不到想见的人，她便也不想在外面逗留，又折转回了叶玄为她准备好的屋室，积蓄真气，转化罡元，恢复起自身的实力来。 另一边，叶玄的居所里。 确实如彪子所言，黑夜将尽时，他突有顿悟，当即闭关修炼起来。 但这顿悟的起因，却不是叶玄自身福至心灵，而是远在冢山境的青海口那时忽然传来了讯息。 青海口扮作赵铁，在黑魔国混了个一官半职，一直处于黑魔国内廷长的严密监视之中，一直以来不能、也不敢向叶玄传递任何讯息，当下逮着魔潮降临，冢山境也被鬼牛践踏，内廷长总算对自己放松了监视的时候，才敢向叶玄传递来一个重要情报。 ——祂向叶玄传来的是《化魔经》体魄、气魄二卷。 《化魔经》乃是黑魔国的核心经典，虽然神妙之处不如黄泉宗的黄泉心经，但亦能修持出一道二品的无量宝光化魔真气——正是那燕山阳所修持出的真气。 因着典籍珍贵，黑魔国轻易不肯传授给一众官员，像青海口这样，一次性能参研体魄、气魄二卷的八九品小官，在黑魔国实属罕见。 但青海口本身已经非人，乃是神祗之身，浏览这等典籍于他而言虽有裨益，但终究不能直接修炼，将之传给叶玄观看，以此来向主公请功，倒是再合适不过。 第三百七十五章 大愿真气 叶玄自从凝练出第一缕一品天人真气之后，心思眼界与从前已全然不一样，一心想另外再凝聚两缕一品真气。 此时收到青海口的传讯，除却化魔经之外，并无其他的消息，令他颇觉失望，根本没有要参悟典籍的想法，只不过临了忽然想起将应元清逼入寒泽的两人之中，有一个就是黑魔国的官员，且将化魔经修持到了一个极高深的程度。 本着知己知彼，百战不殆的想法，这才正式开始阅览化魔经。 如此一捧起这篇典籍，便手不释卷，再也放不下来。 化魔经之要义，全然在‘慈悲度世’四字之上，但黑魔国这等穷凶极恶之地，竟然修持化魔经这等教导弟子以慈悲度世为怀的经典，无论如何都让人觉得接受不能。 这化魔经，完全是一篇佛门经典。 曾经能于苦地之中存续的佛门，唯有地藏王菩萨的宗派，黑魔国得这化魔经的传承，极可能是地藏王菩萨传承的残缺部分！ 叶玄心念转动，片刻间便已‘看’到此中若有若无的牵扯，他下意识地就要停下阅览经文，不愿与佛门再勾连起更多的因果，毕竟拜托它们也费了叶玄不少力气。 但下一瞬间，一个念头又忽然涌起：将我引向苦地的乃是大黑天玄密宗，其核心典籍‘大黑天镇恶伏虎拳’是否与如今的这本‘化魔经’也存在某种因果勾连？ 念头一起，便再也无法平复。 刹那间，大黑天镇恶伏虎拳的精义如涓涓细流淌过叶玄的脑海，紧跟着，化魔经的精要之处亦化作无边梵音，在叶玄心中不断诵唱起来。 在这诵唱之中，两者的精髓部分相互弥补，相互融合，逐渐合二为一。 二者果然牵连甚深，合二为一之后，蒙在化魔经与大黑天镇恶伏虎拳之上的那一层朦胧面纱便尽数褪去，叶玄脑海中轰然浮现一尊佛像。 这佛像无有面目，周遭燃起熊熊业火，脚下镇压滚滚黑河。 业火不断演化，化作千百条手臂，各自合十，又催生出一种普渡众生的大宏愿来。 ——地藏王大愿宗派核心经典《大愿渡生经》，就此显世！ 这是一种能修出一品真气的镇派典籍！ 此时，纵然叶玄自身不愿与佛门有所牵扯，但体内真气已经自觉依照大愿渡生经所述，开始在经脉之内运转开来，浸润四肢百骸，筋骨血髓，最后重归于丹田莲台孔洞之中。 渐渐的，一缕光润如玉的真气从那孔洞之中流淌而出。 正是大愿渡生经所能修持出的一种一品真气——大愿真气。 大愿真气这种一品真气，可塑性极强，能够演化万物，念之所至，愿之所至，只要心念足够坚定，大愿真气几乎能呈现出一种坚固、不朽的资质。 以之配合大愿渡生经，更能度化降服群魔，以己心证群魔，只要是自己认定为错的东西，皆可以大愿真气拨乱反正，度化降服。 第二种真气自丹田莲台之中流淌而出，缓缓上升，居于檀中命关诸经脉之中，与天人真气交互运转，形成一个小周天。 叶玄气息再变，开辟檀中命关诸经脉之后，他的真气储备又一次增强，且有大愿真气加持，肉身之强横亦远超从前。 眼下，天人真气、大愿真气在他体内并行不悖，交互游走出一个小周天。 只要再修炼出一种真气，泥丸紫府诸经脉亦将被开辟出来，体内的完整大周天循环就会形成，叶玄便可突破自身封锁，进而开窍、炼罡！ 大愿真气已经修成，总不可能令之分解回去，叶玄虽然对佛门深有忌惮，且这大愿真气又与地藏王菩萨牵连甚深，但眼下却也无可奈何，只能接受这个结果。 他仔细检查了这种大愿真气，又默默在心里回想了一番真气的凝练过程，以及大愿渡生经，确认自己体内没有太大隐患。 之后，叶玄便取出龟甲，进行了一次占卜。 得出了此次事件确实是机缘巧合，诡秘存在插手其中的可能性不大的结果，至此，他才稍稍放心下来。 不过须臾数日之间，自己已经凝练出两种一品真气，虽然大愿真气来历蹊跷，但其品佚却做不得假，叶玄暂且放下担忧之后，便以此真气催动各种法门，进行种种试验，以了解该真气的特性。 最终发现，这种真气极使用于推动各种加持肉身的法门，如那三头六臂妙术，经由天人真气催动，已经极其强横，有举鼎神力，但若被大愿真气催动，则自身就如神灵加持一般，不仅伟力无俦，而且坚固强硬，几乎能与一些黄阶罡气所媲美！ 同时，修持大愿渡生经，讲究万物由心而发，只要心念足够坚定，无所畏惧，大愿真气便能不断从四肢百骸之内涌入，虽然不能说是取之不尽，用之不竭，但总归也是生生不息。 这一特性，正好解决了叶玄在未踏入炼罡之境，不能与天地合，身融天地时，真气补充不足的缺陷。 修持大愿真气，让叶玄真正有了可以与炼罡初期的修者试手一战的实力！ 眼下只要按部就班，渐渐将九大手印俱都掌握之后，第三种一品真气亦将顺理成章地修炼出来。 可惜魔潮降临的这段时间，天上异象不会出现，否则这个进度必然会大大加快。 叶玄在心里思索了一阵，仍觉踌躇满志。 只要再给自己一个月时间，第三种一品真气也会修持成功，届时便可以完全踏入开窍之境，亦需要筹备罡气采集蕴化的事宜了。 不过在此期间，还要帮着应元清去她洞府一趟，帮她把家私搬运过来，以及得小心提防隐在暗中的室宿，随时可能发动的突袭。 ——以我如今实力，对上室宿这样不垢境的修者，还是不够看。 想到寒泽境内极可能还有敌人隐藏，叶玄便觉得浑身不自在，决定等这次魔潮消退之后，便让胖虎暗中巡游四野一番，看看能不能找到室宿的踪迹。 第三百七十六章 殷无是 冢山境内，苍翠林木已然不见形影，只有滚滚毒烟如柱子般直冲上天，滋生这毒烟的便是其下完全覆盖冢山全境的污臭泥浆。 这一层泥浆是横冲直撞直至倒毙的鬼牛尸身所化，毒泥可以腐化冢山境的一切林木生灵，亦会在沉寂一段时间之后，重新成为滋长林木生长的养料。 此时，毒泥之间，仍有牛角燃着毒烟的鬼牛在四处奔腾游荡，也有不少巨树尚未被冲撞倒塌，在冢山境生活的人们都早早地躲藏在了地下的居所内，瑟瑟发抖地等着此次灾劫的过去。 冢山境中心，一座孤峰冲天而起，犹如一根天柱。 巨山之上，垂落道道丝绦，组成符文锁链，相互牵连，形成一张密不透风的巨网。 数之不尽的鬼牛轰轰烈烈冲袭而来，尽数撞在那张巨网之上，被巨网之上漫溢的无量宝光、浑厚剑气斩成毒烟，流落于地面，又重新集聚成黑泥，滋养巨山周遭的土地。 这张巨网的每一个节点上，都有一个双手合十的虚影。 他们同声诵唱，放出无边梵音，为这张巨网演化种种斩敌手段，提供了充沛的元气，仿佛使之不尽，用之不竭。 这巨网大阵，在黑魔国内，被称作是‘无量大愿诛魔大阵’。 布置此大阵，足足耗费了黑魔国三百年的时间，三百年来，不断培养心念纯粹，专修黑魔国化魔经的弟子，而后令他们心甘情愿投入大阵之中，以己身为阵基，阵桩，最终使之汇集成阵。 真正成形的无量大愿诛魔大阵，威能亦极强横。 有它存在，黑魔国便没有被鬼牛覆灭的忧患。 亦正因为这套阵法，黑魔国才能一跃跻身入顶层势力，成为苦地五绝之一，毕竟其余四大势力，亦各有各的强横护山大阵，均能保证自家在历次魔潮大劫、以及所居的种种险恶环境之中屹立不倒。 巨网覆盖住了孤峰，光芒漫溢，令得山上情景模糊不可见。 孤峰其实已然被炼成一座法宝，与周围六座盘旋于天上的大型法宝遥相呼应，共同发力，亦为巨网的不断运转提供海量元气。 孤峰之上，某座洞府外面，诸黑魔国官员、奴隶忙忙碌碌，催动各种法门，为洞府运转提供滚滚元气，洞府之内，一名长相肖似女子的男人端坐于斗室之内，忽然间似有所感，身处五指，连连掐算。 随着他的掐算，眼前开始浮现一幅幅画面。 首先出现的便是青海口所化的赵铁握住一张符咒，口中念念有词的景象。 紧跟着，卜算捕捉住若有若无的牵连，直接将画面投射到了寒泽境。 因果丝线继续延伸，追溯，就在即将锁定目标之时，男子忽然停下了掐算，皱了皱眉头，撤去眼前还未变得清晰的寒泽景象。 方才追溯因果丝线，他感应到了一缕熟悉的令他忌惮的气息，预感到再度追溯下去，很可能像那次那般，被强横存在的气息所伤，所以他提前停止了动作。 “寒泽？ 赵铁，李端龙，幽都……”男人喃喃自语，眼中光芒流动。 他正是化为赵铁的青海口如今的顶头上司，黑魔国内廷长殷无是。 殷无是心底思索了一阵寒泽与幽都之间可能的联系，以及赵铁背后的李端龙，与先前震慑到自己的那尊强横存在气息之间的牵连，脑海中逐渐浮现出一些线索出来。 寒泽这个地方的来历，殷无是知道一些。 幽都的所在，若是位于这寒泽之中，也在情理之中，只是自己的意料之外。 事情若是真如自己推测的这般的话，事情就变得有趣起来了。 幽都真要选择在寒泽复苏？ 殷无是静静思索了一阵，旋即向座下大弟子发出了一道命令。 不多时，一道白光呼啸而至，在洞府前方百丈按落，一个披散着头发的莽汉从山脚下直冲而来，转瞬间便在洞府前落定，俯首叩拜，口吐隆隆雷音：“殷牛前来拜见师尊！” 这莽汉身高得有一丈，头顶一对黄金牛角，一双瞳仁也作金铜之色，浑身罡气凝若实质，有如山般的重压，他看似粗糙凶狂，运转罡气，却又给人以平静宁和之感，实在是让人捉摸不透。 此人便是殷无是座下大弟子，由其从小养到大，两者既是师徒，殷无是亦是其之义父，其亦自取姓名为殷牛。 殷牛乃是天生异种独山牛，血脉强横，再加上自身勤修不辍，如今已然跻身真身之境，是殷无是手下第一大将。 “进来吧。”殷无是的声音从洞府之内传出，将殷牛引了进来。 师徒相对坐下，殷无是温言询问了一番殷牛如今的修行进度，解答了他的几个困惑，两者之间气氛也极融洽。 殷无是座下弟子有十八个，被之收为弟子，不论修为高低，皆能得到他的耐心教授，所以在黑魔国内，殷无是这一脉最为团结，最有凝聚力，弟子们对师父都极其尊重，几乎视若亲父。 寒暄一番之后，殷无是才说道：“为师最近追查到了一些幽都的线索，需要你出去代替为师驻扎在一个地方，收集更多的情报回来。” “刀山火海，殷牛在所不辞！”殷牛沉声道。 殷无是微微点头，接着道：“此次是派你去寒泽那等穷凶极恶之地，到达之后，也不必着急寻找线索，先在寒泽那边安定下去，之后再说其他。” 他顿了顿，似是想到了其他的事情，放缓声音道：“君宰如今境况每况愈下，魔染情形已然越发严重，幽都之中，有位叫做李端龙的强者似乎能解君宰之魔染，而幽都又与寒泽有所牵连，所以你去到那里，务必要当心自身安危，事不可为时，一定要暂且退回，不要冲动。” 看到殷牛郑重点头，殷无是笑了笑，接着道：“我们这一脉修持法门，与化魔经总归不同，以后说不定会受黑魔国其余势力倾轧，让你去那寒泽，为师也是存了给咱们这一脉开枝散叶的想法。 届时，你的二师弟、五师弟、七师弟会随你同去那边，你们也可带些有资质的苗子，自行培养，先立下咱们这一脉的根基。” 第三百七十七章 根基 殷牛本以为此次去寒泽，最主要的任务是探查幽都的一些线索，毕竟师尊对此甚为关心，已经追查了近百年，也是最近几个月，才突然重新抓住一些断续的线索——关键就在那个赵铁身上。 但他未想到，师尊还给自己派了别的任务，让自己在寒泽那等穷凶极恶之地，立下门派根基？ 天下诸宗无不是遴选环境极佳，灵气氤氲之所立为山门，哪有专门派去险绝凶恶之所立山门根基的道理？ 殷牛与师尊较为亲昵，一向有话直说，当即就道：“师尊，寒泽那等所在，非炼罡以上修为，休想在那里长期生存，我们既是要开宗立派，立下山门根基，选择这等地方，如何培养门下弟子？ 无法培养弟子，在那里立个山门又有何用？” “早知你会有此疑问。”殷无是笑了笑，道，“先前我探知幽都可能与寒泽有所牵连时，亦是你如今之反应，想了片刻才反应过来，最危险的地方，又何尝不是最安全的所在？ 想要立下基业，开宗立派，谁都会首先把目光瞄准那些洞天福地，然而有此志者多，而洞天福地终究极其稀少，尤其是在寒泽这等所在。 纵然占据一处洞天福地，又如何保证他人不会前来攻伐，巧取豪夺？ 如此岂不是要终日面对敌手的攻伐，山门更加难以发展？ 而以我们如今的积蓄，选在几乎没人会着眼的穷凶极恶之地，蛰伏其中，慢慢发展，高筑墙，广积粮，缓称王，何尝不是最为适合咱们的出路？ 至于你所说，在寒泽之中修为低微的弟子难以通行，无法在其中生存的问题，只要多些资源倾斜给他们，布设好种种阵法，这般困难其实并不算什么。” 听完师尊所述，殷牛才恍然大悟，连连赞叹师尊想的周到。 之后，殷无是又赐下几桩法宝以及若干家私给他，便令他退下，又令二弟子、五弟子、七弟子与殷牛同行，总算将事情安排了下去。 殷牛已经修成真身，与他同行的三个师弟修为同样不弱，俱在炼罡之境，即使是其中入门最晚的七师弟，而今也是炼罡初期的修为。 …… 寒泽境内，天色将黑。 一座冰山四周有稀稀拉拉的一些人影，正在布置着什么，他们皆非寻常人类，而是由五金精英所造就的傀儡甲兵，天生力大无穷，且不惧寒气，能在寒泽之中行走自如。 这块地界，自然是室宿划定下来，充作据点的一个所在。 他已做好了长期经营寒泽的打算，于是便一道调令，将自己座下的三个弟子全部召来，并且从外界搬运来了许多家私。 百二十个五金精英甲兵，只是众多家私中的一项而已。 万载玄冰凝就的冰山之上，有一处新开辟的洞府，室宿站在洞府门口，身后跟着三个弟子，他垂首看向掌心的一桩法宝——乃是一只犹如青铜所铸展翅欲飞的乌鸦，往那乌鸦法宝之中投注一道罡气之后，整只青铜乌鸦便活了过来，直冲上天，吞噬四野的滚滚寒气，每吞噬到一缕寒气，自身体型便膨胀一分。 飞上高空之后，已然是十余丈长的青铜乌鸦，翅膀煽动滚滚寒流，自身也在寒流呼啸中渐渐消无行迹，归于虚无。 这宗法宝名叫‘寒天鸦’，看似是一整只青铜乌鸦，其实是由一百零八根翎羽组成，每一根翎羽又能化作一只缩小的青铜乌鸦，可以吸纳寒性元气，亦可潜入寒流之中，扩散百里之地，侦查附近有无敌手。 它们组合成一整只寒天鸦，便是五品法宝，纵然是不垢境修者想要将之收取炼化，也要花费好一番功夫，而所耗费的这番功夫，却足够寒天鸦的主人察觉。 至于它们分化之后，逐个炼化就更加困难。 用此宝充作寒泽洞府山门四周的警戒，用之侦查乃是再好不过。 眼看着寒天鸦飞入高空，消失不见，室宿收回目光，转身看向三个弟子。 室宿的记名弟子、入室弟子、亲传弟子等等加起来，纵然没有五百，亦有三百了，但其中能顶上大用，令之信重的也只有眼下这三个。 其余一些皆是不入流的货色，大用顶不上，只能做些粗使活计。 三个弟子分别是两男一女，他们皆修持有室宿传下来的有无形剑诀，因是室宿改造过的法门，修持愈精深，便愈需要借助室宿炼造的一种‘虚神丹’来弥补自身的缺陷，室宿把握着他们的命门，他们自然也就任由驱使。 即使三者中最强的大弟子，如今已经是炼罡圆满的修为，与师尊修为仅有一步距离，在师尊面前，也不敢有分毫造次。 “师尊。”室宿阴冷的目光扫过三人面孔，三者俱低下头去，不敢与他对视，恭声开口。 “嗯。”室宿点了点头，对他们的反应还算满意，接着道，“我将你们三个师兄弟召来，是要告诉你们，此后寒泽便是咱们这一脉的山门据点了。 一直以来，为师欲要创下一份基业，但这份基业立在何地，却是一直都拿不定主意。 而今立在这寒泽之中，为师觉得却是正好。 这里甚为凶险，穷山恶水，资源衰竭，寻常炼罡修者在此间也生存不了一个月，正因其环境恶劣，为师把山门立在这里，也不容易招引来其他人的觊觎，可以蛰伏下来，慢慢发展，徐徐图之。” 三个弟子不能确定室宿所言有几分真，几分假，只是齐齐点头：“师尊说的是，师尊英明！” 他们只知自己从今往后，只怕要在寒泽呆上好长一段时间了。 “自今日开始，你们三个与为师一道，将这座冰山炼化成一桩大型法宝。”室宿指了指脚下这座冰山，接着道，“此后便各自在山上开辟洞府，居住下来，每日修葺山门法阵，将之逐渐完善。 你们各自门下的弟子，也可以在魔潮之后，慢慢迁移过来，在此间安定下来，好生修行，光大本门。” 第三百七十八章 整合 黑夜降临。 凶魔自未名之地汇集而来，在寒泽苑下嚎叫不已，却因畏惮于寒泽苑四周早早燃起的退魔炭火，不敢太过靠近，只敢在光芒不能照耀之地徘徊游走，一层层地汇聚起来，等着突破进入光芒笼罩之地的时机。 它们尚未等待到时机降临，盘踞在城墙之上的五行雷蛇便纷纷显形，口吐儿臂粗的雷光电浆，把无数凶魔轰杀成一滩滩黑泥与碎骨。 一缕缕真炁合着散碎权柄，从还冒着白烟的黑泥里流淌而出，很快被叶玄放出龙鸟印玺，收取干净。 他身遭有胖虎与彪子护持，纵然凶魔临近，后两者随便出手，便将那些凶魔尽数斩杀干净。 第二夜的魔潮强度，叶玄感觉反而稍微不如第一夜一些。 与他当初在平安居渡过第一次魔潮时，面临的情形大相径庭。 因着前半夜魔潮强度不高，所以叶玄便未让胖虎与彪子插手入寒泽苑外的战事之中，而是将手下兵士派出去磨砺锻炼。 至于那些冲到城墙之下的凶魔，多半被五行雷蛇碾杀，成为小五行雷法阵的养料。 叶玄手下如今有三种士卒：石牛夜叉战兵、天鬼夜叉战兵、血甲剑士。 其中以石牛夜叉战兵数量最多，有五十余个，归石震、石霆节制； 接着便是天鬼夜叉战兵，数量也有二十来个，它们修行进境比之石牛夜叉更快，而今已经有一头修成炼脉之境。 这一众兵士皆被叶玄赐姓为‘郑’，修成炼脉境的那个名叫郑吒，统领诸天鬼夜叉； 血甲剑士只有六个，但这六个血甲剑士修为进境十分之快，六个兵士里，已经有两个功成炼脉，并且其中一个即将踏入开窍层次，两个血甲剑士被叶玄抽调出来，负责跟随胖虎与彪子，清理城外小股的凶魔，有胖虎与彪子的保护，它们又能放手与凶魔搏斗，种种进境自然更快。 三个兵种相比较，兵符上呈现的序列层次的资质变化，自然也就一目了然。 但纵然是资质最差的石牛夜叉，比之寻常人类却也强出太多，而今五十余石牛夜叉里，已经有小半突破炼骨层次，另外有大半在炼筋层次，依旧停留在炼肉层次的仅仅只有不到十个。 它们组成阵势，所能发挥出来的战力也能顶一个开窍层次的战力，亦会帮着清理城外小股的凶魔，磨砺自身，提升修为。 三种兵士在体魄境时，皆修持‘天王心经’、‘心神拳’、‘寒螭雷转呼吸法’，由金日偙每日教授。 达到气魄层次的兵士，如石震、石霆、郑吒、血甲剑士李寒、李严等，亦要勤修心神拳与天王心经，除此之外，还多了一门鬼灵雷煞雷法，一门三头六臂妙术。 雷法对凶魔天然克制，修持此法，自然令诸士卒如虎添翼。 三头六臂妙术可以增进肉身力量，加强自身防御，在面对数量较多的凶魔之时，也不至于一下子便落入险境，给大本营以支援的时间。 这个修炼体系不仅仅在寒泽苑，在平安居、转生殿也都被确立下来，凡归属于幽都的弟子，皆按照这个修行体系修持自身，想要修持别的法门，则需凭着自己的贡献积分来兑换。 寒泽苑因着叶玄亲自坐镇，底蕴逐渐增厚起来，现下已经与转生殿齐头并进，当然两者面对平安城时，便就显得微不足道。 除却三种兵士作为寒泽苑最主要的进攻力量，另外有白龙灵树与小五行雷法阵、构筑诸多符文的城墙作为寒泽苑的防御力量。 屹立于寒泽苑四角的四棵白龙灵树，而今在黑泥不断的滋养下，已经长至十丈长，缓慢生出了自己的意识。 它们所结出的毛豆果也已经成熟过多次，白龙灵苗吞噬凶魔，扎入冰层之中，重新生根发芽。 小五行雷法阵中，五头五行雷蛇的变化仍在缓慢继续，待到此次魔潮过后，吞噬炼化大量魔气的五行雷蛇，或许能就此转为雷蛟。 寒泽苑的防御与进攻体系已经初显端倪，而后勤体系至今仍然在缓慢构筑。 城墙圈起来的大片冰层被叶玄凿开，铺上黑灵泥，已经把各种作物种子、灵株灵苗等种植了下去，由专人每日耕耘施肥，捏着灵雨符为之浇灌，但它们的长势依然太慢，至今才都是‘小荷才露尖尖角’。 这一过程也急切不得，平安居当初种植作物时，面临的局面可比眼下困难得多。 好在叶玄在来到寒泽之前就有所准备，携带的精元丹、辟谷丹等的数量足够一众手下日用三五个月。 作物的生长情况，而今只是‘远忧’。 今夜魔潮的烈度一直维持得比较平稳，没有较大的波动，叶玄站在城墙之上，放任手下兵士组成阵势，出城迎战凶魔。 胖虎懒洋洋地趴在一侧，彪子闲不住已经随金日偙去了更远的地方。 叶玄给金日偙派了个任务，令他化为本尊，勘察周遭，看有没有从中爬出凶魔的冰缝，确定位置之后，明天他们一行好下去探查一番，看看这积累万载的冰层之下，究竟都潜藏了些什么东西，怎么会在魔潮出现之时，滋生凶魔？ 金日偙今夜便是去做这个任务去了，彪子跟着他去也是正好，毕竟他虽然已经长出第二颗头颅，但战力总归未至炼罡，在寒泽境内依旧是不入流的那个层次。 寒泽苑还没有出现一尊本土炼罡强者。 似彪子、胖虎这些，以后都会随着叶玄离开而离开，就连金日偙也不可能久呆在寒泽苑。所以寒泽苑务必要培养出几尊自己的顶层战力。 叶玄是想将应元清坐镇寒泽苑，但人家与他不是上下级关系，这事只能徐徐图之。实在不行，便需要林庄出面接管寒泽苑，在叶玄不在的时候，代为治理寒泽苑诸事。 叶玄还得在寒泽苑盘桓许久，他的身外化身一日不曾炼成，他便一日不能离开，身外化身炼成至少还得两个月，有这两个月的时间，叶玄推测寒泽苑怎么也能出来一个炼罡境的修者。 第三百七十九章 冰缝 斗室之内，烛火葳蕤。 叶玄与应元清皆盘腿坐在蒲团之上，后者美目微闭，神情平静，只是不知是不是因斗室内太暖和的缘故，双腮晕红，娇艳欲滴。 她的背后，叶玄装模作样，不时伸手轻拍女子后背，偶尔也会隔着衣衫触及到女子肩胛骨中间的柔和曲线。 他自然是心无旁骛，双手间泛起乾元清光，照耀应元清通身一阵之后，缓缓收手，长吐一口气，道：“好了。 先前已经解开那印诀一些，而今再度出手，便得心应手了许多。 应姑娘试一试，看看那法印是不是又被削减了许多？” 两人端坐在这斗室之内，自然是为祛除应元清性灵之上的阵字大手印，叶玄本来能一下将这手印全部祛除，但是当时为了骗应元清入伙，故意只消减了十分之一不到。 而今第二次祛除，虽然应元清已然入伙，但若一下子将手印祛除，只怕会引起对方的怀疑，因此对自己生出嫌隙反而不美，所以他只是稍稍提升了一点进度，此次消减去了三成手印的威能。 如此再来个三四次，阵字大手印便能从应元清身上完全祛除。 应元清依言检查自己的性灵，发现一切果然如叶玄所言，面上欣喜之色流露，转身便向叶玄见礼，盈盈一拜，声如空谷莺啼：“果然如此，谢过道兄。 如此想来再有两三次，便能彻底将这手印祛除，消去元清心中这块痼疾了。” “呵呵，若不是应姑娘信重于我，想必也不会有今日之局面。”叶玄也是报以微笑，掩下自己未出全力祛除应元清性灵烙印的心虚，接着道，“如今手印已被削去近半，应姑娘的罡气该能流转通身了，而今伤势恢复如何？” 应元清从来不知，能与人相互信重会是如此安心的事情，脸上更加艳红，螓首微低，道：“我如今该能与炼罡境圆满的修者一战了。 待到手印完全消褪，元清还需要坐关一段时间，将实力完全恢复至不垢之境。 届时，要劳动道兄替元清护法了。” “这是应有之义。”叶玄点了点头，“应姑娘只管放心坐关，恢复修为就是，外界的事情你一点也不用操心。” “好，那就先谢过道兄了。”应元清微抿红唇，巧笑倩兮。 两人在斗室之内闲谈了一阵，应元清终究还是感觉这逼仄的空间里闲谈有些异样的感觉，首先提出了离开此间，去城墙上看看。 叶玄早有此意，两人结伴走出斗室，刚刚走上城墙，金日偙便迎了上来。 此时天还未亮，只是近黎明，城墙四下的凶魔稀稀拉拉地随处散落，寒泽苑士卒们结成阵势，不断将这些小股凶魔绞杀。 金日偙与彪子回来得这么早，倒是让叶玄有些意外，他向金日偙微微点头，示意对方不用避忌应元清，发现什么就在这里直说就是。 金日偙这才开口说道：“应主公之命，我与彪子巡查周围百里范围，在寒泽苑东南方向一百二十里外，发现了一道冰缝。 有无头尸首从那冰缝之中走出，紧跟着便被魔气侵染，化为凶魔。” “那就是说，冰缝之下的所在未被酷寒封绝，不然不可能有妖鬼能从中爬出。”叶玄点了点头。 寒泽苑附近就有一些冰层裂缝，但它们下面多半被寒气完全封冻，不能藏匿任何事物，眼下金日偙发现的这道冰缝明显不属于这一范畴。 是叶玄想要找到的那一类冰缝。 “你在那里观察了多久，数过从那里爬出的无头尸魔数量没有？”想了想，叶玄又对金日偙问了一句。 金日偙点了点头：“我和彪子在那里守了一个时辰，这一个时辰里，从冰缝中爬出的无头尸魔共有三头。 冰缝之下空间幽深，因是黑夜，我也不敢擅自下去探查，所以回来先禀告主公此事。” “好。”叶玄沉吟片刻，看了眼城外的凶魔，开始布置诸事。 他转身向应元清微微颌首，道：“黎明时候，我欲领几个属下去金日偙发现的冰缝那边去探查一番，寒泽苑不能无人镇守，想请应姑娘帮忙照看几个时辰，不知应姑娘意下如何？” 应元清如今也能匹敌炼罡圆满的修者，坐镇有种种法阵与兵士护持的寒泽苑问题不大。 她听言不假思索地点了点头：“可以。不过道兄去探查未名之地，总要多一分小心才行，不要疏忽大意。” “这是自然。”叶玄接着道，“我会令彪子留在寒泽苑，协助应姑娘处理此间事情。” 一番布置过后，叶玄耐心等待到了黎明，魔潮褪尽，随后他便令兵士们清扫城外战场，自己则带着胖虎与金日偙离开了此间。 路过白龙灵树林时，他把林庄也给叫上。 毕竟叶玄是一个十分谨慎的人，眼下外界还有室宿那等善于隐蔽的强者不知潜伏在何地，若仅仅是他与胖虎，虽然也能顶得住室宿一时的突袭，但难保对方不会留有后手，如此一来，他与胖虎联手就稍微有点不够看。 还是让林庄在旁扈从比较保险。 林庄悟性惊人，而今已经凝练神躯，演化虚像，战力在不垢境与真身境之间，室宿与之交手，必然也难以匹敌。 一众人操纵飞剑，从漫漫冰山上空呼啸而过。 叶玄而今已能全然操纵鬼首阴棺，以他而今的真气储备，也能够支撑得住鬼首阴棺不断运转状态下的消耗。 不多时，金日偙便出声提醒叶玄，目的地即将到达。 一行人按落了剑光，收好各自的飞行法宝，落在冰层之上，在金日偙的指引下，又往前走了一段距离，便见几座冰山簇拥下，一道裂谷缓缓呈现于眼前。 这道裂缝并非垂直向下，有冰层在裂谷之中不断铺陈，形成了一个缓坡，虽然在冰层之上行走尤显困难，但总归不是无路可走，沿着这个缓坡，裂谷之中隐藏的凶魔可以攀爬上来，冰缝外的其他人也能履足其中，小心探索。 第三百八十章 古代幽都 望着从眼前一直延伸到视线尽头的裂缝，叶玄并未就此令全员下去探索，而是转头先对金日偙吩咐道：“你修为低微，贸然进入这道裂缝之中，若遇不测，我们有可能顾及不到，且先退回寒泽苑，协助应姑娘处理那边的事情。” 金日偙闻言一阵沉默。 在寒泽之中，似自己这般未有功成炼罡的修者，似乎也确实是‘实力低微’。 如此也就只好接受主公的命令。 在他临走之前，叶玄将龙鸟印玺之中的百十缕赤舌阴帅魔染真炁尽数投注给了金日偙，令他回去之后转化为鬼气，尽快凝练出第三颗头颅。 凝练出第三颗头颅的金日偙，实力大概便会在炼罡后期。 这么多真炁投注进四肢百骸之内，金日偙一时之间也消化不了，不敢再与主公磨叽，化为本体鬼车之形，振翅而起，迎着寒流，身影很快变作天上的一个黑点，消失不见。 送走金日偙，叶玄也未急着领着一众人就此步入裂谷之内。 他先抓了一把撒豆成兵符，就地撒下，化作数十余个甲兵，之后便吩咐它们去前方裂谷开路。 这些撒豆成兵符并非叶玄所炼，而是他交由双龙、山师阴帮忙炼制，因着是三个强者出手帮忙炼制，所以实力较强，都在炼骨、炼脉层次，因为是一次性的符咒，用以探路却是再好不过。 撒豆成兵符所化的甲兵都没有灵智，但会如实向叶玄报告它们沿途所见的事物。 数十余甲兵奔入那一方裂谷之中，不多时便隐没了自身的行迹，开始时叶玄一行还能听到它们的铁靴踩在冰层之上的闷响，到了后来，这声音也逐渐细微，最终消失不见。 叶玄守在出口那里，耐心等候了一个时辰。 一个时辰之后，仅有两头甲兵先后折返。 先折转回来的那头甲兵都未来得及向叶玄报告自己沿途所见，身上甲胄便迅速融化，很快在叶玄身前化作了一滩铁水，内中有魔气流转，想来是被裂谷下面凶横的魔物腐蚀了自身。 未过多久，第二头甲兵便自折返。 它身上亦有魔气侵染的痕迹，一条手臂被生生撕裂，叶玄不敢耽搁，立刻令它报告了沿途见闻。 据这头甲兵所说，沿着裂谷的斜坡一路向下，越向深处去，斜坡便会分出数条岔路来，路径两边的冰壁上也有冰窟，内中偶尔能看到有尸体滚落。 不过这些尸体并未转为尸魔，只是一具具蕴含有魔气的尸首而已，想来在魔潮降临的晚间才会产生异变。 甲兵原本跟着大部队沿着某条路径行进，但半路遇到了一些凶魔，大部队就此被冲散，它浑浑噩噩地往前行，只管记录沿途所见，直到觉得体内真气快要支撑不住时，才立刻折转回来。 路上遭遇了一头凶魔的袭杀，侥幸逃脱，手臂却被扯落。 甲兵所述为叶玄描述了一下冰缝之下的大概地貌，看来是四通八达，下面已经演化出了一个独立的世界。 但这世界因何形成，凶魔来源为何，甲兵无法探知——叶玄对此也心知肚明，须得自己亲自下去探查，才可能对此有所收获。 他眼看着那头甲兵叙述完后，不多时就化作一阵青烟消散，对身旁的林庄与胖虎说道：“走吧，咱们也下去看看。” 胖虎听言，当先在前方开路。 林庄则陪伴在叶玄身旁，一旦有人突袭叶玄，祂立刻便能做出反应。 叶玄自身也非是从前那个什么事也做不了的体魄境修者，他如今虽然只有炼脉层次的修为，但战力却也与炼罡初期的修者媲美，当下使羽剑环化作羽衣，披在身上，又在舌下藏了两口飞剑，袖中怀着鬼首阴棺，与林庄一道徐徐而行。 没走多久，便在冰面上看到了一滩缓缓向下滑落的铁水。 正常甲兵体内真气耗尽后，会化作青烟消散，而它们若被异种罡气、真气等腐蚀，则会化作一滩铁水。 叶玄心中微动，示意前方的胖虎小心警戒，随后继续前行。 往下走了约有二三里地，再抬头时，已经看不见外界的天光，四下只有寒流呼啸，黑洞洞的一片。 斜坡在此处分成六条岔道，一滩滩铁水出现的频率亦在此地骤然加快，两侧冰壁之上，开始布满一个个不规则的冰窟，偶尔能见有尸首趴在冰窟前，双手无力地耷拉下来，维持着死前的状态。 这些尸首尽被寒意侵染，被冻得僵硬，皮肤呈现青灰之色，然而一个个脖颈上都是平平整整，没有透露，无法看清它们生前面目。 它们的头颅去了何处？ 到了夜间，它们是不是也会转为凶魔？ 为了验证第二个猜测，叶玄将一个无头尸首收入鬼首阴棺之内，准备带到外面，看到了夜间它们是不是会有其他的变化。 三者选择了一条岔路，准备往下行进之时，黑暗处忽地奔出了三五头凶魔。 这些凶魔仿佛岩石所垒砌而成，看起来坚硬无比，一个个手持铁锤，面目狰狞，浑身漫溢滚滚魔气，看到叶玄等人的踪迹，吼啸着便冲了上来。 它们气息低弱，也就在炼脉层次徘徊，不用叶玄身旁的林庄出手，仅仅是胖虎独个冲进它们的阵列之中，三下五除二，便将这些石块凶魔尽数斩杀。 随着胖虎斩杀石块凶魔，一缕缕真炁也呼啸掠空，投入叶玄的龙鸟印玺之中。 他神色微动，放出一缕真炁进行查看。 土相鬼炁：土相鬼，古幽都之中所有的一种怪物，以一切有生之灵为食，天资高绝者可以晋位土侯，成为幽都一方霸主，更甚者晋位土伯，为古幽都之主‘玄冥’的辅佐。 土相鬼？ 古幽都？ 看到这缕真炁的介绍中提及这两个名词，叶玄对冰层之下的世界不禁更加好奇。 当初黄泉之主篡夺了幽都的大半权柄，借此晋位北帝大魔王，再塑地府，成为此间之主，但古幽都却也不可能一下子就凭空消失。 毕竟玄冥转世身-孟姜都还好好地活着。 所以叶玄一直觉得它一定存在于苦地的某个方位。 莫非这冰缝以下，便是远古幽都世界？ 第三百八十一章 巨兽 孟姜是玄冥转世身，但她并未承继玄冥的丝毫权柄，只是承继了古神悠长的生命以及种种天赋能力，存活至今。 黄泉之主虽然夺去了玄冥大半权柄，但无法摧毁玄冥的本源权柄。 于是，在此基础之上，本源权柄之中又滋生出了一个新的神灵，其与孟姜牵连甚深，无有孟姜的种种古神之能，却承继了本源权柄，曾经与佛门诡异存在、九大手印背后的存在等等一同联手偷袭叶玄。 后被叶玄一一化解。 自从叶玄炼出了光王借力符之后，诡秘存在投注在他身上的目光已然消减许多，玄冥权柄承继神灵更因叶玄身旁的孟姜，与他未有再牵扯丝毫。 但其想来也不可能就此陨灭。 其既承继了玄冥本源的‘死’之权柄，想来也继承了远古幽都。若这冰缝之下的世界，确实是远古幽都的话，那么祂便有可能在其中隐藏？ 这只是叶玄的一个推测，而今尚不能完全确定。 胖虎在前方领路，带着他与林庄一直向下走，一路上，他们遭遇了数股土相鬼，数量都不多，或许是因很少吞噬到生灵的缘故，土相鬼的实力大都不强，往往被胖虎一番冲杀之后，便七零八落，难成战力。 土相鬼彼此长相也大相径庭。 虎犬狮狼、虫豕人豚，如此种种，不一而足，只有一个共同点是它们身躯皆如石块垒砌一般，看起来甚为坚固。 也不知道在裂谷深处，有没有土相鬼中的强者‘土侯’，甚至‘土伯’？ 这样存在算是神灵，还是异种？ 怀着种种疑惑，叶玄一路向下，经历的地域渐渐开阔起来，只是四周仍然是如墨色一般的乌黑，即便是催化出种种火团，也不过是照亮身遭三丈范围，即使是林庄出手，也无法将光亮传播到更远之地。 幽都本是冥土，此间常年不见光亮，才是常态。 因着这里异常的黑暗，叶玄一行也就更加谨慎起来，并未持续往内深入，而是不断迂回游走，了解此间地貌。 传闻古幽都乃是一片蛮荒之地，没有任何人造的建筑。 就叶玄一行目下所探寻范围内的事物来看，与传说也极其契合。 入目所见，怪石嶙峋，险滩黑河滚滚流淌，不时有凶魔从那黑河之中爬出来，嘶吼着扑咬叶玄一行，而后被叶玄一行随手杀灭。 这里似乎是一片没有任何生机、没有任何人迹的所在。 此间的黑暗可以隔绝光亮，亦可以隐蔽气息，就连胖虎在此间巡游，也不敢离叶玄稍微远一些，否则就可能被一阵黑风刮走叶玄的气息，进而再也找不到主人的踪迹。 沿途都是林庄在以某种秘法留下烙印，方便他们找到回去的路，否则叶玄还真不敢深入此间太远。 “主公，前面似乎有座山。”走了许久，林庄眼望前方，忽然出声。 有座山？ 叶玄也向前面看去，用尽目力，也只看到一片漆黑，林庄修为比他高出太多，能看到稍远一些的地方却也正常。 这里可是寒冰层下的世界，怎么可能会有山川？ 若真有山川，那斜坡延伸下来的土地与天顶之间，又该有多大的距离？ 叶玄不能确信林庄所言，只是点了点头，三者一同寻摸着朝前走去，走了一小段路，果然在前方看到一座高山。 此间极度黑暗，以叶玄的目力，只能看到山脚，看不到这山最终的高度。 饶是如此，也足以令叶玄无比震惊。 真有座山？！ 地下世界里，竟然有山峰存在？ 这是什么诡异的地貌？！ 还是说这片世界才是寒泽本来的面貌，而冰层之上的世界，只是后来寒气累积万载下，才形成的第二重世界？ 一重世界摞着一重世界！ 那寒泽无穷无尽的寒气，又是从何而来？ 叶玄心中正自惊骇之时，忽然见到那深重黑暗里浮现两点红光。 这红光极其微小，悬在高天之上，只有鸽子蛋那般大，但它在黑暗中浮浮沉沉，红光漫溢，亦在迅速暴涨，由鸽卵涨至鸡蛋大，再由鸡蛋至拳头那般大。 一直到两团红光涨至脸盆大小之时，叶玄才反应过来：这两点红光是在朝自己这边迅速欺近，由远及近，体积自然就在迅速增大！ 他念头落定，制止了欲要扑向那红光的胖虎，与林庄对视一眼，紧跟着张口吐出一道九品的鬼灵飞剑！ 嗖！ 九品飞剑只是入门品佚，威力低弱，但也要看是谁在运使着它。 叶玄以大愿真气催动这道飞剑，只见其通体漫溢纯白净光，在半空中拉扯出一道长长的光带，竟然连四周粘稠的黑暗都被迫退了三分！ 然而，叶玄的实力也只能做到如此了。 在飞剑呼啸上升至百丈之时，四周黑暗忽然如潮水般翻腾起来，叶玄顿时感觉自己与那道飞剑的联系变得微弱，随着他心神一颤，飞剑与他的联系也瞬间被切断，它只在半空中停留了一瞬，旋即光芒熄灭，直直地向下坠落而去。 这无孔不入的黑暗，竟然连主人与法宝之间的心神联系也能切断！ 好在叶玄也未想过这道剑光能发挥出多大的作用，借着催动鬼灵飞剑耀亮的白光，他们终于看清了那两点急掠而来的红光的大概轮廓—— 那是一头巨兽的眼睛！ 那头巨兽身高便逾百丈，但在大地上奔腾，却是无声无息，身遭盘绕种种黑气所化的魔相，呼啸而来，一脚跨过，便是一座山的距离！ 而且，在叶玄等人前面的那座山之后，还有层峦叠嶂，绵延不绝的高山！ 叶玄此时被更大的疑惑包围。 如此多的高山，那自己头顶可还有那一层冰层？ 该如何看到天顶景象？ 他现在却是没有时间去探明这个问题了。 巨兽是人形异种，不过须臾之间，已经奔至高山之后，扬手一掌朝着叶玄一行盖压下来！ 轰！ 狂风呼啸，连同四周的空气似乎都被这一掌压实！ 无有花桥、横蛮霸道的一掌，却有一力降十会之威！ 第三百八十二章 逃离 “嗷！” 胖虎迎风怒啸一声，身遭雷火交加，身躯亦在瞬间膨胀至数丈之长，背后浮现一个由雷火凝聚的硕大犬首，呼啸着直冲向那巨兽盖压而下的手掌。 借着雷火耀发的光辉，终于看清巨兽的真实面目。 这是一头猿猴一般的巨兽，但其四肢皆是血淋淋的，随着它的动作，四肢上的累累伤痕还迸射出一股股血浆。 那些血浆落地，便化作一个个土相鬼，嚎叫着一股脑地朝叶玄这边冲击而来！ 这类猿巨兽的血液，会滋生出一个个土相鬼，想来也是土相鬼之属，莫不就是土侯、土伯一类看守幽都的异种神灵？ 叶玄一边往后飞退，一边转动念头，龙鸟印玺暂时未能从这巨兽身上汲取到一缕真炁，所以他也不敢妄下决断。 在胖虎祭出雷火犬首，撕咬向那只盖压下来的手掌同时，林庄亦身躯一转，化为本心，乃是一尊如羊脂白玉般的大树，此树迎风便涨，顷刻间已有数十丈长。 这便是林庄的本尊‘玄玉妙树身’！ 祂就地撑开枝条，绝大多数枝条嗖嗖穿插，迎向盖压下来的手掌，少部分枝条向着四周铺散，深深扎入一个个土相鬼的体内，在顷刻之间，竟令那些土相鬼的石块身躯表面浮现一块块树皮，眼看着也跟着演化作树木，成为玄玉妙树身的傀儡！ 如此便是林庄虚像的一大妙用，满发枝条，凡被枝条所伤之人，定然难逃身躯转为树木，甚至傀儡化的结局！ 诸多土相鬼，尽数在这刹那之间，被玄玉妙树身染化，纷纷转为傀儡，调转矛头，向着从前的宿主不断抽长枝条，缠绕穿刺而去！ 土相鬼在一息之间即被林庄打灭，然而那盖压下来的手掌却给祂带来了无穷压力，令这一场小胜瞬间黯淡无光。 巨掌向下按落，雷火犬首与之接触的瞬间，便作漫天雷火之光，纷纷消寂。 紧跟着，无数枝条嗖嗖扎来，虽有枝条能穿透巨掌皮肤表面，但却难以令之呈现出任何植物化的迹象，反而是巨掌上密布的伤口中不断渗出血浆，一遍遍洗刷那些枝条，令那些枝条都有被腐蚀，进而反噬林庄本尊的趋势！ 嘎啦！嘎啦！ 虽被枝条抵着，巨掌仍在一寸寸向下按落，且速度未有丝毫衰减，眼看着就要一掌按在林庄之身。 同时，巨兽另一只手也呼啸着伸出，直抓向一旁腾空而起，直奔自己而来的胖虎！ 它张开血盆大口，想要一把将胖虎抓住，然后就送进自己嘴里，几口吃掉！ 蛮荒、凶横的气息倾轧而出，席卷此间！ 这头巨兽的修为，只怕比真身境的修者都要强出一分，也不知修持得何种法门，可以一力降十会，虽在精巧程度上不如如今的各种法门，但在绝对力量上，却又要强出数筹！ 呼！ 幸而巨兽反应虽然较快，但它似乎不会遁光之法，不如胖虎可以借助雷光火光进行翩转挪移，胖虎在关键时候遁走，正好躲过了它抓来的一掌。 于此同时，林庄亦忽然收回枝条，再度转为人形，袖袍一挥，便有无数枝条虬结成一道长索，直接卷起地上的叶玄与一旁的胖虎，直往来处奔腾而去。 祂方才与巨**手一记，已知这巨兽的实力，非是自己加上胖虎所能匹敌，在如此陌生的环境之中，若与巨兽缠斗太久，极可能引来其他的麻烦，所以当机立断，带上主公与胖虎，立刻从此间逃离！ 轰！ 巨兽查知林庄的意图，向前一个急纵，一掌向林庄盖落下来！ 林庄施展遁法，不断分裂枝条，纷纷洒在四下的焦土之内，以神元催动它们疯狂生长，巨兽每将追上叶玄一行时，林庄便施展木遁之法，借着那些被神元催长的枝条，逃遁出一段距离。 这黑暗世界，终究是巨兽的主场。 叶玄一行在此中真气神元一旦脱离体外太远距离，便如那道九品飞剑一般，立刻被黑暗切断与自身的联系，在黑暗之中消解。 所以在此中施展遁光之法，也有诸多限制，一次不能遁出太远距离。 而此间遍地焦土山石，看似是施展土遁的最佳场所，然而土遁之法在此间根本毫无响应，连用都用不出来！ 焦土之中毫无生机，林庄分裂出去的枝条之所以能够生长，全凭他以神曦神元揠苗助长！ 至于卷起剑光，呼啸来去，更是不能，无孔不入的黑暗足以将五品以下的所有飞剑尽数侵蚀，黑暗是巨兽的耳目与触手，亦是叶玄一行的泥沼与绞索！ 林庄带着叶玄与胖虎，与巨兽一逃一追，每到自己快要被巨兽追赶上时，立刻显化真身，与巨**手几招，强行迫退对方一点。 这时叶玄与胖虎亦要在旁尽全力配合。 叶玄手上有诸多雷法符咒，此时起了大作用，往往一道神雷击出，便会令那巨兽迟滞半天，帮了林庄的大忙。 饶是如此，被迫与巨**手的林庄，本尊数百枝条也尽数被那血浆染透，转作血玉一般的殷红之色。 一行废了好大功夫，东奔西逃，不断迂回，总算逃出了那一方地底世界，重新走在裂谷岔道之上。 林庄驾驭着鬼首阴棺，呼啸着冲出裂谷，来到冰层之上。 巨兽在看到林庄一行被追出地底世界之后，便没有再追捕，而是缓缓退回了黑暗之中。 至此，一行人才总算可以稍稍休息，整理思绪。 叶玄看向林庄。 林庄化作人形时，依然是个精神健旺的老者，从表面上看，似乎没有在方才那一战中受到什么损伤，然而叶玄却知事实绝非如此。 方才那一战堪称惊心动魄，其中一个环节出了岔子，他们三个都必然会受重伤，重伤状态之下，三个能不能从那黑暗世界里逃脱就是一个未知数了。 “回去之后，你且休养一段时日，冰缝之下的探查可以暂停一段时间。”叶玄思索一番，对林庄说道。 林庄转劫数十百次，心思剔透，知道当下也不是推脱的时候，点了点头，向叶玄道谢一声。 第三百八十三章 浑噩生灵 “斜坡往下分裂成了至少五个岔道，我们只选了其中一个探索，也不知道往其余四条岔道下面探索，又会是什么光景？”叶玄静待林庄调息一阵，开口说话，既是闲聊，又是在与探索冰缝下的世界，“先前那一方世界之中，竟有群山叠嶂，天与地之间的距离恐怕不止千丈。 但是咱们从斜坡一路走下去，似乎也并未走千丈那般远吧？” 林庄听言，细细思索了一阵，开口道：“或许以那几条岔道作为分界，我等迈过那一个界限之后，便去到了一个与冰缝相连，但并不处于同一个时空的世界。” “那裂谷之下有至少五条岔道，莫非还有五个不同的世界不成？”叶玄心下困惑重重，对裂谷下的世界又升起了更多的好奇。 三者一边闲聊，一边往寒泽苑那边赶。 “你与那头巨**手，可有什么收获？”短时间内，叶玄决定不再探索那一条岔道下的世界，但可以去到其他另外岔道下面去探查一番，但对那巨兽终究还是有些忌惮，因此开口向林庄问道。 林庄沉思片刻，道：“此种巨兽手段诡异，被其鲜血染污，我之神躯竟也开始漫溢死气。 但最为关键的是，从其体内溢散出来的鲜血并非死物，而是活物，是有生之灵。” “巨兽本身就是一个整体，从他体内溢散出来的鲜血，怎么还可能分裂为一个个活着的生灵？”叶玄闻言大为惊骇，不敢相信林庄所言。 “待到了寒泽苑，我便为主公演示一番，主公就会知道，我所言不虚。”林庄正色回答道。 未过多久，一行便已至白龙灵树林周遭。 叶玄收起鬼首阴棺，与林庄一同步入树林中心，林庄旋身化作本尊真身，白玉一般的巨树耸立于冰层之上，只是有许多枝条被不知何物染成了殷红之色，犹如血玉一般。 林庄催使神曦，接连将那些枝条上的血色清退。 血色缓缓退去，在枝条末端凝聚成一滴滴血珠，随着林庄略一震动枝条，纷纷跌落下来，落地即化作一个个形态各异的土相鬼。 它们毫无神智，落地就呱呱大叫着，欲要砍杀所见的一切生灵，但这时一阵寒风吹刮而来，竟将这些土相鬼身上漫溢的魔气也席卷而去。 魔根尽数被斩灭，土相鬼气焰也低迷了许多，一个个茫然站在原地，似乎不知所措，即便叶玄与胖虎走到它们近前，它们也没有对二者的攻击性，与先前的状态判若两人。 黑暗世界中，魔气滚滚，连那巨兽也如一尊真魔临凡一番，其体内血液多半被魔染，所以演化出来的土相鬼各具魔性，有杀戮残忍之本能。 而寒泽天性克制这些魔气，风一吹刮，便将它们魔根拔除，令它们恢复至了从前的状态。 只不过，那巨兽的血液怎么可能分化出这一个个明显完整的生灵出来？ 还是说，巨兽本身就是由这样一个个完整的生灵组成，就像此地随处可见的一棵棵白龙灵树那般？ 北帝大魔王从前只有黄泉之主的权柄，后来窃夺了玄冥古神的幽都权柄，晋位北帝大魔王。 其一体双面，有契合‘道’的一面，也有‘魔性深种’的一面，道生一，一生二，二即阴阳两面。 当时莫非是北帝大魔王直接以魔气侵染了整个幽都，迫使玄冥不得不出让割裂权柄，否则自身也有被染化的凶险？ 譬如孟姜从前状态也极不稳定，常被魔气所染，记忆被封绝，浑浑噩噩，似乎与北帝大魔王也脱不开干系！ 如此说来，北帝大魔王是先成就自身真魔之性，借此窃夺了权柄，而后才缓慢凝聚道果，开始整饬地府。 其得位不正，也就难免后来被地藏王菩萨插手地府之事，造出个六道轮回出来。 而地藏王菩萨，同样有得位不正之嫌…… 一个个线索在叶玄脑海里被串联起来，他越发觉得自己窥探到的这个秘密实在惊人。 北帝大魔王魔染的部分幽都，其已经完全难以治理，所以将其封禁下来，造就了今日的寒泽？ 这些事情，仅仅凭借叶玄的推测，根本难以形成定论。 但若要抓住种种线索，抽丝剥茧，最终得出万千年前的真相，却也基本没有可能。 万载岁月过去，就连曾经的神明而今也销声匿迹，那些可能存在的线索链条，也早在岁月的磨灭下成为泡影，随风消逝，无影无踪。 叶玄不再思索那些久远的事情，把目光投注向不断坠落在地，被寒风斩去魔性，浑浑噩噩的一众生灵。 它们形态各异，虽然性灵完整，但没有灵智，浑浑噩噩，却连野狗野猫这样的动物都不如。 当初幽都便是死者聚集之所，玄冥座下的土相鬼、土伯等生灵，专以这些死者的阴灵为食，死者的阴灵亦会在黑暗世界里不断转为土相鬼，转为幽都的土石山川。 那时的世界，并未有轮回的概念。 眼下这些生灵，想必就是被魔气侵染之后，丧失心间一点灵慧的阴灵，它们被林庄甩下枝条之后，没有了寄生依附的对象，便飘飘悠悠，若非有林庄以神曦护持，一阵寒风就能把它们吹到天上去，进而被罡风震得四分五裂。 叶玄尝试将一个生灵收入兵符之中，接着转化为石牛夜叉。 但这转化出来的兵士依旧浑浑噩噩，没有丝毫灵慧，犹如一截枯木，就算是拿棍棒打在它的身上，它也没有一点反应，不知痛苦，不知生死，没有喜怒哀乐等种种情绪。 林庄从自身抖落下来的这些生灵，足足三五百余个。 假若任由它们被寒风吹刮走，接着被风扯得四分五裂，泡影般消散，叶玄也于心不忍，但它们极易受天地诸气裹挟，被寒气侵染，便除去魔根，而到了夜间，魔气一加重，恐怕立刻便会化为一个个凶魔。 豢养一群凶魔在寒泽苑，想来也不是什么美妙的事情。 所以怎么处理这些生灵，便成了一个棘手的事情。 第三百八十四章 盘蛟山 林庄看出了叶玄的为难，抖去一身血污所化的生灵，其体内死气也跟着被祛除个七七八八，伤势立刻好了大半，旋即转为人形，向叶玄建议道：“主公，这些生灵终究是古幽都时生灵，时代久远，更迭万载，曾经不知依靠什么存活，在黑暗世界生存如此之久，灵慧散失也是正常。 不如先将它们收押在大狱之中，老夫仔细观察，小心试验，看看能否重新唤醒它们的灵慧。” “此事甚难，恐怕难以成功。”叶玄方才对这些生灵一番试验，不仅仅用了兵符，还给它们投喂了一些增进灵慧的真炁，但全都效用全无，由此也知——它们在这般长的岁月磋磨之中，其实依照寿数而论，早该死不知多次次了。 而今能活了万载，已经是一个奇迹。 一群该死的鬼，怎么可能重活？ 念及重活，叶玄忽然想到了远在舌山境的转生殿，一拍脑袋，向林庄说道：“眼下寒泽苑也没有合适收拢这些生灵的地方，暂先将它们关在大狱之中，免得夜间受魔气侵染，造成麻烦，倒是也好。 待到魔潮过去之后，我炼造一道招魂幡子，将它们一股脑收入其中，带出寒泽，去转生殿一趟，看看它们能否在那里重活出第二世。” 林庄本就想为主公分忧解难，但唤醒这些生灵的灵慧实在困难，他没有多少把握，眼下听闻叶玄只是暂借大狱关押这些生灵，以后再投入转生殿中，也觉得这主意不错，当即点头：“此计甚妙。 大狱当下有诸多空缺，用之来收容这些生灵却是再好不过。” 祂当即挟裹了数百个浑浑噩噩的生灵，转为本尊，顷刻间将之收押进大狱之中。 大狱本是关押有罪之灵的所在，现下却暂时作了这些生灵的居所，倒也有趣得很。 随后，叶玄又令林庄好生休养，待到准备完全之后，再下入那裂谷探索一次，便与胖虎一同离开。 他们去到黑暗世界之中，其实不过三五个时辰而已，寒泽苑里也未有什么风波滋生，一切俱风平浪静。 叶玄先与应元清打过招呼，令她放心回去静室修炼，自己接手安排了寒泽苑的一应事宜，之后便向平安居与转生殿各自发去讯息，询问了那边的状况，同时向山师南透露，自己欲在魔潮结束后，往转生殿去一趟的打算。 做完这种种安排之后，天色马上便黑了下来。 第三夜的魔潮就此开始。 同一时间，四道剑光呼啸穿过寒泽上空，来回穿梭，巡游探查，天将黑时，四道剑光总算找到一个合意的地方，俱按落了剑光，停在绵延的冰山之间。 此地山川耸立，化作一条盘旋绵延的长龙，山势险峻，纵然是魔潮降临之时，那些凶魔想要攀爬进山中，也要耗费极大的功夫。 剑光落定便显出了殷牛与三位师弟的本形。 他四处打望一番，感应此间呼啸的寒性元气，对自己选择的这一出所在甚为满意，连连点头：“有这些冰山作为壁障，咱们在此地开宗立派，门下弟子也能安全许多。 此间寒气流转充沛，虽然寒气会侵袭自身，冻结真元气血，但布下罗天烈火大阵，自能与寒气相中和，变废为宝，使滚滚寒气化为无量元气，供我们修炼所用。” 殷无是派来协助殷牛的三个弟子，皆是与他感情不错的师弟，也都纷纷附和赞赏殷牛选择的这块地方，有人提议让殷牛为此地取一个名字。 殷牛顺水推舟，驾驭飞剑围绕群山又转了一圈，折返回来道：“我观此间群山迂回盘绕，犹如一道蛟龙盘起身躯，此间不如叫盘蛟山如何？” 众师弟自无不可，纷纷点头，殷无是一脉的山门便立在了这盘蛟山。 殷牛择选山峰，一掌在那万载玄冰山上按出一个窟窿，充作洞府，紧跟着衣袖里飞出七十二面旗幡，纷纷插在四周的山川之上，登时有熊熊火力散发出来，与四处飘荡的寒性元气相中和，便有丝丝缕缕的清和元气在四下里流淌萦绕。 这七十二面旗幡组成了一套‘神火归元阵’，虽不及殷牛等众接下来要在此间布置的‘罗天烈火大阵’，但总归能抵一时之用。 其余三位师弟见状，也各自忙碌起来。 有人挥手抖出万千纸片，落地就化作一个个赤身大汉，其跟着又撒出一泓金水，扑洒在那些大汉身上，便作了它们的衣甲与趁手工具，各自开始挖掘冰层，垒砌冰砖，顷刻间营造出一座座冰屋； 有人从囊中摸出一道道阵桩，布置在四个师兄弟主要居住的山峰四周，顿时令四周的寒性元气再度衰减，同时隐蔽去了此间有人活动的行迹，偶尔有凶魔真地翻越群山，攀爬至此，或被神火归元阵炼为飞灰，或被四座山峰周遭的法阵格杀于无形； 有人掌中飞出一张画卷，这画卷迎风涨开，有数十丈长，十数丈宽，画卷一抖，便有一个个人影从中抖落，落地显出本形，有人有兽有妖，亦有精灵与异种，这些俱是殷牛四者暗中挑选出来的好苗子，一并带到这盘蛟山，作为开派弟子。 他们本身便有一定修为在身，但最强也不过在炼脉之境，如今陡然从画卷脱出，降临在这般险恶苦寒之地，一个个打着哆嗦，神情恹恹，怎么都想不到自家开宗山门却要设立在这种地方。 殷牛自能看出众弟子意志的消沉，也不在意，洪声宣讲道：“自此之后，你们便是盘蛟山第三代弟子，尔等不曾为山门立下寸功，却可得山门功法传授，因此俱先作外门弟子，此后在此盘蛟山中，好生修炼，多加建设山门。 我们四个师兄弟，会酌情收录尔等为亲传弟子，可都记住了？” 这些弟子多不是黑魔国出身，是殷无是及其弟子在各个苦寒之地发掘而来，他们被带来这更加苦寒的所在，正疑心是不是要被充作奴隶，乃或祭炼法宝的材料，陡然听到殷牛如此一说，俱是心头一喜，齐刷刷一片道：“记住了！” 第三百八十五章 阳金阴玉 殷牛看他们总算提起了稍些精神，点了点头，又道：“此地乃是寒泽绝域，非炼罡境修者难以在此间通行，让你们呆在这个地方，纵然有阵法庇护，也确实为难了些。 那些纸甲兵人营造的房屋，便充作尔等居所，此后每日你们俱可领六颗火元丹，吞食以抵御寒气，再过一两个月，盘蛟山布成了罗天烈火大阵，你们便不必再服食火元丹，可放心在群山穿行。” 听到几位大人物将事情安排得如此妥帖，众弟子连最后一丝后顾之忧也抛诸脑后，赶忙跪倒，向四位老祖连声叩谢。 “呵呵，我等可算不得开派老祖，我等还有一位师尊并八九位师兄弟，师尊才是本门开派老祖，时机成熟之时，他自会露面提点你等修为。”殷牛微微一笑，接着转首与踞坐在其他三座山峰上的师弟们相视一眼，大袖一挥，两道金光飘落而下，在其脚下的山峰上凝练成一个个硕大的金字，“好了，今日我传授下‘金身桩功’与‘洪钟元雷呼吸法’，供尔等修持体魄之境！” 殷牛座下山峰，金光闪闪，那一个个大字便是通往修行之路的阶梯，纵然耀得众弟子睁不开眼，却也没一个人真舍得把眼睛闭上。 正在此时，二师弟白长迎也微微一笑，拿手一指脚下，罡气垂落，凝练成两道闪耀紫光的法门，如匹练般垂下山峰：“我传尔等‘星宿掌’与‘周天星宿呼吸法’！” 五师弟周义归随后跟上，同样以罡气在山峰上凝聚成两篇法门要录：“我传尔等‘太白庚金指剑’与‘金光混元呼吸法’！” 七师弟岳鼎修为较弱，只在炼罡初期，罡气无法铺满山峰，真正凝练出两篇法门，但其有一张浑天画卷，此时抖落开来，绵延铺陈下整个山峰，其上书写出一个个墨字，他跟着出声道：“我传尔等‘一心拳’与‘万念归一呼吸法’！” 此四者所传的体魄境修持法门，虽是基础，但都比较稀少，属于苦地较为上乘的法门。 众弟子之中也有早早踏入修行之路，甚至修至了炼脉之境的，当下阅览这四篇修行法门，顿知其中奥义难得，赶紧用心把四者传授的法门用心记住，而后向四位师长叩谢之后，折回了冰屋，赶紧修持去也。 他们能如此上进，四个师兄弟自然喜闻乐见，各自驱使纸甲兵人，为他们送上今日的火元丹以及修行所用的辟谷丹等丹药。 这桩事情解决之后，四人又重新聚在一起。 殷牛仰头看了眼天色，已经漆黑一片，凶魔在不知何处的角落里啸叫，寒流激荡，总是魔潮降临时该有的景象。 不过这次魔潮里诞生的凶魔极少，与往常相比，可能要少个三成左右。 此次魔潮较好应对，殷牛推测，大概魔潮挺过四个夜晚，便要无以为继，草草了事。 “今日先将盘蛟山稍作布置，天色已晚，寒泽终究是凶险诡异之地，不好再大张旗鼓地做事。”殷牛说完这些话，忽然话锋一转，看向二师弟白长迎，道，“然而咱们在此间立下道统，方圆百里范围内，总要探索一番，确认没有太凶险的所在才好。 二师弟，你本尊乃是金翅大鹏异种，师兄欲请你代为巡查四周百里之地，你意下如何？” 白长迎面不改色，笑道：“此时应有之义。” 他们四个师兄弟感情甚笃，各有分工，此时师兄有命，白长迎不疑有他，当即化作一道金光，直冲天际，在层云里双翅一展，果然是头金翅大鹏，呼啸间消失无踪。 这速度纵然是四品飞剑也绝难追上。 殷牛望着白长迎消失的方向，眼神闪了闪，却不知在想些什么。 白长迎而今已是不垢境的修为，得殷无是提点，可以自由演化人形与本尊，其本体金翅大鹏更是强横无匹的异种——比殷牛这独山牛的异种可强出了数筹，天资极其不凡，再给他二三十年，必然能凝练真身。 与之相比，二三十年时间，殷牛却必然突破不了真身，跨入元神之境。 殷牛收回目光，笑着向七师弟岳鼎说道：“七师弟修为尚弱，在此中恐怕多有不适应，且先回去，好生修行吧。” 岳鼎生性淡漠，闻言面无表情地点了点头，驾驭剑光，回到自己洞府之中，做了一番御寒聚元的布置，即开始修炼起来。 如此，殷牛身边就只剩了一个五师弟周义归。 “此次所收弟子当中，有一个叫玉玲玲的，乃是极其罕见的阴玉之体。”看着周义归，殷牛那张粗狂的脸上露出温和的笑容，“师弟为阳金体之暴烈困扰多年，不妨将玉玲玲收为炉鼎，以其之体质，补全自身。” 周义归性情木讷，不想一向厚重的大师兄会与自己说这样的话，沉默了一会儿，又想到自己体质的隐患爆发时的痛楚，终究忍不住问道：“师兄，此事，该如何操作？” 殷牛摆了摆手：“能如何操作？他们皆是外门弟子，收谁为徒，还不全看你我心意？你今晚便将玉玲玲收入座下，今夜便试验这阴玉之体的效用，我与你另外两个师兄弟，又会说你什么？” “这，多谢师兄提点！”周义归只迟疑了一刹，旋即点头接下此事，稍后殷牛给了他一枚玉符，其中刻画着玉玲玲的相貌，周义归按图索骥，小半个时辰后，玉玲玲已经正式作了他的炉鼎弟子。 阳金阴玉之体质，并非上天所成，而是由人自造。 周义归从前是殷无是手下一个极忠心的官吏，后来遭人劫杀横死，殷无是不愿他就此消散于天地间，乃花费极大代价，用炼制赝品精石那般的法门，炼出了一具阳金之体，与周义归性灵相融，成就今日。 同理，玉玲玲的阴玉之体自然也非天生，至于具体是何来由，周义归却没想过，只当是师兄疼爱自己这些师弟，给自己送上的一份厚礼。 第三百八十六章 无量山 凶魔的吼啸声在冰原上传荡。 近处有不少凶魔被室宿座下弟子催动飞剑，斩杀灭绝，变作一滩滩黑泥，魔气随寒流四散开来。 室宿与另外两名弟子围着一座冰山，双手溢发熊熊火光，将那座冰山整个包裹住，火光盘绕住冰山，却没有融化其丝毫，反而在这诡异火焰的焚烧下，冰山显得愈发剔透晶莹，直至此时，室宿开始往其中投入一样样珍稀材料，使得整座冰山里隐约显出玄奥纹路。 他们这是在将据点的山门洞府，炼化成一桩法宝。 室宿当初选中这座冰山，充作据点山门，便是看中了冰山冰层封冻之下的山石蕴含极强灵性，用以炼造大型法宝的粗胚再合适不过。 但是炼造大型法宝，显然非是一朝一夕就能成功。 平安城炼造地行堡垒，倾注那般多的资源，有孟姜以及诸多阵法师协助，炼造也要花费最少一月时间，而今室宿及其手下弟子在修为上虽高过平安城等众，然而实际上在阵法炼器造诣上，不见得就比平安城高明。 他们虽只是将这座冰山炼成一桩简易法宝，耗费的精力、材料与时间，也绝不亚于平安城炼造地行堡垒。 室宿侧目瞥见另外两名弟子额头冒汗，催发出来的炼器真火已经越加微弱，心知他们也支撑不了多久。 三个弟子修为虽有炼罡之境，但让他们一直保持输出炼器真火，熬炼大型法宝整整一个白昼，还是有些为难他们了。 想到此节，室宿表情放松些许，开口道：“这座山门法宝，我欲要祭炼七七四十九日方才能成，也不急于当下一时，你们暂且收了罡气，先歇息歇息吧。” 两名弟子闻言面露喜色，连忙收起真火，向室宿道谢：“多谢师尊！” 之后，室宿将另外一位守在周遭，防御凶魔进击的弟子也招了回来，目光从三者脸上扫过，又道：“明日白天我独自来炼制山门法宝就是，你们两个去外面寻找一些根骨较佳的好苗子过来，今后这里便是咱们这一脉开宗立派的根本了。” 三个弟子赶紧答应，便见师尊手掐了个印诀，往身后那座被炼制得散发宝光、晶莹剔透的冰山上一指，冰山上就浮现三个苍劲大字：无量山。 “这无量山，便是本门山门之名。”室宿又嘱咐了一句，令无量山宝光散去，消敛了行迹，与三名弟子一道飞入山上各自洞府之中，闭关修行去也。 山脚下，凶魔如潮水般汇集，但却难以毁损这冰山分毫，每每有凶魔欲要向上攀爬，冰山必然降下一道道剑光，将它们斩绝。 冰山消去了宝光，在此间变得稀松平常，不会引起其他人的注意。 但是盘蛟山白长迎却早在半个时辰前，便已翱翔于寒流之间，在苍穹之上看到下面炼制法宝的室宿一行，他未有轻举妄动，暗中记下这个地方，准备回去之后把此地有人以冰山炼制法宝的消息，告诉师兄殷牛。 法宝只是初初开始炼制，想要炼成还得耗费不少材料与时间。 待他们为炼制法宝精疲力尽，材料损耗得七七八八，法宝也即将炼成之时，我们盘蛟山再登门拜访，就再好不过。 白长迎在此间停留一阵，便振翅转去其他地域。 他修为在不垢之境，与室宿旗鼓相当，本身也有收敛气息的法门，是以室宿并未发现其影踪，放走了这一个祸端。 想来室宿也想不到，竟有人会和自己想到一块去，同在这寒泽凶险之地，立下根基，开宗立派。 将方圆百里都探索了一遍之后，白长迎便折转向盘蛟山。 他一路速度极快，在盘蛟山还有一桩他所牵挂的事情暂未了结。 拜入殷无是座下的诸弟子，多是‘半道出家’，从前种种经历，在拜入殷无是门下之后，也俱都一笔勾销，不过从前尘缘这种事，却也不是说断便能断掉的。 白长迎拜入殷无是门下之前，曾有一名道侣，后来因仇家截杀，两者不得已分离，白长迎拜入了殷无是门下，道侣却被仇家所杀，身死道消，仅剩一缕魂魄也未得安宁，被仇家拘禁了起来，炼入法宝之中。 后来，白长迎学有所成，能脱离师尊独立行走苦地之后，欲再续尘缘，几番探索之后打探清楚了事情原委，怒发冲冠之下，追索到仇家洞府，将仇家灭门，找到了那桩法宝，把道侣的魂魄从法宝之中分离。 但至此道侣阴灵已然浑浑噩噩，难以醒觉宿慧，如是也就更记忆不起前尘往事。 对于其与一道阴灵再续前缘之事，殷无是自然不答应，不愿令之误入歧途，为此损耗自身大好前程，消耗精力，荒废修为，白长迎痴心不改，便瞒着师尊私自为道侣阴灵炼造了一具阴玉身，以此身承载道侣心魂。 他将道侣取名为玉玲玲，暗中藏在门下弟子之中，为避免师尊责难，更不敢与之表现出丝毫亲近，只在暗中默默为玉玲玲修复心魂，帮助其早日决心宿慧。 相信再有三两日时间，玉玲玲便可真正醒觉宿慧。 届时自己便能指点她修行，待其功成炼罡之后，便可正式向师尊提请此事，请求师尊准允自己与玉玲玲重新皆为道侣。 白长迎心情焦灼，不多时，便折转回了盘蛟山。 他也未敢直接就去寻玉玲玲影踪，预备到夜深人静，无人注意之时再去为玉玲玲渡入真气，助其醒觉宿慧——更不敢让玉玲玲知晓自己暗中的出手，毕竟她还未醒觉宿慧，知晓此事反而会带来许多隐患。 回到洞府，先稍稍歇息，之后白长迎便准备去向殷牛汇报方才探查所见。 刚走出洞府，便见五师弟的洞府之中勃然大放金光，那暴烈金光之中，又有青玉之色流转，两者相叠，竟有阴阳相合之效。 见此情景，白长迎微感意外：“五师弟何时习得了这种妙法，可以中和自身阳金之暴烈特性？” 白长迎念头一转，旋即脸色大变！ 第三百八十七章 孤立 洞府之内，春光满室。 周义归体内阳金罡气与阴玉真气水乳交融，令自身修为更精进了一层。 他手掐印诀，落在石床四周的衣衫便一件件飞起，自动穿戴到了他身上。 周义归从床上起身，看向仍躺在床上的玉玲玲，面上依旧是一片木讷之色，这阴玉之体虽与自身极其契合，但他对玉玲玲毕竟没什么感情，只当做是精进修为的炉鼎，淡淡开口道：“明日之后，我会亲自指导你修行，这里有十颗精元丹，你拿回去好生修行。” 玉玲玲也将衣服一件件穿好，怯生生地看着周义归，接下了他递来的丹药，道一声‘是’，随后自行走出了洞府。 她的居所不在此地，周义归也不愿声张此事，所以她自不能于此久留。 洞府里，一层层阵法禁制悄然解开，一道倩影从中娉婷走出，正撞上了在周义归洞府门口按落剑光的白长迎。 他一眼便看到了脸色潮红，从周义归洞府里走出的玉玲玲，心中刹那间腾起一团火焰，这火焰顷刻间便焚烧得他神智狂乱，差点欲要连几百年的修为也即放弃，将五师弟周义归的洞府轰碎，揪出其中之人，一剑斩杀！ 五师弟，你竟背着我勾搭我之道侣，可怜她还未醒觉宿慧！ 我誓要杀你，誓要杀你！ 熊熊烈火直冲而上，白长迎压抑不住，连连念动几个清心的法门，耗费了稍许时间，总算将这怒火压制住，念头纷纷而转：也怪我，怪我为她炼制这阴玉之体，周义归本身乃是阳金之体，受暴烈之性困扰百年，得此契合之质，怎可能还顾及得到其他？ 他毕竟也不知玉玲玲乃是我从前的道侣…… 只是，我从前将玉玲玲隐于门下这么多年，周师弟也与她见过多次，从未发觉过她的阴玉体质，我更为玲玲的体质做了不少伪装，怎今时刚至盘蛟山，他便发现了端倪，将她骗来作了炉鼎？ 此中必然有所隐情！ 白长迎捏紧了拳头，狰狞的面色却在一点点恢复平静。 片刻后，他向周义归传音入迷，请他打开洞府禁闭，与之入内叙话。 天刚黑不久，白长迎看到周义归这边洞府金光浮动，与往常有异，第一时间便来到了此间了解情况，还未有向师兄殷牛汇报自己探查到的情报。 周义归虽诧异于二师兄为何不去找大师兄汇报情报，偏偏跑来自己这里，但还是开了洞府禁制，布置了香茶，与白长迎对坐品茗。 “师弟好兴致，咱们才刚在盘蛟山落脚下来，你便寻了这么貌美的一个女弟子，寻欢作乐起来了。”白长迎佯作严肃之色，向周义归训话道，“师尊把咱们派来这里，是为了打探幽都的情报，以及在此间立下师尊这一脉的道统。 师弟若在男女之事上太过沉迷，耽误了师尊的大事，那可就不妙了啊……” 说着，他面露困惑之色：“师弟不像是沉迷男女之事的人，怎么今时突然……” 周义归性情木讷，经不起师兄这半是调侃半是训诫的言论，再加上他们师兄弟之间一向感情甚笃，不疑有他，连忙开口道：“让师兄见笑了。 我之所以如此，却不是因为沉溺男女之事，实在因我本身体质有缺，阳刚暴烈，时有罡气冲体，经脉逆行之困境，也是今天，才刚刚发现，咱们带回来的这一批弟子当中，竟然有阴玉体质的女子存在，所以存了将其引导为炉鼎，供我平复自身缺憾的心思。 所以才有师兄先前看到的那一幕。” 他知道玉玲玲的事也欺瞒不住白长迎，倒大大方方地把事情讲了出来。 白长迎心中怒火中烧，强自压抑着怒气，面上不动声色，循循善诱道：“原来如此，这不过是小事一桩而已，看来是我错怪了师弟。” 说完这一句，他顿了顿，面露惊奇之色：“这些弟子皆由七师弟的浑天画卷包容，周师弟应该与他们从未谋面才是，怎突然就知晓了其中有个乃是阴玉之体？ 莫不是你一个个都验明了正身？” 看着白师兄面上意味莫名的笑容，周义归连连摇头，摆手道：“自非是如此，非是如此。此前这些弟子虽归七师弟管辖，但大师兄如今是咱们这一脉之主，自然也了解一些，是他告诉了我，有个叫玉玲玲的女弟子，乃是阴玉体质…… 师兄对此事这么关心，莫不是我抢先一步，横刀夺爱了么？” 周义归面上忧心忡忡，不似作伪。 白长迎连连摆手，笑道：“我与你所说的这阴玉体质的女子素未谋面，哪里有什么横刀夺爱？ 你切莫乱想，好了，师兄这便离去，要向大师兄复命去也。” 说完，也不用周义归挽留，自离开了洞府，驾驭剑光，在群山间折转，却未飞去殷牛师兄那边，而是返回了自己的洞府。 剑光落地，白长迎脸上一片寒冰，心也如这寒泽一般封冻了起来。 玉玲玲阴玉体质之事，原来是大师兄——是殷牛透露给了周义归，诱他去掳玲玲去做了炉鼎！ 殷牛做此事，早不做，晚不做，偏偏要在我被他派到外面侦查之后，才策动周义归来行此事，他或许早就知道玲玲乃是我从前道侣，之所以如此，便是要割裂孤立我与几个师兄弟的关系！ 都修行千年，谁会没点城府？ 你殷牛天资不足，踏入真身之境如此之久，再未见有突破的迹象，而我乃是金翅大鹏之身，过不了多久，便能踏足真身之境，若在平时，师尊座下两个真身境的徒弟，自然是美事一桩。 但在当下，正值开宗盘蛟山之际，你殷牛恐怕是惧我突破真身境后，分薄了你的权力，所以提前出手布置，先行将我驱逐出这四人的核心！ 此后，你一人便在盘蛟山独大，掌握师尊一脉道统，与师尊更加亲近，承袭种种法门，修为越来越高—— 一时间，种种念头在白长迎心中浮动。 他已将真相猜测了个七七八八，便动了与殷牛长期斗争下去，拉拢师弟们的心思。 第三百八十八章 离心离德 白长迎冷静些许，又转念一想：在这盘蛟山上，自己一日不突破至真身境，便一日得屈居于殷牛之下。 殷牛已先拉拢了五师弟周义归，且是拿自己从前道侣玉玲玲做的这局，平心而论，自己可能咽下这口气，从此之后，仍对周义归如从前师弟那般？ 自然不能！ 如此一来，时日一久，周义归必然能感受到二师兄对他的疏远，又有大师兄供给他炉鼎，让他修为日渐突破，自身缺憾圆满的情分在，他会与谁亲近，简直一目了然！ 大师兄一出手，便先把四人当中实力拍在第三的那个拉拢在了身边。 至于七师弟，他天性冷漠，其实心高气傲，恐怕在心底里不仅仅没正眼看过我这个二师兄，连大师兄也没放在眼里，这种心情，纵然拉拢来他，还要小心他随时可能反手一刀，自己上位的凶险！ 我若想在这盘蛟山山门内与大师兄分庭抗礼，在不借助外力的情况之下，就只能寄望于培养出几个弟子，令他们统统踏入炼罡之境——如此一来，耗费的时间不比我自己突破真身境还要多？ 这与我的初衷又将相差十万八千里！ 白长迎思来想去，发觉大师兄这一出招，不仅仅打了自己一个措手不及，更几乎封堵住了自己的后路，似乎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将自己驱逐与权力核心之外，踩在自己脑顶作威作福…… 他本有些心灰意冷，但想到与从前道侣恩爱种种，又念及玉玲玲如今在他人身下承欢，那股怒火登时焰腾腾直冲心窝—— 我绝不能就此妥协！ 若在门中找不到强援，我便去门外找——今夜巡查所见的那一伙人中，便有一个修为至不垢之境，我俩若是联手，便是殷牛也得万分忌惮！ 可是，此举终究是背叛了师门，师尊他老人家待我恩重如山，我若如此做…… 师尊从前便阻挠我与玲玲结为道侣，说是不想耽搁了我的修行，然而我为炼制阴玉之体筹集诸多材料，这一项项精元丹消耗，诸多材料进出，他不可能没有察觉，却仍旧听之任之，不做丝毫阻拦，在我炼出阴玉之体后，他也为五师弟炼出了阳金之体——这是何居心？恐怕是早就存了要借我的玲玲做他五弟子嫁衣的心思！ 一时间，善恶两个小人在白长迎心中交战不休，恶念逐渐压过了善念。 但他本性不是多么穷凶极恶之辈，即使在黑魔国被熏陶几百年，仍旧能不忘记与道侣的夫妻之恩，不惜损耗自身修为与资源，也要成就道侣重活一世，并且在目观道侣做了师弟炉鼎的情况下，都不曾直接迁怒于玉玲玲，将之一剑斩杀——由此可见，其本性确实纯善。 所以，即便白长迎在连番刺激之下，恶念蠢蠢欲动，但他最终还是没有立刻将之付诸行动，准备再观望一两日再看。 今夜师兄那边，他自己总还是要应付过去才行。 …… 殷牛端坐于斗室之中，呼吸吐纳，一呼一吸之间，斗室里元气氤氲，寒性元气纷纷消解。 他坐在蒲团之上，面前有一张矮桌，桌上油灯在这元气氤氲里，也微微晃动。 过了片刻，他睁开眼睛，道一声：“此间禁制你都通悉，师弟来了只管解开禁制进来便是，进来吧。” 随着他话音落地，笼罩其洞府的一道道禁制就此解开，白长迎迈步走进其中，外界寒风呼啸，吹刮去了他心底最后一丝怒火，只剩无尽的冰凉。 他走过前庭，转过屏风，不多时便进了这间静室。 殷牛已为之准备好蒲团，备好香茗，与他相对而坐：“师弟，你探索周遭百里，可曾发现有什么异常？” 玉玲玲之事，由殷牛一手操作，他之所念确实就是白长迎猜测的那般。 自作出这个决定之后，一切便俱不可挽回，所以与白长迎决裂也是迟早的事情，殷牛已经从心底做好了准备。 他相信白长迎也已有所察觉，现在便看谁先撕破面皮。 方圆百里之地，只飞剑一个呼啸，便能周转，他也不会依赖白长迎帮着自己探索周遭，待到将其孤立之后，自己有的是手段探查周围。 更何况，仅仅这方圆百里之地，又怎么可能恰巧就存在什么大凶险？ 白长迎与师兄对视一眼，看到了其眼底的生硬，心中更冷，本来已准备将自己探查到的真实情形俱告诉殷牛，但话到嘴边，却变了个模样：“师兄，这百里之地，险峻之山颇多，我注意到此间有诸多冰缝，那缝隙之下常有凶魔爬出。” “哦。”殷牛点了点头，对眼下这个唯唯诺诺的师弟在心底哂笑一声——他终归是没勇气跟自己这个师兄正面相抗，眼下估计还顾念着从前的师兄弟之情，不愿与自己决裂，想再犹疑犹疑。 他之所言，想来不会作假。 焉知他这一个犹疑，便将永失最后的胜机？ “师弟，天色也晚了，山下那些凶魔对一众弟子也造成不了什么影响，今夜有我守夜，你放心即是。”殷牛对白长迎下了逐客令，未有解释一句玉玲玲的事情，“快些回去修炼吧，师弟。” “是，师兄。”白长迎向殷牛垂首应命，直觉得面庞似火烧般滚烫，心底只剩无尽羞辱！ 他回到洞府，仔细回忆今夜与殷牛会面时，对方的态度，心下自嘲自己果然是个优柔寡断，纵有修为在身，却也绝不敢抢先出头的懦弱货色！ 在师兄那边，恐怕已经做好了与我决裂的准备罢？ 看他今日的神色，他明日又会出什么招数来对付我？届时，我又该如何应对？莫非还继续做这缩头乌龟，任凭羞辱，一言不发？ 他今日既然把玉玲玲推给了周义归做炉鼎，明日说不定就要拿炉鼎之事作伐，故意将此事摆到台面上，用此来试探我，看我有何反应？ 白长迎心念急转，已经开始思索明日若是殷牛真如此做，自己该如何应对？ 是愤而暴起，还是隐忍不发？ 愤而暴起，于自己有何好处；隐忍不发，是否会带来坏处？ 第三百八十九章 离间计 第二日，四位师兄弟在殷牛的洞府里再聚首。 与昨日开宗立派之时，四者皆踌躇满志相比，仅仅一夜时间过去，四者之间已凭空多出了许多隔阂。 周义归送走白长迎之后，在洞府里辗转良久，实在想不通，师兄缘何会对玉玲玲如此上心，此中莫非有什么自己所不了解的隐情？同时暗下决心，之后要找机会再向大师兄好好了解此事； 岳鼎一心沉迷修炼之中，两耳不闻窗外事，其生性冷漠，本体乃是一头金鳞花斑大蛇妖，在四人里的表现反而是最为正常的； 至于大师兄殷牛与二师兄白长迎，眼下都是故作正常，与其他两位师弟一同摆出一副兄弟友睦的假象。 白长迎暗暗猜测，殷牛今早可能就会把昨夜之事点燃，从此刻开始孤立自己，未想到殷牛倒不急于言说此事，言笑晏晏地道：“师弟，你今日再把探索范围扩大一些，不妨就在这方圆千里之地，多加探寻，看看有没有什么凶险存在？ 若能就此发现幽都的线索，那就再好不过。” 白长迎闻言愣了愣，旋即想到，对方觉得是吃准了自己的性子，还想多将自己当免费的耳目用几次！ 好！ 你敢用我作耳目，只要不后悔便好！ 他面上不动声色，点头答应此事，运转罡气，化为本尊金翅大鹏之形，在三位师兄弟的注目下，震动双翅，顷刻间消失无踪。 目送白长迎远去，殷牛转而对岳鼎说道：“七师弟，你在我们四个当中，天资最高，悟性极佳，想来教导弟子亦必不差，先选几个收入你门下，做个童子，伺候你炼药炼器，修葺洞府也好。” 岳鼎对此也不推辞，向殷牛道一声谢，驾驭浑天画卷，卷起几个资质不错的弟子，回了自己的洞府，这些弟子从此以后便是他洞府里的童子，一旦他们修为有成，岳鼎便能名正言顺将之收到自己座下，添为亲传弟子。 待到岳鼎领人离去之后，殷牛也未令周义归去选弟子，反而冲他打了个眼色，师兄弟同归洞府静室之内。 一进入室内，殷牛脸上便换了一副忧心忡忡之色：“义归，你长迎师兄昨夜是不是去了你的洞府拜访？还看见了玉玲玲那个女子？” 看到殷牛师兄面上如此神色，周义归心知事情有变，不敢有丝毫隐瞒，连忙点头应道：“正是，昨夜长迎师兄不知为何，突然登门拜访，还询问了我好些关于玉玲玲的事情。我看他面色有异，正想在今天事后同师兄讲明。 莫非是玉玲玲这个女子有什么问题？” “哎！”殷牛连连摇头，叹息道，“这事也怪师兄，也怪师兄啊！ 玉玲玲阴玉之体，怎么可能是天然生成？必然是有人在暗中推动，助其演化出此种体质，只是当初我看你受阳金暴烈之性折磨得如此痛苦，陡见阴玉体质的女子，几乎不假思索，便将她送予你作了炉鼎！ 焉能想到——” 说到这里，殷牛忽然压低了声音：“那玉玲玲乃是你长迎师兄从前道侣，两者感情甚笃，已经共同修行了数百年，若非遭劫，两个也不会劳燕分飞。 待你长迎师兄欲再续前缘之时，才知妻子已亡，费了许多心力，才将亡妻性灵寻回，炼入了他准备好的阴玉之体中，想要帮她觉醒宿慧，两人再续前缘！” “这！”周义归听言也是大吃一惊，心头一凉，“若只是长迎师兄喜爱的一个女子倒也罢了，总能在别的方面补偿于他，可这是他同修数百年的道侣，这、这，师兄！你可得帮我啊！” 周义归虽然性子木讷，但并不是完全不通人情世故。 自己在不知缘由的情况下，抢去了师兄的道侣，师兄虽然未在明面上有所表示，但心中想必对自己已经恨极，或许已经开始想法子对付自己！ 自己炼罡境修为，怎敌得过金翅大鹏之身的不垢境修为？ 只有请殷牛师兄来帮忙！ 至于向白长迎师兄认错，与他重归于好，周义归却知根本没有可能，这可是夺妻之恨！ 更何况，周义归将玉玲玲当做炉鼎，修行了几次，已经体会到此中美妙，修为愈发精进，体质的缺憾也被慢慢弥补，这个时候让他再交出玉玲玲，他其实也不大愿意。 他的反应，殷牛尽收眼底。 殷牛在心底冷笑一声——就怕你不上道，而今不用我多说什么，你便自己凑了上来，倒省去我许多功夫！ “昨夜你白师兄来找我，与我说了此事，想让我在他对付你的时候，坐视不理，袖手旁观。”殷牛长吐出一口气，缓缓道，“此事毕竟也有师兄的一份过错，若是由着白师弟对付你，我也于心不忍。 思来想去，为今之计，便是暂将此事搁置下去。 他若是对你出手，你在第一时间告诉我，我会替你挡灾。 待到此间事了，再把这件事情禀明师尊，届时一切便交由师尊定夺，你看如何？” 现在还不是殷牛图穷匕见，直接驱逐白长迎的时候，他要等白长迎与自己这边矛盾愈发激化，其自身也与盘蛟山一门愈来愈离心离德时，才出手驱逐对方，如此才算名正言顺。 为今之计，就是现在周义归心底埋下与白长迎的龃龉种子，让他对白长迎心生忌惮，两人之间关系愈发僵持，再也走不到联手的地步就可。 周义归听言，犹豫半晌，道：“看来也只好如此了。” 此事若由师兄弟之间私下解决，白长迎师兄下手一定十分凶狠，自己肯定招架不住，而若是把事情交由师尊定夺，事情便会变得可控，虽然自己一定会受到惩罚，伤筋动骨，但不至于因此毁损修为。 而且，师尊既然要在此间立下道统，那么自己等人短时间内也不会回到他老人家身边。 这么长的一段时间，自己与玉玲玲经常修炼，修为岂不是更加突飞猛进，或许以后会比白长迎成就更大也说不定！ 第三百九十章 连横合纵 白长迎在云空之间穿梭，寒流滚滚，难伤他分毫。 他特意去了昨日探查过的那个地方，如他所想，并未再见到那几个欲将冰山炼成法宝的修者，那几个修者一定还在原来位置，只不过在四周布设了障目敛息的阵法，令得自己发现不了他们的行踪。 白长迎把这个位置记在心里，翅膀一展，已经远离盘蛟山二三百里，在漫漫冰山、辽阔冰原之间游荡。 此时天刚刚亮，凶魔们被寒气挟裹着往四下退却，白长迎从高空俯瞰下去，看到它们变作一个个墨点，皆从一个方向撤退开来，又分流成无数股，或隐于密集的冰层裂缝之下，或者在魔气消解之后，化为一滩烂泥。 它们为何都从哪个方向来？ 白长迎心底起了一起好奇，催动罡元，撕裂天风，往凶魔们被逼退的那个方向探查，振翅飞了约莫一个时辰——这一个时辰，它飞了至少有八千里的路途。 一个时辰后，总算在一道长弓也似的冰山山脉之后，发现了一座寒冰之城！ 乍见此城，白长迎心中之震骇，难以言喻——即便是自己师兄弟四人，在盘蛟山立下道统，也不过是直接在山峰上开凿洞窟，作为山门之用，然而眼下这里却是运送冰砖以及不知从何处得来的大条石砖，生生在冰面之上，营造出了一座坚城！ 该是何等伟力，手下多少人马，才能造出这样一座坚城？ 白长迎看到城头之上，影影绰绰，似有许多兵士，因着距离太远，他也感应不到那些兵士的修为气息，但想来它们一定不会太弱。 同时，城墙四周，雷浆滚滚，几乎将城池渲染成了一座大雷池。 雷池之内，五道五行蛟龙呼啸而出，盘旋身躯——这正是寒泽苑小五行雷法阵演化出来的那五头雷蛇，它们积累深厚，又得叶玄真炁投喂，总算在今早的时候，由蛇化蛟！ 五行雷蛇无有灵智，只凭借本能攻击所有靠近城墙的敌人，它们初为雷蛇之时，战力不强，但继续良久之后，演化为雷蛟，每一头便有炼罡初期的实力，虽然没有灵智，但用之以镇守山门，却是再好不过！ 眼看五头蛟龙从那‘雷池’之中呼啸而出，白长迎心中更加惊讶，对这城池也就越发好奇了起来，又想起来到寒泽之时，师尊嘱咐自己等人找寻幽都踪迹，心下也就难免起疑：这里莫非就是幽都之所在？ 这般气派，倒也配得上幽都的名号了！ 意识到自己可能发现了幽都的行迹之时，白长迎第一时间便想黑魔国，将这个消息禀报给师尊——此中自然是要绕过盘蛟山的。 但他随即想到，即便自己刻意对盘蛟山隐瞒消息，只把消息透露给师尊，接下来只怕师尊还是会把继续深入探索幽都的重任交给殷牛，而作为发现了这个最主要线索的自己，可能只赢得一两件法宝的奖赏，便没了下文。 若在从前，一两件高品佚的法宝，也足以让白长迎开心好久。 但如今他想要的奖赏，可不只是一两件法宝那般简单——而他想要的东西，哪怕是师尊殷无是也满足不了！ 白长迎犹豫片刻，终究熄灭了把消息透露给师尊的想法，他也没想好具体该怎么运作，只想着先把事情隐瞒下去，之后再慢慢从长计议。 他先自往回折转。 …… 寒泽苑内。 叶玄运转小五行雷法阵，任凭雷蛟口吐雷电，缭绕整座小城，演化出种种异象。 在他身畔，金日偙、胖虎、彪子、应元清等沉默而立，竟好似如临大敌一般，皆都屏息凝神。 片刻后，金日偙忽然长吐出一口气，与此同时，一道黑影越过层层法阵，化为鬼车分身，投入金日偙的体内，他开口说道：“那头金翅大鹏只在咱们上空停留了片刻，便自折转了去——他修为不弱，应该已经发现了咱们，但不知何故，未有贸然降临。” 任谁看到下方雷浆滚滚，蛟龙横行的异象，也不会在第一时间降临下来，肯定会先迂回一番，甚至先去请帮手，再过来刺探。 叶玄并未因为金日偙的言语而放松警惕，与之传音入密，令他赶快通知林庄那边，隐在暗中驰援，这才撤去了阵法运转。 鬼车形影诡秘，且金日偙生出第二颗头颅之后，分身能与本尊相互转化，叶玄便让他放出一道分身，巡曳寒泽四周，发现异常立刻汇报，今日只是金日偙履职的第一天，却在第一天就有了大发现——他发现在寒泽上空，有一头金翅大鹏停留！ 这一下可把叶玄吓得不轻，表面上还要装作一副沉着应对的模样，操纵阵法营造了好一番声势，才把金翅大鹏吓走。 接下来，他便要与一众手下以及应元清商议对策了。 …… 却说白长迎展翅飞至半途，越想越觉得自己实在太优柔寡断，都这个时候了，竟还想把自己先发现的情报压一压。 这般压着，说不定隔日殷牛自己亲自探查寒泽，再把幽都这么大片地方发现了，自己这先手情报的优势不就一点都没有了？ 到时候，又得回到任凭殷牛他们拿捏的位置上！ 先前见到那几个修者，白长迎有心与他们联手，但纵然与他们联手，对付真身境战力的殷牛以及炼罡后期修为的周义归，也仍有些不够看，并且，别人凭什么因为我三言两语就相信我，与我结为同盟，帮我对付同门师兄弟，别人不会担心这是个陷阱，故意诱人上套？ 但若是与幽都合作的话…… 纵然这幽都还只是初初复苏，其实力也绝非如今的盘蛟山可比，在实力这一层，就远超先前所见的那一伙人，若能与他们联手，盘蛟山上的腌臜人便有很大几率可以一锅端掉！ 一念及此，白长迎不禁心潮澎湃，各种思量也纷纷涌入脑海。 他是个优柔寡断的人，优柔寡断之辈，心思一般都重，一旦想要攻破某事，脑子便会全速运转，各种诡异立时浮现于脑海之中！ 第三百九十一章 接头 如何取得幽都的信任，让他们乐意与自己合作？ 对此，白长迎也不是没有主意：在未发现玉玲玲被殷牛蹿辍周义归强行占有之时，白长迎想将自己所发现的室宿一行的线索交给殷牛，到室宿一行炼出大型法宝之时，将其成果直接摘走。 如今他已从心底与殷牛决裂，这个桃子自然就不能送给盘蛟山了——可以将之送给幽都，甚至自己亲作先锋，去替幽都把这颗桃子摘掉，届时，幽都还能不相信自己的诚意？！ 白长迎越想越觉得此计可行，又在心里斟酌良久，查漏补缺之后，终于调转过头，往寒泽苑城池所在之地呼啸而去。 抵达目的地之后，寒泽苑城池已经在冰原上消失无踪，仿佛从未出现过。 这是开启了隐形匿迹的阵法，白长迎心知肚明自己行踪已被发现，化为人形，大大方方地落在冰层之上，吐气开声道：“在下白长迎，请见贵城城主！” “在下白长迎，请见贵城城主！” 这冰山与冰河之间，忽然耸立起一座城池，白长迎又不能确定此城来历就是源出幽都，便只如此称呼。 他的声音在冰原之上回响，亦传到了寒泽苑内。 寒泽苑议事厅中，叶玄已经召来林庄、胖虎、彪子、石霆、石震、郑吒等寒泽苑的大小头目，把应元清也一并邀请来旁听。 他们正商议着如何追寻方才的金翅大鹏行踪，将其控制住之时，白长迎的声音便不加掩饰地传递了进来。 白长迎？ 听到这个名字，叶玄的第一反应是不认识。 紧跟着，身旁的彪子、胖虎便霍地起身，已然反应过来——这白长迎若不是那金翅大鹏本身，便极可能是金翅大鹏请来的援手！ 不过它们未有直接出手进攻寒泽苑，想来也是有所忌惮。 他们在门外喊人，莫不是存了于我谈判的心思？叶玄心念电转，面上不漏声色，跟随众人一同起身，向林庄递过去一个眼神：“有客来访，哪有关门闭户的道理，我们且去看看。” 林庄点了点头，附从于叶玄身后，一同往城墙之上走去。 胖虎、彪子以及一众小头目紧随其后。 应元清望着叶玄的背影，对他更加好奇：道兄身后那位林庄，修为绝不弱于不垢境的修者，一身气息玄之又玄，有这等豪杰作为随从属下，道兄自身修为想必也极强悍。 他实力已是如何强横，却仍然小心谨慎，对任何一个陌生来访之辈都不放松警惕，足见其行事稳重。 在道兄的经营下，寒泽苑必然前途光明！ 应元清只当叶玄谨小慎微，只是因为他自身行事稳重，焉知对方其实自身战力不过在炼罡初期，纵然身畔有林庄这位战力接近真身境，以及胖虎、彪子两尊炼罡圆满的战力，但在面对一个身后不知还有没有其他帮手的不垢境强者之时，仍然会心虚。 毕竟谁也不知这位不垢境强者又代表的是哪一方势力？ 但眼下让他退缩，却是万万不能，这不是明显的示敌以弱了吗？ 自己身边再怎么说，还有一个接近真身境的战力，背后还有转生殿与平安居作为支撑，如此情况下都要退缩不前，犹豫不决，以后面临稍大一点的困难，队伍还不分崩离析？ 雷光闪耀，电蛟狂舞。 在令白长迎都感到心悸的雷法气势中，寒泽苑的阵法稍微裂开一道门户，内中传出叶玄平淡的声音：“不知贵客到来，本座稍有怠慢，请进吧！” 门户在雷浆中若隐若现，五道蛟龙盘踞在门户四周，对白长迎虎视眈眈。 叶玄一出手，先给白长迎出了一个大难题。 他心里盘算得明白，假若白长迎欲与寒泽苑作对，此时是绝不敢踏进门户阵法之中的，进了这门户之内，其便要被叶玄拿捏住，一旦有异常，叶玄立刻便会催动五道雷蛟，联动林庄等众，将白长迎镇压当场。 ——金日偙已经看出，这白长迎便是先前来过的金翅大鹏。 先把首恶诛绝，其背后的势力或会一时忌惮，不敢贸然攻取寒泽苑，这就为叶玄留出了时间，从平安城、转生殿调集人手过来。 况且，从平安城过来寒泽之时，叶玄把叶白也带在了身畔，它整日在寒流之中穿梭，隐于寒泽诸人眼目之外，偶尔穿梭于雷法阵中，连应元清都不知叶玄还藏了这么一个大杀器。 祭出修为已至不垢境的黄龙叶白，敌对势力焉有不覆灭之理？ 此次突发事件，虽然有惊，但是无险。 白长迎望着那道门户，亦犹豫了片刻，他自知踏足其中，就相当于是把自己的性命交给了这不明城池的城主，但又想到自己此来，本就是投诚，踏入这门户之中，又何尝不是在交投名状？ 于是咬了咬牙，运转罡元，直往那道雷电拱卫的门户奔去，临近了，一步跨入其中！ 好胆量！ 此人若非所图甚大，便是对进入我掌控的城池这件事有恃无恐！ 叶玄望着白长迎一步跨入法阵之中，眼睛微眯，片刻后迎了上去：“贵客来访，有失远迎，失礼失礼！” 白长迎一眼扫过叶玄及其身后一众头目，重点在林庄以及胖虎、彪子、应元清几个身上微微停留，心下震惊更是无以复加。 这一座城池之中集结的战力，已经远超盘蛟山！ 如此一来，自己报夺妻之仇的事情，总算有了着落！ 在叶玄打量白长迎，趁机从其身上偷取真炁之时，白长迎亦在打望叶玄，心下暗暗对这位寒泽苑城主下了个深不可测的评价。 他向叶玄微微躬身，以示尊敬，开口道：“在下冒昧来访，惊扰到尊驾已是罪过，该说失礼的是在下才是。” 如此三言两语之后，叶玄将白长迎引进了厅堂之中，奉上灵茶，两者又是一番寒暄，互相通传了姓名。 此时，叶玄才故作疑惑道：“阁下应该不会平白无故来我这小城里，既然来了，可是有什么事情？阁下不妨直说。” 第三百九十二章 合谋 把白长迎迎进寒泽苑中，不说其背后势力如何，只说眼下，白长迎至少在叶玄的掌控之中。 两者会面也不是单独会晤，在叶玄身畔，还有林庄作陪。 至于彪子、胖虎、应元清等，则被叶玄屏退，帮着他看管城池，巡视各处。 眼下只看白长迎说些什么，探一探他的虚实。 白长迎闻言，亦知正戏要来了，坐直了身形，沉声道：“不瞒城主，我是奉黑魔国内廷长殷无是之命，与几个师兄弟一同自黑魔国而来，至此寒泽，一则是想越是危险的地方越安全，欲在此间立下师门道统。 昨日刚刚于贵城西南六千里外的群山之中，定下山门，取名盘蛟山。 二则，是奉师命在此间寻幽都之传承。 前些时日，有位幽都传人被我师尊手下哄骗到了黑魔国，在其中为官为吏，其似有警觉，进了黑魔国后，一直未与师门联系。 后来我师尊赐下两卷化魔经给他，终于令之动心，向师门传讯。 师尊借此追溯到了一条线索，得知幽都传承可能在寒泽活动的消息。” 白长迎已经决心要令殷牛等众，为夺去自己妻子的事情付出代价，他昨夜恶念频动，已然对自己师尊殷无是都带上了几分恨意，眼下一开口，便把事情全部倾诉了出来，这次事情做过之后，他也无可能再回到殷无是身边。 这等行径，已经算是反出师门。 叶玄听着白长迎将事情娓娓道来，除了他们来寒泽的因由之外，更知晓了玉玲玲之事，心中对黑魔国那位内廷长手段诡秘感到震惊，觉得背后一阵凉飕飕之外，也觉得白长迎这厮如此高的修为，心性城府比起大师兄却远远不如。 修行这般多年，修为再如何高深又如何，该被人拿捏还是一点都不耽搁。 当然，白长迎此番言论真假，叶玄只信了三分，还剩下七分得在以后慢慢考证。 听完其之所言后，叶玄不动声色，迟疑着向白长迎问道：“所以阁下特意来我这边，莫非是想请我与你联手，覆灭你的师门？” 这确实是白长迎的最终目标。 但他与叶玄城主眼下毫无信任根基，贸然请对方帮自己这么个大忙，对方也肯定会狐疑自己会不会在半道反戈，反而与盘蛟山联手，反手把寒泽苑给吞下肚子。 于是白长迎笑了笑，未就这个问题深入探讨下去，而是说道：“实不相瞒，玲玲之事昨夜尚且未被我发现之时，我被殷牛派去巡视盘蛟山周遭百里范围，有点意外发现。” 说到这里，他故意微微停顿，想吊叶玄的胃口。 叶玄确实有些好奇，一个转念，便想到：这所谓的意外发现，莫不是发现了在寒泽流窜的室宿影踪吧？若是如此，那乐子可就大了。 “哦？有何发现？”叶玄不动声色地问道。 “呵呵，在盘蛟山外面正北方百里之地，我曾看见几个修者正以一座大型冰山为主材，将之炼为法宝。”白长迎如是说道，“不知城主对这个事情有没有兴趣？” 叶玄乍一听是将冰山炼作法宝的事情，心底兴趣先减去三分。 但他转念一想，室宿若在这寒泽冰天雪地里生存下去，必然要有自己的居所，其亦是赤练之中有数的高手，手底下未必没笼络到几个好手，如此将之召集过来，炼造法宝，倒也不是一件不可能的事情。 “我愿作先锋，请与诸位配合，在那座法宝炼成之时，合力将之劫来。”白长迎看叶玄似乎对这事不太感兴趣的模样，心下咯噔一声，生怕此事泡汤，连忙补救道。 白长迎主动来做先锋，自己这边出手抢夺冰山法宝的危险性便降到了最低。 但他为何要这么做？ 叶玄看着白长迎，眼珠转动，道：“阁下这般一心为我，倒让我不知说什么才好。 我受之有愧，不知阁下如此做，究竟所图为何？” “我之所图，自是希望时机成熟时，城主能替我向盘蛟山讨回公道。”白长迎面不改色，说道，“阁下若不信我所言，我愿以性灵烙印为凭，投入阁下门下，从此之后，为阁下鞍前马后，牵马坠蹬！” 这般赤裸裸的投靠言论，让叶玄吃了一惊。 他愣了片刻，忽然道：“性灵烙印？” “正是。”白长迎见其似有所动，咬了咬牙，便要向叶玄放开性灵，任凭对方在自己性灵之上烙印。 自己做了这等不利于师门的事情，不管是殷牛还是殷无是，只怕都不会放过自己，如此一来，倒不如光棍地投入幽都门下，怎么也是上古传承，拜入他们山门之中，自己还能有机会博得一个好前程。 他周身罡气涌动，灵光弥漫。 在那灵犀之间，自身性灵若隐若现。 叶玄一看白长迎竟然来真的，诚心要投靠自己，心下所有怀疑消减了大半，他摇了摇头，未在白长迎身上留下甚么烙印，而是将一缕真炁投入其性灵之内，开口道：“白兄弟既然是真心要投靠于我，我还有什么信不过？ 这一缕真炁，可以助你稳固肉身，强化性灵，你便将之炼化了吧。算作我的见面礼。” 叶玄投喂给白长迎的是一缕太霄金行龙炁。 龙炁投入白长迎躯壳之内，他微微一愣，旋即意识到这是叶玄故意如此做，只要自己吞食下这缕真炁，便相当于入了叶玄门下，当下没有丝毫犹豫，立刻将真炁炼化，惊讶地发现这气息玄之又玄，确实如叶玄所言，能稳固自己肉身，强化性灵。 并且，在炼化真炁的过程中，白长迎隐约感觉到某个投影于自己体内的存在被真炁挤占去了它的位置，就此消散于冥冥之中。 那个无形的诡异存在，便是殷无是留在他身上的烙印。 殷无是待自己的弟子虽然亲和，但可不是一点戒心也无，早在传授给他们各自的功法之中留下烙印，随着他们对功法研究愈深，修为愈高，这烙印便愈是深刻。 众弟子对此皆心知肚明，也有人暗中寻找方法解除烙印，但最后全都无计可施。 白长迎却是想不到，困扰自己多年的烙印，竟然如此简单便被一缕气息给祛除掉了。 第三百九十三章 合谋2 “你所说的那几个人实力如何，而今尚且不知，我们亦不好贸然行动。”感应到白长迎将真炁完全炼化之后，叶玄脸上露出笑容，道，“此事还须从长计议，明日我便令手下与你联袂而行，再去刺探那一伙人的虚实。 探明其虚实之后，再仔细部署，务求一击必杀，毕其全功于一役。” 白长迎微微躬身，言辞之间，对叶玄的态度已与先前大相径庭，奉叶玄为主：“是，一切悉听主公吩咐。” 叶玄眼珠转了转，又道：“你而今已算是与盘蛟山决裂，既然如此，也不必再回去看他们脸色，你在他们身上所受的委屈，日后我自会给你一个亲手报偿的机会。 以后你便在寒泽苑住下，将这里当做自己的家就是。” 他之所言，正合白长迎之意。 他下定决心，迈出当下这一步，再折转回去，面对从前的同门师兄弟，心里未免会别扭万分，到时候再露出什么马脚，在强敌环伺的盘蛟山极可能被人擒下，所以留在寒泽苑，在此地慢慢熟悉环境，开启一个新的生活，倒也不错。 安抚过白长迎之后，叶玄又领他与胖虎、彪子等下属相见，一一认识，着重向对方介绍了应元清。 白长迎发觉主公对应元清较为尊敬之后，亦知这位女修是自己不能招惹的人物，对待应元清的态度自然也是较为敬重。 随后，叶玄便任由白长迎自行在寒泽苑熟悉各项事务，他则调集石震、石霆等兵士首领，开始为今夜的魔潮做准备。 昨夜魔潮到了后半夜时，已经极度衰减，按照一般趋势，今夜的魔潮应对起来只会更加容易，这样衰弱的魔潮，正好给麾下兵士们留作历练之用。 …… 一天时间又是匆匆而过。 白日里，盘蛟山殷牛及两个师兄弟各自祭炼罗天烈火大阵的阵桩，营造更多屋室，修筑山门，布置傀儡兵士，巡逻周遭，一点点把盘蛟山脉纳入自己的掌控之中。 到了夜间，凶魔翻越冰川山岭，到达一众人居住之地时，已经所剩无几，被此间笼罩的阵法、四周巡逻的兵士三两下便绞杀个干净，难成气候。 殷牛与周义归也在夜晚时聚集到了一处。 周义归面上忧色不减，他白日里一直忐忑不安，等候师兄白长迎回来，兴师问罪，未成想对方一直到现在都未归来，使得他心中难免生出一些别的念头来：“大师兄，白师兄莫非是忿恨于玉玲玲之事，一怒之下，已经与咱们决裂，是以直至如今都未归来？” 殷牛瞥了他一眼，却不正面回答师弟的疑问，而是道：“白长迎若是回来，你霸占了玉玲玲，他的道侣，总归是一桩罪过，禀告到师尊哪里去，纵然为了公义，师尊也要惩罚于你。 而今他为着一个女子，竟不愿归来，一副要与本门决裂的样子，将来此事捅到师尊那里去，你说师尊是会惩罚你，还是会狠狠惩戒他？” 周义归闻言，略一思忖，心中大亮，道：“如此却是正好！” 他本来担心若因玉玲玲缘故，致使白长迎与盘蛟山决裂，此事捅到师尊那里去，自己必然难逃罪责，但听殷牛这一番言语，立时豁然开朗，既然自己无有罪责加身，没了负担，那白长迎回不回来，与自己又有何干，何须担心什么？ 殷牛微微颌首，又道：“此事暂且不要禀明师尊，待到白长迎真坐实了叛逃师门的罪名，再将此事禀告师尊也不迟。” “好！”周义归重重点头，看着殷牛，心中也升起了一丝忌惮。 自己这位大师兄，看起来可真不像是表面上这般粗狂，分明是事事都有计算——将玉玲玲塞给自己做炉鼎的事情，是不是也是他计划之中的一环？ 假若如此，那大师兄这般心机可就太可怕了，布局筹谋至少数十年，暗暗蛰伏，只为一朝出手，顺利把自己的师弟逼走！ 周义归收回目光，向殷牛行礼，旋即退出了洞府。 殷牛未曾感觉到周义归心境的变化，他眼神缥缈，神思已经飘向了别处—— 寒泽如此穷凶极恶之地，纵然白长迎有修为在身，若在此中立身，也得耗费一番功夫，他能跑到何处去？ 假若是逃到外界去，将此事禀明师尊，虽然自己可能不会受到责罚，但以师尊之慧智，必然也能看出自己从中作梗，届时，难免要给自己一个勾心斗角，玩弄心计的评价，这却不是什么好事。 所以，得尽快寻到白长迎的踪影，切不可让他跑到寒泽外面去！ 念及此，殷牛从囊中摸出了三尊铜牛，他在三尊铜牛之上各吐出一道罡气，将之卷起，不过片刻时间，铜牛即化作一个个人形，向他拜了拜，即化作一道道金铁之气，穿梭出了洞府，往盘蛟山外而去。 …… 今夜魔潮果如叶玄所料，气势倾颓，只有一小股一小股的散兵游勇在冰原之上晃荡，叶玄见此，便没有派彪子与胖虎出城接战，只令麾下兵士一波接一波地出城与凶魔鏖战，借此磨砺他们各自掌控的诸般法门。 天刚蒙蒙亮时，寒泽苑四周便已无一头凶魔存在。 遍地黑泥中魔气流淌，又被寒气荡涤一空。 叶玄望着冰原上那一滩滩补丁也似的黑泥，愣愣出神——眼下有了新的事情要做，探索古代幽都的事情得再往后搁置一段时日了。 不过如今寒泽苑又有新的强者加入，也正需要一段时间磨合。 待到磨合期过了之后，便让白长迎与林庄一道，护送自己去到冰缝世界之下，循出更多的线索来。 “看这般架势，魔潮在今日便算散尽了，下一次魔潮得到三个月之后。”白长迎在叶玄沉思之时，已经凑到他的跟前，也学叶玄那般望着冰原上的一滩滩黑泥，笑着道，“主公，咱们今日可要去探一探那伙人的虚实？” 他所说的那伙人，自然是作死在寒泽祭炼冰山的室宿一行。 第三百九十四章 至正天罡 可怜室宿一行，如今却是还不知道，自己已经被人暗中盯上，且他人要联起手来对付自己。 只怕他们刚立下的无量山道统，转眼间便要作飞灰了账。 叶玄道：“待到天亮时，我们便去那边看看。” 他心知炼造大型法宝，非是一朝一夕之功，纵然只是粗粗炼制，至少也得个把月，才能让冰山显出法宝的特性出来。 偏偏那一伙人所立下的道统，正在盘蛟山周围百里之地，什么时候盘蛟山的黑魔国势力心血来潮，巡视外界，若把那伙人炼制冰山的事情发现了，叶玄这边就竹篮打水一场空。 这种事情，最忌讳夜长梦多。 但炼造法宝也是一板一眼的事情，纵然如何催逼，速度总是那样。 想要让这件事情在盘蛟山眼皮子底下，神不知鬼不觉地完成，叶玄还得费些心思，在其中多运作一番。 今日和白长迎同去那边，一则是为了探一探那伙人，查看其中是否有室宿的存在； 二来，便是叶玄要亲自运作，确保这件法宝最后炼成之时，有最大概率能落到自己手掌心里。 天亮之后，叶玄令胖虎、彪子镇守寒泽苑，林庄也呆在白龙灵树林里，若发觉寒泽苑有危险，出手照拂一二。 叶玄自己则与应元清、白长迎、金日偙联袂，前往白长迎标记之地。 白长迎是唯一知道那处所在具体方位的人，而应元清则对室宿知之甚深，到了地方，正方便指认，至于带上金日偙，自是想让他也熟悉一下周遭，记住了方位。 四者或驾驭剑光，或化为本尊，呼啸而行，寒泽天风无法损伤四者分毫。 白长迎眼看那金日偙化作一个双头怪鸟，周身鬼气腾腾，刚开始时，甚是惊异，但他毕竟修为高深，联系到从前阅览过的种种古籍，当即就确定了金日偙的身份——竟然是上古异种‘鬼车’！ 虽然眼下这鬼车只生出了两颗头颅，但也是比金翅大鹏还要强上数筹的异种，前途无量！ 再看叶玄身边，还有一头飞天夜叉，一头祸斗，白长迎更加笃信，主公必然是古传承幽都里走出来的大能，不然去哪里寻来这么多的异种辅佐他一个人？ 寒泽苑距离无量山有数千里之遥，四人纵然修为皆不弱，也要耗费一个时辰，才能抵达目的地，一路无话。 …… 此时无量山周围，室宿一行却还不知自己已经被人盯上。 这些时日，室宿与诸弟子忙于炼制大型法宝，给洞府周围布置阵法，防范魔潮，暂时放下了对寒泽苑的监管——那城池周围电蛇缭绕，四周有有对气息感知极为敏锐的祸斗巨犬与天生神力的飞天夜叉四处巡视，稍微靠近一点，便可能被二者发现，若非经常蹲守，也难看出城池之中端倪。 所以室宿打定主意，先把自己后方大本营稳固之后，再来做这盯梢监视的事情，却不想自己还未去盯梢人家，人家已经找上门来，要给他尝尝厉害。 魔潮已然退却，室宿座下三个弟子都觉身上压力一轻，可以把更多精力投注在炼制冰山法宝之上，如此一来，进度自然大大加快。 四者围绕整座冰山，发出熊熊真火元罡，炼化那冰山，那被投入诸多珍稀材料的冰山便在这般炼化之中，时而呈现斑斓五色，时而又作纯净透明。 而冰山在那熊熊真火灼烧之下，却不曾有丝毫损伤，没有一点融化的迹象。 此情此景，令参与炼制冰山法宝数日的燕飞也不免惊叹：“这万载玄冰竟然如此冰寒，我们俱是炼罡境以上的修者，催发出的熊熊真火竟然也难以融化它分毫，这等材质，便是用来炼制飞剑法宝，也足够了罢？” 另一个弟子焦大有闻言冷笑：“此间遍地皆是万载玄冰，材质自然坚硬无比，但为何从没有苦地人来此地开凿冰块，炼制法宝飞剑，师弟可知为何？” “我却是不知，还请焦师兄为我解惑。”燕飞摇了摇头，一副诚心请求焦大有赐教的模样，心里实际上对这个师兄的举动颇为恼恨，这厮自命不凡，只要找到机会，便要在自己与另外一个师弟头上踩一脚，以此来彰显他自己的能耐。 眼下自己稍一失言，他便又找到机会了，当真可恨！ 焦大有摇头晃脑，正要解释，一旁专心祭炼法宝的室宿忽然睁开眼睛，说道：“此间寒冰非是天地水行元气集聚，而是由一种至正天罡演化而来。 此种天罡，专克诸般魔道邪道气息，却又能与那出身污浊的凶魔相融。 老夫观察一段时日，正是看出了它这种特性，才想到如今的炼制手法，以正相合，令尔等演化‘正阳真火’，以将我等各自气息烙印入此冰山中，集聚其灵性，而后将专门沉浸在黑泥之中的各样珍稀材料引入其中，以奇为辅。 如此，才好将它彻底炼成一桩法宝。” 焦大有本想在两个师弟面前显摆一番，但他其实对这寒泽之中的诸般寒冰为何不能炼成法宝，只是一知半解，此时听到师尊讲解，才茅塞顿开，也就顾不上再在师弟面前显摆什么，转而道：“师尊果真洞若观火，慧眼如炬。 我等可能自取材料，也依照师尊所说的法子，各自炼造法宝？” 焦大有来到这寒泽之后，陡见此地苦寒，其实颇觉无趣，但见到此间玄冰竟然如此耐得住真火煅烧，材质必然坚硬无比，便起了用之位自己炼制法宝的心思，又开始觉得此间遍地都是黄金起来。 当下难得师尊在这种细枝末节上愿意开口，对他们传道受业，另外两个弟子也顾不得与焦大有的嫌隙，纷纷出声附和。 室宿闻言，冷冷地瞥了三人一眼，冷笑道：“正阳真火倒是好演化，不过，你们可有手段令黑泥包裹住各样珍稀材料，却不适这污浊黑泥损伤珍稀材料之根本？” 三人闻言，面面相觑，略一沉思，便知此中操作看似简单，实则具体运用起来，那是千难万难，于是一个个都颓唐了下去，不再提及此事。 第三百九十五章 祸水东引 室宿也不是那等会为徒弟着想的师父，徒弟于他而言，顶多算是几个得力的属下罢了，大多数时候连得力属下都算不上，只能算作苦力或是可以随意牺牲的棋子，他自然是不愿耗费功夫，去顺遂几个徒弟的心愿。 毕竟炼化此间这性质玄奇的寒冰，实在是一件苦差事，他也不愿为此损耗精力。 见众弟子都不再言语，便摇了摇头，也默不作声了。 几人各怀心思，一边祭炼冰山，投入种种珍材，一边分神警戒四周，一旦发现有异常，便能立刻出手，截下不速之客。 室宿特意选了这块地界的冰山来祭炼，一则因看中了当下的地理环境，以及这座冰山中聚结的灵性，二来此地离寒泽苑甚远，短时间内对方也发现不了自己行藏，可以大胆炼制法宝。 他也早已巡查过周围千里之地，未曾见有其他生灵盘踞于寒泽之内。 只是他也绝想不到，就在他巡查过周围不久之后，黑魔国的一伙势力便悄然而至，且恰恰就把山门选在了‘无量山’周围百里之地。 室宿正在尽心炼制法宝，将周遭元气统统转化为正阳真火，融入冰山中时，忽然感应到周遭空气荡漾起细微的波动——他全力凝练真火，心神与天地所系，几乎相当于身融天地之间，像是那盘踞于蛛网上的蜘蛛一般，任何猎物撞在网上，都绝瞒不过他的眼目！ 他心中惊骇，立时断喝出声：“谁？！” 说话间，自他身上悄无声息地浮现一抹透明的影子，融入元气中。 下一个刹那，那影子就悄然降临至一个方位，骤化作一道剑光，直向那一方虚无空气穿刺而去！ 嗖！ 无色剑光割破元气，在那一方虚无之中陡然显出一道黄金色泽的形影。 那非人非兽的存在头顶一双牛角，周身如黄铜所铸，一看便坚硬无比，双臂一驾，竟硬生生格挡住了室宿这一道锋锐无比的剑光，之后，它扭身即退，化作一道流光往远方飞射而去！ 它发现了自家的秘密，炼造冰山的事情暴露于它眼目之下，室宿怎可能容它轻易逃脱？立刻张口一吐，有无形飞剑呼啸当空，横贯百里，瞬息间扎入那黄铜身影的背心，用力一绞，即将之搅成漫天金水！ 黄铜身影连惨叫都未发出一声，便被当场格杀！ 但室宿心中却未有丝毫高兴，眉心紧皱，陷入了沉思之中。 他一剑绞杀那黄铜身影，但并未从对方身上感应到任何属于生命的气息，那道身影必然是法宝一类的东西，这就说明其主人还活着，隐藏在某个地方，暗中窥视着自己——其主莫非是那一方坚城中的人？ 若真如此，城中人有这等法宝，当时应对魔潮时，为何不放出来？ 这一尊黄铜法宝少说也有炼罡初期的战力，放入魔潮之中，还不所向披靡？ 室宿先将寒泽城主暂时排除在外，想到了另一个可能——寒泽之中，极可能不再如往日那般平静，还有其他修者来到此地，不知图谋为何！ 自己炼造冰山法宝的事情，绝然已被黄铜法宝的主人发现，眼下一设法转移搬运走冰山，二来要寻出那幕后之人，断不能让他继续活在这世上！ 心思电转，室宿已将此中关节想个明白，他抬起眼睛，演化元气化作一方大手，将那些散落漫天的金水拘摄起来，捉到了跟前。 他随即看了周围三个弟子一眼，其实内心对这三个弟子也不大放心，不过眼下只有他们三个人手，只能勉强用用，于是开口说道：“咱们的行藏可能已被其他人窥破，此地不宜久留，须得速速离开。” 三个弟子面面相觑，焦大有壮着胆子问道：“敢问师尊，咱们要转移去哪里？莫非要离开寒泽？” 离开寒泽？ 室宿苦心孤诣，炼造法宝，甚至把诸多财货都搬运了过来，怎可能因着一点风吹草动就吓得退离此地，他还有重要图谋未能完成！ 当即冷笑道：“我知你日思夜想，尽想离开这等险绝之地，不过你的愿望只能落空了。 你等自然还要随我留在这寒泽之中，没有我的命令，休想脱离此间半步。 咱们只是从这个地方，换到另一个地方罢了。” 虽然师尊未有说太重的训斥之言，依然把焦大有吓得心惊肉跳，垂下头去不敢再言。 燕飞见师兄又一次吃瘪，心中快意无比，向师尊拜了拜，恭敬道：“我们既要转移到其他地方，那这座冰山该怎么办？” 冰山炼造多日，前期已经投入了无数珍稀材料，耗费颇巨，这般轻易放弃，室宿自然不肯答允，摇了摇头，道：“前些时日，我在酷热境谋划一桩事时，见有神人从那更加险恶森然的剑海境中，搬运出来一座巨山。 那巨山灵性集聚，比咱们眼下这座冰山都要强出数倍。 他们既能搬运冰山，以你我师徒几人的实力，未尝不能再搬运一座冰山去，待我寻找好位置之后，我们便把这冰山搬运过去，它既是无量山的山门，断不能如此轻易舍弃了去！” “是。”三个弟子见师尊已有定计，也都不敢再言，只是想到搬运一座冰山横跨千百里的辛苦，一个个心中顿时酸涩无比，且代师尊将山搬运过去之后，师尊也不一定能给多少赏赐，更觉苦涩无比。 天下间哪有这般的师徒关系？ 简直如苦力与监工一般！ 商定了事情之后，室宿便不管徒弟们如何想法，他乃是师父之尊，教授他们种种法门，将他们推上如今的炼罡修为，让他们帮着做些事情，又能如何？ 更何况，他们若不愿做，寄在各自体内的烙印，也会让他们乖乖低头，老实去做！ 室宿思量一阵，身上走出一道道虚幻的影子，在身后聚合成另一个虚幻的自己，被有无形飞剑裹挟着，呼啸而去，四处寻找合适的所在去了。 真正的自己则继续坐在冰山前，托起那团聚结成球体的金水，施展秘法，开始追索其来历。 第三百九十六章 助拳 众弟子见室宿施展法门，追索那黄铜法宝主人的行迹，也都各自老神在在，重新祭炼起冰山法宝。 场面一时安静下来。 在他们所感应不到的周遭某处，叶玄一行已经好好地隐藏下来，方才这片地域发生的一应事情，尽皆落入叶玄一行的眼目之中，无有丝毫遗漏。 眼看室宿似乎是分化自身，去寻找隐蔽所在，金日偙禁不住出言道：“此时这厮分薄了修为，是咱们出手偷袭他的好机会，若能将他当场斩杀，则可永绝后患！” 方才室宿出手，瞬息之间即将那黄铜身影斩杀，给金日偙留下了深刻的印象，便是他自忖在修为全盛之时，若要与室宿过手，也决然不可能，必是一招被斩落马下的下场。 再加上他出身赤练，更知七宿的恐怖，见到机会，衡量敌我双方实力，立刻就向叶玄建言，想要将室宿格杀当场。 然而这等积年老魔，城府深沉，算计诸多，他纵然是分薄自身，化出一个分身，焉知有没有留下其他后手？ 叶玄须得提防这一点，自不肯轻易出手。 此时出手，未能搏杀室宿，将之斩落马下事小，暴露自己这边人马，显出真实实力才事大。 不等叶玄开口否决金日偙的提议，应元清已经先开口说道：“如此不妥。室宿性情孤僻，便是对自己的徒弟也决信不过的，他既然敢在自己三个炼罡境的徒弟面前，分化了修为，必然留有制衡他们的手段，后手更是层出不穷。 不勘明情况，就对他出手，极可能竹篮打水一场空。” 应元清与室宿打过许多交道，便是降临此间，也是她与白长迎一同布置下的隐匿法门，才防住了室宿堪破行藏，她自知室宿阴险毒辣。 金日偙闻言悻悻然，也就不再多言。 白长迎望着炼制法宝的一行，已知主公与这一伙人先前便有旧怨，心下暗暗感慨缘分之奇妙，向叶玄微微躬身，道：“那黄铜身影乃是盘蛟山殷牛的一门法宝，唤做‘金天神牛’，以五金精英喂养，可以化作三个炼罡修为的金天神牛，勘察周遭，刺探敌情用之再好不过。 既然我们此时不宜出手，接下来该如何做？请凭主公吩咐。” 这倒是叶玄一行所不知的一点。 叶玄闻言，心中了然，开口笑道：“我本打算让你出手，将室宿引向盘蛟山，令之与盘蛟山交恶，没想到不用我们出手，盘蛟山殷牛便先按捺不住，刺探到不该来的地方，如此我们且先不要轻举妄动。 看看室宿能否通过那金天神牛，发现盘蛟山这所在。 若他轻易发现，那便正好，若他未曾发现，我们便助他一臂之力，让他发现盘蛟山影踪。” 吩咐下去之后，叶玄又给林庄传讯，令之小心警戒寒泽苑周遭百里范围，一旦发现有‘金天神牛’的影踪，须要立刻施展种种法门，误导那法宝，不得令之发现寒泽苑的存在。 毕竟金天神牛有三尊，眼下室宿只绞杀了一个而已。 应元清一众唯叶玄马首是瞻，听他所言有条有理，也更加信服，于是施展种种法门，将一行的气息隐匿得更加缥缈无踪，耐心观察起室宿的动向来。 室宿果然不愧赤练七宿之名，手掐印诀，不过片刻功夫，内心已然有了结果，窥见那金天神牛的气息究竟源自何处——无量山百里之地范围内，竟然还有第二股势力，这股势力必然是在自己选址于此处不久之后才来到！ 他虽然窥见了盘蛟山里殷牛那一股势力，但盘蛟山实力究竟如何，都有哪些强者，暂时却是一概不知，为防自己辛苦数日的冰山法宝被人夺去，与诸弟子吩咐一声，开始准备各种阵法，炼化五行，使得冰山与此间山势地脉脱离。 待到这一过程完成之后，室宿的分身也回转过来，与他自身相融，无量山师徒四人便各自出力，搬运这座冰山，往室宿分身遴选好的地址奔腾而去。 一路上自然使尽各种法门，极力隐蔽冰山。 然而在无量山师徒四人之后，却早有叶玄等人黄雀在后，不紧不慢地跟着他们，一路跟到了室宿新遴选的地方，不费吹灰之力，就确认了方位。 此时天已全黑，焦大有等三个徒弟都精疲力尽，连转化元气为正阳真火也做不到，室宿便让他们各自寻找地方休息，自己守着冰山，神色变幻，一时之间，也不知道自己冒奇险将冰山搬运至此是好是坏。 更不知自己为得那一方城池中的宝藏，因而死守寒泽，是好是坏？ 而今自己显然已被两股势力注意到，若是再不出手做些什么，只怕别人暴起之时，自己就没有回天之力了。 他第一时间便想传讯外界，搬动救兵。 三个弟子的实力在这寒泽之中，只堪自保，令他们做做苦力，替自己看守山门还可，但若上阵搏杀，只怕三个那点手段，都是顷刻就死的下场。 思来想去，室宿所能想到的用起来最趁手的人，只有黑魔国出身的燕山阳。 燕山阳也有不垢初境的修为，更何况出身黑魔国正统，修持化魔经至高深境界，其父在黑魔国中亦是一方大员，有举足轻重的地位。 若将寒泽中藏有大宝藏的消息传递出去，与燕山阳分割好利益，订立元神契约，对方未必不能出手助拳，便是令其父排下几尊得力助手过来，也够室宿受用了。 至于邀请赤练组织里的修者助拳，室宿却是想都不会想。 莫说赤练其他修者，便是赤练七宿之间，也明争暗斗，室宿更是与外人联手，把危宿坑杀，这等情况下，相邀赤练人来帮手，明显没有外人来得安全。 赤练看似是一个苦地五绝之一，但真实实力远不如其他四绝，靠做杀人越货的买卖起家的势力，怎可能源远流长，内部又怎会是铁板一块？ 相比之下，他与燕山阳联手数次，燕山阳也获利不少，两人之间虽然互相猜疑，但毕竟还存在稍许的信任基础，有这一丝信任基础，两人联手便比室宿同赤练的人联手要好得多。 第三百九十七章 杀心 室宿向外界传讯，掐动法决，种种动作，皆被叶玄一行看了个干净。 “这等积年老魔，阴险狡诈之辈，难道还能从外界邀来帮手不成？”白长迎眼看室宿动作，自知他是在邀请帮手，心下不免惊奇，开口说道。 他虽然出身于黑魔国那等险恶之地，但在殷无是座下受教，每日只知修行，在殷无是的刻意屏蔽下，对外界事情了解甚少，虽然知晓世间险恶，但关于‘万事非黑即白’的理念还固存于心底，扭转不过来。 殊不知，万物熙熙攘攘，皆是利益来往。 凡人所言皆是为自己屁股底下的位子、为身后一家子人的吃食、将来所能得的修行资源而立。 叶玄看了白长迎一眼，他虽然比白长迎修为弱，修行时日也不多，但此中险恶却看了个遍，自知个中道理，不过当下总不是说道理的时候，便未就此事发表看法，只道：“也不知室宿会邀请来哪个帮手？ 这个情报甚为重要，若他邀来的人实力较高的话，咱们又得把计划改易一番。” 然而眼下一时半会儿，室宿邀请的帮手显然不可能立刻就到来，在叶玄一行人眼前亮相，他们若是一直苦守这里，不仅顾不上寒泽苑的事情，自身在此间隐藏越久，安全便越不能保证。 还好应元清出手，解决了这一问题。 她从囊中取出几个巴掌长的稻草人，向叶玄展示一番，道：“此物名为万变木，可以化为山石草木等死物，但能与主人心神所系，其之所见，主人便能立刻查知。 不妨将此物多在此间布置几个，监视室宿这边的情况，我们暂且退回寒泽苑，道兄以为如何？” 叶玄正愁没有办法解决这个问题，闻言自然大喜，连连点头答允，应元清便在其中投入自身罡气，将几个稻草人分别布置在了周围各个角落里，化作冰块砖石，极其隐蔽，不会引人注目。 这万变木化作某物之后，以后便永远是那个物体，不能再转化过来，属于一次性的符咒器物，但其炼制颇为不易，苦地根本没有炼制万变木所需的材料。 应元清是在机缘巧合之下，在一处洞府遗迹中，得了这万变木的炼制法门，以及相应的炼制材料，失败数次之后，才炼制出十余个万变木。 她轻易不将此物示人，只有今日在叶玄展示了一番。 将几个万变木安插在室宿营地周遭之后，叶玄一行便脱离此地，回转寒泽苑。 一切俱在神不知鬼不觉之中进行，直到他们一行离去许久，室宿都未能发现叶玄一行的任何踪迹。 回归寒泽苑后，一众各自散去。 叶玄与应元清相约斗室之内，将她性灵之上的烙印祛除了大半。 纵然这已经是两人第三次单独接触，但应元清还是止不住面红羞涩，消减大半烙印之后，自回屋室休息，消减心上的羞涩之感。 魔潮尽数褪去，今夜天上异象重新显现。 叶玄已经掌握‘临’‘斗’‘皆’‘阵’四印，‘者’字印亦修持了大半，为尽快修成九大手印，炼出第三种一品真气，今夜叶玄未加强巩固者字印的修持，而是直接遴选天上诸大手印，选择‘列’字印开始修持。 临兵斗者，皆列阵前行。 列字印，乃将自身分化千百之印。 修持此印之后，便可将自身元气显化为许多重分身，虽然每一尊分身战力不强，但是可在天地间存留较长时间，将它们外放出去，便可代替自己勘察四周，使用起来甚为便利。 似是达到不垢境修为的诸多修者，皆掌握有一门分化万千的神通，但诸般神通，皆不如列字印这般门槛低，上限高。 叶玄从前有修持血神经，对这分化千百之法也算有些了解，此时用之以修持列字印，更加事半功倍。 寒泽苑一夜无话，众人各司其职，专心修炼，打理城池。 盘蛟山中，也是一片平静，但这般平静之下，却是暗流涌动。 殷牛打开洞府禁制，两点金光呼啸穿进洞府之内，化作两尊铜牛，落入他的衣袖中，金天神牛所见一切，皆已被他查知。 但他的第三尊铜牛却未归来，已被室宿斩灭成一团金水，并且对方借着金天神牛的残留，反而追溯到了盘蛟山中。 当时金天神牛被截杀的一幕，殷牛虽不在现场，亦有如亲见。 “左等右等，未等来幽都线索，更不见我白长迎师弟，反倒是看见了赤练的魔头。”殷牛嘴角微勾起，面色冷然，目光闪动，显然心情颇不平静。 他出身于黑魔国，与赤练这等穷凶极恶的组织一样，在外面的风评都是魔头一般的组织，此时蔑称室宿为魔头，不过是贼喊捉贼而已。 剑光无色，介乎有无形之剑。 出剑如羚羊挂角，无迹可寻，更不沾染丝毫因果，未带一点凡尘气息。 这般剑诀，只有赤练七宿之一的室宿所修持的有无形剑诀能有！ 殷牛代师尊行走苦地，对外界事情的了解，远比其他几个师弟多得多，对室宿这般存在自然也有耳闻。 自己的金天神牛被室宿一剑斩落，殷牛并不吃惊。 但从室宿那一剑中，殷牛却敏锐窥见，对方修为已臻至不垢之境，且已处于元罡混成，圆满如一的境地，或许再有八九十年时间的积累，便能一朝参悟真身！ 到了那时，想与一个修持有无形剑法的真身境强者相搏，可就不容易胜出了，更可能反被对方斩杀！ 师尊派我来寒泽开宗立派，找寻幽都线索。 盘蛟山之地，室宿纵然发现，但一时半会儿之间却也绝不敢轻举妄动，对此地发动冲击，但他缘何来这寒泽险恶之地？莫不也是与我一般，要来找寻幽都线索？ 这一点，尤其值得注意！ 我还想借着完成第二桩差事向师尊邀功，让他老人家不会因为白长迎之事与我生气，从此我便独霸盘蛟山！ 室宿突然至此，明显还是比我来早了些许时日，必然会打断我之计划！ 绝不能忍！ 不如趁他修为暂弱于我之际，骤然出手，将之镇杀！ 第三百九十八章 魔摄禁锢 身怀利刃，杀心自起。 殷牛窥见室宿修为弱于自己，心念一动，便决定要捡这个软柿子捏一捏，免得对方坏了自己的好事。 他有信心，自己出手，纵然不能将室宿当场格杀，但必也能逼压得对方不敢留在寒泽之内，只要室宿不留在寒泽之内，那么他之死活，去向何处，便与殷牛再没了关系。 寒泽境内，只能有盘蛟山一家独大！ 殷牛不比师弟白长迎，实乃雷厉风行之辈，信奉先下手为强，后下手遭殃的道理，一念定下，当即召集来周义归与岳鼎两个师弟，将盘蛟山遭遇外敌的消息透露给他们，但也不全然告诉他们，免得两者被吓得不敢守在家中，反坏了盘蛟山基业。 他令两个师弟精诚合作，固守盘蛟山，将师尊赐给自己的另一套护山阵旗分作两半，交给周义归与岳鼎，与他们约定待到自己回归之后，三个师兄弟立刻合力祭炼罗天烈火护山大阵，旋即离开此地。 殷牛留给两个师弟的时间极短，岳鼎有心想问对方白长迎师兄的下落，但根本没有问出口的机会，殷牛便驾驭剑光，呼啸而去。 岳鼎性情淡漠，见师兄未提及白长迎，也就熄了询问的心思，与周义归交谈几句，完成分工，自去布置阵旗。 他却不知道，白长迎的事情，五师兄周义归也颇了解。 寒泽境三股势力，另外两股且都保持按兵不动的状态，盘蛟山眼下虽然后方空虚，但其实也没有多少危险。 殷牛驾驭一口法宝，呼啸当空，不过须臾时间，千里之地便尽越过。 他这口法宝，与自身性命交修，乃有四品下的品佚，便是师尊甚为喜爱的一口飞剑也不过堪堪三品下的品佚而已，可见其法宝之强力。 此宝名叫‘紫铜魔山’，乃是汇集诸般精铜神铁，以秘法炼制而成，施展法门也甚为简单，依靠雄厚罡元，轰然砸落，便似一座巨山砸落，甚为强力。 纵然是室宿的冰山法宝炼成，在效用方面，恐怕也比这紫铜魔山大有不如。 单是紫铜魔山可以缩小至巴掌大小，放大便是山岳这一点，便远超许多法宝。 殷牛驾驭紫铜魔山，先在金神天牛被室宿斩杀之地稍稍停留，费尽手段，总算截取到了一丝室宿座下弟子-凌神冰残留的一缕气息。 只要找到线索，接下来循迹追踪便更加简单。 不消半个时辰，殷牛便追索到了室宿等众转移之地，远远便见下方一座时发五色、时作透明的冰山周围，四个修者正各自催发真火，祭炼那座冰山。 他冷冷一笑，扬手将紫铜魔山化作一尊山岳那般大，轰然砸落下去，口中同时断喝出声：“死来！” 轰隆！ 紫铜魔山披覆紫金光辉，映亮黑夜，轰然砸落，道道魔气排空，跟着席卷而下！ 室宿在刹那间心血来潮，周身罡元集聚，化作一道道无色匹练，卷起自己辛苦祭炼多日的冰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将其生生向后挪移出了数百丈。 法宝冰山与室宿一同横移而出，摧断周遭冰山，无数碎冰轰隆隆落下。 紫铜魔山一刻不停，骤然下坠，在那冰原之下震出无数裂缝！ 冰山法宝有室宿精心照亮，能保一时无虞，其三个弟子却没有这般好的运气，燕飞与凌神冰专心祭炼法宝，根本未想到会遭此劫难，被一座巨山当头压下，顷刻成了肉酱，莫说有多少修为，几桩强横法宝，此时也尽作灰灰了去！ 倒是焦大有心思诸多，在关键时刻驾驭飞剑呼啸脱逃，与那紫铜魔山擦肩而过。 他正暗自庆幸自己逃得大难之时，忽感体内罡元逆行，在转瞬间涌出毛孔，盘绕周身，形成一颗光茧，连带以自身罡元祭炼的所有法宝也在瞬间尽数毁碎，融入光茧之中，使之更加凝实，乍然激射向虚空中的殷牛！ 光茧五色斑斓，呼啸于墨色苍穹，接近那道紫光缭绕的身影。 而后，在其与殷牛接触的刹那，殷牛背后呈现一尊牛首八臂神人的虚像，粉碎虚空而至，与殷牛周身乍然完成融合。 殷牛刹那间显化真身，身遭虚空之中，种种事物，皆被禁锢，粉碎成空，自然也包括那一道光茧，爆散成漫天烟火！ 此为殷牛真身自有神通，镇压虚空，近身搏杀之下，敌人必被禁锢在周遭一瞬乃至更久，任凭殷牛索取性命！ 叮！ 在殷牛显化真身的刹那，一丝微不可察的轻响从他背后传出。 有无形剑的剑光刺破了殷牛体表层层防御，一剑斩杀之下，竟在殷牛后背留下了一道伤口！ 室宿根本就没打算用焦大有自爆来为自己建功，他在发觉紫铜魔山降临的刹那，便已查知来者身份，知晓殷牛真身神通之后，霎时令焦大有自爆，借助焦大有自爆为自己炸开殷牛的‘魔摄禁锢’神通场域。 紧跟着，室宿便递出了有无形飞剑，直指殷牛要害部位！ 他这一招可谓妙到毫巅，无比老辣！ 殷牛受这一剑刺杀，虽未受到重伤，只被那柄同为四品的飞剑伤及皮膜，但心中却震惊不已，顿知室宿的恐怖。 他信心一挫，更不敢托大，扭身震退有无形飞剑，紧跟着朝落在冰原上的紫铜魔山一招手—— 那魔山顷刻炸碎，化作一块块碎片，漫天旋舞，席卷向欲要隐于无形中的室宿！ 室宿隐匿的法门被打算，召来有无形飞剑，连连穿刺，暂时颇退几片碎片，却见漫天碎片忽然倒悬，尽数回归殷牛身遭，形成一副紫金铠甲，披覆于殷牛之身。 下一瞬，殷牛便自虚空中抽出一柄斧刃如黑墨般的大斧，照着室宿当头劈下！ 这一斧附带魔摄禁锢的场域，竟有令九州陆沉的悍霸！ 然而在那斧刃斩落的瞬间，室宿的身影却在地面渐渐淡去，归于虚无。 殷牛见状，也不惊异，斧刃变劈为扫，横扫向室宿辛苦炼制数日，投入诸多的那件冰山法宝！ 第三百九十九章 陡转 方才室宿以紫铜魔山瞬间镇压而下，室宿心思全在自己的冰山法宝之上，第一时间将之转移，足见其对此宝甚为重视。 眼下殷牛一斧横扫，便是打着挟冰山法宝，逼迫室宿现身的主意！ “殷牛！莫恃修为凌人！” 殷牛自室宿消失之地旋身而过，正当此时，一个满含怒意的声音刹那响起，室宿竟在原先方位再度显化形体，一剑直指殷牛咽喉！ 方才斧刃劈下，室宿竟然并未闪避逃走，而是在原地隐入无形之中，待到殷牛接近时，才悍然出手，直指敌手要害！ 剑光一闪即逝，仿佛从未出现过。 但下一瞬间，令殷牛毛骨悚然的危险感骤然自脖颈间浮现，他堪堪退后一步，一抹剑光与他的脖颈擦肩而过，旋即翩转，在其胸膛上留下一道深深的伤口！ 殷牛的魔摄禁锢，在瞬间生发效果，就要将室宿禁锢当场，然而其一剑过后，身影又归于虚无之中，禁锢自然难以发出效果，任凭室宿从容脱逃！ 如是，即便冰山法宝就在十几丈外，殷牛也不敢轻举妄动。 室宿接连两剑，两剑皆命中了他，在他身上留下伤痕，虽然这些伤势转瞬即可恢复，然而孰知室宿下一次出手，会不会直接就斩灭自己真身，夺取自家性命？ 此时小心为上！ 其实室宿的状态并未有殷牛想象中的那般好，他两次出剑，全力施为，却不能给殷牛以重伤，自知对方在紫铜魔山护持下，防御力极其惊人，以自己如今修为，休想真正重创乃或灭杀对方。 然而他的把柄-冰山法宝就在对方的攻伐范围之内，室宿不能就此退却，只能选择游斗，其每一次出手同样是险中求胜，惊心动魄。 两者各自怀着对对方的忌惮，在冰原之上游斗起来，竟然僵持了数个时辰，直至天亮时，殷牛都未能斩杀室宿，自身却在室宿屡次偷袭之中，伤痕累累，室宿同样将自身潜能发挥到了极致，全神贯注数个时辰与殷牛搏斗，频频施展各种手段，眼下也越发焦躁，出招没有了先前那般写意而精准。 他左等救兵燕山阳不来，右等还不来，索性狠下决心，就要壮士断腕，舍下自己辛苦投入诸多材料的冰山法宝，脱离此地。 再与殷牛缠斗下去，自己必然就死，不会有第二种下场。 殷牛纵然在自己的攻势下，受了些伤，但其罡元雄厚，近乎无穷无尽，修炼出的真身更是专门克制自己的战法，自己多给他添几道伤口不要紧，只要被他抓住机会，逮到自己，自己便立刻没有活路！ 室宿与殷牛缠斗如此之久，更发现殷牛已然意识到了这一点，此时也气定神闲起来。 正当室宿隐于虚无，准备退离此地之时，远方两道剑光一前一后，呼啸而至，落地即绞杀向那立在冰原之上的殷牛！ 一道飞剑散发纯白净光，显化无量慈悲，正是燕山阳的飞剑！ 另一道飞剑之上，缭绕白光更盛，亦是修持了化魔经的黑魔国强者！ 殷牛同样出身黑魔国，对其中核心典籍化魔经自然熟悉无比，眼见两道剑光问也不问，直接便朝自己绞杀而来，他吼啸出声：“尔等竟然敢偏帮外人，戕害同僚？！我必要将此事禀告内廷长，让你等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那倒正好。”灿白剑光中传出一个冷淡的声音，“殷无是把本国资源倾注到这寒泽之中，本就是叛国之举，我们如今联手制服你，正是要将你这等窃国大盗抓回本国伏法！” 轰！ 灿白剑光骤然张开，一层层白光中端坐着一个个面孔模糊，但透露着慈悲气息的神佛光影，每一道光影都溢发无量净光，光芒铺展之地，连寒气也纷纷被度化，转为白光铺展的动力源泉！ 被这一层白光照耀，殷牛身上的紫铜魔山铠甲上紫黑魔气也纷纷被白光度化，一片片碎片就此裂解，崩落在地，眼看着就要将殷牛演化当场！ 他面露惊容，立刻掐动印诀，释放魔摄禁锢，横压四方，将场域内的白光尽数禁锢镇压，趁此时机，自己则飞身后退，激射向半空，紫铜魔山自周身片片崩碎，形成一座山岳，托着殷牛的身影迅速远去。 竟是看形势不对，便欲立刻脱逃！ “想走？”那宏大白光之中响起一声冷哼，无数光影神佛纷纷掐动印诀，纯白飞剑如长虹贯彻虚空，撕裂黑夜，直向殷牛追击而去！ 这时，殷牛身形一动，融入自身的那道牛首人身虚影骤然崩裂开来，倒跌入无尽虚空里。 下一刹那，白光横贯的虚空顶上，裂开了一道口子。 那道裂口中，由紫黑魔气凝成的一条手臂手持巨斧，照着纯白飞剑轰隆隆连劈三记！ 轰！轰！轰！ 纯白飞剑在这凶狠劈杀下，去势顿止，折转倒退，颇有些晕头转向。 这一会儿的耽搁，殷牛已然驾驭紫铜魔山遁去不知多少里远，天空中已然全然不见他的影踪。 “回来。” 白光收敛，化作一个皓首白眉的黑衫老者，其朝天空中那一道纯白剑光一招手，飞剑倏然退回，缩进他的衣袖里。 在他身畔，燕山阳也收了神通，显化形体，看向一旁的室宿：“道兄，别来无恙啊。” 他面带微笑，有黑魔国强者为自己撑腰，面对室宿时，明显比从前有底气了不少。 室宿向燕山阳微微点头，燕山阳本身实力并不突出，室宿看中的是其背后的黑魔国高层势力。 将殷无是潜藏于寒泽的消息透露给燕山阳后，他不愁对方不会派人过来查探。 毕竟在黑魔国内，燕山阳之父所代表的那一股势力，一向与殷无是那股势力水火不容，且能斗得旗鼓相当。 不过，室宿却也没有想到，燕山阳之父竟舍得把这位老者派过来寒泽。 这老者在燕山阳一系的黑魔国势力中，排名第三，修为已至真身之境，一手化魔经施展得更是出神入化！ 他既来到此地，此间形势，室宿就不能再主导分毫了！ 第四百章 廷尉 室宿与燕山阳虽有合作关系，但毕竟并非真的能互相完全信任，眼下燕山阳这边来了如此强援，他见状心中不免犯嘀咕，起了心思，便决定将一些事情先隐瞒下去，之后看如何发展，再决定要不要把事情透露。 他向燕山阳点头示意过后，便朝其身旁那位黑衫老者躬身垂首：“晚辈赤练室宿，见过黑魔国廷尉大人。” 廷尉在黑魔国有主持冢山一境所有领民生杀大权之权柄，判决对错，节制黑魔国护山法阵之事，亦是廷尉的一部分职责。 这个权柄不可谓不重，在黑魔国官僚体系中，已经属于高级官员。 廷尉印天正微微颌首，面色倨傲：“你且把自己发现的事由详细说来听听。殷无是竟派出大弟子来此寒泽之中，必然有极大图谋，你提前发现此事，于黑魔国有功，了结此事过后，黑魔国必然对你有重赏。” 室宿对他以晚辈自称，当然是因为这位印天正年岁比室宿大了数十岁，是上一辈的人，但两者修为其实只差一个境界，室宿精修数十年，必然也能臻至真身之境，然而数十年后，印天正却不一定能踏入元神初境。 此等情况下，他却还对室宿拿架子，神态倨傲，让一旁的燕山阳也颇为匪夷所思。 面对印天正如此态度，室宿面上不见有丝毫不满，依旧恭恭敬敬，便把自己追索应元清，来到这寒泽之中，后来把应元清追丢了，在这寒泽绝地，自己反而看到了一座集聚灵性的冰山，遂起了将之炼作法宝的心思，他把这一前因一一说来，隐去了自己发现寒泽苑城堡的事情。 印天正听完其之所言，转头去看那座冰山，果然见冰山中灵光璀璨，是一道不可多得的法宝粗胚。 他眼底贪婪之色一闪而过，微微点头，皮笑肉不笑道：“你倒是好眼光，这座冰山确实是个好材料，若能炼成法宝，少说得有四品上位了。” “晚辈与三个徒弟合力炼制此宝，力量都尤显不足，所以本只打算炼制七七四十九日，先将之炼成粗坯，稍具法宝之性后，挪出寒泽，寻找安全所在，继续祭炼。未想到会遇到如今这些事由。”室宿对炼制法宝之事倒也没有隐瞒。 这种事情，刻意想要隐瞒却也隐瞒不了。 印天正仔细观察，便能发现炼制此宝用的哪种手法，进而知道室宿的炼制思路，他嗯了一声，不再谈论冰山法宝的问题，转而询问起了殷牛的事情。 对此室宿一点也不隐瞒，将自己发现盘蛟山据点，后面殷牛奔来袭杀的事情全部抖落了出来，一丝不漏。 听到殷牛竟在寒泽设下了一个据点，印天正登时觉得事情更加不寻常。 莫非真被自己说中了，殷无是打算转移黑魔国资源到此寒泽之中，打算在这穷山恶水之中在开辟一片天地，作狡兔三窟之用？ 而今黑魔国内，君宰常年不主事，隐居修复元神损伤，他的声音只能通过内廷长殷无是之口传递至庙堂之上，一来二去，诸臣难免对殷无是生出疑虑，随着积年累月，这种疑虑诘问之声便愈演愈烈。 一向与内廷长一系水火不容的燕系势力，借此抬头，对殷系势力穷追猛打，眼看着就要压灭了殷系势力的声音。 这个时候，殷无是心生畏惧，准备逃之夭夭，却也说得过去。 “走，趁着殷牛逃脱时间不久，我们且去你所说的那一方地界看看，且看殷无是都窃夺了黑魔国那些资源，倾注在这等穷山恶水之地！”印天正一念定下，当机立断，令室宿与燕山阳与自己同去，刺探盘蛟山敌情。 殷牛逃离时间不过一刻，他们此时纵追不上殷牛，但突袭至其老巢却也绰绰有余。 他们三者中有一尊真身境战力，两位不垢境战力，这股势力足以横扫盘蛟山，自然无所畏惧，各自驾驭法宝剑光，呼啸着直往盘蛟山而去。 临走之前，室宿不放心自己辛苦祭炼许久的冰山法宝，在周围设下了重重禁制，保证能抵挡不垢境强者的破解之后，方才离去。 他们三人未有注意勘探四周，自然就不曾发现万变木的踪迹。 关于此间发生的种种事情，皆借用万变木，传递至应元清眼目之中，进而在寒泽苑内传开。 叶玄看着万变木显化出的一重重影响，见室宿布置了许多禁制在那冰山周围，不仅隐去冰山行迹，更使得禁制能抵挡不垢境强者全力一击后，咋舌不已，开口道：“室宿布置这种种禁制的消耗，便足够炼制一桩五品法宝了罢？ 为了一座法宝粗胚，耗费如此多的积累，也不知这法宝炼成之后，能不能抵回他所消耗的材料？” 应元清闻言抿嘴一笑，没有说话。 与叶道兄日常接触下来，她已然发现对方在大事之上步步为营，掌控全局，在小事上却也喜欢斤斤计较……稍显得小气了些。 不过若非如此，想必也积攒不下如今这一番家业。 苦地局势何其混乱凶险，在此番乱世中，却能立下一番安宁，从前必然是吃了不少苦头的。 应元清对叶玄不禁生出一丝心疼来。 叶玄未有察觉到应元清投注在自己脸上的目光，忽然变得含情脉脉起来，他看着万变木显化出的情景，嘴上看似是在调侃室宿守财奴一般的行径，但心中其实焦虑得很。 眼下寒泽之内，已经出现了两尊真身境战力，以后再战下去，不知局势还会如何发展。 而自己手中，只有叶白可以媲美真身境战力，甚至超出真身境强者一线。 但除叶白之外，林庄之战力却比真身境强者逊色一些，以寒泽苑而今实力，身在乱局漩涡之中，若没有顶尖战力，如何维持这番基业，如何能够保持全胜？ 当务之急是令林庄尽快提升战力至真身之境，另外，应元清身上的性灵烙印也要加快解除，不能令这烙印成了她战力的枷锁！ 叶玄心中想得明白，但如何令林庄快速提升战力？ 唯有为之增扩权柄，提升品佚一途！ 第四百零一章 魔童子 万变木上显化的情景已经颇久没有动静，冰山法宝隐匿于禁制之中，似乎无人关注。 叶玄见此，便想令应元清撤去景象。 他是没有前去盗取冰山法宝的心思。 室宿此人心思诡诈，手段频多，他在燕山阳以及那印天正两人眼皮子底下，布置这番阵法禁制，莫非不担心对方会窥去解除禁制之法，把他这么宝贝的东西凭空盗走？ 其心底自然是有所忌惮的。 但之所以还如此做，必然是这禁制之中，还隐藏有其他杀招，甚至是这禁制本身推演起来，就是一重杀招。 这种情况下，前去盗取冰山法宝，岂不是触霉头？ 除非是有人先试验了那禁制阵法的威力，如此叶玄倒愿意跟在之后，做那只捕捉螳螂的黄雀。 叶玄如此想着，却未料到自己所想，竟会成真。 万变木显化的景象之中，虚空裂开一道缝隙，从中钻出了一个浑身漆黑的童子。 那童子身上只穿着一件肚兜，显露出的四肢皮肤尽是黝黑泛光之色，四肢极长，头颅甚大，看起来邪异妖冶。 见到这童子出现于景象中，白长迎轻咦一声，道：“这是……魔童子？” “嗯？”叶玄不知这一看就觉得邪诡的童子来历，见白长迎对此似乎有所了解，便循声向其看去，示意其继续说下去。 白长迎连忙道：“我对这魔童子也并不熟悉，只知道在黑魔国中收录有这一种邪法，乃以九千九百九十九个婴儿的心头血祭炼数十年，则可使之化为魔童子，能与主人心意相通，且实力强横，是诸邪法中较酷毒的那一类。” 邪道法门与魔道法门截然不同，区别便在于此，魔道再如何修持，目的仍是为了追寻大道，邪道却是只为达到目的，大道从不在他们的考虑之中，为达目的，杀戮人命，伤尽天和便也不在话下。 听到这魔童子祭炼竟需一万个婴儿性命，叶玄悚然而惊，再看向那魔童子时，目光与先前已截然不同：“此法既出自黑魔国，想来魔童子的主人，不是殷牛一系，便是燕山阳两人中的某个了。” “是。”白长迎点头应声。 两人交谈之间，那魔童子已奔至冰山法宝周围，他速度极块，一步跨过，只在原地留下一缕黑烟，下一瞬身形显化时，便至冰山周围。 围着冰山周围的禁制打了个转，魔童子桀桀怪笑起来，伸出两只手臂，两条手臂五指却又再度分化五指，如同一种精密仪器般，连连掐动印诀，与此间阵法禁制相互勾连起来，逆推禁制，倒转阵法，极为熟稔地一套动作，欲将冰山法宝禁制解开！ 它若不是亲眼见到室宿布置下这独门禁制阵法，解开禁制的速度必然不会如此之快，简直就好似烂熟于胸一般！ 如此一来，魔童子背后主人呼之欲出。 必是燕山阳与印天正之中的一个！ 哗啦哗啦…… 随着魔童子手指频动，由诸般阵桩联动形成的禁制闪烁起明灭不定的光辉，一圈一圈的光芒缓缓消褪，眼看着就要崩溃消解。 魔童子见状不禁更加兴奋，加快动作。 正当此时，那盘绕冰山法宝的禁制阵法光芒骤然摇颤，五色斑斓，魔童子尚还不清楚发生了什么事情之时，一缕微不可察地剑光倏然穿过禁制，朝魔童子眉心直射而去！ 这缕剑光细微不可查，便是守在灵镜前旁观的叶玄一众，也俱未发现有一缕剑光穿透了那层层叠叠行将崩毁的禁制——直到魔童子骤然反应过来，嘶吼一声朝后退避之时，他们才发现那一缕剑光的存在！ “分光化影符。”应元清看着那道犀利异常、迫得魔童子抱头鼠窜的剑光，微微蹙眉，开口说出了它的来历。 这缕剑光并非实体，而是由分光化影符模拟了室宿的本命有无形飞剑之气息，复制过来，潜藏在了冰山法宝之内，专等着歹人欲要解开禁制时，出动将之击杀！ 剑光倏然而过，未能刺中魔童子，便在半空中消解。 但紧跟着，那原本濒临崩溃的禁制竟自相运转起来，无数曾光圈道道环绕，在斑斓五色光芒映照下，内中的冰山法宝里紧跟着浮现一道光痕。 正欲接近禁制的魔童子此时悚然而惊，忽然侧身滑步，在他原本停留的冰层上，骤然浮现一道被剑光斩开的缝隙！ 有无形剑光！ 看到那冰山法宝之上的光痕，似能激发有无形剑光，叶玄等众不禁大感奇异，这座冰山只被室宿炼制了几天时间，竟然已经开始具备有无形之性，室宿在冰山法宝上又作了什么手脚？ 这个问题一时半会儿也思量不清楚。 只见光痕频频闪动，四周静悄悄一片与往常一般安静，但那魔童子却哇哇大叫着东躲西逃，狼奔猪突，黝黑的身躯上不时浮现一道伤口，从中渗出乌黑的血液，显然是被不知多少道有无形剑光夹击！ 身上添上数十道伤口之后，魔童子顿时惊惶起来，再耽搁下去，它的性命只怕不保，于是立刻驾驭一层黑雾，朝着远方蔓延，孰知那一直隐在暗处的有无形剑光，此时统统显化而出，交织成一团大网，刹那间笼罩住了那团黑雾，乍然交错而过！ 黑雾裂解，无数婴儿的啼哭响彻冰原，汩汩黑血铺撒大地！ 魔童子当场毙命！ 诸般剑光再度隐于无形，不知去向了何地。 观察过整个过程的叶玄，不禁心头一凉——这室宿修为虽然还在不垢之境，但配合其心智以及诸多诡异手段，一些真身境强者只怕也不如！ 这般纯粹追求锋锐犀利的剑光，当时若在对付殷牛时施展出来，殷牛可能坚持得住？ 这个问题，如今暂时却是寻找不到答案。 但是室宿若使出冰山法宝的手段，殷牛抵挡得住也必然得付出许多代价，室宿却未如此做——想来是欲以殷牛引印天正与之相斗，两败俱伤之际，他好出手将两者一网打尽！ 第四百零二章 各怀异心 室宿见过寒泽苑城池，知晓应元清留在这里，迟迟不肯离去，死守此地，心中必然对寒泽苑存了想法，室宿若混战中的最后胜出者，危险程度比印天正一系或殷牛一系都更加危险！ 思及此，叶玄心头凛然，与一众属下郑重商议，令他们严防死守寒泽苑周围，同时着彪子去把林庄请过来议事。 盘蛟山那边的动向，万变木检测不到。 趁着彪子去请林庄之时，叶玄便着金日偙与白长迎同行，两者共往盘蛟山去一趟，查看那里情况如何。 白长迎欣然应命，与金日偙联袂而去。 他乃是金翅大鹏之身，天生异种，感应到金日偙与自己气息相类，但走上另一条更加强横诡异之路，对金日偙也不禁好奇，两者有许多互相交流的心得体验。 白长迎加入寒泽苑不久，与金日偙便成了好友。 两人联袂而去，叶玄随即遣散麾下人众，让他们去忙自己的事情，他则安静等候林庄过来，与之商议提升修为实力的事情。 …… 冰原之上，山川耸立，裂缝纵横。 一团紫黑色魔气任凭寒气荡涤，依旧不减滔滔凶威，落在几座山峦之间，似是畏惧身后追兵，在山峦见折转良久之后，选择一道裂缝潜心了进去。 殷牛寻找到冰缝中的一个石窟，在其中躲藏好，这才开始吞食丹药，调整自身的气息，片刻后，他睁开眼睛。 眼下事情繁多，他陷入进退两难的境地，实在无法静心下来，打坐修行。 他未想到室宿会比自己行动更快，先一步找来了帮手，并且这帮手正是师尊在黑魔国的死对头-燕系势力。 来者印天正，踏入真身之境的时间比殷牛长数倍，是与其师尊殷无是同一个时代的强横之辈，燕系势力对此竟如此重视，以后自己行走寒泽，只怕会进退维谷。 自己也未想到，室宿竟如此有手段，即便自己亲自出手，依旧被他拖延了两三个时辰的时间，直至援兵到来。 他必然是先知晓了我之身份，才做出请燕系势力援助的选择！ 想到此节，殷牛心中悚然而惊——在我与之交手前，他便知晓我的身份的话，是不是说明，盘蛟山那边的情况，他也探知到了不少？ 假若如此，与师尊一向不合的印天正此时说不定率人过来，直接去抄我盘蛟山的老巢了！ 他们那边，有印天正一尊真身境战力，有室宿这位实力只比真身境战力差上些许的不垢境战力，最后剩下的燕山阳，只怕也有不垢境战力。 这三人联合出手，盘蛟山焉能抵挡得住？ 我此时回到盘蛟山，岂不是要自投罗网，自寻死路？ 殷牛心下不禁恐惧起来，后悔自己对师弟白长迎出手，最终把师弟逼迫出了盘蛟山，倘若白长迎还在盘蛟山中，自己与几位师弟一同联手，加上师尊赐下的护山阵法，各种法宝，也能抵住印天正三者的攻击一时，能支撑到救兵来援。 可如今白长迎下路不明，盘蛟山人心已散，如此情况下，怎可能挡得住印天正三者的袭击？ 然而事情自己已经做下，焉有再回头的道理？ 殷牛脸色阴晴不晴，半晌之后，终于拿定了一个主意，他摸出一枚传讯灵符，先与坐镇盘蛟山的五师弟周义归交流：“师弟，师门之中情况如何？我现今刚刚发现白长迎的踪迹，他竟欲叛出师门。 眼下我正在追踪于他，三五个时辰之后，必然将之拿下，带回盘蛟山。 这段时间里，盘蛟山便得由你全权负责，切不可出什么差错。 假若遇到极危急的状况，我又支援不及，你便向师尊禀报，请他老人家出手相助！” 讯息传出去之后，殷牛等候了一会儿。 不多时，便等来周义归的回信：“师兄放心，而今山门内风平浪静，不会出什么事端，请师兄尽快把白师兄带回山门吧，此间误会终归需要消解。 我已将护山大阵开启，静候师兄回归，共同布设罗天烈火大阵。” 寥寥数语，殷牛却翻来覆去看了数遍，确认盘蛟山那边暂时没有异常情况后，他便离开了冰缝，往与盘蛟山相反的方向穿行而去。 纵然盘蛟山如今没有异动，印天正等人还未上门，也不代表那里便是安全。他预备三五个时辰之后再朝周义归发讯，询问那边状况如何。 在此期间，自己就在这寒泽之中到处游荡，一旦盘蛟山遇险，周义归事先得了讯息，知道自己正在抓捕白长迎的途中，一时半会儿回不去，必然会去向师尊开口请求援助——如此便可把自己身上的责任先摘除个大半！ …… 印天正三人将至盘蛟山。 三者联袂而行，共同驱使一件行天神梭，三者各怀心思，途中并无交流。 突然，印天正神色一动，背过身去，掐算一番，神色已然变得阴沉无比——他陡感觉到自己辛苦祭炼的那头魔童子传来求救之声，正要探查具体发生了什么事情之时，与魔童子的联系便就此切断。 出现这种情况，只能说明自己那头魔童子被杀了！ 而魔童子被他派去做了什么事情，印天正却是心知肚明，趁着室宿与自己联袂往盘蛟山而来之时，他留下魔童子，欲要趁机将冰山法宝占为己有。 那么，魔童子之死，想来也与室宿脱不开干系！ 印天正吃了个暗亏，心情甚是不佳，面色尤显得冷硬，见他如此神色，室宿了然于胸，也不言语。 这印天正堂堂黑魔国廷尉，手握一方大权，然而内里却是个贪财小人，一点强者风范也无，道貌岸然，比我们赤练的人做事还混不吝。 也就当下自己确实没有办法，得须与这印天正合作一次，待到此次过后，断不能再与这种浑人联手——当然，这期间也得地方他随时可能出手报复于我。 三人各有心思，正都转念之时，前方雾气散去，显出了一片绵延的冰山。 此方所在，正是盘蛟山。 印天正见状，道一声：“到了。” 首先把行天神梭收入袖中，三者各自驾驭剑光，直往盘蛟山冲去。 第四百零三章 贪财 周义归收回传讯符，目光闪动。 师兄已然寻得白长迎的踪迹，若真将他带回来，自己莫非还把玉玲玲还给他不成？ 然而此事若由自己出口同师兄讲出，未免会显出自己狠毒，也只能由着师兄来做这事，只盼师兄对白长迎出手时，一时收不住力，倒将他出手打死，也一了百了。 先前觉得殷牛师兄很有城府的样子，恐怕会暗中算计我们这些师弟，而今他看到白长迎踪迹，都要给我传讯，看来是我错怪了他。 殷牛师兄还是那个敦厚的人。 周义归想了想，按照殷牛的吩咐，把师弟岳鼎召来，二人联手催动法阵，护持住了周遭地界，以防出现万一的状况。 不过在二人思想里，这万一的状况也根本没有，谁会在这寒泽之中到处行走，还偏偏选在盘蛟山地界撒野？ 两人催开了法阵，只见烈火滚滚，化为烟霞，笼住了这片区域，更映衬得四周冰山呈现斑斓五色，被法阵包围的区域寒气被驱尽，开始涌现一丝丝暖意，天地元气的流动也不再似先前那般凝滞，逐渐顺畅起来。 盘蛟山门下诸弟子纷纷欢呼出声，周义归与岳鼎见他们如此雀跃，也相视一笑，由周义归开口道：“今日开了大阵，时间珍贵，你们切不可浪费，且都先停下手中活计，各自回屋内吸纳元气，努力修炼去罢！” 诸弟子们白日里还须做搬运冰砖，营造房屋的苦力活计，到夜间天气更冷，便得躲在屋里靠火元丹捱过漫漫长夜，各自虽得了盘蛟山四位老祖授法，但毕竟不是亲传弟子，不会有人给他们开小差，都腾不出时间修炼。 眼下有二老祖周义归这道旨意，他们欢呼声更盛，朝周义归二人连连叩拜，俱停下了手里的活计，回到各自屋内修炼去了。 周义归听着一众弟子们的感恩戴德，内心其实颇为受用，瞥了眼旁边面无表情的岳鼎一眼，暗道：岳鼎师弟都收了几个童子，收在洞府里，我不如也趁机挑选几个资质根骨不错的弟子带在身边，到时机成熟了，便直接将之收作亲传弟子？ 盘蛟山基业定下，四脉师兄弟各有传承，以后总要分个高下。 此时不抢占先机，如何能成？ 周义归越想越觉得此事迫在眉睫，就欲在今天将之解决时，忽然听到一阵风声呼啸，那些还未来得及回归屋室的弟子们纷纷抬首，惊骇地望着天空。 他跟着抬头，便见三道烟柱直冲而来，烟柱之中，响起印天正的声音：“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 殷无是座下弟子，速速过来授首！” 盘蛟山山脉繁多，绵延千里而不绝，印天正三人本来还得找寻一段时间，才能找到山门所在，未想到这时周义归二人开启了神火归元阵，他们一见几座冰山五色斑斓，宝光氤氲，焉能不知盘蛟山山门正在那里？ 登时便杀将过来，果然见到下方的法阵！ 印天正长啸出声，演化化魔经，放出无量白光，层层叠叠，如海如潮般向下方那被神火包围住的盘蛟山山门倾轧而去！ 周义归与岳鼎陡然看到有外敌来袭，俱是心头凛然。 他们只见三道剑光汹涌而至，刹那间演化无量白光，包围住了盘蛟山山门，登时认出这是黑魔国自家的神通，周义归正对来者的身份暗暗猜测之时，岳鼎已经忍耐不住，架起一道剑光，呼啸间直冲向外面那三道剑光。 他眼见师弟冲出护山法阵，正欲开口拦截，但转念一想，让师弟去试探试探来者的虚实，自己在下方运转神火归元阵，配合师弟也未尝不可，于是全力运转法阵，使神火鼓荡，直冲云霄，同时吐气开声，向众门人弟子道：“事关本门生死存亡，尔等速速与我共同催动法阵，抵御外敌来袭！” 众弟子眼看到强敌来袭，心中固然惧怕，但自身在法阵护持之下，一时半会儿之间却也不会受到什么伤害，便壮起了胆子，按照周义归的吩咐，各自驾驭一面阵旗，催动真气使神火愈发沸腾，愈演愈烈！ 见到这般声势，周义归也不禁多出了几分信心，仰头朝天上看去。 但见师弟岳鼎驾驭一柄焰腾腾的飞剑直冲而出，师尊赐给他防身的那道画轴法宝也延展而开，在漫天火光中朝着敌人的三道剑光席卷而去！ “好贼子！” 印天正一看火光中冲出个炼罡初期的修者，不禁啼笑皆非，刚想令燕山阳出手，将这小辈打杀了，忽见对方抖出那张画卷甚为熟悉——定睛一看，顿知此宝来历：竟然是殷无是那贼子的浑天画卷，五品上的好宝贝！ 这下他也不愿让燕山阳代劳了，断喝一声，剑光陡转，怒潮般冲袭向那副浑天画卷，白光层叠铺展而开，不过刹那之间，就冲破了浑天画卷的封锁。 光芒突破封锁后，即在半空中凝聚成印天正的身影，他掐动一个法决，炽烈白光中便演化出一只巨爪，当头向岳鼎笼罩而去！ 巨爪遮天蔽日，一经祭出，竟有震慑心神之能，不过炼罡初期修为的岳鼎在这番威势下，直接呆若木鸡，诸般法术尽难使出，一副任人宰割的样子。 周义归在下方看得大急，立刻催发神火，演化一条火龙，怒吼着冲撞向那白光巨爪！ 两者轰然相撞，漫天火光四散！ 巨爪上浮现一道道裂缝，然而火龙却是直接就作烟云消散，不复存在，难以阻止巨爪覆压的丝毫趋势！ 岳鼎一下被巨爪拘拿住，掌心里跟着浮现一道诡异符文，抽干了他通身精血与罡元，将之碾压作飞灰消散。 他的诸般法宝，自然也就落入巨爪之中，被印天正连带着浑天画卷匆忙收回，面不改色地装进自己囊中，却是一点与两个小辈分润的意思都没有。 燕山阳看到自己的长辈这般模样，心头一阵无语，瞥向一旁的室宿，却见对方神色淡然，对此似乎早有预料。 第四百零四章 破阵 这时，印天正像是也意识到自己敛财的目的暴露得过于急切，便想粉饰一番，于是开口说道：“山阳，你可知方才那厮所用法宝有何来历？” 燕山阳心里直翻白眼，暗道殷无是的浑天画卷，黑魔国哪个不知？ 不过他面上却是恭敬道：“弟子只是粗略知晓那法宝是什么，但来历如何，却是一概不知。” 虽然燕山阳之父是燕系首领，但印天正在燕系之中地位也举足轻重，燕山阳自不能轻易得罪，毕竟父亲也不止他一个儿子。 印天正微微颌首，一派前辈高人风范，望着下方沸腾的火海，温声道：“此宝名叫浑天画卷，乃是殷无是早年所炼的得意法宝，老夫也没有想到，他竟舍得将这件法宝拿出来，留给门下弟子做防身用。 呵呵，此宝诸般邪诡，老夫一时也无法与你详尽列举，方才出手直接夺取此宝，正是怕你轻敌，反而被那宝贝所伤。” 他这番话说得大义凛然，好似事实真就如此。 然而场中其余二人，皆是修持数百年的人物，心智不曾残缺，历练也甚足够，怎么可能会信他这番鬼话？ 就连有意奉承他几句的燕山阳，此时都沉默下去，一时之间，竟不知该如何接这厚脸皮老匹夫的话。 “呵呵，阵法之中慌忙冲出个炼罡初期的小子，看来这山门之内，多半没有强手坐镇，殷牛应该还未回归，不然怎会容许这么个低弱修为的小辈出来打头阵？再怎么说，他也是殷无是的弟子。”印天正摇头晃脑，自得其乐，“山阳，你不妨出手试试，看看能否破解这套烈火阵？ 殷无是门下弟子匆忙来此地，也不过数日时间，决然无法炼出阵桩，组成一套护山大阵，眼下这套阵法多半是殷无是赏赐给门下弟子，临时充作护山阵法的阵旗，想来也是套品佚不错的法宝。 你破去阵法，可取阵旗为己用，布置在自己洞府周围也好。” 印天正慨他人之慨，仿佛阵旗已是燕山阳的囊中之物。 至于旁边的室宿，他却是理也不理，连这种‘慷他人之慨’的场面话也不说，想来是恨极了室宿留下后手，斩灭他的魔童子。 两人在半空中的言语不加掩饰，皆传入了底下阵法的周义归耳中。 他听到印天正提及殷牛，似乎与师兄之前有过交涉，心下不禁泛起了嘀咕，后来又听他们说要收走这套神火归元阵旗，心中更是又惊又怒。 印天正三人皆寄身于剑光之中，隔着阵法，周义归也难看到他们形貌，只听声音自然辨认不出他们来历，只知道是三个修为强横的黑魔国敌人，七师弟都死在了那为首者的手段下，自己这般负隅顽抗，又能抵御多久？ 他们先前提及殷牛师兄，莫非真与殷牛师兄有过交手？ 那缘何殷牛师兄不提醒自己？ 殷牛师兄不是说了，他在追击白长迎么？ 一个个疑问萦绕在周义归心头，周义归忽然吐气开声，朝印天正三人寒声道：“尔等敢在盘蛟山山门前撒野，还打杀了我七师弟！ 待到我家殷牛师兄回来，必然取尔等狗命，为我七师弟报仇！” 他出此言，是想试探印天正一行，看看他们是否真与殷牛师兄有过接触，却不知如此正暴露出了自己这方的空虚，让印天正一行知道，山门中唯一的真身境强者殷牛此时并不在山门里，想来是被吓怕了，找个地方躲了起来！ 燕山阳本还想试探一番，再决定是否直接破去阵法，对盘蛟山门中人出手，眼下听到周义归自曝其短，竟变相告诉自己，殷牛此时并不在山门中，登时大喜，疑虑尽去，啸声道：“你殷牛师兄早已惶惶如丧家之犬，不知逃去了何地，你还想指望他？简直痴人说梦！” 话音未落，他便驾驭剑光，直冲向那片茫茫火海！ 殷牛师兄竟被他们击败，不知去向何处？ 他缘何在传讯里骗我，他居心何在？ 周义归闻言心中一愣，紧跟着怒火与恐惧同时蹿上心头，眼看燕山阳驾驭剑光与神火游斗，左冲右突，欲要冲破阵法，不敢再分心他顾，连忙着一众弟子与自己共同催动阵法，抵抗燕山阳的冲袭。 印天正本以为这套阵法不过是个烈火大阵，但见燕山阳在其中频频显化无量神光，却仍旧不能把大阵冲破，登时起了心思，知这套阵法没有表面上看起来那般简单，他不漏声色，向在神火中陷阵，良久不得其门而入的燕山阳道：“侄儿且莫焦躁，此阵非同小可，老夫来助你一臂之力！” 说话间，他直接运使飞剑，化作一束纯白虹光激射而出，只一下便将那阵法贯穿，漫天神火就在他们眼前散尽，露出了底下的盘蛟山真容。 底下手持阵旗的众弟子面面相觑，显然没料到变故竟然会来得如此之快。 这时，印天正又抢先一步冲出，袖袍一招，袍子里便冲出一个个漆黑魔头，在山门中滚滚铺开，竞相擒拿一个个弟子，将他们吞食入口，开肠破肚。 同时，还有魔头去抢夺那些弟子手里的阵旗，不过眨眼时间，组成神火大阵的大半阵旗便被魔头所夺，竞相奉献给了主人印天正。 印天正接过阵旗一看：竟然是神火大阵？ 便也不说把阵旗送给燕山阳的言语，在旁老神在在，暗中则指挥群魔加快抢夺阵旗，燕山阳见他如此吃相，脸色也难看了起来，闷哼一声，也不再与印天正招呼，自己运转剑光，涉入下方山门之内，找寻那在大阵破去的瞬间，便不见踪影的周义归！ 周义归持有神火大阵旗的阵眼，得到阵眼，便相当于得到了一半的阵旗！ 燕山阳不好与印天正这老贼明抢利益，但暗中却绝不肯就这样便宜对方两件法宝，自要找回些场子，拿到点分润！ 看到燕山阳操纵飞剑离去，室宿也悄没声息，跟在了对方身后，似乎是准备在旁辅佐燕山阳。 第四百零五章 狡兔三窟 转眼间，印天正这边就成了孤家寡人，他自知理亏，也未去拦燕山阳，心下还有些后悔——自己这看到宝贝便想出手抢夺的毛病也该改一改了。 不过一套神火大阵旗而已，自己就能炼制出相似的几套，眼下怎还真的渴求无比了？ 不外乎是有贪财的毛病。 他对自己的德性心知肚明，但真要让他立刻舍去手上所得这套阵旗，他却又犹豫起来。 眼看着燕山阳驾驭剑光冲入那一团团爆开的火光之中，印天正压了压心中的贪欲——终于还是没压住，连忙高声道：“山阳侄儿，老夫来助你一臂之力！” 说罢，竟驾着剑光追了下去，明显是一点分润也不想给燕山阳！ 燕山阳听得印天正如此言语，剑光一颤，差点从飞剑上栽下来，扭头便见一道白虹远远而来，他脸色铁青，忙转过头，向身旁默不作声的室宿道：“室宿兄，看来你我得合力一把，倘能抓到那把握阵眼之人，他身上的宝物，你我各得一半，如何？ 这盘蛟山之中资源，咱们也各凭本事，能抢多少便抢多少，可否？” “可。”室宿对此没有什么意见。 商定此事，二者便驾驭剑光，搜罗周义归的踪迹，一路追寻而去。 周义归驾着剑光，匆忙冲入自己洞府之中，把一层层禁制打开，以抵挡追兵，他按落剑光，从中丢出一个女子——正是玉玲玲。 玉玲玲神色惊惶，也经历了护山大阵被破除的场面，此时心神不属，幸而被周义归所救，周义归看了她一眼，在洞府里不断打转，时而抬首看向外面，禁制隔绝了外面的神火浪潮，却隔绝不住外面众弟子的惨嚎声。 每一声惨嚎，便似在周义归心中重击一下。 这禁制决然撑不住太久，那三人手段强横，纵然殷牛师兄在此，只怕也挡不住他们，更何况是我的区区护府禁制？ 可恨殷牛师兄，想必正是见识到了这三人的强横修为，才半路脱逃，脱逃也便罢了，还专门同我发消息，诓骗于我，想让我在这里替他挡刀？ 我死了于他而言又有什么好处？ 可恨，可恨！ 枉我还以为你忠厚诚实，原来竟有如此深重城府！ 先逃脱这里，寻找个安全的地方，再想办法与师门联系，请师尊出手，惩治这些恶徒！ 一念定下，周义归把地上的玉玲玲抱起，犹豫一瞬，他对玉玲玲道：“你放下心，只要我还活着一日，必不会让他人伤你性命！” 玉玲玲不清楚自己身世来历，在黑魔国中也受尽欺压，从未有人在明面上保护过她，眼下陡然听到一个男子对自己说出这番重情重义的话，只觉得骨头都酥了，眼中水波盈盈，螓首微低：“嗯。” 看她这副样子，周义归心中叹息一声：可惜了…… 他抱着玉玲玲的一只手掐出一个法决，拍在了玉玲玲的后背上，玉玲玲藏在衣服中的玉背上，顿时浮现一个诡异的灿金色符文，又在之后不久，渐自隐没消无。 对于周义归的小动作，她却是浑然不知，只有满心的情意与欢喜。 盘蛟山四大弟子的洞府，皆是自行布置，周义归小心谨慎，自不会忘记在洞府中设下一条逃生密道，当即施展遁法，带着玉玲玲投入逃生密道之中，在燕山阳与室宿还在费力破解禁制之时，他已带着玉玲玲逃出密道，在盘蛟山脉群山之间驾驭剑光，穿梭呼啸。 印天正毕竟老奸巨猾，比燕山阳多活了百年，眼看自己这侄儿与室宿联手，正破开周义归洞府外的层层禁制，他一转眼念，便想到了别的东西—— 那贼子此时躲入洞府之中，莫非不知他洞府禁制其实抵挡不了自己这些人几时？ 其必然是知晓此一点，却仍旧如此做了。 洞府之中必然隐有逃生密道！ 可怜我这侄儿与室宿那蠢货费力去破解禁制，殊不知人家说不定已经借助逃生密道离开了此间——但也决计逃不了太远！ 念及此，印天正远远地冲燕山阳二人道一句：“贼子躲入洞府之中，简直是自投罗网，我便不打扰侄儿破解禁制了，先四处转转，抓几个贼徒弟来祭炼法宝！” 说着，他还装模作样地抓住几个盘蛟山弟子，当场拍死，炼入自身的法宝之中。 不多时，他身影便在群山之间消失不见。 见这向来贪婪的印天正，此时竟突转了性子，愿意把一桩宝贝让给自己，燕山阳微微发愣，但又怕对方只是虚晃一枪，随时可能反悔，转而继续破解起禁制来。 周义归在洞府周围布置了九层禁制，如今燕山阳与室宿联手，已然破解到了第五层。 从他们联袂至此，也不过刚刚过去一刻时间而已，这破解时间已然极其迅速。 室宿感应到周遭印天正气息不存，心中冷冷一笑，一边破解禁制，一边在暗中掐动印诀，手掌心翻出一面符牌——分光化影神符。 那神符符文流转之间，一道无形光影已被分离而出，悄默声地离开了此地。 …… 嗖！ 一道剑光越过群山，眼看着就要冲出盘蛟山脉。 狂风荡涤，周义归心情也如狂风般激荡，心道任尔等修为通天，却也要被我一个小小计谋骗过！ 只要越过这盘蛟山脉，从此天高任鸟飞，海阔凭鱼跃！ 当然！ 师兄，你今日如此坑害于我，我绝不会善罢甘休，必把此事禀告师尊，请他老人家定夺，好好治你的罪！ 一想到师兄殷牛，周义归便咬牙切齿，觉得对方辜负了自己的信任。 焉知从自己当初非要横刀夺爱，抢走白长迎师兄的道侣之时，这结局便已经注定？ 他正思绪如潮之时，又一道剑光呼啸而至，盘绕如白龙，灿灿白光中紧跟着便传出了印天正的声音：“好贼子，还想逃走？ 今日你是插翅也难飞了！” 话音未落，印天正便驾着剑光朝周义归一剑轰杀而去。 白光如潮层层叠叠，身处这白光之中，周义归陡然发现，自己对敌人毫无敌意，更没有对对方出手的心思！ 第四百零六章 金神不灭不坏法 化魔经有度化群魔，皈依修者自身之能，看似是一卷无上神功，教导人脱离苦海，实是十成十的邪法，强行洗去人心中一切敌我之分，一味皈依，丧失自我，只能给人为奴为婢！ 周义归出身黑魔国，怎会不知这化魔经的厉害？ 更何况，殷无是也教导了众弟子多种化解化魔经的法门，周义归方才一时惊惶，未有记起，此时反应过来，立刻运转法门，念动口诀。 缕缕金光聚结而上，竟在半空中形成一座金光剑山。 此山轰隆隆倾塌，竟有坚固不朽的态势，将一层层白光压成粉碎，紧跟着金光四散开去，在远去重新凝聚成了周义归的身形。 这时，白光之中，亦走出了印天正的身影，阴沉地盯着周义归：“贼子倒有几分手段，可惜今日注定命丧我手！ 先将你一剑宰杀，日后再去寻你师尊晦气！” 方才周义归所施展的法门，名叫‘金神不灭不坏法’，此法源出一道佛门经典之中，被殷无是选中，加以篡改，分出金行义理，改进成法。 从前印天正便在殷无是这个法门中吃过大亏，此时见其弟子再度施展此法，立刻便新仇旧恨涌上心头，誓要将周义归宰杀了不可！ 周义归被印天正一行连番打压，却一直不识庐山真面目，眼下陡见印天正形影，顿知自己究竟在与怎样的对手角斗——这位印天正，在黑魔国中地位崇高，乃是黑魔国廷尉，是与师尊一个时代的人物。 听说其已踏入真身之境数十百年，自己一个炼罡后期修者，焉会是他的对手？ 既然脱离困缚，还是尽早逃命去吧！ 然而，不等他运转法门逃跑，印天正已经掐动印诀，化出漫天虚影，每一尊虚影散发出浓郁白光，汹涌如海潮般在此间铺散开来！ 印天正猖狂大笑：“当年你师尊取巧破去化魔经，不过是看出了我化魔经修为薄弱的点而已，如今我罡元十百倍雄厚于你，你再以那金神不灭不坏法破去这法门试试？” 昏黄天幕被这白光映亮，变得璀璨一片。 周义归身处于这白光之中，顿时感觉自身如陷泥沼。 他的意识也在逐渐模糊，自知用不了多长时间，自己就要被这化魔神光原地炼化，成为对方的奴隶了！ 印天正原本是想将这周义归斩灭，只夺其法宝，当下见其在自己面前施展金神不灭不坏法，便动了将之炼化作奴隶的念头。 待到将之炼为奴隶，抹去原本神智之后，便带在身边，天天在殷无是眼前晃悠，看看他会是个什么脸色？ 更何况这厮还是阳金之体，以后若是玩厌烦了，便直接熔炼作法宝材料，更是再好不过！ 他打定主意，便就没有再施展其他手段，只化纳出无尽化魔神光，将周义归逐渐炼化。 周义归神智愈发模糊，似乎连视野都在被层叠白光铺满。 不能如此…… 再如此下去，我必要被完全渡化…… 届时…… 死活……于我……又有何分别？ 念头转动越来越滞涩，周义归强提起一口罡元，放出了一把碧玉葫芦，那葫芦晶莹剔透，隐约可见一个美人在葫芦中焦急地望着外面——正是玉玲玲。 周义归将玉玲玲藏在这把虚间葫芦里，一则可以保住她的性命，二来也是不想对方在关键时候拖累自己。 然而他此时将死，什么累赘之类的却也想不及了，见到玉玲玲在葫芦中淌下眼泪，显然是看到了外界的情况，周义归脸上露出个虚弱的笑容，忽然提起浑身罡元，尽数往那葫芦中灌注而去！ 他不惜摧毁自身修持根基，燃烧精元性命，也要推动这虚间葫芦不断演化，碧光大盛，璀璨碧光在极盛之后，又倏然回收，隐于虚无中。 葫芦已经撕裂虚空，遁空而去！ 即便是印天正也难料到对方竟有决死之意，连出手阻拦都不及，便眼睁睁地看着那葫芦破空离开！ 周义归一身精元行将耗尽，变得干瘪如干尸，只还剩涓滴生命力，支撑着他抬起眼睛，望着印天正，道：“你——” 话音未落，陡感觉到一抹寒芒穿过层层白光，乍然间穿透了自己的胸口。 周义归的性命就此了结。 其随身法宝囊也在这刹那间，被那始终隐在暗处的虚无之人抓在手中，匆匆离去。 直到他离去，印天正都有未发现他曾来过！ “你这小贼倒还是个有情有义之辈，愿意舍却自身性命助道侣逃跑。”印天正望着死去的周义归，忽然觉得一切索然无味，收了漫天化魔神光，走上前去，搜检周义归身上的法宝囊。 正摸索着，远去两道剑光呼啸而至，落地显出身形，正是燕山阳与室宿。 燕山阳阴沉沉地盯着印天正：“叔叔真是让我们好找！说了要多抓些弟子炼化法宝，怎么都快跑到了这盘蛟山外？ 还有，这人莫不是周义归？ 叔叔炼化了他的一身精血，先前答应侄儿，要将那神火大阵旗赠予我，不会说话不作数吧？” 若搁在平时，燕山阳被印天正夺去分润，也不会出声，更不可能像现在这般，与印天正当面对峙，就快撕破脸皮。 然而他先前本以为印天正终于发了善心，要将周义归让给自己，孰知对方竟是拿自己开涮，明知周义归逃跑而去，还令自己在那边辛苦破解禁制，半途若非室宿醒悟过来，提醒自己一声，自己只怕从头到尾都要被蒙在鼓里！ 试问，这等情况之下，他怎可能不怒？ 他也是燕行云的儿子，是燕系势力首领之子，怎能容忍如此欺侮？ 更何况，他之前便已经在百般忍让印天正这个老匹夫了！ 印天正闻言，身体一僵，心念电转，便想到：看来是自己做的太过，终究把这位小少主给惹怒了，倘若再这般下去，只怕就难以维系两人关系。 自己的根基终归在黑魔国中，此间事了，回到黑魔国，也无法向燕行云交代。 自己看似是燕系势力二号人物，然若不是燕行云点头，自己实际上，连个屁都不是！ 念及此，印天正便起身，预备把这周义归身上的宝物让给燕山阳。 第四百零七章 尔虞我诈 印天正站起身来，放出一股罡元，将周义归的尸首推到了燕山阳跟前，脸上露出温厚笑容，道：“侄儿说的这是什么话，老夫还真能贪墨许诺给你的东西不成？ 老夫也是偶然之间发现了这厮的踪迹，来不及知会你，只好亲自前来，本就想着将他擒杀之后，尽取其法宝，带回来给你玩耍。” 他这番言论燕山阳自不可能相信，不过燕山阳方才冲动之下，差点与印天正撕破脸皮，此时想来，也微微后怕——父亲可不止自己这一个儿子啊！ 自己若在这些燕系势力大能们眼中上不了台面，没人支持自己，父亲的其他儿子一定会抓住机会上位的！ 不过他眼下刚刚发过怒火，总要在这些将来的下臣面前树立些威严，是以听到印天正明显买好的言语，也未作表示，闷哼一声，抬手便在周义归的尸首上摸索起来，想将之法宝囊搜检去。 然而他越搜检，神色便越阴沉。 周义归身上，竟然一个法宝囊都没有！ 他先前明明驱使着飞剑，还持有神火大阵的阵眼，这些东西装在了何处？总不可能用过之后随手丢弃！ 其洞府之中更是空无一物！ 周义归一身法宝，必然随身携带着，但那个法宝囊眼下却不翼而飞了！ 法宝囊，去了何处？ 答案其实不言而喻。 “哼！”燕山阳本已压下的怒火，此时再按捺不住，一掌将那周义归的尸首震成了粉碎，抬首冷冷看着印天正，恨声道：“叔叔既不愿给，何必拿一具尸首来消遣我？ 你是不将我父亲燕行云放在眼里，还是瞧不起我？！” 他怒意勃发，颇有几分威严，又抬出了父亲的名号，印天正顿时心生惧意，但想到自己也未从这周义归身上讨得什么宝贝，登时直起了身子，愠怒道：“侄儿，你说这话是什么意思？ 我好歹是你的长辈，莫非不爱惜面皮，说要将此人身上宝物送给你，难道还能出尔反尔？ 我可没有拿他身上一星半点的宝物！” “呵呵。”燕山阳紧盯着印天正，想到两人已经撕破脸，索性连最后一丝顾忌也不要了，当即道，“你莫非还要面皮？ 你若要面皮，当时神火阵中冲出一人，你为何不肯将他那浑天画卷让于我？ 你若爱惜面皮，怎会出尔反尔，说让我收集阵旗，却半道施展法门，夺去大半阵旗，我与室宿方才来时，明明见你在这周义归尸首上搜检，你却说自己什么东西都没拿？ 你说这种话，莫非是将我当三岁小孩子哄骗不成？！” “燕山阳，你敢如此辱骂长辈，回去之后，我必向汝父禀告此事！”印天正也被气得吹胡子瞪眼，自己分明就没拿尸首身上的法宝囊，怎能容人如此污蔑，还说自己不要面皮？！ 他厉声道：“今日之事，你必须给老夫一个交代，否则，老夫一定要让汝父好好管教于你！” “呸！厚颜无耻的老匹夫！”燕山阳唾骂一声，转身驾驭剑光呼啸而去，“室宿兄，我们走！” 室宿默然点头，眼见一切终于在朝自己预想的方向发展，心中自然高兴，也驾驭有无形剑，跟上了燕山阳的踪影。 两人飞剑犀利，品佚较高。 不过刹那时间，已消失在远空中，徒留印天正站在此间，破口大骂，怒声吼啸，群山皆在回应印天正的吼啸。 他骂了半晌，眼看燕山阳与室宿不见踪影，已不知去向了何处，也逐渐冷静下来，想到此番因着几件法宝，与燕系势力未来的首脑就此撕破面皮，也不禁万分后悔。 他方才与燕山阳那番言语，也只是想吓住对方而已，至于真的去向燕行云打报告，向燕系首领数落其子的种种不是，却是一点也不敢——莫看燕行云对燕山阳好似不怎么重视，对麾下八个儿子一视同仁，但其实内心最为看重燕山阳。 之所以要在表面上摆出一副对燕山阳漠不关心的样子，自是希望对方不要放松警惕，能够继续加以奋进。 这一点，旁人或许不清楚，身为燕系二号人物的印天正怎可能不清楚？ 不过，自己也确实未取走周义归身上的法宝囊，但也确实搜检过周义归身上，只是搜检了一半，就被燕山阳撞见，这等冤屈，又去何处诉说？ 那周义归身上的法宝囊，何时被取走了？ 难道是他施展那碧光葫芦时，也趁机将自己的宝物一股脑塞进了葫芦里，一并送走？ 一念及此，印天正便坐不住了，觉得自己的猜测可能性极大，他在此间推演半天，终于抓住一缕那虚间葫芦的气息，便驾驭剑光，循着气息直追而去。 事关自己的前途命运，此番必要将那葫芦抓住。 当下可再不能起丝毫贪念，否则恐误了自己终身！ …… 却说燕山阳与室宿联袂离开了盘蛟山脉，在一处冰川上落定。 室宿性情沉闷，自寻了一处背风所在，布置阵法，聚敛元气，打坐修炼，燕山阳站在寒风中，望着远方群山，却是久久不语。 眼下与印天正撕破脸皮，后悔已是无用。 只是自己这边少了一个真身境强者，又该如何去追捕盘蛟山另一个真身境强者？ 若将殷牛这个真身强者抓住，禁锢起来，回去献给父亲，必然大壮燕系声势，至于自己与印天正撕破脸皮的事情，也可就此揭过去了。 但他思虑良久，始终觉得以自己与室宿的实力，纵然联手，对付殷牛那等强者，只怕也差一线。 他也是被固有经验所骗，以为室宿求助自己，是因为实在敌不过殷牛，落入了万分危险的境地，焉知对方其实保留了诸多手段，即便他与印天正不来，也能与殷牛斗个两败俱伤，最后逃脱？ 室宿之所以求助燕山阳，自有不想损伤自己羽毛，就能把事情办成的心思，这一点，却是不能与燕山阳说个分明。 燕山阳独处许久，终于还是决定，将此事与室宿说个明白，也顺便探探对方的口风。 第四百零八章 阳金转生大印 “室宿兄。”燕山阳犹豫片刻，终还是走到室宿跟前，盘腿坐下，道，“眼下我与印天正那老贼撕破脸皮，恐怕是借不到他的力量了。 接下来该如何做，室宿兄可有什么想法？” 室宿抬起眼皮，看了燕山阳一眼，心中暗觉可笑，印天正贪财已经到了一个匪夷所思的程度，然而这燕山阳却也不是什么省油的灯。 明明是黑魔国燕系势力首脑的长子，却像是个眼界未开的散修一般，能因为几桩法宝与势力长辈翻脸。 更加可笑的是，二人为几桩法宝撕破脸皮，焉知那周义归的法宝囊，此时正在自己身上？ 燕山阳面上不动声色，老神在在道：“当时请你出手助拳，是因我实在敌不过殷牛，你能来此，正为我解了围，这事是我欠了你一个人情。 接下来你有何想法，不妨说一说，若是可行，我愿与你联手，也正好把这个人情还了，从此之后你我两清。” 他其实对燕山阳想请自己做什么事有些许猜测，不外乎想与自己联手，对付盘蛟山的殷牛而已，这事若是让室宿一人之力，他只有三成把握能战胜殷牛，然若与燕山阳联手，稍微操作一番，斩杀殷牛则有五成可能。 五成可能，已经足够自己去冒险了。 燕山阳见室宿口风甚严，迟疑了一下，方才道：“实不相瞒，室宿兄，我与印天正就此撕破脸皮，若是直接回归黑魔国，父亲对我少不了责难。 是以，我便想请室宿兄与我联手，你我二人共同对付殷牛，将之抓起来。 我若能将殷牛哪怕是其尸首带回黑魔国，印天正之事在父亲那里便算过关，到时父亲还少不了对我许多赏赐，诸多赏赐，我愿与室宿兄各得一半…… 室宿兄意下如何？” 他见自己越说，室宿眉头便皱得越紧，心里打个突，觉得对方可能会断然拒绝，便稍稍提高了价码，本打算只给室宿三成分润，张口就改成了五成。 “我先前与殷牛刚刚交手，知其手段强横……”即便听到有五成分润，室宿也没有松口的意思，“眼下你我虽然联手，能将殷牛战而胜之的可能，也不过三成……” “我愿出六成分润！”听室宿说两人联手，战胜殷牛的可能性足有三成，燕山阳眼睛一亮，立刻出声，再度加价。 “这……”迎着燕山阳焦急的目光，室宿知道自己再提高价码，只怕对方就不会再答应下来，便见好就收，迟疑着点了点头：“好吧！ 殷牛一日不除，终归是个祸患，说不定何时便要上门来寻我晦气。 不过，在此之前，你需与我联手，将我那座‘冰幻神山’炼成法宝，有此宝在手，你我战胜殷牛的概率，便又能增加两成！” 室宿此言非虚，若将那冰山炼成一座法宝，他自身战力至少能提高大半，如此一来，战胜殷牛的概率其实何止提升了两成？ 燕山阳听言微微意动，但是一想到炼造一桩法宝要耗费不知道多少时日，一时之间又有些犹豫。 “你且放心，你我均是不垢境的修为，联手祭炼冰山，相信不出七日，便能将之完全炼作法宝，届时我们准备完全，再去格杀殷牛，便十拿九稳！”室宿补充了一句。 如此总算打消燕山阳的顾虑，让他点头答应下来。 …… 冰原之上，一处石洞内，寒冰封冻，一片静寂。 忽然，虚空荡漾起涟漪，扭曲了石壁与冰层，一只碧玉葫芦出现在了石洞中，葫芦口朝下，微微晃动，便抖出了藏身其中的玉玲玲。 玉玲玲呆坐在冰凉的地面，愣愣出神一会儿，便低声哀哀地哭泣起来。 她活了这么久，还从未体验过真正性命相交的感情，如今总算体验了一回，那个把性命都交托给自己的人也已死去。 接下来，自己该何去何从？ 玉玲玲心中一片茫然，只顾低声哭泣。 却不知在她伏下身形哭泣之时，其后背上正浮现一道金光，那金光愈来愈亮，一缕缕金线沿着玉玲玲的经脉，向她四肢百骸扩散开去。 纵然玉玲玲较为迟钝，此时也终于反应过来，自己体内被种下了什么东西？ 她来不及想明白这个问题，便提起一身阴玉真气，欲要将那充塞经脉的金行之气驱逐出去，然而那金行之气似乎对她的修为法门颇为了解，甚至对她的身体也颇熟悉，瞬间左冲右突，接连破开她自身几个经脉罩门，一路逆行向上，穿过命阙檀宫，往她的泥丸宫侵袭而去。 泥丸宫中，寄养人之神魂。 至此，玉玲玲总算明白这突然出现在自己体内的金行之气意欲为何——对方意欲夺舍自身！ 周郎拼却自身一身精元修为，才为我挣下当前生机。 我若就此死去，岂不是辜负了他？！ 念及此，玉玲玲的意志陡然坚韧起来，调集真气死守泥丸，任凭那金行之气如何冲击，都巍然不动。 短时间内，竟与金行之气维持住了一个平衡！ 然而也只是暂时而已，玉玲玲底蕴不足，能维持住眼下局面已经殊为不易，此时那一直在她头顶漂浮的碧玉葫芦却嗡嗡轻颤起来，葫芦上渗出一滴滴碧绿汁液。 每一滴碧绿汁液渗出，便直往下落，正滴落在玉玲玲的眉心，内中蕴藏的诡异力量也借此投入泥丸宫中，让玉玲玲神智逐渐模糊，性灵被逐渐冻彻…… 这碧玉葫芦是周郎之物，它怎会自行运转，怎会…… 莫非是周郎…… 到了最后关头，玉玲玲才想明白其中关窍，可惜为时已晚，那股金行之气骤然间冲破了她泥丸宫的封锁，金气在泥丸宫中漫溢开来，逐渐凝成了周义归的形象。 他嘴角含笑，看着缩在角落里，都已经变得极其模糊的玉玲玲性灵，走上前去，道一声：“辛苦你为我作嫁衣裳了。” 旋即出手，直接将玉玲玲性灵碾成粉碎！ 从此世间再无此人存在！ 周义归在预备逃跑时，便做好了种种准备，为防万一，更是趁玉玲玲心神松懈之时，在其身上种下了‘阳金转生大印’！ 第四百零九章 真身 周义归引导金气溢出泥丸宫，重新在四肢百骸内散开，最终聚结于丹田之内，养炼出一缕如金如玉的真气。 这真气兼具阳金与阴玉的特性，乃是一道三品真气，比周义归从前真气的品佚直接提升了二品！ 他旋即开始运转功法，吸纳元气，头顶的虚间葫芦也倾倒出滚滚元气，投入自身。 不过几个呼吸的时间，周义归便重新对这具身体完成了塑形，演化为从前面目，又消耗约莫两刻时间后，修为便自养气层次一路突破了炼脉，直到重开百多穴窍才停止。 他睁开眼睛，打量自己的手脚，感应到困扰自己多年的阳金暴烈之行，总算荡然无存，只是想到自己一身修为从此归于虚无，得从开窍境重新修持，心中又有诸多不甘。 若非殷牛如此算计于我，我何至于落到如此境地？ 幸而如今在开窍之境，也能勉强驾驭这虚间葫芦，也可以与师尊传递讯息，请他派人前来援助了！ 得尽快脱离这寒泽，此地凶险，绝不是可以久留之地！ 周义归转念一想，又觉得自己现下呆的山洞并不安全，说不定就会被他人锁定气息，追踪而来，立刻驾驭虚间葫芦，运转真气投入其中，再度穿梭虚空，择选另外的栖身之地。 他眼下修为减弱，再施展虚间葫芦，便能不像之前一样，直接以通身罡元推动葫芦穿梭了数千里，于是只能几百里几百里的慢慢挪动，天黑之前，总算找到一个避风的角落，自身躲进葫芦里，调息半晌，叹了一口气：“可惜我的一身法宝，就此被抢走。 这虚间葫芦虽然品佚极高，然我当下驾驭，终归还是有些勉强。 出了寒泽之后，得想法子赶紧炼造一把趁手飞剑才行。” 百年积攒，一朝丧尽，任谁都开心不起来。 周义归唉声叹气一阵，收束好心情，操纵真气费力切割出了一个玄冰香炉，之后又凝聚真元，化出三只燃烧真气的线香，做完这些，他口中开始念念有词——这便是与殷无是联络的法子。 几个弟子皆是点燃线香，念动特殊的法决，才能与师尊取得联络。 周义归已经使用此法多次，倒也不觉奇怪。然而这法门其实本身该是从前人们用以与神明沟通的法门，若其他人眼见此法，必然大感惊悚，会觉得周义归是不是在请邪神降临？ 金气袅袅而上，随着周义归念动法决，在虚空间勾勒出了一些影影绰绰的景象，随着他法决念完，那在虚空中呈现的诸多线条也骤然串联起来，形成了一面镜子。 镜中男生女相的殷无是盘腿坐着，望向周义归，面现困惑之色：“义归可是遭遇了什么变故？怎么夺舍了他人的躯壳？” 不愧是师尊，一眼便看出了自己如今的状况。 周义归面露羞愧之色，又有几分终于找到家长撑腰的委屈感，连连向镜中的殷无是叩首，把自己所遭遇的事情一五一十地全告诉了师尊，甚至玉玲玲之事他也没有隐瞒，全部倾诉出来。 殷无是听完之后，沉默了一阵，道：“你师兄心肠坏了，怎么能因着一个女子，把自己的师弟逼出宗门？ 倘若长迎还在师门之中，你们几个师兄弟联手，印天正他们一时之间也奈何不得，何至于落到今时之下场？ 算了，这些与你也是多说无益，我赐你一套飞剑，你先勉强用着，快出了寒泽回黑魔国来吧。你师兄和印天正的事情，我自会去处理。” 周义归闻言大喜，眼含热泪，向师尊连连叩首，赶紧在地上又布设出一个法阵，在法阵中置放了另一尊香炉。 但见那虚空中呈现的镜子里，殷无是的一只手就这般直直地探了出来，把五道作斑斓之色的金光丢掷下去，落入法阵之中，便化作五道飞剑！ 这般隔着千里万里之遥，便能把法宝飞剑送来的法门，简直骇人听闻！ 然而周义归对此却是见怪不怪，连忙再度叩谢师尊，接过了这套五行飞剑，耳听师尊言道：“这一套飞剑名叫大五行神煞剑，每一柄都是六品上的品佚，联合起来，能发挥出五品上的威能，你且先留着用。 寒泽之事不用你操心了，快回来黑魔国吧。” 话音落地，虚空中的镜子逐渐消散，周义归叩首伏地，直到镜子完全消失，才抬起头，看着手里五条游鱼般的剑光，喜上眉梢。 这套飞剑虽然合起来只不过五品上，但纵然如此，比自己从前使用的那把品佚也高了一级啊！ 而且看飞剑成色，明显还有提升品佚的巨大潜力，以后炼作本命飞剑也不错！ …… 殷无是坐在斗室之中，撤去传讯镜后，伸手掐算了一阵，骤然发现自己竟掌控不住白长迎的行踪，只隐隐推测出其与那个恐怖存在似乎已勾连了起来。 他眉头微皱，低声道：“我掐算不出长迎的行踪，看来是转投了幽都。” “转投幽都？”忽然，斗室内又传出另一个声音，随着那个声音传出，殷无是左半张脸被滚滚黑烟蚀去，显化出一个牛头形象。 那牛头生有赤色双目，神元如海，肆意铺满斗室，发声更如雷震：“幽都于你我至关重要，乃是我们能否摆脱目犍连控制的关键，白长迎既然转投了幽都，不如抓住这个线索，把幽都真正所在找出来！ 我们不能再慢下去了，再慢下去，谛听苏醒，目犍连与它联手，我们便再无翻身之时！” “君宰如今已至元神之境，倾其全力炼化谛听，谛听苏醒的可能极小。”殷无是显然还有些犹豫，他上次在冢山境森林中推演带走盲女的人是谁，便做了推演，差点遭到推演景象的反噬，因此对那个可能涉及幽都的恐怖存在始终有些畏惧。 “目犍连已插手进来，殷牛更是逃脱不出我们掌控，不如再静观其变一段时日，让他们先与幽都交手，我们跟在后面，坐山观虎斗。”殷无是如此道。 第四百一十章 降临 “你就是太谨慎了！ 时不我待，此次不能再听你的！ 你设法蛊惑殷牛摆下神坛，我要直接降临，去寻幽都所在！”那牛头狂声啸叫，拼命挣扎起来，随着它奋力挣扎，殷无是的面孔也一阵扭曲，他深呼吸几次，终于也压抑不住怒火，尖啸一声：“够了！” 随着殷无是尖啸出声，右半张脸也一阵扭曲，演化出半张马面。 那马面张口发声，竟是殷无是的声音：“你既想去，便让你去就是，不过，你若被幽都反噬，可莫要拖累到我！” “我不拖累你就是！”牛头冷笑不已，眼中闪动忿恨之色。 马面殷无是见此，沉默片刻，算是答应了牛头的要求。 牛头与马面皆自殷无是的面孔上消失，使之恢复正常，依旧是那副男生女相，温和仁厚的模样，他掐动印诀，当即开始与殷牛沟通。 殷无是门下诸弟子，各有传承，法门不同，但他们所学诸法皆由殷无是所授，殷无是平日里看似对他们宽容仁厚，仿佛如父子一般，但到了关键时候，那些赏赐给门下诸弟子的法门、法宝等等，皆会成为勒死他们的绞索！ 殷牛此时正在寒泽漫无目的游走，联想及盘蛟山的状况，总归心神不定，便引紫铜魔山坠入一道冰缝鸿沟当中，使之化作厚重墙壁护持自己。 借此时机，其正要与周义归传讯，假意问问那边状况如何，却不曾想刚刚祭出传讯灵符，那灵符便在眼见裂成无数碎块，几缕黑烟从碎片里飘散而出，袅袅而上，形成了一面镜子。 殷牛所持的传讯符，乃是本门独有，他与各个师弟、师尊皆有一块，材质特殊，只能用于本门内部通讯，从未见之损坏过。 眼下见到如此异状，殷牛先是一愣，旋即反应过来。 这怕是周义归遭遇了印天正那一伙儿人，状况危急，将情况告知了师尊，师尊特意来找自己兴师问罪来了！ 不知周义归与师尊说了什么？我该怎么把这个谎圆过去？ 他正心念急转，镜中已经凸显出了殷无是的形象，殷无是望着下方诚惶诚恐跪下的殷牛，闻声道：“徒儿，你这是在何地？怎么未在盘蛟山那边好好驻守？” 殷牛心中紧张，生怕殷无是诘问自己，他对殷无是敬畏若亲父，实在没有半点不敬，满腔孺慕之情，哪怕是在盘蛟山离间师弟，犯下这些差错，其实初衷也是为了能赢得这位被自己视若亲父的师尊的更多认可。 他本以为殷无是要诘问责罚于己，未想到对方只是问自己为何未在盘蛟山，当即一愣，之后反应了过来：周义归还未向师尊传讯，盘蛟山此时或还未遭遇印天正那一伙人！ 这倒给了我一些机会！ 殷牛跪伏于地，开口恭敬道：“回禀师尊，白长迎师弟因着一个女子，反与周义归师弟争风吃醋了起来，此时负气离开了盘蛟山，我特从盘蛟山出来寻他。” 只要让师尊知道自己当下对盘蛟山情形还一无所知，接下来一切便都好说，可以慢慢把这个谎言圆回来。 “呵呵，长迎半路加入本门，与几个师弟关系一向较为僵硬，你作为大师兄，是该多多劝导他。”殷无是颇为仁厚地点了点头。 听其所言，殷牛壮起胆子，终于敢抬首与师尊对视，看到师尊面色如常，心神彻底松懈下来，对师尊的崇敬孺慕之心又占据了上风：“师尊放心，我此行一定把长迎师弟带回盘蛟山，幽都之事，我亦会在罗天烈火大阵炼成之后，开始着手探索。” “幽都之事？ 我的好徒儿，竟然还记得幽都之事？”这时，殷无是嘴角微勾，露出个意义不明的笑容，向殷牛言道。 殷牛心中一紧，有些不明所以：“师尊何处此言？徒儿一直将幽都之事放在心上，未敢有片刻遗忘，只是未曾想到会发生这样的事情，只能将幽都之事暂时放下。” “发生这等事情，我的好徒儿，莫非便一点也不曾插手其中么？ 盘蛟山如今境况如何，你便一无所知么？ 你身为大师兄，却挑拨离间几个师弟，使他们互相残杀，好助自己争权夺利！ 你将外贼引至山门，致使你的两个师弟双双殒命，你自己竟还故作对此一无所知的模样，殷牛，你好大的胆子啊！”殷无是面上的笑意逐渐冷静起来，也带着殷牛一颗心沉入谷底。 他以为师尊什么都不知道，原来师尊什么都知道！ 看到师尊这番与先前截然不同的神色，殷牛的心理落差也是极大，心神出现了片刻的失守！ 殷无是陡然抓住这个机会，他的面孔上涌出一缕缕黑气，将半张脸蚀去，显化出一个赤目牛头，吼啸一声，那牛头直冲出了镜子，带着贪婪朝殷牛的头颅狠狠咬了下去！ 殷牛更未料到，向来气息清和的师尊脸上，缘何会长出一个牛头来？ 他甚至只是刚刚提起罡元，还未来得及显化真身，整个头颅便被那硕大牛头一口咬住，狠狠甩动。 他的头颅与脖颈间涌出滚滚紫血，含混的声音也从牛头口腔里传出：“师尊？师尊这是为何！师尊救我！救我！” “徒儿，且放心心神，运转紫极真魔功，自可化解心中业障！”殷无是温润的声音传出了镜子，如涓涓细流般在殷牛心底流淌。 他刹那间反应过来：是了，师尊怎么可能变成一个狰狞妖物？ 是我心中杂念太多，业障缠身，终于招致心魔来袭，所以看到了种种幻象！ 只要依着师尊所言，运转功法…… 念动，紫极真魔功罡元便在殷牛体内漫溢开来，游走奇经八脉，流淌过一个个穴窍，在运转过程中，他明显感觉到那咬着自己头颅的牛首不再甩动，似乎渐趋平静下来。 看来此法果真有用，师尊说的没错！ 殷牛继续运转罡元，却在此时骤然发现，那流经全身的罡元竟瞬间全部不受自己控制，先后冲过命阙与檀中，如一柄巨锤般，狠狠砸开了他的泥丸宫！ 其之真身便寄居在泥丸宫内！ 第四百一十一章 巧合 殷牛的牛首人身真身便盘腿端坐在泥丸宫内，然而没有罡元充盈，这具真身只是虚有其表，魔摄禁锢之神通更不可能在自己的泥丸宫里施展。 且其一身罡元被诡异外力控制，而正是因着这股罡元，殷牛才能炼出自己的真身，眼下罡元回归泥丸宫，便如回到自己家一般，全部往他的真身之中灌注而去！ 任凭殷牛心神如何挣扎，都难以阻挡真身与这股罡元水乳交融的趋势！ 他的真身在这罡元漫溢中，一点点被消磨去皮膜筋骨，滚滚紫金神元此时也从未名之地降临，悉数投入泥丸宫中，助推那具真身完成彻底的转化。 殷牛盘腿坐在紫铜魔山形成的墙壁之内，浑身筋肉干瘪，修为数百年所得的精元全部聚集在了泥丸宫里，帮助重塑那具诡异真身。 良久之后，他忽然张口，发出一声哞叫。 紧跟着，其体表浮现一道道暗红裂纹，裂纹红光闪烁，骤然崩解开去！ 漫天血肉碎块横飞之中，一个牛首人身，手持铁索的神明傲然而立，它一招手，便将周遭紫铜魔山化作一件盔甲，披在身上，手持那明显是由殷牛骨骼粗糙炼造的锁链，与镜中的殷无是对视了一眼。 那双赤色的双目中，尽是无尽的张狂与快意！ “这具躯壳从一开始便是留给我的，你这弟子却以为他才是这躯壳的主人，可笑！”牛头人身的神明开声大笑，声如雷霆，震得四周玄冰纷纷裂开缝隙，接二连三的坠落下去，他望着镜中沉默的殷无是，又道，“你是在黑魔国养尊处优得太久了，忘记我们从不属于眼下这世界！ 放心，今日吃你一个弟子，以后我自有偿还给你！ 若我寻到幽都线索，必然少不了你的分润！ 好兄弟！” 一番话说完，祂也不用殷无是再回应什么，伸出蒲扇般的巨掌，一掌将那镜子拍成漫天黑烟四散而去，紧跟着便转身往冰缝裂口走去，每走一步，祂高逾十丈的身躯便缩小一些，到裂口时，已是常人身高，披覆在身的漆黑长毛也纷纷回归体内，化作了殷牛的模样。 祂站在裂口处，经受寒风洗礼，巍然不动，望着外面这片雪域世界，眼露沉思之色。 先前殷无是推算白长迎踪迹时，曾说其与那尊恐怖存在气息勾连，那恐怖存在便出身幽都——只要我循着白长迎的气息去找，便有很大可能接近幽都所在之地，届时再谋划如何行动！ 祂思虑一定，便不再停留，操纵紫铜魔山化作一艘飞舟，驾驭疾行，追索白长迎气息去也。 …… 从前对周义归难以造成丝毫损伤的寒性元气，在他修为跌损之后，给他带来了沉重的负担。 而今周义归在寒泽之中再不能自由穿行，每每走出百里，便要停下来堕入虚间葫芦里，荡涤去一身寒气，之后才能继续出行。 如此一来，周义归耗损的时间大大增加。 他已在这冰原之上穿行两三个时辰，然而穿行的距离恐怕还不足千里，并且随着时间增加，周义归内心也越发焦灼，终于在此次御剑而行之时，选错了方向，到了一个不知名的所在。 他驾驭飞剑往前方徐徐而行，便觉得这片所在很神奇的不似其他地方那般寒冷，寒性元气也大大稀少，似乎内中蕴藏着什么宝物一样。 绕过一道长弓般的冰山山脉，眼前便出现了一片森林。 一片在冰原上扎下根系的森林！ 见此情景，周义归焉能不知自己或是到了上古大能所修筑的洞天福地之中？ 他欣喜若狂，按落剑光，便往森林中行去，但见林中每一株灵树都是同类树种，灵性极强。 这灵树躯干笔直，树顶结着一个个暗红色的类似毛豆一般的果实，内中隐约光芒流转，给人以神异非常的感觉。 周义归以为自己到了洞天福地之中，殊不知他是误入了白龙灵树林内。 在他于白龙灵树林中流连，在此间驱逐体内寒性元气之时，另一道剑光也呼啸而至。 那剑光有纯白之色，仿佛蕴含无量慈悲，穿过长弓山脉，便一头扎进了白龙灵树林中，落地即显化出了印天正的形体！ 周义归修为不如从前，在寒泽之中御剑飞行也是十分困难，他花了数个时辰才穿行了不到千里，这令印天正总算追了上来！ 印天正对此间所在也颇惊讶，知晓周义归就藏在林中某处，因之并未着急出手将之擒拿，也在林中四处游走查看起来。 出了白龙灵树林，再往前，绕过一片山脉，便能看到寒泽苑赫然挺立于冰原之上，只不过眼下两人暂时还未想要走出林子向前探索。 而此时，寒泽苑内，林庄已将叶玄赏赐给他的诸多神道散碎权柄连同诸般真炁，一同消化完毕。 可惜那些散碎权柄蕴含神元并不太多，导致林庄虽然将之全部炼化吸收，自身品佚依旧未能提升，战力也未突破到真身境层次。 祂依旧是堪比真身境的强横战力，但比真身境终究要差了一筹。 林庄看主公叶玄紧锁眉头，显然在担忧自己修为战力不够的事情，于是出声安慰道：“以我如今战力，白龙灵树林笼罩之地狱，足可以战胜一尊真身境强者，因此，只是护卫寒泽苑的话，我如今实力已然不在话下，主公不必过于担心。” “外面局势纷繁，瞬息万变，我们只能监测一时，却不能时时监测。寒泽苑既耸立于寒泽之上，便终有一天会被其他存在发现。”叶玄想的其实更加深远，皱眉开口道，“若以我们如今实力，是足以与寒泽中任何一股势力争锋，但不足以称雄寒泽。 我是在担心，若咱们这块地方被室宿那加以利用，另外几股势力未必不会联起手来，先对付咱们，届时你的战力应对这等局面，便有些相形见绌哦了。” 林庄闻言，微微点头，知道主公说的是事实，自然不会反驳。 第四百一十二章 无量渡化降魔剑 “我已向平安城发去消息，云斋不日便会携叶黑至此，其他援兵也会到来。”叶玄也知眼下没有太好的解决办法，提起精神，道，“转生殿那边虽然离寒泽较近，但毕竟只有山师南一个在主持着。 把她抽调过来，转生殿的事务便难以展开，所以我只给祂传讯，让祂多关注外界时局变化，培养出几个得力属下来，倘若我发讯息求救，祂要能在第一时间赶来。” 叶玄此番言语，看似是在与林庄交底，其实说出来也是为了让自己安心。 林庄静默地听着叶玄之言，忽然开口道：“倘若老夫能将一尊不垢境的修者关押入大狱之中，便能借此提升权柄至七品，实力一举迈入真身境，甚至超过真身境修者也决然不在话下。 届时主公便不用为此过多操心了。” “呵呵，寒泽出现的这几尊不垢境修者都滑不留手，却不好抓捕，此事只能从长计议，你也不用太过着急了。”叶玄掰着手指计算自己手上堪用的力量，最后发现，把平安居的一部分力量抽调过来，那么守住寒泽苑是一点问题也无。 关键时候，只要山师南增援及时，甚至能起到扭转乾坤之效。 更何况，孟姜也在前几日传来消息说，地行堡垒的营造已至最后收尾的步骤，这个步骤不超过七天，算算时间，这七天也快过去了。 届时倘若寒泽真陷入被众围攻，即将失陷的状态，地行堡垒亦将成为一大杀招。 寒泽这边，有白长迎一尊不垢境战力，且还有应元清这个在缓慢恢复中，而今已有不垢境初期的战力。 除此之外，林庄与叶白更是自己藏在暗地里的撒手锏。 余者兵士联合成阵，凭借小五行雷法阵，也能与两三个炼罡修者一战。 平安城中，此类战力更是数不胜数，自己隐藏在水面之下的力量，其实足以碾压另外两股寒泽势力数遍，他们对自己不了解，若是贸然合围来攻，反而会落得满盘皆输，更何况，自己小心操作，怎可能给他们机会来合围自己？ 在叶玄计算手中战力之时，林庄便在旁默不作声地候着，等待片刻，他忽然一扬眉，向叶玄低声道：“主公，方才我说，倘能将一尊不垢境修者关押入大狱之中，我之权柄必然提升一个层次。 现下，已经有鱼儿上钩，并且是条真身境的大鱼！ 请主公派人手支援于我，将那真身境修者拿下！” 即便是林庄也未想到，天底下竟有瞌睡了来送枕头这等好事，兴奋得老脸泛红，一言落，不待叶玄点头答应，他已经化作一道白光，呼啸而去。 叶玄在原地愣了片刻，也开始召集人手，他将白长迎、彪子、金日偙都叫来，只留胖虎与应元清防守寒泽苑，一行人操纵各色法宝，往白龙灵树林直冲而去！ 白龙灵树林中，印天正一剑斩落一个成熟的毛豆果，那果实落地即崩裂开来，流转出两缕白龙灵苗，顷刻间深扎入冰层之中，静静酝酿，等待生根发芽，他连反应都不及，便眼见两颗灵苗扎入深不见底的冰层，没了踪影。 也正因他这一手动作，才惊醒了整片白龙灵树，森林外围，灵树枝条抽长，虬结环绕，将整片森林都包围起来，形成一个密不透风的树之球，而在此之间，对整片白龙灵树林完全掌控的林庄已然得到风声，正往这边全速赶来。 身在林中，印天正暂时不知外界情况如何，只觉得此间寒气似乎在刚才又散去了不少，变得更加暖和，他抬头望了眼一棵棵树上缀着的毛豆果，暗道这些果实真是神妙非常，落地即消失无踪。 方才我一剑斩落一个果实，却是有些莽撞了，浪费了这等宝物。 且先去把周义归那厮的姘头给抓住，然后将这片树林里的果实统统采摘去，回归黑魔国后，再慢慢研究，说不定能用这果实炼造出一桩强横法宝！ 印天正掐指一算，便测定了周义归的具体位置，在这林中不便施展飞剑，于是他就施展个木遁之法，借助一棵棵草木瞬间穿梭去数里之远，正看到一个人影背对着自己，在林中小心摸索着。 这人后背宽阔，让印天正看得有些熟悉。 这么宽阔的后背，也不该是周义归的姘头玉玲玲啊…… 他心念一转，忽然意识过来——周义归那厮诈死托生，如今该是夺舍了玉玲玲的躯壳，重新塑化成自己的真形。 不然怎会有如此宽阔的后背？！ 好贼子！ 印天正心中冷笑出声，便要接触木遁，直接从树中钻出，给周义归那贼子雷霆一击，顺便掠夺去其一身宝贝，然而他此时掐动印诀，任凭如何驱使，栖身树木却根本不停他的号令——这是怎么回事？ 动念间，印天正运转通身罡元，就要直接将这树木摧断，从中钻出。 这时，有一道道锁链忽然在其身周出现，那锁链之上神光缭绕，直接卷起印天正，将他拖进了无尽漆黑的深渊之中！ 此方深渊，正是林庄的大狱演化而成。 祂也未想到自己赶来的竟是如此及时，印天正自投罗网，直接使用木遁在林中穿行，他焉知这片森林的每一棵树，其实就是大狱的一个化身，一个囚室？ 在大狱之中，林庄便是绝对的主场！ 不好！ 印天正骤然被拖进黑渊之中，心下立时反应过来，连忙放出白光飞剑，那飞剑在他身遭盘绕成一条白龙，与缠绕自身的锁链纠缠数个回合，终于将锁链统统斩断。 他心中正悄然松了一口气时，忽然发觉自己与本命飞剑的联系正在逐渐减弱，重重黑暗缠绕上了他的‘无量渡化降魔剑’，任凭他如何催动，都无法遏制这般减弱的趋势，最终被黑暗完全吞没！ 他与本命飞剑的联系就此完全切断！ 那道飞剑伴随他多年，他为之倾注诸多，而今已是四品上的品佚，即将迈入三品，然而却如此轻易地就被自己还未照面的诡异存在夺去了！ 第四百一十三章 温水煮青蛙 我的飞剑！ 印天正心神剧震，随着本命飞剑被侵夺，与飞剑之间的联系被切断，他的性灵也在这瞬间受到了创伤，连连催动几个印诀，才将性灵上的创伤暂时压住。 随即，印天正便运转化魔心经，静守灵台。 飞剑被轻易夺去，至此他总算知晓自己面对的是一尊何等强横的对手，这时再不使尽手段，杀招尽出，那自己便决然要陨落于此地！ 咔嚓！ 随着他运转化魔心经，其背后猛然传出一声脆响，紧跟着无边黑暗便裂开了一道缝隙，那道极细微的缝隙里，光芒流转，竟越发耀眼，白光如实质般流淌而出，铺撒在了印天正身上，将其塑化成一尊玉人。 “开！” 这尊羊脂白玉一般的圣人骤然睁开一双眼睛，眼睛也尽作灿白之色，看起来空洞又神圣。 随着他睁开眼睛，吐气开声，其周身穴窍竟纷纷张开，显化体表，从那穴窍里，也凝聚出了一双双灿白的眼睛。 共三百六十只，对应人身三百六十穴窍 这些眼睛齐齐盛发光芒，周遭黑暗便摇颤不休，林庄的大狱真气被成片成片扫落，显出本身的真实面目——无数阶梯蔓延而上，回廊千转，回廊一侧，便设有无数盘满藤蔓的囚牢，有些囚牢中还关押着阴灵，有些则空空如也。 而此时，印天正便被这回廊阶梯环绕着，被众多囚禁于牢狱中的阴灵麻木注视着，悬在半空之中。 这是何所在？ 印天正显化本身，本以为自己决然能够突破黑暗封锁，逃得生天，未想到那一层黑暗幕布被扯碎之后，来到的却是一个与森林迥异的场景。 仿佛听到了他的想法般，一道老者虚影在其对面浮现，看着他面露笑意：“这是大狱，不久之后，你便会成为这其中某一个囚室的居民。” 印天正望着对面那老者，感应其气息，却探不出对方的虚实，他心下惴惴，面上却冷笑道：“一个不敢以真面目示人，只管放出虚影的老匹夫，也想囚禁某？ 我看你是异想天开！” 见到此间囚牢，以及那老者虚影，印天正心下惊骇之时，也生出了几分猜测：常听闻有些重宝古迹之地，或生神异，自生灵性，这片森林生长于冰天雪地，生机禁绝之地，已能看出其之神异，而这老者虚影，或许就是这片森林在千百年积累中自我生长而出的灵性？ 那些被关押在囚牢之中的阴灵，或许便是几千年来误入此间，被树木灵性悄然引诱到囚牢之中的人！ 感应这些阴灵气息，根本就羸弱无比，而纵是一般炼罡修者的性灵也不至于羸弱到如此地步！ 所以，或许这树木之灵性还不够强大，只能囚禁这些低层次的生灵阴灵，更高一层，它便奈何不得！ 印天正思维发散，倒也窥见了林庄本身的一点根源，虽然与事实还有老长一段距离。 但他想岔了的却是，这囚牢之中的所谓囚犯，其实是叶玄先前令林庄收押的那一批无有自主意识的阴灵，它们来自古幽都之国，本身羸弱，却与林庄能收押的犯人修为层次没有任何关系。 他出言试探，正是想激林庄显化真身，自己好顺时而动，说不定能够突破此方牢狱。 林庄听到印天正之言，倒也沉思了片刻。 方才使了个巧计，将这个真身境修者的飞剑夺去，迫得他显化真身以应对。 然而巧计终是巧计，不能经常使用，恐被人看破，堂皇正大与这人战上一场，林庄自觉还差点火候，所以眼下祂最重要的任务自然是拖延时间，待到主公率领修者赶到，与自己联手，将这修者镇压。 祂现在所做的每一件事，都是尽量拖延时间，不暴露自己的虚实，也不能激发印天正的决死之志，温水煮青蛙般将印天正拿下。 “这囚牢便是我真身之化现，你身处其中，其实已然被囚禁。 不过你既不见黄河心不死，我便成全与你，又能如何？”林庄声音淡漠，话音刚落，其所化的那道虚影便在半空中崩解，随后，玄玉妙树身拔地而起，散发无穷寒性元气，荡涤此间，似乎能够冻结心魂。 显化真身的同时，林庄更是将虚像演化进了真身之中，其他修者注目自己的真身，短时间内不会有何异常，但随着时间愈长，敌手身上便会渐渐出现一些植物化的特征，最终在不知不觉之间便被林庄反控制住！ 在虚影崩灭与真身显化之间，林庄施展了一点法门，故意泄露出去一点神元，模拟出一些虚虚实实的景象。 而印天正的注意力自然被那些好似不经意间泄露出的寒冰之城吸引住，进而忽略了林庄真身的异常。 他本就是贪财之色，方才所思也是想着林庄或许是这片森林古迹的灵性化现，现下看到那一闪而逝的景象，登时断定，这森林中或许有了不得的秘宝，不然怎会出现如何强横的灵性化现？ 一念起，印天正便再无法平静下去，眼看敌手抽发无数枝条，向自己狠狠甩来，他也桀桀怪笑，一时之间并不打算逃走，祭出另外几门法宝，与林庄抽发的枝条缠斗上来！ 一面飞轮旋转之间，即刻放出一个个鬼火骷髅，在魔焰滚滚中冲袭玄玉妙树身； 一道画轴铺展而开，不见有画笔勾动，唯见画卷上不断浮现一个个妙龄侍女，怀抱琵琶轻轻弹唱，便是魔音灌耳——这正是殷无是早年所用的浑天画卷，被印天正重新祭炼过后，更添无穷神妙； 更有一面宝镜，只映照印天正自身，每次映照，便在半空中显化一道镜像，而这镜像足足保留了印天正三成的战力。 诸般法宝、镜像一同向林庄围杀而去，只在顷刻之间，那玄玉妙树身便险象环生，似乎支撑不住！ 隐在虚像之中的印天正见状，心中更是得意至极！ 看来你果然不过是个银样镴枪头，我手段尽出，你便没了奈何！ 待我灭却你这灵性，便将林中隐藏珍宝统统搬走！ 第四百一十四章 宝镜 印天正贪欲熏心，以为自己窥见了林庄背后隐藏的宝藏，实则不过是林庄先一步窥见了他的想法，顺应其心演化出了一桩虚像而已。 为了这虚幻之景，印天正也施出了大半力量，最为得力的三件法宝同时放出，顺便便打得林庄险象环生，几乎招架不住。 林庄见此，心中也是暗暗庆幸。 幸好刚才自己未逼迫太紧，否则让印天正以为其决然不可能逃脱，必然会拼着命来与自己搏斗，到时自己就更加招架不住，可能在一瞬之间便会被真身境强者破出牢狱，遁逃而去，而那时，自己搬动的援兵可能都还没到！ 至于印天正这等强度的攻击，虽然需要林庄集中精神应对，但却也难以对祂形成压倒性的优势，林庄只要小心运作，不时佯作不敌，让印天正看到得胜的希望，印天正便绝不可能会陡然起疑，生出全力以赴，鱼死网破的决心。 两者缠斗成了一团，罡元四散，神元弥漫。 印天正屡屡出手，眼看将要建功，敌人却会陡然察觉过来，避过自己的杀招，如此三五次之后，纵然他贪欲熏心，却也明白了过来——自己这般强度的攻击，恐怕无法降服这森林之灵，更不可能将之斩杀！ 他把手一招，那面不知何来历、神异非常的宝镜当即被他召回，诸多镜像也在这瞬间纷纷破碎。 林庄见状，心中骤然生出警惕，运转神元，投入权柄印信，随时准备召来神道虚像，引动寄生在印天正身上的神元。 宝镜发散神光，白光如水般荡涤而下，竟将印天正的身形整个吞没进去。 下一瞬间，一尊脑后生有圆轮，周身遍布白色眼睛的佛陀虚像从镜中走出，他面目慈悲，宝相庄严，举手投足之间皆有一种四大皆空的气韵，与方才印天正显化的那尊真身散发的气息却是完全不同。 这面宝镜来历神秘，乃是印天正花费了巨大代价从燕山阳之父手中购得，此镜蕴含磅礴法力，除却能映照主人，分化镜像，有分光化影之能外，还可以与化魔真经相互呼应，短暂提升印天正的真身品质。 被这面宝镜映照过后，印天正的真身强横程度便远超从前，此时的他信心膨胀，觉得纵然自己眼前站着的是殷无是，以自己目下真身的强横程度，也足以与对方一战！ “哞！” 印天正宝相庄严，双手合十，口吐真言。 他背后圆轮轰然膨胀，那圆轮往外层层扩张，每一层圆轮之上，皆有诸多异象。 天鬼、夜叉、神灵、走兽、飞禽、虫豕等等种种异象尽数显现在圆轮之上，皆面露虔诚之色，散发无尽光辉，映照此间囚狱。 宝光如海如涛般扩散，每一道光芒皆带给林庄犹如实质般的压力，禁绝周遭虚空，甚至隐然间对祂的神道权柄形成了压制，令祂一时之间无法召来自己的虚像，引动印天正周身潜藏的神元。 滚滚宝光荡涤而下，甚至林庄寄养在印天正身上，已然根深蒂固的神元也在这层层宝光荡涤下逐渐消散、崩解！ 印天正闭着双眼，对外界景象不闻不问，只感觉处在了一种博大空茫的境界之中，与此同时，一股慈悲之念也从心中生出。 “地狱不空，誓不成佛！” 朦胧中，他听到了像是自己，又像是陌生者坚定的誓言。 “地狱不空，誓不成佛！” 诸般异象，万类生灵皆在圆轮之中齐声诵唱，梵音大作！ 即便印天正已不是第一次催使这面不知品佚的宝镜，但每次听到这个宏大庄严的声音，仍忍不住心生肃穆崇敬，种种恶念如潮水般退却，自己的心灵似乎都在那梵音中得到了精华。 他谨守本心，以免过度沉浸于宏大梵音之中，致使忘却眼下的危境，转而观想起一副图画。 当初初得这宝镜之时，印天正只知其威能之一显化镜像。 后来不断摸索，在偶然之间见到苦地一户人家家中贴着的地藏王菩萨画像，立时福至心灵，接连领悟了这面宝镜塑化真身、借无尽神力这两桩威能。 所谓借无尽神力，正需要观想那副地藏王菩萨画像，将自性与图画合二为一，便可借来无穷伟力。 虽然借得伟力降临之后，自身会出现短暂的神智丧失，但印天正尝试过数次，发现这种情况对自己不仅无害，而且裨益极大，每次神智丧失过后，自己对化魔经的领悟必然大大加强，且每次使用此法，都能得到颇丰厚的战果。 因此也就彻底放下心来，放心使用着借无尽神力之法！ 那副图画在印天正心中愈发盛放光明，涌现无量净光，紧跟着，无穷净光淹没过来，覆盖了印天正的神智。 白茫茫一片真干净。 现实里，林庄在层层白光冲刷之下，终于撑开了神元，开辟一方净土虚空，神道权柄高悬于头顶，微微震颤，紧跟着，其虚像破空而出，一棵巨树抽发无尽枝条，深深扎根于无数层白光之中。 虚像一经显化，印天正周身被寄生的神元便蠢蠢欲动起来，扎破白光，纷纷从其穴窍毛孔中长出嫩芽！ 白光层层回缩，一遍遍荡涤那些神元所化的嫩芽，然而嫩芽此时已与林庄的虚像产生了坚不可摧的联系，若想祛除嫩芽，除非先将林庄斩灭，粉碎虚像！ 白光眼看无法磨灭神元，索性在印天正身遭盘旋，静寂不动。 从那镜中走出之后，印天正便紧闭双目，陷入完全寂静的状况，这寂静让林庄心生不安，感应到印天正正在积蓄力量，催动强横杀招。 他纵然再如何催动寄生于印天正身上的嫩芽抽枝，不断发芽，但却阻止不了那股从宝镜中源源不断流淌而出的异种力量，这股力量在瞬息间就填满了印天正被嫩芽抽取走的精元亏空，令之暂时处于极端强横的状态。 并且，那层层盘旋的白光几乎凝若实质，林庄自忖根本无法破开那层白光防御，接近印天正身畔。 第四百一十五章 同源 林庄转劫不知多少次，见过诸多种诡异力量，隐隐感觉到眼下印天正透发呈现的力量，似乎与佛门有莫大关系。 似乎心性愈艰，能够催发的力量便愈强横。 他对这种力量并没有多少了解，所以一时之间，进退维谷，不敢将印天正挪移出大狱之外，怕对寒泽苑造成更大的损伤，但若将印天正留在着大狱之内，一旦控制不住对方，自身的神道权柄必然要受到极重的损伤。 正在他进退维谷之时，忽然感应到了主公等人已经进入白龙灵树林内，心中一喜，立刻将叶玄几个引进了大狱之内。 那印天正还在半空中跌迦而坐，紧闭双眼，仿佛对外界一无所知。 当他睁开眼睛时，会发生何等事情，便难以揣度。 叶玄等众一见到半空中的印天正，都愣了愣。 白长迎虽有不垢境的修为，但比之林庄见识还稍有不足，看到印天正周身盘踞的白光，微微感应，迟疑道：“此人乃是黑魔国廷尉，他也来了这里。 这层白光，似乎有化魔经的气息？” 他不敢确定，看向叶玄。 平心而论，叶玄比在场一众的修为都要低，但他却恰巧识得这白光是什么——这白光与自己施展大黑天镇恶伏虎拳，转化天魔生成的佛光极其相似，有净化一切之能，但被净化之物，不论死活，皆身具佛性，沾染因果！ 但自身修炼出的另一种一品真气，其实与这白光更加相似，甚至从根源气息上而言，两者基本相同，那便是源出大愿渡生经的大愿真气！ 大愿真气与这白光唯一不同的一点，仅只是这白光比大愿真气更加精纯，是比罡元更高层次的一种气！ “他方才以一面宝镜增益真身，而后宝镜与之相融一体，便成了如今这副样子，我亦不敢贸然去攻。”林庄看叶玄注视印天正，面露沉思之色，便在一旁出声提醒道。 “宝镜？”叶玄微微皱眉，察觉到了一些线索，“林庄，白长迎，待会我出手引动其周身盘旋白光，将之引向别处，你们两个立时全力攻伐这厮，务必要令之在极短时间内被镇压，倘若镇压不成，也只好直接斩杀。 可明白？” 林庄与白长迎相视一眼，皆看到了对方眼中的凝重之色，都重重点头称是。 叶玄旋即看向身旁的金日偙一眼，道：“你留在此地暂时无甚用处，且去外界把另一个意图逃跑之辈抓起来，务必不能放走！” 说着，转向林庄道：“将他送出大狱！” 不待金日偙发表意见，林庄直接催使权柄，将他送出了大狱。 随后，叶玄一刻不停，操纵羽剑环化作甲衣，护持周身，同时心念一动，使乾元清光蓬勃散发而开，自居这清光中心，催动了大愿渡生经。 滚滚真气在四肢百骸之内流转开来，他伸手一指，乾元清光自分开一条通路，令一股灿白真气汩汩流出，流向对面的印天正。 这真气祥和纯净，犹如流水，哪怕在形态上与那些白光并不一致，但气息上二者却绝无任何不同之处。 真气漫溢而开，那盘踞在印天正身遭的层层白光登时有了响应，发散出一根根丝线，与叶玄的大愿真气稍作接触，紧跟着便拧成一道大蟒，沿着叶玄构造的真气通路，洪流般集聚而来！ 白光洋洋洒洒，几乎淹没了半座囚狱，尽向叶玄盖压而去！ “动手！”叶玄撑开乾元清光，同时向林庄与白长迎喝了一声！ 二者暂时放下对叶玄的忧虑，纷纷出手，袭向那半空中的印天正。 他依然紧闭双目，对外界情形一无所知，而盘绕护持自身的重重白光，却已被叶玄引动，在顷刻间冲刷而走，护持他身遭的仅仅只有薄薄的一层光辉！ 林庄提起滚滚神元，虬结枝条化作一方巨掌，向印天正轰然按落，这时其头顶忽然飘出一面宝镜，那镜中映照出林庄一方巨掌，紧跟着，便真有树枝虬结成的巨掌从镜中升起，被一层白光包裹着，与林庄狠狠对拼一记！ 轰！ 神元与白光四散！ 另一边，白长迎绕过宝镜映照，忽然刺出飞剑，剑似白虹般直贯印天正，其周身白光纷纷自发凝结成一层结晶，虽勉强抵住了白长迎这一剑，但最后这层白光结晶也统统粉碎，作烟消云散！ 宝镜将绝大多数力量投入了印天正体内，要借其身降临，但这股力量与大愿渡生经同为一体，此时被叶玄引去大半，护持印天正的自然减少，合该他命中有此劫难！ 林庄出手与那宝镜相搏，每一次施展招数，必然被宝镜映照出相同法门应对。 不同的是林庄催动的是滚滚神道元气，而宝镜演化出来的则是滔滔白光。 并且，林庄在这每一次对拼中，越战越勇，越战越强，而宝镜却在逐渐衰弱，显然内中储存的力量已不足以让它支撑柱高强度的对拼。 如此，它就更加无暇分身顾及白长迎这边。 白长迎斩破印天正护体宝光，正欲出击将之镇压乃或镇杀，却见对方虽紧闭双眼，但双手却无丝毫停顿，连连催使各种法门，与白长迎游斗。 白长迎虽与印天正不熟，但毕竟也在黑魔国呆了许多年，知晓印天正擅长些什么法门，然而此时这‘印天正’所施展法门，与从前却截然不同，充满佛门韵味，让白长迎将他镇压的难度再高了一个层次。 不过印天正体内也无多少罡元真气留存，全凭真身自行榨取天地元气，流转自身，才能勉强维持住这般消耗。 随着林庄最终一掌将那镜子打翻，旋转着融入印天正自身，这勉强均衡的状态也最终被打破。 林庄心念一动，扎根于印天正经脉穴窍中的神元纷纷而动，再无阻碍地破开其皮膜，生长而出，直接在半空中抽条疯长，往其自身层层缠绕而去，顷刻间将缠绕住其全身，此时林庄祭出大印，朝着被捆得严严实实的印天正盖落！ 第四百一十六章 侵蚀 “嗡——” 神道权柄大印播撒下无边金光，神元漫溢，融入那捆绑印天正的枝条之内，顷刻间化作一个个玄奥的符文，互相组合成一条赤金色的锁链，延伸而出，拖拽着印天正的身躯直往大狱最底层的囚牢而去。 印天正仍自反抗不休，不时将枝条撑得极大，又在符文锁链捆缚下逐渐缩小，赤金光芒不断弥散，枝条崩开一道道裂隙，裂隙之中，又有白光不断渗出。 将印天正收押入狱的过程进行得十分艰难，直比收押鬼帝赵文和时还要艰难数倍，即便林庄修为强横，全力操纵权柄大印，也只是堪堪维持与印天正角力的平衡，一旁的白长迎见此，也立刻出手，捏出一个个法印，帮着林庄封禁那自枝条裂隙间渗出的白光，一点点推动印天正往大狱囚室而去。 两者合力，全力施为，总归没出什么岔子，虽然每一步都行得艰难，但总归是在往前行进，‘印天正’在初时反抗最强，但挺过最初那一拨强猛反噬之后，他便愈发无力，最后顺顺当当地被推进了囚牢里。 一进囚牢，诸般枝条与赤金锁链尽数消失。 囚室里，只剩印天正一人瘫坐在地，脸上尤有茫然之色，睁着眼睛，看到自己被关押在囚室之内，看到那老者汇同白长迎向叶玄支援而去。 他显然未料到自己不仅没有成功借来伟力，打破囚牢，反而被囚牢真个禁锢了起来，而此中发生了什么事情，他却一概不知，只知道自己如今的躯壳虚弱无比，体内所有罡元尽被抽取一空，甚至连精元气血都隐约呈现亏损的状态。 这分明是施展过邪法之后才会有的状态，可宝镜的法门怎会是邪法？ 宝镜去了何处？ 印天正心念一动，爬起来到不知何物所铸的栅栏牢门前，拼命往外看，便看到层层白光汹涌冲袭向一个青年，那青年周身透发朦朦清光，不仅未被白光吞没自身，反而借势一点点炼化了白光，化为己用。 白光正源自于宝镜之中蕴藏的力量，但是宝镜去了何处？ 印天正心中惊惶，念头电转，忽然见到场中形势陡变！ 叶玄盘腿坐下，周身释放乾元清光，双手结斗字大手印，利用乾元清光与那大愿白光相互对抗之时，内运大愿渡生经，不断牵引来一丝丝白光，经过斗字印转化为自己的底蕴积累。 这个过程虽然繁琐，但几乎没有任何隐患，转化而来的大愿真气也极其可观。 林庄与白长迎见此，也渐渐安下心来。 然而叶玄如此这般吞噬了不少真气，使得白光都消减一层之后，那白光的流动换变得激烈起来，如潮水般奔腾。 白光之中，正升起了一面宝镜！ 林庄与白长迎见状立刻反应过来，各自以罡元包裹自身，或显化神道大印，或催动种种护体法门，涉足白光之内，白光层层冲刷，二者一踏入那层白光里，速度陡降，如陷泥沼。 即便二者与叶玄之间距离相差不过八九丈远，然而他们每一次抬步，皆如脚上压着一座大山般艰难，白光攀附周身，竟是要将他们也当场渡化！ 印天正看到此番情形，面色一喜。 他虽然也不知宝镜出了何种变故，竟潜入白光之中，突然暴起发难，但总归明白，敌人没讨到好处，反被渡化，那自己就能找机会脱离这囚室。 于是越发焦急地靠着栅栏门，紧紧盯着外界情况变化。 宝镜在白光里浮浮沉沉，滴溜溜一转，便映照出林庄与白长迎二者的形影，两道形影在镜中一经生成，白光里深陷的二者行动便更加缓慢，连带思维也被宝镜镇压，逐渐变得缓慢起来，施展不出任何法门，用不了多久时间，他们便会被宝镜完全同化。 这时，宝镜猛然向上升起，带动层层白光都跟着往上涌起，灌注入宝镜之内，宝镜里显出一片灿白之光，此时正对准了叶玄一人！ 显然，这宝镜以为在场对其最具威胁的人只有叶玄一个！ 白光翻腾，然任凭宝镜如何映照，却难以摧毁叶玄周身护体清光，将叶玄之形影映照入宝镜之中，无法将他控制！ 它连连颤动，白光也都跟着疯狂冲击叶玄，其周身濛濛清光在这白光浪潮冲刷中，当真如大海里的一叶扁舟，随时都有倾覆的危险！ 越是如此，叶玄更知自己越不能慌乱。 方才印天正身上情形，他都历历在目，大约清楚印天正施展的法门，该是与请邪神差不多的术法，不同的是该法门的报身一直长存，就是这面宝镜，而应身却不一定只能是印天正一个。 宝镜内蕴强悍法力，如江河一般滔滔不绝，是以印天正每次皆能从中借来浩瀚伟力，然而此次有林庄与白长迎抢先出手，将印天正这尊应身封禁，其借来的大部分力量皆成了无根之木，无源之水在大狱之中徜徉。 宝镜自然不甘心就此损失掉这部分力量，又兼叶玄施展了大愿渡生经，可能在无意间触及了宝镜所勾连的某个隐秘存在，所以它才会出现当下这情形。 想来是宝镜之后的那尊存在，意图在此间降临。 祂所垂涎的便是叶玄自己，林庄与白长迎两个眼下虽然情形危险，但宝镜肯定不能同时开辟三个战场，与三者共同搏斗，只要叶玄这边出手分摊去林庄与白长迎那边的压力，两者便能成功脱险。 至于自己如何脱身，叶玄心中已有定计。 他心念定下，旋即不再犹豫，猛然撤去了周身浮动的乾元青光。 这层乾元青光帮着他抵御白光侵袭，如今一经撤去，那些翻腾的白光立刻无孔不入，顷刻间铺满了叶玄身周，顺着叶玄周身穴窍向其体内灌注而去！ 这些白光并非无主真气，而是源自一个诡秘存在，灌入叶玄体内，叶玄必然就要被白光洗练一遍，自身意志都可能被磨灭，任由诡秘存在夺舍自己的肉身。 第四百一十七章 牵扯 叶玄行此险招，肯定不是为了自取灭亡，只见那层层白光稍一接近周身，叶玄周身便骤放金光，扭转乾坤，将白光统统挪移到了未名之地！ ——叶玄手上的斗字印不曾有丝毫松懈，如此在短暂时间内，运转斗字印，暂还能保持自身不被白光侵蚀。 “快走！”趁着那白光还未冲破斗字印的运转，真正侵入自身之时，叶玄沉声开口，令林庄与白长迎赶快逃离白光控制。 他这边承受了绝大多数白光的冲刷，林庄与白长迎那边面临的压力便陡然减轻，各自施展神通法门，震开白光束缚，冲天而起。 两者逃离的瞬间，下方白光陡然没了牵制，全部聚结在叶玄周遭，纷纷凝聚出了结晶，使他的斗字大手印瞬间崩灭，再难以维持运转！ 叶玄的视野被这灿白光辉充斥，已经无法再度运转乾元清光，他抓住自身将被白光侵蚀的这个时机，开声喝道：“林庄快将我收押入大狱之中！” 收押入大狱？！ 林庄眼看主公为救护自己，以身犯险，行将被白光淹没，心中自然万分焦急，此时陡然听到叶玄所言，微微一愣，脑海里旋即灵光大亮！ 以自己的修为，加上白长迎，面对这层层白光也终究要落得下风，无有翻身之力。 但若是将主公收押入大狱，白光想要趁势侵蚀主公，便相当于同整个新神道体系对抗，它有几分能耐能对抗得过整个新神道体系？ 林庄立刻放出神道权柄，于千钧一发之际，使道道赤金锁链缠绕住了叶玄周身，隔断了白光与叶玄的牵连，猛然将他拖拽入一个囚室之中！ 层层白光随后即至，化作一方纯净掌印，朝关押叶玄的囚室狠狠轰了一记。 轰！ 流光四散，整座大狱都在震颤，白光手印的部分威能更通过神道权柄传递到了林庄体内，让他的神躯层层震荡，一时间出现了不知多少细微的裂痕！ 但他总算可以抵抗住这等程度的伤害，再度运转神道大印，数道赤金锁链再度从未名之地穿行而出，巨蟒一般缠绕上那方纯白大手印，一点点将之拖入了另一个囚室当中，任凭纯白大手印如何震动挣扎，都难以脱逃出此方囚牢。 在其不断震动囚牢之时，林庄固然受到了不小的伤害，但它自身也终于折腾够了，精疲力尽，化作一面宝镜，跌入囚室之内，没了生息。 林庄暂时稳住自身的伤势，先去看了主公的情况。 叶玄紧闭双眼，周身不时有白光溢出，难知福祸吉凶，林庄所持权柄毕竟是关押囚犯的掌狱使权柄，大狱亦不是救护所，所以纵然发觉叶玄眼下情况不对，林庄也无有手段救护于他，只能在旁默默护法，期待主公能够逢凶化吉，遇难成祥。 白光侵入叶玄周身经脉之内，顷刻间化作汩汩罡元，与叶玄本身的大愿真气一接触，便将大愿真气蚕食，它本就是比大愿真气高数个层次的气，大愿真气会被其吞噬却并不稀奇。 关键是随着白光侵入越甚，叶玄的念头运转都越来越缓慢，手上更难结出一个完整的法印。 感应到自身状况越来越差，再如此下去，恐怕就要被白光真正抹去神智，鸠占鹊巢，叶玄立刻观想起龙鸟图录。 他这个念头一运转开来，随着龙鸟图录浮现于脑海中，精神层面的迟滞之感登时消失不见，紧跟着，叶玄催使天人真气与大愿真气拧成一股绳，在前线与白光罡元相互缠磨对抗时，再度运转起了斗字印。 他逆转斗字印，从斗字印中发出一股股异种真元，将自己的经脉开辟作战场，不断将一股股从前通过斗字印吞噬得来的异种真元派上‘战场’，与白光罡元相互对抗，一点点抹灭掉白光罡元的自性，最后又以斗字印将抹去自性的白光罡元以斗字印转为自身的积累。 诸大手印，叶玄已经精熟其五，而今列字印的参悟也已经提上日程。 这股白光罡元奇诡多变，偏偏兼具堂皇正大之性，若是一般的炼罡乃或不垢境修者碰上，此时已经着了道，被它夺舍成功，而叶玄却能一点点扳回败局，与他所修持的九字大手印有很大关系。 他将六大手印拆解开始，运化入蚕食白光罡元的种种法门之中，取得了奇效，将白光罡元逼得节节败退，反被叶玄不断吞噬，转为自身积累。 那白光罡元眼看就要被叶玄吞噬干净之时，忽然在叶玄体内崩散开来，就此任凭叶玄吸收。 在斗字印转化白光罡元之时，叶玄脑海里忽然冒出一个念头。 紧跟着，这个模糊的念头便在他脑海里炸裂开来，扩张成了一副影像。 白光铺满叶玄的视野，在那白光中心，有一个身穿白袍赤足的僧人含笑望着自己，点了点头，开声道：“檀越，承我罡元，亦需接我因果。” 话音刚落，不等叶玄仔细咂摸明白其中蕴含真意，这副影像便骤然破碎，叶玄恍惚间好似做了一场梦。 那身穿月白僧袍的僧人是谁？是宝镜的主人，还是宝镜本身？ 吞噬了他的罡元，便要承接他的因果？ 笑话，我先前吞噬大黑天玄密宗佛光，转为乾元清光如此之久，纵然有佛门因果，也已被我撇除个干净。 我专门修持六大手印，炼制天王借力符，正是要避过佛门的因果！ 饶是叶玄思虑周全，遍查周身，未能发现一丝一毫被佛门因果牵连的景象，但也架不住内心惴惴，沉思良久，才勉强平复下心绪。 得尽快将实力提升至炼罡层次，届时不论何种存在再想挟持我作棋子，都须得付出一定代价才行！ 叶玄未发现自身有任何异常，暂且当做那白袍僧人是在故意恐吓自己，意图在自己内心种下一个心魔，继而复苏过来。 睁开眼便看到在囚室外忧心忡忡地守着自己的林庄与白长迎。 “主公可安好？”感应到叶玄气息趋于平稳，林庄心中一喜，仍忍不住问了一句。 “我无事。”叶玄笑着回答。 第四百一十八章 囚徒 叶玄稍稍整理思绪，想到白光寄生的那尊真身境强者，便向林庄发问其情况如何，自然得到林庄肯定的答复，林庄还将大狱囚禁了宝镜的事情一并告诉了他。 “那面宝镜奇诡无比，可能与一尊神佛牵连甚深。”叶玄心中隐约猜测那尊神佛正是地藏王菩萨，但却不能当下说出，只是隐晦地提了提，吩咐林庄道，“你可以在确定它无法脱逃囚室的情况之下，小心探查，若不能为我所用，将之禁锢在囚室内也好。 若能为我们所用，亦需徐徐图之，不可贪功冒进。” 见主公如此谨慎吩咐，林庄自然不敢大意，连连点头，把叶玄从囚室中放了出来，一行人旋即走近印天正所在的囚室门口。 “长迎，这位应该是你在黑魔国时的同僚了，你们不妨先打个招呼。”印天正盯着叶玄，目光中多有不忿，然而他亲眼见到叶玄一众将一场莫大危机消解于无形，再加上自己如今也是阶下囚，便难免底气不足。 此时听到叶玄呼唤白长迎，他便也把目光投注过去，看着走上前来的白长迎：“你们殷氏这一脉，尽有反骨，你师尊时时刻刻想着挖黑魔国的墙角，恨不能让黑魔国顷刻崩塌，他的徒弟一个个也都不是省油的灯。 呵呵，我竟没有想到，你还会背叛师门，转投了别人？” 白长迎在寒泽苑已经生活了一段时间，这里的氛围无疑更贴近他心中所想的隐居一般的生活，对于印天正这番挖苦，心下毫无波动。 他轻轻一笑，道：“不光是我，想来你在这大狱之中呆上几日，接受过改造之后，必然会比我更愿意转投主公门下。” 白长迎面上笑容诡异，看得印天正一阵心惊肉跳，他目光一扫，又看到另外两者面上意味莫名的笑容，立刻瞪视着白长迎，喝道：“你这是何意？你们想在老夫身上耍弄阴谋诡计？！ 待到丞相大人发觉我下落不明，必然要派更多人马来寒泽探查，你们若不善待与我，到时候便等着吃不了兜着走！” 丞相便是燕系首领燕行云在黑魔国的官职，外官之中乃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存在，他的实际地位其实比殷无是还要高几层，然而殷无是乃是内官之首，更加常伴君侧，借助这一点，两股势力在黑魔国能够旗鼓相当。 印天正将白长迎搬动出来，意图吓唬叶玄一行。 这一点叶玄其实内心也颇忌惮，然而想到如今黑魔国两股势力皆有人马在寒泽投放，且赤练、神佛的触手也伸进了寒泽，此间早晚有一日得乱成一团。 待到那个时候，燕行云兼顾到印天正的可能性微乎其微。 他定下心来，开声说道：“你上门意图欺侮我之下属，反被囚禁关押，而今还想让我善待于你？怎会有你这般厚颜无耻的人，亏得还是修成真身的修者！ 林庄，且给他二十鞭子，让他清醒清醒！” 叶玄一开口，便是要给印天正来一通下马威。 印天正心头顿觉羞辱无比，正要怒斥叶玄，林庄已经召来一个狱卒，吩咐几句，那狱卒身形虚化，直接穿过栅栏走进囚室里，往虚空一扯，一道紫黑色由大狱规则凝练的铁鞭就它拽出虚空，照着印天正一鞭子狠狠抽落！ 呼！ 印天正自身还存留有稍许罡元，见一鞭袭来，立刻运转法门挪移，然而大狱规则在下一刻起效，直接扭曲了他要挪移的目标，将他传送至鞭子之下，结结实实地捱了这一鞭子！ 砰！ 紫黑之火四散。 一种深入灵魂骨髓的剧痛席卷印天正全身，他积攒下来的一些罡元更是直接被这一鞭子统统带走，连精元都被鞭子摄取不少，痛得他满地打滚，却与寻常受刑的囚犯无异！ 这仅仅是一鞭子，后边还有十九鞭！ 狱卒挥动铁鞭，连连抽了印天正三鞭，他终于忍受不住，朝叶玄跪倒，口中连连求饶，然而叶玄不为所动，直到狱卒把二十鞭子抽完，抽得他只剩下倒地抽搐的力气，气若游丝之时，方才开口道：“你已是阶下之囚，还想与从前一样，自是绝无可能。 这二十鞭子，便让你长长记性。” “是……是……”印天正听到叶玄的声音身体便直打颤，二十鞭子打灭了他的所有气焰，此时听到叶玄所言，连忙称是，根本不敢违逆分毫。 叶玄见此，点了点头，又道：“你如何会来这寒泽，所为何事，可有同行者，且都一并召来，大狱之中，你但凡有所隐瞒或是欺骗，立刻便会被我查知，届时还有不知多少个二十鞭子在等着你，老实回答罢！” 通过万变木，叶玄已知印天正与燕山阳同行，来援护室宿，但后续发生了什么他并不清楚。 眼下他如此发问，自然是不想令印天正知道自己提前探知得到过一些消息。 涉及到重要事，印天正自然不愿老实回答，最起码也要用这些线索来换取一些利益，然而当他看到身旁还站立着对自己虎视眈眈的狱卒时，刚刚升起的一点小心思也瞬间熄灭，便将自己与燕山阳来到寒泽，以及在寒泽之中经历的所有事情，统统告诉了叶玄，倒是没有丝毫遗漏。 他说完之后，叶玄便转脸看向林庄，看到后者微微点头，才确认印天正所言是真。 身处大狱的囚徒，任何隐私都会被掌狱使窥见，不会遗漏丝毫，叶玄看向林庄，正是要确认印天正所言真假。 印天正看到叶玄与林庄之间的细微动作，登时意识到自己方才若是说了假话，此时说不定又得生受二十鞭子，心下暗自庆幸不已。 “你与燕山阳决裂之后，也没有向黑魔国发去消息，说明此间情况？”叶玄斟酌片刻，又向印天正问道。 印天正连连摇头：“他毕竟是燕行云之子，我得罪了他，追击周义归一路至此，便是想将周义归带回去，将事情给他说个明白，弥补过错。 但未想到事情会成当下这个样子……” 第四百一十九章 推演 因着一桩宝物，便与黑魔国丞相之子决裂，最后还要灰溜溜去捉人来为自己恕罪，这印天正之性格却不像个做大事的人，怪不得燕行云能放心将他安插在身边作二号人物。 虽然印天正对叶玄所言有所遮掩，粉饰了自己的过错，但叶玄依旧从他所言中循出了事情的真相，摇了摇头，道：“你追击周义归这一路上可有遇到其他修者？或是燕山阳可有向你再发讯息？” “不曾有过。”印天正仔细回忆一番，确认之后回答道。 “嗯。”叶玄点了点头，转向林庄，“金日偙该已将周义归抓住了吧，把他们引进来，关押入囚室，把周义归也好生审问一番。” 林庄把叶玄的吩咐照做，不多时即将金日偙引进了大狱，他果然已将周义归抓住。 金日偙如今实力也就在炼脉与开窍之间，能擒获周义归这等从不垢境修为跌落至开窍境的修者，也是靠了白龙森林的便利，不然很可能失守。 饶是如此，他也受了些伤势，得到叶玄的真炁投注之后，自寻角落修养伤势去也。 林庄派了一个典狱小神前去审问周义归，有大狱规则压制，再加上铁鞭惩罚，倒也不愁周义归不说真话。 寂静许久的大狱里，不时响起几声让人一听便觉毛骨悚然的惨叫。 不多时，典狱小神便将情报呈了上来。 看罢典狱小神从周义归口中套取的情报之后，叶玄心下不禁升起几分惊奇来。 印天正口口声声说自己未从周义归身上拿走一桩法宝，法宝必然是被趁机脱逃的周义归一并带走，但典狱小神搜查过周义归全身，只得了一枚虚间葫芦，与一套大五行神煞飞剑。 五行神煞飞剑乃是周义归最近请求其师尊殷无是赐予，虚间葫芦更是在其逃跑之时便一直带在身边，印天正也知道这宝贝。 周义归也说了，自己的法宝囊确实未在逃走时一并带走。 而经过林庄窥探，也能确定印天正没有撒谎。 那么法宝囊去了何处？总归不可能凭空消失吧？ 将印天正与周义归身边一个个人物都在脑中过了一遍，叶玄想起一人——室宿！ 室宿手段诡谲，心思深沉，他一个不垢境修者却让叶玄如临大敌，视作比真身境修者更危险的存在，足见其能力之高。 这般存在，修持着有无形剑法，他若想从中作梗，离间印天正与燕山阳之间关系，在中途偷盗去周义归身上法宝囊，实在容易得很——当时通过万变木的投影，叶玄也看到了室宿怀有分光化影那样的神符！ 他将真身留在燕山阳身边，以分化光影运转有无形剑法，前去偷盗周义归的法宝囊，实在容易得很，尤其是在印天正小觑了他，对他防备不多的情况下！ 室宿做这件事的能力有了，但动机为何？ 他好不容易才叫来燕山阳与印天正这两个帮手，缘何要故意离间二人，损伤自己这边的实力？ 这一点，叶玄一时间却想不明白，于是他向印天正问道：“你与室宿关系如何？” 眼下唯一的可能是印天正的存在太扎眼，让室宿都觉得受到了威胁，不愿与这样的人共事，所以先下手将印天正驱逐。 以印天正这种贪财如命的性子，惹人烦恶倒也极有可能。 “他不过是个不垢境的后辈而已，然而却自视甚高，拿腔捏调，我看他甚不顺眼，想着让山阳与他少些接触，免得被他带得学了一肚子歹毒心思。”印天正这一回答，刚好印证了叶玄心中所想。 是了！正因印天正在无意间割裂室宿与燕山阳的关系，试图孤立室宿，让他感受到了威胁，所以行此离间之计。 割裂了印天正之后，室宿这边实力看似有所减损，其实不然！ 一个能被自己完全掌控，且与自己可以形成合力的不垢境修者，与一个看自己不顺眼，甚至可能在背后偷袭的真身境修者，室宿会选哪一个简直一目了然。 他与燕山阳合力，战力恐怕比一尊真身境强者都要稍强几分！ 那么，他与燕山阳联手要做的第一件事情又是什么？ 在其眼中，最大威胁并不是寒泽苑——叶玄对室宿的心思隐约清楚，室宿炼造冰山法宝，在寒泽大兴土木，一副要营造洞府山门的态势，明显是存了长期占据在此，攻略寒泽苑，抢占寒泽苑之中宝物的想法。 在室宿看来，寒泽苑不过是一个内藏重宝的‘法宝囊’而已，而盘蛟山的殷牛才是被其视作眼中钉肉中刺的存在！ 他与燕山阳联手，是想要对付殷牛。 他以为寒泽苑不知道他与殷牛之间的龃龉，待到他把殷牛解决了之后，才会调转矛头来针对寒泽苑布局！ 一个个念头，一道道线索在叶玄脑海之中浮现，连接成完整的链条。 既知室宿的目标，但推断室宿的实力，叶玄仍觉室宿与燕山阳联手，对付殷牛只怕也还差点火候，除非室宿还有别的依仗。 就叶玄自己所知，室宿可能的依仗只有那桩还未炼成，但被其极其珍视的冰山法宝了。 二者若是打算炼造冰山法宝，必然还会重回当地，届时可以借助应元清的万变木窥探情况——在此之前，得先把印天正这个真身境的打手收入自己帐下，到时夺去冰山法宝，印天正便是第一先锋！ “大狱之中，隔绝一切诡秘存在的注视应该不成问题吧？”想到周义归的师尊殷无是，叶玄便向林庄又多问了一句。 林庄道：“旧神手中权柄大都残缺，欲要窥视大狱，大都不可能。 纵然强行窥探，劫走囚犯，我亦必有所感，可以做出相应手段拦截。” “好。”叶玄点了点头，暗道殷无是背后的诡秘存在若是权柄完整，此时早追上门来，哪还会这般细细布局？ 他看了印天正一眼，对林庄说道：“此人便拜托你了，务必要尽快将之改造完成，为我所用。” “是。”林庄对‘修改’一尊真身境修者的性灵亦十分感兴趣。 第四百二十章 尊者 印天正被关押进牢狱，他所积攒以及搜刮的诸多法宝，也都归了叶玄所有。 叶玄将无量渡化降魔剑、一套印天正常用的护身法宝等等留存下来，待到印天正被改造出狱之后，令之继续使用。 剩余的宝贝则被叶玄全部拿走。 此次出行寒泽，印天正准备充足，各色丹药、各种材料多不胜数，占了整个法宝囊的大半空间，余下的便是一道他用以替换的五品下位的飞刀法宝‘天火炼狱刀’，以及一套护身护甲，还有其从盘蛟山劫掠得到的只缺了核心阵旗的神火大阵旗，以及浑天画卷。 随着叶玄面临的敌手层次越高，叶玄手上的法宝已渐渐捉襟见肘，施展起来效用有些勉强了。 他把羽剑环替换下来，赠给了寒泽苑的石震，身上的符甲则交给了石霆，另外些许法宝也各自赏赐给手下兵士，又从印天正的法宝囊中挑选出许多品佚不高的法宝，赏赐给一众兵士，算是将他们都武装到了牙齿。 而叶玄自己，则挑了那套大五行神煞飞剑炼化，另外把浑天画卷炼为己用。 叶玄本打算将天火炼狱刀给金日偙使用，然而金日偙担忧自己实力施展这等品佚的法宝，恐遭人红眼，被他人所夺，因此推拒不收，白长迎便收下了这一道飞刀法宝，另外从自己的积蓄中，拿出一套‘电光羽神剑’交给金日偙使用。 电光羽神剑由二十六枚飞剑组成，每一道飞剑皆有七品中位的品佚，组合起来威能其实已有六品上，哪怕距离五品下位也仅差一线。 叶玄有鬼首阴棺这件法宝防御自身，便把印天正留下的那套护身法宝赠予了应元清，应元清被室宿一路追杀，不仅修为受损，自身多件护体法宝也纷纷毁碎，而今得到这一件护身法宝，也算暂时弥补了自身的短板。 诸般法宝分配完毕之后，叶玄跳动小五行雷法阵，召来那头火雷蛟龙，将只缺了阵眼的神火炼元大阵旗投喂给了它。 蛟龙把诸多阵旗吞入口中，周身登时腾起滚滚烈焰，那烈焰缭绕虬结，顷刻间竟化作一层密密匝匝的羽毛，护持住其全身。 它那双混沌的双眼，亦在吞噬过神火炼元大阵旗后，多了一丝灵动，气息比之以往更加深沉恐怖，仿佛是一座随时可能喷发的火山！ 雷火蛟龙盘绕寒泽苑城墙一圈，寒泽苑城墙上铭刻的诸多符文渐次亮起，城内的温度陡然又上升不少，堪称温暖如春，与城外凛冽寒风有天壤云泥之别！ 改变不仅如此。 寒泽苑内，元气流动比之从前都越加充沛，那些被兵士们栽培下去的灵苗灵株亦在这元气润化之下，纷纷发出了嫩芽！ 对于这番改变，叶玄自然甚为满意。 护山大阵越是强横，寒泽苑便越没有后顾之忧。 他随即在斗室内又一次为应元清祛除性灵之上的烙印，这一次直接出手将烙印完全祛除，已是顺理成章，应元清丝毫不觉有异，欣喜地检查自身过后，对叶玄连连道谢：“烙印祛除，用不了三日，元清修为便能尽数恢复。 届时就能帮助道兄更多！” “应姑娘已然帮助我许多，不必说这样的话。”叶玄口头上如此说着，其实心里巴不得应元清恢复更多实力，届时有强敌来袭，自己这边也能扛得住。 两人随即联袂去了议事堂，白长迎等人还在那边守着灵镜，观察万变木投放过来的影像变化，一旦室宿决定炼造冰山法宝，出现在冰山法宝附近，他们这边立刻便会收到影像。 …… 冢山境，黑魔国内。 燕行云洞府禁制大开，童子们在其中进出来去，穿梭自如。 燕行云的丞相府，便是燕系势力们聚集的场所，不似殷无是所居的洞府那般清静，此间永远都是人来人往，燕系势力的各个首脑、门客常在此处聚会，甚至有些门客常住于燕行云的洞府内，俨然把这里当做了自己的家，从未见燕行云主动把谁驱逐出洞府过。 洞府深处，一处幽暗的静室内。 燕行云一袭月白长袍，坐在蒲团上，微阖双目，他一头白发，然而面容又极其年轻，当他睁开眼睛时，显露出的又是一双洞彻世情的眼眸，这样组合起来，让人观之不免心生怪异之感，仿佛衰老与年轻两种状态在同一个人脸上并行不悖。 在燕行云身侧，还有一人坐在蒲团上，同样着月白色衣裳，却是一件僧袍，他抬起头来，露出一张叶玄在幻觉中见过的脸庞，正是那个对叶玄言说因果牵连的僧人！ 这僧人坐在燕行云身旁，周身溢散莹莹白光，肤色与衣裳都接近透明的状态，看起来极不真实，像是由纯粹光凝成了躯壳，他面含笑意，望着燕行云，轻声道：“菩萨的下一世肉躯已经有了着落。” 燕行云听到这句话，眼中闪过一丝感怀之色：“如今是我老不中用了，菩萨决定要舍我而去了么？” “先生不必如此想。”僧人摇了摇头，双手合十道，“近五十年来，菩萨降临越发艰难，先生与菩萨性灵越发难以磨合，纵然小僧调制各种丹药，亦难以挽回分毫，想来是你与菩萨缘分尽了。 此次与从前不同，小僧所窥见的那具肉躯，佛性深重，曾受佛光照化，自悟了大愿渡生经，实是一具完美的容器。 若菩萨真能降临在这容器中，想必可以长久住世。 届时，我们脱离这无边苦海，渡化这无尽地狱，也终归有了一线可能。” “听到尊者对那具肉躯如此推崇，老夫都忍不住好奇，那肉躯究竟有多神异了。”燕行云再度阖上眸子，气息变得晦暗，“尊者想要让我做些什么？还请明示，为了菩萨早日降临，老夫一定全力以赴。” “请先生再往寒泽派去一些人手，将宝镜借力诀传授给他们，届时，他们一旦有所发现，我便可以借助法决降临，早日将那肉躯请回此地。”僧人如此说道。 第四百二十一章 三日 听得僧人所言，燕行云未置可否，转而说道：“此前我将子与印天正一并派出，协助处理盘蛟山事。 能遇到一个极契合菩萨灵的躯自然是极大的惊喜，但在此之外，盘蛟山的事解决如何了？我儿与印天正而今境况又如何？还请尊者于我明示。” 僧人听言，愣了一下，旋即笑道：“也是我太过着急，竟把这些事忘记了。 先前印天正施展宝镜借力诀时，我得以借助他的眼睛，一窥当时究竟，因而知道他正在追击殷无是座下的一个弟子-周义归，但误入险地，而今恐怕已经陨了。 至于山阳，现下应该无事，印天正与他分别时，他还与室宿呆在一块，两人暂时未有别的打算，自不会遭遇危险。” 燕行云听着僧人所言，眉头直跳。 印天正一个真境的修者，也不知误入了怎样的险境？宝镜借力之法都无法挽回他的命，致使其陨落当场？ 自己报以厚望的长子山阳更不必提，现下竟然与赤练七宿那般魔头厮混在一块，目犍连这厮竟还说他眼下平安无事？ 这叫燕行云如何能相信？！ 不过目犍连背景深厚，来历神秘，燕行云更不知其实力在何等层次，也因着目犍连的辅佐，他才能借得菩萨威力，修为节节攀升，直至如今，在黑魔国才能成为一人之下万人之上，连从前的内廷长殷无是都要退避三舍的存在。 因着这点事，他不敢与目犍连翻脸。 尤其是如今殷无是那边也异动频频，燕行云想要与殷无是对抗，继续掌控黑魔国最大权柄，还是需要借助目犍连的力量。 他平定了心绪，不再去思虑此事，接着道：“山阳心智还不够成熟，任由他与赤练的魔头厮混下去，只怕会受其驱使，最后误了前途。 所以在此事前，我想先派人去将山阳接回来，他的实力在如今的寒泽行走，仍是凶险万分。 待到这件事解决之后，再去寻找那具躯如何？” 他的解释较为真诚，僧人闻言微微沉吟，便点头答应下来：“那具躯已经在寒泽扎根下来，何时去寻都可以，倒是先生这般一说，小僧亦能理解，便先派人去，把山阳带回来吧。” “印天正先前传回信息，称殷牛遁逃不知去向，殷无是在盘蛟山的一股势力，差不多被打散了九成。受此挫折，殷无是必然不肯甘心，还会再往寒泽派去更多人手。”燕行云见目犍连答应了自己的要求，便卖了对方一个好，“我亦会另外派人去寒泽驻守，一边寻找尊者所说的那个躯，一边搜罗殷无是的人手。 届时，若先找到躯，尊者便可借体降临，将那人擒拿过来。” “这样也好。”目犍连点了点头，不再言语其他。 …… 寒泽之内，室宿与燕山阳各自驾驭剑光，总算赶至当初室宿放下冰山法宝的地方。 两者按落剑光之后，室宿令燕山阳稍待，先在冰幻神山四周巡查一番，确定没有发现其他修者在此间留下的气息之后，放下解去了冰幻神山这桩法宝周遭的法阵。 他将燕山阳请来，道：“你先助我将此宝完全炼成，待到绞杀殷牛之后，他所积攒的法宝之中，我可以让你先挑选一件。” 本来燕山阳只当此次帮助室宿炼制法宝，只是义务劳动，没想到对方还愿与自己分润将来所得财货，他愣了一愣，满意地点了点头，旋即吞下几颗调元整息的丹药，恢复过体内罡元之后，按照室宿的要求，开始在四周布置祭炼法阵，准备动手祭炼法宝。 此间有室宿花费诸多材料布置的种种杀阵，他因此未有再搬动冰幻神山去其他地方炼化，就选择了这个地方，待到炼阵布成之后，其与燕山阳各据阵法一角，开始炼化起那座冰山来。 二人周遭，一重重杀阵也逐渐运转开来，迷蒙清光溢散开去，遮掩去了二人的影。 二者解开杀阵，开始在此间布置炼阵的种种景，已然通过万变木，传递到寒泽苑的议事堂中。 叶玄见室宿果然不出自己所料，与燕山阳联袂前去炼制冰山法宝，心下稍定，随即更加警醒，向周遭一众下属开腔说道：“室宿对这座冰山法宝的炼制如此上心，所做所有的事，几乎都是为了炼制这冰山法宝。 可见此宝炼成之后，威能必然不凡。 尤其是我们先前亦见识过，室宿将有无形剑光与分光化影之法，共同炼入了这座冰山法宝之中，其当时纵是粗坯，寻常不垢境修者也绝难轻易令之损毁。 所以，我等必须赶在室宿与燕山阳炼成此宝之前出手，务必要将室宿当场格杀，夺去此宝，否则必然遗祸无穷！” 众下属闻言纷纷点头，将此事都放在了心上。 这时，应元清开口说道：“先前室宿与其手下几个炼罡境的弟子联手，炼制这座冰山法宝需要一月左右的时间，而且当时室宿还未遭逢危险，想来是想循序炼制此宝。 如今他有危机加，炼制速度必然加快，且在他边辅佐的已非几个炼罡境的弟子，而是一尊与之修为相同的不垢境修者。 他们二人联手，炼制速度必然大大缩减，我以为，我们必须要在七之内出手，若超出这个时间，室宿随时可能将法宝炼成，届时再想镇杀他，只怕就千难万难了。” 叶玄本来以为自己还有较长一段时间可以筹备此事，听得应元清所言之后，立刻就紧张起来，他先朝应元清点了点头，道：“应姑娘这几还要抓紧修炼，尽快恢复修为才好。届时或许要请应姑娘出手协助，才能将此事办成。” 应元清闻言重重点头，欣然答。 紧跟着，便向林庄发问道：“三时间之内，可否将印天正转化过来，为我等所用？” 应元清所言的七时间是大概推算，不能当真，想要确保此事万无一失，三之内便必须要有所行动！ 第四百二十二章 铁匣 大狱将囚犯转为对叶玄忠心的下属，依靠的是林庄自身的精妙手法，切割去囚犯性灵中对叶玄逆反的部分，填充去忠诚于叶玄的部分。 此事对时间要求其实不大。 林庄听言，直接便道：“主公放心，印天正此人弱点颇多，畏惧痛苦，极其贪财，与赵文和相比，根本不值一提。 越是这等囚犯，转化其性灵便越容易。 老夫觉得，不需三日，只要一天时间，我便可以将印天正完全转化过来。” “呵呵，一天时间未免太急了。”叶玄心中大定，接着道，“你只需在这三天时间里，将印天正完全转化过来，同时助其恢复亏空精元便可，届时征伐室宿，他是必然要用作先锋的。” “是。”林庄恭敬应命。 随后，叶玄开始把寒泽苑内各项事务都着重安排了一番。 寒泽苑护法五行阵，交由石震、石霆、郑吒等几个兵士统领来管理，在魔潮来袭之时，它们便一直在做此事； 寒泽苑的内务，则交托给了金日偙。 金日偙如今修为低弱，虽然叶玄为之频频投注真炁，使之距离炼出第三个头颅已经不远，但终究是还未炼成，纵然炼成，战力也不过是在炼罡境与不垢境之间而已，在征伐室宿一事中，稍有不小心，他这个层次的战力便可能陨落。 所以叶玄将之留在城中，巡查各处，管理城中栽培的灵苗灵株； 除此之外，叶玄还将彪子和大黑马留下来，作为金日偙的助手，彪子如今战力颇高，魔潮冲击之下，它反而是获益最多的那个，而今已经完全凝练出第四颗血种，有不垢境初期的战力，与胖虎旗鼓相当。 但寒泽境内，不能一日没有高手主导，所以彪子留在城中，亦可以起到一个稳定军心的作用。 另外大狱之中诸个典狱小神，亦会辅佐金日偙，处理寒泽城内诸事。 分配好留守寒泽城的战力之后，剩下一众人等，便是叶玄要带去围猎室宿的人手，他们是林庄、白长迎、应元清加上一个还未转化的真身境强者印天正。 其中，白长迎已是不垢境战力，一身罡元打磨洗练得圆融如意，俨然是不垢境后期的修为层次。 应元清从前也是不垢境后期战力，不过因着中间与叶玄之间发生的‘误会’，导致修为折损，如今虽然烙印祛除，但短时间内也休想恢复到全盛时期的修为，她自忖三日后大概能恢复到不垢境中期的修为。 剩下的林庄现下是比真身境差一线的战力层次，不过随着其将印天正完全转化之后，自身权柄必然晋升，届时就是真身境后期战力在其面前，也要黯然失色！ 如是，叶玄手下足有两尊真身境、两尊不垢境的战力，且他还有一道撒手锏——叶白就藏身于寒泽苑内，抽取寒气洗练自身，修为突飞猛进，现下也是完全的真身境战力！ 这道撒手锏一出，室宿手段再如何诡异多变，也要乖乖低头，授首伏诛！ 这些事情做完之后，叶玄向平安城传递去了一道讯息，询问孟姜，地行堡垒炼制如何了，不多时，孟姜便回复讯息，告诉叶玄，地行堡垒各个方面皆已磨合完毕，已经充入人手，共同操控此宝。 地行堡垒已经完全炼成！ 并且，孟姜还告诉叶玄，而今平安城里，戊土小神已将权柄完全铺开，而今俨然已是手握六品神明权柄的‘佑城伯’！ 六品权柄，已经得入朝班行列，不用站在殿外。 这是叶玄手下目前权柄最大的一尊神明，掌握佑城伯权柄的元禀，而今实力在何种层次，连孟姜都自觉把握不住！ 云斋在叶玄的指示之下，不断将小池河上游的一道道河流纳入自身权柄之内，眼下距离七品‘江河丞’的权柄，也只有一线。 罗睺大石更是在前几日，就成功转化几座山脉，晋位八品山神权柄。 除此之外，呆在平安城的巫空、二神、狮魈一家等等，实力也都各有不同程度的精进，整个平安城的实力俱往上提了一层！ 好消息一个接一个地传到叶玄耳中，他自己也是甚为感慨，初来苦地之时，自己境况艰难，做任何事情都要小心翼翼，千算万算，生怕走错一步，毕竟那时走错一步的代价，可能就是满盘皆输，坠入无底深渊。 而今经由自己之手，竟也打下了这番基业，再不用像从前样提心吊胆地过日子了。 如今纵然与五绝势力依旧无法并驾齐驱，但五绝任一势力若想对付平安城，也得使出九成力量，而五个势力彼此之间暗中牵制，真有哪个使出九成力量对付自己，其余四绝焉能不趁机出手？ 以平安城如今实力，总算可以稍稍揭开冰山一角，可以显露于人前了！ 但想是如此想，做却还不能这么做。 还得再忍一忍，苦地诸般诡秘存在也只是初初显出形影而已，若贸然揭开自家势力的面纱，祂们未必不会出手来攻，到时候岂不是为平安城招致灾难？ 此事得到准备完全之后，再徐徐展开，不能操之过急！ 叶玄反复叮嘱自己，这才按捺住了心底蠢蠢欲动的某些想法。 是夜，天上异象还未出现之时，叶玄催动真气，拂去了寒泽苑一个石塘上，已经干涸成灰的黑泥。 黑泥之下，俨然是一个黑漆漆的铁匣。 铁匣散发诡异气息，只要一注视它，仿佛心神都会被它吸纳吞噬，迷失其中。 这方铁匣，从前名叫黑蛇禁魔匣，是七品的品佚，叶玄听从孟姜的建议，以之作为炼造赝品精石的胎膜，使之与内里的半疯炼罡修者完全融为了一体，不分你我。 经历如此长久的时间，天地元气不断蕴养之后，叶玄的身外化身，终于炼成。 他自指尖逼出一滴精血，滴落在了那铁匣之上，黑漆漆的铁匣上顷刻浮现血红与惨白的纹理，两者互相交错，给人呈现出冰冷与制热交替的错觉。 而后，随着叶玄心念一动，铁匣上的锁链缓缓回缩，逐渐打开。 第四百二十三章 性灵切割 铁匣之内，端坐着一个唇厚齿白，浑不着片缕的男子。 他本没有五官，面孔空白，随着叶玄的精血融入自，面上才逐渐浮现出与叶玄一模一样的五官。 这男子气息晦暗，让人察觉不出其修为在何等层次，然而叶玄心念一动，便已遍查其周经脉窍，知晓其在自己一番炼化培养之后，如今已是不垢境的层次。 其在生前修持有红尘魔宗的人元烘炉心经，一罡元燃烧似冰，寒冷如炎，在天地玄黄四等之中，只差一线便能跻‘地’之等阶，现下成为叶玄的外化之后，又受天地元气重新孕育，黑泥之中蕴含的诸多鬼气亦纷纷涌入体内，致使其一罡元化作了介于阳之间的鬼道真罡，能污人法宝，冻彻心魂，比从前的罡元又提升了一个层次。 是实打实的地阶罡元。 此人会被黑蛇魔匣锢，亦是因为其自所修的一道本命飞剑‘寒魄锁链剑’与黑蛇魔匣互生感应，进而被带进了匣中。 如今两道法宝全与他自融为一体，黑蛇魔匣既可以作为匣子存在，也能在顷刻间自解，转为锁链大蛇，蕴含森森鬼气，已经是一件六品上位的法宝。 当初叶玄祭炼这道外化之时，其实并未有太大期待，以为炼出一道炼罡之境的外化已经不错，而今炼出的这道外化，乃是不垢境的层次，却是大大超出了叶玄的预期，他自然甚为满意。 叶玄张口吐出一道真气，投入这道化的窍之内，顷刻间与其体内罡元水交融。 此后，他便将几道法宝一并交托外化使用，自己则化作一缕清光，投入外化的泥丸宫内，与这道外化再不分你我。 他以心念cāo)纵外化，活动了一番筋骨，熟悉着体内的罡元运转，将自己习练的诸般法门经典统统以这具躯演练了一遍，确认诸法运转无有阻碍之后，才平静下去，去到了寒泽苑里专门修筑的一个小亭里，盘腿坐下，静候夜半。 夜半之时，天上异象纷纷显露。 九大手印与十重堂围绕滚滚魔气厮杀不休，叶玄从中择选出‘者’字大手印，开始修炼起来。 者字印是他所修持的第六道大手印，还未完全掌握。 叶玄正打算用这三两的空余时间，彻底修成此印。 九大手印悉数掌握之后，他的第三种一品真气就将脱胎而出，届时，便可采纳罡气，修成自的罡元了，到时可以与外化的罡元合流同济，使得化威能倍增！ 寒泽苑内，诸人皆忙碌于自己的事，或如应元清那般做着站前准备，抓紧每一分时间恢复自的实力，或与留守寒泽苑等人交割庶务。 诸下属皆知叶玄夜半有静修参悟的习惯，这个时候都不会来烦扰他。 他们不比叶玄，自始至终，从未见过天上的异象，就连应元清、林庄这个层次的修者，对天上种种异象也都恍如未闻。 苦地之内，或许只有叶玄独个能看到天空中的异象。 叶玄在小亭内修持了一个时辰，对者字印的掌握越发精熟，六大手印随他施展而出，各有神妙，使他的气质中多了一丝缥缈无为的意味。 此之后，叶玄去了议事堂，询问万变木投影而出的景象可有变化，值守在灵镜前的兵士如实相告，自是无有变化，一切正常。 叶玄放下心来，想到林庄今夜就要着手改造印天正，自的权柄亦必会跟着提升，心下隐约有些期待以及担忧，寻思自己在寒泽苑里索也待不住，几个时辰也无法令自己的修为提升多少，便让胖虎与自己同行，去了大狱。 大狱之内。 印天正呆在囚室之中，四肢皆被手指粗的赤金规则锁链捆绑，一个狱卒手持规则之鞭，不断抽打在其上。 每一次抽打，他的气息便衰弱一分。 此时他不知捱了多少鞭子，连惨叫的力气也无，望着林庄与叶玄，眼神里充满了畏惧，看到叶玄走近，便痛哭流涕地求饶。 看到他这副样子，叶玄心下微动，便向旁边的林庄问道：“那泰和鬼帝赵文和当时在囚室之中，接受改造之时，莫非也是这般生受了许多鞭子，才最终就范？” 叶玄有些想象不到，一尊鬼帝受刑是什么样子。 林庄看起来慈眉善目的一个老者，运用刑罚却又是这么个模样，让叶玄有点不敢相信。 “赵文和灵强韧，纵然在刑罚加之下，意志亦未有丝毫动摇，始终坚定如一。”提及鬼帝赵文和，林庄面上露出几分钦佩之色，道，“之后我向他提及，主公愿授权柄予他，他才最终接受了改造。” 叶玄点了点头，对赵文和的印象有所改观：“祂能任一方鬼帝那么长的岁月，想来也是有凸出的能力，况且，能在你的刑罚之下坚持不动摇，面不改色，本就是一种凸出的能力了。” 他这一番话，将林庄与赵文和都赞扬了。 林庄矜持地笑了笑，再看向印天正时，心下难免生出对比，略一对比，对印天正登时充满鼻翼，指着囚狱里痛哭流涕，若非锁链拴缚都要向叶玄下跪求饶的印天正道：“此人今夜才只生受了五鞭，就已经要支撑不住。 主公请看。” 说着，林庄一步向前跨去，直接越过囚室与通道间栅栏的阻隔，走进了囚室之中。 随着他走进囚室，那印天正额头上自然而然浮现出一团五色斑斓，色泽互相掺杂的光芒，林庄指着那团光芒，对叶玄解释道：“这便是印天正的灵。 若印天正灵坚定，意志无有动摇，其灵绝没有这般容易便被刑罚打出来，而今三鞭子落下，他便顷刻就范，足见此人实没有什么风骨。” 原来大狱之中，若是囚犯心志坚定，就连大狱的规则也奈何不得。 这一点让叶玄啧啧称奇，看着那团五色斑斓的灵，对林庄道：“那就要请先生出手，给他改造一番，让他长出来些许风骨了。” 【提示】：如果觉得此文不错，请推荐给更多小伙伴吧！分享也是一种享受。 第四百二十四章 刑狱司正 改造囚徒，本就是林庄应做之事。 主公有命，他更是欣然答允。 随着祂把手往虚空一招，其八品的掌狱使神道权柄便浮出额头，在头顶滴溜溜转动，大狱之中潜藏的诸般规则此时纷纷化现，于祂掌心凝就成一把暗沉沉似能吸引所有光芒的小刀。 那小刀甚至连光芒都不会反射，只一片乌黑，看一眼便让人心神沉浸进去，端的是诡异非常。 印天正自看到林庄走近囚室，身体便如筛糠一般地不停颤抖，眼看对方召来一把黑色小刀，本能地感觉到一股寒意，畏惧的同时，一股求生欲亦激发了出来，口中发出杀猪般的叫声：“你干什么？！ 你要干什么？！饶了我！饶了我罢！” 他一边说一边扭动身躯，奋力挣扎。 随着他挣扎，其额头上浮动而出的性灵，竟也开始一点点地回缩——主公注目之下，林庄要将此事办得漂漂亮亮的，怎能允许丝毫变故出现？ 他向狱卒摆了摆手，狱卒立时会意，赤金色的铁鞭狠狠抽打在印天正的背脊上！ 嘭！ 深入骨髓的痛楚更加让印天正不能忍受，长嚎一声，仿佛用尽了身体的所有气力，脑袋耷拉了下去。 这时，其额头上的性灵停止了回缩，全部展现而出。 那团光辉，五色混杂，斑斓缭乱，若是让叶玄接手，叶玄一定不知该怎样操作。 但林庄却是此中老手，他一只手蒙着赤金的大狱规则辉光，一只手捉着黑色小刀，以刀面‘拍’在那团性灵上，只见接触性灵的刀面转为灿白色，诸多让人一眼看去，便觉心情愉悦的性灵碎片纷纷被白色刀面吸引，依附其上。 而依旧是黑色的刀面上，同样聚集了大片让人看起来顿觉烦恶的性灵碎片。 “此刀可分善恶。 主公请看，这紫黑色的部分便是印天正这厮的贪欲，这白金色的部分，则是他的意志，此人意志太过薄弱了，白金色的碎片竟只有这么一点……”林庄手上不停，一边对印天正的性灵做着切割，一边捞起一个个碎片，向叶玄解释其具体象征。 叶玄更觉惊奇，人的性灵之复杂，此刻他终于有所了解。 他旋即又想到，大狱之中的另一个囚犯——那面完全由大愿佛光凝聚而成的宝镜。 那面宝镜全有白色组成，无有一丝污秽，是不是说明其是永远的正义，永远不会出现错误？ 林庄该会如何处理这面宝镜？ 倘若能让宝镜为己所用，那么反向追溯因果，就能窥探到隐藏在其后的诡秘存在究竟是谁了！ 叶玄心中念头沸腾，不过未在当下言说，先把念头压下，专心看着林庄切割转化印天正的性灵。 林庄并未完全将那些一眼看上去就让人生厌的性灵碎片完全切除，祂察觉到叶玄对此似乎有所抑或，于是开口解释道：“六道众生，不论人仙神灵，皆有喜怒哀乐，皆为有情之灵，有情众生性灵各有缺陷，倘若一味追求正面，其性灵必然无法完整。 稍一接触污浊之事，性灵立刻崩毁，如此反误了自身性命。” 林庄随意而言，却隐有大义流转，令叶玄咂摸良久，更觉受益匪浅。 被林庄切割过的印天正性灵，已经破破烂烂，无法完全聚合起来，重构完整。 对此，林庄也不以为意，再从虚空一抓，便有许多各色性灵碎片哗啦啦流下，他在其中挑挑拣拣，一边挑拣，一边对叶玄道：“这是当初一个夜叉鬼卒遗留的性灵碎片，其乃是信义之士，这枚碎片便是其信义的化现。 这是当初从赵文和身上切割下来的一块性灵碎片……” 林庄此时像是那些收来古董瓷器碎片，之后又将碎片拼凑完整的人，又像是修理机械工具的修理师傅，不知经过其修理之后，印天正会变成一个怎样的人？ 叶玄对此很是期待。 印天正的性灵经由林庄修修补补之后，重新聚合成了一团，被林庄塞进了印天正的泥丸宫中。 之后过去了约莫一个时辰，印天正悠然醒转。 性灵刚刚收到切割，此时仍在隐隐作痛，不过他抬眼看到叶玄与林庄，面色立刻严肃下来，朝二人一一见礼：“见过主公，见过掌狱使大人！” 印天正面孔未变，但随着他开口说话，给叶玄的感觉却与从前截然不同，好似变了一个人一般。从前的印天正哪有如今这个看起来顺眼？ 叶玄当即点了点头道：“不必多礼，你可知先前发生了什么事情？” 他有心试探对方，看看对方是何反应。 印天正闻言，不假思索地回答道：“先前在下受外魔蛊惑，被贪欲熏心，与主公、掌狱使大人作对，而今经过掌狱使大人改造，在下已然意识到自己所犯之过错，从此以后，愿以余生追随主公，供主公驱使，为主公效犬马之劳！” 从前之事，他未有丝毫忘却，记忆依旧清晰。 但叶玄却感觉到，即便印天正成为了自己的阶下之囚，对自己却没有丝毫恨意，好似从前那个印天正经历的一切，与现下的他毫无关系一般！ ——其实，两者确实已大不一样。 “你能痛改前非，却是好事一桩。”叶玄点了点头，确信印天正再不可能背叛自己，便转而对林庄说道，“他身上还有些伤势，之后若需丹药供给，你都如数照拨给他，他的飞剑法宝也物归原主吧。” “是。”林庄躬身应命。 “你且继续呆在此地，修养自身伤势，三日之后，自有重任交付于你。”叶玄对印天正又吩咐了一声，后者当即肃然应命，随着狱卒端来一颗颗丹药，他便回到囚室里，开始修复起自身的损伤来。 其所受之损伤，大都是锁链抽打以及运用宝镜带来的精元亏空之损，只要精元丹供给的上，这点损伤修复起来自然颇为容易。 不过其性灵是刚刚拼凑而成，为免埋下隐患，叶玄传授了印天正天王心经，帮助其尽快安稳住性灵的裂痕。 第四百二十五章 刑狱司正2 安排好印天正之后，叶玄并未就此离去，与林庄转下回廊，进入一个小厅当中。 大狱囚室可以自由化现，总归不能超过林庄眼下的权柄，祂为大狱之主，更可以随意将囚室转化为自己想要的任何模样。 所以，眼下这用以招待叶玄的小厅，其实也是一个囚室化现。 “禀告主公，转化印天正之后，我已成功晋位七品神明。”哪怕知道此事水到渠成，林庄言说起来，面上依旧难掩激动。 祂心念微动，便把自己的权柄化现而出。 接下来，不用祂多做什么，那权柄飘忽着落入了叶玄掌心。 正七品武职神：幽都刑狱司正。 持此权柄，掌管幽都刑狱司一应恶生灵收押锢事，亦可组建刑狱大堂，惩恶扬善，判决对错。 可授予二十个生灵不入品之权柄：典狱小神。 权柄：顺天者昌 顺天者昌：凡成功收押一个逆乱‘道’之规则的生灵，则自实力增长一分，收押生灵越强，神明增长的实力越强，并且提升权柄品佚。 凡威服一个逆乱之辈，神明亦将增长实力，提升品佚。 七品便是一司之正了…… 林庄如今这权柄能力，比之从前来看，似乎变化不大。 但能授予的典狱小神权柄直接增加一倍，而且如今已经可以自行组建刑狱大堂，相当于有了自己的门户，可以引万千灵来投。 这权柄，大概与从前地府的‘判官’是一样的。 不知组建刑狱大堂之后，如何赏善罚恶？莫非也能如从前地府一般，凝聚出一本‘生死簿’？ 大战在即，这些疑问眼下却是无法一一验证了，只能留待以后慢慢试验。 叶玄把权柄印信还给了林庄，笑道：“而今你晋位七品，应该还有好多需要熟悉的地方，我就不打扰你了。” “多谢主公。”林庄躬回应，确实也需要些时间来熟悉权柄升格给自带来的变化。 叶玄手下诸神明之中，排在前两位的都是白龙灵树出。 首位是如今晋升六品佑城伯的元禀，二位便是七品刑狱司正林庄了，紧随其后的是八品河神岳云斋，八品山神罗睺大石，以及九品布宪使赵文和。 余者皆都是自刑狱司正这个权柄衍生而出的诸多典狱小神，算是流外从神。 元禀晋位六品，佑城伯之尊，能庇护一城，这权柄之下，可会衍生出一些从神权柄出来？待到云斋晋位七品的水泽大君之后，应该也会衍生出一些流外小神出来。 也不知元禀而今可能成功化为人形，能够自由行走于天地间？ 林庄权柄的晋升，倒牵扯出了叶玄对平安城的思绪。 他在寒泽呆得时间已有三月，此间事了之后，也确实该寻个机会，回去平安城待一段时间了——届时，也要让归属于寒泽苑的人与平安城、转生互通有无。 就是应元清的事恐怕不好解决。 她若看到那座地行堡垒之后，应该就会猜到我的真实份是那个让她沦落如今下场的人，所以在此之前，得想方设法与她增进关系，让她在发现真相之后，也不舍得因此与我决裂…… 这么一想，叶玄又觉得自己实在是卑鄙。 临走之时，叶玄忽然想起，自己还令林庄去试验试验那面宝镜，看看能否将之也利用起来，方才被林庄晋升权柄的事冲去了这个念头，而今算是陡然一下想起。 此事倒不着急，待到林庄熟悉过权柄之后，自己明再来拜访也可。 回转寒泽苑，天色已明。 城墙之上，郑吒正领着一众天鬼夜叉巡防城墙各处，检查阵桩有无损毁，他做事一丝不苟，也不枉叶玄将他提为天鬼夜叉统领。 见到叶玄回归，郑吒连忙着人打开阵法，让主公进城。 如今这座寒冰之城，城墙已经被寒元气洗练打磨得如镜般光滑，冰砖与石砖之间的缝隙也被逐渐填满，在积年累月之下，墙面上必然会有玄冰生成，届时仅凭这道城墙，就能阻住一尊真境强者一段时间。 为了应对将来可能出现的真境强者征伐战，在寒泽城唯一的一个城门正前方，叶玄令诸兵士开凿冰砖，重新设置了一座迎门墙一般的屏障，屏障设有阵法，与寒泽城气息相连，阳互转，五道雷蛟在寒泽城被攻破后，便会席卷城内一切生灵，转至那屏障之上，可从那边逃遁，或继续死守。 ‘寒泽苑’几经扩建，面积已经接近初时的平安居，称作小院已经不合适，所以城内诸民皆称之为寒泽城。 此城而今还未正式定名，叶玄预备在寒泽之事了结之后，才为此城正式取一个名字。 城内，十余个石牛夜叉正在翻动田地，巡查各个土坑内，灵苗灵株的生长况，整个城池被这浅浅的绿色包围着，让人顿感生机勃勃，眼里不再只有枯败的灰白之色。 石牛夜叉实力不强，且天资鲁钝，不比它们的首领石震、石霆，眼下叶玄兵符里又没有多余的杀伐之气可以转化它们，于是便让它们暂时充当农夫的角色，帮助耕种田地，侍弄灵植。 沿途诸民不断向叶玄打招呼，他也一一回应，径直走进了议事堂内。 此时议事堂内，刚刚完成一班轮值，应元清、石震、胖虎正好守在这里，看到叶玄回来，胖虎便爬起来，向叶玄摇了摇尾巴，扇动呼呼的风声。 石震也赶紧向叶玄见礼，毕恭毕敬。 “道兄安好。”应元清面含笑意，似乎容光焕发，向叶玄盈盈一礼。 叶玄方才还在想着怎么与应元清增进友谊，心下不免生出许多愧疚来，眼下陡然看见应元清，心境微微波动，只是强自按捺下去，向应元清回礼过后，笑问道：“应姑娘与昨相比，更加漂亮了些，可是遇到了什么好事？” 应元清霞飞双颊，笑魇如花：“昨一夜修行，我的修为更加恢复了许多，罡元充盈了九成，已至不垢境中期层次，道兄可看出来了？” 【提示】：如果觉得此文不错，请推荐给更多小伙伴吧！分享也是一种享受。 第四百二十六章 大愿佛光 叶玄眼下不过炼脉层次的修为，虽然真实战力可比炼罡之境的修者，但修为一不突破，他的层次便一直得停留在炼脉之境，除了能从应元清的精神状态上观察对方的变化，想要探知对方的修为，却是一点办法也没有。 不过，在对方眼里，叶玄显然是比自己高一个乃或数个层次的强横修者。 叶玄若看不出来才奇怪。 他心下自知这一点，面上不动声色，道：“未得人许，便轻易刺探人之修为，总归非君子所为。 不过，姑娘修为恢复更多，确实值得庆贺。倒是人逢喜事精神爽！” 听得叶玄所言，应元清更觉得这位道兄和风霁月，是心怀坦dàng)的人物，对叶玄的好感更深了一层。 她看了叶玄一眼，眼中水光盈盈，轻声道：“元清而今能恢复这般修为，全靠道兄帮衬着了，不然的话，如今怕是已经陨道消。” 若是让你知道，你当初之所以落得濒临陨道消的下场，也是因为我的缘故，你现下恐怕会恨不得当场生吃了我……叶玄在心里默默念叨了一番，笑道：“提那些不高兴事做什么？应姑娘修为恢复，想要如何庆贺？ 只管于我说，我必然全力而为！” “眼下与室宿的战事在即，哪里有时间去庆贺什么？”应元清闻言噗嗤一笑，旋即白了叶玄一眼，妩媚天然，“道兄还是好好守着灵镜，观察室宿那边的反应吧。 我还需要些时间，巩固调理体内罡元，便拜托道兄在这里多守一段时间啦。” 叶玄正想着如何化解面对应元清时的尴尬心，听到她要再去修行巩固修为，自然连连答应，在议事堂内呆了下来。 一旁的石震见状，恭敬道：“主公倘若有事，可以自去办事。属下一定看护好这里，发现任何动静，立刻禀告。” “不用。”叶玄笑着应了一句。 他当下也没有其他的事，正处于百无聊赖之时，倒不用别人来顶替自己看守。 当下便查看起那面灵镜。 灵镜之中，映照出来的景象正是万变木检测冰山法宝所得的景象，只见斑斓流光如波涛云气般围绕冰山法宝，翻腾不休，冰山法宝在室宿与燕山阳的祭炼之下，越发显现出无边的威慑，有凛冽剑意在其中流转。 这冰山法宝多不过三，必然能够炼成！ 叶玄见到如此景象，心头一凛，默默盘算开来。 自己挟众去往冰山法宝所在之地，一趟也须消耗三两个时辰，再此之前，得让各个手下都准备好才行。 他看同厅堂之中没有白长迎的踪影，有些好奇，问道：“白长迎去了何处？” “白大人说要传授金大人一些法门，两人已经在甲字号静室里研修去了。”石震对寒泽苑各位大人物的行踪倒是了如指掌，听到叶玄询问，也是对答如流。 “原来如此。”叶玄点了点头，不再言语。 他在议事堂一直守到了正午，白长迎与金偙这才走出静室，从叶玄手里接过了班。 此后，叶玄便又转去了白龙灵树林。 经过一个上午的时间，林庄已然全部掌握了权柄晋升为自带来的变化，叶玄见到祂时，便觉得林庄气息比之以往更加晦涩难明，如渊海般深沉。 “看来此次权柄晋升，令你受益颇多。”叶玄打量了林庄一番，开口赞叹道。 林庄点头应是，转而问道：“主公过来寻我，可是室宿那边出了变故？我已经全然准备好，随时可以出发。” “我预备今夜后半夜时，对室宿出手。”提及室宿之事，叶玄面色严肃了一些，向林庄说了一个准备出动的大概时间，好让对方有所心理准备，接着道，“早上我离开之时，曾见到那面被你囚于囚牢里的宝镜。 此镜灵集聚，不知你是否能以切割灵那般的手段，将宝镜内中蕴藏的力量剥离而出，供我等所用？ 若能如此的话，我们实力便可陡然增加一截。” 除此之外，自己亦可借此追溯到宝镜背后的隐秘存在——不过这一点，叶玄暂时没有同林庄明说，以免对方心理负担过大。 林庄闻言便眉头紧锁起来，道：“灵改造亦需从各个灵自缺憾之处着手，那宝镜内蕴的灵灿白一片，浑然一体，似乎纯洁无瑕。 不瞒主公，我先前曾小小地试验了一下，发觉那宝镜内蕴的力量竟可以污染我的神元，反而是我所掌握的种种手段，难以损伤它万一。 宝镜内蕴的那股力量，层次远超我的神元层次。 即便我如今晋升七品，想要压过那股力量，也极其困难。 若想找到缺口，能够真正着手去分割宝镜中的力量，非得有高层次的力量，同时能反过来染化宝镜中的力量，使之呈现出不和谐之处，之后才好出手，将之切割。” 听完林庄所言，叶玄皱眉思索了一阵，开口道：“假若有高层次的力量，同时可以染化宝镜中的大愿佛光，接下来你便可以cāo)刀，对宝镜力量进行切割？” 林庄看着叶玄的面孔，猜不透主公是何心思，他谨慎思考了一会儿，终于还是点头道：“若真能染化宝镜之中的力量，我便有九成把握，可以对宝镜中蕴藏的力量进行切割。” “可能梳理个中根系，寻根溯源？”叶玄紧跟着又追问了一句。 “若那力量是由有生之灵蕴发而出，可以根据力量之质，追本溯源，但若本尊十分强大，纵然能追到本源，届时本尊稍有察觉，便能将这线索轻松切断。 主公可是有了定计？”到此时林庄再猜不出叶玄有能力应对宝镜，那他数十次转劫积攒得来的智慧也就不值一提了。 叶玄微微一笑，点头道：“当下还不知道能否成功，不过我可以保证自不受大愿佛光侵染，可以尝试一番。” 林庄想到叶玄曾在那大愿佛光冲刷之中，良久保持神智，甚至若非救助自己与白长迎，他自根本不会受到佛光染化，于是也就放下心来。 第四百二十七章 暗门 “主公本就是大狱之主，动用此间力量，却是无须我再从中调和。 我会在旁为主公护法，一旦发现事有不对，立刻封宝镜，以免宝镜内蕴佛光反伤主公。”林庄一边说着，一边伸手虚托。 在祂掌心里，七品的刑狱司正印信浮起，随着叶玄心念一动，即被叶玄抓摄过去，顷刻间消失被龙鸟印玺暂时‘包容’。 包容了刑狱司正印信的龙鸟印玺，便具备了cāo)纵大狱一切规则的权能。 叶玄与林庄走近了‘关押’着宝镜的那处囚狱，掌控了刑狱司正权柄的叶玄可以看到，宝镜周围，一道道大狱规则如锁链般纵横贯穿，将宝镜紧紧缠绕，而被束缚在中心的宝镜此时却毫无移动，仿佛一件死物。 倘若真是一件毫无灵的死物，大狱也不会调动如此多的规则链条，对之严阵以待了。 叶玄心神绷紧，通过刑狱司正权柄为自己打开层层链条，与林庄踏足囚室之内。 林庄垂着双手，在一旁等候，一旦发现异常，他会在第一时间出手囚宝镜，避免其反伤主公。 站在囚室里，叶玄在心里熟悉了一番刑狱司正在大狱之中的权能，该权柄在大狱之中所能展现的种种能力，都在此时一一流过其心底，包括那分割灵的狱刀，降下惩罚的刑鞭，以及规则链条的种种组合法门。 叶玄从未修持过这些法门，但此刻掌握着刑狱司正权柄，却好似已将此法运用了数千百遍一样，顿觉无比娴熟。 熟悉过后，他念头一动，束缚宝镜的几根链条便悄然回缩，相比将宝镜密密麻麻缠绕的链条数量而言，三五根回缩的链条简直毫不起眼，然而即便如此，那宝镜还是在第一时间感觉到了此间规则的松动，层层大愿佛光从裂隙之中渗透而出，要往四周弥散。 回缩链条是叶玄故意而为，他哪里肯真的放宝镜内蕴灵就此脱逃？ 更何况，这极具灵的大愿佛光破出缝隙之后，所做的第一件事并非脱逃，而是反过来缠绕上了规则链条，要污染大狱的规则！ 真是贼心不死！ 叶玄眼看着，在大愿佛光的缠绕之上，链条一点点松动，裂开了更大的缝隙，心下对大愿佛光这股力量的层次之高连连惊叹的同时，亦掐动一个印诀，指尖悄然流转出了一缕大愿真气。 这大愿真气本层次与大愿佛光绝不能比，但两者系出同源。 先前宝镜被囚之时，曾浮现幻想，有僧人与叶玄言说，他已经沾染了因果。 叶玄先前百思不得其解，自己做了种种措施，正是为了确保自不被因果牵连，而僧人所言又从何说起？ 目下放出大愿真气，才恍然顿悟：这该就是因果的来源了。 不过，这个因果牵绊，究竟谁是因，谁是果，如今可说不准！ 果然，随着叶玄放出一缕大愿真气，那些缠绕规则链条的大愿佛光如同嗅到了鱼腥味的猫一样，纷纷松开链条，直往叶玄这边包围而来。 比起初时刚刚透出缝隙的丝缕佛光而言，如今它已壮大成一条小蛇，叶玄放出的那一缕真气在它面前简直羸弱不堪。 它嗖地一下缠绕而来，而叶玄在此间已经有所准备，立刻以斗字印将席卷而来的佛光统统镇压，同时再度封锁了缝隙，使得宝镜难以透发出一缕佛光。 被斗字印镇压的这部分大愿佛光，也就暂时与宝镜主体失去了勾连，不过依旧具备很强的灵，在斗字印的镇压碾磨之下，仍然不断挣扎。 接下来，便是最关键的一步。 林庄说，要对宝镜的大愿佛光追本溯源，反向运作，其一是得有与大愿佛光层次相当，甚至更高层次的力量，其二便是以这种力量悄然染化一部分大愿佛光，待之回流宝镜本体之后，被染化的部分就成了宝镜内部的一个暗门。 叶玄当下要做的事，便是染化截断来的这部分大愿佛光。 他默默念了几遍清心咒，待到自灵台清明，越发趋近于心如止水的状态时，方才催动盘踞在四肢百骸内的乾元青光。 清光如水波般在叶玄四周dàng)漾开来，自觉同化周遭一切异种真气。 叶玄估摸着火候已到，收回了斗字印，那挣扎不休的一道大愿佛光瞬间重获自由，但还没来得及高兴，便发觉自己陷入一片拔足难行的泥沼之中。 这道佛光在乾元清光冲刷之下，眼看着支撑不住，就要被染化的时候，其忽地崩散开来，化作数十缕细微的佛光，各自往不同的方向拼命遁逃而去。 一时间，乾元清光受到了大愿佛光全方位的冲击，清光dàng)漾起的‘波纹’也就更加剧烈。 叶玄做了十二万分的准备，怎可能容许它在自己眼皮子底下逃走？手中立时结临字印，转化天地之力以为己用，层层清光如怒涛般推排开去，登时将一缕缕佛光重新镇压下去。 乾元清光不断碾磨，终于将自的力量完全渗透进了那一缕缕佛光当中，完成了对其的染化。 叶玄见状，再度松开两根规则锁链，把那一股表面上看起来无有异常的佛光释放，眼看其顺顺当当地归入宝镜之内，没有受到任何排斥，心下松了一口气。 之后，他也并未收回周dàng)漾的乾元清光，而是不断结纳六大手印，将乾元清光一层层推演到了极致，整个囚室都被这宝光笼罩，此间万事万物皆被遍照！ 乾元清光不断轮转之下，被规则链条深锁的宝镜竟也出现了一丝颤抖，不断溢发团团大愿佛光，似乎想要挣脱开锁链的束缚，与乾元清光一较高下！ 但其佛光不断溢发之下，叶玄敏锐地看到，灿白佛光之中，隐约有一丝清色不断流转。 这一缕清色，便是被染化的佛光！ 叶玄见状，不敢再犹豫丝毫，伸手一招，掌心即刻浮现出那一抹纯黑的狱刀，小刀朝着清光所在之地轻轻戳了下去！ 【提示】：如果觉得此文不错，请推荐给更多小伙伴吧！分享也是一种享受。 第四百二十八章 因果 黑刀穿过规则链条，直戳进了宝镜溢发的无量白光之中，命中其中的一抹清光。 这一道叶玄费尽心力才留下的暗门，此时果然起了绝大作用，原本该在第一时间防御自身，甚至反过来染化黑刀的白光此时全都静寂不动，任凭黑刀狠狠戳下！ 大愿佛光虽有灵性，但毕竟非是真有灵智，它们只能简单区别敌我，而吸收了一缕乾元清光的大愿佛光，已然将乾元清光判定为己方势力，此时叶玄再以乾元清光包裹黑刀戳下，它们自然以为是己方势力归来，断不会生出任何应激反应！ 黑刀一触碰到那一抹清色，即刻如热刀切黄油般‘陷’了下去，紧跟着，黑刀正反两面，正面吸附了乾元清光，将之判定为‘善’，反面则招引大愿佛光，将之判定为‘恶’。 林庄晋位刑狱司正以后，这柄黑刀不再只有简单的分割善恶之能，还具备了‘判决善恶’的能力，其在第一时间判定出善恶之后，再进行善恶分割，也就顺理成章，大势在叶玄的步步为营之下，此刻终于构成。 黑刀翩然一转，宝镜内蕴的大愿佛光便如冰晶般碎裂成块，化作一个个面容模糊，身形虚幻的人影，这些人影各个身披袈裟，此时俱跌迦而坐，口诵经文，不断激发无量大愿佛光，想在黑刀的攻势下稳住阵型！ 大愿佛光如潮水般呼啸，竟有如实质，洗练得黑刀正反两面上附着的色泽渐渐退化，竟要对抗大狱规则本身，颠倒黑刀的善恶判决！ 大愿佛光的最后反扑竟然如此凶猛？！ 叶玄勃然色变，全力催动乾元清光，加持于黑刀之上，使得黑刀的这份善恶判决越发有力，正面上的清色光影更是变得无比浓郁，并渐渐漫溢出来，向着四周的大愿佛光蔓延，与那一尊尊僧人虚影激烈对抗！ 他连连结临字印、斗字印、皆字印，三印齐出，漫溢而起的乾元青光化作了一道道掌印，与那些僧人虚影不断对轰，两者挟裹的清光与白光亦纠缠不休！ 在这个过程之中，黑刀一点点扳回了局势，终于，正面的清光豁然大亮，彻底压垮了反面的白光！ 大愿佛光在大狱规则之下，正式被判定为‘恶’！ 这判决生成的瞬间，有无边恶念从不知名处滚滚涌起，顷刻间覆盖了本来纯洁无瑕的大愿佛光，将层层白光染化成了黑色，一个个僧人更是变成了面貌狞恶的夜叉、罗刹、修罗等恶鬼众，仍与一道道大手印激斗不休。 见到这副情景，叶玄忽然一愣。 此情此景，可不就与自己每夜看到的天上异象差不多？ 天上种种异象，本就是魔气所化的夜叉、修罗、天鬼、天女等等，与九大手印不断对抗！ 这莫非是一场机缘巧合？ 可怎会有如此机缘巧合之事？ 叶玄来不及多想，只见那宝镜镜面也终于被潮水般涌动的黑色染化，在那一片墨黑里，逐渐勾勒出了一个人形。 那人的面貌长相，正是叶玄当时在幻境中所见的僧人。 不过幻境之中的僧人，处于无边白光笼罩之下，显得慈悲庄严，而眼下这个僧人，跌迦坐在一处石洞当中，不知在修持什么，宝镜四周溢发的黑光在这昏暗的环境里，亦将之渲染得分外诡异阴森。 再仔细看，叶玄立时发觉这僧人的形体有些虚幻，不太凝实，似乎并非真人。 这僧人不是人？ 莫非是性灵直修，鬼仙一类的存在？ 可他没有躯壳护持，如何能在苦地这般魔气纵横的地方坚持得住——莫说苦地，就是在外界，仅凭性灵，怎能行走于天下？ 宝镜被黑刀完全降服，也就成了叶玄用以窥探其背后主人，追本溯源，施加种种手段，或是影响的工具。 叶玄惊讶片刻，发觉僧人依旧沉浸在忘我修持的状态里，稍稍放心，沉思一阵后，运转斗字印，将一缕大愿佛光与乾元清光相互融合，然后撤去了黑刀，令宝镜重新恢复白光蔓延的状态。 只不过，如今这宝镜内蕴的无量大愿佛光已为叶玄所用，再难伤他分毫，同大狱本身的规则相处得更是融洽无比。 时间一点一点流过，叶玄接下来还要与室宿恶斗一场，不可能在此间浪费多少时间。 他眼看僧人陷入了入定状态，不知何时才会苏醒过来，更不知其是否会催动法门，与宝镜勾连，这般苦等下去，却是没有结果。 于是叶玄便想暂先撤出大狱，把宝镜进行一番伪装之后，待到室宿事情了结再来处理此事。 然而就在他转念之时，那形体虚幻的僧人睁开了眼睛，身形稍稍凝实了一丝，他依旧跌迦坐在地上，左右看了看后，忽然掐动一个法门——这时，念头寄生于宝镜之中的叶玄便陡然感觉到，一缕诡异力量从冥冥之中刺探而出，向着宝镜勾连而来！ 他哪里不知这时对方欲要与宝镜联系，借之以窥探此间情况？ 叶玄心下冷笑，暗道：你要与我因果牵绊，我便遂了你的愿！ 他当即将宝镜伪装作未被自己控制时的状态，待到那一缕力量刺探过来，投入宝镜之中时，亦将自己准备多时的那一缕由佛光与乾元清光共同凝练而成的力量，送入了宝镜之中。 叶玄就此从容退出了宝镜。 僧人的力量在宝镜中一层层运转开来，借助宝镜，他窥见了叶玄正站在囚室之中，手握一柄黑色小刀，注视着自己的宝镜，似乎是尝试了降服自己的宝镜，但却没有成功。 我这宝镜内蕴力量层次之高，岂是你这肉躯能够揣测？ 贸然降服，只会给自己徒添烦恼！ 不过，而今宝镜在其控制之下，这么下去终归不是办法，得催促燕行云，尽快把这肉躯降服了才是。 僧人的念头在宝镜之中转动一圈，不曾发现有任何异常，他也惧怕叶玄窥探到自己，便从宝镜之中退了出来，回归自身。 殊不知，在其运转宝镜，激发其中层层力量的同时，自身的力量也已悄然附着上了那缕佛光与清光的融合体，也带回了自身。 第四百二十九章 冰幻神山 僧人自是无比谨慎，念头回归自身后，也做了一番检查，内视自身，皆通透无比，如此才彻底放心。 他却不知，乾元清光与大愿佛光是在同一层次，甚至前者比大愿佛光还要略高一点的力量，以僧人如今的修为，运使大愿佛光都稍显困难，须得借助宝镜将那股力量储藏，又何能窥探得到比之层次稍高一些的乾元清光？ ‘任你奸似鬼，而今不也要被我反手牵绊上因果？’ 叶玄通过宝镜，看到那僧人小心翼翼检查自身的样子，心下暗笑一声，如是撤去了对宝镜的控制，依然将之‘镇压’于囚狱之中，给林庄打了个眼色，离开了这间囚室。 他暂时还不会动用宝镜中内蕴的力量，关键时候，这面宝镜就会成为他反制僧人，乃至其背后佛门的力量。 眼下过早使用宝镜，会暴露自身的撒手锏。 叶玄与林庄另辟了一间囚室，他将宝镜之事全部告知了林庄，提醒林庄应该注意的细节，林庄也是老成之人，在叶玄提出的信息上又加了一些需要注意的细节，对宝镜的事情严密封锁了起来。 此事只有他与叶玄相知。 之后，叶玄便回到了寒泽城，告知了一众手下今夜下半夜就要突袭室宿的决定，便开始紧锣密鼓地进行种种相应布置。 …… 入夜，冰山法宝在室宿与燕山阳共同祭炼之下，散发出无量辉光，五色斑斓，映照寒流，连阵法都遮掩不住。 燕山阳望着这座经自己与室宿共同祭炼的‘冰幻神山’，眼中难掩艳羡：“室宿兄这桩法宝炼成，只怕连真身境的修者都奈何不得你了。仅凭此宝，便挡得住千军万马！” 这几日，他参与祭炼冰幻神山，已然大概了解此宝种种威能，是以才出此言。 他也想象不到，室宿竟然藏着这么一道法宝的炼法，有此宝在手，狩猎殷牛莫说五成，就是六七成的把握都有了！ 室宿看着眼前这座美轮美奂的冰幻神山，心中感到满足的同时，亦有一丝隐忧。 他沉默了一阵，开口道：“与你联手，我原本预计需要七日时间，才能将此宝炼成，但未想到时间比我预想的还要提前了些。 我有预感，今夜过后，此宝便会彻底炼成。” “今夜便能将此宝彻底炼成？”燕山阳闻言精神一震，“炼成之后，我们便立刻出发，前去狩猎殷牛？ 届时室宿兄可得让我运使你这法宝一番，过过手瘾！” “这是自然。”室宿面上不见笑意，转而道，“不过，这等重宝终究少不了人觊觎，届时说不定会有其他人主动前来争抢，你我需要万分小心一些，免得最后，竹篮打水一场空。” 燕山阳神色放松，摇头笑道：“这怎么可能？殷牛已被打得落荒而逃，此时不知潜藏在哪个角落里，他连自保都费劲，何能主动冒头出来，抢夺法宝？ 若说印天正的话……呵呵，他若真送上门来，那你我正好联手，将之格杀，共同分润了他贪墨来的那些宝贝！” 提及印天正，燕山阳眼中便闪烁冷光，显然对其已是恨极。 室宿闻言愣了愣，未再多言什么。 殷牛、印天正之流不足为惧。 但一连这么长时间，那处位于寒泽深处的小城，似乎也消寂下去，没有被外界的局势搅动丝毫波澜，这番情形让室宿微感不对。 不过，他仔细想了想，似乎一切确如燕山阳所言。 纵然那座小城城主出手，以其实力，又焉能损害到与燕山阳联手的自己？ 室宿心态放松了些许，耳边便听得燕山阳又道：“室宿兄，我们快些抓紧时间炼制吧，我已经迫不及待要过手试验你这冰幻神山了！” “好。”室宿点了点头。 两人各自吞下丹药，调整罡元，片刻之后，俱走到不同的阵法位上，催动真火，开始祭炼起这座冰山来。 室宿已将种种材料都投入了冰山之中，此时祭炼工作接近尾声，已不用再添加其他珍材，只管一心炼制，铭刻好各种禁制烙印，使之与法宝本身相融即可。 也就是说，眼下这桩法宝，即便室宿不再参与炼制，仅凭燕山阳一人，靠着水磨工夫，也能将之慢慢炼成，不需再参照冰幻神山这法宝的具体炼法。 时间悄然而过。 转眼间后半夜已至。 冰幻神山的辉光越发浓郁，聚结成一个浑圆的光柱，直冲霄汉。 那光柱之内，则有无量剑光，种种神火，绞缠呼啸，五色斑斓，令人眼花缭乱。 法宝本身也越发散逸出一种雄浑博大的气息，四周的寒性元气都被法宝本身的气息搅动，在神山周围盘旋不休，隐然间形成了一道寒流漩涡。 法宝的气息不断向外扩散，而后又被那寒流漩涡盘旋着压缩回其中，不断积蓄，威压感越来越浓。 室宿见此状，已然知道，再过不久，待到法宝的气息彻底冲破其周遭盘旋的寒流漩涡之后，便就彻底炼成！ 届时，种种斑斓神光都将收归于法宝之内，冰幻神山将化为无形，介乎无质与有质之间，跟随自己左右，只要自己心念一动，它便可放出无尽无形剑光，斩杀敌人！ ——这一点，连燕山阳都不清楚！ “室宿兄，看来法宝要炼好了！”燕山阳一连数日帮助室宿炼制法宝，此时看到这番异象，自然也清楚，这是法宝要炼成的迹象！ 他满面兴奋之色，直比室宿都要激动。 室宿面无表情，严肃提醒道：“是要炼成了，须得小心周遭动静，莫被他人抢走此宝！” “好！”燕山阳重重点头，但面上兴奋之色未减，显然未把室宿的话听进心里去。 两人加快投入真火，使得冰幻神山之上腾起的斑斓色光凝成的光柱愈发茁壮，一圈圈向外推开，最后与寒流漩涡初次接触！ 轰轰轰！ 光柱与寒流漩涡甫一接触，便爆发出闷雷般的震响，仿佛天丁震怒！ 寒流漩涡越加集聚，竟在此时，逼压得光柱往内收缩了去！ 第四百三十章 天魔潭功 “夜间寒元气聚结的速度，比白可快多了！”室宿见到漩涡bī)压冰幻神山光柱的景，并没有丝毫惊惶，长啸一声，直接往内投注滚滚罡元，大笑道，“不过我所祭炼的这桩法宝绝非凡品。仅仅一道寒流旋涡，绝难将它泯灭！” 嗡—— 自室宿罡元投入其中的瞬间，冰幻神山溢发出的光芒大盛，联动整片虚空，都在轻微震dàng)！ 那向内收缩bī)压光柱的寒流漩涡登时支撑不住，被光柱一圈圈撑开，眼看着就要四散开去，恰在此时，室宿微微侧首，便见到燕山阳脸色陡变，惊呼一声，双手忽然连连结印——关键时候，燕山阳竟分了心神，雄浑罡元随即付诸东流！ “室宿兄！”燕山阳满面惭愧，因着自罡元不再与冰幻神山相连，便被炼阵排斥了出去。 他站在炼阵之外，向室宿喊了一声。 室宿望了他一眼，摇头道：“没事，眼下我独自一个，也能完成法宝的最终炼化！” 说话间，室宿手上陡然加大了罡元的投入，无色无形的罡元如长江大河般滚滚流入冰幻神山之内，如此巨量的罡元燃烧，直在室宿头顶激起了一道精气狼烟，与冰幻神山溢发的光柱并冲天穹！ 轰隆隆！ 雷声愈发剧烈，响彻此间天地。 光柱终于撑开了那道寒流漩涡，将漩涡震散，内中蕴藏的滚滚元气便尽被它吸收，旋即开始向内收缩，完成最后的内炼步骤！ “室宿兄。”正当此时，燕山阳的声音忽然在室宿背后响起，与先前不同，这个声音测测的，让人闻之便心生一股凉意。 随同声音一齐而来的，是燕山阳那道溢散无量白光的飞剑！ 他这飞剑，与印天正的无量渡化降魔剑同出一脉，亦可称作无量渡化降魔剑，不过品佚比之印天正的本命飞剑要低上一个大品佚。 饶是如此，飞剑骤然而至，也让全心投入祭炼法宝的室宿手忙脚乱！ 轰！ 危急关头，室宿仅来得及放出有无形飞剑，在遭环绕一圈，垂下道道有无形剑光，介乎有形无形之间的剑光被燕山阳的无量渡化降魔剑骤然穿刺，发出一声暴鸣，诸多剑光纷纷崩解，而无量渡化降魔剑去势只是稍颓，仍有余力，直扎室宿眉心！ 室宿绝没想到，自己终打雁，最后却叫雁啄了眼！ 眼下法宝即将炼成，燕山阳选择在此时反水，真是选了个好时机！ 室宿怒极反笑，连道三声‘好’，张口便吐出一张黑网，那网罗迎风便涨，旋转着直将迎面而来的无量渡化降魔剑兜罩了去！ 紧跟着，室宿扬手祭出一面符牌。 符牌之上罡元流转，顷刻之间，室宿边多了一个与自己一模一样的影子！ 这影子冲燕山阳森森笑着，cāo)纵一缕无形剑光，直向燕山阳虎扑而去！ 燕山阳虽然暴起出手，占了先机，但他临战经验与室宿相比却总归不足，眼下自飞剑被黑网捆缚，下意识地便cāo)纵飞剑与黑网拼斗，企图令飞剑脱逃，冷不防室宿施展出了一种他从未见过的符法，那人影挟裹恐怖气息直冲而来，立刻便方寸大乱！ 一时之间，他不知是该继续cāo)纵飞剑归回，还是暂先撤退，避开室宿的这‘分’的锋芒？ 趁此时机，室宿已经运转有无形剑诀，形化为虚无，转去了另一个所在，继续暗中祭炼冰幻神山。 预计再有最多半个时辰，他这桩法宝就要祭炼完成，届时，再出现变故，他也总算有了防备之力。 但室宿心中总有不祥的预感，觉得燕山阳的突袭没有这么简单。 燕山阳虽有不垢境的实力，但真实战力只怕也就与那些积年征战杀伐的炼罡后期修者一般，其有自知之明，晓得实力不行，纵然财帛动人心，被宝物迷了眼，但也绝不会做出当下这般无异于取死的举动。 燕山阳之所以敢这么做，后必有凭依！ 其莫非又从黑魔国调来了人手，正准备这一刻出击夺我法宝？！ 仔细想来，燕山阳今确实反常许多，比昨更加，竟然主动与我屡屡攀谈，如今看来，就是在不断试探我了！ 室宿念头急转之间，一缕清光飘悠悠地融入了阵法之内，下一刻，他旁陡然浮现一道黑袍影，袖口里化现出一道蟒蛇，张开血盆大口向室宿狠狠吞噬而来！ 果然！ 确定燕山阳邀来了帮手，室宿心中反而不再慌乱，形如冰块般在原地碎裂作无数光影，星散而开，躲过巨蟒的吞噬，紧跟着无数道光影倏然兜转，化作一柄柄寒光凛凛的飞剑，万剑朝宗般攒那黑袍影！ 黑袍影一笑，竟也在原地融化成一滩黑泥，黑泥之中有恶鬼恸哭，骷髅伸出手爪，不断鼓动气泡，一个又一个黑袍从那谈黑泥里走了出来，顷刻间组合成一阵法，正好将攒而来的无数剑光困在其中！ “天魔潭？！” 室宿见到那口黑沼，顿知此功法来历。 此功法名叫天魔潭，乃是由黑魔国化魔经演变而来的另一重经典，修持此绝学之人，修行进境必然一千里，但很快便会困在不垢境，黑魔国至今无有一人修持此绝学可以突破不垢，晋位真！ 但困在不垢境的修者，并未没有了出路。 他们将己完全炼作天魔潭，吞噬各个敌人、异种、凶魔等等，为己所用，让天魔潭容纳无尽凶物，就室宿所知，燕系之下就有一个修持天魔潭到了极高境界的人，其名盛瑞，号称‘万化天魔’！ “有无形剑诀这般稀少，多年来我想寻一个这般的化也寻不到。 而今你既然露出马脚，在寒泽显，那就正好为我所用，充作我的化罢！”测测的声音在室宿周回dàng)，那七个黑袍齐齐出手，却是各自施展了不同的法门！ 法门经过他们隐然间形成的阵法勾连，登时催动出七口混洞，混洞之中，污臭黑泥滚滚而下，直灌向被围在中间的室宿！ 【提示】：如果觉得此文不错，请推荐给更多小伙伴吧！分享也是一种享受。 第四百三十一章 恶斗 嘶！嘶！嘶！ 困住室宿的阵法有压制有无形剑诀之效，令得室宿根本无法在有无状态之间切换自如，也就无法躲过那灌注而来的污臭黑泥。 即便他运转剑光，不断荡开一股股黑泥，但仍有不少泥点溅在身上，蚀穿了他的护身罡元，化作一条条黑蛇，拼命啃咬室宿的血肉。 仅仅十余个呼吸的功夫，室宿周身已现出一个个狰狞的黑色孔洞，体内罡元也被天魔潭魔气侵蚀，有逆行向上，攻取泥丸宫，惑乱心神的趋势。 室宿心中又急又怒，连连掐动清心法决，凑空吞服下几颗天心丸，护住泥丸宫内性灵，鼓荡一身罡元驱逐天魔潭魔气，同时又要不断运转剑光，格挡冲袭而来的污臭黑泥，一时之间手忙脚乱。 与此同时，他亦感觉到自己同冰幻神山之间的联系，正在逐渐减弱！ 盛瑞不仅出动七尊化身困住自己，要将自己当场炼化，还分心二用，要在自己眼皮子底下，将自己的冰幻神山也一并夺走？ 贪心不足蛇吞象！ 室宿心念电转，在危境之中迅速调整好了体内罡元，稳住了阵脚，之后便不断祭出飞剑以试探这套阵法的薄弱之处。 他心如枯井，不起波澜，在这般沉定的状态之下，终于找出了阵法的一个破绽，紧跟着祭起有无形飞剑一下穿刺过去，直取使得阵法运转滞涩的那个分身！ 嗖！ 剑光过处，盛瑞化身直接被洞穿。 尤是如此，飞剑仍未从那道化身之中透出，反而转化作一团雷光，猛然炸裂开来！ 轰！ 万千道剑光演化出的雷光将盛瑞的那道化身绞成粉碎，一滴组成化身的黑泥都未留下，被当场炼为虚无！ 随着盛瑞这一道化身被斩杀，另外六尊化身组成的阵法立刻难以维持，运转一下阻滞起来，而室宿抓住这个机会，演化剑诀，使得身形介于有无之间，直接冲出了六道化身的围困—— 他感觉到冰幻神山与自身的联系越发减弱，虽然心中焦急无比，但未在第一时间冲袭盛瑞本尊，与之争夺冰幻神山的控制权，而是身形一卷，隐入虚无，直接遁入了冰幻神山周遭布置的防护杀阵之中！ 这套防御杀阵一直处于开启的状态，只不过因为要方便燕山阳进出，帮助自己祭炼法宝，所以将操纵阵法的一些口诀法门都告知了燕山阳，室宿也想不到如此会酿成引狼入室之局面。 然而，法阵终归在他的掌控之中，内中紧要部分，最有威力的杀招，他当然不会草率告知燕山阳。 室宿一投入阵法之内，立刻催动罡元，使得阵法轰然运转开来，当初斩杀魔童子的那一道道剑光便从阵法之中分离而出，交错连贯，笼罩住了阵法之内的盛瑞与燕山阳等人！ 此等剑光介乎有无形之间，诡异非常，千变万化，此时被室宿集中起来对付他们这些人，立刻令之险象环生！ 盛瑞那边更是被室宿投注了大量剑光，压力倍增，天魔潭中爬出的一尊尊化身，都被剑光斩杀得千疮百孔，遍体鳞伤！ 他再也不敢继续祭炼冰幻神山，转而运转诸法，力应对围剿而来的剑光！ 盛瑞一停下祭炼冰幻神山，冰幻神山自有的灵性便缓缓溢发开来，逐渐与塑造出如今的自己的室宿相互融合，与室宿之间的牵扯越发深厚。 室宿心中微动，一面与盛瑞、燕山阳，以及另一个燕山阳的援手缠斗迂回，一面加强与冰幻神山的联系，待到他完掌握这桩法宝，便是面反击，给三人一个深刻教训的时候！ 四者围绕冰幻神山，各显神通，战成了一团。 而老早就来到此地，选择隐蔽之处藏匿了气息，隐藏下来的叶玄一众人现下反而无事可做了。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室宿今夜炼制法宝之时，想必是对叶玄一伙人有所忌惮的，然而此时被燕山阳的人突然出手偷袭，也就暂时将寒泽城这一股势力抛在了脑后。 “元清，你看那座冰山法宝如何？”叶玄看着不断散发宝光，隐隐有凛冽剑意流转的冰幻神山，忽然向应元清开口问道。 此宝凭叶玄本身实力，绝难对之完成掌控。 所以他便想做个顺水人情，将此宝借花献佛，赠送给应元清。 当时还未炼成的冰山法宝显威，迸发数百道无形剑光，将魔童子大卸八块的场景，应元清还历历在目，对这件宝物自然有些喜欢。 此宝炼成之后，也绝不会如现在这般体积庞大，可以随身携带，更是好事一桩。 但应元清无功不受禄，在她心里，道兄才是最该祭炼这桩法宝的人，只是他能想到自己，已经让自己很满足了。 应元清俏脸晕红，轻声道：“这件法宝好是好，可是并不适合元清，倒是道兄你一直以来，为此事操持颇多，这首功该归道兄所有，这件法宝应该由道兄祭炼才行。” 叶玄听到应元清此言，心中也是苦笑。 他倒想讲这件被诸多人抢夺的重宝占为己有，然而以己身之实力，却是有心无力。 不过看应元清态度坚决，叶玄也不好多说什么，笑了笑，看向林庄道：“此次战事，靠林庄扛鼎，趁着此时他们斗成一团，林庄，你且去将法宝取来吧。” 取来的意思，便是授权林庄直接将此宝炼制了。 林庄知晓叶玄的难处，当下也不推辞，点头道：“待我将此宝取来，交由主公祭炼！” 说完，也不等叶玄提出异议，当即显化真身，悍然插足战场中心！ 战事已至如此胶着的状态，几乎是谁拿到冰山发表，另外一方乃或两方势力便必定落败的状态，此时再遮遮掩掩，反而会有损林庄发挥出战力。 所以祂当即立断，直接显化出了玄玉妙树身！ 如今这棵神树品佚刚刚晋升，与从前羊脂白玉一般的色泽相比，眼下已俱化为纯黑之色，枝条纷纷张开，横贯半空，坚硬如金刚的枝条直接穿透了阵法，任凭无数剑光绞杀，依旧巍然不同，刹那间卷起了那座高逾百丈的冰幻神山！ 第四百三十二章 炼成 “何人胆敢插手，坏我好事？” 眼看那一根根黑玉般的枝条穿空而来，刹那间粉碎无数剑光，盛瑞勃然大怒，觉得本来要落入自己囊中的宝贝，眼下就要被他人横刀夺走！ 他吐气开声，背后张开一双双骷髅羽翼，直接将盘绕周的无形剑气震碎，刹那间冲天而起，而后便看到了那枝条背后的‘真’。 ——一尊巨树周枝条叶片，尽如黑玉般凝就，树木之高，直与冰幻神山齐头并进，树披覆层层宝光，如丝绦般垂落而下，让盛瑞一眼望去，顿觉目眩神驰。 这莫非是一刻灵树修行有成？ 得有多高的天资，才能以草木之，将修为推进到如此程度？ 单是那神树散溢的恐怖气息，已经让盛瑞心尖微颤，几乎提不起丝毫战意，他转首看了眼下方追杀而来的室宿，眼光闪了闪，卷起一道魔风，冲向燕山阳与另一个同伴周三！ 这神树修为恐怖，纵然自己与燕山阳、周三联手，也只不过是拼个两败俱伤的下场，此时不如暂先退去，让室宿打头阵与那神树拼斗——反正这冰幻神山如室宿心尖上的一般，他肯定不愿意眼睁睁看着重宝被那神树所夺！ “走！”魔风呼啸，内中显出一张张露出各种表的面孔，此时齐齐嘶吼，将还在尝试祭炼冰幻神山的燕山阳与周三拉回现实。 二者闻言愣住，脸上明显露出不舍之色。 他们虽知有敌手横插战场之中，但并不知敌手有多强横，以为凭借己方三人的实力，能与敌人恶斗。 盛瑞见状，无有丝毫犹豫，桀桀怪笑道：“此时不走，一会儿想走可就走不了了！” 说完，黑风往远处呼啸而去！ 见此景，燕山阳与周三内心纵然有千般不舍，也只能暂时按捺下去，毕竟此次进攻，盛瑞才是绝对的主力，他们二者只是陪衬，若没有盛瑞相帮，莫说是夺去冰幻神山，就是能否在室宿的攻伐下撑住都是一回事。 更何况，眼下又有新的强敌加入。 两者各自驾驭剑光，追向盛瑞所化的那一股黑风。 —— 叶玄等众躲在暗处，看到燕山阳等众脱离战团，向远处飞去，他哪里不知，对方这是想要坐山观虎斗，逃出一段距离后，肯定要施展法门隐匿了形，重新在战场周围蛰伏下来，就如自己等人一般。 他自不肯顺遂燕山阳这一伙人的意愿，淡淡一笑，道：“哪几位愿去将燕山阳一众阻杀？若能将之抓住降服，那便更好不过。” “元清愿望。”叶玄话音刚落，应元清便第一个请战。 她当初落到被室宿追杀进寒泽深处的境地，便因着燕山阳对自己心怀歹意，对此人自然恶感满满。 “我亦愿往。”印天正见状，跟着开口。 他保留了从前记忆，对燕山阳、盛瑞一伙人的修为功法却是熟练无比，追杀燕山阳等人却是正合适。 一尊真境强者，再加上一位不垢境强者，联手对付燕山阳三人，从表面上看，似乎勉强，但若考虑到印天正本就是燕系势力中实力排在前列的存在，对燕山阳等人手段十分清楚的话，这场战事倒有的打。 叶玄也只犹豫了一瞬，便答应了二者的请战要求，向二人分别行礼，道：“一切便全靠二位了。” 应元清与印天正点了点头，各自驾驭剑光离去，追向燕山阳一行。 至此，叶玄边还剩下白长迎与胖虎，以及其始终深藏于袖中的叶白。 各方势力在战场之中交错，已经到了一个让室宿都有些看不懂，觉得无比混乱的地步，他冲上云霄，亦如盛瑞那般，见到了正全力炼化冰幻神山的林庄，心神震颤，自知与这神树不能相敌。 他已经看到燕山阳三人先后奔逃，被寒泽城内的强手半途阻截，如今加上自己，拢共三股势力围绕冰幻神山争战不休，与另外两股势力相比，自己独自一人，唯一的依仗便是真正掌握了冰幻神山之后，可以试着反杀。 但随着寒泽城挟裹一众强者降临此间，尤其是林庄一出手，室宿顿时知道自己大势已去，纵然此时能掌控冰幻神山，也不过是过一过手瘾，片刻后就得被那棵神树抢夺而去，并且，自己也将因这一时贪婪而失去命。 此时纵然内心有千般不愿，万般不舍，但该取舍时，也必须做出取舍！ 室宿深深地看了神树林庄一眼，形在半空中停顿瞬间，紧跟着骤然崩解作万千流光，皆往不同方向呼啸而去！ 那些崩散而去的流光，也在不久之后，敛去光华，隐入虚无之中。 室宿若决心遁逃，想要将之抓住，便没有那么容易。 但叶玄此时过来，乃是做了万全的准备，若不将室宿扼杀于摇篮之中，待到后他成为真境乃或元神境的强者，那对寒泽、对平安城而言，才是一场大麻烦！ “胖虎，去！” 叶玄向旁的胖虎打了个手势，胖虎立刻会意，形骤奔而出，跃至半空，刹那间化数百团雷光，向着四周蔓延开去！ 雷光并非漫无目的的蔓延，每一团雷光所去向之地，必然有室宿分化的一缕剑光！ 这种雷光追击之法，乃是胖虎天赋遁法雷火遁的一个变种，可将其自罡元气息变化作雷光，同时寄居自一丝灵，一旦追击到目光，当即爆裂开来，提醒本尊目标的行踪！ 随着雷光爆散，室宿分化的一缕缕剑光也尽皆显出行迹，不过剑光游走，即便被雷光团记录了气息，也依然无有停歇，依旧往远方奔逃。 叶玄见状，当即与林庄传讯一声，令之炼化完冰幻神山之后立刻跟来，而后自己便与白长迎各自驾驭剑光，直追室宿分化千百的剑光而去！ 方才局面还显得混乱无比的冰原，此时人去楼空，仅有林庄一个以枝条缠绕冰幻神山，口吐熊熊神火，将那冰幻神山祭炼得愈发晶莹剔透，最终完全透明，隐入虚无之中！ 冰幻神山正式炼成！ 【提示】：如果觉得此文不错，请推荐给更多小伙伴吧！分享也是一种享受。 第四百三十三章 分兵 呼！ 天地之间，无数寒元气汇集而来，又被冰幻神山四周盘绕的道道光柱炼去内中寒，只留精纯元气，随同光柱一道，汇集入冰幻神山之内。 它在虚空之中若隐若现，最终光芒完全内敛，高愈百丈的冰幻神山化作一方印玺大小的小山，落入了化为人形的林庄手里。 把这桩法宝祭炼完成的刹那，林庄已知其品佚以及全部功用！ 此山乃四品上的品佚，但威能与三品下位的法宝已经不相上下。 它能隐能现，可大可小。 大时重逾千钧，轰然砸落，便是真境的强者也抵挡不住； 小时又轻若无物，隐在掌心，无人可以察觉。 其能溢发一千零八道有无形剑光，每一道剑光皆锋锐无匹，也不知室宿用了什么法子，使得这每一道剑光皆有夺人精血之作用，一旦被其斩伤或是斩杀，自精元乃或修为必然减损，而剑光则得到补充，不断壮大。 一千零八道剑光不断壮大，就可反哺冰幻神山本尊，使其品佚更上层楼。 同时，冰幻神山之内，乃蕴有一杀阵，号称无生杀阵，直接将此山坐落于一地，杀阵自成，被困于杀阵之中的修者必受由千八剑光组成的三十六个纯剑魔围攻，直至陨杀阵之内。 冰幻神山的效用大抵便是这几种，不过通过各种组合，善加利用，却能演化出繁多功用，非是一般法宝可比。 林庄收下法宝，虽然也颇喜这宝物，不过祂心中清楚，自己不能真的将这宝贝据为己用，否则与应元清必生龃龉——毕竟主公将宝物先许给了她，她推辞不受，将此宝反赠给主公。 说到底，此宝自己只是暂时使用，待到事成之后，还要将此宝归还。 此次一场大战下来，收获种种宝贝必然数不胜数，届时主公论功行赏，必然有自己的一份分润，如此一来，有没有这冰幻神山便没有那么重要了。 林庄搜罗叶玄等人的气息，确定方位之后，便直追而去。 祂首要驰援的目标，自然是主公叶玄。 至于应元清那边，就是再冒出来一个真境强者，她与印天正也能从容而退，不受损伤，与之相比，追击室宿的主公遭遇变数的可能反而更大。 室宿的危险，就连林庄都隐约忌惮。 —— 数道剑光穿梭于虚空之间，团团雷光爆裂开来，不断耀亮出一道道剑影。 寒风呼啸，剑光与雷光一时之间越过茫茫雪原，穿梭了近千里远。 终于，那一缕缕剑影似乎再也不耐烦被雷光耀亮自，显化形体，忽然齐刷刷显化而出，集聚成了室宿的形影。 他目光扫视四周，最终盯住朝自己奔腾而来的叶玄与白长迎，以及那雷光集聚下，显出形体的祸斗巨犬。 “我本想脱离战团，不再涉足此事，你却苦苦相bī)。 看来只有与你打一场了！”室宿放下话来，气息越发深沉，杀意流转，仿佛如一柄出鞘利刃，悬在了叶玄等人的颈间。 转瞬间，室宿的形骤然化无。 那股锁定叶玄几人的杀机也旋即消失，仿佛从未出现过。 但叶玄清楚，室宿并没有就此离去——自己带着胖虎、白长迎故意不计后果，一路追踪至此，就是为了引室宿出手。 室宿乃是积年老魔，想来游走苦地这般多年，依仗有无形剑诀，从来都是他算计别人的份，别人哪可能算计到他？ 如今却被叶玄一行引入局中，丢盔弃甲，实力折损不说，更把他呕心沥血，耗费无数珍材炼制的冰幻神山也侵夺了去，这种况之下，室宿焉能不怀恨在心，焉能不想办法找会场子，甚至夺回他的冰幻神山？ 他必然会想方设法地寻找机会。 而叶玄不计后果地追踪，脱离林庄近千里远，林庄一时之间驰远不及，就恰巧给了室宿这个机会。 所以室宿方才所言，只是场面话而已。 他内心真实所想，是觉得眼下这个机会，自己不能放手，他一定要趁机挟持住叶玄，倒过来bī)迫那神树林庄就范，不仅要夺回冰幻神山，更要借此，行蛇吞象之事！ 叮！ 一声细微的声音乍然响起，白长迎内心霎时间警铃大作，立刻运使飞剑，化出道道剑光，护持周。 恰在此时，室宿的影在他背后浮现，一抹在有无之间转化的剑光于指尖缭绕。 “死来！”见到室宿影，白长迎心头一震，旋即出剑直取室宿眉心，剑光毫无阻滞地贯穿了室宿的眉心，令他的影顷刻间土崩瓦解。 分光化影，幻形法门！ 白长迎立时知道自己被骗，心中紧张之感更甚，转首便向叶玄那边看去，只见叶玄后陡然出现了室宿的真实形体，有无形剑瞬间穿过虚空，直抵叶玄后心！ 远方，胖虎正化作一团暴烈雷光，疯狂冲袭而至。 可是不论白长迎还是胖虎，他们与叶玄之间的距离，都没有室宿与叶玄离得更近。 而有无形剑光正式一等一的速度奇快的飞剑！ “死来！”室宿狞笑一声，长剑直取叶玄后心。 他出手瞬间已经仔细计算过，倘若自己暴起向白长迎出手，纵然能一击令之受重伤，自己也将没有后继之力，最终仍免不了黯然溃败的下场。 而被叶玄一路追杀至此，他暗暗观察，发现了叶玄上的一点端倪。 这个所谓寒泽城城主，很可能是个银样镴枪头，其所cāo)纵的几口飞剑品佚，连作为随从的白长迎飞剑品佚还不如，再联系从前自己观察寒泽城时，只见过几个炼罡境的异种，不垢境的修者却是一个都未见到！ 由此可见，这位寒泽城城主修为也高明不到哪里去。 所以，眼下对叶玄出手，便成了室宿唯一的机会，倘能制服对方，自己尚且有翻转乾坤的机会，然若自己预估出错，那便万事皆休！ 而室宿觉得，自己预估出错的可能，不足三成。 有七成可能是预估正确，既然如此，已足够他来豪赌一次！ 【提示】：如果觉得此文不错，请推荐给更多小伙伴吧！分享也是一种享受。 第四百三十四章 命陨 叮！ 一个极细微的声音在叶玄背后响起，刺骨的寒意随之而来！ 纵然叶玄料定室宿会专门过来刺杀自己，所以做好了种种准备，然而眼下剑光临体，心中依旧翻覆起了惊涛骇浪！ 室宿这一剑的威能，恐怕连真境强者都不敢缨其锋芒！ 他这一剑出尽了全力，必是存了不成功，便成仁的念头。 可惜了…… 叶玄心中一定，旋即调动分运转体内森寒罡元，应和着寒泽的寒元气，与背后结出了一层罡元冰甲。 从一开始，叶玄便在以分显于人前，本尊则寄居于分的泥丸宫内，若非如此，室宿一剑杀来，他估计自己连出手反应的机会都没有！ 罡元冰甲只抵挡了室宿的飞剑刹那，便分崩离析。 而叶玄夺得这个机会，已经驾驭大五行神煞剑化出五道剑光，不断在周盘旋，又抵住了室宿一个呼吸的时间！ 前有罡元冰甲抵抗，后有大五行神煞剑格挡，两个呼吸的时间，于常人而言，实在难以做任何事，但对叶玄这等层次的修者而言，却是可以翻转乾坤的机会！ 室宿亦明白，叶玄这是在为自己争取机会。 他自不肯就这样让自己的胜机流逝，再度分化为五道光影，从各个方向向叶玄刺出了一剑！ 似万剑朝宗，一剑搅动天地元气，使山河黯然失色！ 叶玄的心神都被室宿这集聚一修为与决胜意志的一剑牵引，差一点便要命丧剑下！ 危急关头，一声龙啸从叶玄袖筒里迸发而出，旋即有明黄光芒暴烈开来—— 黄光之中，水汽氤氲，隐现只鳞片爪！ 室宿自问可以斩杀真境强者的一剑，便斩落在了明黄鳞甲之上，紧跟着元气所化的剑光纷纷崩解，天地元气在这瞬间也被抽空！ “这是……真龙？！”下一瞬间，室宿便看到了从那滚滚云气里浮现出的叶白头颅，登时确定自己见到了怎样一尊存在，心神震骇之下，忍不住惊叫出声！ 他料想过叶玄手中可能握有其他底牌，并且针对这些可能的底牌做了隐秘的准备，但哪里能想到，叶玄最大的撒手锏，竟然是一头真龙？ 莫说在苦地，便是在外界，数千百年来，谁曾看到过一头真龙？ 这头黄龙溢发的滚滚云气铺散在室宿的脸上，带给他阵阵寒意，让他知道，这景绝不是自己的幻觉，而是真实存在！ 室宿纵然积年老魔，见识过不少大凶险与匪夷所思的事物，但眼下直面一头真龙，仍让他从心底感到畏惧，从前的种种见识，眼下也全都付诸东流，没有为他提供一点帮助。 他如深陷泥沼一般，呆立原地，不敢动作。 而作为他的对手，叶玄却深知，自己养有真龙的秘密决不能被外人所知，不用他指示什么，叶白已经一爪罩来，抓住室宿的躯，瞬间握碎他的各种护法宝以及，连其灵都被云气冻成冰雕，被轻轻拍成粉碎！ 积年老魔，杀人无算，城府深沉的室宿，如此轻易地殒命当场！ 白长迎本以为此次狙击室宿，将是一场胜负参半的战斗，甚至己方胜算都不知有没有五成，眼下这个结果实在大大出乎了他的意料。 比结果更加出乎他意料的，便是那头在天际翱翔，放声长啸的黄龙叶白了！ 真龙？！ 白长迎的所有念头俱化作这两个字眼，除此之外，再没有别的任何想法。 “下来！快下来！”看到撒欢似的在天际飞腾的叶白，叶玄急得跳脚，连声呵斥，令之快点回来。 现下局势未明，尚且不知道别的地方况如何了，是否还有其他隐藏的敌人，放任叶白撒欢，万一被别人看到了怎么办？ 在叶玄的连声呵斥之下，叶白悻悻地啸叫了几声，终究不敢违抗父亲的命令，盘旋而下，化作一条小蛇，再次钻进了叶玄的袖筒里。 这么一头真龙，竟被主公如训孩子一般训斥，最后还真乖乖地听了他的话，回到主公袖子里去？ 传说之中，真龙皆是桀骜难驯、类比神明的一种生灵，而今仙人为了在自己脸上贴金，便常常放出各种驾龙而行的奇闻典故，然而真实况是天下驾蛟龙者多，驾真龙者却是一个都没有！ 所以，主公这是什么况？ 他与那头真龙究竟是什么关系？ 白长迎脑子里满是这样的疑问，不知不觉靠近了叶玄，眼睛直往叶玄的袖筒里看。 “只是一条小龙而已。”叶玄这个秘密隐藏得太深，骤然放出，属下们一时之间接受不能却也正常，所以白长迎这副反应，在叶玄看来也是有可原，他笑了笑，逐渐整肃神色，道，“此事你知道就好，不要在外面乱传，若违命令，我决不轻饶。” 在白长迎的印象中，这还是主公第一次用如此严肃的神色与自己说话，他心头顿时一凛，立刻收回了目光，不敢再做任何僭越的举动，躬应声道：“是！” 叶玄随即令胖虎将室宿散落各地的法宝囊，飞剑、法宝碎片等等物什一一捡拾回来，自己先收了起来，为免白长迎误会，又道：“此间事了之后，我自会论功行赏，此次得来的战利品都不会少了你们各自的分润。” “多谢主公。”白长迎暗忖自己此战之中几乎没出什么力，但也不敢违逆主公心意，心中对叶玄越发感激起来。 “去看看应姑娘他们那边况如何了。”叶玄与白长迎交代一声，三者便驾驭剑光，同往一个方向而去。 在他们后，一团暗红色的火光由远及近，轰然而来。 火光未至，其声已至：“上古幽都隐秘，今将由我手重现天！” 幽都？ 叶玄听到这个词汇，霎时精神紧绷，驾驭大五行神煞剑骤然调转方向—— 白长迎因着在室宿一战中，未有及时反映，害主公涉险之事，一直心有不安，方才一直精神紧绷，小心警戒各处，当下骤然听到那一个宏大雷音，瞬间反应过来，剑光直取暗红火团！ 【提示】：如果觉得此文不错，请推荐给更多小伙伴吧！分享也是一种享受。 第四百三十五章 骑虎难下 幽都隐秘？ 当叶玄听到这四个字眼之时，内心剧震，立刻意识到自己身上的某些秘密，已经被人所探知到。 他的一众下属神明里，除却云斋与罗睺大石以外，其他几个的官职前皆有‘幽都’二字，这表明龙鸟印玺正在从根子上蚕食‘黄泉’与‘古代幽都’的权柄，一步步将本该二者统辖的范围，纳入到叶玄的掌控之下。 那么，是哪个邪神发现了自己手握幽都权柄？ 祂所发现的幽都隐秘，是古代幽都隐秘，还是直指向我的所谓幽都隐秘？ 叶玄心念电转之际，白长迎已经操纵飞剑迎向那团直冲而来的暗红火团，火光缭绕，迸发出无尽血气狼烟，内中隐约可见一道人影端坐。 待到白长迎一剑迎上，那道人影猛然站立起来，显出了实形——牛首人身，身披一身紫铜盔甲，手提巨斧。 祂一双赤目盯住白长迎直袭而来的剑光，扬首哞叫：“蜉蝣撼大树，真不自量力！” 话声如雷震，说话间，手中巨斧已经重重劈在裹挟着白长迎的那道剑光之上！ 轰！ 只见万千道光芒崩解，白长迎那道飞剑竟直接被轰成了无数元气碎片，消解于天地之间。 他本人的身影更是直接倒飞了出去，在虚空中连翻几个跟头，眼看着就要坠落在地，才终于止住颓势，操纵了一桩莲蓬状的法宝托举起自己，堪堪停在半空之中。 白长迎的气息登时萎靡下去——这种萎靡一因其受到了牛首人身存在的巨斧重创，加上本命飞剑直接毁碎，受了重伤，二来是那牛首人身存在怀有某种诡异法门，可以通过接触，直接侵夺他人的精元！ “主公小心！此贼怀有某种秘法，可以直接侵夺他人精元！”眼看着牛首人身存在冲向叶玄，白长迎勉力提起精神，立刻向叶玄提醒。 方才牛首人身存在迎头一击，让他战力崩溃，短时间内基本上已是废人一个。 一言提醒过后，他就立刻盘腿坐在莲蓬上，吞服丹药，开始掐印恢复伤势。 连自己都未是那牛首人身存在一合之敌，主公面临的局面必然更加艰难，现在自己能抓紧时间多恢复一分战力，之后便能起一分作用！ 然而，牛首人身存在似有监听传音入密之能，竟听到了白长迎同叶玄的密语，祂眯着眼睛，冷哼出声：“聒噪！” 说话间，把手中巨斧一掷—— 那巨斧挟裹滚滚火光，在半空中翻腾着，狠狠砸向了白长迎！ 牛首人身存在竟毫不顾忌就在自己当面的叶玄，在叶玄面前，要斩杀掉他的一个下属！ 巨斧飞掷，如流星坠落，稍纵即逝！ 牛首人身存在趁此时逼压向叶玄，豪悍气势一展无余！ 然而在这牛首存在接近叶玄的时候，其溢发出来的真炁便被龙鸟印玺所摄，正是神明之属，八品的十阴帅之一‘牛头阴帅’！ 一个八品神明，纵然积年修炼，不断积累，修为也决然不会超过真身之境，这是品佚对其的限制！ 更何况这是在苦地，牛头阴帅自身必然也受困于某种局面，迫切需要幽都的力量来打开自身的限制——叶玄亦骤然想起，当时自己救走孟姜之时，便曾与一个牛头凶魔交过手！ 如此，种种线索串联起来，让叶玄猜测到了一点：这牛头阴帅出自黑魔国，且其身上披覆的这套紫铜铠甲，应是殷牛的牛头黑山所化。 说到底，这牛头阴帅也不过是应身降临而已！ 其状态并不是完美无缺！ 当下要在我面前，直接杀掉白长迎，是为了展现某种姿态，好从气势上压服于我？ 转瞬之间，叶玄已将此中关节想个明白——既然如此，对方对我个人的实力想必也不太明了，否则用这种手段试探。 他心中顿有定计，自龙鸟印玺之中释放出一缕太霄金行龙炁，拟化入万化玄变法之中，自身气息顿时变得深沉而又磅礴，似乎蕴含着雷霆威严，气势在一瞬间拔高了数个层次，对仅仅只有八品的牛头形成位格压制！ 恐怖气息刹那间溢发开去，朝叶玄逼压而来的牛首存在脚步登时出现刹那的迟滞，面上有惊疑之色一闪而过：当时殷无是言说，那位涉及幽都的存在曾在祂窥伺之时，仅仅以气息便令祂神识受创。我原对此并不相信，只当殷无是谨慎过了头。 而今观察此人，方才还一副气息极羸弱的样子，怎地转瞬间就转化成了另一幅样子？ 纵然是障眼法，唬人的玩意，也断然做不了如此逼真，在我神目注视之下，竟也无有丝毫破绽！ 牛头阴帅心念电转只在瞬间，但脚步终归出现了停顿。 祂这一停顿，立刻被叶玄察知到其内中虚弱的本质，面露冷笑，向白长迎甩手祭出五道大五行神煞剑！ 五色斑斓的一套飞剑呼啸而出，贯穿长空，下一瞬间便已将牛头阴帅掷向白长迎的那一柄大斧围住，紧跟着，五道飞剑之上溢发神秘气息，联合成阵，竟真的止住了那柄大斧的冲袭之势，堪堪在白长迎面前一丈范围悬停。 大斧被牛头阴帅神元浸润，且是紫铜魔山分化出去的一块碎片，灵性极强，自身品佚比大五行神煞剑也高出些许，然而饶是如此，任凭它在五道飞剑形成的阵势之中如何挣扎，左冲右突，却都休想突破五道飞剑的封锁，真个似永远都要被禁锢在其中了一般！ 就连牛头阴帅注目那五道飞剑连成的阵势，也觉得自己若贸然插手其中，说不定会落得如法宝大斧一样的下场！ 这种揣测让他更加心惊肉跳，看向叶玄的眼光也与之前不一样。 莫非自己碰上的这位，便是那位隐于幽都之后的强横存在？ 牛头阴帅降临寒泽，全然没有考虑后果，只想着能探究幽都隐秘，获得超越苦境，再塑神躯的机会。 祂抓住白长迎的气息，一门心思追将过来，更未想到，自己会落入一个两难境地。 而今，却是骑虎难下了！ 第四百三十六章 天视地听 “你不过是一个小小的八品神明，竟也觉得能截杀我的下属，是什么让你产生了这等幻觉？”牛头阴帅骑虎难下，叶玄同样也是左右为难。 纵然这尊神明品佚只有八品，但观其气息，看其掌握的法宝也知其必然是直接以殷牛之身赶来至此。 殷牛何等修为？ 真身境强者！ 若是不垢境修者，纵然白长迎受伤，叶玄与胖虎联手，还有很大赢面，但面对一个降神的真身境强者，二者纵然联手，赢面却也几乎没有。 即便放出叶白，也能再一次取得胜利——但这是关头才亮出来的撒手锏，当下施展出来，固然能斩杀殷牛这具躯壳，但内中的牛头阴帅会这么容易就死？以叶玄几次对付神明的经历来看，此事可能性极低。 届时，只要给牛头阴帅丝毫喘息之机，祂就能向外界传递自己掌握有真龙的消息，届时自己必成众矢之的，平安城、寒泽城、转生殿都要在这股大浪潮中岌岌可危！ 所以，现下得作出一个姿态，威压牛头阴帅，使之不敢与自己正面相对，能不战而屈人之兵就再好不过。 牛头阴帅听闻叶玄所言，心下更是惊骇。 我并未展露自己虚像，他缘何能知我的阴神品佚？ 缘何愈接近他，我愈能从他身上感应到一种对我天然压制的气息？ 牛头阴帅神思不定，已经相信，眼前之人其实就是那尊幽都神秘存在，或者是神秘存在的一个化身。 祂哪里知道，所谓幽都神秘存在从一开始就不存在，只是殷无是自以为是的一个幻影而已，而叶玄才是那‘神秘存在’的本真，神秘存在只是他的一个‘化身’。 都怪马面那几个蠢货弟子，竟未将情况探明，惹出了这么一尊存在出来！ 我若知这尊存在当下就在寒泽城，怎还会来此地探秘！ 牛头阴帅脑中一团浆糊，望向叶玄的身影，越发能看到对方背后恐怖的阴影，然在这越来越重的压力下，他陡然开口，却是另一种态度：“废话不要多说，你敢蔑视某，便与某手底下见真章吧！” 一言毕，牛头阴帅驾驭一团火云，竟真个冲向了叶玄！ 此非祂之本意，但祂此时仿佛不能控制神智，无法将本意传递出来。 性灵之中，仿佛有另一个诡异存在，扭曲了他的意志，让他张口便说出暴烈至极的言语，行动也是疯狂蛮悍，无所畏惧！ 罢了！ 叶玄见此情景，把心一横，已随时准备在牛头阴帅抵近之时，放出叶白，直接将之吞吃！ 此之后再仔细检查，把他的神道性灵与权柄都揪出来，令此事无法走漏出去一丝风声！ 牛头阴帅沐浴在火光之中，身形不断拔高，转眼之间，已成一个十丈巨灵，祂的战斧被叶玄的阵字印所困，无法脱离，索性再从紫铜盔甲上化现出一柄巨斧来，以开天辟地之姿，向着叶玄一斧劈下！ 轰隆！ 斧刃未至，天地却在震颤，元气涌动，发出闷雷般的轰响！ 受此强悍气势所激，叶玄当场就要放出叶白。 叶白刚刚刚他袖口里冒出头—— 一个声音由远及近，比那个声音更近的，是一根根黑玉般的枝条贯穿长空，纷纷卷住巨斧，将之直接甩到了一旁！ 轰！ 巨斧砸在虚空上，仍不断发出轰响！ “八品神明，也敢在我主公面前放肆！” 一尊巨树横跨虚空而来，散溢磅礴神元，道道神辉垂落而下，洗练自身，使自身显得愈发光亮剔透！ 那神树树干之上，浮现出了林庄的面孔，盯住被连同巨斧一并甩到远处的牛头阴帅：“死来！” 枝条又如潮水般向着牛头阴帅冲刷过去，而在无数根枝条里，还隐藏着一道大杀器——冰幻神山！ “神明…… 神明！”牛头阴帅原本还存留有神智的眼睛，此刻完被暴虐取代，祂的本性彻底沉寂，意志直接被一股诡异力量占据，此刻望向林庄‘健康而饱满’的神躯，竟有止不住的垂涎之意。 祂扬首嘶吼，身上紫铜魔山所化的盔甲片片炸裂，盔甲之下，浮现出一具同样健硕的身躯，只不过此时这副身躯上布满了一道道裂缝，裂缝之中，正不断生长出一只只含有无尽恶意的眼睛！ 随着那些眼睛生长，林庄企图在祂身上种下自己神元的计划，也就此落空！ 数百只眼睛齐齐盯住了林庄，这一刻，林庄仿佛觉得自身意志要被一种‘阴影’覆盖，即将迎来无尽的沉沦！ 滔滔神元逆流而上，冲刷林庄自身，让他在顷刻间洗去了那种诡异的感觉，祂瞬间反应过来，饶是如此，心下也是一阵惊骇：八品的牛头阴帅，怎会具有这般诡异的神通能力？ 不对！ 这牛头阴帅的状态不对！ 祂如今明显已失，被另一尊诡秘存在操纵了性灵，其周身遍发的那些眼睛，是背后那尊诡秘存在的神通！ 林庄一念及此，立刻力催动冰幻神山。 冰幻神山自无数枝条中脱颖而出，悬于虚空上，骤然迸发出千百道无形剑光，形成一道剑刃龙卷，向如今的牛头阴帅吹刮而去！ 无数黑玉枝条漫溢神元，尽数灌注入那道剑光龙卷之中，使其瞬间膨胀了数倍，一个胡璇过来，漫天寒性元气尽被席卷，原本无色无形的剑气龙卷，此刻骤然化作灰白寒气所凝的大龙卷，直接将牛头阴帅席卷在了其中！ 呼呼呼呼！ 剑光扯动风声，在天地间呜叫！ 如海啸般的声响里，却传出一个更加惨烈，更加怨毒的声音：“休想阻我！天视地听！” 随着那惨烈声音乍响，剑刃龙卷竟逐渐停止了旋转，伴随着一声炸雷般的声响，无数无形剑光纷纷而散，在漫天飘飞的剑光与寒气里，突兀浮现了一双巨大的眼睛。 那双眼睛悬于虚空之中，被血色充塞，透露出无尽的疯狂与混乱，它未有理会就在自己跟前的冰幻神山，以及正在迫近的林庄，两颗眼珠忽忽转动，把目光骤然间投向了叶玄！ 一种混乱、诡异的气息潮水般覆压上了叶玄的躯壳！ 第四百三十七章 三大势力 叶玄感觉自身仿佛沉坠入泥沼之中一般，七窍五感皆被污泥充塞，难以感知到外界的任何变化。 同时，那股气息亦在不断尝试突破叶玄体表防御，穿透入他的四肢百骸之内。 叶玄心中凛然，运转‘皆’字大手印，调集体内真元全乎自身，浑然圆融，内成一体，不断与那股气息斗争，抵抗其之入侵。 如此这般，不知过了多久，那股诡异的气息悄然裂开了一道缝隙，像是黑暗里浮现出了一抹光辉，穿过那道缝隙，叶玄得以窥见外界的情况。 被牛头阴帅寄居的殷牛身躯已经彻底炸裂开来，化作一团血烟。 那血烟重新凝聚成了牛头阴帅的模样，祂此时似乎恢复了清明，望向悬于半空中的那双血目，牛眼里亦满是惊恐； 另一方，林庄已经出手冲击那双血目，正因祂的出手，包裹叶玄周身的诡异气息才得以裂开一道缝隙，让叶玄获得一丝喘息之机，自身不至于被那诡异气息侵占。 冰幻神山在高空之中膨胀作百丈大，千百剑光在林庄的意志推动下，不断汇合分化，演化出一条剑光长龙，不断穿凿冲击那双血目，血目亦不断收摄周遭元气寒潮，抵御林庄的冲击。 它眼下并不是完整降临，而且其之状态比牛头阴帅更显堕落疯狂，相对比晋升七品的林庄而言，其虽能逞一时之勇，但在林庄反应过来之后，便决然没有丝毫生机。 将这双血目碾碎，使叶玄脱离被诡异气息控制的状态，只是时间问题。 叶玄开始思考另一个问题：牛头阴帅为何会被这血目寄居，血目又源出何地？ 看牛头阴帅望向那血目的神色，其对血目似乎也颇有了解，面上除了恐惧之外，竟还隐约有一丝敬畏？ 牛头阴帅寄居了殷牛的躯壳，祂自身想必与殷牛背后的势力关联甚深，而殷牛背后势力，是黑魔国内的一股势力。 当时印正演化宝镜，内中亦有一尊僧饶虚像，印正背后的燕系势力同样在黑魔国举足轻重。 由印正对盘蛟山殷牛一伙出手来看，燕系势力同殷系势力必然是水火不容，视同仇寇。 而今已知殷系势力背后有牛头阴帅，燕系势力背后那个僧人，很可能是地藏王菩萨在黑魔国的一个化身之一，那么黑魔君宰背后，是否又有神明支撑？ 不然他如何能在这两大神明的相持中，保持住自身的地位？ 苦地早有传言，黑魔君宰神智常有疯狂，性灵迷乱，须得借助见性石髓果这种剧毒之药来维持自身神智的清明。 ——他是否就是因为被这血目代表的神明控制着，因着神明状态本身不对，也导致了自身的诡异状态？ 叶玄越想越觉得事实可能就是如此。 至于牛头阴帅为何会被血目神明所寄居，控制，叶玄无论如何都想不明白了，此中牵扯诸多，却已不是能让他一时半会儿之间就可以搞清楚的。 如今，自己已被黑魔国三方势力发现。 血目神明，牛头阴帅，地藏王菩萨…… 叶玄骤然生出一种危机临身，大祸临头的感觉，他立刻运转诸大手印，想要尽快破除诡异气息对自身的包裹，脱离此间，快速结束战斗之后，回返寒泽城，同时向平安居与转生殿发去消息，令他们尽快派强者过来。 可以预见，三股势力皆发现了自己，祂们还都视自己为唐僧肉一般的存在，如此一来，接下来各方免不了要争夺自己，为此展开一场龙争虎斗。 何能在这场大混乱中保全自身？ 唯以一力降十会！ 在叶玄不断催动手印，炼化诡异气息，将之转入斗字印镇压，不停薅羊毛的时候，应元清和印正也解决了与盛瑞那边的战斗，燕山阳盛瑞等三者竟全被应元清他们降服镇压，此时亦赶来支援叶玄。 林庄同血目搏斗，放出冰幻神山，打得那血目浮现道道裂缝，行将烟消云散。 应元清与印正则困住了牛头阴帅，两者联手，也能压住一头神明，但牛头阴帅观察局势，眼看血目即将被打碎，没了血目的牵制，林庄亦要在不久后加入自己这边的战局，祂把心一横，索性令塑化自己神躯的血烟骤然炸裂开来。 血光爆散，冲起一道滚滚狼烟。 从那狼烟之中，牛头阴帅的性灵包裹着自身的权柄，呼啸而过，速度极快，似是受了某种牵引，竟然连应元清印正都追之不及！ 另一边，林庄操纵冰幻神山的剑光，转化成一个环形，疾扫过那已经布满裂缝的血目，只听一声轰响之后，血目在半空中骤然崩解开来！ 与此同时，叶玄陡然觉得包裹自身的诡异气息迅速退散，但是，一个阴测测的声音却在他耳边响起：“吾记住你了……” 这个声音满含无尽的恶意，让叶玄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是以，在一众下属围拢过来之后，他都还沉浸在那个声音蕴含的恶意里面。 “主公。”林庄见此，有些担忧叶玄的情况，开口询问了一声，也正好把叶玄从那股恶意里捞了出来。 叶玄回过神，浑身已是冷汗涔涔，抬眼看到一众望着自己的关切目光，被众人团团围着，他心里那股忧惧感才暂时消褪些许，摇头道：“我没事。” 接着，转而看向应元清与印正：“你们都还安好吧？” 印正郑重点头：“一切安好，已将三个贼首抓住，等候主公发落！” 应元清看向远方，有些心不在焉地点零头。 “此事先不着急，我们先回去寒泽城，再过不久，簇恐怕要有大事发生。”叶玄忧心忡忡，带领众人，就要驾驭剑光离开。 应元清却在此时伸手，指向远方空，道：“道兄不需将那个东西收回来吗？” “嗯？”叶玄闻言一愣，顺着应元清手指的方向，看到了被阵字印包围的那一紫铜碎片。 紫铜魔山已经在血目降临之时，完全毁碎，阵字印包裹的大斧失去了神元加持，也就变成了一块碎片。 第四百三十八章 解释 看到那被阵字印包围的大斧，叶玄微微一愣，旋即心里咯噔一声：遭了！ 应元清此前饱受阵字印的折磨，对阵字印的气息无比熟悉，眼下再看到此此景，焉能不会反应过来，自己就是当初在她灵上布下烙印的那人？ 叶玄一阵心虚，此时想要抵赖却也不能。 他抬头便撞向应元清看向自己的幽幽目光，有些尴尬地笑了笑，道：“我这便取回。” 伸头是一刀，缩头也是一刀。 叶玄近些时为了向应元清隐瞒事实，也是耗尽心力，每次面对应元清总感觉良心有亏，眼下终于不用伪装，心里反而松了一口气。 他正好可以借此机会将事与应元清解释清楚，便驾驭剑光，自去解开了阵字印，轻而易举地掠取了那块紫铜魔山的碎片，收入法宝囊中。 之后与众人招呼一番，即赶回寒泽城。 这一番大战，兔起鹊落，因着叶玄提前布置，没有出现太凶险的状况，一众下属里，除却白长迎运气不好，受了重伤之外，其他人基本上都只是受了点轻伤，两三调养便能恢复自。 回到寒泽城后，叶玄令林庄把抓捕过来的盛瑞等三人关押入大狱，好生审问，取更多黑魔国燕系势力的报，同时尽量将三人如印天正一般，转化为自家的先锋战力。 之后他又分别向平安城与转生发去消息，除却需要留守看顾两地的人，其余强手尽数往寒泽城调拨，以应对接下来来自黑魔国的冲击。 消息发出之后，叶玄心里的紧张感总算减少了些许。 到了此时，他才有机会仔细思考，如何与应元清修补弥合关系，挽留住这位不垢境的修者？ 应元清此时脱离寒泽城，黑魔国的攻击必然随之而来，她形单影只，只怕抵御不住黑魔国两股势力的交击。 思索良久，叶玄决定，还是将事如实相告。 毕竟当时搬运黑铁之山时，也是应元清首先找上门来邀战，整件事里，叶玄所做错的事只有隐瞒了自己就是当初黑铁之山上，为之种下烙印的那人。 他思虑已定，踌躇着将要动之时，金偙前来禀告：“主公，应姑娘前来辞行了。” 辞行？ 叶玄心中一紧，紧跟着就反应了过来。 她若真是要走，此时只怕早就收拾好包裹，悄然而去了，这寒泽城对内又不设防，周围巡逻的士卒必也不敢阻拦她。 此时却主动来向自己辞行，该是一直在等自己的解释，却一直都等不来，索以辞行来向自己bī)宫？ 叶玄的脑袋终于开窍了一回，他也不用金偙再去向应元清传话，直接走出了屋室，门外正站着应元清。 “应姑娘。”叶玄望着她，忽然之间，准备好的言语不知该如何吐露，踌躇半晌，才道，“请进来说吧。” 应元清没有答话，跟着他走进了屋室。 “我此次前来，是来向城主辞行的。”进了屋室之后，应元清直接便道。 言语间也是生分无比，对叶玄却是连道兄都不称呼了。 叶玄心中苦笑，连连摇头，道：“应姑娘，此事之中，你我之间有颇多误解，我一直在寻机会与你解释，却一直未能找到机会。 你当时既看到了我催使阵字印，索我便将事实一并告知于你，你且稍安勿躁可好？” 应元清神色稍霁，点了点头：“好。” 她心中其实也知，此事从头到尾，自己其实并不占理。 当初也是受了燕山阳与危宿的蛊惑，自己才要出手半途拦截叶玄，对方当时与自己并不认识，施展手段bī)退自己，却也再正常不过。 只是她心里过不去这个坎，觉得自己仿佛受了莫大的欺骗一样，当下听到叶玄温言劝说，心气便顺畅了许多。 只要他肯向自己解释，不会一直欺瞒自己，把自己当做傻子一样，那么事就此过去也好。 之后，叶玄便将此事一五一十地告知了应元清，末了道：“当时况危急，应姑娘被室宿所迫，已经走投无路。我当时若展露份，让你知晓我是当初在你灵种下烙印之人，只怕你调头就走，更可能被室宿所伤。 所以当时向你隐瞒份，也是无奈。 后来我每同你疗伤，其实有许多机会可将此事于你解释清楚，但又怕你负气出走，所以一直未有明示。 犹豫踌躇之下，直到今时，才终于能将此事与你说个清楚。” 他为何会犹豫踌躇，不敢将此事明示？ 难道是怕我得知事实真相之后，真的离开？ 应元清听着叶玄所言，思绪却转到了别的地方，心里涌起一阵异样滋味，正自神思不属时，忽然听到叶玄的声音：“应姑娘？” “啊！”应元清反应过来，迎着叶玄真挚的目光，心中更是滚烫，俏脸通红，“怎么了？” “我已将事一五一十皆与姑娘解释清楚，绝无隐瞒，应姑娘此时是何心意？可还要走？”这是当下叶玄最为关心的问题，毕竟出了寒泽城，应元清就极有可能遭遇不测。 所以不论如何，哪怕是明着锢，也要把她留在这里。 不过看应元清的神色，大概是不会再走了。 她螓首微低，闻言吞吞吐吐道：“我、我想想再说！” 说完之后，不给叶玄任何反应的机会，自顾自地走出了屋室。 叶玄跟着追出去，却见她折返回了自己的居所，并没有就此离开寒泽，如此，他才彻底放下心来，长吐出一口气。 一直守在门外的金偙，看到应姑娘脸上飞起的红云，又见叶玄追出屋室，长吐一口气的样子，忽然间就想到了什么，望向叶玄的神色变得意味莫名起来。 “看什么？”叶玄转过头来，面对金偙的神色，有些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便问了一句。 “没什么，没什么。”话虽是如此说，但金偙的神色却越发让叶玄迷糊了。 叶玄也不好与金偙计较，转回了屋室，继续向平安城与转生发去讯息，筹谋接下来的大事去也。 【提示】：如果觉得此文不错，请推荐给更多小伙伴吧！分享也是一种享受。 第四百三十九章 平等王 黑魔国，殷无是洞府之内。 牛头帅显化而成的虚像已经十分单薄，祂望着对面的殷无是，开口说话，喋喋不休地交代：“此时在寒泽之中的那位，应该就是你当时所遇到的那位隐秘存在，修为十分强横，我们两兄弟实力羸弱，能不与他生冲突，便尽量不要生出冲突！ 谛听已经出手，只怕君宰再过不久就要苏醒了，届时燕行云与君宰之间，必然有一场恶战，但亦得小心，二者在暗中联手——祂们从前便联手对付地府，而今未必不会重修旧好！ 之后得拜托你一个在此中左右辗转，切记，不要做第一个出头的那个！” 牛头帅所言大多是自己在寒泽所见，对殷无是没有一丝隐瞒，显然是真的将对方当做了可以托付的兄弟。 事实也确实如此，祂与马面在过去不知多少岁月里，一直风雨同舟，守望相助，甚至地府陨落之时，都在因缘巧合之下，被熔炼为一体，共同寄居在了如今的这副躯壳里。 殷无是听着牛头帅所言，微微点头，垂下眼睑：“我早便跟你说过，不要冲动，冲动会坏了大事。” 祂抬起眼皮，看向牛头帅，面上满是担忧：“你被谛听抽取了神髓，而今就连灵都无法支撑了，未来局势变化必然激烈无比，该如何安然渡过此次劫难？” 最后一句话，祂像是在问牛头帅，又像是在问自己。 牛头帅灵显化的虚影越来越淡，元气冲刷过祂的灵，却难以在其中停留丝毫，就连被灵包裹的神道权柄，都开始摇摇坠起来。 祂嘿然一笑，道：“我也劳心劳力了几千年，为了这些事耗费绝大心神。你这时还是不要再问我，自己多考虑考虑吧。 且让我睡上一觉…… 睡着之后，哪怕洪水滔天，也与我无关了……” 殷无是面露苦笑之色，道：“你说的倒是轻松。” 紧跟着，他神色一正：“你只管放心沉睡修养吧，我保证你仍有一能够苏醒。” 牛头帅灵受损严重，需要借助权柄的力量来恢复自，这一过程必然十分漫长，至少需要百年时间，而局势的激变将在接下来一段时间内完全呈现出来。 作为被局势裹挟其中的一员，能否安然渡过显然是一个极大的问题。 此时殷无是做出这种决定，内心自是经过了一番激烈争斗。 毕竟这样的言语，说出来容易，但真要做到，却是千难万难。 牛头帅深深地看了殷无是一眼，低沉道：“你我天资所限，当初侥幸行蛇吞鲸之事，虽然能获成功，但也伤及了各自根本。 此事若是不能成，你也不必内疚。 若我无法苏醒，便将我之权柄也一同炼化，集合你我二神权柄，想必能完成对平等王权柄的炼化。” 殷无是听着牛头帅所言，久久沉默，不发一言。 牛头帅见此，长叹一声，未再多说其他，灵消解，化为一缕缕青烟，融入了那枚帅印信之中，印信在半空中滴溜溜转了一圈，也颓然坠地。 殷无是接过印信，那印信便似蜡烛一般融化，被他纳入了自之中。 洞府之中，烛火明灭不定。 殷无是神色晦暗，谁也不知他在思考些什么。 不久之后，在殷无是膛处，忽然凸起一个鼓包，那鼓包上布满殷红纹路，顷刻间裂开，一颗头颅从中长了出来！ 这颗头颅即便是以如此诡异的方式出现，但一出场即散发威严堂皇的气息！ 它也盯着洞府里唯一的烛火，嘿然笑道：“你那同伴说得对，倘若融合了祂的权柄，你便能借势驱虎吞狼，彻底炼化掉我，届时，你掌握一王二帅权柄，威能直bī)五品神明！ 地藏王菩萨如今法不全，仅仅只能留一个前世在苦地之中，短暂降临，纵然也有无俦威能，又如何能有你这威能来得长久？ 更不提，牛头帅之权柄，可是被谛听侵蚀了的…… 谛听能侵蚀牛头帅权柄，你也能借此反侵蚀了祂，集合谛听、牛头帅、平等王、马面帅四者权柄，你甚至能与地藏王菩萨一战！ 若能也将地藏王菩萨吞吃，你便是第二尊北帝大魔王！ 重塑黄泉，劈开苦地，脱离苦海，又有何难？！” 这颗头颅气势威严，言语却极尽蛊惑之能事，关键是它之蛊惑，也并非无凭无据，只要殷无是顺着它的思路一想，便觉得好像自己确能成事。 不能再听下去了！ 殷无是面露挣扎之色，良久之后，才伸出手掌，按住口长出的头颅，一点点用力将之按回膛之中。 这一过程里，那头颅嘶吼连连，发出无尽魔音，竟化作一个个天魔，意图覆盖殷无是的六识，将他染污。 他与‘头颅存在’相持良久，自知此时该做些什么，立刻运转种种法印，炼化了天魔，头颅没有了依凭，这才回归体内。 镇压这头颅存在于殷无是而言，并不是一件多么轻松的事。 将之镇压成功后，他亦调整自好长一段时间，才终于恢复了自的耗损。 此后，殷无是安静了一段时间，心念一动，即将一枚印信召之在手——正是牛头帅的权柄印信！ 若真炼化掉这枚印信，以我那时能力，彻底消化掉平等王权柄，也绝不成问题了。 可若这么做了，牛头便陷入万劫不复之境地，灵没有印信的保护，将会完全崩解，消散于天地之间…… 待我夺去平等王权柄，威能盖压一阎罗，届时，再将牛头复活，想必也不是难事…… 纵然平等王权柄不能助牛头复活，后吞噬了谛听，吞噬了地藏王菩萨，总有一，可以拼凑出牛头的灵…… 殷无是内心激烈交锋，良久后，他豁然惊醒，立刻掐动法决，压下了心底的种种贪念。 自己一时疏忽，差点又要被这平等王权柄蛊惑了！ 也不知何时才能彻底炼化平等王权柄，贪念总这般难以自制，自己恐也坚持不了太久了…… 若是…… 殷无是心底忍不住再度涌起了那个不该有的念头。 第四百四十章 山雨欲来 殷系势力洞府之前，人来人往，除却殷无是剩下的那几个弟子，余下的殷系势力头头脑脑都在往殷无是洞府前集聚。 燕行云洞府之内，也比往更加闹，燕系势力搅动起的声势却比殷无是更大一些。 这番景象在黑魔国前所未有，一时间令人心惶惶，各种猜测皆在暗地里不断浮动，有心人听在耳里，记在心里。 黑魔国内不乏其他势力留下的暗线，间谍，此刻这批人都纷纷动作了起来，从自己掌握的各个渠道搜集报，通过隐蔽的方式，将自己所收集来的消息传递到主家。 在消息来往回传之间，整个苦地的局势都如一张逐渐收紧的大网，山雨来风满楼。 此刻，被视作一方漩涡中心的燕行云洞府正堂之内，燕系势力各方首领齐聚于此，依照各自地位不同，排好座次，分别落座。 坐在最上首被一众人簇拥的自然是燕系首领燕行云。 而与他错开半个座次，但地位又并不比之低下几分的便是那位燕系势力第一军师，辅佐燕行云从黑魔国一个小小敛财使，直至今地位的神僧‘目犍连’。 据说，这位神僧无有，全凭灵修行，在苦地之中，修为却也极其高深，由此足见其手段之高，本领之强。 神僧正襟危坐，双手合十，双目微阖，似乎随时都能入定过去，物我两忘。 他不理会正堂之中的气氛，已经超然物外。 而正堂之内，气氛沉凝，尤其是坐在上首的燕行云，脸色更是沉，目光不断在目犍连上扫来扫去，隐含怨愤之意。 “你，把新收到的消息都与大家伙说说吧。”燕行云对旁侍候的童子示意道。 童子被一众魔道巨擘盯着，吓得两股战战，但也不敢不遵从主人的意志，站出来，颤悠悠道：“昨、昨……” “让你学个舌也这般不利索，要你甚用？！”童子话还未说完，燕行云直接放出一缕剑光，一剑扫过，这童子躯便四分五裂。 此时，从燕行云后壁画之中，忽然涌出滚滚黑烟，化作五头形状狰狞的鬼龙，将那童子的血吞吃一空，连一滴血迹都未留下。 同时，一抹虚影从他脚下踩着的玉龟脚凳里飘出，直接裹住童子在半空中飘飘dàng)dàng)的魂魄，拖入了玉龟之内。 变故发生的突然，但一众魔头却面不改色，有人怪笑着开口：“宰辅如今已经炼出五道鬼龙，大愿心影也有这般修为了，真是可喜可贺！” 其他人俱笑着向燕行云道贺，各自笑声皆让人闻之心底发寒。 他们出黑魔国，手上不知沾染过多少条人命，此刻不过是堂前死了个童子而已，有什么好惊讶的？自己在家中吃的童子莫非还少了？ 燕行云沉一笑，道：“现在不是与你等说笑的时候，我有要事要说。” 一言落，四座皆寂，再没有人与燕行云开甚么玩笑。 他见此满意地点了点头，这才道：“昨我们派去寒泽，抢夺室宿冰幻神山的行动，被那躯提前知悉，竟也派了人过去。” “莫非盛瑞老魔还能败在那菩萨躯手中不成？”有人接话问道。 这些魔头就是太不懂规矩，纵然会因自己实力强横而慑服，但多少有点不懂眼色——燕行云话被打断，很有些不悦，看向说话者，见对方是一位不垢境的积年老魔，心底的不悦稍稍消减。 倘若这是个炼罡境的小辈，自己便如杀个童子一般，当场也给杀了。 他嗯了一声，道：“我亦想不通，当时神僧说那躯实力不强，虽然掌握有一股势力，但却绝难与咱们相提并论。 怎地如今我都派出了盛瑞这般强手，竟也着了道，被那菩萨躯给捉去？ 现在连带着我的儿子，山阳也遭了殃！” 燕行云这番话便有些质问的意思了，众魔头见他开口诘问，皆表不明地沉默下来，想看看这场事态会如何发展。 “那菩萨躯有一个手下，似乎已经封了神明，得了权柄，祂将印天正灵改造，转去做了他们的打手。 如是一来，又有应元清这位极熟悉山阳的人，两者联手对付盛瑞三个，自然颇为简单。 毕竟，三者之中，修为最高的盛瑞，也只在不垢境界。”目犍连神色间不见悲喜，将个中缘由缓缓道来。 但此言虽是事实，却绝不能平息燕行云心头愤懑。 他此间已斟酌多次，正要借此机会，向目犍连发难，将祂bī)出燕系权力核心！ 他当即开口道：“你莫非以为真境修者遍地皆是，便是咱们这一脉，真境强者加起来也不过五个！ 任何一位真境修者，皆是我们这一脉的宝贝，从前已经消耗掉印天正一个，如今若再接二连三地丢进寒泽，以后谁来撑起我们燕系势力的大梁？ 总要说菩萨躯如何如何，菩萨何时显过灵，给过我们什么利是？” “你原是如此想的。”目犍连听完燕行云所言，面露恍然，随即看着燕行云，似笑非笑道，“其他人且不必提，菩萨果真没给过你什么利是？ 假若未给过你好处，你如何能从一个小小敛财使，成为今的五绝势力宰辅？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目犍连无有任何恼怒的绪，只是就事论事。 然而祂越是这般就事论事，燕行云便越觉羞辱，未等目犍连把话说完，便神色扭曲，直接捏出一个法印，五道鬼龙呼啸而起，俱向目犍连冲袭撕咬而去！ “哞！” 五道鬼龙呼啸而来，黑烟漫卷一座正堂。 被黑烟包裹着的目犍连神色平静，双手合十，口吐真言，一层层白光从他周漫溢而出，化作无数双合十的佛手，竟将五道鬼龙全部抓住，要将它们当场炼化了去！ 白光层层染化，顷刻间，五道鬼龙便被炼化了小半，哀鸣阵阵！ 燕行云见此，心中甚为震惊，立刻运转化魔经，五道鬼龙也俱被白光加，顷刻间与目犍连散发的白光同质，两者互相融合，却也没了谁炼化谁的可能。 五道‘白龙’刹那缩回燕行云后壁画之中。 【提示】：如果觉得此文不错，请推荐给更多小伙伴吧！分享也是一种享受。 第四百四十一章 暗涌 地藏王菩萨降临，需要依靠燕行云的地方还有许多。 更何况黑魔国如今局势动荡，目犍连已经得到菩萨传来的消息，想来那位君宰如今也在躁动之中，随时都可能‘苏醒’。 这等情况之下，势力内部少一分争端，便多一分实力。 所以眼看燕行云将五道鬼龙收回，目犍连并未再施展其他法门，截留下五道鬼龙，而是道：“宰辅的化魔经修为已经如此高深了，我却不能拦得住你。” 他这是在给燕行云台阶下。 燕行云心中仍然沉浸在震惊之中，不知目犍连竟将大愿佛光演化得如此出神入化，暗道自己还是觑了此饶实力，眼下不到与之翻脸的时候，于是也跟着道：“方才玩笑之举，希望神僧不要放在心上。 接下来，我们还是得共同携手，应对寒泽之事。 能擒获菩萨肉躯，菩萨降临便多出五成把握，届时，我们脱离苦地便指日可待。” 他口风转变得甚快，前后完全不一，但却没人敢在这个时候嘲讽于他，谁在这个时候多句话，就必然触了他的眉头，哪怕他此时在正堂隐忍不发，但私底下的报复也必然极其酷烈残忍。 众魔头皆知这位燕系首领性情，他们虽没有眼色，但却绝不是傻子，一个个也都老神在在，打着哈哈，便将此事揭过。 目犍连此时扫视全场，示意众人安静，而后道：“我已得到菩萨旨意，如今我们恐不能再将目光着眼于寒泽之中，是该收回来，盯住冢山境这块地方了。” “哦，这是何意？”燕行云心中更加不悦，但面子上已不敢反驳。 因着寒泽事，自己接连丢盔弃甲，损失了一尊真身境修者，而今连爱子也一并被擒，生死不知，到了此时，和尚却突然不要再管寒泽之事了？ 换任何一人在燕行云的位置上，都不会满意目犍连如此行径。 然而目犍连实力强横，且有菩萨旨意，燕行云纵然不满，却也只能低头生受着。 “殷无是那边，牛头阴帅按捺不住，已经先向菩萨肉躯出手，然而对方实力强横，反迫压得它被谛听染化的性灵躁动了起来。 谛听感知到菩萨肉躯气息，决然不肯放过这一块肥肉。 想必这二三日内，便会鼓动君宰苏醒，” 目犍连此言一出，诸魔头面面相觑，登时满座皆寂。 就连燕行云也未想到，目犍连会抛出这么一个情报，神色顿时沉凝下去，也顾不得再与目犍连相争，沉思片刻，看向目犍连，缓缓开口道：“神僧所言可是属实？此事干系重大，倘若出现一步偏差，于我们而言，便可能生成一场灭顶之灾！” 黑魔君宰间歇苏醒，每次短暂苏醒过后，必然伴随七八十年乃至更久的沉睡期。 正因为他自身情况不稳定，元神迷乱，黑魔国朝堂之上，燕行云才能同殷无是瓜分整个黑魔国，一点点蚕食去黑魔君宰的根基。 如果一切皆如目犍连所言，谛听已经醒觉，并且可能鼓动黑魔君宰也苏醒的话，但是黑魔君宰一饶实力，便足以盖压燕系与殷系两大势力，再加上谛听与牛头阴帅隐约勾连，不定黑魔君宰会直接与殷无是合作，联手来覆灭他燕行云一脉的势力！ 所以燕行云才会格外严肃，再度向目犍连确认这个消息。 他与目犍连近些年互相之间虽有龃龉，但关键时候，两者仍能摒弃前嫌，精诚合作，这也是燕系势力越来越强，隐有超出殷系势力一头的重要原因。 目犍连轻轻点头，为此事定下基调。 燕行云见此，神色连连变幻，沉吟片刻，开口道：“如此一来，我们别无选择，此时谁出手更快，谁便最可能胜出。 若是出手慢上丝毫，被对方抢了先，接下来便到我们万劫不复的时候了！” 燕行云话语含糊，对方是谁，向谁出手，他全无揭示，底下群魔却各有领会，纷纷点头称是。 “与谛听相比，殷无是不足为惧。”目犍连扫视全场，微微颌首，开口道，“谛听从前本为菩萨座下一神祗，后与北帝大魔王暗中勾结，位格跃升，权柄晋位，是连菩萨都略觉棘手的存在。 如今它虽被魔气侵染，但实力其实并未跌损分毫。 如若要对付它，必须要做好筹谋——承接其权柄的黑魔君宰，本身修为也已至元神初境，更加强横无匹。 我们三方之中，如今反而是谛听占尽了优势。 如此情况下，一山不容二虎，祂决然不会允许菩萨遗脉继续存留于黑魔国中！” 众魔头闻言纷纷点头，其中有位老者阴森森开口道：“纵然君宰实力强横，位居苦地前三，但祂多年神智迷乱，不知被殷无是暗中喂了多少颗见性石髓果，多少种看似能镇静其神智，实则毁伤其根基的丹药，如今实力其实全然不能与真正的元神初境强者相提并论！ 更何况，他纵然实力不曾退步，但一众忠诚于他的下属多被我们剪除，整座冢山境，大愿诛魔大阵，我们掌控了七成，一旦催发此阵，便是黑魔君宰，又如何能抗御得住？ 该换个了！ 宰辅，敢问我等何时动手？” 老者所言，听得群魔热血沸腾，哇哇乱叫，目犍连也在心中点头——自己之所以不愿与燕行云彻底撕破脸，便是看中了此人掌控有七成的大愿诛魔大阵，仅凭此阵，格杀元神境强者也不在话下！ 没有了元神境强者的肉身，谛听又能抵什么用？待到地藏王菩萨降临，直接便吞吃羕的权柄，补全自身，重开轮回，再演地狱！ 燕行云微微颌首，心中颇有几分自得之意。 如那周通所言，如今，是该换片了！ 皇帝轮流做，今年到我家！ 镇压了黑魔君宰，自己便能顺利承继他的遗产，掌控一大五绝势力——与此相比，殷无是算得了什么？不过是两个阴帅交融成的怪胎而已，也就能与自己拼斗一时，一旦自己放开全力，其不过是土鸡瓦狗耳！ 第四百四十二章 袁六 关于燕行云府邸之内的议论，并未传出外界太多。 燕系诛魔虽然行事不拘一格，不遵规则，但亦知剿杀黑魔君宰难度有多大，此时提前泄露消息，必然对自己不利。 不过燕系与殷系两大势力府邸前人来人往的情形，总算被不少有心人看到。 有人潜伏其中，套取一些外围弟子的情报，再把两边情报综合一下，或多或少能够猜到：一场殃及整个冢山境的大风暴即将降临。 冢山境，某处树林里。 草木茂盛，藤蔓丛生，此间一片静谧，完全不受黑魔国酝酿集聚的恐怖气氛影响。 不过，林木之下，地底深处，却有一些事情正在发生，与黑魔国正在酝酿中的那场大风暴有千丝万缕的勾连。 地底被人掏空，营造出了一座囚室，用秘法制作的栅栏能隔绝一切元气波动，将困于其中的修者永远镇压。 此时，囚室里正有一人，被银灰色锁链缠绕周身，一身修为也被这诡异锁链‘锁住’，难以施展分毫。 他身上衣裳还算洁净，身上也不见有伤痕，此时中气十足地吼啸着，俨然是刚被抓进囚室里的‘新丁’：“赵铁，你这厮莫不是疯了？ 你竟敢私设囚狱！ 你竟敢囚禁我！待我出去，我定要将此事禀告殷老祖！到时定要你受扒皮抽筋，油锅煎炸之刑！” 此人满面狰狞，出来的话也极恶毒。 不过言语越是恶毒，越明他眼下没有办法挣脱出此间，只能通过语言来消解心中的惊怒。 囚室前，‘赵铁’背着双手，听完那饶话，摇了摇头，手掌一翻，一样烙铁样的法宝在他掌中呈现，烙铁上弥漫紫光，隐有蠕虫爬动。 在那紫黑色光的映衬下，‘赵铁’的神色也有些阴森：“私设囚狱？呵呵。 还要将我扒皮抽筋，油锅煎炸？你也不看看，现在谁才是那个可能被扒皮抽筋的人？” ‘赵铁’正是被叶玄派来黑魔国，潜伏于殷无是座下的青海口。 他有典狱神权柄，在驻地设分狱本是职责之内的事情，自进入黑魔国以来，他就心经营，慢慢营造出了这座狱。 虽然囚室每次只能镇压一人，且祂也没有如正神林庄那般直接改造人性灵的强横手段，但青海口心思颇多，懂得钻营，时间一长，也渐渐摸索出了一套从人口中套取情报，将囚犯转化作自己的眼线的方法。 当下囚牢里这人，是殷无是剩下某个弟子的徒孙，也是不成气候的货色，但其颇受师祖宠爱，可能得悉了一些殷系集会的消息。 所以青海口才将之抓来，囚禁于此。 这厮眼高过顶，对人也全无防备，抓捕他的整个过程简直不费吹灰之力。 “你你想干什么？”袁六从未见过赵铁这副神色，一时间心神震颤，话都不利索了起来，尤其是赵铁手中那件法宝，让他本能地产生厌恶逃避恐惧的心理。 那桩法宝是青海口融入自身一些神元，亲自打造，品佚只有八品，但与他自身权柄相得益彰，对付起囚犯来十分得心应手。 “你我想干什么？”青海口将那件烙铁在袁六胸口前晃了晃，面带阴森的笑容，“假若你将所知的消息一五一十地告诉我，可以免去此次刑罚，倘若敬酒不吃，那就只好用我这万毒吞心铁在你身上留几个印子了！” 万毒吞心铁？ 一听这名字，袁六便直打哆嗦，连连摇头，道：“我我并不知什么消息，你若是放了我，尚有回头路可走。否则待到师祖追查起我的下路，你以为自己的下场能好过？” 到了此时，袁六还在嘴硬，显然并不打算与青海口老实交代 青海口不以为意地笑了笑，道：“你真是不见棺材不落泪！” 一言落，手里的万毒吞心铁狠狠印在了袁六的胸膛处，那紫光迷漫的烙铁一按在袁六胸口，他便立刻感觉到胸口那里似乎有虫子张开大口，狠狠啃咬破了自己的皮膜，吞噬去血肉，紧跟着，一阵阵深入灵魂的剧痛随之浮现！ “啊！”这痛楚来得如此突然，让袁六直接就惨叫出声！ 然而慈剧痛只是刚刚开始，随着万毒吞心铁内中蛊虫不断游走，痛楚在袁六四肢百骸内传荡开来，一层层往他的性灵冲袭！ 袁六口中立时发出阵阵惨嚎，即便身体被锁链捆缚着，依旧在拼命挣扎，搅动得锁链哗哗作响，身体忍不住弓了起来！ 一瞬间，他痛得屁滚尿流，一把鼻涕一把泪，却是再没有先前那股子傲气，如同猪狗一般任凭青海口宰割！ 青海口成为典狱神之前，本就不是什么善类，眼下见袁六痛成这番模样，心下也无任何不适，笑着道：“怎么样？你可想清楚了，要不要将自己知道的事情告诉于我？ 我这万毒吞心铁专门为你们这些喜欢嘴硬，偏偏没什么骨气的人所炼，专攻要害，你竟觉得自己能与它相抗？简直痴心妄想！” “我，我，我把自己知道的都告诉你……”袁六此时话倒还能利索，想向青海口缴械投降。 然而青海口冷冷一笑，却道：“你现下的这些，一定不怎么可信，我准备让你多疼一会儿，心思老实了，再听你所言。” 什么？ 袁六脸色煞白——他怎知我现下只打算与他虚与委蛇，先诓一诓他？ 不等袁六想明白这个问题，青海口已然将烙铁再一次按在了他的胸口！ 比上一次更加凶猛的疼痛感骤袭袁六，他的大脑瞬间空白，再也无有余力去思考其他任何问题！ 一时之间，囚室之内尽是袁六的惨嚎求饶之声，他满地打滚，心中万分后悔自己不该有方才那般的心思。 假若自己方才肯如实相告，不向赵铁耍聪明，眼下还会有这一番苦痛？ 惨嚎之声在牢狱之内不断回响，而这般声响却传不到外界去一丝一毫。 无人知道这片林间地底发生过的任何事情。 第四百四十三章 商议 寒泽城内，诸番准备正在紧锣密鼓地进行着。 议事堂里，此时叶玄的诸多下属也是齐聚一堂，听候调遣。 平安城与转生两地，亦有强手正在准备之中，随时等候叶玄的命令发动，顷刻便能发动一场声势浩大的战争。 叶玄端坐在上首主位，望着下方人才济济的景象，心里的稍许不安也在顷刻间褪尽，他随即向众人开口道：“我先前新得了一个消息，黑魔国如今正处于内乱之中，殷系与燕系两大势力彼此之间龃龉互生，燕系势力更对黑魔君宰出手，燕行云想要灭杀君宰，以求自己上位。” 黑魔国局势缘何会在短短几内，发生如此巨大的变化，叶玄对个中原因隐约了解一些。 这个苦地五绝势力之中，藏纳着牛头帅、马面帅两尊地府本土神明，又有地藏王菩萨化的目犍连，并且，牛头帅背后还隐藏着一尊强横诡异的神明。 祂们三方各自为战，始终不肯团结一心。 马面帅化现的殷无是与被目犍连辅佐的燕行云多年一来明争暗斗，打得不可开交。 而牛头帅背后的那位诡异神明，如今也不用叶玄过多猜测，闭着眼睛就能想到，这尊神明该是寄居于黑魔君宰之！ 牛头帅赶赴苦地，因为幽都隐秘这个导火索，直接引爆了其背后的那尊诡异神明，发觉危险的燕系势力，登时打算对黑魔国君宰出手，意图将这危险扼杀于摇篮之中。 至此，三方势力尽数参与进了这场龙争虎斗之中！ 待到黑魔国内部三股势力决出胜负，几大神明权柄互相吞噬，几乎可以确定，最终必然会催生出一尊四品乃至三品的神明出来！ 届时，被视作幽都传承的叶玄，便危在旦夕！ 谁都想吞了他，壮化自，脱离苦地这片绝域！ 所以，在此之前，叶玄就得做出反应，是插手入局中，还是先静观变化？ 这正是叶玄召集众人前来商议的主要事。 他将事因由，包括神明势力在此中若隐若现的事俱都告诉了一众下属，静静聆听他们各自的见解。 众下属虽然知道黑魔国势力强横，但远远没有料到，此事竟然涉及了神明。 他们各自凝重下来，仔细思索揣摩，良久之后，白长迎却是第一个向叶玄开口道：“黑魔国内势力错综复杂，不止有本土三大势力，其他五绝势力趁着黑魔君宰陷入神智迷乱之时，也插手进了此中，意图蚕食黑魔国的力量。 此时冢山境内争端，或许不止咱们知悉，其他五绝势力必然也有所耳闻。 倘若我们抢先出手，做第一个出头鸟，只怕于我们不利。 所以，长迎以为，此时我们还当默默蛰伏，静观其变，自然，该出手时就要出手，不能犹豫丝毫。” 叶玄听言，微微颌首。 白长迎所言其实已是目下最好的办法，反正黑魔国那边局势，估计就在这几内就能见个分晓，苦地其他势力会不会在这个时候出手，只要静观其变便知。 其他众下属也纷纷点头，显然同意白长迎所言。 叶玄见此，思忖片刻，笑道：“既然如此，那就依长迎所言，我们先在寒泽呆上一段时，静观其变。 不过，也不能全然不做准备，亦要派人前往黑魔国，一旦发现况有变，立刻与青海口里应外合，将事传递出去，同时，尽量为我等拖延时间！” 将黑魔国内报传递给叶玄的正是青海口，祂对袁六一番问之后，不费吹灰之力便拿到了关键报，而在此之前，祂还逮住了燕系势力的一个魔头，也进行了一番拷问，两项综合之下，给叶玄传递的报便比较完整了。 潜伏进入此时局势突变的黑魔国内，必然是一桩极其危险的差事。 做此事的人修为一定要在不垢境以上，不然恐怕起不到任何配合叶玄这边的效果。 众下属也知道进入黑魔国必然是个危险的差事，不过听完叶玄所言，还是纷纷向叶玄主动请缨，往黑魔国潜伏。 叶玄内心最为合适的人选无疑是应元清或者白长迎。 但不等他做出选择，林庄却也走出班列，向叶玄开口请缨道：“主公，前往黑魔国之事必然凶险万分，能在其中潜伏已经不易，但设法在局势爆发开来，牵制住各方势力却是更加困难。 老夫以为，此事唯有老夫可以胜任。” 是了！关键时候，能出手拖住各方势力的人，修为必然要在真境以上，如此一来应元清与白长迎做此事便比较勉强。 但自己此前也并未想到要让林庄出手。 而且，林庄倘若离开寒泽，祂的白龙灵树林该怎么办？ 叶玄一时之间犹豫不决。 林庄看出了叶玄的迟疑，便开口解释道：“老夫手下几个典狱小神而今已经纷纷成长起来，有祂们坐镇白龙灵树林，想来不会出现什么问题。 老夫早有想要出去看看世界的心思，却是正好借着眼下这个机会，主公不必担忧。” 听其所言，叶玄微微放心，笑道：“此事是我考虑不周，我思来想去，也唯有林先生能够胜任，而今你既而出，愿意主动揽过这桩差事，倒是省了我许多口舌。 也罢，此事便请林先生你去走一趟，切记若事不能成，万万不可逞强。 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林庄微微躬：“老朽转劫数百年，凡事已经看开，请主公放心。” 言罢，他向叶玄等众辞行，先转去了白龙灵树林，对自己一力培养的几个子孙后嗣交代一番，令祂们好生看守白龙灵树林后，自飘然而去。 林庄掌握冰幻神山这一重强横法宝，实力已经深不可测，有祂前去黑魔国，叶玄再放心不过。 本以来需要诸多议论的一场要议，便这般平静地结束，叶玄还颇有些不适应。 也是麾下众人在经历一场场鏖战之后，都成长了起来，不然此时他们也绝不会这般底气十足，听到自己言说此中有神明势力插手，也只是微微讶异，不曾因此闻风丧胆。 第四百四十四章 主仆 夜黑如墨。冢山境内，习惯在黑夜游行的恶兽凶魔躲进了巢里，诸多人类修者也从各自的渠道得到了些隐秘的消息，躲进隐秘的洞府中，闭门不出。 冢山境上下，一片静寂。 黑魔国内，尤是如此。 恐怖风暴降临之前，任何物种都会临时生出对危机的预感，但这种预感于它们而言，并没有丝毫帮助，只能徒增几分它们在临终之前的不安与惶恐而已。 一心，黑魔君宰常年寝居之地。 此间建筑皆有一种奇异黑石铸造而成，本能隔绝任何元气波动，想要窥视内景象，必先冲破大表层的黑石。 而在大之外，更有着与大愿诛魔剑阵相连，相辅相成的一重阵法，攻击一心，便相当于攻伐整个黑魔国护山大阵。 大之内，黑气游走，其中隐约有凶魔呼啸，天魔奔腾。 一道人影端坐在大最上首的宝座之上，他的相貌被黑气笼罩，难以看个真切，但自正是散发那无尽邪诡黑气的源头。 此人正是黑魔君宰，在一心的宝座上，他已这般呆坐数十年。 数十年内，无有神智，不曾向外界传递任何消息，只是这般散溢着滚滚黑气，那黑气滋养出了不知多少天魔，但邪诡，常常反噬其主的天魔却早被黑魔君宰观心一夺去神智，成了傀儡，以及他借以窥察外界的‘眼睛’。 大里黑气翻腾着，宝座上的君王静默着，在这动静间，某种动态的平衡在大之内形成，似乎就该永恒如此，不受光的变改，不受轮回的束缚。 直到大的偏门被退开，殷无是走了进来。 翻腾的黑气忽然静寂，殷无是闭锁门，感觉到那黑气里似乎浮现出了一双眼睛，正在默默打量着自己。 那双眼睛里无有丝毫绪，更谈不上对殷无是有多善意。 ‘祂’只是一个旁观者，一个监视者。 “来了。”在虚无的眼睛监视着殷无是的时候，一个声音在大内陡然响起，声音温和平静，与此间险恶恐怖的环境格格不入。 殷无是抬首便见到坐在宝座上的观心一‘睁’开了眼睛，笼在他面上的那层黑烟迅速淡去，显出一张平平无奇的面孔。 那张面孔上带着温和的笑意，仿佛是一位敦厚长辈。 倘若外界之人，哪怕是燕行云，见到此此景都会吓得心脏跳出嗓子眼儿——他们一直以为君宰观心一神智迷乱，灵陷入沉寂之中数十百年，哪能想到，对方还能这般正常地与殷无是搭话？ 若燕行云知道黑魔君宰如今还存留有神智，立刻会熄了覆灭对方的想法，就连目犍连都得斟酌良久，犹疑是否放弃这个计划！ 一尊清醒的、挟裹谛听之力的元神初境强者，足以打算诸多诡秘存在的降临计划，包括地藏王菩萨！ “君上。”殷无是感觉到那双在暗中窥伺的眼睛隐去了，他隔着数十步的距离，向宝座上的观心一伏地行礼。 “我听到消息，燕行云要对我出手了？”观心一的那副面孔陡然一变，一阵黑烟漫过他的脸，下一瞬，黑烟里凸显出的面孔便不再那么笑意温和，笑容显得有些残酷。 “是，燕行云以为皇帝轮流做，今年该到他了。”殷无是一板一眼地向观心一汇报。 观心一的‘面孔’再度变化，‘变’出一个明显呆愣茫然的表。 之后，又‘变’出平和威严的神：“你怎么还跪在那里？快起来吧。” 殷无是依言站起，未抬头去看观心一的表，只听到对方再一次说道：“我听到消息，燕行云要对我出手了？” “是，燕行云以为皇帝轮流做，今年该到他了。”殷无是如此回应着，在不断重复的对话中，走近了观心一宝座偏侧，那里有一方矮座，他在那里坐定。 观心一的目光适时望来，呢喃自语：“我已经掌控自五成力量，再给我一些时间，我便能完全从这泥沼之中拔足而出。 谛听亦将听命于我。 阿福，这段时间，便得靠你替我撑住了。” 观心一脸上浮现明显地挣扎，一个个透明的影子在他脸孔四周盘旋，在他那张脸孔之上，竟浮现出一根根透明的触手，‘它们’之上皆生有一只只眼睛，此时，黑白分明的、密密麻麻的眼睛尽数盯住了殷无是。 殷无是灵震，瞬间升起放出神道印玺，隔绝观心一目光的冲动。 他深吸了一口气，最终并未如此做，面色黯淡：“主人，只怕是不能了，数百年前，您便说自己即将掌控谛听，此后每隔一段时间，您便如此说一回。 但是，阿福感应到，您的力量正在逐渐减弱，谛听正在不断取代您，掌控这具躯壳。” “嘻！你说的对，你说的对！”观心一脸上露出个怪诞的笑容，竟似乎对殷无是的言语十分赞同一般。 殷无是见状，眼神更加黯淡。 未有醒觉权柄之前，他也只是苦地冢山境内一个懵懂的奴隶而已，蒙受观心一照料，收为仆从，此后才能见识到更波澜壮阔的世界，并且，在体内沉睡的权柄与‘前世记忆’也纷纷苏醒。 那之后，他才是殷无是，是挟持了平等王权柄的牛头与马面帅。 在那之前，他是观心一旁的小仆人，阿福。 他与主人曾有共同目标，为脱离苦地继续力量，不渝努力，为了实现这个目标，观心一才贸然吞噬下了谛听的尸，召来如今的祸患。 观心一疯癫似的说出几句话后，便长长地沉默了下去，直到殷无是忍不住想要开口言语时，他又陡然说话：“若想得到，须先付出代价。 我的灵已被谛听蛀蚀了大半，无力回天。恐怕一切真要如你所言了。 阿福，你是什么想法？ 趁着我还能屏蔽祂的思维以前，跟我说，你想怎么做？” 他的眼睛盯住了殷无是，其中流淌强烈的威严，在这威严之下，殷无是俯首下去，没有任何犹豫道：“不如把您的力量交给我，让我代替你，看一看苦地外面的世界。” 第四百四十五章 逆反 黑魔国围绕冢山境中心的天柱山而建，诸多黑魔国中上层官吏的居所洞府，也尽设在天柱山上。 此山贯连大愿诛魔剑阵，山上被密密麻麻的洞府掏空，数百年前，已经被炼制成了一桩大型法宝。 黑洞洞的夜色里，天柱山某位官吏的洞府之内。 这座洞府周围只有三重禁制防护，洞府之内空间狭窄逼仄，家徒四壁，足以说明洞府之主虽然在黑魔国得以跻身中层官员之列，但自家底子根基其实薄弱，没有积累起与中层官员相匹配的家底。 洞府内，一个须发皆张如一头雄狮，面相凶恶的修者正蹲身下去，在一具尸首之上翻翻拣拣，片刻后，即从那尸首上摸出了一个法宝囊，他面露喜色，顷刻间炼化去法宝囊上的十八重禁制——这厮在自己洞府周遭设的禁制，都没有在这个法宝囊上所设的禁制多。 若不是贪财如命，一生积蓄都在这法宝囊中，便是有极重要的东西被其装在了法宝囊里。 凶恶修者咧嘴一笑，将法宝囊中的物什一样样拿出。 俱是些他瞧不上的法宝，和一堆小零碎。 从那堆小零碎里，他找到了一块玉玦。 找到玉玦后，他随手就丢掉了法宝囊，那些散落在地的法宝物件他也不放在眼里，任凭丢弃，闪身走进了洞府偏室，原来洞府之主的寝室内。 寝室内摆设更加简陋，只有一张矮案，一个蒲团，以及顶上用以照明的一颗夜明珠而已。 凶恶修者在偏室里四处寻找一番，没费多大功夫，就在偏室墙壁上找出一个凹痕，他将那块玉玦压入凹痕，整片墙壁登时脱落墙皮，显出如琥珀一般的一面大玉璧。玉璧宝光流转，其上铭刻有无数符文，忽明忽暗，蕴含有绝大奥秘。 见到这玉璧浮现，凶恶修者更是欣喜，连连点头，同时口中念念有词，指尖流溢罡元，点在玉璧上的一个个符文上，将它们串联组合起来，形成了一个圆形的图案。 图案完成之时，整面玉璧迸发赤光，诸般符文尽皆崩解。 “成了！”凶恶修者一拍大腿，转身离开了这座洞府。 洞府之外，有接应同伴向他询问：“事情办得如何了？” “自是办成了，快走吧，其他各路人马想必也都拼好了阵法，都去宰辅门前集合了吧？”两人谈笑一阵，各自驾驭法宝，飞入长空，隐于黑暗苍穹之中。 燕行云府邸之前，果然群魔齐聚，此时俱都寂静无声，只露出一双双在黑夜里发着亮光的眼睛。 他们彼此视线对视，眼神交流，暗中传音入密，所以表面上看起来寂静无比，其实暗中则有无数暗流涌动着。 燕行云站在府邸门下，身旁目犍连安静站着，不时以眼神询问他一番。 每到目犍连投来目光，燕行云便摸出一面圆形玉盏，玉盏上有一个个琥珀色的蝌蚪正在飞快游动，绝大多数琥珀‘蝌蚪’集聚起来，形成一个复杂玄奥的图案，但还有三五只蝌蚪散落在图案以外，游动不休，没有汇聚入图案的意思。 “还差三个。”燕行云咧嘴咧嘴，回应目犍连道，“快了，快了，马上就好。” 那圆形玉盏上记录的正是大愿诛魔阵如今被自己掌握的情况，他派出熟悉大愿诛魔剑阵各个节点的修者，前去破解阵法，为己所用，每解开一处阵法，玉盏上的蝌蚪便集聚过来一些，直到玉盏上所有琥珀蝌蚪都凝聚成一方佛印之时，便代表大愿诛魔大阵外阵被自己完全掌握！ 目犍连也知此事着急不得，闻言微微点头，按捺住内心起伏的波澜，静静等候。 此时，两人相互言语平静，表情和煦，又似从前一般，如相交多年的老友，似乎昨日那一场风波并未让二人之间关系真正产生裂隙。 但真实情况其实是，二者皆知自己此时还有求于对方的许多地方，对方于自己而言还有许多用处，是以都不愿在此时撕破脸皮。 他们各自都盘算着，一旦自己掠取到想要的好处，立刻把对方一脚踢开，到时谁胜谁负就各凭手段能力了！ 过了约莫一刻时间，燕行云再摸出玉盏查看时，发现佛印图案已经完全形成，整个大愿诛魔外阵的核心尽在自己掌握之中，他心下立刻大定，一抬眼，便见三道黑影从远方激射而来，解开了四下的禁制——正是那最后三个被派去阵眼的手下。 燕行云面露笑容，微微颌首。 在旁的目犍连看他这副神色，不用猜也知大愿诛魔外阵已尽在执掌之中，于是传音入密，向燕行云提醒道：“此时我们虽然握有最大力量，但仍不可掉以轻心，天柱山上还有殷系势力存在。 另外，其他五绝势力若得悉情报，必然也不肯袖手旁观，一定要进来掺和一脚。 所以须要派人守好咱们的洞府，一旦发现情况不对，即可回还，借助洞府之中的转运挪移大阵，转移出此间。” 转运挪移大阵？ 燕行云微微一愣，旋即想起这转运挪移大阵究竟为何。 早年间在他刚任宰辅，修筑起如今这座洞府之时，目犍连就在筹备这个阵法，狡兔三窟，自己身为一国宰辅，被千百万修者盯着，若是真遭遇了不测，依靠这转运挪移大阵，还能逃出黑魔国，以期他日东山再起。 不过这么许多年来，自己做宰辅做得顺风顺水，也就逐渐忘记了洞府里还有这么一处阵法的事情。 不过当下能多一重保障也是极好。 他微微颌首，笑道：“还是神僧想的周到，放心好了，此次事情我已有九成把握，估计不会有用到那阵法的机会。 自然，若真到穷途末路，忠言逆耳，我亦肯定是要听的。” 说完，也不待目犍连再说什么，他一声长啸，使得下面群魔的注意力皆集聚向自己这边，紧跟着便道：“咱们是龙是虫，以后吃香的还是吃人剩下的，全在此一役！ 赢了，我做这黑魔君宰，你们也各自捞几个官职当当。 我会放开国库，允你们各自从中挑选宝贝！ 倘若输了也不必怕，我自有办法让一心跟随于我的人都全须全尾地活下来！ 出发！” fpzw 第四百四十六章 衣钵 群魔呼啸，在天柱山上来回穿梭。 修为低弱者蛰伏在各自的洞府里，把禁制一层层加固，躲在其中瑟瑟发抖； 修为高深者亦在暗中行动，各自往自家势力首领的府邸集聚而去。 燕行云此次行动大张旗鼓，根本未想要对黑魔国其他修者隐瞒什么，就连被殷无是发现他也丝毫不惧，毕竟对方背后不过是有两尊阴帅撑腰而已。 殷无是将座下修为最高的几个弟子派入寒泽，实在失策，如今鸡飞蛋打，手里归拢起来的力量更远远不如燕行云手下的强者数量众多，且临阵风向陡变，殷无是座下也有不少人倒戈向燕行云。 燕行云势力急速膨胀，殷无是俨然与他已不在一个层次上。 殷无是洞府之内，忠心耿耿的弟子、下属们汇聚一堂，目光炯炯地盯着上首微微阖目的殷无是，目下在殷无是座下排第一顺位的三弟子赵烈向殷无是微微躬身行礼，随即沉声道：“师尊。 燕行云那老贼已对君宰出手，我们该如何做？ 总不能就在这里干等着，什么事也不做吧？” 赵烈远不如他的师兄殷牛以及白长迎，行事冲动莽撞，虽然在修行一道上颇有天资，而今已是不垢境修者，但无奈胸无谋略，将他放在外面，很容易被人骗杀。 他之所言，听得殷无是甚为不耐，睁开眼睛看向他，声音倒依旧温和：“你觉得此时该当如何？” 赵烈以为这是殷无是在考量自己，连忙道：“我觉得此时且由着燕行云与君宰拼斗，趁他们两败俱伤之时，咱们再出手……” “莫非你说的这些，燕行云会想不到么？”殷无是打量着赵烈，眼中转动莫名的光芒，笑道，“更何况，怎么确定他们已是两败俱伤，而不是他们在故意演戏，引诱咱们上钩？” 赵烈一听此言，张大了嘴，讷讷不语。 他只想到了其一，却未想到其二。 性情较冲动之辈，一般皆是如此。 凡事都是这样，人只要能比对手多想个三五步，多做几手准备，便能赢取最后的胜利——而这样做的关键在于，你怎知对手想到了哪一步？ 被一众人注视着，赵烈心下羞恼，想着此时若闭口不言，被师尊问住，未免太损自己面子，于是张口又道：“那咱们这时聚集于此，莫非就什么都不做吗？师尊。” 殷无是摇了摇头：“燕行云将一座大愿诛魔外阵都纳入了掌控之中，是我所未有想到的事情。 而大愿诛魔内阵只有君宰一人掌握，他如今神智迷乱，都不知能否催动此阵，我们此时去抢夺内阵，更是舍本逐末。” 此时，他话锋一转，突然又道：“不过，我们仍可就此做些文章。 将他们所掌握的大愿诛魔外阵阵桩摧毁一些，给燕行云造成一些麻烦，叫他进攻君宰不那么轻松。” “就这？”赵烈显然很不满意，觉得师尊所言的计划，随便派个人便能完成，不必因此大费周章。 更何况，此等行径，俨然如宵小之辈。 在黑魔国能与燕系势力分庭抗礼的师尊一脉，何时需要做这种撬人墙角的宵小之事？ 赵烈却没考虑过，自从师尊座下几个师兄师弟相继殒命、下落不明、转投别人门下，他们这一脉在表面实力上来看，已经远远不如燕系势力。 燕行云今夜之所以敢明目张胆地行动，有大半原因是觉得殷无是一脉不敢与自己叫板！ 事情也确实如燕行云所想。 殷无是此时还真只能做些宵小行径。 更何况，燕行云进攻黑魔君宰，所涉及的争端远远不止表面上的势力倾轧，其中更深层次的原因，殷无是却不能与一众下属分说。 在此事之中，黑魔国再多修者，也终究只是点缀、陪衬。 真正能据棋盘一角，彼此厮杀的只有几尊神明！ 殷无是心中思索着，听到赵烈带有明显不满的言语，轻轻瞥了他一眼，仅是一个眼神，便让赵烈如坠冰窟，赶紧低下头，再不敢多说半句话。随后殷无是才向一众麾下说道：“你们自按我所说，各去寻找外阵阵桩，加以破坏。赵烈留下。” “是！”一众下属、弟子齐齐应命，纷纷退出洞府，离开之时，许多人都向赵烈投去了幸灾乐祸的目光。 赵烈心中暗暗咒骂，又十分忐忑，直到众人都离开，他打了个哆嗦，连忙向殷无是跪下求饶：“师尊，我错了。” 师尊虽然性情宽和，对待弟子下属一向温厚，赵烈也从未受过他的责罚，但方才被师尊瞥了一眼，眼中莫名意味总还是让赵烈意识到，眼前这位是自己的师尊，是黑魔国权力巅顶的人物。 “你错了？”听他所言，殷无是微微惊奇，低头看着他，笑道，“你且说说，你错在哪里？” “我、我不该顶撞师尊，不该胡言乱语……”赵烈此时脑子倒突然灵光起来，一口气列出了自己的数个‘罪状’。 殷无是静静听着，良久没有言语。 赵烈不知师尊是什么意思，趴在地上，也是纹丝不动。 良久之后，洞府里响起殷无是的一声叹息，他道一声：“罢了。” 随即才道：“赵烈，你虽有修行天资，但心智总不成熟，行为莽撞冲动，实非继承我衣钵之首选。 我从前只中意你殷牛师兄，以及白长迎。 而今他们一个殒命，一个因情所困，愤而叛出师门，我细数座下，此时能承我衣钵者，竟真只剩了你一个。” 赵烈纵然心情再如何冲动，此时听到殷无是这番言语，内心终还是涌起了一些酸涩感，不过他旋即又想到，大师兄本来就是继承师尊衣钵传承的首选，自己又再次酸涩个什么劲？ 而今大师兄、白长迎俱不在师门，一者死，一者叛，自己面前反而是一片坦途。 听师尊这意思，莫非是打算让我继承他的衣钵？ 师尊座下诸弟子皆修持不同法门，无有一个能修持师尊那一身出神入化的修为，如此便算不上继承其衣钵，今日师尊莫非见情势危殆，终于要传我衣钵了？ fpzw 第四百四十七章 大战将启 一阵狂喜涌上赵烈心头，他把头颅埋得更低，不让殷无是看到自己脸上表情，实际上嘴巴已经咧得大开，嘴角都差点流出口水。 殷无是纵是未看到其面孔，也知其如今脸上该是怎么个表情，摇了摇头，道：“如你所想，随着你的几个师兄弟相继殒命、下落不明，我们这一脉势力已经衰弱，一旦燕行云得势，冢山境绝无殷系势力容身之地。 从前你们助我站在巅顶，让我享尽风光，如今风光不再，我作为一势力之主，总要为你们考量些，有所作为。 今夜我将他们各自遣散，并不是确实需要他们去毁坏阵桩，而是不想叫他们受到波及。在此之后，我亦要去一趟一心殿，与那燕行云斗上一斗，若不能胜，也为你们争取些时间。” 这…… 师尊所言，竟有‘托孤’之意！ 赵烈心头惶惑涌起，一下子冲淡了内心的喜悦，茫然抬首，看到殷无是那张依旧宽和的面孔，突然之间不知该如何言语。 情势竟发展到了这等程度？ 我怎么对此一无所知？ 他心头紧跟着就出现了无限的愧疚感，看着端坐在其上的殷无是，觉得正是师尊这一道身影，替自己挡下了外界的千万重灾难，自己如此才能横冲直撞，在黑魔国活得这般惬意！ “师尊……”赵烈只开口唤了殷无是一声，接下来却不知该说些什么。 “我去向一心殿后，殷系一脉便全靠你了，你须将他们都组织起来，尽快脱离黑魔国，脱离寒泽境，你可明白？”殷无是脸色突然严肃起来，紧盯着赵烈，看他如何作答。 赵烈一阵心慌，嘴里结结巴巴：“我、我、我……” 这可是一个机会！ 只要自己答应下来，师尊必然会将衣钵传承留给自己！ 此时自己竟反而犹豫了起来，简直不知所谓！ 赵烈在心中狠狠痛骂了自己一番，跟着埋下头去，言语骤然变得斩钉截铁：“请师尊放心，我一定会组织好他们，带他们逃离黑魔国，不负师尊厚望！” “好。”殷无是点了点头，望着赵烈，朝他伸了伸手，“你且上前来。” 他笑容温和，犹如敦厚长者在向孩童招手，赵烈心里涌起淡淡的温暖，又觉得自己方才想法太过功利，生出很多愧疚。 于是他就膝行着，从正堂中间一点点挪动到了殷无是座下。 耳际尽是殷无是温和而感慨的声音：“当年我初救下你时，你还只是一个不到我膝盖高的小猴子，而今已是不垢境修为的强者，在苦地也是凤毛麟角般的存在了…… 你性情莽撞，以后脱离了师尊，自己行事便不能如此随意了，须得处处小心，以后要吃许多苦头…… 将那些人带出冢山境后，且不可头脑发热，将他们都揽在自己麾下，你没有这份才能，贸然招揽他们，反可能让你自己陷入危境……” 一句句话语如涓涓细流淌过赵烈心底。 一股酸涩难言的感觉从他心口涌起，直漫过了咽喉，眼看着就要涌上鼻头，又被他自己生生压抑下去。 师尊此去一心殿，真可能有来无回了啊…… 我蒙受他教导数十百年，养育之恩尤胜亲生父母，难道就这般放任他深入虎穴，一去不回？ 可我又能有什么办法？ 一心殿如今可是神仙打架，我去了，莫非不会拖累他？ 赵烈觉得自己思绪浮动从未如眼下这般激烈过，而在他心中思绪潮涌之时，殷无是拿出了一面玉璧，交给了他。 殷无是轻声道：“内中蕴有师尊这一脉所有传承，你且拿好，以后好生修习，莫要让本门传承失散。” 玉璧温润，触手光滑，仔细一瞧，还能看见其上若隐若现的金字符文，接过传承，欣喜之情盖过了其他纷杂情绪，赵烈将玉璧揣入怀中，还欲说些感激的言语，便听殷无是一拂袖：“走吧！” 赵烈抬首望向师尊，师尊拂袖间，已将他往后退开，不断倒退着，离开了这座洞府正堂。 两扇石门轰隆隆合拢，赵烈最后所见，仅是那道坐在座位上，似有无边孤独寂寥的身影！ …… 一心殿前，群魔集聚。 诸魔按照燕行云从前给他们的分工，各自施展手段，围绕一心殿周围阵桩不断炼制。 大愿诛魔阵的内阵便在这一心殿周围，专门用来保护殿内的观心一。 一时间，大殿周围，烈火滚滚，黑烟弥漫，霜刀汇集成河，雷电蔓延成网，五色斑斓之光映照夜空，通明苍穹，天柱山上栖居的黑魔国官员无不被这场源于天柱山顶的异象惊动，纷纷从蛰伏之地探出头来，小心观察一心殿的景象。 燕行云对于暗中有多少双眼睛窥探毫不在意，向监督群魔炼开阵法的目犍连问道：“情况如何了？可能感觉到……神元的波动？” 目犍连摇了摇头，眼神幽深：“观心一此时若不是神智尽失，根本感觉不到由他掌控的内阵正被逐渐炼开，便是做了其他准备，此时蛰伏于大殿之中，专等着咱们进去。” “你觉得会是哪种可能？”若可能是第二种的话，那观心一未免太过可怕，越事到临头，燕行云反而越紧张了起来，不复先前的张狂，再向目犍连询问道。 目犍连瞥了他一眼，嘴角露出一丝笑意：“观心一这许多年来，从未在人前显圣过，他性情如何，你莫非不知？若他神智清醒，数十年前，咱们蚕食去他的根基，他早就雷霆出手，将你我扼杀于摇篮之中。 为何要等到此时，待情况恶化到不可收拾的地步，才想起要出手挽救？ 所以，依我看来，他如今怕是神智迷乱，根本无暇他顾了。” “越到此时，越不可掉以轻心。”燕行云心下稍安，不过嘴上还是说了一句以掩盖自己方才的忐忑，他转而看向大殿正门。 那里被滚滚黑烟笼罩着，黑烟之内，剑光流转，隐约间，裂开了一道缝隙。 大愿诛魔内阵，被炼开了一道缝隙。 第四百四十八章 谛听 斑斓光芒流散，炼开的大阵缝隙里悄然溢出一缕黑气，又被滚滚真火焚烧成了虚无。 燕行云吞了一口唾沫，指使一众魔头道：“继续炼！将这大阵炼开，咱们便杀将进去，把观心一那老贼拉下皇位，以后大家都吃香的喝辣的！” “好！” “遵命！嘿嘿……” 群魔啸叫回应，更加大了罡元投入力度。 自大愿诛魔内阵被炼开一道缝隙之后，再炼化此阵便相对简单许多，约莫半个时辰过去，整座大愿诛魔内阵都被炼开，阵桩被摧毁了大半，显露出内里真实的情景——一座大殿孤零零耸立在此间，门额之上挂着一心殿的牌匾。 门额之下，铜门紧闭。 群魔各自停下手中动作，好奇打量着内中藏有观心一的大殿，等候燕行云的命令，燕行云亦知此时决不能犹豫，以免毁坏一众麾下信心，当即啸叫一声，周身发出五头鬼龙：“诸君，随我冲进去，宰了观心一老贼！” 话音一落，五头鬼龙齐齐冲出，直撞向紧闭的殿门。 燕行云紧随鬼龙之后，冲向一心殿，身后群魔亦自尾附，各自施展种种手段，一时间宝光流转，充盈此间！ 轰！ 一声巨响之后，一心殿被五道鬼龙轻而易举地冲开，在大殿内沉寂的黑烟陡然受激，纷纷涌动，或化武士，或化天魔，或化玉女，潮水般扑向那五头毁坏了大殿之中寂静的鬼龙！ 然而由观心一神智迷乱，以至散发的这满殿天魔之息，看似声势浩大，却不能与燕行云精心祭炼饲喂的五头鬼龙相提并论。 只见五头鬼龙或盘绕身躯，或张开血盆巨口，或口吐滚滚魔息，顷刻之间，便将那滚滚天魔气息逼压到了角落之中，大殿之内妖氛随之一清。 群魔随即踏从燕行云踏入正殿，一眼便看到那坐在最上首，面色呆滞，双目无神，甚至不知死活的观心一！ 天魔之息在被五头鬼龙堵在角落，尤自挣扎不休，连连吼啸，声音充斥在大殿之内，让众魔意识到自己确实已至一心殿中，非是幻觉。 “这，君宰怎么好似朽木一般？我们都到了他面前，竟一点反应都没有？” “先前观心一不是已经失去神智了？只是也未料到竟然是如此严重？” “假若此时对他出手，岂不是就能轻易就手刃了他？” “你可上去一试。” …… 群魔见到观心一这副状态，俱是议论纷纷。 燕行云也是颇觉棘手，不知观心一是故意伪装出这副状态，引自己出手，再来一招黄雀在后，还是对方确实已至绝境，他一时半会儿拿不定主意，便将目犍连召来，道：“菩萨可能感应到观心一气息变化？” 目犍连紧盯着上首的观心一，向燕行云传音入密：“你只管放心对他出手就好，观心一如今神智已经彻底陷入混沌，我们最主要对付的是寄居于其体内的谛听。 只要灭杀谛听，从此以后，黑魔国尽是你囊中之物！” “好，好。”燕行云微眯双眼，若有所思片刻，旋即鼓动群魔，不多时，便真有胆大地祭出一柄飞剑，径直朝观心一一剑斩落。 此剑名为开山剑，一剑加身，便有万钧之力。 然而飞剑直直地斩落观心一面门，却只在其面上擦出一溜金星——竟无法破除他体表的防御！ 观心一乃是元神境的高手，肉躯修炼得已是金刚不坏，仅凭炼罡境修者一击，想要斩杀了他，确实不太可能。 而燕行云也没指望麾下修者真能一剑斩杀观心一，他只是看这一剑斩去，观心一会作何反应。 如今看来，观心一毫无反应。 燕行云侍奉观心一左右也有百十年，自知对方深有威严，不容挑衅，如今被一个小小炼罡境修者一剑劈落面门，却全无反应，这已然说明，观心一神智却已陷入完全的混沌，他大可以放心出手！ “看来观心一真的气数已尽了。”燕行云盯着上首宝座上的观心一，嘴角一勾，露出个残酷的笑容，随即一挥手，“一齐出手，将这厮的肉躯粉碎！” 话音未落，他大袖一朝，袖中飞出七道纯白剑光，正是七柄无量渡化降魔剑，而每一柄降魔剑的品佚都是四品，且经过他这么多年得见的精心炼制，已经与大愿诛魔外阵相勾连，每一剑皆挟裹有大愿诛魔外阵部分威能！ 哞！ 白光蔓延成海，几尊佛陀虚影从中浮现，双手合十，宏愿之力化为无穷剑光，齐刷刷一片扫向宝座上的观心一！ 与此同时，燕行云麾下仅剩的几尊不垢境、真身境老魔也俱桀桀怪笑，各自施展手段，悍然攻向观心一！ 轰！ 剑光如瀑布直落，眼看着就要盖压到观心一身上，然而观心一连眼皮都未动一下，仍旧是那副痴傻的样子。 观心一真被完全侵夺去了神智？ 那谛听又去了何处？ 燕行云心念电转，眼看着剑光与诸多手段就要将观心一的身躯淹没，在他身上打出道道裂痕，即将把他撕成粉碎之际—— 自观心一周身裂开的伤痕之中，陡然浮现出一双双血红的眼睛！ 每一双眼睛中都蕴含着对这个世界极深的恶意，被它们盯住，在场修为低弱者神智立刻被侵夺，不自觉地逆转体内罡元，当场自爆肉躯，引燃心魂！ 轰！轰！轰！ 一团团血光在燕行云身后爆烈开来，那爆散而出的血光里，浮现出一个个幽冷的黑影，它们张开双臂，化作至黑藤蔓，疯狂缠绕周围的一个个修者，每当缠缚住其他修者之时，立刻便拖动藤蔓，将之往那道幽深的裂口之中拉扯！ “救我！” “啊——” “三弟！” 一瞬间，无数惨嚎之声充斥大殿之内。 上一刹那，燕行云这边还占尽先机，眼看就要灭杀观心一，下一秒，他的手下们就成了宝座上那个浑身长满眼睛的存在的食物与祭品！ 那位存在早就不是观心一本人，而是占据了观心一身躯的另一个诡秘存在—— 谛听！ 第四百四十九章 颠倒 燕行云猝不及防之下，也与其他人一般，与观心一周身裂开的那无数双眼睛对视，但未等谛听的邪诡力量侵袭过来，他周身便散发出一圈大愿佛光，将身遭被侵蚀者的藤蔓手臂尽数退开，轻巧躲过此劫。 饶是如此，己方势力在与谛听初步交手之中，损失惨重，已是不争的事实！ 燕行云从未想过，一尊从未获得过权柄，只是趴伏在地藏王菩萨背后不断吸血的天魔邪神竟有如此能力，他心下震骇，心神不稳，掌握的七道无量渡化降魔剑登时被‘观心一’周身溢发的滚滚天魔吐息震荡开来，向着四处飘散而去！ “你稳住后方，保护咱们的人，我来会会这头天魔王！”就在燕行云心神慌乱，不知所措之际，目犍连及时站了出来，冲燕行云断喝一声，旋即双手合十，一步踏上虚空，再一步便至那谛听天魔王跟前三丈！ 目犍连形体愈发透明，如琉璃打造，祂口中念动法决，便有滚滚琉璃火铺散而下，瀑布般倾泻向下方的谛听！ 呼！ 谛听猛然放开周身天魔之息，将掠夺燕行云下属血气转化而来的力量尽数汇集自身，化作一条条长满眼睛的手臂，共同形成一把巨伞，推向那铺散而来的琉璃火！ 黑烟与火光相互碰撞，各自消解，归于无形。 两者在这短暂时间内，能够分庭抗礼，暂时看不出谁落了下风！ 燕行云得此机会，也终于反应过来，立刻召回七道无量渡化降魔剑，纷纷插在自己以及一众属下四周，七道剑光组成了一方阵势，引来大愿诛魔外阵的剑光防护，白光如游鱼在四周流散，也溢发出阵阵暖意，驱散了众魔心中的恐慌，让他们逐渐镇定下来。 后方暂时稳固。 “你等各自结印，运转化魔经，将力量渡入这一重剑阵之内，我与神僧一道，会一会这头妖魔！”纵然后方稳住，但在第一波打击中，燕行云直接损失了三分之一的手下，此时他们多少有些畏惧，不敢再出手，就连燕行云最为倚重的几尊老魔，此时也都纷纷收回法宝飞剑，一副要固守剑阵的模样。 燕行云见此，也不好在当下强逼他们做事，如此反可能会引起更大的动乱，群魔无拘无束，当场反水的事情绝对做得出来，于是便安抚他们一番，令他们在剑阵之中安心运转化魔经，助推剑阵演化威能，自己手掌一抹，从剑阵之中抽出一道雪白剑光，跟着一步踏出了剑阵！ 目犍连从前一直坐镇幕后，很少主动出击，连他都敢对谛听主动出击，便恰恰说明那天魔邪神本身在某些方面存在巨大的缺陷，只要尾附目犍连之后，细心观察，揪住其弱点穷追猛打，此战也只不过是有惊无险而已！ 燕行云对目犍连甚为了解，知道目犍连主动出手，一般就表示战事没有真正的凶险，为了给手下群魔做出表率，他当下亦愿身先士卒一回。 更何况，他所抽取的看似仅仅只是守护剑阵的一缕剑光，其实是大愿诛魔外阵的真正精髓，这一道剑光，实名‘大宏愿剑’，能斩尽偏执，使群魔伏法，尽数皈依我佛！ 燕行云连连掐动印诀，为自己身上又添几层防护，随即显化真身，却是一尊与目犍连身形差不多的琉璃之身，他闪现在目犍连身侧，眼看从下方推来的漫天黑影即将淹没而来，口中道一句：“神僧，我来助你！” 随即，周身漫溢滚滚琉璃火，凶猛而下，压得无数双手臂汇集而成的黑伞节节倒退，紧跟着，大宏愿剑就朝底下的观心一一剑斩去！ 轰！ 剑光之下，包围而来的多数黑烟竟被顷刻染为白色。 观心一身遭黑气一空，连同他身上裂口处长出的一部分眼睛也逐渐熄灭了眼中恶意，转而变得慈悲祥和起来！ 大宏愿剑果然威能强横！ 眼看黑气重新汇集，凝就两道粗壮狰狞的手臂，抓向大宏愿剑，燕行云唯恐剑光有失，立刻将之召回，在琉璃火暂时倾泻一空的情况下，大宏愿剑瞬时召来，正好补充了燕行云身遭的防护。 “哞——” 琉璃火一消歇，谛听魔身顷刻有了劲力，把周身被大宏愿剑转化去的眼睛尽数抹去，紧跟着，那两道粗壮的手臂朝向燕行云与目犍连狠狠轰击过来！ 与此同时，它口中发出一声啸叫，这啸叫却与佛门降魔真音肖似无比，不过经它之口，其中不再蕴含庄严佛意，尽剩下滔滔恶意，燕行云稍稍听闻，便觉头昏脑涨，似乎有无数只眼睛在围着自己不断转动！ 一瞬间，燕行云便觉得自己神智迷失，性灵无法主导躯体的行动！ 他心下一慌，立刻默念大愿渡生经，终于感应到性灵之中洋溢起一股暖洋洋地感觉，驱散了谛听魔音灌耳带来的无尽恶意与冰冷，逐渐感应到了自身的躯壳。 他重新看到了外面的世界，便见到自观心一周身蔓延而出的天魔之息，竟趁着自己神智迷乱之际，包围住了自身，紧锁住自己周身穴窍，不断往内灌注天魔之息！ 谛听霸占观心一的肉躯还不够，还想也将我夺舍了去？ 痴心妄想！ 念头一能通达全身，掌控躯壳，燕行云立刻催动大宏愿剑，化作片片碎裂的白光，融入自身，他周身溢发的大愿佛光登时提高了一个等级，将包围周身的层层黑气顷刻间全部炼化了去！ 如此运用大宏愿剑，却是燕行云的妙手偶得，他这一手连目犍连都不知道，所以一招得势之后，并未继续进击，而是转眼看向目犍连，想看看对方面上会是何种表情—— 这厮从前装神弄鬼，招引来纯粹的大愿佛光，却从不将如何招引的法门告诉于我，眼下看我另辟蹊径，以另一种方式得来了这纯粹的佛光，脸上表情想必很是精彩！ 目犍连面上表情确实很精彩。 祂面含笑意，与燕行云对视，忽然轻叹一声，双手合十。 其如琉璃净光般的身躯顷刻间崩解开来，片片碎片如大宏愿剑的碎片一样，涌入了燕行云的躯壳里！ 生活系修道 第四百五十章 颠倒2 这是怎么回事？ 燕行云神色惊恐，哪怕他先前再如何自作聪明，此时也都反应过来——自己运用大宏愿剑的这种方式，似乎正巧落入了目犍连布置的局中？ 他化作佛光碎片，与我相融，会发生什么？ “檀越，从此以后，你我便是一体，一荣俱荣，一损俱损了。 抑或是，从此后，你我皆是空，唯大愿是真。” 唯大愿是真？ 大愿为何？ 大愿地藏王菩萨！ 一念及此，燕行云遍体生寒，只觉性灵都被冷彻，脑海里只剩下一个念头：我将要被地藏王菩萨寄生降临了！ 原来自己偷偷借助大愿诛魔外阵，提取精髓，祭炼大宏愿剑的事情，早已被目犍连知悉，他从未提醒过自己，想必就是等着自己因为贪恋大宏愿剑的力量，将其化入自身的这一刻——一旦大宏愿剑与自己交融，自身便被佛光染化，成为能够承接地藏王菩萨性灵的一具肉躯！ 一瞬间，心念百转千回，燕行云已然了解个中因果。 然而事已至此，任凭他如何推动自身罡元，将大宏愿剑连同目犍连崩解化成的佛光推出体外，都难以奏效！ 他修持大愿渡生经已臻至极其精深的地步，所练就的也是一身大愿佛光，而地藏王菩萨正是站在这类佛光顶点的存在，以罡元净化大愿佛光的行为，不过是为对方送去更多元气罢了！ 燕行云万念俱灰！ 他再一次感觉到，自己的躯壳被佛光染化，迷迷茫茫，朦朦胧胧，眼前所见尽是一片雪白——而这白茫茫的光景正在迅速回缩，不断坍缩，形成一个凝聚到极致的光点，紧跟着，无边黑气滚滚而来，覆压向这个光点！ 这是背后的地藏王菩萨主动操纵己身，回缩力量，只守泥丸，任凭谛听将自身的力量投射侵蚀了过来！ 祂缘何要如此？ 不用燕行云想个分明，答案便已经呼之欲出。 谛听的滚滚天魔之息悉数投入了燕行云这具琉璃无垢身躯之内，登时映照出这具身躯的种种情况。 祂随即发现，这具身躯竟然与自己的天魔之息可以相辅相成，旋即起了贪念，那‘观心一’肉躯裂口处浮现的无数双眼睛顷刻间与观心一肉躯本身脱钩，一团黑影里长出血红的犄角，裹挟着无数双‘眼睛’，围绕着燕行云这具躯壳四散而开，目光尽数投注在燕行云这具躯壳上，通过蹊跷，将不尽恶意传递到了燕行云的性灵之中！ 剧痛加身！ 万劫地狱！ 一瞬间，纵然燕行云性灵意识已经极其薄弱，仍然感觉到了一种难以言喻的剧痛，仿佛被磨盘不断碾磨血肉性灵一般，将每一丝痛楚都传递到了自己的肉身、性灵深处！ 在这极端的痛苦之中，他的性灵终于不再固守，忽然间崩解开来！ 此时燕行云的泥丸宫中，再无性灵镇守！ 谛听一招得手，立刻将一双双眼睛镶嵌在那具散发不尽琉璃光的身躯之上，祂的性灵跟着完成转移，鸠占鹊巢，占据了燕行云的泥丸宫！ 生有血红犄角的一团黑影盘坐在泥丸宫里，体内溢散出滚滚黑烟，顷刻间遍布整个泥丸宫，完成了对燕行云肉躯的大部分掌控。 然而当祂欲将天魔之息蔓延出泥丸宫，冲入燕行云的四肢百骸，彻底完成对这具肉壳的掌控之时，却陡然发现，泥丸宫被层层白光封锁了去，令祂的天魔之息无法投射出去，彻底被困在了泥丸宫中，更不提掌控燕行云的肉躯！ 谛听乃是地藏王菩萨的恶念化身，本身并无太多神智，由无数天魔接续其念头关联伪装成有神智的神明。 然而其真想由蒙昧诡诈之天魔，转为有灵智的性灵却还有很长一段路要走。 眼下陡然发觉自己被困于泥丸宫中，谛听那虚无的黑烟身形里浮现出一只只眼睛，观察着四周，良久之后，忽然发声：“是你，是地藏王菩萨！” 白光层层叠叠，穿透了泥丸宫的四壁，投射进来，化为一个个佛陀虚像。 佛陀虚像面目慈悲，无一人回应谛听的疑问。 “你又想关住我？” “你又想关住我？！” 谛听身遭浮现的无数双眼睛四处扫动，泥丸宫里尽是祂的低语之声，其中包含无尽恶意，犹如一口深渊。 “这次不关你了。”不尽白光海洋里，无数佛陀虚像那模糊而庄严的面孔忽然变了个模样，尽作目犍连的形象，看着谛听，低声开口，“菩萨即将应运而生，正需要你的力量。 所以不关着你了。 此次我会直接炼化掉你，将你的一身力量据为己用！” 话音一落，诸多佛陀虚像或结宝瓶印、或结内狮子印、或结外狮子印，拢共九种法印，纵贯横连，气息沟通，白光之中嗡鸣不断，梵音大作！ 这梵音一起，谛听蔓延开去的天魔之息，登时如欲天敌一般节节败退，或被白光当场炼化，或不断回缩，紧紧团聚在谛听身周。 关系到生死存亡，谛听纵然无有神智，却也有求生本能，一双双眼睛顷刻转为殷红，恶念凶意化作实质，恶鬼夜叉从它周身黑烟里‘长’出，尖啸声中对包围而来的白光发起了凶猛冲击！ 若非地藏王菩萨将谛听的性灵捆缚在泥丸宫中，必然是一场殃及整个黑魔国的惊世之战。 然而祂纵然计算颇多，能将这场大战只控制在燕行云躯壳之内，但令有不速之客，却在此时悄然而至。 正是托孤完毕，赶赴而来的殷无是！ 大殿之内，‘燕行云’一人站在麾下众魔头与‘观心一’之间。 ‘观心一’失去谛听集聚，残缺的神智渐渐恢复，但因躯壳浸润在天魔之息中日久，已经滋生出诡异变化，他想要完成对躯壳的掌控，首先得祛除体内残存的天魔之息。 然此于观心一而言，根本不可能做到。 他尝试了几次，发现根本无法成功，索性放弃，瘫坐在宝座上，维持着双目无神的呆愣模样，看着大殿门口。 燕行云体内亦在进行一场恶战，地藏王菩萨与谛听皆无暇顾及外界情况。 众魔头方才被谛听一番出手吓破了胆子，此时也都固守在剑阵之内，眼睁睁看着自家首领呆站，更是无所作为。 生活系修道 第四百五十一章 纯阳金丹 一心殿内，由于种种因素，己方势力暂时维持成了一个诡异的平衡。 直到殷无是到来，这个平衡便在瞬间被打破。 殷无是径直走进大殿之内，眨眼间就已看清大殿之中的胶着状态，他未有理会龟缩在剑阵之中的燕行云麾下群魔，直穿过大殿中间，越过呆站在地上眼神空洞的燕行云，一步步跨上台阶，在众目睽睽之下，走到了观心一身畔。 从他降临此间，到走到观心一身畔，仅在几个呼吸间完成。 燕行云手下众魔头此时看到殷无是的动作，俱是又惊又怒，纷纷出声大喝：“殷老贼，你干什么？！” “住手！” “快停手！否则我等必要将你碎尸万段！” 他们嘴上叫嚣，但却无一人敢走出剑阵。 ——大殿之内，由谛听周身溢发的天魔之息仍然在此中流转，化出一双双血红眼目，但内中其实已无谛听的魔意贯彻，身在剑阵，受剑阵保护的群魔却不知道这一点，方才谛听的目视让他们之中许多人心魔缠身，罡元震荡，许多炼罡境的修者抵受不住，当场就爆体而亡。 先前场面尤历历在目，他们心下自然畏惮，此时又见自家首领燕行云被谛听魔气缠绕，虽然不时透发白光，但情况未明，于是也就更加畏惧外界情况，怕自己走出剑阵，还来不及向殷无是出手，便先被谛听魔息给收拾了。 更何况，殷无是与燕行云分庭抗礼数百年，又岂是易于之辈？想要对付他，也得看自身有没有这个实力！ 眼下燕行云麾下群魔之中，能勉强与殷无是过手，拖延他一二的也就只有三个积年老魔。 然而三者目中精光流转，老神再在地调理罡元，摆弄飞剑，无一人有向殷无是抢先出手的意思，他们都不敢出手，就更不提其他魔头！ 所以，殷无是听到众魔头的啸叫声，转过头，向他们瞥去一眼，随后便再没理会过他们，转而看向观心一。 观心一满身伤痕，伤口里却没有鲜血流出，站在他跟前，才能感应到他的微弱气息。 他积攒了许久的气力，此时感应到殷无是到来，终于微微侧首，与殷无是对视了一眼：“终于来了……” “是。”殷无是点了点头。 未再多言什么，观心一沉默刹那，道：“那就，那就开始吧。” 他的性灵被谛听侵蚀得千疮百孔，已经无法贯连所有念头，现在每说一句话都需要将无数破碎的念头串联起来，话音刚落，他便开始运转某种法门。 黑魔国核心典籍乃是脱胎于《大愿渡生经》的《化魔经》，但观心一本人却从未修持过这两种功法，他所修持的是另一道法门，这法门一经施展，便有滚滚热意从他眉心溢散而出，热意不断渲染，竟在他眉心撑开一道裂口，内中滚出一颗赤金的丹丸！ 丹丸在半空中滴溜溜旋转着，天魔之息似乎感应到了什么，此时疯狂反扑，殷无是刚要出手阻住侵袭而来的天魔之息，那丹丸便散发出无穷赤红之火，顷刻间吞没反扑来的天魔之息。 这赤红之火中，蕴含极强烈的业力！ 此火与酷热境红莲大火池之中的火焰同出一脉，亦是一种业火！ 观心一草创黑魔国时，可没有地藏王菩萨赐下化魔经，他之所学全靠自悟，遍览洪炉道的人元洪炉心经，偷得黄泉道的黄泉心经，更兼有诸多杂学，终于融会贯串，形成自己的根本经——无量业力劫！ 此功法核心便在于修行之路，便是不断应劫。 将每一重困难，每一道阻挠皆作自身的劫难，挺身应劫，只要破劫而出，修为必然晋升！ 依靠此功法，他一步登天，从当时的不垢境后期，一步踏入真身境，后来参悟谛听尸身，便欲将炼化谛听魔息引为自身的一重劫难。 他其实已渐近成功，可惜在跨入元神境时，被十殿阎罗之一的平等王窥视到谛听魔息，直接碾杀而来，他联手殷无是与之搏斗时，谛听魔息亦趁虚而入，于是便至如今的局面。 若没有平等王横加阻挠，观心一前途必然不可限量！ 真的在元神境站住脚跟，诸般诡秘存在想要寄生夺舍便绝无可能！ 赤红丹丸不仅在焚烧天魔之息，更在焚烧观心一自身，在殷无是的注视下，丹丸散发出业火席卷了观心一全身，他身处于火光包围中，神情却说不出的安详，在滚滚业火的炼化之下，他的身躯一点点缩小，一点点化为虚无。 与这虚无伴生的是一滴滴灿金的元神境修者之血，它们同样被业火裹挟着，融入了丹丸内部。 大火将眼前之人焚烧成空，殷无是甚至都来不及与之说句道别的话。 他静默地看着那颗渐渐收敛热力的丹丸，身形在这瞬间，骤然崩解开来，化作三道流光。 三道流光之中，皆有一枚神道印玺存留。 正是同时容纳在殷无是这具身躯里的牛头阴帅、马面阴帅、平等王。 平等王的权柄残缺不全，在历次与双阴帅的争斗中，总落下风，每次都要被侵夺去一些权柄边角，但祂神元依旧澎湃，感应到近在咫尺的纯阳金丹气息，性灵驾驭着权柄，骤然朝那丹丸裹挟而去！ 祂被殷无是与牛头阴帅压制多时，其实神智也被碾磨个七七八八，只是心底仍然存留几分绝地反击的念头，以为自己能够翻转乾坤，反败为胜，所以常要出言蛊惑殷无是，拼命削弱双阴帅的战力。 事实上，祂也成功了几次。 眼下只要吞噬下这颗纯阳金丹，祂亦能为自己重塑出一具神躯，逃脱出殷无是的掌控！ 纯阳金丹一经面世，身处剑阵之内的魔头们也按捺不住，纷纷啸叫，其中修为最强，能与殷无是相斗几招的三个积年老魔更是瞬间祭炼出飞剑，纷纷席卷向了那颗赤金丹丸！ 可惜，他们距离丹丸太远了。 剑至半途，平等王的性灵已经包裹上那颗纯阳金丹！ 第四百五十二章 炼化谛听 我的了！ 即便曾经是这片地域最强横的存在之一，而今终于获得一个偷生的机会，平等王仍然倍觉欣喜，然而祂还未来得及消化那颗金丹，便骤然发觉：纯阳金丹之上，陡然冲出熊熊烈火，顷刻间包围了自己的性灵，尽情焚烧！ 平等王的虚影看向殷无是，殷无是被一道血光裹挟着，缓缓将牛头阴帅陷入沉睡的性灵揽到自己身前，感应到平等王恨毒了的目光，祂微微一笑：“王上怎会以为此关键之时，我会不留后手？” “我当时分明蒙蔽了你的念头，如此才促成观心一牺牲自身，化为纯阳金丹供你吞服之事，缘何情况会是如此？缘何他会将性灵内蕴金丹之中，化为一场业火？”平等王的性灵在业火焚烧之上，显得分外扭曲。 祂的性灵虚影之上，隐约浮现一张面孔，仔细看其形貌，正是观心一。 观心一的这张面孔不似刚才那般呆滞，脸上满是计谋得逞的笑容，只是双眼依旧孔洞，被斑斓色光芒填满。 “我服侍君宰多年，早已知他性情。 他素来是天上地下，唯我独尊的人物，怎可能会与我一个奴才分享他的肉身，他的修为？ 宁愿死，宁愿大局崩殂，他也不会将利益转让于我分毫，不然这许多年来，他神智清醒多次，为何不直接传出口谕，令我继位黑魔君宰，如此，燕行云一众焉能在黑魔国存留至今？”殷无是周身溢散滚滚血光，笑着对平等王说道。 他背后血光所化的马面阴帅虚影骤然膨胀至三五丈高，手持链锤，横扫四方，将群魔刺杀而来的种种法宝，施展而出的道道法门尽数砸成粉碎，为殷无是腾出一片绝对安全的场域。 “当时你所见，我二人主仆相宜，他似乎有托孤之意，不过是如从前那许多次一般，欲要破开我心神防御，令谛听主动寄生于我，好给他自身以喘息之机罢了。”殷无是满面笑容，道出的却是一个个血淋淋的真相，“本来这次，他气数衰微，性灵崩碎已无可挽回。 我却在此时前去拜访他，他拼尽全力，亦要为自己挣得一线生机，于是以天魔之息染化于我，你却在这时出手，反借助天魔之息，蒙蔽了他的那个念头。 于是促成了当下的局面。 说到底，我还是要谢谢你才行。 若没有你，便没有今日的我。” 平等王听完殷无是所言，已是万念俱灰，但想到自己筹谋多年，就为争取这一线机会，最后仍不甘心的啸叫道：“纵然我之性灵被这业火炼化，你也莫想炼化我之权柄！ 你不过一个小小阴帅，还想篡夺王们的权柄？简直痴心妄想！ 难道你还真敢将视作兄弟的牛头也吞噬下肚，助长自身不成？若是如此，那倒还……” “我日日听你蛊惑，神智早已受到影响。 吞下牛头的权柄，于我而言，也非难事。 他劳累太久，而今就此沉睡过去，也不失为一件好事。”不等平等王把话说完，殷无是便骤然卷起牛头阴帅的那枚权柄，竟真的将之吞噬下肚！ 权柄之上，浮现牛头阴帅的性灵，然而祂还未观察到外界发生了什么事情，殷无是已经降下一道剑光，直接把牛头阴帅撕成粉碎！ 两道阴帅权柄，在殷无是的全力推动之下，刹那融合为一。 他的气息骤然如山般压向平等王，在电光火石之间，平等王甚至都还未反应过来刚才那一幕究竟蕴含何种意味，自身性灵便在业火与殷无是的双重威压下，化作虚无！ 殷无是被血光包裹的手掌，直穿过层层业火，一把抓起剩下的权柄与体积缩小大半的纯阳金丹，他手上神元勃发，转作万载冰寒之气，顷刻间镇压了业火，随后便把权柄与金丹一齐吞咽下肚！ 一系列动作，一气呵成！ 吞噬牛头阴帅权柄之时，他更未犹豫丝毫！ 像是早就做了许多准备，早就等待着这一天一样！ 从前其与牛头阴帅兄弟情深，对兄弟做出种种保证，在眼下看来，却是分外的荒谬与可笑！ 就连平等王在最后一刻，脑海里恐怕也被一个念头充斥着：他竟真如此果决吞下了牛头阴帅的权柄——我的蛊惑竟能让人心情转变至此？ 平等王的蛊惑，不过是殷无是吞噬牛头阴帅权柄的一个借口而已。 他只是终于从心出发，做了心里一直想做而不敢做的事情。 接连吞噬下牛头阴帅与平等王权柄，再加上一颗缩水大半的纯阳金丹，殷无是体内各种神元暴走，难以调和，他不得不盘腿坐下，调整自身，争取以极快速度炼化所得。 然而燕行云麾下众魔头又岂能容许他在自己眼皮子底下，从容增长实力？ 此时看到殷无是气息再度暴增，群魔俱是惊怒交加，又见大殿之内的天魔之息已被炼化大半，而燕行云首领则一直未有其他动作，群魔终于躁动起来，脱离剑阵，各自施展手段，向殷无是冲杀而去！ 千百剑光、无数真火纷纷涌向殷无是！ 殷无是对此早有预料，心念一动，背后的马面阴帅横扫链锤，当场砸死一个抢先冲来的炼罡境修者，祂掌心一番，显化出一个掌印，映照向那被砸得爆体而亡的修者，直接掠夺去了其一身精血！ 以战养战！ 以自己完整无缺的马面阴帅之力，短暂应对群魔，为自身挣得时间并非不可完成之事！ 殷无是此时打得便是这个算盘！ …… 燕行云泥丸宫内。 地藏王菩萨显化出的目犍连虚影，对外界情形虽然有些微探知，但此时其全部心神皆聚集于炼化谛听之上，无暇兼顾外界情况。 纵然祂知晓殷无是接连炼化了平等王、牛头阴帅、纯阳金丹，想必也不会将此太放在心上。 纵然十殿阎罗，亦不过是地藏王菩萨座下的几头小兽而已，而谛听的意义比这几头小兽可重要得多。 炼化了谛听，祂便能完善自身，由神转仙，重获强横实力。 第四百五十三章 天道门 白光凝结如冰晶，映照得泥丸宫都有些虚幻。 地藏王菩萨以目犍连化身演化四尊护法身，围绕谛听黑影，手掌不断结印，每一次结印，白光便向前推动一层。 虽然谛听仍然有余力抵御，将被白光占领去的区域再度多回来，但夺回的频率却正在不断减慢——祂自身腾溢的天魔之息已经越来越少，且因自身被困于这泥丸宫中，更无法从外界获得补充，说到底不过是困兽犹斗而已。 任凭谛听使尽手段，演化出一双又一双恶之目，污染许多地藏王菩萨的护法身、佛陀相，但顷刻之间那白光覆压而来，便会将祂刚刚搅动出的骚乱瞬间镇压，被污染的护法神重新化为纯粹白光，在泥丸宫里流淌。 此间白光如海，倾覆舟船。 而居于泥丸宫中心的谛听，便是那即将被大浪冲翻的一叶扁舟。 祂连连吼啸，为了自救也做了许多尝试，但无一例外都收获失败，直至最后，祂的天魔之息已完全消耗干净，再也没得补充之时，便彻底安静了下来。 那团黑影盘坐在泥丸宫中，头顶血红犄角，全身长满眼睛，此时那些眼睛全部都紧紧闭上，避免自己被大愿佛光侵染。 地藏王菩萨见此，加快了炼化谛听的过程。 目犍连将承载祂一尊法身之力的大愿佛镜丢失，祂此时其实无法引来更多的谛听之力，还是靠着燕行云体内的大愿罡元，才让局面得以延续下去，层层累积，形成当下这般的大好局面。 然而此时毕竟尚未完全功成，稍有疏忽，便可能满盘皆输。 越到此时，祂越不敢放松分毫。 然而，偏偏事情不如祂之意。 殷无是尚在炼化体内权柄与金丹，纵然消化完成，所做的第一件事亦必然是逃脱此地，借祂十个胆子，祂也不敢与地藏王菩萨硬碰硬。 地藏王菩萨的危机并非源自于外，而是来自于内。 谛听性灵所化的黑影盘踞在泥丸宫中心，低低地喘息了几声，周身缭绕的黑烟忽然不断消散，任凭白光侵蚀上来，也不做任何反应。 见此情景，地藏王菩萨心中无有丝毫喜意，反而越发警惕，开始控制白光对谛听的碾磨。 黑烟消散化无，那些攀附凝结在谛听身周的大愿佛光结晶却也未随着地藏王菩萨的心念一道暂且褪去，它们似被谛听紧紧吸附在了周身，紧跟着，一种‘深沉、至大、包容一切’的本源道韵自谛听性灵之内浮现。 佛光结晶于此不断消融，化作一层黑衫，披在了‘谛听’身上。 或许已不能再将泥丸宫中心的那道身影称作谛听，那团黑影头顶的两只犄角飞快消解，无有实形的一团黑影却在逐渐凝聚，化作一个盘起发髻的道人。 他穿着那层由大愿佛光演化的玄色道袍，面含温和笑意，向地藏王菩萨的化身-目犍连微微颌首：“菩萨，小道稽首了。” 地藏王菩萨心神俱震，泥丸宫里，大愿佛光亦如海潮一般翻涌。 不过这暗涌在片刻之间，便被祂压下，祂所化的目犍连面孔平静，双手合十：“阿弥陀佛，吾已三千年未见道兄，道兄却在此时出现。 于你于我，也是一场机缘。 道兄，如何能借我之恶念宿世身降临于此囹圄之地？” 最后一句，才是地藏王菩萨真正想说的话。 “缘起于无。 菩萨，小道苦修三千载，而今终于身化黑天虚无了。 小道已成天下群魔之源，寄生天魔，降世应身便已非是难事。”道人面孔普通，笑意和善，仿佛在说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但祂耗费三千余载，才完成此事，这时间即便以神明寿数而言，也足够漫长，花费如此漫长时间完成的事情，又怎可能是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饶是目犍连由佛光所化，此刻背后也不禁激起一层冷汗。 祂缓缓开口，难掩眼中惊色：“谛听实体乃是无数天魔，天魔与外魔并非同源……” “我知菩萨们常与天魔区分内外，犯下杀戒，造下恶业之时，便推脱给天魔染化，然菩萨佛陀们与天魔实也同为一体。 一念善，即是佛。 一念恶，便成魔。 此与我道家所谓，道分阴阳正反实无区分。 在小道看来，菩萨于我，亦系一体，早晚皆要归一的。”说到最后，道人再度微微稽首。 祂的野心，已经昭然若揭。 其中暗示，更让地藏王菩萨惊怒交加：“佛道可非一家！” “如今已是一家。”道人应了一声，紧跟着，便朝地藏王菩萨径直而来，“菩萨心心念念地要炼化自己的恶念宿世身，莫非不做佛陀了，欲转人道？ 地狱不空，誓不成佛。菩萨宏愿在身，若贸然转入人道，莫非不怕宏愿反噬自身？” 地藏王菩萨既想由佛道转入人道，进而成为仙人，自然想好了宏愿反噬之时的对策：地狱不空，誓不成佛，那便使满座地狱尽皆成空，无有丝毫生机，尽作死物即可。 但这样想法，祂却不能与眼前的道人明说，眼看道人朝自己缓步走来，心念一动，满室皆有洪钟大吕，梵音阵阵，目犍连化身当时崩解，无量白光之中，一张慈悲、庄严却模糊无比，深具佛性的面孔呈现，口吐真言：“唵！” 一字真言念出，在祂右手边，即有一重护法天神化身显像，而那化身又在顷刻崩解，化为一个真言符号，朝道人镇压而去！ 真可恨这北帝魔王，早不来晚不来，偏偏这时候出现，横插一脚！ 唵字真言散发出大吕钟鸣，在虚空中迸发耀眼金光，如天威煌煌，凛然不可侵犯，落至那道人身畔，即刻形成一道门户，内中无数天兵神将杀将而出！ 道人对此却视而不见，继续走向地藏王菩萨，每到天兵神将接近自身，便陡然消失，好像在这世间从未存在过！ 世间万物皆生于有，而有生于无。 道人的境界是比黄泉心经所载的更高境界，他以己身化作万物源流，更能将万物返化虚无。 每一重天兵神将皆有大愿佛光蕴化，含有磅礴伟力，但在道人的法门之下，却如纸糊一般脆弱，顷刻便作乌有！ 第四百五十四章 众生门 果然！ 见此情景，地藏王菩萨心中一沉，紧跟着便放松下去。 看来确实如北帝大魔王自己所言，祂已然修成万物源流的境界。 而事情一旦确定，自己所能做的要么是尽全力相抗，博取一线可能，要么便是退离此地，再筹谋未来。 此时只需做这两个选择便可，其他的则没那么重要了。 不过是领悟万物源流，化有为无，化无为有，然说到底终究是个魔神，或能统领天下群魔，但于我这等掌握关键权柄的正神而言，其威能便要削弱数层！ 我亦并非毫无胜机！ 地藏王菩萨的念头转动，沉沉浮浮，手上动作同样不停，看到道人突破唵字印的门户，依旧闲庭信步般走向自己，宝相庄严，再度口吐真言：“嘛！” 一道仿佛黑玉头骨堆砌的门户顷刻出现，四尊修罗王跟着从中走出，正统修者见到对这四尊修罗王必然极其熟悉，祂们正是如今修罗们的远祖，黑日王，永健王、雷息王，遮神王！ 四尊修罗王各有神通，已经显现，化遮蔽天日，化为遮天大磨，向道人碾磨而去； 或化巨山，横亘在道人与地藏王菩萨之间； 或口吐滚滚雷霆，如蟒蛇般绞杀道人； 或散作虚无，只在虚空间奏响魔音，企图秽乱道人神智！ 这四尊修罗魔王并非虚幻，自嘛字真言演化的修罗道之中走出，神躯蕴含重重威压，一经显现，直接撕裂了燕行云的泥丸宫，呈现于现世之中！ 祂们的种种神通亦显化在了现世之中，黑日、巨山、雷蟒、魔音齐齐于大殿之内呈现，直接将加持了大愿诛魔剑阵的大殿也整个掀翻，向殷无是纷纷出手的众魔头亦不能幸免，被神通波及，一时间死伤无数！ 在这等强度的交手之中，修为臻至不垢之境，能勉强在此中支撑片刻，若至真身之境，则堪堪可立住脚跟，在不垢境下，则根本没有反抗的余地，稍稍被神通波及，立刻作飞灰了账！ “快逃！” “修罗王！那是修罗王！” 群魔惨嚎不已，无暇再争抢殷无是得到的宝贝，侥幸未被波及但皆吓破了胆子的群魔纷纷往山下逃散！ 一时间，天柱山顶，劫云四起，偶尔有雷光漫过冢山一境，便可能绞杀掉一群无辜的苦地生民！ 两尊诡秘存在之间的交手，有能覆灭一境的威力！ 四尊修罗王一出，终于让北帝大魔王感觉到了压力，祂抬首看了一眼面孔模糊的地藏王菩萨，在祂与地藏王菩萨之间，先前仅有三丈距离。 这三丈距离随着天道、修罗道的化现，已经陡然拉开，到了一个让祂需要稍稍施展手段，才能迈过的地步。 祂一侧目，看到殷无是正在掐动印诀，身影在虚空间飞快淡化，其体内蕴含的神元正一点点从此间被从抽离。 北帝大魔王面露笑意，忽然向殷无是伸出一只手，那只手瞬间穿过层层虚空，眨眼间就要抓上殷无是之际——地藏王菩萨的第三声真言响起：“呢！” 轰！ 一道平平无奇的木门横亘在北帝大魔王与殷无是之间，木门打开，内里显出芸芸凡人的身影，他们耕种，采桑，读书，生老，病死。 北帝大魔王的手穿进门户，如陷泥沼，手掌仿佛缠绕了无数根无形的丝线，这些丝线牵连着他，阻挠着他的手掌，每当他稍稍用力，便能挣断大把丝线，但随着丝线被挣断，手掌行动更加迟缓。 因果相连，环环相扣。 木门之后的芸芸生灵，熙熙攘攘，并非虚幻，而是真实。 那是真实所系的一处凡间地界！ 北帝大魔王的手掌穿梭在凡间地界，便与那里的生人有了因果牵连，而神明的手掌翻覆，却让无数生人殒命惨死，每一个人的惨死，便加重了北帝大魔王身上的一重因果！ 感应到手掌穿梭人道门的速度明显变慢，往前穿梭如同穿入泥沼，向后倒退更似有万钧巨石在后拦挡，北帝大魔王略微沉吟，穿入人道门的手掌周围骤然腾起一圈黑光。这层黑光向着芸芸众生蔓延开去，渲染天空，转瞬之间，便将一切化为乌有，同归于沉定的至黑。 接着，祂的手掌轻盈地缩了回来，殷无是已经逃跑而去，再穿破人道门于北帝魔王而言，并没有太大意义。 ——人道门之中，黑暗弥漫，并且逐渐向外蔓延，渐渐要淹没人道门的门框，将它整个吞噬进虚无之中。 地藏王菩萨心头一凛，立刻掐动法决，各施神通，不断投入那片虚无之中，向其牵连因果，虚无与因果互相建立牵连，人道门的存在于祂的神识里立刻清晰起来。 祂正欲将那几要被黑暗淹没的人道门从黑暗中拖出之时，北帝大魔王再度向其走来。 不得已之下，地藏王菩萨口发真言：“叭！” 六字真言，各有凝结六道门户的威能。 叭字真言一出，畜生道的门户横亘而出，再度拦阻在了北帝大魔王面前，内中三牲六畜纷纷奔腾而出，挟裹滚滚血气，席卷北帝大魔王！ 在这无数牲畜的冲击之中，北帝大魔王的身形骤然虚幻化无，他的声音在虚空间响起：“菩萨何不把六道门户皆召集过来？！” 话语看似平静，地藏王菩萨却从中听出了一丝恼意。 祂对北帝大魔王的言论不以为忤，反而面露微笑，再度含笑口吐真言，剩余三大真言齐出，三道门户呈品字形浮现于地藏王菩萨高愈百丈的法身周身。 不尽恶鬼夜叉、地狱众生滚滚而来，淹没周遭，逼迫得隐于虚无之中的北帝大魔王也显出身影，他的胸膛从中裂开，内中陡然流泻出一道昏黄长河，悍然撞向地藏王菩萨周围的三道门户，撞向那无穷无尽的饿鬼夜叉、地狱众生！ 河水冲袭，瞬间淹没了诸多饿鬼夜叉，将它们炼为一滩黄水，融入河流！ 这一道河流，正是横亘于苦地与外界之间的弱水，亦是黄泉之河！ 北帝大魔王召集来的并非是它的虚影，而是实形！ 第四百五十五章 六道化身 神道灭亡以前，北帝大魔王手中掌握的地域权柄，实已不如地藏王菩萨。 所以地藏王菩萨能借地狱本身，凝聚出轮回门户，且祂盘踞在地狱数千万年，所做的事情只有一个——渡化地狱众生。 凡被其渡化的地域众生，便被收藏进了祂的轮回权柄之中，进入六道门户。 祂借此积攒下了磅礴势力，此时尽皆放出，就连修成万物源流的北帝大魔王也颇觉棘手，一时之间难以建功。 不过，北帝大魔王虽被地藏王菩萨鸠占鹊巢，分走了大半权柄，但数千万年来也绝非无所事事，相反，当初令苦地与外界彻底隔绝，将弱水河横亘苦地与外界之间，便是祂做的第一件事。 借此，祂与黑河贯连，黑河每次发作，附化魔潮，便会吞没苦地无数生灵，那些被吞没的生灵，此时也成了祂的积累之一！ 浑黄河水冲刷之际，一头头散发无尽凶意，身躯全由黑泥所铸成的上古妖魔从中游出，身躯滴落恶臭的黑泥，啸叫着直冲向地藏王菩萨六道门户之中放出的地狱众生！ 十二尊上古妖魔同四尊修罗魔王厮杀得难解难分，诸般黑泥凶魔遍行冢山之境，同六道地狱众生抵死搏斗！ 借助黑泥凶魔，北帝大魔王直接化解去了地藏王菩萨数千万年来的大部分积累，祂满意地点了点头，身形忽然一化二，二化为三，三化为六，六道身影各具‘天人’、‘凡人’、‘神人’、‘外魔’、‘天魔’、‘恶念’之相，或三头六臂，或四首独脚、或单目重瞳，种种异象显化于这六道身影之上，勾连苦地残缺的地狱规则。 六道身影向地藏王菩萨齐齐稽首，转瞬间，便各自填进了围绕地藏王菩萨法身周围的六道门户之中！ 轰隆隆隆！ 天穹之上，金色雷霆贯串而下； 大地之中，地脉忽忽坟起，勾连成完整的图录； 整个苦地被仙道碾磨，苟延残喘的六道规则，在北帝大魔王所化的六道身影勾动下，竟被整合了起来，随着六道身影贯串而圆融如意。 若有形若无形的势笼罩苦地，向着地藏王菩萨轰然盖压而来！ 六道化身！ 地藏王菩萨两个灿金色的眼睛里光芒流转，无尽星辰崩解聚散。 祂心中震骇简直无以复加，不知北帝大魔王在暗中竟做了这么多事情，连六道化身都祭炼完成——祂祭炼这六道化身，分明是要取代自己的六道门户，重建黄泉，再造地狱！ 一旦六道化身同化掉自己的六道门户，自己必然落败！ 如今仙道势强，神道垂危，已被打入邪道，难以想象在这个时候，这北帝大魔王竟还想着重修神道的道场？ 简直不知所谓，不可理喻！ 地藏王菩萨自己想由神道转入仙道，做了诸番布置，以为北帝大魔王会与祂一般，逃离神道这座将倾大厦，并未想过对方会有如此大的魄力，要以一己之力，扶正神道，再与仙道抗争。 祂的所有布置尽在转移仙道之上，在神道手段上明显弱于北帝大魔王。 此时，祂稍显忙乱之际，六道化身已经各自串联起残损的轮回规则，不断同化那六道门户。 在冢山境乃至冢山境以外蔓延开来的地狱众生，黑泥凶魔纷纷回退，受六道化身的引召，相互和谐起来，不再妄动刀兵。 四尊阿修罗王与十二道上古妖魔更是相互携手，共同冲撞修罗道门户！ 眼看着修罗道门户布满道道裂缝，内中盘坐的独目六道化身溢出滚滚黑暗，就要将整座门户彻底吞没之时，地藏王菩萨忽掐法决，口吐真言：“哞！” 轰！ 无数道金色规则神链垂落而下，地藏王菩萨庄严的法身背后，黑暗凝聚，一种腐朽而凶蛮的意蕴从那片黑暗之中透出，紧跟着，一条条手臂，一只只脚掌，一座肉山般的身躯从那黑暗里穿出，与地藏王菩萨背向而坐！ 这座肉山也似的存在，乃是阿修罗们共尊的母圣，是诞下四尊修罗王的远古神祗！ 其一现世，那四尊冲撞向修罗道门户的修罗王周身漫溢滚滚魔气，将捆绑在周身，隐于无形的规则链条直接崩解，随后，连锁反应进一步夸大，在地狱众生之身上蔓延开来，倒戈向六道门户的地狱众生纷纷回转神智，再度与黑泥凶魔拼死搏斗！ “你却将母圣都应化出来了。 此无异于饮鸩止渴。菩萨，何必如此？你我相融，共为一体，再塑轮回莫不是天大的机缘？何苦一心背离神道，转投仙道？莫非不怕留万世骂名？” 虚空之中，北帝大魔王略带嘲讽的声音忽高忽低。 地藏王菩萨面不改色，冷笑道：“你炼造这黄泉之河，不知残害了多少无辜苦地生灵，谁会留骂名可是说不定！” “总归要由胜出的那人书写历史。”北帝大魔王轻飘飘说了一声，忽然沉寂。 话音落地，寂静片刻之后，那些与黑泥凶魔相斗的地狱众生周身，忽然开始涌起滚滚魔气——这等魔气并非地藏王菩萨或是其背后应化的母圣所能演化，而是专属于北帝大魔王的始魔之息！ “你将母圣召来，其实正中我下怀。 地藏王菩萨，坐镇地狱，不染污泥，然化身目犍连为救母脱离地狱，却强行破坏地府原本运行之规则，此可称是出淤泥而不染乎？ 菩萨菩萨，亦不过是蝇营狗苟，专为一己私利的小人而已！ 你欲佛魔通体，又哪有这般容易？” 黄泉之河再度冲刷而来，淹没了地狱众生，黑泥妖魔，乃至四尊修罗王，十二道上古妖魔，将祂们尽融于河水之中。 顷刻间，河水亦化作滚滚始魔之息，狠狠贯穿了那因北帝大魔王一番言语，而胸口裂开一个窟窿的母圣！ 阿修罗们的母圣，亦是目犍连的生母。 目犍连，则是地藏王菩萨的一世身，是其在人间显化的固定形象，蕴含地藏王菩萨的业力，亦是地狱不空，誓不成佛这场赎罪之旅的‘因’！ 第四百五十六章 乾元清光 因果堪破，始魔之息直接贯穿进了母圣胸口裂开的窟窿里。 随后，母圣法身之内，不断传出轰响之声，祂的手足不知被崩碎了多少，浑身布满道道裂缝，而那些裂缝之中，又滋生出不尽的黑泥魔头，不断啃咬着祂这具完全由大愿佛光凝就的法身！ 这一瞬间，六道化身再度齐齐发力，黑暗倾覆，要将六道门户齐齐淹没。 地藏王菩萨不断诵念经文，口吐真言，周身遍发大愿佛光，净化一切黑暗与黑泥凶魔，这等相持之中，祂的大愿佛光不断消减，很快就捉襟见肘。 然而，六道化身与始魔之息的冲击仍让强横无匹，仿佛无有穷尽。 在这般冲刷之中，若没有大愿佛光及时补充，自己迟早要被始魔之息同化，连同六道权柄也被六道化身夺去，之后便再没有一丝可以翻转乾坤的机会！ 北帝大魔王似乎亦知此时到了关键时刻，贯连残损轮回规则，对地藏王菩萨穷追猛打，咬定青山不放松！ 地藏王菩萨感觉到体内大愿佛光越发稀少，就连法身维持都稍显滞涩了起来，而北帝大魔王的攻势却无有穷尽，如此情况下，自己若是稍稍露出败相，后果简直不敢想象！ 祂心念电转，刹那之间，陡然想到了被化身目犍连弄丢的那一道宝镜。 那道宝镜乃是祂亲自赐予化身，以行走苦地的一件宝物，内中蕴含有祂三成的大愿渡化佛光，祂原本是想令化身借此宝镜，纯化掉自己看中的那道肉躯——叶玄，以此完成自己转生人道的布局。 未想到局面倾颓，反致使宝镜被叶玄禁锢，祂只能隐约感应到自身与宝镜的联系，但想要将宝镜召集过来，运用其中内蕴的佛光力量，却要耗费许多心神。 原本，地藏王菩萨不愿动用这面宝镜，耗费心力，暴露自身行藏不说，祂还想以这宝镜完成对叶玄的牵制，通过宝镜可以时时窥探叶玄的影踪——这厮滑不留手，设置了种种手段以规避祂们这些神明的探查。 地藏王菩萨也是费了好一番功夫，才抓住这个机会。 然如今情势危急，自己再不运用那宝镜之中的力量，此时便难以为继，至于被其他诡秘存在堪破行藏，此时也全然不用顾忌，苦地最大的诡秘存在就在自己跟前，哪里还须顾忌向其他存在暴露行踪？ 一念既定，地藏王菩萨双手合十，心中默诵真言，自身性灵归于空茫一片的状态，在这一片空茫之中，有无形的丝线向着诸界六道蔓延开去，千丝万缕，很快循出了宝镜的影踪。 祂心中平静，继续默默诵读经文，加强自身与宝镜的因果牵连，绕过禁锢宝镜的规则力量，缓慢渗透一个个大狱的规则锁链，想要从中截取力量。 大狱之中，林庄已经动身去往冢山境，此时已在黑魔国与青海口汇合，潜伏了下来。 镇守大狱的乃是祂的一些子孙，几个典狱小神严密看守大狱镇压的那面宝镜，运用规则锁链，然而祂们却发现不了规则力量被地藏王菩萨渗透，更无法堪破由此产生的异常。 这其实也怪不得几个典狱小神，祂们虽然代替祖父行使巡逻大狱之权，但毕竟掌控大狱权柄的神明并不是祂们，更何况，地藏王菩萨手段高明，真想渗透一个品佚远低于自己的神明营造的规则牢狱，想不被神明发现，其实也并不困难。 不过，典狱小神们无法察觉到宝镜内中逐渐产生的变化，却并不代表叶玄发现不了。 ——他在那宝镜之中通过佛光转化之法，将一缕乾元清光混杂在了无穷大愿佛光之中，正是逆转因果，等着诡秘存在上门来运用其中力量，自己好乘虚而入。 所以，在地藏王菩萨与宝镜建立起微弱联系之时，他立刻便有察觉，马上召集一众下属，急匆匆赶到了白龙灵树林中，唤来一尊典狱小神，将自己等众引进大狱之内。 走进大狱，叶玄领着一众下属直奔‘关押’宝镜的囚牢，几个典狱小神也附从在后，见到宝镜被大狱规则锁链困锁，好像没有异常之后，典狱小神们纷纷松了一口气，然而叶玄的脸色却凝重了下来。 愈是接近宝镜周围，他越能感应到，宝镜被莫名力量暗中开出了一条通道，宝镜内蕴的磅礴佛光正顺着那个通道，源源不断地向外流淌。 并且那股力量蛰伏于宝镜之中，竟还尝试染化大狱的规则链条——祂已经成功了稍许！ 幸好自己来的及时，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叶玄心中冷笑，当即令典狱小神打开牢狱，将自己送入囚室，转身对一众下属吩咐道：“待会儿听我号令，我之罡元可能不够投入这宝镜之中，届时需要借你等的罡元转化过来，方能完成此事。” 众下属并不清楚叶玄要完成什么事情，但总算明白，自己的定位是主公的‘罡元补充药’，俱纷纷点头，在囚室外各自盘腿坐下，尽全力恢复自身的每一丝罡元，务必保证体内罡元始终在充盈的状态。 叶玄见状安心下来，这大狱本就是自己的主场，在自己的主场之内，纵然对手实力强横，但有大狱这个增幅器，加上一众下属，自己也能借助因果丝线，奋力搏一搏！ 赢了，便能打开局面，甚至平步青云。 输了，也不过比当下境况稍差一些而已，还伤害不了自己的本源！ 叶玄抱元守一，运转乾元清光，包裹住那面被层层锁链缠绕的宝镜，亦将攀附上锁链，缓慢染化大狱规则链条的佛光尽数驱逐，此后他的乾元清光顺利通过了自己先前设置的那道‘暗门’，进入宝镜内部，源源不断壮大，又伪装成宝镜所有的大愿佛光，随着通道源源不断地流走，投入另一尊强横存在的体内。 恍惚之间，叶玄看到，那尊强横存在体内佛光汪洋恣肆，相比其体内流淌的滚滚佛光，自身投入的乾元青光不过是九牛一毛！ 第四百五十七章 城府 好在叶玄对此情况早有预料，见状并不惊讶。 他的乾元青光虽然随同佛光一同流淌进了万里之外的那尊诡秘存在体内，但这通道毕竟存在，借助这个通道，叶玄暗暗运转‘斗字印’，调集那部分在地藏王菩萨体内蛰伏的乾元青光，开始缓慢转化，蚕食四周的大愿佛光。 不仅如此，他还不断将自身罡元转化作乾元清光，不断投入宝镜之中，以增加乾元清光在地藏王菩萨体内的存量。 初开始时，斗字印勉强能维持住平衡，不断转化佛光成为叶玄自身的积累，而他又将这积累转为罡元，最后化为乾元清光，融入地藏王菩萨体内。 但运转斗字印同样需要消耗罡元，而地藏王菩萨体内的大愿佛光之浩瀚，远非真身境乃至元神境的强者可比，他每次运转斗字印，便转化数倍于自身的佛光，如此也加剧了他自身的罡元消耗。 之后叶玄便开始吞服丹药，以维持住平衡。 渐渐的，连他吞服丹药也无法维持平衡之时，便开始调集‘罡元补充药’。 应元清、白长迎、印天正、胖虎、彪子…… 他们各自修炼的特有罡元，叶玄统统来者不拒，让他们一个接一个轮换着为自己补充罡元，维持斗字印的消耗。 每到一者体内罡元消耗干净，下一个赶紧上来为叶玄补充，被换下来的人也不敢停留分毫，立刻就在囚室席地而坐，不断吞服丹药，恢复起罡元来。 之后，叶玄这些得力下属也渐渐支撑不住，快要维持不住这个循环。 而叶玄转化地藏王菩萨得来的乾元清光，甚至连数十分之一都不到——这等存量的乾元青光，在关键时候却连左右战局都做不到！ 于是，叶玄便下令寒泽城内守卫士卒，白龙灵树林中诸生灵，凡修炼出真元罡气者，尽皆前来为自己渡入真气。 很快，白龙灵树林中一队队士卒排起了长队。 每一队士卒换下，便有另一队士卒冲入大狱之中，为叶玄‘运输真元’，而不管是鬼道真气，还是魔道罡元、神道元气，以叶玄体质却都能来者不拒，照单全收，根本不用担心会消受不了！ 如此，除却寒泽城必要的镇守士卒以及坐镇将领之外，绝大部分人都被调集到了白龙灵树林中，终于维持住了叶玄对大愿佛光的持续转化，一股涓涓细流在地藏王菩萨体内流淌开来。 内蕴道意与大愿佛光似乎殊途同归，但若仔细探究，必然会发现，两者其实截然不同。 地藏王菩萨正面临当前最大的劫数，能否安全渡过此劫难都说不定，自然无暇顾及那一股力量与大愿佛光有何不同，祂下意识地以为，只要从宝镜之中汲取而来的力量，必然能够为己所用，充盈自身。 …… “都过来！” “师尊于我早有吩咐，他已专门嘱咐过我，在他老人家离去之后，立刻将你们召集起来，我们共同逃离冢山境！ 此地凶险，尔等想必已经看到，不用我再多说什么了吧？”殷无是洞府之内，赵烈已将一众殷系势力修者全部召集于此，郑重宣布道。 底下一众修者面面相觑，面带迟疑，却不知是该相信赵烈所言，还是依旧按着首领的吩咐，固守此间？ 毕竟赵烈从来莽撞，做事不靠谱，脑子一热，违背内廷长的命令，似乎也说得过去。 人群之中，青海口与一个身形瘦削的老者站在一起，皆默然无声，其实正在传音入密，悄悄交流着。 老者非是别人，正是赶赴到黑魔国，被青海口接应过来的林庄。 “这赵烈行事从来莽撞，今次估计是殷无是在大庭广众之下让他难堪，所以心生恨意，欲要做釜底抽薪之事，坑自己的师尊一把。”青海口略带讥讽的声音在林庄神念之中响起，显然赵烈性格冲动鲁莽，已然深入人心。 就连青海口这个殷系势力的旁观者，也在第一时间代入进去。 在黑魔国呆了这么久，祂其实不止一次想过，将赵烈擒拿到自己的牢狱中去，转化赵烈一个囚犯，足够自己从不入品的小神，晋位到正九品的正神了。 不过祂也只敢想想而已，纵然赵烈行事莽撞，被人所看不起，但毕竟还有不垢境的修为在身，想要擒拿人家，也得先掂量掂量自己的实力。 林庄听着青海口所言，并未评价什么，而是道：“这赵烈既在殷无是座下修行，殷无是平日里待他如何？” “嗯……”青海口未想到主公派来的这位强者会问这么个问题，愣了愣，思索过往所见，这才谨慎答道，“殷无是对他这个徒弟虽然平日里斥责颇多，但总归宽容，若是放在其他魔头座下，单凭赵烈那些愚蠢莽撞言行，只怕死个七八次都不足为奇。” “赵烈对自己这师尊如何？常常受到师尊训斥，可曾有过报复之意？”林庄又问。 青海口这下反应了过来，脑海里灵光一闪，赶紧回应道：“这赵烈与其他人交谈时，常常口出狂言，要将师尊如何如何，但若真说他报复师尊，似乎也从未有过。 便似是一个叛逆少年与自己生父母那般…… 所以，赵烈此次所做，并非是为了报复殷无是，而是殷无是确实有所吩咐？ 可是殷无是缘何会如此吩咐？祂莫非真是个能将生死置之度外，一心为下属谋取利益的首领？” 一时之间，青海口想不明白此中关节。 殷无是深有城府，这一点祂知道，因着这份城府，平日里才会多护下属之举，其实关键时候，该打杀也绝不容情。 这一点，林庄却清楚——当时牛头寄生降临的躯壳，可不就是使用的殷无是座下首席大弟子-殷牛的躯壳？ 若非常常培育这具躯壳，令之适应神元，又怎能在短时间内令牛头阴帅性灵与殷牛躯壳完美契合？ 这就说明，在此之前，殷无是就在潜移默化地传授殷牛一些法门，好让他在关键时候，能够完整承继牛头阴帅的降临！ 这等心机城府，简直令人害怕！ 第四百五十八章 为他人作嫁衣裳 既知殷无是绝不可能好心到放走一众下属，更不会为自己这莽撞的弟子赵烈铺后路，那么祂这举动说明了什么？ 祂的真实用意是什么？ 不必林庄与青海口多加猜测，赵烈的行为已经让祂们窥见了一些东西。 一众殷系势力修者的想法与青海口大抵一样，都不相信赵烈所言，害怕自己真受了赵烈蛊惑，跟他一起逃离冢山境，事后反而遭到殷无是的清算，落得个身死道消的下场。 眼见他们议论纷纷，神色间充满了对自己的怀疑，赵烈勃然大怒，猛然亮出一物，乃是一块琥珀色的玉璧，内中发散盈盈宝光，组成一个‘殷’字，他晃动着那块玉璧，寒声道：“睁大你们的狗眼看看清楚！这是师尊亲自留给我的信物！ 师尊将一身所学功决尽皆托付于我，为了怕你们不相信我之所言，所以赐下此物，现在你们看到了，可还怀疑我之所言？” 玉璧一被赵烈拿出，周遭便隐然有神元溢散。 一众修者并非第一次见到这面玉璧，知晓此确实是殷无是贴身之物，对他之所言也就信了八分。 而对于那玉璧里溢散出来的丝缕神元，他们更见怪不怪，以为是内廷长功法修为奇特，所以随身之物中，能带有迥异于寻常修者的罡元。 然而隐在人群中的林庄却不如此想，赵烈一直将这面玉璧揣在身上，先前自己未曾感应到神元波动，现下怎么随着他拿出玉璧，便会浮现神元波动？ 是事出凑巧，还是另有因由？ 林庄与青海口打了个眼色，二者在人群之中穿梭，各自从一侧迅速接近赵烈，在这个过程之中，赵烈手中玉璧散溢出来的神元愈发浓郁，甚至整块玉璧的琥珀之色都转作了赤红如血的色泽。 内中似乎蕴有寒冷与酷热两种极端的罡元，忽然交替，便刺痛了赵烈的双手，他未有准备，手掌一松，玉璧便从掌心滑落，但也未掉落到地面，而是悬浮于半空之中，猛然撑开了一道血红的门户！ 堪堪炼化平等王权柄、牛头阴帅权柄、小半颗纯阳金丹的殷无是从那一道血红的门户中一步踏出—— 他周身流淌赤金色火焰，双目之中各有一个符箓闪烁不定，随着他降临在此间，火光瞬间向四周蔓延开去，首先席卷起赵烈的躯壳，将赵烈重重包裹！ 赵烈纵然修为不如几个师兄，但至少也在不垢之境，被这纯阳之火一席卷，内心立刻警铃大作，连忙运转罡元散溢出穴窍，包裹自身以抵御那纯阳之火。 一边抵挡神火，他一边看向面目熟悉，但气质却让自己颇觉陌生的师尊：“师尊，师尊，这是为何？” 缘何要以烈火烧我？ 殷无是当下状态十分不稳定，吞噬下那颗纯阳金丹之后，自身便生出了这滚滚纯阳之火，此等火焰帮助他炼化两道权柄，融于自身，但与自身的神元性质却也天性相克，在运用火焰的同时，纯阳之火亦会反过来不断炼化自己的神元，损伤神躯！ 并且，两道权柄之内，皆有它们旧主的残存性灵蛰伏，随着他的炼化都骤然显化出来，与殷无是的性灵不断缠磨，侵扰其神智，改易其性情。 他眼中那两道符箓，便是牛头阴帅与平等王残缺性灵的化现！ 耳听得赵烈的问话，殷无是却毫无反应，转身一掌抓向赵烈胸膛，未等其手掌触及弟子的胸口，便有团团血光伴着精元涌入了殷无是的体内。 手下诸弟子修持的法门，于他们自身或多或少皆有损害，但于殷无是以及牛头马面而言，则可以在关键时候为二者提供补益，赵烈修持《寒烟雷火决》，吞噬其一身精血修为，正可以稍稍冷却殷无是体内沸腾的纯阳之火，让他有时间做别的布置。 汩汩精纯血元缠绕着殷无是的神躯，顷刻间被他消化干净，祂眼中的两团符咒也黯淡了些许，眼望底下目瞪口呆的众下属，祂正欲言语几句，将此事遮掩过去之时，忽然感应到一股绝大危机！ 林庄与青海口亦在此时忽生警兆，硬生生刹住步子，隐在了人群之中。 嗡！ 虚空震颤，一瞬间，一道身穿玄色道袍的身影从虚空中浮现，祂面无表情地看了殷无是一眼，忽然一掌向殷无是狠狠拍来！ 那一一掌演化出六重意境，具‘生、老、病、死、衰、败’六相黄泉之力，形成六重法印，一掌按落，便令殷无是顿觉自身神元飞快流失，仿佛有无形之手在推动着自身走向衰老！ 这道人虚影，正是北帝大魔王的一道化身！ 其先前欲抓住殷无是，作为自身力量的补充，但地藏王菩萨横加阻挠，以至于此事未能成行，然祂可算不得一个宽宏大量的人物，纵然殷无是逃走，祂亦要想办法让对方受些损伤，不可能任由其轻易逃走！ 纵然殷无是心中提前有所预兆，且融合了两道权柄，但面对北帝大魔王一道虚影的掌印，依然相形见绌，眉心放出自己新融合出来的六品权柄，一身神元盘绕权柄，以抵挡北帝大魔王这一掌！ 轰！ 北帝大魔王一掌按落，殷无是神元所化的巨盾之下，登时千疮百孔，连六品权柄都缺了小半——仅此一击，北帝大魔王虚影掠夺去了殷无是的小半修为！ 不过，一掌过后，北帝大魔王虚影也无以为继，在半空中就此消解。 未等殷无是松一口气，虚空之中，又有一根白玉手指轻飘飘点来，正中殷无是还未来得及收回的那道残缺六品权柄！ 伴随那手指一同出现的，乃是一道佛门真言：“唵！” 地藏王菩萨也来打秋风！ 指尖触及殷无是的权柄，立刻生成一道天人门户，内中涌出无数条手臂，齐齐出手，直接将殷无是被震散开来的大半权柄一并卷走！ 门户跟着在半空中消散！ 二者先后一击，令殷无是损失了此次冒险行动得来的大半收获，他的权柄碎片勉强聚合，堪堪形成了一道七品的神道权柄！ 第四百五十九章 支点 幸好，幸好…… 总算还是七品权柄，比自己从前的八品阴帅权柄高出一级。 筹谋这般久，总归不是一无所获。 殷无是跌坐在高台之上，眼中的符箓已经随着两尊大能截取掉他一部分权柄而跟着消失不见，祂的神念之中，心魔丛生，躁动不休，勉强安慰自己几句，却怎么都不起作用，愈是安慰，心下反而愈是狂躁。 苦恨年年压金线，为他人作嫁衣裳！ 我筹谋数千百年，为此不惜诓骗旧主，坑杀情同手足的兄弟，到头来，权柄竟只堪堪提升了一品？ 若知如此，我何故还做这么许多准备？！ 殷无是双眼漫溢血光，胸膛里怒火澎湃，盯住了底下一众下属。 这时，林庄见情况已定，那两道强横存在的身影应该不会再现，立刻向叶玄发去一道传讯，紧跟着，祂便演化真身，化作一棵黑玉雕琢的巨树，枝条缠绕成巨掌，向着殷无是一掌狠狠拍去！ 一旁，青海口亦悍然出手，协助林庄，绞杀殷无是！ 林庄乃是正七品的神明，积累雄厚，神躯完整，且因为祂镇压过一尊真身境的强者，自身神元比之许多七品神明都更加雄厚，是随时可能突破至六品神明的存在！ 与祂相比，堪堪入七品神明的殷无是根本不是对手！ 更何况，此时还有青海口这个离九品神明仅差临门一脚的夜叉王协助！ 战局从一开始便进入了白热化，殷无是仅仅只能勉强维持局面！ …… 冢山境内，已然绝灭人烟，无有生机。 在第一时间预感到大劫来临的那批人，也已早早逃离，此后或抱有侥幸心理，或因为自身身陷战局难以逃脱的绝大部分冢山境修者，尽皆在地藏王菩萨与北帝大魔王的争斗之中殒命，湮灭作尘埃。 天空之中，六道门户屹立其间，镇压一境，无尽佛光如长河般贯连六道门户，形成一个首尾相连的圆形。 地藏王菩萨法身坐镇这圆形光带中心，不断口诵真言。 每吐出一字真言，便有异象乍起，天兵神将，八部龙众，地狱众生纷纷显化，团聚在六道门户之间，而圆形光带之外，占据了冢山全境以及上空绝大部分苍穹的是污臭黑泥凶魔，无穷无尽的滔滔魔气。 十二道妖魔裹挟着众黑泥凶魔，拼命冲撞六道门户，消减内蕴的大愿佛光。 从声势上来看，北帝大魔王俨然占据了优势，在无尽黑潮覆压之下，纵然巍峨庄严如六道轮回之盘，此刻也如扁舟一般摇摇欲坠。 但六道门户之内，却封存着北帝大魔王的六道化身。 它们不仅仅是祂的化身，更是祂的道之本源，是祂的根基所在。 先前预知到局势于自己有利，祂分化六道，意图同化地藏王菩萨的六道化身，本来大业将成，但中途却陡生变故，地藏王菩萨不知从何处又汲取了滚滚佛光，催动六道门户，竟然封住了祂的六道化身。 没有这六尊化身，祂的无边威能便只能显化三成。 所以，六尊化身盘踞于六道门户之内，不断结印做法，令自身气脉与其他几个化身相互贯连，抵御大愿佛光无穷无尽的侵蚀，亦在想方设法摧毁六道门户固有的规则，令己身渗透入内，意图翻转乾坤，掌控六道门户。 “道兄，如今局面已成僵局，你奈何不得我，我亦奈何不得你。 不如你我各退一步如何？你只消留下一尊化身供我参悟，便可从容离开此地，可好？”地藏王菩萨宏大庄严的声音在冢山境内传荡。 看似一本正经，所述内容却让人大跌眼镜。 北帝大魔王听到了地藏王菩萨所言，心中暗骂这贼秃好不要脸，说好要与自己各退一步，到头来，竟是让自己多退一步，而祂却一步不退，还反过来想占自己一尊化身！ 天下间哪有这等好事！ 祂当即温和回应道：“不如菩萨将一座六道门户送予我炼化，如此，我自会离开此地，不会再让菩萨为难，你看可好？” 地藏王菩萨不再声言，继续从宝镜之中汲取佛光，不断投入到六道门户之中，加快对六道化身的侵蚀。 祂已经感应到一尊六道化身显出颓势，只要自己穷追猛打，便能有所斩获！ 宝镜之中内蕴佛光，远超地藏王菩萨预料，这三成佛光被祂消耗至今，都仍有然富足，祂虽然也觉奇异，但眼下自己到了这场争斗的关键之时，却也无暇去深究什么。 若非因这佛光如此磅礴，源源不断，地藏王菩萨决然不可能有当下这番局面，更不敢同北帝大魔王调侃什么各退一步，让祂让一尊化身的言语来。 所以，这佛光储备越高，对祂越有好处，又何须因此而深究什么？ 祂也绝探查不到，这佛光之所以源源不断，实在是因背后有诸多真身境、不垢境、炼罡境乃或炼罡境以下的修者在支撑着，且有一整座寒泽城的丹药资源供给着，才能维持住这般消耗！ …… 白龙灵树林之内，一队一队的士卒循环着进入大狱，为叶玄提供罡元。 他们身上皆有揣着十数瓶用以恢复真气、真元的丹药，若非寒泽城内连番大战，降服了不少强者，恐怕还凑集不到这么充足的丹药储备。 大狱之中，叶玄身周，应元清、白长迎、印天正同样盘坐着，除此之外，还有盛瑞、燕山阳、周三这几个在典狱小神严刑拷打之下一经降服，立刻投入过来为叶玄补充罡元的新下属。 正是因为这几人的加入，才能完全支撑柱地藏王菩萨的消耗。 如此也令叶玄暗暗心惊，对这等级数的恐怖存在有了更清晰的认知，祂们每一次出手，至少都要消耗掉一尊不垢境强者的全部真元！ 这般造成的杀伤力也是堪称摧山填海，摘星拿月！ 叶玄感应到自己的乾元青光正被地藏王菩萨调集，往一位存在体内灌注而去，乾元青光一路冲刷，将那位存在体内的屏障与法则逐渐侵蚀。 那位存在只怕支撑不了太久，就要完全成为‘地藏王菩萨’的一具化身了。 与那位存在一般无二的还有五个。 叶玄面露笑容，依靠自身的力量，想要炼化与地藏王菩萨同级的存在的分身，简直是天方夜谭，但借助地藏王菩萨这个支点，他的乾元青光却可以做到这一点！ 一旦地藏王菩萨完成对那个化身的炼化，便代表着叶玄也拥有了这一尊化身！ 第四百六十章 尾声 罡元如波涛一般流泻，在大狱之中循环为叶玄补充罡元的众人加快了恢复速度。 他们之所以如此，自然是因为叶玄有这个要求。 而叶玄之所以如此，是因为地藏王菩萨调集大愿佛光的速度骤然加快，应该是与北帝大魔王的争执到了关键处，需要更多大愿佛光，才有可能战而胜之。 并且，叶玄亦感应到，在这澎湃乾元清光流转之下，先前就已被大愿佛光侵蚀不少的那尊化身，当下更是摇摇欲坠，周身被乾元清光伪装作的大愿佛光缠绕，体内的规则神链也逐渐被侵蚀！ 这尊化身将被纳入我的掌控！ 叶玄正自欣喜之时，忽然感应到身上的传讯玉符传来一阵热力，他心念一动，即将那枚玉符召来，内中的传讯登时涌入他的心神却是林庄发来传讯，称自己已经与殷无是正面交手，自觉能战胜敌手。 不过天柱山顶两尊大能之间的争斗，祂亦暂时插不上手。 闻知讯息，叶玄心神一动，正在想如何回复林庄之时，忽然感应到被地藏王菩萨调集的乾元青光尽数铺满了那尊化身，自己顷刻间就获知了那尊化身的全部信息，只要心念一动，那尊化身便能随同自己的心念做出任何举动！ 这尊化身，乃是北帝大魔王的恶念身。 对应六道门户中的修罗门户与恶鬼门户！ 此身由诸恶贮藏，掌控十二尊上古妖魔，无数黑泥凶魔，乃至北帝大魔王自身诸恶之源的部分，也被炼入了这尊恶念身之中！ 在北帝大魔王六尊化身之中，恶念身毫无疑问是排在首位的强横化身，具备祂本尊将近一半的修为！ 怪不得地藏王菩萨不惜损耗大半佛光，也要将这恶念身炼化，据为己有祂只要掌控了这尊化身，便能削去北帝大魔王近半的战力，如此一来，才算彻底颠倒乾坤，反败为胜！ 可惜，这尊化身，也是我的了！ 心神融入化身之中，叶玄还未来得及熟悉这具化身的具体威能，便见到上方虚空之中，元气集聚，汇集成一张狰狞的面孔，那面孔怒视地藏王菩萨，吐声如雷：“目犍连！ 莫非以为抢我一尊化身，便能转败为胜！ 异想天开！ 痴人说梦！” 话语刚落，那些与修罗、地域众生合为一处，为地藏王菩萨所用的黑泥群魔、十二尊上古妖魔竟纷纷裂解开来，一滴滴纯黑的汁液在半空中汇集成了一道掌印。 掌印乌黑，仿佛能吞没所有光线，猛然横扫，便将四尊修罗魔王与地狱众生尽皆扫灭，紧跟着一掌印向地藏王菩萨的法身头颅！ 冢山一境中流转的种种元气，尽在这一掌之下被抽调一空，磅礴之势轰然而至，直如山崩地裂！ 而地藏王菩萨刚刚耗损体内大半佛光炼化了恶念身，眼下正处于青黄不接之时，只能双手合十，挺身以迎这一掌！ 轰！ 魔光照破山河，冢山境内，群山倒塌，巨木倾覆！ 地藏王菩萨法身之上浮现道道裂口，裂口之中渗出白玉色的神血北帝大魔王含怒一掌，直接令祂位格跌损，身受重伤！ 北帝大魔王潜心修持数千年，底蕴之深厚，已超过地藏王菩萨的预计，祂一掌建功，并未就此消停，就地散去掌印，化作一道黑河，从虚空之处接续苦地的那条黑河，挟裹滚滚泥浆，悍然冲刷六道之门！x 六道门前，不尽大愿佛光纷纷被染污，被囚禁于门内的剩余五尊化身身躯颤抖，各自掐动印诀，挣脱不休，竟将那巨大的门户上震开了一道道裂痕！ 地藏王菩萨的伤势进一步加重！ 祂绝想不到，北帝大魔王的实力竟已到了一个这般恐怖的地步，眼看虚空中被撕裂的口子越来越大，黑泥群魔再一次集聚，而自己背后的母圣化身、四尊修罗王、无数地狱众生皆被黑河吞没，转为北帝大魔王的战力。 一时间，地藏王菩萨万念俱灰！ 祂的手中，仅仅剩下恶念身这一道能驱使的杀招。 而北帝大魔王对恶念身必然比祂熟悉，一旦祭出这道化身，恐怕还未建功，恶念身便要被北帝大魔王夺走，鸡飞蛋打！ 既如此 地藏王菩萨双手合十，面目慈悲，宝相庄严。 也罢，死中求活罢！ “唵、嘛、呢、叭、咪、吽！” 祂口吐六字真言，身躯里喷薄出白玉色的大愿佛光，法身整个裂解开来，形成一片，淹没了六道门户，以及围拢而来的黑河河泥！ 六道门户受这滋润，其上的裂痕刹那间消解，自身逐渐加固，一缕缕因果丝线从门户之上浮现，深深扎入了被封禁于其中的五尊化身身上，从祂们身上汲取神元，使得门户越发高广，雄伟，耸立于天地之间！ 黑河河泥与佛光相互交杂，互相炼化，互相抵消，一时半会儿之间，却是接近不得那六道门户！ 此时，北帝大魔王反而不再言语宣斥眼下言语对地藏王菩萨已经无用，祂选择了死中求活之道，要拉上北帝大魔王的五尊化身再演轮回！ 轮回之中诞生的那个性灵，才是最终的胜者！ 但那个性灵的产生却是顺遂机缘的，可能是地藏王菩萨，也可能是北帝大魔王，赢家通吃，输家一无所有！ 北帝大魔王当下还有很大优势，怎么可能与地藏王菩萨开启这样一个赌局 如此，祂立刻不断开拓虚空中的裂口，汲取来更多黑河河泥，以此同化大愿佛光。 佛光每稀少一分，地藏王菩萨的计划成功率就减少一分！ 但是，这地藏王菩萨的大愿佛光，此时仿佛无有穷尽一般，不断巩固着六道门户，并且，连同北帝大魔王的那五尊化身也在被祂逐渐同化，融入新的六道规则之中。 与之相比，北帝大魔王的力量源泉六尊化身相继被融化，祂撕扯开的虚空裂口也在不断回缩，见此情况，祂将十二尊神魔、无数黑泥凶魔纷纷调动，要生生撑大天上那道口子！ 正当此时，冢山境内，一座巨山、一棵神树忽然显身。 巨山之上，宝光垂落，孟姜、二神、叶黑、岳云斋、罗睺大石等强者赫然在其中，不断催动那桩新炼成的地行法宝，以神元硬生生将之推向天空 神树正是林庄所化，其刚刚吞噬了殷无是的七品权柄，自然踏入六品神明的行列，威严更加深重，一显身便将无数黑玉枝条虬结成一双巨手，托起了那座宝山，迎向天空之中的裂口！ 看试手，补天裂！ 从这些神祗身上，北帝大魔王感应到了熟悉的气息，那是源自最初的地府幽都的气息，这些神祗身上皆有古朴而幽远的意蕴。 “幽都！” 北帝大魔王以黑泥在半空中塑化出自己的虚相，盯着那盘旋而上的巨山，支撑巨山的神树，忽然张口嘶吼：“幽都也休想拦我！” 祂双臂一张，黄泉之河盘绕周身一圈，紧跟着便向巨山淹没而去！ 正当此时，半空中忽然显化出影影绰绰的轮盘，那轮盘迅速崩解，形成了一座殿堂，殿堂前众生和乐相偕，充满了祥和平静的韵味。 一个女子从殿堂之中走出，那殿堂便片片裂解开来，重又化为轮盘，迎向冲刷而来的黄泉之河！ 这女子，正是掌控转生殿的山师南！ 山师南已经彻底掌控转生殿的权柄，随着不断转生生灵，祂的权柄亦逐步提升，如今已是七品神明然而一尊七品神明，在北帝大魔王的黄泉河面前，仍然不堪一击！x 眼看着长河即将撞上轮盘，稀疏昏黄气息忽然集聚，在半空中汇集成了一道低矮的土黄色城墙，这城墙横亘于黄泉之河与轮盘之间，任凭河水冲撞而上，低矮城墙都巍然不动，竟硬生生抵住了河水这一记冲撞！ 轰！ 漫天河水崩散作一股股神元，城墙巍然不动。 那城墙之上，站立着一个佝偻着背脊的黑衣老者，面向北帝大魔王的黑泥化身，老者微微躬身行礼正是执掌佑城伯权柄的元禀！ 感应到元禀周身流淌的澎湃神元，以及那比之自己，也不过仅仅差了一个品佚的权柄，北帝大魔王脸色大变，满腔怒火！ 关键时候，自己竟要被一股幽都余孽截了胡！ “死来！” 北帝大魔王心神狂乱，数千载光阴打磨的道心在被连番打压，毕生希望湮灭之下，终于彻底崩毁，祂披散头发，狂吼一声，不再顾及身后与六道门户陷入胶着的五尊化身，身形融于黄泉之河中，驾驭着如龙一般的长河，狠狠轰击向横亘眼前的城墙！ 纵是死，也要叫幽都余孽与自己同归于尽！ 佑城伯元禀见此，神色凝重，鼓荡神元，在祂审判，山师阴同样驾驭起转生殿，两者神元同气连枝，令那道低矮的城墙高了几分。 但如此程度的防御，还抵不住北帝大魔王舍生一击！ 还不够！ 轰！ 冲向天空的神山上，骤然垂落滚滚神元，竟是云斋与罗睺大石等众联手，向那道城墙投去了神元！ 这一道神元贯穿而下，再度令城墙拔高数丈。 此时，黄泉河水终于淹没过来，冲荡之声响彻苦地！ 城墙毁碎，河水漫延，覆盖冢山全境。 佑城伯与山师阴各自的权柄都出现了裂痕 但一切终归值得，天上的那道裂口，也终于在此时被神山堵住！ 黑河不再流泻，大愿佛光终于席卷着北帝大魔王的万物源流，齐齐汇集入那六道门户之中，在不仅黑白交杂的神光之内，六道门户缓缓交融，叠合，最终合二为一。 门户紧闭，内中正在孕育一尊恐怖的存在。 至此，寒泽城、转生殿、平安城的诸人只能静静看着，等候门中之人出来，他们心情同样忐忑，假若门中走出来的并非叶玄，届时他们改如何自处 冢山境内，始终一片。 黑河之泥水亦在此间汇集，使得此间魔障重重，外界之人休想插足此中。x 许多个日夜，就此匆匆而过。 平安城费劲心力炼化的地行堡垒，已经完全于那片天空融为一体，成为天上的一座浮空岛，岛屿之下，平安城的修士驾驭剑光穿梭来去，冢山境这一战，已经令平安城声名鹊起，继承了黑魔国绝大部分遗产的平安城，亦彻底成为苦地五绝势力之一。 并且，在五绝势力当中，亦是首屈一指。 毕竟他们承继的不仅仅是黑魔国的遗产，还是两尊大能留下的散碎权柄即便是散碎权柄，亦足以令平安城的几尊神明受用不尽。 某一日，那扇耸立于河水之中的门户，裂开了一丝轻微的缝隙。 之后，无尽乾元清光滚滚而出，伴随着清光出现的是一道青年道人的身影。 正是叶玄！div 完结感言 我看到有人在评论区留言问怎么还不更新，所以说明一下：本书已经完结了。 会选在这个节点完结，固然有成绩不好的考量，但更多原因是再继续下去，我有些难以为继，不知道该从何处落笔了。 这本书开书之时，我都并没有想好它是什么风格。 我所做的大纲也只到云泽大君显身那里，所以一路追看到最后的读者，应该能看到我在书里杂烩了好多种流派，譬如种田流、探索流、宠兽流、养成流等等。 正因为杂烩太多，到后期的时候，本书基本上就丧失了焦点，好像任何一条线路抓起来就能写，但又好像面对一盘散沙，想要写些什么，又不知从何写起。 最后能好好地收尾，结束苦地的剧情，就我个人而言，其实还是在心里给自己打了个及格分的。 好了，言尽于此，希望各位珍重，万事顺意，身体健康，恭喜发财。 如果觉得我们缘分未尽，不如下本书再见。 新书《我能点亮科技树》已发，求推荐收藏投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