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疆》 第一章 禁军叶青 “他大舅他二舅都是他舅,高桌子低板凳都是木头,走一步退一步等于没走,一头驴两头牛都是牲口。” 叶青正兴致盎然的向九百年前的南宋百姓,表演着九百年后的先进音乐,就听见酒馆门口,嗖的一下刮进来一道声音:“叶都头不好了、不好了、不好了,出大事儿了……。” “咋的了,让狗撵了啊?这么大岁数了还这么毛毛躁躁,三婶儿还在这儿呢,看见你这样多不合适,是不三婶儿?”叶青继续大大咧咧的坐在八仙桌前,悠闲自在的打趣道。 “嫂夫人被金人堵在巷子口了……。”老刘头尴尬的偷瞄了一眼三婶儿,喘着粗气说道。 “什么嫂夫人,那是我嫂子……你特么不早说,李横快走。”差点儿没反应过来的叶青急忙起身,顺手抓起放在桌子上的雁翎刀,比刚才老刘头说话的速度还快,嗖的一下就冲了出去。 “卧槽,在哪边?快带路老刘头。”叶青冲到酒馆门口,这才想起自己还不知道具体位置呢。 “在这边叶都头。”老刘头顾不得跟三婶打个招呼,提着自己的雁翎刀急忙慌张的跟着冲了出来,快步领着叶青往前面跑去。 临安城今日有大事情发生,朝廷为了迎回出使金国的使臣礼部尚书魏杞大人,在艮山门举行了盛大的接风仪式,据说连皇帝陛下都有可能亲自到场,迎接魏杞的凯旋。 所以身为禁军的叶都头带着他手里的十人,连同其他禁军同仁,正在坊间维持着治安,趁着空暇时间扔下了自己的属下,与副都头李横跑到三婶酒馆偷懒去了。 临安城内各坊之间的隔离墙早就已经被拆除,如今坊与坊之间的交通可谓是四通八达、方便快捷,三人躲过人潮拥挤的欢迎队伍,穿梭在坊间的小路上。 即便是如此,坊间依然是能够看到大姑娘、小媳妇或者是文人士子、成群结队的男女老少等等,脚步匆匆的往艮山门方向行去,都想要一睹当今陛下的龙颜,或者是为了看看面对野蛮的金人还能够慷慨陈义、气劲词直的与金人谈判的礼部尚书魏杞大人。 两人跟在老刘头后面,快速穿过坊与坊之间仅剩下的象征意义的坊门,只见在兴安坊的拐角处,两个金人打扮的男子,正在向一名素衣打扮的女子逼去,嘴里时不时发出孟浪的调戏声。 两侧偶有前往艮山门的行人百姓,面对此种情形,只不过是偷偷的看上几眼,并没有敢上前去阻拦金人的欺凌行为。 “住手。”叶青冲着金人的背影喊叫一声,而后快步向前,拉住素衣女子的手臂,一把带到了自己的身后。看了一眼完好无损的便宜嫂子,并没有受到什么伤害后。 叶青这才嘿嘿笑着转过头,看着那两个因为他的出现,而坏了他们好事儿的金人:“行了,散了吧,赶紧回去吧。” “你……小子,你敢坏金爷爷的好事儿……。”身型与叶青差不多高大的金人,看到竟然有人敢拦阻他们当街调戏小娘子,顿时气的一脸怒容。 看着美若天仙的小娘子马上就要被他们逼的无路可退,只能出声求饶时,不想却在关键时刻杀出来这么一个混蛋把事情给坏了。 另外一个金人指着叶青的鼻子冷声道:“小子,看在你这身皮的份儿上,你家金爷爷就不跟你计较了,赶紧滚,别在这里碍眼。” 叶青看了看自己鼻尖前的手指,而后再低头打量了下自己身上的皮质盔甲,掂了掂手里的雁翎刀后,依然一脸笑容的说道:“那好吧,我们这就走,不打扰二位的雅兴了。”说完后,叶青拉着身后便宜嫂子白纯的衣袖,绕过两个金人便欲离去。 “把她留下……。”金人缓缓转过身,看着走出几步的叶青跟白纯,缓缓踱步往前,再次拦在两人的前面,冷冷质问道:“怎么?这是想要英雄救美吗?” “光天化日之下,调戏民女虽罪不致死,但抓进大牢关个几个月还是没问题的。何况如今我大宋出使金国使臣刚刚回来,你不知道意味着什么?”叶青扬了扬手里的刀,虽然自己并非衙役,也不是大宋朝的真正军队,但身为管理地方治安的禁军,也算是朝廷兵士了,对于这个时候的金人,多多少少还是有一些震慑作用的。 特别今日还是迎接出使金国的功臣使者魏杞回临安之时,所以那两名金人听到叶青最后一句话时,原本跋扈阴冷的神色也显得稍微缓和了下来。 大宋刚刚与金国新签订了和议,虽然很多条款依然是按照以前被迫签和的条款为准,但最起码如今大宋不用再向金国称臣,改为了金为叔、宋为侄的关系,岁贡也因此改称为岁币,同时比之前还要少了近两成。 这件事无论是对于偏安一隅的大宋朝廷,还是治下的百姓来说,都是一件值得骄傲自豪,跟欢欣鼓舞的事情,就像是朝廷刚刚与金兵交战打了一场胜仗,终于扬眉吐气了一般。 所以这也是为何出使金国的使臣魏杞回临安时,能够有这么高规格的待遇,甚至是引得万人空巷,陛下亲迎,百姓争先恐后想要来目睹他,或者是亲自来迎接他的皇帝的风采。 两名金人眯缝着眼睛,看着眼前同样身形高大的叶青,以及叶青身后不远处的两名禁军,而后又互望了一眼后,才冷冷的说道:“君臣关系改为了叔侄关系,也就你们宋人以为跟打了一场胜仗一样,无知的跑到街上庆贺。可你们的皇帝,见到我大金国的皇帝陛下,不还是得卑躬屈膝?今日暂且饶过你们,如果下次再被我碰见还是如此不识趣,老子不管你是什么人,都要废了你。” 叶青拽着他便宜嫂子白纯的衣袖,脸上依然带着一丝笑意的看着眼前的两个金人,但其眼中的微微寒光,却是让两个眯缝着眼睛的金人没来由的感到一阵心悸。 “那就多谢了。”叶青松开白纯的衣袖,双手拿刀抱拳说完,随后便领着白纯,以及不远处观望的李横跟老刘头往回走去。 待几人的背影已经拐过街角,不在那两名金人的视线中后,叶青才重重的叹了口气,看着旁边用素帕包着一头秀发,一身素衣打扮的嫂子白纯说道:“嫂子您先回去吧,下次如果有什么事儿,直接让我去办,或者是走大路,不要在坊间这种僻静的小街小巷穿行。” 一直没有说话的白纯,抬头看了一眼小叔子叶青,再看了看那老刘头跟李横,而后默默的点了点头,便准备转身往家的方向走去。 “叶都头,要不你护送嫂子回去吧,反正咱们今日的辖区离你家也不算太远,而且这时候根本没人会注意我们在不在位,恐怕都跑去艮山门那里看热闹去了。”李横看了看身后,只见那两名金人,缓缓的从他们身后的巷子口走了出来,而且看他们的样子,并不像是要着急离开,特别是在他望过去的时候,那两名金人竟然还气定神闲的站在了巷子口处,嘴角带着一丝冷笑,死死的注视他们四人。 叶青看着李横眼神不断往后挑,于是抬头便看见了那两名金人,此时正悠闲地靠在街边的墙上,好整以暇的看着他们四人在说话。 “看见了吧,金王八还没死心,你让嫂子一人回去,说不好等咱们离开后,这两个金王八还会纠缠嫂子。”李横看着前方的街道,这时候已经是空无一人,显然都已经随着那远处依稀传来的锣鼓声,跑到艮山门那边去了。 叶青脑中思索了一下,再看了看一脸平静漠然的嫂子,当下点点头对李横跟老刘头说道:“行,那我就先回去一趟,你俩去辖区吧,不准再去三婶的小酒馆了,我不在,你俩也不在,万一被上头逮住了,银子又没了。不过当下还是先把这两个金王八打发了再说吧。” 听完叶青的话语,老刘头不由得老脸一红,旁边的李横也是神色有些尴尬,两人心照不宣的互望了一眼,嘿嘿笑了两声,而后由李横岔开话题问道:“怎么?你不会想干掉那两只王八吧?” “干毛线啊,你看那两王八的德行跟架势,明显是要不死心跟着我们,先把他们甩掉,然后你们再回去。”叶青再次抬头看了一眼不远处的那两名金人说道。 “行,这事儿好办,你带嫂子先走,我跟老……刘叔殿后。”李横差点儿又把老刘头三个字喊出来,不过好在,关键时刻还是改口了。 “哼!”虽然李横半路改口了,但老刘头哪能听不出来,这小子又打算喊自己老刘头!当下哼一声算是表达自己的不满。 叶青再次叮嘱了两人几句后,便带着白纯往前方走去,老刘头跟李横跟在身后,穿过前面的坊门后,便在叶青跟白纯拐弯后,停在了拐角处,等候着身后的金人跟上来。 (ps:新书开始了,打个广告,给我二十章的时间,保证让大家开始觉得欲罢不能!) 第二章 嫂子 一路上白纯的话很少,即便是平时在家里,叶青跟她一天也说不上几句话,但今日两人与老刘头、李横分开不多时后,一身素衣的白纯便耐不住心中的疑惑,神色漠然的问道:“刚才你叮嘱他们两人不要再去三婶的小酒馆时,为什么他们的神色显得很异样?” 叶青嘿嘿奸笑了下道:“老刘头中意三婶不是一天两天了,在我跟李横还没被贬到禁军时,两人就已经眉来眼去了。你想,一个丧夫一个丧妇,两人都不过才四十来岁……呃、对不起,当我啥也没有说。”说道最后,叶青看着白纯用美目瞪了他一眼,于是急忙住口不再往下说。 两人之间的气氛再次变得沉寂起来,除了两人的脚步声外,便是时不时从坊外传来的嘈杂声跟叫卖声。 走了不多时,白纯像是调整好了心绪,于是再次淡淡的问道:“那干李横什么事儿?” 白纯低垂着眼帘往前走,长长的睫毛忽闪忽闪的,加上她那张即便是不施脂粉,都洁白如玉、让人惊艳的脸颊,让叶青时不时都会看的发呆。 只是这张绝美的脸颊很少流露出其他情绪,基本上每天叶青能够看见的,都是心如一枯井、波澜已不惊的淡漠样子。 “怎么说呢,老刘头中意三婶多年,但因为碍着街坊四邻的非议指点,就不敢跟三婶直说,怕被人戳脊梁骨说他老不羞。李横这货呢,喜欢老刘头的那三闺女,所以为了讨好老刘头,就经常拉着老刘头去三婶的酒馆请喝酒。你也知道,三婶有一个儿子,跟老刘头的三闺女年岁相仿,老刘头想把自家的三闺女许配给三婶的儿子,以此来讨好三婶,让三婶高兴。这李横哪能干啊,所以他请老刘头喝酒,除了巴结讨好老刘头,让老刘头看到他的诚心外,就是搅和老刘头拿自己的三闺女讨好三婶这件事儿。总之,这两人心怀鬼胎,三婶跟老刘头的三闺女夹在中间跟着左右为难。”叶青时不时的回头看看身后,确定着李横跟老刘头,是不是阻止住了那两名金人尾随他们。 白纯边走边听着叶青的叨叨,而后时不时的默默点点头,像是告诉叶青自己一直在听他说话。叶青说的这些事情,自己从来没有打听过,虽然李横经常来家里找自己这位小叔子,但自己根本就没有跟那李横说过话,平日里见面也不过是微微点个头,就算是打过招呼了。 今日她破天荒的主动开口跟小叔子说话,主要还是因为叶青,刚才帮她解了被那两名金人纠缠的窘境,一路上总觉得该说些什么,谢谢小叔子。 但一向心性偏冷的她,想要亲口对小叔子说出个谢字来,却怎么也开不了口,所以思来想去,便把心中的疑惑说了出来,就当是谢谢叶青刚才的搭救了。 临安城随着经济的飞速发展,各坊与各坊之间的围墙早就拆的七七八八了,所以随着坊墙的拆除,人们从坊间走街串巷就越发的便捷快速了。 叶青与白纯的家,则是在通汇坊的最里头,相比较于其他普通民宅,他家已经算是富裕人家了,不算大的门口还有着三阶台阶,门口左右各有一只小石狮子守护。 但在叶青看来,这一对大小跟狮子狗差不多的小石狮子,放在门口显得是那么的滑稽。漆黑的大门两扇,散落着几颗铜钉,但门面上原本应该亮而发光的黑漆早已经失色、斑驳,就像那一对小狮子一样,向人们诉说着这家门户已经是开始家道中落了。 推开门便是一道清水影壁,青砖砌起来的影壁朴实无华、并没有什么时代美感跟艺术形态,与那黑色的两扇大门、还有稀落的几颗铜钉,以及那门口蹲着的两个小石狮子,则是这个家唯一的身份跟地位的象征。 绕过影壁便是一个不算大的方正小院落,院子里除了两棵有些年月的桑树以及一口井,还有那堆在墙脚的柴火外,便无他物,整体倒也是显的干净整洁。 不大的院落尽头是一栋高过院子地基近一尺的二层小楼,便是白纯所住的地方,旁边的三间厢房,便是叶青的房间与这个家的厨房。 这座不算太大,布局也颇为中规中矩的宅院身后,便是临安城内横贯南北的河流:盐桥河。 白日里那河面上还是极为繁忙跟热闹,川流不息的大大小小船只便从盐桥河上穿梭而过,从他家小楼后面或是往北前往艮山门方向,而后汇入隋唐大运河,或者是继续向南直达皇宫的东华门处,而后穿过整个皇宫汇流至钱塘江内。 而与之交汇的便是临安城内的另外一条河:小市河,贯通着另外一条:清湖河,三条河流便形成了临安城四通八达的城内水路。 叶青的家东、北两面临河,所以通汇坊也是因此得名。特别是他们的家,在整个坊内因为两面临河,所以显得比其他地方要清净了一些,但外面则是比其他百姓的家要热闹了很多,毕竟紧挨着两条繁忙热闹的河流。 叶青自从来到这个世界,白纯还没有过门嫁入叶家前,只登上过二楼一次。所以在接下来的两个月时间里,甚至就连一楼,他也是在祭拜他那便宜的兄长叶宏时,才得以进去,二楼就完全成了白纯一个人的私人空间。 刚刚踏入院子里,一身素衣打扮的白纯,便摘掉了包在脑袋上的布帕,瞬间一头乌黑亮丽的秀发便如同瀑布一样洒然而下,直达白纯的臀部,在阳光的照射下,依然晃动的秀发跟那高挑的背影,散发着一种神秘而又独特的魅力,仿佛不食人间烟火般的绝美仙子。 叶青很搞不懂,甚至没有被叶宏明媒正娶,只不过是定了亲的白纯,为何会在叶宏死后,依然固执的还要嫁入叶家,而后还穿着一身素衣为叶宏守孝、守活寡。 “你今日还要继续当差,现在我已经到家了,你快些过去吧,别让人家再说你的不是。”白纯站在一楼的台阶处,阳光洒在雪白的素衣之上,形成一层淡淡的氤氲,加上背后亮丽乌黑的秀发发梢,随着微风摇动着,让人恍惚之间甚至怀疑,下一秒是不是她便会如那九天玄女一般飞空离去。 看着白纯站在台阶处仙袂飘飘的样子,叶青脑海里不由自主的想起来到这个世界后,才接触的诗经《卫风·硕人》里的那句话:“手如柔荑、肤如凝脂、领如蝤蛴、齿如瓠犀、螓首蛾眉、巧笑倩兮、美目盼兮”的句子。 神情在瞬间恍惚了一下后,叶青紧了紧手里的雁翎刀,而后定了下心神,点点头叮嘱道:“得,那我先去当差了,你自己在家小心一些。有什么东西需要我带回来吗?” “不用了,你快些去吧。”白纯微微笑了下,但总感觉叶青最后面那句话,像是在指自己的难言之隐。 故作镇定的抬头看了看二楼的栏杆处,平日里她与小叔子说话,都是一个站在院子里,或者是厢房的门口,而自己则是站在二楼的栏杆处,跟他简单的说几句家常。 像今日这般两人都站在院子里说话,在不算短的两个月时间里,好像并没有几次,即便是两人平日里吃饭,也是默默的自己吃自己的,“食不言”这句古话,被他们两人是彻底的发挥到了极致。 “那我先走了。”叶青看着白纯也笑了笑,而后转身便往外走去。 看着叶青那高大矫健的身型离去,白纯总觉得叶青刚才那一笑,显得是那么的诡异,就像是刚才最后那句话一般,好像自己的隐私被他看透了一般。 这让她的神色莫名的出现一丝不易察觉的红晕,心弦也是跟着一紧,就像是女儿家的心事儿被人发觉了一般,心中同时也充斥着一丝尴尬跟一丝丝怒气。 走出家门后,转身把两扇木门带上,一只脚在门口的小石狮子头上蹭了两下,而后左右看了看,确定那两名金人并没有甩开李横跟老刘头跟过来后,这才快步往艮山门的方向走去。 叶青他们所在的坊在东青门,与艮山门相邻,所以不大会儿的功夫,叶青便在已经开始渐渐散去的人潮中,找到了站在李七儿羊肉店门口的李横跟老刘头儿。 “怎么样儿?吴贵找没找我?”叶青眼珠子在四周转了一圈后问道。 “没来,估计又巴结哪个头儿去了。”李横懒洋洋的拄着雁翎刀,看着快要西斜的落日打了个长长的哈欠说道。 “也说不准去其他伍转去了,你俩刚来禁军时间不长,还是凡事小心着点儿。不过话说回来了,吴队官其实人不错,处的时间久了你们就知道了。他现在主要是看不惯你们年纪轻轻的就跑到禁军混日子罢了。”老刘头看了看自己的顶头上司叶都头后说道。 何况他也清楚,叶青跟李横被贬到禁军,这也不是他们愿意不愿意的事情,这是上面朝廷跟那些大官儿的事儿,是整个南宋在隆兴北伐失利后,皇帝陛下对大宋军队进行一次彻底革新的结果罢了。 第三章 官商(修) 三人站在李七儿的羊肉店门口,无奈的摇头叹息,特别是叶青,他从来没有想到过自己会如此的倒霉,悲催的穿越到大宋不过短短的两个月时间,境遇便开始断崖式的往下跌,一点儿也不顾他这个茫然失措的穿越者,内心那一万个奔跑的草泥马的感受。 刚一穿越过来时,自己还是堂堂建康府知府叶衡的远亲,以及建康府神劲军部将叶宏的亲弟弟,但还不等他反应过来自己的处境时,一系列的打击便接踵而至。 朝廷谏官汤邦彦弹劾建康府知府叶衡,最终知府大人被流放岭南。建康府与金军一战,神劲军部将叶宏战死。 战后,自己原本因为叶衡这个大腿,以及朝廷法度的关系,可以享受朝廷的恩荫,接替叶宏成为神劲军掌管五百人的部将。 但谁能料到,北伐失利的皇帝竟然选择这个时候下旨裁汰冗滥,缩减各级官员的荫补数量! 于是,穿越到战场之上,稀里糊涂的与金人打了一仗,同时被李横认定就是“叶青”的叶青,成为了素未谋面的神劲军部将叶宏的亲弟弟。 在李横的解释下,“失忆”的叶青从战后第二天起,便开始做起了黄粱美梦,一边感叹上天待自己不薄,一边准备接受朝廷的荫补。 想象着自己穿越过来后,就将以一个队官的身份,立刻被晋升为部将时,一盆冷水便突然从天而降,把穿越而来的叶青彻彻底底的浇了个透心凉。 一道如同电闪雷鸣一般的军令,噼里啪啦的在叶青头顶炸起,于是原本在建康府神劲军,任掌五十人队官的叶青,并没有成为掌五百人的部将,而是被无情的贬到了地位早已经下降到,跟厢军一个级别的禁军中,成为了禁军中最低级的都头。 连带着李横也跟着受到了牵连,一并被贬回到了临安城,成为了禁军的一个副都头,辅佐着叶都头开始在临安城内游手好闲、无所事事。 不过好在,同命相连的两个人都是临安人,虽被贬到了禁军,但总算是回到了自己的“家乡”,除了不入流的官职跟俸禄不如以前外,两人对于现在的处境倒还是颇为满意。 站在李七儿的羊肉店门口,一股膻味儿便从店内传了出来,思绪万千的叶青闻着那股香味儿,暗自吞了吞口水,便看见老刘头跟李横,把自己一伍内的其他七人总算是都找到,此刻正缓缓的往自己跟前走来。 而在不远处的斜对面一家茶馆的二楼,兵部侍郎王之望,此时正与一个长相气质都颇为儒雅的中年人,站在窗前,向叶青这边远望着。 “确定就是他吗?”兵部侍郎看了一眼旁边的儒雅中年人燕鸿渊,而后转头看着身后一个禁军将领问道。 “回大人,就是他。名叫叶青,算是当初建康府知府叶衡八杆子也打不着的远亲,建康一役兄长战死,原本准备接替他兄长叶宏的部将之职,但后来不知道是何原因,便被贬回到了临安禁军之中,降两级后担任都头。”禁军正将卢仲紧忙回答道。 正将比部将还要高三级,中间还隔着准将、副将,而后才到卢仲这个身处的正将之职,所以在禁军之中,卢仲已经算是,手里掌握着近五千禁军的高级将领了。 对于叶青这一个小的不能再小的都头,他自然是不会放在眼里,更不会记在心上。 但此时此刻,兵部侍郎王大人约自己过来,而后问起叶青的事情,他能够立刻对答如流,可是早就下了一番功夫,提前从自己的一个队官那里打听到的。 而且这已经不是王大人第一次如此约自己过来了,这种事情大家之间早就已经心知肚明,配合起来自然是默契无比。 所以他说完后,便只见王之望微微一笑,而后扭头对着那儒雅的中年男子说道:“如何?如果还入燕员外法眼的话,那么就是他了。” 被称为燕员外的燕鸿渊,眯着眼睛仔细的远远看了叶青几眼后,脸上也充满了满意的笑容,对着王之望说道:“既然如此,那么就有劳王大人了。” “燕员外客气了,燕员外唯一的公子燕庆之可是与在下一同为官,虽说令公子并未在行都为官,但只要是在下力所能及之事儿,即便是没有令公子的招呼,在下自然也是鼎力相助。”王之望同样满意的笑了笑,而后两人同时伸手虚请彼此,一同走进了房间内。 走进茶室的王之望,看了看身旁的卢仲,而后从袖袋里掏出一张空白的兵部文书,淡淡的递给了他说道:“卢将军下去安排一下吧,一会儿让那叶青上来一趟。” 看着卢仲熟练的接过空白的兵部文书,刚刚往外走了几步后,王之望突然又说道:“对了,卢将军亲自查看下那叶青的一伍之人,如果有年纪过于偏大的,不妨给燕员外换一些年轻力壮的。” “这个末将明白,王大人放心便是。”卢仲回头笑了笑,揣起文书便往楼下走去。 听着王之望如此善解人意的吩咐,燕鸿渊原本还提着的心,彻底放松了下来。 原本他还担心,自己花重金从禁军请的护卫,如果只有那一个叶青跟旁边的那个年轻人适合做护卫外,其他人都是五六十岁的老兵卒的话,那么自己这钱就花的有些得不偿失了。 至于刚才王之望所言的燕庆之同他打招呼、同朝为官的话语,燕鸿渊只当成了一句客套话,毕竟自己的儿子只是一个刚刚赴任彬州的小小县尉,身为兵部侍郎的他,又岂会正眼相看? 但此刻听着王之望的话语,也同时很上道的把一只手伸进了袖袋之中,就在王之望沏茶的功夫,燕鸿渊从袖袋里掏出了一个精致的木盒递了过去,而后低声说道:“这是专门给王大人您备的,从海上过来的夜明珠以及一些异域首饰,还请王大人笑纳。” “燕员外真是太客气了。”王之望嘴上如此说,但手却是很自然的就接了过去,脸上的坦然之色,就是从商一辈子的燕鸿渊也觉得自己有些不及。 接着又是厚厚一沓银票,被燕鸿渊从另外一个袖袋里掏了出来,这些银票自然是比当初的数目只多不少,里面除了雇佣那十个禁军士卒的银子外,剩下的便是由王之望自己自行安排了。至于为何他会如此出手大方,自然是还有着他另外一层的目的,但他也知道,这一笔银子不过是增加对方的好感,为以后有求于他时,打下一个合作愉快的基础。 王之望严肃的接过银票,脸上的仔细谨慎跟正经,就像是一个正在专心致志,秉公处理政务的大宋官员一样,根本看不出来他这样的行为,是在投机倒把,利用手中的权利在收受贿赂。 仔细的数了一遍银票后,王之望比刚才还要更加坦然、更加理所应当的便把银票收入怀中,只是随着数银票的过程,脸上堆起来的笑容,比刚才要更加的和善跟热情了。 “燕员外真是一番苦心啊,如果一旦远在彬州的令公子,知道燕员外为了不耽误他的仕途,只好亲自出山继续经营府里的家业,怕是心中会充满了感动啊。为人父者,能够如燕员外如此一般爱子,同时为朝廷社稷着想者,在我大宋如今可是不多见啊。”王之望摇头叹息道,而后举起手里的茶杯,示意燕鸿渊尝尝今年的新茶。 燕鸿渊喝完茶称赞了一声王大人懂茶、爱茶后,便苦笑着说道:“燕某也是有苦难言啊,谁能想到,今年他就能高中进士,而且竟然还就被朝廷选中,真正的走上仕途了,以后还望王大人多多提携才是。” “好说好说,想必以令公子的才学,只要务实于地方,朝廷自然是不会亏待他的。只是……燕员外前两年已经不再亲自插手管理府里的家业,如今二次出山是否还能够驾轻就熟呢?毕竟府里的产业,可是跟皇家有着莫大的关系,而且皇上可是独好您家里的布料跟瓷器。这些啊,王某说句不中听的话,怕是燕兄到时候还少不了请教令公子吧?”王之望看着又是一沓银票递了过来,瞬间便把燕员外三字,极其自然的改成了燕兄。 “王大人所言极是,燕某向来体弱,也就是临安城里的生意可以照顾一二,皇家所用之物,燕某就是拼了这条老命,也不敢出差错的。至于这其他的生意……燕某如今能够倚仗的,就只有我那个从小就不安分的女儿了。”燕鸿渊顿了一下,看着王之望依然好奇倾听的样子,于是只好继续说道:“不瞒王大人,这一次燕某向您开口求助,并非是为了我燕某人而寻找护卫,而是为了我那女儿找护卫,毕竟,以后燕家在外地的生意,燕某无法身体力行,只能是试着让她去忙活打理了。” “哦……明白明白,既然如此,那么在下就放心了。不过话说回来,生意虽然重要,但燕兄也要注意身体才是,放心吧,这十个禁军士卒,如果燕兄对哪一个不满意,完全可以直接告诉我,我帮你换掉便是。”王之望笑了笑说道。 燕鸿渊也跟着笑了笑,不过他相信,这十个禁军士卒一旦到了自己手里,自己就算是不满意想换,怕是还要再出一大笔银子了。 第四章 看家护院 “府、州禁军平时则以防盗寇、警备地方,有事则以备戎行,非府、州不得厮役。然、今禁军于供厮役,大抵如昔之厢军,将官虽存,但亦无职事,唯武臣差遣而已……将兵而下,私役者众,为贪官污吏者之资。”——《宋志》 叶青看了看自己跟前的几人,正准备让他们回家,打算明日再前往禁军营报到时,就看见吴贵慌慌张张的跑了过来,而在吴贵的身后不远处,卢仲正站在一家茶馆的门口,静静地看着自己。 “叶青,跟我去一趟,卢将军找你有事儿。”吴贵对叶青跟李横从来不曾有好感,所以即便是卢仲让他过来叫叶青过去,他的语气依然是冷冷的充满了不屑。 “什么事儿?”叶青感觉自己的右眼皮又开始跳起来了,这他娘的来到这个所谓的大宋不到两个月的时间,惊喜跟意外就没有断过,今日这是又要出什么幺蛾子! “不知道,赶紧跟我走。”吴贵不耐烦的催促道。 有些心里发虚的叶青,不由自主的看了一眼旁边的李横,只见那货同样是一脸悲催要死的模样儿。 来不及跟李横交流下,如何继续坚强的像石头一样、应付悲催命运的经验,叶青便被吴贵拉着往街对面跑去,站在那卢仲的跟前,他连说话的份儿都没有,只能是跟着吴贵行礼,而后听吴贵报告。 “你跟我进来。”卢仲背着的双手伸出一只来,指了指叶青说道。 “是,将军。”叶青看了一眼脸上挂满了不可思议的吴贵一眼,急忙跟在卢仲的身后往茶馆里走去。 走进茶馆后,并没有出现叶青想象中闹哄哄的情形,而是显得有些静悄悄,一股淡淡的檀香味儿便冲进了鼻端。 显然这是一家颇为高档、消费比较高的茶馆,如流水般的琴声从角落里淡淡的传出,踏入茶馆的那一刻,便给人一种放松、写意的感觉。 卢仲把叶青带到一张桌子前,而后从怀里掏出他刚刚填好的调令,指了指最下方那签字画押处说道:“识字吗?如果不识字便按个手印。” 卢仲一边说着,一边就有茶馆的侍女拿来了一块儿印泥放在了他们的桌面上,而后微微行礼后,便悄无声息的退了下去。 “这……这是……?”叶青有些摸不着头脑,呆呆的看着那还有许多空白处的文书,心里想着:不会这又是要把自己发配到哪里去吧? 自己如今家里还有一个嫂子要照顾呢,万一要是把自己发配到岭南,跟叶衡一块儿养老等死,家里那位便宜嫂子可就真的是要一个人了却残生了。 临安城内的富商大贾,或者是豪门世家,私下里找卢仲跟楼上的王之望买护卫,已经不是一次两次了,所以看着叶青那迟疑、犹豫的神色,卢仲自然是知道他们心里在想些什么。 “明日起便不用再去禁军营了,给你找了一个好活计,比在禁军挣的饷银还要多,而且还就在临安城。当然,你依然还是禁军的一个都头,以后如果有什么重大紧急的事情,你还是要回禁军营的,但在无事儿时,便可以不用来了。如此一来,你也可以在外面多挣一些外快,这也是朝廷为你们这些兵卒养家糊口着想。”卢仲这一套话,今年最起码说了不下五遍了,所以是极其的驾轻就熟。 “就……就我自己吗?去哪里?干什么?”叶青这个时候,不知道为什么,就突然间想起了李横。 自从自己穿越过来后,自己就像是那货的克星,好事儿从来牵连不到他,但倒霉悲催的事情,必定会牵涉到他,所以希望这一次老天爷再次开开眼,可千万不要落下他了,不然我一个人承受不来啊。 像是听到了叶青的祷告一样,卢仲眼神里闪过一丝的不耐烦,看了看依然没有签字画押的叶青后,耐着性子说道:“不只你一个人,是你跟你率领的那一伍九人,去燕鸿渊员外的家当护卫。自然,到了人家的府上后,听人家的命令行事就可以了。” “那……这些空白处是些……。”叶青指了指兵部文书的其他空白处,低着头都能把卢仲的脸看的清清楚楚,心中却已经在想,李横如果知道这个命令后,脸上又会是怎样一副表情。 啪地一声,卢仲的手重重的拍在桌面上,就连那琴声仿佛都被打断了片刻似的,只见桌面上多了一支笔跟一块儿令牌。 “你哪那么多废话,让你签你就签,本将军还能害你不成!赶紧签!这都是为你们好!”仰着头的卢仲很讨厌跟这种身高的人说话,每每碰见这样的部下,他总觉得自己像是那个手下,所以,他对待叶青的态度,自然是不会好到哪里去。 叶青定定的看了一眼卢仲,而后看着卢仲拍在桌面上的笔,以及那证明他是正将的令牌,缓缓的拿起笔,在上面签下了自己的名字,而后又在卢仲的示意下,按下了自己的手印。 被贬到禁军的两个月来,叶青多少了解一些卢仲这些上层武将之间的勾当,所以他敢肯定,这兵部文书并未填写的空白处,是他们以防散出去的禁军士卒,万一出现意外情况后,他们好在这些空白处,为他们自己逃脱责任而预留的活路。 但叶青如今却是无法反抗,只能是听命于这些人,不过好在,并未让自己离开临安去岭南陪被流放的叶衡,这已经算是烧高香了。 自从他穿越过来的第一天,与金兵在建康府外的牛首山打了一场败仗,自己的兄长战死,而后叶衡被弹劾流放,看似都与自己这个穿越者不相干。 但自己平白无故的被贬到禁军,除了朝廷下令的裁汰冗滥这个理由外,难道就没有朝廷上层官员之间相互争斗,所以自己这个小池鱼被殃及到的缘故吗? 叶青如今也不过是在心中想想而已,毕竟这个推理不是很能够站得住脚,毕竟自己到大宋后,这地位是一天天的看低,从建康府正规军到了临安府预备役,这又从预备役没几天,转眼间又成了给人看家护院的打手。 而官职也是从一个小小的队官,一下子跌到了不能再跌的都头上,而自己这个都头,还并非是真正的都头,只不过是都教头的另外一种叫法罢了。 如今的境遇,还真成了黄鼠狼下崽儿,一窝不如一窝,自己则是一天不如一天,穿越者混到自己这个份儿上,估计也是没谁了。 跟随着卢仲从亮丽的木台阶处拾阶而上,在二楼的一个清雅茶室内,叶青便见到了他穿越过来后,又一位将要让自己听命行事的……领导? 燕鸿渊一个人独坐在茶室内,兵部侍郎王之望并没有出现,而是躲进了茶室的内间,毕竟在王之望看来,让一个小小的都头看见自己在此与富商大贾坐而论交,即有失自己的颜面与身份,也很容易让这些兵卒,在看见这一幕后传出闲话儿去。 如此一来说不准会因为那些闲话儿,而影响到自己在朝廷中的声誉,以及与这些富商打交道的生意。所以每一次到最后,都是由卢仲出面,而他自己只管与富商大贾谈好价钱,进行交易就行了。 儒雅至极的燕鸿渊看起来与常人无异,只是面色稍微显得有些苍白,看到卢仲领着叶青进来后,燕鸿渊急忙从茶桌后面站起身,对着卢仲行礼道:“有劳卢将军了,以后还望卢将军多多关照才是。” 说完后,一叠银票便从燕鸿渊的袖口中滑出,而后便递给了不露声色的卢仲。 卢仲同样是微笑示意,眼睛望着燕鸿渊身后那内间的门帘处,嘴里自然而然的说道:“客气了,燕员外要谢,还是多多感谢王大人才是。” 紧闭的门帘让卢仲很放心的接过燕鸿渊递过来的银票,而后看也不看的便放进了袖袋里,对着燕鸿渊继续说道:“已经交代完了,明日一早便可前往贵府当差,所选之人自然都是能征善战者。而且说句不好听的,虽然我们禁军如今地位不如从前,但我们这些兵卒,可都是从战场上下来,燕员外大可以放心把自己出门在外时的安危交给他们。” “是,那就多谢了。”燕鸿渊一边与卢仲说着话,但眼睛的余光则是一直往叶青的身上瞟来瞟去,弄的叶青浑身上下不自在。 从进门的那一刻开始,叶青就感觉自己像是一件商品,或者是一个奴隶,被眼前的卢仲卖给了这燕鸿渊。 而现在,只不过是到了人家在验货的时间,看看自己是不是合格。 所以当燕鸿渊再一次把更多的注意力放在叶青的身上时,叶青恨不得冲燕鸿渊喊一声:“要不要掰开嘴,让你看看牙口怎么样儿?” 但就在他心中再次飘过一万个草泥马的时候,只见燕鸿渊突然向他拱了拱手,态度极为温和、友善的说道:“以后燕某与府里家人的安全,可就要多多仰仗叶兄弟了,这是一些银子,燕某的一点儿敬意,权当是给叶兄弟与自己兄弟的酒钱了。” 说完后,一锭亮铮铮的雪花银便出现在了燕鸿渊的手里。 “给你你就拿着,还不谢过燕员外,可不是谁都能有福气碰上这么一个好员外的。”卢仲看着那一锭雪花银,自然是不嫉妒,毕竟他的怀里揣着的银票,能换一大堆这玩意儿呢。 “福气你妹夫啊,你特么的把老子卖了,还真指望老子给你数钱啊。”叶青心里腹诽着,脸上却是充满了感激跟诚惶诚恐的表情,急忙接过银子说道:“多谢燕员外赏赐。” 第五章 买块儿白布 从对面再次走到李七儿店门口的时候,叶青才回头看清楚那家茶馆的招牌上,赫然写着“茶韵”两字。 李横脸上的表情让叶青也很满意,最起码这货的神情不是一种很坦然的样子,这就让他放心了。说明李横心里在自己被吴贵叫走后,一直都是忐忑、纠结着的。 所以当叶青把刚才在茶韵茶馆儿的事情告诉了李横跟老刘头,以及其他七个人后,李横就像是被踩了尾巴一样,在羊肉店门口蹦了起来:“什么?这肯定是老乌龟的主意!” “惊不惊喜?意不意外?”叶青向吹胡子瞪眼的李横的问道,这个时候他心里同样是充满了无奈。 “惊喜个屁!意外个屁!老乌龟早就看你我不顺眼了,肯定一直憋着把咱俩踢出去他眼跟前,好了,现在老乌龟达到目的了。”李横义愤填膺的望着在叶青进去后,吴贵跟他们叮嘱了两声后消失的方向骂道。 看着李横那誓不罢休,很有可能抄起手中的雁翎刀,这就准备跑到吴贵的家里,跟吴贵拼个你死我活的架势,而后从腰里掏出了一锭沉甸甸的银子在空中抛了抛。 “燕员外赏的,哥几个今晚上上三婶那儿喝几杯,明日一早就要到人家府里报到,给人家看家护院了。”空中来回抛了好几次的银子,最后被叶青扔给了李横。 “燕员外?”老刘头刚才还随着银子的起落,眼睛跟着一上一下的,此刻却是回味着呆在了那里:“叶都头,你嘴里的燕员外,不会指的就是……燕鸿渊燕员外吧?” “不错,就是他,怎么了?”叶青奇怪的问道。 “那这是好事儿啊,给燕员外看家护院不丢人啊,那可是临安城,乃至我大宋鼎鼎有名的大善人啊,出手可是相当的阔绰……。”老刘头两眼一亮,充满了向往跟期待的说道。 “好个屁!我们可是朝廷的禁军。”李横这个时候也顾不得说这话的是他未来老丈人了,手里拿着那银子,再次强调道:“我们是禁军啊,朝廷的禁军啊,可不是给这些富商大贾看家护院的,我们是禁军不是狗!” 自己与叶青,被平白无故的从堂堂神劲军贬到老弱病残的禁军,在李横心里,这已经是落毛的凤凰不如鸡的落魄处境了。 本以为自己的处境不会比被贬到禁军更惨了,但谁能想到,这才到禁军几天的功夫,又来了个大转变,一下子从禁军变成了富商大贾府里的下人了,这让他在心里如何能够接受的了。 “你……你个臭小子,你骂谁是狗呢?”老刘头双眼一瞪,手里的雁翎刀就要出鞘跟李横比划。 “又又又不是说你一个人。”李横看着要跟他拼命的老刘头,想也没想的便没好气的回道。 “你特么的连我都骂是吗?”叶青不满的踹了李横一脚,而后看看自己旁边另外七个,同样是一脸愤慨的禁军兵卒说道:“横竖都是如此了,胳膊再粗也拧不过大腿,认了吧。李横,你跟老刘头带着兄弟们去三婶那里喝几杯吧,明日别忘了,清河坊门口集合。” “怎么,你不去?那我也不去了。”李横看叶青不去,索性把银子塞到了老刘头的手里。 虽然跟李横打交道时间不长,但这两个月的相处下来,还是能够感受到,这个李横用自己上一世的话说,就是个愤青。 从军本来是为了帮朝廷抗击金兵、收复失地,但谁能想到,一腔爱国热血却没有被朝廷用对地方,竟然跟着自己曲折离奇的变成了眼下这般境地,可想而知,李横的心里如今会是什么滋味儿了。 拿着银子的老刘头等着叶青给他们做主,叶青看了看李横却是不愿意去,于是只好就让老刘头带着其他七个人去喝酒,而自己跟李横就不去了。 看着老刘头跟其他七个人兴致勃勃离开的背影,李横与叶青两人才开始慢慢往回走:“这他娘的叫什么事儿,老乌龟叫你的时候,我就知道没好事儿,现在果然是应验了。咱哥俩的运气这也太背了吧,恐怕这世间都找不出第三个比咱俩还要倒霉的人了。不行,看来哪天真的出城去灵隐寺烧烧香了。不过话说回来了,这个燕鸿渊也够卑鄙的了,早不找禁军晚不找禁军,偏偏这个时候找,而且还特么的把咱俩给找去了。” 叶青笑了笑,扭头看着李横,而后似笑非笑的问道:“你是真不知道还是假不知道,现在这些商贾为什么找禁军保护吗?” “为什么?”李横听着叶青的话音,好像这里面还有什么秘密不成,于是脸上的抱怨瞬间消失,开始好奇的问道。 “如今宋金和议,君臣关系改成了叔侄关系,两国之间的商人交易也就开始回暖了,商人虽重利轻别离,可他们看重性命啊,自然是不想在跟金王八做生意的时候,在路上出点儿什么差错再把命丢了,所以主意自然是打到这禁军的头上了。禁军战力虽不如神劲军那些有番号的正规屯驻大军,但好歹也都是上过战场、跟金兵打过仗的。以后他们如果在两国边界的镇场做生意,身边有禁军跟着,多少对于金人、西夏人或者是草寇有一定的震慑作用不是?”叶青一边走一边说,而后在一家布庄门口停下了脚步。 “你说的倒也对,但这口气我怎么也咽不下去啊,总不能真的就这么过一辈子吧?给人家看家护院,想想就憋屈,老子从军可是为了杀金王八的,不是……。” “你先回去吧,我进去买点儿东西。”叶青不等李横说完后,而后看着那家客流不断的布庄,若有所思的喃喃说道。 李横狐疑的看着心不在焉的叶青,有些奇怪的道:“你要进布庄买东西?你会女红?” “会你妹夫,送我嫂子回去的时候,临出门交代了,让我买点儿新布回去。”叶青白了李横一眼,而后便撇开李横往布庄里面走去。 “那明日我在你家门口等你,天色也不早了,老娘估计还在家里等着我回去呢,那我就先走了。”李横有些不明白,买布这种女人家的事儿,叶青的嫂子怎么会让叶青来买呢?她就不怕她这个小叔子被人笑话不成! 还是说她知道她这个小叔子失忆了,欺负叶青不懂这些规矩呢?毕竟,自己每天当差,都要去叶青的家门口等他,其原因就是叶青失忆了,对于临安城的一切都不熟悉,甚至连路都不认识。 当初从建康被贬回临安时,还是他领着叶青一路才找到他们家的,要不然,叶青恐怕就要迷失在诺大的临安城,只能夜宿街头了。 叶青冲身后的李横挥了挥手,而后便信步走进了这家布庄,布庄里出入的都是女子,或是妇人,但不论是年轻未出阁的女子,还是已经嫁人的中年妇女,这个时候都喜欢在头上插上一朵鲜花、或者是装饰的假花。 所以一进入布庄的叶青,眼前立刻全是大大小小的花朵儿在晃悠,要不是他身材高大,恐怕视线里能够看见的,也就是那些女子头顶上的鲜花了。 进入布庄倒是没有引起其他人的侧目,虽然偶尔有不解、鄙夷的目光投向自己,但叶青也根本不在乎那些目光,眼睛则是一直在那些花里胡哨的布上扫来扫去。 之所以进入布庄买布,叶青也是看见布庄的招牌后,突然间脑子里灵光一闪,想起了白纯今日穿着一身素衣上街的情形,于是才记起自己是不是该买些新布回去。 根据他上一世御女无数的经验,以及经过近两个月跟白纯的相处,足以察觉到,白纯今日穿着一身素衣也要上街,估计是因为有难言之隐,那就是女人家的私密事儿:月事来了。 何况白纯在被那两个金人纠缠的时候,两手俱是空空无一物,说明白纯今日出门,并没有买到自己想要的东西,就被自己送回家了。 手拿一卷被包好的洁白棉布走出了布庄,看了看临安城御街的左右两侧,如今依然是人来人往、叫卖声不绝于耳,一幅太平盛世的祥和光景,而后便拿着布,随着人流往家走去。 临安城可以说是历朝历代的都城里一个奇葩,历朝历代的皇宫,要么是面南背北,要么是建在一座城池的中心,而后向外辐射。 但在所有的都城里,只有大宋的都城临安城,是建在了一座城池的最南面,北面则是成了临安城的街市跟坊地。 更为奇葩的是,那处于临安城南面的皇宫,竟依然是面南背北的建筑格局,所以如此一来,整个皇宫便是把屁股对准了临安城以及百姓,正门则是面对着城外的钱塘江。 每天大宋的官员上朝时,则需要从皇宫的北门和宁门进入,而后循着宫墙绕到正南面的丽正门,然后再由此进入皇宫内。 如今的大宋商业极其发达,百姓的平常生活用度之物,已经可以堂而皇之的摆在铺子里买卖了,甚至就连御街的两侧,都挤满了摆摊的小商小贩,比如一些补锅、箍桶、修鞋、修伞、磨镜子的等等靠手艺谋生的手艺人,都会聚集在一处。 只是在地理位置上,这些小商贩会更加偏南一些,不像靠近皇宫北面的街市商业那般,有种高端大气上档次的感觉。 (ps:重要的是说三遍:求收藏、求推荐、求月票!!!) 第六章 叔嫂 回到家的叶青并没有第一时间就把那卷棉布拿出来交给白纯,因为在两人吃饭的时候,叶青突然间发现,自己跟白纯好像是小叔子跟嫂子的关系,并不是什么朋友,或者是搭伙过日子的两个人。 叶青因为并没有见过所谓的兄长叶宏,加上这白纯过门的时候,叶宏都已经死了,而且两人之前并未成亲,甚至是连一面都没有见过。 完全是在他从建康府回到临安不到三天后,白纯就被白家人送了过来,然后不由分说的就住进了那栋小楼里,然后自己就这么平白无故的多了一个嫂子。 所以叶青对于白纯,这段时间以来,并没有把她当成自己真正的嫂子,毕竟他一个穿越者,对于所谓的兄长叶宏,也根本就没有兄弟之情,心里很难把白纯当成嫂子一样看待。 在白纯刚来的时候,叶青曾经问过白纯,白纯只是模棱两可的说这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虽然你兄长去世了,但既然当初已经定亲了,那么自己现在就必须嫁过来,人不可言而无信。 叶青不太相信这样的说辞,虽然说这个时候的人,把声誉看的极为重要,但……两个只是定了亲的人,在另外一方去世后,还有必要搞得这么山盟海誓、凄凄惨惨、誓死不渝的吗? 这一嫁过来,可就是要守一辈子的活寡啊,难道白纯她自己不知道?还是说她有什么难言之隐? 吃过晚饭后,搬来一把躺椅坐在院子里的桑树下,手里拿着一把蒲扇,品着自己买来的劣质茶水,与坐在二楼阳台的白纯正有一搭没一搭的说着话。 “我的差事儿今日又被换了。”叶青仰头看着阳台上的白纯,淡淡的说道。 “换了?” “嗯,今日被禁军正将卢仲叫了过去,把我跟李横调给了临安城鼎鼎有名的大富豪燕员外,明日起开始给人家看家护院。”天色已黑,叶青看不清楚白纯脸上的神色。 二楼房间内昏黄的灯光从窗户处透到阳台上,已经变得不是那么的明亮,所以叶青也依稀只能看见白纯一个大致的身形,至于白纯手里正在忙乎着的东西,他是完全看不清楚的。 耳边传来白纯微微的叹气声,原本一直忙乎的双手也暂停了下来,顿了下后又继续忙乎手里的女红,低头说道:“那……叶大人还可能东山再起么?” “叶大人?”叶青一时之间没反应过来,随即立刻说道:“叶衡啊,那谁知道呢,现在被贬到了岭南,具体是降职还是撤职,咱们也不知道啊。何况,就算是有一天东山再起,朝廷给他官复原职,我一个小小的看家护院都头,他会理会?恐怕到时候他压根儿想不起,还有我这么一个八杆子打不着的远方亲戚的小小都头吧。” “你大哥在世的时候,倒是颇得叶知府器重,要不然也不会被破格提拔为部将,这些你都一点儿也记不起来了么?”白纯再次停下手里的活儿,透过栏杆的空档,居高临下的看着院子里桑树下的那一团黑影问道。 “记不起来。那这么说……叶知府当初还是很器重我大哥,这事儿你怎么知道的?”叶青眨巴着眼睛,紧紧注视着白纯的身形,虽然看不清楚嫂子的面部表情,但说不准今天这谈话,能够让他得到一些以前不知道的事情。 “我怎么知道?”白纯拿着手里的女红,思绪像是陷入到了回忆中,而后说道:“你大哥与我的……亲事,就是叶知府当初亲自做的媒,自然是从叶知府嘴里知道的。” “哦……。”叶青敷衍的在躺椅上点点头,语气中带着一些对白纯答案的不满。 听着叶青那漫不经心,明显对她的回答不满意的语气,白纯不由的在阳台上白了一眼那桑树下的黑影,而后彻底放下了手里的女红在膝盖上。 “我父亲当初是江南东路的转运使,建康府、宁国府、徽州、池州等地,都是在我父亲的管辖之下,但转运使的官位品阶并不高,所以想要办好皇帝的差事儿,自然是要与建康府等这些朝廷真正的大员搞好关系。所以叶知府便替你兄长做主,向我父亲提了亲,明白了吗?”白纯美目流转,看着院子里的那团黑影解释道。 但心里的疑惑却是越来越多,虽然她并不知道人失忆后,会是什么样子,但像小叔子这样失忆的,怎么总感觉有点儿反常呢。 看着小叔子的一举一动,以及这两个月来的行为,白纯感觉小叔子不像是失忆了,倒像是变成了弱智一样。 除了不认识人以外,就连一些生活常识,以及大宋的风俗习惯都不懂,天天傻乎乎的净闹一些笑话,惹得有时候碰见三婶等人,都会时不时在她耳边提醒她:“在家好好管管你家二郎,你也是书香门第、官宦人家的闺女,平日里多教教他。这失忆不认识人也就罢了,怎么变得好像这里也不正常了呢?”三八的三婶指指脑子,而后继续长舌道:“这些日子,去酒馆总是时不时的说出一些让人听不懂的话,干一些伤风败俗的事情,或者唱一些古怪的小曲小调。俗话说:长嫂如母,如今你们二人相依为命,看看不行就赶紧给找门亲事儿吧,我看老刘头的姑娘就不错。” 每次白纯面对三婶等好心人的提醒,白纯就觉得当初自己不顾家人反对,非要在叶宏死后继续过门到叶家,是一件绝对绝对莽撞的事情。 “哦……。”某人继续躺在躺椅上,恍然大悟的哦了一声,而后继续问道:“那转运使是多大的官儿,都能够掌管一个路了,按理说就算是不比行都建康府的知府官儿大,那也应该比宁国府或者是什么州的官儿大吧?” 白纯很心累,这些应该是很常识的东西,自己的小叔子却是怎么也想不明白,于是只好强忍一口气说道:“过些日子我再跟你说,这两天我心情不好……。” “那你父亲白伯伯现在如何了?能不能找找你父亲,看看给我换个地方,哪怕是不再当这个都头呢,你可不知道,李横那货今天差点儿炸了,一听说给燕鸿渊家……。” “炸了?什么意思?”白纯真的心很累,这又出现她以及街坊四邻听不懂的话了,人怎么会炸了,他又不是烟花爆竹! “炸了就是很生气很生气,快要气炸了。”叶青觉得气炸了应该能听明白了吧。 “李横的事情我无能为力,因为……。”白纯拿起膝盖上的女红站起身,看了看桑树底下的黑影,深深的吸了一口气说道:“我父亲跟叶知府一样,一起被谏官汤邦彦在陛下面前弹劾了,也被流放至岭南了。” “可惜了……。” “你……。” “哦哦哦,对对不起,我不是那个意思,我……嫂子……你听我说……对了,这里有一卷今日我回来时买的布,麻烦你能帮我做几双袜子吗?”叶青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于是急忙从躺椅上跳了起来。 看着朦胧的昏黄灯光下,白纯高挑的身子走进了房间内,连忙仰着头对二楼那扇发出砰的一声的门喊道。 “扔上来。”白纯不疑有他,在房间里冷冷的对外说道。 平日里一幅波澜不惊、枯井无波的性子,一跟小叔子叶青说话,便不知道为何,变得气不打一处来,加上这几日来了月事,白纯的性情就变得更加烦躁了。 而楼下那货说话也不过大脑,于是白纯此刻正坐在房间内生闷气,一双玉手则是快要把手里的刺绣拧成乱麻了。 听到二楼刚才自己坐的阳台处,传来砰的一声,像是什么物体被扔了上来,白纯玉面铁青的看了一眼那木门,而后扭过头,继续自顾自的生气。 楼下此刻也没有了声音,整个小院一下子归于了寂静,就连院墙外面,这个时候应该因为有船经过而荡起的水声也消失不见了。 坐在房间里的白纯,气呼呼的用力抹平着刚才的刺绣,这是她自己给自己绣的贴身衣物,也就是因为是晚上,所以才拿到阳台上绣制,要是白天,她可不敢拿到阳台处,当着小叔子的面绣制这女人的贴身衣物。 用力的抹平着那刺绣,心思不一会儿就跑到了今日出去买东西这件事儿上,想起自己来了月事儿,本想买一些布来用,但不想却被金人纠缠,最后两手空空的还被小叔子送了回来,这让她开始变得有些为难,毕竟女子来了月事,不论白天还是晚上,都离不开那贴身之物不是。 坐在房间调暗了灯火,望着那如黄豆般大小的火苗,白纯默默的叹口气,起身打算翻翻过门时带过来的嫁妆,看看是不是有适合这个时候用的布。 转念又想起小叔子还让她做袜子的事情,于是又是叹口气,转身推开阳台的木门,便在昏暗的灯光下,看见一个用看不清楚颜色的布,包着的包裹。 于是抬腿走出房间,捡起那包裹,轻轻拍了拍上面的灰尘,正待转身往里走。 “不用做多了,有一两双就够了,剩下的布就先留着。” “啊……。”白纯被突然间响起来的声音吓了一跳。 原本一直沉浸在自己的小情绪里,本以为小叔子已经进房间休息了,谁知道那死人竟然还在院子里不出声的坐着装死。 “知道了。”白纯再次没好气的白了桑树方向一眼,而后才再次走进了房间内。 第七章 棉布的尴尬 棉布有极好的吸湿性跟透气性,布面看起来光泽柔和,手感也极为柔软,但并不是很光滑,而且很容易产生褶皱,但即便是如此,在这个时代,对于女子来说,因为其吸湿性跟透气性,已经足够受到她们的青睐了。 所以当白纯拿着那包裹关上门进入房间后,还没有打开她就已经基本上在心里肯定了,包裹里面的布,绝对是“那种”棉布。 不由自主的,白纯开始变得浑身上下充满了尴尬跟燥热,一股怒气跟紧张也瞬间从心底里升了起来,洁白如玉的脸颊突然间就像是一块儿红布一样,娇艳欲滴的都快要滴出水来了。 心脏噗通噗通的剧烈跳动着,咚咚咚的声音仿佛下一秒就会从嗓子眼儿跳出来一样,额头上已经渗出了一层细汗,手里拿着那棉布站在房间里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乱哄哄的脑子里此时只有一个问号:“他是怎么知道?他怎么知道我……月事的时间?他怎么会知道的这么清楚?他怎么知道我今天上街是想买这种布!” 想起今日在院子里,叶青问她需不需要帮自己带什么东西回来,以及那转身前的诡异一笑,白纯此时此刻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太难为情了,这让她还怎么见人!女子如此私密的事情,竟然被小叔子知道了个一清二楚,这种感觉就像是自己赤裸着身体站在叶青面前,任由他放肆的看着自己一样! 桑树下的某人坐在躺椅上是一动不敢动,紧张的看着那灯光照耀在窗前,同样也一动不动的剪影,他不知道如果被白纯猜出了自己的目的后,会是怎样的情形? 是把自己赶出家门?还是羞愤的上吊自杀?还是一下子从楼上冲到厨房,拿起菜刀把自己剁了喂狗?抑或是……一动不动的突然间尖叫一声,然后开始独自一人在房间里撕心裂肺的哭起来? 夜色如水、寂静无声,原本还在院子里肆意游荡的微风,像是也被整座院子里尴尬的气氛冻结了,两株桑树静静的矗立在院子里,此刻仿佛就连哪怕一片枝叶,都失去了往日里的灵动,耷拉着“脑袋”注视着院子里的一切。 就像那躺椅上的叶青,就像那房间内的白纯,如同院子里的所有一切一样,一动不动,整个院子仿佛被时间给静止了。 僵在躺椅上的叶青,也不知道时间过了多久,就在他支撑身体的双臂已经开始发抖时,只见那二楼房间里的灯突然间无声的熄灭了,而后整个院子仿佛就像是被彻底埋进了黑夜里。 白纯的心依然是在噗通噗通的跳着,她甚至怀疑自己的心跳声,就连外面的那死人都听得见,一手拿着包裹一手在黑暗中伸直向前,靠着自己的记忆力,挪步往里间缓缓摸索着。 直到摸到床沿后,白纯好像是终于找到了庇护所一样,轻轻的脱掉鞋,而后急忙躺在了床的最里侧,整个人蜷缩着身子,丝毫没有察觉,自己如今还把那包裹紧紧的抱在怀里,紧张的竖起耳朵倾听着外面的声音。 也不知道再一次过了多久的时间,就在白纯的情绪渐渐缓和下来后,心脏也不再向刚才那般砰砰砰的跳时,白纯才发现,自己整个人像是从水里捞出来的一样,好像浑身上下都被一层细汗黏贴着,有种说不出来的难受。 “呸。”白纯此时才注意到,自己怀里竟然还紧紧搂着那包裹,于是急忙红着小脸呸了一声,而后飞速的把那包裹丢到了一边。 “哎哟……卧槽……。” 就像是她扔的不是包裹,而是叶青一样,刚把包裹扔到床的另外一侧,就听见院子里传来叶青的抱怨声,而后便是哗啦的声音,像是什么东西被撞倒了一样。 白纯整个心仿佛又被揪了起来一般,紧紧抓着自己的衣襟,心里此时此刻则是尴尬的又生气又好笑。 第二日一早,叶青便早早的起床,昨夜里的事情,对于他来说并不尴尬,毕竟包裹扔上去后,两人就没有再见面,所以对于他来说,也谈不上很尴尬,只是有一些紧张而已。 看了看厨房并没有平日里熟悉的身影在忙碌,而后抬头看了一眼二楼,只见窗户依然是紧紧的闭着,房门紧紧的关着。 即便是他站在院子里打水洗漱、大声的咳嗽,弄出再大的动静来,二楼则依然是一点儿动静也没有。 收拾妥当的叶青,抬头看了一眼毫无动静的二楼,又环顾了一周不大的院子,然后冲着二楼喊道:“那个……我先当差去了啊,早饭……就……就不用给我准备了啊。” 尴尬的说完后,二楼依然是一点儿动静没有,叶青只能是望着毫无动静的二楼,不由自主的摸摸鼻子,以此来缓解自己的尴尬。 但他并不担心白纯会寻短见,毕竟昨夜里她就表现的很镇定,不可能睡了一觉之后,才想起来尴尬跟难为情,然后才起来找绳子寻短见吧。 狐疑的站在院子里,看着那依然是毫无动静的二楼,眼珠子转了转的某人,还是提高了音量,自言自语道:“不会是自寻短见了吧,这要是上吊死了,舌头伸的老长老长的,跟女鬼贞子似的,得多吓人……。” “去死!”二楼传来一声冷喝,而后就看见窗户突然打开,一块黑乎乎的东西飞了出来。 “啪”的一声,二楼的窗户也关上了,那黑乎乎的东西也掉下来了,躲避过的叶青低头一看,赫然是一方砚台。 正盯着那把地面砸出一个坑的砚台,在看来看去的时候,身后突然间响起了一个声音:“一大早傻乎乎的盯着一块砚台干什么?” “啊!”浑然忘我的叶青被身后的声音吓了一跳,回头一看是李横,立刻急了:“你特么的走路不带声音啊,属猫的啊你?知不知道人吓人会死人的?对了,你怎么进来的?我家昨晚上没关门吗?” “我一推门就进来了,你这一早盯着一块儿砚台干嘛?”李横想起刚才叶青专注的神情,不由得继续好奇道。 “哦,没……没什么,昨天晚上练……练那个毛笔字练的走火入魔了,正所谓不疯魔不成活,就……就……那个什么了,总之我现在的字很有长进。”叶青一边说,一边不由分说的推着李横往外走去。 二楼的白纯把叶青跟李横的话语听了个清清楚楚,特别是听到小叔子对着那李横胡诌的时候,白纯躲在二楼的房间,不由自主的差些笑出声来。 “东门菜、西门水、南门柴、北门米。武林门外鱼担儿、艮山门外丝篮儿、凤山门外跑马儿、清泰门外盐担儿、望江门外菜担儿、侯潮门外酒坛儿、庆春门外粪担儿、清波门外柴担儿、涌金门外划船儿、钱塘门外香篮儿……。” 临安城主要的十个城门,不知道被谁编成了歌谣,每天早上都会有一些孩童,在街坊里欢快的唱着,每次听到钱塘门外香篮儿,叶青都会问李横:“钱塘门外的香篮儿,是不是因为老刘头的三闺女刘兰儿才这么唱的啊?” 钱塘门与东青门相对,一个在城东一个在城西,所以叶青跟李横走出坊间,来到御街上之后,基本上每次都能够碰见老刘头,正好从对面的街巷里走了出来。 三婶就在拐角处开了一家三婶子酒馆儿,据说她爷们儿当初也是禁军,一直在法酒库任差,而后有一天就喝酒喝死了,留下了三婶跟一个儿子相依为命。 法酒库同样也造酒,但也从市场上卖酒,主要的职责便是供皇宫用度,或者是祭祀、赏赐大臣们用。 所以在法酒库当差,算是一个好差事儿,也不算是一个好差事儿,谁知道皇帝老儿是不是也让这些禁军试新酒啊,然后是不是三婶儿的爷们,就是试酒试死的啊。 当着老刘头的面,叶青自然是不敢把这样的猜测说出来,老刘头对于三婶儿虽然爱慕,但对于三婶儿已经去世的爷们,一向可是尊敬的很。 所以叶青当着老刘头的面,也不敢胡乱猜测三婶儿他爷们的死因。 三人溜达在还稍显有些清净的御街之上,笔直宽敞的御街是临安城的中轴线,直直往南的尽头,便是皇宫的北门:和宁门。而要是调头往回走,过了东青门跟艮山门,便就是出临安城的天宗水门。 所以叶青他们所住的地方,与皇宫的北门之间,则是隔着一个诺大的临安城,与此同时也便可以知道,他们这些人,其实便是整个临安城内,社会身份跟地位、基本上最底层的百姓了。 “筑九里皇城、开十里天街。”叶青一行三人,在清晨想要从北城走到南城,也需要花费一定的时间的。 何况,南城对于他们可以说是相对陌生、新鲜的一些地方,毕竟他们平日里的活动区域,基本上就被划定在了北城,很难有机会前往南城那边晃悠。 就像是上一世一样,居住在京城北京南面的人,基本上一年也去不了北面几次一样。 临安城不论是东西南北如今都是极其发达,各种生活用度之物都不缺乏,只是档次高低有别罢了。 所以对于他们来说,在北城满足了他们平日里的生活用度、自给自足后,也没有必要前往南城去做什么。但如今带着差事儿前往南城,视线里的一切,仿佛都带着一丝新鲜的意味。 老刘头甚至在自己将要前往达官显贵、富商大贾的府里当差的路上,隐隐觉得自己好像也因此变得高贵了起来,毕竟南城可都是一些有身份、有地位的人居住的地方。 第八章 势力的老刘头 清河坊因“中兴四将”之一的张俊而命名,因其在世时曾被太上皇封为清河郡王,所以如此一来,他当年所住的太平巷一带,便被称为了清河坊。 清河坊这一带的繁华与喧嚣,远远比叶青他们所居住的北城一带要高大上的多,街道两侧商铺林立、客栈酒肆鳞次栉比,一大早上就呈现出一片热闹非凡的景象,与他们所处的地方比起来,完全就像是两个世界一般。 从服饰上就可以看的出,这里出行的人们,即便是早早起来的达官显贵家里的下人,一个个穿的服饰,都比他们北城里的一些普通人家穿的布料显的昂贵。 锦衣绸缎、风度翩翩的贵公子,娇俏玲珑、穿金戴玉的妙龄女子,一大早上就能够看的见,而且时不时的还能够看到一些青楼的门口,一个个衣衫不算太整齐的女子,与门口的客人借着昨天晚上的激情,继续表演着恋恋不舍的“情景剧”。 金人、蒙古人、大理、大食、西夏以及高鼻梁、蓝眼睛的波斯人等等,穿着各式各样服饰的外国人,在临安城也是到处可见。 熙熙攘攘的街道上,时不时的还有一顶顶的轿子,或者是一辆辆马车,在禁军的保护下,快速的从街道上驶过。 “这是打算上班去吗?”叶青拄着雁翎刀,看着禁军的同行们,有秩序的跟在轿子或者马车两侧小跑着,不由得说道。 “上班?这是那些官老爷准备上朝呢。”老刘头站在叶青的一侧微微愣了下,眼神中带着一丝羡慕的看着那些跟着轿子、马车快步跑的禁军说道。 如果搁在以前,老刘头看到这样的场面,看到自己的同行们,跟在这些官老爷的轿子或者马车旁边,肯定会眼睛通红心里发酸,这样的好事儿怎么就轮不到我老刘呢。 但如今不同了,他也已经“翻身农奴把歌唱”了,如今也可以在这住满了达官显贵、富商大贾的南城清河坊一带当差了,自然是不那么羡慕这些自己的同行了。 “这些官老爷也不容易啊,这么早就得起来上朝……。”叶青继续拄着雁翎刀,看着那一顶顶各行其道的轿子跟马车,摇头叹息道。 “齐了,都到了。”李横的声音跟嘈杂的脚步声在叶青的身后响起。 回过头的叶青,看了看李横以及自己的七个手下,这七个手下基本上都是跟老刘头差不多年岁,四十多岁、五十上下,正处在人生上有老下有小、不敢死的“黄金岁月”,所以他们对于前往燕鸿渊的府里当差,比李横可是要积极多了,完全不亚于老刘头。 抬头看了看不远处、临安城内鼎鼎有名的涌金楼,昨日里与燕鸿渊约好的,便是在这辉煌阔气、高大豪奢的涌金楼门口,等候着燕鸿渊派人接他们前往燕府。 “据说在这涌金楼吃上一顿饭,就是咱们一个月这点儿银子,不吃不喝攒上十年的话,或者是可以进里面见见世面,据说就是连皇帝陛下,都曾光临过这涌金楼呢。”老刘头看着叶青的眼睛一直望着前面的涌金楼,双眼充满了憧憬的说道。 叶青反正也是闲的没事儿干,而且主要是,眼前这涌金楼占地面积极广、外面的木质结构都是雕梁画栋、富丽堂皇,站在门口要是兜里不揣个几锭金子、银子的,还真不敢贸然往里面走。 “这涌金楼也太大了吧?有那么多有钱人来这里吃饭吗?”叶青有些不敢相信,难道临安城真的如史书上所言,都是家财万贯的富人吗? 那自己等人又算是什么?难道写史书的人,也跟上一世国家统计局的砖家一样,都特么的只统计那些收入丰厚的人,自己等这些收入微薄的,是不是在他们眼里不是人,所以不用统计?所以平均收入才那么高? “有那么多人吃饭吗?”老刘头的语气中带着一丝的得意跟显摆:“去年我可是来过一次这南城,从这里经过的时候,这家伙……你是没看见啊,门口的轿子跟马车都停满了,这……。”老刘头连说带比划的继续道:“这每一个房间都亮着灯光啊,好家伙,就跟一面巨大的光墙似的,再者说了,谁说一定要吃饭才来啊,听曲儿吟诗作赋、或者是找那些花魁还是什么的,可都是官老爷跟那些富商,还有那些人有钱的外国人,据说来晚了,都没有坐儿呢。” “那你进去过没?”叶青现在才发觉,老刘头现在是越来越势力了,这家伙眼睛里好像只有钱,除了钱他好像也不认识别的,绝对是一个虚荣心极强的老不死的。 “我哪能进去啊,怕是没走到门口,就被门口的伙计给轰走了。也就是现在大清早的,咱们可以在这里站会儿,要是晚上,早把咱们都赶的远远的了。”老刘头继续说道。 对于旁边李横对他那嗤之以鼻的眼神,老刘头就当作没看见,反正不管李横怎么看他,怎么巴结、讨好他,他都绝不会把自己的三闺女嫁给李横的。 刘兰儿生的那么标致,可不能随便嫁了,怎么着也得找个有钱的人家才行,像李横这种,一个月就那点儿俸禄,还不够给自己买上两壶中等的酒水呢,就是连三婶酒馆的好酒,他都供不起自己喝,简直就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 “老刘头儿,钱塘门一带有你这样的人……真是……岳将军要是活着……。”李横看着老刘头儿光芒四射的眼睛,竖起大拇指摇着头,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就鬼迷心窍了,怎么就看上他闺女了呢。 “怎么了?我老刘头儿哪句话说错了?清河坊就是有钱人多,我老刘就是向往清河坊一地。同样是我大宋的忠臣良将,清河郡王在太平巷富甲一方,也曾领兵抵御过金人、大败金兵过,他也时不时向百姓施以善缘啊。岳飞将军忠烈一生,最终呢?因莫须有的罪名死在了钱塘门的风波亭,现在是平反了,可有个屁用啊,你看看张俊的儿子:兵部侍郎啊。岳将军的儿子呢?死的死,流放的流放的,现在……。”老刘头像是被踩了尾巴,突然间变得龇牙咧嘴、怒气冲冲,要不是叶青拦着,恐怕老刘头都能冲上去把李横生吃了。 看着眼前老刘头瞬间便被李横激的焦躁狂暴、如同一条老疯狗,叶青突然觉得,这老刘头跟那几个神情同样愤慨的手下,看来也都是一些有故事的人啊。 “别说了,再说下去,岳将军的棺材板可就按不住了,要从坟里蹦出来找你们算账了。”叶青拍了拍李横的肩膀,示意他不要再跟老刘头计较。 看着老刘头跟李横互相看彼此不顺眼的样子,叶青也只能在中间和稀泥,毕竟话题一旦牵扯到岳飞身上,不光是现在,哪怕是在近一千年后的世界,岳飞之死依然是一个让人津津乐道、争执不休的话题,总之,在如今的大宋充满了争议,在后世也一样是充满了争议。 不过话说回来了,人都死了,当今朝廷给予平反,给予一些补偿,又有何用呢?大宋,不就是一个玩弄权谋、玩弄人心、玩弄城府、玩弄心机手段、玩弄阴谋阳谋最盛的朝代吗? 自从赵匡胤黄袍加身,一系列的举措下来,特别是在杯酒释兵权后,在重文抑武的大策略下,玩弄权术、人心城府的不就是大宋朝廷的基本日常? 文人相轻这句话,在大宋怕是最为适宜不过了,这里毕竟有着绝对适合文人相轻这句话,被发扬光大的丰厚土壤啊。 随着太阳渐渐升起,站在涌金楼一旁的十个禁兵,第一时间便进入了苏金生的视线里,身为燕府的大管家,府里上上下下、左左右右都是由他来打理,每天登门拜访的是什么人、身份、地位如何,他一眼基本上就能够看个八九不离十。 所以这也是燕鸿渊一直很倚杖他的缘故,加上为人处事老练、圆滑,还从来没有给主家添过任何麻烦,只有帮主家把府里上下打理的井井有条,一派和谐团结的景象。 “在下燕府管家苏金生,请问这位可是叶公子?”苏金生快要走进叶青等人跟前时,看到为首的年轻人也正好望向他,于是便止步拱手问道。 苏金生不过四十左右岁,一身蓝缎窄袖长袍,腰间挂着一块品相算是中等的玉佩,身材中等,目光炯炯有神,透露着一股干练,脸上也一直挂着温和的笑容。 看着前方苏金生一副稳重老练、从容不迫的样子,叶青不由自主的看了看旁边的老刘头,年岁看起来两人应该是相差不了几岁,但气质的差距怎么就这么大呢?老刘头怎么看起来就像是一个五六十岁的邋遢老头呢,而且还是土的掉渣的那种。 “不敢当,在下便是禁军都头叶青,见过金先生。”叶青不卑不亢的手拿雁翎刀,而后双手抱拳行礼道。 两人俱是上下打量着对方,而且彼此都知道,一旦叶青进入燕府后,两人之间在往后的日子里,必然是要抬头不见低头见。 身为禁军的兵卒,多多少少的都会带有桀骜不驯、懒散松垮的性格,或者是因为禁军的缘故,而不把他这个管家放在眼里,毕竟这些事情在其他府上,又不是没有发生过。 禁军进入豪门世家监守自盗、跟府里的下人合不来,勾搭女下人等等,也都是时有发生的事情,常常闹的是让管家夹在禁军跟主家中间难做人。 第九章 倾国倾城 苏金生来的路上也思考了很多,甚至在脑子里还凭借着叶青这两个字,凭空刻画着这个叶都头,会是一个什么样儿的年轻人,甚至就连相貌模样都在脑海里随意的刻画着。 会不会像平常见到的禁兵一样,粗鲁无礼、好喝酒好赌博、一副吊儿郎当的兵痞模样儿。 虽然主家昨天就跟他交代过了,甚至还隐隐夸赞了眼前的这位叶都头,但当他眼见为实后,还是不由得有些欣赏眼前的这个年轻人,与他来的路上想象的年轻人完全不同。 虽然眼前的年轻人只是一个小小的禁军都头,但以他多年来阅人无数的毒辣眼光、以及那份敏锐,还是依稀能够察觉到,眼前的年轻人完全不像是一个小小的禁军都头。 身上带着一股若有若无的云淡风轻、处事不惊的态度,仿佛世间一切事物都未放在心上、或者是看破世间一切的气质,不卑不吭、一举一动都透露着一股内敛的自信一般。 棱角分明的脸庞,明亮深邃的目光,高大修长的身材,加上身上那股若有若无的云淡风轻的气质,还有一种就连阅人无数的苏金生,都无法说出来的……怪异感,让他觉得眼前的这个年轻人,更像是一团雾,绝对不像是表面上这么简单。 但不管如何,叶青给苏金生还是留下了一个极好、极深的印象,叶青等人在苏金生的带领下,沿着街道缓缓向前。 一路走来,虽然他们渐渐远离了清河坊最为热闹喧嚣的地方,但如今他们所在的太平巷,则是另外一番天地。 四周树木成荫、花香鸟语,整个街道显得极其的雅致跟幽静,脚下同样是干净整洁的青石板铺就的道路,不像叶青他们所住的地方,泥土夯实的道路,一道下雨天就变得坑坑洼洼。 两侧则是隔一段距离,而后便是一个富丽堂皇的朱漆大门,有的大门口停着马车或者轿子,或者是站着三三两两的下人,正在等候着主家出门,或者是打扫着门口的卫生。 在继续往前走了一段距离后,只听见前面的苏金生,指了指门口停着一辆马车的府邸,看着三三两两的下人,正在往马车里装着东西,说道:“到了,这里便是主家的府邸,以后与叶兄弟一同在燕府当差,还望叶兄弟以后多多关照,请。” “金先生客气了,有事儿金先生吩咐便是。这位是副都头李横,有事儿找他也一样。”叶青拍了拍旁边李横的肩膀,向苏金生介绍道。 高大宽阔的门口,在叶青看来,就是门口的马车都能够轻易的驶进去,但显然这里乃是正门,因为台阶的缘故,所以只能是在门口等候着。 看着门口忙乎的下人停下手里的伙计向苏金生行礼说话,便能够看出,苏金生在燕府的地位显然是很高的,而且看着那马车的装饰,以及那在临安城不可多得的高头大马,也可以想象到,今日这出行的,显然是府里的重要人物。 从宽阔的大门口跟着苏金生走入燕府后,老刘头的一双眼睛就明显不够用了,刘姥姥进大观园一般,看哪里都好奇、新鲜,好几次想要摸摸那崭新的青砖,都被李横暗地里给制止了。 穿过前面的院子之后,眼前的景象立刻是让众人眼前一亮,只见一个极具规模的花园呈现在了他们眼前,面积比叶青他整个家要大好几倍的地方,竟然处处都是花草树木以及一个经过精心设计的回廊亭阁。 “哇……怕是皇宫的后花园也不过如此吧?”老刘头彻底被震惊的张大了嘴巴,惊叹的发出了声音。 这倒是不能怪老刘头没见过世面,因为即便是两世为人的叶青,见到如此瑰丽大气、精致高雅的花园,内心也是深深的被震撼到了。 走在回廊的小桥上,花园正中心的湖泊碧波荡漾,水里面红色的鱼儿自由自在的游来游去,中间的假山显然就连那石头都是经过精挑细选的。 看着叶青的眼神一直注视在那假山上,苏金生傲然的笑了下说道:“叶兄弟可是奇怪这假山的石头?” “太湖石?如此大的太湖石想要运进来可是要颇费一番力气吧?一定也花费不少吧?”叶青笑了笑,望着那姿态万千、形状各异、通灵剔透的太湖石说道。 苏金生神色微微一愣,他没想到叶青竟然能够笃定的说出这便是太湖石,而且看他自信的样子,显然是对这太湖石也有一些研究。 “那么叶兄弟认为,那些太湖石之中的精品应该是哪些呢?”苏金生很满意叶青的惊讶,毕竟,这些跟房子一般高的太湖石,当初运进来时,可是花费了他好多心血,而且最为重要的是,这些太湖石之中,更有几块可是让他当上燕府管家的功臣之石。 “太湖石讲究的是形态,所谓的:皱、漏、瘦、透之美,白色最为多见,青黑色已经是难得一见,至于黄色那就是千金难买了。”叶青站在廊桥之上,与苏金生并肩而立,望着湖中的太湖石神色自若的说道。 “想不到叶都头身为军伍之人,竟然对这些石头都有如此的了解,看来在军伍之中还真是委屈叶都头的才华了。”一道清脆的嗓音、如同珠落玉盘半突然在两人身后响起,虽然声音好听美妙,但说出来的话语,却是带着一股浓浓的讽刺意味儿。 苏金生与叶青急忙回头,只见一个身材高挑,身着暗云纹白罗长裙短衫、外面罩着一件直领对襟褙子的女子站在身后。 一头乌黑的秀发自然的垂在脑后,一张漂亮到让人嫉妒的容颜,此时嘴角微微上扬,还带着刚才语气中的一丝讽刺,正用一双如同星辰般美丽的眼睛望着他们。 叶青看到身后的女子第一时间,不由得怀疑自己来到临安城的前两个月都干什么了,还以为整个临安城除了白纯外,便没有绝色佳人了。 没想到,今日在这燕府当差的第一天,就见到了一个足以媲美白纯,可以用祸国殃民、倾国倾城来形容的绝美女子了。 “见过小姐。”苏金生微微一愣,急忙行礼道。 小姐的美貌姿容苏金生可是比谁都清楚,所以叶青以及李横,包括老刘头等人禁军兵卒,在回头看到小姐的美貌后,一个个不自觉的露出错愕呆滞的表情,完全是在情理之中。 “禁军都头叶青见过燕小姐,多谢小姐的夸奖。”对于那语气中的浓浓讽刺意味,他就权当是夸赞收下了。 如今叶青天天在家里,也都会面对着一个同样可以凭借自身容貌祸国殃民,令天子以烽火戏诸侯的方式来取悦的佳人,所以脸上对燕倾城容貌的惊艳也不过是一闪就过,这让苏金生都觉得有些不可思议,心中更是认为这个禁军都头,绝非寻常人那般简单。 燕倾城没料到这个父亲找来保护自己,以及看家护院的禁兵,竟然真把自己讽刺他的话语当成了赞美,他这是真不懂还是假不懂? 苏金生也同样没有料到,这个举止洒脱、自信从容的叶都头,竟然脸皮还有如此的厚实一面,轻松的就把大小姐言辞里的讽刺意味儿,给化解了个一干二净。 “小姐这是要出门?”苏金生明知故问道,刚刚门口的马车,一看就是小姐平日里用的那辆马车。 “昨日里您带我看了几家铺子跟作坊,今日我想要自己单独过去看一看。”燕倾城不再正眼看叶青等人,花容月貌的脸上带着正色的神情说道。 “可否需要陪同?叶都头今日已经算是当班了,小姐既然独自出门,虽不出城,但是不是……。”苏金生看着燕倾城微微蹙眉,斟酌着说道。 “也好吧,既然花钱了,那么就该让人看到他存在的价值不是。”神情越来越冷淡的燕倾城,最后还是同意了苏金生的提议,只是语气中,依然带着对叶青等人明显的偏见。 燕倾城之所以会同意,并不是因为临安城有多么的不安全,真的需要这些禁兵保护。 而是因为,带着禁军护卫出行,也算是自己渐渐接手家里生意的一个开端吧,让父亲相信自己是真心愿意接手家里的生意,而并非完全是因为父亲所迫而为。 叶青很纳闷这个燕大小姐怎么对他们禁军这么大的偏见,一见面就对自己等人冷嘲热讽的,难道她以前喜欢过禁军,而后被甩了?要不然怎么也解释不通啊。 看着苏金生望过来的眼神,叶青会心的点点头,而后对李横说道:“你带赵乞儿他们几个陪大小姐出门吧,我还要跟随金先生去拜见燕员外。” 李横点点头,神情之间虽然也有不愿意,但如今已经是骑虎难下,既然应了这看家护院的差事儿,那么不管心里情愿不情愿,也都得做下去不是,何况自己如今很缺钱,也需要这份比在禁军的差事儿银子更多的差事儿。 所以当下便带着赵乞儿等共五个人,跟在燕倾城的身后,沿着花园内的廊亭往外走去,老刘头今日跟李横很不对付,叶青第一时间便把他留在了身边,并没有让他跟着李横一同前去。 (ps:重要的话说三遍:求收藏、求推荐、求月票。) 第十章 燕府 燕府里有着不下百人的下人、护卫以及丫鬟,所以叶青的职责也很简单,平日里就是在府里待着,如果没有什么事儿,晚上他们十个禁军都可以回家,而后第二天一早再过来当差。 看家护院基本上也不用他们,他们唯一的作用便是,在燕大小姐燕倾城出门的时候跟随着,或者是燕鸿渊出门有重要事情的时候陪同着。 平日里在燕府,他们其他事情一概不用管,除非是苏金生或者是燕鸿渊、燕倾城有所差遣,则是另当别论了。 拜见过燕鸿渊后,叶青也彻底明白他们被燕鸿渊买过来的作用了,说白了,他们禁军就是这些富商大贾的个人装饰,是富商大贾用来跟达官显贵们之间,取得一个类似于同等身份地位的象征。 谈生意、交友、宴请的时候,禁军便成了富商大贾们必不可少的额外筹码,以此来传达给生意上的伙伴,一个背景势力强大、颇具身份地位的信息。 就像是在后世一样,商家都会打着国家、官员等等旗号,来抬高自己的身份跟背景,一些饭店会摆放着老板与明星、名人、国家高级官员的合照,以此来告诉客人们这个饭店的品味与档次,显示着这家饭店老板深厚的人脉跟实力背景。 当然,商人的目的绝对不会是单一的,禁军在他们手里,完全可以根据他们自身的需求随意变化使用,既然可以用来装饰他们的身份地位,自然也就可以凭借朝廷的禁军,来震慑一些生意上跟他们有摩擦的伙伴。 总之,拉大旗作虎皮,利用朝廷对于禁军的松散管理,以及朝堂之上兵部各位大佬们的贪婪心理,禁军就成了权贵之家、富商大贾手里象征身份的“奢侈品”。 特别是如今的南宋,商人们在做生意的时候,往往不局限于宋人之间,而是与金国、大夏、大理、大食等等异域外国之间,都有着极为密切的生意往来,所以有禁军在商人的旁边,更能够让异域外国的商人,相信这些有禁军“保护”的南宋商人,是值得他们信赖的。 禁军对他们来说,不外乎就是后世广告的一种,以此来抬高自己的身份地位,加深别人对自己的信任,这种招数不管是后世还是现在,对于一个商人来说,都是一种极为珍贵的资源。 跟随着苏金生来到后院,只见一栋别致的二楼被五颜六色的植被环绕着,从而形成了一个仿佛单独的雅致院落,这栋二楼的两旁,则是两间占地不大的青砖平房。 苏金生指了指左侧一边青砖平房的说道:“你们平日里歇息的地方便是这几间房屋,右边是一些平日里小姐使唤的丫鬟所住,这中间的小楼便是小姐的住所。叶兄弟,切记,如果没有小姐的吩咐,可不能随意进入那栋楼。” “就是小姐的绣楼,异性禁止入内呗。放心吧,我保证我们不会随意进出的。”叶青抬头打量着那栋秀楼,看样子二楼应该就是那燕大小姐衣食起居的主要的场所了。 “异性?”苏金生琢磨着有点儿生僻的词,虽然明白意思,但在当下,很少有人会用这样的词来说话的。 “男性、女性,不就是异性?”叶青轻松的看了苏金生一眼,而后便迈步往左侧的青砖房屋走去。 相比较于后世社会阶层的消失、男女平等的观念,异性这个词汇便运用的非常多,而如今社会阶层依然严谨,男女并不是全部的社会组成部分,或者说,男女两个概念,并不能囊括所有的社会阶层。 所以异性二字,在这时代并不能完全概括对人的划分,等级观念的存在,让人在男与女之间,存在了更为重要、普遍的阶级划分。 一日之间,把整个燕府在苏金生的陪同下转了个遍,在此过程中,时不时的能够听见燕鸿渊不算是明朗的笑声,迎接着一波又一波的客人。 苏金生因为要与叶青搞好关系,从而让他这个燕府的管家在以后的日子当中,能够少花费一些精力,所以基本上这一天,都是陪着叶青在参观燕府,反而把燕鸿渊这个老爷给晾在了一边。 人来人往的燕府确实可以被视为整个临安城、乃至整个大宋数得上的富商,来来往往的客人当中,除了大部分的商人,同样是也有一些官员跟官吏来府中拜访,这个时候苏金生往往都会前去帮着燕鸿渊招呼。 “几点……什么时辰了?”叶青望着苏金生再次离去,与老刘头等人走回到他们被苏金生安置的院子里,看了看渐渐西移的太阳问道。 来到大宋两个多月了,困扰叶青的还是时间问题,完全是靠蒙,从来无法猜准具体的时间,而且子丑寅卯这样的计时称呼,对他来说也同样陌生的很,甚至老刘头告诉他具体的时间后,他还需要在脑海里过一遍子丑寅卯,然后再换算成他自己熟悉的时间方式。 李横还没有陪着燕倾城回来,但叶青却已经从平静的燕府,以及跟苏金生的交谈中,隐隐察觉到了一丝丝存在于燕府上下,准确的说是燕府上层人物的焦虑。 燕庆之进入仕途的速度显然出乎了燕家上下的预料,原本以为即便是考上了进士,有了这入仕的资格后,想要真正的入朝为官,恐怕也得等个几年吧,但显然燕鸿渊没有料到,朝廷会在极短的时间内,就录用了燕庆之。 虽然只是彬州一个小小的县尉,但朝廷之命不可违,原本一直全权掌管着燕家生意的燕庆之,随着朝廷的录用之后,便把燕家的生意一并扔给了燕鸿渊。 但燕鸿渊人看着儒雅潇洒、风流睿智的,身子骨却是不怎么硬朗,隔三差五的就得吃药,诺大的一个家业,以他的身子骨根本也支撑不下来。 所以如今燕庆之离开两个月后,燕鸿渊在一个人无法支撑的情况下,终于说服了他唯一的女儿燕倾城来接替燕家的生意。 但即便是两个月的时间,也足以使得燕家诺大的家业因为宗亲、外亲、妻亲的人心思动,变得处在分崩离析的边缘,相较于外亲跟妻亲,宗亲则是已经开始蠢蠢欲动,甚至已经暗地里开始动起了分家单干的心思。 而且燕家同样还有外患,南宋的商业在历史上是极其的发达,甚至乃是封建社会的巅峰时刻,所以商业的发达也意味着竞争的激烈,一些与燕家存在着竞争关系的商家,,自然是乐于在这个时候干一些落井下石的事情。 叶青无所事事的坐在院子里琢磨着这些事情,有些想不通为何燕鸿渊,还要苦口婆心的劝说他女儿来接管家业,难道说他女儿的威望比他在宗亲里的威望还高?还是说他女儿在商业上有着不同于常人的天赋头脑?能够轻松的帮助燕家化解掉这一场危机。 日头眼看着就要从西边的天际掉落下去时,李横终于陪着那燕大小姐回来了,送到门口后,看着燕大小姐在两个贴身丫鬟的陪同下走进了绣楼的院子,李横才看见叶青正倚在门框边,就像是青楼里的老鸨子一样,正若有所思的打量着他以及燕倾城的背影。 快步跟身后的赵乞儿几人走到叶青的旁边,而后让赵乞儿等人进院子里歇息去,李横便停下脚步,跟在门口的叶青把今日陪同燕倾城的事情说了一遍。 总之就是人家到哪儿自己就跟到哪儿,大半天下来,什么事儿也没有,就只是跟着马车在临安城里转悠而已。 说完后李横再次抬头看了看快要西沉的太阳,脸上闪过一丝犹豫后,还是对着叶青说道:“叶头,还有钱吗?” “怎么,老娘的病情还不见好转吗?”叶青从门框上直起身子,而后从怀里摸出一个钱袋子扔给了李横:“够不够?” 李横打开钱袋子看了一眼,里面大概有三四十文钱,估计这已经是叶青这个月所有的生活费了。 叶青对于他以及老娘的关照,让他这些日子里以来极为感动,当下看着叶青面露感激的说道:“不够。” “你大爷,不够你特么露出个感激的表情干什么?”叶青双眼一瞪,作势又要踹李横,不过看着秀楼那边走出来一个丫鬟,还是急忙把脚收了回来说道:“你先抓几副药吧,剩下的钱……。” “不能再找嫂子要了,再找嫂子的话,我李横以后都没脸去你家了。”李横看着叶青思索的表情,急忙劝阻道。 “我知道,别说你了,我都不好意思开口要了。”叶青抚摸着下巴,他心里在琢磨着,是不是今天回去后,跟嫂子张口,把昨天买布的钱要回来呢? 脑海中刚一升起这个念头,叶青的视线里仿佛又浮现出来了,早上那一块从天而降、带着浓浓杀气的砚台,于是瞬间便急忙打消了这个主意。 他不敢肯定,如果今天回去后,再跟白纯提及昨天那块布,白纯会不会真上厨房拿把刀,把自己这个小叔子给大义灭亲了。 “我先抓几副药吧,能凑合几天算几天吧。所以我今日先走了,太晚的话,怕是药铺又要打烊了。”李横看着叶青的神色,也不想叶青一直为他跟老娘的事情为难,只好紧紧捏着手里那三四十文的钱袋子说道。 “对,车到山前必有路,活人还能让尿给憋死了。行,你去吧,回家好好照顾老娘吧,跟老娘说声对不起,过几天我再去看她老人家去。”叶青看着李横远去的背影,神色愣了一下,而后突然叫住了李横。 待已经走出几步的李横到跟前后,叶青看了看四下无人后说道:“明日里你早点儿过来,我明日里晚点儿过来,反正估计这燕府也没什么事儿,不会出什么差错,你带着他们就行了,但记得别再跟老刘头顶嘴了,老刘头可不是表面上那么简单。” “不就是以前跟着岳将军打败过金兵吗,但他那贪财的性格……我都不敢想,即便是他现在同意把他闺女许配给我,恐怕只有天知道,他会要多少嫁妆钱了,我……娶得起么?算了,不说了,我先走了。”李横想起老刘头那贪财的嘴脸,就恨不得抽自己几个大嘴巴子,怎么就喜欢上他闺女了,自己这真是没事儿找死。 第十一章 斜风细雨 叶青知道,李横是真心喜欢上老刘头的三闺女了,甚至可以说的上是一见钟情,加上他老娘如今身体不好,也一直希望李横能够赶紧成家立业,所以如今李横也是别无他路可走,只能是寄望着老刘头哪天脑子突然间不正常了,能把三闺女嫁给他。 但贪婪成性的老刘头,如今势利、精明的很,一直希望他这个长得最为标致的三闺女,能够嫁一个富裕人家,不要像她那两个姐姐似的,都嫁了个普普通通的人家,弄的自己在街坊四邻面前,永远都不能吐气扬眉。 回到院子里后没有多久,在天刚刚暗下来后,苏金生便再一次的走了过来,问了问叶青一天下来的感受如何后,便告诉他们,燕老爷说了,最近这些日子暂时无事儿,晚上的巡夜有家里的护卫跟下人,他们便可以先回家了。 但……如果以后府里有什么事情的话,还希望叶青他们不要拒绝,帮助燕府巡夜护卫,毕竟是临安成数一数二的富商,指不定有什么贼人会盯上燕府。 叶青自然是也不可能拒绝,与苏金生一天相处下来,心中对苏金生也是颇有好感,燕府的这个管家,也绝对不是一个寻常之辈。 能够把燕府上下打理的井井有条,而且还能够帮助着燕鸿渊跟燕倾城处理生意上的事情,这样的人,说是七窍玲珑心也绝不为过,而且也绝对是燕鸿渊跟燕倾城信任的心腹。 从燕府出来,走到清河坊的街头,看着华灯初上、川流不息的御街,并没有因为天色已经暗下来而变得冷清,相反则是显得比白天更加的热闹与喧嚣。 路过那家早晨经过的涌金楼,老刘头的双眼再一次放射起了狼一样的光芒,看着门口的轿子、马车,再看看那涌金楼富丽堂皇、灯火辉煌的大门口,甚至巴不得把眼珠子留在人家酒楼门口。 笙歌艳舞的丝竹之声、文人士子们朗诵之声、窈窕淑女的委婉歌声,时不时的透过涌金楼的窗户飘向外面。 “别看了,再看你也进不去不是?”叶青遣散了赵乞儿等人后,推了推旁边的老刘头说道。 “啧啧,要是这辈子能够进涌金楼快活一次,就是死我也愿意。”老刘头一边摇头一边羡慕的说道。 “那要是李横有一天请你来一趟这涌金楼,你敢答应把三闺女嫁给他?”叶青转了转脑筋,看着人来人往的涌金楼,以及不远处同样金碧辉煌、门庭若市的丰乐楼说道。 这两家乃是清河坊内,甚至是整个临安城内最顶级的烟花娱乐之地,基本上每天每晚都是爆满,甚至据传说,这里面的女子,一点儿也不比城外西湖画舫里的绝色佳人差。 “呵,可能么?如果他李横真有那么多银子请我在这涌金楼里享受一次,我还真愿意把三闺女许配给他!但……这可能吗?每个月的饷银还不够给他那病怏怏的老娘看病,还请我来涌金楼,三婶酒馆每次他来,还都是你请客吧?快别做梦了。”老刘头的盎然兴致,被叶青一席话打消的七七八八,眼神回归现实的开始跟在叶青后面,往临安城的北城走去。 两人只不过是往前走了一小段距离,便看见一家无论是气派还是占地面积,比起那涌金楼、丰乐楼都不相上下的三层楼矗立在眼前,只是相比较于前两家,这家在人气上则是稍显不如,但即便如此,门口的马车跟轿子也停了一大片,琴声歌声也哀怨的,隐隐约约从窗户里透了出来。 老刘头不认字,显然他并不知道这里原本就有一处烟花场所,所以看着门匾上的几个大字,问道:“写的啥?” “斜风细雨楼。”叶青一边回答,一边仔细打量着这家斜风细雨楼,从外面看那些亮着灯的窗户,以及门口还透露着崭新气息的匾额,显然这是一家要与涌金楼、丰乐楼抢夺财源,新开不久的烟花之地。 “莫非是新开的?以前没听说过啊。”老刘头看看那气派的匾额,喃喃说道。 就在两人扫了一眼刚要往前走时,只见门口突然间变得热闹了起来,而后便传来了一个伙计的高呼声,随着伙计吸引人的呼声响起后,门口瞬间腾出了一大片空地,接着便是一阵燃放烟花的璀璨夺目的景象。 随着烟花燃尽、现场一片烟尘还未散尽,此时的门口则是已经被御街上看热闹的行人,围了个水泄不通。 就在众人以为,接下来伙计将要张口喊道:斜风细雨楼便要开始正式营业时,却见一副红色的字缦,缓缓在大门口的侧面升起。 红色为底黑色为字,赫然是一首词缓缓的升了起来。 随后,只见大门正上方的二楼窗户突然间打开,明亮的房间里,只见一个身着白色衣裙的窈窕女子,戴着面纱冲着窗外的众人躬身行礼,而后便是身后一些衣着鲜艳的女子,跟着那最前面的女子对着楼下的人行礼。 白衣女子缓缓在窗前早已摆放好的古筝跟前坐下,而后抬头再次看了看窗外后,深深的吸了一口气,白嫩修长的手指便搭在了琴弦之上。 随着前奏的琴声响起,把人们的注意力都集中过来后,天籁一般的声音便从女子的嘴中缓缓流淌:“萧条庭院,又斜风细雨,重门须闭。宠柳娇花寒食近,种种恼人天气。险韵诗成,扶头酒醒,别是闲滋味。征鸿过尽,万千心事难寄。” “楼上几日春寒,帘垂四面,玉阑干慵倚。被冷消香新梦觉,不许愁人不起。清露晨流,新桐初引,多少游春意。日高烟敛,更看今日晴未。” 随着女子天籁般的声音,把红色字缦上的黑字,从第一句唱到最后一句,即便是琴声也已经消失不见,但整个斜风细雨楼的楼下众人,则依然是痴痴一片,连一个叫好的都没有,显然依然还沉浸在那女子略带哀怨的天籁之音中。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就在叶青都想要拉着老刘头往家走时,这时围观的人群中,才爆发出了如海啸一般的叫好声跟欢呼声,而随着外面看热闹的人们开始叫好,已经被提前请进了斜风细雨楼里的豪门显贵、富商名士,才开始在一楼的大厅内鼓掌起来。 甚至在大厅的内一些人,因为外面的叫好声音打断了他们的思绪,而神情上则是略带不满,显然认为外面那些看热闹的众人们,不配听这么好的天籁之音。 但他们也知道,这是斜风细雨楼为了跟涌金楼、丰乐楼争彩的手段,于是也只能是一边感叹,一边在心里回味着刚刚那首,足以绕梁三日的天籁之音:念奴娇。 随着二楼的窗户在白衣女子行礼后,便无情的被关上了,这也让御街上看热闹的众人,不由自主的流露出了一股怅然若失的神情,显然刚才那白衣女子无论是形体还是歌声,都已经让他们惊为天人了,仿佛是从天而降的仙子一般。 在意犹未尽的人群中,老刘头被叶青一刀鞘拍醒后,连着说了三个好字,而后摇头继续回味着说道:“我老刘这辈子总算没白活了,这辈子第一次看到跟天仙似的人儿唱曲,简直就是神仙女子啊,太美妙了,太美了,简直是太美了。” 叶青也知道,从老刘头的嘴里显然是不可能出来什么样雅致的赞美之词,但对于那白衣女子唱李清照的词,叶青还是略感有些意外。 “那娘们蒙着面纱呢,你哪只眼睛看见是个天仙了?说不准就因为长得丑,怕吓着你们以后不敢来这斜风细雨楼了,所以才戴着面纱,不过是声音好听罢了。”叶青无情的打击着老刘头心中的仙子。 “你……你这个人……你这个人就是没有雅兴,这么好听的声音你不感动吗?我老刘多久没有听过曲子了,这临安城内的人,有多少人有这眼福?怕是也就这些人有眼福了,其他人啊,羡慕我老刘去吧。” 老刘头对于叶青还是很敬重,所以也不好跟叶青较真儿,于是只好从别的角度给自己找优越感跟安慰,而且还迅速的把,叶青打击他心中美好的话语快速的撇到脑后。 在御街上经过了斜风细雨楼带来的惊喜后,两人便算是顺顺利利的往家走了,只是他们没有注意到,就在刚才的人群里,昨日里他们碰见的两名的金人,则是已经注意到了他们。 回到漆黑一团的家里,院子里寂静无声,只有二楼依然亮着一丝微弱的灯光,证明着白纯还未休息。 站在院子里的叶青,看了看寂静漆黑的院子,再想想刚才从燕府出来时,灯火通明的豪宅燕府的景象,心中在今早上被燕府的瑰丽花园勾起的野心,莫名的再一次出现在了脑海里,真希望有朝一日,自己也能够拥有那么一座府邸。 原本叶青以为,经历过一次生死之后,世间的一切他都能够看淡了,对于身外之物便不会再有追求跟野心了,只要一日三餐能够果腹,能够平平安安的,在这陌生的时代过一辈子就够了。 但今日先是燕府给他的刺激,再加上那豪华奢侈的涌金楼、以及那斜风细雨楼展现在他面前的世俗之美与诱惑,还是不由自主的震撼到了他内心里蛰伏着的浓浓野心。 第十二章 背包 手表 野战刀 上一世的叶青也并非是什么高材生,不过是对精密机械加工极为感兴趣和有天赋,所以还在读金陵理工大学的时候,便被特招入了华夏兵工集团从事枪械设计。 而后一不小心又加入了特种部队狙击手的行列,只是经过三年极其残酷、魔鬼的训练后,第一次执行任务的叶青便……凉了。 等再次睁眼后,便处在了南京,哦,不,现在应该是叫建康府,在牛首山稀里糊涂的跟金人打了一仗,被李横当成了“叶青”之后,运气与境遇便开始直线下降,一日不如一日,终究混成了现在的地步,得靠卖后世的东西来维持生计了。 一大早起来的叶青,一边翻找着东西,一边在脑海里琢磨,是不是上一世的倒霉劲儿还没有过完啊,第一次执行任务没被敌人发觉打死,倒是因为潜伏的地方太过隐蔽,还来不及开枪射杀,自己就先被山体滑坡给埋了。 叮铛咣啷的声音惊动了二楼的白纯,从楼上走下来的白纯看着在院子里翻箱倒柜的叶青,红唇轻启问道:“你在找什么呢?今日不用去燕府当差吗?” “人吓人会死人的,你怎么走路一点儿声音都没有?”翻箱倒柜的叶青,被身后白纯的声音一惊,莫名感觉自己像是一个小偷在偷东西。 “你在找什么?”一身素衣的白纯,看着叶青说完后,挠着后脑勺像是努力的在回忆着什么,于是再次问道。 “没……没什么。”叶青望着自己的房间,阳光此刻洒满了院子,同样也把房间照的亮堂堂的,但整个房间基本上都被他翻遍了,也没找到自己的作战背包。 他依稀记得,昨天当差前,自己那块汉密尔顿军表就放在床头来着啊,还有那把bt野战刀,也是放在了荞麦皮的枕头底下,但怎么现在就没有了呢? 特别是自己的作战背包,虽然里面没有了其他东西,但自己那一身丛林作战服跟作战靴还在里面啊,但背包怎么也不翼而飞了?家里进贼了? 望着自己的房间门口,此时的叶青顾不上跟白纯说话,一只手莫名其妙的摸着挂在自己脖子上的身份识别牌,这也是他上一世的物件儿,上面记载着自己的个人信息等,包括名字:叶青。 “你是在找这个吗?”白纯的声音再次从身后响起。 叶青扭过头,赫然见白纯如玉般细嫩的手掌心里,放着自己那块汉密尔顿军表,于是不假思索的急忙向前道:“还我。” 刚一伸手去从白纯白嫩如玉的掌心拿过手表,不想却被白纯敏捷的往后一缩,让叶青扑了个空。 “你告诉我这是什么?为什么好几次都看见你看它?”白纯一只手提着表带,那黑乎乎的表带连带着表,便在阳光下好不反光的晃荡着,发出轻微的金属声音。 叶青看着往后退了两步,防止他再次去抢的白纯,无奈的叹口气,看着那手表说道:“看时辰用的,跟你说你也不懂,我那把刀是不是也被你拿走了,还有我的背包?” “看时辰?”白纯狐疑的看了看不像说谎的叶青,然后仔细打量着表盘,看着那正缓缓在水晶里面转动的细针,不由得轻蹙起了眉头。 虽然她不太懂,但是日晷她见过啊,同样是看时辰用的,也同样都是圆圆的造型,跟眼前这个看时间的比起来,现在想想也就是大同小异而已。 只是不像自己手里这个这般精致,而且放在耳边之后,还能听见里面发出轻微的沙沙声,唯一的缺点就是拿在手里有点儿太沉了。 “你从哪里买来的?”白纯看着精致的手表,显然心里极为喜欢。 毕竟女子对于各种饰物有着天然的迷恋,特别是看到这种闻所未闻、见所未见的精致之物,心中莫名起了不舍之意也是极为正常的。 就像是上一世的女子一样,见了玻璃橱柜里的各种品牌奢侈品一样,瞬间便会两眼放光,挪不动脚步,更有甚者,会为了得到一个包、一款项链或者是其他奢侈品,不惜出卖自己的肉体来换取。 “捡的。”叶青看着白纯继续好奇的看着那块手表,睁着眼睛说瞎话道。 “捡的?呵,你今天为什么不去当差?”白纯一只手指提着表带,而后在离叶青的手掌心达半尺高的地方,一松手,便让手表自由落体到了叶青伸出的掌心。 对于小叔子的回答,白纯不用想都知道他是在敷衍自己。 同样,她虽然颇为喜欢这个看时间的手……表,但既然是在小叔子床头发现的,那么在问明白了后,自己理应是还给小叔子的。 如今家里就他们两人过日子,毕竟长嫂如母,加上街坊四邻一直对小叔子,那奇怪的行为举止颇有微词,所以白纯仔细想了几天后,觉得自己这个嫂子,还是需要尽一点儿长嫂如母的责任。 也正是因为如此,昨天叶青去当差后,她便开始静下心来,拿出那块白布,给叶青做了两双袜子,至于剩余的白布,白纯便收了起来做其他用。 为了避免不必要的尴尬,特别是早上她从二楼扔了一块儿砚台下去,彻底把前晚原本模糊的尴尬明朗化后,便想着正好趁叶青不在,自己把那新作的袜子放进他的房间,免得回来后,两人见面再想起前夜里的尴尬。 所以进入叶青的房间后,白纯却是被里面的情形惊呆了,整个房间虽然简陋朴素,但是却被叶青收拾的干净整洁,就连那被子也被叠放的整整齐齐的,放在床的另一头。 床头的枕头也是平平整整,就像是没有人睡过一样,于是她第一眼便看见了那块黑乎乎的手表。 本来白纯并没有打算看,只想着尽快把袜子放在枕头底下,不想刚一伸手就摸到了一把坚硬的东西,不自觉的拿出来一看,竟然是一把黑乎乎的匕首。 这时候的白纯才强忍着噗通噗通乱跳的心房,做贼心虚的开始仔细打量起叶青的房间,一块不曾见过的黑乎乎的手表,一把锋利无比却黑乎乎的匕首,还有……放在角落里的一个奇怪的包,虽然不算重,但里面显然还有一些东西,不过白纯并没有打开看。 叶青从白纯手里接过手表,低头看了一眼时间、而后又抬头看了看太阳,嗯,都九点半了。然后便在白纯有些惊异的目光下,娴熟无比的打开表扣,把军表戴在了右手腕上晃动了下。 “你……你这是做什么?”白纯明亮的眼睛写满了惊讶,看着叶青的举动问道。 “戴上啊,不然怎么看时间?”叶青抬头看着白纯那有些不理解的目光,才想起自己还有正事儿要做,于是继续问道:“我那把野战刀,还有背包是不是也被你拿走了?” 白纯默默的点点头,而后继续如同审问一般问道:“你哪里来的这么多奇怪的东西,你要那把刀做什么?你当差不是有腰刀?那……包里装的是什么?” “那把刀是一把好刀,我……我得随身带着以防万一,腰刀有时候不方便。”叶青隐藏了自己想要暂时当掉那把野战刀,为李横筹钱给他母亲看病的事实。 “那……那个作战背包里呢?”对于叶青的回答,白纯绝美的脸蛋上,就连长长的睫毛都充满了不信,更别提眼睛了。 “一身衣服跟一双靴子,其他的……应该没有了。”叶青想了下后,确认的说道。 他相信白纯不是一个随意翻看他人东西的人,现在她既然问出来了,那么说明她是真的没有打开看,毕竟与便宜嫂子相处了近两个月,这点儿了解他还是有的。 “衣服装进布袋里也不怕捂臭了,就不能拿出来洗干净放起来。”白纯转身嘴里嘟囔了一声,而后一边往楼里走,一边又快又急的低声说道:“你要的袜子放你枕头下面了。” “什……么?我要的什么?”叶青没听清楚白纯的话语,还道是自己的那把刀还在枕头底下,但是自己没找到啊,于是不知死的确定问道:“你确定在枕头底下吗?” “你……你如果……你胆敢再如此不知轻重、不懂礼法,别怪我……以后不准再提了!”白纯玉面一青,站在台阶上看着神色有些茫然的叶青,语气冰冷的说道。 “不是……你刚才说的是什么?我没听清楚啊。”叶青无辜的问道。 刚才还觉得嫂子变性子了,今日跟自己说了这么多话,没想到转脸就又变回原来的样子了,敢情这便宜嫂子是不是以前在四川待过啊,这变脸的速度也太快了吧。 “站着等着。”白纯不耐烦的说道,而后便走进了楼里面。 不一会儿的功夫,便看见白纯提着自己的背包,以及拿着那把刀带着刀鞘的野战刀来到了自己面前。 “把这个打开看看。”白纯把那把同样感觉很沉重的野战刀递给了叶青,而后再把那背包扔给了叶青,命令般的说道。 “为什么?”叶青感觉今日便宜嫂子很奇怪,处处透露着与往日里不一样的古怪,于是嗓子都变了腔调的问道。 白纯看着不明所以的叶青,看着那脸上的不愿意,更加觉得如今这个家里,必须确定自己长嫂如母的家长地位,必须让自己的小叔子服从自己的管教,不能再出现前天他买白布这种尴尬的事情了。 所以必须让他明白,自己跟他之间的关系,自己在这个家的地位,在他未成家立业之前,这个家应该由她这个嫂子做主,身为小叔子的叶青,就必须绝对服从自己。 第十三章 大瓦子 不情不愿的叶青看着白纯,今日里像是被三婶附身了一样,在自己跟那个背包跟前唠叨了半天。 总之,说了半天的意思就是,我是你嫂子,现在这个家里的一切,都该由我做主,你还未成家,她就有责任照顾、管教自己。 所以经过了近二十分钟的长篇大论后,白纯终于在心中认为,她自己已经彻底的在这个家里,以及叶青的心里确定了她一家之主的地位。 看着背包里面的衣服,白纯又是一阵的狐疑,这衣服的料子怎么这么特殊,而且这颜色怎么能这么……这么模糊呢。 但不管如何,白纯也不得不承认,这身衣服的料子确实很好,但她从来没有见过。 特别是当叶青随手把那迷彩作战服,往院子里柴垛旁边的杂草中一扔,整件衣服瞬间仿佛就跟那些杂草融为了一起,如果不仔细看,很难发觉那杂草丛中,竟然有一件叶青刚扔进去的衣服。 这让白纯不由得再次瞪大了明亮美丽的双眼,对于小叔子的这些东西,以及小叔子的过往,更是充满了好奇心。 至于那双被白纯后来拿在手里的靴子,白纯同样是第一次看见这种鞋,特别是那鞋带以及作战靴旁边可以放置野战刀的卡扣,更是让白纯百思不得其解,还有那鞋底,白纯实在想象不出,这样的鞋底,是怎么做成的,是不是穿一辈子也穿不烂呢? 她甚至忘了这是她小叔子穿过的臭鞋,竟不顾那鞋是否有异味儿,拿在手里仔细的翻看着,甚至连承认了她一家之主身份跟地位的叶青,是何时离开的她都没注意到。 李横此时心里则是叫苦不迭,原本以为燕府里并没有多少事儿,叶青没来也不会有人注意到,甚至连那燕府的总管苏金生,整整一上午都没有来过一次。 但谁知道中午吃完饭没一会儿的功夫,那燕家大小姐的贴身丫鬟,就站在了他们的院子门口,告诉他们准备马车,小姐一会儿出府去拜访几个宗亲。 万般无奈之下,在燕府的大门口备好马车,请了燕大小姐上车后,这位燕小姐便问起了叶都头的下落。 既然已经答应了给燕府做护卫,保护她这个燕小姐的周全,但怎么就没看见他人呢? 无奈之下,李横只能找着蹩脚的理由,昨日里叶都头回家后就开始闹起了肚子,早上脸色苍白,跟大病了一场似的,所以今日里没来,在家里歇息一天。 说完之后,已经护卫着燕府的马车走上大街的李横就想哭,因为打脸的事情来的是如此预料不到的快。 在燕家大小姐的指点下,哭丧着脸的李横,便被迫的看见了无所事事的叶青,刚刚从一家当铺里走了出来,而后便站在街道的中央,若有所思的注视着斜对面不远处的赌场。 这一带被人们叫做大瓦子,最大的特点便是赌场跟当铺很多,包括一些不入流的青楼、妓院,茶馆酒肆,而且临安城内的地痞流氓,或者是收保护费的大小帮派,也多盘踞于这一带。 所以这一带则是临安城内三教九流、鱼龙混杂之地,同样也有富人或者显贵光顾这里,但大部分来这里的,并不是来这里找乐子,而是因为他们大部分人都是这些当铺、赌场、青楼、妓院的幕后支持者。 有他们罩着的赌场、青楼,自然是可以少交一些保护费给那些大小帮派,或者是可以不交。 所以叶青出现在这里时,马车里的燕倾城,对于叶青在心中的印象更是直线下降。 不用猜都知道,这个叶青一定是个赌徒,刚刚从当铺里出来,然后就站在街道中间望着赌场发愣,显然是又把什么东西给当了,这就打算拐个弯儿,继续给人家赌场把当的银子送过去。 从当铺里出来的叶青,万万没有料到,自己手里这把在后世,都能卖上一个绝对好价钱的野战刀,在这个时代,竟然没有人愿意要! 当铺看了看那把刀,才给他出五十文钱,这简直就是侮辱这把刀,跟侮辱自己这个穿越者的人格,而且掌柜的还说是看在他是禁军的份儿上,才给这么高的价。 所以从当铺走出来后,一身便服的叶青,便看见了赌场,但赌场他不熟啊,即便是上一世,斗个地主他都能欠好多好多分,而且十把九输,剩下的一把还是抱别人大腿才能赢一次。 但即便是如此,站在熙熙攘攘的大街上,叶青还是发现了一些财源,那就是收保护费,因为刚刚过来的时候,他就看见吴贵从一家青楼的老鸨子手里,接过了一个沉甸甸的钱袋子,而后掂了掂分量,就心满意足的揣进怀里,在老鸨子的阿谀奉承之下,欢快的离开了。 不过他现在也只能想想,毕竟这大瓦子可是临安城有名的犯罪天堂,大大小小的帮派,大大小小的官员,早就把这里把持的差不多了。 自己想要单枪匹马的插手分得一杯羹,估计在立威的头一天,就得先断条腿,如此说不准才能唬住一些商家,不情不愿的让自己收保护费。 无奈的摇了摇头的叶青,丝毫没有注意到,不远处的马车一直停留在街角,马车里的人跟旁边的李横,正紧紧的注视着他。 从街道中心走到街边刚刚站定,望着熙熙攘攘的人群,不过是眨眼间的功夫,便能够看见赌场的门口,一些神色不甘,或者是满脸懊恼的人从赌场里走出来,或者是被赶出来。 甚至有一些人,刚刚从赌场走出来,便完全不顾旁人看他的目光,开始仰天嚎嚎大哭起来,哭的那叫一个撕心裂肺、肝肠寸断,捶胸顿足的懊悔模样,却是得不到一丝一毫的怜悯。 看着这样的场景,叶青便在脑海里打消了前往赌场赚银子的打算,正所谓十赌九诈,自己这连半吊子赌徒都算不上的,进去还不得让人扒层皮下来。 与之相反的是,一些从青楼里出来的客人,则是脸上写满了春风得意与意气风发,即便是走出了门口,还不忘与刚刚鱼水之欢的女子,在门口打情骂俏一番,而后才挺胸抬头,再次整理下身上的衣裳,瞬间又恢复成了道貌岸然的文人士子模样儿。 “你说这都是送钱进去的,但这心情的差距还是蛮大的啊。”叶青看着旁边的李横,喃喃说道:“进赌场的出来后,都是垂头丧气,心有不甘。这从青楼出来的,同样也是送钱,但神情却是春风得意、风流洒脱啊,啧啧……真是不明白啊。” “燕小姐让你过去,我说你今日肚子不舒服,浑身乏力,然后……。”李横小声的对叶青快速的说道,而后便看见马车缓缓向这边行了过来。 “你大爷,你能不能找个好点儿的理由,我特么这样看风景,像是肚子不舒服,浑身乏力吗?”叶青扫了一眼那靠过来的马车,想要再装病已经来不及了。 刚才陶醉于近千年前的人间百态之中,看的有些入迷,要不是李横走到自己旁边咳嗽了一声后,他还没有反应过来呢。 “那怎么办?”李横有些无主的开口道。 只是不等叶青再想办法,马车的旁边就响起了一个声音:“叶都头真是有闲情逸致啊,出了当铺便是看着赌场跟那青楼,是没琢磨好去哪边吧?还是银子不够啊?” 叶青转头一看,说话带刺儿的赫然是燕府的护院总管司徒松,昨日里苏金生便带着自己,便跟这位司徒总管见过面了。 第一次见面时,叶青便从这位司徒总管的脸上,看到了明显的对自己的不屑跟敌意。 不用想都知道,自己这些禁军进入燕府,可是明目张胆的来跟他司徒总管抢饭碗,抢他们在燕府主家跟前的表现和增加俸禄的机会,所以司徒松要是能够对他有好脸色那就才叫怪了。 “哦?这么说司徒总管是深谙此道了,不知道司徒总管喜好的是哪家啊?”叶青笑了笑,看着司徒总管的黑脸说道。 对于这种人,叶青觉得自己没必要去上杆子讨好他,毕竟在这种人心里,自己如果在燕家一天,那么对他就是一种威胁,千万别指望他会跟你和平相处,更别提在主家面前帮忙说好话了。 “你……。”司徒松显然没想到,昨日里在自己面前,当着苏金生管家的面,还一脸随和笑意的禁军,今日自己刚出言相讽,他就立刻还了过来。 “你什么你?你以为都像你一样,去了当铺出来就得去青楼赌场吗?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叶青今日一身便服,而且也没有带着雁翎刀,此刻不论是形象还是气质,跟这大瓦子的形象却是极为的吻合。 马车里的燕倾城听到叶青的话,神色明显是一怔,她原本就以为叶青出了当铺后,必定是要去赌场或者那种地方。 但现在听到当事人的否认,心中倒是觉得自己好像冤枉人家了,不过接下来司徒松的话语,又让他坚信自己一开始的猜疑并没有错。 “当着小姐的面,你竟然还敢在这里狡辩,如果你不是酒色之徒,又怎么会来这种地方?我看,你们禁军就是一些朝廷的蛀虫……。” “那这么说……小姐的马车来这里,也是要先入当铺,而后进赌场或者……。” “住嘴。”马车里传来一句冷喝,但显然不是燕倾城的声音,而是贴身丫鬟的声音。 第十四章 分家 叶青看着司徒松幸灾乐祸的神情,不以为意的笑了笑,对于自己来说,虽然不用太看燕家的脸色,但也不能完全置燕家的脸面于不顾。 毕竟自己身为禁军,被上头发配到燕府当差,自己虽然不至于要像燕家的护卫那般,需要时时刻刻极力讨好燕家,但也不能在燕家跟前太过于放肆了。 一旦燕鸿渊跟上头打个小报告,或者是要求换人等等,自己跟李横等人到时候,就是吃不了兜着走了。 毕竟人家燕家可不是花钱买气受的,人家买来你这禁军,是要用在刀刃上的,谁会愿意花钱买几个祖宗回家供着?除非这家有受虐倾向。 何况,老刘头昨天跟自己一同回家时,一路上也念叨了,那些被兵部放置于豪门世家的禁军,一些在触犯了人家府里的规矩,被遣送回禁军后,没有几个有好果子吃的,下场可是都比较凄惨的。 一天假期泡汤的叶青,于是便身着一身便服,跟在马车的后面,与李横一同等五人,再加上燕家护卫管家跟驾车的七人,护卫着燕家大小姐的马车,穿过大瓦子这一带,继续往前行去。 马车在穿过大瓦子后,来到一处相对较为富裕的坊地,诺大的门口同样也是挂着燕府的匾额,只是不论是气派还是规格,比起燕鸿渊的府邸,都是要小上好几号,显得逊色了很多。 门口早已经停着了好几辆马车,而在燕倾城的马车到达后,门房立刻便跑了出来,脸上堆满了笑容的请着车内的人下车。 但当燕倾城从车里跟贴身丫鬟走出来后,门房明显是脸上一愣,显然没有料到,今日来这里的,竟会是燕家大小姐。 燕倾城并没有理会门房脸上的愣然,而是回过头,倾国倾城的脸颊上,那如秋水一般明亮的眸子,在叶青等几人身上扫了一眼后,便对司徒松跟叶青说道:“你们俩人陪我进去,其他人就在门口等着。” 司徒松听到燕倾城竟然让自己跟随着她进去,立刻精神大振的兴奋道:“是,小姐。” 听到燕倾城的话,心中乐开了花的司徒松,思绪也开始漫无目的的飞扬了起来:是不是自己这几日尽心尽力的表现,让主家看中了? 你看,现在跟宗亲之间的生意,都带上自己了,说不准以后在燕家,自己便能够平步青云,赶上与苏金生其平起平坐,也不是不可能了啊。 叶青则是低头看了看自己这身便服,而后再看了看司徒松小人得志的样子,点了点头也回道:“是,燕小姐。” 燕倾城看到司徒松兴奋的神情,并不为意,只是听到叶青淡淡的应和声后,却是莫名的多看了叶青两眼,而后才回头,与自己的贴身丫鬟,在门房的带领下往这家府里走去。 叶青伸手在背后给李横打了个“等我、待命”的手势,而后才落在几人的最后,不紧不慢的跟着往里面走去。 李横看着几人消失后,便与赵乞儿四人,把马车调了个头,甚至把那马车的车厢门,也没有用力关严实,而是留了个小缝隙,以防一会儿打开的时候,能够快捷一些。 “这是为何?”赵乞儿不明就里的问道,虽然他看到了叶青跟李横打招呼,但不明白为何要如此做。 “以防万一啊。”李横也没有什么隐瞒的,燕家小姐既然不让他们这些穿禁军衣服的进去,但又让叶青跟了进去,显然是想着一会儿走的时候,能够顺顺利利的离开了。 当然,这也只是他跟叶青察言观色之后的猜测,至于一会儿到底如何,他们也说不好,只是做到有备无患罢了。 毕竟,如今他跟叶青,多少还是有一些在神劲军短短的时日内,培养出来的默契。 府邸并不是很大,最起码比起门楼子来,这府邸就显得与那高大气派的门楼子不成正比了,如此自然也能看出来,这家把门楼子建的如此高大气派,让人甚至以为进入宅院之后,必定是别有洞天。 但叶青跟着走进来后,才发现,自己还真是看错了,这家原来就只是靠那门楼子撑门面的,里面的景象不论是房屋还是楼阁,比起那门楼子,都要低了好几个档次,显然这家主人喜欢的是打肿脸充胖子,金玉其外败絮其中啊。 也不知道是对司徒松解释,还是对落在他们身后的叶青在解释,燕倾城则是对着旁边的丫鬟说道:“这是我二叔燕鸿升的府邸,今日来此,是有一些要事儿要跟我二叔相谈。” 叶青跟在身后不置可否的点了点头,那前头身材高挑的燕倾城,也不理会叶青听见了没有,说完后便是跟在那门房,以及进入宅院后,便跑出来迎接她的管家身后,不说话的往前行去。 穿过下人们居住的朴素院落,来到中间略显豪奢的一所大院落内,只见在院心处,此时正站着一个中年男子跟四名青年男子,正在那里低声的议论着什么,而一个个神情也显得比较凝重,显然是在商议着什么重大事情。 燕倾城走到近处,那中年男子显然就是燕鸿升,比起来燕鸿渊来,不论是气度还是相貌都要差上一大截,而旁边的四个年轻的男子,出乎叶青意料的是,竟然有两个与他是有过一面之缘的“故人”。 “倾城来了?其实何必劳烦你亲自跑一趟呢,你差人过来招呼二叔一声,我跟你两个堂兄过去便是了,这让你一个未出阁的姑娘,穿城过巷的来一趟,真是让二叔心里过意不去,这些日子家里的事儿让你受委屈了。”燕鸿升看着面如止水般的燕倾城,看似客气,但神情却是理所当然的背负着双手说道。 “二叔说的是哪里话,父亲身体一直不好,如今这担子落在了倾城身上,倾城以后仰仗大伯之处还有很多,正该是侄女儿亲自过来听从大伯的教诲才是。”燕倾城露出让人呆滞的笑容,对着燕鸿升行礼后说道。 旁边燕鸿升的两个儿子,燕庆祝、燕庆富两人,则是看着燕倾城微微点了点头,便算是打过招呼了,只是神情之间颇为倨傲,态度自然也是不冷不热的。 而另外两个年轻人,此时的目光全部放在了燕倾城的身上,无一不是被燕倾城的容貌所倾倒,本以为前两日遇见的小娘子,已经是他们在临安城见过最美丽的女子了。 没想到,今日在这燕鸿升的府里,又见到了一个人如其名的绝色佳人。 两个金人的目光一直停留在燕倾城的身上,对于身后的“故人”叶青,自然是早就忽略了,完全没有意识到,那绝色佳人的身后,就有一个当日坏了他哥俩好事儿的禁军。 司徒松在燕倾城对燕鸿升行礼问话后,立刻点头哈腰的向燕鸿升行礼打招呼,在他看来,这燕鸿升可是燕府的二老爷,自己可是得罪不起的。 所以应该给二老爷留个好印象,而且不能因为自己的无礼,而给准备重用自己的小姐丢人,让小姐以为自己不堪重用才对,所以司徒松对于燕鸿升的态度,则是极其的恭敬跟卑微。 而燕鸿升则是连看他都没有看他,甚至连那微微的示意点头,都是一带而过,转头便看着两个被夺去了魂魄的金人,轻轻咳嗽了两声后,才出声介绍道:“燕某兄长燕鸿渊的唯一掌上明珠,兄长前几日刚刚把燕家的生意全权交由贤侄女打理。兄长身体羸弱,所以这一次便交由了贤侄女过来与在下相谈,不如两位先去客厅稍候一番,一会儿燕某再给两位贵客一个明确的答复如何?” 从燕倾城那花容月貌之中清醒过来的两个金人,听完燕鸿升的介绍后,随意的点点头,而后再次看了看燕倾城,这才对着燕鸿升,带着不阴不阳的笑意说道:“大金与宋已经停战了,两国再次友好了起来。我们知道,你们燕家的绢帛一直是提供给宋廷,但每年宋廷给我们纳贡五十万匹根本不够我们的皇帝用,就更别提我们的那些王公大臣了,所以我们需要找到你们燕家来提供给我们更多的绢帛,这是很大的一笔银子,你可要想好了才行。” “两位贵客请放心,燕某一会儿必定给两位一个满意的答复,很感谢两位看得起燕某。”燕鸿升当着燕倾城的面,微微躬身对两名金人说道。但视线的余光,还是看见了燕倾城脸上的那一丝不屑跟鄙夷。 当初原本他并没有想要分家的念头,但不论是他的兄长燕鸿渊,还是当初掌管燕家生意大小事务的燕庆之,都不愿意跟金人做买卖。 甚至在自己的苦苦相劝下,面对着巨大的利益,就连那已经前往彬州做县尉的燕庆之,也是断然否决,甚至放出话来,宁可燕家不再做这布匹生意,也不跟金人做生意。 而燕鸿升面对燕庆之的断然否决,则是一点儿办法也没有,只能是眼看着,快要到手的白花花银子,却没办法真正的揣到自己的兜里。 但谁能想到,天不绝人愿,刚刚与这两名金人接触没几天,正在心头可惜这每年大把的银子,就将跟自己分道扬镳时,那燕庆之竟然就被朝廷任职了。 如此一来,就让燕鸿升心里又升起了一丝的希望,加上两名金人的蛊惑,所以燕鸿升便打算跟兄长分家单独干。 (ps:求求求收藏、推荐,越多越好,哈哈。) 第十五章 皇城司 燕鸿升心里知道,不论是兄长燕鸿渊,还是他的儿子燕庆之,或者是他的宝贝女儿燕倾城,对于金人向来都是极为反感,甚至是充满了刻骨铭心的深仇大恨。 但这都是几十年前的事情了,随着父亲南渡之后的自己这一辈人,已经算是土生土长的临安人了,又何必把老一辈人的血海深仇,一直记挂在心? 而且人就应该顺势而为、应时而生,朝廷如今都没有跟金国龇牙咧嘴、厉兵秣马的,一个小小的商贾燕家,却非要表现出一腔对朝廷的忠贞热血,以及被金人所致,却并未家破人亡的满腔恨意,说起来岂不是很可笑! 自从前两年那一战败北后,就连皇帝都失去了北伐的决心,如今主和派在朝堂稳压主战派,这个时候,如果还不跟着顺应朝廷的大策略,那么有一天燕家的家业,早晚会在他们手里败光。 当然,燕鸿升自己都不可否认的是,燕家布匹跟瓷器的声名远扬,离不开当年兄长燕鸿渊的打拼,特别是能够在临安城内的诸多商行中脱颖而出,把燕家的绢帛、丝绸、瓷器卖进皇宫,而后又被皇宫指定为纳贡给金国的贡品,这其中可完全是靠燕鸿渊的一己之力造成的。 燕家如今诺大的生意产业,也完全是燕鸿渊三兄弟的父亲跟随老一辈南渡之后,由年轻时的燕鸿渊,在他父亲这一个瓷器匠人的帮助下,经过几十年辛苦打下来家族基业。 但既然他们父亲在去世时,并没有为兄弟三人分家,或者说是,看在这份家业是燕鸿渊一人所为的份儿上,当父亲的就算是想给三兄弟分家,也没办法开口分家的原因上,索性便借着兄弟三人之间和睦的感情,把分家这件事儿抛置到了脑后不提了。 两名金人被燕鸿升家的下人带入另外一间房间休息时,只是淡淡的看了一眼叶青,眼神中也并没有表现出该有的敌意,显然他们此刻无暇理会前两日,这个坏了他们好事儿的禁军。 燕家的议事厅门口,连燕倾城的贴身丫鬟都没让进入,而燕倾城则是在跟随着燕鸿升父子走到议事厅的门口时,突然站住脚步,扭头看了一眼神态轻松的叶青。 叶青察觉到燕倾城的目光望向他后,立刻明了的轻轻“哦”了一声,而后便快步跑到燕倾城身后,准备跟着进入议事厅。 只是当燕倾城刚刚走进去,就听见身后传来了门口两个二叔家的护卫,略带恐吓的声音:“闲杂人等,不得入内。” 燕倾城先是看了一眼议事厅内,正神情悠然坐下,对门口护卫的行为,毫不关心的燕鸿升父子三人。 而后扭头望向身后,便看见那禁军当着两个护卫的面,神色坦然的又“哦”了一声,然后竟然出人意料的伸出手,推开一个护卫横在他胸前的手,便神色自然、挺胸抬头的走了进来。 看着那“闲杂人等”理所当然的走进来,燕倾城神色倒是一愣,想不到这个禁军竟然还有这般胆识跟眼色,自己只是望了他一眼,他便知道他自己该干什么了。 燕鸿升三人也是一愣,料想不到这个年轻人竟然如此胆大,连燕家二老爷的议事厅都敢闯。 但接下来更让他们瞠目结舌的是,那“闲杂人等”竟然向站在他旁边的燕倾城伸手虚请,而后走到他们三人桌子对面,拉开正中间的一把椅子,举止从容的请燕倾城坐下。 燕倾城眨动着秋水般的眸子,看着那禁军进来后,便站在她的身旁,快速的扫视了一圈议事厅。 然后还不等她反应过来,只见禁军突然一手放在小腹处,另外一只手臂自然张开稍稍下垂,微微弓着上身作出虚请自己往前走的奇怪样子。 燕倾城不由得再次微微愣了下神,接着就看见那已经走到燕鸿升三人对面的禁军,拉开了面对着三人中间的一把椅子,又是伸手作出虚请的动作,脸上挂着和煦的笑容,嘴角微微上扬,像是一抹看不透的坏笑:“小姐,请。” 虽然不懂这个禁军,如此奇怪的礼仪是从哪里学来的,但在此刻由他表现出来后,多少让燕倾城觉得还挺受用,一股淡淡的虚荣心跟高贵感,瞬间从心底里升起。 既然已经进入了议事厅,而且还是来跟二叔摊牌的,燕倾城在看了一眼那禁军的笑容后,便莲步轻移,不理会对面三人怒目而视的目光,径直走向了被禁军拉开的那把椅子前。 随着燕倾城弯腰开始往下坐,她便感受到那背后的椅子微微在往前推,整个过程很难让人察觉,但又是极其的自然舒服。 所以当燕倾城真正的坐下后,她赫然惊奇的发现,自己所坐的椅子与桌面的距离,竟然是刚刚好。根本不用自己坐下后,再去调整椅子跟桌面之间的距离。 “胡闹,你是我们燕家的什么人,赶紧滚出去。”燕鸿升的长子燕庆祝,看着叶青请燕倾城坐下后,并没有第一时间离去,反而是双手交叉放在身前,气定神闲的站在了燕倾城的身后,看样子是不打算离开了。 叶青指了指身前的燕倾城,而后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她的人。不会滚。” 燕倾城听到叶青如此痞里痞气的回答,差点儿笑出声。但突然间回过神,才回味出那句“她的人”听着怎么那么无礼,有点儿在轻薄自己的意思! “这里是我们燕家的议事厅,如此重要的地方,可是你一个下人呆的地方?进来把他拉出去,家法处置。”燕鸿升看了一眼毫无反应的燕倾城,而后看着她身后那皮笑肉不笑,看那样子就很欠揍的下人沉声说道。 燕鸿升说完后,那两名刚被叶青伸手推开的短打扮的护卫,跟另外一个同样打扮的护卫,神情紧张、小心翼翼的这才走了进来,作势就要拉叶青出去。 而叶青则是在那两名护卫快要靠近跟前的时候,突然间从腰间掏出了一块儿腰牌,在两名护卫以及燕鸿升三人跟前一晃而过,而后又别进了腰里。 “皇城司的人你也敢往外轰?是没听说过皇城司是干什么差事儿的吗?燕鸿渊请了一伍禁军护卫燕小姐的周全,难道你身为燕家二老爷不知道?”叶青那气定神闲、从容不迫的样子,倒是把两名护卫唬的站在他旁边,一时之间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燕鸿升看着那两名护卫不由自主的望向他,而后他又看了看叶青那从容无畏的样子,一时之间也拿不定主意,这个身材修长的年轻人,到底说的是不是真的。 禁军虽然地位下降,但朝廷皇家的皇城司,一直都是从禁军之中挑选人来补皇城司的缺,这倒是人尽皆知的事情。 但……大哥真的有那么大能耐,能请来皇城司的人,而不是禁军的人来护卫燕倾城的周全吗? 燕倾城看着有点儿被唬住的燕鸿升,心里多少也有些被身后那禁军自信的语气吓住,难道爹没有告诉我这些禁军的真实身份? 思索之间,燕倾城便把刚才那叶青说的“她的人”这句无理的话,给抛到了脑后。 她哪知道,叶都头这句话跟男女私情一点儿关系没有,只不过是一句证明自己立场的话语。 至于说自己是皇城司的话语,纯粹是心血来潮,吓唬这两个护卫,跟那个一直不正眼看自己的燕鸿升的。 燕鸿升看不透眼前这个一直从容自信的,所谓皇城司的人,说的话跟身份到底是真是假。 但看着叶青刚才进来的举止行为,显然不是一个普通的禁军该具有的,如果真是这样的话,那么大哥攀上的贵人可就真有点儿分量了。 而且,坊间流传了好几年的,大哥跟宫里的某些贵人之间,或多或少的有着一些关系,所以才让燕家这些年,一直占据皇商的重要原因。 看来自己今日怕是还真不好下决断了,最起码也不能在今日,把燕倾城逼的太急了。 万一这个叶青真是皇城司的人,正所谓:阎王好见,小鬼难缠。谁知道分家以后,大哥会不会利用皇城司的人,或者是更有分量与身份的人报复自己! 如此也就好理解,为什么大哥自己不出面,却让这个黄毛丫头来跟自己谈!原来是早就有了后手,有了皇城司里的人给他撑腰了! 快速思索了下的燕鸿升,看了一眼神情平静坦然的燕倾城,对着那两名还看着他,等候命令的护卫正要说话,就听见旁边“皇城司”的人替自己把话说了。 “还愣着干什么,赶紧滚出去,这里是你们能进来的地方吗?”叶都头狐假虎威,看着两名呆呆发愣,不知所措的护卫突然冷声说道。 不光是两个护卫吓了一跳,就是对面一脸凝重跟茫然,刚要出声说话的燕鸿升也被吓了一跳。 燕鸿升又是一阵心思急转:难怪大哥这几年一直能够垄断皇家采办的生意,原来真是与皇城司,或者是更有分量的人拉上关系了啊。 于是看着被那皇城司的人呵斥了两句的护卫,燕鸿升无奈的摆了摆手,示意那两名护卫出去吧。 至于“皇城司”的人……他愿意站着就站着吧。 其实这个时候,燕鸿升都有些想要讨好那皇城司的人,真想开口让那禁军坐下来。 但碍于面子,以及燕倾城还有自己的两个儿子在,便就任由那“皇城司”的人,喜欢站就站着吧。 第十六章 禁军三等 燕倾城一时半会儿也猜不透,这个禁军都头到底是不是皇城司的人,而且此刻她也无暇去猜测,看着身后两名护卫被燕鸿升挥走后,心里多少也松了一口气。 燕鸿升的两个儿子,燕庆祝跟燕庆富,特别是刚才冲着叶青喊滚出去的燕庆祝,此刻视线一直躲避着跟叶青的视线交集。 燕鸿升咳嗽了一声后,看着不论是对面的燕倾城,还是他的两个儿子,把视线都集中到了他身上后,才开始正色说道:“贤侄女,今日二叔请你前来,便是想要劝说你,同意咱们燕家与那两名金国的贵客做生意。我知道大哥还有庆之一直不同意,但当年金人南下,并不是只有咱们燕家一族受到了金人的迫害,你祖父能够与你祖母随着朝廷南渡,已经是老天有眼了,如今我们燕家成了临安城数一数二的商贾,可你爹他也应该知道,如今这绢帛、瓷器的生意竞争有多厉害!临安城内,就我们这个坊,你敲八家的门,有七家都是做大大小小的绢帛、布匹生意的,我们如果失去这个机会,继续跟临安城里的商人抢生意,到时候难免会与他们两败俱伤,何不让出临安城内一点儿份额出来,跟金国人做生意呢?” 看着燕倾城不为所动,依然是静静地看着他,燕鸿升于是只好继续说道:“倾城啊,其实二叔并不是真的想要跟你父亲分家,你三叔……二叔也没有怂恿过他要跟你父亲分家。但,你想想,金国人这笔买卖,又不是一次两次,而是长久的要与我们燕家合作下去的,你可知道,除了我们,还有好几家商行抢破了头皮,想要跟他们做生意,而且价钱还比咱们低……。” 叶青站在燕倾城的身后闭目养神,对于他们之间的谈话,从一开始就已经料到了接下来会说些什么,无怪乎就是燕鸿升希望能够抢到,跟金人做生意的千载难逢的机会,从而让燕家的生意持续扩大下去。 但燕鸿渊以及燕倾城为首的派系,却是不希望跟金人做生意,因为当年他们的曾祖父便是在金军南下时,被金军所杀害。 庆幸的是,燕鸿渊的父亲带着自己的老婆,以及两个兄长的家人,从兵荒马乱中逃了出来,只是一路上依然没有躲过金军的追杀。 而且一路南逃下来,为了保护兄弟三个之中年龄最小的一个,也就是燕鸿渊的父亲,他的两个兄长跟家人,都相继死在了金军追击的铁蹄下,最终只有他们的父亲跟母亲,庆幸活了下来,余下来的近十口人,都陆陆续续的死在了南渡之路上。 不过好在,燕家也终于把香火传承了下来,而且燕倾城的奶奶肚子也很争气,来到临安刚刚安顿下来没多久,便生下了燕鸿渊,而后又接连生下了老二燕鸿升,以及老三燕鸿鹄兄弟二人。 至于他们嘴里谈判的分家,在叶青看来,按理说应该对燕鸿渊根本没有什么伤筋动骨的损伤,反而是益处颇多。 毕竟燕鸿升只是希望拥有自己这些年经营的一些作坊,既有做布匹的作坊,也有做瓷器的作坊,并不要这些年在临安城,或者是其他地方的商铺跟客户源,只是一心想要跟金人,做长线的利润丰厚的生意罢了。 从始至终,燕倾城那漂亮的脸蛋上,就没有过其他表情,哪怕是走出了议事厅的大门,燕倾城的神色一样是平平淡淡,这让燕鸿升觉得自己今日一番隐晦的话语,对于自己这个侄女,好像根本就没有什么用。 想到这里的燕鸿升,又不由自主的看了一眼叶青,原本是打算今日跟燕倾城摊牌的,不管他们父女同意不同意,以后他燕鸿升也绝不会再把货物交到燕家商铺打理了,而是要集中产量,跟金人交易了。 但因为在议事厅突然冒出来的皇城司的都头,让他不由得打消了摊牌的念头,深怕自己一个不小心,到最后因为皇城司的关系,最后偷鸡不成反蚀把米。 强忍着怒气跟不快的燕鸿升,甚至连送燕倾城出门都懒得送,示意着自己的两个儿子送客之外,他便加快步伐,跑进了那两名金人所在屋子里。 走出大门的燕倾城,转身跟脸色不善的燕庆祝、燕庆富微微点了点头后,便再次转身登上马车,而跟在一旁的叶青,依然还是清楚的听到了燕倾城,突然间看着自己,小声的说了一声谢谢。 坐在马车里的燕倾城心烦意乱,二叔如今铁了心要跟父亲分家,连带着三叔如今也开始蠢蠢欲动,这让她在刚刚一接手燕家的产业后,就感到了重重压力,跟有心无力的郁闷。 自己一项被父亲跟哥哥看重,认为自己是一个不可多得的生意奇才,但生意场上的精明,不包括在对自己人时,她也能够做到圆滑世故啊。 毕竟她只是一个未出阁的女子,只是以前在父亲跟兄长的身后,偶尔出谋划策,整理账簿罢了。 “你们真是皇城司的人?”按耐不住心中的好奇心,同样心烦意乱下,燕倾城掀开马车的窗帘,看着一脸轻松从容的都头问道。 “啊?问我呢啊?”叶青看了看门帘上的纤纤玉手,在阳光的照耀下,仿佛都泛着一层玉光。 燕倾城没说话,只是美目盯着叶青,那一只搭在门帘上的手,也没有拿下来。 “不是,我就是随便说说而已,要是皇城司的人,怎么可能跑来给你们燕家当差。”叶青看着燕大小姐的神情,像是懒得跟自己多说一个字似的。 不由得怀疑,这身高体形跟模特似的娘们,在燕府门口上车的时候,是不是跟自己说谢谢两字了,还是自己耳朵幻听了? “那你的腰牌呢?刚才在议事厅内亮出来的腰牌呢?”燕倾城微微蹙眉,她有些不相信,这家伙面对燕鸿升等人,竟然能做到面不改色、从容不迫的撒谎。 叶青愣了下,但脚下并不慢,依然是紧紧的跟着马车,身后的李横,则是目光在两人之间来回游走。 ”给你。”叶青掏出了自己的腰牌,递给了燕倾城。 燕倾城伸出另外一只手接过,搭着车帘的手而后也放了下来,把某人的腰牌便留在了车里。 “喂……。”叶青看着车帘放下,想要出声阻止。 燕倾城没理会车外叶青的一声“喂”,拿起那带着一丝温度的腰牌,翻来覆去的看了看,上面只刻有神劲军三字,以及队官:叶青等几个字,并没有皇城司或者是其他什么字样。 当然,她也没有见过皇城司的腰牌,也不知道皇城司的人,到底有没有这样的腰牌,来证明其身份。 但看着这个腰牌,特别是那神劲军三个字,燕倾城便不由的气不打一出来,甚至微微用鼻子不屑的哼了一声。 禁军众所周知分为上中下三等,上等便是叶青刚才假冒的皇城司,专门为皇帝服务,也算是大宋的特务部门。 只是随着北伐的失败,以及皇城司在战事中,根本没有起到一丝一毫,关于战局的作用,于是原本还想要整治皇城司的皇帝,也就对皇城司放任自流了。 而中等就是世家豪门、官员子弟们,为了博取一个军中爵位显贵,而通过种种方式、托关系、走后门后进入了禁军,只是挂个名头,甚至连军饷也不要的纨绔子弟们。 下等便是叶青他们这种,被朝廷设置的各种作坊差役,给高官、世家等,包括富商看家护院等等,也是最为人们熟知,最不被人们看得起的禁军。 所以如今禁军成为了没有战斗力,老弱病残的代名词,也是因为他们的存在,一下子把整个禁军给概括了,加上纨绔子弟们博爵位显贵,于是使得禁军的名声就越来越差。 燕倾城手里拿着叶青的腰牌,乃是木头所制,跟禁军的腰牌材质一样,所以燕倾城看着那外面年纪轻轻,就跑到禁军养老的叶青,再看看木牌上神劲军三个字,便把叶青归类到了纨绔子弟的一类中。 心中已经认定叶青肯定是为了爵位才加入禁军,是怕在神劲军战死沙场,所以便跑到了禁军之内保命的胆小鬼。 一路上燕倾城并没有打算把腰牌还给叶青,但心中却是已经把叶青,归类到了跟临安城内,那些纨绔子弟一样的兵痞行列当中。 回到燕府,下车的时候,燕倾城装作不小心把腰牌掉到了地上,而后看了看地上的腰牌,再仰着秀气的下巴,眼中充满了鄙夷跟不屑的冷笑,看了一眼叶青后,才扭头回到了府里。 不知道燕倾城在马车上一路行来,已经把他归类到了纨绔兵痞的行列中,看着那高挑如模特的身影走进了府内,而后指着那背影看了看身后的李横,有些茫然的说道:“这是……怎么了?也来大姨妈了?心情不好了,要不我也给她送一块白布?” “脑子有病吧,你在啰嗦什么呢?”李横听不懂叶青在说什么,顺手捡起地上的腰牌,递给了叶青。 而旁边的司徒松,看着叶青那还指着燕倾城远去身影的手指,冷冷的说道:“这里是燕府,你现在也是燕府的护卫,不论是对主家亲戚,还是对小姐对老爷,都要记得放尊重一些。” “滚一边儿去,懂个屁你。”被那娘们的无理举动,搞的有些火气的叶青,抢过李横手里的腰牌,不耐烦的对司徒松说道。 第十七章 偷听(修) 要论起见多识广、对三教九流、达官显贵、江湖恩怨的小道消息灵通之人,除了老刘头外,叶青在他们一伍十人当中,还真找不出一个能够媲美包打听老刘头的出来。 所以当叶青以玩笑的口气,以及多少有些显摆的意思,把今日在燕鸿升府邸的议事厅内,发生的事情告诉老刘头跟李横后,老刘头那一双势力的眼睛便开始转圈了。 “叶都头,今天你能骗过他们,但不代表明日他们还会相信,你啊,有苦头吃了,到时候不要连累我们啊,我可是听这个倒霉小子说了,你简直就是扫把星降世,这小子跟着你,就没有舒坦过一天。”老刘头指了指正神色抽抽的李横说道。 李横这一次也没有跟老刘头对着干,而是看着叶青很认真的说道:“还真是,你这次不要连累我好不好?从堂堂正正的神劲军,跟着你倒霉到了现在,我都不知道接下来还会有什么倒霉的事情,还会发生在你我身上,老娘……。” “你大爷,我倒霉还是你倒霉?到底咱俩是谁拖累谁?”叶青说这话的时候,多少有些心虚。 不过看着两人心有余悸,仿佛打雷劈自己会连累到他们的德行,叶青有些不懂的问道:“这禁军的腰牌怎么分?他们即便是想要知晓真假,也得有证据不是?” 老刘头不可思议的看着叶青,像是看个怪物似的,有些质疑的说道:“都头,你到底是失忆了,还是被人打傻了?禁军三等,看腰牌分等级,这是常识啊,你怎么能不知道?失忆难道连常识也失忆了?确定你是失忆?” 老刘头质疑完后,就想要伸出手摸叶青的额头,但被叶青不耐烦的一手拍掉:“管我是失忆还是被打傻了,你就说说这腰牌怎么分吧?” “皇城司的腰牌是铜做的,正面写着皇城司三字,背面则是官职与姓名。中等的腰牌,也就是那些纨绔子弟等禁军的腰牌,则是铁制的,咱们就不用说了,自然就是木头咯,跟中等禁军一样,正面禁军,反面官位与名字。”老刘头得意洋洋,显摆着自己的“博学多才”。 “那我们为什么还没有腰牌?”李横掏出自己跟叶青一样的神劲军腰牌说道。 “腰牌又不是你来了就能够给你,一年就两次,所以你们的腰牌,要等到年底了,谁让你们来禁军的时候,刚好过了发给新禁军腰牌的日子。”老刘头白了一眼李横说道。 不过接下来,老刘头的一番话语,倒是让叶青感觉到有些心疼,那就是当他把今日在燕鸿升府上的议事厅内,燕家发生的事情说了出来后,老刘头则又是一阵的无奈跟摇头叹息。 不过也不用老刘头点醒叶青,回过味来的叶青,也不由得倒吸凉气,像是牙疼似的说道:“今天亏了,拿皇城司的名头吓唬住了燕鸿升父子三人,但把自己给搭进去了,早知道如此,就该找他们收点儿保护费。” “保护费?找谁收?”李横跟老刘头一头雾水,不知道突然间跟牙疼似的叶青,怎么冒出这么一句来。 “我想明白了,今天在那议事厅,燕鸿升没跟那娘们直接摊牌,就是顾忌到了我皇城司的身份,他是怕直接摊牌后,我这个假冒的皇城司,会在燕鸿渊的授意下跟他秋后算账,所以才忍着没有直接摊牌,难怪那娘们上马车的时候,突然间说了句谢谢,而后又突然翻脸要咬人似的,原来是把我当成纨绔了。”叶青一副人心不古、世风日下的悲天悯人的样子,继续说道:“不过你们看见了吗?这商贾就是商贾,重利而轻生死、贱义气,上一刻还说谢谢呢,下一刻就扔腰牌了,简直就是狗脸,说翻就翻。” 兵痞的每一句话,都丝毫不落的飘进了门口,那高挑如模特身材般的燕倾城耳朵里,找不出一丝瑕疵的漂亮脸颊此刻气的铁青,但竟然是强忍着没有跳出来找兵痞叶青算账。 “那下一次他们再谈事儿,你就直接招了自己的身份,说自己并不是皇城司的人,这样岂不是让那燕鸿升就能分得一杯羹,说不定,到最后还得感谢你。”李横阴笑着,同样没有注意到门口的不远处,那燕倾城粉脸铁青的在那站着偷听。 老刘头倒是有些听不明白了,满脸问号的看看叶青,而后看看李横,不知道两人奸笑着,又想干什么缺德事情。 “那不行。”叶青双手交叉在胸前,一手抚摸着下巴玩味道:“你说的法子看似帮了燕鸿升的忙,其实是救了那娘们,其实要是我,才不会要跟他们分家,要那些作坊基本上没啥用,不过是能够赚取两三个月的银子而已,要就要那些商铺,直指七寸才对。” “我看你真不是失忆了,你真是当初在牛首山被人打傻了吧。”李横惊讶的看着叶青,完全不同意叶青的想法儿。 “你懂个屁!分家看似老大燕鸿渊损失了一些作坊,但商铺还在啊,燕家布行、瓷器行的名头还在啊,离开了燕家这个金字招牌,燕鸿升的布能卖多少钱?能保值多久?燕家看起来短时间内会缺货,但只要那娘们脑子不傻,就该知道,趁这次机会,就应该狠狠的摆燕鸿升一道,让他明白,到手的作坊最后成了累赘,从而后悔都来不及。”叶青咂摸着嘴巴,嘿嘿奸笑着说道。 其实在他看来,作坊不就是上一世的加工厂,远远没有商铺这样的销售渠道重要,特别是燕家这个金字招牌,那才是临安城或者是朝廷、皇宫以及金人才愿意跟他们交易的最主要原因。 如今布行的竞争极其激烈,有如上一世的各种行业,为了获得最大的利润,哪一个行业不是把一件产品分工细化到不能细化?还不都是为了自身利益最大化。 大到一架飞机,小到一把手枪的组装,这里面的零部件,有哪一个是一家公司全权负责统一生产的?不都是分包出去后,让其他公司竞争,而后选取有利于自身价值,跟自己品牌价值相符的公司来生产? 但如今人们显然还没有意识到分工细化的好处,依然是遵守着从生产到销售的一条龙服务,中间是绝对不允许任何外人插手,必须是值得信赖的人来负责。 这也是这个时代的产物,家族企业的标志,也是为什么燕鸿渊跟他闺女燕倾城,一听到燕鸿升跟老三燕鸿鹄要分家后,便有种大难临头、遭遇灭顶之灾的感觉。 在他们看来,所有的一切,最终是控制在自己手里才是最为安妥放心的,如果被分开,那么就代表着燕家需要花费巨大的资金重新砌灶来建作坊,不然他们燕家就变成了无根之手,很快就会被市场消耗完存货。 但却从来没有想过,如今临安布行的工艺基本上差不多,他们完全可以买其他商行的布,让其为自己代工,然后贴上燕家商铺的标签来销售。 如此一来,还少了管理与人工等等费用,即安全又省心,如果采购的布艺差了,完全可以换一家嘛,很简答的事情。 何必非得吊死在自己亲自种下的歪脖树上呢,又不是崇祯皇帝,国破家亡,走投无路了。 站在门口偷听的燕倾城,忍了好久,但却见里面没有了动静,三个人的声音,随着一阵步伐声后,便消失的无影无踪了。 看着自己的贴身丫鬟,奇怪的看着自己,燕倾城做了个噤声的手势,而后便怔怔的站在那里,脑子里全是叶青刚才说的话。 她不明白,失去了作坊后,怎么会对燕家来说,反而是一种机遇,反而是一种好事。 本来以为自己能够偷听到那兵痞接下来的想法,但谁能想到,这三个货,却因为里面其他禁军的一句话,匆匆就跑了回去。 看着小心翼翼走近自己的丫鬟,燕倾城突然莫名其妙的问道:“摆一道你懂不懂是什么意思?” 刚从燕鸿渊那里过来的丫鬟幽儿,神色茫然的看着燕倾城摇了摇头,而后同样小声的说道:“我问过苏总管了,这人就是个普通的禁军,根本不是什么豪门显贵的世家子弟来混爵位的,更不是什么皇城司的人。” 燕倾城默默的点了点头,她之所以会出现在这里,也是因为刚刚回府后,就去见燕鸿渊,想要问清楚,这十个禁军到底是什么来头。 从她父亲那里确定了叶青等人的真实身份后,准备回自己小院的她,便恰巧听到了叶青三人在院子里的谈话。 毫无动静的院子里,除了不远处的小湖畔飞来几声脆鸣声,便是栖息在这周边的树木上,不时的传来鸟叫声,整个院子一下子变得沉寂了起来。 燕倾城示意自己的幽儿去看看,是不是那几个禁军已经真的离开了,还是察觉到了自己在偷听呢? 幽儿看了看燕倾城鬼鬼祟祟的手势,而后点了点头,挺起含苞待放的胸膛,大摇大摆的从院子门口走过,扭头看了看那院子,已经是空无一人后,便回头冲着燕倾城摇了摇头,示意这里已经没有人了。 (ps:一帮懒读者!!!麻烦从《唐谋》那边过来的大大,把《宋疆》也收藏下吧,不然收藏数据太难看了,都没脸见人了。哈哈哈哈……。) 第十八章 交易 回到自己绣楼里的燕倾城,不管是看书还是跟丫鬟下棋,或者是拿起自家的布看着那色泽,心里头老是回响着那“摆一道”这句话的声音。 久久不能平息心境的她,做什么都变得心不在焉,特别是知道那个禁军,有可能化腐朽为神奇,能够把燕氏分家的危机转变成契机后,她的心里就跟沸水一样,翻腾的厉害。 整整小半天的时间,燕倾城在绣楼里则是什么也没有做成,哪怕是另外一个丫鬟玲儿拿回来的,关于燕鸿升负责的几个作坊的账簿,以及她三叔燕鸿鹄负责的几个作坊的账簿,燕倾城是在幽儿跟玲儿的帮助下,就没有算对过,次次出错。 看着太阳渐渐西沉,被那兵痞轻轻几句话,搞得心烦意乱了一下午的燕倾城,终于是按耐不住心里的焦躁跟好奇,站起身让幽儿去找那禁军过来,自己要当面问问,他到底有什么办法能够扭转乾坤,让燕家从输家变成受益一方。 毕竟这事儿可是关乎着她燕氏家族的兴衰,同样这也是她父亲一辈子的心血,不能就这么在父亲身体不好的时候,哥哥前往彬州任职后,葬送在了她的手里。 燕倾城绣楼自成一体,绣楼的前方是一个不大不小的花园,平日里就是她们主仆三人打理,倒是弄的极为雅致,处处透露着女孩子粉色的心思跟青春的气息。 叶青指了指花园前方的月亮门,而后对那今日一同前往燕鸿升府里的丫鬟说道:“这不合适吧,好歹是你们家小姐的绣楼,你这样引狼入室就不怕你家小姐……。” “是我家小姐让我来找你的。”幽儿没好气的皱着琼鼻说道,她还是第一次听到有人把自己比喻为狼的,还真是不知羞:“并没有让你进我家小姐的绣楼,只是让你在这花园里候着。” “我该下班了,这个时候找我得给加班费。”叶青一手扶着月亮门,探头往里面看了看,因为花园里面的布置加上影壁,竟是连那绣楼的门口都看不见。 “下班?”幽儿有点儿反应不过来,这家伙嘴里到底在说什么。 “就是下差。”叶青看着那小丫头继续说道。 眼前的幽儿也不过十四五岁的年纪,看起来就很精明能干,手脚麻利的那种小女孩儿。 “等小姐问完你话后,你再离开也不迟。”幽儿皱了皱眉头,还是不容置疑的说道。 叶青点点头,也不难为小丫头片子,便毫无顾忌的跟着走进了小花园里,在一处小廊亭内坐下,而在廊亭的不远处,则是一副秋千,此时那秋千的座子上,还放着一个粉红色棉垫,显然那燕大小姐,经常会与两个丫鬟坐在这里。 不一会儿的功夫,叶青便听见一阵轻轻的脚步声传了过来,换了一身更为居家的宽袖对襟衫裙的燕倾城,此刻显得身材更加的高挑,加上那美丽的不像话,能像白纯一样祸国殃民的脸蛋儿,让坐在亭子里的叶青,又是不由一阵的恍惚。 “禁军都头叶青,见过燕小姐。”叶青起身含笑而立,向燕倾城行礼道。 琢磨不透的燕倾城,在叶青眼里就像是精神病患者一样,此时对他的态度又来了个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变,竟然对着叶青屈身行礼,而后笑起来就如春风一般绽放的笑容,竟然温和的挂在脸上。 “叶都头请坐。”燕倾城轻声说道,指了指那石头做的石墩。 “简直是变化多端啊,燕小姐你有什么事儿还是直说吧,您这态度一会儿一变的,我这心里没底,咱就直来直去,明人不说暗话了,找我什么事儿吧?”叶青看着燕倾城,脑子里思索着,不会是让自己等人真正的开始给他们燕家当护卫,干起看家护院的活儿吧,如果真是这样,还不如在禁军当差呢,毕竟最起码还可以回家啊。 这倒好,一分银子还没有见到,就先要舍自己的家,为燕家的繁荣昌盛,而贡献自己一天二十四小时的精力,这买卖有点儿划不来啊。 想到这里的叶青,便不由自主的抬起左手,拉开袖子低头看了看表,已经快要六点了,这到家也得七点了,天都黑了,而且自己今天还有事儿呢。 燕倾城跟她旁边的丫鬟幽儿,对叶青说的话本来就一知半解,而后再看到叶青,竟然抬起左手,看了看手腕上那奇怪的黑色东西。 于是主仆二人面面相觑,不知道这人到底在干什么,怎么也是一股心不在焉的样子,跟今日下午绣楼上的小姐似的。 燕倾城看着叶青那清澈的眼神,却不知道该如何开口说话,总不能说自己今日偷听了他们的谈话,所以现在想问问,你到底有什么办法帮助燕家解这燃眉之急吧。 危难之际的燕倾城,看着叶青眼里多了一些不耐烦跟焦急后,突然间灵机一动,对旁边的幽儿说道:“幽儿,去沏壶今年的新茶过来。” 幽儿倒是一愣,不敢相信小姐接下来要跟这个自喻为狼的禁军单独相处,于是急忙提醒道:“小姐……。” “不妨事儿,你快去吧。”燕倾城脸上的笑容有些僵硬,因为接下来她打算出卖幽儿的人格了。 等幽儿离开后,调整了下心态的燕倾城,再次对着叶青露出一个大方的笑容,先是咳嗽了一下,然后神情有些不自然的忐忑道:“今日幽儿从门口经过时,听到叶都头说起今日在我二叔府里相谈的事情,说你有解决的办法?” 说完后,燕倾城不由自主的,雪白的脸颊突然升起淡淡的红晕,本来是自己偷听到的,现在嫁祸给了幽儿,这让她觉得很难为情,多少还是有些做贼心虚的感觉。 而且因为自己要求教于叶青,燕倾城连今日偷听到的,叶青对自己的蔑称,以及形容自己是狗的事情,都暂时的抛在了脑后。 叶青瞪大了眼睛,想了半天,才想起来今日自己跟老刘头、李横说话的时候,竟然被人偷听了,难怪那个小丫头叫自己来这里,原来是偷听到了自己,关于他们燕家分家一事儿的说辞。 但……那丫头有没有听到自己蔑称燕倾城娘们,还有形容燕倾城要咬人这些话呢?还是说,那小丫头片子听到了,只是没有告诉眼前的这个娘……燕小姐呢? 心里也开始多少有些忐忑的叶青,面对着同样有些忐忑的燕倾城,两人大眼瞪着大眼,一个浓眉大眼,一个风情万种,直到幽儿很快跑了过来,两个人才停止了对视,停止了从彼此的眼神里,揣摩出对方为何要忐忑不安的原因。 看了一眼毫无所觉的幽儿,叶青很难相信,这个小丫头片子,竟然还有做特工的天赋,把自己出卖了后,竟然还能够如此的坦然面对!心理素质得多好啊! “这个……这个……。”叶青一边吞吐着,一边把燕家的事情再次在脑子里过了一遍,而后才继续说道:“倒是有一些不成气候的见解,但……显然不能这么免费送给燕小姐。” “什么意思?”燕倾城秋水般的眸子瞬间进入了冬季,一丝丝冷意跟杀气缓缓流出。 “就是说你得另外加钱,毕竟……我只是负责你家的护卫,并不负责你家的……。” “你想要多少?”燕倾城眼里的“杀气”更浓,这个无耻之徒,自己还没有跟他算账蔑称自己,还污蔑自己是狗的事情,现在他竟然还敢跟自己讨价还价! 自己没有追究他背后说自己坏话就不错了,他还先顺杆儿往上爬了,心里对这个禁军,本来今天仅存的一些好感,也彻底消散了个无影无踪。 叶青看着燕倾城那对仿佛能够融化人心灵的眼睛,即便是现在充满了冷冷的警告意味,但依然是美丽的让人心动。 而后当着燕倾城的面伸出了一只拳头,再缓缓的把五根手指依次张开。 “五两银子?没问题,我给你了。”燕倾城松了一口气说道。 “是五百两。五两?五两还不够我费唾沫星子呢。”叶青皮笑肉不笑的讨价还价道。 “你怎么不去抢,谁知道你那主意行不行?”燕倾城被这个兵痞的狮子大开口,气的有些浑身颤抖。 还没有人敢跟她这么讨价还价呢,十几年来,谁不是上杆子讨好自己,以自己的容貌,临安城里那些公子哥儿,哪个不是想要争先恐后的讨好自己,博取自己的好感,哪怕是让自己能够多看上他一眼,跟他能多说上几句话。 “抢钱犯王法,不抢。光明正大的挣来的钱,我花起来也心安理得。”叶青依然笑着,对于燕倾城的咬牙切齿,以及她那倾国倾城的容貌,根本不为所动。 燕倾城深深的吸口气,对于眼前的兵痞她是一点儿办法也没有,毕竟人家不算是府里的下人,是父亲花钱雇来的,人家也只是保护她们的周全,并不负责其他的。 所以说到底,就算是现在燕倾城再咬牙切齿也拿叶青没有办法,除非是她不想听那关于她燕家分家后,能够化危机为契机的办法,否则现在,她确实没有跟人家讨价还价的底气。 “你先说。” “先给钱。”叶青毫不退让,但看着燕倾城那冷到了极致的脸颊,想了下说道:“至于办法,等我回去后,写一份详细的计划明日交给你,保证让你这五百两银子物有所值。” (ps:二百五收藏,什么鬼,想哭。哈哈……今天还会更新《唐谋天下》,不过会晚一点儿更新,酝酿酝酿情绪。) 第十九章 大瓦子的盘根错节 正所谓是病急乱投医,燕倾城今日在感受到了二叔燕鸿升的步步紧逼后,在与她父亲也没有商量出一个可行的对策出来之前,现在能够做的,就是暂时相信眼前这个兵痞的话。 “我告诉你,我这五百两银子可不是那么好拿的!你要是不能给我一个满意的答案,你给我……别忘了,既然我们燕家能找到你,就也能让你……。”燕倾城银牙紧咬,努力想要装出一副恶狠狠的样子来警告叶青,但措辞在脑子里组织了半天,也实在是想不到什么感觉到很有威胁的话语。 幽儿不明白刚才两人如同斗鸡一样,怎么就一转眼的功夫,稀里糊涂的小姐就愿意给这个禁军五百两银子呢。 不情不愿,带着满肚子的疑惑,幽儿还是听从了自己小姐的话,飞快的跑进了绣楼里,拿了五张一百两的银票出来。 燕倾城接过银票看了一眼,然后没好气的递给了叶青,又再一次警告道:“有些钱可不是那么好花的!明日看过你的办法后,要是不管用,你还得把钱还我!” “这是……银票?现在就有银票了啊?这么厉害啊,不会是假的吧?”叶青接过那五张银票,翻来覆去的看着,这还是他第一次接触银票,新鲜感可是满满的。 而燕倾城听着叶青的话语,只道是这个兵痞在讽刺她,于是没好气的说道:“我怕换成白银,你还没拿回家就死在了半道上了,到时候我找谁要银子去。” “不会的,你知道不,上次敢抢劫我的人,坟头草现在都三丈高了。禁军的银子是那么好抢的?放心吧,明天保证给你一个满意的答复。”叶青把银子揣进怀里,而后拍了拍胸膛说道:“燕小姐要是没什么事儿了,我就先撤了?” 幽儿听着叶青自吹自擂的话语,不由得噗呲笑出了声,却被燕倾城第一时间白了一眼:“有那么好笑吗?我们回去。” 说完后,燕倾城便率先转身往绣楼里走去,至于五百两的银子,她还真不太担心叶青会骗她,毕竟骗了她,那五百两银子他也拿不稳。 何况,燕倾城从小在燕府长大,比谁都清楚,想要得到丰厚的回报,那么前期的投资是绝对必要的,如果说五百两银子能够把燕家的危机转换为契机,五百两银子已经是足够便宜的买卖了。 看着主仆二人离去后,叶青再次心满意足的拍了拍胸口,没想到自己来到大宋后,第一桶金竟然是这么赚来的。 虽然有点儿敲诈、讹人的意思,但放在上一世,谁还会在乎那点儿心里上的内疚跟惭愧呢,谁不是睁大了眼睛只认钱呢。 走出燕府后,老刘头已经提前回去了,李横则还在门口等着他,看着他走出来后,急忙跑过来问道:“怎么样儿?什么事儿?不会是看你不顺眼,找你麻烦吧?” “想多了不是?哪能啊。虽然今天她成心把我的腰牌扔到了地上,但我是那种小肚鸡肠的人吗?走,再去趟大瓦子。”叶青拍了拍李横的肩膀,而后往前走去。 “去那里干嘛?”李横莫名其妙,但脚下却还是老老实实的跟着往那边走去。 大瓦子在华灯初上之后,更加是热闹喧哗,甚至不比清河坊的车水马龙差多少,只是聚集在这里的人,身份跟地位都相对于低了一些,更是适合三教九流等帮派活动的地方。 一家家酒楼此刻也是人满为患,还未走进那一个个小酒楼,就能够闻到刺鼻的酒味,跟听到嘈杂的喧嚣声。 两人找了一家酒楼,在一楼随便找了个靠窗的位子坐下,李横则是有些犹犹豫豫,如今兜里没钱,每次下馆子都是叶青掏钱,英雄气短的作用下,现在让他进入酒楼吃酒,心里多少还是有些抗拒的。 毕竟叶青每个月都会把自己的军饷,拿出一部分让自己给老娘看病,这份恩情已经不知道该如何回报了,现在如果还跟着叶青蹭吃蹭喝,李横的心里则是很过意不去。 看着李横张了张嘴,刚要说话,叶青就不耐烦的说道:“别特么那么多废话,咱俩不分彼此,有我的就有你的,你就坦然的吃吧,而且今日叫你来,是有正事儿跟你商量。” “什么事儿?”李横一听有正事儿,立刻来了精神,先不管是什么事儿,反正在他看来,自己只要能帮上忙,就绝对不会推辞,他可不想在叶青眼里,自己一点儿用没有。 “先吃饭,吃完了再说。”叶青抬头看了看门口依然还在往里面走的客人,又是不由自主的抖起手腕,看了一眼手表。 李横看了一眼叶青的动作,并没有往心里去,自从建康牛首山那次败仗后的第二天,一身鲜血的叶青身上,就莫名其妙的多了这么一个东西,对,还有一个背包,跟一把匕首。 所以此刻看着叶青的动作,倒是并没有感到奇怪,李横跟“叶青”在神劲军相处足足有一年的时间了,战场上也是互相照应,脾气相投,只是近两个月才发现,叶青又多了一些奇怪的举动,跟当初刚认识的叶青,又有些不同了。 吃完饭的两人,还都喝了一点儿小酒,晕乎乎的从酒楼里走出来后,便在灯火通明的大瓦子最主要的一条街道上,缓缓地溜达着。 时不时能够看见一些像是江湖上的人士,在一家家铺子门口出来进去,也时不时能够看到一些身着禁军服装的人,从一家家铺子拿走一小袋一小袋沉甸甸的铜钱或者是银子。 “今天老刘头说起禁军分上中下三等,上等自然是皇城司的人,但整个皇城司也不过三千多到五千人,这个数目自然是不准确,毕竟老刘头又不是皇城司的头儿,但你还记得吗?老刘头后来说的那些话,便是皇城司在地方上获取消息的来源,即便是在临安城里,哪怕是五千皇城司的人,也不可能散布在临安的各个角角落落,所以他们与一些江湖人士或者门派之间,都有着紧密的联系,而那些江湖人便是帮着皇城司打探消息的。”叶青跟李横并肩而行,赌场、青楼、酒楼的生意,在这一带同样是很热闹。 虽然档次比起那涌金楼、丰乐楼,还有新开的斜风细雨楼要低了很多,但丝毫不影响临安的百姓,或者是其他人在这里寻欢作乐,而且这里的一些风尘女子,其姿色比起三大楼里的普通女子也是不差的。 “怎么了?”李横皱了皱眉头,不知道叶青说这些话到底是何用意。 叶青长长的呼了一口气,想了下后说道:“难道你想这辈子就这么平平淡淡的过下去吗?老刘头势利眼一个,你要是想娶刘兰儿,没钱也不行,还得给老娘看病,这也是一笔支出,你想没有想过以后怎么办?总不能真的就这么过一辈子吧?” “那还能怎么办?谁知道这几个月会发生这么多事情,原本以为在神劲军内,只要勇敢杀敌、敢不要命的冲锋陷阵,怎么着也能捞个差不多的官当当吧,那时候就有银子了,老刘头也就不会看不起我了,但谁知道……。” 李横低头叹口气,情绪有些低沉的继续说道:“谁知道他娘的咱俩命这么不好,被贬到了禁军也就罢了,现在又被贬到了燕府看家护院,想想都憋气。不是没想过其他出路,可手臂上刺着神劲军三个字,你走到哪里也逃脱不了一个兵卒的命运不是?” 李横神色落寞,但更多的是无奈,投军原本想要报效祖国、奋勇杀敌,最好是能弄个相当的官儿当当,也能让家里富裕一些,但时运不济,却是接连不断的走下坡路,这辈子,想要翻身恐怕是难了。 “是啊,本来我还想着咱哥俩能够在大瓦子这里找到一些财源呢,今日我来大瓦子这里,看到了那些收保护费的,还想着以咱哥俩的身手,要是能够收服个小帮派啥的,让他们替咱们收保护费就好了,最起码咱们有身上这身皮罩着呢。但今日老刘头一说,皇城司的人可是也有插手这鱼龙混杂的大瓦子一带,甚至这里大部分的酒楼、妓院跟赌场,背后都是皇城司在罩着,于是只能打消了这个念头。不过我还是有些不死心,皇城司难道就没有留下一点点儿空档吗?”叶青一路行走,特别注意的便是赌场跟青楼,这两个场所,在这个时代,应该说是来钱最快的地方,甚至哪怕在任何时代,这两个场所都是最为赚钱的“好买卖”。 “做梦去吧,这里看似风平浪静,和和气气的,但只要有外来势力想要插手,别说是皇城司,就是其他小帮小派,还有其他禁军就会第一时间站出来,维护他们的利益。就咱俩,还是算了吧,人家撒泡尿的功夫,就能让咱俩神不知鬼不觉的从临安城永久消失。”李横想了想,这个主意太不现实了,如果按照叶青的打算,恐怕明年的今日,就是他哥俩的忌日了。 “我也觉得不靠谱,但要是咱们能够跟皇城司沾上边,是不是就不一样了,到时候咱们岂不是就能控制这大瓦子一带了?甚至整个临安城内,见不得光的生意,咱们就能插上一手了?”叶青看着一家赌场门口,一个身影被扔了出来后,还想要冲进去,但刚一起身,就被人一脚又踹的远远的。 而那人还不死心,还想要往前冲,就看见一个经过禁军的军官,手里的雁翎刀出鞘半截,冲着那赌输了的人晃了晃那寒光凛凛的刀锋。 于是那赌徒起身,看了一眼那禁军后,竟然连身上的尘土都来不及拍,转眼就跑的没影了。 第二十章 家有访客 能够赚钱的营生实在是太少,而适合他们俩人的赚钱营生,就更是少之又少了。 叶青一连说了好几个赚钱的门路,但所有的赚钱门路,也都必须建立在他们身上的这身禁军皮上,可即便是这样,算来算去,两人竟然是没有找到哪怕是一条适合他们的营生。 城防的主意他们也打过,但城防除了由属于皇帝的亲军:御前军担任捞油水外,禁军也不过就是像禁军正将卢仲那样的人物,才有一点儿御前军剩下的汤喝,油水到了他那里,都可谓是稀薄的很了,就更别提叶青跟李横这样的小人物了。 人人都说大宋富饶、有钱、阔气,但在叶青看来,史学家特么的胡诌、瞎咧咧的吧。 就像是上一世一样,什么国强民富了,生产总值超过哪个国家了,已经成为世界第几大经济体了,但真正到了老百姓头上,才会发现,咦?我那点儿工资怎么跟国家在世界上的实力体现,差距那么大呢? 即便是像叶青这种,前世还处在特种部队,而他的工资也可谓是不低了,如果不出军营,不接触外界,做井底之蛙的完全可以心满意足了。 但当走出兵营,看一看那房价,再看看手里的钱,就会发现,大宋的富裕跟前世的富有,好像差别不是很大。 都是专家跟历史学家嘴里的人富了,而自己等人,则是一直入不了他们的法眼,一直贫穷的、没脸没皮的拖着国家的后腿。 走到两人平日里分道扬镳的地方,叶青再次叫住了李横,而后从怀里抽出一张百两银票递给了李横:“拿着,给老娘看病用,跟老娘说声对不起,过几日得空了我再去看他。” “银票?”李横吓了一跳,刚一开始没看清楚,如今借着路旁昏暗的灯光,看清楚是一张百两银票后,李横的手嗖的一下缩了回去,好像那张银票烫到了手一样。 “哪里来的?你怎么会有这么多钱?”李横看着脸上写满笑意的叶青,惊讶的再次问道。 “放心吧,没偷没抢,自然是赚来的,而且还是燕小姐预先支给我……。” “你不会卖身……。” “去你大爷的,老子是那种人吗?再说了我想卖倒是有人要呢。”叶青作势要踢李横,但却被李横早一步察觉躲了过去:“拿着吧,放心吧,绝对干净。” 李横犹豫的看着叶青手里的银票,他确实想要,但因为面额太大了,却又有点儿不敢接,这可是一百两银子呢,他不知道叶青给了他后,叶青自己的日子是不是还能过得下去? 而且今日叶青可是从大瓦子的一家当铺内走出来的,谁知道他是不是把什么东西当了后,换成钱来给自己急用。 “你有毛病吧,怎么疑神疑鬼的,跟个娘们似的,明天你就知道是怎么回事儿了。”看着李横还是摇头不接,一双眼睛警惕的打量着他,好像是他要抢劫他似的。于是耐着性子说道:“还记得今天咱们在燕府院子里说的事儿吗?被那娘们的丫鬟偷听去了,下差的时候,我被叫了过去,问我有何办法解他家的危机,所以这五百两银票,是买我那办法的,懂了吗?” “你可真阴险,办法也能让你拿来赚钱。”听到叶青的解释后,李横这才放心的收下银票,小心翼翼的在怀里装好后,看着叶青说道:“我提前告诉你啊,这一百两银子,我可指不定什么日子能够还你,不过我会……。” “你就用吧,等你有了再说,不过我估计有了这一百两银子,你是不是可以找老刘头提亲了?”叶青挥了挥手,开始往反方向走去。 “先给老娘看病要紧,其他事儿再说。”李横的语气里带着颇多的无奈跟沉重。 叶青无言的再次挥了挥手,银子给了李横,自己自然是不好建议别人怎么用,何况他也知道,李横老娘的病,就是个无底洞,不是一百两银子就能看好的。 快要走到家门口的时候,却看见家门口竟然停着一辆马车,而且看那马车的式样,还不是普通人家能够用的起的马车。 宽大的车厢,跟依稀能够看见的雕花车檐跟车厢,特别是那一匹高头大马,一看就绝对不是凡品,不像普通百姓的拉车牲口,马都瘦的跟驴似的。 好奇的在门口围着那辆马车打量了一圈,乌黑没有一丝杂毛的骏马,好像并不害怕生人靠近,在叶青走到前头,与那骏马对视时,骏马还打了几个响鼻,像是在跟他打招呼。 “这么肥实壮硕,你家挺有钱啊。”叶青看着那匹骏马趾高气扬的样子,不屑的嘀咕了一句后,才迈腿往家里走去。 进门绕过影壁,准备走向院子里时,就听见一个男子的声音响起:“白小姐还是好自为之吧,岭南是什么地方,想必你比我更清楚,若是你父亲白秉忠有个三长两短,到时候你可别怪我没提醒你。” “说吧,你想要什么?”白纯的声音响起。 “两个条件,其中一个条件想必白小姐知道,鹤溪倾慕白小姐已久,想必白小姐也心知肚明吧?当然,这个条件白小姐可以暂时不答应,可以等你父亲白秉忠回到临安朝堂上之后你再答复。当然,到时候鹤溪自然是希望白小姐能够心甘情愿。” “说你另外一个条件吧。”白纯的声音没有丝毫情绪波动,平静的就像是在说别人的事情。 “另外一个条件也很简单,一万两银子,算是定金,只要白小姐现在就拿出一万两银子来,我可以立刻让你父亲回临安,接下来剩余的款项,想必白小姐也知道该拿什么来报答了吧。”汤鹤溪的声音,带着一丝丝的得意跟轻佻。 站在影壁后面的叶青,听的一愣一愣的,敢情自己家里来了个大官儿啊,但一万两银子加上自己的便宜嫂子,才能把人从岭南捞回来,这官儿怎么感觉好像也不大,倒像是在下套忽悠人呢。 “那我父亲回来之后呢?官复原职?还是……。”白纯静静的看着眼前不远处的唐鹤溪,手里却是提着叶青那把雁翎刀,倒也颇有一些巾帼不让须眉的味道。 “哈哈哈……。”汤鹤溪像是听到了最好笑的笑话一样,而后英俊的脸庞突然一沉,目光火热的看向白纯,阴沉道:“白小姐看来野心也不小啊,白转运使可是陛下亲自下旨贬黜流放的,我大宋北伐失败,叶衡跟转运使一个身为神劲军统制,一个为副统制,在建康牛首山,因金军的报复行动而兵败,天家的颜面何存?你让陛下如何能够收回成命,再次任用转运使?要不是我祖父最后一刻力挽狂澜,在紧要关头促成与金人的和谈,而后派遣魏杞出使金国,为陛下挽回了一些颜面,怕这个时候,白转运使早就已经人头落地了。现如今,能够保住一条性命,在临安城颐养天年,已经是隆恩浩荡了。” 白纯微微的叹口气,蹙眉的样子在汤鹤溪看来都是如此的诱人,他倾慕眼前这个貌若天仙的女子不是一天两天了,但奈何白纯对他从来没有好感,根本不给他任何机会。 即便是自己当初知晓白纯嫁给了叶衡的远亲,也就是死在战场的叶宏时,他依然是痴心不改,但奈何这么长时间过去,祖父已经把白家跟叶家逼迫到了走投无路、山穷水尽的地步,这个自己日思夜想,都想要弄到床上的女人,却是连多看自己一眼的兴趣都没有。 “那白纯就多谢汤公子的好意了,白纯并没有奢望过父亲有一天能够官复原职,但身为儿女,自然是希望父亲不是被流放到岭南,而是能够在临安城颐养天年。但白纯并没有那么多的银子来让汤公子替白纯上下打点,汤公子的好意白纯心领……。”白纯蹙眉望向夜空,繁星点点的夜空,远比这地上的人和事要干净、纯洁太多了。 “只要白小姐答应在下,在下定当竭尽全力请求祖父说服陛下,以最快的速度把伯父从岭南召回,至于官复原职,一年为限,只要让陛下在这段时间把建康一役的气消了……。” “不必了,白纯多谢汤公子了。正所谓:生死有命富贵在天,如果白纯的父亲在岭南有所不测,白纯也只能是尽人事听天命……。” “难道白小姐还不明白鹤溪的心思吗?在你未出嫁,甚至是未与那叶宏定亲时,你父亲就曾经婉拒了我汤家的求亲。但鹤溪对白小姐一片赤诚,哪怕是白小姐定亲,以及两个月前自己执意嫁入这叶家,可鹤溪对白小姐的心却是从未改变……。” “白纯已经是残花败柳,不值得汤公子如此一片真心。白纯在此也希望汤公子早日找到自己的意中人。”白纯手提叶青的雁翎刀,说完后,抬眼看了看汤鹤溪,而后微微屈膝行礼,便打算往楼里走去。 “白纯,难道你连你父亲的性命……。” “他是生是死,怕不是你一人能够决定的了吧?即便是右相汤大人,也不敢如此说吧?”白纯站定不动,淡淡的开口道,但语气里已经多少有了一丝的怒气。 “好,那我们走着瞧。如白小姐刚才所言:生死有命富贵在天,你那短命的夫君既然能够死在战场之上,你的父亲……哼。”汤鹤溪看着佳人那婀娜多姿,让他恋恋不舍的背影,哼了一声后,便带着下人转身往外走。 只是刚一转身,就看一个鬼鬼祟祟的年轻人,嘿嘿着一张笑脸,正从影壁处走了进来。 第二十一章 隐情 “你是谁?”汤鹤溪英俊的脸庞上写满了警惕,一双眉毛也是皱成了一团,隐约觉得眼前的年轻人有些面熟,好像在哪里见过,但一时之间又想不起来。 夜色催更之际,一个男子跑进了一个刚失去夫君没多久,所谓的寡妇家里来,到底是所谓何事? 汤鹤溪看着眼前身材修长,穿着普通的叶青,双眼里写满了警惕,跟浓浓的嫉妒味道。 “你猜。”叶青看了看汤鹤溪身后的两个下人,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说道。 “你到底是谁?”汤鹤溪的眼神变得阴冷了起来,就连语气也冰冷了很多。 但汤鹤溪并没有得到他想要的答案,而是耳边听见了白纯的声音:“回来了,怎么这么晚?” “有点事儿耽搁了。”叶青绕过汤鹤溪,而后往院子里走去。 “那我把饭给你热一下。”白纯同样当汤鹤溪不存在一样,把雁翎刀倚在了门口,说着就要进厨房。 “不用了,我在外面吃过了。”叶青扭过身,便看见汤鹤溪冷笑着也转过了身,正看着自己:“你就是叶青?听说被发配到了老弱病残的禁军之中,不知道可还适应?” “哟?我还挺有名啊,连我的名字你都知道。”叶青隐隐从汤鹤溪的眼神里,感受到了一丝一闪而股的杀机。 他对这种感觉很熟悉,就像是在特种部队的时候,当一个狙击手在瞄准猎物的同时,却发觉自己也正处于另外一个狙击手的瞄准镜内,那种仿佛被毒蛇盯上的感觉,可是令人相当的胆寒。 “你也配。”汤鹤溪冷哼了一声,而后便头也不回的离去。 瞬间又显得有些空荡的院子里,白纯并没有第一时间往楼里走去,而是拿起墙角的小凳子,缓缓的坐了下来。 正当叶青奇怪的时候,却借着院子里那昏暗的灯火,看见白纯正看向他,但却像是呢喃着:“你真的失去了所有的记忆?你真的忘了你为什么会去从军?” “啊……你说什么?”还没有从汤鹤溪那你也配的话语中,缓过神来的叶青,条件反射的问道。 “你真的忘记了你为什么而去从军?”白纯的眼神少了一丝茫然,却多了几分复杂的情绪。 “应该……是忘了吧,反正现在不记得了。”挡住自己回房间的门口,叶青只好走到桑树底下的躺椅旁坐下。 “你大哥只是个文弱书生,当初从军不过是做为一个录事参军前去神劲军从军,而你从军是为了保护你大哥而去的,可最后你活了下来,你大哥却死了。”白纯眼神里有复杂的情绪,但并没有哀伤这一种情绪。 “所以你的意思是……? 我不该活着?”刚刚在躺椅上躺下的叶青,听到白纯的话,没好意思再继续躺着,坐起来后看着不远处的神情模糊的白纯说道。 白纯微微叹口气,仰起脖子看了看夜空,像是自言自语,也像是对叶青在说话:“或许是我害死你大哥的,如果当初你大哥不同意我跟他的婚事儿,或许……。” 白纯继续仰头看着夜空,叶青不说话的看着那仿佛犯颈椎后,而仰着脖子缓解难受的白纯,这个时候,叶青不觉得自己需要说话,因为他说上十句话,有九句都是错的,一个弄不好,又得惹得这个便宜嫂子冷冰冰的走回她那绣楼里。 “如果不是我,或许你大哥就不会死在战场上了。”过了好久之后,白纯才缓缓的开口说道。 而一直默不作声的叶青,听到白纯这句话,加上刚才那汤鹤溪最后略带威胁的话语,心里也大致有几分明了,那个叶宏的死,或许跟刚才的汤鹤溪有着直接的关系吧。 “是我没有保护好大哥?”叶青语气略带迟疑跟不确定,因为他压根儿就不知道,毕竟自己穿越过来的时候,叶宏已经死了。 “不知道。”白纯有些伤感的笑了笑,而后继续接着说道:“我父亲不愿意让我嫁给汤鹤溪,不愿意与汤家联姻,而我也不愿意嫁给临安城有名的花花公子,但汤思退在朝中势力太大,又有皇帝陛下的恩宠,我父亲面对汤家三番五次的提亲,实在是得罪不起。无奈之下,于是便与建康知府叶衡叶大人商议决定,以我已经许配给了你大哥叶宏、两家早已定亲为由,来婉拒汤家的提亲。” “所以叶衡叶大人建康一役兵败金国后,汤邦彦便在朝中弹劾叶衡与你父亲,最终你父亲与叶衡获罪被流放至岭南。而你……为了躲避汤家接下来的逼迫,不得不亲自把自己嫁到叶家,哪怕是当寡妇,也不愿意嫁给汤什么……?”叶青刚才在影壁后,倒是听见那人以名字自称了,只是转眼他就给忘到脑后了。 “就是刚才那个人,叫汤鹤溪。我大宋右相汤思退之孙,兵部尚书汤硕之子。” “我勒个去,这身世岂不是要上天,要与太阳肩并肩啊,这可是实打实的官三代啊!”叶青被白纯的言语吓了一跳,差点儿没从躺椅上一头栽下去。 爷爷是当朝宰相,父亲是当朝兵部尚书,这特么的放在哪一个朝代,都是足以横着走的人物啊! 白纯不太明白叶青言语到底想要传达什么意思,但还是能够从叶青的语气中,感受到叶青听到那汤鹤溪的真实身份后,内心深处的震惊。 “你不害怕吗?”白纯忽略了叶青的震惊,神情有些愧疚的继续说道:“如果不是我,或许你大哥也就不会死,而你……恐怕也就不会从神劲军被贬到禁军,再转而变成了富商燕家的护卫。更不会被如此权高位重的人找上门来……。” “你的意思是……叶宏的死,以及我被贬,都跟那喜欢喝稀的有关?”叶青敏锐的察觉到,白纯语气里的无奈以及那更多的歉疚问道。 “喜欢喝稀的?”白纯一愣,不明白什么意思。 “哦,他不是叫汤鹤溪吗?那不就是喜欢喝稀汤?汤鹤溪、汤喝稀差不多嘛。”叶青摊开两手耸着肩膀无辜的说道。 白纯有些无语,静静地望着桑树下的黑影,这个时候了,他竟然还有心思开玩笑? 而且自己已经说的如此清楚明白了,怎么小叔子到现在还不明白? 难道说,失忆也能让人变傻么?他难道不清楚这里面的利害关系,跟潜在的危险吗?人家都找上门来了,他怎么还一副吊儿郎当、毫不畏惧、满不在乎的样子呢! 白纯在心中微微叹口气,心里有些失望的看着叶青那团黑影,没再纠缠他给人汤鹤溪起绰号一事儿,继续说道:“我只是怀疑,但并没有任何真凭实据。像他们这种大人物,如果真要做什么事情,又怎么会留下把柄跟蛛丝马迹,让人追查呢。但你无缘无故的被贬,叶大人与我父亲被流放,显然是汤家有所针对,如今又找上门来,你想过没有如何应付?” 白纯的眼睛,即便是在黑夜,仿佛也能闪烁着光亮,最起码在此刻叶青看来,白纯的眼睛好像比刚才更佳的清晰……哦,错了,是人不知道什么时候走到刚刚抬起头的自己跟前来了。 “没想过,但他应该不会硬抢吧?不然的话,你也不会还能……完好无损的站在这里了吧?”叶青抬头打量着那一张绝美的脸颊,即便是黑夜,也显得是那么好看。 单从外形上来讲,白纯倒是与那喝稀的挺般配,男的英俊潇洒、有权有势还有钱,女的貌若天仙,书香门第、知书达理,简直不是一般的般配啊。 白纯听着小叔子的话语,感觉自己真的是充满了无奈,静静的看着小叔子,过了好久才说道:“你就不恨我吗?毕竟,如果不是我,你与你大哥,或许就不会落到今日这般……。” “事情已经发生了,说如果也不能让时光倒流重来一回不是?你自己只要觉得你没有做错就好了。人啊,不过就是短短几十年,很少能够有时间、有机会真正的为自己而活着。既然选择了,就该认真对待,精彩的活着。既然发生了,就该努力、勇敢的想办法面对、解决。用如果来假设……没有一点儿用处。如果那如果真的有用,我比你还更想如果能够发生,能够让时光倒流呢。唉……说多了都是泪啊。”叶青叹口气,神色之间多少有些白纯不懂的落寞。 叶青虽然是来到大宋已经近三个月了,但不论是对白纯,还是李横、老刘头等人,即便是所谓的大哥叶宏,到现在他并没有生出太多的感情来。 如果说对白纯多少有一些的话,最起码现在在叶青看来,大概也是因为白纯的美貌,与他是不是自己名义上的嫂子,并没有多大的关系。 所以他一连串的反应,在白纯看来才是那么的奇怪,那么的不合常理、不合逻辑。 毕竟是他的亲兄长遇害,此刻听到有可能是汤鹤溪谋害了他的亲兄长后,即便是他已经失忆,那也应该是表现的对汤鹤溪多少有些愤恨吧?而不应该是一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样子来。 或者说,在听到他兄长的大概死因,以及他无缘无故被贬,都与自己有关后,是不是他应该表现出对自己的不满,对自己畏如蛇蝎,而后说服自己应该答应那汤鹤溪的条件,或者把自己赶出叶家呢? (ps:推荐、收藏在哪里?今天三更好不好?懒家伙们,动换动换手指吧,哈哈……。) 第二十二章 没收 白纯选择在今夜敞开心扉,把内心深处憋了很久的话语说出来之前,已经设想了好几种叶青会有什么反应。 但她唯独没有料到,小叔子会是这种态度,而且还反过来安慰自己,应该去勇敢面对,而不是设想如果。 这样的态度,完全就像……就像是一个局外人的态度,一个局外人在看热闹的时候,多嘴几句安慰的话语罢了,根本不是一种家人的态度不是吗! 面对白纯那有些灼人的目光,叶青也发现,自己刚才的态度好像不太对头,按理说,自己兄长的死,以及自己的遭遇,都与白纯有关的话,自己该恨她,或者是恨那汤鹤溪才对啊。 “哼,太不像话了!如果让我查出来我大哥的死,以及我的被贬,都是那汤鹤溪在背后暗算的话,我一定不会放过他!”叶青亡羊补牢道,他也不知道自己如此说,是不是能够挽回一些印象分。 “你不恨我?要不是我……。” “又来如果,刚才不说了吗?如果没有用,如果解决不了任何问题。现在我们的问题是,如何面对那喝……汤鹤溪的步步紧逼,今日既然能够找到家里来,明天可能还会来。而且等哪一天,他的耐心耗光了,到时候就该是你我开始真正倒霉了。所以,趁现在还有时间,我们需要想的是,接下来该怎么做才是。”叶青说完后,便看到白纯又如同幽灵一样,走到门口坐了下去。 叶青看着远处的白影,叹口气后认真的说道:“恨你解决不了问题,何况说不准我叶家这一切,并不是你的错,万一跟你没有关系呢?再说了,现在你我是一家人了,一根绳上的蚂蚱了,汤鹤溪如果铁了心要逼你,我肯定是他首先要踢走的绊脚石。所以,还是趁着有时间,想想有什么办法能应付吧。” “那你有什么办法?”白纯此时此刻同样是心乱如麻,红颜祸水这句话,让她有些觉得用在现在的自己身上,倒是太符合了。 甚至她都想过,如果实在躲不过去,那就只能自己划烂自己的脸,或者是上吊自尽,以此来保全小叔子的安危,万万不能因为自己的缘故,让叶家两兄弟,就这么莫名其妙、不明不白的全部枉送性命。 而白纯在内心里为叶青的安危着想时,小叔子同样在心里可怜着白纯,一家人都被发配流放到岭南了。 这个时候,一个弱女子,唯独能够依靠的,只有这个名义上的家了,如果自己再落井下石,也太对不住自己的道德良心了。 “完美的办法不可能有,但是先拖着的办法倒是有。”叶青想了下,回忆了回忆在自己没进院前,汤鹤溪与白纯的对话,而后若有所思的说道。 “什么办法?”白纯双眼一亮,看着小叔子急忙问道。 “他刚才不是说了吗,两个条件,金钱与美……你的同意。”叶青差点儿脱口而出美色两字,但怕对白纯显得不尊重,于是急忙改口继续道:“先拿一万两银子给他……。” “家里哪有一万两银子?就是百两银子我们都拿不出来,更别提一万两……。” “你先别急啊,你先听我说完了。”叶青摸了摸怀里今天刚刚讹燕大小姐,剩下的四百两银票,不由得也开始有些心虚了,自己数学还算好,知道四百跟一万之间的差距,恐怕就跟城外西湖这边到那边的差距一样,大的实在没办法跨越。 “我的意思是,尽量先答应他一万两银子的要求,而后我们再想办法看怎么筹这笔钱,如果能够筹到这笔钱呢,我们的处境就能稍稍缓和一些。而且一旦因为这一万两银子,他如果真把你父亲弄回来的话,到时候有了你父亲在临安,他大小也是个转运使,官场上怎么着也有几个朋友吧?说不准能够从中调和,找到两全其美的法子呢。”叶青宽慰着自己的便宜嫂子说道。 但他自己都不太相信,一万两银子能让只对人感兴趣的汤鹤溪,真的会说话算话,会因为一万两银子就把人给弄回来。 恐怕到时候一万两银子给了,汤鹤溪也不见得会答应把人先弄回来,到时候指不定还会提出什么非分要求跟条件来。 但现在只能是没办法的办法,能拖一会儿算一会儿,谁知道以后的路会怎么样儿呢?万一没几天,一刮风下雨啥的,自己再穿越回去了呢?那到时候自己又够不着,看不见,也就不用管了不是? “你相信他会遵守他的条件吗?”白纯也不傻,对那汤鹤溪多少还是有些了解的,所以她今日压根不相信汤鹤溪的话。 她心里也知道,汤鹤溪所言的一万两银子,其实就是给他提出的第二个条件做铺垫、打掩护,同样也是让自己意识到,拿出一万两银子的难度,就不如把自己交给他容易一些。 “当然不相信。”叶青想也没有想的就回答道:“就像我们不相信他一样,他同样也不会相信,我们相信拿出一万两银子后,他就会帮助我们一样。” 像是绕口令似的话语,但白纯却是听懂了,想了下说道:“你的意思只是拖延,但如此能够拖到什么时候?而且……。”白纯的眼神有种像是看白痴的感觉:“一万两银子,可不是说拿出来就能拿出来的,你为什么说的那么轻松?” “方法自然是轻松了,但至于过程……这世上有什么事情的过程是轻松的?家财万贯也是一点一滴的积攒起来,这个过程显然就不轻松,甚至都是用血和泪组成的。”叶青不理会他嫂子言语里的讽刺意味儿,开始像哲学家一样,讲起了大道理。 不过这种语气跟话语,在白纯听起来更像是一个招摇撞骗的江湖骗子。 “别说一万两了,你现在如果能拿出一百两银子来,我就相信你日后能够赚到一万两雪花花的白银。”白纯虽然没见过一万两银子什么样儿,但说起巨额银两来,不都是用雪花花形容么。 “……我……。”叶青不知道该怎么形容白纯往枪口上撞的话语。 “怎么?拿不出来了?”白纯的语气里充满了浓浓的笑意,要是他能拿出来百两银子,那就不至于这段时间,隔三差五的腆着脸站在楼前:“嫂子,最近手头有些紧,能不能给几十文花花?” 如果不是自己接济,他哪里来的钱买那些白布……想到此处,白纯内心莫名一阵尴尬跟悸动,立刻打断自己的思路,板起了刚刚有些笑意的脸颊,只是板着的脸颊上,连她都知道,此时却悄悄的浮上了一抹红晕。 “给,这是四百两银票。”叶青站起身走到白纯跟前,把怀里还没有揣热乎的银票递到了,坐在门口的白纯眼前。 “……你……。”白纯刚刚板起来的绝美脸颊,此刻写满了震惊跟不相信。 “不用大惊小怪,一没偷二没抢,来路绝对是干干净净的,本来是五百两,但李横他老娘这几日病又加重了,所以我就给了李横一百两,要不然的话,你现在拿到手里就该是五百两……哎哟,你踢我干嘛?”洋洋得意的叶青还没有显摆完,小腿就被坐在椅子上的白纯莫名踢了一脚。 “一百两银子你就敢随便送人?这个家是你做主还是我做主?经过我的同意了么?”白纯本来还没有从四百两银票的震惊中回过神来,更没有来得及追究这银票从哪里来。 只是听到这败家小叔子,白痴一样的把一百两银票送人了,顿时怒从心头起:这日子还过不过了,一百两啊可是,谁给他的权利让他随便送人的! “我……这钱是我挣的好不好?”叶青莫名其妙,相处的这段时间,他没发现自己这便宜嫂子是个财迷啊。 而且即便是自己找她要钱,每次要个几十文,白纯都是连问都不问的,就随手掏给他了,顶多是嘱咐他一句:装好,切莫弄丢了。 今天这是怎么了?怎么突然间就对钱这么看重了?真是那一万两银子闹的? “你挣的钱是不是这个家的钱?”白纯蹭的站起身,看着一脸莫名其妙的叶青问道。 “是啊。” “是这个家的钱那该谁来做主?谁是这一家之主?” “你是……不对,你虽然是一家之主,但钱是我挣来的话,是不是我就应该有部分支配权?”叶青急忙改口,差点儿就上了当。 “你成亲了吗?” “没有啊。” “没成亲,你就如此大手大脚,刚刚挣点儿钱,就敢拿出一百两接济别人?这要是传出去,还有谁家的娘子愿意嫁给你?”白纯看着叶青,谆谆教诲道。 “嫂子,这是两回事儿吧,我给李横钱,跟哪家姑娘看上我有关系吗?再说了,就算是别人知道我给李横钱了,人们也会说我仗义疏财、为人豪爽、扶危救困,真乃大英雄……是也!”叶青竖起大拇指,自卖自夸道。 “好好做你的梦吧,明日我再问你这钱是怎么来的。”白纯手拿银票,跑到厨房凑近油灯看了看真伪,走出来后说道。 “啊……。”叶青望着白纯那高挑的背影,难道女人有钱就变坏?不对,看到钱就变性? 走出两步的白纯突然站定脚步,扭头说道:“身上还有钱吗?” “没了啊,就那四百两,还不都被你……。” “这是四十文钱你先拿着防身。对了,你今早的那把刀呢?”说起防身,白纯突然想起了自身的安危。 小叔子平日里在燕府当差,家里就自己一个弱女子,而且现在还被汤家找到了自己家在哪里,为以防万一,所以最好还是手里拿着些什么防身妥当一些。 (ps:第二更了,九点还有一更,求推荐求收藏!千万别客气!对,晚上《唐谋》也会继续更新。) 第二十三章 野战刀 叶青掏出那把今日没有在当铺当出去的野战刀,心头稍显疑惑的递给了白纯。 “这把刀感觉好像有点儿怪怪的呢?锋利不锋利?”白纯借着厨房油灯的光芒,皱着眉头打量着那黑色的刀鞘。 刀鞘的材质她并没有见过,而那刀柄也并非木头所制,乃是用伞绳缠绕做刀柄,主要还是为了防止手心出汗,或者是沾染上血迹后,握起后会打滑的缘故。 白纯疑惑的看了一眼未说话的叶青,而后缓缓抽出那把野战刀,乌黑的刀身哪怕是凑近到了油灯跟前,也不见任何的反光,就是连那锋刃处,也是很难见到反光。 整个刀身并不像是这个时代的利刃一样走轻薄路线,而是显得很厚重、粗旷,握在手里就给人一种踏实、趁手的感觉。 这把野战刀,乃是由大名鼎鼎的BT SEAL2001以Strider刀厂的基本型号BT为基础改进而成,其修改包括加长刃长至7英寸,并且加入大背齿,它给人的第一印象是粗壮的外型,和那带有美式强悍风格tanto几何刀头。 最让叶青满意的是,以BT本身1/4寸厚的刀身,是绝对能够承受任何情况下的剧烈使用,无论是材质,还是韧性与硬度,都是绝对的上乘之作! 同样也是特种部队公认,BT是一把有利刃的撬杆野战刀,能刺能砍能削能锯能撬,简直就是野战时最完美的刀。 而这款野战刀,即便是在买卖,一把不如这把改款型的野战刀,其价格已经达到了八百美元,至于他手里……白纯手里这把野战刀,其价格或许还得再翻上一倍。 “有没有手帕?”叶青从白纯手里接过那把野战刀说道。 白纯抬起头看了一眼叶青,而后从腰间拿出平日里用的手帕,与叶青对边一人轻轻拉住一端,而后白纯便看见,叶青手里的刀轻轻划过手帕的边缘,手帕便从中间,不费吹灰之力、毫无阻隔的就被划开。 “啊!看不出来黑乎乎的一把烂刀还这么锋利?”白纯吃惊的张大了嘴巴,瞪圆了眼睛看着手帕断为两截。 “刀背还可以当锯来用,砍柴也不错。”叶青一边说,一边从墙角的柴堆中,挑选了一截木头,而后用力砍下去,木头便从中间应声而裂。 只是还不等叶青回过头让白纯看,手里的刀就被白纯抢走,心疼的拿到油灯底下仔细的查看着,嘴里埋怨道:“这么好的刀,怎么能够砍柴,真是败家。” 叶青无奈的看着今日跟往常比起来,如同换了一个人的嫂子,无奈的解释道:“放心吧,你就是拿它砍铁,它都能毫发无损,更别提这块烂木头了。” “那你的雁翎刀锋利,还是它锋利?”白纯小心翼翼的用半截手帕,把那刀身擦了又擦,而后才慢慢的放回刀鞘问道。 叶青拿起墙角立着的雁翎刀,想了下后说道:“十把雁翎刀也不值我这一把的钱。” “那你从哪里弄来的?” “祖传的,这是我叶家的传家宝。”叶青信口胡诌道。 现在他不怎么怕白纯了,之前还以为白纯真是他嫂子呢,这样的话,他对自己的事情,了解的肯定比自己多。 但今夜听了白纯的话语,才知道她跟自己的兄长叶宏,完全是为了应付汤家的提亲,而整出来的假结婚,如此一来,自己的事情或者叶家的事情,可不就由着自己随便编了。 “你不是什么都不记得了吗?”白纯握着那把野战刀,而后继续说道:“既然如此,这把刀我就先收下了,防身用。” “……这应该不是属于记忆里的一部分,所以记得。别丢了就行,丢了的话,呵呵……这世界……恐怕再也找不到一把一模一样的了。”叶青说这话的时候多少有些心虚,自己从遥远的千年后穿越而来,不就找到了一个跟自己一模一样,还姓叶的死人! 至于一把刀,谁知道会不会也自个儿也穿越过来一把,跟自己这一把一模一样的呢?虽然他不是很相信,但这种可能也不是没有,比如哪天自己捡个手枪、手机啥的,万一呢?! 想入非非的他,连白纯是什么时候离开的都不知道,而白纯也当自己的小叔子,又犯这两个月常见的痴呆病了。 毕竟,她在二楼的窗户处可是看见好几次,小叔子一人坐在桑树底下默默发呆,一动不动,而后则是会一脸落寞与神伤的长长叹口气,然后再起身回屋躺着去。 莫名其妙的被便宜嫂子拿走了刚到手还没捂热的四百两银子,就连自己来到南宋之后,那把与自己相依为命的野战刀,也被白纯据为己有。 不过他暂时也并不需要那把刀防身,而且他也理解白纯的小心思,今日汤鹤溪找上门,显然是让白纯对自己的安危有了警惕之心了,这倒是好事儿,省的自己担心了。 拿起厨房的油灯回到自己的房间,想起今日还得帮那燕大小姐写一个策划,不然的话,在自己手里没捂热的五百两银票,恐怕在白纯跟李横那里也不等捂热,就要还给那燕倾城了。 毛笔是他这两月看见过,但实在是懒得拿起来的诸多东西中的其中一件,这玩意儿写字怎么就能写的那么工整、那么好看呢? 这破笔尖压根儿就吃不住力,稍微一用劲,那厚厚的墨汁就画出个让自己绝望的黑道子来,那些用毛笔写字的书法家,都是怎么练出来的呢? 不过好在,前段时间他就跟李横,悄悄把三婶家里养的那两只鹅堵在了巷子里,摁住连着拔了好几十根翅膀上的鹅毛,用来做鹅毛笔。 第二天听李横说,三婶儿把老刘头堵在巷子里是骂得狗血喷头,说他家的两条大黄狗,昨日里又欺负她家的两只鹅了,两只鹅的四只翅膀,早上起来一看都被咬秃了毛了。 “我多聪明,这一次我可是帮着三婶儿来的,当时我就说了:不错,我昨日就看见他家两条黄狗,把那两只鹅堵在巷子里咬来着。”李横洋洋自得的跟叶青显摆着。 而后就被满脸黑线的叶青,结结实实的踹了一脚:“你特么的傻啊,你自己想当狗,别特么的拉着我,什么特么的两条大黄狗把两只鹅堵在巷子里,你是不是真傻啊!” “对啊,我真是太笨了,这么帮腔三婶儿,岂不是把咱俩当老刘头家的黄狗了,我……我这张嘴真是该抽!” 叶青拿起经过简单的脱脂、以及简单硬化处理的鹅毛笔,便开始给燕大小姐写今日在李横,以及老刘头跟前没说完的话语。 鹅毛笔在西方没有发明出金属笔尖的沾水笔,钢笔以及圆珠笔以前,便是主要的书写工具,手工切割后的鹅毛笔,比那金属制笔更能产生不同的笔触跟韧性,在书写的时候,因为毛细作用,而能够产生持续供水的作用,所以乃是当时的首选书写工具。 而且制作也是及其简单,有鹅就行,黄狗就没有必要了,人就能代劳。 写完了明日要交差的策划,叶青习惯性的抬起手腕看了看手表,古代的夜……真特么漫长,经过汤鹤溪的打扰,以及跟白纯的谈话,加上自己又埋头伏笔了这么久,此刻一看表,竟然特么的还不到十一点。 来到院子里洗漱之后,整个人清醒了一些,这两个月渐渐养成习惯性的抬头望向那窗户,虽然有窗户纸遮挡,但还是能够看清楚,那扇窗户在今夜,竟破天荒的还亮着昏黄的灯光,并没有像往常一样,在这个时候早就变得黑乎乎的了。 “想你的夜,多希望你能在我身边,不知道你心里还能否为我改变(反正我已经改变了。)哦,想你的夜,求你让我再爱你一遍,让爱再回到原点。哦……想你的……。” “你要不要脸,大晚上你瞎吼什么你!”窗户打开了,白纯清冷的声音带着怒气冲院子里的某人喊道。 某人的情绪瞬间灰飞烟灭:“唱歌啊。” “睡觉去!” 随着砰的一声,窗户再次狠狠的关上,白纯的心里久久不能平静,这样的小叔子,看起来不比那汤鹤溪强上多少! 这么露骨的词,他竟然还能够唱的理所当然,即便是那汤鹤溪,也不敢如此明目张胆,在大庭广众之下嚎叫出来。 而且这已经不是小叔子第一次如此唱些奇怪的曲调了,在三婶儿的酒馆,一边拍着腿一边自得其乐的唱着这些露骨的词,他自己竟然不以为耻还反以为荣。 要不然,她也不会莫名其妙的,突然要当叶家的家主,虽说长嫂如母,但自己这个嫂子毕竟……严格意义上来讲还是赝品,所以一开始并没有打算当叶家的家,管叶家的小叔子。 可是随着更多的一些人跟她念叨叶青的不着调,告诉她不管如何,既然进了叶家的门,就要为叶家的名声着想不是?就该以长嫂如母的身份管教小叔子。 于是,随着三婶儿等人私下里频繁的找自己,说起小叔子的种种不合规的行为,白纯一开始并不是很相信,但当三婶儿四姨五嫂子的,都好心好意的来劝自己,管管这小叔子平日里放荡的行径时,白纯这才认真了起来。 第二十四章 静静 第二日一早,白纯还没有来得及再次询问叶青那四百两银票到底是如何来的,叶青就早早的跟李横出门当差去了。 而一宿因为那四百两银票,以及汤鹤溪的一番言论,而被扰的心烦意乱的白纯,躺在床上辗转难眠,眼睁睁的等到了天蒙蒙亮。 连她自己也记不清楚,昨夜里,自己透过窗户,到底往小叔子房间的方向瞧了多少次,也不知道小叔子房间里的灯,是亮到了几更才熄灭的,更不知道,他一晚上亮着灯在忙乎什么。 燕倾城一早刚刚与父亲燕鸿渊吃完早饭,而后父女两人便坐在客厅,再次谈起了昨日里,燕鸿升差些直接强硬摊牌的事情。 “那个禁军的话,你觉得有几分可信度?”燕鸿渊轻轻咳嗽了一声,早起的湿气都让他觉得有些难受。 起身关上透风散气的窗户,燕倾城紧蹙眉头,昨夜里她就有些后悔了,自己怎么会那么容易就被人骗了五百两银子呢,这与平时精明的自己,完全像是两个人啊。 待那禁军叶青离开后,就是连自己的丫鬟幽儿都说:“小姐,您这次是不是莽撞了一些,五百两银子虽然对小姐不算什么,但如此轻易送人,是不是有些不妥啊。” 生平头一次,燕倾城竟然是为了区区五百两银子,辗转反侧一夜难以入睡,她并非是在乎那五百两银子,而是担心如果那个禁军拿不出办法的话,这就是等于赤裸裸的骗了自己,这对她来说,打击就有些大了。 而且还是在她刚刚接手家里的这些生意之际,如果自己真的被那禁军骗了,自己可就是真的有些没脸见父亲了。 毕竟一向心高气傲、精明能干的她,即便是兄长未去彬州赴任时,家里生意的好多决策,兄长都会询问自己的意见的。 “应该有个三五分吧……。” “三五分?”燕鸿渊都被自己闺女的话吓了一跳,而后想了下苦笑着说道:“倾城啊,这可不像你啊,往日里,就是你哥他都要询问你的意见,知道为什么吗?” “当然知道。可……昨日有些不同……。” “就因为他敢于在你二叔跟前蒙骗你二叔一家子?敢于说他是皇城司的人?”燕鸿渊虽说对叶青多少也有些另眼相看,但也只是仅限于感觉,并没有实际了解过。 “不是。”燕倾城撅着嘴,小女儿状十足,摇着头回忆着昨日里偷听到的话语,而后说道:“那人……那人有些古怪,就是连说话都古里古怪的,透露着一股说不清的感觉。而且他那一番话,是女儿偷听来的,所以不像是骗女儿的。” 燕鸿渊溺爱的看着女儿可爱调皮的样子,继续微笑着说道:“你啥时候也开始相信直觉了?我可记得,你当初说你大哥的时候,可是说过,商人,特别是做大到如我们家这样的商人,直觉是万万不可带到生意上的,怎么你……。” “不一样。”燕倾城摇头否认着,美丽的眸子看着眼前的父亲,再次想了下说道:“我想了一夜没有想明白,但感觉顺着他的思路下去,好像……好像跟二叔分家后,并不是一件对咱们不利的事情。但具体到事情的细节上,我就一头雾水了,如果昨日里他能哪怕再多说几句话被我听到,说不准我就能琢磨出他的想法来,而不用去跟他做交易,并被他讹了五百两银子了。” 说道最后,燕倾城的语气里多少有一些愤愤不平跟不甘心,毕竟,她可是燕家乃至临安都数得上的才女,怎么可能就这么被人三言两语的骗去五百两银子,这要是传出去了,岂不是让人家小瞧自己跟父亲。 “好了,五百两银而已,万一他真的能够帮你想出一个两全其美的法子,那你岂不就是赚了?生意嘛,毕竟是有赚就有赔,吃一堑长一智,对你还是对我们燕家都是好事儿。你二叔跟你三叔要分家,你都不怕,还怕赔五百两银子?”燕鸿渊打心底里安慰着自己的女儿,自从他夫人过世后,他也没有续弦,也没有那个心思,毕竟这么大的家业等着他操持呢。 等儿女都长成了,能够帮他分担负担了,他那续弦的心思就更淡了,加上身体不好,所以干脆就不再往那方面想了。 父女两人正说着话的时候,燕倾城的丫鬟便急匆匆的从外面小跑着进来,小脸上挂着前所未有的严肃跟认真:“幽儿见过老爷,见过小姐。小姐,那禁军来了。” “还真回来了啊?那看来他是真的有主意了?”燕倾城本已经做好了最坏的打算,那就是那禁军叶青,拿了自己五百两银子后,一定是不敢回来了,但没想到,竟然还真回来了。 燕鸿渊不动声色了笑了笑,笑容里既有欣慰,也有对燕倾城的心疼,毕竟,自己创下的这一大摊子家业,谁能想到最后竟然要靠自己柔弱的女儿来打理。 “快些忙去吧,父亲今日也约了人,一会儿也该出城了。”燕鸿渊也站起身,对着燕倾城说道。 叶青也知道禁军的名声不好,吃喝嫖赌坑蒙拐骗样样都沾,调戏主家的丫鬟、偷窃主家的东西等等,禁军这些事情都干过。 所以当他与李横,看到燕府大门口那四处张望的丫鬟时,叶青心里也就大概明了了,这燕家大小姐心里,还真是挺怕自己骗了她五百两银子,然后跑路啊。 走进燕府里后,老刘头、赵乞儿等人都已经比他们先到了,反正只要燕家父女不出门,他们这十个禁军就没有什么事儿,在燕府里虚度光阴就是了。 只是他刚刚跟几人打完招呼,原本以为那燕倾城,会在第一时间派人来找自己时,让他没想到的是,第一个来找自己的竟然是燕家的护院总管司徒松。 司徒松仿佛眼睛长在了头顶,自从叶青这十个禁军过来后,他心里就老大不乐意的,总是认为这几个禁军,会搅了他在燕家的差事儿,以及威胁到他在燕府护卫里的威信跟地位。 所以没见过几面的司徒松,已经把叶青等人,当成了他在燕府“升官发财”的绊脚石跟假想敌,昨日里在大瓦子碰见叶青后,就开始有意无意的在燕倾城跟前,说一些莫名的挑拨话语。 “司徒总管有事儿?”叶青看见趾高气扬,用下巴看自己等人的司徒松走过来,立刻满脸堆笑的迎上去说道。 只是他嘴里的司徒总管,原本是一个在燕家下人里,颇有威严跟份量的职位,但从他叶青的嘴里出来后,司徒松总觉的哪里好像不对,怎么听都觉得有些嘲讽的意味儿。 司徒松双手背后,快走到他们几人跟前时,还特意放慢了速度,并迈起了四方步,在几人跟前不远处站定后,先是咳嗽一声,然后才老气横秋伸出手,指点道:“老爷要出城会几个友人,你、还有你、你、你,你们五人跟着我陪老爷出城。” 被点名的老刘头看了看那用下巴颏看人的司徒松,而后看了看叶青,眼睛一转说道:“司徒总管,我们是护卫燕老爷跟燕小姐不假,但……谁去护卫老爷,谁来护卫小姐,该是由我们都头说了算,你……只能是传话,并不能指派谁谁谁去。” “还有啊司徒总管,要不你先回去问问苏总管,看看这燕府里有谁叫你你你,别找错了人,不然到时候燕老爷还得训斥你办事不力。”赵乞儿皮笑肉不笑的上前一步,与老刘头并肩而立道。 “你……。”司徒松没想到那叶青还没说话,两个禁军混混就敢跟自己顶嘴。 “你是谁?” “谁是你?” “我……。”司徒松被老刘头跟赵乞儿的一唱一和,气的有些说不出话来了。 他哪里知道,你是谁,我是你,如同俏皮话一样的话语,都是这段时日这几人跟叶青学的。 而且这还是源于前些日子,几人当差蹲在墙角闲聊时,李横因为他老娘的病,被老刘头几人的馊主意搞的心烦意乱,于是李横便不耐烦的轰赶着那几人,嘴里不由自主的说道:“别烦我,我想一个人静静。” 李横刚说完,包括老刘头、赵乞儿等人,就听到同样蹲在墙角,手拄雁翎刀的叶青问道:“静静是谁?” “我……我是想静静!”李横愣了下,还没有回过味来,当是叶青会意错了,于是还解释道。 “对啊,你想静静,那静静是谁啊?”叶青一边问,一边还拿眼睛瞟了下站起身的老刘头。 老刘头一愣,还道是这个满嘴非自己女儿不娶的李横,在外面沾花惹草、移情别恋了,认识了一个叫静静地女子。 正要破口大骂跟李横拼命,就听到叶青哈哈的笑出了声儿,而满脸郁闷的李横,才知道自己上当了,看着要跟自己拼命的老刘头,急忙求饶说好话。 最后加上叶青的连番解释,这才让老刘头的气消了,但也因为此事儿,让老刘头对于李横向他提亲的事情,变得更加的慎之又慎了,总觉得静静是一个被李横金屋藏娇的女子。 叶青乐于看到司徒松被老刘头跟赵乞儿揶揄的说不出话来,虽然自己不屑与这样的人计较,但不代表自己在他被人气的说不出话来的时候,有义务帮他化解难堪。 “咳咳……。”就在司徒松被这几个禁军气的说不出话,脸色发青的时候,众人的旁边响起了一个女声。 (ps:十点左右还有第三更,所以求推荐求收藏!!!) 第二十五章 鱼儿上钩 燕倾城从来就没有见过这么无聊的人,看着自己的属下欺负、揶揄别人不管,竟然还乐呵呵的跟着属下一同起哄、嘲笑司徒总管。 不过燕倾城转念一想,禁军不都是这个德行吗?在临安城里,好吃懒做说的除了乞丐外,便是指他们这些不务正业的禁军了。 假装咳嗽了两声后的燕倾城,带着自己的丫鬟从旁边走了过来,美目先是狠狠的瞪了一眼叶青,而后才平视着前方说道:“司徒总管,我爹在前面等你呢,你先过去吧,叶都头安排好人后,立刻就会到府门前候着的。” 司徒松脸面有些挂不住,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自己堂堂一个燕府的护卫总管,被人奚落的毫无还手之力,本应该立刻找回面子的。 但碍于燕小姐在此,司徒松只能是恨恨的看了一眼老刘头跟赵乞儿,像是在说你给我等着,咱们走着瞧。 看着司徒松愤愤离开后,叶青脸上的笑容在燕倾城美目的震慑下,也渐渐消失,随即开口对李横说道:“你带四个人去吧,老刘头跟赵乞儿就别去了,先留在燕府里吧。” 李横点点头,也不理会旁边的燕倾城,对其他四个禁军招呼了一声,便顺着司徒松离去的方向,往燕府的大门口走去。 “你们也回去歇着去吧,一会儿有事儿我喊你们。”叶青看着老刘头的眼睛在自己身上乱转,就知道这个喜欢八卦的老家伙,心里头又没有想好事儿,于是挑着眉毛淡淡的说道。 “那……。”老刘头指了指身后的院子:“那我们老哥几个先歇着了,你有事儿喊我们。” 等老刘头几人离开后,一直冷眼旁观的燕倾城,实在是忍不住心里对禁军的不满,朝廷白白浪费那么多饷银,就养了这么一些货色,难怪我大宋跟金贼打仗,就没有赢过。 如今竟然连一次出使金国谈和,都能让百姓跟大宋朝廷如同打了胜仗一般,弄的众人弹冠相庆、欢呼雀跃。 “看你们的样子,恐怕真要上战场,看见金兵就会被吓的腿发软了吧?真怀疑我父亲花钱请你们来护卫,是不是白白浪费了银子,禁军也真好意思让你们出来糊弄人。”燕倾城忍不住自己的毒舌,冷冷的讽刺道。 “一文钱一分货,给的价高,那么自然就舍得给你卖命,给的价钱低,那么就只能是另说了。何况,你爹……错了,对不起。燕老爷每月给我们纹银五两,只是让我们护卫你们周全,并没有说到了生死存亡关头,我们就必须要把命搭给你们燕家。想要我们卖命也行,加钱就是了。”叶青也不恼燕倾城的讽刺,脸上挂着人畜无害的笑容,淡淡的说道。 大宋上上下下就是这德行,自己一个外来客,哪有资格去忧国忧民?就算是有这资格,还不如想想怎么替便宜嫂子挡挡汤家那座大山呢。 再者说了,那老刘头、赵乞儿等人这些禁军,难道真如燕倾城嘴里所说那般,没有一点点的战斗力吗? 以自己的眼光来看,可是不尽然呐。 自己经过这段时间跟老刘头等人的接触,其他禁军他不敢说,但最起码老刘头、赵乞儿等这八个禁军,每一个可能都是能征善战、身手极为厉害的禁军! 而且,这些家伙别看四五十岁了,每一个好像都是有故事的人,每一个好像都有一段不堪回首的往事儿,或者说,共同有过一段不堪回首的往事儿。 “东西准备好了吗?拿来。”燕倾城往前,走到上次与叶青初遇时的走廊处,望着那小湖中的太湖石假山说道。 “我这人唯一的优点就是童叟无欺,视信用为最高生命,客户就是上……客户大过天。”叶青差点儿把上帝拉到南宋,不过好在最后还是改口了。 把手里昨夜熬了近一宿才写好的策划递给了燕倾城,相比于昨天的言论,今日叶青写在纸上的建议就要细致了很多,而且尽可能的把事情的利弊分析、方方面面都考虑周全的写到了上面。 燕倾城没理会叶青的自卖自夸,接过叶青递过来的厚厚一沓纸后,看了看上面的字迹,不由得眉头微微皱了下,疑惑的看了一眼叶青后,而后便把视线以及注意力,全部放在了那一沓纸上了。 随着一张一张写满黑字的白纸被翻开,燕倾城的眉头则是一会儿紧蹙,一会儿又舒展开。 中间遇到看不明白,或者是拿不定确切意思的字眼时,燕倾城还会伸出玉指,指着那字问叶青,此字确切的意思到底是什么意思。 而叶青也发现,燕倾城问的那些不确定的字,都是自己因书写习惯用的后世的简体字,而不是繁体字。 所以他也就明白了,燕倾城之所以看的这么慢,看的那么认真而又专注,并不是自己写的策划字字珠玑,而是燕大小姐遇到简体字时,看的费劲,得琢磨半天或者直接问自己,所以才耽误了时间。 “字都不会写,错别字竟然这么多!”燕倾城坐在廊亭中,微风徐徐吹过,秀发拂过那雪白修长的脖颈,使得那雪白的脖子更加的迷人。 衣袂飘飘、裙角随风悄悄起舞,时不时因为衣衫轻薄的原因,在微风的荡漾下,便会把燕倾城那如模特般的身材凸现出来,让坐在对面的叶青则是大饱了一次眼福。 长长的睫毛,在燕倾城低头看那策划时,显得极长极黑,就连不经意间的眨动,都仿佛带着一丝的美感。 “照你这么说,如果我二叔、三叔联合其他布行,不卖给我们布,成心使坏怎么办?”燕倾城还没有看完全部,而后便抬头问道。 此时燕倾城那吹弹可破的脸颊写满了认真,眸子里也是同样的认真跟专注,看叶青的目光,也不像刚才那般带着不屑跟鄙夷了。 “临安城布行多的是,恰巧前两天我还亲自去过一次布行,如今布行的生意难做,存货对于每一家来说都有,也都让他们极为苦恼。能够装船卖往海外的布庄,却是被临安几大布庄控制着,其他布行根本插不进去手,燕家恰巧便是其中之一。不论是瓷器还是茶叶或者是绢帛,燕家都是行业翘楚,一旦分家,或者是在分家之前,与其他布行签订保密合同……合约,如此便可使燕家转危为安。而即便你二叔他们,想要从中作梗,也已经是无力回天了。到时候只要你愿意,把你二叔、三叔与你们分家的事情在行业间传出去,掌握着销售……就是售卖渠道,就是我上面写的客 户 资 源……。”叶青时不时的拿过燕倾城手里的策划书,而后翻到自己标注好的页面,指给燕倾城看。 叶青说话的同时,燕倾城也很自觉的不插嘴,听懂了便会点点头,听不懂了也不说话,只会瞪着一双美丽会说话的眼睛,而后叶都头就再次费口舌的为燕大小姐解释道。 总之,按照叶青的策划书所写来说,就是把销售渠道牢牢控制在手里,生产工厂完全可以交出去,以采购、竞标的方式,全城采买临安城布艺上乘商家的布料。 洋洋洒洒的几万字中,其实更多的是叶青为了让燕倾城觉得她这五百两银子花的值,所以被叶都头恶作剧的加了不少水分,所以才显得是那么厚厚的一沓。 “如此一来,失去了客户的你二叔、三叔,即便是有金人这个唯一大客户来买他们产出的布,但随着时间推移,他们也会难以为继,大量的成本上升,加上客户群体的减少,他们能怎么办?”叶青指着策划书上的一段话,看着认真的燕倾城侧颜问道。 “匠人太多了,产出来的布卖不出去,那么以我二叔的性子,就会压价匠人的工钱,或者是解雇一些匠人,来维持他们的利润。”燕倾城蹙着眉头,想着燕鸿升铁公鸡的性格,这个时候,因为有金人这个大客户,他是能做出这种事情来的。 “不错,而且还有另外一种可能,那就是在市场饱和的情况下,只有降价、薄利多销才能够维持布坊的运转,如此一来,一旦你二叔降价,那么你能得到的好处有多少?在没有了生产成本的情况下,你的利润只会直线上升,而且还没有后顾之忧,价格战一旦在临安城……好吧,好像你一家还不能引起价格战,但如果其他能够有资格跟你们燕家竞争的几大商家,看到了你这种竞购的模式后,而后慢慢效仿之后,就有可能引发价格大战了,到时候受益的还会是你们。” 说完后,叶青在那纸上潇洒的一弹,不想却弹在了燕倾城那白皙修长的玉指上,顿时引来燕倾城一阵要杀人的目光。 不过她也知道叶青是无意的,狠狠的瞪了叶青一眼以示警告外,便把还捏在手里的纸放在了面前的桌面上。 像是在掩饰尴尬,也像是在低头思索,一直低着头的燕倾城也不知道在想什么,但刚刚不小心冒犯了佳人的叶都头,则是在心里打起了自己的小九九,怎么这娘们也不看看最后两页呢,自己钓鱼的东西都在最后两页上啊。 燕倾城像是听到了叶青心里迫不及待的呼唤般,放在桌面下的手,此时便缓缓抬了起来,翻看着最后两页写的转型以及明瓦、羊角灯几个字时,眉头又皱在了一起。 偷瞄着燕倾城一举一动的叶都头,心里却是顿时乐开了花儿,鱼儿终于要上钩了。 (ps:要推荐票、要收藏的第三更来了,各位爷请慢用。) 第二十六章 谈判 明瓦并不是什么新鲜的东西,它的历史也不算是很短,在玻璃出现之前,富贵人家用来代替窗户纸的一种装饰。 之所以说是因为富贵人家才能用,自然是因为其成本的高昂,以及材质的要求上,让明瓦并不能大规模的生产。 而叶青根据自己半吊子的历史储备,能够了解到的便是,明瓦是用贝壳、羊角以及云母片等东西制成。 他之所以能够知道这些,也不外乎是,因为在上一世,一些古老的园林建筑窗户,以及偏远的村庄里,依然还用着那名叫明瓦的东西。 羊角灯自然是更好理解,但也请也不知道如今这个时代,是不是有羊角灯的出现。 最起码在曹雪芹的红楼梦里,就有关于羊角灯的描述:当下园之正门俱已大开,吊着羊角大灯……。” 而制作也就颇为简单了,只需要上好的羊角即可,把其首尾相截成一圆柱,而后放进水里沸煮,在用纺锤形的楦子把其撑大,来回沸煮撑大,直到撑的薄而透明即可。 “明瓦跟羊角灯是什么?如何做?”燕倾城抬起头,望着那惬意的禁军都头,正悠然的打量着那一汪小湖。 “这个……涉及到一些商业机密,但也不是不能够透露一些给你,明瓦就是可以代替窗户纸的一种的东西,江南多潮湿,梅雨季节时,窗户纸经风一吹,糊的……。” “你直接说吧,它比窗户是结实耐用,还是怎么样儿?”燕倾城打断叶青的自吹自擂,手上的策划洋洋洒洒几万字,但细细琢磨起来,也就是几十上百或成千的字有用,其他的都是一些废话在做铺垫。 “当然结实耐用,而且透光度也不错,但就是比较贵罢了,平常人家根本用不起。”叶青不想这娘们竟然敢打断自己的话,难道不知道自己将很快变成大腿,让他们燕家来抱吗? “那羊角灯呢?”燕倾城继续问道,而后低头继续翻阅手里的纸张,只是可惜,那写着羊角灯、明瓦的已经是最后一张纸了,并没有像其他事情一样,被他长篇大论的写在上面。 “同样是结实耐用,而且不易被烧坏或烧毁,近乎于透明,夜里用来照明自然是比起平常的灯笼要亮很多,还不怕风。”叶青看着燕倾城的纤细手指,把最后一页纸的一角,捏在手指之间卷来卷去。 燕倾城冷笑着哼了一声,说道:“这羊角灯恐怕也不是寻常百姓能够用的起吧?既然是寻常百姓用不起,那又有何用?你还是收好吧。” 燕倾城看着装模作样的禁军叶青,稍微一思索就知道这个兵痞打得什么主意,明明想告诉自己,但为了他自己的利益,却又假模假样的遮遮掩掩,其行径真是让人鄙视作呕,满身的铜臭味儿。 昨日为了向他要这个建议,自己就花了足足五百两银子,而今再提出建议让燕家转型,专注其他买卖,用的还是吊胃口这招儿,这让燕倾城不得不怀疑,昨日里自己偷听到的话语,是不是他成心让自己偷听的?要不然为何恰巧到了关键时刻,就跟这页纸上记载的羊角灯一样,到了关键地方,就没有了下文了呢。 “那是当然,自然是普通百姓人家暂时用不起的,不过随着时间的推移,谁知道会不会有一天,家家户户都会用上呢?何况,就算寻常人家用不上,以临安城这富商比狗还多……对不起,我真不是这个意思。” “你……。”燕倾城气的脸色铁青,怒气冲冲的把厚厚一沓纸,重重的摔在了眼前的桌面上,就连旁边的丫鬟幽儿,都是一脸愤怒的看着说错话后,急忙跳起来道歉的叶都头。 叶青脸上略带尴尬的冲着粉脸铁青的燕倾城道着歉,而后一边后退一边摆手道:“不好意思,这真的是口误,我并不仇富,就是打个比喻……。” “你还敢说,你要是气坏了我们家小姐,我……我跟你没完!”幽儿眼圈好像都红了,伸出手指着叶青,却又无可奈何,只好一边撩狠话一边气的直跺脚。 “好好好,你别哭,我不说了就是。那个……那个燕小姐,既然您不需要,那能不能把您手里的还给我……。” “可以,想要这些纸张,那就把昨日我给你的五百两银子还我,要不然……。”燕倾城努力平复着,心中轻易被这个禁军挑起的怒气,继续说道:“要不然,你就告诉我,这明瓦与羊角灯,到底是什么样儿,如何做!” “不行!绝对不行!头可断血可流,原则不能改。那些策划,已经足够值五百两银子了,至于羊角灯、明瓦,呵呵,不好意思,它并不在你我昨日交易的范畴里。”叶青士可杀不可辱般,挺胸抬头、理直气壮道。 “你……。”燕倾城气的都不知道该说什么好,甚至都不知道该怎么形容眼前的禁军叶青,此刻那形象是即贪婪又猥琐,特别想让她狠狠在那一双装作正义满满的眼睛上,揍上几拳出出心中这口恶气! “那你想怎么样儿?我警告你,别太过分了!”燕倾城都被气的站了起来,一旁的幽儿有些担忧的看着自家小姐,想要过来提醒下,但看着燕倾城的脸色,又不敢真过去提醒。 燕倾城有了昨日的教训,自己昨日真是过于大意了,身为商人竟然不知道还价,直接让这个兵痞坑了自己五百两银子。 现在,如果这明瓦跟羊角灯,真的能够如他所说,代替那窗户纸跟纸灯笼的话,谁知道这个兵痞会不会漫天要价,狮子大开口。 “我……我想……我想怎么样儿我也没有想好呢,本来昨天晚上要写上去的,但……太困了,趴在桌子上睡着了,而且……而且这玩意儿还不知道能不能行呢,我就是理论上说说而已。”叶青面对燕倾城那对足以颠倒众生的美眸,多少有些心虚。 而且实话实说,他确实没有真正想好自己想要什么,本来只想稀里糊涂的把穿越过来的这一生,简简单单的,平平安安的过完就拉倒。 毕竟,在上一世就是遇到了意外而后穿越的,谁知道来到这大宋朝,会不会再出现什么意外啊?自己又不是猫,有九条命,可以可劲儿的折腾。 之所以费劲把明瓦跟羊角灯写上,加上那建议燕家转型的建议,连叶青都有些说不清楚,自己昨夜里写了这么多,心里到底是想帮燕倾城度过她燕家的难关,还是想要帮嫂子凑出那一万两白银。 或者是为了帮助李恒的老娘治病?或者就是自己手贱,为了虚荣心,所以看到美绝人寰的美女后,走不动道了,想要英雄救美? 可不管怎么说,昨夜里写的时候,他确实想过要以此讹燕倾城的银子,但此刻面对燕倾城那灼人的目光,身为一个男人,又有现代人的道德观加世界观,这让他又有些心虚,所以话到嘴边,便成了实话实说。 “你不知道如何制作?”这下换燕倾城的声音高八度了,一双水灵灵的眼睛里,此刻透露着的全都是惊讶跟愤怒。 “理论理论,我都说了是理论上可以,听话要听音,你不能捕风捉影……。”叶青摊开手,无辜的说道。 “好,既然如此,那你就完完整整的说说你所谓的理论。”燕倾城接连几个深呼吸,使她依然还在发育的胸部,在起伏之间,也显得颇有韵味。 叶青这个时候,自然是不会把视线望向那里,非礼勿视他多多少少还是有一点儿定力的。 随着叶青的解释,燕倾城也缓缓的坐了下来,叶青也再次在对面坐了下来。 总之,叶青看重的是燕家皇商这一身份,毕竟,这个年代新鲜事物的出现,又没有广告可以宣传,只有借助皇家的影响力,来达到广告宣传的目的了。 至于明瓦跟羊角灯,在叶青看来,多试验几次应该就能成功吧?即便是明瓦不行,这羊角灯应该没有问题吧。 一边听叶青在那里说,燕倾城一边却在心里打量自己,发现自己突然间变得可笑,竟然毫无理由的就相信了这个禁军的说话。 而且即便是昨日,自己也是根本就没有怀疑过他所说的真实性,直到自己掏出了真金白银后,才感觉到有些后怕跟上当的担心。 今日本来在见叶青之前,她已经巩固好了心理防线,打算一直高竖警惕之心,警惕着这个说话透着古怪,不怎么着调的禁军。 但即便是这样,自己还是被他的言辞,特别是那说话间流露出来的隐约自信给打动了,从而让自己好不容易建立起来的警惕之心,随着那一份策划书,就被轻易的瓦解了。 “我要见到实物,否则一切免谈。”燕倾城看叶青停下话语,望向自己时,两只手已经在衣袖里,紧紧的攥成了拳头。 不得不承认,这个说话古怪,常会冒出一些自己听不懂的词语的禁军,所说的一切倒不失为燕家未来的方向,特别是自己皇商的身份,就如背靠大树好乘凉般,虽然同样也有着极大的风险,但商人哪有不冒风险就能赚钱的? 只是面对诱惑,她需要冷静的把燕家的风险降到最低,利益最大化,所以在没有看到真正的实物之前,燕倾城打算任何约定都不答应。 “成交。”叶青一拍桌子说道。 他也知道,南宋商人沾上毛比猴还精,何况昨日里燕倾城就上了自己一个空手套白狼的当了,今日若是再上第二次当,那么燕倾城就是胸不怎么大,还很没有脑子的美女了。 第二十七章 羊跑了 初步达成协议的两人,极为有默契的并没有把这一切付诸于纸张上,因为不管是对于叶青来说,还是对于燕倾城来讲,总觉得事情来的太简单了一些。 叶青不相信自己会如此好运气,竟然随随便便就能说动燕倾城,而燕倾城则是不相信叶青,随便几句话,加上所谓的明瓦、羊角灯,就能改变困扰了他们燕家近两个月的巨大难题。 昨日里白纯就给了他四十文钱用来防身,在不知道一头羊需要多少钱的情况下,叶青自然也不想这笔钱由自己出,所以在与燕倾城谈完话,在燕府晃悠了大半天时间后,他觉得有必要让合伙人来出这笔钱。 门口的幽儿幽怨的看着他,防他就跟防贼似的,那一双明亮的大眼睛,写满了警惕跟怀疑,显然主仆两人回到自己的绣楼后,没少在一起说自己的坏话。 不过好在这小丫头本性并不坏,而且也很识大体,知道自己跟她家小姐正在合作,所以听到叶青说有重要事情后,立刻哦了一声,撒腿就往身后的绣楼里跑去。 在门口不得进入的叶青倒是没有多等,一会儿的功夫,比丫鬟的面色还要不善的燕大小姐就走了出来。 “什么事儿?”燕倾城双手抱胸,这明显是无动于衷,打算不论何事都要袖手旁观的潜意识动作啊。 “羊角灯比较容易,而且顾名思义,是用羊角做成的,所以……麻烦燕小姐出钱,我去买头羊回去研究研究。”叶青伸出手,大言不惭的要钱道。 “我没记错的话,你手里如今应该有五百两银子吧,难道还买不起一只羊?这钱我不会出的。”燕倾城依然是双手抱胸,摆明了打算袖手旁观到底。 “是,你说的没错,可昨天下差回家后,我就把钱交给我嫂子了。”叶青丝毫不觉得难为情,在这个男尊女卑的时代,三从四德被人推崇备至,饿死事小、失节事大已经开始桎梏女性的时代。 叶青说的话,不单让燕倾城觉得难以置信,就连旁边的幽儿,都觉得叶青是在挑战她们小姐的智商,明显是抠门儿舍不得出钱,还编出这样明显的谎话来骗人。 看着一主一仆两人脸上的表情,大眼瞪小眼一副完全不信的样子,叶青只好下意识的耸耸肩膀,无辜的说道:“我家的一家之主是我嫂子,所以……我就没钱了。” “一家之主是你嫂子?”燕倾城还没有疑问,旁边的幽儿就开始惊讶的问道:“你骗人,这怎么可能?你兄长呢,也不管吗?怎么可能让一个妇人当家作主!” “这有什么不可能的?”叶青翻了翻眼皮,继续道:“我兄长建康一役战死了,如今家里就剩我跟我嫂子,所以长嫂如母,由她当家掌钱有什么不妥?” 燕倾城从叶青从容不迫的神色举止,以及那坦诚的话语中,多少开始有些相信他的话语了,而且当听到叶青的兄长是战死疆场,是与金人打仗而死后,小粉红的爱国心便彻底爆发了,立刻果断扭头让幽儿去取五两银子过来。 燕家与金人之间,有着不共戴天之仇,或者说,跟随朝廷南渡的百姓,有不少对金人都是恨之入骨。 但朝廷的所作所为,又不是他们所能左右的,所以一些有钱的富商,对于战死疆场的南宋军人家属,比朝廷可是要在态度上好的多。 而燕家之所以弄到兄弟三人要分家,也完全是因为是否要与金人之间交易,而产生了不可弥补的分歧所致。 叶青掂量着手里的五两纹银,也不知道这五两到底有没有五两,而且这个时候的度量单位也不一样,他就权当五两银子拿在手里抛来抛去。 “别那么烧包,把银子揣起来,临安城没有你想的那么安全。”燕倾城看着那银子上下抛来抛去的叶青,莫名同情心泛滥成灾的好心提醒道。 “谢谢了。明日如果我没来,那就是没有做好,三天为限,保证把两者之中的一件实物交到你手上。”叶青向后挥了挥手,而后听话的把银子揣进了怀里。 燕倾城望着那渐渐远去的背影,心里却开始越来越有些迷糊,这个禁军身上,那种说不出来的古怪气息,则是越来越浓厚,也让她心里开始更加好奇这个禁军叶青了。 说他因军武出身,所以才举止粗鲁吧,但对不起、谢谢等一直挂在嘴边,而且好像身上也没有那种卑微感,行为举止虽有出格吧,但也只是古怪,并不是那种谨小慎微,或者说是没见过世面那种人。 跟府里的下人,以及那几个禁军也不一样,仿佛……仿佛在他眼里,不论是自己,还是父亲,好像地位、身份都是一样平等,并没有尊卑之别。 白纯坐在二楼的阳台,手里拿着那般黑乎乎的野战刀,正傻傻的发着呆,就听见门口突然传来了一阵羊叫声:咩咩咩的。 而且随着羊叫声,还响起了此时应该还在燕府当差的小叔子的声音:“你是一只羊,现在我给你赎身了,你就是我的羊了,这都到家门口了,你怎么还害羞了?” “咩咩咩……。” “咩你妹啊,赶紧跟我进来,我就是要你的羊角,又不杀你,你怕个毛线啊。” “咩咩咩……。” “大哥,你能不能别叫了,烦不烦?要不你换一句?我特么的被人坑了一两银子啊,我哪知道给你赎身都用不了一两银子,我还没委屈,你倒是委屈上了?” “咩咩咩……。” “我告诉你,你很有可能是这个世界上,身价最高的羊了,但你也不能因为你身价高,就摆谱知道不……哎哎哎,说你还来劲了,还特么往后退。” “你弄一只羊干什么?”白纯走到门口,便看见自己的小叔子,坐在门口那小石狮子的脑袋上,手里牵着一根绳,绳的另外一端系着一只四蹄使劲蹬地,死活不肯往前再迈一步的羊,于是瞬间满脑门子的黑线问道。 丢人还嫌在家里丢不够,现在竟然牵着一只羊,坐在门口开始给叶家丢人了,要不是自己对于他们兄弟两人真是有所亏欠,白纯真想一走了之,不再理会这小叔子。 “哦,嫂子,我打算用它的角做个东西,可这个东西好像知道我对它没安好心似的,这一路上都挺听话的,可到了家门口了,却死活不进来了。”叶青坐在小石狮子脑袋上,双脚蹬地,跟绳那头的羊正在较劲拔河,谁也不肯让步罢休。 白纯无语的看着一人一羊,她对于羊为什么到家门口而不入也不清楚,何况,这羊身上的膻味她也不喜欢,无奈的叹口气,稍稍远离一些后,对能听懂她话的那位问道:“你要它的角做什么?你不会打算把它牵到院子里,然后割掉它的角吧?” “就是这个意思啊,对了,嫂子,那把刀呢,借我用下,实在不行,我就在这里,把它捆在树上割它的角。”叶青拉着绳子,看了看家门口另外一边的槐树,打算先把羊拴好了再说。 白纯听着小叔子的话语,真想上去狠狠的踹上一脚,这个小叔子脑子确定是失忆了,不是变傻了吗? 按耐住心中的不悦跟怒气,白纯没好气的说道:“羊角可以治病,药铺就有羊角卖,你有必要买只羊回来自己割角吗?” “啊?不……不会吧?” “这是常识!”白纯看着不自觉双手一松,脸变得有些抽抽的叶青,转身就往回走:“羊跑了!” “卧槽,小王八蛋你给我回来。” “咩……。” “你大爷!” 白纯对于身后传来的声音,有种莫名想要发疯的冲动,甚至恨不得挖个地洞把自己埋进去算了,太丢人了,而且还是当着街坊四邻的面!自己怎么就摊上了一个这样的小叔子! 砰的甩上门,也不管身后的小叔子到底追没追上羊,手里紧紧握着那把野战刀,走到墙角那堆柴火跟前,她觉得需要砍人才能发泄心中的怒火,柴是无辜的,所以还是上楼吧。 就在白纯郁闷,叶青追羊的时候,清河坊内汤思退的府邸,一间书房里,此时正站着神情若有所思的汤鹤溪,以及汤府护卫管家。 “找到了那两个金人了吗?”汤鹤溪欣赏着窗台上,精心养育在汝窑青瓷水仙盆里的水仙花,淡淡的问道。 “找到了公子,小的今日一早在丰乐楼里,就找到了那两个金人。”身为汤家的护卫管家原本叫卫景,被汤鹤溪赐姓后,就改姓汤,一跃成了汤府里数一数二的管事儿的,同时也深得汤鹤溪信赖。 “前两天被她那小叔子意外抢在了我前面英雄救美,让我白白失去了一次亲近白纯的机会。钱也收了,事儿没办成,他们倒是乐的逍遥自在啊。”汤鹤溪俊俏的脸颊上写满了遗憾与可惜。 当日那两名金人已经把白纯逼到了死巷子里,只要再稍过片刻,一旦白纯呼救,或者是后背抵住了身后死胡同的墙角,自己就可以装作路过,而后与佳人意外相逢,并英雄救美了。 但谁能想到,在这个关键当口,他那小叔子却突然间跟两个禁军冒了出来,那日在叶家,自己差点儿没有认出来,坏了自己好事儿的就是那叶家老二。 “公子,兵部侍郎王大人在外面求见。”另外一位管家,敲了敲门,听到汤鹤溪的声音后,才轻轻推开门走了进来,弯腰行礼说道。 “王之望王大人?”汤鹤溪一脸喜色,立刻精神振奋的说道:“正好我有事儿找他,想不到他就来了,真是合我心意啊!快请!” 第二十八章 你有病 兵部侍郎王之望,身材不算是很高大,甚至还有些小肚子,面白无须,一身青色宽袖圆领袍便服,尤其腰间所挂玉佩极为显眼,一脸的和气笑容,属于典型的朝廷官员形象。 远远望着站在书房门口迎接他的汤鹤溪,王之望脸上的笑容更盛了,甚至多少还带着一丝得意之色,快步流星往前哈哈道:“下官如何敢劳公子大驾在门口迎接,真是折煞下官了公子。” “王大人客气了,您亲自登门拜访,鹤溪本应在府门口迎候才是,只是下人磨蹭,鹤溪想要前往门口已是不及啊。”汤鹤溪嘴上虽然客气,可依然是大大方方的接受了王之望先行之礼,而后才缓缓行礼。 “公子如此隆重,下官可是受不起啊。公子先请。”王之望看着汤鹤溪虚请的手势,连忙后退一步,伸手让汤鹤溪先行。 当朝右相汤思退之孙、兵部尚书汤硕之子,就像上一世的官员子嗣,或者是官员妻子一样,在一个衙门口,就如同一个衙门的副职般的存在。 要不然上一世,也就不会出现单位一把局长生病,而后由其妻子出来主持工作,让人啼笑皆非的乱象了。 汤鹤溪如今便是这样的存在,不敢说在整个朝堂,最起码在兵部的官员眼里,汤鹤溪便是兵部小侍郎的存在,他说的话,就如同他父亲汤硕所言一样让人重视。 两人在书房的太师椅上坐下,身为汤府护卫管家的汤景,不用等汤鹤溪吩咐,便立刻示意下人上茶。 “王大人今日亲自登门可是有要事儿?不过先说好了啊,今日无论如何,都希望王大人切莫推辞,一定要给鹤溪一个宴请王大人的机会才是。”汤鹤溪笑容满面,态度放的很低,最起码表面上,看不出来因为祖父跟父亲在朝为官,而显得嚣张跋扈,倒是给人一种亲和力。 “下官可承受不起啊,这样吧,由下官做东,请公子移驾前往丰乐楼如何?听说前两日在西湖画舫上,声名鹊起的花魁被请到了丰乐楼,公子恐怕还未曾一睹芳颜吧?”王之望急忙拱手婉拒,让汤鹤溪请自己,自己这个兵部侍郎除非是不想继续干下去了。 “真有此事儿?我这两日并没有怎么出门,倒是不曾听说,那既然如此的话,可不能扫了王大人的雅兴,汤景,把丰乐楼最好的位子定下来。”汤鹤溪伸手请王之望喝茶,而后对站在一旁的汤景说道。 王之望端起茶杯抿了一口,而后放下茶杯稍微压低了一些音量说道:“公子,今日下官特意过来叨扰,是想告诉公子一件事儿。” “王大人请讲。”汤鹤溪收起笑容,神情正色,以示自己对王之望的尊重。 “前两日那临安有名的富商燕鸿渊不知道公子可知晓?”王之望看着汤鹤溪郑重的点了点头,便接着说道:“燕鸿渊私下里找到了下官,想要租用我们的禁军,所以下官想了想,前些日子那从神劲军被流放到禁军的两人正好无事儿可做。于是便自作主张,把那两人派出到燕府做护卫了。下官如此做是想着,从此以后这两人无论是生是死,我们都好掌握一些了,而且,重要的是,再也不可能有起来的可能了。” 汤鹤溪不动声色的连连点头,虽然王之望没有指名道姓,但不用猜也知道,这从神劲军被流放到禁军的两人,其中一人必然是,昨天刚见过面的叶宏弟弟叶青。 并没有因为王之望的刻意讨好,而显得兴奋,不过还是想了下说道:“文书都签字画押了?” 像是打哑谜一样,王之望看着汤鹤溪,默默的点了点头。 而后汤鹤溪脸上缓缓露出了笑容,神色之间带着欣赏的意味看着王之望,心照不宣的说道:“如此甚好,不过倒是不着急,看看再说。” 王之望看着汤鹤溪显然并不想跟自己透个实底,便也不再开口问接下来需要他做什么吗,而是从袖袋里掏出了两份文书,缓缓推到了汤鹤溪跟前,用手指在文书上敲了敲。 汤鹤溪并没有拿起来看,而是笑着推了回去,说道:“鹤溪岂是不信王大人之人?先放在大人这儿,如果鹤溪需要,到时候再叨扰王大人。到时候,还希望王大人能够鼎力支持鹤溪才是。” “公子言重了,这都是下官之本分。公子的事儿,下官一向是牢牢记挂在心,一刻不敢忘的。”王之望眼中闪过一抹失望,但极其快速的又恢复如常。 两人都是各怀鬼胎,王之望希望把汤鹤溪拉上禁军被租用牟利的贼船,以此确保自己兵部侍郎的位置足够稳固。 但汤鹤溪显然清楚,自己不能轻易与王之望合谋,如果一旦身为兵部尚书的父亲,因朝中之事儿,要升迁他人替换兵部侍郎时,到时候自己与王之望之间的关系,可就有可能会给父亲造成束手束脚的被动局面。 所以,汤鹤溪在还没有对叶青动杀心之前,在还没有完全信任王之望之前,他是不会轻易把自己与其捆绑在一起的。 何况,叶宏的死,自己只是知晓,具体内情还是父亲跟祖父所为。 虽然眼前的王之望透过刚才的交谈,向自己透露了他多少知道一些内情的事情,但在跟父亲沟通之前,还是谨慎为妙。 另外一边的叶青,已经从药铺里买了四根笔直的羊角回来,手里拿着里面已经空空如也的羊角,心里多少松了一口气,要不然的话,他还不知道该怎么把羊角掏空呢。 回到家看了看二楼,并没有看见那道一身素衣的熟悉身影,于是把买回来的羊角放进了房间,来到厨房看了看那口锅,显然不适合煮羊角。 叶青相信,如果自己用家里这口锅煮羊角,那么白纯一定会拿着那把刀跟自己拼命的。 无声的叹口气,摸了摸兜里还剩下三两多的碎银子,再看看空旷的院子,于是打算在院子里先砌一个简单的炉子,架上一口锅放进一个羊角试试。 天色并不是很晚,商铺大多也不会关门,即便是到了晚上,好多商铺也依然大开门户营业做生意,这与叶青想象中的,一到晚上就宵禁,各坊坊门都紧紧关闭的景象完全不同。 而且如今临安城内的大部分坊墙,也都拆的七七八八了,朝廷根本不管百姓是不是晚上还在做营生。 买了一口锅以及从门口捡了几块能够砌灶的石头回来后,看了看厨房依然没有白纯的身影,在院子里嘟囔了两句后,叶青便开始挽起袖子,在院子靠墙的位置砌起了灶台。 坐在二楼的白纯,透过窗户的缝隙,冷眼旁观着这个刚才把自己气的差些跳脚的小叔子,正旁若无人的在院子里忙活着。 当她看到那口锅,以及几块石头等东西,心里头已经猜出了叶青要煮羊角,但她不认为叶青能够很快就砌起一口好灶来。 可接下来发生的一幕,让她感到颇为惊讶,只见叶青拿着院子里的出头,在地上刨了个小坑,拿着一根较直的木枝随意的比划了几下后,再把那几块石头放旁边一放,拍拍手就像是已经砌好灶台了。 可在她看来,那简易的灶台,根本不可能把水完全煮沸了,更别提把坚硬如石头的羊角煮糊了。 但下面的叶青,好像对自己的手艺还颇为满意,从院中心的井里打来水,那口看起来质地还不错的锅,竟然连洗都没有洗,就直接放在了几块石头上面,而后倒上了水。 院子里堆砌整齐的柴火多的是,从上面拿来柴火后,就看见叶青就着一把干草,也不见他怎么用力生火,不一会儿的功夫,那口锅下面便冒起了阵阵青烟,而后就看见一根根粗如儿臂的柴火,被放在锅下面的小坑里。 “羊角还得打磨抛光,多亏我早就想到了,真是一个天才我。”叶青自卖自夸道,对于楼上已经站在阳台处半天的白纯,毫无所觉。 羊角外层褐色的一层需要去掉,而后便会露出里面,如同黄玉一般的颜色,细看之下也显得颇为透明,这让叶青不得不佩服这些古代人,怎么这种东西都能想到用来做灯笼呢? 拿着一根抛光的羊角比划了半天,他需要去中间最笔直的部分,来用纺锤形的楦子来把其撑到近乎于透明的状态。 楦子便是做鞋时,套在鞋坑里面的东西,只不过叶青需要大小不一的纺锤形楦子而已,而纺锤形对于叶青就更好理解了,中间最宽,两边渐细。 不过灯笼自然是不需要绝对的纺锤形形状,做成有如上一世,那修剪打理过的冬青形状就好。 自顾自忙活着的叶青,丝毫没有注意到,二楼的白纯不知道何时走到了院子里,看着那锅里已经开始沸腾的开水,刚刚把一根羊角放进去,余光就看到了白纯站在了他旁边不远处。 “你怎么走路一点儿声音没有?人吓人会死人的可是。”叶青吓了一跳,扭头看着一脸冰冷的嫂子说道。 “你有病?”白纯语气淡淡的,带着一丝关切的问道。 “你有药啊?”叶青被吓了一跳,语气自然是说不上和气,所以直接开怼道。 “你……你真是有病!”白纯气的脸色又是一阵铁青。 羊角本是有着清热解毒、镇惊散淤的疗效,白纯之所以如此问叶青,也是因为他煮羊角的举动,以为他病了,所以才关心问道。 谁知道却被人家好心当作驴肝肺,回了这么一句让她差点儿气死的话语。 不过好在,叶青在她走进厨房做饭的时候,还是主动告诉了她,是打算用这羊角做灯笼。 第二十九章 羊角灯 从来没有听过羊角能够做灯笼的白纯,一边在厨房做饭,一边听着叶青的自言自语。 她也不理会、不阻止叶青的胡乱折腾,异想天开的要把羊角做成灯笼。 在她看来,他只要不出去给自己丢人去,在家里他爱怎么折腾就怎么折腾吧。 所以她一边在厨房做饭,一边就听着叶青自己在院子里自得其乐着:“你有病啊?你有药啊?你吃多少?你有多少我吃多少!你吃多少我有多少!你神经病啊!你能治啊!” 叶青把煮了大半天的羊角捞出来后,便找白纯要拿把野战刀,毕竟那把野战刀带有大背齿,用来锯这羊角是再合适不过了。 白纯却看着那如黄玉般的羊角,不忍心让叶青把那把好好的刀给糟蹋了,但正在做饭的她,实在经不住小叔子倚着门框,嘴如炮竹般的噼里啪啦,搞得她心烦意乱,差点儿都把一罐盐全都倒进菜里。 终于如愿拿到野战刀的叶青,用布裹着还有些烫手的羊角,比对了半天后,就开始锯了起来,那不大的声音,听在白纯的耳里,就像刺在她心里,深怕这个不靠谱的小叔子,把那把自己越来越喜欢的刀给弄坏了。 “嫂子,这把刀其实不适合你,太重了,你腕力小,所以发挥不出应有的威力,不过用来防身倒是够了。”把锯好的羊角再次扔进锅里,而后拿着其他三只羊角,画好线后也一一锯开,便把野战刀扔到了餐桌上。 “擦干净了再还我。”白纯看了一眼那黑漆漆的刀背上,还带着羊角沫似的东西,立刻冷冷的说道。 “挺干……好吧,知道了。”叶青再次拿回刀,一边看着锅里的羊角,一边擦着那野战刀。 “等有空吧,有空了我给你打一把适合你用的匕首,保证让你用起来比这把刀顺手。”叶青低头擦着刀,嘴却是一直不闲着。 在他看来,羊角灯好做,但要是想要做出那明瓦,只靠家里这一口锅肯定是不行了。 而且蚌壳与天然云母片,也不知道现在叫什么,到时候还得麻烦燕大小姐去帮自己找,而且还需要找铁匠铺,拉平准备成型的明瓦才行。 至于到时候能不能做出平整光洁的明瓦,说实话,叶青心里是一点儿谱没有,完全就是傻小子睡凉炕,全凭一口热情似火的劲头。 其实羊角煮软了之后,其角质与骨头的受热膨胀并不一样,在这个时候,只要钳住里面的骨头,用力往外抽,就可以使羊角与其骨头顺利脱离。 这也是叶青在看着煮的发软的羊角后,才醒悟过来的,拿着刚才煮羊角的功夫,随手用木头做出来的楦子,插入截出来的羊角内,开始把其用力撑大到最大限度,而后便让其自由冷却,再连同楦子放进锅里继续煮,而后再换大一些的楦子继续撑大,如此反复多次后,基本上就可以保证一个灯笼成型。 看着那羊角被越来撑越大,其表面也越来越薄,原本如黄玉般晶莹剔透的颜色,也变得越来越浅,越来越接近于透明。 “停下你手里的活儿,先吃饭吧。”白纯把两幅碗筷放好,看着原本的羊角,已经失去了原本来的模样儿,越来越像是一个灯笼的模样儿了。 “你先吃吧,我这很快就忙完了。”叶青也不回头,在院子里的柴火堆里,也不知道再找着什么,手里那把野战刀,被他熟练的舞来舞去,残影飘飘却掉不下来,就像是粘在了他的手里。 “那我等会儿你。”白纯拿起一个小板凳,提着裙角在厨房门口坐了下来。 “行,我洗手吃饭。”叶青手中旋转的野战刀忽然静止在手里,而后一抬手,黑色的野战刀便闪电飞出,深深的插进了自己卧室那扇木门上。 习惯性的抬起手腕看了看表,而后又抬头看了看天色,不知不觉已经六点了:“嫂子,现在是什么时辰?” “酉时了,怎么了?”白纯看了看插在门上的野战刀,无奈的叹口气,起身准备把野战刀拔出来。 可当她握住那把刀柄后,用了半天劲,门板都被她拽的砰砰响,可那把刀依然是纹丝不动的插在门板上,无论如何也拔不出来。 “你……帮我拔出来!”气呼呼的白纯看着洗完手后,一边往厨房走,一边看着自己拔刀的叶青,神情不悦说道。 “用脚啊。”叶青翻了翻白眼说道。 “用脚怎么拔,你给我拔一个试试?” 白纯话音刚落,就看见叶青抬起腿,一脚从下往上踢在了刀柄上,那门板竟然连动都没有动一下,野战刀就随着叶青那一脚踢出,掉在了地上。 “讨厌!你自己吃吧!”白纯嗔怒着看了一眼粗鲁的叶青,而后蹲下身子,显然是嫌弃叶青用脚踹下了野战刀,于是用食指跟拇指,小心翼翼的捏住野战刀刀柄,轻轻放进了一个陶瓷盆里,这是打算要把刀彻底的洗一遍了。 叶青继续翻着白眼,看着打水的白纯说道:“凉水根本洗不干净,要想洗干净,就用热水消毒,用酒精消毒是最好了,可惜,咱们家没有。” “要你管!吃你的饭去。”白纯头也不回的说道,但还是在听到叶青的话后,不由自主的扭头看了一眼院子里,还冒着热气的那口锅。 可转念一想,那口锅是刚煮完羊角,里面的水可不能用来洗这把刀,于是又起身,自顾自掠过叶青,从厨房里那口锅里舀出热水,倒进了外面的陶瓷盆里。 “对了,消毒是什么意思?为什么要用热水?”白纯看着野战刀在热气腾腾的水里浸泡,又有些担心的问道:“用水浸泡过后,它不会生锈吧?” “消毒就是……总之就是为了干净,这些碗筷什么的,以后最好也是用热水洗,当然,包括衣服啥的也可以。总之,这样可以降低生病的机率,避免一些会传染的疾病。”叶青自顾自的吃着饭,天色渐黑,外面的白纯蹲在地上,望着盆里的野战刀也不说话。 “那么也不会生锈了?”过了好一会儿,白纯突然问道。 因为白纯突然冒出来的话,吃饭差点儿噎着的叶青翻了翻白眼,这次是被噎到翻白眼了。 “其他的说不好,这把肯定不会,就是扔进炉子里烧,它也没事儿的,吃完了我。”叶青放下碗筷,自从白纯过来后,倒是帮助叶青解决了一日三餐的问题,不至于天天在外面游荡,混饭吃了。 而且碗筷等等,白纯也从来不用叶青来洗,都是由白纯自己洗,即便是叶青想要帮忙,也会被白纯冰冷着神情赶出去,不让他碰这些东西。 所以如今叶青也不再理会,吃完之后抹抹嘴,便走到了院子里,挽起袖子准备继续他那羊角灯笼大业。 看着叶青手腕上的手表,白纯观察了好久了,总是会看见叶青把那羊角放进去沸水之后,而后时不时的看看手腕上那东西,但却不知道他到底在看什么。 “要不要也把你手腕上的东西放在热水里消消毒?”白纯嘴角勾起一抹笑意,夜色笼罩在院子里,秀发掩映之下,让此刻的白纯凭添了一股朦胧的风情。 白纯本意是想逗逗小叔子,看小叔子那么宝贝手腕上的东西,自然是肯定不会答应,把那个东西放进水里的。 但出乎她意料的是,叶青听到她的建议后,竟然默默点了点头,看了看手腕上的东西之后,白纯也不见他手指有什么动作,只听见细微的声音响起,那原本套在手腕上无法掉下来的东西,便被叶青从手腕上摘了下来。 “可以,反正它是防水的,也不怕。”叶青把手表递给了白纯。 白纯并没有第一时间放进正浸泡着野战刀的热水里,而是再次拿在手里仔细端详着,看着那透明的表蒙问道:“你不怕这里面进水?这是什么做的,为何如此透明?” “好像是蓝宝石水晶镜面,不怕进水的,而且也不怕刮花了。”叶青再次把沸水里煮软了的羊角拿出来,而后拿出最大的楦子,开始用力的撑大羊角。 “没见过,就是有点儿沉。”白纯把手表套在了自己的手腕上,笨拙的用另外一只手鼓捣了半天,才把表带扣扣好,而后学着叶青的样子,或者是人类自然的下意识动作,抖了抖手腕,让手表处于手腕上最自然舒服的状态。 叶青停下手里的动作,依稀能够看见,坐在板凳上的白纯,露出一截雪白的手臂,手腕上戴着自己刚摘下来的手表,正在“臭美”的打量着。 “这是军款,而且……总之它很贵的,比咱们家都要贵。”叶青笑了笑,看着白纯一会儿打开表扣,一会儿又系上表扣,自顾自玩得不亦乐乎。 白纯没有理会这个东西有多贵,只是摘下后拿在手里,最终还是连同野战刀一同泡进了热水里:“这些东西你到底是从哪里弄来的?我都是从来没有见过,还有你那黄绿相间的衣服,那布料就没有见过,那个你叫做背包的东西,布料更厚更结实,也都没有见过。” “都是我叶家祖传的,你没见过很正常。临安城内,有谁家会没事儿把祖传的传家宝,天天放在外面显摆啊,正所谓财不外露,传家宝也一样。”叶青看着费了近四个小时做好的灯笼,可以放蜡烛的底座,也被他正好固定好。 第三十章 何当共剪西窗烛 白纯明知道他在胡诌,但却没法儿反驳,毕竟这些东西就在她眼皮子底下,她总不能无视这些东西的存在吧。 何况,叶青向来油嘴滑舌,最擅长的便是顾左右而言他,如果他不愿意主动说的,你是怎么问,他也不会说出来的。 逼急了的话,谁知道又会从嘴里蹦出什么来,很有可能还把你气的够呛。 不再言语的白纯,同样是挽起衣袖,待水温适合之后,拿着一块儿抹布,仔细的擦拭着那野战刀,包括那块手表,也被她仔仔细细的擦拭的一遍。 叶青把灯笼的底座固定后,从房间里找来了一截蜡烛,而后放进了那羊角灯笼里,如今的羊角灯笼,看起来更像是上一世落地灯照一样的存在,能够遮掩住明亮的光芒,营造出温馨柔和的光亮。 但在这个时代,自然是希望越透明越好,可以叶青的判断,如果把这快跟腰粗的羊角灯笼继续撑大,恐怕到时候表面上就得裂出一道道口子来了。 夜色不知不觉间,已经完全笼罩了整座院子,就连墙外的盐桥河、小市河上面橹桨划水的声音,也变得稀疏了很多,一盏盏岸边的灯笼,掩映在河面上,倒是有着一股宁静致远的美。 “怎么样儿这灯笼?你就说得值多少钱吧?”叶青点燃了蜡烛,随着烛光完全亮起后,整个院子一下子也变得亮堂了很多。 特别是叶青周围,因为羊角灯笼还放在地面上,所以把灯笼的四周照的清晰可见,同样,就连叶青脸上细微的表情,也变得清晰无比。 看着颇有成就感,神色洋洋得意的叶青,白纯眸子里闪过一丝明亮的诧异,她还真没有想到,这半天的时间,竟然还真被他用羊角做成了灯笼。 “这也太亮了吧,会不会很费灯油或者蜡烛?”白纯看着那明亮的灯笼,不经大脑的脱口而出道。 叶青咂摸着嘴角,发出啧的一声:“蜡烛该怎么着还是怎么着,又不像油灯一样,可以把火苗拨小一点儿,怎么就会费蜡呢!” 白纯恍然,嗔怒的瞪了叶青一眼,刚才来不及细想,只是突然间看到如此明亮的灯笼后,条件反射的认成了是把火苗拨到最大了。 “好是好,亮是亮,但还是用油灯比较合适,蜡烛放在里面,剪烛就比较麻烦了,总不能点一会儿后,然后便把灯笼罩打开,剪完烛再套上吧。”白纯坐在小板凳上转过身,双腿并拢,胳膊肘放在膝盖上,单手拄着自己的下巴,望着那明亮的灯笼说道。 “剪烛?”叶青愣了一下,在家基本上都是点油灯照明,今日点蜡烛,还是因为白纯的特许,所以他对剪烛一事儿并不是很明白。 白纯拄着下巴,无奈的看了一眼又开始犯傻,或者是失忆后,记忆一片空白的叶青,开口解释道:“剪烛,便是把燃烧的后烛心剪掉,不然的话,它会一直拖长,会在倒下来后,粘着蜡烛侧面烧坏蜡烛。” “真的假的?”叶青怀疑的看了一眼,此刻恬静的坐在对面不远处的白纯,温和的灯光照在她的身上,让此刻的白纯更增添了一份朦胧之下的仙气。 看着叶青望了她一眼后,像是在怀疑她所说的真实性,还把头从灯笼的上方探进去,看着那正燃烧的蜡烛。 “烛心不应该是随着蜡烛的燃烧,而后跟随着一起炭化吗?”叶青低头看了看灯笼里的蜡烛,果不其然,透过烛光隐约能够看见,随着蜡烛的燃烧,那烛心并没有完全烧成灰烬,而是继续燃烧着,恐怕过不了一会儿,便会随着裸露在外面的烛心越来越长,而后向一边倒下去。 “奇了怪了,怎么会这样呢?是不是蜡烛的问题?怎么就不会炭化呢?”叶青低头看看蜡烛,而后又看看安静的拄着下巴的白纯,像是在问白纯,又像是在喃喃自语。 “炭化是什么意思?”白纯已经麻木了,对于从叶青嘴里出来的古怪字眼,早就已经见怪不怪了。 甚至有时候,看着有些莫名其妙,冒冒失失的小叔子,白纯会偷偷猜测,是不是小叔子脑子有问题了?要不要找个人给看看,是不是小鬼上身了,还是被什么脏东西附体了! “炭化……炭化就是烧尽的意思,就是……烛心应该跟随着蜡烛的消耗而烧尽,不应该蜡烛在消耗,而烛心却还在燃烧,应该是……应该是,反正就是蜡烛的消耗跟烛心的燃烧应该同步才对。所以是不是咱们家的蜡烛过于便宜的缘故?贵一点儿的蜡烛会不会好一些?”叶青连说带比划,看着白纯明了的点头,这才闭嘴。 “多贵的蜡烛都会如此的,一两银子一根的蜡烛也是这样,所以,为了省事儿,你还是用油灯吧。”白纯双目明亮,但此刻却是有些迷离出神,放空似的望着那灯笼,若有所思的说道。 “不应该啊。”叶青相信白纯不会骗他。 毕竟,他刚刚已经跟白纯说了,这灯笼是打算做好后,给燕家当成品的,能不能赚来银子就靠它了。 所以昨天没收了自己四百两银票的嫂子,在赚钱这件事儿上,显然不会骗自己,一定会大力支持自己才对。 “君问归期未有期,巴山夜雨涨秋池。何当共剪西窗烛,却话巴山夜雨时。”白纯樱唇轻启,轻轻的说道:“这是李商隐的一首诗,里面的何当共剪西窗烛,便是说剪烛一事儿的。” “你说这李商隐是不是跟蜡烛飙上劲了,是不是没了蜡烛他就不会写诗了?”叶青把羊角灯笼拿开,此刻端着那底座,正在聚精会神的研究着那燃烧的烛芯。 白纯轻蹙眉头,李商隐可是她比较喜欢的一位唐朝诗人,听到小叔子如此非议,心头多少有些不满,于是问道:“什么意思?你也知道他的诗不成?” “春蚕到死丝方尽,蜡炬成灰泪始干。这不也是他写的?”叶青抬头看了一眼白纯,盯着烛芯的时间有点儿长,如今看白纯,那貌若天仙的影子在他眼里都已经出现了重影。 白纯听到叶青随口就念出了李商隐一首诗词里的一句诗,眉头却是皱的更紧了! 一双美目紧紧盯着在研究蜡烛的叶青,突然问道:“你确定你是失忆了?那你为什么会记得他的诗?” “难怪呢,原来烛芯是用棉线搓成的,我说怎么会没办法完全燃烧而后炭化呢。啊?你刚才说什么?”聚精会神研究着蜡烛的叶青,看着白纯一双美目正看着他,像是在等他的回答,于是急忙问道。 “你不是失忆了吗?” “是啊?” “那你怎么会记得李商隐的诗?春蚕到死丝方尽,蜡炬成灰泪始干。”白纯重复着质问道。 “这……条件反射吧,谁知道呢,也可能是突然开窍了,也说不准你多念几首诗,还有助于我恢复记忆呢。”叶青睁着眼睛开始瞎话连篇:“对了,这个蜡烛的气味儿怎么这么难闻?”叶青看着刚才还好好的,现在又一脸冰冷站起来准备离去的白纯,仰头问道。 “蜡烛都是这样!自己想去吧,你不是能想起诗句吗?这些常识你又怎么会忘记!”白纯冷冷的撂下一句话,而后往厨房走去。 “我的表。” “给你!”白纯随手就把表扔给了叶青。 “米歇尔·欧仁·舍夫勒尔,哦……明白了,难怪这么熟呢。”叶青接过白纯扔过来的手表,若有所思的戴回到了手腕上,喃喃说道。 “你又在嘟囔什么?”刚刚走到厨房门口的白纯,再次扭过头,有些愤怒的望着叶青。 这已经不是她第一次听见叶青叽里哇啦的说话了,刚才这个家伙,又在自己背后,念叨了一句自己完全听不懂的话,甚至……甚至连发音都是那么古怪,想要学都学不来的古怪话语。 叶青这种行为让她很生气,就像当一个人在自己背后,用自己完全听不懂的话语说话时,就是白纯,也会觉得这个人像是在说自己的坏话。 “没、没什么,那个……我好像找到了另外一条生财之道,或许可以放弃那明瓦了。”叶青没有看白纯那有些愤怒的脸,刚才不知不觉中,他用英语念出了米歇尔·欧仁·舍夫勒尔的名字,所以他根本不知道,此刻白纯已经有些发怒了。 于是,依然还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嘴巴像是念经似的,神神叨叨的低声念着一些什么。 白纯哼了一声,看着那望着蜡烛的火苗,有些走火入魔的叶青,饭也不打算吃了,碗筷被她收拾的极其大声,霹雳吧啦的,以此来发泄心中的不满。 某人显然并没有注意到她的情绪化,依然举着蜡烛,一会儿吹灭捻捻烛芯,一会儿又点燃,闻闻那蜡烛燃烧的气味儿。 过不多时,叶青便对眼前的蜡烛了然于胸了,而后吹灭蜡烛,把灯笼放在了一边,神色有些落寞的,静静坐在院子中间。 “怎么?不折腾你的灯笼了?”白纯收拾完厨房后,走出来就看见那个黑影,就像是门口那小石狮子似的,坐在那里纹丝不动。 “蜡烛不行,这灯笼也只算是完成了一半,比我想象中的难,你说……你说怎么连个好蜡烛都没有呢?非逼着我亲自动手不成?”叶青很郁闷,研究半天他才发现,如今的蜡烛大多是用动物油脂做成的,燃烧的时候会发出难闻的怪味儿,而且还冒黑烟。 第三十一章 燕家的靠山 看着跟刚才兴致勃勃、精神振奋的精气神比起来,如今有些情绪低落、意兴阑珊的叶青,白纯不忍心再打击他,毕竟小叔子失忆了,自己没必要跟他太过于认真的计较。 虽然她不懂叶青的失忆,到底是真失忆还是假失忆,甚至她有些怀疑叶青根本没有失忆,可一想到他平日里出格的行为举止,又没办法说服自己的猜测。 “嫂子,你知道咱们临安城,哪里有做蜡烛的作坊吗?”叶青轻轻的踢了一觉羊角灯笼,看着灯笼滚到院子里另外一端后,也懒得再去拿回来放好,起身叹口气看着准备上楼的白纯问道。 “不太知道。”白纯淡淡的回了一声,而后就上楼了。 留在院子里的叶青,烦躁的抓了抓开始长长的头发,又走到羊角灯笼跟前,捡起来放进了自己的房间内,至于其他三根羊角,叶青今夜是完全没有了兴趣继续做。 不一会儿的功夫,白纯提着一只木桶走了过来,指了指院子当间的水井,又指了指她住的小楼。 这事儿如今叶青已经驾轻就熟,所以不用白纯开口他都知道,楼里面没有水了,自己得把里面的水缸蓄满水。 不一会儿的功夫,叶青便来回跑了数十趟,这对他来说,根本不叫事儿,也感觉不到累,几十桶水填满了楼里的那口大缸之后,便把桶放在了旁边,缸盖上的水瓢也被他放进了桶里。 而后某人从楼里目不斜视,正义凛然的大步走出来,对于站在门口的白纯则是视而不见,毕竟这件事儿他已经有教训了。 记得第一次往楼里的水缸里蓄水,蓄完后,叶青竟鬼使神差的掀开旁边屋子厚厚的门帘,只见里面放着一个已经颇为老旧的澡盆,而后便恬不知耻的对身后双眼冒火的白纯说道:“这浴缸太旧了,洗起来不舒服吧,而且太小,人都没有办法舒服的躺到里面去,改天我给你做个大……。” 只是他话还没有说完,就见被一脸冰冷的白纯,拿在手里的葫芦瓢向他飞了过来,要不是躲避的及时,很有可能他的脑袋就要被白纯开瓢了。 所以有了那一次的经验教训后,他每次往楼里的水缸里蓄水,或者是白纯让他做什么,叶青都表现的尤为正经严肃、不苟言笑,仿佛就是一个只会动弹、不会说话,没有思想的行尸走肉。 叶青刚从白纯身旁目不斜视,一脸正义的擦肩而过,就听见白纯突然向他道谢:“谢谢。” 准备踩着台阶下去的某人,听到白纯的谢谢,脚下一个踩空,差点儿从那三个台阶上摔下去:“哎哟……我去。” 狼狈不堪的止住踉跄的脚步,某人有些尴尬,头也不回的摆手连连道:“不……不用谢不用谢,应应应该的。” 白纯看着小叔子狼狈的身形,好看的樱唇紧紧抿着,扭身便快步往楼里走去,只是那肩膀一耸一耸的,显然已经快要忍不住心中的笑意了。 蜡烛只是个不起眼的生活小物品,没人会在意它的价值到底有多巨大,但叶青却是很清楚,当初上一世那个改良蜡烛的人,是一个如何伟大的化学家! 米歇尔·欧仁·舍夫勒尔,法国伟大的化学家! 创造了染料标准色轮,依然是上一世制定检验颜色方法的基础,以红、黄、蓝三种颜色为基色,并以等距离排布在同一圆周上,在每两种基色之间又都排布出二十三级深浅不同的色调,形成共六十九个色调。 另外一个创举便是,开创油脂化学,从而使油脂加碱就能制出肥皂,以及酸加肥皂就等于盐加油脂等等,总之,在他的化学领域,不需要多么复杂、繁琐的实验,就能够制出甘油等物。 申请过的专利当中,其中就有以脂肪酸制出的蜡烛,解决了动物油脂蜡烛气味儿难闻,以及冒黑烟的缺点。 叶青能够想起的也就是只有这些,但如果想要把这些付诸于行动之中,叶青目前还不太有把握。 但他知道,如果自己再仔细回忆回忆,当初把自己从大学拐骗到精密仪器公司的老家伙,在让自己入伍前,写的那篇论文里的内容记起来,那么基本上一切都迎刃而解。 虽不敢说全部能够记忆起来,但是想起来个百分之八九十应该还是没问题的。 又熬了一宿夜,用鹅毛笔断断续续的记录了一些,脑子里回忆起来的东西后,而后在依然有些亢奋的情绪中,不知道过了多久才睡着。 清晨的汤府里,丫鬟与下人因为当朝两大要员要上朝的缘故,早早的就从床上爬了起来,整个汤府也像是上了发条一般,在天色刚刚灰蒙蒙亮时,就已经开始有条不紊的运转了起来。 一百多将近两百多的下人、丫鬟,完全围绕着汤思退、汤硕父子二人而忙碌,就是连汤鹤溪,也会在这个时候早早起来,先向准备上朝的祖父汤思退问安,而后再到他父亲的院落,给他父亲问安。 总之,整个汤府就像是一个村庄一样,早早就进入了一天的紧张忙碌中,袅袅青烟跟同灰蒙蒙的天色融为一体时,整个府邸里的灯笼,才开始有选择性的,渐渐被下人熄灭。 汤鹤溪站在汤思退的房门口,直到听到里面传来了他祖父的声音,而后随着那扇雕花镂空的木门,被漂亮年轻的丫鬟打开后,他才得以进入在外厅等候着祖父。 从汤思退的房间出来,而后再到他父亲汤硕的房间,同样是问安以后,便在前院门口,与他父亲一同等着祖父汤思退出来,而后恭送父亲与祖父两人上轿离开后,汤鹤溪早上的任务才算是完成。 望着在天还未完全亮,便在禁军的护卫下,前往皇宫上朝的两顶轿子,汤鹤溪在身后护卫总管汤景的示意下,指了指不远处几个朦胧的身形说道:“公子您看,那几个就是燕家燕鸿渊从兵部侍郎王大人手里,聘来的禁军。” 汤鹤溪远远的望了一眼,扯着嘴角淡淡的笑了下,点点头后便扭身往府里走去,一边走一边对汤景说道:“找那两个金人跟他们说一声,只要不把燕家的动静闹的太大,可以稍微给燕家一点儿颜色瞧瞧。” “公子,那要不要把这些禁军……。”汤景脸上闪过一丝谄媚的笑容,杀人对他来说,已经跟宰鸡杀鹅没有什么区别了。 “不行,燕家不能死人,燕家的禁军暂时也不能死人,如此的话……白纯的事儿也得先放一放才行了。”汤鹤溪停下脚步,摇着头斟酌说道。 汤景见汤鹤溪不再往下说,自然是也不敢多问,对着汤鹤溪点点头后,说道:“那公子,小的现在就去找那两个金人?” “天亮了再去,丰乐楼现在还没开门呢,去那么早没用。对了,我可告诉你,切记一定要告诉那两个金人,燕家千万不能折腾出大的动静来,让燕家分家这事儿,必须得暗中进行。”汤鹤溪回味着昨夜里跟他祖父、父亲密谈的内容,俊秀的额头微微一皱,就连那两道剑眉也变得弯曲了起来。 汤景认真的点点头,公子看似在让自己警告金人,其实也是在告诉自己,燕家这事儿跟那禁军一事儿,看似一件事儿,但却是两件事儿,绝不允许自己自作主张。 汤鹤溪想了想,为稳妥起见,还是不放心的对汤景说道:“燕家在宫里有人,如今我们汤家刚刚把叶衡跟白秉忠扳倒,不适合立刻跟其他人结怨。要不然,你以为燕家为什么能够常年把持着皇家的生意?燕家可不是那么好对付。临安城的首富啊,家大业大,谁不眼红,但燕家能够生意越做越大,自然是有着他的独到之处跟靠山。” “是,公子,汤景知道了,一定会如实告知那两个金人的。”汤景神色一紧,原本以为燕家跟宫里有关系,只是坊间流传的流言蜚语,想不到竟然是真的。 “那燕家不是不愿意分家吗?适当的,让那两名金人找人假行刺那燕倾城,或者是燕鸿渊,给他们一些警告就是了,但绝不可死人,也不可暴露他们自己。去做吧。”汤鹤溪点点头,便挥手让汤景离去。 燕家与宫里有关系这件事儿,就是汤鹤溪也不过刚知道,之前他一直还对燕倾城心存幻想,但不论是父亲还祖父,对于此事儿向来都是不赞成,甚至严令自己,不得与燕家发生冲突。 可毕竟树大招风,燕家如今隐隐有坐上临安首富的一把交椅,自然是引起了其他人的注意跟嫉妒,而如今,就有人开始暗地里分裂燕家。 而他的父亲跟祖父,便是其中的两人,加上其他朝臣,甚至是其他富商,如今都对燕家的产业虎视眈眈。 但因为燕家与宫里的关系,他们自然也不好明目张胆的扳倒燕家,以免惹怒了宫里跟燕家有关系的人。 可金人使臣就不一样了,即便是到最后,与燕家明着闹翻了,哪怕是当今陛下,也是没办法治罪那两个金人使臣。 何况,金人使臣接触燕家,也是为了金国皇室的利益,有了这一层关系,到时候就算是被宫里知晓了,谁又能拿金国使臣有办法呢? 第三十二章 锦瑟 话说回来,让汤鹤溪最为高兴的事情就是,兵部侍郎王之望把叶青等这些禁军放在了燕府。 如此一来,如果金人跟燕府彻底把关系闹僵了,那么自己是不会介意借刀杀人,趁着大好机会干掉叶青,而后嫁祸给那两名金人的同时,也能够让白纯彻底变成孤家寡人,到时候看还有谁能够挡在自己的面前! 当然,这对汤鹤溪来说,都是最坏的结果跟打算,如果金人能够以最小的代价分裂燕家,白纯也能够识时务的对自己投怀送抱,那自然是再好不过。 如此一来,说不准自己还可以放过那叶青。 叶青今日并没有前往燕府当差,毕竟昨日里就跟燕倾城说好了,三日之后便把其中的一件实物拿到燕府,让她过目。 所以今日燕倾城出府时,看着那叫李横的禁军,连同老刘头护卫自己,也没有再出生问那叶青又干什么去了。 坐上马车的燕倾城,歪着脑袋算了算,即便是算上今天,禁军在自己府里当差算是三日了,可那个禁军都头叶青,竟然只在自己的府里当差了一天半。 而且还拿走了自己五百两银子!这笔买卖好像到现在为止,怎么算都是自己吃亏啊! “你个兵痞,别以为我燕倾城好糊弄!三日之后,你要是给我拿不出个像样的东西,你这让我燕家分家的计策,又没法儿成功实施的话,我燕倾城绝对跟你没完!”咬牙切齿的燕倾城,跟幽儿坐在马车里,狠狠的说道。 而依然还在家里睡觉的某人,像是感应到了燕倾城对他的威胁,迷迷糊糊的一连打了好几个喷嚏,便听到外面传来白纯的声音:“你今日怎么不去当差?” 睡眼惺忪的睁开眼睛,看了看简单的房间,起身靠在床头看了一眼枕头旁边的手表,才六点半:“请假了,我要做灯笼,所以就不去当差了。”打了个哈欠后,叶青微微仰着头,对着窗户说道。 外面并没有再次传来白纯的声音,紧接着便是厨房里传出来了响动声,不一会儿的功夫,还赖在床上的叶青,才听到外面白纯的声音:“那……那今日你陪我出去一趟?” “哦,知道了。”叶青搓了搓脸颊,便开始准备起身。 两人的对话一个是征求意见的问话,而另外一个则是服从命令似的答话,如此不和谐的问答,倒是在朝阳初照的小院里,显得是那么的和谐自然。 起身在桑树底下洗漱,而白纯已经准备好了早饭,坐在厨房里等着小叔子一起吃饭。 宋之前的普通百姓,一日还不曾食三餐,只有达官贵族或者是豪门世家才能够一日食三餐,普通的黎民百姓,还处在一日两餐的阶段。 而到了大宋这个时期,即便是普通百姓,也能够享受到一日三餐的待遇了。 吃完饭回楼里收拾的白纯,刚刚走出来,就看到一身窄袖长袍的叶青,抬起手腕看了看,而后问道:“要不要借个牛车啥的?” “不用,不出城。”白纯提着一个包袱,低着头说道。 “你这样累不累啊?我那个背包呢,用那个装东西,不比你提着包袱轻松一些?”叶青看着低头审视自己一身素衣衫裙的白纯,说道。 “就是那个……有带子的背包?在你房间啊。”白纯抬起头,素帕再一次把一头秀发包了起来,但即便是这样,依然显得她那面庞是那么的漂亮,仿佛不食人间烟火般。 叶青撇了撇嘴,回到自己的房间找到了那背包,而后拿出来打开拉链,指了指空空如也的背包说道:“把包袱放进去吧。” 白纯犹豫的看了一眼叶青,最后还是把挽在臂弯的包袱放进了那,看着好像花花绿绿的背包里。 “哎……这样不就行了嘛,还不耽误双手干其他的,就是你背上好像显得大了些,还是我来背吧。”叶青一边说,一边看了看高挑的白纯一眼,便不由分说的把背包单肩背在了身后。 “不用……我……。”白纯看着叶青手拿一根宽带子,往肩膀上一搭,而后就往门口走去,张嘴想说什么,可看着那已经走到影壁跟前的高大身形,最终还是把话咽回到了肚子里。 无奈的摇摇头,白纯都不知道为何叶青做这种事情能够如此的自然,按理说,这种事情都是女子干的事情,而且一个包袱,哪有让男子背着,女子跟在后面的道理,传出去的话,男人的脸面还往哪里放? 他难道不懂吗?还是说又犯病了?白纯狐疑的看着已经绕过影壁,消失不见的身形,无奈的深吸口气,便低头往外走去,只是脑海里,一直是那显得有些突兀的……背包,怎么会有这种奇怪的包来装东西呢。 低着头跟在后面的白纯,走到门口转身锁好门,而后看了看站在巷子里张望的叶青,眼见巷子里此时并没有什么人,急忙低声说道:“往这边走。” 白纯还是生怕自己跟小叔子一同出门被街坊四邻看到,一路上一直是低着头前行,好在身后的叶青,一直步步跟随在她的后面,并没有跟她并肩而行。 “咱们这是去哪里?”走出坊地,两人来到御街后,叶青看着一大清早就显得格外热闹,人来人往的街道问道。 “去见我父亲的一个……朋友。”白纯顿了下,用眼神示意叶青跟着她继续往前。 “风波亭是不是就是这里?”穿过御街的他们,在绕过风波亭那一带的时候,一路上一直没有说话的叶青,四下里张望着问道。 “嗯。”白纯显得多少有些心事重重,回答起叶青的话来,也是显得心不在焉。 不过叶青倒是没有觉得奇怪,平日里自己这个嫂子就是这般冷淡的态度,所以在他看来,此刻嗯一声,已经算是很给面子了。 他跟白纯两人走在街道上,时不时还会引起路人的侧目,要么是惊艳于白纯的容貌跟高挑身段,要么就是诧异于叶青那背后的背包,或者是他那一头只能在脑后勉强扎起来的小马尾。 经过风波亭往前行不多时,来到一条稍显宽敞的巷子后,白纯的步伐便明显慢了下来,时不时蹙眉打量着街道两侧,挨家挨户大同小异的门户,像是努力在辨认,到底哪一家才是她自己的目的地。 “你……你不会也没有来过吧?”叶青看着白纯左看看右看看,一会儿还停下脚步思索着,显然是拿不定主意到底哪家才是。 “来过一次,但是是晚上,所以记得不太清楚了。”白纯继续缓缓往前行走,一边打量着两侧一边回答道。 叶青便跟在身后也漫无目的的打量着,同样时不时便会有经过的百姓看一眼两人,特别是看着叶青身上还背着一个行李,两人寻寻觅觅的样子,多少有些像是投奔亲友的外乡人。 “好像是这家。”白纯看着街道左侧,那两扇朱红色大门,上面的朱漆亮而发光,显然是不久前刚漆。 “谁家啊这是。”叶青抬头看了看门楣,见并没有悬挂像燕倾城府门口一样的燕府牌匾,于是好奇的问道。 白纯双手在身前缠绕,显得此刻的内心很纠结,也很紧张,几次作势想要敲门,但又都在空中停了下来,洁白的牙齿轻咬着嘴唇,一时之间很难下决心。 “砰砰砰……开门。” 但不等白纯下定决心是否要敲门,就看见自己旁边一张大手拍在了那朱红色的大门上,而后手的主人还往后退了两步,仰头对着里面再次喊道:“开门。” “你……。”白纯吓了一跳,心头不由自主的一紧,但看着满脸无辜的叶青,此刻也不好责怪,于是只好说道:“一会儿进去之后,你切莫乱说话,看着就是了。” “哦,知道了。”一只手抓着背包带,站在台阶下的叶青说道。 两人互相瞪眼的功夫,就听见里面传来了一个清脆的声音:“等一下。” 而听到这个声音后,白纯瞬间则是心一紧,就连那平日里一脸淡漠的脸颊,此刻都显得有些焦急跟不耐。 “是……是锦瑟吗?”白纯对着那朱红色的大门,冲里面刚才的女声问道。 “你是……?” 朱红色大门旁边的小门被打开,依然还站在台阶下张望的叶青,只见一个约莫十四五岁?叶青看人不太会看出年龄,总之在他看,反正是不大的一个丫鬟,探出头正往外打量。 “锦瑟,是我。”白纯转头,只见那丫鬟的脑袋正好转过来,目光与她正好相撞。 “小姐?您……您怎么来了?”面容消瘦,头发都有些枯黄,穿着一身打着补丁丫鬟服饰的锦瑟,一下子从旁门处冲了出来,但走到白纯身边后,又突然止步,有些手足无措的呆呆的看着白纯。 白纯同样是显得有些手足无措,激动、心疼的上下打量眼前的丫鬟,眼圈不由自主的有些泛红:“你……你怎么……怎么穿成了这样?他们对你不好吗?” 白纯一把拽住锦瑟往后缩的小手,看着那布满茧子、皮肤粗糙,指尖处带着一道道裂痕,显然是经常泡水,加上干活儿过多,才让一双白皙的手变成了这般模样儿。 “有新衣服,我没舍得穿。”锦瑟用尽力气睁大眼睛,但小姐的影子,却依然被眼眶里的泪水模糊。 努力想要从白纯手里抽回自己手的锦瑟,但不论她如何用力,一双手都是被小姐死死的握在手里。 “谁啊?”里面一个男声这个时候突然从旁门处响起。 第三十三章 钱的事儿 锦瑟听到旁门传来的声音,心里一阵紧张,想要挣脱白纯的手这时候也变得更用力,嘴上还急急说道:“小姐,范员外出来了,我……我得……。” “没事儿,锦瑟不怕,一会儿我就带你走,我这次来,就是打算接你回去的。”白纯拽着锦瑟的小手,摇头笑着安慰道。 “可……。”锦瑟小脸上的神情先是一喜,而后又变得犹豫了起来:“小姐,锦瑟不值小姐为锦瑟赎身的。” “傻丫头,赎什么身,我又没把你卖了。”白纯替锦瑟擦着眼泪,同样是眼眶泛红,笑着说道。 “白小姐?你怎么来了?”就在两女说话的功夫,只见那被锦瑟称为范员外的中年书生,从旁门处走了出来。 当那中年人看到白纯跟锦瑟双手握在一起,皱着眉头看了一眼后,脸上带着明显的不悦,不过看样子,显然是跟白纯认识。 “我是来……。”白纯抬头,但依然还是紧紧抓着锦瑟的小手,对锦瑟身后的范员外说道:“我是来接锦瑟……。” “大庭广众之下,尊不尊、卑不卑的成何体统?”像是准备出门的范员外,不等白纯话说外,那长长的宽袖口一甩,又转身往里面走去。 “小姐……。”锦瑟心里有些焦急,不由得有些跺脚道:“小姐,您还是……。” 范员外极为在意礼数,上尊下卑的规矩在府里更是严格,如今看到自己跟小姐竟然在府门外,双手握在一起,肯定是会生气的。 “没事儿,我们进去吧,今日说什么也要把你带走,咱们再也不分开了。”白纯拉拽着有些神色有些害怕的锦瑟的手,安慰着说完后便要从旁门进去。 白纯如今不知不觉间,经过与叶青两个月时间的相处,虽然说上尊下卑的观念依然还在,但经过这段时间小叔子的折磨,心急时刻难免还是会放松这些礼数。 何况,锦瑟可是从小就跟在自己身边的唯一丫鬟,说是形同姐妹也不为过,要不是父亲获罪被流放至岭南后,她也不会跟锦瑟分开。 拉着锦瑟走到旁门口后,白纯看了一眼那还站在台阶下,一直不说话的叶青一眼。 “哦。”叶青看着白纯望向他,急忙应了一声,而后就跟着两女往这家府里走去。 这范员外的府邸比起燕府就要小了很多,但处处还是能够感觉到像是刻意为之的,读书人的书香气息。 几人来到正厅的时候,只见那范员外正闷声闷气的坐在主位,看着白纯依然拉着锦瑟的手,再次不满的哼了一声,而后便把视线移向了别处。 只是当叶青跟着两女踏进正厅后,范员外的眼神便疑惑的落在了处处透露着古怪的叶青身上:“你是何人?我范府何曾成了凡夫俗子想来就来的地方了?”范念德双目一瞪,看着旁边另外一个丫鬟问道。 “范世叔,这是白纯的小叔子。”白纯此刻才松开锦瑟有些紧张颤抖的小手,对着范念德解释道。 “小叔子?白纯啊,你……如此成何体统啊,你虽然嫁入了叶家,但你也不能不尊伦理,与小叔子一同出入,还一同来到了我的府上!这要是让外人看到,你让范叔这张老脸往哪儿放?如何对的起你爹又?”范念德皱着眉头,痛心的伸出颤抖的手,指了指叶青说道。 在他的眼神以及语气里,充满了对那不言不语,神情自在、态度从容的,站在厅内的白纯小叔子的厌恶跟蔑视,就像叶青站在他家的厅堂,会脏了他的范府一样。 我特么的跟我嫂子来你府上,怎么就不尊伦理了?还特么让外人看到丢你的脸?我特么的妖魔鬼怪啊,还是你家债主啊。 叶青啧了一声,刚要说话,就被已经有些摸到他脾气的白纯,扭头瞪了一眼,示意他不准说话。 无语的耸了耸肩膀,到现在叶青也不知道,白纯让自己陪她过来到底是什么意思,难道是站脚助威吗?可不让我说话,用个哑巴站脚助威啊。 “世叔,当初我父亲被流放,家里所有的东西都被查抄,我跟锦瑟无家可归之际,只好先把锦瑟留在了您的府里,如今……。” “贤侄女,锦瑟是老夫付了三十两银子从你手里买过来的,当初如果不是老夫看在与你父亲相交多年的面上,又怎么会花费三十两银子?这要是在牙市上,买三个丫鬟都够了。”范念德摆手打断白纯的话,神态颇为遗憾的说道。 范念德看了看一身素衣衫裙的白纯,再看看她那站在那里,背着一个大大的行囊,跟无事儿人似的,站在厅堂里的小叔子。 心中不由自主的猜想着,是不是白纯跟她小叔子如今在临安城里混不下去了,所以带着小叔子想要投奔自己?还是说如今带着要小叔子,来找自己要回锦瑟的? 但不论是哪一个,范念德都不觉得自己应该把锦瑟这个勤快懂事儿的丫鬟,还给白纯。 虽说当初白纯并未答应把锦瑟卖给自己,只是说了寄留在此,等她安顿好了,便过来接走锦瑟,可自己可是实实在在的给了她三十两银子,让她应急用的。 所以,在范念德看来,不管她白纯今日来自己府上是什么目的,锦瑟,自己是万万不能送回给白纯的。 白纯有些诧异的看着范念德,自己什么时候打算把锦瑟卖给他了? 当初父亲被流放,家被封,那时候自己还不曾找到婆家家到底在哪里,无奈之下,只好先把锦瑟寄留在他家里,说好了等自己安顿好了,再来带走锦瑟。 而那个夜晚,表现的很是慈祥的范念德,确实给了自己三十两银子应急,自己也当面谢过后,明确告诉他了,等以后安顿好了,一定会把欠他的银子还给他,并把锦瑟接走的。 怎么到现在,竟然变成了当初自己是把锦瑟卖给他的了呢? 白纯看了看一旁低着头,捏着一身补丁的衣角锦瑟,脑海里不由自主的想起了锦瑟刚才说的那句:“锦瑟不值得小姐赎身。”敢情这丫头以为是自己把她卖给范府了,所以刚才才如此说。 心头瞬间又有些心酸,与锦瑟相逢的喜悦,以及以为能够很快团聚的喜悦,很快就被冲淡了,甚至心中隐隐有些对范念德的怒气。 于是当下对坐在主坐,一直都没有让他们坐下来的范念德说道:“范世叔,您当初确实是给了白纯三十两银子,可白纯并没有答应把锦瑟卖给您,只是当初白纯并未安顿好容身之地,不想……。” “贤侄女啊,当初老夫花费了三十两银子,明着是买锦瑟,实则是帮你度过当初的难关,难道以你的聪颖,还体会不到世叔的良苦用心吗?这也就是看在与你父亲相交多年的份儿上,老夫才会如此做的啊。”范念德语重心长,大有你白纯不懂感恩戴德也就罢了,怎么现在竟然还敢过来,说要带走锦瑟呢。 “可……。” 白纯刚要说话,余光就看见旁边的叶青凑到了她跟前,低声说道:“直接拿钱说话,老头儿在乎的是他那三十两银子。” 站在一旁的叶青,听了半天也听明白了,归根结底原本就是钱的事儿,但两人说来说去,拉锯似的谁都不好意思提还钱的事儿,这事儿能解决才怪了。 “低俗。”白纯低声斥了叶青一声。 而后又冲着范念德说道:“范世叔,白纯今日过来,无论如何都要带走锦瑟的,她从小就跟在我身边,我们也从来没有分开这么久过……。” “胡闹,难不成你还要从老夫的府里抢人不成?这事儿就算是说到官府去……。”范念德怒气冲冲拍着桌子,看着白纯怒道。 “别,我嫂子的意思是,当初拿了你三十两银子,如今呢,就把银子还你,人呢我们也带走,你意下如何啊?”叶青突然举手,抢在白纯说话前,急忙跟范念德说道。 “这里岂有你说话的份儿?来人,把他们赶出去。”范念德看着叶青那举着的手,哼了一声后说道。 白纯嗔怒的瞪了一眼胡乱插嘴的叶青,范念德即便是在临安,也是享有盛名的大儒,但脾气性格古怪,嫉恶如仇,看不过去的人和事儿,向来都是直言不讳,谁的面子也不给。 即便是当初父亲与他交往,两人即便是相交多年,但有时候还是会因为不同的见解,吵得面红耳赤,一点儿颜面也不留。 所以,这也是为何白纯不敢在范念德面前提钱,只能干看着范念德一口一个三十两银子,自己却只能根据当初的情况,据理力争的缘故。 “世叔勿怒,白纯今日前来,确实只想带走锦瑟,锦瑟从小跟着白纯一同长大,还望世叔看在与家父交往多年的情分上,能够通融一番才是,白纯在这里谢过世叔了。”说完后,白纯对着坐在上首的范念德,作势就要跪下。 而一旁一直低着头的锦瑟,听到白纯的话后,激动的看着白纯,见白纯作势要跪下,于是立刻跟着白纯就要一同下跪。 小姐为了自己都如此相求于人,自己一个丫鬟,如今还有什么可说的,今生今世,自己是跟定小姐了。 “别。”叶青一把拉住作势要跪下的白纯手臂,而后一条腿往前一伸,脚面正好挡在了锦瑟已经弯下去的膝盖上,冷声说道:“起来。” 第三十四章 倚老卖老 “既然你说我嫂子把……锦瑟卖给你了,那么你可有锦瑟的卖身契?如果没有,人我们当然可以带走,至于你说的三十两银子,我们也可以立刻还你,从此以后两不相欠。”叶青抓着白纯的手臂,把白纯拉了起来后,看着范念德说道。 另外一只手同时也没有闲着,在脚面挡住锦瑟的膝盖后,看着身形不稳,因为自己脚面相挡的缘故,扶住了差些要摔倒的锦瑟肩膀。 “放肆!”范念德这一次气的直接站了起来,拍着桌子刚要说话,就看见那年轻人,毫不畏惧的又在上前一步。 “别跟我摆谱儿,也别跟我倚老卖老,我不知道你丫是谁,也不知道你丫到底在临安城有什么身份背景。就事论事,你丫要是拿不出锦瑟的卖身契,那么人我们就带走,别特么的磨磨叽叽的。”叶青松开白纯一直挣扎的手臂,神色郑重的问道:“嫂子,你老实告诉我,锦瑟的卖身契你可有?” “有,在那个……那个包里。”白纯扯回自己被叶青松开的手臂,几乎是下意识的指了指叶青身后说道。 “那就好办了。”叶青把背包拿到身前,也不管里面是不是有他不能看的东西,打开背包里的包袱,卖身契暂时没有找到,倒是让他首先看见了,前两日给白纯的百两银票。 于是索性直接把背包递给了白纯,让白纯找那卖身契,何况他也没有见过卖身契长什么样儿,再者白纯那要杀人的眼光,此时正紧紧盯着他,这让他也不敢再随便翻那背包里的包袱了。 拿着一张百两银票,叶青不理会白纯那要杀他的目光,大步向前走到范念德跟前,看着身高直到他胸前的范念德,而后把银票啪的一下拍在桌子上,自作主张道:“这是一百两,也不用你找了,多余的七十两,就当是锦瑟这段时间在你家里的花销!如果还有剩余,就当是我嫂子赏你的了。” 听到叶青的说话,白纯只觉得脑子里轰一下,瞬间陷入到了空白当中。 本来她让叶青陪他过来,是因为毕竟那几百两银子是叶青赚的,如果自己还了范世叔三十两银子,而后又带着锦瑟回去。 她是怕被叶青误会,自己拿着钱去买了个丫鬟,所以才让他陪着过来,以此好证明,自己接锦瑟回去,还范念德的钱,是两回事儿。 可现在自己那脑子不正常、还极其败家的小叔子,一张口就把一百两银子全给霍霍了。 而且还不光如此,看看此刻那范念德铁青的脸色,杀人的目光,颤抖的嘴唇,就知道叶青刚刚那番话,对于范念德来说,简直比杀了他还要狠。 “竖子无礼、竖子无礼,滚!滚!立刻从老夫这里滚出去!老夫又岂是几十两银子……。”范念德颤抖着手指,指着白纯看着叶青,脸被气的通红,胡子都一翘一翘的。 “别特么的瞎逼逼你,你特么的不会为了几十两银子难为我嫂子,但你特么的口口声声三十两银子挂在嘴边,那你说你特么的不是因为钱的事儿是因为什么?”叶青直接拍掉了范念德指向白纯的手,而后伸出手指着范念德,一双眼睛变得冰冷无比道:“我告诉你老东西,谁敢让我嫂子下跪,我就先让他断腿!别特么的不识好歹!” “竖子敢尔!”范念德此刻气的浑身都在抖。 他从来没有想到,有一天会有人如此对待自己,身为凤山书院的讲书,这临安城不论是黎民百姓还是达官贵族,哪个不是对自己恭恭敬敬,今天却碰见了这么一个混账东西! “敢不敢你试试就知道了!”叶青眯缝着眼睛,死死盯住范念德那双老眼昏花的眼睛,就像是一条毒蛇看见了可以饱腹的猎物一样。 范念德原本还敢与叶青对视,但随着正厅门口家里的下人出现后,叶青那一双眼睛变得更加的凌厉,甚至隐隐带着一股杀气!让范念德不由自主的开始移开视线,躲避着那让他打心底有些害怕的眼神。 “给我出去,以后不准你再登我范府之门!”范念德指着门口,躲闪的眼神看了一眼叶青,冷声哼道。 “老子还不愿意来呢,为老不尊,强抢民女的东西。”叶青脸上冰冷的神情缓缓消失,不过嘴角还是带着一抹冷笑,也学着范念德语气哼了一声说道。 “人给我留下,范府的人,岂容你们说带走就带走。”范念德看着叶青一手拉着一个,就要往外走,立刻对横在门口的四名护院命令道。 “卖身契在你手里吗?是你的丫鬟吗?银子也还给你了,一百两都足够你买十个丫鬟了吧?我嫂子既然是你的晚辈,白伯父与你又是故交,你就老脸都不要的这么对待一个晚辈?”叶青放开白纯跟锦瑟的手,看了看门口四个护院,其中一个身高比他还高,整个人就像是一座肉山一样,此刻正恶狠狠的连同其他三个人看着他。 而后示意白纯跟锦瑟站到角落里,以免一会儿发生变故后,伤及她们二人。 白纯蹙着眉头看了一眼叶青,想要阻止叶青继续挑衅范念德,但心里又有一股气憋着,又有一些不愿意阻止。 可当看着门口那四个护院后,白纯的心便不由得紧张了起来,毕竟如果真的动起手来,她们这边铁定吃亏,小叔子一个人,又如何能够挡了四个护院,何况那四人里面,还有一个小山一样的护院。 “喂……。”白纯刚想要说话,但却被叶青伸手阻止了。 而后只见叶青扫了一眼身后那四个凶神恶煞的护院,毫不在意的继续对厅堂上首的范念德说道:“长辈是用来敬重的,不是用来敬畏的。手里没有卖身契的是你,还了你银子还不放人的是你,怎么?真觉得自己年岁大了,我就得毫无原则的尊老爱幼不成?就得看你这幅道貌岸然,讨人厌的嘴脸?” 白纯无语的看着叶青在那里噼里啪啦的说话,竟然呛的范念德嘴唇动了半天,却是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心里不禁越来越担心,万一一旦小叔子知道了范念德身份,乃是凤山书院、建康府学的讲书,而且还是儒学大家朱熹的至交好友后,他还会不会如此无礼的对待人家。 被叶青一阵抢白的范念德,铁青着脸色说不出话来,面对这样咄咄逼人的无赖言辞,一时之间他确实不知道该怎么反驳。 而且,他本身确实有意曲解了白纯当初寄留锦瑟的事情,本以为凭借自己的身份地位,以及白纯对自己的敬重,加上他父亲被罢官流放,自己想要留下一个丫鬟,还不是轻而易举的事情。 如今事已至此,范念德自然是更不能让叶青跟白纯,往自己面前拍一百两银子,而后就把人带走,如此一来,以后自己的颜面何存?还怎么约束家里的其他下人?这张老脸还要不要了! “轰出去。”范念德像是用尽了全身力气,双臂用力握在两侧,恼羞成怒的大喊道。 “就凭他们几个?”叶青冷笑一声,随即连头都没有回,一个侧踢就把率先冲进厅堂的护院,一脚踢飞,撞在了一个摆放在桌面上的花瓶上。 随着花瓶啪的一声碎裂,叶青顺势转身,而另外一名护院已经冲到了眼前,微微偏头躲过那带着一丝凉风的拳头。 随即叶青用自己稍微低下去的额头,用力狠狠的撞在了那护院的鼻梁骨上。 护院一声惨叫,刚刚打出一拳的手迅速收回捂着鼻子,只感觉面门像是被重锤击中了一样,脑袋嗡嗡作响,眼前直冒金星,脚下踉跄着往后退了两步,而后竟直接昏死了过去。 站在旁白呢的白纯,心仿佛都揪到了嗓子眼儿处,眼睁睁的看着叶青,一头把一个护院给撞的昏死了过去。 第三个护院与那一座肉山,显然也没有想到自己的同伴这么不耐打,一脚被踹飞了一个,脑袋撞在了花瓶上,此刻满脸是血,摇摇晃晃站起身,却分不清东西南北的在那打转。 而另外一个,同样是满脸是血,直挺挺的躺在地上,已经昏死了过去。 另外一个身形矫健的护院,冲着向他们大步走来的叶青大喊一声,一跃而起从上往下,屈起胳膊就像叶青的面门砸了过来。 “滚蛋!”叶青一个直踹,那身体还在空中的护院,于是非但没有冲进来,倒是比闪电还快的直接飞了出去。 而与此同时,那如同一座肉山的护院,动作虽然迟缓,但肥胖的拳头也已经举了起来,在叶青脚刚刚落地之后,便向叶青面门挥了过来。 “找死!”叶青面色冰冷,竟然同样挥拳,向那肉山护院的拳头迎了上去。 两只拳头碰撞在一起,而后白纯跟锦瑟,包括身后已经呆若木鸡的范念德,便听见让他们感到头皮发麻的骨裂声音,随后那肉山护院,嘴里惨叫着便矮下了肥胖的身子,另外一只手扶着刚才出拳的那只手。 但还不等他整个人蹲下去,就感觉眼前一黑,像是那人的膝盖向自己的面门顶了过来,而后肉山两眼一黑,脑海中轰的一声,还来不及体会面门被人击中的感觉,肉山便砰的一声,死人一样的倒了下去。 第三十五章 起个姓 “还有吗?要是就想靠他们四人留下我们,你想的可真天真!”叶青回过头,看着震惊的如同雕塑的范念德,冷声道。 “你……。” “你你妹!”叶青一点儿也不客气,他不论是穿越前,还是穿越后,最看不惯的就是这种倚老卖老的老东西,仗着自己有点儿威望,岁数大了,就敢厚颜无耻的欺负晚辈。 而之所以让他如此坚决的插手此次事情的原因,便是这老东西明摆着想要坑白纯,不想赔了当初借给白纯的三十两银子,又想要人财两得的留下锦瑟。 特别是当白纯作势要给他下跪的时候,老东西的嘴角竟然隐隐往上翘,仿佛这一切都是理所应当,那种小人得志的表情,让叶青恨不得一拳把那脸打趴在地面,再踩两脚发泄出气。 被叶青气的浑身颤抖,说不出话来的范念德,一会儿望着那白纯、叶青以及锦瑟早已经消失的方向,一会儿看着四散狼藉的厅堂,两个护院如同死尸般,躺在厅堂内到现在还没有醒过来。 如同肉山的护院,整张肥脸都扭曲到了一起,额头上的汗珠子油亮油亮的,另外一个被叶青额头撞的晕晕乎乎的护院,到现在还觉得脑袋嗡嗡作响,鼻梁骨也早已经塌了下去,满脸是血的不知道自己身在何处。 走出范府大门后的白纯突然停步,而后用力把背包扔在了身后叶青的身上,一张绝美的脸颊此刻气的铁青,饱满的胸脯不断的起伏着,呼哧呼哧喘着怒气,倒是别有一番滋味儿。 “来的时候我怎么跟你说的?接人还钱,谁让你动手打人了?你知道他是谁吗?你……。”白纯气呼呼的指着叶青,怒声问道。 “我这不是为了帮你嘛,你是我嫂子,我哪能眼睁睁的看着你让外人欺负?那样的话,我还算是个爷们儿吗?何况是咱们占理,那老东西又不占理,就是告到法院……官府,凭借着她的卖身契,咱们也是稳赢不输啊。再说了,他算是什么东西,凭什么让你给他下跪?男儿膝下有黄金……。” “又没有让你跪,他与我父亲是故交,我给他下跪也是看在我父亲……。” “那要跪也该是你跪白伯伯,他算是老几啊?而且你看不出来吗?一脸道貌岸然的老东西,他明显是想要赖账,不想把她还给你,又想让你主动提出还那三十两银子,人也想要,钱也想要,难不成天底下的好事儿都得让那老东西占了?你看看这丫头这身行头……衣服,你忍心让她继续在老东西那里受罪?连这丫头都以为是你把她卖给那老东西了,你现在再不接走,过几日恐怕连锦瑟自己都相信,是你把她卖了。”叶青把锦瑟拉到身边,拍着锦瑟的肩膀,指了指锦瑟身上的衣服,一脸假装心疼的说道。 “你……。”白纯气得用手指着叶青,一边往叶青跟前走,一边说着:“我每说一句,你就有八句等着我,这个家到底是你做主还是我做主?” “你做主但也不能官僚主义不是?我要民主!我觉得我没做错!”叶青看着白纯向他走过来,于是背着背包便往后退。 在锦瑟的注视下,白纯进一步,叶青退一步,两人之间永远保持着七八步的距离。 小姐是气得粉脸铁青,那小姐的小叔子也是一脸委屈,唯独锦瑟自己,此刻心里却是五味杂陈,看着小姐与小叔子吵架,心里完全没有了被小姐,从范府接出来的喜悦与兴奋。 “你给我站那别动!气死我了!你听见没有!”白纯追也追不上叶青,叶青一直保持着与她七八步的距离,而后便围着锦瑟转圈。 “你要打我怎么办?我又没有做错什么,再说了,你怕他干什么,他要是敢报复,我灭他全家!不过我看那老东西也不敢报复,毕竟他不占理。”叶青往后退着说道。 白纯停下脚步,不再追一直躲着她的叶青,但那一直伸出的手臂并没有收回来,而是继续指着眼前七八步距离的小叔子说道:“我告诉你叶青,从今日起,你给我重读四书五经圣贤书!以后除了在燕府当差,回家后你就给我认真读书!锦瑟,以后你监视着他,要是他不听话,你就告诉我!看我怎么收拾他!” “过分了啊,我又不是不识字,凭什么让我重读?”叶青举手抗议,但对他毫无办法的白纯,已经拉着锦瑟的手,开始往回走了。 跟在后面落后七八步的某人,于是便开启了自言自语的模式,也不理会路人看他的目光,独自背着那临安城,甚至是整个大宋独一份的背包,话唠一样的在白纯跟锦瑟背后自言自语着。 “他叫范念德,乃是临安凤山书院、建康府学的讲书,说是我大宋所有读书人的先生都不为过。而他也是与当今大儒朱熹先生、陆九渊先生差不多可以齐名的当代大儒,与朱熹先生更是至交好友,你说你今日如此,你到底是为谁好?”白纯领着锦瑟,与身后的叶青走到了风波亭后,在一处如同后世小花园的地方停步,转身冷冷的对自言自语了一路的某人说道。 一路上一直谨小慎微的锦瑟,好几次想要帮叶青把那背包背着,毕竟虽然她从范府里出来了,可还是小姐的丫鬟,虽然喜欢跟着小姐,但自己不能忘了丫鬟的本分才是。 所以看着小姐的小叔子一直背着包跟在后面,犯了“职业病”的锦瑟,就好几次张口,想要帮主家背着背包,都被白纯给拦住了:“就让他自己背着,你不用理他。” “朱熹、陆九渊我倒是知道,两人还是死对头,谁也不肯服谁,谁也又说服不了谁,但这范念德……他能跟朱熹、陆九渊齐名?我怎么从来没有听说过?而且那老东西的德行……。” “叫先生!你再一口一个老……今天你就别想回家!”白纯气得脸色发青,双手用力紧攥着的拳头,雪白的手臂上,那淡青色的血管都是清晰可见。 她实在是感到无奈了,今日的一切完全颠覆了她的认知,你说小叔子失忆了吧,他倒是能记起一些东西,而且还知道朱熹、陆九渊这样的名望大儒。 但你说他能记起来一些东西吧,刚才在范念德的府上,那一句句话,完全没有几句听着正常的,每一句都是那么古怪格格不入,听起来是那么的别扭,仁义礼智信,起码的尊重与礼法,完全看不到一丝一毫,全凭着他自己的喜好做事儿! 花起钱来还极其痛快!一百两银子就让他这么给挥霍了,想起来白纯就觉得肉疼! 而且还很无耻、如同杀人诛心般的羞辱范念德,多出来的算是赏给人家的了,这样话语,天下学子,有一个敢对着范念德说吗?恐怕也只有自己这个不知好歹的小叔子了! 气的面色铁青,但在外面又不好发作,而且就算是想要教训小叔子,她自己也知道根本不可能,刚才就躲她远远,即便是回到家,自己又能如何?叶家有家法吗?恐怕就是有,就算是叶青记得,自己提起的话,他也会拿失忆来搪塞自己。 面对嬉皮笑脸、毫不在乎的叶青,白纯无语的坐在廊亭里,此刻就连太阳穴都是被气的怦怦直跳,但某人却是依然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德行。 不敢招惹正在生气的白纯,便嬉皮笑脸的坐在了白纯对面,看着站在白纯旁边的锦瑟问道:“锦瑟,你全名叫什么啊?” 锦瑟没敢第一时间回答,用余光偷偷扫了一眼白纯,见白纯没理会,于是小声说道:“奴婢全名就叫锦瑟。” “还有姓锦的啊,这个姓可是第一次听……。” “不是,锦瑟的名字是小姐取得,锦瑟是被老爷捡回来的,所以没有姓。” “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我就是随便问问,要不我给你起个姓吧?”某人双手放在膝盖上,一脸自认为和蔼可亲的模样,对有些局促的锦瑟说道。 “去死你!天下有给人取名的,我还是头一回听说有给人取姓的。”白纯听到小叔子如此胡诌,气的竟然噗哧笑出了声。 跟单独与叶青相处不同,或许是因为旁边有了锦瑟的关系,不再担心自己与小叔子相处,会被人说三道四,在背后戳脊梁骨,所以白纯在与叶青说话的时候,无论是神情还是态度,都要比往日他们独处的时候缓和了很多。 叶青一看嫂子笑了,而后他自己脸上的笑容也越来越猥琐了,嘿嘿着道:“嫂子,锦瑟的名字,你不会又是取自李商隐的诗吧?是不是根据那句:庄生晓梦迷蝴蝶,望帝春心托杜鹃。这句的头两个字取得啊。” “这句里有锦瑟二字吗?”白纯哼了一声,已经麻木了叶青的失忆到底是怎么回事儿了。 “锦瑟无端五十弦,一弦一柱思华年……此情可待成追忆,只是当时已惘然。”叶青喃喃的念着李商隐的锦瑟。 白纯倒是没有觉得如何,锦瑟倒是睁大了眼睛,有些惊讶的看着叶青,这念诗的叶青,与刚才在范府里粗话连篇的叶青,完全是判若两人啊! 原本还以为小姐的小叔子,是一个只会打打杀杀,满嘴粗话的莽撞人,没想到竟然张嘴就能把锦瑟背下来,比自己背的还要好呢。 第三十六章 小二 三人在风波亭那如同公园的廊亭内,歇了一会儿后,在白纯的气也消的差不多时,便由叶青提议,今日家里算是添丁了,怎么着也得庆祝一下不是? 听到此话的锦瑟,急忙是连连摆手,只呼使不得使不得,自己只是一个丫鬟,如何能够担当的起。 白纯则是依然冰冷着神情,虽然说比刚从范念德家里出来好了一些,但对叶青总还是没有好脸色,不过倒是没有拒绝叶青的好意。 毕竟这些日子以来,她基本上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因为要照顾小叔子跟自己的关系,生怕被人说三道四,便天天待在家里,出行很不方便。 而今有了锦瑟陪着自己,在白纯看来,自己即便是跟小叔子走在街上,加上有锦瑟在旁,应该不会引起太多的非议了吧,何况这些日子以来,对于非议她也已经快要麻木了。 “一百两银子就让你那么花了,哪还来的钱吃吃喝喝。”白纯嘴上如是说,但走到御街上之后,还是给足了叶青面子,并没有朝家的方向走去,而是开始往皇宫方向,较为繁华的地方走去。 白纯毕竟也还是个少女,虽然说是嫁人了,可她这个嫁人跟别人嫁人不一样,嫁过来前夫君就战死疆场了。 何况他们严格意义上说,也只是定下了亲事,如果叶宏还活着,如果汤家不逼迫,这门亲事儿到最后能不能成,还是一个大大的问号呢。 锦瑟显然也是很久不曾出来过了,跟白纯并肩而行,虽然身着一身带满了补丁的短打扮丫鬟服饰,可也不影响她在张望御街两侧商铺时,那兴奋与新鲜的劲头。 南宋最为人称道的便是其发达的商业,以及开明的政策,随着商业的发展,宵禁随着坊墙的拆除,也早就已经形容虚设。 一天十二个时辰里,基本上可以说是就像后世的城市一样,一天最为繁华的夜市刚刚打烊,而早市便会紧接着开始迎门接客,从而使得整个临安城,就像是一个大型的不眠城一样。 叶青也从来没有真正的如此悠闲的逛过临安城,所以此刻跟在白纯跟锦瑟身后,悠然自得的左顾右盼,第一次用心体会着,南宋临安城人来人往、叫卖不绝于耳的繁华与热闹。 “你在这儿等着,别瞎跑。”白纯停住脚步,牵着锦瑟有些扭捏的手,对缓缓向她们走过来的叶青说道。 “啊?为什么?你们干嘛去?”愣了一下的叶青,不明所以的问道。 “让你在这等着就在这等着,把包给我。”白纯指了指叶青背着的包说道。 “那……你们快点儿啊,要不然我就一个人逛去了。”叶青把包递给了白纯,只见锦瑟急忙从白纯手里接过,抱在胸前。 “还想不想吃一顿好的了?”白纯威胁道。 “好吧,那我等着就是了。”叶青无语,财政大权不在自己手里,说话就是没办法理直气壮的。 看着白纯与锦瑟离去的背影,让叶青感到惶然的是,刚才这种情形,怎么有种像是上一世,自己陪着女友跟女友闺蜜逛街,而后被人扔下的错觉。 无奈的摸了摸兜里,白纯前两天给的四十文钱,以及坑燕倾城的五两银子后,花剩下的三两碎银子,叶青确实有点儿心虚,不认为这点儿钱能让他一个人,在临安城内美美的吃上一顿好的。 站在街边白纯指定的位置,叶青无所事事的再次打量着眼前临安城,最为繁华热闹的御街街景。 宽敞无比的御街上人来人往、马车与轿子也是各行其路,时不时驾驾驾的呼喝声,与他擦肩而过,而后看着一辆辆马车,从自己眼前经过。 两边的商铺门口同样是人来人往,女子头顶带着鲜花的比比皆是,这让叶青很好奇,失去了水分的鲜花,万一半日的时间,蔫在了脑袋顶上,耷拉下来的话,那得有多难看? 文人雅士手拿折扇,一派风流倜傥的从容与优雅,或者是同样在脑袋顶上插上一朵花,步态潇洒从容,与友人一同说说笑笑往前行去。 商铺鳞次栉比,就连商铺门外头,都有一些油、木、砖瓦工匠或者是修鞋、补锅、箍桶、墨镜子的工匠,摆个小摊在那里一脸笑容的忙乎着,或者是与客人在讨价还价。 整个城市的百态景象,完全就像是那北宋张择端所画的《清明上河图》的真实写照,恍然之间,叶青有种仿佛走进了《清明上河图》那画里的错觉。 “独自莫凭栏,无限江山,别时容易见时难。”叶青怔怔的望着眼前的一切,双目无神的喃喃念道,丝毫没有注意到,白纯跟换了一身新衣服的锦瑟,在他旁边已经站了半天了。 听着叶青痴痴呆呆的念词,白纯的眉头不由自主的蹙了起来,这是唐后主李煜的《浪淘沙》:帘外雨潺潺,春意阑珊,罗衾不耐五更寒。梦里不知身是客,一晌贪欢。独自莫凭栏,无限江山,别时容易见时难。流水落花春去也,天上人间。 “感怀失去的北地?”白纯看叶青缓缓回过头,于是疑惑的问道。 “没,我感怀北地干嘛,我又不是皇……那个啥。”叶青看着白纯瞪圆了的眼睛,急忙收口,但当看到旁边的锦瑟,在换了一身衣服后,整个人立刻变得俊俏了不少,于是又大嘴巴道: “哟,真是人靠衣裳马靠鞍啊,你好,请问你是锦瑟吗?你咋长的这么漂亮呢,咋跟个儿小仙女似的……。” “你有完没完。”白纯拉着在叶青说话,已经害羞的躲到她身后的锦瑟,白了叶青一眼便继续往前走去。 “小姐……刚刚……。” “你别理他,他就是嘴上没个把门的。”白纯拉着锦瑟的手,便开始继续往前走,两女时不时看看这边的商铺,打量打量那边的门面,兴奋之情溢于言表。 总之,两女就像是脱离束缚的鸟雀,叽叽喳喳的在大街上左顾右盼,有着说不出的轻快与高兴。 而被白纯要过去的背包,此刻则是被锦瑟背在了身后,诺大的背包在锦瑟瘦小的背上,显得极为突兀。 锦瑟的整个后背,就连腰身往下都被那大背包遮盖住了,叶青看着那小丫头,总感觉像是一只在直立行走的乌龟。 斜风细雨楼、涌金楼、丰乐楼叶青是想也别想,何况他也说了不算,只能是被动的跟着白纯跟锦瑟的身后,跟着两女来到了一家名为一品楼的酒楼。 其规模还是气势,或者是那富丽堂皇的装饰,一点儿也不输给那斜风细雨楼等三楼,只是因为功能不一样,所以显得没有那三座楼那么出名,那么让人向往。 进入大厅内,只见高高的天花板上画满了山水,就连悬挂着的九盏大灯笼上,也是画着泼墨山水画,大厅的中央,一个用围栏圈起来的正方形的舞台,铺着厚厚的地毯,倒是空无一人。头一次进入如此高大上酒楼的叶青,比起两女收敛了一些的神色,此刻的他更像是一个刚入城的土包子,看什么都新鲜。 “二楼请小姐。”伙计领着白纯,身后跟着锦瑟,而后才是一直左顾右盼的叶青。 一楼二楼同样都是包间,但都能够看到那正方形的舞台,走到二楼上,还能看见在天花板处,悬挂着几根粗如儿臂的麻绳,一块儿厚厚的红布被笼罩着,显然是在必要的时刻能够放下来。 “你想吃什么?”白纯坐下后,拉了好几次锦瑟,但锦瑟都是背着她那“龟壳”,摇头不敢坐下来。 叶青晃晃悠悠的最后走进来,从门口处只能看见那如同舞台的侧面,于是指了指那舞台,看着白纯问道:“那……那是干嘛用的?” 白纯并没有回答叶青的话语,只是翻着白眼看了他一眼,而后拿起桌面上的菜单,自顾自对锦瑟说道:“香药木瓜还是梅肉饼儿?看你这段时间肯定是受了不少苦,吃梅肉饼儿吧,还长肉,怎么样儿?” “锦瑟听小姐的安排就是。”锦瑟站在白纯侧后,看着白纯望向她时,低着头说道,但不知道为何,那一双刚开始恢复一些灵气的眼睛,此刻又变得雾蒙蒙的。 “那就再来一个我喜欢吃的,荔枝蓼花,糖霜玉蜂儿哪个好……。”白纯指点着菜单,正与一旁站立的锦瑟研究着。 而某人见白纯没有理会他的问话,便在八仙桌的另一边坐下来,也不看白纯手里的菜单,一拍桌子豪迈道:“小二,上好的牛肉来二斤,上好的酒水……。” 被小叔子打断话语的白纯,紧蹙眉头,一脸不悦的看了一眼那装腔作势的叶青,而后再看了看一旁的小二,桌子下面的脚飞快地踹向了叶青小腿上,美目一瞪,示意叶青闭嘴。 叶青摸了摸鼻子,望着那用异样的眼神打量着自己的店小二,嘿嘿道:“原来……原来你们这里不兴这一套啊,我还以为跟话本里的差不多呢:上好的草料招呼着,到时候银子少不了你的。” 叶青今天有点儿兴奋,但他每说一句话,八仙桌下面的一只脚就会踹他的小腿一脚。 来临安城这么久了,这还是他第一次感觉到,仿佛自己已经是大宋的一份子了,而不是什么穿越过来的九百年后的外来客。 第三十七章 茶境 经过白纯的解释,以及一旁锦瑟的帮腔,叶青才知道,这家叫做一品楼的酒楼有多么的不简单,是多么的讲究。 同样,也让他对南宋朝的民生,真正有了一丝的了解,也才知道,南宋百姓对生活的享受态度,对质量的要求,丝毫不比后世的人差。 就连那一品楼的名字也是大有来历,如同那清河坊的坊名一样,都是根据中兴四将之一的张俊而兴起。 “真的假的?”叶青看着白纯不停的说道,于是抢过白纯手里点完菜后,还在看的菜单,有些惊异的问道。 “你怎么会连这些都不知道呢?”白纯看了看叶青,再望望被叶青劝说坐在最下首的锦瑟,示意她把背包摘下来。 但锦瑟摇着小脑袋,说什么也不愿意,在她看来,这里面可是装着好几百两银子呢,如果弄丢了,就是把自己杀了也赔不起,还是背在身上妥当一些。 一边翻看菜单的叶青,一边看着那主仆二人,想了下后便对锦瑟说道:“锦瑟啊,你见过乌龟没有?” “见过。”锦瑟俏声点头回答道。 因为刚才白纯点了她以前最喜欢的梅肉饼儿,差点儿感动的哭出来,所以此刻两个眼圈依然是还有些发红,茫然的望向叶青,不知道叶青突然问她见没有见过乌龟到底是什么意思。 叶青合上菜谱,看着对自己一脸警惕的白纯,那神情就像是知道自己接下来不会有好话般,于是连忙先把桌子下面自己的腿往回收了收,而后才含笑对锦瑟说道:“那你站起来,把两手举高一些,往门口走两步。” 说完后,叶青便低下了头,强忍着嘴角的笑意,再一次开始打量起菜谱。 白纯不明所以,不知道叶青又想干什么,但她敢肯定,这家伙一定没安好心。 锦瑟先是神情一呆,而后一双通红的眼睛,茫然的看了看专注菜谱的叶青,跟神情有些淡漠的白纯,最终还是听话的站了起来。 刚刚离开桌旁转过身,白纯就知道叶青的意思了,但想要阻止已经晚了,只见锦瑟听话的把两手半伸向高空,加上桌面离门口的距离又不远,锦瑟走起路来,并不能像平常那般动作连贯,仿佛是一步一动一样,此刻看着那背着大背包背影,则更像是那叶青刚刚说的乌龟了。 “讨厌!”白纯冷冷的对低头看菜谱叶青嗔怒道,而后便急忙叫锦瑟回来。 “怎……怎么了小姐?”锦瑟缓缓转过身,高举着的双手,以及那缓慢转身的两腿,十足的一个行动缓慢的乌龟。 “快把那破包摘下来!”白纯粉脸铁青,一只手拍了下桌子,显然是警告低头笑看菜谱的某人。 而后不由分说,起身走到锦瑟身旁,就要强行亲自摘下锦瑟身后的背包:“快摘下来,他在欺负你,你怎么这么老实,他让你干什么你就干什么,笨死了。” 白纯有些心疼锦瑟,特别是这段时日与锦瑟的分开,总觉得自己缺了一些什么,仿佛就像是自己的一半身子没了似的。 “没有吧?”锦瑟茫然的任由双手被白纯拉下,而后拉到桌边再次坐下,小声说道。 同样坐下后的白纯,气呼呼的双腿在桌子下面,想要踢叶青一脚警告他,不准再欺负锦瑟,但不想却踢了个空。 叶青见好就收,见锦瑟背包已经摘了,于是便急忙转移话题:“这些不会都是那张俊弄的吧?这也太牛了吧?” “这菜谱,可是跟当年张俊,为当今太上皇大排筵宴的菜谱,据说是一模一样儿!”踢了个空的白纯,见叶青转移了话题,也不再说什么。 知道叶青是为了让锦瑟摘下背包,才如此做的,虽然坏心思居多,但好在锦瑟现在把包摘下去了,便不再计较。 “绣花高这一个菜单就有九道水果,乐仙乾果子叉袋儿十二道菜,缕金香药、雕花蜜饯、砌香咸酸、脯腊、垂手八盘子,还有这酒十五盏,一盏两道菜,加上这插食、劝酒果子库十番、厨劝酒十味、对食十盏二十分,我勒个去,这厚厚一沓菜谱,够咱们吃一年的了啊,难怪你刚才点菜,要挑着点,我还以为你是给我省钱……。” “你有钱吗你?就你兜里的四十文钱?一个菜都不够!”白纯撇了撇嘴,不屑的说道。 “还有三两多碎银子呢,锦瑟……。”叶青突然又话风一转,把兜里那三两碎银子掏出来,放到了锦瑟的桌面跟前说道:“这是给的零用钱,就当见面礼吧,怎么样儿,比你家小姐大方吧,一个月才给我四十文钱。” 锦瑟看着眼前的碎银子,忐忑不安的看了看白纯,不管眼前的叶公子如何调戏她,但她却是从叶公子的眼神中,看不到半点儿对自己的轻蔑,那对待自己的态度,就跟对待小姐没有什么区别。 当然,如果要说有的话,那就是他喜欢欺负自己,不敢欺负小姐,但他的欺负好像也不是真正的欺负自己,就是好玩儿……吧? 想到最后,锦瑟自己的脑海里先是冒出了一个大大的问号,眼神看着白纯,见到小姐发话后,这又怯生生的起身行礼,嘴里说着:“锦瑟谢谢公子的打赏。”而后才把桌上的碎银子,小心翼翼的收到怀里。 三个人一共点了六个菜,这对上一世的叶青来说根本不叫什么,但以他来到大宋三个月的经历,还是头一次吃这样的大餐,所以看着桌上的六个菜,叶青感到新鲜的兴奋劲儿,比馋劲儿还要大,一切在他眼里都是那么的新奇。 看着六个精致的菜肴,连连称叹,却是不动筷子,一会问问白纯这个叫什么,为什么叫这个名字,什么做的,一会儿又问问那个菜叫什么,怎么做的。 毕竟他是叶家如今唯一的男丁,虽然说是白纯在当家做主,可他男主人的身份是不可更改的,所以他不动筷子,白纯跟锦瑟也不能率先动筷子,只好不厌其烦的向叶青解释道。 直到白纯都快要满脑门子黑线,锦瑟饿的肚子叫了一声,羞红的脸蛋差点儿就要低到桌子下 面了,叶青这才开始兴致勃勃的动筷子。 满意的吃完饭的三人中,锦瑟是最为腼腆,但吃的也不少,白纯自然是就像是一个女主人一样,显得还是很平静,只有叶青从开始动筷子起,就一直在称赞着好吃,味鲜等等。 意犹未尽的三人当中,叶青最是不想直接回家的,既然吃完了饭,回去也没有意思,便开始顾左右而言他,言语中处处示意着再去哪儿转转。 懒得理会叶青心中那些小九九的白纯,看着锦瑟仿佛也有些意犹未尽的样子,随着从范府出来的时间越来越长,锦瑟脸上那当初熟悉的笑容也越来越多,加上有叶青一直在旁逗弄,锦瑟整个人也变得活泼开朗了起来。 “听戏吧。”白纯淡淡的决定了三人接下来该干什么,而后锦瑟便起身,招来了伙计,要了一壶上好的白云茶,由她自己亲自沏茶。 白云茶、香林茶、还有那宝云茶此时早已经被列为了贡品,寻常人家想要喝到这种茶,可是极为困难。但在这与张俊息息相关的一品楼内,想要喝什么样儿的好茶,他们都能够为你提供。 更让叶青吃惊的是锦瑟对茶艺的娴熟,以及对水的苛求,让叶青差点儿把眼珠子掉地上,心中直叹白纯跟锦瑟都是败家娘们。 毕竟,没有白纯的首肯,锦瑟是不会如此苛求对茶与水的要求的。 就如同《武林旧事》中提及的一样,泡茶的水就被细化为了十八种,而其中自然是以山泉水为上,又分那座山最好等等。江水则次之,同样分为几等,而后才是那井水,也被分为了好几种。 而那茶叶,则是用茉莉花把茶叶熏香了之后,才会拿出来泡茶喝。 “取山泉水,须轻轻舀起、轻轻放入,而后再轻轻担回来,泡茶时也需轻轻煮沸,切莫不可用力、用火过度,否则水会受伤,而如此煮水泡出来的茶,味道上会有一些伤痕。”锦瑟面对叶青的疑问,头一次满满自信的回答道。 “那……这……这你也能喝出来?”叶青张大了嘴巴,难以置信的问道。 “我差一些,但小姐能够喝出来。”锦瑟刚刚恢复了一些自信,听到叶青如此问后,又显得有些害羞道。 “你……真能喝出来?”叶青转头,看着白纯那张美到极致的脸颊问道。 此刻燕倾城不在身边,叶青看着白纯那张无法用言语表达的绝美脸颊,心里甚至一度要认为,这世间,恐怕不会有哪一个女子,能够如白纯这般美绝人间了。 “山泉水与其他水能够很容易的分辨出来,但像锦瑟说的那般喝出水是否受伤,也不是经常可以。”白纯点点头,而后平静的如是回答道,就像是在说一件极为平常的事情。 “难怪……难怪……。” 叶青回过头,不知道何时,坐在包间内,便能够轻松一览无余的一楼那个四方舞台,此刻随着那上方几根粗如儿臂的麻绳放下后,一张巨大的红色缦布,便如同瀑布一样垂了下去,整个大厅内,瞬间又变了一种意境。 丝竹之声断断续续的响起,一楼的包间,或者是走廊散桌上的客人,此刻也变得渐渐的兴奋了起来。 “难怪什么?” (ps:求收藏、求推荐!!!重要的事情说三遍。1、2、3.) 第三十八章 暧昧的动作 白纯看着叶青说了个难怪之后,目光便望向了外面,直到叶青突然有些着魔似的站起身,走到二楼的栏杆处,望着那楼下的舞台,以及那些神情兴奋的客人时,起身也走到栏杆处。 叶青回头看着白纯,露出了一个有些难看的笑容,在白纯的眼里,却有着一股说不出感伤,或者是悲悯似的。 “你怎么了?”白纯与叶青一同立在栏杆处,男的身形高大修长,浓眉大眼,头发扎了个小马尾在脑后,显得有些狂放不羁。 此种形象,虽然不符合当下的审美,但也确实能够给人带来另外一种视觉冲击力。 白纯身材高挑,面色绝美,一身素衣衫裙,头上虽然还包裹着素帕,但却丝毫不影响她那精致、绝美的容颜与淡漠高冷的气质。 两人站在那里,白纯神情随着叶青那古怪的让人不安的笑容,也变得严肃了起来,此刻显得更加如高冷淡漠的绝色仙子。 叶青的眼神深邃而又悠远,仿佛藏着什么难言的悲伤,给人一种莫名的哀意。 因为两人的出现,瞬间引来了楼上楼下众人的侧目,翩翩公子惊叹于白纯的绝美,如同雪莲花一般,让人心醉。 一些女子,则是看着叶青那深邃的眼神,以及那不安于世的头发,心里多少觉得有些恍惚。 “如果有一天……我会去北地。”叶青望着那红色的巨大缦布,并没有回答白纯的问题,突然坚定的说道。 白纯听着叶青那有些深沉的话语,神情微微一愣,望着叶青那侧脸,在心里叹了口气,瞬间明白叶青为何突然间情绪变得低沉了。 伸出手抚摸着身前的栏杆,白纯的嗓音也变得有些低沉道:“你不是一直好奇我为什么宁愿守寡,也不愿意答应汤家的亲事儿吗?” “为什么?”叶青扭过头,看了一眼白纯问道。 “怒发冲冠,凭栏处,潇潇雨歇……,岳将军的死,父亲与叶衡叶大人都很伤心,但朝中之事儿便是如此,主和、主战各自都有自己的不同政见,主战派想要收复北地、光复大宋。主和派想要守住江南的繁华与百姓的无忧,你说到底谁对谁错?”白纯眨着明亮动人的眼睛,静静地看着叶青问道。 叶青嘴角扯出一抹微笑,而后同样拍了拍身前那栏杆,摇头道:“我没想那么多刚才,其实……。”叶青侧身靠在栏杆处,而后说道:“我就是想要单纯的前往北地走走,朝廷的事儿,我真没有兴趣。” “叶家当年也是主战派,只是现在陛下重新启用……。”白纯依然平静的说道。 “我知道你又想说什么,但我就是一个小小的都头,我表现的再愤青又能如何?辛弃疾够愤青吧,也曾经从军任职,也曾经在地方为官一任……。” “愤青是什么意思?辛弃疾又是谁?”白纯蹙眉,她现在早已经开始学着忽视叶青失忆的事实了。 “愤青……愤青就是燕家大小姐那种,宁可赔钱也不愿意跟金人合作的那种人,至于辛弃疾,现在应该也只是一个地方官员吧。”叶青仰头想了想,辛弃疾是南宋人没错啊,难道他现在还不出名呢吗? “你在军中认识的?”白纯狐疑的看着叶青问道。 “啊……对。”叶青摸摸鼻子,而后往只剩下锦瑟一个人的包间走去。 白纯跟燕倾城有一点儿在叶青看来是极为相像,那就是两人都是愤青,在感情上都是极为痛恨金人。 白纯这两个月以来,一直不满自己被贬入禁军后,安于现状的态度,时不时便会提醒自己,男儿应该报效祖国,驱除鞑虏为己任。 而燕倾城更是不用多说了,同样是鄙视自己年纪轻轻就跑到禁军混日子,印象中认为自己是贪生怕死的胆小鬼,所以才找人托关系,走后门跑到禁军游手好闲来了。 就在白纯跟叶青站在栏杆处对话的时候,对面的一个包间里,幽儿指了指对面的叶青跟白纯,低声说道:“小姐您看,那不是禁军叶都头吗?” 燕倾城从吃完饭后,就一直阴着一张脸,因为她早就看到叶青刚刚跟一个美貌女子,站在栏杆处那里说话,而且看两人的神态举止,并不像是第一次见面,好像还是很熟悉的样子。 “拿钱不干活,竟然跑到这里来吃吃喝喝,他一个禁军,一个月才多少军饷,哼。”燕倾城哼了一声,自然而然的,就联想到,叶青来此,肯定是拿着当初讹自己的五百两银子,跑到这里逍遥来了。 至于叶青旁边的美女,燕倾城看不出到底是干什么的,但从那姿态举止,以及神色表情上,完全不似烟花女子。 “小姐,要不要过去质问他。”幽儿这家伙护主护的厉害,加上燕倾城先入为主的对叶青就没有好印象,一向跟随燕倾城主观思想的幽儿,从心底里就认为叶青是个游手好闲、好吃懒做的坏人。 戏曲在南宋已经初具规模,而且也是极为受百姓们的欢迎,哪怕是王公贵族也对戏曲是趋之若鹜,所以所谓的勾栏瓦舍,戏院的代称便早已经在南宋传开。 而这时候的戏曲,已经形成初步的说唱艺术,形成了歌、念、诵、舞蹈组成的综合艺术表现形式,通过人物的装扮来表达复杂完整的故事,或者是一段情节。 而在其中,同样还有其他形式的戏曲,如杂剧、所谓的南戏、影戏以及傀儡戏,同样,这些也被统称为“儿戏”,在唐代时还带有贬义词的意思。 只是到了如今,“儿戏”一词已经不再带有偏见,成了初窥艺术殿堂的一门艺术,与词、曲等,已经能够并列,成为了丰富人们日常娱乐的一种艺术形式。 如今的戏曲内容,也大都取决于前朝,或者是当下最受欢迎的职业,加以装饰、改编而后形成了戏曲,其中如今最为人们喜欢的,便是书生状元的故事,最是能够得到人们的青睐。 书生状元与女子之间的感情故事,自然是其中的主线,或是负心或是专情,总之,在当代这个时期,不论是什么样儿的故事,总是能够让人们看的如痴如醉,甚至是沉迷于其中不可自拔,因戏曲中人物的悲欢离合、坎坷曲折而悲伤、开怀。 所以如今即便是戏剧上演的乃是当朝的民间故事,但在人物扮相上,还是会明显的突出前朝的特色,以此来获得朝廷的默许演出。 戴簪花幞头、穿圆领长袍束带衫,或是戴文人雅士、官员装扮的展角幞头、穿宽袖长袍,左手持芴,女子的青衣水袖,以及装旦名词也已经出现,旦妇女之意的意思,在此时也有了鲜明的特征。 叶青观望着舞台中央的人物,仿佛时空在他脑海里来回穿梭一样,恍惚之间,总觉得就像是在大剧院里在看一场戏剧演出,又觉得自己飘向了云端,不受控制的存在于千年以前的临安城内。 眼前的人物随着舞台上的人物增加、减少,如同光影录像一般,在他眼前或是模糊或事清晰,甚至错觉的让叶青以为,自己身处电影院,只不过随着情节的推动,自己深深陷入到了里面,而无法自拔。 燕倾城冷冷的看着叶青三人离去,特别是看着那锦瑟身上的背包时,双眼不由得一瞪,这是什么东西? 不过即便是幽儿在旁边连番提醒她,那禁军要离开了,燕倾城也是无动于衷,直到叶青三人完全离开后,燕倾城才收回视线,也不知道是对幽儿说,还是在对自己说:“三天之后吧,如果他不能给我一个满意的答案,那么再找他算账。” 走上街头的三人,这一次是真正的心满意足了,不论是白纯还是叶青,或者是锦瑟,都觉得这一天过的是极其的充实。 白纯与锦瑟两人,是好久没有如此轻松过了,今日仿佛一下子又回到了当初的日子里。 而叶青之所以也感到充实,则是因为,他感觉自己越来越在被动或者主动的向这一世的所有一切靠拢、融合,不知不觉的,他现在甚至有些身为宋人的感觉了。 路过一家牛油店,叶青二话不说,甚至都没来得及跟白纯、锦瑟打招呼,就一头扎了进去,问明了价格后的某人,摸了摸兜里的四十文铜板,这才想起“金主”被自己落在身后了。 跟掌柜的说了一声,又急忙跑了出来,看着站在门口不远处等待他的白纯跟锦瑟,叶青便伸出手要钱。 白纯本想质问他要钱做什么,但看了看三人正身处大街之上,而且还有锦瑟在旁,于是为了维护叶青的面子,便从包里又拿出了另外一张百两银票,犹豫了下后,最终还是递给了叶青。 “你放心,这一百两银子算我借你的,到时候我能还你一千两。”叶青拿着白纯递过来的银票,眉开眼笑的说道,而后把那银票放在嘴唇上亲了一下。 此举立刻让旁边的锦瑟目瞪口呆,一双黑眼珠子惊吓的看着前方,都不敢偷瞄旁边的小姐,她怕小姐因为叶青这个暧昧的举动,一下子把叶青杀了! 白纯脸颊涨红,原本缓慢收回的手,突然间就随着叶青的举动缩回了袖子里:“你做什么你?” “啊?我买牛油啊。”叶青还没有反应过来,呆呆地看着白纯回答道。 第三十九章 考题 望着叶青那清澈,里面看不见任何杂念的眼神,白纯很难把叶青刚才的举动,与无礼、亵渎联系到一起。 但刚刚他那个动作,已经是极其的无礼,如果让别人看到,自己就是跳进黄河里,也洗不清跟叶青的关系了。 “你……你快去买吧,我先走了。”白纯望着叶青那张无辜的脸,特别是那呆呆的眼神,里面清澈见底,一丝杂念都没有,倒是让她觉得是自己想多了,于是依然涨红着脸急急说道,像是再跟叶青多呆一会儿,他们之间的关系就没办法说清楚了。 “不用,你等会儿我,我付完帐一起走,一会儿掌柜的会派人把牛油送到家里去的。”叶青跟白纯打了声招呼,也不等白纯同意,就钻进了牛油店内。 不一会儿的功夫,百两银票便被叶青破开了,拿着其他小额银票,以及一些碎银子,仿佛办成了一件天大的喜事儿一样,走到白纯跟依然还一脸异样的锦瑟跟前:“好了,买完了,一会儿他们便会派人给送过去。不过一会儿我还得买一些蜡烛,所以我暂时先不把手头的钱给你啊。” 自顾自说的叶青,到现在依然美誉发现白纯的异样。同样,锦瑟脸上的异样,他到现在也还认为,这小丫头估计是刚才被自己逗怕了,所以现在才如此敬畏加警惕的表情看自己。 蜡烛叶青同样也买了很多,因为他不知道同样以动物脂肪做出来的蜡烛,能够提出来多少硬脂酸,虽然牛油里的硬脂酸含量最高,但牛油比起蜡烛来还是贵了一些,他也不敢买太多的牛油,毕竟还要买其他东西来做这个实验。 从蜡烛店里出来后,白纯隐约明白了叶青想要干什么了,此时此刻,神色已经恢复正常的白纯,在心里已经把刚才叶青的无礼举动,顺理成章的当成了无心之举。 “你想要自己做蜡烛不成?”忍不住心中的好奇,白纯还是看着兴致勃勃左顾右盼的叶青问道。 “嗯,想试试,但不知道能不能行。不过我估计问题不大,蜡烛而已,要是再不会做,我觉得我就可以买块儿豆腐撞死了。”叶青呵呵笑着说道,手里的剩余的银两,不假思索的便要递给白纯。 而白纯看着叶青突然伸过来的手,就像是碰见了毒蛇猛兽一般,嘴里轻叫一声,而后噌的一下退出好几步。 “怎……怎么了嫂子?”叶青不明所以,茫然的看着直直望着自己手里银子的白纯问道。 “没……没什么,你把钱给锦瑟装着就是了,要不你装着就好了。”白纯心头砰砰乱跳,双手紧紧攥成拳头,但心头的慌乱依然是不见丝毫好转。 叶青不解的看了看白纯,而后看着像是时刻准备挡在白纯跟前的锦瑟,想了下说道:“那……那要不我先拿着?就当我欠了你一百两银子,如何?到时候肯定还你一千两。” “不……不用了,我们回家吧。”白纯摇了摇头,头顶的素帕都因为她强烈的摇头,变得有了一些的松散,差些把她那一头如瀑布般的秀发散落出来。 “你们……你们不舒服吗?”叶青指了指白纯,又指了指同样脸色异样的锦瑟,奇怪的问道:“是不是吃坏肚子了?” 不论是白纯,还是旁边一直一脸警惕跟担忧的锦瑟,听到叶青如此问,特别是叶青从亲了那银票后的一举一动,都不像是刻意为之,完全像是无心之举后,两女不由自主的俱是在心头重重的松了一口气。 “你还需要买什么吗?”白纯眼神飘忽不定,始终不愿意在聚焦在叶青身上。 叶青一边走一边左顾右盼:“没了,这两样就差不多了。对了,哪里有卖肥皂团的,我还需要买几块儿。” 叶青猛一拍脑门,站在了原地,旁边一个小书摊引起了他的注意,远远望去,只见书摊上面摆着有限的几本书,但一本名为《梦溪笔谈》的书,却引起了他的注意。 封面上的四个大字,基本上占据了整个封面的空间,所以即便是远距离看,以他身为狙击手的眼睛,看清楚还是不费力的。 “你去哪里?”白纯看着拍完脑门儿要去买肥皂团的小叔子,不说话的直直往对面走去,有些无奈焦急的急忙问道。 “就在这里。”叶青头也没回,回了一句后,就走到了书摊旁。 而当他的手,刚刚碰触到那本《梦溪笔谈》的封面后,另外一只手几乎是与他,同时碰触到了封面。 “小友也对此书感兴趣?”叶青扭头,只见一个个子不高,面色黝黑,如同一个庄家户的中年人,却穿着书生样式的宽袖常服,正微笑的看着他。 “啊,你也感兴趣?”叶青回了一句,但不论是他,还是那中年人,两人的手在说话间,都没有离开那本《梦溪笔谈》。 “这本书是我家先生先看到的。”中年人还没有答话,旁边一个背着小书箱的书童,立刻主持起了“公道”。 “是我家公子先看到的。”背着一个背包的锦瑟,听到那书童向着他家先生说话,于是也急忙主持起“公道”。 “我家先生……。” “我家公子……。” 白纯慢了两步才过来,所以来到书摊前的时候,锦瑟跟那书童,依然是你一句我一句的在争执着:到底是谁先看见那本书的。 不过令白纯很好奇的是,叶青从来不看书的,偶尔因为他闹笑话,自己让他看书,他多半也是随意的翻阅两页,而后就扔一边去了。 印象中,只有那诗经里的几篇,他一开始感兴趣,或者是被自己逼迫着,能简单的背下来一点儿。 怎么今日突然变得这么好学了?难道说是从范府出来后,因为自己的训斥,一下子开窍了? “这样吧,两位也不必争了,我与你家公子到底是谁看见的,怕是难以辫出一个先后了,不如我出一个小题考考你们两人,谁如果答上来了,那就归我或者是你家公子如何?”中年人也不恼,依然和气的笑着说道。 “看似不偏不倚,但他是您的书童,您要是出题,自然是会向着他的,我们怎么可能赢?”锦瑟不等叶青说话,就先抢在前头,伶牙俐齿的把那中年人提出的主意给灭了。 “我家先生才不会向你说的那般……。”书童刚要替中年人辩驳,但却被中年人打断了话语。 “好,小娘子心思灵活,聪明伶俐,是在下所滤不周了。”中年人也不反驳锦瑟对自己的偏颇揣测,笑了笑刚要说话,就听见摆书摊的那人说话了。 “两位不必争了,既然这位先生有雅兴,不如就有在下出题如何?”摆书摊儿的显然是个看热闹不嫌事儿大的主,或者是摆书摊摆的实在无聊了,好不容易来了两个客人,还起了争执,于是便颇有兴致的想要参合进来。 “好。” “好!” 叶青跟那中年人,以及站在旁边一直默不作声的白纯,都没有来得及说话,倒是那书童跟锦瑟,竟然异口同声的坚定回答道。 说完后,两人还都不屑的扬起下巴,轻蔑的看了彼此一眼。 叶青有些拿不准锦瑟这小丫头到底有没有一点儿道行,人家是书童,跟着这位长得不像书生的书生,耳濡目染的也会沾上一点儿书香气。 至于她锦瑟,是个丫鬟,顶多算是白纯的姐妹,难不成也饱读诗书不成? 而叶青之所以一直没有接话茬,也是因为他有自知之明,同时也颇为忌惮如今的“古人”,动不动就会之乎者也、引经据典,这是他自己念一辈子书拍马也赶不上的。 所以叶青不由自主的,有些怀疑的看了白纯一眼,只见白纯却是一脸平静,显得颇为胸有成竹、自信满满,于是也没有了异议。 “好,既然这位小友也无异议,那么不妨就把这本书的归属,交给他们二人来决定,如何?”中年人的手离开了那本《梦溪笔谈》,看着叶青征求着意见。 “可惜了,原本我还想把这本书让给你的,但既然你同意了,我就不客气了。小伙子,其实输给女子不丢人的,千万别有心里压力啊。”叶青也把手从《梦溪笔谈》上移开,同时不忘灭他人威风、长自己气势的,给予那书童一点儿心理上的压力。 白纯在旁边听的心里直发笑,那位中年人以礼相待,颇有儒士涵养。而你倒好,不还之以礼也就罢了,竟然还咄咄逼人,一副理所当然的狂妄模样儿。 锦瑟听到叶青如此看好她,当下立刻又精神了几分,扬起秀气的下巴哼了一声,轻蔑的看了那书童一眼,而后便对摆书摊的主儿行礼道:“请先生出题。” “请先生出题。”书童也同时向那摆书摊的行礼说道。 摆书摊的笑了笑,挠了挠头,显然是不习惯被人称为先生,但还是想了下后说道:“我虽然卖书,但也读书,不过看这位先生想来毕竟是饱学之士,而这位公子嘛……。” “喂,东西可以乱吃,话可不能乱说啊,人不可貌相你不懂啊。”叶青一听,你一摆书摊儿的出题就是了,非得捎带着我干嘛。 “好,是在下唐突了。”摆书摊儿的再次笑了下,而后左右扭头看了看,说道:“在下的题很简单,两位看见那旁边的石狮子了吗?” “看见了。”锦瑟跟那书童异口同声的回答道。 “好,那我的题很简单,就是两位告诉我,那石狮子嘴里的石球,是如何放进去的。”摆书摊儿的指了指旁边不远处的石狮子说道。 石狮子的嘴里,确实有一个石球衔在嘴里,因为狮嘴里的獠牙卡住了那石球,所以使得那石球在狮子的嘴里可以来回转动,但确实无法掉下来。 第四十章 答案 摆书摊儿的出完题后,书童跟锦瑟的脸瞬间就绿了,这也叫题?这算是哪门子考题啊? 不是考四书五经、经史子集吗?怎么还考起工匠的活来了?我读的是圣贤书,又不是石狮子的雕刻标准与技术经要。 中年人也是一愣,显然就连他,也没有想到这摆书摊儿出的考题,竟然会是如此的刁钻古怪。 白纯同样,绝美的脸上一脸愕然,这……这也叫考题?这样的问题是不是问工匠合适一些?你问一个书童,一个丫鬟,这跟问道于盲有什么区别! “我……。”书童想要反驳,但却不知道该如何反驳,毕竟这真的可以算得上是一个问题,虽然问题古怪刁钻,但确实是问题。 锦瑟则是皱着眉头,一双眼睛盯着那石狮子,也不知道心里是不是把那石狮子恨死了都。 “我不知道。”锦瑟内疚的看了叶青一眼,首先认输道。 说完后,一双水灵灵的眼睛,就如同一汪湖水般,这是又打算哭了。 “我也不知道。”书童看了一眼低下头的锦瑟,而后也低下头,心有不甘的承认道。 中年人看了看那石狮子,而后竟然走到跟前,不顾路上行人的侧目,把手伸到石狮子的嘴里,转了转那能够转动自如的石球,而后苦笑着走回到书摊旁,摇了摇头也算认输。 白纯同样被这个极为简单的问题给难住了,想了好多种可能,但没有一种可能有可行性,于是也不知道哪根筋搭错了,问旁边的叶青道:“你知道那石球是如何放进狮子嘴里的吗?” “可能是趁狮子不注意的时候放进去的吧。”叶青想也不想的脱口而出道。 白纯为之气结,这算哪门子答案?这答案比那考题还不靠谱,于是嗔怒的看了一眼叶青,冷冷的说道:“无聊。” “趁狮子不注意的时候放进去的。”中年人回味着这句话,而后哈哈大笑了起来,一旁的书童也跟着傻笑了起来:“那是只石狮子,又不是真狮子。” 内疚欲哭的锦瑟,听到叶青的答案后,竟然破涕为笑,噗嗤一下笑出了声。 摆书摊儿的没想到叶青竟然如此风趣,嘴上的功夫如此厉害,这样的答案都能被他想到,哑然失笑的摇了摇头,刚要否认,就听到叶青再次说道。 “想必那石球本是与石狮子是为一体,雕刻的时候会率先画出舌头、牙齿的轮廓,而后慢慢雕琢去掉多余的石料,直到嘴里的圆球成型,而后再慢慢去掉圆球上下方多余的石料,最后慢慢打磨成光滑的球形。当然,还有一种可能性。”叶青看了看不远处的石狮子,继续说道:“那就是用其他石料打磨好石球,再切成两半,放进嘴里后再用其他东西进行粘合。但我倾向于前者,镂空雕刻,这并不难。” 中年人默默的点了点头,神色之间并没有因为输掉了这道考题,而显得沮丧或者是尴尬,神情从容的看了看叶青,而后笑道:“多谢小友解惑,不胜感激,这本《梦溪笔谈》归你了。” “不客气,多少钱这本书?”叶青是真不客气,只是对那中年人淡淡的点了点头,而后便向摆书摊儿的问道。 “送给你了。”摆书摊儿的笑容满面的说道。 “不合适吧?”叶青嘴上说着不合适,但动作却是行云流水,拿起那本书转身就走。 “你……。”白纯彻底无语,她真没见过这么直接的人,于是急忙从袖袋里掏出几文钱,就要给那摆书摊儿的,但不料却被摆书摊的摇头拒绝了。 “在下虽然只是一个摆书摊儿的,但也懂得言而有信乃人之根本,这位小友行事果决、爽快,想必《梦溪笔谈》会是他心爱之物。”摆书摊儿的笑着摇头拒绝道。 中年人安抚了下有些失落的书童,而后对叶青拱手道:“今日与小友偶遇,颇为有趣,特别是小友那风趣的答案,更是让在下身心愉悦……。” “别,一个逗趣儿的答案罢了,可别身心愉悦,不合适。”叶青连忙伸手,连连后退几步摇手说道。 好家伙,叶青吓得差点儿蹦起来,这特么买本书要是再整出连连基情来,这可就不好玩儿了,自己穿越过来,不是为了干这个的。 “在下诚心邀请小友茶楼一叙如何?”中年人被拒,神情先是愣了一下,不明白为何眼前的年轻人,竟然这么大的反应。 “不用了,相遇有时候并不是缘分,缘分这东西得经得住考验才行,下一次、下一次吧,告辞。”叶青手拿《梦溪笔谈》拱手急急说道,有种要逃之夭夭的感觉。 望着叶青三人离去的方向,中年人连连说了好几个有趣,这才与摆书摊儿的拱手行礼后,并没有一丝遗憾的继续往前行去。 一路上锦瑟一直时不时的傻笑两声,让叶青还以为这小丫头刚才因为郁闷变傻了。 “这个答案真好玩儿。”锦瑟看着叶青在另外一家店铺门口站定,正打量的时候,还回味着刚才的答案说道。 “巧言令色而已。”白纯冷冷的给满心欢喜的锦瑟当头泼了一盆冷水。 不过叶青倒是不以为意,根本不在乎白纯的说话,看了看那店铺的招牌后,扭头继续逗着锦瑟问道:“我也给你出一道题啊,如果你面前有一杯有毒的水,不喝的话你就渴死了,喝的话,你就被毒死了,这个时候你该怎么办?” 锦瑟侧头想了下,而后眨巴着明亮的眼睛,有些不确定的说道:“趁毒不注意的时候……喝一口?” “不错,孺子可教也,我看好你啊年轻人。”叶青伸手就要拍锦瑟的肩膀以示鼓励,但听到白纯的咳嗽声后,于是嘿嘿笑了下,急忙把伸在半空的手抽回,装作挠自己的额头。 此时的白纯只能是在心里无奈的叹气,自己这个不着调的小叔子,感染力也太大了,这一会儿的功夫,就让原本乖巧的锦瑟,也跟着变得油腔滑调起来了。 广义上来讲,油脂、蜡、松香或脂肪酸等,和碱类起皂化或中和反应所得的脂肪酸盐,皆可称为肥皂。 而在南宋这个时候,肥皂团已经有之,是将天然皂荚又名皂角,捣碎细研,加上香料等物,制成桔子大小的球状,专供洗面浴身之用,俗称“肥皂团”。 宋人周密《武林旧事》卷六《小经纪》中,便记载了南宋京都临安城内,已经有了专门经营“肥皂团”的生意人。 而到了明代,李时珍的《本草纲目》中,同样记载了肥皂团的制作,只不过比起这个时候的肥皂团,又有了一番新的进步。 但不管如何,不论是南宋还是明代,或者是古人在制作这类生活用品时,往往只是往其中融合一些新鲜的东西加以实验,很少有人会去提炼、提取其中更多的精华,再去实验。 所以此时的肥皂团,虽然店铺已经有售卖,但其价格昂贵的可以让人咋舌,也只是真正的达官显贵、富商大贾才能用得起。 于是在白纯的阻挠下,原本想要多买几块儿回去研究的叶青,可着他那一百两银子全部花光的打算,便算是胎死腹中了。 最终在他的强烈抗议下,以及白纯实在受不了旁人异样的目光下,终于匆匆答应了叶青,一人买一块儿回家,多了不准再买。 回到家的三人,白纯要给锦瑟安排住处,并打理早就给锦瑟准备好了的一切物品,所以也就没人理会回来后,在接了牛油、蜡烛,包括那块肥皂团后,一头扎进自己屋子里的叶青。 而在另外一边,与叶青三人分开后的中年人,带着书童就像是上午的叶青、白纯一样,沿着同样的路线,走进了风波亭一带,而后走到了同样的一条巷子里,叩响了同样一扇大门。 书童叩响了那朱红色的大门,而后快速拿出先生的名刺,正准备按照先生的意思,向门房地上名刺正式拜访时,就看见那朱红色的大门里面,响起一阵嘈杂的脚步声跟寒暄声。 而后只见大门被打开,四五个人簇拥着一个郎中模样儿的人,缓缓从大门口走出来。 “多谢郎中先生了,还希望郎中先生能够体谅,此事切不可外传。”范念德的眼神一直盯着那郎中,所以并没有发现,他家门口此时站着一个中年书生跟书童。 郎中拱手为礼,而后顺势接过从范念德袖袋里滑到手上,而后递给他的诊金,嘴上连连说道:“好说好说,范员外放心便是。” 直到那郎中离去,中年书生与书童则是一直默默在旁边站着,看着范念德与那郎中寒暄说话,眉头之处隐隐藏着一丝焦虑。 “范兄最近可好?”中年书生看着范念德目送郎中离开,正准备转身回府时,淡淡的在旁边开口说道。 “……朱……朱先生?”范念德听到有人招呼,于是在几个下人的簇拥下,急忙回头,便看见中年人站在大门一侧,正含笑看着自己。 “先生何时来此?为何不让人通报一声?”范念德脸上带着惊讶跟欣喜的神色:“范某真是多有得罪,竟然让先生在此等候,真是怠慢先生了,先生快请。” 范念德心中欣喜,嘴上却是显得有些词难达意,连忙推开身边的下人,快步走到中年人身边,行弟子大礼后,便态度极为恭谨的伸手邀请中年人入府。 第四十一章 蓬荜生辉 范念德因为朱熹的到来,情绪上显得极为激动跟兴奋,带着府里的下人忙上忙下,待听到朱熹打算在府上叨扰一段时日时,脸上的喜悦激动之情更是溢于言表,连连招呼下人,催促着赶紧把府里招待贵客的庭院打扫出来,供朱熹与书童主仆两人住宿。 正厅之内,刚刚已经收拾妥当,范念德心头原本因为白纯与叶青的不快,因为朱熹的到来,刚刚被抛到了脑后。 热情有礼的请朱熹在主座坐下后,自己则是在下首坐下,虽然他与朱熹相交多年,但不论是名气还是人望,更别提在天下文人心中的影响力,都不是他范念德所能够比拟的。 所以对于范念德来说,朱熹来到临安之后,能够在他的府邸小住一些时日,对他来讲可以说是蓬荜生辉、三生有幸,甚至是与有荣焉的觉得自己,已经能够与当代大儒相比较了。 “先生此次来临安不知所谓何事儿?可有在下能够效劳的地方?”范念德看着四处打量的朱熹,按耐不住心中的欣喜问道。 “倒是没有什么大事儿,前些时日与象山先生约定西湖论辩,所以趁着白鹿洞书院最近无甚大事儿,便早早出来游玩儿一番。”一边打量着厅堂,一边呵呵笑着回答着范念德的问话。 从朱熹进入范府开始,整个人一直处于一种随和、温善的状态之中,神情举止从容不迫、淡然随和,脸上也一直挂着一丝若有若无似的乐呵呵笑容。 “象山先生?”范念德心中一惊,有些惊讶的急忙问道:“可是那与您经常辩论,被人称之为象山先生的陆九渊?” “不错,就是他。”朱熹笑呵呵的点点头,而后伸出手臂在厅堂内随意的指了指说道:“范兄,最近可是府上有什么要事儿?” 范念德当下心里一惊,想不到朱熹竟然敏锐,能够如此洞察入微,这才进来不大会儿的功夫,竟然就能够发现,厅堂里刚刚在不久前,经过了一阵打斗。 所以当范念德疑惑不解,面容惊容的正想着如何解释时,却只见朱熹指了指不远处的那张桌子说道:“上面摆放花瓶的痕迹还在,但角落里却有未打扫干净的碎片,而且那几张桌子的桌脚,都被移动过,残存的印记清晰可见,所以便猜测,是不是府里最近可是发生了什么事儿?” 朱熹依然是笑呵呵的,略黑的肤色,憨憨的眼神,给人一种老好人的感觉,跟他当下的大儒身份相比较,看起来是极为的不符合。 范念德果然是神色一怔,而后目光扫过朱熹刚才所指的地方,摇了摇头叹息道:“此事儿不说也罢,泼皮无赖闯入府内胡闹罢了,我还能与她计较如何?” 朱熹转动着眼睛,轻轻疑问的哦了一声,略作沉吟后,还是不改本色的说道:“范兄,如今您即是我朝员外郎,又是凤山书院、建康府学讲书,既要为人师表,又要照顾生意,呵呵,范兄怕是会顾此失彼吧?依我看,不如专心做学问,钱财乃事身外之物,何况范兄如今……。” “先生误会了,如果只是钱财,范某又岂会搞得厅堂如此狼藉一片?焦头烂额的痛心疾首?不瞒先生所言……。”范念德叹口气,而后把今日发生在他府里的事情,一一告诉了朱熹。 只是在说道那当初给白纯的三十两银子时,范念德便显得有些模棱两可了,并没有准确告知,到底这三十两银子,是白纯卖锦瑟的银钱,还是他看在至交好友白秉忠的份儿上,资助给白纯的。 朱熹对范念德的为人多少也有些知道的,他心里也很清楚,范念德的员外身份是如何得来,员外郎本是一个朝廷颇为重要的官职,只是随着时代的发展,到了现如今,已经成了可以捐买的名誉官职。 所以临安城内有些名声的富商大贾,为了与其他一些普通商贾区别开来,基本上都会向朝廷捐赠大笔的银子,而后获得一顶员外郎的帽子,从而抬高自己的身份与地位。 加上南宋朝廷多年来一直要给金国称臣纳贡,所以朝廷为解国库压力,对于富商花钱买 官,向来是持开放态度。 于是员外郎的称呼,越来越倾向于人们对富商大贾的称呼,在官场上也变得越来越不值钱,员外郎由此就成了员外。 范念德既然是与他至交好友的晚辈起了冲突,朱熹当下也不好再说话,但心里头,并不是十分相信范念德的话语,商人重利轻义亘古不变。 三十两银子对于普通百姓来说虽然不是小数目,但在范念德眼里应该还不叫事儿,因为三十两银子,能够为此与至交好友的女儿撕破脸皮,想来范念德的人品也不会好到哪里去了。 不过让朱熹感到好奇的是,范念德嘴里的那个泼皮无赖,竟然能够眨眼间,就打倒他府里的四个壮实的护院,自己还毫发未损,轻松的带着丫鬟离开,这让朱熹倒是产生了一丝丝的兴趣。 而且不知为何,沉默思索的朱熹脑海里,不由自主的浮现出了那叶青的身影。 一直到了掌灯时分,叶青还呆在屋子里面不曾出来过,除了房间里亮起了灯光后,便一直是静悄悄的。 白纯与锦瑟两人已经在厨房里做好了饭,正待让锦瑟去叫叶青时,才看见叶青揉着眼睛从房间里走了出来。 像是没有发现厨房门口的白纯跟锦瑟的身影,走到院中心的叶青来回打量着院墙,时不时还大步量着院子里的空地,嘴里也不知道在喃喃念叨着什么。 第二日天还未亮,刚刚在院子里的水井旁,洗漱完毕的叶青,就看见锦瑟也早早的起床了,忙活完自己的事情后,就开始在厨房烧水,收拾院子,做着一切等待白纯起床后的准备。 “公子早。”锦瑟也是一愣,想不到叶青竟然起来的这么早。 “早。”叶青冲着锦瑟温和的笑了笑,而后回屋拿过灯笼,再背上自己的背包,就听到门口传来了敲门声。 刚刚睡醒的锦瑟一个激灵,有些被吓到的急忙看向叶青,这个时候天还未完全亮,怎么就会有人来敲门。 “没事儿,是朋友,你去开门吧。”叶青忙乎着把肥皂团跟蜡烛装进了背包里,一边对门口的锦瑟说道。 “哦。”锦瑟应了一声,便往前绕过影壁去开门。 收拾好背包的叶青,最后才拿起枕头边上的手表戴上,刚刚跨出门口,就听见李横有些慌张的声音传了过来:“对不起,打扰了,我……我敲错门了。” 叶青站在院子中心,而后看着白纯的二楼亮起了灯光,这个时候又听见门口传来李横的声音:“没错啊,是这家啊。那个……请问……请问这是叶青的家吗?” “是叶府,不知公子可是找我们公子?”锦瑟很尽职,而且跟在白纯身边多年,受白纯的影响,小丫头的行为举止也是知书达理、温婉有礼。 倒是这一句话,弄的叶青心里很尴尬,还叶府,还公子,这怎么好意思当得起呢,不过听着倒是挺舒服的。 “对,我是找叶青,不知道是不是你们公子?”李横有些结巴,但无奈门口的小丫头挡住了自己的路,他只能站在门口往里张望,一切都是那么的熟悉,只是怎么就莫名多了一个小丫头呢? “别瞅了,我嫂子的侍女,昨天刚被我嫂子接回来。”叶青背着背包,缓缓从影壁旁现身,趁着那一丝丝光亮,看着被挡在门口的李横说道。 锦瑟回过头,看了一眼叶青,而后对李横行礼说道:“公子请进。” “让他进来干嘛,我这是与他一同当差去。”叶青走到门口,没敢再拍锦瑟的肩膀,昨天晚上吃饭时,不自觉地拍了下锦瑟的肩膀,立刻就被白纯拿筷子狠狠的敲在了,右手鼓得老高的手背上,到现在手背还隐隐作痛呢。 不过好在,白纯刚刚敲完他的手背,立刻惊讶的大叫了一声,看着肿胀的如馒头似的手背,心急的连忙问是怎么回事儿? 叶青却是无所谓的看了看肿胀的手背,才说道:“你以为我一拳对撞一拳,打折人家的手腕,自己就一点儿事儿没有啊?我又不是铁人,正所谓杀敌一千自损八百,不过还好,不碍事儿。” 听完叶青的解释,白纯急忙放下碗筷,从楼里拿了些铜钱,便打算让锦瑟上街去药铺,买一些跌打损伤的药回来。 但却被叶青阻止了,连连说不碍事儿,明日一早便好了。 于是早上起来的叶青,在洗漱完毕后,右手就缠上了白色的绷带,不过倒是经过白纯的一敲后,好像肿胀下去的更快了一些。 “手怎么了?”李横先是看了看叶青背后的背包,这个背包他很熟悉,当初在牛首山的死人堆里找到叶青时,叶青就背着这么一个包,而且还穿着一身古怪的衣服,头发也不知道怎么就没了。 当时李横差一点儿都没有认出来,要不是叶青突然呻吟着转动身子,李横还以为是一个自己不认识的死人呢。 所以他看到此刻叶青背着那背包,倒不是很奇怪,只是这一路上,一直对锦瑟的出现极为感兴趣,而且也延伸到了白纯的身世上。 “没事儿,昨天跟人干仗了,四个人也就是眨眼间,就被我轻松撂倒了,厉害不?” “然后手折了?” “滚,这是肿胀,骨头多少有一点儿错位而已,用绷带固定个三五天的就没事儿了。”抬头看了看燕府大门口,大红灯笼刚刚被下人熄灭。 第四十二章 平手 叶青与李横刚刚进入燕府之后,就看见燕倾城带着她的丫鬟幽儿,从燕鸿渊的院子里走了出来。 四人八目相对,叶青与李横的视线大多数是停留在了燕倾城的身上,毕竟不可方物的美人不可多得,多看几眼也是好的。 而燕倾城跟丫鬟幽儿的视线,则是在两人身上一扫而过,瞬间就聚焦在了,帮叶青拿着羊角灯笼的李横手上。 只见燕倾城低头跟幽儿低声说了几句话,就看见那小丫头看着叶青跟李横默默的点点头,而后在燕倾城转身离开后,就往叶青这边跑了过来。 小丫头还没有完全发育,所以跑起来的时候,胸前并没有什么风景可看,但长腿细腰的苗条身段,婀娜多姿的样子已经是小有成就,所以即便是如此跑过来,倒也是让叶青两人颇为养眼。 或许是感受到了叶青两人目光的复杂,小丫头跑了两步后,就哼了一声,而后使劲的白了他们两人一眼。 “小姐让我把灯笼拿过去,如果真有你说的那么好用的话,那明瓦可以多给你一些制作的时日。”幽儿撅着秀气的下巴,挺胸抬头,尽量让自己不再那个笑容很坏的家伙面前露怯。 “会用吗?”叶青看着眼前的幽儿,莫名的想起了锦瑟,两个都是丫鬟,看起来性格好像也都差不多,都是属于那种,明明很可爱,却非要装作很厉害,让人害怕的样子来。 幽儿鄙夷的看了叶青一眼,嘴角那瘪出来的弧度,让人看了并不能产生恶感:“灯笼而已,只有傻子才不会用。” 叶青也不逗幽儿,示意李横把手里的羊角灯笼给幽儿,而后便看着小丫头自己提起灯笼,先是上下打量了一阵,这才提着灯笼快步往后院走去。 只是刚走了两步,又突然停下脚步,想起还有小姐交代的事情没有说,于是回头可爱的吐了下舌头,说道:“对了,小姐一会儿要出城,老爷也要出城,小姐说让你带四个人跟着她,而后留下六个人跟着老爷一同出去。” “为什么是这边四个,那边六个?”叶青有点儿疑惑,总共十个禁军,一边各五个岂不是挺好?怎么还要一边多一边少。 “不知道,小姐没说,反正……反正你照着小姐的意思做就是了。”幽儿平日里只是听燕倾城的吩咐,小脑袋瓜根本不去做任何思考,所以当叶青问起时,她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行吧,听你的。”叶青再次看着幽儿笑了笑,幽儿不知道为何,面对叶青总是有些胆怯跟害羞,于是低着头拿着灯笼,转身再次快步往前走去。 招呼了老刘头等人后,燕家的两架马车自然是不用他们禁军来准备,司徒松跟苏金生两大总管,已经为燕家的老爷、小姐在府门口备好了马车。 “老刘头,那你就带着五个人陪燕员外出去,我跟李横、赵乞儿、泼李三四人陪着大小姐出城。”叶青满足了老刘头的美好愿望。 老刘头听到叶青答应了他的要求,立刻点头入啄米,脸上挤满了兴奋的笑容,只是一旁的李横,不满的看着势力的老刘头,气的直哼哼却是不敢明说。 因为苏金生刚才所说,这一次陪同燕鸿渊出府,有可能中午会在,新开张不久的斜风细雨楼招待贵客,所以才特意安排了六个禁军护卫,如此也是为了彰显燕员外的身份。 于是老刘头便自告奋勇,想要自己带着梁兴等人陪同燕鸿渊出府,至于陪着大小姐的事情,老刘头压根儿就不感兴趣。 毕竟对于极为八卦的他来说,如果有幸能够见识下斜风细雨楼长什么样儿,或者是有幸目睹一眼里面的小娘子,或者是头牌花魁,这比让他多喝两壶酒都来劲。 燕鸿渊首先从府里走了出来,苏金生与司徒松都陪同在旁,燕鸿渊一身锦衣长袍,打扮的干净利落,整个人看起来精神头也不错,乐呵呵笑着走到了叶青身旁。 而后不等燕鸿渊说话,站在叶青旁边的几名禁军,包括燕府里随同燕鸿渊出来的司徒松、苏金生等人,都远远的站到了另外一侧,把府门外的另外一侧诺大的空间,留给了叶青两人。 “这两日听小女说起,你有办法让我燕家从如今的困境之中走出来,而且我也看了你给小女写的策划,但……终究还是有些好奇,不知道这羊角灯笼跟明瓦,小友可曾透露过给其他人?”燕鸿渊伸手虚请,于是两人便在门口一边踱步,一边低声交谈着。 “一些不成熟的建议罢了,不过明瓦我倒是不确定。但今日员外既然问起来了,我就不妨直说了,我之所以帮助员外,自然也是有利可图,燕家皇商的身份可就是如同聚宝盆一样,想必很多人都会眼红吧?所以在下也不例外。”叶青笑了笑,他本身身高就很高,但燕鸿渊的身材也不矮,两人站在一起,燕鸿渊也不过是比他稍稍矮了小半头而已。 燕鸿渊并没有第一时间答话,而是笑着点了点头,显然这一切都是在他的预料之中一样,双手背后缓缓往前走着,而后开口问道:“不确定的明瓦,加一个羊角灯笼,这些怕是连小女都无法打动吧?” 燕鸿渊并没有好奇叶青想要利用或者借助燕家做什么,反而先是点出了叶青手里的底牌,并不值得燕家放弃说服燕鸿升跟燕鸿鹄的分家。 何况,在燕鸿渊看来,整个临安城,觊觎他家皇商身份的人多了,老二跟老三的身后,那金人不就是想要分裂、打压燕家之人吗? 至于他们身后是否还有其他人,燕鸿渊不敢肯定是谁,但他敢肯定,两名金人的背后,一定有朝廷的人,包括临安城其他商贾,都在背地里打着他家皇商的主意。 “当然,如果只是明瓦跟羊角灯笼,我也不会直言在打员外您皇商的主意了。”叶青笑了笑,但并没有把自己手里还有什么说出来。 燕鸿渊先是一愣,他没想到眼前这个有些与众不同的禁军,竟然能有这样的城府心机! 在自己点名了他的势单力薄以及筹码不足后,他竟然没有像其他一些打他皇商主意的人一样,会在自己质疑后,便第一时间献宝似的,拿出其他物品,希望借此来打动、说服自己。 “哦?那不知道小友还有什么能够让燕家走出困境的办法?”燕鸿渊想了下,不等叶青回答,立刻又补充了一句:“如果小友手里确实有好办法,燕某也绝不会心疼钱,保证让你对燕家出的价格满意为止。” 燕鸿渊不愧是一手打造燕家商业帝国的人,既然叶青能够卖关子,那么他在这个时候,自然也可以随便的开空头支票。 反正燕鸿渊就一个目的,不管你手里有没有好的办法,我都要让你知道,在这之前燕家对你的重视跟诚意。 但如果你拿不出来了,那么到时候,商人重利轻义的本色就该露出来了,但如果你有更好的办法,反正他也把空头支票当满满的诚意,放在了你的跟前,人情面子与酬金利益两者结合下,任谁也不会在这个时候,抛下燕家,去与其他商贾再谈判了。 何况燕家还有皇商这个独一无二的身份,这可不是其他商贾能够比拟的。 所以短短的一番交谈,燕鸿渊几句话就把叶青牢牢的捏在了手里,一旦叶青手里有能让燕家感兴趣的东西,叶青必然第一个就绕不过燕家。 不过好在,叶青看重的就是燕鸿渊皇商的身份,所以对于燕鸿渊轻轻几句话,就把自己的后手牢牢绑在他们眼前,倒也不介意。 “好说,如果在下有成果了,我保证,第一个知道的必定是燕家。”叶青回头看了看燕府大门,只见燕倾城不知何时已经走了出来,此刻正静静地站在门口,看着自己与他爹这个方向。 看着叶青脸上的自信,燕鸿渊心里却开始嘀咕了,这小子看样子不像是骗人的啊,但他能有什么东西,这么笃定自己必定会感兴趣呢? 两人同时走到了燕府门口,燕鸿渊的马车跟前,一直没有说话的燕鸿渊,跟燕倾城交代了几句后,便看着站立一旁的叶青,按耐不住心中的好奇,张嘴想要叶青透个底。 而叶青则是含蓄的笑了下,淡淡说道:“天机不可泄露。” 燕鸿渊扶着马车车厢的手一僵,整个人像是被定住了一样,愣了一下后,脸上又再次露出了儒雅的笑容:“好,一言为定。” “平手,收工。”叶青微微欠身说道。 “哈哈,有趣。”燕鸿渊上了马车,看了一眼苏金生,而后便招呼司徒松准备启程。 苏金生被上了马车后的燕鸿渊,那意味深长的一眼看的心里有些发毛,不知道自己到底哪里出错了,于是脸上的笑容有些僵硬,心中忐忑的目送着燕鸿渊的马车离开。 而马车里的燕鸿渊,嘴角还残留着刚才的一丝丝笑意,他敢肯定,那禁军必然是从苏金生嘴里,知晓了自己今日要宴请一位贵客的事情上,揣摩到了自己有些迫切的,想要知道他手里还有什么筹码。 坐在马车里轻轻的吁了口气,喃喃自语道:“但愿我燕鸿渊还有好运气,真的碰上了一个能解我燕家之忧的贵……人才。” 第四十三章 秒怂 燕倾城看着自家府门口,那禁军脸上挂着意味深长的笑容,目送着父亲的马车离去,心头疑惑的问道:“你刚刚跟我父亲说什么了?” 一旁还未进府的苏金生,听到燕倾城如此问话后,顿时也竖起了耳朵倾听着,心想:刚才老爷瞪视自己的那一眼,是不是跟他们的谈话有关啊。 “没说什么,就是你父亲嘱咐我,在府里别客气,该吃吃、该喝喝,千万别拿自己当外人……。”叶青摸摸鼻子,笑着胡诌道。 “无聊。”燕倾城面色一冷,随即在幽儿的帮扶下,主仆两人踏上了马车。 燕倾城的马车这一次竟然连马夫都没有,于是李横跟叶青互相看了一眼,又同时望向苏金生:“你们燕府难道还缺马夫?” “小姐吩咐了,让叶都头亲自驾车。” “我……我堂堂一个禁军都头……你让我为你家小姐……。”叶青眉毛倒立,燕大小姐太不客气了吧,一个人竟然被她当成两个人用,这是资产阶级的丑恶嘴脸,必须抨击才行。 “快点儿走了。”幽儿掀开马车窗口的帘子,看着叶青跟李横催促道。 只是当叶青没好气的瞪向她时,小丫头立刻秒怂,撅着嘴有些委屈道:“小……小姐让我催促你的。” “知道了。”叶青没好气的回了一句,还好回头看了一眼笑呵呵的苏金生,这才与李横一左一右坐在了车辕上。 而至于赵乞儿跟泼李三两人,只能是跟在后面走着了,好在李横驾车并不快,车厢里的燕倾城也不赶时间,所以赵乞儿跟泼李三,跟在后面倒是不费力气,时不时还能聊上几句。 燕倾城没让府里的马夫跟着本是好心,毕竟从清河坊出城这段距离就不算近,而且出了钱湖门后,不远处就是西湖,他们还需要绕过西湖往前走上一大段距离的。 上一次跟着前往二叔家,还是半道上才跟上来的,即便是这样,那禁军回到府里时,都喊脚累,如今要是再让他跟着来回走一趟,还不得喊腿断了。 叶青坐在车辕上之后,才回味过来燕大小姐的细心跟周到,于是扭头对身后车厢里的幽儿说道:“幽儿,替我谢谢你家小姐的好心啊。” “啊?”车厢里传来了幽儿有些惊讶的话语,而后看向燕倾城,只听见燕倾城冷冷的说了一句:“别理他。” 于是马车里便没有了声音,幽儿也不再理会叶青。 马车从临安城内,沿着皇宫的边缘一条宽敞的街道缓缓往前,而后便可以从离皇宫较近的钱湖门出去。 而在马车从清河坊坊里驶出来后,便被人盯上了,只是不论是叶青还是李横,都不曾注意到,因为现在,他们与马车里的主仆二人,正在争论到底怎么走才算是最近的一条路。 叶青是个“假路盲”,来到大宋也不过才几个月的时间,何况从建康被贬回临安时,叶青正处于人生中最为茫然、消沉的时候,对于行走的官道根本就没有在意。 而自从到了临安后,这些日子以来,他还没有出过城,对于城外的路就更是不熟了,毕竟临安城的街道,他熟悉的都没有几条。 一直默不作声的叶青,根本没有发言权,原本马车车厢里的燕倾城,偶尔还说上两句,但直到意识到叶青一直没说话后,她也不再说话了。 于是就变成了马车里的幽儿,跟李横两人你来我往,唇枪舌剑的开始激烈的讨论起来该怎么出城,出城后又该走哪条道会更快一些了。 不过即便是从两人的争论中,也听出来了,燕倾城这一趟出门完全是临时起意,而且出城还跟自己有关,就是要前往燕家在城外的作坊,要亲眼看着叶青指挥着工匠,再把那羊角灯笼做出来才行。 至于燕倾城是不是试过了自己带过来的灯笼,叶青相信她应该是试了,不然的话,也不可能这么着急的,就想让她家的工匠试试。 不过在叶青看来,这娘们的心机够深的了,竟然暗地里偷偷摸摸的已经早做打算了,就等着自己做好后,而后教会她家的工匠了。 但这也符合商人的作风,再加上燕倾城被他坑了五百两银子,以商人的性格,钱花出去了,如果看不到成果,那就真的是失败了,所以第一时间验证其成果,只能说明,燕倾城的雷厉风行,以及家族内部的分裂问题,越来越严重了,让她不得不赶紧想好退路,保证燕家的利益,在短时间内不会大打折扣。 西湖是叶青来到大宋之后,第一次出城看到,虽然只是看到了西湖的一角,但看着水面上古色古香、静静矗立在,金光鳞鳞的湖面上的画舫,以及湖堤上那一排排两三层楼高的楼房,鳞次栉比的商铺招牌,在这个太阳初升的时刻,倒是给人一种岁月静好的安逸感觉。 马车沿着堤路继续往前,时不时看到昨夜宿醉后的文人雅士,在湖边被女子搀扶着,脸色发白如同病秧子,或者是趴在湖边难受的干呕着。 “山外青山楼外楼,西湖歌舞几时休。暖风熏得游人醉,直把杭州作汴州。你说这诗是不是说的就是眼前这场景啊?”坐在车辕上随着马车起伏摇摇晃晃,耳根子终于清净了的叶青,靠在车厢上,斜了李横一眼问道。 “这是你做的诗?”李横一愣,又回味了一遍刚刚叶青念的诗后问道:“想不到你还是一个忧国忧民、忠君爱国的诗人啊,佩服佩服。” “神特么的我做的诗……。”叶青话还没有说话,就被车厢里的燕倾城打断了。 “不是你做的,那是谁做的?为什么从来没有听过?”燕倾城是个愤青,对金国人是恨之入骨,估计受她爹的影响或者是遗传。 要不然的话,她二叔跟三叔,为何就不像她们这一家子似的这么愤青呢。所以她对于描写抨击朝廷,或者是表达爱国热情、忧国忧民的诗词是极为感兴趣。 临安城的文人雅士,但凡有好的诗词歌赋问世,不论是卿卿我我、愁肠百结的词赋,还是慷慨激昂、热血冲天如岳飞《满江红》那般的词,燕倾城相信自己都有所耳闻过,但刚刚这禁军念的这首,她显然还是第一次听到。 而且旁边就是供人们纵情声色、寻欢作乐的西湖,以及流连忘返的游人士子与画舫女子形影不离,如此应景且是连自己都不曾停过的诗词,不是他有感而发,难道是别人所做被他念出来,这未免也太巧合了吧? “你确定你没听过?”车辕上的叶青愣了一下,有些不确定的问道。 南宋随着生活必备品进入市场后,各个行业都得到了长足的发展,只要是叶青能够想到的赚钱行当,在南宋都能够看见。这也是为何,随着李横越来越缺钱,他自己手头也变得越来越紧的时候,硬是没有找到一条发财之道的原因。 要不然他也不会打起收保护费的主意,所以在叶青的心里,已经认定了,不论是诗词歌赋还是能够挣钱的行当,如今都已经被精明的南宋人给发展到极致了,自己想要异军突起,简直是不可能的。 但他万万没有想到,自己刚才所念的那首诗,此时还没有问世! 而这首诗的真正主人,如今还在他的老家,半年之后才会到达临安,而后才会在客栈的墙壁上,留下这首传世之作! “没听过。”燕倾城坐在马车里掀开帘子,望着渐渐被抛在了身后的西湖一角,心里再次默默的念着,但无论如何,她也想不起之前有这么一首忧国忧民,又反讽朝廷安逸的好诗来。 “你是禁军,做这样的诗,是怕被上头问罪,所以才不敢承认吧?”幽儿这个时候,却在叶青不知如何应对李横那狐疑的目光时,给叶青找到了一个好的解释。 而这个解释,也让原本紧蹙眉头,绞尽脑汁想了半天,也想不出之前听过这首诗的燕倾城,心中的疑惑顿时明朗。 联想到叶青原本是建康神劲军的队官,而后被贬到了临安禁军,成了一个小小的都头,但不想这都头还没有干两个月,就被人排挤,然后凑巧被父亲雇到了自己家里,成了看家护院的都头。 “原来如此,你不会就是因为这首诗或者是其他诗得罪了上头,所以才被贬到禁军的吧?”燕倾城心里突然间对叶青充满了好奇。 这个禁军表面上看似玩世不恭,其实骨子里却是孤傲的很,看着性子温和、很好相处的样子,但让人很难看透他的内心,经常给人一种满不在乎,从容淡定,但却又极为自信的感觉。 “有老刘头那个大嘴巴在,咱们什么事儿大小姐不知道?”李横看了一眼叶青,而后把马车在幽儿的指挥下,赶到了一排栅栏的旁边停下说道。 “难怪。”叶青从车辕上跳下来嘟囔了一声。 看来这燕倾城,因为那五百两银子,这几天没少从侧面打听自己的事情。 而老刘头显然就是最好的突破口,这家伙嘴上没把门的是出了名的,何况又势力、又三八的很,为了一点儿好处跟他的虚荣心,估计他都能把自己跟李横卖了。 第四十四章 作坊 燕家在城外的作坊很大,一排排木制房子里,到处都是一些干活的工匠的身影,随着燕倾城带着幽儿进入院子里,作坊的管事立刻就小步跑了过来给燕倾城见礼。 叶青与李横、赵乞儿、泼李三四人不紧不慢的跟在两人后面,四处打量着这燕家的作坊,不远处那一排排晾晒的布匹,如同七色彩虹悬挂在空中一样,给这硕大的院子里,倒是增添了一些灵动跟别致的景色。 绕过前面的染布作坊,几人来到一间单独的有专人把守的小院门口,燕倾城看了看身后的叶青几人,犹豫了下,最终还是让叶青跟着进来,至于李横、赵乞儿以及泼李三,则是被留在了外面。 “羊角准备好了么?”燕倾城看着那管事问道。 “准备好了,昨儿个小姐您吩咐后,小的连夜就买了几十根。”管事的恭敬的说道。 听完管事儿的话后,燕倾城再次蹙眉,只是这一次的目光并没有敌意,带着一丝幽怨的看着叶青,像是在质问叶青,为何要让自己花五两银子买一整头羊,而不是去药铺买羊角。 叶青耸耸肩,两手摊开后无奈道:“说出来你可能不信,我是真的不知道药铺里竟然卖羊角,我买了一头羊回家,那头羊到了家门口后说什么也不进去,最后羊跑了,到现在也没有找到。” “那你后来是怎么想到药铺有羊角卖的?”燕倾城有股踩死眼前禁军的冲动,但内心里更多的是对自己无条件信任这禁军的恼怒。 上一次五百两银子的当还不够,还要再上一次五两银子的当! 羊角在药铺有的卖,这放在临安谁人不知道?自己当时怎么就忘了?怎么就答应了他买一头羊的要求!而且还给了五两银子,那都够买十头羊了! “后来我嫂子告诉我药铺就有的卖,所以我又去了一趟药铺。”叶青直视着燕倾城那想杀人的目光,如实回答道。 “把剩下的银子还我。”燕倾城伸出雪白的手,对着叶青哼道。 “不好意思。”叶青难得的低头,抓了抓自己脑后的小马尾后,有些尴尬的道:“剩余的银子让我赏给我嫂子的丫鬟了。” 叶青刚一说完,燕倾城的脑海里,就不由自主的浮现出了昨日里自己看到的情形,一男一女站在一品楼的栏杆处说话的场景。 所以她此刻心里已经笃定,昨日里见到的女的,很可能就是这禁军的嫂子,而他们能够去一品楼吃饭,花的却是自己的钱。 于是越想燕倾城就越气愤,伸出去的手渐渐攥成了拳头,看着那禁军却不知道该如何是好,最后只能恨恨说道:“今天你要是教不会他们做那羊角灯笼,你就……你就还我全部的钱!” 叶青无所谓的再次耸耸肩,而后便越过燕倾城,开始指挥着那管事儿的,把整整齐齐摆成一排的羊角,按照他当初做的步骤,一步步的开始做起来。 于是燕倾城便冷冷的看着那禁军,一会儿指指抛光的羊角,一会儿拿起一个去掉头尾的羊角打量着,或者是看着那正在烧水的大锅。 最后则是把一直背着的古怪背包,竟然只是两个手指拉住一个纽扣样式的东西,轻轻一拉,随着那背包上方发出呲一声,那古怪的包就被打开了。 好几个大小不一,但模样儿相差无几的木头楦子就被拿了出来,扔给那个管事儿的后,便开始指挥着把羊角放入锅里开始煮。 “这是什么?”燕倾城实在耐不住心中的好奇心,指着叶青背包上的拉链问道。 就连幽儿也是很感兴趣的看着叶青,两手又是轻轻一拉,那被拉开的背包,就又严丝合缝的合上了,就像是一个整体似的。 “这个啊,拉链啊。”叶青又在燕倾城的注视下,来回拉了好几次那拉链,淡淡的说道。 “如何做的……?” “停,打住,现在别想,我也知道这玩意儿轻松省事儿,但现在真不是咱们想做就能做出来的。”叶青急忙伸手制止燕倾城问下去。 商人就这点儿不好,见到个新鲜玩意儿,第一时间就是想要占为己有,或者是自己也做个一摸一样儿的出来,然后看看能不能给自己带来最大的利益。 燕倾城看了一眼双眼坚定的叶青,自动忽视了他那句话里的咱们,听到幽儿的声音后,然后又狠狠的白了一眼叶青,才转身往幽儿的方向走去。 幽儿打来了一盆水,刚才燕倾城看着那些羊角也好奇,自然是要用手拿起来看一看,摸一摸,特别是看着那被煮软的羊角,被那楦子缓缓撑大后,燕倾城就越发的心疼她那五百两银子了,这么简单的办法,哪里值五百两银子了?五两银子自己都嫌多! 但她也不得不承认,这个办法确实是简单实用,羊角在那楦子的缓缓撑大下,变得则是越来越透明,就跟马车里的那个羊角灯笼一样,羊角的外皮变得越来越薄,越来越透明。 叶青看着在幽儿的侍奉下,站在那里洗手的燕倾城,见这边那管事儿的,带着工匠,短时间内就搞明白了,接下来该如何做羊角灯笼后,便看着幽儿手里递给燕倾城洗手的肥皂团,走了过去。 “你刚才出城前,不是问我跟燕员外都谈了些什么吗?我现在正式告诉你,有笔大买卖你有没有兴趣?”叶青走到燕倾城跟前,看着燕倾城用完肥皂团准备递给幽儿时,想也不想的便要用手接。 于是燕倾城那拿着肥皂团的手,像是见了鬼一样的急忙缩回来,没好气的瞪了叶青一眼,而后绕过叶青的手,把肥皂团递给了幽儿。 “你先说。”仔细的洗着手的燕倾城,冷冷的说道。 叶青从幽儿手里才能接过那肥皂团,拿在手里看了看,正准备放到鼻端闻一下,不过看着燕倾城那冰冷的目光,叶青此时才反应过来:男女有别。 于是手里把玩着那发乌且粗糙的肥皂团说道:“这玩意儿洗手洗衣服甚至是洗澡都没问题,你先别瞪眼,显得你眼大还是怎么着?听我说完了,别老这么毛毛躁躁的。” 叶青看着擦完手,又用那一双明亮的会说话的大眼睛,要“瞪死”自己的燕倾城,急忙“严肃”的训斥道。 “嘿,你来劲是不是?”燕倾城被叶青气的无奈到想剁脚,但又碍于女子心态,只好无语的白了一眼。 “这么跟你说吧,我手里现在有好几个项目,但说白了,我只有技术并没有资金跟工……匠,所以接下来我说的,你别不当回事儿。” “你到底说不说?”燕倾城就没见过这么无赖的人,看着自己洗完手了,竟然指使着幽儿去换盆水,他也要洗手。 而更让她气愤的是,自己的贴身丫鬟,竟然心甘情愿的当这个叛徒,竟然真的听这禁军的话,乖乖的去打水了。 “别看幽儿了,幽儿又不是不忠诚于你,她是怕咱们的谈话太过于私密……。” “谁跟你咱们,谁跟你私密呢!你要说就说,不说我要走了。”燕倾城气的真想抬脚踩死蹲在墙角的禁军。 “就你这脾气,我都不明白,燕员外怎么放心把诺大的家业交给你,就不怕被你给败光了。谢谢幽儿。”叶青对着打水过来的幽儿,露出自认为最和善的笑意说着谢谢,不想幽儿却是嫌弃加鄙夷的放下盆就离开了。 于是匆匆洗完手的某人,急忙对懒得跟他贫嘴,作势要往外走的燕倾城,说道:“我有更好的办法作出这肥皂团来,而且并不一定是这圆球似的这么难看。因为它的表面会很光滑,也会比这肥皂团的卖相好,而且闻起来的气味儿会很香,就是那种……那种淡淡的花香那种。” “完了?”燕倾城冷冷的看着叶青,脸上的神情极为平静。 “呃……这个时候,按照套路,你应该表示吃惊才对啊?”这下换叶青感到吃惊了,这不符合逻辑啊,按理说,自己说完后,燕倾城应该是两眼冒光,把自己当成她家的救世主、活菩萨似的供着才对啊。 “在没有看到实物之前,你所说的一个字我都不会相信!”燕倾城依然是冷冷的、不在乎的表情,虽然心里面很期待他说的那种肥皂团,但她心里更记得,自己五百两银子是怎么没的!至于禁军嘴里那些莫名其妙的词汇,她如今已经学会了自动略过,就当没听见。 这才多大会儿的功夫,院子里已经摆了十数个做好的羊角灯笼了,虽然每一个灯笼确实能卖不少钱,但跟自己花费的五百两银子比起来,燕倾城还是觉得自己亏大发了。 所以,即便是叶青会口吐莲花,能把一件事物描绘的如同花儿来,她也不绝对不会在轻易答应这个禁军什么了,吃过两次亏,上过两次当,该长记性了她。 “你不说是说有好几样呢吗?这才一样,还有呢?”燕倾城看着面色有些不善的叶青,心里咯噔一下,不知道为何,她竟有些怕这个禁军就此打住不再说了。 毕竟,这羊角灯笼的出现,虽然无法弥补分家后燕家的损失,但这简单的制作灯笼,在被别人仿制出来前的一段时间内,确实是大有可图的。 “就你这个态度,如此不尊重技术人员的态度,让我很伤心。难道你不知道技术比生产力更重要吗?我现在正在考虑,要不要换一个合作伙伴。” “你……你敢!”燕倾城彻底爆发了,双手叉腰冷声喝道。 一旁看那羊角灯笼的幽儿,以及那个管事儿,听到燕倾城如此强硬的话语,不由自主的同时侧目望了过来。 第四十五章 伏击 在叶青、燕倾城等人,刚刚进入城外的作坊后,在他们身后的不远处,几个同样是穿着大宋服饰的陌生人,便远远的停下了脚步。 而后不一会儿的功夫,当初曾在巷子里堵住白纯,在燕鸿升的府里都见过叶青的两名金人,同样是穿着大宋的服饰,从一辆马车里缓缓走了下来。 下车后的两人,与那几个陌生人淡淡的交谈了几句后,便开始四下打量起了这里的地形、地势。 “再往后撤一些,前方密林处更适合伏击。”金人使臣完颜胡沙,四下打量了下这一条官道前后,再远远望了望那连城一片的作坊,显然在这里伏击,会引起其他人的注意,会增加自己等人暴露的风险。 马车跟随在完颜胡沙以及另外一名金国使臣独吉思忠的后面,由马夫牵着缰绳,缓缓往回走,看着前方两侧茂密的丛林,道路一旁一条小河沟流水潺潺。 如果埋伏在另外一侧,完全可以让燕家的马车在经过时,被他们逼的往小河沟这一边躲避,到时候他们便是退无可退,只能是深陷自己的伏击圈而无法有效反抗。 “不错,这里倒是远离了那些作坊,人烟稀少,倒是不失为一个好下手的地方,但一定要切记,不可伤了马车里那两人的性命,不然的话,到时候我保证你们的脑袋,不一定还会长在你们的肩膀上。”独吉思忠神色轻松的打量着四周的环境,对着跟前的八名手下说道。 至于那几个禁军,虽然汤家也同样有交代,但在金人看来,不过是几个微不足道的禁军,压根儿不值的自己对手下叮嘱,到时候死了就死了,汤家还能拿自己怎么着? 而后跟完颜胡沙交换了一个眼神后,便示意马夫把马车赶进那茂密树林的深处,这八人都乃是他们从金国带过来的勇士,各个都是久经战阵、勇猛无比,任何一个手上可都没少沾宋人将士的鲜血。 燕倾城侧耳倾听着叶青的讲述,这是她第一次真正的用心听叶青讲话,同样,她也是第一次从叶青的脸上,看到了前所未有的认真跟专注。 “不错,我说的不光是这肥皂团、蜡烛,甚至现在我就有五成把握的,可以让你燕家布料的颜色,变得更为明艳的办法。最为重要的是,这些只是一个开始,这三个项目之间都是息息相关,而且往后,还会衍生出一些其他的,我们预料不到的新事物,这所有的一切,如果都能够成功,我敢保证,你燕家的财富绝对会翻一番不止,到时候,你家的其他生意,估计你都看不上眼了。”叶青蹲在地上,手里拿着一根树枝,地上被他画的如同鬼画符一般,但燕倾城却是每一笔一画都看懂了。 坐在一个板凳上的燕倾城,神色也是前所未有的凝重,如果这个禁军所说的这三样,真的是只有他一个人懂的秘法所制,那么其背后的价值绝对是超过她现在的想象。 先不说那肥皂团跟蜡烛,就是布料的颜色如果能够变得更加明艳一些,这就足以让燕家在临安城的布料招牌再一次变得更加响亮。 而且最为重要的是,如此一来,也可以让燕家皇商的地位更加稳固。 燕倾城盯着那地面上渐渐被叶青抹去的鬼画符,长长的叹口气,看着依然还蹲在自己对面不远处的叶青问道:“那明瓦呢?你说它可以代替窗户纸……。” “那玩意儿不好弄,主要是材料太过于费劲,而且做出来后,有着极大的市场风险,一旦不被市场接受,到时候就是一个十足的赔本买卖,何况……。”叶青眯着眼睛望着明眸皓齿的绝色佳人,想了下继续说道:“明瓦只是一个过渡产品,它……总之现在先不想这些行不行?” 叶青能记忆起来的明瓦,看起来就跟不透明的塑料布一样,安在窗户上之后,他不觉得那东西比起窗户纸来,更好看,或者说是更有与南宋理念相匹配的意境。 当然,最重要的还是他懒,因为明瓦做起来虽然不难,但重要的工序颇为繁杂,而且还都是一些没有技术的熟练活儿,所以他在整理记忆中,残存的米歇尔·欧仁·舍夫勒尔的那些化学成就时,自然而然的在比较之后,就移情别恋的放弃了对明瓦的热情。 “蜡烛真的可以没有异味儿?”燕倾城不确定的问道,毕竟在她的认识中,蜡烛本身就该是带着去除不掉的异味儿,这么多年都是这么过来的,怎么可能去除呢。 “完全可以没有异味,我可以保证,而且成本也便宜。”叶青无聊的向燕倾城抛了个你懂的眼神,然后换来的便是绝色佳人的无尽白眼。 “不管如何,我都要看到成品才行,到时候你想要多少银子,都可以商量。”燕倾城确实是被叶青给鼓惑……打动了,所以好看的柳叶眉儿舒展开来后,淡淡的说道。 “不不不,你误会了,我不是要卖给你……。” “呸,谁要买你了。”燕倾城瞪了蹲在地上的某人一眼,嗔怒道,这人说话怎么就不过脑子呢,张嘴就胡说八道。 叶青一愣,娘们你想多了吧,想买我我还不卖呢,于是看着准备起身的燕倾城说道:“我的意思是合作,精诚合作,金石为开。” “什么意思?”燕倾城看了看那已经制作了满院子的羊角灯笼,又示意那管事儿的拿了几个放在了马车后面,这是打算带回去后,在府里点亮看看效果如何。 “很简单,我出技术你出资金,然后五五分成!”叶青也站起身,跟着燕倾城走出院子,这是已经准备回府了。 原本还打算前往燕家的瓷窑处看看,但燕倾城显然对于烧窑的那地方不感兴趣,烟火气息太浓,而且加上那里的工匠,因为气温高的缘故,光膀子的比较多,所以燕倾城对于还远在几里之外的瓷窑,则是一点儿兴趣没有。 平日里也都是让苏金生或者是其他人前往查看,她自己对于那里,基本上是不涉足。 看着灯笼装进了马车后面,燕倾城便止步扭头看着叶青的笑脸,冷冷的说道:“做梦!我告诉你,你休想。” “咋的,你还想独吞啊?”叶青看着上了马车之后,弯腰曲背往车厢里钻的燕倾城,那夏日薄衣衫裙遮盖下的玲珑曲线,在此刻是显露无疑,特别是那浑圆如天成的优美 臀线,如同造物主对燕倾城最大的偏爱,让叶青一时半会儿的脑海里,始终都是那浑圆在晃动。 “想也别想,五五分成,你不如去做梦吧,梦里你都能占九成。”燕倾城冷冷的声音从马车里传出来。 叶青把手臂伸出去,而后幽儿有些害羞的看了一眼,最终还是选择了扶着叶青的手臂上了马车,只是小丫头的脸色,因为手臂刚才牢牢抓着叶青坚实的小臂上车,此刻显得红彤彤的。 “那你想怎么样儿?”叶青看着李横调转马车,便站在一边问着马车车厢。 “再说,等你都做好了再谈条件。” “这已经是我的底线了,你别忘了,就今天我跟你说的这些,换成临安城的任何一家,都会上赶子跟我合作,而且条件指定会只比我开出的条件还要丰厚。”坐上车辕后,叶青微微仰头,靠着车厢向身后说道。 但里面却没有了反应,显然燕倾城不想再跟他讨论这个问题,所以索性干脆就不再搭理他的话茬。 冲着李横无奈的耸耸肩膀,而后随着李横手里的长鞭在空中抖出一声啪的空响,马车便开始缓缓往临安城的方向驶去。 今日燕倾城出城,完全是为了这羊角灯笼,所以当在城外作坊里,看到了羊角灯笼那简单到不能再简单的做法之后,燕倾城就为那五百两银子郁闷的要死。 就像是魔术师变魔术一样,当人们看到魔术的效果时,往往会惊叹于它的神奇之处,但当我们真正了解了魔术那神奇的背后,那简单的原理后。 我们会在感叹简单的同时,甚至有时候会怀疑:真的假的?难道我刚才看到的就是这么简单的原理,所产生出来的效果吗? 燕倾城如今就是这种心理,一大早上幽儿拿到那羊角灯笼后,她还是满心欢喜,觉得自己那五百两银子没有白花。 所以她不惜出城来到城外的作坊,在力求保密、制法不外泄的情况下,再次见识那羊角是如何神奇的变成灯笼的。 一路上在脑海里想过很多神奇的方法,用尽了少女该有的浪漫跟情怀,尽可能的想着会是如何的复杂,会是如何的神奇,但当现实摆在眼前的时候,燕倾城整个人都懵了。 总之坐在马车里的燕倾城,看着放在自己身后的几个灯笼,早上的成就感跟兴奋的心情,早已经烟消云散,剩下的便是满心的不甘,跟要多难看就有多冰冷的表情。 这个禁军的五百两银子也太好赚了吧?就这么简简单单的赚走了自己五百两银子?自己是不是太笨了? 坐在马车里的燕倾城,沉浸在这几日与叶青打交道的种种细节中,希望借此能够找到一些叶青的弱点,或者是能够扳回一局的办法时。 就听见车厢突然像是被什么东西重击了一下似的,力量极大,而且十分厚重的发出了砰的一声,但还不等她竖起柳叶眉儿质问叶青又在搞什么鬼时,就听见叶青喊道:“什么鬼?别停,加速冲过去。” “驾!”李横反应也不慢,听到叶青让他加速后,马鞭立刻甩在了马背上,催促着马车快速往前跑。 第四十六章 中贵人 车辕上的叶青被惊出了一声冷汗,眼角的余光只看见一道黑影闪过,还来不及细琢磨,就听到耳边传来砰的一声,像是要炸聋自己的耳朵般。 飞快的回过头,只见一根箭矢入木三分,插入到了离自己后脑勺不过十公分的地方,箭尾正在嗡嗡作响的颤动着,而自己头戴的范阳笠的后帽沿,竟然被箭矢射中,一同钉进了那车厢侧壁。 “继续往前赶。”叶青大喊着从车辕上跳了下去,几乎是同一时间,叶青刚刚跳下马车,而他刚才坐的车辕处,便像是凭空多了两根箭尾还在嗡嗡作响的箭矢。 “驾!”李横再次挥动马鞭,旁边少了李横之后,他的侧面便暴露给了暗中射击之人,所以此刻的李横,也几乎是在那箭矢射中叶青坐的地方时,跳下了马车。 只是他并没有向叶青一样,跳下马车后立刻滚向草丛那边躲起来,而是借着车厢的阻挡,跟着马车快速的往前跑。 就在叶青等人刚刚遇袭的这一刻,正在一品楼里准备宴请一位来自皇宫贵人的燕鸿渊,大惊失色的在一品楼最好的包间内,噌的一下站了起来:“中贵人此言当真?” “应该是差不了的,宫里多少还是能够得到一些消息的。不过燕员外也不必着急,他们暗地里使出这些手段,无非就是眼红如今的燕家罢了,倒是不敢伤了令嫒的。所以为今之计,皇后的意思是,还希望燕员外能不能想想折中的法子,毕竟这对燕员外来说,不过是损失一些银子,令嫒以及员外你的安危更为重要才是啊。”王德谦看着面色有苍白,站起来后不断的有些颤抖的燕鸿渊,急忙安慰道。 也不知道燕鸿渊听没有听到王德谦劝慰的话语,只见燕鸿渊缓缓回头,目光有些茫然的看着王德谦,喃喃道:“小女今日一早便出城了,如果真如中贵人所言,那么此刻,怕是小女已经身在危险之中了。” “啊?怎么会如此凑巧?可……。”王德谦听到燕鸿渊的话也是一惊,瞬间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 但回过神来想了下后,急忙再次劝慰道:“燕员外不必着急,今儿个刚刚得到的消息,所以即便是他们想要逼迫令嫒就范,也需要准备一些时日不是?不太可能今日就恰好遇到的,燕员外还是放宽心些,不如燕员外现在先回家……。” 燕鸿渊回过神,看着王德谦微笑的样子,心中瞬间开始变得纠结了起来,自己只是一个小小的商贾,即便是现在这样,都觉得有些怠慢宫中的这位贵人了。 要自己现在刚刚跟中贵人见面不久,便抛下人家而后急忙回家,这事儿他一时半会儿还不敢下决断。 不过好在,燕鸿渊也是在商场里“出生入死”好几回的人,当下静下心来想了下,于是急忙对王德谦行礼道:“还请中贵人大人大量,燕某出去稍作交代便回。” “好,燕员外请。”王德谦起身说道。 其实他到现在,也不太明白皇后跟这位燕鸿渊之间,到底有什么渊源,而且竟然为了这燕鸿渊,宁愿得罪如今在朝中如日中天的右相汤思退。 更让他费解的是,如果只是皇后也就罢了,可就连蔡贵妃,甚至是皇太后对于燕家都颇为喜欢,这就让他心中更为奇怪,也不得不对燕鸿渊持之以礼待之了。 虽然他们家每年送入宫里的不论是绢帛还是瓷器,都是极为精致,也颇得陛下喜欢,可如此厚待燕家,是不是有些过了呢? 但不过不管怎么说,王德谦通过这些时日跟燕鸿渊的交往,发现此人倒是颇为值得相交,不单身上没有那股商贾的铜臭味儿,而且还处处透露着一股文人雅士,该有的儒生气息跟睿智开朗。 更难能可贵的是,此人处事极为老练,特别是能够顾全大局,把常人很难注意到的细节,都处理、把握的很好,如此一来,这种人不管是跟什么人打交道,都会给人一种很舒服的感觉。 王德谦之所以能够对燕鸿渊有如此精确的判断,除了他与燕鸿渊打交道的时间过长外,便是他那份在宫中立足的,特有的敏锐性跟洞察力。 毕竟他本身就是靠把握事情的形式、氛围等处处细节,以及揣摩圣心以及细致周到的侍奉来在皇宫里立足的,不然的话,他也不可能在皇宫里突出重围,而后侍奉在陛下跟前了。 不过以他这些时日的观察,以及皇后或者是蔡贵妃对燕家的态度,还是让他揣摩到了一些皇后与燕家之间的关系。 皇后出身寒门,刚刚进宫时,则是与已逝的安恭皇后,一同侍奉在皇太后身边的宫女,后来两人便是一同被太上皇赐给了当今圣上。 前两年安恭皇后病逝,于是皇后便由当初的贵妃,晋封为了皇后。 据说当年皇后自幼便失去了双亲,被寄养在了如今身为正五品的文散官中大夫翟愈的家里,所以是不是当年皇后未进宫之前,跟燕家有什么交集?或者是从小受过燕家什么恩惠呢? 王德谦也只是在心里胡乱猜测而已,即便是当着燕鸿渊的面,他也是不好冒然相询的,更别提问宫里的皇后,或者是同样出自寒门的蔡贵妃了。 快步走出房间的燕鸿渊,侧头便看见守在门口的司徒松,于是立刻伸手指着司徒松胸前,面色极为凝重的沉声说道:“你立刻带那几个禁军前往咱家在城外的作坊,一定要快,见到小姐后,立刻与叶青他们保护小姐回府,让她哪里也不准去,有事儿等我回去后再说。” 司徒松还很少看见燕鸿渊如此严肃,所以面对这般严肃的燕鸿渊,司徒松心中莫名的有些紧张,于是听完燕鸿渊的吩咐,也不敢多问,立刻点头应是,就准备下楼去招呼那几个禁军,立刻赶往城外的燕家作坊。 刚刚走出几步,突然又被准备进入房间的燕鸿渊叫住:“等一下……。” 看着司徒松回过头后,燕鸿渊又咳嗽了两声,走到跟前说道:“你带着他们几个人立刻赶往城外作坊,派出一个人去府里看看,如果小姐回来了,就让他们通知你不必再去了,如果没有回来,你们要尽可能快的去找到小姐,然后立刻接小姐回府,明白了吗?” “明白,老爷,您放心吧,小的这就去办。”司徒松连连点头,而后见燕鸿渊长吁一口气后,立刻又小跑着往楼下跑去。 再次进入房间的燕鸿渊,脸上的凝重跟焦虑之色已经慢慢消失,换上了一副颇为僵硬的笑容,焦虑残存的连连向王德谦赔礼道:“怠慢中贵人了,燕某真是心感不安,在此多谢中贵人今日之提醒……。” “燕员外客气了,咱家也是奉懿旨行事,只要令嫒能够相安无事就好。”王德谦笑着说道,而后便被燕鸿渊拉住了手,一沓厚实的银票便从两人拢在袖子里的手中易了主。 燕鸿渊递完手中的银票后,就像是刚才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于是开始神情之间,依然带着淡淡焦虑的,时不时咳嗽两声,跟王德谦轻声交谈着。 这一次王德谦除了通知燕鸿渊,朝堂之上有人与临安商贾想要迫使燕家分家外,便是关于采办绢帛的事情。 总之,在王德谦的言辞里,如今布商之间竞争厉害,如果燕家能够在布料的染色,或者是明艳程度上,拿出高其他布料颜色一筹的上好布料,那么今年自然还能够像往年一样,坐稳这第一皇商的位置。 但如果只是与其他商家的品质不相上下,结合如今燕家的被动形式,恐怕绢帛这一块儿,就有可能要被有心人夺走了。 满心忧虑的燕鸿渊连连称是,心里面一边记挂着燕倾城的安危,一边哀叹,这布料的颜色,哪是那么容易调制出更出众的染色的,又得明艳光亮,还需经久不褪、质料上乘,如今对他们来说,则是太难了。 叶青一时半会儿根本无法靠近丛林中射击的敌人的位置,只能是与泼李三、赵乞儿三人,倚杖着道路旁边的草丛,或趴或跪的躲避着箭矢。 赵乞儿嘴里不知什么时候叼着的一根长长的青草,如今被他咬的只剩下短短不到指长,双眼闪烁着狠戾的杀气,雁翎刀出鞘在手,但却始终无法突破那密林中敌人的射击防守。 泼李三的范阳笠也在叶青的示意下,高高被扔上了高空,想要吸引密林中的敌人,而后趁机给他与赵乞儿制造靠近的机会。 但敌人的箭术超过了叶青的想象,又狠又准,而且还反应极快,范阳笠刚刚被抛起越过头顶,箭矢就嗖的一声,带着那顶范阳笠飞向了道路另外一侧的小水沟里。 而本来原以为能够顺利脱困的马车,此时也在多往前跑了四五十步的距离后,便被截停了,那匹上好的西夏良马,也早已经中箭躺在黄土道上抽搐,四蹄时不时的蹬踏着地面,搅起阵阵黄色土雾。 马车的车辕随着那匹马的倒下也断了一根,此刻歪歪扭扭的停在官道中央,李横躲在侧面,一时之间,面对暗中敌人那精准狠辣的箭矢,都无法把燕倾城跟幽儿从车厢里救出来。 (ps:收藏真惨,求收藏求推荐!123遍。) 第四十七章 考验 “都头,怎么办?”赵乞儿牙都快要咬碎了,表情显得极为狰狞,嘴角处残留着那青草咬烂后流出来的绿汁儿,低着头趴在路边的草丛中问道。 “有一个位置在正对着我们头顶的十二点方向,射中我的范阳笠以及泼李三范阳笠的就是他,另外两个应该是一左一右在掩护,堵死了我们靠过去的路线。但绝不止这三人,他们身边还有其他人在策应。”叶青半边脸上都是黄土,仰躺在官道上,看着湛蓝湛蓝的天空上,朵朵白云安静的悬挂着,就像是在无声的打量着他们这里的这一场伏击,跟自己的狼狈相。 “十二点方向?”更远处的泼李三一头雾水,不懂什么意思。 “就是正对着我头顶的地方,另外两个……。”叶青看了看左右的泼李三跟赵乞儿,放下手里的雁翎刀,双手指了指肩膀靠外的位置说道:“另外两个在我肩膀这里,向外延伸过去的方向,策应我头顶正上方的敌人。” “那怎么办?”赵乞儿眯缝着眼睛,小小的一道缝隙里闪烁着的全是让人心悸的寒光。 “这些人看来是有备而来,再等三十息的时间,如果他们还不开口说话,咱们就只能冒着风险突过去了,如果他们开口说话……那就先听听再说。”叶青也没有好办法,这就像是上一世,被狙击手死死盯上后一样,想要逃脱这些瞄准高手的视线,扰乱他们的注意力,唯一的办法就是比拼耐力,看谁最后沉不住气。 而今日伏击自己的这些人,显然是有备而来,早早就在这里埋伏好了,就等着自己等人经过时伏击。 如果是绿林大盗、山中草寇劫财劫色,此时在压制住自己等人后,就应该开始派人前往燕倾城的马车方向,做进一步行动才对。 但他们在压制住自己,射死了那匹马后,也不见有人冲向那装着主家的马车,去劫掠他们想要的东西,所以显然并不是绿林大盗之类的毛贼。 “他们没说话。”泼李三扭头看向叶青,此时赵乞儿的眼中充满了怀疑,现在他有些不太敢相信这个年轻的都头了。 神劲军里被贬到禁军的年轻人,到底有没有上过战场,这个时候虽然换做是他也没有太好的办法,但总不能就真的这么坐以待毙,或者是让大太阳给烤死吧! 马车里的燕倾城跟幽儿紧紧靠在一起,车厢外面的李横只是让她们尽可能的往车厢另外一侧靠,密林中没有人冲过来的话,她们在马车里就不会有事儿。 于是趁着短短的寂静时间,燕倾城不由自主的透过车后已经掉落一半,耷拉着的窗帘处,望向了不远处躺在地上的叶青跟泼李三、赵乞儿三人。 此时她只能隐约看见,仰躺着的叶青下巴在动,不知道是在骂人,还是在说什么。 “一会儿听我的,我来吸引头顶上方的射击之人,而后你们两人立刻再斜着往里冲,希望能够转移他们的视线吧。”叶青把身后的背包固定好,扭头看了一眼两人说道。 “怎么吸引?”赵乞儿语气中的不信任已经越来越明显。 叶青扯着嘴角笑了笑,而后伸手做了个跳水的动作,意思是说,我一会儿蹦入身后的草丛中,而后你们两人便趁机从两侧突进去。 赵乞儿目光显得有些凝重,想不到叶青会以身犯险,顿了后并没有阻止道:“有把握吗?” “不知道,试试就知道了。我喊一二三,然后我会吸引他们的注意力,你俩趁机便往里突,而后就看你们两的了。”叶青嘴角依然带着笑意。 此时的三人,大有彼此考量彼此的意思,叶青也有意识考量他们这几个禁军,到底是不是当年跟过岳飞的那批人。 而赵乞儿包括泼李三在内,自然是要考量这个被贬到禁军的年轻人,到底有没有能耐。 叶青习惯性的做了几个深呼吸,才发现这些没用,现在是别人要狙自己,而不是自己狙别人,调整呼吸没什么大用。 随着叶青轻轻的喊出一二三,而后就在三字出口的同时,赵乞儿与泼李三几乎是同一时间向两侧匍匐而去,叶青随即弯腰半站起来,甚至连眼前的景象都没有看清楚,便一头扎进了道路旁的草丛中。 马车里的燕倾城看着三人的动作,还不等反应过来时,就看见空中一道黑影从密林中射出,恰巧射中了正好往下落的叶青背部。 “啊……李横,你快去帮助他们……李横……。”燕倾城慌忙扭头,双手拍着内侧车厢急急说道。 “我走不出三步就得被人射成刺猬。”李横同样也看到了刚才的那一幕,不过他并没有向燕倾城那般陷入慌乱之中。 道路旁边的草丛不是很高,要不然叶青三人也不会或是趴,或是贴紧地面单膝跪伏着躲避,所以刚刚一跃而出的叶青,在再次落入草丛中后,顺势就往另外一侧滚了过去。 而赵乞儿跟泼李三,瞅准时机,趁着叶青所说的方位三人都把注意力放在叶青身上时,踏着及膝的草丛快速往前冲了过去。 草丛距离密林不到一丈的距离,赵乞儿跟泼李三感觉就像是十丈的距离一样漫长。 不过好在,叶青为他们二人的突破确实争取到了足够的时间,而叶青此时原本扎在脑后的小马尾已经散开,披头散发的在草丛中连连滚动,根本不敢停留。 箭矢破空的声音从耳边嗖嗖的响起,甚至好几次都感觉到箭矢所带的劲风,擦着耳边掠过,有点儿火烧火燎的感觉。 “尽力靠近他们……呸……。”顺势打滚儿的叶青话还没有说完,嘴巴里就飞进了不少草屑跟泥土。 叶青此时特别怀念那把野战刀,如果有那把野战刀在手能够顺势扔出去,给敌人制造一些危机,自己就不至于如同滚地葫芦般,一直在地上滚,连站起来的时间都没有了。 更让他心惊的是,弩箭的射击速度,竟然能够一发接一发,甚至就连中间间隔上弦的时间,都是极为均衡,控制在两秒以内。 直到突然耳边传来了轻微的金属相撞的声音,以及赵乞儿大呼一声的示意后,叶青这才突然停止翻滚,改为反向翻滚了两圈后,才一跃而起。 脑袋还稍微有些懵,但在大致方向以及平衡力没有失去的情况下,叶青发足狂奔入树林,向刚才冲着自己射击了十数支箭矢方位直扑而去。 此时叶青的心里多少还是有些火气,毕竟要不是他一连串的射击追着自己射,自己也不会狼狈的在地上一直滚来滚去。 靠着刚才一直在地上滚,心里算计出来的射击者的方位,叶青为了争取进入密林中的时间,手中的雁翎刀被他毫不犹豫的就扔了出去,刀身在阳光的照耀下,如同一面镜子反射的光芒一般,擦着密林边缘的树木飞向了射击者的位置。 随着雁翎刀的身后,叶青如同一头猎豹一样,闪转腾挪之间直逼刚才射击者的方位,借助着进入密林后树木的阻拦,射击者的身形已经在快速后退,而身后冒出来的两人,手持弯刀,从两侧向他凌厉的扑了过来。 手中已经没有了雁翎刀的叶青,瞬间迅速止住身形,看着两侧飞扑过来的身影,急忙往身后的树干上一靠,躲过左侧扑过来攻击下盘的弯刀手,而后双脚错步快速猫腰,顺势躲过第二名弯刀手配合第一名弯刀手功自己上身的刀势。 如此连串动作,叶青已经迫不得已的顺势单膝跪地,往前翻越躲避第一名弯刀手的第二次扑击时,右手肘便微微向上正好出现在第二名弯刀手的腰眼处。 一记重肘击中弯刀手的腰眼,他自己的往前翻越的身形也是一滞,右脚回收,左脚向前,肘部击中那弯刀手的同时,左脚便踹向了另外一名弯刀手的膝盖处。 几乎是眨眼之间,一声闷哼跟一声惨叫声便在叶青头顶上方响起,被击中腰眼的弯刀手,面色痛苦的压在了叶青的另外一条腿上,只是因为腰眼被击中,这个时候他已经无法再伤害叶青。 叶青顺势收回另外一只踹出去的腿同时,便再次以膝盖狠狠的砸在了压在他腿上那弯刀手的下巴处,又是一声闷哼后,那弯刀手便如同死尸般,沉沉的翻了个滚,躺在地上昏死过去。 而另外一名被踢中膝盖的弯刀手,膝盖处此时已经成向内弯曲,手中的刀依然还想着在断腿之后,能够给叶青造成杀伤。 而叶青踢开那名昏死的弯刀手,一个鲤鱼打挺从地面上跃起,绑着绷带的拳头,比他手中的弯刀还要快的砸在了他的下巴处,随着砰的一声,弯刀手被拳头击中,脑袋顺势撞在了一旁的树干上,哼都没有哼一声的昏了过去。 飞快离开的射击者,再次从密林中一边退一边向叶青射击,叶青抓起地面上的两把弯刀在手,借助树干躲过几乎同时到达的三支箭矢,看着其中一支箭矢,正巧射中了刚刚晕乎乎站起来的弯刀手后心,嘿嘿一笑,绕过树干再次飞快往密林中间追去。 第四十八章 伏杀 叶青一边穿梭在密林中追着那名射击者,一边对不远处,同样如同躲猫猫一样,追击着其他两人的赵乞儿跟泼李三喊道:“你们两个留在这里,我去协助李横。” 说完后,叶青眼看着就要追上那名射击者,只是手中剩下的唯一一把弯刀刚刚扔出去,那射击者竟然在躲避的同时,一头撞在了前面的树上。 叶青快速追到跟前,用脚挑起扔出去掉落在地上的弯刀在手,一边捡起那射击者丢下的弓弩,另外一只手的弯刀,很随意的在摇摇晃晃的那射击者脖子上一划而过。 顿时鲜血四溅,带着温度的鲜血如同最艳丽的花朵绽放开来,滴在了叶青那手背的绷带上,透着一股近乎于妖艳的美。 叶青还是第一次接触到这个时代的弓弩,沉甸甸的握在手里,给人一种很安心的感觉,就像是上一世手里拿着狙击步枪,埋伏在丛林中的感觉一样。 抬头看着马车方向,只见三名敌人腰悬弯刀,手持弓弩,正在缓缓的靠近那马车,而李横几次三番的想要从马车侧面跑出来,都是被箭矢逼的无功而返。 “燕大小姐,不用说想必你也知道我们是谁派来的吧,这次只是给你一个……。”走在最前面手持弓弩的金人还没有说完话,后心处却突然被一支箭矢射中。 另外两人看到同伴中箭,急忙弯腰寻找隐蔽点,手里的弓弩瞬间就向身后发射,弓弦打破空气,发出砰砰的声音,箭矢同样是划破空气,往叶青刚才站立的地方飞了过来。 两人配合极为默契,背靠背借着杂草丛掩护着身形,一个手持弓弩警惕着叶青这边的方向,另外一个警惕着马车的方向。 后路已经被断,想要不被人盯死,他们两人就必须继续往前,争取靠近马车,而后以马车为掩护自己。 而叶青早在一箭射中目标后,早就已经往前窜了十几二十步,瞬间便把自己跟两名金人的距离又拉近了一些。 叶青有着足够的信心,比狙击的话,他甚至可当南宋所有人的祖宗了,虽然说这些人如果能够活到二十一世界的话,随便哪一个的岁数都能是他的祖宗级别了。 同样是趴伏在草丛里,面对着他的那名金人此刻箭已在弦上,而叶青手里的弓弩,此刻却只剩下了一支箭矢,而且还是拿在手里,并未放进那箭槽当中。 金人双手握着弓弩,直视着前方的草丛,他不确定刚才自己与同伴,瞬间反手一击是否得手,毕竟刚才他并没有听见身后传来惨叫声,显然是被南宋禁军避开了箭矢。 “慢慢往前走,靠近马车,把马车侧面的禁军逼出来,控制住马车里的燕家小姐,我就不信他还敢偷袭。”金人紧紧注视着前方,对身后的同伴说道。 感觉到背后传来动静,于是两人背贴着背,弓着腰缓缓往前行,手中的弓弩一个指向马车,一个指向密林方向,以防有人再次偷袭。 两名金人离马车并不是很远,不过是二十来步的距离,叶青想要一箭双雕显然是不可能,一支箭矢只要能够解决掉一个,剩下的一个留给李横解决就是了,相信李横对他不远处的情形应该很清楚。 “刚才是不是叶青?”坐在马车里跟幽儿挤在一起,脸色因为惊吓,显得有些发白的燕倾城,拍着车厢问外面的李横。 窗帘的缝隙处,她能够清楚的看到,两名金人做大宋打扮,腰悬弯刀正在缓缓向马车逼近,坐在马车里的燕倾城,甚至都能够感受到那两名金人眼中浓浓的杀意跟戾气,这让她不由自主的跟幽儿挨的更近了一些。 外面的李横没有回答燕倾城的话语,他确定刚才看见的是叶青的身形,但是谁能想到金人反应竟然如此快,辨别角度也是极为精准,竟然瞬间就能反手一箭射向叶青偷袭的方位。 随着金人的缓缓前行,叶青却不敢继续往前,他深怕自己一动,草丛跟着晃动时,便会引起金人的注意。 所以以极其缓慢的速度解下背上的背包后,最后一支箭矢也被他压进了箭槽里,扔出背包吸引金人注意力的同时,自己必须一击必中,这是自己唯一的机会。 叶青是真的没有想到,金人竟然如此强悍,远远比他出来大宋时,想象的要强悍、勇猛太多了,更比临安城里那些百姓嘴里的金人要聪明、奸诈百倍。 而且这些金人一个个都人高马大,都有着一身绝对是从战场厮杀中,磨砺出来的狠辣杀气跟不错的身手,就凭刚才的反手还击,就让叶青不敢有任何的大意。 于是几乎是同一时间,叶青手里的背包刚刚飞出草丛上空,一直箭矢划破空气,传来嗖的一声,背包在还处于空中上升时,就被箭矢射中。 而射出箭矢的金人,显然也意识到上当了,立刻一个翻滚刚要起身端正弓弩,就看见眼前一道黑影一闪而过,喉咙处突然间感觉一阵凉意,反应过来中箭时,喉咙处的凉意已经变成了火辣辣滚烫的感觉。 叶青射出箭矢之后一跃而起,手中空着的弓弩瞬间被扔出,而面对马车的金人,察觉到身后异样的同时,甚至都没有回头看一眼同伴,直起身子就往马车旁边跑。 一边快速的冲刺,手里的弓弩也没有闲着,可以三连发的弓弩几乎在他快要接近马车时,三支箭矢便被他射了个干净,逼的想要出来的李横,不得不再次退回到马车后面。 歪头躲过叶青扔过来的弓弩,只见弓弩砰的一声,砸在了车厢外壁上,吓得里面的燕倾城跟幽儿不由自主的惊叫出声。 离马车不过三五步距离的金人,弯刀从腰间拔出,明亮的刀身闪烁着刺眼的光芒,从窗帘的缝隙处反着光芒,照耀进了马车内燕倾城的美眸。 而金人在跨出两步的同时,弯刀便狠狠的劈在了被弓弩砸中的车厢处,随之而来的便是轰的一声,车厢被弯刀瞬间划出一道大口子,木屑四散飞溅。 金人的另外一只手,随着脚步的上前,已经探进了车厢内,离马车里瞪大了美目,被电光火石间发生的一切,已经惊吓的忘记作何反应的燕倾城,不过咫尺距离。 燕倾城的美眸瞳孔在缩小,金人嘴角那嗜杀的冷笑,以及眼睛中充斥着的杀气,让她感到头皮发麻,浑身上下不由自主的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旁边的幽儿想要起身阻挡在燕倾城的跟前,只是坐在马车里太久,双腿已经发麻,挣扎了好几下都没能爬起来的她,便不顾一切的伸长了脖子,张嘴就向那冲进来的大手咬去。 只是就在她感觉嘴就要咬上那大手时,那大手突然间随着一声闷哼,从车厢里飞了出去,连带着把已经烂了的车厢般,又撞坏了大片。 燕倾城只见眼前那金人眼中的杀气离自己越来越近,头皮发麻、浑身颤抖,想要推开想挡在自己跟幽儿时,就看见那只手突然间从自己眼前掠过,如同一阵飓风般,撞碎了自己旁边车厢的木板。 叶青终于赶在金人制住燕倾城前,一跃而起,如同一头苍鹰一样,飞起来撞在金人的身上,而后随着马车车厢传来哗啦一片破碎的声音,两人一同摔进了道路边上的小河沟里。 随着两人摔入到小河沟里,原本清澈见底的小河流水,瞬间变成了如同水墨融合一般,一下子变得污浊了起来。 两人几乎是同时起身,脸上的淤泥都来不及擦一下,双脚深陷淤泥之中行动不便,两手快速向着对方的面门招呼而去。 金人与叶青因为双脚深陷淤泥而快速站起来后,身形都有些失去平衡,只是金人拳头看似更快的逼向叶青。 抬手送肘直击面门,两人出手都不慢,只是在两腿深陷淤泥不方便行动时,两人的近身搏斗就更显得激烈了一些。 就连反应过来的李横也是看的目瞪口呆,这是两个月以来,第一次看到叶青如此近乎于搏命的方式跟人打斗,也是他第一次近距离的看到叶青那极为奇怪的身手。 燕倾城跟幽儿已经从破落的车厢里走了下来,此刻两对美目,紧紧盯着在小河沟打斗的两人,心房随着那激烈的打斗噗通噗通往喉咙处跳动。 流水潺潺的声音以及叶青与金人急促的喘气声,便是这官道上,如今唯一发出声音的地方。 相较于金人用手刀以及拳头,叶青在搏斗中对于肘的运用也更多,而这也是让李横感到吃惊的地方,拳跟手刀本是最擅长的,但明显叶青更喜欢用肘去挡、去击那金人的关节或者是小臂处。 拳来肘往中,因为双手淤泥太滑的缘故,叶青很难抓住金人的手腕,或者是逮住金人的胳膊肘,从而反关节制敌。 而随着两人匆匆相撞几下,手上的淤泥随着抖落或者是擦拭在了金人的身上后,叶青便在侧头避开金人右手递过来的拳头,还未来得及收回时,突然左手搭肩微微一耸,按住金人的手腕在自己肩膀上,随之扭身抬右肘,用侧身生生接住金人随之而来的左拳,右肘便自下而上撞在了金人的肘关节处。 咔嚓一声,燕倾城跟幽儿,以及李横不由一阵头皮发麻声,金人一声闷哼与燕倾城、幽儿的惊叫声参杂在一起。 被叶青抓住的金人右臂肘关节处,传来撕心裂肺的疼痛,只是不等他用力抽回,只见叶青的左手继续抓着他疼痛难忍,已经无法发力的右手,用力下拽,而后金人便随着疼痛,不由自主的整个上半身向叶青倾斜。 随后金人只感觉下巴处像是被什么击中,瞬间感到一阵天旋地转,整个人便不由自主的面向小河沟噗通一声倒了下去。 第四十九章 服众 “后心处这一拳真是厉害,真是要人命的致命一击啊。”李横摇着头,感叹着叶青在金人倒下后,砸在金人后心处的一拳。 而正面趴在污浊的小河沟里的金人,随着叶青那最后一击,趴在水里冒了几个水泡后,便一动不动。 “你说这是被我打死的还是被污浊的河水呛死的?”叶青站在小河沟里,费力的提出一只脚,而后踩在金人的背上,擦着脸上的淤泥气喘吁吁的抬头问道。 “我觉得是被打死的。”李横看了看身后匆匆脚步声,只见赵乞儿跟泼李三两人,正快速的向这边跑来。 而在官道上的不远处,一辆马车正缓缓向这边行来,马车的车辕处,坐着的两个人,正是当初在坊内,拦住白纯后,与李横、叶青、老刘头碰过面的两名金人。 “拉我上去。”叶青伸出手对李横说道。 回过头的李横面色有些凝重,沉声说道:“我们的麻烦好像还没有解决啊。” “谁啊?”拽着李横刀鞘上来的叶青,眯缝着眼睛,只见那两名金人正坐在车辕上,似笑非笑的缓缓向自己几人这边走来。 “是他们?”叶青一愣,刚才偷袭那三名金人时,他并没有听到那金人对马车里的燕倾城所说的话,所以看到是见过两面的金人后,微微有些发愣。 赵乞儿、泼李三与那两名金人亲自赶的马车,几乎是同时到了叶青几人的身边。 于是在叶青打量着两名金人的同时,那两名金人也同样是似笑非笑的打量着叶青。 只见一名金人跳下车辕,毫无戒备、举止悠然的走到官道另外一旁,看了看小河沟里那已经死绝的金人,眉头只是微微的皱了一下,而后回头看着叶青,只是眼神中的杀意越来越盛。 但即便是如此,金人竟还能淡淡的以欣赏似的口吻说道:“不错,出乎我意料,身手很好。如果你们大宋的兵士都如你们这般,也就不会被我们赶的偏安一隅,称臣纳贡了。” “三十年河西、三十年河东,谁知道以后会怎么样儿,到底谁先被谁灭国亡种还不说不准呢。”叶青拿着幽儿递给自己的手帕,一边擦着脸上的淤泥,一边淡淡的回道,丝毫不觉得自己此刻的样子有多狼狈。 同样,在两名金人的眼里,浑身上下湿漉漉的叶青,哪怕是脸上、衣服上还残留着淤泥,哪怕是衣服已经凌乱不堪,如同叫花子,但此刻他们也不敢小觑眼前这个大宋禁军。 金人哂然一笑,不再跟叶青争斗,而是微微转身,看着因为惊吓过度而脸色苍白,此刻还没有完全缓过来的燕倾城说道:“燕小姐受惊了,真是在下的不是了。不过……燕小姐看到我出现,应该不会意外吧?” “你到底想干什么?”燕倾城冷哼一声,看向金人的同时,身体却是不自觉的往叶青身边靠了靠。 因为刚才的惊吓,特别是那金人一只大手差点儿抓住她的脖子时,给她的感觉就像是,如坠冰窖般的感到一股冷意从心底直冲头顶。 这也让她第一次真真切切的体会到了,金人到底有多凶残、狠辣。现在的她,打心底里再也不敢认为,能够占据大宋北地的金人,只是一群乌合之众了。 “想干什么?哈哈……。”完颜胡沙仰天笑了几声,像是在嘲讽燕倾城的明知故问,而后双目从叶青身上再到燕倾城身上,再望向了远处尘土飞杨中,赶过来的一辆马车跟几匹骏马道:“燕小姐如果真想知道,不如问问燕鸿升,他或许会给燕小姐一个明确的答案。” 说完后,完颜胡沙便与一直坐在车辕上的独吉思忠准备离开,只是刚走到车辕跟前,像是又想起了什么,回头看着叶青露出白牙森然一笑道:“密林中两人,官道上三人,这笔帐……我会记得的,对了,很快就会让你偿还的。我们……走着瞧?” “好,我们走着瞧。不过很有可能你不再有机会了。”叶青淡淡的回道。 隔在叶青与金人中间的燕倾城,不知道为何,在叶青说完后,她突然又是感到一阵头皮发麻,浑身上下又是起了一层的鸡皮疙瘩,直觉告诉她,接下来好像会有更大的事情发生。 随着金人赶着马车悠然的离开,至于密林里的尸首跟小河沟、草丛中的几人尸首,完颜胡沙跟独吉思忠,连再看一眼的兴趣都没有。 这一次原本是十拿九稳的事情,没想到最后他们还是轻敌了,他们料不到,在大宋最为人诟病、看不起的禁军,竟然能够有如此战斗力。 特别是那禁军都头叶青,竟然凭借一己之力,杀了他们勇猛善战的八个人当中的五个人! “是老刘头他们赶过来了。”李横望了一眼从官道另外一边,如同腾云驾雾般的马车跟几匹骏马,向叶青说道。 “来的还挺是时候。”叶青拧着衣服上的水笑了下说道。 “属下李宝、赵秉元见过叶都头。”赵乞儿跟泼李三神色凝重,虽然两人身上稍有些挂彩,特别是赵乞儿,此刻手臂、手腕上还是鲜血淋淋,但依然死挺直了腰杆向叶青行礼道。 “啥时候咱们这被称之为乌合之众的禁军,竟然还变得如此纪律严明了?”叶青笑了笑说道:“密林里的几个都死了?” “其中一个是被他们自己人误杀,都头您杀了一个,其余三个都已经被我们两人撂倒。”赵乞儿神情肃穆。 相比于刚刚遭遇伏击的时候,他们心中对叶青还是充满了轻视跟不信任,但经过这一场伏击之后,他们再也不敢小看叶青。 毕竟以一己之力能够斩杀四名金人,这样的身手,就是他们在背嵬军时,也不多见的。 军中向来便有谁的拳头硬,谁就是老大的不成文规定,所以此时,两人在见识了叶青杀那几名金人的身手后,心中顿时对叶青变得敬重了起来。 “挺好。”叶青没头没尾的说了一句,而后向赵乞儿跟泼李三点了点头,整个人有点儿莫测高深的感觉。 看着老刘头、司徒松跟其他几个禁军正好赶到了跟前,马车与几匹骏马带过来的黄尘土雾,一下子让叶青等几人站的地方,变得烟雾缭绕。 燕倾城被幽儿拉着则是快速的躲到了另外一边,深怕被这黄尘土雾给埋进去。 “小姐没事儿吧?” “叶都头你们没事儿吧?” 司徒松跟老刘头两人同时开口,只是一个关切的是燕倾城,一个关切的叶青等人。 所以司徒松从黄尘土雾中快步跑到了燕倾城跟幽儿身边,一脑门子汗水混合着黄土,灰头土脸、神情紧张的打量着,微微摇头向他示意无事的燕倾城跟幽儿。 看到两人没事儿后,司徒松这才放下心来,回头立刻命令禁军调转马车,保护燕倾城等人回府。 老刘头在黄尘土雾中,根本不理会司徒松的命令,而是先看了看浑身上下,依然湿漉漉的叶青,确定其没事儿后,才走到赵乞儿跟泼李三跟前问道:“怎么样儿?到底是什么人?” “金人伏击了我们,伤没事儿,小伤。多亏了叶都头,一个人解决掉了对方八人中的五人,这才让我们有机会轻松解决掉其他三人。”赵乞儿再次拱手向叶青说道。 老刘头一听赵乞儿的说话,回头就瞪向了一身衣服最为干净整齐的李横:“你小子干什么去了?遇到伏击的时候,你小子不会躲起来来了吧?都头都成这样了,你怎么一点儿事儿没有?” “你以为我想啊?金人的箭矢逼的我只能缩在马车后面,连露个头都不能。而且我还要保护那燕家小姐,我能怎么办?等我能找到时机时,人就已经全被他解决了。”李横学着叶青平日里的样子,无辜的耸了耸肩膀说道。 老刘头无言的哼哼了,但还是伸出手威胁似的指了指李横,两人的神情跟举止,在叶青看来,倒是颇有些老丈人训女婿的意思。 司徒松站在一旁,已经大吼了三声了,但这些禁军却是无动于衷,依然是不闻不问,老刘头跟李横还在争吵着,梁兴则是不紧不慢的帮赵乞儿包扎着小臂上的伤口,其他人则是观看着那已经破烂不堪的马车车厢,或者是检查着那拉车的西夏良马身上的箭矢。 叶青走到司徒松跟前拍了拍其肩膀,淡淡道:“威严不是靠嗓门儿大就管用的,让他们包扎好伤口后再回府,反正现在也不会再有人伏击了。” 说完后,叶青竟掠过燕倾城跟幽儿身旁,自顾自的往刚才的草丛里面走去。 “你干什么去?”燕倾城吓了一跳,她现在对那片密林跟草丛,有着极度的恐惧,所以看到叶青往里面走去,立刻紧张的问道。 “我的包还在里面呢,找我的包去。”叶青头也不回的说道,而后便缓缓踏入草丛中,开始寻找着自己的背包。 身后的燕倾城看着叶青那湿漉漉的背影,好几次鼓起勇气都想要跟着踏进去,但每次都是刚想迈步,眼前就浮现出了那像是凭空出现,射向自己的凌厉箭矢。 “你……幽儿你陪我进去。”燕倾城一个人还是没办法鼓足勇气,于是只好拉着幽儿的手,让她陪着自己一同往草丛中走去,帮着叶青寻找那奇怪的包。 (ps:不投推荐票、不收藏的全部拉出去打死。哈哈……。) 第五十章 公子的待遇 及膝高的草丛内,叶青按着大致方位慢慢寻找着,丝毫不知道身后的燕家小姐,带着自己的丫鬟也已经跟着走了进来。 官道上的司徒松无奈的看看跟着禁军踏入草丛的大小姐,又看看这边那几个禁军,津津有味的听赵乞儿、泼李三眉飞色舞的讲述,叶青刚才杀那几个金人的精彩情形。 叶青捡起自己的背包,上面还无力的挂着一根箭矢,而另外一个破洞,显然是刚一开始时,被箭矢射中的,只是随着在密林中的翻滚,箭矢已经跌落,留下了一个拇指大小的破洞。 拔出那支无力的箭矢,看着背包上的两个洞,无奈的叹口气:“本来就你我相依为命,没想到今日你竟然还替我挨了两箭,委屈你了啊。” “这个……背包对你很重要?”燕倾城看着弯腰捡起那古怪的包叶青,有些别扭这个包的称呼问道。 回头看了看跟幽儿一同站在身后不远处的燕倾城,叶青笑了下,而后一边打开背包,一边说道:“当然很重要了,这么说吧,它跟我差不多就是兄弟般的关系。啧啧,特么的全被压坏了。”看了一眼里面的肥皂团跟蜡烛,已经完全碎到了一起。 “还你就是了。”燕倾城对于这个禁军刚刚生出一丝好感,特别是在自己命悬一线时,他竟能不顾生命安危,飞扑撞在那金人身上,与那金人一同滚落到小河沟里去,这让她多少还有一些感动呢。 但现在,看着那禁军摇头可惜的样子,心道这是又打算以包里被压坏的东西,施展他的拿手好戏讹自己银子了。 “不用还,碎了也好,正好一块儿烧烧试试。倒是……。”叶青开始往官道上走,看着不远处的赵乞儿跟泼李三,扭头对旁边的燕倾城说道:“人家的医药费怎么着也得你出吧?毕竟都是为了保护你。” “这个不用你多说,我自会给他们钱让他们看伤的。”燕倾城鄙夷的看了一眼叶青说道,难道自己在他心里,就是冷酷无情、只知利益的商贾不成? 马车已经准备好,至于那已经快要散架的马车,跟死在路中间的那批良马,自然有司徒松等人收拾,甚至连那几个金人的尸体,都不用报官,过不了多时,金人便会派人来处理掉那些尸体。 再次背上自己的背包,跟李横依然是一左一右坐在车辕上,赶着马车载着燕倾城跟幽儿继续往城里赶去。 燕倾城同样是说话算数,在上马车之前,当着叶青的面,便让幽儿从荷包里掏出了银子,当成医药费给了赵乞儿跟泼李三。 这一次老刘头却是没有眼红,甚至那眼神中一丝贪婪跟嫉妒的意思都没有,甚至在赵乞儿跟泼李三接过银子的时候,还很是替两人高兴。 李横跟叶青坐在车辕上轻声交谈着,时不时的问旁边骑在马背上的老刘头几句话。 总之在这回程路上的谈话里,叶青更加能确定,不论是老刘头还是赵乞儿、泼李三、梁兴等人,恐怕这九人,都是出自当初岳飞的背嵬军中。 而且还都是能征善战之辈,或许当初在背嵬军中,都是不小的武将也说不准。 马车里面的燕倾城,这一路上三番五次的想要提醒叶青不用急着赶路,不必让马车跑的太快,毕竟他现在身上还是湿漉漉的,如果万一沾染上风寒就不好了。 但这一路上,即便是马车已经快要到燕府门口了,燕倾城一直含在嘴里的想要说的话,也没有说出去。 倒是叶青在到了燕府门口后,看着下车后的燕倾城跟幽儿,而后指了指自己身上还湿着的衣服,无奈道:“我得先回去一趟了。” “快些回去吧,今日……今日就不用来了。”燕倾城站在门口,脑海里刚才在马车上,甚至都幻想过,一会儿到了府邸之后,要不要让幽儿把兄长的衣服拿出一身来,先让他换上。 但现在看来不用了,人家也是有家的人,回家换衣裳自然是省心又方便。 不过就在叶青刚刚迈出两步后,同时也正准备燕倾城往府里走的燕倾城,最终还是鼓起勇气,扭头像是刚想起来什么似的说道:“对了,你的……背包既然破了,就放在这里吧,我让幽儿帮你把那洞缝上。” 叶青一愣,扭头看了看自己的背包,再摘下来看了看那两个一上一下的破洞,呵呵笑了下说道:“那就麻烦幽儿了啊,缝好看一点儿啊。”说完后,就作势要把背包扔给幽儿。 明显没有反应过来的幽儿有些发愣,自己的女红拿不出手小姐又不是不知道,怎么还特意让自己缝啊,万一缝不好,还不得让那人笑死自己? “快去接过来。”燕倾城看着幽儿发傻,急忙碰了下幽儿的胳膊低声说道,不自觉之间,燕倾城那白皙的脸颊,多了一丝若有若无的淡淡红晕。 幽儿只好有些奇怪的看了燕倾城一眼,而后还是依言从叶青手上接过了背包,这才匆匆追着燕倾城的步伐往府里走去。 对着李横几人招呼了一声后,叶青便孑然一身的往家的方向走去,浑身还有些湿漉漉的他,走在大街上,时不时还能够招来路人诧异的眼神,或者是偷偷的指指点点。 不过好在叶青也不在乎,他本来就与这个世界格格不入,一切都还处在适应的阶段,所以面对路人的指点跟诧异眼光,他则是一点儿也感觉不到有何不妥。 经过斜风细雨楼的时候,以叶青身为狙击手的眼睛,还是从一架马车旁边,看到了那两名金人的身影,正并肩往那斜风细雨楼走去。 不过叶青倒是没有多想,今日虽然与两名金人结下了解不开的梁子,但两名金人想要在临安城要自己的命,也不是那么容易。 所以叶青倒不是很担忧金人会找他的麻烦,而且只要这段时间多加防范,先把这几日积攒在手头上的肥皂团等事儿解决了,自己到时候甚至还想找这两名金人的麻烦呢,毕竟这两名金人可是认识白纯的,他可不想白纯因为他而有性命之忧。 但如果万一因为自己跟金人之间的梁子,而殃及到白纯,这显然是叶青不愿意看到的,而且就如今现在的形式来说,白纯则是他唯一的软肋。 不过好在,金人到现在还不知道他家在哪里,所以只要白纯减少出门的次数,有事儿让锦瑟代劳的话,基本上可以躲过这段时间的危险期。 心头莫名的一阵惆怅,来到这个世界还没有多长时间,朋友没有交几个,仇家冤孽倒是结了不少,这两个金人跟自己已经是形成了不死不休的局面了。 低头想着心事儿的叶青继续往前行,耳边那些喧嚣的叫卖声,以及热闹的场景,仿佛再一次跟他保持了遥远的千年距离,让这有些孤独寂寞的背影,行走在大街上时,再次显得与这世界是如此的格格不入。 走到家门口看了看那石狮子,推了半天门,门却是从里面关着的,这让叶青不由得有些奇怪,怎么个意思这是?这太阳还没有落山呢,怎么就把门从里面关上了呢? 拍了好几下的门,过了好一会儿才听到锦瑟的声音,而后随着脚步声,以及门闩被打开的声音响起,那两扇散落着几颗铜钉、漆色斑驳的黑色大门,才小心翼翼的开了一道缝隙。 锦瑟悄悄从门缝处露出小半张脸,神情紧张警惕,当看到门口一张灰头土脸的陌生面孔后,不等那人凑近,于是砰的一声,闪电般的就把门再次关上了。 “卧槽……鼻子……锦瑟你要疯是不是?”叶青摸着鼻子龇牙咧嘴,这一撞之下,鼻子火辣辣的痛,鼻涕眼裂都跟着流出来了。 哪怕是今日跟金人厮杀,他也没有受到这么严重的伤害,没想到到头来,竟然在自己人跟前吃了这么一个大亏。 “你是谁?为什么还来我们府上?我我告诉你,我们老爷可是大官儿……。”锦瑟紧张的声音在门内响起,连带着还有那门闩快速被插上的声音。 “你说我是谁?我是叶青……是你家公子啊。”叶青揉着鼻子擦着眼泪,望着那扇黑色的大门没好气的嚷道。 这小丫头脑袋秀逗了吧,早上自己还是公子呢,这到了下午怎么公子就变成陌生人了,这闭门羹吃的,鼻子都差点儿断了。 “你说你是我们家公子?哼,骗人!我们小姐跟公子都不在家了,小姐刚才已经出去了,找人去了,你们要小心才对了。”锦瑟也不知道是真傻还是吓傻了,在门内有些紧张的说道。 小丫头半天了也没有反应过来,那声音正是早上他家公子出门当差时的声音,确实是他们家货真价实的叶公子。 “锦瑟,我告诉你,我生气了……我鼻子差点儿让你给我撞断了……。”叶青擦拭着鼻涕,看着并没有流血,于是指着大门嚷道。 “锦瑟,是公子下差回来了,把门打开吧。”白纯不知何时出现在了锦瑟身后,神色之间略带忧虑的对锦瑟说道。 “小姐,他不是公子,那人我不认识,公子不是那个样子的……。”锦瑟一脸凝重,提醒着小姐千万别上当。 而门外的声音,不等她话说完,便再次气急败坏的叫嚷道:“谁特么说我不是你们家公……公子了,我就是叶青,锦瑟你给我开门!” 第五十一章 白纯的忧虑 终于出现在院子里的叶青,着实把白纯跟锦瑟吓了一跳,眼前白纯的小叔子,锦瑟的公子叶青,身上的衣服皱巴巴的,脚上裤腿上都沾满了泥巴,身上的衣服还有些潮湿,头发也是凌乱不堪,一张脸也是脏极了,鼻子跟双眼还通红通红的。 “锦瑟我告诉你,你刚才差点儿把鼻子给我撞断你。”眼睛因为刚才吃痛流泪的缘故,此刻有些通红,但在白纯看起来,更像是小叔子在外面受委屈了。 “你这是怎么了?怎么成这副样子了?”白纯目瞪口呆的看着面对锦瑟气急败坏的叶青,连忙岔开叶青继续问罪身后小丫头锦瑟的话题问道。 叶青上上下下打量了下自己的狼狈模样,而后瞪了躲在白纯身后的锦瑟一眼才说道:“没什么,今日燕家小姐遇到伏击了,保护人家摔到河沟里去了。” 叶青并没有把今日厮杀的事情说给白纯听,毕竟说了之后,白纯也帮不上什么忙,还让人平白无故的跟着担忧,如此倒是不如不说好一些。 “那……那没事儿吧?”白纯继续打量着叶青,一边示意锦瑟去打水,一边看着早上出门时还带着雁翎刀跟背包,现在回来时,刀跟背包却都没有了。 “没事儿,已经解决了。”像是猜到了白纯的心思似的,叶青解释道:“刀在燕府忘了拿回来了,背包也忘了,就是破了两个洞。” 反正那两个洞等缝补好了之后,白纯肯定还是要问的,就不如现在先说了,省的以后白纯再问自己。 “那你明日记得把背包拿回来,破了洞没事儿,我帮你缝上就是了。”白纯皱了皱眉头,神色之间多少显得有些心不在焉。 答应了白纯明日把背包拿回来后,便摘下手表一边洗手的叶青打量着小心谨慎的锦瑟,再看看那站在院子当中看自己洗手的白纯,奇怪的问道:“这太阳还没有下山呢,怎么就先把门给关上了,出什么事儿了吗?” “是啊,刚才来了两个金人,对小姐是一通威胁,所以……。”锦瑟话还没有说完,就被白纯阻止了。 “没什么事儿。”白纯强颜欢笑着说道。 擦干净手站起身来的叶青,并没有打算先进房间换衣服,一脸狐疑的看了看白纯,再看了看明知自己多言后,在缩脖子的锦瑟,喃喃道:“金人?可是上次坊内碰到的那两个金人?” 叶青问完后,心里不由的咯噔一下,看来自己猜测错了,原来那两名金人,已经知道自己住哪里了,而不是全然不知啊。 看白纯那带着忧虑之色的神情,叶青就知道自己十有八九猜对了,于是不等白纯承认,便自顾自问道:“他们来这里说什么了?” 看着有些犹豫,打算转身往楼里走的白纯,叶青叹口气,只好说道:“今日我被人伏击,就是那两名金人派人伏击的我。所以如果真是那两名金人来家里找你了,告诉我,他们对你说了些什么?” 叶青的神情显得很认真,带着前所未有的凝重,正所谓祸不及妻儿,虽然白纯不是自己的妻子,但好歹也是自己名义上的嫂子,也算是家人,如果金人使出这样下三滥的威胁,那自己就得好好琢磨一番了。 愣在原地的白纯长长的叹了口气,心中一时之间充满了矛盾与自责,在她看来,自己当真是成了红颜祸水,如果不是自己,叶青的兄长就不会死在建康,而叶青也不会在今日被金人伏击了,这些明显就是冲着自己来的。 锦瑟眨动着明亮的双眼,一会儿看看不说话的白纯,一会儿看看静等白纯说话的叶青,而后只见小姐再次长叹了口气,让公子先去换衣服,收拾干净了再细细祥说。 锦瑟开始在厨房里忙活了起来,白纯一人坐在院子里深情呆滞,心中此时是五味杂陈,父亲被流放到了岭南,如果自己再被逼离开叶家,诺大的临安城可就真的是找不到容身之地了。 而且,自己昨日把锦瑟接了回来,原本以为一切都会过去,即便是汤鹤溪紧紧相逼自己,但也不会如此着急,到时候大不了,自己跟着小叔子与锦瑟远走他乡便是了。 但谁能想到,汤鹤溪竟然如此不守信,逼自己竟然逼的如此的紧迫,当初在巷内自己被堵,原来都是汤鹤溪一手安排的好戏。 而今那两名金人也找到了这里言语相逼,叶青今日还受到了金人的伏击,显然这些都是受汤鹤溪所指使,是逼着自己委身于那汤鹤溪的手段。 独自坐在院子里连连摇头的白纯,神情显得有些凄然无助,她知道,哪怕是现在自己想要带着小叔子跟锦瑟远走他乡,怕是已经不可能了。 现在已经被那两名金人盯上,而且背后还有汤鹤溪在,恐怕如今自己三人,不等出城就会被汤鹤溪等人拦住,即便是汤鹤溪不会出面,那两名金人也绝对会出现的。 金人在大宋,向来是高人一等、趾高气扬惯了,哪怕是没有朝中汤家的作祟,自己即便是报了官又能如何?朝廷何时拿金人有过办法了?到时候还不是和稀泥似的,好吃好喝的招待着那两个金人。 吃过晚饭后,同坐在院子里的叶青,静静地听着白纯的叙述,而锦瑟此时依然还在厨房忙活着洗涮那些碗筷。 对于锦瑟来说,其他的都不重要,身为一个丫鬟,只要小姐没事儿,她就没事儿,但小姐要是有事儿,她也就不可能独善其身了。 “金人跟汤鹤溪认识?你确定?”叶青听完白纯的叙述后,眉头也紧紧的皱在了一起。 可今日李横告诉自己了,而且那两名金人当着自己的面,对燕倾城也暗示了,他们之所以伏击燕倾城,完全是为了帮助燕鸿升逼迫燕倾城分家的,跟逼迫白纯没有关系才对啊。 白纯惆怅的点了点头,眨动着明亮的眼睛,轻声说道:“这两名金人乃是出使大宋的使臣,跟主和派的右相汤思退之间,关系自然是匪浅,汤鹤溪自然是可以请的动他们了。” “你这么说也能成立,但那两个金人逼迫燕家也是属实,难不成燕家分家的事儿,汤家也有份不成?”叶青若有所思的拨弄着表带,继续喃喃道:“如果是这样的话,那就只能是看谁先下手了,毕竟先下手为强不是?” 叶青一边喃喃念叨着,一边却是下意识的摇着头,如果汤家也有参与到燕家分家的事情中,那么汤鹤溪唆使金人逼迫白纯委身,逼迫燕倾城分家,倒是合情合理了。 “汤家不亲自出面,而是唆使金人,他们在怕什么?忌惮什么吗?”叶青对于大宋朝廷之事儿,即便是到了如今还不是很清楚,所以这种事情,还是问白纯比较靠谱。 如同燕倾城一样,两人都是愤青,还都是忧国忧民的大宋热血好青年,对于朝廷之事儿,多多少少都是有些关注的。 白纯无奈的笑了笑,拢了拢耳边的秀发,看着叶青说道:“汤家与金人谈和之后,朝堂之上的主战派,自然是要攻讦他们主和一派的。虽然当下情势下,对汤家构不成威胁,毕竟皇帝陛下也是倾向谈和一事儿的。但汤家也不得不顾忌主战派以及民间的力量,这个时候虽然龙恩浩荡,但终究是天恩难料,谁知道当初登基之后,一心想要北伐的皇帝陛下,在这次失利之后谈和,是不是只是权宜之计?所以汤家唆使金人出面,不管是对燕家,还是汤鹤溪逼迫咱们家,想必都是怕给主战派留下什么可以攻讦的把柄,所以才暗中行事吧。” 白纯越来越搞不懂眼前的小叔子了,平日里稀奇古怪的东西倒是懂的不少,但一旦说到一些常识性、风俗习惯上的事情,小叔子就跟白痴差不了多少了。 朝廷当下的形势,即便是普通老百姓也都知道,如今是主战跟主和两派占据朝堂,而随着北伐失利,以及这一次建康神劲军战败,主和派便开始占据上风,把持着朝堂。 “这么说汤家也不是在朝堂之上一家独大了?也还是有能掣肘、制衡他的存在了?”叶青听着白纯的解释,若有所思的点头问道,只是身上隐隐约约的流露出了让白纯感到心惊的莫名杀气。 “可以这么说吧,但这些都是那些大官儿之间、党派之间的事情,跟咱们这些小老百姓可是一点儿关系都没有的。即便是燕家,被称之为临安首富,汤家不也是想动就动了?”白纯笑容中的担忧依然还在,如今就是她,也不知道该如何是好了,如果明天那两名金人还过来,自己又该怎么办才好呢? “汤家用金人来做事儿,这样既隐藏了他们自己,也让官府衙门无法插手,因为金人在我大宋地位身份尊贵,即便是金人百姓,官府衙门都惧三分,何况还是金国使臣呢,恐怕朝廷捧在手心里供着都怕来不及吧?”叶青脑海里闪烁着今日在官道之上,那金人当着他的面,留下的威胁话语:“密林中两个,官道上三人,这笔帐我记下了的话语”。 “对了,嫂子,那把野战刀呢?借我用一下,我出去一趟防身用。”叶青突然对坐在对面沉默的白纯说道。 (ps:以后尽可能的控制在六点第一更,八点第二更,如果有第三更就是十点了,不过估计够呛,也就是说说而已。大家来点儿收藏跟推荐票呗?拜谢拜谢拜谢!!!) 第五十二章 不夜城 白纯并没有疑心叶青要那把刀干什么,听到叶青晚上要出去防身用,所以也就没有多想,看着擦拭着手从厨房里走出来的锦瑟,并没有指使锦瑟去楼里拿,而是亲自起身,前往楼里去取那把野战刀。 看着白纯离去后,叶青对着锦瑟指了指白纯离开的小板凳,示意锦瑟坐下来后问道:“那两名金人今日跟你家小姐,还说什么难听或者是威胁的话语了吗?” 锦瑟警惕的看了一眼叶青,扭头看看从门口消失不见的白纯那高挑的背影后,探头小声说道:“我告诉你后,你可不准告诉小姐是我说的,行不行?” “我又不傻,怎么会告诉她呢?别忘了,这个家里,咱俩可是一伙的。”叶青打蛇随棍上,拍着锦瑟的马屁。 谁知道锦瑟一脸嫌弃跟警惕,撇着嘴道:“我跟小姐是一伙儿的,跟你可不是。” “说事儿行不行?”叶青怕白纯很快下楼,所以急忙问道。 “那金人告诉小姐,三日的时间,如果不做好前往汤府的准备,他们就会宰了你。” “宰了谁?” “你啊?” “为什么是我?” “因为你是小姐的小叔子啊。” “那为什么不宰了你,你还是你家小姐的贴身丫鬟呢。” “宰了我,那小姐岂不是就没有丫鬟了?何况小姐还不愿意去呢。” “那你们就眼睁睁的看着我被人家宰了?”叶青其实不用猜,看白纯的神情就知道,显然金人打算报复今天自己杀了他手下一事儿,所以才会跑到这里逼迫白纯吧。 “所以小姐很为难,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而且……而且小姐还想偷偷的带着我们离开临安城呢,可小姐又说,怕是已经被盯上了,一旦出了临安城,说不准比在临安城还要危险呢。”说完后,锦瑟立刻低下头,匆忙起身往楼里走去,而此时白纯恰好也从楼里走了出来。 看着低头行礼后,就匆匆进楼的锦瑟,心中已经猜到,这小丫头恐怕把今日威胁自己,恐吓叶青的话语,鹦鹉学舌般的都告诉叶青了。 回过头把手里的野战刀递给了叶青,看着一脸轻松笑意,毫不在乎的样子,不知为何,此时心里却不觉得小叔子缺心眼儿了,甚至看到现在那脸上轻松从容的样子,她原本忐忑不安的心,仿佛一下子也平静了很多。 “我今天可能回来晚一些,跟李横他们有点儿事儿,你们就不用等我了。”叶青把手中的野战刀抽出刀鞘看了看,微笑着对白纯说道。 “再晚也得回来,我会让锦瑟给你留门的。”又是轻轻的叹了口气,当下的形式,她是真的不想让叶青晚上出门,今日那两个金人刚刚来过,如果叶青出去后,万一出现点儿闪失,自己又该如何是好? 自己岂不是亏欠叶家两兄弟的就越来越多,哪怕是这辈子都无法还清了。 “行吧,那我走了。”叶青起身,把那把刀揣进了怀里,一边往外走一边说道。 “在外面小心一些,莫要生事。”白纯也站起身,望着叶青那高大的背影,心头隐隐突然间感觉到一些不安,连忙叮嘱道。 仿佛这样叮嘱几声,叶青出门就会变得平安,就能够安安全全的回来,她在家也就不会一直提心吊胆般。 叶青即便是再不懂历史,他也知道历史上的大宋跟金国,最终是金国先灭亡,大宋后灭亡,所以他丝毫不觉得内疚,自己当下决心要做的事情,是否会给朝廷带来什么难题跟压力。 更不会觉得,因为这两名金人的死亡,而让大宋偏离原本的历史轨道,从而先于金国灭亡。 何况,如今汤家已经是步步紧逼,自己也已经是毫无退路可言,如果再不反抗,恐怕下场就是死路一条了。 汤家既然跟那两名金人使臣关系非同小可,那么如果这两名金人突然死了,汤家是不是便会暂时陷入慌乱与困境之中?是不是也会被金人追究责任?如此一来,他们在不知道凶手的情况下,怕是暂时就没有时间来逼迫白纯了吧? 甚至有可能,连燕家也会从中受益,从而在与燕鸿升、燕鸿鹄的分家中,谋取到更大的利益吧。 当然,他很清楚,燕家分家已经是势在必行了,即便是金人今日不伏击逼迫,恐怕燕家分家也是这段时间的事情,只是早跟晚罢了。 临安城确实称得上是不夜城,华灯初上的临安城各条主干道,特别是以御街为中心,此刻是灯光通明、亮如白昼。 流经在临安城的几条河流,盐桥河、小市河或者是清湖河组成的四通八达的水路上,波光粼粼、灯火掩映,一艘艘小小的画舫之上,或是达官贵族携带家眷欣赏夜景,或者是书院学子在吟诗作赋,更或者是画舫内莺歌燕舞,琴瑟悠扬。 不论是小商贩还是御街两边鳞次栉比的商铺,门口也都挂着大红灯笼,热闹喧嚣的大街上挤满了百姓,时不时还会有轿子、马车匆匆驶过。 酒楼、妓院、赌场、茶馆、勾栏瓦舍等地,则是人流的“重灾区”,行人摩肩接踵,风流倜傥的年轻才俊,莫不是对这些场所充满了极大的兴趣。 游人士子、文人墨客,含羞带俏的小娘子、婀娜多姿、风韵犹存的美少妇,更是把临安城的夜色点缀的更加梦幻与迷离。 纸醉金迷、歌舞升平的临安城,就像是一座太平盛世之下的繁华不夜城,也难怪主和派一味的求和怯战。 显然,对于他们来说,能够保住眼前的这些繁华,不被金人的铁骑践踏,不在战火纷飞中变成焦土瓦砾,就已经算是大功一件了。 看着一张张洋溢着欢乐平和的笑脸,看着一幅幅安逸满足的神情,独自一人如同孤魂野鬼般,与这个世界格格不入的叶青,行走在街上,心情也不由的被这幅“盛世画卷”所感染,也不由的在心里感叹道:如果能够一直这样、多好。 斜风细雨楼近在咫尺,叶青不敢确定那两名金人到底还在不在这家斜风细雨楼,如果他们两人在这里不尽兴,转移了战场的话,该怎么办? 不过叶青也不得不佩服这两名金人,今日在城外死了八个属下后,竟然还能够有心情来这灯红酒绿、莺歌燕舞的地方寻欢作乐,不得不说,这两人的心也是够宽的。 但话说回来,死了八个手下的这笔帐,到时候这两名金人,在回金国复命时,怕是都会算在大宋朝廷的头上吧? 在斜风细雨楼的门口站了一会儿,看着那人来人往的客人,步伐紧张的轿子,马夫呵斥声下稳稳停住的马车,叶青站在一处阴影处,默默的看着眼前的一切。 随后这才把从家里戴出来的范阳笠帽沿,往下压了压,让自己的面孔不易被人察觉后,便开始围着斜风细雨楼的前后慢慢打量起了地形。 他并没有进过斜风细雨楼里面,所以在外面看了一圈后,自然还是需要进入里面,才能确切的知道,那两名金人是不是还在,以及自己事后该如何脱身。 门口极为殷勤、谄媚、热情的伙计,脸上一直挂着诚恳的笑容,在叶青进入的时候,虽然并没有因为客人身上的衣衫不料名贵与否,而发生态度上的变化,但或多或少的,还是多看了身材修长、但穿着普通的叶青两眼。 并不像是叶青在电影、小说中看到的那样,刚刚一踏入那斜风细雨楼的大门后,立刻就会有一个浓妆艳抹的半老徐娘,来热情的招呼自己,嘘寒问暖的关心着有没有熟悉的姑娘等等。 反而是走进去之后,那一楼的大厅内便是带着一股闹哄哄的热气,根本没有人关注到自己,更别提有人招呼自己 了。 大厅内的伙计围绕着大厅的桌位,紧张熟练的跑来跑去,手上的托盘或是托着瓜果茶水,或者是酒水点心,正如同一个穿花蝴蝶般,在大厅内飞来飞去,托盘里的东西,快速准确的送到需要的客人桌面上。 偏僻的角落里,一章无人光顾的桌子空荡荡的,或许是因为前面那粗大的红柱,挡住了望向舞台的视线,所以就被人忽视了存在。 叶青看了看四周,并没有人注意到自己,再抬头看了看能够依稀看见的二楼走廊,时不时的在丫鬟开门关门的瞬间,还是能够听到从房间内传来的欢笑声,或者是吟诗唱词的朗朗声。 虽然只是在耳边一闪而没,但即便只是短短的瞬间,也会让人不由自主的,打心底里升起前往二楼包间的冲动跟期望。 走到那张恐怕从开业至今,都无人光顾的桌子前,叶青刚刚在能够微微后仰,才能看到前方舞台的椅子上坐下,立刻就有一个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伙计,态度热情、满脸笑容的站在了旁边。 “一壶最便宜的茶水。”叶青看了一眼伙计说道。 “最便宜的?”伙计一愣,不确定的问道。 “没有?” “有,二十文一壶客官。”伙计脸上的表情除了刚才呆滞了下后,又恢复了如初的热情,只是嘴里已经把公子换成了客官。 叶青摸了摸兜里的四十文钱,而后在那伙计伸出两根手指后,数出二十文钱放在托盘内,丝毫不觉得自己如此小家子气的样子,让那伙计的眼神中渐渐溢满了鄙夷跟轻蔑。 就像是在后世跟战友聚餐喝酒一样,如果要喝啤酒时,当服务员说出这里有什么什么品牌的啤酒时,叶青总会打断服务员的话,来上一句:最便宜的啤酒。 第五十三章 兰花儿 幽儿拿来了各种颜色的丝线递给燕倾城,而后愁眉苦脸的道:“小姐,奴婢的女红您又不是不知道,要是给这里绣上一朵花儿,还不得让那禁军笑死奴婢的女红。” 燕倾城不闻所动,继续仔细打量着那不知名布料上的两个洞,她家也是做布料行业的,虽然她如今刚刚接手家业,但女子哪有不对布匹绢帛不敏感的? 似乎每个女子对鲜艳、喜爱的布料,都会有着天然的敏锐跟兴趣,就像是对胭脂水粉的如何用度,能够无师自通一般。 但即便是如此,燕倾城摩挲了半天手里这背包的布料,她也不确定这包的布料,到底是用什么材料织成的。 “你先把这背包里面的东西包起来放好了,别弄丢了就是,免得回头让人家以为,是咱们拿走了他这里面的东西。”燕倾城轻轻拉开那拉链,随着一声好听又舒服的声音响起,背包被她打开递给了还撅着嘴,愁眉不展的幽儿。 幽儿点点头,接过那硕大的背包,而后开始找出一块布,轻轻把背包里那蜡烛跟肥皂团已经混合在一起的碎屑,统统放在了布上包好。 燕倾城望着幽儿的一举一动,脑海里已经思索了好久,下方的那个洞还好说一些,垫上一块儿结实的布料缝补上即可。 不过就是想要找到相同的料子就太难了,所以只能以其他结实耐用的布料补上,虽然不太和谐,不过她已经有了主意,那就是给那里绣上一朵花儿,以此来掩盖不同布料的突兀。 至于上方那个稍微大一些,如同她攥紧了拳头般大小的洞,她到现在也没有想好,该如何缝补,就算是缝上了,也太显突兀,还得绣以某种东西来遮挡才行。 “你说这里绣上一朵什么花儿合适?”燕倾城重新接过空空如也的背包,在她看来这背包要是放平了,都可以当一块儿褥子来用了,这也太大了些吧。 只是因为那禁军身材高大修长,所以背在背上之后倒不是很显大,如今放平了再看,燕倾城真不知道那禁军,为什么非要用这与众不同的背包。 “幽儿也不知道,随便绣上一朵就是了。”幽儿的心思一直在担忧她自己的女红技术,所以并没有像燕倾城想的那么远,想着该绣什么,该以什么布料缝补,于是便不负责任的说道。 幽儿自小就一直跟着她,所以对于幽儿那心不在焉的态度,燕倾城也不生气,只是白了她一眼后,就又拿起找来的布料开始比对起来。 “小姐,您不会要亲自给他缝上,还要给他绣上一朵花儿吧?”幽儿睁大了眼睛,看着穿针引线的燕倾城问道。 “人家今日冒着生命危险,帮咱们化解那么大的危险,何况这也是因为为了救咱们,才把这个……背包弄坏的,你说该不该……。” “可也不用小姐亲自帮他吧,要不还是让幽儿来吧。” 燕倾城并没有第一时间搭话,而是放下手里的针线叹口气,自从回府之后,脑海里一直不断的闪现着,今日在那城外官道之上,那禁军不顾一切飞扑撞到金人的情形。 每次想起时,芳心都难免生出一阵阵,前所未有过的悸动,于是喃喃道:“芝兰生于深谷,不以无人而不芳;君子修道立德,不以困穷而改节。故曰:与善人居,如入芝兰之室,久而不闻其香,即与之化矣;与不善人居,如入鲍鱼之肆,久而不闻其臭,亦与之化矣。丹之所藏者赤,漆之所藏者黑,是以君子必慎其所处者焉。又曰:不以无人而不芳,不因清寒而萎琐……。” 说道最后,燕倾城突然停了下来,脸色变得有些异样,生生把最后一句:“气如兰兮长不改,心若兰兮终不移”给咽了回去。 “不懂,小姐,这是什么意思?”幽儿一脸茫然,虽然跟着燕倾城也读书认字,但或许是天赋的缘故?总之幽儿觉得自己比起小姐来,那是差的太远了。 燕倾城脑海里再次浮现叶青那身形,怎么说呢,这人就像是《孔子家语》所言一样,我行我素、特立独行,在那从容淡然之中,却隐藏着狂放不羁的性格。 就像这背包一样,世人哪有用这样形式的东西来盛物?偏偏他就很喜欢,偏偏他就当成了宝贝儿,还如同兄弟般的感情,难道这背包跟他之间有什么秘密? 燕倾城的手不自觉的抚摸着那背包,这人的性格,岂不是就与那空谷幽兰相符合?不以无人而不芳,不因清寒而萎琐。 花中四君子,梅花孤傲、兰花淡泊,但在燕倾城看来,显然兰花儿好像更符合她心中认为的,叶青最真实的性格。 “平日里让你好好读书,你就是不听,现在听不懂了吧?听不懂也好,正好现在去看看书。”燕倾城回过神,笑看着一脸茫然的幽儿,而后便听见外面传来咳嗽声。 “小姐,老爷来了?”幽儿转身看了一眼房门外说道。 “先下去吧,父亲来此,肯定是和今日之事儿有关。”燕倾城再次放下刚刚拿起的针线,正好,趁这个空暇时间,自己在脑海里再构思下该如何绣一朵特立独行的兰花儿。 两女刚刚走下楼,就看见燕鸿渊背手站在大厅里面,打量着墙壁上的蜀绣兰花儿,自己的女儿喜好兰花儿简直是着了魔,院子里也是放满了各种兰花儿。 “爹,这么晚了您还亲自过来,让下人通报一声,女儿过去不就是了。”燕倾城看着背手看向墙壁上蜀绣的燕鸿渊,把首位的椅子稍微转动了下角度。 燕鸿渊回过身,看着精神状态还算不错的燕倾城,显然并没有因为今日遇到伏击一事儿,而因为受到惊吓,变得有些萎靡不振。 这让他多少有些放心,含笑说道:“今日吓着了吧?这几日就暂时不要出门了。坐在房间里心神不宁,一直想着你今日遇袭之事儿,所以就过来看看你。” “女儿这不是没事儿吗?您就放心吧。不过话说回来,女儿今日能够无事儿,还得感谢爹您的高瞻远瞩跟先见之明呢,要不是您在前几日雇佣了叶青他们十个禁军。今日之事儿,女儿恐怕就很难全身而退……。”燕倾城在旁边坐下,一张灯光下显得更为美丽的脸庞,透着一丝丝的调皮说道。 燕鸿渊摇头苦笑了一下,这完全是自己的无心之举,原本以为只是雇用了几个声名狼藉、毫无战力的禁军,来抬高自己燕家商贾的身份跟地位,但谁能想到,这几个禁军,竟然一个个却是身经百战,勇猛无比的悍将呢。 “你太抬举爹了,爹哪里会晓得,这几个禁军会如此厉害、身手不俗呢。今日确实是多亏了那叶都头几人啊,不然的话,后果不堪设想啊。所以,爹过来是想跟你商量一下……。” “您是想说跟二叔分家之事儿吧?”燕倾城在燕鸿渊跟前,毫无顾忌的表露出小女儿家的样子,撅着嘴眨动着明亮的眼睛,有些没好气的说道:“二叔如此做简直是太过分了,为了分家简直是无所不用其极,凭什么您当年一个人辛辛苦苦打下来的诺大家业,要分给他们?今日竟然跟金人勾结伏击女儿,爹,二叔都这样对待咱们了,您不会还真打算让出归他们打理的作坊给他们吧?” 燕鸿渊溺爱的看着燕倾城在自己面前抱不平,在他看来,只要自己的闺女还愿意把肚子里的不满跟委屈告诉自己,那么对他来说就是最大的欣慰了。 这说明在自己闺女的心里,还是很重要,自己还是闺女最为依仗的坚强靠山。 身为父母,哪一个不是看着自己的孩子一天天的长大,心里便开始担忧着孩子在外面越来越独立,会不会不再视父母为最后的依靠,在外面受了委屈后,是不是开始宁可憋在心里,也不愿意与父母倾诉了呢。 如果是这样,对于燕鸿渊来说,这才是最让他担心的,至于跟老二、老三分家,对于他来说,倒是显得不是那么重要了。 何况,这里面如今并非是他们燕家的家务事儿了,宫里的贵人今日也指点了,燕家的生意越做越大,眼红嫉妒的可就不光是平日里有竞争的商贾了,如今还有朝堂官员也开始把注意力放在燕家了。 这个时候,自己一个没有势力靠山的小小商贾,一个并没有多高身份与地位的商贾,拿什么去跟朝堂高官斗啊?拿什么去跟金人斗啊? 燕鸿渊摇摇手,微笑着大度道:“钱财乃身外之物,赚多少钱算是够啊?这天下间的钱财无数,我们燕家又岂能一个人把财富都赚尽?分出去也好,省的一些有心之人在咱们燕家背后乱搞一些小人行径。何况在爹心里,钱财再重要,也没有你这个丫头在爹心里来的金贵,来的重要。” 燕鸿渊并没有把燕家分家背后的利害关系,跟朝堂之间的牵扯告诉燕倾城,在他看来,如今只要答应了跟老二、老三分家,那么燕家眼前的危机也就迎刃而解了。 正所谓退一步海阔天空,燕家如今这么大的产业,也不在乎失去的那些了,何况如此一来,最起码也能让女儿在打理家业时,少操一份心才是。 “可女儿就是气不过。”燕倾城撅着嘴,不满的说道:“就这么答应二叔、三叔分家,他们还会以为咱们家好欺负呢,谁知道以后还会不会变本加厉。” (ps:这本书到底有没有人看呢?今天看评论区,也没人,哈哈……。要收藏要推荐,再有三四天就要下新书榜了,往后的收藏估计会更惨!) 第五十四章 斜风细雨楼 在燕鸿渊看来,自己的女儿很懂事儿,甚至有着不输于男子的胸襟跟大气,此时嘴上虽然不愿意,但他心里明白,自己这闺女是看不惯老二跟老三的难看吃相,并非是因为分家之后,家中利益受损才一直不肯分家的。 看着依然还气呼呼,不愿意认输的燕倾城,为人稳重的燕鸿渊,自然是不可能向她妥协,今日被伏击一事儿,已经足以说明问题了,如果自己还继续跟老二、老三纠缠,到时候万一再把闺女的性命搭上,那就真的是得不偿失了。 于是岔开话题再次问道:“对了,你今日跟我说那叶青有办法能够让布料的颜色变得更加鲜艳,还有那蜡烛不再有异味,包括那肥皂团的改进,可能确定他有十足的方法?” 燕鸿渊心里忐忑不宁,除了担忧燕倾城今日受到惊吓的情绪外,便是心里像是一直有个痒痒挠一样,一直在抓着他心底里最为记挂的事情,挠的他心神不宁,六神无主。 只要一想起燕倾城所说的,那能够让布料颜色变鲜艳的法子,心底就像是有股按耐不住的冲动跟激动,这让他独自在房间来回踱步,无法安静的坐下来。 知女莫若父,听到燕鸿渊的问话后,燕倾城看了看幽儿端过来的茶水,看着那淡淡的茶水,才放心的推到了燕鸿渊的手边。 燕鸿渊喜喝浓茶这是他的习惯跟喜好,但如今夜已深,而且加上身体不好,所以基本上有燕倾城在场,燕鸿渊就不得不接受,只漂浮着几片叶子象征性的茶水。 “他没有说具体办法,只是说如果有可能的话,能够可行。爹,您从哪里找来的这人,稀奇古怪的法子倒是不少,但是一身铜臭味儿,绝对是个财迷。”燕倾城想了下说道。 只是对于叶青的评价,燕倾城就像是完全忘记了刚才自己在楼上,心里还把叶都头比作空谷幽兰,也像是怕被燕鸿渊察觉到她内心对叶青不一样的评价,所以为了掩盖事实真相,便把叶青那流于表面,以及坑了她五百零五两银子的罪行再次拿出来说事儿。 “这个人爹也是看不太透彻啊,当初远远观察他时,只是觉得这人比较纯粹,看样子比较简单、单纯。你也知道,禁军声名不好,临安城有关系雇佣起禁军的,十家有八家都出过跟禁军有关系的丑事儿,丫鬟跟禁军不清不白,要么是联合下人欺上瞒下的骗主家。总之,爹当初就想着找几个老实本分的人,能够保护在你身边,其他的倒是没多想过。”燕鸿渊一边说,一边望着门外那明亮的羊角灯笼。 今日燕倾城带回府上几个,他自己的院落里也挂上了,确实是比之前的灯笼好用,而且只要挂牢靠了,任凭外面风再大,只要里面的蜡烛或者油灯固定牢固了,那灯笼就不会灭。 “那你觉得他的话可信吗?爹不瞒你说,今日爹见了宫里的一位贵人,带话了,宫里最近会有一批采办,具体是因为何事儿需要虽然没说,但跟爹说了,咱们燕家若想要坐稳这皇商的第一把交椅,就得求变了,最好是能在这布料颜色的明艳上下点儿功夫。”说道最后,燕鸿渊的脸上也变得凝重了起来,刚才的慈祥之色也渐渐消失,此时此刻就更像是一个商人,而非事慈父了。 “说不好,明日女儿问问他吧,让他紧着这件事儿。只是……。”燕倾城一想到那家伙是打算跟他们燕家合作,打算背靠大树赚取长远的利益,她就心里有点儿冒火。 “只是如何?他又狮子大开口了?倾城啊,咱们燕家基本上来说,就是靠皇商起家的,所以这是我们燕家的立足之根本,其他的爹可以不在意,你二叔、三叔要分家,就由着他们分去,但这皇商咱们丢不得啊,丢了这皇商……。”燕鸿渊不用想都能猜到个七八分,毕竟,靠这么一个极为简单的灯笼制法,可就要了他们燕家五百两银子呢。 “他要是狮子大开口还好了呢,问题是……是他不是打算卖给咱们,而是要跟咱们合作。本来我还想着沉几天,让他知道我们燕家不是那么好说话的,但您一说宫里都催了的话,女儿怕的是,那家伙一旦知道这件事儿,到时候才会提出更加苛刻的条件来。”燕倾城洁白如玉的额头开始皱了起来,好看的眉毛也开始往一起簇拥。 “合作?如何合作?”燕鸿渊一愣,旋即一想,心里多少明白了几分,但为了确认是否自己猜对了,还是不由得问道。 燕倾城没好气的哼了一声,甚至不自觉的有些模仿今日叶青跟她说话时的口吻道:“我们家出资金,他出技术,到时候五五分成,要是不干,他就找别家,相信会有愿意出更优惠条件的人的。” “这……你同意了?”燕鸿渊虽然猜到了几分,但没想到那叶青竟然如此大胃口,竟然要五五分成! “没同意,我打算沉几天,等看到实物或者是效果后再说。可您现在又说宫里头催了……您说该怎么办?那家伙到时候还不得咬我一块肉下来!”燕倾城现在都能想象到,一旦叶青知道皇宫里头,开始催促要求布料的颜色要光鲜亮丽时,那家伙的可恶嘴脸了。 就在燕倾城认为叶青知道消息后,会咬下她一块儿肉的同时,当事人此时却已经被人紧紧咬住了手臂上的一块肉,此刻正疼的龇牙咧嘴,但却不敢呼出声。 斜风细雨楼比叶青想象的还要大,当他在大厅坐了不到十分钟的时候,就看到二楼的门被打开,而后熟悉的身影出现在了自己视线里,正是那两名到现在他还不知道性命的金人。 而在门口,则站着两名锦衣公子哥儿,叶青虽然只见过一次,但已经记住了门外两人的相貌跟名字,那便是燕鸿升的两个公子:长子燕庆祝与次子燕庆富。 四人在门口寒暄了几句后,也不知道那燕庆祝跟两名金人说了一些什么,就看见金人顿时开怀大笑起来,随后便跟着燕氏两兄弟往楼下走去。 叶青本以为他们这是要出斜风细雨楼,谁曾想,他们下楼后,而是往楼梯的身后走去,绕过一道画着仕女的巨大屏风,而后向那后院走去。 想也不用想的叶青,急忙起身压低了帽沿,便快步往那仕女屏风的后面走去,不过在从仕女屏风处,刚要跨步继续往前,打算穿过廊亭,往那一道月亮门处走时,便被人拦住了。 而叶青连停也没有停步,只是指了指正好拐弯消失不见的燕氏兄弟两人的背影,随口说道:“一起的。”而后便扒拉开那伙计挡在跟前的手臂往那月亮门处走去。 身后的伙计并没有在阻拦,这种风月场所,扮猪吃老虎的不是没有,所以久在风月场所混迹的伙计,除了看人衣着以外,他们那一双毒辣的眼睛,更会揣摩一个人的气度跟底气。 毕竟平常普通百姓,哪一个来到这里后,也不会像刚才那个高大身形般,能够做到从容不迫、毫不怯场,还不把自己放在眼里,除非是浸淫风月场所多年,或者是装穷扮苦给姑娘们惊喜的公子哥儿。 跨过月亮门后的叶青不由的被眼前的景象有些惊呆了,呆呆的站在月亮门旁,眼前的庭院景象,如果非要他来形容的话,那便是幽静、雅致以及透着丝丝的神秘跟暧昧。 昏黄色的灯光把脚下的鹅暖石小道照耀的格外朦胧,四处都是精心剪裁布局的花卉、假山与流水。一座精致的小桥下面流水潺潺,荷花儿掩映着水面,发出清脆的流水声。 四周坐落着一些显然同样是经过精心布局的小庭院,星罗棋布看似杂乱般,一时半会儿还看不出那精心的设计与布局,但显然绝不是东一榔头西一锤子般,看心情建盖的。 一座座小院里或是三五男子与七八女子坐在庭院里,或唱或笑或是对酒当歌、对月感叹,或者是透过庭院窗户的灯光,依稀能够看到一个个婀娜多姿的身影,举手投足间,随着那丝竹之声婉转舞动。 “这特么的上哪找人去?”叶青有些茫然的打量着这座高级“妓院”,即便是在后世,也不见得能够见到多少这么大手笔的温柔乡。 刚刚低声抱怨完,缓缓地行走在鹅暖石的小径上,便听见不远处突然间隐约响起了有些耳熟的声音:“完颜大人这边请。” 耳朵一动,步伐加快,踩在鹅暖石的小路上发出嚓嚓的声音,仗着身高掠过眼前的花卉,只见燕家大公子,正伸手虚邀那两名金人往庭院里走去。 庭院处并没有实质的门,一个木架看似凌乱简单搭建的如同牌坊似的门,两侧则是延伸着直直的栅栏,而后构筑成了一个幽静雅致的小院。 院内的小径两侧安放着几盏更加昏黄的灯笼,如果眼神不好一些,叶青不确定来这里找乐子的人,会不会一头栽进旁边的花池子里去。 而在庭院后面小楼处,门口已经站着好几个身穿鲛绡,也就是一层薄薄纱衣的靓丽女子站在两侧,中间一个穿着大红衣服的鸨子,看见四人走了过来,立刻便嗲声嗲气的迎了上去。 第五十五章 女刺客 叶青躲过了好几拨巡更的伙计,在星罗棋布的庭院里的巡视,一直蹲在那齐腰高的篱笆墙的阴影处,打量着房间内的情形。 时不时的便能够听见,一些女子的惊呼声、娇嗔声,和着那比起后世单调了很多的乐声,燕家两公子的声音也很大,狂放的笑声在女子娇嗔声响起时,则是更加的响亮。 这让蹲在篱笆墙处的叶青,脑海里不由自主的浮现出人家的手,是不是已经跟里面女子的身体融为了一起? “这他娘的穿越过来,日子原来这么难过啊,还以为凭借自己高超的智商……额,自己的智商好像在白纯眼里就是白痴,但在燕倾城那大小姐那里会不会好点儿呢?”脑海里把两位绝色佳人的影子调动出来,驱赶着刚才想象的,那一幅幅男人都羡慕的画面。 房间里热闹正酣,而在小庭院的二楼,则是一直黑着灯,叶青好几次都想悄悄潜入院内,从二楼的窗户处爬进去,但这时候连鸨子都没有出来,贸然上去就很有可能……。 思索之间,就看见燕家的二公子被那大红衣服的鸨子挽着胳膊,从房间里面走了出来。 一张纸……一张银票被燕庆富从袖袋里掏出来,而后顺着鸨子的胸前塞了进去。 只是在叶青看来,这小子也太特么的不分好赖,太不挑食了吧?鸨子这种毫无姿色可言的他也要占便宜?拿着银票的手过了好一会儿,才从人家的胸前抽出来,鸨子的脸上都没有什么表情变化,依然是保持着一股热情洋溢的笑容。 随着燕二公子挥手让她离去,在燕二公子转身关上门后,鸨子那原本热情洋溢的脸,一下子仿佛变成了万年寒冰,冷冷的打量了下那关上的厅门,哼了一声后,又低头整理了整理有些凌乱的衣服,这才快步走出小庭院,往前面灯火通明的楼里走去。 看着“大红袍”离去后,叶青又在篱笆处等了近半个小时,果然不出所料,燕家两公子此时也整理着衣衫,在两名衣衫半裸的女子的搀扶下走了出来。 并没有看见那两名金人相送,显然在两名金人的眼里,这两个商贾子弟,还不能够劳动他的大驾,哪怕是送到门口做个样子,他们都懒得做。 两位公子在两位姑娘的搀扶下,回头看了一眼毫不留情便迅速关上的大门,两张脸上不由的同时闪过一丝落寞跟惊愕。 虽然他们心里早就有思想准备,知道自己即便是再殷勤、再讨好,金人也不会把他们当成朋友,但亲身体验到了这一幕的“人情冷暖”后,还是让两人心里多少有些失落跟酸楚。 望着两人携带着两女离去,再次躲过了巡更的两次巡视后,叶青才悄悄翻过篱笆墙,借着庭院里昏暗灯光的黑影,靠近了那庭院里的小楼处。 里面的莺歌燕舞依然还在继续,而且就在叶青刚刚探头,想要看看窗户内的情形时,就听见一声衣服撕裂的声音,随后是一个女子的尖叫声,而后一个金人跟着大笑了起来。 透过那并不是很严实的窗户缝隙,依稀能够看到,原本为增加诱惑力与情趣的纱衣,此刻已经变成了条状物,而穿在薄纱里面的肚兜与亵裤早已经被人脱去。 两个同样是衣衫不整的金人,有如老鹰抓小鸡般,毫不费力的就能抓住那缕缕薄纱,随着微微用力,那寸缕薄纱随着舞动,里面的风景更是若隐若现,而后脚下踉跄着“跌倒”进了金人的怀里。 急忙弯下腰不再偷看的叶青,往侧面猫着腰潜伏了一段距离,仰头看了看二楼侧面掩着半扇的窗户处,小心翼翼的伸手紧紧抓住,一楼窗户凸起来用以遮风挡雨的窗棱,而后试了试是否牢固之后,一个卷腹就坐在了上面,蹑手蹑脚的再次抓住二楼的窗沿,随后轻轻一跃,整个人便如同灵猫一样落进了黑漆漆的房间内。 只是不等他站稳,就感觉到了侧面有人,还不等他转身,就感觉到一股凌厉的劲风扑面而来,亮光从眼前闪过,电光火石之间,叶青已经能够确定那是一把明晃晃的匕首。 身体迅速往后仰,跟随着脚下瞬间横移半步,用斜过来的肩膀与后背顶开刺空的匕首,一阵香风扑面而来,抬手拍掉另外一突袭过来的手。 随之那横移的肩膀微微往下向后一靠,撞向那人的胸前,并以自己高大的身躯,格挡着刺空的匕首,再一次向他刺过来。 刺客想不到眼前的这人反应竟然如此敏锐,匕首刺空,另外一只手刚刚想要扼住人家的喉咙,就被人家快速以掌刀打在手腕上,一阵火辣辣的疼痛,让她的左手瞬间仿佛失去了知觉般。 还未从因为手腕的疼痛,而让有些发麻的左臂感触中反应过来,就感觉胸前被宽厚的肩膀震了一下,右手想要再次扬起的匕首,因为那又宽又厚,以及高大的身形,变得在近距离毫无杀伤力。 脚下迅疾的快速后退两步,但为时已晚,仿佛那高大的身形就在等她后退一般,长臂在她后退的同时,如同灵蛇一样,直直追向自己的咽喉。 冷哼一声,撤出两步的匕首再次刺出,但显然人家早有准备,右臂刚刚抬起,就被人家的长臂大手戳中了肩膀处,右手瞬间一阵无力,匕首都差一些掉到地上。 左手发麻的劲还没有过去,右臂又被人家戳中,再往后退已经是墙壁,突然间之间只感觉胸前一紧,另外一只手已经按在了自己的胸口处。 心中一阵愤怒,原本还有些发麻的右臂再次举起,匕首朝着那人的脖子毫不留情的刺过去,不想缓慢无力的动作竟被人以按在胸前的手抓住。 如此一来,两人的身体因为空间的狭小,加上无声的拆解杀招,已经紧紧贴合在了一切,就连彼此有些急促的呼吸都能够听见,仿佛连彼此的心跳声都能够感受到。 叶青一手抓住刺向自己脖子的匕首,往下一拧手腕,于是两人的胳膊同时放下,只是握着匕首的那人的胳膊,被自己反角度抓住而无法再有动作。 几乎是电光火石之间,就连瞬间思索都来不及,叶青便凭借着自己高大的身躯,紧紧逼向那刺客,不想那刺客的身躯突然停住,而后自己的身躯就像是一个盖子一样,压在了那有些娇小的身躯上。 后面竟然是墙?黑漆漆的夜色中,叶青凭借着敏锐的感官,先于眼睛一步,猜透被自己压住的身躯后面是墙的同时,刺客的另外一只手却已经自下而上,向自己的下巴处击来。 于是乎,正想往后两步,离开被自己压住身躯的叶青迫不得已,只能以自己整个身躯顶住那香风阵阵的身躯,而后另外一只手急忙下压,挡住那只粉拳在胸前。 随即叶青就感觉到手臂处传来一阵火辣辣的疼痛感,低头一看,被自己压住另外一只手的人,此刻却是用嘴咬住了自己的手臂。 “卧槽……。”叶青吃痛,低呼一声,但却不料被咬中的手臂处,那“狗嘴”又加了一些力道。 两人的身体已经完全紧紧的贴合在了一起,这个时候叶青才真正的反应过来,被自己压在怀里的是个女子。 瞬间的愣神,脚下一松,就感觉到身下一条虽然紧绷,但却温暖细嫩的腿,擦着自己的腿想要移开,打算以膝盖顶自己的小腹。 于是叶青只好上身继续前倾摁住那女子,然后微微收腹,腿也跟着一动,随着被咬的手臂越来越疼,叶青的腿跟那只腿碰撞了两下之后,终于顺利的让两条腿侧站着,卡在了那刺客的两腿中间。 “放手……放嘴。”叶青能够看到,黑暗中那双离自己极近的美眸此刻都快要喷火了,他丝毫不怀疑,给那双美丽的眼睛上放上一张纸,下一秒肯定能给点燃了。 叶青倒吸一口凉气,随着他的低呼声,那女子却是咬的更加用力,甚至叶青原本握紧的拳头,都因为手臂吃痛,而不由自主的松开了。 寂静无声的两人继续僵持着,叶青甚至能够听到自己手表的秒针,嚓嚓嚓走动的声音。 两人就这么僵持了不到一分钟,黑暗的房间里,彼此之间的呼吸听的清清楚楚,一股鼻尖呵出的气息清晰可闻,紧紧挨在一起的身躯,仿佛彼此的心跳声,噗通噗通的都能够从彼此的身体里,传导给对方。 此时一个因为手臂的疼痛,只好用那娇躯上散发的幽香,吸引着手臂上疼痛的注意力。 一个恨不得生生咬碎眼前压住自己身躯的无耻之徒!如果有可能,就让她眨眼一万次,如同利剑一样,把眼前的登徒子碎尸万段! “商量一下,咱俩谁也别叫出声,我退后然后你放嘴……你松嘴行不行?”叶青感觉自己都快冒汗了,不知道是不是被狗咬住了,也是这种疼痛的感觉。 总之,他现在有点儿感觉自己的手臂好像已经不属于自己了,就像那被他壁咚在墙壁上的女子,也感觉自己的身躯已经不属于自己了,而是属于眼前这个无耻之徒! 第五十六章 汤府 两人的额头贴着额头,叶青能够感觉到那股细腻滑 嫩的感觉,特别是那传入鼻孔里的幽香,以及被他压在胸前的起伏,更是让他心底有种想要犯罪的欲望与冲动。 如果不是那张嘴咬着自己的手臂,叶青很可能会闻着那身上幽香,感受着那吐气如兰的气息,会把嘴巴印在那张唇上。 但即便是如此,叶青紧贴着人家的额头,望着那双时刻会喷火把自己烧为灰烬的眼睛,甚至忘了去想这个女子到底漂亮不漂亮,最终还是把自己的额头松开了人家的额头,然后把持不住心神的,在人家洁白如玉的额头上亲了一下。 叶青看着那一双瞪大了的美眸充满了不可思议,就像刚才自己不是亲了她额头一下,而是拿着一把刀捅进了她心窝一样。 女子不敢置信的瞪大了眼睛,火苗在眸子里熊熊燃烧,而后一汪晶莹剔透的液体,在那美眸里打转,渐渐扑灭着那熊熊燃烧的火苗。 手臂上的疼痛越来越疼,甚至因为那女子太过用力咬他的缘故,脑袋都跟着摇晃了几下,像是要把他手臂上的肉,撕扯下来一块儿似的。 用力甩了几下头,女子只能感觉到自己的牙齿越来越疼,嘴都跟着有些发麻的时候,那被咬住的肉还是掉不下来,于是女子终于受不住心中被无耻之徒亲吻的委屈,泪水缓缓随着流了下来。 随后叶青感觉到手臂上一松,不等那女子怒火中烧的尖叫出声,叶都头这一次只好拿嘴堵上了女子的嘴。 于是,叶都头的嘴唇被咬住了……。 “呜呜呜呜……哦哦哦……。”叶都头看着女子眼里的杀气,他不知道自己会怎么死,更不知道该如何收场。 举起两手做投降状,用眼睛示意着让那女子松嘴,但女子不为松动,甚至忘了此刻,那无耻之徒已经不在压着她的身躯,甚至忘了此刻,自己的双手已经能够行动自如。 紧紧咬着那无耻之徒的下唇,眼泪不争气的从眼睛里流了出来,一双原本杀气十足的眼睛,瞬间便变得充满了委屈跟哀伤,哭的梨花带雨。 “呜呜呜……。”叶青眼泪也快要下来了,他并不是因为委屈,而是因为疼,他觉得自己的嘴唇仿佛都被人家咬穿了。 不过鼻尖那气若幽兰的幽香气息,呼哧呼哧的往他嘴里、鼻尖不断的喷涌,这种难言的痛苦跟诱惑,让叶都头却是叫苦连连。 夜色撩人、同样弄人,草丛中不知名的虫子吱吱啾啾的不停歇叫唤着,即在嘴对嘴的一对儿冤家耳边响起,也在汤府汤思退用来招待朝堂官员,达官贵族的客厅内,汤硕与汤鹤溪坐在下首,正由汤鹤溪叙述着今日发生在城外的伏击一事儿。 “孙儿现在担心的是燕家是否会报官,或者是被路过的百姓看到尸体后报官,死了八个金兵,这在临安也不算是小事儿,虽然完颜胡沙跟独吉思忠不在乎,但孙儿怕要是被人看见……。”汤鹤溪被汤思退伸在虚空的手,示意他坐着说话就是。 “那燕家可有什么动静?”汤思退示意汤鹤溪坐着说话后,便转头对汤硕问道。 “燕家今日没有动静,但……王德谦跟燕鸿渊在一品楼碰面了,而后便是燕家的下人跟那几个禁军,赶到了城外,这显然是燕鸿渊受王德谦的指点后而为。没多久的功夫,燕鸿渊独自一人拜别了王德谦后就回府了,直到他的女儿回到府里,这一家子也没有出来过,更没有报官。所以我想……会不会是宫里的人……。”汤硕沉思了一下,并没有把话说完,而是望着上座老神在在的老父汤思退。 “这个自是不用说,王德谦出宫知会燕鸿渊,这是意料之中的事情。”汤思退如同枯木一般的手,搭在椅子的扶手上敲了几下后,才继续缓缓开口道:“今日下朝后,我亲自去了趟钱塘县衙,所以即便是有人报官,也会被钱塘县衙压下来的,何况死的是金人,县衙也不愿意沾惹,如果没有人追究报官,他们也乐得这件事儿就这么无声无息的过去。” 随着汤思退说完后,汤鹤溪原本还有些担忧的神情,此刻算是彻底释怀了,只要没人追究,只要没人知晓,自己就不算是给祖父跟父亲惹事儿了。 “倒是那几个禁军,你可查清楚了?怎么就这么凑巧,倒让燕鸿渊白白捡了个便宜。”汤思退显然对禁军能够在金人的伏击之下还生,而且还以最小的代价,反杀了伏击的金人这事儿有些不满意。 汤硕面对老父亲心理上还是有些敬畏,坐在椅子上的身子动了动,而后说道:“临安禁军大部分都是岳家军的背嵬军,这也是当年在岳飞死后,朝廷为了防止暴乱而做的安排,其余部队当初则是就地打散,安插在了其他大军内。我也没有想到,事隔多年,这些人竟然还如此厉害,连金人都……。” 汤思退默默的点了点头,长叹一口气道:“难怪前两年北伐之时,圣上如此看重临安禁军,可惜啊,当年的背嵬军,如今却成了声名狼藉的禁军,也难怪圣上如今对这一烂摊子不闻不问了。” “这些事情都是当年董相董德元的主意,虽然如今董相已经去世,但临安禁军绝大部分依然还是由背嵬军构成,儿子也是任兵部尚书之后,才知晓这些细节的。所以在对厮役一事儿上,自然是知会王之望以当年的背嵬军为主,希望能够彻底彻底把他们的影响消弭于无形当中。”汤硕看着闭目养神的父亲说道。 当年他父亲与董德元都乃是秦相秦桧的心腹重臣,秦桧病重之时,更是把董德元跟汤思退叫到跟前嘱托后事,而且每人还给了黄金千两。 最后汤思退则是以一句“滤其经我期其死,不敢接受”为自己避了嫌,从而再获当初圣上赵构的信任,两年后在权知枢密院的同时,被赵构升任为尚书右仆射。 只是后来太上皇赵构禅位,让位于当今圣上赵昚,随着当今圣上为岳飞平反,以及坚决启用主战派朝廷官员张浚等人,力图北伐收复失地。 加上陈俊卿的弹劾,汤思退便被罢官贬到了永州,而后在北伐失败之后,圣上又不得不迫于内外压力,把汤思退召回来,重新任命为朝廷右相。 如今,当初的御史陈俊卿已经被他排挤到了福州任知府、兼福建路安抚使,而这也表明圣上显然北伐之心未泯。 在对待陈俊卿一事儿上,并没有像对待叶衡那般绝情,显然还是留有了余地,也或许是因为当初弹劾汤思退有功,所以念在这份功劳上,并没有任由汤思退随意处置陈俊卿。 “明日告诫完颜胡沙跟独吉思忠二人,这些日子不要再找燕府的麻烦了,经过今日一事儿,加上宫里有人给燕鸿渊指点迷津,想必燕家也该知道轻重缓急了。但毕竟是上国使臣,也不能怠慢了,要不是与他们前些年积攒了一些交情,谈和之事儿哪有这么容易!你也不适合与他们两人走的太近了,今日朝会上你也看到了,左相王淮、还有那刑部尚书梁克家、户部尚书周必大,如今因为陈俊卿被任命到福州,一直在圣上面前谏言,这还不是针对咱们而来?所以与金使接触一事儿,就让鹤溪来做吧,省的被人抓住什么把柄。”一双浑浊的眼睛缓缓睁开,看着汤鹤溪说道。 虽然已经子时,但汤思退有些老态的脸上依然是精神十足,现在不管怎么说,所有事情都得告一段落才行,或者是往后延一延才行。 特别是朝堂之上,绝不能出现什么不利于他的流言蜚语,或者是把柄被人捏在手里,自己因为与金人之间,力柬圣上谈和,在朝堂之上自然是会得罪不少人,这些人为了再次扳倒自己,怕是也会在金人方面做文章吧。 今日以王淮为首的人攻讦自己,怕是就与金人在临安城的动作有着密切的关系,而且自己这边也并非是铁板一块儿,不然的话,昨天晚上刚定的事情,让金人给燕家一些颜色看看这事儿,怎么今日一早,就让宫里的人知道了,而且还及时通知了燕家。 “是,祖父,您放心吧,孙儿一定小心谨慎,决计不会落下什么把柄在他人手里。”汤鹤溪起身,对着老态龙钟的汤思退行礼道。 “好,祖父相信你,但切记,即便是在金人那里,说话也要留有三分余地才行,拿出七分诚意就足够了。”汤思退满意的点点头,不过还是叮嘱道。 而后回过头,对着汤硕说道:“今日我虽然去了一趟钱塘县衙,也见到了那知县王炎,不过此人在政务之上表现平平,颇好一些诗词歌赋、喜读书著作,也写了不少好词。所以明日你下朝之后再去一趟,免得让这书呆子坏了事情,压不下来区区八条金人的命案。” “是,父亲。知道了。”汤硕听这意思,也差不多是该离开了,所以便起身说道。 汤思退并没有示意他们父子俩人离开,而后是又不紧不慢的想了下说道:“此人与枢密院编修陆游乃是至交好友,所以明日见到王炎一定要旁敲侧击,千万不能让他在知晓城外金人命案后,把此事儿告知陆游。” 第五十七章 谋杀 汤思退说完后,便向两人挥了挥手,示意两人下去,只是当两人刚刚走到门口的时候,又再次被汤思退叫住了。 “对了鹤溪,你跟工部尚书李道之子李立方关系如何?”汤思退看着两人站在门口,竟然从椅子上站起身,走到汤硕、汤鹤溪父子俩人跟前问道。 “李立方?那个……喝过几次酒,也曾游过几次西湖。”汤鹤溪心里不由自主的咯噔一下,但最近自己跟李立方,并没有干什么伤天害理的事儿啊。 而更让汤鹤溪感到心惊的是,自己的祖父在大宋朝廷那是何等的人物!但就这样一位圣上眼中的重臣,朝堂之上的权势滔天的右相,竟然连李立方的名字都知道?那货是走什么狗屎运了,竟然值得祖父知晓他的名字! 汤思退自然也是今日,因为宫里的一些事情,才从工部尚书李道口中得知他儿子的名字,所以此刻看着眼神有些闪烁的汤鹤溪,心里更是欣慰,显然,自己的孙儿跟李道之子关系匪浅啊。 于是慈祥的笑了笑说道:“祖父问你并没有别的意思,以后闲暇无事儿时,多多与他交往便是了,切记不可跟他闹僵了关系,凡事儿可让着他一些。” “这……。”汤鹤溪被汤思退的言语叮嘱弄懵了,李立方生性跋扈,要不是自己有个当朝右相的祖父跟兵部尚书的父亲,怕是那家伙连自己都不会放在眼里的。 但祖父又如何知道这李立方是什么德行?自己可是从来没有跟祖父,甚至是在父亲面前提及过的。 “父亲,是不是有什么……事儿?”汤硕也是一愣,急忙问道。 汤思退长满皱纹的额头皱了皱,神情也变得凝重了起来,双手背后,望着外面的夜色,沉声说道:“太子赵愭早逝,如今圣上跟前只有庆王赵恺,以及恭王赵惇,但却迟迟未再立太子。不过如今,听说圣上认为庆王过于宅心仁厚,而恭王之英武与圣上更像,所以有心越次立恭王为太子。” “可……可这与李立方有何关系?”汤鹤溪有些莫名,圣上想要立庆王还是恭王为太子,难道李立方与恭王关系比较要好?可自己从来没有听他说过啊。 “道医皇甫坦久居宫中,被太上皇所信任,如今听说把李道之女推荐给了太上皇,于是太上皇便打算聘李道之女为恭王妃。” “李凤娘?她……她……她竟然能当恭王妃?”汤鹤溪听到汤思退如是说,吃惊的差点儿蹦起来。 李立方的妹妹什么德行,他可是知晓的一清二楚,这可是比李立方还要嚣张跋扈、性格更加乖戾暴躁,极为难缠的一个女子! 她要是当了恭王妃,甚至未来有可能成为大宋的皇后……汤鹤溪简直不敢想象,如果李凤娘当了母仪天下的皇后后,会是什么样子,以她的脾气秉性,那还不得把皇宫给拆了啊。 未来的皇后李凤娘会不会在以后把皇宫拆了不知道,但在斜风细雨楼里面,当家花魁柳轻烟却很想立刻把眼前的人撕碎了。 “你到底是谁?”柳轻烟整个人都在颤抖,抑制不住满腔恨意的眼光冒火,银牙紧咬,仿佛此刻她的嘴,还在咬着眼前疼的弯下腰的无耻之徒的嘴唇。 “我是谁不重要,重要的是你为什么会在这里?你又是谁?”叶青张大嘴巴,说话的同时,尽量不让上嘴唇碰到下嘴唇。 于是在适应了漆黑的夜色后,那张嘴说话的叶青,在柳轻烟眼里,就像是一条快要渴死的鱼,嘴巴痛苦的张合加上脸上因为疼痛而有些扭曲的表情,是要多难看有多难看。 但即便是这样,柳轻烟感受着自己嘴里淡淡的血腥味,看着那张跟死鱼似的嘴巴,还是不由自主的拿舌头舔了舔嘴基嘴唇上的血迹。 看着不言语的柳轻烟,叶青心中更是笃定自己的猜测,于是继续说道:“一个人偷偷的躲进楼上的房间,手里还拿着匕首,除了是想刺杀那楼下的两名金人还能是什么?难不成还是那两名金人的贴身保镖不成?” 柳轻烟瞬间又是一惊,这个白痴就这么轻松的猜到了自己的意图?美丽的眸子寒光闪过,手里的匕首又要无声刺出,但依然是被叶青准确的抓住了手腕。 “看来是被我说中了?”叶青随着柳轻烟望向她自己手腕的目光,于是急忙松开那拿着匕首的手腕。 “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柳轻烟眼中寒光闪烁,比起刚才的熊熊火光,倒像是换了一种风格。 不过看在叶都头的眼里,眼前的美女不管变幻出哪种风格,都是让人头痛感到棘手,以及后怕的。 今日的情势完全超乎了自己的想象,他也没有想到金人在临安如此不受待见,竟然遍地都是仇家,好不容易抹黑爬上楼,不想还碰上了另外一个想要金人命的女子。 “不如何。就像我能猜中小姐你隐藏在此的目的一样,估计你也能猜中我偷偷摸摸爬上楼的目的,但我很好奇……就凭你一人,就以为能够刺杀的了那两个金人?”叶青似笑非笑,给了眼前靓丽的女子一个模棱两可的答案。 毕竟,在他还没有完全弄清楚这女子的意图时,自己贸然把自己的意图说出来,那就等于是自杀啊,就算是自己今夜能够杀了这两名金人,明日一旦被官府衙门知道,眼前的女子万一再一举报,那么自己就得卷铺盖……要是能够穿越回去就好了。 柳轻烟看着那张似笑非笑的脸庞,特别是那因为自己咬了之后有些肿胀的下唇,却不知道为何,还想以自己的秀拳,在那人的脸上补上两拳。 “金人都该死不是?”柳轻烟看着叶青,两人几乎是同时侧耳倾听了下楼下传上来的大笑声,跟斜风细雨楼里姑娘们的娇嗔尖叫声后,柳轻烟才轻轻说道。 “你不怕官府衙门查到你?”叶青平静的打量着黑夜里那张漂亮的脸蛋儿,虽然此时是冷冰冰的表情,但依旧无法掩饰,眼前这个女子,绝对是一位美貌不输于燕倾城或是白纯的美女。(是不是有点儿俗套?哈哈,毕竟是第一个跟叶都头有肌肤之亲的人,还夺走了人家的初吻,写的不好看的话,都对不起叶都头。) 在叶青打量柳轻烟的同时,柳轻烟也在心里头估量着眼前这个人到底是“敌”是“友”,是否真的跟自己是同道中人,也是为了刺杀楼下那两个金人而来。 “杀了他们之后,我也会杀了你!这样不就没人知道了?”柳轻烟冷笑一声,低声充满杀气的说道。 一项自负聪明的她,却不知道就这么三两句话,她就不知不觉的把自己真实的意图,明白无误的告诉了叶青,她就是来刺杀这两个金人的。 叶青心里大定,既然不是敌人,那就是朋友,那么如果今日真的能够杀了这两名金人,自己也就不用担心,有人会告知官府衙门,而后指认自己了。 毕竟,看着眼前的美女,叶青还真下不了辣手摧花的重手,所以三句两句知晓眼前这个女子的真实目的后,叶都头心里还多少有些成就感,这小丫头片子真好骗。 而就在这时候,房间外的楼梯处传来了重重的脚步声,以及两个姑娘殷勤的关切声:“官人小心台阶啊,奴家还没有尽兴啊,官人就要进房间啊,是不是太猴急了啊。” “虽说春宵一刻值千金,但佳肴美酒也不可轻易辜负不是?何况那位官人还在楼下呢。” 听着这样的话语,叶青却是满头问号,这外面女子的声音很大,直直往这个房间的方向传过来,而且听那语气,更像是在提醒什么人,难道这房间里还有其他人不成? 叶青皱眉刚刚望向还靠着墙边的女子时,就见那女子突然神色一紧,握在手里的匕首再一次举了起来,美目警惕的看着门口处。 “你的人?”叶青不敢靠的太近,压低了声音问道。 柳轻烟没有回头,也没有回答,只是微微点了点头,而后又攥了攥手里的匕首,便继续有些紧张的,侧耳倾听着离房间越来越近的脚步声,跟两位女子有些沉重的喘息声。 就在那仓促杂乱的脚步声已经离门口近在咫尺时,柳轻烟突然回头看了看跟在自己身后的叶青。 叶青会意,伸手指了指前方门口处,而后低声说道:“你放心,你忙你的,我不捣乱,关键时刻我给你打下手。” 刚才与这女子交手,叶青已经能够肯定,眼前这个美貌女子,绝对不是一个弱女子,不论是刚才咬自己,还是刺自己 ,还是准备用腿踢、蹬自己下盘,反应速度都是极为快速。 这样的身手跟反应,显然都是受过一定的训练的,用这个时候的话说,那就是有着一身不俗的武功。 “官人,让奴婢来帮你开门吧。”门外响起了女子的声音,而在那清澈的声音里,叶青甚至能够听到一丝丝的紧张。 “哈哈哈……今夜两位小娘子谁也不许走,要是把大爷侍奉舒坦了,大爷怀里的金叶子,随你们自己用……用哪里抓才好呢?哈哈……。” 吱呀一声,随着金人说完话,门便被缓缓打开,一抹暗淡、摇晃的暗光率先照耀进了房间里,随后只见一个高大的身躯踉跄着脚步,两侧跟着两个纱衣凌乱,甚至都挡不住身体重要春光的女子,如同两个小鸡仔似的,被金人挟持着走了进来。 柳轻烟紧紧躲在门后,看着金人走进房间,看着金人怀里衣衫寸缕的女子,用光着的脚丫带上门的瞬间,手里的匕首便向那金人的后心刺了过去。 第五十八章 嫁祸栽赃 刚刚走进房间的金人一愣,随着关门声响起,立刻感觉到腋下原本温柔如小鸡仔的两个姑娘,突然间变得不听话了起来,竟然抓着他的手臂,要把他往前方的床上扔去。 就在这时,感觉到身后一股凌厉的劲风贴近,金人冷哼一声,也不见如何动作,就在柳轻烟手里的匕首,刺入他的后心同时,腋下两个身着寸缕薄纱的女子,就闷哼一声飞了出去。 昏暗的小红色灯笼摔落在地上,金人借着暗淡的光芒回身,赤红着双眼,看着一脸冷静的柳轻烟,正要怒吼一声扑上来时,突然感到一道黑影从自己下巴处飞过,整个人还来不及倒下时,就感觉到喉咙处像是被什么东西划过! 但即便是如此,金人还是瞬间大吼了半声,提醒了楼下的另外一名金人,而后整个人才摔倒在地,哗啦一声,金人带着柳轻烟匕首的后背撞在了地上,如同一条死而未僵的蛇一样,极力的扭动着身体,拍打着身下的地板。 “看住他!”叶青冷哼一声,也没有在意那女子是吓傻了,还是很冷静,而后整个人就从门口窜了出去。 叶青的身影刚从门口窜出去,就听见身后传来了花瓶破碎的声音。 柳轻烟望着身着寸缕纱衣的姐妹,把摸索出的花瓶砸在了金人的脑袋上,随着金人躺在地上一动不动,突然间想起来占了自己便宜的无耻之徒已经跑了出去,于是连忙跟着跑了出去。 原本她手里有一把匕首,怀里还有一把匕首,但刚才与那无耻之徒扭在一起时,另外一把匕首却已经找不到了,所以这也让她刺出一匕首后,发现怀里没有了另外一把匕首后,瞬间愣在了原地,看似镇定实则呆滞的缘故。 叶青并不熟悉这楼里的布局,快速如闪电般蹿出去的他,只能靠着刚才听到的脚步声,来判断楼梯口离他的远近。 范阳笠已经被他压低了帽檐,所以找到楼梯口的同时,就看见今日白天,在城外官道上,跟自己聊狠话的金人,正好跑到了楼梯拐弯处。 “是你?”完颜胡沙看到叶青的面孔一惊,扭头就要往下跑。 “废话。”叶青冷哼一声,而后整个人从楼梯口处扑了下去。 柳轻烟跑出来的时候,正好听到了两人的对话,也恰巧看到叶青自上而下扑了下去,看到了楼梯拐角处的那名金人,听到叶青的话语后,竟然不是直冲上来,而是扭头就要往一楼跑,仿佛见鬼一样。 而后柳轻烟就听见轰的一声,楼梯的栏杆被两人撞断,金人与叶青同时倒在了地上,只是不等金人站起身来,一只胳膊就被叶青攥住了手腕。 金人另外一只手想要击向叶青的手肘处,从而想把自己的手,从叶青那如同铁箍一样的手里解脱出来。 可不等他另外一只手击中叶青的手肘处,叶青却是已经主动松开了他的手,而后不等金人抽回手低头起身,一个饿虎扑食般就又飞扑了过去。 一只胳膊准确无比的夹住了金人的脖子,综合格斗的断头台,在叶青还未站稳脚跟前,就已经完全用在了金人的脖子处。 金人就像是象征性的激烈挣脱了两下,而后快步下楼的柳轻烟,只听见细微的咔嚓一声,那原本还想要激烈挣脱的金人,就如同被抽去了所有力气一般,变得失去了所有力气,随着叶青一松手,便软绵绵的趴在地上一动不动。 柳轻烟看着那趴在地上一动不动的金人,再抬起头,美眸写了震惊跟不敢相信的看了看“气定神闲”的叶青,她真的没有看清楚,刚才到底发生了什么,感觉就像是楼梯栏杆被撞坏的碎屑,跟声音还未完全落地消散,那金人就已经死在了那个无耻之徒的手里。 叶青再次把范阳笠戴在头上,虽然自己的面目已经让楼下那两个,同样是身着寸缕纱衣的女子看见了,但他依然还是把帽檐压低了一些。 看着走下楼梯,神情还有些震惊的看着那被断头台,勒断脖子而亡金人的柳轻烟,才低声问道:“这两人也是你的人?” 叶青问完后,脑海里不由自主的浮现出了,刚才他还隐藏在外面那篱笆墙处的时候,从这小院里走出去的鸨子“大红袍”,是不是也是这个小丫头片子的人?是不是她们早就布置好了这一切,就等着金人自投罗网了? 燕倾城像是被叶青的问话激活了一样,神色一动,倒是没有先回答叶青的话语,而是急忙从旁边的一个柜子里,拿出了几件衣服一一递给了站在角落里,那两个跟光着身子没有任何区别的姑娘。 “不错,都是楼里的人。”柳轻烟神色有些复杂的回答着叶青的话。 她到现在还不敢相信,仿佛一切都是做梦一样,原本抱着必死之心来刺杀这两名金人的,谁成想到,因为这个人莫名其妙的出现,一切却都是这么轻而易举,简直是不费吹灰之力的就给解决了。 柳轻烟仰头看了看二楼处,两个也同样找到遮蔽身体的衣衫,面色跟楼下三女同样有些苍白的两女,正向柳轻烟默默的点了点头。 “你竟然敢在自己的地盘杀人?到时候官府衙门如果查到你这里,你怎么交代?”叶青吓了一跳,难不成这些女子真是一群乌合之众,完全是凭借心情跟感性,来刺杀这两名金人吗? 或许是感受到了叶青语气中的诧异,也或许是看到了叶青眼中的难以置信,柳轻烟哼了一声,原本想说不用你操心,但话从嘴边出去后,却变成了:“这是最为偏僻的一座别院,而且身后就中河,只要把人往河里一扔,明日即便是发现了,谁知道是谁干的!” 叶青恍然大悟的点了点头,眼前这女子所说的中河,其实就是小市河,只不过这条河南北贯穿整个临安城,在叶青家附近叫小市河,而到了清河坊这一带,便改了名字叫中河。 再往南的话,从皇宫开始流经到钱塘江内的那一段距离,就改叫大河了。 叶青与柳轻烟两人从破碎不堪的楼梯处再次走上二楼,另外一名女子,已经拿了一个较为明亮的灯笼过来,虽然此刻已经穿上了衣服,但凌乱的头发,已经那凝重的神情,还是让人能够看出来,刚才她们到底做了一些什么。 “原本想着让几位姐姐陪着他们多喝几杯,等他们醉的差不多了再动手的,但不想半路上就有人上楼了。多亏了你帮忙,要不然恐怕……。”柳轻烟跟着叶青一同蹲下,神情依然复杂的看了一眼叶青棱角分明的侧脸,并没有把视线移向那具金人的尸体。 叶青翻过金人的尸体,把那把匕首捡起来,在金人的身上擦拭掉血迹,而后递还给了柳轻烟后:“放心吧,我不会告官的,要是我想要告官,也就不会帮着你们杀人了。”叶青看着拿着匕首后,有些犹豫的柳轻烟,笑了下说道。 “你跟他们认识?为什么要杀他们?”柳轻烟比起刚才跟叶青搏斗时张牙舞爪、龇牙咧嘴的样子来,此刻更像是一个大家闺秀般,抬着头静静问道。 “算是……认识吧,算上今天这是第四次见面,我不知道他们的名字,他们也不知道我的名字,但就是这样,我也非杀他们不可,不然的话,我就被他们逼的走投无路了。”叶青拿起那靠里的床上的一条床单,而后包在了金人的身上,扛起来就往楼下走去。 柳轻烟也不说话,看着叶青扛起那金人尸首后,这才看了看地板上那一大滩血迹,不用她交代,其他人就会把这些血迹处置干净的,而后跟着叶青才往楼下走去。 柳轻烟很知趣的并没有再多问叶青跟金人之间有什么恩怨,与另外一名女子,先是出去探查了下外面的情形后,才蹑手蹑脚的进来,而后领着扛着尸体的叶青,绕到小楼的后面。 指了指那一堵矮墙后说道:“外面就是中河,尸体只要扔出去,就可以做到神不知鬼不觉了。”柳轻烟说完后,还像叶青确定似的点了点头,好让自己的说话显得有说服力。 “那两人怎么办?”叶青点了点头,按照柳轻烟的意思,把金人的尸体缓缓从床单里顺着矮墙滑进了外面的中河里后,回头问道。 “哪两人?”柳轻烟看了看自己以及旁边的姐妹,突然又把刚才叶青递还给她的匕首亮在了胸前,一脸警惕的看着叶青问道。 看着柳轻烟后知后觉的举动,叶青摇头笑了笑:“我要是打算杀你们灭口,你们早就已经是死人了,而且也不用费劲力气,还要把这些尸体扔出去,反正官府衙门查过来的时候,是你们斜风细雨楼的责任,跟我可是没有一丁点儿关系的。” “那你指的是哪两人?”柳轻烟躲在楼上的时候,还是一开始见到那两名人独自过来,并没有看见燕家的两个公子陪同着,所以她现在则是变成了一头雾水。 随着旁边的女子低声向她解释了一番后,看着叶青扔掉另外一具尸体后,柳轻烟这才松了口气,想了下后不确定的问道:“你认为呢?” “好办,嫁祸栽赃你们总知道吧?”叶青笑了笑,不过这一次的笑容,却让柳轻烟不由自主的浑身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第五十九章 你怎么了 柳轻烟最后望着那人龇牙咧嘴的舔着嘴唇的时候,心里有不由自主的生出了满满恨意,恨不得把这个占了自己便宜,也算是夺走了自己初吻的无耻之徒,一块儿给灭口了。 但一想到那无耻之徒杀伐果断、干净利索的身手……不对,柳轻烟回忆着刚才在庭院小楼里的一幕幕,暗自否定着叶青那是否算是一身好武艺,还是一身杀人的好手段。 望着那背影消失在漆黑夜色之中好久,柳轻烟心中依然是充满了迷惑跟后怕,今夜这一切发生的太过于离奇了,那个人就像是上苍派来帮助她刺杀金人似的,也更像是一个冤家来找自己报仇似的。 柳轻烟望着那人消失的方向出神,就连身后传来的轻轻叹息声都没有听见,叶青眼中的大红袍鸨子,跟着一个上了年岁的老妪,不知道何时已经站在了柳轻烟的身后,而原本陪同金人的四个姑娘,已经在跟神色复杂的老妪行礼后,悄无声息的离开了。 “今夜的事情,要不是多亏那人帮忙,你今天就要创下大祸了。谁让你擅作主张来刺杀那两个金人的,还连累楼里的姑娘,如果她们跟着一同丧了命,看你怎么办。”老妪叹口气,望着柳轻烟的背影喃喃叹息道。 “啊?”柳轻烟一惊,急忙转身,看着不远处的鸨子跟老妪,愣了一下后,急忙走到跟前问道:“您……您怎么过来了?” “我不过来行吗?如果因为你的擅自做主把这楼子搭进去了怎么办?谁给你的胆子竟然敢如此做?简直是越来越无法无天了,这段时间,你就给我老实一些。”老妪白了柳轻烟一眼,又伸出食指在那雪白如玉的额头上点了下,没好气的说道。 “其实……。”柳轻烟还想解释,但刚开口,就被老妪打断了。 “行了,不必说了,我知道是红藕跟残玉鼓惑的你。要不是兰舟担心你们几个出事儿,立刻告诉了我,今日之事儿还真让你瞒过去了。”老妪并不生气,示意旁边的鸨子兰舟,不必去收拾那庭院,而且还让她明日一早就立刻派人去报官。 柳轻烟听着老妪向兰舟示意着,不由得想起那登徒子临走时所言的嫁祸栽赃,于是拉着一身黑衣,身形消瘦的老妪的手,低声问道:“您就不怕这样给楼子招来横祸吗?死了两个金人,万一朝廷怪罪……。” “怕有用吗?楼子在你心里有那么重要吗?如果楼子在你心里有那么重要,你就不会私自行事了,现在倒想起楼子重要了。”老妪任由柳轻烟扶着手,缓缓往前走去。 “那红藕跟残玉,还有雁字、锦书怎么办?明日报官后,朝廷肯定会……。” “这就不用你操心了,一会儿就送她们四个去西湖的画舫上,楼子里是不能待了。明日会让其他人来装作今夜陪侍的姑娘。”老妪继续叹口气,神情有些凝重说道。 楼子里的姑娘,有太多跟红藕、残玉一样,是跟金人有着深仇大恨的,或者是被金人的铁骑逼迫的家破人亡,被金人玷污了清白之身,迫不得已才来到这楼子里的。 “其实一开始我也不想的,但残玉跟锦书说是认出了……。”柳轻烟撅着嘴,这个时候才感觉到,自己嘴里还有淡淡的血腥味儿,于是不由自主的,脑海里再次浮现出了自己被那登徒子紧紧压在墙壁上的情景, 包括她自己失去理智般,咬住人家嘴唇跟胳膊的事情。 “想什么呢?说了一半怎么又不说了?算了,这事儿就到此结束吧,刚才你们抛尸的时候,我听见你们的谈话了,那两个燕家的公子,即便是再谄媚金人,但也是我大宋朝廷的百姓,如果连自己人也嫁祸,你们杀金人报仇,岂不是算牵连无辜了。”老妪一直在脑海里思索着那个年轻人的话,嫁祸栽赃虽然说是杀人灭口的最好办法。 但如果他已经知道了柳轻烟就是楼子里的人,就应该想到了,柳轻烟既然敢在楼子里杀人,就应该有能够洗清楼子嫌疑的办法。 而且,如今大宋朝廷,也不是主和派一家独大,主战派在朝廷上也有着不可小觑的力量,在与主和派周旋。 所以即便是金人在大宋向来跋扈嚣张,被朝廷小心谨慎的视为座上宾,但若有人死在的大宋,哪怕是金人使臣死在了临安,官府衙门在查办案子的时候,往往都是出工不出力,应付着上面到最后也就是草草了事,赔些钱财就算过去了。 “可是如果按照那个人的说法,万一官府衙门对咱们楼子追究的话……。”柳轻烟这个时候还谨记着叶青的话。 不知不觉的,因为目睹了叶青那快速决绝的杀伐手段后,柳轻烟自己都没有察觉到,她自己已经开始在心底,完全信服了叶青所说的每一句话。 “那个人很奇怪。”老妪没头没脑的冒出了这么一句话,而后继续思索着说道:“如果他痛恨金人,那就应该知道朝廷对待金人的态度,也分主战主和,而且如今刑部尚书也是当今不折不扣的主战派,金人使臣的死,必然是要惊动刑部尚书,甚至连皇帝陛下都会被惊动,所以这件案子即便是朝廷派人严查,但落实到实际办案的行动上的时候,自然就又会是主战跟主和之间的较量了。可那个人为什么会那么怕官府查呢,而且还宁可为了洗清嫌疑,也要嫁祸于人呢?” “那照您这么说,这个人会不会就是刑部尚书大人派来的刺客呢?您今日不是说,今日朝会上,以左相为首的主战派还在朝堂之上攻讦汤思退了吗?所以会不会这个人,就是主战派派来刺杀金人的,目的就是,以此来让汤思退在朝堂之上陷入腹背受敌之境地,同时让朝廷再次树立起北伐,收复失地的决心呢?所以他不能泄露自己的身份,以免给比如像梁大人这样的抗金大人物带来不必要的麻烦?所以他才要想着嫁祸栽赃给他人?”柳轻烟开始展开了少女天生的烂漫想象。 不知道为何,虽然她心里极其痛恨占了自己便宜,夺走自己初吻的叶青,但内心却依然还是希望,那登徒子能够跟她都是抗金的同道中人。 老妪在柳轻烟的搀扶下,在一间昏暗的房间内坐了下来,老妪的眉头紧皱,但从其脸上依然能够看出,年轻的时候,也是一个不可多得的美人儿。 更难能可贵的是,这老妪的气质,就像那柳轻烟给人的气质一样,完全不像是浸在青楼里的人,身上的书香气质,看起来更像是一个饱读诗书、满腹才华的才女才对。 “不对,如果是那样的话,他就不该如此轻信你们能够做好这栽赃嫁祸一事儿,而是应该看着你们做好了一切铺垫准备之后,才会离开。或者说是,他应该在你们刺杀那两名金人的时候,选择袖手旁观,看你们拼个鱼死网破,最后再悄悄出来收拾残局,如此一来,岂不是更加的神不知鬼不觉,而且栽赃给燕家的两个公子,跟栽赃给楼子有何区别?”老妪摇着头,她自负聪明绝顶、才思敏捷,但到现在为止,她完全猜不透那个年轻人到底是怎么想的,到底是什么人?到底为何要如此做! “十步杀一人,千里不留行。事了拂衣去,深藏身与名?”柳轻烟心底里突然想起了李白侠客行里的两句诗,一下子把登徒子的人格给升格的伟岸了起来。 “对了,你把你俩如何碰面,怎么会突然联手一起杀金人的事情,从头到尾,一个细节也不落的跟我详详细细的说一遍。”老妪突然扭头,看着柳轻烟说道。 “什么?不要。”柳轻烟如玉的脸颊突然间变得沾满了红晕,而且脑门子处,不知不觉的开始浮现出了黑线,想也不想的拒绝道。 黑漆漆的房间里发生的事情,她绝对不会想让第三个人知道,甚至有可能的话,她都希望自己明日起来后,发现昨夜里在那房间发生的一切都只是个梦!或者是,那个登徒子的脑子第二天早上起来后变傻了,把今夜的事情全部忘记了,于是这世间只有她一个人,知道那房间里到底发生了什么。 “你怎么了?”老妪有些奇怪的看着柳轻烟,这还是她第一次看到柳轻烟,在自己面前如此扭捏的样子。 就像是听到院子里传来细小的声音后,披衣起身下楼的白纯,在看到叶青龇牙咧嘴的模样儿后,问的第一句话:“你怎么了?” 锦瑟同样是披着单衣,不过好在,昏暗如黄豆的油灯下,两女都穿的比较严实,面对叶青的时候,倒是也比较自然。 不再像从前那般,家里只有一个嫂子跟小叔子,如今多了一个丫鬟后,三人相处起来,也就不怕他人背后偷偷说闲话了。 锦瑟按照说话有些模糊不清的叶青的示意,找到了一个瓷瓶,打开上面的盖,浓烈刺鼻的酒味儿就立刻散发了开来。 “你怎么了?”白纯紧了紧身上的长袍,看着自己从头到脚都包裹的很严实后,眉宇之间有些担忧的看着叶青问道。 “没事儿,晦气呗,被狗咬了。”叶青撸起袖子,指了指手臂上那一排整齐的,带着血迹的牙印,示意锦瑟把那酒用棉花蘸着擦再血迹处。 第六十章 想多了 每一颗牙印都是清晰可见,就像是一个浅浅坑,此刻虽然不再流血,但看起来还是挺吓人的,特别是每个人都有的那两颗虎牙,此刻在叶青的手臂上,就像是那柳轻烟美丽带着挑衅的面孔。 让叶青每次打量着手臂上的牙印时,就有种想把柳轻烟按在腿上,使劲打一顿屁股的冲动,这娘们太狠了,咬了好几个牙洞出来,估摸着是因为后槽牙太厚,不好咬穿皮肤,不然的话,牙洞是不是会更多。 “这是被人咬了吧?”轻轻擦拭完毕的锦瑟,抬头看着还龇牙咧嘴的公子,并没有觉得心疼的问道。 “人有时候就是狗,把酒给我。”叶青瞪了锦瑟一眼,不过他也知道,旁边的白纯一脸鄙夷,显然也看出来了,自己的手臂非但是人咬的,而且看那齿印以及牙印大小,明显就是个女的嘛。 叶青嘴里含着一口酒,给自己的下唇消毒,虽然他也不知道被人咬了要不要消毒,打破伤风针,何况就是想打也没有这种针不是。 “呜呜呜呜……。”叶青嘴里含着酒摇晃着脑袋,看了看表,便挥手示意白纯跟锦瑟去睡吧,如今已经半夜两点多了都。 “小姐一直在等您呢,有事儿想和公子商量。”锦瑟看了一眼白纯,而后对着还在摇脑袋的叶青说道。 “嗯?”叶青停下来,但并没有把嘴里的酒吐出去,眨着眼睛看了看锦瑟,又看了看白纯。 “叶青,今日那两名金人相逼我们,等天一亮,想必他们还会再来的,汤鹤溪现在看来是不会放过我们了,所以……所以……。”白纯依稀记得,自己好像还是第一次如此直呼小叔子的名字,点了点头,像是在给自己打气下决心般顿了下继续说道:“所以不如我们离开临安城如何?禁军的差事儿朝廷向来管的不严,即便是离开了也不会……。” “等等,等等。我们为什么要离开?”叶青把嘴里的酒吐到了院子里的桑树下,而后走回来后,顺手拿起锦瑟的衣袖酒擦嘴。 于是锦瑟只能哭丧着脸,求救加告状的看着白纯。 而白纯显然此刻没心思理会这些小细节,看着叶青擦完嘴后,郑重其事的说道:“汤家不会就这么轻易罢休的,他们肯定会还再来咱们家找麻烦的……。” “那你为什么不趁我刚才不在家的时候带着锦瑟正好出城呢?”叶青看着白纯淡淡的问道。 “我……我怎么可能扔下你不管?你以为我跟锦瑟走了,汤家就会放过你吗?我走了,汤家照样还会找你要人,你让我怎么扔下……。”白纯看着叶青脸上似笑非笑的神情,有些愤怒的寒着脸,不由自主的说道。 “那你是愧疚呢,还是把我当成了家人?还是说怕我被你牵连后,让你心生……。” “你是我小叔子,我们自然是一家人,我如何能够在这个时候,为了自己而不顾你的安危?叶家现在就剩下你一个人,你要是有个三长两短,我如何面对你兄……。”白纯不知道叶青出去一趟经历了什么,怎么回来之后,说话却是处处带刺,完全没有了平日里温和随意的样子。 “停停停,你们两人连面都没有见过,你嫁到叶家,顶多算是逃婚罢了……。” “入了叶家的门,我就已经是你叶家的人了,这是不可更改的。”白纯坚定的看着叶青说道。 她有些不明白,大半夜回来后的叶青,情绪好像有些不太对劲,好像整个人有些戾气,甚至带着一丝的血腥味儿般的杀气。 叶青同样也发觉到了自己情绪上的变化,刚刚杀完人之后回来,自己即便是隐藏的再好,但情绪上的戾气跟杀气,还是没有办法在短时间内平复,毕竟杀的是人,不是杀鸡宰羊般,说杀了就杀了,能够没有一丝的心理负担。 “既然嫂子认为是我叶家的人,那么就听我的,踏踏实实上楼睡觉去,明日我保证,那两名金人不会再找上门来了,就是那汤鹤溪,也不见得会亲自找上门来了。”叶青长吐一口浊气,看着面色冰冷的白纯,最后又说道:“我保证!” “其……其实小姐已经收拾好行李了,就等着您回来后,我们一起连夜出临安城,投奔……投奔……。”锦瑟在刚才两个人之间气氛紧张的时候,就已经俏生生的站在了旁边。 此刻见小姐的眼泪儿在眼圈里打转,于是便壮着胆子,小声替白纯在叶青面前解释道。 “刚才是我的不对,是我小心之人度君子之腹了,我向你跟你家……我向你跟嫂子道歉,刚才是我态度不好,我并没有怀疑嫂子的意思,我……我只是想说,你们放心,既然认定了是我叶青……叶家的人,那我就绝对不会让你们受到任何伤害。”叶青一脸嘴瓢了两次,不过好在最后还都转回来了。 白纯的脸上并没有什么变化,只是静静地看着叶青,也没有问为什么他就如此笃定,天亮之后,那金人或者是汤鹤溪,就不会再来家里相逼了。 不出声的转身往楼里走去,只是走了两步后,又停下来背对着叶青冷冷说道:“那把刀你先留着防身用吧,我白纯不是贪生怕死之辈,但如果因为我,而让你受到汤家或者金人的伤害,我一辈子都会原谅我自己的!……如果有一天你死了,我也绝不会独自苟活于世!呸……。” 说道最后,面色冰冷、心中带气的白纯,突然意识到了自己话语中的语病,面色通红的连带跺脚的轻呸了一声,而后就急急上楼去了。 叶青一愣,这话是什么意思?赖上我了? 锦瑟同样是一愣,小心脏跟着一紧,小姐这是气糊涂了还是……? 原本望着白纯那怒气冲冲的关切眼神,感受到叶青询问的目光后,有些局促的说道:“公子你你你想多了,锦瑟也去睡了。” 说完后,锦瑟像是被狗撵似的,比白纯刚才上楼的身形消失的还快,嗖的一下就没影了。 回到房间的白纯,越想越生气,越生气就越自责,越自责那句话就越在脑海里回响,自己也傻了吗?怎么会对小叔子说出那样的话来!气死了! 抓着被子使劲拍打了几下,仿佛觉得不解气,又恨恨的把脸埋进被子里,双手用力撕扯着被子,发泄着心中的窘状。 洗漱完毕的叶青,回自己的房间时,还看见二楼亮着灯,那两道消瘦的身影还在忙活着,显然这是在连夜整理,已经收拾好的行李。 第二日天还是灰蒙蒙的时候,叶青就被外面锅碗瓢盆的声音吵醒了,起来看了看表,还不到六点钟,自己这是睡了还不到三个小时。 不过听着外面忙活着的脚步声,以及时不时传来倒水的声音,叶青还是抓了抓自己不伦不类的短发,开始穿衣起床,毕竟自己现在可是这家里唯一的顶梁柱,得挣钱养活这个家,所以燕家的差事儿还是得去的。 起身走到门口刚刚伸了个懒腰,就看见锦瑟端着一盆微微冒着热气的热水,给他匆匆行礼后,就把那盆放在院心那架水盆的架子上。 回过身看着呵欠连天的叶青,锦瑟偷偷瞄了一眼二楼的窗户,低声说道:“公子,热水给您准备好了,您可以洗漱了。” “这么客气?你不会是一宿没睡吧?” “睡了,睡醒了就起来了。”锦瑟拿着一片布巾,看着叶青站在水盆跟前说道。 “以后别这么客气了,也别喊我公子了,总觉得喊我公子,跟向我要工资似的……不懂啊,不懂就不懂吧,反正就是别喊我公子了,就喊……喊啥合适呢?” “锦瑟还是叫公子公子吧,您是小姐的小叔子,当得起锦瑟叫您一声公子的。” “喊二郎不行吗?大郎二郎五十六郎啥的……。”叶青的思绪又开始飞了,嘴里开始漫无边际的,说着一些锦瑟听不懂的话语。 在锦瑟的伺候下,叶青第一次享受到了公子级别的待遇,虽然说,在锦瑟进家之前,白纯对他也不错,但总感觉两人之间有些生疏,而且白纯还会刻意的避开自己,有时候厨房里的饭菜,早就做好了,白纯也不会跟自己同桌,而是等自己吃完了,出去当差了,她才会一个人坐在那里吃饭。 并不会像锦瑟似的,还会在旁边伺候着自己,但旁边站着一个人吃饭,在上一世也算是多见,不过那是服务员,并不是同在一个屋檐下生活的家人。 所以经过几次叶青的威逼利诱后,锦瑟虽然不敢在白纯还未吃饭前就用餐,但坐着看叶青吃饭还是能做到的。 “一会儿记得把刀给你家小姐拿过去……。” “小姐说让您防身用的,锦瑟不能自作主张。”锦瑟坐在小板凳上,摆着双手说道。 “刚说的又忘了是吧?谁是一家之主?我是一家之主,你跟你家小姐,只能算是……。” “算是什么?”白纯不知道何时出现在了门口,只是眼睛有些通红,显然昨夜一宿并没有怎么睡好。 于是叶都头只好咽下最后一口饭,然后把野战刀放在了桌面上,擦了擦嘴起身道:“吃饱了,当差挣钱养家去了,对了,你们在家里就放心吧,不会有人来找你们的。” 说完后,走出厨房的叶青身后并没有动静,依然还是穿着一身素衣衫裙的白纯,仿佛打算给叶宏守孝一辈子似的,就没有想过把那身素衣换下来。 而直到叶青走出家门后,白纯才在叶青刚才坐的椅子上坐了下来,看了看眼前的饭菜,突然对锦瑟说道:“锦瑟,你说公子昨天到底干什么去了?为什么胳膊上会有一排女子的牙印?而且那嘴唇还……。” “肯定是去那什么楼什么坊了。”锦瑟也没有察觉到,自己此刻的立场,就有些像替小姐抱不平似的,仿佛去那什么楼什么坊的,是她家小姐的相公。 “也该给他说上一门亲事了。”白纯呆呆的望着桌面,喃喃自语道。 第六十一章 东华门 白纯不知道叶青昨天晚上到底做什么去了,但想来想去,如果即便是如锦瑟所言,去了男人喜欢去的风月场所,倒也不是有什么不妥。 只是……自己没记错的话,他兜里好像只有四十文钱吧?那几两碎银子,还让他得瑟着随手给了锦瑟,他拿什么去风月场所、寻欢作乐呢又? 还有,他为什么如此笃定,认为今日那两个金人就不会再来家里找麻烦,威逼利诱呢?会不会他干了什么傻事情?还是说……?他今日出门……。 坐在那里呆呆看着饭菜发呆,昨夜一宿没睡的脑子里,原本还因为在叶青回来后,跟叶青谈话时的委屈,此刻早已经消失不见,转念就换成了对叶青出门后的莫名担忧。 “锦瑟,你说公子会不会今日会做什么傻事情?”白纯突然抬头,看着正望着她的锦瑟问道。 “应该不会吧?看公子刚才出门时的样子,好像还很开心,应该不会做傻事情吧?”锦瑟歪着头想了想,回忆着早起后叶青的一举一动,不觉得有什么反常的行为,除了还喜欢说一些怪话之外,便无其他了。 “这样吧,一会儿你吃完饭,去那燕府门口看看,看看他是不是真的当差去了。”白纯不好出门,但心里莫名的有些担忧叶青,所以也只好让锦瑟辛苦一趟了。 “哦,好的,那我一会儿就过去一趟。”锦瑟乖巧的点点头,然后推辞着白纯给的银子,连连说着叶青给的银子还没有花掉呢。 叶青今日出来的早,所以当他走到御街上之后,才看见李横从对面的巷子里缓缓走出来,一边打着呵欠,一边帮着腰里的雁翎刀。 当看到叶青已经站在御街之上时,李横有点儿不敢相信的揉了揉眼睛,这么久了,他还是第一次看到叶青在御街这里等他,往常都是自己去他家里找他的,难道今天这是太阳打算从西边出来吗? 叶青懒得理会李横的调侃,昨夜里他也没有睡的很踏实,毕竟这是他第一次在异世杀人,虽然心中的罪恶感,不如上一世那般强烈。 但毕竟是人命关天的事情,所以即便是睡着了也没有睡踏实,心里头一直还想着昨夜里,发生在斜风细雨楼的事情。 心不在焉的跟李横走在御街之上,早起的商铺已经开始迎客,宽敞的御街之上,时不时还有出城的马车或者是轿子,快步往城门口的方向走去。 两人一路上话都很少,李横也不过是说了说昨日里回到燕府之后,赵乞儿跟泼李三,又把他昨日里杀了好几个金人的事情,添油加醋、眉飞色舞的讲述了一遍又一遍。 经过斜风细雨楼的时候,稍显清冷的门口依然是停着留在此过夜的一辆辆马车,以及一顶顶轿子,唯独没有出现叶青意料之中的官府衙门办案的影子。 心头充满了疑惑的他,如果不是手臂上有牙印,嘴唇还有一些肿胀,他都要怀疑,难不成昨夜里的一切,只不过是自己做了一个真实到不能再真实的梦境? 按住心头的好奇,也因为嘴唇肿胀的缘故,今日叶青一路上的话都很少,就连李横都有些奇怪,叶青今日这是怎么了? 看着从身边匆匆而过,赶着上朝的官员的轿子,以及那些脚步匆匆的护卫着轿子的禁军,同样是穿着禁军服饰的李横,微微点头,跟并不认识的禁军点头算是打过了招呼,而那边的禁军都头或者是队官,也会微微点头示意还礼。 叶青指了指有点儿肿的嘴唇,李横才明白为何叶青今日反常了:“会不会昨天跟金人厮杀的时候磕哪儿了?” “不知道,不过有可能。”叶青煞有介事的回忆了下,然后挑动着大拇指对着李横说道。 燕府的门口,一辆马车上装满了羊角灯笼,而旁边也站着燕家的大总管苏金生,跟那护院总管司徒松二人。 “嘛去这是?”叶青指了指门口那诺大的马车,看样子昨天制出来的羊角灯笼,都拉到燕府里来了。 “宫里一会儿来人要拉走,所以现在听老爷的吩咐,先备好了。”苏金生向叶青拱了拱手,昨日里老刘头在他耳边,可是念叨了好几遍关于叶青的英勇事迹,所以此刻拱手,有今日见面的意思,也有夸赞叶青勇猛的意思。 “改天有空一起喝酒。”叶青笑了笑说道。 他对苏金生这个人还是挺有好感的,最起码表面文章做的,就比旁边那个眼睛长在头顶,用鼻孔看人的司徒松强上不少。 “好,一言为定啊。正好苏某还想听叶公子亲口告诉我……。” “你就别一口一个公子了,我是什么材料我还不清楚?苏先生要是……。” “那叶兄弟是不是也应该改口啊,先生二字我可是担待不起啊。”苏金生笑容满满,打断叶青的话,极为顺畅的改口后,有些风趣的说道。 “苏大哥?” “叶兄弟?” “哈哈……。”两人相视一笑,谁都从彼此的眼神里看出了彼此的意图,不外乎是成心气那旁边眼睛长在头顶的司徒松。 两人心照不宣的又寒暄了几句后,叶青正准备进燕府的时候,就听见李横指着不远处的轿子问道:“朝廷哪位大官啊?排场这么大?这些护卫是皇城司的人吧?” “可不是,李横兄弟眼力不错,这乃是我大宋朝右相汤大人父子二人去上朝,你说这排场大吗?”苏金生低声说道,像是怕被人听见似的。 “右相汤大人?”叶青心里一动,而后不动声色的又打量了打量燕府门口的左右以及前面,难道汤府离燕府很近? 不过叶青并没有问苏金生,那汤家到底是在这清河坊里的那一块儿,占地又是多少。 汤家的两顶轿子,在数十名皇城司禁军的护卫下,踏着整齐的步伐,气势与叶青这一路上遇到的,其他官员的禁军完全不同,多了一丝勇武与凌厉的,快速跟随着轿子往皇宫的方向走去。 南宋的皇宫乃是历史上最为奇葩的一座皇家宫殿,不同于其他王朝建盖皇宫建在一座城的北边,由此面南背北,也不同于一些建在一座城中间,周围被其他建筑包围。 建在临安城的南宋皇家宫殿,则是建在了临安城的最南面,正南门也就是皇宫正规的入口,却是面对着钱塘江,而把皇宫的屁股对准了整个临安城。 但里面的布局,却又是按照面南背北的建造格局,所以朝廷官员想要上早朝的话,要比当年还未偏安一隅时,在开封府上朝要早上小半个时辰。 而是要从皇宫东华门开始进入,沿着东面长长的宫墙到达正门,也就是装饰极为华丽,缀以金钉,屋顶以铜瓦铺就,镌镂龙凤天马团,呈朱红色的南门丽正门进入。 两顶轿子在皇城司禁军的护卫下,踏着青石板路,步伐一致的往东华门处驶来,而就在快要接近东华门处的时候,不论是两顶轿子还是前面开道的皇城司禁军,都不由自主的放慢了脚步。 坐在轿子里的汤思退有些疑惑的睁开眼,往常走到这里的时候,轿夫都会加快步伐,毕竟到了这里就算是进入皇城了,脚力上轿夫都会不自觉的加快,心里期盼着赶快到达丽正门,但今日为何却在此处慢了下来。 刚想要掀开轿帘探头去问,就听见前面不远处,传来一阵阵嘈杂的声音,而后便是汤硕走下了轿子,跟汤思退低语了一声后,便越过皇城司禁军,走到前方去查看。 只见不少准备上朝的官员都走在这里停下了脚步,而殿前司的人,已经把东华门旁边,流入皇宫内大河的东华桥,围了个水泄不通。 “怎么回事儿?”同样的话语,从汤硕以及另外一个官员的口中同时说出。 守卫皇宫的殿前司营的统领,显然认识如今最靠前的两名官员,于是一手扶着腰间的佩刀,快步走过来行礼后,皱了皱眉头说道:“汤大人、梁大人,刚才殿前司巡逻时发现,河里有两具尸体,如今正在打捞,事关皇宫安全,还请两位大人,以及各位大人稍后片刻。” “尸体?”汤硕不由自主的眉毛一挑,右眼皮跟着连跳了好几下,而后便伸长了脖子向不远处的河堤处张望。 “不错,是两具尸体。两位大人……。”殿前司统领看了看两个脸上写满了好奇的尚书大人,一个乃是兵部尚书,一个乃是刑部尚书,此事儿显然他们有资格上前查探,甚至有可能,这两具尸体最后还得交给刑部来处置、查办。 于是顿了下说道:“两位大人请。” 汤硕跟梁克家互望一眼,而后对着彼此拱手行礼,这才并肩在其他上朝官员的注视下,跟着那殿前司的统领,往河堤的方向走去。 两人走到河堤的附近时,只见一句尸体已经刚刚被打捞了上来,此刻那湿漉漉的尸体正趴在地面上,衣衫不整的魁梧背影以及凌乱的头发,脚上的一只鞋已经不见,光着的一只脚发白而又浮肿。 “把尸体翻过来。”梁克家再次上前一步,神色凝重说道。 从背面看,此人身材高大魁梧,而且背后衣衫完整,没有一丝血迹与伤口,难道是掉进河里淹死的? 当两名殿前司的近卫把尸体翻过来后,汤硕审视着那张发白又透着铁青,极为肿胀的脸,一时间觉得有些陌生,而后又觉得有些熟悉。 第六十二章 猜忌 两具尸体同时捞上来的时候,汤硕的脸色已经变得有些发白了,整个人甚至不由自主的有些颤抖,而那脸色白的,甚至都已经足以跟那两具尸体匹敌了。 “汤大人您……?” “哦……无妨。”汤硕向那殿前司统领露出一个难看的笑容,摆手说道。 梁克家并没有注意汤硕的脸色跟神情,而是缓缓走到两具尸体跟前蹲了下去,慢慢的伸出手,抓住那另外一个,从河里被正面打捞上来的尸体腰间的玉佩,轻轻一拽,便拽了下来。 打量着被他握在手里的玉佩,再看看那湿漉漉的服饰与发髻,梁克家已经能够确定,这两人乃是:金人。 拿着玉佩缓缓站起身,回头看向汤硕刚才站的地方,只见此时却变成了那殿前司统领,汤硕却不知何时已经不见了。 汤硕感觉到自己的两腿在发软,跑向汤思退的轿子时,就像是踩在棉花上一般踉踉跄跄,神色惊慌的扶住轿子的窗口,低声急呼道:“父亲,出事儿了。” “什么事情值得你如此惊慌失措,大庭广众之下,成何体统。”轿子里面,汤思退略带温怒的训斥声响起。 汤硕如果遇事便如此慌张,以后还如何来接自己右相的位子?难不成自己就要眼睁睁的看着汤家,再一次权势旁落他人,再一次失去现在来之不易的权贵与地位不成! “父亲,金人死了。”汤硕望着轿子的窗口,此时此刻,就连那轿帘,仿佛都带着一丝的威严一样。 “金人死了?哪个金人?”汤思退疑惑的声音从轿子里传出来。 而后还不等汤硕说话,又是一阵慌乱的脚步声在他们父子两人身后响起,汤硕回头,只见钱塘县令带着一个人,气喘吁吁的往这边跑了过来。 另外一边,同样是被禁军护卫着的一顶轿子,也在此刻,在距离汤思退轿子不远处的地方停了下来。 梁克家望着那顶轿子,跟殿前司统领低语了两声后,便向那顶轿子走了过来。 “父亲,王淮到了,而且……。”汤硕此刻对东华门处有些复杂的局面,搞得有些心慌意乱,加上刚刚又看见了完颜胡沙跟独吉思忠的尸首,这让他觉得,仿佛今早发生的一切事情,都像是冲着他们父子而来的。 “知道了。”汤思退淡淡的回了一句,而后便掀开轿帘,几乎是与不远处的王淮,一同从轿子里走了出来。 当朝的左相与右相,这一次出乎意料的没有在丽正门前碰面,而是在东华门两人就提前碰上了。 平日里,王淮都会比汤思退稍微晚一刻的时间到达东华门,会慢慢悠悠的在汤思退到达丽正门后,才缓缓而至,才从那里与汤思退同时下轿,而后与百官前往皇宫。 “汤大人早。”王淮含笑往前两步,走到汤思退不远处停下。 “王大人早。”汤思退同样是在距离王淮不远时,停下脚步微笑着打招呼。 随着两人拱手行礼,参加朝会的其他臣子,不由自主的,隐隐约约的便分成了三派,一处自然是以汤硕为首的,站在汤思退这一边主和派。 另外一处则是以梁克家等人为首,站在了王淮身后不远处的主战派。 而第三处则是一些摇摆不定的臣子,此刻打量打量汤思退这边,或者是观望观望王淮那边。 钱塘县令与属下仓促的脚步声,让汤思退跟王淮两人,不由自主的同时望了过去,按常理,这个时候只要他们两人在场,就不应该会出现如此慌乱、失礼的局面才对。 两人同时皱了皱眉头,便看着那王炎快步跑到了他们两人的身边,有些书呆子气的王炎,自然是没有想到,今日自己竟然有幸,一下子就见到当朝左相梁大人跟右相汤大人。 所以跑过来原本找昨日去过县衙汤思退的王炎,当看到王淮也在旁边时,顿时是愣了一下,不知道该先给谁行礼好。 不过匆忙之间,书呆子倒是也有急中生智的时候,突然对着两人并肩而立,中间的空隙处行礼道:“下官钱塘县令王炎见过两位大人。” “何事儿如此慌张?时值众臣上朝的时候,此地岂是你能来的地方?”汤思退面色阴沉,不自觉的瞟了一眼王淮,不动声色的问道。 王淮年岁比汤思退要小上不少,如今看过去,身着朝服显得有些喜庆的王淮,则是更加年轻,含蓄的笑了下,而后看了看那站在另外一边的臣子,淡然道:“临安知府可在?” 听到王淮召唤临安知府,汤思退愣了一下,而王炎也是跟着愣了一下,原本心中十万火急的事情,更不知道该如何开口告诉汤思退了。 “下官萧振见过两位大人。”那一拨人里,一个年岁与王淮差不多的中年人,从几位中立官员的行列中,迈步到王淮跟汤思退身边。 原本这个时候,他不应该出现在朝堂左右两相的身边,毕竟时刻保持中立、明哲保身的他,跟其他中立臣子一样,谁都知道如果站在两位宰相大人身边,就如同度日如年般煎熬难受,一旦两位宰相大人起了争执而望向他时,那就是要面对两边都会得罪的险境了。 但这个时候,身为临安知府的他,因为钱塘县令急匆匆的赶过来,如果再不站出来,怕是也就说不过去了。 所以,王淮点名让他出来,也算是帮他化解了一个小小的尴尬,毕竟,当着两位宰相的面,他还没有那魄力忽视两位大人的存在,直接问钱塘县令,急匆匆的跑过来是为何事。 王炎看着眼前的左相、右相,以及自己的直属上司临安知府,瞬间脑子里又是一片空白,自己原本只是为右相汤大人而来,怎么现在竟然一下子变成了,要面对三位朝中大人物。 “可是有何紧急要事?”萧振对着王淮跟汤思退行礼,而后才对王炎问道。 “回大人,斜风细雨楼一早就报官,昨夜里两位金人在他们那里失踪,而金人所在的房间凌乱一片,像是打斗厮杀的痕迹,两名金人怕是已经遭遇了不测。”王炎再次行礼,只是这一次他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是在对谁说话。 面对汤思退他惹不起,王淮跟自己的上司自然也是惹不起,于是这个时候,他也只好硬着头皮,把斜风细雨楼报官金人失踪一事儿当着三人的面说出来。 王淮与汤思退眉头同样是又皱了起来,刚才汤思退从汤硕嘴里得知了一半的消息,而后便被王炎打断,而王淮也同样是如此,不等梁克家跟他说完,梁克家就走下轿子,与汤思退见面了。 所以此时此刻,没有见过金人使臣的梁克家,不由自主的望向了河堤处,而汤硕则是嘴唇动了动,下了决心似的说道:“汤大人、王大人,前些日子出使我大宋朝的金国使臣遇害了,尸体……就在河堤处。” “什么?” “真的?” 汤思退跟王淮同时震惊的问道,而后一个看向汤硕,只见汤硕神色复杂的点了点头。 梁克家同样是对忘过来的王淮点了点头,神情凝重的说道:“河堤处的两具尸体是金人不假,但是不是金国使臣,下官不好断定。不过依下官刚才粗略查看判断,确实是被人谋杀,一个被拧断了脖子,一个后心被刺而死。” “金国使臣?怎么可能,谁人如此大胆?”王淮大惊失色,率先急忙往河堤处走去。 一脸阴沉的汤思退,内心也是巨浪滔天,看了汤硕一眼后,也立刻跟着往河堤处走去,此时,只有真正确认了死者身份,才能下决断。 不论是王淮,还是汤思退,首先想到的就是,是不是对方故意为之? 所以当两人确认了河堤尸首便是完颜胡沙跟独吉思忠后,两人都是不由自主的望向了彼此,仿佛都想从彼此平静的神情之中,找到一丝破绽。 “此事儿关系我大宋朝与金国之间和平与否,须立刻禀奏圣上。”汤思退看了一眼王淮,而后扭身就往轿子跟前走去。 王淮回头再看了看那两个金人的尸首,招来梁克家到跟前,示意他必须立刻接手此案,看看到底是何人所为? 总之,上了轿子之后,急急赶往皇宫的王淮,第一反应便是,这乃是汤思退为了嫁祸、报复自己携其他官员,昨日在朝堂之上对他的弹劾。 所以亲自策划了、谋刺两名金人使臣的事件,想要以此嫁祸于自己,当初反对与金人和谈的主张,以及削弱自己在圣上跟前的信任与好感,达到他独揽大权的目的。 而汤思退阴沉着脸,第一反应同样是怀疑乃是王淮所为,王淮昨日无缘无故的弹劾自己,已经让他感到奇怪了,而这接下来便发生了金人使臣被刺的事情。 明显是王淮冲着自己而来,谋刺金人使臣成功,如此一来,金国必然要找自己或者是朝廷讨要说法,而一旦圣上被金人的狮子大张嘴紧逼无奈,会不会便如了王淮的意思,再次燃起北伐,收复北地,与金人开战的决心! 从而在再次燃起北伐决心的同时,迫使圣上削弱主和派与自己手中的权利! (ps:新书快一个月了,也不知道写的怎么样,合不合大家的口味儿,如果大家有意见,请留言,我一定会看的。同时,也希望大家继续支持青叶,让这本宋疆变得完美一些。欢迎大家提宝贵的意见。) 第六十三章 俸禄 “小姐不好了,出大事儿了。”锦瑟从外面匆匆跑进来,站在院心当间,有些惶恐、又有些兴奋的冲着二楼喊道。 白纯听的心头一震,莫名的感到心突然间像是被揪在了一起,连胸口处都传来隐隐的疼痛感似的。 昨夜里基本上没有怎么睡觉,在锦瑟出门后,本想着上楼迷糊一会儿,但心里却一直担忧着叶青,会不会干出什么傻事情来。 所以翻来覆去之下,只好拿着叶青那日买的《梦溪笔谈》,坐在二楼的窗口处,心事重重的下意识的翻着页面。 “出什么事了?他怎么了?”白纯听到锦瑟的声音,慌忙扔下手里的书,起身跑到二楼栏杆处,惊慌失措的向院心处问道。 而院心处却早已经没有了锦瑟的身影,白纯一愣,急忙往房间里跑,准备下楼时就听见楼梯处传来了匆匆的脚步声。 随着锦瑟踏着楼梯上来,发出蹬蹬蹬的声音,就像是踩在了白纯的心头,让她有种惶恐到窒息的感觉。 “小姐,出大事儿了。”锦瑟脸上带着振奋跟惊讶,掩饰不住眉间的喜悦,捏着拳头在胸前,兴奋不已的低声说道。 “怎么了?叶青他怎么了?是不是没去当差?”白纯抓着锦瑟的粉拳,问完后心神才有所平静,毕竟从锦瑟的样子上看,不像是叶青出事儿了。 “不是啊小姐,奴婢走到那斜风细雨楼那一块儿时,就看见那里围满了官府的人,奴婢就好奇,所以就过去打探了下,您猜怎么着?”锦瑟学会卖关子了,看着自己小姐焦急的样子,兴奋的向白纯诉说着她今日的所见所闻。 “先别说那些,先快说到底怎么了?是不是公子……。”白纯的心此时全都系在叶青身上,所以对于斜风细雨楼的事情,她根本不关心。 “小姐您别急,您听我跟您说。奴婢去了那里一打探才知道,原来……昨日里来咱们家里的两个金人,昨天夜里被人刺杀了……。” “什么?真的吗?你怎么知道是昨天来咱家的那两个金人?”白纯的小心脏噗通噗通的跳着,有些心慌意乱,又有些兴奋,拽着锦瑟的手急忙问道。 “官府的人手里拿着画像呢,让围观的百姓认人呢,问有谁这几日见过那两个金人。所以奴婢远远瞧着那画像上的人,可不就是昨天来咱们家里的两个金人,而且听说,那两人还是金国的使臣。现在竟然被人刺杀了,县衙管不了这件事儿,临安府来人了,最后就连……刑部都来人了,那里围了很多很多人。所以奴婢就没有去燕府,而是先回来把这个消息告诉小姐,省的小姐独自一人在家里担心。现在奴婢再去看看公子在不在燕府当差,小姐……那锦瑟先去了啊?”锦瑟哒哒的嘴就没有停。 毕竟还是未长成的少女,对于临安城发生这样的事情,自然是心中充满了好奇跟紧张,所以叙述起来后,自然是会眉飞色舞的,甚至会让人觉得,她好像跟着官府的人,前往那斜风细雨楼的现场,目睹了里面的所有一切似的。 白纯的神情有些茫然,有些呆滞,也不知道锦瑟的一大通话,她到底听到了多少。 那雪白无暇的额头一会儿皱在了一起,一会儿又舒展开来,一双明亮的美眸有些迷惑跟思索,樱唇微动,让人听不清楚她在喃喃自语什么。 “锦瑟,不用去了。”听到锦瑟下楼梯的声音,回过神的白纯,再次走到二楼的栏杆处,看着已经小跑到院心的锦瑟,灿烂一笑说道。 “小姐,为什么不去了?”锦瑟停在院子当心,看着不知道为什么,突然间好像变得开心起来的白纯,有些奇怪的问道。 刚才在二楼的房间,如果说白纯还是一朵含苞待放、章台杨柳般窈窕于急风骤雨中,我见犹怜的花骨朵,那么现在站在二楼栏杆处的白纯,就像是冰肌玉肤、桃羞杏让般艳压群芳的人间尤物。 含笑而立在二楼的阳台处,绝世独立而又天资绝色的样子,让锦瑟看的都有些心神摇曳。 “跑了一趟了,也累了,就不用去了。你上来吧,陪我说说话儿。”白纯笑着像锦瑟招招手,而后便独自先回到了房间。 这个时候白纯的心情是舒畅的,仿佛一下子整个世界又豁然开朗了,拨云见日、雨过天晴般,整个世界在她心里又变得美好了起来。 听话的锦瑟走上二楼,看着仿佛整个人都变得轻松,像是要翩翩起舞的小姐,心头疑惑的同时,却不知道,她家公子此刻也是心情舒畅、意气风发。 昨日带着燕倾城出城遇袭一事儿,叶青显然是有必要跟燕鸿渊沟通一下的。 毕竟哪怕是在禁军当差,也没有像在燕府当差这么危险,这不定什么时候就把性命给搭上了,完全划不来,还不如回到禁军过得过且过的安稳日子呢。 所以叶青在与老刘头、李横等人商议后,于是便提出了另外一个办法。那就是要么咱们回禁军、颐养天年。要么让燕鸿渊给自己等人提高军饷,再干着把脑袋别在裤腰带上的活儿。 令叶青想不到的是,包括李横在内,这九个人竟然都是一帮要钱不要命的货,竟然都是宁愿为了钱,也不愿意重新回到禁军安逸度日的人。 于是叶都头便在苏金生的带领下,来到燕鸿渊的书房,与燕员外谈了谈酬劳的事情。 为人豁达、姿态谦和的燕鸿渊,显然并不在乎那几两银子,所以叶青便不动声色的,便把李横、老刘头做梦都会笑醒的,一个月十两银子的高收入,私自给提到了一天一两银子的高度。 于是,包括叶青在内,李横等人每个月,甚至是包括他们这进入燕府的第一个月,他们从燕府能够领到的军饷,也就从原本的一个月五两银子,变成了三十两银子。 当李横、老刘头、赵乞儿等人,听到一个月可以领三十两银子时,一个个睁大了眼睛长大了嘴巴,完全不敢相信,这么一会儿的功夫,叶都头就干了一件,可以让他们为其烧香供牌位的事情。 面对一个个难以置信的表情,一个个口水流了一地没见过世面的样子,叶青拿出跟燕鸿渊签订的合约,递给了李横,让他们一一传看。 不认字的老刘头,颤抖的手倒拿着那合约,就像是抱着他家的祖宗牌位似的,神情虔诚而又激动,颤颤巍巍、老泪纵横的差一点儿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李横同样是不敢相信,自己一下子可以变成每个月有三百两俸禄可以拿的有钱人,一时之间望着在赵乞儿、泼李三、梁兴等人手里传看的合约,只剩下紧张激动的搓手跟呵呵傻笑了。 叶青微笑着看着几个傻笑、激动,仿佛他们家祖坟一起冒青烟的属下,他多精明啊,如果要不是他今日见机行事的早,如果不是他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知道燕家最为忌惮的两个人早已经死了,估计恐怕过一会儿,燕鸿渊就要悔的肠子都青了。 所以叶青在燕鸿渊的书房,说道要立字据的时候,燕鸿渊的神情明显显得有些不悦,以他在临安城赫赫有名的商贾地位与身份,难道还会赖他叶青这点儿钱不成? 但不过叶青倒是说的有理有据,主要是把锅甩的干净利索,一股脑儿的全部推到了李横等几人身上,毕竟这些人没见过世面,要在刀口上舔血过日子,有了这份合约,他们心里也会踏实不少,也会在燕家遇到危险的时候,毫不犹豫的提头卖命不是。 自然,这也是叶青怕燕鸿渊得知那两个金人死后,会隐晦的反悔,所以他必须要在金人死的消息传到燕府前,把这件事儿敲定了。 颇有成就感的从泼李三手里接过合约,看着其他几人望着那份合约,仿佛拜祖宗时的样子,叶青心里就觉得更有成就感了。 老刘头尴尬而不失礼貌的笑道:“都头,这上面到底说了一些啥啊,要不您给我们念念?” 说完后,老刘头看了看其他几个人,于是其他人也跟着连连点头,好像叶青要是不把合约上面的白纸黑字念出来,他们就跟刚才啥也没有看到一样。 “叶青,你给我滚出来。”外面突然传来一声娇斥声。 叶青被燕倾城的声音吓了一跳,急忙把合约交给李横保管,并说道:“记住,拿好了,谁要都不能给,除非你不想每个月挣三十两银子了。” 看着叶青郑重其事的样子,再张望了张望门口处,隐隐约约能够看到燕倾城跟幽儿,气急败坏的身形,在门口来回晃动。 李横视死如归似的抬头挺胸道:“你放心吧,这合约比我命还值钱呢,就算是我死,也不会把这合约交给其他人的。” 拍了拍李横的肩膀,叶青已经能够想象到,燕倾城这么快就气急败坏出现在门口,到底是为了什么了。 走到门口的时候,不光燕倾城对自己咬牙切车,就是连那小丫头片子幽儿,也是一副狐假虎威般的,对自己横眉冷对,仿佛自己对她做了什么事情似的。 “我问你,你是不是讹我父亲钱了?我告诉你,燕家现在是我燕倾城说了算,即便是我父亲答应你了,但如果我不同意,那就绝对没有用。”燕倾城气鼓鼓的看着叶青,高挑的身材以及玲珑饱满的曲线,让叶青是大饱眼福。 “你父亲答应我的事情不少呢,是哪一件?”叶青不为所动,指了指燕倾城绣楼庭院里的廊亭,而后就看见燕大小姐对着自己哼了一声,转头就往廊亭走去。 (ps:下一章会很晚,大家不如明天再看。还有,求下推荐票跟收藏,在历史类小说里,连第十名都够不到,差太多了。上周还能偶尔抓个尾巴晃荡呢。) 第六十四章 疑惑 跟在燕倾城高挑的身材后面往前走,叶青时不时悄声问几句幽儿:“你家小姐这是怎么了?” 但小丫头片子却是对叶青爱答不理,扭着她那还未完全发育全的腰肢,不吭声的往前走。 不等燕倾城坐下,叶青就率先坐了下来,他估摸着,接下来恐怕燕大小姐要跟自己摊牌了。 可等了半天,刚才还气冲冲的燕倾城,回过身看着已经先于她坐下后的叶青,却是突然间又变得心平气和了起来。 疑问的眼神看着那高挑的身躯,愣了下问道:“燕大小姐刚才还怒火冲天,大有一言不合就拆房的架势,怎么现在又不说话了?” 燕倾城出乎意料的并没有因为叶青有些揶揄的语气生气,缓缓坐下后,眼神清澈认真的看着叶青问道:“昨日你说的那能够让布料颜色变得靓丽的秘方,到底存不存在?” “说不好。”叶青眼中,被燕倾城认定的贪婪之光一闪而过,淡淡的回答道。 “你想要什么条件?我都能够跟你谈,但……只要你不在卖关子。”燕倾城强忍着心中的怒气,态度很真诚的说道。 她原本以为在禁军的庭院门口,给这个家伙一个下马威,这家伙便会老老实实的,回答她的问题,而不会还像现在这般,想要套燕家的底线。 但不想,这家伙奸猾狡诈的很,一下子就猜到了自己的心思,此刻正用那琢磨人的眼神,似笑非笑的表情打量着自己,所以立刻转变态度来跟对方谈判。 “条件还是那个条件,我跟你合作,而不是把秘方一次价格买断给你。至于秘方到底存在不存在,那就得看你的诚意了。”叶青敏锐的察觉到,燕倾城雷声大雨点小的让自己滚出来后,又开始心平气和的问关于布料颜色的事情。 这显然是他们家又遇到了什么迫在眉睫的难关了,不然的话,燕倾城在知道自己坑了他父亲每个月多给的饷银后,以她抠门儿、一毛不拔的铁公鸡脾气,应该找自己先要那份合约才对。 “五五分成不可能,最多三七分成。”燕倾城紧了紧自己放在桌面上的拳头,下定决心的说道。 “那就没得谈了。”叶青也不着急,双手一摊看着燕倾城说道。 “你……你真以为换了我们家,别人也能够给你更优惠的条件?我告诉你,你这是……。” “别人家有可能也跟我是三七分成,但是是我七你三,你愿意吗?愿意的话……。” “你做梦,我七你三还差不多。”燕倾城气的想打人,这个家伙怎么这么顽固不化,枉自己昨天晚上点灯熬油的,亲嘴帮他先把背包上的一个洞给缝补好了。 早知道这家伙如此难缠,如此不懂……不懂知恩图报,只会恩将仇报,自己才不会熬夜帮着他缝补那破包,更不会熬到天快亮了才好不容易缝上了一个。 不过这倒不是她燕倾城的女红不行,而是在绣那兰花儿上,让她消耗了太多的时间,那兰花儿被她打着灯绣了好几回,每次都有些不满意,于是又拆了继续绣。 可即便是这样,以她那足以自傲的女红跟刺绣技术,也是用了快要一整夜,才在那背包上绣出了一个自己极为称心如意的兰花儿。 叶青也不着急,看着气呼呼的燕倾城,好整以暇的端着幽儿给倒的茶水慢慢品着。 幽儿看着小姐被这家伙吃的死死的样子,有心不让这个家伙喝茶,但又碍于小姐的情面,以及家里布料的问题,也只好站在一边暗自在心里忍着。 想了好一会儿,或者是跟叶青大眼瞪小眼,比拼了半天的耐心,终于是没有耗过叶青,有些无奈以及带着警告意味的说道:“四六分成,我六你四,如果你同意,我愿意立刻跟你签协议,如果你不同意,那你就带着你那不一定的秘方去找别家吧。不过我丑话说在前头,如果跟别家合作,到时候出现……。” “行吧,那就这样,我答应了。”叶青放下茶杯,示意幽儿倒茶,然后看着燕倾城,神情也同样极为诚恳的说道。 “你……你真的答应了?”燕倾城一愣,有些不敢相信,她以为这家伙还会跟她扯皮半天,或者是死咬五五分成而不妥协呢。 “答应了啊,这有什么,既然双方都有诚意,为什么要拒绝呢。”叶青奇怪的问道。 燕倾城回了他一个大大的白眼,而后越想越觉得自己又有种上当的感觉,其实这家伙是不是从一开始,压根儿就没有想过五五分成,他想要的就是四六分成呢? 叶青当然从来没有想过五五分成,技术再重要,即便是在上一世,也没有完全重要到超过资金与销售渠道去,所以四六对他来说,已经是最为满意的结果了。 当然,如果燕倾城死咬三七不放,他自己也不会真的不跟燕倾城合作,到最后最终还是会妥协的。 毕竟在临安城,数的上来的商贾里面,既有身份又有地位,而且最重要的还是皇商身份的,可是凤毛麟角,加上其他商贾他也不认识,贸然上门推销,恐怕还不得被人打出来啊。 燕倾城看着老神在在,志得意满的叶青,上当的感觉越来越强烈,银牙紧咬、一双玉手紧紧攥着拳头,却见自己庭院的门口,苏金生慌慌张张的突然出现在了那里。 “小姐,老爷有要事儿找你相商。”苏金生神情有些慌张,但还并没有失去平日里的从容,快步走到廊亭处,对着燕倾城说道。 叶青眉头一挑,心道:这么快?燕府难道现在就知道消息了? 只是他并不知道,送往皇宫的羊角灯笼,在进入皇宫后,便听说了此事儿,而中贵人王德谦,也正好找到了他们,正准备拖人带话过去给燕鸿渊。 想要问问燕鸿渊,这两名金人的死,跟他们燕家有没有关系,会不会是燕家被逼急了,所以才找的人,暗中刺杀了那两名金人使臣。 看着燕倾城跟自己在口头上,又再重复了一遍合作的事情后,便领着幽儿快步的离开她自己的庭院,往前面燕鸿渊住的地方走去。 而至于细节的问题,叶青根本还没有来得及跟燕倾城商量,比如找个燕家的铁器作坊一用,或者是她家上好的陶瓷容器等等一用。 毕竟这些,都是他要做那些实验,而需要的东西,自己花钱买,还挺贵的,不合适不是。 回到庭院里的他,面对李横跟老刘头等人的询问眼神,自然是知道他们担心的是,他们每个月到手的三十两银子,会不会不翼而飞。 连连安抚了手下几句的他,却不知道,他昨夜里刺杀金人的事情,已经如同蝴蝶效应一般,在临安城内,已经掀起了滔天巨浪。 轻抚着手臂的牙印伤口,叶青一边猜测着燕鸿渊把燕倾城喊过去的用意,一边开始琢磨着,这个在史书上最为富裕的南宋朝廷,显然并不像是自己所看到的那般,在偏安一隅后过的太太平平。 最起码两名金人对白纯、对燕家的事情,都足以说明,生在南宋临安城,也不是没有生命危险。 坐在燕家的小胡旁边,打量着那湖中心的太湖石假山,或者是无意识的逗逗湖里五颜六色的鱼儿,燕倾城的声音就在耳边响了起来:“昨日那两名金人在夜里被人刺杀了,你知道吗?” “报应这么快啊?看来我的祈祷成真了啊。”连头都没有回的叶青,望着快要浮出水面找他要食的鱼儿,淡淡的说道。 “你确定你不知道?”燕倾城望着那背影,但脑海里全是昨日里,这人不顾生命危险,撞飞那个金人的场景。 而更让她起疑心的是,这家伙因为昨日被伏击一事儿,今日找父亲提高他们的饷银,按理说本应该是无可厚非的事情。 毕竟昨日里发生的一切都太过于凶险了,要不是他们比那些金人厉害,很有可能昨日里躺在城外官道上的,就是他们这几个禁军,而不是那几个金人了。 而这十个禁军,除了叶青跟那个叫李横的还年轻,其余八个基本上都是处于上有老下有小的年纪,如果真的在昨日里的伏击中死了,到时候那八个人的一大家子,又该指着谁来养活呢? 所以燕倾城并不认为叶青找她父亲,要更多的报酬是一件贪财怕死的事情,而是就如叶青对他父亲所言的一样,想要我们这些禁军,提着脑袋冒着生命危险保护你燕家,替你燕家挡住那些明枪暗箭,那么你就得让我们无后顾之忧才对不是? 但让燕倾城奇怪叶青举动的是,原本只要她父亲口头上答应即可,但这个白痴为什么非要跟他立下字据,签字画押才行呢? 难道自己父亲在他眼里,连最起码的信任都没有? 这显然是不可能的,如果父亲在他们眼里,没有一点的信任度,那么他们昨日里,就不会冒着生命危险来保护自己的,完全可以在遇到伏击的那一刻,一哄而散、各自逃命的。 所以,叶青的此举,让燕倾城不得不怀疑,这家伙是不是先自己父亲一步,就知道了那两名金人已死? 因为燕家眼前的威胁已经暂时解除,所以才要让父亲立字据,以保证不会反悔提高他们的饷银呢? 第六十五章 平衡 但如果说,叶青能够先自己家一步得到消息,燕倾城也觉得这不太现实吧? 自己家,还是因为父亲跟宫里的人认识,加上今日正好要把第一批羊角灯笼送进皇宫,在两件事儿凑到一起的情况下,才第一时间知道的。 叶青难道比父亲的人脉消息还要广泛吗?燕倾城望着那背影,有些疑惑的摇了摇头。 只见那背影此时才站起来,站在湖边的一块儿石头上转过身来,微笑着看着自己道:“金人死了,所以你们家暂时的威胁就算接触了,你父亲不会要反悔给我们提升俸禄了吧?” 不等燕倾城说话,叶青便从湖边的石头上一跃而起,跳上了小桥的木栏杆上,而后又跳在桥面上,在燕倾城的跟前站定。 “我这几日也略微了解了一些你们燕家的生意,临安城里的生意大多比较精致,说白了卖的是高价货,只有皇亲贵族、达官贵人才能够买的起的。而你们在临安城以外的生意也做的很庞大,如火如荼的,每次间隔两个月你们都会出城前往建康、江宁等地方一次,毕竟那里的生意也需要你们时刻过去查看……。” “我知道你什么意思,我燕家还不在乎那些钱,虽然我刚才在你那庭院门口,说了一些不该说的话,但我知道,以我燕家现在的形势,确实是需要你们的保护,所以付出那些银子,也是无可厚非的事情。”燕倾城脸色平静,平时跟在旁边,如同尾巴的幽儿,却不知道去哪里了。 “哟,这可不像是你的性格啊,看来你还是不放心我所说的能够让布料……。” “不管是你说的哪个,在我没有见到实物之前,我都不会相信的。不过也确实让你猜对了,布料的事情确实是迫在眉睫,如果要是能够在两个月内解决就好了,你有把握吗?”燕倾城明眸皓齿、青春动人,站在小桥上平心静气的时候,倒是让人有些奇怪。 “宫里有事儿?还有,你们怎么知道那两名金人死了?”叶青落后燕倾城半步,看着眼前仿佛有些疲惫的女孩儿问道。 “尸体是在东华门找到的,后来听说被我大宋朝的左右相上朝时碰见了,而后就迅速在整个朝堂之上传遍了,加上那斜风细雨楼报了官,说丢了两个人还是怎么样儿,总之现在整个临安城差不多都知道了,今天两个金国使臣被人谋杀在了临安城。”燕倾城叹口气,虽然这件事儿跟自己家无关系,但昨日里被金人伏击的事情确实是事实,这就让人不得不联想,是不是燕家的报复了。 而宫里派来的人也是这个意思,问询着父亲此事到底与他们燕家有没有关系,而现在,父亲在跟自己说完后,就带着苏金生火急火燎的往皇宫和宁门方向去了。 东华门跟和宁门一个在东,一个在北,加上皇宫的正门丽正门,乃是南宋皇宫的三个大门,西面因为凤凰山的缘故,所以被皇宫囊括在了里面,如此一来,奇葩的皇宫就变成了,跟其他朝皇宫完全异样的样子。 和宁门有时候偶尔会开启,会让一些有声望的老臣子,在下朝后从这里直接出宫,这样一来就不用再从丽正门娆一大圈才能出来了,倒是极为省力省时。 其他时候,和宁门都是作为宫里的人出宫时,为了不绕远路,才会从此出入,颇有一些走后门的意思。 王淮与梁克家今日就得到了这样的待遇,或者说是皇帝赵昚,因为怕汤思退跟王淮在下朝会后起冲突,便借着金使遇刺、兹事体大的缘由,让王淮与梁克家等人,立刻从此门而前往那遇刺嫌疑最大的现场,斜风细雨楼。 “你是说金人伏击了燕家昨日?”王淮在自家的书房,问着梁克家。 “是,昨日里中贵人王德谦曾像燕鸿渊通风报信,但据说燕家的护卫赶到城外时,八个伏击燕家的金人,就已经被燕家护卫反杀了。所以下官认为,除了右相有杀人嫁祸于您的动机外,不排除燕家为报复而行刺了两名金人。”梁克家在王淮的示意下,坐下后分析道。 王淮若有所思的点点头,继续自顾自在书房踱步,想了想后才慢吞吞的说道:“燕家一介商贾,会有胆量跟金人结怨的气魄吗?” 王淮说完后,向梁克家摆摆手,不等梁克家解释心中的分析,有些好奇的问道:“不过昨日里燕家的护卫既然能够反杀金人的伏击,这燕家的护卫难道会如此厉害?还是说,这里面中贵人王德谦不只是报了信,还参与了反杀……?” “王德谦没有参与是真,宫里也更加不会参与了,毕竟这是两名金使,被刺死在我大宋临安,宫里不会做这种与金人关系紧张,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的事情。何况,燕家的护卫也并非是燕家真正的护卫,乃是兵部侍郎王之望与燕鸿渊之间的交易,雇佣了朝廷十个禁军,昨日里反杀金人的乃是这十名禁军,所以下官便认为……燕家报复的可能性极小,极有可能便是汤思退故意而为之。”梁克家坐在椅子上,看着在自己面前,认真听着自己分析的王淮说道。 “禁军?”王淮又是心中一惊,朝廷的禁军如今到底有没有战斗力,这是众人皆知的事情,如今的禁军,已经远非当年的禁军那般勇猛了,怎么这一次突然竟能够反杀金人? 而且金人来大宋,为了想朝廷示威炫耀其兵力的强悍,带过来的兵卒,从来都是在金国百里挑一的勇士,八个人伏击十个禁军,即便是自己看来,也都是金人毫无悬念的赢了才对,但这一次禁军竟然赢了? 而王淮接下来,听到梁克家所说的细节,并不是十个禁军打赢了八个禁军,严格来说,是三个禁军破了八个禁军的伏击,而且还无一人伤亡后。 王淮吃惊的下巴差点儿掉下里,连连问道那几个禁军姓谁名谁,可与汤家是否关系密切? 在王淮看来,会不会这几个禁军便是汤思退秘密安插的?会不会就是为了嫁祸自己,所以才安排了这所有的一切? 毕竟,如今他不得不小心谨慎,做最坏的打算,朝堂之上,圣上因金人被刺一事,为了安抚、平衡,他与汤思退两人之间的争执,最终在“消失”了一段时间后,回来才下了旨意。 那就是此案由自己与梁克家严查金人遇刺一事儿,务必要给金国一个交代,而汤思退则是安抚金国,说明只是一个意外跟遗憾,愿赔偿两名金人在临安遇刺一事儿。 这不是他王淮想要的结果,他想要的是,由自己出面全权处理此事儿,不论是与金人的通禀,还是查金人的遇刺,他都想要由自己来做。 而不是现在这样,他与汤思退各管一摊,而且如此安排,圣上的意思已经是极为明显了。 汤思退这一次谈和有功,如今又由他来负责金人遇刺后,与金国通禀之事儿,那么圣上的意思就是要继续和下去了,心中压根儿丝毫没有想过,借此事再与金人开战。 “所以如此一来,即便是王淮他查到了真正的凶手,或者是凶手就是他安排的,他也没有办法把这脏水泼到咱们汤家身上了?如此看来,圣上显然最为器重的还是父亲您。”汤硕听着汤思退的分析,瞬间感到豁然开朗,面带笑容的对汤思退说道。 “圣上谈和之意显而易见,但接下来如何安抚金人也是一件棘手的事情。圣上显然也认为,金使的遇刺,与他王淮脱不了干系,但还把此事儿交给王淮来查,明显是要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只要我能够安抚好金使,其他的一切,圣上也就不在意了。”汤思退显然不满意圣上的裁决,语气多少有些无奈跟失望,这对他来说,本是一个扳倒王淮的大好时机可是。 这样的旨意,只能说明,圣上并没有打算想要通过这件事儿,刻意的打压以王淮为首的主战派,但也没有想要以此为机,再次起兵北伐。 所以不论是圣上,还是太上皇他老人家,如今二圣的心思,想必完全是要维持如今这样的太平局面,偏安一隅即可,至于收复北地,继续北伐,显然谁都没有那个兴趣了。 而这也是他汤思退的价值,也是为何还能够继续受重用,即便是再一次被人弹劾,依然还能够立足于朝堂的原因。 不论是汤思退,还是王淮,对于皇帝的安排都不满意,毕竟在他们看来,圣上如此做,看似不偏不倚,看似照顾了他们左右两相都是嫌疑人的面子。 但这不也是身为一个帝王的平衡术?让他们两人继续在朝堂之上互相牵制着彼此?继续互相弹劾、抨击着对方,从而把一家独大的可能性扼杀在萌芽之中。 “父亲那……那几个禁军要不要?”汤硕看着陷入沉思当中的汤思退,要想安抚金国,这可是一件极为艰难以及危险的事情,即便是父亲有与金国人积攒的多年交情在,但谁也不知道金人会不会突然间就翻脸不是? “什么意思?”汤思退扭头,看着汤硕问道。 “孩儿的意思是,父亲既然要安抚金国,那么必然要找到刺杀金使的凶手不是?虽然此事儿归王淮、梁克家查办,但金使的八个手下,却是实实在在的死在了那几个禁军手上,所以孩儿担心,金国人一旦要我们交处凶手,是不是可以把这几个禁军推出去来做替罪……。” “蠢货!你当王淮跟梁克家他们会让你如此做?”汤思退不满的哼了一声,看了一眼开始正襟危坐的汤硕,沉声说道:“这个节骨眼儿上,莫要再生事端,圣上的意思是息事宁人,但又把查办的事情交给王淮跟梁克家,就说明圣上不想这件事儿闹的太大,以及牵连其他人,最好是能够无声的平息化解。” 第六十六章 蝴蝶效应 燕鸿渊在离宫门还有一大段距离的时候,就走下了马车,带着苏金生沿着路边的树荫,步行前往和宁门处,远处则是郁郁葱葱的凤凰山,以及与凤凰山脚下连成一起的高大红色宫墙。 两人刚刚走到和宁门附近,就看见那朱红色的大门处,站着一个太监模样儿的人,于是两人不由自主的加快了步伐。 王德谦伸手虚请,而后燕鸿渊便跟上王德谦的脚步,苏金生留在了原地,站在树荫下,一会儿望望那远处的凤凰山,一会儿看看眼前那红色的宫墙,就犹如北地的长城一般巍峨高耸。 “咱家相信不是你燕员外找人干的,但这件儿事兹事体大,关系着朝廷跟北边金国人的和平相处,咱家也听说了,昨日里伏击大小姐的金人,被你家的护卫全部反杀了,所以这就让人不得不怀疑是燕家在报复。不过……。” 王德谦看着忧心忡忡的燕鸿渊正要解释,站定脚步,伸手轻按了下燕鸿渊的抬在胸前的手臂,继续说道:“不过燕员外放心,宫里头已经说话了,此事儿与你们燕府无关,也不会因此迁怒于燕府,但……昨日里咱家跟你说的事儿你可得抓紧了,分家就分家,只要宫里头的贵人替你说话,你这皇商的帽子还不是稳稳的?昨日里咱家有些话没有跟你点明,但今日发生了这么多事情,咱家也不怕跟你说实话了,恭王殿下被太上皇聘了工部尚书李道之女为恭王妃,大概啊,估计三个月后就要成亲了,这可是我大宋朝的大喜事儿,所以你的绢帛布料等等,可就耽误不得了。” 王德谦一边说,旁边的燕鸿渊则是连连点头,不过王德谦没有说出来的另外一层意思就是,金使被刺,不论是太上皇还是圣上,选择息事宁人,宁可赔偿的态度,完全就是为了三月或者半年后,恭王殿下的大婚。 不论是皇帝赵昚,还是太上皇赵构,都不想在这个时候跟金国之间发生摩擦,还是想要继续以谈和为主。 自然,燕鸿渊只是一个小小的商贾,王德谦也不会把这些宫里的大事儿告诉他,但如果是王淮或者是汤思退,王德谦自然是会告诉他们,圣上跟太上皇选择息事宁人、甚至是委曲求全的态度,到底是为什么了。 燕鸿渊谢过王德谦的指点后,便把话题放在了商贾之事儿上,自然是今日送到宫里的羊角灯笼,好用不好用,喜欢不喜欢,自然还是要看宫里头是什么态度,如果皇宫不喜欢,那么这羊角灯笼即便是在民间受欢迎,但其价值也要大打折扣了。 王德谦满意的点点头,笑着说道:“试了试,确实不错,今天咱家会把那些灯笼点亮在圣上跟太上皇的殿里,应该不会出什么差错,更难能可贵的是,那灯笼外面的点缀做的也不错,当是该贺喜燕员外才是。” “如此就有劳中贵人了,以后还希望中贵人能够不计燕某人的愚笨,愿意继续指点迷津才是。”燕鸿渊躬身行礼,只是今日想要塞出去的银票,却被王德谦不动声色的推了回来。 而后笑着对燕鸿渊说道:“为圣上办好了差事儿,咱家再收燕员外的好处,事情是迫在眉睫,三两个月的时间,也就是眨眼间便至,所以燕员外,您要体谅咱家心里的焦虑才是。” “是是是,燕某唐突了,中贵人放心,不论事情如何,两个月之内,燕某必定给中贵人一个交代。”燕鸿渊笑了笑说道,而后看着王德谦拱了拱手,便从高大、气派的何宁门侧门处,快步走了进去。 等侧门关闭了好久,燕鸿渊这才带着苏金生,心事重重的往马车的方向走去,宫墙外的这一条路上,倒是不算热闹,因为平时有殿前司的巡视,所以平常百姓,没事儿的时候,谁也不会想着来这里的,虽然说天家对于这些并没有要求,但百姓们也还是不愿意没事儿向这里晃荡来。 所以宽敞平整的石板路上,树荫浓郁、幽静雅致,只有偶尔擦肩而过的马车轱辘声,咕噜噜的在耳边响起。 坐在马车里的燕鸿渊,一路上都是心思很重的样子,旁边跟他同坐在马车里的苏金生,三番五次的想要问话,但张了好几次嘴后,看着燕鸿渊一副心不在焉、心事重重的样子,便把想要问出的话紧紧的憋在肚子里。 燕鸿渊时不时的掀起窗帘望着马车外面,经过斜风细雨楼前时,心里莫名其妙的冒出了四个字,是非之地。 而与此同时,紧皱着眉头的他,却在心里开始苦笑起来,不知道怎么回事儿,从如今这一切的迹象来看,自己一手打拼出来的诺大基业,眼看着要开始衰落的时候,却歪打正着、阴差阳错的,好像都系在了自己雇佣回来没几天的那个禁军身上。 “到底是成功还是失败,都在此一举了啊。”燕鸿渊长叹一声,突然在寂静的马车里说道。 “老爷……。” “没事儿,昨日之事儿差点儿让燕家顷刻之间就覆灭啊,好在我燕家向来行得端坐的正,加上宫里的贵人扶持,算是化险为夷 了。只是当下,这宫里头对绢帛布料的要求越来越高,所以啊,咱们燕家能不能还坐稳皇商这一把交椅,就看这一次能够跨的过去眼前的难关了。”燕鸿渊重重的拍了拍自己的大腿,心底里又燃起了一丝豪气干云。 “相信老爷一定能够率领燕家化险为夷,让我们燕家一直稳坐皇商这第一把交椅的。”苏金生笑了笑,不太明白燕鸿渊突然间为何又仿佛是回到了当年年轻时,意气风发、敢打敢拼的模样儿。 “老了,不比当年了,这人啊,就要服老。对了,即日起,对那些禁军可要好生相待,特别是那禁军都头叶青,一定要以礼相待,万万不能怠慢了。说不好啊,他可就是咱们燕家的救命稻草了。”下车的时候,在燕府门前,拦住苏金生的燕鸿渊,郑重其事的对苏金生说道。 苏金生心中一凛,但瞬间便喜悦之情涌上心头,自己从第一次见到禁军都头,便以礼相待,颇为看重,现在看来,自己的眼力并没有后退啊,识人、看人还是很准的,不像那司徒松,自从当了护院总管,就觉得自己已经二人之下,万人之上了。 搅乱了朝堂之上的平静,使得朝堂重臣互相猜忌,使得金国与大宋,仿佛受了蝴蝶效应一般,局势开始变得暗流涌动的罪魁祸首叶青,显然并没有意识到,他自己为了帮助白纯解围,不知不觉的已经开始真正的介入到了历史的轨迹当中。 当然,他也更没有意识到,从这一天开始,他在燕府、汤思退、王淮的眼中已经越来越受瞩目了。 此刻的某人,依然还在小我的世界当中,跟燕大小姐讨价还价,进行着最后一次讹诈行为。 铁器作坊燕倾城答应了,上好的瓷器也答应了叶青,但令燕倾城搞不明白的是,以上两样以及一些零碎的东西,跟研制颜料有什么关系,跟做蜡烛又有什么关系,或者是这些跟做他说的那个更加光滑的肥皂团,又有什么关系呢? 叶青自然是不会告诉他,原本他心中以为的太平祥和的临安城,竟然也是处处存在着杀机,甚至就连白纯,在汤鹤溪找了她一趟后,都知道要用那把野战刀防身了。 所以叶青像燕倾城提出要一个燕家在城里的铁器作坊,完全是因为一己之私,至于要那些瓷器也只不过是为了作为容器,在没有玻璃的情况下,叶青也只能勉为其难的,拿这些上好的瓷器作为化学实验的容器等等了。 “需要多少时间?”燕倾城答应了叶青那写了满满一张纸的要求后,语气冷冷的问道。 这么东西跟条件,燕倾城不用想都知道,这里面肯定有不少是叶青参杂的私货,但奈何她并不懂这些,所以也就只能眼睁睁的看着眼前的禁军坑自己了。 “说不好,快的话一个月,慢的话三个月,有时候这玩意儿也得靠运气。”叶青满意的手下幽儿递过来的契约,有了这张燕倾城亲手书写的契约,燕家在临安城的瓷器铺子,还有铁器作坊,自己就可以随意进入、随便拿了,当然,只要让人家铺子的掌柜的登记上就行了。 燕倾城自然是不会全部相信他的鬼话连篇,但这个时候她也无可奈何,毕竟这些事情,就像刚才眼前的禁军所说的那些话,对于自己来说,听的都是云里雾里的,完全听不懂。 特别是一些名词,对于她来说,简直是平生未闻、见所未见,所以只能不甘心的点点头,一只手在袖子里拧着自己的手帕,就像是在掐眼前的禁军一样。 “对了,我那背包呢?里面的那些东西我还要用。”拿人钱财替人消灾,这是亘古不变的理儿。 “还没弄好呢。”燕倾城看着眼前那张写满密密麻麻字的纸,下意识的说道:“怎么,你有急用?”。 “也没有什么急用,我嫂子让我拿回去呢,弄好没弄好你先给我就是了,破两个洞也不碍事儿。”叶青有些奇怪,看样子燕大小姐好像不怎么愿意还他背包似的。 不过最终,还是让幽儿把那背包拿了过来,叶青接过背包后,一开始甚至没有注意到,那背包的两个破洞之处,竟然有一个已经被缝上了,而且还绣了一朵像是刚刚绽放的兰花儿。 第六十七章 另眼相看 燕倾城一听到叶青嘴里的嫂子,就会不由自主的想起那日在一品楼里,碰见叶青时,与叶青一同站在栏杆处的素衣美貌女子。 不过看着叶青对他那背包上,自己亲手绣的兰花儿还颇为满意时,燕倾城倒觉得昨夜里熬了一宿也算是值了。 当叶青在谢过她,并开口问她这是谁绣的时候,燕倾城神色自若,极为自然的伸出玉指,再次甩锅给自家的丫鬟,指了指渐渐远去的幽儿。 眨动着的美眸,有些躲闪的闪烁着仓皇的意思,在叶青想要追究那双美眸里的意思时,便被燕大小姐假装嗔怒的瞪了一眼,而后拖起长裙,起身往她自己的秀楼里走去。 从即日起就像是约法三章一样,两个金人的死,也就算是暂时解除了燕家眼前的威胁,但分家显然是不可避免的,所以这段时间,叶青也不需要天天上燕家点卯。 燕倾城给了他很大的行动自由,无非是希望他在最快的时间,解决掉那关于布料颜色明艳的问题。 所以燕家雇佣而来的禁军都头,越来越像是燕家客卿一样的存在,加上就连燕府的总管苏金生,都对禁军都头是以礼相待,兄弟长兄弟短的,其他人对于叶青,自然是也开始尊崇有加。 于是叶青在燕家的地位就变得越来越微妙了起来,平日里的一些丫鬟跟下人,见了叶青都不由的会停下脚步退到一旁,跟叶都头打过招呼,等叶都头离开后,才会继续忙乎他们手里的活计。 从燕家出来后,叶青再次经过斜风细雨楼的时候,虽然斜风细雨楼的门前,看样子并没有受金人被刺杀的影响,门口依然是车水马龙的。 但整个御街以及各个坊地,特别是那些有达官贵人、豪门氏族居住的坊地里,却不知不觉的多了一些,仿佛是凭空涌现出来的禁军在巡逻。 不过好在,已经被各个豪门氏族、达官贵人等雇佣的禁军,并没有被要求参与到这一次的巡逻当中来。 叶青一路往回走,一边偷偷打量着各个坊地,仿佛一夜之间涌现出来的禁军,哪怕是用膝盖来猜,都知道这样的大规模巡逻阵仗,必然是跟金人被刺杀有关系。 特意绕道来到鱼龙混杂、三教九流经常混迹的大瓦子一带,这里的禁军比起其他地方显得更为密集了一些,赌场、酒楼,特别是客栈跟妓院,显然是禁军巡视的重中之重。 时不时能够看到一伍十人的禁军,或者是两伍、三伍的禁军,包围着一家客栈,而后由对队官或者是正将等等,领着一伍禁军上客栈、妓院里盘查面生的客人。 一阵鸡飞狗跳的吵闹过后,时不时能够看见一些衣衫不整的人从妓院里被禁军押着出来,或者是客栈里的客人,仓皇的抱着自己的包袱,被禁军推推搡搡的从客栈大门口赶出来。 而这个时候,不论是妓院还是客栈,亦或是酒楼、赌场的掌柜的,哈腰点头脸上陪着快要僵硬的笑容,哪怕是再使劲的,偷偷往禁军那些头领的手里塞钱,都是被意外的拒绝了。 这个时候,没有一个人敢收这些掌柜的一文钱,谁也不敢保证,会不会这些身份可疑的人,或者暂时没有查出来的人里面,是不是就有那个刺杀金人的刺客。 如果这些人里真有了那刺杀金人的刺客,那么他们拿人家掌柜的钱,就不是孝敬给自己的银子了,那就是要自己身家性命的刀子了。 背着一个破洞、一朵兰花儿的背包,叶青协靠在拐角不到一人高的坊墙上,津津有味儿的看着禁军们在那里盘查,甚至时不时连过路的人都会被叫停,而后询问几句,或者是拿出金人的画像,让他们认人。 正准备回身的时候,叶青突然身体一僵,那种在上一世,被狙击手盯上的感觉又冒了出来,这并不是一种能够说得清楚的感受,完全是凭靠着直觉,感觉到自己被人盯上了。 暗地里摸了摸自己身上,今日连雁翎刀也没有带,而且穿的还是便服,难不成自己是被禁军盯上了,还是被什么人盯上了?那咬自己的小娘们不成? 感觉到身后仿佛危险越来越近,叶青强忍着让自己回头的冲动,继续装作若无其事的打量着大瓦子街道上的情形,而后就感觉肩膀被人拍了一下。 于是叶青急忙回头,一只手已经紧紧拽着背包带,如果万一有什么情况,背后这个帮自己挡了两箭的背包,这个时候说不准还能派上用场。 “在这儿鬼鬼祟祟的看什么呢?”叶青回过头,就看见当初把自己卖给燕鸿渊的正将卢仲,跟队官吴贵两人,身后跟着一二十个禁军,正在打量着自己。 “末将叶青,见过正将大人,见过队官。”叶青的脸上都不用刻意做作,便带着一丝的惊容跟勉强的笑容,急忙对卢仲跟吴贵行礼道。 吴贵一脸鄙夷,在他眼里,叶青跟李横,年纪轻轻就跑到禁军躲清闲,这种毫无理想抱负的人,最是让他看不起。 不过既然顶头上司卢仲在此,叶青在自己眼前再看不顺眼,这个时候也轮不到他训斥,所以此刻,只是冷冷的旁观着这一切。 “你小子行啊,没想到竟然还有这么好的身手。”卢仲对叶青的态度表现的有些热情,看着叶青茫然紧张的转过身,再次够着叶青的肩膀拍了拍,赞誉、夸奖之意极为明显。 “啊,正将大人……。”叶青有些懵,这个矮个子正将不喜欢自己,自己又不是不知道,当初在茶馆卖自己给燕鸿渊时,这矮子看自己就跟看见苍蝇、蟑螂似的,好像巴不得自己赶紧从他眼前消失,怎么这一段时间不见,就突然对自己的态度,莫名热情起来了呢。 “什么正将大人,你小子还跟我见外不是?早就知道你小子是深藏不露的高手了,没想到连我也都瞒住了。以后不要跟我见外,不嫌弃的话,以后喊我卢老哥就是了。”卢仲满面笑容,看起来是极为平易近人。 “这……这不合适吧,毕竟您可是……。”叶青笑了笑,看着不远处的禁军,再看看卢仲,不知道这矮子怎么了,认错人了不成? “叶兄弟在此可是有事儿?”卢仲不理会叶青的婉拒,像是跟叶青一见投缘般,立刻热情的称呼叶青为叶兄弟了。 “我没事儿,就是今日下差了,看时间还早,过来转悠转悠。但没想到一下子看到这么多人,所以就正打算直接回家了。”叶青笑了笑,指了指大街上的禁军说道。 “哦,这样啊,还以为你小子耐不住寂寞,跑到这里来找乐子来了。不过做老哥的可告诉你啊……。”卢仲拽着叶青的胳膊往前走了几步,避开吴贵等人后,低声说道:“这些日子可要老实谨慎一点儿才好,虽然咱们只是奉上头的命令,走个过场弄出点儿动静来,但也不能这个时候出岔子。没看见吗,那些敢于进妓院、客栈搜查的,可都是皇城司的人,不是咱们这些禁军,要是被他们碰上了,就算是没事儿,也能给咱们随便找点儿事儿出来。不过……以后老哥儿要是有事儿,叶兄弟可不准推辞。” “一定的一定的,卢大人……卢老哥放心,以后您要是有事儿,直管开口就是了,兄弟我绝不推辞。”叶青虽然不知道卢仲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但这个时候,人家上杆子巴结自己,自己不明就里的打脸拒绝,那就真的是不识相、不懂事儿了。 不过接下来,不论是叶青如何旁敲侧击,卢仲这矮子的口风却是出乎意料的紧,每次问到节骨眼儿上,这家伙就会顾左右而言他,死都不肯把他自己知道的事情透露出一个字来。 但叶青也不是没收获,跟卢仲扯了半天闲篇儿后,一个酒楼、一个客栈、一个赌场外加一家妓院,在卢仲拍着胸脯的保证下,叶青不知不觉的就成了这四家的贵宾VIP了。 看着叶青走远后,吴贵才悻悻的转过头走到卢仲跟前,他不知道卢将军为何突然之间,就对叶青变得热情了起来,看刚才那亲热的劲头,吴贵甚至要怀疑,难不成以前卢仲对叶青的看法,都是在自己面前做戏不成? 卢仲望着叶青渐渐远去的背影,看着那背包上质朴幽静、淡雅高洁的兰花儿,收回视线看着一脸茫然的走到跟前的吴贵,笑着道:“是不是想问我为何突然要对叶青如此态度?” “还请将军为末将解惑。”吴贵拱了拱手,对着卢仲说道。 “唉……。”卢仲先是长长的叹了口气,而后感概的道:“这人啊,不信命看来还真是不行。这小子刚刚被贬到禁军时,谁都以为这小子这辈子就是一坨狗屎了,但谁能想到,狗屎竟然也有走狗屎运的时候,本以为被从禁军贬到看门狗的地步,就算是命再硬,去多少次那灵隐寺拜佛烧香,都不会改变他的贱命了。可谁又能想到,歪打正着,那燕府竟然成了这小子的贵人,这才几天的时间,竟然就还真让他翻身了。” “卢大人的意思是……?难不成燕府给他托关系了?这小子凭什么啊。”吴贵一脸鄙夷,望着那叶青的身影,早已经消失的胡同口,不满的说道。 第六十八章 不是 错了 “不凭什么,就凭人家敢打敢拼,不要命。昨日里八个金人精心布局对燕家的伏击,竟然被那小子给破了,而且还反杀了那八个金人,这要是换做你,你敢吗?”卢仲无论如何想象,也不知道叶青哪来的这一身能耐。 但既然有这一身能耐,怎么会被从神劲军贬到禁军呢?贬到禁军也就罢了,而且还要受人的踩踏,被故意放到了燕府当护卫。 “他杀了八个金人?那金使遇刺岂不是就跟他……。” “你懂什么,你就是再借他一百个胆子,他也不敢刺杀金使。不过……即便是这样,人家杀了八个金人后,竟然还能够不被问罪,竟然还得到了王大人的额外关照。”卢仲连连摇头,他一个正将,能够知道的消息也有限。 但从王之望突然让他拉拢叶青的事情上来看,这说明叶青显然是得到上头的重视了,虽然王之望没有跟自己明说,但叶青未来很有可能飞黄腾达,甚至平步青云,被调入皇城司了。 卢仲知道不多,吴贵知道的就更少了,要不是卢仲告诉他,昨日里是叶青等人杀了八个金人,到现在为止,他还被蒙在鼓里呢。 但即便是这样,也已经足够让他心惊肉跳的,八个金人啊,那可不是稻草人不会动,就等着你来砍。而且还是人家伏击,他破局,竟然在有心算无心的情况下,还能让他立下这“大功劳”不成? 卢仲意味深长的看了吴贵一眼,而后又摇了摇头,禁军分三等,上等禁军便是那皇城司的禁军了,虽然皇城司如今也不怎么样,本以为会受到圣上的重用,但大军的接连失败跟皇城司的不作为,让圣上已经放弃了对皇城司的整治。 可即便是这样,皇城司在临安城,哪怕是只是一个小小的都头,那也是比他这个禁军正将要有分量,说话要管用的多。 毕竟,只要哪怕是一个小小的皇城司都头,嚷嚷一声给皇家办差,自己等这些禁军,就得唯唯诺诺的听着,虽然一个小都头无法下令给自己,但给自己随意编排的罪名是非出来,那可就够自己受得了。 所以如今,哪怕是皇城司再不受重用,但瘦死的骆驼比马大,最起码在临安城,可不是随随便便什么人,就能够招惹的起的。 叶青想破了脑袋,也不会想到卢仲对自己另眼相看,跟他有可能加入皇城司有关,何况就算是他自己,以他自己现在的处境,就是想破了头,也不会想到,自己有可能进入皇城司。 而且还会是因为跟自己有过节的人,因为人家的举荐,有可能在未来让自己进入皇城司任差。 背着背包回到家的时候,听到脚步声的幽儿,立刻从厨房里跑了出来,看到是叶青之后,立刻兴奋的说道:“公子,昨天晚上真被您说中了,那两个人金人真的没来,您知道为什么吗? 白纯不动声色的还在二楼翻叶青买的那本《梦溪笔谈》,不过此刻的心思,随着叶青回来后,就已经不再书上了,她倒是想听听,叶青如何解释自己的先见之明,他为何能够自昨晚就笃定的告诉自己,金人不会再来上门威胁、逼迫自己了。 “为什么?因为那两个金人死了呗。”叶青把背包扔给了锦瑟,一会儿自然是由锦瑟交给白纯的:“满大街都传开了,谁不知道这事儿?我回来的路上,大街小巷、坊里坊外的都是禁军在办差,这些日子估计整个城都安静不下来了。” 叶青一边洗手,一边说着,话语刚落,就听见锦瑟惊讶的看着背包后面,那朵质朴幽静、高洁典雅的兰花儿大声道:“哇,好漂亮的兰花儿,怎么可以绣的这么漂亮,比我绣的都要好上不少呢。” “唉……这就是高门大户的丫鬟,跟小门小户丫鬟的区别啊,看看人家这女红,再听听你那赞叹的声音,这个时候你应该不好意思才对。”叶青的回应,完全不出乎楼上白纯的意料答道。 在白纯看来,这个时候叶青要是不打击锦瑟几句,那才叫反常了。 不过锦瑟倒是对叶青的打击不以为意,竟然还傲娇的扬起秀气的下巴说道:“那又怎样儿?小姐的女红也很好呢,小姐要是绣上一朵花儿,指定能够胜过这个兰花儿好几筹呢。” 嘴上如是说,但依然还是很没见过世面的,喜滋滋的打量着那朵有些孤傲的兰花儿,仿佛就是她绣的一样,正在自己臭美自己的女红手艺。 “嫂子呢?”叶青抬头,并没有在二楼的栏杆处看到白纯,于是问放下背包,开始端饭的锦瑟道。 “上午跟我说了一上午的话,说的我都困了,下午我就睡了一会儿,小姐一直在看书呢,现在恐怕还在看吧。”锦瑟一边忙乎着,一边说道。 两人一边说话一边摆弄碗筷,不一会儿的功夫,白纯才从楼上走了下来,在她看来,锦瑟真是越来越笨了,或者是说,对叶青有点儿盲目的信任。 这上午的时候,还是她在奇怪,叶青怎么就能在昨天晚上知道金人今日不会来找麻烦了,是不是他未卜先知,还是他昨天晚上就得到了什么消息? 可当锦瑟见了叶青之后,立刻把心头的疑惑忘了个干干净净,只剩下一味的跟叶青斗嘴,或者是听叶青讲着一个又一个的小笑话,然后就没心没肺的笑的前俯后仰的。 “大街上都是当差的禁军,难道你们不用去当差,盘查可疑之人吗?”白纯在叶青的对面坐下,看着像是一天没吃饭似的叶青,把手里的碗扒拉的哒哒响,犹如饿死鬼投胎。 “没有,我今天下差后还去了趟大瓦子,还碰见了我的顶头上司队官吴贵,跟正将卢仲,两人谁都没有跟我提这事儿,相反的,那正将卢仲,对我的态度简直就是一百八十度……哦,反正就是跟以前对我的态度是天差地别,也不知道为什么。”伸出舌头,当着白纯目不转睛看着他的脸,随意的舔掉嘴角的饭粒说道:“锦瑟,你别说,你虽然说你女红不行,但你做饭行啊,好久没有吃过这么香的饭菜了。” 白纯皱着眉头,懒得理会当着自己的面,舔掉饭粒的叶青,于是视线便不由自主的转移到了那背包上面。 看了一眼那背包上的兰花儿,感觉那兰花儿,就像是平日里独自一人坐在院子里,想心事想的怔怔入神,或者是行走于坊间,被人指三道四,但依然是神情有些孤傲,有些我行我素跟满不在乎的叶青。 耳边再听着叶青夸赞锦瑟的做饭手艺,还说好久没有吃过这么香的饭菜了,这是埋怨自己做的饭菜不好吃呗? “你什么意思?”白纯手里的筷子,啪的一声拍在饭桌上,冷冷的看着往嘴里塞饭的叶青问道。 一旁的锦瑟比叶青率先反应过来,自己低着头端着碗,肩膀一抖一抖的,筷子放在嘴边却不动弹,显然是强忍着心中的笑意,无法下咽嘴里的饭菜。 “什么什么意思?”茫然的某人又一次不自觉的舔了舔嘴唇,看着一下子脸色又变的冰冷的嫂子,喃喃问道。 “我做的饭菜不好吃,难道你少吃了?”白纯继续冷眼道。 “嗨……那不是没办法吗,要是早知道锦瑟……不是!错了!”叶青突然意识到了自己的语病,啪的一声,把手里的碗放在桌面上,看着瘦弱的肩头,抖动的越来越厉害的锦瑟,急忙面对一脸冷漠的白纯解释道:“我是说比禁军跟燕府的饭菜好吃,但锦瑟比起嫂子您的手艺来,不说差十万八千里,但九万里是绝对有了。不是我说你啊锦瑟,你这……你这身为一个丫鬟,女红女红你不如你家小姐,做饭做饭你不如你家小姐,你……你这个丫鬟当的很不称职嘛。” 锦瑟端着碗低着头,已经很难抑制自己心中的笑意,瘦弱的香肩抖动的同时,那低着的头也开始跟小鸡啄米似的,不停的晃动着。 白纯原本冰冷、淡漠的白皙脸庞,看着叶青连连摆着双手,神情尴尬的向自己解释道,噗呲一声,忍不住的也笑出了声。 “吃饭。”很快又收起笑容的白纯,脸色也缓和了很多,而后继续拿起筷子开始吃饭。 某人看了一眼白纯,随口说了一句:吓死我了,而后也开始继续闷头吃饭。 “你刚才说正将卢仲跟队官吴贵对你态度转变了,现在对你的态度,像是那种巴结的态度?”吃完饭的白纯,仔细的端详着那背包上的兰花儿,而背包里的东西,都已经被叶青再一次收拾到了自己的房间。 “是啊,我很奇怪呢,我最近没做什么啊,只是在燕家当护卫,跟他们又没有利益关系,更不可能给他们做什么了,但是今天不知道他们是不是吃错药了,还是没吃药的缘故,对我的态度好的出奇。”叶青拍拍手,走到桑树下面的躺椅前,整个人如大老爷一样,往那躺椅上一趟,然后一伸手,锦瑟极为配合的,立刻把一把叶青刚刚从燕倾城那里,顺来的精致茶壶递到了叶青手边。 “他们两人都对你态度很和善吗?”叶青看着叶青跟锦瑟之间的样子,心中很无语。 叶青明显是在欺负锦瑟,但锦瑟这个傻丫头,好像很乐意侍候叶青似的,还极为殷勤的帮着叶青泡茶,然后还真给送到了手边。 “吴贵没有,吴贵还是以前那副德行,好像我刨了他家祖坟似的,还是一副狗脸对着我。锦瑟啊,给公子捶捶腿……哎哟……。”白纯手里野战刀,瞬间飞到了叶青的怀里。 气不过的白纯看不惯手拿锦瑟递过来的茶壶,躺在躺椅上狐假虎威、作威作福的叶青,于是连带着刀鞘的野战刀就被她扔了出去。 于是茶壶里满满热呼呼的茶水,便瞬间从壶嘴处洒出了不少,全部落在了叶青的胸膛上。 第六十九章 拒绝菊花 白纯跟叶青两人琢磨了半天,也没有琢磨出,那正将卢仲,为何会突然间对叶青的态度好转,以叶青现在的身份地位,不像是会有人有求于他啊,毕竟他现在只不过是一个看家护院的禁军,甚至说句不好听的,比那些正在外面巡视的禁军还不如。 心大的叶青没有再去想,不过这种事情,最起码现在看来,不算是坏事儿,所以趁现在,心思还是应该放在,接下来他应该做的事情上。 白纯对背包上绣的兰花儿,显然比锦瑟更加的感兴趣,盯着那兰花儿看了半天,就是连她也不得不佩服,这绣花之人的心灵手巧,绣在这背包上的兰花儿,就仿佛是摘下来的一朵,安插在了背包上一样,显得是那么的活灵活现。 听着叶青说着背包上的两个洞,是如何弄的后,看着上方那个较为大一些的洞,白纯双手摩挲了半天,而后看着要回自己房间的叶青说道:“梅兰竹菊,梅花太小,显不出来,菊花你自己不喜欢,为什么不喜欢?” “总之绣上什么都行,哪怕找块儿破布打个补丁都行,但就是菊花不行!”叶青脸色有点儿抽抽,此时高洁的菊花依然是菊花,但在后世,菊花已经不是菊花了。 如果自己背着一个绣着菊花的背包,招摇过市,总感觉后面哪里不对劲,所以他是抱着坚决的态度,坚决反对、拒绝白纯绣个菊花的提议。 不知道他龌龊心思的白纯,用奇怪的眼神看了半天叶青,也没有发现他到底为什么那么讨厌菊花。 但对于背包上面的兰花儿,她还是不得不佩服,大门大户的丫鬟确实是厉害,绣出来的兰花儿都是能够这么惟妙惟肖。 “那就绣竹子吧,竹子也是四君子之一。”白纯拍了拍背包,决定道,只是突然又扭头问道:“你确定这兰花儿是燕家小姐的丫鬟给你绣的吗?你可知道兰花儿的寓意?” “应该是吧,燕家小姐说是她的丫鬟绣的。有什么寓意?”叶青也不着急了,看着还不打算上楼的白纯,而后看着锦瑟跑过来,把自己买的那本《梦溪笔谈》从白纯的房间拿过来,递还给了自己问道。 “气如兰兮长不改,心若兰兮终不移。知道什么意思吗?”白纯看着手拿《梦溪笔谈》的小叔子,再次问道。 今日还在想,是不是该给叶青说上一门亲事儿了,现在看来,好像已经有人主动示爱了,但就是不知道是不是真的,是不是人家也知道这句:气如兰兮长不改,心若兰兮终不移呢? “不懂,什么意思?”叶青说完后,连听白纯解释的想法都没有,跨步就往自己的房间里走去。 留下了白纯望着那黑色的门,嘟囔了一句对牛弹琴后,也与锦瑟往楼里走去,只是此刻外面,依然还是能够听到不少禁军嘈杂的步伐声,以及大声嚷嚷盘查路人的声音。 但就如卢仲跟叶青说的一样,不论是禁军还是皇城司的禁军,今日在临安城折腾出这么大的动静,其实都是在给金国人看的,只不过是想要让金国人看到,无论是朝廷还是百姓,对于金使遇刺之后,朝廷对此事儿的重视跟态度。 对于捉拿刺杀金使的凶手,会不会起到什么效果,他们并不是很关心。当然,他们也知道,这样大张旗鼓的搜寻,肯定是很难找到凶手的。 自然,他们此时也就不会很在意搜寻结果,毕竟现在的重中之重便是,如何能够安抚好,听到使臣遇刺的消息后,不会太过于为难大宋朝廷,不会因此而大发雷霆,兵临城下、嚷嚷着要向大宋用兵。 这些对于罪魁祸首来说有点儿远,杀了人之后,这几日的叶青则是过的极其的快乐跟悠哉,就连白纯都很奇怪,小叔子一连好几日都没有去燕府当差。 这样也就罢了,而且这几日,还带着锦瑟天天出门,在临安城里转来转去,每次回来都会带回来大量的瓶瓶罐罐等东西,也不知道他要这些做什么用。 《梦溪笔谈》好像就被他翻看过两次,随后就坐在桑树底下往地上一扔,有些泄气的骂骂咧咧道:“太过于晦涩难懂了,要是都这么记录做法与事情,再过几百年一千年,这跟天书有什么区别?老祖宗的传承,就不能写的详细一点儿吗?非得故作高深的记录,你到底是想让人知道还是不想让人知道!穷酸费劲!” “自己不学无术,无法看懂,还怪别人记录的简明扼要了?如果都像你这样,那梦溪笔谈岂不得比现在的厚上好几层?”白纯实在受不了叶青的骂骂咧咧,那样子跟花中君子的寓意相差甚远,所以恨不得把在那背包上,自己快要绣好的竹子给他拆了。 “要是你想的那样就好了,可惜啊,一切都跟你想的不一样,《梦溪笔谈》你觉得你能看懂,可那里面记录了神臂弩的改进,你懂得怎么做吗?”叶青指挥着锦瑟,连同他自己,把一些瓶瓶罐罐都收拾好,摆放整齐。 而后再次把当初压碎的肥皂团跟蜡烛碎末,以及这几天再临安城买来的靛蓝等等东西,又都拿了出来,准备用其他办法继续提炼。 自然,这几日带着幽儿不光在临安城瞎晃悠了,铁器作坊去过两次,玉器行、瓷器铺子也都去过,就连现在锦瑟手腕上的玉镯子,也是从燕家的玉器行拿来的,至于那掌柜的问如何登记,用来做什么,叶青大笔一挥,歪歪扭扭的写了两个大字:香皂。 白纯捡起被叶青仍在地上的《梦溪笔谈》,拍掉上面的尘土,而后坐在叶青经常坐在院心桑树下的躺椅上,悠闲自在的看上几页书,要么就是看看叶青跟锦瑟两人,蹲在地上不知道在研究什么。 两人拿着一杆秤,在那里秤了半天,在白纯看来都已经足够精细了,但看叶青认真、专注摇头的样子,显然还是极为不满意。 “天枰有没有?”叶青无力的抓抓自己脑后的马尾,而后看着锦瑟问道。 锦瑟一脸茫然,不知道他又在说什么怪话,摇摇头无辜道:“不知道。” “药铺那个都不能算是天枰,不精确,还不如秤呢,敏感度太差。”叶青蹲在地上,仰着下巴若有所思的说道。 白纯冷冷的旁观着叶青,也不知道他自己在那里自言自语什么,而旁边的锦瑟,则是一脸的崇拜,看着叶青。 这几日两人天天在一起,锦瑟这小丫头对于叶青已经是佩服的五体投地了,所以如今,任何事情都是以叶青马首是瞻,都快要把白纯这个她主要要侍奉的小姐给忘了。 接连又在家里带着锦瑟鼓捣了好几天瓶瓶罐罐的叶青,在白纯看来完全是不务正业,整个院子里有时候被他们两人搅 弄的乌烟瘴气、一院子的怪味儿。 而这一天像是又遇到了什么难题一样,坐在二楼的白纯,手里的《梦溪笔谈》都看了一半了,那两人还是没能想出办法来。 继续冷眼旁观着蹲在院子里 ,望着前两天搭起的一个极为精致的炉子,又在那里傻傻发呆。 “公子,您说这水真的可以让颜色变靓丽吗?”锦瑟拿着一个上好的瓷杯,里面则是半杯跟水一样透明的液体。 “说不好,得试试才知道。不过现在还是精确的问题啊,计算不好量,配比不对的话,都是白搭啊。算了,跟我去一趟铁器作坊吧。”叶青起身,有些灰心丧气的说道。 “哦,现在就走吗?”锦瑟问完后,便抬头看向二楼的栏杆处,征求白纯的意见。 “去吧,出去小心一些,别惹事儿,看着他点儿。”白纯把书放在膝盖上,极为理解锦瑟的心情,毕竟还是个小丫头片子,天天跟自己一样闷在家里也不是个事儿。 何况还有小叔子那个闲不下来的人,天天勾着锦瑟往外跑、看热闹的心思,所以锦瑟即便是在家里陪着自己,也是心不在焉的,倒是还不如跟着叶青出去逛逛。 收拾妥当的两人,不知道何时已经形成了默契,那硕大的背包锦瑟自从第一次背上,被叶青嘲笑为乌龟后,就再也不愿意背了。 叶青也不在乎,反正自己也背习惯了,让锦瑟背上他还不习惯呢。 落后叶青半个身位的锦瑟,听到白纯答应后,脸上立刻绽放出了由内而外散发的兴奋笑容,看着叶青背包上绣的那竹子跟兰花儿,心情也越来越美丽。 燕家的铁器作坊离三婶儿酒馆倒是不远,只要穿过三婶儿酒馆,继续往里面走上三四坊地的距离,就能够看见一家铁器作坊。 所以叶青每次经过三婶儿酒馆时,都会带着锦瑟进去,跟三婶儿打声招呼,或者问问三婶儿这些日子,老刘头、李横他们有没有经常过来,而后便笑着挥手,带着锦瑟走出三婶酒馆。 燕家的铁器作坊,平日里并没有多少活,甚至基本上完全是供燕家自己平日里的需要,所以不论是工匠、还是铁器作坊的掌柜的,在叶青来了几次后,就都已经熟悉了。 每次走进燕家的铁器作坊,叶青就有种莫名复杂的心态,看着那些锤子与炉子,叶青就很怀念上一世自己的第一专业工具,车床。 所以锦瑟又再一次看着在铁器作坊里,漫无目的挑着铁料的叶青,又嘟囔了一句她听不懂的话:“要是给我一个车床,我特么的能够造出一个世界来!” 第七十章 野性与对比 燕倾城一连好几日没有看见叶青来府里,原本还能稍微平静一些的心态,随着时间继续的拉长,心里就变的越来越忐忑,越来越忧虑不安。 自从这个家伙答应了自己,在最快的时间找到使布料颜色,变得更加靓丽的秘方后,整个人就像是凭空消失了一样。 就是连那其他几个禁军,都不知道那叶青到底在忙什么这几天,一问三不知,只知道呆呆的摇头。 暗自嘟囔着那个白痴不知道干什么去了,一点儿音讯都没有的时候,幽儿快步的跑了过来,手里拿着账簿喜悦的说道:“小姐,有消息了,那家伙现在去了铁器作坊,不知道要干什么?还有,这是这段时间以来,那家伙从咱们玉器行、瓷器铺子还有铁器作坊里拿走的一些东西后,留下来的账簿。” 燕倾城心头一震,接过那随意的翻了翻,而后就推着幽儿说道:“让他们备车,去铁器作坊,我倒要亲自问问他,染料跟铁器作坊有什么关系!” 燕倾城提着绣裙往楼下走,憋了一肚子的气,积攒了一胸口的火,此时正好找到发泄的地方了。 只是匆匆瞥了几眼那账簿,燕倾城就恨不得踩死那个,骨子里天生一副桀骜不驯、我行我素的白痴,这几天竟然一次也没有去过染料作坊,不是铁器作坊就是玉器行,要么就是瓷器铺子,这哪是在找寻布料颜色变靓丽的做法!这完全是因他一己之私,不知道又贪污了多少东西。 坐在马车里的燕倾城,又开始后悔了,这种感觉就像是第一次,被叶青坑了五百两银子的时候一模一样儿。 懊恼着自己怎么就是不长记性,只记着防患那家伙拿看不见的成品实物忽悠自己,却忘了防止他从另外一头钻空子了。 马车刚刚在铁器作坊的门口停稳,燕倾城就已经出现在了马车的边缘,听着里面叮当的打铁声,但门口几个工匠却都在无所事事,燕倾城不由得一怔,怎么回事儿,里面打铁的声音是谁?难道是那禁军? “人呢?”燕倾城看着年老的作坊掌柜的,强忍着要找叶青算账的焦急,微笑着问道。 “在里面,正在自己锻打东西,不知道想要做什么。”掌柜的苦笑着摇摇头,自己打了一辈子的铁,还从来没有见过这么浪费料子的败家子。 燕倾城正想要说话,却见随着自己而来的李横、老刘头几人,已经先自己一步走了进去。 深怕这几个禁军像叶青报信示警,然后错过抓那禁军现行的机会,燕倾城拉着幽儿,也紧忙往里面走去。 门口几个工匠跟那掌柜的,看着燕倾城径直往里走,张了张嘴刚想要阻止,但那大小姐的丫鬟,却已经率先向他们做了个噤声的动作。 于是燕倾城走进铁器作坊里头的时候,就看见一个光着结实、强健的古铜色上身,一身的肌肉如同斧凿刀刻一般,充满了爆炸性的力量。随着手里的锤子上下挥动,那线条极为明显的肌肉与身上的汗水,带着一股粗旷、不羁的野性与充满男性荷尔蒙的气息,向着燕倾城扑面而来。 燕倾城一怔,一瞬间仿佛就被眼前的画面,震撼的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仿佛那画面一下子冲进了她的灵魂与心底深处,让她一时之间愣在了原地。 而她身后一同走进来的幽儿,第一眼看到叶青那充满肌肉与野性的上身,吓得直接惊叫了一声。 正自顾自想要打造一个简易天枰的叶青,本来梳成马尾的头发此刻有些松散,凌乱的披在脑后,听到身后的惊叫声,缓缓的回过头,额前的一缕头发遮挡着半边脸颊,一手拿着锤子,一手拿着火钳。 “喂,你要干什么?”燕倾城看着转过身的叶青,原本棱角分明的脸颊,此刻因为几缕头发散落在额前,显得那半张脸充满了狂放不羁与野性神秘的味道。 加上那转过身后宽厚雄健的胸膛,那仿佛刀子刻出来的结实腹肌,岩石般的手臂上青筋暴露,整个人就如同铜浇铁铸一般,让人望而生畏,却又给人一种打心底的异样感觉。 燕倾城望着眼前的一幕,不知为何,整个人都不由的有些颤抖,心房是砰砰砰剧烈的跳动着,仿佛下一刻就会从嗓子眼儿跳出来一般。 “什么干什么?”叶青看了一眼像是见了鬼似的燕倾城跟幽儿,示意刚刚窜进来的李横跟老刘头,使劲拉着风箱。 火钳上的一根铁条,被叶青再次放进炉子里加热,另外一手的锤子自然而然的拎在手上,看了一眼站在门外,不再往前一步的燕倾城问道:“大小姐来此可是有事儿?” “你……你……你先把衣服穿上,我有话跟你说。”燕倾城紧紧攥着幽儿的手,有些结巴的不敢直视叶青,只是她脑海里,依然是挥之不去的,刚才那幅震撼着她心房的画面。 第一次看到燕倾城如此拘谨,以及表露出害羞、娇柔的一面,叶青看了看手里的火钳,而后把手里的活儿交给了赵乞儿,叮嘱了两句如何锻打后,才随便的洗了洗手,也不顾一身的汗水,便把系在腰间的袍子重新穿在了身上。 幽儿听着燕倾城奇怪的语句,总觉得这样的对话好像哪里不对,不过这个时候,她自己心头也是如同小鹿乱撞,根本连看一眼叶青的勇气都没有,只是紧紧的被小姐抓着手,在小姐说完话后,逃跑似的从门口跑出了老远的距离。 叶青走出铁器铺子,而后走出一段距离后,看着不远处的燕倾城跟幽儿说道:“大小姐,作坊后面有个小院,那里还有个凉亭,大小姐要是怕晒的话,不如去那里说话如何?” “啊……?哦,好。”燕倾城的心房还在噗通噗通乱跳,听到叶青的话语后,没来由的心里一紧。 整个人还有点儿面红耳赤跟局促不安,连忙抓着旁边跟她情形差不多的幽儿,低着头快速从叶青身边走过,往那铁器作坊的后院走去。 短短的一段距离,燕倾城走的是格外的尴尬跟紧张,总感觉身后的叶青,仿佛又在似笑非笑,带着异样的眼神在打量她的后背。 只是刚一走进那后院,就看见在凉亭里头,坐着一个有些眼熟的女子,看那服饰显然是跟幽儿一样,只是不知道谁家的丫鬟,怎么跑到了全是男子才呆的铁匠铺子里来了。 “锦瑟,茶泡好了没有?来贵人了,到了你展现手艺的时候了。”叶青刚一说话,燕倾城就跟防贼似的,噌的一下转过身子,脸色还带着一丝红晕的看着自己。 “啊?没问题啊。”锦瑟说完后才回头,然后小丫头片子显然也没有想到,只有男子才会来的铁器作坊,怎么又来了两个女子。 而且更让她惊讶的是,那个穿着小姐服饰,外面一袭及膝褙子纱裙套在外面,里面则是一件简单的白色窄袖长裙,腰间悬挂着名曰宫绦的饰物,绿色的流苏以及一块儿上好的玉佩搭载一起,显得极为幽静、清雅。 重点儿是,眼前的这个小姐,却是有着能够跟她家小姐白纯相媲美的容貌,那粉黛不施的白皙脸颊,长长睫毛与那美丽明亮的眸子,此刻带着淡淡的笑意,正看着她从廊亭里走出来。 望着眼前峨眉婉转、仙姿佚貌,仿佛一颦一笑都能够倾城倾国的女子,就是锦瑟她都有些嫉妒,怎么就会有人跟小姐生的一样漂亮呢。 叶青的声音适时的在有些发呆的锦瑟耳旁响起:“这是燕倾……燕小姐,这是她的丫鬟幽儿,这是锦瑟,我嫂子的……。” “锦瑟见过燕小姐。”锦瑟不等叶青说完,便对着燕倾城行礼,而后幽儿与此同时,也在锦瑟行礼后,向其还礼。 燕倾城意味深长的看了叶青一眼,这个家伙也太会享受了,自己来这里打铁,竟然还带着一个丫鬟在后院伺候他,这到底是一个普通不能再普通的禁军,还是一个大老爷啊。 “闲着无事儿,她自己在家里也怪闷的,所以就带她出来散散心。”叶青像是明白燕倾城心中的疑惑,请燕倾城走进廊亭后,坐下说道。 幽儿跟叶青也熟了,自然是也不会见外,在燕倾城身后坐下后,便目不转睛的看着锦瑟双手翻飞,在那里极为熟练的洗茶、泡茶。 而燕倾城的目光,并没有看向一看就是一个茶艺高手的锦瑟,而是一直时不时的盯着,放在叶青旁边的那个背包。 自己绣的兰花儿依然如初,只是当初上面那一个稍大一些的破洞,在自己没有来得及想好,该绣以什么时,就被眼前的叶青要走了。 而今日再看到这个奇怪的背包,原本稍大的破洞已经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则是几根竹子与几片竹叶,看似简单,但却极为精致。 粗略的扫了几眼,燕倾城也能够看得出,这几根竹子的刺绣才艺,比起自己来可是不遑多让的。 只是不知道为何,燕倾城原本开始还以欣赏的目光打量着那几根绣竹,不过在看到自己的兰花儿在下,绣竹在上,以及那刺绣上无法分出好坏后,心里就莫名的涌现出了一阵的不舒服感觉,就像是别人把该是她的东西占了似的。 “你是来这里有事儿?还是找我有事儿?”叶青示意燕倾城品茶,而他自己则是暴殄天物的,一饮而尽。 (ps:祝同学们六一快乐!!!推荐票、收藏有没有,走一波如何,明天就一号了。) 第七十一章 西湖之会 锦瑟显然是已经习惯了叶青如此喝茶,毕竟茶叶本身也不贵,所以也不算是浪费了。 但这样的喝茶习惯,看在幽儿的眼里,却是极其的突兀,她还是头一次看见有人喝茶,如同喝水一样。 听到叶青主动询问起来,本来一肚子的火的燕倾城,刚才在铁器作坊里,被叶青那光着的上身吓了一跳,此刻面前又有锦瑟跟幽儿在,即便是心中还有几分火气,当着两个丫鬟的面,她也不好意思发作,没来由的却是想着给叶青留几分面子在两个丫鬟跟前。 闻了闻算不上品级的便宜茶味儿,而后浅浅的品了一口,向着锦瑟致以谢意后,锦瑟便极为懂事儿的,与幽儿一同起身,往那后院铁器作坊的后院屋檐下走去,把廊亭让给了各自家的小姐跟公子。 看着两个丫鬟离开后,燕倾城长长的吁了口气,像是要把憋了一肚子没办法发泄出来的气,长长的吐出去一样。 漂亮的脸蛋残存着一丝的淡淡红晕,不光神情已经转为常态,不论是放空视线,还是皱眉组织言语,燕倾城的一举一动,都确实称得上是倾国倾城的姿色。 “你那法子可以了么?”燕倾城轻抚额头,语气跟神态都带着一些疲惫的问道。 “这么着急吗现在?”叶青皱了皱眉头,看着燕倾城问道。 美女就是占便宜,这段时间的相处,以及燕倾城对自己态度上的大度与信任,都让叶青从感情上颇为受用。 就像那瓷器、玉器、铁器、染色作坊,都能够毫不设防的让自己随意进出,随意拿东西,足以说明了燕倾城对他无条件的信任与支持。 当然,叶青也知道,这里面有所谓的驭人之术存在,正所谓疑人不用、用人不疑,何况是自己跟赵乞儿他们,曾经还救了她一命呢。 虽然燕倾城并没有刻意的施展,从她父亲燕鸿渊那里得到的如何拉拢人心的方法,但不论如何,燕倾城如此对叶青,多少还是使了一些谋略,即便是毫无条件的信任与大度,其实也是一种拉拢人才的手腕。 只是在燕倾城这般参杂了其他的因素后,一切都变得是那么的顺其自然跟微妙,就像是背包上的兰花儿,显然这并不是在燕倾城的谋略范围内。 加上羊角灯笼此时此刻,经过一段时间的试用后,单是皇宫就已经是供不应求了,这给燕家瞬间带来的额外收益,可是显而易见的。 所以燕倾城在有了心事儿,以及燕家分家,还有皇宫催促的压力之后,顺其自然的便会想起叶青,想要迫不及待的靠叶青所说的方法,来消除分家后对燕家的影响,以及解决布料染色后明艳的问题。 “嗯,很着急。”燕倾城亲自给叶青倒上茶水,而后望着那明显是从燕家瓷器铺子顺来的茶壶,呆呆的说道:“两个金使被莫名刺杀后,宫里怕夜长梦多,原本给恭王殿下聘娶恭王妃的事情可能要提前了,即便是不提前,但定亲好像也要早一些了,所以宫里面一开始只是知会了我父亲,但这段时日,因为催促的厉害,另外几家有可能对我燕家取而代之的商贾,也被通知了。” “那岂不是说,万一别人拿出了色泽靓丽的布料,你们家皇商的帽子就要黄了?哦,黄了就是没戏了,就是摘掉了的意思。”叶青看着燕倾城拄着下巴,眨动着明亮的眸子,歪着头有些不解后,做着解释道。 “就是你说的这个意思,所以我很想问你,你这近半个月的时间,一次染色作坊没去过,玉器行、瓷器铺子、铁器作坊你却是跑的如此勤快,你到底真的在为这件事儿忙活吗?”燕倾城的语气平静,没有一丝一毫的质问,就像是在跟叶青商量一样。 叶青先是摇了摇头,而后向着燕倾城竖起了大拇指说道:“原本以为你还能憋住不问呢,想不到还是问出来了。不过也好,既然你问起来了……。” “那就是有希望了?”燕倾城放下拄下巴的手,精神瞬间有些振奋的问道。 “怎么可能,我一次染色作坊都没有去过,你觉得可能有希望了吗?”叶青立刻给燕倾城当头浇了一盆冷水,而后看着有些咬牙的她,继续说道:“不过你也别灰心,接下来的时间,还真需要你的帮助,这么说吧,我不太清楚这……这布料的颜色明艳、靓丽与否,所以过了这两天,还真需要你跟我一同前往染色作坊试试。” “这么说,岂不是有希望了?”燕倾城一拍大腿,神情更加振奋了,这些时日的坏消息一下子在她看来,都不算是什么了,只要自己有了这让布料颜色变得更加靓丽的秘方,即便是与二叔、三叔分家,那么对燕家来说,也不算是什么难关了。 “没有你说的那么简单。”这下轮到叶青叹气了,要是真有燕倾城说的那么简单,那米歇尔·欧仁·舍夫勒尔,也不会费了那么长的时间,才真正做到了建立一套标准的色轮体系了。 看着燕倾城那眨动着让人心神摇曳的美眸,望着那张美绝人寰的脸庞,叶青再次叹口气道:“这需要很长时间的实验,虽然不需要大量的布料,但需要花费极大的精力跟耐心。今日我来这铁器作坊,就是为了做一个配比精准的秤,没办法,在我们大宋找不到,所以只能自己来打造了。” “大宋找不到?那你是怎么知道的?”看看燕倾城多精明,这哪是随意相信人的奸商大小姐,明显就是一个十足的奸商才对。 “前些日子路过街边,看到了一本《梦溪笔谈》,上面有记载,但是没有卖的,所以只能根据记载摸索着做了。”叶青随口胡诌着,他还真不信,燕倾城会连《梦溪笔谈》也看,如果真是,这大小姐平日里的业余生活,那是得多乏味啊。 可让叶青惊掉下巴的是,燕倾城在听他说完后,竟然真的微微侧仰着头,开始认真的思索起来了,就像是她真的看过《梦溪笔谈》一样:“上面有记录秤的做法吗?没有吧,你是不是记错了?” “我……我这么大能耐我能记错了,肯定是你记错了,对了,先不跟你聊了,我得过去看看他们几个帮我锻打得怎么样儿了。”叶青扔下茶杯,招手示意锦瑟可以收摊儿了,而后便不理会依然还独自坐在凉亭,打量着他的燕倾城,急急往铁器铺子里走去。 天枰在他看来挺简单,但想要亲自做一个出来,显然花一天的时间泡在铁器作坊里是不可能的,所以当他带着锦瑟准备走的时候,燕倾城竟然还没走。 仿佛还有事情一样,更像是监工似的,看着自己手里的东西,最后在走到铁器作坊的门口,准备上马车的时候说道:“过几日你得……你得陪着我出趟城。” “还出城?你不怕死啊?”叶青吓了一跳,他们燕家那一大摊子烂事儿还没完呢,就又想着出城了,她爹难道会答应?难不成真是要钱不要命啊! 燕倾城秀眉一蹙,瞪了反应极大的叶青一眼,而后说道:“跟二叔、三叔约好了,过几日在西湖具体谈下分家的事宜,我父亲不愿意跟他们见面,所以便由我带着苏总管过去。” “哦,这样啊,行啊,拿人钱了,你说怎么样儿就怎么样儿吧,我那个争取在这几日,把手头上的事情敲定了。”叶青点点头,紧紧了肩膀上的背包说道,而后便跟锦瑟,对着李横等人打了声招呼后,率先离开了铁器作坊。 望着那高大修长的背影,燕倾城的脑海里,不由自主的又浮现出了刚才叶青光着上身,露出一身结实肌肉的狂野样子。 低头见没有人发现自己的异样后,燕倾城才平复了下自己,刚才又有些莫名乱跳的芳心,这才坐上马车开始往回走。 本来她还想着告诉叶青,与燕鸿升、燕鸿鹄定下来的日子,正好是在当代大儒朱熹,与陆九渊在西湖辩论的那两天,以及她二叔跟三叔,找来了同样在临安城有名望的范念德,来做他们燕家分家的见证人。 请来有名望的人来做见证,也是为了燕家三兄弟的声誉着想,就像是有了见证人以后,别人就不会在他们燕家分家后,在背后说三道四,不会认为他们三兄弟是因为利益分配不均,因为兄弟矛盾所以才分家一样。 可即便是这样,有了名望大儒为他们作证,燕鸿渊依然还是不愿意出席,分家对他来说,颜面比失去的利益更为重要,三兄弟不能同心协力,闹着要分家,他这个做大哥的,脸面上自然是不好看,心里更是有了一层难以解开的结,与跨不过去的坎。 前些日子是禁军在临安城内,因为金人使臣被刺的事情,在临安雷声大雨点小的折腾了好几天,刚刚安静下来没有几日后,朱熹与陆九渊将在西湖会面,辩论学术的消息便不胫而走。 于是整个临安城的文人士子,有名望的当代大儒,书院里的学子等等,一个个都摩拳擦掌,在心里期望着这一天赶快的到来,让他们有幸能够看到两位大儒的风采。 第七十二章 赵构 朱熹、陆九渊等人的西湖之会,显然不光是在文人士子之间广泛流传开来,如今哪怕是在朝堂之上,也开始有人围绕着二人做明争暗斗了。 当今左相王淮就曾经多次举荐过朱熹、吕祖谦、辛弃疾、陆游以及李焘等人,所以朱熹与陆九渊的会面,对于王淮来说,也是一个从学术上打击汤思退主和派的最佳机会。 而汤思退同样也是不会闲着的,唐仲友,这个名字在脑海里足足出现了三天,只是因为此人任台州知府时,被同样还在任职于朝廷的朱熹六上奏章严词弹劾,而后被罢官。 甚至每个人都知道,唐仲友、朱熹以及吕祖谦三人之间极为不和,坊间有传言,朱熹之所以弹劾唐仲友,乃是要给好友吕祖谦抱打不平,因为唐仲友跟吕祖谦之间恩怨颇深,所以朱熹才会六上奏章弹劾唐仲友。 也有传言,朱熹与唐仲友同时喜欢了一名名叫严蕊的女子,而严蕊却是中意唐仲友,所以朱熹为了一泻私愤,甚至曾经言辞逼迫过严蕊,但那女子却是死也不从,只愿跟随唐仲友,于是朱熹便上奏章弹劾唐仲友贪赃枉法。 “唐仲友!”汤思退坐在花园里,身后就已经站了四个姿色貌美的丫鬟,在那里拿着扇子轻轻的闪动。 “有没有试探试探唐仲友,看看能不能让他把李涛拉拢过来?”汤思退说完后,一手摘下一颗葡萄放入嘴里,但却不咬,只是含着。 “李涛?为何?他们两人之间不像是……。”汤硕皱了皱眉头,不知道父亲突然提及李涛是什么意思。 “唐仲友乃是大唐莒国公的二十一世孙,李涛……同样是大唐曹王李明之后,两人都是来自大唐初期就显赫的官宦人家,之间多少应该有些惺惺相惜吧?试试看,王淮器重朱熹、吕祖谦等人,难道一碗水就能真的端平不成?”汤思退起身,在花园里散步说道。 “是,父亲,孩儿这就去安排。”汤硕恭敬的对着汤思退说道。 而后这段时间,叹气之声明显多过往常的汤思退背着双手,踱着四方步缓慢的行走着,想了会儿又叹息道:“那个禁军最近如何?可还是一直在那燕家当差?” “最近没怎么去,一连半个月都是带着他家的丫鬟,在临安城闲逛,但燕府并没有派人找他。孩儿也问过王之望了,确实还在燕家做护卫。”汤硕眉头也开始皱了起来,不知为何,父亲突然对一个连自己都懒得多看一眼的禁军,就突然起了心思了。 “嗯,那就好。暂时还让他在燕家吧,太上皇最近又不知道想到了什么,跟圣上在知道了那禁军竟然反杀了金人的伏击后,便招我过去问了两句,所以在摸不透的情况下,暂时就先这样吧。”汤思退停下脚步缓缓的回过头,看着汤硕说道:“别小看小小的一个禁军都头,有时候也能够助你成就一番大事业,有时候同样能够让你身败名裂!这个禁军既然能够破局反杀金人的伏击,本身就不简单。” 说完后便示意汤硕离开,而后汤思退便陷入到了沉思当中,太上皇为何会对一个禁军这么感兴趣呢?即便是当初叶衡与自己斗的不可开交时,太上皇都没有表现出对叶衡的一点儿兴趣来,怎么这个时候,却就突然对一个小小的禁军感兴趣了。 临安城的皇宫德寿宫,也就是禅位之后太上皇赵构平日里居住的宫殿内,赵构独自一人枯坐在一间昏暗的房间内,手里拿着一封信,而桌面上,同样是铺着一封封来自金国的书信。 赵构如今已经快要七十岁,但整个人倒是还显得精神矍铄、老而弥坚,不失威严,只是此刻脸色铁青,那握着信的手正在不由自主的,因为信的内容气的在颤抖。 天下人对逝后的显仁皇后褒贬不一,民间多有传言显仁皇后当年在金国已经嫁人生子,虽然自己生生把母后的年龄提了十岁,来辟谣这样的民间流言。 但这一切终究徒劳,始终抵不过这一封封金国书信,时时刻刻的在暗中狞笑着提醒他,民间的流言由北往南,经口口相传,如今已经难分流言跟真相了。 这一次两个金人使臣的死,朝廷已经倾尽所能的给予赔偿,但显然还是不够,还要如此羞辱他赵构,金国皇帝这是想要逼死朕啊! 朕的兄弟?朕同母异父的兄弟姐妹!朕母后在金国所生的兄弟!这怎么可能!就算是有,自己难道真要容忍他们来到我大宋临安,让金人把这件事情坐实,让他们看朕、看皇家与整个大宋的笑话不成! 赵构双目冰冷、饱含杀机,整个昏暗的房间内,气温仿佛也随着下降了好几度,门口的王伦,时不时偷偷回头望一眼身后紧闭着的朱红色大门。 这已经不是第一次了,天家时不时就会把自己一个人独自关在房间里,有时侯会一个人枯坐一个时辰,有时候半个时辰,甚至有时候,则会坐上两三个时辰,才会从里面出来。 接连节日,叶青基本上每天都会去往铁器作坊,而有时候也会拿着一瓶瓶的透明水,让锦瑟给燕倾城送过去,让她自己前往城里燕家的染色作坊,试试看如何染色,如何按照他们以前的法子,加上这些之后调色、染色。 不见叶青踪影,只是派一个丫鬟过来跟自己沟通,燕倾城始终觉得这家伙在这件事儿上不靠谱,最起码态度就不是很认真! 所以接连问了几遍锦瑟之后,锦瑟则是支支吾吾,说了半天的意思,是她也不知道叶青到底还在铁器作坊里面忙什么。 于是燕倾城无奈之下,只好带着锦瑟,又一次驾车来到了铁器作坊,而这一次在有了上一次的教训后,燕倾城便径直往后院走去了,由着铁器作坊的掌柜,去作坊里喊叶青出来。 望着那一身是汗,眉头却是写满了喜悦跟兴奋的叶青,皱了皱眉头后,便让叶青收拾下,跟随自己一同前往染色作坊。 意外的是,叶青竟然没有拒绝,反而是极为痛快的答应了下来,而后又跑回作坊忙活了一阵后,才背着他那个绣着竹子与兰花的背包走了出来。 门口的李横跟老刘头几人,正在聊闲天,不外乎是刚才经过三婶儿酒馆时,三婶儿在门口伸长了脖子望向他们时的情形。 老刘头黑着脸,赵乞儿跟泼李三却是毫不在乎,依然是拿着风韵犹存的三婶儿,打趣着老刘头。 而每次如此的时候,老刘头都会望向李横,像是求救,但更像是命令。 李横无奈,每次也只能顺着老刘头的意思,时不时的把话题岔开,说上一些其他的。毕竟,自从他现在一个月可以拿三十两的饷银后,老刘头在上一次自己跟刘兰儿说话的时候,竟然采取了默认的态度,这对李横来说,可是一个不小的进步。 甚至在李横离去的时候,老刘头还把家里的一只母鸡捉在手里,让李横回去宰了给他老娘炖点儿鸡汤喝。 种种迹象表明,老刘头在李横接触刘兰儿一事儿上,已经有了极为明显的松动,跟就要点头同意的意思,不过话暂时还没有挑明,所以李横还得巴结老刘头才是。 走出来的叶青一脚踹在了李横的屁股上,差点儿把李横踹了个趔趄,而后冷冷的说道:“少特么的在那编排三婶儿,上次欠了多少酒钱你?三婶儿看见我就抹眼泪儿,多长时间了还不还人家。” “我……不是我……那个……。”李横想要解释,但旁边的老刘头咳嗽了一声后,李横就怂了,决定背这个锅了。 老刘头原本想要以欠账为理由,希望三婶儿能够跟他多说上几句话,但每次三婶儿见了他之后,只字不提那欠钱的事儿,只是低着头从老刘头身边过,听到老刘头咳嗽一声她就停下。 等老刘头半天不说话,她就继续低头往酒馆里走,再咳嗽一声,她就再停下,再不说话她还低头往里走。 总之,三婶儿脸皮薄,不好主动跟老刘头说话,而老刘头见了三婶儿之后人怂胆子小,平时攒了一肚子的话,等见到了三婶儿,却是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叶青也是这些日子带着锦瑟经常路过三婶儿酒馆,前两天跟三婶儿聊了几句后才知道,老刘头欠了三婶儿好些酒钱。 所以他此刻也不过是借着踹李横一脚,提醒老刘头一声,要是不把三婶儿说的可怜兮兮的,估计老刘头以后会让刘兰儿去帮他打酒,而他,估计会怂的再也不敢去三婶儿酒馆了。 马车一直往前行,坐在车辕上的叶青,时不时看一眼驾车的老刘头,或者是跟李横聊几句三婶儿的事情,反正他这些日子经常光顾了,知道的比他们任何人都多。 老刘头则是会歪着身子,把叶青说起三婶儿酒馆后的每一个字都听在耳朵里,而马车里面的燕倾城,听着叶青讲述着这几日在临安城的所闻所见,总觉得自己一个月给他三十两银子,像是打水漂了。 (ps:我会告诉你们,接下来会有小高潮吗?我会告诉你们,接下来叶都头会升官吗?我会告诉你们,赵构在想什么吗?) 第七十三章 染料作坊 燕家在临安城的染色作坊,性质上更加接近后世的实验室,所以这家作坊的面积并不算是很大,大部分的时候都是拿原材料在这里沾染,而后存放在有些差异的库房内,比如是潮湿一些的,或者是干燥一些的地方,来检验布料颜色的持久与褪色、掉色不一的问题。 锦瑟已经来过好几次了,所以燕家的染色作坊对于她来说已经是轻车熟路,一到门口跟燕倾城、幽儿从马车上下来后,立刻示意叶青跟着她往前面走,俨然把叶青当成了这里的主家似的对待。 未曾晾晒干的不同颜色的布料,被高高的挂起来,阳光下如同彩虹一样绚丽多彩,掌柜的紧张的从里面跑出来,手上甚至是脸上,包括那系在身上的围裙上,都是沾染着或多或少不同颜色的染料。 看见燕倾城旁边的叶青时明显一愣,不知不觉间神色之间就带上了一丝的警惕,不过在对幽儿跟锦瑟时,神色倒是自然了很多。 有些顾忌的再次看了看叶青,以及身后的李横等人,掌柜的皱了皱眉头,神色之间颇显矛盾,嘴巴张了好几次都没有说出话来。 “无妨,有什么就直说吧,那些秘方都是他提供给咱们燕家的。”燕倾城看了一眼无所谓的正四下打量的叶青,对着那掌柜的淡淡说道。 即便是燕家不分家的时候,临安乃至大宋的各个布行,在染色上也会进行一些保密的手段,这也是为什么染色作坊不像布料作坊那般大,而且还单独区分出一片区域来的原因。 虽然此时的人们对于知识产权还没有足够的认识,但即便是哪怕最为传统的染色,各家都有各家的技术跟传统,所以每家基本上都是按照自己的法子来染色,那染色的法子,自然是不可能轻易让外人看见,更别提看到秘方长什么样儿了。 听到燕倾城如此介绍叶青后,掌柜的又是一愣,这倒是出乎他的意料了,原本以为给小姐新秘方的,会是一位德高望重的工匠,或者是宫里来的人,谁能想到,却是眼前这么一个……很高大的人给的秘方,怕不是个骗子吧? 但心里即便是如此想,掌柜的脸上还是换上微笑着向叶青行礼,而叶青也是自然而然随手回礼,这才听到那掌柜的有些不安的说道:“小姐,这些日子您拿过来的方子我们试了试,还是不行,甚至……甚至前两次的方子,不单没有让布料的颜色变亮,而且变得更难看了。小姐您这边请。” 叶青一脸无所谓,一点儿都没有被人否决了秘方后,该有的惊讶跟不敢置信,依然是轻松淡然的跟在燕倾城后面往前走,或者是听着幽儿小声的向他说着一些什么。 而且他压根儿也没有想过第一次就能成功,他又不是天才,只是自己当初的论文,涉及到了米歇尔·欧仁·舍夫勒尔的一些学术,所以才会记得这些。 要不然的话,他连这些都不会知道的,更别提还能提炼出,被米歇尔·欧仁·舍夫勒尔称为靛白的染料了。 看着眼前深沉、颜色发暗的布料,就像是永久了之后的老布料似的,经过他的染料沾染的布料,叶青伸手摸了摸,手指上瞬间便被染上了色。 “这么厉害我?这些布料洗过吗?”叶青摩挲着手上的染料,好像还挺佩服自己的技术似的,看着那掌柜的,有些自嘲的问道。 掌柜的看了正好白了一眼叶青的燕倾城,而后苦笑着说道:“洗过,每次洗完还都是这样。” “那其他的呢?后来给你们的染料用了吗?这两种应该是一开始给你们的红色,跟蓝色的染料吧?”说到这里的时候,叶青自己则还是老神在在,根本不觉得脸红。 自己一开始给燕倾城的是进行提纯后的红色靛蓝跟蓝色靛蓝,但眼前的布料,显然很难让人分辨出这是红色跟蓝色,怎么看都像是深褐色的布料,就如同那海带一样的颜色,而且还是极为坚硬,摸起来极为不舒服的布料。 “这……。”面对叶青的问话,掌柜的有些为难,看了好几眼旁边的燕倾城后,还是吱唔着不肯说话。 “有什么就直说吧,我不会怪你。”燕倾城脸色平静,但看在已经跟她颇为熟悉的叶青眼里,显然一切不像是表面上想的那么简单。 “唉……廖掌柜在试了两次后,就没有再用,其他送过来的染料,都被廖掌柜扔了。”魏掌柜看着燕倾城无奈的说道,而后又瞥了一眼依然是无所谓的叶青。 “那……那种红色跟蓝色的还有吗?”叶青琢磨了一下,看了看燕倾城那平静的脸颊,而后问道。 “没有了,都一同被廖掌柜给扔了,说是根本没法儿用,不如弃之。”魏掌柜望着那些如同海带一样颜色的布料,有些无奈的说道。 不过魏掌柜已经算是给叶青留面子了,如果按照廖掌柜的原话,叶青就是一个十足的江湖骗子,是来趁燕家之危骗钱的,应该报官才对! “哦……原来是这样啊,那廖掌柜人呢?”叶青瞥了一眼燕倾城,特别是在自己说完后,燕倾城便有些不自在的往一边偏了下头,心里瞬间明白是怎么回事儿了。 魏掌柜这一次连吱唔都不吱唔了,直接转头看向有些不自在的燕倾城,像是在征求她的意见,这事儿能不能说? 毕竟家丑不可外扬,现在燕家还没有分家,但染色作坊里的两个掌柜跟工匠,就已经分成了两派,加上之前燕鸿升跟燕鸿鹄在言明分家前,就曾三番五次的来这里拉拢人心,所以如今,整个染色作坊里,能踏实干活的就没有几个。 而甚至有些人,包括那魏掌柜嘴里的廖掌柜,其实已经三天没来了,借口是最近身体不适,其实,则是已经开始跟燕鸿升物色新的染色作坊去了。 燕倾城也是在那廖掌柜离开后,才反应过来,自己的二叔跟三叔,原来早就已经开始谋划了,甚至在她哥远赴彬州任职前,就已经开始拉拢染色作坊里的廖掌柜了。 叶青也不再追问,而是看着那几匹说是用自己染料染色的布料,再次伸手摸了摸问道:“魏掌柜,您应该是在这行当里浸淫了也有几十年了吧?以您老的眼光跟经验判断,这些布料是怎么能够染的这么让人……让人心生欢喜呢?” 叶青一句一个您,一句一个您老,让魏掌柜有些受宠若惊,他在燕府干了一辈子染料了,大小姐跟公子虽然敬重自己,但也没有如此尊敬过自己,一口一个您老的。 于是有些受宠若惊的魏掌柜,连忙摆手称使不得使不得,而后说到自己的“专业”后,立刻变得认真专注道:“这很简单,只要有靛蓝就可以,多参杂一些其他的料子,随便什么料子在里面,都能染出这种硬布来,就像那油纸伞一样,只要给里面……。” “明白了。”叶青不等魏掌柜说完,指了指旁边脸色开始变得有些铁青的燕倾城,示意魏掌柜不必说了。 魏掌柜虽然老实本分,但也不是傻子,整个染料作坊,现在是什么的情形,他多少还是有些能够看懂的,何况他跟廖掌柜打交道更多,廖掌柜到底干什么去了,他心里甚至比任何人其实都清楚。 所以说了一半,被叶青打断后,他瞬间也恍然大悟了:这些布料哪是眼前这个公子拿来的染料染的?完全是有人背地里搞鬼了啊!原本自己还以为是染料的问题,现在经这公子一提醒,魏掌柜哪还能不知道到底是怎么回事儿呢! 看着魏掌柜、以及锦瑟跟幽儿走出去后,诺大的宽敞库房里,除了一些摆放整齐,考验颜色变化的布料外,便只剩下了燕倾城跟叶青两人。 望着那些都离去后,叶青先是轻松的唉了一声,然后又走到那布料跟前闻了闻,反正他也闻不出什么味儿,只不过他现在无所事事,而且也需要给燕倾城时间,让她平复心里的愤怒。 正所谓旁观者清当局者迷,不论是燕倾城还是燕鸿升,都把注意力放在与她二叔、三叔分家一事儿上,便忘了她二叔跟三叔,还会在这个时候挖墙脚了。 “你二叔跟你三叔约的哪天谈判?”叶青把另外一匹布料拉了出来,也不管地上脏不脏,直接摊开了看那颜色是否一致。 “三天之后。”燕倾城冷冷的看着叶青的举动,很显然,她现在的心思压根儿就没有在叶青浪费的这一匹布料上,而是完全是在那离开已经三天的廖掌柜身上。 如果所料不错,叶青当初给他的染料,应该是已经被廖掌柜带着,投奔她二叔或者是三叔了。 “我一定要追回来!绝不能让他们轻易抢走那些染料!”燕倾城看着叶青又把布料卷起,而那已经沾染上尘土的布料,显然是不能再用了,或许也只能是留着自己用了。 “有那必要吗?拿走就拿走了呗……。” “那可是燕家唯一的机会!如果连那秘方都失去,二叔他们就有可能取而代之,成为另外一个皇商,而我家就彻底失败了,我不能让我父亲失望,更不能让燕家因为分家而毁在我手里!”燕倾城目光坚定,双臂下垂,紧紧攥着拳头,整个人因为用力说话,都显得有些颤抖。 第七十四章 梦 被叶青卷好的布匹,并没有被他放回原处,而是放在地上后,自己一屁股坐了上去,拍拍手上残余的颜料,嘿嘿笑了笑说道:“你就这么怕你家没落啊?” “这不是怕!我父亲一辈子的心血都在这上面,都是为了整个家族,但如今我不能让父亲毁了身体,又被毁了一手打拼下来的基业!布商是燕家,是我父亲起家的根基,其他都可以失去,唯独就是这布料行,我们绝不能失去。”燕倾城站在门口,望着空中悬挂着的五颜六色的布料,心情却是如何也高兴不起来,如何也没有办法把心中的阴霾赶走。 “那个……我有个问题想问你,就是……。”叶青从布匹上起身,走到门口倚着门框,看着望着高空五颜六色的布料,眼角一滴滴晶莹滑落,说道:“这库里的布料,需要放多久,才能证明染料没有问题?” “一个月到两个月,皇家要求的布料,基本上都会是两个月。但这一次因为事情突然,加上布料颜色想要靓丽又长时间不变色,是极为艰难的,所以宫里暂时对于料子的颜色持久性,并没有规定。”燕倾城伸手擦掉了眼角的泪水,还有些哽咽的说道。 叶青从怀里摸了半天,终于找到了锦瑟给自己的手帕,于是随手就递给了抹眼泪儿的燕倾城,看着燕倾城有些嗔怒的目光,啧了一声道:“干净的,我没用过,就跟新的一样。” 看着燕倾城有些扭捏,跟不自然的接过自己手里的手帕,轻轻擦拭着眼角的泪痕儿时,叶都头又淡淡的补了一句:“不过就是让我擤过两次鼻涕而已。” “啊……你……无聊!”燕倾城正在擦拭眼角的湿润,听到叶青后面补上的话语,吓得急忙摊开手帕翻开。 直到耳边传来了叶青的微微笑声后,她才知道上当了,于是嗔怒的白了一眼叶青后,紧紧攥着那叶青的手帕便往外走去。 追着燕倾城出去的叶青,在马车旁边把斜挎在肩膀上的背包摘下来,看着嗔怒过后,情绪又陷入低落的燕倾城,显然,那所谓的秘方被那廖掌柜偷走后,这对燕倾城来说,还是一个不小的打击。 叶青一边翻着背包一边说道:“原本打算给我嫂子的,不过现在看你情绪低落,就送给你一个好了。” 低着头想着心事儿,想着该如何才能要回那秘方的燕倾城,听到叶青的话语后,下意识的以为叶青说的是她手里的手帕,于是俏脸一寒,冷冷的不屑道:“谁要你的手帕,我会让幽儿洗好了还你。” 叶青笑了笑没说话,而后继续在背包里翻找着,时不时的燕倾城能够听见,从背包里面传来铁器的声音。 而后就看见一个巴掌大小的,类似于弓弩样子的手 弩出现在了叶青的手里,只见整个弓弩全身都是用精钢制成,在叶青的手里还闪闪发光,看起来倒是极为的精巧可爱。 “这是什么?”燕倾城把手里叶青的手帕,自然而然的揣进了自己的怀里,好奇的看着叶青手里那小巧可爱、精致唯美的弓弩问道。 “手 弩啊,只不过是变小了而已,每次可以放上三根小小的箭矢,基本上二十米……二十步的距离内,杀伤力极其大,而且精度跟准星、力道都极强劲。”叶青把背包再次斜背在肩膀,而后一手拿着手 弩,另外一只手掌心摊开,赫然是三根也同样精妙,比一般牙签稍微长一点儿的箭矢。 燕倾城仔细的观看着叶青在自己跟前演示,心头那因为秘方丢失的失落跟怒火,暂时的被她抛在了脑后,极为感兴趣的望着叶青把三只箭矢按进了那个小槽里。 “看见吗?就这个小小的扳机,只要扣动它,就能快如闪电的,射出一支弩箭,而且不用太过于瞄准,精准度就很高。”叶青用食指扣动着扳机,而后耳边就传来砰的一声,那小小的箭矢,竟然在近三十步的距离,射进了马车的车厢板内,只留下一丁点儿箭尾在外面。 燕倾城甚至都没有看见那箭矢是如何发出去的,只感觉好像闪过一道细微的寒光,而后远处那马车的车厢处,就传来厚重的一声砰。 “原来你天天往铁器作坊里跑,就是为了这个?难怪你这么积极上心,这个我没收了。”燕倾城见叶青把手 弩递给她时,便毫不客气的一把拿了过去,霸道的说道。 拿在手里翻来覆去的打量,越看越是打心里喜欢,手 弩不仅外观精致好看,而且拿在手里极为有手感,份量也正好,不重不轻,给人一种踏实的安全感,瞬间就让她爱不释手。 叶青也不理会燕倾城的霸道,呵呵笑着说道:“你试试吧,这些日子我带着锦瑟天天泡在铁器作坊,就是让锦瑟试试那份量,以及看看外观如何才会让她喜欢,看你这喜欢的样子,想必我嫂子也不会反感了。” 燕倾城听到叶青提及他嫂子,没来由的又白了叶青一眼,而后才按照叶青教她的,开始对着车厢的木板射击了起来。 就像每个人在遇到挫折、失败的时候,需要发泄心里的郁闷一样,一时之间,燕倾城就像是上一世的叶青,为发泄心中的焦虑时,都会提起狙击枪跑到靶场一通射击,来平复自己的心情一样。 燕倾城此时也是玩的不亦乐乎,而脸上的忧虑跟愁绪也在渐渐减少,不一会儿的功夫,那马车的车厢上,便铺满了密密麻麻的箭矢尾巴。 直到叶青面对神色兴奋、意犹未尽的燕倾城摊开双手,甚至面对那对美眸的质疑,以及撅着红唇表达不满的燕倾城,把背包掏空了给燕大小姐看,燕大小姐这才依依不舍的罢休。 “真没了,就那么多箭矢,一根根可都是我手打的,你知道这得花费多少力气跟时间吗?”叶青一边说,一边拿出自制的钳子,开始夹住射在车厢板上的箭尾,一根根的往下拔。 叶青当初答应过白纯,要给她打造一把适合她的匕首,等真正有了机会打造时,叶青便鬼使神差的,想要打造这样的手 弩了,在他看来,这样的手 弩,显然更适合白纯防身。 而且这对叶青来说,并不算是有多难,毕竟他当初在那家著名的精密仪器公司,可是对金属极为感兴趣,甚至是达到了痴迷程度的怪物。 特别是对于一些极为坚硬的金属,更是充满了兴趣。这也是为何,上一世在师傅的帮助下,叶青终于造出了一把极为精准的狙击步枪的原因。 而他制造的那把狙,完全已经可以媲美度娘上,或者是军事杂志上十大名枪,甚至完全可以一枪封神,成为在两公里内,无论是杀伤力还是精准度等等,都无可挑剔的一把好枪! 所以从小就对任何金属感兴趣的叶青,在上一世未曾入伍特种部队,还在精密仪器公司时,最喜欢干的事情,就是在那车床上,看着一块块坚硬的金属,被他如同切豆腐一样,轻松切割成一块儿一块儿的时候,心里就充满的难以描述的征服感跟成就感。 而这一次,在打造这几把手 弩时,叶青心里一直有股诱惑的声音在勾引着他,在心底深处向他轻轻的喊着:打造一把非自动步枪吧,就像那毛瑟98k一样,又结实又耐用,而且精准与射程、准度跟力道都极为适合。 即便是以现在的工艺,只要自己控制好火候,能把那些精密部件精心打造出来,完全可以打造出这个世界的第一把真正的步枪。 于是叶青在纠结了好久之后,最终还是放弃了这种诱惑的提议,在他看来,即便是自己能够在短时间内打造出来,也无用武之地啊。 天下只此一把毛瑟步枪,如果谁被这把枪杀了,不用说,那自己必然肯定是凶手,所以这对他来说,完全不是打造了一把防身利器,而是打造了一把,随时能够出卖自己的“叛徒”,所以这让叶青只能遗憾的放弃。 燕倾城的心情好转,看着拔完了如同蜂窝的车厢处所有的箭矢后,站在那里傻傻发呆的叶青,轻轻的推了下那结实的肩膀后,脑海里又没来由的浮现出了,那日第一次在铁器作坊里,看到叶青光着上身的情景。 瞬间脸色一红,心头如小鹿乱撞,噗通噗通的心跳声,让她不由自主的一手捂在胸口,像是生怕眼前的家伙,知道自己在想什么。 醒悟过来的叶青,拿了十来支箭矢递给了低着头,突然间莫名其妙的,脸上的红晕都扩散到耳根的燕倾城,奇怪的问道:“你怎么了你?不舒服?” 叶青上下打量着燕倾城,不由自主的想到,难道她也来大姨妈了? “没没什么,那……那那我们接下来怎么办?”燕倾城有些慌乱的摇摇头,想要把脑海里那羞人的画面赶出去,只是她越是越如此,那画面在她脑海里就像是跟她作对一样,只会变得越来越清晰,越来越让她感到羞涩。 就像她这几天,每天晚上都会做梦梦见一样,甚至有时候……她会梦见自己竟然不嫌弃那一身汗水的,被……被那禁军紧紧的拥在怀里,而且好像自己还很喜欢那种感觉。 “回回回去吧先。”燕倾城感觉双腿有些发软,一手扶着车辕,在叶青伸出手臂让她扶的瞬间,用尽全身力气,噌的一下窜上了马车。 而后一个人脸红心跳的捂着胸口,坐在马车里感觉自己的脸像是发烧一样,烧的她整个人浑身上下都是一股燥热的感觉,就像是那晚上的梦境一样,让人紧张又隐隐有些期待跟颤抖的兴奋。 第七十五章 沉重与失落 叶青与锦瑟两人,在马车驶上御街之后,便让老刘头停下了马车,而后敲了敲身后的车厢,示意锦瑟下车,该回家了。 马车里的锦瑟正在低声跟燕倾城、幽儿说着一些什么,而后还从怀里掏出了一个用线缝制的白色本子,上面如同鬼画符似的,画满了她们三人完全不认识的奇怪符号。 不过偶尔能够看到用硬笔写出来的新颖字体,就像那被注明的标题香皂、蜡烛、染料、注意事项等,但对于那些所谓的材料后面的字迹,她们就一个也不认识了,怎么看都是生平闻所未闻、见所未见的东西。 “公子说了,即便是把这个给他们,他们也不可能做出跟公子一模一样的染料的,所以即便是那个廖掌柜拿走了一开始的染料,就算是能染出上好的料子来,也不过是一次而已。”锦瑟略微有些得意的仰着秀气的下巴,现在在她心里,谁也没有她家公子的能耐大,就这本上写的东西,就没有一个人能看的懂,只有她家公子看得懂。 燕倾城心里稍微松了一口气,但还是有些不确定跟担忧的看着锦瑟,望着锦瑟那因为叶青,而与有荣焉的傲娇样子,没好气的伸出手在锦瑟腰间挠了挠锦瑟的痒痒肉。 看着锦瑟在自己跟幽儿的夹击下,神色颇窘的蜷在马车里连连低声求饶,这才放过锦瑟问道:“你确定你家公子说的是真的?” 燕倾城黑白分明的眼睛里写满了期望,她心里自然是希望那廖掌柜,拿走的是不能用,或者是用完了就不会再有,不会被他们仿制的染料,而真正的秘方并没有被拿走。 “当然是真的了。”锦瑟小脸一仰,整理着稍微有些凌乱的衣衫,坚定的说道。 这段时间受叶青人人生而平等观念的影响,加上她自己还是少女心性,很容易就会被人不自觉的影响其行为举止,所以再加上这几日跟燕倾城经常往染色作坊跑,彼此之间又熟悉了的缘故,锦瑟跟燕倾城、幽儿也就不见外了。 何况不论是幽儿还是锦瑟,都是一开始便作为燕倾城、白纯的贴身丫鬟,感情上就如同姐妹一般,平日里偶尔也会嬉笑打闹,尊卑界限的拿捏上,就自然是要比其他下人模糊了很多。 看着燕倾城跟幽儿还有些不太相信的锦瑟,先是冲着车厢外说道:“哦,这就下来了。”然后把那小本谨小慎微的装进怀里,继续低声说道:“每次公子在家里做那些乱七八糟古怪的事情时,有时候就会看这个小本子,还会喃喃自语呢,然后很认真的看着这个小本子的,就像是在……比对,也像是在纠正吧,反正这个小本子我觉得应该是真的,比那个染料要管用。” “那……那这上面到底写的是什么?”燕倾城指了指被锦瑟揣在怀里的小本子,刚才看的时候还不觉得怎么样儿,现在再听锦瑟如此说,突然就觉得好像那小本子变得跟无价之宝似的。 “我也看不懂,公子也不怕人看,公子说这天底下,恐怕只有他一个人能看得明白,他说他是天才……咯咯……。”说道最后,锦瑟不由自主的笑了起来,而后听着外面不耐烦拍打车厢的声音,就打算起身离开马车车厢。 “你笑什么你?”幽儿不明白这家伙又想起什么了,反正每次在自己跟前提起她家公子,她就眉飞色舞的。 “公子说他是天才,然后我也跟着公子说我是天才……。”说道此处,锦瑟便小嘴一瘪,有些沮丧的说道:“我刚说完我也是天才后,公子就说我是天生的蠢才,不过还好,我家小姐然后就骂他了,为锦瑟报仇了,嘻嘻。” 说完后,锦瑟便学着这几天跟叶青学来的,白纯眼里所谓的恶习,回头向马车里的燕倾城跟幽儿挥挥手,然后嘴里吐出来两个字:拜拜。 “额……什么意思?”幽儿听到拜拜两个字,不明白什么意思,看着要下车的锦瑟就要拽,但锦瑟却已经提前溜下了车。 “小姐,拜拜是什么意思?”幽儿此刻也有些沮丧,现在她感觉自己跟锦瑟比起来,好像自己更像那天生的蠢才,好像自己并没有那么聪明伶俐般。 “我也不知道是什么意思。”燕倾城定了定心神,这不是她第一次听到这两个字了,前些日子每次跟叶青告别,他也会在离开的时候,就像刚才锦瑟那般,向自己挥挥手,说出那拜拜两字的。 但到底是什么意思呢?坐在马车里的燕倾城跟幽儿,同样陷入到了沉思当中,而后在马车缓缓启动后,就听见外面传来那公子又一次打击丫鬟的话语。 “唉……人家是笑起来很好看。”叶青看着从马车里嘻嘻笑着跳下车的锦瑟,不由自主的因为锦瑟的墨迹,让他等了半天而打击道。 “那锦瑟呢……。” “你是看起来很好笑。”叶青看着锦瑟的笑容瞬间僵在脸上,心里一下子就痛快了,背着背包就开始率先往回走。 “我回去告诉小姐,你又欺负我。”锦瑟不服气加幽怨的声音再次响起,留下马车里的燕倾城跟幽儿四目相对,神情愕然。 燕倾城心情复杂、思绪万千的坐在马车里,此时此刻,她心中有太多的疑问了,但好几次看着幽儿,张了张嘴,又因为自己心虚的缘故,实在没有办法把心中的疑问说出来。 叶青平日里一口一个我嫂子,锦瑟一口一个我家小姐,难道……难道叶青已经成亲了?锦瑟不是他家嫂子的丫鬟,是他……是他那个……那个夫人的丫鬟不成? 可……可也不对啊,老刘头、李横等人,不是说叶青还没有成亲吗?那为什么锦瑟会一口一个我家小姐,而不是称呼叶青的嫂子为夫人呢? 坐在马车里的燕倾城,一时之间纠结在此事儿之上,心头开始不知为何,变得有些沉重跟莫名的失落。 甚至是在此刻,在她心里,仿佛连她家染色作坊的廖掌柜出走,以及染料的丢失,都没有她苦苦想不明白的心事来的重要了。 白纯刚刚把院子里这些日子以来,叶青在院墙处搭建的简易作坊收拾整理干净,回到二楼的阳台处,看着太阳渐渐西斜,坐在椅子上准备歇一会儿的时候,就听见外面传来了锦瑟跟叶青的嬉笑打闹声。 总之每次都是锦瑟撅着嘴嚷嚷着抗议,或者是追打着又欺负她的叶青,但这锦瑟也是,不长记性,记吃不记打,每次都被叶青欺负吧,还每天只要叶青一声召唤,立刻就屁颠屁颠的跟着出去了,回来后又开始跟自己告状,自己还发誓再也不跟公子出去了,但到了第二天,就跟昨天她什么也没有说过一样,该跟着出去还跟着出去,该被人欺负,还被人欺负。 此刻站在院心里,又有点儿要抹眼泪儿的锦瑟,可怜兮兮的望着二楼的素衣衫裙的身影,小姐的侧颜都是那么的美若天仙,让人神魂颠倒。 “小姐……锦瑟回来了,刚才……刚才公子说别人是笑起来很好看,说奴婢是看起来很好笑……。” “你在马车里嘀嘀咕咕的把我都卖了个干净,还不让我说你两句了?我问你,我那笔记本是怎么回事儿?你竟然……。” “是您让我拿给燕小姐看的好不好?您是说为了让燕小姐放心,不要过于担心染料的丢失……现在又来怪锦瑟。”锦瑟揉了半天眼睛,依然没有半滴泪,最后只好无奈放弃,把那笔记本还给叶青后,这才哼了一声,往白纯的二楼方向去了。 等到两人终于不再争吵,终于消停了后,白纯才看着钻进他那简易作坊,直呼不可思议的的叶青说道:“三日后,西湖之会你去不去?” “怎么,你有兴趣?”叶青的脑袋从简易作坊里探了出来,看着二楼还在翻阅那本《梦溪笔谈》的白纯问道。 白纯微微点了点头,目光并没有离开那本《梦溪笔谈》,神色平静、语气轻轻的说道:“嗯,这些时日在家里呆的有些闷了,正好去散散心。” 叶青挠挠头,而后嫌麻烦,索性直接把脑后的马尾散开,一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的头发,瞬间让叶青身上那股粗旷的味道,显得更加的浓厚。 “够呛能去,燕家分家也是在三日后,燕倾城说了,让我陪着一同去。”叶青想了下说道。 然后就看见跑上二楼的锦瑟,拿着自己的背包,献宝似的在白纯跟前打开,刚才的一脸委屈早已经消失不见,此刻写满了兴奋的说道:“小姐您看,公子给您准备的防身之物。” “这是什么?”白纯不再理会叶青,既然小叔子有事儿,那就自己跟锦瑟两人去就是了。 叶青看着锦瑟这个叛徒,不等吃饭的时候再拿出来,现在就把那小弓弩拿出来讨好白纯,于是一低头,又一次钻入了简易的作坊里,看看那蜡烛跟香皂的模具,是不是还需要再打磨打磨。 楼上的两女不一会儿的功夫,就变得如同鸟雀一样,开始在二楼的阳台处叽叽喳喳的叫个不停,时不时还能听见锦瑟教着白纯如何上弦,如何射击,如何把那箭矢压在卡槽里。 砰砰砰的声音,不时地在楼下忙活的叶青耳边响起,不过正所谓帅不过三秒,本来就没有多少箭矢,不一会儿的功夫,就被楼上的两人射击完了。 望着那钉入木墙上的箭矢,两女想尽了办法,却是连一根也没有拔出来。 于是白纯捅了捅锦瑟,示意她去找叶青,但锦瑟有些心虚,本来公子让吃晚饭的时候再拿出来的,现在她就不顾公子的叮咛,拿出来讨好小姐了,公子会帮自己才怪了。 于是一脸委屈的看着白纯,默默的摇着头,说啥也不去求公子帮她们拔那些箭矢。 第七十六章 绣楼 拿着自制的钳子自从白纯来到家里后,叶青还是第一次踏足二楼,即便是在一楼,叶青就已经闻到了淡淡的幽香,与白纯身上偶尔离自己较近时,闻到的幽香差不多。 踩着楼梯一步一步往上,叶青心中有股跟探秘似的微微紧张跟刺激感,毕竟自从白纯过来后,他就不知道二楼到底被白纯打理成什么样子了。 闻着那淡淡的幽香味道越来越浓,就仿佛自己越来越靠近白纯似的,走到二楼之后,只见眼前的一切都是显得极为的素净。 墙壁上的几幅画,显然并不是什么出自名家之手,多少甚至有些像是白纯自己画的,那卧室处门口,挂着一条淡蓝色的门帘,整个客厅的布局,颇为简洁跟雅静,甚至有些忧郁与多愁善感的味道,倒是也符合白纯来叶家时的心境。 望着二楼阳台栏杆处,被两女钉的密密麻麻的箭矢,叶青似笑非笑的指了指直往白纯身后躲的锦瑟,看着白纯冲着啧了一声后,这才放过锦瑟,开始一根根的把那箭矢拔下来。 “本来做了好几个呢,然后在那燕家染料作坊的门口,看那燕倾城的情绪比较低落,就送了一个给她,这是锦瑟跟你说的吧。”叶青一根根的拔完后,拿着那些箭矢走回二楼的客厅,而后在靠墙的桌子旁坐了下来。 旁边还摆放着一些文房四宝,显然是白纯平日里无事儿时,在这里要么练字、要么画画的地方了。 白纯仿佛也忘了他不应该,在现在属于自己的绣楼久留一样,见叶青在桌旁坐下后,便轻微的叹了口气,而后在叶青的另外一端坐下来,拿起一根被叶青放在桌面上的箭矢问道:“这些日子我也听锦瑟说了,那燕家小姐对你和锦瑟都很照顾,而且这些时日你这个差事儿当的,也越来越自由了,燕府你这段时间就没有去过,这样的自由跟人家燕小姐是分不开的……。” “快拉倒吧,要不是她看上了我能帮助她燕家走出困境,她会这么宽容的待我?一个月可是三十两饷银,她才不会舍得花三十两白养一个人的。”叶青端着锦瑟殷勤、讨好的倒的茶水,轻轻松松的品着说道。 白纯好几次都想阻止叶青那四下打量的视线,不过最后还都是没有说出口,便不说话的任由着叶青,在客厅里上上下下、左左右右的打量着。 “三日后你们要想去西湖就去吧,反正现在有了这小弓弩,只要你们在小心在意一些,倒是不会出什么大问题,等我那边忙完了,我就去找你们,到时候约个地方,看看你们在哪里等着就是了。”叶青见白纯不说话,锦瑟低着头站在旁边,不知道在想什么,于是只好在略显尴尬的氛围中,叶青继续说道。 “嗯。”白纯轻轻的嗯了一声,点点头,便算是应下来了。 没有什么想说的了,所以叶青再继续在二楼坐下去,就显得有些赖皮跟居心叵测了,于是叶都头拍了拍大腿:“行吧,那就先这样,我先下去了。” “嗯。”白纯表情平静,再次淡淡的点点头。 起身的叶都头再次打量了下客厅,而后才缓缓往楼梯口走去,只是走到楼梯口后,望着那淡蓝色的门帘儿,一手拍着楼梯口的扶手,突然间问道:“你说有一天让你做生意,你会不会愿意?” “做生意?”白纯茫然的抬起头,明亮的眼睛看着叶青不明所以的问道。 “那两个金人死了,不代表一切潜在的危险就结束了,过些时日,等汤府从忙得不可开交中回过神来,想必那汤鹤溪还会来找你的,所以……一万两银子咱们得先凑够了才行,总不能真的坐以待毙吧?”叶青彻底的转过身,看着白纯问道。 “那……你的意思是?让我去赚钱?”白纯蹙眉,自己要是会赚钱好了,可自己要有燕家小姐那么好的命才行不是。 “算了,再说吧,现在还不到时候,过些日子,说不准就得让你抛头露面了,总之还是要赚点儿钱的,三十两银子不够花的。”叶青摆摆手,他自己也没有想好以后该怎么办。 但如果不论是香皂还是蜡烛,都能够成功的话,那么跟燕家合作的话,自己这边势必要有个人来盯着不是? 锦瑟就算了,一个是年龄小,性子还不稳定,再有就是,她也压不住燕倾城,一旦燕倾城强势起来,向来胆小的锦瑟肯定是秒怂,就跟幽儿似的,都属于依仗她们自个的小姐在背后撑腰,才敢稍微凶巴巴一点儿。 而在燕家的另外一家染色作坊里,肥头大耳的廖掌柜,已经把叶青拿过来的染料,在燕鸿升的眼皮子底下,用来染色了布料。 三天的光景,不等那色料彻底的沾染成,燕鸿升跟燕鸿鹄两人,眼神里面就已经冒出了兴奋的光芒,让他们二人预料不到的并不是那红与蓝两种颜色的靓丽,而是那黄色的靓丽,比较起往常送入宫里的料子,更是在色泽上鲜艳了几分,看起来闪闪发亮、金光灿灿似的。 “这是那瓶如同白水一样,无色无味的染料所沾染而成吗?到底是如何做到的?”燕鸿升跟燕鸿鹄看了廖掌柜一眼,便有些急不可耐的问道。 “这个……不好说,我得试着搭配才能知道。”廖掌柜的眉头紧皱,神情极为凝重,最后拿过来的那无色无味的染料,让他根本分辨不出到底是什么,怎么就能加入之后,就让传统的黄色变色色泽艳丽了很多呢! “可有良策?”三兄弟中,年龄最小的燕鸿鹄,四十来岁的样子,身材比起燕鸿升来,要瘦了很多,不管是面向还是气质,都跟燕鸿渊比较相似。 三兄弟里,也就唯独燕鸿升,长得与其他两个兄弟完全没有一点儿相像的模样儿。 “唉……说不好,这种东西无色无味,就跟那蓝色靛蓝、红色靛蓝一样,不知道他给里面到底加了一些什么东西,咱们要是想要试出来,得花费一些时日才行。但我能保证,我一定能够配出一模一样儿的染料来。”廖掌柜抬头,看着燕家二老爷跟三老爷说道。 既然自己过来投诚,显然只拿这些染料过来,不能让二老爷跟三老爷重视起自己来,还需得一劳永逸的解决掉这染料的配方才行。 不过廖掌柜心底里多少还有些自信,毕竟从事儿这行快要一辈子了,难道自己还能被这染料的配方难住了? 但自信是一回事儿,能不能做出来又是另外一回事儿,哪怕是现在他望着仅剩余的一点儿染料,也没办法确定,这里面到底参杂了一些什么,完全是一点儿都猜测不出来,没有一丁点儿的头绪。 “廖掌柜,我兄弟两人可就靠你了,这一份小意思,还希望廖掌柜不要嫌弃,您放心,只要咱们事成,拿下皇商,我们兄弟两人,绝对不会亏待你,不管是这染料作坊,还是布料作坊,到时候必然是让廖掌柜您一人来掌管,都由您说了算,如何?”燕鸿升看着廖掌柜眼底一闪而过的忧虑,心里不由的一紧,生怕廖掌柜没有好的办法。 “我试试我试试我试试,应应该没问题的,只要哪怕找出一丝的……。” “廖掌柜可知道那方子在谁手里吗?我大哥?还是我那侄女手里?”燕鸿鹄看了一眼燕鸿升,小心的看着深思不语的廖掌柜问道。 毕竟,明日就要跟老大摊牌了,虽然兄弟两人料到了老大不会来,只会让燕倾城来跟他们谈分家,但如果不能拿到突然之间冒出来的神秘秘方,这分家就有些早了。 “一个丫鬟的手里,但具体那个丫鬟是谁,我……我实在说不好……。” “幽儿?她怎么会有……。”燕鸿鹄一惊,幽儿手里怎么会有方子。 “不是不是,幽儿我还认识,跟在大小姐身边多年了,我还能分得清楚,看着像是一个新来的丫鬟,是那个丫鬟的公子给的,至于这位公子,就是老魏他都不知道到底是何方神圣。”廖掌柜的打量着眼前所剩不多的三种染料,一时之间则是毫无头绪。 燕鸿鹄听着廖掌柜的话,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跟燕鸿升目光交汇,兄弟两人极为有默契的跟廖掌柜打了声招呼后,便往后院走去。 “现在看来,老大身后还有能人啊,或者是……最近可是有什么人追求燕倾城?所以为了获取芳心,不惜拿出了家传秘方?”燕鸿鹄单手捏着下巴,思索着对燕鸿升说道。 “公子?会是谁家的公子呢?手里既然有染料的新配方,那么必然是这个行当里的人了?但……没听说过啊。”燕鸿升苦苦思索半天,接连摇头道。 “那明日怎么办?既然说好了要分家,明日就不能不如是做了,而且还请了范先生做证人,就算是我们现在有心往后拖一段时日……。” “不妨事儿、不妨事儿。”燕鸿升摆摆手,往前走了两步后沉思道:“分家了也还是一家人,可以慢慢找机会图之。为今之计是先要以手里现有的新料子,抢到皇商才是。至于接下来该如何……对了,倾云、倾雨跟倾城关系如何?不妨让她们明日也一起,都是女孩子家家,说话或许会方便一些,看看能不能套出一些什么来,到时候哪怕是咱们花大价钱,再从倾城手里抢过来,那位公子手里的方子,这不也不失为一招妙棋不是?” “可倾云、倾雨跟倾城的关系……这……这两个丫头打小就跟倾城不对付,到了一起我怕最后只会坏事儿啊。”燕鸿鹄忧心的说道。 第七十七章 父女 大哥燕鸿渊生了一男一女,二哥生了两个儿子,唯独自己这里,那婆娘的肚子不争气,连着生了两个女儿。 最为要命的是,这两个丫头还被自己从小就宠上了天,宠的没有一个像是大家闺秀般那么好脾气,而且事事还都要跟倾城争个高低上下。 凡是倾城有的,她们两人都要有,倾城没有的,她们如果有了,那是必然要第一时间,拿到倾城跟前显摆的。 所以让她们两人套倾城的话,打听到底这方子从何而来,怕是有些难为这两个丫头了啊。 “今日回去后,好好跟倾云、倾雨说说厉害关系,毕竟这可关系着咱们以后能不能挣来钱,她们要想以后好吃好穿,事事不比倾城差,那就得跟倾城搞好关系,最起码这段时间,不能再像往常一家人在一起时那般,连个好脸色都欠奉。”燕鸿升鲜有的拿起兄长的架势,对燕鸿鹄郑重其事的说道。 燕鸿鹄则是一边连连点头,一边叹气,也不知道有没有把燕鸿升的话语听进去,两人在新置办的染料作坊里又是停留了半天,甚至是内心里巴不得,猛然听见廖掌柜兴奋的叫着说,他已经想到了,这方子是怎么做的了,不用再去惦记大小姐手里的秘方了。 明日就要彻底的老二、老三分家了,燕鸿渊的心里有着说不出的难受跟寂寥,这些年他虽然一直打拼,但也从来没有说哪一方面对不起老二跟老三来。 即便是在自己最为困难的时候,也从来没有说在哪一方面,让老二跟老三受了哪怕一丝一毫的委屈,任何时候都是挤着他们,哪怕是自己掏腰包垫资等等,都要先把他们的分成先给上才行。 因为此事儿,还曾引得倾城跟她兄长燕庆之兄妹两人,对自己颇多怨言,可即便是如此自己也敢摸着良心说,从来没有哪个地方对不起他们两人啊,怎么就非得要闹着分家呢。 “爹,您怎么还在外面坐着呢?”自己亲手提着一把羊角灯笼的燕倾城,在柔和的灯光下,显得极为恬静与高雅,缓缓走到廊亭里,在燕鸿渊的面前坐下后,同样是有些心不在焉的笑了下问道。 “夜晚还不算太凉,在这里多坐会儿静静心。”燕鸿渊含笑看着燕倾城,看见自己如花似玉,又极为懂事儿的女儿后,好像什么烦心事儿都可以抛到脑后了。 不论是自己的女儿,还是儿子,都让他燕鸿渊内心深感骄傲,甚至比起这一番家业,都让他觉得有成就感。 “唉……。”燕倾城看着燕鸿渊那发自肺腑般的笑,一手拄着廊亭里的桌面,而后把头埋在两臂里,叹了口气,瓮声瓮气道:“爹,明日您有什么要嘱咐女儿的,您就直说吧。” “唉……还是我的闺女了解我啊,越来越聪明懂事儿了,爹将来一定要给你找个好婆家,要不然哪对得起我闺女的这番善解人意。”燕鸿渊看着燕倾城埋首在两臂间,眼睛里闪过一丝心疼跟不舍的说道。 “女儿不嫁人,伺候您一辈子。”燕倾城仰起头,她实在不敢想象,如果自己嫁人了,哥又在彬州任职,这诺大的家里,就剩下父亲一个人,这日子得过的多孤苦伶仃。 “行,不嫁人,到时候就让你在天上天天埋怨我,舍不得把你嫁出去,等你成老姑娘了,爹去找你娘了,剩下你一个人,看你怎么办。”燕鸿渊继续笑着,眼中的不舍越来越多。 平日里他不算是一个多愁善感的人,更不是一个轻易能够把自己情绪外露的人,但越是想着明日即将分家的事情,燕鸿渊的心里就莫名的觉得难以割舍,就像是明日要把他自己分割开来一样,手足就将从此分道扬镳。 “嗯,那爹就等我成为老姑娘再说吧。”燕倾城强自打着精神调皮一笑说道。 “明日该给的就给了吧,咱家也不在乎那些了。”燕鸿渊拍着腿,想着好久没有听戏了,不如明天去听戏去,而后有些沉重的继续说道:“这几日爹也想了很久,咱们最放不下的不就是皇商这顶帽子吗?爹想明白了,不要了,你二叔跟你三叔愿意要,就都给他们,我们就守着这点儿家业就够了。” “爹,您这是……。” “你听爹说,如今你哥不在家里,担了朝廷的差事儿,那就是一辈子的事情,以后是升官还是为民,就看他自己了。家里的钱财,他也用不到多少,即便是用,也足够他用了。你的嫁妆爹也早就给你备好了,不敢说比王公贵族差吧,但最起码爹也要对得起你娘,对得起你才行。爹不想让你一个女孩儿家天天抛头露面,不想因为这些铜臭之事儿,耽误了你的终身大事儿,所以家业小一些的话,你自己的时间不就可以多一些了?”燕鸿渊看着燕倾城,父女俩人好久了,都不曾如此谈心过了。 “爹,您这是怎么了?”燕倾城听的莫名其妙,但燕鸿渊说的话,却让她本来不觉得委屈的心,多少也开始觉得有些委屈。 不由自主的,望着已生白发的父亲,燕倾城的眼眶开始变得红红的,有自己的委屈,也有对燕鸿渊无奈的心疼,毕竟身为燕鸿渊的女儿,她心里也很清楚,父亲今夜这般多愁善感、感慨万千,还不都是因为分家闹的。 “明日是个好日子,又有当代大儒在西湖论辩,又有花节供游人观赏,而你……却不能像其他人家的女孩子一样,与自己的朋友出去游玩儿,反而还要去……做这分家的事儿,爹于心不忍啊。”燕鸿渊一连咳嗽了好几声,不过还是一直叮嘱着燕倾城,明日能够答应的,能够应承的,就都给他们分去吧,家里留点儿够府里开销的就够了。 燕倾城手持灯笼,陪着燕鸿渊走到院落的门口,久久不做声的燕倾城站住脚步,看了看父亲那笔直的背影,想了下说道:“爹,咱们家能有今天,都是您这辈子打拼而来的,女儿即便是再不孝,也不会任由这些落入他人手里,让他人坐享其成的,即便是要失去一些,那也是看在爹您的面子上,但……明日不该让步的,不该分的,女儿是一点儿也不会让步的,一点儿也不会给他们的。” “钱财乃是……。” “爹,您早些休息吧,女儿也回去了。”燕倾城看了看那背影,打断燕鸿渊的话语,提着灯笼便小步往回走。 脑海里回荡着燕鸿渊今夜跟他说话时的无奈与叹息模样儿,燕倾城却是越来越坚定自己的想法儿,明日说什么也不会让他们轻易得逞! 即便是要分家,即便是那廖掌柜等工匠,都被他们暗地里挖了过去,但谁到底能够坐上皇商的位子,还不一定呢! “那个白痴说的话也不知道能不能信!急死了都!”越走越快的燕倾城,想着想着心事儿,最后就莫名的把思绪落在了叶青的身上。 甚至到最后,走进她自己的院落时,望着旁边不远处那些禁军平日里待得地方,还不由自主的跺了跺脚,像是自己这般小女儿状,就能让那人看见,让那人赶紧把手里弄好的方子交给自己。 “他大舅他二舅都是他舅,高桌子低板凳都是木头……。”天还蒙蒙亮的时候,叶青就被锦瑟的敲门声吵醒了。 于是洗漱完毕的叶青,望着从他洗漱前,二楼就已经亮起的灯光,嚎了半嗓子吼,就被旁边的锦瑟,把湿帕盖在了脸上。 “咋滴?给你丢人了?还是嫌我丢人了?”擦完脸拿着湿帕的叶青,看着锦瑟那尴尬的模样儿,明知故问道。 “一点儿也不好听,而且现在天还没亮呢,要是让人家听见了……。” “切,你是怕吵着你家小姐吧?对了,你们今日起这么早干什么?”叶青也想把自己刚刚擦完脸的湿帕仍在锦瑟的脸上,不想小丫头挺机灵,竟然被她躲过了。 一边帮叶青拧干净了湿帕挂起来,一边说道:“今日要出城去西湖啊,不早起怎么行?要不然到时候还不知道有多少人呢,还是早些去好。” “有那么多人吗?不就是个什么论辩吗?要我说啊,就是两神棍,是有点儿学问,但不一定他们两人的学问,适合我们大宋每一个人,知道吗?看个热闹就行了,还这么郑重其事的,你家小姐让你起这么早的?”叶青边吃饭边说道。 “什么意思?”白纯的声音每天早上就如同幽灵一样,每次都是在叶青早上坐下吃饭后,她便无声无息的出现在厨房门口。 “什么意思?就是说,学问归学问,但学问不是能当饭吃,也不是每一个道理适合所有的人,不论是朱熹还是陆九渊,那是他们自己的学术之争,你们就没必要跟着瞎掺合了,就当看猴戏还……唉……我还没吃完呢。”叶青手里的碗被白纯一把夺过,而后递给了锦瑟,看样子叶都头得吃个半饱就得去当差了。 “那你就用你的歪理学说吃饱肚子吧?朱先生还是陆先生的学术适不适合所有人,也不是你说了算。”白纯冷冷的说道。 “一大早上起来你就这么大火气呢?又怎么了?”叶青想要把锦瑟手里的碗抢过来,但那丫头这个时候已经叛变了,躲在白纯身后,只是露出一双无辜的眼睛看着自己。 徒劳无功的收回抢饭碗的手,看着让出厨房门口,明显赶自己赶紧走的嫂子,还是有些气不过的撇嘴道:“做学问的人不一定就会当官,当官不一定就需要多么高深的学问,就像种田的人没必要会之乎者也,就像开酒楼的,没必要研究《梦溪笔谈》,就像领兵打仗……我这就走。” 白纯手里多了一把昨日里叶青刚给的弓弩,于是某人不想身上在此时多个窟窿眼,然后摸着鼻头便开始远离那个“脑残粉”。 第七十八章 西湖 走到门口,下意识的又在那小石狮子的脑袋上蹭了蹭鞋底,然后才想起自己兜里早就没钱了,现在就是锦瑟,都比自己有钱,于是又返回去到厨房。 白纯显然是早有准备,约莫一两的上好银子,早已经摆在了饭桌上,叶青嘿嘿笑着拿起就走,白纯也不阻拦。 只是当叶青刚刚走到渊心里,看着昨日约好了今日来陪他一同前往燕府的李横时,才听到身后传来白纯叮嘱的声音:“省着点儿花,今日西湖人多,别弄丢了。” “知道了,放心吧。”叶青不耐烦的对着脑后挥了挥手,自己这么大的人了,还能把钱丢了不成,那自己岂不是成猪了。 走出门后的李横,回头看着叶青把他家的大门又轻轻的带上,继续烧包的把那一两银子在手里抛来抛去,而后也忍不住提醒道:“你还是小心一些吧,这只要西湖有赏花或者是什么兴庆的事情时,每次散了后,总是会有人在捡漏,光是钗子跟玉佩就能捡不少呢。” “真的假的?有那么严重?”叶青吓了一跳,这得什么样儿的情景啊,不得人山人海、摩肩接踵啊,要不然钗子跟玉佩都能被挤掉? “这我骗你干嘛,你不会这也不记得吧?” “我捡过漏?”叶青指了指自己的鼻子,却见李横视线直直望向御街那拐角处,三婶儿酒馆的门口。 “哟?谁家的马……这不是燕家的马车吗,怎么跑这里来了?”叶青极目望去,但还是快要走到跟前后,才看清楚是燕府里的马车。 “你现在可是厉害了,燕家大小姐不惜绕道出城,都要亲自到这里接你,也省的我跟老刘头再往那边跑了。”李横显然早就知道这马车是谁的,与叶青并肩低声说道。 叶青随意的看了李横一眼,没理会那家伙有些异样的语气,走到跟前后,那马车的帘子却是一动不动,就像是没有人一样。 “你别告诉我,这是个我准备的马车啊。”叶青指了指马车,看着马车后的赵乞儿等人,驾车的依然是老刘头。 老刘头这家伙就是贪图小利的主儿,这段时间在燕府,虽然说没有做过什么出格的事儿,但现在却养成了马夫的德行,但凡是燕倾城出门,马夫基本上都是老刘头。 为了不用两条腿走路,老刘头是把脸面都豁出去了,丝毫不顾及赵乞儿等人对他的不满,反正只要燕倾城出门,马车必须得是他才行。 “快上了,该走了。”老刘头一手拿着马鞭,一手招呼着叶青往车辕上坐,至于叶青旁边的李横,老刘头就跟没看见似的。 十个人在内,包括叶青,今日都是一身禁军打扮,腰胯雁翎刀,就连老刘头,都难得的把范阳笠戴在了头上,没有像叶青一样,而是挂在了脑后。 坐上车辕后,随着老刘头的一声驾,那匹黑马便开始缓缓展蹄,开始慢慢驮着车马车往前走。 叶青随着马车开始动起来,而后便上身微微往后一靠,一只脚搭在车辕上,拄着膝盖的手往后敲了敲车厢:“谢谢了啊。” “小姐让我问你,如果今天有人给你五成的条件,或者是六成的条件,你会不会跟他们合作?”随着叶青话音刚落,幽儿那小脑袋就从车窗处伸了出来,冲着叶青直截了当道。 “不会啊,怎么了?”叶青依然背靠车厢,看了一眼旁边伸出来的脑袋问道。 幽儿做了个不相信的表情,刚想要说什么,显然是身后被人拉扯了一下,冲叶青做了个鬼脸后,然后又赶忙缩了回去。 叶青本以为这缩回去的脑袋,在接受了新的指令后,还会再一次探出来,问问他为什么,或者是把话说瓷实了,好让自己不会在改口,但都快要出城门了,那脑袋也没有在露出来过。 于是叶青一边随着马车晃悠,一边打量着时不时被老刘头超过的牛车、驴车或者是行人,在天色还有一些发青的同时,又敲了敲那身后的车厢说道:“放心吧,既然答应了你们,就不会再跟别人合作了。还有,今日你也不需要告诉他们,那染料的事情,当然,更不用担心他们能够仿制出来。” “为什么?”过了一会儿后,燕倾城那微微带着一丝沙哑的声音,才在叶青背后响起。 昨夜里与燕鸿渊谈话回到她自己的绣楼后,一向有些心事儿就不会睡踏实的燕倾城,昨夜里不出所料的又一次失眠了,甚至她在脑海里,偷偷的把叶青的身影调动出来,当成自己一个人的秘密,羞涩的让那道身影陪她入睡,但都没有达到效果。 依然是睁着眼睛、翻来覆去的在她那绣榻上,始终无法入睡,直到幽儿起来开始忙活。 “不为什么,我估摸着他们还不知道是谁给你的染料吧?”叶青微微扭头,看着那车厢壁上的门帘说道。 “见过锦瑟,但我没有过多介绍,所以应该是还不知道。”燕倾城回忆了下这几日带着锦瑟,前往染料作坊的情形,咳嗽了几下后说道。 “那就是了,所以我们看看他们还会耍什么花招儿,你二叔跟三叔,不可能傻到以为就靠那点儿染料,就能够跟你们家一较长短的吧?” “那万一他们仿制出来呢?……大家都是做染料的行家里手,特别是那廖掌柜,家里祖祖辈辈都是做这个的,这些对于他们来说,应该不会太难吧?”燕倾城最为担心的便是这些,毕竟自古以来,不论是什么样儿的秘方,到最后总是会被他人仿制而去的,还没有听说过有什么东西,能够因为秘而不宣,就能一直把这个方法保密下去的。 虽然各个布行、瓷器、丝绸等等行当,甚至是包括茶楼、酒楼里的菜式佳肴,还有美酒,都会处处标榜着,他们所卖的东西,都是以多年的秘方而做成,可最终出来的结果,其实大家都心知肚明,基本上就是一个方子罢了。 只不过是有时候会有些步骤不一样,但这并不能影响什么,在燕倾城看来,有些事情,完全是取决于工匠的习惯而已,只不过是一些人习惯了后放盐,有些人习惯了后放醋罢了。 叶青不屑的笑了下,而后大言不惭道:“不是我跟你吹,我这方子,就是给他们八百年,他们也做不出来。” 说完后,叶青在心里估算了一下,好像说多了,记得好像五六百年后,就出现自己现在用的这方子了,不过话说回来了,这个时候谁又能证实自己的真伪呢? 马车里的燕倾城对于叶青的话语,显然也是知道他在自吹自擂,于是索性便不理会了,都到了这个时候了,燕家能不能再靠布匹绢帛度过分家的难关,就在此一举了,但愿就如他所言那般,何况……现在她除了能够依靠他外,还能靠谁来扳回分家后这难关困局呢。 马车渐渐驶入西湖的河堤之上,两侧一排排的建筑,多以朱红色木制结构为主,招牌随着初升的太阳,带来的和煦的微风,慢条斯理的舞动着。 而一些青砖青瓦的深宅大院,大部分则隐匿在密林深处,颇有一番隐士别院的意味儿。 河堤上的马车已经很多,甚至刚刚经过的那道路口,就看见不少马车停在那里,几个马夫则是围坐在一起,打着哈欠聊着闲天。 听老刘头说,朝廷刚刚把临安定为行都时,西湖岸边还没有这么多商铺跟酒楼、客栈、码头等等,只是随着时间的推移,后来这里便建盖的越来越多。 甚至不少达官贵人、皇亲贵族,都会在这里置办一些产业,闲暇的时候则是会带着家人等等,一同住进他们的别院里。 游人士子、文人雅客等等,也多会来此游玩儿,即便是那一幢幢深宅大院的别院,虽然他们买不起,但他们也会过来饱饱眼福,或者是看着临安城外的繁华,而后赋诗一首,来表现自己十年寒窗的努力结果。 而由于他们来的早,所以在进入繁华街道时,人流并没有李横等人想象中那般密密麻麻,加上老刘头的车把式确实是没得说,即便是在全是行人的路上驾车,马车也是让他驾的是四平八稳、不疾不徐。 叶青则是仿佛像是旅游来到了,正在拍摄古装电影的无锡影视城一样,对于一切都显得极为的新鲜,瞅瞅这边看看那边,时不时还问问老刘头,那雷峰塔现在叫什么名字? 孤山不孤是什么意思?断桥到底在哪里?苏堤呢苏堤呢,哪里是苏堤?平湖秋月到底是啥?曲院风荷是不是唱戏的地方?不是说孤山已经被皇家视为皇家园林了吗,是不是咱们就不能看见了啊? 李横有些赶到丢人的拽了拽叶青的裤腿,没办法,这货此刻已经站在了车辕上,正在四下打量着西湖的一切,嘴里喃喃念叨着,甚至引来了一些路人的侧目跟诧异。 就像是土包子好像不容易来到了富饶、繁华的临安城,对于一切都是那么的新鲜跟兴奋,旁边的老刘头都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叶青的问题,张了张嘴……最后只好闷头赶车,至于没见过世面的叶青,自己就权当不认识吧。 马车里的燕倾城同样是深陷震惊当中,旁边的幽儿都快要傻眼了,这……这是怎么回事儿? “小姐,他不会从小就没有出过临安城吧?不会这真是他第一次来西湖吧?怎么比幽儿第一次看见西湖还要兴奋啊?” “不能吧,他不是还做了首诗呢吗?山外青山……。”不等燕倾城说完,燕倾城就听见外面传来了,想让她踩死那禁军的心! “山外青山楼外青楼,能人背后有能人恁。怎么样儿这诗?”叶青兴高采烈的看着拽他裤腿的李横,大声说道。 第七十九章 西湖有感 不得不说,在叶青眼里,此时的西湖才是真正的西湖,处处充满了他心中认为古意盎然的美景与佳人,士子与墨客。 即便是太阳初升、露水未散之际,也能够看见已经在西湖岸边开始在那里作画、或者是赋诗,抑或是低头寻思着心中的灵感与美景。 早起的叫卖声与饱满浑厚的车轱辘声参杂在一起,再加上人来人往的百姓喧嚣声参杂于其中,即便不是一派盛世景象,如今在叶青看来,也是一派盛世景象。 确实如老刘头所说,哪怕是十年前,甚至是在朝廷还未定都于临安城的时候,西湖也不过是游人们喜欢游玩的地方,并没有被更多的人赋予什么精神与意境。 而随着临安城被朝廷钦定为行都,随着金与宋之间战事的平息,两地割据的局面稳固,西湖两岸那些雕梁画栋、美轮美奂的建筑物,便拔地而起,如同雨后春笋般,达到了今日这番盛世、庞大、繁华、热闹的局面。 不得不说,朝廷的屈膝谈和,确实是给百姓们继续享受当下太平生活,提供了良机,同样也让西湖的繁华与美景,没有被战争的残酷所摧毁。 是战还是和,确实,在这个时代,就像是一个无法解答的命题一样,这口锅谁都不好背,谁都不愿意成为历史上的罪人,偏安一隅朝廷的罪臣。 但这个选择题,终究需要有人来做,终究需要一些人来背上骂名,成为历史或者是民族的罪人,来成全偏安一隅的南宋江山与百姓的安乐。 百姓的安居乐业,与朝廷丢失北地一味求和的颜面,最终不论是朝廷还是朝臣,都选择了卑躬求和,等于是放弃了皇家与朝廷的颜面,为南宋的百姓,求得了一方净土。 同样,也等于是把历史的骂名,与民族的罪人两大罪名,主动的扣在了自己的脑袋上。 望着眼前的景象,即便是叶青,也不得不说,如果可以,他也不愿意要战争,他也愿意让眼前的盛世太平,能够永远的持续下去。 而一些主战朝臣、以及高喊着收复失地的文人士子,随着叶青对南宋了解的加深,在他眼里,一些主战人士,就如同上一世的网络喷子一样。 他们并没有真正的拳拳爱国心,有的只是看热闹不嫌事儿大的无耻之心,当他们在键盘上敲出:打美帝我捐一个月工资,打倭寇我捐一条命时候,叶青每每在网络上看到这些,都会不由自主的怀疑,如果战争真的来临,他真的会如他的口号那般充满热血豪情吗? 想来这个问题的答案恐怕很难回答,不过大家既然这么有热血,就不如先投身于国防事业,先参个军,当个兵,感受下训练与演习,感受下那些在执行任务的部队所处的残酷环境,感受下生命有多么的脆弱,而后再来捐工资、送命可好? 无知者无畏、无耻者……更无畏,便是上一世的网络喷子。 此时的叶青并非是主战、主和的任何一派,他更多的则是以一个旁观者的角度,来看如今的南宋朝廷,来参考着历史的记载,发出他如今的感慨。 毕竟是战还是和,对于他来说,并没有什么用,以他如今的身份地位,也没有办法去决定到底是战还是和。 何况,他如今也没有机会站在更高的高度,真正的身处朝廷的决策中心,从整个大局的角度,去考量战与和,哪个对南宋朝廷的利益更大一些。 单凭着一腔热血、不顾全大局就要收复北地,就要与金国死磕到底,喊着所谓的犯我中华者,虽远必诛,这岂不是就与上一世的网络喷子一样了? 收回有些飘远的心思,在叶青眼里如今的西湖,称之为临安的城外城也毫不为过,如同安居山林中的幽静别院,如同画匠圣地的朝廷画院、学院等,甚至包括寺院在这里都可以看到。 马车一路继续往前行,原本站在车辕上的叶青,最终被燕倾城一脚差点儿踹下马车,最后叶都头回头看了看那正伸回去的崭新绣花鞋,拍了拍屁股上不知道存不存在的土,便开始跟着李横等人往前走着,不再坐那车辕了。 踹了一脚后,有些心虚的燕倾城在车厢里听不到叶青的任何反应后,还是有些不放心的掀开车帘,便看见了依然还是一脸兴奋与新鲜的叶青,正凭借着他那高于常人多半头的身才,还在继续打量着四周。 “暖风熏得游人醉,直把杭州作汴州。这些人啊,只知沉迷于风景如画的烟波浩渺中,却已经全然忘记了,我大宋朝廷被金国铁骑践踏的北地。”李横同样是一个好战者,这也是为何他喜欢老刘头的女儿,却不喜欢老刘头,内心颇为纠结的一个原因。 燕倾城原本想要放下的车帘,并没有放下,听到李横如此说话的她,侧耳开始倾听,那禁军都头面对一腔热血、忧国忧民的李横这番话语,会作何回答了。 “姥姥!”叶青扭过头,看着燕倾城那美丽的侧颜,继续不屑的说道:“我现在算是有些理解主动禅位的那位的心思了,并非只是一味为了求和啊,而是人家早就看透了,朝廷啊……有太多的矛盾与忧患存在,想要收复北地,怕是他自己都不相信,以现在这样的朝堂气象,就能够做到啊。” “我们有水师,有步骑,同样也有如同岳元帅背嵬军一样的铮铮铁骑,跟能征惯战者,何愁收不回北地?如果朝廷有足够的信心与决心……。”燕倾城不同意,不等李横说话,就在车窗处反驳道。 “姥姥,有信心跟决心就够了吗?战争如果是靠信心与决心,是靠装备精良与否来决定输赢,干脆大家直接摆牌面好了,还打什么仗?左右战争胜负的因素太多了,而我们缺乏的……呵呵,则是最为主要的,那就是我们的国策!自立国开始的传统基因,就注定了我们的战争,永远都会以失败而告终,算了,跟你们说你们也不懂,一个小小的副都头、一个待字闺中的黄花闺女,别老是操这些不该你们操心的事情。”叶青有些烦躁的摆摆手,看着燕倾城在一栋朱红色的三层楼跟前,走下了马车。 战争的输赢如果仅靠牌面来决定胜负,那就不会出现二战期间,意大利这种不打胜仗的军队,以及美帝在朝被打服的战争了。 所以在叶青看来,战争的胜负并不是靠一些单个因素来决定的,而是靠着很多复杂的条件与环境,传统与基因决定的。 而大宋朝廷,缺的东西太多了,完全就没有能够左右战争胜负的任何有利条件,是完完全全的站在南宋这一边的。 最起码,文官在一支部队的权利大过武将,在帝王心中的信任高过武将这两条,就注定了大宋朝廷打仗,其实就是闹着玩儿,能赢是运气,输则是必然。 而非要落实到现在的南宋朝廷身上,从赵构匆忙继位后就开始漫山遍野的撒丫子跑,江南两路、大半个华夏之地被他“旅游”了个遍,甚至还要到海上“度假”一段时日,就这样在陆地都找不到立足之地的朝廷,你指望他收回北地?闹呢啊! 而后好不容易稳定在临安,连称京都的决心都没有,只敢称之为行在、行都,从名义上、文字游戏上来昭告天下,我们有重拾北地的决心,看我们都不称之为京都,而是称之为行都,我们的决心是多么的大! 可管用吗?赵构继位、偏安一隅,满堂朝臣他自己还没办法全部扒拉捋顺,整个朝廷都处于战战兢兢之中过日子,就想着指望着一两个名将,能够收复失地? 想着心事儿的叶青,一脑门差点儿撞在了眼前的燕倾城身上,闻着那发间沁人心脾的一缕幽香,叶都头终于从自己的思绪中回过神来。 眼前不知道何时,已经站了好几个人,燕倾城与幽儿两人此刻多少显得有些势单力薄。 而在燕倾城的左侧,燕鸿升正冷冷的用眼睛瞪视着他,像是恨不得把他生吞活剥一般。 叶青无所谓的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丝毫不把燕鸿升,以及身后的燕庆富、燕庆祝两人带有威胁的目光放在眼里。 另外一侧,与燕倾城、燕鸿升呈三足鼎立之势方位的,不用猜,叶青也知道那必然是燕倾城的三叔燕鸿鹄,而燕鸿鹄的身后,则是站着两个跟燕倾城年纪相仿、略有姿容的女子,此时正撇着嘴,有些不屑的上下打量着燕倾城。 “倾城见过二叔、三叔,想不到二叔、三叔竟然比倾城来的还要早,倒是倾城让二叔、三叔久候了。”燕倾城倾身行礼,语气平静的说道。 “这么大的事情,竟然也不着急,也不说早来一会儿,还要让人等,礼数不周、轻视长辈……难怪一些工匠都不愿意再跟着干了。”燕鸿鹄的身后,一个打量着自己刚染的指甲的少女,瞥了一眼燕倾城后,便不阴不阳的说道。 “二叔、三叔里面请。”燕倾城没有理会,往前两步,伸手指了指厅内不远处的楼梯口,示意上楼说话。 “今日是我们燕家的重要家事,闲杂人等一律不得入内。倾城,你父亲之所以不来,想必也是不想我们的家事被外人知晓,所以二叔先把丑话说在前头……。”燕鸿升开始寻求掌握接下来的谈判主动权。 “李横,带人上二楼检查一遍,看看楼上是否有闲杂人等,如若有,二话不说,赶出去!今日任何人若是想要威胁小姐的人身安全,就拿手里的刀子招呼!”叶青依然是笑容满面,既然跟燕大小姐合作了,就得给人站脚助威才是,禁军虽然是最低的第三等,但也不能让一个小小的商贾如此看轻不是。 “你……。”燕鸿升再次为之气结。 “二叔、三叔请。”燕倾城配合着叶青对李横的招呼,再次想要占据主动,向燕鸿升跟燕鸿鹄虚请道。 第八十章 矛盾与纠结 燕倾城、叶青这些时日的相处,让两人之间多多少少,还是培养出了一些心灵上的默契度。 所以从燕倾城第一次开口请燕鸿升、燕鸿鹄上楼,想要以燕家大家长的身份,争取主动权,全权掌握、主导接下来谈判分家的每一个细节时。 叶青就已经敏锐的察觉到了燕倾城的心思,更何况他也很清楚,无论是哪一个时代,谈判的时候,一个主导权跟主动权在手,对于在谈判的过程中,能够起到的作用,是丝毫不亚于心理战高手,在谈判中起到的作用。 所以这个时候,他这个禁军,必然是要站出来,帮着燕倾城夺回主动权,让她牢牢的掌控着局面,而非是把谈判的主导权,在一进门就被燕鸿升不知不觉的夺走。 燕鸿升显然也知道在分家一事儿上,不能任由燕倾城一个小丫头指手画脚,让她主导了分家谈判的主动权,便想着站在大厅内,以先入为主的形势,给燕倾城施以压力。 所以那燕倾云说话讥讽、数落燕倾城的不是时,他只是站在旁边默不作声,自然也是希望,因为燕倾云的话语,能够让燕倾城多少显得有些势弱。 不过最后他还是没有料到,上一次搅了他好事儿的小小禁军,这一次又站出来搅和他的好事儿,当下气的有些说不出话来,伸出手臂指着叶青,而后又指了指叶青身后那几个,已经踏着大步,往二楼跑的禁军。 有些无可奈何的道:“倾城,你这是什么意思?燕家的事情,难道你就这么眼睁睁的看着外人插手不是?” “他们只是阻止外人插手我燕家的事情而已,他们怎么会参与呢?”燕倾城说完后,不等燕鸿升再次反驳,当下便率先往二楼走去。 这家在寸土寸金的西湖占地极广、雕梁画栋、高达三层的建筑,既有对外的茶楼与酒肆,自然是也有客栈,而如今燕倾城等人进出,却是整个恢弘建筑的后院,所以这里并没有闲杂人等会出现。 站在二楼的窗口处,打开窗户,西湖的美景便尽收眼底,甚至还能够看到,不远处的河堤上,一辆辆马车或是行人,正兴致勃勃的往西湖这边赶过来。 打量着外面的风景,回头只见燕倾城面无表情的首先走上二楼,身后自然是跟着燕鸿升、燕鸿鹄以及两人的子女。 燕倾城先是望了一眼叶青这个方向,脸色犹豫了下后,还是径直走过来说道:“苏总管一会儿也会过来,今日一早,我就让苏总管去接今日做见证的范先生了,所以一会儿看见苏总管接来的范先生,态度千万要毕恭毕敬才行,切不可拒之门外。” “这话说的,我是那种……。” “刚才多谢了。”燕倾城望着那神态上是事不关己,但却一直若有若无帮助自己的叶青,不由得露出发自肺腑的微笑。 “别……你这多谢太贵,我承受不起,我怕你再把我的腰牌扔了。”叶青看着燕倾城脸上绽放的笑容,急忙转移视线,这娘们的笑容简直是勾魂摄魄,越来越让人把持不住了。 “那我先过去了。”燕倾城看着叶青视线又移到窗外,心里莫名有些失落一闪而过说道。 “等会儿。”叶青转移过视线,见燕倾城已经欲转身离开,于是仓促之下,一把拽住燕倾城的衣袖。 “怎么了?”燕倾城回眸,对于叶青拽住她的衣袖,并没有表现出反感。 只是这一幕放在燕鸿升等人的眼里,特别是燕倾城的堂姐燕倾云跟燕倾雨的眼中,顿时充满了鄙夷跟不屑。 “与人谋事,则须知其习性,以引导之。明其目的,以劝诱之。知其弱点,以威吓之;察其优势,以箝制之。与奸滑之人谋事,惟一刻不忘其所图,方能知其所言;说话宜少,且须出其最不当之意之际。于一切艰难之谈判中,不可存在一蹴而就之想,唯而图之,以待瓜熟蒂落。这话没听说过吧?免费送给你,好好琢磨琢磨。”叶青依然抓着燕倾城的衣袖,而燕倾城也像是忘了叶青还抓着她的衣袖,神色认真、专注的一字一句的听着叶青所言的这番话。 “咳……。”燕倾城自己回味了一番,觉得自己记得差不多后,便咳嗽了一声。 “怎么了?嗓子不舒服?”某人抓着人家的衣袖,有些明知故问道。 “你说呢?”燕倾城的视线从叶青的脸上,慢慢转移到叶青的手上,咬牙切齿的低声道:“手拿开!” “哦,不好意思,刚才光顾着想这番话了,忘了还拉着你的衣袖了,不好意思,对不起。”叶青像是才发现一般,急忙把自己的手从那隔着袖子,都能感受到柔若无骨的手腕上松开。 “这一次我信你,上一次在染色作坊里我绝不相信!”燕倾城眼中并没有怒意,相反多少却带着一丝的羞涩跟胆怯似的。 “快去吧,你二叔三叔喊你呢。”叶青看着燕鸿升跟燕鸿鹄有些复杂的目光,哪能不知道,自己刚才跟燕倾城有些过于亲近、暧昧的接触,让这两人有些看自己两人不顺眼了。 燕倾城白了叶青一眼,那娇媚的风情,以及倾国倾城的容颜,让叶青又是一阵心里躁动跟魂不守舍,再次急忙把视线望向窗外。 看着绝世倾城的燕倾城离开后,整个二楼的大厅内,除了李横几个禁军便再无其他人后,叶青眼中隐藏着的焦躁则是越来越明显。 他能够感觉到,自己好像有种恋爱的感觉了,不知不觉间,他发现自己每次看燕倾城的时候,心情总是格外的开心。 特别是在刚才,他刻意抓着燕倾城的手腕时,虽然表面上看起来很平静,但心里已经紧张的要死,心脏噗通噗通的乱跳,甚至比他第一次用大狙,瞄准歹徒的头颅后,准备扣动扳机的那一刻还要紧张千百倍。 而他在告诉燕倾城那一段关于谈判的话语时,他也能够感觉到,自己的语气仿佛都在颤抖,差一些都无法把那段话完整的背出来。 这种感觉对于现在的他来说,让他很不安,让他感到格外的无能为力,因为他不敢肯定自己稀里糊涂的穿越到大宋之后,会不会在某一天又稀里糊涂的穿越回去! 谁知道这是不是苍天跟自己开的一个天大的玩笑! 他已经竭尽全力的,避免自己跟白纯、锦瑟、燕倾城、幽儿、李横等人一起的时候,流露出太多的个人内心情感了。 因为他不敢跟这些人走的太近,或者是全身心与他们的相处,因为他害怕,如果有一天自己又稀里糊涂的被穿越回去后该怎么办? 这些人在现在,在自己眼前都是有血有肉、有喜怒哀乐、有真情实感的存在,但如果有一天,自己再次被穿越回到自己熟悉的世界,而眼前这些渐渐走进自己内心,渐渐让自己牵挂的人,是永远都不会出现在自己的世界的。 所以如果到了那个时候,自己想这些人了又该怎么办? 这远远不是距离能够解决的问题,如果自己想见谁,然后买张机票,就能飞到跟前见到谁,这可是中间隔着近千年的时光,是自己无论如何也没办法,用任何交通工具能够到达的地方。 所以叶青一直给人一种我行我素、狂放不羁,任何事情都毫不放在心上,让人觉得他既近又远、无法真正接近了解的原因。 也是为何燕倾城会在他的背包上,凭借着女性那神秘莫测的第六感,敏锐的捕捉到了叶青那孤傲不羁的性格,最终以空谷幽兰形容叶青的原因。 望着窗外的风景,叶青第一反应是想逃,逃的越远越好,因为自己再这样下去,恐怕到时候万一消失了,受伤的就该是燕倾城他们了。 可自己又该往哪里逃呢?也不知道还能不能穿越回去,如果不能穿越回去,那么他或许会死了这条心,会完全的把自己当成这个时代的人,会完全放弃、深藏过去的一切,重新开始新的生活。 但这一切都是未知数啊,谁也没有告诉自己,自己这穿越到底是单程、还是往返啊。 “半年,半年为期,如果再过一个月,自己还依然在这个时代,那么……就放弃过去!?”叶青喃喃的念叨着,心中却是无比的纠结与矛盾。 毕竟哪一个过去他都不想放弃,哪一个过去都是他真实的经历,怎么能够说放弃就放弃呢? 可想想那倾国倾城的燕倾城,淡漠高冷的嫂子白纯,叶青有时候甚至觉得,要是白纯跟燕倾城长得丑一些的话该多好,自己就不会因为她们的美貌,过的这么纠结了。 美人,谁不爱呢?何况还是两个具有倾国绝色的佳人! 自然,如果能够在南宋过一辈子他也愿意,但前提是,自己不会再稀里糊涂的穿越回去,因为那样的话,自己就成了伤人的罪魁祸首! “都头,苏金生到了。”李横看着望着窗外,时而皱眉、时而苦笑的叶青,有些不明所以的说道。 “啊?什么?”叶青有些恍然,看着旁边那张已经渐渐熟悉,烙在心里的李横那张面孔,茫然的问道。 “苏金生到了,可惜,他要接的范先生并没有被他抢到,反而是燕鸿升的管家,接到了那位范先生。”李横在叶青耳边解释道,而后就看见失神落魄的苏金生,像是被霜打了的蔫茄子似的,耷拉着脑袋走了过来。 (ps:这章不好写,但也得交代,不交代,就没办法解释燕倾城跟白纯眼中的叶青,为何老是给人一种若即若离感觉的原因,也没办法解释,叶青为何在这个时代,一直被迫着做一些事情的原因。 当然,看书评说,叶青的目标一直看不到,但其实一直在描述铺垫,白纯的被汤鹤溪逼迫的情形,燕倾城分家的形势,其实都是在逼迫着叶青在做选择,明确目标。 只是现在形势还没有到,随着后面故事的展开,叶青下定决心在大宋,才能确定这一切不是? 毕竟谁稀里糊涂的到达一个陌生的地方后,第一反应都是该怎么回去,而不是立刻就想着我要在这个陌生的世界,创出一片天地,要怎么着才对。除非是带着目的穿越的,可《宋疆》的主角叶青,是被泥石流裹走意外穿越的,所以不可能一过来,就想着在大宋成家立业不是?多点儿耐心,不会让大家失望的。) 第八十一章 冤家路窄 叶青还是头一次看见任何时候在他眼里,都是意气风发、从容不迫、自信满满的苏金生,一副要死不活、失魂落魄的样子。 由此也可以知道,燕家分家一事儿对于三家的重要性,以及那见证人,在商贾或者是燕家这些人心里份量跟德高望重。 能让两家争着、抢着去接,而没有接到的一家,垂头丧气,仿佛天塌下来似的样子,倒是让叶青有些好奇,这范先生到底是何方神圣,竟然能够在别人分家的事件中,起到至关重要的作用。 “你也别唉声叹气的,没接到就没有接到呗,又不是人跑了或者是死了,最起码还是来了不是?”叶青安慰的拍了拍苏金生的肩膀,耳边依然是苏金生的连声叹气,仿佛今生今世的所有一切,都取决于接没接到那个人一样。 “叶兄弟,你……你是不知道啊,范先生可并非是一般的圣贤大儒那般德高望重啊,他的学生就曾经把他誉为当代陶朱公啊。”苏金生连连摇头,摆摆手一副不愿再提的样子。 “陶陶陶……陶朱公是谁?”叶青睁着一双无辜的大眼睛,“不耻下问”道。 “……你……你不会连陶朱公都不知道吧?”苏金生愣了一下,有些不相信的看着叶青道。 “他他他很有名?”叶青有点儿心虚,自己是不是又犯了什么常识性的错误了。 “与时逐而不责于人;世人誉之:忠以为国;智以保身;商以致富,成名天下,商圣范蠡是也。”苏金生皱着眉头,像叶青解释道:“这位范先生自诩乃是商圣之后人,先经商后从文,与当世大儒朱熹乃是至交好友,你说这样的人物,如果偏袒二老爷或者三老爷,大小姐还怎么在分家中,得到人家公平公正的支持?” “那这位范先生既然自诩为商圣范蠡,人品应该不会太差吧,找他过来主持公道,那就得一碗水端平啊,如果因为两家之中的一家没有接到他,就偏袒另外一家,那这范先生岂不是也就是个墙头草一样的人了?”叶青本意还是想安慰苏金生,毕竟,看着苏金生那皱着的眉头,叶青都觉得有点儿替他着急。 “话是如此说,但这位范先生一向嫉恶如仇,推崇理徳与个人修行,正所谓小事看大、见微知著,咱们不是为了不让人家从礼遇上挑出毛病嘛。”苏金生依然是一副忧心忡忡的样子,让叶青都有些怀疑,是不是家里出什么事儿了? 要是单单因为这么一件事儿,应该不至于吧?何况此人还是跟朱熹乃是至交好友……。 “不对,你等会儿,你说他跟朱熹是至交好友?”叶青一把拉住苏金生的肩膀,感到有些不对劲的问道。 叶青突然间想起,前些日子跟白纯前往范念德的府上,接锦瑟的时候,在回来的路上白纯跟自己发脾气,好像也说过,那范念德跟朱熹是至交好友。 世间之事儿有时候就是这么巧!叶青相信,即便世界再大,冤家路窄这句话在一个人越不想的时候,越是能够让人“梦想成真”! “没错啊,怎么了?”苏金生看着有些一惊一乍的叶青,茫然道。 “叫什么名字?就是那位你嘴里的范先生。”叶青急急问道。 如果真是范念德的话,那么自己就不宜继续呆在这里了,不然要是被范念德碰见,再加上燕鸿升等人的挑衅,在燕家分家一事儿上,自己可就不是帮燕倾城了,自己就会是像猪队友一样,是往死里坑燕倾城了。 苏金生正要说话,就听见外面响起了哒哒的马蹄声,而后拉着叶青走到另外一扇窗户跟前,只是打开了半扇窗户,便能够把楼下后门处的情形一览无余。 看着两架马车缓缓入内,只见十数人围着的马车在门口缓缓停下,一张崭新的车凳被放在了马车车厢旁。 苏金生指了指那马车跟前极为殷勤,估计比侍奉他爹妈,还要恭敬的燕鸿升府里的大管家宋迁,正低头哈腰的请马车车厢里的人下车。而在宋迁的身后,十数个护卫跟下人,也已经恭敬的站成了两排,迎候着马车里的人下车。 “看见吗,就是他。刚才我几乎是跟宋迁一同到达范府门口的,礼数、态度上我甚至比那宋迁还要恭敬,但范先生一出来就直奔……。”苏金生跟叶青同时望向窗外,低声向叶青解释道。 叶青看着一身宽袍大袖,做儒士装扮的范念德走下马车,耳边响着苏金生的解释,不由分说的打断苏金生的话,郁闷加冒火道:“神特么的名望大儒,这老小子就是个喜欢倚老卖老、道貌岸然、欺负弱小与孤儿寡女的伪君子!就特么的他?你们找来做见证人?没给钱吧,你要是给这货使钱使到位了,我估计他能把你夸成一朵花儿来!狗屁特么的名望大儒!我特么的……卧槽,我还是先躲躲吧,我跟这老小子不对付,一会儿倾城出来,就说我有事儿先撤了。” 叶青望着楼下一行人,在寒暄了几句后,随着二楼原本燕倾城几人所在的房间门打开,于是叶都头一看风向不对,第一反应就是立刻躲起来,千万不要让自己跟范念德碰面,不然燕倾城估计得恨死自己。 “叶兄弟你……。”苏金生看着如同热锅上的蚂蚁一般乱窜的叶青,急忙低声问道。 刚刚与燕鸿升、燕鸿鹄等人走出房间,准备下楼去迎接范念德的燕倾城,看着叶青慌不择路的在二楼大厅乱窜,时不时拍拍其他被锁上的房间门,像是见鬼似的要躲起来的样子,不由的便秀眉紧蹙。 低头跟幽儿交代了两句话后,便继续跟着燕鸿升、燕鸿鹄往楼梯口走去,而幽儿则是小跑着来到正在拍门的叶青旁边。 “喂,小姐让我告诉你,你最好老实一点儿,那范先生来了,不要让人家觉得我们燕府的人不懂规矩。”幽儿看着叶青着急忙慌的样子,撅着嘴说道。 这个时候,他哪怕老老实实的站在一边都行,为什么就非要鬼鬼祟祟的搞出动静来呢。 “姥姥!告诉你家小姐,我有事儿先走了,一会儿再在这汇合,还有,分家之事儿千万不能轻易让步,不管那范先生是什么来头。”叶青拍了好几扇门,却都是锁着呢。 于是,叶都头正打算跳窗户时,只见幽儿手里拿着一把钥匙,把叶青刚拍完的房门给打开了,看着愣在原地的叶青问道:“为什么啊?小姐刚才还想着让你跟她一同进去呢。” “我又不是燕家的人,进去只会给你家小姐添麻烦,而且……告诉你家小姐,我跟那范念德那老王八蛋不对付,所以让你家小姐千万别跟他客气,不该让步的绝不能让步!告辞……把门锁上再。”叶青推开挡在门口的幽儿,自己先闪身进了房间,听到楼下传来一阵爽朗的笑声,急忙自己把门关上,叮嘱幽儿赶紧锁门。 李横看着叶青的一举一动,不用说都知道叶青肯定有事儿,所以也不问,也不动,只是碰了碰老刘头的肩膀后,低声说道:“叶青估计有事儿,如果有事儿我这个副都头的话您也得……。” “看见了,用不着你提醒,现在你是副都头,你说怎么着就怎么着,听你的就是了。”老刘头冷哼了一声说道。 “那就多谢刘叔了。”李横嘿嘿笑着说道。 这声叔喊的老刘头很不自在,总觉得这货是因为自己的闺女,才喊自己一声叔的。 燕倾城一路跟着再次走上来,而范念德也只不过是在楼下,看到自己后,处于礼貌的微微点了点头,而后便是一直跟燕鸿升热络的寒暄着,其他人完全没有被他放在眼里。 如今两人更是携手并肩上楼,这让燕倾城心里开始不由得越发担忧起来,看样子二叔跟范先生极为熟络,今日分家之事儿,自己如今有些骑虎难下、左右两难了。 如果按照二叔刚才分家的条件,那么自己就得作出很大的让步来,而如果自己继续坚守,不退让的话,看现在的情形,范先生显然是会站在二叔那边,到时候指不定会如何来让自己,或者是父亲难看的。 想到这里的燕倾城,不由自主的便开始在大厅里搜寻起叶青的身影,这个时候,不知道为何,她第一反应就是,自己该找叶青商量下对策。 握着自己刚才被叶青握过的手腕,视线在大厅里扫了一圈,也没有看见叶青的身影,只见幽儿有些紧张的站在一旁,正向那范念德低头行礼。 “小姐,叶公子说他自己跟范先生不对付,所以便躲起来了。”幽儿在燕倾城耳边低语了一声,而后又悄悄地指了指不远处那扇,刚刚被她锁上的房门。 “不对付?为什么?”燕倾城芳心一沉,没来由的感到一阵不安,今日不会真的要完全被二叔他们占据主动吧。 “不知道,他只是说,如果被范先生撞见他,怕是会给您带来麻烦,所以就躲起来了。”幽儿望着燕倾城脸上一闪而过的失落,自己整个人一下子也变得失落起来了。 这个时候,按理说应该是他站在小姐身后,为小姐站脚助威的时候,但却突然间躲起来了,让小姐一个人在此,显得是那么的孤立无援。 燕倾城紧蹙眉头,此刻倒不是因为叶青躲起来了,而是她发现,在分家一事儿上,自己跟父亲把二叔、三叔两人想的太简单了。 怔怔有些发愣的时候,便听见楼下再次传来了喧哗的声音,刚刚一同下楼的两位堂姐燕倾云、燕倾雨,以及燕庆祝、燕庆富四人,不知道又请来了谁,正在楼下热络的招呼着。 第八十二章 两虎初见 叶青听着幽儿从外面锁上门,正打量着身后的房间时,便听见外面传来喧哗的声音,范念德那不算是熟悉的声音,以及燕鸿升极为热情的声音,让贴着门倾听的叶青不屑的只撇嘴。 还真是应了那句话了:鱼找鱼,虾找虾,王八找个鳖亲家;官找官,民找民,扁嘴找那鸭子群。真是什么德行的人,就跟什么德行的人走的亲近啊。 回身继续打量着房间,并没有多少东西,桌子上放着文房四宝,以及一些书籍,而在里间则是一个衣柜与一张床,以及一些其他家具。 房间的布置并不是很奢华,相反则是显得较为简单,而且看起来更像是女孩子住的房间,并非是男子住的房间。 嗅着房间里淡淡的幽香,在叶青闻起来,倒是跟燕倾城身上那股幽香,颇有几分相似。 动作小心的在房间里随意的翻来翻去,转变了整个房间后,走到窗前刚一打开窗户想要透透气,就看见又是两架看起来比较华丽、高贵的马车,缓缓驶了进来。 而从第一架马车上下来的人,倒是让叶青吓了一跳,赫然是与自己有过一面之缘,一直孜孜不倦、锲而不舍的追求白纯的汤鹤溪! 随着汤鹤溪走下马车,门口的燕庆祝、燕庆富,特别是那燕倾云还是燕倾雨,瞬间就热情的迎了过去。 叶青望着眼前的场景,此时此刻,也不得不把燕家分家的事情、以及燕倾城与自己被伏击的事情,真正的与汤鹤溪联系起来了。 之前的一些只是猜测,因为白纯的关系,所以才会不由自主的往这方面猜测,但如今看着汤鹤溪与燕庆祝等人熟络的样子,以及燕庆祝兄弟二人请那两名金人前往斜风细雨楼,便已经完全能够证实,汤鹤溪恐怕才是这所有事情的幕后黑手。 让叶青更不敢相信的是,那应该是燕倾城的两位堂姐,虽然他对不上名号,只是从燕倾城嘴里得知,一位叫燕倾云、一位叫燕倾雨,此刻两女对汤鹤溪是频抛媚眼,甚至若有若无的,把自己的胸膛往汤鹤溪的身上贴。 但汤鹤溪好像多少有些顾忌似的,总是会在两女主动贴上来之前,不动声色的转身或是后退,或者是手指这后院的建筑,以此来避开送上门的“便宜肉”。 “长得英俊潇洒看来是真占便宜啊。”站在窗口的叶青,望着春风得意的汤鹤溪,喃喃自语道,丝毫没有注意到,身后的门悄无声息的被幽儿打开了。 燕倾城悄无声息的走了进来,看着站在窗口的叶青,正要说话时,就听见叶青突然怪叫一声:“卧槽!什么意思?白纯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叶青只见在最后一辆马车上,当汤鹤溪走到跟前后,马车门帘被从里面掀开,而后白纯跟锦瑟两人从马车上缓缓走了下来。 白纯的肩膀上,还背着叶青那绣着竹子与兰花的背包,此时对着汤鹤溪行礼后,就要携锦瑟离去,既然已经搭乘车到了西湖,那么自己跟锦瑟,就该先前往断桥才是,毕竟,昨天夜里就跟叶青约好了,等他忙完了燕家的事情,三人便会在那里汇合。 “怎么了?”燕倾城还来不及说话,就急忙走向窗口处往外望去。 兴许是女人的直觉,燕倾城第一眼就看见了,背着她极为熟悉的那个背包的白纯,而白纯显然也像是感应到了什么一样,转身回头,便看见了站在窗口的叶青与燕倾城。 “她是谁?她叫白纯?”燕倾城心里没来由的一阵不舒服,想也没有想的脱口而出道。 “对,她叫白纯,我得下去一趟。”叶青跟燕倾城说完后,便立刻转身往楼下跑去。 “喂,你……!”燕倾城气得柳眉倒竖,这个白痴为何这么紧张那个叫白纯的女子?望着叶青飞似的跑出去的背影,不由自主的跺脚哼了一声。 “背包?不会是他嫂子吧?上次在一品楼碰见过,不就是她吗?”有些反应过来的燕倾城喃喃自语道,而后就看见燕鸿升等人,也已经再次走出来,再次往楼下走去。 楼下的白纯,绝美的脸上看不到任何的情绪,望着站在自己身前不远处的汤鹤溪,以及汤鹤溪身后那两名,莫名对自己表露出浓浓敌意女子,只是淡淡的对汤鹤溪说道:“多谢汤公子的马车了,白纯便不再打扰了,告辞。” “白小姐留步。”汤鹤溪伸手在白纯背后虚拦,见白纯停步背对着他时,急忙说道:“白小姐,鹤溪今日来西湖,也非是有什么大事,如果白小姐不嫌弃,不妨就让鹤溪作陪,共赏这西湖美景如何?” “不如何。”叶青的声音喘着粗气,在汤鹤溪身后响起。 背对着汤鹤溪的白纯,听到不如何三字时,差点儿失声笑出来,不过她还是急忙止住心中的笑意,面色平静的转过身来。 她与锦瑟刚刚走出巷子口,正琢磨着从哪里招辆马车的时候,就看见汤鹤溪从路边一架马车上走了下来,显然是在此已经等候多时了。 而她在汤鹤溪相邀一同出城时,便想也不想的拒绝了,但不料汤鹤溪却说他是打此路过,是准备前往燕府在西湖的别院,去给燕府的分家做见证人。 说着话的时候,就看见汤鹤溪向身后一招手,一架马车从三婶儿酒馆门口的巷子里,便缓缓驶了出来。 想着叶青本就在燕府当差,加上汤鹤溪的执意相邀,大有如果不一同前往西湖,便不会让她们两人离开的意思,无奈之下,只好登上后面的马车,与汤鹤溪一同来到了这位于西湖的燕府后院。 一路上的白纯与锦瑟两人,在马车车厢里都是紧握叶青给她们的弓弩,以防在路上如果出现什么变故时,不至于手忙脚乱。 不过还好,这一路上汤鹤溪根本就没有下车,也没有打扰她们二人,直到到了这里,汤鹤溪这才再次开口,相邀一同共游西湖。 只可惜,汤鹤溪的相邀不等白纯拒绝,就被白纯的小叔子给无情的拒绝了。 汤鹤溪并没有预料之中那般生气,依然保持着颇有风度的笑容,看着一身禁军装扮的叶青,与白纯并肩站在了一起时,看着白纯抬头望向叶青,那嘴角不由自主的露出笑意后,汤鹤溪神色之间才闪现过一抹不快。 “你不好好当差,跑下来干嘛?不是说好了么,一会儿完事儿了在断桥相会吗?”白纯嘴上看似说着责怪的话语,但神色之间却是连一丁点儿埋怨的意思都没有。 “别提了,真是点背到家了。”叶青低头靠近白纯耳旁诉苦般说道:“你知道燕家分家找谁来当见证人吗?不是别人,就是范念德那道貌岸然的伪君子啊。我刚躲起来,想打开窗户透透气,就看见你从这马车上下来了,所以我就只好跑下来了,还以为你是被他要挟而来呢。” 叶青与白纯低头说话的这一幕,在外人眼里,特别是汤鹤溪的眼里,显得是那么的暧昧跟亲近,而白纯也像是忘记了男女之防一般,任由她小叔子在其耳边低语着,脸上依然还带着淡淡的笑意,随着叶青说完后,还看着叶青微笑着轻轻摇头。 汤鹤溪望着眼前的这一幕,心中顿时是怒火中烧,恨不得一巴掌扇飞白纯旁边的叶青。 别说自己能如此靠近白纯了,就是这样颠倒人间的绝美笑容,白纯在面对自己的时候,就从来没有流露过。 不远处走过来的燕倾城,跟随在燕鸿升等人身旁,第一眼同样看到的是叶青跟白纯之间,有些暧昧的并肩而立,只是两人之间的距离,是不是太近了一些?那距离,好像比跟自己在一起的时候还要近上几分! “那怎么办?他们下来了。”白纯望向前方,原本送她与汤鹤溪而来的马车,在汤鹤溪跟白纯说话的时候,就已经赶向了后面的马厩处,所以此刻在阳光温热的院子里,白纯即便是想要让叶青再躲起来,已经是不可能了。 于是望着叶青有些皱眉的样子,急忙低声跟叶青念叨道:“那汤公子也是燕家请来做见证人的,刚才他请我跟锦瑟上车的时候自己说的。要不你一会儿先向范先生赔个不是?” “姥姥!凭什么对他赔不是?我还赏他钱了呢,应该是他谢我还差不多。”叶青望着前方,已经看见他跟白纯的范念德,脸黑的如同锅底似的,在燕鸿升等人的簇拥下,快步向他们这边走了过来。 锦瑟此时紧张兮兮的站在白纯的旁边,一脸不知道该如何是好的表情,一手紧紧抓住白纯的衣袖,深怕自己被范念德抢回去。 白纯无奈的看了一眼叶青,这些时日的相处,叶青的脾气秉性她自然多少都有一些了解,小叔子平日里看似和和气气、极好相处,即便是因为闹一些笑话而被街坊四邻取笑,他也会大大咧咧的毫不在意,一笑了之。 但如果因此就真以为小叔子没有一点儿脾气的话,那就大错特错了。那日在范府三拳两脚就打昏了人家四个护院,除了因为自己差一些给范念德下跪外,不外乎便是不愿意看到范念德那副嘴脸,所以才会牛脾气上来,一言不合就拳脚相向。 “那一会儿我给范先生赔不是,你可不准再拦着。” “行啊,你试试呗。”叶青望着脸色阴沉的走过来的范念德,吊儿郎当的语气,一时之间让白纯左右为难,真怕自己不等说话给范念德赔不是,叶青就会把人家再揍上一顿。 第八十三章 骂街的叶都头 锦瑟一直都跟幽儿极其的相像,或者说是,这个时代作为官宦人家小姐的贴身丫鬟,都有着内心胆小、表面强硬的特质。 平日里的时候,你或许看不出来她们会有什么不同,但当真正的面对能够给予她们心里压力的人时,她们心中的胆小就立刻显现了出来。 而且在叶青看来,不论是锦瑟还有幽儿,还有一个极其明显的特征,那就是护主,甚至是有些像忠臣良将一样,有一种主辱臣死的觉悟。 所以当看到范念德大步往这边走过来时,锦瑟第一个就显得格外的不安,整个人紧张的鼻尖都渗出了一层细汗,原本拉着白纯衣袖的手,此刻有些惶恐的从白纯衣袖上放开,微微向前挪了两步,作势就要挡在白纯跟前,替代白纯向范念德下跪赔不是。 任是白纯还是锦瑟都知道,当初叶青在范府打昏四人,而后带着锦瑟离开范府、扬长而去,这件事儿不可能就此完结,范念德绝不会吃这个哑巴亏的。 锦瑟又一次惶恐不安的面对,已经在她们身前不远处站定的范念德时,正要再次下跪时,便被一直放在肩膀上拉了回去,而后与白纯再次并肩站在了一起。 “一双死鱼眼瞪着我们有事儿?”叶青语气毫不客气,挡在白纯跟锦瑟跟前不屑的说道。 “竖子小人尔!光天化日之下与嫂嫂形影不离,伤风败俗、天理难容。”范念德阴沉着一张脸,言语颇为诛心的冷声道。 “哟,这么会扣帽子?哪只眼睛看见我跟我嫂子做伤风败俗的事情了?这么大岁数了,心竟然这么脏?是不是看见男女在一起,就觉得他们之间必然是做道德败坏之事儿了?照你这么说,你老小子肯定不是个好东西,思想这么肮脏,行为自然是干净不了,没少干缺德的事儿吧?对了,你先别说话,上次在你家,你丫口口声声说锦瑟是你府里的丫鬟,是我嫂子卖给你的,但就算是如此,我们也同样给了你三十两赎金,不对,是一百两赎金给你,怎么也不见你差人把多余的银子送还给我啊?怎么?真当是我特么赏你老小子的?还是就当这事儿就这么过去了,我那七十两银子就让你这么吞没了?丫挺的,真特么道貌岸然的伪君子,别特么瞪我,有能耐先还钱。”叶青伸手在范念德跟前,冷笑着说道。 讲道理讲不过你,圣人云伦理啥的我更是说不过你,但骂街谁不会啊,这玩意儿你还不一定是我的对手呢,骂起街来,有时候连我自己都怕! “你!血口喷人,无耻之尤……。” “别人拿你当回事儿,是因为有求于你,不是你德高望重,就算是你德高望重,你也不过是沾人家朱熹的光,跟你自己的肚子里的糟粕没多大关系,不服?真当我是三岁小孩儿那么好骗?东南三贤:朱熹、张拭、吕祖谦,跟你有关系吗?”叶青言语相加,毫不退让。 即便是旁边的汤鹤溪,都被叶青的口才跟胆气所折服,这货太能得瑟了吧? 先不管说的对不对,就是这份胆魄跟勇气,就让他感到不可思议了,范念德啊可是,虽然说是比朱熹当人不如,但那也是临安城有名的大儒啊。 怎么在叶青这里,三言两语就被骂得说不出话来了,脸色铁青之下,汤鹤溪都有点儿担心,范念德会不会被叶青的一番混账话,气的喷出一口老血来。 “好!好!好!竖子好胆色,今日老夫倒是要请教请教……。” “别,想请教给钱,我跟你一样,就稀罕钱,先还我七十两银子,然后看我心情好的话,说不准我能教你一点儿学问,人家朱熹、陆九渊论辩做道,咱们也可以在此吵架骂街,说不准也能成就不亚于朱熹、陆九渊的佳话,哈哈……。”叶青看着被自己气的颤抖的范念德,心情是越发的痛快了。 身后的白纯都有些无地自容了,她虽然上次已经在范府见识过叶青的看家本领:泼妇骂街,但今日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叶青再次故技重施,胡搅蛮缠般的谩骂,还是让她所料不及,于是急忙在叶青身后,拉了拉叶青的衣袖,示意他不要再说了。 燕倾城原本的目光就没有在叶青身上,一直是盯着白纯肩上的背包,此刻看着白纯偷偷拉拽、阻止叶青继续谩骂,心里不知道为何,竟然泛起了一丝酸意。 “今日之事儿老夫日后一定加倍奉还!白纯,老夫现在给你两条路选,要么脱离叶家,要么就背上不守妇道……。”范念德气的脸色铁青,浑身颤抖,此刻他感觉自己的脸面都丢光了,于是只好不再理会叶青,转而向白纯发难。 “范世叔,侄女因家父与您相交,才尊敬您一声世叔,但如果您如此不问是非、不分青红皂白,便信口雌黄般污蔑侄女不守妇道,白纯倒想问问范先生,范先生从何得出白纯不守妇道之实?还是范先生打算利用自己的人望名气,打算给白纯泼污水?”白纯听到范念德说道不守妇道四个字,瞬间心中也涌起一股怒火,上前两步与叶青并肩而立,看着范念德冷冷的说道。 “好!好!好!现在连你都敢如此反驳老夫了,你父亲被流放,你无家可归,要不是我收留你的丫鬟……。”范念德料想不到,自己印象中一项温婉有礼的白纯,竟然也会站出来反驳他,甚至如此顶撞于他。 “既然范先生认为是收留,而不是白纯把锦瑟卖给您,那么当初白纯去府上接锦瑟之时,还了范先生当初接济白纯的三十两银子外,那其余七十两银子,白纯做主不要了,就算是锦瑟在府上叨扰两个多月的生活费。但从此以后,还希望范先生不要再在白纯面前以长辈自居,更不要污蔑白纯不守妇道,白纯嫁入叶家,不用他人指手画脚,也知道有所为有所不为。锦瑟,我们走。”白纯最后,把叶青上次在范府说的话,再次同范念德说了一遍。 白纯是骄傲的,也是极为聪慧、知书达理的,虽然她父亲在大宋朝廷不算是多大的官儿,但身为转运使的女儿,多少还是有一些官家小姐的脾气的。 之前因为她父亲白秉忠的缘故,才对范念德礼遇有加,但当范念德三番五次污蔑,以及以长者身份乱加指责时,特别是指责她不守妇道这样的话,更是像触碰到了白纯的逆鳞,让白纯一下子不得不冷着脸,为自己辩解一番。 毕竟人言可畏,更何况是从范念德这样,在临安拥有着极大的名望,跟影响力的人嘴里说出来,即便是不是事实,谁知道以后会不会以讹传讹的变成事实。 汤鹤溪原本一直是抱着看好戏的心思,还希望在范念德的言语相逼之下,白纯能够向自己求救,自己好英雄救美。 所以当看着范念德斥责叶青不成,反被叶青羞辱时,他依然是无动于衷,只是当范念德突然把矛头对准白纯,要指责白纯不守妇道时,他一下子便对范念德失去了好感。 此刻听到白纯不卑不亢地反驳范念德的斥责,心里自然是大呼痛快,也从而对范念德更加失去了好感。 当看着白纯带着锦瑟要离开时,汤鹤溪急忙向前两步道:“白小姐,不妨在此稍等一会儿,等鹤溪忙完了……。” “难道汤公子,真想让白纯陷于不守妇道之境地、背上一世骂名、让人在背后戳脊梁骨不成?范先生能够凭空捏造,汤公子是打算协助范先生做实白纯不守妇道……。”白纯望着汤鹤溪那洒脱英俊的笑容,脸色平静道。 “鹤溪绝无此意,鹤溪自然是知道白小姐的为人。何况,白小姐也不过是与叶家那叶宏定亲而已,并没有明媒正娶的嫁入叶家,所以范先生刚才那番言语,虽然有失偏颇、少了斟酌,但也是为白小姐着想,只要白小姐愿意脱离叶家,想必范先生也不会如此看待白小姐了,白小姐要理解范先生的一番苦心才是。毕竟,他与白伯伯乃是至交好友,是不忍心看着你如此孤苦一辈子啊。是不是范先生?”汤鹤溪回头,望着刚才被白纯一番抢白后,脸色涨红的范念德说道。 范念德听着汤鹤溪给他打圆场,而且一番话语下来,他自己刚才被白纯呛的毫无颜面的尴尬,一瞬间也被化解于无形之中。 甚至把他本来威胁的话语,上升至了为白纯着想的高度,心中顿时颇为受用,双手往身后一背,微微仰头,从鼻孔里老气横秋的发出一声哼,来表现自己好心被人当成驴肝肺的不满。 “那白纯就多谢范先生的好言好意了,也会铭记范先生收留锦瑟两个多月的恩德。我先走了。”白纯简单的两句话,谁也不知道她到底是真的发自肺腑感激范念德,还是警告加威胁范念德,自己记住他今日差些泼出来的脏水了。 不过最后一句话,众人也都明白,那显然是对着叶青说的,跟旁边的汤鹤溪没有一丁点儿关系。 在白纯看来,毕竟叶青是在燕府当差,而非做客,她如果继续留在此地也不合适,所以说完后,便绕过挡在身前的汤鹤溪,无视刚才悄悄冲自己竖大拇指,以示夸赞的小叔子,带着锦瑟便往外走去。 自己这一番话,还不是因为他的牛脾气,迫不得已之下,也只好硬着头皮跟范念德直接翻脸了,毕竟好歹小叔子现在是一家之主,自己身为嫂子,胳膊肘这个时候可不能往外拐才对。 第八十四章 情愫流转 叶青眼神复杂的上下打量着汤鹤溪,这个官三代看来还真是不简单啊。 上一次在自己家里逼迫白纯时,他就发现,汤鹤溪这个官三代不像是印象中那些官二代、富二代般嚣张跋扈、头脑简单、不顾大局、目无法纪。 今日刚刚一番话,非但是化解了范念德的尴尬,而且还当着白纯跟范念德面,卖了一个大人情给范念德。 更让他感兴趣的是,这货可是设伏燕倾城的罪魁祸首,如今被请来当见证人,还能够表现的如此从容不迫、不慌不忙,可见其城府颇深啊。 燕倾城一直望着白纯肩膀上的背包,直到白纯跟锦瑟的身形走远,她才缓缓回过神来,不过脑海里依然是刚才汤鹤溪所说的那番话,叶青的嫂子白纯,跟叶青的兄长之间,甚至连一纸婚约都没有,不过是才订过亲而已。 那白纯为何要坚定的下嫁到叶家呢?就算是家道中落,父亲被罢官流放,她难道没有亲朋好友可投?必须要嫁入叶家吗? 燕鸿升在众人都陷入沉思之际,急忙干笑两声,示意燕鸿鹄向他介绍汤鹤溪,同时也走到范念德跟前,开始小声的对范念德赔礼道歉,无非是今日安排不周,还请范先生海涵之类的话语。 看着众人再次往楼里面走去,叶青此时已经完全没有了心思还继续留在此处,白纯看起来表面上好像没事儿,恐怕此刻心里多少还是有些凄凉吧。 于是刚想张嘴跟燕倾城招呼一声,就看见燕倾城在众人离开后,也正好望向他,伸手指了指那门口,两人便并肩往里面走去。 “谈判之事儿……。” “谈判之事儿你放心吧,我自己心里有数,该是我父亲的一件也不会放弃,被我父亲视为燕家根基的,同样我也不会放弃!”燕倾城善解人意的看着心不在焉的叶青,银牙紧咬,在门口站定道。 叶青打量着精致的院落,一排排叫不上名字的树,以及院落边缘处的假山流水,叹口气道:“范念德跟燕鸿升显然早就相识,而汤鹤溪跟你三叔燕鸿鹄之间,今日看来之间也是颇有渊源。分家之事儿,显然你二叔跟你三叔,准备的都要比你跟你父亲要周密细致,该放弃的就放弃,但我可以像你保证,如果你二叔跟你三叔,以为拿到那染料,就能从你们手里抢走皇商的帽子,那他们就是在做梦!” 燕倾城不说话,静静的看着好像很少如此认真的叶青,想了片刻,轻轻吐出口气道:“你确定他们不会仿制出染料?” “你对染料知道多少?就是你们传统的染料方式方法?”叶青没有正面回答,反而是反问道。 燕倾城有些蹙眉,仔细回忆了下自己知道的染料流程跟方子后,才说道:“以前的所有流程都知道,甚至包括如何染色的方法跟用料,我都很清楚。” 叶青点点头,不自觉的咬了咬嘴唇后,淡淡的说道:“将天然靛蓝用水、酒精、盐酸等,便能依次提取出红色跟蓝色靛蓝,而再加入明矾等一些其他物质,特别是从一些树木上提取的黄色透明水,就能沾染出比现在的黄色更加靓丽的……黄色!黄色对你们家会意味着什么,你应该比我更清楚不是?” 看着燕倾城的神情,从一开始的茫然变成了惊喜,原本还严肃认真的叶青,在说道最后时,嘴角也不由自主的露出了一抹笑意。 这个时代,哪怕是只是单纯的能够让黄色变得更加靓丽,那么就比让其他颜色加起来变得靓丽,要有价值的太多了。 “这是真的?”燕倾城有些紧张,甚至有些激动。 “理论上是真的,所以你不用担心他们会抢走你们家皇商的帽子。还有,明矾谁都知道如何用,但就如锦瑟给你看的笔记本上的记载,你能看懂什么?”叶青想想自己记载的半吊子化学品名称,别说是燕倾城这个时代的人,就是上一世,叶青也敢保证,能够看懂自己记载化学名称的人没几个。 因为主要原因是,他记载的化学名称,就没有几个是对的,无非是为了故作神秘,让自己好理解,所以才按照自己的方法记载的而已。 “而且不止是黄色,如果以沾染黄色的染料,加入一些天然靛蓝,那么黄色就能变成绿色,而如果我们能找出黄色、红色跟蓝色三色,以此为基础,基本上就能得到你想要的任何颜色!”叶青看着惊喜交加的燕倾城,心情一下子也变得开朗了起来。 “任何颜色都行吗?”燕倾城有些激动,时不时回头看看周边有没有人偷听他们的谈话。 “任何颜色,甚至你没见过的颜色,比如白纯背着的背包颜色都没问题。”叶青看着兴奋如孩童,仿佛得到了心爱玩具后,一下子就把烦恼抛之脑后的燕倾城,会心笑着道。 “为什么你叫她白纯?她不是你嫂子吗?” “是我嫂子我就不能喊她白纯了吗?”叶青愣了一下,看着燕倾城莫名其妙的问题道:“不过这些都不是重点,重点是,上次跟你说的肥皂还有蜡烛,再有一个月的时间,基本上都能够做出来。但我有一个条件……两个条件吧。” “到底是一个条件还是两个条件?”燕倾城美目一瞪,就知道这家伙不会轻易放过自己。 “暂时是一个条件吧,一个月后,要是没有什么大的变故,就是两个条件了。”叶青想了想,还是把自己刚刚念叨的半年期限放了进去。 如果一个月后,自己还依然在大宋活蹦乱跳,没有被穿越回去,那么就再说第二个条件。如果自己凭空消失了,那么不论是燕倾城,还是白纯,在这个时代,即便是靠着染料跟蜡烛,特别是香皂,怎么着也能当上一辈子的富婆了吧。 虽然到时候,有可能这两个美若天仙的富婆,会是自己亲手给别人做了嫁衣,但也好过万一自己再被穿越后,提心吊胆她们在这边过的好不好强吧。 “好,那我就先答应你第一个条件,你说吧。”燕倾城看着叶青那深邃的目光,突然间觉得,自己好像在那目光中看见了时光倒影般,一种不真实的感觉让她感到一惊。 “第一个条件很简单,那就是……咱俩是四六分成是吧,但……你知道,我家教比较严,这种关于钱的大事情,都是白纯管着,所以她必须参与进来……。”叶青绞尽脑汁,也没有想到一个如何让白纯加入进来的好办法,于是只好拿家教做理由。 不过看燕倾城的眼神,显然是不怎么相信自己这个理由,但好在她并没有质疑,只是啧了一下道:“我明白了,你的意思就是,我跟你嫂子忙活这所有的事情,而你就像是没事儿人一样,一旦这些都能够成功的话,你就是一个甩手掌柜的呗?把这些繁琐的事情,扔给我们两个女人管呗?” “你家的事情我不好插手啊,我又不是你什么人……。” “呸,你还想是我什么人?呸呸呸,你就只是我燕家的护卫。”燕倾城一不小心就自己给自己挖了个坑,瞬间雪白的脸颊便沾染上了一层淡淡的红晕,比任何的颜料都要好看。 叶青望着燕倾城娇羞恼怒的模样儿,瞬间心神有些全部被那倾国倾城的娇羞模样儿吸引了过去,看着低头娇嗔的燕倾城,叶青只剩下呵呵傻笑了。 “先说好了,我没有意见,到时候如果你那些法子只要没问题,我跟谁合作,分账都无所谓,只要你嫂子愿意就行。”燕倾城能够清楚的听到自己的心跳声,这是她有生以来,第一次感觉到了一种叫羞涩与甜蜜并存的东西。 而且她自己的话语,怎么听,都多少有些全凭叶青做主的意思,所以燕倾城此刻内心更是娇羞无比,不知道自己到底算不算是被人欺负了。 如今不得不说,两人之间从前些日子就开始,若有若无的便有些暧昧的气氛经常围绕着两人,或者是彼此经常被彼此吸引着,只是两人一开始谁都不曾在意。 但随着接触的时间越来越多,越来越长,特别是燕倾城在那铁器作坊里,看到光着满是肌肉上身的叶青后,整个人的心思莫名其妙的就变了,甚至每天都会,少女怀春般的想上好几回:叶青在干什么?他今日也不说过来转转呢! 而叶青又不是柳下惠,同样也不是基情满满的弯男,碰见如此漂亮的女子,说是不会动心,那简直就是太自欺欺人了。 只是他一直害怕有天会不会又被穿越回去,所以他不论是面对白纯,还是燕倾城时,总是尽可能让自己不去在意她们的面容,不去用心与她们相处。 但即便是如此,如今已经在南宋近五个月的时间,与白纯相处了四个月,与燕倾城相处了两个月多,即便是个不知岁月流淌的石头,想必也会被两个貌美如花的女子,吸引的生出几分情愫来。 “这你放心,在我家我还是一家之主,我说话还是管用的,白纯不会不听的。”叶青昧着良心说道,至于白纯愿意不愿意经商,慢慢做工作呗。 “嗯,那行。”燕倾城蚊蝇般嗯了声,而后就看见幽儿快步跑过来,此刻分家一事儿,就等着她了。 “燕小姐请留步。”就在燕倾城打算跟幽儿进去时,只见一个面白无须的男子,微笑着不紧不慢的走了过来。 第八十五章 后手 从门口缓缓走入进来的男子,约莫四十岁上下,穿着一身颇为讲究的宽袖青色常服,腰间一枚极为亮眼的玉佩,流光溢彩、晶莹剔透,即便是离得老远,都能够吸引人们的注意力。 头上并没有像一般男子那般,也插上一朵鲜花,而是戴着一顶冠帽,整个人看起来颇有威态,只是白净的面孔、和善的笑容,加上稍显阴柔的身姿跟气态,一下子削弱了身上整体服饰,所带来的那种威态,多少显得有些阴柔。 “想必你就是燕鸿渊的千金燕倾城吧?咱家王德谦。”王德谦一边跟燕倾城说话,眼睛却时不时的看向旁边,对自己饶有趣味的叶青。 “中贵人?”燕倾城一惊,立刻行礼道:“小女不知是中贵人驾临,有失远迎,还请中贵人原谅。” 说完后,便一直向叶青使着眼色,而叶青也不傻,听到咱家两字,立刻明白眼前这个让自己感觉总是缺点儿东西的男子,到底是何人了。 于是也急忙后退一步,微笑着向王德谦行礼道:“禁军都头叶青,见过太……中贵人。” “有礼了有礼了。”王德谦并没有因为叶青行礼,而后还礼,只是对着刚才行礼的燕倾城回礼后,淡淡笑着对叶青说道。 “托燕员外的交代,希望咱家没有来晚,分家之事儿可已经谈完?”王德谦脸上一直挂着和善的笑容,在叶青看来,这是不是跟他的职业有关呢? 燕倾城又是一愣,但想起父亲的交代,以及特别是前些日子自己遇伏,便是这位中贵人向父亲报的信,当下急忙诚恳说道:“小女多谢中贵人前些日子的救命之恩,如果不是中贵人示警与小女父亲,怕小女那日已经是凶多吉少了。至于小女分家一事儿,还未开始。” “那就好,那就好,咱家因为一些事情耽搁了,还怕来晚了,耽误了你父亲之托就坏事了。所以今日咱家过来也只是看看,一来不会说话,二来更不会评判,所以一会儿咱家跟燕小姐进去后,燕小姐该如何谈就如何谈,咱家的身份可以说出来,没有什么避讳,毕竟,你父亲托咱家过来,看中的不就是咱家的身份不是?”王德谦一点儿宫里中贵人的架子没有,笑意盈盈、言辞恳切的对燕倾城说道。 燕倾城听到王德谦如此说,不由得看向了叶青,因为她今日过来的时候,还是昨夜里跟她父亲说话时,她父亲都没有向她提及过,今日会有宫里人过来给自己助威。 叶青微微点了点头,而后便含蓄的看着王德谦微笑着,或许是因为刚才自己审视王德谦的目光,让王德谦起了疑心?所以这会儿的功夫,这家伙的视线就一直留在自己身上。 王德谦面对燕倾城的虚请,又一次眼光颇有深意的看了一眼叶青,与此同时,这样的目光让燕倾城跟叶青,都觉得是不是有些反常。 但因为王德谦的身份在此,一个禁军小小的都头,一个小小商贾的女儿,自然是也不敢把心中的疑惑说出来。 看着燕倾城与幽儿,领着王德谦往里面走去,叶青这一下也终于算是放心了,毕竟,听刚才王德谦的意思,他这一次过来,可是因为燕鸿渊的诚意相邀,来此也是为了给燕倾城站脚助威。 走出燕家位于西湖的别院后,路上的行人比起刚才已经多了很多,甚至就连卖糖葫芦的都看见了好几个,旁边一些茶摊、小酒肆也开始放下桌椅板凳做起了坐地生意。 按照上一世的认知,或许没有人会把此西湖跟比彼西湖联系到一起,除了依稀有些千年后的影子印象外,其余的则是完全不一样,最起码现在的气息,就更加的接近自然之大道多些。 孤山不孤,叶青嘴里念念有词,一会儿寻找着孤山在哪个方向,一会儿问问断桥如何走,总之,燕府的事情如今跟他没有了关系,接下来,便是心无旁骛的游览西湖了。 而在孤山的皇家园林里,四周风景宜人,一座不大的宫殿就像是长在了那里一般,给人一种与自然混为一体的和谐感觉。 宫殿内,随着太监的声音响起,当今皇后谢苏芳一身方心曲领深红色衣裙,腰间配着金玉带、玉佩,头顶上只是金翠细钗,婀娜多姿、雍容华贵,脸上带着和善的笑容,缓缓走了进来。 “儿臣见过母后。”谢苏芳望着不远处端坐着的妇人,盈盈行礼道。 “坐过来说话,此地又没有别人,不用那么多礼数。”身为皇太后的吴氏,看到皇后过来,是打心里感到高兴。 当年皇后谢苏芳,不过是她身边的一个宫女,因为太上皇赵构纠结于立储一事儿,为了考校当初的两个皇子,于是连同其余十九个宫女共二十人,被分别赐给了当今圣上赵昚与信王赵璩。 从而在月余之后,因为赵昚并没有宠幸连同谢苏芳在内的十个宫女,因此被太上皇赵构立为了太子。 谢苏芳也由最初的咸安郡夫人、婉容、贵妃,以及在另外一位先于她,被赐封为皇后的成恭皇后夏氏去世后,被立为了当今皇后。 许是因为少女时期便侍奉在皇太后的身边,所以即便是如今贵为皇后了,谢苏芳每次见到皇太后时,都是恭敬有加,甚至是比当初还未被赐封为皇后时,更加的孝顺皇太后吴氏了。 而皇太后吴氏对她同样是疼爱有加,大概因为与赵构曾经共同逃亡过的经历,所以皇太后吴氏在宫里,对任何人都可以说的上是和颜悦色、慈善相待。 加上如今宫里依然流传着当年一路逃亡南下的路上,她几番救驾太上皇的事迹,也使得吴氏无论是在民间还是在宫内,都享有着极高的声誉,甚至在民间,都被传唱成了带刀皇后这一美誉。 而即便是在历史上,也是有着关于她浓墨重彩的一笔,唯一一个走完金婚的皇后,任皇后为期五十五年,接连辅佐了高宗、孝宗、光宗、宁宗四位皇帝。 “怎么样儿了,处理的如何了?”看着恭恭敬敬在自己旁边坐下的皇后谢苏芳,吴氏拉着谢苏芳的手,热切的问道。 “儿臣遣王德谦过去了,不过儿臣怕有人非议,于是便告诉王德谦,过去了不要说话、不要评判,道明了身份看着就好。”谢苏芳感激的冲着吴氏一笑,反握着吴氏的说道:“儿臣还得多谢母后提醒才是,不然的话,儿臣怕是就要走错路了。” “这怎么能怪你?懂知恩图报本宫夸赞你还来不及呢,如何能怪你呢?何况,你不是也说了吗,这羊角灯笼还是那燕家进献的,你父皇也欣喜的很呐。”吴氏乐呵呵的笑着,而后便开始跟谢苏芳又捞起了家常,或者是问一些当年谢苏芳,还能够清楚记得的,当年燕家对她的帮助。 吴氏并不是当今圣上赵昚与信王赵璩的生母,但不管是对升上赵昚,还是信王赵璩,吴氏向来是不偏不倚,公平公正,所以这两人对于吴氏都是尊敬有加,当作生母来对待。 皇太后与皇后在这边其乐融融,就如同一对母女般,走出宫殿在清静、雅致的孤山小径上慢慢散步,而在另外一座稍微恢弘一些的宫殿里,赵构与赵昚两人的脸色,则是显得要凝重了很多。 宫殿里同样也显得有些昏暗,虽然阳光透过窗户,把一丝丝昏黄的光线照射进了宫殿内,但在寂静的房间里,赵构与赵昚两人,谁的脸上都没有一丝丝与房间外,西湖上欢悦气氛相关的神色。 “父皇,他们……他们真的已经出了五国城了吗?”赵昚看着眼前那一封封来自金国的书信,胸中怒火腾腾燃烧,但满腔的恨意想要再次转换成战意,却是多少开始有些纠结跟忐忑。 毕竟,这些年的北伐成果就在那里放着,即便是自己登基的第一年,就召回了武将张浚为北伐主帅,甚至是不顾父皇的颜面,立刻为岳飞平反,希望借着这一连串的动作,以此来凝聚宋军的战斗力、提高武将对朝廷的信任,但都是收效甚微。 金人的强大是毋庸置疑的,但大宋既然能够守住如今的局面,为何就不能再进一步,跨江北伐成功呢?哪怕是夺回一城一地也好! 可最终,朝廷武将与文官在朝堂之上的争斗,甚至包括大宋军队之间矛盾,以及当年岳飞之死留下来的种种隐患,仿佛都在北伐之战中,一夜之间给暴露了出来。 北伐之战也就变得可有可无,空耗国库大量的财力与无力,而且甚至在其中,还有一些人中饱私囊,大宋朝廷的军队士兵,军饷被克扣也已经成了常态。 “这封信是二十天前的,按时日计算,应该会是在这两天便出五国城。”赵构的眉头已经拧成了一团,每说出一个字,仿佛都用尽了全身的力气一般。 这个世界给了他太多太多的噩梦,仓促继位后一路难逃,几乎每天都是面对着金人铁骑这个噩梦,而后又要逃到海上避祸,但依然是不能够安生,要不是皇太后吴氏多次挺身而出,自己怕不是被禁军俘虏,也要身死海上了。 这还不算是完,在禁军终于面对长江天堑,停下了其前进的步伐后,赵构战战兢兢再次回到陆地,又经历了苗刘两位武将的兵变逼迫,最终还得被迫禅位于自己才三岁的皇子赵旉。 而不到一个月的时间,自己又再次在众多朝臣的拥护下重登皇位,而自己三岁的儿子,却因受惊吓过度,加上宫女的疏忽大意而死亡! 如此又是几年,他才终于在仓促之下稳住了整个南宋朝廷,才最终在临安安营扎寨,定为行都。 第八十六章 “身世” 五国城,同样是带给赵构,甚至是整个皇室的噩梦,因为他的父亲、母亲、兄弟、姐妹,还有父亲的其他嫔妃以及宫女、太监等等近十万人,全部被金人拘禁于此,受尽了金人的各种屈辱。 宋徽宗死后,甚至还被金人将尸体烧做成了灯油,至于皇后还是嫔妃,一路被金人押着北上时,哪怕是连上个厕所,都有可能招来金兵对其的侮辱。 不堪受辱因此投河自杀的,苟且偷生的要么被送给了金人的达官贵族,要么便送入到了浣衣院,从而成了一名金人随意玩弄的官妓。 而赵构的母亲韦氏,在金国同样并没有因为她的身份受到过任何优待,先入浣衣院,后又因赵构在临安称帝,稳固住了南宋江山朝廷后,金人为了谈判,同样也是因为赵构的请求,这才把韦氏与宋徽宗关押在了一起。 但即便是如此,在金国生子之事儿,就如同长了翅膀一样,很快就在南宋民间流传开来,这等屈辱之事儿,就算是赵构硬生生为自己的生母,把年龄往上整整提了十岁,以其早无生育能力来杜绝流言,但却依然是阻止不了民间的流言蜚语,继续疯狂的滋长。 赵构缓缓收起桌面的一封封书信,动作沉重跟缓慢,甚至看起来,仿佛这些书信都无比的珍贵,就像是他最心爱之物一样,一封封的都整齐的叠好,再放进旁边乌黑的木盒里。 “父皇……。”赵昚看着赵构一丝不苟的动作,极为心痛的道。 赵构摆摆手,苍老的脸上枯井无波,抬起眼皮子看了看一项孝顺的赵昚,嘴角微微扯出一抹苦笑,淡淡说道:“此事儿让父皇来操心便是了,你好好打理朝堂之事儿吧,皇家的血脉必须保持纯洁,不是什么人都能够蒙混过关,成为我大宋皇室之人。” “可……父皇,此事儿交由儿臣来办吧,儿臣不想看着父皇再因为……。”赵昚显然不愿意赵构再次陷入不堪回首的境地当中。 赵构不说话,依然是摆摆手,顿了一会儿后,才叹口气说道:“皇室命运多舛,这些年来受的痛苦折磨太多了,朕不希望你也被牵涉进来,给予金人有机可趁的机会。父皇如今已经禅位,不怕这些了。世人只道我赵构生性懦弱,只会一味向金人屈膝求和,朕也认了。既然不能正面与金人抗衡,做一些无伤大雅的小事儿,倒是也无妨,你大可继续励精图治、厉兵秣马,争取在父皇有生之年,看到我大宋光复北地,任重道远啊。” “父皇,儿臣明白您的苦心,更是一刻也不敢怠慢光复我大宋北地的决心。当年您向金人求和,世人以为我大宋只想偏安一隅,但儿臣知道您当年的苦处,朝廷正处于内忧外患之际,外有金人铁骑,内有武将造反,父皇能够稳住大宋基业,使我南地百姓安居乐业……。”赵昚望着赵构那张苍老平静的脸颊,喃喃说道。 “哈哈哈……这世间哪有自己夸自己一说?你也不必宽慰父皇,父皇多少还是有些自知之明的。”赵构看着王伦走了进来,于是终止了跟赵昚关于五国城的谈话。 “圣上,旨意拟好了。”王伦对两人行礼后,一道圣旨便被他恭敬的递给了赵构。 赵构接过后,先是打开看了一遍,而后又递给了赵昚说道:“皇城司即然如今没有多大用处,这两年的战事也没有起到任何作用,现在看来,也该是整顿一番了。” “父皇您的意思是要……。” “不错,皇城司多岳飞部将,但这些年把持在兵部手里,已经彻底荒废了,朝廷总不能白白养着这些人不是?而且还给了他人中饱私囊的机会。”赵构缓缓往前踱步,赵昚跟在身后,而王伦则是落后两人半个身位,恭敬的跟在身后。 “但这些人如父皇所言,已经荒废多年,可还有能力替父皇办差?儿臣以为,不如从其他精兵强将中挑选一些……。” “不必,鹏举的部将,朕相信,相信他们即便是荒废了当年的血性,但其战力依然还是不容小觑,只是需要合适的人选统领才是。”赵构站在宫殿的廊檐下,阳光的照射下,远处湖光山色,景致宜人。 “是,父皇,那即然如此,一会儿王淮与汤思退……。” “不必告知他们、更不必与他们商议,兵部尚书乃是汤思退之子汤硕,旨意下发给他就是了,到时候王伦会跟皇城司统领联系的。”赵构双手后背,腰杆比起刚才在宫殿里面,显得要笔挺了很多。 “是,父皇。儿臣这就去办。”赵昚想了下,最后还是说道:“不过如果父皇还需要人手,为了安全起见,儿臣……。” “人太多反而不好啊,如果事发,再落到皇室身上,岂不是又给了金人要挟的借口?父皇自有分寸,此事儿就如此定了。”赵构接回还被赵昚拿在手里的圣旨,而后又递给了王伦道:“下旨给兵部吧。” 赵昚没有再说话,但旨意上面一个名叫叶青的名字,他却是觉得眼生的很,虽然这两日在王德谦嘴里听起过,但在旨意上看到这个名字,还是头一回。 难道是跟被自己罢免的叶衡有关?此人要被父皇重用不成? 还是说因为叶衡被罢免后,此人有能力完成父皇心中所想之事儿?那么叶衡自己以后能用还是不能用呢? 父皇亲手要走皇城司,那么皇城司里必然会有人员变动,这些人到底会是父皇麾下的大宋精英,还是单单只是父皇自己一个人的死士呢? 汤思退身着一身崭新的便服,头上的幞头与大唐的幞头不同之处在于,如今的幞头里面多了一个内框之类的东西,如此一来,在很多场合,也更容易摘下来,同样比起当初的幞头,也显得更加整洁、舒展一些。 赵构老远看着站在一处等候他的汤思退,跟赵昚交代了两句后,便在王伦的陪同下,缓缓往汤思退所在的地方走了过去。 而赵昚在恭送赵构离开后,望了一眼孤山皇家园林外面,人流越来越多的西湖,以及西湖之上五颜六色的画舫后,又缓缓走进了宫殿内。 随着汤思退跟赵构的身影消失在宫殿的拐角处后,王淮在另外一名太监的带领下,向赵昚刚刚走进去的宫殿门口,急急行来。 西湖今日变得比往日热闹了好几分,皇家却对此事儿一无所知,所以在王淮刚刚行礼坐下后,赵昚便直截了当的问道:“外面今日可是有什么事情?为何这热闹的气氛看起来比往常要浓郁了几分。” “呵呵,圣上英明。不过是秀才争闲气罢了。”王淮言辞简单的解释道。 “哦?秀才之争?说说,是何事儿,竟然能够惊动如此多人前来西湖。”赵昚颇感兴趣的问道,不过脑海里,依然还在思索着,赵构旨意上那个叫叶青的到底是何人。 王德谦这几日跟他提及过,只是一个小小的禁军都头,但因为自己不感兴趣,王德谦便没有细说,今日出现在赵构的旨意上,这让赵昚开始变得有些上心了。 王淮笑了笑,而后便把朱熹与陆九渊在西湖辩论之事儿说出,甚至包括当年唐仲友等人跟朱熹之间的恩怨,也被他一并说了出来。 “唐仲友?”赵昚仔细想了下,而后说道:“绍兴三十年的进士?后因被人弹劾贪污等罪名,而被罢官,难道就是朱熹所弹劾?” “不错,便是朱熹弹劾为止,只是这些人之间是是非非很难评判,弹劾之因有说乃是朱熹为好友吕祖谦出头,也有说是因为朱熹与唐仲友二人,同时喜欢上了一个妓 女,总之,传言颇多。所以今日西湖看似朱熹跟陆九渊论道,但其中也有唐仲友等人与朱熹了断当年恩怨之势。”王淮继续笑着说道。 刚才他过来的时候,也看见了汤思退,所以就如同在临安上朝时一样,等到汤思退进去半柱香的时间后,他才慢慢悠悠的走了进来。 不出王淮所料,汤思退来此求见太上皇的可能性更大,而自己不论是进宫还是来这皇家园林,大部分时候,都是眼前的圣上所召。 主和派的太上皇与主和派的臣子汤思退议事,主战派的自己与力主北伐的圣上论策,想到这里,王淮心头也不由得浮出一阵苦笑。 “绍兴三十年?对了,叶义问此人可有子嗣?朕记得就是绍兴三十年,叶义问他曾被父皇连升好几级,直接提拔为了殿中侍御使,后因弹劾秦桧一党而丧命。那么他的子嗣如今可安在?”赵昚脑海中一闪而过,但瞬间还是联想到了当年由江宁知县,越级被赵构提拔为殿中侍御史的叶义问。 王淮神情先是愣了一下,他也不过是这两日,因为前些日子金人使臣被刺一事儿,顺藤摸瓜查办案情时,才知晓了如今在燕家做护卫的那个叶青,不光是反杀了金人八个勇士的禁军,同样还是叶义问的次子,叶衡的远房亲戚。 “叶义问有两子,长子叶宏早年从江淮军,后因叶衡的关系,被调入神劲军,不过在建康一役已战死疆场。而次子名叫叶青,如今正在临安商贾燕家做护卫,而他便是反杀金人使臣八个属下之人,那一场金人对燕家的伏击,叶青更是独自杀了五人,不得不说,此人武艺极为精湛,只是……只是放在禁军有些可惜了啊。”王淮说道最后,一边摇头一边偷瞄有些深思的赵昚。 不论是叶衡还是叶义问,跟他都没有多大的交集,更谈不上交情了,所以此番言语虽然是实话实说,但最后一句话,即便是有些发愣的赵昚,也知道王淮此话是见猎心喜,想要招至麾下啊。 只不过因为禁军向来归属兵部,以他王淮与汤思退之间的关系,他如果想要从禁军带走一个人,那可是比登天还难。 第八十七章 文人傲骨 叶青还是在断桥找到了白纯跟锦瑟,两个人看样子,情绪并没有怎么受范念德刁难的影响,依然是有吃有喝,路边一些摊贩,已经被两人光顾了好几回,而不长的断桥,也被她们两人走了好几趟来回了。 从白纯手里接过背包,换做叶青背着,如今这样的事情,在他们家已经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了,不论是白纯,还是小丫头锦瑟,都不觉得让家里唯一一个男丁、家主帮她们背着包,有什么不妥之处。 “不太好找,这西湖比我印象中的大很多啊,简直是赶上洞庭湖了啊。”叶青站在断桥中央,放眼望向四周,视线所及之处无一不是人头攒动,于是夸张的埋怨道。 “你不是说你没来过西湖吗?而且这里哪有你说的那么夸张,还快要赶上洞庭湖了。”白纯指了指前边的方向,反驳着叶青的话语。 为了等候叶青,她跟锦瑟两人在此已经待得有些厌烦了,不过有一个好处就是,终于弄清楚了朱熹与陆九渊那些文人士子,是在哪里论道了。 四处讲学、传道的南宋文人,在大宋朝的民间享有着极高的声誉,这自然是与朝廷重文抑武有关。 但太平盛世之下,人们精神文化的匮乏,也是一个重要的原因,自然是需要一些文人士子,包括风流名妓、勾栏瓦舍的戏子,来充实此时富裕的南宋社会,来供上至达官贵人,下至贩夫走卒来消费。 何况武不如北边金国,被人家打的只能屈膝求和、俯首称臣、岁岁献贡,朝廷一味步步相让,年年送银让绢的。 所以文人傲骨这个时候,自然是就成了南宋百姓理想上对抗金国的精神食粮,也就成了坐井观天、自欺欺人的人们,最为喜欢的精神信仰了。 就如同叶青的上一世,当华夏民族无法在综合国力上,在对倭国取得压倒性的优势时,在没有能够报仇雪恨民族之恨时,往往我们便会从文化上着手寻找优越感。 比如这个是来自华夏,那个是我们早就不玩儿的,被倭国人当成宝贝儿的,其实是我们老祖宗玩剩下的,没人要了才被他们捡起来。 而当在社会上见了真正的倭国人后,却有大部分的人,以能够有一个倭国朋友,在倭国留学而为荣,如此景象,跟叶青现在在西湖的所见所闻真是差不了太多。 任何人都知道,不论是当初的辽国、还是如今把大宋朝廷赶到长江以南的金国,在如今同样是事事学习华夏文化,哪怕是在生活日常上,也同样是在处处汉化。 甚至这个时期,金国已经开始以正统的汉人、汉文化自居,往来于南宋的金国商人或者是使臣,口中已经常常称呼南宋百姓为蛮夷了。 如今大多的文人士子,一边嘴里大声嚷嚷着要收复失地,要北伐,但却见到金人时,又立刻恢复了谄媚权贵、畏惧强权的嘴脸。 一路走来,白纯就像是路上所遇见的每一个愤青一样,特别是碰见慷慨激昂、催人泪下、长篇大论着朝廷该如何北伐金国的文人士子时,白纯都是充满了崇拜的目光,一脸小星星的看着人家。 而这些在叶青眼里,不过就是上一世的键盘侠跟嘴炮罢了,也就往往是嘴上厉害,实际生活中,恐怕与同懦夫差不多。 “你很不屑他们积极北伐的理想,为什么?”白纯实在受不了叶青,每见到一个慷慨激昂的文人士子大声疾呼时,那嘴角的不屑跟轻蔑,于是转身很认真的问道。 叶青紧了紧自己的马尾,锦瑟给他的帽子,他始终不愿意戴,就喜欢光着头扎着小马尾招摇过市,哪怕是锦瑟买下来一朵鲜花儿,想要让他戴在头上,也被他口里喊着恶心,然后急忙拒绝。 于是如今锦瑟自己脑袋顶上,顶着一朵叶青喊不上名字的鲜花儿,还在那儿臭美呢。 “我是很认真的在问你。”白纯明亮的眸子,此刻在路人眼里是很好看,但在叶青眼里,那是要杀人的目光。 “唉……你听没听过一句话?”叶青无奈的叹口气,本不想跟白纯抬杠,但奈何嫂子是个死心眼儿啊。 “什么话?”白纯平静的问道。 “文人误国,百无一用是书生。”叶青语气轻松的看着白纯,摇头晃脑的说道。 “你……文人误国,我看是你不学无术才误国。”白纯想不到叶青竟然张嘴就给天下人扣了这么一顶大帽子,当下有些气结,咬牙切齿道。 “爱信不信,早晚有一天,或者你这辈子也不会懂我说的话,其实啊,我说的话,比那些酸儒说的话,虽然难听了一些,但都是经过时间检验的。”叶青轻飘飘的说道。 而后也不理会有些发愣的白纯,便独自迈步继续往前方不远处,朱熹、陆九渊论道的所在地,西湖十景之一的曲苑风荷处走去。 在叶青看来,南宋原本还可以苟延残喘几年,甚至还能继续再抵挡一阵蒙古的铁骑,但就是因为文人的一身迂腐风骨,才让崖山悲剧上演了。 文人最大的特点是什么?在叶青看来,他们最大的特点就是心志不坚,迂腐、执拗、喜钻牛角尖、小气、过于刚硬,难以接受失败的结果。 不论是眼下的朱熹还是陆九渊,被朝廷罢官免职后,就开始变得心灰意冷、无心仕途,而后便一味在学问一途追求另外一种理想。 确定他们在罢官后传道、讲学就是他们最初的理想吗?显然不是,显然是经历了朝堂之上的种种打击后,在郁郁不得志的情况下,选择的另外一条人生道路。 当然,谁也不知道哪片云彩有雨,所以一个人成功,也不一定唯有一条道路可走。 但不管如何说,不论是朱熹、还是陆九渊等这些文人,他们在遇到困难、经受挫折时,往往不如汤思退之流,能够隐忍蛰伏,心坚如铁,静待下一次的人生起势。 如果汤思退也像朱熹、陆九渊之流一样,在被朝廷罢官免职后,在郁郁不得志时选择了另外一条路,甚至在朝廷有意召回他们时,竟然拒绝朝廷的相召,那么南宋又会是怎么样一番光景呢? 叶青自从来到南宋之后,就会经常想,特别是崖山之战,文人陆秀夫携带幼帝、连同十数万人跳海殉国,从而让华夏第一次在历史上完全沦陷于外族之手,这件事儿,如果不是文人而是武将,又会是如何呢?结局会不会改写? 而同为宋末三杰之一的张世杰,并非是文人出身,但在亡国最后一刻,显然就要比陆秀夫之流要心志坚硬了很多。 随着陆秀夫携幼帝投海殉国后,最起码张世杰还有过侍奉杨太后,寻找皇室后代而立,再图后举、恢复宋廷的想法与壮举。 “你又在想什么呢?这些时日看你老是浑浑噩噩的。”白纯小声对神色恍惚的叶青说道。 “呃……没什么,想起了一本书里的记载罢了。”叶青笑了笑,莫名其妙的想起了清代小说家吴敬梓的那篇《范进中举》。 虽说是小说,但所讽刺的文人,可谓是字字见血、刀刀入骨啊。 看叶青没有想说的意思,白纯便白了叶青一眼,而后拉着头顶戴花的锦瑟,就打算继续往前走,而在此时,曲苑风荷的廊桥之处,朱熹与他的书童,正在那里与友人谈笑风生,一眼便看见了身形高大而又修长的叶青。 也几乎是同一时间,柳轻烟与那夜帮她们善后的老妪,目光从朱熹惊喜的脸上,随着朱熹的视线,也渐渐转移到了叶青与白纯的身上。 “是他?他怎么会来这里?”柳轻烟一愣,本以为两人不会再碰面,但没想到,竟然在这里阴差阳错的相见了。 看着叶青嘴角挂着淡淡的笑意,悠然自得的在人群中,跟着一位穿着素衣衫裙,但貌若天仙的女子往前走时,竟一时忘了回答旁边老妪对她的问话。 “怎么,你认识那人?”老妪接连问了好几遍,但只见柳轻烟只是目光冰冷的望着那身形高大修长的年轻人,而且还时不时的银牙紧咬,像是跟那人有不共戴天之仇似的。 “这位小兄弟,不想我们在此又见面了,上次匆忙,还未来得及请教小兄弟高姓大名,便匆匆于小兄弟别过,这番时日,心里可是一直记挂着此事儿,期盼着有朝一日能够与小兄弟再度会面。”朱熹从一群人中大步走过来,挡在了白纯的身前,而后笑着对白纯赔礼后,才满面笑容的对叶青说道。 “你……你是谁来着?有些面熟,但……哦,上次打赌的那个,想起来了,呵呵,你好。”叶青刚想挠头回忆,但看到白纯那嫌弃的目光后,一下子就想起了眼前这个皮肤黝黑,如同庄稼汉的老头儿,不就是上次跟自己抢买书的那个老头儿嘛。 “小兄弟想起来了?呵呵,上次一别,在下是十分挂念,心中是极为后悔没能与小兄弟畅谈一番,今日不论如何,小兄弟可不能再推辞了。对了,那本《梦溪笔谈》小兄弟研读多日,不知道可有心得?一会儿可否一同分享?”朱熹见到了叶青,语气跟神态都轻松了很多,不像刚才那般,还在众人跟前端着他大儒的架子。 叶青又是愣了一下,听到《梦溪笔谈》四个字时,才真正的反应过来,于是想也不想的直接回道:“嗨,拿回去翻了两页,没看懂,就扔一边了。” 白纯听到叶青如此回答,顿时面色通红,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算了,这里正在注视之人,哪一个不是文士儒生打扮,怎么他说话也不斟酌下言辞,还嫌不丢人么! 朱熹同样是一愣,没想到叶青竟然是如此痛快,而后哈哈笑了下,也不知道叶青说的是真是假,打着哈哈笑道:“小兄弟真是风趣,性情中人啊,如此答话,可是与你上次那趁狮子不注意的时候放进去,有异曲同工之妙啊。” “呃……这也行?”白纯不由得多看了两眼面色黝黑的老头儿,这也太会替他人跟自己化解尴尬了吧? 第八十八章 李清照 叶青、白纯加上锦瑟三人,虽然不认识站在他们眼前,还帮叶青跟他自己化解尴尬的朱熹,但此刻围在周围,特别是刚才把朱熹众星拱月般,捧在中间的文人士子,可是谁都知道朱熹是何等人物。 就连一边不远处的老妪跟柳轻烟,自然是也知道眼前这个面色黝黑的老头,就是如今大名鼎鼎的儒学至圣朱文公。 但如今这些人,都有些惊讶于叶青跟白纯,对待朱熹的态度,简简单单的普通礼数,哪怕是刚一见面时行礼,也都是平常礼,连个稍微隆重的弟子礼都不曾施。 “那个你找我有事儿?”叶青看着打完招呼,还不打算放自己跟白纯离开的朱熹,看了一眼有些发愣的白纯,而后对朱熹问道。 朱熹突然高深莫测的笑了一下,曲苑风荷处,如今愿意兴致勃勃赶过来的,大多数都是文人士子,而且基本上还都是冲他或者是陆九渊的声誉而来,而叶青三人来此,想必不用多说,自然也是冲着自己,或者是陆象山而来。 所以朱熹有些意味深长的笑了下后,并没有点名自己的身份,笑呵呵道:“今日在此恰逢小友,不知道小友今日来此所谓何事儿?” 白纯原本有些发愣的神情,此刻连心思都有些恍然了,这个面色黝黑的老头儿,到底看上了叶青哪一点儿?刚才还是以小兄弟相称,这话锋一转后,叶青就立刻成他的小友了?这人到底是何人? 为了防止叶青再闹出笑话来,白纯刚要说话,就听见小叔子极为不负责任的说道:“闲的无事儿,过来看看热闹。” 但即便是如此,白纯还是不等又是一愣的朱熹反应过来,快速的看了看四周一些人望着朱熹那崇敬的眼神,当下心中一紧,立刻再次行礼道:“还未请教先生名讳,还请先生赐教。” 叶青看了一眼白纯,他自己再傻,也能看出来,眼前这个黑老头,身份铁定不一般。 自己等人刚走过来,原本被人围在中间的黑老头儿,就能够撇开众人向自己走过来,而后与自己说话时,旁人竟然无一人靠近此处。 甚至一些人在打量自己时,眼中还带着羡慕的意思,这就足以说明,眼前这个黑老头的身份,在这一片人群中指定是不低啊,完全是一种超然的存在才对。 但一来自己跟他不熟,又不知道他叫什么,再者他本身对于南宋文人,特别是穿越过来后,打心底里就缺乏好感,所以明知道对方身份不低的情况下,他也不愿意去行礼请教。 自己是巴不得离这些迂腐文人越远越好,但耐不住白纯这个被文人洗脑的“脑残”,非要过来凑热闹,所以他也只好跟着过来。 要不然的话,今日有幸来游西湖,他最想的自然是欢歌绕画舫,坐在西湖的画舫上,见识见识南宋更为著名的……花魁名妓,到底是一番什么模样儿,能够让南北两宋,都有皇帝愿意跟她们眉来眼去、上演“土豪”跟“网红”的爱情佳话。 “等朱文公说出名字来,还不得吓死这个登徒子啊。”柳轻烟揽着老妪的手臂,兴致勃勃的看着不远处的叶青跟白纯,对朱熹行礼。 “你认识他?怎么认识的?刚才问你时,你就一副魂不守舍的样子。”老妪侧头看向向自己撒娇的柳轻烟,疑惑的问道。 “我才不认识他!谁会认识这种人!看见吗,我觉得他旁边那个貌若天仙的女子,肯定是被他的花言巧语骗过来的,现在被儒家至圣围着,一会儿估计就露馅儿了,而后那位女子,肯定会含愤看着他,然后再悲愤哀怨的跑着离去。”柳轻烟展开想象力说道,总之,在她心里,这个家伙肯定不是个好人,即便是那夜他帮过自己。 老妪眉头皱的更紧了,从这小丫头嘴里的话语来猜测,两人之间必然发生过什么不愉快的交集,不然的话,轻烟决计不会这么去在意,或者是腹诽一个未曾谋面的男子的。 老妪看两眼柳轻烟,而后再看两眼那穿着禁军服饰的叶青,思来想去,自从前些日子楼里出了事儿后,轻烟这丫头基本上天天都被自己拴在了身旁,她没有机会跟他人打交道的。 但轻烟显然是认识这个男子,而且感官还不太好,明显是两人之间发生过误会,或者是那男子轻薄过轻烟。 可轻烟是那种能够随意被人轻薄之人吗?身为斜风细雨楼的招牌花魁,别人是捧她还来不及……。 想到此处时,老妪突然间想起一事儿,就是那天晚上,自己让轻烟这丫头,把那晚上刺杀金人使臣的事情详细说一遍时,柳轻烟是想也不想的就拒绝了,当时紧张的样子,就像是……就像是被马蜂蜇了一下似的,就差从椅子上跳起来抗议了。 “你跟我老实说,那日夜里,是不是就是他,帮着你处理掉了那两个人?”老妪一边问,一边警惕的看了看四周,见没有人注意她们两人,于是才低声问道。 “啊?没有,你看他的样子……。” “还撒谎,你道我就没有问过红藕还是残玉?雁字跟锦书她们两人向来嘴不严实,不用我问,她们都会告诉我,虽然那日我跟兰舟没有看见协同你……谋刺之人,但你老实告诉我,是不是他?”老妪坐在旁边的石凳上,此刻神色一紧,倒也给人一种不怒自威的感觉,只是身上那股才情,却是怎么也掩饰不住。 老妪衣着朴素,头上的发髻也是简简单单的挽成一个妇人发髻,一根普通的簪子斜斜插入头发之中,但却让人感觉不到丝毫寒酸的感觉,相反依然还是觉得这位老妪不可小觑。 柳轻烟眼见老妪搬出了红藕跟残玉,那夜里她们四人也在场,何况那个登徒子的外貌如此好记,居士只要听她们四人描述几句,自然是能够跟眼前的登徒子联想到一起的,显然这并不奇怪。 于是柳轻烟依然抱着老妪的胳膊嘟嘟囔囔了几句话后,才小声的嗯了一声,算是承认了那登徒子,就是那天夜里帮她们刺杀金使的刺客。 “你跟他那天夜里是不是发生了什么?算了,回去我再好好问你,我现在问你,那人的底细你们可清楚了?是禁军,但又刺杀金使,可知道他是为了什么?他知道你多少底细?”老妪看着一问那天夜里到底发生了什么,柳轻烟就要暴走的样子,于是只好在心里叹口气,岔开话题问道。 “不知道,反正就是他帮我们做了那事儿后,把人处理后就没有了踪影,也想不到今日竟然会在这里相遇的。”柳轻烟撇撇嘴,打死她,她也不会把那天晚上到底发生的事儿,告诉任何人的,即便是对自己最为疼爱的居士也不行。 老妪没再理会柳轻烟,这丫头从小被自己养大,自己身边无儿无女,一直把她当成了亲生的,所以柳轻烟的脾气秉性,她自然是比谁都了解,不愿意说的事儿,就是把嘴巴撬开,也休想让她吐出半个字来。 坐在那里望着还在与朱熹寒暄的叶青,老妪不确定这个年轻人,那天夜里帮着柳轻烟刺杀金使,到底是为了什么! 毕竟自己从那天开始,接连分析了好几天,都没有想出个所以然来,而且对于帮柳轻烟的人,她更多的愿意把他归到无恶意的,从北地而来的人。 这样一来,不论是柳轻烟还是斜风细雨楼,都不会存在潜在的危险,但如果此人也是一直生活在临安城,还是一个朝廷禁军的话,自己就得摸清楚这年轻人,帮助柳轻烟到底是为何了,他的目的到底是什么了。 “你不是一直想认识朱文公吗?走,我带你过去认识一下,记住了,要懂规矩,不能按性子乱来。”老妪自己扶着石凳起身,轻声对一同起来的柳轻烟说道。 “您是想探探那人为何会在那天帮我们吧?想知道他是何居心对不对?”柳轻烟看着老妪,而后望了一眼不远处的叶青问道。 “这小脑袋瓜还算是够用,你也不想想,如果人家现在报官,说是我们楼子干的,我们楼子还有我跟你,还有楼子里的那些人,下场会如何?万一以后他以此威胁我们,我们又该怎么办?此人到底是敌是友,你还没有搞清楚,就敢认为朝廷已经不把金使遇刺的案子当回事儿了?朝廷向来善变啊,刚一开始雷声大雨点小的满临安城搜查,是做给金人看的,现在毫无声息了,但不代表朝廷就不会查这个案子了,说不准这个时候查的更是仔细了,连我们都不知道而已。”老妪伸出食指,轻轻点了下柳轻烟洁白如玉的额头,溺爱的看了一眼后,这才继续往前走。 而随着她跟柳轻烟离朱熹、叶青等人越来越近时,原本刚才一直在周围,等候着朱熹的其他人,看到老妪时,神情一时间有些呆滞,或者是高兴的样子。 “啊?这……这不是易安居士吗?没想到竟然连她也亲自过来了。”吕祖谦望着前方的老妪,有些惊讶的说道。 “是啊,好像还真是她啊,这几年一直都是没有了音讯,也很少听到她新的词作了,只是想不到,今日竟然会出现在此。”朱熹的另一好友林择之,再三确认走向朱熹的老妪,便是李清照时,同样是惊讶的的自语道。 (ps:对于李清照的安排,不知道大家满意不满意,哈哈。) 第八十九章 大家 朱熹原本以为,这位名叫叶青的年轻人,在知道自己的名讳后,一定会变得惊讶跟无所适从,或者是对自己赔礼道歉,他一开始对自己态度的轻慢跟鲁莽。 但叶青的表现让他失望了,甚至连白纯都感到不可思议,叶青在知晓了眼前之人就是朱熹后,竟然……竟然表现出了完全出乎意料的神情。 在诚惶诚恐、心情紧张的白纯眼里,叶青此刻打量那朱熹的眼神,就像是……就像是在打量一件价值连城、闻名已久的古董,或者是一副绝世名画吧。 眼神放肆的从头到脚的仔细打量着眼前,笑容满面、背负双手,一身文人傲骨,像是等待着叶青诚惶诚恐向他道歉的朱熹。 “我去……今日没想到,竟然有幸见到活的。”叶青放肆的继续打量着朱熹,嘴里的话语让白纯,忍不住的狠狠在他腰间拧了一下。 而原本背负双手、满脸自傲的朱熹,闻言差点儿把眼珠子瞪的掉在地上! 什么意思?世间难道真有不识自己之人?自己已经做好了就像是往日里,好友介绍自己给其他人认识时,含蓄而又谦逊、得意而有谦和的样子了,不想这年轻人,打量自己的眼神却是越来越不对,自己仿佛就像是一幅画般,放在他眼前任由他在打量。 而叶青心里自然是震撼无比的,只是他的震撼,并不是因为朱熹的盛名远扬,而是一种完全意料不到,阴差阳错的竟然能够见到,活着的在后世依然被人议论来议论去的朱熹。 与他人、特别是白纯的第一反应不同是,叶青在知道眼前的黑老头儿就是朱熹后,下意识的第一反应竟然是想要跟朱熹合影,不过这个念头也只是在脑海里一闪而逝,因为他很快就意识到,自己没有手机跟朱熹拍合照。 这种感觉很奇妙,一种完全自认为完全不可能发生的事情,发生在自己眼前时,叶青的第一反应跟常人没有任何区别,就是想要记录下来这一刻。 所以当白纯在他腰间掐了一下后,叶青这才反应过来,自己刚才好像有点儿失态了,不过就在他还未来得及,重新跟笑容开始变得有些僵硬的朱熹再次打招呼时,眼前又再次发生差点儿让他大呼“卧槽”的事情。 只见朱熹开始有些僵硬跟紧皱的眉头慢慢舒展开来,而后望着侧方向他走过来的一老一少两位女子,脸上多少有些尴尬的神情急忙换成了另外一种坦然的笑容。 “易安居士多年不见,别来无恙啊。”朱熹竟率先向那老妪行礼,笑容满满的说道。 “老身见过朱文公,前些日子便已经听说,今日在西湖先生将与象山先生在此论道,于是便想着过来领略下先生之风采,不想在此就先遇到了先生。”李清照不管是还礼,还是说话,完全没有像她后面的柳轻烟一般,行女子之礼,而是以男子之礼行之。 但即便是这样,在场的所有儒生、士子、文人雅客,没有一个觉得李清照的此番行礼有何不妥之处,反而是一个期待的看着词中大家,与理学大成者笑语相谈。 “她是不是就是李清照?”叶青看两人在寒暄,那么这里就没自己什么事儿,于是跟白纯便往旁边走去,小声的问道,至于李清照身后的柳轻烟,叶青一时之间并没有注意,毕竟,易安居士四个字,差点儿又把三字经说出口。 “你……你是不是真傻?易安居士是不是李清照先生,你不会真不知道吧?我看你真不是失忆了,你是脑子变傻了!”白纯现在有点儿后悔了,早知道今日会如此,就不该跟他约好了在西湖相见,还不如让他踏踏实实在燕府当差,自己跟锦瑟两个人游西湖呢。 “我这是虚心求教、不耻下问,你什么态度你?我傻不傻你不知道?你是不是特希望有个傻乎乎的小叔子啊?”叶青又在白纯这里碰了个钉子,不满的小声抱怨道。 “锦瑟都知道这位先生的名讳,为何公子却是像第一次听说呢?”锦瑟脑袋顶的鲜花儿,在阳光的晒照下,开始变得有气无力了。 “你少帮着你家小姐说话,你知道名字,跟你见过真人能一样吗?我只是奇怪真人会出现在眼前而已。”叶青给自己的失忆找补着理由,但显然白纯跟锦瑟都不满意他这个蹩脚的理由,不约而同的哼了一声。 而接下来令朱熹、叶青、白纯、包括锦瑟,以及众多围观的文人士子,大跌眼镜的是,当易安居士看着叶青打算离去时,竟然开口喊住了叶青。 “这位小友请留步,老身有件事儿想要请教小友,不知道小友可愿意为老身解惑。”李清照对着朱熹谦和一笑,而后直接略过朱熹,向着叶青三人的背影走了过来。 “咱们今天是不是出门没有看黄历,早知道就不该听你的来这里。”叶青看着周围望向自己的目光,不用想都知道这是喊自己呢。 而白纯跟锦瑟更是奇怪了,叶青到底怎么了?一个小小的禁军都头,朱熹远远望见,都要撇开众人过来跟他打招呼,而现在就连易安居士都要当着众人的面,给足了他面子的主动开口请他解惑?这个世界疯了吗?还是说自己在做梦? 小叔子是真傻还是假傻,白纯现在有些觉得,好像家里真正傻的是自己跟锦瑟,而非是小叔子。 “嗨……不对,您好,那个……晚辈……怎么是你?”叶青转过身,突然间不知道面对这些文人墨客,自己该如何自称时,一下子就看见了李清照身后不远处,一脸铁青的柳轻烟。 看到柳轻烟跟李清照一同向他走来,叶青第一反应竟然是捂住了嘴,这个动作顿时让柳轻烟心头火冒三丈,一下子就想起了那夜在房间里,两人之间暧昧到不能再暧昧的场景。 特别是看着叶青那一双咕噜噜的眼睛,柳轻烟不用想都知道,这个登徒子的脑海里,肯定是想起了那夜自己跟他在一起时的画面!要不然他为何当着自己的面捂着嘴唇! 仿佛是鼻尖又传来那吐气如兰的幽香气息,特别是那事后想起来,被自己按在墙壁上壁咚的柔软细嫩的娇躯,叶青的一双眼睛,就再也没有离开过柳轻烟的身上,甚至是连一旁的李清照,都被他忽视了。 柳轻烟一肚子的怒火当着李清照的面却不敢发作,只能圆睁一双美目,如同利刃一般狠狠的瞪了叶青几眼,然后才看见叶青放下捂在嘴上的手,向居士行礼道:“禁军都头叶青,见过易安居士。” 叶青对着李清照正色行礼,这让一旁的朱熹都是一愣,刚才叶青在知晓自己的名讳后,可并没有表现出如此尊重的态度来,为何见到李清照,却表现出了超出对他的尊重? 冷眼旁观着这一切的朱熹,心头不由的升起一股被轻视了的不快,但脸上依然是保持着极有大家风范的笑容,淡淡的看着眼前的一切。 “小友有礼了,老身有句话,想要请教小友,不知道小友可愿意为老身解惑?”李清照微微仰头,看着身形高大的叶青,脸上挂着淡淡的笑容说道。 “不敢,如果有在下能够帮上忙的,实属是在下的荣幸。居士……。”叶青抬头望了望四周,李清照的身后跟着咬过自己手臂跟嘴唇的小狗,那么李清照说让自己帮她答疑解惑,显然还是那天晚上刺杀金人的事情了,所以看了看在曲苑风荷的廊桥尽头,一座假山那里倒是略显僻静,于是伸手恭敬的虚请道:“居士这边请。” “那就多谢小友了。”李清照先向叶青点点头,而后才回身对着朱熹微笑道:“先生,老身得罪了,打扰了先生与这位小友谈话,改日定当登门赔罪。不过老身与小友之间确实有些疑惑,所以还请先生莫怪。” 朱熹望着李清照有礼有节的样子,而后深深的看了一眼叶青,含笑对李清照说道:“居士请便,仲晦不敢当。这位小友也是与仲晦刚刚认识,之前曾有一面之缘,小友说话风趣幽默,今日在此偶遇,所以才会在此驻足相谈。” “那就多谢了。”李清照再次向朱熹行礼,而朱熹也是保持着君子风度的向李清照回礼。 众目睽睽之下,不论是李清照还是朱熹,都表现出了文人士子该有的大家风范,所以在场围观的人,除了吕祖谦、林择之心中有些替朱熹愤愤不满外,其他人都是和颜悦色的望着眼前的这一幕。 而白纯跟锦瑟则是有些目瞪口呆的不知所措了,本来朱熹的名讳已经让她们两人如雷贯耳,加上朱熹还主动与他们攀谈,更是让两人受宠若惊,不想此刻,小叔子竟然还引起了另外一位词坛大家,易安居士的兴趣,甚至还要与小叔子详谈! 这是什么情况?自己跟锦瑟,可是从来没有听叶青说起过,他认识易安居士啊,要不然刚才他也不会,傻乎乎的还问自己,易安居士是不是就是李清照本人了! 怎么转眼之间,小叔子就对易安居士表现的恭恭敬敬,而且从两人心照不宣的简单谈话上,就算是傻子,也能够看得出来,他们之间仿佛、好像,还真是有什么事情要相商,不然的话,不可能简单一句话,就让叶青顺毛驴似的,心甘情愿跟着易安居士往前走去。 (ps:一直想感谢,但老是忘,所以今天感谢吧,谢谢“书友冒泡戳”、“闲鱼粉丝”、“七寸天光”、“中华人民共和国万岁”、“卖萌的流年”、“小家陈少”、“流浪叶姿”、“书友55785633”、“书友55290007”、“ahricool”、“lyxhuser”、“小学生初中生”、“丽燃晴昂”、“仲宣驴鸣”、“书友55823106”、“浮生之魄”、“请叫我大懒锤子”、“扬子阿森”、“自然选择号”、“狮子骢”、“屌丝奶爸”、“雾隐才藏”各位大大的打赏跟月票鼓励,一起加油努力吧!感谢你们打赏,以及对《宋疆》一书的肯定!) 第九十章 文人相轻 朱熹在李清照跟叶青转身离开后,面色依然带着谦谦君子的风度,但一双眼睛已经阴沉了下来,一开始对叶青的好感,因为叶青对他与李清照截然不同的态度,也开始变得截然不同。 而对于李清照,自然是当着众人的面,他朱熹也不过是让两人颜面上都过得去,才会如此谦谦有礼的与对方寒暄。 “这……这也太不像话了吧,明明知道是仲晦你在跟那禁军说话,竟然夺人所爱的……。” “不,此言差矣。”朱熹打断了林择之抱打不平的话语,低声喃喃道:“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自持才名、但却不守妇道,两度为人夫最终也是落得如此地步,时也命也!《礼记·乐记》言:人化物也者,灭天理而穷人欲者也。于是有悖逆诈伪之心,有淫泆作乱之事。如师言:人心私欲,故危殆。道心天理,故精微。灭私欲则天理明矣。” “可我刚才看仲晦兄对那禁军多有兴趣,难不成那年轻禁军有何教我等?”吕祖谦也同时间走了过来,对于朱熹低声骂李清照的话语,他没有赞同,也没有反对。 但不管如何,易安居士与仲晦之间,并不像是旁人看到那般和谐友善才对,两人之间虽有过数面之缘,但彼此对彼此的学术,对彼此看事待人的方式,都有着极大的不同甚至是对立。 李清照先嫁赵明诚,在赵明诚死后,按照朱熹所言,就该坚守节操、守身如玉,谨遵妇德才对。 而易安居士却是再嫁张汝舟,后又因识人不清,再嫁之后才发现张汝舟不光市侩,而且她的书画、古董珍玩经常被张汝舟偷走变卖,时不时还会拳脚交加。 于是李清照又不顾宋廷律法之规:即便妻告夫属实,也需判处两年监牢之律法,最终成功与张汝舟撇开关系,经过友人的帮忙、托关系,最后坐了九天牢才算是将此事儿完全解决。 但即便如此,易安居士的名声在此过程中也多有受损,加上华夏民族落尽下石、墙倒众人推、文人相轻的众多“优良传统”,李清照这些年就像是销声匿迹了一样。 自然,任何事情都是两面性的,有人骂就会有人赞,所以李清照如今给人的感觉就是一种矛盾体,有人敬仰、崇拜她,就有人不屑、讥讽、咒骂她。 很不幸,朱熹便是最为看不惯李清照两嫁人夫,还要主动与张汝舟脱离夫妻关系的名望之人,不过好在两人之间因为彼此名望的关系,并没有公开撕破脸皮,朱熹也不过是私下里才会说上几句,而李清照也权当没听见,装作不知道。 “人有耻,则能有所不为。易安居士非也。”朱熹捻须,望着渐渐远去的两人背影,再次泄心头不快的说道。 至于吕祖谦对于询问叶青的事情,朱熹则是一句也没有回答,而后便继续往曲苑风荷的深处走去,在那里,他也将再次与陆九渊论道。 白纯跟锦瑟,看看一边往曲苑风荷深处走去的朱熹等众多文人墨客,而后再看看另一方向,有点儿形单影只的叶青跟李清照,就连那跟随在易安居士身后的女子,此刻也站在了离她们的不远处,静静的望着那两道人影。 貌若天仙的女子就如同山林中的老虎一样,哪怕是彼此跟彼此互不相识,往往在见了第一面时,就会迸发出旁人难以察觉的火花跟敌意。 如今白纯跟柳轻烟之间就是这样,两人虽然谁也没有说话,甚至是都没有正眼看彼此一眼,但余光早就已经把对方扫了个遍,不论是衣着还是发饰,或者是佩戴的首饰等等,都逃不过彼此的火眼金睛。 暗自揣测的两人,都知道彼此肯定跟叶青之间有着关系,但谁也不愿意去捅破这层窗户纸,于是各占一侧,或是赏景或是低头想心事,就是不看彼此的立在那里,等候叶青跟李清照的归来。 “小友真的只是一个禁军都头这么简单?”行出不远,李清照首先便已经开口,毕竟,事关重大,这个时候自然不是跟眼前的年轻人,比城府的时候。 何况,自己一开始就点明扼要、开诚布公的要跟对方谈话,所以这个时候再故作姿态,就显得有些不合时宜了,何况眼前的年轻人,又不是那些道貌岸然的伪君子。 “不错,在下就只是一个简单的禁军都头。”叶青也不故弄玄虚,刚才那些人里面,真正说起来,让他打心里尊重,也就只有李清照了。 千古第一词人也罢,可以堪比后世的第一女性也罢,最起码婚姻不幸福,敢于在这个时代,哪怕是坐牢也要离婚的做法,比起后世的大部分女性,就要强上太多了。 “为什么?” “她是谁?” 两人几乎是同一时间开口,而后两人相视一笑,叶青则是先回答道:“说出来你可能不信,我是为了保命,迫不得已才起了杀心,一切都是阴差阳错。” “哦?此话怎讲?”即然眼前的年轻人愿意坦诚,李清照便也不着急了,心里最起码有点儿底了,不论如何,眼前的年轻人,不是想要加害斜风细雨楼就行。 “看见我这一身行头了吧?”叶青光棍的低头看了看自己的皮制铠甲,雁翎刀在他出来的时候,就交给李横等人了,所以如今除了背上的背包,便空无一物。 “如何讲?”李清照在临湖的一块平整的石头上坐下,远望着不远处的廊亭,只见年轻男女正在廊亭里的桌面上,放置了美酒与水果,就连古筝也被他们放置在了上面,显然是要在此陶冶性情。 “我现在虽然还是禁军都头,但……还是临安商贾燕家的护卫,明白吧?”叶青不必说的太透,想必眼前的千古第一词人,定然能够想通其中环节。 他隐去了白纯的事情,只是不想把白纯牵涉进来,因为那样的话,势必会把汤家也牵涉进来,如此一来,说不准有一天,自己就有可能被汤家那棵大树,真正的盯上,而后要置自己于死地了。 李清照默默的点点头,望着西湖波光潋滟的湖面,燕家大小姐被伏击一事儿,就发生在金使死在斜风细雨楼的当天,而眼前的这个禁军,如果是燕家护卫,倒是也算能够解释的通了,但好像多少有点儿牵强吧? 一个禁军护卫,被燕家雇佣,为何会这般死心塌地的帮着燕家清除隐患与威胁呢?他与燕家关系匪浅?如若如此,为何还只是一个小小的护卫,还要穿着这一身低等禁军的服饰。 “道理是可以说的通,就这么简单?”李清照笑了笑,笑容里并没有怀疑跟警惕,相反,还显得有些宽和跟大度。 “差不多就是这么简单。”叶青耸了耸肩,看着李清照说道。 脑海里却已经开始在勾勒,要是早些穿越过来就好了,也能够看到这坐在自己眼前的千古第一女词人,年轻时长得是多么的貌美如花。 不然的话,也不可能在近五十岁了,还能再嫁人,而且还有勇气离婚、坐牢,这简直就是上一世的女人都没有勇气做到的事情,千年前就有人敢如此做了。 “我听说燕家大小姐被伏击,但金人却是全部被反杀,此事是真还是谣传?”李清照看着叶青的眼睛,一直在自己脸上打量,也不生气,继续淡淡笑了下问道。 “您就别拐弯抹角了,我知道您还是不放心我,但我说的都是事实,而且不瞒您说,那天伏击我就在场,其中四人还是被我所杀。”叶青眼神真诚认真,收起了刚才打量李清照苍老面容的轮廓视线,放弃了在心里继续刻画李清照,年轻时的样子的心思说道。 李清照再次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沉吟了下说道:“所以你就跑进了斜风细雨楼杀人,只是没有料到,竟然还有人跟你抱着同样的想法,对不对?那你就没有想过,此事儿会给斜风细雨楼带来麻烦?” 随着李清照的话音刚落,不远处的廊亭里,那摆在桌面上的古筝,在一个婀娜女子的纤纤十指下,开始响起了动人的琴声。 “斜风细雨楼那么大的产业,要是朝廷没人,恐怕早就被三教九流收保护费的登门拜访了,所以即便是死一两个人,相信也能保全自己对吧?事实可就摆在眼前啊。”叶青笑了笑,看着刚要张嘴反驳的李清照,立马加了一句话。 这些日子斜风细雨楼,可是一点儿都没有被金使被刺在她们楼里这件事儿波及到,第二天就还是如同往常那般营业,哪怕是临安城大街小巷都是禁军在巡逻,大瓦子一带跟被挖地三尺似的,斜风细雨楼都是纹丝不动,就跟人不是在她们楼里被杀似的。 那几日,他自己天天带着锦瑟在临安城穿大街走小巷,说是在闲逛,或者是去往燕家的几个作坊跟铺子,但查探朝廷对于金使被刺后的反应,也是他叶青的重中之重不是。 “你倒是挺聪明,心思还颇为灵活,其实啊,就算是斜风细雨楼被波及了,你自己心里也不会有半点儿内疚对不对?”李清照看着叶青,笑意变得意味深长。 在叶青看来,听话听音,怎么自己越听,越觉得这千古第一女词人,有种想要讹自己的感觉呢? “别,我不聪明,但也不傻,事赶事,赶上了没办法,也是为了活命、讨口饭吃。”叶青连忙拒绝第一女词人对自己的恭维,这可能是一个陷阱,虽然他只是一个小小的禁军,在人家眼里,或许并没有什么价值,但还是小心为上。 “你那天夜里,跟她之间可是发生了什么?是不是轻薄她了?” “没有,绝对没有,怎么可能!”叶青一惊,李清照变脸太快了,那一脸八卦跟怀疑的表情,特别是那意味深长的笑容,让他差点儿蹦起来否认。 第九十一章 要挟 看着叶青连忙否认的样子,跟她自己问柳轻烟时,柳轻烟如同被马蜂蛰了的样子,两人极为相像的惊慌失措跟紧张的表情,又如何能够逃过人老便成精的李清照的法眼。 何况李清照还嫁过两次,同时还被誉为千古第一次女词人,对于细节的敏锐、人心的掌控、以及各种表情反应的解读,哪能不知道这两人在哪天夜里,肯定是发生了什么! “你现在的样子,就像我第一次问她的时候,连连紧张否认的样子!”李清照似笑非笑的看着眼前这个有趣的年轻人,会心的微笑着道。 “话不能这么说啊,是有些误会,但绝对没有您想象的那么严重。那个……您要没事儿我就先走了。”叶青急忙起身,远处亭廊里的乐声,单调而枯燥,在他耳朵里听着更像是噪音,当然,也不可否认,那弹琴的女子琴技确实是差了很多。 “怎么?玷污了我女儿的清白之身,就想如此一走了之?”李清照依然坐在那块石头上,不过是声音稍微大了一些。 但就是如此,也足以让叶青刚刚从另外一块石头上,弹起的屁股飞快的坐了回去。 “您这话就不对了啊,我跟她可是一点儿关系没有,什么都没有发生过的。”叶青连忙摆手否认,看着微笑自在的李清照,叶青不记得李清照这一生生过孩子啊。 他依稀记得即便是在千年后的后世,人们对于李清照为何连嫁两夫,却没有生下一儿一女还争论不休,各种砖家提着各种证据,争吵的面红耳赤。 “你跟朱熹认识?”李清照依然是不着急,悠然自得,仿佛很喜欢看着叶青如同热锅上的蚂蚁般,来来回回坐不稳当的样子。 “不认识,前段时日见过一面,正好在路边摊上共同看到了一本书,就是那个《梦溪笔谈》,后来打赌他输了,就把书让给我了。”叶青如是回答道。 对于李清照此时此刻称朱熹为朱熹,他一点儿也不感到惊讶,刚才两人看着极为尊重彼此的寒暄时,叶青就从两人之间带着火花的气氛中,感受到了异样。 “哟?看不出来你竟然还喜欢赌?你们两人打的什么赌?”提到赌,李清照的眼睛明显比刚才亮了不少。 叶青并不知道,李清照年轻时除了诗词与酒外,便是最喜欢赌博了,所以当叶青说起两人打赌,立刻就变得更加好奇了。 不过待叶青说完后,身位千古第一女词人的李清照,也陷入到了沉思当中,对于这种不是问题的问题,她也不曾注意过。 当叶青把被朱熹视为有趣的答案说出来后,李清照也是只剩下了苦笑着摇头,而叶青再次把当初问锦瑟的毒水问题,抛给李清照后,显然已入暮年的易安居士,相比较于年轻人的反应,还是慢了一些,依然是有些发愣的等着叶青为她解惑。 “趁毒不注意的时候喝一口。”叶青嘿嘿笑了笑,而后回头看了看远处的白纯跟锦瑟,以及另外一只小狗。 “如此巧言令色的回答,朱熹竟然能够放过你?可还真是有些奇怪了啊。”李清照显然对于朱熹,真的是好感缺缺,这个时候在叶青跟前提及时,语气跟刚才在朱熹面前,完全是天差地别。 “谁知道呢。”叶青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更重要的是,他可不想卷入文人的是非圈中去,这些人说白了,没有几个不是人精,不然的话也不会如此熟练人前一套、背后一套。 李清照同样是眺望着看了看远处,显得有些不耐烦的柳轻烟,而后缓缓起身,看着叶青也跟着起身后,用眼神指了指远处的柳轻烟,淡淡开口说道:“她叫柳轻烟,是我从小就收养在身边的孤儿,父母双亡,都是被人所杀,母亲是被金人玷污之死,所以她对金人如同老身一样,向来没有好感。今日你我算是认识了,以后闲暇时,可以多来斜风细雨楼坐坐,我一律给你免费。” 听着李清照越说语气越严肃,叶青的心情却有些紧张起来了,果然是不出自己所料,眼前的大词人,对自己看来是有所图啊。 “您想让我做什么您不妨直说,在下只是一个小小禁军……。” “老身还没有看上你那点儿身手,虽然能够独立反杀四个金人,还是在金人伏击你的情况下,但在老身看来,不过是匹夫之勇罢了。即然你如此防备老身,那么老身问你一件事儿,金使被刺,在东华门处被发现,这些日子朝廷可是没有少给金人送钱,你觉得朝廷会就这么任由这件事儿过去吗?”李清照看了看廊亭里寻欢作乐、莺歌燕舞的几个年轻人,又看了看远处的柳轻烟,最后才把目光落在了叶青的身上。 只是此刻李清照身上的气度,比起刚才来,要多了一丝认真跟凝重,望着不说话的叶青继续说道:“你可知道此事儿是由谁在查办?金使被刺在我大宋临安,朝廷赔礼送钱,这可不是小事儿啊。如果金国继续逼迫朝廷,让朝廷必须要捉拿到凶手时,你说朝廷会不会把你,跟连同你杀人的几个禁军的脑袋,拿去给金人请罪?到时候,你的身手再厉害,怕也不是朝廷的对手吧?” 叶青默不作声,过了好一会儿后,才冲李清照竖起个大拇指道:“您说的真是在理,以大宋朝廷的尿性,绝对干得出来这种事情,但没关系啊,到时候大不了鱼死网破,不管如何,还有您的养女一同……。” “查办此事儿的乃是当今左相王淮与刑部尚书梁克家,不巧的是,他们与老身都乃是多年好友,当年老身状告张汝舟时,一度闹到了临安府,钱塘跟仁和两县的知县,都不敢接手老身的状子,最后临安府接手,按我大宋律法,老身要在监牢里度过两年才行,但老身九天就走出了监牢……。” “您别告诉我,当今左相王淮就是当年临安府的知府,正好管着您的事儿?”叶青打断李清照的话,有些郁闷道。 李清照到底想干什么啊,先是拉拢后是恐吓,现在又搬出了她的好友,当今左相跟刑部尚书给自己施压,这……这还让不让人活了? 认识个燕倾城,特么的跟右相还有兵部扯上了关系,弄不好就得掉脑袋。为了保护白纯,减轻燕府的压力,刺杀了金使,现在看样子,好像又要得罪左相王淮跟刑部尚书梁克家了。 这特么的朝廷一左一右,如同皇帝左膀右臂的两个重臣,就这么被自己稀里糊涂的全得罪了,这苦逼的穿越恐怕也是没谁了吧?!还能不能愉快的玩耍了! “很不幸,你猜测的都对。”李清照笑了笑,开始迈步往白纯、柳轻烟的方向作势走去。 “唉……那您说吧,您想让我做什么?护卫是别想了啊,我现在在燕府可是拿的高薪……就是说白了,一个月三十两银子。”叶青无语的翻着白眼,感觉自己好像被人家吃定了。 “暂时老身还没有想好,不过老身屈身交你这个忘年交……。” “您的身份高贵,我真就是一个小小的禁军,就想平平安安的过一辈子,您就直说吧,想让我做什么吧,只要我能力范围内,绝不推辞。”叶青一副豪气干云,在他看来,自己也没有其他本事儿,她总不能让自己去她那斜风细雨楼接客去吧。 “但你不是在燕家吗?”李清照瞟了叶青一眼,终于说出了她的目的。 “我就知道,我就知道会是这样,我是在燕家,可我就是一个小小的护卫,我能帮您什么?您……您不是这样的人啊按理说,怎么也在打燕家的主意?”叶青此刻的感觉就是,恨不得撕烂了后世所有关于李清照的史书,自己是不是被史书给骗了! 看着有些气急败坏加郁闷无比的叶青,李清照依然是笑意盈盈,而后不紧不慢的说道:“老身为何要打燕家的主意?老身虽然如今也算是一介商贾,但还没有卑劣到,要靠瓦解别人来为自己谋取利益的份儿上。” “那您是什么意思?想利用燕家做什么?先说好了,即然您决定让我帮您忙,那您最好是把该我知道的,不该我知道的都告诉我,不然的话,说句不好听的话,临安城虽小,但也不是就完全没有我容身之地?逼急了大不了就是鱼死网破而已。”叶青看着老神在在,神情依然轻松的李清照,发现这个时期的人,怎么都这么难缠的,没有一个好说话的。 “简单来说,我看上的是燕家的生意规模,以及他皇商的帽子,燕家的生意做的大,走南闯北的商队中都有燕家的影子,每年前往泗州镇场的生意,就不是一个小数目,而也只有他们家,跟另外几家皇商,能够不受朝廷这一路上的严查,这么说你可明白?”李清照虽然未明说,但也算是一惊说的极为清楚了。 来到大宋近半年的时间了,叶青即便是再傻,如今对于南宋的种种也适应的差不多了,对于一些地名他自然还是知道,而至于李清照嘴里的泗州镇场,在燕家这两月,虽然不至于天天能够听见,但也是经常、时不时的听燕倾城念叨两句。 第九十二章 泗州镇场 泗州城虽然地势低洼,夙称泽乡水国,但由于其水陆交通发达,系中原之咽喉,南北之要冲,其经济、文化、军事地位,在如今则是显得极为重要。 无论是唐还是北宋时,皇家漕粮都是把此处作为中转站,成群结队的官船、民船、商船都会在这里集结。 而如今的泗州,则就是宋、金两国的交界,泗州镇场,就如同后世的贸易集散地一般,更是朝廷每年向金国交纳岁贡的地点,也是两国贸易往来的中转地。 自然,身为皇商的燕家对此地,则是熟悉的不能再熟悉了。 而且如今走私贩私也是时有发生,但相比较而言,打着皇商旗号的燕家,便可以一路通行无阻,或者是象征性的被检查一番。 这一路上,只要不碰见皇城司的人,皇商基本上就可以畅通无阻的跟金国、或者是其他人做生意。 “那您应该找燕家才对,找我做什么?我又能帮上您什么忙?”叶青虽然知道泗州跟燕家的重要性,但这跟自己有什么关系? “找你自然是有找你的道理。”李清照跟叶青,在离白纯、柳轻烟的不远处,再次站定,两人和颜悦色的继续开始谈话。 “怎么讲?我不一定能帮上你什么忙可是。”叶青想了想,自己现在不一定能够离开临安,毕竟金人的死,这件事儿的风头还没有完全过去,而且手里还有一大堆活儿,要给燕倾城一个交代呢。 “这个等到时候再说,至于为何是你,便是因为你的身份,皇商在有了禁军的护卫后,自然,燕家每半年前往泗州时,你们自然是要跟着去的,到时候不就可以帮忙了?”李清照笑了笑,显然是不愿意多说内情,这里面自然是也有对叶青的不放心。 毕竟,如果因为单单杀了几个金人,就全盘相告的话,李清照也不会再离婚后,销声匿迹这么多年,而后再次出现在人前的时候,却已经成了斜风细雨楼的掌柜的了。 “那个……居士啊,您这话我就听不懂了,即然你想要找禁军帮忙,那应该找……官职更高的啊,何况您与王淮等人还是好友,怎么着也不该找一个小小的禁军都头才是。”叶青还想推脱,在他看来,千古第一女词人干的这活儿,显然是刀口舔血的活儿,弄不好就得掉脑袋的。 毕竟谁会没事儿跑到跟金人交易的地方做事儿?而且还要暗地里做事儿,这明显是要瞒着金人,还要瞒着南宋朝廷,弄不好还要被两边联合收拾的买卖,这能是好活儿吗! “就是因为你只是一个小小的禁军都头,才不会引起他人,特别是皇城司的注意,如果官职稍微大一些,怕是就会引起皇城司的注意,禁军前往泗州,可就会被他们认为,有可能你要中饱私囊、夹杂私货与他人交易。但如果只是一个小小的禁军都头,是没人会理会……。” “停,您这话说的我怎么感觉像是在骂人呢?小小的禁军教头也……也很有作用的。”叶青满脑门子黑线,神情有些抽抽道。 李清照看着叶青吃瘪的样子,竟然不顾形象的大声笑了几声,而后才说道:“此事儿就如此定了,还是刚才那句话,以后常来斜风细雨楼,所有一切我都给你免费,包括你找姑娘。当然,你能不能找到姑娘,会不会有人从中作梗,不愿意你找姑娘,那就不好说了。” 说完后,李清照意味深长的看了一眼叶青,又看了看不远处的柳轻烟,而后便带着叶青继续往前走。 走到白纯三人跟前后,李清照也已经知道了白纯的身份,对于叶青能有这么一个人比花娇的嫂子,倒是颇有几分意外。 而当知道白纯的身世以及嫁到叶家的具体情况后,便只是默默的叹口气,而后含笑带着几人,继续往曲苑风荷的深处走去,此时朱熹跟陆九渊,正在那较大的一处廊亭内论道。 而在四周的草地上,则是已经或坐或站的挤满了俱是文士、墨客装扮的书生等等,一个个聚精会神的听着两人的辩论。 柳轻烟一直拿眼斜着叶青,而叶青则是对她装作无视,甚至是正眼看都不看她一眼,就仿佛两个人完全不认识,那一天晚上她们之间什么也没有发生一样。 柳轻烟此时的心里多少有些矛盾,她自然是不希望叶青搭理自己,更不希望让易安居士知道他们两人认识。 但看着叶青那云淡风轻、环顾四周,在自己面前若无其事的样子,又有些恨眼前这个登徒子,他难道真的当那夜什么都没有发生吗?他怎么可以当作那夜两人之间什么也没有发生? “喂……。”柳轻烟故意放慢脚步,而后趁李清照跟白纯低声交谈时,抬脚快速的踢了下叶青的小腿低声喊道。 “干嘛?”叶青低头看了看没好脸色的柳轻烟,这名字听起来跟人的性格完全不匹配啊。 刚才李清照介绍给自己的时候,自己一度怀疑是不是李清照临时给她起的名字呢还。 “居士刚才问你什么了,你有没有说漏嘴?”柳轻烟小声的问道,看着眼前的高大男子,让她脑海里很难不去想那夜发生的一切,特别是两人嘴对嘴的时候,这对她来说,可谓是平生的奇耻大辱,但这仇还没法子报,只能是哑巴吃黄连的把此事儿闷在肚子里,白白便宜了眼前这个登徒子。 “当然没说漏嘴了,何况……。”叶青指了指柳轻烟跟他自己,像是划清界限,也像是替柳轻烟宽心道:“咱俩那夜只是偶遇,联手罢了,并没有发生其他意外不是?” “你……你真当一切都没有发生?我告诉你,我绝对不会忘的,这个仇,我一定会……。”柳轻烟听到叶青如此干脆利落的要撇清关系,立刻咬牙切齿,恶狠狠的说道。 叶青像是看怪物一样不可思议的看着咬牙切齿,像是又想咬人的柳轻烟,奇怪的道:“那你到底什么意思?你到底是想我记得咱们之间发生过什么,还是没发生过什么?” 说完后,叶青还火上浇油的,从头到脚的打量了一番柳轻烟的身材,不得不说,那天晚上太黑,只是身体感觉到了压着一个软绵绵的,满身幽香的人体,但绝对没有想到,那天夜里被自己压在怀里的女子,身材竟然是如此有料。 特别是那胸前,虽然说不上波涛汹涌吧,但是比起白纯还是燕倾城,则是都要傲然挺立不少,特别是那一双修长的玉腿以及纤细的腰肢,或许是因为穿着窄袖衫裙,外面只是简单的套了一个对襟褙子的缘故,使得她那傲人的身材一览无余。 “看什么看,眼睛给你挖出来。”柳轻烟恶狠狠的吓唬道:“我告诉你,那件事儿如果有第三个人知道,看我怎么跟你算账,一个字也不许往外说。” “那我能知道吗?我应该是记得还是不记得?你给个准话儿。”叶青虽然不知道柳轻烟到底打的什么主意,但看着她即气氛又无奈的样子,忍不住就想要逗逗她。 “这个……该记得的时候就得记得,不该记得的时候就不准记得,明白了吗?”柳轻烟神情微窘,她见到这个人之后,心里就开始有点儿乱糟糟的,所以她也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毕竟一个未经人事的少女,在一夜里被一个陌生的男子紧紧压在了身上好长时间,而且当初他们两人之间的动作,就等于是让人家把她全身上下摸了个遍。 更让她抓狂、气愤的是,在自己被人制住双手时,非但咬了人家的手臂,而且到了最后,自己竟然失去理智的咬住了人家的嘴唇,到现在为止,哪怕是天天漱嘴八百次,总是在夜深人静的时候,感觉到鼻尖还有嘴唇上,仿佛还残留着那登徒子的气味儿似的,每每闻到那股飘渺的气味儿,不知道为何,她心里竟然还有些莫名的羞涩跟蠢蠢欲动。 这种感觉一旦出现,她就在醒悟过来时,气愤的发狂,恨不得再次咬几下那登徒子,以泄心中的恶气。 叶青看着气愤到手足无措的柳轻烟,了然的点点头,就当是自己知道了,该什么时候记得,该什么时候不记得。 跟着李清照以及白纯,在一株树下停住脚步,而后刚刚望向不远处正侃侃而谈的朱熹时,只见朱熹的目光也正好向他们几人望了过来。 不过朱熹刚一微笑着跟李清照遥相呼应似的打过招呼后,视线便转入了别处,只见范念德与汤鹤溪,连同燕倾城还有她的堂兄、堂姐等人,十余号人声势浩大的往这边走了过来。 范念德之所以如此声势浩大,自然是来给朱熹站脚助威的,这个儒家至圣,这些时日住在自己的府里,自己身为主人,无论如何也要给朱先生宾至如归的感觉才行,同样,也自然要过来给朱熹助威,以免在气势上弱了那陆九渊兄弟二人。 (ps:两天三更了吧,有没有推荐票啊?推荐跟收藏真惨啊,不信各位大大可以看看,是不是很惨?简直是惨不忍睹,想哭以及都快要没动力了!) 第九十三章 圣旨 临安城汤府内,兵部尚书手拿刚刚接到的圣旨,一时愣在了客厅内,不知该如何是好,想要与汤思退相商,但此刻汤思退却在西湖孤山的皇家园林,正在与太上皇议事,也不知道他知不知道,这道圣旨的内容。 太上皇会不会向家父透一丝口风呢?如果知道还好说,如果不知道,那么接下来该怎么办? 汤硕来回在客厅里踱步,不由的想起了前两日汤思退刚刚跟他说的话,别小看一个小小的禁军都头,有时候他能让你成就一番大事业,有时候则同样能够让你身败名裂! 是不是父亲在那个时候,已经察觉到了什么?只是不便透露给自己知晓? 汤硕心如乱麻,一时之间理不清楚这道圣旨,背后到底蕴藏着什么样的含义! 一个小小的禁军都头,竟然能够以圣旨的方式被升迁、提携,甚至是绕过了他掌管的兵部,直接下旨! 皇室这是有多看重这个禁军都头啊,这个禁军到底是什么来头?怎么就像是凭空冒出来一样,而后就突然之间成了被皇室看中的,炙手可热的人物了? “老爷,兵部侍郎王之望、皇城司统领龙大渊在门外求见。”管家汤延亮在门口,微笑着小声说道,深怕惊扰了正在沉思中的兵部尚书。 “让他们进来,吩咐下去,闲杂人等,不得过来打扰。”汤硕抬头,随意的扫了一眼汤延亮,而后想了下说道。 “是,老爷。”汤延亮应声后,转身的瞬间,还是偷瞄了一眼被放在不远处桌面上的圣旨,而后才快步离去。 汤家接圣旨又不是什么大事儿,一个月内,不论是汤思退还是汤硕,哪个还不接个三五道的,但像今日这般凝重的,汤延亮可是好久没有见过了。 甚至就连给宫里宣旨太监的辛苦钱,都是由汤硕为示尊重亲自给与的,显然今日这道圣旨,对汤府是极为重要啊。 王之望跟一个身形魁梧的中年汉子龙大渊,快步穿过汤府那大开大合、风格简练,与当下江南园林风格完全背道,有着浓郁的北方风格庭院,在客厅的门口一一行礼。 “进来吧。”汤硕仍然是眉头紧皱,看了两人一眼后,便指了指客厅的便座,示意两人坐下。 随着汤延亮亲自带着丫鬟奉茶后,等汤硕最后坐下时,整个诺大的客厅内,就剩下了他们三人。 “之望,说说你对被雇佣到燕府那禁军都头的印象如何。”汤硕再次看了一眼旁边的圣旨,并没有第一时间递给王之望,而是先开口再次问道。 “大人,下官对此人并没有什么太深的印象,当初从神劲军被贬,而后下官见他无所事事,便想着怎么也翻不了身了,便让卢仲挑了他跟几个人去了燕府,再者就是后来,上国金使的属下被反杀一事儿,后来……就引起了宫里的注意,当时下官还曾……。”王之望从椅子上起身,看着汤硕说道。 但汤硕不等他说完,就挥了挥手打断了他接下来的话,当时在兵部,王之望确实是在自己跟前提及过,但是当初自己压根儿没在意。 甚至是在父亲前两天问起那禁军都头的事情,包括警告他不要小看一个小小的禁军都头时,汤硕他都没有往心里去,甚至在心里还认为父亲有些过于谨慎敏感了,或许是因为之前被罢免的事情,让父亲再次回到朝堂之上后,变得比以前小心谨慎了。 “此人跟你之间可有过节?或者是禁军之内可有人跟他有过过节?”汤硕拿起圣旨又仔细看了一遍,像是想要在字里行间找到什么漏洞似的。 “没有过节,被贬过来后,一直是老老实实、本本分分,甚至有时候还有些……有些傻乎乎的。据说是失忆了,脑子也不太好使,刚来的时候闹了不少笑话,要不是跟他一起被贬的李……李横帮他圆了不少尴尬,怕是还会闹出更多的笑话来。当初下官把他雇佣给燕府,也是因为这一点儿,想着一个失忆、脑子不太好使之人过去,只要不给燕府添麻烦就算是烧高香了,更别提是不是还能护卫燕家的周全了,但接下来下官也没有料到……。”王之望一边说,一边观察着汤硕的神色,心中甚是忐忑不安。 当初把叶青流放到燕府,本来以为因为叶衡跟汤府的敌对关系,自己如此打压跟叶衡有关之人,该是一件可以邀功请赏之事儿。 但谁能想到,这才短短两个月的时间,原本按部就班的局面,就这么突然之间,毫无预兆的发生了巨大的扭转。 “无人与他发生过过节,还曾失忆过,脑子也不太好使?唉……怎么我如何看,都不像是在说这个能够反杀好几个金人的禁军都头呢?看来此事儿是没办法推辞了。”汤硕摇了摇头,心中颇有些懊悔,自己要是从王之望一开始告诉自己,该重视那叶青时,自己就注意到他该有多好,这样也就不至于让一个跟叶衡有关系的人,离自己越来越近了。 最起码早做准备的话,也不至于到现在变得手忙脚乱、心烦意乱了,好歹能够有时间来缓冲一下,或者是找到其他机会来阻止这叶青进皇城司。 可自己反应过来的时间,甚至比手上的圣旨还要晚,这个时候想要安排一些事情,阻止一个小小的禁军入皇城司,比换一个六部侍郎还要难啊。 毕竟早期没人会在意,一个小小的禁军会对自己产生威胁,防范起来的话,就不如那些时刻能够威胁自己地位,能够与自己竞争官职的那些人那般方便。 就像是如今朝堂之上,有人想要对自己兵部尚书的位置取而代之,最起码自己心里有数,知道能够取而代之的不过就是那几个人,那么哪怕是圣旨下来了,自己都能立刻甩出几道,关于那几名对自己尚书位置,有威胁的同僚的把柄跟致命脉门,从而让皇室不得不再次斟酌,或者是收回旨意。 但一个小小的禁军,谁会在意?谁没事儿会去抓一个小小的禁军,有什么把柄落在自己手里?即便仓促之下找到,拿出去后,怕是皇室都不会相信吧? 汤硕有些烦躁的叹了口气,有些颓废的摆摆手道:“事已至此,便不必再追究了。龙大渊,你任皇城司统领也有三年了吧?底下的那些人都调教的如何了?如果朝廷派出一位禁军担任副统领,你可有把握让他摸不到门道?” 汤硕直言不讳,毕竟在房间里,王之望是自己人,龙大渊也更是自己人,甚至还是自己一手提拔的,所以都这个时候了,说话也就没有拐弯抹角的必要了。 身材魁梧、但眼神阴沉的龙大渊,听到汤硕的问话,立刻站起来拱手行礼回道:“大人您放心,如今的皇城司,末将已经调教的差不多了,如今的皇城司不比禁军,在这里,谁的拳头硬,谁才有资格说话。而且末将身为统领,手下乃是两个副统领,所以末将认为,换一个副统领对于末将统领的皇城司,不会有什么影响。” 汤硕与王之望一同打量着身材魁梧的龙大渊,听到龙大渊如此有信心的话语,汤硕还是满意的点了点头,当下在看他看来,也只能从那个禁军进入皇城司后做文章了。 而王之望看了看龙大渊,再看看神色之间颇为满意龙大渊话语的汤硕,一时之间梗在喉咙的话语,不知道该不该说出来。 毕竟,如果真如龙大渊所言,在皇城司比谁的拳头硬的话,你还能比得过身高不输于你龙大渊,而且单人就能反杀四五个金人的叶青?还是人家先伏击,他后反击。 在王之望看来,龙大渊遇到那种被突袭的情况,都未必能够全身而退,更别提还全歼人家金人了。 欲言又止的样子,让汤硕看着极为反感,原本好好的一件事情,让他办成了偷鸡不成反蚀一把米糟糕乱局,此时自己能忍着不骂他已经算是给足他面子了。 所以看着王之望的样子,汤硕便直接冷眼无视,而后继续对龙大渊吩咐着,至于王之望,则就是极为刻意的被他冷落到了一边。 汤硕之所以如此在意叶青被加入皇城司,除了因为以圣旨这般极为重视的形势被提携外,还有就是他猜不透这道强硬的旨意背后,到底是不是有着什么不可告人,对汤家不利的用意。 叶青乃是叶义问之子,叶衡的远亲,当年秦相被叶义问弹劾,而后叶义问莫名丧命。 还有前些日子建康一役神劲军战败,叶义问长子叶宏战死疆场,叶衡流放,这都与当时依附在秦相跟前的汤家,有着莫大的关系。 如今就连汤鹤溪,都因为儿女之事儿,与那叶青,还有他那未过门的嫂嫂之间,有着一丝丝的恩怨。 此时皇家突然如此以重视、不合常理的手段,把叶青调入皇城司任职副统领,这是针对汤家而来吗?还是说皇室有其难言之隐,需要叶青这么一个人?或者是两者都有? 龙大渊跟王之望已经离去,但汤硕坐在客厅内久久不动,沉浸在自己的思索当中,但即便是想破脑袋,他也不知道皇室如此安排,到底是何用意! 第九十四章 格物致知 而此刻卷入漩涡之中还不自知的当事人,此刻依然是一副云淡风轻的洒脱样子,站在历史的旁观者角度,旁若无人的还在打量着南宋的人和事儿,对于即将发生在他身上的事情,依然是一无所知。 美酒佳人,自然是文人士子赴会、相聚时不可或缺的重要“道具”,包括诗词歌赋,就是论道的两位主角朱熹跟陆九渊,也极为喜欢的事情。 范念德到来,更是让整个论道气氛,多了一丝文人极为钟意的情趣跟雅意,不论是读书人论道,还是士子墨客相聚,自然是要有人来出资,为一场场盛事买单。 而范念德显然就是朱熹与陆九渊论道这一盛会的“赞助商”,在叶青看来,这恐怕也是朱熹之所以跟范念德相交的原因吧。 佳人与琴瑟被安置在了另外一边,有人翩翩起舞,有人抚弄琴弦,随着陆九渊与朱熹两人辩论到了尾声,就像是一场盛宴的重头戏刚刚拉开帷幕一样,每个人脸上的表情,由一开始的凝重认真、专注严肃,也开始变得轻松了起来。 范念德刚一过来时,并没有想到叶青竟然也会在此处,所以当他刚想要借着在做的所有文人士子,再次对叶青犯难时,不光认出了叶青旁边的易安居士,同样也看到了叶青脸上挂着满满的笑容,缓缓向他伸出了一个中指。 “这是什么意思?”旁边的锦瑟,因为是丫鬟的缘故,所以才离得他最近,而白纯跟燕倾城,或者是柳轻烟,这个时候,在儒家辩论的圣地,自然是得慎之又慎,都若有若无的与叶青拉开了一些距离。 看着锦瑟冲着自己,学着自己刚才对范念德的样子伸出了中指,叶青不由分说的便飞快的拍掉了锦瑟伸出来的中指,而后严肃的说道:“女孩子没事儿不要伸这个手指头。” “为什么?”另外一边的幽儿也想学,但看到锦瑟的手指被人拍了下去,所以忍住冲动奇怪的问道。 “哪来那么多为什么,你当是十万个为什么啊,不行就是不行。”叶青没法子跟两个小丫头片子解释,主要是这两人现在跟她都熟了,平日里根本不怕他,顶嘴都是常有的事儿,虽然嘴里有时候还称他为公子,但谁知道教会了她们,以后会不会用到自己身上呢。 不过面对一左一右两双求知欲极强的眼神,叶青最终还是低头轻咳了一声,而后说道:“总之呢,这不是什么好的意思,至于具体是什么意思呢……你就当是我在问候范念德那伪君子的全家就好了。” “那这是礼貌啊。”锦瑟脱口而出,问候人家全家还不是好事儿啊。 “礼貌你个头!”叶青有些气急败坏,刚想要敲一下锦瑟那盖着刘海的额头,锦瑟就被不远处的白纯拽走了,省的一会儿又跟着他闹出什么笑话来。 叶青看着脸色与眼神同样淡漠高冷的白纯拉走了锦瑟,扭过头刚想要警告一下另外一个,只见燕倾城像幽儿招了招手,而后另外一只“蝴蝶”,也就从他身边飞走了。 站在他身前的李清照,微微后仰,然后侧身对叶青笑着道:“小友看来人缘不怎么样儿啊,不光是我家丫头看你不顺眼,那燕府的大小姐也对你是颇为警惕防备啊,啧啧,就连自己的嫂子,对你都是……小友,你这做人比老身还要失败啊。” “我才没有看他不顺眼,我又不认识他。”李清照一旁的柳轻烟,此时此刻比刚才还要生气,这个登徒子哪里好了,嫂子漂亮、美若天仙也就罢了,怎么就连燕府那倾国倾城、美绝人寰的大小姐,好像跟他之间,也有点儿说不清道不明的关系呢。 “好男不跟女斗……。” “你这是说给老身听呢吗?”李清照脸上的笑容一冷,语气带着威胁问道。 “我……我怎么敢?”叶青郁闷,你一千古第一女词人,从我认识你到现在,谁见了你都是行先生之礼,现在了又把自己归类为女流之辈了?合着是哪头有便宜你站哪头呗?! 柳轻烟看着叶青在易安居士跟前吃瘪的样子,不由的便洋洋自得了起来,不过她心里还是有些疑问的,这个登徒子按理说是跟居士第一次见面啊,怎么感觉好像认识很久了的样子,要不然的话,他怎么会如此的尊敬跟惧怕居士呢?奇怪! 被李清照两句话说的无法言语的叶青,于是只好装聋作哑,装作认真的在倾听朱熹跟陆九渊二人的学术之争。 两人的论述或许是因为平日里著书的缘故,也可能是把所思所想全部用到了文字上,也可能是这个时期的人们,在讨论重要的事情时,就会把口语变成了文言文。 所以叶青盯着自己的手腕,默数着秒针转了两圈后,终于无奈的叹了一口气:听不懂他们在说什么。 “啥叫格物致知?”放弃听朱熹与陆九渊两人的侃侃而谈后,感觉脑子终于清醒了一些后,便小声问着旁边的李清照。 李清照斜看了叶青一眼,而后微笑着淡淡说道:“朱熹是想要成圣之人,所以他认为,只有达到格物致知方算是进入了圣贤之林。”李清照看着一脸茫然的叶青,叹口气也低声说道:“说白了,就是他现在是圣人,陆九渊还差一些,当今世上,只有他是儒家至圣,陆九渊算不得,境界不够,这下懂了吧?” “哦……明白了,就是一个教授跟一个副教授的评比之事儿呗。”叶青恍然大悟的点点头,而后李清照则是皱眉:“什么乱七八糟的,他们二人哪一个担不起教授之名了?” 叶青无语,没法子解释自己说的教授,跟她嘴里的教授是两回事儿,于是只好耸耸肩,便不再说话。 不过过了一会儿就听李清照说道:“但也不得不说,朱熹除了私生活让人唾弃、不堪入目外,其在学问上的见解,也确实担当的起至圣一说。你不是说,你与他初次相遇,就是因沈括所撰的《梦溪笔谈》吗?所以说,朱熹在这一方面的境地,确实要比陆九渊高出一筹。但陆九渊也有他的优势,义利之辨、太极无极的辩论,朱熹显然就落下风了,看样子更像是准备不足,总之这两方面,朱熹没有赢,顶多算是……强行辩论成了平手。” 一听到李清照说起朱熹的私生活让人唾弃后,叶青立刻像是打了鸡血一样,变得兴奋了起来:“这么说他纳两个尼姑为妾,还有那让儿媳妇怀孕都是真的了?” “我可没有这么说,但不代表就没有人不会这么说,这事儿啊,是真是假谁知道呢,即然他喜好给他人泼脏水,指责他人败坏德行,那么他也得经受的住,人家说他败坏了伦理才行。即便是这些你都不知道,文人相轻你总该知道吧?他朱熹也没少数落我李清照的不是不是么?”李清照脸上的笑容不变,但如同打太极般,也没有给叶青一个准确的说辞。 某人有些失望的又叹口气,还指望着如果自己能够再被穿越回去,自己就可以像去了一趟偏远的地方或者国家旅游回来一样,可以大声的告诉那些砖家:朱熹真的纳了两个尼姑为妾了,糟蹋了他的儿媳妇。 可现在看来,这种说法不知道成立不成立啊,没人知道是真是假啊。 但有一点儿叶青却不可否认,朱熹也并非是一个真正的圣人一样,李清照也不是完全如同她的诗词那般完美,想到这里,叶青再叹口气:“人无完人啊。” “你这句话敢说没有说老身?”李清照目光一寒,人无完人四个字,如果说叶青没有囊括她在里面,她把名字倒过来写。 “我……我真没有说您。我说的是他……就是朱熹!其实我也不喜欢他,明天理灭人欲,其他的我不说啊,反正我也不懂,我只是说他劝诫他人所谓的“生死是小、失节事大”这个观点,我就不苟同,这简直就是泯灭人性嘛。”叶青两手一摊,看着李清照无辜的说道。 他第一没有想到,这正好又再次戳中了李清照的痛处,同样,也没有看到,如今正在讨论北伐与否的朱熹,在范念德的示意下,正向他这边望了过来。 看着叶青的样子,一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样子,难道说在朱熹与陆九渊好不容易,在找到了一个共同点,北伐的问题,身为禁军的叶青,难道就没有一点儿爱国之心与满腔热血? “那照这么说,如果让你娶一个寡妇你也愿意了?”李清照看着毫无所觉的叶青,心道是自己想多了,而后又先是扫了一眼白纯,才看着叶青问道。 只要叶青敢说不愿意,她可就打算好好收拾收拾这小子,即然看不惯朱熹的劝人之理,那么自己为何不愿意娶一个寡妇呢。 但令她没有想到的是,叶青竟然说道:“寡妇不寡妇无所谓,一、没有孩子,二、两个人感情相投,那么就没有什么愿意不愿意的嘛,情投意合的两人,总不能分开吧?要是我碰见了,我既然喜欢人家,为何不愿意?” “真心话?” “那是当然必须真心话。” 叶青话音刚落,就听见那边范念德突然朗声说道:“叶小友,难道你认为北伐一事儿也不可取不成?身为禁军,虽然多打败仗,混迹在军中如同蛀虫般啃噬着朝廷的饷银,但你难道连一番收复北地之心也没有?” (ps:如果有下一章,会很晚,没有,那就明天三更。) 第九十五章 论战 叶青闻言,扭头看了看身侧,然后就不知道为何,包括那柳轻烟在内,白纯、燕倾城、锦瑟跟幽儿,都若无其事、面色平静的直视前方……然后跟他拉开了距离,脸上写满了我不认识他的表情。 “我去……你们什么意思你们,有这个时候才孤立我的吗?你们这是墙倒众人推、破鼓有人捶啊。”叶青环顾四周,只见朱熹跟范念德,笑意盈盈的看着自己,而廊亭外的文人士子,也是随着那几人的视线,齐刷刷的望了过来。 看到这样的场景,叶青也就不意外包括柳轻烟在内的白纯等人,为何要跟自己保持距离了,毕竟不光是对于她们来说,就是对于叶青来说,猛的面对这么多目光聚集过来,也是有点儿吃不消的感觉。 李清照依然是老神在在,并没有挪动步伐,不过以微不可闻的声音向叶青说道:“看来你得罪的人不少啊,连沽名钓誉的范念德你都敢惹?你也别怪她们远离你,这么多人望过来,小女儿家家的,没有几个人受得了这些目光聚集在身上的,何况人家又是以国事发难,她们就是想不退也不行啊。” 说到这里,李清照不由的叹口气,有些无奈的说道:“在他们眼里,女子的地位应该低下一些才对,三从四德可是被朱熹,甚至是陆九渊这等儒家最为推崇的。” “是啊,程朱理学是个好东西啊,他这套理论,可是有可能桎梏、压制我华夏女子的地位没有一千年,也得八百年啊,哪怕是华夏民族,也因为儒家这套东西……呵呵……。”叶青望着一脸得意的范念德,只不过范念德旁边不远处的汤鹤溪,则是脸如锅底般。 范念德老小子光顾着自己出气了,却忘了自己这个最大的主和派汤家子弟在旁! “呵呵什么?”李清照面对众多文士跟范念德、朱熹,甚至是陆九渊的目光,依旧是不为所动,从容不迫的跟叶青低声继续交谈着,对于刚才范念德话语,两人好像都没有听见,或者是同时选择了无视。 “呵呵有人在误国误民误华夏,但却在这个时候没有人自知,还能成为被我大宋百姓争相敬仰的对象,不可笑吗?”叶青看着范念德向他这边走过来,眼中闪过一丝无奈道。 “你是指朱熹还是陆九渊?” “我是在说儒家。”叶青的语气从未如此坚定的回答道。 “不用老身帮你吗?只要老身开口,想必他们多少还会给老身几分薄面。”李清照看着要迎上去的叶青,急忙说道。 而她身后不远处的白纯跟燕倾城,作势欲言,但这个时候,她们面对众人的目光,也不敢或者是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不用,我还就想看看,他是不是跟狗一样,能咬我一口。”叶青迈步向前,身后不光白纯跟燕倾城着急了,柳轻烟已经脸青了,这个时候了你还有心思骂我一句? 汤鹤溪看着叶青竟然迈步迎上了范念德,心中一时之间有些矛盾,想不到一个禁军,竟然面对众多人的目光视线,竟还有勇气站出来。 而就是这份勇气与胆识,他汤鹤溪自认面对如此多的目光,恐怕也是无法做到像叶青这般镇静自若。 此时他心里,甚至隐隐有些期望着,希望叶青能够用一番惊世之语,反驳一下这些自以为是的文人主战派! 虽然他也知道这不可能,别说是一个小小的禁军了,就是自己的祖父面对这么多慷慨激昂、满腔热血的文人士子,也会选择退避三舍,或者是迎合着他们的主战主张,进行一次安抚,而非是站出来要跟他们论个优劣与长短。 众目睽睽之下、白纯、燕倾城,包括锦瑟跟幽儿,都把心提到嗓子眼儿的情况下,就连柳轻烟都有些手心冒汗了,李清照平静的神色微微动容,只见叶青迈开大步,竟然与走出廊亭的范念德错开,直接走进了廊亭内,站在了朱熹跟陆九渊的中间。 从容不迫、举止洒脱的向着朱熹跟陆九渊简单的行礼,而后朱熹跟陆九渊,竟也破天荒的回礼后,就听见叶青淡淡的对着愣在廊亭廊檐下的范念德问道:“盲目而字你会写吗?会念不?懂意思不?” “什么意思?笑话老夫不认字?”范念德双手一摊,微笑着看着众多文人士子,而后说完后,众多文人士子立刻发出一阵哄笑声。 显然这是在取笑叶青,有点儿班门弄斧,即便是范念德的名望比不上陆九渊跟朱熹,但也算是有成的大家,这个小小禁军的话语,显然还是处在识字阶段啊,根本不知道眼前的范念德也是大家啊。 不过众人的哄笑中,朱熹跟陆九渊并没有发笑,两人只是淡淡的扫了一眼,镇定自若的站在他们两人中间的叶青一眼,等待着叶青会如何反驳范念德的话语。 叶青从容不迫的扫视了一圈哄笑的文人士子,就像是一点儿也没有听出来,范念德问话里对他浓浓的讽刺意味:“既然你是饱读诗书的大家,那么我问你,我华夏民族自从伫立于这片土地上之后,哪朝哪代,可有过由南往北而能够统一整个华夏的?即便是从三皇五帝开始,哪个朝代能够从南跨过长江,而后征服北地,统一本该属于我们汉民族的疆域!有吗?” 叶青的话语如同巨大的石块从天而降砸入了旁边的西湖之中,瞬间便在在场的人们心中,激起了滔天巨浪。 不论是发难的范念德,还是朱熹或者是陆九渊,也或者是站在不远处,一直为他提心吊胆的白纯跟燕倾城,以及对他赞赏、青睐有加的李清照,还有那柳轻烟,所有的人瞬间都愣在了原地,整个曲苑风荷的廊亭范围内,没有一个人发出声音。 在叶青看来,此情此景就有点儿像上一世的一个小笑话,一众高材生在群里激烈的讨论重力加速度,在讨论一滴雨从天而降后,它的力到底有多大,是不是能够砸死人的时候,而后有一个人弱弱的说了一句:“你们没有淋过雨吗?” 整个群瞬间寂静了下来,而后那个说出你们没有淋过雨的网友,便被踢出了群。 现在的景象,在叶青看来,就像是那笑话的翻版,人们在讨论收复北地,人们在讨论金人的残暴,人们在讨伐朝廷的懦弱,但人们却忘了最根本的、基础的东西:南征北伐,历史上有没有王朝做到过! 看着脸色慢慢变得铁青的范念德,叶青微笑着缓缓走出两步,看着范念德淡淡道:“答不上来了?还是说没有?所以,你现在知道盲目二字是什么意思了吧?” “即便是以前没有,也不代表我们不能开前人不能之先河不是?我大宋虽羸弱,但不论是重步兵、还是水师都比那金国强悍,也不是没有人战胜过金国!所以只要朝廷有决心,金人既然能够势如破竹南下,为何我大宋就不能迎难而上,浴血奋战收回失地!”范念德直接忽略掉叶青的问题,冷冷的说道。 “不错,说的对。” “金人能够南下,我大宋为何就不能北上开创历史之先河!” “金人铁骑再厉害,我们也曾让他们的主将丢盔弃甲,仓皇而逃!” 一些文人士子在范念德说完后,便开始跟随着在下面高声热血的嚷嚷开来,仿佛只要朝廷一句话,大宋的兵马就能够杀禁军个丢盔弃甲,仓皇而逃。 “当然能,但是很不幸,一切如你们所愿,我们败了,败得还很彻底。战争显然不是凭借着一腔热血就能够取得胜利的,何况我们还是以守为主的战败,而不是以攻为主的战败,你们觉得这两者之间一样吗?真的以为战争只要一腔热血就够了吗?”叶青根本不惧怕那些人附和着范念德的反驳,发出来的叫嚷声。 只是令他想不到的是,他话语刚落,汤鹤溪突然站了出来,虽然神情有些紧张,但还是能够完整的表达自己的意思:“不错,叶青说的对,战争并不是凭借一腔热血就能够赢得胜利的,如果那样的话,大家的满腔热血,岂不是比叶青这些从军之人更要豪情壮志?但为何我们却还是败了,却还是只能……只能堪堪守住我们的半边疆域呢?为……为什么呢?” 说道最后,当所有人的目光落在汤鹤溪身上时,汤鹤溪瞬间脑袋翁的一下,紧张无措之下呈现一片空白,原本组织好的言语,一下子忘了个干干净净,有些无措的不知道该说什么。 “战争不外乎天时地利人和,只要我大宋勇敢顽强的兵士愿意勇猛无惧的赶赴沙场,难道到了北地,我们还占不到人和?天时与地利,我大宋乃华夏疆域之正统,三者还不是囊括其中?为何我们不能够收复失地,在老夫看来,完全是因为军中多你这样的贪生怕死之辈!”范念德扫了一眼突然出声帮腔叶青的汤鹤溪,心中一凛,自己向叶青发难,怎么会忘了他还在跟前呢,简直是失策啊。 所以脑筋飞转,立刻便把话题引到了叶青身上,开始引导着众人,大宋不能在战场上取得胜利,就是因为像叶青这种在战争上贪生怕死之辈太多了。 (ps:晚了一点,但好歹是发了,算是三更吧。墨小宝同学来了,鼓掌欢迎,竟然还偷偷摸摸的来,书评区也不吱一声。) 第九十六章 舌战群儒1 叶青转头不屑的看了一眼眼神闪过一丝慌乱的范念德,而后转头,再看刚才还稍微有些紧张的汤鹤溪,此刻听到范念德的话语后,脸色瞬间变得自然了不少。 汤鹤溪同样是深深的看了一眼范念德,而后在叶青望向他时,深深的回望了一眼叶青,最后又缓缓退出两步,表明了他的立场,不再参与其中,要继续静观其变了。 “天时、地利、人和?你确定我大宋朝廷都占了?”叶青并没有反驳范念德的贪生怕死一说,在他看来,世间就没有不怕死的人,不怕死的人其实更怕死,只不过是他表现出来的活命欲望更为强烈,强烈到极致之后,看起来就像是不怕死了。 “我大宋乃是华夏之正统,天时地利与人和,自然是在我大宋这边!若非尔等如此贪生怕死之辈太多,不敢奔赴沙场,却只会托关系找人情龟缩到毫无战力的禁军,我大宋收复北地还不是指日可待!”范念德冷笑一声,脸上写满了得意之色。 看着汤鹤溪缓缓往后退去,不再参合这件事儿,当下他便没有了任何顾忌,何况这里有这么多读书人,还怕他一个小小的禁军,能够反驳出什么大道理?即便是在这里的众多文人士子,一人一口唾沫就能把他淹个半死。 “朝廷的问题被狗吃了还是被你吃了?还是你以为我一个小小的禁军就能左右一场战事儿?一场战争的胜负,难道就是因为我这么一个贪生怕死之辈就败了?你是说话不过脑子,还是没脑子?如果我不贪生怕死,那么我大宋朝廷就能收复北地,那么你活着还有什么意义?要不要你现在就投河死了算了……?”叶青眉毛一挑,知道范念德现在开始是完全针对自己,所以言语也不客气,如同他每次怒骂范念德一样,噼里啪啦的就是一顿数落。 “小友此言差矣,范兄并不是单指你一个人,而是说我大宋朝廷,像你这样的人太多了,所以才致我大宋朝廷的军队战力下降,面对金人时,我大宋将领无法如臂使指般,灵活的调兵遣将,才致我大宋对金兵一直处于弱势。”陆九渊听到叶青如同乡野村夫般、口无遮拦的骂一个儒家文人,心头自然是有些不悦,于是侧身两步,看着不远处的叶青淡淡说道。 能够论辩之人,嘴皮子自然是没有话说,而身为儒士大贤的陆九渊,更是其中佼佼者,轻轻的一番话,又再次把问题直指叶青所谓贪生怕死的本质上,不跟叶青一点儿通过插科打诨岔开话题的机会。 而且说出来的话,在叶青听来可谓是天衣无缝,甚至还有一股后世网络流行语的意境:我不是针对某一个,而是说在座的各位都是垃圾一样。 “你如果认为刚才老夫乃是血口喷人、妄加指责,那么现在,就连天下文人士子都敬仰的象山先生,都如此认为,难道你叶青还认为我大宋朝廷一直败给金人,不是尔等贪生怕死之辈怕赴沙场的缘故吗?”范念德同样不给叶青喘息的机会,听到陆九渊的帮腔后,立刻面露得意之色,再次落井下石道。 一旁的朱熹笑意盈盈,虽然并没有说话,但此时此刻,他倒是乐意见到这个风趣的年轻人,落得如此境地,毕竟刚才在曲苑风荷处,叶青对自己跟李清照不同的态度,可是当着众多文人士子的面,给了他一个不大不小的难看。 李清照眉头紧皱,脸色也变得凝重了起来,原本以为范念德一人仗着身份欺侮一个禁军,已经是有失身份了,不想连陆九渊这等志成大家,都愿意跟一个小小的禁军过意不去。 而那朱熹笑意盈盈沉默不语,站在一旁不说话,其态度不用说都知道,自然是偏向那让他寄居檐下的范念德。 白纯秀眉紧蹙,这个时候他也帮不上小叔子什么忙,甚至可以说,当初小叔子当初在范念德府上大打出手时,就已经造成了今日的局面,只是早晚而已。 燕倾城则是一脸的不平,但又无可奈何,这些日子里她从老刘头跟李横那里,知晓了很多叶青的事情,兄长叶宏战死疆场,自己跟李横莫名被贬到了禁军,而且那天叶青与自己被金人伏击,如果叶青是贪生怕死之辈,那天就不会救自己,更别提反杀金人了,直接投降岂不是更符合贪生怕死之人的本性? 柳轻烟如同燕倾城的心境差不多,一脸英气十足的她,嘴唇接连动了好几次,看着被人围攻的叶青,好几次想要出声,但这段时间被李清照教育的大局为重的前提下,让她又无法把叶青与自己联手刺杀金使的事情公布于众。 所以一连张了好几次嘴,却没有办法帮腔的情况下,柳轻烟只好求助似的看向了李清照,这个时候,除了朱熹等有限的几人,没有人比她说的话更有说服力了。 汤鹤溪遥望了一眼不远处,眉头紧蹙,紧咬着嘴唇,虽然面色依然高冷的白纯,心里不自觉的偷笑了几声,一旦叶青被范念德钉死在贪生怕死这名声上,白纯还好意思再在叶家继续待着吗?她就不怕街坊四邻指着后背骂她一家子贪生怕死,胆小如鼠? 所以对于当下叶青陷入尴尬的困境,汤鹤溪自然是乐见其成的。 “世上哪有不怕死之人?贪生怕死又不是什么丢人的事情,对吧象山先生?”叶青在他人眼中,看起来好像一点儿也不觉得此情此景让他感到难堪般,转头从容微笑着对陆九渊说道。 “不错,贪生怕死不是什么丢人的事情,但如果身为军伍中人,贪生怕死就有些说不过去了,我大宋朝廷如此一来,岂不是就要陷入无人可用之地?”陆九渊捋须含笑道,虽然不知道这个年轻人接下来会如何反驳,但不管如何,禁军贪生怕死,或者是眼前这个禁军贪生怕死,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情了。 “如果你著的书里记载没错的话,我记得陆先生祖上在唐时官至当朝宰相,封爵兖国公,后因避祸战乱而迁居金溪,而后买田治生、赀高闾里,从而在短时间内,就成了地方豪门大户,对不对?说白了,先生的家族也不是因文而名啊。而且在座的各位,想必有不少都是跟随朝廷南渡的吧,那不会都跟我一个小小禁军一样,都是贪生怕死之辈吧?如果是的话,各位可有颜面在此嘲笑在下?对了,易安居士,赀高闾里是什么意思啊?是不是夸赞陆先生一族呢?”叶青看着陆九渊缓缓沉下来的面孔,突然高声对李清照问道。 “买田治生、赀高闾里,一句话连起来可能是比街坊四邻出的价高,所以才能从他人手里买到土地。”李清照也毫不客气,立刻朗声答道。 “范先生,照你这么说,我贪生怕死的境地,是不是比起陆先生一族来,或者是在做的一些人来,境界上是不是要差上很多?是不是还不够贪生怕死?毕竟我没有携家带口如丧家之犬般逃难不是?”叶青拱手谢过脸上露出微笑的李清照,而后笑吟吟的看着范念德问道。 “你……你这是一派胡言,陆先生乃是天下文人士子所敬仰的大家,其陆氏一族岂会容你如此污蔑?即便是陆氏一族从北地迁到南地,那也是为了顺应朝廷的形势……。”范念德老脸通红,色厉内荏的道。 想不到这个禁军,竟然能够如此狡辩,但事实是,陆九渊在自己著的《陆九渊集》中,确实是如此说的,总不能说陆九渊在污蔑自己家祖宗贪生怕死吧? 连同其他一些文人士子,家族或是因为金兵铁骑而逃亡到了南方,或者是跟随朝廷南渡,总之此刻脸色无比愤慨,发出嗡嗡的声音共同讨伐着叶青。 “那特么的他就是顺应朝廷的形势,我特么就是贪生怕死之辈?你这双重标准是不是有点儿吃相太难看了?看人下菜碟啊?还有,别说什么陆先生是天下文人士子所敬仰的大家,严格说起来,不过就是这一小片地方有人知道他罢了?自诩儒学大家是吧?好啊,跨过长江直达北地,看看有没有人听过你们嘴里所谓大家的名字!问问夏国、金国、大理、蒙人,甚至是被金人侵占我大宋北地的百姓,看看他们知道你们是谁!”叶青看着廊亭外蠢蠢欲动,连声讨伐自己的文人士子,手指一大片,豁出去似的大声说道。 一个禁军,手无寸铁,站在廊亭内,左是朱熹、右是陆九渊,前方还有范念德以及一片愤怒的文人士子,但叶青毫不畏惧,望着这些文人士子,继续大声说道:“再叫嚣也是贪生怕死之辈!再叫嚣也是仓皇而逃之鼠辈!只会喊战,不会参战!有什么资格在这里要求朝廷北伐?那些死在战场上的都是无名小卒,无名无姓,没有人会知道他们是谁,更不会被记入历史!你们依靠着一张嘴,就让大宋朝廷的兵士背上了贪生怕死的骂名,但你们别忘了,有一天,你们有可能就是我华夏民族的罪人!就因为你们的存在,最终让华夏民族成为了只会窝里斗、内讧的散沙民族!毫无团结可言!” (ps:谢谢泡泡打赏鼓励,今天就这一章了,不太好写,算我欠你一章,明天争取三更还你。) 第九十七章 舌战群儒2 王德谦匆匆回到孤山皇家园林,先是见了坐在园林里欣赏景致的皇后谢苏芳,以及皇太后吴氏二人,极为详细的把自己在燕家在西湖别院里的所见所闻,一一叙述给了皇后谢苏芳。 而且王德谦的高明之处在于,即便是他一人所见,但在叙述的时候,完全没有一言一语带着自己的主观立场,就像是一个没有思想的人一样,只是把刚才燕家别院里发生的事情,不带任何感情的叙述了一遍。 “这么说,燕家确实有了新的染料秘方?”谢苏芳看了一眼皇太后吴氏,而后清秀的脸庞闪过一丝淡淡的愁容。 “你先别着急,听听他怎么说,燕家能得你庇护这些年,你也已经仁至义尽了。何况,那……叫燕什么来着?燕鸿渊是吧,他自己粗心大意,没有笼络住人心,让染料作坊的掌柜带着秘方投靠了他兄弟,这也不是你一个久居皇宫的皇后,能够左右的。那后来呢?”皇太后拍了拍谢苏芳的手,宽慰着说完后,脸上依然带着宽和的笑容,对着王德谦问道。 “回皇太后的话,燕家两兄弟胸有成竹,但那燕家大小姐也是颇为自信满满,在得知秘方被她二叔、三叔拿走后,并没有气馁,虽然答应了分家,大小作坊包括一些瓷器作坊等等,都做出了让步。不过奴婢看来,皇商一事儿上,燕家小姐并没有打算放弃。”王德谦低着头,第一次开始带着一些主观色彩,来评断燕家的分家事物了。 而且偏颇之度拿捏的极有分寸,自然是知道皇后心里为谁着急,所以在看似叙述、哪怕是评判中,多少带了一些让皇后安心的观点在里面。 “谢母后宽慰,儿臣无事儿,只是觉得这样的做法有些不地道,但终究是燕家的事儿,儿臣也已经尽心尽力了。皇商得与失,儿臣没有什么想法,就看燕家的造化吧。”谢苏芳回头温婉的笑了笑,心里虽然有结,但自己已经是力到极致了,该帮的也都帮了,总不能为了一己之私,去干涉宫里的采办吧。 “那依你看,燕家那小姐有几分胜算呢?此事儿事关皇家用度,圣上可是颇为重视,除了要给那北边的金人。”皇太后吴氏说道金人的时候,无奈的叹了口气,而后便继续说道:“过些日子,聘礼也该下了,这事儿大意不得、马虎不得,皇室总有几分颜面要保留,也总要推陈出新才是,这料子鲜艳一些总是对的。” “回皇太后,奴婢不太看得出来,但不论是燕家小姐,还是燕家另外两家,看起来都是颇有信心,拿下今年的皇商。”王德谦继续低头回答着,至于看到了右相之孙、兵部尚书之子汤鹤溪,即然皇后跟皇太后没有问起,他也不好擅自作主说出口,所以说完后便躬着身在站在一边。 至于那刚刚进入燕家别院,看到的那位禁军一事儿,显然也不适合跟皇后与皇太后提及,而是应该告诉王伦才对,毕竟,这件事儿是太上皇那边交代下来的。 “回去应差吧。”皇太后吴氏再次和颜悦色的对王德谦说道,而后才转过身子,跟皇后谢苏芳,继续商量着,过些日子皇家聘礼的相关事宜。 王德谦得旨后,也不管皇后跟皇太后会不会在意他的再次行礼告退,恭恭敬敬、一丝不苟的行礼后,便匆匆离开。 王伦已经在不远处等候,穿过不大的院子后,就看见王伦微笑着看了他一眼,而后便缓缓沿着不远处的台阶,走在了黑白相间的走廊里。 王德谦抄近道快步跟上,而后两人并肩往前,不等王德谦说话,王伦就已经开口问道:“可有看到那叫叶青的禁军?” “看到了,刚刚走进去就看见跟燕家大小姐在一起商量事情,后头没再见着,据说去了曲苑风荷处,看那些秀才争闲气去了。”王德谦低头笑了笑,轻声说道。 “那就好那就好,这份人情我记下了,以后中贵人有什么用到咱家的,尽管开口就是了。”王伦笑着点了点头,而后两人在一条岔道口处站定。 “举手之劳罢了,中贵人客气了,但如果圣上问起缘由,咱家是……谨遵太上皇的旨意,还是……?”王德谦同时行礼,顿了下问道。 “圣上问起该如何说便如何说,太上皇亲自拟的旨意,已经给圣上过目了,所以中贵人不必放在心上,但……也仅限圣上一人,此事儿事关皇家颜面,乃是皇家秘事,对他人可切不可多言才是。”王伦也不隐瞒什么,低声叮嘱道。 “是是是,咱家明白。那咱家先回去回话了。”王德谦跟王伦品级相当,都乃是宫里的中贵人,只不过是一个服侍太上皇,一个服侍当今圣上,所以两人在一起说话,也没有太多的顾忌。 何况当今圣上跟太上皇之间的关系也极为融洽,赵昚对于太上皇赵构向来是孝心有加、言听计从,要不然也不会在死后得庙号:孝宗。 两人在岔路口分道扬镳,王德谦需向赵昚禀奏皇后差遣他的差事儿,而王伦也需要立刻告诉赵构,那禁军如今就在西湖的曲苑风荷处。 而后就要看看太上皇是不是有兴趣、有心情去亲自考校,或者是远远的打量一番了。 殿前司的人身着便装,王伦与赵构同样是身着便装,按照王德谦的说法,禁军都头叶青身材高大修长,头发受过摧残,扎了一个马尾,不可认为是因不孝而致,身着禁军服饰,极为好认。 十数人从孤山缓缓而出,沿着那一条著名的孤山路,也叫十锦塘的笔直小路,往西湖的曲苑风荷处走去。 “天地以生生为心,圣人参赞化育,使万物各正其性命,此为天地立心也;建明义理,扶植纲常,此为生民立道也;继绝学,谓缵述道统,自尧、舜、禹、汤、周文王,至于孔子、至于孟子、孟子既没,其道不传,为往圣继绝学;开太平,谓有王者起,必取法利泽,垂于万世,民胞物与,全体归仁,是为万世开太平。”朱熹看着叶青毫无所惧,面对众多文人士子的口诛笔伐,竟然还有勇气叫嚣反驳,于是伸出两手在空中虚按了两下说道。 而后,朱熹不给叶青一丝分辨的机会,含笑看了一眼远处的李清照,双手背后洒脱而又真挚道:“叶小友对于此番圣人之言,可有异议?文有责、武有令,天地万物各正其性命,正所谓在其位谋其政、任其职谋其责,士子儒生、墨客大儒为天下立心、立命、继绝学、开太平,乃其天职也。所以:文人避战躲祸非贪生怕死也,实为天下、朝廷、士族、百姓请命也。为民族之文化传承延续也,何至罪人一说?” 即便是李清照也不得不承认,刚才陆九渊简简单单一句话,就把叶青逼到了死胡同,虽然叶青剑走偏锋,以相对泼辣的言语,险之又险的化解了陆九渊的绵里藏针。 但也得承认,陆九渊压根儿就没有把叶青当成捉对厮杀的对手,是因为心里不屑,所以才给了叶青钻空子,以泼辣的言语化解了困境的机会。 但朱熹这番言论,显然就更上一层楼了,有了刚才陆九渊一句话的大意,让叶青如同泥鳅一样滑不溜啾的钻了空子,逃了出来,甚至是反将一军。 如今朱熹出言,则是以传承千年的圣人为依托,以传承华夏千年儒家思想为理由,就如同一只巨大的手掌,以泰山压顶之势当头向叶青压了下来。 就如他刚才所言:“自尧、舜、禹、汤、周文王,至于孔子、至于孟子、孟子既没,其道不传,为往圣继绝学。”这番话,摆明了他们避祸战乱,实非贪生怕死,而是为了千年儒家文化的传承,才不得不委屈求全南渡。 如此冠冕堂皇的理由,让人抓不到任何的漏洞跟把柄,同样,一番话让在座的所有文人士子拍案叫好,一个个向面色依旧平静如水的叶青耀武扬威着。 如此一番话,即为他们文人士子继续仗言天下、激扬文字、指点江山扫清了障碍,也让他们文人士子的士大夫阶层,显得更加的高尚与清高。 “坏了,这是真的把他逼到绝境了,这次恐怕不死也得脱层皮了。”李清照摇摇头,有点儿后悔自己刚才接话了,说不准刚才自己不接话,那朱熹便不会也插话吧? 毕竟以他儒家至圣的身份与地位,与一个小小的禁军辩论,可是有失身份与气度的。 白纯刚要上前一步,就看见旁边的燕倾城也跃跃欲试,但两女看见彼此的行动后,又都同时止步,两人满是担忧的互望了一眼,而后就听到叶青此时开口说道。 “明白了,就是所谓的社会分工不同呗?就像那文死谏、武死战这一说法,是不是就是刚才先生所言的核心思想?但在下还想请教先生,如果当我们现在所处的疆域被金军兵临城下、如同乌云压境,民不聊生、百姓流离失所时,想问各位儒家大贤,是坚守阵地死守儒学,还是抱着儒学去死?为天下立心、立命、继绝学、开太平,但当金军铁骑无情践踏时,试问,儒家的天下在哪里?太平在哪里?”叶青转身,扫了一眼李清照身后,惶惶不安的白纯跟一脸凝重的燕倾城。 而后目光落在朱熹的身上继续笑着道:“朝廷给了你们赖以生存的土壤,士卒用鲜血守护了你们嘴里的文化,但回过头来,你们不单要骂朝廷懦弱怯战,还要骂我大宋朝士卒贪生怕死!可如果我们死了,百姓可以不管头顶变不变天,只要能活着就行。但你们怎么办?靠嘴炮跟金人铁骑讲道理?还是仓皇逃窜到海外?或是隐姓埋名,还是为金人树碑立传呢?文持气节、武当血性,你以立心、立命、继绝学、开太平为天职,士卒则以服从命令、保家卫国为天职。所以不是我们贪生怕死的坚守宋、金边疆,你们早凉了,更别提还能在这里莺歌燕舞了!呸!” 第九十八章 诗作 李清照听着叶青那辩论的话语,虽然有些风马牛不相及,驴头不对马嘴,但不管如何,他以文人的天职、军人的天职颇有定义份量的话语,也算是勉强过关了。 但最后一个呸字,又一下子让所有人,包括李清照、白纯、燕倾城、柳轻烟等人,忍俊不禁的,在紧张的情绪中噗嗤一下子笑出了声。 不论是白纯还是燕倾城,都知道叶青不是什么儒雅风流的青年才俊,顶多能算是一个街坊眼里的异类,所以对于叶青呸了一声,多少也有些理解。 可柳轻烟就有些不能理解了,特别是此刻看着叶青呸了一下后,脸上的不屑跟蔑视所有人的目光,心里总是有些不甘,自己的初吻怎么会被如此粗鲁的人夺去,亏大了好像。 而一些文人士子,听到最后叶青的说辞时,脸色开始变得有些尴尬,神情也是变得不自然起来了。 虽然说这个禁军最后的呸有些粗鲁、没家教,但不可否认,他在辩论中,如同朱熹一样,分清楚了主次,分清楚了文与武两个概念,虽然有以偏概全、甚至是偷换概念的侥幸,但其一番话,也不得不说是在理。 你文人不怕死,但是逃的比谁都快,你士卒贪生怕死,但却坚守住了最后一道防线,为文人墨客、百姓商贾,将将守住了一片盛世太平。 所以……也说不上眼前这个禁军贪生怕死,因为如果禁军贪生怕死,那么自己等人,岂不是更加的贪生怕死了? 不知不觉,在所有人的分析当中,他们发现经过自己的思考后,文与武仿佛一条绳上的蚂蚱,如同唇亡齿寒一样,不过是谁先死谁后死,但都是贪生怕死之辈罢了。 范念德面色铁青,这个狡辩之徒竟然如此厉害,而且说的话隐隐还有在理,就如同唇亡齿寒般,非但不为自己洗白,反而是从始至终要把儒家拉下水,说明所有人都是贪生怕死,非只他一人如此。 如今眼下的情形,在范念德看来是有些左右为难了,这完全是要群殴人家,不想最后人家单挑你一群人,最起码隐隐还落了个平手的结局。 陆九渊目光深沉、脸色铁青,双唇紧闭,此时此刻,他心头万绪,但一时之间面对眼前这个年轻禁军的反驳,也找不到有效的辩理来。 毕竟这个禁军说的没错,而且自己所著的《陆九渊集》中,确实是如是说了,世祖当年是逃避战火所以才南迁的。 朱熹笑容满满的脸上,随着叶青的话语缓缓僵了下来,最后一个呸字虽然不是针对他,而是面对这群起而攻之的文人士子,但给他的感觉,总像是叶青那一口唾沫,一点儿也没有浪费的吐在了他的脸上。 一时之间,黝黑的脸庞写满了尴尬跟不自然,正所谓明事见理,如果没有饱读诗书,或者是一定的眼界与高度,是不可能如同这个禁军这般,辩口利辞、口吐珠玑。 虽然有一定的取巧,但不得不说,这番言论加以整理完善,完全可以当得起锦心绣口般的妙语连珠。 曲苑风荷处,在没有人注意的情况下,一个作儒生装扮的老者,在十数目光犀利的精壮汉子陪同下,在一处无人注意的地方站定,恰好与李清照等人形成了对角。 “廊亭内的那禁军,应该就是这些时日异军突起的禁军都头叶青了。”王伦站在赵构的旁边,俯身低声说道。 “嗯,看看再说,刚才那一番言语虽然不中听,但也是实话,朝廷的困难哪是这般迂腐文人想的那般简单,如果真能够如那些文人所持风骨一般,凭借舌灿莲花般的热血就能打败金兵,朕……老夫岂会自找骂名?文人啊,终究是有一股子小家子气,受不得气又喜意气用事,终究成不了大事儿,只是剩下了一腔气节,但又不成事儿。”赵构摇摇头,像是在抱怨,也像是在夸赞那禁军。 不过这个时候,王伦知道自己不该接话,这个时候,自己只要像哑巴一样听着就行了,如同傀儡,如是木偶,站在一旁比什么都强。 天家的事情要是都如那些文人想的那般简单,圣上又何至于如此早就禅位呢?这里面有多少讲究,这些文人啊,想破脑袋怕是也不知道,即便是知道了、通晓了,恐怕以他们的迂腐,也是不愿意承认的。 “文能提笔安天下、武能上马定乾坤,上炕能认识媳妇、下炕能找的到鞋。儒家之礼再多,人心研究再透,终究是小道,终究不是权谋诡计,终究不过是桎梏人心的伎俩,过于小家子气了。真把自己当儒之大贤,不妨提笔安天下或者是上炕认识自己媳妇,没事儿喜欢游历、讲学,我大宋之疆域要是搁不下你,不妨上北地走走,那也是我大宋、华夏之子民,既然为天下立心、立命、继绝学、开太平,就别厚此薄彼的,坐在这里享受着那些歌舞、琴瑟,然后指点江山、激扬文字,有意思吗?”叶青这一次是直接面对面色已经涨红的朱熹,而且还是行了弟子大礼后,然后轻松说道。 望着朱熹黝黑的脸庞,已经涨成了猪肝色,叶青依然是无所畏惧,仿佛朱熹跟陆九渊那阴沉的目光,根本不是望着他一样,悠然自得的说道:“刚才好像一不小心我就做了首诗,但看两位先生的脸色,并不怎么满意?嫌我讽刺的不够,还是嫌我说话太粗鲁?那这样吧,正好我又灵感来了,又做了一首,听好了啊。” 叶青清了清嗓子,而后若无其事的扫了一眼燕倾城,接着说道:“山外青山楼外楼,西湖歌舞几时休。暖风熏得游人醉,直把杭州作汴州。是不是极为应景呢?是不是极为贴切呢?是不是你们这论道突然变得极为讽刺了呢?范老匹夫,看看你那德行,又是请来艳妓、又是拿来美酒的,这下傻了吧,被我讽刺了吧?你也不想想,没有我们这些贪生怕死之辈,你丫上哪里享受这些去?别老是想要杀人诛心的,小家子气的那么记仇,我都没有记仇,都还没有让你还我那七十两银子呢,对了,说道这里想起来了,我那七十两银子你啥时候还啊,还是真当是我赏你的了,就像是赏给那些艳妓一样,你就欣然接受了?” 看着要开口的朱熹,叶青就像刚才的朱熹一样,同样是不给他说话的机会,先损后贬,一首如同镇场诗似的剽窃诗,开口便镇住了要打断他说话的朱熹,而后便杀人诛心吧,对着范念德一番讥讽。 范念德脸色铁青,嘴唇如同两条虫子般动了半天,而后双眼一瞪,非但没有说出话来,却是被叶青一番话语气的喷出了一口鲜血。 “好一张利嘴啊,好一句直把杭州作汴州!”赵构目光中闪过一丝亮光,竟然再次夸赞道。 一旁的王伦心头先是一紧,在听到赵构如是说后,立刻又放松了下来,自从圣上禅位之后,特别是岳飞被平反后,圣上从来不曾说过反话,如今的圣上更像是一个比当初仓促登基、甚至是治罪岳飞时,更……更“真”的一个圣上了。 李清照瞪大了眼睛,先是看着侃侃而谈的叶青,简直不敢相信这家伙竟然能够出口成章,文能提笔安天下、武能上马定乾坤,已经算是极为精彩了。 自然,后面那句上炕认识媳妇下炕认识鞋,李清照认为更是神来之笔,虽然粗俗之极,但这话冲着朱熹说出来,其中的妙处,怕是只有当事人最能体会了。 民间或者是跟朱熹不对付的文人士子,比如自己等人,都多有泼脏水污人之习惯,他朱熹即然能够当初弹劾、污蔑唐仲友,背后骂自己不守妇道,而后他自己也被人污为纳妾尼姑、情动儿媳妇,不管是真是假,就不足为怪了。 不过更令她兴奋的是,叶青竟然懂得隐喻啊,上炕认识媳妇下炕认识鞋,不论是媳妇还是鞋,加上前面的文提笔、武上马,两相对照,简直是把朱熹纳尼为妾、情动儿媳的事儿,当着面讽刺了一通,也难怪朱熹此刻脸色越来越难看了。 “这诗是他前些日子做的,那日带他出城前往我燕家在城外的作坊,路过西湖时,坐在车辕上的他就像是信手拈来。”燕倾城在李清照从叶青身上收回视线,转向她跟白纯时,对着李清照解释道。 李清照点点头,她是词坛大家,千古第一女词人,不论是白纯还是燕倾城,自然是知道她声誉的,所以在燕倾城说完后,两女都是眼巴巴的望着李清照,像是等待着李清照的点评。 “不错,言简意赅,但也指出了我大宋朝的真正弊端,无人北伐、无心北伐,但这又是谁的错呢?傲骨文人手持气节,叫嚣北伐,但却被西湖歌舞几时休讽刺了个通,皇室朝廷偏安一隅,是无心还是无力,老身一介女流无法不做评价。”李清照神色深沉,一旁的柳轻烟想要说话,但看到李清照望过来的警告目光,最终还是选择了闭嘴。 在柳轻烟看来,不论是刚才作诗的叶青,还是手持气节、畅谈理学的朱熹、陆九渊等人,都比不得居士一介女流。 汤鹤溪目光深沉,一时之间,他竟然动了拉拢叶青的心思,此人能言善辩,又不失武功,如果能够为己所用,岂不是对他而言,利大于弊?哪怕是对于汤家,也是一件颇为有利的事情啊。 而且如此一来,说不准自己还能够更为接近白纯,甚至让叶青主动把白纯送到自己手里! 想到此处,汤鹤溪的心里不由的有些急促的兴奋,甚至恨不得立刻回府,把心中的想法告诉他父亲汤硕,拉拢叶青为汤家所用。 (ps:泡泡啊,欠你的一章能不能明天还啊,今天世界杯开幕啊,祝大家看世界杯愉快。还有,谢谢“無伈誰眠”打赏。) 第九十九章 最好 最坏的时代 “性是未动,情是已动,心包得已动未动。盖心之未动则为性,已动则为情。所谓心统性情也。郤是情发出来底。心如水,性犹水之静,情则水之流,欲则水之波澜。性也理也。在心唤做性,在事唤做理。心者气之精爽。所觉者心之理也。能觉者气之灵也。” “人性虽同,禀气不能无偏重,有得木气重者,则恻隐之心常多,而羞恶、辞逊、是非之心,为其所塞而不发。有得金气重者,则羞恶之心常多,而恻隐、辞逊、是非之心为其所塞而不发。水火亦然,唯阴阳合德,五性全备,然后中正而为圣人也。” 朱熹神色渐渐恢复如常,而后看着叶青一字一句的说道,只是他并不知道,眼前这个能做诗的禁军,压根儿就听不懂他在说什么。 不过从李清照不屑的眼神中,叶青还稍微能够解读出一丝意思来,显然是在说自己有些得理不饶人,也或者是自己压根不懂圣贤为何物。 “今为士者固不能免此,然场屋之得失,顾其技与有司好恶如何耳,非所以为君子小人之辩也。……虽曰圣贤之书,而要其志之所向,则有与圣贤背而驰者矣,推而上至……岂能悉心力于国事民隐,以无负于任使之者哉?从事其间、更历之多,安得不有所喻?顾恐不在于义耳。”陆九渊在朱熹说完后,而后也开口对着叶青说道。 “义之所在,顺而行之,初无留难,其次义利交战,而利终不胜义,故自立。平日之学、胸中之蕴,而不诡于圣人,勤其事、心乎国、心乎民、而不为身计,其得不为之君子乎?”陆九渊显然是也来真格了,对着叶青又是一段,在叶青看来如同绕口令的文字。 不论是远处观望的赵构,还是李清照等人,不约而同的皱起了眉头,即便是叶青刚才如同撒泼打滚般对范念德恶言相向,但也是于情于理,毕竟,范念德先发难在先。 而今,两大儒生,忽视那一首山外青山楼外楼,突然如此郑重的跟一个禁军讨论理学与心学,怎么看都有点儿以大欺小的意思。 虽然其中颇有育人之言,但在论道贪生怕死落了下风后,如此以大贤之学来对付一个小小的禁军,显然不是君子所为。 而叶都头在听到陆九渊有如同自我解释,以及掉书袋般教育人的口气,第一反应却是脑海里出现了一句四字箴言:mlgb。 当着众人的面,叶青面对这样的学说,完全根本就是毫无还手之力,即便是他想要说什么,即便是他能够组成语言,但面对如此辩论,他也只是有口难开。 最后只能是笑了笑,不论如何,今日能够从吃人不吐骨头的文人士子的包围中,不死也脱层皮的撤出来,而且面对两大圣贤,还能够不落下风,洗清他贪生怕死之名,也算是功成身退了。 但显然如果这样离开,不论是面子还是里子,还是心中郁闷的愤慨,让叶青一时也无法忍气吞声,但若要辩论过人家,他又没有那个能力,毕竟连明白那些话的真正含义他都觉得费劲。“不管你们说的是什么,不管你们如何看重自己的学说,如果立心、立命、继绝学、开太平是你们的根本,但……任何事情都不是绝对的,都是两面性的,也许有一天,你们所推崇的学说,只会是桎梏我华夏民族的枷锁,也许你们所推崇的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只是空谈误国的错误。” 叶青脸上渐渐的呈现了前所未有的认真,看着陆九渊跟朱熹,继续说道:“但人心不可玩弄,圣贤也不比谁就高人一等,战争面前,圣贤同样也会被金人砍脑袋,跟普通百姓没有什么两样,继绝学、开太平,还是立心、立命,但绝不是桎梏、玩弄人心,用礼、理来束缚人心。” “最后送你们一句话,本来想你们说了一些我不懂,我也该说一些你们不懂的,但对你们不公平。这是最好的时代、也是最坏的时代,这是智慧的时代、也是愚蠢的时代,这是信仰的时期、也是怀疑的时期,这是光明的季节、也是黑暗的季节,这是希望之春,也是失望之冬。人们面前有着各样事物,人们面前一无所有,人们正在直登天堂,人们正在直下地狱。就看……我们会如何选择,才会让我们的民族不再懦弱,想要北伐,想要收复失地,文人气节,远不如刀剑好使,刀剑不该毁于你们之手!告辞!”叶青说完后,就再也没有看朱熹等人,只是冲着李清照等人摆摆手,而后径直往外走去。 随着叶青跳出廊亭,原本围在一起的文人士子,仿佛感受到了一股深沉的气浪一般,竟不约而同的为叶青无声的让开了一条通道。 叶青的身后寂静无声,近百名文人士子的相聚,此时此刻,没有人发出一丝杂响,就连朱熹、陆九渊,也不过是张了张嘴,面对叶青最后那一番话,也不知道该如何开口反驳。 近乎于白话的语言,深思同样是充满了哲学的意味,不论是朱熹还是陆九渊,抑或是李清照,与正目送叶青往外走的赵构,都在心里不由自主的默念着。 狄更斯在双城记里的话语,随着叶青在穿越到临安之后,随着他越来越融入这个社会,随着他越来越了解这个社会,他突然发现,这段时日,这段话经常出现在自己的脑海里。 崖山之后再无中国,华夏民族迎来了第一个外族的全面入侵,同样,也使得华夏民族在历史的长河里,第一次陷入到了真正的困境,而之后的儒家士子呢?跪舔外族很久很久,这是谁的罪?整个华夏民族的罪过,非谁一人担当。 当然,也更不该是一个朱熹或者是陆九渊等等这些出类拔萃的儒学大家,他们顶多是算个助推器,但要把所有的责任归于他们,恐怕他们自己也担待不起。 “小友心情好像不是很好?”一个淡淡的声音在叶青耳边响起。 “你谁啊?”叶青蹲在西湖岸边,手里的一根狗尾巴草,正逗弄着湖里面供人观赏的五颜六色的鱼儿。 “我是谁重要吗?萍水相逢罢了。”老者神态威严,一身干净利落的灰色长袍,即便是已经刻意让自己的神态表现的平易近人一些,但那种久居上位者的气势,还是给人一股无形的压力。 何况身后还站着十好几位目光犀利的精壮汉子,一个个人高马大,一看就不是好惹的货色,此刻把目光都放在了叶青的身上,时刻警惕防备着他的一举一动。 “哦,没什么心情好不好,刚才你是不是也在里面?这么老了,不会还是个秀才吧?听他们给你上课?”叶青蹲在湖边,看着坐在石头上的老者,阳光下,老者的身材仿佛也显得颇为魁梧似的。 “秀才?老夫要想考取功名早就考取了,不至于等到现在了。不过刚才小友一番话有胡搅蛮缠之嫌,也有剑走偏锋之势,最后一段深沉的话语……怎么,是对朝廷不满?”赵构饶有趣味的看着叶青,手里的狗尾巴草又被他当成了食物,忽悠湖里游过来的鱼儿。 “没不满啊,不是说了,这是最好的时代……。” “生在何时自然都是最好的时代,因为你也不知道过去跟未来是如何,自然这就是最好的时代,也是最坏的时代不是?”赵构一手扶着膝盖,对于叶青爱答不理的态度,丝毫不觉得有犯上之嫌,最后加问道:“你是不是也痛恨金人?” “干嘛,痛恨金人干什么?看我这年纪,像是经历过逃过来的吗?”叶青抬头,眯缝着眼睛问道。 心里却有句话没有说出口,还真让你猜对了,我还真知道未来,要是不知道未来,怎么可能知道朱熹跟陆九渊,就跟华夏民族的罪人差不多呢。 “但你小小年纪,却身穿老弱病残为主的禁军服饰,是背后有关系还是得罪人了?所以才到的禁军?”赵构好像心情很好,看着叶青一屁股坐在了湖边,也不生气,依然微笑着问道。 “我也不知道,反正应该是得罪人了吧?稀里糊涂的,要不然我也不会说,文人就会玩弄人心了,勾心斗角四个字,恐怕只有在大宋,不论是朝堂还是民间,都被发挥到了淋漓尽致的巅峰啊。”叶青看着手里的狗尾巴草,被一条胆大的鱼儿冒出水面抢走,拍了拍双手,余光就看见好几双脚不由自主的动了动。 老头儿谁啊?身后这些人不会也是同行吧,还是说是皇城司的人?禁军同行里,有这么精悍的士卒可是不多啊,老头儿人脉或者是身份地位够高的啊。 赵构像是颇为认同叶青这个观点似的,竟然不由自主的点了点头,而后则是再次重复问道:“那你痛恨金人占了我大宋朝的北地?” “谈不上吧?要痛恨也该是皇帝先痛恨才对,我就免了吧……。”说道最后,叶青竟打了个哈欠,让赵构看起来,就像是年轻人不愿意跟他谈话了,在赶他走一样。 身后再次响起了细细的脚步声,只见白纯跟燕倾城,带着锦瑟跟幽儿,一脸担忧的正朝他这里走过来,只是不等接近,就看见老头儿的护卫,无声的伸手拦住了她们四人的去路。 (ps:三十万字了,我估计着该上架了,虽然编辑还没跟我说呢,但我估摸着快了。这本书的成绩惨不忍睹,看收藏就知道了,但已经写了这么多了,后面还有好多自己喜欢、感觉热血的情节等等,太监就太可惜了,我也舍不得、狠不下心落那一刀。所以每次都会想着,等字数多些了说不准就会好很多。但谁知道呢,也可能是这本书的质量真不怎么样儿。 但不管如何,希望各位在纵横看正版,还是其他地方看盗版的,青叶拜求大家一件事儿,不管以后是看盗版还是看正版,那就是能不能在上架的当天,支持一下首订?因为首订的多少对一本书真的是太重要了,关系着这本书以后会不会有好的推荐。 如果首订不好,基本上这本书就可能被编辑放弃治疗了,任由其自生自灭了,如果首订还过得去,或许以后还会给安排一些推荐,使得这本书的成绩能够好一些。 所以在此拜求下大家,如果哪天上架,大家过来在纵横,支持一下首订吧,当然我如果你能扔个三五块钱自动订阅,而后三五块钱花完了,再去看盗版,我都非常感激你! 我也保证,这本书绝对不会太监,再难也会把他写完的,完本了一本书,就不想着太监了。而且这本书,从这章起,算是真正的进入节奏了,随着穿越到南宋半年后,叶青也该真正的毫无牵挂的生活在大宋,开始琢磨着一番大事业了。 前面铺垫已经基本完成了,所以这本书在我看来,还是颇为值得期待的,所以首订的时候,各位大大不妨一同过来,支持一下青叶的首订,拜谢了! 凌晨三点十六分书,诚意足够了吧!) 第一百章 墨玉 赵构笑着看了叶青一眼,而后只是随意的挥挥手,那两名挡住白纯跟燕倾城去路的护卫,便放下了手臂,站在了一旁。 “金人于大宋来说既是苦主也是仇家,但百姓是无辜的。谁都想收复中原,但一味靠热血豪情是不可能做到的,时事才是最为重要的,也或许还得看,气运是不是在我大宋这一边了。所以如今啊,我大宋能够做到人不犯我我不犯人,就算是不错了。至于什么犯我中华者,虽远必诛,大宋朝还没有那个实力。”赵构拍着膝盖,望着波光粼粼的湖面,感叹道。 赵构的话语里透露着太多的无奈,即便是连他自己,都不是很清楚大宋朝,如今的问题到底出现在哪里。 赵昚为北伐,又是替岳飞平反,又是罢贬秦桧,又是召回张浚、王淮等主战武将,但最终呢?还不是以失败告终? 自己身为太上皇,任由赵昚如此做,甚至支持他能够成为超越自己的大宋明君,但世事难料,大宋的气运还是不够啊。 叶青看着站在一边,等候着他的白纯跟燕倾城,而后起身看了看依然还端坐在石头上的老头儿,只是随着他起身,那十数个护卫,一下子就把所有目光都放在了自己身上,那犀利的眼神望向自己,就像是防贼一样,好像怕自己把眼前的老头儿,一不留神推到湖里似的。 伸了个懒腰,再次打了个哈欠,今天因为要跟燕倾城出城,所以起的太早,到现在就开始有点儿犯困了。 “也不能这么说,气运这个东西,说句不好听的,有时候就是看实力,实力强大了气运就在自己这边,实力弱小,呵呵,什么好运气都不会在自己这边的。只是啊,别一味盯着金人就好,别以为我大宋就金人一个敌人,如果有人去过北地,去过金国,或许就会知道,金人的气运也不怎么样儿,甚至……还不如咱们呢,早晚会被另一个强大的对手侵占。” “西边的大夏?”赵构双目闪过一丝亮光,听着叶青的话不由问道。 “西夏算个屁,虽然跟我大宋不睦,但那是金人在身后做手脚罢了,金人手长,眼光也远,草原上的威胁估计他们都看到了,不然的话,也不会联合西夏了。”叶青甩甩头,不想再去说这些了,刚刚从朱熹等人那里死里逃生,这个时候可不想再说这些让他头疼的事情了。 “草原?”赵构沉思了一下,不过倒是没再说话,而是看着王伦指了指准备离去的叶青。 “是。”王伦躬身应了一声,而后走到叶青跟前说道:“我家老爷对公子颇为欣赏,所以还请公子笑纳。” 王伦站在叶青跟前,缓缓从袖袋里掏出了一块儿巴掌大的和田墨玉,一根简单的红色绳子,系在顶端,整块和田墨玉颜色浓郁、漆黑如墨,看不见丝毫的杂质,与平常墨玉常见的石墨鳞片。 即便是放在外行如叶青眼里,也能够看出来,这一块儿漆黑如墨、散发着毫光的墨玉,绝对是墨玉里面的极品。 “什么意思?”叶青并没有第一时间接过来,而是看着王伦问道。 眼前的王伦给他一种,就像是在燕家别院处,看见的那太监的感觉差不多,面容慈善、笑容满满,仿佛那张脸永远都只会一个微小的表情一样。 “我家老爷的一点儿心意,还望公子收下。”王伦依然是保持着多年来练就的笑容,在旁人看起来,他哪怕是生生挤出的笑容,也会让人觉得如同发自肺腑一样。 “这有点儿太贵重了吧?”叶青扭头,看着依然含笑坐在石头上的赵构。 见叶青回过头来,赵构神色不变,泰然自若的摆摆手说道:“拿着吧,老夫很少亲自送予他人东西,更别提这一块儿,就是老夫都极为喜爱的价值连城的极品墨玉了。” “那就更不合适了,虽然我不喜儒家,但君子不夺人所爱,我还是觉得挺在理的,太贵重了,收下后我怕命没了。不好意思,无功不受禄,还请老先生收回如何?”叶青又不傻,穿越过来后,也见过不少老年人,但像眼前这个老头儿这般气势威严,给人一种久居上位者的并不多见。 所以此刻看到老头儿,直接拿出这么一块儿价值连城的极品墨玉送给自己,叶青心中立刻变得警惕了起来。 赵构也不生气,但也没有让王伦收回的意思,想了下还是含笑说道:“老夫想要送出的东西,还不曾有过被人拒绝,更不曾有过让老夫再收回的事情发生,怎么,你想做这第一人?” 不得不承认,上位者的气势跟后天培养确实有关,同样,因为皇室的缘故,赵构即便禅位多年,身上那种不怒自威的先天气势,在此刻显得就是更为凸出了。 “那您还是先说事儿吧,要是在下能够办到的……。” “先收下再说,至于让你办的差事儿,老夫到时候会让他通知你的,王伦,给他。”赵构说完后,双手一拍两膝,站起来就走。 身手矫健、精神矍铄,一连串的动作毫不拖泥带水,极为轻松的就站了起来,迈步往前,看起来根本不像是一个六七十岁的老头。 叶青望着老头儿的离开,不由自主的额头上汗都下来了,有些牙疼的龇牙咧嘴的看着赵构的背影,在经过白纯跟燕倾城旁边时,两女不由自主的便齐齐往后退了好几步,而后竟然一同向赵构行礼。 王伦笑了笑,而后再次把那块玉佩递到叶青跟前,道:“叶公子收下吧。” “啧……我……好吧。”叶青单手要接过那玉佩。 而后就听到王伦低声说道:“双手接,这点儿礼数也不懂吗?” 随着王伦说完话,只见走出不远的赵构,恰巧回头看着眼前的一幕,叶青有些无语跟忐忑的望了一眼赵构,而后连忙用双手接过了那块玉佩。 不过还不等他打量那玉佩,王伦就已经快速从他跟前消失,而后跟在赵构身后,连同十数个护卫,缓缓往前方走去。 “我去……。”叶青擦了擦脑门儿上的汗。 而后就看见燕倾城跟白纯跑了过来:“你疯了,你真敢接这块儿玉佩,你知道他是谁吗?” “你怎么……你怎么这么能惹是生非!” 白纯跟燕倾城不知道什么时候统一战线了,两女望着手拿玉佩,望着渐渐远离的赵构等人的叶青,脸上写满了担忧跟不安的低声埋怨道。 “你以为我愿意啊,不接行吗?”叶青看着两女祸国殃民的脸庞,心有余悸的说道。 “你……你看出来了?”燕倾城扫了一眼叶青手里的如墨般漆黑的玉佩,敬而远之的问道。 “废话,感觉不出来还看不出来啊?谁特么的灰色外袍里面敢穿黄色?你家做布料的,你敢给你爹扯一块黄色布料当衣服穿啊。”叶青擦了擦额头的汗,后背此时也已经湿透了。 燕倾城被叶青一番话噎的不知道该如何反驳,当着白纯的面,她也不好意思发作,于是只能无奈的瞪了叶青,像是在说,以后再找你算账。 白纯倒是显得稍微镇定一些,但是望向叶青手里那块玉佩时,眼神中也是充满了忌惮,仿佛现在叶青捧得不是一块儿极品墨玉,而是一个定 时 炸 弹似的。 “你……你怎么看出来的?你又是怎么认识他的?”白纯回头看了看,那十数人此刻已经消失不见,于是才轻声问道。 或许是发现自己第一个问题有些白痴,毕竟刚才叶青都说了,是看到那老者灰色长袍内的黄色衣衫了,所以又急忙问叶青跟赵构是怎么认识的。 “我也不知道啊,我就在这里坐着想心事儿,然后他就会过来搭讪来了,然后就这样了。”叶青两手一摊,很无语的说道。 白纯跟燕倾城,看着叶青摊开两手,特别是那只拿着玉佩的手摊向她们这边时,吓得急忙往后退了两步,差些撞在了锦瑟跟幽儿的身上。 “那他是谁啊?”燕倾城连连挥手,示意叶青先把玉佩收回去。 叶青拿起玉佩看了看,只见正面刻着两个以瘦金体字迹刻的:靖康二字,而在玉佩的背后,赫然是一只……叶青看了半天,才发现那是一只栩栩如生的乌鸦。 “我怎么知道他是谁?但总不至于是太上皇吧?但是皇家的上位者这肯定是错不了的。”叶青一边继续翻看着玉佩,一边喃喃思索道:“这特么的肯定不是好事儿啊,我怎么感觉我这小命儿要玩完呢?” “啧……别瞎说……那人还说什么了吗?”白纯瞪了一眼叶青,而后继续问道。 “帮他办差呗,但我能帮他什么忙?难道是我怼朱熹、陆九渊的才华过于出众?让他起了爱才之心?想要让我……。” “这个时候你能不能正经一点儿。”燕倾城很郁闷,也不知道自己跟叶青到底是不是八字不合,自从认识他后,两人身边,总是有措手不及的事情发生。 “我还不正经啊,要不你把这玩意儿拿着,看看烫手不烫手?”叶青提着玉佩顶端的红绳,阳光下那漆黑如墨的墨玉,里面反射着深绿的物质。 靖康二字好理解,不过就是靖康年间或者是靖康之耻,但后面刻画着一个乌鸦是什么意思?乌鸦有什么寓意吗? “你们两人谁知道乌鸦的寓意?”叶青把玉佩放在,虽然玉佩沉甸甸的,但比起心中的沉重跟疑惑来,此刻根本算不得什么。 “寓意?乌鸦的寓意?”两女不由的都侧头开始思索着。 叶青摆摆手,而后带着四女一边往燕家别院走,一边思索着老头儿给他这块儿玉佩,到底想让他干什么呢?不会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儿吧? 第一百零一章 慈乌夜啼 在唐代以前,乌鸦在中国民俗文化中是有吉祥和预言作用的神鸟,有“乌鸦报喜,始有周兴”的历史常识传说。 董仲舒《春秋繁露·同类相动》中引《尚书传》:“周将兴时,有大赤乌衔谷之种而集王屋之上,武王喜,诸大夫皆喜。” 只是到了后期,特别是在段成式的小说《酉阳杂俎》中,才开始出现了:“乌鸣地上无好音。人临行,乌鸣而前行,多喜。此旧占所不载。” “但也可能是反哺慈亲的意思也不一定。”燕倾城看着叶青茫然无知的目光,于是无奈的解释道:“意思是,乌鸦是孝顺的典型,当它们的父母年纪大了,老了,病了,厌倦世事了,无法觅食的时候,小乌鸦、年轻的乌鸦、儿孙辈的乌鸦,不但会给父母寻找食物,而且会把食物给弄得很可口,像人吐哺以养育子女一样。” “还有这说法啊,还真是头一次听到。”叶青冲燕倾城竖了大拇指夸赞道。 但燕大小姐并不领情,傲娇而有得意的哼了一声,便不再理会他。 白纯同样是点点头,显然是很赞同燕倾城的说法,淡淡说道:“唐李密的《陈情表》中也曾有过类似的说法,比如:臣密今年四十有四,祖母刘,今年九十有六,是臣尽节于陛下之日长,报刘之日短也。乌鸟私情,愿乞终养。” 在燕府的别院里,燕鸿升、燕鸿鹄带着他们的人早已经离去,叶青翻着白眼望着左边的嫂子白纯,而后又翻翻右边的燕倾城。 两女都是饱读诗书之人,所以说起古典诗集来,基本上就没有叶青什么事儿了,听着白纯说起《陈情表》,只好默默的再次掏出那块儿漆黑如墨的玉佩,望着上面栩栩如生的乌鸦,不知道靖康二字跟乌鸦之间,到底有什么关系。 燕倾城跟白纯都不愿意碰那块儿玉佩,此刻看着叶青又能出来,燕倾城忽然灵机一动道:“背面刻有乌鸦,正面刻有靖康,会不会是在说,靖康年间失去母亲一事儿?让你帮他找什么人?” “靖康年间,乌鸦娘没了,就剩个小乌鸦自己南渡了?让我给乌鸦找个娘来?你当乌鸦是大雁啊,没事儿春北冬南的飞来飞去。”叶青没好气的白了燕倾城一眼说道。 白纯一只脚又在桌子下面轻轻踢了一下叶青,意思是让他跟燕倾城说话客气一些。 不过这一次燕倾城倒是没有因为叶青呛她而生气,而是缓缓念道:“慈乌失其母,哑哑吐哀音。昼夜不飞去,经年守故林。夜夜夜半啼,闻者为沾襟。声中如告诉,未尽反哺心。百鸟岂无母,尔独哀怨深。应是母慈重,使尔悲不任。昔有吴起者,母殁丧不临。嗟哉斯徒辈,其心不如禽。慈乌复慈乌,鸟中之曾参。” 念完白居易的《慈乌夜啼》后,燕倾城神色坚定的说道:“我觉得应该就是这个意思,就算是不准确,但是也应该离我猜想不远。” 白纯看着燕倾城,淡淡的点了点头,两人自始自终都不曾如何对话,但即便是这样,两人仿佛心有灵犀似的,或是或多或少的在心里,都有一些谦让对方的意思。 不过不得不说,燕倾城脑洞大开以后,还是让她多多少少猜中了一些赵构的心思。 当年赵构仓促继位一路南下,而他的父亲宋徽宗以及他的生母韦贤妃,等众多皇室被金人所掠后,心中一直牵挂着他的生母韦贤妃。 所以在临安站稳脚跟,安抚捋顺朝堂之后,为了坚定迎回韦贤妃的决心,便命人刻了不少东西明其志,而这一块玉佩便是其中一件。 如今韦贤妃已逝,当初还未从金返回时,就被他遥尊为皇太后,所以留下的物件,除了一些被他陪葬于生母的陵寝外,其他的对于他来说,只不过是给自己留了个念想,绝对的意义已经不大了。 但不想金人竟然又借当年大宋皇室被俘一事儿,特别是以他生母在金所生子嗣、包括宋徽宗在金所生子嗣来羞辱他时,他这才又想起了这块儿玉佩。 而金人所给他的最近的一封书信中,则是已经言明,当年他父皇在五国城生的几个子嗣,如今有两人已经被金人护送着南下,到时候,同样会以大宋皇室子嗣的名义,进入大宋临安。 赵构显然不会让这样耻辱的事情发生,靖康之耻甚至不光是他一个人的噩梦,更是整个皇室,乃至整个天下的噩梦跟耻辱,所以这一块儿玉佩,便被他赋予了杀伐之气! 赵构只是简单的问了王伦一句,那禁军是不是猜到他的身份了?不然的话,神情怎么会从一开始的从容不迫,变得突然紧张起来。 王伦也不敢隐瞒,只得把刚才在湖边时,赵构不小心露出外袍里面黄色衬衣一事儿,告诉了赵构。 赵构摇头笑了笑,只是告诉王伦,即然大致已经猜出来了,那就过些日子,等他进了皇城司后,再告诉他该做些什么。 燕倾城破天荒的请白纯与她一同坐马车回临安,而叶青自然是还是跟老刘头驾车,一路上李横看叶青的眼神怪怪的。 今日在西湖曲苑风荷处叶青的事迹,早就已经传入他们几人的耳朵里了,所以看着神色自若的叶青,李横总觉得哪里不对。 按理说被那些文人士子口诛笔伐后,还能一脸老神在在轻松模样儿的,可是不多见,毕竟他听说过的一些文人士子,可是在争吵、骂架的时候,往往有人会气的口吐白沫,或者是气的直接昏厥过去的。 “看你妹啊,我特么坚强的像石头一样,是那么容易被打倒的吗?不过话说回来,真的好险啊,能够全身而退,也就是我了,换成你们任何一人,估计当时就得死那儿去。”叶青坐在车辕上,老刘头专心致志的驾着马车,不过耳朵却是竖起的老高。 身为著名的包打听,基本上叶青在曲苑风荷处的事情,都是从他嘴里说出来给李横等人知道的,但即便是如此,他还是想听听,身在局中的叶青,又会是怎样一副感受。 白纯与燕倾城坐在马车里相对无言,两人旁边的锦瑟跟幽儿,更是紧皱眉头,或者是一脸的古怪。 因为车辕上的叶青,正在唾沫横飞的讲述着,他自己是如何以一人之言,跟数百名文人士子辩论的,甚至自己一个人就让他们哑口无言的豪言壮语。 只是默不作声的老刘头,在马车终于在三婶儿酒馆门口停下时,突然说道:“我锦瑟姑娘说,里面也就是不到百十来人,怎么一下子多了那么多人?” “我……锦瑟识数吗?锦瑟超过十个数她就见傻,知道我家超过十文钱的买卖都是我嫂子亲自去买吗?就是因为锦瑟是傻姑娘,怕被人骗了。”叶青梗着脖子从车辕上跳下来,面对李横、赵乞儿、泼李三等人怀疑的目光说道。 马车里的锦瑟面对幽儿那奇怪的目光,小嘴儿一瘪,看着白纯开始诉苦:“小姐,公子他又编排我。” “你活该,谁让你把这些告诉他们的?”白纯笑着看了一眼委屈撇嘴的锦瑟,而后对燕倾城说了声谢谢后,便与锦瑟从马车上走了下来。 燕倾城本还想让马车进入巷子,直接把白纯送到家门口,如此一来,她也可以看看叶青的家到底是什么样儿。 但当白纯以麻烦为由婉拒后,燕倾城的心里便不由闪过了一丝,旁人不易察觉的失落,低着头心里一下子变得有些空的燕倾城,还不等掀起门帘,就听见外面传来了这些时日,敲车厢窗户那有节奏的熟悉声。 “怎么了?”燕倾城第一时间便掀开了帘子,不等看清外面是谁,便脱口问道。 “明日你有空没?有空的话一同去染料作坊,昨天晚上弄的染料应该没有问题了,找魏掌柜再试试,如果成的话,就基本上没有问题了。”叶青一手扶着车厢,望着燕倾城那一双由落寞转欣喜的眼睛说道。 “好,我有空,正好还想着跟你说下今日的事情。”燕倾城连连点头,欣喜的说道,而心中刚才涌现的那一丝落寞,瞬间也消失的无影无踪。 “好,那就这么定了,明天见,拜拜。”叶青拍了拍车厢,而后挥挥手,便与等候在路边的白纯、锦瑟开始往巷子里走去。 燕倾城望着三人的背影,特别是看着锦瑟被叶青时不时欺负的直跺脚的样子,心里没来由的又涌现出一丝的酸意,莫名的有些希望,如果那是自己跟幽儿该有多好。 “你跟燕家小姐很熟吗?”白纯已经习惯了锦瑟被欺负,不过那傻丫头有时候则是没事儿找事儿,好像还很喜欢被叶青欺负似的,所以如今看着锦瑟被欺负,她连阻止都不再阻止了。 “熟啊,咱家那五百两银子,可就是人家给的呢,毫无条件的信任。”叶青笑着说道,不明白白纯为何要这样问。 听到叶青的回答,白纯便不由自主的扭头往身后那马车的方向望去,回头的霎那间,只见燕家大小姐依然手搭车帘,有些茫然的望着自己这边。 只是等发现自己回头望向她时,突然有些慌张的放下了车帘,随后马车便在其他几个禁军的护卫下,缓缓离去。 “叶将军……。” “正将大人?您……您怎么会在这里?”叶青与白纯刚刚拐弯走进他们家那条小巷,就看见禁军正将卢仲,身后跟着队官吴贵,还有几名眼生的禁军,各个脸上挤满了笑容,一脸讨好或者是谄媚的望着自己。 第一百零二章 我请客 白纯跟锦瑟神情显得有些紧张,毕竟任谁在家门口拐过弯后,突然间看到好几个禁军站在面前,也会不由自主的一阵紧张的。 即便是叶青,虽然脸上带着笑容跟卢仲打招呼,但脚下已经悄悄的往左侧,很自然的挪动了两步,如此一来,便把白纯跟锦瑟两人完全挡在了自己的身后。 “这里哪有什么正将大人?上次末将在大瓦子不是跟将军说了嘛,如果将军不嫌弃,喊末将一声卢仲,末将就知足了,还哪里敢当得起将军喊卢仲一声正将大人。”卢仲拱手行礼,而后对着叶青弯腰,脸上挤满了真诚的笑容说道。 此时此刻,不光是卢仲一个人对叶青态度卑微,就是连一向看不起叶青的吴贵,此刻也是一脸僵硬的笑容,附和着卢仲的笑声,有些紧张的望着叶青。 毕竟从叶青一开始进入禁军,他就没有给过叶青好脸色,即便是前些日子在大瓦子相遇,心里头还是很看不起叶青。 但谁能想到,不过是眨眼间的功夫,原本一个小小的禁军都头,就成了上等禁军,成了皇城司的副统领了!这简直是用平步青云形容,都觉得有些赶不上他升迁的步调啊。 叶青望着眼前的几人,心里不由的感到好笑,前些日子在大瓦子相遇,卢仲还要跟自己谈兄论弟呢,当时自己就觉得有些奇怪,怎么这货对自己的态度转变会如此大呢? 但谁能想到,还不等自己想着这些时日闲下来后,好认真思索卢仲为何会要跟自己谈兄论弟时,眼前这货直接在自己面前称末将了,而自己已经俨然成了他的上司了! 难不成他们也被贬了?被贬到自己这个都头手下来了?叶青这样的想法儿也不过是一闪而过,不管如何说,叶青都觉得,可能他们态度的转变,或许跟今日自己手里那块儿玉佩有关。 当下微笑着还礼给卢仲,卢仲急忙是连连摆手,嘴里直呼使不得使不得。 “那……可以先让她们回家吗?”叶青看了看眼前的几位禁军,好像里面除了有两个跟吴贵一样,是队官的服饰外,其余几个,则都是跟卢仲一样的正将,或者是副将。 “嫂夫人请,嫂夫人请。刚才是卢仲唐突了,还望嫂夫人见谅。”卢仲连忙两手往后压,仿佛懂得非礼勿视似的,低着头跟身后的几人快步退到了小巷的一侧,把诺大的空间都留给了叶青身后的白纯跟锦瑟。 白纯心里忍不住的一紧,这个人怎么说话呢,不分清楚就乱喊。 于是不由的望了一眼含笑而立的叶青,见叶青没有反驳,她自己刚想要解释,可转念一想,还不知道这些人找叶青是什么事儿呢,算了,也说不准以后不会见到这些人了,索性就不再解释,带着锦瑟低着头快步往家门口走去。 “正将……。” “喊末将卢仲就行。”卢仲眼角余光送走了白纯跟锦瑟后,再次面对叶青抬起头说道。 “那个……卢老哥?如何?”叶青看了看几人,显然是特意在此等候自己的,不过当下他还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也只能是耐着性子,跟卢仲等人站在巷子里说话。 至于把这些人请到家里,恐怕等这些人走后,白纯能把自己杀了。 “多谢将军抬爱,只是末将委实不敢……。”卢仲一脸难色,要是以前他也就认了,但现在他确实是不敢,更不觉得自己有这个资格啊。 虽然说正将跟副统领只差一级,但自己只是禁军正将,而叶青将是皇城司副统领啊,这一级可是天差地别的差距啊。 皇城司的权利有多大,完全不是他一个禁军正将敢想象的,就是平日里看那一个个皇城司的队官,见了他们都是趾高气扬的,自己还都得点头哈腰的陪着不是才行。 如今就更别提一个皇城司的副统领了,这要是跟自己称兄道弟的话,自己……自己哪有那个胆子啊。 “这样吧,咱们就实话直说吧,各位在此等我有事儿吗?”叶青看着卢仲还要客套,于是急忙打断他的客套跟卑微问道。 卢仲看了看身后几人,而后有些为难的说道:“末将等人在斜风细雨楼为将军备了一桌酒席,还希望将军能够赏光。” 此时,叶青就是想不笑都得笑了,这样的转变太大了,这让他完全摸不着头脑,根本不知道卢仲为何要如此讨好自己。 “卢老哥,您要是真心诚意的想要跟我交朋友,不妨就有话直说,不必拐弯抹角,不然的话,您如此隆重对待在下,在下可是受之不起啊。”叶青一一扫过卢仲身后的几人,吴贵则是连跟他对视的胆子都没有,当他目光扫过来时,立刻脸上挤满了笑容,而后快速的低下了头。 卢仲神色一愣,而后有些诧异道:“将军不会还不知道吧?” 叶青耸了耸肩膀,头一歪无辜道:“我确实不知道卢老哥指的是何事儿,我一个小小的禁军都头,哪能当得起老哥如此厚待,所以很想知道老哥为何要对在下如此?” “这……您难道没有接到兵部的命令?您不会还不知道,您如今不再是禁军都头了,而是皇城司的副统领了!”卢仲眨巴着眼睛,不敢相信如今全禁军皆知的事情,怎么当事人却是一点儿也不知情呢! 难道说他是故意的?可看叶青那张大的嘴巴,以及呆滞的神色、发愣的眼神,不像是在自己等人面前演戏啊。 “我?叶青!皇城司副统领?卢老哥,您不会听错了吧?您这是哪来的消息?”叶青好半天没有反应过来,自己这就时来运转了吗? 这大半年的一直都是蹭蹭往下降,已经降到了不能再降了,已经给人看家护院了,怎么这一天没在临安城,自己就蹭的上天了,成了皇城司的副统领了? 这特么的是过山车啊,一会儿高一会儿低的,但也没有这么直上直下的吧? “绝对没错,末将等人都是确认了好几遍,才敢在此等候将军您的。”卢仲说话更显小心翼翼了,不过脸上多少多了一丝兴奋。 不论如何说,自己跟身后这些人,可是第一个过来恭贺叶青的,而且还是第一个给他报喜的,这以后等叶青上任皇城司副统领后,在这临安城,怎么着也会给自己等人几分薄面吧。 正所谓伸手不打笑脸人,人家卢仲还有吴贵,包括身后的六七号人,都眼巴巴的等着他点头答应呢,这个时候不管自己是不是真的被提拔为了副统领,这些人这份心意,自己是完全没办法婉拒的。 可如果说随着这些人前往斜风细雨楼,叶青心里又有点儿打鼓,这万一以后要是搞错了呢?明天一觉醒来,不是自己任皇城司副统领,那么斜风细雨楼的花销,自己可还不起啊。 而且这些人即然能够第一时间过来,在自己家门口等候自己,态度急转直上,足以说明,当自己要是再落魄时,这些人恐怕也会是第一批,第一时间跳出来落井下石之人。 所以一路上好说歹说,直到叶青摆起了所谓的皇城司副统领的官威后,卢仲几人才勉强点头,同意了听从自己的意见,不去那斜风细雨楼,而是改为了三婶儿酒馆。 当一行九个人在三婶儿酒馆里坐下后,半老徐娘的三婶儿立刻亲自跑了过来,拍了拍叶青的肩膀说道:“这些日子就看见你带着你家丫鬟走街串巷了,也不去燕府当差,怎么,就让人家几个人给你打掩护啊。” “哟,看意思三婶儿这是意有所指啊,怎么?心疼了还是想……。” 叶青话还没有说完,风韵犹存的三婶儿脸一下子变得通红,不由自主的伸手又打了下叶青的肩膀。 只是不等她开口说话,只见门口嗖的一声,如同一阵风似的刮进来了一个仓皇失措的人影儿:“不好了不好了不好了,叶都头,出大事儿了。” “你……你这么大岁数了,能不能不这么毛毛躁躁的,又让狗撵了啊,三婶儿还在这儿,多不合适。”叶青无奈的叹口气说道。 而后只见三婶儿脸一冷,从鼻孔里轻轻的哼了一声后,看也不看一眼额头是汗的老刘头,扭头便往柜台里走去,而后指使着伙计,按老规矩给他们打酒上小菜。 老刘头一手按着桌面,一手插着腰,弯腰低头呼哧呼哧的喘着粗气,直到喘的差不多了,这才抬起头来,而后只见桌旁已经坐满了人,里面还有几个他认识的,而且官还都不小,于是愣了下后,有些僵硬的转过头看着好整以暇的叶青道:“那个……你都知道了?” “知道什么了?”叶青仿佛能够听到自己的心跳声,看老刘头的样子,显然自己好像!真的!应该!真是被升迁了?! “副统领啊!”老刘头脸上的表情跟哭似的,也不知道是真的高兴的要哭了,还是因为什么事儿,就差一手扶着桌面跳脚了:“刚刚听到的消息,兵部的文书明日就应该到你手里了,你被提拔为皇城司副统领了!” “……三婶儿,捡好的贵的上,老规矩不要了,还有,你那藏了好几年的老酒,来一坛,不,两坛、三坛!今日我请客!”叶都头的声音有些颤抖,对着柜台里的三婶儿说道。 而老刘头、卢仲、吴贵等人,不由自主的面面相觑,心里同时冒出了一个想法儿,确定是你请客吗?为什么不按所谓的老规矩上了啊? 第一百零三章 连锁反应 一开始的时候,卢仲跟吴贵包括其他人还显得有些拘谨,特别是吴贵,自从见到了叶青之后,一颗心就一直卡在嗓子眼儿,战战兢兢坐在那里揪着心,不知道叶青会不会什么时候突然向他发难。 不过随着叶青一直笑容随和、来而不拒的态度,慢慢的所有人也都放下了一开始的拘谨,也敢端起酒杯自报姓名,敬叶青酒了。 当然,这里面跟老刘头的功劳分不开,老刘头虽然知道明日开始,叶青就将今非昔比,不再是那个走街串巷,或者是看家护院的小小禁军都头了。 但这段时间相处下来,让他打心底相信,叶青不会是一个忘恩负义之人,自然就不会因为被提拔了,而忘记他们这些人。 所以有了老刘头的从中调动气氛,加上与有荣焉的关系,叶青地位的上升,也让他在卢仲等人眼里,一下子变得重要了起来。 时不时的卢仲或者是吴贵,也会端着酒杯跟老刘头称兄道弟、勾肩搭背的联络着感情,不一会儿的功夫,几人在三婶儿眼里,就差拿三炷香磕头结拜了。 三婶儿酒馆平日里很难像今日这般热闹,而且坐着的还都是所谓的大人物,所以一开始见老刘头进来后,还冷着脸的三婶儿,不一会儿的功夫,脸上就绽放出了花一样儿的笑容。 每每从桌前经过时,老刘头都会不由自主的用余光盯着三婶儿,偷偷的使劲看,生怕错过哪怕一个瞬间。 夜幕降临、华灯初上,三婶儿酒馆里随着客人的增多,更是让三婶儿笑的合不拢嘴,今日不说别的,就是叶青那一桌子几个大人物的赏赐,就够她一个月挣的了。 所以招呼着伙计,连同她自己,都是忙活的格外卖力,当初咬牙买来的好酒,今日全被老刘头眼珠子一转,一坛坛的给招呼上桌了,这让三婶儿被那几坛老酒,因为长时间卖不出去而落下的心病,也终于在今天给彻底治愈了。 范府门口,一个穿着黑色长袍的男子,身后带着两个同样是穿着黑色短打扮的下人,仿佛跟夜色融为了一体。 随着有节奏的啪啪敲响范府的大门后,不会一儿的功夫,偏门便被打开,门房先是一惊,而后急忙点头哈腰的请三人进府。 随着偏门被门房关上后,跟着三人告罪了一声,急忙小跑着去通知今日被马车拉回来的范念德,府里头来贵客了。 在西湖被叶青一番诛心之言,气的口吐鲜血的范念德,脸色苍白、双目无神的躺在床榻上,旁边两个丫鬟正在尽心尽力的照顾着。 朱熹刚才过了探望了一会儿,劝慰了范念德几句后,便又回到了他在范府的小院里。 站在院子里的朱熹,神情凝重的思索着今日在西湖,那禁军的一番话语,只听见一阵略微急促的脚步声,从外面传了过来。 好奇之下走到庭院门口,只见三个黑影在范府管家手提灯笼的引领下,正在往范念德平日里招呼贵客的客厅走去。 范念德亦商亦儒,平日里在凤山书院、建康学府任职,但也不是经常去,所以看到有人匆匆来找范念德,朱熹眼神中闪过一丝鄙夷,对于范念德的沽名钓誉,以及自诩为商圣范蠡后人,则是深深的不以为然。 三个黑衣人刚一大步迈进大厅内,就看见范念德头发凌乱、脸色苍白,在两个丫鬟的掺扶下,披着一件外套,颤颤巍巍的向他们行礼。 “范公这是……这是怎么了?”为首之人看着范念德病怏怏、有气无力的凄惨模样儿,急忙走向前扶住范念德胳膊问道。 “唉……别提了,刘大人,此事儿老夫……算了,不说也罢。”范念德颤抖着两手给这位刘大人行礼,而后在刘大人跟旁边丫鬟的掺扶下,在主位上慢慢悠悠的坐了下来。 被称为刘大人的中年男子,目光凝重、脸色深沉,看着范念德可怜兮兮的样子,还是轻声说道:“范公有事儿不妨直说,虽然在下官卑位浅,但如果能够帮的上范公,在下绝不推辞,必定竭尽全力为范公讨个公道。” 范念德缓缓抬起无神的双眼,看了一眼那刘大人后,摇头摆手苦叹道:“一言难尽啊,刘大人,此事儿怕是也只有刘大人您可以帮老夫这个忙了。老夫读了一辈子圣贤书,行事向来是光明磊落,处处严于律己,从不曾跟任何人结仇结怨,但……今日又被那泼皮无赖的禁军给无缘无故的骂了一通,刘大人,您说,以老夫的身份与地位,又岂会跟他一个身份卑贱之人计较?所以老夫这一日西湖行,才落得今天这副凄惨模样儿啊。说起来,都怪老夫太过于宽容待人、事事谦让了。” 被称为刘大人的中年汉子,面色一沉,眼中闪过一丝犹豫,而跟随着他进来的两人稍微年轻一些的汉子,也是目光一滞,神情不由自主的愣了一下。 沉吟了下后,刘大人还是点点头说道:“范公,您所指之人,可是上次您跟我说的,从您府里抢走丫鬟的那个,名叫叶青的禁军?” 范念德无神的眼中闪过一丝光亮,前些日子他在得知叶青的真正身份后,就曾经跟眼前这位刘大人,隐约的念叨过此事儿,禁军无缘无故从他府里抢走了一名丫鬟,但自己奈何于人家禁军的身份,不敢报官也不敢阻拦,只能眼睁睁的看着那禁军,嚣张狂妄的打伤了自己多名下人,大摇大摆的抢走了自己的丫鬟。 “不错,除了那禁军还能有谁?老夫一向与人为善,更不曾得罪过什么人,所以他这才当老夫好欺侮,接二连三的欺侮老夫啊。”范念德一副悔不该如此过于仁善的样子,摇头苦叹。 而后像是想起了什么似的,突然说道道:“对了,刘大人,您可是在皇城司任职禁军正将,不知……不知道刘大人能不能为老夫在那禁军跟前说句软话?就说老夫对他既往不咎,只求他不要再欺侮老夫如何?” 刘蕴古眯缝着眼睛,那不远处的火烛,在他眯缝的眼睛里越变越小,而后又静静地看着范念德,前些日子范念德就跟自己提及过,意思很明白,只要能够让那禁军吃到苦头,让他舒心了,商贸的事情怎么都好说。 原本他也隐晦的答应了范念德之请,但谁能想到,今时不同往日,不过是才半个月的时间,范念德嘴里那小小的禁军都头,却已经成了自己的顶头上司。 于是刘蕴古当下沉声说道:“怕是要让范公失望了。” “哦?刘大人此言何意?”范念德的精气神,一下子就回到了身上,比起刚才病恹恹的样子,完全像是变了一个人,目光也在瞬间变得犀利了起来。 “不瞒范公说,今日在下来此,便是为此事儿而来,不过不是告诉范公,此事儿在下又了办法。”刘蕴古看着范念德那变得炯炯有神的目光,顿了下说道:“就在范公今日前往西湖的时候,兵部接到了圣旨,而皇城司也接到了文书,明日起,那禁军叶青,就将是皇城司副统领。” “什么?这……这怎么可能?刘大人,会不会是你弄错了?”范念德蹭的一下,从椅子上站了起来,就连旁边侍奉他的丫鬟,也被他矫健的动作吓了一哆嗦。 刘蕴古望着范念德披在身上的外衣缓缓滑落而不自知,想了下说道:“今日在下来此,诚意自然还是如以前一样,只是此事儿……如今看来需要从长计议。正所谓新官上任三把火,而他也正好压我一头,我只是一个皇城司正将,而他则是皇城司副统领,所以此事儿一时半会儿,怕是无法如范公之意了。” “这……这这怎么可能?这么说这是真的了?他真的被提拔为皇城司副统领了?可……可他今日一天都在西湖,这怎么可能?是什么人帮他提拔的?”范念德不顾外衣滑落在地,震惊的一步一步走到刘蕴古跟前,喃喃问道。 “此事儿在下就不清楚了,但我可以明白无误的告诉范公,叶青被提拔为皇城司副统领,是千真万确的事情,绝对不会有错。”刘蕴古也从椅子上站了起来,而后从丫鬟手里接过了,刚从范念德身上滑落到地上的衣衫,亲自给范念德披在了身上。 “你们都下去吧,我跟刘大人有要事相商。”范念德感受着刘蕴古借披衣的功夫,拍了拍他的肩膀,于是转身走回主位坐下后,面色凝重的沉声说道。 范念德无论如何都想不到,那个把自己气的当场吐血,在百十来号文人士子面前,丢尽了脸面的小小禁军,竟然眨眼之间就成了皇城司的副统领! 叶青一直保持着清醒的状态,更何况这个时候的酒,虽然三婶儿把最为珍贵的,粮食酿造的酒都拿了出来,但比起后世勾兑出来的酒,除了味儿更醇一些外,劲道上还是差了不少,所以即便喝到了差不多后世一样的量,叶青还是依然能够保持足够的清醒。 谢绝了老刘头送他回家后,便晃晃悠悠一个人往家走去,而身后依然热闹非凡的三婶儿酒馆中,原本九个人已经有两个人喝躺在桌子下面,呼呼大睡。 卢仲也已经喝的面红耳赤、醉眼朦胧,拉着老刘头的手,言之凿凿的要把叶青手里的一伍十人,以后交给老刘头来率领。 第一百零四章 明月 夜风吹拂着马有些凌乱的尾,使得本来就不曾喝多的叶青更清醒了一些,如同与白纯一起回来的时候一样,刚刚拐过巷子口,就看见路边蹲着一个黑影儿。 “谁?” “你回来了?” “李横?你怎么在这里?怎么不在家里等我。”叶青走近那黑影,看着李横缓缓站起来,神色之间有些复杂。 “怎么了?你也知道了?”叶青拍了拍李横的肩膀,而后揽着一同往家的方向走去。 李横如同木偶、傀儡一样,被叶青揽着肩膀往前走,仿佛有心事儿似的一连叹了好几口气后,才不着痕迹的脱离叶青揽着他肩膀的手臂,深深吸口气说道:“叶统领,李横想求……。” “统你妹,少特么来这套。”走到门口准备拍门的叶青,回头看着面色凝重的李横,缓缓把伸在空中准备敲门的手放下,指了指旁边的小石狮子说道:“有什么话坐下说。” 于是两人一左一右,如同门神似的,一人屁股底下坐着一个跟板凳差不多高的小石狮子,吹拂着微凉的夜风。 沉默了片刻后,李横才沉重的说道:“我不是贪生怕死之辈,我也不爱钱,但……但我想留在燕府。” 低着头说完后,过了半晌,李横才敢抬头望向右侧的叶青,他深怕叶青以为自己是因为钱财,所以才愿意留在燕府。 “一个月三十两银子,确实是不少了,比一般的官员都要多很多。但……你现在应该不缺钱吧?”叶青轻轻的吁口气,看着李横问道。 “其实刚才我也想进去三婶儿酒馆的,但看着那么多人……。” “我知道,其实你丫就是个死脑筋,身为一个禁军,偏偏还得了文人才有的迂腐病,你是怕进去后,人家说你溜须拍马还是阿谀奉承啊?”叶青打断李横的话,挑着眉头问道。 “有点儿吧。”李横难得不好意思的苦笑了下,然后顿了下说道:“我得到消息的第一时间是真的很高兴,但我也知道,这大半年来,你我一直如同……。” “不错,我是真拿你当兄弟看的,以前是,以后也是。所以今日老刘头告诉我后,我第一反应就是一定要带你走,有难同当有福同享才应该。”叶青笑了笑,看着神色复杂的李横说道。 李横听着叶青够义气的话语,一时之间不知道该怎么接话,低下头又叹了口气,才说道:“老刘头同意他闺女嫁给我了,所以我除了给老娘看病需要钱外,还想翻新下宅子,争取今年把这事儿解决了。所以即便是不还你借我的一百两银子,我这手头也不太富裕……。” 叶青呵呵笑了一声,而后坐着那小石狮子,往身后的墙上一靠,望着夜空中的月光,不由想起李白那句诗:今人不见古时月,今月曾经照古人。古人今人若流水,共看明月皆如此。 “是不是老刘头跟你说什么了,还是跟你谈什么条件了?”叶青仰头靠着墙,痴痴地望着夜空中的月亮,也不知道上一世的这一日,是不是夜空的月光,也是这般皎洁。 “没没没有啊。”李横心里一紧张,急忙否认道。 “屁没有,老刘头什么货色我还能不知道?这段时间的相处,你当我是傻子啊。今天我刚跟卢仲等人进入三婶儿酒馆,他就风一样的跑进来了,席上问了好几次你人呢,他都给含糊其辞过去了。明显是你俩之间有事儿,不然的话,他今天怎么会到最后,端着酒碗一直跟我唠叨:兄弟,老刘我对不起你啊,兄弟,你以后发达了,只要还能偶尔照应下三婶儿的酒馆就行了。这特么跟交代后事儿似的,好像怕我追究他什么似的,还敢说你俩之间没事儿?”叶青保持着刚才的姿势不动,月光中的那些影子,看起来就跟上一世的差不多。 如果不是谈话的内容不一样外,他恍惚之间,都要觉得自己仿佛已经回到上一世了,就像他穿越过来之后的闲暇时间,会坐在院子里桑树底下那躺椅上,望着夜空中的繁星、或者是月亮发呆一样,幻想着忽然间出现一道光柱,然后把自己从桑树底下拉回到上一世去。 李横不会撒谎,特别是面对叶青的时候更不会撒谎了,所以听到叶青分析的头头是道后,才低着头有些无奈的说道:“嗯,老刘头说了,只要我愿意留在燕家继续挣银子,那么他就把刘兰儿许配给我,如果不留,非要跟着你前往皇城司,那么不管刘兰儿愿意不愿意,他都把刘兰儿许给三婶儿的儿子。” “刘琦这个货啊,现在怎么变得这么市侩!他当初是怎么入的背嵬军啊,难不成是走的谁的后门?自己自甘堕落也就罢了,还非得带上你。”叶青靠着墙摇着脑袋感叹道。 “其实也不是你想的那样。”李横有些为难的看了看,坐在右侧一动不动的叶青一眼,而后继续说道:“我觉得应该是朝廷当年做的事儿,让背嵬军的不少人感到寒心了,所以才会出现像老刘头这样的人吧,自甘堕落、混吃等死。” “这特么的还没有给人当女婿呢,就开始忘记兄弟情谊,开始给老丈人说话解释了?”叶青扭过头,看着对自己的调笑不以为意,只是尴尬的笑着的李横说道:“行吧,你自己看吧,但我可不准你这辈子就这么自甘堕落下去,总之,不管我是升还是降,只要不是朝廷拉着我去坐牢或者是砍头,我肯定不会把你从我身边放走的。这样吧,等你生米煮成熟饭了再说,到时候老刘头还闹,直接把大着肚子的刘兰儿给老刘头家去,看看他还会不会像今天这般硬气,敢左右你做什么还!” “嗯,你这个法子好,还是你阴险,我就想不到生米煮成熟饭这么缺德的事儿,因为我怕万一生出来的孩子没屁 眼儿怎么办……。”李横见叶青压根儿没有因为自己不再跟随他而生气,甚至还给自己将来都留了后手,完全没有因为他明日就将会成为皇城司的副统领,而忘了、放弃、嫌弃自己,这让他心里一阵感动。 所以解开心结,以及内心里那丝对叶青的愧疚,也变化成感动后,便又恢复平日里跟叶青说话时的样子。 “你大爷,你特么这是咒我呢是吧……。” “说完了吗?说完了就上院子里坐着来,坐在门口给谁看呢,也不怕街坊四邻笑话。”叶青与李横正敞开心扉的聊着,黑色的大门里面,传来了锦瑟的声音。 不过这丫头如今也太不像话了吧?自己可是马上就要升官了,她竟然敢对自己的态度越来越差?这还了得? “看我怎么收拾她,这丫头越来越没谱儿了,你说以后万一有人找我走个关系,送个礼了什么的,碰见这么不懂事儿的丫头,我得多没面子啊。”叶青起身,而后伸手拉起门口另外一边的李横笑着说道。 “人家不绕着你走就不错了,还找你托关系送礼?你家这衙门口,谁敢给你送礼啊。”李横笑着反驳道。 此刻李横心里一阵轻松,眼前心里的事情跟矛盾纠结总算是解决了,对于叶青,此刻哪怕是让他肝脑涂地,他李横都不会有一丝一毫的意见,更不会皱一下眉头。 身后的门被打开,不等叶青问锦瑟怎么回事儿,太不把你家公子放在眼里了吧,就看见锦瑟递过来一个纸条,上面写的话,跟她刚才念的话一字不差。 “小姐让我这么说的,您……您要怪怪小姐吧,还有,我已经在院子里帮您沏好茶了。”锦瑟打开门把纸条递给叶青后,就赶忙跑到影壁后面躲了起来,露出个小脑袋瓜委屈的撅着嘴说道。 李横看了看夜色已深,也不再好打扰叶青,毕竟明日还要前往燕府,当然,更为重要的是,自己得先把自己决定留在燕府的事情,告诉老刘头跟刘兰儿。 所以站在门口对叶青说道:“我就不进去了,改日我再过来……。” “滚滚滚,刚见面一脸愧疚,现在一脸轻松,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心里打什么鬼主意呢。回去告诉老刘头,这个跟头我认了,但要是刘兰儿以后他敢许配给他人,我就敢带着人去抢人!”虽然还没有当统领,但叶都头说话已经颇有官威了。 只是他这官威对自己的兄弟不好使,对影壁后面的丫鬟更是不好使,所以李横根本不在意,挥了挥手说道:“我得先跟老娘说说,不然的话,老娘又要担心药费了。” 望着李横孤独的背影离去后,叶青又是一阵感怀,这他娘的穿越真没有想象的那般简单,最起码感情这一关,对一个穿越者来说,就太难熬了。 有些人不知不觉的就会走进自己的内心,比如从二楼走下来的白纯,旁边给自己沏茶的锦瑟,还有燕倾城等等。 但相比起李横在叶青心中的位置来,最起码在此时,谁都没有李横在他心里的位置重要。 死人堆里自己穿着迷彩服,背着背包,是李横连哭带笑的扒开那些压在自己身上的死人,把自己硬拽出来的。 同样,他也是自己来到大宋之后,碰见的第一个人,而且还是一个耿直、有担当、热血的汉子,所以随着时日的延伸,叶青心里已经是不知不觉的,把李横当成了他真正共患难的兄弟,比起二楼里的那牌位长兄,可是要亲切的多。 第一百零五章 交易 叶青坐在桑树底下,把今日在巷子口碰见卢仲,以及三婶儿酒馆里碰见老刘头的事情,都对着夜色之下,恬静淡然的白纯说了一遍。 白纯听完后,也只是微微的叹了口气,而后不由自主的看了一眼屋内,才说道:“也不知道是好事儿还是坏事儿,今日在西湖碰见那个老人时,我心里就一直不安宁,现在你又突然无缘无故的被提拔为皇城司统领,你自己真的不知道怎么回事儿吗?” 叶青皱皱眉,抬手看了看表,而后仰天长叹道:“思来想去,除了杀了那几个金兵引起的连锁反应外,便就是今日西湖那老头儿了,其他的可能性很低,我又不认识其他人。” “所以你刚才在门口,才很轻松的答应了李横还留在燕府吧?你是怕万一出现什么状况,把他也牵连了吧?”白纯眨着美目,羊角灯笼下,显得格外的清新脱俗,感觉就不像是一个真人一样。 叶青挠挠头,不想这点儿小心思一下子就被白纯看穿了,懒懒的说道:“没办法啊,自从我们两人被贬后,就没有过好事儿,这一次看似是好事儿,但谁知道背后是万丈深渊还是刀枪剑雨,把他拉过来干嘛,老刘头好不容易点头同意了,再把他拉进来,这辈子他估计就得打光棍了。” “那老刘头简直就是个人精,眼珠子一转就能转出不少花花肠子来,真是人老成精。为了自己的一己之私……。”白纯接过锦瑟递给她的茶水,轻轻喝了一口说道,但说道一半,就被叶青打断了。 “话不能这么说,老刘头生了三个闺女,前两个都是嫁的平平常常,好也好不到哪里去,坏也坏不到哪里去,心里憋着一口气呢,总是希望能够对得起他老伴儿,虽不说能让三闺女穿金戴银吧,但让三闺女嫁个吃好穿好,不受罪的好人家,也是情理之中。也不容易啊。”叶青最后往椅子上一躺,仰天感叹道。 只是他并没有看见,白纯看他的目光,已经开始变得若有所思了。 叶青绝对不是一个吃亏的主儿,如果只是单单因为老刘头强逼李横,叶青肯定是头一个不答应。 所以这里面除了叶青怕皇城司内有潜在的危险外,便是他为了保住小命,不得不跟老刘头交换条件。 谁都知道老刘头是个包打听,这临安城内发生的大事小情,基本上就没有他不知道的,加上三婶儿酒馆鱼龙混杂,什么样儿的人都有,所有想要知道什么小道消息,在三婶儿酒馆哪怕是不言不语的坐上十天半个月,都能找到你想要的问题的答案或者是线索。 老刘头也知道,他最为寄予厚望的三闺女刘兰儿,也不知道被李横那小子下了什么迷魂药了,每次老刘头一说给她找个婆家,小丫头就瞪着眼睛说不要,但一提到李横,就又开始变得扭扭捏捏了。 所以老刘头看着三闺女如此这般的样子,心里头也是苦不堪言,难道自己三个闺女,就没有一个有富贵命吗? 但看着已经是对李横动了心的三闺女,老刘头也没有办法,只能是打掉了牙往肚子里咽,就当是便宜李横那小王八蛋了。 所以当叶青被任命为副统领的消息传出来后,老刘头第一反应就是,李横怎么办? 最重要的是,老刘头这个人精,第一时间也察觉到了叶青被任命为皇城司副统领,绝对不是想象中那么简单,其中必然有蹊跷或者是危险,毕竟,叶青跟李横,可是在神劲军好好的,然后被无缘无故贬到禁军,而后又被人雇佣到了燕府。 只要是正常人,都能够从中看出来,叶青跟李横从神劲军被贬,再到被排挤成了看家护院的,必然是得罪了什么人,所以才被人一直往脚底下踩的。 而如今毫无征兆的,突然间就被提拔为了皇城司副统领,这其中能正常吗?显然不可能,即便是他前些日子杀了几个金人,但即便论军功,也不该一下子提到副统领级别,顶多是能够提到跟卢仲正将的级别,而且这还得自己背后有人才行。 所以如此一来,如果叶青带着李横入了皇城司,即便是副统领,谁知道会不会是陷阱?谁知道会不会有一天被人吃的连骨头渣都不剩了? 为了自己的闺女,也算是为了自己的女婿,老刘头不得不一边强逼李横,拒绝叶青让他一同前往皇城司,而且在三婶儿酒馆,还亲自与叶青提出了交换条件。 皇城司多干见不得人的勾当,同样,更是皇室手里一把藏在暗中的匕首,文武百官、豪门士族也基本上都在皇城司的监视范围内。 甚至就连与金国的交战时,皇城司也起着一定的作用,只是因为北伐失败后,皇城司的地位才被灰心丧气的皇室放弃,任由其自生自灭。 但即便是如此,也不代表皇城司就成了烂摊子,就成了一盘散沙的乌合之众,就失去了它原本该有的冷血跟残酷。 所以老刘头跟叶青做的交易便是,皇城司多背嵬军兵卒,甚至如今的主力,依然还是当年的背嵬军所组成。 他愿意在叶青有困难,或者是需要帮助的时候,无条件的联络当年的一些人,跟叶青这个新任的副统领站在一条战线上。 甚至,还可以说服赵乞儿、泼李三跟他一同前往皇城司,这两个人当年是谁,老刘头没有说,只是很郑重的告诉叶青,如果有这两个人在旁边跟随,保证能够让一半的皇城司兵卒,站在叶青这一边,甚至必要的时候,能够保护住他半条命。 看着老刘头郑重其事的样子,叶青确实轻轻的摇了摇头,淡淡的说道:“如果背嵬军真有那么厉害,当年岳飞还会死?” 老刘头闻言,眼中竟然闪过一道寒光,即便是叶青,都隐隐从老刘头身上,感受到了一股淡淡的杀伐气息。 “那你的条件呢?”老刘头目光深沉,整个人跟往常都显得有些不一样,看着叶青问道。 “很简单,除了赵乞儿跟泼李三,你也得跟着我一同入皇城司。刘兰儿有李横照顾,你压根就没有后顾之忧,所以,想让我放弃李横,除非你代替他。”叶青丝毫不在乎老刘头的变化,在他眼里,这才应该是老刘头该有的气概,但自己的语气依然不容拒绝的说道。 叶青跟赵乞儿、泼李三可以说也算是一同出生入死过的,对于两个极富个性的人,也有着他自己的认知。 可以这么说,在叶青率领的这一伍十人中,没有一个人是好相处的,而这里面,老刘头、赵乞儿、泼李三则是最为突出的。 甚至老刘头别看如今只是一个普普通通、“老弱病残”似的禁军,但如果不是老刘头帮腔着自己,叶青从神劲军里被贬到禁军,跟这些人是不可能相处这么融洽的。 而且他们遇伏的那一天,赵乞儿跟泼李三一开始看自己的眼神,完全是轻蔑跟不屑,直到自己独立杀了四个金人后,才让两人对自己有了改观。 赵乞儿奸诈阴险、泼李三手段残忍,老刘头八面玲珑,但就是这样性格完全不同的人,却只对一个人忠心耿耿,那就是死在风波亭的岳飞。 而当年为什么他们没有救岳飞,老刘头等人从来都是讳莫如深,但在叶青看来,应该是当初背嵬军已经被朝廷控制,或者是分化,更可能是背嵬军被朝廷骗的团团转,压根儿不知道岳飞会被处死。 但不管如何,叶青通过这段时间的观察,让他也明白,进入皇城司想要保住性命,或者是不被人算计,成为替罪羊,那么这三人必须带在身边为自己保驾护航才行。 白纯依然是静静的望着叶青,她心里有时候能够把叶青看的一清二楚,但有时候叶青在她眼里,就如同是一团被浓雾遮盖住似的,完全让人看不清楚他到底是一个什么样儿的人,心里到底在想些什么。 就像现在,她从叶青的表情上就能看出来,小叔子与老刘头之间肯定是达成了什么交易,不然的话,叶青又怎么会如此轻易的放手李横? 不过她也没有多问,她也知道世间事儿十之八九都是情非得已、形势比人强的局面,就像父亲还有叶衡,他们真的是因为败仗而被罢免吗?显然不是。 而从那个时候起,叶青说不准就已经被牵扯进来了,或许还会更早,甚至早到……连同叶宏牌位一起的,他们兄弟两人的父亲遇害之前。 白纯也算是官宦人家的小姐,所以对于官场之事儿,或多或少、耳濡目染的多少有些了解,所以她才会明白,叶青平白无故的升迁,不见得就是好事儿。 清晨起来的叶青跟往常没有什么区别,在院子里趴在地上做了几个俯卧撑,却是让烧水、做饭、伺候他洗漱的锦瑟,看了个面红耳赤。 不过好在,锦瑟也不是第一次看见叶青做这些动作,低着头忙乎着自己一个丫鬟该忙活的事情,而后便是等着白纯下楼,跟叶青还有她一起同用早餐。 自从到了叶家没几天,三人吃饭的时候,就变成了三人围坐在一起吃,而不是锦瑟站着,等白纯跟叶青吃完了然后才吃。 原本以前在白府里时,锦瑟也只是偶尔,在老爷白秉忠不在的时候,小姐才会拉着她坐下来一同吃饭。 到了叶家之后,锦瑟知道这样不合下人的规矩,所以一开始还站着,但耐不住叶青每次吃饭,都对着站在一旁的她吹胡子瞪眼,让她坐在吃饭。 于是最后在白纯欣喜眼神的默许下,锦瑟才听从叶青这个“一家之主”的命令,开始一日三餐都是三人一同吃饭,不再分尊卑上下。 第一百零六章 茶杯 走出巷子来到御街之上时,清晨灰蒙蒙的天色中,伴随着半空中一些叽叽喳喳的鸟鸣声,一架马车已经安安静静地停在了路边,往来的多是一些水车跟商贩,或者是准备出城的马车、牛车等等。 安静、祥和、生机勃勃的清晨,早起的一些铺子也已经开门营业,一天的忙碌也便是从这一刻就开始了,直到夜半三更时分,整个临安城才会恢复到,如现在清晨这般安宁的情形当中来。 一天天的周而复始,时间就是这么无声的从每个人的生活中划过,或是留下悲欢离合,或是烙下精彩落寞。 车辕上的赶车把式换成了李横,老刘头在一旁一直揉着脑袋,看着有些通红的双眼,显然是昨天在自己离开后,他跟卢仲等人又没有少喝。 原本不该如此早开门的三婶儿酒馆,此时却是突然在伙计的动作下,把酒馆儿的门板拆了下来,三婶儿神采奕奕的从里面走出来,扭着丰腴的腰肢往这边看了一眼,而后便往箱子后面走去。 “你这是……昨天坑了卢仲他们多少钱?”叶青抚摸着下巴,看着扭腰送臀、风韵犹存的三婶儿背影,显然昨天的生意好的,让三婶儿今天破天荒的出门跟老刘头打个照面。 老刘头低着头嘿嘿笑了下,低声说道:“三婶儿积压了近半年卖不出去的酒,昨天都喝了,你想她能不高兴吗?” “那我特么的后面喝的不是假酒吧?”叶青一愣,扭头鄙夷的看着老刘头。 “怎么能啊,昨天后面喝的,都是酒馆里最好最贵的酒,怎么可能是假酒。”老刘头一脸严肃,急忙纠正着叶青。 “昨天到最后你就是给他们喝凉水,他们也喝不出来的。”想起昨天自己要离开时,走到柜台准备付账时,卢仲跟吴贵都快哭了,说什么自己付账,就等于是要他们的命。 最后无奈,叶青只能是摸了摸兜里,白纯当天给的那一两银子,然后踏踏实实的回家了。 毕竟叶青也知道,昨天如果真要他付账的话,到时候就是他得欠三婶儿账了,那些酒那些菜,无论如何加起来,也不是一两银子就能消费得起的。 赵乞儿跟泼李三只是不动声色的对着叶青行礼,在事情未挑明之前,他们之间的上下级关系,依然是一个禁军都头跟禁军士卒的关系。 坐上车辕后,马车里久久也没有传出声音来,直到行驶了快要一半时,幽儿那小丫头才悄悄掀开帘子探出头,手里拿着一块儿精致的点心:“小姐给您的。” “早上吃过饭了,不吃甜食。”叶青扭头看了一眼幽儿小手心里的点心,会心一笑道。 “小姐给您的。”幽儿再次小声认真的说道。 “非吃不可?” 幽儿点头如捣蒜,伸着手满脸希冀的看着叶青。 于是只好看了一眼车帘后面,看不太真切的燕倾城,把幽儿手里的点心拿起来直接放进了嘴里。 “怎么样儿?好吃不?” “还行,挺好吃,就是太甜了,你做的啊。” “……。”幽儿刚一张口,还没来得及说话,小脑袋便被里面的小姐拉了进去。 叶青看着车帘荡漾的窗口,听着里面传来幽儿发出哎哟一声,笑了笑也没有再说话。 马车在作坊门口停下来,一路上没说话的燕倾城才从车里走了下来,只是一路上也没有跟叶青说话,直到叶青与魏掌柜交代好了所有的一切事宜,看着魏掌柜与几个伙计,一起小心翼翼的,按照叶青的步骤开始染色后,燕倾城才算是有了说话的兴致。 趁着布料染色完毕的功夫,燕倾城跟叶青坐在了院子里的小亭子内,头顶昨日里没有摘下来的新料子,遮挡着渐渐升起的晨光,让本来就不太明亮的小院,显得稍微有一些阴暗。 “这样就行了?”燕倾城眉头之间有些隐忧,低着头亲手沏茶道。 “应该差不多了,魏掌柜懂得多,前几天就跟我提及过一些注意事项,而后也加入了他说的法子,应该没有问题。”叶青不等燕倾城把茶水递过来,自己就主动的端了过来。 燕倾城眉头再皱,看着叶青毫不犹豫的拿走一杯茶,轻轻啧了一声后,也没有说话,只是当叶青把茶水放到嘴边时,才神情有些古怪的转移了视线。 “你跟范念德怎么会有那么大的怨隙?为何昨天他会那么针对于你?”燕倾城低着头,把另外一只茶杯放在了自己旁边问道。 “白纯昨天没跟你说,还是你没问过她?”叶青有些诧异,昨天两人还同坐一个车厢,难道她们女人之间就不说话? “没说也没问。”燕倾城点点头说道。 于是叶青一边喝着茶水,一边趁着等新料子的空闲,把当跟范念德之间的嫌隙说了出来,这里面自然是不会夹杂个人感情,毕竟在他看来,哪怕是站在客观的立场,范念德他也不占理不是。 只是燕倾城听完后,眉头的隐忧更重了,望着眼前的茶水叹口气,眉目如画、我见犹怜的说道:“范念德此人亦商亦儒,一直都是我父亲极为忌惮的人,儒者大贤的名字在临安颇有威望,又有商圣后人一说,在临安商贾之中,也是极为有威望的一人。” “你又没有招惹他,你怕什么?何况他现在又能拿我怎样儿?”叶青两手一摊无辜道。 以前自己是一个小小的禁军,他都拿自己没辙,现在自己眼看着就要走马上任副统领了,那就更不怕这个亦商亦儒的范念德了。 “你的事儿我今日出门的时候,听他们在府门口说起了,知道你升迁为皇城司副统领了。”燕倾城眼神有些黯然神伤。 “那你就拿一块儿糕点忽悠我啊?就这态度……。” “谁忽悠你了,人家……。”燕倾城发现自己的语气,在叶青跟前越来越小女儿状,而且越来越有撒娇的迹象后,急忙闭嘴,而后顿了下说道:“你以为你真的是时来运转啊?范念德在临安能够有如此威望,除了他自己本身亦商亦儒外,平日里结交的也多是临安的权贵豪门,即便是皇城司里,他就有不少熟人!” 看着叶青依然悠然自得的喝着茶,一脸云淡风轻、事不关己的样子,仿佛自己刚才说的话,都被他当成了耳旁风。 芳心顿时不由的有些生气,自己都如此这般替他担忧了,他竟然还能像个无事儿人一样! “你知道皇城司有人意味着什么吗?意味着你过去了之后,不定范念德会不会暗地里在你背后,利用他自己的人脉关系,给你捣乱、煽风点火,这些可都是文人们最喜欢干的事情,不着痕迹的杀人诛心。”燕倾城身体前倾,怒其不争的看着一脸悠然的叶青,焦急忧虑的轻拍着桌面说道。 “文人所谓的唇枪舌剑呗?明枪易躲暗箭难防,但现在也得深入虎穴之后,才能知道什么人会针对我吧?而且……。” “而且什么?”燕倾城看着叶青皱眉头,心里不由一紧,急忙再次往前倾身问道。 这种事情她燕家丝毫帮不上什么忙,只能是帮着他分析利害关系。毕竟不是钱财之事儿,如果只是关于钱财方面的事情,她燕倾城就不会如此担忧了,多了做不了主,但是能力范围内,她还是会毫不犹豫的帮助叶青的。 可这是朝堂之事儿,而且还是皇城司啊,那是什么样儿的衙门口,即便是没进去过,不太了解的人,都知道那是吃人不吐骨头的虎口衙门。 “你是不是在担心我啊?怕我出事儿?”叶青眉头一展,看着眼前娇艳如花儿的脸蛋,轻笑着说道。 “轻浮!”燕倾城一愣,随即脸一寒,而后脸颊没来由的升起一抹红晕,强自镇定道:“我是怕我那五百两银子真的打了水漂,还有你答应跟我合作的其他事儿还没有办法,谁担心你了真是的。” “唉……。”叶青看着燕倾城含羞娇嗔的模样儿:“造化弄人啊,老天爷王八蛋啊。对了,你怎么会对范念德如此熟悉呢?” 叶青真想跟燕倾城表白啊,但他自己对未来的规划都不是很不确定。 穿越这种事儿第一次干啊,也不知道穿是穿一辈子还是一阵子,万一到时候伤了人家的心,自己在千年的那一头,心里也不会好受啊。 人家是我住长江头,君住长江尾。日日思君不见君,共饮长江水。自己不会真应了人家这首诗,而后变成:你伫千年头,我伫千年尾,日日思君不见君,相思寄明月吧。 “同是商贾,临安城就这么大,就算是不了解也了解了。虽然他不是皇商,但因为皇城司有人,所以前往泗州的生意,经常能够看到他家的伙计、掌柜往来贸易。而且因为皇城司的关系,甚至在路上的盘查比我们这些皇商还要轻松,看见他家的商船或者是车队,打个招呼就放行了。不过他家很少几条船或者是十几辆马车这种规模的大生意,都是单船或者是单架马车,也可能是因为此,所以才不被人注意、严格检查吧。” 燕倾城不懂为何叶青突然感叹造化弄人,但听到问起范念德的事情,急忙认真详细的说道。 在她心里,自然是希望叶青对范念德了解的越多越好,最好是自己知道的这些事情,能够对叶青以后有点儿帮助,那就是更合她的心意了。 “小姐,外面来了很多禁军,还有大官,几十号人往咱家作坊这边来了。”幽儿小脸不知道是吓得,还是跑的太急的缘故,有些苍白的来到燕倾城跟叶青跟前急声说道。 只是不等燕倾城跟叶青问她还有什么人,只见小丫头突然盯着叶青正放在嘴边的茶杯,惊叫的道:“哎呀,那个杯子是小姐专用的,你不可以用。” “我……你家小姐没说啊。” “幽儿别瞎说,我……我……我们出去看看是什么人。”燕倾城脑袋轰的一下,瞬间空白。 整个人瞬间变得浑身燥热,小脸红的仿佛都能滴出汁来了,起身拉起幽儿的手,逃似的就往外跑。 第一百零七章 晋升 没有敲锣打鼓,没有张灯结彩,只是在兵部侍郎王之望,以及禁军统制王德、皇城司禁军统领龙大渊几人的簇拥下,叶青毕恭毕敬的从三人手里依次接过了,象征皇城司副统领的腰牌、印信,盔甲武器,以及文书等其他东西。 “青年才俊啊,我等恭喜叶将军了。如此年纪就已经能够进入皇城司任职副统领,得朝廷看重,为朝廷办差,当真是年少有为、后生可畏啊。”王之望上下打量着捧着一摞东西的叶青,由衷肺腑的夸赞道。 “如今已是我禁军副统领,自当不辜负朝廷对你的栽培与厚望才是,我大宋朝北伐金国、收复失地,就靠你们这些年轻人了。如此年富力强者,在我禁军可是不可多得的勇武将才啊,可要为我们禁军争口气,不能再让他们看轻我们的战力才行。”身为正儿八经的禁军一把手,禁军统制王德,赞许的拍了拍叶青的肩膀,自然是要给予自己新晋手下厚望才是。 只是这番话说出口后,在场的没有一个人相信,仅仅凭借一个皇城司副统领,就能够打赢金兵,收复失地,显然是异想天开了。 当然,在场的人也没有人会把王德的话当真,官场上互相祝贺同僚升迁的客套话罢了,如果真当真,估计用不了多久,当真的那位也就该被罢官免职了。 所以不论是王之望的恭贺,还是王德的加勉,都是此刻其乐融融的气氛中,不可或缺的点缀罢了。 龙大渊身型与叶青差不多高大,只是比起叶青要魁梧了很多,在兵部侍郎与禁军统制两位大人说完后,他这个掌管皇城司的统领,自然是也要跟叶青客套、恭喜几句。 “恭喜叶统领了。只是这以后你我同司为将,以后如有过于严苛之处,还望叶统领理解。毕竟咱们皇城司是替圣上办差的,丝毫大意不得,如果出了岔子,到时候可别怪我不顾同僚情面。”龙大渊说完后,一把质地上乘的雁翎刀,便被他重重的拍在了叶青捧着的盔甲上。 “是,末将谨记三位大人的教诲,定当尽心尽力,为朝廷、为圣上办好差事儿。”叶青急忙诚惶诚恐的对着眼前的三人说道。 接下来三人在跟叶青,继续不咸不淡的又客套了几句后,便开始你一言我一语,如同设计好了一样,连番旁敲侧击的问着叶青一些家长里短、平日里的事情。 而叶青自己也压根儿不知道,自己是如何当上这皇城司副统领的,所以面对三人轮番问出来的问题,各个是有问必答,可三人脸上依然是看不到丝毫的松懈之色,相反眉头却是越皱越紧了。 于是在经过一番徒劳无功的旁敲侧击,在没有得到想要的答案后,三人也便不再多留,有些意兴阑珊、带着一丝不满的便打算告辞离开。 哪怕是叶青在燕倾城从他背后,神色焦急、偷偷摸摸的,接连不断使劲的捅了他好几下后,终于反应过来,急忙说道在丰乐楼已经备好了水酒,打算感谢王之望、王德、龙大渊三人的栽培之恩,也没有拦住满腹心事的三人离去。 望着三人以及护卫离去的背影,叶青这才回头,看着燕倾城埋怨道:“腰都快被你捅折了,没听出来吗?他们也不知道我是靠什么关系,一下子就被提拔为皇城司副统领的,请他们不是白白浪费银子。” “你……你真是个榆木脑袋。”燕倾城没想到自己好心当成了驴肝肺,满脸幽怨的跺脚说道,而后拉着幽儿便往染坊里面走去。 叶青望着燕倾城的背影,心里哪能不知道她是什么意思,只是这个时候就开始站队,或者是讨好,显然不管用,也没有必要。 老刘头待燕倾城离开后,便顺手接过叶青怀里的一大摞东西,先是跟着李横等九个人,一同向叶青贺喜。 然后才走到叶青跟前喃喃道:“不应该这么小气啊,这哪算是场面啊,虽然来人的份量是足够了,但场面上就差太多了,分明是不把你当回事儿啊。” “你什么意思?我现在也是副统领,他们不拿我当回事儿,你也不拿我当回事儿了?”叶青翻了翻白眼,燕倾城是皇帝不急太监急,你这又跟着添什么乱,想什么幺蛾子呢。 “秀才考取个功名,那都是敲锣打鼓、张灯结彩,弄的整个街坊四邻,甚至是相邻的好几坊地的人都能知道,就跟娶媳妇儿似的,而且这还是在临安城。这要是在其他地方,那就更不得了了,县令、知府,大红衣服的状元骑着大黑马……。” “你还是等你女婿升官的时候,再想这些吧,我特么的这个副统领别人不知道,咱们自己心里能没有点儿比……数吗?低调点儿吧,要是高调的话,说不准没几天你就得给我收尸了。”拍了拍老刘头怀里自己那些副统领的“家当”,而后也径直往作坊里走去。 燕倾城在魏掌柜的陪同下,正在比对着两块颜色差不多的黄色布料,从燕倾城欣喜、兴奋的眼神中,就能看出来,显然魏掌柜做的布料还是很让她满意,或者是完全出乎了她的意料之中。 双手摩挲着那块鲜艳的布料,脸上惊喜交加,看见叶青走过来后,就像是刚才在作坊门口,她根本没有跟叶青怄气一样,拿着那块布料走到叶青跟前,笑颜如花儿般绽放道:“真的成了,你看,比那个料子要鲜艳了很多。” “是吗?”叶青接过从前的料子,在他眼里,总觉得两块料子没有多大区别。 可这在对颜色敏感的女子眼里,简直就是有着天差地别,特别是燕倾城这种,从小就被熏陶的,对颜色更为敏感的女子,哪怕是一朵看起来颜色深浅一摸一样的花儿,她都能按照旁人无法察觉到的深浅,给依次排列起来。 魏掌柜也是神情兴奋的笑呵呵,看着燕倾城手里的布料说道:“大小姐,这匹料子只要放上二十来天半个月,如果颜色还是这般艳丽,就应该没有问题了。” “这两块能一样吗?”燕倾城把从前的老料子也拿到叶青跟前晃来晃去,一脸不屑的说道。 “你这是喜新厌旧,有了新料子,就不要旧料子了,不可取不可取啊。”完全看不出两块料子有什么区别的叶青,老学究般揶揄着燕倾城的欣喜。 自然,他心里也是极为高兴的,特别是看着燕倾城兴高采烈的样子,以及那张祸国殃民的漂亮脸庞跟苗条身段,心里面瞬间就充斥着一种难以言喻的成就感。 不论是南宋还是上一世,男女之间莫过如此,当看着自己为心爱的女子做的事情,换来了心爱女子的笑颜如画,是个男人都会在心里升起小小的成就感跟满足感。 燕倾城懒得理会他,也或许是又想起了刚才自己的好心被人当成了驴肝肺,于是嗔怒加风情的白了叶青一眼后,便开始跟魏掌柜两人,商量着布料要不要开始成工序化的染色。 自然,这其中也包括众多的染料材料,该如何提取,以及如何能够保证秘方不被有心人窃取,特别是如何防止染料作坊里,是不是还有燕鸿升跟燕鸿鹄故意留下来的工匠,正在暗中对新的秘方虎视眈眈。 如今已经算是晋升皇城司副统领的叶青,并没有表现出升迁后的兴奋劲,依然是在作坊里该干什么就干什么,就连老刘头等人,也被叶青这强大的心理素质折服。 先不管进入皇城司到底是刀山火海,还是酒池肉林,可这实打实的晋升文书等等,难道就都激不起叶青哪怕一丝一毫的激动吗?怎么看他现在平静的样子,还跟一个禁军都头似的,丝毫没有觉得自己的身份跟地位,已经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 刚刚从朝堂之上走下来的汤思退,同样也在深思,那个禁军被提拔为了副统领在后,鹤溪想要拉拢他在前,但现在还有拉拢的可能吗? 毕竟从一个小小的禁军都头,直接平步青云到了副统领的位置,此人会不会因此变得飘飘然,变得目中无人、狂妄自大呢? 如果是这样,那对于汤家就没有任何利用的价值,双刃剑不是他汤思退所需要的,更是不能容忍这样的伤人又伤己。 独自一人想着心思的汤思退,没有理会旁边下朝后向他问候的其他官员,缓缓行走在宫里的石板路上,直到前面出现了一个显然是等候他的人影,左相王淮含笑而立。 “呵,王大人今日竟有闲情逸致在此等候老夫?”汤思退人未至、声先至,看着不远处的王淮,笑呵呵的说道。 “看汤大人心事重重的一路走来,可是遇到了什么难解之事儿?”王淮笑了笑,很直接的伸出手臂虚请道。 走到跟前的汤思退也不客气,冲着旁边的王淮点了点头,而后率先继续往前走,王淮则是落后半步跟在后面。 两人神态悠然、举止从容的缓缓前行,并没有哪一个再次打算率先开口,仿佛就像是关系极好的两位朝堂同僚,在下朝后,一起相约着回家,或者是准备去哪里消遣一样。 第一百零八章 两相交易 上朝时清晨那薄如轻纱的雾气已经消散,高大恢弘、气宇不凡的丽正门也露出了它的巍峨真容,两侧皇宫的殿前司近卫,看着当今左相、右相并肩而行,心里都不由的有些吃惊。 白玉雕栏、绿瓦连绵,殿前司的近卫沿着宫墙巡守,清风摇曳,使得西面凤凰山上的清脆鸣叫声,就像是整个皇宫最为自然的音乐一般。 丽正门外的几顶轿子正在等候着彼此的主人,汤硕神色显得有些焦急,看了看旁边显然是等候王淮的梁克家,而后回过头,便看见汤思退跟王淮两人,竟然破天荒的含笑并肩,从丽正门走了出来。 汤思退与王淮相视一眼,而后几乎是同时挥了挥手,向在宫门口等候的众人示意,他们两人显然还要再并肩行走一段距离。 于是,在丽正门前往东华门的宫外路上,汤思退与王淮两人并肩行走在路中间,身后跟着约莫八九顶轿子,以及好几十号禁军护卫以及朝廷其他官员。 “太上皇昨日里并没有跟我提及皇城司的事儿,所以王大人如果有什么事情,大可不必顾忌太上皇的意思。”汤思退望着路边郁郁葱葱的树林,一时之间颇有些感慨,若是年轻二十年,自己可就是一点儿都不会怕他王淮了,更不会在此刻先行示弱了。 王淮听着汤思退的话,像是预料之中一样,神情之间并没有一样,儒雅的笑了下说道:“昨日圣上倒是问起了一个人,当然,这个人跟汤大人也很熟悉,不过这都是十来年前的陈谷子烂芝麻了。” “叶义问?!”汤思退眉头一挑,背着双手继续老态龙钟的往前行,哪怕是猜到了圣上所询问之人是叶义问,但他平静的表情上,依然让王淮捕捉到哪怕一丝一毫的慌乱。 “不错,不过圣上也是顺带提及,是在问及我昨日西湖为何如此热闹时,提及了唐仲友,汤大人也知道,唐仲友乃是绍兴三十年的进士,而恰巧,也是那一年,太上皇越级提拔叶义问为殿中侍御史。所以圣上提及也就是理所应当了。”王淮自然说的是实话。 这个时候,不管他们两人之间有多大仇、多大怨,但当皇室突然莫名其妙的,把一个小小的禁军,在不问过任何朝廷官员情况下,直接提拔为皇城司副统领,这让当朝两相,心里都有些莫名的犯嘀咕。 汤思退点点头,没再说话,而王淮也不着急,也不说话,两人便又开始,继续无声的往前走着,即便是一路上遇到殿前司在宫墙的近卫,近卫也是靠近一侧,等他们浩浩荡荡的这帮人过去后,才开始继续巡守皇宫。 “旨意是太上皇直接下给兵部的,昨日在孤山园林里,太上皇对老夫确实是一个字未提。”汤思退在路中间停下脚步,而后王淮也跟着停下脚步。 身后的十来顶轿子,连同浩浩荡荡的几十号人,也在两人的不远处,同时停下了脚步,整条路上鸦雀无声,只有汤思退跟王淮,低声在交谈着。 汤思退此时面对王淮,目光炯炯,完全不像是一个迟暮老人该有的眼神,精神矍铄的看着王淮道:“太上皇并未让汤硕隐瞒于老夫,但昨日并没有当面跟老夫提及,显然照太上皇的意思,认为这是兵部跟皇城司的事儿,只是不愿意大张旗鼓,非是要刻意隐瞒。更何况皇城司虽归兵部、禁军统辖,但一向所办差事儿都是皇家之事儿,说是直接隶属皇室都不为过,所以老夫不认为提拔一个小小的皇城司副统领,会对朝堂造成什么震动跟变化。” 王淮认真的听着汤思退分析,而后认同的点点头,踢着脚下的小石子滚出老远,缓缓说道:“从在下昨日面见圣上一事儿来看,显然太上皇下这一道旨意前,已经知会了圣上知道。所以如今的问题是……圣上会不会因为叶义问之事儿,而后对那叶青感兴趣?汤大人您知道,圣上登基之后,先是平凡岳飞,后是召回张俊,而后又提拔我为左相,朝堂之上太上皇治下的老人,当时已经去其大半,但随着北伐失利、建康战败,随着汤大人回到右相的位置,又召回了不少老人,其中自然是有当年……。” “哦?王大人的意思是,皇城司新提的副统领,有可能是针对老夫,或者是当年秦桧旧部了?”汤思退花白的胡须震动了一下,双眼也变得阴沉了一些。 “这种可能性极小,毕竟相比较而言,圣上对汤大人自然是信任有加,要不然也不会在危机时刻,急召汤大人回来主持朝堂政局,而汤大人一回来,立刻就能够与金兵谈和,迫使金国让步,主臣关系改为叔侄关系,这些可都是汤大人的功劳啊。但有一事儿我想告诉汤大人,昨日圣上看样子还有可能要为宇文虚中平反,甚至是赐姓。您认为,这一切都是巧合吗?”王淮不让步,依然是拿叶青被提拔为皇城司副统领做文章。 不管如何说,汤思退此刻都有些难办,虽说不至于腹背受敌,但也已经快要接近如此情势了,如果再把王淮的话语当成耳旁风,那么他自己很清楚,弄不好就是三面受敌了。 “宇文虚中?你确定?”汤思退的神色变得更加的凝重了,而王淮的神情,此时此刻也没有一丝占据主动的得意跟轻松。 “不错,当年宇文虚中身在金国一心复宋,但奈何秦桧为了和谈、讨好金国,把宇文虚中在金为宋,图谋金国进军南侵的路线计划一事儿告发,致使宇文虚中一家老小二十余口人,全被被送到金国,而后当着已经被软禁的宇文虚中的面活活烧死。这事儿……汤大人不会没有印象吧?”王淮叹口气,看着眼帘低垂的汤思退问道。 “当年这乃是太上皇的意思,即便是错了,是大家都错了。圣上平反也罢,赐姓封爵也罢,改变不了什么。”汤思退低垂着眼帘,站在路中间如同入定老僧,枯井无波说道。 “汤大人总不想以后,也落个秦桧如此那般的下场吧?”王淮丝毫不客气,看着汤思退继续紧逼道。 “王大人就这么有信心吗?”汤思退不为所动,继续低垂着眼帘道。 “那倒不是,我只是在想,我大宋即然有宇文虚中这般卧薪尝胆、如同苏武一般赤心忠臣,那么,金国在我大宋会不会也有如此这样的人存在?把我大宋各驻屯大军的兵力等等,偷偷摸摸的告诉金人呢?那么太上皇提拔一个皇城司副统领,还是在圣上知晓、默认的情况下,会不会有这种可能,借着建康一役整顿皇城司呢?”王淮琢磨了一会儿,斟酌的言辞说道。 “不知道,但并非是没有可能。”汤思退突然睁开眼,看了看王淮,而后便继续往前走。 王淮在旁边跟上,身后的十来顶轿子、几十号人,在两人走出十来步的距离后,也开始慢慢迈步,继续远远的跟随在身后。 “依老夫对太上皇的了解,即便是太上皇想要做什么,他也不会拐弯抹角,但……却没人能够绝对猜出,太上皇在做一件事情时,到底有几个目的。岳飞死、秦桧亡,圣上继位、隆兴北伐,特别是隆兴北伐,谁想到了?但细细琢磨起来,隆兴北伐跟岳飞平反二事,在太上皇还未禅位时,就已经有了先兆,只是我等朝臣不曾察觉罢了。所以这一次太上皇突然提拔一个无名小卒,朝堂之上的臣子看风向、揣圣心,也可以理解。”汤思退双手拢在袖子里,缓慢的走着说道。 “那以汤大人的意思,圣上这次又有几重意思?可有继续北伐、收复中原之意?”王淮身为主战派,自然是任何时候都想着朝廷能够挥师北上,光复北地。 确实是如汤思退所言,即便是赵构还未禅位时,没有任何一个人会认为他会禅位,而且更没有人会想到,太上皇禅位、圣上继位后,第一件事情就是为岳飞平反。 难道圣上就不顾忌太上皇的颜面吗?太上皇极力主和,可圣上继位后,便实施了接二连三的举措,为北伐做着周全的准备。 现在回过头来看,当初在太上皇还未禅位时,各个驻屯大军,其实基本上都已经按部就班了,就只能新皇登基之后,一声号令,开始北伐了。 所以王淮对于赵构的心思,自然是拿捏不住,也不敢一个人武断的去猜想。 “可能性不大,建康一役,圣上心灰意冷。不论是隆兴北伐还是平反岳飞,如果太上皇坚决不同意,向来孝敬的圣上岂会违逆?就如太上皇当初禅位时一样,禅位之意有几重,现在看来,完全不是当初那么简单。二圣在北地多年,我们知之甚少,所以太上皇提拔禁军,有一层目的必然是为此。” 汤思退说完后,又再次停下了脚步,望着不远处的东华门,脚下挪了挪,看了看身后不远处的汤硕等人,继续说道:“妄加揣测圣心没用,老夫多年来如果能够如秦桧那般揣摩圣心,你王淮恐怕早已经被我流放至岭南了。” “但这一次太上皇却给了王淮一次机会不是?叶义问、叶衡、叶宏、禁军副统领叶青,活着有二,死去有二,看似跟汤大人没有关连,但跟秦桧关连却是很大啊。”王淮呵呵笑着,像是极为认同汤思退的话语。 “这么说来,老夫已经是退无可退了,但老夫放弃了禁军……。” “其实完全放弃禁军大可不必,只是皇城司该是圣上或者是太上皇的,就该是太上皇、圣上,或者是皇室的,汤大人虽然身体硬朗,但事情太多的话,也忙不过来不是?身体为重才是啊。” 汤思退面对王淮的冷笑,竟然是认同的默默点了点头,而后说道:“枢密院里有一道召回叶衡的奏章,我看了下,觉得不是时候,应该再过个两三年再说也不迟,毕竟老夫行将就木,王大人也不必急于一时不是?” “好,王某这就拿回那份奏章。”王淮笑了笑,而后拱手行礼,跟汤思退告辞。 第一百零九章 赵 (ps:谢谢墨小寶成为《宋疆》第一个盟主,无以为谢,这两天加更!) 望着王淮以及大半众人离去,汤思退依旧站在原地久久不动,直到汤硕走到身边,就像是脚步惊醒了打盹儿的老人般,汤思退这才缓缓睁开眼睛,看着汤硕说道:“跟鹤溪说说,要是能够拉拢就尽力拉拢,李立方不是这段时间一直闲着呢吗?等皇室下聘之后,就带着李立方多跟叶青走动走动。” “父亲,此人不能不除啊,留下可是个极大的隐患啊。叶衡之事儿我们可以不必言,那是圣上一怒之下,亲自下旨的。而今我们也知道了,叶义问、叶宏都跟……。” “放肆!那是秦桧当年做的人神共愤之事儿,跟我汤家又有何干系?再者说了,只不过是一个小小的皇城司副统领,值得你如此慌张吗!”汤思退冷哼一声,看了一眼汤硕说道。 汤思退膝下共有两子,一个只喜欢 吟诗作赋、风花雪月,一个被自己连拽带拉,总算是在兵部尚书一职上站稳了脚跟,但这庙堂之上的权谋,完全无法跟王淮相提并论,如果自己百年后,他很难放心汤硕能够把汤家如今的威望维持下去。 所以他现在,已经开始慢慢把目光放在了汤鹤溪的身上,相比较其父汤硕来,汤鹤溪显然更像是年轻时候的自己,甚至比当年的自己城府还要深,而且为人处事、接人待物完全已经有了大家风范。 如今缺少的不过是历练罢了,假以时日的培养,想必汤家的威望与基业,传给汤鹤溪显然是要比汤硕让他放心的多。 至于放弃皇城司,这对他汤思退来说,根本不算是什么,从太上皇无缘无故、极其突然的提拔一个禁军副统领,他汤思退就已经感到皇城司开始变得烫手了。 即便是没有王淮相逼,他也会慢慢的知会汤硕,放弃对皇城司的有力控制,甚至是与龙大渊保持一些距离,从而让汤家安全上岸。 不过现在如此也好,算是卖给了王淮一个面子,缓解了段时间把叶衡召回来的可行性,而且其他禁军在手,既得的利益也没有损失。 但也不能就此以为万事大吉,朝堂之争越来越凶险,还是要防止王淮乘胜追击,在以后的时间里,再次逼迫自己放弃对禁军的控制才是。 王淮的脸上并没有喜悦之情,相反此刻显得更加凝重了一些,梁克家跟随着王淮来到府里,除了下人无声的端茶送水外,整个房间寂静无声。 小半个时辰已经过去了,王淮却是依然一言不发,就像是梁克家不存在一样,只是凝重的想着心思。 长吁短叹了几次,但王淮依旧是没有开口,坐在旁边已经让姿色上佳的侍女换了好几次茶水,但依然是没有等到王淮开腔。 “大人……。”梁克家最终实在是按耐不住,只好低声叫道。 “皇城司副统领一事儿到此为止,有些事儿不该是我等该参合的。汤思退同意放手皇城司,所以这也算是个机会,你也可以按部就班的查证了。至于为何不一劳永逸的让汤思退放弃整个禁军,还是因为我们手里的筹码不够啊,此事儿晚些时候我会跟你说,现在还不是时候。”王淮端着早已经凉了的茶水一饮而尽道。 “汤思退就不怕那禁军叶青找他麻烦?杀父弑兄之仇,禁军叶青如今身位皇城司副统领,难道他在知晓了这些后,不会暗地里为难?我们是不是可以趁机拉拢……。” “有证据吗?杀父弑兄,我们也只是猜测而已,即便是王淮当年所为,可太上皇、圣上如今对他依然是信任有加,我们很难把他怎么样儿。眼下……各个屯驻大军才是正经啊,趁有皇城司牵绊着汤思退注意力一事儿,如何清除屯驻大军里汤思退一派,为圣上再次北伐扫清障碍,才是我等臣子该做的事情。所以,这也是我为何不逼迫他放弃整个禁军的缘故,禁军当年多背嵬军,但时隔多年,恐是已不复当年之勇,想要北伐收复失地,还是要在各个屯驻大军身上做文章才是正途啊。”王淮继续叹口气说道。 他不是不想逼迫汤思退放弃对整个禁军的影响,但汤思退一句当年二圣在金国多年,我们知之甚少,太上皇提拔禁军叶青,必当与此有关的话语,让他不得不去想,遍布整个大宋民间、朝堂的那些流言蜚语,是不是就是太上皇整饬皇城司的目的。 靖康耻不光是大宋与官员、百姓心头的耻辱,更是皇室身上一道深可见骨的奇耻大辱,二圣、皇后、众嫔妃,皇亲国戚,朝堂众臣,都在金国受了何等屈辱,这是每一个人都不愿意提及、回首的耻辱。 太上皇安顿朝廷偏安一隅,与金委曲求全、称臣纳贡,多年之后,终于迎回徽宗棺椁跟生母韦贤妃。 而在此之前,从北地金人手里逃回临安的徽宗第二十女赵嬛嬛,当年被徽宗按照蔡京的建议取名柔福帝姬,在被赵构确认其身份后,便被赐封为了长公主殿下。 可当韦贤妃与其见面后,便一言认定此长公主殿下乃是他人假冒,真正的柔福帝姬已经身死金国,于是,太上皇依母令,诛杀柔福帝姬与确认柔福帝姬身份的尼姑静善于宫中。 真假柔福帝姬一案刚一尘埃落定,太上皇便立刻为尊奉生母韦贤妃为皇太后,把年龄生生的提长了十岁,如此这般举动,让人不得不暗自怀疑,从金国流传过来的传言,韦贤妃在金国受辱一事儿的真假。 所以便有传言,柔福帝姬是真,只是因她清楚韦贤妃当年在金国所受的屈辱,以及为金人生子的真相,所以韦贤妃为了自己的声誉,不得不咬定柔福帝姬乃是假冒的,一次杀人灭口,杜绝自己在金受辱一事儿被人知晓。 由此可见,不论是太上皇还是整个皇室,对于金人给予的耻辱,是多么的敏感跟愤恨,但无奈大宋朝廷国富兵不强,金人又兵强马壮,这份耻辱,也只能是记在心里无法洗刷了。 叶青跟老刘头、赵乞儿、泼李三三人,坐在三婶儿酒馆角落的一张桌子旁,听着老刘头在那里八卦皇宫里的秘事。 他自己对于这些事情并不是很知晓,所以当听到老刘头神神秘秘,压低声音说完后,立刻不屑加疑惑的说道:“真的假的啊?老刘头,你这样造谣要是朝廷知道了,你是不死也得脱层皮啊。” “这……我能骗您吗?千真万确啊,这又不是只有我一个人知晓,民间流传的多了呢,还有好多版本呢。”老刘头双眼一瞪,指了指泼李三跟赵乞儿,意思是他们两人可以作证啊。 “这么说这些都是真的了?”叶青看着左右两侧的赵乞儿跟泼李三问道。 赵乞儿跟泼李三两人点头如捣蒜,而后由赵乞儿开口道:“好像是真的,但没法子确认啊,总不能跑皇宫里问问当今太上皇吧?而且韦贤妃也已经死了,这些陈年旧事现在估计也就皇家记着吧。” “这事儿搁谁谁都得记一辈子,奇耻大辱啊,但大宋太上皇,竟然隐忍到现在,好不容易新圣上登基后北伐吧,还败了,败的一塌糊涂,这以后就更别想洗刷这些烙在皇家身上的耻辱了。”泼李三接过话茬,一边点头一边说道。 “那这要是真的,即然流传韦贤妃在金国生子,但人呢?”叶青两手一摊,还是不太相信的问道:“你总得有证据吧?生了几个孩子?孩子如今都长大成年了吧?那是在金国还是在我大宋啊?要是没有这些人,那就是捕风捉影,胡说八道,金国只是为了过过嘴瘾,羞辱大宋皇室而已。” “这还能留着啊?肯定生下来后就直接掐死了,要不然这……这得多耻辱啊对于皇室来说。”赵乞儿眉头一皱,想都不敢想的说道。 如果当年韦贤妃在金国生的子嗣还活着的话,那么如今已经成年,这个时候要是……金人要是放出风声来,皇室的脸面可就真是丢尽了,这样的耻辱可是丝毫不亚于靖康耻了啊。 “也可能就当普通人家的孩子养大了呗,要不就是……该谁的孩子算谁的,金国的王贵贵族糟蹋了……。”老刘头警惕的看了看四周,而后压低声音说道:“金人又不止是只糟蹋了韦贤妃一人,那么多嫔妃、皇后等等,除了钦宗的皇后,说是投河自尽外,其余的都是按照姿色,要么进入了浣衣院,要么分赐给了金人的王公贵族,具体谁知道呢。” “那特么的这么说,岂不是就算是有孩子,也不知道是谁的了?”叶青一惊,靖康耻对皇室到底是怎样一种耻辱,他突然间不想继续了解了,因为了解的越多,他会越觉得大宋皇室……可怜! “那不可能,会记载的,王公贵族的家谱岂是我等普通百姓家谱那么随便,必然是有记载的,而且该谁的就谁的,肯定不会弄错的,登记在册的。”老刘头又是一副他什么都懂的样子,让叶青看的恨不得拿针线,把他那张破嘴缝上。 但听着三人的你一言无一语的继续兴致勃勃的八卦着,叶青突然想起一件事儿来,那就是在后世,据说在《满洲氏族通谱》中记载,宋朝徽钦二帝及其从亡的宗室大臣等后裔,基本上在后来都转化为赫哲族,也有的融合于翰朵怜、胡里改部落中,后称董鄂部。 但他们都以“觉罗”:赵为姓。 如此岂不是说,徽钦二帝,在金国真的留有人数庞大的子嗣?! 第一百一十章 邀请 三婶儿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老刘头帮她卖了积压了好久卖不出的高价酒,这一会儿的时间围着角落叶青他们这张桌子转悠了好几圈,脸上一直都洋溢着灿烂、热情的笑容。 把老刘头迷的神魂颠倒、酒不醉人人自醉,一双眼睛即便是在说话的时候,也是一直围着三婶儿的身影转悠。 “那是不是明日您就得去皇城司点卯了?”赵乞儿轻轻捅了捅眼珠子快要掉到地上的老刘头,在叶青正好扭头望过来后,轻声问道。 自叶青被任命为皇城司副统领已经算是一天了,但不论是在赵乞儿、泼李三还是老刘头眼里,叶青并没有发生什么变化,依然还是如往常那般随和、淡然,好像被任职副统领,完全就是一件无所谓的事情。 即没有表现出高兴,更没有表现出担忧来,所以不正常的朝廷任命,加上当事人不正常的态度,让赵乞儿开始寻思着,这里面到底有什么危险存在。 “嗯,明日就得去了。但我连皇城司的衙门口朝哪面还不知道呢。而且还有一件事儿,我一直放心不下……。” “什么事儿?”赵乞儿鹰一样的眼睛缓缓抬起,看着叶青问道。 “你们应该知道,当初咱们被雇佣到燕府时,都是签了兵部文书的契约的,这份契约有很多的空白处,说白了,就是咱们即便是死了,也不会给兵部造成什么困扰,咱们的生死都是掌握在人家的手里,小命儿随时有可能丢。”叶青视线一一扫过三人,想要进入皇城司,而后不管是刀山火海、还是枪林弹雨的闯进去,那么身后事儿必须要弄干净利索了才行。 不然的话,算计自己的人只要轻轻一句话,自己等人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甚至到时候连一个像样儿的死法都没有。 老刘头跟赵乞儿互望一眼,而后看着叶青那皱着眉头,手指轻轻敲着桌子的样子,长吁了口气说道:“这不难,那日我问过卢仲了,基本上被雇佣的禁军都必须签这兵部文书,说白了,就是防止禁军死在了外面,上头不好交代,但经您如此一说,这还真是个事儿。” “这事儿怕是还得您自己亲自出马了,您上任副统领后,兵部多少也会给您几分薄面的,再者……。”赵乞儿神色开始有些发狠,但却被叶青伸手制止了。 “就先到这里,你们三人心里有个底就行,上任之后再说。老刘头,这份契约在谁的手里,从卢仲嘴里打听打听,到时候看看有没有什么东西交换的。”叶青意有所指道,而后便换来了老刘头、赵乞儿、泼李三三人的一致点头赞同。 不论是老刘头还是赵乞儿或者是泼李三,其实都清楚,这是叶青在为他们几人扫清后顾之忧呢。 毕竟不管怎么说,叶青如今都已经贵为皇城司副统领,恐怕明日到了皇城司的衙门里面,他自己的那份就已经摆在桌面上了,而他们三人跟其他六人的,或许就还在兵部扔着,就等着什么时候他们没用了,把名字一划,随便编个理由,他们九人就可以在这个世界上消失的无影无踪了。 但老刘头等人也理解,就像是风险跟收益成正比一样,身为老弱病残的禁军,想要多赚银子,就得有豁出性命的准备。 所以叶青提及此事儿,对于他们而言,内心的感动多过言语上的感谢。 叶青挥了挥手,前两日白纯给的一两银子还没有花出去,正好今日几人喝酒,就算是他这个副统领请客了。 但三婶儿站在柜台里面说啥也不要,说要是给钱就是打她三婶儿的脸,这让叶青弄的莫名其妙,难道当了这副统领,吃喝玩乐都免费了吗? 扔下老刘头三人继续喝酒,叶青走出三婶儿酒馆,看看天色已经不早,车水马龙的御街之上,行人依然是摩肩接踵,轿子与马车借着夕阳的余晖,匆匆行走在宽敞的御街之上。 望着眼前的一切,一时之间叶青又一次涌上来了一种孤独感,夕阳无限好,只是近黄昏,这种在他眼里充满落寞与孤独的余晖,不论是上一世还是这一世,都不是他喜欢的。 总觉得夕阳就像是迟暮之年的老人,而且还是孤家寡人一样,总是给人一种莫名的感伤与寂寥。 “请问可是叶公子?” 正在发愣的叶青,望着眼前员外打扮、笑容满面的中年人,回过神来后默默的点了点头。 “这是您的请柬,届时还请您大驾光临。”中年人并没有说出自己的姓名,或者是府上的姓氏,只是恭恭敬敬的把一张大红烫金的请柬递向了叶青。 “您是?”叶青看着眼前精致的请柬,一看就不是普通人家的手笔,所以有些迟疑的问道。 “回叶公子的话,小的乃是汤府总管汤延亮,这是我家公子命我必须亲自交给您的请柬。”汤延亮笑了笑,依然保持着恭敬递请柬的动作,笑容满满说道。 叶青点点头,而后一手接过那请柬,当着汤延亮的面打开,上面寥寥数语,请他三日之后前往涌金楼一述,并有几个年纪相仿、志同道合之人介绍他认识。 “行,我知道了,三日后定不会忘记赴约的。”叶青拍了拍手上的请柬,看着汤延亮微笑道。 “那就多谢叶公子了,小的告辞。”汤延亮站在大街上,也不顾他人侧目而视的诧异,躬身行大礼后,才转身跟不远处的两个随从一同离去。 望着汤延陵的背影离开后,看了看马路那边的一架马车,斜风细雨楼的帘子隐隐漏出一道缝隙,甚至还能够看见,里面一双鬼鬼祟祟的眼睛,正在打量着他。 迈步走过去拍了拍车厢,懒懒道:“你这是监视我呢吗?” 看着车帘掀开,柳轻烟那张漂亮的脸蛋露出来后,叶青便直接靠着车厢,双手抱胸轻松揶揄道:“我就纳闷了,你们这些人都是属什么的?怎么就能这么轻松的找到我在哪儿呢?说,是不是闻着气味儿找到我的?” “你才是小狗呢。”柳轻烟看着离窗口处很近,脸上挂着淡淡笑容的叶青,继续说道:“居士说了,一夜之间,叶副统领就平步青云,一下子成了实权在握的职事官,斜风细雨楼不能失了礼数,让叶大人挑出毛病来,更是为了显示斜风细雨楼对叶大人的重视,所以让轻烟亲自过来请叶大人前往斜风细雨楼,恭贺叶大人升迁之喜。” 柳轻烟实在无法把眼前这个家伙,跟前两次见面的家伙联想到一起。 当然,更让她惊掉下巴的是,第一次见面时,这家伙是个刺客,第二次见面时,这家伙是个小小的禁军都头,这第三次见面时,人家已经是皇城司的副统领了! 这还有没有天理了?她柳轻烟就是平常都没有敢这么幻想过,有人升迁能够像他升迁这般轻松快速的!就像是眨眼间的功夫,这家伙就变得位高权重,不能轻易招惹了。 “那你竟然还敢如此态度跟本官说话?”叶青继续靠着车厢,望着距离自己很近的那张脸颊,当然,比起那晚上两人紧紧贴在一起,如今两人之间的距离称得上是遥远了。 柳轻烟冲着叶青做了个鬼脸,而后指了指身后那辆马车道:“上车吧叶大人,我可是第一次来请人的,要是换做别人,就算是居士说话,我都不会来请的。” “这么说你的第一次算是都给了我了?”叶青神情“肃穆”问道。 柳轻烟虽然感觉到了叶青的话里有话,但一下子又察觉不出哪里不对,只好认真的点头想了想,还略带傲娇的说道:“那是,本姑娘的第一次可不就是给了你了。” “那我就不客气了?!”叶青不再靠着车厢,冲柳轻烟竖了个大拇指,而后便钻到了后面那马车的车厢里,任由马车拉着自己往斜风细雨楼的方向去。 这倒不是因为柳轻烟出面,所以叶青才愿意去斜风细雨楼,而是在西湖的时候,李清照就仿佛有事儿找自己,特别是她还一直明白无误地告诉自己,她是在打燕家的主意。 所以李清照的邀请,对已经对燕倾城动了心的叶青来说,是完全没有办法拒绝的,而且也可以趁着这次自己的身份变化,借着手里头一下子多了这么多筹码,试探下李清照到底想要借燕家皇商的身份做什么。 马车并没有在斜风细雨楼的前门处停下,而是直直从后门驶进了后面的庭院里,跳下马车再次打量着庭院,可惜,即便是这次可以放心从容的打量,但加上一路上耽搁的时间,此时整个庭院在他眼里,跟上一次没有区别,都是已经被夜色已经笼罩。 “叶大人上一次还没有看够吗?独自一人都能找到,难道这次还要我给你带路?”柳轻烟下了马车之后,脸色就变得冷了起来,跟刚才在御街之上,简直是判若两人。 打量着眼前的柳轻烟,一身白色身裙,鹅黄色的褙子穿在外面,亭亭玉立之间,多了一份温柔与可爱的气质。 “上一次误打误撞,要不是多亏柳姑娘,怕是在下就要撞到墙上了,柳姑娘不惜以肉身……。” “你……闭嘴,不准再提这件事儿,不然我……。” “我现在可是皇城司副统领,你可想好了措辞啊。” “哼,要不是我帮你杀了那两名金使,你能升迁的这么快?说不准现在还在给燕府看家护院呢,被燕家大小姐呼来喝去呢。” “是吗?”叶青背负双手,四下打量,而后淡淡的说道:“即然这么说的话,我是不是应该杀人灭口……。” “叶小友,你要是继续跟她斗嘴下去,老身可不一定还会奉陪了。”李清照站在那夜金人遇刺的庭院门口,含笑看着一男一女两人并肩走来。 (ps:谢谢泡泡打赏,欠你跟小宝几章吧,有点儿卡文了这两天。) 第一百一十一章 十面埋伏 与上次不一样的是,上一次是翻窗户撞在一幅柔软细腻、幽香沁鼻的娇躯上,而后进入眼前这栋小庭院的。 今日则是大摇大摆,旁边有佳人陪同,还有易安居士李清照的亲自迎候,从正门光明正大的走进去,两次进入自然是天差地别,就连叶青的心境也自然是有些不一样了。 “叶大人请。”李清照笑了笑,看着走到门前的叶青说道。 “多谢居士。”叶青含笑谦让,伸手让李清照先请。 而就在李清照点了点头,率先进入之后,叶青随后刚一只腿迈进房间,整个人突然间生出一种,就如同后世被狙击手盯着的感觉。 就像是后世他们平日里训练一样,在隐蔽好自己的伪装后,突然间耳机里传来其他狙击手玩笑的话语:“小子,暴露了啊,十点钟方向……别动,再动脚就没了。” 虽然是训练上的玩笑,但那种想要猎杀猎物,却被当成了猎物死死盯住的感觉,如同螳螂捕蝉黄雀在后的挫败跟郁闷,让人很难把心率再次保持在水平线以内。 而现在,叶青随着第二只脚踏入房间内,听着身后的柳轻烟在进来后,轻轻把门带上,叶青就有种成为笼中兽的感觉。 不论是李清照,还是从他身后走向李清照旁边的柳轻烟,两人都是神色平静,带着淡淡的微笑,请叶青在上首坐下后,然后才在叶青左右两边坐下。 三人刚一落座,那夜里叶青就曾见过的四女,便从旁边的屏风后面,手里端着酒水、果盘、吃食等等,脸带媚笑的把手上的东西,一一放在了三人身前的桌面上。 “居士如此待客是不是有些过于隆重了啊?”叶青脸上也挂着笑容,耳朵却是竖的老高,倾听着外面是否有异动,不露声色的客气道。 自从坐下之后,他就已经敢肯定,这间小院外或者是房间内自己看不到的地方,必然潜藏、潜伏着不少人,绝对不是像自己眼睛看到这般,除了自己三人,以及那四个风月女子外,便无他人的情形。 “一日之间,叶大人就由一个禁军都头变为了皇城司的副统领,此番待客,老身还怕寒酸,过于怠慢、辱没了叶大人的身份。但老身想到叶大人乃是新晋副统领,加上此等虎口衙门,向来喜低调,所以老身才没敢大张旗鼓的迎候叶大人,如果叶大人不满意,下次……。”李清照含笑说道,而后示意叶青尝尝她们斜风细雨楼自己酿的酒。 “居士真是太过于客气了,如此阵仗如果还说怠慢的话,那么在下就真的是愧不敢当了。不知居士今日找我过来,是有何吩咐?”叶青心头已经开始打鼓,这他娘的宋人完全不像是史书上记载的那般质朴啊。 自己穿越之后,所认识的人当中,哪一个不是背后都是有故事、有城府、有心计,懂权谋的狠角色!也就燕倾城这个商贾之女,如今看来好像才是最为单纯的。 “不急,有酒无乐不算席,不知叶大人对斜风细雨楼的姑娘琴艺、舞技……。”李清照含笑自饮,叶青才喝了一杯,李清照自己已经三杯下肚了,此刻举着空杯看着叶青,显然是在说叶青饮酒过于小气,一点儿也不豪放。 “在下今日初晋升,像斜风细雨楼这样的豪华之所,之前是想都不敢想,望着雕梁画栋的门楣腿肚子都不自觉的打哆嗦,连进都不敢进来,又哪会懂琴舞色艺这些。”叶青无奈,端起酒杯连喝了三杯,这才看着李清照把酒杯放下。 “有酒无乐不算席,有乐无人不算宴。轻烟敬叶大人一杯。”柳轻烟说罢,同样是三杯酒下肚,小脸一下子变得红扑扑的,就如同那晚被自己压在身下时,恼羞成怒后的小脸儿一样。 只不过那一夜目光中充满了杀气,而近日此时,却是隐隐带着杀机。 随着柳轻烟说罢饮完,叶青再次举杯对饮,而后耳边便传来叮的一声,而后如同流水潺潺的琴声,从屏风后面响起。 九天玄女下凡的屏风人物栩栩如生,随着琴音缓缓流淌,两名穿着薄纱的女子,就如同从屏风画面上飘出来一般,随着琴声在三人面前轻轻漫舞。 “此曲叶大人可听过?” “还未请教。”叶青脸上挂着谦虚的笑容,但心中已经冲易安居士跟柳轻烟,比划了不下一百个中指。 “此曲名为……。”柳轻烟显然是不胜酒力,不过是刚才那三杯酒,此刻小脸儿比起刚才还要通红了一些,一双眼睛也显得有些娇媚,红唇轻启,说出了与其妩媚神情、婀娜姿态极不相称的四个字:“十面埋伏。” “当年楚霸王项羽宴请汉太祖刘邦,据说席间便是弹奏了此曲十面埋伏。”李清照继续喝酒,叶青却并未再举杯。 李清照也不再示意,只是转头看着叶青再次开口淡淡道:“那么想必叶大人对鸿门宴多少还是有些了解吧?” “项庄舞剑意在沛公。”叶青笑了笑,自己主动饮了一杯后,仰头想了下说道:“生当作人杰,死亦为鬼雄。至今思项羽,不肯过江东。看来居士对楚霸王仰慕的很啊。” “老身这首诗,终究是胜不过樊川居士杜牧那:胜败兵家事不期,包羞忍耻是男儿。江东子弟多才俊,卷土重来未可知。”李清照再次举杯对饮叶青,叶青这一次倒是没有拒绝,同样是举杯对饮。 不论是李清照自己做的至今思项羽,不肯过江东。还是杜牧的江东子弟多才俊,卷土重来未可知,都不过是咏叹罢了。 但现在看来,李清照的意思显然更像是直指朝廷,为何不肯卷土重来、收复北地。自然,也有以项羽的霸王之气概,来讽刺朝廷南逃偏安,不如一代人杰楚霸王项羽那般,宁死也不退北地、回江东。 叶青这一次竟主动举杯,而后李清照也同样举杯,再一杯酒下肚,叶青长长叹口气:“我大宋朝舒王也曾遥问杜牧:百战疲劳壮士哀,中原一败势难回。江东子弟今虽在,肯与君王卷土来。不知居士如何看待?” 叶青能知晓王安石这首遥辩杜牧之诗,还得感谢白纯,如果不是从西湖回来,跟愤青白纯,又一次讨论起朝廷北伐该与不该时,他依然是对王安石这首诗毫不知情。 王安石即便是死后,在当代大宋也算是一个成功的政治家,死后获谥号“文”,被称王文公,后又被宋徽宗追封“舒王”,配享孔庙。 不论是生于唐时的杜牧,还是同处一朝大宋的李清照、王安石,在此刻叶青看来,不论他们三人的才情如何,也不论当年王安石的变法,到底动了谁人的奶酪,终至变法失败。 但三人在政治上的成熟与高度,显然不论是杜牧跟李清照,都是无法比拟的,从江东子弟今虽在,肯与君王卷土来一句上,就能够看出,王安石即是文人,更是一个务实、成熟的政治家,他更能够体会到朝廷势与运的不可逆转性。 比起纯文人的李清照、杜牧的感性来,虽然不讨好民间百姓的爱国热情,但对朝廷、对天下的安稳福祉,显然是要负责任、稳妥的多。 文人只靠满腔热血豪情,就想着能够洗刷靖康耻,能够收复北地,但站在历史的高度,他们的才情与热血,显然是感性与冲动的。 “这么说,叶大人如今也只想着偏安一隅?靠刺杀两位金使的军功,而后躺在功劳簿上光宗耀祖了?我北地百姓的苦难……。”李清照重重的放下酒杯,看着叶青问道。 “我还以为居士会学鸿门宴掷杯为号,而后这房间内埋伏着的刀斧手,或者是这两位正在跳舞的姑娘,手里便会多出一把利剑,直直刺向我呢。”叶青不为所动,只是一只手放下而后又拿到桌面上时,手掌一翻,手心里多了一把当初送给燕倾城跟白纯一模一样的弓弩。 “那就看叶大人的心诚不诚了,如果叶大人不能让老身满意,老身不介意替朝廷清除一个主和派,而且还是身居皇城司高位的叶大人了。” 随着李清照的话语刚说完,就见那原本婀娜舞姿的女子,手上寒光一闪,竟然真的多了一把利剑,随着轻盈的脚步,如踩在云端上一般,直指叶青飘飞了过来。 手上亮光闪闪的利剑直指叶青,叶青眉头一皱,手腕一翻,眼中寒光闪过,在李清照跟柳轻烟还没有明白是怎么回事儿时,只见叶青手掌里那小小的弓弩,在叶青掌心闪过一道寒光,而后手持利剑,飞向叶青的女子,突然脚下一软,闷哼一声后便趴在了地面的红毯上。 “你……。”柳轻烟脸色变得苍白,有些不敢置信的看着满面寒光的叶青,以及那手里极不起眼的小小弓弩。 “在下向来与人为善,处处忍让,但不代表在下的随和就是好欺。在下因诗词一直仰慕居士您,昨日西湖愿与居士相交往,也愿意帮助居士做些力所能及的事情,但居士如此逼迫在下,真当在下是软柿子那么好捏?”叶青看也不看一旁噌的站起身,一脸怒气的柳轻烟,看着一旁皱了皱眉头的李清照,淡淡的说道。 第一百一十二章 横空出世 柳轻烟见李清照不说话,也只好站在那里继续怒目瞪着叶青,上一次已经领教过叶青的杀伐果决,只是这一次她依然小看了叶青的狠辣。 “红藕,扶残玉下去疗伤。”李清照看着残玉的小腿处,渐渐一片殷红沾染在白色的薄纱裙上,眉头再次皱了下,冷声说道。 叶青手持弓弩的依然放在桌面上,寒光闪闪的小小弓弩,在李清照跟柳轻烟眼里,此时再也不敢小觑。 含笑看了一眼,向他怒目而视的柳轻烟一眼,继续淡淡的说道:“在下此次前来,心诚意真,本想着与居士开诚布公,但居士却给在下大摆鸿门宴。十面埋伏虽好听,项庄舞剑也让人感慨,但时局不同,结局却是相同。楚霸王自刎乌江前,想必心里除了无颜再见江东父老的愧疚外,他也知道江东弟子今虽在,肯与君王卷土来的不确定性。所以居士又何苦要逼在下一个小小的禁军呢?” 叶青如今对李清照感觉很难说清楚,既有失望又是在情理之中的矛盾感觉。 就像是后世人们对于明星们的崇拜与追捧一样,对于明星演绎的完美角色与动人心弦歌曲,产生了共鸣,而后出现的偶像崇拜,再到偶像形象破灭一样的道理。 当然,叶青也知道人无完人,诗词再完美的人,就像是后世演绎的角色再能打动人心一眼,只不过是一个片面,并不能代表她整个人就是一个完美无瑕的圣人。 只是这一次,李清照确实把叶青逼急了,从进门的那一霎那间,叶青就感觉到了不对,而坐下来后,所有的步骤、话语、音乐、舞蹈都带着威胁的性质,完完全全一个鸿门宴呈现在了叶青的眼前,这也就从一开始就激起了叶青心头的不满。 “你杀那两名金使到底是何目的?为了升官发财,还真是被逼无奈?亦或者是抗金?还是有其他不可告人的秘密?”李清照平复着心中的不快,看着叶青冷冷问道。 同样,李清照也不想成为他人的垫脚石,而且还是皇城司这样的虎口衙门副统领的垫脚石,叶青那天夜里的出现本就蹊跷,本来就让人不得不怀疑他的真实目的。 昨日里在西湖偶遇,当看到叶青不过是一个小小的禁军,一个被雇佣到燕家的禁军护卫后,李清照跟柳轻烟也就放松了对叶青的警惕跟怀疑。 加上叶青对李清照的说辞,以及燕家被金人伏击一事儿,所以叶青那被逼无奈的说辞,完全是有理有据,虽说不能让人完全信服,但最起码也不会让人产生太多的怀疑。 但谁能想到,第二日叶青竟然就被晋升为皇城司的副统领,这样一来,斜风细雨楼作为唯一一个知道,皇城司副统领曾经刺杀金使的目击者,其处境在叶青晋升副统领后,就显得极为的微妙跟危险了。 因为谁也不知道,当初刺杀金使的小小禁军,会不会在成为了皇城司的副统领后,为了自己的官职跟利益,或者是他背后的集团利益,而杀害她们几个知情人来灭口,以此保守住他的秘密。 叶青并没有第一时间回答李清照的问题,而是看了看依然还站在一侧的柳轻烟,冷笑着开口道:“柳姑娘,这个时候就不要耍小聪明了。我知道这间屋子里埋伏着刀斧手,就等着你们一声令下,把我剁成肉酱喂狗了。但你觉得他们身手再好,兵器再利,能快过我手中这把不起眼的弓弩吗?而且我也可以很负责任的告诉你,不等你们的刀斧手靠近我,你跟居士两人就能够被这把小小的弓弩射中,要不要试试?” “你……当真以为我怕你这把小小的弓弩?本姑娘还真想试……。”柳轻烟话还没有说完,就看见叶青一扬手,一道寒光擦着柳轻烟的面颊闪过,而后发出砰的一声,钉在了不远处的红色柱子上。 “这次只是警告,下一次就不会失去准星了,钉在眉心之处时,就是大罗金仙下凡,也是无计可施,救不活一个将死之人的。”叶青缓缓再次把手放在桌面上,手掌里的小小弓弩依然是紧握,只是这一次方向却是对准了李清照。 柳轻烟小脸煞白,她刚才在叶青抬手之间,根本来不及反应,只感觉到面前一股劲风掠过,而后就听见砰的一声,回过头看,小小的寒光已经全部没入到了那红色的柱子里,只留下了一个小小的黑点在柱子表面。 “有话好好说,能解释清楚的事情,又何必非要动刀动枪呢,你说呢柳姑娘,请坐吧。”叶青指了指柳轻烟旁边的椅子,示意着柳轻烟坐下。 然后才老神在在,依然一副随和淡然的神情说道:“杀金使确实是被逼无奈,就如同现在没什么两样儿,当然,也或许情势比现在还要严峻一些对我而言。” “你确定你不是在利用我斜风细雨楼做你升官的垫脚石?那夜你的出现,也太过于蹊跷了吧?”李清照顿了下,思索着叶青话语的真实性,而后才缓缓开口道。 “世上之事儿巧之又巧的不少,正所谓无巧不成书,那夜里在下确实没有想到,房间里还会有同道中人。如果不是我独来独往惯了,我甚至都要怀疑,藏在房间里的柳姑娘,会不会是我的同伙了。” “那你到底有没有同伙?”这一次问话的是柳轻烟,那一夜的一切都是那么的凑巧,事后想起来,总觉得哪里不对,又感觉如果是凑巧,那就完全很对的样子。 “没有同伙。”叶青坦诚的说道:“杀金人一事儿,恐怕除了这一屋子的人,就没有其他人知道了。” “那你即然如今贵为皇城司副统领,谁知道你会不会杀我们灭口,以此来保守你的秘密,毕竟,死人才会绝对保守秘密。”柳轻烟继续问道。 “我跟你与居士无冤无仇,我又何必如此做?何况在下是真心仰慕居士的诗词,称居士为千古第一女词人都丝毫不为过,居士一直心向大宋,痛恨金人,主张北伐抗金的诗词在下也曾拜读过,我有什么理由要因为金人一事儿,而加害你们呢?”叶青耳朵动了动,听着外面不大的声响说道。 随着李清照摆手,埋伏在外的刀斧手故意弄大了声响,开始缓缓撤出,自然,这也是告诉叶青不必再过于咄咄逼人了。 对于叶青这招先下手为强的招数,李清照都没有想到,虽然是伤了自己楼里的人,但叶青那果断跟狠辣,还是给她留下了很深的印象,甚至心里隐隐有点儿惧怕。 “但你并没有抗金收复北地的心思不是?”李清照看着叶青手里那把弓弩被放了起来,两首空空,然后缓缓的开始自斟自饮起来。 “拿什么抗金?像朱熹、陆九渊、范念德之流那般?蛊惑百姓抗金,自己在后方摇旗呐喊?”叶青喝掉杯中酒,而后说道:“有时候我很怀疑,他们主张抗金真的是为了大宋朝廷呢,还是为了通过呼喊抗金来博名声,是不是真不用他们上战场跟金人厮杀,他们就觉得战死疆场的那些活生生的生命,就该死?” “你这是小人之心……。” “非也!”叶青打断李清照的话语,有些控制不住自己心中对文人士子的不屑说道:“战争是死人的,战争是残酷的,战争是让百姓流离失所、无家可归,盛产孤儿寡母的一方沃土。我不是不认同 北伐抗金、收复失地,只是我大宋朝廷,现在完全不具备收复失地、北伐抗金的条件。楚霸王项羽自刎乌江,如此不可一世、力拔山兮气盖世之人,都知道时运不可逆,为何文人士子就认为我大宋朝可以逆天转运呢?” “那你可知道,我大宋朝一日不收复失地,斜风细雨楼就要日复一日的增加孤儿寡母,北地的百姓水深火热,我们偏安一隅,难道真的可以心安理得的享受这片盛世太平,跟眼前的美酒珍馐?”柳轻烟不苟同叶青的话语,在李清照之前抢过话说道。 李清照叹口气,其实她心里也知道,北伐抗金、收复失地就如同逆天夺命,跟老天爷抢半口气一样,难之又难。 “你认为朝廷不能胜金的原因是什么?我们什么时候可以……。”李清照郑重其事的问道。 “易安居士您高看我了,我只是一个小小的禁军,朝廷的弊端跟不胜金国的原因,想必完全不是一个两个原因那本简单。听说过一句话,北缺将、南缺相,这是我们大宋朝廷的大体弊端,可深追究下去,或许只有颠覆朝堂,我们才能胜过金人。不过……居士您今日摆如此阵仗,不会就是为了跟我探讨家国大事,以及我是否爱国与否,是不是有加害你们之意吧?”最后叶青话锋一转,倒是弄了李清照跟柳轻烟一个措手不及。 她们两人还在思索朝堂隐患,以及叶青那句高度概括的:“北缺将、南缺相”的话语,他就跳脱思维到了三人之间的具体事物上了。 “那依你之见,我大宋如果想要收复山河,该当如何是好?”李清照同样有文人那股子执拗劲,双目看着叶青问道。 一旁的柳轻烟,此刻也收起了浑身刺,如同人畜无害的小猫儿一样,点着头,一脸求知欲的问道。 叶青无语的摇头苦笑,而后深深吸口气说道:“你们就没有发现吗?” “发现什么?”李清照跟柳轻烟异口同声问道。 “没发现我大宋朝皇室多和睦,臣子多党争吗?这样的朝堂,二位觉得能赢金国吗?”叶青仰头一饮而尽,吐出嘴里的酒气。 而后有些泄气的说道:“除非……除非我大宋朝廷能够横空出世一位名相,既能深得皇室信任、又能决断臣子党争,使一盘散沙的朝堂能够被他凝聚成一股绳,如此的话,或许在这位名相功高震主前,我们或许才能够收复一些些失地。就这还得加上当年苏秦、张仪的纵横术,所有天时地利人和也在我大宋朝廷这边,或许才行吧。” 第一百一十三章 燕归梁 李清照跟柳轻烟面面相觑,以现在朝堂的复杂情势,主战跟主和之间水火不容的关系,而且还是皇室乐见其成的局势之下,想要一人横空出世,来梳理、通透主和派与主战派。 而后让两派拧成一股绳,齐心合力抗金,还要深得皇室信任,还要跟大夏、大礼等国搞好关系,形成纵横术来牵制金国,这……这好像不比登天容易多少啊。 “你确定真的只有这样才能让我大宋朝廷光复中原?”李清照的声音都有些变调了,听叶青这般说,李清照就感觉眼前一片茫然,收复失地这是压根儿不可能完成的事情。 “会不会有些言过其实了啊,我大宋立国至今……。” “言过其实?呵呵,告诉你吧,即便是这样,我大宋能不能复国都是个未知数!”叶青没再继续说下去,因为按照历史的车轮来推算,此时草原上的那位雄鹰、一代天骄好像已经开始了他复仇、崛起的步伐了。 所以到时候,呵呵……南宋别说是收复了,要是能不发生崖山之战,愿意携幼主逃亡海外,他都觉得已经是胜利了。 而且宋朝本就重文抑武,当今太上皇还曾在刚刚南下后,被苗刘兵变的二人赶下帝位,要立他那年仅三岁的孩子为帝。 被武将三番两次的迫害、被武将恐吓过度的太上皇,对武将充满了忌惮的赵构,他能够容忍一位武将把持朝堂,他能够任由武将收复中原而不管? 如果能的话,那么岳飞岂不是当初就不用死了?中兴四将加上其他名将,虽然不至于势如破竹般的收复失地,但最起码对金国的野蛮行径,也能构成一种震慑,大宋也就不至于像现在这般委曲求全,称臣纳贡、又是叔侄关系了。 这样的情况下,还想要让武将在朝堂之上的地位跟文官相等,更别说是超过文官了,简直就是天方夜谭啊。 所以,南宋光复北地、北伐金国,就跟上一世的湾湾一样,终究只会成为文人政客,捞取名声跟政治资本的噱头,永远都不会成真的。 而李清照之所以在西湖就极力的拉拢叶青,完全是因为她那斜风细雨楼里面,有太多从北地逃亡过来的孤儿寡母了。 这些人的夫君,要么是在北地落草为寇,跟统治者金国周旋着,要么就是因为金人的压迫,迫不得已逃到了南方。 所以一来二去,李清照竟然无心插柳般,在金国统治的北地内,建立起了一支秘密的北伐军队,人数约莫两三千人,完全是靠山吃山的苟活着。 之所以连李清照都不能够肯定确定人数,而是给了叶青一个约莫两三千人的数字,完全是因为那些人的流动性极大,成股的小团体居多,有时候没饭吃了就会跑过来投靠,脾气不对付了,拉着自己的几十、上百人就走了。 也有人会被金国招安,会跑到山下的偏远山村开始过着乡野生活,但不论是哪种生活,其不确定性跟温饱问题根本无法保证,所以李清照时不时便会利用商贾车队,偷偷运粮或者是直接给钱,从而半资助似的养活着两三千人的队伍。 斜风细雨楼便是在这样的环境下开始慢慢成立,里面有人因为被金人所摧残、或者是因为金人而沦落的家破人亡,所以甘愿入了风尘之地。 当然,斜风细雨楼里大部分依然还是靠技艺与舞技、琴技来吃饭,像红藕、残玉、雁字、锦书这般卖身为艺的并不是很多。 而且这些人的名字,也都是过来之后,被李清照重新更名,而后生活在了斜风细雨楼里面。 就如这四个人的名字一样,俱是李清照根据她自己的词所得:红藕香残玉簟秋,轻解罗裳,独上兰舟。云中谁寄锦书来?雁字回时,月满西楼。花自飘零水自流,一种相思,两处闲愁。此情无计可消除,才下眉头,却上心头。 所以斜风细雨楼里面,像这样被李清照用词更名的女子不少。 当然,也并不是所有人都会沦为艺妓,有些人完全是迫于无奈才不得不以为之。 毕竟当这些孤儿寡母、失去丈夫的女子,孤苦无依的到了南宋之后,在没有壮劳力保护的前提下,南宋同样是不会有多待见她们的。 毕竟他们不像从北地逃过来的壮劳力,对于朝廷有着诸多的贡献,而她们于朝廷来说,只能是张嘴要饭,徒增南宋的压力罢了。 而且随着烟花之地成为上至皇室宗亲、中坚文人士子、下至贩夫走卒都流连忘返的地方后,朝廷便出 台了一条硬性规定。 朝廷的赋税有一大部分都是靠酒水来贡献,所以自太宗起就有了官卖酒的制度,到神宗时期,更是有了设法卖酒之风。 而所谓的设法卖酒,最初便是分摊给了风月场所里的中坚力量:妓 女,由她们来诱使人们买酒、饮酒。 原本最初以为这样只会适得其反时,但接下来发生的却是谁都没有想到,倾慕者竟然为了获得名妓的青睐,排队买酒之余,竟然还有大打出手者,甚至惊动了禁军出场镇场子。 随着人们渐渐习惯了这样的促酒方式后,才渐渐取消了禁军的镇压,只是即便到了现在,有时候依然会出现这样的场面,两拨文人士子、清雅墨客为了画舫里的名妓,要么价高者得,或者买酒多者得。 回到家的叶青,坐在桑树底下的躺椅上,卖弄似向白纯跟锦瑟解释着,风月场所里的卖酒习惯,这与后世的酒托倒是基本上一摸一样儿,只是后世酒托被人唾弃,而这里的“酒托”,却是遭人追捧。 他原本以为白纯与锦瑟,指定不知道这些事情的,但不想说完后,换来的却是两人流露出来的不屑。 “这个早就有了,临安城内还是西湖之上,经常发生这样的事情呢,时不时就有人慕名而来,甚至包下整个舫上的酒,免费给他人喝,就是为了能够博得佳人一笑,或者是难为佳人现场作诗作词呢。”锦瑟把精致的茶壶放在了叶青旁边的椅子上,而后在白纯旁边坐下来说道。 “真的假的?你怎么会知道,你去过?”叶青斜看了一眼锦瑟,有些难以置信道。 “我才没有去过呢,这些坊里之间常有流传,想不听见都难呢。”锦瑟瞪了叶青一眼,不过叶统领却躺在椅子上,所以并没有看见小丫头不满的“怒视”。 白纯安抚了下有些委屈的锦瑟,而后笑着淡淡说道:“前些日子涌金楼里就有这种趣事儿发生,据说是江陵知府彭龟年前往涌金楼,而涌金楼自然是要请出头牌赵才卿来招待知府大人,陪侍的人就悄声告诉了裴龟年,赵才卿的才华出众。” “所以裴龟年为了考校那赵才卿,就命她席间作词,不想竟真没有难住人家,还真被人家作了一首好词呢。”白纯望着哪怕是躺在躺椅上,也要翘起二郎腿的小叔子说道。 “做的什么词?啊……大海……。” “净胡说八道,如果像你这般,知府大人怕是早就拂袖而去了。”白纯嗔怒的看了一眼躺椅上的叶青,想了下说道:“用的是《燕归梁》的词牌:细柳营中有亚夫,华宴簇名姝。雅歌长许佐投壶。无一日、不欢娱。汉王拓境思名将,捧飞诏欲登途。从前密约尽成虚。空赢得、泪流珠。” 听着白纯念完后,叶青最终还是从躺椅上坐直了身子,神色一凝,而后在怀里摸了摸,开口说道:“你一提这涌金楼我想起来了,三日后汤鹤溪邀了我前往涌金楼赴宴,你说这我是去还是不去。” 说完后,叶青也找到了怀里,已经被他揉的有些皱巴的烫金请柬,随手从空中扔给了白纯。 请柬在空中无规则的飘过,锦瑟急忙伸手去接,只是小丫头懒得从板凳上抬起屁股,于是随着请柬在空中回转时,小丫头身体前倾过度,坐立不稳之下,双膝瞬间惊呼着跪在了地上。 “哎哟我的妈,你可真是笨死了,请柬你都接不住。”叶青端起茶壶,看着跪在地上起身,一边拍着膝盖上的尘土,一边捡起请柬递给了白纯。 “人家哪知道它这么飘忽不定啊。”锦瑟嘟了嘟小嘴,一脸不甘的坐回原地。 白纯借着羊角灯笼的灯光,神色平静的打量着那请柬,看完合上后,只见叶青又已经躺在了躺椅上,无奈之下只好手拿请柬说道:“人家既然邀请你了,就该去,只是小心提防着些总没错,家里还有银子,到时候你都带上吧。还有……。” 白纯看着像是睡着了似的叶青,继续柔声说道:“即然你能做出山外青山楼外楼、西湖歌舞几时休的这样的诗来,这两天你就得好好琢磨一两首应景的词来,免得到时候有人为难你,再下不来台,失了面子,现在不比往常了,不管怎么说,人家也是因为你副统领……。” “不是,他请我,我带银子干嘛?所有花销不都应该汤鹤溪来担负吗?”叶青再次坐起来,莫名其妙的问道。 “哪有你想的那么简单,你这人真是,该记得的你一点儿也不记得,不该记得的你都记得,就算是你以前没有去过,但什么样儿的情势、规矩你总不会也不懂吧?这还让我教你不成?”白纯气的都不知道该怎么说,这种事情让自己怎么教他! “整的你好像去过似……。” “去死吧你!”锦瑟脑袋上的发簪,被白纯闪电般拔下来砸到了叶青身上。 “小姐,那是我昨天游西湖花了十文钱才买的。”锦瑟更委屈了,今天不应该坐在院子里,该继续学女红才对,哪怕是看书也比现在要强。 “让他过几日给你买支贵的。”说完后,白纯便头也不回的往楼里走去。 而后就听见身后传来了锦瑟委屈跟叶青赖皮的声音:“给我。” “不给。” “还我。” “不还。” “快给我……。” “就不给……。” “那我给你打洗脚水,你给我好不好。” “水不要太烫啊。”得意的声音说道。 “知道了。”快哭的声音响起。 (ps:争取三更一周,谢谢这几天大家的打赏跟鼓励。还有,这本书本该下周就上架,后来跟编辑商量了下,改成七月一号,也就是下下周一上架,所以看在我这么有诚意的份儿上,希望上架的时候,大家能够来纵横支持下青叶,必然感激不尽!) 第一百一十四章 清晨 第二日一早,叶青便早早起床,今日是他第一天前去皇城司当差,所以那身已经适应了的禁军兵卒的行头,就得换成如今副统领的行头了。 相比于禁军兵卒还有皮脂铠甲的装备,皇城司副统领自然是也有一身盔甲,只是只有战时才会穿,而平日里穿的副统领制服,比起禁军兵卒的行头,只是稍微好看了一些。 一身黑色的盘领窄袖长袍,腰间则是红色的革带,大口宽裤与一双乌皮靴,加上证明其身份官职的铜铸鱼袋,便是所有行头了。 而叶青在把这些都穿戴好了之后,手里拿着一块儿布,却不知道是做什么用的,翻来覆去的琢磨了半天,在弄明白这便是传说中的平巾帻,用绑在头上时,便开始为难了。 哪怕是外面的白纯跟锦瑟,都喊了他好几声了,叶青依然是拿着那块儿平巾帻,不知道这玩意儿该怎么绑在头顶,算是中规中矩的合适。 受不了外面催促之声的叶青,只好拿着那块儿黑色的平巾帻,硬着头皮走出房间,看着站在厨房门口等他的白纯,以及厨房里忙活的锦瑟,拿着平巾帻的手一伸,面无表情的道:“我不会绑这个。” “你……真是……。”白纯今日因为他第一天去皇城司衙门当差,所以才跟锦瑟早起,一直在忙活。 左等右等,如同大姑娘上轿的叶青,却是在房间里磨磨蹭蹭的不出来,出来了之后,手里竟然还拿着平巾帻,大言不惭的还好意思说自己不会绑。 “没用过啊,以前都只是戴个范阳笠,我哪会绑这个啊。”叶青看着白纯的视线,在自己身上上下打量着,无奈的摊手说道。 “给我,我帮你。”白纯没好气的扯过叶青手里的平巾帻,芳心却是突突突的急跳个不停。 小叔子的身材好她不是不知道,但今日穿上了这身皇城司副统领的服饰后,还是给人眼前一亮的感觉。 那张越看越耐看的棱角分明的脸颊自是不用多说,高大修长的身材,就如同衣服架一般,把一身黑色的盘领窄袖长袍衬托的挺拔俊秀、英气之中又带着他独有的随和跟一丝的冷酷,让人很难把视线从他身上移开。 “站到台阶下面去。”白纯看着扭过身子,把那看起来就极度有安全感的背影让给自己的叶青,没好气的说道。 “怎么了?”叶青扭头,不明白怎么绑个帻巾还这么多麻烦。 白纯白了他一眼,而后伸长了胳膊比划了一下说道:“你站在这里,我够的着吗?” “不早说。”某人嘟囔了一句,而后乖乖的站到台阶下,任由背后的白纯伸出一双玉手,轻轻把他的脑袋往后一拢。 某人顺着白纯那温柔的手指顺带着往后一仰,而后便触碰到了一片绵软处,于是又立刻往前倾了一些。 便听到后面传来白纯有些不自然的干咳声,而后低声说道:“稍……稍……稍微再往后来一些。” “还……还不行吗?” “嗯。”白纯声音如同蚊蝇。 感受着那细腻温柔,略微带着一丝颤抖的双手,开始再次把平巾帻从额头展开,兴许是白纯有了刚才敏感的触碰,所以这一次尽量不让自己的前胸靠近叶青的头。 只是随着她踮起脚尖,又要伸手往叶青头脑前拢好帻巾,然后往后绑的时候,或许是因为刚才的两人触碰,产生紧张的缘故,踮起脚尖后的她身形一个不稳,于是整个人突然失去平衡般的趴在了叶青的后背上。 “我……没事儿吧?”叶青转过身,急忙扶住白纯。 不想白纯却还未从慌乱中反应过来,挣脱之余整个人又一次扑进了叶青的怀里,不过好在,叶青眼疾手快,当下急忙扶住白纯的两只胳膊,帮她稳住了身形。 白纯脸色通红,刚才不小心扑进叶青怀里的感觉,让她此刻芳心乱跳,急忙回头看了一眼在厨房里忙活的锦瑟,见小丫头并没有发觉院子里的异常,于是急忙低头小声道:“转过去。” “哦。”叶青嗅着鼻端不同于柳轻烟的幽香,有些木纳的再次转过身,而后感觉到白纯的手再次触碰到他的额头时,便不由自主的弯曲了膝盖,让自己更矮一些,好让白纯能够更顺利的帮他绑上那帻巾。 锦瑟小丫头在白纯帮叶青刚刚绑好了帻巾后,神情有些古怪的走到厨房门口看着两人,鼻子在清晨的雾气中,仿佛嗅到了一丝暧昧的气氛,疑惑的问道:“小姐,您跟公子怎么了?” “没……没事儿,吃饭吧。”白纯脸色依然红扑扑的,一身素衣衬托着她,如同花中仙子般,低着头像是怕被人看穿心事儿,有些不安的说道。 “但……但你的脸很红……哎哟……。”锦瑟捂着额头,怒目而视叶青:“哇……您……您……公子您穿这身衣服真的……真的好俊啊,这出去还不得让那些大姑娘、小媳妇直勾勾的盯着你看啊。” “你个死丫头,现在跟谁学的这么油腔滑调的,以后不准再去三婶儿酒馆了。”白纯芳心跳的更加厉害,总感觉锦瑟的话语是意有所指,于是急忙拉着锦瑟坐下来,第一时间就把碗递给了锦瑟,以此好堵住小丫头的嘴。 叶青听完锦瑟的话语,不由得自己打量着自己身上的衣服,没感觉哪里帅了啊,感觉跟平日里没有什么差别啊。 坐下来跟一直低着头的白纯,以及时不时好奇的看着,有些异样的白纯的锦瑟,三人好长时间以来,第一次沉默着、各怀心事的吃完了早饭。 门口的赵乞儿、泼李三、老刘头三人已经到了,所以当叶青走出门后,第一眼看到的就是这三个人。 不用再去想皇城司衙门口到底在哪里,毕竟身边有了老刘头这个包打听后,整个临安城估计就没有他不熟悉的地方。 皇城司大方向是与大瓦子相对,中间隔着一条御街,所以对于叶青来说倒是不算远,比起往常前往燕府是要近了很多。 从御街向右拐弯便是前往大瓦子的方向,而再往前一些向左拐弯,则就是前往崇新门方向,自然里面就潜伏着皇城司的衙门口。 跟叶青想象的完全不一样,本以为皇城司的衙门口会是很气派的衙门口,可真正走到跟前才发现,不过是一座高门大院、庭院深深的府邸。 四周树木掩映,白墙青瓦,宽大的门口,跟燕府的正门差不多,台阶为九阶,门口两座石狮子威风凛凛,黑色的铜钉木门给人一种威严的感觉,只是再抬头往上,原本该挂匾额的地方却是空无一物,看起来颇为别扭。 走进里面后同样是与大户人家的格局差不多,只是稍微显得整齐、干净,以及人丁兴旺了一些。 龙大渊已经笑呵呵的站在廊檐下等待,看见叶青后,便招了招手,叶青领着老刘头三人便快步走到跟前。 “咱们这衙门口不显眼,干的活计也不为外人道,所以看起来是不是跟你想象的不一样?”龙大渊带着叶青继续往里走。 叶青含蓄的笑了笑,一边细细打量着,一边说道:“确实出乎末将的意料,原本以为会是威严宏伟一般,没想到却是如此低调,倒是与末将道听途说的,与大人的为人处事方式相似。” “哦?此话怎么讲?”龙大渊愣了一下,不知道叶青此话何意。 “哦,也没什么,就是听人说龙将军向来是做事、做人都很低调,不像有些官员似的,做人做事都很高调。”叶青隐晦的拍着马屁,毕竟初来乍到、深入虎穴之后,在没有明白自己为何会稀里糊涂的到来后,最好还是先把眼前的一把手糊弄好了才是首要。 “哈哈……叶统领过誉了。”龙大渊仿佛颇为受用般,在一处二层小楼门口停下,指了指说道:“平日里我便是在此,所以叶统领如果有事儿大可以直接来找我。不过说道这低调啊,本官倒是深以为然,圣上对我等加以信任,为皇室办差,自然是要低调内敛才对,如果都像他人那般所言,为人低调、做事高调,那么咱们的差事儿办砸了可是要掉脑袋的。所以叶统领可要谨慎一些才是。” 说完后便继续领着叶青往小楼右边不远处的小庭院走去,跨过月亮门,只见小院内因为那几棵参天大树的缘故,一下子使得不大的小院更加狭小,就连光线也因为头顶枝叶过于密集,而显得暗淡了不少。 简简单单的倒座房格局,就如同三合院一般,左右两排房舍加上正中房舍,就算是整个小院的布局。 刀枪剑戟等所谓的十八般兵器,也是在南宋才出现,所以不大的院子里,也不知道是不是象征性的摆了这些武器。 叶青四下打量着这样的房间,树高叶茂虽然避雨,但在江南如果遇上连雨、或者是湿热天气,这房间恐怕跟蒸笼不会有多大的区别。 如此看来,这位龙大渊对自己可真是重视的很啊,刚一上来,这就开始挤兑自己了,这刚才的马屁显然是没拍对地方,直接拍到了马蹄子上去了。 心中暗自思索着,便听到龙大渊说道:“以后叶副统领便在这里休憩,其他一些事情我已经命人帮你收拾了,过的几日,把庭院里的杂草清楚下,院子还算是颇为幽静嘛。” “呵呵,那就多谢龙将军了。”叶青暗自对着龙大渊比划了个中指,而后拱手谢道。 抬起头不由自主的望向被一座假山相阻隔的方向,也就是龙大渊那小楼的左侧,同样是一栋与叶青差不多的庭院,只是相比较起来,不论是格局还是规模,就要比脚下的庭院宽敞了太多。 第一百一十五章 走马上任 送走龙大渊后,叶青便开始挨个房间转了起来,虽然谈不上破败,但久无人用却是真的,庭院四周杂草丛生、房间内角落蛛网遍布,一层厚厚的灰尘足以说明,叶青进入皇城司是多么的不受待见。 “老刘头,这事儿就交给你了,估计也就你能办好这差事儿了。”叶青拍拍身上的灰尘,走出房间,庭院里连个像样的亭子也没有,只能是坐在大树下面,那七倒八歪的石墩上说话。 “叶都头,这可是给您的下马威啊,以后这日子看来不会好过啊。”老刘头继续巡视着不大的院子,心里开始算计着该从何处着手整理。 “人情世故本就如此,即便是没有利益关系的瓜葛,你新任一个地方,也是会被人为难不是?要学会适应,因为以后这种遭人排挤、受人非议、白眼的日子还长着呢。”叶青说道最后率先笑了出来。 赵乞儿跟泼李三虽然没有笑,但听着叶青这番如同苦中作乐的话,神情也稍微轻松了一些。 “但龙大人对我们三人不闻不问,又没有说给您配备亲军护卫之事儿,这事儿怎么办?按照朝廷的规矩,您如今位居副统领,这些都该是……。”赵乞儿鹰一样的眼睛,倒是跟这个幽深的庭院挺匹配。 叶青站起身子,拔了一根狗尾巴草放在嘴里咬着,缓缓说道:“要是他安排的人,你说咱们是用还是不用?你会信任他们吗?指不定会怎么给咱们挖坑呢,所以留下老刘头,你们两人跟我先去城外禁军营才是最要紧的,即然皇城司的人,大部分都在城外,龙大渊也允许咱们去,所以不妨过去先转转。” 泼李三不屑的笑了下,看着叶青说道:“都头,我敢保证,到了禁军营,肯定会有更大的下马威等着您呢,龙大人给您配这样的院子,就说明他不待见您。这要是到了禁军营啊,还不定会怎么难为您,所以您还得有个准备才是。” “那咱们三人就过去瞧瞧?看看是什么样儿的龙潭虎穴在等着咱们呢。”叶青突然有种跃跃欲试的感觉。 这种感觉就像是上一世在特种部队,老兵对待初来乍到的新兵一样,都会抱着一试身手的想法,暗里、明里的较量、比拼一下,让新来吃点儿苦头。 皇城司的马厩里早已经准备好了三匹马,而且从体型上看,竟然还是较为矮小的蒙古马,这让叶青倒是感觉到比较稀奇,这些蒙古马都是怎么到南宋的呢? 赵乞儿跟泼李三两人,奇怪的看着叶青围着三匹马转了一圈,而后才啧啧摇头,有些笨拙的骑上了马背。 “都头,您……您不会失忆到了连马术都忘了吧?”泼李三看着叶青那上马的动作,怎么看都不像是神劲军的骑兵。 “那可不咋滴,我失忆失的所有事情都忘了。”叶青给了泼李三一个找死的眼神,而后学着赵乞儿双腿轻拍马腹,开始慢慢驱赶着胯下的战马前行。 泼李三跟在后面笑了笑,对于叶青那威胁似的眼神也不以为意,这段时间喊叶青都头喊顺口了,所以即便是进了皇城司,三人也没有改口的打算。 而且看样子叶青也不在意他们怎么称呼他,所以几人喊起叶青都头来,也就更加的自然了。 就在叶青三人三骑刚刚离开后,龙大渊所在的二楼窗户处,汤硕赫然站在那里,此时正静静地望着分配给叶青那庭院的月亮门处。 庭院因为那几株古意盎然的参天大树,无法看清楚里面的情景,但随着朝阳缓缓升起,还是能够看到,依然有些阴暗的院子里,一个人影在来回的走动着。 “大人。”龙大渊轻轻的关上书房的门,站在汤硕身后不远处低声道。 “看到那样子的院落,他可有流露出不满?”汤硕没有回头,依然透过开着的半扇窗户,静静的望着外面。 “没有流露出不满或者是丝毫的拒绝,随遇而安?总之看起来一切都很正常,也没有说什么隐晦的话语。”龙大渊站在身后,态度恭谨的说道。 “如此更是让人难以放心啊,要么是傻,要么是城府极深,你觉得会是哪个?”汤硕缓缓转过身,而后在龙大渊的书桌后慢慢坐下来,看着站在一旁的龙大渊问道。 “这个……末将说不好,但燕府里的护卫他带了三个人过来,按照您的吩咐,末将视若无睹,并未问起此事儿。”龙大渊不知为何,内心里总是有些怕汤硕,总感觉不知道什么时候,自己就有可能被汤硕罢掉自己统领的官职。 “如此甚好。即然他没有异议,那就让他在那座小庭院里待着吧,朝廷养的闲人多的是,皇城司多一个吃白饭的副统领,也不是什么大事儿不是?”龙大渊拿起笔架上的毛笔端详着,而后欣赏的语气说道:“竟然还是关东辽豪,不错。” “大人过奖了。”龙大渊陪笑道:“对了,末将还为大人准备了一方名砚,即墨侯,乃唐文嵩以砚拟人而作:是……上利其器用,嘉其谨默,诏命常侍御案之右,以备濡染,因累勋绩,封之即墨侯。所以末将觉得只有大人方可匹配此砚……。” “我大宋朝也曾有人以此砚作诗:多谢吾家即墨侯,朝濡暮染富春秋。难得你有此孝心啊。”汤硕眼睛亮了一下,而后从恭恭敬敬的龙大渊手里,接过了那一方砚台。 “此砚名为即墨侯,所以末将认为,大人定当还会更上一层楼,封侯晋爵……。”龙大渊看着汤硕打开精致的木盒,欣赏着那方名砚,于是继续恭维道。 “哈哈,你啊你,什么时候也学会官场上这些虚头巴脑的客套话了?我知道你的心思,放心吧,你的位置稳固无忧。虽说叶青乃是皇室下旨亲自晋升,但你龙大渊在皇城司已有三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何况在任又没有犯过错,又岂会找人来顶替于你?” “是是是,末将以后还要继续仰仗大人的栽培跟厚爱,所以还请大人体谅末将的忐忑之心。”龙大渊被汤硕当着面拆穿了心思,也不难为情,立刻打蛇随棍上,继续讨好着汤硕。 “放心吧,你是我一手提拔起来的,我还能胳膊肘往外拐,帮一个外人不成。”汤硕拿起那方砚台,而后背负双手便往外走去。 楼下的马车早已经准备好,当汤硕踏进马车的时候,脸上的笑容比刚才还要显得灿烂,但也不过是在马车门口微微一顿身子,而后还是钻进了只能容身他一人的车厢里。 原本宽敞的车厢里,此时已经挤满了各种礼盒,虽然不知道是什么,但汤硕心里可是清楚的很,恐怕这里面没有一件会,比自己手中这方即墨侯的价值低了去。 所以看着一车厢的礼物,心情更为舒畅的汤硕,直道这一趟不虚此行,毕竟可是舍了早上的朝会,专程赶过来的,如果只是一方砚台,他的心情虽然也会很好,但绝不会像现在这般,看什么都感觉是美好的。 掀开窗帘,看了看外面恭候着的龙大渊,而后招招手,待龙大渊到跟前后,小声说道:“禁军营那边的事情我就当作没看见,你放手去做便是。至于一个副统领该有的亲军护卫等,这些明面上的该给还得给,至于是什么人,这些都由你这个掌管皇城司的统领全权做主。” “多谢大人。”龙大渊脸上一喜,心中的顾及跟忐忑此时是彻底消散,连忙躬身向汤硕行礼。 汤硕笑了笑,而后在面色变冷之前,放下了手中的车帘,让马车开始回府。 汤硕如此做自然是有他的理由,父亲汤思退刚刚跟他说了,要让汤鹤溪去接近、拉拢叶青,但拿什么拉拢呢? 一开始就用钱财的话,即显得庸俗还显得毫无诚意,正所谓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在汤硕看来,没有什么比权利的稳固,更能让人感到心花怒放。 所以让龙大渊跟汤鹤溪,一个唱黑脸为难叶青,一个唱红脸帮助叶青,如此一来,汤鹤溪如同雪中送炭的帮忙,叶青岂有不感动之理? 这还是叶青第一次在大宋骑马出城,即便是在后世,他也没有多少机会接触马匹,何况后世的马已经太过于温顺了,完全不像是如今的马,虽然不能说野性尚存,但毕竟是作为战马来用,比起叶青曾经接触的马匹,还是要难以驾驭的多。 不过好在赵乞儿一直在前方示范,泼李三一直在后面纠错、指导,所以三人三骑一字排开狂奔一路下来,到了禁军营门口时,叶青已经基本上能够稍微熟练的驾驭了。 “这里岂不是离皇宫很近?”看着山脚下的禁军营,再望望那不算太高的凤凰山,这不用说,翻过山就是大宋皇宫啊。 “不错,翻过山就是皇宫,那边的营地是殿前司等皇宫近卫的御马营,平日里也会在这边巡守,这一戴因为有皇城司把守,所以殿前司等司只是负责那一半平日里的巡视。”赵乞儿鹰眼眺望着山顶,而后熟练的从马背上一跃而下,平静的说道。 “看看、看看,我就知道禁军营准是要给咱们下马威,这操练的热火朝天,显然都是为了欢迎都头您的到来啊。”泼李三下马后,依然在活动着身子骨,仿佛恨不得立刻冲进去跟着操练一番似的。 “那个是不是就是林光巢?皇城司的左副统领?”叶青眯眼,看着一人穿着与他一摸一样,身后跟着十来名禁军,正向门口走来。 第一百一十六章 少女情怀总是诗 林光巢脸上带着热情的笑容,在禁军营门口,看到叶青牵马含笑面向他时,离得老远就爽朗的笑道:“想必你就是叶青吧?哈哈……久闻大名啊,今日一见,叶副统领不光一表人材,更难得是还如此年轻啊。” “多谢林将军夸赞。”叶青含笑跟林光巢行礼。 这应该是他预料之中的,就像是路上赵乞儿跟泼李三所说,龙大渊在他上任第一天,就让他来禁军营看看,显然是有预谋的。 叶青、赵乞儿、泼李三三人,前些日子反杀了伏击他们的八个金人,想必如今在整个禁军营都已经传开了。 所以不用想都知道,皇城司另外一个副统领久候禁军营欢迎自己,如果没有考校自己的心思,那么就太奇怪了。 看着眼前喊杀声震天的气势,显然林光巢想要从自己一进门,就给自己一个下马威。 望着校场上那些手持长枪正在演练的兵卒,还未来的及细看,就被林光巢指着另外一侧,手拿短刀的演练兵卒,或者是再给自己指指更远处,那上百匹正在飞驰的战马。 如同上一世的杂技一般,马背上的人影或是端坐马背之上,或者是突然弯腰斜挂马背一侧,甚至还有人能够从马背上跳下来,跟随着战马同样速度的跑几步,而后一手拉住马鞍,再飞身坐上去。 一个个在马背上如同穿花蝴蝶一般,飞来飞去、荡来荡去,娴熟的人马合一的技术,表现的是淋漓尽致。 神臂弩作为大宋朝最为有名的武器,更是皇城司所有兵卒的标配,每一个人都会在腰间跨上一把,如今同样在校场的另外一端,演练的热火朝天,箭矢声划破空气,而后呈一条黑色的残影从眼前掠过,直中靶心位置。 “听说将军在被金人伏击时,不论是手里的雁翎刀,还是金人手里的弓弩,都被叶将军发挥到了极致,不知道叶将军今日可有兴趣露两手?”林光巢满面笑容,热情而又不失真诚的对叶青说道。 泼李三跟赵乞儿跟在叶青的身后,他们是真正见识过叶青那天是如何反杀金人的,所以心里压根儿一点儿也不担心。 在他们看来,不论是长枪还是短刀,或者是箭术,叶青应该比起他们来必定是只高不低,绝不可能会输给眼前这些人。 所以两人脸上神色平静,内心里甚至有些跃跃欲试的感觉,想要再一次真正的看看,叶青到底还有什么其他能耐。 毕竟那天被伏击时,三人各自都忙着收拾各自的敌人,等回过神、赶到叶青不远处时,那几个金人就已经被叶青彻底解决了,只不过是远远看见叶青一飞冲天,撞到了那个金人,而后一同倒进了旁边的小河沟里。 而此刻,燕倾城在李横、梁兴六人的护卫下,由李横赶着马车,再次经过了那一片被伏击的地方,而后进入到了燕家的作坊里。 那天在城里的作坊里,叶青看她就像是看白痴似的看着她,不可思议的说道:“谁告诉你羊角灯笼必须做那么大了?你完全可以选一些小一点儿的羊角,把灯笼做的更为精致一些啊?皇宫里既然认同了这种灯笼,那你为何不试着在原有的基础上创新,争取更大的利润,跟灯笼的多样化呢?” 一番问话,把燕倾城问的哑口无言,面对叶青那看自己如同白痴的眼光,竟然是气也不是,不生气也不是。 不生气吧,但那人那眼神让她气的想发狂,恨不得踩死他,但说生气吧,可人家说的又很在理,而且还是为了自己着想。 于是燕倾城也只能是冷着脸,强忍着一口气没发泄出来,直到回到府上的绣楼里,才恨恨的当着幽儿的面,开始数落起叶青来。 掌柜的对于燕倾城的提示也是眼前一亮,而后便着急忙慌的试了起来,原本还以为买来的一些小一点儿的羊角,无法用,又要浪费了,没想到经小姐这么一提醒,竟然变废为宝了。 至于叶青给她的关于染料的方子,上面记载了各种所需的原料,以及如何提炼的办法,这些如今燕倾城还没有想好如何保密。 不过她还知晓一点儿,那就是在买这些所需的原料时,加入一些完全不属于染料该要的材料,一同混杂在一起,让苏金生找人去采办。 如此一来,把真正的方子混迹于此,让有心人无法从中揣测出,燕家新的染料方子,到底是用什么材料制作、提炼而成。 燕倾城带着幽儿,在等候掌柜的制出大小不一的灯笼,以及第二批在不同地方,用新的染料沾染出来的布料时,缓缓走到了上一次她们遇到金人伏击的地方。 远处李横等人并没有靠近,而是隔着近百十来步的距离,警惕的打量着四周。 “小姐,咱们来这里做什么啊?”有些无聊的幽儿,手里拿着一把油纸伞,帮燕倾城遮挡着已经高高悬空的太阳。 怔怔发愣的燕倾城,像是没有听到幽儿的问话,只是呆呆地望着那溪水清澈的小河沟,神色忽喜忽忧、眼神迷茫,仿佛如今清澈的溪水里,依然还能够看见当时那天的身影。 过了好一会儿,燕倾城才缓缓把视线从河沟里转移到眼前笔直的官道上,那天那人飞身一扑、不顾自己生死撞到金人的情景,再次在她脑海里出现。 或者是不由自主的,脑海里便会出现在铁器作坊里,叶青光着结实的上身,一缕头发遮住半张面孔时,那狂放不羁、野性桀骜的身形。 “没什么,出来透透气罢了。”燕倾城看着幽儿笑了下,不过笑容里多少却有些苦涩。 “小姐,您……您怎么了?”幽儿不知道燕倾城的情绪为何会这般失落。 这跟今日出府时可是完全不一样,出门时小姐的兴致可高了,一路上还不停的问到哪了,快到了吗? 可到了之后,匆匆跟掌柜交代完事情后,就迫不及待的来到这里,然后就开始望着那小河沟怔怔的发呆。 “我没事儿。”燕倾城转身,望向那片树林,她很想知道,那日里,那片树林里,那天发生的所有情形。 他到底是怎么一路杀出金人的伏击,在千钧一发之际,不顾自己性命安危救了自己的。 “小姐,您昨天好不容易让老爷同意您来这里的作坊的,您现在又不听老爷的话,还要来上次遇险的地方,如果老爷知道了,一定不会再让您出来的,我们……回去吧。”幽儿看着燕倾城漂亮的让她都心动的脸颊,长长的睫毛下,一双灵动的眼睛有落寞,又有一丝欣慰似的。 “不会的,老爷既然同意了,就不会责怪你的。何况不是还有他们几个在远处吗?”燕倾城接过幽儿手里的油纸伞,这样总比老让幽儿高举着胳膊强。 “他们……哼。”幽儿听到燕倾城说起李横等人,便不由自主的撅起小嘴哼了一声,而后有些抱怨道:“那个叶青真是,都当大官了,还要从咱们府里带走三个人,他是大官了,想要亲兵护卫还不是要多少有多少,为什么还要从府里带走三个人啊,现在好了,本来连同他是十个人,这下变成了六个人了。” “别瞎说,过两天等他安稳下来了,会给补上的。再说了,你真以为他当了大官,想干什么就干什么啊,他上面还有顶头上司呢,又不是他说了算,要是能够为所欲为啊,除非是我大宋朝皇帝陛下那么大的官儿才行呢。不过也挺好啊,少了四个人,咱们燕府还少了一笔开销呢。”听到幽儿亲口提及叶青,燕倾城的话匣子就有点儿收不住了。 心思也变得开朗了起来,与幽儿并肩往作坊里走去,一路上嘴里的话题,就再也没有离开过叶青。 这让幽儿又开始不由的翻白眼了,这已经不是第一次了,昨天就发生过好几次,只要提及那个叶青,小姐的话就变得特别多,而且还都是围着那个叶青。 甚至能够当着她的面,把叶青第一天进府,到那天在城里作坊里两人最后分开,当成往事似的,不厌其烦的叙述着。 “变天了小姐,看样子要下雨了。”幽儿抬头,只见天边一朵乌云,如同千军万马压境般,夹杂着轰隆隆的雷声,向这边缓缓掩盖过来。 “以后的天气又要变得湿热起来了。”燕倾城仿佛一点儿也不着急,竟然撑伞转头,望着远方那乌云密布的天空,有些伤感的喃喃道:“凌波不过横塘路。但目送、芳尘去。锦瑟华年谁与度。月桥花院,琐窗朱户。只有春知处。飞云冉冉蘅皋暮。彩笔新题断肠句。若问闲情都几许。一川烟草,满城风絮。梅子黄时雨。” 念完这首贺铸所作的青玉案·凌波不过横塘路后,燕倾城的心思又再一次飘向了天际,心里暗自思索着:也不知道好几日不见的那人,现在在做什么? 初入皇城司,到底是福还是祸呢?那里又不是燕府,会有人由着他的性子,虽说是副统领,可毕竟还有皇城司统领在呢,还有一个左副统领与他相抗衡,初来乍到,会不会有人暗地里给他使坏呢?他……有没有……哪怕一个想我的念头呢。 少女情怀总是诗,就在燕倾城对着那片滚滚乌云念叨着叶都头的时候,叶都头已经在禁军营的山脚下,与林光巢正激斗正酣。 第一百一十七章 坍塌 长枪对于从来不曾用过的叶青来说,完全就是一个累赘,拿在手里不论是挑、刺、点、劈、扫等等长枪该有的优点发挥不出来,反而是处处受林光巢的节制与截击,虽说比一根烧火棍儿在手要有强上些许,但终究是没办法发挥出应有的威力,反而是被林光巢逼的手忙脚乱,步步后退。 赵乞儿跟泼李三两人望着打斗场面则是面面相觑,原本以为叶青能够十拿九稳的赢下林光巢,但不想那杆长枪在叶青手里如同木棍,只会被动的格挡,根本不会用那长枪攻击。 这与那天在树林中,在被金人伏击的时候简直是判若两人,那天的叶青就像是一头猎豹,浑身上下,处处都透着一股凌厉的杀气。 而今天,却是浑身上下,处处都透着一丝丝的笨拙,哪怕是脚底下,那脚步也是因为林光巢手里的长枪,被逼的七扭八歪,险象环生,与那天的反击简直是判若两人。 身在战局中的叶青心中则是郁闷无比、叫苦连天,你妹啊,老子哪学过这些啊,说句不好听的话,叶青甚至还是头一次摸到这古代兵器长枪。 眼前的枪头跟血挡皇的他眼花缭乱,一时之间根本不知道林光巢哪一招是实,哪一招是需,所以在这种情况下,叶青只能是手握长枪,时不时瞅准自认为的空档递出一枪,扰乱林光巢的招数,但最多的还是持枪后退。 不同于上一世的格斗,完全是近距离格斗,以匕首为主要近战武器,像如今这般距离的,手拿长枪的,也只有那些练武术的人了,叶青也根本不曾接触过。 “叶统领难道还不打算出招吗?”林光巢拿枪做棍,扫出一片残影,而后再次当头劈下,逼迫着叶青继续后退。 “花拳绣腿罢了,就这些花活儿,一点儿也不实用,我在林统领的真正杀招呢。”叶青再次拉开距离,这种枪对枪的长距离打法,确实是一点儿也不适合他。 但即便是如此,随着时间的推移,叶青也渐渐的摸到了门道,虽然还是一直不停的后退,但比起一开始来,无论是步伐还是身形,都显得要比一开始从容多了,完全没有了刚才的狼狈模样儿。 在叶青看来,自从宋出现了十八般兵器这个名词后,整个所谓的武功已经开始往套路上转变了,人们已经不再开始追求实效,相反的,则是越来越追求华丽与好看了。 而林光巢显然就是这样的爱好者,不论是扎马步出枪,还是扭腰送胯后刺出枪头,虽然还保留着一丝力道跟杀伤力,但已经不是很有威胁了。 可即便是这样,也不是一个叶青能够承受的了的,毕竟他压根儿就不懂的使枪,当然,如果把此枪换成彼枪,估计林光巢早就凉了。 随着林光巢挥舞出的枪劲越来越弱,整个人的脸色也有些出现潮红时,叶青嘴角不由自主的出现了一抹冷笑。 仿佛是吹起进攻的号角一样,随着头顶的乌云夹带着轰隆隆的雷声滚过上空,叶青双手紧握长枪,毫无花架子与美感的趁着林光巢收枪重新刺出的空隙,把手里的枪当棍一样当头向林光巢砸去。 而此时耍了半天枪,只不过逼的叶青手忙脚乱一直后退的林光巢,确实有了一丝力竭的感觉,看着叶青终于出手,而且选择的时机恰到好处,于是只能横枪双手高举,格挡开叶青砸下来的,势大力沉的一棍。 叶青的势不饶人,随着第一棍砸下,看着格挡住自己一棍的林光巢开始后退,于是近乎于不讲理、蛮横的凭借着身高的优势,再一次把手里的长枪当棍砸下。 一连十几下的当头砸下,让林光巢连连后退了十几步,直到最后一次叶青随着天空中一阵雷声,用尽所有力气搬,再一次当头砸下。 林光巢手中的长枪啪的一声断成了两截,几乎是同一时间,一道闪电在头顶噼啪响起,遮盖住了林光巢手里长枪断裂的声音。 天空开始下起了细雨,而此时叶青也已经把林光巢逼到了那用麻袋垒成的高墙底下,手里的长枪一扔道:“我也不占你便宜,即然长枪不分胜负,不如拳脚上较量一番,林统领意下如何?” 被人挡着众多下属的面,生生砸断了长枪,这让林光巢已经感觉丢尽了颜面,此时此刻,就怕叶青点到为止,当作两人已经分出了胜负,不给自己挽回颜面的机会。 于是听到叶青的提议后,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冷冷说道:“好,我们拳脚上见高低,今日必定要分出个胜负来。” “左为首、右为次,林统领是怕都头威胁到他在皇城司的地位。”赵乞儿同样是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看了看四周围观的兵卒,正在给林光巢助威,于是小声的说道。 “那你觉得接下来谁的胜算大?都头刚才那把枪耍的,我可是没有信心了。”泼李三也看了看四周高声叫好的兵卒,其中一些人,还是当年他们二人在背嵬军的同伴。 或许是因为在皇城司不受待见的缘故,此刻也不过是看热闹的般,冒雨站在一旁默默围观。 “信不信,一会儿等都头赢了后,你去问都头为何枪没有使好,都头肯定会回答你是他失忆闹的。”赵乞儿鹰一样的眼睛里多了一丝笑意,但即便是这样,在外人看来,依然是显得有些戾气在里面。 “这么说你相信都头拳脚上的功夫了?”泼李三有些惊讶赵乞儿语气中的笃定意味。 “看着吧,刚才都头一拿那杆枪时,显得有些手足无措,可现在赤手空拳,都头整个人却是比刚才要轻松、从容了很多。林光巢要吃苦头了。”赵乞儿说完后,就看见不远处几个当初背嵬军的同伴,缓缓向他们走了过来。 大宋,特别是南宋兵卒将领头戴范阳笠由来已久,一开始叶青并没有搞清楚是做什么用的,直到此刻,看着围在周边为林光巢呐喊助威的兵卒,在天空下起雨后,一个个把范阳笠戴在头顶后,才知道为何南宋兵卒要戴范阳笠了。 伸手刚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约莫三十岁上下的林光巢,便已经从对面一跃而起,右手已经握成了拳头,向后拉动着手臂在空中像叶青挥拳而下。 侧身避过林光巢从空中挥下来的拳头,不等林光巢站稳,叶青已经抬腿一个侧踢,踢向林光巢的腰腹处。 显然林光巢在空中早已经料到,脚下踉跄之余,竟然还能够在稳住身形的同时,伸出另外一只手砸向叶青的膝盖处。 叶青同样也不含糊,一见一脚并未踢中,立刻收腿,如同跆拳道左右脚互踢一样,右脚落下的同时,左腿已经高高举起,向林光巢的脑后踢去。 站稳脚跟回身的林光巢抬手挡开,不退反进,右脚向前滑步,以身体直撞叶青门户大开的中门。 双脚落下后退一步,林光巢也已经极速跟进,化拳为爪向叶青的肩头飞快抓去,而此时已经来不及后退的叶青,只能侧身把自己的肩膀往林光巢的怀里靠去。 脚下同样是不退反进,靠过去的肩膀错过林光巢抓自己肩膀的手掌,使得林光巢原本抓他肩膀的那只手臂,瞬间搭在了他的肩膀上。 林光巢一惊,如果此时被叶青抓住手腕后,再抬起他的肩膀,自己就将受制于人,也会立刻一败涂地。 所以林光巢只能用剩下来的一只手去卡住叶青的腰,不给叶青抓住他的胳膊转身,把他顺势甩出去的机会。 只是还不等他卡住叶青的腰,叶青的后肘就已经向他的面门撞了过来,迫不得已之下,只能放弃卡住腰眼,抬手挡住叶青向后飞来的肘击 。 随即就感到另外一条往回收了一半的胳膊,手掌已经在抽回到叶青肩膀的时候,却被叶青翻手抓住了手腕,不等他心里暗呼坏了,而后就感觉眼前的景物飞转,整个人一下子飞到了空中,在雨中划过一道弧线,撞向了那用麻袋垒起的高墙上。 装满沙土的麻袋,平日里即用来挡墙,也用来抵挡下暴雨的时候,从凤凰山上如同瀑布般流下来的雨水。 而今日随着雨势渐渐变大,加上这麻袋的高墙早已经岌岌可危,所以当林光巢整个人撞向那面墙后,原本就已经摇摇欲坠的高墙,瞬间从最顶端开始往下掉麻袋。 “卧槽!”叶青低呼一声,急忙跑到墙角,伸手就要去拽起林光巢,而摔得迷迷糊糊的林光巢,看着叶青以为是乘胜追击,当下在叶青弯腰伸手的瞬间,便抓住叶青的手腕,往下拽去。 “要塌了。”叶青对着林光巢大喊一声,不等林光巢把他拉到地面,他却已经反手拉起了林光巢,而后使劲往外一推林光巢。 随即便感到后背一痛,一个麻袋砸在了背上,整个人便一下子趴在了地上。 望着不远处反应过来的赵乞儿、泼李三,还有旁边的几人,以及反应过来的林光巢,惊恐地望着从高墙上方,如同坍塌掉下来的麻袋,高呼着叶青二字时。 趴在地上的叶青,在身后那整面墙轰然倒塌前,竟然向他们露出了一个诡异的笑容,那笑容仿佛是在跟他们告别,又像是带着一丝的希望与兴奋,伤感与不舍。 第一百一十八章 半梦半醒 “击毙。” “待命,下一步动作。”叶青的耳机里传来无线电特有的音质。 “收到,待命。”叶青做着深呼吸,握着手中的狙击枪时,每次都给他一种无所不能,仿佛能够完全掌控整个世界的感觉。 “山洪暴发,泥石流在你上方,击毙最后一个目标撤退。……四十七秒后,泥石流会到达你头顶。重复。” 叶青甚至不知道耳机里是谁的声音,瞄准镜内还无法看清楚自己的最后一个目标,脸颊紧贴枪托,让他感到一阵的舒心。 甚至有时候给他一种,仿佛与女友紧贴面颊般的感觉,甚至是这种感觉更让他觉得踏实,也许,他爱狙击胜过自己的女友。 很享受把自己伪装起来后,在密闭的空间内,脸颊紧紧贴着枪托,看着瞄准镜内的一切情况,有点儿像是下雨天,与女友窝在沙发里看电视剧的感觉。 机械性的重复着无线电耳机里的话语,脸颊再次紧贴枪托,一只眼同样贴在瞄准镜上,就如同把下巴放在女友的肩膀上,鼻尖湿润的泥土与枯草的味道,就像是女友身上让他迷恋的那股味道一样。 “目标出现,可以狙击。” “目标出现,狙击。”叶青再次重复着,食指缓缓靠近板机,随着一声枪响,耳机里再次传来无线电的声音:“起身,快跑。” “击毙……起。” 看着瞄准镜内的目标缓缓倒下,还没有来得及汇报与重复,突然就感觉到头顶一阵地动山摇,两脚仿佛踩进了沼泽中一样,而后仿佛整个人被泥浆淹没一样,两眼一黑,鼻子一呛,来不及咳嗽出声,整个人就失去了知觉。 迷迷糊糊之中,叶青感觉耳边仿佛响起了挖掘机的声音,同样好像感觉有战友的身影在眼前晃动,仿佛看见有人手拿铁锹,满头大汗神色焦急的在自己身上刨来刨去。 “找到了,还有呼吸。” “快送医院。” 但叶青并没有听到救护车那特有的笛声,反而好像是一阵咕噜咕噜咕噜的声音,颠簸的让他感到五脏六腑都快被颠出来了,就像是被人放在马背上颠来倒去一样。 “没什么大事儿,静心修养几天就好。” 耳边再次传来陌生的声音,叶青感觉自己正置身于整洁、干净,带着一股药水味道的病房内,自己身上盖着白色的被子,一只手露在外面正打着点滴。 “你知不知道你小子差点儿吓死我,还好你小子命硬,竟然这样都能活。” “那是必须的,邪恶在正义面前,永远都是那么弱小。老首长,出院后我要休假。”叶青艰难的转动头,但却怎么也看不清楚老首长的脸,只知道他就站在自己病床的旁边。 “你休假?你小子这是要挟……。” “三年了啊,你把我扔到特种部队三年了,再不休假,女朋友就要跟别人跑了。” “不是在你进入特种部队的时候就分手了吗?”一直看不清楚老首长的身形,但老家伙却对自己的感情生活了如指掌。 “我新交的女朋友……。” “你三年都没有休假,天天在深山老林里,你上哪找新女友去?”老首长质问道。 “……。”叶青想说话,但突然觉得不能说,这件事儿有些太过离奇,何况燕倾城还没有答应做自己的女朋友呢,而且白纯怎么办? “白纯……燕倾城!”叶青突然之间脱口而出。 “你醒了?”耳边传来了一个带着焦急与担忧的声音,听起来很熟悉。 “白纯?你……你怎么也在这里?”清醒过来的叶青并没有第一时间睁开眼睛,虽然鼻尖并没有他想象中的药水味儿,反而是这段时间一直熟悉的淡淡幽香味儿。 可叶青似梦似醒之间,在这一刻仿佛还觉得自己已经回到了上一世,仿佛白纯跟燕倾城,连同他一起穿越到了上一世一般。 “锦瑟守了你一晚上,我看她太累了,就让她去睡会儿,但小丫头没睡一会儿,天刚一亮就去药铺抓药去了。”白纯看着缓缓睁开眼睛,像是不认识他自己的房间般,仔仔细细的打量着房间内的一切。 对于刚才叶青在半梦半醒之间,突然喊出了自己跟燕倾城的名字,还是让她芳心不由一紧,心里有些不安跟紧张,又有一些高兴与欣慰。 “唉……终究是回不去了。操蛋!”叶青视线最终定格在头顶,心情一时之间,也不知道是该高兴还是该失望。 语气与神情之间既有庆幸又有失望,这让坐在旁边与锦瑟照看了叶青一宿的白纯,不明白小叔子醒来后,为何会说出这样一番话来。 叶青一动不动的躺在床上,呆呆的望着房顶发愣,而坐在旁边椅子上的白纯,则是看着发愣的叶青,神情也显得有些呆呆的。 “大夫说……。” “谁送我回来的?” 沉默的房间内,突然间两人同时开口,而后叶青嘴角带着一丝笑意,看了看有些窘迫的白纯,停了下问道:“大夫说什么了?” 少了锦瑟的房间内,白纯多少觉得有些不自在跟异样,虽然心里还在小小的庆幸着,刚才叶青半梦半醒间喊出自己跟燕倾城的名字时,幸亏锦瑟不在跟前。 但此刻房间一陷入沉默当中,便让她不由的想起昨天叶青前往皇城司时,清晨在院子里,她跟小叔子之间发生的那尴尬的一幕。 不再看向叶青那还带着一丝怅然若失的面孔,低头望着自己的脚尖说道:“昨天……。” “昨天?”叶青听到昨天两字就吓了一跳,难道自己昏迷了一整天不成? 感觉着后背传来的一丝疼痛,叶青感觉着被子下面的自己,身上还穿着衣服后,这才要缓缓坐起来。 “喂,你要干什么?”白纯看着叶青双臂撑着身子要坐起来,急忙站起身,有些不知所措的问道。 “没事儿,我怕我躺生锈了,坐起来会好一些。”叶青笑了下,而后坐在床头,看了一眼身后的窗户处,只见天色微明,一缕淡淡的阳光透过窗户纸,打出一道淡金色的光芒。 看着叶青只是坐在床头,没打算下床后,白纯提起的心暂时放了下来,蹙了下眉头后,又在椅子上坐下,继续说道:“昨天送你回来的人很多,那个人说是你同僚,叫林光巢,后来老刘头不知道怎么知道的,然后也跑了过来,院子里面挤满了人。请来的大夫再给你把脉看伤的时候,那些人就一直不言不语的站在院子里,特别是那个林统领,一直一脸内疚,说他那条命是你救的,如果不是你,怕是他就要被那些麻袋压死了。” 白纯回忆着昨天发生的一切,说完后微微的叹了口气,不得不说,昨天在看到神智不清、昏迷不醒的叶青被人抬回来后,在那一瞬间,白纯感觉整个天一下子塌了下来似的,要不是锦瑟扶着她颤抖的胳膊,她估计自己有可能一屁股坐倒了地上。 脑海中一片空白,一直有个声音在问她自己,怎么办怎么办怎么办?如果小叔子就此一去,自己跟锦瑟可该怎么办,这以后的日子,还能依靠谁? “看来那个林光巢人还不错啊。”叶青回忆着昨天的种种,虽然他记不起来自己被埋后,他们到底是怎么把自己救出来的,但之前的事情到底是记得的。 其实他搭救林光巢也不过是一瞬间的想法,而且还是霎那间想到了,当初自己被泥石流淹没的瞬间,让他脑海里突发奇想,想着试一下是不是如此被掩埋之后,就能让他回到上一世。 梦中乱七八糟的情形,有白纯的身影,有燕倾城似悲似怨的脸庞,也有他那把当成了生命的狙击枪,还要把他拐进特种部队的老头,上一世的人和物与这一世的人和物交织在梦中,让他仿佛在时空中被拉扯一样,内心充满了纠结与矛盾。 而在醒过来后,哪怕是还没有来得及睁眼,第一直觉就告诉他,坐在旁边的是白纯。 “嗯,是不错。”白纯点点头,继续回忆着昨天的情形说道:“院子里挤满了人,但没有一个人吵闹,都在等着大夫从你的房间里出来。所以当大夫从你房间含笑走出来后,那林统领一下子就跪到了大夫跟前,吓了一跳大夫一跳。” 叶青长吁了一口气,扭动着脖子时,感觉后背传来一阵针扎似的疼痛,不过手脚还好都没事儿,看来刚一被埋就被人挖出来了,不然的话,恐怕小命就彻底玩完儿了。 “那后来呢?”叶青缓缓活动着自己的脖子,而后只见白纯起身站在床头望着自己,有些不安的问道:“怎……怎么了?” “你……你起来下,我帮……我帮你把枕头垫起来,这样你坐起来会舒服一些。”白纯一边说,一边没来由的脸色一红,低着头心如小鹿乱撞般说道。 “好的,不过你得扶我一下,腰……腰疼的厉害。”叶青听到白纯的话语,于是想要让坐起来的上身前倾,只是刚一动,腰间就传来一阵剧痛。 望着倒吸一口凉气,因为腰间的疼痛疼的有些龇牙咧嘴的叶青,白纯只好是点点头,心里暗自埋怨自己多事儿,再等一会儿锦瑟该有多好。 但话已经说出口,于是只好硬着头皮走到叶青跟前,只见叶青伸出一只手扶住她的手臂,于是白纯也只好抓着叶青的手臂,想要拉动叶青,然后一手把叶青身后的枕头垫高。 但显然不论是白纯还是叶青都忽略了一个问题,那就是白纯一只手根本没有那么大的力气,而叶青腰疼的又无法用力,所以自然而然的便会使劲拽住白纯的手臂。 于是白纯另外一只手还没有碰到枕头,只感觉胳膊上的大手一用力,她自己脚下一个不稳,整个人瞬间便倒进了叶青的怀里。 “哟……腰……腰疼。”叶青无福消受佳人投怀送抱,在白纯倒进他怀里的瞬间,叶青本能的想要往后靠,而后缓解腰承受的力量。 只是当他往后一靠,白纯那只在他身后想要垫高枕头的手臂,便被他结结实实的压在了背后,于是就变成了白纯侧躺在叶青的胸口,仿佛是白纯主动依偎进了他的怀里般。 (ps:这两天一直不在状态,更新不太好,食言了,以后会补的。) 第一百一十九章 决定 手忙脚乱的两人终于脱离了尴尬的局面后,白纯一声不发的便拔腿往外跑去,在门口正好碰见买药回来的锦瑟,两人差一些撞了个满怀。 “小姐您……。” “没事儿,我去拿点儿东西。”白纯慌慌张张,低着头急急说道,而后便快步往楼里走去。 锦瑟奇怪加疑惑的望着白纯有些不安,跟逃跑似的背影,眨巴着明亮的眼睛也不知道嘟囔了一句什么,而后便捧着抓来的药走进了叶青的房间。 “咦?公子您醒了啊?那个大夫说您还要昏迷好几天才能醒呢。”锦瑟看着坐在床头的叶青,急忙放下药,站到叶青的床头,发自内心高兴的看着叶青说道。 “人品好,所以我就醒的快。”因为刚才被白纯压在身上,使得腰间的疼痛还未消散,所以此刻叶青的表情看起来有些难看。 但锦瑟的注意力显然并没有在他的脸上,而是借着窗外的亮光,打量着叶青的胸前,白色的衬衣上面,几缕长长的秀发,引起了锦瑟的注意。 “咦?为什么你身上有小姐的头发?你不会欺负小姐了吧?”锦瑟明亮的眼睛充满了纯真,但问出来的话语,显然是与她那纯洁的眼神相背离。 “你觉得你家小姐是好欺负的主吗?”叶青嘴上平静的如是说,但刚才那软玉温香的身体趴在自己怀里时,说不心动那是假的。 怀中仿佛还残留着白纯离开前的幽香,几缕发丝散乱在他的胸口,像是刚才情景的残影一般,要在叶青的胸口慢慢生根发芽。 “这倒是。不过公子您得说说昨天来咱们家里的那些人,特别是那个跟您官一样大的家伙,昨天差点儿把小姐气死。”锦瑟觉得叶青说的对,自己家小姐也不是好欺负的,但想起昨天的事情,锦瑟还是有些为她家小姐鸣不平,这要是传到街坊四邻的耳朵里,小姐还怎么见人啊。 听着锦瑟一边收拾药一边唠叨着,当说起林光巢差些把白纯气死时,望着锦瑟忙碌身影的叶青面色一冷,沉声问道:“怎么回事?他们是不是对你家小姐不礼貌了?” 搬了个板凳,坐在小桌前,小心翼翼的分着抓来的药,弄的满屋子开始弥漫着一股中药味儿,锦瑟丝毫没有发觉叶青的异样,继续自顾自说道:“也谈不上冒犯跟不礼貌,但他们把小姐当成了公子您的夫人,而且还一口一个嫂夫人嫂夫人的,一个跟着喊,其他也跟着喊,弄的小姐想要解释都没有办法解释。您说气人不气人?” 叶青听着小丫头念叨,差些眼珠子掉到胸前,还以为是什么事儿呢,原本是这事儿啊。 “那你家小姐就一直没有再解释?”叶青很容易就能想象出那画面来,林光巢等人围在院子里,白纯再毫无准备的看着自己躺着被人抬回来,恐怕当时脸色好看不到哪里去。 如此一来,在别人眼里,不把她当成自己的女人才怪了,而且家里除了自己一个男丁外,就没有其他男人了,也难怪人家会把她当成自己媳妇了。 “怎么辩解啊,小姐的心思一直在你身上,看你昏迷不醒,还是被人抬回来的,身上还满是泥水,湿漉漉的,着急担忧还来不及呢,哪有空跟他们解释啊。”锦瑟低着头,按照大夫的吩咐,开始把一味一味的药,小心翼翼的倒进熬药的陶罐里。 听着锦瑟的话语叶青突然心里没来由的一紧,看着依然毫无所觉的小丫头,表面上继续平静的问道:“那……我这身衣服还有床是……?” “小姐……。” “什么?”叶青吓了一跳,差点儿再次从床头坐起来,只是腰间突然一疼,于是又只好倒吸一口凉气,缓缓靠回到了床头。 “什么什么啊?”锦瑟茫然的回过头,看了一眼反应有些夸张的叶青,而后继续说道:“小姐跟那个林统领说,您太重了,我跟小姐力气太小,没办法服侍昏迷不醒的您,所以就让他们帮忙咯。” “废话,这样了人家要是再不误会才怪了。”叶青白了一眼锦瑟,不过心里却是有点儿小小的兴奋。 白纯竟然不趁这个机会解释自己跟她的关系,却以自己人高马大,身体太重为理由,让人家帮着自己换洗衣服,这种理由换做任何人,恐怕都会误会的吧? “公子,那我给您熬药去啊,听那个大夫说,这种药很苦的,到时候您可一定要喝了啊。”锦瑟抱着药罐,仔细对比了一次方子后,对叶青说道。 躺在床上的叶青点点头,而后等锦瑟离去后,一个人实在是受不了如同废人似的躺在床上,于是折腾了一番后,也不见白纯再次出现,只好自己强忍着腰间的疼痛,费劲九牛二虎之力才缓缓穿上鞋下了床。 扶着墙走到门口的时候,却见李横如同一阵风似的跑了过来,不等李横靠近,叶青急忙伸手制止道:“别靠近,我特么的现在快残疾了,过来扶我上那躺椅上去。” “是不是昨天有人故意……?”慌忙停住脚步的李横,先是一脸惊慌跟担忧的,上下打量了一番叶青,这才慢慢的扶叶青在院子里。 “不是,想多了。倒霉催的罢了,要是我不去搭救林光巢,也就不会有这事儿了。”叶青舒服的躺在躺椅上,还是觉得躺在院子里也比房间内要舒心的多。 “我也觉得你是倒霉催的,当初建康一役,要不是我把你从死人堆里拽出来,估计你就没命了。这次倒好,没被埋在死人堆里,却被埋在了麻袋堆里,你这辈子不会是跟这种东西有仇吧?”李横看着眯着眼睛,舒服的躺在躺椅上的叶青,无奈的摇头问道。 “说出来你可能不信,要是算上那次死人堆,我已经被埋了三次,而且还……换了个让人不敢置信的大环境,算了不想这些了。你不会刚知道我昨天被埋吧?老刘头没有第一时间通知你?”叶青闭着眼睛,也觉得李横的话在理,这短短半年的时间,已经被埋了三回了,看来是真回不去了,看来真要在这比自己还苦逼、坎坷的南宋过一辈子了。 “嗯,刚知道,昨天跟燕小姐去城外的作坊了,燕小姐还又去那天咱们被伏击的地方,跟幽儿呆了老半天的时间,也不知道在哪里看什么呢。所以我们回来的时候已经很晚了,而且老刘头是今日一早告诉我的,还让我不要告诉燕小姐你受伤的事儿。”李横坐在锦瑟给他的板凳上,拿着蒲扇闪着凉风说道。 叶青听着李横的话,然后嘴角扯出一抹冷笑,老刘头这货绝对是个人精,这老东西肯定是察觉到自己跟燕倾城之间的异样了,不然的话,以老刘头财迷、势力的性子来说,他会放过自己受伤,正好博燕家同情的机会? 而且自己这段时间跟燕倾城之间的莫名其妙,正所谓是当局者迷、旁观者清,不对,应该是当局者都清清楚楚,明明白白了,老刘头这个老奸巨猾的旁观者,那就自然是更加的一清二楚了。 “那你跟她说了没有?”叶青继续闭着眼睛,装作听不到锦瑟让他喝药的声音。 “没说啊,老刘头我觉得说的也对,免得燕小姐担心,何况……。”李横说道此处,不自觉的却是看了看白纯所在的二楼,他总觉得燕小姐跟叶青嫂子之间,好像有敌意似的。 “嗯,没说就行。按老刘头说的办倒是没错。对了,你去我房间,把我的背包大开,里面有几张纸,正好一会儿你回去的时候,交给燕小姐。”叶青躺在躺椅上说着话,但是哪怕锦瑟走到跟前了,他也一动不动。 还没有喝那中药,但整个院子里已经弥漫着一股苦涩的中药味儿了,叶青不敢相信,当一碗黑乎乎的中药端到自己面前后,自己是不是能够喝下去。 “公子……。”锦瑟拖长了声音喊道。 “等会儿,药凉了再喝……。” “现在必须立刻喝了。”不远处传来了白纯的声音。 某人于是急忙睁眼,只见白纯站在二楼的阳台处,脸色冰冷的看着自己,一脸的坚定跟不容拒绝。 “可是真的很苦……。” “不行!”白纯冷冷的说完后,扭头便又回到了自己的房间。 “喝吧,锦瑟说话不好使,我就不信小姐说话你敢不听。”小丫头在旁边说着风凉话,勺子也不停的搅动着中药,显然也想让药凉的快一些。 无奈之下,叶青只好在从自己房间走出来的李横帮忙下,再次坐直了身子,端起冒着热气,苦的呛人眼睛的中药,在锦瑟的监视下,一口一口的下咽着。 “把这个交给燕倾城,务必要亲手交到她手里,告诉她找可信任的人去做,别再像上一次似的,被她二叔、三叔钻了空子,虽然这玩意儿不算什么,但占个头名,能够率先得到皇宫的认同,对她过段时间竞争皇商,多少能够增加一些印象分的。”叶青一边龇牙咧嘴的喝着中药,一边看着捏着鼻子离自己越来越远的李横,恨不得把药全部灌入狗日的嘴里。 关于蜡烛的提炼,本来早就已经做好了,只是叶青本想着,如果有一天自己万一离开后,可以把这个留给白纯,最起码靠着这个,白纯当不了豆腐西施,但做成个蜡烛西施,一辈子不愁吃穿也不错。 只是不曾想,这一次阴差阳错,冒着生命的危险,都没有办法穿越回去。 醒过来后睁开眼睛一看,还是南宋朝,这样的结果也不得不让他彻底死了心,毕竟这种拿生命穿越的事情,还是不要再做为好,万一下一次还不成功,再把小命玩没了,那就真的得不偿失了。 第一百二十章 鸟蛋 燕倾城从李横手里接过密信时,内心激动的手都有些颤抖,这几日一点儿叶青的消息没有,更是见不到他的人,这对燕倾城来说,这几日的时间就如同度日如年般难熬。 如今突然收到叶青让李横给她捎来的信,虽然知道不会是什么个人事情,但依然还是内心充满了激动跟小小的兴奋。 “你说他让我大量收购花瓣儿?不论是什么花瓣儿都行吗?有说干什么用吗?”燕倾城并未第一时间打开那封握着厚厚的信,而是在李横传话后问道。 “没说干什么用。至于花瓣儿,他说了,任何花瓣儿都行,只要不是叶子、杂草就行。”李横刚才已经一字不差的,把从叶青家出来时,叶青交代的话语传达给了燕倾城。 “那他还有说什么吗?”燕倾城心里升起一丝的期待,一日不见如隔三秋,对于她来说,上次跟叶青见面,好像已经是好久之前的事情了。 “没了,没再说什么。”李横摇摇头,叶青交代的也就是这些而已了。 燕倾城不死心,让人捎来一封信,什么也不说,这对她来说,总觉得缺少了一些什么,于是绞尽脑汁想了半天还是问道:“那收集的花瓣儿该做什么?怎么储存?要不要告诉他,让他过来看看?” “这个……他没说。”李横顿了下,而后说道:“不过我觉得这几日还是算了,昨天他前往禁军营,被麻袋垒起来的高墙给埋了,挖出来的时候……。” “什么?那他有没有事儿?幽儿,备马车……。”燕倾城大惊失色,瞬间仿佛天塌了下来似的,心神一阵恍惚,手脚都变得有些冰凉。 “咳咳……那个他没事儿,要是有事儿,也不至于还让我给你送信过了,就是行动有些不方便,估计养几日就好了。”李横看着燕倾城那紧张无措的样子,心里颇为纳闷,燕家大小姐平日里没这么关心他们这些禁军啊,怎么听到叶青出事儿,感觉比他爹出事儿还要紧张呢。 看着那李横用有些奇怪的眼神望着自己,燕倾城没来由的一阵心虚,手捏着那信封想了下不安说道:“那……那谢谢你了。” 燕倾城本想问那他可有伤到哪里,但不知为何,话从嘴里出来的时候,却变成了谢谢李横,于是看着李横离去后,燕倾城心里却是如何也踏实不下来,一直想着叶青如今怎么样了。 不过倒还好,当再次注意到手里的那封信时,脸上却不由自主的浮现出一抹甜甜的微笑,拿着那封信便往自己的绣楼里走去。 信有十好几张纸,那字迹跟一些燕倾城所谓的生僻字,一看就知道确实是出自叶青之手,只是比起刚开始给自己的那份建议,字要比以前扎实了很多,虽然谈不上遒劲有力、龙飞凤舞,但也算是说得过去了,能拿得出手了。 上面详细的记述了如何制作蜡烛,如何把油脂提纯等相关事宜,只是在最后的备注,写上了一段话:“切记不可外传,找你信任、牢靠的人去做,要不然到时候跟你三七分账,我七你三。” 看着最后备注的那一小段话,燕倾城的嘴角却是不由自主的勾起了会心的微笑,喃喃自语道:“哼,你这个人就是个财迷,枉人家还把你比成空谷幽兰,你要是愿意,二八我都愿意!” “小姐,您在说什么啊?”幽儿的声音从背后传了过来。 吓了一跳的燕倾城,心中一紧,条件反射的便要伸手捂住那几张信纸,只是突然又觉得这些纸张上又没有写什么,自己心虚个什么劲儿。 “哦,没什么,在看这些东西。对了,你把这些交给苏总管,让他找作坊里可靠的人,按照上面写的试着造那蜡烛。”燕倾城把十来张纸依次整理好,当看到最后那备注的一小段话时,突然又有些犹豫。 于是刚把手里的十来张纸递给幽儿后,突然就反悔道:“幽儿等一下。” “怎么了小姐?”刚一进来的幽儿,到现在还是一头雾水,总感觉小姐今天好像有些反常,虽然情绪比这两天好了很多,但还是感觉好像哪里不太一样。 “你等下,我把这誊抄一份后,你再去拿给苏总管,原信还是先放在我这里吧。”燕倾城深怕幽儿发现她自己的小心思,是想要留下叶青亲笔写的十几张纸。 于是说完后,便从幽儿手里拿过那十几张纸,一边往书房走,一边催促着愣神的幽儿赶紧研墨。 叶青这两天把自己过成了员外、老爷般舒心、幽然的日子,饭来张口、衣来伸手,时不时坐在躺椅上无病呻吟的哎哟几声,然后便会吸引来白纯跟锦瑟紧张的问询,怎么了,是不是哪里又不舒服了? 于是两女便会急忙一人从后面推着叶青的肩膀,一人给叶青的后腰处,垫上新棉花赶制出来的垫子,总之是把家里唯一的男丁服侍的舒舒服服,生怕让他有一丝不痛快。 棉花在宋时已经有了,只是作为絮棉被、还是做衣服,还不是那种把棉花弹成,上一世那如丝绒一般用度,不过也已经是够柔软、舒适了。 新棉花白纯舍不得用,本来一直想着等着临冬时,给三人一人做一床新被子的,但现在看到叶青这两天,哼哼唧唧、哎哎哟哟的样子。 白纯于心不忍,只好先给叶青做了一床厚厚的新褥子跟新被子,而剩下来的再给叶青做了个躺椅子上的垫子后,就所剩不多了,连给她与锦瑟絮两床薄被子都不够了。 午后的桑树底下,白纯与锦瑟刚刚把叶老爷侍奉在躺椅上,锦瑟就急忙乖巧的在叶老爷喝完药之后,把新沏的茶给放在手边。 白纯则是一脸冷冰冰的望着,手捧一颗不知道从院子哪里拣来的鸟蛋,正可怜兮兮的看着自己。 长吸一口气,胸前的景象也跟着起伏出完美的弧线,淡漠的眼神恨恨的再次看了一眼叶青,才冷冷道:“行,你等着。” “嘿嘿,多谢嫂子。”可怜之人顿时眉开眼笑。 望着白纯离去后,锦瑟小丫头先是警惕的回头偷瞄了一眼白纯离去的背影,这才蹲在叶青旁边小声问道:“公子,这样真的能把它孵出来吗?” “我也不知道啊,试试吧,要不你晚上睡觉抱着它怎么样儿?万一孵出一只小凤凰的话,开口就可以对你喊娘了。”叶青望着手心里灰绿色之间还夹杂着褐色的小鸟蛋,漫不经心的说道。 “才不要呢,锦瑟还没有嫁人,让它喊娘,岂不是让人戳脊梁骨……。” “你是不是傻?这是鸟儿,是凤凰,又不是人,谁会……。” “那我也不要。”锦瑟嘟着嘴,反正她不愿意晚上睡觉的时候,捧着这么一颗不大的鸟蛋。 而且这鸟蛋还是昨天跟叶青在散步时,从草丛里当石子捡起来的,本以为是快石子,谁知道捡起来后,竟然是一颗鸟蛋,于是就被叶青无聊的捧在手心。 这两日天天央求着白纯给他一些新棉花,好给这颗鸟蛋安家,但白纯都没有同意,只是不知道为何,今天看着叶青那可怜兮兮的模样儿,竟然破天荒的同意了。 不一会儿的功夫,白纯就面色冰冷的手拿一团新棉花走了过来,而后一脸不乐意的递给了叶青,嘴上还说道:“你要是把他孵不出来,就赔我十斤新棉花。” 小叛徒这个时候立刻跟她家小姐统一战线:“就是,昨天小姐就说了,这颗鸟蛋在咱们家发现,肯定是那鸟儿遗弃了,知道没办法孵出来,所以就遗弃了,公子您偏不信,还想着孵出来,锦瑟觉得就是浪费新棉花。” “哎……你这个小叛徒,刚才还想着让孵出来的小鸟喊你娘,现在你家小姐一来,你就变卦了是吧?你个小墙头草,能不能立场坚定一些?”叶青瞪着眼睛讨伐着小墙头草锦瑟,而后自己慢慢悠悠的要从躺椅上起来。 身前的两女见状,无奈之下只好一左一右,把叶青从躺椅上搀扶起来,而后见叶青走到那院墙边的柴火堆旁,寻找着细细的枯枝败叶。 “要不给它放点儿桑叶吧?” “这是鸟蛋,不是茧,还能孵出蚕吐丝不成?”叶青脸拉的老长,白了一眼出馊主意的小墙头草锦瑟。 “万一呢。”锦瑟撇着嘴,不服气的说道。 “懒得跟你掰扯。”手拿新棉花架好的窝,慢慢悠悠的在柴堆旁边寻找着合适的枯枝败叶。 “你这样子明日里还要去赴宴吗?”白纯看着走路跟木偶似的,一步一动的叶青,就像是风烛残年的老人一般,有些担忧的说道。 “去啊,为什么不去?人家第一次邀约再不去,有些不合适不是?”叶青忙活着给鸟蛋搭窝,头也没回的说道。 即然打定了主意要在南宋生存,那么自己就得该干点儿人事儿了,这两天天天呜呼哎哟着,脑子里也计划了不少接下来自己该干些什么,身边的危险都有哪些,具体来自哪些方向。 包括白纯潜在的危险、燕倾城潜在的危险,这两日叶青有着大把的时间,在白纯跟锦瑟的服侍下,坐在桑树底下的躺椅上,完完整整的思考跟决定。 白纯默不作声的望着那高大的背影,也不知道小叔子这心智是不是健全,二十来岁的人了,也没见过谁对一颗鸟蛋,像他跟锦瑟那小叛徒那么上心,现在还帮着叶青找着一些自认为合适的枯叶。 不过让白纯感到奇怪的是,受伤后的叶青,不知道为何,却是给她一种更为踏实的感觉,不像是受伤前那般,总是给自己一种,仿佛不知道何时,他就会突然消失在自己世界的感觉。 第一百二十一章 赴宴 两天里来,也有不少人来看过叶青,就连龙大渊都亲自登门看望了一次叶青,而林光巢基本上一天得跑八趟,各种大补的东西都被他搬来了很多。 人参鹿茸这些在南宋算是比较稀有的东西,但都被林光巢弄了过来,甚至连更为滋补,让人吃了指定会流鼻血的虎鞭,都被林光巢不知道从哪里找来送给了叶青。 而这还不算是跑的最勤的,要说往叶家跑的最勤的,自然还是老刘头、赵乞儿以及泼李三,每天基本上都不会比林光巢少,而且大部分次数,林光巢过来都是由他们三人陪同着。 赵乞儿跟泼李三此时对叶青,是真心实意的佩服到了五体投地的地步,虽然叶青自己还不知晓,但那日他为救林光巢而把自己置于险境的行为,在禁军营好几百人的众目睽睽之下,自然是博得了无数的好感,同样征服了无数兵卒的内心。 这对赵乞儿跟泼李三来说,拉拢当初背嵬军的同伴站队到叶青这一边,可是起到了事半功倍的效果。 但无可奈何的是,所有能够被赵乞儿、泼李三包括老刘头拉拢过来的背嵬军,都是一些跟他们三人年岁不相上下的禁军兵卒,显然是无法同皇城司左统领林光巢手里,那支年轻的皇城司精锐相比较。 而龙大渊看似对受伤的叶青嘘寒问暖,但在给叶青分配所要统辖的皇城司人员方面,自然还是以年老者为先。 所以虽然不过是两天的功夫,加上叶青又受伤在家修养,皇城司新任右副统领所掌的皇城司兵卒,便成了完全是由四十多到五十岁年纪的,当年背嵬军中的精锐,如今所谓的老弱病残组成。 赵乞儿跟泼李三,以及老刘头三人赶着一架马车停在了叶青的家门口,老刘头显得格外的兴奋,前两个月的时候,他还在叶青面前感叹,有生之年如果能进一次涌金楼,这辈子就死而无憾了,谁承想,这才几天的功夫,就要跟着叶青前往涌金楼赴宴了。 相比较于老刘头的兴奋,赵乞儿跟泼李三则是脸上多少带着一丝的愧疚,在他们看来,这几天叶青受伤在家,两人没有能够在皇城司为叶青拉拢到较强的战力,显然是他们的失职。 虽然叶青并没有怪罪他们,依然还乐呵呵的把龙大渊、林光巢等人送过来的补品,给他们拿了一些让他们补补。 但叶青越是如此不在意,则是越让他们两人内疚,心中则越发觉得他们二人辜负了叶青的期望。 一身由白纯前些日子亲自给叶青裁剪的青色窄袖长袍,被叶青整整齐齐的穿在身上,白纯离叶青几步满意的打量着,眼前英武不凡的小叔子以及自己裁剪、缝衣的手艺。 锦瑟则是帮叶青整理着腰间的革带,一块儿质地不错的玉佩,则是白纯的父亲罢官流放时留下来的,今日也被白纯拿了出来,给叶青佩戴在了腰间。 当初平日里叶青不过是一个小小的禁军都头,自然是不需要这么多讲究,但今时不同往日,叶青不管怎么说,都已经是皇城司的副统领了,所以平日里的衣着,自然是要体面一些,不能再像从前那般无所谓了。 可奈何如今他们三口之间的日子虽然说不上拮据,但也不是富裕之家,能够给叶青倒饬这么一身,已经是白纯心灵手巧,加上持家有方的功劳了。 “差不多了,这是喝花酒去,又不是相亲,不至于这么隆重。”叶青不耐烦的拍拍锦瑟的肩头,如今在白纯的眼里也已经见怪不怪了,锦瑟这个小墙头草,也是不在乎叶青拍她肩膀了。 只是继续弯下身子,帮着叶青摆弄着长袍的下摆跟玉佩,嘴里头自然是也不闲着道:“那可不行,小姐花费了好几天的时间给您倒饬好的,您失了面子不打紧,人家到时候会说是小姐的不是的,小姐的脸面可就……。” “整半天我就是你家小姐的脸面啊?”叶青不满的看了嘴角含笑的白纯一眼,而后望着锦瑟脑袋上那根发簪问道。 “男主外、女主内,男子要是在外面穿戴都邋里邋遢的,自然是会被人认为是小姐不会持家,不会侍奉……。”锦瑟没头没脑的说道,却弄了白纯一个大红脸。 于是白纯急忙打断锦瑟的口无遮拦,说道:“那你快去吧,老刘头他们都已经等你多时了。” 递过来的银票被叶青甩手又放在了窗台处,拿起银票追出来的白纯,看着叶青已经上了马车,只好无奈的握着银票,张嘴想要说些什么,可当没法开口,只好看着那马车调头,而后缓缓往巷子外面走去。 “小姐,您不觉得奇怪吗?”站在白纯身后的锦瑟,探头望着马车离去,眼神疑惑的问道。 “什么奇怪?”白纯还未反应过来,看着马车拐出巷子后,一边往回走,一边漫不经心的问道。 “昨天公子还走路跟个老头儿似的,慢慢吞吞的,但刚才您看公子走路……可有一点儿受伤的样子?您给他银票他没要,然后锦瑟跟您追出来的时候,本以为公子不会走远,可公子跳上马车的时候,锦瑟可是没有看出公子像是受伤初遇的人,一点儿都不像。”锦瑟一边说,一边观察着白色越来越冷的脸庞。 “关门,把门拴上,今天他要是回来打门,不准给他开门!”白纯咬着银牙,恨恨的说道。 自己刚才光想着让他带银票了,根本没有注意到,昨日行走不便、如同风烛残年的老人的叶青,刚才却是健步如飞的跳上了马车。 脑海里一想起这两日自己跟锦瑟,任劳任怨、鞍前马后、小心翼翼的伺候他的情景,心里头就开始冒火,特别是想起那天一头栽进了叶青怀里的狼狈尴尬的模样儿,白纯此刻想起来,更觉得是叶青成心的! 当事人上了马车,拐过巷子之后,听到老刘头那张破嘴说他恢复的够快,昨日还一副无法行动自如的样子,刚才就能一步踏上了马车,果然还是年轻啊,要是换成他们这些老家伙,恐怕还不得在家里躺个十天半月。 叶青一拍脑门儿,懊恼道:“坏了,把这茬给忘了。” “什么事儿?”老刘头的三八,有时候连叶青都恨不得想要掐死他,特别是看着那双狡猾的咕噜噜乱转的眼睛,真的是恨不得给他抠出来踩爆了算。 “别废话,该问的问,不该问的不问。”叶青瞪了一眼掀起门帘看着他的老刘头,而后问道:“查出什么来了吗?是不是有人刻意针对我?” “都头,我老刘头可是关心您啊这是。”老刘头也是一瞪眼,而后才耷拉下眼皮说道:“晃荡了两天在禁军营,您被埋的事情确实是意外,不过林光巢找您比武,倒是有人指使,而且不光是上面有人针对您,这禁军营的那几个正将,也有人对你颇为不服气,特别是有一个叫刘蕴古的正将,我觉得您以后得多注意一些。” “怎么?他煽动禁军营的兵卒针对我了?”叶青歪头想了半天,在他晋升之前,正将在他眼里可是高不可攀的大人物,自己应该跟这类人没有瓜葛才对。 “一时半会儿我还没有办法完全整理出全部的头绪来,这个叫刘蕴古的人倒是没有煽动他的部下,更没有煽动其他人针对您,但我总觉得哪里不对。我家兰儿帮我整理了半天我这几天打听到的消息,也是一无所获,毫无头绪,不过那丫头跟我老刘头的感觉倒是出奇的一致,总是觉得这个刘蕴古有问题。”老刘头快五十的人,却没有留胡子,此刻想要装模作样的做捋须沉思状,也只能跟叶青似的,捏着下巴微微摇头。 “你家刘兰儿?这跟你家刘兰儿有什么关系?”叶青没听出关于刘蕴古的可疑事情,倒是听出了老刘头家里可疑的事情来。 但不能老刘头说话,外面驾车的赵乞儿就说道:“老刘头的三闺女,可是个了不得的丫头啊,从小就聪明伶俐,乖巧懂事儿,这脑袋瓜儿啊,真不知道是怎么生的,聪明的不得了,好多毫无头绪的事情,经那小丫头一分析整理,都能给分出个条理来。” 赵乞儿刚说完,就听见泼李三也搭茬道:“我说老刘头,三丫头兰儿你确定是你亲闺女吗?你老刘头可没有那么聪明的脑袋瓜儿,怎么兰儿却是那么聪明,不会是你捡的吧?” “还真是,老刘头,你这猪脑子可跟兰儿一点儿也不像,当着都头的面,你今日说实话,兰儿这丫头是不是你捡的?”赵乞儿语气中带着三分玩笑、七分调侃,乐呵呵的埋汰着老刘头。 “呸呸呸,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来。兰儿绝对是我跟她娘亲生,三丫头是不像我,但像她去世的娘啊,她娘年轻的时候就即聪明又漂亮。”老刘头对着泼李三跟赵乞儿可不客气,而且他们自从被贬至禁军后,这些年相处下来的感情,也不是假的,所以几句玩笑话,老刘头自然也不会真往心里去。 看着老刘头提起他媳妇,以及刘兰儿的时候,一脸的得意跟满足,叶青心里不由的嘀咕着,难怪老刘头一直看不上李横,一直想要给他家三丫头找个好婆家,感情这刘兰儿还是一个颇有本事儿的女子啊。 第一百二十二章 四木三凶 普普通通的马车行走在华灯初上的御街之上,一路上赵乞儿跟泼李三,在叶青安慰了他们几句,并表示当年背嵬军的这些中坚,正是他想要的人,甚至比年轻的禁军还要让他叶青觉得好用时,赵乞儿跟泼李三的心里这才稍微轻松了一些。 不过叶青并没有透露太多,只是极为真诚的告诉他们三人,这些人以后要比其他人更为重要,甚至以后这些人,就是他这个副统领能不能做长的根基。 马车还未到达涌金楼时,在经过斜风细雨楼的门口时,竟然缓缓的停了下来,不等叶青掀起车帘往外看,外面就响起了柳轻烟的声音。 “小女子轻烟见过叶大人。”清脆如黄莺般的声音,在车帘处响起。 “拦本官大驾可是有何冤情要诉于本官啊?”叶青掀开车帘,看着外面的柳轻烟问道。 “嘿,你还顺杆儿往上爬是吧?”柳轻烟杏目一瞪,看着叶青那张似笑非笑的脸旁,又妩媚一笑道:“听说叶大人前两日被麻袋活生生的埋了?那今日去涌金楼赴宴,不知道叶大人这身子骨可……。” “要不你试试行不行?”叶青看着柳轻烟故作媚态的样子,眼睛放肆的在柳轻烟身上上下打量着,嘴里继续说道:“本官身子骨行不行,我想柳姑娘应该多少有些发言……。” “叶青你去死!”柳轻烟气的牙痒痒,恨不得再次咬上叶青几口,她这辈子还从来没有像那天那么狼狈过,而且还老被人当着自己的面揶揄自己。 “有事儿快说,我还忙着要去赴宴呢,一会儿还要比对比对,到底是涌金楼给人宾至如归的感觉呢,还是斜风细雨楼值得客人们流连忘返……。” “你以为你去了涌金楼……算了,不跟你说了,居士让我告诉你,赵才卿的诗词功底不容小觑,别当着众人的面让人给你弄的下不来台了。还有,居士打算给你一个惊喜,算是跟你合作的一点儿诚意,也让你看看斜风细雨楼的实力,免得你一直看轻我斜风细雨楼!”柳轻烟说完后便转身就走,跟叶青再多待一会儿她都要受不了,只要一想起自己被那家伙在那天晚上……她就气的想杀人。 若有所思的望着气呼呼的柳轻烟扭着小蛮腰离开,愣了一会儿后,才放下车帘让马车继续前行,而后在快要到达涌金楼门口时,叶青还是没有拿定主意,要不要让老刘头,现在就探探斜风细雨楼到底私下里有什么实力?还是说等自己在皇城司站稳脚跟后,再亲自摸摸这斜风细雨楼到底是干什么的! 刚一走下马车,就看见汤鹤溪与几名年纪相仿的年轻人,站在门口含笑望着自己,而在几个年轻人的身后,则是一名妙龄女子,眉目如画、俏脸含情,举手投足之间,仿佛都带着一丝丝戏曲中的身段儿,给人一种极为赏心悦目的感觉。 叶青急忙脚下快走两步,来到汤鹤溪跟前行礼,不等汤鹤溪先说话,叶青就先说道:“禁军叶青见过汤公子。” “叶大人过谦了,该是汤某先行给叶大人见礼才对。”汤鹤溪一边说话,一边热络的拉着叶青的手臂,温和的说道。 叶青随和、如同云淡风轻,汤鹤溪温和,如同谦谦君子,两人含笑并肩而立,而后由汤鹤溪向叶青依次介绍身后的几人。 “李立方,在下的至交好友,乃是工部尚书的公子。”汤鹤溪伸手指着李立方说道。 望着眼前眼睛中带着一丝戾气、神情举止极为自傲的李立方,叶青则是不由自主的眯了下眼睛,不过也是仅仅一瞬间,而后便含笑行礼。 李立方也不过是微微点了点头,便一言不发的独自往涌金楼里面走去,丝毫不顾及汤鹤溪的脸面。 而汤鹤溪也不觉得尴尬,嘴上温和的说了句他一直都是这样的性子,而后便指着另外一个人说道:“这位叶兄可要好好认识一下,必定你们可都是我大宋朝的栋梁之才,叶兄能武、史兄善文,小弟可是很看好二位兄长,所以以后还要多多仰仗二位了。” “两浙西路转运使:史弥远,见过叶统领。”史弥远含笑行礼,给人一种胸怀坦荡君子儒雅之风。 “禁军叶青,见过转运使。”叶青同样行礼,脸上带着随和的微笑。 在听到史弥远三字后,叶青脑海里便瞬间冒出了四个字:“四木三凶”! 史弥远当今大宋朝魏国公史浩之子,约莫三十来岁的年纪,年纪轻轻已经任两浙西路转运使,而更为重要的是,在叶青看来,史弥远比起秦桧、蔡京等人来,可是有过之无不及的真正的南宋权臣。 至于他脑海里出现的四木三凶,正是依附在史弥远麾下的七个爪牙:四木乃是薛极、胡榘、聂子述、赵汝述,因四人的名字都带有一个木字,所以被人称之为四木。 而三凶则是李知孝、梁成大、莫泽三人,这三人更是为史弥远铲除异己、把持朝堂、聚敛钱财立下了汗马功劳! 众人之中,同样引起叶青注意的,除了史弥远、李立方外,便是眼前这个做文人打扮的张恃,乃是朱熹门下的学生。 本以为那位站在最后,一直不曾说话,也一直不曾被汤鹤溪引荐的妙龄女子,就是涌金楼的头牌赵才卿时,却不料那女子在众人寒暄完毕后,缓缓走到叶青跟前行礼道:“小女子温婉见过叶统领。” 叶青继续含笑回礼,而后才在汤鹤溪的把臂之下,两人不分主次的一同走进了涌金楼内。 涌金楼跟斜风细雨楼完全是两种风格,如果说斜风细雨楼后院的一栋栋小小庭院,就如同风雅、淡泊的世外桃源般。那么涌金楼给人的感觉则是,楼台亭阁、曲径通幽、花前月下的曼妙人间。 两者风格完全不同,但主题显然都是身着白色衫裙的姑娘,一个个婀娜多姿、脚步行云流水,一个个都如同刚才那叫温婉的女子一般,即便是走路,都带着唱念做打的戏曲身段,让人在置身于亭台楼阁、琴瑟音乐之间,望着眼前的风景与佳人,莫名的生出心旷神怡、长留于此的冲动。 华灯初上,一栋位置极佳、风景如画的小小的阁楼显然是被汤鹤溪包了下来,夜色迷离之下,一盏盏灯笼被点亮,使得整个阁楼跟四周亮如白昼,即便是远处的景色,在灯笼的映照下,也能够让人看到它极致的美与媚。 而让叶青欣慰、感到惊讶的是,这栋楼阁的外面,竟然悬挂着不少羊角灯笼,而且选择的位置也是颇为讲究,都是一些容易起风的角落。 楼阁内巨大的红色蜡烛,则是引起了叶青的注意,他在看到这种巨大的蜡烛前,从来没有想到过,蜡烛可以做的如同椽一样,而这种粗如成人手臂的蜡烛,便是被人们称之为椽烛。 所以禁军叶青望着那巨大的红色蜡烛,不由的想着,如果燕倾城能把那蜡烛做出来,这么大的蜡烛该卖多少钱合适呢? 怔怔出神的叶青,丝毫没有注意到旁边的汤鹤溪正温和的跟他说话,直到旁边的李立方捅了下他腰间,而后冷冷的说道:“汤兄问你呢,叶兄可有喜欢的酒?或者是这楼里可有相好的姑娘?” “不曾。”叶青笑着致谢李立方,此时只见李立方的怀中,已经搂着一个姑娘,正在伸出如藕雪白的单臂为其斟酒,而后看了看对面的汤鹤溪说道。 “也是,你一个小小的禁军,怎么可能来这种地方。听说之前你还在燕鸿渊的府上做护卫?恐怕燕府也不会带你们来涌金楼吧,即便是来,估计也是在门口站着喝风解馋而已。”李立方的手挑着女子秀气的下巴,看也不看叶青的说道。 叶青再次侧头,不过只是笑了笑并未说话。 汤鹤溪同样也只是笑了笑,脸上带着一丝的歉意向叶青微微躬身,便是替李立方的唐突之言道歉了,而后才说道:“涌金楼的金盘露如何?当年就是大词人苏轼都曾赞叹不已,酒香力足,也曾有人言此酒:三杯饮教微醉后、好花香到半开时。最是适合无尘清夜、如银月色之下饮之,如何?” “好,在下悉听尊便。”叶青再次笑了笑说道。 李立方也仿佛没有听到汤鹤溪的话语,也不理会旁人如何,而后再次不看叶青问道:“对了,不如叶兄趁佳人未至时,给我等讲讲叶兄在燕府做护卫的奇闻趣事如何?” 叶青依然还是随和的笑着,仿佛并不觉得李立方的话语,对他是一种蔑视跟挑衅,于是正要张口说话时,那位独坐一处的女子温婉,却突然开口岔开话题。 “叶公子,小女子连日来听汤公子提及叶公子才华过人,当日在西湖曲院风荷处,曾经还当场做了一首诗,山外青山楼外楼,西湖歌舞几时休……。”温婉仿佛毫不畏惧那李立方,面对李立方缓缓抬头凝视的目光,落落大方的一笑,继续说道:“暖风熏得游人醉,直把杭州作汴州。不知道叶公子今日可有雅兴,为小女子做一首词呢?” “好,正合我意,我还真想看看,被鹤溪所言的青年才俊,一个禁军都头,是不是真如传言那般,能够信手拈来一首佳作。”李立方抓着旁边女子的一只手,与他的另外一只手击掌说道。 “温姑娘过奖了,汤公子也太抬爱叶某了,其实……其实我那天说的是山外青山楼外青楼,能人背后有人能。”叶青看了一眼众人,再次把自己前往西湖路上,被燕倾城连呸了好几声的大作拿了出来。 第一百二十三章 客套与虚伪 夜色撩人、月影东移,范念德从商队掌柜的手中接过一个木盒,上等的紫檀木盒抱在怀里并不沉重,显然里面并不是有什么金银珠宝类的东西,但却是皇城司正将刘蕴古极为重视的物品,也是刚刚从泗州镇场,经他的商队到达了临安。 “派人去请刘大人入府一趟,要快。”范念德把紫檀木盒放置在案几上,心里头猜测了一会儿里面到底装的是何物后,便压下了好奇心,心道还是赶紧交给刘蕴古为好,免得夜长梦多,在自己这里出了什么差错。 “不用了,在下已经不请自来了。”刘蕴古的声音在正厅门口轻松的响起。 范念德急忙转身回头,看着刘蕴古稍微有些仓促的样子,显然是一早就得到了消息,而后立刻赶过来的吧。 “刘大人快快请。”范念德支开旁边的下人,急忙热络的把刘蕴古迎了进来。 刘蕴古也不客气,随意的行礼后,便迈步走进正厅直奔那案几上的木盒,神情认真专注、严肃仔细的上下打量了一番木盒后,脸上才再次恢复了往日的笑容。 “多谢范员外了,要不是您的商队,怕是还得好几天才能到达临安啊。”刘蕴古一手扶着木盒,一边感叹道,对于自己刚才直奔木盒,仔细打量的无礼举动,丝毫没有觉得当着范念德面,有何唐突之处。 范念德的脸色有些难看,僵硬着脸硬生生的挤出一丝笑容,急忙客气道:“刘大人不必如此,范某举手之劳罢了,只要没有耽误您跟皇城司的要事就好。” 嘴上如此说,但范念德心里则是憋着一股窝囊气,我堂堂一介大儒,又岂会趁人之危偷看他人物件?刘蕴古此举真是当着他的面在狠狠羞辱他。 但无奈他自己有求于皇城司的事情太多,即便不是他在商贸上的事情,就是单单一个禁军都头叶青,一日之间变成皇城司副统领的事情,就够他头疼,就让他不敢有丝毫怠慢眼前活菩萨的举动。 “那好,即然范员外知道这乃是皇城司密件,自然也知道此事儿不该被第三人知晓,所以刘某就先行告辞了,还得立刻回去交差,毕竟皇城司办的是皇家的差事儿不是?出了差错,你我谁都担待不起啊。”刘蕴古看似苦口婆心、坦诚相待,但范念德却丝毫感觉不到刘蕴古的真诚,倒是给他一种卸磨杀驴的感觉。 强忍着心中的怒气,范念德干着嗓子呵呵笑着,看着刘蕴古抱起木盒就往外走,只好干巴巴的说道:“那范某送送刘大人?” “不必了,想必员外还有其他事情要忙,刘某认识路。还请范员外留步。”刘蕴古脚步显得有些着急,甚至都来不及跟范念德多说话,便匆匆消失在了夜色中。 范念德望着那黑影,嘴里喃喃念叨着:“可不是认识路吗,竟然不请自来,而且下人还没有来得及通禀一声,你人就已经出现在我府上了。” 待远处的范府大门,响起了开合的声音后,悠闲地脚步声便从范念德旁边不远处响起,朱熹带着他的书童,含笑向范念德走了过来。 “先生这是……夜深露重,先生有事儿吩咐一声即可,何必还亲自过来。”范念德听着脚步声,回头一看是朱熹,立刻把脸上刚才面对刘蕴古背影的狰狞表情,换成了热络的笑容说道。 “无碍,权当散步了。哎呀……不得不说啊,能够在临安城拥有这么大一座宅院,简直是你的福气啊。刚才看你有客人要招待,所以朱某便借着朦胧夜色,随处转了转,这自从打扰到你府上后,还一直没有真正的参观过,今日算是开眼界了。”朱熹随着范念德走进正厅,话里话外有些含沙射影,有些皮笑肉不笑的对范念德说道。 “先生要是喜欢,不妨就一直住下去,就把此宅院,当成先生的私人府邸便是,范某则是欢迎都还来不及呢。”范念德扫了一眼旁边的书童,看那神色颇有鄙夷,但当着朱熹的面也不好计较,不过心里已经隐隐猜到了,朱熹深夜过来的目的。 “哈哈……范兄太过客气了,都说这商贾重利轻义,在我朱熹看来,范兄你显然就是个例外嘛,这些年亦商亦儒,又身兼临安、建康两所学院讲书,该当如此豪气干云才是。只是朱某已经打扰多时,不宜再做久留了。”说完后,朱熹莫名其妙的叹了口气则是。 “这……怎么如此之快?先生为何不再住一些时日?可是范某招待不周,还是下人过于笨手笨脚,打扰了先生的清净?这……这真是范某的不是了。”范念德早已经猜到了朱熹深夜来此的目的,但当朱熹面色从容的说出来后,他范念德也该装腔作势、竭力挽留一番才是。 两人依旧是坐在正厅里打着太极,一个坚决要走,一个竭力挽留,虽然知道已是不可为之事儿,但在他们的眼里,这便是礼数,身为儒者大贤,定当处处彰显理德才对。 而皇宫里,就在刘蕴古从范念德家离开不多时,龙大渊手中拿着一封,仿佛感觉极为烫手的密信,正站在皇宫和宁门口,对着那气势威严的宫门东张西望着。 随着和宁门的侧宫门打开,一道身影缓缓走出来后,龙大渊立刻迎了上去,急忙行礼说道:“皇城司统领龙大渊,见过王中贵人。” “龙统领客气了,这么晚把咱家叫出来,可是有什么急事儿?”王伦上下打量了一番有些风尘仆仆,脸上还隐约带着一丝细汗的龙大渊问道。 “回中贵人,刚才又收到了一封来自金国的密信,末将生怕事关重大,耽误了太上皇的大事儿,所以便立刻送了过来,打扰到中贵人……。” “不必如此说,咱家便是服侍太上皇的,说不上打扰到咱家,是你手里这封信吗?”王伦看了看龙大渊手里的信问道。 “正是,请中贵人查验。”龙大渊急忙恭敬的两手把信递给王伦说道。 王伦接过信,就着宫门口新换的羊角灯笼,仔仔细细的查验了一番信件后,这才小心翼翼的收到怀里,而后看着龙大渊问道:“龙统领,咱家冒昧的想要问个问题,虽然说皇城司向来行事隐蔽,太上皇也是只要结果不问过程。但……龙统领,如果我们连这信,是如何到你们皇城司手里,都搞不清楚的话,您说这样太上皇会不会龙颜大怒?” “回中贵人,此信是皇城司正将刘蕴古得到的,黑暗中他并没有看清楚来人的模样儿,只是依稀看起来像是北地来人,那人身形高大、黑衣蒙面,但听口音还是有着北方的腔调……。”龙大渊急忙把刘蕴古如何得到这封密信的经过,一字不差的叙述了一遍。 “皇城司正将刘蕴古?”王伦皱眉沉思,好像前些日子第一封信,龙大渊也说是他送来的。 “是,此人在皇城司颇为能干,不论是办差还是探风,都是一把好手,原本末将想要举荐至兵部提拔他为副统领,不想被被……。”龙大渊本想替刘蕴古邀功,但说道最后才突然间想起,叶青的副统领一职,好像就是宫里直接下的圣旨提拔的。 自己现在当着中贵人的面如此说,难道是想要跟皇家辩个是非曲直?还是想要替刘蕴古鸣不平呢? 王伦则是当作没听见似的笑了笑,继续问道:“那么龙统领,这封密信可还有他人知晓?据咱家所知,前几封密信,你可都是先请教了兵部尚书汤硕汤大人后,才来找咱家的,那么这一次?” “这一次绝对没有,末将拿到信的第一时间,就直奔这里恭候中贵人。”刷的一下,龙大渊脸上的汗更密了,自己太过于疏忽了,如何能够让他人知晓,自己跟汤大人关系密切啊,而且还是自己头几次,傻乎乎的自己说的。 更为重要的是,自己千不该万不该,在这个时候替刘蕴古美言,虽然他把密信呈给宫里的功劳让给了自己多次,但这个时候显然不是替他美言的时候啊。 自己真是一时鬼迷心窍,愚蠢的再不能愚蠢了。 暗自恼怒着自己的愚蠢时,却听王伦似笑非笑的说道:“那就好,那就好。龙统领最好是知道自己平日里给谁办差,有些事儿该如何处置,想必龙统领也不需要咱家来告诉不是?天家有些事儿啊,想让谁知道,不该让谁知道,龙统领以后可要切记,切莫再自作主张才是。” “是,末将谨记、末将谨记中贵人提醒,保证以后不会再出错了。”龙大渊此刻脸上已经是汗如雨下,而后背的衣衫,此时也已经完全湿透,紧紧的贴在后背上,这让他心里惶恐之余,整个人更是惶恐不安。 等龙大渊再次抬起头来时,刚才还站在他眼前的王伦,则是已经出现在了皇宫侧门处,随着侧门打开一道缝隙,王伦身影闪入之后,整个街道上,就只剩下如同落汤鸡一般的龙大渊,呆呆地站在原地,看着一对殿前司的近卫从此处巡逻而过。 叶青望着那却是如同出水芙蓉的赵才卿,思索着赵才卿刚才那番:“词之为体,要眇宜修,能言诗之所不能言,而不能尽言诗之所能言。诗之境阔,词之言长。不知道叶大人以为如何?” 第一百二十四章 人生若只如初见 叶青无奈之余,只能是搜肠刮肚的思索着,这两日卧病在家,被白纯也灌了一肚子的诗词歌赋之类的东西。 但此刻都如同浆糊一样,一时间面对出水芙蓉般的赵才卿,以及汤鹤溪、李立方、史弥远几人的哄闹,更是无法整理出个头绪来。 “叶大人也不必急于回答小女子,但叶大人如果以为还能像刚才那般避重就轻,那么可就不要怪小女子当面乞词了。”赵才卿婉转婀娜、笑不露齿的举杯走到叶青跟前。 一手端着酒杯,一手托腮,而后后背笔直的趴在那桌面上,两条修长的玉腿同样站的笔直,把她那背部优美的曲线,以及臀部更为圆润、性感的弧线,毫不吝啬的呈现在众人的视线中,一双美目带着初开的绯丽桃花儿般,紧紧盯着叶青那带着一丝苦笑的脸颊。 “乞词如何能够?以我看,乞词不如乞身,赵小姐不妨试试,看看叶统领是否是真正的怜香惜玉之人。”史弥远坐在远端,身旁的女子此时已经接近半裸,但即便是如此,史弥远的双眼依然是清澈无比、神情也是自然从容,仿佛坐在旁边的根本不是一个漂亮魅惑的女子一般,根本不为之所动。 叶青无奈苦笑,乞词一事儿还是在来的路上,老刘头告诉他的,倒是不难理解,不过就是当面要求你做首词而已。 但对于涌金楼里的姑娘们来说,乞词同样也存在着风险,并不是谁都有勇气、有才情敢于当面乞词。 就如同是一把双刃剑,一个弄不好便是伤人伤己,黄庭坚《木兰花令》中就曾言:词人填词甫就,歌妓便应声而唱。 但如果当面乞词,词人顺利完成填词,而歌妓无法唱出来的话,那么对于歌妓的声名同样是损失,所以敢于当面乞词者,基本上都是如赵才卿这般,有着极高的灵性跟才情,才敢当着众人的面当场乞词。 而大部分文人雅士,来到风月场所的目的便是寻欢作乐,真正意义上,并没有谁会从态度、人格上尊重歌妓,所以即便是乞词,得到的也只会是艳词。 至于什么是艳词,虽然不如后来的十八 摸般那么露骨直白,但当文人雅士所做的艳词,被绝色歌妓用风情万种、百转妖娆的美妙歌喉唱出来时,想必每个人都知道,那种成就与征服感对于一个男子,是有着多么大的诱惑力。 而乞身自是更不用说了,自然就是赎身的意思了,所以史弥远此话,更像是在讽刺叶青兜里没几两银子,不如赵才卿当面乞身,更能让叶青下不来台,脸面更加难堪。 赵才卿如同那温婉一样,在史弥远说完后,也同样是看也不看那史弥远一眼,而史弥远表面上也并没有显得生气,甚至还乐呵呵的与汤鹤溪举杯对饮,而后一脸轻松的看着叶青如何应对。 “佳人伤春、才子悲秋,所以佳人词应婉转绵丽,浅近儇侨,挟春月烟花,于闺檐内奏之。一语之艳、令人魂断,一字之工,令人色飞,乃为贯耳。才子当慷慨磊落,纵横豪爽,抑亦其次,不做可耳。作则宁为大雅罪人,勿儒冠而胡服也。”叶青有些牙疼,说这种极端不适应的话,让他感觉一不小心就能咬到自己的舌头。 不过如此,也多少算是回答了赵才卿的问题,同样,也委婉的拒绝了当场作词的要求,正所谓作则宁为大雅罪人,勿儒冠而胡服也。 赵才卿明眸皓齿,眼神中的桃花儿渐淡,那脸上的笑容则是更盛,仿佛桃花儿从那双让人痴迷的眼神中,烂漫盛开到了那漂亮的脸蛋儿上,而后荡起了一阵涟漪。 汤鹤溪眉头一皱,不曾想叶青竟然真能够回答出赵才卿关于词的问题,而最后一句话,甚至还有些含沙射影,像是在讽刺自己等人,刚才所做的几首打油诗一般。 史弥远喝空的酒杯都忘了放下,他同样乃是文人,自然知道,为当下的词作总结,作铺垫,非大家不能为,但这个禁军,竟然敢如此大言不惭? “哼,什么狗屁佳人该做闺檐内,易安居士同样是为女子,但磊落豪情之词不也做的?难道你认为赵小姐就不如那易安居士不成?”李立方哼了一声,说完后又开始忙活怀里的女子,手上的力道让怀中的女子,仿佛承受着更大的痛苦。 赵才卿依旧是趴在叶青的案几上,依然是眼带笑意的看着叶青,直到看的叶青自己帮她斟满了酒,赵才卿这才一饮而尽,直起身子说道:“婉娈而近情也,足以移情而夺嗜,小女子以为婉娈近情才是词心,正所谓情有文不能达,诗不能道者,而独于长短句中可以为委婉形容之。” 赵才卿回到与温婉紧邻的案几后,长长叹口气道:“为词者,自抒其性情,悦己也。叶大人以为呢?” “你说了算,你觉得悦人悦己都行,我无所谓。”叶青笑了笑说道。 他的心思并没有完全在赵才卿还是温婉身上,而是一直注视着李立方跟史弥远,史弥远倒还好一些,但李立方却是一直针对自己,也不知道这是汤鹤溪有意为之,还是李立方这个官二代本性便如此? 所以叶青在对着赵才卿说完后,就看见李立方突然莫名其妙的要跟他喝酒,看着旁边的李立方从怀里女子的胸口,端起酒水溢出大半的酒杯,对着自己说道:“叶兄高才,李某敬你。”说完后,也不等叶青说话,自己便一饮而尽。 叶青随即同样端起酒杯一饮而尽,放下酒杯的片刻,只见汤鹤溪有意无意的看了一眼,一直不曾说话的张恃。 此人乃是朱熹之弟子,但今日在跟随汤鹤溪来到这里后,就如同李立方一样,只对怀里的女子感兴趣。 温婉同样注意到了汤鹤溪的眼神,所以当张恃刚要张口时,温婉突然起身娇笑一声,整个人花枝乱颤,仿佛那薄薄衣衫里的玉体,都能够让人感到在微颤。 “叶大人如此与赵姐姐谈词,又言佳人之词当于闺檐内,那不知道叶大人可曾在哪个闺檐内作词呢?”温婉眉目传情,高耸的胸前随着微颤。 “怎么?温小姐对在下的私生活很感兴趣?”叶青见温婉无视那衣带渐宽的李立方,直直向自己走来,不由的有些奇怪道。 按理说,汤鹤溪在看了一眼张恃后,就该张恃向自己发难了,怎么这温婉又一次站了出来,就如同刚才一进入阁楼后,李立方向自己发难之时,她以那首山外青山楼外楼帮自己岔开话题一样,这一次难道还是要岔开话题,帮自己解围? “你说呢?”温婉如名,给人一种温柔婉约,但又英气逼人的感觉,而且走到叶青跟前后,比刚才的赵才卿凑的还近,甚至那张漂亮的脸蛋,都快要贴到叶青的脸上了。 汤鹤溪又是微微一愣,李立方手虽忙着,但此刻视线同样是落在叶青跟温婉身上,就连对旁边半裸如羊脂美玉都无动于衷的史弥远,也是不由的眯起眼睛,看着温婉与叶青之间越来越紧密的动作。 “乞身不得,但求乞词,温婉一向善解人意,所以刚才赵姐姐虽然饶过你,可我温婉不能见着赵姐姐无功而返吧?”樱唇撩心,轻轻贴着叶青耳边说道,但即便是如此,楼阁内的所有人也都听的一清二楚。 所以当温婉说完后,依然与叶青保持着暧昧的姿势时,众人不由自主的开始拍手叫好,特别是那张恃,仿佛刚睡醒般,巴不得温婉能够难为住叶青。 只是就在众人拍手叫好时,温婉继续贴着叶青的耳朵说道:“此人张恃,张俊之孙,能文词、善谈吐、喜辩解,特别是能平衡在场人物、应对有度,不能小视。” “哦?”叶青诧异的扭头,如此动作是连温婉都没有想到,于是扭头的瞬间,温婉那红唇便擦着叶青的脸颊而过,一缕红色唇印,便印在了叶青的脸颊上。 史弥远一直盯着两人过于暧昧的动作,所以当叶青扭头时,史弥远比谁都看的清楚,温婉那诱人的红唇,是如何贴上叶青脸颊的。 当下一双眼睛瞬间充满了妒意跟阴冷,一只手闪电般的抓向了旁边近乎半裸的女子胸前,随着女子吃痛一声娇呼,史弥远突然又回头歉意的向那女子笑了笑,而后松开了抓在女子胸前的手,拿起案几上的湿巾,竟然仔仔细细的擦起了那只手。 “烈焰红唇,叶大人能够得到温小姐的吻,可是比我等在座的都有福气啊,如果叶大人此时还不愿意为温小姐作词,可就是显得有些小气了。”张恃继续缓慢的鼓着掌,摇头艳羡的看着稍微跟叶青保持了一点儿距离的温婉。 听闻此话的温婉的脸色有些红,她不曾料到这家伙会在这个时候回头,要不然她也不可能连避开的时间都没有,就让眼前这个呆呆的家伙占了自己的便宜。 而史弥远刚刚擦了一遍的手,在听到张恃的话语后,又再一次故技重施,而旁边的女子虽然知道史弥远要做什么,可是她连躲都不敢躲,甚至还把自己傲人的胸前往史弥远的手上凑了凑。 “人生若只如初见,何事秋风悲画扇。等闲变却故人心,却道故人心易变。骊山语罢清宵半,泪雨零铃终不怨。何如薄幸锦衣郎,比翼连枝当日愿。如果温小姐喜欢,在下不妨便把这首诗送给你如何?”叶青扫过史弥远的举动,而后嘴角带着一丝微笑,看着脸色微红的温婉说道。 (ps:不好意思,尽力了,真写不出想要的结果啊,郁闷!) 第一百二十五章 天理 人欲 温婉神情似惊似喜,嘴里默默念着叶青刚才脱口而出的诗句,而后美眸流转,有些欣喜的说道:“这首诗真是送给我的吗?” “不错,确实是送给你的。”叶青忍住擦脸的动作,刚才扭头的那一刻,他同样也感觉到了一种温润的东西,带着气若幽兰的香气,从自己的脸庞划过。 赵才卿眼神中闪过一丝落寞,不过随即释然,不易察觉的微微摇头,低头瞬间嘴角浮现一抹苦笑,端起酒杯一饮而尽,只是人生若只如初见,依然在她脑海里徘徊。 站在女性的角度写诗,这是一些词坛大家经常做的事情,但想要写出能够让兰心蕙质的女子,产生共鸣,倾心嘉许的诗词来,可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 “等闲变却故人心,却道故人心易变。“简简单单之间,就把人与人之间的虚伪跃然诗中,女子的哀怨、凄婉与无助,仿佛也在这一句话中,得到了最完美的诠释。 这岂不是就像楼里的姐妹遇到自己的意中人,今日意中人,明日却过客,依然是来往于楼里,只是想要找的姑娘,却已经换了一个又一个。 张恃看着欣喜的温婉,这才放下酒杯,整理了下思绪而后清了清嗓子说道:“诗者,志之所之也,在心为志,发言为诗,情动于中而形于言。其正少、其邪多,孔圣人删诗,取其思无邪者。十句九言妇人、美酒者,此正所谓邪思、艳词,小道尔。” “他在说什么?”叶青望着汤鹤溪的酒杯,而后也端起酒杯一饮而尽后,此时才稍微有些放得开。 毕竟是第一次来这种地方,加上这两天在家里,被白纯把这风月场所,形容的如同吃人不吐骨头的龙潭虎穴般,所以从一进来,叶青一直谨小慎微,在观察,在体会,这大宋朝的风月场所,到底有什么让人害怕的。 加上又有史弥远这等未来的大宋权臣,以及汤鹤溪邀请自己的不明目的,让叶青也不敢在一进来后,就将整个人放松。 直到此刻,发现也不过是如此的时候,才慢慢放松了自己的神经,脸上的笑容比起刚才来,也要明显的轻松了很多。 温婉听到张恃所言,脸上原本欣喜的笑容一僵,而后又重新笑了笑说道:“张公子所言,大概是在说,在青楼、妓院所做诗词,都乃邪思小道,登不得大雅之堂。” 虽然叶青不是很明白张恃所言的意思,但大体他还是听的出来,不过就是抨击自己这首诗过于妇人,实不值众人如此惊愕罢了。 而温婉这家伙也够狠,一句话就让张恃原本只针对自己一人的攻讦,变成了对所有人的不满与蔑视,毕竟,刚才又不止自己一个人作诗了,就是汤鹤溪刚才也做了好几首打油诗,以此来活跃氛围来着。 “非也。”张恃郑重其事的摇头否认道,并没有因为温婉一句话的搅和,而乱了自己的方寸,也仿佛知道自己即便是影射汤鹤溪等人,他们也不会介怀似的。 看了一眼温婉后,像是不满温婉的解释,继续说道:“在下是不敢苟同叶大人刚才所做所谓诗也。孔圣人言:诗三百,一言以蔽之。曰:思无邪。《关雎》乐而不淫、哀而不伤。正是中和之美,欢乐而不放纵,悲哀而不伤痛,适得其所、恰到好处。” “那照张公子的意思,在下这首诗乃是下乘之作,就是所谓的艳词、邪思?”叶青依然面带随和的笑容,但此刻不管是汤鹤溪还是李立方,或者是不远处低着头看不清楚神情的史弥远,以及身边的温婉,都忽然间有些恍惚,总感觉此时的叶青,比起刚才的叶青来,仿佛身上多了一股不一样的东西。 虽然人还是如此的随和,就连脸上的细微表情,哪怕是眼神中透露出来的意味,都与刚才没有什么区别,但不知为何,总觉得此时的叶青,仿佛才是真正的摘掉了面具的皇城司叶青。 赵才卿同样对此刻的叶青察觉到了一丝异样,只是同样也不知道到底是哪里变了,恍惚之间,端着酒杯的手下意识的抖了下,直到酒溢出酒杯洒滴落在手指上,才幡然警觉,急忙一饮而尽,以此掩饰自己心中对叶青的好奇心。 “不错。”张恃长身而起,手拿酒杯,侃侃而谈道:“我大宋朝大家舒王王安石著《四家诗选》,以杜少陵居首,而以李太白局末。便是此中道理。” 说完后,张恃先是看了一眼一脸平静的汤鹤溪等人,而后看了看赵才卿,在他看来,只要赵才卿跟温婉不搭腔,自己就完全有把握,完成汤公子交给他的任务,让眼前的叶青在此丢尽颜面。 “苏辙《诗病五事》言:李白诗类其为人,骏发豪放,华而不实,好事喜名,不知义理所在也。唐诗人李、杜称首,今其诗皆在。杜甫有好义之心、白所不及也。诗词该当:经夫妇、成孝敬、厚人伦、美教化、移风俗乃为吟咏性情之正。杨太真之事,唐人吟咏至多,然类皆无礼。太真配至尊,岂可以儿女语黩只耶?”张恃傲然而立,看着叶青侃侃而谈道。 不过他所攻讦之人,却是眼前金星一片,听了半天也不明白到底是什么意思,一首诗词,竟然能够招来这番攻讦,看来是没少下功夫啊。 而且汤鹤溪也真是看得起自己,知道当初在西湖曾作诗一首,今日不求在诗词一道上压过自己,反而是从另一方面来打压自己,这还真是合乎了宋人的传统礼徳之美,暗地里给你下绊子的功夫,看来真是在宋人之间已到炉火纯青的地步了啊。 温婉脸上挂着一丝有些僵硬的笑意,往后退了两步,而后继续在叶青耳边低语道:“居士让我提醒你小心张恃,小女子已经做到了,但此人非小女子能抗衡也,而且他此番言论,虽然居士不苟同,但奈何其有朱熹为师,即便是居士在此,也会忌惮三分的。所以此刻,不如卖个人情,就此认输。” 在叶青看来,其实宋人是最为无耻的,特别是文人士子的无耻,真的超过了任何一个朝代,无耻出了一个前所未有的新高度。 理学还不曾真正成为官方至理,但此时其实在民间已经拥有了足够大的影响力,要不然朱熹、陆九渊等人也不可能如此受追捧。 而同样也是因为理学的缘故,让文人士子们在禁锢了自己的思想同时,又在矛盾的向往烟花巷陌、绣幌佳人时,为理所困、被情所役,表面上越发的循规蹈矩、道貌岸然,内心则是越来越阴暗跟变态。 就连陆游也曾在晚年悔悟道:少时作词时汨于世俗,虽晚而悔之,可又念旧作终不可掩的沾沾自喜的矛盾之中。 “从根本上讲,朱熹理学不过是一种政治伦理道德哲学,而且是一种极为注重自我反省的内向的关于宇宙和人生的哲学。轻外重内、轻事功重道德、轻功利重精神的社会思潮的极端化的道德学说,但也只是学说罢了。”叶青笑着看了一眼温婉,以及不远处凝神静听的赵才卿。 而后继续说道:“如尔师朱熹推崇的存天理、灭人欲,包括你祖师爷程颢所说的:天下之事、唯义利而已。孔子所谓:克己复礼。《中庸》所谓:致中和、尊德性、道学问。《大学》所谓:明明德。《尚书》所谓:人心唯危,道心唯微,唯精唯一,允执厥中。” 叶青自然是不可能轻易总结出理学的精髓,而活在当下的人在摸索建立理学的系统之中,更不可能如叶青所言这般,看的明了,清澈,准确。 所以即便是叶青如此简单总结,也足以让神态倨傲的张恃,震惊的不由自主的张大了嘴巴,而史弥远更是端着酒杯与汤鹤溪是若有所思,一旁的赵才卿同样是若有所思,只是微微蹙眉之间,带着一股跟温婉同样的嫌弃。 随着叶青继续的说下去,一直埋头耕耘的李立方,此刻早已经迷醉在佳人怀中,半掩娇羞、语声低颤、一股备受压抑的原始欲望,从女子修长的脖颈处发出,给叶青理学的评论,张恃对的诗词攻讦,添加了一抹尴尬与糜烂。 温婉与赵才卿于涌金楼也不曾见过如此场面,两女尽可能的不让自己的视线看望李立方的方向,毕竟,她们二人乃是歌妓,并非艳妓。 琴瑟之声依然轻轻缓缓的在阁楼荡漾,夹杂着的自然还有李立方与那艳妓:眼儿斜盼,眉儿敛黛、困偎香脸,花娇人销魂之色。 叶青毫无顾忌的扭头,望着那李立方与艳妓之间的天人合一黯销魂,嘴角带着微笑继续淡淡说道:“人之一心,天理存,则人欲亡。人欲胜,则天理灭。未有天理人欲夹杂者,但张公子,此情此景该当做何解释?” 叶青伸手指向李立方与那贴合在一起的艳妓,深吸一口气,在琴瑟和鸣与人欲糜烂的呻吟之间继续道:“朱熹理学,所推崇的,所想要的,不过时力图将人们的思想、意识、心理以及行为,严格的限制在宗法 伦理的范围之内,目的在于用一套严格的道德伦理规范、约束、控制人的本能欲望,以期成贤做圣,达到自我人格完善的目的罢了,但……张公子,此情此景,此美妙绝伦如仙乐飘飘之下,尔师可曾做到了?” 第一百二十六章 拉拢 巨大的红色椽烛带着一股黑烟,在角落里燃烧着,赤橙黄绿青蓝紫,各种颜色挂起的纱帐随风轻舞婀娜,美酒、佳肴、才子、艳妓,神情各不相同。 “尊前一把横波溜。彼此心儿有。曲屏深幌解香罗,花灯微透。偎人欲语眉先皱。红玉困春酒。为问鸳衾这回后。几时重又。”叶青缓缓起身,走到李立方与那艳妓跟前,当着张恃开始变得涨红的脸,轻轻捡起从那艳妓身上,滑落的牡丹亵衣。 手指挑着那亵衣肩带,递送到张恃跟前,汤鹤溪依然是面色平静,也并不阻止叶青的步伐,史弥远神思难明、视线一会儿在叶青身上停留,一会儿便望向那人如其名的英气温婉。 赵才卿、温婉略蹙眉头,同样不知叶青此番何为,于是也只能是一个坐着,一个站着,看着叶青手挑女子亵衣走到张恃的跟前。 “揉碎牡丹红满地,玉山倾倒再难扶。”叶青出口成章,说完后还回头望望失去亵衣的主人艳妓一眼,李立方抬头看向叶青,竟然露出赞许笑容道:“好诗!老子喜欢!” “张公子,词小道尔,人心大道也,正所谓己所不欲勿施于人,文以贯道又何必文以载道?人心大道,非你一家之学可以概括,尔师朱熹前些日子在西湖,在下不才,也曾与其辩道,虽然不曾说出什么惊世骇俗之大道,但世人之心又岂是你一门理学便可禁锢?人心、人德、人礼、人欲,岂是一首词可定论?僧人法秀以笔墨劝淫柳三变,而柳永也曾做如《煮海歌》言盐工,周邦彦独步艳科,理学所不齿,但也做《天赐白》忧国忧民,人心大道又岂是三字明明德可诠释?” 叶青嘴角带着一丝的不屑,在场众人都明白,即便是叶青不说话,只要指一指那李立方与那艳妓此刻所做之事儿,便可以把张恃堵的无话可说。 词乃小道,不值一提,理为大道,圣人之言,但李立方当着张恃的面红袖艳春、娇躯沉香,埋头苦做妖娆战,张恃却充耳不闻,任谁都可以看出来,张恃这是欺软怕硬。 “哈哈……西湖那日,在下有幸听叶兄之言,实乃三生有幸,张兄长文词,喜道学,以我之见,二位大可不必如此辩驳,今日有酒佳人,自当……。” “那么张兄是接还是认输呢?”叶青不为所动,继续手挑那艳妓亵衣,站在张恃跟前问道。 “理、礼也,一词可窥其人之性情,叶兄即然如此……。” “一词可窥其人之性情?”叶青冷笑了下说道:“张兄,你是不是念书念傻了?还是跟朱熹学学问学傻了?一词若可窥其人之性情,那你跟我说说,你这个跟管中窥豹有什么区别?” “你……这是强词夺理……。” “强你妹啊,朱熹都特么的在我跟前认栽,你跟我在这儿指手画脚,说三道四的,词也诗也的,喝个花酒是不是还要捧本你家先生的书,才算是得道高人啊?才算是理也礼也啊?”叶青瞪着眼睛,三句话后,彻底恢复了他如同无赖的不耐烦本性,手指一抖,直接把那亵衣扔到了措不及防的张恃头上。 而已经忙活完自己风花雪月之事的李立方,看到叶青如此毫不留情面的对待张恃,刚喝进嘴里的酒,一点儿不浪费的全部喷到了那艳妓的胸膛。 于是急忙哈哈笑了一声,望着那粉黛腰肢软、鬓乱丝妖娆的艳妓一把揽进怀里,说道:“亵衣被叶兄弟拿去送人了,无妨,本公子一会儿多打赏你一些银子,再买一些更加惹人的穿给本公子看。” “叶兄好才情,若能入文那就真是前途无量了。”史弥远此时才脸色恢复正常,旁边的女子,不知何时也已经在整理钗裙,脸上还带着一丝的失望之色,显然是对史弥远的无动于衷极为不满意,也或许是对自己的姿色失去了自信。 “史大人过奖了,在下胡言乱语罢了,再说多了,恐怕就要让人笑掉大牙了。”叶青客气了一声,就当是没有看见史弥远跟汤鹤溪心照不宣的互望那一眼。 “是文是武都当是我朝栋梁,今日邀请叶兄来此,一者是为叶兄晋升副统领贺,二者是,鹤溪希望能够结交叶兄这个朋友。皇城司自来为皇室朝廷办差,统属兵部,在下正好与兵部多少有些关系,所以叶兄如果在皇城司有何困难,在下定当尽心竭力才是。”汤鹤溪呵呵笑着,温和而又平静的英俊脸庞,看不出刚才那些都是他所指使。 “如此就多谢汤公子。”叶青含笑,余光一直注视着温婉,这个女子会不会就是柳轻烟那娘们说的惊喜呢?难道说斜风细雨楼里的人,也会在涌金楼待着? 要不然的话,这个叫温婉的为何要帮着自己这个初来乍到的,而不是帮着眼前这几个金主呢? “那不知道叶兄初入皇城司可有何难事儿?不妨说出来,大家一起共谋之如何?”这一次是史弥远问道。 显然,他与汤鹤溪之间更为默契,两人之间一唱一和之间,便是要把叶青初入皇城司后,龙大渊给叶青穿小鞋,为难叶青入住荒废庭院的事情挑明了。 如此一来,只要叶青开口,汤鹤溪自然是拍着胸口答应,而后第二天,叶青再前往皇城司时,荒废的庭院自然便会变成另外一座更加精致的庭院。 可他们只是站在自己的角度想问题,即便是策划这些的汤硕,也是以宋人喜享乐的习惯,来衡量叶青的价值观,所以在他们看来,这种拉拢叶青为汤家所用的计划,可谓是驾轻就熟,以及胸有成竹。 相信只要给叶青一个诱饵,叶青便会立刻如同大倒苦水般,借着汤鹤溪示好的机会,紧紧抓住汤家这条大腿不放,从而使他能够在皇城司站稳脚跟。 “当然,即便是所统率皇城司兵卒之问题,如果叶兄有所不满,在下也可以帮着斡旋一二,当然,这些还都是看叶兄是否愿意了。”汤鹤溪自信的笑着,甚至已经想好了,如果叶青开口之后,自己该是先答应他哪一条,又该回绝、拖延哪一条来使他彻底入汤家门下。 叶青低头笑了下,今天光喝酒没怎么吃东西,虽然面前摆着五花八门,都是老刘头所说的什么珍馐美味,但叶青除了双头鲍鱼等几个菜式外,其他的都没有怎么吃。 汤鹤溪话中有话,显然这是打算拉拢自己,而是否愿意二字,便已经点明,愿意的话,就得投奔汤家门下,不愿意的话,那么以后在皇城司出了什么差错,比如再次出现龙大渊给穿小鞋,自己在皇城司无作为,或者是林光巢的为难,包括部下的为难等等,那就不能怪汤家了。 “当朝右相、当朝兵部尚书,为叶兄撑腰,再不行的话,工部也可以帮叶兄不少忙,如今叶兄你贵为皇城司副统领,宅院的翻新、重建啦,我李立方无二话。对了鹤溪,我听说富春坊还有好几座好宅子,如今还有几处是在工部手里,以叶兄如今之高位,是不是完全可以配的上了?” 李立方对叶青态度大转变,完全是因为刚才叶青那首诗,以及那两句:“揉碎牡丹红满地,玉山倾倒再难扶。”从而让他对叶青青睐有加,视为同道中人。 李立方不分善恶,做事全凭喜好,性情古怪、乖张,根本没有人能够把握他的脾气性格,即便是有心结交、拍马屁,则是很容易拍到喜怒无常的李立方的马蹄子上。 但如果是对他爱答不理之人,或者是中了他胃口之人,即便是不愿意结交此人,此人也会死皮赖脸的想要跟你结交,所以当李立方说完后,汤鹤溪第一次温和的笑容背后,出现了丝丝隐忧,深怕这个李立方误了汤思退交代他的事儿。 汤鹤溪一直从容的笑容,第一次显得有些僵硬,看着李立方旁若无人的一边喝酒,一边与艳妓耳鬓厮磨,干咳了一声说道:“话是如此,但皇城司乃皇家差遣,非有功之人不得赏赐府邸,何况我朝向来文重武轻,想要立战功是难于登天,所以,府邸之事儿,怕是不那么容易。但如果叶兄有所要求,倒是不妨我们一同努力试试也未尝不可。” 史弥远像是极为同意汤鹤溪的话语,点点头后缓缓说道:“当年太祖言:好富贵,积金钱。人生如白驹之过隙,所谓好富贵者,不过欲多积金钱,厚自娱乐,使子孙无贫乏耳。尔曹何不释去兵权,出守大藩,择便好田宅市之,为子孙立永远不可动之业,多置歌儿舞女,日饮酒相欢,以终其天年。” “所以叶兄如此年轻就已身居皇城司副统领一职,已算是我朝廷命官,自当遵从太祖当年之圣言,此时不待更待何时?汤公子可为叶兄站稳皇城司脚跟,李兄可为叶兄添置府邸,如此一来,人生夫复何求?莫非……叶兄想为赵小姐,还是温小姐赎身?而后独享美人之福?”史弥远笑意盈盈,说完后若无其事的看了一眼温婉。 对于温婉的喜欢,史弥远是发自内心的真心喜欢,但温婉三番五次竟然拒绝他的赎身之情,宁可一辈子在涌金楼,也不愿意自己为其赎身。 第一百二十七章 相隔三秋 叶青是最后从涌金楼走出来的,所以当他站到富丽堂皇的涌金楼门口时,不论是汤鹤溪还是李立方,抑或是史弥远跟张恃,早都已经坐着自家的马车离开了。 抬起手腕看了一眼时间,已经快要晚上十一点了,时间过的可是真快,竟然不知不觉的,在涌金楼里面,与汤鹤溪等人坐了六七个小时。 回首望了一眼身后那涌金楼,叶青有种恍若隔世的感觉,这一晚上在涌金楼里的一切,显得好像都不是那么的真实一般,有种就像是自己刚刚穿越过来的感觉。 “都头,还恋恋不舍呢?”老刘头打了个哈欠,一脸郁闷的问道。 “恋恋不舍个毛线啊,咱们摊上大事儿了。”叶青感叹一声,而后与老刘头往马车旁边走去。 “怎……怎么?一次就摊牌啊?还不给人个思索、权衡的时间了?”老刘头拉住叶青的胳膊,指了指街对面阴影处的一架马车,而后继续说道:“不凑巧碰见的,就把我招过去问了问,我就只能实话实说了。” 望着老刘头无辜乱转的眼神,心中升起一股不好的预感,叶青皱眉道:“谁啊?你怎么这副表情?” “燕大小姐啊,刚才我在门口晃悠,正好被瞧见了,所以我就实话实说了。”老刘头看着叶青皱眉的样子,心道看来自己的预感没错啊,都头跟燕大小姐之间还确实是有点儿不一样啊:“对了,都头,那汤鹤溪等人,我看离开的时候,并没有……。” “暂时先稳住了,我的事情比较复杂,但此时不宜直接得罪他们,毕竟得罪他们的后果咱们受不起,只能先走一步算一步了。”叶青看着老刘头,而后再看看远处那安静的马车说道。 即便是没有吃过猪肉,也见过猪跑啊,上一世又不是没有这样的例子,堂堂一个市长跨地上任,但不到三个月的时间,又灰溜溜的被调回去了。 究其原因,也不为别的,只因为初来乍到,与本地一派的大小各级官员无法同流。 自然,压制市长一头的那位显然也是明白人,也愿意看着手下的人挖坑埋人,乐得其所,所以随便给新任市长挖个坑,就能把人再调回去,换了一个懂事儿的过来。 所以尔虞我诈的官场如战场,他一个看似小小的皇城司统领,其实牵扯的各方势力并不少,在这样的敏感位置,上任不到三天,当朝右相之孙、兵部尚书之子,工部尚书之子,两浙西路转运使,朱熹之弟子,简直就是集齐了文武两路人的实力来拉拢他。 “那以后怎么办?这可不比战场上的明刀明枪,俗话说的好,明枪易躲暗箭难防,这些朝廷上的官老爷发起狠来,没有哪个武将能够吃的消的,远的不说,这近的……对吧?”老刘头拽着叶青的胳膊,有些担忧的说道。 “你当我傻啊?还是你当他们傻?”叶青扭头,看着一脸担忧的老刘头,叹了口气说道:“提拔我的人是谁?” “不知道。”老刘头脑袋摇的像拨浪鼓。 “那你觉得他们知道吗?”叶青耐着性子继续问道。 “不知道他们知道不。”老刘头如实回答道。 “我一个小小的禁军都头,突然之间祖坟冒股青烟,不对,这特么得多粗的青烟,然后才能从一个禁军都头,一下子变成皇城司副统领?这说明什么?” “说明提拔你的人很厉害,官很大?”老刘头渐渐有些明白,为何叶青还能如此老神在在了。 “不错,所以不管他们知道还是不知道是谁提拔的我,暂时的他们也不会动我,即便是知道是谁提拔了我,那么在他们知晓之后,咱们也会很快知晓的,到时候在权衡两边谁比较横、谁比较厉害,然后咱们再选择站哪一队不就好了。”叶青阴测测的笑了下说道。 “可我担心的是,这样一来,咱们很难在皇城司站稳脚跟啊,而且暗地里如果他们下黑手,就是提拔你的人知道了,也不能确定就是他们干的,到时候岂不是白白的亏了你?”老刘头还是有些忧心忡忡的说道。 “放心吧,提拔我的人,应该会很快找我的。”叶青意味深长的笑了笑,除非提拔自己的人是个傻子,什么都不图,就是看自己长的帅,提拔着玩儿。 要不然的话,必然是自己有他可利用之处,而且应该还是迫在眉睫的事情待自己帮他解决,不然的话,他没有必要一下子把自己提拔到这么高,完全可以慢慢培养嘛,如果人家认为自己是个人才的话。 “为……为什么?”老刘头眼神有点儿迷茫,也不知道是不是人老了,上了年纪一到深夜就容易犯困,一犯困脑子也就跟着不好使了。 “如果是你提拔一个人,你会因为什么提拔他?必然是这人对你有用吧?即然有用,那么等他上任之后,你是不是就要用了?如果不用,你又何必提拔呢?是不是这个道理?”叶青继续耐着性子,只见远处那马车的车帘,已经掀起放下好几次了。 “好像是这个道理,但会是谁要利用你呢?”老刘头摇头思索道。 “我特么哪知道啊,要是知道的话,也就不跟你在这儿分析了。行了,回去睡觉吧,对了,赵乞儿跟泼李三人呢?”叶青扭头刚要走,才发现陪自己来的三人,少了两个。 “发现了一些奇怪的事儿,跟着追下去了。”老刘头一拍脑门儿,差点儿把大事儿给忘了,于是拉着叶青走到离马车不远处,看了看四下无人后,才低声鬼祟道:“你刚进去不大会儿的时候,我们发现了刘蕴古,也就是皇城司正将,鬼鬼祟祟、神色匆忙的先从这涌金楼出来,而后上了一辆马车,好像是有什么着急的事儿。所以我想了想,就让赵乞儿跟泼李三跟上去了。反正他们闲着也没事儿干,就……就看看到底这刘蕴古干什么去了呗。”说道最后,老刘头面对叶青那双眯缝着的眼睛,不由的有些心虚。 “我……要是被发现,我特么的更难在皇城司立足了。你真行!”叶青冲有些心虚的老刘头竖起大拇指说道:“那定好了之后在哪会面了吗?还是说他们发现了什么直接回家睡觉,还是上你家找你啊?” “这……仓促之间,没想那么多啊,我就是顺嘴一说觉得此人有鬼,然后他们两人就自告奋勇的去了。”老刘头有些忐忑的吞吐道。 “即然做了就做好一些,一定要谨慎小心,要么就不做!记住,这种事情做起来,必须要绝对的谨慎小心,虽然他们两人的跟踪我相信不会被发现,但如果真的如你所言,发现了那刘古,哦,刘蕴古的秘密,接下来该如何做,如何联系,如何碰头,这些甚至比发现什么情况还要重要,一个秘密的皇城司谍子系统,绝不是想象的那么简单!”叶青同样低声跟老刘头说着,而老刘头则是非常认同的点着头,只是刚听叶青说完,这货的眼神就望向了叶青的背后。 叶青察觉到老刘头的异样,看着老刘头那呆呆的眼神,买反应过来的不耐烦问道:“看毛线啊,难道我身后有女鬼不成?” 老刘头连连使着眼色,叶青立刻闭嘴,而后就听见燕大小姐的声音冷冷的响起:“谁是女鬼,你给我说清楚!” “都头,那我先走了,要是那个什么,我就再找你?”老刘头见势不好,于是急忙指了指自己家的方向,说话间就要躲的远远的。 “那个……你回去吧,关于你说的那个女鬼的事情,不要害怕啊,世间本无鬼,庸人自扰之罢了。”叶青看着夜色之下,燕倾城那冷冷的面孔,而后硬着头皮迎了上去。 “嗨,好久不见。” “……什么意思?”燕倾城一阵翻白眼,又来自己听不懂的话,于是当下冷着俏脸道:“说人话。” “有诗云,一日不见如隔三秋,我觉得咱俩好像好几年没见了似的,不过一见你,好像比前几天又漂亮了很多。”叶青见燕倾城视线转向了,远处那依然灯火辉煌的涌金楼,于是看着那完美无瑕的侧脸衷心说道。 “无聊!”燕倾城扭头,美眸在远处灯火的照映下,此时多了一丝迷离的色彩。 虽然嘴上说着无聊,但芳心此刻已经快要乐开了花,见到叶青那一刻的踏实感,让她整个芳心,仿佛一下子就涌入到了一种叫甜蜜的地方。 燕倾城甚至没有问叶青为何会出现在涌金楼,也或许是大嘴巴老刘头,已经把叶青卖了个干干净净。 两人傻乎乎的站在灯火阴影下,直到叶青发现今夜灌了一肚子酒,并没有吃多少东西时,于是两人这才缓缓走向马车,一同往那夜市行去。 叶青驾车,燕倾城与幽儿坐车,李横与梁兴二人陪同,至于其他四人,则被叶青体贴的支回了家,大半夜的没必要再跟着东奔西跑。 南宋一朝的商业千年以后同样著名,甚至让人向往:干净整洁的小巷纵横交错,房屋鳞次栉比,各种招牌幡幌目不暇接,尤以酒楼、客栈、茶坊为最。 亮如白昼的街道上车马来往、人头攒动、三教九流、男女老幼嬉笑怒骂、忙闲缓急,神色各异,总之确实是一副难得的盛世画面。 “你想吃什么?”燕倾城兴致极高,一张绝美的脸庞上,从见了叶青之后,脸上的笑容就没有消散过。 就连幽儿都有些奇怪,原本在马车上等候的时候还哈欠连天,怎么现在看小姐好像跟换了个人似的。 “多少钱一支?”燕倾城扭头,只见叶青在一个卖花的小商铺前停下脚步问道。 第一百二十八章 刺客玫瑰 叶青望着那卖花的女子微笑着伸出三根手指,于是也微笑着伸手说道:“来十朵。” “这位公子真有眼光,这可是从彭州而来的双头红,一朵三十贯钱,十朵三百贯……。”卖花的女子含笑说道,而后便准备帮着叶青拿那所谓的双头红。 “多少钱?”叶青嗓音都变了,听到三百贯后吓得差点儿蹦起来,望向一旁正诧异的望着他的燕倾城,随口就问道:“三百贯是不是就是三百两银子?” “不错,你说的很对!”燕倾城与那卖花女子异口同声道。 “停!我不要了!”叶青急忙伸手制止住那卖花的女子道:“这是什么花儿这么贵?三十两银子一朵,我一个月的饷银啊可是。” “牡丹双头红啊。”卖花女子并没有因为叶青晃了她而显得不悦,继续说道:“公子如果嫌贵,可以看看牡丹姚黄、魏紫,她们便宜一些,一贯钱就足够。” “那个……那个……我再看看别的。”叶青被鲜花的价格彻底吓住了,原本以为不过三文钱而已,谁特么能想到,竟然是一朵三十贯钱! 这生意做的,简直跟抢没有什么分别嘛,也难怪头顶戴花的无论男女,看起来都是非富即贵的样子,原来特么的鲜花在这个时候,跟奢侈品一样啊,也特么的太贵了吧! 当然,叶青并不知道,在陆游的《天彭牡丹谱》中的记载,确实如卖花女子所喊的价格一样,一朵能够买到价格三十贯钱,并非是针对他而漫天要价。 燕倾城冷眼旁观着叶青的不寻常举动,她不知道叶青为何刚才喊着肚子饿,现在又突然要买花儿。 所以她自然不会知道,叶青自从下定决心,留在大宋朝后,便已经有了向她表白的意思,而今夜借着涌金楼的酒劲,正打算买几朵花儿送给燕倾城来表白。 但谁知道,鲜花的价格,却让兜里只有一两银子的叶青,变得有些心虚,连连感叹,泡妞看来真的需要钱啊,不管是千年后,还是如今啊,有钱才是硬道理啊。 眼睛扫过,红色如同玫瑰一样的花朵儿,吸引了叶青的注意力,于是不理会冷眼旁观燕倾城那疑惑的目光,问道:“那个多少钱一朵?” “玫瑰?”卖花女子问道。 “她是玫瑰?”叶青两眼一亮,急忙看向燕倾城,但佳人却不解风情,依然是沉默冷眼,观望着他的一举一动。 “多少钱?”叶青大喜,想不到如今就有玫瑰花啊,显然没有比玫瑰更适合送给燕倾城的了,玫瑰代表着什么,难道不是是个人都该知道其寓意的吗? “十文钱一朵。”卖花女子笑着道,但眼神明显带着一丝犹豫的看了一眼叶青旁边,脸色一直冷冷的燕倾城。 “好,帮我来……来……。”叶青算着自己一两银子可以买几朵,但想着一会儿还得吃饭,于是只好道:“就来九朵吧。” 燕倾城一看这个白痴真要买玫瑰,再联想着他如今皇城司的身份,犹豫了下还是拽着叶青的衣袖低声说道:“你确定你要买玫瑰吗?” “当然,要不是玫瑰放在了不起眼的角落,我第一选择就是买她。”叶青见燕倾城脸上的笑容消失不见,反而是显得有些凝重,甚至还四下张望着,像是怕被人看到一样,难道是猜到了自己的用意,所以有些害羞? “那你知道玫瑰象征着什么吗?”燕倾城再次郑重的问道,对于叶青平时偶有不通世俗、常理的行为,燕倾城也不是没有见过,所以她才会如此郑重其事的问道。 “我怎么能不知道?”某人的语气很不悦,太看不起人了吧,不要老用旧眼光看人,我这都来大宋快要半年了,已经可以算是大宋人了。 燕倾城看着神情还不悦的叶青,自己好心提醒他,他不领情也就罢了,竟然还如此态度,悄悄松开叶青的衣袖,扭头就要带着幽儿离去。 而后就看见李横凑到了叶青跟前低语道:“玫瑰花常被人们看作是刺客的代名词,你确定你真的知道?” “我……。”叶青一愣,在卖花女子递过玫瑰时,不小心被花径上的刺扎痛了手指,手拿玫瑰看着李横难以置信的诧异道:“你说的是真的?” “千真万确!你现在贵为皇城司副统领,而后手拿玫瑰,你是为了匹配自己的身份吗?”李横看着叶青的阴晴不定的脸,心里更加肯定了,叶大统领显然压根儿就不知道玫瑰,真正代表着什么! “你妹啊,你怎么不早说!”叶青郁闷的瞪了一眼李横,望着跟幽儿远去的燕倾城,再看看手里的玫瑰花儿,套路整错了啊。 “燕小姐提醒你了啊,但你说你知道啊,我是不放心才想着再告诉你……。” “你这是坑爹你知道吗?记得让她找钱。”叶青手拿玫瑰,看着燕倾城跟幽儿已经混入人群之中,于是交代了李横一声,连忙向燕倾城的背影追过去。 夜市头戴鲜花的男子不少,手捧鲜花的女子也有很多,但像叶青这般手拿九朵玫瑰花儿的,他算是独一份。 追上燕倾城的玫瑰刺客,先是支走了旁边的梁兴,而后又拍了拍幽儿的肩膀,吓了一跳的幽儿回身,看着手拿九朵玫瑰的叶青,不明何意。 “那个……幽儿,你去前面那李七的羊肉店等我跟你家小姐,我……我那个有点儿个人私事儿要跟你家小姐谈。”叶青指了指前面不远处李七羊肉店的招牌,有些心虚的对幽儿说道。 “你想对我家小姐干什么?”不得不说,女人的心思是真敏感,即便是叶青什么也没有表露出来,但这样都能让幽儿敏感的察觉到,这个家伙好像对小姐有不轨之意。 “小丫头别多问,让你干什么就干什么,快去。”叶青看了一眼毫无所动的燕倾城,示意她让幽儿离开。 燕倾城走到人群稍显空旷的地方,抬头看了看人来人往的人流,热闹的街道上叫卖声在耳边不绝于耳,吸口气对幽儿说道:“我不喜欢羊膻味儿,幽儿你去宋小巴那家店等我吧,记得自己小心。” “能有什么事儿啊,有梁兴陪着呢,梁兴你跟幽儿先过去点菜,一会儿我就过去。”叶青手里的玫瑰花,在幽儿问他想对燕倾城做什么时,便被他做贼心虚的藏在了背后。 燕倾城看着幽儿撅着嘴,一脸不乐意的跟梁兴离去,而后便站在原地也不说话,芳心却是扑通扑通如同好几头小鹿在乱撞。 女子的直觉以及叶青那有些稍显扭捏的神态,让燕倾城大致猜到了叶青想要做什么,虽然她不知道叶青会如何做,但少女的芳心深处,没有一个不喜欢浪漫情怀的。 站在街角的角落,望着人头攒动的街景,热闹喧嚣的叫卖声、欢笑声在两人耳边响起,但因为两人的相对沉默无言,此时此刻,两人就仿佛被这热闹喧嚣的世界隔离了一般。 “咳咳咳……那个我跟你说件事儿,就是……其实……那个我……。”叶青总感觉街道上所有人的目光都在紧紧注视着他,所以这让多年来不知道紧张是何物的叶青,在这个时刻,变得有些结巴跟无措。 “嗯。”燕倾城低头望着裙摆,一双小手在衣袖里已经紧张的攥成了拳头,芳心扑通扑通乱跳,脸也开始变得发热了起来。 “我的意思是……你……你可以做我女朋友吗?”叶青把背在身后的玫瑰,双手举到了燕倾城的面前,一脸虔诚的说道:“当然,你要是不愿意也没关系,我再想想其他办法。” “你……什么意思?”燕倾城心跳加速,芳心仿佛要从胸膛在下一刻就要跳出来似的,绝美的脸颊带着一丝的涨红羞涩跟紧张不安,虽不明白女朋友是什么意思,但男女之间的感应暧昧,有时候完全不需要语言,便能猜中对方这是求爱的意思。 “你……你……你先把花收起来。”燕倾城看着一直虔诚的举着,象征刺客的玫瑰花在自己跟前,同样是一脸紧张跟难为情的叶青小声说道。 “那怎么行?这……这花儿是我送给你的,如果你收下,就算是答应做我女友了,不不不收下,就是拒绝……对了,你等下啊,我想想啊。”叶青一直举着花儿,突然间想起,后世有一次为了挽留分手的女友,看到过的一首关于玫瑰花的诗。 燕倾城有些无奈,飞快的看了一眼拿玫瑰花求爱的叶青,有些懊恼道:“你……你让我答应什么啊,这又不是我说了算,你应该……那个……。” 只是燕倾城话还没有说完,就跟叶青一同看见李横挤过人群,向他们两人这边走了过来。 而后燕倾城还没有完全反应过来,就看见面前的叶青,突然走到李横跟前,一脚踹在李横的腿上,恶狠狠的说道:“滚,什么时候跑过来不行,便要在这个时候,去宋小巴的店找幽儿跟梁兴去。” “你踹我干嘛啊?你俩……你俩有事儿啊?”李横这货看看低头扭捏,半转身面对他的燕倾城,再看看一脸恼羞成怒的叶青,疑惑的问道。 “你今天废话怎么这么多呢?快滚!别耽误了老子的好事儿!”叶青一把揪住李横的衣领,恶狠狠的说道,而后甩开电灯泡李横,直到李横消失在人群中后,才深深吸了口气,再次走到了燕倾城跟前。 “你到底要说什么?”燕倾城低着头,心里却是恨的要死,求爱哪有这般求法,再说了,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就算是自己有意……。 “美名源于珠宝石,子虚赋里多学识。长夏时节花更艳,四季犹可葩满枝。……情侣常以寄相思。一年一度乞巧节(七夕),正是玫瑰走俏时。那个……这下你懂我的意思了吗?”叶青再次把玫瑰花递到了燕倾城跟前,看着那害羞低头的佳人,抑制住想要一亲芳泽的冲动说道。 (ps:咳咳……那个月底了啊,本书回收快要到期的保底月票、推荐票等等啊。) 第一百二十九章 点将台 临安城皇宫德寿宫,几乎每个房间都是灯火通明,唯独一间平日里,就连宫女都很少进去的房间,此刻依然是暗黑一片。 西边凤凰山上吹过来的山风,摇曳着宫内如今已经快要基本全部替换完成的羊角宫灯,使得整个有些阴沉与凝重的德寿宫,一时之间少了一些阴霾密布的阴郁。 王伦站在暗黑的房间外面一动不动,自从把那封密信原封不动的交给天家后,已经是快要两个时辰过去了,天家依然还在寂静漆黑房间里,只是偶尔会传出一丝轻轻的叹息声。 就在王伦如同入定老僧一般,继续站在门口一动不动时,里面一阵缓慢的脚步声响起,瞬间便让王伦睁开了双眼,原本微微弯着的腰身,又再次往下弯了弯。 转过头的瞬间,赵构便已经亲自打开门,从漆黑的房间里走了出来,甚至不用王伦帮忙,赵构又亲自把房门缓缓的关严:“陪朕走走。” “是。”王伦急忙躬身说道,而后疾走两步到宫殿的拐角处,一只透着柔和光芒的羊角灯笼,便被王伦拿在了手里。 穿过德寿宫内的飞来峰,绕过那被赵构亲自命名的小西湖,两人看似毫无目的的随意走走,只是不一会儿的功夫,赵构便带着王伦,出现在了将台山。 跟随在赵构身后的王伦,看着赵构继续往前,站在将台山唯一平坦空旷,如同一个足球场大小的地方,转身望了望身后灯火通明的皇宫后,又继续往前方走去。 手持羊角灯笼的王伦急忙跟上,最终与赵构在将台山前方一个隆起的小山头、以及十数根石笋林立的地方停了下来。 随着灯笼靠近,赵构伸出一只带着老人斑的枯瘦手掌,轻轻抚摸着中间那石笋上的红色字迹:点将台。 “那个叶青如何了?”赵构手指顺着点将台的比划来回游走,淡淡问道。 “回太上皇的话,已经赴任皇城司,虽不能说无人难为他,但好在已经全身而退,前两天听说在皇城司还受了一些伤,倒是无大碍。”王伦灯笼尽量随着赵构的手指而动,尽量让那朱红色的点将台三字,在灯光的照耀下,能够显得鲜艳如血,最后是带着一丝杀伐之意! “皇城司已经完全烂了啊看来,汤思退这两年老得太快了,还把朕当作当年的朕啊。”赵构叹气仰头,星空之下,人显得极为渺小,仿佛就连平日里略显磅礴的凤凰山,也变得如同尘埃般渺小。 “龙大渊今日来此,倒是未经汤府,是直接通知奴婢的。”王伦低着头,每一次从那间书房出来,天家的心情都不会很好,所以这也让侍奉时,越发显得小心谨慎。 “是该整顿了。但苦无合适的人选啊,昚儿倒是想要励精图治,但不论是北伐之战,还是建康一役,皇城司完全没有派上任何用场,如今已然成了烂摊子,难啊。”赵构在一处石墩上刚坐下,向想要提醒他夜深露重的王伦摆了摆手,示意不要紧。 而后继续盯着那鲜红的点将台三字,沉默了一会儿说道:“禁军充斥的皇城司想要整顿,就该由一个立场不在和、不在战的人来统领,汤思退这些年只想着替朕消化岳飞的背嵬军,从而把皇城司当成了炉子来烧背嵬军的战力,虽然实效,但……到用时就又发现毫无用处。对了,那叶青你以为如何?” “回太上皇的话,奴婢暂时看不出来,不过当初西湖论道一番话,奴婢……奴婢……。” “但说无妨,这里就朕跟你二人,你还怕什么?”赵构脸色深沉,眼角的皱纹显得一双眼睛,即便是在灯笼的照耀下,也显得有些悲哀跟无奈。 “是。奴婢觉得那叶青在西湖一番言论,倒是合乎太上皇您的人选,立场不在和、不在战,但又不怕战、不怯战,只是不知道其他能力如何,是否有野心。”王伦小心翼翼的斟酌着言辞说道。 “但是杀人倒是有一手不是?”赵构难得的露出了一次会心的笑容,左相王淮,刑部梁克家二人,都曾被他召到宫里问话过。 而二人也都曾见过被那叶青反杀的八个金人的尸体,以刑部梁克家的判断,以及王淮这个主战武将的判断,在看了那八个金人的尸体后,从杀人的手法上判断,可都是赞不绝口,这也多少给了赵构一丝对叶青的信心。 望着王伦那欲言又止的样子,赵构破天荒的又一次发出会心的笑容,习惯性的拍着膝盖说道:“我知道你在担忧什么,担忧武将过于野蛮,一旦坐大不好收拾,但皇城司又不是手握兵权的武将,何况我大宋朝向来是文统兵,这个倒是不用多担心。” “奴婢深怕这个叶青辜负了太上皇的一番苦心,如果此人只是懂得杀人,怕是很难达到您的期望,辜负了圣意。”王伦对于赵构猜测他内心的担忧,记不摇头否认,也不点头认同道。 “宦官无法任职啊,不然的话,朕最看好的是你,但也无妨,若是那叶青能办到,以后你王伦多从旁提携着一些就是。朕即能扶起昚儿做我大宋朝的皇帝,难道还不能扶持一个人做皇城司的统军?明日在临安城找个老宅子,让那叶青过来朕再亲自见一次。”赵构说道最后,枯瘦的手掌,便重重的拍在了点将台三个血红的字上。 “是,太上皇。”王伦随着赵构起身,弯着腰扭头之余,目光还是飞快的扫了一眼那点将台三字,仿佛那血红的颜色是从石笋中渗透出来的,带着一丝绯丽、一股杀意正缓缓流淌着。 诺大的皇宫内对王伦眼前的赵构而言,仿佛有着一丝的清冷孤寂,而在皇宫外的临安城夜市,此刻却是依然热火朝天,人流喧嚣。 “你喜欢吃这血肚羹?”燕倾城望着叶青眼前一碗鲜红如血的肚羹,三口两口就被他全部吃进了肚子里,有些难以接受的问道。 “饿啊,要不然吃什么?我哪知道你跟白纯一个毛病,不喜欢羊肉。”叶青擦了擦嘴,终于感觉到肚子舒服了一些。 民以食为天,这句话看来是果真不假啊,只要老百姓能够吃饱肚子,没人会造反的,古往今来大都是这个道理。 不过好在,南宋朝如今百姓暴乱也不多,倒是听说北地不少百姓暴乱,一直跟金国在打着游击战。 “白纯也不喜欢羊膻味儿?”燕倾城如今已经不再奇怪,叶青为何一直对白纯直呼其名,而并不是称呼嫂嫂。 西湖那一日发生在叶青、白纯与范念德之间的恩怨,多多少少也已经让燕倾城明白,其实白纯跟叶青之间,严格来说,可以说是一点儿关系也没有,毕竟定亲并非是娶亲。 不过这样的结论,多少让燕倾城心里有些不舒服、有些……吃醋,总认为叶青跟白纯之间,不是旁人看到的那么简单。 但无奈她自己现在又不是叶青什么人,即便是自己刚才收了叶青那九朵,被解释为代表长久的玫瑰花儿,也不能代表什么,只能是说明如今不过是两人心意相通罢了。 至于两人想要进一步发展,自然是还要看燕鸿渊的意思,自然是还要……长嫂如母的白纯,替叶青前往燕府提亲才对。 可让白纯前往自己家向父亲提亲?燕倾城就觉得这事儿好像不太现实,白纯会愿意吗?燕倾城心里没底,同样,叶青心里也没底。 看着叶青跟前的碗被收走,燕倾城这才又换上了一脸甜蜜到,足以祸国殃民比拟褒姒的笑容,坐在桌前一手拄着下巴,一边望着自己另外一只手里的玫瑰花儿,而后突然间想起了什么,眼神黯淡了一下说道:“对了,过几日我就要去一趟泗州了,那里的生意隔一些时日就得过去一趟,算算时间,应该也差不多了。” “泗州?应该不算很远吧?”叶青皱了下眉头,看着有些不情不愿,仿佛不愿意去的燕倾城问道。 “千里之遥,你说远不远?”燕倾城看着叶青的眼神,甜蜜一笑道。 一旁的幽儿不知为何,看着小姐那小女儿状的幸福样子,竟然起了一层鸡皮疙瘩,而李横跟梁兴则是抹抹嘴,低声告诉叶青,那边候着去,实在受不了两人旁若无人的甜蜜眼神了。 随着后知后觉的幽儿,在接连被叶青用眼神威胁了好几次后,终于也撅着小嘴,看了一眼低头憋着羞涩笑意的燕倾城一眼,起身离开桌子,向李横跟梁兴两人的背影追了过去。 “给你的弓弩现在会用了吗?要不要哪天我手把手教你?”叶青坐在燕倾城的对面,当幽儿起身离开后,某人就开始蹭着板凳,不知不觉的蹭到了燕倾城的右手边,也就是刚才幽儿所坐的位置。 “嗯。”燕倾城在众人都离开后,再次单独面对叶青时,神情又显得有些紧张与羞涩,低着头嗯了一声后,突然感觉自己的右手被一只大手握在掌心,急忙抬头大惊失色的看着叶青,娇嗔道:“喂,你干什么,快放手,有人会看见的。” 燕倾城雪白的脸颊瞬间通红,就连耳根子此刻也一阵发烧,努力的想要挣脱拿回自己的手,但却被人家死死的握住,而后两只手从桌面连在一起转移到了桌子下面。 “放手啦。”燕倾城小声的说道,但那只被握着的手,却是舍不得再次抽回,任由叶青握着小手,一颗芳心则是即紧张又甜蜜,怕被人看见,又想就一直着这样,永远被他牵着手不放开。 第一百三十章 翻墙 早起的锦瑟打着哈欠,先是替白纯烧水,而后是做早饭,只是刚刚在厨房忙活起来的她,突然间想起自己家公子昨天一晚上都没有打门,不会一晚上没回来,在那涌金楼鬼混了一晚上吧? 放下手里的活计,听到厨房外面传来脚步声,急忙跑出去一看,只见叶青正从自己的房间走了出来,看见幽儿后没好气撇了一眼,说了一句每天早晨都会说的“早”后,便开始自己动手在井口打水准备洗漱。 “公子,您昨天怎么回来的啊?”锦瑟仿佛见鬼了一样,昨天她并没有睡的很死,甚至是一晚上都在侧耳倾听着,外面是不是有人打门,但直到天都快亮了,也没有听到有打门的声音,而后她才心神一松,迷迷糊糊的睡着了。 “为什么不给我留门?”叶青一张挂满了水珠的脸,看着小叛徒质问道。 “小姐的意思,又不是我的意思。”锦瑟瘪着嘴说道:“那您昨天晚上怎么进来的啊?” “翻墙啊,咱家这墙你觉得拦得住谁?”叶青没好气的甩甩湿漉漉的头发,旁边一脸好奇的锦瑟急忙跑开老远。 “什么?您竟然翻墙进来?您……我要告诉小姐……。” 叶青歪着脖子,有些不可思议的看着理直气壮的锦瑟,讶异道:“锦瑟小叛徒同志,我翻的是自己家的墙,又没有翻别人家的墙,你凭什么告诉你家小姐?而且我做错什么了,犯了大宋哪条律令了,要让你告诉你家小姐?” “总之翻墙就是不对。”锦瑟对于小叛徒三字倒是已经认同、或者是已经懒得反驳了,但多了同志两个字是什么意思? 不过她此刻也无暇顾及,看着叶青那撇嘴不屑的样子,嘟囔道:“反正我要告诉小姐,您昨天晚上是翻墙回来的,到时候小姐如何说您,您别怪锦瑟就是了。” “我不怪你怪谁?难不成怪墙啊!”叶青把擦完脸的湿帕扔给了锦瑟,而后便往厨房走去。 白纯一大早上就听到两人在院子里又吵起了起来,虽然说她也很气愤叶青骗她跟锦瑟两人,让她们两人把他当祖宗似的,小心翼翼、谨小慎微的伺候了两天。 但反过来一想,家里就这么一个男丁,不管如何,总比真的受伤了要强太多了吧! 所以经过一晚上之后,白纯甚至已经把昨天发现叶青骗她的事情给忘了,精神还一直处在叶青受伤的那两日。 站在二楼的阳台处,看着院子里瘪着嘴,又一次惨败给叶青的锦瑟说道:“锦瑟,别跟公子计较了,他的伤还没有好呢。” “小姐……。”锦瑟一脸幽怨,先是看了一眼厨房里狼吞虎咽的叶青,而后再看看脸色平静的白纯,提醒加告状道:“小姐,您忘了昨天公子是怎么上的马车了吗?他昨天晚上不知道时候回来的,而且还是翻墙回来的。” 站在二楼阳台的白纯一愣,渐渐变得清晰的头脑,瞬间想起了昨天叶青可恶的一面,而后一语不发的扭头便从二楼走了下来。 望着白纯的身影消失在二楼阳台处,脸上开始眉飞色舞、幸灾乐祸的等待白纯下来的锦瑟,看着狼吞虎咽的叶青说道:“公子,小姐马上下楼过来了,您还不赶紧跑?” “你真是个叛徒,不过你说的很对。”叶青随便擦了下嘴,从锦瑟开始告状起,他就做好了赶紧出门当差,以此逃避白纯责问的准备。 所以当锦瑟幸灾乐祸的说道时,叶青便急忙走出厨房,冲愣在原地,料不到他真的准备逃离,而神情显得有些发呆的锦瑟竖了个大拇指后,便匆匆往门口走去。 身后与此同时便传来了白纯有些冰冷的声音:“你给我站住!” “拜拜,我得当差去了。”叶青头也不回的向身后,白纯声音的方向招了招手。 而后就听见锦瑟看着兴师问罪的白纯委屈道:“小姐,我不是真的提醒公子赶紧跑,锦瑟只是……只是……。” “只是你个头,你还真是打算当个两边都不讨好的叛徒啊。”白纯看着叶青的背影消失在影壁方向,而后笑着点了下有些郁闷的锦瑟的额头说道。 “小姐,我不是成心的,是公子太狡猾了,我就是想幸灾乐祸一些而已。”锦瑟苦着脸,自己太不长记性了,每次都是自己吃亏,自己还每次都想扳回一城,可每次都是铩羽而归。 白纯笑了笑,看着锦瑟那委屈的样子,只好柔声说道:“你自己不长记性,你也不想想,这么久了,你可赢过他一次?我看你就是被他欺负习惯了,别想了,我又不会怪你,下次我帮你讨回公道。” “真的啊小姐?”挽着白纯的手臂,两女开始往厨房里走去。 虽然只是匆匆一眼,但看着叶青能够相安无事的从涌金楼回来,今日一早还能起来去皇城司当差,白纯心里就已经很知足了。 经历了父亲被罢免流放一事儿后,在白纯心里,什么样的荣华富贵、锦衣玉食都不及在乎的人,平平安安、健健康康要来的珍贵。 所以看着叶青能够活蹦乱跳,还能够跟锦瑟吵架斗嘴,欺负锦瑟,她心里其实已经很知足了,至于被叶青骗着伺候了两天,心里自然是不在意。 只是连着两天与小叔子之间发生了一些暧昧的事情,总让她觉得仿佛做了什么伤天害理的亏心事儿一样,总觉得自己太对不起……一个人静静地想了半天,又不知道自己的行为,到底对不起谁了该。 叶青的兄长与自己之间无名无份,当初是自己为了躲避汤鹤溪的纠缠,不愿选择在父亲被罢官流放时,前往亲戚家里寄居、躲避。 而是选择了以踏入叶家,来打消汤鹤溪的念头,所以细细分析来,白纯并不觉得自己所作所为,有对不起叶宏的地方。 而至于自己的父亲,白纯觉得更谈不上有什么对不住的地方了,如果自己能够找到一个如意郎君,恐怕父亲高兴还来不及呢。 莫名其妙,吃着饭想着心事儿的白纯,在觉得自己对不起谁一事儿上,突然间脑海里出现了燕倾城的影子。 脑海里一连串的问号后,白纯竟然得出了一个结论,那就是:自己跟小叔子之间,这两天过于暧昧的误会,如果真觉得对不起谁的话,应该就是对不起燕倾城了吧? 但为什么会是燕倾城呢?端着碗有些发愣的白纯自己也不知道,直到锦瑟喊了她好几声,白纯才从深思中反应过来。 一年之计在于春、一日之计在于晨,马车行走在稍显清净的街道上,不时能够听见那歌谣似的曲子飘进马车里来。 “东门菜、西门水、南门柴、北门米。武林门外鱼担儿、艮山门外丝篮儿、凤山门外跑马儿、清泰门外盐担儿、望江门外菜担儿、侯潮门外酒坛儿、庆春门外粪担儿、清波门外柴担儿、涌金门外划船儿、钱塘门外香篮儿……。” “都头,一个好消息,一个坏消息,您想先听哪个?”老刘头跟赵乞儿、泼李三三人互望了一眼后,于是决定还是由嘴皮子最为利索的老刘头来告诉叶青,昨天跟踪刘蕴古后,他们二人发现的事情。 “好消息吧,本来上皇城司当差,就比去燕家当差心情要显得沉重,再不来个好消息提提神,就有点儿太对不住自己了。”叶青坐在马车里说道。 马车是龙大渊特意批给他的,因为他受伤的缘故,所以龙大渊送了很多补品过来时,就连同马车一起留下了,虽然很普通,但对于叶青、老刘头四人来说,聊胜于无啊也算是,最起码省下了不少脚力。 “咳……。”老刘头干咳了一声,面色有些尴尬的说道:“都头,好消息就是,昨夜里发现,刘蕴古跟范念德之间有往来,虽然没曾看见范念德送刘蕴古出府,但根据赵乞儿跟泼李三观察,刘蕴古绝不是第一次前往范念德的府上,看那熟门熟路的样子,显然是结交已久了。” “范念德跟刘蕴古相识?”叶青眉头皱了下:“这特么的是好消息?你跟范念德站一边了是吧?” “都头,相比坏消息,这的确算是对您有价值的消息啊。”老刘头干笑一声,急忙解释着。 “那坏消息呢?别告诉我是刘蕴古跟范念德打算联手干掉我。”叶青感觉右眼好像在跳。 “要不说您能被提拔为副统领……。” “滚!这特么的都是坏消息!说吧,他们打算怎么对付我,打听出来了吗?”叶青气的想要伸腿踹老刘头,但随即又收回了伸腿的冲动。 毕竟老刘头几人,不像是李横一般,跟自己年纪相仿,而是已经四五十岁了,当自己叔是决计不成问题的,该给的尊重还是要滴! “暂时还不知道,但范念德确实找刘蕴古想过对付你,不过是在您晋升副统领之前,还是之后就不好说了。而且最为重要的是,刘蕴古从范府出来后,就前往了龙大渊的府邸,但并没有直接进去,而是绕着那坊地,转了大半圈后,又再一次的回到龙大渊的府邸门口,然后才装作行色匆匆的样子打门的。”这一次说话的是赵乞儿。 因为在跟踪的时候,不知道为何,看着刘蕴古鬼鬼祟祟的样子,于是赵乞儿便留了个心眼儿,跟泼李三分开跟踪了一段时间。 所以当刘蕴古的马车,再次回到龙大渊府邸门口的时候,果不其然,泼李三跟丢了,自己却在龙大渊的府邸门口,如同守株待兔般,等到了刘蕴古下马车,匆匆忙忙的跑进了龙大渊的府邸内。 第一百三十一章 万松坊 泼李三与赵乞儿在龙大渊府门口再度汇合,不过半柱香的时间,刘蕴古与龙大渊便一同走了出来。 看着刘蕴古先上马车离去后,泼李三便溜着墙角又紧紧的跟了上去,而赵乞儿便留了下来,看着龙大渊的马车匆匆从后门驶到前门,而后拉着龙大渊匆匆前往的皇宫的方向。 直到马车在东华门处停下,龙大渊走下马车,顺着皇宫那绵延如长城的宫墙,往和宁门的方向走去,直到龙大渊有些无精打采的再次走到马车跟前,赵乞儿才趁机偷偷的溜了回去。 而另外一边的刘蕴古,在从龙大渊的府里出来后,便也直直回家了,只是下马车的时候,又抱起了从范念德的府上拿来的木盒。 叶青四人走进皇城司,自然叶青的鱼符只要经过查验,赵乞儿三人的身份,就不会有人再查验了。 皇城司内并没有看见龙大渊,也没有看见林光巢,叶青带着如同邀功的老刘头,来到前些日子龙大渊给指定的院落。 与上一次来相比,院子内已经被收拾的干干净净,虽然里面的家具等等,还是稍显陈旧,但又不是当家住,也就没有人在乎。 何况叶青也知道,即便是在乎又能怎么样儿?龙大渊明显是给自己穿小鞋,自己总不能还傻乎乎的往跟前凑,给龙大渊送上继续打压自己的机会吧? 满意的把房间里里外外看了一遍,再次走到院子里坐下,几株参天大树之下,渐渐升起的朝阳光线,被遮挡的密不透风,比起其他地方的光线,明显是要暗淡了很多。 “我琢磨了,要是觉得房间、院子光线太暗的话,过些时日咱们可以把那几个纵横交错在一起的大树杈子,给它锯了,这样能够让院子跟房间稍微敞亮一些。”老刘头见叶青很满意自己这几天的打理,所以在叶青抬头望着头顶那密密麻麻的枝桠时,便提议说道。 “留着吧,这几株树长成这样也不容易,光线暗些就暗些吧。”叶青很享受院子里这几颗上了年月的树木,这要是在后世,院子里面有这么几株透着沧桑,而且长势如此之茂盛的参天大树,可是要被林业部门当祖宗似的供着的,哪舍得还锯掉啊。 “人手我也挑了,加上挑选的七个人以及我们三个共十人,就算是您的亲兵了,您也别嫌弃,虽然岁数都大了一些,跟我们年纪相仿,但这实力还是有的。您也知道……。”泼李三凑近到摩挲着一株大树躯干的叶青近前低声说道:“龙大渊这就是成心的,您能够统领、调派的皇城司人手,虽然说人数比林光巢多,但确实都上了年岁了,矬子里面拔将军,咱们只能先将就着……。” “我没嫌弃啊,看样子好像是你嫌弃才对。”叶青扭头,看着颇有无奈的泼李三说道:“皇城司并不是要能打能杀的悍卒,要的就是像老刘头那般奸猾……。” “都头,我人在这呢,您这样说是不是有些不合适?要是我不在也就算了,但我……。”老刘头气的想翻白眼,这几天自己忙前忙后,又是要打理院子,还要跑到城外禁兵营拉关系、套近乎,打听叶青被埋一事儿到底是不是阴谋,没想到自己如此忠心耿耿,换来的竟然是这样的评价。 “我这是夸您呢。”叶青脸皮也够厚,即便当面被人拆穿,一点儿也不觉得难为情,继续说道:“这几日我抓紧整理下,到时候你就知道咱们这些人比林光巢手里的人好用了。但……赵乞儿,燕府那里人手怎么补?卢仲可有说法儿?” 想起昨夜燕倾城说的过几日就要前往泗州,现在算上李横也不过是六人,四个人的缺口得补上,不然一路上少了四个人的话,还是有些让人不放心,毕竟多一个人就多一分安全。 而且到时候,自己也可以再从皇城司挪用几个人护卫燕倾城,毕竟自己现在也是堂堂的皇城司副统领,手中再没有权利,但这点儿权利还是有的。 赵乞儿看了一眼老刘头,鹰眼转了一圈后说道:“您受伤的那天卢仲就送来了四个人的名单,不过被老刘头给回了,应该是不太满意。” “那几个人我老刘头都认识,人品不行,虽然都曾在其他商贾府上做过护卫,但后来都是出了幺蛾子后,被退回去的,卢仲显然收人家好处了,我就替您做主给回了。”老刘头意味深长的看着叶青说道。 叶青明了的点点头,而后冲老刘头竖了个大拇指道:“交给你办?” “那您就放心吧,李横六个人保证没问题,其他四个人,我觉得从咱们这里面挑还是比较靠谱,谁也不知道万一以后会发生什么不是?以防万一如何?”老刘头跟叶青心照不宣的对了一眼说道。 叶青点点头,刚要说话,就跟赵乞儿、泼李三一同看见,在庭院的月亮门处,一个穿着正将服饰的人,正缓缓的走了进来。 赵乞儿跟泼李三看了一眼那人,而后不易察觉的向叶青点了点头。 老刘头见叶青三人都同时望向月亮门处,于是也立刻转身,只见刘蕴古正在叶青三人的注视下,缓缓走了进来,而身后,赫然还跟着一个面白无须的中年男子。 叶青看了一眼前面带路的身穿正将服饰的人,余光中也看到了赵乞儿跟泼李三微微的点头,显然这个正将就是他们昨夜里跟踪的刘蕴古了。 而刘蕴古后面的人,正是那日在西湖,跟那个敢穿黄色内衬衣服老头儿的陪同,也是交给自己那块玉佩的太监! “不想我们这么快就见面了,叶统领如今在这皇城司衙门可还适应?”王伦含笑行礼,而后才对领着他过来的刘蕴古说道:“有劳了,多谢刘将军。” “中贵人您请。”刘蕴古急忙躬身行礼道。 “哦?”王伦神色一愣,而后含蓄的笑了下,脑海中仔细的回忆了下,他印象中并不记得自己跟刘蕴古有见过面,但为何他会认识自己呢? 不过王伦倒也没有太往心里去,皇城司的正将,如果想要留心一个人,应该还是不难的,而且皇城司,本就是干的暗地里活计,即便是认识自己,也不足为奇。 叶青如今对中贵人到底是做什么的已经有所了解,而且中贵人可是太监里面极为高等的,这可是侍奉皇上等皇室成员的重要人物。 “叶青见过中贵人,多谢中贵人关心,一切都还好。”说完后,便在王伦面前做了个请的手势,要把王伦让进房间内。 而王伦则是四下打量了打量这光线有些暗淡的院落,含笑摇摇头说道:“不必了,咱家来此便是来请叶统领的,耽搁不得。” 叶青心一动,看来昨天晚上自己对老刘头所言,这就成真了啊,提拔自己的人,看来真的是上次这太监陪同的老头儿了。 只是那老头儿到底是什么人呢?也是太监?还是说是王爷?还是说是什么人? 不过不论叶青如何在心中猜测,他都丝毫没有敢把赵构的身份往皇帝、太上皇的层面上猜测,毕竟对他自己来讲,除非是自己走狗屎运了,竟然能够得到皇帝的青睐。 先不管是好事儿还是坏事儿,就是这种低概率到,如同买彩票中大奖一样虚无缥缈的事情,叶青便不认为会发生在自己身上。 那可是皇帝、太上皇,临安一百多万人,要什么样儿的能人找不到,能够看上自己?然后提拔自己为皇城司副统领? 但就是这样完全不敢让叶青相信的事情,就如同穿越这一件事儿一样,真真实实的发生在了自己的眼前。 钱湖门离皇宫很近,是紧邻凤凰山最近的一个西城门,流经皇宫内的大河,一条会从嘉会门流入钱塘江,而另外一条则是横着斜穿皇宫,而后沿着凤凰山脚下流入城外,进入西湖。 所以钱湖门的景色因为紧邻凤凰山,加上又紧挨皇宫,这里的几个坊地,便成了达官贵人、皇室宗亲等等聚集的地方。 万松坊便以能够看见凤凰山上的大片松树而命名,更是皇室宗亲们的居住地,而在这里的府邸,通通都是幽深雅静的深宅大院,甚至就连当年与当今圣上赵昚,一同被召进宫,而后被晋封为信王的赵璩,也在万松坊居住。 叶青与王伦同乘一架马车,两人在马车里面对面而坐,一路上不论叶青如何询问,只要稍微跟赵构的身份沾一点儿边,王伦便会笑着不说话。 中和巷,以巷子后面从皇宫里分支出来的那条小河命名,巷深境幽,甚至抬头就能看见凤凰山郁郁葱葱的美景,而府邸的身后,就是那一条分流而出的中河。 巷子的尽头,一处应该是叶青一路走来,见过最为小门小户,却与燕府正门差不多大的府门口,一左一右两头与人高的大狮子,矗立在门口彰显着府邸的威严。 朱红色的大门虽然不是很亮丽,但依然给人一种豪门世家该有的风范,铜钉在阳光的照耀下闪烁着金光,在马车行至府门口后,无声的缓缓打开,不等叶青下车,只见王伦摆了摆手,示意他稍安勿躁。 而后马车又缓缓从正门驶了进去,当身后的朱红色大门关上后,马车也再次停下,王伦这才示意叶青下车。 第一百三十二章 三司 五伦 下车后首先映入眼帘的,便是一座巨大如墙的影壁,上面精工细琢雕刻着山山水山,让人一眼就能看出,这座府邸虽然不是官家府邸,但敢让门口两个人高的石狮子镇宅,又敢用如此巨大的影壁,其宅院主人的身份,怕也不是一般人。 山水雕刻的影壁叶青看不出任何寓意,所以他就不会知道,这影壁上所刻的,便是当年徽宗在汴京时所建的艮岳全貌,也被称之为万岁山。 当年徽宗大力建造艮岳,而后发生了什么,想必任何人都清楚,那便是方腊起义,以及水浒传的故事儿。 花石纲是中国历史上,专门运送奇花异石,以满足皇帝喜好的特殊运输交通名称,“纲”意指一个运输团队,往往是十艘船称一“纲”。 而当年徽宗为了兴建艮岳,满足自己对奇花异石的喜好,太湖石、灵璧石、英石、昆石这四大观赏玩石,变成了他最为钟意的石头。 于是从各地开始被运往汴京万岁山,花石船所过之处,当地的百姓,要供应钱谷和民役,有的地方甚至为了让船队通过,不惜拆毁桥梁,凿坏城郭等等。 而随着徽宗越来越喜欢这些从各地运送过来的奇花异石,统管万岁山奇石的应奉局、造作局,便开始更加卖力的在民间搜刮,同样这些官吏也开始趁机敲诈勒索、大发横财。 甚至开始连百姓家里的石头、木头等等都不放过,最终迫使百姓卖儿卖女、倾家荡产,迫不得已只能四处逃难,而后激起了方腊起义。 元代诗人郝经曾作诗:“万岁山来穷九州,汴堤犹有万人愁。中原自古多亡国,亡宋谁知是石头?” 由此也可以知道,后来被金人掳走,最终被金人在死后还当作灯油来点的徽宗,也不是说有多可怜,不过是他一个人的喜好,牵连了整个皇室与大宋王朝罢了。 跟随着王伦的脚步,绕过眼前如一堵墙般的影壁,三进院的府邸处处透露着一股无声的落寞,门窗看起来都很干净,但在叶青匆匆打量下,总觉得是缺少了一丝人气,多了一丝的阴郁。 跨入到第二进院子后,叶青才发现用别有洞天来形容真是太贴切不过了,楼台亭阁、小桥流水,姹紫嫣红、五颜六色的花朵,不算高大的树木,显然还是经过一番裁剪,每棵树看起来都极为别致,仿佛那盆栽里的植物一般,都有着独特的造型。 而随着继续深入到最后一进院子,一股雅致与高贵的气息便扑面而来,那些穿着红色服饰、顶盔戴甲的兵卒,五六步远一个依次默不出声的站着,即便是叶青这个生人进来,好像也不值得他们抬起眼皮看上一眼。 最后一进的院子在叶青看来,就像是一个小型公园一样,从府邸身后的河流引进来的水流,被巧妙的设计在整个院子里,江南园林特有的白墙青瓦,株花树木、假山流水等等,一应俱全,甚至还有一个小型的演武场。 而此刻,当初在西湖见过一面的老头儿,正在两个侍女的服侍下,悠然自得的喝着茶,时不时也打量着这个幽静、淡然的花园。 “请吧叶统领。”王伦看叶青望着赵构的背影有些发愣,于是柔声细语的说道。 “那个……您等会儿啊,我想想问问中贵人您,这……这见这位贵人,有没有什么礼数?您有没有什么要叮嘱在下、末将的?”叶青急忙改口问道。 他再傻也看出来了,满院子站满了红色甲胄的殿前司、侍卫司的兵卒,而且还有一看就受过专业训练的女子,在旁边侍奉着那老头儿,这老头儿的身份虽然不至于呼之欲出,但绝对不是简单的人物啊。 “叶统领不必紧张,该有的礼数做到了就合适,天家向来仁和……。”王伦笑着道。 “不好意思,纠正一下中贵人的话,我是皇城司副统领,不是统领。还有您说天家……呵呵……。”叶青嘴角抽了抽,最后“你好、再见”四个字硬是憋回到了肚子里。 殿前司、侍卫司、皇城司,三司向来都是为皇室服务的,所以眼前那老头儿,能让殿前司跟侍卫司的人为其站岗、护卫。 而且岁数绝对比当今皇帝大很多,那么就只有一个可能了,太上皇赵构了呗!!! “怎么?知道朕的身份后,害怕了、胆小了?腿脚迈不动了?”赵构从那亭子里站起身,不算太高,但也不算太矮的身材,加上那久居上位者养成的气势,此刻确实是怎么看怎么像,掌控半壁江山社稷的太上皇。 虽然嘴角带着一丝笑意,但正所谓伴君如伴虎,叶青总感觉像是喜怒无常的杀意! 来到南宋半年的时间,前几个月都已经跌落到,给士农工商的商看家护院了,现在又一下子过山车似的,直接见到了争议千年而不断的南宋开国皇帝赵构! 所以,即便是个人,在这一刻都会有些懵逼,都有种想要掉头就跑的冲动。 不论是这一世还是上一世,叶青都不过是一个普普通通老百姓,上一世的家庭背景,户口本里连富农都不曾当过,哪怕是自己后来的档案里,在党员之前,就是个群众罢了。 不过好在,多年特种部队的生活,也让他学会了在面对紧张环境时,如何有效的缓解紧张,保持头脑清晰。 “禁军副统领叶青,参见圣上。”叶青望着从亭子里,一步一个台阶,缓缓走下来的老者,急忙下跪沉声道。 这个时候没有那么多讲究,叶青同样不是迂腐之人,何况这又是封建王朝,膝盖骨再硬,再不会打弯,面对家天下的统治者,不跪也得跪。 儒家作君臣、父子、兄弟、夫妇、朋友:忠、孝、悌、忍、善,为“五伦”关系纲常,是跪为礼仪,这个时候,叶青即便是再笨蛋,在旁边王伦的低头小声提醒下,也知道该如何做。 “孟子言:君臣之间有礼义之道、故应忠,父子之间有尊卑之序、故应孝,兄弟手足之间乃骨肉至亲、故应悌,夫妻之间挚爱而又内外有别、故应忍,朋友之间有诚信之德,故应善。”赵构满意的看着跪在地上的叶青,而后淡淡的说道:“起来说话吧。” “谢圣上。”叶青急忙应声,而后站起身来,面对赵构那上下打量的目光,权当做自己是人体模特好了。 “如何,最近这些天可吃得香睡得好?到了皇城司可还适应?相比较于在燕府当毫无前途的护卫,是不是应该对朕感激不尽?”赵构看了一眼王伦,王伦立刻心神领会,随即向那几名宫女,以及旁边的几个太监等等,招了招手后,就连那殿前司、侍卫司的兵卒,都跟着一同撤出了诺大的后花园。 整个诺大的后花园里就剩下了赵构跟落后他一步的叶青,赵构并没有再次回到那亭子里坐下喝茶,而是双手背后,腰身笔直的带着叶青在这花园里散步。 两边的树木郁郁葱葱,五颜六色的花儿争相绽放,鹅暖石铺就的小路打扫的很干净,连一片树叶都没有,不时的头顶还有鸟儿的脆鸣声叽喳响起。 “回圣上的话,末将这些天……确实有些茶不思饭不香,这一下子被提拔为皇城司副统领,确实是心里不怎么平静,七上八下的。”叶青不敢说自己不光吃得好睡得香,而且还逛了传说中的青楼,而且还把自己到南宋后的个人问题,都解决了一大半了呢。 赵构仿佛是没有听见叶青的话一样,也或许是听见了之后,也不会放在心上,缓缓地继续背手往前走,长吁了一口气后说道:“当年岳飞也曾被朕召到这里过,只是后来朕还来不及跟鹏举述君臣之谊,便被秦桧以莫须有罪名,于除夕夜谋害。朕每次思及,都是极为心痛,恨朕被秦桧欺上瞒下所骗。” “……。”这话没法接啊,听着意思,难道在这被你接见过的都得死不成? “当年在这里朕见岳飞时,岳飞曾言《国语·越语下》:臣闻之,为人臣者,君忧臣劳,君辱臣死,后来又做了《满江红》一词。对了,那日你在西湖作诗,虽然不如岳飞之词磅礴大气、杀气滔天,但也是一腔豪情。山外青山楼外楼,西湖歌舞几时休。暖风熏得游人醉,直把杭州作汴州。不错,朕很喜欢你这首警醒朝廷、百姓之诗啊。”赵构继续往前走,甚至也不回头看看叶青是否还跟在他身后。 而身后的叶青越听越紧张,越听越觉得自己好像命不久矣,同样是在这里被赵构召见过,岳飞做了一首词,自己剽窃了一首诗,难道就要相同的命运去死吗? “殿前司、侍卫司、皇城司三司,向来是皇室所用,如今朕之忧虑,却是三司无解,唯岳武穆可解,但朕却已经痛失爱将。”赵构痛心疾首,一手扶着旁边的树,一边摇头叹息道。 “禀圣上,末将叶青不才,虽自知远远不如岳武穆,但末将愿毛遂自荐,为圣上分忧解劳,即便是上刀山下火海,也在所不惜。”叶青看着扶手苦叹的赵构,牙花子都快嘬出来了。 这他娘的要不要这么阴险?先是西湖给一颗甜枣,然后到了这里又是威胁又是恐吓,就差那一巴掌的砍头了,我特么倒是想拒绝呢,你给我机会了吗? 口口声声怀念岳武穆,你特么的当初要是不杀他……好吧,虽然他也不算是听话,但你也不用拿岳武穆来压我,威胁我吧? 而且话说回来,谁知道你会不会在我帮你解决了难言之隐后,你特么的真把我当成第二个岳武穆给做了呢! 叶青只敢在肚子里腹诽,表面上还要做出一副忠臣良将、愿为君死的慷慨激昂的决绝样子来。 第一百三十三章 雷霆雨露 叶青从第一时间得知自己被提拔为皇城司的副统领后,就知道前路绝对不会是一片坦途,这世上也绝对没有免费的早中晚餐,可以正好落在自己的头上。 所以从第一次踏进皇城司的衙门后,叶青就做好了被人利用的准备,也在做好了长留大宋一辈子的准备。 但当赵构以近乎于无耻的威胁跟恐吓,来答应叶青为他卖命时,叶青心里多少还是有些不舒服的。 毕竟你赵构可是一个堂堂的太上皇,即便是想要利用我,也不至于这么拐弯抹角吧,直来直去不好吗?大家都是有身份……呃……好吧,是赵构是有身份的人,用不着使这种权谋之术吧。 “是不是对朕如此相逼心有不满?”赵构收回扶着树的手,刚才那一脸叹息、悔恨的孤寡老人,转眼又变成了一个精神矍铄、睿智随和的老人。 “末将不敢,只是末将担心能力有限,无法完成圣上您的差事儿。”叶青躬身说道。 “朕即然选了你,就相信你能做到。何况……你真以为朕只是想要利用你?你觉得你有让朕利用的资格吗?”赵构嘴角扯出一抹不屑的笑意,而后继续背手往前走。 叶青无语,好赖话都让你说了,我还能怎么着?你有权有势,自然是你说的有理咯。 “你护卫燕家时,随手杀了金使的八名手下,你真以为金人就没有要求朕,把凶手交出来?朕如此做,也是为了保护你,朕是不想让我大宋铁血男儿,再如同岳武穆一般,为了大宋江山拼死拼活,到了最后,还要死在自己人手里。你想过没有,如果朕不提拔你,不让你为朕所用,你觉得你还能活多久?更何况金使也死在了我大宋临安,凶手如今又找不到,到时候金人要是迁怒于你,你该如何是好?”赵构站在一块太湖石前,抚摸着太湖石的纹理,而后继续说道:“朝廷做了很多对不起大宋男儿的事儿,但……此一时彼一时,朝廷不能再错下去,不能再寒了我大宋好儿郎的心了,朕也是因为爱才,才把你提拔到了皇城司。” “末将多谢圣上提拔之恩,末将必将知恩图报,末将将永生铭记圣上的恩赐,末将愿为圣上……。”叶青一脸正容,赵构的一番话,信个三分就好了,没必要全信。 但也不能说赵构说的没错,毕竟如果金人真的认真起来,以发兵为由要给两名金使、八名金兵报仇的话,到时候朝廷顶不住金人发兵的压力时,必然是要把自己这个杀死八名金兵的凶手,亲手送给金人的。 当然,前提是在找不到刺杀那两名金使凶手的情况下,所以这件事儿不论怎么看,最后都是自己被送到金人手里,毕竟,两件事儿可都是叶青自己一个人干的。 而且更为重要的是,大宋自从偏安一隅之后,又不是没有干过这种事情,岳飞、宇文虚中两人,便是前车之鉴,都是因为在金人的逼迫之下,被自己人谋害致死。 所以摆在叶青眼前的路,看似很多,实则只有一条,那就是在皇城司好好的为赵构卖命,至于以后是死是活,这就要看造化,或者是看他自己如何自救了。 赵构烦躁的挥挥手,打断叶青的话语道:“这种屁话就不要在朕跟前说了,相信你也明白,朕不在宫里召见你,而选择在这里召见你的意思,这件事儿朕知、天知、地知,还有你知,如果再有他人知晓,就别怪朕翻脸不认人。” “可……。”叶青皱着一张脸,您是太上皇没错,但您好歹得讲理吧? “可什么?”赵构眉头一皱,须发皆白之下,依然是有一股让人不可抗拒的威严。 “可……可末将还不知道圣上您想让末将做什么。”叶青想摊开两手、耸肩做无奈状,但面对严肃的赵构,还是忍住了肢体上的冲动。 “此事儿王伦会跟你商议的,以后朕需要你们皇城司做何事儿,自会让王伦通知你。”赵构背手叹了口气,多少有些像是卸下了,压在心头的沉重包袱一般。 “那这样的话,岂不就是末将还没有知道,就已经有……四人知道了?末将这死罪是不是……有点儿冤……。” “滚!”赵构突然冷哼一声。 毫无防备的叶青吓了一跳,急忙行礼后便一眼不发的准备离去。 “给朕滚回来!”赵构看着要快步流星离去的叶青,嘴角噙着一些笑意再次哼道。 叶青身形一愣,随即便面无表情的转身,再次走到赵构跟前行礼道:“圣上请吩咐。” “给你点儿颜色,你还想着开染坊了?王伦跟随了朕多年,朕难道还信不过他?出他嘴入你耳,若再有其他人知晓,朕定当饶不了你。”赵构这退休的天子,算是在一个穿越者的面前,做出了一丝的让步。 “末将多谢圣上体谅。”叶青心头一喜,急忙继续行礼。 短短的时间内,他已经不知道对着赵构行礼多少次了,先不说赵构觉不觉得烦,自己都有些烦这些冗长、繁杂的礼节了。 “你觉得这座空置多年的宅院如何?”悠悠然然,走到最初亭子里坐下后的赵构,看着站在对面不远处的叶青问道。 “真好,末将估计这辈子都不太有机会住得起了,不过看看也挺好。”叶青打量着四周,花香鸟语、幽静高贵的花园,发自肺腑的说道。 这样的宅院,在后世,完全可以当成一个小型的公园,来供百姓们晨练、大妈大爷们早晨、黄昏提上音箱跳广场舞了都。 “皇城司已不是最初的皇城司,三司之中,就属皇城司衰败的最快,虽然其中大部分都还是当年背嵬军的中坚主力,但如今的皇城司让朕很失望,所以你切不可让朕对你失望。”赵构示意叶青在他对面坐下。 叶青有些不敢置信的指了指自己的鼻子,最后赵构耐着性子、冷着一张老脸确认的点了点头,叶青才敢谨小慎微的在赵构对面坐下。 约莫一个时辰的相处,叶青原本最初的紧张也早已经消失不见,所以对于正常情况下,看起来还算是随和的赵构,也就不是那么害怕了。 好在叶青在家,经常跟着白纯学些茶艺,虽然是抱着捣乱的心态,跟锦瑟在那里闹着玩儿,但时间一长,倒是也学了一些泡茶、以及煮水的技艺。 所以当赵构让他为其沏茶时,一开始还有些拘谨的叶青,随着赵构满嘴陆羽的《茶经》:慎勿,使凉炎不匀。论沸水,一沸不用,三沸太老,而取二沸则恰好。 “万丈红尘三杯酒,千秋大业一壶茶。看不出来,你竟然还懂一些茶道?”赵构端起茶杯先是嗅了嗅,而后满意的喝了一口后夸赞道。 “多谢圣上褒奖。在家无事儿时,偶尔会跟着白……末将嫂嫂学习一些茶艺。”叶青谨尊白纯教的:奉茶为礼尊长者、备茶浓意表浓情。 “即然你觉得这府邸不错,而且也放置了多年,这样吧,不妨这几日,搬到这边来住吧,地契等,朕会让王伦帮着你办好,亲自交到你手上。”赵构端着茶杯,双眼带着不容叶青拒绝的警告说道。 “这……圣上,末将不是想那个……什么,只是末将家里算上末将才三口人……。”叶青心中一慌,雷霆雨露俱是君恩不假,但赵构这手玩的太阴了啊。 明着这是君恩天赐,但稍微一细想,完全是要控制自己的家人来要挟自己的节奏啊。 “无妨,丫鬟下人有的是,你如今也是皇城司副统领,府邸若是差了,岂不是让人笑话朝廷小气?此事儿就这么定了,退下吧。”赵构根本不给叶青解释的机会,不由分说、态度极其强硬的端茶送客。 面对赵构那张翻脸比翻书还快的老脸,叶青无奈,只能在心中叹口气,而后行礼转身离去。 巨大的影壁前,王伦也已经站在了影壁旁,正笑意盈盈的看着自己,显然这家伙心里很清楚,这一切都是安排好了的,他的本职工作,就是现在,把赵构让自己做的事情告诉自己。 “叶统领对府邸可还满意?咱家多说一句话,圣上可是从不曾如此对待过谁啊,您可要懂得感激圣恩才是。”王伦虚请,而后率先从诺大的府门走了出来。 两人行走在巷深境幽的平坦街道上,王伦继续呵呵笑着道:“下雨的时候府门前会有些积水,但也不甚打紧,叶统领若是高兴,不妨就笑出来?” 叶青听着王伦这货的话,心里头是更加郁闷了,回头看了一眼那朱红色的大门,阳光下灿烂威严,石狮子仿佛雄兵天降,镇守着那大门。 “中贵人,我家算我就三口人,您说我要这么大宅子有什么用?而且……要不您还是先说说圣上让我做什么吧,不然这心里不踏实,七上八下的。”叶青指了指胸口,苦笑着说道。 王伦听着叶青的语气一愣,显然他并不知道,其实这府邸是赵构硬塞给他的,而且还是半威胁半恐吓着,逼迫叶青不得不接受赵构的旨意。 “这……圣上没跟您说?”王伦有些吃惊,但那张脸却怎么看,怎么都还是像挂着笑容。 “说……说什么啊?”叶青愣了下,而后把刚才跟赵构谈话的内容,七七八八的跟王伦学了一遍。 学完之后,王伦看叶青的神色这一次是真正的变色了,赵构对于叶青的亲近,超过了他王伦的想象不说,而且还以岳飞为引,如此看来,圣上对眼前的叶青期望可是高过了自己的预期啊。 “这么说来,因为岳将军的前车之鉴,叶统领是怕自己步其后尘?”王伦停下脚步,试探着叶青问道。 第一百三十四章 心结 有一种人,即便是刚刚认识不多久,哪怕是初次见面,但不论是从他的态度还是语气上,都能够给你一种可以引为知己、完全信任的感觉,能够让你毫无保留、不加戒心的,对他全盘托出你内心的想法。 或许是因为王伦常年在宫中,侍奉在赵构左右的关系,其职责需要让他自己成为一个忠心的聆听者,需要让他自己成为一个,不论赵构心情好坏,都愿意把他当成第一个,完全可以倾诉、信任的对象。 所以此刻王伦给叶青的感觉,就是一种让叶青感觉像是金榜题名、他乡遇故知,视为可知心换命,士为知己者死的感觉。 不过好在,叶青头顶自从见了赵构之后,一直悬挂着四个大字:交浅言深。 面对笑呵呵的王伦,叶青无声的笑了下,而后继续说道:“中贵人您真是高看我了,我何德何能,岂能够跟圣上心中的忠臣良将相比?再说了……我来到这个世上,就没打算活着回去,又岂会怕步谁后尘?” 叶青随和的笑着,王伦那张脸,这是他第一次如此认真、仔细的打量一张太监的脸,毕竟对他来说,太监这样的人群,后世很难看到的。 王伦先是愣了一下,随后揣摩透叶青那句“来到这个世上,就没打算活着回去”的意思后,冲叶青竖了个大拇指感慨道:“叶统领竟还是个如此风趣之人,咱家今日受教了。” “中贵人抬爱了。”叶青拱手行礼,而后在王伦的目送下上了马车离去。 望着叶青的马车缓缓离去,直到马车从中和巷消失不见,王伦脸上那让人感到信任、诚挚的笑容都不曾变过,也或许这家伙即便是心里头想要杀人时,也会是这番面孔,如同笑面虎。 王伦转身回到宅院里,原本被赵构散去的宫女、太监,包括殿前司、侍卫司的人就仿佛从来没有离开过一样,依然还站在原来的地方。 赵构同样也还在悠然自得的喝着茶水,甚至不用回头,便淡声问道:“如何?以你王伦的眼光来看,此人可堪大任否?” 王伦走到赵构身后的不远处停下,脸上依然是那千年不变的笑容,眼光却是变得前所未有的凝重,望着赵构的背影,在心里斟酌着接下来的言辞。 “哦?难道你王伦也有看走眼的时候?还是说朕看走眼了?”赵构有些焦急,半天没有听见身后王伦说话,缓缓扭头看向身后的王伦问道。 “圣上误会了,奴婢只是不太能够看清楚此人,而且……奴婢的结论,恐怕有些太过于荒谬。”王伦低着头,眼神则是更加的凝重道。 “但说无妨。”赵构心一沉,王伦向来看人极准,这一次竟然有些矛盾、纠结,难不成自己真的高估了那叶青? 王伦两手在袖子里不自觉的攥了攥拳头,而后平静的说道:“此人如果用好了,绝非岳飞、张俊之流能够相提并论。” 赵构没有说话,而是转身继续端起了茶杯,王伦于是继续接着说道:“此人不可为相可为将,为将为帅,都将是我大宋之边疆长城一般的存在。” “为何?”赵构缓缓放下茶杯,而后又追问了一句:“金人也拿他没办法不成?” “回圣上的话,奴婢不知此人用兵打仗如何,这还要看他这一次是否能够完成您的旨意。但此人之思想,却不是我大宋朝任何一名武将可比拟。”王伦低着头,盯着脚下的一只蚂蚁,一片比其身子足足大了好几倍的树枝,竟被蚂蚁拖着往前走。 “想要判断一个人是否忠心,都很难判断,你跟他不过区区柱香的时间,就敢下如此结论?”赵构声音变得深沉了下来。 王伦却是一动不动,反而心中比刚才还轻松了不少,回答道:“奴婢听叶青说,圣上跟他提及了岳飞,而叶青对于岳飞之死,显然并没有同情跟仰慕心,更没有露出丝毫惋惜之意,但他又不是怯战主和之人。于是奴婢便问他为何……。” “他说什么?”赵构问道。 “他说岳飞是自己把自己玩死的,不该怪朝廷,更不该怪……圣上。他说:为将为帅为兵者,不该有自己的意志,如果有了自己的意志,那么怎么死都不冤。我大宋朝的军队,只能有一个声音、一个意志,那就是圣上的唯一意志。兵者、国之大事,我大宋守卫边疆之利剑也,兵者,当该以服从圣旨为天职,又岂能把自己的思想意志放在兵者之上?” “所以他最后结论是:兵者,利剑也,出鞘还是归鞘,当以圣上之旨意为准。”王伦脑海里不时浮现,刚才叶青跟自己交谈的话语。 “置家国利益于不顾?只以圣旨为尊?那他是从来没有想过北伐了?还是说只想安安稳稳的当个副统领?一字不落的说来。”赵构淡淡的问道,他敢肯定,王伦一定会如此问叶青的。 “回圣上的话,奴婢便是如此问他的。叶青先是不屑的笑了笑。” 王伦学着叶青的口气继续说道:“武将的职责只是打仗、守卫边疆。国家利益有治国安邦之文臣,跟我何干?我只要时刻做好迎战的准备就好了,至于政与治,不该是武将插手、多嘴啊,朝廷又没有给我那份银子。何况,你一个武将没事儿参合政与治做什么?难道一个经常在外领兵作战之人,还要比人家文臣、圣上了解江山社稷?打不打仗、北不北伐,难道还要比江山社稷之利益要高?不懂啊?其实我的意思就是:国家利益高于一切,是战是和,当该以大局、江山利益为重才是。武将嘛……做好自己就行了,别为了战而战。圣上让你出征的时候,你能打赢就行了,圣上让你打西,你别打东,圣上让你输,你能跑得比敌人快就行。所以,军人当以服从命令为天职!就够了。” “国家利益高于一切!军人以服从命令为天职!”赵构把玩着手里的茶杯,而后喃喃的念着这两句话,仰天叹口气,有些无奈的道:“当年岳飞要是能有如此觉悟该多好啊!又何必苦苦相逼还未站稳脚跟的朝廷呢?即便是你想要迎回二圣又如何?可朝廷匆匆南下定都,一切虽不是百废待兴,但也得有时间重整旗鼓才是啊!朝廷新败犹如无根之萍飘于水上,即便是南地,百姓暴动也不在少数,朝廷为稳固江山,又岂能不用兵?北伐迎回二圣要用兵,稳固残存江山要用兵!朕要守住这半壁江山不为金人铁骑践踏要用兵!朕的日子真的如你想的那般逍遥自在?自古忠孝两难全,朕当是该以保住父皇与兄长留下的残存江山社稷为忠,还是该倾朝廷所有之力,冒着亡国灭种的危险,迎回父皇与兄长为孝?朕在社稷安稳之际,便禅位于太祖七世孙,算不算是物归原主?朕可害怕被人夺去皇位?” “朕舍了颜面,任由赵昚为你平反、秦桧即便无功,但也因你而入罪,可北伐如今可有成效?朕还江山于太祖后人,是想要告诉天下人,朕非是贪恋皇位而不敢赢回二圣,而是因为朕很清楚,偏安一隅的大宋之势微,远远不是你一个岳飞就能收复失地的!现在如果你岳飞还在,该是有多好啊,你岳飞想要收复失地,洗刷靖康之耻,朕绝无二话!这座宅子今日起,便赐给叶青,明日就让他搬过来。”赵构拍着膝盖起身,精神焕发,带着一股睥睨天下的气势,沉声说道。 “是,圣上。”王伦急忙应是,而后看了看自信如山的赵构,犹豫了下说道:“人气不旺,是不是从宫里……。” “看着办吧,但是别太过了,将来是要独掌皇城司的,放多少人被发现也是早晚的事儿,掌握好那个度即可。”赵构往前行走,头也不回的说道。 看似不明不白的话语,听在王伦的耳朵里,却是让王伦大喜,再次应是,而后才紧紧跟随着赵构,往府外走去。 即便是王伦都有些佩服叶青,一番对于自己的话语,就像是完全专门要说给太上皇听的一样,当自己转述给太上皇时,王伦自己都想不到,会有这样的效果,能够解开太上皇心中的一些牵扯多年的心结。 “国家利益过于一切,军人以服从命令为天职。” 这番话看似像是叶青的立场,但更像是当着赵构的面,在一一指责岳飞当年身为将帅之时,因意气用事、干涉朝堂犯下的错,就像是在赵构赐死岳飞,面对天下人的口诛笔伐而理屈词穷一事儿上,为赵构找到了那么一丝丝赐死岳飞的理由一般。 岳飞以莫须有罪名被谋害,加上民间谣传,以及对岳飞的追思,多多少少对于赵构来讲,就像是一个解不开的心结一样,一直压抑在赵构的内心深处。 仿佛谋杀岳飞,是他赵构在位以来,做过的再愚蠢不过的事情了。 但今日叶青一番话,特别是那国家利益高于一切,军人以服从命令为天职这番言论,彻底解开了赵构心中的那丝纠结跟理屈,让他开始觉得,赐死岳飞并非是金人所迫!更非是自己懦弱而致。而是岳飞咎由自取,逾越了身为武将之责! 马车缓缓行走在御街之上,赵乞儿在到达清河坊的时候,轻松的跳下了马车,而后往燕府方向走去,前去通知燕倾城晚两日再起身前往泗州,因为叶青过几日也要往泗州,不如一同结伴而行。 老刘头跟叶青在斜风细雨楼前跳下了马车,叶青揣着王伦交代自己的事情,觉得有必要找李清照帮个忙了。 泼李三驾着马车回到皇城司,然后换骑快马,如同一阵风似的出城前往禁军营,按照叶青的意思,需要找一百个好手,跟随他前往泗州,所以由他负责集结一百名好手。 (ps:明天就要上架了,这心里已经开始七上八下了,所以不管在哪里看书的朋友,麻烦明天来纵横支持下青叶的首订吧,别让首订太惨不忍睹了。) 第一百三十五章 皇家任务 叶青与老刘头从斜风细雨楼的正门进入,随即便迎来了伙计的热情招待,而当叶青直接提出要找柳轻烟时,立刻迎来了伙计的警惕,连说柳姑娘正在陪客人,而且柳姑娘不是什么人想见就得见的。 老刘头还想跟那伙计解释,自己跟叶青乃是柳姑娘的朋友,不想那伙计的嘴皮子不亚于他老刘头,连连不屑的说道:“来这里的客人,大部分都这么说,但柳姑娘却一个也不认识,所以想见柳姑娘,不是有银子就能见到的。” 叶青看着伙计那狗眼看人低的嘴脸,直接示意老刘头别跟他废话,掏出了皇城司的腰牌扔给了那伙计,直截了当道:“皇城司查案,前些时日两名金使在你们进风细雨楼遇刺而亡,不想你们斜风细雨楼直接关门的话,赶紧给我找去。” 伙计拿着仿佛烫手的腰牌,甚至都敢仔细看上一眼,皇城司三个字,就已经让他吓得有些魂不守舍了。 颤抖着双手恭恭敬敬地递给叶青,急急道:“大大人请稍后,小的这就跟您通知去,您这边请。” 叶青、老刘头二人跟着伙计来到二楼的一间包厢内,随后便有人把水果等等端进来,看着叶青跟老刘头泰然自若的样子,伙计连连躬身说着请稍后,而后便匆匆的走了出去。 大厅内王淮在叶青扔出腰牌的第一时间,就已经确定了进来的年轻人,便是那皇城司的副统领叶青,只是他不知道,为何皇城司也要参合进金使遇刺的事情中来? 难道皇城司想要借此机会,敲诈勒索斜风细雨楼不成?还是说他们过来,真的只是因为柳轻烟,所以慕名而来拜访? 房间内,老刘头看着豪奢的房间,一把竖琴放在旁边,老刘头硬是围着转了好几圈,不住的摇头啧啧称赞道:“有钱真是好啊,真是会享受啊,这要是有了歌妓在此,让我住一辈子我也愿意啊。” “你还是别想着享受了,先想着吃苦吧。”叶青自斟自饮道:“趁柳轻烟还没来,我再给你交代一下,总之,这件事儿非你不可。” “我知道,刚才来的路上你不都说了嘛,一个金人的商队会经过泗州进入我大宋疆域,我们的任务便是拦住他们。”老刘头在叶青对面坐下,依然是一副看哪都新奇的样子。 “从北往南,绝对不止一个商队,所以我们该如何确定,这就是我们要找的商队?”叶青喝着茶,看着老刘头问道。 一个两百人的商队,有金国官员在内,两百人的具体名字没人知道,其他细节更是无从得知,但里面应该有两到三个赵姓之人。 按照王伦的说法是,这几个赵姓之人,是当年金军入侵时,叛变到了金国,如今又想借着大宋社稷稳定之时,投奔回来,但更多的是抱着别有用心的目的。 而且这些人,便是当年出卖了一个叫宇文虚中的人,宇文虚中本是大宋朝廷官员,后因出使金国而被扣押,然后被迫在金国做了官。 官至礼部尚书时,却被那几名赵姓之人告发,指他意图复宋,而且还把在大宋,被朝廷厚待的宇文虚中一家大小,二十余口人骗到了金国。 最后南宋功臣宇文虚中,眼睁睁的看着自己家人,二十余口被金人活活烧死,宇文虚中也同时被害。 但奈何如今他们有金人身份做保护,所以即便知道他们便是当年,害死忠臣宇文虚中的那些人,大宋朝廷也是无可奈何,只能眼睁睁看着他们逍遥法外。 “所以我们的任务便是,在泗州做掉这些人?”老刘头难得的眼中露出一抹狠戾的光芒道。 “在泗州做找死啊?”叶青压低了声音说道:“在泗州把这些人做了,朝廷是高兴了,但如果金人问起朝廷来,朝廷一旦扛不住金人的压力,到时候你我就洗干净脖子,等着让金人当畜生宰吧。” “那……那您还接这趟买卖?”老刘头吓了一跳,有些埋怨的说道。 “今日在那宅子里,你觉得我不答应行吗?不答应的话,恐怕我们就走不出那府邸了,现在就已经是死人了。”叶青不满的撇了一眼老刘头说道。 “那你的意思是……?”老刘头看着若有所思的叶青问道。 “在金人的地盘做掉他们,而后我们在潜回来。如此一来,万事大吉,岂不妥当?”叶青抚摸着下巴,若有所思的笑着说道。 王伦的意思是在泗州,等那些人进驻到金人的驿站后,再对他们动手,虽然这样看起来确实是十拿九稳,而且绝对不会放跑一个。 但如此一来,就会给叶青等人留下后患,谁知道以后会不会因为这件事儿,朝廷再把他们推出去顶罪。 所以为了保险起见,叶青便打算铤而走险,在金国境内做掉这些人,然后事成之后再潜回宋地,如此一来,最起码他们就少了被朝廷拿去顶罪的风险。 而且叶青之所以如此谨慎,是因为他不太相信王伦跟赵构,如果此事儿真是朝廷为忠臣良将复仇之事儿,那就没必要搞得这么神神秘秘的。 还在一处深宅大院亲自召见自己,而且赵构对自己又是威逼、又是利诱,如此神秘的阵仗,摆明了这件事情不是那么寻常。 叶青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这张大网就已经开始对着自己的头顶洒了下来,以至于现在他自己,就是想要跑路都来不及了。 原本叶青还想着,借此机会,带着白纯等人,直接逃出临安算了。 但赵构老奸巨猾,显然早就预料到了这些,直接把叶青嘴里三口之家的两口给扣留了,这让叶青一下子变完全失去了主动,跟逃跑的念头,只能是老老实实的听话办差了。 “所以我必须得提前前往泗州,打探那商队的确切消息。可我怎么进入金人的地界啊?您总不能让我就这么白白送死吧?金人的地盘,如同龙潭虎穴,这一趟说是上刀山下火海、是往地狱里转一圈也不为过啊。”老刘头恨不得揍一顿叶青,这个家伙太坏了,竟然让自己打前战。 虽然在他看来,他自己确实是不二人选,自己的长处便是善打听,所以相比赵乞儿跟泼李三,他绝对是最佳人选了,但总觉得叶青这小子是把他往死里坑。 “所以我们才来这里啊。”叶青看着苦着一张老脸的老刘头,轻松的笑着说道。 “喂,你小子到底什么意思?我老刘头虽说平日里比较势力,表面上很向往这青楼歌妓,但我告诉你,比起一条命来,我老刘头可不觉得一夜温柔乡,值得我这一趟去送死啊。”老刘头一拍桌子,看着轻松惬意的叶青,感觉这就是临行赴死前的那一碗酒啊。 这小子还真是打算给自己找个姑娘,然后春宵一刻值千金,然后再送自己前往北地?这小子的良心简直是……简直是被狗吃了! 这半年自从认识他来,虽然老刘头我势力、市侩等等,但对你叶青还算是忠心耿耿,你不能就这么坑自己的忠心手下啊,坑一个少一个啊可是。 “老刘头,你脑子里天天装的都是什么啊?你怎么能想到那一方面呢?”叶青听见敲门声,并没有示意让其进来,而是看了一眼老刘头继续说道:“你记住了,今日从我们前往那宅子开始,所有的事情,都是秘密,都是绝密,如果我们走漏了这一趟任务的风声,哪怕是一点点关于这次任务的风声,就不光是死我们、死全家那么简单了,到时候很可能就是诛九族了。” “这么严重?”老刘头看了一眼再次被敲响的门,指了指给叶青看,而后看叶青不为所动,于是问道:“那……你能不能,不对,我能不能知道你今日在那宅子里见了谁?” “不能!”叶青坚决的摇头说道,而后才走到门口,亲自拉开了门。 如叶青所料一样,柳轻烟冷着一张脸,目不斜视的直直走了进来。 从伙计告诉她,皇城司有人来找她查案后,她就猜到了是谁来找自己了,只是她不知道叶青找自己是何目的! “什么事儿,赶紧说,说完了就赶紧离开,本姑娘还有事儿呢。”柳轻烟也不坐,站在窗口那一株牡丹花前,不耐烦的说道。 “居士可在?我要找她有要事相商。”叶青走到柳轻烟对面,望着那身材妖娆的佳人,脑海里又一次浮现了那晚上的香艳画面,仿佛鼻尖又钻进了那丝丝如兰的处子气息。 柳轻烟瞟了一眼桌后的老刘头,而后又看了看叶青,才继续冷冷的说道:“居士是你想见就想见的?” 叶青会意,含笑点了点头,而后老刘头一瞪眼,你小子太不够意思了吧?有了天仙般的人儿,就把我老刘头打发了? 坐这里什么都没干,你还好意思让我明日就前往泗州给你卖命? 于是心有不甘的老刘头哼了一声后,才不情不愿的起身,然后竟然冲着叶青比划了一个,他不怎么明白意思,但知道绝对不是问好的中指后,才拉开门走了出去。 看着门被老刘头轻轻关上后,叶青看着一脸冰冷,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就得罪了的柳轻烟说道:“我找居士真的有要事儿,我是来谈合作的。” “真的?”柳轻烟抬头,望着叶青脱口而出道。 (ps:明天首订就拜托各位了,如果已经看到这里了,真的,不妨明天冲上一块钱,支持下青叶的首订吧,别让青叶数据太惨了,明日起,真的争取三更!拜托大家了!) 第一百三十六章 摸鱼儿 “居士”是一个佛教名词,用以称呼在家的佛教徒,受过“三皈”、“五戒”者。三皈:即所谓皈依佛、皈依法、皈依僧。五戒即:不杀生、不偷盗、不淫邪、不妄语、不饮酒。 唐时以居士为号者并不多,但李白的青莲居士、白居易的香山居士,最为有名。 到了宋时,以居士为号者则是越来越多,东晋名僧慧远曾言:居士有二:一为广积资财、居财之士,名为居士。二者:在家修道、居家道士,名为居士。 而最被宋人推崇的,便是佛教居士:维摩诘。 此人是一个世俗之人,但又是一个超越世俗的禅者,他过着世俗王公贵族式的奢侈生活,但却被看成是最为深达实相,高于出家修行者的菩萨。 而这便是宋人,特别是像仕途不得志的文人雅士,向往的最高理想生活。 向往着能够像维摩诘一样,有一个貌美如花,名为无垢的妻子,膝下还有一对男名:善思童子,女名:月上女的美满生活。 易安居士的回答,让叶青只剩下了哦哦哦的点头,一旁的柳轻烟鄙夷着叶青,真不懂就这么一个什么都不懂,连居士出处都不懂的人,竟然能够出口成诗。 在那涌金楼,竟然还能够当场做了一首,连居士都连连称赞的“人生若只如初见。” 更为可恨的是,这么好的一首诗,竟然被这个白痴轻易的就送给了温婉! 李清照是从小看着柳轻烟长大的,从自己进来后,柳轻烟则是一脸的冷漠,对叶青更是没有好言相向,哪能不知其中道理? 无非就是少女之间的风花雪月、百花争艳的心态罢了,但自己也不能就因叶青愿意跟自己合作,而便宜了他不是? 所以解答完叶青对居士的疑惑后,笑着说道:“我可以答应你,但他们能够提供的帮助,你不应该抱太大的期望。虽然我不知道你要干什么,但你身为皇城司的副统领,要秘密前往北地,显然是要做对朝廷有利之事儿,可如果因为你的差事儿,而连累的那两三千人,就别怪我到时候翻脸不认人!” “这个您放心,北地不熟,我的人过去,只是需要个向导罢了,其他的我们自己会处理,绝对不会连累您的人,甚至……如果这次事成,说不准我们以后会有更多的合作。”叶青一直不注意余光中,跟自己好像有仇的柳轻烟,看着李清照含笑说道。 “话别说的太早,免得到时候让你自己下不来台。但你必须答应我,从今天起,皇城司不能再查我斜风细雨楼往北地的生意,特别是那些低价买卖。而且以后,燕家的生意中,每一次前往泗州的船队也好,车队也好,都必须帮我免费……。” “您好,再见。”叶青直接起身,摆摆手就要离去。 “站住,就想这么离开吗?”柳轻烟也嚯的起身说道:“这是我的意思,我实话告诉你吧,这两年来,北地的援助,一直是我柳轻烟负责,而他们也只认我……。” “不管是你负责,还是居士负责,这笔交易我不做了还不成?您这也太难为人了吧?皇城司以后千里之遥罩着你们,你还要燕家免费给你们输送,要不要干脆把皇城司的衙门搬到你们斜风细雨楼算了,这样一来,生意什么的都归你们,你们以后就可以完全看心情来做事儿了。”叶青眉毛一挑,毫不让步道。 “那叶大人的意思呢?”李清照摆手示意叶青跟柳轻烟坐下,声音依然平静的问道。 “皇城司可以给你大开方便之门,这已经是我的极限了。燕家帮你们输送我可以尽力去游说,但帮不帮你们是燕家说了算,而且绝无免费之理。”叶青看着李清照那微笑的脸旁,平静的说道。 李清照出乎意料的点点头,话里话外多多少少带着一丝讽刺道:“叶大人不过皇城司一副统领,上面还有统领存在,为何就敢说能做皇城司的主……。” “嘿嘿,您也别套我话,我叶青即然答应了你们,自然就有办法说到做到,这个倒是不劳居士操心。”叶青见李清照口气已经松动,脸上的笑容也再次浮现了出来。 李清照笑了笑,自己本意就是想试探下,叶青为何初入皇城司不过几天的时间,就敢如此大包大揽。 但看着眼前这个,处处透着一丝古怪的年轻人,心里却是莫名的愿意,选择相信他的一言一语。 叶青自然是知道,李清照点出自己副统领一职,以及刚入皇城司,为何就敢如此大言不惭,是不是身后还有什么更大的靠山? 但这话自己能跟谁说啊?敢跟谁说啊?何况即便是自己告诉他人,我的靠山是太上皇赵构他老人家,恐怕就是说出来后,也不见得有人相信吧? 但叶青之所以敢如此自信的大包大揽,并非是口出狂言,自然是因为他有所依仗,便是那西湖第一次见到赵构时,赵构给他的那块墨玉佩。 以赵构老奸巨猾的性格,显然绝不会随随便便就送给人玉佩的,虽然那块玉佩赵构今日见面之时,连提都没有提及,但叶青相信,自己若是在办差时遇到任何阻力,那块玉佩应该是比什么都要好使才对。 不然的话,这就完全不符合一个上位者,故弄玄虚、还是算无遗策的行事风格了。 李清照点点头,便不再问叶青到底有何依仗,扭头看了一眼柳轻烟后,柳轻烟便冲着同样望向她的叶青撇了撇嘴,然后痛快利索的从头上拔下来一根簪子,放到了叶青眼前说道:“这就是信物,拿着他找一个叫董晁的人,他见了这根簪子后,自然是会力所能及的帮你们的。” “如此就多谢了。”叶青拿起那根簪子,在柳轻烟那怒目而视之下,成心把簪子放在鼻端,故作陶醉的嗅了嗅:“啊……。” “闭嘴!”柳轻烟脸色铁青的看着叶青,银牙紧咬道:“你敢再说一个字,就别怪我柳轻烟不客气!还有,你以为就这样就完事儿了?即然在涌金楼,你能够当场做出一首人生若只如初见,那么只要你现在,当着居士跟我的面,在做一首还能让居士称赞的诗词,才算你过关!” “你脑子没病吧你?凭什么给你作词啊?再说了,人家乞词都是笑脸相迎、温柔以对的,哪有你这样板着一张脸乞词的?”叶青一愣,急忙拒绝道。 开什么玩笑!当着千古第一女词人李清照的面,你特么让我做首词,你怎么不让我当着赵构的面,说我要造反呢! 但令叶青想不到的是,千古女词人对柳轻烟的这个提议也是极为有兴趣,当下一拍手,连连点头道:“轻烟这主意不错,老身这些年已经很少作词,也很少在临安听到好词了,叶大人不妨当即做一首如何?” “我……你……柳轻烟我……能不能换一个条件?”叶青神情一僵,心虚加结巴道:“谈买卖归谈买卖,但不能这么欺负人吧!” “怎么?在涌金楼就能作出词来,到了我斜风细雨楼就做不出来了?你这是看人下菜碟呢,还是狗眼看人低!”柳轻烟继续冷冷的说道。 不管怎么说,那首人生若只如初见,从温婉告诉她之后,她每次响起这首词时,总是会想起那天晚上她跟眼前,这个可恶之人那夜里发生的艳情暧昧。 但让她心里遗憾的是,这首词却是送给温婉,而不是送给自己的,如果是送给自己的,也或许自己会把那夜里被欺负的一切,当成一件只有自己知道的,有些烂漫的误会。 “注意态度,你这是向人乞词的态度吗!啊?”叶青看着柳轻烟故作严肃的训斥道,不过换来的自然是柳轻烟没好气的白眼,跟辛辣的反驳。 李清照含笑看着两人斗嘴,毕竟对她来说,两人如此斗下去,对斜风细雨楼只有好处,毫无坏处。 如果以后斜风细雨楼有了皇城司这个靠山,那么自己就算是明日一睡不醒,也会很放心的把这一切都交给柳轻烟了。 看着叶青轻松的样子,显然是心中已经有了计较,于是打断两人的斗嘴说道:“叶大人不妨就试试吧,如果能够做成一首好词,由轻烟唱出来,也算是我斜风细雨楼的一段佳话。” “我才不要唱他的词呢,唱也唱居士的词。”柳轻烟翻着白眼,鄙夷的违心说道。 “那……那我就斗胆在您跟前卖弄一下,到时候还请您指教一二?”叶青心中自然是已经有了计较,但当着李清照的面,哪怕是剽窃别人的词当成自己所做,也是心虚加紧张的很。 “叶大人请。”李清照望着叶青那渐渐变得深邃的眼神,莫名的有些心悸。 而叶青则是无动于衷,依然盯着李清照的眼睛,缓缓开口道:“问世间,情为何物,直教生死相许?天南地北双飞客,老翅几回寒暑。欢乐趣,离别苦,就中更有痴儿女。君应有语:渺万里层云,千山暮雪,只影向谁去?横汾路,寂寞当年箫鼓,荒烟依旧平楚。招魂楚些何嗟及,山鬼暗啼风雨。天也妒,未信与,莺儿燕子俱黄土。千秋万古,为留待骚人,狂歌痛饮,来访雁丘处。” 随着叶青缓缓念完,李清照却是久久不语,柳轻烟则是眼珠子差点儿瞪的掉到桌面上,她完全没有料到,这个白痴,竟然看着居士作出了这么一首伤感的好词! “横汾路,寂寞当年箫鼓,荒烟依旧平楚。为何?”李清照睁开眼睛,看着已经走到门口的叶青问道。 “在下祖籍雁门关。这首摸鱼儿就送给柳姑娘了,算你我的定情……。” “去死你!谁要跟你定情……呸!”柳轻烟气呼呼的起身,但那词人已经拉开门,闪身跑了出去,只留下她与李清照,依然在回味着这首词。 第一百三十七章 武陵春 风住尘香花已尽,日晚倦梳头。物是人非事事休,欲语泪先流。 闻说双溪春尚好,也拟泛轻舟。只恐双溪舴艋舟,载不动许多愁。 李清照喃喃念着自己当年作的一首老词:《武陵春·春晚》,而后看着对着门一通拳打脚踢的柳轻烟,脑海中再次浮现刚才叶青作词的场景。 不由得嘴角浮现一抹笑意,摇摇头心道:难怪看着老身作词,原来是以老身为词啊。但老身自己的情事,又岂是你一词就可以概括?如果能,老身这一辈子就不会作如此多词,却依然还是道不尽心中的孤寂跟哀愁了。 “去请王大人过来吧。”李清照看着发泄的差不多的柳轻烟,嘴上不饶人,但每每碰上叶青却是碰钉子。 “是,居士。”撅着嘴,扬言下次要让叶青好看的柳轻烟,拉开门便走了出去。 叶青跑出二楼的厢间,并不知道一直有人注视着他,经过跟李清照达成共识后,心情颇佳的他,哼着他人听来古怪的小调,步伐轻快的斜风细雨楼的门口走去。 “这位小友请留步。”王淮见叶青面带笑意走下楼,经过他身旁的时候,最终还是忍不住的叫住了叶青。 “先生有礼了,不知您是?”叶青心情不错,看谁都比较顺眼。 所以看着眼前举手投足从容不迫,神态之间带着威严的中年人,心中已经猜测到了个大致,此人显然是个久居官场的人物啊。 “敢问小友如何称呼?在下王淮。”王淮含笑说道,而叶青的视线,却是掠过他看向了他的身后,两名禁军护卫,正一脸警惕的看着叶青,像是怕叶青对他们保护的人有不利似的。 “在下叶青,见过王先生。”叶青行礼刚一回答完,突然心头一惊,脸色一僵,失声道:“王淮?您是……末将叶青见过王大人。” 王淮笑了笑,并没有责怪叶青喊出他的名讳,正所谓不知者无罪,而后指了指旁边的桌子,继续说道:“不知道可有兴趣与王某相谈几句?” 叶青终究是见过“大世面”的人!刚刚跟赵构见了面,而后又见了千古第一女词人,现在又见到了当今左相王淮。 叶青甚至都有些怀疑,自己是不是一日之间,已经由原来的一个接地气,混迹坊间街头巷尾的小小禁军都头,一下子步入到了南宋的上流社会? 不然的话,谁能像自己似的,不到一天的时间里,打交道的不是身份高的不像话的太上皇,要么就是大名鼎鼎,被文人雅士推崇备至的女词人,要么就是当今朝堂、跺跺脚都能让朝堂颤三颤的高官重臣! 并未第一时间回答王淮的要求,而是扭头看了看二楼那个自己刚刚走出来的房间。 李清照跟王淮是至交好友,当年李清照离婚张汝舟,三年的牢狱之灾,便是眼前的王淮等人纷纷帮忙,而后女词人被关了九天就放出来了。 “您是来找易安居士的吧?末将会不会耽误您宝贵的时间呢?”叶青打心底里不愿意跟这些人扯上关系,毕竟人家就像是天上的星辰一样,而自己就像自己家门口的小石狮子似的,虽然都是石头,但完全是两个世界的人。 何况,为官者哪有什么好人啊,而且还是官至宰相一职的人,在叶青的潜意识里,好人、坏人已经完全无法来概括、区分他们这些高官厚禄者了。 每一个高官厚禄者的一举一动,都是牵扯着身后的利益集团,所以他们做事情没有好坏之分,只有利益之争。 特别是南宋朝这个时期,会做人的不一定会做官,会做官的不一定会做人,又会做人又会做官的,凤毛麟角、少之又少。 而眼前的王淮,显然就是会做人又会做官的凤毛麟角者,在他眼里,不论是眼前的王淮,还是王淮的朝堂对头汤思退,早就已经不能以好人、坏人来区分了,只能是以他们的政与治的抱负不同,治国安邦理念不同来区分对他们的认识。 至于百姓肤浅的认为,此人是好官、那人是坏官,呵呵,只能说明百姓是最好糊弄,也是最为幼稚、天真的一个群体。 所以在叶青的意识当中,不论眼前之人是主战派还是主和派,完全跟他是好人还是坏人没有一毛钱的关系,主战派不一定就是好人,主和派不一定就是坏人,不过是他们的政与治的理念不同罢了。 如同后世一样,某个小区里面要是住着一个大领导,平日里跟小区里的百姓也会随和打招呼,甚至是聊天,就如同平常百姓一样,还会亲自去菜市场买菜,还会亲自送小孩子上学等等。 但当有一天,你在电视上看见他以违法乱纪之实等罪名被抓了起来后,会不会感到很诧异,会不会有一种大跌眼镜的感觉? “无妨,请。”王淮含笑说道。 “王大人请。”叶青心中无奈的叹口气,只好在王淮坐下后,在其对面坐下。 “不知道叶副统领来此所谓何事儿?你是如何知晓我是来易安居士的?”王淮脸上的笑容让人感觉亲切,而且完全没有一丝当朝宰相的架子,就如同是一个普普通通员外一样,口气随和的问着叶青。 “回大人的话……。” “不必如此拘谨,此地既不是朝堂,我王淮也不是左相,只是你我在此巧遇,平常百姓相谈罢了。”王淮微笑着说道。 而王淮越是如此谦谦君子、宽容待人,越是让叶青心里七上八下,毕竟他找李清照谈的事情,是不能够见人的,即便是李清照,也是在自己面前立下了誓言,保证不会把今日的谈话,说给任何一个人听的。 “末将那个……我……我就是上一次跟易安居士在西湖有过一面之缘,然后……就喜欢上了那叫柳轻烟的姑娘,我是来找她的?”叶青吞吐了半天,最后瞪着眼睛开始说瞎话。 “倒是可以说的通,那么我就相信了,如何?”王淮反应极快,脸上的笑容不过是霎那间的一僵,而后便含笑说道。 “多谢大人体谅。”叶青起身抱拳行礼。 “皇城司乃是为皇室办差,即便是我王淮,也当该不过问才对。但……。”王淮停下话语,四下打量了下富丽堂皇的大厅后,才缓缓说道:“易安居士乃是我多年好友,本人一直是对居士尊崇有加,若是想歪了,还希望你不要见怪。” “不敢大人。末将对易安居士也是尊崇有加,很佩服、喜欢易安居士的每一首词,今日来此,确实别无他意。”叶青只能面对王淮相对模棱两可的话语,做着这样的回答。 “那就好,以权谋私者,在我大宋朝可是重罪!你初入皇城司,便任副统领之要职,但要一定要记住切不可滥用职权,不然的话,就算是我王淮跟你有缘,到时候也绝不会留半分情面。”王淮看了一眼从二楼房间走出来的柳轻烟,而后示意叶青道:“佳人下来了,可要我替你引荐、做媒?” “啊?什么引荐、做媒?”叶青还在思索着王淮的前半句话,不想后半句话却是急转直下。 于是茫然的抬头,跟着王淮的视线往二楼处看去,只见柳轻烟轻踩莲步,正往这边走过来,而一双凌厉的眼睛死死盯着自己,仿佛自己跟她有不共戴天之仇似的。 “这个……末将多谢王大人好意。但……王大人,容末将先行告退,刚才末将唐突了柳姑娘,此时无颜再面对她,末将告辞。”叶青急忙起身行礼,对着王淮说道。 因为他不知道,面对自己性格、脾气彪的无话可说的柳轻烟,当着王淮的面,会不会对自己落井下石,所以还是先溜为妙。 快步走出斜风细雨楼的叶青,并没有听见柳轻烟在自己背后大呼小叫,想必这娘们在其他人面前,还知道表现的淑女一点儿。 老刘头还在门口等着,其实老刘头从出了二楼房间的门口后,就被伙计带到大厅一直在喝茶,刚才看着叶青走到大厅后,他才先一步出来的,只是没想到叶青从大厅走到门口,竟然用了这么久的时间。 “刚才碰见个大人物,没办法,不然我早出来了。”看着还有些气性的老刘头,叶青主动解释道。 “大人物?斜风细雨楼的掌柜?”老刘头撇着嘴,明显是不相信叶青的借口。 “姥姥,说是咱们的掌柜都不为过,你知道我刚才要出门被谁拦住了吗?”叶青故作神秘的问道。 但换来的是老刘头的毫无兴趣,于是只好继续说道:“当今左相王淮!他把我拦住了,而且言语之间还警告我了,不能以权谋私、滥用职权等等。” “那您刚才在里面到底干什么了?”老刘头看叶青的眼神透着一丝的古怪,脑海里开始浮现出一个画面:那进来的如同仙子的女子,跟叶青一言不合,然后叶青便把人家逼到墙角,要动粗,女子然后衣衫碎裂如蝴蝶,如同泪人儿一样被叶青……? “老刘头,我说你天天脑子里面装的都是什么啊?你这个人的思想真是……。” “我没说出来啊,这你都能猜到?”老刘头大吃一惊,急忙跳开远离叶青,不可思议的说道。 “我呸!你还真是这样想的啊?你这个老不羞!明天赶紧给我滚蛋前往北地!”叶青气的想揍人,但大街上人来人往,叶青又无法下手真揍老刘头,于是只好拿出那根簪子扔给老刘头,没好气的说道:“过了淮水之后,按照这个路线走,找一个叫董晁的人,到时候人家会帮助你确认商队的。” 老刘头接过簪子,而后走近叶青跟前,结果一个信封,显然路线等,都在里面,于是揣进怀里,望着叶青刚要说话,就听见叶青视线所注视的自己身后,传来了清脆的声音:“爹,您怎么在这里?” 第一百三十八章 知恩图报 老刘头给叶青介绍完他的三闺女刘兰儿后,就看见叶青笑眯眯的走到刘兰儿跟前:“以后喊我叶哥哥就好,不用喊什么叶大人。对了,你今年几岁了?有没有婆家?跟李横发展的怎么样儿了?要不要我约他出来……。” “咳咳咳……。”老刘头在旁连声咳嗽,提醒着叶青注意自己副统领的形象。 在他看来,此刻的叶青就像是饿绿了眼睛的狼,而自己的闺女就像是一只待宰的羔羊般,眨巴着明亮的眼睛,竟然还毫不知危险临近的笑眯眯! “都头差不多了啊,那个我就先跟兰儿回去了,您自己回去吧?我明日就要出发,那个……那个还有一堆事儿要交代兰儿。”老刘头挡在叶青跟刘兰儿中间说道。 “那正好啊,今日我请客,叫上李横,一起吃饭,然后再让李横送兰儿妹妹回家。”叶青见老刘头要拒绝,急忙继续说道:“那个我还有事儿没跟你交代完呢,正好一边吃饭一边说,人总是要吃饭的嘛,你不要这样看着我,兰儿妹妹是长得漂亮可爱,但我怎么会跟李横抢呢?何况人家兰儿喜欢的人是李横。” 叶青是非要把刘兰儿跟李横之间的事情给做实了,所以不管老刘头如何拦他,他都要避开老刘头,看着脸色通红,低头害羞不语的刘兰儿把话给说完了。 无奈之下的老刘头,极为郁闷的只好跟着叶青前往一品居,而刚刚从燕府赶回来的赵乞儿,无语问苍天的长叹一声,又再次扭头前往燕府,去找老刘头的准女婿过来。 看着赵乞儿再次离去,老刘头忍无可忍对着赵乞儿喊道:“他不是我老刘头的女婿,呸,准女婿也不是。” 刘兰儿长得极为俊秀,笑起来的时候有两个小酒窝,也不知道老刘头年轻的时候,是怎么把刘兰儿她娘给骗到手的,竟然能够生出这么标致、还懂礼数的漂亮姑娘。 而叶青更为感兴趣的是,上次老刘头说的,刘兰儿对于事情的归纳、梳理,能够从一些乱七八糟,毫无关联的事情中,找到有用的信息。 这用上一世的话说,那可真是相当于经过专门培训的情报人员了,能够归纳、梳理乱七八糟的信息,然后找到对自己有用的,这在这个时候,说是天赋可是绝对没错的。 所以在老刘头紧张忐忑、提心吊胆,生怕叶青吃了他三闺女的目光下,叶青若有若无的,说着一些完全不搭界的话,来测试着刘兰儿。 而在另外一边,被柳轻烟请到二楼的王淮,此刻也想要从李清照嘴里,试探出一些叶青来此的真正目的。 不过相比较于叶青隐晦试探刘兰儿的举动,王淮面对李清照时,就显得没有那么拐弯抹角了,更像是直来直去的问询。 不过让王淮吃惊的是,面对自己这个多年好友,李清照在知道自己的意图后,竟然是微笑着摇了摇头,只字不说她跟叶青之间,刚刚在二楼到底说了一些什么。 即便是王淮想要从,挨着李清照旁边坐下的柳轻烟脸上,找到哪怕是一丁点儿的蛛丝马迹,但最后也是让他失望了。 那对明亮的眸子,充满了纯洁与天真,好像是完全没有听懂他们二人在说什么,只是一直微微笑着不说话。 “左相大人,您就不要逼迫老身了,老身是绝对不会说的,而她,压根儿就不知道我跟叶统领谈了什么,所以左相大人就不要再费心思了。”李清照含笑端起茶杯,望着王淮说道。 王淮视若无睹,就像是根本不懂什么是端茶送客一样,静静的看着李清照,而后又看看柳轻烟,微微叹口气,平和道:“即便是看在我当年任临安府知府,鼎力相帮的份儿上,居士也不能透露只言片语吗?” 李清照静静的看着王淮,而后也竟然叹了口气,只是脸上的神情却是变得凝重无比,淡淡道:“如今想来,如果可以的话,老身真愿意在牢里待上三年,也不想要承左相大人当初那份天大的人情,左相大人相信吗?” 王淮神情一僵,愣了下后问道:“居士何出此言?” “刚才与那叶统领闲聊之际,老身也向他提及了,前些日子在西湖,他跟朱熹论道之时,老身的言语相助,但你猜他如何看待我们常常挂在嘴边的:滴水之恩当以涌泉相报?”李清照语气带着一丝神秘问道。 “在下洗耳恭听。”王淮脸色恢复如常,含笑说道。 “大道理倒是没有,以那小子的理解,他说,我大宋就是太看重知恩图报了,所以一旦帮助了别人,便指望着别人有朝一日会来加倍报答。个人是如此,朝廷是如此,不论是澶渊之盟、还是海上之盟,我大宋朝一直都希望,能够以一些恩惠,换来对方的知恩图报,而就是这样的想法,最终让我大宋只能偏安一隅。左相大人,以您之见,此言可有几分道理?”李清照眼神中闪过一丝痛快的问道。 这世间最难还的不是感情债,而是人情债,一旦欠了人情债,特别是儒家的人情债,呵呵,那么这辈子要么就一直做牛做马,要么就被人指责为不懂知恩图报的小人吧。 此话也是叶青所说,但李清照并没有当着王淮的面说出来,不过心里头,却是有认同也有不认同,毕竟,不是每一个人在帮助任何一个人的时候,都是为了图回报。 但也不得不说,帮助他人而以图回报者,在大宋朝不在少数。 一顿饭的功夫,老刘头差点儿气的吐血在酒楼里,这么长时间了,他才发自己还是小觑了叶青的无赖本色! 不过是短短的吃饭时间,经过叶青的劝说跟插科打诨,竟然让老刘头差一点儿,就松口答应了李横跟他闺女之间的亲事儿。 而他那“傻闺女”在李横来了之后,竟然一直还跟那个李横眉来眼去,哪怕是席间,被叶青有意无意的,安排两人紧挨着坐下后,“傻闺女”竟然一点儿反驳的意思都没有,还差点儿就点头同意了,叶青那不如今日就把这门亲事儿定了的浑话。 所以吃完饭后,老刘头不论叶青说什么,都不让李横送刘兰儿回家,谁知道让叶青在耳边低语了半天的李横,在言传身教下,会把自己最为宝贵的闺女送到谁家里去! 泼李三亲自挑来的一百个人,明日有五十人要跟老刘头一同前往北地,而剩下的五十人,则会是在五日之后,跟随叶青再前往北地。 与李横再次行走在御街之上,自从叶青任职皇城司后,两人便没有再这么一同行走过了,夜风吹拂着脸上灼热的酒劲,李横脑海里依然还是刚才刘兰儿望向自己,依依不舍的跟频送秋波的眼神儿。 “我怎么看你现在的意思,有点儿感觉你好像打算一直在燕家做护卫,想要做到死的感觉呢?”叶青打了个酒嗝儿,揽着李横的肩头漫不经心的问道。 “那还能怎么着儿?明日老刘头一去,你也听见了,兰儿一个人在家得有个人照顾……。” “别跟我扯淡,你知道我说的不是老刘头不在的这段时间,而是以后,有没有什么其他想法儿?”叶青继续揽着李横的肩头,前面路口本应该直行,但叶青却带着李横拐弯,往那大瓦子的方向走去。 “喂,你不回家要去哪里?喝多了?”李横甩开叶青的肩膀,看着叶青问道。 “你现在跟刘兰儿还没怎么着呢?你回家有什么事儿?老娘如今又不是没人照顾了,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心里的小九九,你看我这家里还有两个呢,我都不着急回家。”叶青拍了下李横的肩膀,而后继续往大瓦子的方向走去。 李横无奈,只能看着叶青的背影,而后紧追几步跟上去道:“去大瓦子做什么?想要找姑娘,应该去斜风细雨楼或者是涌金楼啊,我可是听说了,你跟这两个地方……。” “你快歇会儿吧,我是给你找点儿事干,过几日等我离开临安后,白纯跟锦瑟不光要你跟赵乞儿照应着点儿,这一带你也得给我趟平了才行。”叶青走到上一次遇见卢仲的拐角处,再次靠着墙,打量着那门口人流络绎不绝的酒楼、青楼、赌场、当铺等等商铺,眼神中散发着一股如同野兽似的光芒说道。 “什么意思?”李横神色一紧,走到叶青的对面,望着叶青那张极其冷峻的脸庞问道。 叶青摸了摸鼻子,而后望着大瓦子川流不息的街道,仿佛在夜色与昏黄的灯光双重笼罩下,大瓦子才会显得有活力一般。 “还记得咱俩第一次来这里吗?”叶青嘴角带着一丝冷笑,不等李横回答便继续说道:“当初你我刚从神劲军被贬到禁军,从禁军又被贬到给人看家护院,你兜里没钱了,我兜里没钱了,老娘得看病,然后我是不是跟你说过,如果我们能把大瓦子这一带都罩着,保护费都由我们来收,你说会怎样儿?” “疯了你?这事儿大家心知肚明,平日里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你现在的身份要想控制这一带的话,虽然说不是很难,但要是被人举报了,你可知道后果?那是要命的后果啊!”李横大惊失色,想不到过去好长时间的事情,叶青到现在还记得,而且竟然立志要把这一带给趟平。“你懂个屁!我现在干的是什么行当?皇城司啊!皇城司是做什么的?给皇室办差,办一些不为人所知的差事儿。这里又是什么地方?这里是真正的三教九流所聚集的地方,你说我要是趟平了这一带,谁会要我的命?”叶青冷笑着说道,而后拍了拍李横的肩膀,前方不远处,卢仲带着吴贵,穿着便服正往一家青楼内走去。 第一百三十九章 夫妻档 用了半年的时间,在实在无法再“碰巧”穿越回上一世后,叶青在死心的同时,也开始有步骤的利用如今自身的优势,跟手中的权利,计划着该如何在大宋朝安身立命。 之前本想着,如果穿越不回去,就简简单单、平平安安、健健康康的在大宋朝混一辈子,一直简单的活到死拉倒。 但谁能想到,计划不由人,自从到了燕府看家护院后,一切就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变得复杂了起来。 而今又卷入到了皇室这个巨大的漩涡之中,而且还是被南宋开国皇帝,那个被誉为懦弱无能,但却老奸巨猾的宋高宗赵构盯上了。 如此一来,叶青即便是想要简简单单的过一辈子,显然已经是不可能了。 而赵构给他的差事儿,明显不是什么好差事儿,如果最后能够活下来,对叶青来说,就算是不错的结果了。 可想要最后活下来的结果出现,那就必须他从现在开始,做好充足的前提准备,以此来保全以后能够,在他人的出卖跟阴谋之下活下来。 培养一批自己的势力,拥兵自重,在叶青看来根本就不可能,岳武穆当年拥有连金人都害怕的背嵬军,最后结果怎么样儿?不还是被人玩死了?! 何况,如今南宋朝,武人统兵本身就是大忌,不单会招来皇帝的注意、忌惮,同样也会招来朝臣的打压、排挤,所以这条路根本走不通。 而且以叶青现在的处境,也不可能在当今圣上,已经偏向主和一事儿上,能够凭借沙场战功,而后一步一步的升迁到岳武穆那样的高度。 所以为今只有一条路,那就是借着给赵构办差,暗地里给自己梳通一条,日后万一用的上的逃亡道路。 而想要这样的一条逃亡途径,三教九流混杂的地方,以及专干不为人知勾当的皇城司,却恰好是叶青最为需要的地方。 细细想来,叶青手里如今能够用的上,能够暗地里干活的有皇城司,能够打听消息的又有斜风细雨楼这样的地方,最为重要的是,斜风细雨楼跟北地还有联系,只要日后能够与柳轻烟那娘们搞好关系,这一条路,说不准就是他认为的,日后逃亡的最重要的途径。 大瓦子则是三教九流聚集的地方,日后一旦有事儿,估计不等皇城司知道,大瓦子这一带,肯定已经先传开了,所以把大瓦子一带控制在手里,对于叶青来说,等于保住了半条命一样,同样,大瓦子也会成为叶青立足于皇城司的根本。 皇城司的职责叶青越来越明白,不过是这些年为了消弱岳武穆的背嵬军,所以才致皇城司变成了如今这般模样儿。 而赵构如今重用自己,提拔自己为皇城司统领,这其中传递的讯息可不单单是赵构对自己的看重,而是有意重整皇城司的讯号。 就像上一世的雄安新区一样,政府连一句话都还没有说,一份文件都还没有下达,敏感的商人立刻就能够嗅到其背后的利益,立刻如同苍蝇一样,嗡的一声,全部飞扑了过去。 而如今赵构通过用叶青,背后传达的自然也是这个消息,所以在叶青看来,不管赵构让自己做的是什么事情,只要自己做好了,能够得到赵构的信任后,一切那么就都要容易的多了。 第一步永远是最难的,也是最为容易走错的,所以对于叶青来说,有了大瓦子,有了斜风细雨楼身后的北地流寇,甚至是加上燕家的商贾身份,只要往后每一步都走对了,就已经完全可以在南宋立于不败之地了。 叶青不可能把自己所思所想全部告诉李横,但挑着一些能够告诉李横的,也只有大瓦子以后的作用了。 李横同样也明白,三教九流聚集的地方,往往是信息最多最繁杂的地方,但要是能够有一个精通于梳理、归类讯息的人,那么大瓦子完全就像是信箱一样,完全可以让你欲取欲求,想要什么有什么。 正所谓: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在叶青看来,没有人比李横更适合这份活儿了,李横掌大瓦子,刘兰儿归类、梳理讯息,这简直就是上天赐给叶青最好的礼物了。 就像他为何在包括李横在内的九个禁军中,挑选了老刘头、赵乞儿、泼李三三人跟随自己左右一样。 老刘头就是个人精中的人精,又精通于察言观色、善于与人打交道,所以最终情报从他女婿李横,跟他闺女刘兰儿手里汇总到他这里,完全就是一个极为简单,又绝对很难被人发现的情报系统! 而赵乞儿则是适合阴谋诡计,凡是你想不到的下三滥招数,他都能够替你想到,所以有这么一个人存在,即便是有人想要针对你,你也能够如同演练似的,把他人能够想到的手段都考虑到。 泼李三就是一个杀神一样的人物,好勇斗狠、手段残忍、心性冷酷,绝对是干暗地里勾当的不二人选。 由此可见,岳飞当年组建的背嵬军还是岳家军,完全不是人们表面上想象的那般,全部都是头脑简单、四肢发达的匹夫之勇! 但为何岳飞却还是最终被人玩死了呢?那就是因为文官集团更奸诈,秦桧绝对是一个谁也无法比拟的人物,不然的话,也不会是病死之后,朝廷才敢为岳飞平反,才敢为他定罪了。 “你连刘兰儿你都不放过?”李横听着叶青在他耳边碎碎念,跟他讲着大瓦子的重要性,有些郁闷的回头看着叶青道。 “别,不是我不放过,是你不放过人家,是你死皮赖脸的要跟人家那个什么好不好?我又不喜欢刘兰儿。”叶青轻松的说道,而后继续朝前走,青楼门口的老鸨子,此刻对着卢仲跟吴贵,正点头哈腰、一脸谄媚的笑容。 “我……你知道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是说,你竟然连刘兰儿都算计,她……她那么好,你忍心吗?”李横拦住叶青的去路问道。 “这叫男女搭配、干活不累。我这是替你找了一个好搭档,你不谢我也就罢了,你竟然还如此污蔑我,甚至是怀疑我高尚的品格?李横,你小子是不是有了媳妇就忘了娘?是不是你跟刘兰儿成亲后,老娘你都可以不管……。” “你少跟我打岔,你跟我说实话,你这大瓦子的计划里,什么时候把刘兰儿算计进去的?”李横一脸严肃的看着叶青,打断叶青的顾左右而言他问道。 这家伙最擅长的就是这套了,要不是自己打断他说话,这话题马上就扯到老娘身上了,至于刘兰儿的事儿,那就这么被他滑过去了又。 “我之前只是听老刘头提起过,说刘兰儿归类、梳理信息有一套,但我没想到……。”叶青推开挡在自己跟前的李横,继续往前走道:“但我没有想到,今日竟然在此见到了刘兰儿,而且……好吧,我不该试探刘兰儿,但实话实说,经过一番试探之后……。” “是考验吧?”李横不满的说道。 “有区别吗?你这人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小心眼儿了?总之,你老丈人那货就是个人精,我都怀疑他那天是故意说给我听,刘兰儿有归类讯息、抽丝剥茧的天赋的。而且你说巧不巧,竟然在今天,就正好碰到刘兰儿了,你敢说这里面没有你老丈人那阴险狡诈的影子?”叶青看着李横,慢慢的变成了斗败了公鸡。 “总之这事儿我得想想,刘兰儿那么可爱,不能置于危险之中,老刘头的意思是想要钱,但不能这么……。” “我没说让刘兰儿上大瓦子来啊,这种事情,到时候就看你跟刘兰儿这对夫妻档怎么配合了,再说了,如此一来,刘兰儿跟你的事情,他老刘头还能反驳吗?到时候说不准还是他求着你娶了他闺女呢。”叶青拍拍李横的肩膀,远处的卢仲跟吴贵,正好看见了叶青,两人瞬间脸色一僵,愣在了原地。 “你要是这么说的话,我心里就舒服多了,也对,到时候老刘头说不准还得求着……。”李横脑子转过弯儿,瞬间觉得好像刘兰儿已经是他的人了。 “李横啊。” “什么事儿?” “我发现你才是最无耻的,一听说对你跟刘兰儿的事儿有好处,你看看你这德性,我……我都不好意思跟人说我认识你!”李横鄙夷的看了李横一眼,而后觉得不解恨,再竖了个中指后,才迈着四方步,缓缓向卢仲跟吴贵的身边走去。 卢仲跟吴贵面面相觑,看着叶青缓缓走过来,急忙上前行礼道:“末将卢仲、吴贵见过叶大人。” “不用这么客气,恰巧跟李横路过。卢将军、吴队官在这儿有事儿?可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吗?叶青必然的竭尽全力、万死不辞……。”叶青看着吴贵手里的包袱,脸色认真、严肃的说道。 旁边的李横看着当初在自己跟叶青面前,趾高气扬的卢仲跟吴贵,此时脸上一副难看至极的笑容。 才算是真正见识到了叶青的无耻,明明知道人家两人来这里是收保护费的,他还要装出一副恰巧路过,完全不知情两人在做什么的样子。 但眼睛又死死的盯住人家手里的包袱,就像是在说,可别骗我啊,那沉甸甸的包袱里面,除了钱我想不到是别的东西了。 第一百四十章 燕鸿渊的忧虑 燕府,燕鸿渊亲自把范念德送到了门口,亲自为其掀开轿帘,看着范念德上了轿子,再缓缓替范念德放下轿帘,望着轿子远去消失在夜色之中后,才转身跟身旁的苏金生往府里走去。 范念德竟然亲自到燕府拜访他燕鸿渊,这是让他想破脑袋也想不明白的事情,前些日子燕倾城倒是跟他念叨过,说起在西湖分家之事儿时,范念德作为见证人,对于老二、老三极为偏袒,这让燕倾城心里极为不满,回来后跟自己唠叨了很长时间。 但不想今日,范念德竟然亲自跑过来,像自己亲口解释着,那日在西湖发生的事情。 无非是他自己公平起见,不忍见他们兄弟三人分家一事儿,闹的动静太大,到最后即伤了和气,又弄的兄弟之间难看,所以站在替燕家这一大家族着想的份儿上,才会如此做的。 “你去把小姐请过来,我在书房等她。”回到书房的燕鸿渊,望着那苏金生今日带回来的新蜡烛,火苗与往日里的蜡烛一般,但再也不用费力的剪烛,房间里也没有了那股蜡烛燃烧时的怪味儿。 燕鸿渊同样是饱读诗书之人,始终没有放下看书的习惯,对于亦商亦儒的范念德,自然也是极为尊敬,甚至是很羡慕范念德如今的身份与地位。 燕倾城悄悄走到书房的门口,望着书房里独自沉思的燕鸿渊,双眸一转,脸上带着促狭的笑容,悄悄的吐了吐舌头。 正要蹑手蹑脚的走进书房,想要吓燕鸿渊一跳时,就看见燕鸿渊脸上浮现了慈爱的笑意,嘴上说道:“这么大的人了,怎么还跟小时候似的?” “您怎么又发现了啊?”燕倾城苦着脸,大大方方的从门口走了进来,望着正乐呵呵的打量着她的燕鸿渊道:“怎么现在每次您都能发现呢?以前您很少能发现啊,是不是爹您现在有了未卜先知的本事儿了?那要不您给女儿卜上一卦吧?” “你这个性子啊,也不知道是随了谁了,你娘像你这般大的时候,可没有像你这样古灵精怪的,一点儿也不像你娘那般端庄大方……。”燕鸿渊指了指对面的椅子,示意燕倾城坐下说话。 “不会吧?我娘像我这般大的时候您就认识我娘了?”燕倾城并没有第一时间坐下,而是先掀开燕鸿渊身前的茶杯盖,看了看是浓茶还是清茶后,这才放心的在对面坐下来。 燕鸿渊不出声的笑看着燕倾城的一举一动,而后仰头想了下说道:“你娘像你这般大的时候,那可是远近闻名的大家闺秀,你爹我还不被你娘看在眼里呢,要不是……算了,不提陈年往事了,让你一捣乱,爹差点儿把正事儿给忘了。” 说完后,指了指烛台上的蜡烛,而后看着灯光下明眸皓齿、婉约动人的燕倾城,轻声问道:“这蜡烛可是那叶青所制?” “嗯,今日才算是做好,虽然有方子,但有一些就是连苏总管都摸不透,所以晚了好几天才做了出来。”说起这新蜡烛,燕倾城的眸子变得更加光彩照人了,也不知道是喜欢这新蜡烛,还是芳心里又浮现了一个高大的身影,或者是又想起了放在她闺房里的那九朵玫瑰花儿。 “那爹您喜欢这样的蜡烛吗?”燕倾城差一点儿又开小差,清醒过来后急忙问道,像是怕燕鸿渊看出她心底里的秘密。 “傻丫头,你说爹能不喜欢吗?再也不用剪烛了,又没有了那股怪味儿,在看书的时候熏的人难受,爹自然是喜欢的很。不过这方子……可有其他人知晓?”燕鸿渊说道最后,脸上的表情显得凝重了很多。 燕倾城想了想,她不觉得叶青还会把这方子给其他人,于是摇头道:“不会的,这方子就是连苏总管也不能算是完全清楚,制作方式一样,但在蜡烛的选材上,应该说是咱们燕家独一份。” 燕鸿渊了然的点了点头,顿了片刻后,还是问道:“倾城,那你可知道,叶青跟范念德先生之间有过不愉快,有过过节吗?” “爹怎么知道的?”燕倾城手里拿着剪刀,正在剪着那烛光,不想燕鸿渊会突然问道这件事儿,于是放下剪刀下意识的反问道。 “那么看来,叶青跟范先生之间,确实是有过节了?”燕鸿渊眼中闪过一丝忧虑,微微叹口气说道。 燕倾城看着燕鸿渊的表情更奇怪了,歪着脑袋走到燕鸿渊跟前问道:“爹,怎么了?是有什么事儿吗?还是说这蜡烛……。” “也没什么事儿,那叶青如今贵为皇城司副统领,跟范先生结怨在前,今日范先生亲自来府里,跟爹说起了那日在西湖上的事情,后来便若有若无的提及了叶青曾在咱们家充当护卫一事儿。”燕鸿渊看着紧蹙眉头的燕倾城说道。 “那……那他还问什么了?或者是说什么了吗?”燕倾城很奇怪,范念德跟叶青之间的过节,他为何要告诉父亲呢?到底是什么意思! “其他倒是没问,但想必范念德是想要试探,叶青跟咱们燕家是否关系密切,也或许是……。”燕鸿渊有些不确定,毕竟这种想法儿,有点儿小人之心。 “是什么啊爹,您能不要吞吞吐吐的吗?”燕倾城看着不慌不忙,沉吟不语的燕鸿渊,不由得心里有些焦急的跺脚催促着。 燕鸿渊无奈的看了一眼自己的女儿,女儿的焦急跟神色上的担忧,让他心里更加无奈了,自己是过来人,哪能不清楚自己从小看到大的闺女,心里如今到底想些什么啊! 何况,叶青若是没有想法儿,为何还要在已经提升为副统领后,还要如此帮助燕家,帮助燕倾城? 蜡烛一事儿按照燕倾城的说法只是第一步,往后还会有其他合作,这事儿可以看作是君子之约,但他们二人之间在分成一事儿上,向来都想拿大头。 按理说,此刻叶青已经是皇城司副统领,那他就完全有资格跟筹码继续要价、加价了,但不论是自己的闺女、还是叶青,两人仿佛都忘了合作分成一事儿般,就打算按照他们之间的口头协定,如此合作下去了。 这很不正常啊,这是叶青另有所图啊,而想要图谋燕家最宝贝的宝贝,也就是眼前这个,同样对人家动了心思的宝贝闺女啊。 范念德刚刚回到府邸,刘蕴古却已经在他府里的正厅内候着他了,一进入正厅,首先映入眼帘的,便是坐在正厅的刘蕴古,正微笑着望着他。 “如何?范先生可有收获?”刘蕴古起身走到范念德跟前问道。 “不好说。”范念德沉声说道,而后请刘蕴古在此坐下后,才缓缓开口继续道:“叶青被提升为皇城司副统领一事儿,看来燕鸿渊事先并不知情,所以……。” “所以即便是皇宫里有叶青的靠山,也绝不是燕鸿渊这一条皇宫关系网上的贵人,从中斡旋的。”刘蕴古看着范念德问道。 范念德的脸色更加的深沉了,深深吸一口气问道:“刘大人真的能够确定,那叶青的晋升,真是圣旨所赐?” “千真万确!圣旨是给到了兵部尚书汤大人的府邸,第二日便宣旨了,兵部同样也下了文书。”刘蕴古点点头,坚定的说道。 范念德毫无头绪的思索着:“那会是谁帮他呢?燕鸿渊虽然与宫里有关系,但显然燕鸿渊一介商贾的身份,也没有那么大能量跟资格,能够让他的关系说动皇宫里的那些个贵人,为叶青说话不是?” “那么他会不会是故意隐瞒真相?”刘蕴古问道。 “不会,叶青被提拔,连他都不是第一时间知道的,那位宫里的王中贵人,那日在西湖燕家分家一事儿上,只是坐在旁边,一言不发的从头到尾看着,所以说,燕家不可能是帮助叶青之人。”范念德肯定的说道。 “如此看来,范先生这口气,刘某也是爱莫能助了,毕竟刘某只是个正将,人家是副统领。皇城司做的事,向来都是暗地里的勾当,这以后要是叶统领有意为难范先生,范先生不如低个头,认个错吧。”刘蕴古眼神闪烁,看着脸色越来越阴沉的范念德说道。 他不相信如此言语,还不能让范念德感到危机感,文人最重名声、风骨,原本想要扳回西湖失去的颜面,但谁能想到,范念德竟然踢到了如此大的一块儿铁板! 所以,现在就不如趁着难得机会,把范念德立足于临安的路堵死,让他迫于叶青的压力,不得不想着奔走他乡,或者是彻底被自己所用。 在刘蕴古看来,范念德又不属于真正的迂腐文人,他身上又有着商人的圆滑跟狡诈,但又极重他自己多年来挣到手的名声,如果说有一天,他被叶青逼迫的在临安低头认错,那对范念德来说,甚至是比死还要让他感到丢人的事情。 “刘大人真的没有别的对策吗?若是刘大人能够帮范某度过眼前难关,任何事情都好上商量。”范念德看着刘蕴古,眼神坚定的说道。 “但这需要大量的银子,范先生应该听说过一句话吧?阎王好见小鬼难缠,其实并不是非要从上往下活动,有时候由下往上活动,则能更加有效的让一个人身败名裂。范先生现在应该是深有体会吧?一个小小的禁军,竟能够让范先生在西湖难看,那么范先生为何就不能以一个商贾的身份,让他难堪,或者是丢官罢职呢?” “此话怎讲?”范念德神色一动,看着眼神越来越深沉的刘蕴古问道。 第一百四十一章 五山十刹 一大早上就悠闲自在的坐在院子里,厨房内锦瑟正在忙活着早饭,二楼的阳台处,白纯依然是一身素衣衫裙,站在栏杆处。 “今日不用去当差吗?”白纯望着桑树底下的叶青,一大清早都还没有起来,叶青就摘了两大碗的桑葚。 “你说咱们要是搬家的话,这两棵桑树还要不要?昨天我跟李横打听了,准备买两株银杏树,你喜欢吗?”叶青把怀里的鸟窝,小心翼翼的放在一旁,然后接过锦瑟洗干净后,递过来的桑葚,看着二楼的白纯问道。 “搬家?我们为什么要搬家?”再次走到厨房门口的锦瑟,扭头问道。 “一言难尽啊,但不搬家是不行了。”叶青往嘴里扔一颗桑葚,然后看看那毫无动静的鸟蛋说道。 “怎么了?要躲避那汤家公子对小姐的死缠烂打吗?”锦瑟再次从厨房里探出头来,只见白纯已经从二楼走了下来,正站在厨房门口,跟她一样望着叶青。 “那倒不是,不过吧……性质差不多,没办法拒绝就是了。”叶青看着美眸一直盯着自己的白纯,想着昨天赵构的意思,显然人家不是跟自己说着玩儿的,很有可能这两天就会让自己搬过去了。 听着叶青那模棱两可的话语,以及那无奈的口气,白纯拿着一个板凳,走到叶青不远处坐下,静静的看着叶青,直到叶青把那碗桑葚乖乖的递过来后,才说道:“什么意思?一个副统领难道会让朝廷赐你宅院?” 接过桑葚看了一眼后,最终还是忍不住的捏住一颗放进了嘴里,不过白纯不像叶青似的,已经吃的嘴边都黑乎乎的了。 叶青指了指头顶湛蓝的天空,而后说道:“是任务,没办法拒绝的。” 白纯随着叶青的手指看了看天空,修长白皙的脖子让人看起来,充满了诱惑力,恨不能亲手抚摸下那修长白皙的脖子。 “这么说来,最近几日你就会有差事儿要办了?”白纯很聪明,而且本就是官宦人家的千金小姐,显然对于朝廷的这一套“流程”极为熟悉。 更重要的是,叶青当上这个皇城司的副统领,本来就是极为蹊跷、极不寻常的一件事情,所以也就让人很轻易的能够猜到,为何要搬家的缘故了。 “差不多,五日之后吧,我就要北上一趟办差去。”叶青点点头,并没有否认道。 厨房里依然是锦瑟在忙活,院子里的叶青跟白纯,随着叶青说完后,便陷入到了沉默之中。 两人谁也没有在开口,一个坐在躺椅上,一个坐在板凳上,各自想着自己的心事儿。 锦瑟刚刚走出厨房,正打算开口让两人吃饭时,就听见沉默了半天的白纯突然说道:“我跟锦瑟是不是成了你的拖累?” 叶青一愣,望着白纯那双清澈明亮的眼睛:“为什么这么说?即便不是你们,我也要办这趟差事儿的,想躲也躲不掉的,跟你们没关系。” “小姐的意思是……是不是那汤家在背后捣鬼,要把你支开临安?”锦瑟听到白纯跟叶青的对话,顿时也没有了胃口,索性站在两人旁边,望了一眼有些黯然的小姐后说道。 “汤家的事儿你们两不用操心,短时间内,汤鹤溪不会再来骚扰你了。我们搬家也不是因为我害怕我办差的时候,他会来骚扰你。”叶青从躺椅上坐起身来,严肃的看着两个人说道:“一会儿吃完早饭,咱们去看看宅子吧,有什么话路上说。” “那日你赴汤家的宴请,他们没有难为你吧?”白纯坐在那里不动,静静的问道。 “放心了,好歹我现在是皇城司副统领,他们不会难为我的,是想要拉拢我,但我没有答应,当然,也没有拒绝。不过以后就说不好了,再看看形势再说。总之,这些事情不用你操心,以后有你操心的事情。”叶青率先起身,拍了拍锦瑟的肩膀,示意两人先去吃饭,让白纯自己坐在院子里,一个人静一会儿吧。 吃到一半的时候,白纯才缓缓走进来,而后三人一同,如同三个哑巴一样默默的吃完了早饭。 背包依然是由叶青来背,白纯跟锦瑟两人则是空着手,门口的赵乞儿已经赶着皇城司的马车,连同十名皇城司的禁军在家门口等候着。 早起的街坊四邻从叶青受伤的那天起,就发现了叶家的不同往常,特别是那几日以来,每天都有马车跑到这个偏僻的小巷内,马车里下来的个个都是当官的,或是文或是武。 总之,那几日这条小巷里连人都要靠边走,因为马车已经把这条小巷给挤的严严实实的。 街坊四邻们从那天起,也开始在背后悄悄的议论纷纷,叶家二郎这是发达了?是不是升官了?还是考取功名了? 不然的话,以前连个人影儿都没有的门口,这些时日却是车来车往,前来拜访的人就没有断过。 有人说是当年叶家的亲戚,建康知府叶衡被朝廷召回了,所以朝廷对叶家二郎的待遇也就变了,因为有人要靠叶家二郎来攀叶知府大人的关系。 也有说是白纯的父亲被朝廷召回了,这一切都是冲着白纯来的,跟叶家二郎没有关系,这是叶家二郎沾了他嫂嫂的光了。 当然,更多的街坊邻居说的是,恐怕是叶青这几日,为朝廷立下了赫赫战功,终于不再是那个小小的禁军了,所以才会有这么多人来拜访。 当然,说什么的都有,怎么猜测的也都有,不论是不是合乎情理,但只要能够在他们自己的逻辑思维上说通,他们就会当成真的一样来议论。 门口的赵乞儿看着叶青以及背后的白纯、锦瑟走出来后,立刻示意禁卒把车凳摆好。 叶青指了指赵乞儿,而后对着白纯说道:“赵乞儿。” 而后又指指白纯跟赵乞儿说道:“锦瑟,我嫂子的小妹妹,以后有什么事儿,她会找你。” “放心吧都头。但您真的不考虑……。”赵乞儿欲言又止道。 “泼李三跟老刘头就够了,对了,李三儿去送老刘头还没有回来?”叶青待白纯跟锦瑟上了马车后,跟赵乞儿一左一右坐在车辕上问道。 “得晌午了吧,现在还回不来呢。”赵乞儿指了指马车后面的十人说道:“这十个是真正的精挑细选,您是打算以后留在府里,还是这一次北上也带着?” “留下来吧,临安比北地危险你不知道?还有,大瓦子的事情,你跟李横好好合计,在我从北地回来之后,必须看到点儿效果,当然,如果要是有棘手的,可以暂时放着,等我回来咱们再想办法解决。” “明白,不管是大瓦子,还是北地的事儿,我心里有数,看似不关联,但都是那个叫什么,反正就是一件事儿,哪一件不成功都不行,这个我懂。”赵乞儿的鹰眼散发着狠戾的光说道。 “知道就好,总之啊,两件事儿缺一不可,成了我们以后可以暂时高枕无忧,不成,以后大家继续看家护院,或者是等死。”叶青神情轻松,甚至还带着笑意,让人不觉得像是在说一件极为重要的事情。 “是,您放心吧。”赵乞儿点点头,坚定的说道。 马车行驶在御街之上,而且路途之远相当于穿城而过,以前他们住在临安城的最北面,而现在则是要搬到临安城紧邻皇宫的最南面,所以基本上一路走来,完全可以把整个御街之上的风景,从头看到尾。 经过斜风细雨楼的时候,赵乞儿看着门口围满了人群,甚至还有官府衙门捕快的身影在那晃动。 “都头您看。”赵乞儿坐在靠斜风细雨一侧的车辕上,对正在打量另外一边鳞次栉比的商铺的叶青说道。 “嗯?看什么……过去看看去。”叶青扭过头,正好听见那边传来怒吼的声音,心中莫名一紧,立刻让赵乞儿过去看看。 而他则驾着马车,找了个人不多的地方,靠边停了下来,身后原本跟着马车的禁卒,也被赵乞儿带走了五人,正往斜风细雨楼那闹哄哄的门口走去。 “怎么了?”白纯掀开车帘,露出那张让人恍惚的绝美脸颊,看着缓缓把缰绳系在一棵树上的叶青问道。 “不知道,你跟锦瑟在车里待着,我过去看看。”叶青系好缰绳,再扭头看了看斜风细雨楼的门口,见赵乞儿已经挤进了人群后说道。 白纯看了一眼张望的叶青,蹙了蹙眉头,她自然是知道叶青跟斜风细雨楼之间的一些关系,何况李清照也是她崇拜的一位词人,当下也不好说什么,于是便说了声那你小心一些儿,然后就放下车帘回到了马车内。 留下了两个禁卒看着马车,领着剩下来的三人,缓缓往斜风细雨楼的门口走去,刚一接近人群,就听见一个声音响起:“大理寺办案,这三人该归大理寺才是。” “虞大人,三人乃是净慈寺之贵客,净慈寺乃圣上所赐的五大禅院之一,想必虞大人对此不太清楚吧?”刑部侍郎洪遵,走到一个高大魁梧,年岁约莫三十来岁、一身文士打扮的男子跟前,刻意压低了声音说道。 “五山十刹都乃是圣上所赐,如果按照洪大人的意思,那岂不是有嫌疑之人、无理闹事者就都得放过了?”大理寺少卿虞允文,看着洪遵笑了一声说道。 第一百四十二章 抢人 叶青不动声色的站在人群中观看,那个被称作大理寺少卿的官员虞允文,面对刑部侍郎洪遵咄咄逼人的语气,也是毫不退让。 两人一时之间僵持不下,而在两人的不远处,却是三名装扮异域番邦之人,旁边还站着斜风细雨楼的鸨子,叶青那夜刺杀金人时曾经见过,被李清照称之为:兰舟。 “什么人这是?为何争执?”叶青对着移到自己身旁的赵乞儿小声问道。 “东瀛人,是跟东瀛僧人一起乘我大宋前往东瀛贸易的商船过来的,僧人去了净慈寺,而这三个东瀛僧人的护卫,昨夜里在斜风细雨楼风流快活,今日一早却起了冲突。”赵乞儿低声对叶青说道。 而旁边议论纷纷的人们,此时却是没有一个站在斜风细雨楼这一边,完全是一边倒的声音,如同:“什么赔点儿钱算了,就当是破财免灾。” “做生意自当以和为贵,和气生财。” “毕竟是东瀛僧人的护卫,你一个青楼跟人家闹到官府,也讨不了好不是?” “谁报的官?”叶青看着不远处虞允文跟洪遵此时正在低声交谈,显然他们也不愿意把事情闹的太大。 “东瀛人报的官,打伤了好几个伙计,那鸨子就不干了,您看看那鸨子的脸,肿的老高,巴掌印还清晰可见呢。”赵乞儿不屑的嗤笑一声说道。 “你进去看看那几个被打伤的伙计,要是还在留住他们。”叶青皱了皱眉头,他依稀只记得,此时的大宋跟东瀛,官方基本上没有什么来往。 而且更早的时候,在王安石变法的时期,他依稀记得应是神宗时期,小鬼子在他们国内可是出 台了《渡海制》,就是连他们本国的僧人想要来宋,都是很难的。 现在看样子,这小鬼子在大宋朝好像还挺横,难不成大宋朝廷,不论是对金国还是东瀛,都秉承着以和为贵的国策吧? “进不去啊,您看看门口,刑部跟大理寺的人,已经把门看严实了。”赵乞儿吸口凉气,这些时日的相处下来,加上叶青的语气渐渐变冷,他哪能猜不出都头这是想要插手这件事儿。 何况叶青跟斜风细雨楼之间的关系,他又不是不知道,今日一早就出城前往北地的老刘头,过去那边要找的人,还是斜风细雨楼给介绍。 具体赵乞儿虽然不清楚,但大概的轮廓叶青也曾跟他念叨过的,所以对于叶青想要插手这件事儿,他是没意见的,只是这门口又是大理寺、刑部的人,想插手好像不是很容易啊。 “皇城司办差需要理由吗?”叶青缓缓回过头,看着赵乞儿问道。 “这……一个大理寺少卿,一个刑部侍郎,指不定背后有什么势力,您可想好了,我老赵没意见。”赵乞儿看着叶青那双,近乎于掉进了冰窟窿似的让人心寒的眼睛,内心深处莫名的感到一丝的恐惧,急忙说道。 “放心吧,我自由分寸。”叶青点点头,示意他过去,皇城司的铜质腰牌,在他受伤的那一天,老刘头等人已经都有了,所以这个时候,赵乞儿要进入斜风细雨楼,还不会有人敢于阻拦的。 看着赵乞儿点点头离开后,叶青缓缓的抬起头,果然,如同直觉所料一样,那二楼的窗户,此时打开了一条缝隙,柳轻烟那张娇美的脸庞,出现在了那里。 “…………。”柳轻烟见叶青终于看见了她,于是急忙张嘴不出声的让叶青看她的口型。 “…………?”叶青望着那一张一合的樱唇,脑海里全是那天夜里咬住自己嘴唇时的画面,也根本不知道柳轻烟到底在说什么。 柳轻烟看着叶青茫然疑惑的表情,加上那耸肩摊开手臂的样子,气的直骂叶青白痴,这么简单的口语都听不懂吗? 于是看着叶青那皱着眉头,一脸想要极力听懂的表情,再次嘴巴一张一合,就是不发声的继续对叶青说道。 叶青看着窗户缝隙里的柳轻烟,越看越觉得柳轻烟欠揍,感觉这娘们像是在逗自己玩儿一样。 但柳轻烟在接连重复了几遍,见叶青压根儿没有猜测她到底说什么时,同样是气哼哼的模样儿瞪了叶青一眼,左右看了看之后,变突然间从那窗户的缝隙处消失不见。 看着柳轻烟突然消失不见,抬头等了一会儿也没有看见那倩影再次出现,耳边只听到刑部侍郎洪遵说道:“多谢虞大人了,改日必当请虞大人喝一杯。” “洪大人客气了,在下也希望洪大人遵守刚才的约定,审理之时能够通知大理寺一声。”虞允文笑着说道。 而后那洪遵便对着身边的几个捕快说道:“全部带走,包括斜风细雨楼的鸨子,还有动手打了这几个东瀛人的伙计,一同带回刑部衙门。” 听到那刑部侍郎如是说后,叶青又一次急忙看了一眼二楼的窗户,只是那窗户的缝隙处,柳轻烟那傻娘们依然没有出现,倒是赵乞儿从斜风细雨楼内,提了一个鼻青脸肿的伙计,指给叶青看着。 而在赵乞儿的旁边,几名捕快也正打算把那伙计,按照洪遵的命令带回到刑部衙门去。 “赔点儿钱吧,人带到衙门里,那就不会这么好了断了。” “破财消灾才是正理啊。” “斜风细雨楼开张不久,先前是因为金使被刺,招来横祸,如今又因为三个东瀛人,这地方看来很邪性啊。” “该去寺院里烧香拜佛才是正理,如果这斜风细雨楼还想继续赚钱的话。” 四周围观的人群七嘴八舌,而三个基本上完好无损的东瀛人,也不说话,只是冷笑连连,一旁不远处的兰舟,在被捕快推着往前走时,只见一名东瀛人,竟然偷摸伸脚在兰舟的脚下。 兰舟一个没注意,刚一迈步便感觉脚下像是踢到了什么,只是她压根儿就毫无防备,于是在围观人群的惊呼声中,一下子实实在在的摔倒了在里地面上。 “慢。”叶青快步走出人群,手里皇城司的腰牌,看也看的直接扔给了刑部侍郎洪遵:“皇城司办差,这三人皇城司要带走盘问。” 说完后,叶青快步走到兰舟跟前,一手扶起兰舟后,看着那红肿的脸颊,而后又看了看旁边那,刚刚绊倒兰舟后,依然一脸得意的东瀛人。 “一个矮冬瓜似的倭狗,还敢伸腿绊人?”叶青转身看着那东瀛人,而后毫无征兆的突然飞起一脚。 “啊……。”东瀛人同样是毫无防备,如同滚地葫芦似的滚到了围观的人群中。 “住手。”刑部侍郎洪遵急忙喊道,手里拿着的皇城司腰牌也不再仔细查验,大惊失色的急忙喊道。 可他喊的为时已晚,就在叶青毫无征兆的踹飞那个东瀛人后,并没有停手,而是大步迈进,一拳结结实实的打在了另外一名东瀛的人脸颊,随着一颗牙齿飞向围观的人群,东瀛人便直挺挺的倒了下去。 最后一名东瀛人,看着叶青踹飞一个同伴,又打倒自己一个同伴时,才反应过来,举起拳头刚刚冲到叶青跟前,便被叶青侧身让过之后,膝盖顶向东瀛人面门的同时,一只翻上来的胳膊被他直接往后一拉,随着咔嚓一声,最后一名东瀛人趴在地上,血流满面的发出了如同杀猪般的叫声。 “给我。”叶青向兰舟伸手。 吓懵了的兰舟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直到叶青指了指她胸口的锦帕后,于是急忙摘下递给了叶青。 叶青手拿锦帕,看着在地上痛苦不已,惨叫连连的东瀛人,竟然在众目睽睽之下,直接蹲下身子,膝盖用力顶住那东瀛人的胸口,一只手捏住下巴,把另外一只手的锦帕塞进了嘴里。 随着呜呜呜的声音从那东瀛人的嘴里发出来,被他踹飞的东瀛人此刻从人群中晃晃悠悠,就要向背对着他的叶青袭来,只是不等他靠近,原本跟在叶青身后的禁卒,两个人便一左一右,一人拽住那东瀛人的一只胳膊,直接给按着跪在了地上。 叶青回头看了一眼偷袭自己不成的东瀛人,拍拍手而后对着大惊失色的刑部侍郎,以及微微皱眉头的虞允文,轻松说道:“弹丸之地跑过来的贱民,竟然敢殴打朝廷命官!” “这……是你动手在先!”刑部侍郎想不到叶青竟然恶人先告状。 神色震惊的看了看一个昏死过去,一个被按住跪在地上无法动弹,一个被锦帕塞进嘴里,断了一只胳膊,躺在地上呜呜呜着不断翻滚的东瀛人,指着叶青喃喃说道。 “啊?是吗?不会吧?我记得是他先动的手,然后我才选择自卫的,侍郎大人记错了吧?”叶青睁着眼睛说瞎话,随意轻松的走到洪遵跟前,从其手里把自己皇城司的腰牌拿到手放进了怀里。 此刻四周鸦雀无声,围观的人群被叶青果决、狠辣的手段震慑的连大气都不敢喘一下,一个个神色震惊的看看叶青,又看看那三个东瀛人,一时之间都有些茫然:“难道刚才真是自己眼花了?真是东瀛人先动的手不成?” 赵乞儿把那几个被打伤的伙计带到了叶青跟前,指了指说道:“五个伙计,加一个鸨子,都是被这三个东瀛人打伤的。” 叶青看了看连兰舟一起受伤的六个人,只见门口不愿意出来的柳轻烟却是对自己,无奈的翻着白眼,微微摇了摇头对赵乞儿说道:“把这三人带回皇城司盘问,至于你们六人……先去看伤吧,看完伤后带着药费单据自己到皇城司来,让他们赔钱给你们。” 第一百四十三章 虞允文 眼看着叶青要带走那三名东瀛人,刑部侍郎洪遵再也按耐不住了,连忙走到叶青跟前阻拦道:“叶大人,皇城司把人带走不合适吧?即便是叶大人想要盘问他们,是不是应该前往刑部盘问合适一些?人,在下实在无法让叶大人带走,不然的话,在下回去对尚书大人怕是难以交代。” “洪大人,在下理解您的难处,但……您要是阻拦在下把人带走的话,不光是在下,恐怕是尚书大人跟洪大人您,在上面都更不好交代了。”叶青笑了笑,却不见那虞允文往跟前来,只是一直默不作声的站在一边。 于是往稍微僻静处走了两步,身后的洪遵紧紧跟着,两人站定后,叶青看了看门口还冲自己说口型的柳轻烟,扭过头没再理会。 而是看着洪遵说道:“洪大人,在下也非是鲁莽之人,自然知晓其中奥妙。东瀛人与青楼之间发生冲突,此地按理说该归钱塘县来负责才对,不值当的惊动刑部洪大人您,还有大理寺的虞大人才是。但眼前的形势,不光钱塘县的衙役没有看见,就连临安府的人都没有看见,却是刑部、大理寺来拿人办案,这……是不是有些说不过去?” 看着洪遵叹口气要说话,叶青摆手制止后继续说道:“皇城司有皇城司的差事儿,前些日子金使遇刺,刑部、临安府都没能找到凶手,这上头呢……。” 叶青指了指天空继续说道:“我不知道上头会如何训斥的刑部,办事不力。但在下只知道,这件事儿还没有完,金人一直在向我大宋朝施压,身为皇城司的副统领,当该为天家解忧才对。所以,斜风细雨楼的任何风吹草动,在下都不得不慎重对之,不然的话,咱们谁的日子都不好过不是?” 洪遵自然是知道皇城司是做什么的,但这两年皇城司已经不是从前的皇城司了,自从被归属兵部后,皇城司名义上依然还是为皇室办差。 但谁都知道,皇城司此前因为兵部的统属后,已经是跟禁军性质差不多,完全是一个摆设了,自隆兴北伐失败后,基本上没有人拿皇城司当回事儿了。 但现在皇城司这个新任命的副统领,却突然斜刺里杀出来,要插手这件事儿,这真的是上面的意思,还是说皇城司以权谋私呢? 洪遵拿不准主意,看着叶青沉默了好一会儿才开口说道:“这么说来,叶大人是硬要把人带走了?但叶大人是不是办案有失偏颇呢?为何只抓那三个东瀛人,却不抓那斜风细雨楼的伙计?莫非是叶大人跟斜风细雨楼之间……?” “那是自然,当然有关系。而且……昨天还在斜风细雨楼里碰见左相王大人了,正准备离开的时候,还被王大人叫住聊了几句呢。”叶青毫不避讳自己跟斜风细雨楼之间,洪遵意有所指的关系说道。 “好,既然叶大人如此说,在下也无话可说。不过……希望若是刑部向叶大人要人时,叶大人到时候能够痛快放人才是。”洪遵心里无奈的叹口气。 并不是他怕眼前的叶青,而是如今皇城司正处在一个比较微妙的阶段。 任何有资格参加朝会的人都知道,前两日在朝堂之上,兵部竟然上奏要交出其统属的皇城司,而原本这个时候,应该最为高兴的,是掌全国之兵马的枢密院,立刻上奏接手才是。 但枢密院却在众目睽睽之下,让人大跌眼镜的选择了沉默,并没有人站出来说要接手皇城司,从而使得皇城司成了一个,好像是没有“归属”的衙门。 其中的蹊跷,虽然没有人能够完全真正的猜测出来,但任谁也知道,皇城司在没有人接手的情况下,有可能就此消失不见,也有可能……开始变得更加神秘的要受到重用了。 叶青点点头,连声说道没问题,如果刑部过来要人,绝对没问题。 再次走到斜风细雨楼的门口,那三名东瀛人已经被赵乞儿全部制服,而围观的人群也散去了大半,叶青走到身材魁梧的虞允文跟前,主动行礼道:“末将皇城司副统领叶青,见过虞大人。” “大理寺少卿虞允文见过叶副统领。”虞允文乃是文士,但大宋朝的武将却是没有一个人敢轻视他,毕竟,谁都知道,前些年唯独他跟金人打过一场胜仗。 采石之战乃是当时身为文官的虞允文,在主将李显忠还未赶到之前,眼看情势危急,迫不得已亲自指挥的一场战争,而这一仗也让他由此声名鹊起。 后来与前些年去世的新安郡王吴璘,趁机收回了不少失地,但当二人商议收复北地大业时,便遭到了汤思退、以及当时还在朝堂之上史浩的否决。 两人以当下朝廷形势,依然只适合偏安一隅,不适合北征为由,召回了虞允文,先是任参知政事兼知枢密院事,后来也没人清楚为何,便被任命为了大理寺少卿。 “在下很仰慕当年虞大人采石之战的风采,更钦佩虞大人在危急关头,统帅三军击溃由金人皇帝完颜亮,统领十五万大军的智勇双全,以不到两万人的兵力,击溃十万的金军,虞大人真英雄是也。”叶青发自肺腑,由衷的夸赞道。 他没有见过岳飞长什么样儿,更没有看到岳飞统兵打仗,当然,他也没有见过虞允文率兵抵抗金兵,最后大败金兵的那一场战争。 但能够见到真人,这对叶青来说,就已经足够让他感到由衷的高兴了,最起码说明,岳飞之后,大宋朝还有的是能征惯战的名将。 “金人不善水战,在下侥幸罢了。”虞允文稍显牵强的笑了下说道。 “希望以后有机会,能够与虞大人一同身赴战场,收复中原。”叶青没来由的看着严重闪过一丝落寞的虞允文,突然说了这么一句话。 虞允文听到叶青如此说话,看着眼前这个比他小不少的年轻人,脸上再次露出稍显落寞的笑容,看了看正渐尖散去的人群,负手说道:“叶大人真以为我大宋朝还有机会?” “机会有时候是人创造的不是?”叶青回答道:“在下多少了解一些虞大人之前的事情,其实大人大可不必灰心,有时候真的可以人定胜天。” “人定胜天?”虞允文仰天叹口气,依然背负双手道:“那么叶大人可知道,今日叶大人执意要替斜风细雨楼撑腰,有可能最后一事无成?反而丢了现在的官位?” “嗯……想过,但在下相信,不会出现虞大人预料的结果,所以,有生之年,如果有机会,在下愿同虞大人一同收复我大宋河山。” “等你过了今日这一关再说吧,如果你能相安无事,我虞允文请你来这斜风细雨楼喝酒!最好的姑娘由你选,如何?”虞允文这次的笑容显得稍微轻松了一些,眉头也渐渐舒展开来。 在他看来,眼前的叶青就像是当年初出茅庐的自己,还不知道朝堂之上、官场之间的尔虞我诈、勾心斗角,依然还是抱着最初的赤子之心,想着有朝一日能够收复失地。 不过他在欣赏这份赤子之心的同时,也很难苟同叶青今日的所作所为,如此锋芒毕露,明知道今日事情不简单的情况,依然还要往里面参合,显然不是明智之举。 就像当年的自己,看不清当下的形势,最后甚至连继续待在军务之中的机会,都眼睁睁的看着被人罢免。 如果没有城府心计,只是靠着一腔热血,即便是上了战场,也不过是一员猛将罢了,在如今的朝堂形势之下,成不了大气候的。 要不然,自己也不会落得从枢密院被调到大理寺任少卿,彻底远离了军伍一事儿。 “好,一言为定。”叶青笑着坚定道。 “一言为定。”虞允文点点头,把后面还想要提醒叶青的话语,最后还是憋回到了肚子里。 望着虞允文离去后,洪遵再留下来也没什么意思了,何况他的当务之急,是赶紧把此事儿禀奏上去,而后再听上面如何定夺才是。 人群完全散去,三个东瀛人被赵乞儿连同几名禁卒,押着前往皇城司,而叶青带着剩下的几个禁卒,朝马车方向走去,继续前往那跟公园似的,让叶青头疼的宅子。 只是不等他走到马车跟前,柳轻烟就从斜风细雨楼了跑了出来,但不等柳轻烟说话,叶青就指着她说道:“别数落我,我知道我在干什么!虽然我不知道你为什么不出来,但你跟我光张嘴不出声的示意,我也听不懂。今日之事儿,我不是因为斜风细雨楼才插手的,即便是换做其他地方,我一样会管的。” “为什么?”柳轻烟没想到这家伙,竟然知道自己跑过来真是来数落他的,于是把自己想了半天的话又咽回肚子里后问道。 “我要是跟你说,我是看不惯东瀛人,我跟东瀛人之间有不共戴天之仇,你信不信?”叶青看了一眼马车,而后对柳轻烟问道。 “不信。”柳轻烟想也不想的摇头道。 “好吧,那就是看不惯东瀛人欺负我宋人百姓,看不惯他们趾高气扬、飞扬跋扈一脸欠揍的样子。” “今日之事儿,真的换做其他地方,哪怕是跟你没有丝毫的关系,你看见了也真的会管?真的会把那三个东瀛人带走?”柳轻烟很明显不相信叶青的说辞。 “是,一定会管,只要是东瀛人欺负我宋人,我都会管。走了,白纯着急了,告诉居士一声,不必太感激我,还有,那几个人药费,到时候……在原有的数目上翻上十番吧,太少的话,都对不起皇城司抓他们。” “……你真的打算让他们陪药费?”柳轻烟彻底懵了,这家伙到底在搞什么?而且众目睽睽之下,竟然真的只抓了那三个东瀛人,还要让东瀛人出药费!为什么会是这样? (ps:两章吧,三章我感觉质量太差!要是状态好的尽力三更。) 第一百四十四章 狮子大开口 李清照从外面回来的路途中,就已经在酒楼吃饭时听说了,斜风细雨楼今日一早发生的一切。 当一些百姓纷纷议论着,那身形高大修长、一直带着随和笑容的年轻人,在举手投足之间,就放倒了三个东瀛人,而后还以比刑部、大理寺还要强势的把人带走时,李清照就知道那年轻人是谁了。 按耐不住心中的好奇,接连问了几个问题后,得到的都是相同的答案,斜风细雨楼的伙计跟一个鸨子被打了,围观的百姓都想着让斜风细雨楼息事宁人,但不想那年轻人却给斜风细雨楼出了一口恶气。 酒楼的大厅之内,李清照以她词人的敏锐,感受着百姓对这一件事儿的看法,但让她感到无奈的是,即便是叶青以如此强硬的手段,帮斜风细雨楼出了一口恶气。 百姓们却不认为这样做是最为妥当的,即便是他们知道叶青也是官府的人,甚至比刑部、大理寺还要厉害,但他们依然认为,叶青如此处置实在是太欠考虑了。 只带走了那三个东瀛人,斜风细雨楼里的伙计跟鸨子,竟然没有被官府带走,反而毫无顾忌的让他们去看伤,这在百姓们看来,叶青这是众目睽睽之下,徇私枉法啊。 “他还说了什么?”从外面回来的李清照,看着跟自己学舌的柳轻烟问道。 “我的本意是,让他从中斡旋,赔给那三个东瀛人一人一百两银子,试着把事儿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但谁成想,他竟然在众目睽睽之下,把那三人给拆了!”柳轻烟先是如此无奈说道,而后继续说道:“哦,他还说了,让兰舟他们看完伤后,带着药费的单据,最好是提十番的药费后,去皇城司找他,然后让那三个东瀛人赔给咱们。” “你也觉得他的做法欠妥当不成?”李清照紧皱眉头,第一次对着柳轻烟严肃的问道。 柳轻烟还没有发现李清照的异常,想了下说道:“也谈不上欠妥当还是不欠妥当,但众目睽睽之下,他是不是应该秉公办理呢?虽然这份人情很重,但如此的话,岂不是让人家会说三道四?楼子是不是仗势欺人……。” “算了,不要再说下去了。”李清照长长的叹口气说道。 “怎么了居士,我……我说错话了?”柳轻烟此时才突然反应过来,急忙从旁边椅子上起身,看着紧皱眉头,若有所思的李清照问道。 “你没错,错的是我大宋朝。”李清照起身,走到窗口说道:“我知道你的本意,三个东瀛人,还主动报官,最后来的并不是钱塘县县衙的衙役,也不是临安府的官员,却是刑部跟大理寺同来,这里面着实有很多蹊跷。但你能看的出来,他叶青就看不出来了?他为何还要如此护着斜风细雨楼?” “他说他不喜欢东瀛人,还说东瀛人跟他有不共戴天之仇,但我都……。” “我大宋朝需要叶青这样的人啊,这一路上,我听到的都是息事宁人、以和为贵的声音。”李清照不屑的笑了下,继续说道:“甚至还听到一些百姓大言不惭道,当该以德服人,即便是抓人进衙门,也该一起抓进去才是。但我大宋朝的血性去那里了?百姓们的血性去哪里了?凡事儿认为钱能解决的问题,都不是问题。钱能让金人罢兵谈和,钱能息事宁人、破财免灾,但如此下去,我大宋的血性该当何存?” “这……。”柳轻烟本想问,一件青楼经常发生的冲突事件,需要提升到这样的高度吗,怎么还就跟大宋血性扯上关系了?但不等她说出口,李清照则是摆了摆手,制止了她的说话。 “按照叶青的意思办吧,他从一个小小的禁军都头提拔为副统领,只不过是一天的时间。当今世上,能够有如此权利滔天者,能够任意随便提拔一个人的权贵者不多。他既然敢光天化日之下如此维护楼子,必然有他的道理,也自然有他应对的办法。”李清照闭目沉思了一会儿,越是想叶青身后的靠山,则是越让她心惊胆战。 思来想去,按照她自己刚才的那番话语,提拔叶青的人,以及叶青身后的靠山,已经是呼之欲出了,不过就是皇室宗亲里,少有的几个权贵者了,而且甚至很有可能便是当今圣上! 想到此处,昨天王淮主动跟叶青打招呼,以及王淮想从自己这里知道叶青来此目的的事情,变得就更让人玩味儿了。 白纯坐在马车里半天,刚才那一幕幕她是看的清清楚楚,原本不该管的事情,叶青非要横插一手去管,甚至还让赵乞儿把那三个东瀛人带走,真是吃饱了闲的没事儿干。 马车一路不停,再一次来到中和巷,诺大的府邸门口,极为显眼的两头等人高的石狮子,张大着嘴巴露出狰狞的表情,长长的獠牙虽然知道是假的,但远远望去,依然还是给人一种锋利、杀伐的味道。 王伦此时正笑眯眯的站在门口,看着叶青从车辕上走下来后,上前两步与叶青几乎是同时行礼,而后呵呵道:“叶统领看来真乃事性情中人啊,圣上今日还叮嘱咱家,若是叶统领在日头挂至头顶,还没有出现在府邸的话,就让咱家去家里请叶统领了。” “多谢中贵人,希望叶青没有让中贵人久等才是。”叶青看着府门被两个下人打开,急忙伸手虚请王伦往里面请。 王伦嘴上说的好听,什么日头挂至头顶,没来就去家里请,按照昨天赵构对待自己的态度,以及赵构翻脸的速度,怕是直接把自己强行拉过来才对吧? 不过他也只敢在心里如是想,嘴上自然是不敢说出口,除非是他现在就不想活了。 “还好,咱家也是刚刚到这里。圣上知道叶统领家里人丁不旺,这十个下人、十个丫鬟,乃是圣上亲自所赐,手脚心思都麻利、机灵,叶统领大可放心使唤。”王伦一路走来,视线始终都没有望向叶青身后的白纯跟锦瑟。 “这如何使得呢?这……这让叶青真是受宠若惊啊,怎么好意思呢。那他们每个月的钱,是不是也有太上皇他老人家来出啊?”叶青有点儿蹬鼻子上脸的说道。 身后的白纯跟锦瑟,听到叶青嘴里说出太上皇三个字后,两人俱是双腿一软,差一点儿摔倒在地上,再听到叶青让太上皇出钱供养丫鬟、下人,两女就恨不得踹死叶青算了。 但让白纯跟锦瑟吃惊的是,这位宫里来的中贵人,听到叶青如此欺君的话,竟然没有生气,竟然笑眯眯的转身,第一次看了一眼白纯跟锦瑟,然后冲叶青竖了大拇指,摇头叹口气说道:“知叶统领者,非圣上莫属啊。” “什么意思?”叶青随和的笑着,依然还是那种特有的云淡风轻问道。 “咱家说,咱家在来之前,圣上已经猜到了叶统领会如此说,不知道叶统领信不信?”王伦买了个关子,看着叶青,再看看白纯跟锦瑟问道。 “不会吧?那太上皇他老人家是如何说的?”叶青请王伦在第二进院子里的正厅内坐下,那赐来的丫鬟,立刻就乖巧的送上了茶水。 而白纯跟锦瑟刚要相陪坐下,便见王伦并没有先回答叶青的问话,而是对白纯说道:“白小姐不妨先看看这府邸和不合心意,如果合心意的话,咱家就可以交差了,以后若是再有什么问题,就是你们自己的家事儿了,圣上就不好插手再管了。” 说完后,王伦意味深长的看了看叶青,其中的含义不言自明。 这个时候即然太上皇赐了宅子,那么宅子的翻修了什么的等等用度,自然是由皇家出钱了,但如果要是没有其他的要求,对宅子里里外外都满意的话,那么以后出了问题,就自己掏腰包来修缮吧。 于是叶青听到王伦的点拨之后,立刻起身先是对王伦告罪,失陪一下,然后便追上已经走出厅门的白纯跟锦瑟,小声的在两女面前低语着。 虽然王伦听不到叶青对两女说了一些什么,但看两女震惊以及鄙视叶青的表情,王伦便不由自主的苦笑了起来,这一切又是被圣上猜中了,自己这话一出,必定会引得叶青狮子大张口,漫天要价的。 如今看来,果不其然啊,这叶统领还真是不拿自己当外人啊,还真是要赖着皇家,把所有一切用度都给他办好了啊。 “挨个房间都要看看,里面的家具、装饰等等,哪怕是锅碗瓢盆都得记下来,马厩也要看看,还有马车,花园里的一些是不是需要改动,房屋是不是漏水、透风等等,最重要的是羊角灯笼跟蜡烛,这些可都是咱自家的生意,该列个单子出来,一会儿好让中贵人带回去过目。”叶青在白纯面前掰着手指头,一一叮嘱道。 “你疯了?你是不是不要命了?就不怕被砍头?”白纯也不知道是气的,还是被叶青的狮子大张嘴给吓得浑身颤抖,一双美目充满了杀气的看着叶青,真是恨不得拍死他算了。 她自己就是官宦人家的千金,虽然她父亲从来没有得到过如此隆恩,但她多少也知道,凡事儿该有个度才是,像叶青这样不知好歹,给点儿颜色就想开染坊,给个枕头就想睡觉的主儿,就真不怕其贪婪的嘴脸,惹得人家不快,一刀把他剁了吗!? “我自有计较,这个不用你操心,你按照我说的做就是了,除非你想明年的今日就是我的忌日,不然就按我说的做。”叶青反常的在白纯跟前,拿出了他“家主”的威严说道。 “你……到时候出了事儿,你别赖到我头上就行。”像是一个贤妻一样的白纯,看着叶青神情正色的样子,不由得有些势弱,最后只好妥协道。 第一百四十五章 艮山门 所以即便是某人甚至还招来了丫鬟,给白纯跟锦瑟准备了纸笔,如此市侩的行为,让两女神色尴尬至极,当着正厅里王伦的面,羞的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算了。 王伦只是微笑着把正厅门口的一切看在眼里,他要做的只是回到宫里后,让太上皇验证自己的看法,以及把眼前所见到的,叙述给太上皇罢了。 打发走两女之后,叶青再次回到正厅,面对笑意盈盈的王伦,以及那笑容里面那种:你无耻的样子,很有我当年的风范的讯息,叶青打着哈哈,这就开始以主人身份自居的请王伦喝茶。 “叶统领打算何时动身?可有何计策?”王伦放下茶杯,挥了挥手,正厅里原本站着的丫鬟、下人,立刻无声的行礼后,便一一离开了正厅。 诺大的正厅之内,瞬间便只剩下了他们两人。 叶青对于这样的情形视若无睹,仿佛压根儿就没有看懂王伦这一挥手,丫鬟、下人无声的离去,代表着什么,依然是以主人身份自居道:“今日一早已经有五十人出发了,争取在他们到达泗州之前,验清真伪,不被他们万一摆出来的假象迷惑。” 王伦默默的点头:“还有呢?” “五日之后,我带另外五十人出发,争取在十日之后到达泗州。”叶青正色的说道,刚才表现出来的贪婪已经消失不见。 “人数……会不会少了一些?按理说此事儿不该咱家插手,但叶统领总共只带一百人……。” “一百人是有点儿少,但这已经是我一个副统领的极限了,统领才可以带两百人,而且根据我大宋律,超过两百人的调动,就要上报兵部,甚至是枢密院。我也是没办法啊,此事儿昨日里您陪着太上皇亲自过来,显然是要在下秘密行事,在下也不敢太过于兴师动众。但中贵人您放心,这一百人都是在下精挑细选,到时候绝不会让您失望。”叶青很认真,在王伦看来,这是要抓住难得机会的表现。 “咱家是无所谓,重要的是不要天家失望才对。”王伦指了指头顶,而后继续说道:“想必叶统领也知道机会难得,即然天家给了您这一次的机会,当该好好把握才对。如若不然……眼前的这一切,可都只是过眼云烟、稍纵即逝啊。得想办法,完完全全的抓在手里才行。” “谢中贵人提醒,叶青定然不会让天家失望的。”叶青亲自给王伦斟茶道。 “那就好,即然叶统领已经入主,那么这些契约等,叶统领先收好。”王伦趁着叶青给自己斟茶的功夫,而后从怀里掏出了厚厚一沓纸,上面既有工部,也有临安府、甚至是钱塘县衙的印章等等,一应俱全,显然这份契约,王伦早就已经准备好了。 一个斟茶,一个放契约,几乎如同演练过的天衣无缝的,两人就在转瞬间,把一切交代完成。 坐在正厅里有一搭没一搭的闲聊着,王伦说着一些赵构对皇城司的期望,叶青则是说这一些皇城司自己麾下人手的用途,总之,在两人的聊天中,叶青把未来自己手里统领的禁卒,该做何用途,该说的都一一告诉了王伦。 而王伦也不吝啬,同样是隐隐约约的,给着叶青继续往上爬的机会跟曙光,比如龙大渊在任多年,但碌碌无为,对皇城司如今天家很不满意,但是如今就是缺一个能够全权统领之人。 皇城司毕竟是皇家衙门,能够担当大任者,必然是要有功劳才行,龙大渊虽然无功,但多年在皇城司也算是中规中矩,没功劳也有苦劳。 但一切又不是没办法,这种事情心照不宣,到时候就是八仙过海各显神通了,看看谁能得到天家的信任跟青睐了。 含蓄是两人聊了大半天的主旨,王伦若有若无的示意着,此次泗州之行如果成功的话,那么叶青有可能便是皇城司统领的不二人选。 叶青谦虚谨慎、半推半就着,连言自己只求尽心竭力办差,至于升迁之事儿,从不在考虑之中,为太上皇解忧才是他心里头的首要重任,第二重任,自然还是为皇家办差。 白纯跟锦瑟的身影再次出现在正厅门口,只是两女的神色尴尬至极,站在门口晃悠了半天,就是不好意思拿着手里的纸张走进来。 对于白纯跟锦瑟来说,这种近乎于无赖、过于市侩的行径,是她们内心里所不耻的行径,但碍于叶青的警告,又不得不如此做,所以此刻心里自然是矛盾纠结的想死。 叶青走到门口,接过两女手里的纸张,看了看上面稀稀拉拉的列的清单,不由一愣,我在这儿跟中贵人扯乎了半天,你们两人就给我看这个?你对得起我刚才的卑躬屈膝、阿谀奉承吗? “你爱怎么写怎么写,我反正做不来。”白纯生气了,把手里的笔往叶青手上一拍,转身扭头就走了。 “公子……锦瑟、锦瑟真的做不来的,而且……而且这里太大了,锦瑟看哪里都很好,有的以前锦瑟都不曾见过,更不知道是好是坏了。所以……实在是找不到有哪里不满意了,所以……所以还是您自己来吧。”锦瑟面对叶青要吃人的表情,皱着眉头把笔塞到叶青手里,而后头也不回的向白纯追去。 “真是窝里横,一到关键时刻就指望不上了。还得我自己来!”叶青看着两女消失的背影,无奈的摇摇头。 这座宅子乃是赵构嘴里的老宅子,虽然是老宅子,但显然也是经常会有人来打理的。 虽然不是处处崭新,如同刚刚修建而成,但最起码这座宅子的意境跟风格,包括这里的一草一木,一砖一瓦,可都是皇家手笔,都是大有讲究,都是精心设计修缮的,自然是很难挑出有哪些地方,能让不满意的。 王伦看着叶青拿着手里的纸张,一脸郁闷的坐在了自己旁边,而后扫了扫上面清秀的字迹,差点儿没笑出声来。 “叶统领,那……是不是就算是没有不满意之处了?”王伦因为那几行字,实在是无法憋住笑意,不由自主的有些失态的笑着说道。 叶青无奈的向王伦翻了个白眼,叹口气道:“我能不能亲自写上几条?” 王伦脸上笑意犹存,拿起那两张念道:“前庭花园芍药一株枯萎,其他无。” “这一看就是白纯写的,应付我的。我就纳闷儿了,找点儿不满意的地方就那么难吗?”王伦念完后,叶青就气不打一处来,这特么的也能叫不满意的地方? 那个小丫头倒是说了一处,王伦强忍笑意道:“中厨碗太多了,刚才不小心打碎一个。叶统领,要不要我禀奏太上皇,让皇宫赔您一个?” 叶青被王伦调侃的有点儿牙疼,撇撇嘴有些尴尬的说道:“呵呵……都是小门小户的,没见过个世面,倒是让中贵人见笑了啊。其实……其实我上次来就发现了,这座宅子年久失修,好多房顶都需要重新修缮,包括一些窗户,据说夏不遮阳冬不挡风,这些恐怕要修缮起来,就得一大笔银子……。” “叶统领不妨写出来就是,咱家定会呈给太上皇来处置,如何?”王伦眼含笑意的说道。 “如此甚好,多谢中贵人了,下次请您喝酒。”叶青眼睛一亮,急忙把白纯跟锦瑟那两张揉成一团,习惯性的扔到角落,而后提笔写上:“门窗七十八处需修缮,条石两百七十余块需更换,十四间房屋透光、漏雨需修缮,合计……。” “以咱家来看,这些修缮即便是按照宫里的价格,三千两足够。”王伦低着头,看着叶青那没有什么功底的字迹说道。 “三千五百七十八两吧,有整有零会不会好一些?何况过几日还要前往北地,兜里没钱不行啊,龙统领就给批了一百两银子,这哪够啊,对吧?”叶青一边琢磨,一边问着王伦。 “叶统领高,咱家看行。”王伦竖起大拇指赞叹道,而后亲自拿起那张纸看了一遍,吹干墨迹之后,小心翼翼的折叠起来,放进怀里才起身告辞。 走到门口跟叶青相互行礼之后,又从怀里掏出一个令牌递给了叶青道:“以后如果叶统领有事儿找咱家,拿这块儿令牌前往和宁门处,交给侍卫司的人,便会有人通知咱家来见您。至于当初太上皇赐给您的墨玉佩,想必叶统领也知道事关重大,切记不到紧要关头,不可拿出来。” 叶青接过跟自己皇城司的鱼符差不多样式的令牌,握在手里谢过王伦,才目送着王伦坐上马车离开了中和巷。 转身往府里走去的叶青,只见白纯跟锦瑟两人,站在那巨大的影壁强跟前,正在认真、仔细的打量着上面,叶青完全不懂的山水画面。 “有功夫看这个,刚才不如找找不满意的地方,这么大的宅子,还多了二十张嘴,咱们没有钱,拿什么养活?”叶青没好气的看了一眼主仆二人,便打算绕过影壁往里面走去。 “你知道这影壁之上,雕刻的是哪里吗?为何要雕刻这幅景象?”白纯强忍着心中的怒气,懒得跟这个突然间变得市侩的小叔子计较,而是指了指那影壁问道。 “怎么了?别告诉我这面墙似的影壁价值万金啊。”叶青瞟了一眼白纯,白纯看着叶青不耐烦的样子,也想生气,不过好在旁边的锦瑟,适时的偷偷拽了下白纯的衣袖,这才让白纯再次忍住发火。 “价值万金毫不为过,这是当年徽宗皇帝在汴京建的艮岳,也叫万岁山,与临安城的艮山门有异曲同工之意,就是北望中原,立志收复失地。”白纯蹙眉,心情很不好的看着叶青冷冷说道。 第一百四十六章 吵架 最终,白纯跟叶青狠狠的吵了一架,这是他们两人自从认识到现在为止,第一次吵架。 一旁的锦瑟吓得不敢开腔,而那二十个下人跟丫鬟,则是躲在二进院里,没有一个敢出来。 白纯的父亲白秉忠,任职期间便是以清廉著称,自然,这种家风也就遗传到了白纯的骨子里。 所以她压根儿就看不惯叶青在宫里那中贵人跟前,阿谀奉承、卑躬屈膝,以及竟然毫无顾忌的狮子大开口,要贪污朝廷银子的举止。 这座诺大的庭院,在白纯眼里,就连角角落落都透着讲究,那中庭花园、与中河一墙之隔的后花园,还有这三进院子,包括一草一木,一门一窗,用精致形容都毫不为过。 而且叶青明知这座府邸的用处,朝廷赐给他,不过是要用来看押家人,也就是自己跟锦瑟二人,但叶青竟然当着中贵人的面,毫无表忠、爱国的热血的念头,却是市侩的只想着贪污银子。 这在白纯看来,与那些一旦飞黄腾达,做了官之后就开始忘本的贪官污吏,没有任何的区别,甚至是嘴脸更加的丑陋,一点儿吃相都不讲究。 而叶青自然是数落白纯不懂自己的意图,明明自己已经如此郑重其事的告诉了她该如何做,但白纯却还是毫无所动,依然是我行我素,压根儿就没有想过自己如何做的意思,这就叫拆台。 于是两人第一次争吵的面红耳赤,锦瑟俏生生的站在一旁不敢言语。 “知道什么是形象工程吗?这就是形象工程!这就是给人看的,并不是代表着朝廷有意北伐,有意收回失地!如此豪奢的宅院,你以为我想住?要不是为了活命,我还舍不得离开我那狗窝呢!”叶青拍着那寓意为北望中原、收复失地的影壁,看着脸色铁青的白纯说道。 “我不管你为了什么,你即然是朝廷命官,总之就不该贪污朝廷的银两,更不该一副阿谀奉承的嘴脸对待那中贵人,人都该有自己的尊严,不该为了自己的仕途升迁,而失去尊严,刚才你那一幕,如果不是我亲眼目睹,你以为我愿意相信你是那种人。”白纯毫不退让,同样站在影壁跟前,指着影壁说道。 “你……你懂个……。”叶青不知该如何跟白纯解释,最后无奈的摇摇头,看了一眼远处的锦瑟,吓得锦瑟急忙往后退了一步,于是叹口气,尽量不让自己的情绪影响到语气,对着锦瑟说道:“跟你家小姐把这里安置妥当了,然后回咱们家,搬家之事儿明日再说。” “如果我不搬呢?”白纯不妥协,看叶青的意思打算要溜,但她不打算就此放过叶青,脸色依然铁青,语气依然冰冷的望着那高大的背影说道。 在她看来,今日必须把今日的事情说清楚,不管如何,小叔子如今处境本来就很危险,他如果不知道收敛,升迁之后就忘本,那么他以后的仕途会更加危险,甚至很快就会因此而丧命。 伴君如伴虎,这不是一句说着玩儿的话,他现在离太上皇如此近,君王一怒,又岂是他一个小小的副统领,可以承受的起的! “不搬也得搬!不想死就必须搬到这里来。”叶青扭头,看着白纯那张毫不退让、冰冷的脸、冰冷的目光,不耐烦的继续强硬说道:“这个家我是一家之主,就这么定了!皇城司还有事儿,我先走了。一会儿跟小姐回家收拾东西,明日搬家!” 说完后也不等白纯说话,叶青迈着大步便往外走去,至于马车跟那几个禁卒,本意是跟着叶青一同走,但被叶青拒绝,让他们一会儿送白纯回家。 白纯望着府门口的一幕,饱满的胸前不住的起伏着,心里暗自想着,不管如何,今日也要等他回来,把今日之事儿说个清楚! 一路上叶青的心情自然是好不到哪里去,他比谁都清楚,如果自己不表现的贪婪一些,不表现的对于统领位置有野心,先别说是赵构,就是那王伦这一关自己都不太好过。 上位者没有一个喜欢用一个清廉著称、为人光明磊落的官吏,大宋朝最为吃香的几个权臣,没有一个是靠能力成为近臣的,完全是因为他们各自都有着极为明显的弱点,跟一颗七窍玲珑之心。 如此才能让上位者,让皇帝放心的使用这样一个人,一个有缺点、有野心的官吏,总比一个事事光明磊落,什么都不图的官吏,要好控制的多。 叶青尽可能的把自己塑造成一个贪财之人,尽可能的让自己表现的急功近利,甚至因为成为了副统领之后,表现的飘飘然,开始表现的好大喜功。 甚至包括他在王伦跟前所说的国家利益高于一切,军人当以服从命令为天职,其实说白了,都是为了让自己能够获得赵构的信任跟嘉赏,甚至是为了让赵构彻底放心的用自己,而不是怀疑自己,或者是最后自己被赵构卸磨杀驴! 身为穿越者的好处之一便是,他能够从很多很多的史料、文集之中,看到历史长河里的君王,一些当时代人无法看到的,君王的性格以及鲜明的特征。 这些当时代人的当下,却是叶青心里所谓的前车之鉴,所以有了史料、文集的解读跟分析,要完全掌握一个城府极深的君王的脾气、性格虽然很困难,但大体的方向却绝对不会出错。 所以站在他的角度跟位置,自然是很清楚,赵构看重他之后,许以他如此大的豪奢府邸,甚至放下君王的高贵身份,来秘密召见自己,显然绝对不是一件天上掉馅饼的好事情。 就如同那句高风险与高收益是同时并存的道理一样,自己在得到赵构赐的官职跟府邸的同时,自然是也要面临着,相比于其他人更高的生命危险。 如果自己在赵构的面前,表现的对什么都没有野心,如此一来,赵构绝不会欣喜于他得到了一个忠臣,大宋百姓千千万,无论赵构想要一个什么样儿的忠臣良将,想必都不会是多难的事情! 反之,如果想要一个懂他、知他的臣子,则是难之又难。 这个人哪怕是有缺点,即便是再无能,但如果能够给他去除心病,能够帮他解决,他不愿意被人知道的难言之隐的臣子,那么赵构自然是欣喜的很。 如果这个臣子,还有着易于他掌控的野心跟缺点,比如贪财,比如想要做一把手的野心,赵构会更加的放心,更加欣喜的任用这么一个人。 走到皇城司的门口,望着那威严的衙门门口,叶青脑海里突然间冒出了上一世,牛群、冯巩相声里的一句话,上联:说你行、你就行,不行也行。下联:说不行,就不行,行也不行。横批:不服不行。 在门口有些愣神的叶青,刚刚缓过神,摇头笑了笑,正准备踏进去的时候,就看见赵乞儿着急忙慌的走了出来,看到叶青时也是一愣。 于是急忙走下台阶道:“都头,人已经放进地牢里了。刚刚抓进来的时候,正好碰见龙统领跟林副统领出去,两人在问了我为何抓那三个东瀛人之后,便一脸幸灾乐祸的神情离去了。” “那你怎么跟他们说的?”叶青示意去地牢看看,想不到皇城司内,竟然还有地牢,这个还真是开眼界了。 “我是如实说的,今日那么多人看见了,就算是我想说其他的,怕是也瞒不住的。”赵乞儿带着叶青,绕道府邸里最后一进院子的假山后面,而后只见一个大铁门矗立在那里。 “我去,这特么的够粗的啊!”叶青握着那粗如儿臂的铁门说道。 “您上里面看看就会更吃惊了,我还是第一次见到如此地牢,简直是固若金汤啊。”牢门口的禁卒,看了看叶青的腰牌后,便把那大锁打开,放行叶青跟赵乞儿进去。 台阶都是由条石砌成,两侧的墙壁,同样是用坚硬的条石堆积而成,十步一盏如同鬼火的油灯,亮着黄豆般大小的火苗,堪堪能够给地牢里带来一丝亮光。 “三人在哪里?”叶青走进地牢后,倒是没有什么太大的,臭烘烘的异味儿,显然这个地牢,更多的是摆设,很少监押什么人在里面。 “刑房。”赵乞儿鹰眼在闪着冷酷的光芒,嘿嘿笑了下说道:“一进来的时候还骂骂咧咧的,我一看即然都头您都把他们打成那样了,也不在乎多几下了,就又那个……什么。” “那总不能白打吧,就没有找个噱头什么的拷问?”叶青嗤嗤笑了声问道。 “忘了给。”赵乞儿一愣,他发现叶青比他还要阴。 “既然是从斜风细雨楼那抓来的,斜风细雨楼前些时日,不是正好出过命案吗?那两个金人被刺,朝廷一直找不到凶手,问问是不是他们干的。”叶青走进刑房门口,铁门被赵乞儿亲自打开。 走进去一看,三个东瀛人最起码表面上还看不出什么来,除了当初自己给他们带来的外伤,跟一个断了一只胳膊的,此刻显得虚弱萎靡外,倒是没有多大的伤痕。 “这……这样行吗?”赵乞儿都有些心虚了,都头这也太狠了吧! “试试呗,万一真是他们干的呢?说不准他们真的招了,说他们刺杀金使,就是为了挑拨咱们大宋跟金国之间的关系呢?找人来记录,咱们慢慢问。”叶青在白纯那里憋了一肚子火,此时正好算是找到发泄的地方了,再不利用,就真的太对不起这三个东瀛矮冬瓜了。 第一百四十七章 审讯 赵乞儿一开始以为叶青是在说着玩儿,但看着叶青那阴冷的面孔,以及双眼里面若隐若现的杀气,心中顿时明了,都头这显然不是开玩笑啊,这真是要来真的啊。 于是急忙应了一声后,便快步走出刑房,往皇城司内找记录刑讯的书办吏员。 叶青则是缓缓的打量着地牢,不得不说,这地牢建造的确实是成规模,也真是固若金汤,四周全是坚硬的青石砌成,就连地面,也是用条石铺就而成。 看着这样的牢房,叶青笑了笑,心里道:要是被关在了此地,估计也就穿山甲有可能逃出生天,其他的,呵呵,估计没人放的话,就得老死在了这地牢内了。 随着外面的天色渐渐变暗,洪遵好不容易在临安府的衙门内,等候到了外出刚刚回到府衙的两浙西路转运使:史弥远。 “公子……。”洪遵从府衙等候的厅内,听到外面传来了嘈杂的脚步声后,急忙走了出去,刚一看到史弥远便立刻喊道。 显得有些风尘仆仆史弥远一愣,见到是刑部侍郎时,立刻先是挥退了左右的随从,而后又与洪遵走进了厅内,看了看四下无人之后,才行礼问道:“洪大人可是有要事儿?” “正是。净慈寺来了几位东瀛僧人,昨日在下陪同魏国公一同前往净慈寺拜访,今日一早,东瀛僧人的三个护卫,在斜风细雨楼跟鸨子起了冲突,随即便派人通知了我,不想被一同上朝的大理寺少卿虞允文得知……。”洪遵坐在旁边,开始一五一十的对史弥远解释道。 “这有何难?即便是抓进了大理寺,没有刑部的文书,不是也无法对他们怎么样儿吗?”史弥远还道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听到一半,原来是跟大理寺之间的瓜葛,便神色轻松的说道。 “公子误会了,其实一开始我已经跟大理寺少卿虞允文达成协议,即便是审理,不论结果如何,都会知会大理寺,毕竟只是一件冲突罢了。但……。”洪遵脸现危难之色,两手在空中一拍一摊继续说道:“但就在这个时候,皇城司的也插了一手进来,说什么也要把人带走,而且当场就打伤了那三名东瀛僧人的护卫,最后那皇城司新任副统领以皇室压我,我不得不从,任由他们把人带走。” “叶青?”史弥远皱了皱眉头,不动声色的说道:“后来呢?” “公子……认识那叶青?”洪遵脸上不由一喜,下意识的问道。 “前两日刚刚在涌金楼喝过一次花酒,谈不上有交情,接着说,后来如何了。”史弥远微微点头,而后问道。 “就是那叶青独自一人,眨眼间的功夫就打伤了那三个东瀛僧人的护卫,而且让我感到吃惊的是,他抓了那三个东瀛人的时候,却一个斜风细雨楼的人没有抓,不论是那鸨子,还是伙计,都没有抓,甚至还让他们去看伤,说是药费要让东瀛人来出。”洪遵看着眉头依然还皱着的史弥远说道。 本以为史弥远说出叶青二字之后,此事儿便会变得简单一些了,但看着史弥远依然还皱着眉头,那么这事儿就不是那么简单,甚至是有些蹊跷了。 “我父亲还不知道吧?你一直在府衙门口等我。”史弥远沉默了下,然后转移话题问道。 “魏国公如今人还在净慈寺,我心想这点儿小事,还是不要先惊动他老人家,所以就一直等着你,想着先跟你通个气,看看能不能商量个可行的对策出来。”洪遵愣了下后,只好如是说道。 史弥远长长吁了口气,想了下说道:“此人现在立场不明,现在说不好该强硬对之,还是拉拢为好。那日花酒,由汤鹤溪发起,我是作陪。那日连汤鹤溪的拉拢,那叶青都没有给个明确的说法,足以想见,他突然被提拔为皇城司副统领,其背后必然有与汤相相当的权贵支持他,或者是嫌弃汤相诚意不够?今日他即然敢如此,必然是有所依仗,如果我们……。” 史弥远摇了摇头,再次长吁一口气说道:“我们现在不适宜逼迫他,而且我的面子也不一定管用……。” “那又如何?任他是三头六臂,我史浩倒是想看看,皇城司什么时候可以单独办理案子了!东瀛僧人的护卫,乃是我史浩请到净慈寺的,三个护卫自然也是我史浩的朋友,也是我让洪遵昨日陪他们去的斜风细雨楼,怎么就没办法了!”史浩缓缓的走进了厅内。 史弥远与洪遵立刻站起了身迎接,而后只听到史浩洪钟一样的声音再次响起:“洪遵你去找刑部的衙役,老夫与你一同去要人,我倒要看看,皇城司什么时候变得如此飞扬跋扈了!竟然向着一个青楼,也要跟老夫过意不去。” “父亲此事儿是不是……。”史弥远急忙说道。 “你也跟我一同去,畏首畏尾,瞻前顾后,岂是成大事者所应有?”史浩不给史弥远说话的机会,冷哼了一声说道。 史弥远无奈,这个时候他也知道父亲在意的是什么。俗话说,人争一口气,佛争一炷香,史浩喜欢佛法是出了名的,甚至就连史弥远都不自觉的受其影响。 而东瀛僧人到临安,被他从灵隐寺请到了净慈寺,不想其护卫却是被皇城司的人,因为一点儿小小的冲突便被带走了,难道真当他史浩是摆设不成?不看僧面看佛面,皇城司如此做事儿,明摆着是跟他史浩过不去。 柳轻烟亲自带着兰舟跟那几个伙计来到了皇城司的衙门口,但并没有见到叶青,只是看见了赵乞儿。 拿走了那些药费单据后,赵乞儿便请柳轻烟带着兰舟他们回去好好养伤,过几日等东瀛僧人赎人的时候,赔了银子再给送过去。 如此简单随意的处置方式,让柳轻烟一时之间不知道该如何是好,急忙叫住赵乞儿,指了指兰舟几人,有些不确定的说道:“这……就这么让我们走了?不需要书办记录些口供什么的吗?或者是也该验验这药费单据的真假吧?” 在她印象中,官府衙门办理这种民间冲突,特别是青楼与外国商人之间的冲突案子时,往往会偏向外人,重罚青楼等这些商贾。还从来没有过,像今日这般,胳膊肘往里拐,向着自己的人时候。 “怎么才十两银子?”赵乞儿被柳轻烟叫停,低头看了一眼药费单据,有点儿皱眉的问道。 柳轻烟愣了一下,见四下无人,才敢低声蹙眉说道:“已经不少了,兰舟的伤最重,但也无大碍,不过是养两天的事儿,其他人都是一些皮外伤,总计下来都不到贯钱,这是听那家伙的主意,翻了十番的。” “太少了,这点儿银子都头肯定不乐意的。”赵乞儿摇摇头,明显不满意斜风细雨楼十两银子的药费单据,不过这事儿他还得找叶青出主意。 于是想了下继续说道:“柳小姐您就先带他们回去吧,都头正在审理那三个东瀛人,暂时没办法见柳小姐,而且这也是都头的意思,说你们过来后,就把单据留下就行,人就回去好了,此案就算是了结了,该赔的银子,到时候一文不会少的。” “就这么简单?”柳轻烟简直不敢相信,叶青这个家伙,徇私枉法到了这种令人发指的地步。 虽然这种人情关系往往都比法理高,但一下子享受到这种特权待遇的柳轻烟,还是有些不适应。 芳心受用的同时,又有些不敢相信,有人在衙门办事儿,要不要任何事情都来的这么轻松、容易啊。 就像是上一世一样,如果在衙门口有人可以托关系办事儿一样,那种轻松快捷,跟心里有底气的感觉,总是让人心旷神怡,虽然明知不可为,但还是让人觉得很有面子跟身份似的。 人情世故在华夏民族的骨子里往往大于法理,这是五千年来一直存在的,从来还没有人能够把它,从华夏民族的骨子里给去除掉。 “就这么简单……。”赵乞儿刚说道一半,就看见皇城司这条巷子的拐角处,突然间涌来了整齐的步伐声,以及一根根火把照亮着整个巷子,一群人开始向这里跑了过来。 “柳小姐,先去前面巷子口躲一下,记得别被人发现,我去禀告都头。”赵乞儿语气沉稳,镇定自若、面色从容的跟柳轻烟说道。 柳轻烟看了看不远处那些明晃晃的火把以及人影憧憧,快速镇定的点点头,毫不拖泥带水的带着兰舟等人,走到了另外一头小巷口的大树下面,凭借着阴影,几人站在那里,不仔细观察还真发现不了那里有人。 地牢内,三个东瀛人仿佛一个个都像是落汤鸡一样,一盆盆的冷水当头浇下,手上的痛苦让他们眼泪都差些要流干了。 “为什么要杀金使?”叶青面无表情的问道,但三个东瀛人的嘴里,都被破布塞着,即便是想要回答,也没办法回答。 而叶青也不理会,自顾自继续说道:“想好了再回答,刚才既然会用汉话骂我,那就说明你们懂得汉话。谁想通了,眨眼睛告诉我,我给他把嘴里的破布拿出来,没人回答的话,那就不好意思了,一人再断一根手指。没事儿,不着急,现在才一人断了四根手指,还有六个手指跟十个脚趾呢,来得及,不着急。” 看着一个东瀛人在叶青说完后,不停的点点头,叶青便示意禁卒拿下那东瀛人嘴里的破布,而后对记录的书办说道:“我说你记。” 书办连忙点头,这个新任的副统领简直是个魔鬼啊,人家顶多是屈打成招,他这倒好,完完全全、明目张胆的在栽赃嫁祸啊! 第一百四十八章 凶手 嘴里破布被掏出的东瀛人,虚弱萎靡、双目无神、浑身是伤的说道:“我们根本不认识什么金人。” “记下:他们跟完颜胡沙、独吉思忠曾在斜风细雨楼因为姑娘发生冲突。”叶青看着书办说道。 “你……我们真的不认识那两个金人,更不知道金人叫什么啊?”东瀛人再次说道。 “掰断一根手指,把嘴堵上,换下一个回答。”叶青面无表情,坐在太师椅上喝着茶,继续淡淡的对书办说道:“记下,上次金人人多,东瀛人人少,所以冲突吃了些亏,便怀恨在心,想要报复。” 书办只感到浑身上下都在颤抖,一颗心因为紧张跟害怕,砰砰直跳,但手里的笔依然是毫不停顿的,刷刷的翻飞着,叶副统领的每一句话,都被他一字不差的记录了下来。 赵乞儿跑到地牢门口的时候,就听见了熟悉的惨叫声,但是惨叫声很短,还不等他止步细听,惨叫声就戛然而止。 不用想赵乞儿都知道,那破布又再一次把东瀛人的嘴堵上了。 “你们是怎么杀的金使?”叶青再次问道,而对面的东瀛人,看着坐在太师椅上从容喝茶的叶青,哆嗦着嘴唇,双腿不由自主的颤抖着,而后裤子便瞬间湿了一大片。 “真没用,竟然吓的尿裤子了。书办记下:他们三人跟踪金使三天后,看着金使再一次进了斜风细雨楼,于是便起了杀心。”叶青依然从容淡定,随着尿裤子的东瀛人的一根手指被掰断,还来不及的惨叫,只是刚一张嘴,嘴就被破布立刻塞住。 所以当赵乞儿赶到地牢的刑房时,叶青刚刚喝完一壶茶,而书办也已经把笔录整理好,正交给叶青在一一过目。 叶青很满意的翻了翻字迹工整的笔录,嘉赏的拍了拍书办的肩膀:“不错,每个字都写的很好,一点儿墨水都没有洒出来,写的真干净。” “多多谢副统领夸赞,只要副统领满意就行。”书办的腔都变了,忍不住的牙齿都有些打颤,不过好在,最起码他还是完整的把话说完了。 看着三个如同失去骨头般,软趴在地上的东瀛人,叶青笑了笑,看着赵乞儿问道:“要人的来了?” “来了。是不是现在就交给他们?”赵乞儿虽然不清楚刑部来了多少人,但他能肯定,那些绝对都是刑部的人。 “今天是不可能交人了,找个牢房都扔进去吧,让他们也享受享受大宋的牢房。”叶青把口供装进了一个大纸袋里,而后交给赵乞儿拿着道:“一会儿到家门口后记得给我,说不准明天我就得用。现在咱们先上去看看,到底谁来要人来了。” 叶青神色很轻松,甚至还带着一丝的兴奋,仿佛外面那一大堆人,不是来找他要人的,是来请他喝酒似的。 就连远远躲在一旁的柳轻烟,以及兰舟与那几名伙计,都能感受到那一股股的肃穆杀气,从皇城司衙门口的那一群人中缓缓的溢出来。 不过令她们几人感到奇怪的是,这些人到了皇城司门口后,竟然没有硬闯进去,而是报上了刑部侍郎洪遵的名字,而后便在这衙门口默默的等候着。 皇城司衙门口的灯笼随风摇摆,一群人手里的火把同样明灭不定,把整个皇城司的门口照耀的如同白昼,叶青与赵乞儿两人,缓缓走到门口。 刑部侍郎洪遵看着叶青缓缓走出来,便走上台阶从怀里掏出刑部文书递给叶青道:“叶大人,刑部的文书想必应该认得吧?人可以交给我带走了吗?” “洪大人如此兴师动众,真的只是为了带走那三个东瀛人那么简单?”叶青看了看洪遵手里的文书,并没有伸手接过来,而是迈过洪遵跟前,打量着不下四五十人的人群。 “叶大人此话是什么意思?”洪遵一愣,语气一沉,今日办事儿不利,已经被魏国公史浩一顿数落,不想到了皇城司门口,竟然还被人家无视。 “没什么意思,只是觉得洪大人志不在人啊。这一个个的全副武装,挎刀背箭的围住皇城司门口,是真的觉得皇城司落魄了?还是觉得为皇家办差的皇城司好欺负,还是没把皇家放在眼里呢?”叶青走下一步台阶,眼前的那几十名捕快,却是一同往后退了一步。 “叶大人今日拿人时可不是这么说的,难道要反悔不成?”洪遵压抑着胸口的怒气,一个刚刚提拔的皇城司副统领,哪来这么大的胆子,竟然敢当众跟他一个堂堂正正的朝廷命官,刑部侍郎叫板。 “若是叶大人真的要反悔,不肯放人,那么就别怪洪某亲自进去拿人。”洪遵转身,面对叶青那颇有威胁意味的话语不为所动,看着站在台阶上的叶青说道。 叶青没理会洪遵的威胁,而是伸长脖子四下张望了一眼,刚才赵乞儿告诉他,柳轻烟等人还没有走,就在不远处,但……不知道除了柳轻烟,皇城司的统领跟另外一位副统领,是不是也在不远处观望,或者是等着看自己的笑话呢。 “洪大人不妨试试看,看看这皇城司是不是那么好闯,是不是就能够让洪大人如愿!”叶青转头,依然站在台阶上,望着门口脸色阴沉的洪遵。 只是随着他说完话后,皇城司的门口内,突然之间也出现了快速嘈杂的脚步声,甚至还有弓弩发出嘎吱的上弦声音。 不过是眨眼间的功夫,只见赵乞儿让开的皇城司衙门口,竟然也出现了密密麻麻的禁卒,每个人俱是神情肃穆,面含杀气。 手里端着一具具,在这个时代极具威力的神臂弩,箭头在火把的照耀下,泛着一丝丝带着杀意的寒光,与门口几乎是同一时间搭箭的刑部捕快,对峙了起来。 “你……叶青,你当真要跟我作对不成?”洪遵脸色一变,想不到这个新晋升的副统领,竟然如此强硬! “东瀛人乃是前些日子刺杀金使的凶手,洪大人如果要带走,也该是明日待我禀奏龙将军之后,由龙将军禀奏圣上,再由刑部、大理寺来过问,洪大人此时就想要带走人,莫非是想要包庇刺杀金使的凶手不成?”叶青脸色冰冷,背对着身后捕快的那一根根箭矢,看着洪遵冷冷的说道。 “你……你胡说八道!他们怎么可能是……。” “叶兄不妨给在下一个面子如何?”洪遵的声音被一个稍显年轻的声音打断,史弥远一边往皇城司的门口走,一边示意刑部捕快放下手中的弓弩。 “史兄……您这是……?”叶青回头,故作不解的疑惑道。 史弥远笑呵呵的走到跟前,看着刑部捕快的已经放下了弓弩,而后先是看看叶青,然后看看皇城司内的禁卒,先是道:“叶兄何必弄的如此剑拔弩张?不妨先让他们退下如何?” “史兄的面子自然是要给。”叶青笑了笑,看着站在不远处,在禁卒没有放下伸臂弩之前,不愿意靠近的史弥远说道。 而后随意的挥挥手,门内的禁卒连同已经上弦的伸臂弩,整齐划一的撤到了两侧,再次把一个空空如也的皇城司衙门口,让了出来。 “叶兄是不是搞错了?那三个东瀛人,怎么会是当初刺杀金使的凶手呢?”史弥远皱了皱眉头,在他看来,叶青刚才一番话,不过是为了吓唬跟阻止洪遵进去抢人,至于东瀛人是刺杀金使的凶手,纯属无稽之谈。 就是他自己,听到这样的结论都觉得匪夷所思,这东瀛僧人的三个护卫,跟随东瀛人乘大宋浦家的商船,三日之前才到达临安,那时候金使已经死了好些时日了,怎么可能会是他们呢。 但令史弥远感到更加匪夷所思的是,叶青竟然是认真的点了点头,严肃的说道:“不错,刚才叶某审讯了他们,而他们也已经招供了,承认了是他们刺杀了金使。” “这不可能!”洪遵跟史弥远两人异口同声的否认道。 开什么玩笑!这怎么可能?那几个东瀛人会飞不成?跑到临安杀完人,然后再飞到泉州港,然后再到临安城吗? “很遗憾,但此事千真万确!”叶青神情肃穆,带着一丝替史弥远跟洪遵惋惜的声音说道:“据他们自己招供来看,前些时日在斜风细雨楼跟金使起了冲突,但奈何金使人多势众,他们吃了个不大不小的亏,于是便记恨在心,接连跟踪了三日之后,终于在金使再次前往斜风细雨楼时,被他们逮住了机会,从而刺杀了两名金使,一来自然是报仇,二来嘛……自然是想要挑拨我大宋跟金国之间的友好关系。” “胡说八道,这完全是胡说八道!”洪遵气的想骂人,他比谁都清楚,这几个人到底是怎么回事儿,怎么进了一趟皇城司的衙门之后,就变成了刺杀金使的刺客! 看着暴跳如雷的洪遵,再看看一脸疑惑,紧皱眉头的史弥远,叶青叹口气,十分为难的说道:“即然他们招供了,就会有供词,本不该给史兄、洪大人此时过目的,但即然二位不信,即便是我会被龙统领训斥,也要让二位看看这供词。” 叶青明知道供词是在赵乞儿的手里,但还是装模作样的在自己怀里摸了半天,随着叶青嘴里响起哎哟,放哪儿了的声音响起,一块被叶青从怀里掏出来的墨玉佩,引起了史弥远的注意。 “叶兄……此……此玉佩可否借在下一观?” “哦,可以。”叶青把玉佩递给史弥远,而后才向赵乞儿招了招手,示意他把供词拿过来。 第一百四十九章 魏国公 叶青很大方,即便是史弥远要拿着那块,价值连城的墨玉佩,前往其他地方观看,叶青都毫不阻拦,连连示意着没关系,可以拿去随意的观看。 史弥远小心翼翼的捧着那块玉佩,冲叶青露出一个有些苦涩的笑容,而后便走下台阶,头也不回的往那巷子口走去。 身边的洪遵,显然是知道史弥远要干什么,刚才匆匆一瞥,虽然没有看的太清楚,但那块玉佩的质地,但他却是十分清楚,绝对是一块极佳的上等品。 洪遵仔细翻阅着手里所谓的供词,越看越是想笑,这种供词,完全就是一个像是故事一样的供词,根本就不像是官问犯答的那般供词,怎么看都像是污蔑而来。 而另外一边,史弥远快步流星,走到巷子口的阴影处,一顶轿子正安静的听在那里,而在轿子的两侧,赫然站着的,便是皇城司统领龙大渊,跟皇城司另外一位副统领林光巢。 史弥远抢过旁边家里护卫手里的灯笼,而后走到轿子一侧,低声说道:“父亲,此事儿极为不简单,您先看看这个。” 说完后,只见轿帘掀开,里面露出了史浩的面庞。 史弥远一手灯笼,一手玉佩,当轿帘掀开的刹那间,史弥远就发现,父亲的目光完全落在了他右手的玉佩之上。 “慈乌夜啼?这从何而来?”史浩大惊失色,那架势完全就是从史弥远的手里,一把抢过了那块玉佩。 而后就着灯笼的光亮,仔细的看着那块玉佩,嘴里喃喃道:“不错,确实是宫里的东西,确实是太上皇的圣物,靖康二字以先帝最为得意的瘦金体而刻,背面的乌鸦,是太上皇当时的叹北地先帝的心声,最后以白居易《慈乌夜啼》这首诗为孝心,所以才雕刻了这块玉佩,因为其玉质以及太上皇对它的重视,此圣物在先帝棺椁被迎回临安之时,太上皇并没有把其陪葬,当年圣上在还未继位时,就曾拿过这块玉佩。完全没有错,就是这块儿玉佩,你从何得来?” 史浩仔仔细细的翻看着那块玉佩,哪怕是边缘处,都被他就着灯笼,认认真真的看了一遍,发现绝不是赝品后,抬起头看着神色复杂的史弥远问道。 毕竟没人敢会在玉佩上刻靖康二字,而且还会在背面刻上乌鸦的,这绝不是巧合,也绝不是谁敢冒充的,而且这就是那块儿圣物! 史弥远面无表情的看了一眼史浩手里的玉佩,而后视线看向他父亲那双充满了震惊的眼睛上,沉声说道:“是那叶青故意在我眼前一晃,以此引起我的注意……。” “就是那位皇城司副统领叶青?就是今日抓走东瀛僧人三个护卫的皇城司副统领?”史浩神色一呆滞,看着史弥远问道。 “不错,就是他。他以东瀛僧人的三个护卫,乃是前些日子刺杀金使的凶手为由,拒不放人,在向我出示供词时,故意露出了这块儿玉佩。”史弥远面色深沉,眼光阴冷,叶青刚才在他面前装模作样的找着供词,其实就是为了让他注意到这一块儿玉佩,而自己,竟然配合着上了他的当。 史浩皱着眉头,若有所思的点点头,而后问道:“你是说他以东瀛高僧的护卫,乃是刺杀金使的凶手为由拒不放人?” “不错,正是如此。现在该如何是好?”史弥远面色平静的问道,心里头却已经把叶青列到心中那朝堂之上,不可小觑之人的名单上。 史浩把玩着手里的玉佩,低着头看了又看,而后缓缓的递给史弥远,冷笑了下说道:“那就撤吧,有太上皇的圣物在手,这叶青……就由着他来吧,把圣物交还给他,让洪遵带着人离开,不必再找皇城司要人。” 说完后,视线若有若无的绕过史弥远,看了看不远处的龙大渊跟林光巢,两人当即俯身行礼道:“谨遵魏国公之命。” 史浩冲着两人点点头,而后又再看了一眼史弥远道:“去吧,此事儿今夜到此为止。” 随着轿帘放下,史浩的一声回府也随之响起,在史浩看来,这个叶青命不久矣,自己没有必要跟一个死人较劲。 东瀛高僧到长安不过三天,而金使遇刺又是什么时候的事儿?那个时候东瀛高僧说不准还在海上,也有可能是刚到泉州港,但不论如何,都不可能是刺杀金使的凶手。 他理解这个刚刚被提拔为皇城司副统领,就想立刻报答圣恩的年轻人血气方刚、锋芒毕露的迫切,想要借此机会,在太上皇跟前有所表现的举动。 但凡事儿要合情合理不是?屈打成招,移祸江东,想用这样的方式来报答太上皇的提拔跟赏识,只能说明这个皇城司的副统领叶青,还是太年轻了。 竟然为了替皇家解忧解难,不惜以身试法,嫁祸栽赃,看来朝堂之上,年轻永远都是一个人致命的弱点啊! 叶青接过史弥远递过来的玉佩,看着史弥远在洪遵耳边低语了几句,看着刑部的四五十名捕快,拿着火把缓缓的有秩序的撤退,看着史弥远含笑走到自己跟前。 “叶兄,是在下孟浪了,刚才的一切都乃是误会,即然叶兄已经审问出,他们便是当日刺杀金使的凶手,那么在下跟洪大人过来要人,就是太过于失礼了,还望叶兄大人有大量……。”史弥远拱手行礼,一脸歉意跟内疚,语气还带着一丝惶恐不安的说道。 “史兄客气了,在下理解史兄跟洪大人的心情。只是……。”叶青手拿玉佩,在史弥远跟洪遵跟前晃了晃说道:“洪大人是不是知道你我交情不浅,所以才找史兄来当说客?” 史弥远脸色僵了僵,这一次他是真的笑不出来了,叶青也不傻子,洪遵过来要人,乃是刑部之事儿,自己跟着参合进来,如果要人成功了,那么一切都好说。 只是如今被一块儿太上皇的圣物所阻,而且又被叶青抓住自己跟洪遵联手来上门要人的把柄,这件事儿就不太好容易说的过去了。 而且叶青一番话,完全堵死了自己的说辞,那就是他跟叶青之间交情不浅这个理由,一下子让他陷入到了被动,难不成真的告诉叶青,自己跟他哪来的什么交情,本来就一直是站在彼此的对立面罢了。 洪遵脸色同样很难看,自己找史弥远帮忙解惑,不想到了最后却是偷鸡不成反蚀一把米这样的结果,所以面对叶青脸上玩味儿的笑意,一时之间也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今日打扰叶兄多有得罪,改日在下在斜风细雨楼为叶兄赔罪。先告辞了。”史弥远深吸一口气,让脸上的笑容看起来更加自然一些,行礼之后,也不等叶青再次说话,也不理会旁边的洪遵,便转身匆匆离去。 “史兄慢走,洪大人请。”叶青有礼有节、随和笑着恭送二人,仿佛刚才他们三人之间,一点儿不愉快的事情都没有发生,仿佛门口那四五十名挎刀背箭的捕快,都是空气一样。 柳轻烟从刚才场面开始变得剑拔弩张时,一颗芳心就不由自主的提到了嗓子眼儿上,哪怕是她之前跟叶青之间有着极深的误会,但在今日,叶青冒着得罪权贵的危险,替斜风细雨楼出气的举动,就已经让她心里不知道该如何谢叶青了。 至于当初两人之间的误会,柳轻烟在心里是一会儿要原谅,一会儿又不原谅,女儿家的清白被他玷污了,岂能如此就轻易原谅?! 可再想想刚才叶青面对四五十名张弓搭箭的捕快,竟然还能够面不改色、从容不迫的站在台阶上,无视那些明晃晃的,带着杀气的箭矢。 这份胆色跟魄力,所要面对的那份,自己站在远处都能感受到的巨大压力,又让她想要原谅叶青,毕竟叶青做的一切,冒着的危险,可都是为了替斜风细雨楼出头。 “嘿,想什么呢,想的那么出神?”叶青走到阴影处,借着灯笼的光亮,只见兰舟跟那几个伙计见到自己后,站在那里不知所措,于是看了看还没有反应过来的柳轻烟喊道。 “啊……。”想着心事儿的柳轻烟被吓了一跳,待看到眼前是脸带得意之色的叶青,瞬间就柳眉倒竖,樱唇一张就要骂人,但转念一想今日叶青的举动,气势一下子就又弱了很多。 “我……我不跟你计较,还有,今日谢谢你。”柳轻烟松开小手暗地里攥紧的拳头,仰着秀气的下巴说道。 “谢我就不必了,要不要我送你们回斜风细雨楼,正好也顺路。”叶青指了指身后的巷子,随着那些捕快消失后,只剩下皇城司衙门口还有着一些亮光。 “不用,我们自己能回去。”柳轻烟见叶青侧开身,这才想起自己跟兰舟等人,还站在阴影里,于是缓缓走出来说道。 “那行吧,正好同路,我就陪你走一段路好了。”说完后,叶青便从赵乞儿手里接过那药费单据,随手又递给了柳轻烟道:“你也算是斜风细雨楼的少当家的了吧?怎么做事儿这么小气呢,十两银子,你真好意思当药费?你这是寒碜我呢,还是寒碜皇城司呢?拿回去重新改。” “你……十两银子不少了,你还想要多少!”柳轻烟一愣,气的嘴一撅说道。 只要是面对这个家伙,她就变得有些沉不住气,她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就那么大气性,还是说一直在生气这家伙占了自己的便宜,一直不给自己一个说法呢。 “最少也得再加两个零……不是,最少也得把十两银子变成一千两银子才行,要不然你对得起我在斜风细雨楼门口亲自出手吗?” “喂,过分了啊,一千两银子,你怎么不去抢呢?” “你到底是哪头的?我是给兰舟他们讨公道,你怎么还胳膊肘往外拐了。” “我哪有胳膊肘往外拐,我只是就事论事……呸,我跟你又没有关系,哪里来的胳膊肘往外拐……。” 叶青手拿灯笼与柳轻烟并肩前行,男的背影挺拔如山、女子背影小鸟依人,不过两人嘴上依然在为药费单据争执不休。赵乞儿牵着马车,带着其他几个禁卒,以及兰舟还有西风细雨楼的几个伙计,远远的跟在后面,时不时还能听见叶青的得意的笑声,以及柳轻烟嗔怒的辩解声。 第一百五十章 乱了心思 送柳轻烟回到斜风细雨楼的时候,李清照正站在门口的不远处,虽然与叶青并没有说话,但两人还是远远的相互含笑致意点头,仿佛之间有什么不可告人秘密似的。 这让被叶青气了一路的柳轻烟,更是撅着嘴,一脸不悦的对着叶青哼了一声后,便快步的跑进了楼内。 叶青并没有在斜风细雨楼门口逗留,坐在马车的车辕上,便与赵乞儿一同往家里走去,那一份供词,自然是也交到了他的手里。 门口的小石狮子依然尽职尽责、静静的矗立在两侧,如同两个看门的小石狮子狗一样,只是从来不叫出声。 赵乞儿等人已经离去,叶青一个人站在自己家门口,拍了拍门后,便开始盯着那两个小石狮子,不知不觉的,住在这里已经半年多了,唯独能够让他产生感情的,除了里面的两个人外,便是门口的这一对小石狮子,以及院子当间的两棵桑树。 “明日搬家的时候,要不要把这两头小石狮子也带走呢?看着这么可爱,留下他们独自在这里,是不是有点儿太可怜了呢。”叶青自言自语着,然后家门便被缓缓打开。 “白纯?怎么会是你?”叶青显然没有想到,给他开门的会是白纯,平常都是锦瑟给自己留门,今日这是怎么了? 两人同样都是手提灯笼,一个神色稍显吃惊,一个依然是面色冰冷。 “进不进来,不进来我关门了。”说完后,白纯便冰冷着脸作势要关门。 “进进进,这也是我家,我凭什么不进去,难不成我要睡大街上啊我。”叶青提着灯笼站在门口,白纯提着灯笼,却是堵在门口。 两人便这样各自提着灯笼看着彼此,一个不让门,一个没法进,于是就这么静静地,一里一外站在门口沉默着。 抬起手腕看了看表,时间还不算太晚,但总不能就一直这么僵持着吧:“咳咳,那个锦瑟呢?出去了吗?” “我让她先睡了,我留门等你。”白纯冷冷的说道。 “那……那我能进去了吗?”叶青试探的问道,而后往一侧微微挪了两步。 “进吧。”白纯冰冷着一双眼睛,也跟着挪了两步。 “白纯你过分了啊!”叶青后退一步,看着白纯说道。 “不愿意住这里,可以住万松坊的宅子去,没人逼着你要住这简陋的房子。”白纯依然是冷冰冰的,当初的仙女要变成了刁蛮任性的官宦千金小姐。 “你是不是没完了你?白纯我告诉你,今天我还就要住这里了。”叶青神色阴沉,看看四下无人,但依然还是压低了声音说道。 “好,我可以让你住进来,但今日之事儿必须说清楚,否则,这个家永远不欢迎你!”白纯毫不退让,即便是叶青的神色阴沉无比,白纯依然是挺胸抬头看着叶青。 “你……。”叶青无奈的叹口气:“那也不能站在门口说啊,这要是被外人看见了,这算是怎么回事儿?有话回家说!” 叶青一把抓住白纯的胳膊,往外一拉,就要侧身从门口进去,但不想白纯竟然毫不相让,挣扎着也要把叶青堵在门外头,于是某人无奈之下,只好放开手里的灯笼,一把搂住白纯柔若无骨的纤腰,直接抱在了怀里。 一脚把自己刚扔的灯笼踢到了影壁之上,随着火光突然一亮,然后整个灯笼,竟然被他踢灭在地。 白纯手里的灯笼随着挣扎也被扔在了地上,叶青紧紧抱着怀里激烈挣扎的白纯,扭身把那扇门关上,而后一脚踩在白纯扔下的灯笼上。 瞬间,整个院子一下变得漆黑无比、伸手不见五指。 瞬间,整个院子一下变得寂静无声、就连彼此的心跳声都清晰可闻。 瞬间,叶青怀里的白纯不再挣扎,任由叶青拦腰抱着她。 时间不知道过去了多久,两个人保持着姿势一动不动,站在漆黑的影壁不远处,彼此的呼吸声清晰可闻,一股股淡淡的处子幽香,缓缓从白纯的身上,飘进了叶青的鼻间。 男性独有的气味环绕着她的感官,以及那结实有力的双臂环抱着她的腰身,就像是两箍滚烫的铁箍一样,灼烫着她的腰身,像是禁锢住了她的身体,让她芳心噗通噗通直跳。 一头如同瀑布的秀发从叶青的手臂处直落而下,仿佛已经与同夜色混在了一起,娇躯在叶青的一双手臂上,有些不受控制的颤抖着。 “你以为我愿意如此卑躬屈膝、阿谀奉承?如果不这样做,那赵构如何会信任我?” “难道清官就不会让人信任了?你这样自甘堕落,早晚有一天,会成为秦桧之流的贪官污吏,到了那时候,你该怎么办?我跟锦瑟又该如何是好?” “清官个屁!大宋朝最不缺的就是清官!任何一个朝代都不缺少清官!有几个清官有好下场了!我无缘无故的被提拔为皇城司副统领,而后无缘无故的赐了那么大一座宅子!这是人家给的,为何要给你,就是要培养你的野心跟贪婪!” “哼,培养你的野心跟贪婪!真是为了富贵荣华,你是什么理由都想得出来!” “一个无欲无求的官员,身为帝王他不会稀罕,因为你不知道他心里到底想要什么,这不利于他来控制,只有优缺点的人,有野心,有贪婪的臣子,才利于一个君王控制他。只有臣子把自己的缺点无限放大到君王的眼中,君王才会相信你不是圣人,才会相信你卖力办差是有所图谋。不要说那些高尚的情操话题,那在上位者眼里屁都不是,上位者眼里只有利益,只有权利,只要他们的权利能够得到稳固,即便是父母远在北地被欺压受辱又如何?赵构是一个什么样儿的帝王,你不清楚,你父亲不清楚,你父亲清廉不清廉?一辈子可曾犯过错?还不是被人打压流放了?” “不要拿我父亲比,即便是你有苦衷,但你需要那么来阿谀奉承,需要贪污朝廷的银子,来满足的私欲吗?那宅子已经豪奢到了极致,你为何还要变本加厉!” “府邸是赵构给的,钱是我自己要的,赵构是要告诉我,只要忠心耿耿办差,他什么都能给你。作为回馈,我必须要让赵构知道,我有贪婪,有野心,我因此愿意尽心尽力的办差,只为了荣华富贵!” “你明知道这很危险,为什么不寻求自保,反而是一步一步把自己变得贪婪,还是说贪婪本就是你的本性!” “这危险的网,没人知道是什么时候开始向我撒下来的,我能往哪跑?我能往哪躲?汤鹤溪步步紧逼于你,说不准哪一天就会把你人直接抢走!如果我不趁此机会,让自己变得有实力,如何保护你!我不变成赵构想要的鹰犬模样儿,我又如何自保?拿什么自保?” “……总之是不对,父亲一直清廉,虽然到头来被流放,但做人要有尊严,要对得起自己的良心。” “人死了什么都没了,空有虚名有何用?风骨、气节、名声,那是迂腐文人自我桎梏的虚幻世界!我又不是文人,我又何必如此桎梏于自己?我只想平平安安的活一辈子!” “权力在手便把令来行,说的是好听,但你今日抓走三个东瀛人,替斜风细雨楼出头,如此徇私枉法,也是你要自保,也是给太上皇看的?”白纯冷笑一声,被叶青依然抱在怀里说道。 “这是我在试探赵构对我的容忍程度跟底线,我想知道赵构为了北地之事儿,他会给我多大的权利跟容忍度……。”叶青低头看了一眼怀里的软玉温香。 “借口。” “这不是借口,这是事实!我要以试探赵构对我容忍的程度,权利的大小来判断,此行北地之事儿,到底对于赵构而言,是有多么的重要。”叶青神色严肃,紧皱眉头的说道。 白纯望着那紧皱的眉头,心里生出一股想要抚平的念头:“如果他越是容忍你,给你的权利越大,北地的事情对他就越重要,而你也就越危险?” “辩证的来看,就是如此。所以我需要知道赵构的底线在哪里,只要我知道了赵构的底线,以后只要谨守不去触碰,那么我短时间内,在赵构面前没有出现重大的利益分歧之前,我就是绝对安全的。而你跟锦瑟,也就是安全的。” “是你的主意,还是他的主意?”白纯的语气渐缓,正所谓事不关己、关己则乱。 她也说不清楚,为何看到叶青变成那卑躬屈膝、阿谀奉承,为了金钱跟权利,连人格都不要的样子,就气不打一处来,但她更恨叶青,明明知道他自己的处境很危险,他不单不想着自证清廉、明哲保身,反而是破罐子破摔! 是,这一刻她知道她恨的是什么,怕的是什么! 她害怕叶青就像她父亲一样,突然之间被流放、罢官,或许是比她父亲的下场更惨,她同样也害怕,如果叶青不在了,自己又该如何是好! “赵构的主意,本来我想借着去北地,带你跟锦瑟离开临安,再也不回来,但赵构一句话,就堵死了这条路。”叶青看了一眼怀里的白纯,而后紧了紧双臂说道。 “你为什么不早告诉我?”白纯仿佛忘记了她依然被人抱在怀里。 “我以为你这么聪明,应该看的懂我要做什么,没想到你这么笨,连这都看不明白。” “放我下来。”白纯低着头说道。 “啊……?”叶青愣了一下,而后便看见白纯抬起了头,一双漂亮夺魄的眼睛,在黑夜里依然是明亮无比。 “乱了心思、慌了心神,伤了时光,蹉跎了流年……也许我不该……。” 白纯话还没有说完,然后突然间发现叶青的眸子在自己眼前越来越清晰,脸也越来越大,一股温热的气息,便落在了自己的唇上。 (ps:咱们的书评区也不热闹啊,有没有推荐票跟月票?) 第一百五十一章 情难自禁 第一百五十一章情难自禁 白纯也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失眠了,总之这一夜,脑海里一直是乱哄哄的,发生在影壁墙旁边的一切,仿佛就如同是梦一样,她也不知道为何会变成那般样子,她更不知道,自己为何不舍得让叶青撒手。 自从父亲被流放后,白纯心里从未有过的安宁,在被叶青抱住的时刻,莫名的突然袭来,就像是一下子仿佛又回到了无忧无虑的时光,父亲当差,自己在家看书学女红等等,不用去想其他的事情,只要芳心里揣着烂漫情怀,从诗词里窥探着那懵懂、又让人向往的未来即可。 她能清楚的感受到,叶青把嘴唇印在了她的唇上,她能清晰的感受到那有力的心跳声,以及那如铁箍般的臂弯,给她心灵上带来的安宁。 她更清楚那一刻意味着什么,但也不知道,明日天一亮之后,自己该怎么面对叶青。 辗转反侧难眠,迷迷糊糊之间,白纯满脑子里都是今夜发生在院子里的一切,一切都是那么的突然,一切又都是那么的让人措手不及,又希望发生一样。 如同做梦一样,脑海里会出现自己跟叶青成亲的情景,也会出现叶青不愿娶她的情景,时不时还会出现燕倾城冷笑的影子,鄙视着自己跟叶青之间的不清不白。 甚至,在听到楼下响起锦瑟的声音时,白纯在是梦非梦之间,仿佛梦见了自己跟叶青成亲时,喜庆、热闹的场面,甚至红色的龙凤蜡烛已经被叶青熄灭,洞房花烛夜之时,锦瑟突然的闯了进来。 “小姐,您没事儿吧?您的额头怎么这么烫呢?”锦瑟有些紧张的看着额头渗出细汗的白纯,脸色潮红,半梦半醒之间,像是被噩梦缠身一样。 “不要。”白纯突然紧紧抓住锦瑟放在她额头上的手,睁开眼睛时,叶青的面庞却变成了锦瑟关切的小脸儿。 望着锦瑟那张关切的小脸儿,白纯急忙松开锦瑟的手,下意识的紧了紧自己的衣服,有些慌乱的摇头说道:“锦瑟啊,我没事儿,刚才做了个噩梦……现在什么时辰了?公子当差去了吗?” “没有,公子的房间一直没有动静,快辰时了。”锦瑟望着有些心神不宁的小姐,坐在床沿说道:“小姐您没事儿吧?要不要告诉公子……。” “不用。”白纯急忙抓住锦瑟的手,像是怕锦瑟立刻从眼前消失,告诉叶青自己的异样似的。 半倚在床上缓了一会儿,一时之间,脑子里一直还都是梦境里乱七八糟的事情,以及昨夜发生在她跟叶青之间的微妙暧昧情景,两者互相纠缠搅和在了一起,让她依然有些分不清楚梦和现实的区别……一切都来的那么的真实。 但好歹头脑总算是清醒了一些说道:“你去做饭吧,公子问起,就说……就说我有些不舒服。” “嗯,那锦瑟先下去了,您有事儿的话喊我就好了。”锦瑟乖巧的点点头说道。 白纯露出一个稍微有些心虚跟疲惫的微笑,示意锦瑟下去忙活去,只是当锦瑟刚走了两步,白纯突然又想起叶青昨夜里说的话,无论如何今天都得搬家。 于是又内心纠结了一阵后,最终还是默默的望着锦瑟的身影离去,自己一个人躲在房间里,内心纠结又有些生气,连她自己也不知道接下来,该怎么面对叶青了,叶青又会怎么想。 难道一切都是情不自禁?还是说……不知不觉的他就走进了自己的心房,沉沉的叹息一口气,摸了摸自己还有些发烫的脸颊,莫名的又有些可惜,如果锦瑟不喊醒自己,接下来又会发生什么? “白纯呢?” 院子里传来了叶青的声音,房间里白纯吓了一跳,只感觉自己的心被什么东西紧紧揪住了似的。 “哦,小姐有些不舒服,让您先吃饭呢。”锦瑟声音渐渐变淡,显然是进了厨房了。 “即然不舒服,今日就先不要搬家了,明天再说吧。”叶青的声音显得比刚才要更清楚了一些。 白纯急忙把身上的被子往胸口处拽了拽,一手捏着被角,一手抓着自己胸口的衣襟,她心里知道,叶青这句话,其实是对楼上的她说道。 “对了锦瑟,我那鸟窝呢?你不会给我当柴火烧了吧?”叶青的声音继续在院子里响起。 “没有啊,昨天跟小姐回来后,小姐说放在厨房有些暖意,或许会更早的孵出来吧。”锦瑟一边忙活着,一边指了指灶台下一角说道。 让开身子,只见叶青蹲在地上,把灶台下方的鸟窝小心翼翼的捧起来,自言自语道:“这就是闹着玩儿而已,你还以为真能孵出来小鸟啊。我估计这颗蛋是坏的,不然的话,也不会被鸟它娘遗弃的,所以我估计这辈子都孵不出来了,改天我给你家小姐做个鸟蛋汤好了。” 叶青走到桑树下,又踮脚摘了两片桑树叶盖在了鸟蛋上,小小的鸟蛋到现在也没有反应,肯定是一个坏蛋! “小姐才不会让您给他做汤呢,小姐可宝贝着这颗鸟蛋呢,昨天回来后,小姐还说,如果孵出来后,给这个鸟取名字呢,想了好几个都不太中意。”锦瑟跟叶青一边吃饭一边说道。 “看来你们还真闲,就算是能够孵出来,都不知道会是什么鸟儿,这就开始想名字了?”叶青同样是一边吃,一边不时看看旁边的鸟窝。 “不管是什么鸟儿,总得有个名字才行啊,小姐说了,总之这只鸟儿得跟公子姓才行。”锦瑟毫无城府,把白纯出卖了个干干净净。 “那就叫小白,叶小白怎么样儿?”叶青跟锦瑟商量着。 “咦……?这个名字确实不错啊,比昨天小姐想的都好。”锦瑟拿着筷子定在半空,双眼发亮的赞叹道。 “你也不看看你家公子是谁,取名字自然是比你家小姐厉害了。”叶青笑了笑,一边吃饭,一边脑海里不由得浮现出,昨夜里在影壁墙前,她跟白纯之间的暧昧。 他真的没有想到,在灯笼都熄灭的瞬间,白纯会突然间停止在他怀中挣扎,更没有想到,白纯会一直让他抱着,然后两个人就那么保持着姿势,谈了好长时间的话,更没有想到,最后自己吻向白纯的樱唇时,白纯缓缓的闭上了眼睛。 他到现在也不清楚,是自己胳膊实在太酸,所以抱不动白纯了,还是白纯警觉到了自己把舌头伸进了……所以立刻挣脱开自己的怀抱跑回了楼里。 总之,一切都显得那么的不真实,漆黑如墨、伸手不见五指的夜里发生的一切,就像是发生在梦里一样,叶青甚至有些害怕,昨夜里的情形,会不会随着时间的拉长,而后变得越来越像是一个幻觉呢?而后变得白纯不愿意承认是真实发生过的呢。 锦瑟接连喊了好几声公子,才把叶青的魂魄,从昨天影壁墙的地方招了回来:“啊?怎么了?” “那您说咱们搬家后,这个宅子怎么办?真的要卖了吗?”锦瑟有些不舍的打量着简单的厨房。 虽然……说句不好听的话,这整个院子加起来,都还不如万松坊那做宅子的第一进院,也就是下人住的房子大呢,更别提一进院略显简单的,比这整座宅子还要大的院子了。 “不卖啊,为什么要卖?”叶青疑惑的问道。 “哦,那就好,小姐担心您会把这里卖掉呢。”锦瑟如实说道。 “不卖,这里依然就保持这个样子怎么样儿,只不过等我们搬家了,你就得辛苦一些,时不时的过来打扫一番了。”叶青能够感觉到锦瑟的不舍,于是含笑看着锦瑟说道。 “没问题,我不怕辛苦,而且只要保持干净,咱们以后要是住烦了大宅子,还可以来这里小住几天不是?所以公子放心吧,锦瑟一定把这里打扫的干干净净的。”锦瑟知道这座宅子不卖后,整个人又开始变得开朗起来了。 叶青没说话的点点头,本来还想着卖了来着,但昨天跟白纯发生了那么一处没头没尾的事情后,叶青突然间觉得,或许留着这座院子,那么昨天夜里发生的一切,就都不会消失吧,毕竟,这里也是自己穿越过来后的第一个家。 而且谁知道赵构哪天会不会看自己不顺眼了,一脚把自己从那座宅子里踢出来呢?所以留着这座小宅子,有备无患。 赵乞儿匆匆忙忙的跑进来,脸色显得有些紧张,看了看院心里悠然自得喝茶的叶青,急忙低声说道:“那位中贵人又来了,而且还带了殿前司的人过来了,全副武装还是。” “你们不会一同到的吧?”叶青好像是早就料到了一样,放下茶壶起身看着赵乞儿问道。 “在御街碰上的,是那中贵人命我带他们过来的。”赵乞儿说道最后,显得有些不好意思,像是自己把叶青出卖了一样。 “还以为他们认识我家呢,以为会比你们早到呢。那这样吧,你们也不用跟我一起去了,正好今日帮我搬家……。”叶青看了看二楼依然还是毫无动静,想了想还是说道。 “您要自己跟他们走啊,他们这次过来,有点儿来者不善的……。” “放心吧,我如果没猜错,应该是招我进宫,质问我昨天晚上发生在皇城司的事情,他们也不会让你们跟着一块儿去的,所以还不如咱们主动点儿,就别让人家拒绝你们跟着了。”叶青笑了笑,然后就看见影壁处,王伦笑呵呵的出现:“叶统领请吧,难道还要咱家派人请你上车?” “中贵人请。”叶青也含笑对王伦说道。 随着两人刚刚离去,白纯便出现在了二楼的阳台处,望着一闪即逝的背影,喃喃道:“步月有如意,情来不自禁。向光抽一缕,举袖弄双针。” 第一百五十二章 德寿宫 跟随着王伦走到门口,只见一架皇宫的马车四周,站着约莫二十来个殿前司的近卫。 “排场够大的啊中贵人?”叶青看了看王伦,说道。 两人三天见了三面,何况每天见面,又都会聊很多,自然而然的,如今两人也不再像初次见面那般,一个个拿着捏着,做样子了。 “据说比起叶统领昨夜里的排场,还是差了很多啊。”王伦先一步上了马车,回头看着一身崭新武将便服的叶青说道。 叶青跟着上了马车,并没有第一时间回答王伦的话,而是打量着车厢赞叹道:“真是阔气,不愧是皇宫里的马车。” “叶统领是不是更应该奇怪,咱家怎么这么早就上门请你了?还是说,叶统领已经料到了咱家会来?”王伦也不着急,听着叶青的赞叹点点头,然后示意马车开始前往宫里。 “觉得应该会来的,但没想到这么早,要不然我怎么敢让您在外面等候,必然是我站在门口迎接您才是。”叶青也不藏着掖着,对于王伦,他不觉得这点儿小心思能够瞒过人家,所以就不妨直白、坦诚一些为好。 “看来你是成竹在胸啊。魏国公不用上朝,直接去了太上皇的德寿宫,太上皇龙颜大怒,便命令咱家立刻把你羁押进宫。马车外面的二十名殿前司的近卫,便是来羁押你进宫的。所以……你懂太上皇的意思吗?”王伦最后一句说的有些不明不白。 “嗯,明白。”叶青想了下,而后坐在马车里点点头说道:“这是不是就是太上皇为了给那魏国公面子?所以才让中贵人您亲自带着人来拿我进宫?” “唉……你这心思用在为太上皇办差上该有多好!何必因为昨日里那点儿小事儿,得罪魏国公呢?魏国公可是当年太上皇都极为倚重的重臣。先说好了,叶统领最好是有准备,若是一点儿准备没有,到时候就别怪太上皇拿你是问了。”王伦淡淡的说道,说完后,便坐在马车随着节奏闭目摇晃。 “这您放心吧,若是没准备末将怎敢?何况……那日太上皇他老人家也说了,提拔末将完全是为了保护末将不被金人所害,所以末将自然要替太上皇排忧解难,争取早日……。” “今日咱家来拿你,我可是跟你什么都没有说,所以叶统领,一会儿还是您亲自给魏国公一个解释是最好了,免得伤了和气。”王伦闭目养神,嘴角却带着一丝丝的笑容。 叶青原以为今日会有幸,见见南宋那奇葩的、对着钱塘江开的皇宫正门,但没成想到,王伦带着他却是走了皇宫的后门,和宁门,并没有从传说中的正门而入。 与王伦下了马车后,那二十名殿前司的近卫,随着他们进入皇宫后,便无声的消失不见。 “这……走后门、走后门,传说中的走后门、拉关系、托人情是不是就这么来的?”回头看了一眼气势威严、庄严肃穆,但称不上宏伟巍峨的和宁门一眼,叶青低声笑着对前面领路的王伦说道。 王伦听到叶青的说话,不由得也低笑了一声,和宁门本是圣上跟太上皇,为一些有功之臣、皇亲国戚,或者是年老的臣子而赐的君恩,不想到了叶青嘴里,却变成了这番味道。 不过好在,叶青此番话也算不上是大逆不道,即便是圣上或者是太上皇听见了,也只不过是哈哈一笑罢了。 于是扭头看了一眼紧跟自己的叶青一眼,低笑道:“你小子的心思到底都用到哪里了?一会儿进去之后,千万不可再如此,魏国公可不是那么好说话的,即便是太上皇有心向着你,你也得拿出让人心服口服的说辞才行。” “是,多谢中贵人提醒。”叶青本想学着王伦的样子,微微猫腰低头走路,但不想却被王伦瞪了一眼:“第一次来宫里,该有的规矩你也得懂,你又不是太监,是武将,挺直腰杆、目不斜视才对,学咱家走路你是什么意思?” “不懂啊,头一次来,是真紧张啊。”叶青一愣,急忙挺直了腰杆,目不斜视的望向前方的蜿蜒曲折的山坡,有些无奈的说道。 南宋皇宫建在凤凰山脚下,长到快要望不到尽头的长廊曲折蜿蜒,加上两边的宫殿楼宇,以及山上的风景,这南宋的皇宫,也曾在后世被人誉为:景色作为自然怡人的皇家宫廷。 锦脂廊便是叶青眼前的这条望不尽头的长廊,按照王伦的介绍,这蜿蜒曲折,有些上坡路的长廊,长达一百八十楹,于是叶青眼珠子转了转,只好按照他自己作为狙击手的独特方法,在走到廊亭的尽头时回头目测,将近一千米的距离! 庭廊的两侧带着如同窗户一般可以拆卸的木格子长窗,夏天的时候可以拆掉,曲径通幽之余,又能享受山间的凉风习习,而到了冬天,两侧则会挂上色彩鲜艳的棉帘子,使之行走在这条宫内主要的廊亭内时,免于严寒风雪的袭扰。 而锦脂廊之所以如此重要,还有一个缘由便是:以锦脂廊为界,南面便是整个皇宫内所谓的前宫,而背面,则便是皇宫的后宫,所以行走在这条锦脂廊上时,还是需要小心为上,最好不要迷迷糊糊转向,不然的话,就有好果子吃了。 “记住前面的岗亭不就行了?”叶青看了看锦脂廊尽头一侧的,遍布着如同梅花林的地方说道。 “你倒是聪明。”王伦再次低声回了一句,而后便继续往前走。 德寿宫完全是一个相对于独立的宫殿,被称之为小西湖的一面湖泊被围拢在中间,一条架起来的万寿桥,横贯其上,使之想要到达对面时,不用沿着小西湖两岸的绕远,可以从万寿桥上直直而过。 飞来峰、冷泉堂等等被命名的景观,在王伦的小声介绍下,叶青一个也没有记住。 只记得走到湖中央的时候,有一个让人心旷神怡的四面亭,望着波光粼粼的湖面,叶青真想告诉王伦不如停下来,欣赏一下风景再走如何! 不过看着王伦的脚步以及偶尔扭过头时,越来越严肃的脸庞,叶青也只能把心中的欲望生生憋回去,心里连连感叹着,还是赵构会享受啊。 德寿殿前,侍卫司的守卫并不是很森严,不过即便是如此,从万寿桥上一路走来,叶青也依然能够感觉到,这明里暗里的,不知道有多少双眼睛在盯着自己呢。 特别是前方那德寿殿不远处,被称之为月台的地方,高高的如同白色箭楼一样,如果自己来守卫,居高临下的情况下,只要有把狙击枪,就足够把这里所有的目标,全部放在他的射程之内。 高大的朱红色殿门敞开,两侧既有守卫,也有太监与宫女静静的站在那里,大殿内的人影,让叶青不由自主的又想学着王伦猫腰、低头的样子走路。 不过从刚才王伦提醒了他之后,他此时也只能强撑着让自己挺胸抬头、目不斜视,一脸肃穆的跟在王伦身后,缓缓踏入大殿之内。 不知道大殿里用的是什么熏香,但对于叶青来说,闻起来确实是好闻,相比较于其他王朝的皇宫宫殿,德寿殿算不上规模宏大,但无论例外的精致奢华跟富丽堂皇,即便是在叶青看来,恐怕也不是有几个王朝的宫殿能够比拟的。 “皇城司副统领叶青叩见太上皇。”叶青跪地,对着大殿之上那脸色阴沉的老头儿朗声说道。 赵构望着那跪在地上,一身崭新的皇城司独有的黑色武将便服,心里稍微的怒气稍微平息了一些。 不管怎么说,最起码这小子来觐见自己,还知道换上一身新衣裳,还知道他自己是来面圣,知道对于自己仪容要端庄一些。 “你皇城司为何抓魏国公的友人?”赵构看了看自己左首,同样脸色阴沉,但带着一丝愤慨的史浩一眼,而后沉声向依然跪在地上,不能起来的叶青问道。 “回太上皇,末将自得知金使遇刺,刺客未能及时抓住时,便每日心急如焚、焦虑不安,一直暗暗希望能够尽快将刺客擒拿归案、绳之以法,还我大宋朝、临安城百姓一个安宁、祥和的盛世日常。所以末将便暗中时时注意着,那斜风细雨楼的一切所有可疑之人……。” “启禀圣上……。”史浩突然站起身,打断叶青的话说道。 这种话一听就是胡说八道,史浩混迹朝堂多年,要是连这种睁着眼睛说鬼话的伎俩都看不出来,那就真得找块儿豆腐撞死算了。 赵构同样听的心里想笑,特别是叶青跪在地上,一脸正容、语气严肃的睁着眼睛瞎说八道时,赵构越来越觉得自己好像是捡到了一个宝,不过当着史浩的面,他也不会偏袒一个还不曾出力过的小小副统领。 于是赵构看了一眼跪地的叶青,冷笑一声说道:“直言无妨,即便是魏国公有何疑问,都可以直言当面对质。” “谢圣上。”虽然赵构已经禅位多年,但像史浩这样的臣子,在面对赵构时,依然是会称呼其圣上。 “叶副统领,你为何能够肯定,那三个东瀛人,便是刺杀金使的刺客?你可知道他们是哪一天到的临安城,入的净慈寺?”史浩看着跪地的叶青,冷冷的问道。 “回魏国公的话,末将是昨日里抓人入皇城司,一番审讯之后知道的。而且他们也招了,他们刺杀金使,一是为了报复前些时日冲突时吃的小亏,第二个原因,自然是希望破坏我大宋朝跟金人之间睦邻友好、和平相处的关系。”叶青义正言辞、满脸正义的说道。 “胡说八道!”史浩指着叶青怒道:“金使遇刺之时,他们还不曾到达临安,怎么可能刺杀金使?启禀圣上,东瀛僧人何时入临安,臣当日曾跟您提及过,所以臣认为,叶副统领完全是胡说八道。” “但我有供词啊,他们已经招了。”叶青无辜的从怀中掏出那份供词,而后看着王伦那奇怪的眼神,递到了王伦手里。 “你小子玩的是哪出啊,小心着点儿。”王伦俯身接过供词时,快速的在叶青耳边说道。 第一百五十三章 忍术 赵构皱了皱眉头,本以为顶多是一场言语之争,不想这叶青竟然还整出了供词,如果供词所言是真,刑部、大理寺而后跟进的话,史浩便是跳进黄河,也无法给那三个东瀛人洗清嫌疑了。 但史浩绝不可能骗自己,把东瀛人到达临安城的时间,故意的往后拖了几天。 所以,这件事情的蹊跷之处,那么必然是在自己手上这份供词上了,屈打成招还是栽赃嫁祸都不重要,重要的是,有了这份供词,自己也好为叶青在史浩面前开脱。 默不作声的拿着供词,看了看依然跪在地上的叶青,冷哼一声让叶青先起来,而后这才开始翻阅那份供词。 供词是书办特有的书写形式,那就证明一切都是按流程来办案的,不过里面的内容就……赵构苦笑一声,这份供词根本就没有想着如何真正的给东瀛人定罪。 字里行间完全就是一份明目张胆的,就差写在明面上说明,这是一份栽赃嫁祸、屈打成招的供词了。 放下手里的供词,看了看低头站在一侧的叶青,再看看神情有些好奇自己手里供词的史浩,就像是当年他在位,要做抉择时一样,习惯性的拍了拍膝盖说道:“供词多有不可取之处,漏洞百出,不足为信。” “圣上,臣认为这乃是叶副统领有意仗着圣上您的恩宠,以权谋私、徇私枉法,利用其权利想要拉拢、讨好那斜风细雨楼,说白了,叶副统领怕是跟斜风细雨楼之间的关系不清不白,是想要替斜风细雨楼强行出头,所以才伪造了您所言的不足为信的供词。东瀛僧人三日之前才到达……。” “昨天是三日前,今日应该是四日前。”叶青耷拉着眼帘,望着自己的脚尖纠正史浩说辞道。 “那又如何,即便是四日前到达,与金使遇刺相隔还是有一段时间,叶副统领难不成以为那几个东瀛人会飞不成?能够飞到临安城刺杀金使之后,然后再悄无声息的离开?”史浩回头看着叶青沉声说道。 “魏国公或许不知道,东瀛人有一种秘术,被称之为忍术,虽然说不能飞天遁地,但化妆易容之术、偷袭、暗杀等等却是极为擅长,所以……末将不排除他们三人会忍术。”叶青依然不为所动,看着自己的脚尖说道。 赵构看着叶青那低着头的样子,嘴角露出一丝冷笑,手里的供词里,多次提及东瀛忍术,但跟那三个东瀛人并没有什么关系,完全是叶青他自己的判断。 “你……如果他们那么厉害,武功高强,又岂会被你三拳两脚打翻在地?这你又如何解释。”史浩气的差点儿跺脚怒斥,不过好在,他还知道如今不是在他家里,而是在皇宫,生生的忍住了自己发泄心中的不满。 “只能说明末将技高一筹,武艺在东瀛人之上,但那两个金使就未必了,所以才被刺杀。”叶青继续胡搅蛮缠,本身这就不是什么事儿,完全就是胡说八道。 自己拿着供词出现,不过是给赵构一个包庇自己的借口,或者是如果赵构不包庇自己时,当作一个东瀛人杀人,求得一时脱身的证据罢了。 但现在,赵构仿佛对自己跟史浩之间的争吵很感兴趣似的,根本不拦着史浩跟自己,任由他们两人在德寿殿吵来吵去,到底这老奸巨猾的老家伙,安的是什么心呢?难道说,他对自己并没有自己想象中那么容忍? 看着快要暴跳如雷的史浩,赵构终于出声打圆场了:“好了好了,叶统领认为东瀛人忍术很强,如此怀疑倒也不算是徇私枉法,但此事儿在没有证据确凿之前,便抓人确实是不像话。这样吧,先放人,如果你再有了确凿的证据再抓人也不迟。魏国公身为我大宋重臣,又岂会包庇凶手?” “禀奏太上皇,放人不合适吧,毕竟那些供词……。” “供词只能说明一部分,何况进了皇城司,难保东瀛人不是因为惧怕而慌了心神,你……没有用刑吧?”赵构说道最后,心中突然涌起一股不好的预感。 “皮肉之伤、皮肉之伤,末将谨记我大宋律法,身为皇城司副统领,自然是要恪尽职守、严于律己,只会用证据说话,用刑一事儿不存在的,不存在的。”叶青摇着头说道。 但无论是赵构、还是王伦或者是史浩,都莫名觉得那三个东瀛人,在皇城司的待遇,跟叶青嘴里所说的情况,恐怕是相去甚远。 “明日,朕命你明日亲自前往净慈寺向东瀛僧人赔罪!这并非是朕给东瀛人面子,而是看在魏国公的面子上,才让你去的。如果魏国公对你的态度诚恳与否不满意的话,朕绝不轻饶你。”赵构开始和稀泥了,史浩此时也无话可说。 甚至可以说,从叶青进来后,赵构的态度就已经说明了一切了,而现在一番话下来,更没有提及哪怕一个字关于皇城司对错的字眼,也没有训斥叶青抓人的对错,只是末了提了这一句让叶青赔罪的旨意。 显然,这还是看在自己的面子,是为了安抚自己才如此说,恐怕这要是换成一个其他人,这叶青不光能够逍遥自在,甚至还会招来圣上的夸赞都说不准。 那么如此身受隆恩的叶青,必然是圣上如今所倚重之人了? 史浩心头瞬间明镜儿似的,丝毫不感到憋屈跟郁闷,在他看来,一时之得宠并不算是什么,以后的日子还长着呢,谁赢谁负还不一定呢。 “是,末将谨遵旨意。”叶青躬身行礼道。 史浩看着叶青的样子,眸子里寒光闪过,久居朝堂之上,早就养成了极深的城府,于是当下对赵构行礼后,对着叶青说道:“三位东瀛僧人如今已返回灵隐寺,身边没有了守卫还显得我大宋朝小气,所以还希望叶统领能够及时放人。” “自然,现在末将就可以放人,魏国公也可以派人去领人,保证不会有人拦阻。”叶青向着史浩行礼,神态和气的说道。 “那就多谢叶统领了。”史浩顺着赵构的圣意,不着痕迹的把叶副统领也改成了叶统领。 随着史浩离去,叶青此时同样正打算行礼离去,但却被赵构再次叫住:“陪朕走走。” “是,太上皇。”叶青心中腹诽,这老家伙又想干什么,但表面上还得恭敬有加。 走出德寿宫,叶青落后赵构一个肩位,而王伦则落后叶青一个肩位,三人像是燕翅一样,斜着一字排开,并没有再次上走上那万寿桥,而是沿着湖边那郁郁葱葱的堤路缓缓往前走。 “东瀛人的忍术,可真的有你所言的那般超乎寻常?”赵构走了很远,才淡淡开口问道,对于叶青抓东瀛人的事情不再提及。 “也谈不上有多厉害,依末将而言,不过就是一群身材矮小的东瀛人,凭借着身材易于潜伏而已,之余忍术,多是借鉴了《孙子兵法》、《太公兵法》等兵书理念,精髓没有学到多少,借取了一些糟粕罢了。”叶青急忙说道。 其实并不是他一个人如此认为,在后世,不论是忍术还是忍者,就是一个不断被神话的屌丝而已。 “那你跟朕提及,以及在供词里面阐述,不会就是心血来潮,显得你所知颇多吧?”赵构站在小西湖一处,被命名为旱船的地方,背手看着叶青问道。 “末将不敢,末将提及,只是想告诉太上皇您,此次北行,末将定不会辜负圣恩。再者便是……。”叶青心中一阵忐忑,赵构确实是提拔了自己为副统领,但整顿皇城司也不过是自己猜测,如果自己想要把皇城司彻底的抓在手里,还得依仗赵构才对。 所以接下里的说话,以东瀛忍术做开头,就是想要告诉赵构,皇城司如果想要以后被整顿的有所作用,潜伏向暗处应是一个发展方向,而只有如此,万一哪天赵构对自己翻脸不认人的话,自己也好凭借着转向暗处的皇城司来逃命才是。 “嗯……明白了。”赵构突然点点头,身为南宋开国皇帝,尔虞我诈、阴谋阳谋自然是没少经历,这种只可意会不可言传的东西,他跟朝臣之间也不是没有发生过。 所以稍微深思索片刻,便明白了叶青为何在供词上提及东瀛忍术,所谓的偷袭、暗杀、潜伏、猎取等等。 “朕能给你的,不代表就是你能用的,有些事情啊,还得靠自己不是?让你任副统领这才几天,你就给朕四处树敌,若是让你……这就看你自己了,皇城司论资历,统领、副统领都比你有资格,论功绩也都比你强,朝堂人脉比你广泛……所以啊,话说回来,凡事儿还得是靠自己才行。”赵构叹口气说道。 “太上皇所言极是,末将谨记。”叶青心中嘿嘿笑了两声,三个东瀛人被自己折腾一宿,还牵扯出了魏国公史浩,这样的事情,都能让赵构对自己大度容忍,那么北地一事儿,还真特么的是脑袋别在腰带上的活计啊。 而且听着口气,他不介意把皇城司统统交给自己掌管,但前提条件是,你得有那资格,你得做出像样的功绩来。 当然,也不是非得如此,龙大渊跟林光巢在皇城司多年,跟不少臣子都牵扯不清,所以你叶青实在是做不出什么功绩的话,不妨从这个方向着手试试,朕早就看这些名以上给皇家办事儿,暗地里却跟朝臣利益往来的统领跟副统领了。 (ps:状态不好,而且下班回来还晚了,这章质量差点儿,凑合一下吧。) 第一百五十四章 夫人 正所谓听话听音,只可意会不可言传,赵构的一番话自然是在点醒叶青,北地一事儿事关重大,但你若是有功,回来之后,朕不介意你去抢这统领的位置,至于什么手段,朕能给你指明的,也已经指明了。 询问了一些叶青接下来的打算后,赵构便挥挥手,示意叶青可以离开了,而王伦这一次并没有送叶青出去,而是换了另外一位太监。 远远的看着赵构背着手,身后跟着王伦,走到了一处相对显得跟周边不太搭的房间门口,而后赵构竟然自己亲自推开门走了进去,王伦则是在门关上后,转身低头,一动不动的站在门口,如同一座雕像似的,就像……叶青再次回头看了一眼王伦,莫名的觉得王伦很像是中和巷那宅子门口的石狮子。 锦脂廊分南北,从锦脂廊再次踏向前往和宁门方向的路径时,一群人簇拥着一个少女,缓缓从对面行来,与叶青擦肩而过,两方显然都对于皇宫不是很熟悉,那少女一直低着头,只是极快的用余光瞟了一眼叶青跟领路的太监,而后便继续低着头,被众人簇拥着往前方行去。 看着有些喜庆的一群人离去,叶青心头不由的冒起了问号,无奈此次送他出去的太监并非是王伦,所以他也不好询问,只能把问号暂时压下来,继续往和宁门方向走去。 直到出了和宁门,刚刚谢过那太监后,就见太监从袖袋里拿出了几张银票,阴柔的说道:“叶统领,这是王中贵人让咱家交给您的,中贵人说了,这是五千两银子,太上皇特赐的,所以差事儿办砸了的话,叶统领自然是知道该当何罪了吧?” “这话都是王中贵人说的吗?”叶青愣了一下,看了看那太监手中的银票,并没有第一时间接过来。 “不错,一字不差。”太监点点头,坚定的说道。 “如此就有劳您了,麻烦您替末将带话给中贵人,北行一事儿大可放心,静候佳音便是。”说完后,太监再次递出了银票,叶青这才缓缓接过。 一个人行走在朱红色的宫墙绵延不绝的道路上,叶青心中不由一阵的唏嘘跟恍然,也不知道这两天是怎么了,昨天夜里跟白纯,情不自禁的发生了那暧昧的一幕,就让他心神一直恍惚。 今日一早又跑到了南宋著名的皇宫大内里,再次见到了真正做为太上皇的赵构,见识到了真正的皇权象征,皇宫里雕梁画栋、美不胜收宫廷楼阁与美景。 所以走出来的这一刻,再回头望向那皇宫禁苑,叶青心头总有一股不真实的感觉,仿佛这是一个很长很长,无法醒过来的梦一样。 即便是一个人步行到了东华门处,再次踏上了人潮涌动的御街,耳边再次充斥着熟悉的世界的叫卖声、欢笑声、马车车夫的吆喝声,店铺里讨价还价的声音,叶青才好像有些回过魂来,有种仿佛从一个陌生的世界,终于回到了自己熟悉的世界里的感觉似的。 皇宫大内,世外桃源般的存在,可惜,不到百年以后,蒙人铁骑就将会把这瑰丽宏伟、精致豪奢的一切变成废墟一片。 叶青莫名的再次扭头,仿佛已经看到了熊熊大火,以及喊杀声、百姓惊慌失措的躲避着,皇宫里的宫女、太监尖叫着的画面,以及殿前司、侍卫司的兵卒,一个个倒下去的画面。 “都头……都头……都头……。”赵乞儿连喊了好几声,才看见叶青不知为何,两眼有些通红,神色有点儿哀伤的转过了身子:“您……您您这是怎么了?” “哦,没事儿,讨厌的蚊子。你怎么在这里,不是让你留下来帮白纯搬家吗?”叶青又快速的眨巴了眨巴眼睛,拉着赵乞儿便往回走。 “已经搬完了,没多少东西,小姐说旧宅子还留着,有些东西不用搬,所以挑来拣去的,并没有多少东西要搬。”赵乞儿再次狐疑的望向叶青,但却被正视前方的叶青伸手,把他的脸推向了正前方,不让视线看着他。 “行吧,今日没事儿了,晚上喝酒不?”叶青深深吸口气,在刚才的那一霎那,他觉得好像自己应该做点儿什么,而不是随波逐流着,看着这一番番话盛世,变成一片萧条废墟。 “那就晚上再说吧,泼李三已经回来了,昨天没见着您,今日才去家里,正好跟着搬家了,现在还在府里训斥那几个禁卒呢。”赵乞儿想起泼李三狐假虎威的样子就想笑。 “今日搬了新宅子了,是该庆祝一下,晚上喝酒。”叶青没理会赵乞儿说起泼李三,依然还沉浸在自己的世界。 皇宫紧挨着万松坊,中和巷自然是更不会太远了,所以即便是两人走的再慢,没多大的功夫,两人也已经走进了中和巷内。 门口不知道是谁的主意,竟然高高挂起了大红灯笼,两侧也是张灯结彩的一片喜庆气氛,就连那等人高的石狮子,也被披上了红衣,系在脖子上,一时之间少了几分威严,多了几分滑稽。 门口一片爆竹烟花后的狼藉样子,纸片搬的碎屑铺满了一地,看这样子,就差敲锣打鼓的庆贺一番了。 “什么意思这是?”叶青站在府门口,总感觉自己像是走错了。 不过探头望了望府门里面,那如同墙一样高大的影壁,所谓的万岁山后,叶青才敢肯定自己没走错。 “今日不是乔迁之喜嘛,所以就……怎么也得有个热闹的气氛不是?”赵乞儿看着有些茫然的叶青,有些心虚的笑了笑说道。 “白纯的意思?” “啊……。” “败家娘们,这都是钱啊。”叶青嘀咕了一声,而后就往里面走去,而旁边的赵乞儿只听见了败家娘们四个字,后面的几个字,叶青说的太快,他便没有听清楚。 跟着叶青再次走进府邸的时候,一进院里最起码比昨天就多了几分人气,几个丫鬟跟下人,正在收拾着一些,搬过来之后,还未来得及放置妥当的东西。 而在第二进院子里,只见白纯、锦瑟、泼李三三人,神情肃穆、紧张凝重的跟着一个道士,正在挨个房间转悠,而道士的手里,还拿着一个罗盘似的东西,时不时看看房子,而后看看手里的罗盘,或者是捋须作沉思状,或者是跺脚作惊讶状。 但不管是哪一个动作跟神态,都能让白纯跟锦瑟,包括泼李三跟着紧张的变幻着脸上的表情。 本想走到跟前大声呵斥几句,一脚踹翻那装模作样的道士,让他滚出去,或者是直接抓起来扔进皇城司关上几年再说,但一想起昨天刚跟白纯吵了一架,今日还是别触霉头了,于是只好假装的咳嗽一声,然后才往那几个神情专注、紧张的几人跟前走去。 一边往跟前走,叶青的脸便不由自主的阴沉了下来,不远处的白纯看着那张臭脸,先是芳心莫名一紧,而后脸上突然泛起了红晕,芳心噗通噗通的跳着。 看着白纯的样子,叶青只能是无奈的叹气,真不知道白纯的脑子是不是……这特么的是皇家的宅子,这样的宅子还用看风水吗?这特么的要都不是风水宝地,整个临安城的大小府邸,恐怕找不出来几处是风水宝地了吧! 真心不知道白纯脑子是不是傻了,怎么连这种装神弄鬼的假道士的骗人伎俩也相信呢。 强忍着心中又想要发火的怒气,缓缓走到几人跟前后,看了看一旁低头有些惴惴不安的白纯,以及一脸好奇跟茫然的锦瑟,还有那一直紧紧挨着下巴三缕胡须道士的泼李三,露出个大大的笑容问道:“这是做什么呢?” 叶青刚一出声,白纯立刻敏感的察觉到了叶青话语中,那不易察觉的怒意,于是瞬间就抬起了头。 也或许是两人在同一个屋檐下生活久了的关系,如今对于白纯来说,她能够轻易的把握住叶青的情绪波动,所以一旦叶青哪怕是语气稍微有些不对劲,白纯都能轻易的察觉到。 看着白纯抬起头,叶青心中同时是一惊,望着那张美若天仙的脸颊,一下子就又想起了昨天夜里,自己的嘴唇落在那樱唇上时的感觉,以及那股呵气如兰的处子幽香中。 看着神情变得恍然的叶青,白纯芳心一紧,没来由的一下子脸变得通红,于是扭身便要往那后面的院子里走去。 “夫人且慢……这位可是叶老爷?”那白胖白胖的道士,捋着三缕胡须说道。 只是话音刚落,白纯的脸变的更加的通红了,整个人变得更加的局促不安,低着头更不敢看眼前的叶青了。 原来刚才道士过来的时候,叶青不在,而靠眼力吃饭的道士,一眼就看出了这座府邸的女主人,必然是这貌若天仙的白衣女子,所以自从一进门之后,便是一口一个夫人的叫着。 加上这道士一进来便是口若悬河、舌绽莲花般,一进门喊完白纯夫人后,就开始用言语把白纯、锦瑟等人的心思吸引到了这府邸之上,言语之间同样是一直以夫人相称白纯,而白纯即便是想解释也没有机会。 于是加上叶青还未回来,白纯还稍微能够忍受这个夫人的称呼。 只是如今当着叶青的面,道士再次叫出来的时候,白纯芳心里总觉得好像自己,是趁着叶青不在的时候,自己是偷偷的在人前以叶夫人自居似的。 “不错,不知这位道长何以教我?”叶青露出雪白的牙齿,并没有看向白纯,而是对着面前的道士笑着道。 看着白纯的样子,叶青多少能猜到几分缘由,看着白纯低头不安的样子,虽然不知道白纯心里此刻做何感想,但不管如何,有了昨夜发生的一切后,自己在人前先应下来应该没有错。 第一百五十五章 不睡龙 冰姿玉态、一枝芳艳,青衫衣襟、盈盈仙子。 白纯今日或许是因为迁居的缘故,所以把平常的一身素衣换成了一身白色衫裙,外套一件青色褙子,一头乌黑的秀发柔顺的挂在脑后,破天荒的今日还画了一丝淡妆。 此时听到叶青竟然承认了道士对她夫人的称呼,一时之间芳心悲喜交加,喜的是夫人一词、悲的也是夫人一词。 总是有人想要揣摩透女子的心情,但千百年来还从来没有人能够摸透,哪怕一个女子的全部心情。 而像白纯这般漂亮如同婉约仙子的女子,心思自然是更加难以揣摩,叶青的承认让她欣喜,昨夜的一切不是梦境,而少女那易多愁善感的芳心,瞬间又开始以为,叶青承认的这句夫人,会不会是因为自己是他嫂嫂的缘故? 如果他承认的是嫂嫂的这个夫人,岂不是自己又在自作多情!于是瞬间,白纯芳心又已多愁,再次恢复了她冷若冰霜的样子。 “此府邸虽风水颇佳,说是宝地也无不可,只是……。”道士看了看笑眯眯的叶青,没来由的有些紧张,但依然还是强自镇定的侃侃而谈道:“只是……这府邸久无人居住,怕是已被……。” “被什么?仙长可是有发现不妥之处?”泼李三跟锦瑟二人,紧张的急忙异口同声问道。 道士看到有人接下茬,于是便继续装模作样的在屋檐下来回踱步,一边掐着手印,一边低头思索,小声的喃喃自语着,谁也听不清的话语。 “叶老爷、叶夫人,今日乔迁之喜,贫道本该祝贺才是,但……此事儿即然被贫道看见,贫道向来以斩妖除魔为己任,为我大宋百姓求的一方平安与家眷安宁而奔走。所以还请老爷跟夫人切莫怪罪。”道士看了看叶青,再看了看白纯,脸上带着一丝歉意的说道。 “但说无妨,不知道道长看出什么来了?”叶青仰头看了看明媚的天空,零散的几朵白云悠闲的漂浮在面,院子里一时之间鸟语花香,一派悠然舒适的情景,却不知道这个道士打算如何给自己添堵。 白纯站在叶青的旁边默不作声,只是静静听着道士跟叶青的谈话,而在叶青问出之后,不由的也跟着点点头,期待着那道士的答案。 “风水宝地是也,无奈久无人居,老爷与夫人今日乔迁,怕是要惊动一些……魑魅魍魉、宵小孽畜了。此坊紧邻凤凰山、毗邻皇宫,名为万松坊,府邸身后乃是从皇宫流经而过之中河。只是……老爷跟夫人可知晓?当年我大宋朝在为定行都之前,便已经有了这座府邸,而且……不睡龙一事儿老爷跟夫人可知晓?”道士咕噜着眼珠子,在白纯跟叶青脸上扫过,神秘莫测的问道。 叶青看看白纯,白纯则是见叶青望向她时,立刻低下头摇了摇,示意自己不知道。 道士看着叶青跟白纯的样子,会心一笑,心道今日又要大发一笔了,于是继续神秘的说道:“当年我大宋未立国之时,唐末乱世,钱镠请朝廷赐封他为吴越王被拒,于是最后一怒之下,自立为王建吴越国。而当年钱镠便与那黄巢争夺过临安城,这临安城外,凤凰山上可是没少死过人。钱镠当年占据临安,但日夜不得入睡,最终眼睁睁劳累致死,后究其原因,才知乃是不睡龙从中河潜伏而入作祟,生生累死了钱镠。” “今日贫道却……。”道士捋着下巴的三缕胡须,为难的说道。 “却怎么样儿?”这一次不光是锦瑟跟泼李三,就是白纯跟赵乞儿,都有些紧张的问道。 “贫道还需要多加证实,才敢说是否属实。”道士看了看屋檐跟院子,视线每次经过叶青时,却都是飞快的掠过。 “不知道仙长还需要如何证实?”白纯余光瞟了一眼有些不以为意的叶青,偷偷拉了下叶青的衣袖,示意他正经一点儿。 “贫道还需看看贵府后院的中河才能确定,是否那不睡龙真的是盘踞于此。”道士凝重的说道。 “离皇宫这么近,我觉得你不妨去皇宫看看,不睡龙好歹带着一个龙字,怎么会来我这小门小户呢,要盘踞也该是皇宫不是?那里龙气……。”叶青不理会白纯的提醒,笑着对那道士说道。 “不然,此言差矣。”道士摇头晃脑,撇了一眼叶青后说道:“我大宋太上皇、圣上居于宫内,不睡龙即便是再强悍,自然是也不敢跟真龙天子争抢,但凤凰山一带又是风水宝地、有龙腾虎跃之势,仗着身后万松岭庇护,自然是要避龙蛰伏了。” “所以那不睡觉的东西,就蛰伏在了我这府邸?”叶青看着一本正经、脸色严肃的道士继续问道。 一旁的白纯也不知道叶青是不是又犯病了,只能是无奈的叹着气,由着叶青跟那仙长在那里掰扯。 不只是白纯,在院子里的众多人,完全不知道,不睡龙确有其事,但并非是什么魑魅魍魉,而是当年钱镠生于乱世,在自立为帝后,每夜不敢睡的太沉,便自制了一个圆滑的木头枕头。 是为了防止每天夜里自己睡的太熟而误事,所以便枕着圆滑的木枕头,只要自己一睡熟,脑袋便会不由自主的从枕头上滑落,由此而警醒自己罢了。 加上每晚钱镠深怕自己想起了什么事儿,怕一觉到天亮之后忘记,所以还在房间里准备了一个盛着粉的盘子,一旦想起何事来,便会记在了上面,防止第二天忘记。 于是便有了警枕粉盘一说,而至于不睡龙,则是人们在钱镠自立为帝后,却夜不能寐,因此起的一个绰号罢了。 后来适逢契丹人在五台山问起吴越皇帝如今安在,被告知:浙中不睡龙,今以归矣。 由此经过演化,便成了这个道士嘴中的魑魅魍魉,成了他骗取钱财的手段。 让叶青等人意想不到的是,道士在听完叶青的反问后,并没有显得惊慌,而是胸有成竹的笑着道:“当年吴越皇帝钱镠与南吴皇帝杨行密争斗不断,杨行密大败过几次钱镠,俱是这不睡龙的功劳。所以……想要知道贵府是否有不睡龙盘踞,贫道按照当年的法子,试上一试便知晓。” “如何试呢?”叶青反握住白纯还在拉扯他衣袖的手,淡淡的问道。 而此刻白纯被叶青握住了小手,于是悄悄地挣脱了几下,但是都没有挣脱开。于是瞬间粉脸又是通红,低着头看着自己的脚尖,生怕被人发现她跟叶青此时正牵着手。 “好说。”道士自信满满的再次打量着院子,继续说道:“当年吴越皇帝听了臣子的密报,知道杨行密以不睡龙暗地里迫害他,便名人用大斧砍柳树来还击,而杨行密知道以后,便以绳穿过钱眼,来施法命不睡龙盘踞在钱镠之左右,让他夜不能寐,最终劳累致死。所以,想要知道贵府是否有不睡龙盘踞,只要给细绳穿上一枚铜钱,用火烧至即可,断之便无,不断便是有之。” 叶青松开白纯一直在挣扎的手,抚摸着自己的下巴,看着神色凝重、仙风道骨般的三缕须道士,摇头笑了下说道:“那么我让下人给你准备铜钱跟细绳呢,还是你用你自带的啊?” 听到此处,叶青已然听出来了,这位仙风道骨的道士,要开始在众目睽睽之下施展仙法了,所谓的绳穿钱眼火烧不断,这种老套路,恐怕没有人不会不知道吧。 但也不得不说,眼前这位坑蒙拐骗的假道士,把民间传说整合后,倒是形成了他一套独有的骗取方法,似真似假、模棱两可的一番话,以不睡龙开头,以穿眼斫头为结尾,从而让他的障眼法变得真实起来。 所谓的穿眼斫头,恰好确实与吴越皇帝钱镠跟南吴皇帝杨行密有关。钱镠统一两浙后,其主要对手便是割据江淮,自立为帝的杨行密。 二人屡动干戈,互相视为仇敌。杨行密便让人用细绳穿过钱眼,称之为“穿钱眼”,以此来诅咒钱镠,寓意自然是以钱镠的钱字做文章,如同针扎小人一样。 钱镠也不甘示弱,每年都让人用大斧砍柳树,称之为“斫杨头”。 于是两人是玩的不亦乐乎,直到武勇都之乱后,钱杨两人竟然联姻,成为了亲家,而那穿眼斫头之举才被两人叫停。 “自然不可。”道士听到叶青要亲自给他准备细绳与铜钱,立刻拒绝道:“平常绳子并无仙法,自然是无法看到那不睡龙,只有贫道那施过仙法的绳子,才能做到。不过……铜钱倒是可以让叶老爷赐一枚也无妨。” 叶青笑笑不说话,对着神色一直紧张、认真的锦瑟点点头,锦瑟于是立刻掏出一枚铜钱,递给了那三缕须道士。 白纯、锦瑟、包括泼李三、赵乞儿,甚至是还有其他丫鬟与下人,此时因为那三缕须道士要施展法术,此刻都放下了手里的活计,站的或近或远,一个个紧张加新奇的望着那道士。 “那么可以开始了吗?”叶青依然是随和的笑着,他也想看看,这三缕须到底要故弄什么样儿的玄虚。 “还请叶老爷、夫人等与我一同前往后院中河处,不睡龙平日里喜好盘踞于水中,只有夜晚时才会脱水而出,贫道法术浅薄,离得太远的话,怕是无法捕捉到它。”三缕须捋着胡须煞有介事的说道。 “那仙长快请。”泼李三急忙让路说道。 第一百五十六章 心结起 随着道士往三进院的后花园走去,而走过诺大的后花园之后,便是这座府邸真正的后门,跟正门相比,显然就失去了应该宏伟跟威严,青砖白墙、镂空的砖石精致窗,一排排整齐的竹林掩映着墙角,依然还是能够看出这座府邸的整体风格上的精致跟典雅。 并不像是临安城内,一些其它大门大户那般,把正门建的高大、恢弘,而后门就像是后娘养的一样,建的如同狗洞一般,毫无美感,更是粗糙简陋不堪。 叶青跟白纯被落在了最后,看着偶尔白纯抬起手时那手腕上的手表,白纯低声说道:“今日搬家时,在你房间枕头下看见了,便帮你收起来了。”说完后便欲摘下来。 “戴着吧,今日我要进宫,所以就放在了枕头旁边,出门后才想起来忘了告诉你。对了,我那鸟窝你没忘吧?”两人之间因为昨夜里的暧昧,而显得有些尴尬的气氛淡了一些。 但好像也因此让两人变得心有灵犀,或者是心意相通了一些,谁也没有提昨夜里发生的事情,谁也没有再提吵架的事情,仿佛之前的吵架等等,随着夜色朦胧的一吻,都已经被抛在了脑后,或者是留在了旧宅子里。 “没忘,带着呢,那鸟蛋好像有些动静了,有破壳的迹象。”白纯另外一只手抓着那一只手手腕上的手表,趁无人的时候,她会把那表放在耳边,听着里面嚓嚓的声音,就像是听到昨夜被人抱在怀里时,那有力的心跳声一样。 “穿这件衣服很漂亮,以后没事儿就不要再穿那身素衣了。”叶青看着白纯的侧脸,长长的睫毛下,一双略带羞涩的眼睛,以及那精致的颜容,让人忍不住又想一亲芳泽。 “嗯。”白纯小声嗯了一声,后花园的长廊曲折蜿蜒,所以想要顺着长廊走到后门,需要的时间自然是多一些。 低头走了两步后,白纯先是一愣,而后扭头看了看叶青说道:“还有一件事儿,我跟锦瑟都没办法拿定主意,还需要你来做主。” “什么事儿?”习惯性的皱了皱眉头,跟着白纯停下脚步问道。 “叶伯伯、叶伯母,还有你……。”白纯面对叶青那双柔和的眼神,不知道是心虚,还是有些承受不住,又一次低下头低声道:“还有你兄长叶宏的灵位,是该跟随着我们一起住进这里,还是该……。” “我去,你不说我都忘了个干净了。”叶青恍然,而后问道:“你的意思呢?家里以后应该都是由你来做主了,所以我也得听听你的意思。” 白纯低头不语,不知道为何,两人突然间发现,叶宏的灵位,好像一下子成了他们两人之间,一道难以逾越的坎。 “不如等你从北地办差回来再说吧,我……我现在也不知道该如何是好。”白纯心情纠结,仿佛自己就像是一个水性杨花的女子一般。 叶青看着白纯的样子,不由自主的长长叹了口气:“听你的,回头再说吧。” 说完后,叶青便先迈步往前走,脑海里想了半天,才记起来旧宅子里的灵位,上面写着叶义问三个字,好像是自己的父亲! 推开后门而出,并没有出现平常人家后门久不常用,而积满了灰尘,或者是结满了蜘蛛网,不论是角角落落,还都是收拾的井井有条,显然即便是赵构不住,这座宅子也是常有人从头到尾,一丝不苟的打理着。 看着那道士走在河边,望着那清澈见底的中河水,而后从怀里掏出一根细绳,挂在了锦瑟给的铜钱上时,所有人都跟着不由的紧张了起来,深怕真的能够看到那不睡龙。 赶过来的白纯同样是神情认真紧张,专注的看着那道士对着河面念念有词,而后拿出火折子后说道:“各位切记不要出声,贫道法力浅薄,即便是站在河岸处,并不能够保证这根绳子不被火烧断。” 叶青听着三缕须那谦虚谨慎的言辞,不由的笑了笑,但他并没有当场戳破,而是依然看着那道士装神弄鬼。 按照道士的话来说,如果点燃绳子之后,绳子在一定的时间内,被火烧不断,那就证明这座府邸盘踞着不睡龙,但如果烧断的话,则就证明那不睡龙不存在。 于是随着道士念念有词的点燃的那根挂着铜钱的绳子后,众人不由的跟着惊呼一声,只见那小小的火焰燃烧着那细绳,但细绳并没有像是人们想象中被烧断,而已在那火焰里依然是完好无损。 “孽畜,竟然还不现身。”道士冷喝一声,而后只见一张白纸被道士贴在了后门之上,随着另外一只手里的细绳还在燃烧,道士脸变得涨红,急声说道:“尔等速速后退,不睡龙要出水入府了。” 白纯等人听到道士的话急忙后退,而本没有打算退的叶青,则挡住了白纯往后退的路径,于是白纯刚退出两步,就撞进了叶青的怀里。 叶青急忙伸手扶住白纯的腰肢,待她站稳身形后,才不露声色的松开那绵软的腰肢,弄的白纯又是嗔怒,又是芳心一阵乱跳。 “孽畜休走,吃贫道一掌。”如同跳大神的三缕须,手舞足蹈般在门口扭来扭去,铜钱与细绳被他在挣扎之间扔进了河里,随后踉跄着脚步往后退去,像是不敌那不睡龙一样。 “贫道法力虽然浅薄,但今日即然撞见你,便绝不会任由你继续霍乱人间,看我如何逼你现出原形。”浑身上下颤抖、脸上已经大汗淋漓的三缕须,随着从怀里掏出一张黄纸,而后颤抖着手放在了门口他点燃的一炷香上。 于是让人震惊的一幕发生了,只见黄纸上被那柱香戳破一个洞后,随着淡淡青烟升起,那黄纸之上,竟然被烧出了一个龙形的图案。 三缕须原地打转,手里黄纸上的龙形被众人瞧在眼里,就像是不睡龙已经被他拘禁于黄纸之上,而后神色稍显轻松,呼哧呼哧喘着粗去喃喃说道:“看你今日还往哪里跑……不好……。” 随着道士惊呼出声,旁边的几人都被三缕须的一惊一乍吓了一跳,跟着差点儿惊呼出声。 而后只见道士突然双手紧攥黄纸,像是要把那烧出来的龙形,紧紧握在手心一样,在紧张的众目睽睽之下,随着三缕须卖力把黄纸攥紧在手后,那只手就像是有活物在他手心里冲撞,想要挣脱开他的掌心逃之夭夭。 白纯看的心怦怦直跳,甚至比昨夜里叶青吻上她的樱唇时,跳的还要厉害一些,不过昨夜里心是甜蜜跟紧张的,但此刻确实惊吓跟紧张,完全不是她想要的感受。 而这时,叶青突然在白纯身后,看着那张牙舞爪的道士,凑到白纯耳边低声说道:“你信不信,接下来道士会一掌拍在,被他贴在门上的白纸上,而后白之上会立刻出现一道红手印。” “啊!”白纯看着道士的施法,正紧张的不知如何是好,突然听到耳边响起叶青的声音,吓得急忙回头。 看着叶青那依然无所谓的样子,扭过身的白纯不由的气不打一出来,拍打了下叶青胸口,嗔怒道:“你能不能正经一点儿,仙长若是不抓住那不睡龙,这宅子我跟锦瑟也不住了,回旧宅子住去。” “这都是假的,你怕个什么劲儿。”叶青笑看着白纯没好气的在他胸口打了一下,毫不在意的说道。 “你……你这人……懒得跟你说。” 再次嗔怒的白了一眼叶青,而后回过头的白纯,只见那像是费尽九牛二虎之力,依然无法控制自己紧攥着的手胡乱冲撞,于是就在千钧一发之际,随着三缕须紧张的惊叫一声,那紧攥在掌心里的黄纸,呈一个纸团样式出现在了他的手里。 “孽畜哪里走!好在我早有准备,休想逃入叶府!”随着三缕须脚下踉跄,回身急急跑了两步,而后一掌拍在了他刚才贴在门上的白纸上。 于是,众人望着那白纸上那一道血红的手印,一个个捂着嘴巴,惊吓的连忙往后退了几步,神情惊恐的望着门上那张白纸上,被三缕须拍了一掌后,顿时显现的血手印。 三缕须看了看那血红色的手印,然后双腿一软,竟然一屁股坐在了地上,满头大汗、气喘吁吁的对含笑而立的叶青,一脸惊恐的白纯说道:“叶老爷、叶夫人,贫道杀生了,贫道本只想捉住它后放生山野,不想这不睡龙如今实力恐怖如斯,贫道法力浅薄,无法完好无损的抓住它,竟不想失手杀了它。但叶老爷跟叶夫人切勿慌张,待贫道歇息几天后,画上几道符咒贴于前后门,大可保证贵府不再受魑魅魍魉的侵扰。” “多谢仙……。”白纯还未说完话,就被叶青拽住胳膊,拉到了身后。 锦瑟、泼李三、赵乞儿,以及跟着出来的丫鬟、下人,不明白为何叶青不让白纯,感谢眼前这神通广大的仙长。 叶青看着坐在地上呼哧呼哧喘着粗气的三缕须,脸上带着随和的笑意走到跟前,而后指了指那不远处的中河,又指了指三缕须,当着众人的面语不惊人死不休的说道:“今日我心情好,就不跟你计较了。给你两条路选,要么自己跳进中河,而后随水游出临安城,要么……那就不好意思了,我得把你抓起来,关上个一年半载的。两条路,你选哪一条?” “你疯了……。” “公子……。” “都头……。” “老爷……。” 白纯、锦瑟、赵乞儿、泼李三,以及那几个站在远处的下人跟丫鬟,听到叶青如此对待法力通神的仙长,一个个大惊失色的惊呼道。 第一百五十七章 手帕 燕倾城这几日忙的不可开交,那蜡烛刚刚制好,第二日便被燕鸿渊送进了皇宫,而后到了晚上,宫里那位在西湖分家之时,曾经有过一面之缘的中贵人,晚上就来到了燕家。 不由分说的大手一挥,燕家如今有多少蜡烛,他要全部带进宫里,甚至让燕家在未能满足宫里的需求之前,不可把此蜡烛在临安市场上买卖,得先全部紧着宫里,直到宫里的蜡烛需求不再迫切为止。 甚至在燕倾城来到燕鸿渊的书房后,王德谦跟那位宫里的采办商议之后,宁愿在原有的基础上加价两成,也要让燕家尽可能多的制出这种,不用剪烛、没有异味的蜡烛来。 燕倾城无奈,本来她跟叶青,特别是苏总管商议的是现在较小规模的作坊,试着制作这叶青给的新蜡烛,所以当初根本就没有抱着会如此受热捧的心思。 因此压根儿就没有想过扩大规模,只想着凭借着一间小作坊,慢慢来让市场接受,潜移默化的以它替代原有的蜡烛。 所以谁也不会想到,新制的蜡烛,会被宫里突然间如此迫切的要全部采办,甚至还被要求要加大规模来制作。 所以从那一天开始,就有些郁闷的燕倾城,此刻正坐在自家小湖的廊亭处,望着那湖面发呆,心中有些后悔,没有听叶青让李横带给自己的话,及时扩大蜡烛的制出。 而且如今事情迫在眉睫,自己又要过几日马上前往泗州,这蜡烛扩大制作,显然就得让父亲操劳费心了。 李横从廊桥上快步走过来,看着湖边的燕倾城跟幽儿,急忙先是行礼后说道:“叶青今日乔迁新居,刚才去了一趟,旧宅子已经人去楼空了。” “什么?他搬家?搬哪去了?”燕倾城一惊,飞快的回身,眨动着那双动人的眼睛问道。 “搬到万松坊去住了,我记得给你说过吧?”一只眼带着淤青的李横愣了下,然后喃喃说道。 燕倾城脑海里瞬间闪过,昨日里李横跟她提及过,只是因为蜡烛的事情,她一时之间,就压根儿没把这事儿放在心上,于是又沮丧的回过头,望着那平静的湖面,倒映着她那容颜,喃喃说道:“李大哥,您真的能确定,他让我有多少积攒多少花瓣儿吗?” 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燕倾城对于李横的称呼,变成了李大哥,但仔细的琢磨起来后,幽儿感觉,好像是那天小姐收了叶青那九朵玫瑰之后,第二天就改口称这为禁军为李大哥了。 “千真万确,我记得很清楚,绝不会有错的。原话就是:你告诉她,别老怀疑我的话,好像我要坑她似的,让她敞开了收花瓣儿,有多少要多少,哪怕把燕府那个……什么了,也得收。”李横隐去了那句哪怕把燕府“埋了”两个字,说道。 燕倾城嘴角含着甜蜜的笑,即便是这话不是叶青亲口所说,而是出自李横之嘴,但只要是学着那家伙的口气说话,她心里就莫名的欢喜的很。 那九朵已经快要枯萎了的玫瑰,如今依然是被她当作最心爱的宝贝似的放在床头,睡前会紧紧的盯着它,而后脑海里就会不由自主的浮现叶青的身影。 睡梦中自然还是会出现那个坏家伙,那夜里偷偷在桌面下牵着自己的手不松开,以及送自己上马车时,趁无人注意的时候,飞快亲吻自己脸颊的那一刻。 而每天睡醒后,望着床头的那就朵越来越蔫的玫瑰花,燕倾城第一件事情就是脑海里,开始充斥着叶青那带着随和笑容的脸庞,而后便是指使着幽儿,给那就朵玫瑰花浇些水,别让她枯萎的太快了,失去了该有的瑰丽。 想着自己心事儿的燕倾城,望着湖面上自己的倒映,好像那夜里被叶青偷偷亲吻过的脸颊,那让她害怕又紧张,紧张又甜蜜的气息还在脸颊上。 “嗯,那我知道了。”燕倾城淡淡的回答道,而后才站起高挑的身子,看了看李横那带着淤青的那只眼睛,小声问道:“李大哥,您的眼睛没事儿吧?要不要您回去休息几日?反正这两日我也不出府,我父亲也不出去,一切都有苏总管在忙活就够了。” “不碍事儿,没事儿的。”李横不自觉的摸了摸有些淤青的眼睛。 说起这个他就来气,要不是那晚叶青跟他在大瓦子,把他们哥两的未来描绘的太过宏伟跟热血,他自己也不会这么着急的就想要早点儿一统大瓦子。 所以这不,自己一个人按耐不住兴奋劲儿,想试试那大瓦子水到底有多深,于是就青着一只眼睛来燕家当差了。 “那……那您什么时候还可以见他?”燕倾城扭捏了半天,无奈幽儿这个笨蛋,一直没有明白她的心意,于是只好看着憨憨的李横,自己亲自问出口了。 “要是今日小姐你不出府的话,我现在就可以去。刚才本想直接去的,但怕你着急,所以就先跟你说一声。”李横放下摸那只淤青眼睛的手,而后说道。 “这样啊。”燕倾城故作惊讶,而后装模作样的想了下说道:“那好吧,那就麻烦李大哥再辛苦一趟了,问问他这蜡烛可否扩大生产,宫里如今逼的紧,过些日子宫里又有喜庆之事儿,问问他如此可否妥当。” 燕倾城终究是女儿家,脸皮还是很薄,所以宽袖口里,那已经被小手已经捏出汗来的手帕,始终无法当面递给李横,让他把那自己亲自绣的手帕,带给叶青。 所以当李横离去后,又有些气恼自己胆小的燕倾城,看着湖面不由的跺脚直哼唧,恼怒自己的胆小同时,又把那块儿已经被她捏出褶子来的手帕拿出来,急忙想要抚平那些褶皱。 李横到达叶青的新府邸时,就如同叶青第一次到达的时候一样,盯着巨大的府门,以及那两头巨大的石狮子看了好久,直到有人出来,把他带进府里后,对着那如同城墙似的影壁又是一阵发呆,这才跟着往后院走去。 李横感觉自己就像是进入了大瓦子一带一样,总觉得自己走了好长好长的路,才从前门走到后门处,而后门处的情形,则更是让他睁大了眼睛,不知道叶青跟一脸惶恐的,坐在地上的道士在对峙什么。 旁边的白纯、锦瑟跟赵乞儿、泼李三等人,俱是一脸的紧张跟不安,刚才道士那些神通他们可都是亲眼所见,怎么就自己家的老爷一个人不相信,而且还要把那道士扔进河里,让他滚出临安城,以后都不得再入临安城。 “叶老爷您可要想清楚了,一旦贫道入水之后,那张贴在贵府门上的府邸便会镇压不住那妖孽,有朝一日它要是再活过来……。”三缕须坐在地上,脸色苍白,眼神却多少开始变得有些闪烁。 白纯无奈,看了看周围众人,除了府里的丫鬟跟下人,就是叶青的两个属下,再有就是私下里,敢跟叶青横上几句的锦瑟,但只要人多处,锦瑟还是恪守其身份跟职责,不敢跟叶青当面顶撞,众人之中,也就只有自己可以勉强劝上他几句了。 “你真不跳是吧?”叶青没理会白纯拉扯自己的衣袖,继续对三缕须说道。 “事实就在眼前,你想干什么你。”白纯看着叶青甩开自己的手,只好望着那背影说道。 “你们真好骗。本来我还想着给你留个吃饭的家伙,但你……那句话怎么说来着?哦,对了,敬酒不吃吃罚酒,那就别怪我不客气了啊。”叶青先是看了一眼白纯以及赵乞儿等人,而后向锦瑟招了招手,示意她过来。 “叶老爷这话贫道不明白,贫道虽然道法浅薄,但也知道一身浅薄之术当该济世救人才对,不然的话,如何对的起……。”道士依然坐在地上,一脸的大义凛然。 可无奈,叶青根本没有理会他,而是看着不情不愿走到跟前的锦瑟,在其耳边低语了几句后,就在锦瑟双目半信半疑的看着叶青,小嘴不自觉的问道:“公子您说的可是真的?” “试试不就知道了?”叶青看着求证似的锦瑟,耸耸肩膀淡淡说道。 白纯虽然离得近,但无奈叶青是在锦瑟耳边低语的,所以她也不知道两人到底说了什么,只是看到锦瑟犹豫了下,便拉了一个丫鬟,快步往府里面跑去。 跟锦瑟说完后的叶青,看着门口有些迷茫的李横,特别是那只带着淤青的眼睛,此刻看来起来有着说不出的滑稽:“你这是怎么了?让人打了?”叶青皱了皱眉头,上下打量着李横问道。 注意力一直都放在叶青身上的白纯,听到叶青说话,于是跟着回头望去,看着李横那带着淤青的眼睛,不由自主的噗呲一下笑出了声,使得原本还有些紧张跟凝重的气氛,一下子变得活跃了起来。 就是连赵乞儿跟泼李三,包括其余的下人跟丫鬟,神色之间也是随着白纯娇美的笑出声后,重重的松了一口气。 不过,在这几个丫鬟之中,倒是有两个人,一直只是默默的看着眼前刚才发生的一切,仿佛这府里是否有魑魅魍魉、妖魔鬼怪,跟她们没有一点儿关系,她们不过就是一个看客罢了。 第一百五十八章 锦瑟大法师 就在李横支支吾吾、难以启齿自己的眼睛是怎么弄的时候,锦瑟跟刚才被她拉走的丫鬟,则是已经快步跑了回来。 白纯等人,包括那三缕须道士,看着锦瑟手里的绳子跟纸张,不由的都是一愣,不知道叶青这是想要干吗,难道还想让那道士再施展一番神通?可仙长明明已经法力用尽,累的虚脱了啊,这是不是太难为那仙长了? “喂,你到底想要干什么啊?”白纯急了,这个家刚刚搬过来,就碰到了如此诸多不顺,若是继续由着叶青来,谁知道以后这诺大的宅子,还会不会发生什么,让人感到惊悚的事情呢。 “不干什么啊,刚才我看这货玩的挺嗨,所以就让锦瑟也拿来了绳子跟纸,咱们也玩玩儿。”叶青呵呵笑着说道,而后接过锦瑟递过来的铜钱,绑在了那根还稍微有些潮湿的细绳上。 “嗨”字如今除了白纯跟锦瑟略微能够接受外,以及懂它的意思外,其他人根本不知道叶青那挺嗨是什么意思,甚至在心里头还以为是很厉害的意思,这是老爷、都头在夸赞仙长吗? “对了,问你一句,你学这些玩意儿用了多久的时间?”叶青极其大不敬的轻轻踢了一脚那坐在地上,一脸茫然跟眼神警惕的三缕须问道。 此番举动,把一旁的白纯气的差点儿背国气去,太无法无天了,刚刚施展了神通的仙长,这个白痴竟然如此轻贱人家,竟然极为不屑的踢人家! 但令她想不到的是,那坐在地上的三缕须道长,竟然没有生气,反而是条件反射的捋了捋三缕须,傲然道:“贫道一身法术,学了三十年才有如今功力,但无奈贫道法力浅薄,怕是无法再施展一次了,不过若是叶老爷愿意向贫道赔罪……。” “赔你妹的罪,你咋这么会做梦呢?就你这骗人的障眼法,还好意思拿出来丢人现眼?现在我最后警告你一次,要么跳进中河,滚出临安不得再回来,要么……那就得进大牢了,你可想好了。”叶青一边说一边若无其事的捏着那细绳,感觉着细绳虽然还有点儿潮湿,但仓促之下,也已经完全够用了。 “叶老爷,贫道可大人不记小人过,但若是叶老爷一而再再而三的污蔑贫道,过河拆桥,以为贫道一掌拍死了那不睡龙,贵府就已经万事大吉,那可就是大错特错了。贫道刚才说过……你……这怎么可能?”说道最后,三缕须道长便看见,叶青手里的火折子,点燃了那根细绳。 而后那细绳在小小的火焰里,竟然如同他刚才施展的一样,铜钱挂在最底部晃荡着,但那细绳却是遇火不断,依然在燃烧着。 白纯被叶青的身影挡住了视线,待看到那三缕须脸色突然间变得古怪跟震惊之后,急忙快速的挪了脚步,而后便看见一根发簪挑着的细绳,竟然就像刚才那道士施展的法术一样。 细绳被小小的火焰熊熊燃烧着,但那绳子却是纹丝不动,一点儿都没有要被火烧断的痕迹。 赵乞儿跟泼李三,包括那丫鬟跟下人,以及脸色一直平静的,站在最后面的两个丫鬟,终于也露出了震惊的表情,她们俱是不敢相信,叶青竟然也能察觉到不睡龙的存在! “刚才你把锦瑟给你的一文钱扔进了河里,这你得赔,一文钱也是钱,金山银山也是一点点儿堆起来的不是?老赵、老李,搜身。”叶青把手里的发簪一斜,看着穿着细绳的铜钱掉在地上,依然还在燃烧着,随后一脚踩灭。 “仙长,那你再看看本仙师如何捉鬼行吗?”接过锦瑟手里的黄纸,如同刚才三缕须道士一样,把黄纸放在了在那炷香头烧烤。 而后只见随着青烟升起,黄纸上并没有出现那不睡龙的形状,只是随着那像是被指引着的缺口跟轻烟,快速的绕来绕去的燃烧着,不一会儿的功夫,当叶青捏着那黄纸在众人面前扫过时,只见那黄纸就像是剪纸一样,中间出现了“大骗子”三个大字。 “如何?你能捉不睡龙,我能捉大骗子,你是跑还是不跑啊?”叶青嘿嘿笑着,不给被赵乞儿跟泼李三按住之后,被搜身的三缕须,而是示意着锦瑟,拿出另外一张白纸来。 锦瑟拿出那张白纸,而后不好意思加难为情,央求似的看了看叶青,见叶青不为所动,于是又求情似的看了看白纯,像是希望白纯能够帮她一个忙似的? 而一头雾水的白纯,却是摇摇头,甚至还催促着锦瑟快些儿。 于是锦瑟哭丧着通红的脸颊,低下头尴尬的喊道:“看我锦瑟大法师拍死你个大骗子。” 说完后,只见锦瑟右手一扬,拍在了那张放置于左手掌心的纸上,而后只见一个红色的小手印,瞬间出现在了那张白纸上。 “啊……。” “这……这怎么可能?” 惊呼的不止是白纯、跟赵乞儿、李横几人,就连那几个丫鬟跟下人,神色随着锦瑟左手纸张上出现红手印后,都是不约而同的惊叫了一声。 站在最后面的两名丫鬟,先是被锦瑟手里的红手印纸张吓了一跳,而后则是神色复杂的互相望了一眼,随后彼此默默的点了点头,算是把这一切都记在了心里。 面对众人紧张、惊呼、一脸不敢置信的表情全部集中在了她的身上,锦瑟拿着那张让人震惊的白纸,看着吓得捂着嘴的白纯诺诺道:“小……小姐,我……我不是有意的,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儿,是公子让我做的。” 而此时的赵乞儿跟泼李三,这才真正的不再害怕被他们两人继续按在地上的三缕须道士,一个按住手,一个按住腿,然后从怀里掏出了各类的绳子,以及瓶瓶罐罐。 相比于刚才他们对于三缕须道士的畏惧,如今看到叶青也玩了手穿钱眼以及火烧不睡龙,还有锦瑟玩了一手诛杀不睡龙的法术后,瞬间便跟其他人一样,一下子便明白了这不过是一些障眼法罢了。 特别是泼李三,本来这道士就是他请过来的,现在没想到却是自己请了个骗子,于是下手自然是更加毫不留情了。 “都头,怎么办?抓进衙门还是扔河里?”赵乞儿按着开始求饶的狼狈道士,刚才的仙风道骨现在早已经荡然无存,躺在地上不住的挣扎着,发出杀猪般的叫声向叶青求饶着。 “扔河里算了,给他点儿教训就好。”叶青摆摆手,而后便往府邸里走去。 而白纯则是看着丫鬟、下人,以及那道士被赵乞儿、泼李三两人,一人抓手、一人抓脚合力扔进中河里后,拦住了还是一脸茫然的锦瑟:“到底是怎么回事儿?” 如今她已经相信那道士是个骗子了,但她不相信,锦瑟是怎么做到的?这必然是跟刚才叶青在她耳边嘀咕的话语有关。 “我也不知道啊小姐,锦瑟是真的不知道,您还是问公子去吧,我到现在也是稀里糊涂的,看着那红手印出现在掌心,我真的很害怕的。”锦瑟快哭了都,自己一巴掌拍向那张白纸时,压根儿没想过会出现什么异样,更没有想过,自己也会神通广大的,拍出一道红手印来。 所以当看到自己手里的纸张,在自己拍出一掌,而后印出红手印时,锦瑟整个人都是懵的,甚至心里比其他人还要紧张,都差点儿快要以为,那不睡龙,被她杀在了自己的手掌心。 那两名神色异样的丫鬟随着叶青进入府邸后,也并没有表现出任何的异样来,如同其他丫鬟、下人一样,继续开始各忙各的,只不过是在干活的同时,嘴上一直都没有闲着,三五人一群,一边忙活一边叽叽喳喳讨论着刚才的奇观。 叶青问清楚了李横为何受的伤后,则是一脸的鄙视,接着说道:“这种事情,我感觉你以后跟赵乞儿,还不如听你媳妇刘兰儿的……。” “喂喂喂,东西可以乱吃,话可不能乱说啊,现在还八字没有一撇呢,这要是被刘叔听见,我又得被训斥半天了。”李横急忙拉了拉叶青的肩膀阻止道。 “瞧你哪点儿出息,老刘头这个时候已经坐船快要到扬州了吧?还特么听的见你说这些?”叶青不屑的撇了撇嘴,他不清楚以后李横会不会是老婆奴,但这货一定会是一个老丈人奴。 聊了一些关于接下来大瓦子的事情后,自然而然的,话题便从如何悄无声息的整顿大瓦子一事儿上,说到了李横今日来此的真正目的上。 听着李横说着燕倾城如今的愁事儿,他也只能无奈的叹口气,这蜡烛都是一根根的造出来的,自己又不能凭空变出蜡烛来不是? 而且早就跟她说了要扩大规模,但奈何自己那败家娘们不信自己啊,非要慢慢来,这下好了吧,没想到宫里比自己还着急,哪怕是加价都要让燕家加大力度。 “这倒不是最重要的,宫里已经够给面子了,比我想象的情况要好多了。”叶青叹口气,跟李横在后花园坐下,然后看见白纯跟锦瑟一同才从后门处走了进来,而赵乞儿跟泼李三两人,则是开始埋怨着,不该请这个道士过来给看风水。 第一百五十九章 新烛 李横不明白叶青说的情况比他想象的要好很多是什么意思,而叶青则是看着白纯跟锦瑟,无视他们两人走过去后,才叹息着说道:“蜡烛本身就是消耗品,一夜之间,皇宫里的蜡烛得用多少?更别提一个月单只是皇宫就得消耗多少了!而这个问题谁想过?燕倾城那个笨蛋都没有想过,我当初让她加大力度,便是怕出现这样的情况。奈何那败家娘们不听我的啊,我能有什么办法?” “过去的事儿就别说了,现在埋怨有什么用?你还是先说说你原本的担忧是什么,以及接下来燕小姐该怎么办吧。”李横打断叶青的话,此刻有股俨然把自己当成燕府总管的感觉,催问着叶青。 叶青不满的冲他竖了个中指,心里却是想明白了刚才为何白纯,会无视自己跟李横,而直直走过去了! 这是……这是吃醋的表现啊!这是吃燕倾城醋的表现啊! 白纯肯定知道,李横这个时候来找自己,必然是因为燕倾城那边有事儿而来的,所以她……就……那个……自然是知道李横是被燕倾城打发过来的,所以才又对自己冷脸相对? 某人有些自我感觉良好的过分,但也确实如叶青所猜测,白纯心里清楚李横的到来,是因为燕倾城而过来的,但她跟锦瑟并没有理会叶青跟李横,是因为不愿意打扰了他们的谈话,跟吃燕倾城的醋则是完全没有关系。 回过神的叶青,想了下说道:“以燕家现在的规模,产量对于宫里自然是供不应求,宫里只是让他们加大力度,并没有让她把新蜡烛的方子拿出来,分派给其他皇商,以此来缓解宫里对新蜡烛的需求,这已经是皇宫做的仁至义尽了。如果皇宫要求燕家拿出方子来与其他皇商共享,你想过后果没有?” “这……这肯定是燕家的就要深受打击了不是?”李横一惊,差点儿站起来就往燕府跑,打算把这个消息告诉燕倾城。 叶青一把拽住他坐下后说道:“当务之急是,如何让燕倾城出面,或者是有份量的人物出面,能够吓阻住,已经想到此办法的人,堵住他们的嘴,而后燕家立刻马不停蹄的加大力度制新蜡烛,争取在短时间内,满足皇宫暂时的需求。或许这样,才能保住自己该有的利润不被他人抢走。” “能想到此办法的人?那必然是宫里的人了,能找谁去堵住那些想到办法人的嘴啊?总不能让当今圣上……。”李横一愣,觉得叶青说的在理。 “你是不是傻?跟宫里有毛线关系?这是行业竞争,同行之间为了利润,自然是无所不用其极,皇宫哪有空琢磨这些小人计策?”叶青不满的白了一眼李横,若是皇宫想如此做,早就开始做了,还至于给燕家留出这么长的时间来应对。 “那会是谁?”李横问道。 刘蕴古从来没有想到,范念德会主动的找自己,刚刚从灵隐寺回到自己家门口,就看见范念德跟两个下人,站在自己家的台阶下,挨着那两个不大不小的石狮子,正在那里来回张望。 “哟……稀客啊,是什么风把范公给吹过来了?为何不进府里?怎么在此等候呢?真是下人的失礼了,小门小户的,真是怠慢了范公。”刘蕴古脸上骤然看见范念德时一愣的表情,瞬间换成了热情的神态,快步走向范念德说道。 “刘大人,范某今日来此,有一事儿相求,此事对范某,甚至是刘大人您都是关系甚大,还望刘大人莫要推辞。”范念德神态略显焦虑,语气也是带着凝重的说道。 “那……范公不如进府一叙?”刘蕴古打心底里不愿让他人进入他的府邸,但无奈人家站在门口了,此时再说去别处相商,就显得有些异常跟奇怪了。 但让刘蕴古想不到的是,范念德显然很着急,并没有想过进入刘蕴古的家,而是指了指巷子前方不远处的僻静处,说道:“还请刘大人借一步说话,至于上贵府拜访,今日在下来的匆忙,未有准备,如此入府岂不是太过于失礼,下次范某略备薄礼再来拜访如何?”范念德心道,进你府里少不得又得不少钱出去,还不如就在巷子口说话,事成了之后,怎么都好说,要是事不成,自己岂不是又白白送出一笔银子? 何况这两年,他跟刘蕴古打交道,往往都是他出钱出力,同样是没少送东西,就是为了跟刘蕴古攀上一点儿交情,希望着有朝一日能够给自己带来些利益。 但刘蕴古到现在,大事儿没有给自己办成一件儿,小事儿上也不过就是偶尔能够给自己站脚助威,让自己在人前那高高在上的虚荣心得到满足罢了。 但切实的利益以及其他方面,在范念德看来,根本就不值自己花费那么多的珍玩古董所带来的价值。 刘蕴古见范念德眉头紧锁,显然志不在自己的府邸,当下便立刻装作很为难失礼的样子,心里同时琢磨着范念德如此郑重其事,到底是想让自己帮他何忙呢? 于是装作为难道:“范公岂可到府门前而不入?这不是让人说我刘某不懂待客之道,怠慢了范公您?那既然这样,事急从权,刘某就失礼了,范公请。” 刘蕴古看着范念德在自己说道一半时,意有所动,于是立刻急忙说道,而后伸手虚请范念德往前走,并一边示意下人先行回府。 范念德心里冷笑了几声,神色之间闪过一丝不屑跟愠色,他哪能看不出来,刘蕴古一听自己什么礼物都没有带,就要登门拜访,心里一下子失落了很多的小心思呢。 不过当下也不好跟刘蕴古计较,毕竟自己现在有求于人,于是两人并肩走了几步后,范念德便开门见山沉声说道:“刘大人,不知道可跟宫里采办方有相熟之人?” “太府寺?”刘蕴古眼皮子不由自主的急跳了几下,太府寺向来掌皇宫各种用度与器物,而皇商则是与太府寺关系最为密切的,刘蕴古非皇商,他问及太府寺又是何事儿? “不知道范公可是有何要事儿?可否先告知在下,容在下斟酌一番后,再答复范公?”刘蕴古拱手赔礼道:“非是在下不肯立刻答应,而是太府寺向来只掌皇宫,在下乃皇城司正将,涉及皇宫一事儿,因职责所在,所以不敢不慎言。” 范念德想不到这刘蕴古竟然如此无情,自己跟他相交几年,这个时候竟然还如此小心翼翼的防备着他,于是当下按住心中不快,缓缓吐出一口气说道:“此事儿跟在下能否在今年取得皇商有关,若是今年在下能够取得皇商,刘大人想必也知道,如此一来,在下相帮刘大人之时,也会方便很多。” 范念德静静的说道,而后看着刘蕴古不动声色,于是只好继续道:“那日我前去燕府,在燕鸿渊的书房,见到了一种新蜡烛,而这种蜡烛,即便是凑到跟前,也不会闻到异味儿。更难能可贵的是,此蜡烛无需反复剪烛,烛芯便可随着蜡烛的燃烧而燃烧殆尽!” “那接下来呢?”刘蕴古神色明显一动,不由自主的问道。 但心里却是在琢磨,这种蜡烛既然范念德上次见到了,但并没有跟自己提及,如今提及是想要做什么呢?为何跟他取得皇商有关呢? “正所谓商有商道、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今日便已经听说,宫里已经命燕家加大力度来制这新蜡烛,以此来满足宫里对新蜡烛的需求。但刘大人想必也知道,宫里一日用度蜡烛成千上万,燕府刚刚开始制新烛,又岂能以此一家来满足皇宫的用度?”范念德跟刘蕴古陈述着其中的利害关系,以及取得皇商的渠道与条件。 于是刘蕴古接话道:“所以只要范公接触上太府寺的人,由太府寺向燕府施压,让其拿出新烛的方子来分给范公,如此一来,范公也算是为皇宫办差……。” “相帮皇宫制新烛,如此一来,只要有了新烛这一层关系,今年皇商范某应该能够觅得一份吧?如此一来,范某再相帮刘大人时,岂不是便能事半功倍?”范念德打断刘蕴古的话纠正跟解释道。 办差对他来说,就像是一种羞辱,有辱他凤山书院、跟建康学府讲书的身份,所以即便明明他如今其实已经是在为刘蕴古办差,但他宁愿自欺欺人的理解为,自己不过是在帮助刘蕴古。?想当婊子又想立牌坊的矛盾与纠结,在此刻的范念德身上,体现的是淋漓尽致。 刘蕴古与范念德彼此算计着的同时,在燕鸿升的府里,燕鸿鹄同样也在坐,而两人的两个儿子燕庆祝、燕庆富,以及燕倾云、燕倾雨也同时在座。 燕鸿升习惯性的食指敲了敲桌子,而后看着包括燕鸿鹄,都把注意力放在他身上后,沉思着道:“如今看来,老大在咱们分家之前,就已经有了对策了,只是不肯告诉咱们兄弟二人罢了,这也就难怪,他为什么躲在府里不出来,而是让倾城那丫头过来了谈分家了。” “二哥,您的意思是大哥早就想好了分家后要做什么了?这新蜡烛的秘方,他吃吃不肯拿出来,甚至在咱们三兄弟分家时,一再让步,就是为了防止咱们打那新蜡烛的主意?”燕鸿鹄看了看眉头紧锁的老二燕鸿升说道。 “现在看来就是这么回事儿啊,咱们当初还认为是老大顾念兄弟之情,所以在分家时,做出了大度的让步。现在看来,哼哼……老大这是螳螂捕蝉黄雀在后,早就备好后手了啊!也难怪他不在乎分家时的这点儿利润了。”燕鸿升摇头叹息着。 第一百六十章 燕倾雨 原本分家后最能成为靠山,倚杖的两个金使,谁承想竟然莫名其妙的被人刺杀致死了,如此一来,想要靠金使赶超老大的想法显然就作废了。 至于皇商一事儿,是,廖掌柜拿过来的秘方确实有用,但无奈到了现在,廖掌柜依然对那新配方毫无办法,以至于到现在,压根儿不知道那新配方是如何做成,又是如何把布料的颜色变的亮丽起来的。 原本燕鸿升跟燕鸿鹄还退一步想着,即然金使死了,料子又无法用新配方使颜色变亮丽,那么即便是守着如今分家的这些家产,他跟燕鸿鹄两人联起手来,也足够跟老大分庭抗礼了。 但谁承想到,老大的布料颜色如今做的全部都是极为亮丽的色泽,再看看自己的料子,真是有种货比货想扔的感觉。 而且不光是如此,如今老大悠闲自在,倾城那小丫头跑了两趟盘下来的蜡烛作坊,而后就莫名其妙的制出了一种新蜡烛,不用反复的剪烛,竟然还没有那令人难受的异味儿,如今更是惹得皇宫青睐,不惜大晚上的跑到燕家,要求以加两成的价格,让老大加大力度制那新烛。 新烛一根或许不值钱,即便是加上两成的价格,利润也不过是满意而已,但你架不住这种消耗品被世人所青睐之后,庞大的整个大宋的利润啊。 而且即便是只有一个皇宫青睐这种蜡烛,那诺大的皇宫,一到了晚上,灯火通明、亮如白昼,人们只看到了皇宫的恢弘与奢华,却从来没有想过,那一夜之间,是多少蜡烛在燃烧,在照亮着瑰丽恢弘的整个皇宫。 更何况,很少会有人站在商人的角度去想,单单只是一根小小的蜡烛,哪怕只是供着皇宫,那所带来的巨大利润,会有几何! 更让众多商贾眼红、嫉妒燕府新烛的是,如今没有一家知道该如何制那新烛。 只有老大一家知道,该如何做那新烛,而且那作坊四周全是燕府的护卫跟下人,闲杂人等难以靠近,更别提上那作坊里一探究竟了。 燕鸿鹄也不傻,自然也能想通其中的关节,于是有些忧心的看了看燕鸿升问道:“那接下来该如何是好?总不能眼睁睁的看着老大,咳咳……。” 说道此处,这才想起,自己的两个闺女跟侄儿还在场,身为长辈,当着晚辈的面,话还是不能说的太明了。 “还能怎么办?要么看着老大把我们甩开,要么咱们帮着老大盘下来几个蜡烛作坊,让老大的压力小一些,皇宫所需的蜡烛,一个小作坊完全是做不到的,短时间之内,是无法满足皇宫的需求。老大恐怕也会想到,再这样下去,无法供给宫里更多的蜡烛满足所需,怕是宫里就会命他交出新方子给其他皇商了,如此一来,就是便宜了别人。所以肥水不流外人田,咱们当务之急是盘下来几个作坊,由此在看看是否能够说服大哥,把方子交给咱们,帮他减轻点儿压力。”燕鸿升皱着眉头,说话的时候,眼睛却是望着对面的四个小辈。 “二伯,如此这样,大伯能同意吗?”燕倾云看了看她爹燕鸿鹄,而后满心忧虑的说道。 当初坚决闹着要分家的也是二伯跟父亲,如今又想要那新烛的方子,大伯又不傻,他会把方子给父亲跟二伯? “这是你大伯如今遇到困难了,我跟你父亲身为他一母同胞的亲兄弟,难道能见死不救?让你大伯一个人面对皇宫里的压力不成?”燕鸿升眼睛一番,没好气的说道:“即便是分家了,但我们依然还是一家人,一家人就不说两家话,这个时候还分什么你的我的?这都是燕家的事情,该帮就得帮,以后不论是我还是你父亲遇到了困难,你大伯自然也是不会袖手旁观的。” 燕鸿鹄被燕鸿升这一番义正严辞的说辞,弄的是一愣一愣的,如果他不是知道当初分家的目的的话,真的要以为二哥刚才这番话,完全是为了老大着想,完全是为了整个燕家在着想了。 燕庆祝、燕庆富、燕倾云、燕倾雨四人面面相觑,完全没有料到,想要大伯新方子的父亲,想要争取大利润的二伯,竟然能够把话说的这么冠冕堂皇! “可……二哥,我觉得……现在是倾城那丫头做主,大哥因为早年落下了病根儿,身子骨弱,倾城那丫头的性子你又不是不知道,即便是大哥同意,我看倾城那丫头也不会同意。”燕鸿鹄想了想,还是觉得应该实事求是。 毕竟老二这一席话,连他们几个人都听的有些面红耳赤、尴尬不已,那即便是老大应允了,燕倾城会同意?那日在西湖,把倾城那丫头逼的都快要哭了,眼圈一直望着自己跟老二泛红,如今看着有新东西了,又想着分一杯羹,这……理由站不住脚啊。 “这是燕家的事情,是燕家一脉的大事儿!岂是她一个丫头就能全权做主的?”燕鸿升沉声继续说道:“即便是燕庆之掌着老大的家,论到燕家这一族上,该怎么样儿还是得怎么样儿!他也做不了这咱们燕家一脉,整个家族的主!难不成咱们就眼睁睁的看着老大被宫里为难而不出手,看着老大便宜了外人不成?” 燕鸿升说道最后,气的都要拍桌子了,这一屋子的人,就没有一个能成大事儿的。 燕鸿渊那心慈手软的性子谁不知道?这个时候就该谈一家人、一个大家族,分家不分家的应该先放在一边才是,哪怕是现在已经分家了,不再一起参合了,但遇到这种事情,绝不能看着老大便宜他人! 所以,这种事情,就看你从哪个角度去论了,站在分家的角度上自然是不成,但若是站在燕家一脉的角度上,站在整个大家族的角度上,他燕鸿渊难不成还忍心,宁可关照别人,不关照自己人不成? 燕倾雨看着动了怒的二伯,一番话辩驳的不知该如何说话的父亲,而后又看了看颇为同意燕鸿升说辞的,正在默默点头的燕庆祝、燕庆富两人。 娇笑一声打圆场说道:“二伯您也别生气,我爹他又不是那个意思,我爹只是暂时……有些抹不开脸面而已……。” “那又如何?三兄弟当中就他最小,这种事情,自然是由他出面,你大伯向来对你爹才会和颜悦色,这个时候,脸面重要,还是新烛重要?俗话说:打虎亲兄弟、上阵父子兵,这个时候哪里来的那么多顾忌,如今就是帮着老大……。”燕鸿升怒不可遏,拍着桌子看着燕鸿鹄说道。 “我不去,要去你去,我守着现在分的这点儿家业就挺好,倾云、倾雨又都是女孩儿家家,早晚是要嫁人的,到时候这点儿家业够我跟她娘,给她们两人备嫁妆就够了。再大的家业,我又没有个儿子,我死了后留给谁去?所以要去你去,我反正是不去。”燕鸿鹄一扭头,也不看燕鸿升那气的铁青的脸,看了一眼他那两个宝贝女儿,心里五味杂陈的说道。 自己那婆娘肚子不争气,就给自己生了两个丫头,自己要那么多家业又有什么用?不像老大跟老二,老大一儿一女,到时候诺大的家业,给了庆之就是了。 而老二他自己呢,两个儿子,他现在自然是想着,要把家业置办的大一些,到时候好给庆祝跟庆富分家时,别亏了兄弟两人的哪一个才对。 看着燕鸿鹄拒绝的样子,以及燕鸿升脸色铁青的神态,燕倾雨笑了一声,嗲着声音喊了一声爹后说道:“您也别生气,二伯这不是也为了咱家吗?二伯,我爹他想的比较多一些,毕竟您跟我大伯,还有我爹三人分家不久,这个时候上门去要新方子,即便是咱们不是为了那方子,只是为了给大伯分忧,但难免会让其他人往歪处了想不是?” 燕鸿升看了看燕倾雨,晚辈四人里面,燕倾雨平日里的鬼点子比较多,而且心思灵活,不像老三似的,犯起脾气来,谁说话都不好使。 “倾雨有什么好想法儿?说来二伯听听。”脸色稍有缓和的燕鸿升,挤出一抹慈祥的笑容,看着燕倾雨说道。 “二伯,侄女觉得我爹上我大伯家确实不方便,但如果换成他人会不会好一些?虽然这种事情,找外人参合进来,对于不论是我爹,还是二伯您的声名都不好,但咱们又不是找别人说和,而是找给咱们做分家的见证人来斡旋,二伯您觉得怎么样儿?”燕倾雨眨动着美丽的眼睛,带着笑意问道。 燕鸿鹄先是一愣,而燕鸿升同样是一愣,而后琢磨了下后,缓缓摇着头说道:“此举怕是……不妥吧?范先生虽然德高望重,但他可是亦商亦儒,如果找他来说和,万一这……他要是也想要参合一下咱们燕家的事情……。” 燕鸿升已经完全相信了自己的理由,并非是为了新烛跟皇商二字,完全是为了替老大燕鸿渊排忧解难这种思想。 虽然不知道骗没骗的过别人,但燕鸿升已经坚定的相信了自己的说辞,就如同那句,说谎话,首先得让自己先相信,如此才能骗过别人似的名言。 燕倾雨看着屋内众人望向她疑惑不解的目光,莞尔一笑道:“可以请汤公子出面啊,那日,他也算是见证人之一不是?” “可……毕竟是高门大户,咱们一介商贾,谁有资格登的上汤家的府门啊,别到了门口,就让门房给撵出来了。”半天没有说话的燕庆祝,想了下摇头说道。 “我可以试试啊,汤公子那日也是因为我的邀请,所以才愿意做见证人的。”燕倾雨神情带着一丝得意之色的说道。 燕鸿鹄望着燕倾雨,欲言又止,最后只是无奈的叹了口气,任由燕鸿升跟燕倾雨,两眼放光的开始商量着下一步对策。 第一百六十一章 怀璧其罪 燕倾城再一次看见叶青的时候,则是看见叶青跟刚刚从外面回来的苏金生,正大摇大摆的在燕府的小湖前面走了过来,看着两人谈笑风生的样子,燕倾城莫名的就一肚子的气。 自己都要因为新烛一事儿,快要急死了,他竟然还能够跟没事儿似的,一摇三晃的拉着风尘仆仆,一脸疲惫的苏金生聊天,还说这那太湖石有没有剩余的,自己的府邸正好缺几块儿垫高。 但当燕倾城真正走进那两个,谈笑风生的人身边时,才知道他们已经开始转移了话题。 “昨天夜里我本就想再去盘几间蜡烛作坊,后来被小姐拦下了,说是明日一早再去也不迟,只可惜,商场如战场,今日要想盘下那几处作坊,花费比昨日就要高出很多,而且……。”苏金生笑了笑,把手里仅剩的一把鱼食递给了叶青,看着红色的金鱼游向叶青旁边。 “而且什么?”身后响起了燕倾城的声音。 叶青并没有回头,苏金生则是听到声音后,急忙回身对着燕倾城行礼。 “苏总管您继续说,今日如何了?”燕倾城看了一眼背对自己的叶青,而后露出倾国倾城的笑容,对着苏金生说道。 叶青继续喂着湖里的鱼儿,耳边只听见苏金生,以凝重的语气说道:“今日我去打听了,除了几家破旧不堪的蜡烛铺子愿意转让外,当初那几家咱们燕府看上的,都被人捷足先登了。所以我怀疑,肯定是有人收到了昨日的风声,开始坐地起价,或者是如叶公子所言……。” 燕倾城皱了皱眉头,淡淡的说道:“被人先于咱们一步收走作坊的,是等着宫里的对咱们燕家的命令,宫里蜡烛所需极大,燕家一家完全吃不下,但为了宫里的事情,宫里自然是不会管燕家的死活跟利益是否受损,所以便会下令,让咱们把新方子交出来。所以……盘走咱们看上的作坊的人,显然是想到了这一步,于是便捷足先登了。” “不错,就是如此。而且现在看来,我们得做好这样的打算跟准备,以我看来,不日宫里就会下这样的命令,到时候咱们就陷入完全的被动了,所以还希望小姐跟老爷,看看能不能想出其他的法子来。”苏金生听着燕倾城的分析,认同的点头说道。 说完后,两人同时陷入了沉默跟眼下燕家的困境中,而“始作俑者”却是闲人一样,好像跟他一点儿关系也没有,还在哪里兴致勃勃的喂着鱼。 苏金生望着叶青的背影,不知道为何会感到一阵踏实,但这个时候,他当着燕倾城的面,能做的也只能是无奈的笑笑。 而燕倾城望着那背影,恨不得一脚给踹到湖心里去,自己跟苏金生两个人都说完话了,接下来难道不是该他说话了吗?他怎么好像跟个无事儿人似的,还在那喂鱼喂的不亦乐乎。 但就在燕倾城心头那见到叶青的喜悦,被消失殆尽,正想冷声询问那喂鱼的人时,只听见那喂鱼的说道:“皇宫会参合不假,毕竟他们要为宫里着想。但……皇亲国戚啊、王公贵族啊、氏族豪门啊、文人士子啊,他们也会喜欢这种蜡烛的,你们想想,当他们伏案疾书时,蜡烛却没有那种异味儿,他们难道会不喜欢?所以啊,皇宫会下令把方子交出去,来满足宫里的需求,而皇亲国戚呢,王公贵族呢,则是会想方设法的拿到方子,由此来自制蜡烛,满足自己本身的需求。那么呢,接下来燕小姐,你可有对策啊?” 叶青直起身,拍了拍空空如也的双手,转身看着燕倾城跟一脸惊愕的苏金生问道。 确实,如叶青所言,皇宫他们想到了,但其他的他们压根儿就没有想过,如今经叶青一提及,立刻便发现,他们以及燕家的处境,好像变得越来越微妙或者是危险了。 “那你说该怎么办?”燕倾城一怔,她也确实没有想那么多,毕竟一个皇宫已经够她心烦意乱了,哪里还顾得上其他的地方,会有如何想法儿。 “匹夫无罪、怀璧其罪,谁让只有你们燕家懂的这新烛的做法呢,一根蜡烛的利润很小,但皇宫、王公贵族、豪门氏族等等阶层,若是都知道了这新烛利润跟优点儿,那么你们就是众矢之的……。”叶青看着燕倾城那张略微冰冷的脸颊,恨不得牵着她的小手,而后找一个就他们两人的地方,坐下来好好说会儿话。 “叶公子,不该是我们吧?论起来的话,这一切可都是由您发起啊。”苏金生笑了笑,如今再称叶兄弟,自己已经高攀不起了,所以还是叶公子顺口一些。 “我只是负责技术而已,跟我有什么关系?”叶青耸了耸肩膀说道。 “你……。”燕倾城气的直跺脚,还没见过这种人,牵了人家的手,亲了人家的脸,现在又说所有的一切跟他没有任何关系,这样的负心人,不踹到湖里,还待何时! 但当着苏金生的面,她又不能把叶青怎么样儿,于是只能没好气的说道:“好,跟你没关系,那分成你也别想了,到时候大不了都交出去好了,哼!” “五百两银子,我给你一个锦囊妙计如何?”叶青这一次倒是没有看向,气的正在对他翻白眼的燕倾城,而是望着苏金生说道。 苏金生摇头苦笑一声,而后向叶青跟燕倾城拱手说道:“叶公子,请恕在下无礼,先行告退了。若是一会儿公子跟小姐有吩咐,我会在前院恭候着。” 说完后,苏金生便转身离去,他看出来了,这叶青早就有了锦囊妙计,之所以迟迟不肯说,究其原因,他虽然不清楚里面到底是否有怀疑自己的成分,但里面却绝对有嫌弃自己碍事儿的成分在内。 昨日以来,就连老爷都能看出来,叶青跟小姐之间的关系,变得越来越复杂了,自己身为燕府的总管,又岂能看不出来?不过是这个时候,没人敢、也没人愿意挑明叶青跟小姐之间微妙的关系罢了。 “苏总管好走,一会儿喝酒去?”叶青也向苏金生拱拱手,两人露出个心照不宣的眼神,而后看着苏金生乐呵呵的离开。 “好,没问题,恭敬不如从命。”苏金生笑着说道,自己这个碍事儿的是早该离开,给小姐跟叶青腾出他们单独相处的时间了。 “在府里的花园里溜达溜达?”叶青从湖边的石头上,蹦到了燕倾城的跟前说道。 眼看四下无人的燕倾城,被叶青蹦到她跟前的举动,吓得急忙往后退了好几步,深怕这个家伙光天化日之下,又再次轻薄自己。 虽然自己不恼怒他的轻薄,反而心里还很喜欢,但大白天的要是被人看见了,她燕倾城以后还怎么在府里见人。 “喂,我告诉你,你最好老实点儿,我爹还在府里呢。”燕倾城警告着叶青,但依然还是跟随着叶青,沿着廊桥缓缓往前走着。 “苏金生此人可信得过?”叶青扭头,看着与他并肩,有着模特般身材的燕倾城说道。 “府里头就没有比他更可信任的人了,他跟我父亲,有时候更像是好友,非是主仆关系。”燕倾城点点头,美眸望着叶青那有些眯缝着的眼睛说道。 叶青点点头,在一棵应该已经很多年的银杏树前站定,想了下说道:“不管苏金生是否可靠、值得信任,但鸡蛋不能只放在一个篮子里,从泗州回来后,你应该着手培养一些信得过的人。” 看着燕倾城要反驳,叶青伸手制止后,正色说道:“这并不是说不信任苏总管,而是苏总管终归是一个人,大包大揽着你燕家的一切,总是难免会有失误、顾及不到的地方,所以还需要一些即便是能力不如苏总管,但同样值得你燕倾城信任的人,这样一来,对你以后会有很大的帮助的。” 听着叶青并非是提防苏金生,只不过是要培养更多的能用、可靠之人,燕倾城便顺从的默默点了点头,而后抬起头问道:“那现在该如何办?盘下临安城其他作坊这条路现在看来已经走不通了,若是宫里真的要下令,让把那新方子送出去,损失一些银钱倒是无所谓,问题是会让其他商贾做大,危及到我家的皇商地位。” 说道最后,燕倾城绝美的脸颊上,瞬间变得愁容不展:“燕家自己把秘方送给自己的竞争对手,眼睁睁的看着他们做大,而后继续燕家竞争,传出去还不得让人笑话死我跟我父亲。” 叶青无声的笑了笑,看了看四下无人,便要伸手握住燕倾城的小手。 燕倾城看着叶青的举动,哪能不知道他想什么,于是立刻脸色通红、紧张羞怯的看了看四周,小声道:“会被府里的下人、丫鬟看到的。” “没事儿,现在又没有人。”叶青厚着脸皮硬是握住了燕倾城那柔若无骨的小手,而后看着那羞怯的低下头,任由自己握着小手的燕倾城说道:“即然你能如此想,那么接下来就好办了。两日之后,咱们就要一同前往泗州,所以必须利用这两天的时间,把这件事儿解决掉。” “那怎么解决?你有什么好办法?早知道我一开始就该听你的。”抬起头的燕倾城,有些懊恼的说道。 第一百六十二章 魏国公很生气 神色娇羞、洁白无瑕的脸上带着一丝丝的红晕,仿若三月桃花映红的美景,任由叶青握着自己的手,芳心乱跳,时不时看看四周,是不是有人经过。 深院无人、满庭娇羞与心思,随着叶青一直握着她小手的时间越来越长,燕倾城便开始大着胆子,主动的与叶青牵着手,站在那银杏树下面。 白衣如雪、香风微度,秀发如瀑、黄叶漫天,亭亭玉立、婀娜多姿,银杏树下一青一白两道身影,素手相挽,如同神仙眷侣般,窃窃私语。 “这种事情我们无法控制,更不能拒绝太府寺的命令,毕竟一旦跟太府寺闹僵了,那就是砸自己家的买卖。这世上没有谁会跟钱过意不去,但我们可以让更多的人来制这新烛……。”叶青握着那柔若无骨的小手,心里一阵荡漾。 “那岂不是就是任人宰割了?”天姿绝色、楚楚动人的燕倾城,显然已经适应了长时间的被握着小手,看着叶青双眸如水般问道。 “不是。”叶青看着那张绝美的脸颊,摇头笑了笑说道:“方子我们自己留着,但我们可以让他们来帮我们制这新烛。” “什么意思?”燕倾城没有听懂,有些茫然的问道。 “由燕家作坊提供制成的材料,而后由他们在制作,如此一来,虽然会损失一些利润,但最起码太府寺也不会找出不妥来,又能满足皇宫的需求不是?”叶青自信的笑着道。 不过就是以后新烛的材料由燕家来制,而后再卖给其他商贾,如此一来,最终的方子依然只有燕家一人独有,但皇宫里的大量需求,就完全可以得到满足,而燕家还可以以材料控制其他商贾,使得其他商贾无法离开燕家来单独制作。 按照后世的做法,这种生产分配,已经是烂大街的伎俩了,但在这个时候,在燕家遇到困难的时候,却是一个十足的良方妙计。 燕倾城默默的点着头,任由叶青抚摸着她的小手,而后喃喃自语道:“是啊,这样一来,其他商贾也会无话可说,但他们也能得到一定的报酬跟利润,我们也不至于完全站到其他商贾的对立面,被他们孤立。” “这岂不是与你一开始给我的策划书一样?”反应过来的燕倾城,明眸皓齿、丰姿妍丽的说道。 “不错,就是如此。比起布匹、绢帛来,新烛的利润显然就不值一提了,所以舍掉一小部分利益,保住布匹的方子,比什么都强。毕竟,若是让太府寺完全占据主动,下令交出方子后,难保他们以后有一天,会不会故技重施,让你再交出这染料的方子,所以弃卒保车对我们来说,才是最为妥当,而且还不得罪其他商贾,甚至还能让他们记住燕家对他们的提携与帮助不是?”叶青笑的如同老狐狸,而燕倾城则是单纯的就像是小白兔一般。 想了好一会儿的燕倾城,直到突然感觉眼前一黑,嘴唇突然间被人吻了一下后,才从深思中反应过来,于是立刻嗔怒的看着占了便宜之后,往一边跑的叶青。 “讨厌!你给我站住。”燕倾城一跺脚,满面羞红,自己毫无防备的就被人家亲了一下,甚至还没有来得及感受那被亲吻的滋味儿,那家伙就跑了。 于是看着往银杏树另外一边跑去的叶青,娇羞无限的燕倾城,提着裙摆就开始追着那登徒子,脑海里、嘴唇上,却一直是那一股让她心动的气息。 于是一时之间,一青一白两道身影,围着那银杏树开始追逐了起来,叶青望着那燕倾城高挑多姿的身材,再一次发现自己穿越到南宋,能够遇见如此天姿绝色的女子,实在是上苍待自己不薄啊。 “你为什么不跑了?”燕倾城不想就在自己快要追上叶青时,叶青突然停步转身,于是娇羞的燕倾城,便一头撞进了那,梦中出现过无数次的怀里。 望着那张娇羞紧张的脸颊,叶青忍不住的拦住那纤细的腰身,软玉温香之间,嘴唇再次轻轻的吻上了燕倾城的樱唇。 燕倾城看着离自己越来越近的那张脸颊,再次感受到嘴唇被温热占据,而后竟不由自主的闭上了眼睛,用心感受着被一股热气充斥在鼻尖的气息,不由的微微张开嘴唇……。 “小姐……。” “啊……。”燕倾城听到幽儿的声音,慌忙睁开眼,一把推开意犹未尽的叶青,转过身不敢望向幽儿声音传来的方向。 “啥事儿?大呼小叫、一惊一乍,吓到你家小姐了你。”叶青舔了舔自己的嘴唇,刚才那份幽香让他回味无穷,恨不得就醉倒在温柔乡里算了。 “你……您……您跟我小家小姐在做什么?”幽儿警惕的看着背对自己的燕倾城,而后奇怪的目光打量着,脸皮厚如城墙的叶青。 “没干什么啊,商量对策啊。”叶青大言不惭道。 而一直心跳加速的燕倾城,背对着两人,面色通红、心里充满了难为情的羞怯跟紧张,不过倒是一丝丝的甜蜜参杂其中,让她有些怀疑刚才的一切,是不是真的。 “哦。”幽儿撅嘴说道,虽然她知道叶青没有说实话,但刚才离得比较远,何况还有叶青那高大的背影挡住了视线,所以她并不是很确定,刚才小姐跟叶青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 “那……我们老爷找我家小姐,可以不可以?”幽儿看着依然还没有转身的燕倾城,只见燕倾城双手不时整理着衣衫,要么是摸着自己的发烫的脸颊。 “可以啊,不过你得等一会儿,我跟你家小姐还没有说完话呢。”叶青给燕倾城争取着平复心境的时间,而后转头对燕倾城说道:“一会儿记得告诉苏金生,开始大量的收购原有的材料,可以趁着这个机会,瞒天过海似的,把蜡烛所需跟染料所需的参杂一起买进,如此一来,即便是有心人想要窥得方子,一时半会儿也难以分清楚咱们在干什么。” “嗯,这个我知道,我会告诉苏总管的。”燕倾城点点头,尽量让自己的声音显得平静。 最后望着燕倾城跟幽儿离去的背影,想了下后叶青喊道:“若是有为难处,让李横捎话给我。想必,应该有些人,不会乐于由你把控着材料,而他们只是出力的。” “嗯,我知道了。”燕倾城回头,看着银杏树下面的叶青,甜蜜的倾城一笑说道,而后跟幽儿再次往燕鸿渊的院子走去。 站在人家家里的花园内,再次转悠了转悠,感觉不如他家的花园大,没有他家的建筑了、规格了等等显得阔气,也没有那么高贵跟豪奢。 揣着这种“扭曲”的心里平衡感,走出燕家的府门后,也没有看见苏金生等人,于是左顾右盼之间,实在无聊至极,也只能往自己的叶府走去了。 相较于坐马车,叶青还是比较喜欢走路,特别是看着街道上熙熙攘攘的人群,每一个活生生的面孔,一栋栋房屋与楼阁,叶青就有着一股不真实的兴奋,以及仿佛漫步在历史长河里的感觉。 一开始的好奇心,渐渐的变成了对于现代社会的判断与研究,不再像从前那般,要么感觉是自己走进了大制作的电影里,要么就是感觉自己走进了如同清明上河图的画里,成了画里的其中之一。 沿路的一切对于他来说,依然是还有着不少的好奇,所以这也是他喜欢漫步于街头的原因,加上昨日里三缕须道士的闹剧,让白纯一直心有不安,于是今日一早,便跟锦瑟,以及赵乞儿等人,前往灵隐寺烧香拜佛去了。 家里又没有人,皇城司又懒得去,今日一早刚刚去了一趟皇城司,还没有走到门口,就看见铁青着脸的史弥远,以及气的指着龙大渊鼻子大骂的魏国公史浩。 某人于是急忙掉头,无所事事之下,便跑到了燕府消磨时间,以及一亲佳人芳泽。 史浩很生气,他还从来没有如此生气过,昨日里从皇宫里出来,听着叶青嘴里的只是一些皮肉伤,他原本一直揪着的心,还稍微踏实了一点儿。 只是今日一早来到皇城司要人时,才知道叶青嘴里的皮肉伤,是皮开肉绽的皮肉伤。 三个东瀛僧人的护卫,如果不是龙大渊怯怯的证明,确实是东瀛本人外,史浩都不敢相信,三个个子矮矮的、瘸腿断胳膊,手指夹着护板,神色萎靡、一脸呆滞的伤者,就是那日衣着光鲜亮丽、神采飞扬的东瀛僧人的护卫。 看着一个个满脸伤口,眼神呆滞,显然是受到惊吓所致的样子,史浩一时之间,恨不得把叶青千刀万剐! 这般形象的三个人,他又该如何跟东瀛僧人交代? 于是再次出现在了宫里的史浩,怀揣着怒气向赵构叙述了三个东瀛僧人的情形后,出乎史浩意料的是,赵构的反应竟然平静的不能再平静了,好像他原本就知道,那叶青就是个心狠手辣之辈,是绝不会轻易放过那几个东瀛人似的。 窝着一肚子气的史浩,在皇宫里没有得到该有的安慰,一番怒火此时也只能忍在心里,但叶青这个名字,却已经是被他跟史弥远,深深的记在了心里。 点将台处,赵构再次抚摸着那红色如血的三个大字,喃喃说道:“这叶青看来已经明了朕想要整顿皇城司的意思了,这番作为,显然是要为皇城司立威啊。” 王伦低着头弓着腰跟在身边,斟酌了下言辞说道:“如此自然是好的,若是凭他一己之力,能够把皇城司整顿成圣上您心中的皇城司,自然是好事儿。但……奴婢担忧的是,他有没有那么长的性命来做这件事儿,魏国公在您这里没有得到公平,显然他不会轻易放过叶青的。” “想要做皇城司的统领,想要成为朕的一条鹰犬,若是没有保命的本事儿,朕留着他又有何用?朕能给他的权利都给了他,保不住性命,那就自然不关朕的事儿了,只能说明他不堪大任,朕还需要另择良才才是啊。”赵构继续抚摸着那鲜红的点将台,不由的想起,当年父皇对于太湖石的钟爱,是不是就像现在对点将台三字的痴迷呢? 第一百六十三章 上上签 王伦心里很清楚,大宋朝人才有的是,能文善武的文武全才也不缺,所以一个小小的皇城司副统领,还真不会让赵构多花费几分心思,来想着替他做些什么。 或者说,如果叶青无法在那些朝臣的争斗之间,做到全身而退或者是独善其身,那么这么一个皇城司的副统领,又如何能够成为整顿后的皇城司统领呢? 皇城司不该是现在这样子,更不该是现如今统领龙大渊那般,在朝堂之上、众臣之间左右逢源,混的是如鱼得水。 赵构想要的皇城司,就像是殿前司、侍卫司一样的存在。 只是效忠于皇家,不会想着如何在众臣之间左右逢源,拉帮结派。 自然,最好的就是叶青这种,跟当朝臣子,还是已辞官退隐如史浩这般的臣子,能够保持距离,甚至是,就像现如今这样敌对的关系,才是赵构想要的,也应该是皇城司与臣子之间,最为恰当的关系才对。 所以赵构才会在叶青与史浩,因为三个东瀛人起了冲突后,选择了两不相帮,就是想要看看,这叶青是不是能够在面对史浩的刁难时,能够从容面对,是不是能够达到自己想要的,掌皇城司统领的标准。 如果叶青一旦达不到标准,或者是在接下来与史浩的暗斗中,不小心被人抓住了致命把柄,或者是被史浩一派臣子攻讦,而无法化险为夷时,那么赵构很愿意看着叶青如同岳飞一样,被朝臣与自己玩死! 无所事事的叶青在临安城的如同孤魂野鬼一般,晃荡了半天后,不愿意回皇城司,何况他现在在皇城司也没有什么事儿,眼下最重要的事儿,自然是两日后的北地之行。 所以去了一趟三婶酒馆,又独自一个人去了一趟大瓦子后,趁着夜色、估摸着白纯跟锦瑟也应该回到家的时候,才孤零零的一人回到了诺大的宅子里面。 自从上次白纯跟他说了,那影壁是万岁山,也叫艮岳的全景图后,叶青总觉得宋徽宗赵佶好像阴魂不散,一直在自己府里晃荡一样。 于是绕过影壁的某人,心里开始盘算着,是不是应该给这影壁之上杵上一根金属,最好是能够在雷阵雨来临之际,把这个墙一样的影壁给劈了呢! 不过想归想,他现在也没有如此做的打算,毕竟如今就这么做的话,估计雷刚把影壁劈了,赵构就能立刻派王伦过来,把自己也咔嚓一声给劈了。 “公子,您回来了啊?”锦瑟蹦蹦跳跳向叶青跑过来打着招呼,小脸上一直洋溢着兴奋的笑容。 看来今日这一趟灵隐寺之行,跟白纯是玩的很开心啊,要不然这小丫头不会这般的,一直以来,老是喜欢扮小大人模样儿,很少在众人面前露出她少女活泼的一面的。 “什么事儿这么高兴啊?你也不怕家里的其他丫鬟、下人笑话你?”叶青笑了笑说道。 如今锦瑟已经开始在白纯的帮衬下,适应她自己的新角色了,那就是管好家里的二十个丫鬟跟下人,所以仅仅两天的功夫,锦瑟俨然已经被白纯当成了叶府未来的总管来培养了。 “啊?今日跟小姐去灵隐寺了啊,小姐求得了一支上上签,您说高兴不高兴?”锦瑟在叶青身旁蹦蹦跳跳的走路,时不时与经过的下人打着招呼。 叶青则是尽量避免着与家里的下人打着招呼,或者是相处。 这与他猜测的里面有没有王伦安插的眼线无关,而是他很清楚自己的为人处事、接人待物有关。 毕竟他是一个穿越过来的现代人,对于人与人之间的尊卑,不像白纯、锦瑟那般分明。 所以为了保持他现在叶老爷的威严,以及易于白纯跟锦瑟对府里上上下下事物的管理,他能做的就是,尽量不把府里的下人跟丫鬟给带歪了,最好是不要再出现第二个锦瑟或者是幽儿。 而这自然也是白纯这两日跟他谈过的事情,所以叶青自然是要谨记在心,也算是方便了自己,同时也方便了白纯跟锦瑟吧。 “就这一件事儿值得你一直高兴到现在?”叶青跨过第二进院子,往最后一进院子走去。 如今一进院住着下人,二进院住着丫鬟,三进院住着白纯、锦瑟跟自己三人。 这一切都是白纯过来之后安排好的,而他这个家主,也在搬进这大宅子之后,地位立刻变得比在当初的家里有了显著的提升,白纯时时刻刻的,把他家主老爷的身份在丫鬟跟下人面前彰显着。 三进院的房屋楼舍很多,层层叠叠,所以白纯在安排住处的时候,则是给叶青选择了与她相对的一个二楼,而这也是整个府里,代表着家主威严、主人的那一栋最好的二层楼宇。 如同天井一样的小院子隔在中间,左边是叶青的二楼,右侧是白纯的二楼,再往两侧房屋既然是空着了,本来叶青想给锦瑟自己住,但锦瑟这个小叛徒,说什么也要侍奉白纯。 于是最终还是留下了他一个孤家寡人住一栋楼,人家主仆二人搭伙住了一栋楼。 相比较起来,他觉得自己的处境就太惨了一些,头两天晚上基本上都是睁着眼睛到天亮的。 但令他感到欣慰的是,换了新的舒适、宽敞的宅子后,原来不知他自己,就是白纯,或者是锦瑟,都有些不适应,早上起来眼睛都是通红通红的,显然是都没有睡好,于是他心里又平衡了。 “小姐不让我说,一会儿您自己问小姐吧。”蹦蹦跳跳不停歇的叛徒,不知不觉的,就把她家小姐又出卖了。 二楼的白纯看着蹦跳的锦瑟跟叶青走过来,缓缓从楼上走下来,后花园实在是太大了,她一个人真的很不习惯独自坐在那里。 所以她最喜欢的,还是两栋楼之间的小小如同天井一样的花园,若是能够在雨天,而后在廊檐下沏茶、弹琴、作画,哪怕是只是发呆,她都觉得这如同满庭烟雨的意境,比那诺大的后花园要显得更真实,更让她踏实、心静一些。 一张原木制的茶桌,四张藤椅摆在小花园的一侧廊檐下,左侧进入厅堂便是叶青的小楼,右侧进入厅堂,便是白纯与锦瑟的小楼。 而这显然也是白纯最为喜欢这小花园的原因了,只要一下楼,就能够看见叶青那房间,就像是他们在当初的小院子里一样,哪怕是站在二楼的阳台,也能够看到叶青那一间小屋一样的感觉。 “你又跟公子说什么了?”白纯神色略显疲惫,看来今日她们两人在灵隐寺没少转悠。 “锦瑟说你今日净是高兴事儿,不妨说出来听听。”叶青坐下后,白纯才缓缓坐下,而锦瑟则是乖巧的,去找丫鬟烧水沏茶去了。 “这个小叛徒,嘴里真是什么也藏不住。”白纯笑了笑,两日来的尴尬,不知不觉的在两人之间变淡了很多,但那种仿若心有灵犀的感觉则是越来越浓。 就像是一对儿平常的夫妻一样,静静地坐在小院子里聊着家常似的。 “那你今天遇到什么事儿了?”叶青抚摸着跟前那原本茶桌,虽然不认识是何种木头,但看起来摸起来都很舒服倒是。 “假道士的事情弄的我心绪不宁,所以才想着今日去灵隐寺烧香拜拜,求个迁居的平安。好在,正好还抽了一支上上签,看来这宅子咱们可以放心的住了。”白纯笑了笑,神情显得有些不好意思。 她现在知道叶青压根儿不信鬼神那一套,何况三缕须的道士,就是明证,她们一个个惊叹不已的时候,只有叶青从一开始就察觉到了不对劲的地方,所以白纯现在,也开始慢慢在心里说服着自己,不去信那些牛鬼蛇神那一套。 但不论如何,白纯终究是女儿家,少女心性,能去灵隐寺里抽到一支上上签,对于她来说,当然还是极为开心的一件事情。 “烧香拜佛,其实就是信则有、不信则无,在我看来,就跟破财免灾是一个道理。”叶青看着锦瑟跟另外一个丫鬟走过来,靠着椅背悠然的继续说道:“穷人烧香拜佛,是希望能够吃饱肚子,特别是为不明朗的人生前途,求得一份清明与飘渺的希望罢了。富人烧香拜佛,大部分则是以赎罪、忏悔居多,希望求得一份心安理得,跟一份佛祖跟前的飘渺原谅罢了。富人修建庙宇,穷人烧香拜佛,富人的钱来自穷人,穷人却还要给富人所建的庙宇续香火,讽刺不讽刺?” 白纯撇了撇嘴,淡淡道:“以偏概全,若是都如你所说那般,那僧人又是为什么要信佛?为什么成为佛祖座下的信徒?日以继夜的诵经不停?他们又求个什么?” “不知道。”叶青摇摇头,突然懊恼的拍了拍自己的脑门说道:“不过你倒是提醒我了,我差点儿忘了一件儿大事!今日我本该跟你一块儿前往灵隐寺的。” “为什么?”白纯一愣,看叶青那懊恼的样子,像是把什么重要的事情给忘了。 “对了,你今日去灵隐寺,可有见到三个东瀛僧人?”叶青没回答白纯的话,而是坐起身子,看了一眼眼前冒着热气的茶水问道。 白纯摇了摇头,喃喃道:“听说了,但是并没有见到。怎么了?” “没事儿,我明日得去见见,给人家赔罪去。”叶青搓着自己的脸颊,苦笑着说道。 “不会……跟那日你抓的三个东瀛人有关吧?”白纯看着叶青的样子,其实不用叶青回答,她已经猜到几分了。 于是心里立刻又有些气愤那天叶青的冲动,嗔怒加担忧的瞪了一眼叶青!这些日子,白纯发现,自己的心思意境完全放在了叶青的身上了,所以稍微有个风吹草动的,她就担心的不行。 第一百六十四章 燕家的条件 白纯本想第二日跟着叶青再次去一趟灵隐寺,但只要一想起前一晚上,叶青那谬论,一下子也不知道怎么了,就瞬间失去了充当善男信女,烧香拜佛的心思了。 “富人修建庙宇,穷人烧香拜佛,富人的钱来自穷人,穷人还要给富人修建的庙宇续香火!讽刺不?”每每想起叶青说的这句话,虽然她心里知道是谬论,是以偏概全,但又总还是觉得,好像是又颇有几分道理。 三缕须道士的假法术,让白纯彻底失去了对道家的信任,而今又因为叶青这一番话,让她失去了对佛教的虔诚,一天无所事事的白纯,唯一能做的,就是跟锦瑟,继续熟悉着诺大的院子,而后按照自己的想法,慢慢的开始适应现在的生活,以及二十个下人与丫鬟的管理。 另外一边的燕倾城,比叶青想象的要聪明很多,加上又有燕鸿渊在旁指点,所以叶青告诉她的计策,在跟燕鸿渊合谋之后,赶在太府寺的人到达燕府前,终于是制定出了一个没有明显漏洞的计划。 当着太府寺的面,二三十家被临安商贾盘下来的蜡烛作坊,都被请到了燕府,其中包括了燕鸿升、燕鸿鹄以及范念德暗中盘下来的作坊与掌柜,都来到了燕府。 所以当燕倾城在众人面前,把叶青所说的计策说出来后,就是连太府寺的官员,都是无法反驳。 太府寺知道商人重利,燕家如此分配利益,也自然是为了最大程度的保全他们的利益。 这件事儿说到底,跟他太府寺没有一文钱的关系,自己要的只是让这些商贾,短时间内满足皇宫对于蜡烛的需求罢了。 在商言商,商场如战场,一些想要觊觎方子的商贾,面对燕家的条件,彻底是傻眼了,如此一来,岂不是自己所制的蜡烛,就完全被燕家控制在手了? 可当他们看在燕家牺牲的一部分利益,转嫁给他们后,这又让他们无法对于燕家如此的决策,拿出什么站得住脚的理由来反驳。 而就在太府寺官员,看着事情圆满结束,自己身上的压力一下子减小了后,正要笑呵呵的跟这些皇商客套几句时,燕家却在这个时候提出了一个条件。 那就是以燕家提供的材料,制出来来的新烛,如果出现任何问题,均于燕家无关,燕家不会与任何一个商贾一同承担风险,但保证提供的材料,在制成蜡烛后,绝对达到现有的要求。 强制性的条件,不同意也可以,那么就退出新烛一事儿,要么就接受这个条件,而后获得新烛带来的利润。 随着燕倾城这一个条件被抛出,燕家的议事厅内,瞬间如同炸了锅一样,一群苍蝇嗡嗡的开始讨论起来,有人指责燕家专横跋扈,有人指责燕家违背道义、良心等等。 太府寺官员显然也没有料到,燕家会提出如此苛刻的条件,如此一来,若是出了问题,岂不是都是这些商贾的事儿,他们燕家便可置身事外,一点儿责任也没有了? 燕鸿渊看着吵吵嚷嚷的商贾,并不劝阻他们的争吵跟质问,而是第一时间凑到太府寺官员耳旁说道:“树大招风,怀璧其罪的道理大人比燕某自然是更为懂得。燕家如此做,一来是为了宫里的新烛质量着想……。” “燕员外此话何解?”太府寺官员一脸茫然,明显这个苛刻的条件,是为了保全燕家,怎么还是为了皇宫着想了? “大人听燕某细细道来,如今宫里新烛所缺甚多,不论是燕家还是这些商贾,压力自然是都很大。商贾向来重利轻义,燕某是怕有些商贾,顶不住宫里需求的压力,为了一点儿蝇头小利而以次充好,所以才想到了此计策,以此来断绝他们的非分之想,保证新烛的质量。”燕鸿渊不疾不徐,儒雅从容说道。 看着太府寺官员思索的神情,留了些许的时间让其思考后,然后接着道:“正所谓不破不立,创新一事儿最是艰难,燕家研制新烛,不说花费几何,但其中所费的时间跟精力,就不是金钱能够计算的,燕某如此谨慎,未曾一开始就加大力度,实则是这材料极难炼取。如今虽然已经有些许应手跟熟悉,但……也只是能够堪堪保证,供给各家商贾的材料,都乃是燕家最好的!而且,燕家也会派人前去监督,当然,若是太府寺能够派人监督一个月,那么此事儿往后就更不会出岔子了。” 太府寺官员听完燕鸿渊的说辞,愣了好半天后,才恍然大悟的点头道:“明白了明白了,燕员外高人也!若不是燕员外提醒,我这就差点儿捅了篓子啊。如今宫里需求甚多,商贾又是参差不齐,难免有人会以次充好,到时候不单会连累我,而且就是连燕员外也会被连累啊。但依照燕员外这一条件,那么商贾即便是为了利益,也只能按部就班,不敢以次充好了,不然的话,查出问题来,那就是他们自己家的事情了。但……燕员外又如何能够保证,对于这些商贾会一视同仁呢?” “有大人在此,燕某岂敢造次?再者,燕家连任皇商多年,又岂会因为一根小小的蜡烛,砸了自己皇商的招牌?提出如此条件,也是为了燕家皇商的招牌着想,防止有些人嫁祸燕家罢了。”燕鸿渊用后世的话来说,就是一个绅士。 不论什么时候,都是那么的儒雅、从容,眉宇之间又带着一丝的睿智跟威严,看起来就像是一个后世的退休高官! 当然,这是叶青对燕鸿渊的评价,也是他第一次见到燕鸿渊时就如此认为的。 这跟燕鸿渊是不是好人,是不是一个真正的重利商贾没有任何关系,更跟如今自己喜欢上他唯一的掌上明珠,更是没有关系。 王伦笑了笑,坐在三婶酒馆的一个角落里,看了一眼对面的叶青说道:“你小子真不老实,在人家府里做了不到一个月的护卫,就把人家的千金给偷走了。唉……难怪太上皇会看上你,而非是其他禁军呢。” “这都哪跟哪儿啊,两者……两者之间没有什么关系吧?”叶青喝了一口酒,但王伦却是要了一壶茶,这里的酒太次,他喝不习惯,何况这一次出宫,是悄悄出宫,最好还是不喝酒。 王伦似笑非笑的看着叶青,而后说道:“禁军就如同临安城的祸害一样,特别是被雇佣到商贾豪门的府里后,更是变本加厉。不过……人家顶多是跟丫鬟眉来眼去的,你倒好,直接找人家小姐下手!咱家佩服佩服!” “您这话就有点儿……我们这是纯洁爱情,不是您说的那么那个什么啊。”叶青老脸难得一红,经对面的王伦如此一说,他也觉得自己是不是有点儿,对不起燕鸿渊那个退休老干部呢? “咱家懒得理会你那是爱情还是什么。”王伦摆摆手,意思是换个换题,而后打量着小酒馆喃喃道:“我说你小子是不是有点儿太抠门了?请咱家喝酒,就来这种地方?你现在缺钱吗?就不能请咱家……。” “我现在去斜风细雨楼可以平趟,全程免费,但是我带您去,合适吗?”刚才王伦拿他跟燕倾城的事儿揶揄了他半天,于是现在逮住机会也要摆王伦一道。 听完叶青的话,王伦瞬间脸就绿了:“你小子现在都敢拿咱家开刷了,你是真不知道死字怎么写是吧?” “开个玩笑……嘿嘿,刚才您调侃我半天,我这不是没憋住吗,要不下一次,一品楼,我请客!如何?”叶青嘿嘿笑着,然后急忙给王伦倒茶。 “呸,一品楼,就是涌金楼咱家也不稀罕……我呸,你小子给咱家下套儿!”王伦本意是想说自己什么样儿的高档场所没去过,但不想不经大脑的反驳,一下子把自己又坑了进去。 “啧……这您自己说的,又不是我说的,您不能什么不顺心都冲我来吧?”三婶儿做的猪头肉,特别是猪耳朵,是叶青最喜欢的下酒菜。 “算了,咱家不跟你计较了。”王伦有点儿郁闷,这小子的嘴皮子也太溜了,时刻都得提防着点儿。 不过对于叶青拿青楼跟他开玩笑,他倒是一点儿也不介意,何况他也知道叶青并非是恶意中伤,只是两人如今见面次数多了,互相之间熟悉了之后,而变得关系越来越随和的原因。 “咱家今日从灵隐寺找到你,是有正事儿跟你说。”王伦看着一盘子猪头肉,眨眼间的功夫,就被叶青全部吃完,不由的有些怀疑,眼前这吃猪头肉的叶青不会是头猪吧。 “您说,小子洗耳恭听。”叶青把那光溜溜的盘子对着柜台扬了扬,伙计立刻跑过来拿走手里的盘子,还不等王伦说话,又是一盘猪头肉给端了上来。 王伦无语的看了一眼那猪头肉,以及自己对面的那头猪,翻了下白眼说道:“咱家有一事儿相求,是咱家的私事儿。” 一边说着话,王伦一边从袖袋里掏出了一张千两银票,按在桌子上递给了叶青,原本尖细的嗓音变得有些深沉道:“不论是你去时路过扬州,还是回来时路过扬州,帮咱家去趟扬州城,把这银票送给这一家的主人。” “银票拿回去,事儿我帮您办。”叶青低着头如同一头猪,看都没看王伦推过来的银票数额,直接推了回去,手里的筷子继续不停的夹着猪头肉说道。 第一百六十五章 王叔叔 王伦诧异的看着那头吃猪头肉的猪,虽然叶青这番话跟举动,让他心里极为受用,毕竟谁都喜欢被捧的高高在上的感觉不是? 但叶青这小子,连问都不问什么事儿,也不看那银票的数额,就敢大包大揽、言之凿凿的说要帮自己办事儿? “喂,小子,咱家还没说什么事儿呢?还有,这一千两银子,你真不打算要?”王伦看了看请自己来的这家小酒馆,更不相信,这个皇城司的铁公鸡副统领,会帮自己掏一千两银子。 “不管什么事儿,我都帮您办妥了,只要不是杀了扬州知府就行。”叶青抹了抹嘴,半盘子的猪头肉,已经进了他这头猪的肚子里。 一口酒美美的喝下去后,咂摸着嘴里残留的美味儿跟酒香,看着王伦说道:“一千两银子对您来说,估计也不是小数儿,加上您刚才说了,这是您的私事儿,我就算是再不懂事儿,也知道该如何给您办体面了。所以这钱我不能收,事儿……我肯定是帮您办了。” “你这是在贿赂我?讨好我?希望以后我在太上皇跟你替你美言?”王伦有些怀疑的问道。 “嗯,就是这个意思。”叶青大方的承认道,脸上没有丝毫的扭捏跟尴尬,坦诚的看着王伦说道:“不知道你相信不相信,今日在灵隐寺领悟了一句话,那就是佛有佛缘,人有人缘。这人与人之间,是否值得相交,就像是佛家如见我一样,第一眼缘最重要。您看我今日去灵隐寺,就没有一个待见我的,要不是我仗着皇城司副统领的身份,我估计现在我就在大雄宝殿给佛续灯油去了。” “什么乱七八糟的,给咱家说人话。”王伦听了半天,也不知道这货到底想要说什么,于是茶水一饮而尽不耐烦道。 “就是说,第一眼看见您,就觉得您这人值得相交,至于以后我是利用您在太上皇他老人家面前是替我美言,还是挖坑说我坏话,那都是后话,跟现在没有关系。我也不觉得一千两银子,就能贿赂得了您,您也不会觉得,您就值一千两银子。怎么说呢,我帮您办事儿,没想过回报,更没有想过您替我在太上皇跟前美言,何况……我这事儿也不是美言几句就能行的不是?” 王伦费了好大劲,眼前这头猪绕了这么多弯子,等于说了跟没说一样不是? 不过看着那张真诚、毫无做作的脸庞,王伦竟是默默的点了点头:“即然如此,你哪来的一千两银子?别说是太上皇给您那五千两银子……?” “自然不是,那银子已经交给我家女主人了,人家给我多少我就只能拿多少。刚才不是聊起燕家的事儿了吗,燕家有了一个新蜡烛的配方……。” “你打住,咱家可不能坏了规矩,太府寺的事儿咱家从来不参合,这忙咱家不会帮的。”王伦不等叶青说完,急忙伸手制止,义正言辞的说道。 而后看着有些发愣的叶青,像是有些反应过来似的说道:“你小子勾搭燕家大小姐,不会是醉翁之意不在酒,而是为了那新烛的方子吧?我可告诉你啊,你少打燕家的主意,燕家看似后台不硬,但这后台也不软,也不是什么人都能欺负的了的!” “我……。” “你什么你?这一千两银子收下!咱家可不想因为一千两银子,让你挟持着咱家去抢那燕家的方子。”王伦眼神里面充满了鄙夷,而后有些恨铁不成钢的说道:“你小子怎么会有这么下三滥的想法儿呢,燕家跟……宫里的关系,可不是你想象的那般简单,并非只是王德谦的关系啊。” 看着王伦如此鄙视自己样子,手拿筷子的叶青,一下子失去了对猪头肉的兴致,筷子往桌面上一放,人往椅背上一靠,就像是自己的人设崩了一样,无奈的啧了一声。 又从椅背上直起身子前倾,对着王伦说道:“中贵人,我……我在您心里真的就那么不堪吗?您是不是应该听我把话说完了啊。”叶青把王伦推过来的银票,再次推了回去。 “比这还要不堪,看你小子对付那三个东瀛人的手段,那叫皮肉伤?那叫皮开肉绽伤!你小子还敢说你是什么好鸟儿?”王伦又把银票推给了叶青。 叶青按住另外一半银票,看着王伦再次无奈的叹口气说道:“我的本意是想告诉您,燕家的新烛方子……您能不能先听我说完话,然后您再鄙视我啊!”叶青极为无语,看着嘴唇动了动,又要打断自己话语的王伦说道。 “行行行,你说,咱家听着呢。”王伦不耐烦的点头道,一支手跟叶青一样,按住被两人推在桌子中间的银票。 “实不相瞒,那新方子乃是我给燕家的……。” “叶青,你要不要说你是佛陀转世呢?所以今日你在灵隐寺不受待见,并非是慧远大师因东瀛僧人不待见你,而是您这尊大佛,灵隐寺的小庙搁不下呢。”王伦一脸鄙视的继续打击着叶青。 “您要是这样说就没意思了啊,还能不能好好聊天了?”叶青挺直了腰身,看着一脸鄙夷自己的王伦埋怨道:“我说的都是真的,要不然您以为我为啥不收您这一千两银票啊,这两日,因为新烛的分成就下来了,到时候别说一千两银子,两千两银子我都不放在眼里,所以您就放心吧,一千两银子我还出得起的。” “真的?”王伦看着叶青那正经的神态,不像是说大话,也不像是说假话,但还是有些怀疑的问道。 “当然是真的了,要不然……这可是一千两……。”叶青话还没有说完,就见那原本被他们两人手按在桌子中间的银票,在他眼前留下一道残影,而后就消失不见了。 再望向王伦时,只见王伦又恢复成了往日里一脸笑眯眯的样子,就好像……就好像刚才不是他把银票,闪电般的抽了回去似的。 “银……银票呢?您要不要这么快抽回去?”叶青甚至有些怀疑自己眼花了,看着弥勒佛笑脸似的王伦问道。 “咱家揣起来了,即然你这么说了,那咱家就放心了,这是地址,前些日子我托人打听了,没搬家,所以就辛苦你替咱家跑一趟了。”王伦毫不脸红、好不尴尬的说道。 “那那那那……您得道歉,因为您刚才怀疑我的人品了。”叶青看着没有胃口的猪头肉,有些可惜的说道。 “道歉?咱家这辈子还从来没有给谁道过歉呢,你想要试试?”王伦一拍桌子,看着敢怒不敢言的叶青道。 “唉……也就是我宽宏大量……。” “呸!” “叶大哥?您早来了啊?”刘兰儿欣喜的看着一脸郁闷的叶青,而后又眨动着明亮的眼睛,看了看王伦。 而王伦看了看刘兰儿,再看看叶青脸上的笑容,又一次开始怀疑起了叶青的人品,这小子不会吃着燕家的千金大小姐,然后这边还同时勾搭着眼前这个,长得水灵灵的姑娘吧? “咱能不能把心思用到正地方!”叶青气的哼唧道:“这是……这是我属下老刘头的闺女,不是你想的那样。” “咱家可是什么都没有说啊,你心虚什么?”王伦的兰花指伸出来,隔空点了下叶青道。 浑身一层鸡皮疙瘩瞬间掉到了地上,懒得理会拿自己开涮的叶青,拍了拍八仙桌另外一边的座位,看着刘兰儿跟三婶儿打过招呼之后,然后又对着王伦行礼后,才缓缓再凳子上坐了下来。 叶青无语的翻翻白眼,而王伦见了有外人后,也变得正色了起来,叶青把他带到这三婶儿酒馆里喝酒,并不是心血来潮,而是后日他就要前往北地,有些事情自己也该摸摸底了,就是这叶青,先前派过去的人,到底有没有查到那商队。 “本来想请您去大瓦子那里坐着的,但那一带太乱,而且现在天色已黑,兰儿一个小丫头穿城过巷的也不方便,所以才请您来此的。”叶青向王伦做着解释道。 “那这位姑娘是……。”虽然刚才叶青介绍了,但王伦想不到的是,如此秘密的事情,叶青怎么会托付给这么一个,不过双十年纪的姑娘呢? “兰儿,把你想要告诉我的,说给这位贵人听。”叶青笑了笑,看着一旁越来越拘谨,越来越紧张的刘兰儿,鼓励道。 “是,叶大哥。”刘兰儿的声音都有些发颤的说道。 她自己最为擅长的就是从一些旁枝末节中,或者是一些不为人注意的地方,或者是看似杂乱无章的事情中,把事情分析的头头是道。 就像是她平日里在家最喜欢做的事情,整理、打扫家务一样,特别是每次刘兰儿自己想到了什么,比较混乱的事情。 只要她一拿起扫把扫地,或者是收拾乱糟糟的屋子时,思绪立刻就会变得极为清晰,不论是多么复杂的事情,都能够被她在整理家务的过程中,梳理的井井有条。 所以当她一下子猜出,这位跟叶大哥坐在一起的人,是来自宫里的贵人时,一下子便不由自主的,紧张的手脚都有些冰凉了起来。 “别害怕,这位王叔叔……算了,这位中贵人是个好人。”叶青看着刘兰儿的紧张劲儿,想要介绍王伦,但介绍到一半,又觉得叫王伦叔叔好像不太妥当。 毕竟是个太监,喊叔叔对吗?于是索性直接把王伦宫里的身份给卖了。 一旁因为叶青那半吊子的介绍,气的脸抽抽的王伦,刚想要发怒,但看着还带着紧张的刘兰儿,只好强忍着怒气,对着一脸尴尬的叶青怒哼了一声! 第一百六十六章 蹊跷 叶青跟王伦,两人听完刘兰儿的叙述后,先是互望了一眼,而后由王伦严肃的问道:“那么你想问什么?” “刚才兰儿说了,到现在为止,南来北往的商队有很多,但就是没有与您给我消息相仿的商队,人数多达五百的最像,但……您告诉我的可是二百人。”叶青看了一眼刘兰儿,然后看着王伦问道。 哪里的消息最快?既不是官府的信使、更不是民间的信使,而是商贾与贩夫走卒他们往来的消息最为快捷,而且也更为确切一些。 再者便是三教九流所谓跑江湖、或者是赤脚医生、僧人、道士等等消息来的快捷跟确切,至于官府,只能是排最末了。 “你这消息都是从哪里得来的?”王伦问道。 “如果是五百人,我统领一百人伏击,真不怕。但杀错又该如何?”叶青眯缝着眼睛,一股淡淡的狠劲从眼神中传递向手指轻叩桌面的王伦。 “所以呢?”这是王伦第三次问,但前两次叶青一次也没有回答。 “所以我想知道,是谁给您的消息,此消息是否可信?可信度有多大!”叶青望着王伦,两人的神态,早已经失去了刘兰儿刚到时的谈笑风生。 三婶酒馆里的客人走了旧的来了新的,即便是李横已经跑了过来,叶青跟王伦的神情,依然是显得无比的凝重,这让刚刚放松下来的刘兰儿,又开始变得提心吊胆。 “你确定你要相信她说的,而不是我给你的消息?”王伦再次问道。 “我相信打前站的老刘头所说的话,即然他说了他的宝贝闺女有这方面的天赋,那么我就信。”叶青在赌博,赌老刘头这个成天势力的不行不行的老家伙,这一次没有骗自己。 “即便是最快的信使,也不可能这么快告诉你消息是真是假不是?”王伦想了下,还是问道。 “不错,但大瓦子三教九流最为聚集,如果从那里打探消息,包括酒馆、青楼、妓院、赌场、驿站等等,把所有北地的消息汇总起来,让兰儿分析以后,得到的是这样的结果呢?要么是我们的消息不准确,要么是您得到的消息不准,是假消息,要么……就是您在骗我!” “放肆!大胆!”王伦气的一拍桌子,相邻的几桌客人吓了一跳。 一直站在柜台前的李横,立刻过来招呼着那几桌客人,打烊了打烊了,明日再来,今日没酒了。 然后刚刚从后厨走出来的三婶儿,看着空无一人,只剩下一桌还无法要钱的客人后,便把指了指在门口把客人都轰走的李横,然后在围裙上擦了擦手,走到门口提着李横的耳朵,就跑到了旁边的小巷子里。 具体三婶儿说了什么不清楚,但能听到李横一直在求饶。 一阵寒意从王伦身上涌起,但对面的叶青却是巍然不动,双目炯炯有神的看着王伦,而两人旁边的刘兰儿,此时整个人已经在打哆嗦了。 “你如何能够确定咱家给你的是假,你自己让这小丫头判断的是真?”王伦看着叶青那认真的眼神,气势稍微弱了一些问道。 但心里头已经开始在自我怀疑,太上皇消息来源的可靠性,是不是真的! “此事儿是密信。而我从三教九流、贩夫走卒处得来的消息,显然不可能是他们在替北边打掩护。所以,这消息只能是假的,要么就是被人篡改了,企图引我上钩。”叶青振振有词的说道。 王伦那一双不知何时,变得如同利刃一般的眼睛,紧紧盯着叶青的瞳孔,一字一句的说道:“此消息乃皇城司龙大渊所奏,你还觉得这消息是假吗?” “谁给的龙大渊消息?”叶青不为所动,一双手依然放在桌面上问道。 “皇城司正将刘蕴古。”王伦看着叶青那一双清澈的眼睛,想了下后,稳稳的说道。 像是意料之中的名字一样,王伦看着自己说完名字后,脸上一点儿情绪波动没有的叶青,正要开口说话,却听到叶青说道:“前几日我去涌金楼赴宴,也就是您说的龙大渊找您的那天晚上。” 叶青深深的吸了一口气,而后继续说道:“我的手下在涌金楼门口,发现了急匆匆从涌金楼跑出来的刘蕴古,他们三人好奇刘蕴古为何如此匆忙,所以便跟了过去。” “然后呢?”王伦的神色不由自主的再次凝重了起来。 “然后刘蕴古直奔范念德的府上,不到半柱香的时间,就又从范念德的府上出发前往了龙大渊的府上,而且让人奇怪的是,刘蕴古像是感觉到有人跟踪他似的,特意绕了一圈之后,才走进了龙大渊的府邸,接下来龙大渊就去了皇宫的方向,我的人跟到东华门之后,就没敢再靠近。”叶青声音平静的说道。 “你说的可都是真的?”王伦语气之中带着明显的怀疑问道。 “是真的,千真万确。”叶青叹口气,侧头沉思了会儿,而后脸上带着玩味儿的笑意道:“或许这件事儿从别人嘴里说出来,您会更相信一些,但从我嘴里说出来,恐怕就要大打折扣了,对吧?” “你知道就好。”王伦哼了一声,整个人彻底放松了下来,沉声道:“范念德跟你有过节,这事儿不单我知道,就是太上皇那日在西湖也能看出来,龙大渊、刘蕴古,一个是皇城司的统领,一个是原本要被提拔的副统领,因为你的到来,却只能继续做正将。所以你说,怀疑他们三人的这件事儿,从你嘴里说出来,你觉得可信吗?谁知道你叶青是不是要公报私仇,是不是要借此机会打压、陷害龙大渊跟刘蕴古?” “这么说来,我就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我自己是想要对范念德公报私仇,以及陷害龙大渊、刘蕴古的私心跟嫌疑了?”叶青苦笑一声。 这特么的弄了半天,却成了自己打击报复、陷害上司,想要借此机会往上爬的恶名了。 “除非你有证据。”王伦同样深吸一口气,而后想了下说道:“咱家就算是相信你,太上皇不一定会相信你。这件事儿咱家大可当作没有听到,除非你日后能够找到证据,证明这一切都是他们三人为之,证明咱家给你的消息是假的。” “不入虎口焉得虎子!富贵向来险中求!好,此事儿我定会查个水落石出,让您相信我……。” “我相信你说的是真的,但不代表所有人都会相信你,毕竟此事儿太蹊跷了。”王伦打断叶青的话说道。 一旁的刘兰儿看着两人欲言又止,直到叶青随和的笑着,对刘兰儿说道:“有什么想说的就说吧,不需要吞吞吐吐的,也不必害怕说错了。” “叶大哥的猜测……有可能……有可能是对的。”刘兰儿有些害怕的看了一眼神色缓和的王伦,而后弱弱的说道。 “即然你觉得你叶大哥说的是对的,那就帮你叶大哥证明他说的是对的,龙大渊、刘蕴古、范念德,可都是有头有脸的人物,又岂是三言两语就可坐实的?”王伦这人,除了身体上的缺陷外,性格、脾气倒是并没有什么缺陷。 这与叶青从史书上看到的一些,因为身体缺陷,而导致性格缺陷的太监完全不一样,甚至是颠覆了他对太监的认知,甚至是打心底里,还真有佩服这王伦了。 不过话说回来,他倒是不担心王伦把此事儿说给赵构听,赵构能够当上皇上,能够在南宋偏安站稳脚跟,自然是有他一套独特的思维跟处事方式。 但也不得不说,赵构绝对是一个城府深沉、心狠手辣之辈,而且驭人之术绝对是已经炉火纯青的不能再炉火纯青了。 性格多疑是每一个皇帝都有的偏执,何况是赵构这个,曾经被苗刘兵变逼的退位的皇帝呢。 甚至叶青觉得,赵构从来就不曾信任过自己,所以要想取得赵构的信任,以及范念德、刘蕴古、龙大渊三人之间的蹊跷事儿,自己这一趟北地之行,是势在必行。 而只有这一趟成功了之后,或许他才能算是真正进入了皇城司,真正能够让赵构觉得自己是个可用之才,可以真正的支持自己掌管皇城司。 就是连叶青自己,此刻跟王伦走在夜色笼罩的大街上,想想刚才自己说的刘蕴古、龙大渊、范念德之间,隐隐约约的连线,他都觉得有些过于不可思议了,难道真的如自己所想的那般,这三人都跟北地的金人有关不成? 他绝对相信老刘头对他自己闺女的赞口不绝,也相信刘兰儿真有那份归纳整理的天赋,但这事儿确实是太过于蹊跷了,蹊跷到连他自己都有些怀疑,要不要这么巧! 但这所有的一切,都只能是在他去了北地之后,亲自验证了之后,才能证实刘兰儿的判断,以及范念德三人之间,是不是真的有什么猫腻。 “北地一行,少说也得小一个月,这边有什么不放心的,需要咱家帮你照顾的吗?”王伦跟叶青都没有坐马车,而是选择了走路。 “没什么不放心的,家里就两人,有那二十个下人跟丫鬟在,能出什么事儿。”叶青笑了笑说道。 “你小子……这点儿事你还放在心上?行,事办成了,怎么都好说,办不成,你还得滚回你原来的狗窝去住着。”王伦眉头突然紧皱,身体也跟着突然一顿。 “哟?看不出来啊,还以为您没有察觉到呢。”叶青目视前方,继续往前走着说道。 “会是什么人呢?你的人?”王伦看着叶青从容的样子,不着痕迹的踢了踢鞋底,然后也装作若无其事的继续往前走。 “不是,我还不至于这么大排场在您跟前显摆。”叶青笑了笑,而后与王伦互望一眼,两人于是心照不宣的点点头,眼神里同时闪过一丝狠戾。 第一百六十七章 石门巷 从三婶儿酒馆出来,看着李横护送着刘兰儿回家时,叶青就感觉到自己被人盯上了,那种感觉很奇妙,也或许这就是身为一个狙击手的第六感,或者是对他人视线转移到自己身上时的敏感而导致。 所以他能很轻易的就察觉到,仿佛有好几道视线,在黑暗中一直牢牢的注视着自己。 看着旁边的王伦,叶青不由笑了笑:“您今日这身便服怕是要害苦我了。” “魏国公史浩想要成心收拾你?”王伦觉得,这种跟踪不应该是跟自己有关,自己才是被殃及鱼池的那一个倒霉的人。 “不会吧,史浩要是想整我,不至于用这么下三滥的招数吧?”叶青皱了皱眉头,按理说,即便是史浩想整自己,今日在灵隐寺有的是大把的机会,不至于拖到现在的。 王伦想了想,点头说道:“也是,魏国公还不至于跟你用这种下三滥的手段。” “您这话我真不知道您是抬举我,还是鄙视我。”叶青不满的回头看王伦,余光之中,远处最起码两道黑影飞快的躲进了小巷里头。 “前面有条巷子是死胡同,叫石门巷。据说以前钱塘江水倒流时,就会从这里走水,而后百姓们便修建了这石门,从此以后,水龙王就在临安城北靠石门,镇压着钱塘江再度走水。久而久之,这临安城就再也没有走过水,原本这石门处还有建盖的一座龙王庙,香火还很盛。现在小庙早破烂不堪了,也没有人来拜水龙王了,渐渐的就成了一条死胡同。”王伦看了一眼叶青,淡淡的讲述着。 “那进去试试?看看是什么人盯梢咱们?”叶青察觉到王伦的意思后,兴致也颇高的说道。 “咱家今日是帮你解围,权当是你不收咱家那一千两银子的补偿了。”王伦不动声色的把衣袖往上卷了卷说道。 一条只有零星几盏,如同鬼火的破灯笼在夜色之下随风摇摆,暗黑的阴影随着灯笼那昏暗的光线来回变化,仿佛一条望不到尽头的小巷子一样,前方就如同一个黑漆漆的大洞,像是要吞噬着所有的一切。 叶青与王伦刚刚闪身进入巷子,身后的不远处,便出现了四名黑衣人,看着叶青跟王伦身影消失的巷子口,而后便顺着墙角,缓缓地向巷子口靠近。 在四人的身后,则是五六名若隐若现的黑衣人,更加谨慎的跟在四名黑衣人的后面,看着前方黑衣人的手势,也开始快速的靠拢过来,呈对巷子口的包围之势。 随着十名黑衣人缓缓靠近巷子口,而后快速的闪身依次进入巷子后,在一处早已经打烊的裁缝铺子门口的廊檐下,一身黑衣的刘蕴古,陪同着一个金人的身影缓缓露了出来。 “就是他一连杀了我们八个人当中的五个?”金人摸着自己左耳垂上硕大的金色耳环,冷冷的问道。 “不错,就是他,如今大宋皇城司的副统领叶青。”刘蕴古落后那金人半步说道。 “另外一个呢?”金人眼含冷笑继续问道。 “赵构的贴身太监王伦。”刘蕴古的声音很平静。 “原本你该是皇城司的副统领了,可惜……被这个叶青,以杀了我们的人的捞取了功劳,而后顶替了你的位置,如今他死了,是不是你就能坐上副统领的位置了?”金人扭头看了一眼刘蕴古说道。 “龙大渊对下官很是看重,这两次的密信都是下官交由他禀奏的,想必到时候叶青一死,不用下官示意,他都会帮下官举荐的。”刘蕴古低着头说道。 “看来你平日里,没少打点他啊。他是汤思退的人,虽说汤思退向来亲我大金,但也不能让他知道,你是我大金国的臣子才对啊,凡事儿还需小心啊。”金人仰头望向夜空,仿佛耳边已经传来了箭矢的破空声,以及箭头钉入叶青脖子时的声音。 “多谢大人栽培。”刘蕴古急忙行礼道。 巷子里头,王伦与叶青各靠近巷子一侧,缓缓的往前走着,而身前身后,仿佛就像是一条长的望不到尽头的隧道一样,给人一种行走在空旷的黑暗空间般的感觉。 “几个人,能确定吗?”不知道何时,王伦手里已经多了一把匕首问道。 “不下十人。”叶青望了一眼前方不远处那随时可能会熄灭的灯笼一样,闪身躲进了一处暗影中。 “小子,看你的本事儿了。”王伦嘴上说着话,脚下却不停步,仿佛根本不知道叶青已经躲进了暗影当中。 依然信步前行的王伦,心里默默数着五十步的距离,直到数到四十多步的时候,他突然间才发现,叶青竟然能够在这么黑的情况下,准确无误的算出自己跟那随时会灭的灯笼之间,恰好是五十步的距离。 而几乎就是王伦默念出五十步的时候,一道破空声自脑后响起,甚至不用回头,都感觉到了一股劲风向自己袭来。 几乎是条件反射的望墙壁上一靠,只见擦着自己鼻尖的一道劲风嗖的一下飞过,随后发出啪的一声,那箭矢钉穿了眼前不远处的门板。上面的灯笼跟着门板震动了几下,显得更加的摇摇欲坠。 王伦如同得了软骨病一样,猫腰的深度简直让人无法形象,而后闪电般的脚下一蹬,身后的木板便被他一脚踏穿,整个人瞬间就飞了出去,侧头躲避开追上来的黑衣人手中的弓弩,手里的匕首划出一道曼妙的弧线。 手上的匕首传来实实在在的感觉,王伦冷笑一声,匕首在手里往下一按,竟然在划过黑衣人脖子的同时,被他按进了黑衣人的脖腔里,拽住了他继续往前的下坠的身形。 黑衣人只感觉脖子一凉,而后一阵刺痛从心底升起,整个人不由的随着脖子上的痛处弯下了腰,落地后的王伦脚下一转,插在黑衣人脖子的匕首拔出,另外一只手拉起黑衣人的肩膀,随后便看见被自己当在面前,已经无力回天的黑衣人胸膛,瞬间被三支箭矢射中。 叶青从来没有想过王伦下手竟然如此狠辣,短短的一瞬间,虽然只杀了一名黑衣人,但看着被王伦当盾牌挡在面前那,明显断了半边脖子的黑衣人,还是让叶青不由的倒吸一口凉气,难怪能够赵构当贴身太监,还真是狠啊。 不顾他的手脚也不慢,在王伦走到四十步的时候,恰巧便是前四名黑衣人掠过他躲藏的阴暗地方,紧紧盯着王伦追过去的时候。 所以在王伦第五十步踏出时,正好从叶青跟前经过的黑衣人,根本不曾发现在那暗影里站在一个人,于是当他感觉到自己的下巴处,多了一只手的同时,浑身的汗毛瞬间就竖立了起来。 还不等他回头,只感觉后脑勺又多了一只手,于是刚想要回头,就听见咔嚓一声,黑衣人只感觉眼前一个狞笑着的人脸晃过,而后他竟然不可思议的在没有转身的前提下,看见了那原本应该在他身后的巷子口。 整个动作一气呵成,根本不曾发出任何声响,甚至就连另外一边谨慎小心的黑衣人,都不曾发现,自己的一个同伴,已经无声无息的软倒在了地上。 叶青在黑衣人未倒下之前,一只手已经接过了黑衣人手里的弓弩,与上一次在临安城外伏击自己的弓弩一摸一样,握在手里的感觉,就像是再一次拿着一把狙击枪一样。 王伦的身后响起箭矢破空声音的同时,也是叶青手里弓弩射向离他最远的黑衣人的同时,叶青的身形从阴暗处飞出,街道另外一边终于察觉到的黑衣人,手里的弓弩还来不及转向叶青,叶青则在射出一支箭矢的同时,人已经穿过街道,站在了黑衣人的跟前。 “晚了。”叶青轻声说道,而后自己那把野战刀便出现在了黑衣人的脖子上,轻轻用力一划,一股温热的鲜血便喷在了他已经躲开的左臂上。 而与此同时,发现身后异样的其他黑衣人,立刻有两人转过身向身后一通射击,但无奈他们压根儿就不知道,叶青到底从哪里冒出来的。 所以当他们看到叶青的身影时,弓弩的箭矢已经射中了他们的胸口处,而另外一头的王伦,靠着自己面前已经死绝的黑衣人做掩护,手里的匕首被他准确无误的扔出,而后整个人又一次的以脚蹬地,在空中划过一道弧线后,落在了另外一个射偏的黑衣人跟前。 五根手指成爪,随着黑衣人的喉咙被他单手扣住一拧,肩膀的匕首的也同样被他一下拔出,那黑衣人便背后连中两箭,整个人瞬间便软趴趴的像地上倒去。 那被王伦以爪扣住喉结致死的黑衣人,刚才射向王伦的箭矢则是直直射向了明灭不定的灯笼,于是就在王伦再次拖着软趴趴的黑衣人靠向一侧的墙壁时,整个巷子随着灯笼落地熄灭,一下子变得更加的漆黑。 破空声再次在王伦耳边响起,王伦一个翻身往前窜,不等他手里的匕首刺向黑衣人,黑衣人已然呆滞着眼神,直挺挺的往地上爬去,喉结处漏出一支锋利的箭矢。 “好小子!够狠!”王伦看着快要倒地的黑衣人,再次翻滚,刚刚停住的地方,瞬间就被钉上了两根锋利的箭矢。 第一百六十八章 牵羊礼 刘蕴古神色震惊的看着一名黑衣人刚刚从巷子口冲出来,而后耳边便传来了一声极为熟悉的利箭声,只见那刚刚冲出巷子口的黑衣人,瞬间静止,而后随着再一道箭矢的破空声响起,整个人直挺挺的倒向了地面。 “失败了?不可能,十个人偷袭、暗杀难道都不能得逞?”刘蕴古望着黑衣人倒下后,变得寂静无比的巷子口,一丝昏黄的光线随风摇晃,使得那无声的巷子,就像是一只野兽般,静静的等待着吞噬所有一切。 “怎么回事儿?”金人看着沉寂的巷子,那昏黄的灯光有股说不出的神秘,就像是传说中让人心悸的黄泉路口般,带着一股让人头皮发麻的寒意。 “再……再再等等看。”刘蕴古吞了吞口水,眼神惊惧以及不敢置信的望着那巷子口。 虽然在那黑衣人跑出巷子的那一刻,他就已经隐隐感觉到了凶多吉少,但还是有点儿不死心的期望。 就像是一开始听到黑衣人重重的脚步声,从巷子里传出来的时候,一度让刘蕴古错以为是叶青,或者是王伦,被黑衣人追杀的在狼狈逃窜,慌不择路的情况下往巷子口跑了过来。 所以当他看到跑到步伐沉重的跑到巷子口的是黑衣人,而不是自己心中期望的叶青或者是王伦时,刘蕴古整个心都在往下沉,特别是那两道先后响起的箭矢破空声,就如同是射中了他的心脏一样,让他有种喘不过气来的窒息感。 “宋人有那么厉害?这可是十名我大金国的好手!”金人目光阴冷的盯着巷子口,左耳的耳环轻轻拍打着脸颊。 “怕不是叶青难缠,而是下官跟大人低估了王伦这个狠角色了。”刘蕴古望着依然寂静、神秘的巷子口,怔怔的说道:“王伦可是赵构的贴身太监,赵构生性懦弱、向来怕死,他的贴身太监,又怎么可能是一个容易对付的人呢。” 说完后,刘蕴古依然是感到不可置信的摇了摇头,哪怕那巷子口再出现一个黑衣人也行啊,但即便是更声从远处响起,都无法让那神秘、寂静的巷子口生出哪怕一丝一毫的动静。 “撤吧。”金人突然轻声开口说道。 “啊?”刘蕴古一愣,难道就这么撤走不成? “来日方长,虽然这十个大金国勇士,原本就该在今夜成为你迁升仕途的垫脚石,但既然没有达到目的,这个仇就先给赵构记下来吧,过些时日,让他再连本带息一并还!”金人看着寂静、神秘的巷子口狞笑了一声,而后率先转身,便匆匆融入到了夜色之中。 望着金人的背影消失,继续愣在原地的刘蕴古依然是心有不甘! 如果今夜能够成功,他不单能够升迁为皇城司副统领,更能从范念德那里得到莫大的好处。 毕竟,叶青一死,对于范念德来说,绝对是一个能让他感到欢天喜地的好消息! 不过反过来想,刘蕴古一下子又释然了,还好他没有事先告诉范念德,今夜叶青必死。不然的话,今夜刺杀一事没有成功,反而倒是很有可能让范念德走漏风声。 倒不如现在这般,神不知鬼不觉的,暗暗退去,让叶青跟王伦根本无从查起是谁想要对他们下毒手,何况,即便是他们知道那十个黑衣人是金人又如何? 跟自己又有什么关系?自己如今依然还是皇城司正将刘蕴古,大宋朝的武将!即便是他们想象力再丰富,恐怕也不会怀疑到自己头上吧! 于是随着刘蕴古望着那寂静的巷子口,轻轻的叶也吐出一个撤字后,身后的裁缝铺子里,便随即响起了细碎的脚步声。 叶青看着唯一一个黑衣人被王伦控制住,急忙低声喊道:“留活口……。” 而后就听见耳边传来一声,骨头断裂的声音。 “晚了。” 王伦面无表情的转过身,身上浓浓的杀气,就是不远处的叶青,身形都不由的一滞,差点儿没敢走上前去。 叶青暗自把手里的野战刀反握进袖口里,而后才缓缓向一身杀气的王伦走去:“留个活口,可以问问到底是谁想要跟您过意不去啊。” 王伦看着叶青那“倒霉”样子,不屑的冷笑了下说道:“跟咱家过意不去?你确定这不是你小子招来的?还是说你在临安城的仇家多的数不过来了,所以才想留活口问话?” “我向来与人为善,生性胆小怕事,在原来的坊地,街坊四邻可是都夸赞我乃佛系青年。”叶青看着王伦缓缓在黑衣人跟前蹲下,扯下了那蒙在脸上的黑布,袖口里的野战刀也被他不着痕迹的,插进了小腿上的刀鞘中。 “佛系青年?”王伦借着远处的灯光,打量了下那躺在地上的陌生面孔,而后说道:“是金人,确定无疑是你小子的仇家了。佛系青年是什么意思?” 王伦依然蹲在地上,而后指了指那仿佛是睡着了似的黑衣人,示意叶青过来看看认不认识。 “佛系青年的意思就是追求平和、淡然生活方式的守法百姓,譬如我……。”叶青还没说完,就被王伦那充满杀气的眼神瞪了一眼。 “就你?十个人死在了你手里六个,你现在跟我说你是追求平和、淡然生活方式的守法百姓?我就纳闷了叶青,你的脸皮到底是什么做的,怎么这么厚!你过来让我拿手里的匕首试试,是不是都捅不破啊。认识吗?”王伦最后一句话,自然是指躺在地上安然“睡着”了的黑衣人。 叶青静静地看了几眼那“熟睡”的黑衣人,不理会王伦的打趣,摇摇头说道:“不认识,要说是金人,那跟我有什么仇?不过我也纳闷了,你说他们为什么要蒙面呢?都是互不相识,他们蒙面到底是为了什么?刺客的职业操守?” “不怕一万就怕万一,若是半途有人救你,或者是有官府赶过来的话,最起码他们的面目不会被人看见。就这还皇城司的副统领呢,我觉得有必要禀奏太上皇,还是让你回禁军、回燕家给人看家护院去吧。”王伦缓缓从地上起身,一连揭开了其他几个“熟睡”的黑衣人面巾,没有一个是他跟叶青认识的。 叶青抚摸着下巴,跟王伦一样,都是一手提着一具弓弩,这个时候必定还表示真正放松的时候,谁知道暗中还会不会有人埋伏着,正等着伺机给自己跟王伦致命一击呢。 两个人如同刚才进入巷子里时一样,一直是沿着墙角缓缓往巷子口处走着。 叶青听完王伦的话,玩味儿的笑了下说道:“我在燕家做护卫时,就算是那八个人都死于我手,金人今夜行刺的目的是我,是为了给他们的人报仇。但……。” “但什么,别卖关子。”王伦神情严肃,一双眼睛对前方那摇曳不定的灯笼,充满了警惕。 “我在燕家做护卫,杀死金人一事儿,按理说只有官府,跟那两个金使知道,金使好像在那一夜就死了,那么是谁告诉金人,我是杀死金人的凶手的呢?而且,太上皇他老人家都说了,提拔我为副统领,是为了保护我免受金人刁难,那么这是不是就说明……。” “说明你自从当上皇城司副统领没几天,就得罪了不少人,人人得而诛之。”王伦站在巷子口,看了看两侧,时不时有马车、轿子经过,一切都跟什么都没有发生似的,看起来都是那么的如同往常。 “您这话就不对了,您能不能给我透个底儿,今夜这事儿到底谁干的?”叶青想了半天,丝毫不觉得金人会为了那八个人来找自己报仇。 至于说给金使报仇,就更不可能了,毕竟现在没人知道自己就是真凶啊。 “你小子是不是刚才吓傻了?这自然是金人自己干的,跟大宋朝的官员之间绝对没有勾结。”王伦翻了翻白眼,尖细的嗓子变得比刚才要尖细道:“若是有大宋官员勾结,咱家怎么可能也被伏击?难道他们连咱家也想一起杀了?” 叶青不出声的点点头,王伦说的也颇有几分道理:“那这么说来,我岂不是真的被金人盯上了?金人会因为几个兵卒被杀,不惜在临安城杀我这一个堂堂正正的皇城司副统领?” 王伦莫名的叹口气,而后看了一眼叶青,神色有些无奈的说道:“在金人眼里,大宋朝廷的左右相他们都不放在眼里,都不当回事儿,你一个小小的皇城司副统领,他们会把你当人看?” 说完后,王伦又是仰望星空,再次莫名的长长的叹了一口气,众人都知靖康之耻,但又有多少人真正的知道,靖康耻简直不是耻辱、羞辱那般简单呢! 平日里在皇宫内养尊处优的嫔妃们,被金人俘虏之后,连妓 女都不如,皇亲国戚在五国城,同样是过的不如金国一个普通的老百姓,即便是徽钦二帝又如何? 哪一个在靖康耻中,得到了人的待遇?自己的女人任由金国贵族发泄,甚至就连小小的金兵士卒,都能够随意的调戏、羞辱徽钦二帝的妃子,即便是上个厕所,都有被金兵拉去羞辱一番的事情发生。 而露上体、披羊裘,即所谓的牵羊礼,更是让徽钦二帝、皇亲国戚、众嫔妃受尽了金人的羞辱。 但在众多人当中,唯有徽宗的朱皇后不堪受辱,在所谓的牵羊礼后,回到房间便自尽,不想又被人救活,但随后又投水自尽而死,算是少受了一份屈辱。 而赵构的生母,能够在如此的环境的存活下来,而后还回到南宋,那么在她那段不堪回首的记忆里,有多少又告诉了赵构?有多少又被她带进了坟墓里! 第一百六十九章 幽会 叶青看着有些失魂落魄的王伦,并不知道王伦的心思,已经从今夜刺杀一事儿上,再次转移到了主辱臣死的靖康之难上,所以他只是默默的、无声的陪同着王伦走到了和宁门处,而后看着王伦略显落寞的背影,随着和宁门的侧门打开后,头也不回的走了进去。 看着那侧门关上,王伦的背影消失后,叶青才无声的叹了口气,转身慢慢的往回走去。 “小子!” 叶青刚走两步,突然听见后面仿佛又响起王伦的声音,于是急忙疑惑的缓缓转身,却见刚刚从和宁门进入的王伦,不知道为何又走了出来。 “后日之事儿极为重要,关系着我大宋的荣辱,务必要成功。若是能成,咱家给你摆酒庆功!”王伦面容严肃,眼眶都有些微红,语气带着一丝颤抖的说道。 “定不辱命。”不远处的叶青淡淡的回答道。 他看不到王伦清晰的神情,以及有些通红的眼睛,但从王伦的语气当中,他能够感受到一股,不知从何而来的悲戚跟愤慨。 望着王伦的身影再次消失后,叶青才察觉到自己身上淡淡的血腥味儿,活动了活动四肢,感觉并没有哪里受伤、或者是疼痛外,便知道那血腥味儿显然是那些黑衣人的。 他不知道王伦为何突然间变得有些悲戚,也不知道今日刺杀自己跟王伦的那十个黑衣人,到底谁是幕后黑手。 在脑海里想了半天,就如同王伦所言,不可能是史浩干的,也不可能是东瀛人干的,毕竟,那些刺杀自己跟王伦的黑衣人,则都是金人。 如果是干的,他就不怕事发之后,自己一辈子的名誉扫地,陷入万丈之源? 至于东瀛人,叶青压根儿不相信人高马大的金人,会看上如同侏儒似的东瀛人,估计是连提鞋,金人都嫌弃东瀛人太过于猥琐。 范念德在府里再次等来了刘蕴古,但神情凝重,甚至有些心不在焉的刘蕴古,并没有给他带来什么好消息,太府寺的人已经支持了燕家的决策跟条件,所以想要短时间内得到燕家的秘方,显然是不可能的。 所以范念德在失望之余,对于刘蕴古就更加的失望了,这两年结交刘蕴古没少花费,但细细想来,自己并没有得到什么实质的好处,反而是经常帮着他了。 这让范念德心里在不平衡之余,不得不开始思索,自己是不是应该在不冷落刘蕴古的前提下,可以有意识的结交一下,那日在西湖为燕家分家做见证人时,认识的另外一位见证人汤鹤溪呢? 汤府高门显贵,平常人决计结交不起,但自从有了燕家在西湖的牵线搭桥后,自己是不是可以细细琢磨琢磨,想想用什么样儿的借口结交下汤府呢? 若想要如此的话,那就必须跟燕家两兄弟搞好关系,而且是在不损自己亦商亦儒这尊贵的身份前提下,在依然能够得到燕鸿升、燕鸿鹄兄弟两人的尊重下,让他们主动为自己结交汤府搭桥牵线。 呆呆的想着这些的时候,范念德脑海里却是又不由的冒出一个问号,燕家同样是一介商贾,其身份、地位在分家后,在少了皇商这一层身份后,则是远远不如自己尊崇,但他们是怎么结交到汤鹤溪的呢? 一架马车的蹄声与车轮声,在入夜后稍显清净的坊间,发出清脆的声音,燕鸿鹄的家门口灯笼明亮,府里头同样是盏盏灯笼交相辉映,略显精致的白墙灰瓦,廊亭假山在烛光的照耀下,明暗不定。 门外的马车在燕府正门略作停留,而后又缓缓的向前行驶,直到来到燕府的侧门后,马车才再一次停住。 汤鹤溪仿若面带桃花般,轻快的从马车上跳下来,先是四下打量了大量燕家的院墙,而后带着桃花儿般的脸上,浮出一抹欢悦的笑意,接过车夫递到手里的首饰盒子后,漫不经心的说道:“明日一早再过来接我吧。” “是,公子。”车夫恭敬的行礼,对于汤鹤溪的交代并不显得意外,毕竟这已经不是他第一次送汤鹤溪到此地了。 随着马车缓缓离去后,嘴里轻声哼着不知名的曲儿的汤鹤溪,才轻轻的敲响了燕家的侧门。 门内并没有传来任何回应声,不过也没让汤鹤溪多等,不大会儿的功夫,就听见里面传来急促的脚步声,而后侧门便被缓缓打开,一张如花似玉的脸颊,便出现在了汤鹤溪的面前。 “小生鹤溪见过小姐。”汤鹤溪脸上的桃花儿更盛,半真半假的一边行礼,一边把手里的首饰盒子递了过去。 燕倾雨看着汤鹤溪那英俊的面孔,脸上早就已经泛着欣喜的笑容,一只手刚刚接过那首饰盒子,就感觉纤腰一紧,在门口已经被人紧紧的搂进怀里。 “公子莫急,待倾雨先把门关上。”整个人都已经贴进了汤鹤溪的怀里,一直手拿着首饰盒,脸上同样带着三分醉人媚态,看着汤鹤溪说道。 “能不急吗?还以为上次西湖一别,咱们的事儿被你父亲发现了呢,这些日子可真是想死你这个小妖精了。”汤鹤溪刚才温文尔雅的翩翩公子形象,此刻已经荡然无存,一只手搂着燕倾雨的腰肢,一只手在燕倾雨的臀部上抓了一把说道。 燕倾雨吃痛,娇呼一声,而后整个人又往汤鹤溪的怀里挤了挤,侧脸贴在汤鹤溪的胸口上,身后的门已经被汤鹤溪用脚轻轻合上,两人便如此相拥着往秀楼里走去。 “怎么了?是有人欺负小娘子吗?”汤鹤溪见自己亲自打开了首饰盒,但燕倾雨的脸上却突然间少了那意料中的欣喜,于是拉着燕倾雨的手,一边抚摸一边问道。 燕倾雨轻轻的抽回自己的手,带着熟门熟路的汤鹤溪转过前面的假山,而后看了一眼不远处燕倾云的秀楼,这才对着自己那一直在望风的丫鬟招了招手,而后汤鹤溪不等燕倾雨说话,便自己借着阴影快步往秀楼里跑去。 “你去吧,这里没你的事儿了,明日早半个时辰记得叫醒我。”燕倾雨当着自己丫鬟的面,拉住汤鹤溪的衣袖,在袖袋里摸出一腚银子,交给了自己的丫鬟说道。 “是,知道了小姐。”丫鬟乖巧的低头应道,丝毫不敢看汤鹤溪一眼。 秀楼的房门被丫鬟关上的霎那间,余光依然还是扫到了她家小姐,一把被人抱进了怀里,而那长相英俊、气质儒雅的汤公子,已经把嘴唇凑到了自家小姐的樱唇上。 在燕倾雨的秀楼门口,怔怔的愣了一小会儿的丫鬟,看看手里沉沉的银子,再看看四下寂静无声的后院,随着身后秀楼里的烛光越来越暗,这才挪步回到了旁边自己的房间。 叶青每次走到自家府门口,望着那两尊等人高的狮子时,总想着有朝一日,趁白纯跟锦瑟不在家的时候,自己悄悄地骑上去,也不知道是什么感觉。 伸手还未来得及打门,府门便从里面缓缓打开,一个叶青如今还叫不上名字的下人,恭敬的站在一边道:“老爷回来了。” “啊,回来了。”叶青不知道该如何与他们相处,看着他们恭恭敬敬的态度,特别是每次自己出门或者回来时,他们迎入送出的态度,都让他不由自主的想说一声谢谢。 但还好每次都能生生的忍住那一声谢谢,说多了自己倒是没关系,但白纯跟锦瑟,甚至是连家里的下人、丫鬟都不适应,甚至还有些觉得好像他们自己做错了什么事儿似的。 而且加上刚入府邸时,就揭穿了那三缕须道士的骗人手法,这也让家里的这些下人、丫鬟,在面对自己的时候,多多少少的带着一丝的敬畏。 有些尴尬的跟下人点头打过招呼,不由自主的摸了摸鼻子,而后便一个人往府里走去。 刚刚踏入一进院,就看见一只欢快入鸟雀的锦瑟快步跑了出来,神色之间甚是兴奋,走到叶青跟前急声说道:“公子,孵出来了,孵出来了,小姐还让我在门口等您呢,快点儿走,刚刚孵出来的。” “什么玩意儿就刚刚孵出来的。”叶青抽回被锦瑟要拉着往里面跑的胳膊,一脑门问好的问道。 “从咱们家里带过来的那只鸟蛋啊……今日小姐在练字,我就呆呆的看着那鸟蛋,然后到了晚上……。” “卧槽,真的假的啊?快去看看。”叶青神色一惊,急忙迈开大步就往后院跑去。 身后的锦瑟愣了一下:“公子,等会儿我,在小姐的房间里。” 叶青压根儿没有想到过,无意之间跟锦瑟在院子里捡到的鸟蛋,竟然真的能孵出来小鸟来,何况他还没有见过刚刚孵出来的小鸟长什么样儿,于是回了锦瑟一声知道了后,便狂奔向白纯的楼里。 “在哪里?”叶青推门而入,厅堂内并没有看见白纯的影子,于是看了看靠近角落的楼梯,想也没想的就蹬蹬的冲了上去。 还不等他从楼梯口进入的大厅内张望,就听见白纯的声音传了过来:“公子回来了吗锦瑟?” “孵出来的小鸟儿在哪呢?”叶青听声辨位,看了看挂着珠帘的门口,掀开就闯了进去。 “啊……你给我出去。”白纯惊叫一声,听到珠帘响动,回头一看却是叶青没头没脑的闯了进来。 第一百七十章 乌鸦 白纯身处自己的闺房,自然是不会穿很多,一袭薄纱裙下雪白的肌肤若隐若现,就连胸前那肚兜的模样儿,都看得一清二楚,雪白修长的手臂此刻正捂着自己春光乍泄的胸口处。 “快出去,你还看。”白纯脸色通红,心跳加速,手捂着胸口看着叶青急急斥道。 一头瀑布般的长发坠在脑后,随着跺脚赶叶青出去,在身后晃动着,与那薄衫裙下的雪白肌肤交相辉映,让某人有些挪不开视线。 “看看又不会少一块儿肉,再说了,大晚上的谁让你穿这么少。”叶青视线终于从白纯那修长的玉腿,转移到了那张美绝人寰的脸颊上。 “我真的生气了!”白纯羞怒的银牙紧咬道。 而后看了看挂在衣架上的褙子,又看了看还未离去的叶青,实在不好意思当着叶青面的移步,把那能够遮挡春光的褙子拿过来穿上。 看着白纯那张占满红晕、含羞带怒的脸颊,以及那水汪汪的充满了尴尬的眼神,叶青撇撇嘴:“小气,赶紧穿上衣服,我要看那小鸟儿。” “你先出去!下楼去!”看着叶青转身,白纯不自觉的把手臂从胸前移开说道。 “知道了。”叶青回头说道,只见那被肚兜掩盖着的高耸,此刻上下起伏着,完美的弧线让人遐想万千。 “你……讨厌!快下去!”白纯想不到叶青还会回头,心里明知他是故意回头的,但此刻她心慌意乱之际,根本不知道该如何训斥叶青,只得再次把手放在胸前说道。 外面响起了锦瑟那气喘吁吁的爬楼声音:“小姐,公子来了没有,厅堂内没有看见公子啊,是不是回他的楼里了?” “你也下去。”叶青站在楼梯口,看着一手扶着楼梯,正缓缓上楼的锦瑟说道。 “啊?你……你怎么可以上小姐的秀楼?小姐会生气的。”锦瑟吃惊的长大了嘴巴,看着叶青那双仿佛带着春意的眼睛,震惊的说道。 “所以还没看见你家小姐,就被你家小姐骂出来了。”叶青朗声说道,算是帮白纯化解一丝在锦瑟跟前的尴尬。 “哦,那还好。小姐在房间里都穿的很少的,要是被你看见,岂不是亏死了。”锦瑟这个二百五还没有反应过来,看着叶青从她身边擦肩而过,而后看了看楼上空无一人后,便跟着叶青一边下楼梯一边说道。 二楼房间里的白纯听着叶青跟锦瑟的对话,对于锦瑟的话语她是彻底无语了,这个小叛徒现在在叶青跟前一点儿防备之心都没有,什么她都敢说的出口。 平复着刚才紧张的神经,芳心处依然是噗通噗通的剧烈跳动着,脸上的红晕此刻变得有些发热,脑海里一连串的都是刚才叶青,冒冒失失闯进来的情景。 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上的衣衫,裸露着的大半截玉腿以及胳膊,胸前的肚兜也因为酷热的缘故,被她穿成了那堪堪围住胸前的抹胸,一道浅浅的沟壑自己低头都能看见,想必又被那家伙看了个清楚。 平坦的小腹在白衫裙下若隐若现,更是带着一丝的朦胧诱惑,即便是此刻她对着铜镜,都觉得自己穿的确实有点儿少,但谁会在自己的闺房,把自己包裹得像粽子一样啊。 想到此处,白纯那微微还在发烫的脸颊,不由自主的噗呲笑出了声,而后转身拿起衣架上的对襟半袖褙子,套在了外面,把胸前的衣扣挨个扣上,仔细的检查了一遍没有遗漏后,才拿起床头那小鸟窝,跟里面那依稀还透着肉色的雏鸟,缓缓往楼下走去。 “好难看的,那个小鸟儿身上就一层细细的毛,粉红的肉色看起来我都不敢摸,生怕给它弄疼了。”锦瑟话唠似的,给叶青倒了一杯水,然后就开始嘚嘚嘚个没完。 “咦?这是什么味儿,这么难闻呢?”锦瑟皱了皱鼻子,此时才发现有一股仿佛是淡淡的血腥味儿,在自己的鼻尖飘来飘去。 “公子,您的衣服怎么湿了?”锦瑟看着叶青深黑色长袍的胸前,以及肩膀上乌黑一片,有些喃喃道。 “是血迹,还没干透。”叶青看了一眼肩膀上的血迹,此刻乌黑一片,在灯光下,就像是被水浸湿了似的。 “先去换衣服去。”白纯冷着脸,如同仙女下凡般,从楼梯处抱着一个小鸟窝缓缓走下来。 “我先看一眼……好吧,那我先去换衣服。”叶青看着白纯那瞪着他的警告目光,只好住嘴,仰起脖子看了一眼那鸟窝不时叽喳两声的雏鸟,而后往对面自己的楼里走去。 “该给它喂点儿吃的了,锦瑟你去后花园挖点儿虫子去。”叶青走到门口,回头看着主仆二人正围着那小鸟窝在逗弄,于是提醒道。 “用你提醒,下人已经去找了。”白纯略带风情的白了一眼叶青,而后又低头跟锦瑟,不亦乐乎的逗着怀里的雏鸟。 随着叶青离去,两女便在那里讨论着这是一只什么鸟,甚至锦瑟那脑袋瓜子,直愣愣着眼神,把叶青骗她的凤凰都搬了出来。 而这番言论,自然是引得白纯不悦的拿食指点了点锦瑟的额头。 叶青舒舒服服的洗了个澡,已经长成披肩发的头发,被他随意的绑扎在了脑后,一身单薄的衣衫,把他修长、结实的身材衬托的笔直、提拔。 原本就棱角分明的脸颊,此刻看起来更是显得神采奕奕,虽然杀人后的那股戾气还没有完全消散,但在此刻,却是让叶青从气质上显得有些冷酷,少了一丝往日里的随和。 锦瑟听到脚步声后缓缓抬起头,望着叶青那挺拔的身形,特别是单薄的衣衫下,包裹着的如同猎豹般强悍的躯体,以及那张越看越耐看的帅气脸颊,让锦瑟犯花痴似,眼神直愣愣望着叶青。 完全不同于当下那喜欢头顶插花、略带脂粉味的男子气质,叶青身上那股未完全散去的戾气,加上他平日里的随和,给人一种霸气又不失儒雅的感觉。 白纯同样是抬头看了一眼走过来的叶青,芳心顿时莫名的一紧,那天夜里发生的暧昧,再一次浮现在了心头,甚至心底还有个声音在悄悄地说:那夜自己就是被眼前的这个男人拥进了怀里。 不过还好,在叶青那双深邃的眼眸望向白纯时,白纯便瞬间低下了头,脸上悄悄浮现的不安,并没有被人发觉,至于心中那少女的懵懂春色,更是不曾被他人发现。 叶青拍了拍紧挨着白纯坐着的,神情还有些发呆的锦瑟肩膀,摆摆手示意她起来,自己要坐在那里。 “公子,您可以挨着小姐另外一边坐啊。”锦瑟不满的仰头,可怜兮兮的说道。 天井小花园并不是很大,基本上他们主仆三人坐下后,加上那茶桌以及四周摆放的各种花儿,就没有多少空余的地方了,所以即便是三人一同坐下,虽然不至于显得拥挤,但也不会宽敞到哪里去。 白纯听着锦瑟那不负责任的话,脚下不满的轻轻踢了一下锦瑟,什么叫挨着小姐另外一边坐啊。 叶青不以为意,见那小叛徒确实不愿意让坐,于是也就只好坐在了白纯的另外一边,而后便再次凑过去看那,刚刚孵出来的小鸟儿。 “这是什么鸟儿啊?”叶青趴在桌子上,拿过白纯手里木制镊子,夹起一只小虫子递到了,嘴只能微微张开不大的小鸟儿嘴边。 “不知道,我跟锦瑟看了半天,还有府里的其他人也都看了,都不认识。”羊角灯笼下,过堂风吹过,带来一阵阵的清凉,白纯看着小鸟儿吃下叶青喂的虫子后说道。 “会不会是乌鸦?”叶青从来没有见过雏鸟乌鸦,但不知道为何,心里一下子就冒出了乌鸦这个品种。 “不……不会吧?”白纯心里一惊,她倒不是不喜欢乌鸦,而是一提到乌鸦,自然而然的就想到了叶青那块墨玉佩。 “谁知道呢,先养着看吧。”叶青把镊子往桌面上一扔,而后舒服的靠着椅背,看着那在鸟窝里蠕动的小鸟儿说道。 “锦瑟,去把我房间里那日去灵隐寺的东西拿来。”白纯扭头看着锦瑟微笑着说道。 “哦,小姐。”锦瑟歪头想了下,才记起今日在小姐闺房里看到的平安符,原本她以为小姐已经第一时间把平安符给了叶青了,没想到今日还在小姐的闺房内,那枕头旁边看到了。 望着锦瑟离去后,看着白纯缓缓转过头后,那清澈加疑问的目光,叶青轻松的笑了下说道:“没事儿今天,从灵隐寺回来后,跟王伦……就是当日那个太监,去了趟三婶酒馆,后来出来后遇到了刺客,所以身上沾了点儿血迹。” 白纯静静地坐在椅子上,默默的叹口气:“要是那日不去西湖该有多好,就不会发生……。” “该躲的躲不掉的,该来的终会来。那日不去西湖,即便是待在家里,旨意也一样会下来的,不是吗?”叶青看着白纯那不停攥着衣袖的手,想要伸手去拉,但又怕锦瑟突然间冒出来。 “我去灵隐寺帮你求了平安符,后天你去北地时带上吧,保平安的。”白纯仰起头,情绪莫名的有些低落道。 “行,我带上。”叶青笑了笑,直起身子刚想要拉白纯的手,就听见身后响起脚步声,那小叛徒不合时宜的小跑着跑了过来。 第一百七十一章 那一世 来到大宋朝的第一次出远门,连叶青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感觉,心里既有兴奋,又有些许紧张,就像是要展开一趟新奇而又危险的旅行。 对于即将面对的,不知道该是熟悉还是陌生的世界,叶青莫名的心里突然还有些紧张,甚至是有些五味杂陈。 白纯跟锦瑟两个人的情绪低落,一天下来都是有些闷闷不乐,这还是她们到了一起后,叶青第一次出远门,所以心里头难免有些落寞跟要分离的悲伤。 更为重要的是,她们根本不知道,叶青此次北上,到底要做什么,只知道事情决计不会那么简单,而且还会很危险。 难得的叶青又享受了一天,如同前些时日受伤的时候一样的待遇,不论是白纯,还是锦瑟,事事儿不让叶青插手,就让叶青如同一个真正的大老爷似的,背着手在诺大的府邸里,如同孤魂野鬼般,无聊的晃荡着。 该准备的一切自然也是由白纯给准备,包括叶青的换洗衣物等等,都是白纯亲自跑到叶青的房间,亲手帮叶青准备。 那块在白纯那里放了好几天手表,也再次被叶青戴在了手上,在白纯那里是如同手镯一样的装饰品,而到了叶青这里,却是他看时间,对照时辰的标准。 平安符被白纯做成了一个香囊,原本要让叶青戴在腰上,或者是揣在怀里的。 但叶青却是无论如何也不愿意戴在腰间,说是怕弄丢了。 于是无奈的白纯又只好按着叶青的要求,把那小小香囊的挂绳做长了一些,叶青说他打算挂在脖子上,这样或许比较管用。 独自坐在闺房里,用手比划着红绳的长度,一会儿又挂在自己的脖子上比划着高度,看着装着平安符的香囊,挂在自己脖子上摇来晃去,时不时因为胸前的高耸,而后被夹入中间。 脸色莫名的变的羞红的白纯,一阵阵的发烫,接连喊了几声锦瑟后,见楼上楼下并无动静后,又再次把平安符的香囊戴在自己的脖子上,而香囊自然而然的,被白纯放在了自己的胸前正中央的位置。 静静的侧耳倾听着楼下并无动静后,于是白纯紧张的伸出手,拿起手边刚刚剪红绳的剪刀,拉着自己一缕长长的秀发比划了一会儿。 而后手里的剪刀便伸向耳边不远处,随着剪刀咔嚓一声响起,白纯的手里多了一缕,自己那带着微微幽香的秀发。 再次喊了两声锦瑟,见还无动静后,白纯立刻摘下被她挂在脖子上香囊,而后快速的拆解开,把自己的一缕秀发盘好放进了香囊里。 做完这一切后的白纯,甚至是呼吸都显得有些急促,芳心也因此噗通噗通的急跳着,仿佛下一刻就有可能从胸前蹦出来一样。 望了望自己眼前的珠帘外并没有锦瑟的动静,神色庆幸、调皮的吐了下舌头,而后才开始继续缝制那,装了自己一缕秀发的香囊。 最后闻着那香囊上的淡淡幽香,紧紧攥在手里后,仿佛是又觉得有些不妥,于是又戴在了自己的脖子上,香囊便自然而然的再次被她放在了胸前中间的位置。 忙活完了手里的一切,外面则是日已西沉,想着晚上晚饭后,再把香囊给叶青的白纯,心思又不由的落在了明日的离别上,一想起叶青此次北上,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回来,她就又些嫉妒,明日跟叶青一同前往北地的燕倾城。 坐在梳妆台前,拄着自己的下巴,一只手下意识的捏着被她放在胸前的香囊,脑海里回忆着她自己,与叶青从第一次见面,再到现在的一切。 而那夜的暧昧,自然是她回味的重中之重,就像是发生在昨天夜里,也像是已经发生了很久很久。 晚饭后的叶青抹抹嘴,问着白纯那平安符弄好了吗,话刚刚说完,因为明日别离,眼睛有些微红的锦瑟,急忙站起身说去小姐的房间,帮叶青去拿。 但不想白纯却紧张的站起来,神情异样的连连说不用,一边让锦瑟去给叶青泡茶,一边说还有一些线头没有修剪,还是自己亲自去房间里拿吧。 叶青跟锦瑟看着一天都闷闷不乐,此时有些慌张的白纯匆匆离去,同时叹了口气。 锦瑟再笨,也知道小姐今日为何闷闷不乐,为什么显得有些多愁善感,而自己闷闷不乐,是因为小姐闷闷不乐,加上自己也舍不得公子离开这么句。 感觉自己洁白无瑕的额头,被叶青轻敲了一下后,恍然醒悟的锦瑟,只见叶青望着白纯身影消失的方向,而后说道:“一会儿告诉你家小姐我在书房。” “那您还要茶吗?” “废话,当然要,明日你想给我端茶倒水都没机会了。”叶青“诛心”的说道。 小叛徒瞬间瘪着嘴,眼眶比刚才更加通红了:“公子,锦瑟哪怕是来世也要……。” “你这是打算明天给我送终吗?怎么来世都出来了。”叶青脸有些抽抽,又把锦瑟额前的刘海弄乱之后,才笑着离去。 锦瑟看着叶青的背影:“公子,锦瑟不是那个意思……。” 叶青往书房走去,一路上想着是不是离别之际,也该说点儿什么呢?或者是留封书信啥的呢? 自己笨拙的研磨,自己笨拙的看了看挂在笔架上的毛笔,却不知道自己这两把刷子,用哪个毛笔比较适合,毕竟偶尔练字时,都是白纯告诉自己该用哪支笔的。 “用那一支吧,对,就是手边那支。”白纯不知道何时站在了门口,身后跟着端着茶水的锦瑟。 “这支?”叶青拿起白纯说的那支,看了看书房门口的白纯。 只见白纯默默点点头,而后跟锦瑟走了进来,锦瑟放下手里的茶水后,像是早就预感到了白纯跟叶青有话说,便说了句要去给那叶小白喂食,便低头匆匆离去了。 随着锦瑟的离去,书房内一下子气氛显得略有些尴尬,白纯紧握着手心里的平安符,看着叶青在找纸,好几次都想开口,但好几次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我那平安符弄好了吗?”一边摆放着镇纸,一边看了看书桌旁边坐下的白纯问道。 “弄……弄好了,给给你。”白纯有些紧张的把手摊开,那红色的包裹着平安符与她秀发的香囊,正静静的躺在她洁白的手心处。 叶青从白纯的手心捡起那香囊,本想放在鼻尖闻一闻,但刚想如此时,想起当初自己亲吻银票的时候,白纯那剧烈的反应,于是只好作罢,顺手便戴在了脖子上,再把那香囊从领口掖进了衣服里面。 拍了拍胸前说道:“谢谢!” 白纯本以为叶青还会像上一次从自己手里接过银票时那般,闻上一闻,或者是……亲一下,但没有想到,叶青这一次却是干净利索的戴在了脖子上。 但即便是如此,看着叶青拍了拍自己的胸膛后,白纯还是没来由的一阵心跳加速,有些慌张的找着话题道:“你……你要写信吗?” “谈不上,有感罢了,帮本才子研磨,本才子突然间来灵感了,正好要赋诗一首,正所谓来而不往非礼也,你送我平安,我送你词赋。”说完后,还向正襟危坐的白纯抛了个飞眼。 白纯风情万种的白了叶青一眼,看着那随和的笑容,心里也不觉得安宁了很多,一边帮着叶青研墨,一边问道:“你是不是上次在涌金楼作词了?还有那斜风细雨楼也作了一首?” “你怎么知道?你去……对不起,当我没问。”看着白纯研磨的手停下,真怕白纯一不高兴,把墨汁泼到自己身上,于是急忙抬手道歉道。 “大部分的词都是从青楼里流传出来的,所以你的词被人知道,也不足为奇。文人士子,借着歌姬的唱作而扬名天下,歌姬借着名流雅士的词来提高身价,再正常不过了。”白纯一边研磨,一边轻声说道,深怕打扰了正仰头思索的,大词人叶青的灵感。 叶青低头笑笑,看着一手研墨望着自己的白纯道:“不说我还忘了,那这么说来,我现在也算是稍有名气的词人了?” “嗯,是个大才子了。”白纯抿嘴笑着说道。 两人之间的气氛越来融洽、和谐,叶青问着一些关于临安城文人士子,对自己词的看法,或者是白纯问着一些,明日什么时辰出发,还有什么需要准备的没有。 不过,铺展在两人面前的白纸,叶青依然是只字未写,倒是从怀里掏出了一个金光闪闪的东西,看了看之后递给了白纯说道:“送给你,以后要是府里没钱了,或许这个还能买点儿钱,救济下你跟锦瑟。” “这是什么?”白纯从叶青的手里接过,两手在空中相触,却是谁也没有躲避。 “相思锁,据说是。”叶青淡淡的回答道,而后提笔写道:“那一天,我闭目在经殿的香雾中,蓦然听见你颂经中的真言。” 白纯听到相思锁三字时,脸上没来由的一红,像是为了掩盖自己内心的娇羞跟紧张,侧头看着叶青手中的笔尖继续游走:“那一月,我摇动所有的经筒,不为超度,只为触摸你的指尖。那一年,磕长头匍匐在山路,不为觐见,只为贴着你的温暖。那一世,转山转水转佛塔,不为修来世,只为途中与你相见 。那一月,我轻转过所有经筒,不为超度,只为触摸你的指纹……。” 第一百七十二章 杀无赦 对于白纯来说,昨夜里叶青做的那首诗,根本算不的是诗,而倒是那个亲手送给她的相思锁,才是让她心里感到甜蜜,以及幸福的东西。 相思锁的打造对于叶青来说根本算不得什么,谁让他上一世的专业就是跟车床打交道呢。 而相思锁则是他用了不到三两的黄金打造,打造的一个直径不过一厘米大小,也就是所谓的六根板型相思锁。 而这种相思锁的打造,只要记得长度是厚度六倍,宽度是厚度的四倍这两个硬性条件外,基本上就可以打造出完美的相思锁。 白纯并没有送叶青出门,而是站在房间的窗户处,一只手摸着自己的嘴唇,仿佛还残留着昨夜那野性的气息一样,远远的看着那人背着自己挥了挥手后,便头也不回的离开了。 白纯还从来没有如此的失落、难受过,这是她第一次感受到了甜蜜,同时也是第一次感受到了,男女之情在分离之时的孤独跟落寞,原来是这么的汹涌,让她恨不得紧紧跟随着叶青的脚步一同离去。 叶青站在府门口拍了拍红着眼睛的锦瑟的肩膀,安慰了下带着浓浓哀愁的小丫头,轻声道:“替我照顾好你家小姐,过的几日我就回来了,到时候我可要把咱们家所有的人名都记得。” “公子您放心,我跟小姐一定给她们取好听的名字。”锦瑟说话间都带着一丝的呜咽。 叶青再次安慰的拍了拍锦瑟的肩膀,没想到这一拍小丫头直接呜咽改抽泣了,晶莹剔透的泪珠儿从眼眶里,如同决堤了的江水一般,哗啦啦的开始往下落。 “傻丫头,我这是出门办差,你这哭的稀里哗啦……。” “锦瑟不哭了,锦瑟错了,锦瑟只是心里头……心里头有些难受……呜呜……。”话没有说完,小丫头一下子忍不住再次哭了起来。 看着快要哭成泪人儿的锦瑟,叶青也难免被感染,不过看着赵乞儿到来后,还是立刻让家里的丫鬟,带着锦瑟回去,而后跟赵乞儿交代了几句,便准备上马车到钱塘门外跟燕倾城汇合。 “都头,真的不需要我去吗?”赵乞儿站在车帘旁说道。 叶青掀开车帘,看着赵乞儿那张凝重的脸,用眼神指了指赵乞儿身后那自己的府邸道:“白纯跟锦瑟的安全就交给你了。还有,你真以为你在临安城里就轻松了?我昨天跟你说话的,你不会一句没听进去吧?城外咱们被金人伏击了一次,城内我又被伏击了一次,临安城上百万人,虽然不能挨个盘查,但三教九流聚集之地,难道连生面孔进入临安城都不知道?难道金人进入我临安城,我们皇城司能做的就是卑躬屈膝?就不能把他们监视起来?” 赵乞儿一愣,而后那双鹰一样的眼睛泛着寒光,比那天际边的鱼肚白还要冷寒光闪过,冷笑道:“属下知道了,您放心吧,大瓦子一带,在您从北地回来后,必然是咱们的第一消息源,我跟李横一定会……。” “多用脑子,你脑子里头的家底儿,该翻出来用用了。”叶青嘿嘿一笑,指了指脑门说道。 “放心,范念德跟刘蕴古的事儿我会亲自盯着的,只要再有异常,我一定能查出点儿干货出来。”赵乞儿阴测测的一笑,那日叶青跟王伦在三婶儿酒馆,虽然他没有去,但昨日里叶青把一切缘由都跟他说了。 而今不论是王伦还是赵构,自然是不可能完全相信空口无凭的叶青的判断,除非是你能拿出证据,证明那刘蕴古跟范念德之间有猫腻,证明那刘蕴古手里来自金人的密信,是通过范念德的商队,送达到临安的。 “前院白纯昨日里已经给你们十个人找好住处了,暂时就住在这里吧。我走了。”叶青伸手尴尬的拍了拍赵乞儿的肩膀,而后示意马车开始出发。 随着赵乞儿说出一路保重后,他原本是想要跟赵乞儿握手的,但伸出手的刹那间,才想起来这个时代不兴握手的,所以只好在空中僵了下,然后飞快的改成拍了拍赵乞儿的肩膀。 燕倾城的马车早已经在钱塘门外等候,李横、梁兴等人,则是护送着马车,看到叶青的马车接近后,李横则是拍了拍燕倾城的马车,而后燕倾城跟幽儿,便从马车里跳了出来。 叶青同样从马车上下来,皱着眉头看了看李横旁边,多日不见的燕府护卫总管司徒松,司徒松顿时神色一僵,今时不同往日,那时候,谁也想不到,被贬到商贾豪门看家护院的禁军,竟然有朝一日,而且还是极短的时间内,就成了皇城司这个虎口衙门的副统领啊。 “小……小的司徒松见过叶大人。”司徒松神色比哭能稍微强一些的行礼说道。 “怎么,你要带他去北地?”叶青没理会司徒松的见礼,而是直接问着神情略显兴奋的燕倾城。 看着燕倾城那兴奋不已的样子,再想想白纯从昨日起就落寞寡欢的样子,完全是个鲜明的对比啊。 “父亲安排的。”燕倾城撅了撅嘴,小女儿态十足,但语气却是有些不满的说道。 自己欢天喜地的下车,本想着这一路上能够作伴,应该不止自己一个人兴奋吧?谁想到刚在城门口见面,他就绷着一张脸,在这挑自己的毛病。 “你回去吧,你家小姐的安危我负责了,保证不会少一根汗毛。”叶青淡淡的看着司徒松说道。 “这……这小的没法回去交代啊。” “那是你的事儿,跟我没关系,我不想在路上多保护一个废物。”叶青扫过李横,以及身后的几个禁军,还有那十来个,原本跟随着司徒松一同北上的燕家护卫说道。 “你是不是应该先问问我啊。”燕倾城气急,低声在叶青耳边说道。 大早上的你就摆脸子,现在更是直接做起我的主了,你什么意思?真把我当成你的什么人了,还是当官当的开始蛮横起来了。 “这是为你好,即便到了北地,我也会找人保护你去打理生意,根本用不着他们跟着,时间差不多了,我们还要先去渡口。”叶青看了一眼燕倾城旁边的幽儿,而后就听见幽儿急忙举手说道:“我要跟着小姐去,你……你要是落下我不管,我就不让小姐陪你去。” “没人说不让你去。”叶青笑了笑,这幽儿跟锦瑟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都是嘴硬人怂的主儿。 燕倾城极为无语,但看着叶青那一脸不容商量的样子,心里又怕这一路上因为这点儿小事儿,闹的两人之间充满了不愉快,那样的话,岂不是与自己想象的结伴而行就背道而驰了? 于是心里打定了以后再跟叶青算账的主意后,便示意司徒松等一众护卫,随着李横回去吧。 叶青走到李横跟前,轻声交代了几句后,便再次上了马车,跟随着燕倾城的马车往渡口行去。 两架马车赶到钱塘江渡口的时候,朝阳也已经缓缓从东方,带着一股勃勃生机升起,泼李三带着四十个禁兵,早已经等候多时,看到马车到来后,急忙跑了过来。 “船已经停好了,就等咱们上船了。”泼李三在叶青跳下马车后,第一时间说道。 “官船?”叶青皱了下眉头。 “半官半商,算不得是官船。”泼李三显然是已经上过船了,不然的话,不可能了解的这么清楚。 “看来我又被王伦那太监给骗了,他告诉我是私船来着,说是怕引起他人的怀疑!”叶青低声对着泼李三抱怨了一句,而后不由自主的望了望临安城嘉会门的方向。 而那里正是对着临安城皇城的正门丽正门,此时不用上朝的赵构,带着王伦则是再一次游走在皇家林园内,因为西临凤凰山的缘故,所以赵构这一次并没有在点将台处多做停留,而是依然沿着雅静的山坡,缓缓向上而去。 站在能够眺望整个钱塘江的山坡上,朝阳缓缓从东方升起,带着一丝丝的金光,使得凤凰山脚下的皇宫,看起来是格外的金碧辉煌。 赵构转身望着同样金光闪闪的钱塘江,依稀能够看见,那个用来以防金人打过来后,朝廷可以顺利逃亡海上的码头处,眉宇之间带着一丝忧色。 “成功与否在此一举!”赵构静静的望着那码头处,虽然不知道叶青等人会坐那一条船,但他还是寄希望于叶青,希望这个被自己选中的年轻人,不要让自己失望才好。 “回太上皇,依奴婢前夜里与叶青遇刺一事儿上来看,以他的身手杀人不成问题,更何况还是以有心算无心。奴婢相信叶青定然能够为您分忧解难的。”王伦躬着身,翻了翻眼皮子,也只能看见那条波光粼粼的钱塘江,至于那皇家留下来后路渡口,却是没有看见。 “那若是真如他猜测般,人数不对呢?甚至……甚至不是那几个人呢?”赵构突然回头,看着王伦问道。 身后的朝阳衬托着赵构有些因为爬山而佝偻的身材,使得正面向他的王伦,只能看见一个黑乎乎的赵构,无法看清楚太上皇脸上的表情。 “金人多诈不假,奴婢以为……不论是谁,只要不过来您大可不必想,但凡想要过来的,没有……。” “没有不可杀之人可是?即便是真的赵氏后人又如何!被金人玷污后的北地赵氏,已经没有资格获得朝廷的承认!杀无赦!”赵构突然间须发皆张,语带杀气怒道。 可以想象,此时的赵构,心里积聚了多少对金人的恨与怨!甚至是北地留在金国苟延残喘的赵氏,都被他统统的恨在了心里! 为何当初就没有一个人敢于维护自己的母妃!而要让她受那奇耻大辱!从而让自己一辈子在金人面前抬不起头来! (ps:每天都要上班,下班后基本上除了吃饭,就是在电脑前坐着。所以能够三更,真是平日里一点点攒下来的,但即便是如此,还是会有瑕疵。不过还好,终于换地图,要出发了,算是第一部完结了。关于接下来的剧情,不知道大家有没有什么看法和建议,如果有的话,不妨在书评区留言,咱们一起讨论。) 第一百七十三章 淮南东路 站在船头吹着江风,叶青又是一阵阵的恍惚,自从驶离了码头后,燕倾城跟幽儿则是在船舱里安置随身带来的物品,而他自己自从上了这被称之为木兰舟的大船后,就开始恍恍惚惚。 琐碎的事物交给了泼李三来处理,而他自己则是如同第一次出门旅游的游客一样,内心则是一阵阵的恍惚跟茫然。 江面上的游弋的船只或大或小,一面面风帆在朝阳下缓缓升起,但叶青条件反射的却没有听到那一声声汽笛声,反而是依稀能够看见,岸边的一些纤夫正拖着绳子,拉动着一些船只缓缓靠岸。 一会儿打量下钱塘江两岸的风景,一会儿回身望望这足足能够容纳五百人的大船,除了他们几十人外,还有两百多其他人一同乘坐这艘船前往扬州。 不到一半的人数,使得这艘船并不是很挤,反而还显得有些空旷,时不时能够看见一些文人士子,或者是商贾雅士从船舷边经过。 如今的河道依然还是沿用着隋唐运河的河道,作为江南的主要交通工具,江面上随意的扫上一眼,就能够看见不少不同类型的船只经过。 从杭州出发,沿着运河经苏州、无锡、常州、镇江到达长江口,而后再走更为古老的,春秋时期,由吴国开凿的连接长江和淮河的邗沟,便可经洪泽湖而后到达紧邻淮水的泗州。 而叶青他们一行,显然并不需要从邗沟绕水路前往泗州,毕竟他们只是人数多,但并没有其他货物,所以在过了长江后,他们便会从扬州下船,而后走陆路前往泗州,如此虽然时间差不多,但距离上却是近了很多。 叶青从不相信南宋的繁华是真繁华,当然,他相信以临安城为首的几个大城,足够繁华到令人咋舌,但其他远离了南宋都城后的地方,特别是长江以北、淮水以南的南宋疆域,显然就无法跟临安城的周边相比较。 两岸绿油油的庄稼他也看不出个所以然来,就像他现在想的,如果自己穿越过来到了一个农家的话,估计自己得饿死在田地里,或者是茅屋里。 “看什么呢,这么入神?”燕倾城的声音在叶青耳边响起,高挑的身材、漂亮的脸颊,以及那随着江风轻轻舞动的裙摆,把燕倾城婀娜多姿、凹凸有致的身材衬托的淋漓尽致。 “身材真好!”叶青竖起大拇指,看着自从上船后,显得极为兴奋的燕倾城说道。 “讨厌!没个正经!”燕倾城捋着耳边被江风吹乱了的秀发,而后急忙接过幽儿递过来的一件,斜襟宽袖绣花褙子套在了身上。 “没想什么。不过我倒是好奇,你怎么这么兴奋呢?看着可不像是为自家的生意而忙碌的生意人,倒像是去旅游似的呢。”叶青看着燕倾城嗔怒的白了他一眼,不过倒是没有生气自己言语上的轻薄,于是靠着船舷转过身说道。 “那你倒是说说,南来北往、风餐露宿的生意人该是个什么样子?”燕倾城谈话兴致颇高,跟叶青一同站在船头,虽然燕倾城足以称得上玉女,但叶青在南宋人的眼里,却是连半个金童都算不上。 所以一些经过他们身边的文人士子、或者是其他船客,都会在惊艳于燕倾城的美貌同时,而后看了一眼旁边的叶青后,微微摇头惋惜着鲜花终究还是被猪拱了。 “不知道该是什么样子。”叶青随和的笑着道:“相不相信,这是我第一次出远门?” “相信,看你的样子就看出来了。不过我小时候倒是跟我父亲去过两次泗州,后来跟我兄长也去过一次,而后就没有再去过了,所以这一趟出门,兴奋一些也是在所难免,是不是呢幽儿?”挽着旁边幽儿的手臂,燕倾城侧头调皮的问道。 “是啊,咱们都好久没有出来玩儿了。”幽儿急忙点头道,对于船上的人跟物都很兴奋与好奇。 叶青看着两个欢快的人儿,笑了笑问道:“出门就不怕遇到山贼匪寇?我大宋朝除了钱多,就属山贼匪寇为多了。” 燕倾城无语的白了叶青一眼,像是埋怨叶青的话语煞风景,而后才无奈的叹口气道:“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儿,反朝廷的起义如今还是很多,时不时就能在临安城听到,哪里哪里又有人反朝廷了,朝廷又抽调哪个屯路大军过去镇压了,然后没两个月就班师回朝了,然后又有哪个地方反朝廷了,如此反复着就没有停歇过。” “你们当然体会不到为何百姓会造反了,商贾在大宋朝不比前朝那么低微……。”叶青摇头说了一半,只见不远处几个文人士子在那里交头接耳,时不时的望向自己这个方向。 叶青自然是不会自我良好的以为是在看自己,身边站着这么一个貌若天仙的女子,文人士子没有第一时间凑上来,已经算是够克制的了。 叶青没理会不远处那几个年轻的文人士子,而后继续说道:“说出来你可能都不相信,秦桧死后,临安城内不论是官员还是豪门,都称秦家如今是家道式微,但即便是如此,去年一年收租米就达十万斛。清河坊因张俊而闻名,他在世时,家中每年岁收租米可达六十万斛。这还不算是最多的,淮东豪强张拐子,岁收七十万……!” “那你这次北上,不会是朝廷要对那张拐子下手吧?”燕倾城看着叶青眼中一闪而过的寒光,有些不安的小声问道。 “当然不是,跟我又没有关系。何况……过了长江之后,在淮水跟长江之间的疆域,到底谁说了算还不知道呢,我没事儿触那个霉头做什么。”叶青两手揣在袖子里,老实人模样儿道。 “但咱们可是从扬州下船改走陆路啊。扬州、楚州、泗州、真州、海洲、通州、滁州可都是属淮南东路,而且……。”燕倾城撇了撇嘴,有些不满的说道:“确实是如你所说,只要过了长江,进入淮南东路,特别是扬州后,不论是哪里的商贾,只要是从泗州过来的,水陆两路,都有淮南东路的各种赋税,也难怪百姓要反了。” 叶青笑了笑不说话,看着那几个年轻的文人士子,商量了一阵后,整理了下衣衫,看样子要向自己这边走了过来。 于是直接扭过头面对着江水,思绪却不由自主的翻飞着,南宋……看似一个富裕到极致的朝代,特别是在后世被粉饰了以后,完全成为了一个政治清明、百姓安居的太平盛世。 不论是张俊还是秦桧死后,当那些原本被他们兼并的土地被朝廷收回后,并没有成为朝廷的官田,而是辗转一圈后,不知不觉的又回到了朝中权贵的手里。 人们都很喜欢说南宋富裕,经济比例占世界多少多少,却不知道,南宋的重税,可是远远超过北宋以及前朝的。 苛捐杂税名目繁多,甚至是一些离临安城稍远一些的地方,就如同长江以北、淮水以南的淮南东路,增设的地方性赋税,就完全不是一个普通的农户人家能够承受的。 而这些赋税之所以还能够被朝廷默认、接纳,最为重要的就是,他们打着供应军费的名义,来封堵长江以南的那帮官老爷,以及赵构与当今圣上的嘴。 任谁都知道赵构怕死、怕丢了江山,扬州等地在南宋初期也曾被金人侵占,一度过江打到建康等一带,而所谓的镇江,便自然是成了长江以南的军事要镇。 而与镇江隔江相望的扬州等地,身为长江天险前的第一道防止金人南下的防线,自然是更被赵构跟朝廷看重。 因此,淮南东路的官场,完全可以放开了手脚、巧立名目,设置数目繁多的各种赋税,来中饱私囊,从而还能让朝廷对于他们无话可说。 但整个南宋显然并非是只有淮南东路一路如此,其他路虽然不敢像淮南东路这般明目张胆,但各种赋税自然也是小不了,纵观南北两宋,农民起义恐怕也是最多的吧? 如果平常百姓能够吃饱穿暖,而且不用愁赋税的话,谁会没事儿搞个造反、弄个起义? 哪怕就是如今的宋孝宗时期,成规模的农民起义就基本上没有断过。 宋孝宗继位之初,广南西路的王宣、钟玉起义、李云起义,再到前两年官府向各地强制配卖乳香,燕倾城的兄长燕庆之所在的彬州李金起义,以及桂阳军南下广南东路,连破连州、英州等地。 荆湖北路的茶农与茶贩在赖文正的组织下起义,时任提刑的辛弃疾率军镇压等等。 总之,南宋这个时代,歌舞升平的背后,就像是一个光鲜亮丽的妇人一样,你不知道她这一身的光鲜亮丽的背后,是付出了多少代价,以及尊严换来的。 所以在叶青看来,即便是江水两岸的庄稼长势再旺盛,那也不过是土豪劣绅的私有财产,跟百姓们完全是没有一丁点儿的关系。 “这些你都怎么知道的?”燕倾城有点儿愕然,刚才叶青说起彬州时,她还有些担心,但当叶青说燕庆之过去后,那里的起义早就被镇压了之后,这才松了口气。 “皇城司里记载的东西多了,件件触目惊心,这些都还是明面上的。别忘了,皇城司之所以被称之为虎口衙门,可是在赵构在位、秦桧为相的时候。”叶青脸上带着笑,那几个文人士子这个时候也走了过来,却没有一人是看向他。 第一百七十四章 队官vs副统领 第一百七十四章队官vs副统领 叶青并没有帮燕倾城解围的打算,反而还是一脸随和微笑的站在旁边,看着那四个年轻的文人士子,一一向燕倾城介绍着自己的名字,而后一个个翘首期盼着,燕倾城说出自己的名字。 幽儿看了看脸色越来越冷的燕倾城,而后又看了看另外一边,微笑着打算看好戏的叶青,求助的眼光刚递过去,就听见不远处传来了另外的声音。 “燕小姐?你怎么会在此?” 叶青跟幽儿以及燕倾城放眼望去,只见从船舱里,此时恰巧出现两个青年才俊。 说是青年才俊毫不为过,两位身着锦衣宽袖长袍的男子,一个英俊潇洒、一个风流倜傥,虽然与汤鹤溪比起来,在俊俏的程度上差了一些,但说是美男子也毫不为过。 “人生何处不相逢,不想李元今日竟然有幸在船上遇见燕小姐?”那个名叫李元的年轻公子哥儿,望了一眼刚才说话的罗世传,而后冲着燕倾城说道。 燕倾城看了看正走向他们跟前的两个人,原本冰冷的脸上挤出一丝笑意,冲那两个人点了点头。 “还好这家伙吐字比较清晰,不然的话,你家小姐的清白就要被人玷污了。”叶青双手抱胸,俯身在幽儿耳边低声笑着道。 “为……为什么?”幽儿有些茫然,看着神情轻松的叶青问道。 叶青一愣,没想到这丫头压根儿不懂船跟床大舌头很难分清吗? 于是掠过这个自己挑起来的话题,低声问道:“看样子这两人跟你家小姐认识啊,什么来头?” “他们喜欢我家小姐,两个人都是临安城有名的商贾,估计也是打算去泗州,今日恰巧在此碰上了。”幽儿以手遮着叶青的耳朵低语道。 “原来如此。”叶青恍然大悟的点点头,他还一直奇怪呢,以白纯的美貌,即便是成了“寡妇”了,汤鹤溪依然还念念不忘呢。 燕倾城的姿色丝毫不比白纯差,但自己怎么就从来没有听过、看到过有人追求燕倾城,倒是让自己以九朵玫瑰,半追到手了呢。 “那个罗世传这些日子也不知道忙什么去了,跟我家公子乃是好友,自从我家公子去了彬州上任后,他也不怎么来了,而且我家公子也不喜欢他,经常说那个罗世传接近他,是为了讨好小姐。”幽儿再次单手罩着叶青的耳朵,八卦着她家小姐的追求者。 “那那个呢?”叶青眼睛看了一眼,正与燕倾城寒暄的另外一位,叫李元的说道。 “他也追求我家小姐呢,原本跟我家公子一同应试,但可惜没中,据说把自己关在家里关了好几天后,便开始接手他家的买卖了,不打算走仕途了。”幽儿跟锦瑟绝对很像,在叶青面前出卖起自己的小姐来,那叫一个痛快。 当然,这也是因为两个小丫头,因为她们两个人的小姐,跟叶青之间的关系不简单,所以才会让她们对叶青变得毫无戒备之心,自然是有什么说什么。 燕倾城此时顾不得幽儿跟叶青在旁边嘀咕什么,无论是罗家还是李家,都是临安城有名的商贾,而且人家向来是光明磊落,前两日那新烛一事儿,两家就放出了话,绝不参合、觊觎燕家的方子。 所以即便是只冲这一点儿,燕倾城对于这两人,自然是不能向对待故意搭讪的四个士子一样,冷脸相待。 李元看了看那四个正望向他跟罗世传的四个士子模样儿的年轻人,自认潇洒的行礼道:“四位兄台可是与燕小姐认识?还是说四位兄台与燕小姐乃是萍水相逢?” 李元刚刚说完,而后那罗世传也神态傲慢开口道:“若是四位与燕小姐不认识,还请四位离开此处,我们二人与燕小姐相交已久,还望四位行个方便,去别处欣赏风景如何?” “这里又不是你们的私人之地,这里是船上,任何人都可以站在这里,所以为何是我们四人离开?”其中一个士子,眼看他们四个人相识佳人不成,而且还要被人赶走,当下感觉当着佳人在前,若被人赶走的话,脸面上实在是有些挂不住的说道。 幽儿跟叶青看着那士子脸色有些涨红的说道,而后又悄悄扯了下叶青的衣袖说道:“完了,你没用了,我家小姐有护花使者了。” “你……你小丫头怎么说话呢,什么叫我没用了?”叶青差点儿被幽儿的话呛到,瞪着眼睛质问道。 “刚才你还看热闹呢,现在有人替我家小姐解围,你自然是没用了啊。”幽儿挺了挺自己那含苞待放的胸脯,神色之间越来越像燕倾城傲娇时候的样子。 此时的叶青跟幽儿,不知不觉的,随着燕倾城跟李元、罗世传以及那四个士子辩论,而被人家不知不觉的,隔离到了那无形的圈子外面。 所以此时的叶青跟幽儿看起来更像是单独一伙,而那李元、罗世传以及四个士子,包括燕倾城,则像是另外一伙的人。 “我哪有看热闹,人家过来打个招呼,我总不能就把人家赶走吧?俗话说伸手不打笑脸人,他们又没有唐突你家小姐,我倒是想保护,想给你家小姐争脸都没机会啊。”叶青见老底被幽儿揭穿,于是急忙圆着自己刚才的态度。 不过话说回来,人家在未暴露真实的意图之前,自己也确实不好让人家离开,所以也只能是眼睁睁的看着不是? “但……可我总觉得哪里不对,你好像有意要看小姐如何应付那四个士子。”幽儿并不笨,想了下说道。 而后抬头看向叶青时,只见叶青正注视着燕倾城的方向,而这时那四个士子,则是心不甘情不愿的,一步三回头的往别处走去。 罗世传志得意满的笑了下说道:“不拿点儿真东西吓唬下他们,他们还真是不死心啊。” “罗兄难道是真从军了?”李元料想不到,刚才的罗世传,竟然从怀里掏出了一块儿禁军队官的腰牌,甚至还隐隐的告诉那四个人,他是皇城司的人。 于是那四个士子一听是朝廷的武将,而且还是皇城司的人后,立刻一个个心有不甘的离去了,临走还不忘多望向了燕倾城几眼。 “也算不上是从军了吧,不过是家父的至交在皇城司任职,也不知道为何就看上了小弟,所以便招揽到了皇城司。”罗世传装作谦虚的说道。 却没有把他父亲花了大笔的钱给皇城司,而后他才算是被塞进了皇城司挂了个名。 而这一切,也是源于燕倾城的兄长燕庆之高中进士之后,被朝廷在极短的时间,任职到了彬州后,罗世传不满于自己的地位被燕庆之落下,所以他们一家才狠下心来舍得花这一笔钱,给他谋了一个挂名的差事儿。 脑海里回想着刚才罗世传傲然的掏出腰牌,而后那四个士子便面面相觑的场景,李元心里不由升起一阵的苦涩。 相比较于罗世传,他便没有那么好的父亲了,自己落榜之后,家里人虽然也同样担心,但却是从来没有想过通过金钱,来帮自己谋个一官半职,或者是如同罗世传这般挂名的差事儿。 于是此刻,两人当着燕倾城的面,显然是已经分出了胜负,虽然同样都是商贾,但无奈如今罗世传还有一个皇城司队官的挂名,而他自己?还是一个孑然一身、落榜的商贾罢了。 叶青跟幽儿离得并不远,所以当罗世传跟李元的对话,传到两人的耳朵里时,幽儿则是飞快的望向了叶青,眨巴着那双会说话的眼睛,像是在问叶青,你是皇城司的副统领,他说的是真的吗? “我怎么知道,我又不认识他。”叶青低声对那一双会说话的眼睛的主人说道。 “不会吧,你可是皇城司的副统领啊,你连你自己的属下都不认识?”幽儿不敢置信的问道:“那他会不会是假的啊,要不要现在就告诉小姐啊,免得被他骗了。” “幽儿你是不是傻?”叶青鄙夷的问着。 “为什么我傻?虽然我知道我不聪明……。” “你不会以为你家小姐会喜欢他吧?即便他是皇城司的人,也不过是一个小小的队官……。” “但一个队官的身份已经够大了啊,你或许不知道,一个队官或许在临安城不算什么,但若是出了临安城,那一个队官的身份可是很了不得的。而且咱们这一路上,如果有他照应着,有他从旁帮咱们说话,什么市舶司、官府衙门的人,咱们都可以统统不怕,都不用被盘查,有着很多很多的便利跟好处呢。”幽儿郑重其事的跟叶青说道,神态就像是叶青刚才鄙夷她的神态一样。 叶青彻底无语,眼前放着一个堂堂正正的皇城司副统领,你个小丫头片子不给好脸色看也就罢了,竟然还当着皇城司副统领的面,说一个挂名的皇城司队官有多厉害! 你真当我这皇城司副统领就是个名字吗?还是我平日里太惯着你个小丫头片子了,让你在这个时候,分不清楚谁官大官小啊。 “我……幽儿,我真服了你的逻辑了,你能活到现在……确实挺不容易的。”叶青气结的不知道该说什么,只好冲着睁着一双茫然无辜的眼睛的幽儿说道。 “这位兄台,不知可否带着你的丫鬟离开此处,在下三人在此有要事儿相商。”罗世传看了看旁边不远处,叶青跟幽儿两人说道。 “什么?”叶青跟幽儿同时反问道。 第一百七十五章 蒲卢浑 幽儿不满的是这个罗世传竟然把她当成了叶青的丫鬟,即便你是皇城司的队官也好,你贵人多忘事儿也罢,可毕竟当初你跟我家公子来我们燕府时,你还当着我家小姐的面,夸我懂事聪明呢。 怎么现在一转眼,就不认识我了?还把我当成了这个家伙的丫鬟! 叶青惊讶的是,自己跟燕倾城是一伙的啊,而且她的丫鬟跟自己正在说话,难道他看不出来自己跟燕倾城,以及丫鬟之间的和谐关系,是一伙儿的吗?竟然还让自己离开? 罗世传显然没有料到这一主一仆的反应竟然如此之大,他对于幽儿并没有什么印象,即便是每次去燕府,也是因为燕倾城而去,注意力也就从来没有离开过国色天香的燕倾城,对于幽儿,自然是不太认识。 而看着与他们二人年纪相仿的叶青,自然而然的就给归类到了,是与刚才那四名士子一样的动机当中,都是为了过来搭讪燕倾城罢了。 燕倾城不敢置信的看了看罗世传,他……竟然让叶青跟幽儿离开?他……难道他误会了自己跟叶青不是一起的? 于是眼珠子转了转的燕倾城,看着叶青跟幽儿那不可思议的反应,而她也就如同刚才叶青的反应一样,选择了默不作声,倒要看看叶青跟幽儿如何应对。 幽儿刚要上前解释,却见叶青拦住了她,微笑着对那罗世传说道:“人总要讲个先来后到不是?若是二位觉得船头不方便,可以去船尾谈事儿。毕竟此船上有两三百人呢,总不能你去哪里,哪里的人就该避开吧?” “哦,这么说,兄台是不肯行个方便了。”罗世传嘴角带着一丝不屑的笑容,望了一眼李元,跟一言不发往一侧挪了挪脚步的燕倾城说道。 佳人面前,这个时候没有什么比脸面更为重要了,当初燕倾城的兄长高中进士,而后极短的时间内又去了彬州任县尉,而自己那时候却还只是一介商贾之子,身份上的落差,让他不再好意思去燕府找燕倾城了。 而现在自己乃是皇城司的队官,其官位虽不高,但跟县尉比起来,恐怕论到实际上,自己可是有过之无不及了。 自然而然的,他又觉得自己有资格跟燕庆之平起平坐,也就又有了追求燕倾城的资格了。 “怕是要让你失望了。”叶青笑着说道,视线却是毫无顾忌的望向燕倾城。 罗世传嘴角不屑的笑容渐渐变冷,在燕倾城跟李元的面前,自己绝不能栽了面子,让燕倾城看不起才是。 “与人方便与己方便,兄台如此不通情达理,就不怕给自己这一路上招来横祸吗?”罗世传冷笑着往前迈出两步,看着叶青语带威胁道。 “哦,这是威胁我吗?”叶青依然不为所动的笑着道。 “认识这个吗?”罗世传再次把自己皇城司的腰牌拿了出来。 铜质的腰牌闪闪发光,看起来极为精致厚重,皇城司三个字,更像是嗜血獠牙一样,让知道这三个字意义的人,都会不由自主的在心底打个寒颤。 “皇城司队官罗世传?没听说过。”叶青叹口气,伸手接过那面腰牌在手里看了看,继续说道:“真不知道你这牌子怎么来的,皇城司里怎么会混进你这样的人呢?可惜了。” “你什么意思?”罗世传神色一冷,他还是头一次碰见,见了皇城司腰牌,依然能够无动于衷的人。 “没什么意思,从今日起,你将不再是皇城司的队官了,即便是挂名都不是了。”叶青笑着说道。 “即便你是皇城司的人,难道就凭你一句话,就可以让他离开皇城司?我不信。”几人的不远处突然传来了一个声音。 叶青等人望向声音的方向,只见一个金人打扮,约莫四十来岁的男子,缓缓向这边走过来,一头浓密的长发,鹰一样的目光,不算是太高大的身形,但却给人一种危险不安的感觉。 而最引人注目的则是,他的左耳上戴着一个大大的金色耳环,随着他的走动,在耳边金光闪闪的晃动着,甚至是有些刺眼。 “是吗?”叶青看着走到跟前的金人,随和的问道。 “不错,我相信你不敢如此做,对不对叶统领?”金人的眼神里充满着挑衅的意味儿,一语道破叶青的身份说道。 “你是……你是刚刚前不久,以在燕家一个小小的禁军护卫身份,晋升为皇城司副统领的叶青?”罗世传听到金人喊出叶统领三字后,飞快的看了一眼燕倾城后,而后大惊失色的看着叶青问道。 “不错,我就是禁军叶青。”叶青并不是在回答罗世传的话,而是看着那金人说道:“金国有大人物到我大宋,皇城司竟然一点儿都不知道,是我们的失职啊。” 叶青心里瞬间闪过那夜自己跟王伦被刺杀时的场景,不知道为何,他隐隐感觉到,应该跟眼前这个金人脱不了干系。 但无奈赵乞儿等人,根本就不知道那些金人是从临安城哪个犄角旮旯冒出来的。 “话不能这么说,这位皇城司的罗队官就知道,我是什么时候到达你们大宋都城临安的,不是吗?”金人嘴角的笑容仿佛都带着一丝丝的杀意般,看了一眼叶青,又看了一眼罗世传后说道。 其神态表情上,显然一点儿也不避讳他自己跟罗世传相识的关系。 “果真如此?”叶青手拿罗世传的腰牌,再次看了一眼后,向罗世传问道。 “是……是……是认识,但……但我们只是生意上有些来往,并无其他……。”罗世传有些结巴的说道。 罗世传也不傻,前些日子金人跟着罗家的商队到达临安城时,人数有二十人之多,但没停留几日,回去的时候,人数则是少了十人。 而就在昨日,临安城便传出了有十名身着黑衣的金人,莫名的死在了石门巷。 这让他在心里也不得不嘀咕,石门巷里死的那十名黑衣金人,是不是就是这个浦卢浑带到临安的金人。 “金人来我大宋,入我大宋都城临安,你身为挂名的皇城司队官,竟然不知道禀报?可是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叶青看着罗世传问道。 而后那只拿着罗世传腰牌的手,在铺路魂的注视下,缓缓的伸到了船舷外面,看着浦卢浑那依然带着一丝挑衅的眼神,而后手轻轻一松,那罗世传的腰牌,便从手中滑落,掉入到了江水里面。 一旁不知何时已经再次与幽儿站到了一起的燕倾城,看着叶青这个举动,吓得差点儿叫出声,急忙以手捂住嘴唇,有些不敢相信的看着叶青如此鲁莽的举动。 罗世传料想不到,叶青竟然真的当着金人的面,当着自己的面,把自己那皇城司队官的腰牌,很轻松的就给扔进了江水里。 “你知道我?”浦卢浑此时脸上才显出凝重,皱了皱眉头问道。 对于叶青当着他的面,把那罗世传的腰牌扔进江水里,心里头多少有些不悦,毕竟自己刚刚说了他不敢,但没想到很快就被叶青打脸了,这让他在罗世传一家眼里的威严,显然是受到了折损。 “原金国刑部侍郎完颜胡沙的属下,在完颜胡沙莫名死在我大宋后,据说是由一个叫浦卢浑的人接替了他刑部侍郎的位置,不知道是不是你?”叶青依然笑着道。 而这一切,还是在早上刚刚上船时,早到的泼李三悄悄告诉自己的,半官半商的船上,竟然还有十数名金人,为首的是新任金国刑部侍郎浦卢浑。 “不错,正是在下。既然如此,我是不是现在就该拿下你回我大金问罪!我大金勇士可是有五个人被你杀了的。”浦卢浑冷眼望着叶青说道。 随着他说完话,只见从船舱不远处,便飞快的跑过来十数个金人,个个手中拿着兵器,杀气腾腾地看着叶青等人。 “就这十个人?少了点儿吧?”叶青随意的扫了一眼几人,而后看着泼李三等人,也缓缓从船舱里面走了出来。 蒲卢浑顺着叶青的视线往后望去,眼见数十个人从船舱,神色凌厉的正往这边缓缓走过来,回过头看着叶青说道:“怎么?想以多欺少?不过你敢吗?” “不敢。”叶青痛快的回答道,而后也向前迈了两步到蒲卢浑的跟前。 如此一来,两人之间的距离已经两步的距离,只见叶青看着浦卢浑的眼睛,淡淡的说道:“但若是你敢在我大宋犯法,我绝不会放过你!即便你是金国的刑部侍郎,在我眼里顶多算是个狗屁!” “你……。”蒲卢浑面对叶青的羞辱跟咄咄逼人,竟然破天荒的没有发作。 这在罗世传看来,简直是不可思议啊! 蒲卢浑是什么人,那可是在随着罗家商队一路南下时,罗家商队的护身符啊,来的一路上,没有哪怕一个衙门口敢于拦阻,盘问,却不想在面对叶青把他当成狗屁时,竟然隐忍了下来。 “若是不相信你可以试试,看看我敢不敢抓你!杀那八个伏击我的金人时,你们金人应该感到庆幸,该庆幸那时候我只是一个小小的禁军叶青。若是今日今时还敢伏击我,即便是大宋少了能让你们金人胆颤的岳武穆元帅,我也照样能让你从此再也回不到你们金国。”叶青对视着蒲卢浑阴冷的目光,语气依旧淡淡的说道。 “你以为我会上当?”蒲卢浑突然间裂开大嘴笑了起来,满嘴的黄牙看起来格外的恶心,说道:“今日这番话我记下了,过些日子我还会来贵国都城的,到时候在你们的皇帝,也就是我大金皇帝的侄儿面前,希望叶统领你还能如此硬气!” 第一百七十六章 扬州 叶青并没有强留罗世传,问清楚他跟金人蒲卢浑之间到底是什么关系,何况即便是自己想问,恐怕蒲卢浑也不会答应。 而这也不过是船上的一个小插曲,在接下来的时间里,蒲卢浑等人则是会刻意避开叶青等人,只要叶青等人出现在船头,他们便绝不会出现在船头。 而李元、罗世传在清楚了燕倾城这一次北上泗州,原本就是与叶青一路同行外,眼里的神色则就显得格外的复杂了,特别是李元,每次看到燕倾城笑对着叶青时,心里头就有股说不出的难受。 蒲卢浑同样会暗暗的在角落里打量着叶青,自然是因为他认得叶青,那夜里虽然离的很远,但在白天的时候,刘蕴古就已经在远处,给自己以及安排刺杀的黑衣人,指出了叶青是谁。 所以当在船上看到叶青时,蒲卢浑先是吓了一跳,还以为自己刺杀的事情败露,这叶青是跟着上船来拿人来了。 但反过来一想,这叶青如果知道那夜是自己派人刺杀的他,那完全就没有理由上船才是,该让船不开动,直接把自己拿下才对。 通过这段时间的观察,看着自发生口角之后,叶青对自己等人并无过多的注意后,蒲卢浑一开始稍有不安的心,也算是落到了实处。 叶青等人在过了镇江,船到达扬州之后便下了船,而蒲卢浑等人却是继续坐船,直达泗州。 罗世传望着那登上码头的高挑背影,拳头不由自主的握的更紧了一些,他心里真的是感到不甘,难道就这么眼睁睁的看着佳人,跟那叶青在一起不成? “是不是心里很不甘心?”蒲卢浑的声音突然在罗世传的身后响起。 “啊……蒲大人。”专注于燕倾城背影的罗世传被吓了一跳,急忙回头有些心虚的称呼道。 蒲卢浑那一双显得阴狠的眼睛,直直望着罗世传,而后看了看渐渐在码头消失的叶青等人的背影,低声说道:“只是在这里暗自偷看,可无法让你把美人弄得到手。说句实在话,那美人儿就是连我看了都心痒难耐呢,比起当年我大金国从你们大宋皇宫带走的嫔妃、皇后了什么的,可是有过之无不及啊。” “蒲大人……。” “先别急着否认,好好想想。俗话说的好,美女配才子、宝剑赠英雄。若是错过了这倾国倾城的佳人,我可都是替你感到可惜,刘蕴古恰好跟我认识,一块儿腰牌不过时我一句话的事儿。但……你要是真心倾慕那佳人,说不准我倒是能够帮上你不少忙,只是不知道你是否有这份胆量。”蒲卢浑眼中闪烁着杀机,蛊惑着罗世传道。 如果可能,他确实不希望叶青还有回到临安城的机会,何况他也知道,叶青此番目的地,便是陪着那美人儿前往泗州,所以到了泗州,不愁没有机会干掉他。 罗世传并没有第一时间回答蒲卢浑的话,而是依然目不转睛、呆呆的望着那佳人背影已经消失的码头,回忆着脑海里燕倾城在船上对叶青的一颦一笑,心里不由的就充满了嫉妒跟愤恨。 “不知道蒲大人有何教我?”罗世传继续望着码头说道。 蒲卢浑像是早就知道罗世传会答应一样,所以他说完后,便一点儿也没有着急的样子,继续轻松的站在罗世传的身后,等待着罗世传给他一个满意的答案。 “好办,到了泗州之后,只要你听我的,我保证让你从泗州就能够抱的佳人归。”蒲卢浑笑意浓浓的说道,不过心里却还是加了一句,得先让我享受一番你才能带走佳人。 “好!我听您的。家父在出发前也嘱咐了,这一路上若是有什么变故,一切都听蒲大人安排。”罗世传继续望着那码头,仿佛已经看见燕倾城焦急的出现在码头,正在四处张望着自己的身影。 走上码头的数十人,叶青与燕倾城走在前方,而燕家在扬州的铺子,早就已经派人过来接了,甚至从昨天就有人在码头等候着,只不过是没有等到他们家小姐罢了。 看着浩浩荡荡的一众人,簇拥着小姐跟一个身形高大的年轻人,燕家在扬州的总管,跟旁边的下人交代了几句后,就匆匆的赶了过来,拦在了叶青跟燕倾城的前头。 一辆马车显然不可能坐下燕倾城跟叶青,所以叶青这个堂堂皇城司副统领的待遇,再一次降到了燕家护卫的待遇,再一次坐在了车辕上,带着泼李三等人往扬州城的方向走去 绍兴三十一年,金帝完颜亮率军突破淮河南下,两淮宋军溃不成军,使金军如入无人之境,直逼长江,先是在采石被虞允文击败,而后完颜亮又移兵扬州,虞允文则急忙赶到镇江与完颜亮隔江相望,最终大败金军。 而随着完颜亮被虞允文大败之时,他的弟弟完颜雍却在辽阳称帝,于是退无可退的完颜亮,只能命令金军强攻渡江,但不想内部早已经出现了矛盾,甚至有人早已经投靠了他的弟弟完颜雍。 于是在他下令三日之内,若是不能渡江成功,便将随军大臣全部处斩的第一夜,他就被兵马都统领耶律元宜、都总管徒单守素,与完颜亮近卫军将士共谋,于次日拂晓发动兵变,完颜亮被箭矢射中,又经叛将纳合斡鲁补上前刺杀。 据说完颜亮中剑后手足犹动,于是叛将们缢杀了他。而后由耶律元宜代行左领军副大都督事,率军北还,接下来又派金使议和。 “所以啊,这扬州城如今虽安稳了不到十来年,但人口却是没有怎么增长,从金帝打到扬州后,人数从数十万,到现在的十几万人,唉……任何时候看啊,都像是一座危城似的,老百姓即便是在此安居,也是惶惶不可终日。”王总管像车辕一侧的叶青介绍着扬州城。 依然有些破败的城门,仿佛还残留着昨日金军铁骑践踏的痕迹,破败的城墙虽然经过了数年的整修,但如今看来,也不过是显得岌岌可危,仿佛一场声势浩大暴风雨,就有可能让这城墙轰然倒塌。 “那是不是就是观音山?”叶青随着马车进入扬州城后,指了指视线里的一座山问道。 马车里的燕倾城跟幽儿无语对望着翻了翻白眼,观音山在城外,也不知道他是怎么看见的。 “不是,不过要是从北面的城门出去倒是能够看见。”王总管看起来很稳重,脸上同样是带着稳重的笑意说道。 “扬州确实是一个好地方啊。”叶青坐在车辕上,打量着有些萧条的街道,喃喃说道:“不过扬州也是一个倒霉的地方,而且是很倒霉很倒霉的地方,这里的血腥味儿……未来还会更浓啊。” 说道最后,叶青不由自主的感慨了起来,因为他突然间想起了一个杀气十足、血流成河、浮尸百万的词汇:扬州十日。 王总管自然是不知道他在感慨什么,只是附和着笑了笑说道:“确实是如此,金人若想要南下,扬州永远都是首选,过了扬州就是镇江,而后便可顺河继续南下,直达都城。” “不过倒也好啊,看看咱们朝廷多厉害,把都城建在了临安,估计一旦镇江城破,朝廷就该想着从钱塘江往海上逃了,也难怪要建都于余杭了,原来妙用不止这些啊。”叶青身为皇城司的副统领,身为朝廷命官,却跟一个商贾的总管数落着朝廷的不是。 这让与他一同驾车的王总管开始不由自主的直冒冷汗,此时此刻不敢再附和叶青的说话,深怕一言不合,自己便会被虎口衙门的统领逮进去下了大狱。 而马车的燕倾城跟幽儿,此时也只能翻白眼,燕倾城甚至好几次忍不住的都想要伸脚踢一下叶青,提醒他说话注意着点儿。 一家不算大的客栈,在叶青如今的眼里看来,竟然觉得有些古色古香,可想而知这家客栈的存在有多长时间了。 随着燕倾城跟幽儿从马车上下来,吩咐着王总管给叶青等人安排住处时,门口一顶轿子便缓缓的停了下来,而后只见一个人手里拿着请柬,举止有礼、神态恭敬的往里面走了过来。 叶青像是意识到了什么似的,像泼李三招招手,而后耳语道:“即刻派人跟老刘头联系下,明日一早我们便出发前往泗州,还有,今夜散出一半的兄弟打前站往泗州。” “为何要这么急?”泼李三一惊,不知道叶青如此做是何用意。 “船上的事儿你真当就是简单的一点儿小冲突?罗世传、李元跟那个金人,他们的目的地也是泗州,只不过是该走了水路罢了,如此算来,他们会比咱们先到,所以还是小心点儿好,探探他们来泗州的目的到底是什么。还有,没看见吗,这个过来的师爷模样儿的人,说不好就是来给我送谁的名刺的。”叶青再次低声说道。 前脚刚刚在扬州客栈下马车,就有人后脚跟着送请柬,若是说临安朝堂之上,没有人注意自己才怪了。 虽然知道自己北上具体差事儿的人很少,但知道自己北上的,显然就很多了,这个时候,自己可不能一不小心,还未到达泗州,就先栽在了扬州。 第一百七十七章 知府 叶青并不觉得奇怪,扬州知府能够在自己第一时间到达扬州后,就被人知道了行踪。 在他看来,若是自己真能一路不被他人知晓的到达泗州,在扬州停留时无人问津,恐怕那才应该担心才对。 毕竟朝堂之上,自己这个突然冒出来的皇城司副统领,因寸功未立,所以在临安城,还不会引起朝堂官员的重视。 但这不代表他们就不会注意自己,出了临安城的一举一动。。 当然,注意自己的一举一动,也并非是因为自己乃是皇城司副统领的关系,而是因为背后提拔自己的那个人,会让朝堂之上的大小官员们,希望通过自己的一举一动,来判断、猜测赵构的用意罢了。 自己初时被人莫名提拔为皇城司副统领时,即便是左相王淮、右相汤思退都被蒙在鼓里,但经过这些人精的分析与梳理,加上以及赵构的召见等等,所以朝堂之上,知道提拔自己之人是赵构的,恐怕已是过江之鲫了。 自然而然的,自己默默的出走临安城后,朝堂之上的官员,或者是各路府治的知府、转运使等等官员,就会开始揣摩自己的目的地是哪里了。 而自己的目的地,显然就是临安城皇宫内,禅位已久的太上皇赵构的目光、注意力所及之处了。 赵师雄,相当霸气的名字,甚至让叶青在初见之后,怀疑他是不是皇族赵氏一脉。 不过还好,是他自己想多了,赵师雄作为扬州府的知府,与扬州知州留无言,以及提刑使三人,共掌整个淮南东路。 赵师雄权知扬州府兼淮南东路安抚使,留无言权知扬州兼淮南东路转运使,提刑使则有李习之担任,三人之间互有掣肘与监管,也形成了三权分立,权利分散的大宋朝地方权利,最为鲜明的特征。 而今叶青并没有看到扬州知州留无言,也并没有看到那李习之,整个房间里除了自己跟赵师雄外,便再无他人。 “本不该在叶统领刚刚到达扬州后便打扰,但若是赵某在知道了叶统领已到扬州,又装作不知的话,岂不是失了礼数,怠慢了贵客。所以赵某便简单的为叶统领接风洗尘,还望叶统领见谅礼数简单了一些才是。”赵师雄的名字霸气,人却不怎么霸气,若是无人介绍,怕是走在大街上,没人会把这个土里土气的小老头,跟扬州知府联系在一起。 “哪里,赵大人如此已是让叶青受宠若惊了,又怎么敢埋怨赵大人。”叶青与赵师雄相对而坐,一桌子的珍馐美味,但显然并不是两个人该注意的东西。 “不知道叶统领这一次北上,除了泗州之外,可还有其他事儿?是否需要赵某帮忙、代劳之处?太上皇委以叶统领重任,叶统领又是如此年轻,本不该多问,可这淮南东路向来是我大宋抗金第一线,民风彪悍不说,就是这在金人的虎视眈眈之下,各州、县可都是极其排外的,赵某怕的便是,若叶统领不通风俗,万一办差之时……。”赵师雄 根本不拐弯抹角,上来便是直言问道。 “叶青先行谢过赵大人的美意,不过……在下这一趟北上,还真不是办什么差事儿,想必大人也知道,叶青这次北上,乃是跟临安商贾燕家一道同行,私事儿罢了。”叶青露出个心照不宣的神情说道。 而赵师雄则是先愣了一下,然后恍然大悟的连连哦了几声:“青年才俊、美女佳人?那赵某先恭喜叶统领抱的美人归了!请。” 说完后,赵师雄率先端起酒杯,脸上的表情依然是热情洋溢,丝毫没有因为叶青那私事儿搪塞他,而感到不悦。 自然,他也不会相信,叶青此番北上,就是为了这一点儿私事儿! 堂堂一个皇城司的副统领,率领着五十名禁卒从临安浩浩荡荡出发,他不相信太上皇赵构不知晓此事儿,更不相信赵构会真的放任一个,他刚刚提拔的、委以重任的皇城司副统领,只是陪着佳人单纯的北上。 不过接下来赵师雄倒是再没有直言问道,而是改成了迂回之策,两人相互敬酒之间,赵师雄一直是在旁敲侧击着,而叶青则是不动如山的含笑拿燕家当挡箭牌。 但即便是如此,他却越来越觉得,赵构这个老家伙深不可测了,这个能够在大宋危亡之际,硬生生的在夹缝中生存下来的所谓“懦弱”怕死之人,就真的只是让自己来杀几个人那么简单吗? 身为上位者,他的目的显然不是那么单一的,只是让自己杀几个人吧? 这让叶青一边与赵师雄寒暄的时候,不得不一边猜想着,王伦让自己在泗州事毕后,在扬州找一个地址的目的,到底是什么事儿呢? 但任他想破脑袋,也不知道王伦交代自己的事情,以及答应拿一千两银子到底是何事儿。 不到一个时辰单一酒席,就在赵师雄跟叶青两人互相打着马虎眼的情况下结束,所以当赵师雄知道叶青明日一早就要前往泗州时,神色之间立刻显得放松了不少。 不过当他听到,叶青在泗州办完事儿后,还要从扬州再走水路时,眉头在叶青离去的时候,又再一次皱了起来。 望着叶青坐着他的轿子离开后,站在门口的赵师雄,身上那股土里土气的气质越来越淡,神情威严之间却是越来越凝重,而旁边那个从客栈请叶青过来的官吏,站在一旁同样是露出了思索的表情。 “赵大人,这小子嘴很严吗?”扬州府通判彭器低声问道。 “是个极为精明的小狐狸啊,难怪能够被太上皇重视,一夜之间就从一个小小的禁军,提拔为皇城司副统领。但如今的皇城司,早已经不是秦桧任相时的皇城司了,太上皇此番派他北上到底是何意呢?”赵师雄像是在跟通判彭器说话,又像是在自言自语的微微摇头说道。 “那要不要咱们秘密派人……一路跟着?如此一来,即便是有事儿,也好有个防备才是。”彭器沉思了下,小心翼翼的说道。 赵师雄没同意也没有不同意,却是突然问道:“留无言那里可有什么动静?还是一直在装聋作哑?” “暂时还没有动静,但一点儿动静也没有,也不正常啊,难道他心里就不担心太上皇派皇城司北上,是有意为之?”彭器愣了下,不知道赵师雄到底是同意还是不同意自己派人盯梢。 淮南东路的官场上,就没有一个人是干净的,哪一个人没有贪墨朝廷银两,特别是身为安抚使的赵师雄,掌管着淮南路兵马,而留无言则掌管着淮南路的赋税,还兼着与提刑使一样的监察官吏的职责。 所以在淮南东路的官场上,在大宋抗金的第一线,基本上就没有哪一个官员是清白的。 而今虽然距离上一次金人入侵已经快十年了,但淮南东路的赋税却是一直居高不下,两国无战事的情况下,各项开支一直呈上升趋势,会不会就是赵构的另外一个目的呢? 赵师雄摇了摇头,他也不知道彭器分析的对不对,他也不知道赵构的心里到底是如何想的,更不知道这个皇城司的副统领,此番北上到底是何目的。 叶青虽然对初来乍到的扬州不了解,但在任皇城司这些日子以来,除了游手好闲以外,也不是什么事儿都不干,何况身旁还有一个极为八婆的老刘头,老刘头走了之后,他的女儿刘兰儿立刻就接替了他八婆的职位。 所以对于叶青来说,淮南东路的官场是否复杂,他心里多少还是有些谱的,只是此事儿又不关自己的事儿,所以他才不会去操这份闲心。 但随着赵师雄在他刚到扬州后,就急不可待的单独邀约自己,加上他自己越是思索赵构这个老狐狸,越是觉得胆战心惊,就越觉得赵构让自己此行的目的,并不是阻击金人的商队,杀几个人那么容易。 怀里揣着王伦交给他的地址,叶青很想现在就去这个地址上瞧一瞧,到底王伦给自己安排的是人还是事儿?还是说是人事儿? 强忍着心中的好奇心,坐在客栈的小花园内,肚子思索了半天,也没有搞明白赵构对自己到底是一箭双雕,还是说一人多用! 泼李三巡视了一边他们所住的客栈院子后,便在园林一样的客栈的花园亭阁里,看见了叶青肚子一人的背影。 刚刚走过去之后,还来不及说话,就看到叶青以手示意他噤声。 望着不说话坐在那里的叶青,等了好半天的泼李三,快要忍不住的时候,才听到叶青长叹一口气,看着他问道:“你说皇城司要是一千人或者是五百人秘密北上,太上皇会是什么反应?” “这……这我哪知道?这您得问他才是啊。”泼李三抬头看了看亭阁上方,没看见夜空,又低下头说道。 “皇城司我动两百人以内还行,两百人往上,都不用谏官、御史弹劾,龙大渊跟林光巢就能直接把我咔嚓了……。” “怎么?咱们这一百人不够用吗?”泼李三看着叶青那愁眉不展的脸,好奇的问道。 “北上够了,回扬州显然就不够了。”叶青眼神放空喃喃说着泼李三听不明白的话语。 第一百七十八章 鞑靼 最终叶青忍住了自己的好奇心,没有一个人偷偷前往王伦给的地址处去看看,而是又亲自写了一封密信,在第二日一大清早出发的时候,让密信随着燕家回临安的商队,一同前往临安城。 原本的五十多人的队伍,在叶青昨天撒出去大半打前站后,今日出城的时候,只剩下了二十来个人,这让一大清早在城门口送叶青等人的赵师雄,莫名的又感到一阵心慌。 望着自己给叶青等人准备的五十多匹骏马,心里又不由的的忐忑了起来。 直到叶青谢过赵师雄的美意,并接手了全部的五十多匹骏马,并告诉他有一半人昨天夜里已经出发前往泗州后,赵师雄的心才算是放下了一小半。 因为叶青虽然告诉了他有一半人在昨夜就前往泗州了,但并没有告诉他是何事儿,而他更不知道,那些人是怎么出的城,起马、坐轿还是马车?他这个知府竟然是一无所知! 随着叶青一行人缓缓离去,一夜不曾睡好的赵师雄,又再一次陷入到了沉思跟忧虑之中,难道淮南东路要变天? 还是说当年那个以秦桧、张俊为首的皇城司,当年那个在岳飞死后,又暗中谋杀了牛皋、许庆、邵隆等人的皇城司又要重见天日了? 在叶青从扬州出发三日之后,临安城皇宫内,王伦手拿一封密信,快步的跑进了德寿宫内。 当今圣上赵昚此时正在座,而在赵构跟当今圣上赵昚的下首,还坐着当今皇太后、皇后,以及恭王赵惇,包括还有一个第二次进宫的妙龄女子,则统统在德寿宫内。 赵构看了一眼从外面悄悄进来的王伦,而后便继续含笑与几人说着话,直到皇太后拉着那妙龄女子的手,眼睛里充满了喜爱跟满意的夸赞时,赵构才轻轻咳了一声,而后才往书房的方向走去。 赵昚看着离去的赵构,刚想要起身,便听到赵构说道:“不必了,你在这里陪你母后他们吧,朕无事儿。” 赵昚疑惑的看了一眼赵构,而后默默的点点头,余光便看见刚刚进来的王伦,躬身跟着赵构往书房里去走。 一进书房的赵构,脸色立刻变得威严了起来,在书桌后面坐下后,立刻沉声问道:“可是北地有消息了?” “回太上皇,这是来自北地皇城司的密信。”王伦急忙把放在袖子里的密信拿出来呈上。 “打开。”赵构看了一眼那密信,心里此时却是有些忐忑跟期望。 快速打开密信的王伦,刚刚要把展开的密信递过去,赵构就不耐烦的挥了挥手,说道:“直接告诉朕,说了些什么吧。” “是。”王伦说完后,便立刻飞快的看着字数不多的密信,而后抬头说道:“叶青请求调五百至一千皇城司禁卒,秘密潜入扬州。” “那件事儿办的如何了?”赵构心里一松,往椅背上靠了靠说道。 “已经找到了目标,但叶青还未到泗州。不过算时间,这个时候应该也差不多了。”王伦最后又加了一句道。 赵构两手交叉放在身前的桌面上,并没有说话,盘算了下后突然笑道:“看来朕跟你都没有选错人啊,一入扬州就察觉到了危险,竟然还能够洞察到朕的心思,不错!不过……还是希望他能够分得清楚主次才好啊。” “太上皇,奴婢以为,叶青要人秘密入扬州之举,怕是已经知晓了主次之分。”王伦躬身笑着说道。 “哦?说说你的看法。”赵构突然间变得兴致颇高,比起刚进入书房时的态度,则是截然不同。 “奴婢认为,叶青对于北地阻止一事儿,倒是颇有把握,但对完事儿之后入扬州,倒是显得没有把握,不然的话,他就不会让人入扬州了,而是该入泗州才对。”王伦看着心情变得颇为轻松的赵构,心里也是跟着一松说道。 “说要人的理由了吗?”赵构一只手敲着桌面,反映出他此刻的心情多少有些迫切。 “理由……。”王伦看了一眼密信,苦笑一声说道:“叶青的理由就不能称之为理由了,意思是,怕办完差事儿后,被扬州热情好客的官场留住,所以想要人镇场子撑面子。” “扬州热情好客的官场!看来有人已经接触到他了。朕即便是禅位已久,看来我大宋朝堂之上啊,还是有人一直默默注视着朕的一举一动啊,这是巴不得从皇城司的身上,抽丝剥茧的找到朕的视线跟注意力在哪里啊,看来扬州有人很不安分啊。”赵构摇头感叹道:“若是叶青这一趟,能够对淮南东路起到敲山震虎的目的,倒是合了朕的心意了。” “那这人……。” “给他。”赵构坚定的说道:“若是两件事儿都能办成,朕还会赏他!但若是一件都办不成,他也没必要再回临安了。让昚儿进来,朕有事儿与他相商。” 说道最后,赵构仿佛又找回了他当年浑然不惧、孤身入金营的感觉。 三日的时间方才到达泗州的叶青等人,望着那简单的城门,以及城门口络绎不绝的商旅马车,还是有些不敢相信,泗州作为宋、金两地的贸易镇场,竟然是如此的热闹。 而这一路上,除了燕倾城向他介绍,泗州镇场只是因为官商的贸易较多所以才出名一些罢了,而在沿着淮水的两岸,还有着不少的镇场,只是比起泗州来,规模都要小的很多。 随着马车缓缓进入泗州,叶青的心情比起刚入扬州城的时候,显得要兴奋、自信了很多。 在他看来,若是扬州等地,能够如泗州这般欣欣向荣,那么大宋还真说不得有着一丝希望。 当然,前提是淮南东路这一路的官场,能够清廉一些就好了,而不是无休止的压榨农、商两者的利益,苛刻的增加赋税就好了。 相比较于叶青在日暮时分看到的昏昏沉沉的扬州,欣欣向荣、展现着蓬勃生机的泗州,更是能够让人也跟着心情愉悦起来。 虽然泗州城同样不是很大,不过一纵一横两条交叉的主街道,构成了一个不算太大的城池,但城里头的商贾贸易,酒楼客栈等等商铺,却是比起扬州来,要显得热闹了很多。 而且就商旅来说,不单能够看到宋人与金人讨价还价,还能够看到一些西夏商人,甚至是蒙古商人等等其他商人在街道上行走,打量着他们想要购买的物品。 庆之客栈,诺大的招牌在这一条人来人往、热闹非凡的街道上,显得格外的引人注目,即便是叶青等二十多人缓缓走进客栈,都没有引起其他人过多的注目。 毕竟,来此的商旅成堆,哪一个商旅的人数也都在二三十人,甚至是四五十人之上,所以在泗州城来说,二十来人的商队,就显得极为平常了。 刚刚随着燕倾城的马车,进入庆之客栈的后院,一座比较安静的院落后,老刘头就兴奋的从泼李三背后冒了出来。 哈哈笑着捶了下泼李三的肩头后,才对着叶青行礼,然后说道:“都头,还以为你们昨日里就能到呢,没想到还是晚了一日,错过了一场好戏啊。” “什么好戏?”叶青把马交给伙计,跟燕倾城打了个招呼后,一边打量着眼前颇为幽静的院子,一边问道。 “快马加鞭赶过来的兄弟,带话不是让我盯着罗世传等人吗?”老刘头鬼鬼祟祟的望了望四周,看着皇城司的禁卒都在各忙各的后,才悄声说道:“您猜怎么着?我刚一到泗州码头,就看见了罗世传,跟那个戴着大金耳环的金人从船上走了下来。但却是没想到,一下船的金人,在出码头的时候,竟然跟几个鞑靼人起了冲突,两边已经大打出手了,最后还是泗州官府赶到,把两边拉开的。” “鞑靼人现在这么厉害了?连金人都敢惹了?”泼李三歪着头,不太相信的看着老刘头问道。 老刘头神秘的笑了笑下说道:“不单敢惹,据说现在草原上,出现了一头厉害的狼,虽然还不成气候,但是金人已经感到一丝危机了,据说,金国皇帝打算迁都了。” 叶青心里一震,蒙古人现在这个时候应该还是臣服于金国才对,怎么可能这个时候就敢跟金人对着干了?何况……铁木真此时应该还在报仇呢吧?一统漠北还早着呢。 难道是自己记错了历史,还是说其中有什么自己不知道的? “为何要迁都?鞑靼人虽然强悍,但金人应该并不怕他们才是。”叶青平静的问道。 “鞑靼的部落首领怕,但不代表鞑靼人都怕啊,您以为都像咱们大宋似的啊,朝廷怕,百姓也跟着怕?人家鞑靼人可不管那么多,一言不合就敢跟你干,金人见了也是避让三分啊。所以你们晚来了一天,错过了一场好戏啊。”老刘头兴奋的说道。 在他看来,只要能够让金人吃亏,别管是谁把金人打了,都是一件值得庆贺的事情。 “金人迁都跟鞑靼那些草原部落没有关系,而是他们内部的矛盾越来越深了,但随着他们迁都燕京,可是在给鞑靼人更多崛起的机会啊。”叶青想了想后,突然对着还一脸兴奋,就像是昨日里他把金人揍了一顿似的问道:“那你知道那几个鞑靼人叫什么吗?可知道他们来泗州是因为什么?” 第一百七十九章 初窥泗州 老刘头看着叶青沉思的样子,不由好奇的问道:“都头,您不会还认识鞑靼人吧?” 老刘头奇怪并非是没有根据,毕竟在南宋跟鞑靼人之间,除了夏国跟金国外,还隔着山与长城呢,如今就从来没有听说过,有宋人去过那边的蛮夷之地的。 而且据说那鞑靼人以部落而居,还过着茹毛饮血的日子,部落之间常年冲突,每天不死个百八十人的,都不正常。 “你先说说名字,我再看我认识不认识。”叶青看着老刘头那奇怪的眼神,笑着说道。 这个时期的蒙古人,别说是自己了,就是《元朝秘史》或者是《元史·太祖纪》里,记载的都不是很清楚,甚至一些完全是胡编乱造的,自己又怎么可能对这个时期的蒙古,有更多的了解。 知道的也不过是一些颇为有名的几个人罢了,但不管如何说,他不相信天骄铁木真这个时候,能够异军突起,成为蒙古人的首领,如今顶多也不过是他那个乞颜部落的可汗罢了。 “这个还真不知道。”老刘头摇摇头,看着叶青又瞪眼的样子,急忙说道:“您也没有让我注意鞑靼人啊,您只是让我看着那罗世传还有那个金人。” “那金人如何了?”叶青很想冲老刘头竖起中指,但想想还是算了,有时候这玩意儿会造报应的。 因为这一路上,连燕倾城跟幽儿,包括在临安时,白纯跟锦瑟如今都已经学会了。 虽然她们还不知道具体到底是什么意思,但每当对自己无语、不满,或者是被自己的话气的不知道如何接时,就会学着自己的样子,无声加挑衅的冲自己竖中指。 “金人还在城里,但估计很快就会离开,看那个金人好像还很着急的样子。而且那罗世传进了他家铺子后,就没有跟其他商贩来往过,看样子不像是谈生意来了,就连夏人他们都没见几个,不知道想要干什么。”老刘头说起正事儿后,神色也变得严肃了起来。 “继续盯紧了,即便是他们过淮水继续前往北地,也得找人盯着。”叶青与老刘头、泼李三漫步在客栈后院里,抬头看了看不远处的幽儿后,继续问道:“金人商队在北地按兵不动,并没有打算过淮水的意思,他们是不是在等什么人?” “不知道,不敢靠的太近。董晁那些人本想试探一下,但被我拦住了。但不管如何,我能够确定,这些人就是咱们要找的金人商旅,五百二十七人总计。”老刘头默默的说道。 如今除了自己因为叶青来到泗州,所以才从淮水过来外,其他人还在淮水对岸,继续在暗地里监视着那金人的商旅。 “兵器都运过去了?”叶青仿佛是不经意的问道。 “运过去了。”老刘头又是叹气又是摇头,而后皱着眉头问道:“那董晁到底是什么人?说他是匪寇吧,但又不像,说不是吧,他们却能够在九岗山、老子山、洪泽湖一带,带着近三千人的队伍,一直跟金人纠缠不休。” “那他们总有个具体的地方吧,不可能像是游牧民族一样,天天沿着淮河乱窜吧?三千人不是一个小数目,金人这么久会发现不了?”叶青在前方的石头上坐下,骑了三天的马,还真有点儿受不了。 即便是把燕倾城马车里厚厚的座垫要过来垫在大腿内侧,这一路上的颠簸下来,还是有点儿受不了。 “忠庙镇是他们时常聚集的地方,十里八乡的人聚集起来的,平日里还都各自有家,时不时的劫掠金人官府的商队,包括夏人的商队等等,金人官府很难抓个现形,而且据我观察,他们很有组织,虽说是三千人,但真正每次干活的时候,人数通常都不超过五百人。”老刘头这些日子,看来是没有白白在这地方待着,应该是已经把李清照的家底儿摸的差不多了。 “到底是李清照接济他们,还是他们接济李清照呢?”叶青一时之间有些迷糊了,不过他倒是不着急,明日过淮水之后,一切都会明了的。 秦岭、淮河乃是南北分界线,也是金与宋分而治之的划分,不过就是金人时常会越界,但不管如何,泗州这一带,因为富饶的洪泽湖的关系,这一带相对来说会比较太平一些,所以能够存在三千人这么数目庞大的匪寇,叶青也不得不佩服李清照跟那个叫董晁,躲避金人官府的手段。 再问了一些老刘头一些细节后,便让泼李三跟老刘头去休息了,而后计划下明日如何渡淮水,而不被人怀疑,更不会被金人发现。 这一切对于早来了不少时日的老刘头来说都不叫事儿,这段时间他已经摸清楚了各种路线,包括董晁提供给他的,董晁等人经常南下的路线。 从哪里渡河会引起金人官府的注意,从哪里渡河就跟如入无人之境一样,对于如今的老刘头来说,就像是他在临安城蒙着眼睛走路一样。 而且虽然淮水一带乃是金、宋相交之处,但充斥着的却远远不止宋、金两国的百姓与商旅,夏人、鞑靼人、辽人等等,都会出现在此处。 对于他们来说,此处的商贸发达,加上水路也同样发达,给予他们的运输提供了相当大的方便,因此泗州的赋税,却是大部分落不到宋廷的手里,每年的赋税大部分都是被金人所搜刮而走。 但即便是如此,也挡不住商旅往这里扎堆儿,哪怕是给金人交完了税赋,还要给宋人交税赋,他们也愿意来此交易。 叶青很好奇,明明交两国的赋税,为何这里商旅依然还如此络绎不绝,难道是他们傻吗? 燕倾城不屑的看了看叶青,而后说道:“商贾向来重利,你觉得商贾会做赔钱买卖?” “你们燕家不会也贩卖私盐吧?”叶青看着燕倾城那疲惫渐渐消失,神采焕发的美丽脸蛋儿,小心翼翼的问道。 “燕家才不会做那违反朝廷律例的买卖,但与夏人交易,确实是有利可图,但我们主要是与夏人做一些皮裘、毛毡的生意,夏人那用白色骆驼毛发制成的毡毯,在临安可是价格不菲,还有一些沙狐皮,主要还是以药材为主,枸杞、大黄、甘草、羱羚角等等为主,若是跟夏人商贾熟络了,党项马也不是不可以买到,不过就是很难而已了。”燕倾城神态得意的向叶青说道。 在她看来,这个时候的叶青才是可爱的,不会像平日里那般,眼睛里仿佛老装着鬼点子似的,而是会很认真专注的倾听自己说一些,原本常人都该知道的常识。 “夏人的铁器你们就没有考虑过?我可是听说夏人的铁器是万里挑一。”叶青喝着自己找来的,燕倾城带过来交易的,最好的茶,让燕倾城不由的一阵心疼。 一旁的幽儿则是极为委屈,因为这茶叶还是她帮着叶青找到的,但她没有想到叶青是用来自己喝,还以为他要拿去给其他商贾看呢。 “人家不会跟我们交易的,因为燕家的实力达不到。”燕倾城无奈的叹口气说道。 “为何?”叶青一脑门的问号,他觉得自己从燕倾城嘴里,已经快要得到宋、金、夏三国之间贸易的正确答案了。 “因为你们皇城司的存在!”燕倾城没好气的白了一眼叶青,而后说道:“跟盐一样,朝廷为了保护自己的利益,自然是不喜夏青盐入我大宋,但夏青盐确实比我大宋的盐好还便宜,所以这里才会聚集这么多贩卖私盐的,而皇城司、市舶司等等,则就是利用这些大发横财了。铁器也一样,一把夏人锻造的好剑,最是得宋人喜欢,价格堪比黄金了都。” “如此抽税,竟然还这么多人趋之若鹜,不会是用钱就能够跟夏人交易吧?”叶青继续问道。 在他看来,盐应该是西夏的主要收入来源之一,加上畜牧等其他,夏国在金、宋之间,应该能够获得利益,但相比钱跟货他们西夏也不会缺的多厉害吧?难道是粮食,茶叶等,就能交换来夏人的党项马跟铁器? “是人。”燕倾城看着叶青,眼神有些无奈的说道。 “人?”叶青奇怪的反问道。 “夏人不傻,很聪明的,除了茶叶之外,绢帛、罗、绮、香药、瓷器、漆器、蜡烛、团皂等等,都是夏人喜欢的,但夏人对于瓷器虽喜爱,但却是最恨瓷器,瓷器在他们看来就是土做成的,但价格却是极为昂贵,所以他们便以朝廷禁止的青盐、铁器、良马来交换宋人的瓷器工匠,以此来作出他们自己的瓷器。”燕倾城是个愤青,所以自从她最初知道,有些商贾以工匠作为与夏人的买卖时,就恨不得把燕家所有的物品都收回,从此以后不跟夏人交易。 但有些事情显然不是一个小小的商贾就能改变的,所以燕家这些年,除了平常的生意外,基本上不会参合到那些被明令禁止的生意当中。 叶青端着茶杯若有所思,从燕倾城这里得到的消息来看,蒙古人南下到泗州的目的到底是什么呢? 他们紧邻金与夏,本以为是盐铁才让他们迫不得已南下的原因,但现在看来,西夏的盐铁比大宋朝发达多了,即便是金人禁止夏与蒙古部落交易,但叶青相信,西夏人不可能会完全听金人的,私下里肯定跟蒙古人有交易的。 而且还有,李清照那三千人马到底是干什么的,真的就像是李清照所说的那般,是一帮被金人迫害的平常百姓,而后落草为寇了吗? (ps:今天就一章吧,有点乱,得好好捋捋。) 第一百八十章 拜访 燕倾城看着又开始呆呆陷入沉思的叶青,无声的叹口气后,也不再打扰他,自己亲手拿过叶青手里的茶杯放在桌面上,而后给斟满了茶水之后,便放在手边,默默的陪着叶青在那里发呆。 打量着叶青手腕上叫手表的东西,她经常能够看见叶青仰头看看天色,而后又看看手腕上的东西,就像是在比对时辰一般,时不时的嘴里还会念叨几句。 而这个时候,叶青便如她预料中的一般,抖了下手腕低头看了一眼手表,而后又下意识的看了看窗外的天色,才问道:“你大概在泗州停留几天?我让泼李三安排几个人,这几天就一直陪着你。” “四五天的时间吧,拜访一下市舶司还有泗州通判,而后便会在客栈整理近半年的账目,若是没问题的话,就可以返回临安了。”燕倾城看着叶青问完自己后,又陷入到了沉思当中,想了下说道:“这边有燕家掌柜陪着我就足够了,不需要安排人手的。” 叶青无声的摇摇头,而后喃喃道:“不行,泗州鱼龙混杂,不是你想的那么简单,而且……我的情敌罗世传……。” “呸,我跟他又没有关系。”燕倾城俏脸一红,不满的说道。 “那也不行,反正我感觉泗州挺乱的。”叶青看着燕倾城笑了下说道。 “那……那你不在泗州吗这几日?”燕倾城小心翼翼的问道。 一路上她只知道叶青会陪同她到泗州,但到了泗州之后具体做什么,还是从泗州还要出发前往其他地方,她一概不知,而叶青也没有跟她提及过。 加上他们刚刚到达扬州,叶青就被扬州知府请走了,这让燕倾城心里也不由的猜测着,叶青此番是要做大事情的,自己最好还是不要问及,免得给叶青添麻烦才是。 “我明日会离开泗州两三天吧,会在你离开泗州前赶回来的。”叶青眉头紧皱的望着窗外,泼李三提着一个人快步走到了房间的门口处。 “等我一下。”叶青对燕倾城打了个招呼后,便起身走了出去:“怎么回事儿?” 泼李三指了指被自己仍在地上的宋人,说道:“来路不明,在客栈门口窥探了很久了,所以就抓进来了。” “问了吗?” “说是住店的,只是好奇想看看这后院是什么样子。”泼李三踢了脚那蜷缩在地上连连赔不是的宋人说道。 叶青刚要让泼李三提下去继续审问,就听见身后传来好奇从房间里走出来的燕倾城的声音:“这……这不是……。” “你认识?”叶青回头,看着神色有些惊讶的燕倾城问道。 “认识。”燕倾城美目流转在叶青棱角分明的脸上,而后说道:“这是临安范先生府上在泗州的胡掌柜。” “范先生?”叶青愣了下随即明白:“范念德?” “嗯,范先生在泗州的掌柜,胡掌柜您怎么会在这里?”燕倾城确定似的看着在她出来后,头低的很下,躲避着她视线的胡勉问道。 “有点儿意思。”叶青不怒反笑,而后给泼李三使了个眼色:“死活不论,只要能把他来这里的目的搞明白就行。” “好嘞,您放心吧,这我最拿手了。”泼李三阴狠的笑了下,提起地上的胡勉就走。 胡勉甚至连吭一声都不敢,本来想要搪塞说自己是来住店的,没想到去碰到了认识自己的燕家小姐,这下他就是想要辩驳,都无法辩驳了。 看着范念德家的掌柜刚刚被泼李三带走,叶青跟燕倾城刚要回房间,老刘头则是气喘吁吁的跑了过来:“都头,接客吧。” “你妹!”叶青把音拉的老长,瞪着眼睛刚要训斥老刘头。 老刘头则是急忙摆手道:“来贵客了来贵客了,泗州知州、通判、淮南东路市舶司,还有……皇城司正将武判在客栈等着见您呢。” “我就说嘛,刚到扬州时,扬州知府第一时间就跑过来找我了,怎么到了泗州了,却是一点儿动静都没有呢,原来这是一同过来了。”叶青似笑非笑的说道,而后便与老刘头往前面的客栈走去。 身后的燕倾城则是在老刘头说出泗州地面上,跺跺脚泗州都颤三颤的名字时,不由的跟旁边的幽儿震惊的倒吸一口凉气,主仆二人有些不敢置信,叶青竟然能够劳驾泗州地头上的大人物,一同主动前来见他。 当初在扬州时,燕倾城在得知叶青是被扬州知府邀请走的时候,心里不过是感到奇怪,并没有感到震惊。 但如今听到老刘头的话后,还是被泗州如此隆重的场面来请见叶青,给震惊的有些说不出话来了。 毕竟,扬州知府虽然官大,但跟他们商贾之间没有多少联系,所以对于燕倾城来说,还不会感到有多震惊。 但现在听到,市舶司、泗州知州、通判这些遏制着商贾咽喉的高官,却是主动前来请见叶青时,心中一下子豁然开朗般,才觉得叶青这皇城司副统领,原来是如此的位高权重! “叶……叶公子是不是很很厉害?”幽儿想起自己这一路上没少跟叶青拌嘴吵架,不由的有些害怕的问着燕倾城。 “本来就很厉害,只是……只是跟我们一起时很随和,所以我们才忽略了他的重要,没有意识到他是皇城司副统领。”燕倾城眼神放空喃喃说道。 从后院走向前院供客人住的客栈路上,老刘头这个包打听让叶青都不得不服气,不过是短短的时间,老刘头竟然已经打探到了那几个蒙古人是什么人,是跟谁一同来到泗州的。 “都头,鞑靼人有十七人,是跟着一个夏商过来的,夏商叫李吉。鞑靼人领头的叫桑昆。”老刘头低声跟叶青说道。 “桑昆?你确定?”叶青突然停下了脚步,看着老刘头凝重的问道。 “没错,是叫桑昆。来头很大,好像是鞑靼一个很大的部落首领的儿子,至于跟夏人为何会来泗州就不知道了。”老刘头双手一摊,有些无奈的说道。 “看来泗州比临安城的大瓦子水还要深,形势还要复杂的多啊。”叶青继续往前走。 一开始还不确定此桑昆是否就是那传说中的桑昆,但当老刘头说道是蒙古一个很大的部落首领的儿子时,叶青就可以确定了,此桑昆,就是历史上曾经险些干掉铁木真的桑昆。 蒙古克烈部的可汗脱斡,铁木真的父亲也速该的结义兄弟,曾经两次被也速该所救、为其夺得克烈部的可汗之位。 后因与也速该的结义关系,认铁木真为义子,其后也曾被铁木真所救,为其夺回了被其叔父夺走的可汗之位。 也曾与铁木真在草原上共同与其他部落交战过,只不过后来随着铁木真的实力越来越强,让脱斡与桑昆父子越来越感到不安,越来越忌惮实力强大的铁木真,最后不得不开始与铁木真为敌,也差一点儿干掉铁木真。 只可惜到最后功亏一篑,最后在被铁木真报复时,脱斡逃到了乃蛮部而被斥候发现,不想并没有得到庇护,倒是被斥候一刀给宰了。 而他的儿子桑昆,则是逃到了西夏,得到了西夏的庇护,只是后来不知为何又跑到了西辽与西夏之间,后被人所杀。 所以当叶青见到泗州知州沈法、通判马略以及市舶司统领,同时也是淮南东路提刑使的李习之,以及皇城司正将武判时,叶青脑海里一直还都是想着草原上的一代枭雄桑昆。 与在扬州跟赵师雄会面的时候一样,只是这一次的会面,泗州地头上的官员们,神情态度之间则是多了一丝谨慎。 虽然这个新提拔的皇城司副统领,还没有他在泗州的属下正将武判年纪大,但即便是如此,也不得不让沈法、马路小心应对着。 而李习之则就显得从容了很多,相比于其他几个人,他因为又是淮南东路提刑使,又兼着市舶司统领,所以在为叶青准备的接风酒宴上,显得就要轻松了很多。 而这里面最为难受的自然是皇城司正将武判,作为皇城司的前哨,在金、宋交战中,从来没有为战局起到一丝一毫的作用,也导致了前些日子金人竟然打到建康,从而使得朝堂之上的叶衡、白秉忠被流放,如今他的上司叶青被贬到禁军。 酒宴上的几人自然都是各怀鬼胎,但万变不离其宗的就是,每个人都想知道叶青此次前来泗州的目的是什么。 哪怕是最为放松的李习之,也会在与叶青攀谈时,旁敲侧击的问着叶青此番北上的目的。 当叶青若有若无的透出自己在扬州,曾与知府赵师雄会过面时,泗州知州跟通判则是心照不宣的互望了一眼,而李习之则依然是一副云淡风轻的样子。 毕竟赵师雄跟叶青会面,自然是在他的预料之中,不过意料之外的则是,扬州知州留无言竟然自始自终没有露面。 而叶青在若有若无的提及夏人以及鞑靼人时,不论是沈法还是李习之,就是连正将武判,都是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甚至神情之间还都带着一丝的鄙夷跟不屑。 仿佛在他们看来,北面草原上茹毛饮血的部落民族,根本不值得他们去关注一般。 倒是在提及夏商李吉时,通判马略跟李习之,包括知州沈法,则是露出了一丝不易察觉的异常。 第一百八十一章 同出身 待众人泗州知州沈法、通判马略以及李习之三人离开后,皇城司正将武判并没有立刻离开,毕竟无论如何,叶青如今都是他的顶头上司,这个时候皇城司在泗州的一切,都该以副统领叶青的意志为主才是。 “有事儿?”站在客栈门口送走了其他人,叶青回头看着跟在自己后面的武判问道。 夜色之下的泗州城虽然不如临安城那般精致、漂亮,甚至还残留着金兵铁骑践踏过的残破痕迹,但丝毫不影响此地每天达到天文数字的贸易额,跟商贾们对此地的热情。 就如同电影里的不法之地一般,一座残破、腐朽的城市仅仅靠着两条街道维持着,但它每天创造的财富,却远远不像是一座破败的城市表象那般微薄。 泗州城就如同电影那里破败的城市一样,如同一个犯罪分子的天堂,三教九流、僧道儒尼、夏、金、宋、蒙的各国商贾,明目张胆的带着兵器,或者是满脸横肉的牵着骆驼走过。 总之,来这里的每一个人都是为了钱,或者是背后有利益集团驱使,或者是由部落做支撑,或是有高官,或是有国家在其背后出谋划策,而后来到这个暗流涌动,更像是三不管的地方来做着各种交易。 “将军未曾吩咐,所以末将不敢随意离去。”武判看着眼前神情随和的年轻人,神态恭敬的说道。 “客气了。”叶青笑了笑,伸手虚请武判与他一同在泗州街道上散步。 看着叶青一个随从也没有带,武判也只好悄悄冲属下做了个手势,而后便只身一人跟在叶青的后面,走在泗州城热闹的街道上。 “皇城司撒出去的人很多,但能够把一个正将撒在我大宋跟金的边界,好像还没有过。在泗州几年了?”叶青一边打量着泗州城两边人来人往的商铺,门口或是马车、牛车,好几只骆驼串成一串的驼队。 而街道上的牛马骆驼粪便也比比皆是,甚至就在大堆的粪便旁边,就是一家热火朝天的酒楼饭庄。 好像人们已经习惯了这样的环境,并没有一个人会对门口那些垃圾进行清理,则是任由着那些堆在饭馆的门口,店伙计就跟那粪便堆并肩而立,毫无影响的继续招揽着客人上门。 “建康一役后末将才过来的。”武判看着扭头向他露出整齐洁白牙齿的叶青回答道。 “泗州有多少妓院、酒楼、赌场、客栈,你们知道吗?” “反正不少。”武判顿了下,心中不知道这位年纪轻轻的副统领,到底想要干什么,总不能真的是带着自己漫无目的的散步吧。 “半年的时间,应该对泗州已经很熟悉了。”一家妓院的门口,几匹蒙古马正安静的在门口吃着草料,叶青看了看门口的伙计,跟那迎接客人的鸨子,深吸一口气问道:“有什么想要跟我说的,或者是想要问的?” 武判摇了摇头,但嘴上却说道:“末将同样出自神劲军,建康一役时,末将也在军中,叶大人被罢官流放,将军您被贬禁军时,末将便第一时间被调到了皇城司,担任正将。” “还有吗?”叶青看了一眼武判,而后转身便往那妓院里面走去。 武判紧紧跟在后面,就在鸨子想要上前招呼叶青时,一眼就看见了跟在后面的武判,原本一张充满了笑容的脸颊,瞬间便僵硬无比,那收缩的瞳孔带着一丝紧张跟不安,一时之间不知道该如何招呼武判跟眼前的公子。 “有几个鞑靼人可是在你们这里?”叶青再次扫了一眼门口那几匹蒙古马。 任何人都知道,蒙古马体格矮小,但胜在耐力非凡,虽然初时他的速度不如西夏的党项马,但若是在战场上,高大的党项马在面对蒙古马时,却是占不到丝毫的便宜,甚至还会吃大亏。 鸨子有些愣神,看了看叶青身后的武判两眼,喉咙不自觉的动了动,却不知道该怎么回话。 “在就在,不在就不在,到底有没有鞑靼人在你这里?”武判站在叶青一侧,有些不耐烦的说道。 随着他刚刚说完,鸨子立刻陪着笑脸点头哈腰道:“有的有的,就在后院就在后院,奴婢带您过去?” 叶青点点头,武判便立刻示意鸨子带路。 不同于临安城内那精致又有格调的妓院、青楼,泗州的妓院显然就要务实多了,甚至根本就没有大厅,叶青他们刚才问话的地方,就算是整个妓院的厅堂了。 而顺着厅堂的后门而入后,便是横着的两排黄土平房,每个门口都点着一盏冒着黑烟的灯笼,而一些来此寻欢作乐的客人,要么拥着怀里的女子往房间里走去,要么是正整理着衣衫,心满意足的从房间里走了出来。 叶青跟在鸨子的身后,笑着对武判说道:“要想了解一座城池,最直接的地方就是酒楼、茶肆,当然最好的还是妓院,因为没有人比他们更加了解这座城池了。” “这个还真不懂。”武判显然也是第一次来这后院,跟叶青一样好奇的打量着说道。 “泗州是一座务实的小城,这里的人眼里怕是只有钱,没有其他,而且因为商贸发达,所以人们根本没有空闲时间,去做那些表面上的花俏文章。一家妓院,连最起码的表面文章都不愿意做,直接两排供客人们发泄的房子,就足以说明问题了。”叶青笑着说道。 在鸨子示意就是眼前这几间房屋后,叶青便示意鸨子离开,而后与武判便站在通道内,从外打量着时不时从里面传出来娇呼声的房门。 “经将军如此一提醒,末将发现还真是这样子。泗州城流动性很大,每一个来此的人,目的显然都是在钱上,那么花在其他上面的心思自然就不会很多了。所以这些妓院、酒楼、客栈等等,就是看准了来往这些商旅的心态,便直接上最实际的,省去了那些花哨的表面文章。不过末将倒是知道有一家妓院,不论是格调还是情调,简直是这里无法比拟的,若是将军……。” “拉倒吧,你也看出来我是来找人的,又不是寻花问柳找乐子的。何况,你说的那家妓院,恐怕后台也很硬吧?你不会在里面也有……。”叶青看着比刚才要放松了很多的武判说道。 “将军英明,不过末将初来乍到,还没有那个资格……。” “有些话不愿意说可以不说,但说假话骗人就是不厚道了。放心吧,你在泗州的事儿我不管,跟我也没有关系。你是谁的人,我也不管,跟我也没有关系。这下可以放心了吧?”叶青笑了笑,耳边那从门缝里传出来的夸张声音,一点儿也让人体会不到那,让人想入非非、飘飘欲仙的美感跟诱惑。 武判想不到叶青会如此直接,一下子愣在了原地,不知道该如何接话。 原本心照不宣的两人,根本没有必要把这层窗户纸捅破,但随着叶青轻松的说出口后,武判一下子觉得浑身有些不自在,仿佛自己就像是这妓院里的妓 女一样,在这一刻被人扒了个精光,一点儿的隐私都没有了。 “来的时候我就看过皇城司撒出去的人员名单,虽然你我同为神劲军出身,但我们却是两路人,即便是在神劲军中,恐怕你也不知道我是谁吧?自然,我也不知道你是谁。不过既然是各为其主,看在同出神劲军份儿上,若是以后有个三长两短的,可以来找我,如何?”叶青蹲在通道内,根本不打算进去打扰那几个鞑靼人。 武判站在原地愣了好久,而后默默的蹲在了叶青一旁,门口的灯笼照映着皇城司的副统领跟正将,此刻的他们,就像是商贾的随从一样,在门口等候着自己家的掌柜出来。 武判知道,从刚才自己告诉叶青,自己是在叶衡被罢官流放,他被贬禁军之后,被调到了皇城司的回答上,已经猜出了自己身后的靠山是谁了。 而今听着叶青那各为其主的说辞,加上叶青能够段时间内,从禁军都头被提拔为皇城司统领,已经能够说明,叶青背后的靠山,比自己背后的靠山汤相以及汤尚书强大多了。 身为皇城司的正将,临安城发生的事情,又如何能够瞒得过他呢? “对了,皇城司跟市舶司在泗州如何分红?能说不?”叶青转头,看着同样蹲在通道上的武判道。 “皇城司三、市舶司三,州府三,剩余一是用来打点上下的。”武判坦诚的说道。 “泗州城这块儿蛋糕,看来想要吃上一口的人不少啊,三三三一,而后继续分下去,皇城司的是给……汤相?市舶司是给蒲家,州府就是官场了,其余一。就是打点比如像我这种,偶尔过来一趟的了,还是说我根本不够格?”叶青继续蹲着,对面房间里的声音终于小了一些。 “原本有将军一份,今日我们三家已经准备了,但……后来不知道为何,就取消了。”武判并没有说是谁的主意,但能够如此坦诚,已经是难能可贵了。 不远处的老刘头快步跑了过来,看了看武判也在后,刚想要等会儿再说,却没想到叶青根本不避讳,让他直接说。 “您这来的够早的啊,夏商没走,去了泗州城最好的那家妓院。”老刘头再次看了一眼武判后,才说道:“这里需要人手不?要不我叫些兄弟没过来?” “不用叫人。夏商去那家妓院是会谁?”泗州城最好的妓院,不就是刚才武判说的那家吗。 “金人蒲卢浑。”老刘头坚定的说道。 “让他们会去吧,夏国本来就臣服于金国,不过这个夏商看来也不简单啊,你知道他的底细吗?”叶青依然蹲着,弄的老刘头站着说了会话后,也不由的跟叶青以及武判一起蹲在了妓院的通道内。 (ps:书友群:605978837,想加的话可以加一下,没几个人倒是,哈哈。) 第一百八十二章 文明与野蛮 看着叶青转头看着他,武判同样是有些忌惮老刘头的存在,不过看着叶青那随和不在意的笑容,默默的点了点头,然后顿了下后说道:“夏国一个臣子,类似于市舶司。” 叶青也不出声的点点头,其实他应该想得到,夏如今唯一能够交易的就只有鞑靼人跟宋,但宋与夏,都因为金人的威胁,不敢明目张胆的交易,所以只能偷偷的私下交易。 就像西夏还曾经要求南宋朝廷不得制止商贩购买西夏青盐,以此来保护南宋盐税的做法一样,夏对金俯首称臣,同样是会在各个方面被金压制。 “对了,将军刚刚说的蛋糕……一事儿,末将不是太明白,还望将军能够赐教。”武判心中一直分析着叶青来此的目的,以及自己的处境,而后问道。 “蛋糕?哦,就是利益罢了,我只是换了一个称呼而已,没有什么意思。”叶青笑了笑,侧耳倾听着对面几个房间里的声音渐弱。 而蹲了一会儿的老刘头,已经靠近那不甚严密的门缝,神态猥琐的往里面偷瞄着,时不时的回头像叶青摇摇头,示意着并不是那鞑靼人的首领。 叶青无语的看了一眼老刘头那窥视别人隐私的猥琐样子,继续笑着跟武判说道:“你是不是很好奇我为何要来此,为何要找鞑靼人,对不对?” “……有一点儿。”武判拿捏不准叶青的性格,只好含蓄的笑了下说道。 “现在或许还看不出来,但若是随着金人迁都燕京之后,在金人的注意力不在放在更北方,而是继续放在如何从我大宋朝身上牟取暴利时,这一块儿如今也臣服在金人统治下的鞑靼部落,就会开始趁机崛起……。”叶青蹲在地上,在地上画着大致的北方地图。 借着微弱的灯光,看着叶青标注出了燕京,以及金人的上京会宁府等地,包括那一片草原与沙漠并存的巨大疆域时,武判不由的出声道:“如果这样对我大宋应该是好事儿吧?鞑靼人崛起,金国必然势弱,到时候他们两方起了冲突,我大宋岂不是就可以坐山观虎斗?” “话是如此说,但如果金国人与鞑靼人交战致使自己损失惨重,他会从哪里捞取好处补偿他们的损失?”叶青把手里捡起来的小木棍扔掉后,对着思索的武判说道。 对面的几个房间内,再次传来女子的娇呼声,以及男人那粗重的喘息声,甚至还夹杂着那肉体碰撞的声音,让老刘头看的心里发慌,脸上发恨。 “从我大宋?但如果若是如此,我们……。”武判捡起那支小树枝,看了看鞑靼人所在的草原,而后看了看南方这一片空地后,把两处连起来说道:“那我们若是与鞑靼人一起抗金呢?形成南北夹击的局面,岂不是我大宋也有利可图?” 叶青并没有第一时间说话,而是眼含深意的看着武判,直到看的武判心里开始有些发慌,连忙问着叶青是不是自己说错了话时,才叹了口气。 叶青有些无奈的说道:“咱们宋人,或者是朝廷是不是都不长记性呢?当初连金抗辽的后果是什么?我大宋丢了半壁江山,那你觉得我大宋再一次连鞑靼人抗金,最终的后果会是什么?” 武判愣了一下,而后释然笑道:“金人狼子野心,当年朝廷看错,失去了半壁江山,但……相对来讲,如今那些草原上还吃不饱穿不暖,逐水而居、茹毛饮血的野人,难道也会在抗金之后,想要吞噬我大宋剩下的半壁江山吗?再者说了,淮水、长江天堑一般,金人都无法攻破,只会骑马的草原野人,他们就能够打的过长江不成?” “真希望我大宋臣民,持你这种观点的人不要太多。”叶青静静地看着武判,并没有反驳。 如果不是自己知晓历史的轨迹,自己会不会也如同他们一样,忌惮金人、轻视草原上那些还没有自己的文字,还没有一切法律条文,只是逐水而居、动荡不安,为了牛羊就能死上百人的野蛮民族当成大宋的威胁呢? 但历史就是历史,草原上的那一代天骄,早晚要让世界为之震惊,成为让欧亚大陆都胆颤的强大存在,南宋虽然被蒙古人征服的最晚,但不代表宋有多强大,而是天堑发挥了他淋漓尽致的战略位置罢了。 “难道将军不这么认为?”武判看着叶青嘴角那一抹冷笑逐渐消失,而后小心的问道。 “若是我们能够在鞑靼人强大起来,在对金国形成真正的威胁之前,或者是在鞑靼人挑战金国权威的时候,趁金人不备,而后能够收回燕云十六州的话,或许我会认为,可以试试看他们两虎相争,我们守好自家门户就好了。”叶青笑了下,不管如何说,未雨绸缪是好事儿,但过于未雨绸缪也不是什么好事儿。 “不连鞑靼抗金吗?”武判摇摇头,显然他有着自己的主见,看了看那传出女子声音逐渐虚弱,但男子依然战意高昂的木门后,想了下说道:“若是朝廷能够收回燕云十六州,就等同于立于不败之地了,那时候,将军别说坐山观虎斗了,恐怕整个大宋都会雄心万丈,都会想着连鞑靼抗金,以此洗刷靖康之耻曾给我大宋带来的耻辱!” 看着静静不说话的叶青,武判像是打开了话匣子一样,继续说道:“所以纸上谈兵的话,此一时彼一时,当年岳武穆要迎回二圣时机不对,所以被朝廷以莫须有冤死了。若是我大宋收回燕云十六州之后,将军您要是还选择坐山观虎斗,看金与鞑靼拼个你死我活,而不想着洗刷靖康之难,恐怕您就是主动不战,有可能也被莫须有的第二个岳武穆了。” 叶青并没有觉得武判所言有何不对,对着武判竖了个大拇指,而后认同的点头道:“如果真有那天,说不准还真的会是如此,痛打落水狗的事情人人都想干,但后果我怕我们大宋无法承受……我就怕送走了一头猛虎,迎来了一头更加奸诈、阴险、狡猾、团结、凶狠的狼来!” “也许将军想象的这一天永远不会……将军你的意思是……。”武判神色震惊的一屁股坐在了地上,不敢置信的看着脸上带着随和笑意的叶青。 “不错,我来找鞑靼人就是为了此事儿,虽然还不到时候,但未雨绸缪……。” “可将军如何能够肯定,鞑靼人就一定会成为金国的潜在威胁?若是以后不会发生该如何?”武判突然间觉得有些不真实,刚刚一番纸上谈兵的讨论,不想竟然被眼前的这个年轻人当真! 不,应该说是叶青早就当真了,从他进入泗州,或者是知道有鞑靼人在泗州后,显然叶青就有了这样胆大到天真的想法了,要不然他决计不会带自己来这里找鞑靼人。 叶青望着神情震惊的武判,伸出手拉起坐在地上的武判,而后继续淡淡说道:“知道预判两个字吧?皇城司的职责就是预判危险的来临,提前预判、提前预知我大宋朝有哪些潜在的威胁以及潜在的敌人,而后把他扼杀在萌芽状态当中。皇城司会监视大臣,会监视商贾,会监视我大宋一切不利于朝廷统治的东西,而后把它们消灭掉。所以我们为何就不能再往前一步,变成为国为民保驾护航的真正利刃呢?” “但……这也太匪夷所思了吧?没人会相信将军您今日这一番话的,恐怕……恐怕……。”武判指了指对面房间内,此刻正发出泄 欲之后,男子满足痛快的声音说道:“恐怕就是他们鞑靼人,都不会相信有朝一日,他们能够强大到去跟金人对抗,甚至是消灭金国的地步。” “不要小看任何一个敌人。”叶青喃喃叹口气,他自己也知道,这种事儿说出来没人会信的,除非自己能够像僧道儒那般,拥有着绝对的影响力跟知名度,或许说出这番话后,才会有人相信吧。 看了看还未从震惊中恢复过来的武判,叶青继续说道:“不要小看任何一个敌人,更不要小看一个茹毛饮血、被我大宋称之为野蛮部落的马背民族,因为……一旦他们强大起来后,整个世界都无法挡的住他们征战四方的滚滚铁骑!” “今日他们能够进入中原,开始利用金、夏的关系做贸易,那么明日,就有可能利用金、夏之间的矛盾来壮大自己。或者是见识了我大宋的繁华与富庶后,便会野心更加庞大,会开始觊觎我大宋,更多丰富多彩的物质与人文。我们以文明自居却止步不前,他们以野蛮被鄙夷,却在不断学习进化。金、夏、辽,哪一个不是当初被我们宋人看作野蛮的民族,但最后呢?他们都在我大宋身上划下了深深的一道、流血不止的大口子!他们从没有文字开始学习,而后仿我大宋创造了自己的文字、法律、手工业、农耕文化等等,一直学习到如今的三省六部九寺五监来治国安邦。但我大宋呢,又从他们身上学到了什么?我们看不起那些被我们称之为野蛮落后的民族,但我们却不得不龟缩一隅,而后自我安慰着我们有最为正统的文化,有最为正宗的血统,但我们却是处处挨打、处处被人欺凌,我们以文人治国,他们以强悍开疆,那么最终到底是他们毁掉我们的文明,还是我们征服他们的强悍,还是融合为强悍的文明?没人知道!但我们也需要学习他们的强悍跟野蛮,从而融合进我们汉民族的血液里、骨子里才对!” 叶青说道最后,甚至有些激昂慷慨,甚至还有些意犹未尽,甚至还有些像是对朝廷的不满,而后面目狰狞的,狠狠的向地上啐了口唾沫。 而武判,以及那一直窥视着里面的猥琐老刘头,显然都被叶青这一番话给镇住了,呆呆的望着叶青,仿佛蹲在地上的不是一个人,而是一头凶残至极的野兽! 第一百八十三章 交手 “是个人就该为我们这个民族做点儿什么才对。”不怎么认字的老刘头,突然之间在气氛有些沉默的通道内,冒出了一句颇有哲理与热血的话语。 武判并没有第一时间回应,就像是没有听到老刘头的话语,同样对于叶青的长篇大论,也没有像刚才纸上谈兵那般,发表他的看法跟意见。 老刘头古里古怪的看着叶青,从刚才叶青那一番长篇大论中,他能听出来叶青的意思,不过就是拉拢眼前的正将武判为自己所用。 毕竟,虽然叶青任职皇城司有些时间了也,但说到底,在还没有做出来一点功绩之前,他的所有一切权利都是虚幻的,甚至都是不存在的。 不论是朝堂之上还是皇城司内的龙大渊跟林光巢,如今还没有谁真正把叶青当成一个威胁,只不过是现在把他当成了一个皇城司的人,不过是都在注意着他,到底有没有可能在皇城司长久的待下去。 而想要待下去,就得有自己的势力,有自己的影响力,更得有做出来的战功来为他这个皇城司副统领,增添在他人眼里显示其位高权重份量才行。 可以说,叶青如果想要把他自己眼前的一切牢牢握在手里,甚至是扩大他在皇城司的影响力,在朝堂其他臣子心目中的分量,那么他第一次的差事儿自然便是只许成功不许失败! 所以此时此刻,在千里以外的泗州,拉拢皇城司撒在外面的人员中,唯一一位正将,自然是就显得极为重要了。 但即便是如此猜测,老刘头也不知道叶青的野心,在到达泗州之后,变得有多骇人了。 吱呀一声,随着叶青跟武判站了起来,不光对面的那扇木门被打开了,连同着挨着的几个房门也几乎是同时打开,更让叶青、武判以及老刘头感到吃惊的是,眼前打开的木门里,有的则是出来了两个男子加一个女子,有的则是出现了一男一女。 而最让叶青注意的,则是一个袒露着结实的胸膛,披头散发,带着一股草原上特有的粗狂与野性年轻人,在他踏出房间后,身后显现出了两个衣衫不整、满脸潮红与神色疲惫的女子。 “桑昆?”叶青试着对那年轻人叫了一声,便只见那粗狂的年轻人,瞬间回头,狼一样冷漠的眼神扫向叶青。 “不管你听不听的懂我们汉话,但我想跟你谈一谈。”叶青同样凝视着那站在门口,身材宽厚高大的年轻男子,或者应该还是少年人才对,慢慢的一步一步往前说道。 “你……你是谁?”少年人的眼里充满了警惕,跟一种让人心底发寒的冷漠,就像是在打量猎物一般看着叶青。 少年人的说话很笨拙,就像是刚刚学会说话,也像是刚刚与人交流一样,发音不准的同时,仿佛还带着一丝的羞涩。 叶青继续慢慢靠近那少年人,而旁边几个一同出来,站在门口的鞑靼人,目光并不友善的看着老刘头、武判,以及继续接近那少年人的叶青。 “宋人。” 随着叶青话刚一说出口,就看见那少年人突然之间,撒腿就往通道的出口跑去,而在叶青与少年人之间,瞬间就出现了一个壮硕的鞑靼人,挡住了叶青追过去的路线。 “闪开!”叶青一声冷喝,整个人瞬间往那壮硕的中年人怀中撞去,几乎是撞过去的同一时间,叶青手肘高抬,而下盘一只脚也已经放在了中年人的脚后跟处。 手肘击中中年人的下巴,加上一只脚挡住了中年人往后退卸力的空间,于是中年人仰头的瞬间,一颗牙齿便飘向了空中,中年人的后背发出砰的一声,结结实实撞在了土墙上。 几乎是眨眼之间,而此时那少年人也不过才跑出了不过七八步的距离,回头看到叶青已经撂倒了那阻挡的中年人,目光一愣,身形一顿,不过最后还是咬牙继续往前跑去。 叶青如影随形地追了上去,两人就如同一头草原狼,一头猎豹一样,在狭长的通道如同闪电一样追逐了起来。 而与此同时,身后的老刘头几乎是在叶青刚一撞进那中年人的怀中时,也立刻向离他最近的鞑靼人伸出了拳头。 原本还很和谐的气氛,一下子的紧张起来,甚至让武判都有些没有反应过来,不过在老刘头重重的撞在土墙上时,神色之间纠结、犹豫了下的武判,立刻抓住大步向老刘头冲过去的鞑靼人的肩膀,在鞑靼人回头的第一时间,拳头便重重的打在了鞑靼人的鼻梁骨上。 随着乱战突起,一下子半个通道内乱成了一圈,房间内不时传来女子的惊叫声,以及男子的怒骂声。 叶青两耳不闻,依然是紧紧追着相差不过五六步的少年人,眼看着少年就要从通道口拐过,而后冲向妓院那简易的厅堂时,叶青急中生智,一脚踩在侧面的墙壁上,而后从空中飞身扑向了那少年人。 少年人惊觉到身后的风声,回头的一瞬间,只见一只如同大鸟的叶青,已经当头向他照了过来。 冷漠的眼睛闪过一丝冷酷,整个人转身刚要抬脚踢向半空的叶青时,叶青却已经率先挥出了了拳头,随后两人砰的一声撞在了一起。 通道内的鞑靼少年人身后,那完全经不住他们两名壮汉撞击的门板,啪啦一声全部碎裂,房间内两具白花花的身体瞬间尖叫着、怒吼着拉扯着床头凌乱的衣衫。 两道撞碎门板滚进来的高大身形,几乎是同一时间从破碎的门板上快速起身,看也没有看那床上赤裸着的女子,拳头如同雨点一样,向彼此的身上招呼着。 不论是叶青,还是少年人桑昆,同样都是近战中的高手,两人喘着粗气,手脚眼花缭乱的在房间内向彼此身上,重重的招呼着。 叶青的每一拳、每一肘要么是被桑昆避开,要么就像是击打在了旁边的土墙上一样,一股让拳头都感到生疼的痛感,从手背处蔓延至整个胳膊。 桑昆同样是心中充满了震惊,在草原上,自己虽然不能排第一,但也是数一数二的勇士,可今日不想竟然遇到了如此难缠、强悍的宋人。 若是往常有人敢跟自己对上一拳,那手腕即便是不断也得骨折,或者是整个胳膊因疼痛而无法举起来。 但眼前这个年龄与他相差无几的宋人,不光能够跟他对拳,甚至自己那信心十足的一拳,能够让一头小牛犊子都躺下的拳头,打在这宋人身上的时候,就像是打在了别人身上,那宋人依然是毫无所觉般的生龙活虎,把自己围在房间内,无法冲出他的阻挡。 叶青最为得意的便是他的左手重击,这就像是他的秘密武器一样,每个人都认为他是右撇子,但其实他的左手重拳,比右手完全不遑多让。 但今日却是在与桑昆的对战中,完全没有占到丝毫的便宜。 而且还有他引以为傲的肘与膝,在对上桑昆后,更是无法发挥出来,桑昆的脚步变化以及拉拽、借力打力,把蒙古摔跤手的所有看家本领都用了出来。 桑昆每次想要抓住叶青的衣领、肩膀、腰间,而后想着凭借蛮力把对方摔倒时,每次只要手腕刚一搭上去,就会被宋人钳住手腕让他无法发力,摔跤的看家本领,原本让他可以稳占上风。 但显然这个宋人知道他们摔跤的厉害,根本不给他这个拽拉、搂抱的机会,与他一直保持着半臂的距离,让他无法有效的用处他的脚步跟摔法。 进无可进之下,桑昆那无情的眸子中闪烁着残酷,腰间的弯刀闪电般的出现在了手中,横空划过叶青的胸前。 叶青只感觉一道亮光从胸口划过,而后胸前一凉,衣襟被划开了一道口子,随即在抬腿用膝盖顶向对方的腰眼处时,绑在腿上的野战刀也被他反握在手,而后从桑昆的肩膀上,毫不留情的划过。 从肩膀处一直到下勒处,桑昆的衣衫同样被坏开了一道大口子,但好在就跟叶青一样,没有伤到皮肉。 房间里的赤身男女,依偎坐在床上,望着眼前闷不吭声战在一起的两人,此时已经完全忘记了呼救,而是呆呆的望着一道白光、一道黑光在两个人的手里,时不时发出金铁碰撞的声音。 但显然此时此刻,叶青在体力上占着优势,不管如何,桑昆刚刚才从两个女人的身上爬下来,即便是身体素质再强悍,面对以逸待劳的叶青那密不透风,让人窒息的攻击,也有力疲的时候。 所以随着叶青反握在手的野战刀柄砸在桑昆的手腕上,看着一道白光,从那桑昆手里飞向那床上的男女身后的墙壁,而后掉落在那女子的背上,引起女子惊恐的尖叫声时,叶青手里的野战刀,在桑昆刚想要侧移看准空挡逃开始,插入到了墙壁内。 随着野战刀插入土墙内露出一截锋利的刀刃后,桑昆瞬间便一动不动的站在了原地,而他的喉咙距离叶青手里的刀刃,不过是毫厘之间。 甚至在他喘着粗气的时候,都能够感受的到,那黑色的刀刃已经紧紧贴在了他的喉咙上,如果刚才不是及时止步,而是再往前跨出一步的话,桑昆相信,这个宋人手里的刀,一定会隔断自己的脖子。 “你是桑昆。”叶青同样喘着粗气,瞪了一眼旁边床上赤裸尖叫的女子,沉声问道。 第一百八十四章 宋 金 夏 “你……你是谁?”桑昆斜视着叶青,倔强的眼神里充满了不甘的味道。 他确实没有想到,自己头一次来到中原,来到大宋,竟然就败在了一个宋人的手里。 “宋人,禁军叶青。”叶青自我介绍道。 门口响起了急促的脚步声,武判在泗州的皇城司禁卒,以及老刘头带来的人,已经彻底把这家妓院给围了起来。 一阵鸡飞狗跳、鬼哭狼嚎之后,整个妓院只剩下叶青跟桑昆所在的房间,还有两个身上未穿衣的男女,此刻战战兢兢的坐在床上,望着墙边两个杀气腾腾的高大背影。 “你父亲叫脱斡,是你们克烈部的可汗,与乞颜部已死的也速该为结义兄弟,也就是你们称之为的安答,而你与铁木真同样结为了安答,对不对?”叶青继续确认着桑昆的身份,他可不想弄错了身份之后,给自己带来麻烦。 桑昆随着叶青的说话,眉头则是越皱越紧,他实在是没有料到,在大宋朝竟然还有对草原部落,如此了如指掌的人,特别是对自己的一切,竟然是如此了解。 “你……你是谁?……你想要做什么?”桑昆说着吞吞吐吐、半生不熟的汉语,不过好在,虽然发音不准,但倒是足够叶青听明白了。 叶青回头看了一眼已经被老刘头带人严守的门口,又低头看了看散落在地的衣衫,而后拔出插在墙里的野战刀,捡起地上的衣服扔给了床上瑟瑟发抖的两人,沉声道:“穿上衣服出去。” 此时不论是那男子还是那女子,也顾不得房间里还有两个男子存在了,急忙坐在床上胡乱的穿着衣服,而后惊慌失措、连鞋都忘了穿的就匆忙跑了出去。 桑昆此时才缓缓转过身,看见叶青拿起自己那把被打掉落在床上的弯刀,正在打量着,于是问道:“你找我到底想干什么?” “你为什么来我大宋?你们跟夏人到底想干什么?”叶青回头看着桑昆,而后看了看手里明亮的弯刀,痛快的扔给了桑昆问道。 “如果我不说,是不是会死?我的同伴如何了?”桑昆并没有回答叶青的话,不论是神情还是眼神,依然是带着粗狂的冷漠跟野性。 “一点儿皮肉伤。”叶青回答道。 “但我不会出卖朋友的,夏人是我的朋友。”桑昆面无表情的说道。 叶青仿佛听到了最好笑的笑话一样,竟然呵呵笑了起来,而后看着桑昆笑道:“这话或许你可以骗骗夏人、金人,但你骗我就没意思了。你们鞑靼人,就连金人都不放在眼里,又怎么会把夏人放在眼里?现在是在我大宋的地盘,这家妓院如今被我们包围,夏人李吉去的那家妓院,同样是有我大宋的禁军,你不说也可以,在泗州死几个人,谁也不会当回事儿的。我知道拿死威胁你没用,你不是怕死之人,所以我也不会威胁你。” “我们的目的不是你们大宋国!”桑昆皱眉说道,他发现宋人确实难缠。 就像李吉所说的一样,跟宋人一起的时候,千万不要跟他们玩心眼儿,因为论起阴险狡诈、城府心机来,没人能够玩的过宋人,跟他们一起打交道,千万不要讲道理,只要你的拳头硬,能够让他们感到害怕,比什么都好用,也就足够跟宋人谈任何条件了。 但如今拳头不如人家硬,自己还被人家堵在了房间里,这与夏人告诉他的,宋人性格软弱完全不同。 “我是来帮你的,请你相信我的诚意。”叶青看着桑昆缓缓的说道。 “你帮我什么?”桑昆疑惑道。 包括老刘头在内,以及神色极其复杂的武判,都不知道叶青跟桑昆最后到底在房间里谈了什么,更不知道叶青离开的时候,在脱离了众人的视线后,为何一下子变得龇牙咧嘴了起来。?而在泗州城另外一边,泗州知州沈法以及夏商李吉、金人刑部侍郎蒲卢浑,此刻正在泗州城最大的妓院内谈笑风生、风花雪月。 而最为引人注目的便是金人蒲卢浑,此刻虽然左拥右抱,但眼角的伤痕以及一脸的阴沉,则是让夏人李吉一直是战战兢兢的在旁陪笑着。 哪怕旁边的佳人再怎么诱惑他,李吉可是在金人面前一点儿也不敢大意,一直用余光偷瞄着蒲卢浑的一举一动。 鞑靼人打伤了蒲卢浑,让蒲卢浑丢尽了脸面,让宋人看了热闹,而罪魁祸首就是他李吉把鞑靼人给带到了泗州,若不是他,蒲卢浑自然是不会挨这一顿鞑靼人的揍的。 “蒲大人就不要再计较了,大人不记小人过,您堂堂一个金国刑部侍郎,又何必跟一个不懂礼数的蛮夷计较呢?李大人,还不赶快给蒲大人敬酒赔罪?”泗州知州沈法肥头大耳,这些年在泗州地面上,基本上就没有他摆不平的事儿。 而且按照他的经验,在泗州想要捞好处、赚银子,花天酒地,把自己这个知州的官儿坐稳,除了要巴结淮南东路的各个大佬外,金人则也是他最为需要巴结的对象,甚至在他心里,金人的重要性还要远远超过他在大宋的顶头上司。 肥头大耳、大腹便便的沈法搂着怀里的美人儿,率先向一脸不悦的蒲卢浑举起了酒杯,继续笑着道:“蒲大人,您身居如此高位,何必跟一蝼蚁见识?如何处理还不是您一句话的事儿?想必到时候李大人定然能够给您一个满意的答复。” 蒲卢浑端起酒杯一饮而尽,而后看着旁边的夏人李吉,冷哼了一声,吓得李吉急忙端起酒杯连干三杯赔罪。 “蒲大人,您说吧,如何才能让您咽下这口气,要杀要剐您给一句话,李吉保证绝不含糊。”李吉放下酒杯,看着怒气依然写满在脸上的蒲卢浑,心中恨不得把桑昆给碎尸万段算了。 李吉奉户部尚书的命,带着桑昆等人来泗州,除了带来了一大批私盐贩卖外,便是希望借此机会,用赚来的钱来拉拢鞑靼人,从而以这些钱买进一些大宋的茶叶、瓷器等物送给鞑靼人。 但不想刚到泗州,这鞑靼人桑昆,就给自己惹了这么大一件麻烦,而且让他感到更为棘手跟麻烦的是,这桑昆也并非只是一个普通的鞑靼人,他的父亲可是鞑靼克烈部的可汗,身为可汗之子的桑昆,又怎么能是自己随意处罚的? 但若是说,金人发话了,那么事情就不一样了,即便自己回到夏国,尚书大人问起时,自己完全可以全权推到蒲卢浑身上,可以完全撇清跟自己的关系。 但让李吉料想不到的是,他自认为已经完全足够诚恳跟卑微的态度,却没有像是预料中一样,换来蒲卢浑的一点儿和颜悦色。 倒是他话刚说完后,就看见蒲卢浑手中没有放下的酒杯冲自己飞了过来,而后擦着自己的耳边飞向了身后的屏风处,把那不值钱的屏风画面,砸了个突兀的大窟窿出来。 “这笔帐我会慢慢跟你,还有那个鞑靼蛮人算!今日之事儿,我一定不会罢休!拿酒来!”蒲卢浑推开怀中衣衫半裸的女子,端起酒坛便如同饮水喝了起来。 喝完后一把扯下旁边女子的肚兜,胡乱的擦了擦胡子上的酒渍后,又放在鼻尖闻了闻,哈哈大笑一声,再把那失去肚兜后,以手捂胸的女子揽进了怀里。 “沈大人,蒲某拜托您的事儿不知道如何了?”蒲卢浑的手在女子胸前忙活着,看也不看刚才险些被他酒杯砸中,而后慌忙站起来的李吉,对另外一边一直若无其事的沈法说道。 “蒲大人的吩咐在下岂敢不从,只是这一次赶上我大宋国新晋皇城司副统领也来到了泗州,李习之为了稳妥起见,倒是拿我为难了半天,不过好在,沈某幸不辱命,帮大人拿到了皇城司跟市舶司的文书。这半个月之内,只要是罗家的商队,统统不会再有人检查。”沈法一边说,一边从袖袋里掏出了两份文书,确认了一眼后,才递给了蒲卢浑。 “皇城司叶青?”蒲卢浑接过文书随意的扫了一眼,挑着眉毛问道。 “不错,正是此人,此人今日刚刚到达,但前几日我们泗州地头便已经收到了消息。”沈法喝了口酒,继续说道:“不过到现在为止,不管是泗州地头,还是整个淮南东路,好像还没有人知晓他此行,北上的具体目的到底是什么,所以李习之李大人谨小慎微,蒲大人应该体谅才是。” “体谅,蒲某自然是体谅。蒲某从临安上船后,倒是与那叶青有一面之缘,甚至还发生了一些口角。这个人骄横狂妄,自大傲慢,不像你们大宋这礼仪之邦的臣子啊,倒像是鞑靼人一样未开化的蛮夷。”蒲卢浑冷笑着说道。 “哦?竟然还有这种事情?沈某还真不知道了。”沈法一惊,想不到叶青竟然跟蒲卢浑竟然是乘坐同一条船来的。 “只是此人先于扬州下船,看来是走陆路到的泗州。那么现在看来,他的目的会不会就是你们泗州官场呢?泗州每天的银子进出据我所知可都不是个小数儿,皇城司都要给这里放一个正将来镇守,市舶司同样也认命淮南东路、扬州提刑使李习之担任,是不是你们最近惹了大宋朝廷?”蒲卢浑一边说一边转着眼珠子一边说道。 因为他忽然间发现,或许这就是一个挑拨叶青跟泗州本地官场的好机会,如果运用得当,说不准都不用自己动手,就可以借大宋泗州本地的官场之手,干掉那叶青,先为自己出口恶气。 第一百八十五章 草原人 武判望着叶青一行人刚刚离开,就见鞑靼人也从妓院的门口走了出来,那个被叶青堵在房间的鞑靼少年人,望了他一眼后,便向相反的方向走去。 武判最终不知道两个人到底在房间里说了些什么,但他隐隐能够感觉到,鞑靼少年人跟叶青之间,仿佛已经达成了什么默契或者是协议。 夜色催更、繁华依旧,昏黄的灯笼依旧照耀在脏乱不堪的街道上,映衬着每一个匆匆来去的商旅与疲惫的人群。 酒馆、客栈、青楼、茶肆的门口依然是络绎不绝,鸨子与伙计依然在热情的招待着客人。 武判的心情从来不曾这么复杂过,叶青的一番话虽然让他感到极为震撼,但更让他心里憋屈以及郁闷的是,不知不觉的,自己已经上了叶青这条船了。 叶青从来没有刻意隐瞒他对自己的拉拢态度,甚至根本没有以他副统领的身份跟他谈话,而是一直都以平等的身份,一个宋人的身份,不知不觉的,就把自己也牵入到了他与鞑靼人之间的冲突中。 刚一开始起冲突的时候,他甚至想过选择袖手旁观,但看着老刘头一人毫不畏惧的对抗好几个鞑靼人,整个人被鞑靼人扔到那厚重的土墙上,发出一声厚重的声音时,他还是忍不住出手了。 他当然知道贸然出手意味着什么,他也相信叶青绝对不会是,吃饱了撑的,没事儿跑到妓院就是为了跟鞑靼人打一架。 显然这一切都是早就计划好的,都是在他的泗州之行的计划当中,也或许是,因为看到了鞑靼人之后,他才临时改变的计划。 但不管如何,自己既然插手了这一件事情后,那么接下来发生的事情,恐怕就跟自己脱不了干系了,很有可能,自己就真的要被叶青拖上船,而后随波逐流、乘风破浪,或者是翻船淹死在水里了。 但叶青对自己真正的目的是什么?显然拉拢自己不是为了巩固他在皇城司的地位跟势力,如果是如此,他没有必要如此做,何况他还是带着差事儿来的,何况他还说了,若是一天自己有难,看在同军出身的份儿上,还可以帮自己一把。 可自己又能给他带来什么呢?泗州的赋税不是自己一个人说了算,何况,看叶青的意思,他的目的也不是在泗州的赋税上,那么他拉拢自己到底想要做什么?想要自己为他做什么? 鞑靼人、夏人、宋人,要么是在金人的统治下,要么就像夏跟宋一样,在对金人俯首称臣,叶青以鞑靼人为突破口,他是想要接触金人?还是接触夏人?还是说真如表象一样,他跟鞑靼人之间的冲突,只是为了接触鞑靼人? 武判一路上脑袋都快要想炸了,但依然是没有能够从单一的冲突事件中,梳理清楚,叶青今夜如此做到底是什么目的。 当他走到泗州城最大的那家妓院门口的时候,正好看见李习之的马车缓缓离去,而在旁边,知州沈法的马车依然还停在楼下,想必今日这两人又没有在一起寻欢作乐。 李习之为人谨慎,这在泗州地头,哪怕是淮南东路并不是什么秘密,而且因为他身兼淮南东路提刑使,所以官阶要比其他人大上很多,从而更给人造成了一种高深莫测的感觉。 放下心头对叶青、李习之的揣摩,刚刚走到沈法他们房间的门口,就听见沈法的声音,连同那淡淡的琴瑟之声一同传了出来:“蒲大人,您不会真的要对一个鞑靼人手下留情吧?这可是不符合您的性格啊。” 武判心中一动,快速制止了旁边鸨子推门的动作,而后警告似的像鸨子挥挥手,示意她先离开。 随着鸨子离开,站在门口的武判就听见蒲卢浑冷哼一声,看了看沈法以及李吉后,沉声道:“蒲某倒不至于怕一个鞑靼人,但……。” 蒲卢浑端起酒杯一饮而尽,另外一只手依然在怀中女子的身上忙碌着,再次扫了一眼沈法跟李吉后,不屑的冷笑道:“大金国如今有意联手克烈部,拿下一直不怎么听话的蔑儿乞部族,若是那叫什么桑昆的,真是克烈部可汗脱斡之子,哼,蒲某为了大金国的利益,也不得不先忍下这一口恶气!” 说完后,蒲卢浑就像是打了胜仗的将军一样,看向沈法跟李吉的眼神变得充满了不屑跟警告道:“大金国终究会是整个天下的王,大金国皇帝也终将是整片土地的皇帝,所以,对于不听话的向来不会客气的。” 沈法跟李吉脸上神色一僵,傻子都能听出来,这最后一句话,显然是说给宋臣自己以及夏臣李吉听的。 于是两人立刻附和道:“是是是,蒲大人说的没错,应该以大局为重,当以大局为重才是。” 门口的武判皱了皱眉头,心中的疑惑随着蒲卢浑这番话,则是显得更加的混乱了,心中一下子想到了叶青跟桑昆之间的秘密谈话,难道也会跟金人有关不成? 还是说,叶青已经知道了金人会跟克烈部联合攻打那……什么蔑儿乞部?所以今日才找的那桑昆? 老刘头等人随着一路上龇牙咧嘴,时不时倒吸凉气的叶青回到客栈,缓缓往后院走去的同时,老刘头实在忍不住心中的疑惑问道:“您到底跟那鞑靼人谈了什么?为何还要拉上那武判,把他牵扯其中?” “你以为我想牵扯武判?明日咱们过淮水后,能不能全身而退,到时候说不准就得靠武判了,而且……。”叶青揉着疼痛难忍的胸膛,这桑昆简直是力大如牛啊,一拳打的自己胸口到现在还疼,仿佛跟断了几根骨头似的。 看着一脸求知欲的老刘头,叶青说了一半之后,却是不再说了,而是改变话题道:“以后再说,总之若是想要成大事儿,想要活的长久一些,咱们就得把武判绑在咱们自己这条船上,行了,你也快回去休息吧,眼眶都青了,疼不?” 老刘头呵呵笑了笑,而后伸手轻轻摸了摸自己的左眼眶,针扎似的疼痛也让他顿时倒吸口凉气,而后有些愤恨的说道:“这他娘的鞑靼人真是够狠的,打起架来简直是不要命,要不是那武判帮忙,我估计我这条命今天都得留在那家妓院了。” “这才是鞑靼人的冰山一角,要是你去躺北面的草原,就会知道什么叫真正的强悍了,就会知道鞑靼人比你想象的还要狠!”叶青一会儿揉揉胸口,一会儿活动活动肩膀,或者是扭腰缓解着背部的疼痛。 比起老刘头那一只熊猫眼来,他自己还算是不错了,最起码脸上没有挂彩,传出去的话,也不会像老刘头那般丢人。 “照您这么说,那岂不是比夏人、金人还要厉害了?但他们可是完全臣服在金人的统治之下啊。”老刘头明显有些不信叶青对鞑靼人的高评价。 “原因太多了,整体落后是一个主要的原因,但……恶劣的环境或许也是一个主因吧。若是他们部落之间,每年都能够不为了肥美的草场跟水源,而打的你死我活的话,别说是金人了,就是整个世界都得靠边站。”叶青长叹一口气,想想历史上的南宋能够面对战无不胜的草原狼,还能够坚持好几十年,不得不让人佩服华夏民族的韧性啊。 但也不得不佩服逐水而居的草原民族,在草原上那么恶劣的环境下,竟然还能够征服整个世界,让世界都认识到了草原上这一凶猛的民族,让整个世界也都认识了他们的强悍跟无畏。 先不说其他,就是那恶劣的自然环境,就足以让人想起来头皮发麻、望而却步了。 草原民族不单要与人争,还要与狼抢,更为重要的是,面对大自然的各种灾害、恶劣的气候条件,还依然能够顽强的生存,而且还有闲工夫、顺手征服世界这个副本来给自己升级! 所以这到底是一个强悍到何种地步的民族啊。 就是只要想想草原上漫天风雪、凄寒冷雨,如同刀子一般的西北风,再加上狼群的侵袭,一个个部落既要与人斗,还要与天斗的恶劣环境,叶青就不得不佩服草原民族的坚韧跟强悍。 而当下再看看偏安一隅、安逸度日、吟诗作赋,无论男女头戴鲜花舞弄风月的南宋,再看看那些所谓的儒家贤圣,此时此刻都在干什么? 对,没错,从皇帝到儒家,从官员到百姓,都在琢磨着人性,都在玩弄着心机,赵构玩死了岳飞、桎梏了武将,儒家琢磨着理学、桎梏着人心,一个在朝堂、一个在民间,而后整个华夏民族自汉以来的热血与强悍,在大唐时代树立的民族自信,在这个时代渐渐土崩瓦解。 叶青苦笑着摇摇头,而后又龇牙咧嘴的摸摸胸口,要么就是仰天叹口气,看的不远处等候他回来的燕倾城心中一阵狐疑,这个白痴怎么了? 跟泗州官场的官员吃了一顿饭后吃傻了吗? “喂,人吓人会吓死人的!你怎么跟白纯似的,走路一点儿声音没有呢?”叶青看着不知道何时出现在自己旁边的燕倾城,一身白衣如雪,如同女鬼一般,吓了一跳的说道。 “是你想心事儿太投入了,凭什么怪我!”燕倾城不满的撅着嘴说道。 第一百八十六章 啪 燕倾城围着叶青转了好几圈,眼光就像是审犯人似的上下打量着叶青,时不时的还撇撇嘴,失望的啧啧两声,就像是叶青做了什么事儿,被她抓了个现行似的。 “你有毛病?这么看着我干嘛?”叶青拉住还准备继续转圈的燕倾城的手,不想却被那丫头嫌弃加恶心的甩开了。 燕倾城一脸嫌弃的躲开几步,皱着鼻子在空中嗅了嗅说道:“老实交代,你刚才做什么去了,为什么身上会有脂粉味儿?是不是泗州知州等人,请你去风月场所了。” 叶青笑看着燕倾城那装作凶神恶煞的样子,摇了摇头说道:“但不是他们带我去的,而是我自己去的。” “你……你真是太……你没救了你。”燕倾城一愣,本以为叶青会反驳,没想到这家伙竟然痛快的承认了,也太不把自己放在眼里了吧? “想多了吧你,天天也不知道你脑子里装的是什么,你过来我悄悄告诉你我过去干嘛去了。”叶青像远处的燕倾城招招手说道。 “哼哼,你以为我还会上当吗?”燕倾城扬起自己的小拳头,上一次凑过去的时候,就把这个家伙突然袭击的亲吻了自己脸颊一下,同样的错误,自己怎么可能会再犯一次呢。 于是心里如是想着的燕家大小姐,再一次把自己的脸颊凑到了叶青的嘴边,与她意料中的一样,叶青什么也没有告诉她,还是飞快的在自己的脸颊上亲了一下。 “哼,就知道你会如此。”燕倾城满心幸福与甜蜜的举起拳头,看着那笑的得意洋洋的叶青,捶了下叶青的胸膛说道。 但接下来让她没有想到的是,自己不过是轻轻的打了一下他,叶青的表情竟然是龇牙咧嘴,倒吸一口凉气呼着痛的揉着他自己的胸口。 “喂,你不至于吧,我都没有使劲。”燕倾城吓了一跳,看着自己的拳头纳闷道。 “跟你没关系,刚才去那地方找个人,不想先打起来了,超乎我的预料,那家伙拳头太狠了。”叶青揉了揉胸口,作为燕倾城打他的补偿,于是在光线昏暗的夜色里,死拉硬拽着燕倾城的小手,往前面的楼里走去。 “跟谁啊,竟然都能够把你打伤?”燕倾城脸色微红,虽然这一路上一直被人占便宜,但此刻两人大大方方的牵着手,还是让她的芳心一阵阵的紧张跟羞涩。 “鞑靼人。”叶青牵着燕倾城的手,走到自己房间门口的时候,便松开了燕倾城的小手说道。 “鞑靼人?”燕倾城惊讶的问着叶青的时候,另外一边的蒲卢浑,也在惊讶的问着刚刚进入房间的武判。 当蒲卢浑问道叶青为何会跟鞑靼人起冲突的时候,武判都不知道自己为何要隐瞒了真相,而是编了一套假的说辞,告诉了在场的众人。 听到武判说起叶青前往那里是为了寻花问柳,让他这个属下付钱后,不只是蒲卢浑,就是沈法跟李吉也不由自主的耻笑了起来,连连感叹、讽刺着叶青根本不懂风月,只知兽欲。 显然从一个禁军被提拔为副统领,还改不了他当禁军时那土包子的样儿,有钱了也不懂的享受,只会去那种贱人才会去的地方,没有格调,不懂情调的一个莽夫。 “看来真是人以群分、物以类聚啊,茹毛饮血的鞑靼人会去的地方,原来才适合我大宋堂堂皇城司副统领,沈某今日真是涨见识了,不过倒是让两位大人见笑了、见笑了。”沈法附和着蒲卢浑的讽刺,哈哈笑着讽刺着叶青。 蒲卢浑笑看着脸色平静,并没有随着自己一起讽刺叶青的武判,停下笑容突然问道:“这么说,今日那叶青刚到,你们就已经拜访过他了?” “不错,我正是从他那里刚刚回来。”武判点点头,在蒲卢浑的对面坐下说道。 “礼数、礼数、礼数,我大宋国朝堂之上多礼数,人家初来乍到泗州,身为泗州的知州、通判、市舶司,特别是武将军,更是归皇城司统帅,不去不合适,不然容易给人留下话柄不是?”沈法急忙摆摆手,像是要撇清楚关系似的继续说道:“更何况,只是礼节性的拜访,无关其他、无关其他。” 沈法一笑起来脸上的肥肉仿佛都跟着颤抖,他虽然久任泗州,但对朝堂之上的人际关系、为官之道,却是摸的一清二楚,在他的思想里,金人永远都要比大宋官员要重要。 这并不是说金人给予过他什么好处,而是他只知道,当年秦桧从金国逃回来之后,在被太上皇任命为左相后,好几次其他朝臣都想要上奏太上皇,希望能够罢免秦桧。 甚至最为声势浩大的一次,就连太上皇都顶不住朝臣的压力,快要作出对秦桧罢相的举动时,金国人一纸文书下来,便让整个大宋朝堂鸦雀无声,不敢再提罢免秦桧这件事儿。 如今回头再看,不单单是沈法一个人会如此认为,就是朝堂之上的其他朝臣,同样都会如此认为,秦桧坐上相位之后,与其说是自己的实力跟能力让他稳如泰山,倒不如说是,金人在背后的支持,才让他的相位如同泰山一般不可撼动! “那这么说,按照你们泗州官场的礼节,该备的那一份厚礼自然是也不会少了?”蒲卢浑嘴角带着玩味儿的笑容,扫过武判,再看看一脸奉承笑容的沈法问道。 “没,绝对没有,我们今日什么也没有带,不过是一同吃了个饭,甚至连水酒都没有喝几杯,要不然的话,沈某今日与蒲大人这几杯下肚,恐怕早就已经醉倒在美人怀里了。”沈法拍了拍自己的肚子,而后嘿嘿笑道:“蒲大人想必也应该明白了吧?如刚才武将军所言,这酒宴一散,立刻就拉着武将军去了妓院,是不是就足以说明问题了?” 蒲卢浑哈哈哈一笑,脸上的喜悦之情更甚,衬托着他那脸上的伤痕,在武判的眼里则是怎么看怎么觉得滑稽跟可笑。 “不错,醉翁之意不在酒,叶青的心思全部在那妓院的女子身上,说起这个,武将军应该最后发言权吧?”蒲卢浑心情大好,一连端起酒杯喝了好几杯。 武判则是笑了笑,即便是宋臣如今见了金人都要矮上三分,但身为武将的气节武判到底还是没有丢,在泗州城大半年的时间内,为了不被其他人孤立,他也不得不与这些人虚与委蛇。 但说到底武判还是神劲军里出来的武将,也曾经与金人在战场上厮杀过,此时此刻,听着他们如此揶揄叶青,特别是看着沈法为了讨好蒲卢浑,那一脸的阿谀奉承,顿时让他心生厌恶,不由的开始在脑海里,仔细琢磨着今日叶青说的那一番话。 而至于接下来蒲卢浑若有若无的挑拨着他与叶青之间的关系,甚至挑拨着整个泗州当地官员,应该在此时此刻与叶青对立起来,而不是在他在泗州这段时间,给予相应的方便时,武判的脸色则是变得越来越冰冷。 “你如此就不怕被夏人知道?要是那样的话,你这几日在泗州岂不是很危险?”燕倾城看着叶青那精悍的脊背,面红耳赤的看着背上那两个已经淤青的地方问道。 “鞑靼人不傻,决计不会把我跟他说的事儿,告诉夏人的。你干什么呢,帮我擦药啊。”叶青回头,看着呆呆望着自己背部,手拿药酒的燕倾城说道。 “啊?哦……。”燕倾城吓了一跳,看着叶青扭头望着她,心里头瞬间又开始慌乱了起来,急忙摆手娇嗔道:“看什么看,把头转过去,不准看!” “我……。”赤裸着上身的叶青无语,但看着燕倾城那娇艳欲滴、害羞紧张的神情,也只好转过头去。 “疼不能?”过了好一会儿,听见身后传来燕倾城关切的声音。 “还行吧,不算是太疼,明日起,若是有人问起我,就说我受伤了,谁也不见。”叶青点点头,感觉到背上燕倾城那涂抹着药酒的手,轻轻柔柔的在自己背上疼痛的地方擦拭着药酒。 “那你明天去哪里?什么时候回来?”燕倾城的小手在叶青结实的背上停住,望着叶青那侧脸,心头莫名一紧的问道。 “干点儿正事儿,这件事儿必须得做,就如你们做买卖一样,第一步必须踏出去,如此我才能真正的在皇城司站稳脚跟,就像是你哥燕庆之考试一样,这一件差事儿,就是我的考场。”叶青手拿刚才占燕倾城便宜时,摘下来的手镯把玩着说道。 而燕倾城的手腕上,则戴着叶青刚刚摘下来的手表,手一直停在叶青的背上,心里莫名的有些感伤,在心中无声的叹口气后,喃喃道:“我也不知道你要干什么,反正你的事儿,也不是别人能够干涉的,总之你要小心才是,我会在这里等你回来的。” “嗯,你放心吧,我一定会回来的。泗州……有你等我,临安有白纯等……。” “啪!” 燕倾城擦拭药酒的手,狠狠的拍在了叶青的伤口上。 “啊……。” 叶青疼的倒吸一口凉气,回头怒看着反复无常的燕倾城。 “不擦了!我早就看出来你跟白纯之间有问题,既然现在还想着她,那就让她给你擦药酒去,讨厌!给你!”燕倾城刚才还多愁善感、温柔关切的脸颊,此刻变得冷冰冰的,把药酒拍在了叶青的手上后,转头就往外走去。 “我……我……你能不能听我说完先。” “没空听!”燕倾城更生气了,特别是当叶青转过身对着她,看着叶青胸口那红绳挂着的平安符,心里就更生气了!自己怎么这么笨,怎么就没有想到去灵隐寺也去给自己跟他求个平安符呢。 第一百八十七章 淮水河畔 天还未亮,正是黎明前最为黑暗的时刻,燕家客栈的后院,已经开始忙活了起来,老刘头与泼李三两人带着十数人,已经在后院整装待发。 叶青敲了敲燕倾城房间的门,而后自顾自在门口道了个别后,不等燕倾城开门便走了出去。 老刘头与泼李三看着一道黑影走出来,急忙上前:“其他人昨天晚上已经安排过河了,现在就剩下咱们这十几个人了。” “人带了没有?”叶青看了一眼手腕上的表,又抬头看了看夜空的星星,早晨起来微凉的空气,倒是容易使人一下子就清醒很多。 “带了。”泼李三点点头,而后指了指不远处,那个昨日被他在客栈门口抓住的,鬼鬼祟祟的范念德商行的掌柜胡勉。 “出发吧。”叶青回头看了一眼亮着灯光的窗户,而后随着自己等人的脚步声响起后,又飞快的熄灭。 即便是叶青以为自己已经起的很早了,但泗州城内稍显清冷的街道上,有的准备离开泗州的商旅,此时也已经开始在门口装载着货物,或是等着掌柜的整装待发。 按照老刘头这几日在泗州城探明的路线,只要出了泗州城,不到十余里的地方,就有一个僻静的渡口可以过水入金人的地界,而在那边,已经有人在等着接应他们,或者是直接进入金人商旅停留的忠庙镇,或者是直接上离忠庙镇不远的九岗山看风向。 一行十几人出了城之后继续奔西走,而后往北去的方面不远,便是那条著名的南北分界线:淮水。 随着天色渐渐微亮,在还不到淮水边上的时候,就看见河边的不远处,稀稀拉拉的同样站着十数个人,此时正在不断的打量着叶青他们过来的方向。 跟在叶青后面的泼李三望着前方的人影神色一紧,刚要出口提醒叶青,则是先听到叶青淡淡的肯定道:“不必紧张,是武判。” 武判显然是一夜没有怎么睡觉,在叶青走到跟前的时候,正好还打了一个哈欠,然后才向叶青见礼:“武判见过统领。” “昨晚没睡好?”叶青借着微微天光,看着仿佛带着黑眼圈的武判问道。 旁边的老刘头则是把小拇指放进了嘴里,随着一声嘹亮的哨音在清晨宁静的河畔响起,看不清楚淮水对面,同样是在老刘头的哨音消散后,跟着响起了一道短促的哨音。 “不知可否耽误将军一点儿时间,聊一会儿?”武判对着河面轻轻吐了口气,像是下了很大的决心似的说道。 “好,没问题。人先交给你。”叶青指了指身后被捆绑着的胡勉,而后由泼李三交给了武判带来的人。 两人默默的漫步在河畔,过了好一会儿武判才郑重的问道:“将军今日渡河,可是要办皇差?” “你昨夜一宿没睡,是不是一直在纠结?难道到现在还没有想好?我还以为在此碰见你,足以说明你想明白了呢。”叶青笑了笑,低头踩着有些坑洼不平的河畔,芦苇荡随着晨风微微摆动,多少有一些别样的意境。 “汤相的背景很强大,何况兵部尚书可是汤相之子,由不得末将不得不慎重。”武判继续叹着气,叶青来到泗州不过短短一日的时间,却是已经完全打乱了自己的生活。 昨夜跟沈法、蒲卢浑以及李吉分开回到家后,武判心中一直如同乱麻,想了一宿也没有决定,自己是不是要跳下汤思退这条船,而后改蹬上新晋皇城司副统领叶青这条船。 “汤硕草包一个,我这么说你应该不会有意见吧?”看着武判无奈苦笑着点点头,叶青继续说道:“汤思退年迈是事实,朝堂相位早晚要易主。当年秦桧在朝堂只手遮天,临死之前想让自己的儿子秦嬉接替自己的相位都没成,你以为汤思退的右相位置,以后能够被汤硕接替?这种可能性几乎没有。” “将军的目的不是为了泗州的税赋,若是将军为了泗州的税赋,大可不必如此厚待末将。末将只想知道,将军的最终目的是什么?”武判继续叹着气,河面上的一艘渔船,正缓缓的向这边靠近。 望着那艘不大的渔船,叶青迎着晨风,额前凌乱的发丝随风摆动,扭头看着落后他一个身位的武判说道:“我说我是为了大宋你信吗?” “将军也曾经跟金人作战过,建康一役虽然我宋人战败,但想必将军也知道,我大宋败于金人,并非是我大宋军队孱弱,究其原因完全是在朝堂之上,想要凭借一己之力力挽狂澜,难如登天!当年岳武穆如此,难道将军想做第二个岳武穆不成?”武判看着叶青那坚毅的脸颊问道。 “不想。”叶青果断的回答道:“而你也想错了,即便是想要收复中原,也不可能是一朝一夕就能够做到的。欲速不达的道理,想必你也很明白。建康一役的战败,谏官汤邦彦把罪责归在了叶衡与转运使白秉忠的身上,以及皇城司打探敌情不利上,而皇城司在建康一役,包括隆兴北伐一战上,确实完全没有发挥出该有的作用。我们为今能做的便是,让皇城司恢复成往日的样子。” “可惜龙大渊了,汤相在此事儿显然也是失去了往日的影响力。”武判极为聪明,其实在叶青刚刚被任命为皇城司副统领的时候,他就已经察觉到,朝廷大概有意要借助叶青重整皇城司,如今看来,显然自己最初的猜测并没有错。 “我能为将军做什么?”武判眼神渐渐变得清澈,看着叶青凝重的问道。 叶青并没有第一时间回答他的话,而是静静地看着武判那郑重其事地脸庞,不得不说,武判确实很聪明,而且对于官场的形势,也有着非凡的敏锐性。 “眼下就是保证我能够平平安安的在几日之后,顺利的过河回到泗州城。”叶青笑了下说道。 武判笑了,望着河面笑的甚至有些开心,而后说道:“相比较于让统领您沉入河心,保证您顺利过河一事儿显然就要困难很多了,泗州怕是要因为统领您而乱一阵子了。” “看来被我猜中了。”叶青叹口气,而后又摇摇头。 “昨夜跟统领您分别后,去了那家妓院,蒲卢浑确实在挑拨您跟泗州地面官员之间的关系,李习之在我进妓院的时候,马车是刚刚离开,所以我不知道李习之到底跟谁见了面。还有,明日蒲卢浑会渡河回金国,而且……连带着还有商贾罗家的公子跟着一同过河。不知道你们的目的会不会……。” “我也不知道,不过到了北地就知道了。”叶青笑了笑,而后又指了指那胡勉说道:“范念德在泗州的管家,没问出什么来,交给你后,可以再问,但已经不重要了,重要的是,我想知道范念德的商队以前是不是会频繁的跟金人接触,有没有刘蕴古的影子在里面。” “您真的会相信我?”武判点点头后,有些不相信的问道。 “对你来说,把我沉入河心或许容易一些,对于其他人来说,想把我沉入河心就难了。何况,若是我这个皇城司的副统领在此地出了事儿,你认为你这个正将还能稳如泰山?你自己也很清楚,朝廷如今有意借我之手整顿皇城司,汤思退对于皇城司的影响力正在逐渐变弱,我一旦出事儿,到时候若是朝廷追究下来,汤思退是宁可得罪朝廷呢,还是愿意帮你开罪?” “您被提拔为副统领时,朝堂之上根本没有反对之声,而且皇城司从您被提拔后,便脱离了兵部的掌管,改由皇宫来掌管。所以汤相应该会意识到,皇宫已经很不满皇城司在兵部治下的所作所为了。而这个时候您一旦在泗州出事儿,汤相为了支持皇宫,自然是要把我交出去的,到时候我这个皇城司的正将,说不准就是泗州地面官员里唯一的一个凶手了。”武判分析着叶青若是死在泗州后,谁最倒霉。 “聪明,到时候泗州地面的官员,总要有一个被推出来让朝廷发泄的,很可惜,怎么看你都是最佳人选。”叶青笑着对武判说道。 “所以末将在您渡河之后,就得在泗州城睁大了眼睛忙碌起来,看看到底谁想对您不利,而后帮您解决掉这一后顾之忧,直到您从金国平安回来,而后……会是泗州还是扬州,还是说淮南东路都会被波及呢?”武判一双眼睛闪烁着精光,越是顺着叶青的思路往下走,就越会发现,叶青这一趟北行绝对不是这么简单。 “那得我回到泗州或者扬州才知道,不过等我回来之后,接下来若是发生什么,都跟你无关了。鞑靼人、夏人、金人可都是跟你有关了。”叶青看着武判,这个时候,就看武判如何表态,也是自己决定,武判是不是当得起大用的关键时候了。 “所以您才来泗州!”武判瞪大了眼睛,眼前仿佛已经浮现出了往日皇城司那神秘的影子:“泗州多商贾,自然就多流言蜚语,不论是鞑靼人还是夏人,包括金人国内的形势等等消息,甚至都会随着商队的到来,在这里汇聚,皇城司即便是坐在泗州城,只要竖起耳朵倾听,就能掌握鞑靼人、夏人、金人国内的形势以及刚刚发生的大事儿。” 第一百八十八章 中州集 第一百八十八章中州集 叶青如今的想法很简单,而这也是他拉拢武判的重要原因,便是借助泗州这个地方人流汇聚的特色,在各个地方的消息随着商队到达泗州后,经过皇城司加以汇总,或者是利用各个商队来成为皇城司延伸到北地金国、草原以及西夏的探子,从而使得皇城司的触角能够尽可能的向外延伸,而不是一到泗州再往北,便是如同瞎子一样了。 若是说在来泗州之前,叶青还只是单纯的想要把皇城司牢牢的握在手里的话,那么随着他进入泗州城,见到了桑昆之后,他突然间觉得身处历史长河里头之后,时间完全过的比史书上记载的要快的多。 若是按照史书上的记载,这个时候草原上的蒙古人,依然还是身处金国人统治下的水深火热之中,草原部落之间同样是混战不断,铁木真如今也完全没有在草原上声名鹊起。 当然,即便是此时此刻,身处这段历史之中,一切还依然是在按照原有的轨迹发展,但那种身处当中之后,从细微之处感官到的形势紧迫感,完全不是史书上记载的那般从容不迫。 所有的一切仿佛都是加了快进一样,特别是对于叶青这种知道历史轨迹的人来说,历史的车轮虽然依旧缓慢,但当你知道结果会是如何,当你感受到了来自四面八方的形势,都在瞬间变化着的时候,当你看着南宋朝廷依然还是如此安逸的时候,就会觉得时间过的真的太快了。 皇城司显然已经不能只满足于对南宋信息的掌控,何况南宋即便是再乱,这个时候除了小规模、不成气候的农民起义外,不会有其他影响朝局的大动作。 但北面金人、鞑靼人、夏人的变化,则是时时刻刻的影响着南宋朝廷的动荡与局势,所以皇城司在叶青的心里,除了是他自己的护身符外,还更要是一个遍布各国的重要情报机构的存在才行。 如果有可能的话,他恨不得哪怕是草原深处的消息他现在都能够知道,都能够一清二楚的掌握在手里。 武判身位皇城司的正将,又身处泗州城如此要地,完全是最为合适的人选。 当然,在叶青看来,一个皇城司正将完全不够,但若是能够加上来来往往泗州的商队,再加上淮河对面,李清照暗地里资助的那些人,那么以泗州城为中心的情报网,就可以在短时间被自己建立起来。 而这一切,从他渡河的这一刻,便算是真正的开始了,至于能不能把对面的近三千人拉拢过来,他相信难度不是很大,泗州城有的是商队,给里面一下子塞上三千人或许不容易,但若是长时间的慢慢渗透,加上泗州皇城司的暗中协助,这一切应该都不算是什么大问题。 “用不用我派些人手跟随您过去?”看着叶青即将踏上金国的土地,武判心中没来由的一阵激动。 不管是明里还是暗里,能够渡过淮河,踏上被金国占据的土地,这对一个大宋的武将来说,仿佛都带着一股莫名的荣耀似的。 “不用了。那个人不能再留着了,如果放了他,范念德或者是刘蕴古,立刻便会知道我踏入过金国的土地的事情。”叶青回头笑着说道。 “是,末将明白了。”武判看着登上船的叶青,仿佛这一刻一下子觉得叶青原本高大的背影伟岸了很多。 心中升起一股崇敬之情的武判,看着船缓缓驶离了河堤,不管怎么说,叶青踏入敌方疆界,并不是为了他个人,而是为了给皇家办事儿,才不惜铤而走险的举动,确实是值得他敬佩的。 “叶统领保重,泗州之事儿末将一定替叶统领办好,让您凯旋之时无一点儿后顾之忧。”武判突然对着驶离的船喊道。 “有劳了。”叶青的声音远远从河面上传了过来。 就像是仿佛一下子知道了自己下半辈子的奋斗目标一样,站立在河畔的武判此刻神采奕奕、精神振奋的望着东方升起的朝阳,渐渐给清冷的淮河水染上了一层金色。 船缓缓行驶在淮河水之上,十几人在一艘渔船上倒不是显得拥挤,一直默默不做声的老刘头,看着船已经快要到河心了,武判才率领着自己的属下离去。 “此人可信吗?”老刘头看着叶青在船舷处,以及小小的船舱内左敲敲右敲敲的问道。 “这船不会也是那董晁提供的吧?”叶青抬头问道。 “没错,此人倒是颇为义气,虽然领着一群乌合之众在跟金人周旋,但也算是颇有成效。只是就像是他说的,如今不比当年了,百姓们也渐渐适应了金人的统治,见到金人已经不像从前那般恨之入骨了。而他们之所以恨金人,要么就是家里的亲人曾经被金人所杀,要么就是因为金人而家破人亡。”老刘头颇有些无奈的说道。 “正常,不管是哪里的老百姓,只要能够给他一个安稳的生活环境,至于谁当皇帝,谁统治这片土地,他们才不会在乎呢。”叶青站在船头,迎着朝阳缓缓向北边行去。 “其实就像是董晁所说的,要不是建康一役,以及前几年金国皇帝完颜亮南下攻我大宋朝的话,或许整个北地的百姓,已经接受被金人统治的事实了。无奈,当初完颜亮大败,残军败将退过淮河之后,为了发泄兵败之后的怒火,对沿岸的百姓又是一阵抢杀劫掠,像是在报复大宋朝廷似的,从那之后,董晁跟前原本不到几百人的队伍,一下子就扩展到了现如今的近三千人规模。”老刘头如数家珍,显然这几天在北地,跟那董晁混的还挺熟。 加上他那见人说人话、逢鬼说鬼话的本事儿,估计这董晁已经把自己的家底抖落了个干净还不自知呢。 “这么说来,易安居士倒是没有骗咱们,她那斜风细雨楼的女子,看来大多数还真是从北地逃亡过来的。”叶青迎着河风,脑海里莫名想起了柳轻烟,这丫头不会就是从北地逃过来的吧? 赵明诚跟李清照按照后世的划分,都是山东人,而过了山东就是江苏,兰陵距离泗州又不是很远,会不会是……如今董晁这些人,会是李清照或者是赵明诚的亲戚呢?但他们为什么没有在最初跟着朝廷一直南下呢? 想到随着朝廷南渡之时,叶青不由的摇头苦笑了声,显然兵荒马乱的年代,并不是什么人家都有能力能够随着朝廷南渡的,即便是大宋朝廷当时被金人追着屁股跑,不也是跑的极其狼狈,一路上不知道丢弃了多少的皇宫珍宝,才如丧家之犬般渡过了长江。 “骗没骗的我不知道,我只是不明白,北地的这些百姓,为何竟然能够安然自在的生活在金人的统治下,为何像董晁这样的有识之士这么少呢!要是能够多一些董晁这样的义士,我大宋朝收复中原,拿回失地怕是就没有……。”老刘头忿忿的不满道。 “快别瞎扯了你,朝廷除了岳飞等人那些年打过淮水外,这几十年何曾想过收复失地?叫嚣的都是百姓,但朝廷跟官员压根儿就没有想过,在他们看来,要是能够一直如此相安无事、划河而治才好呢。”叶青笑了笑,望着淮水对面的树林里,时不时冒出来的人影说道。 “何况……。”叶青不由的想起了他在斜风细雨楼时,给柳轻烟念的那首元好问的摸鱼儿。 元好问被尊为北方文雄、一代文宗,即便是在金国衰落、被蒙古人打的继续往南撤退时,也没有想过投向所谓的正统大宋,反而是在蒙军攻下汴京,金哀宗继续向南逃时,向耶律楚材推荐了多达五十四名的汉家文人。 之后在被蒙古人俘虏的日子里,元好问痛心金国的亡国,并为了以诗存史,编辑了金国已故君臣诗集《中州集》,而之所以以“中州”名集,则是寓有缅怀故国和以金为正统的深意。 想到这里,叶青又是一阵的苦笑,这或许就是华夏民族的奴性吧,也或许就是儒家文人士子的奴性,就像后来的满清叩关开始,中原有多少人文人士子不愿意被满清统治,而宁可被杀头也不愿意留辫子。 可当满清没落之时,当三民主意开始大行其道时,又是有多少迂腐的文人站了出来,慷慨激昂、气愤填膺的不愿意剪掉辫子,不愿意剪掉所谓老祖宗的法度。 如此可笑的事情,确实能够在华夏这片土地上接二连三的上演,不得不说,这个讽刺的罪名应该归于……。 “都头,到了。那位便是董晁。”老刘头在怔怔发愣的叶青耳边低声说道。 叶青恍然醒悟过来,看着船已经缓缓靠岸,对面十数人从树林里钻了出来,为首之人与皇城司的几个禁卒,一同向河岸边大步走了过来。 于是也立刻率先跳了下去,终于踏上了他自从来到大宋之后,就一直想要亲眼看看,被金人统治下的北地,如今到底是个什么样子。 毕竟,即便是后世的史书上,记载的也并没有很多关于金国统治后的民生百态。 第一百八十九章 探营1 董晁并没有想到,那老刘头等人嘴里的大宋统领竟然如此年轻,他还本以为自己会见到一个,最起码年岁跟他差不多,四五十岁上下的中年伟岸男子,但却没料到是一个虽然身材高大,古铜色皮肤,脸上一直带着随和笑意的年轻人。 董晁一路上打量叶青的同时,叶青同样也是在打量董晁,四十来岁的年纪,有着后世人们眼中山东大汉的形象与特征,看起来质朴、憨厚,身材壮实,话语不多,笑起来之后,发黄的大板牙格外显眼。 显然董晁更喜欢叶青等这一帮从南边过来的待在九岗山上,而不是选择秘密驻扎在忠庙镇附近。 所以当叶青自己一人跟着董晁前往忠庙镇探探情况时,董晁明显松了一口气。 不论叶青这帮人手里那柳轻烟交给叶青的信物,让董晁多么信任,但说到底,董晁心底里多多少少的,对于叶青这一帮人还是有一点儿不放心的。 毕竟董晁他自己的手底下有着近三千人,若是南边过来的这些人里面,有一个人心思不正,或者是跟金人之间有着关系,只要稍稍透露一丝口风,自己这三千人恐怕就将被金人连锅端,而自己到时候可就是追悔莫及了。 叶青从上山的那一刻起,就意识到了这一点儿,看着四周董晁带来的人,一个个虽然已经极力的想要表现出友善的态度来,但神色之间依然有时候,还会不经意的流露出对自己等人的那一份警惕。 董晁想不到叶青竟然意识到了这一点儿,随和的笑容背后,董晁感受到了这个年轻人眼眸深处的精明与敏感,脸上有些不好意思的看了看叶青,而后说道:“叶统领一个人怕是路上没个照应,不妨让刘兄弟一起吧,前些日子他也熟悉了这忠庙镇,到时候我有什么给叶统领解释不清楚的,可以让刘兄弟给您解释清楚。” “那如此是最好了,谢谢董大当家的。”叶青对着董晁拱手说道。 董晁嘴里的刘兄弟,不用多说,显然就是已经跟他混熟了的老刘头。 本以为老刘头这些日子以来,已经能够完全取得董晁的信任了,不过看眼下的情势,这董晁显然也不是一个毫无城府之人,最起码这些日子在老刘头的旁敲侧击之下,还保留着一份警惕,并没有说是真正把老刘头当成自家兄弟般看待。 一路上董晁对叶青都颇为尊敬,即便是他们再不懂,也知道南边这过来的一百号人,身后的皇城司意味着什么。 董晁带着一个手下,叶青带着老刘头,在换了董晁给准备的粗布麻衣之后,四个人走在前往忠庙镇的路上,并不会引起他人的注意。 何况金人对于淮水岸边的村镇管理并不是很严,大部分的注意力还是依然放在一些颇有军事地位的州城上,对于村镇的管理,他们也很难把握的精准。 即便是如今南下之后的大宋,也不过是对于重要的州城统治上心,对于往下一集,更加偏远一些的村镇,自然是没有多少人会在乎,更不会去费尽心思、耗费财力物力的,跟一帮乌合之众兜圈子,何况他们人手不够,也忙不过来。 金人的一切都是照搬大宋朝廷的体制,管理体制上,自然而然的就有着更多的漏洞以及触摸不到的地方了。 当然,显然金人也意识到了这一点儿,从他们开始迁都燕京,就足以说明,经过几十年放羊一般对中原的统治后,他们也学会了把朝廷的重心渐渐难移,渐渐的把自己不再当成一个侵略者,而是土地的正统统治者,开始用心的打理自己打下来的江山了。 走到快要接近忠庙镇的时候,董晁领着叶青三人,并没有直接进入忠庙镇,而是从一个小路口往北行。 “金人的商旅并没有驻扎在忠庙镇里头,而是在镇北面支起了帐篷,有时候从酒岗山,或者是老子山都能够看见他们的营地升起炊烟。”董晁边走边像叶青解释道。 “他们驻扎几天了?即便是驻扎在镇子外面,但他们也得有人进镇子买些东西回来吧?”叶青望着笔直的黄土路,根本看不见所谓的帐篷。 “每天都会有人进入镇子里买东西,每次都会是两架马车同行,金人打扮,带着兵器,还算是守规矩,买卖都给钱。”说话的老刘头显然早先已经探过金人商队了。 具体人数当初也还是老刘头探来的,所以此刻老刘头也算是颇有发言权。 “算上今日四天了,像是在等什么人一样。北面有条小河流过,所以他们才会驻扎在北面,这就解决了他们用水的问题。”董晁露着大板牙说道。 “可能分的清楚他们的主帐跟次帐?知道这五百二十七人里面,具体都是些什么人了吗?”叶青随着董晁的脚步,缓缓的踏进了一片庄稼地里。 而后沿着阡陌继续往前,钻入到了一片密林里面,走了不多时,只见一条小河便出现在了眼前,潺潺流水清澈见底,甚至能够看到鱼儿从水中游过。 董晁蹲下身子,用手捧着清澈的河水喝了好几口,叶青等人也同样如此,走了小半天的路,这个时候不渴也想喝水了。 董晁随意的抹抹嘴,看着同样不拘小节,完全不像是一个身居高位的叶青,指了指往东的方向,说道:“等天色渐暗的时候,我们顺着小河往前走,就能够接近金人的帐篷了。一片庄稼地,全部被他们踩踏平了,可惜了,要不然今年一定会有个好收成的。” 叶青接过董晁亲自递给自己的干粮,黑乎乎的样子,根本看不出来是什么,不过看着董晁拿起另外一块儿,放进嘴里使劲咬着吃的时候,笑了笑也跟着董晁一同吃了起来。 “味道不错。”叶青桔着咬了一口的干粮说道。 “佩服统领大人,像您这般能够不讲究的宋官,恐怕不多见吧?”董晁虽然夸着叶青,但目光却是望向老刘头。 老刘头老脸一红,把手里的干粮咬的吱吱作响,看着董晁那充满取笑意味的脸,哼了一声辩解道:“你上次给我的没有这个好,这是新作的,上次的都放了半个月了,吃不惯很正常。” “这么说,粮食一到秋收季,百姓们交给金国会很多?”叶青再次咬了一口手里的干粮,没理会老刘头。 老刘头嘴刁又不是一天两天了,这老家伙就是个假势利眼,丫鬟的命小姐的病,天天就喜欢无病呻吟,估计刚一到忠庙镇,老刘头还以为在临安呢,细粮可以天天吃呢。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靠山吃山靠水吃水,习惯了就好,就是冬天了不太好熬,大人还行,小孩子就惨了,一个个脸冻得通红,双手双脚长满冻疮。棉花用了四五年了,还要继续用,哪怕是想要扯几尺布做件新衣服,还得用拆洗下来的老棉花,难啊。”董晁无奈的摇摇头说道。 “不过还好,少年人身子骨抗冻,这点儿事儿对于他们倒不是太难熬。但少年人也正在长身体,一个个骨肉如柴的,看着都可怜。”叶青继续嚼着嘴里的干粮,觉得干了就捧上一捧喝水就着。 “是啊,前些年还好过一些,仗着居士的资助,最多的时候几百人,日子也好过。但自从半年多前,特别是十来年前那一场大战之后,人数一下子增加到了现在,日子是越来越难过了。”董晁看了看叶青,继续无奈的说道。 一旁的老刘头则是开始翻白眼,倒不是因为他被难以下咽的干粮咽到了,而是因为听着董晁当着叶青的面哭穷,让他有点儿鄙视这个九岗山的大当家的。 虽然他们近三千人的日子过的是苦,但也完全没有像他说的那么艰难,易安居士每年给他们不少钱,包括商旅从南边带过来的物资等等,也让他们过的有滋有味儿的。 只是因为随着金兵退走淮水河畔,不再跟宋军隔河对峙后,董晁率领的这近三千人,就像是一个专门打家劫舍、劫富济贫的公司一样,在日渐和平的年月里,遇到了发展瓶颈,到了该有的转型期了。 当初落草为寇,凭借着一腔热血以及隔河望王师的期盼,大家还有着一股子的干劲。 甚至有时候还寄望着若是哪天南宋朝廷收复中原、驱赶金兵时,他们能够立下战功,从而被南宋朝廷封个官当当,岂不是也威风,也对得起他们这些年落草为寇般的卧薪尝胆了。 但谁能想到,南宋朝廷想要收复中原好像是看心情似的,新帝初立时,雷声大雨点儿小的闹腾了几年,弄的董晁这些落草为寇的一个心痒痒,眼巴巴的盼着王师北上,期待着好为南宋朝廷立战功。 可隆兴北伐等等战争,只看到了金兵势如破竹的南下淮河,直逼长江,而南宋又是自顾不暇,据说当年完颜亮在攻下扬州后,南宋朝廷的皇帝赵构,又想着赶紧往海上躲一躲。 这样的形势下,哪还有半点儿王师北上的可能啊,王师只要是不被金兵团灭,就算是烧了高香了。 第一百九十章 探营2 叶青看着董晁满脸忧心的样子,笑而不语。 老刘头在泗州的时候,第一时间就已经把董晁的情况全部告诉了自己,所以现在看到董晁当着自己的面哭穷,显然董晁是把自己当成了如同易安居士李清照一般的财主,希望能够得到一些好处了。 至于董晁所言的少年人、孩子等这些情况,老刘头也曾不止一次跟他说过,董晁这些人的战力,完全是凭借当年第一批跟随他落草为寇的那般人撑着。 余下的两千多人,就像是斜风细雨楼里的伙计跟丫鬟一般,都是小小年纪,最大的不过十七八,最小的莫过十五六,要么是当年金兵兵败时,残杀了他们父母后成了孤儿,被抱上了山,要么就是跟着父母一同跑到了董晁的山头。 女子大部分都被董晁偷偷送入了南边,由李清照接手来照顾,而剩下的男子人数也多,自然而然的就一直追随着董晁,一直在山上或者是水里成长。 但不管怎么说,在叶青看来,董晁绝对是一个大善人,金国、大宋之间战争所造成的流离失所,伤天害理的后果,让董晁这么一个憨厚、质朴的汉子,无怨无悔的替金国、大宋为他们积了不少真正的功德。 若不是董晁、易安居士李清照这样的真善人存在,恐怕北地这茫茫大地之上,在十多年前,就又要埋骨几千个甚至上万个幼小的男女尸骨了。 而历史只会记住战争的残酷,却从来不会记住铁骑撤退、喊杀声消散后的战后残酷,白骨森森、伏尸遍野、恶臭漫天,如同人间地狱一般的北地了。 战争给人类带来的永远是伤痛,战争后的伤痛而形成的伤疤,若是不及时有效的处理,那溃烂的伤疤甚至比战争死人还要多,还要更加的残酷。 而董晁这样的人的存在,就像是清道夫一样的存在,无怨无悔、任劳任怨的收拾着战争过后的残局,治疗着那些即将溃烂的伤疤,使战争带来的伤痛危害降到最低。 走了一路的汗渐渐消退,坐在树林里面,耳边是潺潺的流水声,若不是前方不远处是那金人商队的营地,若不是他们带着差事儿的话,在叶青看来,若是能够从树林打几只野味来个烧烤,真是快活似神仙了。 听着董晁继续的哭穷之后,叶青歪头随和的笑了下说道:“我倒是有个赚钱的办法,就是不知道董大当家的带领的这些人,有没有决心离开故土去闯荡一番。” “哦?不知道叶统领有何好办法?”董晁见叶青终于搭腔,立刻在树下坐直了身子,看着叶青问道。 “哪里的黄土不埋人?董大当家的都这般岁数了,其实啊,要是我,就算是不为自己考虑,也该给山上那些跟野人似的孩子们考虑考虑,他们总不能一辈子就呆在山上,东躲西藏的过一辈子吧?终究还是要走下山,要像人一样的生活才是。”老刘头跟叶青之间默契极深,刚才叶青不经意的扫了他一眼,这老东西立刻知道了叶青心里的想法,于是这就开始敲着边鼓蛊惑董晁了。 董晁扭头看了看旁边一脸轻松的老刘头,而后又看了看叶青,想了下后问道:“还请叶统领赐教,不知道有何方法能够解九岗山之困。” “人心要是散了,队伍就不好带了。如今宋金边地和平,看样子这几年都不会发生战争了,而大宋向来更是以和为贵,压根儿就没有想过在短时间内能够收复中原,所以你们的存在,就变得可有可无了。金人可以不理会你们,我大宋朝又没有义务照顾你们,所以落草为寇后,失去了抗金收复中原等候王师北上的动力后,你们的前景就变得越来越困难了,对不对?”叶青拔了一根野草嚼在嘴里,微苦的滋味儿让舌苔都是一阵难受。 “仗着易安居士的资助,你们的日子还可以过的不是那么紧吧,但若是长此以往下去,就算是金人不剿杀你们,你们自己就能把自己活活饿死。”老刘头从旁再次搭腔道。 董晁眯着眼睛看了看叶青,又看了看一脸轻松的老刘头,试探性的问道:“叶统领此次北上,不会醉翁之意不在酒,不是为了那边的金国商队,而是为了我董晁吧?即便是叶统领想替宋朝廷招安我等……。” “你想多了,朝廷不会招安你们。或许你们可以过河打听打听,淮南东路每年的赋税有多重,这些钱大部分可是要用来养兵的,淮南东路与金隔淮河相望,淮河不是长江那般难以逾越。甚至可以说,金人是想过河就过河,想回去就回去,大宋朝在淮南东路也同样是布防最多最重之地,那么多兵士朝廷养着已经是感到极其困难、捉襟见肘了,裁撤还来不及呢,又怎么会想着招安你们这几百人,而且还上了岁数的。剩下的两千来人,又是一些战力低下、体格弱小的十五六岁的少年呢?”叶青看着董晁那眯缝着的眼睛,神情轻松的说道。 “那叶统领可是有其他办法?” “办法当然有,只是看你们愿意不愿意了。” “就看你们愿意不愿意背井离乡了,若是愿意,以后虽然不能保证你们荣华富贵,但保证每个人都能平平安安的活着,对于我们统领来说,可是不成问题的。”老刘头连蒙带唬的说道:“临安城最大的商贾跟我们统领乃是至交好友,如今商队北通泗州、西通夏国,南道泉州,东至扶桑,遍布各地,人手上嘛……缺些能够值得信任的。” “叶统领的意思呢?”董晁看了一眼老刘头,而后凝重的问着叶青。 本来不该这个时候跟叶青谈论此事儿,但如今话赶话说道这里了,再加上如今他手底下的三千来人,确实是出了点儿问题,光靠易安居士的资助已经完全不够了。 这一带如今越来越和平,就连老百姓都已经不再有反金的情绪,只想着踏实的过日子,如何把每年的赋税给交齐了。 至于隔河望王师的迫切,随着这几十年南宋朝廷的不争气,淮水一带的百姓的迫切,也渐渐枯萎,没多少还寄望着朝廷能够收复中原了。 乱世出英雄,也只有乱世才是落草为寇者的最佳土壤,但如今随着和平的味道越来越浓,他们这些落草为寇者,便陷入到了进退两难的地步。 下山农耕,那么就得入籍,入籍的话,金人的残暴他们又不是不知道,那是不死也得脱层皮。 但若是继续留在山上,可如今已经没有金人能够供他们打劫,即便是有些零散的,也完全不够养活这庞大的三千人。 “你好好想想,老刘头说的就是我想说的。但如果你没有下定决心,我是实在没办法,把我的办法告知你,虽然即便是现在告知你,对你也是一点儿用处也没有,因为你们人数太多,我想要一口吃进去,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叶青看着树林里的天色渐渐暗淡,但远处那树林外面,依然还透着亮光,起身在河边洗着手说道。 “我们这几百人好说,就算是死,如今也算是赚了。但……。”董晁面露难色,那近两千多人的少年,可都是自己等人,这十来年辛辛苦苦拉扯到大的。 虽然没有几个是他们亲生的子女,但一个个可都是他们给养大的,跟自己亲生的相比,除了血缘关系之外,并没有其他的任何不同之处。 “我能保证他们大部分人以后过的比你们好,但不能保证你们以后能够见的天日。”叶青蹲在小河边,脸上的轻松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则是一脸的凝重跟认真。 老刘头听到叶青这句话后,不知道为何,突然间心里紧张的吞了口唾沫,一下子意识到了叶青仿佛还有一个更大的计划,正在按照他的步骤在慢慢的实现。 甚至在老刘头看来,叶青应该从在泗州,在自己第一时间告知他了董晁的一切之后,他就开始在计划着今日的一切了。 “生死有命富贵在天,这句话你应该不陌生吧?在乱世想要博得富贵,就不可能没有生命危险,但我能做的,便是未来他们能够成为真正的勇士,能够成为堂堂正正的抗金英雄,如同岳武穆一般的存在。而至于你们……。” “给叶统领您效力,还是为皇城司效力?”董晁身为三千人的首领,自然是还懂得听话听音的,所以看着叶青那凝重的眼神,同样语气严肃的问道。 “为大宋皇城司效力。”叶青神色严肃无比,直视着董晁的目光说道。 董晁并没有第一时间回答,而是继续静静地看着叶青的深邃的目光,过了好半晌才重重的叹了口气,看了一眼旁边自己的属下说道:“这事儿我等得商量一下,而且叶统领也说了,您今日北上是为金人而来,而不是我们。” “没错,你们只是捎带手解决而已。易安居士乃是我敬佩之人,若不是她,我也不会想着捎带手帮你们的,毕竟我可是冒着极大的风险。”叶青说完后,随着董晁起身,而后沿着河边缓缓继续往东走去。 顺着河流,以叶青的估算,约莫走了不到三四里地的样子,便听到了前面传来了有些吵闹的人声以及马嘶声。 “五百多名金人,赶上忠庙镇的一半人数了都。”老刘头趴在草地上,看着叶青奇怪的冲金营方向竖起个大拇指,而后闭着一只眼,与大拇指连成一线,不知道在打量什么,难道这样能够看的更远不成? “忠庙镇以后或许会更大,只不过是这些年被金人给耽误了,若是能够像泗州一样稳固,估计也会成为一个商贸重镇的。”叶青缩回自己的手臂,身为狙击手的职业习惯,看到目标后的第一时间,永远都是先估算彼此之间的距离。 第一百九十一章 探营3 赵训乃北地所生。 有砀山人留遇僧者,金人见之曰:“全似赵家少帝。”遇僧窃喜。 绍兴十年,三京路通,诏求宗室。 遇僧自言少帝第二子,乃守臣遣赴行在,过泗州,州官孙守信疑之,白其守,请于朝。 阁门言渊圣无第二子,诏宁信劾治。遇僧伏罪,黥隶琼州。后有自北至者,曰:“渊圣小大王训,见居五国城。”——《宋史·宗室》 “商队里有男有女不奇怪,奇怪的是他们说的是汉话。”叶青摇头喃喃自语道。 “那怎么办?”老刘头看着叶青问道。 “不怎么办,你们去忠庙镇等我。”叶青继续望着渐渐升起火把的金营,打算自己再靠近一些。 当初董晁跟老刘头一起探营时,董晁想要靠近一些,但被老刘头以防打草惊蛇给阻止了,但如今,叶青显然就不会听老刘头的了,何况如今也确实需要近距离探清楚才行。 “您不会打算在这里动手吧?”董晁有些紧张的看了一眼叶青。 “我又不傻。”叶青回头笑了笑说道:“你们先去镇里,一会儿我去找你们,给我个地址就行。如今人多的话反而容易暴露,还不如我一个人潜进去看看。” 老刘头跟董晁,包括那个手下,神色之间都带着一丝的犹豫,若是几人一起还能有个照应,但若只是叶青一个人探金营,他们这心里自然是有些放心不下。 但无奈叶青显然已经打定了主意,老刘头跟董晁又互望了一眼,说了句小心后,便又悄悄沿着来路往回返去。 待三人离开有一段时间后,叶青依然趴在密林的角落里,仿佛一头狩猎的野兽一般,静静的继续观望着金营里的人影晃动。 自己的差事儿很明显,找到一个带有赵姓之人的商队,具体赵姓之人不详,男女是否同姓赵不详,年龄同样不详。 但不论是当初赵构自己的语气,还是王伦在自己离开德寿宫后对自己的点拨,其实都是在隐晦的告诉自己,自己要杀的人,就是赵宋被金人被俘在北地的宗室子弟,至于到底是谁,赵构跟王伦也不清楚。 但不管是谁,绝不能让他们从泗州而到达临安,自然,也不能让他们再安然返回北地。 “赵构这头老狐狸,真特么的够阴险,我特么真要杀了他们,还能不能回到临安呢?即便是回到了临安后,自己还能不能得到重用呢?会不会自己就是下一个岳飞?”叶青嘴里嚼着野草,继续趴伏在密林中喃喃自语道。 埋伏对他来说简直就是家常便饭,特别是成了狙击手之后,潜伏在一处荒草堆中,哪怕是一条蛇顺着裤管钻进去,他都能够忍得住让蛇在自己的档里盘窝,何况如今不过是一些蚊虫的叮咬。 叶青从一开始就已经料到了今日这局面,这也是为何他没办法反抗的原因,抗拒就是死路一条,赵构是绝对不会让一个知道赵宋皇室耻辱秘密的人,在临安城活蹦乱跳的。 “但愿金人不会傻的把鸡蛋放在一个篮子里,不会特么的傻的,把赵宋的宗室子弟都给送了过来,而只是送过几个给赵构施压那就最好了。”叶青喃喃自语着,脸上的神色也渐渐的轻松了起来。 原本他赌的就是金人不会把所有的赵宋宗室一次性的送过淮河,所以这也是他敢于接手这件差事儿,而不是带着白纯等人跑路的原因。 毕竟如果赵宋宗室只要还有活着的在金人手里,没有死绝死光的话,那么自己这条小命,暂时在赵构那里就是安全的。 即便是自己这一趟北行,杀了赵宋宗室的几人,赵构也不会立刻跟自己翻脸算帐的,而是会继续留着自己,以防金人再次以此法来给他施压。 所以赵构为何要整顿皇城司,整顿皇城司的目的到底是什么,此刻便显得更加清晰明了了。 不过就是利用皇城司来替他解决,被俘在北地的赵宋宗室,直到赵宋宗室不再是他的耻辱,或者是被皇城司杀光,或者是赵构自己已经死了,没有时间再来继续这件“伟业”了,皇城司的职责也就到尽头了,皇城司也就该倒霉了。 火把随着夜风忽闪忽闪,照不到的阴影因为火把的明亮而显得更加黑暗,粗布麻衣的服装,在潜伏到了密密麻麻的帐篷之间后,倒是成了一层保护色,若不是仔细观瞧,根本看不出来那里静静的趴着一个人。 按照叶青的理解,不管赵宋宗室在金国的待遇多么的低下、卑微。 但若是此时此刻,金人想要以被俘在他们北地的赵宋宗室,给南宋皇室施压,那么此时此刻身处淮河岸边的忠庙镇后,赵宋宗室的待遇,应该会比在五国城的时候要强上很多吧? 所以叶青对于边缘成防御状态的帐篷,根本不屑一顾,而是借着营地里火把的阴影,以及松散到几乎没有的金人巡视,如同一头夜猫一般,悄悄的向中间的帐篷处潜伏过去。 就在叶青正如同无头苍蝇一般,准备误打误撞时,突然间就听见身后的帐篷里,传来了一个男子的汉话声音:“咱们都在此等了四天了,怎么还不见有动静?到底是送咱们过去还是不送咱们过去,也不给个准信儿。” “再等等看吧,也说不准是因为南北之间关系紧张,想要过河颇费周折吧,毕竟这是五百多人的队伍呢,那边小心一点儿也是没错的。”一个操汉话的女声,像是安抚刚才那个略显焦躁的男声说道。 帐篷外的叶青身形一顿,悄悄往后退了两步,隐藏在一处很难不易察觉到的地方,耳边便再次传来了一个男声,相比较于刚才的男声,这个声音显得就要沉稳了很多。 “该来的总会来,早晚而已,盼了这么多年了,还在乎这几天的等候不成?何况如今我们已经走到了这里,过了淮河就是大宋了,难不成金人还能再把我们带回去?怕是如今他们正在谈判。”男声渐渐压低了声音,继续说道:“金人贪婪成性,如今送我们回南边,怕是又要从南边要不少银子才行了,金人哪会轻易就放我们回去。” “唉……当年若是知道,就该跟着赵萱一起逃跑才是,也就不至于受这么多年的罪了。”又是一个女声唉声叹气说道。 帐篷外的叶青听的心里一震,赵萱?那不就是柔福帝姬赵萱?不就是宋徽宗赵佶的第二十女,不就是在赵构迎回生母 韦贵妃之后,被认定为冒充的假公主,而后被赐死的柔福帝姬吗? 而且看这意思,帐篷里面的人,好像还根本不知道,柔福帝姬早已经死了,竟然还以为柔福帝姬在大宋朝享福呢! “过去的事情提她做什么,今日把大家召集过来,只是想告诉大家一声,多年来咱们大家都是怎么过来的,谁也不比谁好到哪里去,谁心里都清楚是怎么回事儿。所以过了淮水之后,这些年的事情该忘的就忘了吧,别到时候给宗室颜面上抹黑,毕竟过了淮水后……我们的身份也就不一样了。”又是一个女声,带着一丝警告意味的响起。 帐篷里的人数,在刚才那女声说完后,如今叶青已经能确定是七人,四男三女,虽然有一个人一直没有说话,但从他们彼此的交谈中,还是能够察觉到有一个一直没有出声的人存在。 因为他们说了半天,一直带着一个叫赵训的人,可这赵训显然也在帐篷里,但却是从来没有出声。 而且叶青也已经能够肯定,这帐篷里的七人,就是自己的目标,就是赵构让自己要杀的人,赵宋皇室当年被俘往金国五国城后的赵宋宗室。 七人虽然有的语气焦躁,有的急不可耐,有的看似沉稳持重,但话语之间,还是暴露出了他们内心的激动跟迫切,暴露出了他们,对于一水之隔的大宋的向往,期待着能够早一天被金人送到淮河南边,甚至是恨不得肋下生翼,能够立刻飞到南宋。 叶青静静的继续偷听着他们的谈话,接下来的内容,莫过于是一些对于他们过去事情的守口如瓶,说来说去,无论男女,虽然没有一个人提及他们在五国城过的如何。 但从他们避讳过去的谈话中,叶青还是能够发觉,那三个女声,显然都在金国生有子女,但如今却是不知道因何原因,却被金人同意送回到南宋。 但不管如何,帐篷里的七人中的六人,每一个的内心都是迫切跟兴奋,都期待着能够早些站在南宋的土地上,而不是天天继续与金人为伍。 这种心情叶青完全能够理解,望乡心切也好,脱离苦海也罢,总之这种一刻都不愿意多待的迫切,让叶青不由的觉得他们很可怜。 懵懂之中的他们,却不知道赵构派来的杀手,就在他们的帐篷外,正准备阻止着他们渡过淮水,进入宋地。 “若是南边不同意咱们过淮河怎么办?”一直没有说话的男声,就在叶青觉得无聊之际,突然间在帐篷里响了起来。 随着的他的话说完,帐篷里的其他三男三女,瞬间一下子愣在了原地,一个个面面相觑、眼神呆滞,一时之间,根本不知道该怎么回答这个问题。 第一百九十二章 探营4 “不可能,如果不同意,那金人为何要带咱们来这里?难不成他们吃饱了撑的!拉着咱们七人在中原乱转,让我等七人领略我大宋中原的大好河山不成!”焦躁的男声,当年的昌国公赵柄,噌的一下站了起来怒斥道。 不只是他,帐篷里的所有人都无法接受赵训这个说法! 一路上近一个月的时间,他们天天都在盼望着商队赶紧走到淮河岸边,一天比一天过的难熬,觉得一天比一天过的缓慢,甚至恨不得抛下金人商队,自己一个人跑到淮河边。 甚至在梦里,都能够梦见南边派人在淮河对岸迎接着他们,看着一群人痛哭流涕的跪在自己的面前,看着自己的皇兄赵构,站在高大巍峨的临安城城墙上,颤抖着身子、通红着双眼,望着接他们的马车,缓缓驶向临安城内。 赵构从城墙之上跑下来,拦住他们的马车,一个个老泪纵横的打量着他们,而后他们便会回到赵构早已经给他们准备好的府邸,那府里面太监、宫女等等应有尽有。 而后每天的日子就是带着宫女、太监,游游西湖、逛逛街市,或者是被赵构邀请进宫里聚宴,述说着他们兄弟之间的情谊,谈起大宋半壁江山的失去,感慨万千。 而今已经走到了淮河边,就差一步就能够脱离金人的掌控,就差一步就能够过上昔年王公贵族般的尊贵生活,就差一步就能够脱离这几十年猪狗不如的低贱过去,怎么可能南边不同意他们回来? 他们也是赵宋宗室的正统!他们也不会跟赵构抢皇位,也不求能够封王金爵,只求能够在临安安享晚年,只求能够死在自己大宋的土地上,这难道很难吗? “训儿,我们如今身处淮水河畔,这样的玩笑开不得,我们这些老家伙,可经不起你这样子吓唬啊。”温国公赵栋,挤出一丝勉强的笑容,看着与他年纪差不多的赵训说道。 赵训此时也已经近五十岁,目光略带无奈哀怨的长叹一口气,说道:“我只是在说万一。今日在外,听金人说起,商队之所以在此停留,便是等待暗中前往南边的金国刑部侍郎蒲卢浑。” “那又怎样?”赵珠手不由的紧抓着自己粗布麻衣的袖子,迫切的问道。 其他几人,同样是一脸紧张的望着眉头紧锁的赵训,七人里面,除了赵训乃是赵恒,也就是宋钦宗的第三皇子外,其他三男三女,都是他的长辈,都是宋徽宗赵佶的子女,赵构的兄弟姐妹。 “很简单的道理,若是南边同意,大金的刑部侍郎又何必暗中前往南边?当该是跟南边的臣子,最起码也得与泗州的官员一同过来接洽、交接才是。”赵训看着眼前六个神情紧张,所谓的王叔、姑姑,摇摇头说道:“但我们却在这里停留了好几天,一点儿动静没有,所以即便是我们能够过淮水,恐怕也很难得到宗室的承认。” “找赵萱,找柔福帝姬,即便是分开多年,但大家可都是曾在五国城待过,即便是过了这些年,音容笑貌有所改变,但应该能够认得出来我们才,对不对?”纯福帝姬赵铃有些慌乱,拉着宁福帝姬的手摇晃着说道。 赵训不为自己几个长辈有些要哭的神情所动,叹了口气继续说道:“早起的鸟儿有虫吃,会哭的孩子有奶喝。柔福姑姑当年能够逃离金国,如今在南边几十年,她会认识我们这些衣衫褴褛之人吗?就算是她认我们,皇叔又会认我们吗?当年韦贵妃在……你们谁可曾帮过她?” “当年大家都自顾不暇,谁又能顾得上谁?有今日没明日的,何况……何况谁能说了算啊,就是想帮……。”另外一个女声想要反驳,但提及当年刚被俘的时候,那不堪回首,如今依然还会做噩梦的日子,一下子又放弃了解释跟说辞。 当年的情形,谁又能真正的顾得上谁呢?大家都想活命,都不想死,就连父皇以及赵恒,都被金人那般羞辱,她们这些公主,又能怎么办? 那个时候,谁还顾得上一个在皇宫,从来不受重视的嫔妃呢?又有谁会知道,所有人都被俘的时候,只要康王赵构堪堪躲过了一劫! 何况,那时候大家都认为大宋朝将会就此灭亡,能够活着就算是不错了,哪还有时间跟心思,考虑到以后会如何,要不要争取韦贵妃的青睐呢? 何况,韦贵妃回到南边之后,跟她当年极其要好的嫔妃,在五国城受尽屈辱、望眼欲穿,也没能盼来韦贵妃一星半点儿的消息。 而且那个时候谁又能想到,康王赵构竟然会被拥立为帝,而后又在南边站稳了脚跟,接回了韦贵妃,迎回了父皇的棺椁呢。 帐篷里的七人神色都是复杂失望,谁也没有想到已经到了淮水边了,会生出他们心底里最为害怕的变故! 虽然他们一路上也会想这万一的变故,但在脑海里显然也只是一闪即逝,毕竟受尽屈辱后的兴奋跟迫切,让他们更多的考虑的是,回到南宋之后该如何。 万一的变故早就被他们自己主动的抛弃到了脑后,即便是出现了这样的迹象,他们也会自欺欺人的视而不见,于是这个时候的伤心与失落,使得帐篷里的几个人,不由的开始嘤嘤哭泣了起来。 叶青显然也听不到任何有用的消息了,帐篷里的消沉让他无意再继续偷听,按着原路开始悄悄的返回到树林里。 站在黑漆漆的树林里,打量着只剩下几盏灯火的落寞营地,叶青只能是无声的叹口气,帐篷里面的七人,或者更应该去后悔,为何要生在赵宋宗室才对。 在叶青心里,蒲卢浑跟这一队商旅有关系,可以说是预料之外、情理之中,叶青并不是显得很吃惊。 明日蒲卢浑便会来到忠庙镇,到时候恐怕他们就该启程前往泗州了,而自己的机会,显然就是明天晚上,或者是他们启程之后,选择一个处容易伏击的地方。 直直指向忠庙镇的土路上,在镇子的路口,一道黑影站在路边正在焦急的张望着,当看到那如同叶青一般高大的黑影后,老刘头先是轻轻的喊了一声,得到回应后,才急忙跑了过去。 脚步声在空旷的夜色下显得极为响亮,来到叶青身边的老刘头,脸上一扫刚才的担忧跟焦急,急忙问道:“怎么样儿,没事儿吧?” “没事儿,但……我想让你连夜渡河回泗州。”叶青重重的叹口气,神色之间显得忧心忡忡,可惜夜色之下,老刘头还是无法窥尽。 只能感觉到叶青的语气有些落寞跟无奈,跟在叶青身旁问道:“那还是出事儿了啊,不然你让我连夜回泗州做什么?” “回泗州找桑昆。”叶青跟着老刘头,走进了同样黑漆漆的忠庙镇,时不时能够听见一阵狗吠声外,整个镇子都显得很寂静,就像是睡着了一样。 “找桑昆?”老刘头吓了一跳,差点儿蹦起来问道。 “明日动手,动完手后我们要么就得立刻撤回泗州,要么就得跟着董晁往深山老林里面跑,五百名金人的死,对于金人来说也不见得会是小事儿,到时候金人肯定会查找凶手的。”叶青停住脚步说道,但他并没有把赵宋宗室七人是谁的事情告诉老刘头,在他看来,这些真相少一个人知道,就多一分安全。 “那干桑昆什么事儿?”老刘头紧抓着桑昆这个问题问道。 叶青咂摸了下嘴,看了看老刘头指着前方不远处,镇子里为数不多的,一盏昏黄的酒馆招牌,如今董晁跟他的手下,正在那里等着他。 “我想今晚说服董晁,明日事完之后,就让他们跟着咱们撤退,到了泗州之后,立即打散,要么塞进武判的皇城司,要么暂时先塞进燕家的商队里……。”叶青看着老刘头,毫不隐瞒自己的计划道。 “你疯了?活够了?现在不比从前了,当年岳将军能够招募岳家军,不代表你也能招募叶家军,这样做是要被朝廷杀头的!而且足足三千人啊,这……这都快赶上泗州近一成的人口了,一下子涌入这么多人,怎么可能不被人发现?”老刘头差点儿被自己嘴里的唾沫呛着,咳嗽了好几声后急急说道。 “小部分往南,大部分往北。”叶青看着老刘头,坚定的说道。 “小部分往南,大部分往北?没明白,到底是什么意思?”老刘头愣了下,不懂叶青如此说到底是什么意思。 “很简单,董晁等这些成年人,差事儿办完后,一同南下回泗州而后打散潜伏,日后就是皇城司的探子,泗州有武判镇着,加上燕家的吸收,应该不成问题。其余的近两千多人,跟随桑昆北上草原!”叶青目光明亮,带着一股子的枭雄霸气。 “北……北……北上草原?”老刘头感觉脖子被人踩住了,有些呼吸不畅的结巴道:“这不会是你跟桑昆的交易吧?” “一部分而已,还有其他的,到时候你就会知道了。” “你大爷!”老刘头突然冲叶青竖了个中指,而后咬牙切齿道:“要是我猜的不错,率领那两千多的毛头小子北上的人选,就是我老刘头吧?” “你这算是毛遂自荐……。” “毛你妹!我就知道,我这一趟出来后,想要再回临安就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了,给我个准话。” “顶多一年。”叶青伸出一根手指说道。 “唉……。”老刘头突然抱着头在街角蹲了下去,有些沮丧的道:“我特么上辈子欠你跟李横那小王八蛋的啊!到老了摊上你们两个坑货!” “要不是当初咱俩在临安城说好了,今日恐怕就是李横接这活儿了,其实……其实没有人比他更合适……。” “打住!我老刘干了,为了兰儿,老子认了!”老刘头抬起头起身,神色狰狞,恨不得把一脸讨好笑容的叶青生吞活剥了! 第一百九十三章 枭雄 叶青当初之所以没有选择在泗州动手,就是担心如此一来会殃及池鱼,或者是带来金人对泗州等地的报复。 选择在金人的地界解决问题,在他看来,反正最后留下烂摊子后,跟南边也没有关系,到时候金人爱怎么着就怎么着去,总之到时候金人无法怀疑到南宋朝廷的头上就行。 再加上他对李清照在淮水河畔暗中资助的人群,并没有一个清晰、彻底的认识,更是不知道董晁这群落草为寇的人,却是金、宋战后的遗留问题,全是一些无辜者。 若是他还依照当初的计划在淮水河畔动手,事完之后拍拍屁股就走人,那么到时候金人显然就会怀疑到董晁等人的身上,即便没有证据证明是董晁等人干的,但恐怕金人在死了五百人后,也不会轻易放过董晁这三千多人。 如此一来话,叶青感觉自己的行动就太不负责任了,跟宋、金之间战争的罪魁祸首完全就没有了区别。 刺杀让他带走了利益,却把危机留给了董晁这些无辜的百姓,叶青显然不愿意看到这一幕发生。 “就算你这个解释可以让人信服,但你觉得董晁他们会跟着你走吗?他们会真的相信你吗?”老刘头心头还是觉得叶青有些异想天开了。 要让这些落草为寇多年,一直没能被金人消灭的草寇,完完全全的听自己的命令,老刘头觉得这有些不太真实,有些想当然了。 “多多少少有点儿想当然,但咱们却是董晁这三千人唯一的救命道菜,即便是咱们不在这里动手,在泗州动手,董晁他们也撑不了多久了,到时候就是两条路,要么下山入金籍,要么就在山上如同野人死撑着。”叶青打量着黑漆漆的忠良镇街道。 舔了舔嘴唇继续说道:“这些年他们没少干杀人越货的勾当,金人一直没有抓住他们,心里头肯定憋着火呢,他们若是下山,金人能给他们好果子吃?继续留在山上的话,三千多张嘴要吃饭,打劫山下百姓肯定不可能,虽然靠着水能够捕鱼等等生活,但三千多人呢?你得打多少鱼?而且还要不被金人发现。” “但在咱们来之前,人家不也过的好好的?怎么你一来就这么多事儿?你是扫把星啊?”老刘头没好气的说道。 但想想自己如今“悲惨”的命运,以及自己那未来姑爷跟着叶青,从神劲军开始便更加悲催的命运,老刘头没好气的看了看叶青,还真是这么看怎么像是扫把星! “怎么说话呢?什么叫我是扫把星,这是时事,跟我有屁关系,是凑巧赶上了!”叶青瞪了一眼没好气的老刘头。 而后继续说道:“你再想想咱们在临安,易安居士李清照,为何一直想要巴结皇城司的人?为何知道我为副统领后……算了,不跟你说了,反正易安居士想要拉拢我的时候,你也不在场。但不管怎么说,那个时候我就感觉易安居士拉拢我是不是过于明目张胆跟迫切了。现在想来,是她已经发现问题跟困难了,所以才想要极力拉拢我。其中原因,很有可能就是泗州对于金、宋之间的走私贩私盘查的更加严苛了,让李清照不得不想办法……。” “说的倒是好听,那日我跟你前往斜风细雨楼,可是看见你跟当今左相王淮寒暄了,而且谁不知道左相跟易安居士的交情,人家若是有事儿,找左相……。”老刘头撇着嘴,说了一半说不下去了。 呆呆地想了下,而后扭过头看着叶青,喃喃道:“易安居士不告诉左相此地董晁的秘密,是怕给左相带来麻烦吧?” “废话,你以为呢,就是这个意思。”叶青没好气的再次瞪了一眼后知后觉的老刘头,而后说道:“易安居士是拿我即当挡箭牌,又当牺牲品,所以这三千多人,我要是不吸收了,都对不起易安居士这么阴我的想法儿!” 叶青说这番话多少还有些心虚,李清照之所以找他,而不是找别人,是因为董晁这三千人在她看来很珍贵,让任何人知道后,都有可能被人家偷偷告诉金人或者大宋朝廷,而后从金人那里换取功劳跟好处。 即便不是南宋官员,就是南宋朝廷、皇室若是知道了在淮水河畔,忠庙镇附近,有着一支三千人的抗金队伍时,他们心里头的高兴,也决计不会是,北地还有支持他们南宋朝廷的起义军,而感到欣慰的高兴,而会是终于有筹码来换取与金人之间和平的高兴。 但在李清照看来叶青就不一样了,他是在斜风细雨楼刺杀金使的人,跟金人之间是势不两立。 自己手里又有叶青杀金人的把柄跟人证,所以让叶青知道董晁等人的存在,完全是没有一点儿危险的。 特别是在叶青被提拔为皇城司副统领后,整个天底下最为高兴的就非李清照莫属了。 毕竟如此一来,只要有了皇城司的暗中帮助,那么李清照资助董晁等人一事儿,在泗州与忠庙镇之间,就可以像之前一样畅通无阻了。 当然,如今董晁等人遇到的困难,完全不是一个李清照能够解决的,在金、宋夹缝之间生存的董晁等人,如今遇到的是生存瓶颈问题。 以李清照一个人的资助,完全是杯水车薪、隔靴搔痒,无法从根本上解决,董晁这三千多人的生存空间,在进一步的被压缩,陷入到了进退两难的困境之中。 但即便是再难,李清照一直都在想尽办法来筹钱资助董晁等人,就如同她突然在临安城开了一家,可以媲美涌金楼、丰乐楼的妓院,就能够知道,她如今缺钱缺的有多厉害,董晁等人过的是多么的困难了。 但凡要是能够好过,董晁等人能够自力更生,李清照也不会冒着自己的声名,干妓院这一行当的。 “经你这么一说,我突然间觉得,好像争取董晁他们,看起来也不像是很难啊。”老刘头有所松动,沉思着说道。 “家家有本难念的经,看一个人,看一个组织,别只看他表面上的光鲜,要看他内部到底是如何,而这……也是你到了草原上的目的,就如同这一次探这董晁他们的底一样,若是你不给我这些详尽的消息,我也不可能段时间内想到办法,说不准咱们两人现在正在互相抓瞎呢。”叶青老成持重的拍了拍老刘头的肩膀,语重心长的说道。 “少在我面前倚老卖老。”老刘头推开叶青的胳膊,指着叶青阴阳怪气道:“我老刘头到现在才发现,你小子真是一只老狐狸啊,你跟鞑靼人表面上看似在合作,但你真正的心思,不过是想借此了解鞑靼人在草原上的情况吧?你这是有多怕他们啊,他们跟咱们之间可是隔着一个金国,好些个大山,一条黄河、一条淮河,甚至一条长江呢。” “怕是一回事儿,合作是一回事儿,你不要混作一谈。何况……从现在开始,论起骑马打仗,恐怕以后没有人会是鞑靼人的对手了。董晁的那些少年,如同雏鹰一般被你带进草原,到时候你可别让我失望……。” “玩火自焚!你小子这道理总该懂吧?若是朝廷知道,你叶青在草原有一支两千多人的铁骑,你想过后果没有?”老刘头眯缝着眼睛,问着叶青。 “所以除了你没人知道。”叶青撇了一眼老刘头,说道:“若是没有其他疑问,就赶紧过河回泗州,这事儿宜早不宜迟。到时候记得找燕倾城拿银票,没有银子,鞑靼人也不会随意合作的。” 老刘头不出声的看着叶青,脑海里也不知道在想什么,过了好一会儿突然说道:“你小子脑后是不是有反骨?怎么看你越来越像一个枭雄!” “那要不咱们杀完人之后直接回去?等咱们在皇城司被人利用的差不多了,而后就像岳飞一样,被人卸磨杀驴了?”叶青看着老刘头,理直气壮的说道。 “我懒得跟你掰扯这个事儿,你自己小心,我走了。”老刘头看着叶青,脑海里却是浮现了背嵬军当年,以及那统领背嵬军的岳武穆。 走了两步之后,老刘头突然在黑漆漆的夜色下回头,看着一动不动的叶青说道:“告诉李横那小王八蛋,敢对兰儿不好,看我回去之后怎么收拾他!还有,既然你相信我老刘,我老刘就不会让你失望!” “路上小心!”叶青同样站在黑不隆咚的街道上对眼前不远处的黑影说道。 “走了。”老刘头摆摆手,原本平日里微弯的腰杆,仿佛一下子变得笔直,如同一杆长矛般露出了久违的锋芒。 叶青在心中叹口气,直到老刘头那黑乎乎的背影,以及脚步声消失了好一阵子后,这才转身,往不远处那仿佛亮着一盏鬼火一般的酒馆门口走去。 破旧的小酒馆连带着客栈、酒楼、茶肆等功能一起,相比较于南宋的细致与精雅,这家有些昏沉的酒馆,则是处处流露着北方的粗狂与不拘小节。 客人并不是很多,或许是夜深的缘故,也或许是入夜之后,因为镇子外面金人的关系,所以整个酒馆除了董晁两个客人外,就只有正中间的一桌五个人,此时已经四个人喝的酩酊大醉,唯独没醉的那位,还拉着已经醉怕在桌子上的友人,嘴里含糊不清的不知道在说些什么。 第一百九十四章 南北之别 “还是北地的酒好喝,有劲。”叶青喝了一口董晁亲自倒给他的烈酒,哈着酒气满足的说道。 “不如您们那边的酒好入口,劣质酒都是如此,不过喝到肚子里后,比起您们那边的酒可是过瘾多了。”董晁抓起一把胡豆,也就是蚕豆在手,就着酒呵呵说道。 叶青捻起一粒蚕豆放入嘴里咬的嘎嘣响,笑着点了点头,并没有否认董晁对两地美酒的对比。 董晁也没有问老刘头去了哪里,只是见叶青喝完一杯之后,便给叶青再倒上,而后再给自己倒上。 四壶酒很快被两人喝完之后,坐在柜台等着他们最后一桌客人的伙计,已经昏昏欲睡的打着瞌睡,而叶青跟董晁两人,却是酒意正浓。 “我得考虑考虑,叶大人……若是我董晁一个人,今日我二话不说,立刻就跟着您干,但这三千多人都指着我活命呢,我得为他们着想才行。”借着油灯的光,能够看见酒后董晁的脸色潮红,但一双眼睛却是格外的清澈。 “理解,只有今夜一夜时间。若不是敬佩你的为人,特别是敬佩你对那两千多十几岁的毛孩子做的善举,你们的事情我是不会管的。”叶青从董晁手里接过那根,柳轻烟当初给自己北上当信物的发簪在手说道。 “是个汉人都会如此做的,不足挂齿。”董晁憨厚、质朴的红脸上,难得露出了难为情的神色。 “穷则独善其身、达则兼济天下,我理解这三千人在你手里不容易,更理解你的不容易。你们这五百来成年人,想要踏踏实实的像人一样的活着,除了我说的那条路,没有其他路可走。而剩下来的,那些所谓你们的命 根 子的少年人,我叶青虽然不敢保证他们每一个都能够活着,但我能够给他们一个扬名天下的机会。”叶青摇了摇手,示意不喝了,而后掏出一块儿碎银子仍在了桌上,起身就往外走去。 黑漆漆的街道上,三人的脚步声极为刺耳,瞬间便引起了镇子里看家狗一阵阵的叫声,不过好在,随着三人快速的走出镇子,身后那狗吠声也渐渐消失。 “易安居士知道您如此安排吗?”董晁沉思了一路,最后还是憋不住的问道。 一处僻静的谷口,四匹白天他们拴在那里的瘦马,依然还在忠心耿耿的等着它们的主人。 看着董晁挨个安慰过四匹瘦马后,叶青接过缰绳说道:“你要是想给她惹麻烦的话,大可以通过你们的渠道跟她通信相商。但若是你们入了南边,如果有一天被人发现你们跟她有关系,朝廷会如何对待她,又会如何对你们,你自己得想明白了其中的利害关系!” “唉……。”董晁牵着缰绳,把原本老刘头那匹马的缰绳递给了自己的手下,仰望着漆黑的夜空叹了口气,无奈的说道:“这么多年给易安居士添了不少麻烦。说句不好听的话,这些年虽然我们身处北地,但却是食南边的资助过活的,说我们的命是易安居士给的也不为过,知恩当图报的理我们也懂,自然是不想给他惹麻烦,但……但总觉得这样子消散了之后,好像……好像对不起居士似的。” 叶青鼻孔哼了一声,冷笑着道:“话是如此说,但居士但凡还有办法,就不会把你们的存在,告诉我这个皇城司的副统领了。她难道就没有想过,我要是想升官发财,直接告诉金人你们的位置就行了,到时候皇城司统领的位置,可就是叶某的囊中之物,比接济你们的风险小太多了!” “叶大人误会了,董晁不是这个意思。” “我知道你们是什么意思,暂时你们只能在泗州,或者往北的地方活动,这不是不信任你们,而是生面孔太多,我会有麻烦,何况北地没有比你们更熟的了,参杂在商队里也是最合适的。”叶青翻身上马,而后想了下说道:“风声过去之后,临安城内我会让你们进去,当面跟居士道谢的。” 董晁跟手下在黑漆漆的夜色之下互望了一眼,两人的神色俱是复杂难明,让他们一下子舍去这混迹、逃亡了多年的山山水水,一时之间从心里上、情感上还是有些舍不得。 高尚一些叫弃暗投明,难听一些的话,按照如今金人对北地的统治,以及大多数百姓渐渐对金国的归顺,说他们是叛国也不为过的。 但无奈,如今这些地方确实已经容不下他们了,要么就在山上、乡野之间活活饿死,要么就得下山打劫北地的百姓。 哪一个都不是他们想要走的路,所以想要活命,想要坚持当初大宋朝廷失去北地后,自己等人抗金等王师的最初信念,如今唯一能够走的路,便是跟着眼前那背影高大的年轻人,隐匿于暗中,从今往后不再有名有姓,但却能够安安稳稳的过向往已久的踏实日子。 淮河北边的大城小镇一片漆黑,落寞的如同受伤后昏昏睡去,独自舔伤的野兽。 淮河南边的临安城,此时此刻依然是灯火如昼、歌舞升平,丝竹之声语更天,哀婉美人叹情思,文人雅士、达官贵族,此时正是美酒佳肴、声乐美人尽相拥之时。 灯火通明、通宵达旦的御街之上,一辆歪歪扭扭的马车正从涌金楼缓缓驶出来,醉醺醺的李立方与面目阴沉的汤鹤溪,各坐一边车辕。 马车歪歪扭扭的从清河坊的路口路过,直奔更加靠近皇宫的万松坊,中河街。 “是不是从这里进去?是不是最靠近里面那家?”李立方醉眼朦胧,原本手里赶车的马鞭子,早就不知道这一路上给扔到了哪儿去了。 汤鹤溪看着醉醺醺的李立方,眸子里闪过一丝冷笑,而后故作慌张急急道:“李兄不可,李兄万万不可如此鲁莽行事儿,这要是被叶统领知道了,小弟又该如何面对叶统领?” “什么鲁莽不鲁莽,兄弟我替你着急啊,你看看这一夜,那么多美女佳人陪在你身边,都不能博得你一笑,只有听到白纯的名字后,你才恍然之间露出了笑容。怕他叶青做甚?他一个小小的副统领,难道还能把我怎么样儿?今日我还就要带你闯一闯他那府邸了!就不信他叶青办差回来后,能把我怎么样儿!”李立方摇了摇手,浑然不觉马鞭早就已经被他不知丢哪里了。 “李兄,你的心意兄弟领了。但确实不能如此鲁莽啊,若是被叶青知晓,别说是你,恐怕就是尚书大人都担待不起啊,他可是皇城司的副统领啊。”汤鹤溪隔着车辕,虚空假意的拦着李立方,故作慌张火上浇油道。 今日刚刚从祖父口中得知,李立方的姐姐李凤娘,如今已经被太上皇跟圣上二人,指定为了太子妃,聘礼也已经给到了李家,所以如今称李立方为皇亲国戚可是一点儿也不为过。 而且今日之所以他们会聚在一起,自然还是因为他那准太子妃的姐姐这一喜事儿,所以才会聚在一起庆祝。 “哈哈,皇城司又如何,你以为皇城司还是当年的皇城司啊,你以为皇城司还能够像当年一样威风啊,哈哈……若是说殿前司、侍卫司的统领,我李立方或许还会忌惮一些,但他一个刚刚提拔,没有任何战功的皇城司副统领,我李立方如今岂会在意?即便是以前老子也不在意!放心吧,今日兄弟一定要让那白纯跟你见上一面才行!”李立方跳下马车的那一刻,脚步踉踉跄跄,都差些儿摔倒在地。 心里一直偷笑着的汤鹤溪,紧忙上前扶着李立方,神色焦急的说道:“兄弟,你得这番好意我心领了,今日你我多有醉酒,不如明日可好?今日不合适啊。” “哪来的合适不合适,我还就不信了,如今在这临安城,还有敢驳你汤鹤溪面子的女子存在。”李立方一边醉醺醺的跟汤鹤溪说着话,一边不顾汤鹤溪的拉拽往前走去。 走到门口望着那紧闭着的朱红色大门,先是骂骂咧咧的踢了一脚那比他家府门口,今日新换的石狮子矮了一截的石狮子,而后便开始啪啪的拍门,嘴里大喊着:“开门、开门、再不开门老子就一把火把这里烧成废墟!” 远在后院里的白纯跟锦瑟,此时正逗着那刚刚会摇摇晃晃、努力的闪动着翅膀,却如何也飞不起,急的啾啾叫唤的纯黑色小鸟儿。 直到锦瑟拿着镊子,夹了几只自己挖来的虫子,放进了那小瓮中后,纯黑色的小鸟儿才停止鸣叫,低头在那小盅里吃着那虫子。 “小姐,这可不像是什么凤凰啊,很像是乌鸦啊。”锦瑟有些失望,撅着嘴说道。 虽然她也知道,叶青说的凤凰是骗自己的,但她心里,还是希望是一只羽毛五颜六色、绚丽多姿的鸟儿才对,不应该是眼前一团黑的乌鸦。 “乌鸦有什么不好啊,当初可是你跟他一起孵出来的。”白纯笑了笑,叶小白一点儿也不怕人,即便是此刻正在吃食,它也很享受你抚摸它那生出不久的黑色羽毛。 毛茸茸的手感让人很是喜欢,只是如今羽翼未丰,还不会飞,只会扑闪着翅膀跳来跳去的啾啾叫唤。 “哪有,小姐又胡说。”锦瑟不满的抗议道。 “新棉花难道你没有偷偷拿?难道我说错了?”白纯望向前方不远处,一阵匆匆的脚步声跟一个丫鬟的人影,正快速的向这边跑过来。 (ps:咱们评论区是不是太冷清了?还是已经没人看了?冷的我打哆嗦,哈哈!) 第一百九十五章 结怨 看着丫鬟惊慌失措的跑过来,白纯放下垂在胸前的相思锁,心里升起一股不好的预感,率先起身问道:“怎么了?可是公子出了什么事儿?” 如今好几日过去了,叶青那边一点儿消息也没有传回来,这让白纯最近心里一直记挂着,深怕叶青这一趟北行,出了什么变故。 “禀小姐,公子在北地安好。”丫鬟俱是王伦从宫里挑选过来的,回话很是得体,即便她们压根儿不知道叶青的消息,但主家问起时,自然是以吉祥话回之。 “那是怎么了?”白纯刚刚提起来的心缓缓放下,就听见前院隐约传来了争吵声。 不由的眉头一皱,刚要说话,就听见丫鬟回答道:“工部李尚书的公子,跟兵部尚书的公子,在府外求见小姐。” “他们?”白纯秀眉紧蹙,大半夜的他们跑过来做什么。 “是,如今在前院被赵都头拦着,但他们非得见您,说什么也不走。”丫鬟看着刚才还笑颜如画,如同仙境中的仙子一般的小姐,脸色一下子变得冰冷了起来,低声说道。 “去看看吧。”白纯犹豫了下,最后还是说道。 “小姐……。”锦瑟一惊、双手一颤,刚刚颤巍巍在她手上站稳的乌鸦,瞬间便摔在了桌面上,扑棱着翅膀啾啾叫着,像是在抗议锦瑟的不专心。 “没事儿的,有赵乞儿他们在呢,他们不敢乱来的。”白纯看着锦瑟笑了笑说道。 打发走那丫鬟后,锦瑟急忙跑进秀楼里,不一会儿的功夫,两女手上各多了一支,叶青当初送给她们的弓弩,而后快步往吵闹声越来越大的门口走去。 那巨大的影壁强跟前,十个禁卒连同赵乞儿一起,无声地挡在汤鹤溪跟李立方的跟前。 醉酒之下,脚步踉跄的李立方,一连伸手打了赵乞儿好几个巴掌,但赵乞儿依然是脸上带着微笑,哪怕此时半边脸已经肿胀如同包子一般,也无法挡住他继续笑脸相迎。 汤鹤溪接连说了好几次让赵乞儿让开,赵乞儿只是微笑着摇头不语,站在十个人的中间,任你如何威胁、恐吓,也不往后退一步。 “在下的命不值钱,汤公子跟李公子可都是千金之躯。若想拜访白小姐,不如明日一早来吧,如今深更半夜,传出去的话,对白小姐的声名有损,还望汤公子跟李公子见谅。”赵乞儿半拉脸肿的老高,温和的笑容跟语气中,却是让汤鹤溪没来由的感到一阵寒意。 那一双看似微笑的三角眼,却仿佛透着一股狠辣跟残忍一般,直直望着他说道。 心中一凛的汤鹤溪,冷笑一声,以他的身份跟家世,什么样儿的狠辣角色没见过,所以面对赵乞儿那有些威胁的话语,当下说道:“我若是不离去,非要见白纯呢。” “恕难从命。”赵乞儿看着汤鹤溪,面带自认为的微笑,挺了挺笔直的腰杆不卑不吭的说道。 “放肆!老子想见谁还由不得你来做主,知道老子是谁吗?”李立方指着腰杆笔挺、脸颊肿胀的赵切尔,冲过去抡圆了胳膊,又要打。 “住手。” “啪”的一声,即便是快步赶来的白纯急忙制止,也没能拦住李立方,再次一巴掌扇在了赵乞儿的脸上。 赵乞儿脸上的微笑依然不变,只是瞳孔收缩的厉害,三角眼比任何时候看起来都要更加冰冷。 “你……。”白纯推开赵乞儿身边的禁卒,而后推开依然抬起手臂要继续打赵乞儿的李立方,有些震惊的望着赵乞儿那肿的老高的脸颊。 李立方已经喝的酩酊大醉,脚下原本就已经踉踉跄跄、摇摇欲坠,被白纯如此一推之后,一个站立不稳,便摔到在了地上。 “妈的,竟然敢推老子!”李立方破口大骂道,但自己一连好几次想要独自站起来都未能成功,最后在汤鹤溪的帮助下,才摇摇晃晃的从地上爬起来。 “你……。”白纯回头,眼神冰冷的看着汤鹤溪跟刚刚站起来的李立方,又看看赵乞儿那肿胀的脸颊,却是不知道该说什么。 “白小姐好久不见,今日多有得罪,我们这就离去。”汤鹤溪拉住还要往前冲的李立方,温和的说道。 白纯看了看李立方,又回头看看赵乞儿肿胀的脸颊,想让汤鹤溪跟李立方跟赵乞儿道歉,但她也知道眼前的两人,不是自己能够惹得起的。 当下冷冷的看着汤鹤溪说道:“不送!” “嘿,你个臭婊子还来劲了,老子跑了大老远的路来看你,你竟然是这种态度对待老子,你以为老子不敢打女人吗?”李立方推开旁边,注意力一直在白纯身上的汤鹤溪,竟然快步走到白纯跟前,扬手对着白纯就是一巴掌。 啪的一声,李立方不偏不倚,一巴掌打在了白纯的脸上,脚下踉跄的白纯,在汤鹤溪跟身后赵乞儿、锦瑟的惊呼声中,条件反射的抬起手臂,手里的小小弓弩,不由自主的被她触碰到扳机,于是一道寒光射入了摇晃的李立方的肩膀处。 “啊?什么人暗算我?”李立方感到肩膀一痛,整个臂膀一下子变得发麻,连抬起来都变得艰难。 “白纯不可……你……。”汤鹤溪大惊。 被锦瑟扶住的白纯,左脸颊浮现出一个清晰的手印,渐渐变得红肿了起来,有些震惊的看着手里的弓弩,而后再看看那捂着肩膀,猫腰喊痛的李立方。 “我……。”白纯有些惊慌,她不想这样的,她知道这样的后果是什么。 如果因为自己而惹怒了李立方,叶青必定会跟着受牵连,这不是她愿意看到的局面,也是她为何从一开始就隐忍,甚至当面咽下这口恶气,没有让汤鹤溪跟李立方给赵乞儿道歉的主因。 赵乞儿看着白纯有些惊恐的神色,再看看汤鹤溪一脸阴狠的样子,突然间上前一步,三角眼里寒光闪闪,阴沉道:“关门。” 随着赵乞儿说完后,只见两个禁卒飞快的走向门口,高大的朱红色大门,被无声的缓缓关上。 灯笼的照耀下,只见赵乞儿一挥手,十个禁卒立刻把汤鹤溪跟捂着肩膀的李立方包围在了里面。 “你……你想干什么?”汤鹤溪看着赵乞儿那双冰冷如野兽般的眼睛,平生第一次感受到了紧张到让他害怕的气氛,于是不由自主的问道。 “叶府闯进盗贼这个理由如何?”赵乞儿露出一口白牙,阴测测笑道。 而后一伸手,旁边禁卒立刻把一架神臂弩递给了赵乞儿,看着赵乞儿拉弦上箭,而后缓缓的举起对准了汤鹤溪的眉心。 “你敢杀我?”汤鹤溪一愣,看了看四周面无表情的禁卒,而后又看了看被隔在外面白纯的身影,包括院子里的那些面无表情的丫鬟跟下人,有些不相信的问道。 “有何不敢?临安城哪天不死个把人,中河里一扔,明日一早就浮尸在城外了,谁知道是我们干的?谁又知道你们这么晚来过叶府?咦?这个法子好像比府里来了盗贼,而后误杀了两位公子更安全一些。”张如满月的神臂弩 弓弦,不时发出咯吱的声音,像是快要崩不住了一样。 比起赵乞儿那让人心底生寒的声音,丝毫是不遑多让。 “你敢杀了老子,老子就灭你满门!”捂着肩膀一直猫着腰的李立方,突然站起身,依然还晃晃悠悠的说道:“不信你就试试!” “砰!”的一声,弓弦打破空气,一支利箭插入了汤鹤溪跟李立方二人的脚前,吓得两人齐齐后退一步。 汤鹤溪的额头都渗出了冷汗,后背此刻也已经湿了大片,望着那插入地面后,还在嗡嗡作响的箭羽,力道十足的这一箭如果射在他们两人任何一人身上,那就是非死即伤了。 白纯看着眼前的僵局,刚想要说什么,但却被锦瑟跟刚才通知她的丫鬟给摇头拦住了,看着那丫鬟平静的表情,白纯张了张嘴,瞬间感觉脸颊一阵火辣辣的疼痛,于是只好听从那丫鬟跟锦瑟的意思,继续静静地看着眼前这一幕。 跟随董晁回到九岗山上的叶青,此时一点儿睡意也没有,心里既有些担心董晁能否说服自己所有的手下,跟着他一起南下前往泗州,或者是北上草原。 而且还要一边给泼李三介绍,今日他潜入那金人的营地之后,帐篷驻扎的地理位置,以及防御图。 “不让他们跟着咱们动手么?”泼李三看着被叶青重点标注的几个帐篷位置,眉头紧锁道。 “不让。”叶青扔掉手里的小树枝,笑了笑说道:“只有咱们的人动手,一来我也想看看,你们费了好几天功夫,挑选出来的人怎么样,二来……既然想要让他们跟着咱们走,若是不表现出一些让他们信服的实力来,以后即便是跟着咱们走了,心里头也不一定服气不是?三者嘛……。” 叶青看了看四周无人,显然董晁跟他那几个所谓的得力干将,还没有议论出个结果,于是压低了声音对泼李三继续道:“第三点则是最重要的,就是让他们明白,即便是没有他们,我们同样能够办好差事儿,拉拢他们是可怜他们,并非是需要他们。所以……突袭金人商队一事儿,必须我们自己干,而且还要干的漂亮才行。” 泼李三一边一听一边继续看那地图,不自觉地点头道:“都头说的对,所以我们必须在短时间内解决掉他们,但……。” “但什么?”叶青疑惑的问道。 泼李三指了指那几个被叶青划为重点的帐篷说道:“但乱战之中,想要留活口,好像有点儿难。” “不算太难。”叶青笑了笑,但并没有说原因,而是告诉泼李三,明日就知道为何不难了。 第一百九十六章 拉拢的手段 第二日一早,叶青便让泼李三开始准备晚上动手的相关事宜,而这一切的事情,叶青一个字都没有跟董晁说。 这让原本还以为,叶青这一次的差事儿,必然是会用到他们这些人的董晁,多少感到有些惊讶。 特别是看着那百十来号宋军,一个个在无声的忙活着手里的活,甚至还有些在轻声细语的说说笑笑,根本没有把这一件差事儿当回事儿时,更加觉得自己有点儿想当然,有些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董晁大半日的时间都很不踏实,他原本以为,到了下午之后,叶青一定会找自己,跟自己商议下能不能借一些人等事情,但即便是等到快要日头落山了,从外面回来的叶青,也没有跟他提及哪怕一个字。 只是在主动找上自己的时候,问了问他们是否已经准备好了,若是准备好了的话,等天黑之后,那两千多的少年人,就可以跟着启程了。 即便是心里已经有了准备,但面对叶青告诉他的时间后,董晁心里依然还是有些不舍跟恍惚,才发觉这一天的时间,过的比往常饿着肚子,窝在山上的时间要快的太多太多了。 看着董晁脸上的担忧,叶青一屁股坐在了树下说道:“是不是在担心他们北去草原之后会受委屈?” 被看穿心事儿的董晁,不好意思的笑了下,坦诚道:“有点儿。” “真好意思担心。”叶青不屑的叹口气揶揄道:“我还真不知道比起你们这吃了上顿没下顿的破地方,人家到了北地草原天天有肉吃,有马骑的地方,怎么就不比你这里强了?何况……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想要不劳而获,只有梦里才会出现的。” 董晁不自然的笑了笑,叶青说的是实话,就是太直接了,一点儿也没有给他留面子,于是摇了摇头说道:“金窝银窝不如自己的狗窝,这是老祖宗留下来的理儿,这一走,想要再见到他们,就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了,心里有些不舍,想必大人您也理解不是?” “想多了,不过就是这段时间而已,等淮水两岸稳定下来了,等你们在泗州真正落地了,你们以后有的是时间见面。”叶青起身,看了一眼不远处的泼李三,而后拍了拍董晁的肩膀说道:“你们准备吧。还记得我说的吗?皇城司用你们,而非我叶青用你们,而你们的活动区域,依然是北地,不过就是扩大好几十番而已,由忠庙镇一带,变成了夏、草原、金等地,所以,以后跟你们那些小屁孩儿们,有的是机会见面。” “那您能保证他们都成为人上人?”董晁看着叶青要离去,于是也起身再次确认道,仿佛每听一次叶青如此说,他心里都会多几分安慰般。 “不能,还是那句话,我只能保证大部分人成为晓勇悍将,但若是一些心智不坚的,早晚还是要被淘汰的。对了,死人也是正常的。”叶青转身笑着说道。 “行,有您这份坦诚就够了。从现在开始,董晁等人便听大人您调遣。”董晁神色先是笑,后又凝重的说道。 昨夜商议了一夜,他们也知道,一直吃南边的嗟来之食也不是个事儿,如今两边越来越和气,想要继续打劫金人过日子的可能性越来越小,也总不能让易安居士资助他们。 何况,昨天叶青也说了,易安居士为了给他们筹钱捐资,如今已经不顾自己的声名,在临安城干起了妓院这样的行当,这可是完全为了他们这三千多张嘴啊。 而且,更深层次的是,一些有家眷的,已经被转移到了南边的人,自然是不想自己的婆娘,或者是闺女入了妓院这个行当,虽然他们知道,易安居士决计不会亏待他们,而且也不会为难他们,强逼他们,但就怕自己的婆娘,为了养活在山上的自己,万一想不开怎么办? 所以若是按照那南边叶青所说的,若是以后安稳了,还有可能前往临安城,那岂不是就有机会见到,原本认为一辈子再也见不到的婆娘或者闺女了吗! 既然如此,那么董晁做起工作来,自然也是事半功倍,比起在山上有一餐没一餐的,而且还要提防着金人,稍微有个风吹草动,要么就是如丧家之犬般往深山老林里钻的日子,那么给皇城司做探子的差事儿,显然就是一件美差了。 “那就收拾好你们的家当,等我们办差完毕后,一起撤退过河。”叶青潇洒的挥了挥手,便向泼李三的方向走去。 “大人……。”董晁心一紧,这个时候,等待着叶青请求的心思已经没有了,而是转念之间变成了,叶统领是不是不相信他们,所以才不用他们一起对付金人? “还有事儿?”叶青回头看着有些无措的董晁问道。 “没……没事儿。”董晁看着叶青那阳光一般随和的笑容,突然之间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这个时候的董晁,一时之间不知道自己,该是无条件的服从叶青的命令,还是应该毛遂自荐、主动请缨跟叶青一起去办差! 虽然不曾在官场上待过,但多少也知道一些官场的规则,最起码也懂得,就像是刚刚到了一个上官的手下,自己不应该多事儿,而是无条件服从才对。 但这种事儿,若是自己无条件服从,以后叶青又会如何看待自己等人呢?贪生怕死,还是说胆小怕事儿?还是说自己舍不得自己手下的人,去帮着一同拼命。 叶青像是看穿了董晁那纠结犹豫的心思,笑了笑说道:“我来此是办差,捎带手替易安居士解决你们的问题,并不是要你们帮我办事儿。所以,放心的收拾你们的家当,若是还是空闲时间,不妨看看我们该如何撤退,如何回泗州。” 看着叶青那随和坦诚的笑容,董晁憨厚、质朴的脸上闪过一丝感激跟难为情,而后点点头应是,转身便开始继续往更后山的方向跑去。 大大小小的家当,以及等着他最后的结果的其他头领,还在最后面的山旮旯儿里,等着自己带来叶青最新的消息呢。 泼李三看着董晁离去的背影,而后笑了笑说道:“就这么便宜他们了?真不打算让他们出一分力?” “怎么?昨晚上还跟我吹乎了半天,事到临头怂了?”叶青白了一眼神色轻松的泼李三说道。 “哪能啊,我还正想着让他们看看我们这帮老家伙的实力呢。”泼李三扭头,跟在叶青的后面,往半山腰的地方走去。 如今百十来号人都已经聚集在这了此处,就等着老刘头一会儿回来后,交代一些事情,然后就可以各奔东西……各奔南北了。 一架架弓弩也不知道被他们怎么弄到这边来的,长柄的腰刀,也就是陌刀拿在手里的感觉很实在,让人握住刀柄的那一刻,就有一股热血沸腾,想要上阵杀敌的冲动。 当然,这些武器装备来说,只不过如今看起来很好看,真到了战场上之后,即便是给你一把半自动步枪,估计看着血腥惨烈的场景,热血一时半会儿也难以沸腾起来,上阵杀敌的冲动,恐怕就会变成犹豫纠结了。 就如同叶青第一次真正的杀人一样,当手握狙击步枪的时候,那份踏实确实让人战意沸腾,一股仿佛天下我有的感觉,但当真正的瞄准了敌人的头颅,真正要扣下扳机的那一刻到来之后,一切都变得陌生了起来,变得让内心深处那个胆怯的声音越来越大。 这种心理障碍若是在临敌的一刻克服不了,那么这辈子不管能够上几次战场,也不会有机会立下什么大战功的,而若是能够在关键时刻,跨过心里头的那道坎,真正做到“杀人不眨眼”,那么,一个真正的战士才算是成型。 就在叶青跟泼李三正在给一百人做着最后的布置时,山下七八匹吃撑的马蹄声由远及近的传了过来。 “看看去。”叶青看着自己又一次画出来的金人营地的分布图,头也不抬地说道。 泼李三手指随意的在树林里指了指,就有三个人默默点了点头,背起陌刀、挎着弓弩便向山脚下飞奔而去。 不一会儿的功夫,赫然是老刘头带着几个鞑靼人,来到了叶青等人的跟前。 抬起头的叶青,打量过一脸疲惫的老刘头,向他夸赞似的点了点头,就看见桑昆脸上带着微笑,从三个鞑靼人的身后走了出来。 “宋人的骏马……不行,有时间我送你几匹真正的草原马。”桑昆看着神色有些呆滞的叶青,嘴角带着一丝得意的笑容说道:“怎么样,没想到我会亲自来吧?” “真没有想到。”叶青露齿一笑,而后跟桑昆很自然的拥抱了一下。 “我敬重你是一条汉子,所以我才会亲自来的。你知道的,在草原上,除了铁木真、扎木合几个人外,还没有哪一个人能够让我佩服呢。”桑昆与叶青把臂,看着叶青真诚的说道。 “不会说客套话就别说,骗谁呢?不就是想亲自看看,我是真的对付金人,还是假的对付金人来骗你嘛,至于扯敬重我这个理所当然的理由吗?”叶青不屑的松开桑昆的手臂,桑昆也哈哈大笑着,掩饰着自己的尴尬,松开了叶青的手臂。 第一百九十七章 开关 人为什么要竞争?社会为什么要竞争?因为只有竞争才能够发展。 竞争最终会演变成什么?开拓、创新、发展这一个延续性的思路。 没有人比中国人更了解这一句话,当年的国营企业之所以越来越落后,想必很多人都知道,那是因为缺乏了竞争之后,才让人们从上到下都产生了惰性,让人们开始了小富即安的“美好日子”,忘记了开拓创新,跟落后挨打的历史教训。 所以在叶青看来,这个时代的一切都是在竞争,唯独南宋不是在竞争,即便是南宋文坛百花齐放,有一代圣贤朱熹等人,但终究没有能够解决南宋的命运跟前途,倒是给华夏民族套上了一具自我桎梏的枷锁。 南宋害怕竞争,害怕与金、夏、蒙等等竞争,甚至只想着偏安一隅,过着安稳的日子,不闻不问北地这些年都发生了什么样儿的,翻天覆地的变化。 具体到一个人,竞争能够让一个人称王称霸,自然也能够让一个人身败名裂,不论是枭雄还是将相,其实都是在层层竞争中,脱颖而出,而后达到了人生巅峰。 叶青总认为,无论是历史上赫赫有名的文臣武将,还是帝王将相,他们的出生,并非就代表着他们传奇一生的开始。 在他看来,每一个文臣武将、帝王将相,在他们开启传奇的一生的色彩时,往往都需要一个契机,就像是一个开关按钮一样,当有人按动了这个开关按钮以后,那么这个人的一生,才开始变得波澜壮阔、富有传奇色彩。 甚至有时候叶青会相信,马云那句名言:我从来没碰过钱,我对钱没有兴趣的话语,好像真是马云发自肺腑而言的,很有可能他的初衷,真特么的不是为钱,有人信吗?想哭! 铁木真的一生绝对是富有传奇色彩,充满了各种曲折离奇的故事与事迹,一代天骄之所以能够成为一代天骄,完全是因为他那传奇的人生经历,以及他那坚硬如铁的意志与霸气。 但即便是如此,总需要一个人去按动,开启铁木真称霸野心开关的事件或者是人,或是时机的存在。 而扎木合、桑昆在叶青看来,就是铁木真这个一代天骄的开关,当铁木真成为了乞颜部的可汗,当扎木合跟桑昆,开始忌惮铁木真,开始敌对铁木真时,在竞争的环境下,一代天骄不得不随着环境的改变而改变,不得不去继续壮大自己,来保护自己的生命与财产。 所以在叶青看来,扎木合跟桑昆就是铁木真的那个开关,当两个人开始对铁木真展露出敌意,当扎木合与铁木真当年的十三翼之战,以铁木真兵败为结局时,就相当于是,真正帮铁木真开启了那称霸世界的野心开关。 叶青能够做的,就是尽量避免让桑昆去触碰那个开关,尽量把那个开关的开启时间往后延迟。 当然,他也知道,人的一生有些事情是注定了的,就像他自己一样,谁特么的能想到,会被泥石流掩埋之后,而后稀里糊涂的,出现在了南宋建康一役战场的死人堆里呢? 所以他相信,即便是今日自己把孤身深入北地,只带着两个手下的桑昆杀了,依然还会有其他桑昆冒出来,连同草原上的另一个雄鹰扎木合,去触碰铁木真称霸世界的野心开关。 叶青同时也相信,有时候一个好的对手,甚至比好的帮手更能够激发、帮助一个人的成功,马云同志是不是就这样的环境下,成为了马云爸爸的呢? 所以叶青如今在意的只有桑昆跟扎木合,至于铁木真手里的四杰、四勇、四弟、四子、四养子,叶青并不是很在乎,毕竟,若是没有铁木真,没有桑昆跟扎木合这么够分量、够劲儿的对手,他们的名声显然也不会太大。 “所以,对手的强弱,也代表着你未来成就的大小。但也绝不是说,对于对手,你只能跟他作对,成为死敌才成,有时候成为他的队友,或许你才能限制他的野心跟成功。即便是铁木真,他也有他的弱点存在不是?”叶青笑着端起酒壶,与坐在树下的桑昆慢慢的喝着道。 “你见过铁木真?”桑昆皱眉问道。 自己之所以相信叶青,而且还亲自上淮水北岸,就是因为那夜在妓院,叶青对于草原上的了如指掌,让他觉得不可错过这么一个人。 何况这个人跟草原上大多数的勇士一样,都有着同一个目的,那就是推翻金人的统治,对金人都抱着极大的痛恨。 叶青笑了笑,看着桑昆那认真且带着高原红的脸庞说道:“我不光知道铁木真,而且还知道你父亲正在跟金人密谋,打算灭掉蔑儿乞部族,对不对?” “你……你怎么知道?这件事儿很秘密,夏人李吉带我来泗州便是……。” “夏人李吉带你来泗州,是金人的主意,向你们炫耀他们的繁华跟强大,从而满足你们的要求,然后一同攻打蔑儿乞部族。可你想过没有,要是草原上星罗棋布的大小部族,都被你们与金人,还有铁木真、扎木合消灭的差不多的时候,那时候就该是你们之间的直接冲突了,你们克烈部想要再保持优势就难了。”叶青不指望桑昆能够段时间内相信他的话,但有些话该说还得说,最起码让桑昆从现在开始即便是无法重视起来,也得心里一直装着一层顾忌,这对叶青来说,自然不可能是坏事儿。 而他之所以能够知晓桑昆跟李吉来泗州的目的,以及桑昆的克烈部族,将要与金人连手灭掉蔑儿乞部族,完全是因为武判告诉自己的。 不论是铁木真,还是扎木合,还是如今桑昆的父亲,铁木真的义父脱斡,都曾经在金人麾下立下过赫赫战功,而桑昆的父亲脱斡,便是在攻打消灭蔑儿乞部族后,被金人封为了王汗。 随着草原上的势力均衡被打破,铁木真的崛起也就会变得越来越快,所以如何让桑昆的克烈部,在与金人合攻蔑儿乞部族时,只是出工不出力,叶青也没有好的办法。 历史毕竟不是会为他一个人改写的,同样,桑昆也不会因为他几句话,就完全放心的信任他。 两个人如今都处于试探的阶段,但显然叶青下的赌注更大,近两千多人让桑昆带走,而且还会保证以后盐、铁、茶、布匹等供应,这才让桑昆愿意跟叶青合作。 但这完全不会涉及到克烈部跟金人是否继续合攻的事情。 有风无月的黑漆漆夜里,桑昆并没有第一时间离开,他很想看看叶青手下的实力,是不是值得他桑昆交这个,软弱无能的宋人朋友。 所以他推迟了带领老刘头从忠庙镇沿着淮水,偷偷北上前往草原的时间。 同样的,董晁与他的十来个手下,在叶青动身的时候,也从半山腰跑了出来。 他们的目的虽然不像是桑昆那般明显,但他们虽然此刻已经愿意加入了皇城司,但心里多少还是希望,能够亲眼看看,他们以后效力的对象,实力是不是能够让他们刮目相看。 与老刘头带着心怀鬼胎的十来人,按照下午泼李三离去,前往忠庙镇的路线,再次潜伏到了金人的营地。 老刘头在叶青耳边轻声说道:“我们渡淮河之前,那金人蒲卢浑与罗世传等十来人,已经渡过淮水,比我们先到达了金人营地。” 叶青笑了笑,看了看身后桑昆、董晁十来个人,而后低声在树林里说道:“你们的任务很简单,就是趴在这里,而后看着前方的这一片营地发生的一切。” “大人……。”董晁看着树林里黑漆漆的叶青,想要再次请缨。 叶青拍了拍他的肩膀,看了一眼拿着一把神臂弩在摆弄的桑昆,对董晁说道:“听我的,静静的看着就好,记住每一个步骤,记住他们是如何偷袭,说不准以后就会用的上。还有你,别摆弄神臂弩了,干完活儿,我把这些都送给你。”说道最后,叶青一把抢过桑昆手里的弓弩,扔给了身后的老刘头。 “真的?” “废话,我能骗你。”叶青斜了兴奋的桑昆一眼。 而后几人同时回头,细微的穿梭声中,泼李三缓缓跑了过来,看了看叶青身后的几人后,犹豫了下不知道该如何说时,叶青便让他直说,不必顾忌眼前这些人。 于是泼李三点了下头,而后又透过密林的缝隙,望了一眼那亮着灯火,丝毫不知道危险临近的金人营地说道:“傍晚时分,我们刚刚就位,蒲卢浑在跟商队首领交代了几句后,就带着罗世传去了镇子里面,到现在还没有回来。” “就他们两人吗?”叶青一惊,有些不满的看了一眼泼李三。 这并不是小事儿,若是等自己等人开始袭击金人营帐的话,蒲卢浑跟罗世传一直没有回来,这可是会留下后患的,难道说,蒲卢浑发现了什么? “总共四个人出去的。”泼李三说道。 “有没有派人跟过去?” “有,但只派了一个人。毕竟,来到这里后,他们都要提前进入您安排好的位置,所以我实在抽不出人手了。”泼李三双手一摊,神情之间也有些无奈道。 第一百九十八章 袭营 远处金人的营地,火把在一处空地上燃起,人影在空地上穿梭、嚎叫,时不时还会传来载歌载舞的声音,以及欢乐愉悦的笑声,时不时还有酒香顺风飘香林间。 满脸兴奋的人群,对于隐匿在暗中的危机,丝毫没有察觉到,随着蒲卢浑的到来,金兵伪装成的商队,这一刻也彻底放松了下来,明日一早他们就可以渡河,把帐篷里那七个赵宋宗室送给宋国皇帝了。 而七个赵宋宗室,自从昨天晚上赵训提及起,万一赵构不同意他们难渡的话题后,整整一天的时间,在蒲卢浑未到达营地前,七个宗室中的六人,就像是刚刚被金兵俘虏了一样,心情一个比一个沉重、沮丧。 原本就要脱离苦海的光明未来,仿佛一下子就凭空消失了,整个人就像是瞬间被抽去了魂魄一般,变成了行尸走肉。 赵栋透过帐篷的缝隙,望着不远处载歌载舞,杀鸡宰羊的金人,原本一脸的愁容在随着蒲卢浑的到来后,早已经烟消云散,再次换上了一副轻松,甚至有些神气的期盼表情。 “我说什么来着?金人又不傻,怎么可能把咱们送到这里了,然后又带回去?自然还是要把咱们送过去才对。唉……昨天我就说我们不该听他的,你们一个个偏不信,今天怎么样,到了现在你们总该相信,金人是真心实意的要送我们回去了吧?”赵栋放下门帘,看着屋内一个个洋溢着兴奋的脸颊说道。 “不怕一万,就怕万一,赵训思虑周全也没有什么过错不是?既然蒲卢浑已经回来了,那就说明,这是已经都交涉好了,大家都把心踏踏实实的放回肚子里,等着明日一早渡河便是了。”宁福帝姬赵珠,看了一眼角落处默不作声的赵训,而后向着众人说道。 赵珠语气中的轻松跟兴奋激动之情溢于言表,心里头是巴不得今夜能够刷的一下就过去,而后赶紧迎来明日早上初升的晨光。 望着那金光粼粼的水面,而后渡河之后,就会立刻脱离苦难卑贱的世界,再一次变成皇室贵族,成为百姓敬仰的对象,在晚年还能享受到皇族该有的尊崇与美好。 “杞人忧天啊这就是,明明很简单的事情,非要被他想的那么复杂,弄的咱们这一天一个个失魂落魄,人不人、鬼不鬼的!”身为大宋仪国公的赵桐,不待见的撇了一眼,让所有人提心吊胆了一天的罪魁祸首赵训。 其他几人也跟着望了一眼辈分里面最小的赵训,其余六人俱是赵构的兄弟姐妹,也就是宋徽宗赵佶的子女,而赵训则是不同,他乃是宋钦宗赵恒之子,宋徽宗之孙。 若是按照皇室血脉的正统来论,徽钦二帝已死,宋钦宗赵恒长子赵谌,以及次子赵谨,如今依然被金人看押在新都燕京。那么若是赵训回到大宋,以他的身份跟血脉,其在南宋的处境跟身份,就会立刻显得微妙起来。 毕竟,他乃是皇室真正的正统,是钦宗皇帝的子嗣,是完全可以继承皇位的真正不二人选。 在其他六人看来,金人让赵训跟着他们一同回到南边,就是为了扰乱南宋的皇室,给赵构添堵。 而赵构身为如今大宋的皇帝,又岂会轻而易举的,把好不容易稳固在南边的皇位让给赵训? 这显然是不可能的,即便是个傻子,也知道这个时候的皇位,赵构要给也该是给他自己的亲儿子,根本不可能给他赵训的! 而赵训跟他们六人一起前往南边,对于他们六人来说,就像是一个拖油瓶一样,直接影响着赵构对他们六人的态度。 若是赵构不接纳他们这些赵宋宗室,恐怕也会是因为他赵训的存在,所以这一路走来,六人没有一个愿意给赵训好脸色,他们心里都很清楚,此刻表现出对赵训的敌意,对他们到了南边之后,只会有好处,绝不会有坏处。 一路上都很少说话的赵训,又哪能不知道他们的心思,这一路上对自己的冷言冷语,甚至还有人要让自己效仿父亲,趁金人不备的时候逃跑,不要拖累他们六人。 每次听到这样的话语,赵训也只有在心里冷笑的份儿,他们六人这是没有办法在金人眼皮子底下,置自己于死地,所以才让自己效仿父皇当年。 父皇当年被完颜亮所逼参与马球赛,而父皇身体孱弱,又不善骑术,又如何是金人的对手,即便是在马背上,也是被金人撞来撞去,苦不堪言。 于是实在受不了的宋徽宗赵恒,脑子一热,竟然想着就此骑马从而逃离金国,只是他那不怎么样儿的骑术,在骑出没多远就从马背上摔了下来,而后被金人乱蹄踩踏而死。 一直没有等到蒲卢浑跟罗世传回到营地的叶青,看了看手腕上的手表,已经快要十一点了,难不成蒲卢浑真的发现了什么异常不成? “老刘,你去镇子里找到咱们的人,看看蒲卢浑跟罗世传到底在干什么,要是可能,最好是活捉,这家伙嘴里应该还有不少值钱的东西。”叶青透过树林,看着金人营地里歪歪扭扭,勾肩搭背的金人,一个个晃晃悠悠、踉踉跄跄,鬼哭狼嚎的往自己的帐篷里面走去。 持续了近三个小时的篝火,在这一刻也渐渐熄灭了,原本刚才热闹异常的空地,如今显得充满了萧条跟落寞。 “大人……。” “嘿嘿……要是你信得过我,我跟着去怎么样儿?保证给你拿个活得回来,上一次揍他还没有揍过瘾呢。”董晁刚一张嘴,就被桑昆推到了一边,阴笑着看着叶青说道。 “我要活的,你能给我保证吗?”叶青像是早就料到了跃跃欲试的桑昆,想趟这一趟浑水。 “放心,也就是你,换成其他人,特别是那个蒲卢浑,我想让他死他就活不了,不想让他死,他就必须给我活着,信不信?”桑昆的眼睛里,倒映着远处金人营地如今稀疏的火把亮光。 “别激我,没用。人活着那是最好,死了,我不介意换成跟扎木合合作,我想扎木合一定乐意跟我合作的,不管是一同对抗金人,还是对抗以后的劲敌铁木真。”叶青嘴角带着一丝冷笑说道。 “好,我答应你。”桑昆认真的看着叶青,而后点头说道。 夜色催更、树影摇曳,寂静无声的金人营地,随着叶青手腕上手表的分秒针移动,变得越来越宁静,任谁也不会想到,在这里他们竟然会遇到一场伏击,而这一场的伏击,还是他们可以随时掠夺、欺压的宋人所为。 如同猫头鹰一样的声音,从泼李三的嘴中,在叶青的手表时针指向三点钟方向时,突兀的在寂静无声的金人营地响起,几把用来照明的火把飞腾着变暗的光芒。 近七十名皇城司禁卒,如同灵猫一样,从最外围的帐篷开始入手,每一个帐篷十人,足足五十多顶帐篷,在被七十名皇城司的禁卒,如入无人之境一般。 也只有靠近帐篷最近的时候,才能隐约听到帐篷内传出一声声的闷哼声,或者是铁器刺入身体时,那鲜血冒出时的轻微声。 “这……这怎么可能?”最终留下来没走的董晁,根本不敢相信眼前的一切,帐篷里的金人像是睡死了一样,根本没有任何的反抗跟警觉,随着七十人的进进出出,不大会的功夫,已经足足有十来顶帐篷被皇城司的禁卒出没过了。 “怎么不可能?”叶青冷笑了一声,而后向一脸茫然不可思议的董晁解释道:“你以为我们从一开始在这里,就什么也没有干吗?你就没有发现,他们所出入的那些帐篷,都是那些金人回去最晚的几顶帐篷?” “这能说明什么?”董晁眼珠子转了好几圈,也没有觉得这有什么不妥,有什么讲究。 “免费送你一课,以后做事儿一定要切记谨慎、小心,细节细节细节!”拔了一根野草在嘴里,然后说道:“越是最后进入的金人,说明他们刚才在篝火旁喝的最多,此刻也最容易醉的不省人事,所以从他们开始着手,可以免除后患,又能减少我们的压力。看着吧,硬仗快要来了。” 说完之后,叶青一挥手,树林这一边跟随着叶青的三十名禁卒,开始缓缓向树林与金人营地的边缘移去。 金人驻扎自然是不缺水,而这几日在叶青看来,金人对于身后树林的情形自然是十分了解,若是等金人警觉之后,等营地彻底乱起来以后,金人显然不会在慌乱之际往前方跑,必然是往他们的身后,这一片取水多日,已经熟悉了树林处躲藏,以其能够得到掩护,给袭营之人制造困难。 “什么人?” 一声没人听的懂的话语刚刚从一顶帐篷的门口响起,随后身处营地内的泼李三手里的弓弩,瞬间划破夜空,发出一道刺耳的声音,直中那门口睡眼朦胧的金人胸口。 随着第一声什么人响起,瞬间不少帐篷内,突然间便飞快的亮起了亮光,而不等那些人影反应过来,借着帐篷里的亮光,依稀能够看见一道道血迹飞溅在帐篷的侧壁上,惨叫声跟怒吼声,瞬间在整个营地响起。 “杀。”叶青挥手,离他们最近的几顶帐篷,刚刚有黑影钻出,无头苍蝇一般,半裸着身子手拿兵器向他们冲了过来。 第一百九十九章 冤家路窄 随着叶青轻轻的一声“杀”,三十名禁卒手里的弓弩,立刻如同一道道短小的闪电般,也不远处火光的照耀下一闪即逝,而后那些闷头往树林里跑过来的,一个个衣衫不整的金人,便开始惨叫连连的倒在了地上。 后面紧随其后的金人,看着前面的同伴一个个惨叫着倒下,于是立刻便掉头往回跑,身后的叶青与那三十名禁卒,却依然是紧守树林边缘,眼睁睁的看着金人往回跑。 董晁有些不敢置信的望着呈一边倒的态势,不得不佩服皇城司的精明跟细心,刚才一直以为他们只是简单的潜伏,却不知道即便是潜伏下来后,竟然还有这么多的门道。 五十多顶的帐篷,先攻哪一个后攻哪一个,都被他们梳理的井井有条,如今营地内的情势,则就完全在皇城司禁卒的掌控之中,丝毫不用担心身后的帐篷里杀出金人来,只要专心对付眼前的金人,而后与相距不过百丈距离的叶青,仅仅以百人之力,就对金营的所有金人,形成了夹击之势。 这边的叶青已经旗开得胜,对金人步步紧逼,另外一边的老刘头与桑昆三人,在忠庙镇的一座大宅子门口,也找到了泼李三命令跟踪的禁卒。 几人低声交谈了几句之后,便从这座大宅子的后院不高的院墙上翻了进去,随着无人悄悄前行,一间亮着灯光的房间内,蒲卢浑与罗世传皆在座,而在两人的身边,还坐着显然是这座宅院的主人。 有些发黄破旧的窗户纸,轻轻一捅便是一个无声的窟窿,看着里面的三人饮酒之余,神色轻松,各自旁边还带着一个面目姣好的女子陪酒。 老刘头看着桑昆嘴角的冷笑,而后偷偷轻轻拉扯了下那一直监视的禁卒的衣袖,四目相对之间,就在桑昆要破门而入去抓蒲卢浑跟罗世传时,老刘头突然眉头一皱,脸上出现了痛苦的表情。 “你……。”桑昆一愣,看着脸上表情极其痛苦的老刘头,再看看那同样是捂着肚子的禁卒,冷笑着压低声音说道:“去解决吧,完事儿后门接应就是了。” “不合适吧?副统领大人派我……。” “你们这德行还怎么抓人?还是说,你那天晚上没被我们的人揍够?”桑昆指了指老刘头那还有些淤青的眼睛,嘲讽道。 “我……那就有劳了。”老刘头跟那禁卒捂着肚子,说完后就急不可耐的往外头跑去。 桑昆丝毫没有怀疑老刘头跟那禁卒突然之间肚子痛到底是真是假,在他看来,那一夜在泗州妓院,表现勇猛的老刘头,不可能是临阵胆怯了,显然是真的吃坏了肚子,才会如此。 不然的话,以他们的勇猛劲头,自然是想要好好表现一番,以此期望能够得到叶青的青睐。 所以不疑有他的桑昆,在老刘头跟那皇城司禁卒刚刚消失后,便站在门口一脚踢向了那木门。 随着哗啦一声,木门在被桑昆踹出一个窟窿的同时,而后整扇门也缓缓的倒在了地上,房间里的六人闻声望来,只见三个凶神恶煞、面带残酷笑容的鞑靼人闯了进来。 “是你……!”蒲卢浑跟罗世传看到为首之人是桑昆后,吓得一下子从椅子上站了起来。 那日在泗州城被桑昆打了一顿的情形瞬间浮现在脑海里,脸上那渐渐消失的淤青,此刻仿佛又像是被人狠狠的打了一拳,针扎似的疼了起来。 “这是冤家路窄!”桑昆冷哼一声,便大踏步向蒲卢浑走了过去。 而身后的两个手下,紧紧跟随在身后,看着被他们三人堵在房间里的几人,在桑昆一声令下之后,一拳便打晕了那宅子的主人,而后另外一个不等跟前的三个女子叫出声,毫无怜香惜玉之意的拳打脚踢,瞬间把三个女子打昏了过去。 寂静下来的房间内,如今只剩下了三个凶神恶煞、面带狞笑的鞑靼人,以及面面相觑的蒲卢浑跟罗世传。 “你……你想干什么?我还没有追究你的责任,你竟然还敢跟踪我!”蒲卢浑被桑昆揍了一次之后,心里头已经烙下了阴影,论起武力来,他根本不是眼前这个体格如一头熊强健的少年。 所以看着桑昆冷笑着缓缓朝他逼近,再想起当初在泗州刚下船,被桑昆一只手打的毫无还手之力的情形,此刻的蒲卢浑心慌意乱之余,内心里根本就兴不起一点儿反抗的心思。 毕竟只是在泗州码头那一次,桑昆已经彻底把蒲卢浑给打怕了,看着手指着自己往后退的蒲卢浑,桑昆伸出拳头狞笑道:“我看你还能往哪退!” 被步步紧逼的桑昆,逼得退无可退的蒲卢浑,随着后背靠在墙上,下意识的回头望向脑后的窗户时,余光就扫见一只硕大的拳头带着风声在自己耳边响起。 罗世传只听见砰的一声,蒲卢浑就像是脚下被什么东西绊了一下似的,整个人竟然从窗户处飞了出去。 哗啦一声,窗户飞散,桑昆狞笑着跨过窗户,一把抓起头脑嗡嗡作响,眼前直冒金星,分不清楚东西南北的蒲卢浑,如同提小鸡仔似的,夹在肋下,站在窗外回头望着房间内,两个站在罗世传跟前的属下说道:“打晕带走。” 罗世传看着那如同野兽的桑昆,看着自己狞笑说道,立刻伸手投降求饶道:“别,我跟你们……。” 但不等他话说完,就如同刚才的蒲卢浑一样,一下子感觉半拉脸像是被人打飞了一样,整个人瞬间就倒在了地上,而后脑袋昏昏沉沉的,感觉被人提着走了出去。 而在另外一边,董晁所站立的树林中,一股淡淡的血腥味儿已经让他跟几个手下清晰可闻,前方不远处的金人营地,厮杀声在持续了不到一炷香的时间后,已经渐渐平息了下去。 耳边偶尔还会传来惨叫声,但显然这只不过是漏网之鱼,如今正在被皇城司的禁卒围在营地里追杀。 董晁连同他的几个属下面面相觑,原本以为会是一场势均力敌,或者是最后还会让他们出手帮忙的伏击,就在他们的眼前,轻轻松松的被皇城司的禁卒们完成了。 特别是借着那昏暗的灯光,看着那些皇城司的禁卒们手起刀落、毫不拖泥带水的杀人时,心里在痛快之余,则是感到一股莫名的震撼。 这样的凌厉杀伐之势,显然不是他们能够轻易比拟的,而且看那些人虽然俱是上了岁数,跟他们年纪差不多,但一个在对敌时的狠辣跟勇猛,却绝不是他们能够比拟的。 看着不远处的情形,他们甚至不由的开始对比,若是换成他们,是不是能够撑的比金人撑的时间稍微长一些呢?或者是换成他们伏击眼前这些金人,是不是能够比皇城司的禁卒,更快的解决战斗? 答案显然是不可能的,甚至是没有办法比拟,这些个这几日在山上,一个个看似和和气气、与他们称兄道弟的同龄人,显然比他们要厉害的多了! 而这时候,他们也真正明白了,叶青为何从始至终都是如此轻松、从容不迫,为何会谢绝他们的帮忙,为何会高傲自大的说,并非是专门来拉拢他们,而是顺手为之的意思了。 显然叶大人不是狂妄自大,而是真正有这实力说那些话,而是真的看在易安居士的情分上帮自己,并非是有意来拉拢他们。 毕竟,谁会冒着风险拉拢实力还远不如自己的人呢? 叶青即便是不看董晁等人的表情,也能够想象的出此刻董晁几人内心里的震撼,同样,他也对泼李三、老刘头以及赵乞儿这次挑选的人选感到震惊。 同时心里也更是佩服当初岳飞组成的背嵬军,如果到现在还存在的话,到底是一个战力何其强大的部队! 在泼李三跟几名禁卒的簇拥下,唯一两顶被皇城司放弃的帐篷,此刻依然是黑漆漆一片,寂静无声的两顶帐篷,就像是里面的人一样,随着夜风与血腥味的蔓延,像是正在瑟瑟发抖。 叶青提着手里那并没有怎么沾血的陌刀,看了看四周开始清点人数的禁卒,而后用手里的陌刀拍了拍帐篷的门口,淡淡说道:“十息的时间,立刻从帐篷里出来。” 说完后,回头看向泼李三继续道:“范围扩大一些,而后看看老刘头那边怎么样儿了,这里我自己来就行。” 泼李三有些不放心,看着那被叶青用陌刀拍过的帐篷后,有些犹豫道:“可……两顶帐篷里最起码有二十人……。” “不会的,两顶帐篷三女四男,而且还都是上了岁数的,放心吧,不会有事儿的。”叶青含笑对泼李三说道。 “那……。”泼李三犹豫了下,不知道叶青打的什么主意,不过还是服从道:“那你自己小心,我会留几个在附近,有事儿你吩咐就是,我就去接应老刘头他们,再看看还有没有漏网之鱼。” 叶青点点头,而后仰头望了望夜空,鼻尖的血腥味儿不知道为何,竟然有些让他陶醉,丝毫不觉得难闻的深深嗅了几下,才挥手示意泼李三等人离开。 随着泼李三等人刚刚离开,那被他拍过的帐篷门帘,便悄悄的掀起了一角,一个小心翼翼、紧张不安的脑袋,缓缓从里面露了出来。 (ps:昨天加班回来太晚,所以就没有码字,不好意思,争取有机会加更补上。顺便求下推荐跟收藏,要是有月票就更好了!) 第二百章 衣冠冢 帐篷的帘子被叶青用陌刀挑开,只见刚才那偷偷探出脑袋观望的赵训,看着门帘上的陌刀,吓得连连往后退,一屁股坐在了地上,而里面的其他人看此情形,立刻一起用叶青听不懂的话语,跪在地上喊道:“大人饶命、大人饶命。” 叶青一愣,站在帐篷外面看了看,而后拿起不远处的一个火把,随后低头走进了帐篷里面。 望着眼前四个战战兢兢、神色忐忑不安的赵宋宗室,叶青无奈的叹口气,而后一手提刀一手拿火把,率先走了出来道:“都出来吧。” 随着叶青转身走出帐篷,身后的四人神色一愣,不想这高大的年轻人,竟然说的是汉话,而后才面面相觑,谨小慎微的走出帐篷。 另外一顶帐篷,不等叶青再去喊话,此时则是亮起了灯光,随后那帐篷的门帘被掀开,三名与赵训四人,岁数不相上下的女子,低着头从里面走了出来。 再次把火把放回原处,借着昏暗的灯光,望着自觉在自己前面站成一排的赵宋宗室,包括赵训在内的四个国公,没有一个敢于直面望向自己,则都是低着头如同犯人一般,看着自己的脚尖。 而另外三名女子,勇气跟胆魄就要比那四个人强了很多,从走出帐篷的那一瞬间,便一直打量着叶青的一举一动。 “你们也看到了,金人全死了,接下来就该你们了……。”叶青拿着陌刀,看了一眼一直注意着自己举止的三女,而后才淡淡的对七人说道。 只是他话还没有说完,刚刚说了一半之后,那四个男子噗通一下就再次跪了下来,嘴里开始不断的用汉话喊道:“好汉饶命,好汉饶命。” 而那三名女子,看着四个男子跪下后,神色之间犹豫了一下后,也跟着跪了下去,只是不曾像那四人那般开口求饶。 望着眼前的一幕,叶青只能无奈的叹口气,心里不由的感叹着,什么特么的王公贵族,这倒了生死攸关的时刻,表现的还特么不如常人呢,难怪特么的赵构一天到晚老想着往海上跑。 敢情不光是眼前的赵宋皇室,就是连远在临安的赵宋皇室,都是被金人吓破了胆,看见金人就像是看见天敌一样了,压根儿就没有反抗的勇气。 望着眼前跪地的七人,叶青一时之间,都不知道该如何再次开口说话,告诉他们真相。 而且一旦告诉他们真相,恐怕这七人当中,除了那赵训之外,怕是没有一个能够承受的住这种打击,估计又得坐在地上痛哭流涕了。 示意七人都起来后,叶青率先走进了亮着灯光的帐篷里面,身后随之响起缓慢的脚步声,七人不用叶青吩咐,便跟着走了进来,再次一字排开低头站好。 看着七个赵宋皇室的样子,显然在金人那边,早就已经习惯了奴仆似的生活,不然怎么可能表现的如此默契跟顺从! 从怀里掏出早就准备好的纸笔,递给了为首的那女子,指了指旁边的案头说道:“依次写下自己的名字,以及生辰八字。” 为首的宁福帝姬赵珠,看了看神色平和的叶青,然后默默的点了点头,一句话都没有问的接过纸笔,走到案头前,开始认真的写下自己的名字跟生辰八字。 随后其他人也一样,学着赵珠的样子,在纸张上默默写下了自己的名字跟生辰八字,而后又很自觉的在叶青跟前站成了一排。 整个过程中,没有一个人说话,没有一个人拖沓,完全是按照他们之间该有的长幼顺序,最后才由赵训写上了自己的名字与生辰八字。 看着每一个人写上自己的名字,叶青一一把每一个人与名字比对了一番,走到案头前,望着那都下过功夫,都比自己的毛笔字好上好几倍的名字,刚要说话,就听到赵训上前一步行宋人礼问道。 “不知这位好汉如何称呼?高姓大名?”赵训看着叶青望着自己等人字迹在琢磨的样子,再看看那一身粗布麻衣的打扮,心里头瞬间以为,这个年轻人应该是不认字,不然的话,不该是这副表情才对。 “皇城司叶青。”叶青抬起头微笑着说道,而后一一扫过众人问道:“您是宁国公赵训,这位是宁福帝姬赵珠、华福帝姬赵月、纯福帝姬赵玲,温国公赵栋、仪国公赵桐、昌国公赵柄,可对?” “您是……你是我大宋朝皇城司的?”赵栋往前两步,但在看着叶青手里的陌刀后,又停下了脚步,而后一脸惊喜夹着一丝不悦问道。 “不错,大宋皇城司副统领叶青。”叶青再次说出自己的身份。 本来他还不知道该如何开口告诉眼前七位真相,但当赵训开始问起,到自己说出身份后,他能明显的感觉到,七人之中,除了赵训之外,其他人的神情都是一松,一个个脸上刚才那忐忑不安、谨小慎微的表情,瞬间就消失不见。 换而代之的,则是一脸的喜悦与轻松,甚至刚才问他话的赵栋,此刻已经把刚刚微弯的腰挺的笔直,脸上也多了一丝傲然的神情,双手不自觉的背后,开始上下打量着叶青。 “你刚才为何不早说?可是皇兄让尔等来接我们渡河的?”赵桐看着赵栋的样子,心里一下子也有了底气,带着一丝暴发户般质问跟不悦的口气问道。 与其他几人不同,赵训听到叶青自报家门之后,脸色一下子变得更加苍白了很多,整个人不由自主的又往后退了几步,直到叶青的视线再次落到他身上时,他才止住了继续后退的举动。 赵珠神色复杂的看了看立刻有些盛气凌人的赵栋跟赵桐一眼,心里即便是想要责怪,但为时已晚,于是不再给两人说话的机会,而是行礼问道:“外面金……金贼可都是副统领率人所杀?宁福帝姬赵珠,在这里多谢副统领救命之恩。” “既然是我大宋臣子,又何须多谢,想必皇兄派他们过来是来接我们过河的吧。”纯福帝姬赵玲,看了一眼脸上依旧微笑随和的叶青,笑了下后说道。 “为何要杀这些金人呢,你们就没有想过?”叶青看着案头上纸张墨迹已干,便开始小心翼翼的折叠好,至于自己握刀的手上的血迹,沾染在了那几张雪白的纸张上,他倒是没有当作一回事儿。 “那你为何要那些金人?可是他们不同意我们过河?还是说他们狮子大开口向皇兄提的条件太过苛刻,所以皇兄一怒之下杀了他们,让你带我们过河?”赵桐眉头一皱,暴发户的傲慢嘴脸暴露无遗。 到了此时,知道了叶青的身份,不过是一个小小的皇城司副统领后,他们心里便不再害怕叶青了。 何况如今外面全是金人的死尸,而他们又离淮河如此之近,只要过了河……不,应该说从现在开始,他们就已经又恢复了当年赵宋皇室的尊贵身份了。 而且只要过了河,只要在皇兄赵构跟前,稍微说上两句眼前这皇城司副统领,一路上如何对他们不尊的话语,那么到时候只要眼前这个叶青一死,自己等人在金国的卑微丑事儿,特别是刚才一看到叶青,就吓得跪倒在地的丑态,岂不是就只有天知、地知、自己等人知晓了。 叶青看着神色表情极力做出威严、上位者状的赵桐,嘴角的微笑渐渐变成了冷笑,并没有直接回答赵桐的话语,而是说道:“想必金人在押送……。” 叶青刚一说道押送二字,就看见几道很不友好的目光齐齐投向了自己,于是举手示意道歉后,说道:“好吧,金人护送各位前来之时,想必都给各位准备了我大宋的国公朝服吧?” “那是自然。”赵桐傲然挺立,语气带着一丝不屑道。 虽然金人给他们准备的国公朝服质地差了些,但好歹算是按照宋朝皇室的格式,毫无差别做成的。 金人之所以如此做,为的就是等他们到达临安后,换上那尊贵的赵宋皇室朝服,让赵构连反驳的机会都没有,直接做实眼前七人的身份。 “那不知道各位可否拿出来让在下一观?”叶青把带着血迹的纸张放在了案头,看着一脸傲然的赵栋问道。 “这有何不可!”赵栋傲然道。 “慢着。”赵训突然上前一步,拦住了赵桐跟赵栋,而后向前一步,看着叶青,缓缓的行礼后凝重问道:“还请叶副统领先告知我等,您来此到底是何目的如何?” 赵桐跟赵栋,脸色有些不善的看着拦住他的赵训,刚想要怒斥赵训,便听见叶青说道:“很简单,给三位公主,四位国公做衣冠冢。” “你……放肆!”赵栋此时还没有反应过来,听到叶青如此说话,立刻回头怒道:“你信不信我过了河之后,立刻禀明皇兄,立刻砍了你的头!” 叶青望着那怒气冲冲的赵栋,不屑的笑了一声,视线再次缓缓扫过其他人,而后再次停留在了怒气冲冲的赵栋身上,淡淡说道:“在金人那边呆了几十年,看来别的没学会,金人的粗野无知、蛮横暴力倒是学了几分神似。” “叶统领可有我皇叔的圣旨?”赵训脸色平静,其实从一开始他就料到了,叶青等人袭击金营,而后只落下他们两座帐篷的目的。 只是此时此刻,看着身上并没有太多杀气的叶青,加上求生心切,让他不得不做最后的垂死挣扎。 “你觉得这种事儿,太上皇会下白纸黑字的圣旨吗?”叶青抬头问道。 “太上皇?”帐篷里的七人俱是心头一震,异口同声的惊道。 第二百零一章 仇 随着叶青讲述着赵构匆匆南逃立国,甚至整个赵宋朝廷为躲金兵,而跑到了海上避难,以及苗刘兵变,逼迫赵构禅位给自己的儿子赵旉。 再到赵旉继位不过二十六天,而后赵构又匆匆上位,年仅两岁的唯一的亲生儿子儿子赵旉,却在兵变中夭折。 七人脸上的表情在震惊中,以及叶青的叙述中不断的来回变换着,当他们知道赵构已经禅位,而是由宋太祖赵匡胤的七世孙,被赵构收为养子的赵昚,继承了皇位时,一个个嘴巴张得老大,不敢相信叶青所说的都是事实。 他们完全没料到,南宋立国竟然也是如此的艰辛,甚至他们从来都没有想到过,他们父皇唯一的儿子康王赵构,在成了漏网之鱼之后,也是经历了重重苦难,才保全了今日今时、偏安一隅的赵宋王朝。 脸上的表情不断的来回变化,在听到逃到南边的柔福帝姬,在赵构迎回宋徽宗的棺椁,跟韦贵妃之后,柔福帝姬便被赵构的生母韦贵妃指认为冒充,而后被杀时,七人中的六人又一次露出了害怕跟犹豫的表情。 唯独赵训一个人,仿佛叶青所说的跟他完全没有一丁点儿关系般,一直都像是一个合格的听众一样,听着南宋的事情从叶青的嘴里娓娓道来。 不论是赵训,还是赵栋、赵桐或者是赵珠、赵月等人,他们在北地五国城,基本上过的就是信息闭塞的日子,对于这个世界到底发生了什么,根本是一无所知。 甚至在叶青看来,他们连最起码的处世之道都不太懂,虽然在金人五国城吃了很多苦,但就像是圈养的动物一样,接受不到外界的信息,也没有常人与他们打交道的经历。 从而使得他们的人格更加分明,一种便是面对金人时的卑躬屈膝、诚惶诚恐的卑贱人格,一种便是刚才面对叶青自己时,流露出来的,当初还是国公时的高傲与自大的上位者人格。 无疑他们的一生是可悲的,生在帝王之家,没有死在皇室的勾心斗角上,却是在亡国的历史长河里,成为了可怜的无知之人,成为了金人泄愤、泄 欲的对象。 “我们还能不能回到金国?”一直不曾说话的话福帝姬赵月,手捧自己的朝服,看着叶青哀怨的说道。 叶青摇了摇头,最终从嘴里吐出两个字:“不能。” “为什么?难道真要杀了我们才行?难道我们没有死人金人的手里,在金国受尽屈辱、苟延残喘还不够?难道非要死在我大宋的手里,皇叔才肯罢休不成?我们不要他的皇位,我们不求再回到南边,我们只求你给我们一条生路,放我们回金国!”赵训突然通红着眼睛,走到叶青的跟前,拉着叶青的胳膊质问道。 “你们回到金国,那么接下来就该大宋朝廷倒霉了。”叶青不为几人那悲愤交加的神色所动,耸了耸肩膀继续说道:“你觉得你们还有可能回到金国吗?回到金国,你觉得他们还会接受你们吗?五百二十个金人的死,他们难道就不会算在大宋的头上?” “即便我们不能再回到金国,这笔帐你以为金人就不会算到大宋朝廷的头上?”赵珠据理力争道。 “这里是金人的地界,所有人都死在了他们的土地上,就算是他们知道是大宋干的,但若是手里没有证据,他们拿什么质问大宋朝廷?”叶青一一把他们手里的朝服收了起来,而后回头,听着帐篷门口传来匆匆的脚步声,转瞬之间,老刘头便出现在了门口。 “都头,人拿到了。”老刘头冲着叶青嘿嘿一笑,显然计谋已经得逞。 飞快的沉思了一下后,叶青对门口的老刘头说道:“罗世传带走由你来审,若是营地已经没有活口,连夜往河边立刻撤离,让桑昆跟蒲卢浑过来,其他人都撤,包括董晁他们。” “是,将军,末将这就去办。”老刘头看着帐篷里头七个人回头看向自己,再看看那七个人凄苦哀怨的表情,不知道为何,突然间觉得自己应该在此时此刻,给叶青挣点儿气说道。 于是随着老刘头离去之后,不一会儿的功夫,桑昆那嚎笑声就从帐篷外头传了进来,叶青望向门口时,只见桑昆那狗熊一般的肋下,夹着一个鼻青脸肿,差点儿认不出来的蒲卢浑。 走进帐篷里后,就像是扔货物似的,把蒲卢浑往众人脚底下一扔,拍了拍手说道:“怎么样儿?是不是很容易?不是我说你,你那手下办事儿真是拖沓,到了该动手的时候了,竟然肚子疼,这要不是我在跟前帮忙,恐怕就误了你的大事儿了!” “那就多谢了,还是那句话,这里所有的一切我都不要,你都可以带走。”叶青用下巴指了指外面的营地,意思是金人所带来的所有东西,都归他桑昆所有了。 “那就不客气了,方便不?”桑昆大大咧咧的在案头上坐下,看着叶青问道。 叶青翻了个白眼,你特么都坐下了,明摆着不打算离开,还问我方便不? “随意。”叶青笑了下说道。 而后走到蒲卢浑跟前,看着被桑昆如同捆牲口似的,把蒲卢浑倒捆四蹄般的捆住,此时正双手双脚朝天捆在一起向后朝上,而整个正面却是朝下趴在地上,正哼哼唧唧的,想要翻身都翻不过来。 把嘴里的破布给拿开,看了看被捆住的双手双脚的绳索,叶青掏出野战刀,轻而易举的隔断了双脚与双手之间的绳索连接,看着蒲卢浑的双腿无力的倒向地面,一双手也是重重的落在了后背上。 抓起蒲卢浑的肩膀,把其翻过身后,刚想要说话,蒲卢浑就率先对着叶青骂了起来。 只是不等他说出一句完整的话,叶青一拳就打在了蒲卢浑的腮帮子上,随着一颗牙齿掉在了赵栋等人的身前,吓得几人齐齐往后退了好几步。 “再特么的不老实,满口喷粪,老子就先剁了你!”叶青手里的野战刀,插在蒲卢浑张大的嘴巴内,冷声说道。 “呜呜呜……。”不敢闭嘴的蒲卢浑,感受着嘴巴里那锋利乌黑的匕首,急忙眨眼睛呜呜一通。 抽出野战刀在蒲卢浑的衣服上缓缓的擦着刀身,而后淡淡的问道:“认识这七个人吗?他们姓谁名谁?敢说错一个字,我保证让你掉一颗牙齿,不信咱们可以试试。” 腮帮子原本就肿胀的老高,此刻再被叶青打了一拳,此时的蒲卢浑已经疼的说不出话来了,心里头恨不得把叶青跟捆绑自己过来的桑昆,剁成肉酱喂狗。 双目愤恨的看着叶青,直到叶青把擦拭干净的野战刀,再次摆到他眼前的时候,蒲卢浑眼中的凶光才渐渐消散,换成了害怕的神色。 “认识。”蒲卢浑含混不清的说道。 “何人?”叶青再次问道。 随着叶青继续问下去,不论是宁福帝姬赵珠,还是话福帝姬赵月,还有那纯福帝姬赵玲,脸色则是开始变得难看了起来,有心想要阻止叶青继续盘问下去,但看着坐在案头上,一脸阴冷笑意的桑昆,则是硬生生的把话吞进了肚子里。 任由蒲卢浑把她们三人在金国的耻辱,当着她们的面,原原本本的告诉了叶青。 三女不论是是哪一个,之所以被金国放回大宋,完全是因为金国上层的内斗,在失去了该有的靠山之后,才被金人想要释放回南宋。 三人早年被完颜宗隽掠之府里成了玩物,而后随着完颜宗干的养子完颜亶继承了金国皇位之后,完颜宗隽便被完颜亶所杀,三女则又被掠之金国皇宫,侍奉完颜亶。 而后完颜亶则又被自己的养父完颜宗干的亲子完颜亮所杀,于是又成了完颜亮手里的玩物,随着完颜亮前些年被自己的属下弑杀在扬州。 完颜雍继位之后,不论是赵珠还是赵月、赵玲,此时已经年老色衰,显然金人也不会留着她们继续在皇宫里当成玩物了,于是便趁着完颜雍想要恶心赵构的机会,被一同连赵栋等人,想要送回南宋。 而至于赵栋、赵训等人,则是在金国过的还不如赵珠三女,就像是金国皇室贵族里的下人一般,被人呼来喝去,甚至有时候还要被拳打脚踢、随意羞辱一番。 哪怕是如今已经没有了人样儿的蒲卢浑,在赵栋、赵训等人心里,都是惹不起的金国大人物,见了面也都得毕恭毕敬,甚至这个时候,几人都不敢望向那蒲卢浑一眼。 确认了赵宋宗室七人的身份无疑后,叶青看了看还坐在案头的桑昆问道:“你还有什么要问的吗?” “来的路上我都问完了,不然的话,他的脸怎么会肿的像头猪呢。”桑昆看着依然躺在地上的蒲卢浑,冷笑着说道。 叶青并没有问桑昆到底问了些什么,但想来也不过是一些金人对他们草原人的忌惮跟看法罢了,顶多也就是金人往后,会如何对待他们鞑靼人的问题了。 “几位要不要报仇?这里有刀,看看是不是捅他两刀子?”野战刀在叶青的手里翻飞,叶青看着面色难看,羞愤难当的赵珠几人问道。 “叶青,你敢杀我?你要是杀了我,你可知道后果?就算是你们大宋的狗皇帝,也没办法救你!”蒲卢浑也不傻,自然是知道叶青问完了之后,就该杀自己灭口了。 “特么的死到临头了还敢嘴硬!”叶青一脚踩在蒲卢浑的脸上,看着那张脸被踩在地上,只能呜呜着说不出完整的话语。 “我来!”赵训看了看其他六个战战兢兢的皇室长辈,突然向前一步,坚定的说道。 不等叶青说话示意,桑昆就把放在案头处的陌刀,扔给了赵训,而后轻松写意的看着赵训如何下手。 第二百零二章 种花家 蒲卢浑就像是一条被钓上岸,被人踩住鱼头后,只剩下身子不断挣扎的鱼一样,在叶青脚底下死命的挣扎着,但奈何脑袋被叶青死死的踩在脚下,就是想要发声都很困难,只能是呜呜呜的抗议着。 赵训颤抖着双手接过桑昆扔过来的陌刀,看了看叶青,又看了看地上挣扎不断的蒲卢浑,一时之间神情紧张,不知道该如何下手。 “想想您的父皇钦宗皇帝,是如何被他们害死的,然后看准那后心,只要把手里的陌刀向下,用力的插入他后心,你就可以替你父皇报仇了。”叶青继续踩着蒲卢浑的脑袋,微笑着对赵训说道。 赵训提着手里的陌刀,深深的吸了口气,而后看着叶青说道:“我只有一个请求,饶我们不死如何?” “杀了他再说。”叶青狠狠的在蒲卢浑的脑袋上跺了一脚说道。 赵训无言,看了看毫不松口的叶青,又看了看身后神色慌张的六个皇室长辈,终于一闭眼,而后手里的陌刀用力向下,刺进了趴在地上挣扎的蒲卢浑的后心。 被踩在地上的蒲卢浑连一声惨叫都没有发出,随着陌刀刺进身体后,又不断的挣扎了几下后,身体才一僵,算是彻底的凉了。 叶青看着缓缓睁开眼睛的赵训,竖起大拇指刚要夸赞,就看见赵训望着地上蒲卢浑的死尸,突然间两眼通红的大喊一声,不等叶青来得及躲避,赵训便再次抓住那陌刀从蒲卢浑的后背抽了出去。 叶青一个措不及防,随着陌刀被赵训抽出,鲜血瞬间从蒲卢浑的后背喷涌而出,溅了叶青一身,以及那依然大吼大叫的赵训一脸。 而后只见赵训如同疯了一样,也不擦拭脸上的血迹,如同厉鬼一般,神色狰狞、双眼通红,怒吼着举起手里的陌刀再次刺向蒲卢浑的后背。 躺在地上已经死绝的蒲卢浑后背,瞬间被赵训抓着陌刀,疯狂怒吼着又是一连被扎了十好几个血窟窿,鲜血从后背如同喷泉一般,短短的时间内,整个后背就成了一堆血肉模糊的烂肉。 赵训同样身上、脸上、头发上满是血迹,湿漉漉的如同厉鬼一样,握着陌刀看着那血肉模糊的后背,突然一屁股坐在地上嚎嚎痛哭起来:“父皇,儿臣为您报仇了!” 望着眼前的场景,叶青心里一时之间也是五味杂陈,生于大宋这个年代,尤其是赵宋皇室,看来注定了命运都将会以悲惨来收场了。 就连史书都不曾记载赵宋宗室这些人的一生到底是如何,没人能够知道他们到底死于何年何月,又是如何过完自己坎坷、艰难、屈辱的一生的。 七人心里也都很清楚,回南宋显然是死路一条,而且眼前的人就是来阻止他们回到大宋的,来杀人灭口的。 即便是求的此人放自己等人一条生路,就凭他们七个上了年纪的老人,又如何能够在金国立足,能够平凡的生活,而不被金人发现? 更何况,眼前这大宋皇城司的副统领,想必也不会给自己回南宋,立足金国的机会。 包括如同一个血人一样,目光涣散、神情呆滞的赵训,此时的目光,再一次望向了叶青,充满求生欲望的目光之中,又参杂着如同行尸走肉一般的呆滞跟茫然。 叶青望了望七人,而后转头看向一直坐在案头上的桑昆,桑昆倒是也爽快,从案头上起身,拍拍手道:“行,不就多七个人吗,两千多人我都敢接,何况这七个人呢。只是……。” 不等叶青问出,那赵栋就率先抢问道:“只是什么?只要能够活着,您说什么我们都答应您。” “只是从今往后,你们就只是一个普通人,从前的身份跟你们一笔勾销。想必你们也知道,不论是谁知道了你们的身份,你们的下场估计也不用我多说吧?”叶青看着赵训缓缓抬起头说道。 “天大地大,竟然没有赵宋宗室的容身之地。”赵训凄然一笑,夹杂着脸上的血迹如同厉鬼,扶着那插在蒲卢浑背上的陌刀站起来,而后神色郑重的说道:“我们不求其他,只求能够像普通百姓一样生活就足够,至于皇室身份,带给我们的苦难跟屈辱还不够吗?那就像是枷锁一样,只能给我们带来暗无天日的生活!” “收拾好自己的随身物品,跟我们出发。”叶青拔出蒲卢浑后背的陌刀,率先往帐篷外走去。 身后的桑昆第一时间跟了上去,帐篷里的七人相对无言,过了片刻,一个个便开始收拾自己的东西,这个时候,他们已经无路可走,只能是听从叶青的安排,前往草原,忘记自己从前的一切,像一个普通牧民那般生活。 桑昆的心情很好,手里有了这七个人赵宋宗室,就相当于有了叶青把柄,若是以后跟叶青闹翻了,自己完全可以凭借几人,向南宋朝廷告发,叶青私放赵宋宗室一事儿,到时候,恐怕叶青就是拥有三头六臂,也难逃跟那所谓岳飞一样的下场了。 而在叶青看来,先不管老刘头是怎么样儿,不知不觉的把金人营地遇伏,而后把全军覆没的锅甩给桑昆的。 但最起码即便是金人不相信他们的营地遇伏是鞑靼人所为,恐怕也会在与鞑靼人联合攻打蔑儿乞部的事情上,产生一定的嫌隙,甚至有可能因此而改变合攻蔑儿乞一部。 世间之事儿息息相关,如同蝴蝶效应一般,叶青相信,只要蔑儿乞部不灭,桑昆之父脱斡就难以被金人封为王汗,而不论是铁木真还是扎木合,也就不会更快的进入金人的法眼,从而使得他们的部落,若有若无的在金人的扶持下,迅速壮大起来。 不管如何,在叶青看来,只要桑昆、铁木真、扎木合三人之间的兄弟关系不断,那么铁木真这个真正的草原雄鹰,一代天骄,就很难在短时间内展翅高飞,独霸草原。 叶青跟着老刘头、董晁一同见了那近两千多人的少年,东方的天际渐渐升起鱼肚白,如同那淮河水一样清冷、明亮。 并没有过多的话语告诉那些少年,只是让那些少年记住,让他们前往草原,并非是寄人篱下,并非是因为无路可走才让他们北上草原,而是因为大宋需要一支所向披靡的铁骑,需要他们前往草原学习弓马武功,待到成年之后为大宋效力,收复失地。 老刘头要过了叶青那当初赵构赐给的墨玉佩,而后把上面的乌鸦拓印在了一张雪白的纸上,在到达草原之后,这只栩栩如生的乌鸦,就将会被刺青在每一个少年人的手臂上。 从而使得叶青手里的墨玉佩,就成了这两千多少年人的信物甚至是信仰,即便是多年以后,只要这些人存在,那么手持墨玉佩的人,就将是他们唯一服从的那个人。 “你就真不怕他们为我所用?这些年纪在你们眼里还是少年,可在草原上,可都已经该娶妻生子,成为部族的勇士,要独当一面了。”桑昆缓缓的从身后走过来,看着老刘头带着那些少年,沿着淮水往西走去,淡淡的说道。 “连个文字都没有,你拿什么让他们为你卖命?别忘了,他们即便是不识字,但也有信仰存在。至于信仰是什么,我们华夏民族的信仰啊,一时半会儿也跟你说不清楚,总之,我相信有天他们会回来。”叶青自信的看着跑回来的老刘头,而后对旁边的狗熊桑昆说道。 “但我不能保证,去了多少人,还会回来多少人。说不准当你召回时,只剩下了一半的人数,也有可能是不到一成,那么到时候,你可别怀疑我桑昆……。” “生死有命富贵在天,如果有一天,万一到时候他们其中有你们草原勇士加入,也希望你不要因此而怨恨我叶青才对。”叶青轻松的回答道。 “想多了你,草原勇士同样有自己的信仰,比如狼或者是鹰,比你们的乌鸦可是要凶猛多了。”桑昆毫不相让道。 “狼与鹰都很聪明,但……乌鸦更聪明,你信不信?他懂得用脑子。”叶青指了指自己的太阳穴说道。 而后看着桑昆身后长长一队,缴获而来的金人营地的物品,由衷佩服的向桑昆竖起了大拇指,这货连那些昨夜被弓弩、陌刀划破的帐篷都没有放过,都被他划拉到了一起,要带走到草原上。 真是桑昆过后只见地皮啊,原本五十多顶的帐篷,以你车马等等物资,包括那些金人身上的衣物、兵器等等,都被他打包带走了。 也由此可以想见,如今草原上的部落有多穷,他们的物资有多匮乏。 桑昆见叶青的视线一一扫过身边而过的马车,毫不尴尬的说道:“我知道你从这上面能够看到很多对你有用的草原信息,但我还是想要警告你一句,大宋虽然富庶,我们草原上的雄鹰虽然穷,但也绝不是你们大宋能够抗衡的。” “相信我,我比世间任何人都更佩服你们,不论是你还是扎木合,还是那铁木真,我都是由衷的尊重。”叶青看着桑昆正色的说道。 “若不是你一开始就表现出了对我们草原的尊重,即便是你许诺给我再多的好处,我也不会跟你交朋友的。走了,希望以后我们还能再见面。还有……。”走出两步的桑昆回头,指了指渐渐远去的少年背影,而后认真的说道:“我会把他们当成草原上的雏鹰一样来训练,到时候是死是活,就别怪我桑昆心狠了。” “那就有劳了。”叶青郑重的对桑昆行礼,而后两人再次走近拥抱了一下。 看着桑昆头也不回的离去,已经跑到叶青跟前的老刘头,看着叶青急急说道:“刚才光想着让他们记住你的名字跟那块玉佩,但我们好像忘了给这一支年轻的部队,取一个番号了吧?总不能以后就以乌鸦军相称吧?” 叶青先是看了看身边的董晁一眼,而后又看了看泼李三,见两人俱是摇头之后,老刘头则是学着他的样子,无奈的耸了耸肩膀。 于是叶青只好说道:“既然你们都没有意见,那就叫……种花家军。” “我……。” “嗯……?” “啊……?” 三人俱是一愣一瞪眼,我们摇头是没有好名字来命名,不是说没有意见! 可创始人已经缓缓的往淮河畔率先走去,留下了三个人在那里大眼瞪小眼:种花家军?难道还有什么不为人知的寓意不成?但怎么听着像是种花的呢? 第二百零三章 密信 海角崖山一线斜,从今也不属中华。更无鱼腹捐躯地,况有龙涎泛海槎?望断关河非汉帜,吹残日月是胡笳。嫦娥老大无归处,独倚银轮哭桂花。——钱谦益·《后秋兴之十三》。 在叶青看来,“崖山之后无中华”这句话,更像是钱谦益先提出来的,而钱谦益身为明末清初之文人,在叶青看来,显然他当时的心境,更是与宋末元初的文人士子相近一些。 崖山之后、再无中华,在叶青决定跟桑昆合作的时候,其实他就已经想好了,给那两千多的少年军取什么番号了。 只是他一直纠结于,是使用崖山二字来影射、警醒民族之不幸,还是直接用中华二字,来尽最大努力的解救民族之大不幸。 事实上,就在老刘头问他的那一刻,他心里都没有想好,到底该用哪一个合适。 但也就是在那一瞬间,让他鬼使神差的取巧用了种花家,从而在赋予了那少年军一个别样且有深意的番号的同时,好像也在他的心里,不知不觉的种下了一朵亦正亦邪的花儿。 甚至连叶青他自己,都不清楚自己这个时候,到底想要做什么,为何要取名为种花家。 自然,他就更不会知道,当他把铁木真那所谓的开关往后推移的时候,他的那个开关,在被金人伏击,以及被赵构提拔他为皇城司副统领的时候,就已经开启了。 当局者迷、旁观者清,就像现在坐在船上开始渡河的泼李三跟董晁,虽然不知道叶青为何要取名为种花家,但他们也知道,这两千多人的少年军,几年以后,或许就将是叶青麾下的第一支心腹铁军。 但无奈,自北宋南渡之后,不论是岳飞还是韩世忠为首的中兴四将,还是其他抗金武将,在抗击金人南渡灭宋的时候,都曾经私自招募过军队,以此用来抗击金人。 虽然随着岳武穆的莫须有致死,导致朝廷武将的地位持续下降,但朝廷显然并没有,明令抑制这股武将私募之风,只是大家心照不宣的,不再去私募,而是以枢密院的为准则。 泼李三,老刘头,包括远在临安的赵乞儿,却都是岳飞背嵬军旧将,对于叶青私募军队一事儿,自然是谈不上敏感。 更何况,随着岳飞的死,以及他们背嵬军的被分化、瓦解,他们对朝廷更是好感缺缺,就更不会注意到,叶青此举,已经是属大逆不道,是有谋反之实了。 而董晁则是最为直接的受益人,他这个时候,感恩叶青还来不及,自然就更不会察觉到,此时叶青的所作所为,若是被朝廷知晓后,完全可以让叶青大声的在大理寺唱凉凉了。 天时地利人和、以及各种条件都莫名巧合成熟的情况下,一支被默默隐藏在草原上的私军,也就这么无声的走上了历史的舞台,默默的躲过了南宋朝廷的触觉与敏感,而开始在大草原上学着展翅,学着翱翔。 临安城皇宫内,王伦如同一阵风般,往德寿宫的方向跑去,好几日没有消息的叶青,终于带来了让太上皇盼望已久的密信,虽然他还不清楚密信里面到底写了什么,但看着连同密信一同送过来的包裹,心里已经隐隐猜到,叶青这次显然是立功了。 “打开看吧。”赵构放下茶杯,示意旁边的宫女收起他临摹的一幅画说道。 随着众人皆退出房间,王伦这才小心翼翼的打开那封厚厚的密信,当看到里面沾染着血迹的纸张时,不由的手一抖,打开一张,看到上面宁国公赵训五字后,王伦顿时一个激灵,急忙把那张纸递给了赵构。 随着七张纸都一一被打开,宁国公赵训等七人的名字便被赵构一一铺开在桌面上,皱着眉头凝重的望着那几个人名:“没有了?” “回太上皇,还有。”王伦急忙念道:“末将在泗州未能等到金人商队,于是大胆渡河前往我大宋失地,在忠庙镇发现了被贼寇袭击的金人商队。末将经过好几个时辰的搜寻,终于在金人商队里发现了宁国公等人,但无奈末将来之匆忙,无法为奄奄一息、受伤严重的宁国公等人疗伤,而与此同时,末将便听到了远处有金人官府的嘈杂声。宁国公等人不顾自己伤势严重、生命垂危之际,匆匆写下了自己染血的名讳,以及示意末将取出宁国公等人之大宋朝服,希望末将能够带回我大宋,衣冠而葬,也算是落叶归根,不辱我大宋皇室之威名与仁德……。” 随着王伦继续念着那封密信,赵构则是自己亲自动手,打开了那旁边的包裹,里面一件件崭新的国公服与公主服,在赵构这个皇室的眼里,一眼就能够看出,虽然料子质地差了一些,但完完全全是皇室的标准而制,即便是别人想要仿效,也很难做到几十年前的朝服式样。 “还说什么了?”赵构面色平静,看不出内心里到底在想什么。 “回太上皇,叶青还说了,宁国公等七人在贼寇袭营之时,趁乱联手杀了金人十三人,最终因为金人太多,而无法……。”王伦回答道。 “就没说为何没办法把朕的皇弟等人带回来吗?”赵构好像很不满意叶青没能带回宁国公的遗体。 “回太上皇,叶青偷渡淮河回失地只有十人,加上金人已经闻讯赶来。叶青为了怕与金人误会,误以为乃是我大宋所为,所以只能带着国公、公主等人的衣冠先躲了起来,一连潜伏了三天,都无法找到机会带回国公等人的遗体后,才偷偷渡河回到了泗州城赴命。”王伦躬着身子谨慎的说道。 心里则是已经偷偷乐开了花,不管宁国公等人遗体是否还能够找到,但最起码困扰了圣上好些时日的噩梦,终于算是走到头了,再也不用刚刚睡熟没几柱香的时间,就从噩梦中惊醒了。 “金人多狡诈啊。”赵构抚摸着那一套套崭新的,熟悉的朝服,当年还在汴京的一切仿佛一下子涌上了心头,回想着往事的赵构喃喃说道:“金人这是敲山震虎啊,以后还会故技重施的,朕心还是不安啊。” 王伦不敢说话,他知道赵构指的是什么,当初第一封金人送来的密信,甚至包括之后的密信,里面所指的人可并非是赵宋宗室,而是韦贵妃在金所生之子嗣,只是到了最后几封信,才点名了是赵宋宗室。 金人如此做,显然也是怕赵构会一怒之下跟金人彻底翻脸,所以才不得不采取折中的办法,把赵宋宗室等人送过来,想要以此警告赵构。 所以,在王伦看来,会不会真如韦贵妃生前所言,她在金地时,并没有子嗣呢? 看着赵构那背影,王伦这些话可不敢乱说,这就像是太上皇的逆鳞一样,若是提及,怕是立刻就会招来一阵毫无来由的疾风暴雨! 王伦默默的在赵构身后摇着头,自第一封金人的密信,都是由他亲自拆起查看的,但金人前后不一致的密信内容,到底是金人故意所为呢,还是到了最后拿不出真正的威胁,从而才以赵宋宗室代替? 还是说,那些金人的密信难道出了问题不成? 想到此处,王伦不由的想起了叶青与他,在那家破旧的酒馆喝酒时说的话,想起了被叶青怀疑的刘蕴古。 “去请昚儿过来。”沉默了半天的赵构突然说道:“此事从长计议,告诉他叶青,此事儿若是有他人知晓,朕就砍了他的脑袋。还有,那扬州的事情他是否已经知道了?” “回太上皇,他已经在泗州待命,而……。”王伦吞吐了下说道:“泗州知州沈法与金人刑部侍郎相互勾结,叶青如今并无太多证据,加上市舶司兼扬州提刑使李习之也在泗州,所以叶青……。” “皇城司不是也有人在泗州吗?难道他连自己的手下都管不了?”赵构眉毛一挑,暂时放下了宁国公等人一事儿,而后转身看着王伦说道:“让他抓紧吧,单单办成一件差事儿,就开始懈怠,朕同样也饶不了他。” 王伦弯腰苦笑一声,而后说道:“是,太上皇。”说完之后,王伦便急忙要走出房间,去请当今圣上赵昚。 “告诉他吧,朕自由安排,皇城司虽然不能插手朝政,但监视朝臣,也是他皇城司的职责所在。大理寺和刑部谁去合适?”赵构突然饶有兴趣的问道。 王伦一愣,随即会意,急忙恭敬道:“回太上皇,刑部与叶青之间有恩怨冲突,前些日子因为几个东瀛僧人的护卫发生了不快,显然不合适。但……那日倒是有大理寺少卿虞允文在场,听叶青所言,此人倒是并没有在场多加阻拦他。” “而且当年采石一战,也是那虞允文在镇江抵御住了金人完颜亮的南下,夺回了我大宋淮水以南的失地。何况,扬州既然有提刑使李习之在,刑部再去人也不合适,只要让大理寺去人即可,到时候只要他叶青能够把他搜集到的证据,递交给虞允文就足矣。”赵构此时完全把赵宋宗室的事情抛在了脑后。 在王伦跟前来回踱步沉思了一会儿,突然笑着道:“这小子很精明啊,当初一到扬州就意识到了危险,立刻便请命调人悄悄潜入扬州,而今泗州的差事儿办完了,竟然躲在泗州不去扬州,这小子是在等旨意啊,他不想以身犯险啊。” 王伦低头笑了下也附和道:“也或许是他知自己职责范围所在,不敢逾越吧。” “总之,这小子还是很谨慎啊,朕就跟昚儿商议下,让虞允文前去扬州。大理寺办差,他找证据,如此一来,想必那小子就能够心安了吧?”赵构笑了笑,而后向王伦挥了挥手,让其去请赵昚。 第二百零四章 悠然午后 一连在泗州猫了好几天不见人的叶青,把所有的事情交给了武判这个“地头蛇”去做,而武判却是丝毫没有任何的不满,甚至是主动与董晁搞好关系。 最让武判想不到的,自然是叶青为何能够突然从北地带回来了罗世传,当初可还是他告诉叶青,罗世传跟蒲卢浑之间有关系的。 但如今只见了罗世传,却不见蒲卢浑,这让忙活了好几天的武判,心头一直还被此事儿困扰着。 “罗家具体做什么买卖的?”叶青窝在客栈的后院,原本还想着早些时日送燕倾城回临安,但燕倾城见他留了下来,便也直言想要多待几天再回去。 “胭脂水粉、盐、茶都有涉及,但布料却是从未涉及。”燕倾城拄着下巴,看着叶青手里拿着一把,不知道从哪里淘换的茶壶,跟个老头儿似的,一手背后,一手端着茶壶悠然自在的样子说道。 “罗家的生意肯定有猫腻,跟金人来往密切,背地里肯定有别的,肯定不会是表面上那么干净。”叶青回忆着这几日,老刘头对罗世传接连好几天的审讯,但是到头来,都是没有什么太足够的证据。 比如罗世传与金人勾结贸易,但这都是商贸之间的正常事情,唯独一个便是泗州知州沈法,是蒲卢浑牵线搭桥,让罗世传攀上关系的。 但跟扬州知府又没有关系,这让叶青现在很难抓到什么有用的把柄。 而王伦在临安跟自己喝酒时,让自己去扬州找的那个地址,叶青到现在也不知道意味着什么。 他之所以不愿意早早动身前往扬州,除了要安排董晁等人之外,便是想要看看,自己的密信呈上去之后,赵构到底会是以什么样的态度给自己下旨。 所以如今窝在泗州的叶青,一边继续任由武判自己,开始打乱皇城司原有的人事布署,一边把董晁等人开始安放进皇城司在泗州的范围内。 不动声色的看着武判主动的打乱皇城司在泗州原有的一切布署,并非是叶青要求的,而从头至尾完完全全是武判一人所为,甚至若不是泼李三告诉他,他还都不知道,武判会以此种办法向自己表态。 燕倾城看着疑惑于武判举动的叶青,撇撇嘴不屑说道:“这还用想啊,武判身为泗州皇城司正将,整个淮南东路都在他的视线里面,虽说他上任时间不长,地位不牢是一方面,但好歹他身后有你的顶头上司龙大渊给他撑腰。如今他主动向你表忠,除了你对他的示意外,显然就是他很清楚龙大渊的底细,权衡利弊之后,知道龙大渊怕是做不长久这皇城司统领一职了,所以才会如此。” “但也有可能是惺惺相惜啊,毕竟他跟叶公子都是出自神劲军,都是真正上过战场,杀过人的,对于金人的恨意显然就比其他人要强烈一些了吧?”幽儿在旁边也帮着分析着道。 “那要是这么说,岂不是武判手里就有龙大渊的把柄或者是证据?也可能他手里还有关于淮南东路官场上的一些证据吧?”叶青抚摸着下巴,看着容颜如玉的燕倾城,几日不见这丫头,回来之后好像看她更水灵了一些似的。 特别是那被自己碰过的胸脯,如今看来,好像比当初又要大了一些,不知道是不是自己功劳,还是说燕倾城还在发育? 看着叶青那眼神,盯着自己的胸前若有所思,燕倾城没来由的脸上一红,嘴里嗔怒的啧了一声,拍拍那窗棱示意叶青非礼勿视! 叶青望着那张嗔怒漂亮的脸蛋,嘿嘿笑了声,说了句不好意思后,又见燕倾城还示威伸出拳头,向自己示威似的举了举,只是如此一来,随着她挺起胸膛,使得那玲珑浑圆的曲线,更加惹人注目了。 “讨厌,你还看。”燕倾城随手抓起窗台上那幽儿的荷包,便砸向了叶青,而后白了叶青一眼,把那扇窗户砰的一下子给关上了。 里面本就没有几两碎银子的荷包,在幽儿的惊叫声中,被叶青准确无误的抓在手里,而后递还给了幽儿。 “幽儿,我不在的这些时日,泗州官场可有人难为你们家小姐?”叶青笑看那关上的窗户,而后在幽儿对面坐下问道。 “还好吧,泗州通判在我跟小姐拜访了之后,第二日就亲自过来,让咱们家把下半年的税赋先交了,小姐没有同意,然后就是这几日的好几个商队,都被拦在了码头,得经过检查之后,才能回临安。”幽儿撅着嘴,闷闷不乐、愤愤不平的说道。 “没找武判帮忙?”叶青看着楼里人影一闪,刚刚关上窗户的佳人,则是从楼里面走了出来。 “小姐没让。小姐说咱们家做的是正经生意,又没有触犯大宋律法,不管是说到哪里,咱们都不怕他们检查。”幽儿继续说道。 “那泗州给的明目是什么?为何要检查?”叶青不经意的继续问道。 “说是有人举报,咱们家的商队,私藏了金人的货物之类的,总之就是他们刁难人常用的那些手段,看你不顺眼了,想让你多交税了,就说你跟金人暗中勾结,逃税避税等等明目,然后扣留商队迫使你上缴更多的赋税。”幽儿继续说道,丝毫不知道,燕倾城已经冷着脸走了出来。 “所以公子啊,您得帮帮咱们家,不能让那些人老是欺负小姐,故意刁难咱们。”幽儿丝毫没有注意到身后的燕倾城,继续大倒苦水道。 “就你话多,这么一会儿就把咱们家的事情全告诉他了,以后跟他说话,你得分清楚了,咱们是咱们家,他是他,不要再搞混了。”燕倾城冷冷的挑衅着叶青说道,秀气的下巴微微扬起,显得那雪白的脖颈儿更加的细长,让人不由自主的便想伸手去轻轻抚摸。 叶青不以为意的笑了笑,伸手就要拉燕倾城的手,却不想被燕倾城警惕的躲开了。 这样的事情幽儿已经见怪不怪了,毕竟在他们来泗州的一路上,她就已经看见过好几次,小姐害羞低着头,手却被叶公子紧紧的握在手里。 甚至还有一次,不光看见小姐的手被叶公子握在手里,还看见了小姐满脸红晕,娇羞如花儿一样的,依偎在叶公子的胸口,只是不知道为什么小姐听到叶公子说起白纯后,就气的从叶公子怀里跑开了,而且还哼了一声,好像很不满叶公子说起白小姐。 “对了,临安我让你收购的花瓣儿你来泗州后,可还有一直在收购?”叶青拉了个空,看着躲开自己的燕倾城问道。 “在做,一直都是苏总管负责,我父亲还问过我,说我太过于相信你了,虽然那些花瓣儿花不了多少钱,但……。”燕倾城美目流转道。 “得了吧,是你耐不住性子了,还把你父亲拿出来压我。等回去后,回到临安后我再告诉你我想要做什么,这几日我也琢磨了琢磨,感觉应该没有问题。只是……。” “只是什么?”幽儿感到腰眼被燕倾城碰了一下,立刻代劳问道。 “这件事儿不比其他,非同寻常,你必须雇佣你最信任的工匠才行,不然要是被他人学会了,你们损失的银子,可就绝不是一个你觉的你能承受的数目了。”叶青脸上随和的笑意,显得很认真的说道。 “真的吗?”燕倾城跟幽儿异口同声喃喃道。 “回到临安就知道了,白纯现在就在家里偷偷鼓捣,但我不知道她能不能鼓捣……。” “那算了,还是叶大统领您自己留着吧,燕家就不参合了。”燕倾城白了叶青一眼,起身就要离开。 叶青还没来得及起身去追燕倾城,对面的幽儿倒是先急了,连连像叶青使眼色,让他赶紧去追她们家小姐。 只是不等叶青起身,泼李三跟武判的声音,便从客栈后院的门口响起。 看着泼李三跟武判走来,幽儿泄气的耷拉了下脑袋,而后又看了一眼叶青,这才循着燕倾城离去的方向,小跑着去找她们家小姐。 泼李三的手里拿着一封密信,而武判手里则也是拿着厚厚一沓的名册,两人走过来的时候,叶青已经给廊亭桌面上摆了两个新茶杯,看着二人走到跟前后,示意他们坐下说。 “宫里的旨意到了。”泼李三把密信递给了叶青。 叶青并没有第一时间拆开,而是放在桌边看着武判,指了指武判手里的名册问道:“武将军何事儿?” 武判很喜欢叶青的直来直去,不像泗州官场上,或是神劲军里面的那些人,明明知道自己来此的目的是什么,还非要装作不知的故弄玄虚,假客套一番。 直接拿起手里的名册递给了叶青,看着叶青毫不犹豫的接过,然后说道:“皇城司在淮南东路的名册,再多加了董晁等六百人后,暂时只能如此一个萝卜一个坑的填,外围与禁卒互相混淆,等以后再慢慢扩大。” “只要不被人抓住把柄就行,既然你都做完了,我也就不看了。”叶青拍了拍名单说道。 “但有一事儿末将得丑话说在前面,里面包括董晁这些生面孔的进来,自然是会引起他人怀疑的,即便是皇城司内部,想必也会有人怀疑的,到时候末将可以保证帮您揪出来这些人,但上头的责问,就得您自己来……。” “你是不是知道我过河的真正目的了?”叶青突然打断武判的话问道。 第二百零五章 元祐浑天仪象 武判只是从罗世传的身上猜测着叶青渡河一事儿,或许是跟蒲卢浑有关,但一开始他也只不过是猜测,但随着这两天从淮河对面传过来的流言越来越多,这让武判不得不怀疑,对岸传过来的蒲卢浑已死一事儿,是不是跟叶青有关。 虽然金人如今并没有大张旗鼓的追查,也没有声张他们金国刑部侍郎蒲卢浑已死之事儿,但泗州这个鱼龙混杂、人口流动极大的城,已经开始流传着各种各样的消息版本了。 而在武判看来,虽然各个版本里都没有叶青的影子,但越是如此,也越让他怀疑,叶青会不会就是此事儿的主谋? 在泗州城流传的漫天飞舞的各种小道消息中,如今最为清晰、也最让人信服的,据说是从忠庙镇一家声望较高,跟金人关系极为密切的一座宅院里传出。 蒲卢浑当夜正在这家做客,突然鞑靼人便破门而入,而后带走了蒲卢浑,但至于带到了哪里,没人清楚。 “怎么死的?”叶青看着手里赵构的密旨,不动声色的抬了下眼皮子问道。 “死在了金人的商队,惨不忍睹,据说……。”武判想了想说道:“据说发现蒲卢浑的时候,后背已经是一滩烂肉了,整个人被人抬起来的时候,尸体是突然之间拦腰而断了,花花绿绿的肠子跟一些虫子,流了一地。” “那发现蒲卢浑尸体的,还不得好几天了?”叶青放下密旨,推向武判说道。 “这个具体就不知道了,也有可能是早发现了,但等到金人官府赶到时,晚了些也有可能。”武判点点头说道。 心里头却是知道的,叶青当初在妓院,可是跟鞑靼人密谋了好久,而后两个一照面就要互相至对方于死地的两人,竟然一同亲热的寒暄着走了出来。 虽然不知道劫掠蒲卢浑的鞑靼人,是不是就是那天跟叶青密谋的鞑靼人,但不可能从未出现过鞑靼人的泗州城,或者是淮河两岸,一下子就涌出来两拨鞑靼人吧。 “手头人手不紧张的话,派些人过去看看吧,有什么不利于咱们大宋朝廷的风声,能断的就给他断了,金人跟鞑靼人之间的恩恩怨怨,别把咱们牵扯进去,因而遭受无妄之灾就行。”叶青指了指密旨后,继续说道:“看看太上皇的旨意。” “这……末将……。”武判一阵犹豫,叶青如此说,显然就是承认了蒲卢浑等人的死,就是跟他有关了。 一时之间还有些反应不过来,就听见叶青让他看圣旨,心里犹豫了下后,最终还是按照叶青的意思,拿起了那份旨意仔细看了起来。 武判一边看着圣旨,心里边一直还在琢磨着叶青为何要杀那么多金人的原因,只是当看到旨意上写着:朝廷将派大理寺少卿过来严查赋税一事儿,望大理寺从旁给予全力帮助时,武判一下子原本还有些纠结的心立刻释然了! 把手里的圣旨递给叶青的一瞬间,武判神色明显轻松了很多,这一次他终于赌对了,在汤家跟叶青之间,他觉得他做出了最为正确的选择。 而叶青刚才那隐隐承认蒲卢浑等人的死,跟他有关后,武判非但没有想过如何择清楚自己跟叶青之间的关系,反而是在心里极为佩服叶青的勇气跟谋略。 只是他想破脑袋,也不知道鞑靼人为何会冒着被金人施压的风险,要替叶青背下这谋杀金国臣子跟金人的罪名。 “那现在该怎么办?”武判望向若有所思的叶青问道。 “我也该前往扬州了,大理寺少卿不日就到,我再继续呆在泗州,怕是也不合适。”叶青摇着头,这封旨意的背后,完全就是赵构向淮南东路要钱的意图。 虽然旨意直指泗州知州沈法,让自己搜寻沈法跟金人之间的证据,包括贪墨的证据,但里面完全没有提及市舶司、皇城司的贪墨。 毕竟,按照武判当初告诉自己的,泗州所有的贪墨,市舶司、皇城司、州府各占其三,剩余一成则是用来上下打点,就像是他们三方的共同小金库一样。 但怎么对皇城司跟市舶司连提及都没有提及呢,难道是因为自己身为皇城司,所以才没有提及?那为何市舶司也能被漏掉呢? 何况皇城司自己才上任几天,要是赵构想要整顿,此时正是最好时机,由自己出面整顿才对,赵构难道是不信任自己? 再次摇了摇头,叶青不再去想这些想不通的问题了,对于他来说,这封旨意最起码已经完完全全的明确告诉了自己,赵构并没有打算在赵宋宗室宁国公等人被阻,死在淮河对岸之后,就要对自己行杀人灭口一事儿,这就足够了。 辅助着虞允文办完扬州的差事儿,自己就可以大大方方的回临安城了,其他的,就不管了。 最终叶青给武判的任务只有两条,看住还在泗州的沈法,手里的证据自己带走递给虞允文,再者便是,皇城司的人,能够跟夹杂在各个商队里撒出去的,就都撒出去。 以后北地包括夏国、鞑靼人、金国的各种各样的消息,都将由他武判来提供给叶青。 武判虽然知道要想让皇城司恢复当初那般神鬼莫测的过去,是需要时间的,但看着叶青极为信任的,把这些都交给他一手来办后,还是毫不犹豫的答应了。 自然,在这个过程中,叶青同样也会帮助他来消化、吸收,甚至是继续打散原有的泗州的皇城司人员构成。 临安城皇宫内的点将台处,赵构与赵昚二人举目远眺,身后、身旁的宫女、太监等等多大数十人,父子两人即便是在宫内,排场也是极为的隆重。 “父皇,三日之前虞允文已经前往扬州,此时应该也差不多快要到了。”赵昚笑着落后赵构一个肩位说道。 赵构默不作声,继续打量着远处的钱塘江,或者是望望那不远处的丽正门,叹息了一口气说道:“当年哲宗皇帝英明神武、文治武功更是直追太祖、太宗皇帝,自从苏颂在哲宗皇帝在位时,建造了那被哲宗皇帝亲自以年号命名的“元祐浑天仪象”后,哲宗皇帝更是创下一举收复青唐、两败夏国的丰功伟绩。” “天地剖判以来,五德转移,治各有宜……土德后木德继之,金德次之,火德次之,水德次之……国受禅于周,周木德,木生火,合以火德王,其色尚赤,是以我大宋乃炎宋是也。”赵昚背诵着大宋朝的火德来由,也是为何不论王公贵族,还是皇室宗亲,官员兵卒,具着红色之意。 “不错。”赵构回头,赞赏的看着赵昚继续说道:“当初哲宗皇帝命苏颂建“元祐浑天仪象”,便是因水火不容、水能灭火之意而建,以此置于西南镇水,而延续我炎宋之大运。” 赵构在一张椅子上坐下来,而后示意赵昚坐下后说道:“朕这两年召来了苏颂之子苏携,包括当年帮苏颂建造“元祐浑天仪象”的韩公廉,甚至是包括朱熹等人,都被父皇召集于一起,想要重建这镇水利器,可始终无法建成。” “此事儿儿臣倒是听父皇说起过,但……。” “父皇不死心啊。”赵构长叹一声,眉头紧锁道:“父皇传位于你,支持你北伐等,但父皇觉得,都不及建造哲宗皇帝当年,命苏颂建造的“元祐浑天仪象”能够助你收复我大宋失地。只是如今我大宋所用钱财处甚多,父皇又不想过多干扰朝政,所以只能寄望淮南东路,为父皇出一些银子,来帮助父皇继续为你建造这“元祐浑天仪象”,以此为我炎宋祈福、延续国运要好的多,也说不好,一旦建成这“元祐浑天仪象”,昚儿你便可如哲宗皇帝收复青唐、两败夏国一般,创下我大宋另一座丰功伟绩!” “父皇苦心,儿臣定当铭记。若是父皇有所需,儿臣即便是……。”赵昚急忙起身行礼,感谢着赵构对他的支持与期望。 “不用,既然大理寺少卿虞允文去了扬州,想必能够为父皇带回不少银子,何况,想必你在朝堂也有所闻吧,淮南东路税赋严重,但却很难入我大宋户部,他们打着养兵抗金之目的,不知道贪墨了多少,如今与金人之间关系平稳,也是时候敲打敲打他们了。”赵构含笑说道。 赵昚默默的点点头,淮南东路赋税严重,他已经不是头一次听说了。 但无奈淮南东路具在长江北面,紧挨淮河,与金人隔河而望,这些年又不是没有被金人攻破,占据扬州,而后直指镇江过,所以不论是赵构还是他自己,很少会把长江以北的淮南东路,当作真正的大宋土地,更多的是用以起个军事战略缓冲的目的。 也正是因为此,在前些年被虞允文连同李显忠等将领夺回后,朝廷对淮南东路,虽说实际控制在手,但很多时候,完全是任由其自生自灭,只要不被金人轻易的夺走就行。 至于赋税等,每年只要能够给朝廷上缴就足够,只要朝廷的人事任免,依然还能够在淮南东路有效,朝廷依然能够给予淮南东路一定的震慑与牵制就足够了。 而今父皇想要从淮南东路收取一部分赋税,用来建造“元祐浑天仪象”,想必也是因为淮南东路在大宋的版图内,属于可有可无之地的原因吧? 第二百零六章 送往迎来 燕倾城带着幽儿,包括她家正好一同要前往临安的商队,在叶青到达扬州之后,让泼李三给找了十数名禁卒保护着,一同再次走水路回临安。 扬州的码头之上,燕倾城一直犹豫着自己到底该不该问多问一句话,看着叶青那张随和、棱角分明的脸颊,按耐不住心中的好奇心还是问道:“那罗世传如何了?” “哦,留在泗州了。若是罗家人问起,该怎么回答就怎么回答便是了。”叶青随和的笑着说道。 燕倾城蹙眉,神色复杂的看着叶青,突然问道:“那……那他没有死?” “我就知道从淮河对岸回来后,不该把罗世传安置在客栈,但放在武判那里也不安全,极为容易走漏风声,不想在客栈,竟然还被你碰见了。”望着码头上的人来人往,叶青叹口气继续说道:“与金人蒲卢浑一起,你觉得他的命运会如何?” “可他毕竟是大宋的百姓,也是朝廷的……。”燕倾城看着叶青,神色依然复杂道。 “他还是皇城司的人呢,虽说只是挂名,但勾结金人,你觉得我应该放了他不成。”叶青笑了笑,眸子里依然是随和,但燕倾城不知为何,很不喜欢这个样子的叶青。 因为这个样子的叶青,总是给她一种极为危险跟嗜血的感觉。 虽然她不知道罗世传跟随金人到底做了什么,但芳心里,又怕叶青会是因为自己,而故意去为难罗世传,所以才在泗州……。 内心里的那丝过意不去跟内疚,仿佛被叶青看穿了似的,耳边只听见叶青叹气道:“放心吧,我岂是肚量狭小之人?公私我还是很分明滴,即便是他不长留泗州,等回到临安依然是难道劫数,而且到时候,罗家也会牵涉其中,倒不如这样省事,最起码保住了他整个家人。” “那我走了。”燕倾城美眸注视着叶青,眼前的男子,让她越来越看不明白,感觉越来越神秘了。 以至于这一趟泗州行,在她少女天真烂漫的芳心中,本以为是一个彼此了解彼此,相互增进了解跟感情的大好机会,但事实则是完全相反。 叶青在泗州先是消失了好几天,而后便是莫名抓来了罗世传,在问明了幽儿泗州通判对燕家的苛刻后,使得第二天泗州通判竟然亲自跑到客栈,来给她道歉,甚至包括下半年的赋税都被通判大方的一笔勾销。 从那日泗州通判来过以后,就连市舶司的李大人,也专门趁叶青出去的时候跑过来拜访她,甚至直接许诺,从今往后,燕家的商队,只要进入淮南东路,保证不会再有市舶司的人盘查以及加收各种赋税。 这本该是让她高兴的可以跳起来的大好消息,但当知道这些都跟叶青之间,有着紧密的关联后,燕倾城却是怎么也高兴不起来。 甚至隐隐觉得,叶青好像已经与淮南东路的官场同流合污了。 自从叶青被莫名提拔之后,她心里就曾经担心过叶青的安危,但随着叶青副统领的位置越来越稳,燕倾城的担忧就变成了,害怕叶青有一天被大宋朝廷这乌烟瘴气的风气同化。 如今看着淮南东路的官场、各个要卡给燕家大开方便之门,原本应该高兴的她,却是如何也高兴不起来。 看着船上的倩影缓缓远去,叶青始终带着微笑向那倩影挥手告别,而船上的佳人在静静地看了他一会儿后,便转身进入到了船舱内。 有人走,就会有人来,虞允文看着叶青还在望着已经渐渐消失在,水平面上的船桅挥手,站在叶青的旁边也不着急,只是微笑着带着自己的四个手下等候着叶青回神。 “不想今日竟然是送往迎来啊,下官叶青见过虞允文大人。”叶青放下手,迎着江风向虞允文行礼道。 “你我如今品级相同,就不必如此行礼了吧?”虞允文在第一时间知晓,自己前往淮南东路后,皇城司的副统领叶青,将会从旁协助自己时,心里还是不由自主的吓了一跳。 在他看来,这个刚刚被提拔为副统领的叶青,在那日斜风细雨楼的门前,得罪了刑部侍郎洪遵,以及洪遵背后的势力之后,必然将会在极短的时间被罢免,或者是迁向其他地方。 但与他预料的完全不同的是,叶青不单没有被罢免,据说太上皇依然还在其背后鼎力支持,甚至早些时日就已经经扬州,到达了泗州来办皇差。 而今在自己未到达扬州时,叶青就已经在淮南东路等候着自己,显然,朝廷对于叶青还是极为看重,即便是派遣自己过来时,其实早就已经派遣叶青过来谋划多时了。 不过朝廷看重不等于在扬州,也会得到扬州官场的看重,说白了,不论是扬州官场,还是大宋其他州府的官场,自然还是以大理寺、刑部等六部为首。 至于皇城司、侍卫司、殿前司,各个州府官场只能说是忌惮他们三司的权势,以及他们身后的皇室,但并不会太过于看重他们对州府官场的影响。 毕竟,他们三司只是负责皇室的差遣,而不像是六部、大理寺这些衙门口一样,能够真正的左右一州府的人事。 这也是为何赵构会在叶青办完赵宋宗室的差事儿后,才派虞允文来扬州,让叶青协助的原因。 赵构自然是比谁都清楚,他一手打造的官场结构跟构造,知道州府官员们,更会害怕谁。 所以若是有了皇城司的暗中协助,帮着明面上的大理寺收集证据,双管齐下之下,那么想要从淮南东路拿些银子,换上几个官员,就是轻而易举的事情了。 而看重谁,不看重谁,从来迎接的官员场面上,自然是也能够直接的反应出来。 叶青来的时候,虽然扬州知府知晓,但并未派人在码头迎接,而是在叶青到达客栈之后,派了扬州通判彭器来送名刺,以此来显示对叶青的看重。 但迎接虞允文这样的真正的官场人物时,显然就不可能等虞允文自己到达扬州之后,再派人来请了,而是在码头便已经恭候多时。 扬州知府兼安抚使赵师雄、扬州知州兼转运使留无言、扬州提刑使李习之,扬州通判彭器四人,俱是带着随从,看着与叶青寒暄的虞允文,而后热情洋溢的走了过来。 四人脸上的笑容就像是见了亲人一样,毕竟朝廷大理寺派来了一位从四品上的少卿过来,自然是非同一般,在没有弄清楚朝廷的意图之前,谁也大意不得。 何况眼前的四人谁不知道,扬州如今能够依然在大宋朝廷的掌控之下,完全是眼前这个三十岁出头的大理寺少卿,虞允文之功。 若不是他当年亲自率军抵抗金人皇帝完颜亮的御驾亲征,而后大败完颜亮,致使完颜亮渡江失败之后,被属下所杀,恐怕整个淮南东路,也要被金人占为己有了。 若是如此的话,哪还有机会让他们四人在淮南东路做官,作威作福、中饱私囊呢? 正所谓吃水不忘挖井人,所以四人亲自来到扬州码头相迎虞允文,自然是还有如此一层的意思。 叶青看着四人与虞允文热络的寒暄,而自己已经被他们晾在一边成了空气人后,也不生气,依然是脸上带着随和的笑容,站在几人的旁边,看着他们寒暄,看着他们请虞允文上了马车,而后才跟自己打招呼,让自己坐上了虞允文后面的一辆马车一同前往扬州城内。 “若是叶大人觉得路上冷清的话,不妨与李某同乘一辆车如何?泗州一行,李某正好还有些事情未来的及请教。”李习之看着叶青刚要登上马车,站在身后含笑说道。 叶青停下脚步,回头看了看笑意满满的李习之,点点头道:“如此甚好,在下也害怕一个人坐车太过于无聊,那就多谢李大人了。” 准备登上各自马车的赵师雄、留无言、彭器俱是一愣,不想这个时候,李习之竟然还敢公然与皇城司的人走的如此近。 倒是虞允文像是根本没有听见两人的对话一样,呵呵笑着率先登上了扬州官场给准备的马车。 其他人一看虞允文上了车,也只是看了看李习之跟叶青,而后便也登上了自己的马车,在一众随从的护卫之下,一字排开的好几辆马车,开始浩浩荡荡的往扬州城驶去。 与李习之上了马车之后的叶青,看着在对面坐定后从容不迫的李习之说道:“对了,还得感谢李大人在泗州时,为燕家商队开的方便之门。” “些许小事,不劳叶大人言谢。只是李某在泗州之时,一直无法抽出时间为叶大人接风、尽些地主之谊,怠慢了叶大人,还望叶大人能够见谅。”李习之坐在马车里,向对面的叶青拱手说道。 “泗州乃我淮南东路商贸重城,李大人身兼扬州提刑使、市舶司两大要职,在泗州自然是公务繁忙,在下又岂敢叨扰李大人。”叶青同样客气的说道。 两人坐在马车里心照不宣,就如武判所言,李习之为人谨慎、敏锐,哪怕是请叶青上了马车,也不会轻易的问起大理寺虞允文来此的目的,只是一直跟叶青说着一些泗州的事情。 第二百零七章 史公子的善意 于是两人的话题,自然是聊着聊着,就聊到了永远的留在泗州的罗世传身上,以及那还在泗州苦等同伴的李元身上。 两人俱是含蓄一笑,心照不宣的互望了一眼后,李习之才从怀里掏出了一封密信,递给了叶青。 “在下也不知道叶大人是否已经知晓,但……思来想去,加上乃是受人之托,所以还是如实转交给叶大人为好。”李习之伸出手,看着信封被叶青疑惑的接过。 “给我的?不知道是谁劳烦李大人转交给在下?”叶青笑了笑,抽出里面的信开始看起来。 “史家史公子。”李习之含笑说道。 李习之说完后,便看着叶青面无表情的看着那封书信,只是随着叶青继续读下去,坐在对面李习之突然间没来由的感到一阵心慌,一股淡淡的杀气突然弥漫在不大的车厢里,仿佛一下子就连气温都降低了许多,让他不由自主的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叶青缓缓的叠好那封信,脸上依然带着笑意,只是那笑容比起刚才的随和,则是多了一丝凌厉跟杀气。 “多谢史公子跟李大人,小小家事儿,有劳两位大人上心了。”叶青把信放进怀里,看着李习之说道。 “史公子还拖在下给叶大人带了几句话,若是叶大人有意……。”李习之说到一半之后,便打住看着叶青。 “李大人不妨直说。”叶青说道。 “史公子的意思是,过去与叶大人之间发生的不快可以既往不咎,真心诚意的希望能够与叶大人合作,共谋大事儿。至于叶大人的家事儿,史公子也愿意助叶大人一臂之力。”李习之含笑看着叶青说道。 虽然他不知道,叶青跟信上的那位白小姐是何关系,但既然史弥远在信中以叶青家人称之,想必不是叶青的未过门的妻子,怕也是不会太离谱吧? 更为重要的是,这位白小姐必定是一位天仙似的美人儿,不然的话,怎么可能让汤相之孙汤鹤溪,接二连三的前往叶家,去叨扰这位白小姐呢。 要不是貌若天仙、兰心蕙质之美人儿,汤鹤溪也不会带着工部尚书之子醉酒之后夜闯叶府,最后还打了那白小姐一巴掌,以至于闹的不欢而散了。 “史公子的条件呢?”叶青直截了当问道。 他并不知道白纯被醉酒后的李立方打了一巴掌的事情,赵乞儿来信之中,从来没有提及此事儿。 每次赵乞儿来信,都只是提及那当初孵出来的小鸟乃是一只乌鸦,再者便是会含混的说一些白纯跟幽儿,折腾了半天,也没有把那香皂折腾出个样子,两人自信心倍受打击,天天对着满院子的花瓣儿发呆。 而今,自己却从史弥远送给自己的信中,知道了汤鹤溪跟李立方二人,深夜闯入自己家,甚至李立方还打了白纯一巴掌,虽然说白纯手里的弓弩,也还了一箭,但李立方特么的真是找死啊! 真的以为自己的姐姐成了准太子妃,加上他那工部尚书的老爹,在临安城就可以为所欲为了吗! “想必叶大人也知道,朝廷今日派遣大理寺少卿等人前来扬州,恐怕并非只是巡视那般简单吧。叶大人虽然来淮南东路不过十来日的时间,但扬州与泗州官场之上的猫腻,想必叶大人通过泗州皇城司也有所了解。所以今日朝廷派遣虞允文少卿,这个曾经一举从金人手里,为我大宋夺回大半个淮南东路的功臣过来,显然是要整顿淮南东路的官场了,毕竟,在淮南东路,没有人比他更有资格来整顿吏治了。”李习之侃侃而谈道。 “但这跟我有何关系?若是史公子有意,也该是找虞允文少卿才对,在下不过是在皇城司任差遣,怕是帮不上史公子什么忙吧?”叶青压抑着心中对李立方、汤鹤溪的怒火,表面上依然平静随和的说道。 “叶大人此话不尽然吧?朝廷这一次看似单单差遣大理寺来此办差,但我想,不论是赵师雄还是留无言,都知道叶大人的皇城司必然会从旁协助。那么有了皇城司这个虎口衙门的协助,加上武判又在泗州近半年的日子,虽不能说已经完全融入到了淮南东路的官场,但淮南东路官场上的猫腻,最起码那数目庞大的泗州商贸交易的赋税一事儿,他也是知根知底,只要随意的向叶大人透漏一些,叶大人再交给虞允文少卿。如此一来,叶大人是想让谁倒霉,谁就得倒霉,躲也躲不过去啊。”李习之笑意盈盈,淡淡的话语中,直接点名了叶青与虞允文之间,以及淮南东路官场之上的利害关系与重要性。 “那么以李大人久居淮南东路官场的经验来看,该是谁倒霉呢?还是说,李大人身为淮南东路提刑使与市舶司两要职,没少往自己兜里捞银子?”叶青不动声色的反问道。 李习之对于叶青对他的猜测,竟然是没有否认,也没有承认,就像是没有听到似的,继续说道:“以在下来看,恐怕这一次倒霉的,要属身兼扬州知府与安抚使要职的赵师雄赵大人了吧?” “哦?何以见得?”叶青一边与李习之打着官腔,心里头一边谋划着,回到临安之后,如何能够不动声色的,收拾下汤鹤溪跟李立方! “我大宋官职延续前朝亦有之,但变化自然是也有之。唐时乃巡视战争摧残、受灾之地之臣,被称之为安抚使。如今我大宋延续安抚使之名,任其为一路之军务、治安之长官,但纵观我大宋各路,甚至是包括淮南西路在内,还从来没有过一路知府能够身兼安抚使这一要职者。如今宋、金和平,淮南东路百姓安居、军务整备有条不紊,显然朝廷如此任差遣官员,已是不妥,有任由官员做大之机,若不及时加以改正,怕是我淮南东路,就将成为国中之国,朝廷到时候就更难插手此地要务了。”李习之用词谨慎,但即便是这样,也是说出了朝廷的担忧,跟朝廷差遣虞允文北上之目的。 淮南东路向来是金、宋之边界与战场,朝廷若是按照其他路的任免差遣,路知府与安抚使分而任之。 如此一来,一旦金人起兵南下,很有可能造成知府与安抚使相互牵扯、掣肘,从而很可能给予金人有机可趁的空隙,使得金人能够长驱直入,直指扬州而隔江望镇江,危及大宋长江以南的疆土。 所以自从虞允文夺回淮南东路等地之后,朝廷为了保护长江以南的疆土,不会在金人南下的第一时间受到危机,能够让淮南东路的各军,成为抵抗金人铁骑南下的有效防线,因而对于淮南东路知府身兼安抚使一事儿,一直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但如今谁都知道,金与宋之间,已经难得的和平相处了十来年,自从金国皇帝完颜亮渡江不过,而后被属下所杀,完颜雍趁机夺得金国皇位之后,好像金人已经失去了对南宋的兴趣。 这才让赵构父子又一次把注意力放在了淮南东路,想要再次真正的把淮南东路控制在手,特别是那数目庞大的赋税控制在手,而不是任由淮南东路的官场说了算。 当初为了养兵抵御金人,庞大的军饷开支,朝廷还能够忍受,但随着和平的时日越来越久,大把大把的饷银、赋税被他人贪墨。 赵构自然是无法再稳坐钓鱼台,眼睁睁的看着那些白花花的银子成为臣子们的囊中之物,只有一小部分上缴给了朝廷,大部分的却是跟他一点儿关系也没有了。 所以如此一来,朝廷派遣大理寺少卿虞允文过来,加上皇城司新晋副统领也在扬州,而他李习之也没有接到有关于波及他市舶司消息,何况市舶司本就是太上皇的小国库。 那么淮南东路最该倒霉的那个人,自然而然的就水落石出,除了扬州知府兼安抚使的赵师雄外,便无他人了! 至于扬州知州留无言,身兼转运使,显然比起赵师雄来,朝廷更想要的,想必还是安抚使这个军务的大头才是。 叶青笑着点了点头,他也不得不佩服李习之的心思缜密,能够在极短的时间内,就猜中朝廷跟赵构的心思。 “既然李大人已经知晓,那么不知道叶某能够做什么呢?”叶青故作不知的问道。 在他看来,李习之跟自己说这些,并不是为了赵师雄的官职着想,想必是为了赵师雄被罢免之火,留下来的知府与安抚使的两个空缺吧? “那么叶大人觉得,赵师雄一旦被朝廷罢免,那留下来的两个空缺该由谁来担任呢?淮南东路官场上的其他官员,您觉得有可能吗?”李习之微笑着看着叶青说道。 “朝廷之事儿,在下哪敢随意揣摩,而且即便是新差遣其他地方官员来此,怕是李大人也该找吏部才是,李大人找在下,岂不是找错了庙宇拜错了菩萨?”叶青随和说道,完全一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样子。 “但据我所知,叶大人在临安时,曾经与大理寺少卿虞允文有过一面之缘,还曾经当面说过仰慕虞允文少卿的话语,包括有机会的话,还要与虞允文少卿共同抗金的话语,可是?” “不错,那日确实说过。而且好像刑部侍郎洪遵也在场,他告诉你的?”叶青隐隐猜到了李习之,包括他身后史弥远,甚至是更背后的史浩的目的是什么了。 第二百零八章 姜还是老的辣 李习之身兼淮南东路提刑使与市舶司二职,而市舶司向来由泉州蒲家牢牢掌管着,蒲家的身后,既有赵构做后盾,也有史浩一家做支撑。 李习之能够在淮南东路做到提刑使与市舶司两职一人兼之,显然身后是蒲家,或者是史浩在撑腰。 在叶青看来,李习之即便是面子再大,也不可能是赵构为他撑腰,不然的话,他也就没有必要跟自己套近乎,来由此达到他想要的目的了。 当初北伐失败,汤思退被朝廷召回任右相,淮南东路官场知府、知州一脉,基本上全部是汤思退赴任之后安排的汤家一系,如今眼看着汤思退一系的赵师雄、沈法二人要倒霉被罢官,魏国公史浩这是开始把手伸向了淮南东路。 毕竟,谁都知道淮南东路同样是富得流油,加上又是朝廷抗金之门户,若是能够拿下这安抚使一职,就等于拿下来淮南东路的军政大权,也就等于拿下了一个生财聚宝盆。 “偶有传闻,但具体是谁说的,李某倒是给忘了。”李习之含糊其辞着叶青的问话道。 叶青也不相逼,只是笑了笑,就如同刚才李习之一样,来了个既不否认也不承认,让他一时之间,也无法猜透叶青跟虞允文之间,到底是何关系。 看着不说话等待着李习之继续说话的叶青,李习之那一双儒雅的眼睛,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怒意,脸上依然带着和善的笑容说道:“史公子的意思是,若是叶大人今日能够在扬州一事儿上助一臂之力,以后在临安,包括叶大人跟李立方,还是汤鹤溪之间的恩怨,史公子自当尽一份力,为叶大人讨回这公道。” 叶青冲着马车顶棚长吁一口气,而后继续仰头说道:“让我想想啊,让我想想史公子的条件到底是什么啊。” 说完后,叶青这才低下头,感觉马车渐渐速度慢了下来后,才说道:“李大人如今乃是提刑使兼市舶司,洪遵乃是刑部侍郎,难不成李大人想要试试那安抚使的位置?是想提刑使、市舶司、安抚使一肩挑呢,还是说在打赵师雄万一被罢免之后,知府这一职的主意呢?对了,还有沈法、洪遵,想必若是沈法被罢免,那么刑部侍郎洪遵,必然会是被举荐至泗州任知州的第一人选。可……不管是我猜的对与不对,李大人觉得这与我能有什么关系?我怕是爱莫能助,帮不上不论是史公子,还是李大人什么忙吧?” “朝廷任选差遣之事儿,自然不是我等能够左右。但……叶大人不觉得朝廷派遣虞允文来此,意义非同寻常吗?在下要求不多,只希望叶大人在扬州这几日,不插手任何事情就足矣,哪怕是虞允文少卿有求于大人。只要叶大人做到了,等回到临安,史公子必有厚报给叶大人。”李习之看了一眼马车门,此时的马车已经稳稳停了下来。 而叶青却是一直没有给李习之答复跟保证,接下来的时间,他在扬州是否会对所有事情不闻不问,就当作一个隐形人存在,哪怕是虞允文有所求。 “马车到驿所了,此事稍后再说如何?”叶青说完后,便微笑着第一个跳下了马车。 刚一下马车,就看见其他人也已经下了马车,正朝着他们同乘的这辆马车望了过来,敲了敲窗户示意李习之也下来后,看着众人一同前往白墙青瓦、绿树掩映的驿所,便向身后不远处的泼李三招了招手。 看着泼李三走到了跟前,叶青原本一直带着随和笑意的神色,顿时变得冰冷起来,掏出那封马车上李习之给的信件,交给泼李三说道:“问清楚事情真假,是不是李立方跟汤鹤溪真的去找白纯的麻烦了,为何赵乞儿不报!” “这……。”泼李三毫不忌讳的当着叶青面拆开了那封信,看到白纯竟然被李立方打了一巴掌后,脸上瞬间便露出了不敢置信的神色。 “在咱们回临安前,这件事儿必须问清楚赵乞儿是怎么回事儿!如果是真的……若是他这些时日,都只是碌碌无为的话,等我回去了,他也没有必要再继续在皇城司呆着了,滚回禁军算了!”叶青攥紧的拳头关节处一阵发白,想了下说道:“再给李横去封信,若是他知道白纯之事儿,大瓦子一事儿上,就是生也得给我生出点儿跟工部李道有关系的事端出来!金人特么的临安城还没死光呢,还在活蹦乱跳、趾高气扬呢,就找不到一点儿跟工部尚书李道有关的东西吗!” “明白了,我这就去办。”泼李三沉声说道。 他还是头一次见一向随和的叶青,真的生气时的样子,吓了一跳的泼李三,原本还想要替赵乞儿开脱几句的话语,随着叶青的语气越来越冷,也被他硬生生的憋回到了肚子里。 打发走了泼李三的叶青,此时才觉得在马车上,看了那封信后一直憋在心里的怒火,稍微有些平复了下来。 嘴角浮现一抹冷笑,看着在远处等候自己的李习之,而后又尽量让自己的面部表情柔和起来后,才缓缓走了过去。 刚刚李习之那番话,算是彻底让叶青在霎那间,明白了史家的最终目的到底是什么了。 心中也不得不感叹,姜还是老的辣啊,自己这个初入官场的小毛孩儿,跟那些老奸巨猾、金银官场多年、甚至一辈子的老家伙们比起来,自己还是太嫩了! 史家向自己传递的善意,可谓是一箭双雕啊! 李习之最后挑明了他们的条件,那就是让自己不顾赵构给予自己协助虞允文的差事儿,在扬州看几日好戏,从而在虞允文查清实据之后,安排他们的人进入淮南东路的官场,来角逐扬州知府、安抚使、泗州知州三块大肥肉。 自己若是答应了李习之,或者是史家的条件后,恐怕等自己前脚刚刚踏入临安城,史浩后脚就会在赵构面前,状告自己在扬州的不作为了。 再加上有虞允文这个耿直boy的人证,到时候自己即没有尽了皇城司的职责,以及赵构交给自己的差事儿,还会让朝廷派往扬州,准备接替扬州安抚使一职的虞允文一事儿落空。 那么如此一来,自己的命运就可想而知了,恐怕赵构也会觉得自己不堪大用,不会像第一次一般,在史浩这个魏国公跟前,偏袒向自己了。 叶青之所以感叹姜还是老的辣,正是因为李习之那句,朝廷派遣虞允文来淮南东路的意义非同寻常这句话,原本在马车上的他,因为心里一直想着白纯一事儿,所以并没有太过在意李习之这句话到底有何深意。 毕竟,虞允文身为扬州,乃至整个淮南东路的功臣,如同再生父母般,所以由他来扬州罢免赵师雄、沈法,比起其他人来,自然是要阻力小的多。 虞允文三字,在淮南东路,还是叫的响的,还是有一定的威望的,所以朝廷差遣他过来办差,想必也是想着由他来办,能够起到事半功倍的效果。 但就是这样明显的朝廷用意,却让叶青忽略了朝廷的另外一层意思,那就是虞允文既然在淮南东路有声望、有威信,那么朝廷差遣他来办差,难道就单单只有这一层的意思吗? 扬州知府、泗州知州,特别是最为重要的安抚使一职,朝廷既然想要让军政两大权分离,那么在赵师雄跟沈法被罢免后,安抚使一职由谁来担任,才是最为合适,才不会引起他人争论呢? 答案就是:虞允文! 朝廷的意图很明显,虞允文办淮南东路的案子,而后由他自己接替淮南东路安抚使一职。 如此一来,淮南东路军政一分,知府与知州不管是谁走马上任,就都不算是众人眼中的肥缺了。 更为重要的是,虞允文因为办了赵师雄跟沈法一事儿,那么他在接替了安抚使一职后,必然是无法跟淮南东路官场上的其他官员同流合污了。 毕竟,谁都知道他是朝廷的人,谁都知道他是破坏了淮南东路规矩的异己,那么与他在官场上相处时,恐怕任谁都会对他带着三分警惕之心吧? 朝廷或者是赵构,就更不用担心分化后的淮南东路,会成为国中国了。 反而还能够牢牢的把淮南东路掌握在手中,而且还能再捞一大笔的银子! “这特么的是一箭双雕吗?这是一箭好几雕啊!”皇城司叶统领坐在驿所里,掰着自己的手指头喃喃说道:“直接瓦解了铁板一块的淮南东路官场,而且又有大量的钱收归所有,还有忠心耿耿的人才所用,赵构这货不愧是南渡皇帝啊,这心机,当年一路南逃,看来真是锻炼人啊,这特么锻炼出了一个城府深如海的老东西……不对,帝王啊!” “对了,皇城司赵构意在整顿,那么到时候皇城司武判在泗州那里的赋税之十之三,通过我之后,岂不是也要落到他赵构手里?而且市舶司乃是泉州蒲家全权掌控,赵构又是其背后的后台,我去……这岂不是拿下赵师雄跟沈法,整个淮南东路的财、军、政,就轻而易举的、结结实实的回到了他赵构,或者是朝廷的手里了?”叶青端着茶杯,喃喃望着窗外:“要不人家能当皇帝呢,而且还是在那种风雨飘摇、险象环生的情境下坐稳皇位,姜还是老的辣,不服不行啊!” 第二百零九章 借人 神叨叨的念叨完赵构之后,刚刚端起茶杯喝口茶水,门口便想起了虞允文的声音。 整个驿所在扬州地头的官员离开后,就只剩下了他们两个孤家寡人。 接风酒宴进行不到一半,叶青便已经退了出来,而后便在房间里喝茶了,如今看到脸上隐约带着一些红光的魁梧汉子,虞允文走了进来,叶青端起茶杯示意道:“过来喝杯茶,解解酒?” 虞允文也不客气,笑了笑在叶青旁边坐下,叹道:“还是你叶大人厉害啊,完全可以不用看官场上那些人的脸色,不用照顾那些人的感受,想做什么就做什么,想溜就溜,不像我,即便是不喜欢,也得应酬完了之后才能离开啊。” “这话说的,好像我多轻巧似的,酒宴上都是给我脸色看的,我难道还要继续做着让他们奚落我,给我脸色看啊。”叶青亲自给虞允文倒了杯茶说道。 虞允文道过谢,端起茶杯闻了闻,夸赞了一句好茶后说道:“这倒也是,哪个衙门口都有自己难念的经,只是不知道过了今日,叶大人是不是还能够像今日一样,依然不给他们面子。” “说不好,我这人极好收买,说不准哪天就被他们策反了。不像你,这淮南东路的大部分地方都是你虞允文大人从金人手里夺回来的,所以扬州地头的官员,对你热情也是应该的,我该羡慕你才对,你怎么还反而扭过来羡慕我了?”叶青自顾自的喝茶,想通了其中的环节之后,他心里已经打定了主意,不管如何,自己都要尽最大能力帮助虞允文,坐上这淮南东路安抚使的位置。 “那就先说正事儿如何?”虞允文放下茶杯,正色道。 “好,有什么需要我做的,尽管吩咐便是。”叶青也收起了刚才的懒散与随和,正经道。 “先借我二十人,我北上之时,只有大理寺几个吏员陪我来此,为以防不测,所以还希望能够从叶大人这里借一些人手,免得这些时日用人之时,手上无人可用。”虞允文也不客气,直接了当的说道。 “好,没问题。二十人够不够,不够的话五十人,一百人都不成问题。”叶青神情正色道。 虞允文倒是一愣,他料想叶青应该不会拒绝自己向他借人,毕竟他知道的,叶青手里也有朝廷给的,协助自己办差的旨意,但没想到叶青竟然是如此痛快,连多余的一句话都不问,直接就给人了。 “既然叶大人如此大方,我也就不客气了,一百人吧。”话还没有说完,虞允文就对自己的出尔反尔行径,逗的先笑出了声。 “没问题,保证直接听命于你,你什么时候要?”一块令牌被叶青从怀里掏出,直接推给了虞允文。 “越快越好。”虞允文接过令牌,想了下突然问道:“叶大人,恕在下冒昧,刚才在酒宴上,我可是听他们无意之间谈起,你手里如今只有百十号人,你若是今日都给了我,那你该怎么办?虽然皇城司为皇室办差,但扬州一事儿你心里应该也有数……。” 虞允文顿了下,然后还是直接说道:“想必你心里也有数,叶大人你协助我办差、查案的首要之人,便是扬州知府兼安抚使的赵师雄,他如今依然掌管淮南东路军务,各屯驻大军他都可以调遣,你我在扬州并非是安全无虞,若是这一百人……。” “还以为虞大人不会管他人死活呢,既然虞大人如此肝胆相照,那我也就直说了吧,若是紧要关头,虞大人想要千人规模的禁卒,我叶青都能够为虞大人保障,这样说,你总可以放心了吧?”叶青笑了笑说道。 当初一进扬州,赵师雄就派彭器来请自己赴宴,虽然只是两人的初步试探,根本谈不上什么排场,但叶青依然还是感觉到了当中的危机,所以还未离开扬州时,便已经通过王伦奏禀赵构,允许皇城司千人出临安,秘密来到扬州了。 而今两人的形势,也确实如虞允文所言,较为危险。 赵师雄乃是扬州知府,又兼掌军务的安抚使,若是赵师雄发狠心,或者是有其他异动,如造反或是投靠金人,那么自己跟虞允文确实是首当其冲的,会被赵师雄直接给宰了的。 虞允文即便是再耿直,也能从叶青的话语中听出来,皇城司显然在扬州还有千人之众隐藏着,显然这一次,朝廷是下了狠心,真要把这淮南东路整顿一番了。 于是竖起大拇指佩服道:“高,叶大人有先见之明,在下佩服。” “我反正是给你打下手的,需要什么你直接吩咐就是,一会儿你就可以把人带走,关于泗州沈法的一些东西,到时候你一并带走,至于沈法,你什么时候想要,我什么时候让他们从泗州给你带过来。”叶青收下了虞允文的赞美,而后继续正色说道。 “不着急,沈法好办,问题还是扬州这头雄狮,只有拿下了他,才算是能够办成差事儿,若是拿不下,即便是叶大人拿下十个沈法也是没有多大用处。”虞允文提及赵师雄,眉头便紧皱到了一起。 “行,你先慢慢愁着,我还得出去一趟。给人打下手这活儿也不好干,光陪着你喝茶,显然是无法帮助到虞大人。”叶青喝完最后一口茶,然后起身说道。 虞允文愣了一下,放下杯子也站起来恍然道:“原来你一直是在等我?” “对啊,虞大人也知道赵师雄手握军权,咱们在扬州就是深入虎穴、如履薄冰,要是你在扬州有个什么闪失,我可就也跟着倒霉了。”走到门口后,望了望漆黑的夜色,看了看四下无人,叶青直说道:“赵师雄得防着,李习之也不得不防,这话不知道虞大人可明白?” 虞允文沉吟了一下,而后双目清澈的望着叶青道:“明白、也不明白。” “身兼朝廷重任,跟我这儿装糊涂?”叶青道。 “安抚使一事儿?”虞允文沉吟道。 “不错,李习之怕是有意,今日从码头接你,拉我上他的车便是此事儿。让我袖手旁观扬州的一切,但……当初在临安我跟虞允文大人有约在先,还想着日后有机会一同抗金,所以便没有答应他。”叶青走到泼李三赶来的马车跟前,看着身后的虞允文说道。 “这么说来,你我处境更是艰险啊,前有赵师雄要查,后有李习之要防,但若是我无意安抚使的位置,李习之岂不是就……。” “只是你的想法而已,朝廷的意思呢?朝廷派遣你来,你不会就真的以为,只是单纯的查案、办案吧?何况,即便是你无意,人家心里未必会如此想,或许在他们看来,只有死人才不会对他们构成威胁。你是谁?扬州当初可是你打下来的,一等功臣啊,就算是朝廷也无意你任安抚使一职,恐怕李习之跟他身后的人,也依然会把你当成绊脚石、拦路虎的。”叶青坐上了马车,掀开门帘对若有所思的虞允文说道。 而后只见虞允文突然对着车帘里的叶青行礼,诚恳的说道:“叶大人一番话让虞某受教了,正所谓虎无伤人意、人有杀虎心。多谢叶大人提醒。” “临安城的初衷不变,但你已经欠我一顿花酒了。”叶青见虞允文明了,也笑了下说道。 “斜风细雨楼,最好的姑娘跟最好的酒?哈哈……没问题。”虞允文经叶青这么一提,才想起当日他跟叶青之间,不是赌约的赌约。 看着叶青的马车离去后,虞允文竟然是心里感到一阵莫名的舒畅,相比起跟他官场人物打交道,这个叶青倒是十分和他的胃口。 第一次见面时,就敢得罪刑部,而且在自己点明了洪遵身后有人后,他依然是毫无惧色,最后非但没有丢官,反而还被朝廷重用,早自己一步先到了这淮南东路的治所扬州。 显然,叶青受朝廷重视,只是无奈皇城司的权限所限,不能只手断扬州,加上朝廷想要扬州军政分开,选一个合适的安抚使,那么自己这个大理寺的少卿,就是最为合适的人选了。 坐在马车里,按照当初王伦给的地址,颠簸在一条泥泞的小巷里,马车前的两个灯笼如同鬼火一般,也无法让这一条破旧、萧索的小巷显得明亮起来。 泥水随着车轮压过,在寂静的巷子里飞溅出清脆的水花声,车轴发出吱吱呀呀的承重声,缓缓行走在小巷之中,随着马车缓缓停下,坐在车辕上的叶青凑近灯笼,看了看地址后,便示意泼李三去敲门。 不知何时开始下起了毛毛细雨,打湿着深夜里有些荒凉的扬州城,泼李三连拍了数下门,直到眼看着两盏灯笼,都快要被雨水打湿透的时候,那破烂的木门才吱呀一声缓缓打开。 灯笼的照亮下,只见一个穿着灰色麻布长袍,一脸皱纹、满头凌乱白发的老者,像是半睁着一双浑浊的双眼似的,伛偻着身子缓缓抬起头,看着门口的叶青与泼李三二人。 “二位深夜来此有何贵干?”岁数约莫得七八十岁的老者,沙哑着嗓音问道。 “奉临安城一位大人之命,前来拜访。”叶青跟泼李三同时向老者行礼,而后掏出那封王伦在三婶酒馆儿给他的信,连同燕倾城离去时,叶青要的一千两银票,一同递给了老者。 第二百一十章 新老皇城司 借着灯光,老者伸出枯瘦如柴、布满老年斑的手,颤巍巍的接过叶青递过来的信件跟银票,只是简单粗略的看了一眼,而后就放进了自己的怀里,不出声的转身就往里面走去。 “把门带上,门口的马车赶走。”老者那沙哑的声音,在沙沙的细雨声中响起。 “都头……。”泼李三一惊,今夜来此就他们两人,若是自己赶走马车,那岂不是就剩下叶青一个人跟随老者进入房间了,若是出现个什么意外……。 “放心,不会有事儿的,在巷子口等我。”叶青拍了拍泼李三的肩膀,而后一手提着灯笼,一手关上木门,听着泼李三驾车离去的声音响起后,这才转身往房门口等候的老者跟前走去。 房间里的陈设极为简单,一张床、一个衣柜,加上窗前的一张桌子,以及上面的一套茶具后,便再无其他。 “皇城司的?还是宫里的?”老者自顾自在床头坐下问道,而后指了指桌前仅有的一把椅子示意叶青坐下。 看着椅子上面日积月累出来的油腻,叶青一点儿也不嫌弃,轻轻拉过椅子在老者跟前,行礼道:“皇城司副统领叶青,见过老先生。” “皇城司?这个名字好久没有听到了,就像是上辈子的事儿一样。不过如今听起来,还是有些亲切啊。”老者掏出怀里的信件跟银票,这一次则是仔细的,借着房间内的油灯,以及叶青手里的灯笼观看了起来。 叶青也不说话,静静的看着满头银发的老者,像是仔细揣摩着那封信的每一个字似的,或者是想要凭借他老的不能再老的记忆力,把那封背过一样。 “这一千两银票是你的?”老者缓缓放下信,拿起那张银票问道。 “不敢,是宫里王伦中贵人让在下捎带给您的。”叶青望着那双浑浊的双眼说道。 “不管是谁你跟王伦谁的,老夫都谢谢了。”老者说完后,伸手从那枕头底下拿出一沓厚厚的纸张,缓缓递给叶青说道:“这是王伦要的东西,自个儿收好。” “多谢老先生,还未请教先生高姓大名。”叶青从一进门就一直在猜测眼前的老者是谁,但从王伦给他的信息上来看,他就是猜破了脑袋也不会猜到。 “高姓大名?”老者一愣,而后竟然不屑的笑了下,说道:“如今这皇城司看来早就不是当年的皇城司了,当年皇城司何时像你这般高调过啊。那时候的皇城司,统领大人的真容甚至是比皇宫还要神秘啊,无论是百姓还是朝中官员,有可能打探出昨天夜里圣上宠幸了哪位嫔妃,但都打听不出皇城司统领是谁啊。” “先生所言在下谨记在心,日后必将遵循当年传统,让皇城司恢复当年的神秘与残酷。”叶青脸上的随和笑意并没有消失,看着老者点头说道。 “不过也是因为皇城司越来越神秘,神秘到在皇城司的眼里只有神秘的统领,却没有皇室与圣上,于是皇城司渐渐浮出水面,渐渐窒息而死,所以才有了你们这所谓的皇城司。所以啊……皇城司到底该如何存在,没有人知道,只是希望,年纪轻轻、前途无量的年轻人,不要到老了之后,像老夫一样孤苦伶仃才是。”老者眼中闪过亮光,看着叶青像是忠告一般说道。 “多谢老先生提醒,希望有一天在下不会像老先生这般。”叶青打量着家徒四壁的房间,神情态度一点儿都没有变。 “一朝天子一朝臣,老夫能够提醒你的也不过就是这些。不过你能把近千人的禁卒,隐匿在扬州而不被他人发现,说明现在的皇城司还是值得太上皇信任,也或者是你这个人,还颇为得太上皇信任。” “老先生过奖了,若是有真本事儿,就不会被先生发现了。瞒过了扬州官场,不是还没有瞒过老先生您不是?” “那是因为老夫比你还要熟悉皇城司的一举一动,比你还知道皇城司在扬州、建康等各路治所里安插的人手是如何行动的。”老者得意的笑了下,然后继续说道:“你手里的便是他们的名单,以后就归王伦那小子了,当年是我引荐他进宫,现在由他来执掌这些人,也算是了了老夫的心愿了。” “替中贵人先行谢过老先生。”叶青见老者一直不曾回答他叫什么,于是也不再问。 不过老者所言的,各路治所还有当年的皇城司探子隐匿,叶青则是一点儿也不感到惊讶。 毕竟,从这次自己北上泗州,经扬州,而后到跟虞允文在扬州汇合一事儿上,就能看出来,赵构在处理扬州官场问题上,要么就是傻的简单,要么就是城府深沉至极。 如今看来,赵构早就开始谋划淮南东路了,而自己不过只是他的一枚棋子,一枚半掩半藏的棋子。 虞允文就像是一枚明棋、自己则是半掩半藏,而眼前的这位老先生,显然就是那一步暗棋,赵构在如臂使指般的指挥着三者,来为他谋划淮南东路的平衡。 要不然只是派遣自己这个刚刚上任不久的皇城司副统领,帮他赵构解决泗州赵宋宗室的事情背锅还可以,若是想要办官场上的差事儿,就显得有些单薄了,即便是加上单枪匹马的虞允文两人来办差,也还是显得有些力不足。 但若是加上早就被赵构放置在各个治所,隐匿多年的老皇城司探子,那么就该另当别论了。 所以叶青静静的等待着老者继续说话,或者是交给他一些关于扬州官场上的东西,毕竟,王伦让自己找这个老者,这个老者也把他自己跟老的皇城司吹嘘了一番,那么现在是不是该拿出来一些真东西了呢? 笑而不语的跟眼前满头凌乱白发,无名无姓的老者,嘿嘿看着彼此笑了半天,终于老者笑不出来了,举起那如同枯枝的手,向叶青竖起了大拇指:“小子,看不出来悟性很高啊,看来皇城司重现当年威风,不是你小子一句空话啊。” 老者说完后,又从他那如同聚宝盆似的枕头底下,拿出了一沓厚厚的纸张,再次递给叶青道:“这是自金人皇帝完颜亮兵退以后,治所扬州各任知府、安抚使的贪墨证据。说起来啊,还就属这个赵师雄心狠手辣,一个人贪墨的银两,比他的前任加起来还要多。” “多谢老先生,没带酒,不然的话,一定请你喝几杯。”叶青看着老先生……不,应该说是老太监,毕竟,刚才老者说了,王伦就是被他带进宫里的,那么显然,这个老先生当年也是一个太监了,掌管着皇城司,或者是协助掌管皇城司的大太监了。 “小子,既然你能猜透扬州官场只靠你跟虞允文两人不够,那么就应该知道,即便是你们有了这些十足的证据,也不能说是稳操胜券吧?”老者直接无视了叶青的客套话。 “那是自然,所以还请老先生不吝赐教。”叶青从椅子上起身,行礼说道。 若是所料不错,自己即便是回到临安,拿下了皇城司统领的位置,那么王伦,就会相当于这个老太监当年一样,依然掌管着各路治所皇城司探子的名单。 而自己,能继承的,依然还是皇城司明面上的这些家底! 不过倒也没有关系,情报网络嘛,这个东西说难也不难,说不难也难,说不准三五年之后,自己就将成为整个大宋,乃至涵盖大理、西夏、金国、蒙古、甚至是西辽,整个大华夏版图上最大的情报网络头子了。 “小心赵师雄,此人手段狠辣,虽然自己不曾亲自与金人勾结,但泗州的沈法跟金人则是来往密切,包括一些来往于泗州、临安的商贾,其实都是在为他们服务,甚至是为金人当差。不过这些不是老夫职责所在,乃是你这皇城司副统领职责所在,老夫就不多说了。但……赵师雄有个女儿,你们可要小心一些了,比起赵师雄来,他这个女儿杀人更是不眨眼,就是比起他的儿子,还要心狠手辣,但还是一个美人儿,就看你到时候能不能过的了这美人关了。”老者浑浊的眼中充满了警告的意味,一点儿开玩笑的意思都察觉不出来。 “要小心也该是虞允文小心才对,我不过是一个打下手的,赵师雄的注意力,应该在虞允文,或者是想对他取而代之的人身上才对。”叶青耸耸肩,轻松的说道。 “哦,这么说……官场之上,还有人想要对他取而代之了?难道有人已经开始角逐那知府跟安抚使的位置了?”老者眼中闪过一抹惊容。 但就是这一闪而逝的惊容,却是把叶青弄糊涂了,老者既然也是皇城司,而且还是监察治所官场的,难道他连这些也不懂吗? 看着不像是故意迷惑自己的老者脸上神色,叶青有些搞不明白,这些所谓当年皇城司放在治所的探子,他们的职责跟权限到底是什么,难道官场之上的事情他们不懂吗? “老先生知道市舶司李习之不?”叶青把手里两沓文书放在了桌面上,并没有拿到东西就走的意思,而是跟老者开始唠唠起来。 老者同样是没有想到,眼前这个年轻人,竟然有耐心跟自己这么一个,已经完全没有用处的老太监说话,这让老太监心里在感到一股尊重的同时,也多了一丝莫名的感动。 毕竟,年轻人没有谁会愿意陪着一个满头白发的老人,耐下心来唠家常,何况这个年轻人,还是一个年轻有为,前途无量的皇城司副统领。 第二百一十一章 雨夜 从名叫陶刀的老太监那里出来后,抱着两沓文书的叶青,一直在思索着老头后来跟他说的肺腑之言,皇城司当差,并不是要谨防下边的人,而是要谨防上面的人。 说完这句话后,老太监就像是变成了一尊泥像般,不论叶青再跟他说什么,都是不言不语了。 而更让叶青吃惊的是,这些所谓的老皇城司的人,根本就没有自己想的那么危险,或者是厉害,他们只是奉命蛰伏,而后随着赵构的命令,要么是以莫须有罪名栽赃赵构看不顺眼的官员,要么便是找出有罪证的,赵构看不惯的官员,从而使这些官员被罢免或是流放。 而岳飞,就是以秦桧为首被莫须有之死,这是世人皆知之事儿,但那老太监陶刀,当初也是其中一员。 叶青本还想问一些,关于建康战败之后,谏官汤邦彦弹劾叶衡、以及白秉忠一事儿,但陶刀只是淡淡的说了一句,不在淮南东路的查探范围,但不保证,他们被罢免、流放之时,有老皇城司的人牵涉其中。 巷子尽头的马车静静地停在那里,毛毛细雨依然连绵不断,原本干干净净的灯笼已经彻底被打湿,泼李三站在巷子口,看见叶青之后,立刻踩着雨水跑了过来。 “这鬼天气,早不下雨晚不下雨,偏偏这个时候下雨。”泼李三一边抱怨,一边从叶青怀里接过那些文书放进车厢里。 “也该是下雨的时候了,不过雨后天气也该转凉了。”叶青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看雨势则是要加剧,于是很不负责任的钻进了车厢里,让泼李三赶着马车回驿所。 但几乎就是在叶青刚要上马车的一瞬间,一支利箭突然间飞了过来,擦着叶青的脸颊,砰的一声钉在了车厢板上。 “坏了,被盯上了。”叶青一手抓住车辕,而后快速跃起,从车辕处跳向了马车的另外一边。 绑在车辕上的陌刀同时也被他一把拽了过来,与此同时脑后又是一阵破空声,支支箭矢向着叶青的背后招呼了过来。 跳向马车另外一边的叶青,甚至来不及往车厢一边躲避,直接整个人趴在了泥泞的路面,而后飞快的往车厢方向滚去。 耳边拉车的骏马一阵嘶鸣声,显然是中箭吃痛,居然一仰蹄往前飞奔而去。 手拿陌刀的叶青与同样从车辕另一边拿起陌刀的泼李三,本想借着车厢作为掩护,不想那骏马倒是聪明,竟然先跑掉了,留下了惊魂未定的两个人,只能转身往巷子里头躲去。 “杀。” 刚刚钻进黑漆漆巷子里的两个人,听到身后传来一声冷喝,回头望着刚才马车停留的地方,两盏灯笼已经灭了一盏,另外一盏如今也是明灭不定,那一点点还未被雨水浇湿的火苗,顽强的在雨夜里扑腾着。 “那些文书还在车里呢。”最后一盏火光被雨水打湿,泼李三恨恨的看了一眼巷子口,低声说道。 “他们的目标是咱们,不必理会文书,命要紧。”叶青倒提陌刀,顺着墙角缓缓往巷子口异动。 毛毛细雨从天空掉落,沙沙作响,使得听力下降,黑漆漆的巷子口与街道之上,也无法看清楚敌人,到底从对面哪个方向包围过来。 两人俱是紧了紧手里的陌刀,互望一眼后,几乎是同时说道:“拼吧。” 随着两人话音刚落,巷子口外便响起了雨水被践踏的急促脚步声,望着巷子口处,依稀看到十数名黑衣人往这边围了过来。 依然是箭矢打头阵,一阵疾风暴雨般的箭雨射向巷子口,击中那黄土夯实的土墙后,纷纷掉落,随之而来的便是黑衣人默无声息的冲了进来。 “杀出去。”叶青低哼一声,而后率先提着陌刀,迎向第一个钻进巷子里的黑衣人。 雨势越来越大,漆黑的夜色下,叶青双手紧握陌刀,从黑衣人的头顶力劈而下,冲进来的黑衣人甚至来不及收步,便被头顶出现的陌刀劈开了头颅,小半的脑袋瞬间参杂着雨水喷涌一股热血,而后滚落在地上,甚至被后面的黑衣人一脚踩在了上面。 不等收回陌刀,刀锋顺势一横,而后懒腰向另外一名黑衣人的胸腹之间扫了过去,当的一声,金铁交织声在夜空响起,即便只是瞬间这一阻挡,另外一侧的黑衣人躲过失去半颗脑袋,直挺挺倒下的黑衣人,便向叶青的侧面砍了过来。 实在是用不惯这种长兵器,就如同当初第一次前往皇城司兵营,与林光巢比武一样,长矛在他手里跟烧火棍差不多,完全无法施展开。 哪怕是这些时日有事儿没事儿的练过一段时间,但在人多的时候,叶青用起这种长柄陌刀,依然还是不顺手。 所以划向左侧黑衣人的陌刀被阻挡住时,叶青一时之间便不知道该如何使刀,而右侧露出来的空档,眼看着就要被黑衣人提到砍过来。 于是叶青只能心一横,双手一松,手里的陌刀刀柄用力扔向黑衣人的面门,而后借势侧身,躲过右侧砍过来的黑衣人,一记手刀狠狠的砍在黑衣人的脖颈处。 甚至不用去看被自己砍中脖颈处动脉的黑衣人死活,失去了陌刀之后的叶青反而更加干练、简洁。 绑在腿上的野战刀被抓在左手,躲过陌刀刀柄的黑衣人看着正面以对的叶青,举刀再次冲过来,叶青冷笑一声,大步迈进,脚下踢中黑衣人的小腹,手上一点儿也不反光的黑漆漆野战刀,就像是与夜色融为一体般,格挡开黑衣人手里的刀之后,顺势从黑衣人的肩膀处带过,温热的感觉沾湿手背,黑衣人不可思议的捂着脖子,看着叶青已经冲进后面黑衣人的人群之中。 相比较于不会使长兵器的叶青,陌刀在泼李三的手里则是威力尽显,尽管只是短短的时间,叶青解决掉了三个黑衣人,但泼李三同样是不遑多让,两个黑衣人已经一个被他切中胸口,连一声惨叫都没有发出,便一命呜呼。 另外一个同样是被砍中脖子,此刻正捂着脖子处那往外冒血的裂缝,睁大了眼睛踉跄后退几步,不单挡住了身后黑衣人的前冲之势,还让自己在被人推开的同时,一下子撞在了墙上,再也没有办法站起来。 原本泼李三一直担心,刚刚一照面,就失去陌刀的叶青会陷入被动之中,但令他没想到的是,失去了陌刀之后,手拿野战刀的叶青更狠。 在他刀背砸死一个,刀锋劈死一个的同时,叶青身边又已经倒下去了三个黑衣人,而且每一个不是捂着脖子,就是捂着左前胸,痛苦的缓缓倒在了地上。 随着叶青继续往前冲,只见一个身材显娇小的黑衣人,一直躲在另外一名黑衣人的身后,正随着叶青的搏杀,在侧面向叶青的身后迂回着。 叶青也不理会,只要手里没有了掣肘他的陌刀,他并不怕有人从自己的背后偷袭,右手肘在他单膝跪地击中一个黑衣人的腰眼时,拿着野战刀的左手就像是机器一样,随着右手肘惯性的往下,左手自然的扬起时,手里的陌刀便刺入那腰眼被击中,而后吃痛弯下腰的黑衣人的前胸。 顺势就地翻滚,躲过后面那娇小人影的偷袭,起身之前的扫腿堪堪避过差点儿直接砍断自己大腿的另外一个黑衣人,脸上的雨水、泥水混在一起,起身之前被人一脚踢中后背。 于是想要起身的他,根本来不及起身,只能是借势再次往前翻滚,手里的野战刀哪怕是闭眼,也能随意划中一个脚腕,好不容易杀出一点儿空档的他,刚想要起身之时,身后那娇小的身影,瞬间又提刀向他的后心刺了过来。 刚刚站起来一半,双腿还没有完全站直的情况下,扭头看着那提刀刺过来的黑衣人,心里头骂了一声无耻之后,只能是让自己还未完全站起来的高大身材,做了一个极为简单的后倒。 随着他主动的向后侧倒,不单避过了前面差点儿削掉鼻子的一刀,伸直的右手在向后侧倒的同时,不单避过了那娇小黑衣人刺过来的一刀,同时右手拳头也重重的击在了那身材娇小的黑衣人胸口。 紧紧是霎那间的功夫,右手拳头触及到那黑衣人的胸口时,却不像平常打中其他人的胸口,绵软之间带着弧线,就像是打在了富有弹性的馒头上一样。 瞬间脑海里闪过娘们两字之后,不能那被击中后退的娇小黑衣人再次往前,鲤鱼打挺起来后的叶青,左手揽过差点儿削掉他鼻子的黑衣人,单手一带,野战刀再次划过脖子,而后终于起身转过身的他,在那娇小的黑衣人刚刚站稳之后,如同猛虎下山一般,整个人向那黑衣人扑了过去! 被叶青击中胸口的黑衣人,心里头就像刚才的叶青一样,骂了一声无耻后,刚一抬头就看见那高大的身影,不顾一切的向自己扑了过来。 如同老鹰抓小鸡一样的姿态,娇小的黑衣人手里的刀此时已经来不及举起,只能尽力的侧身后退一步,而后又感觉刚刚被人击中的左胸,又被人狠狠的抓了一下。 身在空中的叶青,不想这个娘们反应如此之快,竟然侧身避过了自己的飞扑,无奈之下,已经换刀在右手的他,只能尽力伸长了手臂,期望能够拽住那娇小的身躯。 但不想最后不单没有拽住,反而是又一次抓到了那带有弹性的馒头之上,而后手指才与那黑衣人的胸前分开,自己再一次的倒在了雨水泥泞的路面上。 第二百一十二章 陶刀 “无耻!” 娇小的黑衣人两次被人袭胸,本来蒙面的她,情不由己的恨恨出声,看着擦着自己飞过去的叶青,于是不等叶青倒向地面,转身面对叶青,手里的长刀便向叶青的胸口刺去。 背朝地面倒下去的叶青,刚一躺在雨水泥泞的地面,就看见娇小的黑衣人提刀再次向自己胸口刺了过来,而与此同时,另外一边的黑衣人,则是向自己的脖子砍了过来。 情急之下,叶青只得双腿一蹬,借力让自己上身直起,堪堪躲过被人砍头的一刀,但双脚一蹬用力时,却正好蹬在了那娇小黑衣人的脚腕处。 于是娇小黑衣脚下一踉跄,手里的刀不单失去了方向,整个人一下子也向坐在地面还来不及的叶青压了过去。 即便知道眼前这个黑衣人是一个女子,叶青也不想在雨夜的乱战中,被人压住之后,从而给其他黑衣人创出机会来,于是看着黑衣人向自己扑过来的那一刻,近乎于本能伸手想要推开那黑衣人。 而后手掌再一次结结实实的放在了,已经被他碰到两次的黑衣女子胸前,只不过是这一次由正面而攻,手掌在正面握住那女子的胸前时,故意用力抓了抓被他手掌覆盖住的弹性十足的柔软。 这一次并不像是前两次那般快速,所以女子被袭胸后,甚至还来不及咒骂叶青无耻,倒是在被人用力抓了一下后,本能的从嘴里发出了身体被侵犯的娇呼声。 叶青显然不会怜香惜玉,躺在地上一手撑住女子的胸前,眼看着女子手里的刀倒提,就要借势砍过自己的脖子时,无奈之下只得屈膝,顶向压在自己身上的女子小腹处,随着耳边再次传来一声娇呼,四目相撞后女子眼中的杀意,让叶青根本不及多想,手与膝一同用力,把女子从他身上甩向了一旁无法对自己进攻的黑衣人,从而才争取到时间,站了起来。 “什么人?” 不远处传来虞允文的声音,以及嘈杂的脚步声。 叶青不予理会,这一次站起身后,手里的野战刀依然被握左手,一个侧踢踢飞了右侧的黑衣人后,便大步向那女黑衣人追了过去。 女黑衣人三次被人侮辱,心中此时已是气愤难当,一身泥水的站起来后,甩开旁边黑衣人的搀扶,提刀也向叶青冲了过来。 手里的刀与叶青手中的野战刀撞在一起,不知道是女子心怀愤恨,还是极为阴狠,几乎在两把刀撞在一起的同时,一只脚便向叶青的裆部踢了过去。 雨夜之下,赵青原本挽起的秀发凌乱,踢向叶青的一脚非但没有踢中,反而是被人家一脚踹在了大腿上,使得她差点儿又是一个踉跄往前冲,好在旁边自己的弟弟一手扶住了她。 但如此一来,也给了叶青再次进攻的机会,不过这一次是放弃了那赵青,而是攻向扶起赵青,正好面对他的黑衣人,手里黑乎乎的野战刀,划出完美的弧线,被黑衣人躲过的同时,右手几乎是在左手刀力竭之时,恰到好处的跟上。 松开赵青的手臂,想要以此来阻挡叶青右手击向面门的拳头,已是不及。 “小心!”赵青稳住身形,手里的刀自下而上,想要阻止叶青右手的拳头,击中她弟弟的面门。 只是不等她的刀自下而上切向叶青用力砸向她弟弟面门的胳膊,自己的肩膀便被叶青左手带回的野战刀划中。 几乎是同一时间,赵虎的面门被叶青一拳砸中,赵青的肩膀被野战刀划破,两声闷哼同时从姐弟两人的嘴里发出。 眼看着虞允文带着禁卒已经冲了过来,赵青被划破的肩膀露出白嫩的肌肤,提刀的手按着肩膀,娇斥道:“撤。” 喊完之后,包括其他黑衣人,就如同幽灵一样,在赵青扶着赵虎向后退去的同时,快速的向后退去。 “都头,坏了,咱们拜访的人家被黑衣人闯进去了。”泼李三气喘吁吁的跑过来,脸上的雨水跟血水混杂在一起说道。 叶青挤出一个难看的笑容,看着虞允文与禁卒,在追击了一段黑衣人刺客后,已经率先往自己身旁走来,同样喘着粗气说道:“过去看看,虞大人,扶我一把。” “受伤了?”虞允文一脸惊恐,急忙上前扶住叶青。 “好像是吧,背疼的厉害。”叶青脸色有些苍白,不得不扶着虞允文的肩膀,缓缓的弯下腰,来缓解背部那火辣辣的疼痛:“一直没有注意到,现在人一走,就感觉到了好像是受伤了。” 与其说是追击,不如说是驱赶黑衣人的禁卒,眼睁睁的看着那仅剩下的七八条黑衣人影迅速的消失后,便快速的回到了巷子口的叶青身旁。 一把巨大的油纸伞撑在叶青的头顶,虞允文撕开叶青后背的衣服,只见背后一道深可见骨的刀伤,夹杂着北上残留的雨水,还在往外冒血。 “伤势不轻,刀创药。”虞允文凝重的说道。 心里头对于叶青则是越加的佩服,看着皮肉翻开、白骨隐约可见的伤口,他实在无法想象,在自己赶过来时,就是他们两人,已经把那些黑衣人逼的快要落下风了。 望着雨地里躺着的八九个气绝身亡的黑衣人,在一名禁卒拿着刀创药递给虞允文后,皱着眉头,神情凝重的虞允文才回过神,一边替叶青上药,一边冷声说道:“若不是我借走了这一百人,你也不会……。” “一样……哦……。”叶青感觉到背上的伤口,在被虞允文撒了不明物后,伤口立刻变得更加疼痛,整个背部就像是针扎进肉里一样,不由得喊痛道:“你特么的轻点儿,这是你感谢我的方法啊。” 听到一直猫着腰的叶青还能骂人,虞允文上药的手一下子稳健了很多,紧锁的眉头也渐渐舒展开:“看来伤的还不重,好心替你上药,竟然还骂人。” 叶青感受着背上的疼痛,再次倒吸一口凉气,露出比哭还难看的笑容说道:“有没有人跟过去?” “有两个兄弟跟过去了。”泼李三两臂肩膀之上都有伤口,此刻也正赤裸着上身,在其他禁卒的搀扶下,终于喘匀了气息,回答着叶青的问话。 巷子里响起了脚步声,在泼李三的吩咐下,前往刚才他与叶青拜访的那家小院的禁卒跑了过来,看了一眼脸色难看的叶青,再看了看泼李三后说道:“里面的人不行了,被人刺中了要害。” “看看去。”刚刚被包扎好背后的伤口,缓缓直起身的叶青,向虞允文点头致谢后,自己接过雨伞,便率先往巷子里头走去。 另外一边的禁卒,从没跑出几步就栽倒在雨水的马车里,抱出了刚才被泼李三放进去的两沓厚厚文书,按照叶青的吩咐,一半交给了虞允文,一半则是打算送回临安,交给王伦。 火把的照耀下,破烂的木门此刻已经完全破碎散落在地上,陶刀坐在刚才叶青坐的那把唯一的椅子上,满是皱纹的脸上,带着一丝平和的笑意,浑浊的双眼随着房间内叶青的走动,而转动着,满头凌乱的白发,此刻更显凌乱。 在叶青缓缓走到陶刀的跟前后,陶刀的视线则是一直紧紧盯着,叶青手里那把毫不反光的野战刀,努力试着张了好几次嘴后,才虚弱的说道:“老夫当年也有一把这样的刀,一点光亮都没有。老夫当年最喜欢的就是拿着手里的陶刀,刺中敌人的胸膛,看着他人因为痛苦而扭曲的面庞,心里头就会升起快感。” “怎么样了?还能不能治?”叶青看了看身后,只有虞允文一人跟了进来,然后才回头问着陶刀。 “所以后来圣上,也就是如今的太上皇,便赐了我一个名字,陶刀。跟你这把差不多,但……但没有你的精致。”陶刀继续缓缓的说道,而后摇了摇头,算是回答了叶青自己的伤,已经无法医治。 “那……他们是冲我来的,还是冲你来的?”叶青再次问道。 陶刀并没有第一时间回答,而是看着叶青笑了笑,然后费力的抬起头,看了一眼叶青身旁的虞允文,缓缓闭上眼睛说道:“替太上皇办差,不单要小心淮南东路官场上的人,还要小心太上皇,你两人好自为之吧,官场凶险胜于战场之上敌人手里的夺命兵器。” “看来赵师雄是冲你而来啊,你刚刚提醒我,小心赵师雄的女儿跟儿子,然后我一出巷子就被人劫杀,但你也没有逃过一劫,是不是他们以为我是来救你的?” “他们是冲着证据来的,皇城司……何曾高调做事过?”陶刀再次努力的睁开眼,脸色惨白的如同叶青的脸色:“不必管我,走吧,会有人给我收尸的。” “可有什么遗愿?”叶青望着陶刀,脸色有些苍白道。 陶刀嘴角竟然浮现一抹玩味的笑意:“枕头底下有你想要的,但……能不能说服李习之,我就不知道了,就要看你的本事儿了。” “你这枕头底下是聚宝盆吗?怎么会藏那么多好东西。”叶青看了一眼一直没有说话的虞允文,而后走到床头,手触及到那枕头之后才明白过来,原来枕头乃是木头所制,里面是空的,自然就可以放下他想要放的东西了。 “死了。” 叶青刚刚拿出枕头下的包裹,就听见虞允文看着陶刀,突然说道。 “他的话你怎么想?”叶青拍了拍手里的包裹问道。 “你是指那句对吧?” “嗯,就是那句话。” “咱们该回去了,明天开始,就轻松不下来了。”虞允文静静的看着叶青,而后转身一边往外走一边说道。 “看来你也不傻啊。”叶青跟在后面,调笑道。 第二百一十三章 赵青 回到驿所之后,虞允文并没有第一时间离去,反而是亲自找来了大夫,给叶青重新包扎、缝合伤口,只是这个过程疼的叶青说不上是满地打滚,但依然还是疼出了一身冷汗。 不过好在,有虞允文这个上过战场的名将在旁指挥,加上那大夫的手艺也确实说的过去,用了上好的刀创药之后,原本叶青以为,这一宿自己别想睡着了,恐怕得让这伤口折磨得死去活来。 但结果却是,重新包扎后的伤口,非但没有肿胀跟火辣的痛感,反而是有着一股清凉的感觉,让他在经过一场雨夜鏖战之后,趴在床上倒是睡了个踏实。 接下来的几天时间,就犹如陶刀所言一样,叶青虽然还是住在驿所内,但却不在轻易露面,渐渐开始了神秘的低调,把所有的事情,以及众人的注意力,也都转移到了明面上的虞允文身上。 就如同叶青与虞允文,借着陶刀所言猜测的一样,赵师雄虽然每天还会出现,但依然还是从他的府里传出来了,其子女在雨夜莫名受伤小道消息。 虞允文没有问,赵师雄自然是也没有说,而且对于就像是消失在扬州城内的叶青,赵师雄也是连一个字都没有问起,就像是扬州城从来没有出现过这样一个人似的。 仿佛消失在扬州城的叶青,虽然赵师雄不曾问起,但这几天心里比谁都要更在意叶青的行踪。 虞允文并没有直接拿出所有的证据,反而是继续在扬州官场上处处结交,与留无言、李习之,甚至是彭器都曾单独见过面,甚至是每天晚上也都会赴每个人的邀约,也从来不提自己来扬州的差事儿,只是醉心于花天酒地之间。 扬州城内看似平静的表面下,任谁都知道,那一夜叶青被刺之后,整个扬州成就像是暴风雨前的平静一般,一直在酝酿着一场大的动静。 扬州知府赵师雄的府邸里,赵师雄面色阴沉的走到后院,叹息着看了看二楼敞开的窗户,这才背起双手,在丫鬟的带领下,缓缓的拾阶而上,往自己的闺女赵青的闺房走去。 人还未到房间,就听见女儿愤怒的声音,以及这几天一直摔杯的声音噼里啪啦的从房间内传出。 “我一定要杀了那个登徒子!上次小瞧了他,这一次我绝不会再给他任何机会!到了扬州,还没有人能够让我赵青吃这么大的亏!”有些歇斯底里的嗓音,听的赵师雄是直皱眉头。 自己这个女儿从小就被自己骄纵惯了,加上他弟弟赵虎向来只听赵青的话,在扬州若是谁敢让赵青稍微不顺,甚至不用赵青吱声,赵虎就会立刻带人去给他姐出气。 赵师雄走到门口刚刚咳嗽了一声,就听到门内又传来了啪啦一声,茶杯再次碎裂的声音,在自己头顶的门内响起。 敲了敲门,而后赵师雄和声道:“青儿,是为父来看你了。” “不见。找不到叶青的踪迹,我谁也不见!”门内的赵青,看了一眼房门,手里的刀瞬间握的更紧,恨不得叶青此刻就出现在自己的眼前,让自己把他碎尸万段。 “青儿,君子报仇十年不晚,你放心吧,父亲已经在扬州城内布满了耳目,只要他从驿所走出来,为父保证,你第一时间就能够得知他的行踪,如何?开门让为父进去吧。”赵师雄再次敲了敲门,摇头苦笑着说道。 拿这个闺女他是一点儿办法也没有,何况,他还想着以自己的这个闺女,在关键时刻,能够跟皇室攀上一点儿亲戚关系,但要是自己这女儿一直这样的暴躁性子,自己恐怕就很难像工部尚书李道一般,跟皇室攀上关系了。 门内的赵青哼了一声,像是同意了赵师雄的请求,于是赵师雄这才推开门,一脸慈祥的走了进去。 看着坐在空无一物的桌前,撅着嘴还在生闷气的赵青,走到对面坐下后,叹口气说道:“这几日叶青从未出驿所一步,显然他的伤势比你还要……。” “那又如何!他的伤又不是女儿所伤,而是在雨夜乱战中,被家里护卫所伤!要是我,我一定直接刺穿他的前胸后背,还疗伤,让他直接变成死尸!”赵青银牙紧咬,美丽的脸庞上布满了寒霜跟杀气。 “你就放心吧,为父心里有数,既然伤了我的宝贝女儿,我便绝不会让他再活着走出扬州城!扬州为父经营多年,难道还留不住一个刚刚上任不久的皇城司副统领?难道你对爹,连这一点儿信心都没有?”赵师雄望着赵青的肩膀,依然不放心的问道:“肩上的伤势如何了?还疼吗?” 赵青摇了摇头,双目放空,喃喃道:“我一定要亲手杀了他!为虎子报仇,虎子的鼻子不能就这么断了!” 想起赵虎这几日无法见人,天天满脸被白布包裹着,赵师雄看见女儿的好心情,一下子也变得奇差无比,放在桌上的拳头,瞬间攥紧,心里跟他女儿赵青一样,恨不得立刻把叶青碎尸万段。 而在临安城内,赵乞儿手捧泼李三问话的信件,跟李恒招呼了一声,便匆匆往后宅院跑去。 看着门口的丫鬟,急忙笑着道:“小姐可在里面,烦请你把这封信交给小姐。” 看着丫鬟离开后,跟在赵乞儿身后的李横,有些莫名其妙道:“什么事儿把你吓成这样?” “都头知道白小姐被打一事儿了。”赵乞儿回头,给了李横一个极为难看的笑容。 “我早就跟你说了,你该第一时间告诉叶青,你就是不听,现在傻了吧?”李横无语的叹口气,而后走到旁边的廊亭内坐下道:“兰儿这几日一直在大瓦子打听,李立方的伤无大碍,但府里没有传出要报复的消息来,好像没有发生这件事儿一样,倒是在第二日,李立方的姐姐,也就是当今的太子妃,又去了皇宫一次,这次并非是皇宫请她过去的,而是她主动去的皇宫。” “这点儿小事儿,难不成李立方会想着告诉宫里的人?宫里会搭理这种小事儿吗?”赵乞儿皱着眉头,当初他本想第一时间告知叶青的,但奈何白纯一直拦着不让他说出去,说什么多一事儿不如少一事儿,何况那李立方也受伤了,此事儿就此作罢。 “对咱们来说,当然是小事儿,顶多算是打架斗殴,但叶青不一样啊,他是皇城司的副统领,李立方又是工部尚书之子,当今太子妃之弟,在他们那一层面,你觉得还是小事儿吗?宫里还会当成鸡毛蒜皮的事情对待吗?当然,不说是最好,最好只是单纯的进宫……。” “他怎么知道的?” 白纯的声音,在赵乞儿跟李横身后响起,两人急忙站起身,看向白纯。 望着白纯那张美若天仙的脸蛋儿,赵乞儿心里不由的又是一阵内疚,虽然白纯脸上的肿胀已经彻底消失,但一想起自己没有看住那李立方,竟然让他打了白纯一巴掌时,特别是看着那张迅速肿胀起来的脸蛋儿,赵乞儿都觉得心疼的不行。 那夜,在李立方被汤鹤溪带走时,赵乞儿真想偷偷带人,在僻静之处,一劳永逸的直接解决了汤鹤溪跟李立方,但白纯就像是看出了他的心思一样,非但叫住了自己,还找了个丫鬟看着自己。 “不知道他是怎么知道的,我真的没有告诉他,每次信件,都是小姐你亲自过目的。”赵乞儿两手一摊说道。 李横看着白纯的目光看向他,于是也急忙摆手道:“别问我,我也没有说,兰儿跟我说了,要是告诉叶青,怕会影响他在北地办差,想着还是等叶青回来了,再一起想办法。” 如同九天玄女下凡的白纯,亭亭玉立在银杏树下,蹙眉想了下说道:“这是叶青给你的信,让你把刘兰儿接到这里住下来,免得你当差了之后,她一个人在家……。” “不用不用,她现在一个人也习惯了,何况她现在每天还会去三婶儿那里帮忙,要是住到这里……。” “那你自己看吧。”白纯把信交给了李横,而后静静的望着二进院的走廊处,燕倾城跟她的丫鬟,身后跟着两个下人,正向她这边望了过来。 李横跟赵乞儿接过白纯手里的信件,字迹一看就是叶青的亲笔,那破毛笔字虽然有长进,但比起人家白小姐,或者是刘兰儿的,都还是差了太多,等不得大雅之堂。 信中也确实如白纯所说,叶青想让刘兰儿住到自己家里来,家里这么多人,总比她一个人住要安全一些,最后还说了一句,是为了防止李横偷吃。 赵乞儿嘿嘿笑看着李横,而后看看走远了的白纯,回头又对着李横意有所指道:“要不你现在就把兰儿姑娘收了?等都头回来后,他就是想阻止也来不及了,反正生米煮成熟饭了,不然的话,等老刘头一回来,你可就惨了,到时候不拿出个百十来两银子,老刘头可舍不得把他的宝贝闺女嫁给你的。” “为老不尊,我是那种人吗?叶青这是血口喷人!”李横把信揣进怀里,但反驳的语气却不是那么坚决。 白纯微笑着走到燕倾城的跟前,幽儿则是率先向白纯行礼,而后便带着下人,拿着礼盒,跟着刚刚向燕倾城行礼后的锦瑟,往后院走去。 第二百一十四章 邀约 “倾城见过白姐姐。”燕倾城最终还是率先向白纯行礼。 两名天姿绝色的女子,给诺大的府邸凭添了一抹光彩,从中院走到主院的后花园坐下后,立刻有丫鬟给桌面摆上了各种水果、点心、茶水等物。 看着燕倾城的目光,一直有意无意的打量着自己的脸颊,白纯笑着摇了摇头解慰道:“早就不碍事了,都多少天过去了。” 燕倾城默默的点点头,主动给白纯倒了杯茶水后,叹口气说道:“我昨日刚回来,今日才听我父亲说起的,所以便一早就让我过来看看白姐姐。不过白姐姐也不用担心,这事儿虽然传到宫里了,但……据说皇后不太喜欢那准太子妃,于是便把此事儿给压下来了。” “我如今还怕什么?我只是担心给叶青带来麻烦,若是因为我而连累了他,我的罪孽就又加重了几分。”白纯看着燕倾城,挤出一丝笑容说道。 燕倾城一时无言,也不知道该怎么安慰白纯,早在泗州的时候,那次自己生气,就听叶青说起过,白纯与他的兄长叶宏之间,不过是当初因汤鹤溪所逼,才不得已拿叶宏兄长来搪塞汤家的。 而后叶宏战死建康一役,白纯便一直认为,是她跟叶宏的定亲,害了叶宏战死疆场。 而今若是再次因为白纯,使得叶青也被牵连的话,想必白纯的心里,自然就是更苦了。 “对了,要不我给你讲讲北上的事情吧?”燕倾城双眼一亮,一时之间无法找到合适的言语安慰白纯,于是只好转移白纯的注意力说道。 白纯难得的抬起头,眸子里闪过一丝光彩,而后默默的点点头,看着燕倾城的身后,一只羽翼未丰的小黑鸟,一会儿拍着翅膀飞上两下,一会儿在地上快步向这边走了过来。 “这是……?” 燕倾城顺着白纯的视线望向身后,只见一只可爱的小黑鸟,竟然不怕她的在脚下,扑棱着翅膀要飞上桌面,于是抬头看着眼眸中露出丝丝温柔的白纯问道。 “还没搬到这里来时,在旧宅子里捡了一颗鸟蛋,他就跟锦瑟忙活着给搭了个窝,不想就在他准备北上的时候,竟然还真被他孵出来了这小家伙。”白纯一边说,一边俯下身子伸出手指,小鸟便紧紧抓着她的手指,被她放在桌面上, 燕倾城双眼冒光,望着那一身黑色羽毛的小鸟,被白纯放到桌面上,就直直奔着那葡萄而去后,更是惊喜的说道:“这小家伙要吃葡萄呢,可有名字?” “这……。”白纯脸色一僵,有些不自然的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当初叶青跟锦瑟两人,嘀咕了两句,根本没有征询自己的意见,就自作主张的给这小家伙取名叫叶小白,用了叶青与自己的两人的姓组成。 如今见到燕倾城问起,白纯一时之间,不知道该如何把这个有些暧昧的名字告诉燕倾城了。 看着白纯为难、欲言又止的样子,同样冰雪聪明的燕倾城,大致已经猜到,这只可爱的小鸟的名字,恐怕跟他们两人脱不了关系吧? 心里当下把这笔账记到了还远在扬州的某人身上后,便开始一边逗弄着那只不怕人的乌鸦,一边给白纯讲述着,她北上之时,知道的为数不多的一些叶青的事情。 自然,为了报复白纯欲言又止的,没有告诉她那小鸟儿的名字,燕倾城大小姐,也会把一些当时与叶青的暧昧之事儿,轻描淡写、理所当然、不经意的告诉白纯。 在扬州城消失于众人视线快要十天的时候,叶青终于再次露面了,不过这一次也并非是他刻意要露面,而是迫不得已之下,不得不陪着虞允文,前往信王之子崇国公赵师淳的府邸。 被虞允文拉上马车后,虞允文还把自己的靠垫递给了叶青,让叶青能够靠的舒服一些:“垫上吧,两个靠垫一起,还软和一些,如今背上怎么样儿了?” “偶尔能够侧躺着睡觉了,但要是平躺着睡觉,还是有点儿疼。”叶青也不客气,身体前倾,让虞允文把靠垫给垫到身后,往后舒服的靠下后问道:“这崇国公赵师淳,不会跟赵师雄有什么关系吧?” “没关系,就是都姓赵,名字里有个师字而已,当初任他为淮南东路的知府跟安抚使,朝廷的另外一层意思,便是拿他当成皇室宗亲看待,明白了吧?”虞允文笑了笑,靠着坚硬的马车车厢板说道。 “皇家恩典,朝廷的意思就是你赵师雄名字都跟皇室接近,那么让你前去扬州治所,则是把你当自己人看待?”叶青看着高大且不失儒雅的虞允文问道。 “不错,就是这个意思,所以后来,就像是为了弄假成真一样,信王长子崇国公便被任命为扬州防御使,挂名无实权,依然以赵师雄为淮南东路安抚使兼知府。”虞允文继续说道。 “如此一来,就相当于是做实了赵师雄乃是皇室宗亲一样,虽然朝廷跟皇室不会承认也不会否认,但随着崇国公赵师淳到达扬州之后,这对赵师雄来说,也算是一种皇室认可他的荣耀。那今日何事儿?为何要咱们一同前往崇国公府?” “所以我才拉你一同前往,就是拿不定崇国公的意思,请你给把把脉。对了,崇国公并非是不想在你我刚一进入扬州时,便设宴款待,只是朝廷律法所在,皇室不得随意、私自结交朝臣,这是崇国公得了朝廷的允许后,才在今日设宴的。”虞允文最后补充说道。 “这样啊,那这崇国公常年在扬州不成?”叶青总觉得哪里不对,怎么不早不晚选在这个时候,自己刚刚把武判悄悄调入扬州不久,怎么这崇国公就设宴了呢? “当然不可能常年住在扬州,我大宋皇室宗亲南渡之后本就凋零,基本上都是住在临安,这任免就是一个头衔而已,岂能当真?”虞允文轻松的笑着说道。 叶青望着轻松的虞允文,突然伸手敲了敲马车车门,看着车辕上的泼李三,掀开门上的门帘望向里面时,叶青则是凝重的沉声说道:“集结皇城司所有人,潜伏于崇国公府邸就近,听号令行事。告诉武判,立刻前往城外观音山,无论如何也要阻止五河军进城,必要的话,可先斩不奏,一切后果我来承担。” “是,都头,这就去办,您自己小心。”泼李三重重的点点头下说道。 “你这是何意?”虞允文皱起了眉头,一股不祥的预感在心头升起。 “我怕赵师雄了,若是赵师淳今日设宴乃是鸿门宴,或者是身上带着什么密旨的话,咱们不做准备不行啊,我的伤快好了,赵师雄儿子跟女儿的伤比我要轻,显然也好的差不多了。” “你担心他们今日会在国公府发难?”虞允文一惊,差点儿坐起来。 “我要是告诉你,昨天夜里,扬州城偷偷整装进了两千五河军的人,你觉得会怎样儿?”叶青嘴角的笑意渐渐变冷,而后继续说道:“这些时日我一直当缩头乌龟,就是想给人造成一种,被人刺杀怕了的假象,如此一来,皇城司隐蔽的事情才能顺利进行,也不至于被赵师雄发现皇城司在扬州潜伏了近千人。” “而今我跟李习之、留无言等人都见了面,也都暂时放下了彼此之间的戒心,对于安抚使、知府、知州三个空缺,暂时不去争抢,达成了先行一致让赵师雄被罢免后再议的协议,这么说来,赵师雄一直都知道我每天在干什么,跟何人会面了?”虞允文梳理着自己这一条线说道。 而后突然抬头看着叶青,语气不善的道:“你小子自从那夜被刺之后,就把自己彻底隐匿在了暗处,而后明面上让我去吸引赵师雄的注意力……。” “废话,我受伤了,行动不便,赵师雄难道还会怀疑我还能活蹦乱跳,到处招摇不成?自然是会把注意力都放在你身上……。” “这样一来你就有机会偷偷摸摸的干你皇城司的事情,而后把那些证据提炼一番再次交给我,本来有意安抚使的李习之,也不得不放下成见,暂时跟我合作,想着先扳倒赵师雄?”虞允文感觉自己被叶青利用了,脸色极为难看的说道。 “但我怕的是,若是我们今日跟赵师雄刀兵相见,李习之会不会来个黄雀在后,所以李习之我们还得防着,不然的话,到时候你安抚使的位置不一定能够坐上,虽然你只是一个最佳的过渡安抚使人选。”叶青一手敲着窗户,错综复杂的关系网,一时半会儿很难理清楚。 但他相信,李习之也绝不会就此罢手,自己刚刚到达泗州时,李习之便在泗州,自己前脚刚一离开泗州,李习之也跟着到了扬州。 而且更为蹊跷的是,罗世传被自己永久的留在了泗州,按理说与罗世传结伴而来的李元,应该在找不到罗世传的时候报官才是,但泗州官场之上,却没有李元报官的文书。 而且李元、李习之,夏人李吉,在武判看来,他们之间绝对有着紧密的联系,再结合着从陶刀那如同聚宝盆的枕头底下,拿回的文书分析来看,李习之身为市舶司蒲家跟史家的人,但暗地里却背着他们,没少自己捞银子。 而他捞银子的法子,就是从夏人李吉那里进,而后经李元的手里出,一进一出,就相当于洗钱一样,把原本要上交给史家或者是市舶司蒲家的一部分利润,便洗到了他自己的口袋里。 第二百一十五章 改名儿 “那现在该怎么办?若是李习之真如你猜想那般,我们也得早作准备才行。”虞允文望着前方不远处的高大府门口,人来人往一派和气、热闹的场面问道。 “既来之则安之,这世上哪有十全十美的决策,只能走一步算一步,自己努力做好自己应有的准备就足够。”叶青摸了摸腿上的野战刀说道。 最近一直会回想陶刀临死前的那句话,他当初也有一把如此不反光的刀,可惜,自己没有在他死的时候告诉他真相,自己的刀并非是陶土所烧。 随着虞允文一同走下马车,立刻便有扬州大小官吏过来迎接,与当初刚一到扬州时不同,这一次好多人不单会跟虞允文打招呼,同样也会主动跟自己打招呼,哪怕是不认识的,没见过面的,也要跟自己拱手行礼,问上一句高姓大名。 “看眼前这么喜庆场面,今天这是什么日子?崇国公娶媳妇不成?”叶青看着人来来往热闹的场面,感觉整个扬州城好像都跟着变得喜庆起来了。 “我也不知道,赵师雄有一女,一直想要跟皇家攀亲,也说不准赵师雄今日会把他女儿带过来,跟崇国公认识一下。”虞允文低声对叶青说了一句。 而后两人便看见扬州通判彭器,一脸喜庆的笑容,快步向他们这边走了过来。 四周俱是扬州城有头有脸的人物,即便是通判彭器想要快一些过来,但人头攒动的门口,每个人看见彭器之后,都会立刻停下与旁边他人的攀谈,跟彭器行礼问候。 “两位大人快请,崇国公已经在府里等候多时了。”彭器走到叶青跟虞允文跟前,三人彼此行礼后,彭器笑容满面的说道。 “其他人都来了吗?”叶青跟着彭器往府里走去,旁边的众人莫不是像他与虞允文投来诧异的目光。 一个年纪轻轻不过二十来岁的样子,另外一个也不过三十岁出头,两人到底是何身份,竟然能够劳驾扬州通判亲自在门口,替崇国公迎客。 虞允文早有准备,走到门口大红布铺就的桌子跟前,提笔便写下了自己跟叶青的名字,而后身后的两名大理寺吏员,立刻把手里的两个,分别代表叶青跟他虞允文的礼盒,放在了门房的旁边,而后由门房检捡后,写成礼单交给崇国公亲自过目。 “有心了啊,看来准备的也很充分嘛。”叶青低头跟虞允文说道。 两人俱是身形高大,走进府里之后,自然是如同鹤立鸡群,一下子便吸引起了其他人的目光,不少人不由自主的停下与他人的攀谈,侧目望着被彭器亲自迎进府里的两人。 但不论是虞允文还是叶青,并不是扬州官场的人,所以即便是其他旁人如何寻思,也无法猜到两人到底是什么身份。 前庭院布置的张灯结彩、喜气洋洋,随着彭器绕过前院,走进二进院的时候,人数骤然少了很多,也不像前院那般闹哄哄的感觉,缕缕琴声与婀娜多姿的女子,则是在庭院的一角慢歌曼舞,给整个庭院里添加了一份别样的精致跟优雅。 刚刚随着彭器走了进去,就看见前方一个年纪与叶青相仿的锦衣年轻人,跟旁边几人低语了几句后,便站起来往叶青跟虞允文这边快步走了过来。 随着旁边跟他一同迎接的一个中年人向他低语着,年轻人脸上的笑容越来越盛,走到叶青跟虞允文跟前后,不等叶青跟虞允文行礼,先开口道:“赵师淳见过大理寺少卿虞大人,见过叶副统领。” 叶青心中一愣,想不到赵师淳竟然如此年轻,但转念一想,崇国公的父亲信王赵璩,跟当今圣上岁数差不多,同样是太上皇赵构的养子。 只不过是当年赵构在赐给了赵璩与赵昚,各十个宫中美人后,半个月的时间内,信王是把那十个美人儿都给祸害了,而当今圣上则是一个也没有动,最终赵构因为此事儿,才选择了赵昚为太子。 而赵璩虽然没有能够成为太子,但也算是当成了赵构的第二个养子,最终被赐封为了信王,如今也居在临安城。 “末将叶青见过崇国公。”叶青在虞允文行礼后,跟着见礼道。 “前些时日就已经听说叶统领了,只是在临安无缘得见,不想今日却在扬州碰面了。刚才留知州还跟我打赌,说今日怕是叶统领不会来了,不想叶统领却是给了本国公一个惊喜啊。”赵师淳说话极为老道稳重,行为举止就像是一个中年人似的。 叶青刚要说话,就看见旁边一个下人模样的走了过来,而后把一份礼单递给了赵师淳。 赵师淳拿到礼单先是一愣,而后笑容满面道:“两位真是有心了,本国公匆忙邀约,竟然还让两位备下了重礼,我就在此多谢二位了。” 刚才还想客套的话语,叶青只得吞回去,而后跟着虞允文又是客套了句:应该的。 跟在赵师淳的身后,时不时打量着白墙灰瓦的庭院里的精美景色,踏入诺大的房间内,脚下的地毯绵厚的就如同踩在云端,甚至是第一脚踩下去,便给人一种踩空了似的感觉。 能够进入正厅者不多,而其中自然是就属叶青年纪最小,刚刚跟虞允文在赵师淳的示意下坐下后,立刻就有丫鬟摆上了新鲜的果蔬与新茶。 留无言与虞允文见过面,但与叶青,除了虞允文刚到扬州时,有过一面之后,两人便再无见过面,今日在崇国公府再相见,两人也不过是微微的点头示意,便算是打过招呼了。 望着房间内为数不多的几人,叶青看着赵师淳与虞允文、留无言二人寒暄,但到现在为止,他也不知道这一次赵师淳安排这么大场面的宴会,到底是什么意思。 就在叶青琢磨着今日着酒宴,以及赵师雄跟李习之为何还没有来时,就看见赵师淳,在下人禀报了一声后,立刻欣喜的站起身来道:“想不到李习之大人跟知府赵师雄大人竟然相约而来,不如三位跟本国公一同迎接如何?” 叶青如今只能算是喽啰,压根儿就没有他说话的份儿,所以看着虞允文跟留无言点头后,便也点点头,跟着走出了正厅。 刚一走进院子里,就看见前面一群人闹哄哄的簇拥着赵师雄跟李习之二人,向崇国公这边走了过来。 “扬州知府兼安抚使赵师雄、扬州提刑使兼市舶司使李习之,见过崇国公。”两人大步向前,撇开身后的几人,急忙走到崇国公跟前行礼道。 与见到叶青跟虞允文时不同,这一次崇国公把他国公的身份显然拿捏的更好,在看到两人行礼后,这才含笑道:“师淳见过两位大人,两位大人请。” 看着几人在寒暄,只能跟在一旁默默观看的叶青,小声在虞允文耳边说道:“看见赵师雄身后了吗,我的仇人也跟着过来了,今天不是一个好日子啊,最起码跟国公府的喜庆比起来,咱们可不能掉以轻心啊。” “你背上的上我觉得好的挺快的,但看着那赵虎,好像鼻梁好的更快。”虞允文难得开玩笑的低声对叶青说道。 “赵青长得确实漂亮,但实话实说,这女人要不得,属于胸大无脑的那种,而且心狠手辣,一会儿你可要小心了。”叶青打量着赵青的同时,看见赵青那幽幽的美眸,也同时向他望了过来。 淡淡的杀气,以及胸前渐渐急促的起伏,便能够看出,赵青看见叶青之后,就如同那仇人相见分外眼红的说辞一样,此刻就恨不得把叶青千刀万剐了。 随着赵师雄向崇国公介绍起赵青跟赵虎,赵青那仿佛带着杀气的眼神,才变得柔和了起来,一下子变得温柔贤淑的,向崇国公行礼问候。 崇国公看着赵青的模样儿,显然也没有想到,赵师雄那憨厚、质朴如同老农似的形象,竟然能够生出这么漂亮的一个女儿来。 随着众人寒暄结束,跟随着崇国公往正厅里走去时,落在最后的面的虞允文对叶青小声道:“看着不像啊,你怎么知道她心狠手辣的?” “就这短短几天的功夫,赵师雄府里,最起码有三个丫鬟,四个下人的尸体从府里偷偷扔到了扬州城外,而且,这七个人都是那赵青干的,你还觉得她是一个美人儿吗?”叶青冷笑着低声道。 “此事当真?”虞允文愣了一下,转头就要看向那漂亮英气的赵青。 “你真当我是躲了十来天,还是觉得皇城司真没人了?”叶青一步跨进正厅,不想旁边的赵青,同样是一步跨进,两人瞬间在门口站住,缓缓的扭头望向彼此。 “你就是叶青?”赵青静静地看着叶青问道。 “我家有个丫鬟叫锦瑟,没姓,我说给她起个姓,但是白纯不干,觉得锦瑟就挺好听的。今天看见你,我觉得给你改个姓是不可能了,要不我给你改个名儿?”叶青被身后的虞允文捅了一下,边往里面,边对旁边脸色冰冷的赵青说道。 “你觉得你还有机会吗?”赵青并没有往另外一个方向走去,而是跟着叶青竟然站在了同一边,打量着华丽的正厅冷冷道。 对于叶青把她比作他家的丫鬟,赵青一点儿也不往心里去,或者说,相比较于叶青三番两次的袭胸,跟伤了自己,改姓起名并不能引得她生气。 第二百一十六章 莫须有 “我一定会把你的眼珠子抠出来,然后狠狠的踩在脚底下!”赵青看着叶青的视线,似有似无的一直在自己胸前打转,冰冷着神色咬牙道。 “你知道什么样儿的女人最招人烦了吗?”叶青低头,把视线从赵青那起伏波动很大的胸前,移向了自己的脚尖,淡淡的说道。 此刻赵师雄、李习之、留无言、彭器、虞允文等人正在寒暄,就如同虞允文刚来扬州时的接风酒宴一样,叶青还是不受官场的待见。 即便是崇国公好几次把目光移向了叶青身上,希望身边的几人能够邀请叶青一同寒暄,但跟前的几人,看着崇国公赵师淳的举动,却没有一个人愿意去把叶青喊过来。 虞允文知道叶青不愿意跟他们交谈,就像那天雨夜,陶刀所言的一样,皇城司就该有皇城司的低调、神秘的样子,若是继续出现在人前,早晚还要被人刺杀。 所以虞允文即便是知道崇国公的意思了,他也会装作没有看懂,呵呵的跟其他人一样,心照不宣的说着一些没有营养的奉承话语。 “招人烦?应该是怕我才对吧?”赵青冷哼一声道。 有一种女人,即便是长得再漂亮,那那种刻意造作的高贵跟不可侵犯,让男人看了却是极为反感。 赵青无疑就是这种女人,人确实长得漂亮,但身上那股矫揉造作、盛气凌人的感觉,让叶青打心里厌烦这个女人,而且这几日,暗中观察出这女人的所作所为后,叶青对于陶刀所言的,此女心狠手辣的总结,则是有了更清晰的认识。 称之为杀人不眨眼简直是毫不为过,就像那日只是一个丫鬟给她端错了茶,在赔罪时不经意碰到她受伤的肩膀时,赵青竟然二话不说,拔出长剑就刺死了那丫鬟。 而且整个过程中,赵青脸上的表情从始至终没有变过,一直都是那让人想揍她的盛气凌人与不可一世的样子。 “怕你?谈不上吧?若要不是人多势众,那天恐怕有些人全身而退都难啊,对了,肩膀上的伤好了吗?会不会留下疤痕?啧啧……到时候得多难看啊,那么丑陋的疤痕,要是在床上与自己的夫君亲热的话,当你夫君看到那丑陋的疤痕,不知道还会不会对你有兴趣,反正要是我,恐怕是一点儿兴趣都没有了。”叶青的视线再次从那美丽的眸子处,转移到赵青的肩膀,而后又再一次落在了那波澜起伏的胸前。 “无耻!你以为这样我就会动怒?要是我真的如此沉不住气,早就派人抄了那驿所了,还会让你跟缩头乌龟一样,躲在驿所都不敢出来!”赵青不惊讶叶青知道那夜就是她刺杀的他,或者说,根本不在乎叶青知道自己就是那夜刺杀他的凶手。 叶青刚刚要说话,只见那边崇国公在看赵师雄、李习之等人礼单的时候,突然迈步向自己这边走了过来,脸上的笑容看似和蔼,但就是擦肩而过的虞允文,都能够感受到,赵师雄那憨厚、质朴的脸上,和蔼的笑容里藏着的极为浓厚的杀气。 “叶兄弟,听说前几日你不小心遇刺了?不知道是得罪了什么人?还是说做了一些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儿呢?”赵师雄个子不算很高,还有些胖,但即便是如此,站在叶青跟前的时候,还是给人一种如山岳一般的感觉。 “赵知府这么爱说笑?不过在下一向做的倒还真是些见不得人的事儿,要不然怎么会引来比我还无耻、卑鄙、下流、恶心、不要脸的刺客来刺杀呢。”叶青轻松的站在赵师雄的跟前,对于赵师雄身上那股一方枭雄的霸气,不为所动道。 旁边的赵青看着叶青指桑骂槐,刚刚想要说话,便被赵师雄伸手制止了,丝毫不动怒的含笑道:“年轻人好口才,伶牙俐齿的,难得,就怕以后没有说话的机会了。最近几日不见你,还以为你被刺客给杀了,如今看到你出现在老夫面前,老夫很是欣慰啊。” “放心,你岁数比我大,说到死的话,你肯定死在我前头,要不咱们走着瞧?” “有备而来?” “彼此彼此。”叶青望着瞳孔收缩的赵师雄,呵呵笑道,一根中指然后缓缓的向旁边,怒气冲冲的赵青竖了过去。 但好像还不够,看着另外一边,刚刚被崇国公、李习之等人夸赞了半天的赵虎,神色不善的走过来时,叶青另外一只手的中指,也缓缓对着赵虎竖了起来。 “赵知府,犬子这鼻梁看来还是有点儿歪啊,也不知道是那一拳打偏了,还是所谓的上梁不正下梁歪,所以他的鼻子才是歪的?”叶青毫不客气,今日既然就要撕破脸皮,刀兵相见,那就没有客气的必要了,人有时候能不能虚伪还是不要虚伪的好,免得跟敌人虚伪了,让旁人也认为你是一个虚伪的人。 何况,赵虎、赵青要自己命在前,自己这个时候还跟他客气,又有什么用呢? 而且如果不出所料,这崇国公府邸的外围,恐怕已经被赵师雄昨夜里秘密调往城里的两千兵卒,给包围了个水泄不通了。 虽然他不清楚,赵师雄到底会以何种名义发难,但今日在坐的的各位,包括这国公府的主人崇国公,恐怕都难逃赵师雄的包围。 李习之有意无意之间,会望向被赵师雄子女连同赵师雄围在一起的叶青一眼,虞允文同样是会时不时的,关切的看着叶青这个方向。 这些时日的相处,让虞允文对叶青竟然生出了一股相见恨晚的感觉,虽然说,有时候叶青的一些观念有些惊世骇俗,但在抗金、夏的立场上,这家伙绝对是一个十足的主战派。 但这家伙也是一条狡猾的狐狸,对于宋、金、夏之间的关系,却有着一些极为鲜见的认知跟高度。 这段时日他也常听叶青跟他念叨:在叶青认知中,宋、金、夏就如同汉末年三国鼎立类似,大宋虽以正统自居,但金国跟夏国,如今在努力的学习大宋之后,也同样以华夏正统自居。 这个时候的抗金还是抗夏,显然对于南宋朝廷来说,兵卒的积极性显然就差了一些,若是让他们守住半壁江山还行,但你若要强行收复北地,呵呵,不单朝廷没有做好准备,恐怕就是连大宋的兵卒都会觉得不可思议,会认为你这个主将疯了。 虞允文一开始还以为,因为岳元帅的前车之鉴,所以才让叶青有这番认知,才让他这个主战派不得不隐忍不发,但这些时日的接触,虞允文才发现,叶青的悲观并不是建立岳元帅的前车之鉴上,而是建立在朝堂,甚至是大宋以文治国的基调上。 在叶青看来,除非是大宋国能够出现一个铁血宰相,比如今的主战左相王淮,更有魄力与决断力,更有威望跟霸气的左相,或许大宋朝才有可能收复一些失地。 而且,这位左相,还要有强大的心理承受力,能够承受朝堂之上对他的千夫所指才行。 问起为何朝堂要对这位左相千夫所指,甚至连民间也不会对他有好感的原因时,叶青只是笑了笑,不负责任的说道:“我这就是纸上谈兵而已,都是瞎猜的,你怎么能当真呢。” 崇国公赵师淳的脸色并不是很好看,赵师雄给他的礼单,显然是要比别人的礼单复杂了很多。 这里面不单有今日拜访他的礼物,同样还有一封书函,书函的内容也很简单,赵师雄认为今日虞允文、叶青二人,有刺杀他崇国公之意图,所以希望崇国公能够揭露他们与金人勾结的真面目。 至于为何如此信誓旦旦的认为叶青跟虞允文勾结金人,赵师雄在书函里自问自答道:“叶青刚从泗州回来,而在前往泗州经扬州的途中,叶青与金国刑部尚书蒲卢浑同乘一条船,在到了泗州之后,两人还曾经密会过几次,此事儿泗州知州可以作证。” “逞口舌之利的狂徒罢了,若是那夜,不是虞允文及时赶来,你早就是老子的刀下魂了。”赵虎见叶青拿他的鼻子打趣,当下向前一步,怒哼一声道。 “赵知府,今日如此硬气,是想好了以什么名义给我安插罪名了吗?还是说要效仿你曾经跟随过的秦桧,也给我来个莫须有……。” 叶青话还没有说完,旁边盛气凌人、一脸高傲的赵青则是冷哼一声:“你也配跟岳飞相提并论?杀你还需要莫须有?” “那我就纳闷了,你爹在我初到扬州时,看见我跟孙子似的,今日却突然间硬气起来了,那么你爹打算以什么罪名,收拾我跟虞允文啊?”叶青也不生气,视线继续在赵青的胸脯上打转,而那夜连续三次袭胸的手掌,再次在赵青面前比划起了中指。 不懂什么意思的赵青,显然也知道叶青对着自己比划手指,绝不是示好,但又不知道该如何回应,只能是冷笑一声哼道:“这只狗爪子,我早晚会砍下来喂狗的。” “小子,好自为之吧。”赵师雄阴狠的目光,看了一眼叶青当着他的面,再次向他那宝贝闺女伸出的手指,冷笑一声后,回头对崇国公说道:“崇国公,下官的信函想必您已经看了,叶青、虞允文里通外敌、在泗州勾结金人刑部尚书蒲卢浑等事儿,还希望崇国公能够秉公向朝廷禀奏……。” “赵知府可有证据?在下从临安而来,不知道何时曾经勾结过金人?”虞允文不等赵师雄说完,便打断质问道。 “当年若不是你勾结金人,金人又岂会主动退出扬州?你以为你瞒得过朝廷,也能瞒的过我吗?这些年我在扬州任知府,兼安抚使,经过多方打探,早已经掌握你勾结金人的罪证。”赵师雄沉声对虞允文说道。 “此事儿赵知府可有真凭实据?”崇国公赵师淳叹息一声,拿着那份礼单兼书函问道。 第二百一十七章 合谋 李习之目光炯炯、神态从容,当听到赵师淳问起赵师雄有无证据时,突然间笑了下,而后看了一眼赵师雄后说道:“当初叶统领奉旨前往泗州,一路上沿水北上,确实与金国刑部侍郎蒲卢浑结伴通行,若是崇国公不信,或许可以问问我带过来的证人,当初他便在船上,想必可以作证叶统领是否与金人勾结。” 虞允文皱了皱眉头,没想到还真被叶青说对了,关键时刻还真是站到了赵师雄的另一边。 自己原本还以为跟李习之达成了某种默契,不想今日一上来就开始污蔑叶青。 而李习之之所以背弃了跟虞允文的默契,完全是因为他在昨夜,也发现了赵师雄秘密调往扬州城的兵卒,所以这让他今日在来崇国公府的路上时,不得不与刻意等他的赵师雄,在路上同行谈判,而后妥协。 在李习之看来,赵师雄做了十足的准备,整整两千人的部队放在扬州城,虞允文跟叶青完全没有一丝的胜率,何况叶青也从来没有答应自己,不插手虞允文一事儿。 这段时间来,叶青更是与虞允文来往密切,整整一百个皇城司禁卒,完全交给了虞允文派遣。足以说明,叶青根本就没有想过与自己站在同一立场。 如此形势下,李习之不觉得自己有什么理由,需要跟处在弱势的虞允文、叶青站在同一立场上来对付赵师雄。 何况赵师雄乃是朝廷想要罢免之人,即便是今日没有被叶青跟虞允文罢免,说不准明日朝廷便会派遣其他人来罢免赵师雄。 总之,赵师雄还想要像从前那般,在淮南东路、在扬州只手遮天是不可能了。 既然朝廷下了决心,断然不会因为叶青跟虞允文在扬州的折戟,而放弃对淮南东路的控制。 所以自己为了安抚使一职,又何必在此时不利于自己的形势下,迎难而上呢? 自己为了安抚使一职,已经隐忍了好几年,难道还在乎再多忍耐一段时间吗?况且,安抚使一职再重要,也没有命重要,这个时候想要跟赵师雄斗,无疑于是自寻死路。 “李大人所言的证人可是李元?”虞允文看了一眼脸色平静的叶青,一点儿被人栽赃嫁祸的反应都没有,好像李习之此刻指证的不是他,而是别人一样。 “虞大人高见,看来虞大人也知道叶统领勾结金人一事儿了?那么是不是今日……。”李习之点点头,承认所带的证人便是李元。 可虞允文不等他说完,冷笑一声后说道:“但据我所知,当初与金国刑部侍郎同行的乃是李元,跟临安城另外一名商贾罗世传,罗世传与金人勾结,一同渡淮河北上,后行踪不明,泗州知州沈法接连在泗州找了好几天,都没有找到人影儿,而李元此人,我并没有听说过跟叶统领有何瓜葛,倒是听说在泗州之时,与李大人走的很近,好像还有一个夏人臣子李吉,不会是你们三人之间有所密谋,今日却栽赃给了叶统领吧?” 对于虞允文的反驳,李习之并没有生气,神态一直平静,甚至是好脾气的笑了下承认道:“在泗州之时,在下确实与李元见过几面,但并不是跟他有什么勾结,接近他只是为了从此人嘴里得知,叶统领跟金人蒲卢浑勾结的证据而已。” 李习之说完后,看着静静坐在椅子上的赵师淳,而后突然对扬州知州留无言说道:“留大人,想必您应该清楚,叶统领到达扬州之时,在下已经在泗州了,自然,就不会认识那证人李元了,而叶统领到了泗州之后,都做了一些什么,好像就不用我说了吧?” 一直没有插话的叶青,看着李习之终于把目光对向了自己,刚要说话时,就听到赵师雄率先向崇国公行礼。 而后沉声说道:“崇国公,下官自昨天听到李习之大人的禀报后,便已经秘密命令五河军两千人进了扬州,目的就是替朝廷拿下与金人勾结的虞允文跟叶青,到时候还希望崇国公能够如实禀奏给圣上。” “什么?你……你竟然调了两千五河军进了扬州城?”崇国公赵师淳手一抖,神态终于不再像是一个气度沉稳的中年人,有些震惊的看着赵师雄问道。 “不错,下官本想昨日先行告诉崇国公,但下官怕一旦告诉崇国公后,若是消息走漏风声,恐怕会给予此二人可趁之机,所以就向崇国公您隐瞒了此事儿,想着今日拿下叶青与虞允文二人后,再向崇国公请罪。”赵师雄憨厚、质朴的脸上,写满了忠肝义胆。 “叶青,你如今还有何话说?若是觉得我与赵知府冤枉了你,你大可以当着崇国公的面,为自己辩个清白。”李习之胜卷在握般,看着叶青自信道。 “二位所言好像都在指证我叶青一人,却不知道为何要捎带上虞大人呢?你们说我勾结金人,又有人证、物证的,我倒是没有意见,但你们指证虞大人,可有什么证据?”叶青看了一眼李习之,而后掠过赵师雄,走到神情有些茫然崇国公跟前,掏出了那块儿当初赵构给他的墨玉佩。 “这是……?”崇国公一惊,看到上面的瘦金体靖康二字时,他就已经知道,这块玉佩是谁的了,更知道叶青显然不可能勾结金人了。 “唉……。”叶青把玉佩递给崇国公检视,而后摇头无奈道:“本以为太上皇赐的圣物,能够镇住奸佞之臣呢,现在看来,即便是他们认识,恐怕也不会承认自己认识了,甚至很有可能说是假冒的了,必定,圣物再真,也没有两千五河军在扬州城,能够让人觉得害怕啊,对不对李习之?” “太上皇若是赐你圣物,怕是你早就拿出来了,还会等到今日?”李习之不屑的反驳了一句,言外之意自然是指明了叶青手里的墨玉佩乃是假的。 不过心里头却是颇为震惊,若真的是圣物,那么自己跟赵师雄合谋,恐怕就算是今日栽赃嫁祸叶青、虞允文二人成功了,之后自己的安抚使一职,恐怕也就变得离自己越来越远了吧? “但这确实是太上皇之圣物。”崇国公恭敬的拿着墨玉佩,而后谨慎的交给叶青说道。 “虞允文与你勾结一起,说他与金人勾结,又有何不妥?除非他现在能够辨明是非,不再跟你……。”赵师雄默默的注视着叶青手里的墨玉佩,沉声说道。 叶青没理会赵师雄的话语,而是回头看了看门外,泼李三向他做了个ok的手势后,叶青看着李习之跟赵师雄,脸上头一次露出了灿烂的笑容。 “两位大人,你们既然手里有证人证明我勾结金人,但我手里还有证人,证明你二位大人,一位勾结金人,一位通过夏人中饱私囊呢。对了,赵知府应该好久没有沈法的消息了吧?李大人恐怕从回到扬州后,也没有了夏人李吉的消息了吧?正好,我看见那两人了,要不咱们一同把证人带上来?”叶青露出一口白牙,看着众人笑道。 “你什么意思?你难道敢私自拘押朝廷重臣?就不怕我大宋律法吗!”赵师雄心里一慌,沈法确实好久没有跟自己通信了,本以为是跟蒲卢浑有什么大事儿,现在看来,很像是被叶青跟拘禁了。 “大宋律法?大理寺少卿就在此,他都没有说话,你说我犯法?何况,皇城司办差还用看律法行事儿吗?真当皇城司还是以往的皇城司?”叶青背手,看着赵师雄不屑的说道。 “来人,拿下皇城司副统领叶青,交给崇国公审理!”赵师雄毫无征兆的走到正厅门口,看着庭院里不多的人影,大声说道。 “赵知府你……。”崇国公吓了一跳,直接从椅子上跳了起来,想不到赵师雄真是有备而来,竟然真的调集了两千人在扬州城。 刚开始他还以为是故弄玄虚,没想到竟然是真的。 “若有硬闯崇国公府邸者,杀无赦!”叶青走到正厅门口,与赵师雄并肩而立,对着庭院淡淡的说道。 而后,同样是一阵阵的传话声,由近及远的向崇国公府外传去。 “就凭你那区区一百皇城司的禁卒,也想拦住我那两千人五河军?”赵师雄眉头紧皱,转身看着叶青冷声道。 “很有可能一百人变成一千人的。所有人听着,立刻站到墙角,若有人敢随意乱走,杀无赦!敢反抗者,杀无赦!”叶青再次对着庭院出声道。 “就算是一千人又如何?”赵师雄回身看了看神情开始有些慌张的崇国公,顿了下后狠声道:“即便是你叶青有一千禁卒,即便是你能挡得住府外的两千五河军,你又如何能够挡得住驻扎在城外观音山的八千五河军!” “赵知府,你私自调兵遣将,这是违背我大宋律法的,何况,你现在也没有拿出十足的证据,证明叶统领……而且叶统领手中还有太上皇他老人家的圣物在手,你怎可如此行事?”崇国公赵师淳看着不高的赵师雄,此刻却觉得他那背影,好像并不比叶青矮上多少。 “崇国公,你可千万不要被他骗了,他手里所谓的圣物并非是真的,而是假的,你说呢,李大人?”赵师雄一双原本该是透着质朴的眼神,此刻却是凶光毕露。 第二百一十八章 杀赵虎 李习之听到赵师雄的问话,心就仿佛被狠狠的揪了一下似的,他太了解赵师雄了,这家伙别看外表质朴、憨厚,但绝对是一个果断干脆、心狠手辣之人。 看如今这意思,要是崇国公再继续向着赵师雄,恐怕赵师雄连崇国公也不会放过。 想到这里,李习之不由的望向了叶青,心道:没错,若是崇国公出了岔子,到时候完全可以安在叶青的身上,反正到时候叶青、虞允文已死,即便是朝廷怀疑,又能如何! “不错,赵知府说的极是,在下开春的时候前往临安,有幸见过太上皇的圣物,好像……好像比这个大了一些。”李习之向崇国公行礼,而后说道。 “你……李大人,说话可要三思,是真是假,难道本国公还能看出不成?”崇国公赵师淳,此时的样子跟他的年龄看起来就相符多了,不像刚才叶青刚一见面时,给人那种稳重、成熟的姿态了。 而就在正厅里还在讨论的时候,就听见外面突然之间传来厚重的脚步声,以及闹哄哄的喊杀声,只见一位身着铠甲的军士,神色惊慌的跑了进来。 看了看厅门口的赵师雄跟叶青,神情之间显得有些犹豫,显然是不知道该如何禀奏。 直到赵师雄沉声命令其直说后,那武官才急忙说道:“禀安抚使大人,咱们的人被一群自称皇城司的人,拦在了旁边的巷子里,无法前行。” “多少人?” “人……人数不少,少说也有好几百人。”那武官急忙回答道。 叶青看着赵师雄更加阴沉的脸,再次露出一口白牙,不远处赵师雄的子女,赵青与赵虎,此刻也正对他怒目而视。 “有句话说的好,坏人死于话多。赵师雄你要是一进门就摊牌,或许我还不敢硬抗,但现在,我可真就不怕你了。实话跟你说了吧,昨夜里不光李习之发现了你的两千人进了扬州城,我也察觉到了。而且,我还知道三日前,你就把五河军的近万人,秘密驻扎在了城外的观音山。对不对,李大人?”叶青回头,看着脸色这个时候,才开始变得有些不自然的李习之问道。 “那又如何,就算是你知道我在观音山驻扎了一万人,即便是你挡住了巷子里的两千人,难道你还能挡得住观音山的八千人冲进城?”赵师雄无比霸气的指了指左则,崇国公府外的巷子,冷笑着继续道:“李大人,如今想必您也明白,叶青、虞允文勾结金人乃是事实,而且还挟持崇国公……。” “崇国公小心!”叶青突然扭头说道。 但只见赵虎一个箭步,就像那站在椅子跟前的崇国公冲了过去,虞允文原本离崇国公最近,但李习之在赵虎动之前,先一步站在了虞允文保护崇国公的路线。 所以,此刻也只能眼睁睁的看着赵虎,一个箭步就像崇国公冲了过去,一把匕首被他飞快的从怀中掏出,在抓住崇国公的肩膀后,作势就要往脖子处放去。 “放肆!”叶青怒哼一声,刚想要动作,一旁一直盯着他的赵青,同样是手拿匕首向他冲了过来。 赵青娇躯一闪,手里的匕首毫不留情的直指叶青的眼睛刺了过来,叶青微微侧身背向赵师雄,躲过赵青来势汹汹的一刺,另外一只手往上,刚要向赵青的肩膀击去,突然就感到背后一痛。 刚刚伤好快要愈合的背伤处,被人重重一击,整个人立刻往正厅一侧冲了过去。 叶青强忍着背部的疼痛,借着背后被人重重的,也不知道是拳击在了后背,还是刀刺在后背的冲力,就在赵虎拉住崇国公的肩膀,匕首刚刚架到崇国公的肩膀上时,一拳打在了赵虎握着匕首的肩膀上。 匕首顺势从赵虎的手里脱落,被身形踉跄的崇国公一带,待赵虎真正侧身,面对向叶青时,又只见硕大的拳头再次如同那天雨夜里一样,出现在了他的面前。 “砰”的一声,这一拳实打实的完全击在了赵虎的面门。 随着赵虎吃痛惨叫出声,虞允文一把推开挡在跟前的李习之,而后快速伸手扶住踉跄着脚步,被赵虎撞向跟前的崇国公赵师淳。 叶青狞笑一声,看着鼻子塌了大半,一脸狠戾的赵虎,毫不客气的再次冲向前,不比于那天雨夜,对方人数太多,让叶青自顾不暇的局面。 这一次叶青根本不给赵虎任何喘息的机会,即便是耳旁响起了偷袭他的赵师雄让赵青过来帮忙的声音,叶青也完全不理会。 少了兵器在手的赵虎,紧攥着拳头刚一对冲到叶青跟前,就感觉鼻涕眼泪横流的眼前一花,而后小腹处传来钻心的疼痛,还不等他痛的弯下的腰直起来,就感觉脖子被一只胳膊夹在了中间,直挺挺的把他的腰身拔了起来。 “放了他!”赵青接过赵师雄扔过来的长剑,看着一条手臂勒在赵虎脖子上,人站在赵虎身后的叶青娇痴道。 正厅里的留无言、彭器、李习之,包括还未来得及尖叫的丫鬟等下人,被眼前几乎是转瞬间的场景,吓得目瞪口呆,根本不敢相信,刚刚还不过是暗流涌动的正厅内,一下子便变成了这番乱哄哄的模样儿。 崇国公的脸色因为惊吓而显得发白,被一脸平静、目光警惕的虞允文护在身后,此刻才开始渐渐有些反应过来,开始仔细的打量着厅内的形势。 “传我令,杀入国公府者赏银一百两,从贼人手中救下国公者,赏银一千两!”赵师雄那双刚才击中叶青背部的拳头,此刻再次背到身后,冷冷的望着赵虎身后的叶青说道。 “听见没有,放了他!”赵青举剑,却不敢妄动。 “放了他?死尸你要不要?”叶青冷笑一声,别的不擅长,近战恐怕这一屋子人加起来,也没有一个是他的对手。 当初第一次用综合格斗的招式,是在斜风细雨楼杀了那金人完颜胡沙,今日看来又要用这颈后锁,杀这个赵师雄的独子赵虎了。 “叶青,你放了他,我可以给你留个全尸!” 赵师雄刚一说完话,而后厅内的众人,便听见国公府的外面,瞬间响起了喊杀声与兵器相撞的声音,时不时还有弩箭,从外墙射进了庭院内,吓得原本还在庭院的众人,瞬间鸟兽散。 “全尸跟死人有区别吗?你是得有多傻,才会这么替你儿子求饶?”叶青勒住赵虎的胳膊再次紧了紧,冷笑道。 赵虎原本就鲜血横流的面门,此刻更是因为叶青的胳膊,用力勒紧了他的脖子,鲜血再次从塌陷下去的鼻孔里,如水一样往下流,不单染红了赵虎因为呼吸急促,而不由自主张开嘴的一嘴白牙,甚至连叶青勒在他脖子处的手臂青衫,此刻也是湿了一大半。 “叶青,你若是敢杀了他,我赵师雄在此保证,厅里的任何人,都别想走出这道门!”赵师雄向前一步,指了指叶青,以及身后的虞允文与崇国公后,狠声道。 “真特么的当老子是吓大的,现在就给你一副全尸。”叶青冷哼一声,另外一只手突然上扬,放在了赵虎的脑后。 赵青看着叶青眸子里的杀气,再看着叶青的另外一只手放在赵虎的脑后,急忙喊道:“不要,我放你在。” “晚了!”叶青冷笑一声。 那只放在赵虎脑后的手一用力,厅内的众人,包括一直不敢相信叶青敢杀他儿子的赵师雄,只听见耳边传来咔嚓一声,而后只见叶青勒在赵虎脖子上的胳膊松开,赵虎便直挺挺的砰的一声,趴到在了地面上。 脑袋依然还保持着向右的姿势,只是任谁都看得出来,那软绵绵的脖子显然是被叶青两首给掰断了。 望着厅内趴在地上,嘴鼻依然还在冒血的赵虎,赵师雄浑身不由自主的哆嗦了起来,质朴、憨厚的脸颊上,此刻一双眼光充满了愤怒跟杀意! “叶青,我赵师雄今日不把你碎尸万段,我绝不姓赵!”赵师雄怒火中烧,如同一头失去理智,刚从牢笼里放出来的野兽,向叶青冲了过来! “这是利息!背叛朝廷,勾结金人、卖国求荣,你赵师雄有何面目说这样的话。”叶青躲开赵青刺过来的长剑,一把抓住赵青的手腕,而后微微侧身,抬起手肘便打在了赵青的后心处。 哗啦一声,一张桌子被赵青踉跄的身形撞翻,上面的茶壶、果盘等四散乱飞,留无言等人惊慌失措的继续往墙角处躲避。 赵师雄冲到叶青跟前,一双拳头如同两把巨锤一样,带着风声向叶青的面门袭来。 不得不说,赵师雄能够被朝廷任命为淮南东路的扬州知府以及安抚使,手上也确实有真功夫,有他的独到之处,要不然他的一儿一女,也不可能被他调教的如此厉害。 在扬州城内完全继承了他彪悍的风格,能用拳头讲理的事情,绝不会动嘴跟他人讲理。 而叶青要不是因为背部刚刚被赵师雄重击的话,还想着跟赵师雄硬碰硬,但短短刹那的功夫,自己被赵师雄击中,而后又从赵虎手里救下崇国公,又掰断了赵虎的脖子,打飞了赵青。 此时他已经能够感觉到,后背上的伤口已经完全裂开,整个后背的衣衫,带着热乎乎热气,已经紧紧的黏在了后背之上。 这让他在面对赵师雄时,因为背部疼痛过甚的缘故,一下子整个人都无法向刚才那般,不要命的发力了。 第二百一十九章 李宝 赵师雄咄咄逼人,一步占的先机之后,便得理不饶人,步步紧逼着叶青往后退去,而背上的伤此刻让他极为难受,粘稠的鲜血与衣服黏在一起,让他极为别扭的同时,也不得时时刻刻分心后背的伤势。 加上撞在桌面上后,有些晕乎乎的赵青已经缓过神来,跟着赵师雄两人,一人仅靠双拳,一人手持长剑,不单逼得叶青狼狈不堪,胸前也被那锋利的剑锋划开了两道血口。 若是平时,不论是赵师雄,还是赵青,都不可能像今日这般拼命,但无奈自己的独子被叶青活生生的掰断了脖子,这让父女两人,一下子把心中所有的怒气跟恨意,全都发泄到了叶青的身上。 “我来!”虞允文看着叶青胸口在刚刚被赵师雄打中一拳,脚下踉跄着还未反应过来时,赵青手里的长剑,便毫不留情的刺向了叶青的胸口。 随着长剑被赵青抽回,剑刃上面顿时鲜血淋漓,而叶青胸口的衣衫,也被划开了一道长长的口子。 虞允文急忙回头示意崇国公自己小心,只是刚刚加入战团,就被赵师雄一拳给扫了回去,连带着崇国公也被殃及,两人手忙脚乱的踉跄往后退去,一下子全部装在了挤在墙角的丫鬟身上。 虞允文本就是儒将,当初率兵抵抗金兵,也是因为李显忠迟迟未赶到,所以迫不得已之下,才率领部队抵御金人,从而一鸣惊人,一下子打出了名声。 但他本身并非是真正的出自军伍,所以面对如同一头发怒的雄狮的赵师雄,虞允文压根儿就不够瞧的。 “小子,杀子之仇,老夫让你命偿!”赵师雄杀红了眼,不顾额头上一番强攻之后的层层汗水,憨厚、质朴的脸上写满了戾气跟杀意,狞笑着再次像叶青冲了过去。 被赵青长剑逼的手忙脚乱,就有如一个猴子一样,在正厅里上蹿下跳,一时之间很难找到反攻的机会。 不过,随着赵师雄的一番话,以及赵青手里那无情要命的长剑,也彻底激发了叶青心中的狠劲。 从一章桌子上刚刚跳过去,不等回身赵师雄的拳头便再次攻了过来,叶青金咬牙关,悍然挺胸,竟然硬生生的接下了赵师雄打在胸口的一拳。 顿时只觉得胸前仿佛被重锤砸到了似的,火辣辣的疼痛夹杂着刚才的剑伤,让叶青不由自主的咳嗽出声。 但也因为硬挨了赵师雄一拳,所以在赵青斜刺里杀过来的时候,叶青便算是好不容易稳住了阵脚,抢到了一丝丝的先机。 单腿侧踢,而后急忙拧腰转身,背上被鲜血黏住的衣衫,在拧腰后退之时被被扯动着伤口,使得背后的伤口又是一阵撕裂般的疼痛! 疼的龇牙咧嘴的叶青低吼一声,狞笑着看着赵师雄的拳头再次冲着胸口打过来时,竟然再一次毫不避让的迎了过去。 只是这一次两手并没有闲着,而是抓着胸口被赵青长剑刺开的口子,在赵师雄阴狠的笑着,一拳再次击中胸口时,叶青双手用力,一下子把身上的上衣给撕扯了下来。 一身古铜色的肌肤,健壮而不失线条的肌肉,早已经撒乱成披肩发的长发,胸口与背后俱是鲜血淋淋,如同斗兽场里撕杀的野兽一般。 双臂肌肉隆起,在赵师雄第二拳再次挥过来时,叶青眼眸中的寒意更盛,挥起拳头根本不理会侧面的赵青举着长剑刺过来,在赵师雄第二拳打中他胸口的同时,一拳重重的打在了赵师雄的下巴处。 赵师雄实在没有料到,刚才狼狈如同丧家犬的叶青,竟然敢给他对攻一拳,于是所料不及之下,只感觉下巴处砰的一声,仿佛整个下巴都碎了一样,整个人也随着脑袋后仰的同时,在空中翻了一圈,而后重重的趴在了地上。 叶青打出的一拳还来不及收回,手臂便被赵青手里的长剑划过胳膊,不过好在,他刚才不过是一次勾拳打在了赵师雄的下巴,所以长剑划过小手臂时,也不过是一点儿皮肉伤。 厅中此时,无论是李习之还是撞翻在丫鬟、下人身上慌忙站起身来的虞允文,还有那崇国公赵师淳,此刻看着满身是血,如同野兽的叶青,在打翻赵师雄之后,竟然不退反进,整个人撞进了赵青的怀里。 而仅仅是这一撞,就让来不及止住前进步伐的赵青,像是装在了一座山上一样,整个人只觉得眼前一黑,而后鼻子一痛,整个人也瞬间飞了出去,手里的长剑脱手而出,砰的一声,钉在了李习之旁边的柱子上。 撞飞赵青之后的叶青,没有去乘胜追击赵青,被人打出心火的叶青,一步便迈到了摇摇晃晃起身的赵师雄跟前,后脚跟上迈出的同时,便不等赵师雄站稳,一脚便踹向了赵师雄的小腹处。 随着赵师雄闷哼一声,整个人瞬间又往后飞了出去,砰的一声撞在了另外一边的墙壁上。 “爹……。”赵青大喊一声,赤手空拳向叶青飞扑过来,整个人抱住叶青正准备挥出去的右臂,哪怕是此时整个人已经脚离地,但依然是没有能阻挡叶青那本来要打在下巴上的一拳,打在了赵师雄的肩膀上。 “早知今日何必当初!”手臂处传来一阵疼痛,只见挂在手臂上的赵青,正狠狠的咬着自己的手臂。 左手飞速向前,一把抓住赵青的脸颊一捏,因为脸颊的疼痛,让赵青不得不松开嘴,而后不等她怒目看向叶青,就被叶青原本捏住下巴的手掐住了脖子。 腾出来的右手刚要一巴掌扇向赵青的脸颊,那边摇晃着再次站起来的赵师雄,有些分不清楚东西南北的吼道:“放开她……。” 呼啦一声,正厅的大门门版被撞碎,赵师雄瞬间飞出了厅里,随着厅门口的台阶往下滚去。 如同提小鸡仔似的,把赵青夹在腰间,丝毫不顾赵青胸前的丰满,在他的腰间蹭来蹭去,率先走出正厅,不等滚落台阶的赵师雄起身,一脚便踩在了赵师雄的胸口,望着前方几名翻墙进来的五河军兵卒,冷冷道:“敢上前一步,赵师雄必死无疑!” “放开我!”一直在叶青怀里挣扎的赵青,使劲的拍打着叶青的胸口,但无奈此时的叶青,就像是魔化了一般,根本感觉不到那双无力的小手,给他胸膛带来的疼痛。 “杀……杀了……他,我赵师雄保你们荣华富贵!”被踩在叶青脚下赵师雄,气喘吁吁、含混不清的说道。 “住手!本国公乃是信王之子,圣上赐封到扬州的防御使崇国公赵师淳。若是谁敢上前,本国公定不饶恕!一同视作连同赵师雄勾结金人的同伙!”崇国公赵师淳在虞允文的陪同下,语气还有些战战兢兢的说道。 而就在此时,泼李三率领着一帮人也已经冲了进来,与那几十名五河军的兵卒开始对峙了起来。 虞允文看看叶青这边已经无大碍,于是立刻命令道:“李三,拿下厅内扬州提刑使兼市舶司使李习之,此人与赵师雄合谋想要谋害崇国公,如今已经被我们堵在了厅内。” 听到虞允文跟崇国公的话语,原本就遇到了很大阻力的五河军官兵,此时面面相觑,一时之间不知道该听谁的。 但就在李三的身后,突然间传来他们将军的声音:“住手,都给我住手。” 话音落地,只见泼李三身后的几个禁卒,捆绑着那刚才说话的将军,走到了众人跟前。 而此时脚下的赵师雄,看着自己一手栽培的将军,已经被叶青的人拿下,只能躺在地上无奈一笑,而后眼光望向叶青的同时,却看见泼李三正命人向厅内去拿李习之。 走到叶青跟前的时候,赵师雄看着那仿佛有些熟悉的面孔,突然躺在地上惊叫道:“你是李宝?当年背嵬军的李宝?” 泼李三神色惊变,就像是不经意间脚下踩到了什么东西,而后被吓了一跳似的,急忙望向赵师雄,而后才神色有些复杂的说道:“李宝早死了,我叫泼李三,并不是什么李宝。” “不可能,你就是李宝,如若你不是李宝,为何会跟他在一起?”躺在地上的赵师雄,看着叶青把踩在胸膛的脚拿开,同时也放开了怀里他的闺女赵青,急忙起身指着另外一个随同泼李三走到叶青跟前的禁卒说道。 “他是谁?”叶青没理会赵青那想要把自己碎尸万段的目光,感觉自己好不容易从泼李三身上,要发现一些秘密了。 “你不认识他?但他们为何却听你统领?”赵师雄起身后,又恢复了他那憨厚、质朴的气质,但看向叶青时,则如同他的女儿赵青一样,眼神中的杀意,怕是拿块儿布都挡不住。 “爱说不说,我以后有的是时间问。虞允文,你大爷的,老子快疼死了,你特么的还站着。”前一句还挺正常,后一句话立刻就变了味儿,一手扶着泼李三的肩膀,一手指着虞允文大骂道。 这白痴在厅里喊了一句:我来,叶青本还以为他会有多厉害呢,还想着能让自己喘口气呢,谁知道,刚硬气的喊话我来,然后就被人赵师雄一拳给打飞了,而且还殃及了人躲的好好的崇国公。 “你不早说。”虞允文急忙从台阶上走下来,扶起叶青另外一只手,而后看向崇国公问道:“崇国公,府里不知可有大夫,他这身……。” “有有有,彭器,快去后院把大夫找过来。”从惊吓中,渐渐回过神的崇国公赵师崇急忙说道。 而众人的心头,包括叶青、虞允文、赵师雄,以及已经被抓的李习之,心头不由的冒出了一个大大的疑问,好几双眼睛一起望向那往后院跑去的彭器。 (ps:连着三天三更了,谁手里还有没投出去的月票,投给我呗?) 第二百二十章 一旦挑 接下来的几天,虞允文忙的跟狗一样,就差把舌头伸出来喘气了。 留无言、彭器,特别是彭器,不得不让人刮目相看,身为通判,有着可直接禀奏圣上的权利,所以这几日来,虞允文跟叶青的交涉倒是不多,跟彭器打交道倒是越来越多。 而叶青因为崇国公赵师淳的诚意邀请,从那天躺在崇国公府疗伤开始,就没有再回到扬州城的驿所,而是一直就住在了崇国公府内养伤。 那日叶青如同杀神下凡、满身鲜血的霸气形象,彻底从心底征服了崇国公赵师淳,这几日赵师淳对叶青简直是恩宠有加,每日必定会来国公府,单独给叶青准备的庭院里探视。 言语之间对于叶青颇为崇拜,用赵师淳的话说,特别是看着叶青硬抗赵师雄两拳,而后撕开自己的上衣时,让崇国公在心头大声高呼:好男儿该当如此铁血才对。 所以时不时看着脸色还有些苍白的,坐在院里的叶青,赵师淳便会旁敲侧击的向其请教,怎么能够练出这么一身如同岩石般的肌肉跟身手。 两人岁数相差不大,除了一见面时,赵师淳可以拿出那国公该有的稳重姿态后,这些时日就如同一个同龄人一样,早把他国公的身份抛到了一边。 何况叶青乃是皇城司副统领,今日在扬州立下此功,回到临安后,不出所料的话,皇城司统领的位置不敢说是十拿九稳,但最起码比另外一位副统领林光巢,就显得颇有竞争力了。 一边喝着茶,一边靠在软绵绵如同云团的靠垫上,使得后背再次开始发痒愈合的伤口,不至于再次开裂,一脸笑意的看着崇国公,做了不到二十个俯卧撑之后,一双胳膊就开始颤抖,脸红脖子粗的翘着屁股双手撑在地面,如同一只大口喘气的蛤蟆一样。 “崇国公,我觉得您还是算了吧,这玩意儿很枯燥乏味的。”叶青悠然的端起茶杯喝着茶,淡淡的说道。 “不行了,太累了,胳膊没劲了,腰疼。”听完叶青的话语,双手一软,一下子趴在地面铺的毯子上,喘着粗气说道:“你不会天天就这么强健身体吧?” “对啊,基本上就是这样,要是有时间的话,每天再跑上半个时辰,基本上半年之后,整个人就变的更有精气神了。”叶青很认真的说着,但趴在地上的崇国公却是不怎么相信。 刚刚从毯子上站起来在叶青旁边坐下,就看见下人带着虞允文出现在了庭院里,虽然前两天又下过一场小雨,天天也变得更凉了一些,但虞允文反而是头冒热气,额头冒汗的走了过来。 “下官虞允文……。” “免了,不必行礼了,虞少卿请坐。”接过丫鬟手里的湿帕,擦了擦额头上的细汗后,自然而然的那股稳重之风,又出现在了赵师淳的身上。 长相虽然说不上是英俊潇洒、丰神如玉,但一身锦衣华袍,以及气度不凡的谈吐举止,还是让赵师淳看起来,颇有国公与君子风范。 “下官此次前来,是想跟叶统领商量一些事情。若是有打扰国公之处,还望国公见谅。”虞允文依言坐下后,再次客气的对赵师淳说道。 虽说那天也算是他帮了赵师淳,两人之家也颇为熟悉了,但虞允文显然就比叶青要自觉的多了,在赵师淳跟前则是始终谨守着臣子之道。 “那我方便留在此吗,要不我先回避下?”崇国公一边说,一边就要起身。 虞允文急忙拦阻,直言也并没有什么大事儿,只是当日一些善后的事宜,想要听听叶青的意见,若是崇国公也能够给出一些建议,自然是更好不过了。 “五河军根据你手下武判的禀奏,当时在观音山并没有费多少力气,就拦住了五河军统制韩诚所率领的五河军。但根据韩诚所言,他们被调往观音山时,根本不知道是什么事情,而且他那同在五河军儿子韩侂胄,当时就质疑过赵师雄调兵的目的,只是韩诚认为安抚使调兵,必然有其道理,所以才出兵的。这件事儿,你怎么看?”虞允文一边跟叶青说着五河军的事情,眼神却是有意无意的瞄了好几次旁边的崇国公。 “还能怎么看,坐着看呗。”叶青淡淡的说道。 但听到韩侂胄三字时,还是不由自主的一惊,想不到自己离另外一个,在史上颇为争议的南宋权相韩侂胄,竟然是如此的近。 崇国公赵师淳含蓄的笑了下,不问自答道:“以我看,韩统制的话应该可以信服,若是他所率领的五河军真出了问题,皇城司即便是不会第一时间知道,通判彭器也会第一时间知道的。所以此事儿虞少卿大可不必忧虑。” 虞允文默默的点了点头,显然是认同赵师淳的话,但想了下还是继续说道:“但被悄悄调入城内的两千兵卒,韩统制希望能够全权交给他们,而后由枢密院来人处理,让我不要再过问此事儿。下官以为,当日不管他们知情还是不知情,率领那两千人的正将、部将、队官,都该按我大宋律法治罪才是,可韩统制认为大理寺还是不要插手为好,应该一并交给枢密院来处置。此事儿下官以为不妥,毕竟当日崇国公受……。” “我现在人还不是好好的坐在这里吗?既然过去了,人没事儿,就按韩统制的要求办吧,我觉得这样倒算是顾全大局了。”赵师淳大度的给五河军兵卒开脱道。 一直默不作声的叶青,却从两人的对话里听出了一点儿门道。 虞允文这个耿直货,竟然也懂得官场人情世故了,来国公府这一趟,看似要跟自己商议,但明显是来征求崇国公的意见,自己只不过是他的一个幌子而已。 “好,那就多谢崇国公了。”虞允文起身行礼,而后又坐了下来。 虞允文跟赵师淳看着叶青那咕噜噜,在两人身上打转的玩味儿眼神,虞允文皱了皱眉头,赵师淳同样是一脸不解,不知道叶青这表情到底是什么意思。 “怎么,你身为皇城司副统领,不会连淮南东路各屯驻大军统制的背景都不了解吧?”赵师淳看着叶青笑问道。 叶青真想说,他比在坐的二位都清楚韩侂胄是什么人,可他对于韩侂胄的父亲韩诚,乃至韩侂胄的家世背景,自然是一点儿也不了解了。 虞允文跟赵师淳对视而笑,看叶青有些茫然的神色,显然是真不知道五河军统制韩诚,到底是何人也。 于是虞允文只好解释道:“五河军统制韩诚,也算是皇亲国戚了,说到底,跟崇国公还是亲戚呢。” “什么意思?”叶青转头望向笑而不语的赵师淳,脑海里却在琢磨,难道历史上有名的权臣韩侂胄,还是一个背景极为复杂的官二代? “其实也很简单,五河军统制韩诚之妻,乃是皇奶奶的妹妹,而韩诚之子韩侂胄,前些时日,也是刚刚与皇奶奶一族的侄女订了亲,就是这么一层关系。”崇国公笑着给叶青解释道。 在他看来,叶青初晋升皇城司副统领不久,不知道皇家的一些事情也是颇为正常的,所以也没有深究,叶青为何会对该是官场都知晓的事情,却是一无所知。 叶青听完赵师淳所言后,喃喃念着原来如此的点点头,心里不由想着,也不知道跟太上皇做一旦挑到底是什么感觉,而后跟虞允文心照不宣的互望了一眼。 三人继续在国公府内坐了一会儿后,叶青便提议想要前往扬州城转转,毕竟等伤再好一些后,他就要回临安了,别到时候太上皇问起扬州的风土人情,自己只能给太上皇恢复一个乱糟糟的情形,而惹得太上皇他老人家不快。 在虞允文的邀请下,赵师淳以一会儿还有要事儿为由推脱了,让叶青跟虞允文两人去扬州城转转。 出了国公府之后,虞允文跟叶青则是互望着又长叹了一口气,而后由虞允文开口道:“要不要去看看赵师雄?还是说直接找个酒馆喝两盅?” “看他做什么,死人有什么好看的。”叶青钻进马车,直接拿过虞允文的靠垫,跟他自己的靠垫放在了一起说道。 “谁告诉你赵师雄就是死人了?我大宋朝以文治国,还没有听说过朝廷处死哪个文官的先例。”无语的看着叶青拿走了他的靠垫,只好备考坚硬的车厢板说道。 “那……。”叶青转念一想,才想起大宋朝只杀武将、不斩文臣的传统:“那要不先去看看?你觉得朝廷会如何处置他?罢免、流放?还是什么?” “按照我在大理寺这几年的经验,恐怕会被放在临安哪个道馆内,监管起来,流放还是罢免,朝廷都不太放心,估计是担心他们会有党羽,担心哪天会野心复燃吧。” “真是有毛病,要我就直接给他咔嚓了,这可是造反啊。”叶青不满的说道。 坐在摇摇晃晃的马车里,尽可能的让自己的身体保持不动,以免引起背上的伤口因为摩擦而难受,掀起马车的车帘,看着外面来来往往的行人,叶青突然问道:“正所谓斩草除根,你我跟赵师雄之间的仇已经结下了,放过他恐怕会后患无穷。” “赵虎已死,其他人都会被押送回临安,而且如今都在留无言跟彭器的监管下,李习之应该不会有大事儿,蒲家跟史家在后面做后盾,何况上头也没有想着动他,毕竟一动他,很有可能意味着大量的钱财流失。不过赵师雄的家底儿,这几天借着审案的机会我翻了翻,他跟观音山虽然关系密切,但倒也算是正常,至于其他人嘛……。”虞允文意有所指道:“好像在临安并没有什么太大背景的,三教九流就说不好了。” “那也得小心啊,朝廷愿意朝堂之上一直上演这样的文武都,或者是官员勾心斗角的戏码。层次低点儿的像你我跟赵师雄,层次高点儿的,汤思退跟史浩,这些都是朝廷愿意看到的,就像我一直在想,史浩都告老还乡了,为何朝廷不让他离开临安,反而还一直在临安晃悠,上头那位还时不时的赐个恩典,留在宫里吃个饭。”叶青喃喃说道,而后拒绝了前去看望赵师雄,落尽下石没意思,斩草除根不留后患才有成就感。 第二百二十一章 权臣 扬州城里不论是大小客栈、酒楼、茶肆还是妓院,即便是一些市井商贩,这几日一直喜欢谈论的,便是崇国公府外发生的那一次械斗。 总之怎么传的都有,而且人数也从一开始的两三千人,渐渐上升到了近万人,甚至有些则是看热闹不怕事儿大,把城外的八千五河军,说成了十万兵马镇扬州。 找了个偏僻的地方坐下后,叶青示意虞允文要酒点菜,他现在伤还未好,只能吃一些清淡的,说是跟虞允文喝酒,其实是自己喝茶,看着虞允文美滋滋的喝酒。 “那五河军的统制,为什么一直没有进扬州呢?现在他们还是在观音山,还是说已经回营地了?”看着兴高采烈的给自己点下酒菜的虞允文,叶青若有所思的望着窗外的街道。 此时的扬州显得太过于破烂不堪,也或许不应该是破烂不堪,而是说一直像是处在一种没有任何前途的轨迹中,整个扬州城很小,大大小小的街道都能够数的清楚。 算是繁华的就只有两条街,而后四周便是围绕着这两条街向外铺开的民居、豪宅、官府衙门等,完全没有历史上扬州那风花雪月、精致优雅的样子。 虽然显得陈旧、破败、落寞、萧条的建筑物都处处透露着江南建筑的精致、文雅的风格,可都像是缺少了一丝生气,多了一股山雨欲来风满楼的飘摇感。 也或许是离金人太近的缘故,虽然水路十分发达,但码头还是城内,却是留不住多少客商,更是很难吸引当年从扬州逃离的百姓,在扬州和平近十年后,回来重新置产业。 “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啊。”叶青也不知道刚才虞允文有没有回答他的话,突然喃喃替眼下的扬州城悲哀道。 “你这是怎么突然还变得多愁善感了?”美滋滋的喝了一口酒后,看着神色有些低沉的叶青问道。 叶青回过神,以茶代酒跟虞允文对碰了一下后,问道:“你说你们这些文人是不是很怕死?但又死要面子活受罪,还得天天装作一副大义凛然、忧国忧民的儒学大儒的样子来?” “这话从何说起?再说了,我算是文人吗?”虞允文不满意叶青把他归到文人一类中,豪爽的一饮而尽道。 叶青看着虞允文强装粗狂的样子,咧嘴笑了笑,刚要说话,就被虞允文冷声道:“你要是再敢说那事儿,老子跟你拼命。” “啧啧啧……做都做了你还怕人说不成?我来!哈哈……。”叶青大笑着继续揶揄着虞允文:“我还以为你虞少卿多厉害呢,谁承想,一拳就让人给撂飞了……。” “说事儿说事儿,别老拿这件事儿取笑我!”虞允文郁闷的又自斟自饮了一杯,岔开话题道:“你怎么突然间又想起文人来了?怎么,又有人招你了?” “没有。”叶青止住笑意,再次望着窗外,说道:“自从大宋南渡之后,你印象中,扬州可还出过有名的文人雅士吗?” 看着虞允文一愣,叶青继续自顾自说道:“我想破了脑袋,也没想起来我大宋南渡之后,可有什么有名望的文人雅士出自扬州府,但你看看过了长江之后就不一样了,特别是临安一带,那文人雅士多的,如同过江之鲫。这一个个的喊着忧国忧民、表达着爱国热情,但却连扬州都不敢来。你说这些文人是不是又想当婊子又想立牌坊呢?” 叶青说完后,仿佛终于过瘾了一样,拿起虞允文刚刚倒好的酒,也浅尝了一小口。 虞允文叹口气,他知道叶青对文人有偏见,却没想到,这家伙对文人的偏见,特别是对那些以理学自居的文人,心里头更是充满了鄙视跟不屑。 “文人也并非都是你想的那般,大多数还是有自己的准则,即使所谓的文人相轻,也不能概括全部的文人不是?不过那理学自居者,我也不是很喜欢。”虞允文继续喝着酒,而后看了看四周没人注意他们后,说道:“说正事儿吧,彭器的背后,算是有信王在支持,留无言的身后,则是仁和县县令留正,这李习之身后也有人,虽然安抚使一职他多半是没希望了,但你不觉得,韩诚是一个朝廷的最佳人选吗?” “所以那天我跟你说,你只是一个过渡的最佳人选。”叶青往椅背上一靠,顿时触痛了后背的伤口,倒吸一口凉气又急忙直起身说道:“朝廷的意图很明显,有意让你做过度的淮南东路安抚使,就是为了不使淮南东路官场震动太大了,以免给予金人可趁之机。你的作用就是,一来以你当年在淮南东路的战功,堵住其他有意安抚使位置的其他官员,二来就是在淮南东路安抚使交接时,以你虞允文三个字,来震慑淮河北边的金人,让他们不敢轻举妄动,试图再次南下。” “那如此一来,我之后的安抚使显然就会是韩诚了?”虞允文食指有节奏的敲着桌面,琢磨着其中的意思说道。 “差不多吧,还记得那谁……陶刀最后跟你我说的话吗?”叶青看着虞允文意味深长的说道。 但虞允文就像是没有听见一样,自顾自的喝着酒,端着酒杯在嘴边放了半天,叹口气又放下了酒杯,静静地看着叶青那双清澈的眸子,而后又端起了酒杯放在了嘴边,如此来回好几次后,才沉声说道:“那天晚上的事情,你我身为人臣的都应该忘了才对。” “忘了?”叶青手里的筷子放在桌面上,笑着道:“忘了也不代表它就不存在了不是?岳飞……。” “那就暂时忘了,身为大宋臣子,背后腹诽你觉得合适吗?虽然我不像你,能够全面的接触到皇室秘闻,但身为人臣者,妄自非议显然是有违臣子之道。”虞允文的神色凝重无比,甚至对着叶青带着一丝丝的警告意味儿。 “你这人没劲,就是个死脑筋,到时候你要是吃亏了,可别找我。”叶青拿起手里的筷子说道。 “你要是担心的话,还不如讨个文官当当,有了文官这层护身符,远了不说,就说这近的赵师雄,还有你那建康知府的亲戚叶衡,若不是知府一职,恐怕就是掉脑袋了。”虞允文终于把端起在嘴边的酒喝掉,而后继续说道:“这些话我说出来已经是大逆不道了,要不是这段时间与你相处,知道你心向我大宋,痛恨金人的话,我宁可不抓赵师雄,也要把你先抓起来问罪。” “以怨报德,典型的以怨报德,典型的文人行径,典型的迂腐之人,典型的不懂变通,典型的……。” “典型的逆臣贼子我看你是。”虞允文放下瞪了数落他的叶青一眼,好奇道:“刚才在国公府,看你听到韩诚之子的名字时,神色有些不对,怎么,你之前见过他?” “有吗?”叶青咬着筷子,看着虞允文那双审犯人似的眼睛问道。 “恐怕连崇国公都发现你表情的异样了,你说有吗?”虞允文嗤之以鼻道。 放在嘴里的筷子被拿下来,叶青不由的苦笑一声,自己一听到韩侂胄确实是心中一震,毕竟这韩侂胄在历史上的争议还是很大的。 一面是抗金英雄,一面又是大宋权臣,当年也曾发动宫廷政变,与史弥远则是死对头,而最后的下场,同样是主和派占据上风,在金国人的授意下,韩侂胄被史弥远联合宫里的杨皇后,设计引诱到皇宫内而后被杀。 最为重要的是,此人也是痛恨朱熹,在任相之后,便把朱熹一直弘扬的理学定为了伪学,很可惜,到了最后,朱熹还是活了过来,连同他的学术。 所以叶青的第一感觉对这个人是极为复杂的,他与史弥远、李立方乃是汤鹤溪之间,如今已经是要势同水火了,所以要想与这些官二代抗争,他觉得韩侂胄倒是可以争取一下。 但最后自己跟韩侂胄又会怎样,他自然是不可能能够想到的。 但若是不理会韩侂胄,眼睁睁的等待着以后他与史弥远、留正等人相斗的话,自己这个如今史弥远等人眼里的异类,很有可能就是韩侂胄未来的棋子了,到时候很有可能自己跟史弥远斗个两败俱伤,而后让韩侂胄坐收渔翁之利了。 当然,这些都是建立在他的猜测跟预想之中,毕竟,他连自己如今能不能安然逃脱赵构的掌心心里都没有底儿。 之所以会去想那些,也是因为他这个穿越者的优势,能够看到一个人的未来是如何,而后想着如何加以利用,成为自己的资源,或者是有利的同盟,从而为自己在南宋朝,获取更大的利益。 但不管怎么说,韩侂胄、史弥远他不能两者都得罪了,那样的话,估计叶青就算是穿越八个来回,恐怕也会是凶多吉少的局面了。 而且还有李立方、汤鹤溪在旁边虎视眈眈,再加上一些朝廷臣子等等,自己这一方的资源,跟那两人比起来就太少了。 唯独一个穿越知晓他人未来的优势,跟人家乃是官二代,手里掌握着更多的能够挪为己用的官场资源比起来,基本上就没有什么优势可言了。 所以眼前的虞允文,以及泼李三等人,甚至是包括还在岭南“闲逛散心”的叶衡、白秉忠等这些资源,对于他叶青来说,就变得弥足珍贵了。 第二百二十二章 理念灌输 “我是觉得韩侂胄生的真好,有一个好爹,就能少奋斗不少年。”叶青转过神,对着一脸不信的虞允文胡诌道。 虞允文懒得理会他的胡诌,继续闷头喝酒吃菜,再次问了好几遍叶青步打算去看看赵师雄后,两人从酒楼出来便打算打道回府。 看着街上来来往往的行人,虞允文突然叹口气道:“也许我不任这安抚使,或许会是一件好事儿。” “拉倒吧,朝廷的差遣你当是过家家啊,说不干就不干啊。”叶青双手拢在袖子里,江南的四季虽不分明,但这股子雨后的凉劲儿,对于大伤还未痊愈的他来说,还是有些不适应。 “但……若只是一个过渡者,我岂不是有可能两头丢?这头丢了安抚使,那头丢了大理寺少卿?”送他们而来的马车在到达酒楼后就已经离开,所以此刻两人则是走在稍显冷清的街道上。 “大理寺少卿不会丢,朝廷显然也没打算罢掉你大理寺少卿的位置。不过……。”叶青提着脚下的黄叶,而后抬起头说道:“也许我们可以试试看,如何能够在保住大理寺少卿职位的前提下,也留住这淮南东路安抚使一职。最起码现在你少了李习之这样一个对手,若是你所言的,朝廷不会罢免李习之的话,那么会不会升迁他做知府兼市舶司使?” “这倒是有可能,文与武必然是要分开的,建康一役叶衡兵败金军,而后知府与安抚使一职全部罢免,人也被流放。朝廷对于扬州,显然走的是建康的路子,但显然扬州要比建康府的形势还要复杂一些。”虞允文双目深沉的说道。 若是虞允文对于安抚使一职没有期望那是他自欺欺人,当年可是他一手从金人手里夺回扬州等地,甚至大半个淮南东路的。 在金人被赶到淮河以北之后,虞允文便认为自己是淮南东路安抚使的不二人选了,但最后朝廷却是把他调回了临安,并没有把他任命在淮南东路。 不知道朝廷是担忧虞允文容易在扬州做大,还是真如朝廷所言,当年的虞允文太过于年轻,没有资历,不适合担任一路的统兵一职。 反正最终,朝廷调回虞允文后,虞允文心中自然是失望至极,虽然没有流于表面,但心中多少还是有一丝不满的。 如今看着有可能在多年以后,再次得到抗击金人最前线的安抚使一职,虞允文虽不能说是,已经准备好撸起袖子要大干一场了,但最起码他绝对有着强淮南屯驻大军,抵御金人再次南下的决心的。 “你有办法?”虞允文见叶青没事儿人一样,刚才话说了一半关于安抚使一职的事情,现在又不说了,于是只好问道。 “我现在哪有办法,你当我谁啊?我只不过是一个小小的皇城司副统领,难不成你还以为我一句话,就能让你留任淮南东路安抚使?” “也是,若是跟其他人争,或许还有些机会,但跟当今太后的妹夫争,呵呵……胜败已分啊。”虞允文叹口气,看来安抚使一职还需要等啊。 “凡事在人为,一同想办法吧,但我觉得,你若是想要安抚使一职,那么从你开始任安抚使过渡期这段时间,就得换个口号了。高喊主战派收复北地,向朝廷表忠心这样的口号显然是没有用的。”叶青深吸一口清晰的空气,琢磨道。 “那依你之见呢?”虞允文跟随叶青站住脚步,半转身看着叶青问道。 “主和派喊啥你喊啥,顶天了喊一句替圣上守淮河,宁愿战死疆场,也不让金人踏过淮河一兵一卒,这样的话要是传入朝廷,或许能给你留任安抚使多加一些朝廷对你好感,跟可能性。”叶青嘿嘿笑的极为奸诈。 他知道这种事情关乎着主战、主和的声誉,若是在左相王淮一系,那么你哪怕把刀架在虞允文脖子上,让他喊这样的口号,他也不会干的。 但若是汤思退主和派一脉的人,喊出这样的口号来,不光临安那帮安逸的官老爷喜欢听,就是偏安一隅只想享受的皇室,他们也是极为喜欢听跟极为放心的。 在叶青看来,只要赵构还活在这世上一天,那么不管当今圣上是否还有北伐之心,主战派在大宋朝堂之上,都不会得到重用的。 于是,与叶青所料的一样,虞允文白了一眼嘿嘿奸笑的叶青,扔下了两字佞臣后,便继续往前走去。 “我说你这人是死脑筋,迂腐的文人你还不信,你是不是一根筋啊。”叶青无语的叹口气,急忙跟上虞允文的脚步说道。 “若是跟主和派一般无二,那我当初从金人手里夺回这土地有何意义?你看着眼前这些百姓安居乐业的样子,想象淮河北地那边百姓水深火热的样子,你于心何忍?说你佞臣我都觉得轻了。”虞允文这段时间,对叶青多少有些了解,但不想这家伙竟然能够跟墙头草似的。 叶青嘴角浮现一抹冷笑,再次停下脚步,静静地看着虞允文问道:“阴奉阳违懂不懂你?说一套做一套,跟临安之间隔着一个长江呢,何况,这话也就是说说,金人要是想渡淮河,你给他堵住了,我就不信当今圣上还能把你宰了,还非得让金人再次打到扬州,非得跟我大宋隔长江相望,他才心满意足?还有,是谁告诉你北地的百姓就生活在水深火热、金人的压迫之中了?你虞少卿难道亲自去过北地?你难道见过北地的百姓如何生活?要是没去过,你这番话就是胡说八道。” “那照你的意思……如今北地的百姓生活也很安稳呗?也不会被金人欺压呗?”虞允文不屑的冷哼道,但对于没有去过北地的事实,显然是默认了。 “至于北地的百姓过的如何,暂时最起码是不用你操心,若是你以为像临安城那些游手好闲的文人雅士所言,那么你就是听风当雨了。但不管怎么说,总之要是比你想象的好。”两人不知不觉的走到了赵师雄的府邸跟前,叶青抚摸着门口那两个,有他们家门口石狮子大半高的狮子脑袋说道。 虞允文干脆直接在台阶上坐下了,府门上大大的封条贴着,显然他们两个也没有办法进去。 “叶青,我真感觉你有当佞臣的潜质,若是有朝一日你飞黄腾达,我真怕我大宋则是又多了一个秦桧之类的败类啊。”虞允文不由的仰天感叹道。 叶青不屑的撇撇嘴,特么的现在史弥远才是未来最大的佞臣,但现在谁看得出来呢? “你们文人是不是读书都把脑子读傻了?”叶青扶着虞允文的肩膀,而后慢慢蹲下后说道:“即便是你不清楚北地的百姓生活状况,但最起码也能够听到,如今的北地,是否还像刚开始被金人侵占那般,所谓的盗贼、匪寇,我们嘴里的抗金义士遍地横行,给我大宋朝王师回朝抵御着金人?没有了吧!有多少年我们没有听到北地传来这样的消息了?难道真是金人堵塞了所有消息吗?当然不是,你看看商贸之间的互动,僧、道的来往,你觉得这意味着什么?” “你什么意思?”虞允文知道叶青背伤未愈,所以不介意叶青大庭广众之下,扶着他的肩膀缓缓蹲下,何况他自己还不顾仪态、形象的坐着呢。 “我的意思是,金人粗鲁、野蛮是真,但他们也在学习,学习我大宋的一切,包括官品制度、朝堂制度、治国安邦之策等等,如今他们已华夏正统自居,我们反倒成了化外蛮夷,你觉得他们还会如同刚刚侵入我大宋疆域时那般烧杀抢掠吗?那可都是他们治下的自己百姓了,他们难道不知道,安抚好百姓,就能够独享北地疆域,就能够让大宋收复北地无望吗?”叶青鄙夷的看着最喜听风是雨,不喜眼见为实、相信自己判断的虞允文。 “你这样说的话,倒是还有些意思,确实是好久没有听到那边有大规模的抗金义士的消息了,那……他们都去哪儿了?”虞允文文人特质,这个时候显露无疑。 “还能去哪里,又下山而后过自己的小日子了呗,金人只要说一句既往不咎,抗金义士久望王师不回,谁还愿意没日没夜、没吃没喝的呆在山上,大冬天的吹着寒风、裹着茅草过日子?谁不想老婆孩子热炕头?难道就只准你们这些跑到长江以南的作威作福的享受,就不许人家过普通人家的日子?”叶青看着前方一妙龄女子经过,轻佻的吹了声口哨,不想被虞允文用后胳膊肘一提醒,整个人便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惹得路过的妙龄小姐与自己家丫鬟,一阵轻笑的带着香风从他们面前匆匆而过。 “你大爷,你推我……。” “叶青,我现在倒是有些看不透你了,这段时日我自以为已经很了解你了,但你这番话之后,我又有些看不透你了,你跟我说说,你到底是哪头的?你就不想北地有抗金义士吗?”虞允文不解的问道。 “不想。”叶青想也不想的果断回答道:“他们也有选择自己生活的权利,王师久不回北地,他们望眼欲穿几十年,你还想着他们怎么样儿?人家凭什么风餐露宿苦等你几十年?恐怕即便是最痴情的女子,也等不了几十年心上人不归吧?” “我得琢磨琢磨你这番话,看似有道理,但……但好像又有哪里不对。你什么时候回临安?”虞允文听见背后有动静,于是回头问道。 随着撕拉一声,刚刚回过头的虞允文,就看见叶青竟然撕掉了一张封条,正打算上手去撕那另外一张封条,于是气急之下,想也不想的学着叶青骂街道:“你大爷!你这是犯法!” “你不就是专管律法的吗,有你在,我怕什么?”叶青无辜的回头说道,而后另外一只手毫不留情撕掉了另外一张封条,气的虞允文急忙从台阶上起身向叶青跟前走去。 第二百二十三章 回临安 庭院深深深几许,杨柳堆烟,帘幕无重数。玉勒雕鞍游冶处,楼高不见章台路。 叶青带着身后无奈的虞允文,两人推开厚实的朱红色大门,走进了扬州知府赵师雄府邸里。 已经空无一人的庭院内,不论是花园小径、还是楼阁房舍,即便是并没有多少灰尘与枯叶陪衬,但四处打量着有些落寞、寂静的庭院,人心里总会觉得这庭院仿佛正在做无奈的叹息,跟孤独的守候。 但不过刚刚闲置几日的时间,在家眷、下人、丫鬟等等府里的人离开后,整座庭院还是呈现出了一丝的破落与萧条,从前院走到后院,随处可见当初主人的精致与奢华,装饰风格也处处透露着主人的品味。 叶青望着应是赵师雄当初住的庭院,想要再次揭开门上的封条进去瞧瞧,便被一只手按住了封条,不让他再去违反大宋律法。 放弃了继续窥探赵师雄平日里生活细节的叶青,无奈的转身在房前小花园里转悠道:“伤心桥下春波绿,曾是惊鸿照影来……。” 刚刚念了一句后,警觉过来的叶青急忙把嘴捂上,看着站在小桥流水处的虞允文。 刚刚念的乃是陆游晚年时,前往沈园所做的诗,好像跟此情此景也不是很搭。 “有两下子啊,竟然出口成章,小看你了看来。”虞允文回头,看着叶青说道。 “那是,本人才高八斗、学富五车,回到临安后,就打算弄个什么大学士当当。”叶青双手背后,做书生伤春悲秋、忧国忧民状。 但换来的却是虞允文的一阵白眼跟讽刺,而后有些心慌的问道:“你不会打算回到临安,真的要请太上皇赐你一个文官当当吧?” “废话,你既然出了这么好的主意,何况我这一趟北地之行也立下了功劳,不尝试着要个文官……。” “以你现在的岁数,即便是参加科举岂不是更好,你又何必走那文人不耻……。” “我有太上皇这个大靠山不用,然后去看你们这些文人的假仁假义的嘴脸?我又没有自虐倾向,才懒得去看那些人的嘴脸呢。”叶青不屑的说道,心里却是打鼓,我特么要参加科举,虽不敢说进前三甲,但最后一名绝对是我叶青的囊中之物! 通读文言文都不利索,买了一本沈括的《梦溪笔谈》,看了没两页,就确定了跟那书谁也看谁不顺眼,就这样的水平参加科举,那还不得让街坊四邻,甚至白纯、燕倾城给笑话死啊。 说不准连锦瑟还有幽儿,李恒、泼李三等人都得鄙视自己,自己好不容易凭借偷窃的两首词,积攒下的才子名望,还不得一夜之间败个干干净净啊。 “佞臣!佞臣!佞臣!”虞允文就没见过这么无赖的人,手指颤抖的指着叶青,怒其不争的道:“若是有朝一日,我大宋还会出现如同秦桧般的佞臣,不用猜我都想到,一定会是你叶青!” “你这是污蔑、无中生有,栽赃嫁祸!”叶青当成了褒奖一样,嘴上在反驳,但神态却是颇为得意虞允文对自己的高度、贴切的评价。 两人一边斗着嘴一边大摇大摆的走出赵师雄的府邸,就看见一队盔甲鲜明的兵卒,在一位武官的带领下,匆匆赶到了门口。 那穿着一身崭新盔甲的男子,不动声色的看着正在关门的叶青跟虞允文,待两人回头之后,便冷声问道:“门上的封条可是你二人所撕?你二人来此意欲为何?” “不是我撕的。”叶青跟虞允文异口同声否认道,而后两人又几乎同时惊诧的望向彼此。 “那是谁人所撕?”那年轻的武官再次问道。 “是他。”叶青跟虞允文极为默契,异口同声的指着彼此说道。 叶青跟虞允文两人理直气壮,几乎不假思索的同时出卖对方的样子,倒是把询问他们的武官给逗笑了。 韩侂胄脸上带着一丝笑容,好笑的看着指着彼此的二人,并没有在两人互相指责后,便下令把两人抓起来,而是继续问道:“二位是什么人?为什么要撕这官府封条?” “他是大理寺少卿虞允文,撕掉封条是为了查案。敢问这位将军高姓大名?”叶青比虞允文要快速的把对方给卖了个底朝天。 而虞允文只是动了动嘴,本也想把叶青卖了,但无奈皇城司非同寻常衙门,所以犹豫之间,就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叶青把他拉出来,做挡箭牌了。 韩侂胄目光变得不再凌厉,随着叶青的话语缓缓看向虞允文。 虞允文无奈,只好跟叶青走下台阶,来到韩侂胄跟前掏出腰牌解释道:“在下大理寺少卿虞允文,今日心头对此案有些疑惑,所以便私自打开了封条,过来印证一番,看看是否有遗漏。” “末将韩侂胄,见过虞少卿。”韩侂胄急忙向虞允文行礼,而后目光便缓缓望向叶青。 叶青嘴角有些抽抽,这世界不是挺大的么?什么时候变得这么笑了?咋议论谁谁就出现在自己跟前呢?难道我是上帝?有求必应? “在下禁军叶青,见过韩将军。”叶青尽量不让自己的视线,在韩侂胄身上停留太久,以免引起人家的注意。 “叶将军,末将有礼了。”韩侂胄再次不卑不亢的行礼道,显然他知道叶青的身份,只是也没有当众点明。 这下叶青跟虞允文又是互望一眼,终于明白从崇国公府出来时,邀请崇国公一同喝酒的时候,崇国公所说的要事儿是什么了。 看着眼前的韩侂胄,不用想都知道,五河军统制韩诚进入扬州城了,并没有像外界传言的那般,率领着五河军一万人,回到他们的营地。 当然,这也不排除,大军已经回营了,而韩诚父子却留了下来,进驻了扬州城。 “是误会就好、是误会就好。”彭器从远处的轿子里匆忙跑过来,嘴上继续说道:“刚刚有人报案,说朝廷的封条被撕了,于是留大人便让我赶紧过来看看,正好韩将军也在,就一同过来查看了。” 虞允文跟韩侂胄互望一眼,而后不等虞允文说话,韩侂胄就自己主动解释道:“末将与韩统制乃是奉枢密院之命进驻扬州城的,毕竟如今知府兼安抚使已经捉拿归案,而提刑使大人李习之还未查清其是否与赵师雄一案有关联,朝廷怕扬州在此动荡时刻,出现乱象,便命韩统制率领三千人驻扎在了城外,只有末将与韩统制进入了扬州城,所带人马也不过是两百人的护卫而已。” “既然如此,那就是在下多虑了。”虞允文笑了笑,身为大理寺少卿,自然是有监查权,对于屯驻大军无缘进入扬州城,自然是有权利过问的。 看着虞允文说完后,韩侂胄的目光便放在了叶青的身上,像是在征询叶青可有异议。 “别看我,我之所以还在扬州,是因为要养伤,所以不是在办差。何况韩将军也是奉枢密院之命,并无不妥之处,我就更没有理由过问了。”叶青耸耸肩膀,轻松面对韩侂胄说道。 “既然如此,那就多谢叶将军了。”韩侂胄微微一笑,而后手一挥,身后的兵卒,立刻给叶青跟虞允文让开了一条路。 历史或许就是如此,即便是你已经参与到了历史的轨迹之中,但依然无法改变历史有趣以及巧合的一幕。 叶青从来没有想过,与韩侂胄会在扬州见面,更没有想到,等几年以后,他再次来到扬州之时,已经成为一军统制的韩侂胄,却是到达了镇江,与他隔江相望,隐隐有对峙之势。 当然,他就更不会知道,几年以后再次到达扬州,却也是他开始背负指责与骂名,开始真正整顿扬州、淮南东路之时,也渐渐的与韩侂胄、史弥远在朝堂之上,开始形成了三足鼎立之势的雏形。 留下了原本借给虞允文的一百禁卒,继续供虞允文差遣,谢绝了崇国公这个未来,与他同处扬州的崇国公赵师淳的送行宴之后。 第二日一大早,叶青便与泼李三,以及连同十名护卫,开始乘船南下回临安。 三日之后,再次踏上钱塘江的渡口,叶青竟然有种恍若隔世的感觉,前胸、后背上的伤疤,基本上已经痊愈,也被他把那结的痂,大部分揭下来了后,扔进了钱塘江内。 刚刚站上渡口,正要在心里头感叹,竟然没有一个人来迎接自己这个功臣时,王伦便如同幽灵似的,脸上带着似笑非笑的笑容,出现在了他的面前。 “恭喜叶统领、贺喜叶统领办差凯旋归来。”王伦一身青色长袍,白净的脸上的笑容,在叶青看起来多少有些虚伪。 “不至于吧,刚一上码头,就让我进宫吧?家也不让回?换身衣服也不行吗?”叶青看着王伦,率先行礼后,就开始抱怨王伦的没人性。 “少跟咱家来这一套,谁没让你回家了?交出该交的东西,然后你就可以滚蛋了,明日记得和宁门候着,等候太上皇的召见便是。”王伦跟叶青并肩往前走,带着冷笑说道。 叶青看了看周围,这才发现有好几个跟王伦神情颇为一样的太监,夹杂在人群之中,正跟着他们往马车的方向走去。 “这么着急?”叶青笑了笑,而后便命泼李三,把当初陶刀交给他的文书,以及抄赵师雄家后,那些金银财宝、珠宝玉器的账簿,一同递给了王伦。 “可有打开看过?”王伦接过陶刀那份文书,指着对叶青问道。 “想打开来着,但不清楚上面火漆印的机关,不知道能不能仿造出来,所以就放弃了。”叶青毫不隐瞒的说道。 “算你小子识相,若是敢打开,咱家就打断你一条腿!”王伦笑着说道。 叶青则是不由自主的望向了裆下,这老小子不会因为自己少了那三条腿,所以就喜欢打断别人的那有名的三条腿吧? “放心吧,这点儿忍耐我还是有的。”叶青含糊了一声,而后看着王伦把手里的东西,仔细查验了一番后,交给了旁边冒出来的两个太监。 第二百二十四章 王伦的肺腑之言 走到马车跟前,王伦停下脚步,看了看四下无人之后,低声道:“太上皇对你这次办差很满意,不论是泗州一事儿,还是扬州一事儿,都是很满意。” 缓缓在马车跟前踱了几步后,王伦沉吟了下后继续说道:“但想必你也知道,金人辱我大宋之心不死,以后这种事情,皇城司恐怕还要继续办差,听候差遣就是了。但你一定要保证,以后再有这种事情,必须要跟这次一样,毫不拖泥带水才行,如此才能得到太上皇的赏识,懂?” “多谢中贵人提醒,在下懂得。”叶青笑了笑说道。 “嗯,记住,泗州的皇城司一定要牢牢攥在手里,必定,太上皇的差遣,以后就靠你了。至于临安城内你们皇城司的事情,要是闹的不是很过分,不会有人追究的。但……。”王伦看了叶青一眼,而后跟叶青一同转头望向不远处,只见白纯跟锦瑟,正站在那里,时不时望向他们这边。 “但你跟李立方、汤鹤溪之间的事情,还是要拿捏好度,此事儿是咱家告诉你的,前几日准太子妃进宫,但此事儿被皇后压下来了,无论是圣上还是太上皇并不知晓,你小子要是想报复,你可得想好了。”王伦的眼神顷刻间变得有些凌厉,精光四射的对叶青说道。 “怎么我这一趟办差回来后,一点儿也没有凯旋归来,英雄般夹道欢迎的待遇,倒是给我一种整个扬州城风声鹤唳,四面皆敌的感觉呢?我会不会被人玩死啊?”叶青开始装可怜、博同情。 但显然这招不怎么管用,换来的却是王伦的不屑跟蔑视:“你以为你从一个小小的禁军都头,直飞冲天的成为了皇城司的副统领,就不需要付出代价吗?多少人想给太上皇办差,为何偏偏就是你?还抱怨,你应该感谢你八辈祖宗才对!” “这话我怎么听着像是骂人呢?”叶青听到八辈祖宗四个字,怎么都感觉不出这是一句好话,也跟着继续道:“有些事儿我能处理,但有些事儿,中贵人,到时候还得麻烦你多多在太上皇面前替我说话啊,家里人被人欺负了,我总不能一生不吭吧?太狠了,又是打皇家的脸,这度不好拿捏啊。” “所以你以为当官容易啊?你以为做到汤相、王相、六部尚书如此位置的重臣容易啊,哪个不是刀山火海、死人堆里爬出来的?哪个背后不是白骨成堆、冤魂成群?小子,忍耐,成大事者不单要狠,更要懂得忍耐才行啊。”王伦有些语重心长的掏心窝子道。 不过也感觉今日说的有点儿太多了,不能因为自己私自赏识这小子,不能因为这一次替太上皇解了最近这段时间的噩梦,自己就毫无节制的跟他说下去。 毕竟,有些事儿,不是靠言语警告就能做到的,还得他自己在官场上摸索、碰壁,如此才能学到他自己的一套官场之道不是。 看着王伦的马车,在众多青袍人的护卫下缓缓离去,叶青才转过身,望向不远处的白纯跟锦瑟,快步走了过去。 说好的不到一月便会返回,但不想,这一来一回的,也近两个月了才回到了长安。 看着白纯那张不食人间烟火般的绝美容颜,叶青不由的有些心醉,每每夜里时,要么便会想起燕倾城,要么便是会想起白纯,总之,不管想起哪个,都让他有种恨不得插翅飞回临安的冲动。 四目相望,叶青眼神中的惊喜毫无克制,就差一步上前,把白纯拥在怀里了。 白纯眼中的欣喜跟迫切,在看着叶青的傻笑跟冲动后,转瞬之间就变冷,警告似的道:“回来了?” “嗯,回来了。”叶青后退一步,看着白纯说道。 而后白纯则是默默点点头,便与幽儿上了赵乞儿准备好的马车。 “啊?这就完了啊?”叶青瞪大眼睛,看着一旁有些心虚的赵乞儿问道。 “都头,车辕上坐吧,有……有什么帐,咱们回去算行不行?”赵乞儿很心虚,指了指被他又擦了一遍的车辕的说道。 “回去?哼哼,你还真行啊,我留你在……算了,不说了。”叶青摇摇头,这才想起燕倾城怎么没来呢? 马车驶进熟悉的临安城内,相比于扬州城,临安显然对于叶青更为亲切一些,自然行人也比起扬州要多了不知道多少,大街小巷繁荣与喧嚣,对比之下,扬州就更像是一个刚刚经历过战火之后的萧条城市,而临安就像是远离战争危险的天堂一样,处处透着一股天真与无知的安逸。 一路上钻进马车里的白纯,就开始像个婆娘一样,开始叨叨起来了,燕倾城最近好像听说很忙,那新式的蜡烛,包括灯笼,皇家的需求都很大,也很急。 好像过完元日之后,就要给太子完婚,所以整个皇城如今都在为此事儿忙碌着,蜡烛跟灯笼,上头说话了,都要用新式的,就是连那布料,也要用燕家那颜色更艳的布料。 说到了布料,叶青突然就转身,掀开那车帘看向车里的白纯跟锦瑟,只是刚一掀开,一个黑影就飞了过来,直接落在了他的头顶,惹得马车里被叶青的突然举动,吓了一跳的白纯跟锦瑟,捂嘴偷笑了起来。 “什么东西?”叶青感觉到脑袋上微微一沉,像是落了个什么东西,还在动来动去的问道。 锦瑟眼睛都笑成了月牙儿,拿开手乐不可支的道:“公子,那是小白啊,您不会忘了吧?” 白纯抿着嘴,风情万种的看了一眼此刻有些傻乎乎的叶青,急忙喊了一声:“叶小白,快过来。” 而后叶青就感觉脑袋上头一轻,一个黑影从脑袋顶飞了出去,落在了白纯如玉般的掌心里,啾啾小声叫着踩来踩去的望向叶青。 “啊?这货都这么大了啊,羽毛也长出来了,不像一开始那般丑八怪了。”叶青看着白纯手掌心的乌鸦,机灵的向不同方向摆动着鸟头,有些欣喜的说道。 一旁的锦瑟听到叶青说那只乌鸦小时候是丑八怪,立刻撅着嘴反驳道:“才不是呢,锦瑟觉得叶小白小时候就很可爱的,虽然没有多少羽毛,但是比现在总是偷吃的小白比起来,才更可爱呢。” 叶青趴在马车门前,一边逗弄着白纯手里的叶小白,一边回想着当初要前往北地时,刚刚孵出来的叶小白丑陋的样子,抬头看着锦瑟撇撇嘴道:“你怕不是对可爱有什么误解吧?它小时候能称得上可爱?” “当然能称的上可爱了,我才不会连可爱是什么意思都不知道呢?”锦瑟挺着下巴说道。 “行,我哪天再给你找一颗鸟蛋,等孵出来后,我让你抱着它睡觉,我看看你会不会还嘴硬说可爱。”叶青看着锦瑟那一脸不服的样子吓唬道。 “小姐,公子一回来就欺负我。”锦瑟嘴一瘪,摇着白纯的手臂就开始告状。 白纯则是笑而不语,要么看看成心跟叶青唱反调的锦瑟,要么看看那又专注逗弄自己手上小白的叶青。 此时此刻,白纯的心里充满了踏实跟平津,一股不言而喻的幸福感,悄悄的包围着她,比起叶青离开后,天天总觉得少了一些什么的日子,白纯发觉,只要能够看到叶青,仿佛就是天大的事情,她都能够不在乎了。 看着叶青能够健健康康、毫发无损的从北地回来,白纯的心里是充满了欣慰跟高兴,感觉现在这样的场景,才是自己梦寐以求的生活。 随着马车缓缓驶到了府门口,车厢里面的斗嘴从叶青上身趴进车厢后,也就没有停止过,或者是偶尔插嘴一句话,或者是帮着锦瑟气气逗弄乌鸦的叶青,感受着叶青逗弄乌鸦时,时不时的手指与自己掌心的肌肤接触。 “啊……。” 听到赵乞儿说到了,让他们下车时,上半身趴在车厢里的叶青,突然眉头一皱,不自觉地啊了一声,而后想要起身的他,却是因为背部的伤势,刚刚撑起准备起身的胳膊,一下子又软了下去。 随着叶青撑起胳膊,白纯便向前伸开腿准备起身,但不想叶青突然又趴了下来,一下子便整个人趴在了她的一条腿上,而一张脸也正好趴在了白纯的大腿上。 虽然马车里只有她跟锦瑟,但看着叶青突然如此的举动,白纯一下子脸涨的通红,满红耳热、芳心紧张的急忙推向叶青的肩膀:“喂,你干什么,还有外人……。” “别动我,让我缓一下。”叶青另外一只搭在白纯大腿上的手,此时无心去感受那大腿的柔软细腻跟紧致弹性,在白纯的大腿上,抬起手阻止着白纯继续推他。 “公……公子……你怎么出汗了?”锦瑟被吓了一跳,还以为叶青突然之间兽性大发,刚想要帮白纯一起推开叶青,就看见叶青那趴在白纯大腿上的半张脸,此刻仿佛被水浸过一样,全是汗水。 “我没事儿,缓一下就好。”叶青再次摇了摇搁在白纯另外一条大腿上的手掌,而后微微大声喊道:“李三,扶我一把,背部的伤势发作了。” 随着叶青说话时哈出的热气,一股脑儿的都喷在白纯的大腿上时,一股难以起齿的麻痒感,却在白纯的心底升起,异样的感觉从大腿上直达心里,让白纯整个人一下子感觉浑身发烫,雪白的脸此刻就是连脖子都变得涨红,坐在马车里一动也不敢动,只是有些焦虑的望着叶青。 第二百二十五章 扶不扶 春心荡漾、心房乱跳的白纯,在叶青被泼李三跟赵乞儿扶下马车的时候,也不知道那个白痴是有意还是无意,那只手在按着她的大腿起身时,若有若无的捏了捏她的大腿内侧。 一阵如同过电似的的感受,差点儿让白纯娇呼出声,但当着锦瑟的面,又不好当面斥责叶青,脸红的快要滴出汁一样,低着头紧紧咬着牙,抵抗着刚才大腿被捏后的异样感觉。 看着叶青跟锦瑟都走下马车后,白纯这才把叶小白放在肩头,努力平复着心中异样的,让她刚才有些浑身发软的情绪,整理了下身上的衣衫后,才缓缓走下马车。 只是刚一下马车,就听见走在前头的锦瑟惊呼着:“公子,您的后背……。” 叶青急忙扭头,看着锦瑟做了个噤声的手势,脸色变得有些苍白,额头上满是汗水,只见锦瑟的一只手上沾着点点血迹,诧异道:“你刚才摸我?” “没有。”锦瑟没想到叶青说出如此轻佻的话,急的跺脚道:“我是看公子背后好像是有点儿湿了,就想擦一下,但……但……我没有想到会是血啊。” “怎么了?”听到锦瑟刚才叫喊的声音,急忙从影壁后跑了过来,先是看了看脸色有些苍白的叶青,而后又看了看锦瑟手上的血迹,神情顿时显得有些焦虑。 “没事儿,都快好了,只是刚才看见你……你肩膀上的叶小白,就把受伤的事儿给忘了。”叶青差点儿把实话给说出口,还好最后赖在了不会说人话的叶小白身上:“没事儿,一会儿上点儿药就好了。” 说完后也不理会神情有些紧张的,直蹙眉头的白纯,便示意泼李三跟赵乞儿扶他回房间。 而随着他们三人往后院行去,身后也响起了白纯让锦瑟亲自去请大夫的声音。 也不理会白纯的瞎担心跟瞎紧张,回到自己打扫一新,就连东西的摆放位置,也跟走之前一模一样的房间,这才推开神情有些疑惑的泼李三跟赵乞儿,示意两人下去吧。 泼李三因为跟着他跑了近两个月,这段时间在扬州也没少受伤,便让其带着跟他北上的禁卒,先各自回家或者是回营。 自然,对于泼李三他们的假期,没有银子的话,假期跟没有假期自然是就没有什么区别了。 从燕倾城那里蹭来的银两,抽出了两张交给泼李三,让他分给那几个禁卒,喝顿酒犒劳犒劳自己。 赵乞儿按照叶青交给他的办法,拿着棉花蘸着酒,帮他清理下有些裂开的伤口,而后又随意的包扎了一下后,赵乞儿沉声说道:“你这段时间得小心一些了,伤口崩裂过两次了已经,若是在崩裂,那里的肉都快要烂了,想缝都没办法缝了,就得割掉烂肉留下一个坑似的疤痕了。” “知道了,我会注意的。”趴在床上的叶青挥挥手,他当然知道赵乞儿不是在危言耸听,不过好在,回到临安后,暂时也没有事儿了,所以也就不担心伤口再次裂开了。 “对了,事儿办的怎么样儿了?”看着赵乞儿准备离去,叶青趴在床上问道。 略微有些犹豫的赵乞儿,看了看叶青一眼,点点头说道:“机会不是很多,天天都有人盯着,但想找出一些破绽等等,还需要时间,即便是大瓦子那边,也没有什么好机会。看样子……好像变老实了,不知道是不是接下来,有什么大动作。” 叶青再次点点头,想了下说道:“不着急,慢慢来,既然回到临安了,暂时就不会再有危险了。打蛇打七寸,可冒险但不可犯险。” 随着赵乞儿的脚步离去,一个趴在床上的叶青,此时才有空去回味儿,刚才下车的时候,一只手去捏白纯大腿的感觉,望着那只刚刚在白纯大腿上作恶的手,某人旁若无人的喃喃道:“手感真好。” “你再说一遍。” “啊?你吓死我了,你……你怎么会在我的房间?”差点儿从床上爬起来的叶青,扭头就看见一脸冰冷的白纯站在自己的身后侧,也难怪自己没有看见。 白纯的脸色冰冷,但又带着一层红晕,她在马车上时,就开始怀疑这家伙扶着自己的腿下马车时,捏的那几下是成心,现在被自己抓了个现形。 一时之间,白纯望着那刚回来的无赖的样子,气的打也不是骂也不是,于是面色冰冷的走到床边,伸手就要掀开刚才赵乞儿离开时,给盖在后背上的长袍。 “喂,有话好好说啊,君子动口不动手啊,而且我现在还是伤兵……。”叶青以为白纯要报复自己,趴在床上正准备起身道。 “别动。”白纯冷冷的哼一声,不过语气却是带着满满的关切跟担忧命令道。 一边坐在床沿,小心翼翼的轻轻掀开长袍,一边看着那紧张的侧头望着自己的叶青,强忍着心头的笑意,继续冷冷道:“我只是一个女子,并不是什么君子,知道自己是伤兵,你还敢乱……啊。”白纯新开叶青长袍的那一刻,吓得直接从床边站了起来,一手捂着嘴,神色震惊的往后退了好几步。 “怎么了?又流血了?赵乞儿这手艺……。”叶青看着白纯震惊的样子,不由的说道。 “这……你……你怎么伤的……。”白纯感觉自己整个人都在痛,仿佛心就在那道又长又深的伤疤一样。 看着那如同蜈蚣一样丑陋、吓人的伤疤,白纯缓缓向前,盯着那伤口再次坐在床边,看了一眼趴在那里自顾自说话的叶青,不由的伸出手轻轻触碰着伤口的边缘,而后语气关切、心疼的问道:“还疼么?” “好多了,早就不疼了。只是今天看见你后有些兴奋,一高兴就把身上的伤口给忘了,所以才会撕裂这伤口,不过已经没事儿了。”叶青趴在床上,边上坐着白纯,他总觉得这样很别扭,按理说应该是白纯躺在床上,自己坐在床边,或者是躺在旁边才对嘛。 不过这话他自然是不敢说出口,只能是趴在那里,感受着白纯的指尖,轻轻顺着那伤口的边缘游走:“就知道北上肯定不会有好事儿,差点儿丢了半条命回来。” “知足吧,收复北地的那些死去的兵卒那又该如何?残疾了的兵卒又该如何?我这只是一点儿小伤,没必要大惊小怪的。”叶青下巴放在两胳膊上,望着窗户说道。 白纯听着叶青如此不负责任的话语,习惯性的抬起手就想拍下去,但望着那伤口,一下子又变得心软下来,舍不得一巴掌打下去了。 在床上趴了好几天,早就已经趴腻了的叶青,跟白纯单独呆了一会儿后,就趴不住了。 即便是白纯已经在他的委屈巴巴之下,从他的身侧,挪到了床头坐着,让他能够看见白纯那张漂亮的脸颊,甚至时不时的小手还要被某人握在手里,某人却是要得寸进尺的想要让白纯陪着一块儿躺下。 被握着小手的白纯此时已经浑身僵硬,哪里还敢答应叶青的非分要求,美眸带着一丝羞涩的瞪了叶青一眼:“你再这样,手都不让你握着了。” 娇嗔的样子让趴在床上的叶青心神荡漾,正想着如何把在扬州,就已经想好了计划实施下去,从而让他跟白纯之间的暧昧关系,变得开朗的时候,锦瑟那个小叛徒的声音,便在门外响了起来。 于是被吓了一跳的白纯,急忙把自己的双手从叶青手里抽出,羞涩的白了一眼舍不得撒手的叶青后,又飞快的整理下原本就素雅、得体的衫裙,就看见锦瑟带着上次给叶青看腰伤的大夫走了进来。 大夫从来都没有想到过,当初那个被自己治腰伤的小子,当初那个还住在城北普通人家院子的小子,这才多久时间,竟然就在临安城,置下了这么大一座宅子。 而更让大夫想不到的是,上一次看的是腰伤,而这一次看的,却是一道深可见骨的刀伤! 仔仔细细的替叶青检查了一遍后背的伤口,而后像是为了显摆他的医术一样,当着白纯跟锦瑟的面,指着那条刀伤,复原着刀伤最初惨不忍睹的样子。 即便是没有真正看见那恐怖的鲜血淋漓的刀伤,但此刻听着大夫的讲述,白纯跟锦瑟还是不由自主的心惊肉跳,就像是那刀伤砍在了自己身上一样。 无语的叶青还是第一次见到这么能叨叨的大夫,上一次没觉得这老家伙这么能叨叨啊,不过对着白纯一口一个夫人的,虽然不知道白纯心里作何想,但叶青心里却是高兴的乐开了花儿一样。 在大夫说话的时候,特别是喊道白纯叶夫人的时候,叶青就会对着白纯傻傻的笑着,惹得白纯当着大夫的面,又不能发作,只好无语的翻白眼。 待好不容易叮嘱完“叶夫人”跟“叶夫人”丫鬟带着的大夫离开后,白纯蹙眉对着傻笑的叶青嗔怒道:“笑,就会傻笑,再这样下去,看你早晚笑傻了。” “大夫刚才可说了,卧床不起不适合养伤,诺大的宅子,走走对伤口的额愈合还是有好处的。”叶青趴在床上,伸出一只手示意白纯过来扶他。 “你……。”白纯看了看四周,锦瑟去送大夫了,现在房间里就自己一个人,叶青明摆着要趁自己扶他起来的时候,在自己身上使坏。 所以一时之间,内心有些纠结、陷入两难困境的白纯,望着叶青那伸出来的手臂,以及那张就差写着就是要吃你豆腐的脸,扶也不是不扶也不是。 第二百二十六章 锦上添花 终究没有逃过魔爪的白纯,在听到楼下传来锦瑟的声音后,急忙面红耳赤的轻轻拍打着叶青的肩膀,胸前的衣衫微微凌乱,樱唇被叶青再一次印在了上面,娇媚喘息着呜呜了两声。 才感觉身上一轻,压在她身上的叶青,才意犹未尽的看着躺在床上的白纯,缓缓站起了身。 满面娇羞、面红耳赤的白纯,急忙伸手整理着衣衫,刚才心身迷惑之际,差点儿被叶青的一只手钻进了衣衫里面,好在锦瑟在楼下及时的出声,才让白纯躲过了一劫。 躺在床上看着站起来意犹未尽、面带让人羞涩的笑容,白纯再次风情的白了一眼,心身的异样还未完全褪去,即便是想要紧忙站起来,但被叶青刚刚欺负过的娇躯,此刻却是有些绵软无力。 “扶我起来。”白纯没好气的一边挣扎着,一边伸手向叶青说道。 叶青伸手拉起有些像是虚脱了似的白纯,一把又抱进了怀里,刚想要再次低头吻上那诱人的樱唇,就再次听见锦瑟在楼下喊道:“公子、小姐,我上来了啊。” “这小丫头真是越来越懂事儿了。”叶青捧着白纯那雪白如玉的脸颊,微笑着喃喃道。 小丫头这说话声,明显就是提醒他们二人,自己要上来了,你们赶紧那什么啊,可不要再被我撞见什么辣眼睛,让人害羞的画面啊。 “你还好意思说。”被捧着脸颊的白纯轻捶了下叶青的胸膛,看着那胸口的剑伤,又趁着锦瑟未上来之际,轻轻的抚摸着,而后深深的叹了口气。 当锦瑟出现在房间的时候,只见叶青正在房间内,而他家的小姐就像是个新过门的新娘子似的,正在认真的帮叶青穿着那长袍。 锦瑟看着房间内的两人,神情之间很明显的松了一口气,而后急忙走近前,跟白纯帮叶青穿着那长袍。 江南确实是好地方,不单是养人的好地方,同样也是一个充满诱惑力的温柔乡,一年四季长青,即便是进入冬季,即便是雪花飘飘,在临安城内,依然能够欣赏到娇艳的花儿。 三人漫步在后花园内,看着一切都没有变得景色,那叫叶小白的小乌鸦,一会儿在后花园里飞来飞去,一会儿又飞到白纯、或者是锦瑟的肩膀上,但很少飞到叶青的手心,或者是肩膀,一点儿也不给叶青这个,真正的再生父母面子。 “你是说太子在元日之后,就会成亲?”午后的阳光带着慵懒的意境,一杯茶水被锦瑟乖巧的放在了桌面上。 “嗯,这都是定好了的,虽然还有小半年,但皇家现在开始置办准备,也是合乎情理的。”白纯坐在叶青的对面,点点头说道。 叶青一手转着桌面上的茶杯,仰头望着那欢快的叶小白飞来飞去,皱着眉头想了下说道:“那咱们大宋朝,可有逢皇家喜庆之时,特赦一说?” “你什么意思?”一直想着心事儿的白纯,突然抬头问道。 “还能是什么意思,自然是白伯伯的事儿了,若是遇喜庆之事儿大宋朝有特赦一例,岂不是就有可能特赦了白伯伯等人?”叶青漫不经心的对白纯说道。 白纯显然也拿不准,皇家遇喜庆之事儿,或者是逢年过节都会做一些特赦,但说到自己父亲的事儿上,白纯心里也就没底了,也不知道到时候朝廷会不会网开一面。 “或许可以试试。”叶青端起茶杯,喝了一口后说道。 但白纯明显不相信叶青的话,虽然说叶青如今是皇城司副统领,但若是想要让朝廷赦免一个被罢官流放的臣子,恐怕以叶青如今的身份跟地位,还很难办到吧? 何况他任职时间又不长,朝中能够说的上话,能够左右此事儿的朝臣,他们也不认识哪一个,更别提能够攀上什么交情,能够让人家帮着出面说话了。 毕竟这是跟皇家讨价还价的事儿,一个弄不好,那就是得罪皇家的事儿,没人会去冒这个险的。 白纯无奈的叹口气,但也不想让叶青的一番美意过于难看,只好说道:“再说吧,若是能够自然是好,但流放之人……比想象的要难上很多。” 不想打击叶青这个一家之主的自尊心,白纯小心的斟酌着言辞,提醒着叶青没有必要去想什么不切实际的法子。 但叶青却好像是胸有成竹、颇为自信,看着白纯神秘的笑了笑,而后问道:“燕倾城这段时日是不是经常来家里?” 白纯再次点点头,而后脸上出现一抹难为情道:“按你说的法子试了,但怎么样都不行,你所说的香皂、肥皂根本就做不出来……。” “简直是无从下手,根本不知道该怎么做。”锦瑟在一旁帮腔道,好像是想要极力证明,她家小姐还是很聪明的,只是要做的东西太难了,不怪小姐。 “嗯嗯嗯。”叶青点点头,沉思道:“既然不好做,那就不着急了,慢慢来,欠燕倾城的银子过些时日还也就是了。” “你欠了她多少钱啊,用作什么了?”这个问题在白纯心里憋了很久了,本来在房间的时候就想问的,但想到叶青如今比刚开始已经懂事儿多了,自己如今也该照顾一些这个家主的面子了。 而且之前她也问过燕倾城,但即便是跟她如今关系比较和谐的燕倾城,也说不出个一二三来,只是说叶青要钱她就给了,至于做什么,她就没有问。 现在看着叶青愿意主动开口说起欠燕倾城钱一事儿,白纯就正好借着问了一句。 叶青笑了笑,说了一句长远投资,本打算以香皂、肥皂的分成来还,所以比较着急,但现在既然说了太子元日之后要大婚,那么就不着急了,小半年的时间,足够他做出来这香皂跟肥皂了。 白纯还是有些担心的说道:“但看倾城现在的样子,好像还挺着急的,最多的时候,一天跑了三趟,但我们就是没有办法弄出来你说的那个。” “知道此事儿的有几人?除了你们三个还是四个外,还有其他人知道吗?”叶青把空了的茶杯递给了锦瑟,锦瑟便急忙再次给叶青倒茶。 白纯细细回想了下后说道:“好像就我们四人知道,其他人一概不知道,或许只知道花瓣儿一事儿,至于做什么,怕是连倾城的父亲都不知道了。” 叶青忽略了白纯对燕倾城只称名的称呼,显然这段时间,两人相处的还算不错:哈哈,还好是大宋朝,男人可以三妻四妾的,不然的话,自己还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渣男的名声肯定是跑不掉了。 “那就好办了。”叶青满意的点头,而后看着白纯跟锦瑟,突然问道:“你们说,锦上添花可贵,还是雪中送炭可贵?” “锦上添花?” “雪中送炭?” 白纯跟锦瑟不太理解叶青的意思,歪着头看着叶青,而后便看见,叶小白第一次主动飞落到了叶青的肩膀,那鸟喙像是探索似的,在叶青耳边充满了好奇的探究轻啄着。 “锦上添花固然值得称赞,但……想必雪中送炭更难能可贵吧?”白纯有些不确定的回答着叶青的考校。 “聪明,一百分,嘉奖一次。”叶青冲白纯竖起大拇指说道。 而白纯听到嘉奖二字,却是不由自主的露出了一丝羞涩,脸颊也变得有些微红,显然她深切的体会到了,叶青所言的嘉奖到底是什么了。 嗔怒的白纯又瞪了叶青一眼,不过眸子里那如水般的风情,却是怎么也掩饰不住。 她也发现了,叶青从北地回来之后,变了,关于两人之间的暧昧关系,叶青变得更加的热情跟主动,甚至是有些冲动了。她能深深的体会到,今日叶青的背伤之所以会发作,完全就是为了多跟自己待一会儿,多看自己几眼。 而在房间里的时候,叶青的一双手在自己身上游走,亲吻着自己的嘴唇时,甚至包括两人四目相对,忽视对方的一个坐在床头,一个趴在床上,只是握着彼此的双手时。 内心紧张、忐忑、羞涩她能够感觉到,叶青那仿佛快要溢出来的热情跟冲动,就像是一头关在笼子里很久的野兽一般,处处散发着他雄性的气味儿跟欲望。 不敢再对视那双仿佛能够融化自己的热情似火的眼神,微微低下头的白纯心里带着一丝甜蜜跟满足道:“为何问起锦上添花跟雪中送炭?” 叶青试着伸出手,让叶小白跳到自己的掌心,而后一边逗着叶小白,一边拿起锦瑟准备的虫子喂着叶小白,说道:“要想让白伯伯从岭南回来,我们就得跟皇家,跟太上皇做笔交易。” “跟……跟谁?”白纯吓了一跳,跟太上皇做交易?难不成还能贿赂他? 叶青不理会白纯的惊讶,淡淡道:“即便是我们现在做出那我从一本古书上发现的香皂,也要通过燕倾城来出售,而燕家又是皇商,他们深知,若是想要一件新的东西得到人们的认可。走皇商、推荐给皇室这条捷径是非走不可的,若是我们现在做出来,皇家一定会要求,在太子大婚之前,准备庞大数量的香皂等等,那么对于皇家的喜事儿来说,香皂的作用不过就是锦上添花。但若是在太子大婚临近前的一个月,或者是半个月前,我们再把这种东西拿出来,给予皇家留出一定时间的试用,那么你觉得是不是效果会更好?更能够得到皇家的赏识?若是借着这个机会,隐晦的向太上皇提起白伯伯的事情,想必效果会比现在要事半功倍吧?” 白纯跟锦瑟,呆呆的听着叶青的话语,突然间觉得眼前坐着的好像不是叶青,而是一头狡猾至极的老狐狸。 第二百二十七章 赵钱孙李 白纯想不到叶青竟然连太上皇跟皇家都敢算计,但想到叶青刚才说的,皇商其实就是另外一种意义上的算计皇家后,忐忑的心里才多少有点儿释然。 而叶青显然在算计皇家的时候,也把白纯给算计进去了,自然而然的,随着他最初只想做个灯笼骗燕倾城一些银子的目的,因为蜡烛的碳化性不高,又不得不因为羊角灯笼而试着做蜡烛,而后随着做蜡烛的时候,因为油脂的关系,又不得衍生出香皂、肥皂这样的物品。 这一连贯的连锁反应,就像是捡散落一地的钱一样,刚刚捡起一张五块的,又看见前面有张十块的,刚刚弯腰捡起十块的,又看见前面有张五十的,于是继续弯腰捡起五十的那张,又看见了前面那一张一百的,于是只好继续弯腰捡起来。 而叶青从做灯笼到要做蜡烛便是这样的连锁反应,总不能因为手头上有这些东西,而无动于衷的不去做吧?毕竟,在做了蜡烛之后,才发现,原本香皂、肥皂跟蜡烛,不过是异曲同工罢了。 从最初做蜡烛的时候,叶青就想把白纯拉进这个商品圈里面,当他跟燕倾城的关系开始变化,又与白纯暧昧的难舍难分之际,叶青自然是更希望两女能够潜移默化的接受彼此。 毕竟他一个穿越者,虽然心里想同时拥有,但从观念上来讲,除了拥有普遍男人都拥有的贼心外,也同样不具有普遍男人不具备的贼胆。 所以这对于他来说,这是一件棘手的事情,如何能够让两女都同意,就是一道难题。 所以叶青只能希望通过这个时期,她们自己的观念,让这种事情,慢慢的在自己身上、在白纯、燕倾城的身上发生,从而成全自己坐享齐人之福的美梦。 把白纯拉进商贾的圈子,从而跟燕倾城因为香皂等等而紧密结合起来,经过潜移默化的培养,接受彼此,这是叶青的梦想,但现阶段绝不是白纯,或者是燕倾城的梦想。 燕倾城如今的重心更多的是,如何撑起诺大的燕家,如何能够让她父亲这些年来,辛苦打拼的家业,在跟二叔、三叔分家之后,能够继续保持对皇商的竞争力。 而白纯如今的重心,虽然与叶青有关,但她却没有叶青那般乐观,毕竟,她进入叶家的门,头顶的是叶家长子未过门的媳妇的名义,若是与小叔子在一起之后,那么人们会在背后如何看待她?又会如何看待叶青?她们两人的关系,会不会影响到叶青的仕途? 再加上如今叶青这一族就叶青一个独苗,家里算上她,勉强不过是两个人,叶青如今早已经到了成亲的年龄了,所谓长嫂如母,自己已经在心里谋划着在太子大婚后,前往燕家给叶青提亲了。 若是如此一来,自己又该如何面对燕倾城,以及天下人对叶青跟自己的看法?燕倾城又会如何看待? 每每看着叶青望向自己的火热眼神时,白纯就感觉自己仿佛处在两难之间,如同一半海水一半火焰的在考验、拉扯着她,让她不知道该走向哪个方向。 同样,每次面对叶青的主动时,白纯都不忍去拒绝叶青的热情跟那份,同时也让她痴迷的爱意,她能够感觉到,自己在叶青的心里,占据着很重要的位置。 就如同在房间里赵乞儿给他包扎伤口时两人的谈话,虽然叶青跟赵乞儿并没有说什么事情,只是心照不宣的交谈了几句,但她又不傻,自然是知道,他们短短的谈话,绝对是跟自己有关系。 双手捧着自己的脸颊时,叶青眼眸中的温柔跟心疼让白纯心醉,特别是有些粗糙的手,来回抚摸着她那边的脸颊时,当叶青低下头,亲吻自己的脸颊时,白纯感觉自己不是叶青抱在了怀里,而是徜徉在幸福的海洋里。 天井的小花园处,锦瑟在前院与丫鬟在一起,白纯自己喂完了叶小白后,呆呆的想着自己心思,或者是手指下意识的抚摸着自己的脸颊,仿佛今日在叶青房间的温存,还留在她的脸颊上。 “还没睡?” 叶青的声音突如其来的出现在白纯的身后,怔怔发呆的白纯吓了一跳,正待回头时,就感觉自己的腰身再次被叶青楼在了怀里。 “小心你胸口的伤。”白纯在叶青的手臂刚刚接触到腰身时一僵,待鼻尖传来叶青那让她熟悉的迷醉气息后,缓缓放松身体的同时,闭上眼睛任由叶青从身后抱着她,贪婪的吸着叶青身上那独有的气味,像是恨不得时间就如此定格好了。 “怎么了?”耳边麻痒痒的热气,瞬间传遍全身,叶青轻咬着白纯的耳垂问道。 白纯闭着眼睛默默的摇摇头,半边的脸颊向后扭去,紧紧贴着叶青的脸颊:“没事儿,就是突然发呆了。” “等白伯伯回来就好了。”叶青搂着白纯纤细的腰肢,感受着衣服下面紧致、柔软的肌肤说道。 “什么意思?”睁开眼睛的白纯,望着叶青长长的睫毛问道。 “等白伯伯回来,让白伯伯推掉你跟叶宏当初的亲事,这样一来,我们之间不就没有阻碍了。”叶青轻吻着那雪白的脸颊,在旁边坐下来后,直接把白纯抱进怀里,坐在了自己的腿上。 吓了一跳的白纯,娇呼一声,急忙扭头四下望去,看着静悄悄的四周并没有他人,轻轻的捶了下叶青胸膛,像是怕弄疼叶青胸前的伤势:“快放我下来,让人看见了我还怎么见人。” “没事儿,锦瑟在跟前院的几个丫鬟在玩儿,她不会突然回来的。而且你没有发现吗?锦瑟现在可机灵了,每次咱俩单独相处的时候,锦瑟都会离远远的就故意弄出声响来?”叶青抱着坐在自己腿上的白纯,感受着腿上那浑圆弹性的曲线,看着白纯脸色羞红,好几次鼓起勇气,想要把胳膊放在自己的脖子上,但终究还是都没有鼓起勇气做到。 自己伸手拿起白纯的一条玉臂,而后放在自己的脖子后面,让白纯一条胳膊能够揽着自己,但不想刚刚把紧挨自己的那条胳膊放到自己脑后,白纯便低着头钻进了自己的胸口,另外一条胳膊,顺势也搂在了自己的脖子上。 “你确定你说的那个香皂,能够得到皇室的赏识吗?”白纯心念着自己的父亲,自从今日叶青说了那锦上添花的事儿后,白纯的心情就开始变得迫切起来了。 “七八成的把握吧,总之只要有机会我就不会放弃。明日面圣的时候,我再探探口风,看看太上皇是否对这些东西感兴趣。若是不敢兴趣,那也得想其他办法,坐以待毙是行不通的。”叶青的下巴放在白纯头顶,嗅着那秀发间的幽香,抱着怀里的佳人,难得享受这两人安安静静的时刻。 胸口的白纯不自觉的点了点头,两条搂在叶青脖子上的手臂紧了紧,脸颊紧紧贴着叶青的胸膛,听着那有力的心跳声,沉默了一会儿后,突然说道:“这样真好。” “难得的安静啊。”叶青也长叹一口气道。 夜色里的微微凉意,让两人相拥的更紧,就如同被石化了似的,也不说话也没有动作,只是静静地依偎在一起,享受着彼此心贴心的美妙感觉。 叶青并不是朝臣,所以他不可能有资格一大早就得到太上皇的召见,即便是赵构并不用上早朝,但每次早朝之后,总有一些臣子,或者是当今圣上前来德寿宫请教一些朝堂问题,或者是治国之策。 被白纯亲自整理好衣衫后,叶青便与赵乞儿一同前往皇城的和宁门处,昨日里王伦并没有交代他具体的时辰,所以叶青也不敢去的太晚了,只能早早前去,而后在和宁门处,等着王伦出来,带自己走后门进入皇宫。 临安城的大街小巷或许会变,但皇城的格局跟建筑却是不会变,望着那长长的宫墙,叶青忍住去目测它到底有多长的距离,马车在和宁处停下时,只见在和宁门处,已经停下了好几辆马车。 虽然这些人叶青一个也不认识,但想必都是跟皇宫关系极为密切的一些豪门勋贵,不然的话,马车停在和宁门处,早就被殿前司的护卫给赶走了。 一辆马车侧面那镂空的钱字,显得尤为显眼,不单在门口那几辆马车的最前头,也是在最中间的位置。 “赵钱孙李,周吴郑王……。”叶青默默念着百家姓,心里则猜测着,那带着钱字的马车,是不是跟百家姓排名第二的钱家有关呢? 叶青跟赵乞儿站在把马车停在离宫门较远的地方,而后看着带钱字的马车上,缓缓走下来一个中年人,跟那名接他入宫的太监寒暄了两句,而后宽袍大袖里的手自然而然的抬起,也不知道到底是什么东西,就通过宽袍大袖的遮掩,进入了那名太监的手里。 “你没事儿念三字经做什么?”赵乞儿听着叶青还神叨叨的,于是开口问道。 “怕忘了,抓紧时间背背。”靠着马车斜了赵乞儿一眼,而后歪着头问道:“李立方最近在干什么呢?我想做掉他,有没有可能?” “你……真打算做掉他?但……但现在没有神不知鬼不觉的机会啊,这家伙好像知道咱们会报复似的,从那天起,每天出门都有不下十名护卫跟着,而且不是禁军的人,是殿前司的人。”赵乞儿凝重的说道。 对于叶青想要干掉李立方的想法儿,他倒是不觉得吃惊,男人嘛,自己的女人受欺负了,要是不给欺负自己女人的李立方狠狠的教训,这还是男人吗! (ps:今天歇一天,就两更了,明天若无意外,继续三更。顺便求下推荐票跟月票。) 第二百二十八章 设计 汤鹤溪的马车缓缓在李立方的家门口停下来,门房看着汤家的马车停下后,立刻便一脸谄媚的跑了过来,陪着笑脸低声下气的说着,公子已经在府里等候多时了。 跟着李家的下人,俊朗潇洒的汤鹤溪漫步进入李府,养伤已经很久的李立方,笑意盈盈的站在书房门口,看到汤鹤溪走过来时,脸上的笑容更盛,向前两步与汤鹤溪行礼,挥退下人后,两人便进入了空无一人的书房。 “今日什么事儿这么着急?对了,斜风细雨楼的头牌不错,比起涌金楼、丰乐楼不遑多让啊,而且甚至有过之啊,就是人冷了一些,今日难得有机会,不如一会儿一道过去?”李立方坐下后,看着在书房里翻阅书柜上书籍的汤鹤溪说道。 汤鹤溪放下手里的《梦溪笔谈》,回过身说道:“叶青回来了,今日刚到午时,就前往皇宫的和宁门了。” “怎么?你还怕他?还是以为我会怕他?”李立方摸了摸肩膀,箭伤刚愈不久,此刻听着汤鹤溪的说话,总觉得伤愈的箭伤,好像又在隐隐作痛。 “不是怕,而是我们的机会来了。叶青肯定不会放过你,你也不会善罢甘休,毕竟令姐如今贵为准太子妃,你李立方难道就要吃这个哑巴亏?”汤鹤溪在李立方旁边坐下,俊秀的脸上带着冷笑说道。 “哼。”李立方有点儿不满的哼了一声:“要不是你拦着我,我在叶青回来前,就敢把他家给抄了,直接把那白纯给你抢到府上去。现在他回来了,自然是会防范,不好下手了啊。” 没有理会李立方语气中,对自己当初阻拦他的不满,温和的笑了下说道:“当初阻拦你,是怕你给令姐惹上麻烦,现如今,既然令姐已经前往宫里诉苦,虽然说是被皇后把此事儿给压下来了,没有理会。但不代表宫里不允许你报复不是?白纯是我的,我要让她心甘情愿的跟我走,而不是用强,你能明白?” “那你想怎么做?想让我怎么帮你?”李立方一脚踩在椅子上,歪坐着身子问道。 被白纯射在肩膀上的一箭,可以因为汤鹤溪的关系不去追究,但让自己大大方方的当此事儿没有发生,那是不可能的。 “叶家如今只剩叶青一人,白纯只不过是跟叶青的兄长定过亲而已,到时候只要把他父亲从岭南召回,让他父亲否了这桩婚事就足够了。可现在呢,我认为首先是要把白纯孤立起来,而后我在雪中送炭的伸出援手,最后在锦上添花的把他的父亲从岭南召回,这样一来,岂不是一举两得?” “所以要想孤立白纯,就得把叶青除掉……。” “罢免、流放都行,想除掉恐怕是有些困难吧?他可是凭借一己之力,杀过四五名伏击他的金人。而且我听说……。”汤鹤溪压低了声音,往李立方跟前凑了凑说道:“据说在叶青这次办差前,曾在一个晚上再次遇见了伏击,这一次是他跟太上皇跟前的王伦中贵人一起遇到的伏击,十名身份不明的黑衣人,全部被他们二人所杀,他们二人却是一点儿伤都没有。以咱们现在能用的势力,谁有本事儿不知不觉的干掉他?” “这倒也是啊,这小子看起来挺随和的,没想到杀人竟然如此的狠辣果决。”李立方神色之间也有些犹豫了,何况杀人放火的事情,他也不齿去做。 能够凭借计谋设计一个人,又何必去打打杀杀呢?有辱斯文啊。 “但我们跟他能有什么瓜葛?就算是想要设计陷害他,好像也没有什么机会。上一次你宴请他,那小子就一直没有松嘴,显然是不愿意归到你汤府门下了。你想怎么办?”李立方若有所思的琢磨着。 “所以我来找你帮忙来了,你脑子活,而且又聪明,比起我来不知道强了多少,要不然整个临安城,就你有女人缘,而我,到现在,就连一个白纯都搞不定。”汤鹤溪隐隐拍着李立方的马屁。 就如同他祖父所言,若是能够利用别人手中的力量,来帮你打击、消除你的敌人,那么就不要过早的暴露自己的实力,最好的方法就是利于别人来帮你达到你要的目的。 若是不懂的利用别人来为自己达到目的,那么即便是有一天你立足于朝堂之上,早晚会成为他人手里的棋子,任由他人摆弄而不自知了。 “一时半会儿想不出来啊。”李立方全盘接受了汤鹤溪对他的奉承,只是一下子他也没有好的办法。 而汤鹤溪既然来找李立方,自然是已经有了计谋,只是这种计谋,还需要由李立方的嘴来说出来,由自己旁敲侧击,而后变成是李立方自己想出来的主意才行。 “要不要我们再宴请他一次?就以给他接风为由呢?然后在席间我们再看看有什么办法?比如说在酒宴之上,趁他喝的迷迷糊糊之际,以美色诱之、金钱诱之,或者是……。”汤鹤溪循序渐进的给李立方开拓着思路。 “不妥不妥,美色金钱又如何?没有多大的用。斩草需除根,不能留后患,要做就得让他一下子能够获死罪、重罪,让他永无翻身之日,让他连报复我们的机会都没有才行。”李立方站起身来,在书房里一边踱步一边道:“而且就算是要以美色诱之,也得是有分量、有身份的人才行,能够在事后引起朝廷的重视、震怒,能够置他于死地的人才行。” “所以说难啊,他是皇城司副统领,太上皇有意整顿皇城司,如今这在临安城的官场,已经不是什么秘密了。更为重要的是,即便是想要让他得罪什么人,都比较难了,因为用不了几日,恐怕叶青对临安城有头有脸,有身份有地位的朝臣或者是勋贵,就会完全认识了,到了那时候再想要设计陷害……。”汤鹤溪摇着头,一副焦虑苦思冥想的样子。 “所以我们要快,要在他这个皇城司副统领,还不能如当年的皇城司副统领似的,在临安城无孔不入的时候,还没有完全掌握、认识临安城内有头有脸的所有人之前,把他设计进来。对,必须是美色!毕竟女子露面机会比起男子,还是少一些。”李立方双手一拍,兴奋之后又沉思道:“但上哪儿找一个有身份有地位,能够引起宫里注意,置叶青于死地的女子去呢?”李立方回到自己的座位,看着旁边同样在深思的汤鹤溪。 汤鹤溪微笑不语,话既然说道这个份儿上,相信不出三天,以李立方的聪明,必然能够想到,如何设计来陷害叶青了。 当下眼中闪过一丝寒芒,而后起身叹息道:“不想了不想了,再想脑袋都快要疼了,走吧,去你说的那斜风细雨楼,让我见识见识你说的柳轻烟姑娘,有没有你说的那么天姿绝色,把你迷的神魂颠倒的。” 跟在王伦身后的叶青,再次被王伦深深的鄙视了一回,本该是大部分人,只要读过书的人,都该了解的东西,但眼前这个皇城司的副统领,却是像个傻子一样,就像是深山老林里走出来的,竟然是一无所知。 临安人钱镠曾建立五代时期的吴越国,时人谓之钱氏为“东南众望、吴越福星”。 宋太祖赵匡胤在陈桥兵变之后黄袍加身,而后乘势统一北地,而南方吴越国虽然国力鼎盛,足以与赵匡胤相抗衡,但因 吴越国皇帝钱镠留有家训,于是时任吴越国皇帝的钱镠之孙钱弘俶,遵循“善事中原、维护一统”的家训,纳土归宋、尊赵氏为帝。 所部十三州、一军、八十六县、五十五万六百八十户、十一万五千一十六士卒,悉数进献给了大宋赵氏。 也正是因为此,所以《百家姓》的前四名,除赵氏之外,便是纳土归宋的钱氏,以及钱氏的皇后孙氏。 某人跟在王伦的身后,漫步在皇宫较为偏避的路径之上,一路行来,整个坐落于凤凰山脚下的大宋皇宫,才让叶青见识到了真正的听歌楼台、花香鸟语的人间仙境。 处处透露着南宋人的文化特征与对生活品质的精致,典雅之间又不失雍容华贵的大气与恢弘,虽然不如北方,或者是只能够看见的故宫那般规模,但也是处处彰显着皇家的尊贵与威严。 “对了,中贵人,问您个事儿呗?”叶青趁王伦不注意,随手揪了一朵花儿拿在手里晃来晃去。 王伦冷冷的看着叶青手里的花朵儿,哼了一声道:“说吧,什么事儿。” “您说我怎么样儿才能弄个文官当当?也不要什么实权官位……。” “你想得美,还实权官位,你以为你是谁啊?”王伦毫不客气的打击着皇宫内的采花大盗。 “就是因为我知道我自己几斤几两,所以想弄个闲职干干啊。”叶青两手一摊,那朵儿刚摘的花儿,就被他扔进了花丛中,看着王伦诚意满满的说道:“比如给我弄个什么殿大学士啊,对,我感觉当年包拯那龙图阁大学士的名字就很威风嘛,有没有关系?帮我弄一个来?这要是出去见人一喊,哟?这不是龙图阁叶大学士吗,这听着多威风?” “我呸!”王伦少有的在叶青面前失了风度,不屑的看着叶青道:“你当我大宋朝这些殿阁学士是圣上随便封的吗?那可是比科举都还要难上几分,对皇室、社稷有贡献,在民间备受尊崇之人,才能享有的,就你?内侍省有差事儿,你要不要进啊?” “内侍省就算了吧,我还要娶妻生子呢。”叶青连忙尴尬的笑着摆手。 第二百二十九章 宫廷礼仪 国朝馆阁之选,皆天下英俊,然必试而后命,一经此职,遂为名流,其高者曰集贤殿修撰,史馆修撰,直龙图阁,直昭文馆、史馆、集贤院秘阁;次曰集贤秘阁校理。官卑者曰馆阁校勘、史馆检讨,均谓之馆职。记注官缺,必于此取之,非经修注,未有直除知制诰者,官至员外郎则任之,中外皆称为学士。——宋·洪迈《容斋随笔》。 因为太上皇赵构此时,还正在与钱惟善,也就是临安钱家钱壁次子在德寿宫,所以叶青跟王伦,才能够有机会在宫里散步,叶青也才有机会,试探着问询下王伦,关于文官一职的讨要。 不过也不得不说,王伦对于叶青的关照确实是很够意思,骂完了叶青之后,两人在飞来峰附近一面观湖,一面漫步。 “你是不是最近缺钱了?还是怎么了,怎么突然想兼文官一职?”王伦停在树荫下,大中午的太阳还是挺晒人。 “对啊,手头紧啊,太上皇给了那么大一个宅子,而且还有丫鬟、下人要发奉银,我那点儿俸禄不够啊。”叶青连愣都没有愣一下,直接就坡下驴,顺着王伦的话诉苦道。 “这倒也是,那么大一座府邸,是恩赐,也是压力啊,虽然说太上皇直接把房契等等都给了你,但普天之下、莫非王土,若是你哪里修缮不及,弄的破破烂烂的,万一哪天太上皇兴致所至,要到你那府里做客的话,岂不是会心疼,会龙颜大怒?”王伦抚摸着光洁的下巴,喃喃思索道。 “那你就帮我找找路子,或者是你告诉我,谁管这事儿,我让皇城司找找,看看这家伙有没有什么把柄能够让我攥着,以此为要挟……。”叶青打了鸡血一样,立刻兴奋的说道。 “胡闹!”王伦差点儿鼻子气歪了,这家伙怎么就不想想正路子,怎么脑子里面全是些歪门邪道。 瞪了一眼想要通过歪门邪道给自己弄个大学士头衔的叶青一眼,但看着叶青那神色,仿佛没有听进去的样子,只好出言警告道:“咱家可告诉你,皇城司是太上皇的,不是你叶青可以打着皇室的旗号为所欲为,中饱私囊的衙门,你若是如此干,哪天事发了,你不死也得脱层皮……。” “我就是说说而已,我能那么干吗?要是我真想那么干,就不会说出来了,就会暗地里想方设法了。”叶青看着王伦那不放心的目光,只好认真的说道。 “为钱所困,虽然说不是什么丢人的事儿,但也不是没办法……。”王伦又开始琢磨着,只是话刚说了一半,看着叶青那兴奋的样子,急忙泼冷水道:“咱家说的可不是馆阁学士,即便是校勘、检讨你想都别想。” “那馆阁内的官职不是俸禄多吗?除了这些,其他的没什么……。” “你少在咱家面前哭穷,皇城司如今已经快是你囊中之物,这事儿你心里难道不清楚?一旦你坐上了皇城司的位置,俸禄你还会看上眼?别以为咱家不知道你打的什么主意,咱家不说,不代表心里没数。”王伦目光如电,直直射向叶青,不过到最后,也没有挑明叶青那点儿小心思。 看着讪讪不语的叶青,王伦又继续道:“祠禄官倒是可以考虑考虑,但前些时日,你把人东瀛僧人的护卫给打的皮开肉绽,想要监管寺庙显然是不行了,何况灵隐寺等,你也没有那个资格给你授个监管的祠禄者,对了,道观你看如何?” 王伦在树荫底下自说自话,叶青却听的是一脑子的茫然,祠禄官是个什么东西?能保命吗? “这个……中贵人。”叶青露出为难的表情,有些难以启齿道:“您刚才说的这祠禄官到底是个什么官儿?有钱吗?” 王伦脸上再次浮现叶青已经极为熟悉的鄙夷,鼻子再次哼了下,而后说道:“祠禄官你以为谁想做就能做?” “那是有多难?”叶青听着就不像是个正式的官职,这与他的目标相去甚远啊。 “自真宗置玉清昭应宫使,以王旦为之,后旦以病致仕,乃命以太尉领玉清昭应宫使,给宰相半俸,祠禄自此始也。莅兹重职,允属台臣。非三品以上官,都难以企及。” “这么厉害?” “呵呵,那只是当初,如今虽然五品以上,在告老辞官之后,朝廷为了优抚他们,则是会挑选一些给予祠禄官,如此一来,人数自然是多了一些。但你别以为这样你就能够十拿九稳了,就是当年朱熹刚刚被罢官之后,天天上奏章请祠禄,但直到现在,朝廷都没有给他这个白拿银子,不用干活儿的祠禄官。”王伦跟叶青站在树荫下,一同望着刚刚在和宁门门口,从那钱家马车上下来的钱惟善,在太监的带领下往外走去。 望着小西湖万寿桥上的钱惟善,叶青有些羡慕道:“若是我能……。” “想都别想,这个祠禄官,若是想干,咱家倒是可以给你想想办法,有了这个,虽然不能保你什么,但如同技多不压身一样,也说不准哪天就会有意想不到好处。”王伦斜了一眼叶青,含有深意的说道。 “明白,如此就多谢中贵人了。”叶青心中一凛,王伦这明显的是意有所指啊,还是说,赵构或者是当今圣上已经想好了如何处置赵师雄了? 就如同虞允文所言,一般像赵师雄这样的文武兼职的官员,除非是真造反,要不然朝廷是不会杀头的,只会让他在寺、庙、观待着,变性的软禁一样,直到老死。 望着万寿桥上的钱惟善彻底走了出去之后,王伦这才带着叶青走上万寿桥,穿过脚下的小西湖,而后向德寿宫的方向走去。 “记着,一会儿咱家会跟太上皇所言刚才聊了些什么,不必隐瞒你的想法儿。”王伦低头弓腰,带着叶青往前走,低声说道。 叶青跟在身后,点点头,回了一声知道了。 德寿宫的窗户大开,阳光洒进宫殿里面,使得整个宫殿少了一分肃穆,多了一丝敞亮跟轻松,赵构喝着宫女放在手边的茶水,斜了一眼站在下方的叶青一眼,放下手里的茶杯,淡淡道:“给朕说说北地的事儿,一字不落的全都说出来。” 叶青虽然低着头,但还是能够看见,在赵构的不远处,当初自己派人送回来的赵训等人的朝服,此刻正整齐的摆放在那里,就像是当初那七个人的样子一样,在叶青的眼前晃悠着。 叶青低着头,从头到尾,把自己当初写给赵构奏章里的话,加上其他一些跟扬州有关联的事情,一同向赵构诉说着。 而赵构对于扬州的事情显然是并不怎么感兴趣,或者说是因为有当今圣上的处置,所以他并不是很关心扬州之事儿,只是在一些细节上,向叶青确定着。 年龄、相貌等等,包括赵训等人的谈吐,赵构都仔细的询问着。 而关于七人的谈吐,叶青只是说,当时他们受伤太重,实在无法说的太细致,而被他一言带过。 至于为何没能把那些人的尸体带回来,叶青自然是以在北地人生地不熟,加上正值天快要黑的时候,外面又有大批的金人向这边赶来,他们十数人深怕被金人发现,而后以此刁难朝廷,无奈之下只能放弃。 躲在暗处的他们观察了金人一晚上,金人并没有带走任何尸体,而是一把火把那里烧了个干净。 “你确定没有带走一具尸体?”赵构心里松了口气,其实带不带走都无所谓,即便是活着也无所谓,反正在他看来,只要不过淮河,他们的死活,那么就跟大宋皇室没有多大的关系。 “末将确定,没有一个被带出来。”叶青低着头,极为认真、坚定的说道。 甚至就连他自己,都快要相信当下说的是真的,而发生在忠庙镇的一切,就像是一个不真切的梦一样,什么董晁、桑昆的,好像自己根本没有见过,也不认识一样。 宫殿里的气氛渐渐变得不再那么阴沉,随着外头阳光的转移,当叶青的一只脚,已经被阳光与阴影同时盖上时,赵构才淡淡的说道:“赐座。” 随着宫女搬来一把小凳,叶青便如同刚刚上学的幼儿一样,目不斜视、端正的坐在板凳上,听着赵构跟王伦在那里一问一答。 “你有那么缺钱吗?”赵构看着正襟危坐的叶青,笑着问道。 叶青急忙起身,坚定说道:“回太上皇的话,末将很缺钱,宅子太大了,末将那点儿俸禄不够用。” “呵,人家是立了功之后,会找朕来要官,求着朕给他升官,你倒好,为朕立下了汗马功劳,不要求升官,倒是求财,你还真是跟别人不一样啊。不对,你小子是不是觉得,皇城司已然是你的囊中之物了?你就这么确定,朕会把皇城司交给你来打理?” “不敢,末将从未如此想过。”叶青又急忙起身,恭敬的对着赵构说道。 但一旁的王伦跟赵构,脸上的表情却是有些匪夷所思,大宋朝该有的礼仪,没有的礼仪,都在叶青的身上古怪,但却不别扭的出现了。 特别是那一回话就急忙站起来,而后自己再让他坐下,再一问话,他又站起来,还有那有时候冒出来的,就连赵构、王伦都觉得生僻的敬语,让赵构感到古怪的同时,又觉得,好像这样的礼仪,君臣对话,才算得上是君臣关系。 叶青傻乎乎的站在那里,他那知道自己不自觉的从电视上的古装剧学来的宫廷礼仪,此刻在人家的眼里,则是显得极为突兀又古怪。 (ps:哈哈,打自己脸了,第三章估计得十二点以后,不好意思了。) 第二百三十章 主动请缨 赵构从椅子上站起来,走到恭敬站在旁边的叶青跟前,拍了拍他的肩膀道:“朕听王伦说,燕家那新的灯笼跟蜡烛,都是你的功劳?” “不敢,一点儿雕虫小技,不想竟然连太上皇您都知道了。”叶青嘿嘿一笑,他倒是不怕别人知道那些东西是自己做的,毕竟自己又没偷没抢这个时代人的知识不是?顶多就是偷了几首诗词而已。 “那日在西湖朕见你,听说你跟朱熹认识,是因为一本《梦溪笔谈》,你很感兴趣?”赵构继续笑着,而后向叶青挥挥手,便率先走出了宫殿。 人老的缘故吧,大中午的太阳,王伦都喜欢躲在阴凉下,而赵构却是喜欢这个时候在外面溜达,有些晒人的太阳照在他的身上,他却是觉得身心都极为的舒坦。 “末将……末将就是瞎看,瞎看着玩儿。”叶青不知道赵构又想干什么,只好谦虚的回答道。 跟在赵构身后的另外一名太监,在赵构一伸手的时候,立刻把手里捧着的一本书,拿过来递给了叶青:“字可认识?” 叶青急忙接过赵构手里的书,看着那书面上的《绍圣仪象法要》六字,点头道:“认识认识。” “我大宋属火徳,如今皇家身处临安,正所谓水火不相容,此镇水之物,当年曾被哲宗皇帝赐名为“元祐浑天仪象”,可惜在金人入侵我大宋时,已经变成了残垣断壁……。”赵构一面踱步,一面缓缓的说道。 “您不会是让末将来……。”叶青自我感觉良好的说道。 “就你?呵呵。”赵构不屑的笑了下,而后说道:“朕之所以交给你,是让你皇城司在我大宋朝找找,看看有没有人能够把它给朕复原出来。” “这……。” “怎么?很难吗?”赵构扭头看了一眼叶青,而后继续往前走,说道:“朕知道很难,即便是苏颂之子都没有办到啊,被天下文人士子,尊崇为大儒的朱熹,也是束手无策。若是朕跟前有能够复原此物之奇人,又何必病急乱投医,交与你皇城司来办。” 叶青跟在赵构的身后,翻阅着显然是再次印刷后的《绍圣仪象法要》,他敢保证,在这个世界上,没有谁比他更了解这个水运仪象台了。 即便是苏颂的儿子,也不如他对这个大宋朝第一黑科技了解的多。 甚至是别说是大宋朝了,即便是之后的元明清,都没有人比他了解的多,当然,进入新中国之后,这个水运仪象台才在一千年之后复原成功。 如今,水运仪象台,也就是所谓的“元祐浑天仪象”,从金人入侵大宋,把“元祐浑天仪象”拉到燕京之后,最后成了一堆柴火后,这“元祐浑天仪象”就算是蒙上了历史的尘埃而长达一千年的时间。 之所以他如此了解,乃是因为当年导师给他的第一任务便是,用当年复原“元祐浑天仪象”的资料,把此物重新梳理一遍,甚至叶青凭借着自己精密仪器加工的天赋,做出了一个一模一样的,只是比例要小了太多的“元祐浑天仪象”。 也正是因为这是他的导师给他的第一个任务,所以即便是到了现在,叶青的脑海里,甚至连每一个零部件长什么样儿,如何加工,尺寸多少都记得一清二楚。(别较真,较真的话,小说就没法写了。) 所以此刻叶青听到赵构的此番话语,瞬间便意识到了机会就在眼前,若是能够在这个时代复原成功,而且还是在苏颂之子、朱熹等人都无法做到的情况下,若是自己做到的话,那么能够保命的文官一职,岂不就是手到擒来了! “禀太上皇……。”叶青看着悠然漫步在阳光下的赵构后脑勺说道。 “怎么?皇城司办不到,还是说,皇城司副统领办不到?”赵构停住脚步,转身回头看着叶青问道。 叶青发现,这个东西无论怎么委婉,好像都不会让赵构把此重任交给自己,好像除了自告奋勇,并没有什么其他好的办法。 于是只好主动道:“不是,回太上皇,末将的意思是,末将能不能试试?” 赵构竟然笑了,而连带着旁边的王伦,以及另外一名太监,看着赵构笑了,然后也跟着笑了起来。 赵构看着叶青那脸上有些拘谨的笑意,自己脸上的笑容也越来越盛:“你小子是真不怕死啊,虽然你刚给朕立了一点儿功劳,但你小子为了钱,竟然连牵扯国运之道的镇水之物都敢打主意?你小子缺钱缺疯了是吧!” 叶青一愣,老赵这脑子转的比自己快多了啊,自己还没有想到在复原这个”元祐浑天仪象“时,趁此机会捞一把银子呢,老赵就给自己提了个醒! 那既然如此的话,那自己就更不能辜负老赵这一番心意了不是,必须得把这个工程拿下,然后大赚特赚老赵一笔银子才行啊。 “不不不,太上皇明鉴,末将岂敢在国运之道一事儿上开玩笑,末将是说真的,末将以为自己好像可以试试,把这个镇水台?不,元祐浑天仪象给复原起来。”叶青诚惶诚恐的看着赵构那审视自己的眼神,不敢去深究,那一对老眼里面,到底藏了多少城府与心机。 但他却知道,自己若是再继续往前跨一步,若是赵构真把元祐浑天仪象的复原重任交给自己,那么自己跟赵构,自己就是在与狼共舞啊,真的就是伴君如伴虎了。 “你是认真的?”赵构眯缝着眼睛,看着叶青认真的神情,沉声问道。 一旁的王伦跟另外一个太监,神情原本轻松惬意,此刻看着叶青不像是开玩笑,也同时跟着认真了起来。 王伦则是在心里把叶青骂了一遍又一遍,这小子简直就是语不惊人死不休啊,这种话他都敢说?若是做到了,自然是皇恩浩荡,但若是做不到,以太上皇的性格,恐怕叶青的人头就不保了。 “千真万确。”叶青点着头,然后看着赵构认真的说道:“元祐浑天仪象共分五小层,三大层,每层都有它的功能与机关构造,上层置有浑仪,中层则有浑象,下层则是打更装置,以及驱使它的机关结构。半年的时间,末将必定为您复原出我大宋的镇水台。” 说道最后,叶青的脸上充满了坚定跟认真,就是连眯缝着眼睛,审视着他的赵构,在怀疑的同时,也不得不在内心里,有些相信叶青有能力做到。 王伦与另外一个太监则是一脸的震惊,以及不可思议,刚才赵构走在前面,叶青跟在后面,到底做了什么,他们两人看的是一清二楚。 那本赵构递给叶青的《绍圣仪象法要》,叶青只不过是短时间内胡乱翻了一下,毕竟,从赵构把书交给叶青,再到叶青说出这番话,也不过是几十步的距离,叶青不可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就把这本书的要义看完的。 “他刚才看了多久这本书?还是你之前有告诉过他,朕最近正在为此事儿发愁?”赵构转向王伦问道,语气中的无上威严,带着一丝上位者的霸气。 “回太上皇,仅仅是随意翻阅了下,奴婢并没有告诉他这件事儿。”王伦急忙恭声回答道。 “你之前可层知晓此事儿?”赵构再次望向叶青问道。 “回太上皇,末将不知晓。”叶青也紧忙说道。 赵构默默的看着叶青,而后叹了口气,转身便继续往前走,此刻跟在身后的三人,没有一个人知道此时的赵构心里到底在想什么。 就这样紧紧跟在赵构的屁股后面,走了约莫一炷香的时间,赵构才突然停住脚步,沉声问道:“你有多大把握。” 叶青一愣,看着有所松动的赵构,沉吟了下说道:“末将不敢欺瞒太上皇,末将有七到八成的把握。” “那你可知道,你若是做不到的话,你这便是欺君之罪!谁都保不了你?”赵构再次沉声问道。 “回太上皇的话,末将知道。”叶青心里松了一口气,看样子赵构是答应了。 在叶青的猜测中,其实不论是苏颂之子,还是朱熹等人,他们其实已经完全做到了元祐浑天仪象的八九分了,之所以一直没有能够成功,而是因为他们太遵循着苏颂著的这本书了。 反而忽视了,这个时候人们还没有意识到的经纬度问题。 所以当初在汴京可以运转自如的元祐浑天仪象,为何到了临安就不灵了?完全是因为他们没有意识到,是经纬度出了问题,而非是零部件或者是其他出了问题。 此时的人们,虽然已经知道,这个世界的粗略轮廓,就是大宋朝,此时也知道,华夏的版图,并非是世界的中心,知道这个世界很大很大,存在着众多的国家与广袤无际的土地与海洋。 但对经纬度的认识,人们如今还很难有概念。 他相信,不论是把苏颂所复原的,还是朱熹曾经所复原的元祐浑天仪象,只要搬到当年在汴京的原有位置上,那么这个东西,或许就又能够运转自如了。 只可惜,如今的汴京,却是金人的地盘,别说是苏颂、朱熹这样的怕死鬼了,就是南宋朝廷手里的军队,都无法到达汴京,更别提把这个玩意儿,再次放置在当初替火徳属性镇水的地方了。 第二百三十一章 冤家路窄 对叶青来说,这个时候最难、甚至是最为人们模糊的经纬度,对于自己则完全是不成问题的,构不成哪怕一丁点儿难度的。 在地球上的任何地点,只要有块手表,有根竹竿,一根卷尺,就可通过测量而得知当地经纬度。 先算两分日,比如在中国的某一地点,杆影最短时是中午13点20分,且杆长与影长之比为1,则可知该地是北纬45°,东经100°,从120°里1小时减15°,4分钟减1°,杆长与影长之比需查表求α。 而后再以同样的方法算两至日,再用修正值算法,而后得出经纬度。 正所谓立竿见影,加上叶青正巧手里有一块儿走时极为准确的手表,所以,叶青只要再去折一根竹竿,弄一根卷尺,那么所有的事情就都解决了。 “此事儿关乎我大宋国运,容不得你有一丝玩笑之心,更容不得你欺君罔上,若是你能够复原它,朕不单能给你祠禄官,就是你觉得他人喊着很威风的龙图阁大学士的官衔,朕也能给你!”赵构看着叶青,前所未有的严肃说道。 “末将定不辱使命,不,定不负太上皇厚望。”叶青有种风吹云散见月明的感觉,总觉得自己脖子上的一颗大好头颅,很快就要在南宋稳稳的放在自己的脖子上,而不能随意被他人摘走了。 “要人给人、要钱给钱,朕不管你贪污与否,朕只要在半年后,看到你让能够替我大宋复原那镇水的元祐浑天仪象,出现在丽正门口!”赵构此刻也不知道自己是病急乱投医,所以死马当作活马医,还是真的被叶青的认真给说服了。 总之,在心里长长出了一口气的时候,也觉得自己这两年邀遍天下名士,都无法做到的事情,今日竟然如此儿戏般,像是又重新给了自己一丝曙光,跟大宋国一丝国运。 换了另外一个太监送叶青出宫,王伦与赵构看着叶青背影,而后由赵构开口问道:“如何看待这小子?” “回太上皇,看起来礼数有点儿古怪,但也不失大方得体,总之奇怪的很。”王伦不知道赵构到底想问什么,只好捡最为明显的说道。 赵构看着那渐渐消失的背影笑了笑,神情闲散之间,又带着一丝心机道:“龙图阁大学士?包龙图?包拯竟然被他叫成了包龙图?此举可是有什么深意?” “他不会求龙图阁之职是假,效仿包拯是真吧?”王伦心里一惊,但没觉得叶青有多崇拜包拯啊。 赵构若有所思的摇摇头,叹口气道:“谁知道呢,但这小子有野心却是真的,北地一行,就连赵师淳对他都称赞有加,又有先见之明,能够在跟赵师雄稍微接触后,就立刻意识到朕的第二层意思,跟扬州的危险,心思缜密啊。” “当年包拯曾任过较长时间的大理寺少卿,而后才升任权知枢密院,他不会因为在扬州跟虞允文共事之后,也开始对大理寺少卿的位置感兴趣了吧?”王伦看着赵构,也不知道这到底是叶青的意思,还是赵构想要如此计划叶青。 皇城司早晚要变成一个当年一般无二的神秘衙门,渐渐从表面消失在人们的视线之中,而那时候的叶青,顶多算是作为皇家背后的影子存在,若是太上皇到时候再给予叶青大理寺少卿一职,那么对于叶青来说会如何不知道,但对于皇城司来说那就是如虎添翼。 皇城司统领身兼大理寺少卿两职,那么天下百官,岂不是就再次被牢牢的在赵构的监视之下了?当今圣上也就成了不是傀儡的傀儡。 “难得的人才啊,再看看吧,若是能够复原这镇水之物,朕没有舍不得给他的。”赵构双手背后,语气之中,却又一丝王伦熟悉的淡淡杀气。 和宁门门口,谢过那位带他出宫的太监,便与赵乞儿各座那马车的一边车辕,缓缓赶着车往临安城的方向走去。 待马车从东华门驶入御街上之后,就看见一个面熟的伙计,手里拿着请柬,正在四处张望。 御街之上人来轿往,马车来回穿梭在人流之中,但前往东华门方向的马车、轿子,或者是从东华门那头驶入御街的马车、轿子并不多。 伙计一眼就认出了坐在车辕上的叶青,神情微微一愣,想不到一个堂堂的大宋官员,竟然跟赶车的一样,坐在车辕上,而不是坐在那马车车厢里。 但因为当初在斜风细雨楼门口,叶青曾经给他们出过气,身为一个跑堂伙计,可是专门靠记人面孔吃饭的,所以叶青的面貌,他早就已经牢牢的记在了心里。 看着马车要拐向前往万松坊的巷子时,跑堂伙计急忙上前,恭敬的快速说道:“叶大人,小的奉易安居士的之命,特意在此等您,奉上斜风细雨楼掌柜的请柬。” 随着赵乞儿一声吁,马车在当街之上停下来,叶青好奇的接过那请柬,一边拆一边好奇问道:“怎么,你们斜风细雨楼的掌柜不是居士吗?” “回叶大人的话,以前是,后来不是,如今由柳小姐掌斜风细雨楼。”伙计在旁边连连躬身回答道。 看了看上面娟秀的字迹,显然还真是出自柳轻烟之手,颇是有大家风范,比自己的狗 爬毛笔字强多了,不愧是跟过千古第一女词人。 从车辕上跳下来,示意赵乞儿先回府上,跟白纯说一声自己有事儿一会儿便回去,而后便跟着伙计往斜风细雨楼的方向走去。 从昨天回来之后,叶青还是第一次行走在御街之上,仿佛一下子又回到了初到临安时,刚刚被贬到禁军,跟李横在城里巡视的感觉。 时不时能够看到从御街之上,拐入其他路上的禁军,要么是陪着临安城内的勋贵豪门出入,要么便是真正训室的禁军,游手好闲在街上,看着摆摊儿不管卖的是什么吃的,上去先抓一把拿在手里品尝,而后再问摊贩怎么卖。 碰见机灵一些商贩,会假客气或者是真大方的说句禁军可以免费品尝,碰见不待见禁军的,则是抽出腰间的雁翎刀吓唬一番,而后还是抓起一把,耀武扬威的走人。 “掌柜的也不出来迎接?”叶青走到门口的时候,眉头微微皱了下,示意伙计先进去。 看着有些犹豫的伙计,不敢扔下叶青独自一人进去,叶青不耐烦的挥挥手,瞪眼道:“让你们掌柜的过来接我。” 伙计不知道一路上都很随和、毫不摆谱的的叶大人,怎么到了门口了,却是摆起谱来了,但看着叶青瞪了他一眼后,心下一慌,于是急忙跑进去请柳轻烟来迎接叶青。 看着伙计进去后,叶青饶有趣味的走到旁边的马车跟前打量了起来,而后看着躲在不远处,神色之间有些警惕的小厮模样打扮的少年,招了招手。 “谁的马车?”叶青一边问,一边把怀里皇城司副统领的腰牌,轻松的扔给了少年小厮。 “啊?”少年只是看了一眼腰牌,立刻如同腰牌烫手似的,急忙还给了叶青,急急道:“小的……。” “没那么多礼数,下次把你这牌牌藏起来,露出一半在腰间,除了瞎子,谁都看得见。”叶青指了指少年腰间,皇城司的身份牌说道。 “多谢大人提醒,小的一时之间……。”少年低头,急忙把腰牌塞进怀里,对着叶青便请罪道。 “你谁的人?这马车是谁的?”叶青神情轻松,环顾着四周问道。 “回大人的话,小的听赵乞儿都头调遣,这些时日,一直在盯梢李家的马车。”少年急忙说道。 “谁过来了?李立方?”叶青依然随和,不过眼中的寒光,还是吓了眼前的少年一跳,差点儿掉头就跑走。 “回大人,是李家李公子,还有汤相之孙汤公子,两人约莫半个时辰前,来到了这里。”少年继续回答道。 “有意思,还真是冤家路窄啊。”叶青看着少年笑了笑,手在袖袋里摸了摸,今日白纯还是只给了一两银子的零花钱,说是这个月的全部生活费。 按理说如今自己贵为皇城司副统领,该给自己从当初的四十文钱,怎么也该长大四两银子了吧? 但白纯却以自己欠了燕倾城一大笔银子为由,就只给了他一辆银子的零花钱。 于是叶统领本想掏点儿银子打赏给少年,但无奈囊中羞涩,只好在少年期盼的目光下,空着手出来,拍了拍少年的肩膀,嘉奖道:“会喝酒不?会喝酒的话,我请你上里面喝酒。” “小的不敢,小的还有差事儿在身。”少年感觉拍在肩膀上的手很温和,实话实说道。 “行,那就改天你过来。”叶青听到身后刚才那伙计轻声喊着自己,而后向那伙计招了招手,指着少年道:“记住了,下次他来你们斜风细雨楼喝酒消遣的话,帐算在我的头上就行,敢找他要一文钱,我就把你抓到皇城司的监牢里。” 伙计一愣,急忙看向少年,而后连忙点头应是,嘴里说着记住了记住了。 看着门口并未出现柳轻烟的身形,叶青冲少年摆摆手,示意他忙去吧,而后一边往斜风细雨楼里走,一边问伙计:“你家掌柜的呢?谱儿这么大,都不出来迎接我了?” “不敢,掌柜的只是正在陪客人,所以一是脱不开身,还请叶大人见谅,掌柜说了,一会儿多喝几杯水酒给您赔罪。”伙计急忙为掌柜开脱道。 “她要是会这般说才怪了,瞎编乱造。”一步踏进斜风细雨楼的厅堂,直接穿过往后面的小院区域走去:“你家掌柜可是在陪两个贵公子模样儿的人?” “正是,正是。”伙计脸上急忙了笑容,深怕怠慢了叶青。 “带我过去。”叶青不容置疑的对伙计说道。 第二百三十二章 试试就试试 汤鹤溪不得不佩服李立方对美人儿的敏感,好像这家伙跟美人儿有缘似的,临安城里哪里有美人儿,都能够被他第一时间发现。 望着前方不远处正在抚琴的柳轻烟,一身白衣衫裙、略施淡妆,纤纤十指的拨弄之下,一首从未听过的词,如同天籁之音般,缓缓在房间里荡漾。 “问世间,情为何物,直教生死相许,天南地北双飞客,老翅几回寒暑。欢乐趣,离别苦,就中更有痴儿女。君应有语:渺万里层云,千山暮雪,只影向谁去?” 随着柳轻烟唱着叶青那首词,不论是李立方还是汤鹤溪,仿佛置身于天上人间。 加上柳轻烟原本就漂亮,却又带着一丝英气的脸蛋儿,如水般的眸子此时随着词哀怨迷朦,空灵的嗓音诉说着直达人心底,最为愁肠百结的楚楚可怜。 让人不由自主的,想要去呵护那抚琴哀婉的漂亮女子。 随着琴声渐渐暗淡,房间里的李立方跟汤鹤溪,则是有些痴醉的望着柳轻烟,看着柳轻烟缓缓起身行礼,就如同画中人儿缓缓走了出来似的。 “好词好曲儿!柳姑娘不愧是斜风细雨楼之花魁!”汤鹤溪鼓掌感叹着。 “怎么样儿,比起涌金楼温婉那首词不遑多让吧?”李立方颇为骄傲的念道:“人生若只如初见,何事秋风悲画扇。简直是异曲同工啊,只是柳姑娘比起那温婉,显然是还要漂亮,歌喉也更加迷人,简直是绕梁三日不绝于耳啊。” “轻烟谢过两位公子夸赞。”柳轻烟此刻眼眸中如水般的哀怨,在唱完那首词后,便被原有的英气代替,望着几乎天天来捧场的李立方,淡淡的笑着道。 听到那句人生若只如初见后,柳轻烟就气的想揍人,恨不得把那个送给温婉词的家伙狠狠的揍上一顿。 “柳姑娘这是……。”汤鹤溪看着在丫鬟抱起琴后,准备离去的柳轻烟,急忙问道。 旁边的李立方见汤鹤溪如此识趣,于是便继续坐在那里喝着酒,看着汤鹤溪帮自己拦下佳人。 自己来这斜风细雨楼不是一次两次了,但每次这柳姑娘唱完后,甚至连杯酒都不敬自己,便抱着琴谢过之后离开了。 “轻烟还要客人要招待,就不妨碍两位公子与楼里的姑娘畅谈风月了。”柳轻烟微笑着,看着走到自己前方,挡住去路的汤鹤溪说道。 “那怎么行?柳姑娘琴艺双绝,又岂是一首词就能让我们两人直呼过瘾的?柳姑娘不放先行回绝那旁人,先跟我们两人喝上几杯,而后再谈唱一首如何?”汤鹤溪英俊潇洒的脸上,带着温和的笑容彬彬有礼道。 “轻烟还不曾弹奏过两首曲子,恐怕今日轻烟让公子失望了。不过这里面胜过轻烟的姐妹也有不少,轻烟为公子您选一位远胜于我的如何?”柳轻烟脸上也依然是笑容满面,对着汤鹤溪再次行礼道。 “柳姑娘是不是太不给我李立方面子了?在下几乎每日来此,想必柳姑娘也知立方之心意,就是为了能够见柳姑娘一面,能够有机会与柳姑娘畅谈风月,跟柳姑娘亲近亲近。但柳姑娘这种拒他人于千里之外的态度,是不是有些太不把我李立方放在眼里了?”李立方紧捏着酒杯,自己还从未对一个女子这么有耐心过。 本想着通过时间慢慢的接近柳轻烟,而后把她收入府里。 虽然说身为短时间内,就能够跟涌金楼、丰乐楼相提并论的斜风细雨楼的头牌,其身价绝对不会太低,但李立方相信,只要自己能够接近柳轻烟,那么就没有自己办不到的事儿。 但现在显然是事与愿违,一切都朝着他从未碰到过的局面发展,眼前的柳轻烟,根本就没有正眼瞧过自己,每次自己到来,都是唱完一曲之后,便匆匆离去,使得自己只能是徒呼奈何。 “李公子说笑了,轻烟哪敢得罪二位公子,何况轻烟不过蒲柳之姿,胜于轻烟的姐妹有的是,轻烟也担不起李公子的另眼相看,轻烟先告辞了。”柳轻烟眸子里的英气极为硬朗,一张俏脸上写满了就是不给你面子。 “那柳姑娘就别怪李某人不客气了,若是今日你不陪公子我喝上几杯,不……。”李立方缓缓站起身,手里盛满酒的酒杯,被他扔到整洁如新的地毯上,脸上带着一丝戾气跟狞笑道:“你若是从现在开始,一直陪我到明日朝阳升起,那么怎么都好说,要是敢说个不字……。” “哦,李公子想怎样儿?”柳轻烟回头,脸色也渐渐的变冷,看着李立方问道。 “我让你今日走不出这个房门,让你这斜风细雨楼明日就关门。”李立方走到跟前,冷笑着看了一眼旁边轻松的汤鹤溪,而后说道:“知道他是谁吗?知道本公子今日为何带他来吗?带汤公子过来,就说明本公子今日要定你了,若是不从,一句话就能让你这斜风细雨楼关门,别忘了,你们这里可是有过金使被刺身亡的事情。想必柳姑娘也知道,只要在下一句话,或者是当朝兵部尚书一句话,你这斜风细雨楼,想不关门都难!” “哦?这里还发生过金使被刺的案子啊?”汤鹤溪故作惊讶的说道:“听说如今此案还未了解,不会凶手就是斜风细雨楼里的人干的吧?或者会不会就是柳姑娘干的呢?万一要是我管不住自己的嘴,开玩笑的说是柳姑娘是刺杀金使的凶手,岂不是就会给柳姑娘带来牢狱之灾?甚至是香消玉殒的话,那岂不是太可惜了。” 李立方听着汤鹤溪一惊一乍,连带威胁的话语,脸上的笑容更盛,看着眼前脸色更冷,甚至是变得有些愤恨的表情,开怀大笑着就要去抓柳轻烟的手,要把她带到自己的旁边一同饮酒。 在他看来,几乎没人能够在他跟汤鹤溪这样一唱一和的威逼利诱下,全身而退,何况这一招他们两人也不是第一次使用了,自然是配合的极为默契。 但他们却不知道,就在汤鹤溪那威逼的话语下,柳轻烟的表情之所以愤怒,完全是因为想起来叶青,金使被刺一事儿,他们两人都是凶手,但自己还被那个白痴占了便宜不是。 就在李立方的手要抓向柳轻烟的手臂,柳轻烟冷着脸往后退时,那扇原本没有人吩咐,便不会打开的房门,却是被大大方方的推开了。 “哟?这么巧啊,两位也在此啊,我说轻烟妹子怎么这么磨蹭呢,我这等了快半柱香的时间了,也没有盼到佳人的影子,原来是在这儿呢。”叶青推开房门,大大方方的走了进来,而身后的伙计,站在门口跟进也不是,站在门口也不是,交际慌张之下,只好站在门口往里面探头看。 “叶青?” “叶兄?” 李立方与汤鹤溪几乎同时回头,同时出声道。 “两位这是又跑到这里欺负弱女子来了啊?但看着没喝多少酒啊,怎么就开始耍酒疯了?”叶青脸上一进门的随和笑意,在两人惊讶自己出现的时候,渐渐消失在脸上,换来的则是一丝的不屑跟鄙夷。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你真以为那日的事儿就这么过去了?”李立方一怒,看着从自己面前走过,而后直接走到柳轻烟跟前,一手揽住柳轻烟纤细腰肢的叶青,双眼都有些通红道:“放开你的狗爪子!” “当事人都没有说话,你操特么哪门子闲心?”叶青紧了紧揽在柳轻烟纤细腰肢上的手臂,使得柳轻烟整个人,都快要贴在了他的怀里。 伸长了脖子,在柳轻烟头顶的秀发间嗅了嗅,陶醉的感叹了一声好香后,没有理会旁边的李立方,而是对汤鹤溪说道:“汤公子,今日此事儿你是继续插手呢,还是打算袖手旁观?冤有头债有主,那夜不管是谁的主意,我暂且不追究,但打了白纯一巴掌的人,今天既然碰到了,那么这笔帐我叶青就得跟他算算了。” “就凭你?不过是一个皇城司的副统领,你敢动老子一下试试!”李立方恶狠狠的道。 “试试就试试。”叶青转头,面带微笑看着李立方。 而后就在众人还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手臂一挥,一巴掌又狠又准的扇在了李立方的脸上。 啪的一声,李立方整个人一个站立不稳,脚下踉跄几步,直接摔倒在了身后桌面上,随着哗啦的声音响起,桌面上的酒杯、水果、点心被李立方撞的四散飞溅。 脸颊火辣辣疼痛的李立方,有些晕头转向、眼前满是金星,挣扎了好几次后,才在汤鹤溪的搀扶下踉跄站稳。 摇了摇有些晕乎的脑袋,红着眼睛、扭曲着表情,擦了擦嘴角的鲜血,怒哼道:“你敢打我。” “我还敢杀你呢,你信不信?”叶青一手依然搂着毫不反抗的柳轻烟的腰肢,那只刚刚打了李立方一巴掌的手,在自己身上擦了擦,而后就在众目睽睽之下,在众人目瞪口呆、内心震撼到无以复加的情况之下,直接伸进了柳轻烟的怀里。 柳轻烟同样被叶青的动作吓了一跳,但是想要阻止已经来不及,只能任由叶青的手,从自己怀里掏出了那一只当初送给自己的小弓弩。 柳轻烟被叶青揽住腰肢之后,放在叶青背后的手,此刻正暗暗使劲掐着叶青腰间的软 肉,俏脸向叶青的胸口侧了侧,低声咬牙道:“今日这笔帐,我跟你没完!” 叶青微微低头,对着柳轻烟微微侧过来的耳边同样低声道:“别掐了,老子身上还有伤。要想算账,也得等我装逼完这一波再说。” “装逼?什么意思?”柳轻烟在叶青耳边低语道。 第二百三十三章 挑拨 此时在其他人看来,叶青与被揽在怀里的柳轻烟,就像是一对正旁若无人的,在卿卿我我的情人一样,紧紧依偎在一起,在彼此的耳边诉说着情话一样。 被叶青打了一巴掌的李立方,自然是更看不惯自己追求了近一个月的时间,非但连手都没有摸到的美人儿,此刻被人拥在怀里,作缠绵悱恻妆。 更让他愤怒跟感到丢人的是,自己当着心仪的女子的面,竟然被人一巴掌打翻在地,脸上火辣辣的疼痛,跟丢失了颜面的尴尬,此刻让他如同一头愤怒的公牛一样,拿起一张椅子顺势就要抡起来砸向叶青。 只是刚刚搬起椅子,就看见叶青手里,刚刚从柳轻烟怀里掏出来的弓弩,对准了李立方。 “叶兄不可。”汤鹤溪一惊,急忙出声阻止道。 但为时已晚,只见叶青手里巴掌大小的弓弩,发出一声轻响。 一道寒光闪过,李立方吃痛又惨叫一声,刚刚举起的椅子,便砸在了地面上,脚下一踉跄后便跪倒在地,一只手痛苦的捂着箭伤刚痊愈不久肩膀。 松开柳轻烟柔若无骨的纤细腰肢,叶青手持可以连发三支箭矢的弓弩,大步迈向不知道是因为痛苦,还是愤怒,面目狰狞的李立方跟前,直直把弓弩顶在了李立方的额头上。 此时不光是汤鹤溪感到震撼跟害怕,就是刚刚被松开的柳轻烟,都被叶青的举动吓了一跳,差点儿惊呼出声。 “叶兄三思!”汤鹤溪急忙上前两步,但看着叶青那冰冷带着杀气的眼神,急忙停下脚步说道。 此时的汤鹤溪,早已经失去了往日英俊潇洒、风流倜傥的样子,英俊的脸上带着一丝震惊跟恐慌,他心里很清楚,若是今日叶青真杀了李立方,不光叶青讨不了好,而且还会牵连着自己,甚至是父亲跟祖父在朝堂之上与李家的关系。 不过更让汤鹤溪此刻感到吃惊的是叶青手里的小小弓弩,当初白纯就是拿这样的弓弩射伤了李立方,而今天,叶青竟然从柳轻烟的怀里,掏出了一模一样的一把弓弩。 更让他心头感到费解跟不可思议的是,叶青怎么会知道,柳轻烟的怀里会有这么一把弓弩?难道他摸过?还是说他们两人之间早就认识,关系非同小可? 叶青手里的弓弩死死的顶着李立方的额头上,深邃的眸子里充满了冰冷与杀气,看着抬头望向他的李立方,冷冷道:“留遗言吧。” “你……你敢杀我?”李立方吓了一跳,心头一慌,瞬间脖子便往后缩了缩,而指着他额头的弓弩,也几乎是同时跟着往前,依然直指他的额头。 李立方是打心底里害怕拿弓弩顶着自己额头的杀星了,简直就是不讲道理的心狠手辣,本以为他会顾忌自己的身份,根本不敢对自己动手。 但谁能想到,这个杀星就像是一个亡命徒一样,根本不在乎那些,毫不犹豫的打了自己一巴掌,毫不犹豫的射了自己一箭,如今又根本不怕自己家世的,要让自己留遗言。 他平时对人狠,因为他知道,只要你够狠,别人就会怕你,但他从来没有想过,自己有一天会碰到一个比他更狠的人,而且自己根本没有还手的机会,而且人家根本不顾及他的家世跟势力,简单明了的就是想要自己死。 “你说呢?” 叶青继续拿弓弩顶着李立方的额头,随着手上用力,李立方的头颅不得不跟着顶在额头上的弓弩,往后仰着头,直到再无法往后仰,喉头动了动才有些心慌的说道:“你……你可知道我是谁?” 李立方害怕了,跪在地上的双腿在颤抖,他能清晰的感受到顶在自己额头上的弓弩,那冰冷的感觉,跟沉重的力道,甚至能够想象到,只要叶青一动,恐怕一支箭矢就会顶在自己的额头上,而后自己便一命呜呼。 “重要吗?”叶青居高临下的看着跪在自己跟前的李立方,抬头望了一眼旁边的汤鹤溪,以及不知道何时,抓住了自己手臂,阻止自己射杀李立方的柳轻烟。 “叶兄,有话好好说如何?不如我们商量一个解决的办法如何?”汤鹤溪看着柳轻烟抓住了叶青那只拿弓弩的手臂,这才稍微有些安心的说道。 “哦?有办法解决吗?”叶青手里的弓弩微微一松,让李立方的头颅不至于往后仰的厉害,而后看了一眼李立方,才对汤鹤溪说道:“那行,那不如汤兄先告诉我,是你蛊惑他前往我家骚扰白纯的,还是他主动要去骚扰白纯的?” 叶青脸上带着笑,但汤鹤溪此刻却是笑不出来了。 汤鹤溪善权谋、知城府,即便叶青只是简单的一句话,他便已经听出来了,叶青这是要挑拨他跟李立方的关系,要在场点醒李立方,让他明白他自己是被人利用了。 所以叶青不给汤鹤溪否认的机会,继续说道:“那日李公子已经喝的酩酊大醉,恐怕那时候的他,只想找个姑娘发泄发泄吧?而你却利用他酒后的冲动,唆使他主动跑向我家,如此既能威胁逼迫白纯,又能把自己择的干干净净,让我即便是知道了,也只会记恨他李立方,而非是你汤鹤溪。当然,最好是李立方能够除掉我,然后让你坐收渔翁之利,对不对?” 汤鹤溪英俊的脸上表情平静,但心里却是已经震撼无比,因为随着叶青的手越来越松,跪坐在地上的李立方,已经敢慢慢转头,而后以怀疑的目光看向他汤鹤溪了。 “这只是叶兄的一家之言,事实是,当夜我已经尽力阻拦李兄前往贵府,但无奈李兄喝的有些多,无论我如何拦都拦不住,无奈之下只好跟李兄闯入贵府,唐突了白小姐,还希望叶兄原谅。”汤鹤溪神情诚恳,一会儿望向李立方,一会儿视线停留在叶青的身上。 叶青缓缓放下拿着弓弩,顶在李立方额头上的手,吃吃笑了下,语气轻松道:“即便是你利用他想要达到你的目的也无所谓,毕竟,看着自己喜欢的女子被人打了一巴掌,而且还得跟人家同流合污这种事情,恐怕也只有汤公子你能够做的出来,只是……不知道你是真不在乎他打了白纯一巴掌,还是说,你想着以后再跟李立方算账。” 叶青说完后,也不理会汤鹤溪,把手里的弓弩交给了柳轻烟,而后缓缓在李立方面前蹲下,带着似笑非笑的表情,看着由愤怒转向惊慌的李立方。 望着李立方刚才被箭矢射中的肩膀,叶青伸手拿开李立方捂着的那只手,而后把自己的手搭在了李立方的肩膀上,拇指缓缓放在了那被箭矢射中的伤口处。 “今日起,我陪你玩,看看咱俩,或者是咱们三人谁能笑到最后,谁会给谁收尸,好不好?”叶青的眼睛此刻看不到任何色彩,就像是那野兽的眼眸一样,充满了无情。 李立方望着那一双毫无感情色彩的眼睛,听到叶青说完后,条件反射的就要点头,只是刚一点头,就发现不对,又急忙摇头。 “今……今日今日之事儿就当没有发生过,我李立方跟你之间的恩怨,从今以后一笔勾销。”李立方打心底里害怕叶青,他不知道叶青为何如此有持无恐,明明知道自己的身份,竟然还敢得罪他,难道他有什么依仗不成? 何况,刚才那一幕幕,让他此刻也不敢说大话,深怕惹怒了眼前的叶青之后,他真的会射死自己。 有些惊慌、忐忑的看着叶青搭在自己受伤肩膀上的手,大气都不敢喘一下,像是要让叶青相信自己所说的都是真的,急忙继续说道:“我说的都是真的,我保证,保证今日之后,不会跟你过意不去。” 一旁的汤鹤溪,微微有些皱眉,看到此刻李立方的行径,心里无奈叹口气的同时,倒是并不意外此刻李立方的表现。 叶青先声夺人的气势,以及表现出来的毫不在乎报复的态度,完全吓懵了平日里虚张声势惯了的李立方。 即便是汤鹤溪自己,他也不知道,若是刚才换做自己面对叶青那一连串雷霆一般的狠手段,自己是不是能够不被吓破胆,是不是能够撑得住。 “没事儿,我不怕报复。”叶青毫无感情色彩的眼睛,在李立方看来充满了冷酷。 而后,李立方的余光便看到,刚才被叶青射中肩膀的伤口处,叶青的大拇指正在伤口处游走,随着叶青说完话后,那大拇指突然间对着伤口按了下去。 撕心裂肺的惨叫声瞬间从李立方的嘴中吼出,额头、脖子处青筋毕露,扭曲不成人形的一张脸此刻跟眼睛具是通红,颤抖着身子,发出一阵阵非人似的惨叫声。 叶青的脸上依然带着似笑非笑的表情,紧紧抓住李立方肩膀的手,大拇指毫不留情向那箭矢的伤口处继续使劲往里摁。 李立方的惨叫声让柳轻烟跟汤鹤溪脸色发白、头皮发麻,柳轻烟甚至不忍心看李立方那痛苦的表情。 李立方只觉得一股锥心之痛从肩膀上蔓延到了全身,另外一只手想要阻止叶青按在他伤口的手臂,但通红的眼睛望着叶青那张似笑非笑的脸颊,不知为何却不敢上手去阻止,只能大声嚎叫着,来缓解从肩膀上蔓延到全身的那种钻心痛楚。 第二百三十四章 圣旨 人一缺氧就会晕厥,而李立方如此大喊大叫,缺氧是早晚的事儿,就在柳轻烟实在无法忍受住,那让人头皮发麻,浑身起鸡皮疙瘩的惨叫声,要跑出房间的时候,那惨叫声竟戛然而止,瞬间消失的无影无踪。 汤鹤溪的脸上惊魂不定,望着晕厥过去的李立方,一张通红扭曲的脸颊布满了汗水,整个人此刻躺在地上,浑身还带着一丝丝的颤抖。 叶青缓缓抬起手,手指之间赫然多了一支短短的箭矢,在李立方的衣服上,一边擦拭着手上与箭矢上的血迹,一边轻声说道:“只此一次,下不为例。” “叶兄放心,汤某记下了。”汤鹤溪强忍心中的震撼跟不安,他真的无法想象,一个人可以残忍到这种地步,竟然硬生生的用手指,把那小小的箭矢,从李立方肩膀上的肉里给拔了出来。 他可是清楚记得,当初白纯射向李立方肩膀的箭矢,可是被大夫小心翼翼,费了好大的力气才拔出来的。 此刻他根本来不及去想,为何叶青竟然敢不顾生死的,往死里得罪他跟李立方,难道是朝中又发生了什么事情,让他才如此有持无恐! 汤鹤溪看着斜风细雨楼的伙计,被叶青招进来,抬走昏迷不醒的李立方后,再次对着叶青行礼,连后会有期都没敢说出口,便匆匆往外走去。 他需要快速的想出一个借口,如何向李家交代今日李立方受伤昏迷的事情,是直接说是叶青干的,还是该隐瞒下来,待自己探明了朝堂之上的形势之后,再道出实情。 脑海里飞速思考着的汤鹤溪,还未走出两步,就听到身后传来叶青的声音:“或许汤兄可以直接找个大夫,等李兄清醒了,然后让他决定该如何才是。” 一脸轻松笑意的叶青站在门口,转过身的汤鹤溪,仿佛眼花似的,觉得像是一个无情冷酷恶魔站在自己的身后不远处。 “多谢叶兄。”汤鹤溪脸色一僵,自己心里的担忧,竟然被人家准确无误的察觉到,这更坚定了汤鹤溪的想法,朝堂之上,必定是在今日发生了什么大事儿,不然叶青为何敢如此嚣张狂妄。 匆匆再次行礼后,急忙加速往外走去,待走到马车旁边时,才敢缓口气的汤鹤溪,发现自己后背已经完全都湿透了,风一吹,一股凉意让他顿时清醒了不少,仿佛刚才经历的一切,就像是一场梦一样。 他无论如何都没有想到叶青竟然如此狠辣,更没有想到,叶青会如此不计后果、毫无顾忌的跟他与李立方对着干,一点儿情面不讲,就完全像是另外一个人,就像是金人一样野蛮、冷血、残暴! 汤鹤溪对叶青的看法,与柳轻烟不谋而合,如今的柳轻烟看着眼前的叶青,特别是露出一口整齐的牙齿向她笑时,柳轻烟却不由自主的打了个冷颤,感觉就像是叶青向自己露出了獠牙一样。 “你什么表情?傻了你?拿着,这种特制箭矢,可不是随处都有的。”叶青把从李立方肉里抠出来的箭矢要递还给柳轻烟。 但柳轻烟却被他的举动,以及手里的箭矢,吓得急忙后退了好几步,而后一脸惊慌跟嫌弃的使劲摇着头,说什么也不要那支刚从人身上抠出来的箭矢。 叶青也不以为意,箭矢在手里抛来抛去,神情轻松的走在满是小别院的幽静小路上,其他临近的小院,因为刚才惨叫声而好奇跑出来的客人等,此刻也都回到了自己的房间继续寻欢作乐。 妓院酒楼发生冲突、打架斗殴其实很正常,但像今日这般闹出这般大动静,还是很少见的。 特别是那惨无人道的惨叫声,更是让人听到耳里,让人产生一种不寒而栗的感觉。 柳轻烟跟叶青走在鹅暖石铺就的小路上,一座廊亭纱帐曼曼,比起涌金楼天外飞仙的感觉,斜风细雨楼就像是它的名字一样,更多了一丝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桃花源般的生活气息。 “还没回过神来啊?”叶青在廊亭内的坐下,随手拿起一颗葡萄放进了嘴里。 原本在叶青面前,叽叽喳喳惯了,喜欢跟他斗嘴的柳轻烟,一路上就像是哑巴了一样,跟着叶青来到廊亭内。 听到叶青的问话后,先是一惊,漂亮的脸蛋闪过一丝难以名状的神色,而后顿了下才不服道:“你以为那样我就怕你了?” “那你吃颗葡萄?”叶青特意用刚才抠出箭矢的手,摘下一颗葡萄,作势要寄给柳轻烟。 刚刚准备坐下的柳轻烟,如同见鬼了似的,急忙起身躲的叶青远远的,警惕加嫌弃的看着叶青那只手。 “怎么,刚才我手已经洗干净了啊,还是你吩咐你们这的丫鬟打水让我洗的手啊。”叶青逗着跟他保持一定距离,有些惶恐的柳轻烟。 “那也不要,我不想吃,我要是想吃,自己会拿的。”柳轻烟撅着嘴,杀人她倒是不怕,但刚才叶青那种近乎于残忍的手段,还是让她心里不舒服,多少有些瘆的慌。 叶青也不再逗她,神态轻松悠然的靠在椅背上,看着不远处的柳轻烟问道:“易安居士呢?喊我过来什么事儿?” “一会儿就回来了,没想到你能来这么快。你就不怕他们报复你啊?一个可是当今工部尚书之子,一个更厉害,是当今右相汤思退之孙,当今兵部尚书之子,你就不怕到时候他们联手设计陷害你?这些人抗击金人不怎么样儿,但说起玩弄权谋,内讧陷害自己人,可是极为擅长的。”柳轻烟很无语叶青那无所谓的神态,实在忍不住的提醒道。 “你以为我不找他们麻烦,他们就不会背地里想着坑我了吗?早晚的事儿而已,所以等着他们背地里继续谋划,还不如主动出击为好。”叶青看着柳轻烟,让她给自己唱一曲儿,但被美人儿摘下一颗葡萄砸了过来。 张嘴轻松接住柳轻烟扔过来的葡萄,气的柳轻烟又白了一眼后,才说道:“若是没有两把刷子,我今日也不会如此莽撞行事儿的。” 叶青说完后,便不由自主的嘿嘿笑了起来,让不明所以的柳轻烟心头一阵疑惑,不知道这个家伙又有什么依仗了,竟然敢公然挑衅李立方跟汤鹤溪。 工部原本已经放弃了元祐浑天仪象的复原,毕竟在长达两年多三年的时间里,即便是苏颂之子苏携,对于他父亲当年制出来的元祐浑天仪象都无能为力。 哪怕是加上当今大儒朱熹,包括当年随同苏颂一同制出来那元祐浑天仪象的其他人,都没有能够成功的做到。 李道原本以为此事儿经过近三年的折腾,即便太上皇再有心气,这个时候恐怕也该放弃了吧? 但谁能想到,今日竟然太上皇给自己下了一道圣旨,而紧接着当今圣上也派人给自己下了一道,类似于太上皇的圣旨,内容很简单,基本意思便是:即日起,工部竭尽全力配合叶青,再次复原元祐浑天仪象,不得有误。 虽然旨意很简单,但若是出自太上皇跟当今圣上的话,那么这份旨意的份量,李道不用想都知道这是有多重了! 心头很奇怪,这个刚被太上皇提拔为皇城司的副统领,到底是什么样儿的一个年轻人,竟然能够有此能力,让太上皇跟当今圣上都深信不疑,都相信他能够复原那元祐浑天仪象,而且还同时下旨,让整个工部全力配合。 李凤娘在丫鬟的簇拥下,来到府里的厅内,看着自己的父亲手边的两道圣旨,心头一下子便立刻高兴了起来,隐隐一股成就感从心底渐渐升起,让她觉得,父凭女贵恐怕就是自己跟父亲之间这样了吧? 不用想,那两道圣旨,恐怕又是皇家赐下来了一些什么奇珍物品吧?不然的话,父亲何时曾经一日之间,先后接到过两道圣旨啊。 这样的恩宠,还不是因为自己即将要成为太子妃,所以一下子,就连家里人,特别是父亲,就成了身受皇恩益处最多之人了。 “女儿见过父亲。”李凤娘娇媚的脸上写满了欢喜与高贵,一双媚眼如丝,处处透着一股诱惑的风情。 “啊……凤娘啊,你怎么跑到前院来了?都这么大的姑娘了,眼看着就要成亲,成为太子妃了,怎么还如此……。”李道原本沉思的脸上,换上了慈祥的笑容,温和的说道。 “女儿今日又学了一日的宫里规矩,太闷了,正好听到她们说起,家里又接到圣旨了,正好女儿过来看看,权当是透透气了。”李凤娘笑着道。 站在李道的旁边,看了一眼那圣旨,见李道没有阻止的意思,便伸手拿起边打开边问道:“父亲,可是宫里又赐了些什么东西过来吗?” “要是的话,父亲早就派人通知你了,怎能不让你当面谢过传达圣旨的贵人?这是给父亲的圣旨。”李道摇摇头,把另外一道圣旨也递给了李凤娘。 李凤娘长得妩媚又不失淡雅,所以能够成为准太子妃,可以说完全是凭借她的姿色,以及她父亲嘴里对于她的夸赞。 就是连李道都知道,自己这个女儿,从小就想要嫁到皇宫里面去,小时候还可以当作孩子气的话语不当真,但如今长大成人后,那心思也依然没有改变。 不过好在,当初的想法儿如今倒是已成真,只是在李道看来,这不到成亲的那一天,那么就不能认为李凤娘就是准太子妃了。 “怎么还要复原这个啊?这都几年了?女儿记得,好像从父亲刚一任工部尚书时,太上皇给父亲的第一个差事儿就是此事儿吧?只是这些年天不遂人愿,这个所谓的能够庇佑大宋国运的镇水台,好像一直没能成。”李凤娘皱眉,在她看来,自己的父亲之所以一直没能再往上一步,完全就是因为这个东西拖累了父亲。 “是啊,但愿这一次能够复原成功,如此一来,父亲也算是可以对圣上、太上皇有个交代了。”李道点点头,看向李凤娘说道。 “说不准这一次若是复原成功,圣上高兴之余,还会提拔父亲呢。”李凤娘歪着头说道。 “那到时候你可得为父亲说些好话啊,不准拆父亲的台,不准说父亲在家里对你太过于严厉。”李道看着自己的女儿,也开玩笑道。 第二百三十五章 局势 出乎叶青的意料,当他把自己对董晁等人的安置说出来之后,原本以为坐在自己对面的易安居士李清照,定然会愤怒的站起身,指责自己把她多年来培养的势力据为己有。 但令他没有想到的是,待他说完之后,只有旁边的柳轻烟对他表达着不满,而李清照则是笑而不语,就像是一个弥勒佛似的,坐在那里带着微笑,微微摇晃着身子。 直到旁边的柳轻烟催促起来,李清照才不紧不慢的叹口气,张嘴说道:“老身早就料到了会是如此结果,但想不到的是,你竟然还有些手段,本以为会让你花费一番努力才能做到,没想到却是被你轻而易举的做到了。” “我这可是冒着极大的风险的,这么多人放入皇城司……。” “哼,皇城司才几百人,重要的是剩下的两千多人,那可是居士辛辛苦苦,省吃俭用资助了十几年的时间,你知道花费了居士多少心血吗?就被你轻而易举的给打发到了草原上。我告诉你,他们要是有个三长两短,我第一个饶不了你。”柳轻烟气的直哼哼,这个家伙简直就是自己的克星,不光占自己的便宜,连居士的便宜他都不放过。 整整三千多人啊,这可是居士这十几年的所有心血,就这么轻而易举的被他化为乌有、占为己有了!太可恨了! 虽然她心里也很清楚,叶青如此安排,对那三千多人来说,在这个时期,应该是最好的安排,但她就是想生气,生气叶青就这么轻轻松松的把这些人变成了他的人。 “养这些人的花费必然不会少,我也不问你那些人去了草原之后会如何,想必你自己心里有数,知道的人越多,对你也是一种危险,老身明白。”李清照缓缓说道,看了一眼旁边的柳轻烟,继续道:“如今斜风细雨楼也归了轻烟,老身如今这辈子别无他求,别无牵挂,但只有斜风细雨楼跟这丫头,让老身实在放心不下。我比你了解她,知道她就是刀子嘴豆腐心,谁让你俩认识的时候就发生了误会,她对你有偏见,不过是表面上……。” “居士,您当着他的面,这么数落我好么?”柳轻烟不满的说道。 她很不喜欢李清照这种有点儿跟交代身后事儿的感觉,这让她觉得,好像居士很有可能会突然的消失,会离她而去。 “傻丫头,我这是为你好,一个女人操持一大摊子的事情,我比你更知道其中的艰难,你现在不过是刚刚开始接手斜风细雨楼,今日就给我惹出了这么大的麻烦,要不是叶青……。”李清照摇摇头,溺爱的看着柳轻烟继续“数落”道。 “不是我好不好?是他才对!要不是他为了报复人家,怎么可能发生这么大的事情?怎么可能让现在的斜风细雨楼,如同在风雨飘摇中似的。”柳轻烟一指罪魁祸首叶青抱怨道。 “那刺杀金使之事儿,你也要怪罪到他头上了?若不是你自作主张,楼里也就不会到现在还一直引人注意了。”李清照白了柳轻烟一眼,看着不服气的样子,无奈的由笑了笑。 “那事儿他也有份儿,就算是我不做,那天晚上他也会做,而且他还会把此事儿诬陷在咱们身上,所以那天我其实做对了呢。”柳轻烟反而变得洋洋得意,丝毫不在乎李清照对她的批判。 但也不得不说,就是那天的误打误撞,才有了今日居士跟叶青的相识,也才有了叶青前往北地,帮着他们解决掉了,困扰她们近一年的难题,也总算是让她们的心头压着的大石块儿,终于化为了乌有。 李清照无奈的摇摇头,而后看向一直不曾说话的叶青,正色说道:“所以老身还有个不情之请,或者是说,老身还想跟你做个交易,不知道你意下如何?” “既然晚辈把你十几年的心血据为己有了,那么居士您再说不情之请就是折煞晚辈了。还请您直说无妨。”叶青此刻才算是真正的佩服李清照,自己资助了十来年的近三千人,一夜之间变成了他人的羽翼,李清照竟然能够完全不在意,只在意那些人是不是能够如同正常人般活着就行。 至于这股力量未来到底为谁所用,却是一点儿也不担心,一点儿也不在意,这让他不得不有些愧疚,自己从一开始,是不是就有些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很简单,帮我照顾好这丫头跟斜风细雨楼,不要让它被人毁于一旦,不要让这丫头受他人的委屈。” “不要,我有居士就够了,又何必需要让他人关照?何况他只会惹是生非,您把咱们的斜风细雨楼交给他关照,您放心啊?”柳轻烟感觉今日的李清照很反常,此时此刻,完全是一副交代后事儿的样子。 叶青看了看眼圈有些泛红的柳轻烟,再看看面色如常的李清照,眉头不由自主的皱了起来,想了下说道:“居士可是有什么难言之隐?若是我能帮上忙,便绝不会推辞。” “哪有什么难言之隐,没有什么隐瞒的,只是今日见到你了,便说出来而已。如何,你答应还是不答应?”李清照含笑说道。 叶青静静的看着李清照,点点头说道:“我答应,而且我还向董晁保证了,过些日子皇城司安稳了,我会让他来临安,当面向您致谢,跟您见面的。” “那是后话,暂且不说了。”李清照冲叶青摆摆手,看着可怜兮兮的柳轻烟,而后吩咐柳轻烟亲自去换上一些新鲜水果跟茶水。 柳轻烟心里虽然不情愿,但此时也不愿意违背李清照的吩咐,虽然她知道,这是居士刻意把自己支开,要跟叶青交代一些事情,但她还是听从居士的吩咐,乖巧的点点头,而后走出了廊亭。 望着柳轻烟离去后,李清照依然和颜悦色,开口道:“汤相跟你如今恐怕是要势同水火了,虽然说,这段时间,你因为要给我大宋复原那元祐浑天仪象,他们暂时不敢拿你怎么样儿,但……你能保证你就一定能够复原成功吗?你可知道,即便是苏颂之子,哪怕是朱熹都不曾做到,你真的有把握吗?” “有个七八分的把握吧,反正最近也没啥事儿,闲着也是闲着。”叶青轻松的说道。 李清照叹口气,想了下说道:“王淮为当今左相,虽然说人无完人,但王淮已经算是极为不错的君子了,你一人既要跟汤府过不去,又要防备工部尚书李道之子,背后若是没有个能够帮你说话的,恐怕不是长久之计,所以若是你愿意,老身愿意做个中间人,给你与王淮牵线搭桥,这样一来,在朝堂之上,最起码有个愿意给你说话的人,哪怕是汤府、李尚书,若想要再动你,也会看在王淮的面子上斟酌再三的。” 叶青默默点头,他今日之所以敢如此肆无忌惮的收拾李立方,便是因为在他从宫里出来前,赵构便已经拟旨给工部尚书李道,让其全力配合自己复原那元祐浑天仪象。 也正是因为此,他相信即便是李道知道了自己跟李立方的冲突,也会在这近半年内忍气吞声,等自己复原或者是无法复原这元祐浑天仪象后,才会想着如何针对自己。 当然,在叶青看来,也不排除李道会在自己复制元祐浑天仪象的过程中,给自己施加一些阻力,或者是暗地里做一些小动作。 但叶青相信,即便是李道想要在自己复原元祐浑天仪象的过程中,给自己使阴谋诡计,恐怕也没有多少机会,不论是人还是物,不单是自己把关,还有王伦也会参与其中,帮着自己梳理上下。 何况谁都知道赵构对于复原元祐浑天仪象的坚定决心,李道若是在过程当中若是出了什么纰漏,或者是被人发现从中作梗的话,恐怕到时候他就得吃不了兜着走了。 所以叶青权衡利弊之后,相信在这半年之内,李道应该不会为难自己,而只有当自己复原了这元祐浑天仪象之后,他才会针对自己。 “那若是他们真的铁了心不让你复原成功呢?”李清照若有所思的点点头,叶青向来做事儿看起来极为冒险,但这小子其实每一步都做了精准的算计。 不然的话,在李清照看来,他才不会冒着生命危险,去公开的得罪李道一家人,甚至是包括当今右相。 显然就是吃准了他们在这半年的时间内,因为赵构对于元祐浑天仪象的决心,不敢公开拿他怎么样,所以才会如此有持无恐。 “复原不成功,我死,复原成功的话,我肯定能活,若是再趁机说上几句复原过程中遇到的艰难险阻,您想想,太上皇会如何安置我?何况汤相如今看似如日中天,但是汤家已经开始走下坡路了,不比前几年那般的威势了。”叶青意有所指道。 扬州一事儿便可以看出端倪,明眼人都知道,汤府在扬州官场上,占据着绝对的影响力,但如今随着赵师雄等人被罢免,以及皇城司被赵构从汤硕手里拿走,便足以说明,汤家如今并不像当初那么受赵构待见了。 反而是魏国公史浩一系,在退隐几年之后,又隐隐有重回朝堂之势,不然的话,未来的宰相史弥远,怎么可能凭借一己之力,就轻轻松松的坐到权相的位置,独揽朝政二十年呢? 第二百三十六章 谋议 人们只知道他位极人臣,只知道他后来权势滔天,却很少有人去想,史弥远在成为大宋朝权势滔天的宰相之前,在这个过程当中,他背后到底有着多么庞大且深厚的人脉关系。 不可能一夜之间便一跃成为宰相,不可能凭借他一人之力便成为宰相,早期他背后的势力与人脉,错综复杂的关系网,才是他成为大宋宰相的关键。 而魏国公史浩,显然就是为自己儿子,做出了重要贡献,成了为其子铺平了通往权臣道路上的重要一员。 李清照知道,这是叶青婉拒了她的帮助,婉拒了自己给他与王淮之间搭桥牵线。 叶青看着若有所思的李清照,随和的笑了下说道:“多谢居士的关心了。但您却忘了,我不管如何翻腾,最终都是皇城司的一员,若是朝堂之上不论是王淮还是汤思退为我说话,那都不是太上皇想要看到的。” 李清照了然的点点头,心里头对于叶青即便是处在如今的局势,依然还能够看清楚自己当下的形势,也不得不打心里有些佩服。 按照常人的理解,若是有人能够为你跟当今左相拉上关系,何况还是在你跟朝堂右相关系不佳的情况下,怕是大部分人都是高兴还来不及呢,很难有人会像叶青这样,还能够冷静的去分析。 “既然你如此想,那老身就不再说什么了。不过你答应老身的事儿,你可千万不能忘了,这斜风细雨楼跟轻烟,老身就都一并托付给……。”李清照像是赖上了叶青一样,刚才的那番话又再一次重复道。 “不不不……听您这意思,您是要远游啊还是做什么?怎么有种要……那个……。” “交代身后事儿的感觉?”李清照毫不避讳的说道:“老身之所以自号易安居士,想必你也清楚,自然是喜静不喜闹,这斜风细雨楼也是没法子的事儿,如今既然那边的事情不用我担心了,斜风细雨楼以后的日子也不会过的像从前那般拮据了,老身若是再继续在楼里,对谁都不好,就不如交给轻烟让她打理,老身也过几年清闲自在的日子去。” “您真想的开。”叶青挑着大拇指说道,而后有些神秘的问道:“那柳轻烟也是您从北地捡来的吧?” “怎么?想打我家轻烟的主意?”李清照的态度突然又是一变。 “这叫什么话,我就是问问,好奇而已。再者说了,我跟她……呵呵,那母老虎似的……。” “你说谁母老虎呢?”柳轻烟的声音在纱幔后面响起,这丫头去得快,回来的也快,一下子又逮了叶青背后说她坏话的罪名。 “说谁谁知道。”叶青看着无奈摇头苦笑的李清照,淡淡的说道。 于是新置于桌面上的新鲜果蔬跟茶水,柳轻烟报仇似的一个也不给叶青,就连茶水也是一杯都不给。 奈何这里只有他们三个人,即便是叶青想要让别人给自己倒杯茶,也找不到一个侍奉的丫鬟,于是只能对着李清照唉声叹气,但易安居士对于他们两人之间的“恩怨”,却是不闻不问。 原本想要跟叶青说一些柳轻烟的身世,但柳轻烟来回太快,所以李清照根本来不及跟叶青说,没一会儿的功夫,被柳轻烟标记为扫把星的叶青,就被柳轻烟赶出了斜风细雨楼。 李清照苦笑摇头,对着柳轻烟说叶青是个可以成大器的人,他的高度跟格局,是她近年来极为少见的青年才俊,而且没有文人的迂腐跟执拗,懂得变通。 但柳轻烟却掰着手指数落着叶青为何是扫把星的原因,其他的先不用说,就是刺杀金使,以及今日跟李立方结怨两事儿,都发生在了斜风细雨楼,他要是不是扫把星,谁是扫把星? 至于李清照对于叶青文人身份的定位,柳轻烟内心跟表情上都是充满了不屑,除了做了两首词外,压根儿就看不出他那个人的哪一点儿,像是一个文人雅士的样子。 甚至柳轻烟都怀疑,那几首词,到底是不是他做的,会不会是剽窃的呢? 可词坛大家、千古第一女词人,都不曾听过的词,你说他是剽窃的,他又能剽窃谁呢? 何况还是这么美的词,不可能只有他知,而天下人闻所未闻吧? 如同母女两人一样,讨论了半天也没有讨论出来,这个扫把星叶青,到底是不是真会作词,但李清照让她以后对叶青客气点儿的话,却是来来回回的重复了好几遍。 柳轻烟气的却不知道该如何跟李清照说叶青的不是,那白痴搂着她自己的腰肢,手探进自己怀里时,包括自己的初吻等等,这些账又该怎么算? 这是一个文人干的事儿吗?一点儿也不光明磊落,要是有能耐,他敢在无事儿的时候,碰下自己吗? 斜风细雨楼里的母女讨论不清楚叶青的谁是谁非,而汤府里的父子二人,兵部尚书汤硕与汤鹤溪,同样也是陷入到了沉思当中。 汤鹤溪在叶青扇向李立方那一巴掌时,他就知道今日朝中必然是发生了什么大事儿,而且一定跟叶青有关,不然的话,叶青怎么可能会如此有持无恐。 果不其然,看着厅堂里的祖父跟父亲,汤鹤溪一时之间,也不知道该如何帮已经有些不信任他的李立方,扳回这一局了。 毕竟,在他看来,若是能够在短时间内扳回一局,说不准还可以让叶青的挑拨离间作废,但若是段时间内扳不回这一局,以后即便李立方依然跟自己称兄道弟,但恐怕心里也会多多少少的防范一些自己了。 汤思退缓缓睁开眼睛,望着下首的这对父子,他总觉得自己的儿子,不如自己的孙子沉稳、做事干练,但不想,今日就是自己的孙子,也差点儿栽在了叶青的面前。 “此人不可小觑。”汤思退沉默了半天,终于开口说道。 “父亲,那要不要我从兵部着手,想想办法,看能不能……。”汤硕见汤思退开口,立刻说道。 “胡闹,这样只会让咱们把兵部也搭进去。”汤思退不满的看了一眼汤硕,若是自己的儿子,能有孙子的一半做事干练、沉稳的风格,朝堂之上,自己也就不会这么忧心忡忡了。 “那总不能就让鹤溪生生吃下这个亏吧?即便是我这个兵部尚书无所谓,可父亲您可是当朝右相啊,这样一来,若是朝堂之上有人知道,咱们汤家的威严,岂不是让人给看扁了?”汤硕心里很不满,父亲一向喜欢鹤溪,但今日却显得有些优柔寡断,一个小小的皇城司副统领,难道就能让父亲给难住吗? 汤鹤溪看着汤思退深深的吸了口气,于是在旁对自己的父亲汤硕说道:“父亲,儿子吃点儿亏倒是无所谓,不还是有句话说的话,吃亏未必就是坏事儿。” 汤思退赞许的点点头,并没有第一时间说话。 汤鹤溪则是站在汤硕的旁边,沉吟了下说道:“父亲您稍安勿躁,您先听我分析下。” “你说。”汤硕没好气的看了一眼自己的儿子,自己这是想帮他出气,他倒好,这个时候竟然说吃亏是福,这小子到底是随自己,还是随他祖父啊,性格都是这么的优柔寡断。 看着汤思退默不作声,汤鹤溪整理下思绪才开口道:“今日之事儿,儿子只是在旁看了那一切,但并没有被叶青像是对待李立方一般,虽然他猜到了那夜之事儿,是我背后主使的。但他并没有把那夜的帐跟我算,显然他心里还是有所顾忌跟担忧的原因存在。” “那是因为不是你打的,要是你打的,哼,恐怕他打的就是你,而不是李立方了。”汤硕没好气的扭过脸,不愿意去看他父亲跟儿子,那优柔寡断的样子。 “父亲此言差矣……。” “怎么,难道我说错了?还是你觉得为父笨的……。” “你少插话,让鹤溪说下去。”汤思退冷哼一声道。 汤硕无奈的坐在椅子上闷哼了一声,汤鹤溪这才继续说道:“他既然猜到了我是背后主谋,却只对李立方下狠手,显然是要吓唬住李立方,让他以后不敢在乱来。但他能不知道李立方是谁吗?他身为皇城司的副统领,虽然是刚从北地回来,今日又进了宫,但他也应该知道,李立方的姐姐李凤娘,如今已经是准太子妃了,他怎么还敢对李立方下狠手?” 汤鹤溪视线扫过闷不吭声,但表情极为不满的父亲,而后再看了看默默点头的祖父汤思退,继续说道:“叶青必然知道这一切,那么他还敢对李立方下狠手,必然是有所依仗!孙儿怀疑,叶青就是吃定了太上皇对于元祐浑天仪象的决心,而且……元祐浑天仪象一事儿工部必然牵扯在其中,这让李家在想要替李立方出气时,不得不去衡量其中的利害关系。所以想必,这就是让叶青敢有持无恐的得罪李立方的原因,至于有没有其他原因,孙儿现在还说不好。” “能想到这么远已经是难能可贵了。”汤思退沉默了下后点头说道:“太上皇想要复原元祐浑天仪象不是一天两天的事情了,即便是苏颂之子,甚至就是朱熹都没有复原成功。虽然太上皇会把此重任交给叶青,我猜不透到底是何原因,但想必,这叶青必然是有过人之处,不然的话,太上皇不会这么马虎的。此事儿又关系到我大宋国运一道,工部都首当其冲,那叶青自然是吃准了工部李家,这个时候,不敢拿他怎么样儿,所以才会如此肆无忌惮的得罪李家。” “所以孙儿的想法是……。”汤鹤溪沉吟道。 “你说说看。”汤思退赞许的目光望向汤鹤溪道。 第二百三十七章 双管齐下 “孙儿的意思是双管齐下,谏官、御史可以弹劾叶青在复原元祐浑天仪象过程中,贪污等罪名,而皇城司的统领龙大渊,也可以从中作梗,利用复原一事儿暗中行一些皇室不喜之事儿,而后嫁祸给叶青。如此一来,想必会十拿九稳吧?”汤鹤溪看着点头称赞的祖父说道。 但旁边的父亲却是一脸不屑:“优柔寡断,即便是你说的在理、可行,但这些事儿都需要从长计议,难道你能明天就把奏章放到圣上的桌面上?时间啊,时间太长的话,咱们汤家的脸面可就真丢尽了。” 汤思退的目光看向汤硕的时候,充满了无奈跟感慨,而看到汤鹤溪的时候,就像是看到了希望一样,在他看来,当初要是早点儿生下汤鹤溪该有多好啊,自己也不至于到现在,还要为汤家未来忧心了。 于是就像是专门跟汤硕唱反调似的,汤思退习惯性的咳嗽了一声,而后说道:“鹤溪的想法儿不错,但此事儿切勿操之过急,最好是在叶青刚刚复原成功这元祐浑天仪象后,而后再让汤邦彦弹劾叶青。对了,王之望跟监察御史尹穑不是好友吗?多次来府里拜访过,到时候跟他支会一声。鹤溪既然能够想到双管齐下的法子,弹劾自然是不能只有谏官一人弹劾,监察御史的份量想必就是圣上,也得好好思量一番。至于皇城司那边,龙大渊那里你们看着安排吧,若是龙大渊不堪重任,那另外一位副统领林光巢,也可以争取争取。” 汤思退从椅子上起身,在厅堂里踱步沉思继续道:“虽然当初我答应王淮,放弃了皇城司,但并没有说不能影响皇城司,所以此事儿里面,龙大渊若是不行,可以许诺林光巢皇城司统领的位置。总之,即便是论资历、论年龄,林光巢都比那叶青有资格掌皇城司,就算是上柬到圣上,太上皇那里,咱们举荐林光巢,也是因为资历等等嘛,总不能因为这个,再说我汤思退是为了结党营私吧?” 汤鹤溪当下立刻说道:“是,孙儿明白了。” 汤鹤溪是由衷的佩服他的祖父汤思退,自己虽然提到了双管齐下,但相比于祖父的沉稳老辣,自己还是欠缺了不少的火候。 汤思退把所有的事情都安排在了,复原那元祐浑天仪象之后,这是他并没有考虑到的重要因素。 在汤鹤溪看来,按照汤思退的意思,若是叶青能够成功复原那元祐浑天仪象,复原成功之后,即便是叶青对于皇室或者是大宋再有功,但那时若是被谏官、监察御史弹劾的话,想必太上皇在此问题上,也不会把叶青看的过于太重了,毕竟太上皇心事儿已了,叶青的重要性自然是要在太上皇心中下降几分。 这个时候谏官跟御史弹劾,再加上龙大渊或者是林光巢的从中作梗,朝野之上充斥着大部分不利于叶青的声音,可以想想看,那时候太上皇在此事儿的态度上,自然是不可能因为叶青一人,而否决众多朝臣的弹劾不是? 何况,赵构此人虽然身为太上皇,但城府深沉又薄情寡义,当年他在位的时候,有多少忠于大宋的文臣、武将,都被他因为金人跟朝臣的反对,而杀害。 想必一个小小的叶青,显然不可能跟岳武穆、叶衡等被赵构授意赐死、流放的重臣相提并论吧? 当然,若是叶青不能够复原成功那元祐浑天仪象,那自然是更好了,想必不用他们出手,赵构就会直接结果了叶青,绝不会还让他活着。 而汤硕显然就没有汤鹤溪这样的悟性,显然也没有想的这么长远,所以看着祖孙两人,已经确定了此事儿该如何处置后,当下再次问道:“那龙大渊他们该如何来暗中嫁祸叶青?总不能杀几个人……。” “杀人那是最愚蠢的办法,即使是要杀人,也要借刀杀人,而非是自己动手,把自己暴露在危险之下。那叶青如今深受皇恩,年轻人狂妄自大、性格乖张,这是自然而然的,做了副统领的位置,又有皇恩浩荡,难道他不会觊觎那统领的位置?既然能够要求复原元祐浑天仪象,必然是想要更上一层,野心嘛,年轻人当该有,但也有切记冷静分析形势,切不可盲目才对。”汤思退后面的话,更像是对于汤鹤溪的教导。 汤鹤溪显然也是喜欢讨好汤思退,笑了笑说道:“其实咱们不妨先看看李家会有什么反应,叶青这一巴掌结结实实的打在了李家的脸上,李家如今又可算是皇亲国戚,自然不可能是就这样善罢甘休的,明理或许因为太上皇对于叶青的重任,不敢有所表现,但……暗地里难道就不会动手脚了吗?” 汤思退含笑踱步到汤鹤溪跟前,赞许的拍了拍汤鹤溪的肩膀,而后回头对汤硕说道:“硕儿,到时候跟汤邦彦、龙大渊,哪怕是那叫林光巢的一同合计时,带上鹤溪,让他一并谋划参与,此事了之后,鹤溪也该出现在朝堂之上了,就当是最后一次的历练吧。” “是,父亲,孩儿知道了。”汤硕点点头,对于自己的儿子,他倒是没有什么反感,相反他比汤思退还要在意一些,只是因为他自己的城府远远达不到汤思退的要求,因此才不得不把一些事儿,交由汤鹤溪来做。 另外一边的叶青,从斜风细雨楼走出来后,想了想并没有第一时间回家,而是继续往临安城的北边,三婶儿酒馆的方向走去。 当初还在扬州时,便已经命泼李三给李横带话,查查那罗世传一家到底是什么来路,怎么跟金人的交往如此深。 至于跟罗世传一路同行的李吉,叶青虽然不知道此人到底是何身份,但扬州行,李习之能够依然全身而退,显然其背后的势力是不容小觑,这个时候,自己没有必要再去招惹李吉等背后的势力,不过要是能够整明白他们背后的势力倒是也不错。 刘兰儿如今基本上每天都在三婶儿酒馆帮忙,但叶青一直让她搬到自己家里住的事情,刘兰儿到现在也一直没有答应,依然还是一个人住在她自己家。 随着老刘头被自己打发到了北边的草原之上,叶青多少觉得有些对不住刘兰儿跟李横。 走到三婶儿酒馆的门口,望着正在收拾桌子的刘兰儿的腰身,叶青突然间一愣! 霎那之间,他终于明白,为何刘兰儿不肯搬离自己家,住到自己家的原因了,李横这货,看来是趁这些时日老刘头没在家,竟然直接把人家的闺女给偷到手了! 在门口咳嗽了一声,叶青在刘兰儿转身有些惊讶的望着自己时,才微笑着走进了三婶儿酒馆里头。 目光并没有在刘兰儿如今更显丰满的胸脯上打量,望着那张娇美纯净的脸蛋,以及脸上的笑容,点点头在旁边椅子上坐下来,也示意刘兰儿坐下后才问道:“三婶儿呢?怎么就你一人在这里。” “三婶儿……三婶儿去李大哥家里了,李大哥这几天比较忙,没时间照顾家里,三婶儿就趁着客人不多时,过去帮着照顾照顾。”刘兰儿笑着拿起桌面的茶壶、茶杯给叶青倒了一杯茶水,继续道:“新沏的茶这是。” “你会不会埋怨我,把你父亲差遣出去这么久,还不让他回来?”叶青随和的笑着,端起茶杯喝了一口说道。 “有一点点儿吧,不过还好,就是偶尔会想爹。”刘兰儿低下头,有些不好意思的实话实说道。 叶青笑了笑,他多少有些理解刘兰儿的心情,就像平常有时候,也会看见白纯坐在二楼的阳台呆呆发愣一样,有时候看着白纯的样子,像是神游天外,但更多的时候,还是能够从那对漂亮的眼睛里看到,白纯对于双亲的思念。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的闲聊着,刘兰儿曾主动想着替李横照顾老娘,但却被三婶儿拦了下来,说一个大姑娘家的,还没有嫁人,若是天天往旁人家里跑,替人家照顾娘亲,容易让街坊四邻说闲话。 就不如刘兰儿替她看着酒馆儿,她替刘兰儿去照顾李横的老娘,如此一来,顶多算是街坊们的互相帮扶,不会惹来他人的闲话。 慵懒的午后,宋人或许有喝酒的习惯,但叶青并没有喝酒的习惯,一壶茶也被他喝的差不多了,酒馆里原本的三桌客人,此时也变成了一桌,刘兰儿自然是更闲了。 一边收拾着桌子,一边跟叶青有一搭没一搭的继续闲聊着,不过当说起正事儿的时候,刘兰儿则是掩去了脸上烂漫的笑容,双手在围裙上擦了擦,把其余剩下的活儿交给酒馆伙计去干,而后自己又在叶青旁边坐了下来。 “这些日子听李大哥说,罗家跟皇城司刘蕴古来往颇为密切,还有那范念德,也与罗家关系比较密切,但我分析了下,范念德好像根本不知道刘蕴古跟罗家的关系,但罗家却是知道范念德跟刘蕴古之间过从甚密。”刘兰儿说起正事的时候,一时之间也显得是英气勃发,有股铿锵玫瑰之感。 “那这个刘蕴古,你觉得正常吗?他会不会知道罗家跟金人有关呢?”叶青轻敲着桌面,在一些缜密的推理事情上,他虽然也有一定的判断力,但相比较而言,他更愿意相信眼前的这个小姑娘。 在他看来,自己多多少少还是有些时代差,在思索这些事情的时候,往往常理跟逻辑容易出现偏差,而刘兰儿这样的当时代的人,自然就不会出现自己在推理时,很有可能出现的差之毫厘、谬之千里的情况了。 第二百三十八章 小伤大事 刘兰儿不敢轻易的回答叶青的这个问题,虽然她刚才在收拾酒馆的桌面时,脑海里一直都在归类、总结这些事情,但此时的她,心里还是有些不确定。 虽然凭借她的推理跟女人天性的直觉,她觉得刘蕴古跟金人之间,关系绝对非同一般,好多事情中,都有刘蕴古的影子恰好的出现在当中,但一时之间,她却不敢下定论。 哪怕是叶青告诉她,皇宫里接到的好几封密信,都是跟刘蕴古有关的信息,也让她难以决断,这个人到底会不会是金人! 看着有些为难、难以定论的刘兰儿,叶青笑着道:“不着急,慢慢来,反正我昨日才回来,咱们还有的是时间。对了,这里有你父亲让我捎给你的两百两银票,差点儿忘了给你了。” 刘兰儿惊诧的抬起头,看了看叶青,而后又看了看桌面上的两张百两银票,有些诧异跟紧张道:“叶大哥,这……我爹走时,已经给了我钱了,没说还有钱……。” “这是你爹……。”叶青一时之间想不到合适的理由,干脆直接顺口道:“这是你爹这一次北上的差遣费,所以就让我给捎回来了,不信的话,等你回来问他就是了。” “这……。”刘兰儿显得很为难,直觉告诉她,这肯定不是真的,肯定是叶青个人送给她的,跟她爹应该是没有任何的关系的。 “拿着吧,你要是不放心,等你爹回来了,他要是否认了,你再还我也不迟不是。”叶青笑着把银票推到了刘兰儿跟前道。 “我……那……那我先替叶大哥收下……。” “兰儿,收下吧,你就权当是你爹给你的就是了。”门口的李横突然间出现,而站在李横身后的,赫然是幽儿跟燕倾城主仆两人。 叶青不经意的回头,先是看了一眼李横,而后又是突然回头,这才注意到李横身后的燕倾城跟幽儿,以及其他几个禁军护卫跟在身后。 刘兰儿看样子跟燕倾城已经很熟了,看到门口的李横后,脸上微微略过一丝羞涩,而后便急忙跑到门口去招呼燕倾城跟幽儿。 李横则是走到叶青的跟前,上下打量了好久叶青,才在刘兰儿刚才坐的位置坐下,其余几个禁军,梁兴等人也跟叶青一一行礼后,便在不远处角落的桌旁坐了下来。 叶青也同样打量着刚刚坐下来的李横,相比自己去北地之前,这家伙此刻则是满面春风,精气神儿比那时候不知道要好了多少。 低声凑到李横跟前,冷冷说道:“老刘头一年后就回来,要么,你在这一年的时间内,彻底给老刘头一个大惊喜,直接让他抱上孙子。要么,你就等着老刘头打断你第三条腿。” 李横条件反射似的夹了夹双腿,尴尬的笑了下,连忙装作没听懂道:“你这说什么呢,我跟兰儿这八字还没有一撇呢,怎么可能……。” “真虚伪!”叶青鄙视着李横,而后看了看不远处的燕倾城三人,回头的时候,正好看见燕倾城望向自己,只是当自己目光望过去时,燕倾城则是飞快的收回了视线,装作在认真的听刘兰儿说话。 “我怎么虚伪了?喂,东西可以乱吃,话可不能乱说,这还是你说的呢。”李横明显有些心绪,神情多少有些不自在。 “那你心虚什么?什么时候拿下的?老实交代!若是不说我可告诉你李横,等老刘头回来,你就惨了。”叶青嘴角带着幸灾乐祸的冷笑说道。 李横心里开始打鼓,这种事情不可能是刘兰儿说的,但叶青怎么会知道呢? “我……我……这事儿你怎么知道的?”李横还是不死心。 叶青懒得跟他废话,只是告诉他,从进门的那一刻就看出来了。 这让李横更是吓了一跳,不过好在,不是刘兰儿说的就行。 听李横的意思,两人也不过是才开始没多久,而且说起来,还是因为叶青的关系,如若不是叶青把老刘头支到了草原,得明年这个时候回来,恐怕李横还不会有这么好的机会下手呢。 再次嘀咕了一会儿李横跟刘兰儿的事后,李横才开始正色跟叶青说起,这段时日他在临安城里都做了些什么。 因为赵乞儿的帮助,大瓦子虽然不能说已经全部在掌控之中,但如今别说是大瓦子,就是整个临安城有个什么风吹草动,或者是陌生人进入临安的话,基本上李横都能够在最短的时间内知道。 但李横也没有把话说的太大,那就是如今也仅仅只限于临安城,出了城之后,基本上就不怎么灵了。 而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叶青的权利毕竟有限,毕竟还不是皇城司统领,所以不论是招揽三教九流,还是贩夫走卒当探子、还是打听事儿,都得拿钱说话。 而皇城司的钱叶青根本支配不了多少,如今李横跟赵乞儿能够在临安城打开这样的局面,除了小恩小惠之外,便是皇城司这个虎口衙门的帽子,拿出来吓唬吓唬人,做的是无本的短期“买卖”,要想长期维持住这样的网络,那么就得使劲往里面砸钱,然后才能进一步的发展以及完善。 抚摸着下巴的叶青自然是知道,李横现在经营这些的苦衷,所以回头又看了看“燕大富婆”,随即放弃了继续忽悠燕倾城的想法儿,如今因为跟着老刘头以及桑昆,前往草原的两千多人,已经让他欠了燕倾城一屁股债了,若是再借钱,恐怕燕倾城不把自己当成骗财骗色的渣男,也得当成吃软饭的对待了。 “忍忍吧,现在我也没办法,我现在出门兜里还是一两银子,白纯看钱看的紧。那么大的府邸,现在看来简直不是享受,而是累赘。按照白纯的话说,每天即便是精打细算的,一天下来也得好几十两银子的花销……。”叶青有苦难言的叹息道。 “我听燕小姐说,你不是最近要准备一个什么肥皂团之类的……。” “改变计划了,我还得往后推一段时间。不过快钱也不是没有,但也不是三两天就能搞到的,也得个十来天的功夫,我说不准能够凑出一些银子出来,但不会很多啊。”叶青眼珠子一转,元祐浑天仪象还没开始复原,他就已经准备要贪墨了。 “你不会是要打那元祐什么天什么的主意吧?”李横有些担忧的问道。 “对啊,要不然怎么办?这事儿你都知道了?”叶青诧异道。 “真当我这段时间混假的啊,你背上有伤,我背上也有伤啊,大瓦子持械斗殴多少次了,虽然不及你在扬州的事儿大,但这些三教九流的收拾起来,也没那么容易。”李横伸手过肩头,指了指自己的背,突然神情变得猥琐道:“不过我还得感谢这几次背伤呢。” “为什么?”叶青纯洁、天真的像个天使般问道。 “嘿嘿,若不是三番两次的背受伤,兰儿怎么可能这么快从了我?背部受伤了,我自然没办法够到对不对?擦身子的话,自然是更不可能了吧?所以就得有人帮我不是?所以要不说兰儿好呢,要不是她照顾我……。” “卧槽!你特么的真无耻!”叶青目瞪口呆的看着无耻之徒李横,有些羡慕的骂道。 他敢肯定,李横那点儿伤,比起自己来,简直就是小巫见大巫。 但特么的人家就能借着小伤办成大事儿。而自己呢?大伤办小事儿!亏大了啊! “这怎么能叫无耻呢,你难道不知道,女人就喜欢……。” “停,换个话题,或者现在开始,别跟我说话,我想静静……还有,别问我静静是谁!”叶青的脸有些抽抽,感觉自己白活了,白特么的穿越了。 在碰见李横之前,叶青天天自己心里还挺美呢,还沾沾自喜的认为,凭借着背上的伤,能够跟白纯亲亲抱抱举高高,就已经足够他人羡慕的了,谁知道自己竟然是个井底之蛙! 竟然还不如李横在泡妞方面有天赋,竟然只是亲亲抱抱举高高!而人家李横,竟然实打实的把正事儿都给办了! 跟人家比起来,自己才是那个狗屁都不懂的萌新蠢材啊! “要不换个话题?”李横不知道叶某人此时此刻有多想唱一首凉凉,小心翼翼的说道。 “我想静静。” “你怎么了?受什么打击了?”李横再次问道。 “我想静静。”叶青回神看着满面春风、神态猥琐的李横,恨不得立刻把老刘头喊回来,打断李横的第三条算了。 看着有些失神落魄的叶青,一会儿视线望着燕倾城,一会儿像是懊悔的叹着气,端起茶杯刚喝了一半,突然间放下急急说道:“哦,对了,差点儿把正事儿给忘了。” “你……你能不能不要这么毛毛躁躁的?”叶青看着李横瞪眼道,此刻他真不觉得自己跟李横相比,有什么优势了。 穿越算个屁啊,连个女人都搞不定,还不如人家当代人厉害,靠着一点儿小伤,就搞定了自己心仪的女子。 “我……好吧,我直说吧,你还记得你北上之前,跟宫里的中贵人遇袭一事儿吗?”李横神色认真的问道。 “记得,怎么了?在石门巷,被不明身份,但却是金人的刺客给袭击了,怎么了?”叶青也略微皱起了眉头问道。 “那天夜里,就在你们在石门巷遇袭不久后,有人看见了刘蕴古从石门巷那个方向往自己的府里走去,而且还看见了约莫百十来个穿黑衣的不明身份的人群,悄悄地从石门巷正对着的裁缝铺子后身,往外撤了出去,至于是什么人,现在我还没有找到头绪。”李横望着叶青认真的说道。 “谁看见的?” “一大一小两个乞丐。” 第二百三十九章 套路 看着沉默思索的叶青,李横没在打扰他,坐在一旁慢慢喝着茶,或者是斜眼看看已经被他骗到手的刘兰儿。 两人之间的眉来眼去,即便是连幽儿这个小丫头都能看出来了,于是便挪了挪座位,直接挡在了李横跟刘兰儿的视线之间,而且还冲着李横做了一番鬼脸跟白眼,气的李横没招儿没招儿的。 但燕倾城却是笑的很开心,自从她从北地回来后,每次出城回来的时候,只要经过三婶儿酒馆,李横都会支应一声,希望能够在这里歇歇脚,然后再回府。 一开始燕倾城还不太明白李横的用意,以为到了三婶儿酒馆这里,只是单纯的歇歇脚,喝点儿水而已,但慢慢的她就发现,李横每次进三婶儿酒馆时,都显得迫不及待。 而进了这里后,他那一双眼睛也不在茶水上,则是一直都跟刘兰儿在那里眉来眼去,刘兰儿走到哪里他久跟到哪里。 “找到那两名乞丐,带过来我问问话,还有,范念德那里不妨双管齐下,也试试看有没有什么发现。”叶青脚在桌面下踹了魂不守舍的李横一脚,而后看着回过魂的李横说道。 “嗯,我知道了。范念德商队的几个伙计,我已经派人试着去接触了,就等你一句话了。”看着叶青有些疑问的眼神,李横压低声音说道:“范念德的商队有几个人,每次从外地回来后,都会去大瓦子一带,有的去赌场,有的去妓院,所以基本上那几个人我们都认识了,要是继续接触下去,我想一定能够套出一些东西来的。” 叶青点点头,而后继续交代了几句,至于复原元祐浑天仪象一事儿,倒是没有让李横参与,甚至让他作为了一个不知情者。 李横也没有问为何叶青要如此安排,两个难兄难弟一路从神劲军被贬,而后又祖坟冒青烟似的,一下子又被提拔了起来,不论是李横还是叶青,都很珍惜这一次能够出人头地的机会,自然如今走的也是小心翼翼,不敢出一丝的差错。 假模假式的李横在叶青跟燕倾城,以及梁兴等人走出三婶儿酒馆后,一直嚷嚷着我来吧、我来吧,我送燕小姐回去吧,但人却是站在酒馆的门内不出来,如此的虚伪做作,就是连刘兰儿都看的有些不好意思了。 看着叶青不理他的,在燕倾城跟幽儿上了马车,而后坐在车辕上后,李横显得则是更加的诚挚跟热情了,一口一个我来吧,我来吧,毕竟我在燕府当差。 叶青手里的马鞭直接扔向了他,冷冷的说道那你来吧。 于是李横便怂了,缩了缩脖子嘿嘿笑着,再也不假模假式的客套了,倒是惹得刘兰儿偷偷举起粉拳,躲在李横身后,轻轻捶着李横的后背,怪他假客套的过分了。 燕家的新烛虽然没有独吞那一份利益,但临安的其他商贾,显然不愿意给燕家当下手,他们的目标还是新烛的方子,而其中自然是以燕鸿升、燕鸿鹄兄弟两人为首。 两兄弟趁着燕倾城北上的时候,三番两次跑到老大燕鸿渊的府里,希望能够分得一杯羹,但都被燕鸿渊含糊其辞过去了,大意就是,如今持家的是倾城,这事儿就算是想要商量,也得跟燕倾城商量才行。 而燕倾城回来后,倒是见过几次她的二叔跟三叔,每次都在不伤和气的面子上,燕倾城又把此事儿推到了叶青的头上,说这是叶青授权给燕家的,所以她也做不了主。 范念德也曾单独邀请过一次燕鸿渊,目的自然也是为了新烛一事儿,两人在城外一处较为雅致的,靠近西湖的一家名曰孔雀楼的地方,谈了一个下午,但最后范念德也是无功而返。 于是如今临安城现在已经隐隐开始流传着对燕家不利的声音,特别是一些文人雅士、书院学子,开始讨伐起燕家来,说他们以新烛欺行霸市等等毫无根据的行为。 大瓦子能够做的有限,只是能够压住贩夫走卒、一些三教九流的人不去传谣,但对于文人雅士、书院学子对于燕家的攻讦,却是无能为力。 燕倾城靠在马车门口的位置上,缓缓的向叶青说着这些时日发生的事情,一边小心翼翼的摆弄着叶青脑后,如今已经能够垂下来马尾头发。 车辕上的叶青默不作声的听着,时不时摇摇头,提醒身后马车里面的那只小手,别老拉自己的头发。 但那一双小手,就像是黏人的猫一样,随着叶青啧一声后便缩回去了,但没几息的时间,就又开始故技重施,拽着叶青的发梢,或者是扒拉着叶青的耳朵,一边说话一边自娱自乐。 叶青把跟白纯商量好的,关于肥皂团往后推的一事儿,对着身后手一直没停的燕倾城说了一遍,燕倾城难得的没有吃醋,只是在马车里哼了一声,而后一只拳头便发泄似的推了下叶青。 毫无准备的某人差点儿被里面的佳人,从车辕上一下子给推下去,再次在车辕上坐好之后,某人叹息着对幽儿说道:“看见了吗?你家小姐是不是很小气?” “那是因为公子您金屋藏娇!怪不得我家小姐。”幽儿主辱臣死般的替她家小姐辩解道。 “嘿,你个小丫头片子,知道什么是金屋藏娇吗就乱说?向着你家小姐也不该是如此向着才对。”叶青扭过脖子,看见掀起车帘一角的燕倾城,此刻正撅嘴看着他。 冲着燕倾城那诱人的红唇,望着那双仿佛会说话的灵动眸子,叶青做了个飞吻之后,燕倾城则是更加懊恼的把车帘放了下去,撒娇道:“我饿了,我要去一品楼吃饭,你请客。” “行,正好我还有事儿跟你商量。”叶青点点头,顺了燕倾城的意思,手里的鞭子赶着认路的那匹西夏马,不让它拐弯,而是沿着御街继续往前,前往一品楼。 西夏马很听话的脚下原地连踩几脚,而后便任劳任怨如同老黄牛,也如同车辕上听话的车夫一样,拉着它家的小姐往一品楼的方向走去。 梁兴等人看着叶青从怀里爽快的掏出一两银子,顿时乐开了花,连番谢着叶青的美意。 而一旁等着跟叶青上楼的燕倾城,则是跟在叶青的身后,望着那高大的背影,幸灾乐祸道:“白纯每个月就给你一两银子,我看你一会儿拿什么请我吃饭。” 跟着店伙计走进一间雅厅,听着身后燕大小姐的话语,叶青感到突然有些头疼,这丫头怎么什么都知道?还有,白纯怎么什么事儿都跟她说?自己一家之主就不要面子了吗? “我要吃上次你跟白纯在这里,吃的一模一样的菜。”不等叶青坐下,已经率先坐下的燕倾城,扬起秀美如玉的下巴,挑衅似的说道。 一头雾水的叶青,疑惑的看着燕倾城,而后在燕倾城对面坐下道:“你怎么知道我跟白纯在这里吃过饭?” “这世上就没有本小姐不知道的事情。”燕大仙哼了一声,得意的说道。 叶青懒得理会燕倾城的得意洋洋,望着旁边的幽儿让她坐下,但幽儿却是直摇头。 而后还夹枪带棒的把锦瑟给数落了一遍,说什么丫鬟就该有丫鬟的本分跟规矩,小姐在这里,丫鬟哪有坐下来的份儿,就该站着才对,不能像有些人似的,没大没小、没规没矩的。 但当叶青一拍桌子一瞪眼,说不吃了,要走的时候,幽儿立刻又恢复了她秒怂的本性,急忙在燕倾城旁边坐下,可怜兮兮的求助着她家小姐。 燕倾城翻阅着菜单,一边问着叶青上次他带白纯在这里吃什么了,一边安慰着幽儿:“没事儿,一会儿让他掏钱,反正他就一两银子,还给了梁兴他们吃饭,小姐一会儿绝不帮他付账,让他自己想办法,怎么样儿。” “嗯,好,谢谢小姐。”幽儿赞同的点着头,原本皱起来的苦瓜脸,顿时笑成了一朵花儿。 叶青无语的看着这一对主仆,压根儿不担心自己没钱付账,不过看着燕倾城跟幽儿主仆,得意洋洋地样子,叶青冷笑一声道:“大不了我带你们吃霸王餐就是了。” “不行,必须付钱!”对面的燕倾城柳眉倒竖,桌面下的脚还抗议的踢着叶青,手上的菜单往桌面上一放,小脸儿继续坚定的说道:“上次白纯在这里吃的什么菜,同样的我也要吃,而且还要比她多一道菜才行,必须由你付账。不看了。” 叶青无语的看着燕倾城把菜单推给自己,而后鼓着腮帮子怒视着叶青,这是打算连菜单都不看了,直接让叶青点他跟白纯上次吃的饭菜了。 “燕大小姐,你以为我是谁啊,我哪记得住我上次吃什么了?何况,上次还是白纯点的菜,我只是蹭饭而已。人家是为了欢迎锦瑟……。” “骗人,才不是呢。白纯都说了,是你为了庆祝家里添丁,然后提议吃顿好的庆祝一下的。”燕倾城反驳道,不给叶青编造谎言的机会。 “那她跟你说了都点了什么菜了吗?”叶青不相信的看着燕倾城跟幽儿问道。 “当然说了。说有香药木瓜、梅肉饼儿,还有荔枝蓼花儿、霜糖玉峰儿……。”幽儿心直口快,立刻在旁边献宝似的给叶青念道。 而后她家小姐已经是满脑门黑线的看着她,待意识到自己又被叶青骗了之后,幽儿那张还兴高采烈的小脸儿,瞬间又变成了苦瓜脸。 随着叶青一句,小二,按照刚才那位小姐说的上菜时,幽儿只剩下了欲哭无泪的可怜样儿,公子的套路太深了!幽儿做不到啊! 第二百四十章 饥饿营销 为了安慰被叶青套路的幽儿,燕倾城在三人大快朵颐的时候,没少亲自给幽儿夹菜。 只是被套路的幽儿,心里还记着被坑一事儿,于是原本的一桌子美食,让幽儿吃出了难以下咽的味道出来。 燕倾城也不得不继续安慰着道:“幽儿不怕,没事儿的,就算是他过了这一关,还有付账这一关儿呢,你只要守好你的荷包就好了,不要被他骗去咱们就不算是输了。” “嗯,小姐,我知道了,我一定不会被他骗的。”幽儿坚定的点点头,眼前的饭菜瞬间又香了很多。 只是另外一只手,一直捂在自己的胸口,深怕自己的荷包,会神不知鬼不觉的替叶青付了帐。 酒足饭饱的叶青,一边喝着茶,一边看着小心翼翼,跟防贼似的看着的幽儿,脸上挂着似笑非笑的笑容,刚要开口逗幽儿几句,就被燕倾城的美目给瞪了回去。 “你刚才不是说有事儿说吗?现在吃完了,你也该说了吧?”燕倾城当着幽儿的面还是有些放不开,看着叶青的手伸向她刚才拍向桌面的手时,立刻就闪电般的缩了回去,神情之间带着惹人心动的娇嗔风情。 “老生常谈,也不是什么新鲜事儿,虽说是计划在元日之后推出,但也要给皇室一些时间,不能过于紧迫了,所以我们就必须事先做好万全准备,一举拿下不动皇商的头衔。”叶青放下茶杯,另外一只手没摸到燕倾城的手,于是只好不着痕迹的缩回来。 “那需要我做什么?”燕倾城也不再故意气叶青,认真的问道。 “保密,从工匠到产出最后一个环节,我们都要保密,更为重要的是,要对皇室保密,而后还要想出一个如同天降祥瑞一样的噱头,如此一来,既能让皇室得了颜面跟声誉,还能把此事儿跟皇室挂上钩,就不至于出现跟新烛一样的烦心事儿,让其他人打这肥皂团的主意了。”叶青打量着只有他们三人的房间,淡淡的说道。 燕倾城先是一愣,而后便瞬间明白,叶青所谓的跟皇室挂钩、当成天降祥瑞的意思,便是希望在名义上做到,那肥皂团乃是皇恩浩荡、天降祥瑞,并非是燕家之一家的功劳。 如此一来,若是临安其他商贾想要打这新肥皂团的主意,就得掂量掂量自己是不是要跟皇室抢名头了。 “这倒是一个好主意,能够为我们减去不少的麻烦。”燕倾城若有所思道:“但……如何能够保证,在一定的时间内,达到皇室的需求呢?小小的蜡烛,咱们都没有做到能够完全……供应皇室……。” 燕倾城说道最后,声音则是越来越小,因为她想起来了,当初叶青已经让自己盘下临安城几家成规模的蜡烛作坊了,但自己为了保险起见,并没有按照叶青的意思做。 所以到了最后,皇室才为了满足自己的需求,不得不插手此事儿,太府寺这才把原本燕家的利益,按照叶青的意思,给最小化的分割了一部分出去。 “人家知道错了,这一次听你的不就是了,你说怎么办就怎么办,我保证不说其他的还不行?”燕倾城面对叶青那似笑非笑的目光,难得有些不好意思跟认错的说道。 “肥皂团跟新烛差不多,都属于段时间内可以达到很高产量的东西,但前提就是需要做好万全的准备,这也是为何我让你收那么多花瓣儿的初衷,就是为了囤积各种材料,包括之前因此新烛方子、以及那新布料的方子,你在采办之时,里面都夹杂了一些关于肥皂团的材料。所以如果你没有把那些当作没用的卖掉,那么短时间内,满足皇室甚至是豪门勋贵都不成问题。”叶青没有奚落燕倾城,继续认真的说道。 “这样自然是最好了,所以当我们满足皇室之后,必须散出消息,让豪门显贵相信,燕家还有存货,足够给他们……。”燕倾城点头,美眸里面此刻装满了崇拜的小星星,爱慕的看着叶青说道。 叶青则是打断燕倾城的话,缓缓摇了摇头说道:“不,我们需要让包括甚至皇室在内,都觉得我们并没有多少存货,只是堪堪能够满足皇室所需而已,至于豪门勋贵等等,自然是更要如此,最起码在一年之内,必须做到物以稀为贵的地步,也只有这样,此物才能保证它的最大价值,以及最大的利益。” “这就是你上次在泗州所说的什么饥饿营销法?”燕倾城眨动着美眸,虽然没有反对,但她心里总觉得这样做,是不是有点儿过于卑鄙跟无耻了。 但她却不知道,这种手段,在未来却是大部分无良商人最为愿意用的一种营销手段,特别是房地产商,在赚百姓的血汗钱同时,哪里还顾得上百姓的死活,只为了自己的利益最大化。 而如今叶青采用这种办法,显然并不会像上一世一样,给普通的百姓造成压力,毕竟物以稀为贵,一时半会儿的,普通百姓显然不会消费这些,而这些自然而然的针对的便是豪门显贵以及商贾达官,赚他们的钱对于叶青来说,显然是没有心理压力的。 何况若是这肥皂团在临安大行其道后,想必当初那些旧有的,只有富人才能消费的起的皂团,其价格必然会直线往下降了,到时候普通百姓说不准也还是受益的一方呢。 燕倾城皱着眉头,对于这样的歪理邪说也不知道该赞成还是该反对,不过有一个问题则是她需要搞清楚的,那就是,叶青为何认为,他所说的肥皂团,就完全能够得到人们的认可跟青睐呢?会被人们毫无异议的就接受呢? 对于这个问题,叶青只是笑了笑,直言等做出来,你用过之后就知道了。 对于叶青的卖关子,燕倾城只是风情的白了一眼,而后看着起身招呼伙计的幽儿,刚刚走到房间门口后,又突然表情忿忿的走了回来,一屁股坐在椅子上,怒视叶青。 “差点儿又被你骗了,小姐说了,今日该您结账才对。”幽儿气鼓鼓的说道,刚才小姐跟叶青的一番说话,差点儿让幽儿忘了付账一事儿,不过还好,走到房间门口后,终于回过味来了。 “你招呼伙计过来。”叶青老身在在的坐在椅子上,对着幽儿轻松的说道。 “您……您有钱?”幽儿怀疑的问道。 “没有。”叶青如实答道。 “那您怎么付账啊?”幽儿紧捂自己的荷包,警惕的问道。 “把这个东西先压到这里,而后拿钱再赎回去就是了。”叶青把自己的铜质腰牌往桌面上一放,无赖道。 燕倾城望着那皇城司的腰牌,无语的直皱眉头,她终于明白叶青所言的霸王餐是怎么一回事儿了,显然是要拿他皇城司的名义,来吃霸王餐了。 但奈何幽儿却是不怎么相信,也可能是相信,但就是想看看叶青这招牌是不是好使,反正她是坐在那里,不等燕倾城跟她说付账走人,就把伙计招了进来。 指着那皇城司的腰牌说道:“我们今日没带钱,可不可以把这个腰牌先放在你这里,然后再派人送钱赎回去?” 一品楼的伙计有点儿懵,看眼前的三人,男的高大阳刚,女的还是少有的漂亮女子,而且一个个穿着都是非富即贵者,怎么可能没有钱付账呢? “小姐,您就别拿我们下人开玩笑了,看三位的衣着就不像是在一品楼吃不起饭的人,何况,我们这也确实不兴……。”店伙计低头扫过燕倾城,又看看叶青,而后目光只能落在丫鬟幽儿身上。 他自己也识趣,不管这三人是不是付得起饭钱,但人家的身份显然在那儿摆着呢,所以能够跟自己交涉的,也只有这位穿着丫鬟短打扮的少女了。 “但我们确实没有钱啊,要不然你就让我们走,然后再差人给你送钱来?”幽儿眨动着眼睛,半真半假的问道。 “这……我们这里可没有吃饭不给钱一说啊?”伙计有些为难。 燕倾城脚下已经踢了叶青的小腿好几脚了,但某人还是悠哉悠哉的不说话。 于是实在无法忍下去,无法跟着丢人现眼的燕倾城,刚想要示意幽儿结账走人,就听见叶青淡淡的说道:“罗晋是你们的掌柜可对?他人在吗?” “公子是……小的请教公子高姓大名。”店伙计很机灵,看人下菜碟是他们的拿手好戏,同样也是他们的基本功。 所以听到叶青问起他们的掌柜,店伙计的心里立刻谨慎了起来,敢直呼掌柜名讳的人很多,但大部分都是一些达官贵人,而像眼前这个年轻公子年岁,就敢直呼掌柜名讳的,却不是很多见的。 叶青把腰牌扔给了店伙计,而后说道:“你拿着这个过去,让罗晋看看,他自然会过来的。” “是,公子。”店伙计接住那皇城司的腰牌,感受着那沉重的份量,以及比那腰牌份量还要吓人的皇城司三字后,立刻如同捧着圣旨似的,往房间外走去。 “这是罗家的生意?”燕倾城瞪大了眼睛,有点儿不敢相信的问道。 一品楼很出名,还有勾栏瓦舍的表演等,比起涌金楼、丰乐楼不遑多让的,只是因为少了男人喜好的风花雪月之事儿,所以在名气上,看起来好像是不如那些销金窟。 第二百四十一章 伯父 叶青虽然不知道当初罗世传那块腰牌,跟皇城司外围队官的身份,是如何买来的,但现在看来,很可能是跟刘蕴古有关系。 不然的话,刘蕴个跟罗家关系密切的解释就没有办法说通了,总不能真天真的以为,他们之间是君子之交淡如水吧? 罗晋是一个颇为富态、看起来慈眉善目的中年人,在店伙计找到他,给他看叶青的腰牌时,罗晋心里就莫名一紧,而后连连招呼着伙计在前方带路,火急火燎的赶到了叶青所吃饭的房间内。 两人之间只是进行了简单的寒暄,叶青甚至连提都没有提,前往泗州时,曾经见过他儿子的事情,只是含糊的解释着,道听途说他的儿子也是皇城司的队员一事儿。 但即便是这样,叶青依然还是能够从罗晋脸上看到一丝的慌张跟紧张,甚至在他离开的时候,他感觉罗晋的后背应该已经湿透了。 而更让叶青后悔的是,今日应该带刘兰儿过来才对,说不准以刘兰儿对于蛛丝马迹阅读的天赋,能够从罗晋这里找到一丝的破绽。 但显然这世上没有后悔药,叶青也只能凭借自己的猜测,来推断罗家跟金人之间的关系,以及跟刘蕴古之间的关系,再以此来推断,罗晋跟刘蕴古之间,到底是什么关系。 不管如何,叶青相信,今日就算是阴差阳错的来到一品楼,而后跟罗晋见了面,就算是没有太大的效果,但应该也能够起到一些敲山震虎,或者是让罗晋跟刘蕴古,接下来露出马脚的破绽来。 三人自然是免费在一品楼吃了一顿饭,幽儿两眼冒星星的直呼好厉害,嚷嚷着不如明天去其他地方再试试看吧,这样下来,一个月能省不少银子呢。 于是咋呼了没两句的幽儿,就被燕倾城点着额头训斥了一顿,而后窝在马车里不吱声了。 送燕倾城回到燕府的时候,老远就看见站在门口的燕鸿渊,身后跟着的并不是苏金生,毕竟如今苏金生被燕倾城使唤的快跟狗一样了,天天忙的就是燕鸿渊都见不到几面。 司徒松这个护卫总管还算是称职,除了从一开始表现出对叶青等禁军的敌意,再到叶青突然被提拔后,司徒松的态度立刻,在叶青以及李横等人跟前,立刻来了个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变。 燕倾城有些狐疑跟紧张的看着自己的父亲与叶青,并肩走进了自己家,而后看着燕鸿渊亲自带着叶青,去了他自己的院子。 她并不知道两人到底在书房里谈了一些什么,家里的丫鬟、下人都被燕鸿渊赶了出来,就连被燕倾城支使过去的幽儿,也没能在燕鸿渊面前讨到好,跟其他丫鬟一样,也被赶了出来。 叶青端着茶杯,看着坐在自己旁边的燕鸿渊,喃喃说道:“彬州?” “不错,犬子在那边遇到了一些困难,应是被人陷害,县令、主簿,以及犬子这个县尉三者之间,本就是明争暗斗,如今看样子县令要跟主簿联手,而犬子孤立无援,即便是想要撤出来都已经很难了。”燕鸿渊神情之间带着一丝忧虑的说道。 “跟当地名望起了冲突,庆之兄还不占理,县令跟主簿也都没有站在庆之兄这一边。此事儿燕员外……。”叶青看着燕鸿渊忧虑的神情,试探道。 但让他想不到的是,燕鸿渊却是苦笑一声,摆摆手而后正色说道:“若是不嫌弃,以后就称我一声燕伯父就是了,还叫燕员外是不是有些生疏了?” 燕鸿渊心里是有苦说不出,自己家那颗精心呵护了多年的好白菜,就因为自己一个疏忽,被自己亲自领进门的眼前这头猪给拱了。 如今这头猪竟然还跟自己见外,还称呼自己燕员外,自己不管家里的大事小情了,但不代表自己就老的口不能言、眼不能见的份儿上了。 自己又不是瞎子、聋子,自己养了那么多年的宝贝千金,自己又岂能不知道她心里在想什么? “这个……这个自然是再好不过了,燕伯父……。”某人也不客气,脸上闪过一丝心虚后,立刻正色问道:“那您的意思是,想要把这件案子查清楚,而后让庆之兄回到临安呢,还是继续留在彬州?” “无论哪个都行,燕伯父心里只求他平安无事儿,能够给燕家留下个根儿就行。”燕鸿渊白手起家,几十年的时间,就把自己变成了临安有名的商贾,这一声燕伯父的自称,比起叶青那顺口而出的燕伯父也是不遑多让的。 “那既然是如此,燕伯父想让侄儿做什么,不妨直言如何?”叶青这句自称侄儿,让他自己不由一个激灵,而旁边的燕鸿渊,也是莫名一层鸡皮疙瘩,而后便又长长的咳嗽了起来。 待燕鸿渊咳嗽完毕,望着那张潮红的脸,叶青不由的皱了皱眉头,而后静静的等待着燕鸿渊说话。 “燕伯父也就不瞒你了,伯父第一时间就找了宫里的王德谦中贵人,在临安城的话,他还敢稍微说上两句话,一旦出了临安城,跟外地的官员说话,这可是大忌,所以伯父与他思来想去,便想到了侄儿你。”燕鸿渊微微还有些喘,胸口就像是风箱似的,呼哧呼哧剧烈起伏着。 叶青并没有第一时间回答燕鸿渊的话,任由燕鸿渊的视线放在他脸上,琢磨了下说道:“侄儿不敢保证皇城司出了临安城之后,到底有多好使儿,燕伯父您也应该知道,侄儿接手皇城司副统领一职时间不长,我可以先派人过去协助庆之兄一同解决迫在眉睫的难题,至于下一步该如何,不妨我们先等他们去了彬州,传回来消息后再做定夺如何?” 燕鸿渊呼哧呼哧的喘着粗气,脸上的红潮渐渐退去,先是点了点头,而后又过了一会儿,平复之后才说道:“事到如今也只能这样了,走一步看一步,此事儿就拜托侄儿你了,伯父只求保住他的性命无忧即可。” “侄儿定当全力以赴,燕伯父您放心吧。”叶青认真的点点头说道。 两人四目相对,一个一句一个侄儿,一个一句一个伯父,两个大老爷们显然都有些不好意思,强忍着这种莫名多出来的亲切不适感,又同时默默的点点头,而后叶青便急忙起身告辞,要安排眼下的事情。 待叶青快要出房门的时候,也不知道燕鸿渊是有意还是无意,在书房一次也没有提及燕倾城,但在叶青离开的时候突然说道:“此事儿切莫告诉倾城,伯父知道有时候他会听你的,但此事儿若是告诉她,我怕她能扔下家里这一摊子,跑到彬州去。” “这个您放心,我一个字也不会像她说的。”叶青还想跟燕鸿渊解释,并不是什么事儿燕倾城都听自己的,你这个闺女还没有到胳膊肘往外拐的地步呢。 但想了想,还是别解释了,越解释越乱,甚至是还有显摆之嫌,于是点点头后便离开了。 燕鸿渊并没有亲自送叶青出府,他心里很清楚,自己的宝贝女儿,肯定不知道在哪里躲着呢,就等着叶青出府呢。 知女莫若父,还没有走到燕府的大门口,叶青便被凶神恶煞的燕家大小姐,以及她的贴身喽啰幽儿给拦住了。 但不论主仆二人如何凶神恶煞、威胁恐吓叶青,叶青也紧守着燕鸿渊的提醒,一个字也没有说。 直到燕倾城逼急了,叶青才说着,刚才跟燕鸿渊谈了谈,什么时候娶你过门的事儿,然后燕倾城娇嗔一声,带着唯一的喽啰幽儿便离开了。 不管叶青在身后追问着燕倾城:你到底是愿意,还是愿意,还是愿意啊。 燕倾城跟她的喽啰都没有回头,甚至是带着一丝狼狈的,但又体态轻盈,仿佛很高兴似的逃离了叶青的视线。 幽儿的心里有一丝的紧张,因为她有些害怕叶青,若是小姐嫁给他的话,自己这个贴身丫鬟……该怎么办? 贴身丫鬟也代表着可以是通房丫鬟,那到时候万一……叶公子他……。 于是有些紧张的幽儿便看着面带羞涩,一脸甜蜜的燕倾城问道:“小姐,叶公子不会说的是真的吧?老爷不会真的把您……。” “听他瞎说,正所谓媒妁之言、父母之命,这天底下哪有自己给自己提亲的道理,别听他瞎说。”燕倾城一边否认着,但心里却是依然还甜滋滋。 不管如何,在她看来,刚才叶青那句话最起码证明了一点儿,那就是叶青真的想要把她娶过门,而这对她来说也就足够了。 书房内的燕鸿渊也是深深的叹了一口气,自己宝贝女儿的幸福,他自然是极为在乎的。 只是这叶青家里如今连个长辈也没有,若真是有心成全这门亲事儿,叶青他得自己想个办法,让人来府上提亲才行啊,总不能是他自己来提亲,还是说……让他那嫂子来提亲呢? 燕鸿渊愁眉不展,有些忧虑的摇摇头,自己这段时间也有心留意过叶青此人品行到底如何,但不论是得到的坊间传闻,还是他人嘴中对叶青的看法,好像都是毁誉参半。 更让燕鸿渊忧虑的是,叶青跟他所谓的嫂子之间,好像还是不清不白,更有甚者,甚至说孤男寡女的两人,如今在诺大的府里已经住在了一起,有违伦理道德。 燕鸿渊望着夜色笼罩的窗外,烛光映照,自己那宝贝女儿跟她的丫鬟,正从亭廊处往这边走过来,看来是没有从叶青嘴里套出什么有用的话,这是又来磨自己了。 心里又再次叹口气,燕鸿渊很纠结,自己从坊间听来的关于叶青跟他嫂嫂之间的传闻,该不该告诉倾城呢? 第二四十二章 平静 回到自己家的叶青,在经过二进院的时候,还是扭头喊住了一个刚刚给他行礼的下人,张了半天嘴,也没有想起来这个下人叫什么,于是只好直接让那下人去找赵乞儿过来,自己就在中园子等他。 所谓的中园子,不过是这诺大的府邸内,一进院跟二进院之间,留出来的亭台楼阁,跟一处诺大的田园式的风格的花园,更多的时候,这里应该才是主人见客活动的地方。 而至于再往后后花园等等,则算是后宅,平日里按规矩,是没有人会在后宅见客的,除了不懂这些常识礼仪的叶青外。 赵乞儿有些惊诧叶青神情上的凝重,当叶青把燕鸿渊的忧心之事儿告诉了他之后,赵乞儿才理解了叶青为何会如此。 听着叶青的提醒跟警告,不准告诉任何人,不论是白纯还是燕倾城,都不能让她们得知此事儿。 一边点头一边在心中默记的赵乞儿,在听到叶青让他明日一早出发后,也是毫不犹豫的点了点头,最后临走时,想了下还是说道:“都头,如今当务之急,还是真正控制皇城司才行,如此一来不管咱们做什么都算是师出有名。” 叶青默默点点头,自顾自道:“知道,这几日就会有结果,不过今日燕鸿渊在书房跟我说了这事儿……。” “当然该插手,必须得插手。这我晓得,以您跟燕小姐的关系来说,那燕庆之可算是您未来的大舅哥,岳丈交代的事情……。”赵乞儿一副我了解的表情说道。 “你真三八。”叶青冲着赵乞儿比划了个中指,不过看他那猥琐满意的表情,显然赵乞儿一番话是说道他心缝里去了。 当下想了下对赵乞儿继续交代道:“你放心去吧,不必有所顾忌,咱们手里现在有的是牌可以用。但这一次一定要长脸才是,就像你说的,老岳丈好不容易开口求我一次,这事儿得办的漂漂亮亮才行。” “这种事儿不难,若是他们几人上头没有牵扯到临安朝堂的大官,即便是有地方要员牵扯其中,对皇城司也不是很难。主要担心的还是临安您这里,咱们上有龙大渊,左有林光巢,彬州一事儿若是牵扯过大,或者是被龙大渊、林光巢知道的话,若是他们为难您,您这里可不一定好受啊。”赵乞儿跟在叶青旁边,有些忧虑的说道。 “放心,我心里自有计较。林光巢或许不会,何况此人还算是不错,这些日子来,不论是你这里还是李横,都没有发现他有什么不对,就是脑子直了一些,适合现在的皇城司,不适合以后的皇城司。至于龙大渊也不可怕,怕的是他身后的汤府,不过这事儿我会小心的。”叶青的笑容里透着一股自信。 在他看来,若是能够在刘蕴古跟罗晋之间,找到什么破绽,或者是跟金人有瓜葛的证据,只要一旦做实刘蕴古跟金人有瓜葛,龙大渊皇城司统领的位置,就是汤思退一天往德寿宫跑八趟,估计也保不住的。 至于另外一个竞争对手林光巢,相比于自己,两人都不算是有后台、背景之人,但叶青却是胜在,如今他是皇恩浩荡,这么大的一处府邸,是风险,但也意味着是皇家给的机会不是? 所以只要是搞定了龙大渊,那么皇城司则是很快就会被自己全盘掌握,而后便会立刻悄无声息的在临安城消失匿迹,在暗中开始恢复成赵构当年在位时的,那个神秘的皇城司的模样儿。 站在家门口看着赵乞儿离去,一些细节叶青则让他直接去找燕鸿渊了解,而后便可以在明日一早出发前往彬州了。 正准备扭身回府的叶青,听到赵乞儿跟他人打招呼的声音,不由露出了笑容,还真是想什么来什么。 本想着等到明日见了泼李三,再让泼李三给还在扬州的虞允文去信,如今看来,现在就可以交代泼李三去办了。 叶青在赵师雄指认他就是李宝后,也曾旁敲侧击过,但这家伙就是不承认,问急了之后便一句话也不说了,所以叶青也暂时放弃了对于他们几人的好奇心。 让泼李三给虞允文的信很肩膀,简单到就是一句话:彬州有没有熟人?常宁县县尉燕庆之有事儿,这忙我得帮。 泼李三拿着叶青那封简单的信,有些诧异道:“这就完了?” “完了。虞允文看了就会明白的。”叶青随和笑着道,示意泼李三明日一早便派人送去扬州。 待泼李三离去,刚一扭头准备回去的他,眼前突然出现了一只黑鸟,一人一鸟差点儿撞了个正着,不过好在叶青微微侧头避开了那黑鸟。 而那只黑鸟显然也被叶青的突然回头吓了一跳,翅膀擦着叶青侧过的脖子歪歪扭扭的飞了过去,而后又动作有些笨拙的飞了回来,在叶青的肩膀上落下。 “吓死我了你。”叶青望着那肩膀上的黑乌鸦叶小白,伸出指头轻轻点了下鸟头说道。 带着肩膀上的叶小白,随着匆忙追赶出来的锦瑟,一同回到后院,却是没有看见白纯的身影。 “人呢?”叶青抖了抖肩膀,叶小白却是赖在肩膀上不下去。 “后花园呢。”锦瑟皱着鼻子说道。 而后就开始数落叶小白是个叛徒,有了新人忘了旧人,平日里自己对它那么好,它竟然忘恩负义的往叶青的肩膀飞。 叶青伸手在锦瑟头顶,把锦瑟梳的整齐、简洁的头发弄乱,而后便不负责任,不理会身后锦瑟抗议的往后花园走去。 听到身后的脚步声,借着灯笼的亮光,白纯看到叶青的瞬间,脸上便立刻露出了温柔的笑容,樱唇轻启道:“本以为你今日去趟皇宫很快就可以回来了,没想到又是一天的时间。” “找我有事儿?”叶青抖了下肩膀,叶小白这才震动着翅膀,飞停在了白纯的肩膀上。 白纯绝美的脸上继续荡漾着微笑,一双明亮的眸子看着叶青微微摇了摇头,看着叶青在对面坐下后,才说道:“你的伤如何了?” 叶青一拍额头,恍然大悟道:“哦,对了,换药给忘了,现在还来得及吗?” “叶小白,你说还来得及吗?”白纯白了叶青一眼,逗了逗肩膀上有些呆萌的乌鸦,笑着说道。 房间里,叶青再次除去上衣,只是这一次房间里多了一个锦瑟在旁给白纯打下手,所以叶青也只能老老实实的趴在床上,让白纯给自己换药。 心里面在羡慕嫉妒恨着李横的同时,又觉得自己之所以没有跟白纯更近一步,恐怕是跟锦瑟有关,毕竟人家刘兰儿身边没有丫鬟,所以李横那货才容易得手。 自己这边不单有锦瑟这个小叛徒,还有白纯心理上的顾忌跟压力,所以并不是自己不如李横,而是自己的基础太过于薄弱了。 昨日里白纯就仔细的看着那大夫如何给叶青换药,加上今日显然自己一天又没少练习,虽然看着叶青背上那吓人的疤痕,忍不住的还是有些手抖跟心颤,不过好在,叶青在旁边跟她时不时的闲聊几句,倒是也让白纯心里的紧张减少了不少。 锦瑟看着那吓人的伤疤,总是要自问自答着刚一受伤时伤有多吓人的样子,惹得一旁的白纯只剩下唉声叹气,虽然她很不愿意去想,当初叶青刚刚受伤的时候,那刀伤比现在要有多可怕、多恐怖。 但奈何锦瑟这个烦人精,就像是复读机一样,一直在旁边叽叽喳喳,比叶小白叫唤的声音都还要多。 叶青没有跟白纯说起今日与李立方的冲突,他心里也知道,即便是说了,也只能是惹得白纯自责内疚,跟担心自己的安危,所以还不如不说为妙。 或许是因为一天的忙碌,让叶青这个大病初愈之人也感觉到了困乏,所以在白纯换好药,接近尾声的时候,趴在床上的叶青,已经响起了微微的鼾声。 简单的收拾好东西,小心翼翼的给叶青盖上新棉花做的薄被,而后示意锦瑟先出去之后,白纯便坐在床头,望着叶青熟睡的侧脸开始发呆。 看的入迷的时候,甚至还会伸出手,轻轻抚过叶青的额头或者是脸颊。 接下来的几日,叶青并没有像那天一样一出去就是一天,甚至有时候一天都可以连门都不出,至于前往皇城司上差的事情,也因为元祐浑天仪象一事儿,让颇有微词的龙大渊跟林光巢无话可说。 经不住白纯跟锦瑟对叶青当初所说的肥皂团一事儿的好奇,在家的这几天,叶青再次拿出当初自己做新烛时,记录笔记的笔记本,开始按照早就已经计划好的配方,试着做起了那香皂与肥皂。 因为之前有了制那新烛的经验,所以在实验起来,比起当初要顺利了很多,偶有一股淡淡的、沁人心脾的香味从后院的房间散发出来,都会引得白纯跟锦瑟欢呼雀跃,兴奋的跳起来。 一面试着做那香皂、肥皂,一面则是开始绘制元祐浑天仪象的图纸,虽然说都已经刻在了脑海里,但要把这些都原封不动的搬运到纸张上,也是一件费时费力的事情。 自从接下了元祐浑天仪象这复原的差事儿后,丽正门前每天都会有宦官出现观望,工部尚书李道,也会每天在工部,等着叶青的摆放。 但叶青在他们眼里,就像是消失在了临安一样,一连好几天都是没有任何的动静。 如此平静的现象,不单让赵构都有些心头冒火,就是李道、汤思退,甚至是左相王淮,都不知道叶青既然接了这复原的差事儿,为何到现在还是一点儿动静没有呢? 第二百四十三章 借刀 懒散的午后,叶青并没有等来李横跟刘兰儿,甚至是泼李三等人关于刘蕴古跟罗晋这几日的消息,两人就像是极为有默契似的,在叶青那日从一品楼出来后,竟然一次都没有见面。 这让原本还老神在在的叶青,心里也开始犯嘀咕了,没有书信、没有会面,难道说不论是罗晋还是刘蕴古,他们之间就真的没有关联? 不可能啊,若是没有关联,金国的刑部侍郎蒲卢浑又算是怎么回事儿?他跟罗家关系如此近,刘蕴古也跟罗家关系如此近,怎么看罗家,都像是金人跟刘蕴古之间的联络站一样的存在啊! “难道他们之间发微信了还是打电话了?不然这默契度也太高了吧,还是说真不拿我当回事儿?”阳光洒进房间内,让宽敞明亮的房间,在温热的阳光下,把清晨南方的一丝丝阴冷驱赶殆尽,叶青在心里嘀咕道。 白纯经不住叶青的软磨硬泡,帮叶青抠着那背上的伤口,渐渐结出来的结痂。 白纯想让叶青背上的结痂自动脱落,但叶青却总觉得抠那结痂很舒服,而且即便不是自己抠它,仿佛都有一股让人心里不明的舒适感。 于是白纯只能无语的在懒散的午后,用自己的指甲,轻轻帮叶青抠着背上的结痂,时不时还要应叶老爷的要求,轻挠那伤口愈合时的痒痒感。 “往下一点儿,对,就是那里,用点儿力啊。”叶老爷舒服的眯着眼睛,手时不时摸向白纯的大腿,而后被人一巴掌拍了回来。 “不行,都挠红了。”白纯低着头,再次拍开登徒子摸向她大腿上的手,而后认真仔细的摩挲着那剩下的结痂。 一些结痂还没有要脱落的迹象,在叶青的强烈要求下,白纯小心翼翼的抠下来后,便能看见新长出来的肉还带着一丝丝的鲜红,仿佛薄如蝉翼般,怕是轻轻一捅就会破个血洞。 叶小白时不时跳到叶青的背上,好奇的看着白纯轻轻用指甲试着抠那些顽固的结痂,而后便会鸟爪子在叶青的背上踩着轻快的步伐走来走去。 随着叶青的抗议,白纯还得腾出手把叶小白从叶青的背上赶下去,而这时候,叶青的手便会悄悄的再次伸向白纯的大腿上。 叶小白就像是在给叶青打掩护,一人一鸟配合的相得益彰,惹得白纯是顾此失彼,一会儿的功夫,要么就是训斥叶小白,要么就是拍在叶青的肩膀上,嗔怒着让叶青老实点儿。 随着楼下响起了锦瑟的脚步声,跟那句小姐,我上来了,叶青的手才老实的放在下巴处,继续享受着白纯帮他抠背上的结痂。 “公子,都准备好了。”锦瑟小脸儿红扑扑的,走进房间,看着快要睡着的叶老爷说道。 “都整理好了?”叶青睁开一只眼,看向锦瑟,这小丫头出现的太不是时候了。 “嗯,都准备好了,而且外面的马车也备好了。”锦瑟点点头说道。 “唉……。” 叶青意犹未尽的叹口气,原本坐在床边的白纯早已经离去,此刻拿起他的衣衫扔到了他的背上,顿时传来一阵叶小白的抗议声。 踩在叶青背上的叶小白,被白纯扔过来的衣衫盖了个正着,此刻正在叶青的背上踩来踩去,扑棱着翅膀,要从头顶的衣衫里拼命钻出来。 起身自己穿好衣衫,白纯在旁无奈的看了几眼,而后又走到跟前,帮着整理了下领口前襟,披肩的长发想要帮他挽起来,但奈何叶青并不是很喜欢,只是又扎了个马尾,绑了个武将常用的帻巾便算是完事儿。 锦瑟连同其他几个丫鬟,从书房里抬出一个精致的木盒,在叶青检查后刚刚拿到前院,就看见叶青与那好久不曾来府里的中贵人在说话。 王伦似笑非笑的看着叶青,而后看了看后面的木盒,冷冷道:“叶统领这是打算出门吗?是不是咱家要是晚来一会儿,就跟你又错过了?” “昨天是意外,我哪想到您会来啊,这不,我正准备着去和宁门等您呢。”叶青指了指身后的木盒说道。 “哦?”王伦显然不相信叶青的话,走到锦瑟放下的木盒旁问道:“这是什么?” “这几天为复原元祐浑天仪象,我画的图纸,都在里面呢。”叶青看了看这几日握笔画图的手,感觉手指都快要磨出茧子了,手工绘图这种事儿,以后还是不要干了,忒累! “这么说来,你知道咱家今日来此的目的了?”王伦脸上的冷笑更盛,看着叶青没好气的说道。 自答应了复原元祐浑天仪象的差事儿,赵构本以为第二日就能够在丽正门处看见叶青的身影,但一连七八天的时间,别说丽正门处看见叶青的身影了,整个临安城都没有几次看见他的身影。 所以此次王伦的到来,不用说,叶青都知道是为了什么事儿,而他也做好了准备,带着这几日画出来的图纸前往皇宫,以此证明自己这几日并没有偷懒。 “那是,我正要带着这些去求见太上皇,让太上皇先过目呢。”叶青指着盒子说道。 反正除了自己应该没人能看懂这些,但若是拿到赵构跟前,云山雾罩的给赵构解释一番,一来证明自己没有偷懒,二来凭借这没人看懂的东西,看看能不能让赵构提前给自己来个龙图阁大学士的官衔。 王伦在马车里问出了赵构憋在心里好几天的疑问,为何没有去丽正门处选址,为何也不勘验,就只在家里闭门造车。 叶青则是以最为简单的裁剪衣服做比喻,他认为前提的准备事情做的充足了,比选址、勘验要重要的多,就如同裁剪衣服一样,先得有了具体尺寸之后才行,至于买布料的事情,自然是排在后面再进行了。 在和宁门处,王伦指挥着两个太监帮叶青抬着那木盒,而后跟叶青并肩往德寿宫的方向走去。 “对了,上次咱俩遇袭的事情有点儿眉目了。”叶青看了看身后,落下他们很远距离的两个太监,低声跟王伦说道。 王伦脚下步履不停,弯着腰弓着背,淡声问道:“那你这几日查的如何了?咱家就知道,你小子磨蹭这么长日子,肯定不是只在府里画你所谓的图纸。” “还记得我跟你说过的刘蕴古、龙大渊二人吗?”叶青直奔主题道。 王伦听到刘蕴古、龙大渊两人的名字,脚下的步伐不由一缓,侧身扭头看了叶青一眼,不动声色道:“你小子是不是有点儿心急了?太上皇既然答应了你为皇城司统领,但你也不必这么着急,不管什么屎盆子都往他们二人身上扣吧?你就不怕欲速则不达?惹恼了龙大渊身后的汤相?” “我觉得您对我是不是有什么误会,我是一个什么样儿的人您不知道吗?正直、无私、公正、善良,光明磊落、胸怀坦荡……。” “你说的那是别人,皇城司的差事儿你既然能够游刃有余的办好,扬州一事儿你既然能够全身而退,就说明你不是一个什么光明磊落的好人!收起你那些自卖自夸的恶心话吧。”王伦不屑的讽刺着,而后顿了下说道:“何况……在我大宋官场,向来是好人不长命,祸害遗千年。” “但我说的是真的。”叶青没反驳王伦对自己的“偏见”,正色说道:“那夜咱俩遇袭后,有人看见了刘蕴古从石门巷的方向往他家走去,而且石门巷对面的裁缝铺子,在刘蕴古离去不久后,就有多大数十人的黑衣人,悄无声息的从裁缝铺子身后撤了出去,您觉得这一切都是巧合吗?” “证据。”王伦翻了翻白眼,冷冷的只说了两个字。 “裁缝铺子的掌柜死了,游湖溺水。”叶青平静的说道:“当夜看见这一幕的两个乞丐,如今已经被我找到了,但我现在不能告诉你,他们在哪里,我还等着拿这两个人钓鱼呢。” “引蛇出洞,人家会上当?”王伦反应极为迅速,叶青刚说出钓鱼二字,王伦便猜到了叶青真正的目的是做什么。 “所以不光我要放出风声,还希望您能帮忙。”叶青跟王伦站在德寿宫万寿桥的桥头说道。 桥下小西湖湖光粼粼,醉人的花香在湖面上游荡,时不时能够看到湖里的鱼儿自由自在的游过桥下,王伦低着头、弓着背,淡声道:“如何帮你。” “自然是您也放出风声,说知道了是什么人刺杀您,而后还得麻烦您出趟宫,往罗晋家走上一遭。”叶青笑着道。 “胡闹,你当咱家出宫就像你出门一样简单吗?要是没有事儿,咱家一般是不出宫的,太上皇那里得有人伺候着。也就是你,太上皇为显对你的重视,才三番两次让我出宫,除了你,谁能让咱家亲自上门去请?你小子有点儿蹬鼻子上脸啊,真把咱家当成跑腿的了?”王伦眼睛一番,在湖心的桥面上站定,怒斥道。 “那这仇您是不打算报了?您就忍得下这口气?十个黑衣人啊,那可真是来要命的啊。”叶青摇头,一脸惋惜的鼓惑道。 “此事儿咱家想想,一会儿觐见完毕太上皇后,咱家再给你答复。但是……。”走到万寿桥桥尾的王伦,加重语气警告道:“但是你若是因为皇城司统领一职,而假公济私利用咱家,来帮你谋害龙大渊二人的话,小心到时候咱家让你吃不了兜着走!” “您能不能相信我一次?上一次请您喝酒的时候我就说了,这刘蕴古嫌疑最大了,您不信啊,现在有进一步的证据了,您还是不信,您……您不会跟刘蕴古是一伙儿的吧?” “放屁!滚!气的咱家都开始说粗话了。”王伦恼羞成怒,狠狠的瞪了叶青一眼,头也不回的往德寿宫方向走去。 第二百四十四章 六部桥 德寿宫里的赵构显然对于叶青这几日的怠工很不满意! 所以当看到叶青行礼后,也只是哼了一声,而后便不再理会叶青,径直让旁边两名太监,打开叶青带来的木盒,自己便开始翻阅了起来。 除了上面偶有些字赵构能认识外,但结合到一起后,赵构就是连最起码的意思都看不明白,但即便是如此,赵构也不过是冷冷的看一眼叶青,而后继续一言不发的翻阅,王伦所言的所谓图纸。 “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好一个借口,七八天的时间,你就给朕看这些东西?”赵构把手里看不懂的纸张,随手扔到地上。 如同雪花纷飞的纸张,便开始在宫殿里飘来飘去,而后便有宫女、太监开始趴在地上捡那些纸张。 赵构也不拦着宫女、太监,只是面色阴沉的看着一言不发的叶青,显然是心中的怒气到现在也没有消失。 “怎么?哑巴了?说话啊倒是。”赵构看着眼观鼻鼻观心,如同老僧入定的叶青,心里的怒气更是不打一处来,气的恨不得直接先打一顿再说。 “回太上皇的话,其实末将昨日里已经绘制好了图纸,但……末将……末将却不知自己该以何名义复原,丽正门乃是我大宋国门一般,六部更是我大宋重要衙门,末将思来想去,怕不得其门而入,所以就一直在寻思……。” “寻思该如何讹朕?如何让朕给你个觊觎已久的龙图阁大学士?你这是欺君之罪你可知道!”赵构一拍面前的桌子,看着叶青如同老僧入定的样子,怒极反笑道。 “这倒不是,末将只是觉得若是师出无名,对于我大宋来说,也不是很合适不是?有失威严。若是他人问起时,这如同我大宋国宝一样的元祐浑天仪象是何人所制,若是说皇城司副统领,显得不如龙图阁大学士那么霸气,自然而然就没办法给太上皇您长脸了。”叶青低头,两手垂直放在身体两侧,像是站军姿一样腰杆挺得笔直。 赵构听着叶青这一套强词夺理般的说辞,一手扶着桌面,一手隔空指点着叶青,连连点头半天,最后却是不知道该说什么。 于是只好岔开话题,闷声道:“你打算什么时候开始?” “回太上皇,若是可以,明日便可以开始,不过还需要末将实地勘查地形才是,但末将想说,您恐怕得做好拆城墙的准备……。” “什么?拆城墙?拆什么城墙?你要拆皇宫的城墙不成?”赵构眼珠子差点儿瞪出来,双手扶着桌面从上面走下来,背手到叶青跟前,冷哼道:“抬起头来,给朕说个明白!” “是,太上皇。”叶青如同小鬼子似的点头,而后抬起头直视赵构,说道:“回太上皇,末将不是要拆皇宫的城墙,丽正门与钱塘江相望,中间只隔着一道城墙与前往钱塘江的嘉会门, 出了嘉会门行至不远便是钱塘江,所以若是要镇水,末将认为,复原在丽正门与嘉会门之间最为合适,但末将怕元祐浑天仪象的高度,影响到丽正门的视野,所以到时候,恐怕就得往外挪,而那时候……。” “那时候嘉会门便碍事儿了是不是?”赵构打断叶青的话,望着那目不斜视的望着前方的叶青,又开始疑惑站得笔直的叶青,这是什么奇怪的礼仪。 “回,太上皇,是。”叶青再次回答道。 赵构默不作声的站在叶青跟前,微微叹了口气,又一次开始缓缓踱步往宫殿外走去,王伦一个眼色,于是叶青急忙连同王伦一同跟在了赵构的后面。 太阳已经开始缓缓西斜,皇宫西边的凤凰山在余晖之下,绿色与金色相互交织,朦胧之间,有着一股说不出来的落寞与寂寥。 “你先勘察之后再说,但不论如何,你若是无法给朕复原,到时候就别朕对你不客气!”赵构挥挥手,就像是知道接下来叶青会接话似的,制止了叶青到嘴边的话语,而后继续说道:“要人给你人,要钱给你钱,至于城墙一事儿,再议。工部、将作监都会全力支持你,给予你所要的一切配合,此事儿只可成功、不许失败!懂吗?” “是,末将明白。末将定当给您一个完美的元祐浑天仪象。”叶青自信的说道。 而后赵构便又挥了挥手,示意王伦带着叶青先去工部跟李道见面,至于龙图阁大学士一事儿,赵构显然是没有答应。 “太上皇,那……。” “龙图阁大学士一事儿,朕过几日给你答案。”赵构扭头,这小子还缠上自己了不成,难道不给他龙图阁大学士之职,他还不做了不成? 看着赵构那不善的脸色,叶青急忙挤出一丝笑容,摇手说道:“末将不是那个意思,末将是说,那些图纸……末将可以带走吗?毕竟末将没有备份的,只有这一份……。” “拿着赶紧滚,别再朕面前晃荡,朕还不稀罕呢。”赵构烦躁的挥挥手,于是王伦跟叶青,便急忙灰溜溜的离开。 两人刚刚离去,只有当今圣上该有的仪仗便缓缓的出现在了万寿桥上,被王伦领着从另外一侧离去的叶青,望着万寿桥上带着威严的皇家气势的仪仗,喃喃道:“难怪太上皇让咱们赶紧滚呢,原来是圣上要来啊。” “是让你一个人滚,咱家只是陪你前往工部而已。”王伦冷冷的说着,对于叶青能够知晓是圣上的仪仗一点儿也不奇怪,因为宦官那嘹亮的嗓子,已经暴露了一切。 “那您说我这龙图阁大学士一职,太上皇到底是答应了还是没有答应?”叶青跟着王伦往前走,压根儿没考虑,为何赵构让王伦陪着他前往工部的意思。 “你现在还有心思想这个?你是不是应该想想,你跟李道尚书之间的恩怨?李道之子被你打伤一事儿,你不会以为就这么轻松的过去了吧?”王伦撇了叶青一眼,冷冷的说道。 “我……太上皇知道此事儿了?”叶青面显不安,有些惊慌的问道。 而心里此时却是已经乐开了花,这事儿他巴不得赵构知道呢,只要赵构知道了,那么在自己复原元祐浑天仪象的过程中,一旦遇到什么阻力跟困难,甚至都不用自己出面,李道就会火急火燎的帮着自己解决。 要不然的话,即便他李道如今是皇亲国戚,恐怕跟大宋国运比起来还是差上不少吧?到时候恐怕赵构也不会给他好脸色看,甚至因此而迁怒于他吧? 看着叶青脸上那有些惊吓过度的表情,王伦这才满意的说道:“现在你知道害怕了?当初你打人家的时候,怎么就没有想过后果?” “我……我一时气不过啊,再说了,我也没想到……这……这事儿会让太上皇知道啊。”叶青一副悔不当初的样子,提心吊胆、六神无主的说道。 “哼,知道害怕就行,以后凡事儿,先想想后果再做!临安城,不是什么人,都是你一个皇城司副统领都能够惹得起的。”王伦特意加重了副统领的副字说道。 “那我现在该怎么办?一会儿见了李道,我……那个……。”站在六部桥上,只要走过桥,便是大宋朝的中枢机构,三省六部等衙门。 “倒也不必太过于担心,既然刚才太上皇都没有提及此事儿,又让咱家陪着你一同前往工部,其中的意思,想必李道会明白的。”王伦同样站在六部桥上,比起在万寿桥上低头弓背的样子,此刻身躯则是挺的笔直,就如同一杆长矛一般,带着一股凌厉的气势。 “那就好那就好那就好。”叶青一连说了三遍那就好,神色之间依然还是有些惊魂未定的感觉。 这样的反应,让王伦很满意,最起码这小子心里还知道害怕就行,还知道皇城司在手,并不是什么人他都可以随意得罪就好。 “见太上皇之前的事情,咱家答应你,可以往罗晋家里去一趟,抛出那夜被金人伏击的事情,只是你得记住……。”王伦神色凝重的看着叶青,低沉道:“要么不做,要么就干净利落的斩草除根,一定要有确凿的证据,可别做事儿留下了尾巴,到时候再被反噬……。” “我真没有要设计陷害的意思,您怎么到现在还不相信我?”叶青有点儿郁闷,王伦这是完全不信自己的推断啊。 但他不知道,王伦即便是相信刘蕴古、龙大渊,甚至是罗家跟金人有瓜葛,也不会说出来的,即便是证据再确凿,他也会把这事儿,当成是朝臣之间的勾心斗角来处置。 他之所以这样做,并不是说他王伦不明事理。 而是因为他要站在赵构的角度,以及朝廷的利益之上来考虑问题。 大宋朝臣内部的勾心斗角,谁赢谁输都无所谓,但若是牵连到了金人,或者是金人的臣子,那么一旦金人若是再故技重施,再向大宋以赵宋在北地的宗室威胁赵构,那就是对谁都没有好处的事情了。 即便是叶青已经帮着赵构处理了一次这种事情,但不代表下一次还能够成功,不代表下一次金人不会换做其他手段,或者是直接大军压境,送赵宋宗室渡河来羞辱赵构。 所以即便是叶青手里有真凭实据,对于王伦来说,都不算是什么。 他在乎的,只是太上皇赵构的心情跟利益。 何况如今看意思,赵构完全是打算要一手扶持起叶青,做为他手里一条极有威胁的,如同秦桧一样的鹰犬。 所以叶青是不是能够十拿九稳的把龙大渊,从皇城司统领的位置上拉下来,比什么所谓的通金的证据等等,还要让王伦在意一些。 第二百四十五章 难题与拉拢 李道与叶青在工部的见面,李道的反应即在叶青的预料当中,也在叶青的预料之外。 李道表现的就像是跟叶青之间完全没有一丝的恩怨一样,不论叶青提出什么样儿的要求,李道都是立刻便点头答应,而对于他的儿子李立方,被叶青打伤一事儿,表现的出乎意料的不在乎,就像是没有发生过一样。 可李道越是表现的如此,叶青的心中警惕却是越来越高。 显然他也知道,朝堂之上的官员并非是善类,之所以表现的如此和善,不过是因为看在赵构的脸面上,让他不敢对自己,表现出哪怕一丝的敌意。 王伦一直在旁边笑吟吟的看着叶青跟李道说话、谈事儿,从头到尾没有说一句话,但谁也都知道,今日叶青跟李道的表现,必然是会被旁边如同弥勒佛似的王伦,一五一十的告诉赵构。 与李道商议好财力、人力、物力等事宜后,李道一直亲自把叶青跟王伦送到了工部的门口,望着两人走上了六部桥,这才面带着微笑转身回去,只是一转身,脸上的笑容瞬间变冷,甚至带着一丝丝的凌厉跟杀气。 王伦并未让叶青再从和宁门处出去,而是指了指不远处的丽正门,便带着叶青从皇宫真正的正门走了出去,望着宽阔的丽正门门口,微微有一些斜的石板大道笔直的通向,正对着钱塘江的方向。 “从此处出去,便是嘉会门,两侧并无其他障碍,这城墙,也算是临安城的城墙一部分,你觉得合适拆除吗?”王伦双手背后,丽正门门口的不远处,一辆辆马车,轿子,整齐的排成一列,显然都是在等候自己家的官老爷。 站在如同一个小广场的丽正门门口,而后与王伦沿着通往嘉会门的宽敞街道向前,近五里地的距离之后,一道被御马营守卫的城门便出现在了眼前。 高大、恢弘的嘉会门相比于丽正门的五个门道,嘉会门这里则只是设置了三个门道,只是每一个门道,显然都要比叶青目测的丽正门那五六米的门道,要宽出了两三倍,由此也显得更加的气势恢宏,多多少少的带着一丝汉唐遗风的威武霸气。 叶青迈步丈量着脚下这一条宽达数十丈的街道,只是刚刚测量到一半的时候,就听见王伦说道:“不用丈量了,这条街道取自大唐贞观时期的朱雀大街之名,宽度也按照朱雀大街的五十丈而铺就,是整个临安城最宽的一条街道了。” 叶青回过头,站在街道的中央,而后问道:“那我要是把那元祐浑天仪象复原在此处,肯定是不可能了?” “算你识趣,要么丽正门门口,要么便是……出了嘉会门之后,所以你想拆城墙,那是根本不可能的事情,想也别想。”王伦笑着说道。 “那我不……。” “行,那就等着太上皇把你关进大牢里吧,大理寺还是你皇城司的大牢,你可以选择。”王伦迈步走到叶青跟前,跟叶青并肩望着那高大恢弘,颇有皇家气派的嘉会门。 抚摸着自己的下巴,望着夕阳缓缓落下后,慢慢在视线里变得有些模糊的嘉会门城门楼子,叶青琢磨着道:“若是我把元祐浑天仪象,建在这嘉会门城门之上你觉得怎么样儿?” 王伦被叶青的大胆吓了一跳,一下子不知道该如何回答,毕竟他所知道的,只是赵构对于选址地方的大概而已,至于建在城门之上,恐怕就是赵构,在听到这样的想法之后,都会觉得不可思议,以及思考好久吧。 “你疯了还是脑子不正常?那样可行吗?”王伦愣了十几息的时间,瞪着眼睛尖着他特有的嗓门儿说道。 “当然可行啊,建成了之后,保证恢弘大气,绝对契合我大宋皇室的威严跟气派。”叶青望着嘉会门上门的城楼,感觉要是能够建在上面,绝对是一件比苏颂当年还要大胆的一件事情。 “此事儿咱家拿不定主意,需禀奏太上皇定论。”王伦的视线一直停留在嘉会门城楼上,他的脑海里,无法想象出,若是城门楼上,建一座元祐浑天仪象,会是什么样子的景象。 叶青两手拢在袖子里,神情轻松、事不关己般的看着王伦,反正自己的想法就是这样了,要么拆城墙,要么就是建在这仿朱雀大街的朱雀大街之上,如此一来,就相当于是两道城门了,显然赵构更是不会同意如此建了。 不过这些显然不是叶青要操心的事情,而应该是王伦,或者是赵构该操心的事情了。 与神情不满叶青给赵构出了一个大难题的王伦在丽正门门口道别后,丽正门门口的马车、轿子,如今也已经散的差不多了,剩下了为数不多的马车、轿子,以及旁边的禁军还在无聊的等候着他们的官老爷。 刚刚掠过那一片的马车、轿子不远,叶青身后就传来了一辆马车的铁蹄踏在石板路上的声音,宽大的皇城街道上,叶青并不需要再往边上靠,就已经足够让马车通行而过。 只是马车在到了他的身前不远处后,便缓缓的停了下来,而后王淮掀开车帘,看着后方的叶青露出了微笑。 “如何?不如我捎你一段?”王淮主动邀请道。 “不合适吧王相?”叶青看了看身前身后,特别是眼前那笔直的通往临安城,一眼望不到尽头的皇城街道,有些心虚的说道。 “若是你从这里走到东华门,少说也得小半个时辰,上来吧,老夫送你一程。”王淮招招手,向叶青示意道。 “那就恭敬不如从命,多谢王相了。”叶青也不客气,甚至他有些怀疑,王淮是不是就是专门在等自己呢? 相比较于其他人的普通马车,王淮的马车显然就要高大上不少了,叶青钻入马车后,车厢里一点儿都不闲的拥挤,甚至依然还是显得有些空旷。 这让他不由的想起了明朝的内阁首辅张居正,据说他的马车,在他一次回乡的时候,车厢里面竟然还分里外间,甚至还可以让几名丫鬟站在车厢里服侍他。 无暇仔细打量当朝宰相的马车,坐下后的叶青再次谢过面含微笑的王淮后,便等着王淮开口说话了。 “尝尝新茶?刚刚下来的,今日老夫都是头一次喝。”王淮拿着嵌在车厢里的茶盘上的茶壶,给叶青浅浅倒了一杯。 而后看着叶青放在鼻端轻嗅了几下,而且还准确的说出茶名之后,不由的露出了讶异之色:“看不出来你竟然还是一个爱茶之人,对于茶竟然有如此的了解。” “谈不上,是我家嫂嫂爱茶,所以平日里跟着学了一些皮毛。对了,您还不知道我的嫂嫂是谁吧?”叶青完全是贼不走空的性格,如今逮住一个人都想视为己用。 “哦,倒要请教了。”王淮神情愣了一下,配合着叶青问道。 叶青如今的家底,不敢说祖辈三代都被他王淮摸的清清楚楚,但最起码从叶青之父叶义问,到叶青跟叶宏这一代,则是都被王淮摸了个清清楚楚。 当初王淮便是在这一条笔直的皇城街道上,逼迫着汤思退放弃了对皇城司的控制。 而如今,朝堂之上的汤思退一系,随着扬州官场上的跟着失守,赵师雄等人的罢免,让汤思退在隆兴北伐之后,被圣上召回任右相之后,第一次感觉到了无能为力的挫败感。 但王淮显然并不能高兴起来,扬州官场上汤思退主和一派的失守,并不代表着他这主战一系,就有机可趁,能够借机扩大主战派的势力。 早已经告老的魏国公史浩,却是在他们两人斗的不可开交时,不着痕迹的,又开始悄悄参与到了朝堂之上来。 这让王淮不得不开始在年轻的官员之间,挑选他认为颇有潜力的人选,能够为主战派所用,同时还要被汤思退所不容的青年才俊。 而叶青,显然就是他认为的一个不可多得的,有潜力,日后能够在朝堂之上助他一臂之力的最佳人选。 叶青与汤思退之间又有着复杂的恩怨,而且手里还掌握着重要的皇城司,这些对他来说,都是他看重叶青,需要拉拢的重要原因。 加上如今叶青跟工部尚书李道之子之间,这几日又传出了不和,甚至还打伤了人家。 所以使得叶青此时的处境,在王淮看来,已经是四面树敌、岌岌可危。 是叶青急需要一个能够在背后给他支持,给他当有力靠山,替他说话的人选的时候,所以王淮便适时的出现在了叶青的跟前。 叶青说出白秉忠的名字时,王淮也不过是微微哦了一声,这些他早就已经了解了,甚至连叶青跟李道之子之间的恩怨细节,他都是了解的一清二楚。 只是此时当叶青说出来的时候,他还需要当作是第一次听说。 “白秉忠一事儿,老夫也有责任啊,只是……朝堂之上,并非是一人说了算,当初老夫也曾为叶衡、白秉忠在朝堂之上,与右相相争。奈何,我大宋新败,唯恐金人挟刚刚战胜我大宋之士气,再次南下。朝堂之上求和之声高涨,所以为了大局,老夫迫不得已之下,才没能保住叶衡、白秉忠两位有抗金之志的同僚啊。”王淮坐在马车里,有些惋惜加懊恼的说道。 “王相的苦衷末将理解,王相身为我大宋主战一派,立志抗金之主张,末将每次在坊间听到,也是由衷的感到高兴,我大宋有您这样的抗金左相,实乃我大宋朝廷之福、百姓之幸啊。”叶青露出一眼的小星星,崇拜道。 第二百四十六章 活棋 死棋 王淮含笑摆摆手,这种阿谀奉承的话,一天天的在朝堂之上早就听腻了,即便是换成了这个他看着颇有潜力的叶青,此时听起来也是没有太多的新鲜感。 马车缓缓在东华门不远处停下来,接下来的这点儿距离,对于叶青来说并不是很远了,毕竟,他的府邸,比起王淮等人来,离的皇宫更近,中间除了一条皇城街道外,便是那一条延伸出来的中河。 “若是有什么需要老夫帮忙,不妨派人跟老夫知会一声便是。”王淮看着跳下马车的叶青,神色沉稳的说道。 “如此就多谢王相了。”叶青在马车旁边,对着车厢内的王淮含笑行礼。 王淮并没有第一时间放下车帘,而是静静的看了叶青一会儿后,说道:“年轻人就该有野心,目标更应该放的长远一些。扬州一事儿做的很好,不论是朝堂之上、还是圣上,对扬州一事儿的结果都很满意。但可千万不能因此而骄横,与李道之子之间的梁子,断然不会因为你是皇城司副统领,甚至是统领,而就此揭过。所以……。” 王淮笑看着眼神清澈的叶青,顿了下继续说道:“当年禁军乃是我大宋抗金主力,如今却成了临安城游手好闲的街头混混,你也曾经在禁军任职都头,自然是比老夫更了解当今禁军。禁军统制王德,乃是汤相一脉,老夫今日可以给你交个底,汤相如今不比前几年,扬州一事儿便可知端倪,赵师雄被罢免,接下来王德恐怕也难逃被朝廷罢免一道。皇城司这几年因要消化、吸收岳武穆的背嵬军,与禁军已经是不分彼此,上中下三等禁军泾渭分明,不单毫无战力可言,还浪费着大宋朝的军饷,老夫身为左相,此事儿自然不能眼睁睁的看着继续发生下去。” “这些跟末将怕是……末将受太上皇赏识,破例被提拔为皇城司副统领,末将已经是内心惶恐不安,深怕自己力有不及,辜负了太上皇的厚望……。”叶青隐隐猜到了王淮的意图。 让他料想不到的是,王淮为了拉拢他,竟然抛出了这么大的一个诱饵,可见他想要打压汤思退的决心有多么的坚决。 当然,身为当今朝廷左相,又是一个力主抗金的主战派,看着当年威风八面的禁军,如今沦落到这种地步而感到痛心,想要整顿禁军的心情叶青也能够理解。 对于主战派来说,自然是恨不得禁军也能够像如今的各路屯驻大军一样,成为抗金,甚至是收复中原的生力军。 禁军与皇城司当初一直由秦桧掌管,而后落到了如今的汤思退手里,如今皇城司被赵构亲自收回,但禁军依然还是由汤思退紧紧的攥着。 随着扬州赵师雄被罢免,王淮自然是立刻把目光瞄向了汤思退手里的禁军,若是能够借助如今叶青在赵构跟前的恩宠,加上自己在朝堂之上的举荐,一举让叶青担任禁军统制也不是不可能。 最为重要的是,如此一来,禁军便会通过叶青,而后被主战派牢牢掌控在手里,抗金实力虽然不会立刻水涨船高,但若是禁军整顿有效,说不准还能够唤起当今圣上继续北伐的雄心壮志。 而不是继续以主和为首,向金人俯首称侄,岁岁进献、年年纳贡,才能安心的偏安一隅。 王淮看着委婉的叶青,并不生怒的笑了下,和声说道:“老夫知道这对你来说有些困难,但年轻人就该有上进心,更该有北伐之志才对。这些时日你与虞允文走的颇近,虽然说有因差遣才会走的如此近,但难道你不向往,有朝一日,能够像当初的虞允文一样,统兵北上收复失地,甚至是一战使得完颜亮被属下谋刺,从而成为我大宋的抗金英雄?” “想是想……。”叶青头顶冒泡,只觉得王淮以这种手段拉拢自己,是不是太低级了一些呢? “既然心中有抗金之志,那么其他就不用你操心了,就当今日老夫什么都没有跟你说,好好办你皇城司的差事儿即可,只是,到时候切莫让老夫失望才是。”王淮挥挥手,示意叶青可以离开了。 当今左相的话,显然不是那么好拒绝的,何况,叶青也知道,若是真想要让赵构,或者是当今圣上召回白纯的父亲,恐怕到时候离不开朝堂之上,有人替自己说话。 而王淮显然就是最佳的人选了,若是他能够在朝堂之上帮自己说话,再加上自己以香皂为礼来讨好皇家,想必召回在岭南“休闲”的白秉忠,应该不算是什么难事儿吧? 但若是跟王淮走的太近,甚至是答应王淮的招揽,显然是不符合自己当前的利益。 自己如今明显是站队在赵构这一边,完全不能与朝堂之上的任何人有瓜葛的,甚至就是连当今圣上那一边,他自己连瞄一眼都不能瞄的。 与赵构这头奸诈的狼共舞,就如同走钢索一样,一步踏错便会掉入万丈深渊的境地,已经让自己不敢放松丝毫警惕,需极为小心翼翼对待才行。 若是如今再跟王淮走的近的话,说不准什么时候自己的小命就没了。 跟王淮道别,望着马车离去后,叶青心头微微的叹了口气,身不由己或许就是自己如今处境的最佳写照吧。 任谁只要一旦进入朝堂的视野,或者是站在了朝堂的边缘,恐怕都要陷入这样进退两难的境地之中吧? 举目望望身后高大巍峨的皇城城墙,再看看前方人声鼎沸的临安御街,叶青敢肯定,自己跟王淮同乘一辆马车的事情,恐怕已经有不少人都知道了。 叶青一人走在御街之上,并未注意到,在他前方的不远处,脸色略带病容的李立方,与一个漂亮娇媚的女子李凤娘,正在远远的观望着他。 待叶青拐弯进入万松坊的街道,一脸阴狠的李立方,才缓缓从那街角走了出来,一辆马车正好便停在了他的身旁。 李凤娘秀眉紧蹙,在李立方放下马凳,而后登上车后,才对车辕上的李立方说道:“若是以后有了王淮在他背后撑腰,那还就真不好办了。” “父亲现在也一样如履薄冰,难不成我就要生生咽下这口气才行?就眼睁睁的看着人家扇了我一巴掌,而且一连两次用箭矢射中我?这口气我忍不下,你以后可是太子妃,难道就看着我受这窝囊气?父亲不管,你也认为不能,那我……那我还不如死在那叶青手里算了。”李立方气呼呼的坐在车辕上说道。 “说什么呢你!不准瞎说丧气话。”马车里伸出一只玉手,在李立方的后背上轻轻拍打了一下,而后过了好一会儿,马车里的李凤娘才开口说道:“当然不能让你白白受人欺辱,你让我好好想想。他既然敢打你,就是吃准了如今父亲跟咱们李家,因为那元祐浑天仪象的事情,所以才不敢动他。” “那怎么办?你让我这口气忍到什么时候?临安城内,恐怕全都知道我挨揍的事情了,我……我以后还怎么见人,怎么出门,我不要脸行,但你太子妃的颜面呢,父亲工部尚书的脸面,难道也就这么都不要了?”李立方抢过车夫手里的马鞭,用力的甩在了马背上。 车厢里的李凤娘一个不防备,被突然加速的马车带的差点儿在车厢里翻过去,气呼呼的爬起来再次伸手打了一下李立方,而后才说道:“给我几日的时间想想,昨日里进宫,此事儿我跟皇后都提及了,看看再说,若是他们不管,姐管你。” “这还差不多,要快。我一定要让叶青跪在我面前痛哭流涕的求饶!一定要让所有人看到这一幕!”李立方不理会马车里又差点儿翻过去的李凤娘,再次扬鞭抽着马背疾驰而过。 李家姐弟的马车飞快的向府里疾驰而去,而另外一边的王淮,此时已经坐在了客厅中央,与刑部尚书梁克家正在品着新茶。 缓缓放下茶杯后,梁克家思索了下还是不放心的问道:“此子难道比起五河军统制韩诚之子还要被你看好吗?” 王淮笑着摇了摇头,缓了下说道:“此子与韩诚之子相比并没有任何优势,要背景没有背景,要官场实力更是比不得韩诚,而在抗金一事儿上,韩诚之子韩侂胄,比起叶青来说,也是更显的坚决而让人放心。” “那为何不启用韩侂胄?以他的才华,即便是越级提拔为禁军统制,想必就是圣上也不会有异议的,何况又比……。”梁克家有些不明白的问道。 “韩侂胄是一枚活棋,着眼于未来的,此时不宜过多进入朝堂。而叶青,是一枚死棋啊。”王淮长叹一口气,继续说道:“自从他突然被太上皇提拔之后,此子的命数就已经注定了不会太长。所以我们何必用一枚活棋去跟汤思退相抗衡呢,太过于奢侈、浪费了。何况,把他们留在淮南东路抗金第一线,未尝不是好事儿啊。” “您是忧虑淮南东路安抚使一职,怕不是您举荐的人选,而是汤思退举荐的人选?”梁克家暂时忽略了活棋、死棋一事儿,先问道淮南东路的安抚使一职。 “不,我是怕魏国公趁虚而入,夺了这安抚使一职,虞允文在淮南东路有威望,但当年一举打败金人之后,朝堂之上为了平衡汤思退任相,又不得不把他调回而后入大理寺,然后由汤相举荐之人入扬州。那时我刚任左相不久,朝堂之上自然是无法跟汤思退相抗衡,只能眼睁睁的看着,虞允文入大理寺,现在想要在招揽,就有些难了。”王淮叹口气,起身望着窗外秋风乍起的萧瑟,喃喃道:“不过好在,虞允文不论是否在我们这一边,其人抗金之志显然是不会变,这也许就是给我们的一丝安慰吧。” 第二百四十七章 主战一派 梁克家同样站起身,走到窗前,落后王淮一个肩位站定,看着秋风乍起的景色,心里对于当年没有主战派,在朝堂之上站出来帮助虞允文一事儿,也是颇有微词。 只是这么多年过去了,虞允文看着像是早已经忘记了此事儿,在大理寺任少卿也是做的中规中矩,但他乃是刑部尚书,刑部与大理寺之间多有交集。 他还是能够感觉到,虞允文对于当年主战一派,没人能站出来帮自己说话,冷眼旁观,任由汤思退打压他的事情,显然并没有像表面上表现出来的那么洒脱。 采石之战,可谓是大宋朝在岳飞之后,对金人最为酣畅淋漓的一场大胜,不单是夺回了淮南东路的所有疆土,而且还迫使金国陷入动荡不安之期,完颜雍趁机上位,完颜亮退无可退苦战镇江府,最后却是被属下杀害。 此一战,可谓是让金国伤筋动骨,从根本上解除了金人对大宋朝廷的威胁,也使得大宋朝终于能够扬眉吐气,甚至修改宋金合议的关键所在。 “虞允文身上颇有书生气息,当年一事儿,显然他不会轻易忘记的,这些年咱们又不是没有试图拉拢过,但虞允文一直是态度坚决,即不站汤思退一系,也不站咱们身边,如今又被圣上力主,暂定为淮南东路安抚使,若是继续下去,他说不准可以成为一股极有实力的抗金势力啊。”梁克家眉头紧皱,当下有些忧虑的说道。 “大可不必担心,圣上的意思很明显,虞允文不过是淮南东路非常时期,安抚使一职上的过渡人选罢了,除了盘踞淮南东路多年的赵师雄外,不论是谁出任安抚使一职,都不如虞允文能够让朝堂之上无异议。圣上也是看准了这一点,所以才让他前往扬州的。”王淮回过头,再次走到椅子前坐下说道。 而后给两人倒上茶水后,看着还站在窗前的梁克家说道:“虞允文一事儿,我不担心汤思退能够拉拢过去,毕竟,若是虞允文有心,这些年有的是机会不是?我担心的是啊……魏国公史浩跟泉州蒲家会趁虚而入,圣上暂定虞允文为淮南东路安抚使,想必就是有意为魏国公一系铺路。” “可……若是如此,那就不该是圣上的圣意了才是吧?”梁克家转身,看着坐在椅子上的王淮,奇怪道:“难道是说,这是……这是太上皇的意思?” 王淮呵呵一笑,意有考校似的问道:“如何说?” 梁克家上前两步,整理了下思绪说道:“即便是圣上如今北伐之心已灭,但圣上也决计不该是主和才对,不然的话,那这些年的努力,岂不是都白费了?毕竟,魏国公虽然不是主和一派,但他也不是有力坚定的主战一派,下官更倾向于魏国公乃是朝堂之上看风向的一派。” 王淮爽朗的笑出了声,指着梁克家继续笑道:“你这话也就是在我府里说说就行了,若是传出去,刑部尚书指责魏国公乃是墙头草、随风倒的话,你可就有大麻烦了。” “那这么说来,这并非是圣上的意思,显然就是太上皇的意思了?”梁克家不以为意的笑了下,确定的问道。 “不错,就是太上皇之意,魏国公向来与蒲家过从甚密,而蒲家又是大宋海上交易的霸主,多年来一直掌控着市舶司,当年即便是秦桧,都无法跟蒲家取得像跟史浩这般关系。但蒲家又深得太上皇之心,这些年市舶司也是为朝廷出了不少力,自从圣上继位之后,几次北伐,蒲家可都是没少掏钱的,不论是太上皇还是圣上,对于掌管市舶司多年的蒲家,一直很看重啊。”王淮叹口气说道。 朝堂之上的关系错综复杂,而源头却都是源自于皇宫,除了蒲家,还有钱家,甚至连孙家也得算上,虽然钱、孙两家只求富贵,不涉朝政,但偶尔哪怕只是一句话,对于朝堂局势也是影响甚大啊。 梁克家皱起了眉头,如此看来,魏国公史浩如今是有意重返朝堂啊。 但他如此做,到底是为何呢,难道是为了史弥远不成? 可……是不是太早了一些啊,难道真要这么早就开始给史弥远,铺一条通往权臣之路的康庄大道? “这有何不可?”王淮面对梁克家的疑问,笑了下淡然道:“时间也差不多了,如此年轻,就已经是两浙西路的转运使了,能够跟他媲美的,也就只有韩诚之子韩侂胄了。在我看来,以后我大宋的朝堂,则就是他们两人的权利相争了。” 梁克家并不反对王淮看好未来的韩侂胄跟史弥远,能够成为大宋朝堂之上的左右相。 但他是不是忽略了一个人呢? 这个人的年纪甚至比那两人还要年轻几岁,而且如今已经是副统领了,论品级,就现在来说,比史弥远、韩侂胄两人则是只高不低啊,难道叶青就不如他们二人吗? “难道您如今极力拉拢的叶青,比起这两人也没有一席之地吗?他如今论品级,可是比他们两人高啊。虽然无背景、实力,但如今有太上皇的恩宠,接替皇城司不过是早晚的事儿,若是叶衡哪日再被朝廷召回,叶青的实力也是不容小觑啊。”梁克家疑惑的问道。 “叶衡?”王淮笑了下:“若是你是魏国公,你会乐意看到叶衡被召回吗?今日叶青还跟我提及了白秉忠一事儿,显然此子如今心思全在他那个嫂嫂身上,成不了大器。何况,他的命数已定,或许近些年会春风得意,但……。” “这就是您说的死棋,用来抗衡汤思退,甚至是魏国公的死棋?”梁克家心中莫名一惊问道。 “不错,说句大逆不道的话,如今太上皇依然鼎盛,但生老病死人之常态,等到太上皇感觉有心无力时,叶青这一条太上皇亲自培养的鹰犬,你觉得太上皇还会留着他吗?圣上身边显然是不缺这样的鹰犬,皇城司如今被太上皇抓在手里,蒲家、史家又要再度崛起,这些都是太上皇的意思啊。”王淮语气中,多少有一丝对叶青的怜悯,但这都是既定的,谁让太上皇偏偏就选中了他呢。 “推翻圣上的北伐大业,重用、重启多年的主和派?太上皇就不怕金人那边……。”梁克家懒得往下想了,一脸颓废的坐在了椅子上,端起茶杯,也不管烫不烫,直接倒进了嘴里。 “是啊,正是因为太上皇看出了如今金人南下之心已不如当年,完颜雍继位之后,一直致力于改善国策,迁都于燕京,而后又善待北地百姓,起兵南下之策如今并不在完颜雍的考虑之中。金人的重中之重,显然也是要修生养息一段时间了……。” “所以太上皇就是看重了此点,所以才重用、重启当年的主和派?要让自己手中的权利变得更大一些?而圣上又是以仁孝著称,这个时候,自然是不会反驳太上皇之意,所以便要重新掌控当年他手里的权利。” “一个皇城司,一个蒲家就足够了,蒲家命数不会像皇城司,或者是叶青那么短暂,毕竟蒲家太大了,市舶司的钱财太多了,就是当今圣上也离不开啊。太子大婚之日还有小半年的时间,但蒲家已经开始在海外搜寻奇珍异宝,就等着皇家大喜之日时,进献给皇家了。”王淮脸上写满了失落与悲愤。 当年被金人追赶着仓皇而逃的太上皇,如今又开始蠢蠢欲动,想要享受大宋朝的奢华跟尊贵的生活了,至于北伐,收复失地,恐怕就只能指望圣上了,或者是指望太上皇百年之后,圣上是不是还能够复燃那北伐的决心了。 “那这叶青岂不是太……太可怜了?”梁克家莫名又想起了叶青,而后叹口气道:“不过如此看来,叶青若是能够在这段时间为咱们所用,到时候也算是死得其所了。” “一朝天子一朝臣,并非是只有踏入朝廷,才算是身不由己啊。叶青的命就是如此了,谈不上可怜,毕竟这几年他可是一枚极其有力的棋子,而且也可以风光几年,比起他父亲叶义问的死,可是要风光不少了。”王淮闭目养神,而后点着头继续道:“以刑部的名义告诉岭南,从现在开始对白秉忠好一些,说不得过些时日,我还得以此跟叶青交换才成,也许只有这样,他才能为咱们所用。” “一个禁军统制难道还不能让他心动?这小子的野心也太大了吧?如此看来,那就真是死有余辜,谈不上可怜了。”梁克家一惊,他没想到,一个禁军统制的位置,竟然都没有能说服叶青。 王淮没有理会,而后缓缓睁开眼,端起茶杯说道:“再把当年刑部留下的案底,叶义问之死的种种因由,试着通过其他方式,让叶青知道。当年汤思退在秦桧麾下,因为叶义问弹劾秦桧而致死一事儿,也该让叶青知道了。” “如此一来,有了杀父之仇,叶青若还有身为人子的觉悟,那么必然跟汤思退水火不相容,到时候即便是咱们不拉拢他,恐怕他也会主动找您了。”梁克家点点头,而后对着王淮行礼,便快步往外走去。 王淮看着梁克家离去,神色依然是颇为凝重,虽然一切看似都在他的掌控之中,但叶青这里,会不会出现什么意想不到的意外,而后打乱他的计划呢? “元祐浑天仪象?他有何本事儿,敢揽这个连朱熹、苏颂之子都没有办法做到的差事儿呢?”王淮一边摇头,一边喃喃自语道。 第二百四十八章 信 叶青刚一回到家,就看见白纯兴奋不已,如同得到心爱礼物般的小女孩儿一样,快速的跑了出来。 跑到叶青的跟前,一双美眸兴奋的看着叶青,高兴道:“我父亲来信了!这么长时间,我父亲终于给我来信了。” “真的啊?说什么了?”叶青此时才注意到,白纯那宽大的袖子里,举起的手里,晃荡着一封信。 “不告诉你,总之我父亲被流放后,并没有像想象中过的那般苦。”白纯激动的说道。 自从白秉忠被流放,白纯除了思念之外,更多的是担心她父亲会被人虐待等,但直到收到这封信之后,白纯一直担忧的孝心,终于算是可以放下来了。 看着白纯兴奋、激动的样子,叶青也终于可以放心了,虞允文显然还是说话算话啊,虽然在扬州,一直斥责自己乃是大宋朝未来的佞臣,但关键时刻,还是毫不犹豫的帮了自己。 不管如何,只要白秉忠被流放岭南之后,能够恢复些许的自由,哪怕是能够如同一个普通老百姓一样生活,他都觉得虞允文算是帮了自己大忙了。 锦瑟同样也是为白纯感到高兴,那一双眼睛,跟白纯一样,显然是在刚刚收到信时,还曾激动的哭过。 语无伦次的直言肯定是孵化叶小白的功劳,叶小白是一只神鸟,让小姐的孝心感动了上苍,所以苍天终于大发慈悲,让老爷给小姐写信了。 锦瑟的话语让叶青听的一愣一愣的,这样解释都行?这特么是自己的功劳,跟那只乌鸦有个毛线关系啊! 不过既然锦瑟把这样的功劳归到了乌鸦反哺、羔羊跪乳这样的慈孝一事儿上,叶青也没有多少的意见,总之,只要能够看到白纯高兴,他就心满意足了。 望着两女看着那封如同宝贝的信件,已经开始讨论该如何回信时,叶青便起身先去洗澡,虽然天气已经转凉,但今日去了皇宫,又去了工部,而后还跟王淮同乘一辆车。 看似简单的三件事情,在他看来,这甚至比在扬州与人打斗还要累,还要危险。 沉浸在巨大的幸福喜悦中的两女,今日显然注意力全部都在那封信上,锦瑟是白秉忠打小捡来的,白纯是亲生的,虽然是主仆关系,但情谊上更像姐妹。 所以今日叶老爷就少了人照顾,匆匆忙完后,看着还坐在天井里的两女,加上那开始啾啾不已的叶小白,两人三鸟还在讨论着如何回信。 叶青便往书房走去,今日给赵构看了那图纸,算是勉强过关,现在接下来他要做的,则是需要继续做大量的换算,度量单位的不统一,让他不得不开始把图纸上的尺寸再重新换算、检查一次,以免出现什么纰漏。 第二日叶青并没有等来王伦,自然也就不知道,赵构是否打算,让他把元祐浑天仪象建在嘉会门城楼上了。 早上在后花园忙碌完香皂、肥皂的一些事宜,下午便继续在书房换算各种度量单位,一张被叶青极为小心收藏的图纸,这几日一直被他拿出来观看,但始终无法在心里下定决心,要不要趁此机会,做出这么一件惊世骇俗的东西来。 黄昏之后,昏昏沉沉了一天的天空,终于再次下起了小雨,雨水滴答的声音打在窗台、打在屋檐、落在天井、润入花丛与泥土之中,使得整个天地,在小雨滋润万物之时,给临安城也带来了一丝丝的安宁与祥和。 刚刚把那张图纸放好,等了一天的叶青,在没有盼来王伦,甚至是李横的时候,却等来了脚步轻盈、安静淡漠的白纯。 站在敞开的书房窗户前,一身白衣的白纯,背后映衬着万紫千红的花朵儿,雨水静静的在身后低落,看起来就如同一幅画儿一般,让人心神摇曳。 “你怎么来了?”叶青放下手里的笔。 这些日子不管是画图还是写字,叶青在白纯的鼓励下,锦瑟的嘲笑下,毅然决然的都是用毛笔来书写画图,所以也使得如今的毛笔字,比起当初又有了一丝的进步。 两人之间的男女之防如今已经淡薄如同一张窗户纸,所以白纯毫不顾忌的走到叶青跟前,帮叶青收拾着凌乱的桌面,神情恬静,比起昨天的兴奋来,更是判若两人。 “昨日里太兴奋了,夜里睡的浑浑噩噩时,突然醒来,才想起,父亲怎么会知道我如今住在万松坊呢?”白纯停下双手,静静地看着叶青说道。 “锦瑟不是说了吗,叶小白……。”叶青刚喊出小白的名字,窗台处的叶小白便如同一道黑线,飞到了叶青的肩膀。 “锦瑟是高兴的瞎说八道了,岂能当真。是不是跟你有关系?”白纯淡淡的问道,绝美的脸上带着一丝温柔。 “嗯。”叶青大方的承认,抓着白纯停在桌面上的一只手,抬头看着白纯说道:“在扬州时,有幸与大理寺少卿虞允文一同办差,所以顺口提了一句,没想到他效率还挺高。我还以为得过些时日……。” “那你为什么不告诉我,害得我昨夜里心思不宁,一会儿想着这封信是不是假的,是他人之笔,一会儿又想着,肯定是真的,因为是父亲的亲笔,父亲或许很快就会回来了。”白纯假意怒道,想要抽回自己的手说道。 叶青抓着并未用力,佯装想要抽回自己手的白纯,伸出另外一只手臂,揽着白纯的纤细柔软的腰肢轻轻一带,白纯便随着叶青的手臂,坐在了叶青的腿上。 “我不知道能不能成啊,万一不成,告诉你岂不是让你白高兴一场。”闻着鼻尖的淡淡幽香,叶青坐在椅子上,白纯坐在叶青的腿上,一同望着窗外的雨势说道。 “就怕是给你带来什么麻烦,现在你看似度过了难关,北上之行后,你多少稳定了一些,但难免会引起他人的嫉妒跟非议,若是有人弹劾你以权谋私,那就得不偿失了。”白纯靠在叶青的怀里,她现在越来越喜欢这种,被叶青抱在怀里,身心都极为安全跟宁静的感觉了。 “不会的,此事儿就我跟虞允文知道,其他人不会知道的。”叶青再次忍住,把昨日跟王淮在马车里,提及白秉忠一事儿说给白纯。 白纯把后背,往叶青的怀里紧了紧,默默的叹口气,便开始与叶青,享受着难得下雨天。 只是两人享受不到一会儿,锦瑟的声音便在不远处响起,而后白纯就像是装了弹簧一样,从叶青的腿上站了起来,梳理了下耳边的秀发,再一次站在桌边,帮叶青收拾着桌面上凌乱的纸张。 “公子,李三儿跟李横在前院等您,说有要事儿找您。”锦瑟看了看白纯那温柔的脸颊,心里已经大致猜到,小姐刚才肯定又被公子抱在怀里了。 不过此时的她早已经见怪不怪了,反正小姐已经是叶家的人了,至于往后会如何,她才不关心呢,只要公子是真的对小姐好就行。 一把油纸伞被白纯从门边递给了叶青,而后便继续在书房帮叶青收拾着凌乱的桌面,抬头看着叶青与锦瑟的身影,从窗前一闪即逝,白纯再次心里生出,一股幸福与安宁的感觉,不自觉的望着人影消失的窗口,喃喃低语道:“若是能够一直如此,该有多好。” 泼李三跟李横二人神色也带着一丝的兴奋,看着叶青与锦瑟跑过来,立刻对着叶青坚定的点点头。 叶青回头示意锦瑟回去陪白纯,自己有事儿要出去一趟,而后也不等锦瑟说话,撑起油纸伞,便与泼李三、李横二人往外走去。 “定了,人已经拿到了,本来前两日就想告诉你,但赶上那夜从裁缝铺子后身撤离的黑衣人,有几个被那乞丐认出来了,所以这两日一直盯着这件事儿,今日看见被乞丐认出来的黑衣人,刚从刘蕴古的府里走了出来,所以在僻静处,我们便拿下了此人。”泼李三比起刚刚跟叶青到皇城司时,心思算是缜密了不少。 “那你俩怎么会在一起?”叶青皱了皱眉,直接跳上马车,把伞交给了李横问道。 “在大瓦子抓的,所以就一同前来了。”李横笑了下,开始与泼李三赶车往万松坊外驶去。 “问了吗,黑衣人是什么人?”叶青掀开车帘,马车疾驰中,雨水在他掀开车帘后,一股脑儿的打了进来。 “没来得及细问,挺横的,一直在叫嚣让我们放了他,说要不然让我们吃不了兜着走,看样子还是颇有实力啊。”泼李三顿了下,而后有些隐忧的说道:“看这两人被抓后一点儿也不害怕,嚣张跋扈的样子,我怀疑他们……。” “怀疑他们是皇城司的人是吧?”掀开车帘的叶青侧向一面,任由雨水在马车飞驰中打进车厢里。 “嗯,怕的就是这个。”泼李三凝重的点点头说道。 “难道他们还敢抢人不成?”李横反问道。 “怕的就是这个,兔子急了还咬人呢,何况是人,逼急了的话,谁知道他们会做出什么来。人现在关押在哪里?皇城司衙门大牢?”叶青心里隐隐有些期待,若是人关在皇城司衙门大牢那就太好了。 就是不知道,泼李三能不能想这么远,能不能知道只有皇城司衙门,如今才是最为安全,对自己最为有利的地方了。 “自然是关在了皇城司衙门大牢内,其他地方都不安全,若是真如李横所言来抢人,也只有皇城司最为安全跟带给我们主动了。”泼李三丝毫没有察觉到,身后车厢里的叶青,明显松了一口气。 第二百四十九章 临安细雨 马车驶入前往皇城司的街道,叶青的眉头则是越皱越紧,甚至就连坐在车辕上的泼李三跟李横,迎着细雨都感受到了一丝的不寻常跟凝重。 “不行,人必须带出去,不能在皇城司关押。那两名乞丐如今可还在大瓦子?”叶青攥紧了拳头,掀开车帘,任凭雨水打在脸上,望着李横跟泼李三说道。 “还在大瓦子。”李横率先回答道 。 “泼李三,立刻召集人手进入大瓦子,神臂弩等都带上,要快,但绝不可是身着禁军服饰的人,必须是三教九流、普通百姓的装扮!”叶青探头看了看头顶阴沉的天色,雨势在此刻也开始有变大的趋势。 “怎么了?”泼李三一惊,急忙问道。 “不能在皇城司钓鱼,得回大瓦子钓鱼,我算错了。”叶青脸上的凝重更甚,撑起油纸伞在皇城司门口跟李横站定。 泼李三也没有再多问,向叶青点了点头,并没有赶走马车,而是从皇城司的马厩里,直接牵了一匹马,往城外如今属于皇城司的禁军营赶去。 看着泼李三离去后,叶青扭头往皇城司里走去,头也不抬的问道:“大瓦子如今明里暗里有多少人手?经不经的起几百人的冲击?” “咱们一家说了不算,大瓦子虽然现在是咱们一家独大,但依然还是有其他势力……。”李横看着叶青脸上的凝重,也莫名觉得有些心重的说道。 “不重要了。”叶青突然站定,手撑油纸伞喃喃道:“说不准雨停之后,大瓦子就只有皇城司了。你去大牢,把那两人带到大瓦子,跟两个乞丐放在一起,要快。” 李横接过叶青扔给他的腰牌,赫然是叶青皇城司副统领的腰牌,心里不由一惊道:“那你该如何?” “我会尽快赶过去的,你不觉得皇城司太安静了吗?”叶青看了一眼李横,示意他立刻前往大牢。 而后,就看见林光巢缓缓从假山后面走了出来,同样是手撑一把雨伞,脸色平静的看着前方,站在雨地里的叶青。 李横犹豫了一下,最后还是当作林光巢不存在一样,拿着叶青的腰牌,径直往假山后面的地牢方向走去。 林光巢并没有阻拦李横往地牢方向走去,甚至是连看都没有看李横一眼,只是一直看着前方叶青缓缓的向前,而后同样也撑伞迈步向前。 两人在皇城司的空地站定,一人手撑一把油纸伞,四目相对,谁也没有率先开口说话。 雨水滴答的打在油纸伞上面,如同动听又萧瑟的音乐一般,在两人的头顶上空此起彼伏的响起。 雨势越来越大,如同透明的珠链一样,随着油纸伞连城一条线,在两人之间直流而下。 “龙大渊在哪里?”叶青先开口问道。 “你不该来这里的。”林光巢神色轻松,而后继续说道:“统领有令,若是看见叶副统领回到衙门……。” “龙大渊不敢抓我吧?”叶青自信的笑了下说道。 “不敢,只是留你在这里一段时间就好。”林光巢坦诚的点点头说道。 “你要跟刘蕴古站在一起?”叶青看着李横带着两个五花大绑的中年人走了出来,而后向李横点点头。 随即,皇城司空空的院落里,瞬间从四面八方涌满了皇城司禁卒,一个个目露精光,手持神臂弩,把叶青以及李横,林光巢等人包围在了里面。 “你手里可有刘蕴古通金的证据?”林光巢浑不在意四周手持神臂弩的皇城司禁卒,嘴角扯出一抹微笑问道。 “没有。”叶青坚定的摇头道。 “那你真的是为了统领的位子,不惜加害龙统领跟刘蕴古正将了?”林光巢眉头一皱,语气加重了几分说道。 “不错。”叶青再次坚定道,他并没有把刘蕴古与罗晋终于联系的事情,以及包括范念德帮助刘蕴古在金与宋之间,跑腿传信的事情,告诉林光巢。 反而是在这突如其来的变化中,选择了隐瞒所有事情真相,让林光巢确定自己完全是为了皇城司统领一职,而设计陷害龙大渊跟刘蕴古。 龙大渊面对刘蕴古的建议,一时之间却是拿不定主意该如何是好。 “你能确定,他找到了证人?”龙大渊显得犹豫不决,虽然他已经指示了林光巢,若是今日叶青出现在了皇城司衙门内,立刻控制住他,不得让他再出来,直到自己回到衙门跟他亲口对峙。 但现在,刘蕴古却说,叶青放在皇城司大牢内的两人,是皇城司的自己人,真正掌握了罗家跟刘蕴古之间通金证据的,确实大瓦子的两名乞丐! “不错,别忘了,你当初可是从罗晋那里,最少亲自拿过两封,我大金给予宋国皇帝的密信,罗晋如今与我大金暗通之事,此时已经被叶青抓住了把柄,不过还无确凿证据,只要我们拿下大瓦子里的两名证人,而后回到皇城司,把此事儿诬陷给叶青通金,那么就再也不会有人知道,你跟罗晋之间的关系了。”刘蕴古看着龙大渊,自信道。 此时的他,完全没有了身为一个属下的卑恭态度,反而是显得他更像是一个上官,龙大渊则更像是一个属下一样。 “这……我当初只是按照你……。”龙大渊眉头紧皱,刘蕴古是金人细作没错了,但自己怎么就不知不觉的,被刘蕴古给拉上了金贼这条船。 龙大渊此时有些悔不当初的感觉,自己千不该万不该,不该为了贪图一些功劳,而跟刘蕴古走的太近啊。 刘蕴古望着窗外渐大的雨势,胸有成竹、略带得意的继续说道:“龙统领,别忘了,虽然你不知道那些信的内容,但你应该记得,你前些时日曾经跟我说过,赵构的贴身太监王伦,可是在你送去最后一封信时,起过疑心,而且也跟你说过,别跟汤相走的太近了。你想想,第一封密信是你亲自送上去的,最后一封密信也是你亲自送上去的,王伦对你又怀有疑心,你觉得汤相这个时候还会保你吗?只要叶青一句话,说你通金,你的下场,想必不用我说,你都很清楚吧?” “只要我告诉汤相,告诉王中贵人,我没有通金,他们难道还能冤枉我不成?”龙大渊内心纠结、矛盾,神色大变的看着刘蕴古,感觉自己已经被刘蕴古堵进了一条死胡同。 “岳飞是怎么死的?你心里一点儿也不清楚吗?何况还是你一个掌握皇城司多年,只是为了吸收、消化背嵬军的统领呢?朝廷重用叶青,就足以说明,你已经是汤相跟朝廷手里的一颗弃子了。之所以一直让你任皇城司统领一职,并非是你有多大的能力,而是因为你很愚蠢,因为你可以把一些精兵悍将变成弱不禁风的老弱病残,现在朝廷分化瓦解背嵬军的目的已经达到了,留着你当然没有用了。所以叶青就是那个朝廷派来杀你的人,他有你通金的证据,到时候只要他上奏给朝廷,你……就是下一个岳飞!”刘蕴古冷笑着,走到身材魁梧的龙大渊跟前说道。 “那就算是我听你的,现在派人在大瓦子找到那两名证人,而后在皇城司杀掉叶青,你认为朝廷还会信任我?朝廷既然不信任我,即便是叶青死了,你又怎么知道,他们不会派下一个人陷害我?”龙大渊抓住刘蕴古话语中的病句,就像是抓住了一根求生稻草般质问道。 “那是因为叶青还没有确凿的证据,朝廷还在你们两人之间犹豫不决,但若是让叶青抢先拿到确凿证据,你的小命可就不保了。而我,呵呵,因为我是大金国的臣子,就算是赵构他也不敢把我怎么样儿,最多只是乖乖把我送回金国。”刘蕴古轻松的坐在椅子上,一边赏雨,一边品茶。 龙大渊随着刘蕴古的走动移动着身躯,看着坐在那里悠然自得的刘蕴古,秋风秋雨带来的凉意,并没有让他龙大渊感到一阵的清爽,反而是整个人都处在一种巨大无比的恐惧跟燥热之中。 “叶青死?我就能活?”心绪不宁的龙大渊,看着从容不迫的刘蕴古,恐慌之下,自然是觉得,如今除了听从刘蕴古的话,才能保住性命外,便无其他路可走了。 “自然,你不光能活,而且说不准还能够晋升禁军副统制,当年你们大宋朝廷多少人弹劾秦桧,但秦桧却在相位之上巍然不动,丝毫不受影响。你以为仅凭秦桧一人之力就能做到?错!那是因为我大金国皇帝,给你们的皇帝赵构下了我大金国皇帝的旨意,决不允许他们罢免秦桧,若敢罢免,我大金的铁骑,就将踏过长江直取临安城!”刘蕴古站起身,豪气干云、自信满满的说道。 “好!我听你的,先上大瓦子找到两名人证,而后回到皇城司,处死叶青!”龙大渊一咬牙,看着轻松异常的刘蕴古说道。 “识时务者为俊杰,龙统领英明!只要我们拿下大瓦子的两名人证,而后把证据栽赃到叶青的头上,那么这个世间,就不会再有人知道,龙统领曾经跟我大金之间的关系了,而你也将飞黄腾达,说不准你坐上汤相的位置也是指日可期啊。”刘蕴古笑着抓住龙大渊的手臂,爽朗的说道。 龙大渊神色有些僵硬,不过还是从怀里掏出了他那皇城司统领的腰牌,而后颤巍巍的递给了刘蕴古。 有了这块腰牌,临安城里的皇城司禁卒,无论是明里暗里的,都会听从调遣,而后一同扑向大瓦子一带。 第二百五十章 踏白 头顶仿佛刻意压低的乌云,厚厚的覆盖在整个临安城的上空,像是要吞噬整个天地一般。 越来越大的雨势,密布的厚厚云层,促使着夜色比平日里提前降临在了,略显寂静的临安城的大街小巷。 向来人声鼎沸、热闹非凡的大瓦子一带,也因为越来越大的雨势,使得纵横交错的六条街道显得安静无比。 夜色的雨幕下,一群形形色色打扮的陌生人,腰里、背上、手里携带着长条的包袱,无声的进入大瓦子一带。 雨夜之下,并没有听见什么声音,而后这些人就像是傀儡、僵尸一样,突然之间无声的散开在一家客栈的四周。 刚显拥挤,瞬间又变空旷的街道之上,两人两伞,缓缓漫步在雨中,像是欣赏风景一样,丝毫不在意雨势越来越大。 头顶的油纸伞只不过能够让两人的上半身不被雨水打湿,而两人的长袍下身,此刻已经完全被雨水打湿透。 但两人显然并不在意,依然不疾不徐的在雨中缓缓行走,伞下的林光巢,微微转头看了看四周,而后便直视前方,喃喃道:“三百人,够吗?” “兵在精而不在多。”叶青撑伞的手臂已经被雨水打湿,雨水顺着手腕灌进了袖子里,给稍显暖和的上身,带来了丝丝的凉意。 “历来皇城司统领,手里都有一支秘密部队,其番号由皇城司统领亲自取名,五百人也同样由皇城司统领自己定夺,必要之时,除了皇宫,无人可挡、无城不入。”林光巢紧了紧背上的陌刀,在伞下看了一眼叶青说道。 “我知道。”叶青脚下踩过一片水洼,雨水顺势再次打在两人的长袍下摆:“我相信背嵬军残余,更胜龙大渊手里的踏白 军。” 唐宋时期的侦察兵便被称作叫“踏白”,担任侦察的部队叫“踏白 军”。 古语“踏”,即检踏,是勘察、搜查的意思。 白,是薄的假借字,白与薄声音相近可通假。而薄的意思便是“草木丛生,交织,不可进入”。 因草木茂密,敌人容易埋伏,就逐步成为“敌人设伏”的代称。 所以“踏白”二字合起来,就是“查察敌人隐伏”之意。 所以皇城司有一支由统领亲率的五百人规模的踏白 军,是再正常不过的。 所以当今圣上在北伐之时,对于皇城司的踏白 军寄予厚望,最后又不得不对皇城司心生失望,便是因为皇城司的踏白 军,在北伐战争中,从来没有起到过哪怕一次有效的作用。 也从而使得皇城司在很快的时间内,沦为了与禁军同等的军队,成为了一个毫无战斗力的衙门。 “背嵬军都老了。”林光巢笑了笑,而后在客栈侧面的屋檐下站定,抬头看了看,却只能看见手中撑开的油纸伞,仿佛已经要被雨水浸透。 客栈的侧面,虽然雨雾弥漫,虽然街道之上已经亮起了灯笼,但夜色依然是遮挡住了人们大部分的视线,但也只有在这里,能够最早看到,会不会有人进入大瓦子,来劫持身后客栈里面的大小乞丐。 “我在扬州见识过,他们的刀很锋利,一千人对两千人,死一百一十七人,五河军生三百二十四人。”叶青嘴角带着笑,林光巢却觉得那笑都带着凌厉的杀伐气息。 “他们都是江湖打扮,我从进入大瓦子一直在问,你一直没有给我答案。”林光巢一手提起长袍下摆,鞋子已经完全湿了,脚在鞋里的滋味很难受。 “我跟王伦中贵人曾经在石门巷遭金人刺杀,而后我便去了北地。”叶青看着远处在雨幕中晃悠的灯笼,扭头看向林光巢:“边走边说如何?” “好。我知道你跟王伦中贵人曾被人刺杀,但此事儿在你背上之后,便不了了之,宫里甚至都没有人提及过,更别提施压刑部、皇城司、大理寺追查凶手了。”林光巢再次跟叶青踏入雨中,语气之中多少有些不满。 穿过前方街道的酒馆、茶楼,赌场、妓院,人满为患的简易勾栏,甚至包括当初叶青当野战刀的那家当铺,而后再转过弯,两人走在无人的一条小街道之上,又再一次停下了脚步。 “不错,中贵人是太上皇的贴身太监,他遇刺之后,这件事儿竟然便这么不了了之了。”叶青把一只手伸出伞外,一阵让人浑身起鸡皮疙瘩的凉意,瞬间传遍全身。 “其中有蹊跷?” “嗯,在我到达皇城司衙门口前,我才想明白。可笑,我之前一直还想着找足了证据,证明刘蕴古、罗晋有通金之实。但显然,朝廷不想要证据,朝廷害怕以细作、通金、叛国等罪名给刘蕴古等人下结论定罪。因为如此一来,就如同金使被刺一事儿一般,朝廷恐怕在太子大婚之前,就得时刻提心吊胆着金人是不是会因此南下了。” “其实朝廷更怕的是,正值扬州官场动荡不安之期,若是金人南下,会不会直捣临安,而后我大宋朝廷,恐怕又要再一次逃亡到海上,过狼狈的光景了。”林光巢摇头讽刺道。 软弱无能的朝廷,也不知道自己有生之年,还能不能看到,当年岳武穆那般不惧金人,打得金人直呼岳爷爷的场景。 “朝廷不愿意跟金人起冲突,连一点点小小的摩擦都不敢,更何况前段时间又有两名金使死在了临安,所以朝廷面对金人,此时比往常是更加的格外小心、恭谨。所以即便是我找到了刘蕴古、罗晋等人的通金证据,其实朝廷根本不会理会,因为到时候就算是证据确凿,他们也不敢把刘蕴古怎么样儿,恐怕到时候还会鞍前马后的,把刘蕴古送回金国。”叶青扭头,巷子口处,两顶轿子踩着雨水,四周跟着护卫匆匆一闪而过。 “看戏的来了。”林光巢笑了一声说道。 “嗯。”叶青点点头,意犹未尽道:“龙大渊早已经不知不觉的被刘蕴古,绑在了通金叛国的那一条不归路上,我北上的差事儿,就与他们有关,虽然你不必知道到底是什么差事儿,但想必你也能猜到,肯定是和金人报复我大宋朝廷有关。” “略有所闻,但不敢确定。我林光巢身为皇城司副统领,虽然不敢说是千里眼顺风耳,但倒还是耳聪目明。所以你的人变成了三教九流的江湖人士,所以就算是刘蕴古死了,也不过是跟三教九流的冲突罢了,金国就算是想要怪罪,也怪罪不到朝廷的头上,何况比起那两名明目张胆威胁、羞辱朝廷的金使,一个细作显然不算是什么,金人能够忍得下这口气,只要朝廷把今年的岁贡给丰实一些。”林光巢点点头,而后侧耳倾听着,但除了雨声之外,并没有听到其他声音。 叶青撑伞低头,也重复着刚才林光巢的动作,看了看自己湿透的鞋子,突然笑出声道:“明日就有好戏看了,刑部、户部、吏部、大理寺,左相王淮、右相汤思退,最后还要加上皇城司,恐怕都会少不了被圣上一番训斥。” “那可不,今日发生这么大的事情,皇城司死伤无数,龙大渊、刘蕴古,一位统领,一位正将,莫名被人杀死在大瓦子,凶手是谁都不知道,朝廷若不震怒那才叫怪了。”林光巢的笑容里,也带着一丝的幸灾乐祸道。 “你我都乃副统领,到时候恐怕就得你去挨骂了,不过好在,你前面还有那么多大人物顶着呢。”叶青笑了笑,显然不认为明日,皇宫里派遣人来召皇城司副统领进宫的人选是自己。 “你这么笃定?”林光巢有些不相信的说道。 “拭目以待。”叶青说道。 刑部尚书梁克家与王淮,接到了皇城司五百人突然进入临安城的消息,有些紧张的问着王淮,是不是要立刻进宫告知圣上? 王淮却沉稳的摆了摆手,示意他不用。 这种事情一看就知道,必然是早有预谋。 不过他也没有来得及跟梁克家细说,而是立刻吩咐人备车,与梁克家一同赶到了大瓦子的一家酒楼,在三楼临窗的位置,丝毫不顾及酒楼伙计的劝阻,示意护卫打开了旁边的窗户,而后往外望去。 几乎是同一时间,就在梁克家跟在王淮的身后,缓缓站在窗前时,街道对面的二楼同样敞开了一扇窗户,汤思退与汤硕,几乎是同一时间微微抬头,看见了对面三楼的一扇窗户被打开。 街道上的雨依然在下,街角的灯笼如同鬼火一般,带着一丝幽静神秘的无精打采,随风随雨晃荡着。 不过好在,二楼、三楼的房间内灯火通明,这让汤思退、王淮、梁克家、汤硕四人,透过夜色之间的雨幕,还是依稀辨认出了对面彼此的身影。 “父亲,是王淮跟梁克家。”汤硕心中一惊,一手伸长,就要去关上窗户。 “你不觉得已经太晚了吗?”汤思退没好气的哼了一声,心中的怒气,因为汤硕紧张的要关上窗户而变的更盛,冷哼道:“既然他们来了,那就好好看戏便是了,何必如此慌张,成不了大器!” “但……但若是他们看见龙大渊他们怎么办?这样岂不是会牵连……。” “用用你的脑子好好想想,他们既然已经来到此地,龙大渊率领皇城司踏白 军入临安城一事儿,他们能不知道?真道是他们吃饱了撑的,没事儿跑到这三教九流、鱼龙混杂的地方看雨来了!”汤思退此时有些后悔,自己这两年太过于隐忍了,要是早两年让汤鹤溪进入朝堂,自己又岂会陷入如此被动的境地! “难道……难道皇城司的踏白 军中,也有他们的人?”汤硕一惊。 汤思退彻底无语,这种再简单不过的问题,汤鹤溪是绝对不会问出来的。 第二百五十一章 汤思退的无奈 史浩悠然的坐在一家茶馆内,史弥远坐在下首,正亲自在为自己的父亲沏茶。 典雅、幽静的茶室内,从外面缓缓传来淡淡的琴声,史浩赞许的看着不紧不慢的史弥远,脸上的笑容始终从未消失过。 “父亲,这一次汤思退若是……。” “话不能说的太满,在事情还没有出来结果之前,我们可以预测多种可能,不论是利于我们还是不利于我们的,但一定要切记,在朝堂之上隐忍很重要。”史浩满意的品着茶,而后继续说道:“赵师雄在扬州被罢免,皇城司早些时候被王淮逼迫的只能放手,当然,其中也有太上皇的意思。所以,此次就看汤思退是否愿意断尾求生了。” “断尾求生?”史弥远放下茶杯,三十来岁的年纪,依然没有留胡须,抚摸着光滑的下巴,想了下说道:“您是说他会舍弃龙大渊?还是说禁军?” “我觉得他会舍弃汤硕的兵部尚书一职!”史浩语不惊人死不休的说道。 “什么?”不出所料,史弥远被史浩的话语吓了一跳。 汤思退难道会为了挽回在朝堂之上接连的颓势,而狠心舍掉兵部尚书这一要职! 如此一来,这哪是断尾求生啊,完全是做好了以后要任人宰割的打算了。 史浩却依然是面色平静,看了看史弥远而后说道:“汤思退对于他的儿子早已不满,虽不能说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但在朝堂之上,并没有达到汤思退想要的效果,反而是好几次都要为汤硕的鲁莽而收拾残局。他看好的是他的长孙汤鹤溪啊,舍掉汤硕,给朝廷一个交代,也以此来封堵朝堂众臣之口,而后便要让汤鹤溪正式进入朝堂了。” “这样一来,如今那些暗中窥伺兵部尚书一职的官员,很有可能就会因此对汤家产生好感啊,何况汤相向来又以收买人心的手段著称,为了汤鹤溪,这一步以退为进,不可谓不妙,但是不是赌注有些大了?”史弥远衡量道。 心里却已经在自问,若是换做自己,自己敢不敢,有没有魄力,在汤思退处在如今这样的困境之时,有没有汤思退这样的大魄力跟大决心,敢于舍弃一切,豪赌未来。 “对他来说这不算是什么。”史浩的脸色终于有了一丝的凝重,缓缓开口道:“仕途一道,难免磕磕绊绊,不论是秦桧,还是汤思退,一个曾被金人所俘,受尽困难之后,能够跑回我大宋,而后又位极人臣。一个曾经被朝廷罢相而后又东山再起,再次任相。虽然没有承秦桧之阿谀之精华,但心志之坚,也非常人可比啊。这样的人,既然都能够东山再起,你觉得他们还有什么怕的,还有什么不敢赌的吗?能够做到我大宋相位之人,又岂是轻言放弃,轻易言败之人?” 史弥远默默的点头,心中却是一直咀嚼着他父亲史浩的话,这一番话,显然父亲不会轻易跟他人说的,朝堂之上的为官之道、左右逢源固然重要,但现在看来,心志才是首位啊。 汤思退能够被罢相,而后又东山再起,如今陷被动而不慌乱,更是显示出了他在朝堂之上浸淫多年的老辣跟沉稳,恐怕也只有这样的人,才能够在相位之上坐如此久,才能一人掌控兵部、禁军、皇城司、淮南东路,还有其他官员多年啊。 “值得学习啊。”史弥远在心里念叨,而后耳朵微微一动,立刻起身走到茶室的窗户跟前。 窗户外的雨打声依然悦耳、清脆,但已经隐隐能够听到丝丝的喊杀声在雨中传了过来。 史弥远打开窗户的缝隙,喊杀声连同着风雨瞬间便从那扇窗户的缝隙,横冲直撞了进来。 “父亲,开始了。”史弥远心中此时也不知道是紧张还是兴奋。 “叶青小儿仗着为太上皇办差,嚣张跋扈,为了自己的野心,还真是敢拼啊,可惜啊……年轻人有野心是好事儿,但不懂得隐忍,刚刚在太上皇跟前立了一点儿功劳,就敢打皇城司统领的主意,耐心太差啊。”史浩不知何时,已经起身在旁边的另外一张桌面正奋笔疾书。 而后随着嘴里念叨完后,一份明日上奏给赵构的奏章,已经被他拿在手里检视着。 外面渐渐变得越来越清晰的喊杀声,透过窗户缝隙传入茶室,茶室内的史浩跟史弥远,此时却是不受一点儿影响。 史弥远皱着眉头,有些不解道:“父亲明知叶青如今深受太上皇器重,为何还要上奏弹劾?” “这是身为臣子该做的事情,太上皇理会不理会是一回事儿,但臣子做不做就又是另外一回事儿了。这份奏章暂时不会起到什么作用,元祐浑天仪象复原一事儿,最起码能够让叶青多活半年之久,但接下来的生死,或许这份奏章就有些作用了。”史浩满意的看着桌面上的奏章,耳边的喊杀声夹杂着惨叫声,以及完全遮盖了雨声,手扶着那奏章,望着窗外道:“有备无患,这是身为臣子为君分忧的本分。” 随着史浩话音刚落,而后茶室的门被适时的敲响,随着史弥远一声进来,只见一个身披蓑衣,头戴斗笠的汉子满是雨水的站在门口,低声道:“龙大渊一方身着皇城司禁军服饰,另外一方……。” “叶青那一方怎么了?”史浩回过头看着门口问道。 史弥远此时也已经把窗户关上,顿时那喊杀声跟惨叫声,便消失不见,茶室又恢复了刚才的幽静。 “另外一方无法肯定是皇城司副统领叶青所率之人,衣着形形色色,虽然都持有弓弩,但他们的身份……无法确定也是皇城司的人。”门外的蓑衣汉子低声说道。 史浩脸上神色明显一怔,而后微微叹了口气,神色之间闪过一丝失望,挥挥手便让蓑衣汉子离去了。 “小看此子了啊。”史浩在史弥远关上门之后,望着桌面上的奏章,一下子觉得自己发力打出的一拳,好像全打在了汤思退的身上,对于那叶青,竟然是毫无伤害。 就在史浩有些落寞的说完这句话的时候,同样身处大瓦子的汤思退、王淮两人,也是深皱眉头,心头都不由得闪过一个念头:“小看此子了。” “朝廷惧金,恐怕天下没有人不知道了。”王淮索然无味的念叨了一句,而后便转身下楼,头也不回的说道:“刑部开始动作吧,再晚的话,你刑部尚书怕是就不保了。” 梁克家一愣,但此时不由他细问,立刻招呼护卫,知会刑部过来办案。 汤思退看着楼下雨中,从外面冒雨闯入大瓦子街道,刚一靠近那间客栈的皇城司禁卒,突然间在雨中齐齐倒下,伴随着那些禁卒在雨中的惨叫声,汤思退便无奈的叹口气。 “叶青早已等候在此,皇城司衙门……林光巢……是叶青的了。”汤思退颓然坐回到椅子上,外面的喊杀声,仿佛一下子被他隔绝在了另外一个世界。 “林光巢?不可能,我昨日里还跟他见过面,还许了他皇城司统领的位置……。”汤硕再次探头看向窗外,身着皇城司禁军服饰的禁卒,还未靠近前方不远处的客栈,此时就已经死伤大片。 颓然坐在椅子上的汤思退突然睁眼,只见汤硕还在探头望向窗外,当下压住心头的怒火,沉声问道:“昨日里你接触林光巢,鹤溪跟你去了没有?” 趴在窗户探望的汤硕,浑然不觉汤思退语气中隐忍着的怒气,若无其事的说道:“没有,我想着先跟他接触上了,然后再让鹤溪跟我一同前去。但谁能想到,怎么就突然之间,一点儿征兆都没有,叶青就跟龙大渊冲突上了。还不如这鬼天气呢,下雨之前,还知道阴了一天的天,提醒人们要下雨了……。” “混账!谁让你独自一人去接触林光巢的!”汤思退须发皆怒,狠狠的拍在桌面上,望着汤硕那不成器的背影怒道。 “怎……怎么了?”汤硕被吓了一跳,急忙回头问道。 只见坐在椅子上的汤思退,一只手青筋毕露的抓着椅子扶手,浑身都有些颤抖正怒目而视着他:“混账东西,你知道不知道,若不是你昨日接触林光巢,给他透了我们弃龙大渊扶他上位一事儿,今日之事儿我们也不会如此被动!” “这不是您跟鹤溪的意思吗?关键时刻,若是龙大渊靠不住,立刻弃之,争取林光巢吗?”汤硕有些懵,自己的父亲是不是老了,真的不中用了,这可是他昨日里才说过的话啊,怎么转眼就忘记了。 汤思退望着两眼无辜的汤硕,竟然不知道该如何回答眼前这个蠢货的问题,原本停止的上身,一下子又无力的靠在了椅背之上。 “明日圣上跟前,问起今夜大瓦子的冲突之时,兵部必然是也会被牵连其中,你便借此机会,辞掉兵部尚书一职吧。”汤思退心中升起一阵深深的无力感。 他敢肯定,与其说是叶青在皇城司衙门说服了林光巢,不如说是林光巢主动跟随了叶青。 “为……为什么?”汤硕这一次比刚才汤思退对他拍桌子时,更觉的莫名其妙。 自己到底做错了什么?父亲也不说,却让自己明日辞官?难道为了鹤溪,必须让自己辞掉兵部尚书一职不成? “如此说不准才能保住我汤家的显贵跟威望。”汤思退起身,对着神情莫名其妙的汤硕哼了一声,而后便往楼下走去。 至于窗外已经渐渐淡去的厮杀声跟惨叫声,此时都已经不重要了,叶青,从明日起,或许就将成为皇城司的统领了。 第二百五十二章 雨夜飞驰 雨巷之中、厮杀声渐弱,客栈四周,雨水与鲜血交织,横尸遍地,泼李三手持弓弩,望着龙大渊跟刘蕴古,仓皇失措的撇下残余,往不远处的巷子里跑去。 “一个活口不留,杀。”泼李三身上的雨水跟鲜血混杂一起,从脸上留到下巴,而后顺着脖子流到胸口,一阵快意恩仇的感觉让他浑身舒畅。 随着他在雨地里的一声杀,密密麻麻、形形色色的背嵬军残余,冒着风雨开始追杀残余禁卒,躺在雨地里呻吟不断的禁卒,在泼李三路过时,便会被他毫不犹豫的补上一刀。 整条街道恢复了刚才寂静,偶尔能够听到短暂的惨叫声从不远处传来,时不时夹杂着断续的求饶声,但很快便都消散在了雨夜里。 狭小的雨巷里,龙大渊心中惶恐,五百人的踏白 军,竟然连小半个时辰都没有撑过去,就被叶青埋伏在客栈四周的人给全歼了,叶青这是早有准备啊。 “我们上当了……。”龙大渊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拉住刘蕴古的手臂,惊慌道:“现在该怎么办?” “不是我们上当了,是林光巢叛变了。”刘蕴古犹如一头困兽,通红着眼睛,手里的雁翎刀已经卷刃,被他随手扔到了一边,有些不甘的说道。 “那现在该怎么办?那些人全死了,明日里朝廷肯定会追究的,咱们该如何交代?”惊慌失措、六神无主的龙大渊此时还未反应过来,自他被刘蕴古胁迫之后,他的命运就已经注定了。 刘蕴古同样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冷笑道:“你还想着明日能够出现在朝堂之上?” “我……。”龙大渊一愣:“那……那现在怎么办?” “先出了大瓦子再说吧。”刘蕴古笑着说道。 只要出了大瓦子,虽然他自己的家是回不去了,不过他早就已经想好了退路,那就是范念德。 身为临安城有名的大儒,跟朱熹又是好友,想必皇城司要找自己,就算是翻遍临安城,也不会想到,自己会在范念德的府上吧? 所以今夜只要在范念德府上待上一宿,明日一早随着范念德的商队北上,那么还有谁能奈何自己呢? 脚下坑洼不平的路面积满了雨水,临安城内,大瓦子一带的小巷每到雨天总是会积水,可以算是整个临安城,在下雨天最难走的路了。 刘蕴古与龙大渊刚刚顺着小巷继续往前摸黑跑了两步,便看见前方不远处,一个黑影撑伞缓缓转过身,而后身后也突然响起了脚步声。 两人急忙回头,只见身后不远处,也站着一个撑伞的黑影。 “比我预想的还要快,皇城司看来在龙统领手里,真是毫无战力可言啊。”叶青撑伞,缓缓向刘蕴古跟龙大渊跟前走去。 林光巢在龙大渊跟刘蕴古的身后,也缓缓向两人逼去。 被围堵在小巷之中的两人一惊,站住脚步前后张望,在看到狭小的小巷只有叶青跟林光巢两人时,惶恐不安的心略微安定了一些。 “叶统领?”刘蕴古望着雨线之外,模糊不清的叶青身影问道。 “不错,在此等候多时了。”叶青撑伞含笑说道。 “你想怎么样儿,叶青,我告诉你,我可是皇城司的统领,你只是一个副统领……。”龙大渊看着身后那模糊的黑影,不敢确定到底是不是林光巢,惊慌之下回头对叶青说道。 “偏僻无人,又下着雨,这地方我觉得很适合两人。”叶青淡淡的说道,像是在回答龙大渊,也像是在跟刘蕴古说话。 “就凭你们两人?”刘蕴古警惕的看了一眼身后,雨线连成一片,何况两人还撑着雨伞,这让他根本看不清楚,身后的人到底是不是林光巢。 “不用回头看了,确实是我。”林光巢扔掉手里的油纸伞,一把抽出了背上的陌刀说道。 “你……林光巢,你看清楚我是谁!你敢跟我动手?”龙大渊想不到林光巢如此决绝,看意思这就要动手了。 “龙大渊,皇城司统领嘛,可惜……跟着金人细作刘蕴古,叛变了我大宋,自然是该死了。”林光巢轻松的说道。 “那也轮不到你来杀我……。”龙大渊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说道。 “轮不轮的到,也不是你说了算。”林光巢提刀踏着雨水往前冲去。 叶青则是无奈的摇了摇头,一手撑伞,一手缓缓举起,手里的燕翅弩在雨中发出两声轻响。 而后只见原本还身型高大的龙大渊,在林光巢手中的陌刀横着扫向他胸口时,突然双腿一软跪倒在雨地之中。 林光巢用尽全力的一刀,根本来不及收回,直直从原本劈向龙大渊的胸口处,变成了脖颈处。 随着砰的一声,龙大渊睁大着眼睛,只感觉脖子处一凉,而后感觉自己翻腾了起来,就像是在雨地里打滚一样。 鲜血参杂着雨水,从龙大渊跪在雨地的脖颈处喷出,热乎乎的洒在了旁边刘蕴古身上、脸上。 龙大渊的头颅在雨地里滚向了小巷一侧,直到撞到坊墙才停了下来。 此时,龙大渊跪在雨地的身体,才如同慢动作一样,直挺挺的倒了下去。 林光巢无语的看了一眼叶青,无奈道:“不用这么狠吧?” “要不然刘蕴古哪会知道自己身首异处是什么景象呢?”叶青轻松的回道。 “也是。死人是看不见的,活人才能看见。这么说,他也得这么死了?”林光巢笑了一声,丝毫没有刚刚杀人的紧张感,轻松的说道。 “自己跪着还是我帮你?”叶青向前逼近,林光巢同样也手提陌刀,向刘蕴古逼近。 刘蕴古呆呆的看着龙大渊直挺挺倒在雨地的身躯,再看看不远处龙大渊的头颅,惊慌之下,回头刚要跟叶青求饶,林光巢手里的陌刀,比刚才那一刀还要凌厉、快速几分,向刘蕴古的脖颈处横扫而去。 “我可以给你钱,放我一条……。”刘蕴古话还没有说完,就感觉自己飞了起来。 脑海里闪电般的略过,刚才龙大渊的身躯直挺挺倒下去,头颅在雨地里滚落的场景,刘蕴古用尽全力的张了张嘴,只感觉嘴里瞬间充满了雨水,想要合上嘴,但却是怎么也没办法办到。 望着两具身首异处的尸体,林光巢看着刀身上的血水,飞快的被雨水冲刷干净,而后再次背起陌刀,拿起旁边的油纸伞问道:“接下来该怎么办?” “刑部应该快来了,希望泼李三他们,在刑部到来之前已经撤走了吧。”叶青与林光巢再次并肩而行。 缓缓走出小巷之后,只见街道上横尸遍地,雨水不知疲倦的打在那些七扭八歪,躺在地上、一动不动的禁卒身上。 整条街道有着一股说不出的阴森与寂静,叶青与林光巢,再次沿着刚才来的路线,往大瓦子外走去。 一家马车冒雨飞驰,自风波亭那条街道拐上御街之后,便如脱缰野马一般,快速的往皇宫的方向驶去。 而在罗晋的家门口,王伦一脸笑意,在李横与皇城司禁卒的簇拥下,轻轻挥手,便有好几人立刻上前,一连好几次撞开了罗家的大门。 随着皇城司的禁卒跟着李横,簇拥着王伦走进去之后,顿时是一阵鸡飞狗跳。 刚刚从卧室里披衣跑出来,接过丫鬟递过来的雨伞,正要推门问府里为何突然变得乱糟糟时,房门便突然间从外面被撞开。 吓得罗晋跟刚走到门口的丫鬟,脚下一阵踉跄,齐齐往后退去。 “仔细搜。”王伦笑着对李横说道。 而后看着有些失魂落魄的罗晋,以及旁边浑身如同筛糠的丫鬟,说道:“今日咱们又见面了,罗员外。” “中中中贵人,不不关我的事儿,我什么都不知道,那夜的刺杀,我我真的没参加,我根本不知情的。”罗晋看着笑容满面的王伦,脑子里全是今日白天,王伦来府里的情形。 今日来府里,话里话外一直在说他前些日子在石门巷遇刺的事情,这本就已经让罗晋听的心惊胆战,暗道那夜刺杀一事儿,看来已经被王伦掌握了确凿的证据了。 但没想到,王伦也只是说说,甚至都没有问自己知情不知情,更是没有为难自己。 没想到,值此深夜,竟然又带人闯了进来,如今看来真是东窗事发,自己是凶多吉少了啊。 “起来吧,咱家还想跟你聊聊呢,不知道深夜到访,是不是打扰了罗员外的美梦呢?”王伦走到衣衫不整的丫鬟跟前,伸出一只手,轻轻的拨开丫鬟捧在胸口的衣服,而后手指在丫鬟锁骨上的齿印上来回划动。 “罗员外好兴致啊。”王伦继续抚摸着浑身颤抖、面色惨白,却在他的一根手指下,动也不敢动一下的丫鬟的锁骨,继续轻松的说道。 随着手指缓缓离开丫鬟锁骨上被咬出来的齿痕,而后手伸向丫鬟的脖子后面轻轻一拉,穿在丫鬟身上的肚兜,随即顺着丫鬟的胸前脱落,白花花的一片胸脯,便裸露在了外面。 “认真的搜查,角角落落都不可放过。对了李横,任何人都不得进来,咱家要跟罗员外谈谈,看看罗员外是不是真的跟金人之间……。” “没有!没有!绝无此事儿,我怎么可能赚着我大宋的银子,而后跟金人来往呢,中贵人我冤枉啊。”罗晋刚刚站起来,听到王伦的话语后,噗通一下又跪在了地上求饶道。 而旁边的丫鬟,尽管肚兜已经滑落,让她此刻雪白的上半身全部裸露在了外面,罗晋却是连看都不敢看一眼,更是不敢阻止,王伦那正在丫鬟胸口拨动的手指。 第二百五十三章 风水轮流转 马车依然在御街之上疾驰,虽然雨势依然很大,但御街之上各家店铺、客栈、酒楼、妓院的门口依然是灯火通明,这也给了疾驰的马车一丝光亮,不至于大晚上撞到墙上去。 柳轻烟喜欢下雨的时候,即便是已经到了晚上,但她依然还是站在斜风细雨楼的二楼窗户跟前,美目有些痴迷的望着外面的御街,倾听着雨打万物,如同最完美、也让人最为陶醉的乐声。 一辆疾驰而过的马车,打断了她心中那美好的意境,看着那辆马车风风火火的继续往南行去,撇了撇嘴,嘀咕了一声煞风景后,便又开始专注到了雨幕之上。 马车从御街之上驶入万松坊时,才开始放缓了速度,像是在哪一条巷子一样,在万松坊内借着刚刚点亮的灯笼,终于是找到了那条中和巷。 “老爷,这就是中和巷了,但……但具体哪家是叶府,您稍安勿躁,我再给您找找。”车夫拿着灯笼,有些敬畏的看着中和巷两侧,一个个高大的门楣。 明亮的新式羊角灯笼,朱红色的大门,甚至有些门口还站着凶神恶煞般的护卫,这让车夫不由的有些心虚,甚至都不敢上前去打听,这中和巷里头,到底哪一家是叶府。 “停车。”范念德声音在马车里焦躁的响起,而后不等马车停稳,便从车辕处滑了下来。 连马车里的那把油纸伞都没有拿,范念德的神色之间写满了惶恐跟焦急,一把抢过车夫手里的灯笼,也不顾雨势越来越大,便开始嘴里碎碎念着,往前走去。 不过是短短的时间,越来越大的雨势淋湿了范念德身上原本整洁的衣衫,如同落汤鸡一般,花白的胡须在下巴处,因为雨水的缘故,而拧成了一绺,此时有种说不出的滑稽感。 抹了抹脸上的雨水,放弃了马车的范念德,已经从中和巷最前头步行走到了最后面,丝毫没有灰心的范念德,望着那朱红色的大门,门两旁的石狮子比起其他门口的又要高了一头。 此时的他也顾不得这是否逾制了大宋礼仪,只是紧紧盯着高大的门楣上那块同样巨大的叶府匾额。 “是这里没错了,去叫门。”范念德整理了下自己被雨水打湿透的衣衫,还刻意捋了捋自己那一绺极为滑稽的花白胡须,看着车夫穿着蓑衣快步去敲门时,又在身后叮嘱道:“一定要注意礼节,态度要放低一些。” 跟在车夫的后面,站在叶府府门口的廊檐下,门旁两只威武、霸气的石狮子,头顶两盏明亮的羊角灯笼,映衬着叶府二字,也在雨中充满了威严感。 梁兴把手里的弓弩跨在了腰间,另外一只手里的雁翎刀掩在了身后,跟身后的几名禁卒示意了一下后,才缓缓打开叶府正门口的侧门。 不用借助手里的灯笼,即便是门口的两盏灯笼,就能让他看清楚,门口一个点头哈腰、满脸笑容,身着蓑衣的汉子,在他打开门后,立刻态度恭敬的向他行礼。 在蓑衣汉子的身后,则是站着一个浑身湿透的老者,此时的模样儿看起来极为狼狈,神色之间有些焦急,但更多的是一种惶恐感。 “二位找谁?”梁兴看着四下并无他人,只有这两人后,拿着雁翎刀藏在身后的手,向里面示意了下后,才走出来问道。 “请问这里可是叶统领的府邸?”范念德不等车夫说话,急忙行礼上前,态度恭敬的问道。 “敢问先生高姓大名?”梁兴语气平静,看着浑身湿透了的范念德,皱了皱眉头问道。 “在下临安书院、建康书院讲书范念德,有要事儿求见叶统领的嫂嫂白纯白小姐,还烦请您通报一声。”范念德不论是态度还是语气,都是极为的客套。 他实在想不到,风水轮流转的会这么快,这才短短几个月的功夫,当初那从自己府上抢走……不,接走锦瑟的叶青,如今就已经贵为皇城司的副统领了。 更让他想不到的是,短短的几个月时间,自己非但没有报复的了叶青跟白纯,今日却还落到了有求于人家的地步。 心头之间一时五味杂陈,望着那叶府的护卫,范念德在心里焦急的期盼着人家能够看在他临安凤山书院,以及建康学府讲书的面子上,会去给白纯通报一声。 “今日我们都头说了,不见客。何况……。”梁兴抬头看了看越来越大的雨势,黑漆漆的天空就像是一个无尽的黑洞,不知道装满了多少雨水,还要下多久。 梁兴看着一脸期待的范念德,继续平静的说道:“何况如今已是子时过半,我们都头又不在府里,白小姐又是府里的女眷,也不方便在这个时候见客,还请您有事儿明日再来吧。” 梁兴不卑不吭的拒绝了范念德的求见,范念德名讳他自然是听到过,但今夜非同寻常,叶都头如今还在外面忙活着,若是自己随意放入歹人进去,惹下了麻烦,自己可是担待不起的。 “这位兄弟留步。”范念德心头一紧,简直是害怕什么来什么。 虽然他在马车上,已经想到了会是这样,但当听到那护院,不卑不吭的说完后,心里刚刚找到叶府时升腾起的一丝希望,立刻便又破灭。 心凉了大半截的范念德不死心,刚想要伸手抓住,转身准备往回走的梁兴衣袖,只是当梁兴站定转身回头后,范念德又慢慢的把定格在空中的手,缓缓的抽了回来。 “在下确实有性命攸关之事儿相求白小姐。”范念德一张老脸写满了焦虑,心思一转急忙说道:“对了,我跟白小姐的父亲乃是至交,还有锦瑟姑娘,在白小姐的父亲被流放后,白小姐还曾让锦瑟姑娘在我府里住过一段时间。” 范念德看着皱着眉头的梁兴,紧忙继续说道:“老夫说的都是事实,不信您可以问下锦瑟姑娘,在下可以在门口等候,但烦请兄弟您,一定要告诉锦瑟姑娘,若是她通知了白小姐,一定会见在下的。” 范念德言辞恳切,态度诚恳,而梁兴也并不知道范念德跟叶青之间的梁子。 自然,他更不知道,临安城内,散播出来的,白纯跟叶青之间叔嫂龌龊的事情,便是出自范念德一人之口。 梁兴漠然的点点头,看着秋风秋雨下,被雨水淋湿的范念德已经有些瑟瑟发抖,低沉道:“我帮您去通报一声,见与不见我说了不算。若是不见,还希望您能够立刻离开。” 梁兴为了不再节外生枝,而且也不知道范念德来此到底是何事儿。 不过,在听到范念德跟白纯的父亲乃是至交之后,加上锦瑟又在这位老者的府里住过一段时间,当下便关上侧门,上里面去通报。 范念德的心头终于是长出了一口气,看着缓缓关上的侧门,喃喃念道:“天不绝我啊,叶青不在府里,那就好办了啊。” 但即便是如此,范念德心头依然是紧张、焦虑,整个人的心里是七上八下,希望一会儿见了白纯后,白纯愿意看在自己与他父亲乃是至交的份儿上,帮自己一把。 世间没有不透风的墙,范念德并不傻,前些日子他已经对刘蕴古不满,暗地里也已经想过不再依靠刘蕴古。 而随着他这几日的仔细琢磨着,刘蕴古与他相交以来的各种古怪行径,加上最近坊间传出的,刘蕴古通金的小道消息,让他不得不也开始怀疑,刘蕴古已经背叛了大宋朝廷。 今日大瓦子发生的一切,多亏了自己那几个商旅伙计,平日里没事儿喜欢前往大瓦子找乐子,而今夜却在那里看到了刘蕴古等人。 更令他奇怪的是,刘蕴古今日还曾告诉自己,明日他要跟随商旅前往北地。 一边厮杀,一边又要立刻前往北地,范念德再傻,也知道这样不对啊,若是为大宋朝廷清除异己厮杀,或者是皇城司办差而厮杀,那就不应该要在第二日一大早,就要急急忙忙的离开临安,前往北地啊。 范念德觉得自己可能上了刘蕴古的当了,这些年,自己一直在被刘蕴古利用啊! 这也让他,不得不想起,每次商旅从北地回来后,给刘蕴古捎回来的每一个一摸一样,极为精致的木盒。 每一次刘蕴古带走木盒的时候,都是极为神秘,每次还都会问自己,是不是有他人看见。 每一次,还都是他自己一个人悄悄前来,甚至最后一次,自己刚刚回到府里,他后脚就已经跟着进了自己的府邸了。 刘蕴古种种奇怪、神秘、小心翼翼的表现,现在被他回想起来,不由得便被吓出了一身冷汗。 毕竟,若是刘蕴古通金,那么自己身为刘蕴古的好友,而且还帮着刘蕴古办了许多事儿的好友,肯定是难逃朝廷的追查,到时候,即便是自己能够说的清楚,但……但一世英名可就是毁了啊,自己以后,还有何面目在临安城住着?哪里还有脸见人? 正沉浸在自己思绪里的范念德,听到侧门有了动静后,急忙转身望向满口,不等刚刚走出门口的梁兴说话,便立刻急急问道:“如何?白小姐怎么说,说见我了吗?” 梁兴平静的脸上多了一丝温和,对着一脸期待的范念德淡淡道:“白小姐请你入府一叙。” 第二百五十四章 无头死尸 叶青与林光巢站在前往大瓦子的一处路口,此时已经子时过半,但旁边的勾栏瓦舍里,依然传来戏子咿咿呀呀的哀怨之声,以及不时的传来的看客叫好的声音。 刑部、临安府、钱塘、仁和两县的捕快等,约莫百十人飞快的从路口冒雨闯入了大瓦子内。 马车一辆接着一辆,跟在捕快等人的身后,也飞速的往大瓦子里赶去。 阴影下的叶青跟林光巢,显然并没有引起穿过路口的捕快,包括马车里的人的注意。 两人依然是手撑油纸伞,默默的看着眼前不远处的这一群人,在雨中快速的穿过,身旁的勾栏瓦舍里,看客们看的如痴如醉,没有人注意到,刚才就在旁边,几乎临安城的所有捕快,都涌入到了大瓦子内。 “接下来就看你的了?”叶青撑伞转头,看向林光巢说道。 “这可是得罪人的活儿啊。”林光巢苦笑一声。 “那要不咱俩换换?”叶青笑着道。 “那还是我去得罪人吧,面对刑部、临安府,还有钱塘、仁和两县县令,想想就让人头疼。”林光巢急忙拒绝道。 叶青扭头看了一眼身后勾栏瓦舍里,此时台面上穿着光鲜的戏子,回过头道:“做戏就要做全套啊,你看看人家,表演的多么逼真,咱们虽不如人家,但也不能太差了。毕竟死的是皇城司的统领跟正将,这个时候咱们怎么能在家里睡大觉呢。” “所以临安城的官员、吏员,今夜都将被皇城司折腾的无眠不成?”林光巢接过叶青给的名单,他敢肯定,这里面恐怕有不少人,跟刘蕴古,龙大渊并没有什么关联,只跟他叶青有过节。 “假公济私、以权谋私,拿着鸡毛当令箭……。”林光巢摇头叹息道。 “你怎么跟虞允文一个德行?”叶青不屑的回击道:“皇城司的变革,从今夜就算是开始了,要是今夜咱们什么都没干,那才叫失职呢。” “明白。”林光巢深吸一口气,而后撑伞走向街道。 不远处一架马车,以及身后百十来名身着皇城司禁卒服饰的禁卒,在林光巢上车之后,便开始往御街之上驶去。 随着林光巢离去,叶青依然静静地站在角落处,直到泼李三再次返回,同样带着百十来名,身着禁卒服饰的禁卒,出现在了他的眼前。 “禁军也出动了,如今整个临安城内,大街小巷都是禁军,尤以清河坊最多。”泼李三呼哧呼哧喘着粗气,这一夜已经给他累的够呛了。 不过好在,自己所率的三百人,已经全部再次换上了禁卒服饰,而原本的衣服,如今已经一把火全部给少了。 “不用理会,汤思退手里的禁军,此时没有多大用了,统制王德今日过后,还会不会听他的还是两说呢。”叶青也深吸一口气,移开头顶的雨伞,看了看雨势不减的夜空,便带头再次冲进了大瓦子内。 泼李三落后叶青半个身位,身后跟着一百多一言不发的禁卒,嘴里继续说道:“如今大瓦子,除了咱们控制的地方,还有禁军统制王德,刑部梁克家,魏国公史浩留下的势力,虽然都是些三教九流,但无奈身后背景都是这些没人敢惹的主儿,李横一直拿不下,也不敢动。” “今夜就是个好机会,一窝端就是了。记住他们盘踞在大瓦子内的酒楼、妓院,哪怕是客栈、赌场,都以皇城司的名义,该查的查,该封的封,争取把所有的势力都赶出大瓦子一带。”叶青望着前方升起的火把跟灯笼。 雨势并未减小,即便是熊熊燃烧的火把,面对这样的雨势,也被打的如同油灯一样,一盏盏灯笼,用不了一会儿的功夫,便会被雨水彻底打湿,而后又换上新的灯笼。 “这样会不会动静太大了,明日您顶得住吗?”泼李三有些担心的问道。 “皇城司被不明身份的人袭击,死了一个统领跟一个正将,皇城司为查找凶手,有所误伤也是在所难免不是?”叶青的油纸伞已经换了两把,但即便是如此,腰身以下此刻也早已经湿透了,不过还依然理直气壮的对有些心虚的泼李三说道。 “行,还是你狠,比我还狠。既然有您这句话了,那我必然把事儿办的漂漂亮亮的,就像当初在北地,不论是扬州还是泗州。”泼李三如同立军令状一样,坚定的说道。 “有事儿我替你兜着。”叶青说完后,便指了指前面已经围满了人的街道,脸色一冷说道:“要强势,必须要强势,是咱们皇城司死人了,知道吗?” “明白。”泼李三嘿嘿一笑,望着前方那拦住他们的捕快,一脚便把人给踹到了旁边的人群中,而后一手掏出腰牌冷哼道:“皇城司办案。” 刑部尚书梁克家、临安府知府萧振、钱塘县知县王炎、任何县知县留正,包括兵部侍郎王之望、杨简二人,但却是没有看见,跟随汤思退离去后的兵部尚书汤硕。 梁克家看到叶青独自撑伞过来后,便在手下帮其撑着的巨大油纸伞下,缓缓走了过来。 “来了?”梁克家在叶青跟前站定,从上到下打量着叶青问道。 “末将见过梁大人。”叶青素容道。 “咱们差不多前后脚到,刚才我已经派人验尸了,从腰牌上来看,全是皇城司的禁卒。”梁克家轻松说道。 “末将听到消息便第一时间赶过来了,没想到还是晚了一步啊。不知大人知道是什么人干的吗?”叶青一脸惋惜,随着梁克家走过雨中的人群,随意的翻开一具尸体,顺手便从死尸的腰里,掏出了皇城司的腰牌。 “有人看到了你们的统领龙大渊跟一名名叫刘蕴古的正将,当时也在场,只是,现在还没有找到他们二人,你有看见吗?”梁克家接着灯光看着叶青的手,白皙干净,一点儿血迹都没有。 叶青起身对着梁克家摇摇头,而后对身后的泼李三说道:“挨家挨户搜,立刻派人前往皇城司营调兵,封锁大瓦子,直到找到凶手。” 叶青先入为主,根本不跟梁克家商量,便回头对泼李三下令道。 随着泼李三离去后,只听见王之望突然大声在不远处呼喊着。 梁克家跟叶青互望一眼,而后两人便快速向王之望的跟前跑去,只见几名捕快,神色难看的望着地上,雨地上,火把与灯笼照耀的地方,只见两具无头尸体躺在那里,正在被雨水冲刷着。 脖颈处原本该是鲜红的刀口处,此时已经皮肉发白,如同腐肉一般,就像是一个未被封禁的口袋一样。 “头颅呢?”梁克家皱眉,一时之间,还没有认出来,这两具无头尸体便是龙大渊跟刘蕴古的尸体。 王之望跟龙大渊自然是很熟悉,第一眼看到那高大的无头躯体,被人拖过来的时候,就已经吓得脸色发白,甚至连望一眼那瘆人的脖颈处都不敢。 “是龙大渊跟刘蕴古的遗体。”叶青看了一眼旁边的王之望等人,而后缓缓蹲下身,把那两具快要分不清楚正反面的尸体翻了过来。 叶青并没有在龙大渊的尸体上找到皇城司统领的腰牌,不过却是从刘蕴古的身上,找到了刘蕴古正将、跟龙大渊皇城司统领的腰牌。 梁克家摇了摇头,并没有接过那两块腰牌仔细查看,只是扫了一眼后,有些无奈的说道:“凶手啊,够残忍的啊。” “谁说不是呢。”叶青点点头说道。 说完后叶青看着王之望等人,一直望着自己手里龙大渊、刘蕴古的腰牌,于是伸手作势要扔给王之望。 王之望看到叶青的举动,吓得立刻往一边躲一边摆手拒绝,神情就像是叶青要扔过来的是毒舌一般。 “五百人,没有一个活口,全是皇城司的禁卒。”兵部左侍郎、刑部左右侍郎,身着蓑衣跑了过来,神情凝重的说道。 “好狠的手段!太残忍了!”梁克家冷哼道,语气中的怒气在场的每一个都听的出来。 而叶青则是感觉右眼皮跳了跳,默默的望向梁克家那愤怒的脸颊,不动声色道:“梁大人,既然死的都是我皇城司的人,那么此案是否便交给皇城司……。” “交给皇城司?怕是还会死更多的人吧?”梁克家斜了叶青一眼,意有所指的说道。 而后看着低下头的叶青,目光再扫过众人,继续缓缓道:“此事儿明日上奏朝廷,由朝廷定夺吧,临安城,我大宋朝廷的行都,竟然发生了五百人一夜之间丧命的凶杀案,这不是小事儿啊,不是皇城司一个衙门就能办的啊。” “抓到凶手,一定要严惩不贷!”王之望看着叶青收回腰牌后,突然在梁克家说完后说道。 “还是要找到头颅才行,我皇城司的统领跟正将,不能就这么死无全尸。”叶青深吸一口气,撑伞扫过四周说道。 梁克家看着面色平静的叶青,心中的怒气则是越来越盛,但奈何,现在根本没有一点儿证据,能够表明,此事儿是叶青所为。 即便他跟王淮,都知道此事儿乃是叶青所为,但在他们第一次到达大瓦子的时候,根本就没有看见叶青的影子,甚至除了眼前这五百死尸外,更是没有看见哪怕一个皇城司禁卒的影子。 形形色色、穿着各异、战力强悍、勇猛残忍,足足五百人竟然毫无还手之力,更为重要,让梁克家感到可惜的是,凶手竟然没有死伤一个人,竟然没有留下一具尸体,能够让他证明那些凶手与叶青有关。 这完全超出了他跟王淮的预料,本还指望能够在此发现几具、甚至是几十具凶手的尸体,而后以此牵制叶青。 但叶青太狡猾了,太会算计了,他把所有人都算计在内了,一点儿痕迹、一点儿把柄,哪怕是一点点的蛛丝马迹……恐怕都随着这场雨而被洗刷的无影无踪了吧! 第二百五十五章 大理寺卿 随着凶案现场的清点接近尾声,雨势却是依然没有变小的意思,依然是哗哗的下着,打在油纸伞上如同豆子一般,发出噼里啪啦的响声。 刑部左侍郎洪遵,当初曾给叶青有过不愉快的会面,所以此刻看着叶青时,眼神里充满了不善。 而叶青根本不在乎他的眼神,只是时不时跟梁克家,以及临安知府萧振交谈几句。 梁克家这一次是真正见识到了叶青的城府,面对自己一手制造的凶杀现场,依然能够在死人堆跟前面色平静、谈笑风尚,若不是自己深知他的底细,还真要被他的外表给骗了。 强忍着心中对叶青的不满,岔开此刻叶青与萧振两人如同一见如故,惺惺相惜的话题,问道:“大理寺卿徐大人怎么还没有来,大理寺的消息不会这么闭塞吧?” “或许这么大的雨势,加上夜黑路滑的,不方便吧。”萧振笑着说道,不过目光却是看了一眼叶青。 在这死人堆里,萧振还是第一次跟叶青见面,但两人虽然只是简单的寒暄几句,不过萧振却是有一种相见恨晚的感觉。 萧振在如今的临安官场可以说算是一个异类,不论是汤思退还是王淮,都不曾把临安城知府拉拢到自己这一边。 就像当初在东华门发现金人的尸体时,东华门处的官员分成了三派而立,萧振便是那中立一派中的一员。 叶青听到梁克家提及大理寺卿徐喜时,脸色不由疆了一下,甚至就连挤出来的笑容,都显得有些不自然。 “叶兄弟没事儿吧?”萧振在旁察觉到了叶青的异常,急忙问道。 “没……没事儿,有点儿冷就是。”叶青指了指自己湿透的长袍下摆,笑着说道。 “伞太小了,改日我派人给府上送一把大一些的伞。”萧振看了看自己的头顶能遮天蔽日的大伞,而后往一侧挪了挪,示意叶青跟他站在一把伞下。 梁克家冷冷的看着两人,不说话的开始继续往前走,龙大渊跟刘蕴古的头颅还没有找到,显然今夜这事儿就不能算完,还得继续找才是。 叶青笑着收起自己手里的小油纸伞,而后不客气的钻到萧振那巨大的油纸伞下,心里却是由一开始的七上八下,彻底变的紧张了起来。 大理寺卿越是不到,他的心就一刻不得不悬着,这几日他方方面面都算计到了,除了一直没有琢磨明白,直到到达皇城司门口,才顿悟朝廷惧金的这一因素外,其他的对于他来说,都已经是在掌控之中了。 但当刚才梁克家提及大理寺卿徐喜时,叶青的脑海里却是轰的一下,如同一颗炮弹在心头炸开一般,自己把此人竟然给漏了个干净! 徐喜,当年秦桧身边的人,当年大理寺处置岳飞时,据说徐喜便曾在秦桧麾下立下了不小的功劳。 而如今,徐喜则已是大理寺卿,也是……泼李三等背嵬军最为痛恨之人! 就在叶青跟在萧振的伞下,一同随着梁克家往前,快要走到安置大小乞丐的客栈门口时,突然左侧的街道传来了一道,因为紧张而变了音的尖叫声。 “有刺客……!” “寺卿徐大人遇袭……!” 如同太监一般尖亮、颤抖的嗓音,划破刚刚平静下来的雨夜,就像是一把刀子一样,直刺叶青的胸口。 “刀借我一用。”叶青看了一眼身前梁克家旁边的捕快,一把抓住捕快腰间的长刀,瞬间冲出萧振的伞底,往前面飞奔而去。 “叶兄弟小心……。”萧振吓了一跳,站在自己旁边的叶青,就像是幽灵一样,眨眼之间就已经跑到了雨地里。 于是连忙对着身后的捕快叫喊道:“快、快、快、快追上去。保护好叶大人。” 萧振的说话提醒了梁克家等一干人,梁克家瞬间推开身后撑伞的属下,当机立断冷哼道:“快跟上去。” 说完后,梁克家自己也抢了旁边捕快的一把长刀,不顾萧振的阻拦,也一同冲进了雨幕当中。 一架马车安静的停在街道中央,车夫躺在雨地里浑身抽搐,一只手捂着胸口,旁边那原本照亮的灯笼,在雨地里明灭不定,但恰好能够看到,缕缕成黑褐色的鲜血,正从车夫的手缝里渗出来。 一把抢过地上的灯笼,身后的梁克家此时也已经赶到,急忙问道:“怎么样儿了?” 叶青手里的长刀刚一挑开车帘,只见一道明亮的刀光如同闪电一般,从自己的眼前划过。 “小心。”叶青冷哼一声,一把拽住梁克家的衣袖往后拉去。 由于脚下太过泥泞,两人俱是全力后退躲避那闪电般的一刀,于是两人一同后退时,脚下不由踉跄两步,便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哗啦一声,马车后面的车厢板被粉碎,一道黑影快速往前方跑去。 “什么人?”梁克家抓着长刀坐在地上,望向也一屁股坐在雨地的叶青问道。 叶青根本没有理会他,反而是飞快的起身,向那黑衣人跑出去的方向追了过去。 “快追,保护叶大人。”梁克家的胸口砰砰直跳,有些后怕的大声疾呼道。 电光火石之间,若不是刚刚叶青拉了他一把,恐怕自己就要被那突如其来的一刀割断脖子了吧?到时候,自己就跟龙大渊、刘蕴古一样,成了一具无头死尸了吧。 梁克家被人刚一扶起来,推开旁边的属下,拿着刀又飞快的跟了过去。 只是这个时候,脑海里却在想着叶青刚才为何要救他,难道今日这一切,真的跟叶青没有关系? 要不然的话,那刺客刚才那一刀,不可能那么狠啊,那一刀,完全就是誓取对方性命的狠辣一刀啊。 叶青在雨中狂奔,离他不远的黑衣人也同样是快速往前奔跑,两人的身后,则是一帮大喊大叫的捕快。 前方的黑衣人显然是对大瓦子一带极为熟悉,几乎不过几十息的时间,就已经带着叶青钻进了一条小巷内。 叶青刚刚跟随着黑衣人入了小巷,就听到前方的黑衣人低声疾呼道:“这是一条死胡同。” 叶青身型一顿,急忙回头看,好在此刻只能听到捕快的喊杀声跟嘈杂的踩雨步伐声,并未有人第一时间跟随到巷子里。 “继续往前跑。”叶青几乎没有停步,喘着粗气低声说道。 眼前的黑衣人就像他刚才一样,身型顿了下后,立刻便加速,听从叶青的话闷头往里面跑去。 不算是很长的巷子,几乎就在黑衣人跑到尽头的同时,身后的捕快也同样跑进了巷子里。 叶青快速的跑到尽头,甚至连看都没有看黑衣蒙面人一眼,低声急道:“踩我肩膀翻过去。” “这……。” “快,别废话!”叶青蹲下身子,忘了一眼捕快快速追过来的方向。 泼李三微微一犹豫,而后咬牙一脚踩在叶青的肩膀上,嘴里感激道:“得罪了,都头。” 泼李三一脚刚一踩稳叶青的肩头,叶青便用力站起身,肩膀上的泼李三便借力抓住了墙头,只是就在这个时候,跨在泼李三腰间的弓弩,却被叶青抓了个正着。 “对准肩膀,快。”叶青疾呼道。 “都头……。”泼李三一惊,他比谁都清楚,这些日子以来,叶青身上的伤基本上就没有断过。 在扬州受的背伤,前两天才算痊愈,今日又要受自己一箭。 “想死的话你就犹豫。”叶青松开弓弩,回头看了一眼身后,越来越近的脚步声。 “得罪了,都头。”泼李三颤抖道,而后在跳下去的一瞬间,腰间已被他抓在手里的弓弩,先是往叶青身后的人群射了两箭,而最后一箭便射向了叶青的肩膀。 “啊……。”叶青肩膀吃痛,不由的嚎叫一声。 这并非是他故意夸张,想要引起捕快们的注意,而是特么的真疼啊! 王八蛋真会射击,距离如此近的情况下,竟然狠心一箭从肩胛骨处射穿自己的肩膀。 梁克家赶来的时候,叶青正手捂着做肩膀,坐在巷子的角落里,另外一个肩膀上泼李三的脚印,经过雨水的冲刷,此时是一点儿泥印都没有。 “叶青,你有事没事儿?”梁克家分开众多望着高墙的捕快,跑到叶青跟前说道。 手里的灯笼明灭不定,只能依稀看到叶青的脸色苍白,因为肩膀上插着一支箭矢的缘故,此刻一张一直被雨水冲刷的脸,显得极为扭曲跟狰狞。 “这里有人在接应,不是一个刺客。”叶青捂着肩膀,因为疼痛则是吸着凉气说道。 刚想要主动站起来,梁克家便立刻上前一步,搀扶着叶青右手,看着叶青左肩膀上那一动不动,极为牢固的箭杆,把叶青扶了起来。 “啊?”梁克家看到叶青肩膀后面时,不由叫出了声。 “怎么了?”叶青龇牙咧嘴,心里把泼李三的十八辈祖宗都已经问候了好几遍。 “箭矢射穿了肩膀,你……你……你没有感觉吗?”梁克家也不知道为何这个时候,自己嘴里会冒出这么一句话来。 所以话一出口后,他就有些后悔,毕竟刚刚可是叶青救了自己一命,先不管今日之事儿跟叶青有多大的关系,但最起码这两名刺客,应该是跟叶青没有任何关系的。 “我……我不知道啊,我只知道太特么的疼了,火辣辣的疼啊。”叶青捂着肩膀,有些不甘的回头看了看那高墙,惋惜道:“就差一点点,要不是有人接应,必然会被我抓住的。” 第二百五十六章 杳无音讯 跟随着梁克家等人,再次回到事发现场时,大理寺卿徐喜的惨状并没有出乎叶青的预料。 显然是情急之下,泼李三并没有足够的时间割下来大理寺卿徐喜的人头。 所以马车里坐着的大理寺卿徐喜,人头则是靠着脖颈仅剩一层薄薄的皮肉,倒着耷拉在身后,其形状看起来是说不出的瘆人跟恐怖。 而在大理寺卿徐喜的怀里,却是放着所有人找了一夜,却一直都没有找到的,龙大渊跟刘蕴古那死不瞑目的头颅。 在场的人里面,除了叶青之外,都是一头雾水。 特别是梁克家,本以为今夜之事儿必然都是跟叶青有关,但看着叶青那苍白、痛苦的脸颊,以及肩膀上刚刚被大夫拔下来的箭矢,让他一时之间,也不知道今夜,到底发生了几宗凶杀案,到底哪一桩跟叶青有关了。 斜风细雨楼、涌金楼、丰乐楼等等风月场所,全部被皇城司的林光巢查了个遍,而从里面查出来的临安城大小官员,七十余名。 虽然没有一个知道皇城司到底为什么差风月场所,但一个个在皇城司离开后,立刻撇下被窝里的姑娘,一个个或者是坐轿,或者是坐马车,冒着大雨回自己的府邸去了。 大宋朝虽然允许官员出入风月场所,但却是不允许他们在风雪场所过夜。 所以这一夜,先是被皇城司敲了门,从被窝里被叫起来的官员,即便是赶回到自己的府里,也无法再踏实的入睡,一个个躺在床上提心吊胆,不知道明日会不会有人找自己的麻烦。 叶青路过斜风细雨楼的时候,还刻意放缓了马车,看了看那灯火通明的窗户,好在并没有出现什么乱子,一切都还算是顺畅。 而此时,在叶青的家里,白纯与锦瑟坐在主位,梁兴等人则站在门口。 范念德一人坐在诺大的客厅里,最为下首的位置,一脸希冀的望着白纯,希望白纯能够帮他度过眼前的难关。 锦瑟冷冰冰的一张脸直直望着前方,耳朵听着外面的雨声,眼睛看着客厅里那飞来飞去,不得安宁的叶小白。 “世叔先喝杯茶驱驱凉气吧。”白纯眉头带着一丝忧虑,看着下人把一杯热茶放在了范念德旁边的桌面上,挤出一丝笑容说道。 “好好好,多谢贤侄女了。”范念德连忙把手放在茶杯上,此时他的处境,由不得他不得不对白纯低声下气。 毕竟,身为皇城司副统领叶青的嫂嫂,那日在自己的府里接走锦瑟时,范念德也看出来了,叶青对于白纯可谓是言听计从。 虽然最后不顾白纯的阻止,打伤了自己家里的护卫,但在这之前,他可是好几次看见,白纯哪怕只是一个眼神,就能让好几次想要插话的叶青闭嘴。 何况官场之上,他认识的,能够处置的了通金事宜的,也就只有叶青了,而且这还是因为白纯的关系。 于是,范念德捧着茶杯,依然还穿着他那一身湿衣服,陪笑着道:“此事儿还希望贤侄女能够多多帮忙,世叔是真不知情啊,那刘蕴古是不是好人,世叔确实是一无所知,只是迫于他皇城司正将的压力,所以才不得不帮他跑腿的,至于做了一些什么事情,世叔都不知道啊。” 范念德摊开双手,在白纯跟前申诉着自己的无辜。 一旁的锦瑟看着范念德那从未见过的,低声下气的态度,依然还是不由的扬起下巴撇着嘴,心里一直懊恼着白纯,刚一见到范念德时,就让自己赶紧拿出麻布递给范念德,还让他擦擦浑身的雨水。 “怕是要让世叔失望了,小叔子叶青的事情,侄女一向不曾过问,也不敢过问朝廷上的事宜,何况……他如今确实不在家,至于去了哪里,是不是办差,侄女也是一概不知。”白纯淡淡的说道,对于范念德请求,态度则是极其的坚决。 如此的言语,让在范念德府上,吃了不少苦头的锦瑟,心里微微好受了一些。 而范念德的脸上,原本有些希冀的笑容,一下子便僵在了脸上,一时之间,不知道该如何说服白纯,帮他在叶青面前说几句话,能够帮他开脱掉,极有可能落在自己身上的通金罪名。 叶青在准备拐入万松坊的时候,看见了一辆马车静静的停在路边,雨势依然很大,但那匹良马显然是受过很好的训练,即便是站在雨中,也是巍然不动,使得停在那里的马车极为稳当。 马车与那两马车一正一反的停在了路边,门帘掀开的同时,那边也掀开了帘子,赫然是王伦那张写着满意的脸颊。 “今日之事儿我听李横说了,算你小子还有些悟性,知道孰重孰轻。”王伦一手搭在门帘上,看了一眼叶青,而后点头说道。 “这就叫悟性?中贵人,不是我含糊,我觉得像在泗州那样……。” “你小子少得了便宜还卖乖,朝廷如今什么形势,你心里不清楚吗?此时可是与那金人交恶的时候?淮南东路尚未安定,太子大婚又在眼前,凡事儿要站在大局上考虑,别老想着你自己那点儿小心思,眼光以后学着放长远一些。”王伦不屑的说道。 “是,小子受教了。但大理寺卿徐喜……。” “他死了?” “死了。”叶青点点头,而后指了指自己的肩膀,说道:“不明身份的刺客,我在追击的过程中,还挨了一箭。” “不是你,就是汤思退,王德手里的禁军,今夜全部出动,想要浑水摸鱼,要不是咱家来得及及时,你那未来的小媳妇可就要遭殃了。”王伦冷冷的说道,但并未把大理寺卿的死当作一回事儿。 “此话怎讲?”叶青的声音一下子冷了几分,甚至比这深夜的天气还要让人感到凉意嗖嗖。 “放心吧,什么事儿都没有发生。李横如今正在燕府,没出乱子,咱家赶到的及时。”王伦看着叶青一直盯着自己的眼光,长叹口气,耐下性子说道:“商贾之间的事情,前几日你让人李立方、汤鹤溪丢了面子,人家不得捞回一些什么?所以今夜就有人带着禁军包围了燕府,希望燕府交出那新烛的方子,不过好在,咱家赶到的及时,虽未露面,但还是给李横等人撑腰壮胆……。” “您这话说的就不地道了,合着您压根儿就没有出面,人家李横一人独扛禁军,替燕府解了围,您这还要在我面前捞个人情不成?”叶青无语,王伦这老小子脸皮真是越来越厚,还是说这才是王伦的真面目呢? “但咱家在车里坐着,也算是一种助威不是?总之这个人情你得记着,咱家说不准什么时候就得让你还。”王伦理所应当的说道。 “高人,厉害,我服,我服了我。”叶青伸出大拇指,讽刺着,但王伦却显得很享受。 “对了,还有一事儿,我去范念德家里扑了个空,范念德这老小子不知道跑哪里去了。”叶青讽刺完,见王伦正准备走,于是急忙说道。 “务必要找到他,落在别人手里,好处不见得能到你手里了。两幅画,太上皇很喜欢,就在范念德的手里。”王伦郑重的跟叶青说道。 “什么画?怎么他手里还会有太上皇他老人家能上眼的画儿?”叶青心中一动问道。 王伦想了下说道:“告诉你也无妨,两幅都是圣文仁德显孝皇帝所做,一副叫《芙蓉锦鸡图》,另外一副则是《腊梅山禽图》,当初以为这两幅画,都被金人所掠,但后来听说,被人送回了我大宋朝,但一直都不知道去向。” “明白了,明白了。”叶青在马车里连连叹道。 王伦也不问叶青的明白到底是几个意思,只是继续说道:“说不准还有圣文仁德显孝皇帝的字,他也藏有,总之,这件事儿,还需尽快落实,至于你皇城司统领一职,如果不出差错,明日早朝后,便就是你了。” “嗯,我一定找到他,缓我几天。今日梁克家一直跟随,所以我不方便继续蹲守在范念德的家门口,不过我留了人在他家附近,只要他一回来,我就会立刻拿人。”叶青眼中闪过一丝无奈,点点头说道。 好在两人之间还有雨幕,叶青的面目表情,并不能让王伦一览无余,听着叶青的回答,王伦再次隔着雨幕看了看叶青,而后说道:“明日便办此事儿吧,宜早不宜迟,太子大婚在即,乃是皇家最大的事情,也是我大宋朝最大的喜事儿,所以这段时间,要尽可能的让太上皇高兴才是,其他的……都不足为提。” “好,我知道了,定不让您失望。”叶青尽职做好自己一个鹰犬爪牙的本分跟职责。 马车缓缓错开,叶青坐在马车里,本想掉头前往燕府,但既然李横赶到了,想必便不会有危险了吧? 马车缓缓拐入中和巷的时候,突然间便停了下来,只见在马车的前方,中和巷的中央,大雨倾盆之下,跪着两道黑漆漆的身影。 马车旁边的十名蓑衣禁卒,瞬间把弓弩提到了手里,冷喝道:“什么人?” “让他们两人起来吧,立刻赶往燕府,若是明日燕府出了什么差错,那就自己不用过来了。”马车里的叶青,低沉着声音说道。 与其说今夜是自己大获全胜,不如说是今夜自己被赵构利用,又被泼李三等人利用。 泼李三是李宝? 岳飞跟前的一员猛将,极善水战,出身农家,重气节、有胆略,当初南下投奔岳飞,曾经官至南宋朝沿海御前水军统制,自岳飞死后,便杳无音讯。 第二百五十七章 又受伤了 叶青并没有问泼李三等人,拔大瓦子其他势力钉子的人是哪些。 他相信,泼李三必然是早就安排好了一切,虽然大瓦子各方势力错综复杂,想要一夜之间连根拔起,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每一方势力都想要对临安城发生的大情小事有所掌握,以此来让自己耳聪目明,不至于让自己陷入被动的困境之中。 所以大瓦子这样的地方,是最为适合各种消息传播的地方,人流密集、三教九流、贩夫走卒、僧侣道儒等等,都会在此出没,也从而使得大瓦子就像是一个各种小道消息跟情报的聚集地。 叶青从一开始打大瓦子的主意,便是敏锐的察觉到了大瓦子的特殊性,只是一开始他没有想到,江湖人士、三教九流混迹的地方,背后竟然都是一些豪门贵族在掌控。 王伦明日会在赵构面前,替叶青争取到查办大瓦子凶杀案的权利,在叶青跟王伦看来,显然这并不是什么难事儿,而且赵构应该很容易答应,把大瓦子的凶杀案,交给皇城司来查办。 何况还有名正言顺的理由,毕竟死的是皇城司的统领跟正将,没有哪一个衙门比皇城司更为适合了。 但大理寺会不会参合进来,王伦却是没有敢保证,毕竟,大理寺卿徐喜,也死在了大瓦子。 泼李三在雨中依然跪着,叶青的马车缓缓从旁边而过,直到回到了府门口,泼李三才与旁边的一人站起身,目光坚定的冒雨往清河坊的燕府走去。 从马车上下来的叶青,看了一眼门口的梁兴,从梁兴感恩戴德的眼神中,叶青便能够知晓,泼李三行刺大理寺卿徐喜一事儿,这货绝对知情。 “你们真行。”叶青冷冷的向神色忐忑的梁兴说道,而后看着那张不安的面孔,想了下还是给了颗定心丸道:“下次提前告诉我一声,不是每次都能这么好运气,碰到我这么好说话的人。” “都头,我们知错了,我保证,从今往后……。”梁兴急忙行礼,发誓道。 “行了,跟你们相处一年了,你们重情重义自然是好事儿,隐忍蛰伏这么多年,终于算是替岳武穆报了仇,我打心底里替你们高兴。”叶青拍了拍梁兴的肩膀说道。 “多谢都头……。”梁兴一脸感激的说完这四个字后,嘴唇跟虫子似的动了半天,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来感激叶青。 望着依然不见小的雨势,叶青长长叹口气,不管别人今夜到底收获如何,最起码自己,从今夜开始,手里算是真正的有了自己人了,有了可以放心为自己所用,不忠朝廷,只忠他叶青的自己人了,也算是今夜被人两次利用后的精神奖励跟安慰吧。 “老是老了点儿,不过还有几年当打之年。”叶青打量着梁兴,梁兴却觉得叶青的眼神,像是在牲口行里看牲口似的,神情颇为满意的看着自己说道:“行了,快去休息吧,眼看着就要天亮了。” 梁兴下意识的点点头,而后又突然说道:“对了,小姐还在客厅等着您呢。” “嗯?大半夜的她干嘛?”叶青吓了一跳,疑惑的问道。 “今夜府里来了一个人,冒雨来的,站在门口的时候身上的衣裳都湿透了,说是白小姐父亲的至交好友,有事儿相求,如今在府里坐了都快……。” “范念德?”叶青精神一振,看着梁兴确认道。 被叶青的反应,吓了一跳的梁兴,急忙点点头道:“没错,就是叫范念德。” “老子就差满临安城找他了,想不到竟然就在眼皮子底下!”叶青脸上振奋的笑容,彻底被一夜的疲惫取代,就连肩膀上粗略包扎的伤口,此刻仿佛也感觉不到疼痛了。 叶青走进待客的厅堂时,白纯手捧那本《梦溪笔谈》正看的津津有味儿,而一旁的锦瑟,此时小脑袋已经耷拉着,随着椅子上的上身,在哪里微微向前一倾一倾的打着瞌睡。 范念德坐在厅堂内的最下手,那很难引起主人主意的角落里,此刻脚下的地毯在灯光下都是一片潮湿,而身上的衣服颜色,经过雨水的渗透后,明显比平日里要深了不少。 手里的茶水也不知道换了几遍,但无奈白纯依然不肯答应他的要求,但也没有向死皮赖脸的范念德下逐客令,三人便在厅堂里,默默的各行其事儿。 白纯翻看着叶青当初买的那本《梦溪笔谈》,锦瑟坐在椅子上一摇一摇的打着瞌睡,范念德正襟危坐的想着心事儿,想着自己过了今日之后的情形。 所以当叶青刚一踏进厅堂时,三人显然都没有意识到,依然是该看书的还在看书,该打瞌睡的还在打瞌睡,低头想着心事儿的范念德,心里是惴惴不安,不知道明日雨停之后,就是自己身败名裂之时。 当叶青走到白纯跟前的时候,白纯才有所惊觉,抬起头的刹那间,明亮的眸子里闪过一丝欣喜,只是看着叶青那浑身湿透的狼狈模样儿,柳叶眉瞬间便紧蹙起来,急忙拍了拍旁边的锦瑟,示意先去找人烧些热水。 刚刚拍醒的锦瑟啊了一声,迷迷糊糊的看着站在一旁的叶青,下意识的说道:“啊?公子您回来了啊。” 锦瑟的一句话惊醒了沉思的范念德,只见范念德急忙抬头,快速的从椅子上起身,望着叶青那高大的背影,而后看了看门口那几个护卫,急忙说道:“在下范念德……。” 白纯与锦瑟见一家之主回来了,便与锦瑟两人准备往后院走去,临走前不忘没好气的低声对叶青说道:“先去把一身湿衣服换了再谈事儿,你背上的伤刚刚好,别再染上风寒。” “一会儿说吧,我先洗个热水澡去。”叶青回过头,很听白纯话语的笑看范念德道。 走到客厅门口的白纯,听到叶青的说话心里不由一暖,而后便与锦瑟也不再理会刚刚站起来的范念德,便快步跟锦瑟撑伞,往外面走去。 叶青再次看了一眼脸色僵硬、神态忐忑的范念德,估摸着走出门外的白纯跟锦瑟已经走远,才缓缓说道:“刘蕴古死了,但并不是代表死无对证,从他府里查抄出来的东西,想必你应该清楚,有多少跟你有关联。” “可……。”范念德听到刘蕴古死了的消息时,心头一震,而听到叶青已经连夜查抄了刘蕴古的府上,瞬间面如死灰,呆呆的看着叶青,惶恐道:“可……可我真的不知道他他通金啊?” “我没有说他通金吧?”叶青笑了笑,看着范念德说道:“好好想想吧,也许能够想出一条活路来,就看你的诚意了。” “这……不知叶统领此话……。”范念德被叶青的神秘搞的心里忐忑不已,不知道叶青到底想要干什么。 虽然叶青并没有说刘蕴古通金,但刘蕴古一死,就如同唇亡齿寒,自己跟叶青之间的过节……范念德一下子脸色变的更加惨白。 他一下子想到,在叶青从他府里接走锦瑟之后,他便写信给刘蕴过,让刘蕴古帮忙查下叶青的底细,甚至在信中,还曾直截了当的说过不希望叶青再出现在禁军之中。 望着叶青离去时,那嘴角若有若无的笑容,范念德只感觉脑海一片空白,自己竟然还自投罗网的,跑到了叶青的跟前! 叶青显然没有让人帮忙更衣、沐浴的待遇,何况不论是白纯还是锦瑟,也不可能给他更衣、帮他沐浴。 所以看着两女忙活完热水之后,再从白纯手里接过干净的衣衫时,便看着白纯嘿嘿直笑,笑的白纯先是白眼,而后便心里开始有些发毛。 “淋雨傻了吧你,快去沐浴。”白纯示威似的瞪了叶青一眼,只要锦瑟在旁边,叶青还是不敢乱来的,所以她才有底气,没好气的瞪叶青。 不过不论是白纯此时的表情跟还是语气,都像是一个羞涩的小媳妇在说那快去沐浴的话语。 “帮个忙怎么样儿?”叶青看了看锦瑟,示意锦瑟出去,但锦瑟反而是示威性的扬起秀气的下巴,脸上写着就不出去。 “你想干什么?”白纯警惕的往后退了两步,跟锦瑟并肩站在一起问道。 叶青指了指左边肩膀,说道:“又受伤了,箭矢贯穿了肩膀,现在抬起来都费劲……。” “什么?又伤了?”白纯跟锦瑟几乎是异口同声的惊呼道。 刚刚退出几步的白纯,几乎是条件反射的走到叶青跟前,一双美丽的眼睛,不可思议的看着叶青的左肩膀,此时才发现,叶青的脸色显得很难看,甚至是有些虚弱。 “你……你怎么能又伤了!”白纯的语气,连她自己也不知道是生气还是心疼。 总之,看着站在自己面前,还带着一丝疲惫的叶青,白纯的眼眶便不由的红了起来,前几日叶青背后那恐怖的刀疤,还历历在目,如今刚好又受伤了,他什么时候能让人省省心! “这一次不怪我……。” “那就是怪我了?”白纯的嗓音渐高,语气带着一丝的怒气,冷冷的看着叶青说道。 “帮个忙,左手抬不起来,没办法自己脱掉长袍。”叶青完好的右臂,顺势搭在白纯的肩膀上说道。 白纯感觉着肩膀的大手,一股莫名的安全感瞬间充斥全身,不等她跟锦瑟说话,锦瑟已经乖巧的低声说道:“小姐,公子,我去拿上次大夫留下的刀创药。” 说完后,也不等白纯回答,便低头急匆匆的走了出去,留下了自己家的小姐,跟叶公子四目相对。 “还说自己武艺高强,我就没有见过,都没有听说过,哪个武艺高强的人,天天没事儿受伤的。”白纯低着头,任由叶青有些粗糙的手,帮她擦掉脸上的眼泪。 “这次真是没办法,过后我再跟你解释。”一边帮白纯擦着眼泪,一边体会着心里那股白纯带来的关切暖流说道。 “才不稀罕你解释呢。”白纯站在叶青的跟前,伸出双手,轻轻解开那被雨水浸湿的长袍上的扣子。 第二百五十八章 真相 洗完澡换上干爽的衣衫,头顶的雨势也渐渐开始变小,白纯跟锦瑟因为范念德的到访,同样是一夜没睡。 所以勉强洗完澡后,神清气爽走出来的叶青,望着锦瑟呆呆的对着一碗冒着热气的热汤时,伸出那只手完好无损的手臂在小丫头眼前晃悠了晃悠,小丫头的七魂六魄这才缓缓归位。 “公子洗完了了,小姐吩咐熬的热汤,趁热喝了吧,正好驱驱湿气。”锦瑟甜甜一笑,精气神儿比起刚才在厅堂打盹儿的时候,要明显好了很多。 “你家小姐呢?”叶青坐下随口问道。 小丫头于是嘴一瘪,怏怏说道:“小姐非要给那人也送一碗热汤,我不愿意去,小姐就自己去了。” “哦……。”叶青了然的应了一声,看着小丫头一脸的不情愿,而后一边喝着汤一边安慰道:“你放心吧,你家小姐熬的热汤,那范念德没有福气喝到的。” “小姐已经送过去了,您就是想阻拦已经晚了。”锦瑟把下巴放在桌面上,对面的叶小白便立刻凑了过来。 “那你就等着瞧吧。”叶青喝完之后,也不给锦瑟解释,而后便直奔自己二楼的卧室,打算先美美的睡上一觉再说。 锦瑟看着三两口喝完热汤后,没前往前院,反而是回自己卧室的叶青,心里虽然好奇为何公子不去找范念德,但嘴上却是没有问出来。 摸了摸叶小白不安分的鸟头,指了指自己的肩膀,叶小白便振翅飞到锦瑟的肩膀上,连同锦瑟拿起叶青刚才喝完的汤碗,走出了叶青自己的小楼。 房间里每天都残留着淡淡的香味儿,跟白纯房间里的香味儿很像,这也是上一次叶青贸然闯进白纯的闺房后,向白纯提出来的无赖要求,非要让自己的房间像白纯的房间一样,充满一摸一样儿的香味儿。 躺在柔软的床上,迷迷糊糊之间,听到楼梯传来轻微的脚步声,而后就闻道床边,传来了熟悉的香气。 白纯默不作声的看着躺在床上的叶青,微微叹了口气,刚想要张口说话,但看着那张仿佛熟睡平静的脸,又把心头的疑问咽了回去。 一连张嘴了好几次,白纯最终都没有张嘴出声,看着叶青那张熟睡的脸颊,伸出粉拳无声的在叶青面前,做着鬼脸的挥了挥,而后便打算蹑手蹑脚的离去。 只是刚一起身,离开床边没两步,就听见身后传来叶青的声音:“放心吧,他不会死的。” “啊?”白纯吓了一跳,急忙回头,见某人躺在床上,正侧头望着她:“你没睡着?” “睡着了也要被你打醒了。”叶青看着白纯,静静的说道。 “骗子。”白纯娇嗔一声,而后又转身走到床前坐下:“你刚才说什么?” “你担心的事情啊,范念德来家里,你不就是怕他有什么危险吗?”叶青想要伸手去抓白纯的手,但很可惜,那只完好无损的手臂在床的里侧,受伤的左肩膀却是在外侧。 “那他现在去了哪里?”白纯读懂了叶青的心思,粉红的脸上闪过一丝羞意,然后主动伸手,握住了叶青那肩膀受伤的左手问道。 “皇城司。”叶青紧了紧手里白纯柔若无骨的小手,带着一丝满足的微笑说道。 “皇城司?”白纯皱眉,而后无奈的叹了口气,正不知道该不该继续问下去的时候,楼下便响起了锦瑟有些疲惫的声音。 一宿没睡的锦瑟,手里拿着上次大夫留下的刀创药,一边爬楼梯一边嘴里说道:“小姐,我把刀创药给公子拿上来了啊。” 白纯听着锦瑟的声音,而后看着叶青像是安慰小孩子一般,带着一丝温柔的羞涩低语一声:“听话。” 然后才把自己的手从叶青的手里抽出来,走到门口从锦瑟手里接过刀创药等包扎伤口的用具,说道:“你去休息吧,一会儿我给公子换好药便回去。” “嗯,那就辛苦小姐了。”锦瑟打了个哈欠,窗外的雨势虽然见小,但却是没有停下来的意思。 已经熬了整整一宿的锦瑟,此时也已经困的不行,把手里的东西交给白纯后,便往楼下走去。 “你不休息?”躺在床上如同大老爷似的叶青,看着再次坐在床边的白纯问道。 白纯白了他一眼,没好气说道:“给你这位大老爷换完药了再休息吧!人家是久病成医,我倒好,成了你久伤……。” 像是意识到了自己的说话不吉利,于是白纯说了一半,却是瞪了叶青一眼,好像是因为叶青,才让她说出不吉利的话语一般。 叶青一边抬起左边的肩膀,一边让白纯把衣衫褪下来,看着白纯熟练的帮自己换药,一边向白纯挑挑拣拣的说着,大瓦子一夜发生的事情。 当听到范念德跟刘蕴古之间的事情时,白纯的手还是不由自主的微微抖了一下,过了好一阵子才说道:“得饶人处且饶人,若是不为难的话,能放他一条生路就给他一条生路走吧,也算是看在我父亲的面子上,还有当初曾经收留锦瑟的情分上。” “白伯父的事情我会尽力的,等这段时间的事情忙完后,基本上白伯父也就可以被召回了。”叶青感受着白纯的手指,轻轻触碰着如同一个血洞的伤口时,洁白无瑕的漂亮脸颊上浮现的一丝不忍跟心痛说道。 “下次再受伤,就别回来了,看着都让人疼。”白纯点点头,嘴里没好气的说道。 叶青尽力的伸出另外一只胳膊,捧着白纯因为低头换药而散落下来的秀发,放在鼻尖嗅着道:“知道了,这一次是没办法,刚才也跟你说了,想要在这临安城活命,想要在这官场之上有一席之地,就得吃点儿苦头才行啊。” “那倾城的家里没事儿吧?天色也快要亮了,要不要我去打听打听?”白纯任由叶青把自己的秀发在手指上绕来绕去,继续小心翼翼的开始包扎伤口道。 “不用,李横跟泼李三都在那里,没事儿的。陪我坐一会儿。”看着包扎好伤口,帮自己合上衣衫的白纯准备离去时,叶青拽着白纯的秀发不松手道。 “呀……松开我头发,我先把这些放到一边去。”白纯刚一起身,感觉头一痛,急忙娇哼一声道。 看着放完刀创药以及包扎用具后,某人便自己往床里面挪了挪,厚颜无耻道:“来,往里面坐一些,别掉下去了。” “讨厌。”白纯红着脸颊说道,最后还是依言坐在了床边,温柔似水的眸子,带着一丝满足,与叶青四目相对。 被雨水冲刷了一夜的大瓦子,在人们清晨起来的时候,并未感觉到大瓦子跟昨日里有什么异样,除了昨夜里那一阵子,让人心惊胆战的喊杀声,以及后半夜时不时传来的惨叫声外。 整个大瓦子随着天光渐渐亮起来,一些昨夜里离现场最近的人们,开始悄悄的从窗缝、门缝处,瞪着一双大眼睛往外观察着。 有些过于寂静的大街小巷上,哪怕是连一个人影都看不见,秋雨之后显得更为冷清的气氛,让人们迟迟不敢打开门,深怕刚一开门,就会被昨夜里定在窗户上的箭矢射中身体一般。 随着时间缓缓的逝去,一些胆子稍微大一些的,则是先悄悄的把门打开一道缝隙,见街道上毫无动静之后,又再次多打开一些。 一连好几次,直到整扇门打开,大街上都没有动静时,才敢缓缓探出头,向空无一人的街道上左右张望。 有了第一个敢于开门,敢于站在大街上的,便会有第二个、第三个、第四个打开门走到街道上左右观望。 就像是灾难过后,人们迎接新生一样,一个个脸上或是心里,带着一丝的劫后余生的侥幸,开始重新继续自己原有的生活轨迹与劳作。 一些酒楼、赌场、妓院,一夜之间门上被贴上了官府的封条,如今即便是有人看见,也没有人敢好奇的立足打量,俱是匆匆扫上一眼,而后便匆匆离开。 只是该有的平静没有持续多长时间,一队队禁卒便再次闯入到了大瓦子一带,相比于晚上那让人们胆战心惊的气氛,此时的禁卒,更像是平日里收受好处的那些禁军等人。 卢仲跟吴贵同样是禁卒里面的一员,这一次涌入大瓦子的,不单是有皇城司的禁卒,同样,还有禁军的兵士也在里面。 不过好在,这些人并没有是冲着哪一家而去,而是以昨夜那家客栈为中心,挨家挨户的开始询问人们,昨夜里发生的事情。 雨水冲刷了一夜,除了残留着的一丝血迹外,以及一些被箭矢射穿的窗户,或者是还留着箭矢的窗棱,证明着昨夜这里发生了大规模的厮杀外,客栈前面的那条街道上,便再也看不出任何跟平常的异样来。 当初曾统领过叶青的队官吴贵,跟在正将卢仲的身后,望着自己曾经收过好几次保护费的妓院,此时已经被官府贴上了封条,不由对前面脸色凝重的卢仲说道:“将军,昨夜里据说是皇城司在此自相残杀来着,那叶青会不会……。” “闭上你的鸟嘴。”卢仲扭头训斥了一声,而后又不放心的说道:“叶统领安康的很,这话以后别瞎说了,更别跟别人说咱们认识叶统领。” “这……。”吴贵愣了一下,但看着卢仲那要望过来要杀人的目光,急忙点头应是。 昨夜里他们虽属禁军,但一直在南城附近活动,更多的是保护清河坊汤思退一系的大小官吏,所以对于大瓦子到底发生了什么,如今他们也并不是很清楚。 不过此时的大瓦子,各种流言蜚语跟真实的小道消息已经满大街小巷的飞,让人一时之间难以辨清,昨夜的真相,到底是什么。 第二百五十九章 父子对 皇宫内的垂拱殿,作为南宋当今圣上平日里召集群臣、处理日常政务的地方。 如今在殿门口站着左相王淮、右相汤思退、刑部尚书梁克家、兵部尚书汤硕、临安知府萧振,以及大理寺另外一位少卿吕祖简,和同样是一夜没睡的,最没有资历站在垂拱殿前的皇城司副统领林光巢。 几人站在廊檐下,并没有得到当今圣上的召见,朝会之后,圣上却是去了太上皇所在的德寿宫,所以此刻几人,只能是站在廊檐下,在心里琢磨着昨夜的事情,自己损失了什么,又得到了些什么。 德寿宫的飞来峰下,赵构望着一夜之间水位涨了不少的小西湖,脸上难掩兴奋之情,时不时指给赵昚看,嘴里说着昨天之前的水位还在哪里,今日一早,就有太监来报,水位涨了很高。 赵昚乐呵呵的陪着兴致颇高的赵构,对于垂拱殿门口求见的几人,一点儿也不着急召见。 最后一把鱼食被赵构撒进小西湖里面,拍了拍手掌后说道:“昨夜的事情父皇都听说了,王德谦今日也应该跟你说了吧?” “是,儿臣今日在早朝前,就听王德谦跟儿臣奏禀了。”赵昚点点头,看着赵构兴致颇高,于是问道:“昨夜里皇城司一事儿,儿臣倒是不出乎意料,但大理寺卿徐喜之死,儿臣以为,此事儿是否要交由刑部严查?” “徐喜之死意料之外、预料之中啊。”赵构胸有成竹的习惯性的拍着膝盖,长叹一声道:“汤思退跟徐喜两人,都曾是秦桧麾下的得力助手,如今虽然一个是我大宋右相,一个是大理寺卿,但两人在少了秦桧的制衡后,多年来是相互防备,掣肘,虽不似汤思退与王淮那般关系紧张,但暗中可是没少较量。这事儿,两个可能,要么就是汤思退干的,想要嫁祸在皇城司叶青的头上,要么就是叶青干的,其目的……自然是想要笼络背嵬军残余的人心。” “那此事儿交由刑部岂不是正好可以对两人敲打一番?”赵昚在赵构面前,一直是孝字当头,即便是有些想法他无法苟同,但依然还是会按照赵构的意思行事。 “交由刑部不行啊,梁克家跟王淮多年,一旦主战派占据了上风,加上如今淮南东路还不安稳,你想要再次北伐实乃下策啊。何况……你的本意不过是担忧汤思退一人在朝堂坐大,成为下一个秦桧,所以这才对淮南东路动手的吗?既然如此,怎么可以交给梁克家来查办?”赵构和颜悦色,看着赵昚笑呵呵的说道。 赵昚默默的点点头,而后沉思道:“父皇的意思是,既然朝廷如今已经达到了削弱汤思退一系的目的,那么就该把此事儿暂时的缓一缓,淮南东路的安稳如今则就是儿臣的第一要务了。扬州安抚使一职如今他们争来争去,虽然父皇以大理寺少卿虞允文暂代,但终究不是长久之计。” “对金人要和、也要防,淮南东路乱不得,镇江府更是乱不得,五河军统制韩诚与你交好,是你任太子时就一手提拔的,既然如此,不妨就把他放到镇江。至于长江对岸的扬州,虞允文当年大败禁军,又使得完颜亮在退无可退之下猛攻长江,最终却被自己的部下所杀,武人啊,终究是信不过,不可靠的。”赵构长叹一声说道。 当年赵构可是曾被苗刘二人逼迫退位,前几年又有金人皇帝完颜亮被部下所杀,这使得赵构,对于武将是根本没有一丝的好感,面对武将手里的兵权,赵构向来是只有提防跟消弱四字。 “你既然想要相信韩诚,就不妨放在眼皮子底下好一些,淮南东路,还是往常那般吧,如今史浩、王淮都想要抢淮南东路安抚使的位置,那就不如先让虞允文继续暂代些时日,有他在,不管是对金人,还是王淮、史浩,都是一个极佳的理由。不管如何,在太子大婚之前,朝堂可不能出现跟金人关系有所紧张的事情发生。”赵构一番话,就像是定调子一样,一下子就把赵昚想要利用这次机会,重新整治淮南东路官场,以及临安官场的策略给否决了。 更别提赵昚希望通过这次整治淮南东路官场,而后以淮南东路作为大宋军队的大后方,从而再次北伐,收复失地的理想大业了。 赵昚即便是心有不满,但无奈自己提起的几次北伐,都是以失败告终,所以这让他也无法硬气的在赵构面前,提及想要继续北伐的大业。 如今赵构对他掣肘的太过于厉害,朝堂之上的大事小情,赵构都要插上一手,所以让赵昚这个皇帝,又不得不遵从着赵构的意思跟想法。 当然,赵昚也知道赵构在担心什么,前些日子两名金使死在了临安城,金人立刻便展开了以羞辱赵宋皇室的报复。 虽然那一次金人没有成功,在泗州就被皇城司那叶青给瓦解冰消了。 但显然赵构此时依然是对此心有余悸,深怕金人再故技重施一次。 到时候若是金人带着北地宗室真的渡河成功,到达临安,那么赵宋皇室的颜面,就将在天下人面前丢尽了。 “儿臣明白了,儿臣谨遵父皇的旨意,暂时不去想淮南东路一事儿。”赵昚继续点着头说道。 “嗯,凡事儿要站在大局上考量,北伐自然是可以,但若是搭上我大宋如今仅有的国运,那就是得不偿失了。我大宋,也再经不起一次如此激烈的动荡了。”赵构拍着膝盖,语重心长的对赵昚说道。 在赵构看来,没有什么比保住如今大宋固有的疆土更为重要的事情了。 只要能够让赵宋皇室的江山、国运继续在江南延续下去,只要大宋在自己有生之年没有覆灭,那么称臣纳贡对他来说,根本不算是什么。 求和、怯战,称臣、纳贡,如果一直能够使的大宋皇室江山继续的延续,那么对他赵构来说,这笔交易就是划算的。 赵昚行礼,而后便准备离去,在赵昚看来,不管如何,赵构还是给了他,很大的独自掌控朝堂的自由度的。 所以今日这样的谈话结果,在赵昚看来,并非是不能接受的。 望着赵昚离去的背影,依然还坐在飞来峰下的赵构,突然对着赵昚说道:“皇城司统领一职,父皇来定夺吧,至于昨夜的案子,也由皇城司来查办吧。” “是,父皇,儿臣明白了。”赵昚回过头,恭敬的说道。 赵构起身,走到等候他的赵昚旁边,而后两人并肩前行,赵构背着双手,步履很慢,低着头继续说道:“如今大理寺卿徐喜死了,那么今日对汤思退就算是一个胜果,若是一会儿汤思退要插手大理寺卿一职,不妨就做个顺手人情,让汤思退之子去任大理寺卿一职。” “这样不妥吧?汤硕如今已是兵部尚书,若是再兼大理寺卿一职,那么儿臣消弱汤思退势力的目的……。”赵昚吓了一跳,急忙反驳、提醒赵构道。 赵构不急于回答,看着赵昚笑了笑后,才缓缓说道:“你尽管如此去做,想必只要你提出由汤硕任大理寺卿一职后,汤思退必然会提议让汤硕辞掉兵部尚书一职的。若是汤思退没有提出让汤硕辞掉兵部尚书一职,你岂不是又有借口消弱他的势力了?” “那兵部尚书的一职的空缺,儿臣是不是就可以……。” “你是我大宋朝的皇帝,自然是由你说了算,但凡事也还要懂得提防才行,武将,最是靠不住的。”赵构再一次把自己对武将的观点,抛给了赵昚。 赵昚默默点头,不用自己说,显然父皇已经猜到了,若是兵部尚书一职空缺出来,那么自己要给的人,自然是五河军统制韩诚。 作为把五河军从淮南东路调回到镇江府的补偿,显然,兵部尚书一职,可以很好的平衡韩诚对调他回长江以南的不满。 而至于汤硕入主大理寺,虽然不说会成为一个傀儡,但最起码,在大理寺卿的位置上,汤硕就不会像在兵部那般只手遮天,随意的任人唯亲了。 毕竟,大理寺少卿吕祖简,并不是一个汤硕可以随便得罪的人。 白纯做了一个梦,梦见自己如同一只猫一样,乖巧的依偎在叶青的怀里,头枕着叶青那只完好的右臂,一手轻轻的放在叶青的胸膛,而醒过来的叶青,正侧头亲吻着自己头顶的秀发。 于是半梦半醒之间,白纯放在叶青胸膛的手微微动了一下,而后微微有些蜷缩的娇躯一僵,她发现她并不是做梦,而是真的依偎在叶青的怀里睡着了。 白纯从未有过像此刻这般心里感到满足、安全的时刻,自从父亲被流放之后,她还是第一次睡觉睡的这么香,第一次没有做恶梦。 “醒了?” 头顶响起了低沉的声音,这让白纯刚刚略显僵硬的娇躯又是一紧,放在叶青胸膛的手,不由的抓住了叶青的衣衫。 “哦……你轻点儿,胳膊上的伤你刚包扎好的。”叶青疾呼一声,搂着白纯的手臂摇了下说道。 “那你不准说话。”白纯的声音如同蚊蝇般,一张绝美的脸颊都快要全部埋进叶青的胸口吱唔道。 “嗯,外面还下雨呢,我也不想起来。”叶青抚摸着白纯娇柔的后背,缓缓闭上眼睛道。 “嗯。”白纯把自己的头又往叶青怀里拱了拱,但不知为何,眼泪却从美眸里滑落了出来。 第二百六十章 茶铺 临近中午,叶青才意犹未尽的从床上起来,而已经蜷缩在角落的白纯,浑身发软、面红耳赤、美眸如水,诱人的樱唇甚至带着一丝的红肿,秀发如瀑、衣衫凌乱,娇嗔的瞪了一眼意犹未尽的叶青。 随着锦瑟再次在楼下嚷嚷着吃饭的声音,叶青才率先走出了房间,留下娇 喘不已、秀色可餐的白纯,自己在床上整理衣衫。 刚刚吃完饭,李横便从外面跑了进来,神采奕奕的样子,就像是发了一笔横财般。 叶青审视的打量着李横,不用说,这货肯定在今日一早就从燕府撤了,看那样子,又回去欺负了一回刘兰儿,然后才来到自己家的。 “有个事儿跟你商量下。”后花园里,李横与叶青坐在廊亭内。 下了一夜的大雨刚刚停歇,处处都透着一股空山新雨后,天气晚来秋的湿润与凉意,一股泥土湿润的气息,也在后花园里蔓延着。 “什么事儿?”叶青招过不知从哪里飞过来的叶小白,从被锦瑟取名为清泉的丫鬟手里,拿过一个小瓦罐,里面装着一些雨后从泥土里钻出来的虫子。 看着叶青一边喂叶小白,啧啧称奇道:“这个扁毛畜生竟然这么通人性啊?” “得叫叶小白,喊它扁毛畜生,不光锦瑟会不高兴,这小家伙也不会高兴的。”叶青不以为意,用食指安抚着叶小白小小的鸟头说道。 李横伸手也想去摸叶小白,不想却被叶小白反应极快的以鸟喙在手上琢了一下,这才惊呼一声,神情不可思议的看向叶青,震惊道:“我去,它真的听得懂啊!” “废话,我都告诉你了,你不信。你有什么事儿,提了一句就不说了?”叶青神色悠闲,临安城外面到底是乱还是不乱,跟他暂时一点儿关系没有。 如今想必朝会还没有结束,即便是结束了,但叶青估计,刑部、大理寺还有临安府,甚至包括林光巢,如今应该还在皇宫里挨训呢,至于昨夜的案子,到底该谁来查,怎么着也得争论一阵子吧? 李横一愣,而后急忙神秘说道:“大瓦子昨夜里封了不少地方,我想借此机会买一个商铺。” “买被封掉的?”叶青眉头一皱道。 李横看着叶青皱眉的样子,急忙解释道:“前些日子你不在临安的时候,我一直来回奔走,而如今……那个三婶儿的儿子从建康学府回来了,刘兰儿再去就不合适了,所以就……。” “你可真够小气的,兰儿都是你的人了,你还怕什么?还是你以为你跟兰儿的事儿,能够瞒得过三婶儿?说你的目的到底是什么吧!”叶青不屑的瞥了一眼一眼李横说道。 李横呵呵一笑,而后才正色说道:“趁此机会把兰儿放在大瓦子,以兰儿的能力,想必以后能够在大瓦子获得更多的有用的消息,如今大瓦子基本上各方势力都被连根拔起,正是皇城司全盘控制的时候,但总要有人在那里盯着不是,我觉得若是把刘兰儿放在大瓦子,这样更好一些。” 叶青皱着眉头没说话,也没有看着李横,而是望着前方不远处树叶儿之上,昨夜残留的晶莹剔透的雨滴。 过了好一会儿才说道:“这是你的主意吧,兰儿知道吗?你就放心她一个人在大瓦子,万一出了什么事儿,怎么跟老刘头交代?” “这……。”李横看了一眼叶青,叹口气说道:“这是我跟兰儿的主意,但老刘头……这太远了,我想商量……。” “商量个屁,你敢跟老刘头这么说,老刘头能把你阉了送宫里头去。”叶青没好气的起身,叶小白像是怕叶青跑了似的,急忙飞到肩头,等着叶青下一步动作。 叶青一边往外走一边说道:“先过去看看吧,看看你看中的地方到底怎么样,若是合适,若是刘兰儿同意,倒是可以买下来,经过昨夜一事儿,想必价格还能低一些。” “我就是这个意思,要不然就过了这个村没有那个店了。”李横跟在身后,紧忙说道。 这样的想法儿也确实让叶青心动,基本上掌握了大瓦子,就等于掌握了整个临安城的动向,哪怕是犄角旮旯鲜为人知的地方,甚至就是连哪家媳妇儿偷人,不出一天就能在大瓦子知道。 所以若是把有归纳、分析情报天赋的刘兰儿放在大瓦子,确实就相当于变得比别人看的远,听得清楚,想要得到什么消息,也会比其他人要快上很多。 锦瑟在叶青的身后,喊了好几声叶小白,但叶小白不为所动,站在叶青的肩膀,雄赳赳气昂昂的就跟着叶青出门了,气的锦瑟在后面直言叶小白是白眼狼。 白纯从叶青的房间出来时,一只手一直放在挂在胸前的同心锁上,这是当初叶青北上时,亲自给挂到她的脖子上的,所以每当摸着那同心锁时,她的心里就没来由的感到一阵心安。 看着叶青跟李横往外走,白纯只好快走两步,站在廊檐下叮嘱着小心一些,莫要再受伤了。 叶青挥挥手,而后肩膀上的叶小白啾啾叫了两声,像是跟白纯打招呼一样,便跟着叶青大摇大摆的往大瓦子方向走去。 大雨过后的大瓦子一带,满地的泥泞与积水,如此也使得路上的行人,在走路时的姿态相比往常,则是显得极为突兀,一个个要么垫着脚走,要么扭着腰身躲避着路上的积水,要么便是迈开大步轻轻跳过。 总之像平日里那般正常自如走路的人是少之又少,而且加上还要防备马车经过时,突然之间车轱辘溅起的雨水,所以今日的大瓦子看起来跟平日里,多少是有些不同。 清澈清新的空气,在这个时代极为廉价,即便是乱糟糟、人流混杂的大瓦子,经过一夜的雨水冲刷后,也显得透彻了一些。 马车缓缓在一家茶铺门口停下,不大的茶铺上下二层,显然是一层做生意,二层住人了。 木制的建筑与两侧基本相同的店铺连成一片,一直延伸到大瓦子的尽头。 “这家什么来路?怎么也被封了?”叶青跳下马车,叶小白显然没有见过这么多人,一时之间有些紧张,两只爪子紧紧抓住叶青的脖领,就连脖子都被它那不安的爪子挠了几下。 一直不安的啾啾叫着,紧紧抓着叶青的脖领,直到叶青摸了摸那鸟头后,叶小白才渐渐安静下来,但依然能够感觉到,那一双小爪子,好像是蹦着劲一样,紧紧抓着衣领,警惕的四处张望着。 “死人的来路。”李横在茶铺门口跟随叶青站定,笑着说道:“这里地理位置极佳,基本上大瓦子四面八方都能照应到,而且你发现了吗?若是有大人物想要进入大瓦子,就必然会从这里经过,因为只有这一条街道以及咱们从御街拐过来后的那条街道,适合马车跟轿夫行走,其他巷子都过于窄小,平常人家的马车还能通过,但若是大一些的马车走起来就困难一些了。” “死人的来路?”叶青望着那封条,而后看了看李横,说道:“大理寺卿徐喜的?” “不错,就是他的。本来不敢打他的主意的,但现在人死了,靠山一倒,这些铺子就变得相对便宜一些了。”李横一边说,一边看着若有所思的叶青走到茶铺门前,刷的一声,毫不犹豫的便把那封条给撕掉了。 李横刚想要阻止,但为时已晚,而后便听见不远处传来喝斥声:“什么人?竟然敢私自撕下官府的封条,给我拿下。” 叶青连理会都没有理会那喝斥声,倒是肩膀上的叶小白,吓得扑棱了一下翅膀,而后还是又落回到了叶青的肩膀上,跟随着叶青推开茶铺的大门,缓缓走了进去。 看着叶青走进去的李横,无奈的仰头看了看雨水冲洗过后,湛蓝湛蓝的天空,而后转身看着跑过来的几人道:“卢将军、吴队官,辛苦了啊,皇城司叶副统领他亲自撕的皇城司的封条,这……这就没必要拿人了吧?” 卢仲跟吴贵在李横转身时,就已经猜到了光天化日之下,敢撕皇城司封条的叶青的身份了,只是因为叶青一直没有转身,所以他们看到之后再跑过来,而叶青也已经走进了茶铺内。 两人在大瓦子已经熟的不能再熟的禁军了,何况这些时日以来,李横也经常出现在大瓦子一带,连同着还有去了彬州的赵乞儿,所以如今的李横,虽然不是皇城司的人,也不是禁军的人,只是燕府一个小小的护卫,但卢仲跟吴贵,却是丝毫不敢小看他。 “李兄弟啊,吓死我了,我还道是什么人,还好还好。”卢仲原本凌厉的神色立刻变得和颜悦色的对李横说道:“对了,叶大人今日来此是……因为昨夜里的……。” “我也不知道,不过路上听说,他好像对这家茶铺很感兴趣,打算买下来,不知道两位可有熟人?”李横微笑着问道。 “兄弟笑话我不是?这些时日,大瓦子还有兄弟你不熟悉的地方?对了,赵老兄今日没跟你一同前来啊?”卢仲问道。 但心里却是巴不得,那个让他每次看见都浑身起鸡皮疙瘩的赵乞儿,最好是昨天夜里已经被人宰了。 “他有事儿,今日没来。”李横笑着说道。 而后卢仲了然的点点头,心里对于赵乞儿的不满,一点儿也不敢在李横面前流露出来。 第二百六十一章 主次之分 卢仲很不喜欢,或者是说极其讨厌像赵乞儿、泼李三、老刘头跟梁兴等这些人人,当初在禁军时,他一直对这些人没有好感。 所以在叶青被贬到禁军之后,卢仲就毫不犹豫的,连想都没有想,就把赵乞儿、老刘头等人给了叶青这个禁军都头来统领。 在他眼里,不论是叶青还是李横,或者是泼李三等人,都是属于那种他极其讨厌的人,所以燕鸿渊在找王之王私自雇佣禁军时,卢仲当然不会放过这个继续打压叶青跟老刘头等人的机会,自然是推荐叶青等人,去燕府做护卫。 如同天有不测风云、世事变幻无常,任谁也没有想到,已经被打压到最低层,成为了商贾护卫的一群人,竟然时来运转,在短短的时间内,竟然咸鱼翻身,一跃成为了皇城司的副统领。 而当初他极其讨厌的老刘头等人,竟然跟那叶青臭味相投,因为叶青的被提拔,从而也跟着变得人五人六的。 虽然如今职位还不如自己高,但以皇城司的地位,即便是一个队官,都比他这个禁军正将要在人前有分量的多。 所以此时,卢仲眼下看到最不想看见的人,又不得不惧的人,心中的酸甜苦辣就可想而知了。 看着李横走入那间茶铺,加上叶青早就撕开了封条在里面,卢仲跟吴贵对望了一眼,示意身后的禁卒在此守卫,而后不得不认命的跟着李横走了进去。 当初的叶青他们还得罪的起,可以随意的指使、支配,但如今的叶青,可就不是他们得罪的起的了。 所以既然是知道了叶统领在此,他们若是不过来打个招呼,陪在跟前,那可是极其失礼的事情,很容易被叶统领抓住小辫子不放,或者是暗地里给他们穿小鞋的。 不过好在,叶青并没有为难他们的意思,毕竟当初在叶青要被提拔的风声出来时,卢仲可是还在三婶儿酒馆请过叶青喝酒的。 卢仲跟吴贵对于这间茶铺的信息所知甚少,他们平日里在大瓦子,只不过是干一些被各大势力忽视的,入不了各大势力法眼的青楼、赌场,收一些作为酒钱的保护费而已。 当然,那些入不了各大势力法眼,上不了台面的青楼、赌场等场所,也可以算是各大势力不曾赶尽杀绝,给他们这些禁军,刻意留下的一点儿灰色收入而已。 王伦跟叶青打交道多了,自然而然的,就知道叶青的一些行事风格了,所以从宫里带着赵构的旨意出来后,马车根本就没有进万松坊,而是直接向大瓦子奔了过来。 一是他相信上叶青家里找叶青,不如来大瓦子找叶青的机率大,二自然是,他也要看看大瓦子被祸害了一夜之后,如今到底是个什么样子,五百人的惨死,是不是大瓦子已经被毁的差不多了? 所以当他一路过来,隔着马车的窗帘,看着与往常情景差不多的大瓦子,心里还是多少有些感到不可思议。 看着一辆皇城司的马车停在一间茶铺的门口,王伦便直接让马车停了下来,不用王伦说话,车夫就跳下了马车,那手里的鞭子捅了捅望着他们的禁卒,让他们立刻去把皇城司统领叶青找过来。 守在茶铺门口四周的禁卒一愣,刚想要说话,就听见头顶传来了叶青的声音:“去请马车里的贵人上楼。” 说完后,叶青便笑呵呵的对身后的卢仲等人说道:“看来宫里的旨意到了,你们是撤是留,恐怕就要看,宫里把大瓦子凶杀案的差事儿交给哪个衙门来办了。” “那是自然,末将觉得,就应该由叶统领您查办才最合适。”卢仲跟在叶青的身后,急忙陪笑说道。 任谁都知道,若是能够查办如此要案、答案,那其中的好处自然是巨大的。 何况还是一向最为人流密集、三教九流混杂的大瓦子,先不说别的,就是把大瓦子的所有商铺转一圈,估计恐怕拿到手的银子,就不是一个小数目。 更别提这大瓦子里面,还有那不少做贼心虚、平日里没少干违法乱纪勾当的商贾等。 所以即便是卢仲跟吴贵二人,若是领着禁军气势冲冲、凶神恶煞的转一圈,特别是逢此大瓦子最为紧张、重要的时刻,能够得到的好处自然也是不菲。 更别提叶青这样的皇城司衙门里面的人了,恐怕到时候,一些想要破财免灾的商贾,都会一个个手捧着银子,跪求叶青收下了。 “为何?”叶青随和的笑着,明知故问道。 “末将以为只有叶统领这样的大才,才能够查的了如此大案、要案,即便是大理寺、刑部,怕是都比不得将军您更有资格查办此案。”卢仲小心翼翼的斟酌着,只要现在能够把叶青维护好,若真是皇城司查办此案的话,那么他们必然是能够捞得一份好处。 即便是宫里并没有差遣叶青查办此案,那么身为禁军正将的他,在皇城司副统领面前,说上几句讨好的话,也不失他卢仲的面子。 而且说不准以后,有什么事儿了,叶青还会看在这些情分上,帮自己一把不是? 皇城司副统领啊,不是说什么人想认识,想套近乎就能套近乎的。 所以接下来,当王伦把赵构的旨意,当着几人的面,交代的一清二楚的时候,卢仲的心里则是大呼自己英明,刚才那一番阿谀奉承的说辞,显然是没有白说啊,眼看着就能在大瓦子捞一笔了。 随着李横走出茶铺,卢仲跟吴贵也急忙跟着走出茶铺,把整个茶铺留给了叶青跟宫里的中贵人来密谈。 “你小子行动够快的啊,迫不及待啊。”王伦走在前面,叶青跟在后面,两人在此走到了茶铺的二楼。 茶铺虽然不大,但却是五脏俱全,一楼除了只卖茶叶外,还有几间简单的,供客人品茶的茶室,而在二楼临窗的位置,也是有几间稍微别致的茶室。 王伦与叶青打量着那二楼三五间的茶室,看着王伦颇有兴趣的样子,于是直接说道:“范念德找到了。” “哦?在哪里找到的?咱家还以为昨天晚上一出事儿,他跑了呢!”王伦坐在茶室的椅子上,推开一扇窗户,让阳光洒了进来。 “在我家。”叶青轻笑着在王伦对面坐下,桌面上的茶具一尘不染,显然在昨夜查封此茶铺时,这家茶铺是一点儿也没有察觉到危险,还跟平日里一样,认真仔细的打理着这家茶铺。 不过回头想想也是,若是这间茶铺察觉到了危险的话,恐怕大理寺卿徐喜,也就不会那么如此轻易的被泼李三刺杀了。 叶青把范念德跑到自己家的狼狈模样儿,以及目的跟王伦说了一遍,王伦的眼神显得有些意外跟惊喜。 “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啊,竟然自投罗网了他!”王伦多少有些不可置信的说道。 “虽是商贾,但终究还是一个文人,在昨夜里那种环境之下,病急乱投医很正常,也符合文人的迂腐与固执,单纯的以为只要说清楚就没事儿了,就能证明他是冤枉的了。”叶青分析着范念德昨夜里跑到自己家的心思道。 “嗯,颇有道理,文人终究是有那股子迂腐劲儿,说好听点儿是身正不怕影子斜,说不好听一些,那就是不通世事、不知险恶。既然做了,就得负责任啊,哪有两句话三句话就撇清干系的,那样的话,朝堂之上,都是好官、清官了。”王伦把玩着手里的茶具,已经空无一人被查封的茶铺,自然是没有人能够给他们二人沏茶。 “如今皇城司统领的位子是你的了,若想要那听起来威风凛凛的龙图阁大学士的头衔,那就亲自把范念德手里的珍品,送到皇宫吧,如此一来,说不准太上皇一高兴,还真会把龙图阁大学士的头衔就当场给你了。”王伦玩味儿的看着叶青,而后啧了一声奇道:“你小子是不是复原那元祐浑天仪象没有把握啊,所以想要提前弄个龙图阁大学士的头衔保命?咱家可告诉你啊,这事儿事关国运可没有玩笑一说,若是你自告奋勇之后,无法复原,那么欺君之罪可就真的做实了,别说是龙图阁大学士的头衔,就是当朝宰相的头衔,也保不住你的脑袋!” “您这说的哪里的话,既然我敢自告奋勇,自然是有把握,我可不是嫌命长了,没事儿找事儿去招惹太上皇他老人家,我还没活够呢。”叶青也啧了一声辩解道。 “但我看你小子是活的够够的了,昨夜里你竟然在大瓦子整出这么大的动静,知道吗?即便不是来找你,太上皇也要我来此看看,看看大瓦子被你皇城司拆的是不是差不多了。你跟我说实话,徐喜是不是你派人杀的?”王伦紧紧盯着叶青的眼睛问道。 “不是。”叶青回忆着昨夜里徐喜遇刺的时候,其样子就像是在思考,昨天晚上,到底是谁有那么大的胆子,敢斜刺里杀出,将徐喜给刺杀了。 “不是你就好,徐喜的死,看似是小事儿,但在朝堂之上牵连甚广,昨夜咱家问过你后,想了一晚上,还是有些不踏实,所以今日才再次问你的,既然不是你,那就好。接下来赶紧让范念德就范,把东西送到皇宫里去,打铁要趁热的道理你总懂吧?”王伦自从跟叶青一同遇刺后,对于叶青绝对是发自内心的青睐有加。 “嗯,您放心吧,我接下来就三件事儿,让范念德就范、复原元祐浑天仪象、整治皇城司。”叶青坚定的说道。 “算你小子还识趣,分得清楚主次。”王伦满意的说道。 显然,在赵构的心里,找到宋徽宗的字画,比复原元祐浑天仪象还要迫切,至于整治皇城司恢复当年的样子,在赵构心里,只能是排第三了。 第二百六十二章 赵构的心思 看着王伦依然坐在窗边,不打算离开的样子,叶青于是探头望向楼下,对着李横跟卢仲招了招手,让两人找个手脚麻利的上来烧水,从下方的柜台找点儿好茶叶拿上来。 楼下的李横跟卢仲,听到叶青的话后,一个急忙再次跑进茶铺去烧水,而卢仲看了看身边的吴贵,再看了看身后的其他禁卒,实在是看不出哪个像是会沏茶,能够把上面两位伺候好的。 而就在他为难之际,吴贵轻轻拉了下卢仲的衣袖,指了指不远处的青楼说道:“将军,不妨从那里找一个过来吧,几步路的距离,很方便不是?” “那还愣着干什么,快去啊,还等着我过去啊?”卢仲抬头看了看二楼的窗户,意思再明显不过,这个时候,自己哪敢擅离职守? 吴贵于是急忙点点头,扶着腰间的雁翎刀,快步流星往斜对面跑去。 正所谓上面动动嘴,下面跑断腿,叶青在楼上的一句话,楼下的卢仲跟吴贵等禁军,自然是不敢怠慢,即便他们并不是隶属于皇城司,而是禁军,但这个时候,在禁军统制王德不在场的情况下,他们只有俯首听命的份儿。 “正事儿既然谈完了,那么是不是该说说其他事情了?”王伦率先开口,手里的茶杯都被他摸出手印来了。 叶青看着王伦的眼睛,一直盯着他手里,王伦刚刚给的任命文书,微微愣了一下急忙说道:“对了,您不说我还忘了,既然我被晋升为副统领,那么皇城司就只剩下林光巢一个副统领了,是不是应该问问太上皇他老人家,再给提拔一个副统领?毕竟末将任职时间不长,对于皇城司的人事儿也不是很了解,深怕误了太上皇的差遣之事儿,所以还请中贵人您替末将禀奏一声?” “行,这话咱家记下了,回到宫里后,自然是会如实禀奏给太上皇的。”王伦满意的说道,而后叹口气,道:“昨夜里皇城司一个统领,调动了他能够调动的兵力极限,这件事儿,以后皇城司最好是不要再发生了,若是再发生一次这样的大规模调兵事情,惊扰了宫里的圣上跟太上皇,可是让你吃不了兜着走。” 叶青点点头,冲着窗外的卢仲喊道:“准备些笔墨纸砚,立刻拿上来。” 卢仲急忙在楼下答道,而后拳打脚踢的让好几个禁卒,赶紧去准备笔墨纸砚。 “不用当着咱家的面做这表面文章吧?”王伦笑了笑,眼神里全是对叶青的赞赏。 他相信自己不会看错人,而到现在,也就验证了他的眼光,自己只是微微一提醒,叶青立刻心领神会,立刻就知道自己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才能让太上皇放心。 但他却不知道,叶青之所以一下子就能猜透王伦的目的,除了悟性之外,还有便是,他更是知道,历史上的赵构,在内心里对武将是有多么的忌惮跟讨厌。 于是随着卢仲亲自把笔墨纸砚放好后,便陪着笑脸对一脸平静的王伦行礼,而后边研墨的王伦挥了挥手,卢仲便立刻面带微笑,点头哈腰的跑了下去。 “哎呀,这一幕可是似曾相识啊……。”叶青摆好镇纸,看着卢仲离去的背影,突然感叹道。 “怎么了,说说?年纪轻轻的,怎么老是喜欢唉声叹气呢!”王伦替叶青研好墨,好奇的问道。 “当初也是在一个茶馆,不过那时候末将还是禁军的都头,正带着手下的九个人,在艮山门维持治安,因为礼部尚书魏杞魏大人刚刚出使金国回来,临安城是欢声雷动啊。”叶青一边拿着毛笔开始在纸上写字,一边利用停顿的时候,向王伦说着他的过去。 “然后呢?”王伦跟了赵构多年,所以这接话茬跟当倾听者的火候,拿捏的可谓是炉火纯青。 “然后在艮山门的热闹散了后,我就被队官吴贵叫到了一家茶馆里,在那里就看见了正将卢仲,就是刚才送笔墨纸砚的卢仲。”叶青停了下来,然后指了指自己写下来的毛笔字,意思是怎么样儿,有没有点儿意思? 王伦扫了一眼后点点头,淡声说道:“还行,这笔字。” “然后卢仲就让我在一张文书上签字画押,说是为了我们好,虽然给商贾当护卫名声不好听,但总比在禁军赚得多。于是我就代替我那一伍十人,在上面签字画押。对,还记得卢仲问过我,识字吗?会用毛笔吗……。”叶青颇有感慨的对王伦说道。 近一年的时间内,人生的际遇就这么毫无预兆的发生了大反转,不管是叶青,还是下楼后的卢仲,显然都没有料到,当初照面的那一幕,会在今日行成如此大的反差局面。 “这么说来,你应该感谢人家才是。”王伦嘴角带着笑意说道。 “你高兴就好。”叶青翻了王伦一眼,说了一句王伦不太明白什么意思的话。 在叶青看来,若不是卢仲跟吴贵,说不准自己跟李横如今还在临安城轻轻松松,没心没肺的晃荡呢。 虽然日子过的比较拮据,但绝不会像今日这般勾心斗角、提心吊胆,处在一个尔虞我诈的风暴之中,而且已经开始渐渐从风暴的边缘,被卷入的越来越身不由己的往中心去了。 王伦接过叶青写出来的文书,皱着眉头看了看,而后问道:“两到三千人?这样对皇城司够用吗?” “兵在精而不在多,要不是怕禁军不愿意多接收,我都只想留一千人在皇城司的兵营了,其余的全都不要。”叶青拿着毛笔,心血来潮的开始练起了字。 王伦沉默了下,继续读着叶青写给赵构的奏章,一连看了好几遍后,重重叹口气道:“这样也好,皇城司明面上,本就不该如此多兵力,想来太上皇定然会满意的。” 随着王伦把叶青写给赵构的奏章,一丝不苟的叠好放进怀里后,一个窈窕女子便在李横带领下,缓缓走了过来。 新拿过来的茶具替换了原有的茶具,李横放下热水跟茶叶后,向叶青示意了一下,然后便走下了楼。 留下来的女子,虽然不知道眼前的两人到底是什么身份,但刚才吴贵着急凝重的神情,以及到了门口之后,卢将军对自己又是不厌其烦的连连叮嘱,让她心里也明白,眼前的这两人身份肯定不一般。 要不然的话,平日里在大瓦子耀武扬威、能够横着走的卢仲,怎么会连陪在楼上的资格都没有呢。 叶青跟王伦看着稍显紧张的女子,带着随和的微笑说道:“有劳了。” 于是吓得那女子立刻放下手里的茶具,急忙给叶青跟王伦行礼。 王伦看着叶青那颇有成就的样子,不屑的笑了笑,有些讽刺道:“境界还是不够啊,想要往上,就你这样的对人态度,还得练练再说。” “话不能这么说,礼下于人并非是有求于人,该平等就得平等,这是我等百姓的礼仪,您不懂。”叶青倒是仿佛有何高见一样,对于王伦的话颇为不认同。 “早晚有你的苦头吃。对了,咱家看着门上有封条,难不成是你撕的?”王伦看了一眼旁边的女子,略施脂粉的一张算不上是多么漂亮的脸蛋儿,但倒是颇为耐看。 此时眉眼之间虽然有些紧张,但一双正在熟练沏茶的玉手,倒是颇有功底,稳而不急、行云流水,一气呵成。 叶青点点头,笑了笑道:“想买下来,皇城司以前看不起这三教九流的地方,但现在我当家作主了,就想着弄这么一间茶铺……。”?“以权谋私怎么到了你嘴里,变得就那么理所当然呢?弄个茶叶铺子,你自己来卖茶叶,还是让你家那如天仙般的嫂嫂来卖茶叶,抑或是让燕家大小姐,放弃打理燕府的生意,给你到这里卖茶叶?”王伦不屑的撇嘴道。 “早就说了,您看不上这样的地方。但您知道这家茶铺之前的底细吗?”叶青神秘道。 王伦不屑的哼了一声:“若是有用,昨夜里徐喜就不会死的那么惨了,龙大渊跟刘蕴古虽然被砍头,但徐喜那没砍下来的,才叫凄惨不是?” 旁边侍奉两人喝茶的女子,此时自然是越听越心惊,身处在大瓦子这样的地方,三教九流各色人物混杂,但她还是头一次听说,有人敢明目张胆的撕下官府封条,而不被抓起来问罪的。 自然而然的,身处在大瓦子这样的地方,对于官场上的一些大人物,她们虽然不认识,但还是从一些客人的嘴里听说过一些人的大名的。 而龙大渊、刘蕴古、徐喜的名字,显然也是听过的,更何况昨晚上刚刚发生的事情,她们几个姐妹,在吴贵过来之前,还在悄悄私语,到底是什么人这么大的胆子,竟然敢刺杀这几个临安城的大人物。 不想过来侍奉的老爷、公子,嘴里也是在讨论此事儿,只是她听在耳朵里,却是有些云里雾里的。 “两回事儿,徐喜是徐喜,我是我,不可相提并论。”叶青有些无语,他实在不明白,王伦怎么会也不喜欢大瓦子这种地方呢。 但王伦此时却是懒得理会他,而是看着那跪在旁边侍奉沏茶的女子,突然问道:“这位小娘子,可是在对面那家风月场?” “怎么?您这是有意……?”叶青有些摸不着头脑,低头看了看那女子,而后抬头,眼神里充满了好奇跟探究问道。 “滚!”王伦冷哼一声道:“咱家是想给你这个茶叶铺子,物色一个伙计!去,把她们老鸨子叫过来。” 最后一句话,则是对着下面仰头的卢仲跟吴贵说道。 而卢仲跟吴贵听到王伦如此说,心里的第一反应跟叶青完全一摸一样儿,难不成中贵人也想过过普通人的生活不成? 虽然这并不是什么新鲜事儿! 第二百六十三章 吉祥如意 《朱子语类》:古人置宦者,正以他绝人道后,可入宫。今却皆有妻妾,居大第,都与常人无异,这都不是。出入又乘大轿。记得京师全盛时,百官皆只乘马,虽侍从也乘马,惟是元老大臣老而有疾底,方赐他乘轿。 太监娶妻在大宋并非是什么惊世骇俗的事情,而是早就有之,只不过是像王伦这般侍奉在赵构跟前的近侍,他们自然是不可能像其他太监一样,在宫外置别墅、养娇妻,或者是跟宫女一同生活,如同平常人一般过日子。 所以当王伦让卢仲去找鸨子过来的时候,叶青的第一反应,便是以为王伦看上了那女子,想要为其赎身,纳到自己的别墅里面去。 叶青告诉王伦大可不必,昨日夜里陪着他前往罗晋府邸的李横,他未来的媳妇来打理这家茶铺时,王伦依然是不为所动,说什么也依然要给眼前的这个女子赎身。 叶青无奈,多少也猜测出了一丝王伦的意思,就如同他刚才告诉王伦,皇城司的副统领如今在自己升迁统领之后,留下来的空缺,到底该由谁补一样。 这样的安置,自然是不能叶青做主,而是要交给赵构,让他任命他自己所信任的人,来监视、平衡叶青当上皇城司后手里的权利。 至于那皇城司编制的缩减,自然也是赵构的意思。 昨天夜里五百人进入临安城,虽然人数不算是很多,但如此突如其来的厮杀事件,加上皇城司五百人全军覆没。 那么至少能够证明,昨天夜里在大瓦子,最起码有一千人的兵力聚集在这里、在这里厮杀。 所以赵构借此机会裁撤皇城司的兵力,自然也就是不足为奇了。 叶青相信,皇城司并非是唯一一个被赵构裁撤的衙门,禁军自然是也会被裁撤,毕竟,昨夜里,王德手里的禁军可也是全部出动了,虽然闹出的动静不如大瓦子这一带。 青楼的鸨子被卢仲带了上来,然后卢仲便再次跑下楼,留下心里紧张不安、浓妆艳抹的三十来岁的鸨子,站在叶青跟王伦的旁边。 “见过老爷、见过公子。”鸨子有些紧张的快速扫过王伦跟叶青,而后急忙行礼道。 王伦跟叶青好像审美差不多,看着浓妆艳抹的鸨子,都是不约而同的皱了皱眉头,鼻尖那浓浓的脂粉味儿,甚至都有些熏人。 叶青看了看紧张以及有些局促的鸨子,呵呵笑道:“去,先上那边把脸洗了去。” 鸨子先是一愣,而后急忙应了一声,便快速跑到后面去洗脸。 王伦看着叶青呵呵的笑了声,而后说道:“说起罗晋咱家倒是想起一件事儿来,此事儿到时候还得你安排一下。” “什么事儿?您尽管说就是。”叶青看着王伦脸上的神色好像有些不自在,心里暗想,不知道还有什么事儿,能够让王伦感到为难的。 “罗晋在静乐坊有一处宅子,昨天夜里送给了咱家,以后还希望你帮我照看着点儿,包括里面的一些人等,咱家的俸禄不高,所以……你懂的。”王伦白皙的脸庞,莫名多了一丝通红说道。 “我……李横今日里什么也没跟我说啊。”叶青一愣,自己刚才的第一反应没有错啊。 “事儿就是这么个事儿,但若是他人知道了,你可别怪咱家翻脸不认人。”王伦看着叶青那有些异样的目光,冷哼一声说道。 叶青点点头,而后随着王伦的视线一同往侧面看去,只见匆忙洗完脸后,耳鬓之间还带着水珠的鸨子,正有些扭捏的走了过来。 那样子看在叶青的眼里,就像是一个被人脱光了衣服的女子,在大庭广众之下的扭捏一样。 不过话说回来也是,对于一些女人来讲,卸妆甚至比让她们脱光衣服,还要让她们感觉到难堪跟不适。 但令叶青跟王伦没有想到的是,本以为卸妆后的鸨子,必然是一个丑八怪的样子,但没有想到,卸妆后的鸨子,竟然长得还颇为标致,此刻搭着她那玲珑有致的身材,倒是不失为一个成熟、带着风情的妩媚少妇。 叶青回过神的时候,王伦依然是还没有回过神,怔怔的继续望着那鸨子,仿佛看见了自己梦寐以求的佳人一般。 叶青没有理会愣神的王伦,而是对着那一直侍奉他们二人茶水的女子问道:“叫什么名字?” “奴婢贱名如意。”女子低头奉茶,而后轻声说道。 “为你赎身,来这家茶铺当伙计可愿意?”叶青看着回过神的王伦,对那叫如意的女子问道。 女子没有回答,而王伦则是开口对那走到跟前,长得颇为养眼的鸨子道:“给她赎身多少钱?” “这……。”令娘有些发愣。 刚才过来的时候,卢仲跟吴贵都神情极为凝重的给她交代过,上面的两个人可是临安城的大人物,得小心的伺候着。 可没想道,卢仲跟吴贵嘴里的大人物,竟然愿意跑到大瓦子这里,来给一个风月女子赎身! “吉祥坊是你自己的买卖?”王伦见叫李令娘的鸨子有些六神无主,缓了缓语气再次问道。 听着王伦那有些让人起鸡皮疙瘩的温柔语气,叶青不由的视线一会看看王伦,一会儿又看看那鸨子李令娘,他娘的,老王伦看上这鸨子了! 李令娘看着王伦,而后点点头,颇为精致白皙的面庞,面对王伦那上下打量的目光,拘谨之间带着一丝的羞涩,看样子是郎有情妾有意的感觉。 “既然如此,以后有事儿就找他吧,若是有人来找茬儿闹事儿,就来这家茶铺找她便是。”王伦指了指奉茶的如意,对那李令娘说道。 “人家还没有说同意不同意让赎身呢,您这就给人家定了?”叶青在旁边有些无语,不过他还是头一次看见王伦如此霸气的样子,当然,石门巷那次不能算,那是杀气。 说完后,王伦便突然起身离开,叶青急忙跟上,但却被王伦拦了下来,带着叶青走到楼梯口,突然有些不好意思的说道:“咱家也想过过这普通人的生活,以你小子的眼睛,应该看出来了,这件事儿就交给你了。” “过分了啊。”叶青差点儿蹦起来,这老小子毫无预兆的突然来这么一出,要疯啊他这是。 “想要龙图阁大学士,就替咱家把这事儿……。”王伦回头看了一眼并肩而立的鸨子李令娘跟如意,冷冷的对叶青说道。 “您这是逼良为娼啊,您应该问问人家愿意不愿意啊。” “胡说八道,咱家是救她们于水火之中,她们本来就是娼!”王伦冷哼一声,此时若是有胡子,估计会被叶青的逼良为娼,给气的竖起来。 叶青审视着王伦的样子,突然说道:“怕是昨夜里,罗晋送您的不光是静乐坊的宅子吧?” 王伦不置可否的笑了笑,脑海里一下子便浮现出了昨天夜里,闯入罗晋房间时,那衣衫半裸的丫鬟小妾。 而如今,人跟宅子,都已经到了他的名下了。 “等你这茶铺开张了,咱家还会再来的。”王伦说完后,便登登下了楼,留下有些不可思议的叶青,跟两个束手无策的女子站在身后。 叶青自然是明白王伦话语的意思,等茶铺再次开张的时候,他就要看到效果了,若此事儿给办不妥,到时候谁知道老小子会怎么给自己下绊子。 看着王伦的马车缓缓离去,洗去一脸浓妆的李令娘、如意二人,继续站在茶桌的旁边,等候着叶青的问话。 穿越之前,帮别人泡妞这种事儿虽然干过,但也没有干过帮一个太监泡妞啊,这种事情,若不是他来到南宋,他都不会相信,太监竟然也喜欢金屋藏娇! 坐在那里一连叹了好几声气,旁边站着的两女依然是一言不发,脸上带着职业化的笑容,时刻等待着叶青的吩咐。 “刚才他的话你们也听见了,事儿办不成,我肯定遭殃,但难为你们,我又不忍心,你们说怎么办?”叶青两手一摊,有些无力道。 这种事情没有经验啊,完全是一点儿经验没有啊,他连怎么保媒拉纤都不懂,更何况还是做这种比牵线搭桥还要有难度的事情。 “若是……。”李令娘看着随和的叶青,想了下说道:“若是公子能帮吉祥坊一个忙,令娘愿意一文钱也不要,便让如意来您这茶铺。” 叶青示意李令娘在对面坐下,李令娘犹豫了下后,便缓缓在叶青的对面坐下,颇为精致耐看的脸庞,此刻再看,还真是有股子成熟风情的诱惑力,只是不知道,这李令娘,为何要把这么好看的一张脸蛋,裹在那厚厚的浓妆里。 “吉祥如意?名字叫吉祥坊,看来吉祥坊里必然有一个吉祥了?”叶青琢磨着吉祥坊的寓意,而后道:“你先说说看,说说是什么事儿,若是我能帮的,必然会帮,只是她愿意来这茶铺当一个女伙计吗?” 叶青跟李令娘一同望向如意,只见如意低着头,看了看叶青,而后又看了看李令娘,一时之间不知道该如何说才是好。 “奴婢替她做主了,她早已经厌倦了风月场所,若不然奴婢这吉祥如意坊,也不会去掉一半,变成现在这吉祥坊了。”李令娘看了一眼松口气的如意,对叶青说道。 “那你说事儿吧?”叶青静静的看着眼前的李令娘,至于如何说服她跟王伦过两口子的日子,他还真没有想好。 第二百六十四章 南北宗 南宗近道,北宗近禅。 “虚心为性功上事,实腹为命功上事,二者俱有深义。然人心浮动,如何得虚?不若炼铅服气,先实其腹,使金精之气充溢于身,然后行抱一之功,以虚其心,则性命双修、形神俱妙,而大修之事毕矣。” 叶青望着李令娘,从那张洗去了厚厚浓妆的脸上,看到了一丝丝的无奈跟哀怨。 南宗又名紫阳派,因其创始人张伯端号称紫阳真人,便又有此派名。与如今还在北地,刚刚开始发展的全真道并称金丹南北宗。 “翁葆光?何许人也?”叶青琢磨了下,好奇问道。 “庵立坛掌教刘广益之徒,与大理寺少卿吕祖简乃是好友。”李令娘看着叶青,神色之间颇有一丝为难。 她再傻也知道,大理寺少卿,那并非是什么人都惹得起的,即便这不是大理寺少卿的事情,而只是他好友的事情,但多少人一听到大理寺的名字,便不敢再插手此事儿。 “你不会之前就跟那……王伦认识吧?”叶青越琢磨,越感觉这像是王伦那老小子给自己下的一个套呢。 会不会是王伦跟那什么翁葆光争风吃醋?但碍于大理寺吕祖简的面子,所以才把自己推出来做挡箭牌? “奴婢今日是第一次见那位……那位老爷。”久在风尘中,从上楼的第一眼,她就看出了王伦的不对劲,只是碍于叶青跟王伦的身份,自然是不敢胡乱言语。 “翁葆光想跟你性命双修、形神俱妙?但你不肯?正值为难之际,正好被我撞上?”叶青看着李令娘,喃喃困惑道:“是不是我戏看多了,所以有些敏感呢,还是说这世间真有这么巧的事儿?” “奴婢不敢欺瞒公子,所言句句属实。”李令娘看着叶青,脸上虽无哀怨,但却是写满了祈求。 “那你为何不答应呢?”叶青抚摸着下巴,若有所思的问道。 “奴婢……奴婢不能离开临安,跟他隐居山林双修,何况奴婢乃是风尘女子,又如何会有什么神仙机缘。”李令娘摇头说道。 “这老小子,真是会找事儿啊,没事儿就给人添麻烦。”叶青摇摇头,而后端起茶杯喝了一口,往椅背上一靠道:“刚才听你语气,你应该也看出来了,刚才那位你嘴里的老爷,乃是宫里的人。不愿意离开临安,那你可愿意入住高门大院?” 李令娘咬着嘴唇,纠结着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她自己现在哭哭撑着这个没有几个姑娘的青楼,虽然知道不是长远之计,但奈何她如今也做不了别的,何况,那几个姐妹,还有自己,还要靠着青楼养活自己呢。 “算了,你先别急着回答,想好了再说吧。”叶青放下茶杯,看着有些可怜的李令娘,而后又看了看那叫如意的女子,叹口气道:“回去吧,这忙我帮了。” 李令娘噌的抬头,神色是又惊又喜的看着叶青,有些通红的眼眶,已经开始泛起了泪花儿。 而另外一边的如意,也是神色带着一丝的喜悦,偷瞄着李令娘。 “还未请教公子……。”李令娘看着起身的叶青,急忙问道。 叶青走到楼梯口,向还愣在茶室门口的两人招招手,而后领着她们走了楼下,扭头看了看茶叶铺子,而后把李横叫到跟前道:“皇城司的牌子身上还有吗?” “有啊。”李横不知道什么意思,掏出一块儿递给了叶青。 叶青接过皇城司的牌子在手里掂量着,不远处的卢仲跟吴贵看的是眼神火热,这一块儿牌子,比卢仲那正将的牌子还要管用,最起码在临安城,虽然不敢说能够横行无忌吧,但敢招惹的绝不会有多少人。 “吉祥坊以后是为皇城司办差的差所了,有什么事儿便可去皇城司衙门,这块牌子拿着吧。”叶青把手里的牌子,在卢仲跟吴贵火热的眼神下,扔给了李令娘。 两女接过沉甸甸的牌子,一脸的惊喜跟不知所措,不知道拿了这块牌子后,皇城司以后会如何对待她们,是不是今日这一举动,有可能就把吉祥坊彻底给搭进去了? “喂,你这是做什么?”李横有些不明所以,不知道这叶青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王伦那老小子给的差事儿,我特么还没问你呢,昨天晚上怎么回事儿?罗晋赠了王伦一处静乐坊的宅子,是不是还赠了其他?”叶青同样低声问道。 “这……我以为这不是什么打紧的事情,以为这是人家的私事儿……。” “放屁,这种人哪里有什么私事儿?就算是私事儿,对咱们来说,也特么的是公事儿!”叶青冷哼一声,而后又跟李令娘与如意交代了几句,便与李横离开了大瓦子,往皇城司衙门行去。 卢仲跟吴贵,此时看李令娘跟如意的眼神已经不一样了,谁能想到,紧紧不过大半个时辰的功夫,原本自己可以随便收保护费的吉祥坊,一下子变成了给皇城司办差的差所了,这让他们以后还怎么收保护费? “啧……这或许对王伦来说,绝对是个好消息啊。”坐在车辕上的叶青,想着与李令娘的谈话。 李令娘之所以被那叫翁葆光的三番五次的找,便是因为看上了李令娘的姿色,这也是李令娘为何会给脸上涂上厚厚一层脂粉的一个原因。 而翁葆光之所以会看上李令娘,让叶青感到惊奇的是,竟然是因为李令娘生过孩子,更适合与他双修。 “《参同契》云:“物无阴阳,违天背元”。 丹家以天下万物皆须阴阳配合才能成丹的道理,认为内丹的人体修炼也须男女双修,阴阳配合才能结丹。这没什么新鲜的,理学、道学都这样,当然,其中也分阴阳派跟清修派。”李横坐在马车另外一边,懒洋洋的说道。 “儒家理学入道,丹法道儒结合。这么看来,说不准朱熹跟尼姑的事情,还真有可能是真的。”叶青也不知道听没听进去刚刚李横所说,突然莫名其妙的把话题扯到了朱熹的身上。 “嗯,有可能。”李横竟然也认真的点了点头。 “你说王伦要是知道李令娘已经生过孩子了,他会怎么样儿?会不会觉得今日帮李令娘这个忙是白帮了?”叶青东一锤子西一榔头,刚刚琢磨完朱熹,又开始琢磨王伦。 “不然,王伦在宫里,那眼睛得多狠,他能看不出来那李令娘生没生过孩子?说不准也是因为孩子的原因,所以才打李令娘的主意的。”李横倒是能够跟着叶青的思维胡乱跳跃。 “也是啊,对于王伦来说,无后是他最大的心病啊,这要是能跟李令娘有了关系,岂不是喜当爹?”叶青天马行空,突然间想起了曹操的祖父曹腾,那不也是一个宦官? 叶青琢磨不透王伦是不是知道李令娘生过孩子,自然也不会知道王伦若是知道李令娘生过孩子后,会是什么反应。 泼李三已经在皇城司的大牢内等候着叶青,在叶青独自一人到来后,泼李三还是颇有些奇怪,李横不是应该跟着过来吗? “半路上下去了,又去三婶儿酒馆了。”叶青走上台阶,对泼李三说道。 “都头,昨夜的事情……。” “过去就不说了,好在没有办砸,只此一次,下不为例。”叶青看着泼李三说道。 泼李三望着叶青,过了好一会儿才坚定道:“是,都头,末将记住了。保证不会再有下一次,若是有,泼李三的头颅都头……。” “又没什么用,我不要。还是看看范念德手里有什么吧。”叶青挥挥手,这种事情说的太多,容易减少他人对你的感恩之心。 所以事情已然发生,就不如让他过去,如此一来,说不准泼李三在心里,对自己的忠诚还会更纯粹一些。 范念德在大牢里倒是好吃好喝,并未受任何刑讯,只是让这么一个原本心性高傲的儒学大家呆在牢里,也算是够他受的了,估计范念德这辈子都没有想过,自己有一天会被人关进了大牢里。 看着叶青走过来的时候,范念德从潮湿的稻草堆里急忙起身,还不忘整理下自己身上的衣衫,才快步走到了牢门口:“叶大人,可以放我出去了吗?查清楚了吧?在下跟刘蕴古之间确实没有什么,确实是被他利用啊,我根本不知道……。” “查案哪有那么快,就像您做学问一样,您能一天就写出一篇惊世文章啊?显然是不可能的嘛。”叶青好整以暇,在禁卒打开牢门之后便迈步走了进去。 昨夜下了一夜的雨,牢里潮湿、发霉的味道从大牢门口就已经能够闻见了。 而眼前的范念德,虽然看起来筋疲力尽、神色憔悴,但显然已经适应了这牢里难闻的气味儿,此时的注意力,完全放在了叶青的身上。 他比任何人都清楚,自己是否能够保住性命,就看眼前这个自己曾经痛恨的年轻人了。 叶青望了李横一眼,而后随着李横一句都下去吧,于是禁卒跟李横,便相继离开了大牢。 诺大的大牢内,并没有几个人犯,毕竟,大理寺的大牢,也不是什么样的人犯,都有资格能够进入的。 范念德看着诺大的大牢瞬间空无一人,只剩下他跟叶青时,心里顿时希望大增,这种时候,他自然是很明白,自己能不能出去,就看叶青的条件,自己是不是能够承受的起了。 “你可听说过《芙蓉锦鸡图》、《腊梅山禽图》?”叶青直奔主题问道。 “这……。”范念德一惊,神色显得有些惊慌。 叶青所说的字画,可都是……都是当初刘蕴古给他的,但……但怎么叶青会知道? 第二百六十五章 缺个章节名 范念德原本以为随着刘蕴古一死,这件秘密就将成为永远的秘密,永远不会被任何人知道,但不成想,这一天还没有过完,他自认为绝对的秘密,便已经被叶青知道了。 这样的消息对于他来说,无疑就像是晴天霹雳,若是自己承认,那么通金的罪名就将成为事实,怕是任何人都救不了他的。 而自己自投罗网似的豪赌这一场,完全就是一场彻底的惨败啊。 原本还想着凭借自己的自投罗网,能够从叶青这里打开一个活命的缺口,但如今看来,这个希望完全不存在,完全是他自作聪明,以为别人是笨蛋,不会永远知道他秘密的愚蠢想法儿。 “我有点儿理解你昨天冒着大雨跑到我家里的想法儿了,这叫什么?苦肉计?对不对?”叶青把门口禁卒的椅子拿了进来,坐在椅子上好整以暇的看着脸色惊慌失措的范念德道:“你以为没人知道你藏有那些字画,所以便希望白纯能够救你一命?当然,若是皇城司认定了你没有通金,那么你身上的通金嫌疑,就算是彻底洗清了。” “不,我……我没有听说过那两幅画,真的,我真的没有听说过。”范念德脸色变得极差,此刻看着叶青时,完全没有了刚才还颇有希望的样子。 “有没有见过一会儿就知道了,反正皇城司的人已经去你府里了,有的话那你就死,没有的话,你还是死。”叶青呵呵笑着道:“好像如今坊间里流传着的我跟白纯之间不清不白的事情,也是由你传出来的?对不对?大瓦子一带人流聚集,虽然找一个人很难,但你商队的几个伙计,去的是不是太勤快了?既然散播谣言,就好好散播就是了,还非得自报家门,那你说我还能找不到人吗,对吧?” 范念德看着好整以暇的叶青,只是连连摇头否认着,对于他来说,打死也不能说出那几幅画,是刘蕴古送给自己的,自然,也不能承认,自己因为对那两幅画太过于喜爱了,所以才从刘蕴古手里收了下来。 身为文人,对于字画的喜爱显然是不亚于商贾对利益的追逐,而范念德则是两样全占了,既喜欢金钱,也喜欢名人字画,何况这两幅画,还是徽宗皇帝的真迹,对于范念德来说,那自然是无价之宝。 所以面对两幅字画而起贪念,经受不住刘蕴古的鼓惑,在叶青看来则是极为正常的。 千百年来,不论是官场上、还是民间,只要有些名望的,家境富裕的,莫不开始追求品味,而文玩字画,自然就成了他们彰显品味的最直接手段。 叶青很喜欢跟这种自作聪明的人玩游戏,就像当初他做狙击手的时候一样,在寻找猎物、锁定猎物时,往往能够从镜头里看到一些人在得知自己被锁定后的反应。 一些自诩聪明的人,往往会做出一些有悖于常人的举动来,而往往就是这样的举动,让他们比普通人死的更快,也更容易成为狙击手下手的目标。 所以范念德的心理,对于叶青来说,可以说是再熟悉不过了。 看着范念德惊慌失措的样子,以及连连否认的举动,即便是不懂心理学,也知道他此刻是做贼心虚的在做最后的挣扎。 叶青有的是时间,看着死不承认的范念德,叹口气,而后搬着椅子便走出了牢房,留下了一句,什么时候想好了,咱俩什么时候再谈。 昨天晚上守在范念德府门口的禁卒,已经开始在范念德府里搜查了,接下来对于叶青来说,即便是从他家里找不到,那么还有范念德可以严刑拷打呢。 何况他相信,不出三天,不,两天,毕竟已经过去一天了,范念德就会主动找自己,承认那些画藏在哪里,而后便是自己可不可以饶他一命的条件了。 所以接下来的两天时间,叶青便是继续在家里制图、画图,而后找燕家的铁匠、木匠,或者是从太府寺、工部借调一些工匠,开始做前期的准备工作。 虽然最后还没有定好,到底要建在哪里,但叶青显然知道自己此时应该做些什么。 正所谓做人要低调、做事要高调,这样的准则放在官场之上,简直就是屡试不爽。 而且不论是现在,还是未来那几百年后的世界里,同样是极为适用的官场不二法宝。 两天的时间里,大瓦子也同样是在不知不觉中进行着重组,虽然大理寺卿徐喜已死,大瓦子当初被他放置的,只吃饭不干活的眼线也被皇城司一锅端。 但在黄昏之后,大瓦子依然是充斥着一丝不寻常的气氛,除了皇城司外,竟然还有一股势力,在悄悄的进入大瓦子,打着大瓦子的主意。 刘兰儿的茶馆说开张就开张,加上之前原本就是茶铺,陈设等根本不用再重新准备。 所以叶青再次赶到大瓦子的时候,刘兰儿好像是已经适应了这家茶铺掌柜的身份。 或许是跟在三婶酒馆帮忙的缘故,所以适应起来特别的快,除了刚见到叶青时,漂亮的脸蛋露出一丝难为情后,在接下来的正题中,刘兰儿的表现,在叶青的眼里,完全称得上是专业级的。 让叶青更没有想到的是,刘兰儿跟自己以及李横坐在茶室说话的时候,前来侍奉茶水的,赫然就是那吉祥坊里的如意。 看着如意脸上还有些羞涩跟紧张的样子,刘兰儿急忙解释道:“今日才过来的,是令娘姐姐亲自给送过来的,我本来还想推辞来着,但看着如意姐都拿着包袱过来了,所以就自作主张留下来了。” 刘兰儿甜甜一笑说道,旁边的李横却是缩了缩脖子,好像很心虚的样子。 “李横,你完了,我看你以后,肯定让兰儿给吃的死死的,男人的尊严……啧啧,以后在你身上是看不到了。”叶青看了一眼李横,撇嘴讽刺道。 李横却是不以为意,同样是撇了撇嘴,肉麻道:“兰儿是为我好就行,至于说当家,我还真不在乎,反正我现在每个月的饷银,都已经……。” 只是李横话还没有说完,就被坐在一旁,已经羞涩加难为情的低下头的刘兰儿捅了一下,于是立刻住嘴不说了。 叶青不以为意的看了一眼旁边的如意,而后对着刘兰儿说道:“继续说详细一些,那些人到底是什么人?” 刘兰儿看了一眼李横,李横急忙道:“等会儿,这事儿还真不是她一个人能说明白的,我去叫那李令娘掌柜的过来,这事儿还是她提醒兰儿的。” 李横一边说一边就要下楼,而旁边的如意则是急忙起身,争抢着说自己去请,就不用劳驾李横了。 但随着刘兰儿一句话,天色渐晚,还是让李大哥去吧,如意姐您就歇会儿吧。 于是李横这个被刘兰儿吃的死死的货,便屁颠屁颠的去吉祥坊找人去了。 看着刘兰儿毫不担心的样子,叶青打趣刘兰儿道:“那可是风月场所啊,你就不怕李横他三天两头的跑来跑去,哪天看上别的姑娘?” “他敢?他要是敢,等我爹回来,看他怎么交代。”刘兰儿小脸一扬,颇为傲气的说道。 “行,有女中豪杰的意思,李横完蛋了。”叶青笑了笑,接过如意给沏好的茶水道。 李令娘今日并没有像初次与叶青见面时那般浓妆艳抹,把自己画的人不人鬼不鬼的,倒是一副浅施淡妆的打扮,看起来比上一次自然是顺眼多了。 加上其又生过孩子,更像是一个完整的女子,所以身上那股风情的味道,比起刘兰儿跟如意,确实是更能引起男子的侧目跟小小心思。 “你是说吕祖简出现在了大瓦子?”叶青看着李令娘问道。 他的第一反应便是,李令娘是不是又被那翁葆光找上门了,所以才不惜把事情说大,骗了刘兰儿让自己来此? “嗯。”李令娘并不知道叶青心里在想什么,认真坚定的点点头,而后说道:“奴婢不会认错的,就是吕祖简,当初奴婢还在涌金楼的时候,曾经见过吕大人几次。” “那这么说来,翁葆光找你双修,是从你在涌金楼的时候,就开始找你了?”叶青不管李令娘听到双修二字的时候,感受是如何,眼神如刀一样,盯着李令娘问道。 “是。”李令娘深吸一口气,使得她生过孩子后更见饱满的胸脯,变得更加浑圆道。 “他来此是何事儿?”叶青继续问道。 “跟大人您一样,也是来看铺子的。”李令娘一双手紧紧攥在宽大的袖子里,面对叶青那刀子一般锋利的眼神,她感觉自己就像是赤裸裸的站在叶青跟前一样,浑身上下充满了不自在。 “翁葆光没跟着过来?”叶青追问道。 “没有。”李令娘口吻坚定的回答道。 看着李令娘坚定的回答后,叶青接下来则是缓缓往椅背上一靠,轻轻的吐口气,想了下后对着刘兰儿道:“兰儿你怎么看?” 刘兰儿先是看了看李横,又看了看有些紧张的李令娘以及如意,有些吞吐道:“怕是为叶大哥您而来。要不然不可能这么快就找铺子……。” 说道这里的时候,刘兰儿的神色却是突然有些内疚道:“对不起叶大哥,是我跟李大哥太着急了,怕是因为我们占了这家茶铺后,让他们起了疑心,所以便立刻来大瓦子继续寻找了新的铺子了。” “没事儿,既然你看明白了,那么就不叫事儿,只是以后要小心一些才是。”叶青随和的笑了笑,宽慰着刘兰儿,而后说道:“你们下去吧,我跟令娘说两句话。” 包括刘兰儿在内的几人俱是一愣,但依然还是点点头,而后走了出去,把二楼留给了叶青跟李令娘两人。 第二百六十六章 无止境的赵构 随着众人离去,叶青与对面的李令娘互望一眼,而后叶青突然伸手,熄灭了那旁边的那盏油灯,随着李令娘小声的惊叫了一声后,整个茶室一下子变得漆黑无比。 “长时间在黑暗中做事的话,人的感官会变得越来越敏锐,不论是嗅觉还是触觉,都会比往常要提高很多。”叶青的声音在李令娘听起来,就像是叶青的脸贴着她的脸在说话一样。 双眼一片漆黑,哪怕是伸出手在自己的眼前,也很难看清楚自己的手指到底什么样儿。 “叶大人想问什么?”李令娘能够感觉到,自己的心房噗通噗通的剧烈跳动着,浑身也因为紧张的关系,变得有些燥热。 “有人说,若是两个人相处黑暗中谈话的话,也会因为彼此看不见彼此,因而变得坦诚一些。但……也会因为看不清楚彼此,所以说谎的时候,自然她的表情就能瞒的过对方。”叶青的声音有些低沉,一只手自然而然的摸到了茶杯,而后放在了嘴边。 “奴婢绝不敢有所隐瞒,更不敢说谎。”李令娘急忙说道,甚至在说话的时候,因为心里紧张的缘故,让她在漆黑无比的空间内,不由自主的闭上了眼睛。 “既然吕祖简今日来过大瓦子,那么要是今日你突然间消失了,也就不足为奇了,王伦也绝不会怀疑到我的头上,他一定会认为是吕祖简而为之,你认为呢?”叶青放下自己手里的茶杯说道。 对面的李令娘听着自己噗通噗通的心跳声,而后突然感觉自己紧紧抓住胸口的手,被一只凭空冒出来的手抓住,耳边也传来了叶青的声音:“别紧张,放轻松,把手给我。” “叶……叶大人,您想……您想做什么?”李令娘心跳加速,原本用力回撤的手,因为叶青的用力,不由的放松了下来。 随着一杯茶水被放在了李令娘的手心,李令娘这才心神稍微缓和了一下。 二楼的茶室内漆黑无比,当叶青与李令娘说完话,再次燃起油灯时,楼梯口也传来了脚步声,刘兰儿看着脸上带着随和微笑的叶青,再看看神色平静的李令娘,而后像叶青点了点头,示意自己有话说。 “那奴婢就先回去了,叶大人告辞。”李令娘向叶青行礼,经过刘兰儿时,向刘兰儿点点头,算是打过招呼后,才莲步轻移往楼下走去。 看着李令娘消失在楼梯拐角后,刘兰儿急急说道:“叶大哥,我想明白了,吕祖简到底是谁的人,他们为何还要在大瓦子安插眼线了。” “哦?那你说说。”叶青笑了笑,走到窗口,看着刚刚走出茶铺的李令娘,独自一人往吉祥坊的方向走去。 “吕祖简是信王的人,他们是当今圣上的眼线,大理寺也是圣上的大理寺,相当于皇城司一样。”刘兰儿的语气带着微不察觉的颤抖道。 只要遇到想不通的事情,刘兰儿便喜欢收拾东西,以此来集中注意力,而后在脑海里梳理如同乱麻的事情,所以当她刚才一边收拾茶具一边梳理时,在想到关键的地方时,因为紧张的缘故,茶杯已经被她不小心摔了好几个。 毕竟,若是跟吕祖简过意不去,就等于是跟当今圣上过意不去啊。 信王是谁?信王赵璩,崇国公赵师淳之父,赵构的另外一个养子,与当今圣上赵昚当初一同被养在宫里,最后因为好色,所以才使得犹豫不决的赵构,把皇位传给了赵昚。 吕祖简若是他的人,就代表着叶青若要得罪吕祖简,就是得罪信王,甚至还有可能是在得罪当今圣上。 “不行啊,一味这么被动不是个事儿啊。”叶青站在窗前,眉头紧锁,若有所思的说着刘兰儿听不懂的话语。 刚才与李令娘的谈话,虽然李令娘并非是王伦的人,即便是如意也非王伦的人,自己一直怀疑李令娘跟如意是王伦刻意安排的,显然是敏感过度了。 但显然即便不是王伦的人,也是王伦想要利用的人,王伦是想要利用翁葆光跟李令娘的事情,来让自己插手此事儿,从而与信王对立起来。 赵构如今这是有多不喜欢信王赵璩,是想要除掉赵璩呢,还是消弱赵璩的势力呢? 但不管如何,赵构要用的还是自己这把刀,用自己这把刀来对付信王。 所以不能一直在赵构面前这么被动了啊,一直被动下去,一直给赵构当刀,早晚自己会死在刀上的,虽然叶青从被赵构莫名提拔后,就有了这样的觉悟。 但他怎么也没有想到,赵构完全不给自己喘息的机会,刚刚办完金人跟汤思退的事儿,现如今又要举起自己这把刀来对付信王了。 如此下去,整个大宋朝的官员,恐怕都要被自己得罪个遍了吧? 不过好在,王伦还算是可以信任的,叶青相信,等这两日自己进宫时,王伦一定会跟自己提起这件事儿的,但想要脱离赵构这样无止境的压榨,一时半会儿,叶青也不知道该如何办才好。 “叶大哥……叶大哥……?”刘兰儿看着站在窗前,叶青那棱角分明的侧脸轻声喊道。 “啊……刚才走神儿了,怎么了兰儿。”叶青回过神,向刘兰儿歉意的笑了下说道。 “兰儿有句话不知道当不当说,但若是不说,兰儿憋在心里会整宿整宿睡不着觉,但说了吧,又怕叶大哥怪罪兰儿,何况,兰儿也不知道叶大哥心里是不是已经有办法了。”刘兰儿看看身后,走上楼梯的李横,有些忐忑的说道。 “你是想告诉我,我如今很危险是吧?”叶青笑着问道。 刘兰儿点点头,李横也走到他跟前,郑重的点点头道:“刚才在楼下,兰儿已经跟我说了,你现在官虽然越来越大,但处境却是越来越危险……。” “正所谓飞得越高、摔得越狠。人家既然给了我这样的官位,本就意味着我要付出沉重的代价来换取。这世间,哪有不劳而获,还能十拿九稳、让人平平安安的好事儿?何况……这种事情,哪是咱们想干就干,不想干就不干的事儿?身不由己的情况下,就该自己努力寻找生机、寻找办法应对才对。”叶青站在窗口长叹一口气说道。 “可……若是再这样下去,我们早晚会被推入万劫不复的危急形势之下,成为众人攻讦、人人喊打,如同过街老鼠一样的对象,到了那时候咱们该怎么办?总不能逃到北地去吧?”李横皱着眉头,脱口而出道。 “但现在我还是没办法拒绝不是?若是现在就拒绝,那就是立刻把我自己陷入死无葬身之地了。”叶青笑了笑,看着李横那不满的神情,说道:“我是我,你是你,现在你有兰儿了,就该为兰儿着想,以后这个我们,可不要再……。” “少来,该是我们还是我们,从神劲军被贬开始,到贬到给人看家护院,如今又突然飞黄腾达,你总不能受苦的时候想着咱俩是我们,现在你是皇城司统领了,就跟我分你我了吧?”李横拍掉叶青放在他肩头的手臂,气哼哼的说道。 一旁的刘兰儿听着李横的话,跟着坚定的点着头,而后道:“嗯,我跟李大哥永远支持叶大哥,不管以后会怎么样儿!不管是上刀山还是下火海,叶大哥走到哪儿,我和李大哥就跟到哪儿!” “跟着我,有可能会遗臭万年的,在临安,甚至整个大宋,都会成为人人唾弃的对象。对,就像秦桧一样的下场。”叶青望着两人,微笑着说道。 “那有什么,能够成为秦桧那样的人,我李横巴不得……。” 刘兰儿不满的踩了一脚李横,挺胸对叶青说道:“我们不懂什么大道理,但只知道,叶大哥您做的事情,都是被逼无奈,若不是太上……。” “停停停,你俩就饶了我吧,说的跟我明天就要死似的。事情还不至于到那种地步呢,我还有时间……我们还有时间想办法来摆脱眼前被动的局面的。”叶青伸了个懒腰,看着眼前的李横跟刘兰儿,再想想泼李三等人,一时之间,叶青心中豪情万丈、斗志昂扬。 “那我们接下来怎么办?”李横看着神采奕奕的叶青问道。 “听没听过一句话,宁教我负天下人、不教天下人负我?”叶青脸上神色变得有些说不出的怪异,看着刘兰儿跟李横说道。 “《孙盛杂记》里好像有:因曹操听到异声,于是满怀疑心,连夜杀人,临走前悲凄的留下一句:“宁我负人,毋人负我!”刘兰儿歪着头想了下说道。 “不错,看来老刘头对你还是很用心啊,可惜了,就是以后要嫁给这么一个……。”叶青夸赞着刘兰儿,讥讽着李横笑着说道。 “过分了啊,我还在旁边呢。”李横不满的说道。 三人的脸上荡漾着诚挚的微笑,而后缓缓走下茶铺的二楼,在刘兰儿跟李横,把叶青送到门口后,叶青神色无比凝重的说道:“查一查,这个翁葆光到底是什么人,到底是他想要寻找双修道侣,还是说借此名义,是给信王在民间搜罗中意的女子。” “是啊,咱们怎么就没有想到这一层呢。”李横恍然大悟,看着也有些顿悟的刘兰儿说道。 “但切记要小心,千万不可暴露自己,宁可查不出什么来,也要保证自己的安全。李横,明日起,从皇城司禁卒营挑选十来个人,放在茶铺跟对面的吉祥坊里,如此一来,兰儿独自在茶铺时,你也能心安一些。”叶青看了看灯火通明的大瓦子街道,而后再次叹口气。 接下来,恐怕才是真正考验自己的时候啊。 赵构,真不愧是一头南宋开国的老狐狸啊!简直是防不胜防! 第二百六十七章 皇城司的旖旎风光 白纯还是第一次来皇城司的衙门,跟锦瑟坐在马车里,心情则是颇为忐忑,又夹杂着一丝丝的期待,内心深处,她也确实很想看看,如今归叶青掌管的皇城司到底长什么样儿。 叶青跟泼李三坐在两侧的车辕上,叶小白一会儿跳在叶青的肩头,一会儿啄着车厢的门帘,而后飞入车厢呢。 从上次叶青带着叶小白出门,而后到回家的时候,怎么找也没有找到叶小白,直到回到家后,才发现那货自己早就已经回来了,而且还正欢快的在跟锦瑟玩儿。 自从叶青告诉白纯跟锦瑟,乌鸦其实是最为聪明的鸟类时,两人当时还是不太相信。 于是叶青便让锦瑟拿了个高脖的陶罐,里面装上了让叶小白想喝却够不到的清水,一些平日里叶小白所食的杂粮,被叶青偷偷混入了一些盐巴,而后在叶小白吃完后,便开始四处找水喝。 当看到那高脖陶罐,但即便是叶小白把鸟头伸入里面,也无法够到时,让白纯跟锦瑟感到惊奇的一幕便出现了,旁边的不远处的小石子,便被叶小白不知疲倦的叼过来放进了陶罐内。 随着里面水位的上升,叶小白在白纯跟锦瑟的啧啧称奇、直呼神鸟的情况下,如愿以偿的喝到了陶罐里的清水。 而也是从那天开始,叶青发现,叶小白这货认识家跟认识人。 自从那天李横说了它一句扁毛畜生后,这货就开始记仇了,接下来的两天内,每逢李横过来,叶小白总要干点儿让李横尴尬的事情,来报复李横称呼它扁毛畜生的事儿。 最过分的一次,自然就是刚才他们出门时,李横来找叶青,欢快的在马车四周飞来飞去的叶小白,见到李横后,竟然快速的飞到李横头顶上空,然后一滴新鲜的鸟屎,就被叶小白精准无误的拉在了李横的额头上。 原本叶小白啾啾的叫声已经变成稚嫩的呱呱声,飞在空中看着地面上狼狈的李横,便开始得意洋洋地呱呱叫起来。 如同恶作剧成功后的小孩儿一样,得意的呱呱声,或许是还显稚嫩的缘故,所以在叶青、白纯等人听起来,并没有那种阴森、让人头皮发麻的感觉。 马车里的白纯在数落着叶小白今日出门时候的恶作剧,而车外的叶青,则是教叶小白开始认人,比如旁边车辕上的泼李三,如今叶小白在听到叶青让它去找泼李三后,便能准确无误的飞到泼李三的肩膀上。 这与记仇似的记住李横,完全是两件不相干的事情,所以看到叶小白能够识人,叶青心里自然是无比的高兴,隐隐觉得,或许这货有朝一日,会比信鸽还要好用。 皇城司衙门是那种真正的深宅大院,白纯跟锦瑟头一次踏入这皇城司衙门后,两女不由的把手握在了一起,来给彼此增加一丝内心里的安全感。 皇城司地处乌衣巷,里面遮天蔽日的参天大树比比皆是,加上衙门里人并不是很多,无人打理的杂草在雨后更是肆意疯长,使得皇城司处处因为那参天大树,以及安静的环境,让人感觉格外的阴森与压抑。 叶小白就像是找到了最适合它玩闹的环境,呱呱呱的声音响起时,更是给阴森的皇城司,增添了一抹惊悚跟让人头皮发麻的感觉。 范念德被从皇城司大牢里提出来的时候,白纯简直不敢相信,眼前的这个衣衫破烂、一身霉臭、枯瘦如柴、花白的头发、花白的胡须,形神萎靡的老头儿会是范念德。 即便是那天雨夜,范念德虽然显得颇为狼狈,但也没有像今天这般形容枯槁、面色惨白、双眼带着一丝的呆滞,整个人如同灯枯油尽般凄惨。 白纯望着眼前的范念德不由的蹙眉,看了一眼若无其事的叶青,最后只能是无奈的叹口气。 一旁原本心里记恨范念德的锦瑟,此刻看着范念德如此凄惨的样子,心里头那股平日里积蓄的对范念德的恨意,瞬间便消失的无影无踪,心头莫名的开始升起怜悯之心。 “带下去让他沐浴换衣,而后再过来。”叶青走入房间,对着泼李三说道,而后把锦瑟手臂上装有新衣裳的包袱,扔给了泼李三。 泼李三点点头离开,白纯望着范念德跟泼李三的背影,愣了好久之后,才跟着叶青的脚步,走进了皇城司统领所在的一栋楼阁内。 在出门之前,叶青就曾经警告过白纯,若是想要亲自接他,就得准备一套新衣裳。 白纯最初还不是很相信,直到此刻看到形同枯槁的范念德,白纯心里又莫名觉得,叶青这个皇城司的统领,太过分了,竟然如此对待一个文人书生。 “范先生怎么会变成这样,你到底对他做了什么?”楼阁内的书房里,只剩下他们两人后,白纯立刻冷着一张脸质问道。 “不是我对他做了什么,是他自己知道他自己做了什么。”叶青在书桌后面坐下,轻松的看着白纯道:“原本养尊处优的人,进了暗无天日的大牢呆了好几天,加上他自己每日过的提心吊胆,生怕性命不保,人不消瘦萎靡才怪了。” “你威胁他了?”白纯继续蹙眉,但语气依然是质问的语气。 “这跟我威胁不威胁没有一点儿关系好吧?我都说的很明白了,是他自己很清楚自己做了一些什么,自己吓自己,把自己吓成了那样子而已。何况这里是大牢,又不是闲情逸致、修身养性的地方,你还打算我能给你一个白胖白胖的范念德啊?”叶青翻着白眼看着眼前的白纯,而后往椅背上一靠,一双脚便放在了桌面上,十足官老爷的德行说道。 “腿给我下去!”白纯站在一边,使劲拍了下叶青的腿,面色依旧冰冷道:“我希望你能够在不违背我大宋律法的情况下,放了他,但……但也没有让你这般折磨他不是?若是我父亲知道了……看你怎么解释。” “不是……白纯你是真傻还是假傻?你都不问问我为什么抓他,为什么他那天冒雨跑咱们家里来找你求情,你就说我……。”叶青放下了一条腿,而后看着站在旁边的白纯,把放下的那条腿又搭在了白纯的外侧。 用放下的那条腿把白纯的身子往里推了推,而后又把两条腿都架在了桌面上,只是此刻的白纯,却不得不被叶青放在桌面上的两腿,夹住腰身靠在书桌前。 “你……。”白纯冷漠的脸上闪过一丝红晕,急忙回头看了看,见四下无人之后,这才由着叶青的性子,让其两腿夹在自己的腰身两侧。 一手扶着叶青的一条腿,沾染着红晕的脸颊楚楚动人,双瞳剪水如同人间尤物一般,让叶青看的不光是有些眼直,甚至是第三条腿都有些蠢蠢欲动。 “那他到底犯了何事儿?让你如此虐待人家?”白纯扶着叶青一条腿的手,不自觉地掐着叶青腿上的肉说道:“我告诉你叶青,你要是给我说不出个一二三来,看我饶的了你!” 一边说,白纯一边还是使劲的捏着叶青的腿,只是因为叶青腿用力的缘故,白纯掐了半天也没有掐住一点儿肉,硬邦邦的肌肉让白纯无可奈何的只能改掐为打。 “唉……。”看着眼前的人间尤物,发泄似的拍打着自己两条夹在她腰身的腿,叶青先是无奈的叹了口气。 哪怕是在上一世,那些被双规或者是监押待审的官员,哪一个在进了监牢后,等下一次出现再公众视野时,不是瘦了好几圈、老了好几岁?头发花白、精神不振,比起在任时的样子,完全是天差地别呢! 如今范念德这样的文弱书生了,何况他犯的还是通金卖国的罪名,在他自己的心理压力折磨下,以及皇城司三番两次的审讯下,能够熬过足足四天,已经算是难能可贵了。 至于形象,想必范念德自己都无暇顾及了,如今只求着能够活命,就算是老天开眼了。 “说啊,光叹气管什么用?”白纯不耐烦的拍打着叶青的小腿,看着叶青那双能让她浑身燥热、甚至浑身发软的眼睛,嗔怒的瞪了一眼催促道。 “我就纳闷了,到底咱俩谁是皇城司统领,来来来,要不你坐这里,我站着向你禀奏范念德事情怎么样儿?”叶青放下双腿,一手揽着白纯的腰身,在自己从椅子上起来时,便把白纯放进了椅子内。 “讨厌……。”白纯轻拍着叶青的胸口,被叶青无奈的神色以及话语,逗得笑出了声。 被叶青揽着腰身在椅子上坐下后,好不容易止住脸上的笑意,看着站在桌边的叶青,板着俏脸装模作样的道:“那就赶紧向本官如实禀奏此案的来龙去脉……。” “亲一下告诉你。”叶青突然俯身,一张脸凑到了白纯的跟前。 白纯被叶青突然的举动吓了一跳,想要往后退时,才发现自己已经靠在椅背上了。 于是又嗔怒的拍了一下叶青的胸膛,而后白了某人一眼后,楚楚动人的脸颊如同一块儿红布般,低着头羞涩的快速说道:“那你把眼睛闭上。” “嗯。”某人闭上了眼睛:“啊,这就完了?” “对啊。” “没感觉到都。” “那我不管。” “再亲一下,就一下。” “不……呜……一会儿锦瑟来了,讨厌。” 第二百六十八章 不完整的自身跟人生 范念德站在幽森、窒息的皇城司门口,对着叶青是千谢万谢之后,才上了白纯跟锦瑟马车后面的那辆马车。 叶青走下台阶,敲了敲白纯那架马车的车厢,待白纯掀开窗帘探头出来后,叶青认真的说道:“看在你白纯的面子上,范念德的事儿我便不再追究。从乌衣巷前往临安城的码头,你们即便是走的再慢,一个时辰也足够,我再给他留出一个时辰回家打理的时间,所以两个时辰内,你必须让他上船,不然的话,你坑的可就是我了。” 白纯的美眸扑扇扑扇的看着叶青,认真的点了点头,舔了下有些干涩的嘴唇说道:“嗯,我知道,我不会让他在临安城露面的。” “那就好,有事儿找梁兴,他会带着人跟着你们一同前往码头的。”叶青点点头,而后又拍了下马车车厢,示意他们可以走了。 两架马车缓缓从乌衣巷驶出,站在台阶上的叶青跟泼李三,直到马车已经拐出乌衣巷,这才回头往皇城司里走去。 “都安排好了?”叶青在书房内,打开范念德留下的字画问道。 对于宋徽宗的画还是字,叶青则是一点儿也不感兴趣。 不过让叶青感到有趣的是,他突然记起在上一世的时候,经常有人会说的一句话:字如其人。 也不知道那些人,看着宋徽宗自创的瘦金体,还会不会觉得字如其人了。 还有那秦桧,书法造诣恐怕已经不是高低评价了吧? 中华上下五千年,甲骨文、钟鼎文、楷书、草书、隶书、篆书、行书等字体外,便是什么欧体、苏体、颜体、柳体都是以姓氏命名,唯独大宋朝的宋体字,并非是以姓氏命名,也不知道……是不是跟秦桧有关呢? “都安排好了,一会儿您进宫后,我便会赶到码头亲自盯着。”泼李三阴狠的笑了一声说道。 “还是得上船啊,要不然让白纯察觉到了就不好了。这娘们也是,范念德对她一点儿昔日的情分,以及她爹的面子都不给,这到末了了,竟然还想着给范念德求情,真是败家。”叶青把桌面上的话再次卷成轴,放进一个个精致的木盒里。 “您放心吧,保证不知不觉的让他消失。但……。”泼李三心头还是有疑问,想了下还是问道:“范念德对咱们构不成什么威胁,为什么就非得……?留着他不好吗?” “咬人的狗是不会叫的,范念德跟朱熹的关系你不知道?留着他就是祸害,以他跟朱熹在文人之间的影响力、号召力,早晚皇城司会被文人口诛笔伐的,到了那时候咱们就惨了。王中贵人想要留着范念德,难保他就不是这么想的,所以我们还是要小心一些才好,拼命之时难道还能留三分力?这不是作死是什么。”叶青望着桌面的几个木盒。 突然心血来潮的把最后一个卷轴拿在手里,双手抬起直握卷轴,比做成了持枪瞄准的姿势。 “嗯,明白了,保证神不知鬼不觉。”泼李三点点头。 叶青默默的点点头,多余的话自然是不用说了,比起狠劲来,赵乞儿不如泼李三,但比起阴险来,赵乞儿却是比泼李三要强上很多。 即便是从泼李三刺杀大理寺卿徐喜时,想要割下徐喜脑袋的手段就能看出来,泼李三绝对是有勇有谋的狠辣之辈。 毕竟,泼李三还叫李宝这个名字时,人家可是沿海御前水军统制。 两人各自捧着几个木盒上了马车,叶青不论是跟泼李三,还是李横,还是赵乞儿坐马车出门,他都很少一个人坐进车厢里去,基本上都是与他们各自坐在车辕上,空着马车车厢在临安城里晃荡。 和宁门处,叶青终于有资格递上自己的腰牌,而后让殿前司的皇宫侍卫去通知王伦,来和宁门处与自己相见。 好几个精致的木盒被叶青一人抱在怀里,泼李三驾着马车调头,便飞快的离去。 两个时辰对于他来说,时间虽然是足够了,但要做到万无一失,他还是希望能够早一些到达才好。 王伦专门带着两个太监来到了和宁门处,看到叶青时,便率先露出了笑容。 叶青手里的木盒,在经过两名太监的检查后,便率先拿进了宫,而王伦跟叶青,则是跟在后面缓缓向宫内走去。 “今日圣上来德寿宫了,临安城的禁军人数,如今已经达到了近万人,禁军统制手里的权力,开始连圣上也忌惮了。”王伦含笑说着。 若是从远处观望王伦的表情,完全看不出他是在说朝堂之事儿,更像是在跟旁边的叶青在闲聊一般。 “这不是挺好吗,那汤相就应该想想办法才是,禁军那夜出动了近两千人,临安府不知情,兵部又是汤硕汤大人掌管,所以这看起来完全是合乎规矩啊。”叶青有些幸灾乐祸的说道。 汤思退当右相、儿子当兵部尚书,这么久临安城没有出事儿,简直特么的就是奇迹,现在才想起来后怕,早干吗去了。 “你皇城司怕是也脱不了干系吧?不管大瓦子一事儿,到底是怎么回事儿,但显然皇城司才是那个引子才对吧?若不是皇城司闹出那么大的动静,让汤相在紧张之余错判了形势,恐怕禁军也就不会被推上风口浪尖了。”王伦不满叶青的语气,哼了一声说道。 “不然吧,扬州之事儿已经让汤相如同惊弓之鸟了,所以在末将看来,就算是皇城司的龙大渊统领,没有跟刘蕴古在大瓦子起内讧冲突,汤相对于禁军的掌控,恐怕也会有些担忧了吧?”叶青嘿嘿笑着说道。 朝堂之上越乱越好,最起码乱的让赵构没时间再次集中权力,让他没精力再去消弱圣上身边的人,那么对他自己来说,就是一大胜利了。 “这就是你皇城司对大瓦子一案的结果?”王伦眉毛一挑,有些惊讶的问道。 “大瓦子不论是店铺还是民宅,皇城司哪怕是挖地三尺,能找到的人都找了,那夜雨势很大,而且从所有人的口中,能够得知的是,当夜除了皇城司的禁卒外,并未有其他势力的人群出现。再者……哦,对了。”叶青从怀中掏出好几封信件,作势就要递给王伦。 “别给咱家看,一会儿进了德寿宫,给太上皇看吧。”王伦冷冷的哼了一声说道。 叶青再次把几封信件放回怀里,呵呵笑着道:“对了,末将去过静乐坊了,那宅子还不错。” “进去了吗?”王伦突然停下脚步问道。 “进去了啊,不进去怎么能成。”叶青像是没有发现王伦的异常,继续往前走了两步,才转身回头说道:“不进去的话,我又如何让李令娘相信,您有能力保护她呢?” “你带她一同去的?她可同意?”王伦眼中瞬间闪过一丝惊喜,脱口而出问道。 “算是同意了,但有个条件。”叶青四下打量着美景如画的走廊,点头说道。 “翁葆光可对?” “嗯。”叶青点点头,一言不发的望着王伦道。 “此事儿你如何看待?”王伦迈步继续向前走,太监独有的干净嗓音,此刻也显得有些低沉的问道。 “翁葆光好办,大理寺难缠。其他的倒是无所谓,想要一个人死容易,但若是此人死了,如何能够让他人觉得跟我们没有关系,才是最关键的。”叶青语气之中,带着一丝丝的凌厉杀气说道。 “还记得当初你从扬州带回来给咱家的文书吗?”王伦突然岔开话题问道。 “记得,写了什么?跟此事儿有关?”叶青好不拐弯抹角的探问道。 果然,叶青这最为直接的反应,还是让王伦颇为满意。 王伦点点头,而后继续说道:“陶刀老了,一个人窝在扬州,哪里也不敢去,身边更是连个端茶倒水,能伺候他屎尿的人都没有,晚年可谓是凄惨无比啊。” “所以您就看上了李令娘,因为她有个孩子?可以认你做义父,以后若是你老了,身边最起码有个人侍候你?”叶青没有问王伦到底是怎么找到李令娘的。 太监有太监的圈子,他们既然能够跟宫女,或者是外面的女子成亲过普通人的日子,必然是有他们独特的,常人不了解的信息渠道存在才是。 虽不能说是隔行如隔山,但就像每一个行业都有他独特的圈子一样,外行人想要了解一个自己完全不熟悉的圈子,不管是在这个时代,还是上一世,都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可以这么说。”王伦点点头,望着前方的万寿桥,怔怔出神道:“陶刀当年也算是皇城司的人,只不过像陶刀这样的太监极少,即便是如今的临安城,也没有多少,但不代表着就没有,你懂?” “懂。”叶青点点头。 “当年的皇城司可比现在的皇城司要神通广大的多,在秦相的暗中统领下,不分太监不太监,都愿意为了皇城司而出生入死,所以就没有人会去想身后事儿,但随着秦相死后,皇城司便开始变了,而老一辈的人,也开始失去了原有的价值,等他们回过头时才发现,这一辈子除了给皇城司办差外,其他事情都没有做,而到老了,下场竟然是如此的凄惨,但又不能跟任何人说起。” “所以您让我带一千两银票?而今您是想着给自己留条后路?”叶青望着王伦,也渐渐有些同情他们这些太监了。 本来自身就比别人少了一件东西,心理上的自卑已经让他们在做人的尊严上输了一筹,而到了晚年后,他们才发现,他们不光是自身不完整,人格不完整,而是连人生也不是完整的。 “李令娘之事儿确实是咱家的后路,但……此事也是咱家……用你的话说叫捎带手,其中还有些其他原因啊。”王伦一副说来话长的叹口气,暂时未把赵构的用意告诉叶青。 第二百六十九章 枪的冲动 “你为什么不问咱家是不是跟李令娘早就认识?”王伦走上万寿桥,略白的脸上带着和煦的微笑问道。 “那你们不会早就认识吧?”叶青问道。 “滚。”王伦突然面目一沉,怒哼一声道:“咱家也不过是今时今日刚刚起了这心思,若是早就有此谋划,就不会现在才开始在外面置办宅子了。” “这种事儿也就是我,换做其他人,还不一定能帮你办成呢。”叶青欣赏着万寿桥下,名为小西湖的风景感叹道。 “事成之后,咱家请你在那什么三婶儿酒馆喝酒就是。”王伦继续往前走说道。 “但人家不愿意离开吉祥坊,可以跟你一起过日子,但吉祥坊不能关门……。”叶青说道一半时,看着王伦突然扭头望向他。 “这不会是你的主意吧?”王伦怀疑的问道。 “一个小小的吉祥坊我还没放在眼里,但人家李令娘也不是傻子,人家自然之道,有了你这个靠山之后,吉祥坊的日子一定会比以前要好过,说不准还能财源滚滚,所以人家为何要放弃?就您那点儿俸禄,养得起那么大一座宅子吗?”叶青说道最后,语气里充满了对王伦的讽刺。 但王伦却是不以为意,毕竟叶青说的是实情,之前他没有这个想法儿,加上一直侍奉在赵构身边,对于钱财倒是不怎么上心。 所以如今听叶青如此说起,王伦心里也不得不承认,叶青说的是事实。 “以后咱家能帮你的自然会帮你,宫外的事情,就有劳你这位皇城司的统领替咱家担待着点儿了,好处自然是少不了你的。”王伦弓腰驼背,开始恢复了他平日里的样子,带着叶青往前走。 跟在王伦的后面,望着德寿宫身后的高耸如箭楼的月台,叶青清楚记得,他第一次被王伦带入德寿宫时,就曾经想过,要是在月台之上架起一把狙击枪,这方圆几里的德寿宫,就完全可以在他的枪口射击范围了。 今日在皇城司以卷轴做枪瞄准的时候,叶青就产生了一股强烈的冲动,他很想自己打造一把步枪,而后在这个时代,作为他自己的保命秘密武器来使用。 自从上一次在燕家的铁匠铺里打造那几把弓弩,以及天枰的时候,叶青就有过这种想法,只是那个时候并没有如此的迫切,所以他也就按耐住了想要打造一把步枪的冲动。 但今时今日,随着眼前德寿宫里的赵构,越来越紧的逼迫着叶青时,叶青不由地在心里,再次产生了这种想法。 而对于他来说,以这个时代的工业技术,虽然无法打造出一只极为精密的步枪,但要打造出二战时期,生产数量最多的毛瑟98,应该不成问题的。 谁都知道毛瑟98是德国人二战时期,装备最多的武器,但并一定知道,当初的德国人,为了加大生产数量,也不得尽可能的更改设计,从而使得它更易于生产。 而到了毛瑟98的后期,为了继续加大产量,德国人甚至连刺刀座都省略了。 所以在叶青看来,这样一把手动式的步枪,在上一世还是枪支爱好者喜欢收藏的枪支,除了它坚固耐用之外,便是它的结构性跟精密性不大,简单的设计让其在收藏家手里能够容易修复,从而才获得收藏家、打猎者的青睐。 赵构看着叶青交由王伦递给他的几封龙大渊跟刘蕴古的密信,虽然确实是两人的笔迹,但通过上面的内容,只能看出来两人私下里有过一些合作,但并没有两人反目的迹象跟内容。 “这就是你皇城司查出来的真相?”赵构哼了一声,把那几封密信随手就扔到了地上。 “回太上皇,末将已经尽力查案了,但结合当初大瓦子那夜的情形,以及两人平日里在皇城司的言行,末将基本上可以确定……。” “胡说八道,若是这么简单,龙大渊他难道不想活了?竟然调动手下五百人跟刘蕴古械斗?”赵构拿起木盒里的字画,不屑的看了一眼叶青说道,显然对于叶青的查案结果,并不是很满意。 “末将以为他们确实是不想活了。”叶青低着头,看着自己的脚尖,说完后,甚至不用抬头,都能感觉到赵构的动作一滞,于是立刻说道:“末将认为,龙大渊跟刘蕴古之所以不死不休,闹的如此之大,恐还是因为利益分配不均,刘蕴古身为皇城司正将,想必很想就想当皇城司副统领了,密信上也说了,刘蕴古没少给龙大渊送礼,甚至是通过临安商人罗晋,给了龙大渊不少的好处……。” “那可有证据?罗什么给龙大渊的东西,你们可有找到?”赵构起身,在王伦的侍奉下,仔仔细细地打量着他爹宋徽宗赵佶的亲笔字画,时不时抬头问叶青道。 “回太上皇的话,有一些有眉目,有一些则是毫无下落,您看,这是末将……。”叶青再次从怀里掏出好几封密信,正打算递给王伦。 “自己说,朕没空看那些什么所谓的密信,都是一些蝇营狗苟、勾心斗角的糟心事儿,朕看了还不得让你们给气死!”赵构仔细的欣赏着桌面上的字画,不耐烦的打断叶青的话说道。 “是,太上皇。”叶青一本正经的回答道:“从龙大渊府里搜索出来的账目上,可以看到,绝大部分他并没有留给自己,而是在临安商贾罗晋送给他后,他就第一时间送人了,比如前兵部尚书汤硕,还有如今的兵部侍郎王之望。” 叶青说谎话是极为镇定,密信上面根本就没有王之望什么事儿,甚至王之望还曾经因为私事儿,请龙大渊帮忙,而送过龙大渊一些珍稀古玩,但到了叶青嘴里,全成了龙大渊送给别人的。 赵构有些奇怪的抬头看了一眼叶青,又望了一眼叶青手里拿着的密信,有心要过来自己看,但眼前的几幅赵佶的亲笔字画,更能够让他心动,于是耷拉了下眼帘后,便沉声说道:“还有呢?” “以上这些都是刘蕴古指使罗晋送给龙大渊的,而之所以刘蕴古不亲自出面,是为了免得龙大渊尴尬。那个商贾罗晋之所以会对刘蕴古言听计从,是因为刘蕴古身为皇城司的正将,他手里开出去的商引,可以规避市舶司、转运司,甚至是提刑司的盘查。总而言之,刘蕴古所做这一切,都是为了能够升迁为皇城司副统领,但最后龙大渊没有办成此事儿,刘蕴古一怒之下……。” “这么说来,这还是朕的不是了?朕若是不提拔你,刘蕴古便是名正言顺的皇城司副统领,那么龙大渊跟刘蕴古也就不会反目成仇,就不会在临安城闹出这么大的动静,足足死了五百人了?”赵构示意王伦卷起那副画,打开了另外一副字,这才抽空跟叶青说道。 “太上皇英明,虽然末将不想承认,但您说的确实是事实,若不是……。” “混账,你还真敢指责朕不成?你身为皇城司的副统领,没能察觉到统领与正将之间的权钱交易,这是你这个副统领……是你这个皇城司统领的失职!朕不惩治你已是网开一面,竟然还敢把罪责推诿到朕的头上,我看你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了!”赵构气的一拍桌子,看着叶青怒极反笑道。 “末将那个时候还只是一个小小的禁军都头……。”叶青小声嘟囔道。 “行,如今敢跟朕顶嘴了,王伦,给吏部下旨,罚没皇城司统领俸禄三个月,以儆效尤……。” “……。”叶青终于抬头,呆滞的看着连连冷笑的赵构。 “怎么?还不服气是不是?”赵构哼了一声道。 “末将不敢,末将只是在想,若是太上皇您罚没末将三个月的俸禄,那么末将就只好腾出那万松坊的宅子,赶紧回自己的旧宅子去,不然的话,末将都没钱给那些丫鬟、下人下个月的……。”叶青皱着眉、苦着脸开始哭穷道。 “你这是威胁朕?”赵构不为所动,淡淡的扫了一眼叶青后,便继续开始欣赏赵佶的亲笔字,一边一看一边满意的点头道:“虽然皇城司在大瓦子一案,你也有责任,但既然你替朕找回了当年先帝的亲笔字画,也算是大功一件,功过相挤,朕也就不罚你了。大瓦子一案,能结就结了吧,跟刑部、临安府知会一声,如今眼看着就要到元日了,首先还是要太平啊。” “是,末将遵命。”叶青转了一圈眼珠子说道。 若是只看自己跟赵构这表面上的交道,或许还会让人以为,赵构还是一个不错的老人,但若是知道了他当面与背面的完全不同的行事手段,怕是谁也不愿意跟这么一个老狐狸打交道吧? 伴君如伴虎,没人知道帝王是有多善变,权力给予他们的任性,从而使得他们可以在任何时候,随意的呈现出一副自己想要呈现给他人的样子来。 但你绝对不会知道,哪一个才是他的真实面目。 “复原元祐浑天仪象一事儿,就按你说的办吧,嘉会城楼之上可以建,但要是符合皇家的恢弘与气度才行,但若是复原不成,朕就把你扔到钱塘江里喂鱼去。”赵构很满意这些字画。 也不得不说叶青绝对有佞臣的潜质,除了赵佶的几幅字画外,龙大渊、范念德,甚至是刘蕴古家里,都被他搜罗出了不少珍玩字画,被他挑了几幅上品,一同呈给了赵构。 “是,末将定当全力以赴,不让……。” “拿去吧,以后便可以在朕的面前称臣了。”赵构挥挥手,示意王伦把一直放在桌面的圣旨递给叶青,而后便开始继续欣赏桌面上的字画,时不时的一只手还在空中比划着,显然在心中,已经开始迫不及待的临摹了。 第二百七十章 禁军分 大宋的官制和其他朝代有很大的区别,有“官”、“职”、“差遣”之分,历史上称为“差遣制”。 其中官名只表示官位和俸禄的高低,叫做正官、寄禄官,简称为官。其他一些文官还有学士、直阁等头衔,是一种类似于荣誉的称号,叫做“贴职”,简称为“职”。 在叶青看来,不论是官名还是学士等称号,更多的是给一些无法在朝廷上出头的臣子们的一种心理安慰。 而担任的实际职务叫做“差遣”或“职事”,则是掌握着真正的权力。 历史上的朱熹,穷其一生都在追求正官,想要做没有职的官,而后拿着朝廷的俸禄,无忧无虑的去传道授业。 但可惜,朱熹穷其一生也没有成功,本来复原元祐浑天仪象,便是他的一个最佳的机会。 但奈何,向来颇为自负的朱熹,也在此上面栽了跟头,并没有成功复原元祐浑天仪象。 所以龙图阁大学士的名号,朱龙图这么霸气的名字,便与朱熹擦肩而过。 王伦恭敬的手捧着圣旨,向叶青使了个眼色,心神领会的叶青,立刻毕恭毕敬的双手接过圣旨,看着龙图阁大学士几个字,顿时是心花怒放,不等王伦说话,便大声向赵构道谢。 赵构嘴角微微扯出一丝笑意,像是这样的职衔他根本不屑,对于他来说,根本不算是什么一般。 “龙图阁乃是真宗皇帝当年所建,收藏着包括当年太宗皇帝的御书、以及各种典籍、图画、宝瑞,宗正寺所进宗室名册、谱牒,一些珍贵的孤本等,所以你也别高兴的太早了,若是能够复原,到时候你的那些图纸等,也需一并放入龙图阁内珍藏,朕如今先行给你大学士之职衔,就是看在今日这几幅先帝的书画面子上。”赵构双手背后,看着一会儿欣喜、一会儿诚惶诚恐的叶青说道。 “是,末将……臣明白,臣定当不负太上皇的厚望。”叶青改口极快,看在赵构跟王伦眼里,显然这货很可能平日里在家,偷偷的练习过吧,不然那臣字怎么说的那么顺口。 “皇城司两千人可足够?”赵构迈步从书桌后面走出来,这个时候,又到了他在德寿宫散步的时间了。 叶青跟王伦急忙跟在身后,回答道:“若无重大事情,足矣。” “禁军之事儿你如何看待?皇城司接手时间虽不长,但也能够看出一些端倪吧?”赵构回头看了一眼,双手捧着圣旨的叶青问道。 而在赵构眼里,毕恭毕敬的捧着圣旨的叶青,心里却不这么认为,他现在总有种感觉自己捧得不是圣旨,而是骨灰盒的错觉。 人家是打一巴掌给一甜枣,赵构这明摆着是,你帮他办一件差事儿,他给你一点儿好处。 北地一事儿跟消弱汤思退势力,赵构给了他皇城司副统领的位置,而如今消弱信王赵璩一事儿,看样子,这龙图阁大学士就是那许给自己的那颗甜枣了。 “回太上皇的话,臣以为,既然皇城司的兵力都可以消减,那么禁军的兵力,自然是也可以消减。”叶青跟在身后,平静的说道。 消弱汤思退一事儿,显然也让赵构意识到了禁军不宜再继续被汤思退掌握了。 要不然的话,谁知道汤思退会不会被逼急了之后,效仿当年的苗傅、刘正彦,再来一次苗刘兵变般的逼宫大戏呢。 “如何消减?你皇城司裁撤的禁卒,你还都要往禁军里面塞,你现在却说是消减禁军?你不觉得你自己痛快完了,然后把难题扔给朕,是你这个臣子的失职跟不敬吗?”赵构冷哼一声,继续迈步往前走。 一旁的太监立刻把手里早就准备好的鱼食,在赵构立于小西湖岸边后,立刻把鱼食恭敬的递到了赵构的手边。 “臣裁撤皇城司禁卒,乃是职责所在,是为太上皇、为整个皇宫分忧。那么禁军自然也该如此裁撤才对,但依臣来看,消减禁军也并非是难事儿。”叶青能够感觉到,旁边的王伦望过来的视线。 但叶青依然是望着脚下,就像是根本没有感觉到,王伦望过来的问询视线,继续低头说道:“自大瓦子雨夜一事儿后,臣认为,皇城司虽有禁军可掣肘,而且里面还有王中贵人知内情,所以以后的皇城司,必然是不可能发生,龙大渊跟刘蕴古这般内讧的丑事。而……禁军却是无人掣肘,一夜之间出兵两千,大街小巷布满了禁兵……。” “直接说办法。”赵构不耐烦的催促道。 他自然是知道叶青接下来会说什么,本来兵部该是掣肘、监管禁军的衙门,但奈何当时兵部尚书乃是汤思退之子,所以朝廷所谓的牵制关系,就根本没有形成对禁军的约束力。 而追根溯源,出现这样的奇葩景象,自然不会是因为汤思退权力有多大,而是赵构当初有多信任汤思退,而后由他亲手造成了现在这样的局面。 当然,造成如今这样的局面,赵构能够给予汤思退如此大的权力,并非是完全没有原因。 当初隆兴北伐失败,当今圣上北伐之决心受挫,金国又气势汹汹要渡江打过来,这样的情况下,唯有召回汤思退来跟金人谈和,来稳住朝堂局面跟极力保住赵宋江山。 所以汤思退又不是傻子,哪能不懂得坐地起价?自然是要把一些权力牢牢的掌控在手里。 至于赵构之所以在退位之后,还能够如此大包大揽,在朝堂任命汤思退,给予汤思退如此大的权力,自然也是因为隆兴北伐失败后,让他有了更多的理由来干涉朝堂政事。 当今圣上兵败,加上其对赵构又极为孝顺、言听计从,所以隆兴北伐的失败,不单单是给了汤思退一个重回朝堂的机会,也同样给了赵构一个,名正言顺的插手朝堂政事的机会。 而这样的局面,当今圣上赵昚也只能是忍气吞声,毕竟,谁让他北伐失败了呢? 当今圣上的仪仗,正缓缓的向赵构这边行来,赵构随意的看了一眼,而后继续手里的动作,不停的喂着跑到湖边的鱼儿,看着有些发呆的叶青,催促道:“朕让你说办法,没让你看仪仗。” 叶青闻言,急忙缩了缩脖子,刚才想心事儿有些入神了,而且望着不远处的圣上仪仗,叶青心中隐隐有些期待,历史上这个被冠以孝宗庙号的皇帝,到底长什么样儿呢? “臣的办法是,既然那夜禁军可以无节制的跑到临安城的大街小巷之上,临安府竟然一点儿也不知情,那就不如把一部分禁军划拨给临安府,这样一来,既保证了临安城的治安,也牵制了禁军的无节制。”叶青平静的说道。 心里头却在想,若是临安知府萧振知道后,会是感谢自己呢,还是骂自己一顿呢? 当然,叶青心中最重要的目的,自然是希望继续消减汤思退的势力,最好是能够帮着汤思退的老对手王淮,怎么样儿把汤思退给弹劾下去,或者是让朝廷罢其官职。 叶青之所以如此做,不为别的,只因为汤鹤溪三番两次的闯入他的家,还让白纯挨了一巴掌的事情。 “如何划分?”赵构问道。 “各执一半。”叶青答道。 “都安排好了?”赵构问道。 “都安排好了。”叶青答道。 最后一句的一问一答,王伦听着心里都有些茫然,不知道赵构跟叶青,同样的五个字问答后,到底说了一些什么。 这是叶青第一次见到当今圣上赵昚,当初被赵构连同赵璩一起接进宫里的时候,赵昚便因为身材过于瘦小,而让赵构第一眼看了之后,便开始中意旁边的赵璩。 但赵璩实在是不争气,加上赵构当时还想着,看看偏安江南之后,在朝堂局势稳定之后,自己是不是还能再生一个出来,但这个愿望一直没有达成。 所以就在赵构开始排除了赵璩的可能性,想要立赵昚为太子时,从北地被接回来的韦贤妃,也就是赵构的母妃,却也是看不上瘦弱的赵昚。 母子两人意见相持不下时,所以才发生了各赐十名宫女的典故,从而让“不好女色”的赵昚脱颖而出,被立为了大宋的太子。 而赵璩则是因为把十个宫女都给破 处,最终憾失帝位,如今依然是对美女孜孜不倦的追求着。 在赵昚跟赵构行礼后,叶青才在王伦的眼色示意下,急忙跟中等个子,身形稍微有些瘦弱,脱下龙袍便看不出身份的当今圣上,以及旁边雍容华贵、温婉大方的皇后行礼。 “你就是叶青?”赵昚的声音绝对比他的人,能够让人印象深刻。 中低音一般的嗓音带着一丝的磁性,说完时不紧不慢,并没有赵构那股咄咄逼人的霸气,但却是多了一丝的中和之气。 “回圣上,臣正是叶青。”叶青连忙低头回答道,对于旁边的皇后,连看一眼的机会都没有。 “很好,尽心尽力的为朝廷、为太上皇办差,朕自然是不会亏待了你。下去吧。”赵昚脸上带着微笑,正色说道。 “是,臣……臣遵命,臣定不辜负……。”叶青有些结巴,一时之间,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才是好。 “快滚下去吧,憋半天憋不出两句话来,替朕丢人。”赵构看着叶青不知如何是好的尴尬样子,仿佛连他都替叶青感到不好意思了,于是没好气的说道。 “是,那臣告退。”叶青急忙行礼,而后在王伦的引领下,快速退了出去。 皇后望着叶青那尴尬的背影快速离去,出于女性的敏感,不由的笑出声道:“这人的礼仪倒是古怪的很。” “哼,今日刚被朕赐封为龙图阁大学士,还没有学会那一套官场礼仪呢。”赵构看着赵昚跟皇后两人脸上的轻松笑意,也轻笑着说道。 第二百七十一章 手拿圣旨的人 叶青与王伦二人再次走到和宁门处停了下来,相互望了一眼后,还是由王伦率先开口问出了心中的疑问:“禁军分离,跟你最后与太上皇的那句话可有关系?” “啊?您没听出来啊?”叶青吓了一跳,有些惊讶的看着王伦道。 王伦看着叶青那惊乍的神色,皱了皱稀疏的眉毛,疑问道:“听出什么来?你认为咱家应该能听出来不成?” “是啊,禁军跟皇城司,这么多年都在汤相父子手里,可以这么说,禁军里面有多少人是汤相父子可以倚重,哪些又是对汤相父子忠心耿耿,关键时刻愿意为汤相父子卖命的,您知道吗?反正我不知道,太上皇心里也没数。”叶青耸了耸肩膀说道。 “然后呢?”王伦目不转睛的看着叶青继续问道。 “所以皇城司的裁撤,即解除了太上皇对以后皇城司的担忧,也可以顺势把一部分不是汤相的人送入禁军。哪怕是禁军以后会被分成两部分,皇城司也依然能够对禁军的动向了如指掌,而不是像大瓦子雨夜一样,事后皇城司才知道禁军出动了多少人。”叶青看着王伦那没有多少眉毛的眼睛,笑着道。 “所以如此一来,即消弱了汤相手里禁军的势力,也让你皇城司成功的安插了眼线在禁军之中,这么一来,岂不是汤相的一举一动都在你的监视之中了?”王伦沉思了下,算是明白叶青跟赵构最后的一问一答了。 “不不不,不是我的监视之下,是太上皇跟您的监视之下。”叶青把自己择的干干净净,一点儿也不想跟这件事情扯上关系似的。 而王伦显然不想轻易放过叶青,盯着叶青的眼睛说道:“既然你有能力让皇城司的探子进入禁军,那为何还要把禁军再次分开呢?你是别有用心,还是真为朝廷好?” “当年的苗刘兵变您总没忘了吧?禁军分开不只是省了太上皇的担忧,同样,也让圣上达到了继续消弱汤相的目的。所以禁军的分离是不可阻挡的,毕竟,谁都知道,临安知府萧振,一不站左相王淮,二不支持右相汤思退,一部分禁军掌控在临安府,既符合朝廷的利益,也符合太上皇跟圣上的利益,不至于在消弱汤相的势力时,把汤相逼的……。” “从而让他效仿当年的苗傅、刘正彦,靠着那点儿老弱病残的禁军来逼宫不成?”王伦的语气充满了不屑道:“你当殿前司、侍卫司,以及丽正门西边的御马营都是吃素的?” “但显然太上皇认为,如此分化禁军,才能符合朝廷跟皇室的利益。太上皇刚才也说了,快要元日了,天下还是太平一些的好,所以这禁军,不分也得分。”叶青手里拿着圣旨,站在和宁门外宽敞平坦的街道上说道。 “朝堂之上的纷争你知道的不少啊?若不是咱家知道你还没有染指朝堂,就都快要以为,你这段时间是不是每次朝会时,你都在旁倾听啊。”王伦这一次确实佩服叶青的推测,完全把朝堂之上,以王淮为首的主战派,像汤思退发难的情形,准确无误的给推测出来了。 “这不算是难事儿吧?权力斗争向来都是此消彼长,汤相被打压,自然是会有人站出来落井下石的,何况临安城那夜,死了那么多人,出动了那么多禁军,谁不担心自己的安危啊?谁愿意大晚上的家里突然闯入禁军,而后把自己脑袋割掉啊。”叶青看着王伦那双怀疑的目光说道。 那夜里的情形王伦也并不是完全都清楚,但他却是知道,禁军确实是进入了很多官员、商贾的家里,就连燕鸿渊的府上,汤思退不也没放过吗? 何况,还有一些官员,是被皇城司,也可能是禁军,从被窝里面给揪了出来,而后灰溜溜的冒着大雨回家的。 “那么那一夜,到底是禁军进入了不少官员的家里,还是说,你皇城司在后面推波助澜来着?”王伦摇着头,想了半天,他还是无法掌握那天雨夜,到底发生了多少不为人知事情。 “皇城司还推波助澜?我到底在哪里您应该很清楚,哪里还有人去敲别人家的门?依我看,自然是汤相嫁祸给皇城司的,毕竟,皇城司可是刚刚从他手里脱离没多久,他这点儿影响还是有的吧?”叶青矢口否认那夜让林光巢闯入其他官员府邸,包括青楼里揪出官员的事情。 王伦若有所思的点点头,皇城司龙大渊跟刘蕴古的死,哪怕是没有一点儿证据证明是叶青干的,但不论是赵构还是他自己,都知道这件事儿是叶青干的。 而叶青也从来没有否认过,至于所谓的证据、密信,不过是赵构借着叶青之手,给朝堂一个说的过去的交代而已。 要不然的话,范念德手里的字画,怎么可能到了赵构手里? 赵构不在乎临安城死了多少人,死的是谁,他只在乎这件事情对于自己有没有利,对大宋江山有没有利。 所以,叶青呈给他的查案结果,只要能够应付的过去,那么真相到底如何,他并不在乎,何况,为了让当今圣上消弱汤思退的势力,他也必须配合着如此来做。 既要能让当今圣上满意,还要让他有利可图,所以对于赵构来说,真相永远就是没有真相,真相永远就是自己的利益大于一切。 叶青之所以能够把朝堂之上的纷争,以及赵构的心思琢磨的这么透,自然是因为他站的角度不同,他对赵构的了解,也并不是宋人的角度。 所以他才能在大瓦子雨夜一事儿上,把汤思退算计在里面,把禁军的动向掌握的一清二楚,最后还能知道赵构内心里,最为担心的是什么,然后找到办法应对。 不得不说,雨夜之后,叶青最终达到了他的目的,不光成了皇城司的统领,更为重要的是,如此一来,汤思退如今已经是退无可退,不得不继续在朝堂之上,面对王淮,还有魏国公史浩等一系的发难。 当然,他更没有料到的是,王伦在跟他说完话后,并没有给他拍一辆马车送他回家,而是让他自己回家。 叶青干着嗓子问为什么,得到的答案却是,刚才你那得意洋洋的样子,咱家不喜欢,所以你还是自己想办法回家吧。 于是,堂堂的皇城司统领,刚刚被任命为龙图阁大学士的叶龙图、叶统领,只能手拿大宋太上皇的圣旨,一个人孤零零的走在宽敞的宫墙外的街道上。 即便是从东华门拐上了御街,叶青也没有碰见哪怕一个认识的人,或者是熟悉的马车从宫里方向出来。 直到拐入前往万松坊的巷子时,身后的一辆马车才在追上他后,在路边停了下来。 “真是叶公子啊。”幽儿掀开车帘,看了一眼手拿黄色的卷轴,脸色极为不善的望着马车的叶青,而后急忙放下车帘,对里面的燕倾城说道。 李横如今更多的精力放在了大瓦子上,所以燕家的十个护卫,在经历了那一夜被禁军相逼后,便换成了皇城司的十个禁卒。 而如今给燕倾城驾车的,便是当时在叶青身为都头时,跟在叶青旁边的魏胜。 “叶统领您这是?”魏胜跳下马车,看着在路边站定,一脸不屑的望着他的叶青问道。 “被人耍了,我是从皇宫里走出来的。从和宁门走到东华门,然后从东华门又走到万松坊,我……你怎么不早点儿驾马车从御街经过啊。”叶青气急败坏,虽然太阳已经开始西沉,而且已经是深秋转冬之时,但临安的天气,在四季不分明的情况下,让人走了很长一段路后,还是有些微微出汗的感觉。 燕倾城还未从马车里出来,就听到了叶青不满的抱怨,当听到叶青是独自一个人,从和宁门走到这里时,下车的过程中,笑的差点儿摔下去。 看着燕倾城那笑颜如画的样子,叶青没好气的哼哼道:“笑,很好笑吗?你走一个试试,我看你还能不能笑出来。” “又不是我让你一路走回来的,你跟我发什么脾气?”燕倾城脸上依然带着幸灾乐祸的笑容,若不是在大街之上,恐怕她早就不顾淑女形象的大声嘲笑叶青了。 “咦?公子,您手里这是什么啊,好像圣旨啊。”幽儿看着叶青手里的黄色卷轴,好奇的问道。 “什么叫好像圣旨,这就是货真价实的圣旨!看见没有,圣旨啊,太上皇刚刚给的,龙图阁大学士啊,以后幽儿你见我要尊重一些,这龙图阁大学士,可不是什么人都能得的。”叶青听到幽儿的问话,急忙展开圣旨显摆着。 对于他来说,走了这么长的路,唯一能够安慰他辛辛苦苦两条腿的,便是手里这龙图阁大学士的圣旨了。 “真的啊,小姐,这真的是圣旨啊。”幽儿兴奋的向燕倾城说道。 而燕倾城则是嘴角扯出一丝冷笑,眸子里闪过一丝替叶青高兴的光芒后,学着白纯高冷的样子,先是撇撇嘴,而后淡淡道:“我还是头一次看见,有人拿着圣旨满大街晃荡,更是头一次看见,接到圣旨的人,竟然连个马车都没有,竟然匪夷所思的从皇宫里走了回来,简直是天下一大奇观异事。” 叶青黑着脸啧了一声:“怎么说话呢?什么奇观异事!这叫心诚!拿着太上皇的圣旨,用双脚走回来,说明本人对皇恩浩荡的感恩跟惶恐,懂不懂你!” (ps:最后一段没写出想要的效果,不好意思啊,以后努力。) 第二百七十二章 《梦溪笔谈》的秘密 马车缓缓在一家茶馆儿的门口停下,叶青待燕倾城跟幽儿从马车里下来后,不等燕倾城出声阻止,手里的圣旨便被他掀开车帘,说时迟那时快的就轻飘飘的给扔进了马车里。 “喂,那是圣旨,你疯了不成?”燕倾城嗔怒的瞪了叶青一眼,然后提起裙摆,再次登上马车,把那被叶青当作扔废纸一样,扔进马车里的圣旨拿了出来。 “怎么了?你不是说有事儿说吗?”叶青莫名其妙的看着燕倾城那责备的目光问道。 “若是被朝廷谏官或者是御史看见你这么对待圣旨,肯定会在朝堂之上弹劾你的,到时候还没捂热乎的龙图阁大学士职衔,小心就这么被你弄没了。”燕倾城蹙眉,继续不满的责怪着叶青。 “那总不能拿着它去喝茶吧?”叶青看看茶楼,这不就是当初自己燕鸿渊第一次见面时,那家名叫茶韵的茶馆儿吗? 燕倾城没理会叶青的话语,白了一眼叶青后,便把手里的圣旨交给了幽儿,示意她保管好。 幽儿紧张、郑重的接过圣旨,跟在燕倾城的身后往茶馆里面走,一脸坚定的连连点头,嘴里还嘟囔着:“小姐您放心吧,幽儿保证会拿好圣旨,一定不会弄脏弄丢的。” 叶青本还想打趣小丫头几句,不过看着幽儿那郑重其事、紧张谨慎、把圣旨紧紧抱在怀里的样子,便放弃了逗弄幽儿的想法,谁知道自己打趣幽儿时,会不会再招来燕倾城对自己的数落。 茶韵茶馆儿看来不光是燕倾城熟悉,就连幽儿也很熟悉,在燕倾城跟叶青刚刚在一间颇为雅致、安静的茶室坐下后,幽儿便开始熟练的招呼着茶室伙计,而后又自己亲自给叶青与燕倾城泡茶。 “幽儿,要不你自己出去玩会儿去?我跟你家小姐自己喝茶、谈事儿怎么样儿?”叶青四处打量过这间茶室后,便开始觉得幽儿在这里好像有些多余啊,打扰到了他跟燕小姐难得一见的美好时光啊。 “这个……我还是给您跟小姐泡茶吧,我不想出去。”幽儿撅着嘴,看了一眼在叶青说完话后,突然间有些脸红羞涩的低下头的燕倾城,气鼓鼓的拒绝道。 幽儿哪里不知道叶青打得什么主意,这段时间她就撞见过好几次、叶青欺负她家小姐的情景,而且每次叶青都会用这一招来支走幽儿。 幽儿上了好几次当后,这一次终于算是长记性了,所以看着叶青那如同狼见到羊一样的表情,心中自然是立刻警铃大作,知道他又想欺负她家小姐了。 燕倾城不说话的看着叶青先是讨好幽儿,甚至把他兜里白纯给的唯一一两银子,都掏出来放在了幽儿的面前。 但幽儿依然是态度坚决、不为金钱所动容,说什么也不出这茶室一步,说什么也要保护她家小姐不再被欺负。 哪怕是叶青板起脸威胁幽儿,幽儿的脑袋都摇的如同拨浪鼓一般,就是不屈服。 望着互相瞪着彼此的叶青跟幽儿,燕倾城心中颇为无奈的笑了下,最后还是出声,让幽儿先出去,自己要跟叶青单独谈一些事儿。 于是叶青立刻眉开眼笑,而幽儿则是哭丧着脸,拉长了声音:“小姐……他……。” “你放心吧,小姐心里有分寸,不会让他再欺负我的。”说完后,燕倾城立刻察觉到了自己话语中的语病,以及暴露出来的信息量,于是那白玉无瑕的脸蛋儿,立刻变得通红,嗔怒的瞪了一眼,此刻笑的更加得意跟开怀叶青。 显然不光是小丫头幽儿知道叶青想做什么,燕大小姐这也是知道他想做什么,只是一不小心,自己就把话给挑明说了出来。 苦着脸还威胁似的用眼神警告了一下叶青的幽儿,不情不愿的刚刚离开茶室,燕倾城立刻冰冷着脸颊,望着嘿嘿笑的得意的叶青冷冷道:“笑,笑什么笑,不准笑!” “笑难道也犯大宋律法吗?”叶青伸手就要去抓燕倾城的柔荑,但燕倾城却是避过,拿起茶壶给两人各自倒上了一杯茶水。 “明日你有事儿吗?”燕倾城的小手跟纤细的腰肢,最终还是没能逃脱魔掌,所以只能借着说话的方式,来让某人的注意力,不是只集中在自己的身体跟红唇之上。 “没什么事儿,怎么了?”意犹未尽的望着燕倾城那诱人的红唇,手掌心感受着纤细腰身的柔软跟细腻问道。 “若是没什么事儿,明日里陪我去一趟西湖吧,还是上次那座别院。”燕倾城拍掉某人得寸进尺的手,脸色通红、浑身乏力,一双剪水般的眸子带着一丝羞涩与娇柔。 “你二叔三叔又要找你商量什么事儿了?”叶青摸索着另外一只手心里握着的小手,平静的问道。 燕倾城点点头,望着叶青说道:“那天雨夜,多亏李横来的及时,若不然的话,我父亲就答应把那新烛的秘方交给他们了。” “这是汤鹤溪在背后指使的啊。”叶青不由皱着眉头说道。 而燕倾城仰望着叶青那皱起的眉头,不由自主的伸手想要给其抚平。 于是燕倾城伸出一只玉手,在叶青的额头跟眉毛处来回按着,耳边听着叶青继续说道:“汤鹤溪并不是给自己争取什么,但也可以说是在给他自己争取利益,不过他利用的却是你三叔。” “利用我三叔?”燕倾城放在叶青眉头的手突然停住,但并没有打算放下来,喃喃问道。 叶青点点头,但那只放在自己额头上的手,像是粘在了那里一样,毫不松落:“汤鹤溪跟燕倾雨关系非同一般,而禁军那夜之所以会出现在你家,就是因为燕倾雨之前找过汤鹤溪。” “表姐能让汤鹤溪听她的?”燕倾城这一次放在叶青额头上的手,不由自主的放了下来,有些不相信的喃喃问道。 叶青笑了笑,抚摸着燕倾城的脸颊,而后亲了下说道:“你这位表姐,可要比你想象中的厉害多了。” 见燕倾城压根儿不知道汤鹤溪跟燕倾雨之间的事情,叶青便点到即止,并没有把汤鹤溪跟燕倾雨时不时幽会的事情,告诉她。 “明日里表姐也会去的。”燕倾城突然望着叶青说道。 “嗯,那我陪你去就是了。”叶青点点头,笑望着燕倾城说道。 而就在这时,燕倾城突然感觉胸前多了一丝让她全身发软,忍不住哼出声的异样感觉。 于是面色一冷,眼神之中射出一抹带着羞涩的寒光:“你的手……讨厌……。” “怎了了?” “呃……不要……。” 燕倾城难以控制从嘴里发出那让她感到羞涩的声音,急忙按住某人的手,来阻止那让她兴奋又紧张的感觉。 汤府内,汤硕已经是连着七天没有前往汤思退的院子了,这些时日连朝会也没有参加,至于大理寺自然也是一次也没有去。 汤思退也像是忘了自己还有一个儿子般,这几日有什么事儿,都是交代给汤鹤溪去办。 汤鹤溪双脚踩在厚厚的地毯上,看着汤思退那有些老迈的身型,正从书架上缓缓抽出沈括的《梦溪笔谈》,而后拿着这本书走到了汤鹤溪跟前:“溪儿,你能从这本书里看出什么来?” 汤鹤溪接过那本《梦溪笔谈》,心里头自然是知道汤思退的意思,于是想了下说道:“这本书里面,并没有关于元祐浑天仪象的记载,孙儿这些时日没少翻这本书,也可能是孙儿过于愚钝……。” “祖父也没有从这《梦溪笔谈》里发现什么秘密啊,即便是苏颂之子苏携,还有那当初帮助苏颂建造元祐浑天仪象韩公廉的后人,都异口同声的咬定,此书里跟元祐浑天仪象是一点儿关系没有。”汤思退在椅子上坐下,也示意汤鹤溪坐下说话。 “孙儿翻遍了全书,别说是那元祐浑天仪象,就是那所谓的新烛之方,孙儿也是一个字都没有感觉到有关联。”汤鹤溪冷笑着说道,笑声里多少有些无奈跟不解。 “那他是从哪儿得到新配方的呢?总不能是平白无故的就出现了吧?”汤思退用手摩挲着今日皇宫里赐给他的新布料,灯光之下,与那之前宫里赐的旧料子相比,颜色、光泽确实是要靓丽了很多。 “孙儿也不知道,不过或许过了明日,咱们就能够有一个明确的答案吧。”汤鹤溪再次长叹一口气,视线从《梦溪笔谈》之上,先是落在了那不用剪烛的新烛上,而后又落到了汤思退手摩挲着的布料上,最后抬起头望向门外的灯笼时,不由的又再一次低头苦笑了出来。 “这叶青还真是个奇人啊,眼前这灯笼、新烛,还有那布料,虽然都是燕家所出,但没有一件不是跟那叶青有关啊。”汤鹤溪视线最终再次落在那本《梦溪笔谈》之上。 据他从范念德那里了解到,当初叶青就是因为在大街之上,与朱熹同时看上了这本《梦溪笔谈》,而后在叶青买下来后,燕家才开始出现了这羊角灯笼,还有那新烛以及新染色的布料。 “当初打压叶衡,杀叶宏、贬叶青,原本都是一步步好棋、妙棋,但如今看来,叶青这个漏网之鱼,不单单要起势,而且还给了燕家一个发展的机会啊。”汤思退闭着双目,有些沉重的说道。 “那日雨夜,孙儿眼看着就要得手了,但……但无奈那叫李横的……。”汤鹤溪有些可惜的说道。 “无妨、无妨,此乃小道耳,不必过于在意。谋大事者,要知深谋远虑才行。去把你父亲叫过来吧,我有话要跟他说。”汤思退静静地看着那烛光,他始终想不明白,叶青到底是怎么做到的,能让这新烛不管是如何燃烧,那烛芯都是被包裹在那小小的火焰里,而不是从旁支出未燃尽的烛芯。 第二百七十三章 “落水救人” 台州,景德四年,以“其洞天名山屏蔽周卫,多神仙之宅”,诏改永安县为仙居县,隶属两浙东路。 岸边的朱熹等人,一个个张望着江面上,一艘从临安而来的客船,在清晨的薄雾中缓缓露出真容。 吕祖谦在张望的同时,不由皱眉问道:“范兄到底得罪了什么人?竟然要弃临安而逃到台州来?” “具体事情不清楚,但据我所知,是跟那皇城司的叶青有关。”朱熹想了下后,捋须说道。 “就是那日在西湖之上,破口大骂,如同泼皮无赖的叶青?他跟皇城司之间有何关系?”吕祖谦经朱熹提醒,想起了那日在西湖时,那个小小的禁军都头。 朱熹笑了下,脸上神色意味难明道:“当初那小小的禁军都头,如今已经是皇城司统领了。听说是范兄被其嫁祸栽赃,跟金人之间相通,所以才被赶出了临安城。” “这……岂有此理,岂能凭借他一家之言,就认定范兄有通金之实?范兄其人品、德行、修养吾辈少有,岂是他一个皇城司可以随意诬陷的!皇城司的举动,简直是令人发指。”吕祖谦望着那渐渐浮现出全貌的客船,忿忿不平道。 “说的是啊,范兄虽然是亦商亦儒,但平日里的学问、文章虽称不上惊世骇俗,但其独到的见解跟爱国之志,又岂是一个皇城司能够懂得,如此诬陷范兄,但我们却是束手无策啊。”朱熹摇头感叹道。 “不然吧,王相前两日还给在下来信,若是我趁回信之时,把此事儿告知王相,您觉得范兄的冤屈,是否可以洗刷掉?”吕祖谦胸有成竹的突然笑着道。 “哦?王相来信了?”朱熹心头闪过一丝失落,但表面上还是替吕祖谦感到高兴。 王淮对于他跟吕祖谦还有李涛几人,还是青睐有加,甚至一直希望他们能够重回朝堂。 但几人早已厌倦了朝堂之上的尔虞我诈,实在是无心再次重回朝堂之上。 而朱熹相比于吕祖谦,却是显得又要清贫了很多。 吕祖谦最起码如今还是大宋朝的大学士,不用理会朝堂之事儿,每个月还有不菲的俸禄可以拿,这点儿让朱熹如今是极为羡慕。 所以朱熹在如此的情况下,即便是心里再不喜欢范念德,但亦商亦儒的范念德,却是能够在他做学问之余,给予他在物质上的帮助,让他不至于因为传道授业,而失去了最起码的生活保障。 “嗯,前几日的事儿,倒是没有说什么大事儿,还是老生常谈,希望您能够重回朝堂之上。”吕祖谦回忆着那封信,脑海里突然间闪过王淮信件里,提起的叶青的名字,于是急忙说道:“对了,我想起来了,王相在信中提及了那叶青的名字,只是我刚才疏忽大意,给忘记了。” “说什么了?”朱熹心不在焉的问道,举目望着那离他们越来越近的客船。 这个时候的客船甲板上,已经挤满了人,一个个争先恐后,都想等船靠岸后,好在第一时间就踏上码头与亲人团聚。 “说叶青要复原那元祐浑天仪象,而且信中言之凿凿……。” “什么?谁要复原那元祐浑天仪象?”朱熹一惊,急忙回头望向旁边的吕祖谦道。 吕祖谦想必知道朱熹的心病,当年他就是想要借着复原元祐浑天仪象的机会,从而捞个大学士的职衔,但谁承想,以他的才华跟学士,竟然都没有能够成功。 而如今,那个被他们连正眼都不会瞧一眼的禁军都头叶青,竟然要复原那元祐浑天仪象,所以说,朱熹若是不感到震惊,吕祖谦才会觉得奇怪。 “禁军都头叶青,他要复原那元祐浑天仪象。”吕祖谦说道。 点明了禁军都头,而非是皇城司统领,这便是吕祖谦,或者说是文人心胸的狭小体现。 从古至今,多少文人都喜欢在他人声名之上,做出一些如同小丑般的文字游戏,好像只有这样,才能让他们的身心舒畅,才能让他们感觉,即便叶青已经高升,但在他们眼里,依然还是那个小小的禁军都头。 他们重礼仪、守礼制、讲门阀、看出身,所以英雄不问出处这句话,在文人词汇里,早就消失的无影无踪,不知道被抛弃到什么地方去了。 “一个小小的禁军都头,要做国运之道?简直是贻笑大方,让我大宋朝……。”朱熹原本质朴无华的黝黑脸庞,此刻充满了不屑跟愤慨,朝廷简直是在羞辱自己啊! 他朱熹当年不曾复原,已经让他引为平生唯一之憾事,但好在,其他文人连试一下的资格都没有,这多少能够让朱熹自己心里平衡一些,毕竟,自己是除了苏颂之子苏携外,唯一一个被朝廷差遣复原元祐浑天仪象的人。 即便是不论成功失败与否,但朝廷的认定,这对他来说,就是别人眼里可遇不可求的巨大盛名。 但如今,朝廷却让一个小小的禁军都头,岂不是说一个小小的禁军都头都能够跟他朱熹平起平坐了?岂不是说在朝廷眼里,他朱熹跟那小小的禁军都头,就是一类人? 这是赤裸裸的在羞辱他朱熹啊,叶青复原不成功,但名声也会直追他朱熹,但若是复原成功,他……他朱熹就将被叶青踩着肩膀登上大学士之位。 他朱熹堂堂一介圣贤大儒,竟然不如一个小小的禁军都头的论调,必将成为文人墨客茶余饭后的谈资,而他的盛名必然会在文人士子心中一落千丈。 这绝不是他朱熹所能够容忍的,自然,也绝不希望看到叶青,能够成功复原那关乎于国运大道的元祐浑天仪象。 “一会儿我们接到范兄,待范兄把叶青栽赃嫁祸他通金一事儿详述后,你立刻给王相回信,禀明此事儿,而后我们便一同前往临安,为范兄讨个公道,为范兄洗刷冤屈。”朱熹正义凛然的说道。 “好!接到范兄,我立刻回信,而后我们立刻赶往临安。”吕祖谦信心百倍的说道 不远处船上的人影渐渐清晰,就连范念德在船上向岸上挥手的模糊样子,都能够让朱熹跟吕祖谦渐渐捕捉到。 而就在朱熹跟吕祖谦,待看清楚是范念德像他们挥手后,立刻也开始向船上挥手时,船上却发生了小小的骚动。 只见一个宽袖长袍,肩背书箱,臂挽包袱,三十岁上下左右年纪的书生,急急在甲板上的人群中往前挤着,时不时嘴里还会念念有词道:劳驾、劳驾、失礼、失礼,小生失礼了。 范念德此时正站在船舷处,发出自己逃出生天,以及他乡遇故知的内心感慨。 所以并未料到身后那书生模样儿的人,在人群中手提包袱、肩背书箱,正挤来挤去时,已经紧紧挤到了他的身后。 望着岸边连连挥手的朱熹跟吕祖谦,范念德心中感到一丝踏实的同时,也开始喃喃自语道:“叶青啊叶青,你让老夫受得罪,拿走老夫的心爱画作,等老夫上了岸,可都要……。” “啊……。” “小心……。” “有人落水了……。” 喃喃自语的范念德只感觉先是上身被什么东西碰了一下,而后便感觉双腿被人用脚勾了起来,不等他急忙伸手抓向船舷扶稳时,一口坚硬的木质书箱,在甲板上人群拥挤之中,便正好顺势砸在了他想要抓紧船舷的手上。 于是范念德大叫一声,便噗通一下掉入了到了冰冷的江水里。 “啊……对不起对不起,是我不小心……。”背着书箱的书生,连连向旁边的其他人道歉。 “快下去救人啊……。” “谁会水啊……。” 朱熹跟吕祖谦目瞪口呆的望着江面上的一幕,眼睁睁的看着范念德突然掉入水里,嘴里疾呼道:“范兄小心……。” 而就在这时,那背着沉重书箱书生,甚至都来不及把书箱从肩头摘下,看准了范念德落水的位置,一跃跳入了水里,紧紧抓住了在水里扑腾着浪花的范念德。 慌乱的局面下,并没有人注意到,在随着那书生跳入江水中后,书生的箱子竟然一次都没有浮出水面,就像是一块大石一样,瞬间便沉了下去。 随着船上的另外几个颇会水性的人跳入水中时,但刚刚还扑腾的水面,却是变得安静无比。 那掉入水里的范念德,那下水救人的书生,就像是石沉大海一样,任由其他几个会水的,潜入水下寻找,还是在水面上喊叫、寻找着。 但那名书生跟范念德,就像是突然消失,就像是一下子便沉入到了水底一样,再也没有出来过。 “怎么会这样?”岸上的朱熹望着船上与水面上乱糟糟的局面,一下子显得有些手足无措,不由的跺脚道。 “再等等、再等等,范兄生于江南,应该会水,我们姑且再等等,稍安勿躁稍安勿躁。”吕祖谦在旁边连声安慰着朱熹,但他的心里此时已经产生了不好的预感:范念德怕是凶多吉少了啊。 随着客船缓缓靠岸,朱熹跟吕祖谦急忙奔向刚才那几个下水救人的,一个个拉过来看了又看,但几个冻得有些打哆嗦船伙计中,并没有他们想要接的范念德。 而就在人们议论纷纷、暗道好险时,在客船停靠的码头不远处,那下水救人的书生,却是悄无声息的爬上了岸,原本肩膀上的箱子也不翼而飞,不一会儿的功夫,便乘坐着一辆牛车,缓缓驶出了台州码头。 第二百七十四章 玉女桃花粉 清晨的临安城裹着一层薄薄的雾气,使得整个城市在缓缓苏醒中,多了一股朦胧的雅意与深秋的愁绪。 城门缓缓的被打开,一辆辆马车踩着青石板路面发出清脆的哒哒声,或者是那牲口脖子上的铜铃,在牲口走动时,发出清澈的铃铛声。 贩夫走卒的吆喝声,与早起开张的铺子的锅碗瓢盆的声音交织在一起。 不光是小孩儿会唱,如同游吟诗人一样的贩夫走卒,同样也会哼唱着:东门菜、西门水、南门柴、北门米。武林门外鱼担儿、艮山门外丝篮儿、凤山门外跑马儿、清泰门外盐担儿、望江门外菜担儿、侯潮门外酒坛儿、庆春门外粪担儿、清波门外柴担儿、涌金门外划船儿、钱塘门外香篮儿……这样的歌谣。 汤硕的马车终于备好,这一日,他将前往大理寺任差遣,昨夜里汤鹤溪只知道,自己在把父亲请到祖父的书房后,两人便让自己出来了。 至于后来他们谈了什么,他并不知晓,但看着父亲的马车终于备好,准备前往大理寺上差,他心里多少还是感到了一丝稳当。 随着汤硕的马车穿破层层薄雾,前往北城风波亭附近的大理寺,汤鹤溪也匆匆乘上马车,前往燕鸿鹄的府邸去接燕倾雨,而后一同前往西湖。 另外一边的叶青,锻炼了约莫半个时辰的身体后,又趴在书桌上逗了半天叶小白,而后叶小白听到白纯的声音后,便从淡淡薄雾笼罩的窗口飞了出去。 叶青看着毫不留恋的分出去的叶小白,嘴里嘟囔了一句小兔崽子后,便开始换上白纯亲手给缝制的衣衫,准备出门。 跟昨日撞见自己跟燕倾城一同从茶馆出来的白纯打了声招呼,白小姐闷着头没理会,叶青只好无奈的走到白纯跟前,见其还是不抬头看他,也不说话,于是便伸手拨乱了白纯那整洁如瀑布的秀发。 随着白纯拍掉叶青的手,嘴里嗔怒着说了一句讨厌,叶青这才心满意足的离去。 身后传来了白纯气鼓鼓的声音:“晚上回来吃饭吗?” “不知道,要不你们就先吃吧。”叶青回头,冲着白纯做了个飞吻,惹得白纯一阵脸色通红,嗔怒的举起粉圈示威的扬了扬,而后才往外走去。 府门外的梁兴早就备好马车,车厢的四角各自挂着大宋朝廷官员的标志,龙图阁三个字,则就是叶青的标志,也是以此来判断、分别官、民马车之用。 叶青刚刚在车辕上坐下,梁兴便在另外一侧挥鞭,赶着马车往万松坊外走去,嘴里一边平静的说道:“老赵那边有消息了,不日便会与燕庆之一同回到临安。” “什么名义?省亲还是干什么?”叶青问着梁兴道。 “应该是省亲,而后还会前往大理寺、刑部接受问询。”梁兴掏出赵乞儿的密信,递给了叶青道。 叶青坐在马车的车辕上,打开密信一边看一边说道:“先别告诉燕鸿渊,万一路上出了什么岔子,燕鸿渊那边不好交代,还容易砸了咱们的招牌,所以等回来之后,再告诉燕鸿渊。” “嗯,明白了。但这不是长久之计啊,即便是有虞少卿帮忙,但现在大理寺可是换了天了,想要拖是拖不过去的。”梁兴在燕府当差比叶青时间长,燕鸿渊的为人他还是颇为欣赏,所以才会多说几句。 何况,他也是在提醒叶青,如今大理寺少卿今日一早已经前往大理寺上差了,虞允文如今人又在扬州,虽然说朝廷暂时让他身兼大理寺少卿跟扬州安抚使两职,但若是一旦朝廷突然下旨,虞允文要是卸任大理寺少卿一职的话,那么燕庆之的事情就不是那么好办了。 毕竟,少了大理寺的照应,燕庆之不管是被人诬陷还是栽赃,都很难不被大理寺监押起来了。 “放心吧,我自由分寸。对了,今日若是有临安知府的名刺,记得留下来,我估计着他也该找我了。”想起跟萧振的一见如故,竟然是在大瓦子那天的雨夜,叶青都是颇有感慨。 “这些时日各级官员递名刺的太多了,特别是从昨天晚上开始,最起码不下一二十拨人,拿着名刺在门口候着。”梁兴笑了笑,官场之上简直是没有秘密可言,完全就是一道四处透风的墙。 叶青刚刚任皇城司统领,以及龙图阁大学士,一下子就变成了临安城里的另外一个香饽饽,多少人都争着抢着,想要在第一时间,能够跟他攀上一点儿交情。 “所以啊,这副统领跟正统领之间,可不是只差一个正跟副那么简单啊。副统领的话,还有人不拿你当回事儿,但你成了统领,还是龙图阁大学士,那么就厉害了啊,呵呵,以后啊,少不了这种事情。”叶青靠在身后的车厢,呼吸着薄雾渐渐散去下的清新空气感叹道。 “那以后这事儿怎么办?名刺是接还是不接?” “看人下菜碟呗,惹得起的就不接,惹不起的就接。”叶青一边说一边笑,仿佛连他自己都很鄙视自己所说的话。 看了看旁边无奈苦笑的梁兴,显然叶青的这标准,让他很难把握。 如今他俨然已经以叶青府上的管家自居了,所以有些事情,他还是希望叶青能够交代清楚,免得到时候出了什么差错,给叶青带来不必要的麻烦。 叶青止住笑声,看着御街之上燕家早已经停下等候的马车,正色对梁兴说道:“咱们吃的是太上皇赏的这碗饭,如同刀尖上行走,所以我们还是需要跟其他朝廷官员,保持一定的距离。如此的话,我们的日子说不准才能好过一些。” “明白了,能拒绝的我都会拒绝,实在无法拿定主意的,我便请示白小姐,你看如何?”梁兴点点头,从那边车辕上跳下来,挑起马背上的缰绳牵在手里说道。 “嗯,那就让你上心了。”叶青也不多说客气话,跳下车辕拍了下梁兴的肩膀说道。 叶青曾经暗自分析过,自己为何会跟眼前的梁兴、泼李三、赵乞儿、老刘头等人投缘。 在他看来,除了这些人是他自己刚刚穿越到南宋认识的一批人外,还有另外一个重要的原因就是,他的经历跟梁兴这些人的经历,其实还是颇为相似。 甚至可以说,不论是他叶青,还是梁兴、泼李三等人,都属于那种有两世为人经历的人,虽然梁兴、泼李三等人并没有穿越,更没有重生。 但他们在经历过岳飞被杀后的动荡,以及人生的浮沉后,就像他穿越了一样,要去经历另外一个不同的人生一样。 都是那种颇有洗尽铅华、卸掉世俗伪装之后,得以重生、重新开始生活的心境。 所以,也是因为颇为相同的经历,才让他们能够惺惺相惜,真诚的投靠他叶青,而后同心协力,来面对朝廷方面的凶涛骇浪。 坐在燕倾城马车车辕上,一直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等反应过来时,魏胜已经把马车赶到了燕家的铁匠铺子跟前。 铁匠铺的掌柜,看着叶青再次到来后,自然是笑逐言开,当然,这自然是有原因的。 之前燕家的铁匠铺子,只不过是给燕家服务,很少对外,所以诺大的铺子,并没有几个工匠。 但如今,因为叶青的关系,太府寺跟工部的不少工匠,都被叶青安排到了这里,而且还点明了让他来管理。 如此便可想而知,打了一辈子铁的掌柜,一下子成了真正的掌柜子,可以随意指使着手底下的几十号、近百人来干活,掌柜的不高兴那才叫怪事儿了。 叶青并没有在铁匠铺做过多的停留,只是看了几个炉子,以及他当初留下来的一些,如今被闲置的各种,在他人看来怪模怪样的工具后,就在燕倾城的催促下,又跳上马车往城外的西湖赶去。 燕倾城身为商贾之女,平日里颇有雷厉风行、女中豪杰的作风,所以她最看不惯的就是叶青这慢悠悠的样子。 跟人家约好了在西湖谈事儿,他自己却是不守时,而且还有心思跑到铁匠铺子里晃悠一圈,这自然是让燕大小姐极为不满。 但奈何驾车的人,还是跟在马车四周的几个人,都是人家叶青的人,平日里还好,会听自己的,但叶青在的时候,她燕大小姐的话,就成了众人的耳旁风,根本指使不动魏胜等人。 于是习惯了别人按照她行事办法做事的燕大小姐,心里头憋着一股无法发泄的怒气,对于车辕上叶青的说话,那是连一个字都不想搭理,而是跟幽儿在车厢里讨论着,临安最近流行的“玉女桃花粉”。 “什么是玉女桃花粉?” “我这里还有一本玉女心经呢,要不要咱两那天一同参考一下?” “那玉女桃花粉是做什么的啊?” “是胭脂还是水粉啊?是不是很贵啊?” “跟你说你也不明白。”燕倾城没好气的终于出声,只是语气里还带着一丝丝对叶青的不满。 “去早了没用,让他们等着你,那才能占据主动,若是咱们去早了,岂不是让人家以为,咱们心里……。” “谁跟你咱们咱们的,你是你,我是我,别混淆。”燕倾城气鼓鼓的说道。 还咱们咱们……哼,昨天从茶韵茶馆出来,就没听见你说哪怕一句先送我回家的话,当着白纯的面,你就跟耗子见了猫似的,坐上车辕就跟着人家回家了,把自己一个人就那么孤零零的扔在了路边。 “负心人!”燕倾城再次想起昨日里的情形,看着马车前方的窗帘,恨恨的说道。 坐在车辕上的叶青满脑门的郁闷跟无奈,自己说了先送她回家,她不干啊,现在还反倒怪起自己来了? 出门时白纯不搭理自己,这上了燕家的马车,她也不给自己好脸色! 男人……真是难啊! 第二百七十五章 燕庆之的事儿 除了单纯的米粉、铅粉以外,古代妇女的妆粉还有不少名堂,如在魏晋南北朝时期,宫人段巧笑以米粉、胡粉掺入葵花子汁,合成“紫粉”。 唐代宫中以细粟米制成名曰:“迎蝶粉”。 而在南宋,则以石膏、滑石、蚌粉、蜡脂、壳麝及益母草等材料调和而成的“玉女桃花粉”。 这所谓的“玉女桃花粉”,已经被特制成了各种形状的粉块儿。 圆形、方形、四边形、八角形和葵瓣形等等,上面还压印着凸凹的梅花、兰花以及荷花纹样。 如今才临安城,则是极为受女子的欢迎,甚至连一些男子,也会把粉块装入精致的钵内,或者是丝绸包裹着。 “谁家的生意?”叶青不自觉的问道。 “蒲家的。”燕倾城没好气的回答道。 叶青点点头,喃喃道:“也难怪了,也只有他们家可以做成了,毕竟名贵的香料,也只有蒲家最为不缺啊。” “是啊,蒲家掌管市舶司,从泉州港过来的舶来品,都是需要蒲家来检验的,而且蒲家的商船也是各处跑。”燕倾城放下那白色的粉块儿,本来想给叶青来着,但看着那人今天又惹自己不高兴,所以一狠心,就给了旁边美滋滋的幽儿。 “也不知道若是太上皇要是有个三长两短的话,这蒲家……你打我做什么?”叶青突然扭头,看着窗帘处伸出来的玉手问道。 燕倾城在听到叶青不怕死的咒着赵构,瞬间就伸出粉拳捶向叶青靠在车厢上的肩膀,嘴里气急道:“你这人就是口无遮拦,这种大逆不道的话你也敢说出口,被人听见了,看你怎么办。” “又没有外人。”叶青极为受用燕倾城对自己的担心,嘟囔了一句。 而后马车里便传来燕大小姐冷哼一声,以及傻丫头幽儿,美滋滋的抱着那“玉女桃花粉”,一个劲的谢燕倾城。 马车再次驶入西湖燕家那座宅邸,四周绿树环绕、满地青草,相毗邻的都是一些临安城富贵人家,或者是达官显贵在此置的产业,整体上称不上是繁华。 但在西湖岸边,随着朝阳从东方升起,雾气渐渐变浅薄之后,这一片片青砖白墙的府邸景色,倒是颇有一丝远离红尘俗世、仙踪缭绕的意境。 马车缓缓从后门进入院子里,站在二楼窗口的汤鹤溪与燕倾雨并肩而立,待看清车辕上的叶青,不经意的望向他这边时,汤鹤溪的心脏不由自主的紧缩着,上一次在斜风细雨楼的那一幕,再次涌上了汤鹤溪的心头。 他原本以为,自己并不会害怕叶青,特别是那天在斜风细雨楼里,叶青近乎残暴、野蛮、冷酷的对待李立方之后。 汤鹤溪一直都认为,只是那一天自己有一点儿恐惧,并不代表着从今往后,自己已经对叶青感到恐惧了。 但刚刚叶青望向窗前的那一眼,汤鹤溪却是再一次感觉到了,那种心颤的感觉,就像是又回到了斜风细雨楼一样,那种从心底升腾而起的恐惧感,让他不由的心神有些惶恐。 叶青随着燕倾城缓缓步入二楼的正厅,那间房间内的汤鹤溪,在燕倾雨微不可察之下,偷偷做了几个深呼吸,而后才缓缓从房间里走出来。 神色平静的叶青,眼神颇有深意的看了一眼汤鹤溪跟旁边的燕倾雨,而后点点头,算是打过招呼。 汤鹤溪脸上表情有些生硬,当着燕倾雨跟燕倾城的面,学着叶青的样子点头,算是打过招呼。 燕鸿升跟燕鸿鹄,以及他的两个儿子燕庆祝、燕庆富,还有燕鸿鹄的另外一位千金:燕倾云,几人鱼贯从另外一间房间里走了出来。 不论是燕鸿升还是燕鸿鹄,抑或是其他几个人,显然都没有料到,燕倾城竟然会带着叶青过来跟他们谈判。 而今叶青的身份与地位已经不同往日,燕鸿升即便是想要像上一次那样把叶青赶出去,显然是不可能的,何况叶青第一次跟随燕倾城前往他府上谈分家时,人家就一直跟在燕倾城身边,从头到尾参与了他们的谈判。 如同人的名树的影一样,在燕倾城给燕鸿升、燕鸿鹄相继行礼的时候,两人的视线则是一直放在旁边,那一脸轻松模样儿的叶青身上。 燕鸿升当初为了分家,不得不去请临安城里有名望的大儒范念德为其见证,以免让人以为燕家分家一事儿,变成了家丑一般,让临安城其他商贾笑话燕家。 而那日分家时,范念德话里话外,也帮了燕鸿升跟燕鸿鹄不少忙,为他们兄弟二人在分家的过程中,争取到了不少的好处。 只是让他们想不到的是,就在刚刚他们先行到来之后,在闲聊的过程中,才从汤鹤溪的嘴里得知,范念德被皇城司以通金罪名监押,虽然最后又把范念德放了,但范念德却是无心继续留在临安,只身一人前往了台州。 所以如今,跟范念德颇有交集的燕鸿升,在望向一脸轻松的叶青时,心里头却是不上不下的几位难受跟害怕,他深怕今日哪一句话,惹的这个皇城司的统领不高兴,而后就以自己跟范念德之事儿,把他也放进皇城司的大牢内。 “你们谈你们的,就当我跟他不存在,我是今日无事儿,正好跟着倾城过来看看,你们该怎么谈就怎么谈。”叶青一边说一边从汤鹤溪跟前经过,而后在那燕家诺大的议事厅内,直接走到主位之上坐了下来,俨然一个德高望重的见证人的样子。 汤鹤溪目光扫过叶青高大的背影,看着燕倾城在叶青的右手边坐下,而另外一边的燕鸿升,神色不自然的陪着笑之余,拉开左手的椅子,在叶青食指点了点后,才打着哈哈坐下。 燕倾城的美眸不由的望向叶青,她真的没有想到,今时今日的叶青,对于自己二叔、三叔的压力跟影响会这么大。 毕竟,平日里叶统领在她跟前,还是那个自己想打就打,想瞪就瞪,想撒娇就撒娇、想生气他就得哄着自己的叶统领,并没有觉得叶青在升迁为皇城司副统领之后,有什么好怕的。 汤鹤溪阴沉着一张脸,叶青从一进门就占据了主动,虽然从头到尾只是说了一句话,但看那燕鸿升跟燕鸿鹄,在叶青跟前谨小慎微、战战兢兢的样子,汤鹤溪有些懊悔的在心里叹了口气。 燕鸿升跟燕鸿鹄会突然如此忌惮、害怕叶青,完全是因为自己刚才把范念德之事儿告知了他们二人,所以才让两人打心里开始惧怕叶青的。 长方形的议事桌前,右手坐着孤零零的燕倾城一人,而左手那边,则是坐着燕鸿升、燕鸿鹄与两人的子女。 汤鹤溪望着议事厅内的座位安排,最后咬咬牙,便在长条议事桌的另外一端坐下,与叶青相对而视。 “说吧,开始吧,你们就当我跟汤公子不存在便是了。”叶青轻松的敲着桌面,云淡风轻的说道。 若不是刚才燕倾城瞪了他一眼,他都想把双腿搭在桌面上说话了。 燕鸿升连忙干咳了一声,有些为难的看了一眼叶青,而后又看了看坐在最尾端的燕倾雨一眼,最后视线极快的扫过一脸阴沉的汤鹤溪,才有些结巴的说道:“其实……其实……今日我们并没有什么重要的事儿,就是……。” “叶统领,那小女子就有话直说了。”燕倾雨看着燕鸿升有些结巴的样子,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来,于是起身对着叶青行礼,不顾她父亲燕鸿鹄的眼色阻拦,直接说道:“当日我们燕家在此谈分家时,叶统领您那时只不过是一个小小的禁军都头,并没有资格直接参与进来……。” “嗯,那时候我确实只是个小小的禁军都头,在燕府做护卫呢,自然是没资格参加。”叶青不以为意说道,而后望着燕倾雨那娇美的脸,以及那副居高临下的姿态露出个微笑。 “叶统领,小女子并非是讥讽叶统领您当日……。”燕鸿鹄急忙起身解释道。 “无妨,这又不是什么丢人的事情,事实是什么样儿就是什么样儿,不是吗?”叶青依然露出灿烂的笑容说道。 燕倾城听着表姐燕倾雨讥讽叶青如今趾高气扬的话语,刚想要站起身反驳,却感觉到自己的小腿被人碰了一下,而后便看见叶青的右手对着自己做往下按的手势。 “好,叶统领宽宏大量,小女子佩服。”燕倾雨扫了一眼汤鹤溪,显然这番话,是刚才汤鹤溪示意她如此说的。 燕倾雨顿了下后,继续傲慢的说道:“今日我们燕家聚集在此,并非是想要谋取我大伯手里,关于布料还是那新烛的秘方,只是想要一起商量一下,如何保护好我燕家的两种秘方,不会被临安其他觊觎的商贾得到。叶统领,或许您还不知道,如今临安不少商贾,对于我们燕家的布料跟新烛秘方则是志在必得吧?” 叶青低头无声的笑了笑,目中无人、态度高傲、自大骄横的女子见过不少,但像燕倾雨这般,胸不大还无脑的,他还真是第一次见到。 “你放心,临安城商贾之间……。”叶青顿了下,而后视线却是看着汤鹤溪说道:“临安城商贾之间,你知道的事情我自然知道,你不知道的事情,我也知道的比你清楚。说句大话,临安城内,还没有皇城司不知道的事情,你说呢?” 说道最后,叶青才缓缓看向燕倾雨,随和的笑着继续说道:“还有,你们燕家的所谓秘方,我也知道,比你大伯还有你表妹倾城都要清楚,你……信不信?” “我……。”燕倾雨看了一眼汤鹤溪,银牙一咬,突然道:“那小女子还要请教,叶统领您可知道,我表兄燕庆之被人在彬州被监押一事儿?” “什么?表姐,你刚才说什么?我……我兄长在彬州怎么了?”燕倾城突然起身,望着燕倾雨问道。 (ps:装逼打脸这种情节我咋就一直写不好呢,有什么办法可以教教我不?) 第二百七十六章 二世祖 不论是燕鸿渊还是叶青,从来没有告诉她,燕庆之在彬州被人诬陷一事儿,如今身陷人命官司,自身难保。 所以此刻听到燕倾雨说起燕庆之在彬州出了事儿,燕倾城的反应自然是可想而知。 一会儿看看燕倾雨,一会儿视线又望向了叶青,或者是看着嘴角渐渐露出一抹若有若无笑意的汤鹤溪。 燕倾雨望向叶青,只见叶青的脸上依然是带着随和的笑意,于是又咬了咬牙,转向燕倾城说道:“表兄在彬州杀了人,如今被官府监押在大牢之内,若想救出表兄,如今除了刑部之外,便只有大理寺……。” “不可能,兄长怎么会在彬州杀人呢?他为什么要杀人?”燕倾城立刻否认道。 她绝不会相信,自己的兄长,这到彬州上任县尉才不过半年的时间,就突然在彬州杀人了。 这怎么可能?他为什么要杀人?一向秉性和气的兄长,遗传了父亲的豁达跟大度,凡事儿很少与他人计较,又怎么可能杀人呢。 “是真是假,问汤公子便知道了,大理寺……。”燕倾雨脸上露出了得意的笑容,看着燕倾城说道。 虽然叶青依然是轻松自在,但从自己说出燕庆之一事儿后,叶青就没有吭声,这让燕倾雨在心里头就开始认为,叶青对于燕庆之在彬州一事儿,压根儿就不知晓。 “不错,你表姐所言确实属实。”汤鹤溪终于开口说话了。 这个时候,他才觉得自己的重要性,也终于觉得,主动权终于再次回到了自己手里。 如今有了燕庆之这个燕家的命门握在手里,就不怕燕鸿渊或者是燕倾城,还是这个皇城司的叶青,不交出那布料跟新烛的秘方了。 “你怎么会知道?”燕倾城蹙眉,怀疑的问道。 自从她先于叶青从北地回来,知道汤鹤溪跟李立方,曾经趁叶青不在家,夜闯叶青的府邸骚扰白纯后,燕倾城对于汤鹤溪跟李立方,自然是没有什么好感。 所以从汤鹤溪嘴里说出来的话,她也不觉得有什么可信度。 “大宋朝的官员干出杀人越货这种事情,燕小姐你觉得大理寺会不知情吗?”汤鹤溪不急不缓,面对燕倾城的疑问淡淡回答道。 燕倾雨冷笑一声,脸上带着得意之色扫了叶青一眼,而后帮腔道:“表妹,叶统领难道没告诉你,如今汤公子的父亲,已经从兵部尚书一职,高升为大理寺卿一职的事情吗?所以汤公子知晓表兄在彬州杀人一事儿,那么就应该不奇怪了吧?” 燕倾雨话音刚落,燕鸿升眼珠子一转,立刻一脸忧心的对燕倾城说道:“是啊,我们一听到庆之在彬州出了事儿,一直想方设法的希望能够尽绵薄之力帮助他……。” “所以二叔您就把主意打到了布料的新方子跟新烛的新方子上了?”燕倾城冷笑一声,继续问道:“侄女倒是很想知道,我兄长在彬州一事儿,跟这布料、新烛的方子又有什么关系?” “哟,那依表妹的意思,难道还要怪我们跟二伯多管闲事了?二伯跟我们想要那新方子,表妹你不会以为我们是为了自己吧?”燕倾雨眼睛一翻,阴阳怪气道:“真是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我们这里忙前忙后的为表兄庆之一事儿奔走,怎么还惹来了你的质问,若不是人家松口,说了只要我们交出那方子,便可以保表兄相安无事的话,你以为我们稀罕那两道方子啊。” “若是我交出那两道方子,他们会饶过兄长,会既往不咎?杀人偿命,难道真的能这么了了?”燕倾城目光先是看向叶青,但只见叶青像是发呆似的,脸色平静的望着桌面也不出声。 “若是别人出面,怕是你再多拿出两道秘方,也不见得能够让此事儿就此作罢。”汤鹤溪缓缓说道:“但若是大理寺出面的话,事情自然是不一样了。燕小姐说的很对,杀人偿命、欠债还钱,自古以来都是这个理。人死不能复生,我们能够做的,自然是赔偿人家一些钱财就是了,但人家不稀罕钱财,人家也不缺钱,所以想要让此事儿化解,就只有燕小姐交出那两道方子了,如此,人家才会看在大理寺的面子上不追究燕小姐兄长杀人一事儿。” “那我兄长现在人在哪里?”燕倾城开始相信汤鹤溪说的是真的了。 燕倾城脑海里回忆着这段时间,父亲时不时在书房叹气的情形,以及自己出现后,眼睛里掩藏着的深深隐忧。 但每当自己问起时,父亲都是勉强的一笑而过,要么就是说这些日子身体不太好,并没有什么愁事儿来推脱燕倾城的担忧。 “杀了人还能在哪里,自然是在彬州的大牢里了。”燕倾雨斜了一眼燕倾城,轻飘飘的说道。 汤鹤溪看着眼前的局面,以及燕倾城略微松动的深情,成竹在胸的微微一笑道:“为今之计,就看燕小姐的诚意了,若是诚意足,说不准此事儿便可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但若是燕小姐宁愿为了两道什么所谓的秘方,而不顾兄长的死活,那么在下也只能是燕小姐深表遗憾了。” 燕鸿升见汤鹤溪已经把话挑明,于是立刻用心良苦般的说道:“是啊倾城,你可得认真想清楚了,你父亲就你兄长庆之这么一个独苗,若是庆之有个什么三长两短,你说……这……这让他怎么去面对泉下有知的你娘?燕家这就……。” “汤公子就没有想过,那燕庆之是被人栽赃嫁祸吗?”叶青此时看着燕倾城望过来求助的目光,才淡淡开口说道。 当初燕鸿渊一见面,告诉自己燕庆之在彬州出事儿时,自己就感觉有些不对劲,听着燕鸿渊的陈述时,叶青就闻到了一股浓浓的阴谋诡计的味道。 如今经这燕倾雨一提醒,便让他更加肯定了,这一切看来是汤鹤溪早就预谋好了的啊。 “哦,这么说,叶兄对此事儿也是知晓了?”汤鹤溪心里莫名一紧,不过脸上依然带着笑意,故作沉稳的问道。 那天夜里,汤鹤溪再次光临燕倾雨的闺房,在燕倾雨这美人的侍奉下,知道了他们想要图谋燕鸿渊家里的布料新方子,以及新烛的方子后,便开始谋划布局。 临安城内,燕鸿渊背后有宫里的支持,很难找到机会逼其就范。 何况燕鸿渊也通过提供配方,化解了宫里的需求跟用度,这让他想要在临安城内想出办法图谋新方子,就变得异常艰难了。 但天无绝人之路,以及姜还是老的辣,汤鹤溪眼中的难题,在汤思退那里,根本就算不上什么难题。 于是汤思退轻飘飘的一句话:既然临安城内无法图谋,为何不把目光放在彬州呢?我记得燕鸿渊那唯一的儿子,好像是在彬州任一个小小的县尉吧。 一语点醒梦中人,汤鹤溪能够让汤思退放弃自己的父亲,而加以培养他,就足以证明汤鹤溪的聪明跟悟性,比他人要高很多。 于是,远在彬州的燕庆之,如今变成了一个杀人凶手,成为了交易的筹码。 “听说过一些。”叶青点点头,继续道:“大理寺虞允文少卿派人查办了此案,虽然还未能完全查清楚,但燕庆之被人诬陷、栽赃一事儿,却是千真万确。” “这么有把握?皇城司好像不管查案办案吧?”汤鹤溪嘴角带着一抹讽刺问道。 “有时候也管,看什么样儿的案子了。冤假案、看不过去、假公济私的,正好碰上的,闲着没事儿想管的,皇城司都想试试。前几日大瓦子雨夜凶杀一案,朝廷不就是没交给大理寺、刑部,而是交给了皇城司查办吗?”叶青抬头,脸上随和的笑意不减,语气也是显得极为平淡的说道。 “那这么说,叶统领是有意插手燕庆之一案了?”汤鹤溪瞳孔紧缩,眉头皱在了一起,凝重道:“叶统领可要想好了,皇城司向来只为皇室办差,朝廷与地方,可不在叶兄的皇城司职责范围内。” “你一个无官无职还无品的都能插手朝廷要案,我堂堂一个皇城司统领,哦,现在还是龙图阁大学士,为何就不能插手一些冤假错案呢?”叶青嘴角一扯,也带着一丝讽刺道:“你爹是大理寺卿,不代表你就是大理寺少卿了,你祖父是当朝右相,不代表你就能插手朝堂政事儿,就能指使他人为你所用不是?皇城司管不到其他,但向你这种靠着父亲、祖父手里的权力,在地方耀武扬威、假公济私的二世祖,你觉得皇城司也无法插手吗?” 汤鹤溪自从在斜风细雨楼看到叶青如同疯狗一样,不计后果的扇李立方耳光,甚至那弓弩射击李立方之后,他就一直很害怕叶青表现出这种疯狗似的,毫不在乎后果的神态表情来。 如今听着叶青既骂他无人品,还骂他是好吃懒做、只会花钱享乐的二世祖时,一下子就想起了叶青在斜风细雨楼那冷酷,甚至是残忍的手段来。 汤鹤溪此时脸色极其难看,但看着叶青那连连冷笑的表情,竟然是不敢当着叶青的面发作。 他心里很害怕,一旦自己正面跟叶青冲突,会不会当初李立方在斜细雨楼的耻辱下场,今天就将当着众人的面,在自己身上重现了。 “我……我并非是要插手朝堂地方政事儿,在下只是因为倾雨的关系才愿意帮这个忙,至于其他,想必是叶兄误会在下了。”汤鹤溪强忍着心头的羞辱跟怒气,沉声说道。 第二百七十七章 败露 交易 汤鹤溪一直被汤思退看成是能够让汤家继续发扬光大、一直高居大宋朝豪门显贵的那个人。 所以这些年,他对汤鹤溪的培养是格外的在意,不同于五河军统制,如今的兵部尚书韩城早早让其子韩侂胄从军,也不同于魏国公史浩早早把史弥远送入朝堂。 汤思退一直希望汤鹤溪能够一鸣惊人,一举在朝堂之上建立盛名,所以他一直在隐忍,一直对汤鹤溪采取着“博观而约取,厚积而薄发’的策略。 但也因为少了朝堂之上的磨砺,让汤鹤溪在面对根本不在乎他的家世,以后他祖父、父亲权力与势力的叶青时,就显得极为被动跟胆怯了。 比起同样为青年才俊的韩侂胄、史弥远,平日里或许看不出来差距,但到了关键时刻,汤鹤溪比起两人来,自然是相形见绌了,不具备史弥远跟韩侂胄那样的气势与狠劲。 从斜风细雨楼一事儿上,叶青基本上就摸清楚了汤鹤溪的脾气秉性,说句直白的话,那就是欺软怕硬。 加上如今汤思退在朝堂之上步步维艰,魏国公史浩跟左相王淮对其又是咄咄逼人,从而也从旁掣肘着汤鹤溪的表现。 正所谓光脚不怕穿鞋,汤家如今虽然还有汤思退这根定海神针,但在势力逐渐消弱之下,为了保住现有的势力,难免会在一些人事处理上,显得缩手缩脚。 何况一个组织的溃败,往往都是从内部先开始出现问题,而汤家的问题,显然就是,汤思退跟汤硕之间出现的问题了。 不怕神一样的对手,就怕猪一样的队友,汤硕在大宋朝,完美的诠释了这句近千年后的“名言警句”。 汤鹤溪的势弱,自然而然的让燕鸿升、燕鸿鹄两人,特别是让燕倾雨感到不可思议! 这个无论在她家里,还是在她的闺房内,都表现的自信满满的汤公子,竟然因为叶青的一句话,就变得有些退缩了。 于是,看不下去的燕倾雨再次起身,看着叶青冷笑一声道:“那这么说来,叶统领你有把握救出我表兄了?若是你有把握让我表兄免去牢狱之灾,那我们自当是不再麻烦汤公子。可就怕叶统领没有这个本事儿,而是为了讨好我表妹倾城,才会如此信口开河吧?还是说,你巴不得我表兄出事儿,然后好图谋我大伯的家产?” “表姐,你这话是什么意思?他帮我跟图谋我家家产有什么关系?”燕倾城噌的站起来,面色冰冷的看着目中无人,一脸冷笑燕倾雨继续说道:“不怕告诉你们,我家无论是布料还是新烛,还是那羊角灯笼秘方,都是他做出来的秘方,你以为他会像有些人一样,打着救人的幌子,背地里却干着他人所不齿之事儿。” “你……燕倾城,你什么意思?”燕倾雨脸色一阵难堪,做贼心虚的认为,燕倾城所说的为人所不齿之事儿,是指她跟汤鹤溪暗地里的风月之事儿。 “我这话是什么意思,该明白的人自然会明白!”燕倾城毫不退让,针锋相对道。 “我……我跟汤公子是情投意合,就算是他进了我的绣楼,又怎么样儿?一个没嫁一个未娶,哪里就让人所不齿了?”燕倾雨脸色尴尬难堪,望着燕倾城那毫不相让的目光,一下子把自己跟汤鹤溪的事情给抖落了出来。 燕鸿升显然早就料到了燕倾雨跟汤鹤溪之间不清不白的关系,但他也没有想到,汤鹤溪竟然已经能够明目张胆的进入燕倾雨的绣楼了。 此时他的表情在惊讶之余,不由的望向旁边的燕鸿鹄。 这时的燕鸿鹄,恨不得脚下能有个地缝让他钻进去,如此家丑,竟然还被自己的闺女说的是如此的理直气壮。 汤鹤溪显然也是没有料到,燕倾雨竟然当着众人的面,把自己跟她的事情给挑明了,燕倾云、燕庆祝、燕庆富三人的目光,不由自主的抬起来,一会儿往往怒气冲冲、神色难堪的燕倾雨,一会儿又看看,浑身也有些不自在的汤鹤溪。 燕倾城自己都是一愣,她本意是想说,燕倾雨跟汤鹤溪合谋设计想要图谋那秘方,不想竟被自己逼出了这么一个真相! 女子一旦吵起来,基本上就没有男的什么事儿了,何况叶青如今对于燕倾城很了解,这个燕大小姐属于那种眼里不揉沙子的主儿。 而且又是极其聪明,这么会儿的功夫,她即便是不能对此事儿了解的一清二楚,但也能够隐约猜到,自己兄长在彬州杀人之事儿,怕就是自己这个表姐跟那汤鹤溪设的阴谋诡计。 要不然的话,怎么叶青刚才一番话后,汤鹤溪立刻就显得有些势弱了。 叶青望了对面的汤鹤溪一眼,而后看了看议事厅的门口,不理会还在争吵的燕倾城跟燕倾雨,以及坐在议事桌前,一脸震惊与尴尬的燕鸿升、燕鸿鹄等人,则是缓缓的走出了议事厅。 随着叶青走到二楼厅堂的窗户前站定,望着远处波光粼粼的西湖时,汤鹤溪的脚步声便在叶青的身后响起。 汤鹤溪落后叶青半个身位站定,一阵略带清冷的凉风从窗口吹进来,让汤鹤溪刚才稍显烦躁的心境,多少亮堂了一些。 “不知叶兄想要跟在下谈什么?”汤鹤溪目光随着叶青的目光望过去,西湖上的几艘画舫,正在欢歌笑语中缓缓驶过。 “按理说你是没资格跟我谈条件的,最起码也得是你父亲,汤寺卿才行。”叶青转身背靠窗棂,随和的小看着紧皱眉头的汤鹤溪说道。 “若是叶兄让在下出来,就是为了讥讽在下几句的话,那么叶兄尽管讥讽便是。”汤鹤溪并不打算跟叶青撕破脸皮。 在遇见叶青前,他在内心里一直认为自己不怕跟叶青正面冲突,但今日再次见到叶青,特别是叶青时不时流露出那股疯狗似的狠劲时,汤鹤溪就不由自主的有些害怕,极力回避着跟叶青起正面冲突。 “没那闲工夫讥讽你。”叶青笑了笑,望了一眼那还在争吵的议事厅,他丝毫不担心燕倾城吃亏。 那丫头虽然只是孤单一人,但别忘了,比起那几个来,如今燕倾城可是掌管着燕家所有生意的大掌柜,对付那几个人来说,应该还是不成问题的。 看着汤鹤溪洗耳恭听的样子,叶青淡淡说道:“我知道自己几斤斤两重,所以我没有资格跟汤相谈条件,借你之嘴告诉汤相,我愿意跟汤相一命换一命。” “哦?”汤鹤溪紧皱的眉头渐渐舒展开,露出一抹淡淡的微笑,摇了摇头问道:“不知道叶兄打算以谁之命换谁的命?” “赵师雄换汤庆之。”叶青说道。 “赵师雄是朝廷要犯,叶兄却要以一个死人……。”汤鹤溪不敢过于在叶青面前表现出不屑,嘴角抽了下说道。 “汤相一直在扬州跟朝堂之上活动,希望能够保住赵师雄一命。但皇城司也有皇城司的职责所在,临安城道观、寺庙不少,但能够让赵师雄容身的怕是不多。我保证他赵师雄能够在道观、或者是寺庙相安无事。至于以后赵师雄会不会再次被朝廷启用,会不会再次成为你汤家一系的左膀右臂,就看汤相的了。”叶青很认真的看着汤鹤溪的眼睛说道。 “叶兄难道以为,赵师雄到了临安必死无疑?”汤鹤溪刚刚舒展开的眉头又皱了起来,他隐约猜到了他祖父汤思退,昨夜里跟父亲汤硕到底谈什么了。 显然祖父让父亲前往大理寺,甚至是主动辞去兵部尚书一职,而改任徐喜死后的大理寺卿空缺一职,都是为了赵师雄而在做安排啊。 汤鹤溪不说话的沉默着,直到旁边议事厅终于停止了争吵,其他人鱼贯走出来,齐齐站在门口望着他跟叶青时,汤鹤溪才缓缓的吐了口气说道:“你想让我……让我祖父如何做?” “很简单,彬州不再追究就足矣。”叶青淡淡笑说道。 “不用我们从彬州放人?”汤鹤溪讶异道。 “人已经在回来的路上了,就像赵师雄也在回临安城的路上一样。”叶青的眼光渐渐变冷,瞳孔仿佛也开始带着杀气在收缩。 汤鹤溪一愣,显然没有料到叶青竟然会给他一个如此的答案,思索了好半天才说道:“高明,叶兄高明。在下佩服。不论是赵师雄还是燕庆之,只要他们回到临安城,要么就看彼此的造化,要么就是你我各退一步?” “是我跟汤相彼此各退一步,你在我眼里狗屁都不是。”叶青脸上带着淡淡的笑意,继续说道:“不知道汤兄还记得你我初次见面时吗?” “还请赐教。”汤鹤溪不明所以道,对于叶青羞辱他的话语,他权当作没有听见。 “那时你跟我说过三个字:你也配,所以我现在原封不动的还给你而已。”叶青根本不顾及汤鹤溪的感受,以及他会不会答应替自己带话给汤思退。 但叶青也不得不佩服,汤鹤溪的城府还真是越来越深了,自己如此用言语羞辱他,他竟然还能够一直隐忍不发,看来在接下来的这段时间内,自己不得不对他加以小心啊。 第二百七十八章 墨小宝 汤鹤溪望着叶青与燕倾城的马车缓缓离去,甚至连旁边燕倾雨在悄悄拉她的衣袖都没有察觉。 燕鸿升向燕鸿鹄使了好几个眼色,燕鸿鹄这才无奈的叹口气,看了一眼旁边视线全在若有所思的汤鹤溪身上的燕倾雨,无力的挥挥手,带着燕倾云便上了马车。 留下来的燕鸿升,本还想当着侄女的面,像汤鹤溪道贺一声恭喜汤公子找到了意中人,却不想回过神来的汤鹤溪,只是笑了笑,并没有回应燕鸿升的道贺。 一直望着西湖前往临安城的那条林荫大道,燕倾城的马车已经消失在了他汤鹤溪的视野里。 但叶青却是越来越让他看不透了,而且刚才所说的话,足以证明,这个叶青的城府跟权谋完全不在自己之下,甚至是比自己还要高出不少。 叶青以赵师雄与汤思退做交易一事儿,显然不光是超出了汤鹤溪的预料。 就是汤思退也没有想到,这个刚刚蹿升起来,自己还以为得观察一段时间的皇城司统领,竟然如此之快的就进入了自己的视线之内。 “好一个以命换命。”汤鹤溪突然怔怔的说道。 “公子……。”燕倾雨见汤鹤溪终于有了反应,看了一眼旁边还未离开的燕鸿升后喊道。 “你们回去吧,本公子想一个静静。”汤鹤溪的视线扫过燕倾雨跟燕鸿升,而后便不理会的登上了自己的马车扬长而去。 燕鸿升回头示意自己的两个去把马车驾过来,然后才走到燕倾雨跟前说道:“倾雨啊,不必放在心上,汤公子今日显然是有心事儿,所以才会有些冷落你。不过你也要理解,男人嘛,都是以事业为重,何况是汤公子这样的显贵公子,自然是不可能每天都是儿女情长……。” “谢谢二伯教导,倾雨记住了。不过……。”燕倾雨嫣然一笑,神情一时之间显得颇为狰狞道:“二伯您放心,倾雨必然会记的这一切的,到时候倾雨一定好好报答二伯。” “倾雨……倾雨你这话是什么意思?二伯可都是为你好啊。”燕鸿升一惊,此时燕倾雨的表情让他看起来竟然有些莫名的惧怕。 “我当然知道二伯是为我好,所以才说以后会好好报答二伯啊。”燕倾雨脸上还带着笑,语气也依然轻松,只是那双媚眼却是显得冰冷无比。 “这……倾雨啊,二伯可没有哪里对不住你……。”燕鸿升心中更惊,不知道这一会儿的功夫,燕倾雨到底是怎么了。 “那是,若不是二伯一直告诉我分家之后,我能享受到荣华富贵,我也不会把自己都搭进去,但到如今,那所谓的秘方,我却是连见都见不到。当然不怪二伯了。”燕倾雨冷然一笑,扭头便独自往外走去。 燕鸿升望着决然离去的燕倾雨,一时之间不知该如何是好。 实话实说,他心里确实存有利用燕倾雨跟汤鹤溪之间关系的意图,但……但燕倾雨跟汤鹤溪已经走的如此之近,是他自己都料想不到的。 燕倾城跟幽儿坐在马车里,叶青依然是与魏胜坐在车辕上,两人有一搭没一搭的闲聊着,车里的燕倾城也是沉默了一路,不曾开口说一句话。 马车缓缓从城门口驶入,车厢里的燕倾城终于还是憋不住的问道:“你早知道我表姐跟汤鹤溪之间的事情?” “算是知道吧,怎么了?”叶青并未发觉燕倾城的异样,只是感觉这丫头的语气有些冷。 “你知道了为何不阻止?汤鹤溪是什么人?他岂会真心对待表姐?人家是豪门显贵,表姐只是一介商贾之女,你这不是把我表姐往火坑里推!”燕倾城越来越气不过,冷冷的在车厢里说道。 魏胜一看马车上氛围不好,火药味儿越来越浓,看了一眼诧异的叶青后,回头敲了敲车厢后说道:“幽儿姑娘,这坐了一路车也累了吧,我看前面有个你喜欢吃的小摊儿,不妨魏叔陪你去吃怎么样儿?” “啊……哦……好啊。小姐……。” “吃吃吃,就知道吃,吃胖了看以后谁还敢要你。”燕倾城忍不住毒舌道。 “那我给您带一份回来怎么样儿……?”幽儿继续恳求的语气说道。 “自己小心。”燕倾城在马车停稳后,叹口气说道。 幽儿如同今日一早被白纯从叶青房间里喊走的叶小白一样,就差欢呼着跳下马车了,不过即便是这样,一下了马车之后,小丫头立刻一脸轻松与兴奋,跟着魏胜等人就跑了,留下了车辕上的叶青跟车厢里的燕倾城。 “咱们是等他们还是怎么着?”叶青手拿魏胜塞给自己的鞭子,回头问了一句。 “不知道。”车厢里的燕倾城冷冷道。 “这气性怎么还越来越大了?你表姐的事情那是我能管的吗?”叶青无语,手里的鞭子一扬,赶着马车往御街之上走去。 “不能管也得管,你就真这么狠心的看着我表姐被人骗了!”燕倾城在马车里气的又够不着叶青,于是大街之上,掀开前面的帘子,就像叶青腰上掐去。 如今的燕倾城,掐叶青已经掐出经验来了,背上掐不住,就跟两只手臂一样,硬邦邦的全是肌肉,只要那人微微用力,那不论是胳膊还是背部,就跟石头似的,打着都手疼。 但唯独那腰间还有一些软 肉能够让她掐住泄愤,所以此时一点儿淑女形象不顾的燕倾城,伸出手就往叶青的腰间狠狠的拧了过去。 “哎哟……你疯了燕倾城,疼!”车辕上的叶青虽然料到了,但无奈他没地方躲。 于是只能一手拿着马鞭,一手扒拉着燕倾城在腰间掐来掐去的手。 “我就是疯了!你个死人!我兄长的事情你不告诉我,我表姐被人骗的事情,你也早知道,还是不告诉我!你说我不掐你掐谁!”燕倾城虽然整个人还在马车里,但一只从宽袖口的褙子里,裸露出来的玉臂却是从马车里伸出来,如同一只会动的莲藕般,在车辕处一会儿掐一会儿打着某人。 “燕庆之的事情,是你爹不让我告诉你,是怕你担心。燕倾雨的事情,我能怎么办?我跟她又不熟,何况一个愿打愿挨,我能怎么样儿?总不能跟汤鹤溪争抢你表姐吧?”叶青趁机抓住那只活蹦乱跳的玉臂,紧紧握在手里叫屈道。 “呸,你还想的挺美!我表姐才不会看上你呢!你放开我的手。”此时车厢里的燕倾城,已经由原本的跪着,变成整个人趴在了马车里。 不过好在,这架马车一直都是她跟幽儿坐,哪怕是那蒲团下面,都铺着厚厚的整洁毯子,所以即便是此刻整个人趴在上面,也不觉得难受。 “先说好,你要是不掐我了,我就放开。”叶青无语,高挑如模特一般,气质倾城倾国的燕大小姐,竟然真有泼妇一般的潜质,这要是以后娶进门,谁受罪这还真不好说啊。 “你先放开,你弄疼我了。”燕倾城硬的不成,来软的,在车厢里嘤嘤道。 跟女人显然是不可能讲道理的,虽然叶青知道,放开那条“白蛇”后,必然是会招来更狠的打击报复,但他此刻也不得不放开那只燕倾城的玉臂。 “燕伯父,您怎么突然上街了啊。”叶青呵呵说道,而后刚刚掐向他腰间的玉手,嗖的一下便缩了回去。 “……。” 马车继续向前,从御街之上已经拐入到了前往大瓦子的巷道内,车厢内竖耳倾听的燕倾城,等了半天也没有等到他父亲燕鸿渊那熟悉的声音,顿时明白上了叶青的当。 “骗子,你们男人都是骗子,没有一个好东西!”气呼呼的燕倾城整理着刚才被她自己弄乱的衣衫,不满的撇嘴道:“我兄长怎么样了?” “我还以为你眼里只有你那表姐呢,没想到你还能记起你还有个兄长啊。”叶青驾马车的技术比之前长进了不少,即便是在大瓦子这样巷子狭窄的巷道上,也能熟练的操控着马车避开行人往前。 “刚才一从议事厅内出来,听见你跟那汤鹤溪说话了,自然是就不着急了。”燕倾城嘟着嘴,而后掀开车帘,辨认了半天才看出来这是在大瓦子一带。 “嗯,本来不想这么早告诉你的,本想着等你兄长到临安后,再告诉你父亲的。”叶青嘴里一边吁吁吁的小心翼翼的赶着马车,一边说道。 “那这么说,他真的杀人了?”燕倾城的情绪低落了很多。 “没有,他是被人诬陷的,再有两三天吧,若是不出意外的话,等他回来了你再亲自问他就是了。”马车在兰儿茶馆门口稳稳停下,只见上一次叶青在斜风细雨楼碰见的那个少年探子,立刻上前笑呵呵的牵住了马背上的缰绳。 叶青伸出去好几次要扶燕倾城下车的手,都被准备自己跳下马车的燕倾城拍开,但没有了马登后,燕倾城又不敢独自一人跳下来,于是只好脸色有些羞红的,最终还是被叶青扶着手从马车上跳了下来。 看着燕倾城被匆匆从茶馆儿出来的兰儿迎了进去,叶青这才笑看着那少年探子,指了指茶馆儿,又指了指斜对面不远处的青楼问道:“两边跑,还是只在这边呆着?” “回统领的话,小的哪都跑,没固定的地方。”少年露出一排整齐洁白的牙齿说道。 “叫什么名字,多大了?”叶青把手里的马鞭也交给了少年问道。 “十四了,小的叫墨小宝。”少年灿烂的笑着道。 “怎么听着像是宫里出来的呢……。” “不不不,小的没有被净身,不是宫里出来的。” “哦……。” (ps:今天就两章了,争取明天三更。) 第二百七十九章 野心 李横这几日一直都是呆在大瓦子这个新茶叶铺子里,牌匾也在这几日终于换成了兰儿的名字,也算是正儿八经的买卖了。 虽然每日里卖出去的茶叶并不是很多,甚至刘兰儿到现在算账还都成问题,但好在这个茶铺并不以盈利为目的,所以刘兰儿身上的压力也算是小了一些。 李横跟着叶青走上了二楼的茶室,如意便立刻乖巧的在旁边为两人沏茶。 而楼下的刘兰儿,之前就见过燕倾城,所以也算是比较熟悉了。 看着一进门就气鼓鼓的燕倾城,而且身旁还少了幽儿的相陪,刘兰儿一下子便猜到了,显然燕小姐跟叶大哥在路上吵架了。 不过好在,燕倾城也不是第一次拿叶青没脾气了,生了一会儿闷气之后,便开始手把手的教刘兰儿算账、记账等等。 二楼的叶青把如意打发了下去,而后示意李横亲自沏茶后,才淡淡说道:“把拦在从扬州到临安水路上的人撤回来吧,暂时不需要动手了。” “啊……哟……。”李横光顾着看叶青,所以溢出来的茶水烫到手后,才紧忙缩回来来回甩着问道:“为什么?这件事儿不做了?” 叶青愣愣的看着桌面,眼神放空道:“暂时没办法做了,得拿赵师雄的命去换倾城她兄长的命。” “可……可太上皇那里……。” “本来就是私事儿,是我不想让赵师雄出现在临安,免得以后给我们制造什么乱子。”叶青理所当然的说道。 李横明了的点点头,对于叶青自己的主张他倒是没有关系,无所谓是太上皇的意思还是叶青的意思。 而后想了下说道:“刚刚接到的,范念德消失了。” “你说咱们怎么能让吕祖简跟汤硕起冲突呢?”叶青点点头,范念德死是应该的,他活着甚至比赵师雄的威胁还要大。 善用明刀明枪的武将好提防,但喜欢拿笔当暗箭的文人就难防了,所以放过赵师雄叶青可以接受,放过范念德叶青是完全不能接受的。 “为什么?”李横问道。 “自然是搞垮汤思退啊,这还要用问为什么?”叶青翻了对面的李横一眼。 “这怕是要好好谋划一番了,汤硕虽然是朝堂之上有名的草包,但毕竟浸淫官场多年,想要让他主动招惹吕祖简这个属下,还是有一点儿困难的。”李横抚摸着下巴,连连啧声道。 “是啊,汤硕虽然草包,但儿子还是比他强不少,汤鹤溪鼓惑李立方一事儿,不能就这么轻易过了。而且……。”叶青头疼的叹口气,继续说道:“当初王淮允诺我禁军统制的位子,但后来被我在太上皇面前把禁军给分化了,这会让王淮……。” “你是说王淮会因为此事儿,而对你起敌意?日后会有所防备?”李横愣了一下,算是想明白了叶青当下的苦恼了。 赵师雄若是活着到达临安,燕庆之也被赵乞儿带回临安的话,王淮不可能不知道这些事儿的。 一旦赵师雄跟燕庆之在临安都相安无事的话,王淮必然是要对叶青起疑心,会认为叶青已经跟汤思退站在一条战线上了,到时候叶青自然而然的就是要面对腹背受敌的困境了。 李横整理了下思绪后,疑惑道:“那若是我们想要不面对腹背受敌的困境,应该也是让汤思退跟王淮起冲突才对啊?” 叶青摇了摇头,笑道:“王淮跟汤思退是老对手了,当初王淮手里有刑部,汤思退手里有兵部,斗了这么多年,你可见王淮什么时候赢过汤思退?” “但现在朝堂之上可是王淮的势力高涨,汤思退势力渐弱啊。”李横提醒叶青道。 但朝堂局势,完全不是王淮跟汤思退二人能够完全决定的,甚至即便是赵构、还有当今圣上赵昚都无法决定。 所有大宋朝廷的朝堂局势变化,完全是跟北面的金国有着绝对紧密的关系。 赵构有赵构的想法儿跟目的,赵昚有自己的想法儿目的,王淮、汤思退同样如是。 但如今朝堂之上的局势变化,王淮强、汤思退弱,完全是因为金国国内的纷争,无暇顾及继续南下征宋。 才使得赵昚想要整治淮南东路,使其成为抗金第一线。 也才使得赵构又想要过皇帝隐,继续在隆兴北伐失败之后,过多的插手朝堂政事儿。 与其说是王淮跟汤思退在朝堂之上斗的不亦乐乎,不如说是,赵构跟赵昚来回在平衡他们父子之间的利益跟想法儿。 当今圣上赵昚孝顺有加,显然不可能违逆赵构的话。 而赵构早已经禅位,也显然不可能如同当年一样掌管朝堂。 所以两人之间必然需要一个平衡。 赵构想要享受、想要朝堂权力跟影响。赵昚想要遏制大宋朝廷再次出现秦桧这样的权相。 所以父子两人之间,作为交换,赵构允诺赵昚整治淮南东路,允诺他消弱汤思退的势力,但决计不会眼睁睁看着王淮主战一派坐大。 而赵昚这个孝子,作为给赵构的交换条件,自然是让赵构继续保持在朝堂之上的影响力,皇城司的易主、史浩一系的崛起,则就是当今圣上给予太上皇的互换条件。 “所以呢?”李横有点儿迷糊,他这个时候的第一反应是,应该是刘兰儿坐在这里跟叶青谈话,以刘兰儿的天赋,完全能够帮着叶青梳理清楚这错综复杂的朝堂关系。 “所以必须要让汤硕跟另外一方势力起冲突,魏国公史浩一系,显然不愿意,如今也不太具备这样的实力,何况他跟汤思退的身后,都是太上皇,太上皇怎么可能看着自己中意的两大臣子内讧?”叶青端着茶杯一口没喝,热茶也早已经变成了凉茶,倒掉之后再次换上了新茶。 “所以你就把主意打到了吕祖简这个大理寺少卿的身上?汤硕刚任大理寺卿,正所谓新官上任三把火,他与吕祖简之间自然是少不了摩擦。对?”李横觉得自己有些脑子疼,他觉得太复杂了,自己脑子快不够用了。 “也可以这么说,更为重要的是,吕祖简身后是信王赵璩,赵璩并没有登上皇位,但显然跟当今圣上的关系好像还不错,所以也只有他,才能够跟汤思退斗一斗,同时也能让咱们缓一缓不是?”叶青连连点着头说道。 “也是,要不然对面那李令娘的事情,也够咱们头疼的了。”李横喃喃自语道,而后突然放下茶杯问道:“对了,你那日跟那李令娘到底谈了一些什么?” “天机不可泄露,不过你既然说起来了,我正好还要找她一趟。”叶青神秘一笑道。 “那行,该告诉我的时候,你自然是会告诉我的。那我去让李令娘过来……。” “不用了,我自己过去吧。”叶青站起身说道。 李横与叶青在大瓦子这一带谋划着,而回到汤府的汤鹤溪,第一时间就往汤思退的书房里奔去。 汤思退听完汤鹤溪带的话后,久久没有出声,一直还在翻阅着手里那本《梦溪笔谈》,直到汤鹤溪都快要失去耐心,刚想要开口时,汤思退才缓缓说道:“那你答应他了吗?” “没有,孙儿没有答应他。”汤鹤溪急忙说道。 汤思退眉头紧皱,放下手里的《梦溪笔谈》而后缓缓起身走到窗前站定,又过了好一会儿才沉声说道:“答应他。但你告诉他,人到了临安之后,大理寺不会再去追究,但刑部若是追究,咱们并不会管的,就看他叶青自己的能力,跟那燕庆之的造化了。” “这……但如此一来,孙儿觉得他怎么好像占了便宜……。” “谈不上谁占便宜谁吃亏,不答应的话,估计赵师雄这几日就会死在来临安的路上,哪怕是看见临安城的城墙了,他也不见得能够活着进来!皇城司不可小觑了。”汤思退叹息一声,其实他应该在大瓦子雨夜时,就应该想到,皇城司在极短的时间内,就已经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 而这些变化,并不是他叶青有常人不具备的能力,而是因为背嵬军的残余,给了叶青强有力的支持。 不过他并不看好叶青,就如同王淮一样,叶青在他眼里,也是一个跟他差不多岁数的老人,活不长久的。 赵构什么时候驾崩,那么叶青也会在什么时候消失在这个世界,去给赵构陪葬的。 就如同是一个老臣子之间的共识一样,谁都知道叶青结果会是什么样子。 当年太上皇赵构能够一手扶持着秦桧成为大宋朝第一权相,而后又亲自看着当今圣上把秦桧送入千古罪人、遭万世唾骂的境地。 那么自然,赵构便不会再让叶青在他死后,成为还存在于这个世界上的自己的亲信。 汤鹤溪听着汤思退的话,不由的笑了下,而后有些不满的说道:“祖父,那这样一来,岂不是无论赵师雄还是燕庆之,即便是回到了临安之后,咱们跟叶青一样,还要想办法保住彼此想要保住的人?岂不是白忙活一场?” “不错,就是这样,这是一次试探跟示威,叶青是想让咱们看到,他已经羽翼丰满了,有资格跟我谈条件了,也是有意让我们看看,他如何在临安城保住燕庆之了。”汤思退又是叹口气,而后冷笑着道:“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杀赵师雄并非是太上皇的意思,完全是他叶青的意思!” “啊?这……这岂不是如同假传圣旨一样?他竟然敢如此明目张胆的做?他就不怕祖父您在太上皇跟前……。”汤鹤溪一惊,这叶青胆子也太大了吧?借着皇城司差遣,竟然敢如此以权谋私! 汤思退不等汤鹤溪说完,便无声的摇摇头,回过身笑着道:“暂时依了他就是,你去吧。” 第二百八十章 名刺 望着汤鹤溪离去后,汤思退再次坐回到了书桌前,这一次他并没有继续翻看那《梦溪笔谈》。 而是微微的闭上眼睛,在心里琢磨着,叶青如此年纪,难道就能把朝堂政事儿琢磨的如此透彻?就能一眼看到汤家如今的软肋跟危机?就能一眼看穿,他汤思退如今在太上皇面前,已经形同鸡肋不成? 他不相信叶青如此年纪,就有这样的政治魄力跟洞察力,但会是谁在背后给他出谋划策呢? 史浩?王淮?还是说是信王?更甚者是圣上? 汤思退嘴角露出一抹冷笑,闭着眼睛自语道:“若是早上两天,你叶青还未被太上皇赐封龙图阁大学士的话,老夫又岂会自降身份,跟你一个黄口小儿谈交易!” 拿起那本《梦溪笔谈》,汤思退即便是翻烂了,不单没有找到一丝一毫关于那复原元祐浑天仪象的记载跟线索,就连那羊角灯笼等等,也是一丁点儿记录没有。 苏颂当年在朝堂极力谏言,得到哲宗皇帝的应允之后,建造这元祐浑天仪象,后因乌台诗案也曾被牵连其中,但苏颂凭借着哲宗皇帝的信任,不单在乌台诗案中化险为夷,而后竟平步青云,直接做到了相位。 苏颂在朝堂之上政绩平平,并没有做出什么出色的政绩来,但仅仅是凭借元祐浑天仪象,就能够做到常人难以企及的宰相一职。 这让他心里隐隐有些担忧,若是叶青复原成功这元祐浑天仪象后,他会不会得到当今圣上的青睐? 毕竟,大宋朝属火徳,元祐浑天仪象又有镇水一说,临安城可谓是四面八方都是水,到时候当今圣上……在太上皇驾崩之时,他会不会处死叶青呢? 太上皇刚一禅位,当今圣上就能够立刻给岳飞平反,降罪秦桧。 虽说此事跟当时金人国内混乱、大宋朝廷、民间主战声音高涨有关,但显然当今圣上并非是只会听从太上皇话的傀儡,这些年也做出了不少令百姓称道、朝堂赞誉的政绩。 “不得不防啊。”汤思退缓缓睁开眼,平视着那本《梦溪笔谈》。 汤思退对于工部尚书李道一家的毫无动静,倒是颇为理解,李立方即便是此时心里对叶青有再多的恨意,但显然一时半会儿他也没有能报复叶青的办法。 毕竟,不论是李道还是他们一家子,如今的心思更多的是放在,李家跟皇室的联姻之上。 小半年的准备时间对于平常人家来说是完全足够了,但对于李家来说,时间甚至还显得有些仓促。 整个府邸不单要翻新,就是每日应对宫里的各种规矩等等,就足够李道一家子忙的焦头烂额了。 所以此时的李道一家,根本顾不上找叶青的麻烦,何况如今还有元祐浑天仪象一事儿压制着李道。 而李道显然也是无法分心,比起替儿子出气,他更在乎的是如何成为皇亲国戚,以及帮太上皇复原那元祐浑天仪象。 若是这两件事情都能够在半年内平稳着落,那个时候的李道,不论是惩治还是报复叶青,都要显得比现在的胜算大了很多。 甚至他们还可以一直隐忍,隐忍到太子登基成为大宋的皇帝,自己的女儿李凤娘成为皇后之后,那个时候,恐怕都不用他李道说话,就有人替他把这些事情做的干干净净、妥妥当当了。 “备车,给工部尚书李府递我的名刺。”汤思退走到门口,侧眼看了一眼管家汤延亮说道。 另外一边刚刚走出兰儿茶馆儿的叶青,就看见梁兴跑了过来,手里拿着烫金的名刺晃了晃说道:“真让您给猜中了,临安知府萧振的名刺,约你晚上在斜风细雨楼小酌怡情。” “还挺会整词儿,他一个半大老头子说小酌怡情不觉得浑身起鸡皮疙瘩吗?”叶青翻了翻那名刺,而后递还给了梁兴。 回头对李横再次说道:“像墨小宝这样的少年,试着找找看,看看能找几个出来。” “好嘞,毫无背景的,年龄相仿的,聪明机警有担当?”李横问道。 “差不多吧。”叶青看着茶馆内的燕倾城,听说自己要去对面的吉祥坊后,就开始一直在那里翻白眼,说一些酸溜溜的话儿。 不过好在有刘兰儿在旁边解释,燕大小姐倒是没有发脾气。 “有什么事儿不是我们老哥几个能够干的,还要找那些少年?嘴上没毛办事儿不牢,这话你不会没听说过吧?”梁兴愣了一下,越来越把自己当成管家……不,是已经完全进入管家的角色了。 “有备无患,你们到时候尽心尽力别藏私就行,告诉泼李三,这几个少年到时候归他调教。”叶青站在大瓦子的大街上,看了一眼斜对面的吉祥坊说道。 李横点点头,而后便回到了茶馆,叶青与梁兴二人,缓缓往吉祥坊走去。 “杀人的勾当有你们就足够了,老刘头如今在北地受苦受难,等回来之后,必然还要有人过去,也或许三五年之后,李横找来的少年,就将成为……。”叶青说道最后,便不再说下去了,梁兴也明白是什么意思。 “法子不错,我知道了,到时候绝不会手软的。”梁兴阴阴的笑了起来,当年的背嵬军能够打的让金人求饶大呼岳爷爷,那可不只是说书的一方在夸大其词。 吉祥坊梁兴并没有进去,而是站在门外等着叶青。 叶青进去之后,不到一柱香的时间,也从吉祥坊内走了出来。 但就是这一柱香的时间,对于燕倾城来说,就跟过了一个时辰、两个时辰似的。 所以这一次坐上马车后,无论叶青一个人在车辕上怎么说话,燕倾城都如同哑巴一样。 梁兴的马车紧紧跟在后面,等到了燕府的门口时,魏胜跟幽儿便站在门口,看见马车一到,幽儿立刻便飞似的跑了过来,嘴里甜甜的喊着小姐、小姐。 燕倾城面色冰冷犹如白纯平日里的样子,下了马车之后也不看叶青,径直往府里走去。 而慢了一步的幽儿,便被叶青拽住了精心梳理的小辫子:“你家老爷在不在家?” “啊……小姐,叶公子又拽我辫子……。”幽儿率先告状道。 但可惜这一次没有换来燕倾城的帮助,她家小姐就像是没有听见她的求救声,闷头继续往府里走着。 失去了重要倚仗的幽儿,立刻再次表演秒怂,扭头冲叶青甜甜笑着:“公子请,我家老爷在府上呢,奴婢带您过去吧。” “这差不多。”叶青满意的松开幽儿的小辫子,拍了拍那小脑袋瓜儿,而后跟着往燕鸿渊的府邸里走去。 苏金生站在书房的门口,笑容可掬的看着叶青与撅着嘴,一脸不乐意的幽儿走过来。 快步走下台阶前迎两步说道:“金生恭喜叶统领高升,晋升为我大宋龙图阁大学士。” “金老兄客气了,员外可在?”叶青呵呵笑着行礼道。 今时不同往日,叶青也不再跟苏金生客气,毕竟如今叶青他自己的身份在这儿摆着,若是过于跟苏金生客气,反而是显得有些虚伪,倒是就不如现在这般,最起码苏金生心里能够自在一些。 看着叶青并没有摆出高高再上的架子,就如同当初还在燕府里当护卫的时候,神态举止依然是那么随和的样子,苏金生在心里暗赞一声叶青的气度。 而后才领着叶青往书房的门口的走去,至于叶青身后的幽儿,此刻早就撒丫子跑了个不见踪影。 随着燕鸿渊有些中气不足的笑声响起,以及苏金生推开书房门后,叶青先是跟燕鸿渊行礼,而后在苏金生准备离去时,突然叫住苏金生道:“苏总管,前些日子府里备的花瓣儿等,这两日起,不妨往我家送一些过去。还有,这两日有空的话,不妨叫上我,一同看看你跟燕小姐置办的作坊如何了。” 燕鸿渊先是一愣,不过也没有出声打扰叶青说话,看着苏金生痛快的答应之后,轻轻关上书房的门离开后,这才有些匆忙的抓住叶青的手,神色有些焦急地问道:“如何了?庆之的事情如何了?老夫这些时日……。” “燕伯父您眼下要担心的可不光是令郎的事情,您的千金小姐如今知道此事儿了,我觉得她一会儿就会找您来兴师问罪了。”叶青在燕鸿渊坐下后,才在旁边的椅子上坐下,笑着说道。 “她怎么知道的?”燕鸿渊一愣,看着叶青问道。 叶青笑了笑,而后把今日在西湖的事情,一一告诉了燕鸿渊。 自然,他跟汤鹤溪之间的交易,则是哪怕连一个字也都没有说。 “如今看来,是侄儿给您添了麻烦了,若不是侄儿弄出这……。”叶青看着沉默的燕鸿渊,脸色又变得有些潮红,有些歉意的说道。 “不!这事儿跟你没有任何关系,你是帮了燕家的忙,燕伯父即便是再糊涂,是非还是能够分清楚的。当初把你雇佣到燕家前,老二、老三就要闹着分家,皇家又希望布料的颜色能够更靓丽一些,这些事情即便是没有贤侄,老二跟老三也会一直跟我闹下去的。”燕鸿渊神色凝重,缓缓说道:“只是我没有想到,老二跟老三,竟会如此不择手段,唉……作孽啊。” (ps:嘎嘎,晚上要是回来早,就更新,回来晚……没了。) 第二百八十一章 帮个忙 随着燕倾城换完衣服来到燕鸿渊的书房,叶青与燕鸿渊的谈话也便就此打住。 望着燕鸿渊那一直想问,但一直没有问出口的话,叶青笑了笑说道:“三日之内应该没问题,到时候先让他在府里歇息一段时间,有什么事儿,过了元日再说。” “好,那就多谢贤侄了。此大恩……。”燕鸿渊看了一眼旁边一张俏脸带着不满的燕倾城,向叶青拱手道。 “燕伯父客气了,举手之劳而已。”叶青说完后,不等燕鸿渊跟燕倾城说话,便与门口苏金生一同离去。 父女俩人在书房里大眼瞪小眼瞪了半天,最终还是燕鸿渊抵不过燕倾城那犀利问罪的眼神,原原本本的把燕庆之的事情,又在给燕倾城说了一遍。 但不管如何,不论是燕鸿渊还是燕倾城心里头都很清楚,叶青在此事儿上,绝不是像他说的举手之劳那般简单。 但燕倾城想了半天,也只记得她听了个大概,具体叶青跟汤鹤溪谈了一些什么,她并不了解。 “不管如何,燕家都欠他一份恩情啊,你兄妹两人,哪怕是咱们燕家,要是没有叶青这些时日的帮助,怕是早就没落了,那皇商怕是也保不住了。”燕鸿渊叹口气,心里已经开始盼着,三日之后,燕庆之回到家的情景了。 燕倾城默默点点头,想要说话,却不知道该对父亲说些什么。 这些时日以来,家里的生意大部分重心,随着分家后,基本上就全部放在了新烛、灯笼,特别是布料上,其他的要么被燕鸿升分走,要么是燕鸿鹄分走。 所以使得如今的燕家,与临安的其他商贾完全不同,开始走上了另外一条燕倾城也看不清楚前方会如何的道路。 与梁兴刚刚从燕家所在的清河坊出来,梁兴就从两个擦肩而过的路人手中,隐蔽的接了两道密信。 拆开看了看后便对叶青说道:“汤思退去了李道府上,一个人去的,不过倒是备了一份贺礼。” “汤思退不愧是老奸巨猾啊,不用理会他,他现在还不会把全部的心思都放在咱们身上,王淮跟史浩给他的威胁比咱们大多了。”叶青笑了笑,在斜风细雨楼门口跳下车辕。 临安府知府萧振还没有到,叶青手腕上的手表也不过才五点,还有半个时辰的时间,萧振才会感到,而就在梁兴去停马车的时候,那今日在大瓦子兰儿茶馆处候着的墨小宝,也不知道从哪里就跑到了叶青的跟前。 为了不引起他人注意,微微向着叶青行礼后,便低声说道:“汤鹤溪在李府,用自己的马车接上李立方去了涌金楼。” “好,知道了。”叶青望着斜风细雨楼的招牌,而那墨小宝,就像是一个与他擦肩而过的路人一样,两人便在斜风细雨楼门前,匆匆掠过。 柳轻烟如今经常自己一个人在斜风细雨楼,其脾气性格比起李清照在的时候,显然要稳重了很多,肩膀上沉沉的担子,让她如今才深深体会到了李清照这些年来的辛苦跟压力。 何况如今所有的事情都在好转,比起李清照当家的时候,还是要轻松了不少。 但即便是这样,柳轻烟看到叶青后,两人独自坐在一间房间里,柳轻烟不等茶水给叶青沏好,就开始一边埋怨叶青,一边像叶青大倒苦水。 “帮我个忙。”叶青给柳轻烟倒了一杯茶水,在其说话停顿时,淡淡说道。 “什么忙?”柳轻烟端起茶杯,明眸皓齿的看着叶青问道。 “这才几天不见,感觉跟前些日子比起来,你好像变了一个人似的。”叶青从柳轻烟那白皙漂亮的脸蛋上,一点儿也没有捕捉到当初那个咬自己,而后被自己搂在怀里,探手入胸后要跟自己拼命的柳轻烟。 如今的柳轻烟,端庄大方、温婉知性,即便是叶青家里就有一位如同九天玄女下凡的白纯,而且还刚刚跟倾国倾城、高挑靓丽的燕倾城分开,但柳轻烟依然还是能够深深的吸引着他。 那种眉目如画、章台杨柳般的气质,比起白纯还是燕倾城来可是不遑多让。 “傻了你?看什么看?我脸上有花儿啊。”柳轻烟温婉的笑着,伸出手在叶青眼前晃悠着招魂道。 “哦,不好意思,刚才走神了,实在是没想到你变化会这么大。”叶青难得不好意思的说道。 “这才是我本来的模样儿,只是之前见你时,哪一次不是正好在气头上,或者是刚刚被你气过。试想那样的场景之下,有哪个女子会给你好脸色看?”柳轻烟大方的笑着说道。 “这几日不见……你是遇到得道高僧指点了还是……?”叶青很疑惑。 “没有啊,最近几乎每天都会弹唱那首问世间、情为何物的《摸鱼儿》,只是每次弹唱的时候,理解都会加深几分,也会越来越觉得这首词的凄美与情痴。”柳轻烟大方的微笑道。 叶青了然的点点头,就像刚才柳轻烟所言,自己跟她每次碰面,好像都不是在气氛友好的情景下,每次要么是有事儿,要么就是自己唐突了佳人,所以才使得柳轻烟在自己面前,一直好像都是很泼辣的性格。 “跟了易安居士这么多年,即便是个泥人儿,也会被熏出几分才华的,何况是你。”叶青恭维着说道。 “但若是有人能够再为我写一首词的话……。”柳轻烟吃吃笑着道。 “别,这已经是绞尽脑汁了,再写一首,我怕脑袋瓜会裂了。说正事儿,你跟温婉是什么关系?”叶青神色正容道。 “说是姐妹也行,说是竞争对手也行,怎么?给她想出了一首词?”柳轻烟笑着打趣道。 “没。”叶青摇摇头,实话实说道:“汤鹤溪跟李立方去了涌金楼,我想知道他们谈了一些什么。” 柳轻烟了然的点点头,毫不拖泥带水的让叶青稍等,而后自己起身便走出了房间。 汤思退亲自去了李道的府上送贺礼,虽然离太子大婚还有小半年的时间,但这个时候朝堂官员前往李道府上贺喜,也勉强说的过去。 但汤思退亲自去拜贺,而后汤鹤溪又跟李立方从李府一同去了涌金楼,这让叶青不得不去怀疑,爷俩是不是计划好的? 涌金楼内,温婉敲门而入,赵才卿依然是在座,如今正在那里抚琴浅唱,而房间内,除了赵才卿便是李立方跟汤鹤溪,连哪怕一个丫鬟都没有。 温婉进去之后,婀娜多姿踩着小碎步,腰肢如同杨柳依依般柔弱,但即便是温婉用尽了浑身解数,也不过是跟汤鹤溪与李立方寒暄了几句,喝了几杯水酒,而后便被李立方跟汤鹤溪,不着痕迹的送了出来。 站在门外心有不甘的温婉,脑子里还在琢磨着如何继续帮柳轻烟,探听李立方跟汤鹤溪到底会谈一些什么的时候,身后随着琴声停止,门也再次轻轻的被打开,而后赵才卿从里面走了出来。 赵才卿不说话的摇摇头,而后便率先离开,于是,心里有些失望的温婉,也不得不往另一个方向走去。 赵才卿弹奏了一曲便出来了,而自己进去敬了两杯水酒也出来了,他们两人显然是要密谋很重要的事情啊。 “汤兄今日如此慎重到底是所谓何事儿?”李立方自从斜风细雨楼受伤以后,这还是他第一次受邀踏出家门。 这些时日他就像是消失在了临安城似的,除了跟他姐在御街之上,辨认了一次叶青后,他就没有再出过门,整天便是呆在家里。 正所谓小不忍则乱大谋,李立方憋屈在家里不为别的,只为他姐能够顺顺利利的成为太子妃,而后他再图谋自己想要做的事情,想要报复的人。 “多日不见李兄,小弟是十分想念,小弟也知道自上次以后,李兄心里自然是对小弟多有不满。”汤鹤溪无奈的叹口气:“其实小弟这些时日过的也甚是惶恐不安,深怕那叶青挑拨离间的话语,让李兄往心里去,误会了小弟真的是借……。” “事情既然都过去了,就不必再提了。”李立方显然不愿意再提那日的事情,摆摆手,脸色平静的含笑道:“汤兄也不必往心里去,小弟相信汤兄的为人,自然是不会利用小弟的。不过这些时日,小弟也是有苦难言啊,家姐出嫁在即,小弟这家里上上下下也得照应,家父又忙于朝堂政务,所以一些事情全是由小弟来打理,实在是忙啊。” 汤鹤溪的眼角不自觉的跳了跳,李立方向来是如同混世魔王一般,即便只是仗着他父亲李道这一层工部尚书的靠山,临安城内除了有数的几家外,就没有他不敢招惹的人,但这一次竟然变了性子?而且跟自己竟然也打起了马虎眼! 汤鹤溪的心不由的警惕了起来,叶青那日一番话,显然是点醒了李立方,加上这么长时间的闭门思过,想必李立方已经完全可以准确的判断出,那日就是自己借机拉着他夜闯叶青家的。 “小弟自然是理解李兄的苦衷,令姐若是嫁于其他人,或许李兄还不必如此忙碌,但可是嫁给我大宋当今太子,李兄这些时日真是辛苦了。对了,还记得小弟上次跟你说的事关叶青……。” “确实,最近真的是太忙了,府里上上下下、里里外外,亲朋好友,皇室贵族,包括宫里的太监、宫女等等,都会在府上上下忙乎着。毕竟家姐是准太子妃,嫁入皇家自然是不比嫁入普通官宦人家般,那么简单了,忙点儿累点儿也好,再辛苦也值得,毕竟这也算是皇家的差事啊,大意不得、马虎不得啊。”李立方不着痕迹的打断汤鹤溪的话语,摇头叹息着说道。 第二百八十二章 牢房 柳轻烟透过悄悄打开的门缝,向里面的叶青微微摇了摇头。 正好面对着门缝的叶青,在与萧振一饮而尽,手里的准备放下的酒杯,对着柳轻烟点了点,示意自己知道了。 柳轻烟点点头,而后便轻轻关上萧振身后的房门,转身离去。 房间里的萧振,缓缓放下酒杯,看着面带笑容的叶青,同样的他脸上也洋溢着轻松的笑容,在旁边淡淡琴声下,先是感叹一声后,才说道:“叶老弟你可真是个好人啊,老兄我那日在大瓦子跟你一见如故,但老弟你这坑人可是坑的有点儿狠啊。” “老哥您这话是什么意思?小弟可不太能听得懂了。”叶青亲自给萧振把酒满上,原本柳轻烟派来的几个侍女,都被叶青给婉拒,只留下了一个在琴台抚琴的姑娘,轻轻拨动着琴弦。 “什么意思?你还好意思问我?”萧振再次含笑跟叶青干了一杯,而后说道:“今天朝会之后,圣上就单独把我留下了,我就知道没好事儿,果不其然,烫手的禁军就这么被你塞到我临安府了。” “啧……这叫什么话?这是圣上的旨意,怎么能是我塞到您手里?我有那么大的权力吗?”叶青放下酒杯说道。 “是,这是圣旨,可圣上说的明明白白,分禁军之事儿便是你叶青的谏言,这不,圣上就听进去了,于是我这手里就多了一个烫手山芋,你说我招谁惹谁了?”萧振一边笑,一边埋怨道:“不瞒你说,老哥这几年一直死撑着没敢站队,处处当缩头乌龟,最后没想到,老哥没被当朝左右相给逼出来,倒是被你小子一下子给从壳里给逼出来了。” “我还以为您会感谢我来着,如此一来,我大宋朝,您可是唯一一个在行都拥有兵权的知府啊。”叶青嘿嘿笑着说道。 萧振苦笑了一声:“你还是不了解老哥我啊,兵权这玩意儿,我们这些文官,可不愿意随意碰触,一则武将地位低下,二则容易遭他人猜忌,何况是临安府拥有小五千人的禁军,即便是所谓的老弱病残,但那也是兵啊。” “圣旨已经下了,断无更改的可能。何况那也大瓦子出事儿,禁军跟临安府一点儿报备都没有,您不觉得这个时候,手里有点儿兵权,睡觉也能够安稳一些?”叶青独自喝了一杯说道。 萧振举起酒杯,有种一切尽在不言中的意思,端起酒杯一饮而尽道:“说吧,何事儿让我帮忙。” “刑部、大理寺向来公用一个大牢,您临安府的大牢可牢靠?”叶青也不拐弯抹角,既然萧知府都直接问起来了,自己在扭捏就显得有些虚伪了。 萧振皱了皱眉头,能让皇城司借用大牢关押人犯的,这个人犯得是什么样儿的重犯? “还有你皇城司容不下的菩萨?”萧振皱眉问道。 “那倒不是,一个无足轻重的人,从外面带回来的,放上两天就足够,我的人看管。”叶青静静地看着萧振说道。 “没问题,什么时候需要,派人来找我便是。如何对待?”萧振夹着菜送入嘴里问道。 叶青笑了笑,而后把明日下午燕庆之就会回到临安城的事情,告诉了萧振。 自然,萧振对于他的过去也有一些了解,自从叶青任皇城司统领后,基本上大家对他当初曾在燕家做护卫的事情,都已经是一清二楚了。 萧振也不再多问,两人围绕着汤思退,以及李道将成为皇亲国戚一事儿,随意闲聊了几句,而后便一同走出了斜风细雨楼。 柳轻烟知书达理、端庄大方,就如同叶青的女人一般,与叶青并肩而立,看着萧振上了马车。 马车里的萧振临了还像叶青招了招手,调笑着叶青大享齐人之福,燕家的千金大小姐,据说就是一个十足的倾城美人儿,不想叶青跟斜风细雨楼里柳轻烟,竟然也是如同知己一般,让萧振是好生羡慕了一番。 与萧振辞别,而后与柳轻烟相互告别,叶青才与梁兴两人赶着马车回家。 叶青之所以想着在明日燕庆之到达临安后,而后安置在临安府的监牢内,主要还是对于汤思退的不放心,何况如今汤鹤溪还没有给他一个完整的答复。 所以这个时候,为了避免出现什么差错,人最好还是在官府的监牢内最为妥当一些。 第二日太阳快要西沉的时候,汤鹤溪才差人送来了口信,汤思退同意了跟他的交易。 而几乎是同一时间,在汤鹤溪派来的人刚刚离去,赵乞儿带着燕庆之,便缓缓从艮山门坐着马车缓缓驶入了临安城内。 马车里的燕庆之,很想掀开车帘看看阔别大半年之久的临安城,但因为赵乞儿的叮嘱,只能强忍着心头的冲动,侧耳倾听着热闹喧嚣的临安城的景象。 一连好几日的赶路,加上在彬州的艰难日子,让原本丰神俊逸的燕庆之,因为嘴边一层乌青色的胡茬以及忧郁的眼神,此刻看起来多少有一些疲惫跟萎靡不振。 即便是进入了临安城内,此刻的精气神也没有显得比在路途中,特别是在彬州好多少。 “还需要燕县尉在临安府监牢内委屈两天,过了明后两天,便可以回府上了。”赵乞儿坐在马车的另外一侧,笑着对燕庆之说道。 “无妨。”燕庆之眼神中闪过一丝落寞,深深的吸口气后说道:“如今已经习惯了监牢的滋味了,以前还以为自己恐怕在恶臭漫天的监牢内,待不过哪怕一柱香的时间,但谁能想到,彬州恶臭连连的大牢内,我竟然呆了近半个月的时间。” 赵乞儿笑了笑,他理解燕庆之的心情,人嘛,都是这样,不被逼到一定的份儿上,绝不知道自己的潜力有多大。 如同有钱人一下子变成穷鬼一样,有钱人在肆意挥霍的时候,他也总会认为,自己过不了没有钱的日子,但当身无分文后,他才发现,自己即便是乞讨的日子都能挺过来。 马车缓缓从御街之上拐入前往临安府监牢的小巷,这里距离石门巷倒是不远,当然,若是把石门巷中间那堵墙打通,那就更近了,根本就不用绕道而行了。 临安府萧振显然早就安排好了一切,马车极为顺利的通过监牢的大门,直直驶入了临安府的监牢高高的围墙内,而后才在最后的一道铁门前停住。 整个小院子并没有其他人在,下车后的赵乞儿一眼望过去,全是眼熟的面庞。 当下心里更加放松的他,示意燕庆之下去后,陪着一起往里面走去。 “一会儿洗个热水澡,刮刮脸,吃顿饱饭。我估计新衣裳以及酒菜都给您准备好了。”赵乞儿带着燕庆之,很快从院落的尽头拐入到后面。 洗完澡而后跟赵乞儿一同吃完饭的燕庆之,简直不敢相信如今自己所经历的一切。 水温正好的洗澡水,干净合身的新衣衫,特别是等他整理完后,一间房间内早就已经备好了酒菜,就等着他落座享用了。 这一切让燕庆之有些懵,自己到底是坐牢来了,还是跑到他人的一处别院里来了? 若不是放眼望向那外面比平常大户人家高了不少的围墙,燕庆之真就要以为,赵乞儿说让他在临安府的监牢呆上两天,是跟自己在开玩笑。 赵乞儿看着神色有些不自然的燕庆之,酒足饭饱的一边剔牙一边问道:“可是饭食燕县尉不满意?” 沐浴完毕,把身上那一身都发出馊味儿的衣衫换掉后的燕庆之,风流倜傥、温文尔雅,完全是一个读书人的样子,听到赵乞儿的问话后,急忙否认道:“不不不,赵队官,我……我想问一下,您确定我是在这里待上两天就回家,而不是上刑场吗?我怎么总感觉这身新衣衫,还有这顿饭,都像是在给我送行。” “呃……这……这我就不太清楚了,但想必不会吧,不然的话,我把您老远带回来就没意义了。”赵乞儿一愣,看向四周偶尔露出的人影儿,没错啊,都是皇城司的人啊。 “但这……这些是谁安排的?在下跟临安知府并不认识,哪怕是整个临安官场,我也是哪怕一个都不认识,怎么可能获得……。”燕庆之随着赵乞儿,走入监牢的时候,眼睛都快要直了,甚至连未说完的话,都忘记说下去了。 铁链哗啦啦解开的声音燕庆之还是比较熟悉,但当看到单独的监牢内的景象后,燕庆之彻底算是懵了,这哪是监牢啊,这比他在彬州时,普通人家的家里还要好啊。 通风的窗户向两边敞开,洁白的窗户纸一看就是新换上的,牢房内一股淡淡的香薰,从烟炉里袅袅升起一股淡青色的烟柱,一把干干净净的椅子,一张同样干净明亮的桌子。 而他印象里,那监牢内的应该铺在身下当床的潮湿发霉的稻草,连一根都没有看见,反而是一张颇显精致的木床摆在里面,上面的被褥等等一应俱全,放眼望去,整个牢房内的一切都是崭新的,没有一点儿用过的痕迹。 更令他感到不知道该是高兴还是担忧的是,那整洁明亮的桌面上,文房四宝以及好几本书籍都整齐的摆在那里,就等着他过去使用。 “这……这是牢房?”燕庆之不敢置信的问道。 “这……我也不知道,但可能是吧。”赵乞儿也有点儿结巴,他只知道按照密信上的意思,把人带到临安府监牢的院子里,而后让燕庆之沐浴换衣吃饭,再然后是领进监牢内。 “会不会搞错了?”燕庆之退出牢房内,看了看四周一个人也没有。 赵乞儿一个口哨后,只见一个皇城司的禁卒跑过来,呵呵道:“赵队官,可有什么不满意的?您吩咐便是。” “不是……这……这是谁安排的?”赵乞儿看着禁卒一副平淡的样子,也有些诧异的问道。 而一旁准备继续坐牢的燕庆之,看着那禁卒理所当然的样子,心里不由生出了一股哭笑不得的感觉,若是坐牢都是如此享受,怕不是得有成千上万的房屋漏雨,无钱可修缮的百姓,争着抢着要走上犯罪的道路了吧。 第二百八十三章 名字 一路上燕庆之都没有对赵乞儿的身份起疑心,但看着眼前这一幕幕,完全不像是牢房的牢房,燕庆之心中那疑惑则是在无限的放大,那股对赵乞儿极为好奇的探究心理,则是越来越强烈。 被堵在牢里死也不让赵乞儿离开,甚至一度威胁赵乞儿,若是不说出他自己的身份,以及背后是谁一手安排的这一切,自己就上吊给他看。 无奈的赵乞儿,只好硬着头皮把皇城司的身份,以及叶青的指使,原原本本的告诉了燕庆之。 本来心头便极为疑惑的燕庆之,对于这一切则是更加的疑惑了。 叶青他根本就不认识,而且人家还贵为皇城司的统领,为何要这般帮自己呢? 燕庆之甚至都没有察觉到赵乞儿是何时离去的,脑海里一直想着皇城司为何要救自己,父亲找人托关系了? 叶青这两天又是足不出户,比白纯还要像个待字闺中的黄花闺女,甚至连后院都没有踏出去过一步。 书房与后院那间摆满了瓶瓶罐罐,以及各种没人能够知道是做什么用的上好瓷瓶,被叶青贴满了各种除了他之外,没有人认识的奇怪符号。 偶尔白纯也会带着叶小白,坐在庭院里一言不发的看着叶青在那里忙来忙去,时不时的还仰天思索着,要么就是嘴里喃喃念叨着,白纯根本听不懂的东西。 “既然倾城的兄长已经回到临安了,你不去看看?”白纯看着那不让外人的进入的房间,突然之间冒出一股浓烟,以及脸上蒙着湿巾的叶青,如离弦之箭般从门口窜出来后问道。 眼前的场景白纯早已经见怪不怪了,从他们还在老宅住着的时候,就看见过几次叶青抱头鼠窜的样子,所以今日那房间再次冒起浓烟,白纯压根儿就一点担心都没有。 “我去干嘛,我又不认识燕庆之。”叶青扯下脸上的湿布,但眼睛依然还是被呛的流眼泪。 走到白纯跟前坐下之后,拉起白纯那干净的衣袖就开始擦眼睛。 “你……讨厌……用帕子不行吗?”白纯抢过自己的衣袖,急忙把手里的帕子递给了叶青。 “这两天既然没人找,那么明日就可以让燕庆之回家了。”叶青擦完眼睛,再把手帕还给一脸嫌弃的白纯,看着不远处房间里的浓烟渐渐淡去,抬头看看那估计有好几十年岁月的大树。 虽然此时已经入冬,但江南一带依然是绿意盎然,头顶上的树叶虽然不像是夏天那般盈盈碧绿,但最起码不像北方那般,进入冬季之后,便仿佛走入到了一个苍茫、荒凉的世界。 “哼。”白纯也不知道想起了什么,莫名其妙的哼了一声后,便不再说话了。 “这也算是进入冬季了,不管如何,倾城一家算是能够过个团圆的元日了。”叶青没理会白纯的冷哼,继续说道。 “对了,咱们元日去哪里过?不如……不如回老宅子过吧?”白纯扭头,正面对着叶青,神色之间带着一丝期许说道。 “够呛。”叶统领不解风情的浇灭了白小姐的一腔热情,看着那美目渐渐冷起来的白纯,叶青急忙说道:“元祐浑天仪象要在元日之时成样子,先不管能不能成功,最起码在元日这大喜的日子里,得货真价实的摆在嘉会门上。老宅子地方太小,而且你也看见了,这浓烟今日已经是第三次了,在老宅子里,呵呵……别说冒三次浓烟了,就是冒两次你还不得把我赶出去?” “你就不能不让他冒烟!”白纯蛮不讲理道。 叶青无语,心里无奈的叹口气,女人一旦依赖一个男人之后,她是连动一秒钟的脑子都不愿意,任何事情,她首先想到的就是找男人来帮她解决,仿佛她就是个木偶一样。 “我也想呢。”叶青把手里的湿布再次蒙在脸上,而后又钻进了那间房间里。 墨小宝望着皇家的仪仗缓缓驶入清河坊,而后在燕鸿渊的府邸门口停住,燕府那一年开不了一次的中门,早就已经打开,不论是燕鸿渊还是燕倾城,包括家里的丫鬟、下人,已经早早站在中门的两侧,恭敬、紧张,甚至带着一丝的兴奋的,恭迎着皇家的马车仪仗。 一个宫装贵妇,雍容华贵的在太监与宫女的簇拥下缓缓走到了燕鸿渊跟燕倾城身边,旁边的太监王德谦尖着嗓子,皇后两个字不光是让燕府上下心里一阵紧张跟激动,就连不远处偷偷打量的墨小宝,也紧张的差点儿撒腿就跑。 墨小宝小心翼翼的往后退,一边退一边看着那皇家的仪仗,以及那皇后从燕府的大门走入了燕府。 而后墨小宝立刻便撒丫子跑了起来,在清河坊的拐角处,焦急的招了招手,立刻就从旁边的小巷子里,窜出来三个跟他年龄相仿的少年来。 “你去通知李都头,皇后今日去了燕府。你去三婶酒馆通知李队官,把此事儿告诉他们,你在这里继续盯着,不必上里面查探,只要记住那皇家的仪仗什么时辰离开就好。”墨小宝环绕四周,见四下没人注意自己后,立刻快速、熟练的向那三个少年命令道。 待三个少年重复了一遍他的命令后,墨小宝便让他们离去,而他自己,也加快了步伐,往叶统领的府邸赶去,此事儿他得亲自告诉叶统领才行。 这是李队官交代的,以后有什么要告诉叶统领的消息,必须他墨小宝亲自去才行,免得别人说不清楚。 三婶酒馆里,赵乞儿打发走了那报告消息的少年,而后再次回到了酒馆内。 乱哄哄、喧嚣怒骂不止的酒馆里,三婶儿面带微笑忙着招呼客人,时不时梁兴、魏胜、泼李三也会帮着打下手。 看着赵乞儿从门外回来后,给其他桌上的客人放下酒壶、小菜的梁兴几人,也再次回到了桌前。 “倒是没有什么大事儿,就是皇后去了燕府,不知道是不是跟那燕庆之的事情有关。不过小宝已经去通知叶统领了。”赵乞儿看着几人询问的目光,淡淡的说道。 “那你们就是无异议了?”泼李三手里的蚕豆干净利落的扔进嘴里,看着其他人问道。 用三婶儿的话说,赵乞儿等人可是好久没有聚集的这么齐过了,除了老刘头、叶青跟李横没来外,当初平日里经常来这里喝酒一伍十人中的七人都来了 “老刘头没在,但想必就算是他在,他也不会有什么意见,要不然以老刘头如今的德行,心里要是不服一个人,他是决计不会言听计从的。”赵乞儿沉沉说道,三角眼扫视着众人道:“李宝你那夜跟梁兴几人参加了大瓦子雨夜,你又被叶都头追击过,你最有发言权。” “我说的都是事实,那夜叶都头宁可挨我一箭,也要让我逃走,这不是做的了假的。何况……。”泼李三皱着眉头扫过众人,继续说道:“何况那天他只要抓住我,他就可以立下一个更大的功劳,但都头没有这么做……。” “我是没意见。当年元帅为人便是过于耿直,一心只想要收复失地、迎回二圣,加上朝堂之上有奸相秦桧这样的通金之人,岳元帅才会被冤死。如今叶都头虽然没有岳元帅那般影响力,能够让朝廷忌惮的实力,但以后谁能说的准?”梁兴轻声继续道:“赵乞儿你是跟叶都头去过北地的,杀金人一事儿只有你心里最为清楚,所以我认为,为了不让岳元帅一事儿再次重演,我们这些老家伙,为何不跟着叶都头一起共渡难关?何况,要不是叶都头帮忙,我们怎可可能有那么好的机会,干掉当年陷害岳元帅的凶手之一徐喜!” “不错,叶都头向来不瞒我们什么,如今他的处境我们也清楚,而且……都头跟汤思退之间,已是不死不休的局面,这个时候,我们是该帮着都头一同对付汤思退,而汤思退,也是当初……。”魏胜点点头,认同的说道。 “若不是为了给岳元帅报仇,我们也不至于一直苟且偷生,仔细算来,岳元帅于风波亭时,我们就已经是死人了,现在多活一天就是多赚一天,何况还能为岳元帅报仇雪恨,何乐而不为!”赵乞儿紧紧抓着酒壶,三角眼阴沉的扫过众人,坚定的说道。 七人的眼神惧是透着一股坚定与决绝,而后不约而同的喊了一声“干了”后,便一同举起酒杯一饮而尽。 梁兴不在府上,下人带着墨小宝进入中院后,便看见了正在跟丫鬟们,已经开始一个房间一个房间仔细打扫的锦瑟,虽然说离元日还有不短的时间,但像叶府这样诺大的府邸,想要从头到尾打扫一遍,仅靠她们十来个人,此时开始忙活,已经不算是过于太早了。 锦瑟上下打量着墨小宝,就如同是审犯人一样,甚至还伸出手,要墨小宝拿出他自己的腰牌来检验一番。 “什么破名字,听着就像是宫里出来的。”锦瑟把腰牌还给墨小宝,像是很嫌弃墨小宝这个名字道。 “不不不,我不是从宫里出来的,我只是临安城的一个小乞丐,被叶统领好心录用罢了。”墨小宝看着脸蛋吹弹可破的锦瑟,不知道为何,心里头却是比见了叶青还要紧张。 墨小宝心里头很纳闷,自己这名字,还从来没有人说过像是从宫里出来的,活了这么大,也只有叶统领跟……跟他府上这个小姐姐,认为自己是从宫里出来的。 第二百八十四章 皇后 看见墨小宝跟锦瑟两人一同走过来的时候,叶青的眼神多少带着一丝探究的意味。 不光是锦瑟觉得浑身别扭,就是连有些反应迟钝的墨小宝,也感觉到了叶青眼中的异常。 越来越了解叶青的白纯,轻轻捅了下叶青,低声斥道:“想什么呢你。”而后带着锦瑟便往后院走去。 墨小宝把今日燕家门口的消息,自己所看到的仔仔细细的像叶青叙述了一遍。 而叶青除了发呆便还是发呆。 皇后谢苏芳是宫女出身,她自己也是毫不避讳这一点儿,当年其养父翟愈在未把谢苏芳送入宫中时,父女两人曾经得到过燕鸿渊的帮助。 所以燕鸿渊也算是与宫中有了一层关系,多年来也正是因为这层关系,才让燕鸿渊能够一直坐着皇商的头把交椅。 平日里谢苏芳很少自己出宫,都是由当今圣上的贴身太监王德谦来代替,今日竟然前往一个商贾家里,叶青自然是也猜不透这皇后的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而燕鸿渊跟燕倾城父女两人,自然是也猜不透皇后才行的目的到底是什么。 王德谦如同往常一样,在皇后出宫的时候,便撇下了当今圣上,随同着皇后谢苏芳来到了燕府。 王德谦笑意盈盈的样子,让燕鸿渊心里多少踏实了一些,不管如何,这突然而至的皇后,显然不是问罪而来。 王德谦趁着皇后问话燕倾城时,则是急忙低声问着燕鸿渊,燕庆之的事情如何了。 燕鸿渊同样是低声回答道,明日里估计就能够回到府里了。 王德谦暗中向燕鸿渊竖了个大拇指,含笑继续低声说了一句:“此事儿过后,该是谢谢皇城司了。” “自然自然自然。”燕鸿渊急忙答应道。 皇后谢苏芳四十来岁的样子,在宫里显然保养的也好,无论是皮肤还是身材,加上久居皇后之位,身上那股雍容华贵、端庄大方的气质,让人看起来还是不由的升起一丝的敬意。 燕倾城连连举例,苏金生一挥手,身后丫鬟手里捧着布料,急忙走向燕府小湖边的廊亭内,手里不论是那金黄色的布料,还是那红色的、紫色的等等颜色布料,在阳光的照耀下,闪烁着夺人眼球的光彩。 谢苏芳远远望着那些布料,招来那捧着黄色布料的丫鬟到跟前,伸手摩挲着那质地柔软、色泽光艳的布料,不由惊叹道:“显然这匹比前些时日送入宫里的料子还要好啊。” “回皇后,这是我们刚刚制成不久的,还未来得及送入太府寺,之前的一些料子,难免在配方上还有些生疏,如今随着新配方用的越来越熟悉,在比例的掌握上,比起刚开始要好了很多。”站在一旁的燕倾城急忙行礼说道。 “难怪,我就说嘛,燕家也不会跟宫里藏私不是。”谢苏芳含笑而道,而后指了指旁边的椅子,示意燕倾城坐下说话。 旁边还站着的燕鸿渊,也在皇后示意赐坐后,离着谢苏芳远远的坐了下来。 谢苏芳此行的目的,显然并非是单纯的过来看看燕鸿渊跟燕倾城,显然是为了元日之后,皇家太子娶亲的喜事儿而来。 无论是从布料还是到那新烛,或者是式样也越来越繁多的羊角灯笼,如今只有燕家一家能做,而皇后此番前来,显然是由督促之意。 燕鸿渊听着谢苏芳的说话,知道乃是皇太后极为重视这次的皇家喜事儿,而所托皇后来燕府时,立刻欣喜加紧张的站起来,把叶青那正在制作的香皂一事儿也给抖落了出来。 燕倾城坐在皇后谢苏芳的一旁,想要阻止心直口快的燕鸿渊已是来不及,于是只能在皇后谢苏芳把目光转向她时,实话实说道:“回皇后,如今确实是有这样的想法儿,但……恐怕还需要一些时日才行。” “能不能在元日前做出来?”谢苏芳刚才听着燕鸿渊的介绍,已经颇为心动的问道。 “这……小女子实在是说不好,新烛一事儿就极为耗时费力,虽然不值几个钱,也不是什么大物件,但想要做出来,也需要长时间的琢磨与试验才成。这香皂也是需要……需要长时间的……。”燕倾城有些紧张,这个香皂平日里都是叶青独自一人负责,何况那些乱七八糟的她也看不明白。 如今在皇后谢苏芳的注视下,燕倾城心慌之余,能够编出这样的理由,已经是难能可贵了。 谢苏芳也不难为她,虽然久居宫中,但显然对于他们燕家的事情,多少还是有些了解的。 何况,王德谦与燕鸿渊打交道已经不是一次两次了,所以燕家的情况,基本上当今圣上跟皇后,知道的还是比旁人多一些。 “可是那皇城司的叶统领这些时日懈怠了?”谢苏芳语气平静,带着一丝知性跟威严道:“燕家跟他走的较近,这事儿也不是什么坏事儿,但凡事要有轻重缓急之分,该催还得催他。” 说完后,看着有些惊诧的燕倾城,以及反应过来后,在一旁懊悔不已的燕鸿渊,谢苏芳雍容一笑,继续淡淡说道:“王中贵人在本宫今日出宫之时,已经禀奏给本宫了。但这样的差事儿,不过是他皇城司统领差人去办而已,他自己又不是亲自过去办差,这又不是皇家的差遣不是?所以催促着他一些,在元日之前,本宫定然要见到此物才行。” “这……皇后……。”燕倾城大惊,她心里头很清楚叶青打的什么主意。 现在若是就让叶青呈上来,那就等于不光是打乱了叶青的计划,从而还会连累白纯的父亲,毕竟,叶青可是打算以此来跟皇家谈判,希望朝廷能够召回白纯父亲的。 “没那么多这那的,你告诉他,就说是本宫亲自催促他的。前些时日,在太上皇的德寿宫内,本宫曾见过他一面,虽说长得不怎么样儿,也看不出有什么才华吧,但也算是过的去。不过他要是能够在元日之前,向本宫呈上那香皂,本宫亲自给他做媒答谢他。”谢苏芳看着桌面上,燕鸿渊命人呈上来的龙凤蜡烛,以及那羊角灯笼上硕大的喜字,心里满意的点着头,直呼这一趟果然是没有白来。 “可……。”燕倾城突然脸上一阵发烧,当着谢苏芳的面,整个人的脸一下子红到了脖子跟耳根子后面,低着头一下子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紧张之余,甚至开始在心中揣摩,难不成皇后想要把皇亲国戚里面的哪个公主、郡主许配给叶青不成? 而谢苏芳也并没有再继续说下去,询问了燕鸿渊几句后,又让王德谦招来了御医,亲自给燕鸿渊把脉看病。 皇后这一手笼络人心的招数下来,立刻便让燕鸿渊心里原本对叶青的愧疚,抛弃到了九霄云外。 皇后亲自过来,还专门带了御医给自己看病,这让燕鸿渊简直是受宠若惊,巴不得现在立刻去叶青的府上,让叶青明日就把那香皂做出来。 叶府里的叶青,这几日显然并不知道,自己已经被燕鸿渊给卖了个干净。 自从皇后谢苏芳前往燕府,再到第二日燕庆之被马车送到府上,整个燕家便一直沉浸在喜气洋洋的氛围当中。 就连一开始还担心皇后要把别人许配给叶青时,那日里在皇后走到燕府门口时,突然伸手把秀发上的一根发簪拔了下来,递给了旁边的燕倾城。 燕倾城惊愕之余,耳边就响起了皇后的声音:“这支簪子虽然不值钱,但自本宫被圣上赐封为皇后后,就一直不曾离身,今日可不是白白赐给你,而是让你去催促那叶统领,早些日子把那香皂呈上来。不然的话,本宫可不在乎把你另许配给他人。长得这么漂亮,临安城内,怕是有不少公子哥儿都希望能够跟你们燕家攀上亲家吧。” 燕倾城芳心一阵激动跟羞涩,而旁边的燕鸿渊却是无奈的仰天叹口气,自己的闺女,终究还是被自己亲手领进门的狼给叼走了。 燕鸿渊一连好几日,都跟刚刚从牢里释放的燕庆之在书房说话,而燕庆之最多的疑惑跟兴趣,自然还是围绕着皇城司统领叶青此人。 听着燕鸿渊向他叙说着自他离开临安后,家里发生的大事小情,燕庆之在紧张跟愤慨燕鸿鹄、燕鸿升之余,却是不得不承认,叶青在燕家最为关键的时刻,正好出现在了燕家。 不光帮妹妹度过了分家后的难关,也帮父亲度过了差些丢失皇商的压力,而且,还派人大老远的把自己从彬州的牢房内给解救了出来。 燕倾城欢喜的来到燕鸿渊的书房时,恰巧听到燕庆之在向燕鸿渊叙说着,刚回到临安后,在临安府监牢内的遭遇。 一旁的燕鸿渊听的是直摇头,心道这叶青还真是不同寻常的奇……奇才啊。 而旁边聚精会神听完后的燕倾城,莫名有种与有荣焉的感觉,仿佛叶青为自己的兄长所做的事情,让她燕倾城都很骄傲,让她很有面子似的。 但即便是如此,不论是燕鸿渊还是燕倾城,对于燕庆之希望自己父亲跟妹妹,能够邀请叶青来府里当面道谢一事儿,却是显得并不是很热衷。 任凭燕庆之如何提醒,燕鸿渊跟燕倾城,却是如同听不懂一样,好像完全不懂滴水之恩当以涌泉相报的道理。 (ps:狗看来是真丢了,两天了都没有找到。心情不太好,码字状态便会受影响。容我缓缓,这个月欠了不少,状态好的时候,一定还给大家。还有,确实应该是称呼堂姐、堂兄,表妹、表兄用的不对,后面会改过来。先给大家道歉。) 第二百八十五章 哲别 临安城终于迎来了盼望已久的雪花,只是这雪花缓缓飘落到地面后,便会很快就融化到泥土里,从而使得原本就有些湿冷的气温,变得更加的湿冷。 叶小白随着白纯在后花园里兴奋了一会儿后,便开始变得打蔫了,这样的鬼天气显然连它也不是很喜欢,抖落羽毛上雪融化后的水珠,从白纯的肩头上,便快速的飞到了屋里面。 白纯也不理会叶小白的飞走,独自一个人漫步在后花园里,时不时伸出有些通红的小手,静静等待着雪花投入掌心,享受着那股雪花的冰凉在手心散发,而后很快消失的感觉。 这些日子以来,仿佛又回到了她刚刚到叶家时候的样子,一切都很平静,就连叶青,仿佛也是回到了从前一样。 天天所谓的当差、下差,要么就是跟泼李三他们会偶尔去三婶儿酒馆喝上一壶,要么便是去大瓦子喝上一杯热茶,要么就是在家里继续做他所谓的试验,或者是趁四下无人时,一双冰凉的手在白纯的衣服里面取暖。 不过最让白纯受不了的是,每次有人递名刺在无法拒绝时,每个名刺上的地点都是选在了斜风细雨楼。 斜风细雨楼里有谁,自然是不必多说,但这让白纯心里还是有些不舒服,连带着,有一个人心里也不是很舒服。 于是,在白纯漫步在花园里时,另外一朵娇艳的花朵儿燕倾城,如同一团火一样,穿着火红色的衣衫,站在了花园里的另外一端。 当燕倾城听到斜风细雨楼五字时,瞬间那好看的眉毛就拧在了一起,埋怨的眼神望着白纯,像是在说你也不管管? 白纯学着叶青的样子耸耸肩膀,而后两手一摊做无奈状。 燕倾城也只能是无奈的叹口气,那个柳轻烟一定不简单,跟叶青的关系,也一定不简单。 雪花继续缓缓落在青石板的道路上,就如同一场小雨过后一样,沾湿了世间万物,却连个影子都无法留下。 嘉会城门上的叶青缓缓从台阶上走下来,即便是下着所谓的小雪,城楼上的元祐浑天仪象的工期也一点儿没有耽搁,上好的铁梨木被叶青用了很多。 铁梨木也叫铁力木,这种木头即便是在上一世,也是颇为稀有的木头,百分之八十用来造船,其他的可用作家具、高级建筑、各种乐器以及特种军工等。 而叶青看上这种木头,显然并非是为了元祐浑天仪象一事儿,更是为了跟蒲家有一个小小的接触。 当然,之所以用铁梨木,甚至包括当初让燕倾城大量的采收铁梨木花与种,都是为了他手头上的肥皂、香皂一事儿。 其花大且具香气,经水蒸馏后,可得呈无色透明液体的铁梨木花精油,是一种天然的调香原料。 而其种子则是富含油脂,绝对的工业上制造肥皂的不二原料。 当然,最为重要的一点儿便是,叶青一直都想用铁梨木来做一把枪托。 其材质极重、坚硬强韧、难于加工、耐磨、抗腐性强、抗白蚁及其他虫害,不易变形,是一种极为有价值的特种工业用材,用来做枪托对叶青来说,自然是再好、再奢侈不过了。 走下城楼的叶青,先是看了看手腕上的手表,虽然他如今已经能够分辨时辰,但这种看表的习惯性,到现在依然还是没有改变。 好久没有背的军用背包,这些日子也被他再次背上了肩膀。 一头扎进马车里,咒骂着鬼天气,车辕上穿着厚厚的梁兴便回头问道去哪里? “回家吧,这些时日临安城会很太平的。”叶青再次习惯性的看了看手表说道。 梁兴点点头,范阳笠的帽檐被他拉的遮住了眼睛,手里的鞭子虚空一挥,赶着马车缓缓从嘉会门驶向丽正门,而后沿着皇宫外的直道一直到达东华门。 如今不管是临安城还是朝堂之上的各方势力,就像是动物世界里那些冬眠的动物一样,不约而同的都进入到了一个短暂的冬眠期。 叶青自然是知道,如今不管是临安城还是朝堂之上的平静,恐怕都跟皇宫里那位太上皇赵构脱不了干系。 眼瞅着皇家的大喜事儿,以及元日即将到来,赵构显然不会在这个时候,让人给他添堵。 所以不论是汤思退还是史浩,还是说王淮等等,这个时候都会是一副其乐融融的样子,暗中却是积蓄、谋划着,等待着太子大婚之后,继续开始尔虞我诈的朝堂斗争。 “夏人已经出发了,金人、大理、包括辽国等,都派了使臣前来临安。”东华门处,墨小宝也不知道从哪里窜了出来,坐上另外一边的车辕说道。 “大理跟辽可以适当的放松,待进入两浙西路后,我们再严密监视,至于金人,告诉武判,一定要谨慎一些,千万别让他们使臣的队伍里面,混入不该有的人进入我大宋。”叶青坐在马车里,双手拢在袖子里,但对湿冷的空气,显然效果并不是很大。 “是,叶统领。还有,这是刘复给您的信件。”墨小宝从怀里掏出一个圆筒,从马车的窗口递给了叶青,而后便跳下马车,头也不回的离去。 叶青接过那信筒,并没有第一时间打开,而是现在心里猜测着,老刘头在北方的草原上,到底能给自己带来好消息,还是坏消息呢? 北风呼啸着从草原上肆虐而过,远处山头上一片乌黑厚重的黑云,如同气势汹涌、杀气凛冽的千军万马一般,遮天蔽日般缓缓的向草原之上踩踏过来。 零星的雪花在天地之间随风乱舞,随着时间的推移,视线之内已是一片白色的世界。 白毛风席卷着草原上覆盖着的雪花,连带着天空飘落的越来越多的雪花,疯狂的席卷在空中,地面和天空瞬间白茫茫一片,让人分不清楚这到底是真实的世界,还是传说中的白色地狱。 二三十骑裹着厚厚的羊皮袄,一批批草原马鼻尖喷出来的白色热气,不等完全从鼻孔中喷出,便被风中的乱流与雪花打散。 老刘头如同从马上掉落下来一样,在雪地上砸出一条长长的沟壑,但即便是这样,那被身体砸出的深深沟壑,依然是看不见原本熟悉的土地,依然还是厚厚的凌乱积雪。 随着老刘头像是被从马背上摔下来后,身后的二三十骑紧跟着也从马背上摔了下来,蒙着面只露出眼睛的老刘头,朝着身后的二三十人连比划的大吼大叫着。 而后就看见几个在白茫茫的狂风之中,踉踉跄跄的身影,牵起其他的马匹,迎着风往一个小雪凹处走去。 不过是短短的时间,草原上的积雪被他们砸出来的沟壑,此时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慢慢被大风吹散打乱的雪花填平。 几乎相当于伏着身子爬行在积雪中的二十几人,终于在如同小山堆的小雪凹旁停了下来,时不时耳边还能听见身后马匹的几声嘶鸣,只是那声音听起来有些过于飘渺,实在无法判断具体的位置到底在哪里。 漫天风雪狂暴肆虐着整个天地,老刘头感觉哪怕是隔着脸上厚厚的布张嘴,嘴里都会被灌满雪花一样。 羊皮帽子下,唯独一双眼睛露在外面,不论是眉毛还是眼睫毛上,早就已经变成了白色。 掏出腰间的酒葫芦,背对着风向大口大口的喝了好几口,而后才把酒葫芦递给身后的其他人。 “多喝点儿,干完活得马上撤,不管能不能成功。”老刘头扯着嗓门儿,向聚集在身旁,跟他如同一个打扮得少年大声吼着。 离老刘头最近的几个少年不约而同的点点头,较远的少年瞬间也一个个往肚子里灌着酒,而后急忙跟着点头。 一个个如同老刘头一样,全身上下除了眼珠子还是黑色外,其余地方全部被雪花沾满,让人无法看清楚他们的真容。 就在众人拥挤在一起相互取暖,对抗着草原上极其恶劣的白毛风天气时,一道如同闪电般的单骑迎着风冲了过来,就在快要接近老刘头等人时,马背上的少年突然一跃而起,而后整个人如同巨石砸入水中一样,溅起一阵巨大的雪花。 操着有些生硬的汉话的少年,几乎快要趴在老刘头耳朵旁喊道:“泰赤乌的人马上就到了,就在我屁股后面。” 老刘头点点头,便开始示意众人散开,而后一个个望着白茫茫一片的逆风方向。 别速部人被泰赤乌的人打败、征服,而在所有受降的人里面,老刘头要做的便是刺杀最后一批,被迁往泰赤乌部的别速部人。 不为别的,只是因为里面有一个叶青极为想要干掉的人,是别速部的神箭手,名叫只儿豁阿歹,后来被铁木真赐名叫哲别。 随着逆风而行的牛车、四五十人的马队,以及在狂风中咩咩、哞哞不停的牛羊缓缓驶入老刘头等人的视线。 已经被风雪覆盖的老刘头等人,在老刘头伸出满是冻疮的手后,立刻一个个把一具具弓弩持在了同样满是冻疮,肿的如同包子似的手中。 随着老刘头第一个射出箭矢,瞬间密密麻麻的黑色箭矢,在狂风中向不过二十来步的泰赤乌人射了过去。 第二百八十六章 谋划的序幕 “以后过冬就去老宅子过冬,希望今年元日我们赶得上。”叶青进入中院书房前,看着在房间里蹦跳的白纯说道。 “不是说今年元日不回老宅子过元日吗?”白纯在有些湿冷的房间内,停下蹦跳的额脚步好奇道。 “想法儿变了,明日起会有工匠前往老宅子翻修,你要是想要做什么,不妨过去看看。”叶青点点头说道,而后便向后院走去。 “倾城今日来了,问你那香皂一事儿……。” “知道了,这两日我会进宫的,会把那些东西带过去的。”叶青挥挥手,而后不理会身后的白纯,快步往中院走去。 老刘头给叶青的密信筒,一共只有四个,是叶青当初在燕家铁铺里,按照达芬奇密码筒而设计。 他与老刘头各持两个,所以不到关键时刻,老刘头是不会轻易用这密信筒的。 中院的书房内,赵乞儿、泼李三、梁兴、许庆、魏胜、毕进、董先七人都已经在坐,看着叶青走进来后,就如同当初还在禁军当差一样,淡淡的点点头,便算是打过招呼了。 叶青手拿密信筒,按照跟老刘头约定好的密语,当着七人的面打开密码筒,拿出里面的信件先是仔细看了一遍,而后才缓缓交由梁兴,依次传给他人看。 “这样偷袭,竟然还让人跑了?”泼李三看完后吃惊的问道:“只儿豁阿歹到底是什么人,值得你这么重视,竟然要老刘头在草原上暗杀他?” “他是一个神箭手,是草原上一个人跟前的猛将,战无不胜。”叶青淡淡的说道:“一个神箭手,断了一条胳膊,这应该是比死还要让他难受了吧?” “好比杀猪宰羊的没了刀。”赵乞儿笑了笑,说道:“但此人若是你说的那般真英雄的话,最好还是除之后快。” “为什么?”叶青奇怪道。 “有些人……他就是能干我们常人所不能之事儿,砍了他的脚,说不准有一天他就会学会用手走路,而且比用脚走路的人还要厉害,还要可怕。”赵乞儿阴沉着说道。 叶青笑了笑,没有回答赵乞儿的话,而是把手里的密信筒连同再次传递到他手里的密信,一同交给了赵乞儿:“此事儿你安排,可以跟老刘头商量着来。” 赵乞儿点点头,双手接过了叶青给的信筒跟密信,然后回答着叶青的另一个问题:“一共有十三人,包括墨小宝在内,平日里要么就是在李横手底下当差,要么就是在我们这里打下手,三五年的功夫,应该能够成才。” 泼李三看叶青的视线望向他,他李宝的身份此时早已经成了不是秘密的秘密,于是也点点头,认同着赵乞儿的话语道:“精挑细选出来的,等我们这些老家伙不能动了,就正好能接班了。到时候就不是你一个年轻人陪我们这几个老头子了,而是几个少年人陪着你了。” “那就多谢了。梁兴备车吧,去趟静乐坊。”叶青起身,对着房间里的七个人一一行礼后,然后才对着离他最近的梁兴直呼其名道。 梁兴先走,叶青后走,而身后就传来了毫不背着他的六个人的叹息:“梁兴这老小子真会找活儿,给自己找了个管家的活儿,这下好了,想抢也抢不到这个活计了。” 毕进说完后,魏胜也是笑了笑,道:“你们比我强不是,我不还在燕府当护卫?” “那咱俩换换?保护燕小姐的差事儿不比练那几个小子强?”许庆撇了撇嘴淡淡说道。 叶青终于开始适应了坐在马车里,而不是跟梁兴一直坐在车辕上了,如此一来,梁兴心里也踏实了很多,名义上的主仆关系总算一清二楚了。 静乐坊一处不算太大的宅邸跟前,罗晋刚刚从里面走出来,待看到叶青从马车上,撑着油纸伞走下来的时候,神色先是一愣,而后便笑着行礼。 两人并不认识,但显然罗晋知道,能够来自己原来这处府邸的,显然是跟现在府邸的主人认识的,而且关系还非比寻常的,不然的话,不可能便如此大摇大摆的往里面走去。 正厅之内,王伦就像是一个员外老爷一样,一身儒雅的宽袖长袍,笑呵呵的跟叶青相互行礼,而后示意叶青落座。 “咱家这府上,你这应该算是头一次来吧?”王伦满面笑容,神态举止之间,都颇为有些刻意的效仿临安城的名士文人。 “应该算是吧。不过您这宅子是不是该修缮了?”叶青四处打量着,两个丫鬟站在两侧低着头,倒是颇有大户名望人家的风格。 “哦,是吗?罗晋可是说这府邸修缮时间不久呢。”王伦好像是很满意这府邸,四下满意的打量着道。 “不感觉到湿冷啊?”叶青端起热茶,这才看见李令娘在一个丫鬟的陪同下,从侧门缓缓走了进来。 “你小子这话什么意思?”王伦感觉叶青这小子像是专门指他一个太监的缺陷。 但叶青并没有理会王伦的问话,而是含笑跟李令娘见礼,随后从怀里掏出一方小木盒,恭敬的递给了李令娘:“一点心意,不成敬意。” “多谢公子。”李令娘先是望向王伦,见王伦点头同意之后,这才接过木盒答谢。 “嘉会门上的一些料备多了,还给工部或者是太府寺的话,谏官汤邦彦肯定会在朝堂之上弹劾我这个龙图阁大学士的,所以我就琢磨着,把这些料子用到哪里好呢?想来想去,觉得您这府邸最是适合不过了。”叶青再次坐到王伦旁边,举起茶杯示意道。 王伦连连冷笑,但就是不说话,一旁跟叶青打过招呼后,便一直坐在王伦那侧下首的李令娘,脸上则是带着“职业”似的微笑默默不语,与王伦二人,倒是把一对人伦夫妻演的惟妙惟肖。 “怕我这府邸就是你叶青的一个幌子吧?最后的好处,还是得落在你小子的府邸上吧?以权谋私、贪赃枉法,竟然还被你说的这么的明目张胆,我大宋朝廷从上到下……。”王伦继续冷冷的笑着。 不用猜都知道叶青心里想什么了,当初刚被太上皇赐了府邸之后,叶青心里最为担忧的便是府邸的修缮跟丫鬟、下人的月份钱。 而今现在手里有了复原元祐浑天仪象这个权利,叶青要是不懂的往自己腰包里面捞钱,他王伦都决计是不相信的。 面对王伦的冷嘲热讽,叶青也不觉得尴尬跟难看,既然王伦能够当着面说出来,那么就说明这件事情,自然是有商讨的余地。 何况,他次来的目的,并非完全是为了这点儿连王伦都看不上的蝇头小利,再有不到两月的时间便是元日。 燕鸿渊那坑货把自己做香皂的事情,自从捅给皇后之后,燕倾城就俨然成了皇后跟前那小监工,时不时要来家里催促自己。 而白纯竟然没有反对,而是不知道何时,竟然跟燕倾城站在了同一条战线上,在燕倾城不在的时候,便是由她来监督、催促着自己。 “想见皇后跟皇太后?”王伦愣了下,惊诧的问道。 叶青点点头,便把皇后前往燕府的事情,以及他自己做那香皂的事情,一一告诉了王伦。 王伦再次上下打量着叶青,仿佛要从叶青的身上,打量出一块儿香皂一样。 ”别打量了,这东西既然皇后先知道的,必然是皇后先行试用后,我才敢拿到您的府里来,除非我是不想活了……。”叶青话还没有说完,便被王伦打断。 “知道轻重缓急就好。”王伦淡淡的说道。 而后两人不约而同的起身,在王伦的带领下,两人往府邸的后院里行去。 “虞允文大理寺少卿一职,圣上暂时没有撤去的意思。所以大理寺少卿跟淮南东路安抚使两职,还需虞允文一人兼着。”王伦双手背后,长长的叹口气,声音便低沉道:“翁葆光就在信王的府邸,有一个多月了,你很难找到机会动手吧?” “可不是,元日将至,如今只有这件事儿悬而未决,想要一劳永逸吧,但老天好像不给这个机会。皇城司的人天天在外面监守着,压根儿就没有见过翁葆光自己一个人单独出来,更别提有暗杀他的机会了。”叶青也跟着叹口气,有些遗憾的说道。 “过几日太上皇以及圣上,都将前往灵隐寺为天下社稷祈福,你可以试试这个机会。”王伦低着头,天空中飘落下来的越来越小的雪花,已经很难在察觉到了。 “其他人知道这个消息吗?”叶青心中一凛,急忙问道。 “没人知道,如今只有宫里的少数人知道,朝堂臣子,圣上还没有来得及说。”王伦淡淡说道:“今日一早太上皇才定下来的事情,所以你有足够的时间来安排。” “那……。”叶青有些为难的看着王伦。 “有话就说有屁就放,扭捏作态像什么样子!”王伦不满的哼了一声。 “那我说了您可别生气啊。” “说就是,吞吞吐吐……。” “那到时候能不能借李令娘一用……我说了您别生气……您能不能让我把话说完。”叶青急忙后退两步,实在想不通,一个太监对于女人,难道占有欲也像男人那么强吗? “小子,你今日要是不跟咱家说个清楚,咱家就是……。”王伦止不住的攥紧了拳头,冷冷的看着叶青说道。 “灵隐寺一行,信王必然跟着去,而翁葆光算是南宗道学,必然不可能跑到灵隐寺的一亩三分地示威,这个时候,在信王府里呆了一个多月的翁葆光,很有可能趁机出来散散心,到时候只要李令娘露个面就行,决计不会有什么危险的。”叶青又急又快的向王伦解释道。 “你能保证?” “能,能保证李令娘绝不会受到一丁点儿危险。”叶青斩钉截铁的说道,但脑海里却是浮现出了汤鹤溪的身影。 第二百八十七章 灵隐寺 李横与墨小宝,在李令娘从吉祥坊出来坐上轿子,一同赶往涌金楼的时候,就立刻把消息散步了出去。 而随着皇家前往灵隐寺后,耐不住寂寞的翁葆光,终于是从前往吉祥坊的路上,转道前往涌金楼。 皇城司的职责很简单,便是与殿前司、侍卫司保护皇家的安全,所以皇室在前往灵隐寺的时候,叶青这个皇城司的统领,自然而然的也需要跟着过去。 只是,皇城司显然不会像殿前司、侍卫司那般风光的出现在人前,他们大部分的时间,就像是影子一样,隐匿在暗中,帮着殿前司跟侍卫司清除着暗中的威胁。 但叶青显然是铁了心,非要在今天在众人面前都露上一面,特别是太上皇赵构,已经看见叶青在他眼皮子底下晃悠了不下十次了。 而即便是连当今圣上,也都看见过好几次叶青的影子,身旁的皇后谢苏芳,甚至都还跟当今圣上赵昚悄悄指点着,叶青过两日要进宫,送上一种更适宜沐浴的香皂。 叶青也从远处第一次见到了当今太子赵惇,以及太子的皇兄庆王赵恺。 两人乃是同父同母的亲兄弟,当初在赵昚长子于乾道三年暴毙后,本该立次子赵恺为太子,然而赵昚对于三子赵惇青睐有加,认为其的英武才能更像他,于是便越过了此子赵恺,立赵惇为太子。 而本应该继承太子之位的赵恺,对于此事儿竟然是毫不在意,向来宽宏大度的他,被赐封为庆王,兼判宁国府后,在任上竟也是做的有声有色,丝毫不在乎自己东宫旁落给自己皇弟一事儿。 甚至如今,跟太子赵惇的关系,依然还是相处和谐,一点儿怨隙都不曾发生过。 李凤娘身为准太子妃,自然也会跟着皇家一同前来,跟在太子赵惇的旁边,一身隆重的打扮使其娇媚如花,又不失皇家该有的高贵气质。 王伦无奈的站在赵构身旁,向一直在人前晃悠的叶青招了招手,看着叶青快步从左相王淮、右相汤思退等人跟前跑过来后,低着头急声道:“疯了你,瞎晃悠什么呢?太上皇都生气了,跟咱家过来。” 叶青来不及回王伦的说话,就听见头顶响起赵构那不怒自威的声音:“混账,你一个皇城司统领,在百官面前转来转去,成何体统!” “回太上皇,臣职责所在,怕有人惊扰了……。” “整个灵隐寺今日都被你皇城司封锁的水泄不通,哪里还有外人会进来?朕问你,你可曾对慧远禅师道过歉?”赵构阴沉着一张脸,看着叶青问道。 “道过歉了,王中贵人应该知道的。慧远禅师并未怪罪臣,只是认为臣不该把东瀛国事跟佛事混为一谈,臣也是谨记在心,时常在心里提醒自己。”叶青先是向旁边的皇太后吴氏行礼,而后才回答道。 赵构起身不耐烦的向叶青挥挥手,而后便在王伦的陪同下,向前往赵昚以及群臣的方向走去。 灵隐寺里慧远禅师与一众僧人,陪伴着赵昚跟赵构,缓缓进入被赵昚由法堂更名为直指堂的殿宇内。 也是在这一日,灵隐寺被赵构更名为:灵隐寺崇恩显亲禅寺,大雄宝殿被改名为:觉皇殿,而后赵构又挥毫泼墨,赐书:妙庄严域。 当今圣上则与慧远禅师凑对,并赐慧远“瞎堂禅师”之号。 皇后谢苏芳与皇太后并没有跟进,在一众侍卫司的护卫下,开始往灵隐寺的后方行去。 叶青还在琢磨着瞎堂二字到底是什么意思的时候,一名叫关礼的太监便出现在了叶青的跟前。 “叶大人,皇太后招您过去问话。”关礼不过二十来岁的样子,看得出来未入宫时,应该是个美男子,如今却成了一个俊秀的太监。 “啊?”叶青一愣,顺着关礼的视线望过去,恰巧看见皇后谢苏芳,以及另外一名年轻貌美的妇人陪同下,站在皇太后吴氏的身旁,正对着他指点。 叶青跟随着关礼快步走到跟前,先行向眼前的三人行礼。 虽然叶青已经见过了皇后谢苏芳以及皇太后吴氏,但对于另外一名同样身着隆重宫装的美少妇并不认识。 不过随着旁边的关礼,及时的告知叶青之后,叶青便又再次立刻行礼道:“臣叶青见过信王妃。” 不敢过于明目张胆的打量信王妃,但叶青即便是匆匆一瞥,也能够看的出来,这信王妃绝对是一个十足的美人儿。 但就是这样的一个美人儿,却是无法留住信王赵璩的心,依然是让赵璩大肆的在民间收集着各色美人儿。 不得不说,这个美人儿王妃太不称职了。 叶青跟在皇太后、皇后以及那信王妃的身后,连同关礼等宫女,缓缓走在大雄宝殿,如今名为觉皇殿旁边的伽蓝殿后院处。 “听皇后说,你正在做一种香味更浓的香皂团?”皇太后吴氏在关礼搬来的椅子上坐下,对着叶青问道。 皇太后吴氏,历史上被称之为带刀皇后,当初跟着赵构流亡在海上时,对赵构可谓是保护有加,也正是因为她的陪伴跟保护,也才让赵构好几次是绝境逢生,终于在江南站稳了脚跟。 “回皇太后,臣确实正在试着做香皂团。”叶青回答道。 “做的如何了?听燕家说若是做出来,比现在的香皂团要好上许多,是真是假?”皇后谢苏芳显然比皇太后还要感兴趣,而旁边另外一位信王妃,则只是静静的听着,就连脸上那甜甜的微笑,从始至终都没有变化过。 “臣……臣还在努力……。”叶青低着头转着眼珠子,只是刚一开口就被皇后打断。 “是你在努力,还是说偷懒?燕家催促你也有两个月了吧?还需要多久的时间,才能做出来?”皇后谢苏芳本不是焦急的性子,但奈何事情赶在了太子大婚之际。 而且太上皇跟圣上都知道了此事儿,虽不是自己亲口告诉他们,但太上皇跟圣上,可都是亲自问过自己是否有此事儿,而且也希望能够在元日之前得到这更上乘的香皂团,给元日后的太子大婚一事儿,添上一些彩头。 叶青嘴角有些抽抽,不是说这皇后性子与皇太后有些相像,都是属于那种和颜悦色、面善心慈之人吗?怎么感觉皇后此刻有些咄咄逼人呢? “这个……回皇后,臣其实做香皂团也是偶得残方,所以则是进展缓慢一些,而且复原元祐浑天仪象也是臣之职责,所以就耽搁了几日,不过臣像您保证,尽可能在最短的时间内,把这香皂团呈给您。”叶青低着头说道。 而皇太后则一直是笑呵呵的看着谢苏芳,也不言语,也不阻止。她心里自然是知道,如今贵为皇后的谢苏芳,为何如此焦急的逼迫一个臣子了。 谢苏芳看了一眼含笑望着她的皇太后,难得小女儿状的做了个鬼脸,而后继续淡淡对叶青说道:“本宫知道你跟燕家的丫头之间情投意合,你府上如今也没有个长辈,只是你与家嫂二人。所以……十日之内,若是你能够把那香皂团呈给本宫,本宫就替你做了跟燕家这个媒,但若是你十日之内没做成,那就别怪本宫把燕家的那貌若天仙的丫头,许配给他人。” “您放心,十日之内,臣必定会把完美的香皂团,进宫呈给皇后先行试用,保证不会误事儿。”叶青嘴上回答道,但心里却在嘀咕着,皇后这真是无所不用其极啊。 皇太后在叶青抬起头的时候,威严之下带着一丝慈祥问道:“欲速不达,凡事儿还是要戒骄戒躁,但若是十日之内能够做到,自然是再好不过,若是做不到,不妨缓你三天。但可得切记不得偷懒,不然皇后所言的那燕家丫头,许配给了别人,你就只有徒伤悲的份儿了。” “是,臣多多谢皇太后体谅,必定在十日之内进宫呈给您与皇后。”叶青扫了一眼一直都不曾说话的信王妃,对于皇太后吴氏,心里还是颇有好感。 与赵构相比,两人在形象上倒也算是颇有夫妻相,不过相比于赵构那平日里故作威严加阴沉的样子,皇太后绝对称得上是慈眉善目。 而且皇太后吴氏也算是跟着赵构一路“打怪升级”到皇后的位置,所以平日里在宫中,不论是对待皇后还是旁边的信王妃,或者是宫女、太监,都是同样的慈眉善目、颇为和蔼。 而当今圣上的二皇子庆王赵恺,显然是继承了皇太后的性格,为人宽宏厚道、性不骄矜,不论是对待王公贵族、还是普通百姓,抑或是宫女太监,庆王赵恺都更像皇太后这个皇奶奶多一些。 至于被当今圣上一直看好,而立为太子的赵惇,则完全是让当今圣上看走了眼,以至于在他还没有禅位之时,就已经开始催促着赵昚禅位于他。 甚至后来加上李凤娘的挑拨,使得当今圣上赵昚、以及皇后与太子赵惇、太子妃李凤娘的关系一直都很紧张,甚至在专横跋扈的李凤娘终于成为皇后后,一度与皇后谢苏芳是针尖儿对麦芒,讥讽谢苏芳宫女出身等言辞,也是被李凤娘信口拈来。 (ps:求角色名字,墨小宝一伙的十三个名字,还有草原上那些人里头需要七个名字,在后面的故事中,应该都会分担着份量,有想法儿的麻烦在书评区留言注明。) 第二百八十八章 借刀杀人 叶青虽然不曾回头,但还是能够感觉到,如同被狙击手锁定位置后的那种,被一条眼镜蛇紧紧盯着的感觉。 信王赵璩与信王妃同时登上了回临安城的马车,而信王赵璩的眼神,盯着叶青后背时,就连信王妃都感觉有些诧异,不知道信王为何会对一个皇城司统领如此感兴趣。 不过向来很少言辞的她,也只是心中有些奇怪罢了,上了马车与信王相对而坐后,依然是不言不语。 而信王也像是马车没有信王妃这个人存在一样,自斟自饮着两人面前,茶桌上的茶水。 叶青相信信王必然会注视着他,但在信王消失于马车上之后,那股感觉却是依然还存在。 于是随着太子赵惇恭送赵构与当今圣上上了马车后,叶青才惊觉,一直给自己那种被一条毒蛇盯住感觉的,并非是信王,而是在自己斜后方不远处的准太子妃李凤娘。 叶青不清楚那日李立方跟汤鹤溪到底在涌金楼谈了什么,就像他不清楚,李凤娘知道他跟李立方之间的恩怨,有多深一样。 但感觉着李凤娘那如刀子似的目光直直望着他时,叶青敢肯定,李凤娘知道的决计比自己想象的要多,甚至李凤娘还是一个极为宠爱弟弟的女子。 皇家前往灵隐寺为天下社稷祈福一事儿,就在叶青如同一个酒楼伙计的忙活中,在夜幕缓缓降临时,终于算是结束了。 而信王再回到了王府之后,阴沉的表情比起刚才在马车上的表情还要难看几分。 信王妃就像是没有看见信王脸上的阴沉跟愤怒一样,在侍女的陪同下,从信王跟前掠过,缓缓的往后宅行去。 看着信王妃钟晴的身影消失不见后,信王这才沉声问道:“找到了没有?” “回信王,还……还没有找到。”旁边的亲信王遮说道。 “吉祥坊可派人去了没有?涌金楼、丰乐楼、斜风细雨楼,包括一些道观可都曾找过?”信王脸色更加阴沉,看着与王遮站在一起的张达道问道。 “属下已经派人找了,应该很快就会找到的。”张达道急忙说道。 而就在信王冷哼一声,准备进府的时候,一阵急促的马蹄声跟车轱辘声,在几人耳边响起。 不等信王问话,悬挂着大理寺标志的马车,便快速的飞奔到了信王府的门口,吕祖简不等马车停稳,就飞快的从车辕处跳了下去。 看着门口准备入府的信王,吕祖简行礼后,神色沉重的说道:“翁葆光死了。” “什么?”信王一惊,从台阶上直直走到吕祖简跟前问道。 “翁葆光被人杀了。”吕祖简沉声重复道。 “谁……谁干的?在哪里被杀的?”信王大惊,自己信道,就是为了道家双修,如今翁葆光还没有帮自己物色到哪怕一个满意的,怎么就突然被人杀了? “汤相之孙汤鹤溪,在涌金楼。”吕祖简紧皱着眉头,眼神不敢望向信王,而是望着信王赵璩的前胸处说道。 “汤思退之孙?他……他为何要杀翁葆光?”信王听到汤思退时,刚刚升起的怒气又不由自主的压了下来。 “汤硕比我去的早,勘查了现场后,他说是失手导致的。并没有允许臣进入涌金楼查探。”吕祖简从一开始就意识到了事情的棘手。 汤鹤溪杀翁葆光,这到底真的是失手导致,还是说要给自己跟信王一个下马威? “那人呢?”信王语气越来越平淡,翁葆光的死,一下子好像变成了无足轻重的小事儿。 “被汤寺卿亲自带回到了大理寺,由他亲自审讯。至于……至于翁葆光的尸体,也被带回到了大理寺,连同涌金楼里的几个姑娘,也被带到了大理寺问话。”吕祖简此时才敢正视信王道。 信王点点头,而后便在府门口的台阶上来回踱步、沉思,过了好一会儿才突然开口道:“刑部梁克家今日也跟着去了灵隐寺,汤思退跟汤硕也都曾在灵隐寺内出现,而且也是一同回来的,他怎么会知道的那么快?刑部知道了吗?” “刑部怕是还不知道,臣也是第一时间知道后,便赶了过来向您禀奏。”吕祖简想了想,而后摇头说道。 “那就告诉刑部,本王府上客卿翁葆光被大理寺卿之子汤硕所杀,人已经被带回到了大理寺。想必刑部不会不管的。”信王赵璩皱着眉头,凝重说道。 随着吕祖简坐着马车离去,原本就不愿意回到府邸的赵璩,又示意王遮备车,自己要前往皇宫面见圣上。 叶青在王伦的陪同下刚刚走到和宁门处,就看见挂着信王标志的马车,在和宁门处停了下来。 甚至不用等王伦示意,叶青便跟着王伦退避到了一侧,而后目送着赵璩往宫里走去。 叶青与王伦互望一眼,彼此之间心知肚明,为何信王会如此匆忙的来到皇宫。 ”事情未完之前,还是要处处小心。不过接下来,倒是可以轻松一段时间了。”王伦明显出了一口气说道。 “信王或许不会怀疑是借刀杀人,但汤思退会不会也像信王这般想就不得而知了。而且……。”叶青意味深长的看了一眼王伦,而后继续说道:“太上皇的判断也很重要,就看有没有人……。” “宫里你放心吧,元日将至,太子大婚也在即,太上皇那里不用多操心。倒是你应该操心燕家给你惹出来的大麻烦,那所谓的香皂团若是十日之内你拿不出来,这比杀人一事儿还会让太上皇跟圣上生气。”王伦提醒着叶青,别以为杀个人,皇室跟大臣之间不睦之后,他就可以轻松的看好戏了。 “这我知道。”叶青点点头,而后奇怪的看着王伦说道:“对了,今日李令娘从吉祥坊带了一个约莫七八岁的孩童回到了静乐坊,您要是回自己府里,最好是有个心理准备。” “哼,这还用你教咱家?”王伦冷笑一声,不过在叶青眼里,王伦的神色之间多少有些得意的成就感,就好像那七八岁的孩童,是他亲生的似的。 与王伦告别,坐上自己的马车,与梁兴两人行驶在皇城外的大路上,叶青的心情仿佛还有两三个月才会到来的春天一样,洋溢着一阵的轻松跟写意。 翁葆光之死嫁祸于汤鹤溪,本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但若是在汤鹤溪正好前往涌金楼的时候,正好在赵才卿跟温婉,都没有空陪他,而是陪李令娘的时候。 那么给汤鹤溪的酒里放点儿能够惑乱心智的东西,而后接着李令娘的关系,也给翁葆光的酒里放上一些,所以当汤鹤溪与翁葆光见面之后,想不发生冲突都难。 “刀是谁给的?”叶青坐在马车里,回想着涌金楼事发时,汤鹤溪手里怎么会有刀。 “墨小宝递给李令娘的,而后由温婉把玩在手,随后被汤鹤溪夺了过去。”梁兴笑着说道:“汤鹤溪真是很难上当,即便是与翁葆光彻底翻脸后,两人依然是君子动口不动手,直到温婉隐晦的提及他跟李立方在斜风细雨楼里的事情,汤鹤溪才突然夺刀相向的。” 马车里的叶青笑了笑,汤鹤溪为人稳重,城府颇深,即便是给他再烈的酒,哪怕加上药,剂量还不能让人察觉到的情况下,想要让汤鹤溪失去理智绝对是很困难的一件事情。 “那想必李令娘也不会闲着吧?”叶青在马车里笑了笑问道。 梁兴再次笑了笑,马车驶出东华门,墨小宝便又再一次蹿上了车辕,把刚才叶青的问话,一字不落的听在了耳朵里。 于是当下邀功似的说道:“叶大人真是英明,猜的一点儿也不错。” “少拍我马屁,怎么着,这些时日,被泼李三他们操练的还不够累?”叶青在车厢里呵呵笑着道。 “哪敢。”墨小宝这段时日跟着叶青也熟了,不像一开始那么紧张跟拘谨了,于是轻松的坐在车辕上说道:“李令娘自然是一直在言语上挤兑、蛊惑翁葆光,但令小的佩服的是,李令娘竟然从头到尾,可都是一直在劝他们二人应以和为贵。而且即便是到翁葆光被汤鹤溪刺死的那一刻,汤鹤溪都不知道翁葆光乃是信王府的客卿。啧啧……李令娘真是太厉害了,这比汤鹤溪的刀子还要厉害,好几次翁葆光都想要以信王府客卿的身份压汤鹤溪,但李令娘硬是一点儿机会也没有给他。” “楼里的姑娘,跟形形色色的人都打交道,早就学会了一身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的本事儿。何况如今李令娘还是自己开着一家青楼做生意,翁葆光论起嘴皮子,自然是要被李令娘耍的团团转了。”叶青从马车里跳出来,嘉许的拍了拍墨小宝已经比当初结实了不少的肩膀。 锦瑟好像从一开始就看墨小宝不顺眼,即便是墨小宝跟着叶青一同来到府上,锦瑟也要冷冷的拦住墨小宝,问他为什么又跑过来了。 向来不脸红的墨小宝,吃惯了百家饭,沿街乞讨受尽世俗白眼、冷嘲热讽,早就练就了厚脸皮的他,却在面对锦瑟时,显得是极为紧张跟笨拙。 整个人在锦瑟面前瞬间就失去了往日里的灵性,张了张嘴还来不及说话,就又被锦瑟抢白了一番,于是只好看着无动于衷、冷眼旁观的叶青,行礼之后就打算灰溜溜的离去。 而后刚走两步,就又听见锦瑟那丫头毒舌道:“胆小鬼。” 第二百八十九章 迷茫 赵构如今每天要做的事情很多,不光要接受朝臣的祝贺,还要每天时不时望一望嘉会门城楼上,那越来越高的元祐浑天仪象台。 看着那元祐浑天仪象每天不停的增长,赵构的心里便有着说不出的愉快跟期待。 太府寺跟工部的工匠与监造官吏中,自然不可能都是专心致志干活的人,里面夹杂着太多工部尚书李道的眼线,以及汤思退“个人”在朝堂之上的谏官:汤邦彦的眼线。 但任凭这些人如何仔细的查阅账目,都无法从那账目上,找到哪怕是一丁点儿的蛛丝马迹,甚至很多时候,还需要请教记账之人。 而记账的即便是给他们一番解释后,他们依然是听的云里雾里的,只觉得眼前浮现了一个正直、清廉的叶青。 即便是他们知道,叶青的老宅子几乎是跟元祐浑天仪象的复原工程,是同时开工的,即便是他们知道,这里面必然有猫腻,甚至是看着一些上好的木料,从眼皮子底下消失,而后跑到了叶青老宅里去,但账目上,却是丝毫看不出来。 元祐浑天仪象有太多的机关,哪怕是汤邦彦有疑问,却是也不敢随意的下令拆除一些值得怀疑的地方,去检验是不是真的钱都花在了看不见的地方。 巨大的铜钟被放置在嘉会门一间仓库里,连同共五层楼阁的元祐浑天仪象需要计时、报时、报刻的小木人,都被叶青以铜所代替。 所以汤邦彦走进这件库房时,眼前能够看见的便是金光一片,苏颂书中记载的十二个紫衣小木人、二十三个红衣小木人、一百二十六个绿衣小木人、以及一个击钲的小木人,共计一百六十二个小木人,此时却是在他的眼前金光灿灿。 而汤邦彦对于这样的奢侈用度,自然是要弹劾叶青,但不光是当今圣上,更是连太上皇都毫无反应,甚至汤思退还被招进宫里训斥了一顿。 而后回到府里的汤思退,虽然并没有训斥汤邦彦,但他心里清楚,想要在朝堂之上,以元祐浑天仪象来弹劾叶青,看来是不可能得到圣上跟太上皇的支持了。 但即便是如此,汤思退也并非是没有收获,被刑部从大理寺带走的孙子汤鹤溪,在汤思退回到府里没多久后,也被刑部送回到了府里。 而这,对于汤思退来说,无疑是一件让他心情稍微能够舒服一些的事情。 他自然是知道,这也是弹劾叶青无功而返后,太上皇为了平衡他跟叶青之间的事情,给的一种额外安慰。 当然,太上皇的意思很明显,那就是元日在即,他不想朝堂之上跟临安城内,发生什么不愉快的事情,一切都应该以和为贵,以太子大婚这件喜事为重。 叶青整日里泡在燕家的铁铺里面,对于灵隐寺归来后,皇后与皇太后念念不忘的香皂,他就像是忘了这回事儿一样,不管燕倾城天天跟在屁股后面的催促,依然是在那里淬炼着一根根,被他卷起来的细长铁管。 燕倾城也不知道这个东西到底有什么用,总之这段时日以来,燕家铁铺是热火朝天,每天都是近上百人在铺子里干活,而铺子的规模也是一再扩大。 但只有叶青这个所谓的房间里,只有叶青,或者是泼李三几个人帮忙打下手,其他人根本不会进来,而即便是进来,看到很多奇形怪状的工具后,在手里研究了半天,不知道到底是做何用后,便也失去了兴致。 燕倾城自己找了干净的地方坐着,而后一边翻着叶青那军用背包,一边嘴里碎碎念叨着,也不管叶青到底听没听见。 就像是一个小媳妇看着自己忙活着的丈夫,在那里絮絮叨叨着家长里短一样。 叶青无语的看着燕倾城从背包里翻出来的零部件,此时他早已经没有了阻止燕大小姐翻看的心思。 “你天天背着这些东西不累吗?”燕倾城从背包里,又翻出了一个黑乎乎的,在她眼里就是沉重的铁疙瘩的东西说道。 “还行吧。你能不能不要再翻我的背包了?懂不懂隐私你?”叶青看着燕倾城手里那,已经连在一起的枪击部件跟止动螺栓,皱着眉头道。 燕大小姐却是压根儿没有听见似的,把叶青视为宝贝的零部件往旁边随手一扔,而后可惜的翻过背包,看着当初她绣的兰花儿跟白纯绣的青竹,如同自言自语道:“这才让你背了多久,原本好看的青竹跟兰花儿,现在就变得黑不溜秋的,谁还能认出来这是兰花儿跟青竹,回头我把这拆了,把背包洗洗重新给你绣上一些其他的。对了,你说绣些什么好呢?最近我一直在思索,要不把叶小白……算了,才不要绣那个小没良心的呢,绣上一朵玫瑰儿吧?怎么样儿?” “你随便,你爱绣什么绣什么,但现在麻烦您把那些掏出来的东西给我装回去。”叶青此刻心思全在枪管上,便淡淡的说道。 对于锻造的枪管如今没有一根满意的,而卡笋簧跟阻铁簧也同样,叶青同样是不满意,也不知道是不是能够达到该有的标准。 毕竟,这个时代来说,哪怕是一把粗糙的步枪,也是绝对的工业上的巅峰了。 一旁的燕倾城不满意叶青的回答,看着叶青手拿破铁管在那里发呆,美目瞪了毫无所觉的叶青一眼,而后娇嗔着哼了一声,抱着那背包就走了出去。 “哎,你把背包还我,我还得装这些东西呢。”余光之处,看着燕大小姐跺着脚离开,叶青急忙对着门口喊道。 “不管。”燕倾城头也不回的送给叶青两个字,而后坐上马车便往燕府里走去。 无奈的叶青只好在梁兴过来的接他的时候,拿着破布包起那些零部件,而后坐车往家的方向走去。 “今日汤鹤溪被刑部送回到了汤府内,还有,董晁到临安城了,刚刚被泼李三儿送去了斜风细雨楼。”梁兴坐在车辕上,一边赶马车一边说道。 “让他来府里一趟吧,估计有事儿。”叶青皱了皱眉头,不知道武判怎么会让他过来。 “嗯,这些日子泗州方面没有来过信,李横也问过那边,但一直都没有动静。”梁兴点点头说道。 “别给李横找活儿了,夏国使臣过几日就要到临安了,让他盯着那边就好了。”叶青点点头,元日将至,因为太子大婚一事儿,被赵构弄的是格外的热闹。 所以不管是西夏、还是大理等都派了使臣前来庆贺。 不过叶青估计,这一次赵构肯定是没少花银子,不然的话,以大宋如今的实力,想要让人家来临安拜贺,简直就是白日做梦。 “死要面子活受罪啊。”叶青不由感叹了一声,赵构当了太上皇之后,竟然还变得越来越好大喜功了。 但谁也不知道,这夏人、金人、哪怕是大理人,来到临安后,会不会生事儿呢? 到时候若是把临安闹得鸡飞狗跳,大理寺跟刑部脱不了干系,恐怕就是皇城司也脱不了干系的。 夜幕缓缓笼罩住整个临安城,华灯初上的夜景也开始展示着自己的风情与魅力,董晁还是头一次来到临安城,这与他想象中的完全不一样。 斜风细雨楼又是一个纸醉金迷,供人们寻欢作乐的风月场所,这让董晁错以为自己走进了另外一个,与他平日里完全不同的世界。 门口的高头大马,一辆辆豪华到见所未见的马车,或者是装饰华丽的轿子,人们脸上洋溢着祥和、轻松、愉悦的笑容,不论男女走在大街之上,头顶要么插花,要么一个个华衣锦服,俱是一副风度翩翩、婀娜多姿的模样儿。 楼里面的欢声笑语与姑娘嘴里的唱词,加上那呢喃哀怨的曲调与荡人心神的琴声,董晁心里开始有些怀疑,自己当初在北地落草为寇,风餐露宿、挨饿受冻了这么多年的坚持,到底是为了什么? 想着多年来自己的坚持,再看着临安城给他视觉与听觉上的巨大震撼,董晁却是一点儿也感觉不到,行走在御街之上的行人,有董晁自以为的一腔热枕与收复北地的满腔热血。 他心中的临安城,应该是刀枪林立、厉兵秣马的模样儿,无论是百姓还是官员,都应该是一副众志成城,高喊收复失地的决绝样子才对,而不应该是这种神清气爽、享乐主义的样子。 李清照望着如同被定住的董晁,词人的细腻还是能够让她感觉到,此刻董晁心中的那股迷茫跟悲愤。 “所以老身说,你跟着叶青是对的。叶青虽然奸猾,但此人才能不负你收复失地之志。在临安城,虽然他并不是强硬的主战派,但他对待异己之雷霆手段,却是大宋官员从来未曾有过的。”李清照站在董晁的身旁,淡淡说道。 “可……可他只是皇帝的鹰犬而已,他连一个统兵的将领都不是,又如何能够收复北地?”董晁回过头,刚才李清照跟他说了一些叶青的事情,包括在斜风细雨楼的门口,如何对待那东瀛僧人的护卫一事儿。 “一切都是暂时的,他还年轻,有的是时间。若是他没有抗金之志,又岂会把你们这些有生力量,暗中放进了皇城司内?他如此做,与其说是为了帮助老身,不如说他是在暗中积蓄力量,而你就是一部分。”李清照缓缓叹口气,想来临安潮湿冰冷的天气,不会在短时间内解开董晁的心结。 第二百九十章 华夏民族 叶青在府里看到董晁的时候,是一个失魂落魄的董晁。 墨小宝在叶青耳边低语了几声,告诉他柳轻烟让他小心,董晁对于来到临安看到的一切很不满,心里面充满了不甘与悲愤,要小心对待。 但即便是一个失魂落魄的董晁,也没有在第一时间忘了自己的职责,看着墨小宝离去后,董晁便立刻掏出怀里的密信递给了叶青,嘴上急忙说道:“他们已经进入了泗州,因为手里有太上皇的旨意,所以我们无法盘查。但偷偷观察、监视他们近两百人的使臣团,还是能够发现,有与北上草原那七人身份一摸一样儿的人存在。” “多,少?”叶青皱眉,展开密信看了一眼,董晁嘴里所谓赵构的旨意,确实出现在了金人的使臣团里。 “人数应该在三五人之间,我们没法儿靠的太近,他们都很警惕,把那几人也保护的很严密。”董晁沉声说道。 “这就难办了,进入我大宋之后不好下手啊。”叶青叹声气说道。 “他们……他们是宗室?”董晁眼中闪过一抹失望之色问道。 “嗯,当初被俘虏到金国赵宋宗室,在金国受尽了苦难。”叶青坦诚的说道。 “宗室杀……宗室?”董晁眉头皱的更深了。 “不错,宗室杀宗室,宗室之间的互相残杀。而皇城司就是宗室手里的刀,替大宋皇室杀人的刀。”叶青依旧是语气淡淡的。 “哼,自己人杀自己人,可真下得去手。”董晁的语气中带着一丝嘲讽道。 “都是自己人,都是当初大唐的子民不是?金与宋之间不也是自己人打自己人?大理、夏国、辽国,鞑靼人,大唐时期不都是自己人?”叶青面对董晁的讽刺,不以为意的笑了笑,反问道。 “那不一样。” “如何不一样?”叶青继续问道:“汉末年,魏有曹丕、蜀汉有刘备、吴有孙权,他们算不算是自己人杀自己人?唐末梁、唐、晋、汉、周政权割据,还有所谓的吴国、南唐、吴越、闽、南汉、前蜀、后蜀、楚、南平、北汉,他们之间的杀戮,算不算是自己人杀自己人?” “这……但跟现在总是不一样,便是如此,大宋也该是这片疆域的正统才对,而不是安心的偏安一隅,应该厉兵秣马收复北地才对。但为何现在从上到下,哪怕是黎民百姓,都无人想要收复北地,一个个安于现状?”董晁不知道怎么回答叶青的问题。 但他知道,自己应该坚持自己坚持的,不然的话,自己这几十年的坚持,以及北地百姓的南望期盼,完全就等于是白白浪费,就等于是一场镜花水月,是一直在做一个白日梦一样。 “天下大势分久必合、合久必分,只是我们正好赶上了分割的时代罢了。”叶青笑了笑,一直随和的态度说道:“高度决定视野,角度改变观念,在我看来,不管是金人还是大理、夏人、鞑靼人、辽人,都是我华夏子民,我们既是大宋子民,但更是华夏子民,不论最后谁能够一统其他几国,不也还是我华夏之王朝?当然,感情上我跟你一样,自然是希望我大宋能够一统华夏。但事情有那么简单吗?你曾落草为寇多年,好几千在你的统领下都众口难调,何况一个国家?” “所以被虏到北地的赵宋宗室就该死?”董晁无奈的叹口气,他何尝不知道,大宋想要收复失地难如登天。 但看着临安城这样的景象,他心里头总是觉得很憋屈跟不满,总觉得这与他心中的临安完全不一样。 大宋朝廷已经丢失了半壁江山,被金人赶的如同丧家之犬偏安江南之后,不知道知耻后勇,竟然还是以享乐、安逸为主,丝毫没有一丁点儿厉兵秣马、收复中原的意思,这让他不得不对大宋朝廷产生了失望之情。 “各守其责,皇家的事情又岂是我们能说了算的?当初在北地那七个,若不是我,已经是死人了,但这一次,显然这几个就没有那么好运气了……。” “就不能……。” “能啊,他们活着我就死了。”叶青嘴角带着笑,抢声说道。 “我还需要消化消化,实在无法接受我在临安城看到的这一切,此事了了,我便听你的,回北地。”董晁起身,看着叶青坚定的说道。 “真想通了还是赌气?”叶青伸手虚请,而后与董晁一同往府外走去。 “今日易安居士一番话点醒了我,他说您是干大事儿的人。而后在来的路上,我坐在马车里就想,当初那些少年被您扔到了草原上,将来一定会有大用,那么我就不能再在泗州闲着了,每天……。” “过了淮河,你要做的还是这些事情,不过就是比起泗州的事物来要更繁杂的多。”叶青在马车旁站住脚步,墨小宝极为知趣的便离得远远的,甚至还四处警惕的张望着。 “嗯,我知道,摸清楚金人在我北地各地的兵力,摸清楚每一条通往金人中都燕京的大小道路……。” “不止这些,你还要在北地探访民情,解开你心中的疑惑才行。正所谓落叶归根,地域会给人归属感与强大的依靠和荣耀捍卫的责任感。只要百姓能够吃饱饭、穿的暖,他们不会在乎头顶上方的皇帝姓赵还是姓完颜,所以北地恐怕像你这般,一心南望王师的百姓已经不多……。” “不可能,我敢打赌,他们一定都在……。” “那是你自己的想法,不代表千千万万黎民百姓的想法儿。”叶青的眼神变得认真无比道:“记住,用事实说话,用你眼睛看到的民生,去解开你心中的疑惑。还有就是……金人善马战不善水战,运河通洛阳的水路,是不是一直还畅通无阻,若是中间有断流、引流、淤塞之处,这些都要告诉我。最为重要的是,你也知道,金人来我大宋不单只是耀武扬威,他们同样在我大宋放着形形色色身份的探子,而你到了北地,若是能够收买、拉拢……。” “我明白了,我都会记得的。”董晁用力的点点头,这一刻,他又一次觉得自己的坚持,多年来没有白费。 夜色之下,叶青望着墨小宝驾着马车、载着由失魂落魄转变为精神焕发的董晁离去,而后便立刻上了梁兴刚刚驶出来的马车,立刻往皇宫的方向赶去。 北地的赵宋宗室进入了大宋疆域,金人手里又有赵构的旨意,到底是赵构亲自给金人的旨意,还是说有人利用了他的旨意呢? 想了一路的叶青,想过会不会是信王赵璩,会不会是魏国公史浩,或者是右相汤思退,但不论哪一个,其如此明目张胆的里通金人,难道他们就真的不怕赵构动怒吗? 在和宁门处等了一会儿,就听见里面传来匆匆的脚步声,而后王伦便神色疑惑的出现在了叶青的跟前。 “什么事儿这么着急?大半夜的跑到这里叩宫门?”王伦一把拉住打算进宫的叶青衣袖问道。 “我还担心您今日不在宫里,去了静乐坊呢。”看着王伦不耐烦的样子,叶青神色依然平静的说道:“金人使臣过了淮河开始南下了。” “那又如何,他们这次过来乃是为了恭贺太子大婚一事儿,若不是太上皇诚意相邀……。”王伦搓着双手,虽然临安冬季不比北方,但这股阴冷的天气,更是要人命,还不如北方的干燥冷冽让人好受一些。 “里面有三到五个我大宋当年的皇室。”叶青依然的平静的说道。 被叶青打断话语,刚想要埋怨叶青的王伦,不由的倒吸一口凉气,紧张跟震惊的看着叶青问道:“你……你说的可是真的?” “千真万确。”叶青点点头说道。 “这……这怎么可能呢,不是,你皇城司为何不阻止?” “他们手里有太上皇的旨意,皇城司也没有办法,而且能够探听到已经是不容易了。”叶青静静的望着王伦说道,而后与王伦一同快步往德寿宫里走去。 这还是叶青第一次夜里进入皇宫,即便是来不及仔细打量皇宫内的角角落落,但叶青依然还是能够感觉到,到了晚上,皇宫里的戒备可是比白日里森严了很多。 这一路上,哪怕是王伦,也被盘查了两次,而自己皇城司统领的令牌跟龙图阁大学士的鱼符,则是被翻来覆去,极为认真的检查了好几遍。 整个皇宫灯火通明、有些地方此时已经开始张灯结彩,开始为即将到来的元日,提前装扮出喜庆的氛围。 叶青并不知道,皇宫里的夜景其实比他想象的还要好看,特别是站在旁边的凤凰山上往下打量的话,便会发现,整个皇宫就像是上一世,修缮一新的园林一般,亮如白昼、精彩纷呈。 赵构显然还没有睡下,也不知道是老年人觉少,还是说有其他事情,叶青在赵构的书房门口等了没一会儿,就看见心情倒是不错的赵构,笑呵呵的走了过来。 并没有出现叶青预料之中的板着一张故作威严的老脸,见了自己先训斥的样子,竟然还是在宽大的书桌后面坐下后,先是示意王伦给叶青赐坐,然后才满面笑容的问着叶青这么晚来到底有何事儿。 叶青自然是不知道赵构这是有什么好事儿,竟然能够让他如此开心,连自己深夜跑进皇宫的事情都让他提不起精神跟自己计较。 “金人使臣团近二百人,里面有……我大宋宗室三到五人。因他们手持您的旨意,所以皇城司无法盘查,只能暗中窥探出是三五人的样子,男女数也并不是很清楚。”叶青低着头,他相信,自己这番话,完全可以浇灭赵构的好心情。 与叶青预料的差不多,在他禀奏完之后,果不其然迎来了赵构长时间的沉默。 第二百九十一章 臣赵构 对于叶青来说,赵构一句话不说的沉默,比赵构训斥他一顿还要让他觉得紧张。 他也终于深刻体会到了什么叫做伴君如伴虎,以及身为皇家鹰犬的那种如履薄冰的谨慎小心的感觉。 德寿宫的书房内,叶青甚至耳边出现了手腕上,秒针发出沙沙声音的错觉。 赵构此刻的神色显得很凝重,从叶青开始说了第一句之后,他脸上的笑容瞬间便消失不见,立刻变得阴沉了起来。 “此事儿难道还需要朕来定夺不成?你身为皇城司统领,这样的小事儿都办不好,还好意思大半夜来朕的书房告知朕!”赵构莫名开始冲着叶青发火,阴沉的语气中充满了怒不可遏。 “回太上皇,一切都还有弥补的机会跟时间,但……。”叶青低头看着自己长袍下面露出的一点儿脚尖说道。 “但什么?痛快一点儿说出来!”赵构皱眉,下巴花白的胡须此刻仿佛都带着一股不怒自威的气势。 “但臣想知道,金人使臣手里您的旨意,到底是如何而来。”叶青咬牙问道,他甚至能够感觉到,自己后背已经开始在冒冷汗了。 赵构望了一眼低着头的叶青,轻轻叹了口气,开口先是让叶青坐下,沉默了一会儿才说道:“此道旨意是朕呈给金使的……。” “那臣请太上皇恕臣无罪,允许臣无视金使手里您的这道旨意。”叶青刚刚坐下,又不得不起身说道。 “什么意思?”赵构桌面的新烛,使得赵构那一双眼睛写满了凝重跟微微一丝不满。 “金使因您那道圣旨,所以臣等才不敢碰金人使团,并非是皇城司惧怕金人使团。但若是没有了那道圣旨,臣定当能帮您解去后顾之忧。”叶青望着赵构说道。 赵构对金人懦弱、害怕,这是绝对的事实,但他心中隐忍着对金人的仇恨也是事实,如此矛盾的事实发生在赵构身上,叶青并不觉得奇怪。 所以因为赵构身上交织缠绕的对金人的惧怕跟仇恨,叶青才不敢对赵构说出,如果皇城司不小心暴露,赵构能够帮他担下责任的后半句话。 他相信,如果皇城司在金人进入大宋疆域之后,若是发生了任何意外,若是被金人发现是皇城司所做,那么赵构在金人的威势之下,必然会选择委曲求全,而后处决掉自己跟皇城司等人。 “一道旨意罢了,朕还不至于如此小气,能毁就毁了吧。”赵构从书桌后面站起身,而后给王伦说了两句话后,便率先离开了。 随着赵构的脚步远去,王伦这才走到叶青跟前,重重的松了一口气道:“太上皇同意了,但衣冠冢还是要的,咱家这几日就给你准备,不论是公主还是国公的,咱家都给你准备几套,事情办完之后,拿着朝服进宫还给太上皇就是了。” “有劳中贵人了。”叶青走出让他感觉到浑身燥热的房间,外面湿冷的空气,这一刻对他来说是分外的凉爽。 “有几成把握?”王伦送叶青出宫的途中问道。 “说十成您肯定不信……。” “这不是说说而已,太上皇的意思你还不明白吗?大喜的日子,金人前来祝贺,已是给足了面子,不能让他们过来兴师问罪才是最重要的,但!这事儿也得做的滴水不漏才行,不能牵扯到……。”王伦向叶青解释道赵构的意思。 “七八成的把握吧,应该不会让金人察觉到是皇城司,或者是我大宋朝廷干的。”叶青走出宫门,看着王伦说道。 心里头却是恨不得立刻回到燕家铁铺里头去,从元祐浑天仪象开始,已经近四个月的时间了,叶青依然无法做出能让自己满意的枪管。 在叶青看来,最稳妥的办法,自然是狙掉那几个赵宋宗室。 但叶青也知道,如今只能是想想而已,条件根本不成熟,而且就连子弹还没有哪怕做出一颗来。 虽然在复原元祐浑天仪象时,他已经悄悄攒下了大量的铜,可在这件事儿没有发生之前,叶青压根儿就没有想过,要用超时代的利器来杀人。 回到家里的时候,白纯房间里的灯依然还亮着,抬头刚看了一眼,就听见天井旁边的房间内,传来锦瑟的声音:“公子您回来了啊?” “还没睡?”叶青抬头看了一眼上面问道。 锦瑟立刻明白,笑着道:“没睡呢,小姐也是刚刚上楼。对了公子,今日我跟小姐去老宅了,小姐又做了一些改动,现在锦瑟好期待老宅建成后的样子了。” “不是都已经建好了吗……。” “不一样啊,里面什么都还没有呢,而且据说那窗户将将在元日前,才能装上呢。”锦瑟撅着小嘴说道,小丫头的焦急性子显露无疑,很明显是有些不满意进度。 当然,这在叶青看来却是好事儿,心里多少还有一些替白纯感到欣慰。 毕竟从锦瑟这番话语中可以看出,小丫头对于诺大的豪宅并没有什么留恋,反而是对于当初那老宅子,心里却是有着深深的感情。 即便是在这边,她手底下还有着十个丫鬟供她使唤,她这个丫鬟就可以天天跟着白纯,而且住的地方也比老宅子好,但依然是留不住她那颗质朴无华的心。 白纯走下楼的时候,叶青跟锦瑟依然还坐在天井那小花园里的桌边,叶青正借着头顶的光亮,再次掏出董晁给他的那封密信。 也不知道武判是怎么做到,或者说是金人使臣为了羞辱大宋,特意把赵构那道旨意给武判看了还是怎么回事儿。 打开的密信里面,清清楚楚的写着,赵构给于金国奏章的内容: 臣构言:“既蒙恩造、许各藩方、世世子孙、谨守臣节。每年皇帝生辰并正旦,遣使称贺不绝。岁贡银绢二十五万两匹,自壬年为首,每春秋季搬送到泗州交纳。……今臣既进誓表,伏望上国,早降誓诏,蔗使敞邑,永为凭焉。” 叶青、白纯、锦瑟三人面面相觑,彼此望着彼此,而后视线一同落在了那密信上。 叶青玩味着赵构的心思,当年赵构第一次以康王的身份出使金国时,可谓是极其强硬,甚至是给了金人一个大大的下马威,使得金人差一些认为他并非是怕死的赵宋皇室,所以又把他放回到了大宋。 只是当初那个年少轻狂、毫无畏惧之心的康王赵构,怎么在成了皇帝赵构、当了太上皇赵构之后,对于金人的惧怕却是一天比一天的深了呢? 叶青想不明白,而白纯已经让锦瑟取来了蜡烛放在桌面,示意叶青应该把这密信烧掉。 白纯洁白无瑕的漂亮脸蛋,一如往常的冷漠,只是这个时候,在烛光的照耀下,多少显得有些忿忿。 与燕倾城一样,两个人都是叶青眼里的愤青,对于金人是恨之入骨,所以看到赵构这样给予金人的奏表,脸色难看,叶青也能够理解。 叶青点点头,与白纯跟锦瑟两人,看着那封密信完全化为灰烬,随着湿冷的夜风、如同孤魂野鬼飘无定所时,才让锦瑟把那灰烬扫净。 白纯叹口气,看了一眼叶青:“没有锦瑟说的那么严重,估计再有半个月,就能回到老宅子去住了,如此一来,离元日还有五天的时间,也足够准备过元日的一切用度了。” “桑树还在吗?”叶青点点头,白纯的小手也有些冰冷的被他握在掌心。 白纯视线缓缓转向叶青握着她的手上,也点点头后,想了下说道:“老宅房间里面的铜管是做何用的?我看每个房间都有。” “取暖的,利用权力之便,自然要往自家里带点儿好东西了,要不然咱们哪有钱建造三栋小楼。”叶青笑着说道。 白纯无奈的白了他一眼,自从叶青开始复原那元祐浑天仪象开始,就已经知道了他在利用此事儿往自己口袋里捞钱,要不然的话,他也不可能把当初欠燕倾城的钱还上。 而后燕倾城会在每个月把所谓叶青参与到燕家生意里的分成,每次都如数跟她,还一点儿也不提那当初叶青借她的钱。 但白纯一直不明白的是,叶青又从哪里来的大量的钱,通过李横跟刘兰儿在大瓦子换成大量的物品,而后一部分由燕家商旅帮忙运往北地,另外一部分则是从夏国边境继续北上,到达老刘所在的头草原的。 叶青如今虽然看起来依然很穷,但白纯却是知道,这家伙依靠复原元祐浑天仪象,就没有少贪污大宋朝廷的钱财。 但即便是如此,白纯一个月依然还是照例只给他一两银子,还不如家里的丫鬟跟下人每个月的钱多。 叶小白极为不合时宜的落在了两只握在一起的手上,灵活的脑袋左看看右瞅瞅,而后便飞到叶青的肩膀上,与叶青一同注视着白纯。 “明日你就可以试试那新的香皂了,而后派人给燕倾城送几块过去,你们先试两天,若是没问题,我再拿着进宫。”叶青深情的望着眼前的小白鼠说道。 反正这玩意儿也不会死人,何况他自己也试了,觉得应该没问题,不会引起什么皮肤过敏等等之类的问题,但只是不知道,男子跟女子皮肤除了细腻程度的差异外,是否还有其他差异。 所以,他也只好拿眼前的白纯跟燕倾城当小白鼠来试上一试了。 丝毫不知叶青内心想法儿的白纯,听到叶青吊了人小半年胃口的香皂,终于可以用了后,眼神里还是闪烁着掩饰不住的兴奋,脱口问道:“真的吗?明天就可以了吗?” “当然。”叶青很满意白纯神情态度,淡淡的说道。 第二百九十二章 名单 皇城司的人自然是不用理会每天的城门什么时候开,然后才可以出城的。 所以在临安城昨夜里的喧嚣跟热闹,在清晨还残留着一丝余味时,皇城司的十几骑在董晁跟泼李三的率领下,便驶出了城门。 金人虽不善水战,但在过了淮河之后,他们还是打算乘船一路南下,过长江而后走运河,直达临安城外的钱塘江码头。 但即便是情报极为准确,叶青依然还是上了双保险,在董晁跟泼李三离去不久后,赵乞儿跟李横,也带着十几骑出了临安城,沿着官道开始背上。 两拨人离去不多久后,一大早从静乐坊赶往皇宫里的王伦,就把此事儿告知了赵构。 临安城的各道城门开启后,朱熹与张恃以及吕祖谦,便风尘仆仆的坐着马车再次进入了临安城。 叶青的马车从静乐坊缓缓拐出来,在前往大瓦子的途中时,正好与朱熹擦肩而过,只是坐在车里的两人,都没有意识到,自己刚刚与谁擦肩而过。 叶青与李令娘相对而坐,虽然如今李令娘带着孩子已经彻底住进了静乐坊内,但平日里有事儿没事儿还是会前往大瓦子的吉祥坊。 李令娘掏出王伦早就准备好的信件,递给了叶青,看着叶青毫不避讳的拆开来看,便说道:“中贵人说了,您如果看完之后便可以把此信烧了。” “他回静乐坊次数多吗?罗晋的小妾对你可还尊重?”叶青看着信件上的名单,一边回忆一边问着李令娘。 “基本上每隔三日便会在静乐坊住上一晚,而且从宫里出来的时候也会很早。那名小妾妾身还不放在眼里,现如今……快成妾身的丫鬟了都。”李令娘嘴角浮现一抹得意的笑意说道。 “厉害,不愧是在青楼里面混过。”叶青合上信件放进怀里,继续说道:“前两天去涌金楼,见了温婉,我才知道,原来当初你在涌金楼是如此风光。” “都是过去的事情了,提它做甚。”李令娘微微无奈的叹口气说道。 可以想见,李令娘的心中,必然是住着一个令她情深意切的男人,而且她还给那男人生了孩子,但那男人却不在身边,也没有给她赎身。 不过叶青对于这些八卦并没有什么兴趣,那些都是李令娘自己的事情,跟自己无关。 “平日里不必刻意去做什么,就像之前说的,你还是你,没有人会强迫你做什么。我跟你……只是朋友这么简单,明白?”马车缓缓在吉祥坊门口停下,叶青看着准备下车的李令娘说道。 “谢叶大人。”李令娘一愣,但还是微笑着说道。 “我是认真的,以后有什么事儿需要我帮忙,尽管开口就是,或者去对面的茶馆儿。”叶青点点头,示意李令娘可以下去了。 而就在李令娘刚刚下车后,吉祥坊的门口便发出了吵闹声,威胁恐吓的声音,在略显清净的早晨,还是让人不由侧目,想要看看到底发生了什么。 梁兴把马车再次停稳,叶青掀开车帘往外看去,只见一个道士打扮的中年人,正在跟吉祥坊的伙计在推搡,而在清晨不多的看热闹的人群中,墨小宝赫然在列,此时正看的津津有味。 街道两侧的商户,有的停下了手里的伙计伸长了脖子相望,有的则是浑然未觉的依然在忙活着,丝毫不受吉祥坊门口冲突的影响。 青楼、赌场的门口,自然是经常发生这样的事情,客人与姑娘之间的纠缠,或者是客人与客人之间的冲突、矛盾,四周的商铺等等,也早已经习以为常,只是从来没有料到,一大清早的,会是一个道士在这里生事儿。 墨小宝看到李令娘匆匆走过来的时候,便不由的望向了那路旁的马车,待看到是叶青坐在马车里后,立刻便快步跑了过来,不等叶青问他就说道:“此人自称是翁葆光的师父,叫刘广益,说是来找他徒弟的道侣的。” “那不就是来找李令娘的吗?”叶青翻了翻眼睛,看着墨小宝那稍显猥琐的样子说道。 墨小宝常年混迹于市井,不光是人情冷暖比别人有更深的体会,就是男女之事儿,不管是道听途说,还是被寡妇、小媳妇在他乞讨时经常调戏的原因,使得墨小宝对于双修道侣这样的事情,则是知晓的一清二楚。 “那该怎么办?”墨小宝嘿嘿笑着,俊秀的脸上带着一丝的得意,仿佛知道双修道侣这样的事情,就已经能够证明,他不再是一个小小少年了一样。 “你说呢?”叶青嘴角带着一丝赞许的笑容,看墨小宝的样子,显然这小家伙心里已经有了办法了。 “那您就交给小的去办如何?”墨小宝听话听音,看着叶青有意考校他,立刻打蛇随棍上,有些兴奋的说道。 “办砸了送你进宫,那王中贵人你是见过几面了,人家对你可是青睐有加,经常跟我说你长的这么俊秀,不进宫真是可惜了。”叶青冷冷笑着道,而墨小宝听到进宫两字,立刻下意识的加紧了两腿,仿佛怕自己的鸟儿,瞬间便不翼而飞。 随着墨小宝飞似的离去,叶青也继续往兰儿茶馆走去,在茶馆的二楼,吃过兰儿给他准备的早饭,端着一杯茶水站在二楼的窗户前,继续望着吉祥坊门口的冲突。 几乎是叶青刚刚在二楼的窗前望过去,就看见墨小宝带着卢仲跟吴贵快速跑了过来,而在卢仲跟吴贵的身后,则是跟着一二十名禁军。 墨小宝曾经参与了栽赃汤鹤溪一事儿,显然他心里很清楚,翁葆光的师父刘广益,不管是受谁指使来这里闹事儿,都不该牵扯到皇城司才对。 虽然如今禁军已经一分为二,一部分已经易主在了临安府的手里,但另外一半,依然还是掌握在汤思退的手里,所以今日不管刘广益是受谁指使,都是一个叶青用来挑拨、加剧信王跟汤思退之间紧张关系的绝佳机会。 卢仲跟吴贵如今依然还在汤思退这边,当然,这自然是多亏了有兵部侍郎王之望的照顾,所以才能继续留在了汤思退这一边。 一边看着墨小宝跟卢仲、吴贵在那里交谈,准备直接拿下那道士刘广益的情形,一边掏出马车里李令娘给他的那封信件,递给了走上楼来的刘兰儿,随和的说道:“把这些名字都背下来,过几日就该陆续到达临安了。” “这是……?”刘兰儿接过那信件,奇怪的问道。 “夏、金两国来我大宋的使臣名单,也许有可能在他们到达临安后有用,总之先背下来,免得到时候手忙脚乱的陷我们于被动之中。”叶青含笑说道。 “嗯,知道了,叶大哥。”刘兰儿乖巧的点着头。 这段时间经过李横那货的滋润,刘兰儿整个人跟那凹凸有致的身材,都已经全面得到了发展。 整个人看起来也比之前漂亮、水灵了很多,江南女子特有的小家碧玉跟婀娜多姿,在她身上则是体现的淋漓尽致。 吉祥坊门口的冲突,随着卢仲跟吴贵的介入,已经渐渐接近尾声,在叶青重新坐上马车跟梁兴离去的时候,脚镣跟手铐已经被卢仲指使着禁军拿了过来。 大瓦子一带刚刚发生过五百人的凶杀事件,虽然事情已经平息,但不论是大理寺还是刑部,或者是临安府,都被狠狠的批了一顿。 所以刘广益来此闹事儿,加上又有墨小宝这个小人精在旁边蛊惑着卢仲跟吴贵,以及引诱着围观的百姓跟着起哄,所以卢仲跟吴贵,面对趾高气扬、态度傲慢的刘广益,自然也是不会客气。 于是在围观者的起哄声中,面对傲慢无礼的刘广益,面子上开始有些挂不住的两人,自然是直接把刘广益,毫不客气的给拿下带走。 从兰儿茶馆再次来到铁铺,不知道是不是叶青在给自己找理由跟借口,还是说真是形式所迫到,需要他加班加点的想要尽快,把那一直念念不忘的步枪给打造出来。 总之,这一日叶青又在铁铺里面泡了一天,直到天色变暗、夜幕降临后,才与梁兴两人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闲天往家里走去。 燕倾城出乎意料的还在自己家没有离开,在叶青来到后宅,第一眼就看到了白纯跟燕倾城在那里唧唧咋咋,而旁边的幽儿跟锦瑟,也是在一旁说着话,时不时的还伸出手,让幽儿抚摸着她光滑的手背。 所以当燕倾城看到叶青时,立刻蹭的站起来,连同叶小白,一黑一白两个向叶青奔了过去。 只不过是叶小白停在了叶青的肩膀上,她在离叶青三五步时便站定了脚步:“这香皂你有多少我要多少,我都要了。”燕倾城极为霸道的说道。 女子的爱美之心难以揣摩,就如同她们对香水、化妆品的占有欲一样,让一个男人很难能够理解,梳妆台上那些形形色色的东西都摆满了,但她还是不知足,还是嚷嚷着自己没化妆品了。 所以燕倾城此刻的表现,就跟看见了名牌化妆品一样,巴不得全部打包带走。 叶青飞快的伸出手指,在燕倾城洁白如玉的额头上敲了一下,笑着道:“傻了你?以后要多少有多少,到时候就怕你发愁卖不出去。不过现在这些东西,该怎么用,你不知道啊。” 一下子变得有些沮丧的燕倾城,甚至懒得去计较,刚才叶青当着白纯的面,敲打了她的额头,而是惋惜的看了看身后天井处的白纯,无力道:“好吧,你赢了,我那十块让给你了。” 没理会两人打赌香皂的事情,叶青走到天井处,在白纯对面坐下,而后想了下说道:“如同粉团一样,你们可以做出你们想要的式样了,只是即便是做出来,也不会属于你们,若是连你们都能够在一天之内接受,你们可以想想宫里的需求会有多大?” 燕倾城一愣,在叶青说话的时候,就率先想到了新烛刚一出现的时候,太府寺连饭催促的情景来,所以这一刻,她自然是更能够理解,若是这滑滑的香皂一问世,那么带来的连锁反应……恐怕很难估量吧? 第二百九十三章 冲突 叶青对于香皂的方子比起燕倾城是要放心的多,何况他也如此做过,把所谓的香皂方子给白纯与燕倾城过目,但两女瞪着两双让人能够陶醉的美目,却是如同看天书一样,根本看不懂叶青这密密麻麻的都记载了一些什么。 就如同新烛一样,燕倾城更了解这香皂的价值,比起蜡烛来的,那蜡烛简直就是蝇头小利。 所以那早早被苏金生盘下的作坊,用的工匠全都是经过燕倾城亲自筛选,不怕再出现如同染坊廖掌柜那样,最后做出吃里扒外的事情来。 不得不承认,如今燕倾城跟白纯相处比之以前好和谐了很多,虽然吃饭的时候,叶青夹在两女之间难做人,时不时会遭到两女的冷嘲热讽,以及左右为难的事情。 但两女之间的默契则是越来越多,关于新烛、香皂的事情,燕倾城也会跟白纯沟通,特别是在收入分配一事儿上,两女竟然三言两语就达成了共识。 这让叶青都有些吃惊,难道女人跟女人之间,如果敌意消失后,就立刻能够变得情同姐妹吗? 当然,这一切也都取决于白纯有意、燕倾城有心的情况下,虽然两女没有明言,但两女的态度已经足够看出来,关于共事一夫之事儿,两女之间显然已经有了初步的意向。 这些事情叶青一概不知,他也无法从两女的神情、举止上猜测的出来,只不过是看着眼前两女现在相处融洽了一些,虽然还有暗中较劲的意思,但他心里还是挺为两女向融洽方向踏出这一小步而感到高兴。 不过吃饭时,燕倾城的眼睛不论是跟白纯说话时,还是跟其他人说话时,即便是闷头吃饭的时候,眼睛也是时不时就盯着白纯的胸前看。 那金光闪闪的同心锁,不知道白纯是因为燕倾城的到来,所以才挂到外面显摆,还是说她无意之间把同心锁挂到了外面,自己并没有注意到。 但不管如何,即便是瞎子都可以看出燕倾城眼神中那赤裸裸的嫉妒,以及白纯微微得意的神态,就像是在无声的向燕倾城示威。 叶青亲自送燕倾城回府,于是刚刚与燕倾城上了马车,还不等幽儿坐上来,燕倾城就如同一头疯了的母老虎一样,开始对叶青又是掐又是咬,然后在幽儿刚上来之际,就看见她家小姐的红唇被人占领了。 无奈只好跟魏胜坐到车辕上的幽儿,脑海里一直是刚刚掀开车帘时,她家小姐的嘴被叶公子的嘴封住的情形。 特别是想到燕倾城发现了她掀开车帘时,一双粉拳挣扎着捶打叶青的胸口,而后叶青的嘴从燕倾城的嘴上移开时的情景,幽儿就有股不寒而栗跟恶心的感觉,小姐怎么可以让叶公子把舌头放进她的嘴里呢,太恶心了吧? “我也要……我也要白纯脖子上的吊坠,一模一样儿的,不能偏心你!”燕倾城气鼓鼓的声音,带着撒娇的味道传入到了幽儿的耳朵里。 “早就知道你会如此。”叶青手掌摊开,掌心里赫然躺着一条,与白纯脖颈上一模一样儿的同心锁吊坠。 “我怎么感觉我这个比她的小呢?”燕倾城睁大了双眼,一把从叶青的掌心里抢过来,放在眼前仔细的看着道。 “你比她小的地方又不止这一个,这里不也比他……哎哟……。”叶青的视线刚刚移向燕倾城的胸前,立刻便感觉到大腿传来火辣辣的疼痛。 一手拿着吊坠,一手从叶青的大腿处离开,鄙夷的看着叶青那有些猥琐跟呼痛的样子,粉脸含羞带俏,嗔怒道:“叫你欺负我。” 马车缓缓驶入清河坊,还未来得及拐入前往燕府的那条巷道,魏胜就急忙把马车停了下来,而后叶青就听见外面传来魏胜有些惊讶的声音:“墨小宝?你怎么在这里,怎么没在大瓦子?” “大人可在车上?”墨小宝说话的时候,有些上气不接下气,呼哧呼哧说道。 “何事儿?”魏胜指了指身后的车厢问道。 叶青掀开侧面的车帘,就看见墨小宝满身是汗的站在车边,待看清楚是他后,立刻指了指前方的巷子说道:“信王带人去了汤思退的府上,马车几乎是刚刚过去,还跟着四五十个随从。” “报官了吗你?”叶青心里一紧,信王前往汤思退的府上,难道就是为了今日卢仲跟吴贵带走那叫刘广益之事儿? “不知道去干什么,所以小的没敢报官,不过我已经让人放风给萧知府了,相信临安府很快就会得到消息的,至于会不会过来……大人,萧知府来了。”墨小宝一指马车身后的轿子,以及嘈杂的脚步声说道。 叶青探出头望向身后,只见一顶轿子正快速赶过来,轿子的身后,则是黑压压一片,虽然前方几人手里还提着灯笼,但奈何后面乌黑一片,叶青也无法瞧真切到底萧振带了多少人赶了过来。 趁着轿子上的萧振还没有看清楚停在路边马车上的是谁,墨小宝急忙把今日他所做的事情,快速的告诉了叶青。 原来这小子在卢仲跟吴贵带走刘广益后,就立刻在大瓦子散播起了汤思退派人拿了信王的人,包括前几日汤鹤溪失手杀了翁葆光一事儿,也被他在大瓦子给传的神乎其神。 自然而然的,一传十、十传百,短短不过一日的时间,整个大瓦子一带便传开了各种各样的小道消息。 有些则是利于汤思退,有些则是利于信王的,但更多的还是说信王胆小怕事,不敢惹汤思退,不然的话,也不会在汤相之孙杀了他王府里的客卿之后,竟然连屁都不敢放一个。 显然是认准了信王好欺负,于是今日汤思退又毫不客气的抓了信王府里的人,而且刑部据说还把汤鹤溪亲自送回到了汤府,信王简直是颜面尽失啊。 满大街小巷流传的流言蜚语,自然而然的就会从大理寺少卿吕祖简那里,以及汤硕的眼线里,传到汤府跟信王府。 萧振的轿子刚刚从马车旁边掠过,就听见萧振急急喊着停轿、停轿。 而后神色凝重的从轿子里跑出来,看着马车窗口处,那熟悉的脸庞就是叶青后,向正给他行礼的墨小宝随意的挥了挥手,而后便急声问道:“你怎么会在这里?你也得到消息了?” “哦,对,这临安城就没有你皇城司不知道的事儿。”萧振恍然大悟,又加了一句道。 “我是路过,您这是做什么去?”叶青明知故问道。 “接到消息,信王带人正要强闯汤府要人,这不就赶过来了。”萧振探头想要往里面看去,但被叶青伸出的手臂阻止了。 “那你快过去吧。”叶青笑呵呵的坐在马车里说道。 “你不过去?”萧振一愣,推开叶青的手就探头往马车里面瞧去。 萧振能够当上临安的知府,而且还能够在主战派王淮,跟主和派汤思退的两面夹击之下,一直保持着中立,自然是有着他的独到之处。 所以他对于叶青跟汤思退之间的过节,多多少少还是有些了解的。 这汤思退刚跟信王对上,叶青便正好出现在巷子口,这样的巧合事情,萧振显然是不会相信的。 所以在他看来,叶青乘坐的马车就变得尤为可疑跟神秘了,说不准今日这事儿,就有他皇城司参合也说不定。 于是刚刚探头进去,看到是一个如花似玉的女子后,萧振急忙把头退了出来,嘴里连连念叨:“失礼失礼,老夫失礼了。” “未过门的媳妇儿。”叶青神色之间带着得意道。 “你……你定亲了?”萧振吓了一跳,没听说啊。 而马车里面的燕倾城,尴尬羞涩之余,一只手又开始掐向叶青的腰间,但却被叶青不动声色的抓住了玉手。 “快了,过两日就该定亲了,皇后给做媒呢。”叶青不管皇后说的是真是假,反正他先把这事儿做实了再说。 何况,当初燕倾城压根儿就没有告诉自己这一点,所以现在也算是小小的报复一下燕倾城他爹。 萧振再次愣了下,摇头苦笑了一声后,连连拱手说道:“恭喜恭喜了,既然如此,那就不如一同前往汤相府门口看看再说吧。” 萧振说完后,也不理会叶青的阻止,对着车辕上的幽儿挥了挥手。 车辕上的幽儿无奈,只好起身钻到车厢里,而燕倾城掐着叶青腰间的手,闪电般的松开,而后向自己的丫鬟露出了一个淡然的微笑。 魏胜无奈,何况马车里的叶青也没有反对,于是马车便顺着前面的巷子,往汤思退的府门口驶去。 叶青这个时候显然是无法再拒绝萧振,于是只好下车,而后示意魏胜送燕倾城跟幽儿回府。 火把把汤思退的府门口照耀的亮如白昼,在萧振跟叶青下车的那一刻,便立刻引来了府门口信王跟汤硕的注意。 毕竟,一架马车的身后,若是还有着百十来人一同过来,哪怕是带着四五十人的信王,此刻心里也得担忧一下,是不是汤思退调集了禁军赶了过来。 而汤硕皱眉的原因,则是以为信王又调派了人手过来,今夜势必要与汤府不死不休了。 “下官萧振、叶青见过信王,见过汤思卿。”叶青跟萧振,在信王挥手让手下让开一条通道后,走上前行礼道。 第二百九十四章 汤府门口 几乎就是在叶青跟萧振站到信王赵璩跟大理寺卿汤硕跟前的同时,不论是前往水路堵截的董晁跟泼李三,还是在前往临安官道上堵截的李横跟赵乞儿,都遇到了金人的使臣团队。 一队沿着运河官道南下,一队顺着运河坐船南下,金人自从扮作商旅,送赵宋宗室在忠庙镇驻扎的五百人被歼灭后,虽然没有质问大宋朝廷,但显然也还是起了疑心,只不过是苦无一丝一毫的证据,这才放过了赵构跟大宋朝廷。 所以这一次他们显然是做了十足的准备,近两百人的使臣团被分成了两队,走水路跟陆路,以此来减少不必要的麻烦。 嘉兴码头,随着客船缓缓靠岸,已经在此等候的金国户部尚书张玄素,率领着另外一部分金人,在此一同迎候他们的尚书左丞石烈志、以及御史大夫安彦敬二人,包括那四名赵宋宗室。 躲在暗中窥探的李横跟赵乞儿互望一眼,低声说道:“好险啊,要只有李三跟董晁他们二人在水路堵截,还真是有可能跟他们错过啊。” “看样子这是不打算走水路了,恐怕要去嘉兴城,而后明日一早再赶往临安了。”赵乞儿的三角眼,虽然在夜色之下不冒绿光,但李横总感觉自己旁边匍匐着的不是人,而是一条冷酷无情的狼。 “你盯着还是我盯着?我去码头跟董晁、泼李三接头?”李横看着寒暄过后,坐上马车准备前往嘉兴城那浩浩荡荡的金人使团,小声说道。 “你盯着他们吧,我找到泼李三之后,正好合计一下,如何神不知鬼不觉的动手。”赵乞儿说完后,便缓缓站起身,轻轻拍打掉身上的尘土,而后就像是一个迎接亲友的嘉兴人一样,一边往码头深处走,一边伸长了脖子张望寻找着。 李横看着赵乞儿那逼真的模样儿,差些都要以为赵乞儿真是来码头接人的,而非事来嘉兴杀人的。 随着金人浩浩荡荡的离去,李横也快速起身,后背的毡帽被他戴在头顶,一旁倒地装着行礼的独轮车,也被他快速扶正,而后紧随着浩浩荡荡的金人,往嘉兴城里走去。 而在临安城内,信王赵璩脸色铁青,淡淡的点头算是回应了叶青跟萧振后,冷冷的开口道:“怎么?你们今夜赶过来,也是来看本王的笑话的?” “不敢,信王说笑了。下官是听到消息后,急忙赶过来……。”萧振急忙回话说道。 “赶过来看本王的笑话?赶过来看本王到底是不是一个怂包?”赵璩显然心情很差,但在叶青看来,信王这番抢白萧振的话语,倒是不失幽默感。 临安城内大街小巷满处飞走的流言蜚语,让他这个王爷颜面尽失,若是今日不能够讨回颜面,他以后还如何在临安城立足? 萧振一愣,脸上尽是尴尬,呵呵笑了下说道:“信王您误会了,下官乃是临安府知府,临安城内的治防下官都有责任,下官如此快速赶来,是希望信王能够三思,切莫把事儿闹大了,有话可以好好说不是?” “你倒是说的轻巧,本王来到右相府邸,竟然连门都进不去,萧振你却告诉我有话好好说?难道让本王在他汤思退的府门口,跟他好好说话不成!”赵璩脸色铁青,被萧振一番话气的更是心中充满了怒气! 不等萧振再次说话,一旁同样脸色铁青的汤硕立刻冷冷说道:“信王此话差异,您一副兴师问罪的样子,试问我如何敢让您入府一叙?何况您这还带了这么多人,小小的相府,可是不敢让信王这般进去。” “放肆!本王兴师问罪可有错?你那不孝子杀了本王的客卿,本王看在圣上调和的份儿上忍了,但你父汤思退欺人太甚,今日又差人把本王的另外一位客卿抓入大牢,本王不过来找你父要人,难道也错了?”信王赵璩一甩袖子,怒气冲天的看着汤硕说道。 一旁的叶青眼睛骨碌碌的乱转,汤思退向来以沉稳、城府著称,怎么会在这个时候,让汤硕来对付信王呢?他怎么不出来?不屑一顾?害怕跟信王对峙……。 于是当下看着汤硕跟信王,先是拱手示礼后,才开口说道:“信王自然是不会随意强闯相府,想必因为前段时间临安城不安全的缘故,所以信王才会带人来相府吧,这也可以理解,毕竟信王所带的这些人,去哪里都是去的不是?汤寺卿,刚才信王也说了,只是来要人的,并不是来要人命的,若是汤寺卿无法做主,不妨请汤相出来便是了。” 汤硕粗粗的眉毛一挑,立刻着了叶青的道儿,看着叶青冷声道:“你的意思是,既然信王哪里都去的,我这小小的相府,自然是更去的了?我更不该在此阻拦了?是这意思吗叶统领,叶大学士。” “下官并无此意,下官只是觉得,堂堂信王前来拜访汤相,汤寺卿却把信王拒之门外,有些不合礼数吧?何况,鹤溪兄还曾失手杀了信王府上的客卿,此事儿信王宽宏大量,都已经不再追究了。但汤寺卿是否也应该礼尚往来,让汤相来见信王一面呢?”叶青依然是随和的语气说道。 显然,他的立场是站在信王这一边,而且一边抬高着信王的身份,又一边把信王被拒之门外的事实再次说了一遍。 先不管别人如何想,但叶青的余光能够看到,在自己跟萧振赶来后,开始不想把事情闹的太大的信王,此时儿听着叶青的言语,再想想自己堂堂一个信王,竟然连汤思退的面都见不到,瞬间心中又涌出一股怒气。 脸面自然而然的,因为叶青站在他的立场上为他抱不平后,显得则更是有些挂不住了。 于是接着叶青话语冷哼一声道:“让汤相出来跟本王说话,你一个大理寺卿,以权谋私者,哼,还不配跟本王说话!” 叶青看着汤硕瞬间变了表情的脸色,心里头则是更加的轻松加愉悦了,只要信王跟汤思退之间结下了更深的怨隙,那么汤思退离倒台就不会太远了。 “信王此言何意?汤某虽然不才,但一向对的起朝廷跟圣上,信王如此信口开河……。” “我府上的客卿是不是你那不孝子所杀?正所谓杀人偿命、欠债还钱,但你……本王懒得跟你废话,快让汤相出来,否则即便是临安知府在此,本王也真想要闯上一闯这相府,看看这门槛,是不是高的连本王都无法踏进一步,都无法讨来一个说法!”信王赵璩怒声说道,而后便要往汤硕身后的府门里走去。 “信王难道真道我汤硕好欺负不成?汤硕一而再再而三的忍让,并非是怕了信王你!犬子杀了信王府上客卿不假,但乃是失手所致,并非他本意,所以他何罪之有?更何况圣上也已经免了他的罪责,信王又何必如此苦苦相逼?”汤硕伸手拦在赵璩的胸前,语气比刚才更加强硬道。 “你莫非真要阻拦本王不成?”信王停步,侧头看着汤硕道。 “家父不在府上,若是信王执意要见家父,不妨就在此等候吧。”汤硕心里同样是很憋屈,语气强硬的说道。 汤鹤溪一直咬定,自己是被人陷害了,但无奈,到现在为止,他一点儿证据拿不出来,这让汤硕心里很憋屈。 何况,最近这段时间,汤硕心里就没有痛快过,汤思退逼他辞去兵部尚书一职,而后任大理寺卿一职。 但谁不知道,大理寺一直是在信王的手里? 徐喜与汤思退,当年虽然都是秦桧一系,但两人向来不和,在汤思退再次任相后,身为大理寺卿的徐喜,自然而然的给自己找了个靠山,那就是眼前的信王。 而他如今虽然已经是大理寺卿了,但基本上就是个被人架空了的大理寺卿,凡是大理寺的政务,从不会有人询问他,都是直接找大理寺少卿吕祖简。 而吕祖简是谁的人,自然是他信王的人。 所以汤硕一直在怀疑,自己这个空有名头的大理寺卿,之所以会被人架空,完全是因为信王在背后指使的结果! “你让本王在此等候?”赵璩双目凌厉,看着汤硕冷声问道。 “若是信王不愿意,大可以回自己的府上,等家父回来了,我再派人通知信王便是。”汤硕显然是打算跟赵璩硬抗到底了,语气跟神态依然是强硬、傲慢,甚至还带着一丝的不屑。 在他看来,一个大宋朝廷的王爷,完全比不上他父亲汤思退的地位跟权势,何况他这个信王,还不是当年捡了个便宜,才当上了信王! 若不然,谁知道他是谁?谁知道他现在在哪个犄角旮旯里猫着呢。 “你……放肆!”信王气的伸手指向态度依然傲慢的汤硕,心里则是恨不得立刻把汤硕千刀万剐了。 虽然汤硕没有说出口,但赵璩还是能够感受到,汤硕眼中那丝对自己的不屑跟轻视,仿佛一下子戳在了他最不愿意提及的痛处,就是他这个信王是如何来的。 叶青对于汤硕的表现,简直是刮目相看,他实在是没有想到,汤硕在面对信王时竟然是如此强硬,丝毫不将信王赵璩放在眼里。 看着怒不可遏的信王,颤抖的手指指着一脸不屑的汤硕,叶青真想走到赵璩跟前,低声说上一句:“能动手就尽量憋吵吵。” 第二百九十五章 平息 燕倾城并未让魏胜赶着马车离去,而是一直在远处,跟幽儿坐在车厢里,掀开车帘的缝隙,打量着在火把的照耀下,亮如白昼的当今右相汤思退府门口。 虽然她听不见叶青等人到底在说什么,但当依稀看见随着那信王用手指着汤硕时,信王身后那些手持火把的家将身后,手持兵器的随从刷的一下,立刻拔出了手里明晃晃的长刀。 原本只是有一些紧张的气氛,立刻变得肃杀、冷冽起来,连带着燕倾城的心也不由的跟着揪了起来,有些担心的看着卷入其中的叶青。 “魏胜,你快过去帮忙吧,我这里没事儿的。”燕倾城语气因为紧张,带着一丝颤抖的说道。 在她看来,一个是信王,一个是临安知府,还有一个则是汤相之子,叶青他傻乎乎的为什么要跟着参合进去呢? 想到这里的燕倾城,担心叶青的安全之余,心里不由的开始恨起了飞的拉着叶青过来的萧振。 “没事儿的,大人不会有事儿的,您放心吧。”魏胜沉着、轻松的说道,多少给了燕倾城一丝的安慰。 但依旧还是很紧张的燕倾城,几次三番的看着魏胜是欲言又止,不过就在她连番看了好几次魏胜后,却发现了一个奇怪的状况。 就是魏胜虽然还坐在车辕上,但魏胜则是时不时的看看四周,或者是两只手不时的打着她看不明白的手势。 而在这个过程中,燕倾城发现,魏胜则是一次也没有望向汤思退的府门口,甚至有时候,还会很隐蔽的跟信王那些手下,装作不经意的抬手。 “你在干什么?”发现了不对的燕倾城,立刻问道。 “啊?小姐是问我吗?”魏胜一惊,没想到自己跟他人的暗示,竟然被燕倾城发现了。 不论是信王府里的家将,还是临安知府带来的禁军当中,里面都有皇城司安插的探子。 所以这个时候,除了隐匿在暗中观察的墨小宝等人外,便是这些探子,时不时的从魏胜这里,接收着一些信息。 远处的叶青忽然做了个伸懒腰的动作,而与此同时,魏胜也几乎是做了一个抹脖子的动作。 于是,叶青举高的双手刚刚放下,怒不可遏的信王也把自己指向汤硕的手放下,迈步便要绕过汤硕,硬闯汤府时,信王所带的家将立刻跟着一拥而上冲了过来。 刚刚迈出不过两步的信王听到身后的动静不由大惊,急忙回过头看去,只见自己带来的家将,已经快要冲到台阶上了,而临安府的禁军,也几乎是同一时间,拔出了手中的刀,在萧振的指挥下,作势要阻止信王的家将跟着信王冲进去后,一下子把冲突闹的一发不可收拾。 “住手……。”远处突然间响起一道紧张的声音,接着就看见汤鹤溪快速的跑了过来。 而在汤鹤溪的身后,则是一顶轿子,也是快速的往汤府的门口跑了过去。 燕倾城一面紧张的看着汤鹤溪跑过去的背影,一面望着那顶密不透风的轿子,刚想要说话时,却听见魏胜低声的说了句:“可惜了啊。” “可惜?可惜什么了?”燕倾城不明所以问道。 魏胜支吾着没说话,而是指了指汤思退的府门口,转移着燕倾城的视线道:“小姐快看,汤相回来了。” 燕倾城听到魏胜的话,不出所料的放弃了问魏胜的话语,举目望向灯火通明、亮如白昼的汤府门口。 只见微微有些驼背的汤思退,从轿子里出来后,在汤鹤溪的搀扶下,快步走到信王赵璩的跟前在那行礼。 信王看着汤思退突然从外面回来,而后对着汤硕冷哼一声,对着汤思退语气缓和了很多道:“今日冒昧打扰汤相,还请汤相见谅。” “信王说的是哪里话,该是臣亲自前往府上给信王赔罪才是。”汤思退的眼神从信王身上缓缓扫过,而后便是汤硕、叶青以及萧振三人。 刚刚已经在远处暗中打量了半天的汤思退,就像是刚看见信王身后那些长刀出鞘的手下,以及同样戒备的禁军,故作吃惊道:“这是……这是怎么回事儿?怎么会都拔出兵器来了?” “这个恐怕就得汤相给我一个解释了吧?堂堂本王到了汤相府门口,竟然连门都进不去。本王府里的客卿一个被杀,一个今日又被汤相手里的禁军,抓到了大理寺的牢里……。”信王赵璩口气看似很硬,但此时却是对着一言不发的汤硕说道。 在叶青看来,信王赵璩如今只差一个面子,要是汤思退今夜能够给足了赵璩面子,那么信王显然也不会因为两个客卿,去真的跟汤思退撕破脸皮。 汤思退人老成精,本就精于世故,看着信王的眼睛在说话的时候,一直看着汤硕,于是立刻不顾叶青跟萧振在旁,对着汤硕便是一顿劈头盖脸的训斥。 随着信王脸上的神色渐渐缓和,汤硕冷着脸向其赔罪之后,汤思退亲自打开汤府大门,迎接信王前往府里一叙。 信王身后的手下,看着信王挥手之后,立刻把兵器入鞘,而另外一边的禁军,在萧振的示意下,也是长刀入鞘,往巷子一侧退了十来步。 准备在汤思退的亲迎之下,进入汤府的信王看了一眼萧振,并未因为他的人在刀出鞘时,萧振的手下立刻跟着拔出长刀,而觉得萧振是在跟他为难。 友善的向萧振点点头后,便一步跨入汤府内。 汤思退望着门口的叶青跟萧振,突然开口道:“萧知府身为临安知府,尤其是元日将近,怕是还有诸多事物缠身吧?今日老夫就不留萧知府了,改日必将登门拜谢。” “下官职责所在,汤相不必客气。”萧振不卑不吭的说道。 汤思退点点头,看着叶青要跟萧振一同离去,脸上则是挂着意味深长的笑容,呵呵道:“叶统领的皇城司监管临安,今日叶统领出现在此,老夫也多谢了。但皇城司既然监管临安,那么岂能半途而废?若是明日圣上或是太上皇问起时,叶统领到时候怕是只知其一不知其二了。所以老夫也请叶统领入府一叙可好?” “汤相所言,下官自当遵从。”叶青含笑说道。 旁边的汤硕跟汤鹤溪父子两人眼神阴郁,不知道汤思退为何要邀请叶青入府。 燕倾城远远的看着萧振带着人离去,而叶青高大修长的身形,却是在汤硕、汤鹤溪的陪同下,跟在汤思退与信王的身后,往汤思退的府里走去。 “这个死人,人家都没事儿了,他还跟着参合什么?还不赶快离开这是非之地,竟然还跟着上人家府里去!简直是气死人了!”燕倾城坐在马车里,趴着车厢的窗口,有些焦急跟担忧的跺脚道:“魏胜,你还不赶紧跟着进去,万一他有个三长两短……。” 魏胜看着叶青进府时,背着的手做着往下按的动作,沉着的笑着道:“小姐不必担心,汤相不会把统领怎么样儿的。” 虽然魏胜也不清楚汤思退为何邀请叶青进府,但看着叶青的手势,知道无大碍后,还是对着暗处随意的招了招手,墨小宝立刻便跑了过来。 “盯着汤府门口,统领出来后,由你派人护送统领回府。”魏胜对墨小宝交代道。 墨小宝点点头刚刚离去,萧振的轿子便在马车跟前停了下来,掀开轿帘对着车辕上的魏胜说道:“你家统领没事儿,只不过是被汤相邀请入府,为今夜之事儿做个见证,免得明日引起圣上对汤相跟信王之间的误会。” “多谢萧知府。”魏胜从车辕上跳下来说道。 而萧振显然真是把叶青当成了忘年交,知道马车里坐着的是叶青未来的媳妇儿后,也不理会魏胜的推脱,硬是要护送燕倾城回府。 无可奈何下,魏胜也只好调转车头,拉着燕倾城跟幽儿,在萧振一行人的护送下,往燕府里走去。 看着马车上的燕倾城跟幽儿下了车,以及魏胜把马车赶到燕府的后门后,萧振的视线才从燕府大门上的匾额上挪开,一边放着轿帘,一边说着:“难怪”二字,而后才往回走去。 叶青还是第一次进入汤思退的府邸,一直和颜悦色的他,肆无忌惮的打量着汤府的一草一木、楼台亭阁,时不时还会指着某一处,像旁边思绪辗转的汤鹤溪询问着。 其泰然自若的举止,就像是与汤鹤溪之间一点儿矛盾也没有似的,甚至恍惚之间,会让一直注视着他的汤硕,在心里不由的推翻当初的想法儿:是不是怀疑叶青设计陷害汤鹤溪一事儿,从一开始就错了呢? 汤鹤溪接待贵客的客厅内,厚厚的地毯显然还是舶来品,踩在脚下软软的,如同踩在云端的样子。 叶青按着顺序落座之后,也不说话,只是静静地听着汤思退跟信王先是虚情假意的寒暄,而后在两人进入正题后,信王的脸色跟神态,显得就不如老奸巨猾、金银朝堂多年的汤思退那般从容跟平和了。 不过好在,信王显然也知道,自己跟汤思退正面撕破脸皮,对他并不是什么好事情。 他再傻也分得清楚,他与汤思退正好是处在皇室的两个阵营中。 第二百九十六章 谈判 当今圣上对于信王还是颇为重视跟放心,一直也是支持着他掌控大理寺,要不然的话,当年为岳飞平反一事儿,没有大理寺的出力,圣上想要为岳飞平反,则就要难上几分了。 而父皇赵构那里,自他赵璩当初没有被选拔为太子后,赵构就对他渐渐失去了兴趣,在他掌权大理寺后,赵构对他则更是有着颇多怨言。 但奈何圣上对自己还是颇为器重,所以自己这个捡来的信王,这些年来倒还是能够相安无事儿。 而汤思退则是恰恰与他相反,赵构虽然不想把汤思退培养为下一个秦桧,但他确实需要汤思退这么一个,能够跟金人说的上话,合金人胃口,关键时刻能够从中斡旋和议的臣子。 而当今圣上自然是极为不喜欢汤思退,隆兴北伐失败之后,虽然需要汤思退来稳定大宋朝廷跟金国之间的关系。 但当今圣上赵昚,因为前车之鉴,却是一直担心着汤思退会继续在朝堂之上坐大,从而再次出现在赵构为帝时,又一个权倾朝野的秦桧。 所以信王要不是被汤思退逼的太急的话,他绝不会像今日这般,带着属下硬闯汤思退的府邸的。 叶青心里丝毫不觉得遗憾,今夜没能看到信王跟汤思退真正的冲突起来。 但不管如何,不论是信王还是汤思退,他们之间显然已经是无法再和平相处了,而大理寺也自然而然的,就成了他们两人的斗法之地。 信王得到了自己王爷的颜面,汤思退也并没有失去他右相的尊严,一团和气之下,原本的冲突,便被汤思退化解于无形之中。 几人之中,唯独心中最为憋屈的,自然就是叶青一直注视着的汤硕,从进入客厅之后开始,不论是汤思退当着几人的面骂他,还是说信王揶揄他,汤硕都是一声不吭的认了,甚至在汤思退命令下,汤硕也都按照汤思退的意思,又好几次起身对着信王行礼谢罪。 汤鹤溪的脸色也一直很阴沉,但当信王望向他的时候,这家伙立刻就能够换上一副自然和谐的笑脸,一点儿也不显得尴尬跟僵硬,这比起他的父亲汤硕来,显然就要高明了很多。 叶青从头听到尾,就像是一个木偶一样,在看着汤思退跟信王含笑而起后,便也与汤硕、汤思退一起站起身,而后便往外走去。 只是刚刚走到门口,信王再三阻止汤思退亲自送他出府,而后在门口站定时,正待跟着信王一同离去的叶青,却是被汤思退留了下来。 于是叶青只好停步,而后在汤硕跟汤鹤溪陪同着信王离去后,再次踏入到了汤思退的客厅内。 “不知汤相有何吩咐?”叶青见汤思退坐下后,指了指旁边的椅子,于是也不客气的坐下问道。 汤思退并未立刻开口说话,而是静静的看着叶青足足有一刻钟,仿佛叶青的脸上刻着什么他感兴趣的东西一般。 叶青一直带着随和的笑意,深邃的眸子仿佛深井一般,即便是汤思退的目光变得越来越凌厉,叶青脸上的随和跟从容不迫,依然是一点儿也没有减少。 “年轻有为。”汤思退嘴里突然冒出了四个字。 而叶青并没有因为一个宰相夸他,而显得受宠若惊,甚至连丝毫的谦逊都没有表现出来,很直接的受用了汤思退对他的评价:“那就谢谢汤相了。” “那燕鸿渊之子燕庆之如今可还好?”汤思退点点头,也算是接受了叶青谢他的夸赞。 “从到回到临安之后,下官还没有见过,不过从牢房回到了自己家里,应该会挺好吧。”叶青含笑说道。 汤思退嘴角露出一丝微笑,望了望送完信王回来后的汤硕跟汤鹤溪,挥了挥手示意他们离开,自己只是要单独跟叶青谈话。 随着汤鹤溪跟汤硕离去之后,汤思退才缓缓说道:“鹤溪之事儿,多半是你皇城司的手段吧?借刀杀人、嫁祸于人,这些手段当年秦相在位时,比你还要高明几分。不过你也已经不错了,虽然你有太上皇在背后支持,但短短的时间内,能够把皇城司完全掌控在手,而后能很快为太上皇分忧解难,未来还是很可期啊。” “皇城司还得谢谢汤相不是?若汤相不愿意放手,我怕是也没有这么好的机会,能够独掌皇城司不是?”叶青说道,对于汤思退提及汤鹤溪失手杀人一事儿,即没有否认也没有承认。 “那是老夫跟王淮之间的事情,说起来,是龙大渊太过于自负了,也太笨了一些,要不然岂会着了你的道?虽然那刘蕴古确实乃是金人之奸细,但能够被你这么快察觉,而且还被你利用,不得不说,比起汤鹤溪来,你确实要聪明了几分。后生可畏啊。”汤思退感叹道。 “看汤精神矍铄,不应该如此形容下官吧?下官所做之事儿,也不过是皇城司的本分而已,您当年可是秦相一系,对于皇城司,应该了解颇深才对。”叶青淡淡的语气很轻松。 “你知道你父亲的事儿了?”汤思退缓缓闭上眼睛,开口问道。 “嗯,知道了,有一段时间了。”叶青不否认的直接说道。 他不光知道叶义问是如何死的,死在了谁手里,他还知道,这消息是谁放出来的风声。 只不过他确实与叶义问、叶宏没有任何的血缘关系,所以即便是知道了之后,在人已经死了前提条件下,他不觉得有必要把这件事儿闹的满城风雨。 还不如现在这般,在跟汤思退谈判的时候,等于手里多了一份筹码来的重要。 “可知道是谁放的风声?而且老夫还听说了,王淮许了禁军统制的位子,但你却在太上皇跟前谏言,把临安禁军一分为二,这是何意?用行动拒绝王淮对你的拉拢?”汤思退睁开眼睛,看着叶青问道。 客厅内,就他们两个人,汤思退也丝毫不担心,叶青会因为杀父之仇而对自己,在这里痛下杀手。 “嗯,知道。禁军一分为二只要对大宋朝廷有利就行,至于其他的目的,仁者见仁、智者见智,下官并没有去想那么多。何况……若是太上皇跟圣上心中没有这样的想法儿,下官又岂能会有这样的话语份量?”叶青点到即止说道。 谁都可以看得出来,当初叶青一提及把禁军一分为二时,赵构连犹豫都没有犹豫的就采纳了,显然是他已经跟当今圣上达成了协议,差的就是一个提出此意见的人。 无论是赵构,还是当今圣上,显然都不想把汤思退逼的太急了,淮南东路汤思退一系被撤换,赵师雄如今在道观里就差炼制丹药了,手握兵部尚书的汤硕,被明升暗降为大理寺卿,兵部的权利瞬间易主。 这一切对于汤思退来说,最起码在赵构跟当今圣上眼里,已经是不小的打击了。 若再亲自提出消弱禁军,恐怕到时候说不准会逼的汤思退狗急跳墙,若是再效仿当年的秦桧,跟金人联合起来串通一气,那么对于赵构跟当今圣上来说,那就是得不偿失的事情了。 但朝堂之上能够说的上话的谏官、御史大夫、六部尚书等等,包括王淮在内,那都是粘上毛就比猴还精的主儿。 特别是王淮,他虽然一直在跟汤思退主和派一系在斗法,但他也不愿意轻易去做对自己没有利益的事情。 毕竟,若是在此事儿上发声,那么淮南东路上,他想要安排主战派一系的人进去,那就显得更加困难了,说不准还会招来史浩跟汤思退的联手打击,岂不是得不偿失? 所以王淮就是早就预料到了禁军会被一分为二,他才敢拍着胸脯,许诺给叶青一个空头支票的禁军统制。 即便叶青哪怕是在他的支持下,当上了禁军的统制,但一旦禁军一分为二,王淮也可以两手一拍,耸耸肩膀,给叶青一个爱莫能助的眼神,让叶青自己去体会。 赵构也正是看到了这一点儿,看到了朝堂之上汤思退的势力,看到了没人愿意再在此事儿上得罪汤思退,所以才借着叶青来分化禁军。 自然而然的,这个锅叶青背也得背,不背也得背,甩也甩不掉的。 汤思退听着叶青点到即止的回答,满意的笑了笑,拍了拍椅子扶手后说道:“不错,敢于承认就好,不管如何,这笔帐,老夫就得记在你的头上,你不会有意见吧?” “这怕是由不了下官吧?”叶青呵呵笑着道。 “当年你父叶义问的事情,老夫是无可奈何啊,那么多人里面,唯独老夫当时有点儿权利,所以此事儿老夫虽然有责任,但人早已经入土为安,何况朝堂之事儿,本就是如此不是?如同赌场一样,胜负各安天命才对不是?”汤思退开始跟叶青讨价还价。 “汤相所言极是,人都死了,再怎么样儿也不可能让家父再活过来了,只是可惜了下官的嫂嫂,还未来得及过门,就成了寡妇,自己的父亲又被汤邦彦弹劾,遭朝廷罢免、流放至岭南,此事儿说来,怕就不是死人的事儿了吧?”叶青还价说道。 言下之意便是,既然叶义问之事儿可以跟禁军一分为二挂上钩,那么叶宏的死,是不是就可以跟汤鹤溪的事情挂上钩呢?毕竟都是活人,不能再当死人对待了吧? “还有呢?如何才肯放过汤鹤溪?”汤思退沉默了一会儿,凝重的问道。 第二百九十七章 善用兵者 叶青不相信汤思退会如此轻易的妥协,甚至他能隐隐猜测到,这些都只不过是汤思退的缓兵之计而已。 如今他虽不是四面楚歌,但在朝堂之上,加上当今圣上赵昚对他的打压,让他也不得不把事情分个轻重缓急出来。 所以他如今只是因为朝堂之事儿缠身,无暇顾及到叶青在他背后,开始拿汤鹤溪作法、给他捣乱,于是才会提出这种自降身份的示弱似的和谈举动出来。 能屈能伸方为大丈夫是也! 汤思退显然是深谙此道,而且当年也曾被罢官到孑然一身,然后又重回朝堂成为当朝右相,都足以说明,汤思退的城府跟隐忍,绝对是比常人要高明、厉害很多。 更何况,对于叶青这种示弱,也完全可以理解这是他亲自出手给叶青挖的一个坑。 以叶青的身份跟地位,本是没有资格跟当朝右相汤思退谈判的,但汤思退不惜自降身份,跟叶青来谈判,便是希望看到叶青,因此而感到骄傲自满。 毕竟,在大宋朝廷,能够跟他汤思退谈判的可没有几人,叶青年纪轻轻,会不会因为与他谈判之后,而后变得飘飘然、骄傲自满、掉以轻心起来呢? 若是能够如了汤思退的愿,叶青因为他汤思退给的台阶,而从此因为手中皇城司的权利变得骄横跋扈、趾高气扬、胡作非为等等,那么汤思退也就不用再出手对付他了。 这如同在众人围攻之下,向其中一人的叶青施出一手精妙的四两拨千斤,看似平淡无奇,但却是暗藏杀机。 叶青一旦若是遂了汤思退的心愿,那么不用汤思退再出手,其他人就会帮着他来对付,因与他和谈而变得骄横跋扈、无法无天的叶青的。 朝堂政事永恒不变的,便是没有永远的朋友,也没有永远的敌人。 汤思退愿意在元日之后帮叶青在朝堂之上说话,请求圣上召回流放至岭南的白秉忠,前提条件自然是,叶青不能暗中再阴汤鹤溪,两人之间的过节一笔勾销。 叶青很满意跟汤思退的谈话,由汤鹤溪送他出府的时候,叶青在汤鹤溪跟前表现的就像是一个长辈一样儿。 时不时“语重心长”的对着一脸温和笑容的汤鹤溪感慨两句,要么就是意气风发的一直念叨着跟汤思退谈判的心得,就差站在汤思退的府门口,对着汤鹤溪说上一句:“小汤留步,不必送了。” 总之,叶青谈话后离开汤府时的前后态度,让汤鹤溪跟汤思退这一对祖孙极为满意,让汤硕却是远远望着叶青离去的背影,一边骂着小人行径、一边愤愤的啐着唾沫。 听着汤鹤溪描述着叶青到府门口的神态举止,汤思退成竹在胸的傲然笑了笑,看了一眼汤硕跟汤鹤溪,而后说道:“《孙子·军争》言:“故善用兵者,避其锐气,击其惰归,此治气者也。”先让他得意一段时间,过了元日,想必就能看到效果了。” 汤鹤溪深以为然的点着头,而汤硕则是一脸的不屑,站在一旁心中却在想着,如何能够挫挫那趾高气扬、一脸小人行径的叶青的锐气。 一夜之间,临安城又恢复了原有的样子,汤思退依然上朝如故,而信王也依然过着他悠闲的日子,叫做刘广益的虽然当晚就被放了出来。 叶青依然把自己在燕家的铁铺里泡了一天,等到晚上回府的时候,赵乞儿、泼李三以及李横,还未从嘉兴回到临安,不过倒也没有坏消息传回来。 为此叶青也不太担心,他相信不论是李横还是泼李三,还是赵乞儿跟董晁,他们应该都能够完美的解决此事儿。 朱熹、吕祖谦在吕祖简的陪同下,去了一趟快要复原元祐浑天仪象的嘉会门,虽然因为没有叶青的命令,没能登上城楼走近观摩,叶青到底如何复原的,以及里面内部的机关构造。 但即便是站在城楼下,望着那巍峨高耸、气势威严的元祐浑天仪象,朱熹还是拿出当时他复原时的纪要对照了一番。 比他当初复原元祐浑天仪象的尺寸,足足翻了一番,也就是说,叶青所建造的元祐浑天仪象,先不管最终能不能运行成功,但最起码在规模与气势上,远远超出了他当时严格按照苏颂纪要复原的尺寸。 这其实已经足够让朱熹感到震惊……应该是极为震撼了。 望着眼前那气势宏伟的元祐浑天仪象外表,朱熹也不由自主的皱起了眉头,他心里很清楚,所有的尺寸翻一番,可不是理论上那么简单。 毕竟,所有的构造、机关,在这个时候,基本上已经被苏颂压榨到了极致,完全已经是绝对的大宋时期的最高技术了。 但叶青能够在此基础之上,把所有的机关、构造跟外形都翻上一番,那么最起码说明,叶青在锻造、冶炼等等技术上,已经远远不是他朱熹能够比拟的了。 “难道那本《梦溪笔谈》有关于元祐浑天仪象的记载?”朱熹心头冒出一个大大的问号。 他在来临安的路上,都已经快要把《梦溪笔谈》翻烂了,但就如同前几日的汤思退一样,也是一无所获,哪怕连一丁点儿的都没有找到。 “若是能够亲自上去看看里面的内部构造就好了。”朱熹仰望着巍峨而又充满神秘的嘉会门城楼上,不由的喃喃自语道。 “是啊,若是能够进去看看就太好了。说不准就能够解开先生心中多年的疑惑了。”吕祖谦虽然是在回应朱熹的话语,但视线却是望向他的弟弟吕祖简。 吕祖简看着朱熹与兄长吕祖谦的视线,一同落向那走向城楼上的楼梯处,则是苦笑着摇摇头,叹口气说道:“怕是要让先生跟兄长失望了。” “难道堂堂的大理寺少卿,都没有办法上的这城楼?”朱熹黝黑质朴面孔对着吕祖简惊奇的问道。 “不错,即便是太府寺卿、工部尚书都不能登上这城楼,前几日唯有谏官汤邦彦登上过城楼,听说看到了里面的构造,但也因此,被训斥了一顿。”吕祖简神情从容,并没有因为自己一个堂堂的大理寺少卿,都无法登上这城楼而感到不好意思跟失了颜面。 前夜里信王去了汤思退的府上,而在从府上出来前,吕祖简就已经赶到了汤思退的门口。 在信王被汤硕跟汤思退送出来后,刚刚从汤府的街角拐出去,信王便命令轿子停了下来,也没有告诉任何人此举到底是什么意思,众人自然是也摸不着头脑。 但当叶青从汤府出来,从街角拐出来的时候,包括吕祖简在内的所有人,心里一下子便明白,信王在巷子里枯等了近半个时辰的人,赫然就是皇城司的大统领,龙图阁的大学士叶青。 朱熹从吕祖简的嘴里,听到叶青如今已经是大宋龙图阁的大学士后,心里又是无声的叹了口气,脑海里莫名的冒出了一句:“还是来晚了一步”这样的话语。 “那信王跟那叶青可谈了些什么?”吕祖谦望着自己的弟弟问道。 “不知道。”吕祖简果断的摇头道:“那夜叶青出来后,则是与信王在巷子里边走边聊,我等众人,都是远远的跟在身后,没有一个人知道他们到底谈了什么。” “那当初叶青抓范念德入皇城司的监牢,你可知道具体缘由?真正的原因是什么?是不是公报私仇?因为当初在西湖之上,范念德先生让他在众目睽睽之下难堪……。”吕祖谦飞快的瞄了一眼朱熹,而后继续向吕祖简问道。 “那两日临安暗流涌动,各方势力都在暗中勾心斗角,至于范念德的事情,没有人太在意。”吕祖简知无不言的继续道:“至于皇城司为何抓了范念德,其中原因,恐怕只有皇城司知道了,不过没有两三天的功夫,皇城司就把范念德放了。” 其实不论是大理寺还是刑部,还是汤思退或者是王淮,都知道皇城司抓了范念德是因为什么,当初他跟皇城司正将刘蕴古走的那么近,而刘蕴古又是金人的奸细,所以范念德被皇城司拿下,自然也是在情理之中。 只是这个时候,他们这些朝臣要以太上皇跟圣上嘴里的大局为重,为了避免跟金人之间的误会与冲突。 同样也是为了今年能够过一个喜庆的元日,以及太子大婚在即,所以众人没有谁愿意去提范念德,真正被皇城司抓的原因。 何况金人使团不日就会进入临安城,所以这个时候,朝臣在顾全大局的情况下,没人会愿意去提这点儿小事儿的。 “然后呢?”朱熹插话道。 “然后?”吕祖谦对答如流道:“然后就是坐着叶青嫂嫂白纯的马车去了码头,据说去了台州投奔亲朋好友去了。” “但范念德却落水而亡,就在船快要到达台州码头时,被人从船舷处扔进了水里,到现在连尸体都没有找到。”朱熹皱着眉头说道。 至于是被人扔进了水里,还是在人头攒动的甲板上被人挤进了水里,显然对于朱熹来说都是一样的。 “哦?这样啊,那就是太可惜了。”吕祖简面色平静的说道。 死了一个范念德又不是什么大事儿,还不至于让他大惊小怪的,即便是范念德是被皇城司暗杀的,那又如何? “我怀疑是叶青所为。”吕祖谦跟朱熹对望了一眼,而后一同望向吕祖简说道。 两人的意思不言而喻,便是希望吕祖简能够以范念德之死,来在朝堂之上弹劾皇城司统领、龙图阁大学士叶青。 不管真相是不是他们想象的那般,不管叶青是不是真正的背后主谋,就是冲眼前这个不日就会完工的元祐浑天仪象,朱熹打心底里很乐意有人在朝堂之上弹劾叶青。 第二百九十八章 九阴白骨爪 叶青坐在中庭院的书房内,刚刚把墨小宝带来的信件烧为灰烬,白纯便怒气冲冲、一脸冰冷的冲了进来。 “有事儿?”叶青看着在笔洗里不安分的要与空气比轻重的灰烬,笑着问道。 “我问你……。”白纯紧蹙眉头,走到叶青跟前,背靠书桌、居高不下的望着椅子上的叶青,而后也看了看那笔洗里的灰烬,突然道:“你烧的是什么?” “没什么,李横他们的秘密。”叶青坐在椅子上,伸手就要去拉在自己左侧,屁股靠在桌沿上,面对着自己的白纯的小手,而后淡淡的说道。 李横、泼李三、赵乞儿三人会跟着金人使团在今日一同到达临安城,而被金人放在使团里的五名赵宋宗室,在第二天金人从客栈中醒来后,就失踪了。 找了一天都没有找到赵宋宗室的金人,就差兴师动众的把嘉兴挖地三尺了,而这也是他们为何比原计划晚了一天到达临安城的原因。 但奈何人虽然是在嘉兴丢的,而且是在他们的眼皮子底下,所以即便是金人想要怪罪大宋朝廷,还是说嘉兴知府,他们都没有足够站得住脚的理由。 毕竟人又没死在嘉兴城的客栈里,而只是丢失了。 至于是什么人,金人使臣都无法说出一个所以然来,所以嘉兴知府无奈之下,在被金人连番训斥后,也只能忍气吞声的把此事儿禀奏给朝廷。 在金人看来,若是死在了嘉兴城内,对于他们来说,都要比丢失这种情况,要让他们能够接受一些。 死了的话,不管能不能抓到凶手,他们都有足够的理由怪罪的大宋朝廷的头上。 但人丢了,你怎么怪罪? 谁还没有两条腿不是?你们自己没看住,把你们自己的人弄丢了,总不能这也怪大宋朝廷吧? 大宋朝廷能够做的,当然只是尽力帮你找而已,至于能不能找到,那就得看造化了。 叶青看着白纯兴师问罪、一脸冰冷的样子,虽然早已经习惯了白纯外表的冷漠,但此刻还是心里有些不踏实,不知道自己又做了什么事儿,惹得她不高兴了。 “老宅子不是都按你的要求弄好了吗?我真的没有在参合了。”叶青再次伸手去拉白纯的手,而后便是再一次被白美人把某人的爪子给不耐烦的甩开。 “我问你……。”白纯美眸里面充满了气愤,看着叶青起伏着胸脯问道:“范念德死了你知不知道?” “谁?”叶青被白纯的言语吓了一跳,抬头看着那张冰冷的脸,心里却在思索着,其实燕倾城的胸并不比白纯小多少。 只是因为白纯跟自己同处一个屋檐下,经过自己三番五次的按摩之后,所以看起来会更……更丰满……:“哎哟……你打我干嘛?” “往哪看呢?我问你话呢。”白纯气的收回捶向叶青肩膀的粉拳,原本铁青着的脸蛋儿,此时又多了一丝的红晕,叶青的那种眼神,如今她是想不熟悉都难了。 自然是知道这家伙刚刚把眼神,跟心思都放到了自己的胸前,要不然也不会说起正事儿的时候,他竟然还会走神儿了。 “问什么?”叶青皱眉,不耐烦的说道。 “范念德死了。”白纯咬牙重复道。 “死了就死了,干嘛,难道还要我去吊唁不成啊?我跟他又不是很熟。”叶青毫不气馁的继续拉向佳人的手。 这一次佳人并没有不耐烦的抽回自己的手,自然也就没有不耐烦的甩开某人的手。 任由叶青拉着她的手,靠在她大腿的一侧,白纯蹙眉继续道:“范念德是被我送上船之后,在快要到达台州码头时,被人扔进了水里……。” “不用说,这老东西肯定是在船上又是看不惯什么人,或者是什么事情,仗着自己的身份跟人家矫情起来了吧?然后让人给扔水里去了吧?”叶青冷笑一声,一副肯定是如此的样子了然道。 白纯的眉头皱的更厉害了,她从叶青的脸上、眼睛里,根本看不出哪怕一点儿的不同寻常、或者是异样来。 如果说有什么异样,她也就是看到了,一个登徒子借着自己垂放在大腿边上的手被他拉住后,开始抓着自己的手,连连摩挲着自己衫裙下的大腿的异样来! 白纯本以为会是叶青干的,而且朱熹跟吕祖谦也是这么对她说的,她心里头也差点儿就相信了。 但现在看着叶青那张无所谓、满不在乎的脸,她开始怀疑,朱熹跟吕祖谦是不是在骗她呢? 而且,朱熹跟吕祖谦,怎么就会如此巧合的,在自己刚刚跟幽儿从老宅子处走出来后,正好走个迎面呢? “那显然是有意在等你,是想要告诉你这件事儿吧?”叶青从椅背上坐直了身体,伸出另外一只手臂,作势就要去揽白纯纤细、柔弱的腰肢。 白纯何等聪明,自从上次在皇城司被叶青在书房用双腿夹住腰身,而后弄的的上下失守、花枝乱颤之后,她就在心里暗暗发誓决定,以后绝对不会再站在叶青跟前,任由他欺负了。 但当现实再一次摆在眼前的时候,白纯却是有些按耐不住心中的欲望跟异样,甚至是有种无法遏制自己内心的冲动,很想靠近叶青,感受那被叶青欺负的时候,从心底深处升腾而起的欲罢不能的欲望跟异样。 于是白美人缴械投降了,在叶青那只手刚刚揽住她的腰身时,白纯便飞快的四处张望,见书房门窗紧闭,并没有其他人时,于是身子一软,便坐进了叶青的怀里,任由叶青楼着她的腰身,把她的臀部放在了叶青的双腿上。 “喂……。”白纯呢喃一声,耳边便传来了叶青带着热气的嘴唇,而后耳根一阵麻痒,整个人开始不由自主的挺起了上身,尽力的向后仰着脖子,把自己的侧脸与叶青的脸颊紧紧贴在了一起。 嘴唇被叶青吻住的同时,白纯原本紧紧抓着叶青放在她腰间的两手,便不由自主的抬起来去摸向叶青的脸庞。 而后自然是随着某人的双手被解放后,白纯整个人的正面便再一次上下失守,时不时被吻住的红唇会发出销魂荡魄的哼唧声,整个身体按耐不住的颤抖着,却还要继续扭动着往叶青的怀里挤去。 仿佛在这一刻,白纯恨不得能够把叶青融化在她的身体里,恨不得此时此刻,她自己就跟叶青合二为一,再也不分开。 “唔……。”白纯被封住的嘴哼唧着,那家伙的手不知何时,竟然穿过了重重阻碍,直达要地。 “哦……。”叶青只感觉到舌头一痛,于是急忙张嘴,而后白纯那有些微肿的红唇,终于得以喘口气。 白纯急促的呼吸着,吐气如兰、面色娇红,两只手紧紧的用力按住自己的腹部,在叶青再一次贴着她的面颊,想要继续耳鬓厮磨时。 白纯依然按住自己的腹部,已经被某人攻入到里面的那只手,双眸如水、红唇微启,绝美的脸颊上带着羞涩、满足与央求,轻咬着叶青的耳朵:“求你,够了……呃。” “亲我一下再。”叶青感觉白纯的指甲,快要嵌入自己手背的肉里头了,望着那诱人的红唇说道。 随着佳人闭上那能够让人融化的如水美眸,主动送过一吻后,叶青这才鸣金收兵,把那只奇兵恋恋不舍的从白纯的腹部退了出来。 “别动。”叶青眼见白纯要从怀里起来,急忙说道。 “怎么了?什么东西被你放在腿上了。”白纯头一次感觉到了臀部被火热坚硬的东西顶着,本想起身查看一番,但却被神色有些尴尬的叶青阻止住。 面色娇红、双眸如水,带着一丝无辜表情的白纯,此时还没有完全反应过来。 毕竟平日里,偶尔是会被顶住自己的小腹,还从未被从背后顶住过,所以一时不疑有他,加上叶青神色尴尬。 于是白美人在起身与再次坐下之时,突然伸手摸向自己的屁股下面,顿时白美人的叫喊声响彻云霄:“叶……青!你……你给我去死!” 一把被抓了个正着的叶青,根本没有想到白纯竟然会这么好奇,是什么东西硌着了她的屁股! 而且更为要命的,白美人竟然还学会了,趁自己不备偷袭的招数。 只是这一抓下去,叶青在感觉一阵荡漾的同时,脑海里瞬间闪过“九阴白骨爪”五个大字! “我都说了让你别动。”叶青坐在椅子上大呼冤枉。 “你……你这个白痴,你去死吧你!讨厌!讨厌你!”白纯感觉自己的掌心还是火辣辣的,仿佛那东西还在她的手心里黏着不走一样。 对着空气甩了半天的小手,但掌心依然还是那让她感到快要羞死的感觉,气愤的跺着脚,咬牙切齿、但却面色娇红的又骂了几句叶青:白痴、讨厌鬼后。 随着锦瑟急忙惊呼着从外面跑过来,白纯在娇嗔着看了一眼,已经眉开眼笑的叶青,羞红着脸才踉跄着跑出了书房。 望着佳人快速逃离,坐在椅子上的叶青,再次回味着刚才的种种,只是那九阴白骨爪带来的巨大冲击,这一天的时间里,却是一直都在他的脑海里晃荡。 “不行,我是个成年人,明日进宫,让皇后赶紧给我做媒!不然的话,指不定哪天我真会把白纯吃了的。”叶青喃喃自语着,不知道何时飞到肩膀上的叶小白,则是静静的听着也不说话。 第二百九十九章 同一个箱子 叶青还是稍微有些道德底线的,他心里很清楚,自己跟白纯真的不能再继续突破了,再突破的话,恐怕对于白纯就不是一种甜蜜的烦恼了,而会变成他们两人的共同苦果了。 所以,在白秉忠未回到临安,未解除白纯跟叶宏之间的婚约前,叶青跟白纯,绝对是不能捅破那层窗户纸的。 这不光是叶青心里很清楚的一件事儿,同样也是白纯极为清楚的一件事情。 坐在自己的绣楼里,白纯的脸上一会儿荡漾着春光般的羞涩,一会儿则是露出痴痴的迷醉傻笑,一会儿则是变幻成一股担忧的苦涩。 她心里很清楚,如果再这样下去,她与叶青就会情不自禁的突破了那道防线。 小腹处仿佛依然还残留着叶青那只手放在那里时的感觉,心底深处依旧残存着蠢蠢欲动的欲望,双腿即便是夹的再紧,白纯都还是能够感受到,那股残存着的春意,依然还在体内荡漾。 “不行,得赶紧让他娶了倾城了,不然的话,若是跟他发生了什么,他就将背上恶名了。”白纯望着窗外叽叽喳喳的叶小白,欢快的飞来飞去,继续自言自语道:“白纯自己无所谓恶名、骂名、遭受世人的唾弃,但叶青不能这样,你还有仕途,还有美好的未来,不能再铤而走险了。但……我也想做你的女人。” 说道最后,白纯的声音已经是低不可闻,而后一串晶莹剔透的泪珠,便快速的从那一双美眸里,滴在了她的手背上。 叶青带了足足好几箱的香皂,在燕倾城还未完全开足马力,供应皇宫之前,叶青在十日之内,自然是先要把这些他亲手做的香皂,送到皇宫里头请皇后跟皇太后过目、试用。 马车在和宁门门口停下,出来接叶青并非是王伦,也不是那王德谦,而是那名叫关礼的太监。 关礼带着身后的几个太监,一一勘验了那几箱芬芳四溢的箱子后,便带着叶青往宫里走去。 这一次依然还是前往德寿宫,虽然赵构也去了大庆殿迎候金人使臣团,但皇太后则是跟皇后在德寿宫,所以叶青的目的依然还是一成不变,前往德寿宫。 走在已经相对熟悉的宫中小径中,时不时能够听见从三大殿:大庆殿、垂拱殿、延和殿的方向,听到一阵阵的鼓乐齐鸣之声,以及太监那又尖又亮,甚至有些撕心裂肺的声音。 虽然南宋的皇宫占地应是历史上最小的宫殿,但三大殿这种皇家该有的体面殿宇,依然还是少不了的,就如同故宫里的三大殿:太和、中和、保和三殿一样,如同皇家的标准配置一般必须得有。 随着一箱箱芬芳四溢,装满了香皂的箱子被打开,皇后谢苏芳跟皇太后吴氏,以及那不知为何,也会出现在此的信王妃,一个个瞪着双目,欣喜、兴奋的望着并排摆开的一箱箱香皂。 宫女显然是也早就已经有了准备,在叶青的示范之下,皇太后、皇后,包括那信王妃,一个个都立刻迫不及待的拿起一块儿新的香皂,开始在水盆中洗起了手。 叶青的视线,在三人各自洗着的手的同时,则是一直会趁人不注意的时候,便毫无顾忌的看向信王妃那婀娜多姿的诱人身段。 风情万种的信王妃有着一股绝世而独立的美,三十岁上下的年纪,身着一身南宋皇室的王妃宫装,在弯腰俯身之时,时不时便会把她那玲珑的曲线暴露在叶青的视线里。 自从与白纯书房内耳鬓厮磨之后,叶青心里头的那股欲火,到现在为止依然在熊熊燃烧着,丝毫不见要熄灭的迹象。 所以此刻哪怕是对着端庄大方、又风情万种,高高在上的信王妃时,叶青的脑海里便会出现一系列香艳的画面,甚至恨不得能够一采信王妃的芳泽。 而信王妃显然也意识到了自己有些不雅的姿势,特别是在她蹲着的时候,立刻便会把那妖娆诱人的臀部,在衣服的衬托下,凸显的曲线毕露。 几乎是同一时间,在信王妃望向叶青那火辣辣的盯着她臀部的眼神时,叶青也几乎是察觉到了信王妃怒目而视过来的目光。 但即便是如此,昨日被白纯撩拨的欲望已经压过理智的叶青,竟然毫不避让的对视了回去,甚至在信王妃起来的那一刻,还放肆的带着信王妃的视线,往信王妃那丰满的臀部移去。 信王妃心房噗通噗通的跳着,她自然是没有想到,这个皇城司的统领,竟然敢如此大胆! 于是再次瞪向叶青的同时,心里也因为紧张的缘故,或者是因为被叶青放肆的眼神,一直盯着她圆润的臀部的原因,那漂亮、带着一丝风情的脸蛋儿,竟然莫名的多了一层红晕跟该有的怒意。 叶青嘴角掠过一抹邪笑,视线从信王妃的臀部转移到直起身子的信王妃胸部,而后再转移到那张风情万种的脸上,在皇太后跟皇后啧啧称奇、夸赞的声音中,这才再次谦卑的低下头,等候着皇太后跟皇后说话。 信王妃有些心慌意乱,心中的怒意跟不安,在皇太后与皇后在场的情况下,她又不能发作,于是只能隐忍着心中,叶青对她轻薄的怒气,挤出笑容与皇太后、皇后两人谈论着香皂的芬芳与滑润。 “不错!不错!不错!”皇后谢苏芳左手摸右手,感受着手背上的丝滑跟湿润,极为满意的说道。 皇太后同样是笑的极为满意,看着这一排排的香皂,也是连连点头道:“很好很好很好,比起当初用的要多太多太多了,简直是天差地别啊,告诉太府寺,有多少要多少,价格上也别亏了燕家就好。” 说道最后的时候,皇太后的目光自然而然的望向了谢苏芳,燕家跟皇后的关系,没人比她更清楚。 既然皇后力挺的燕家也争气,不光是布料色泽靓丽,就是这香皂也是这么好,心情大好之下,燕家身为商贾,利字当头,自然是不能委屈了燕家不是。 “晴儿,一会儿回府的时候,也带一箱子回去用,这么好的东西,你这样的大美人自然是更适合不过了。”皇太后拉过信王妃钟晴的手,感叹着那湿滑的手背说道。 “谢母后。”信王妃钟晴,急忙行礼微笑谢道。 不论是皇后谢苏芳,还是皇太后吴氏,都是平易近人之人,平日里即便是对宫女、太监都是和颜悦色,此刻皇后听到皇太后的话,于是立刻接过来说道:“晴妹妹不妨先挑上一箱,恐怕过不了一会儿,这些可都要被母后分赐下去了。” 皇后笑着说道,而后指了指那排列整齐、芬芳四溢的箱子说道。 “叶青,你也别闲着,既然这是你做的,那么就由你挑选一箱送给信王妃,要挑上品,挑好的,差了的话,本宫可饶不了你。”皇太后心情因为香皂的原因大好,此时也有些轻松的说道。 “是,皇太后,臣遵命。”叶青急忙行礼说道。 看着皇太后在皇后的搀扶下,缓缓往厅里的上首位置走去,站在一旁的信王妃,则是美目望着一排排的箱子,一时之间有些踌躇犹豫,也不知道该挑选哪一箱好,还是说随意的拿一箱就行。 若是别的其他物事,皇太后让她挑选,她也就毫不在意的挑选一些就够了。 但这香皂她还从未见过,而且刚才的洗手的时候,明显能够感觉到手背的肌肤变得更加晶莹、嫩滑了。 正所谓爱美之心人皆有之,何况还是一个堂堂的王妃,在这个时代如同化妆品的香皂上,自然是想要挑上一箱上品带回府里了。 犹豫之间,于是信王妃的目光,便不由自主的从那一排排让人难以取舍、眼花缭乱的香皂上,转移到了视线正好望过来的叶青身上。 随着皇后那一句:“还愣着干什么,赶快帮信王妃挑一箱上品出来,而后本宫还有要事儿跟你说。” 于是叶青即刻上前,走到了信王妃的身边,鼻尖瞬间便是一股比那香皂还要好闻数倍的香味儿,从信王妃的身上散发了出来。 “如何挑选?”看着叶青大方的走到她的身边,不知为何,突然间就有些心慌意乱的信王妃,急忙开口问道。 像是为了掩饰自己内心中的不安,也或许是为了逃避叶青那直视而来的眼神,信王妃不由自主的再次俯下身,轻轻摸着巷子里,那一块块的香皂问道。 叶青的身体站的笔挺,先是朗声说道:“臣送入宫里的其实都是上品,还希望皇后……。” “你的心思本宫知道了,磨蹭什么呢,赶快先帮信王妃挑选。”皇后谢苏芳心里总觉得叶青有些滑头,而且这家伙明显就是冲着燕家的那丫头来的,要不然岂会送这么多? “是,皇后。”叶青急忙再次行礼,而后也在信王妃身边俯下身,在信王妃摸着香皂的同时,也把手放进了那同一个箱子里,低声说道:“这些香皂都是臣亲手所做,每一块儿都是臣亲自包装,亲自切割、分块,所以信王妃可以放心,您即便是拿着香皂沐浴都无需有心里压力,毕竟都是臣一手所做的。” “哼。”信王妃只感觉自己的脸颊红烫如火,但此时她当着皇太后跟皇后的面却是不敢发作。 而就在她听到叶青的话,正准备起身时,突然感觉自己的手,被一只手紧紧的抓住按在了那香皂上,耳边传来了叶青低沉的声音:“信王妃沐浴的时候,可千万不要觉得是我这双摸过香皂的手,在帮王妃往身上擦拭香皂就好。” “你……。” “回皇后,信王妃选好了,就是这一箱。” 信王妃刚要说话,就感觉自己的手一松,那热烫的手掌已经从她手上松开,正站直了身子,对着皇后恭敬有礼的回话。 (ps:最近更新不给力,主要是事情太多,加上状态也不太好,所以对不住大家了,以后会努力的。看了书评区,谢谢焖烧锅,不过你也太小看我了,要是因为几个说书不好的评论,就灰心的话,恐怕第一本书都不会写完了。何况,那些说书不好,基本上点开他们的主页,都是一些从未在纵横花过一分钱的货,我怎么可能跟不花钱的一般见识,而后因此让花钱的各位大大失望呢?相信我,我只是这段时间,狗丢了之后,加上单位工作事儿也多,才更新不好的。) 第三百章 大庆殿 大庆殿,不论是赵构还是当今圣上赵昚,或者是大宋朝廷的左相王淮、右相汤思退、信王赵璩等等众臣,此时俱是站在大庆殿的宫殿内,对着殿首龙椅上以及两侧的三名金人使臣,行臣子之礼。 包括那夏国的三名使臣:苏执义、翰道冲、任雷在内,同样是站在大殿内,向金国的三名使臣:尚书左丞石烈志、户部尚书张玄素、御史大夫安彦敬三人行礼。 虽然当初自隆兴和议,以及魏杞出使金国之后,南宋对金已经不用称臣,而是改为宋、金两帝之间为叔侄关系。 但即便是如此,该有的礼仪,在金人使团到达之后,大宋皇帝等人,依然还需对上首手持金国皇帝,完颜雍庆贺大宋旨意的三人行礼、接旨,以示对金人的敬重。 随着金国皇帝的旨意被赵昚捧在双手,极为认真小心的交给旁边的王德谦妥善保管后,金人的三个时辰,才缓缓从大庆殿上首走下来,在旁边早就已经备好的椅子上坐下。 在三人端坐之后,赵昚此时才再次行礼,而后登上那象征自己帝位,刚刚被金人使臣坐过的龙椅。 王淮、汤思退等众臣分列两班站在大庆殿内的两侧,一个个低头望着自己的脚尖,没人能够知道他们的心里,此刻到底在想些什么。 石烈志目光扫过大宋朝臣,而后才望向同样还站着的夏国三名使臣,脸上带着冷笑与得意,指了指旁边另外的三把椅子,示意夏国使臣坐下后,才对着龙椅上的赵昚,以及他对面的赵构说道:“想必你们都已经听说了吧,我大金使臣团,在嘉兴客栈转陆路时,走丢了五名人员。” 赵构捋须沉吟不语,目光扫过龙椅上的赵昚,而后扫过石烈志等人,再转移到大宋朝臣身上,脑海里则是出现了昨夜王伦,从和宁处叶青的手里,接过的三男两女的五具衣冠。 “还请问使臣石大人,不知道是贵国何人走丢?”王淮抬起头,忘着石烈志问道。 “哦?你问的很好。”石烈志扫了一眼沉吟不语的赵构,继续说道:“这五人乃是贵国皇帝的皇叔,我大金国皇帝送给你们皇帝的贺礼,元日之后,你们的太子大婚,所以我大金皇帝为表贺意,特意选了五名奇人异士,本想给我大金皇帝的贤侄一个惊喜,但可惜啊,却是在嘉兴就丢了,你说这到底是谁干的呢?” 石烈志说着说着,视线就望向了脸色有些铁青的赵昚,他一口一个贤侄,不光是王淮等人的脸色极为难看,就是一向城府世故的赵构,此时的脸色也是颇为难堪。 而赵昚坐在龙椅上,此时早就已经没有了平日里身为皇帝该有的威严,整个人表面上看起来与平常无异,但心里头却是百般滋味,坐在龙椅上就仿佛坐在了刀山火海之上一般,让他极为的难受。 “贵国自己把人弄丢了,这个说明贵国兵士无能呢,还是说那所谓的奇人异士不太愿意为贵国所用呢?”梁克家冷笑一声问道。 今日大庆殿内,大宋的颜面丢失殆尽,而像他跟王淮这样的主战派,面对金人使臣的一再羞辱,虽然当着赵构与赵昚的面,不敢当众发作,但说上几句冷言冷语,倒还是不会引起什么祸端。 “你说的不错,怕是不想被我大金所用吧。不过我大金向来对于不听话的东西,不管是不是奇人异士,不管是不是有何理由,都有足够的无能兵士,让他老老实实的臣服啊。这一次虽然丢了,但下一次就不见的有这么好运气了,若是被我抓住现形,那么就别怪我大金对这些不听话的东西不客气了。”石烈志虽然是在回答梁克家的话,但视线却是在赵构跟赵昚身上来回晃荡,言语之间的威胁跟羞辱显而易见。 “你……。” 梁克家不想石烈志竟然把他们等人比做东西,正待发作质问时,却见坐在椅子上的赵构摆了摆手,语气平和的说道:“不论石大人这次有没有带来贵国皇帝的贺礼,这份心意朕都心领了。嘉兴一事儿,不过是丢了几个能人异士罢了,只要石大人等众位贵客平安无恙,那么朕也就放心了。石大人等放心即是,等各位返回贵国之时,朕向你们保证,绝不会再出此等事情。” “哦?这么说来,你好像对此事儿很清楚?”石烈志带着玩味的笑意看向赵构问道。 赵构并没有因为石烈志有些无礼的问话显得有些生气,依然是和气如常的说道:“在各位使臣未到达临安之时,嘉兴府就已经急报给朕了,所以朕心里头自然是很清楚。” 赵构的话语模棱两可,听的石烈志一时之间,心里头也开始拿不准,此事儿到底是不是大宋暗中派人所为了。 石烈志看着赵构又一次露出玩味的笑容,而后不动声色的继续问道:“那么……你怎么保证,我们在回我大金的途中,不会再发生此事儿了呢?” 坐在龙椅上的赵昚此时心里头还是颇为紧张,深怕金人使臣突然向赵构发难,毕竟,他心里头比任何人都清楚,金人石烈志嘴里说给他的惊喜到底是什么,也更清楚,那几个惊喜,到底是怎么走丢的,是被谁给偷走的。 所以此刻,他心里更多的是对赵构的感激跟佩服。 当初赵构要亲手执掌皇城司时,虽然他表面上没有说什么,但心里头还是对赵构,伸手要这个虽然已经失去了极大作用的衙门,而有些不快的。 那时候虽然也知道赵构要手掌皇城司到底是为了何事儿,但赵昚却是从未想到过,金人会在这么短的时间内,连续两次带着北地的赵宋宗室来临安。 当然,他更是没有想到,被他父皇赵构执掌不过几个月的皇城司,在短短的时间内,就发生了质的变化。 而且不论是泗州行,还是嘉兴一行,皇城司把两次办差都是做到了堪称完美到无懈可击的地步,让金人挑不出哪怕是一丁点儿的破绽来。 坐在龙椅上的赵昚心情此时对赵构的远见与城府充满了佩服,而对于赵构手底下的皇城司,能够无声无息,简单有效的化解金人的羞辱,也产生了一丝好奇跟探究的冲动。 当然,对于皇城司那年纪轻轻的统领,能够在短时间内掌握整个皇城司,而且对于金人的所有行动都了如指掌,这让他心头自然是更加充满了兴趣跟好奇,很想见见那上次在德寿宫有过一面之缘的叶青,到底是个什么样儿的年轻人。 就在他想着心事儿的时候,大殿内的赵构面对石烈志的问话,从容的回答道:“贵国回程的时候,朕为了避免再发生此事儿,自然是打算派重兵一路保护各位回到淮河对岸,所以才敢如此保证。” 石烈志看着从容不迫的赵构呵呵笑了起来,笑声之中,带着一丝的不服与无奈。 赵构显然是在暗暗影射这件事儿他知道的一清二楚,但无奈石烈志等人,却是连一丝一毫的把柄、破绽都没有,而且赵构的回答,也完全掩盖了他那句,在金人使团回去时,保证不会再发生的真正的含义。 这让石烈志心中也是觉得颇为无奈跟愤愤,有种无处发泄的感觉。 夏人使臣全程都是看着赵构与石烈志说话,自始自终不曾开口,此时看到石烈志的眼神瞟过来,立刻起身傲然道:“大宋皇帝不该过于厚此薄彼才对吧?既然上国使臣回程之时,你大宋派重兵护送,我夏人怎么了?难道就不配你大宋派遣重兵护送?” “怎么,大夏向来以兵强马壮著称,难道也怕路上遭遇到什么不测?还是说各位在来的路上,也丢了什么不成?”王淮再次开口道。 一旁的赵构对着石烈治笑而不语,就像是没有听到夏人使臣的言语一样。 石烈治同样是面带笑意望着赵构,眼神里的嘲讽之意则是越来越浓烈。 “是不是兵强马壮,难道王相不清楚吗?大宋与我大夏交战,也是胜少负多吧?那么这么说来,你们的重兵,在上国使臣的眼里,岂不是如同废物一样?有何用处?我大夏还不稀罕呢。”夏人使臣任雷,冷笑着说道。 他是金国特意点名,让其出使大宋的夏人臣子,夏国身为金国的属国,前些日子刚刚被金人关闭了两处交易镇场。 因为在金人看来,夏人总是用那些无用的珠宝来换他们的丝绵等物品,等于是用无用的东西,换取他们有用的东西,于是一怒之下便关闭了保安、兰州的两大镇场,使得如今夏国手拿珠宝,却是换不到皇室想要之物。 而他任雷,之所以会被金人点名跟着其他两人来到大宋,就是因为金人希望用他来监视其他两个夏国使臣,以免夏国借此机会,跟大宋之间暗中偷偷达成某些交易。 “不稀罕自然是最好,只是不知道你父任得敬,如今在夏国可还好?你姐姐可也还好?”王淮冷笑着继续问道。 而任雷的脸色瞬间变化了一下,不过很快又恢复如常,看着王淮哼道:“有劳王相挂怀,家父身体很是硬朗结实。任贤妃之事儿,自然是更不用你来挂念了。” 看着王淮那有些讥讽的笑意,任雷的脸色也变得越来越难看。 任雷之父任得敬,大宋未南渡之时,原大宋西安州通判,在夏人当时配合南下的金人、牵制宋人在西北的兵力之时,任得敬献城、献女,从而投靠夏人后出任静州防御使,而如今已经在夏国权倾朝野,被夏国皇帝李仁孝任命为国相。 第三百零一章 钟晴 “既然本宫已经向你允诺过了,何况你在十日之内,也已经把这香皂送到了宫里,本宫自然是说话算数,过了元日之后,本宫自当会给你一个说法儿。”皇后谢苏芳看着一脸谄媚笑容的叶青,有些无语的说道。 她发现叶青这家伙脸皮其实挺厚的,当着皇太后、信王妃以及自己的面,在自己故意忽略掉当初答应他的事情,而问他还有何事儿时,这家伙竟然就敢直接开口,让自己帮他做媒。 而且是极其的直接,毫不拐弯抹角,就像是他今日前来,完全不是送什么香皂的,完全就是因为燕家的那小丫头所以才来的。 “臣多谢皇后赐婚。”叶青急忙行礼道,一句话完全封住了皇后谢苏芳的退路,让她想食言都没得办法。 皇太后显然是心情不错,坐在那里一直笑呵呵的,即便是信王妃的脸上带着丝丝不悦,即便是一直都不怎么说话,皇太后也好像是习惯了信王妃那寡言少语的性子一样,一直都不曾察觉到,此时的信王妃心里,却是一面海水一面火焰。 “对了,你那元祐浑天仪象复原的如何了?元日之前可能弄好?可能听到那打更的声音?”皇太后突然想起,赵构临去大庆殿时,交代她要问叶青的话语。 “回皇太后,元日之前臣保证必能完工,如今还差一些细节需要调整,还请皇太后放心。”叶青再次行礼,露出他那随后的微笑说道。 “嗯嗯嗯,那就好,下去吧。正好与晴儿一同出宫,这出来也有半日的时间了,一直呆在宫里还让她觉得闷,不如就回王府吧,希望这一箱子香皂,能够让你多笑笑才是。”皇太后又对着信王妃含笑说道。 看得出来,皇太后吴氏,对于皇后谢苏芳,还是这信王妃都是喜欢的紧,显然是很了解信王妃寡言少语的性子,也知道她不喜宫里头的规矩跟压抑,所以才设身处地的为其着想。 “回母后,无妨的,儿臣在宫里再多陪陪……。”信王妃听到皇太后的话语,急忙行礼说道。 “不用了,快回去吧,这里有皇后陪我就够了,你这性子又不喜欢皇宫,只要过的几日,能够来一趟宫里,陪我说说话就够了。”皇太后含笑说道。 皇后谢苏芳只是笑着不说话,家家有本难念的经,皇太后如此体贴信王妃,也是因为她心疼信王妃,自从嫁给信王赵璩之后,虽然说从众多佳丽之中脱颖而出,坐上了信王妃的位置。 但她与信王赵璩之间,却是好像一直都不怎么融洽。 其中的原因,皇后谢苏芳并不是很了解,但皇太后则就是了解的清清楚楚。 也正是因为其中难以向旁人诉说的原因,加上信王妃一直没能生个半儿一女,但即便是如此,信王妃却是更得皇太后的喜爱。 信王妃执拗不过,于是只好与叶青一同离开德寿宫。 而那满满一箱子的香皂,自然是不用叶青帮着背了,那名叫关礼的太监找来了两个太监,帮信王妃抬着那箱香皂,跟在叶青与信王妃的身后,缓缓往宫外走去。 一路上像是生怕叶青又会做出什么惊人举动,信王妃钟晴一直若有若无的跟叶青保持着一定的距离。 叶青好几次都曾故意在走路的时候,若有若无的往信王妃那一边靠,而信王妃每次都会吃惊的抬头看一眼叶青,美目狠瞪一眼后,脚下却是立刻有些仓惶的往边上靠去,保持着跟叶青之间的距离。 “信王妃也没有带侍女过来吗?”走到皇宫里的锦脂廊内后,叶青突然开口问道。 “啊?”想着心事的信王妃被叶青的声音吓了一跳,而后急忙抬起头看向身形高大的叶青,愣了下后,才开口说道:“嗯,今日进宫有些仓促,所以未带。” 锦脂廊本身并不是很宽,并不像他们刚刚走过来的路径那么宽敞,所以此刻,加上叶青故意为之,不一会儿的功夫,两人之间的距离已经又缩短了几分。 而此时的信王妃,已经是快要贴着锦脂廊的一侧行走了。 不管是哪一个时代,女子若是对着一个男子,只是一味忍让的话,那么百分之百的结果是,那名轻薄的男子必然是会变本加厉。 但若是信王妃能够从一开始,就严厉警告叶青的话,恐怕叶青在锦脂廊内,也便不会如此放肆了,也就会缩回到有贼心没贼胆的样子了。 原本就很长的锦脂廊,此时在信王妃的眼里变得越发的漫长,好几次她都要以为快要走到尽头的时候,但每次抬起头,前面依然还是有着一大段的距离。 而旁边的皇城司统领,此时已经快要与她肩碰着肩行走了,甚至是好几次,两人的手在走路时的挥动下,已经碰了好几次,而且还有一次,在摆动的过程中,突然被叶青极快的抓住,而后又极快的放开。 “你……。”信王妃再次抬头,带着一丝红晕的脸颊显然不是羞涩,而是一股怒气。 原本美丽的眸子里,此时装满了晶莹剔透,带着那种被人欺负的委屈,站住脚步望着叶青。 “信王妃,到尽头了,从这里就可以前往和宁门了。”叶青笑着说道。 而原本望着他的信王妃,充满晶莹的眼睛,却是一直看着他。 “信王妃,大庭广众之下,若是发生了什么事情,王妃的声誉可就不保了,到时候,怕是连信王也会被连累的。”叶青低着头,看了一眼远远跟在身后,那两名抱着箱子的太监说道。 信王妃不说话的望着叶青,最终无奈的叹口气,而后快步走出锦脂廊,往和宁门的方向走去。 两名太监继续无声的跟在叶青身后,当叶青带着两名太监步出和宁门后,只见信王妃一人孤独的站在那里,而停靠在和宁门处的马车,并没有一辆过来。 “怎么回事儿?”叶青有些疑惑的望着和宁门门口的几辆马车问道。 而信王妃并没有理会叶青的惊叫,只是一个劲儿的四处张望,但并没有找到信王府的马车,或者是其他任何一个人。 梁兴驾着马车赶过来的时候,只看见那宫装美妇,此时脸上带着一丝的不好意思,对着叶青正说道:“我今日是与信王一同前来,本以为皇太后让我回府是因为已经下朝了。” 信王妃的脸上依然是平平静静,虽然神色之间稍微有些不好意思跟尴尬,但比起被叶青故意碰手、摸手,以及被话语轻薄的时候,倒是显得坦然了很多。 梁兴先是把那一箱香皂放好,而后才坐上车辕,按照同样也钻进马车里的叶青的指示,赶着马车往信王府的方向走去。 马车里的信王妃紧紧缩在一个角落,虽然并没有显得很紧张,但足以看得出来,她对坐在她的对面,正带着似笑非笑的眼神,望着她的叶青,还是抱着极大的警惕之心。 “信王妃不必紧张,臣又不会吃了王妃不是?”叶青端坐在马车里,看着角落里的信王妃。 此时的信王妃蜷腿坐在马车的一角,精美的下巴虽然没有放在膝盖上,只是同样后仰着,从而使得她那白皙细长的脖子,在叶青的视线被一览无余。 修长的双腿蜷缩起来后,衫裙裹在腿上,使得那落在叶青视线里的那一条腿曲线毕露。 看着叶青的眼神,从上到下在她身上肆无忌惮的打量着时,信王妃心里紧张仓皇之余,却是多了一丝莫名的羞涩,仿佛如同自己赤身裸体,任由着眼前这个身形伟岸的男子在打量。 “你不要过来。”信王妃看着叶青双手刚刚放在了马车里的茶桌上,突然间从袖子里拿出一把剪刀在手,看着叶青急急警告道。 “喝不喝茶水?今年的第一场雨后的新茶,很香的。”叶青看了一眼信王妃手里那用来做女红的剪刀,微微一愣后,旋即又带着微笑问道。 他实在想不通,堂堂正正的一个王妃,怎么会在进宫的时候,在身上藏着一把剪刀! “本宫不喝。”信王妃好像也觉得自己拿着剪刀有些可笑,于是努力做出威严的样子,或者是为了吓唬叶青,也或许是才想起来,于是才头一次在叶青面前自称本宫道。 “你拿剪刀的样子,没有一点儿威慑力……。”叶青好笑的看着角落里,双腿蜷缩、双手抱胸的信王妃说道。 “只要足够刺破手掌就够了。”信王妃渐渐适应了别人的马车,看着叶青只是喝茶,并未有其他动作,依然还是强硬的说道。 “是吗?这么说信王妃平日里就是用它来防身了?还真挺有个性的。”叶青隔空指了指信王妃手里的剪刀。 “你……你一个皇城司……啊。”信王妃吓了一跳,只见不知道是什么东西,擦着她的耳边飞了过去。 几乎是在她啊出声的同时,耳边也响起了砰的一声,随后信王妃手里的剪刀在掉落到脚下时,却被叶青一把抓在了手里,此时正带着微笑望着她。 “信王妃平日里拿着剪刀防谁呢?”叶青把剪刀放在桌面上,淡淡的问道。 信王妃的视线从桌面的剪刀,移到叶青的手上,只见那另外一只刚刚冒出来的手掌心中间,放着一个小巧精致的弓弩。 “你……大胆,我是王妃,你敢!”信王妃看着叶青再次举起手里的弓弩,突然说道。 “信王妃不如把剪刀送我,我把这弓弩送给信王妃防身如何?”叶青伸出手向信王妃,信王妃则是望着他手里的弓弩,一时之间愣在了那里。 第三百零二章 黄钟大吕 不知道大理国是不是有意为了错开与金人、夏人一同出现在大宋皇宫内。 总之大理使臣团,比夏人、金人晚了两天才到达了临安。 而已经被金人赶到最西北边陲的辽国,则是最后一个到来的,带着了结宋、辽两国多年恩怨的真诚与和平而来。 虽然辽已经不是当初那个辽国,宋也不是当初那个宋国,但辽宋之间的恩怨,即便是叶青,在上一世的电视剧里面,也是没少看到过。 在叶青看来,两国如今的和平与友好,则是充满了浓浓的讽刺意味。 大辽被金国赶到了西部边陲,大宋被金人打的偏安一隅,如今两国如同受苦受难的难兄难弟一般,却是要隔着金、夏两国,谈诚挚的和平与友好。 叶青自从那日从皇宫里出来后,就变得很忙,忙的甚至连燕倾城、白纯都逮不到他的人。 去了皇城司之后,会告诉你叶青去了嘉会门,等你去了嘉会门之后,叶青又去了大瓦子,当你去了大瓦子,叶青又回到了皇城司,而当你想着再去皇城司的时候,叶青却又去了嘉会门,而且还是被封锁之后,闲杂人等不许进入的嘉会门。 白纯并没有什么很重要的事情要找叶青商议,只不过身为一家之主,在这个快要搬到老宅子去住的关键时刻,一家之主不在跟前,白纯总是觉得不踏实,好像哪里不对劲似的。 而燕倾城之所以找叶青,当然是因为那香皂,太府寺寺卿一天最起码得往燕家作坊里跑八遍,而达官贵族也开始在元日之际,自降身份光顾燕家,其目的不言而喻,也是为了那芬芳四溢的香皂。 但燕倾城顾忌叶青当初定下的一日产量,在看看满足了太府寺的要求后,并未提高产量,而是继续维持着这种物以稀为贵的策略。 但即便是如此,随着太府寺以太子大婚为由,再次增加需求时,燕倾城便开始犯难了。 面对太府寺卿礼下于人的卑微姿态,一时之间没了主意的燕倾城,自然是想先找叶青商议一下,但一连两日,两女却是连叶青的影子都没有抓到。 看着燕倾城望过来的怀疑目光,白纯已经学会了叶青松肩膀做无奈之举的动作,对着燕倾城无奈道:“他已经三天没有回家了,我也不知道他到底去了哪里,晚上在哪里过夜。” “斜风细雨楼?”燕倾城第一反应就是柳轻烟,而白纯则是给了她一个美女所见略同的眼神。 不过最终,两女还是推翻了这个设想,若是去了斜风细雨楼的话,叶青不可能一连三日都不会不回家的。 于是两女的目光,便开始转向了身后不远处的皇宫,或许掠过皇宫直达嘉会门的话,才能找到她们心底的答案。 没有找到叶青,白纯想要搬家已是刻不容缓,眼看着三日之后就是元日,此时再不搬回老宅讨个吉利,再想搬家就得过了元日之后了。 于是在燕倾城的鼓励、或者是蛊惑的眼神下,白纯成了叶家的女主人,开始指挥着幽儿、锦瑟,甚至是包括燕倾城开始搬家。 当然,她们的所谓的搬家,只是归置她们自己跟叶青的东西,看着白纯熟练的在叶青的房间里收拾着叶青的东西,包括书房里叶青的每一样东西,放在哪里,搁在哪里,白纯都一清二楚的时候,燕倾城心里就有些不由的泛酸。 她当然知道白纯跟叶青之间的关系不是那么简单,而且她也同样有心理准备好久好久的时日了。 但当亲眼看着白纯,如同叶青的贤内助,一边收拾,一边埋怨叶青平日里丢三落四的行为时,心里头的那股酸味儿,还是不由自主的在心里翻涌,让她恨不得能够对白纯取而代之。 老宅子的修缮早早已经完成,在安上门窗之后的七天后,基本上就已经可以搬一些家具进去了,所以此时她们需要搬动的东西并不多,但让她们感到为难的却是人的分配。 当初这座府邸乃是赵构所赐,连同里面的十名丫鬟与下人,如今搬家的话,老宅显然住不了这么多人,那么谁去谁留,就成了令白纯头疼的问题。 梁兴这几日跟着白纯跑了好几天,所以对于叶青家的老宅自然是熟悉无比,原本在临安就独自一人的他,这些时日早已经习惯了叶府管家的身份。 所以在看到叶青的老宅,新建了门房之后,梁兴就觉得,自己便是那当仁不让的管家兼门房。 梁兴应了白纯的话,从嘉会门那里再回到府上,面对着白纯跟燕倾城询问的目光后,则是说道:“叶大人定了,丫鬟就选锦瑟当初选的那两个,至于下人就都留在这府里,毕竟等到夏日的时候,还会再搬过来住的。” “什么?他不嫌折腾啊,一直住在那边不好吗?”白纯瞪圆了双目,不满的说道。 “但……叶大人就是如此安排的。”梁兴无奈的说道。 “那下人呢?”燕倾城打量着比她家还要大上很多的后花园,这里不愧是皇室的宅邸,比起寻常商贾的府里来,格调自然是要高出了很多,叶青舍不得在她看来倒是好理解。 梁兴眼珠子一转,而后看着眼前的两位准“女主人”说道:“叶大人的意思是,都留在这府里,老宅那边有我跟墨小宝两人就够了?” “真的?”燕倾城跟白纯异口同声的用怀疑的语气问道。 “千真万确。”梁兴面对两位“女主人”怀疑的目光,坚定的点头道。 两女无奈,她们现在又见不到叶青的人,所以也只能以梁兴带来的叶大人的命令为准。 “那关于那新作坊,他有没有说什么?”燕倾城见白纯的疑问已了,才开始问关于作坊的事情。 “叶大人说,就按照开始的量就足够,皇室虽然会分赐,但物以稀为贵,皇室会懂得这个道理的,毕竟这种新鲜玩意儿,若是太多的话,皇室赐出去也就没有新鲜感跟对分赐之人的珍贵感了,有利于皇室的,太府寺不会追究的。”梁兴照本宣科道。 两女都得到了满意的答复,接下来的事情,自然就是开始按照叶大人的意思搬家。 燕倾城自然是不会错过看看老宅子的机会,而且她还有一个小小的私心,就是很想看看,白纯的闺房,是不是会比将来她嫁过去之后的新房还要好。 就在两女指使着管家梁兴开始忙碌搬家的时候,叶青则是在嘉会门的城楼上,远远望着皇宫里的难以辨认的众多人影,各种服饰参杂在其中,看样子今日是把大理、夏国、辽国、金人四国的使臣已经全部聚集在了一起,显然今日又将是一个热闹的宴席。 一个个巨大的铜钟、巨大的牛皮鼓被从嘉会门的城楼上吊了上去,而后开始安装在了元祐浑天仪象之上。 在叶青看来,元祐浑天仪象在这个时代,其实就是一个报时装置,至于研究天体等事情,怕是整个临安城内,也很难再找出如同苏颂这样的高人来了。 至于朱熹等人,在叶青看来,虽然他们也是涉猎颇丰,但对于天体等,他们还停留在摸索的阶段,比之苏颂差的不是一星半点儿,而是十万八千里。 当然,也不能小看朱熹等人,最起码朱熹已经知道,雨跟云的简单关系,即便是没有系统的论述支撑他的观点,但最起码也足以说明,朱熹除了伦理之外,其他方面,确实撑的上是一个大家。 晨钟暮鼓,当元祐浑天仪象那悠长的钟声突然间在嘉会门城楼上响起,声音绵长的飘向远方时,皇宫内正前往大庆殿的众人,俱是不由自主的停下脚步,齐齐望向嘉会门的方向。 黄钟大吕:黄钟,古代音韵十二律中六种阳律的第一律。大吕,六种阴律的第一律。 后遂以“黄钟大吕”形容音乐或言辞庄严、正大、高妙、和谐。 “黄钟大吕,成了!”赵构紧握拳头,望着嘉会门方向精神一振道。 当今圣上赵昚也是面色一喜,精神一震,望着嘉会门的方向,激动道:“元祐浑天仪象,落成了!大宋朝国之幸事!” 王淮的脸色则是有喜有忧,他心里如同汤思退心中的沉重不一样,他更清楚的知道,叶青这一举带来的,恐怕是朝堂之上更多的千变万化跟错综复杂。 汤思退双目深沉,心情复杂且又沉重,那一声声的钟声撞入耳中,就如同叶青向他宣战一样,龙图阁大学士不再是徒有虚名,而更为重要的是,这会不会是叶青,开始步入朝堂的起点? 他心里有些不情愿,但也不得不承认一个事实,皇城司两次办差的成功,加上元祐浑天仪象、新烛、香皂的新生事物出现,让他开始意识到,他从一开始就错判了叶青,错估了叶青的能力。 虽然不能说是文武双全,但最起码,叶青这个作为太上皇的鹰犬,其能力比之当初的秦桧,虽然还差着不少,但若是进入朝堂浸淫几年,恐怕……汤鹤溪很难有出头之日啊。 “这是什么?”石烈志、苏执义等人,听着那钟声悠扬的掠过皇宫上空,往临安城的方向散去,不由自主的问道。 “元祐浑天仪象,按理说,贵国应该知道才是,不是吗?”信王赵璩看着石烈治等人,一个个有些目瞪口呆,或者是神情震惊的样子,不无骄傲的说道。 “元祐浑天仪象?”石烈志脑海里浮现出了当年金人从汴京,抢夺到燕京的巨大物件,如今已经成了一堆散了架的废柴,不曾想,多年之后,竟然被大宋顽强的给复原出来了。 第三百零三章 元日将至 朱熹眉头紧皱,内心深处五味杂陈,甚至连他自己都不知道该如何形容他此刻的心情。 黄钟大吕般的钟声悠长的缓缓传来,仿佛一记记重锤撞在了他的心上,让他有些头昏脑胀,甚至心里越来越嫉妒叶青,甚至开始怀疑,这是不是叶青做了什么手脚? 会不会是找了人在里面撞钟,而并非是像当年苏颂那般,用水的力量来驱动着元祐浑天仪象的种种机关? 洪亮悠扬的钟声,比起寺院里多少有些沧桑感的钟声更显庄严,但仿佛却少了一丝寺院钟声的肃穆,多了一丝江南天阔之间,被遗失在北地的粗旷。 吕祖谦仿佛是被那渐渐淡去的钟声追赶着跑进了朱熹的书房内,看着书桌前的朱熹正在奋笔疾书,愣了下说道:“刚才听见没没有?那……那元祐浑天仪象,已经被彻底复原了。” “不管此事是真是假,我等都需上奏章,需近前一观才行。若是被他取了巧,那便不是我大宋国之大幸,而是奸佞当道的国之不幸。”朱熹继续埋头疾书,嘴里回应道。 “但……。”吕祖谦愣了下,心里默默叹口气,却不知道该如何说话。 叶青在元祐浑天仪象复原成功后,又在嘉会门上呆了足足十二个时辰,每次钟声、鼓声响起的时候,叶青都会与手腕上的手表,包括外面的日晷来对照。 而在元祐浑天仪象的阁楼里面,至于浑象、浑仪的演示,叶青并不认为赵构能够看的明白,而让他感到遗憾的是,这个时期没有玻璃,若是有玻璃的话,把外面的结构改成透明的玻璃结构,让人在外面就能够看清楚里面的构造,这样一来,恐怕会更得赵构的喜欢吧。 在赵构跟当今圣上没有亲临这元祐浑天仪象之前,即便是叶青不派人封锁嘉会门城楼,侍卫司跟殿前司也不会同意,在叶青还未来得及真正的封锁嘉会门时,侍卫司跟殿前司的,就捧着圣旨走了过来。 圣旨的内容也很简单,先是赵昚对叶青复原元祐浑天仪象给予了赞赏跟祝贺,接下来便是由侍卫司跟殿前司看守元祐浑天仪象,闲杂人等不得前往城楼之上。 走下城楼的叶青,抬头望着这个时期可以说是巍峨、高耸的建筑,都不由的心中充满了成就感。 看了看城楼之上,那一人难以环抱的朱红色巨柱,上面有他自己写的楹联,叶青不由的得意的笑了起来。 凡事儿太过于完美了,没给当今太上皇跟圣上留下彰显皇家天威墨宝的地方话,那么就是不懂事儿了。 所以他自然是不敢真的把楹联雕刻在那城楼之上,前后各两根巨大的巨柱上,而是写在在了纸上,贴在了那巨柱之上。 他相信,不管自己这样算不算是提醒赵构跟当今圣上赵昚,恐怕他们也绝对会在气势威严的巨柱上,留下他们二人的墨宝,以此来佑大宋国运。 回到家里的叶青,面对的自然是“家徒四壁”的家,白纯、锦瑟早已经在两天前就搬去了老宅子,而此时忙活完后的叶青,也早已经把此事儿给抛到了脑后,待想起来的时候,才看见梁兴从外面跑了进来。 看着梁兴进来,叶青本想着再进宫一次,但想着在嘉会门时,赵构压根儿在钟声、鼓声响了一整天后,都没有派人来招自己进宫,恐怕这个时候,他压根儿没空见自己。 于是内心里纠结犹豫了一阵子后,叶青便打算先回老宅,后天就是元日了,自己可不想错过真正在大宋的第一个元日。 事情如他所料,赵构这些日子除了各国使团之外,便是皇亲国戚的觐见,让他连腾出前往嘉会门的时间都没有,至于见叶青,赵构在钟声第一次响起后,就已经把他抛在脑后了。 皇宫里的喜庆气氛到底如何,叶青并不知道,但工部尚书李道的府上,却是已经张灯结彩,粉刷一新,上上下下一派喜气洋洋。 对于他们来说,今年的元日完全没有往年那么重要,也是他们唯一的一年,希望元日早早过去,而后赶紧迎来太子娶亲的那一最为重要的时刻。 王淮、汤思退、梁克家、萧振等人的府上,也早已经开始张灯结彩,一派祥和喜庆。 随着达官贵人的府邸开始变得喜庆、热闹起来,整个临安城也便由南往北的开始变得喜庆以及热闹起来。 等到了除夕的那一天,整个临安城仿佛都被人们用心点缀了一番似的,不论是大街小巷,还是御街之上,都是一派热闹非凡、喜气洋洋的气氛。 不论是商铺还是酒楼,或者是妓院、赌场,在这一天也都会早早的打烊,而后在元日开始,便到了他们日进斗金的最好时候。 嘉会门上叶青的楹联,不出所料的被赵构撕了下来,而后换上了他们各自写的楹联。 墨小宝看着在温暖如春的书房里,悠哉悠哉的逗着叶小白的叶青,如同往常一样,把每日里临安城的消息,从刘兰儿那里拿到后,再向叶青汇报一边。 “多盯着点儿金人跟夏人,对了,特别是工部尚书李道的府上。金、夏使臣元日他们也会在临安过,也可能在皇宫过,但太子大婚,显然他们就没有那么多顾忌了,他们庆贺不庆贺的只是朝廷一厢情愿,恐怕到时候,他们巴不得太子大婚时出现什么幺蛾子,好让他们看大宋的笑话,所以明日过后,皇城司该怎么样儿还得怎么样儿,不可掉以轻心才是。”叶青抬起眼皮,看了一眼站在前面的墨小宝。 身上的衣衫还是一身洗的发白的圆领衫的墨小宝,呵呵笑道:“大人,您今日已经跟我说了好几遍了。” “啧?这叫什么话,说好几遍就是怕你忘了。还有,你没给自己买身新衣服吗?明日就是元日了,是不是也该打扮打扮啊你?本来挺眉清目秀的一个英俊小伙,配上身上这行头,就显得有些掉价儿了。”叶青一边说一边摸自己的袖袋,还是那寒碜的一两银子,于是也只好硬着头皮扔给了墨小宝:“别嫌少,明日我再给你压岁钱。” “不用了大人,外面的衣衫太贵,我……我……那个……。”墨小宝莫名有些脸红,支支吾吾的说道。 “哦……。”叶青把桌面上想要飞走找白纯的叶小白抓在手里,似笑非笑的看着墨小宝说道:“怎么?是锦瑟已经给你买了新的衣裳了吗?” “不不不,不是,是外面买太贵,所以锦瑟答应我,帮我做一身新的,还有梁管家也有。”墨小宝被叶青看的浑身不自在,说道最后,赶忙把梁兴也带上,生怕叶青觉得他跟锦瑟之间有什么似的。 “既然这样,那你还是把我那一两银子还我吧。”叶青起身,把墨小宝拿在手里的一两碎银又抢走,而后往自己的二楼走去。 “我……大人……这样也行?”墨小宝想不到叶青越来越抠门儿了。 望着叶青从一楼的书房里去,前往他自己的二楼后,还未来得及愣神的墨小宝,便听到外面传来锦瑟的声音:“墨小宝,贴春联了,你躲哪儿去?你好意思让梁伯伯爬上爬下吗?” “来了来了。”墨小宝心中一紧,急忙从叶青的书房跑到锦瑟嘴里那,比当初又小了很多的庭院里。 听锦瑟说起,这座院子,以前就只有白小姐那一栋小二楼,而如今叶大人所住的二楼,只不过是两间平房,一个是叶大人的卧室,一个便是厨房。 但如今,那两间平房连同当初的那栋小楼都已经被拆去,建盖成了如今这样的两栋可以互通的房子。 而原本靠着河的那面,则是建了一个较大的厨房,挨着墨小宝跟梁兴的门房。 从万松坊府里带来的两个丫鬟与锦瑟,则是住在白纯那栋小楼的一楼,整个二楼便只有白纯一人居住,就如同叶青那二楼一样,上下两层,更是只有叶青一个人居住。 叶青刚刚走上连接着白纯那栋二楼的走廊,就看见白纯手里拿着窗花,淡漠的脸颊上难得一见的露出笑容,正与那两个丫鬟,挨着给那一个个窗户贴上亲自剪的窗花。 “你怎么上来了?”白纯从两栋楼拐角的走廊方向,望着面对着阳光的叶青,忙着手里的伙计问道。 “看看你贴的窗花怎么样儿。”叶青一屁股坐在旁边的窗台上,看着那两名正在帮着白纯打下手的丫鬟说道。 “房间里太热了,不过比起往年的湿冷来,我还是喜欢有那发热的铜管的房子,住着舒服,就是也太干了。”白纯把手里的活交给那两个丫鬟,而后走到叶青不远处说道。 “真难伺候,热也不行,冷也不行……。”叶青看着白纯瞪眼,急忙打住继续说下去。 “我问你,皇后是真答应你了吗?太子大婚之后,就帮你前往燕府做媒吗?”白纯认真的看着,视线时不时瞄向那两名丫鬟的叶青问道。 “嗯,答应了。我想应该不会反悔吧,毕竟可是皇后呢。”叶青有些不敢直视白纯的面孔,在白秉忠回到临安,解除白纯跟叶宏的婚约之前,叶青总觉得自己这样做,对不起白纯。 “嗯,那就行,到时候别忘了。”白纯听着叶青的回答,却是如释重负的点点头说道。 这让叶青却觉得有些奇怪,看着白纯不由好奇道:“这到底是你问的,还是倾城那丫头让你问的?” “你管呢?”白纯转身,而后又停下脚步说道:“明日元日,虽然咱们家在临安没有亲戚,但像燕府等,这些关照过咱们家的,应该拜访一下的。” “……我?拜访燕鸿渊?”叶青指着自己的鼻子惊讶的问道。 当初只是想在燕倾城的兄长燕庆之跟前装逼,就没让燕庆之来谢自己,如今竟然让自己元日前往燕府,开什么玩笑呢! (ps:今天回来太晚了,就一章了。) 第三百零四章 元日 大概是因为皇宫特意营造的喜庆氛围,使得整个临安城在元日这一天,太阳刚刚升起的时候,就开始迎来了一个热闹喧嚣、祥和喜庆的气氛。 不论是大街小巷还是御街之上,甚至仿佛连阳光明媚、湛蓝湛蓝的天空,在这一天都被渲染上了一股和谐的喜庆样子。 经过精心装扮的临安城内的大小商铺,酒楼茶馆,赌场妓院,在这一天虽然稍显生意冷清,但显然这一天之内,更多的人在乎的更是一个好彩头,而非事今日能够日进斗金的情形。 整个临安城内的百姓、士子、美妇、孩童,就如同这一天的临安城一样,都换上了准备已久的新衣衫,走在大街上,人头攒动之余,也仿佛映入眼帘的是一片花的海洋。 擦肩而过的小家碧玉、亭亭玉立的女子身上散发着的脂粉香味儿,头顶上的鲜花更是衬托着花艳人矫的美态。 温文尔雅的公子哥儿,同样是一袭映衬其风流倜傥的儒生打扮,或是头顶插花,或是手拿折扇,迈着轻松的步伐与友人谈天论地。 西湖虽然不如上一世那般人满为患,各个大自然的美丽风景被人的拥挤取代,但人声鼎沸之下,人们更在乎的显然是自我的快乐,大自然的美景在这一天,更像是一个配角般的衬托。 马车、轿子,甚至是独轮车在这一天行走的仿佛是也特别的欢快,轻盈的步伐在人流中来回穿梭,即便是在人群拥挤中,发生了小小的摩擦,人们也不再向往常那般矫情半天,而是随和宽宏的笑笑了之。 叶青显然不必像其他朝臣那般入宫,但一趟嘉会门之行,自然还是免不了的。 被白纯更名的两个丫鬟以及锦瑟,在叶青刚刚从房间走出来的时候,就听见旁边白纯的那栋小楼里,传来了锦瑟跟那叫红楼、杨柳两个丫鬟的欢呼声。 显然是白纯因值元日,所以心情大好,没少给三个丫鬟压岁钱吧?不然的话,锦瑟是很少如此大呼小叫的。 梁兴与墨小宝穿着崭新的衣裳正在门口套上马车,等候着几人一同出门,先去嘉会门而后前往西湖。 嘉会门的钟声仿佛如同给了临安城新生一样,嘉会门与其说是叶青尽职尽守,倒是不如说是为了做给赵构来看,以此证明他在元日这么重要的一天,都没有忘记以社稷为重。 马车再次从东华门驶出,一身喜气洋洋的李横,却是凝重着一张脸跑了过来。 从车厢里探出头的叶青,看了看李横跟刘兰儿,而后冲着刘兰儿直夸今日这身衣衫真好看。 而李横则是低声先是跟墨小宝低语了两句,便对着叶青说道:“夏人去了工部尚书李道的府上,就在前面不远,起冲突了,你要不要过去看看?” “他们会起什么冲突?”叶青皱了皱眉头,在他的预料之中,如果说要是在临安城发生什么冲突、摩擦,也该是金人的概率大一些才对。 “看来是夏人故意找麻烦,借着元日拜访直接去了李道的府上吧。”李横耸了耸肩膀说道:“金人则是去了汤思退的府上,汤思退亲自在门口迎候的。” “把汤思退亲自迎候金人的事情散步出去,让信王知道。你带着兰儿她们去西湖逛逛吧,我去工部尚书的府上看看。”叶青看着一溜小跑跑过来的墨小宝,在白纯的唉声叹气下走出了马车。 燕倾城等人则是约定了与白纯在西湖见,也省了今日叶青前往燕府拜访一事儿。 而如今因为叶青有事儿,白纯仿佛一下子也失去了兴致一般。 “你一个人行吗?要不要……。”李横有些担忧道。 “不必,招呼人看好汤思退府上的金人就成了。想必也不会起什么太大的冲突的,若是无事儿,我会感到西湖去的。”叶青向掀开车帘望着他的白纯说道。 今日的白纯,如同九天玄女下凡似的,元日之际,一身鹅黄色的衫裙带着一丝的红边,套在外面的褙子同样是以喜庆的红色做点缀,加上那一头秀发与绝美的脸蛋儿,如同天姿绝色的人间尤物。 看着马车离去的叶青跟墨小宝,并没有很着急的赶往李道的府上,不过即便是如此,这一路上,还是看到了好几伍的禁军,匆匆往李道的府上赶了过去。 “大人,那是刑部左侍郎洪遵的轿子。”墨小宝看着在禁军的护卫下,快速从前方的巷子口拐出来,直奔李道府门口的轿子低声说道。 “事情还不小啊,何事儿啊,闹的这么大,大过年的……。”叶青喃喃自语道。 “钱塘知县王炎的轿子这是。“墨小宝看着从身边匆匆而过的轿子,再次说道。 正值元日,即便是临安城内出现大小官员的马车,或者是轿子本不应该感到奇怪的,毕竟今日基本上就是朝廷官员你来我往的交际日。 但看着一顶顶的轿子,从这条前往李道府上的巷子匆匆忙忙的跟他们擦肩而过,叶青心中的好奇则是越来越盛。 眼看着就要走到李道那张灯结彩、喜气洋洋的府门口时,一架马车从叶青的身后急急赶了过来。 当叶青拉着墨小宝的肩膀,在旁边站定,准备让马车先行过去时,马车却是在他前面停了下来。 “林光巢?你怎么来了?”叶青看着跳下马车的副统领喃喃问道。 林光巢跳下马车,脸上带着一丝无奈的苦笑,看了看不远处的李道府门口,而后才说道:“这个时候,末将都不知道该是先给大人你拜年,还是先下旨了。” “那就先下旨吧。”叶青笑看着墨小宝先给林光巢行礼,而后林光巢才对着自己行礼。 看着一腚分量十足的银锭被林光巢扔给了墨小宝,而后叶青才继续问道:“李家的事情,皇宫里都知晓了?” “太上皇知晓了,是前往皇宫里的信王在太上皇面前说的,所以王中贵人找到了末将,让末将一定要找到大人您……。”林光巢笑着说道。 “找到你?王伦从哪里找到你的?”叶青再次皱了皱眉头,皇城司如今就林光巢一个副统领,但王伦能这么快找到林光巢,这手段也够厉害的了。 “嗯,末将元日在值,也是昨日王中贵人告诉末将的。”林光巢点点头说道。 “不会是让皇城司处置李道府上的冲突吧?”叶青心头升起一股不好的预感。 “这是太上皇的意思,最好是大事化小小事化了。”林光巢回答道。 叶青没说话,则是扭头看了看不远处的工部尚书的府邸,在李道与皇家攀上姻亲之后,其府邸也由原本稍偏的地方,搬到了这万松坊的另外一头,基本上俱是皇亲国戚才有资格居住的这一片坊地。 所以说,信王能够知晓李道的府上出了事儿,并不奇怪。 毕竟要出这一片坊地前往皇宫,信王就得经过李道的府邸才行。 “有事儿吗?没事儿一块儿进去看看?”叶青思索了下,看着林光巢说道。 “好,末将陪大人过去。”林光巢痛快的点头说道。 门匾上硕大的烫金李府二字,以及门口等人高的石狮子看起来都是颇为威严、气势,只是此刻在叶青他们看来,多少是显得有些憋屈。 这么高大威严的府邸,寻常百姓即便是从门口经过,都不太敢侧目望向里面。 但今日,却在元日这么重要的一天,被夏人闯进了府里头生事。 这让叶青不由的在心中叹息一声,大宋朝的软弱跟胆小怕事,这一刻在李道的府上,体现的是淋漓尽致。 门房看着叶青跟林光巢两人带着墨小宝大摇大摆的走进来,看着三人一身宋人的装扮,正想要出声询问时,机灵无比的墨小宝早就掏出了他皇城司的铜制腰牌,在门房的眼前晃过。 “府里看样子没啥事儿啊?”叶青招手让门房过来。 看着一身新衣衫的门房,敬畏的走过来后,不用叶青问话,林光巢便问道:“夏人在你们府上的哪里,带我们过去。” 装饰一新、喜气洋洋的李道府邸,比起临安城,或者是其他官员的府邸来,并没有多少元日的气氛,处处张灯结彩、修缮一新的样子,则全都是为了元日之后的太子大婚而准备。 三人跟在门房的身后,穿过前院来到中院的时候,就看见了府门口那两顶轿子的主人,刑部左侍郎洪遵、钱塘县令王炎,以及工部尚书李道,以及鼻青脸肿的李立方等人。 而在几人的对面,则是以那夏人使臣任雷为首的十几个气势汹汹的西夏人,正依然是对着李道跟李立方不依不饶。 “任大人息怒、任大人息怒,何必因为一个小小的女子而伤了和气呢。”洪遵在旁边安抚着任雷,而李道此时跟李立方站在一旁,却是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若是金人他们也就认了,但这夏人跟宋人如此耀武扬威、骄横跋扈,则是让李道一时之间拿捏不准该以何种态度对之。 何况,这任雷如今可是大夏国国相任得敬之子,在大夏国的地位,比起他李道可是只高不低。 “息怒?呵呵……昨天晚上李公子当着那几个涌金楼姑娘的面,可是威风的很啊,怎么,今日就怕了不成?”任雷左眼带着乌黑的淤青,显然昨天就跟李立方起冲突了,只是今日才打上门来讨公道来了。 第三百零五章 和为贵 李立方向来在临安城是骄横跋扈惯了,即便是汤鹤溪,提及李立方都是有些头疼。 若不是李立方过于骄横霸道的缘故,当初汤鹤溪也不会趁着醉酒之后,拉着李立方强闯叶青的家,最后还打了白纯一个巴掌。 再加上这段时间,李立方一直因为顾及他姐李凤娘跟太子的婚事儿,故而一直顾全大局,在心中压制着对叶青的怒火。 这些时日对于临安城的事情,难得的做到了不闻不问,但无奈,在昨日他才第一次听说,汤鹤溪在涌金楼失手杀了信王的客卿翁葆光。 于是好奇加兴奋之余,以及昨日里又是除夕,达官贵人显然是不可能在这一天前往那几家销金窟的。 所以算准了这个时候,涌金楼不会有什么大人物后,便跑了过去一边逍遥,一边从赵才卿与温婉的嘴里探听,汤鹤溪失手杀人的真相。 一边幸灾乐祸城府颇深的汤鹤溪也有今天,一边与温婉、赵才卿等女过着除夕夜,却不巧碰上了任雷前往涌金楼,与他争抢温婉与赵才卿。 斜风细雨楼被叶青打了巴掌,以弓弩射中肩膀后的一幕,被李立方当成了平生最大的耻辱。 如今在涌金楼,当着两大头牌的面,李立方显然不希望这种耻辱的事情再次发生在自己身上,所以与任雷在涌金楼的冲突也就变得无法幸免。 只是李立方从未想到,自己再一次踢中了铁板,得罪了看似不起眼,却是自己得罪不起的夏人。 而且这个夏人还并非是真正意义上的夏人,还是一个大宋降将之子,是一个可以说是,对大宋深恶痛绝的夏人。 “你来干什么?”李立方看到叶青的第一瞬间,就想捂住鼻青脸肿的脸颊,不过看到叶青那随和的笑容后,则又缓缓的把手放了下来。 叶青并没有理会李立方的问话,甚至没有跟李道打招呼,而是自顾自的掠过眼前的这些人,前往李道待客的中厅走去。 站在中厅的门口,望着杯盘狼藉、一塌糊涂、各种家具东倒西歪的中厅,叶青则是连连摇头称奇,而后这才再次走回到众人站定的地方。 先是像李道、洪遵,包括钱塘知县王炎行礼后,叶青才看着李立方开口道:“在里面被人打的?” “这跟你没有关系。”李立方沉下脸,冷冷的说道。 “小子,你是干什么的?”任雷看着叶青那轻松随和的样子,但自始自终却是从未正眼望向他哪怕一眼,这让任雷觉得有些被人无视的羞辱感觉,压着心中的怒气问道。 在大宋,虽然夏国使臣不如金人那般能够在临安横行无阻,但在他看来,比起江河日下,说不准什么时候就会被金人亡国的宋人来说,他这个使臣该是得到尊重才对。 宋人的刑部侍郎、知县王炎见了自己,都得点头哈腰的讨好。 即便是闯入他的府邸,打了他的儿子的李道,眼看着就将成为大宋的皇亲国戚李道,此时此刻,不也是对自己忍气吞声,丝毫不敢有哪怕一丝的不敬。 “他是你打伤的?李尚书中厅里的东西,也是你们弄乱的了?”叶青回头,看着任雷问道。 当初王伦就把各国使臣名单偷偷给了叶青,而叶青也把这份名单交给了刘兰儿背过,用意便是希望在临安城若是发生什么事情后,自己能够掌握到其中的厉害关系,能够在对待这些使臣时,分得清轻重缓急。 “不错,就是我,如何?”任雷冷冷的看着叶青,傲然道。 “即便只是私闯我大宋百姓的家,而且还打伤主人,在我大宋都是重罪,何况还是外族人私闯我大宋重臣之家,打伤了李尚书的公子,你怕是得坐牢了。”叶青看着墨小宝再次去而复返,对着自己微微点点头,而后对任雷说道。 “怎么?你想拿我报官?大宋朝刑部尚书就在此呢,你问问他敢拿我吗?”任雷不屑的冷笑一声,笑声里充满了浓浓的讽刺意味,甚至说完后,还冲着叶青的脚下啐了口唾沫。 “刑部不敢,不代表其他不敢不是?拿下扔牢里吧,元宵之后再放出来。”叶青向林光巢指了指任雷等十几个夏人说道。 “我看你们谁敢拿我!”任雷傲然而立,看着叶青冷冷的说道。 旁边的刑部侍郎洪遵,并非是第一次跟叶青打交道,他依然还清楚记得,第一次跟叶青打交道的时候,是在斜风细雨楼的门口,那个时候虽然只是几个东瀛僧人的护卫,但叶青则是一点儿也没有留情,对那些东瀛僧人的护卫,可谓是手段残忍了。 这一刻,听到叶青又要拿人,洪遵脑海里的第一反应,就是他第二日在皇城司的大牢里,接那几个东瀛僧人的护卫时,那几个护卫人不人、鬼不鬼,听到皇城司三字后,立刻吓的蜷缩在地哇哇哭起来的懦弱样子。 “叶统领不可……。”刑部侍郎洪遵立刻开口阻止道。 “凡事儿和为贵、和为贵,夏国使臣不论如何都是我大宋朝的座上宾,拿人入狱怕是不太合适吧?和为贵和为贵,这其实都是一些误会,只要说开了,想必使臣是能够宽宏大量的谅解的,都是误会、误会啊。”王炎这个书呆子,也不知道是怎么坐上临安两大县,钱塘县的知县的,此时看着庭院里的气氛,一下子又变得紧张无比,急忙摆手说道。 “小子,听见了吗?听见刑部大人说的话了吗?你又能奈我何?”任雷挑衅似的看着叶青道。 “李大人,您说句话如何?一切都当以大局为重才是啊,夏国使臣以及令公子应是不打不相识,如今既然已经把误会说开了,那么不妨……。”王炎在李道的耳边小声说道。 这是在提醒李道,此时此刻正值元日,当该一切以太子大婚为重,其他事情,能过就让他过去就是了。 李道有些为难的看了看同样是一脸期盼求和的洪遵,而后看了看此时早已经没有了平日里嚣张气焰的李立方,默默叹口气,环顾着庭院里张灯结彩下的喜庆氛围,心里头本就想着以和为贵。 加上如今又有人从中撮合,而且看任雷的意思,也不像是想要继续追究下去的样子,于是当下点点头道:“任大人,昨日之事儿乃是犬子之错,正所谓不打不相识,今日老夫在此代犬子向你赔罪了。” “赔罪?就这么简单吗?若是打了人,就只是说上两句好话,道个歉,那我岂不是随时随地的都可以打人?大宋朝难道就没有王法吗?”任雷瞟了叶青一眼,嘴角带着一丝不屑对着李道说道。 林光巢从任雷向叶青脚下啐唾沫的时候,就想冲上去,但却是被含笑而立的叶青给拦住了。 此刻看着任雷那无法无天、骄横跋扈极其欠揍的傲慢模样儿,正想上前,但再一次被叶青摇头拦住了:“等一下,不着急,再容他蹦哒会儿便是了。” 叶青并没有刻意压低声音,如同平日里说话的音量一般,根本不怕其他人听见刚才他说了一些什么。 “那不知道任大人的意思呢?如何才能化干戈为玉帛呢?不妨任大人说出来即是,今日正值元日,本该是热闹喜庆的日子,李尚书家过几日又有喜事儿,咱们是实在不宜在这个时候发生不愉快的事情不是?还请任大人直说。”王炎一看任雷松口,立刻撇了一眼依然还站在旁边的叶青,急忙对任雷说道。 “简单,听说大宋皇家为了娶李尚书的千金,已经赐了不少绢帛、新烛等物,李大人想必留着也没有用,不妨拿这些东西,再加上一些银子作为赔偿吧,如此的话,我便既往不咎,交李大人这个朋友了。”任雷冷笑连连的说道。 在他看来,若是自己能够在回夏国时,带回大量的布帛等大宋的稀罕物,解了夏国皇帝对于两大镇场被金人关闭之后,宫里用度的紧缺之物。 那么自己就算是搅和黄了苏执义、翰道冲跟宋户部的交易,恐怕到时候皇帝也不会怪罪自己的。 何况,由于金人也在临安,大宋户部迫于金人的压力,恐怕很难跟苏执义、翰道冲达成什么协议吧? “这……这恐怕不妥吧,毕竟这些皇家所赐之物,乃是小女陪嫁之物……。”李道商量的语气对着任雷说道。 “那就多加一些银两跟同等之物,并不是非要皇家之物才行,怎么样儿,我任某人还是很好说话吧?当然,若是你们不服气也行,要么就是两军交战,要么就是李大人您嫁女不成,总之,在下的要求就是这么简单。”任雷此时的神色更加得意了,在他看来,来到大宋,完全就是随便的予取予求罢了。 洪遵跟王炎,显然并不愿意多跟夏人有什么瓜葛,也不愿意大过年的在李府里耗时间,于是便凑到李道的跟前,低声开始劝解着李道,破财免灾的道理。 李立方在一旁听的虽然心中颇为不满,但奈何胳膊拧不过大腿,所有的事情还都是他自己给惹出来的。 若不是自己因为好奇,若不是因为一直想要把温婉弄到床上,他也不至于昨天在涌金楼停留那么长时间,最后还跟夏人结下了怨。 第三百零六章 拿人 李道在刑部侍郎洪遵、钱塘县知县王炎的调和之下,终于是硬着头皮、忍着心中的无奈怨气点头答应了任雷的所有要求,甚至在众目睽睽之下,再次当众向任雷等人道歉赔礼。 李道跟夏国使臣能够和解,对于洪遵、王炎而言,这自然是皆大欢喜局面。 他们不用左右为难,也不需要担待什么责任,更不用得罪李道这个准皇亲国戚。 李立方虽然心里极为不服气,但如今的形势,显然由不得的他的,当着叶青的面,李立方这一次可谓是丢尽了脸面。 上一次去斜风细雨楼遇到了叶青这种不怕死的,好不容易隔了好长时间去了一趟涌金楼,换来的却是更加让他痛彻心扉的教训跟愤怒。 叶青左右打量着这几个人的神情举止,即便是李道眼神深处的无奈,他都能够看的一清二楚。 就在他看着夏人任雷,正准备带着十来名手下离去时,上一次在灵隐寺的那种被人盯上的感觉,又让他心里陡然一惊。 急忙回顾四周,并没有发现什么可疑的地方,但就在转头望向李府后宅那影壁的那一瞬间,一张算不上熟悉,但绝对认识的妩媚脸庞,出现在了他的视野里。 李凤娘独自一人站在影壁后,正悄悄的打量着李道、叶青等人,但不想刚刚站定没有多久,便被那叶青发现了自己的存在。 “属狗的吧,这么快就察觉到我在此偷看了。”李凤娘嘴里嘟囔了一句,而后便是毫不顾忌的回视向叶青。 叶青并不知道李凤娘嘴里嘟囔了一句什么,看着李凤娘、当今太子妃依然还望着他时,于是嘴角微微扯出一抹微笑,轻微的躬身行礼,算是跟不远处的李凤娘见过礼了。 李立方看着叶青的目光望向后宅的影壁处,于是顺着叶青的目光望过去时,便看见李凤娘正望向叶青。 “那么在下就告辞了,在我回大夏之时,希望李尚书能把如约把赔偿之物准备好。不然到时候即便是令女已经是太子妃,在下也不怕闹到大宋皇帝面前,让金国使臣给我主持个公道。”任雷冷笑着说道。 一番话充满了赤裸裸的威逼利诱,显然他也知道,仅凭夏国是无法镇住,将要成为皇亲国戚的李道,但若是带上金人,恐怕李道就得三思而后行了。 “任大人放心,我李某言而有信,既然答应了,便绝不会食言。”李道闷声说道,语气中充满了浓浓的无奈。 “希望李大人不会让在下失望便是。”任雷神态傲慢,嘴角的冷笑一直挂着,转身就要带着自己的十来名手下离去。 但就在他转身的那一刻,突然之间从从外面涌来几十名身穿甲胄、手持长刀、腰悬弓弩的大宋兵士。 “李道,你这是什么意思?”任雷心中一惊,瞬间扭头怒声质问道。 李道跟洪遵、王炎也是被闯入的皇城司禁卒吓了一跳,看着那几十名禁卒站在不远处一动不动,而后急忙望向笑而不语的叶青。 “李大人不好意思,叶青打扰了。任大人,这些人并非是……。”叶青脸上挂着随和的笑容,不理会旁边李立方疑惑的目光,望着任雷说道。 “我不管这些人到底是什么人,我只想问你,小子,你到底想干什么!”任雷打断叶青的话,踏步向前,逼视着叶青沉声道。 即便是他向前两步,想要从气势上压住叶青,给予叶青当头棒喝的警告,但无奈他的身高比起叶青来差了小半个头,所以即便是站在了叶青的跟前,也并没有表现出让人胆颤、紧张的气势来。 叶青双脚如同被钉在了地上一样,看着离他很近的任雷,淡淡说道:“敲诈勒索我大宋工部尚书、无辜殴打我尚书之子、私闯尚书府邸抢劫财物,按我大宋律法数罪并罚,自然是要拿你去牢里,这还用问?不明摆着的事儿吗。” “你们大宋的工部尚书李大人都没有异议,刑部侍郎、钱塘知县从中调和之事儿,你敢不理会?竟然还想拿我进大牢?你吃了熊心豹子胆了吗小子?”任雷此刻感觉到有些颜面无光,元日本该就是图个乐子,没想到这一刻却是让他倒足了胃口。 “那是你跟李尚书的事情,你们和解也好、赔偿也罢,那是你跟我大宋工部尚书之事儿。现在呢……是大宋皇城司跟大夏使臣你任雷之间的事情。”叶青的脸上,依然还是从容随和的笑意。 “你……小子,你敢拿我试试!”任雷伸出食指,突然指向叶青的鼻子道。 但也就是在他刚把右手食指伸到叶青鼻子跟前,就看见叶青的手如闪电般,几乎是不等他抽回自己的食指,食指就被叶青攥进了手里,而后往下一按。 十指连心的剧痛,让任雷瞬间惨叫了一声,而后整个人因为手指被制的缘故,也不得不随着叶青继续往下按他食指的力道,噗通一下单膝跪在了地上。 “林光巢,眼前这些夏人,全部压入皇城司大牢内,上元节之后再审,这段期间,没有我的命令,任何人都不得进入皇城司大牢探望他们!”叶青的语气又急又狠,依然攥着任雷的食指向下按住说道。 “是,大人。”林光巢脑海里瞬间闪过一丝无奈,但想想刚才任雷在大宋堂堂的工部尚书,很快就是皇亲国戚跟前那嚣张跋扈、神态傲慢的样子,心里又觉得叶青此举真是大快人心。 任雷身后的十来名属下,几乎根本还没有反应过来,就看到任雷突然单膝跪在了地上,而后就是那年轻人语气冷酷的对他带来的手下下着命令。 当他们刚想要上前解救任雷时,身后那几十名禁卒沉重的脚步声,瞬间向他们背后袭来。 刚刚回头望向身后,还来不及说话,就被人家一窝蜂的上前,三个人摁一个,五个人绑一个,不过瞬间的功夫,十几个夏人便被皇城司五花大绑了起来,每一个嘴里还都塞着破布,就算是想要喊叫都没有办法。 “小子,你到底想干什么?”任雷抬头,双目因为愤怒而显得通红,依然是单膝跪在叶青面前,恶狠狠的说道。 “不错,最起码现在看起来比你父亲有骨气,被人制住了,竟然没有像你父亲那般又是献女、又是献城的跪地投降,有长进。”叶青脸上随和的笑意一直没有消失,手里依然紧紧攥着任雷的食指,杀人诛心般的羞辱着任雷。 任雷之父任得敬献女、献城、背叛大宋,但谁能想到,就是这么一个在大宋,不过是小小通判的臣子,不想在夏国却是混成了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夏国国相! 站在个人的角度,抛开民族、国家等等因素不谈,叶青还真不知道任得敬这般背叛大宋、投降夏国的举动,算不算是成功走向人生巅峰的“光辉”事迹。 “放屁……啊……。”任雷刚一说话,就感觉食指又传来钻心的疼痛,要不是叶青紧紧攥着他的手指,恐怕他就要因为手指上的剧痛而趴在叶青脚下了。 “在你夏国横行霸道、耀武扬威也就罢了,到了我大宋了,你怎么就不知道收敛一些呢?真当是你一个小小的夏国人,到了我大宋就能为所欲为啊?你爹难道就是这么教你的?到了我大宋,就该把他当初背叛之前的礼貌抛之脑后吗?还是说真当我大宋被人欺负惯了,你也想骑在头上欺负欺负?大过年的,不好好窝在你们的驿所内,或者是出去花天酒地,非得出来找不自在?特么的你们不过年,我们宋人也不过年吗?”叶青攥着任雷的食指继续往下按。 看着任雷那张因为愤怒而变得有些扭曲的脸,叶青毫不为所动,用力按着那手指,看着任雷额头上的冷汗渗出来,随着任雷终于承受不住手指上的剧痛跟力道,另外一只手支撑着地面,双腿同时跪下时,叶青也缓缓攥着那任雷的手指,在他跟前蹲了下来。 “你到底想干什么?”任雷额头上豆大的冷汗流向脸颊,一双愤怒的眼睛盯着叶青咬牙切齿的问道。 “不干什么,抓你入大牢而已。以后记着点儿,这里不是你小小的一个夏国的一亩三分地,想横向霸道的话,回你夏国再去抖威风,我大宋,不惯着你这毛病。捆起来。”叶青松开那只被他掰断了手指冷冷说道。 任雷想不到叶青如此果决,说松开就松开,于是因为手指的疼痛,在叶青刚一松开后,整个人便趴在了地上,不等他主动起身,两只胳膊便被人拉到背后,如同捆野猪一样,丝毫不顾及他正趴在地上,直到捆好之后,才把他抓了起来。 “叶统领……。”李道跟王炎刚才都没敢说话,直到此刻,看着依然随和的叶青才敢说话。 而且刚才的一切发生的也太快了,不等他们从内心的震惊中反应过来,叶青就敢直接掰断了人家的手指,而后把这些人全部给捆了起来。 洪遵像是早就知道叶青会如此似的,倒是跟李立方静静地站在一旁不说话。 “李尚书、王知县,此事儿跟两位无关,只不过是下官借贵府拿人罢了,两位大人大可以立刻禀奏朝廷,当然,今日正值元日,怕是没人当差,两位大人就不如等元日之后再禀奏如何?”叶青呵呵笑着道。 (ps:祝大家中秋快乐,后面省略一万字的祝福。) 第三百零七章 玄机 李立方神色开始变得有些阴晴不定,他一开始还以为这是叶青想要讨好他们家的手段,但看着叶青丝毫不在乎的样子,显然是自己多想了。 今日拿下了那几个夏人,虽然让他这个被夏人揍了一顿的心里也很痛快,甚至觉得这个叶青,要是跟他之前没有恩怨的话,自己倒是可以结交一番。 但显然人家叶青并没有那个意思,在拿下了夏人任雷后,又对着李道跟洪遵、王炎说了一番元日的吉祥话后,便带着人离去了。 李道与王炎、洪遵看着叶青远远离去,而后三人互望一眼,便往另外一间书房走去。 此事儿显然是不能就此作罢的,不管是他李道,还是刑部的洪遵,或者是知县王炎,这一刻也得商量商量,接下来该如何是好。 到底是按照叶青刚才的意思,责任全都推到他身上呢,还是说,把李立方跟任雷冲突之事儿隐去,再推到叶青身上好一些呢? 他们三人需要斟酌、商议一番,最好是能够拿出来一个万全之策,不影响宋与夏之间的关系,更为重要的是,不能让金人在其中钻了什么空子才好。 李立方刚才不过是神色复杂,如今心里都是五味杂陈。 即便是叶青已经消失不见,但他依然还站在原地,脑海里还在回想着刚才发生的那一幕幕,对于叶青,此刻他也说不清楚是一种什么感觉。 既有前段时日被打了耳光的愤怒,也有今日帮他出气之后的一丝感激。 “想什么呢?”如同黄莺般的声音,在李立方的耳边响起。 “啊?你什么时候站在影壁后面的?”李立方看着这些时日,越发显得娇媚动人的李凤娘,回过神问道。 “是宫女告诉我的,赶过来的时候,就看见你们站在外面。”李凤娘十分疼爱她这个弟弟,望着李立方脸上的伤,刚伸出手指想要查看,便被李立方躲开了。 “没事儿的,一点儿小伤而已。”李立方叹口气,皱着眉头说道。 “他就是叶青吧?上次……。”李凤娘也顺着李立方的视线,望着前面假山的拐角处,刚刚叶青等人消失的地方说道。 “嗯,不错,就是他!”李立方语气复杂道。 “放心吧,姐姐一定帮你报那一箭之仇!不死也得让他脱层皮!”李凤娘冷冷的盯着假山,好像是那假山跟她弟弟有仇似的。 姐弟俩人默默无语的站在原地,直到李道让李立方过去时,李立方还未反应过来。 随着李凤娘轻轻拉了拉李立方的衣袖,李立方这才快步往另外一个客厅走去。 李凤娘独自一人继续站在原地,脑海里就如同李立方一样,全是刚才叶青紧紧攥住那夏人任雷手指后的画面,以及那有些狂放不羁的话语在耳边响起。 一架信王王府的马车,与羁押着夏人任雷等人的叶青擦肩而过,车帘微微掀起的一角,信王妃一眼就看到了那在人群之中,身形高大如同鹤立鸡群的叶青。 看着叶青与旁边的人不知道在说些什么,以及在皇城司的禁卒簇拥之间,十来名夏人打扮的被五花大绑,一个个嘴里塞着破布,正往前方行去。 “停一下。”信王妃对着车夫喊道。 微微再多掀开一些的车帘,视线随着叶青等人的移动而往后望去,见叶青自始自终,都不曾望向这王府的马车一眼后,信王妃原本偶遇叶青后,紧张的怦怦直跳的心房,多少有了一丝的平静。 随着车厢里的宫女探出头,跟车夫说了两句话后,车夫便从车辕上跳了下去,开始在巷子里逢人便问,刚才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儿,那些人是做什么的。 马车里的信王妃,直到叶青等人的背影已经消失,依然是掀开车帘望着那拐角的方向。 随着车夫快步过来后,即便是信王妃不开口,那车夫便已经行礼说道:“工部尚书李大人的府邸,夏人今日突然闯入,据说是跟尚书的公子有关,所以今日便打到李尚书府上兴师问罪来了。” “夏人打到了尚书府上兴师问罪?”信王妃蹙了下好看的眉头,大宋常被百姓称之为弱宋,但什么时候,除了金人外,连夏人也敢如此欺负大宋官员了,而且还是即将成为皇亲国戚的工部尚书李道。 “那刚才过去的那些人是什么人?被五花大绑的夏人,可是在李大人府上闹事儿的夏人?”信王妃继续问道。 “刚才过去的是皇城司的人,具体是谁小的不清楚,但……据说就是那几个夏人在工部尚书李大人家里闹事,被皇城司给拿下了。”车夫不敢说心里看着都解气,所以只能中规中矩的回答着信王妃的话。 “那也该是刑部、大理寺,最起码还有临安府、钱塘县来管此事儿,皇城司过来拿人算是怎么回事儿?”信王妃再次望向那叶青背影消失的拐角,莫名其妙的说了句车夫跟车厢里的宫女,都听不懂的“过管闲事”后,便示意马车回府。 从皇城司的马厩里,墨小宝牵出来两匹大夏良马,一匹递给了叶青之后,两人正打算前往西湖与白纯等人汇合,身后就传来了林光巢的声音。 “大人,您确定要这么硬干吗?夏国使臣啊可是!”林光巢此时心里多少有些惴惴不安的问道。 “怂样儿,刚才从李道的府上出来时,你不是还说大快人心呢吗?怎么这么一会儿就变卦了?害怕了?”叶青牵着马,抚摸着那温顺的马头说道。 “这……刚才是不害怕,但事后总觉得……毕竟是夏国使臣,若是一直关着……。” “放心吧,李道等人因为瞻前顾后所以才优柔寡断的看不清楚利害关系,难道你也没有看明白?真是白在皇城司当统领了。”叶青一跃上马,并未像求知欲望强烈的林光巢解释。 “行吧,是死是活反正到时候有大人这个统领担待着呢,我林光巢才不会害怕呢。”林光巢索性也光棍的说道,而后目送叶青与墨小宝俩人策马离去。 皇城司所在的乌衣巷那一片的小巷并没有多少人,所以两人的速度还比较快,直到冲上御街之后,骑坐在那两匹温顺的大夏良马上,才能够真正体会到什么叫人头攒动、热闹繁华的临安景象。 轿子与轿子相碰、马车与马车互不相让,行人见缝插针般的行走自如、翩翩公子、温柔女子,看不尽的临安繁华,此时此刻一览无余。 商贩们卖力的吆喝着,两侧的商铺同样是大红灯笼高高挂起,整个御街之上,一眼望不到尽头的,除了两侧散发着喜庆气氛店铺外,便是喜庆洋洋的人头跟一片片鲜花在眼前晃悠,如同后世热闹非凡的步行街、商业街一般。 两人两骑在人群里磕磕绊绊的行走了一会儿,眼看着实在无法让胯下的大夏良马跑起来,于是又只好改走小巷,往那最近的城门口方向绕过去。 “大人,小的想明白了。”墨小宝跟在叶青身后,突然之间兴奋的大声说道。 “想明白什么了?”叶青把上身低伏在马背上,靠着熟练的骑术,驾驭大夏良马急急转向另外一条小巷。 墨小宝也不示弱,脚尖踩着马镫,手拉缰绳,学着叶青的样子飞快的拐过去,硬着风兴奋的说道:“其实大人您抓了夏人,金人应该是高兴还来不及呢,对不对大人?” “说说你的理由。”看着前面两顶轿子并肩而行,叶青只能放缓速度。 墨小宝整理下思绪说道:“按照兰儿姐总结、归纳出来的消息,夏人这次来我大宋,应该是会与户部商谈镇场一事儿,因为金人一怒之下关了两国之间的镇场,大夏皇帝现在正是一筹莫展,正好想要借着这次出使我大宋,商谈此事儿。但显然,金人是不可能眼睁睁的看着我大宋跟夏人交好,而且还跳过金国开展镇场贸易,所以金人巴不得看到我大宋跟夏人交恶。总之,按照兰儿姐的消息来看,您抓了夏国使臣,或许太上皇会训斥你,但夏国即便是向我大宋施压,我大宋仗着金人不会插手此事儿,也必定不会拿您问罪的,是不是大人?” “差不多就是这个意思,没想到林光巢没看明白,倒是被你看出了端倪。金人关闭与夏国的镇场,显然是在惩治夏国,虽然表面上给的是珠宝乃是无用之物,但金人当初可没少掠夺我大宋皇室珍玩玉器等物,所以这只是一个借口而已。归根结底,金与夏之间的矛盾,还是在当初金国上任皇帝完颜亮死后,完颜雍继位之后,夏国想要趁此脱离金国的控制,便不承认完颜雍继承金国皇帝之位的正统性,但不想被金人联合鞑靼人给派兵给吓回去了,又只好捏着鼻子承认了完颜雍这个金国皇帝,所以现在,夏人应是自食其果。”叶青笑了笑,看着前方两顶轿子拐过弯后,便又开始催马快速前行。 “那……那如果是这样,我们能不能捞着什么好处?”墨小宝眨动着明亮的大眼睛,看了一眼城门楼上的武林门三字道。 “暂时对我们没有什么好处,有些利益是长远隐性的,金国势虽大,但如今也已经能够看出是强弩之末,比起我大宋还不如,所以,再过个几年,朝廷就该趁机在金、夏两国之间制造一些摩擦、冲突,而后我们便可以趁着金人的注意力转移到夏国时,趁机收复北地了。”叶青笑了笑,不过他很快就笑不出来了。 武林门外的官道并不是最宽的,此时此刻,竟然是挤满了轿子跟马车,时不时能够听到轿夫扯着嗓子喊着让一让,而前头的马车则是一动不动,车夫还会回头咒骂着:眼瞎啊,看不见前面吵起来了,没法通行啊。 第三百零八章 红包 “土阜陂陀,高可三丈,广不满百步……弄虎出焉,故名虎林。吴音承讹,转虎为武耳”,故讹传为“武林”。 武林门至湖墅一带,历来是杭嘉湖淡水鱼聚散地,所以有“武林门外鱼担儿”之说,卖鱼桥也由此而得。 武林门这一带一直都是人烟辐辏,车马骈阆,商贾云集,每天日落时分,这里一直都是樯帆卸泊、百货入市,入夜之后,依然是灯火通明、亮如白昼。 从西湖踏游归来的百姓、香客,或者是从他方前往临安的游人、士子,也大都会集宿于此,比起临安城内三教九流、地头蛇多盘踞的大瓦子则是毫不相让。 “北城晚集市如林,上国流传直至今。青苎受风摇风影,绛纱笼火照青阴。楼后饮伞联游袂,湖上归人散醉襟。圜圚喧阗如昼日,禁钟未动夜将深。” 白纯跟燕倾城默默念着这首诗,而后狐疑的看着从武林门赶过来的叶青,不知道这家伙怎么挤了一趟武林门,竟然还让他挤出一首诗出来了? 人家赶路都是赶的火冒三丈、头大如斗,他倒好,骑着马从武林门赶过来,竟然是做出了一首诗,是不是有些太不可思议了? “好诗、好诗啊。”燕鸿渊捋须含笑,如同丈母娘看女婿一般,眼光中充满了对叶青的嘉许跟赞赏。 “叶兄不愧是文武双全,元日之际武林门外熙熙攘攘、人头攒动,但叶兄竟然还有心境作出一首佳作来,庆之深感佩服。”燕庆之初见叶青时的拘谨已经消失不见,被叶青灌了好几倍酒后,整个人也开始有些放开了,带着三分醉意向叶青拱手道。 “呵呵,哪里哪里,只不过是……妙手偶得?反正就是过武林门时,一下子想作诗了,就……就随随便便的做了一首,让各位见笑了啊。”叶青大言不惭道。 白纯跟燕倾城听着他如此说话,心里极为怀疑这首诗到底是不是他所做! 于是视线不由的望向,对叶青崇拜的五体投地,恨不得跪在地上喊师父的墨小宝。 墨小宝倒也机灵,看着两大女主人都望向他,急忙开口说道:“我们来的路上颇为匆忙,路上又是人挤人、轿子、马车到处都是,并没有听见其他人吟诗,所以这首诗肯定是大人所做的。” 燕倾城有些不知道叶青的深浅了,当初知道叶青会作诗时,基本上跟今日的情形差不多,坐在车辕之上行走在西湖岸边,而后他就作出了那如今临安士子,时不时会拿来吟的西湖歌舞几时休。 如今则是又稀里糊涂,骑着马就作了一首写实武林门外热闹繁华景象的诗作出来,难道他作诗是看心情不成? “那你再作一首。”燕倾城皱着眉,感觉叶青跟她兄长燕庆之并非是一见如故,而是想要在元日这一天把她兄长灌多了。 “你当作诗是生孩子啊,说来一首就来一首?得看灵感你懂不懂?亏你还是个饱读诗书……。”叶青推着酒杯,又跟燕庆之喝了一杯。 “你……。”当着面容含笑的燕鸿渊的面,燕倾城又不好发作,只得哼了一声,而后扭头继续与白纯不知道说着一些什么悄悄话。 燕庆之显然酒量不如叶青,但无奈叶青可谓是他的救命恩人,加上燕鸿渊也不阻止,所以此刻虽然已经不胜酒力,但看着叶青兴致颇高,自然还是举着杯子强撑着。 墨小宝被锦瑟一声吆喝,立刻就屁颠屁颠的跑过去帮忙打下手去了。 燕府的管家苏金生,忙了一年,所以燕鸿渊也是大方的给苏金生等人放了一个长假。 如今聚集在燕家西湖别墅的,也不过便是叶青、燕鸿渊等几人,坐在二楼大厅内,推开窗户让暖日的和风吹进来,而视线里,自然而然的,也是把大半的西湖美景尽收眼底。 随着一道道精致的菜肴被锦瑟、幽儿端上来的时候,燕庆之却是已经醉眼朦胧,甚至是连拿筷子都有些拿不稳了。 终于看不下去的燕倾城,夺掉叶青手中的酒杯,趁他父亲燕鸿渊望向楼下时,在叶青腰间使劲掐了一下,不满道:“你想把他灌死了是不是?不知道他不能喝酒!” “酒逢知己千杯少嘛。”叶青看了看被燕倾城夺走的酒杯,于是又端起茶杯说道。 “没……没错!酒逢知己千杯少、话不投机半句多,这首诗我会背,来,叶兄,我敬你一杯,多谢你对庆之的救命之恩……。” “谢什么谢!那是他该做的!”燕倾城满脑门黑线,一把又夺过醉眼朦胧的燕庆之手里的酒杯。 听着楼下传来闹哄哄的寒暄声音,便知道是燕鸿升、燕鸿鹄两人带着家眷过来了,于是狠狠的瞪了一眼叶青以示警告外,又跑过去跟白纯说,让她管管叶青。 而白纯则是给了个爱莫能助的表情,但又突然把燕倾城招到了跟前,看着被燕倾城不知道何时挂在脖子上,跟自己那放在胸口一摸一样儿的同心锁,会心一笑道:“他给你的时候,你就没有问问,他还有没有送给其他女子?” “呀……真是,当时光顾着高兴了,竟然给忘了,怎么,白姐姐害怕他还往家里招蜂引蝶啊。”燕倾城先是故作惊讶,后面也便开始取笑起白纯来。 目光从楼梯口收回的燕鸿渊,看着燕倾城跟白纯的样子,无奈的叹口气,而后看了看已经醉趴在桌面上的燕庆之,示意下人把他扶到房间里去。 这才望了一眼叶青,语气颇为严肃的说道:“贤侄不妨与我一同迎接我那二弟、三弟如何?” “这……不合……。”叶青犹豫着不知道该不该答应时,站起身后的后腰就被人推了一下。 “叫你去你就快去,磨磨蹭蹭干什么?我二叔、三叔你又不是不认识。”燕倾城突然满面羞红,但依然还是勇敢的当着燕鸿渊的面,低着头把话说了出去。 叶青看着燕鸿渊那意味深长的眼神呵呵笑了下,第一反应却是想找白纯听取下她的意思:“这到底是什么意思?” 但燕鸿渊并没有给他这个机会,而是向他点点头,便率先迈步往前方不远处的楼梯口行去。 刚一走到楼梯口,便看见燕鸿鹄、燕鸿升两人带着家眷正好踏上二楼,一番元日的问候之后,燕鸿渊并不管燕鸿升、燕鸿鹄等人认不认识叶青,则是一口一个贤侄的介绍着叶青。 而燕鸿升跟燕鸿鹄原本脸上还残留着的节日气氛,因为燕鸿渊对叶青的介绍,也渐渐消失殆尽。 再次回到正厅之内后,随着家眷的离开,燕鸿渊便开始拉着叶青在自己旁边坐下。 望着白纯与燕倾城,携带着燕氏两兄弟的家眷说说笑笑的离开,叶青也只能是任命的坐在了刚才燕庆之坐的地方。 被他与燕庆之刚才弄乱的一桌狼藉,刚刚已经被收拾干净,如今在锦瑟、幽儿的招呼下,精致的珍馐美味已经满满当当的摆了一大桌。 燕庆祝、燕庆富虽然不如燕庆之那般温文尔雅、风流倜傥,但一身锦衣华服衬托之下,也是一副翩翩贵公子的模样儿。 不过两人倒像是有些惧怕叶青一样,在与叶青等人一同坐下寒暄之时,神情气度跟身上的华贵衣衫此时多少却是有些不符。 就连燕鸿升、燕鸿鹄等人,此时看叶青的眼神也有些敬畏跟讨好的意思。 燕鸿渊仿佛早就料到了会是如此这般景象一样,快要把叶青当成亲儿子似的,一边照料一边跟他的两个兄弟寒暄交谈。 随着酒过三巡、菜过五味,众人都放松之时,叶青也渐渐回过味来了。 燕鸿渊这是借着自己来打消他的两个弟弟,开口向他提出那香皂一事儿吧? 他知道这短时间内,临安城内,已经有一些达官贵人、皇亲国戚用上了那香皂,所以这些如同苍蝇一样的商贾,自然是不可能不知道,这香皂乃是出自燕家了。 而身为燕鸿渊的弟弟燕鸿升跟燕鸿鹄,能够在元日跑到西湖之畔,想必除了所谓的拜年外,便是借着元日的喜庆气氛,开口向燕鸿渊提及此事儿吧? 毕竟,大过年的,谁也不会好意思驳了他人的面子不是?何况还是他燕鸿渊的两个亲弟弟。 “怎么没有看见庆之人呢?”燕鸿升开始有些没话找话。 当初他与燕倾雨联手汤鹤溪,本想借着燕庆之一事儿,弄到那新烛的秘方。 不想最后,叶青却是斜刺里杀了出来,非但是破坏了他们的谋划,而且还轻而易举的把燕庆之,安然无恙、毫发无伤的安置在了家里。 而且最起码这段时间内,就没有听到哪怕一丝一毫,官府还要追究燕庆之罪责的事情与风声来。 叶青如此大的权利,让燕鸿升跟燕鸿鹄也不得不顾及起叶青来,而且那日之后,也没有听说过,当日失了颜面的汤鹤溪,曾向叶青发难,或者是找回面子的事情传出来。 “庆之不胜酒力,刚才与叶贤侄拼酒,喝多了,现在怕是正睡的熟呢。”燕鸿渊以茶代酒,跟过来敬酒的燕庆祝、燕庆富喝了一杯后,缓缓说道。 “那……那元日之后,兄长您是打算继续让他入仕途呢,还是在家里帮衬着咱们燕家的生意呢?”燕鸿鹄身为哥三里面年纪最小的,而且他并没有像老二那么多对老大的不满,所以问起话来,也显得从容了很多。 “这事儿暂时还不曾考虑,不过还是要看他个人的意思,愿意继续忠君报国自然是最好,但若是对仕途已心灰意冷,那就不妨在府里继续打理家里的上下了。”燕鸿渊掏出红包递给了燕庆祝、燕庆富兄弟二人。 而后燕鸿升跟燕鸿鹄看着兄长燕鸿渊的样子,也急忙掏出红包作势就要递给燕鸿渊旁边的叶青。 不过当兄弟二人,看着叶青梗着脖子望向他们两人手中的红包,而后面色阴沉的瞪向他两人时。 两人伸在半空中的手不由一颤,心里也跟着一紧,往前递出的红包,一时间收也不是、递也不是的僵在了半空中。 “那个……叶贤……叶大人请笑纳……。”燕鸿升手持红包,神色比哭还难看的颤抖着手说道。 “叶……叶大人……一点儿小意思,不不不成敬意,还还请笑纳……。”燕鸿鹄的脸色同样不是很好看,结巴着说道。 “你们这是什么意思?真把我……。” 神色不由有些抽抽的叶青,话还没有说完,旁边不知何时进来的燕倾城,却是飞快的替叶青接下了那两个红包,而后还带着甜甜的笑容,向那两个笨蛋叔叔,讨要着她的红包。 燕鸿渊笑呵呵的看着这一幕不说话,而后再次掏出红包,递给了一同进来的燕倾雨、燕倾云姐妹两人。 (ps:多说一句话,当我们花的还是人民币的时候,其实有些有钱人,为了体现身份地位,用的就是美金。所以银票等等,一点儿也不奇怪。同一个时代,好几个世界呢,不是你不知道的,就是不存在的。) 第三百零九章 少女 汤相 石烈志对于汤府的邀约一点儿也不感觉到奇怪,这位继承了秦桧遗志的大宋右相,在治国安邦、与金、夏相处的策略之道上,与秦桧是相当的一致。 与金人和平相处、睦邻友好,是汤思退这辈子最大的梦想,而且对于他来说,如今的梦想显然已经是基本实现了。 但石烈志并不是很喜欢汤思退,哪怕是秦桧这类人,在他看来,这种人心眼儿太多,时刻得警惕着,不然的话,不一定什么时候,就会被他在大宋的朝堂之上给利用了。 就如同当初的秦桧,如今不论是宋国还是金国,都流传着当初赵构想要罢免秦桧的相位,但无奈金人向其施加了很大的压力,所以罢相之事儿才无疾而终。 石烈志不知道,这到底是当初赵构化解朝堂压力,所以迫不得已采取的一番说辞,还是说,当年秦桧真的跟金人能够好到,让他们给宋国的权相撑腰说话。 当年的事情早就已经成了秘闻、野史,如今在人们中间传来传去,在此过程中都会不由自主加入个人的感情色彩,于是让真相与事实却是离人们越来越远。 即便是在金国,也有大量的人相信,当年秦桧能够一直在相位,是因为金人的撑腰,所以赵构才不敢罢免他。 但石烈志更愿意相信,当年的事情,是赵构嫁祸给金国的,是赵构为了他本身的江山利益跟皇权稳固,所以才不得不顶住朝堂压力,而后把责任推到了他们金人的头上。 如今汤思退也想要故技重施,效仿秦桧,或者说是,他也希望借自己等人对于大宋朝廷的影响力,来永保他一直坐在大宋权相的位置上,跟他家族的利益。 汤硕的神情自从金人来到之后,就一直是喜气洋洋,甚至比他升了官看起来还要高兴不少。 汤鹤溪的神色虽然不像他父亲那般流于表面,但内心里对于金人的到访,以及如今的谈话内容,心里头也是不由自主的觉得有些振奋。 石烈志端着汤思退亲自递给他的茶水,抬起眼皮子看了看站在他面前的二十名少女,而在二十名少女的跟前,各自放着一个巨大的箱子,里面除了新烛、香皂外,便是颜色靓丽的绢帛等物。 “这些权当是她们的生活费用,若是不够,石大人派人知会一声便是。”汤思退坐在旁边的位子,捋须含笑道:“当然,石大人等诸位的正在筹备,元日里商家则是会把最好的东西摆上货架。” “大宋女子……。”石烈志放下茶杯,走到那站成两排,亭亭玉立的少女跟前,端起其中一位的下巴,打量着那浑身有些颤抖的少女,而后端着下巴的手缓缓往下,直到停留在那少女还未完全发育的胸脯上,如同在他们金国购买牲口似的,捏了捏那并不饱满的胸脯,回头对着汤思退道:“我大金有的是女人,即便是你们皇家的公主、郡主怕是比你们大宋还要多,所以啊,这些也就将就着吧。” “是是是,那是自然。石大人如今乃是上国左相,自然是不会把寻常女子放在眼里,不过眼前这二十名,可都是汤某亲自挑选,身份虽普通了一些,但自小被汤某养在府里,石大人若是不嫌弃,不妨就当成府里的丫鬟来用就是了。”汤思退从座椅上起身,含笑说道。 走到石烈志的旁边站定之后,看着石烈志那只手恋恋不舍的从少女的胸口往下,也混不在意其接下来的动作,而是示意那女子露出露出浅笑,以及整齐的一排牙齿后,让石烈志过目。 “哦?可有什么讲究?我知道宋人会享受,懂惜玉,但不知汤相此举是何意?”石烈志看着汤思退特意让那少女露出,上下两排洁白整齐的牙齿,不明白的问道。 汤思退傲然一笑,而后便开始向石烈志说着这些少女,是从七八岁开始就被养在了府里。 平日里的日子比富家商贾家的小姐还要尊贵,一点儿活儿也不用干,每日便是吟诗作赋、唱曲做舞,而就连每日的饮食,也都是极其的讲究。 从被汤思退买到府里后,整日里便是所谓的细粮与花瓣儿,每日三次的沐浴,同样是三种不同样式的花瓣儿浸泡其中,为的便是让其身体产生一股仿若自然的花香。 而之所以给看牙齿,便是让石烈志如同看牲口一样,看看那整齐洁白的牙齿平整如镜,从来没有吃过任何硬东西,使得牙齿有豁口、发黄等难堪存在。 常年的跳舞、抚琴、吟诗作赋,让眼前的这些女子,各个是婀娜多姿、温婉大方,加上那完美的身材,让石烈志虽然一直压制着心中的兴奋之情,但眼光之中的兽欲跟欣赏,还是清晰可见。 虽然内心面对金人还是有些紧张,但多年来经过汤思退熏陶,这些女子对于自身的命运,并没有一个清晰的概念。 所以即便是汤思退要把她们送给金人,在她们看来,就像是理所应当的事情一样,她们的内心,哪怕连一丁点儿的反对都没有,只是任由着石烈志一一打量着她们。 被脱去鞋与袜子的纤足被蹲下去的汤思退捧在手心,指着那红色的脚趾甲对石烈志说道:“最好的花瓣儿加入了名贵的香精,而后缠在足上七天七夜,比起寻常女子染红的指甲来,就是她们连脚都是粉嫩有余,整个临安城,怕是除了她们,便不会再有第二个如此美妙绝伦、让人兴奋的女子了。” 石烈志显然并不相信汤思退的话语,同样是蹲下身子,随便抓了一只脚,粗鲁的脱去了鞋袜之后,捧着那一只秀脚仔仔细细的观赏着。 就在石烈志嘴里啧啧称叹之余,只听见旁边的汤思退说道:“石大人不妨闻上一闻,是不是连她们的秀足,都带着一丝的花香儿味道。” 说完后,汤思退率先捧起一只脚,放在鼻尖一边嗅一边陶醉着道:“难得啊。” “妙!还真是绝妙!汤大人不愧是有心人啊。”石烈志学着汤思退的样子,同样是捧着一只脚闻了闻说道。 一边的汤硕跟汤鹤溪,看到石烈志的脸上,终于露出了发自内心的笑容后,心里头顿时长长的松了口气。 这二十名女子,可谓是汤思退养在后院里的宝贝,平常时候,就是连汤硕与汤鹤溪也是难得一见,也只有在节日之时,或者是汤思退心情极好、或者是极差的时候,才会让这二十名少女中的一半,为他们起舞吟唱。 看着石烈志满意的起身,搂着其中一位少女,而后回到座位上之后,汤硕的眼睛里充满了浓浓的羡慕。 “汤达人可知我这次出使贵国,在嘉兴丢失了东西,到底是什么人干的吗?”石烈志把玩着少女的手指,很好奇花瓣儿是怎么把那指甲染成红色的。 汤思退微微一愣,随着一挥手之后,整个房间里,除了石烈志跟怀里的少女,以及汤硕父子外,便再无任何人,这才缓缓开口道:“不知石大人可否先告诉汤某,贵国到底在嘉兴丢失了一些什么东西,如此说不准我还能够猜上一二来。” 石烈志握着那少女的手,目光从少女的粉颈缓缓转移到汤思退的脸上,看着汤思退那枯井无波的面容,过了好一会儿才凝重说道:“当年被我大金掳去北地的赵宋宗室。” 汤思退显然早就知道会是如此,只是神色平淡的笑了笑。 而在旁边的汤硕跟汤鹤溪,如同一块儿巨石投进了心湖一般,随着脑海里轰的一声,瞬间整个人都有些发懵跟石化。 赵宋宗室,当年被掳去北地的赵宋宗室,多么熟悉又陌生的名称! 北地的赵宋宗室,不光是皇家不愿意提及的耻辱,就是连寻常百姓,也不愿意提及他们的存在。 这些年来,时不时会有关于北地赵宋宗室的消息从北地传过来,但每一次有这样的消息,其内容大都是赵宋宗室在金国的凄惨生活。 或者是被金人轮番欺压、轮流蹂躏,过的人不人鬼不鬼的暗无天日的消息传入临安。 于是自然而然的,随着赵宋在江南偏安,随着百姓们渐渐被这些耻辱的消息麻木,渐渐选择逃避式遗忘,随着说出靖康耻、犹未雪,臣子恨、何时灭,这样满腔热血的武将被莫须有罪名处死。 不论是朝廷还是百姓,对于北上抗金、收复失地已经不像当初那么充满热情了,于是,连同着收复失地、抗金北上,解救皇室的豪情壮志,也开始被“盛世太平”景象下的南宋臣民慢慢遗忘。 此刻被金国左相石烈志提及那北地的赵宋宗室,如同被遗忘但未揭过去的耻辱,对于汤硕跟汤鹤溪来说,心里怎么可能不感到震撼! “原来如此。”汤思退含笑说道。 “这么说来,汤相看来知道的不少,对不对?”石烈志推开怀里的少女,侧身对着汤思退道。 “唉……知道又能如何?汤某如今眼看着就要被圣上罢免官职了,哪里还有心思理会这些事情?何况,老夫年迈,即便是想要过多插手朝堂政事儿,但奈何有些人啊,就是看不惯老夫的治国安邦之策!所以啊,朝堂之事儿,还是不说为妙。今日咱们只谈……。” “这么说来,在我大金疆域靠近淮河的忠庙镇,前些时日发生的事情,跟贵国也是有关了?”石烈志打断汤思退的话语,再次问道。 第三百一十章 西湖疑惑 夜色之下的西湖别有一番风味,白日里的大部分游人已经消失,取而代之的则是大红灯笼,跟一些零散的摊贩,与两侧的商铺争夺着生意。 糖葫芦也不知道是被谁发明出来的,只是这一刻,墨小宝的手里拿着糖葫芦,在叶青看来,好像比见了锦瑟还要让他高兴。 不远处的白纯跟燕倾城,带着锦瑟与幽儿此刻在前面闲逛,燕鸿渊跟燕庆之并没有随着出来,而是继续留在了燕家的别墅内,随着燕鸿升跟燕鸿鹄等人离去后,整个燕家别墅也算是恢复了元日里真正的和谐与喜庆。 “今日还真是没有人来咱们啊。”叶青咬了墨小宝手中最大的一颗糖葫芦,然后才松开了墨小宝目瞪口呆的手:“别这么小气,吃你一个糖葫芦而已。” “大人,白小姐跟燕小姐的糖葫芦上最大的一颗,好像也是您给吃掉的吧?”墨小宝无语,只好出言反击道。 “这叫什么话,她们嘴那么小,怎么可能吃的下那么大颗的,自然是由我代劳了。当然了,不过你也可以吃掉锦瑟手里那最大的糖葫芦,如果你不怕挨揍的话。”叶青沿着西湖河畔继续往前,一侧的酒楼里面还有残留着的客人,当然,也可能是跟燕家一样,趁着元日便在西湖的别墅里过元日,而非事在过于热闹喧嚣的临安城。 远处的孤山皇家园林,如今也是灯火辉煌,一些灯光映照在平静的水面之上,多少又给西湖增添了一层神秘的面纱,与静怡的风情。 “崇拜岳将军?为什么?”叶青扭头看了一眼墨小宝问道。 原本应该跟他们一同出现在这里的李横跟兰儿,因为李恒老母亲的事情,所以在黄昏之后,便驾着马车先回临安城了。 而也正是因为跟李横的讨论,以及在泼李三等人跟前的耳濡目染,开始让墨小宝对岳飞崇拜了起来。 今日这已经不知道是第几次从他的嘴里听到岳家军三个字了。 被赶上的燕倾城与白纯,好像也对岳家军是特别的感兴趣,听到墨小宝提及后,两人便开始跟墨小宝讨论了起来,特别是朝廷南渡之后,岳飞对于金人的每一仗,都会被她们提及。 而在谈论的过程中,即便是叶青都能听得出来,越来越多的真相被人们的口口相传所掩盖,越来越多神乎其神的威名,开始覆盖着岳武穆真实的生平。 所以岳元帅率领几百人就能够战胜金人铁骑,也便成了事实,成了宋人谈论时最为骄傲的事情。 但叶青始终想不明白,历史上被称为某家军中最为著名的岳家军,为何在最后,会眼睁睁的看着岳飞被莫须有罪名处死呢?难道朝廷就不怕如此处死岳飞,会引得其部将造反、或者是倒戈降金吗? 心头的疑问,即便是他从泼李三、老刘头等人那里,都没有找到相应的答案出来。 但叶青知道,不论是岳家军还是当初韩世忠的韩家军、或者是张俊的张家军等等,其实都是徒有虚名,从未实质性的把一支军队,变成真正的家军,要不然岳飞之死竟然在当时掀不起一丝朝堂波澜,这也太说不过去了吧? 这里面自然是有大宋朝廷的重文轻武,刻意遏制武将的因素在内,但即便是因为这些因素,那么一个被冠名了的岳家军,为何就那么容易的被朝廷分散化解呢? 到底是什么掣肘了岳家军部将对朝廷的影响?是岳飞的原因多?还是说大宋朝廷文掌武备,武将只是傀儡的原因多呢? 沿着河岸一直向前的叶青,低头苦苦思索着答案,而前面的墨小宝跟白纯,依然还是在兴致勃勃的讨论着,那岳家军英勇善战、忠诚顽强的作风,还在吹嘘着若是岳元帅活着,金人怕是连一次过江的胆量都没有。 “你怎么了?”燕倾城落后两步,看着眉头紧锁的叶青,温柔的问道。 燕倾城温柔的脸颊上带着满足的笑意,自从叶青离开燕府,以及上次一同北上之后,燕倾城就再也没有机会,能够与叶青相处这么长时间了。 所以她的心里,有时候对于白纯能够与叶青朝夕相处,心里是既羡慕又嫉妒。 而今正值元日,从下午叶青过来后,就没有再与她分开,这让燕倾城的放心感到十分的满足跟高兴。 在她心里,此刻只觉得,只要能够就这样静静的看着他,看着他一直在自己身边,那么就满足了。 “没什么,没想什么。”叶青随和的笑着,看着燕倾城手里的糖葫芦,刚一张嘴,燕倾城便乖巧的把自己刚刚咬下一颗后,还剩下好几颗的糖葫芦递了过来。 “这么大方?这可不像你的性子。”叶青毫不客气的摇了一个,取笑着燕倾城道。 如同是变相接吻一样,夜色朦胧下,说不清楚羞涩与春意绽放在燕倾城白皙的脸颊上,冲着叶青做了个鬼脸后,哼道:“一颗一两银子,现在你欠我二两银子了。” “那就先记账吧。”叶青随口一说,抓着燕倾城的手,就要继续再吃一颗,但却被燕倾城张开嘴作势咬手的举动,吓得急忙缩回了自己的手。 前方的白纯有意无意的与叶青跟燕倾城拉开距离,但心思敏锐的燕倾城第一时间便发现了白纯的异样,于是急忙上前几步,再次与白纯挽着手臂前行。 墨小宝的脸上有些沮丧,显然是辩论输给了白纯,看着依然慢慢悠悠跟在自己身后,时不时调戏下锦瑟跟幽儿的叶青,苦着脸说道:“大人……。” “别问我,我什么都不知道。”叶青不等墨小宝开口,就打断了墨小宝的问话。 白纯的问题很显然,一直纠结在是当初岳飞的部下是爱国的,所以岳家军在岳飞被处死时,选择了以大局为重。 而自己当时只不过是说了一句,如果泼李三等人是这么想的话,那么岳家军三个字就显得太讽刺了。 然后白美人三天没理会自己,更别提像平日里还能让自己拉拉小手、亲亲抱抱了。 所以看着墨小宝的样子,叶青急忙明智的选择了远离墨小宝的移祸江东。 前面的白纯也不知道跟燕倾城嘀咕了几句什么,而后白纯便停下了脚步,对着叶青说道:“我先回倾城的别墅里,跟锦瑟她们收拾下房间,你跟倾城就在逛逛吧。” 不容置疑的语气,让一旁的燕倾城想要说话,但却被白纯扯了扯袖子,于是只好作罢,接受了白纯这番给她与叶青独处的美意。 “我……要不要一起回去?”叶青有些后知后觉道。 “你回去捣乱吗?”白纯没好气的白了一眼叶青,而后走到叶青跟前说道:“今日燕伯伯三番两次想要开口,跟你说关于倾城兄长元日之后的事情,但你一直都没有理会。倾城一直放在心上,你还是想想办法吧,要不然……到时候倾城过不了门,别怪我没有提醒你。” 叶青愣了愣,今日确实是如此,但自己能够帮上什么忙? 把燕庆之从彬州提回来,跟汤思退达成交易,已经是他超出能力范围的事情了,若是再想着燕庆之继续走仕途,自己又不是左右相,也不是尚书、侍郎,连个知县都不是,自己能帮什么忙啊。 但不等他跟白纯诉苦,白纯就已经连带着燕倾城的丫鬟幽儿,以及锦瑟跟墨小宝往回走去了。 看着四人离去,身材高挑如模特的燕倾城,跟叶青并肩而立,如同一对金童玉女般,在夜色之下,倒也算是颇为相配。 而在另外一边,信王府里迎来了一对当代大儒,朱熹与吕祖谦二人,在大理寺少卿吕祖简的陪同下,在信王大开中门亲自迎候下,三人一同进入到了信王府内。 信王妃这一次难得的出来见客,朱熹与吕祖谦,甚至就是连吕祖简,认识信王这么久,也是第一次看到了信王妃。 不同于他人来信王府上拜访一样,几人在简单的寒暄过后,朱熹跟吕祖谦便直入正题,把自己心中关于元祐浑天仪象的种种疑惑,告知了信王赵璩。 “此事儿怕是……。”信王沉吟着,一时之间,他也很难给朱熹等人一个答案。 朱熹敦厚、质朴的脸上带着正色的笑容,起身对着信王跟信王妃行礼,而后说道:“此事关系甚大,甚至是关乎着我大宋朝的国运一道,想必圣上跟太上皇之所以一再坚持复原这元祐浑天仪象,也是为了我大宋国运一道。但若是此元祐浑天仪象,是那叶青做出来的一个掩人耳目,每日只会撞钟敲鼓的机关,怕是就背离了圣上跟太上皇的初衷吧?” “但……此事儿你可有证据?”信王赵璩再次问道。 一旁的信王妃此时却是心中一凛,她并未想到,今日从丽正门出来时,看到那让她整个人感到震撼,那宏伟壮观、气势恢宏、彰显皇家威严,钟声如同黄钟大吕般的元祐浑天仪象,竟然是那叶青所复原而成。 “有,有证据。”朱熹从怀中掏出当初苏颂建造元祐浑天仪象的纪要,指着那尺寸说道:“这乃是苏颂当年建造的尺寸,而依我在嘉会门城楼下看那叶青复原的元祐浑天仪象的尺寸,则是足足大了一番,这是绝对不可能实现的。” “当真?”吕祖简跟吕祖谦异口同声的惊喜问道。 第三百一十一章 缺个章节名好了 信王妃美目流转,静静的注视着朱熹振振有词、神情认真的向信王述说着元祐浑天仪象该有的样式,以及所能够起到的作用。 信王是时而皱眉、时而撇嘴、时而点头、时而摇头叹息,对于朱熹的话语显然也是一知半解。 吕祖谦、吕祖简两兄弟,时不时也会在朱熹旁边敲敲边鼓,向信王信誓旦旦的说着那元祐浑天仪象,绝对与当年的元祐浑天仪象有着天壤之别。 如今被重兵把守,无关人等不得靠近、探究,便是一个重要的证据,是叶青深怕他人发现其中的蹊跷,所以才会严禁他人靠近。 “但太府寺跟工部当日可是在圣上宴请各国使臣之后,去了嘉会门城楼之上做过检验的,他们可不认为叶青所复原的元祐浑天仪象有何问题。”信王在朱熹停下后,有些凝重的继续说道:“工部尚书李道之子,与叶青之间如今恩怨颇深,但即便是如此,李道检验元祐浑天仪象时,也并没有公报私仇,提出这元祐浑天仪象存在作假一事儿。” “信王可是不相信在下所言?但在下所言句句属实。”朱熹神色之间微微有些失望,捧着苏颂纪要的手,无力的垂了下来说道。 “信王,臣认为此时论那元祐浑天仪象是真是假为时尚早,当务之急是应该让朱先生登上城楼一辩真伪,而后再行定夺。”吕祖简身为大理寺少卿,显然并不像朱熹那般着急,想要一气之下就给元祐浑天仪象定论真伪。 吕祖谦默默听着两人的话语,眼睛看了看皱眉头的信王,想了下说道:“既然工部尚书之子与叶青之间有恩怨,那么若是找李尚书要出那叶青复原的元祐浑天仪象纪要,想必李尚书应该不会拒绝吧?” “你的意思是……?”信王抬起头,看着吕祖谦适时的止住话语问道。 “我们大可一边从纪要之中找问题,一边登上城楼找破绽,只要能够哪怕发现一处破绽,想必圣上跟太上皇也不会怪罪信王吧?”吕祖简显然是与吕祖谦更加的心意相通,在一旁向信王解释道。 信王面对三人信誓旦旦的怀疑言辞长长叹了口气,起身走到窗前,望着窗台上的一盆杜鹃,沉默了半晌之后才说道:“你们下去吧,本王还需要仔细斟酌一番。至于李尚书那边,大理寺应该能说的上话吧?” “是信王,臣这就去办。”吕祖简欣喜的看了一眼朱熹跟吕祖谦,急忙对着信王的后背行礼道。 自始至终没有说过一句话的信王妃,望着朱熹三人离去之后,正欲起身前往后宅,便听到信王低沉的声音响起:“对了,我听下人说,今日你路过李道府门口的时候,看到皇城司的人拿了夏人?” 刚刚站起身的信王妃愣了一下,而后还是点点头嗯了一声。 “可知道是谁过去拿的人?”信王并没有回头,依然是盯着那杜鹃花问道。 信王妃也同样是背对着信王,当信王问起她的时候,脑海里不由自主的浮现出,今日在李道府门口,偶遇到的那个高大身型。 “不太清楚。”信王妃摇头,坚定的说道。 “明日可还要去孤山皇室园林?”信王赵璩转身,望着那曼妙的背影,眼神之中透露着无奈与复杂道。 “嗯。” 信王妃点点头,而后便往后面走去,站在原地的信王赵璩望着信王妃的背影,喃喃道:“若是你对我能够温柔一些,哪怕是多一丝笑容,我又岂会沉迷于道侣双修之中!” 刚刚走出没几步的信王妃,身形微微顿了下,而后便头也不回的继续往后宅行去。 在叶青看来,只要宋人愿意,基本上可以把每一天都过成喜庆的节日。 初春时节名曰探春,春意盎然之时又曰放春,赏红、种花、扑蝶、姬花等等,都可以被宋人当成节日。 而至于传统的祭扫、佛诞、避暑、立秋、上元、中元、下元、观潮、重阳、冬至、赏雪等等,都会被宋人当成了眼花缭乱的节日来过。 而更让百姓高兴的便是,每逢节日,皇室在与民同乐之时,也会广施恩泽,或者是向百姓散钱米、或者是向商铺百姓减赋税等等。 总之,在几千年的历史里,论起最接地气的皇家,怕是只有赵宋最为亲民,相比之下,最没有皇室威严的皇家了。 元日的几天时间里,燕家可谓是日进斗金,加上皇家又再一次的对于商贾行减免赋税,这几日的时间里,最高兴的就属燕倾城了。 一连好几日,如同度假一样在西湖的别墅里,叶青每日每天的时光便是陪着白纯、燕倾城在西湖闲逛。 而被他关进皇城司的夏人,只有李横跟林光巢在第二日来过一次,告诉他大理寺让放人被他们拒绝后,便再也没有人提及此事儿了。 就是连夏国另外两名使臣苏执义、翰道冲,也像是忘记了他们同行而来的还有一个任雷似的,这几日一直游走于户部跟左相王淮等人的府里,完全没有谁去理会任雷的消失。 他们其实心里很清楚,不论是任雷还是任得敬,对于金人向来是言听计从,而这一次他们若是想要私下里,偷偷跟宋开镇场,避开任雷自然是最好的办法。 独自一人在西湖岸边找了个僻静之地,燕倾城跟白纯嫌弃阳光太晒,所以扔下叶青一个人在此钓鱼,而后也不知道跑到西湖哪里逛去了。 随着春意越来越浓,空气里的湿冷逐渐已经被驱散,独自一人享受着午后阳光的温热,慵懒的感觉让人不由自主的眯上了眼睛。 旁边的鱼篓空空如也,答应燕倾城跟白纯,晚上吃他亲自钓的鱼的承诺看来要破灭,原本在不远处给他叶青挖蚯蚓的墨小宝,毕恭毕敬的领着王伦走了过来。 随着一份红包从王伦手里扔给了墨小宝后,墨小宝便立刻眉开眼笑的离去,按照王伦的意思,去前方不远处的酒家打两壶上好的酒过来,自己要跟叶青在此对饮。 “下官见过中贵人。”叶青摘下头顶的范阳笠,眯缝着眼角对走过来的王伦说道。 “你小子倒是会享受,竟然肚子一人在此钓起鱼来了,你那红颜知己呢,没有陪你?”王伦学着叶青的样子,也是同样坐在青草地上说道。 “不知道去哪里闲逛去了,这几日西湖太过于热闹了,勾栏瓦舍、青楼赌场、杂耍卖艺,小商摊贩等等,让人看都看不过来。”叶青打了个哈欠,若不是王伦过来,他恐怕就要就着这让人浑身舒泰的午后阳光,眯上一小觉了。 “上元节后的朝廷特赦,要不要看看?”王伦从袖袋里拿出一份干净整洁的奏章,递在半空中对叶青说道。 “有白秉忠没有?”叶青扫了一眼,并没有接过来,而是继续握着鱼竿问道。 “有。”王伦笑了笑,伸腰拿起另外一根属于墨小宝的鱼竿,挂上蚯蚓扔进水里后,继续说道:“太上皇看了一眼,最后还是同意了。想必,这都是你小子那香皂的原因。对了,说起这香皂咱家想起来了,什么时候给府里再送些过去吧。” “那玩意儿够用就行,又不能吃,我记得没少给您的府里送吧?”叶青歪着头,看着王伦说道。 王伦该是今日、或者是昨日才回宫里当差吧?依稀记得元日前,王伦极为兴奋,而且还跟李令娘一同置办过年货,甚至还在大瓦子的兰儿茶铺内歇脚喝过茶呢。 “白秉忠一事儿算是解决了,但你也别高兴太早了。特赦只有皇家有喜事儿的时候才会行如此之法,但其过程可谓是相当漫长,少则三月多则半年,你才有可能见到白秉忠出现在临安。”王伦望着阳光下波光粼粼的湖面,远处一艘艘雕梁画栋的画舫上,时不时隐隐向这边传来欢歌笑语声。 “那您今日亲自前来,不会就为了给李令娘要点儿香皂,顺便告诉我这事儿吧?”叶青几乎是同时与王伦拽起了鱼竿,人家的鱼钩上挂着一条活蹦乱跳的鱼儿,而他的鱼钩依然是空空如也。 “承让了。”王伦看着叶青空空如也的鱼钩得意的笑了下,而后继续说道:“太上皇的意思是,让你顶住各方各面的压力,暂时不要放了那夏人任雷,最起码在太子大婚之前,最好是让他呆在牢里为妙。” “嗯。”叶青点点头。 赵构的意思很明白,这件事儿的口谕借王伦之口传达到了就够了。 接下来赵构就会装作不知晓此事儿,但只要因为此事儿发生了什么赵构都无法解决的事情,比如说是夏人突然陈兵两国边境时,那么自己就是那个让夏国泄愤的替罪羊了。 “有些事儿并非是那么的想当然啊。”王伦长叹口气,再次把鱼钩扔进水里,感叹道:“任雷之父任得敬,原本乃是我大宋之臣子,当年献城、献女投降于夏人。如今即便是时隔多年,太上皇心里也不是很舒服啊,所以在大牢里关上任得敬之子任雷几天,也算是对任得敬当年叛变的一种惩治吧。” “直接扔水里淹死算了,到时候就给他来个失足落水而亡……。” “混帐话,你以为都是范念德一事儿啊?要是那么好处理……对了,说起这事儿我想起来了,有一事儿我想问你,朱熹来到临安了,你知道吗?” 第三百一十二章 四面楚歌 工部尚书李道的府邸,朱熹与吕祖谦再次过来拜访,而这一次,两人的手里则是多了一些礼物,虽然看不出两人的诚意,但最起码能够看出,两人的执着来。 李道原本并不是很想见朱熹跟吕祖谦,两人的来意,即便是不说,他多少都有些明白是怎么回事儿。 但无奈这一次有吕祖简的跟随,所以看在与吕祖见官场同僚的份儿上,李道也不能在元日期间,真的拒之门外。 自元日叶青帮他府上解了夏人任雷兴师问罪之困境,加上这些时日因为元祐浑天仪象,与叶青为数不多的几次打交道,让他这几日对于叶青的偏见不由的变淡了不少。 特别是帮他拿了夏人任雷,而后关进了皇城司到现在也没有放出来,倒是让他心里长舒了一口气。 心中原本一直很担忧,叶青会在李凤娘出嫁之前,放出任雷,从而给过几日的太子大婚带来什么不确定的隐患。 但这几日通过在临安城的观察,甚至派人专门蹲在皇城司衙门口,都没有发现几个替夏人求情的人,除了大理寺以外,就连夏使臣苏执义、翰道冲都没有去过皇城司要人。 而大理寺前往皇城司要人,到现在为止,李道也不清楚,这到底是大理寺卿汤硕的主意,还是说,是今日前来府里拜访他的吕祖简的主意。 不过在李道看来,既然吕祖简还敢递名刺前来拜访,想必是汤硕的主意会多一些吧? “你就一点儿也不担心?”西湖边上,王伦的鱼篓里已经有三尾鱼了,而叶青的鱼篓,依然还是空空如也。 “担心什么?”叶青眼睛紧盯着鱼竿,西湖里的鱼难道认人不成?能看出谁权利大小不成!特么的怎么就是不上钩,非要跟自己较劲呢。 “自然是元祐浑天仪象一事儿,你敢保证,你那元祐浑天仪象,就可以天衣无缝到,让堂堂大儒朱熹也挑不出毛病来?”王伦鄙夷的看了一眼叶青那鱼篓说道。 “太上皇他老人家,要是相信那元祐浑天仪象,那么谁人的怀疑都只是怀疑,在我看来就是放屁!但若是太上皇他老人家不满意,元祐浑天仪象即便是再精致美观,再恢弘壮观,也是一个欺君之罪。这点儿我看的明明白白的,才懒得理会朱熹会如何说呢。”叶青胸有成竹的说道。 “李道元日之前,也被圣上赐封为龙图阁大学士,也就是说,你那点儿放在龙图阁内的关于元祐浑天仪象的秘密,在朱熹眼里,将不再是秘密,他可以随意查阅,而后找出破绽与漏洞。”王伦静静地注视着叶青那张跟湖面差不多平静地侧脸说道:“这是题外话,听完了就忘记。” “我压根儿就没有想过,李道会记的我这个人情。”叶青静静的说道,眉头却是不知不觉的皱了起来。 “太子大婚之后,你的处境就危险了。想过办法没有?”王伦的眉头也紧皱了起来。 “从汤思退府里出来的时候,信王倒是问起过我关于李令娘的事情,这事儿是没跑了,帐已经算在我头上了。李道一事儿,加上朱熹、吕祖谦二人的从中作梗,太子大婚后,显然也会替他那儿子李立方拿我出气的。汤思退嘛……金人去了他的府邸,他送给了金人二十名少女等财物,所以嘉兴与泗州之事儿,金人虽然不会捕风捉影,但想必宁愿把这笔糊涂账算到我头上,对?”叶青再次拽起鱼竿,鱼钩依然是空空如也。 “不错,你离四面楚歌还差一面,若是算上魏国公史浩,你就算是真正的被困在了四面楚歌之中。”王伦突然笑了起来说道。 叶青也跟着王伦笑了起来,呵呵道:“我怎么觉得,如今或许我自己跳入西湖把自己淹死,都算是一条上上策呢。” “深有同感。”王伦止住脸上的笑意说道:“龙图阁大学士其实保不住你的性命的。” “信王惹不起,李道马上就是新晋的皇亲国戚,也惹不起,魏国公史浩,如今正在起势,正在蚕食汤思退的势力,所以我还是惹不起……。”叶青认命的点着头分析道。 “所以咱家很想知道,汤思退、汤硕如今到底想要保住什么?若是朝堂众臣、大小官吏,天下文人士子、以及天下百姓,都知道汤思退送给金人二十名少女等财物,是为了向朝廷施压的话,你说他的处境会如何?”王伦虽然在给叶青指路,但眉头却是皱的比叶青还要紧。 从赵构出乎意料的任命叶青为皇城司副统领后,接下来发生的一切,在大方向上完全是一环扣一环,环环相扣着让叶青这个皇城司统领,不得不去得罪着朝堂之上的所有人。 而后直到所有人被叶青得罪光,直到赵构的利益得到了最大化,而后叶青便会被朝堂众臣弹劾,而后赵构便会顺应时势,牺牲叶青来顾全大局。 但显然,现在还没有到那一步,汤思退率先出现在了赵构的视线里,特别是这几日,皇城司几乎一天八躺的往和宁门处跑,向王伦禀奏着汤思退跟金人之间的大概交易。 虽然皇城司还无法做到,完全渗透到汤府的角角落落,但最起码如今,汤思退的府里发生了什么事儿,叶青跟皇城司,王伦跟赵构,完全能够在一个时辰之内便知晓。 “我明白了,中贵人放心吧。”范阳笠下叶青的面庞,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对着王伦说道。 王伦静静的看着叶青脸上灿烂的笑容,眼神里却是出现了一丝的怜悯,放下鱼竿站起身后,视线跟着抬起,望向依然充满了画舫与欢声笑语的湖面,喃喃开口道:“酉时前往孤山园林一趟,太上皇的旨意。” 说完后,王伦又低头看了看那鱼篓里的几尾鱼,而后连同鱼篓一同扔进了西湖里,拍拍手便往岸上走去。 岸上一直远远站着的墨小宝,于是在叶青挥了挥手后,便陪着王伦往孤山的方向走去。 “进退两难啊。”叶青对着湖面叹口气,这一次拉起鱼竿的时候,竟然钓上了一条活蹦乱跳的鱼。 叶青心里很清楚,如今自己身处四面楚歌的困境,说到底都是赵构一人所赐。 自己就是赵构手里的那把刀,在未卷刃、在未失去锋利之时,赵构显然是不会扔的,甚至还会时不时放在磨刀石上磨上一磨,使其更锋利,能够更残酷、更血腥。 而这所谓的磨刀石,便是权利、官位、财富、美女,包括每一次叶青的差事儿,都如同那赵构手里的磨刀石一样。 汤思退显然是大势已去,特别是在府里给金人献女之后,他对于赵构显然已经不是那么重要了。 出现一个秦桧赵构还能够忍受,但若是再出现一个以金人来要挟、施压他的秦桧,赵构显然是不会捏着鼻子忍下去了。 但谁也不敢保证,汤思退若是大势已去的话,会不会在朝堂之上造成什么样儿的动荡! 所以,夕阳西下,西湖已经被渲染成一片金色的湖面时,叶青还在思索王伦刚才的那句话:汤思退、汤硕与金人密谋,到底想要保住什么? 保住他的相位?只要汤思退不再想要进一步,他这个右相想必是做到死,赵构都不会有意见的。 让汤硕接替他的相位?当年秦桧都没有说服赵构答应他,让其子接替他的相位,汤思退又不是傻子,他怎么可能不明白这个道理呢。 汤鹤溪? 叶青脑海里闪过汤鹤溪的影子,一下子觉得自己找到了事情的关键点。 不错,汤思退跟汤硕,想要保住他汤家豪门显贵的地位,在汤硕不堪大任的情况下,汤思退其实一直都是看好汤鹤溪的,所以可以这么说,汤鹤溪才是重中之重! 想通了此关节的叶青,看了看手腕上的手表,收起鱼竿、鱼篓,看着鱼篓里那还未奄奄一息的一尾鱼,笑着道:“既然还没有死透,那就别怪我送你一程了。对了,现在是四点,酉时是五点到七点,差不多了,该进宫了。” 手提鱼竿肩背鱼篓,刚刚踏入燕家的别墅,就看见燕庆之推开窗户喊道:“叶兄,今夜不醉不休如何?” “你自己喝吧,我换身衣裳就得进宫去。”叶青抬起头,摘下范阳笠说道。 “多谢叶兄了。”燕庆之突然缩头,而后飞快的关上了窗户。 叶青正莫名其妙时,便听见身后传来了银铃般的笑声,只见白纯跟燕倾城,在梁兴的陪同下,手挽着手走了进来。 让叶青意想不到的是,两女也不知道犯什么病呢,竟然都把那自己送的同心锁戴在了外面,此刻在那一点点的残阳余晖之下,在两人的胸口处,还闪烁着淡淡的金色毫光。 跟两女交代了几句后,而后便对着梁兴点点头,于是心神领会的梁兴,跟着叶青来到房间,看着叶青一边换衣裳,一边向他说着接下来,皇城司要干的事情。 “时间有点儿紧啊。”梁兴紧皱眉头,有些担忧的说道。 “也不算是太紧,反正这些时日,汤府的一举一动都在我们的监视之下。找几个生面孔便是,或者是……对了,上次让你找的人找到了吗?”叶青抬头,对着梁兴问道。 “啊?关于哪方面的?”梁兴被叶青问的有些发愣。 “跟史弥远走的很近,或者是对史弥远听命行事的几人。”叶青摘下手表,递给梁兴道:“进宫不能戴,一会儿交给白纯。” (ps:看这本书大家最好有过日子心的准备,现在基本上展开完成了,主角也开始要真正的步入朝堂了,垫脚石是谁就不用我说了吧,大家应该都能看明白了吧?) 第三百一十三章 点睛之笔 一路前往孤山皇家园林的叶青,一直在思索着梁兴提供给他的八个人名。 这些人除了那叫万昕的,乃是魏国公史浩府上的护卫管家外,其余七人则全都是大宋朝的官员。 薛极:临安府主簿,赵述:将作少监,胡榘:镇江通判,聂子述:市舶司提举。 梁成大:吏部郎中,李知孝:监察御史,莫泽:户部郎中。 史弥远乃是两浙西路的转运使,等同于是跟聂子述共同把持着两浙路的市舶司。 而至于其他的两个市舶司,福建路的泉州市舶司,以及广南东路的市舶司,则是完全由蒲家把持,蒲家又跟魏国公史浩之间的关系,好的可以穿一条裤子。 “哪一个合适呢?”叶青即便是走进了孤山皇家园林里,也没有整明白,哪个人可以利用一下。 叶青并不是很担心,自己在此时看似面临的四面楚歌困境中,会有多危险。 正所谓背靠大树好乘凉,在他看来,只要赵构如今依然雄心不死,那么自己在复杂的朝堂暗涌之中,但凡对于赵构还有一丝的用处,能够靠着赵构这颗大树,他的处境就绝对不是最危险的时候。 当然,他也相信王伦的话语并非是危言耸听,相比较于王伦对于赵构的了解,叶青对赵构的了解,更多的是停留在历史的角度以及专家马后炮的总结,跟历史学家对其处置国之大事的判断上。 而对于赵构这个人的行事作风、情商、手段、城府等等,哪怕是如今身处历史之中的叶青,也完全没有王伦了解的透彻跟深刻。 所以对于叶青来说,如何能够把握好那个度,把握住自己在赵构心里上,那个有用、无用的度,比对付其他人对自己的恶意,显得还要重要一些。 王伦因为他自己的小小心思,因为看到了扬州陶刀的凄惨万年,甚至是包括对赵构的敬畏与惧怕,让他不得在小心侍奉赵构的同时,为赵构一旦百年后,他自己的后路做打算。 再加上他对于叶青的赏识,以及叶青对他的胃口,李令娘的枕头风,也让王伦在一些时候,开始从精神上“背叛”赵构,而后暗中帮着叶青。 叶青相信,那份在西湖岸边的名单,一定不是赵构让他拿过来给自己看的。 赵构在历史上是被钉上了懦弱二字的标签,但年轻时候的赵构,可谓是一个高傲、强硬到骨子里的人。 要不然,也不会当年出使金国,凭借着一身硬骨头,让金人误以为他非大宋皇子,而给遣回到大宋,最终完美的躲过了金人的南下入侵,而后成为了偏安一隅的南宋开国皇帝。 所以叶青敢肯定,那份名单必然是王伦偷偷告知自己的,就像是礼尚往来一样,为了答谢自己对李令娘跟吉祥坊的照顾,甚至也包含着他们今后的里应外合的合作,以及他王伦的后路。 赵构的脸上虽然写满了轻松与写意,同时也带着元日喜庆气氛的祥和与享受,但面对叶青的时候,话并不是很多。 详细的询问了汤思退跟金人石烈志之间的事情,叶青虽然如同平铺直叙般诉说着,但此时此刻,若是不给里面加上一点儿猛料,那么叶青这个皇城司统领,皇家赵构的鹰犬可就是白干了。 “真有这回事儿?”赵构双目带着威严望向叶青,一头花白的头发加上那一身赤红色的长袍,给叶青一种枭雄的错觉。 “是,千真万确。”叶青语气低沉,坚定的说道:“造反、明目张胆的判我大宋他汤思退自然是不敢,但在金人面前诋毁我大宋皇室,甚至是因为金人收了他那二十名少女后,答应暗地里给他送一个……。” “送一个什么,直说无妨。”赵构的语气越来越重的问道。 “送一个北地的赵宋宗室过来给汤思退把玩,汤思退第一反应并没有回绝,甚至……甚至还说了一句多谢石烈志的美意,以及他不在乎年纪等辱我大宋皇室的话语。”叶青目光望着赵构,身为鹰犬,这个时候的叶青表情极为愤慨。 虽然没有明说,但两人谁心里都清楚,所谓的“把玩赵宋宗室,不在乎年纪”,显然在两个男人之间讨论的话,必然会是一个关于女子的话题。 不过让叶青心里感到颇为讽刺的是,两个对北地赵宋宗室来说,可谓是最大的刽子手,此时此刻却在愤慨着汤思退对赵宋宗室的不敬、侮辱之意。 好像他们两人一下子,或者说是赵构,在这一刻,又把北地的赵宋宗室当成亲人了,不是他为了阻止人家过来,毫不留情的挥起叶青这把刀杀人灭口的时候了。 “混账东西!”赵构拍着椅子扶手怒道,旁边的叶青急忙低头看向脚尖。 “太上皇息怒。”叶青低着头公式化的说道。 过了好一会儿,就在叶青以为,自己如果再一直这样低着头的话,早晚都要犯颈椎病的时候,耳边这才响起了赵构有些沉重的声音。 “此事儿还需要设计周全才行,汤思退毕竟对我大宋功大于过,事情闹的太大了,天家的颜面也不好看不是?”赵构开始琢磨,如何让汤思退主动辞官,而后换一个听话的右相上来了。 “太上皇所言极是。”叶青一直盯着自己的脚尖,而后看着自己的前面多了一对儿脚尖,在他那脚尖从自己的余光消失后,叶青便急忙转身,走到赵构的前面,为其打开了书房的大门。 孤山园林华灯初上,影影绰绰之间,可以看到在孤山园林的各个不起眼的角落里,布满了侍卫司跟殿前司的人。 沿着狭长的走廊,两人一前一后,叶青不由自主的学着王伦平日里的样子,弓着腰低着头,就差把双手拢在袖子里自然垂在小腹位置了。 “此事儿朕全权交由你来办,必要的时候,可以直接来宫里向朕禀奏。但……。”赵构停下脚步,沉吟了下后说道:“兹事体大,所以切记一定要周全才行。” “是,太上皇,但……可有期限?”叶青自己都感觉自己此刻的样子,完全就是王伦的翻版。 所以他并没有注意到,在不远处的观赏石后面,信王妃匆匆瞥过一眼,以为是赵构与王伦后,突然又觉得哪里不对,杏目又急忙望了过来。 “自然是越快越好,但还是要以周全为要。”赵构看着皇太后带着信王妃走了过来,看了一眼身后叶青那弯腰曲背的样子,低哼一声道:“抬起头来,如此样子成何体统,你以为你是王伦不成!” “……是。”叶青急忙抬头,而后又不得不低头弯腰,因为太上皇跟信王妃已经走到了跟前,所以他还得行礼。 皇太后吴氏也不知道是记性好,还是说因为香皂的缘故所以让她记住了叶青,总之一眼看到叶青之后,原本就颇为慈祥的脸上,笑意又深了几分。 “叶青,你那香皂还真不错,比起之前的香皂团可是要好太多了,就是连太上皇第一次用的时候,都夸你是个聪颖之人呢。晴儿,你说说,这香皂你用起来如何?是不是更适合沐浴?”皇太后吴氏走到叶青跟前,仰着头打量着叶青道。 赵构在一旁听的连连冷笑,不管那香皂再好用,他也不可能如皇太后说的那般,会很直接的夸赞叶青的。 就是连那元祐浑天仪象的落成,赵构都不曾当面夸赞过叶青,何况是一个小小的香皂团。 信王妃听到皇太后的问话,心中莫名的一慌,不由想起当初对面的叶青,抓着自己的手时说的那句轻薄话。 但当着赵构跟皇太后吴氏的面,向来乖巧的信王妃,还是急忙说道:“确实是好用。” “皇太后您跟信王妃只要喜欢就好,过几日燕家还会有一批精品由臣送入宫里来,比起那太府寺购入的,自然是要属上上品了。”叶青含笑说道。 “真的?那好,那就太好了。对了,到时候也给信王府里送些过去,晴儿这么一个大美人,用了之后,必然是能够比现在还要年轻漂亮。”皇太后吴氏拉着信王妃钟晴的手,呵呵笑道。 比起与赵构打交道时,那如同走钢索的紧张感,面对皇太后吴氏的时候,叶青则是可以完全放松自己的神经,然后信口胡诌、满嘴跑火车。 那香皂都特么的是一模一样儿的,那特么有上品、下品,上上品之分? 只不过是看着眼前这慈祥的老太太心情高兴,叶青也自然不介意信口胡诌几句,给老太太的好心情来个点睛之笔。 人就是这样,其实一样的东西,但经过销售嘴包装后,就会变成价值不同的东西。 上一世显然这种事情人人都遇到过,而原本简单包装的商品,随着包装越来越精致,其价格跟品质也是跟着往上涨,但具体到商品本质上,好吧,其实都一样的。 所以叶青此时面对皇太后跟信王妃,当着赵构的面,若是不说两句好听的,不拿出点儿“诚意”来,那就会让赵构觉得有失臣子本分不是? 何况皇家尊贵,所用之物,岂能跟他人的相同? 于是不光是皇太后吴氏高兴的有些合不拢嘴,就是连一直很喜欢在叶青跟前做威严状的赵构,此刻听到叶青如此说,也是不由的嘴角微微往上翘。 第三百一十四章 一见钟情 元日之间,皇家的饮宴自然是不可能有叶青什么事儿的,所以狭长的走廊内,与赵构谈完了正事儿,又许诺给了皇太后吴氏跟信王妃上上品的香皂后,某人就被人家从宫里赶了出来。 独自一人慢慢悠悠的行走在皇家园林内,耳边时不时还能听到夜晚放舟于西湖的画舫之上,隐隐传来的琴瑟之声。 王伦也没有来送他,其他太监也没有人陪着他,这让叶青有些搞不懂,这是赵构对自己的信任呢,还是说压根儿看不起自己这个龙图阁大学士,所以连派个太监都懒得派呢? “用人朝前不用人朝后。” 这是此刻叶青给赵构下的定义,但不管怎么说,该办的差事儿还得办。 而且他也知道,办的差事儿越多,自己对于的赵构的作用也就越小,随之便是自身的危险系数也会越来越高。 但这对于叶青来说,又是没有办法的事情。 就如同前往一个公司上班一样,作为新人自然是会遭遇不公正的待遇,作为新人,极有可能就会成为上司手里,用来消除异己的打手一样。 只有当你熟悉了这个公司的一切之后,你才会开始站在的立场,为自己的利益去暗暗做打算。 叶青用了一年多的时间,熟悉了大宋的风土人情、行事方式、各种习俗,也熟悉了整个社会环境,普通百姓、达官贵人、皇亲国戚的生活方式等等,才算是渐渐把自己融入到了这个时代之中。 “等一下。”快要走出孤山园林的时候,身后突然响起了一个微显急促、焦急的声音。 不用回头,叶青都知道那是信王妃的声音。 有些急促的脚步声在身后响起,回过头时,便看见信王妃提着裙摆往这边追了过来,灯光之下,信王妃的神色显得有些紧张,四下张望见无人之后,这才在距离叶青十来步的时候,停下了脚步。 “信王妃找臣有事儿?”叶青一边说一边往前走去。 “你别过来。”信王妃连忙紧张的说道,她心里很害怕叶青会再次突然上前轻薄自己。 于是警告完叶青后,看着还往前走的叶青,突然伸出一只手,而在她的手里头,赫然多了一支,上次她用剪刀跟叶青交换的燕翅弩。 几乎是条件反射,在信王妃举起燕翅弩的瞬间,叶青同时就举起了自己的双手做投降状,示意自己没有恶意。 信王妃望着叶青那傻乎乎的样子,心里头有些想发笑,但又害怕自己一笑,没有了她信王妃的威严,无法震慑住这个第一次见面,就敢轻薄自己的皇城司统领。 夜色阑珊,西湖在湖面画舫的灯光照耀下摇曳生姿,欢歌笑语与琴瑟之声从湖面隐隐传来。 孤山园林旁边的一片竹林中,不知名的虫儿欢快的叫着,头顶上方繁星点点,微风拂过,竹叶随风轻摆、发出阵阵欢快的沙沙声。 “信王妃您有事儿吗?”叶青放下手再次问道。 信王妃同样是静静的望着叶青,刚才举着弓弩的手虽然已经放下,但目光之中还是充满了对叶青的警惕。 “我……本宫……。”信王妃有些结巴,就连她自己也不清楚,为何刚才脑子一热,就追到这里来了。 自从刚才跟皇太后见到叶青,她的脑海里一直蹦出来的,便是那天夜里朱熹跟吕祖谦、吕祖简兄弟二人,在王府找信王时说的那些话。 她心里知道,朱熹等人显然是要对付眼前的叶青,不论那元祐浑天仪象到底是真是假,他们都会在此事儿上做文章,达到他们自己并不是很清楚的目的。 自古以来文人相轻,放在这些名士大儒身上同样适用,所以信王妃在叶青离去后,脑海里便一直回响着朱熹、吕祖简的话语。 她想告诉叶青要小心朱熹,小心他们以元祐浑天仪象做文章来为难他,包括工部尚书李道,恐怕也会参与其中。 至于说她为何要如此做,为何要胳膊肘往外拐,不帮着自己的夫君信王,而是帮一个第一次见面就轻薄自己的人,钟晴则是连她自己都不是很清楚。 叶青躬身对着信王妃说了一声谢谢,钟晴呆呆的看着转身离去的叶青嗯了一声。 望着那高大修长的背影,钟晴心里头有种巨石落地的轻松跟踏实感。 “过几日臣会亲自做一箱香皂,而后亲自送到信王府上答谢王妃您的提醒。”没走出多远的叶青,转身回头,看着依然还站在原地的信王妃,露出一排洁白的牙齿说道。 信王妃猛然一惊,看着彼此之间渐渐拉开的距离,而后不说话的急忙回身往园林里的宫殿里头跑去。 心里则是暗暗骂着那叶青,总是要把话说的那么难堪,这让她从第一次用香皂沐浴时,总是会想起叶青对她说的轻薄话语,甚至当香皂滑过身体时,信王妃便会不由自主的在脑海里想起,那日在皇宫,被叶青有些粗糙的手,大胆的握住手时的感觉。 从孤山一路往前,叶青漫步过断桥,有人说自唐落成后的断桥,之所以叫断桥,是因为孤山之路到此而断,所以才叫断桥。也有人说,是因为出资修桥之人型段,所以叫成了谐音:断桥。 “同舟避雨、一见钟情。应该追到这里才对,当初许仙跟白娘子不是说就是在这里相会的么?”叶青站在桥的另一端喃喃说道:“祖师度我出红尘,铁树开花始见春。化化轮回重化化,生生转变再生生。欲知有色还无色,须识无形却有形。色即是空空即色,空空色色要分明。” “看不出来叶统领还是满腹才华、出口成章啊,咱家佩服佩服。”王德谦不知道何时站在了不远处,看着叶青含笑道。 刚才有些发呆的叶青,缓缓回过神,看着王德谦走过来,脸上依然是颇为平静,他也不知道,王德谦是不是刚才看到了自己跟信王妃说话。 “叶青见过中贵人,不知中贵人是出去还是特意来找在下?”叶青随和的笑着行礼,而后才继续往桥中间那王德谦的跟前走去。 “自然是来找叶统领您了。”王德谦说道。 “哦,还请中贵人……。” “圣上是让咱家过来问问,上元节后,汤相可否偶感风寒,抱病缺朝?”王德谦的目光变得深邃了起来,脸色比起那桥下的湖面好像还要平静道。 “这……臣尽力而为。”叶青一惊,赵构找自己谈话前,是不是已经跟当今圣上赵昚商议过了呢?要不然怎么自己还没走远,这王德谦就紧忙追了过来。 “此事儿怕是只尽力不行吧?身为我大宋朝臣,当该竭尽全力为君分忧才对,若只是尽力而为,怕是有失臣子之本分吧?”王德谦望向湖面,画舫上的欢声笑语清晰入耳。 叶青皱眉,想了下说道:“三日之后便是太子大婚,若是在此之前出现……。” “这么说叶统领是要抗旨了?那咱家也不为难叶统领,原话回去复命便是。”王德谦冷冷的说道。 “臣不敢,臣定当在上元节前,让汤相……。”叶青继续皱眉,直视着王德谦说道。 “那咱家就放心了,不过今夜咱家并未跟叶统领在此碰面,是不是?不过咱家很想知道,叶统领可是跟哪个女子在断桥相会过?不然的话,又怎么会感慨出:同舟避雨、一见钟情这首诗作?”王德谦说完了正事,立刻变得如同传言中的一样八卦了起来。 “今夜叶某确实不曾见过中贵人,只是自己独立桥头……无病身影罢了。”叶青笑了笑,心里头一松,看来自己跟信王妃说话的时候,王德谦并不知晓。 “不过看叶统领面带桃花,想必好事将近,对不对?”王德谦不像刚才那般冷着脸,此刻则是换上了笑脸道:“上元节后,皇后答应叶统领的事情,自是不会忘的,这次办差办的圆满的话,咱家少不了替叶统领想着姻缘之事儿。” “这……叶青多谢中贵人美意,如此就有劳中贵人了。”叶青再次行礼,王德谦还礼,而后两人一人往桥尾、一人向桥首的方向走去。 皇家园林的宫殿里,随着王德谦躬身踏入,微微的向赵昚点头后,赵昚便举起酒杯,与赵构心照不宣的喝了一杯。 旁边的皇后谢苏芳、皇太后吴氏以及信王妃则是陪伴在侧。 原本信王赵璩此时也该在此,只是因为临安突然有事儿,所以便留下信王妃,而后独自一人回临安城里了。 “在哪儿追上他的?”赵构突然问道。 躬身一侧的王德谦立刻回答道:“回太上皇,在断桥,叶青正在看湖。” “看湖?他竟然还挺有闲情逸致的。”赵构愣了下,脑海里全是刚才叶青那学着王伦弓腰驼背的样子。 “回太上皇,叶统领不光看湖,奴婢赶过去的时候,还听到他做了一首诗。”王德谦看着赵构心情不错,没有像往常一样板着脸,于是急忙讨好似的说道。 “作诗?他还会作诗?不过好像临安城还真有他几首诗在流传。”赵构放下酒杯,缓缓道:“念来听听,正好为今日朕跟昚儿助兴。对了,若是算不得上乘,就别念了。” “这……。”王德谦有些为难了,他并不知道叶青这首诗到底算不算的是一首好诗。 “念吧,本宫也想听听,看看这叶青除了会做香皂外,是不是真的还会作诗。”皇太后吴氏笑着说道:“叫什么名字这首诗?” “回皇太后,这首诗……诗名乃是八个字:同舟避雨、一见钟情。像是写给……。” “同舟避雨、一见钟情,这诗名倒是怪异,不用说,肯定是写给燕家那小丫头的。”皇后谢苏芳也颇为感兴趣的说道。 “同舟避雨、一见钟情?”信王妃也喃喃的念道,只是念道钟情二字时,不由一阵心动。 第三百一十五章 一道请柬 叶青连夜带着梁兴、墨小宝赶回到了临安城,即便是他们到达城门口的时候,城门已经关闭。 但因为皇城司的招牌,倒是也不用费什么劲,三人同乘一辆马车便进了城。 大瓦子的兰儿茶馆内,李横跟刘兰儿看到叶青时倒是吓了一跳,原本在西湖的他,怎么突然大晚上就跑回来。 对于李横、刘兰儿这一对已经住到一起的“狗男女”,叶青只能是吃不到葡萄说葡萄酸的心里,对着二人冷哼几声。 刘兰儿听着叶青的冷哼,一瞬间便明白了叶青到底在哼什么事儿,瞬间便闹了个大红脸,低着头羞涩的往里屋跑去。 但没一会儿的功夫,李横又再次把刘兰儿叫了过来,而后连同梁兴、墨小宝两人,在楼下的茶铺厚着,把楼上留给了大半夜跑回来的叶青跟刘兰儿谈正事儿。 叶青给了刘兰儿两天的时间,想想有没有什么对策与方法,可以让汤鹤溪再一次上当,或者是再一次成功的栽赃嫁祸于汤鹤溪。 这一次与上一次不同的是,上一次就像是一次警告,而这一次,自然而然的,就是要让汤鹤溪从人间消失。 不论是史弥远跟前的四木三凶,还是信王赵璩手里的大理寺、梁克家手里的大理寺,就连金人使臣、夏人使臣、大理、辽国等使臣,都被叶青跟刘兰儿细细的筛选了一遍。 而后他们发现,这些人都是人精,想要栽赃嫁祸好像很难,而且就连目标汤鹤溪,都不会轻易上当,毕竟他已经上过一次当了,这些时日必然是会很小心。 算来算去,唯一能够嫁祸,或者是制造让跟汤鹤溪起冲突的,只有一个人。 但那个人,在元日的时候,就被叶青扔进了皇城司的牢里,所以叶青此刻有种搬起石头砸自己脚的无语感觉。 房间里的灯光越来越淡,窗外原本的夜色,渐渐被一层层亮光侵蚀,随着叶青熬了一宿,红着眼睛的刘兰儿侧身打了个哈欠,看着叶青对着壶嘴,又喝了一壶浓茶,正准备起身给叶青再次倒水时,却是被叶青阻止了。 “算了,你也休息吧,一宿没睡也累了。”叶青挥挥手,走到楼下拍醒墨小宝跟李横,而同样一宿没睡的梁兴,则是快步走向外面,把马车套上牵了过来。 一天的时间叶青睡了大半天,随着白纯跟锦瑟从西湖赶回来,坐在二楼阳台发呆的叶青,脑海里依然是没有一个完美的计划。 “杀人不是目的,目的是让汤思退心灰意冷,失去精神支柱跟朝堂野心,而后主动辞官。”看着楼下走到院子中心那桑树旁边白纯跟锦瑟,叶青晒着午后暖暖的阳光,喃喃自语道。 “你怎么了?非要昨天连夜赶回来。”白纯从她自己那边的小楼二楼的走廊处,缓缓走到叶青这边,靠着栏杆看着慵懒消沉的叶青问道。 “没事儿。”叶青连头都没有抬,看着白纯那双露出裙摆一小截的双脚说道。 “明天、后天,大后天就该是太子大婚了,你身为朝廷官员,是不是也该备些贺礼?是不是为此事儿发愁?”白纯看着叶青的头顶,当初短短的头发,如今已经可以长到绑起来了。 叶青哧哧笑了两声,眯缝着眼睛抬起头,看着白纯道:“也就是你看得起我,你以为我是谁啊,你觉得是太上皇会邀请我,还是马上就是皇亲国戚的工部尚书李道会邀请我?还是说我跟太子关系好,太子会派人给我送请柬?” “那可说不准,万一呢?”白纯嘴硬道。 看着叶青扬起来的脸颊有些颓废的样子,白纯张了张嘴,想说不管如何,你在我心里都是最重要的人。 但奈何,面对那一双灼人灼心灼身的眼睛,她连哪怕一个安慰的字也说不出来。 李道想不明白,为何凤娘突然提起邀请叶青要在她大婚之日来府上,以皇城司统领的身份、地位虽然是足够,但绝不应该是他这个工部尚书的座上宾才对。 何况,叶青跟李立方之间的恩怨,到现在也没有一个了断,这件事儿,不论是自己还是叶青,心里都有数,往后的日子里,必然是要有一个了断的。 所以若是按照李凤娘的意思,邀请叶青在她大婚之日来府上,凤娘难道就没有考虑过她弟弟李立方的感受? 李道心头的困惑随着下人过来告诉他,李立方对此事儿并无异义后,则是变得越来越浓了。 看在李凤娘那一天出嫁,以及即将成为太子妃的份儿上,李道也只好随了李凤娘姐弟的意思,挥了挥手让下人去给叶青送李凤娘大婚之日的请柬。 好久不曾来过他家府里后宅的李立方,看着自己家的后宅,看着他姐姐的绣楼越来越喜庆,越来越富丽堂皇,楼上楼下宫女、太监来来回回、匆匆忙忙的侍奉着李凤娘的样子,李立方心中便会油然而生一股成就感跟高贵感。 “还有何事儿?”李凤娘在正厅内,看着坐在椅子上,四下里打量她这绣楼的弟弟,心中不无骄傲的说道。 “汤鹤溪可在列?”李立方向李凤娘使了个眼色,在李凤娘挥退了旁边的宫女后,才低声问道。 “这个姐姐就做不了主了,得看父亲跟右相之间的关系,而且还得看,皇家是如何安排了。”李凤娘妩媚风情的娇笑一声,对着李立方说道。 正所谓人逢喜事儿精神爽,如今眼看着就要成为太子妃的李凤娘,比起往日来,愈发显得娇媚风情跟妖娆诱惑。 “所以我才为此事儿而来,诺,签上你的闺名吧。”李立方从怀中掏出了一份请柬,打开递给了李凤娘说道。 “什么意思?”李凤娘不明所以,看着请柬上李立方三字问道。 李立方得意的一笑,淡淡说道:“这还不明白?汤思退等朝中重臣,在太子妃您大婚之日,自然是会跟着圣上前往太子府迎候您这位太子妃,而汤鹤溪若是咱们不邀请,必然是跟着他祖父汤思退前往太子府。” “你想的还挺周全,所以为了显摆你有个太子妃的姐姐,让他嫉妒,所以你要姐姐跟你联名邀请他来咱们家?”李凤娘娇笑一声,麻利的拿起笔,写上了她的名字。 李立方看着请柬上李凤娘三个字,拿起请柬一边欣赏,一边略带得意之色漫不经心道:“姐姐莫要小看我了,当初汤鹤溪利用我对他的一番赤诚,我怎么着也该回报他不是?” “哟?看不出来你都懂的权谋之术了,是不是还打算以后做个官儿了?”李凤娘笑着问道:“不过你打算怎么回报他?只是让他看着你姐姐我成为太子妃,就算是回报了?” “非也非也。”李立方表情得意的从椅子上站起来,手摇请柬低声道:“汤思退此番必然是要带汤鹤溪前往太子府的,因为开春之后的礼部省试,汤鹤溪必然是要参加的。汤思退啊,这是要把汤鹤溪推上朝堂了。虽然说去年秋天的州试没有参加,但上元节后礼部的省试,他就必须得参加,而后才会是殿试。所以,这一次汤思退必然是要带着汤鹤溪,跟朝堂之上的官员见个面的,我身为他的好友,怎么可能让他如意呢?” “你的意思是……?”李凤娘风情万种的眼睛,透着一丝丝的惊喜,想不到自己的弟弟终于算是开窍了。 “不错,我心里很清楚,以我一个人的名义,显然是不可能邀请他来咱们家的,他只会备上一份厚礼送过来,但人必然是要去太子府的。但若是加上你这个太子妃的名义,汤鹤溪必然是要斟酌一番了,恐怕就连汤思退那老东西,都会好好斟酌一番,到底是汤鹤溪来咱们家,给你这个太子妃,未来的皇后面子好呢,还是说前往太子府更为重要呢?”李立方说道最后,已经是压制不住心中的狂喜,哈哈放声笑了起来。 他只要一想到,当自己这份连着李凤娘署名的请柬,落到了汤鹤溪的手上时,汤思退跟汤鹤溪紧皱眉头、犹豫不决的迟疑样子了,李立方就显得极为开心。 毕竟,汤思退需要认真的去考虑,汤鹤溪跟礼部等朝堂官员见面要紧,还是说与如今的太子妃,未来的皇后搞好关系更为紧要。 所以在李立方看来,这是一个完全让汤鹤溪进退两难、难以抉择、无法破解的困境。 不理会署名李凤娘的请柬,那么铁定是得罪如今的太子妃,未来的皇后,自然也就预示着年纪轻轻的汤鹤溪,未来的仕途绝对不会太顺畅,因为如今的太子妃,可就是未来的皇后。 但若是答应了这份他跟李凤娘的请柬,汤鹤溪心里头也很清楚,如今李立方不再是那个任由他随意糊弄、蛊惑的二世祖了,叶青打李立方的几巴掌,以及那一箭,他汤鹤溪则是要负一大半的责任的。 所以对于汤鹤溪来说,接受请柬,来李立方家里祝贺李凤娘成为太子妃,绝对是一件吃力不讨好,甚至一个不小心,还会闹的灰头土脸的事情。 汤思退握着那份请柬,神色之间从未有过的严峻跟凝重,注视着那署着李凤娘的三字,久久不能下决断,到底该如何是好! 汤硕则是在旁边,一脸的不耐烦,在他看来,爷孙俩太过于谨小慎微,甚至是显得有些胆小了,这样的话,以后汤鹤溪哪怕是步入朝堂,肯定成不了大事儿! (ps:三更回收快要到期的保底月票咯……。) 第三百一十六章 一箭双雕 “鹤溪你如何看待?”过了好一会儿,汤思退才把目光从请柬李凤娘三个字上,转移到了眉头紧锁的汤鹤溪脸上。 “孙儿怕是免不了李府之行了,毕竟太子深得圣上喜爱,当初圣上力排众议,越过庆王赵恺而立三皇子赵惇为太子,就足以说明,若是朝堂之上不出现什么大的变动,当今太子就会是未来的圣上。而庆王为人忠厚、宽以待人,对于圣上立太子之事儿毫无怨言,所以……孙儿以为,这一趟李府之行是不可避免了。”汤鹤溪分析的有条不紊、透彻入理。 汤鹤溪无奈的点点头,汤鹤溪的分析不得不说是看清楚了朝堂形势,如今的太子,必然是未来的圣上,而这李凤娘,自然而然就是未来的皇后。 李凤娘性格强势、刁蛮霸道,在还未成准太子妃之时,汤鹤溪对其就是惧让三分,要不然也不会在汤思退一开始告诉他,李凤娘成为了准太子妃时,激起汤鹤溪那么大的反应了。 “贺礼备厚一些,诚意要足,切记一切都要小心行事儿。”汤思退点点头,挥手示意汤鹤溪下去吧。 随着汤鹤溪离去,汤思退跟汤硕父子两人,瞬间便陷入到了短暂的沉默之中。 汤硕对汤思退跟汤鹤溪谨小慎微的不以为然,让汤思退更加是懒得跟他说话,但为了保住汤家的显贵,他又不得不让自己这个儿子,在太子大婚之日做些什么防范才行。 “神龟虽寿,犹有竟时。腾蛇乘雾,终为土灰。老骥伏枥,志在千里。烈士暮年,壮心不已……。”汤鹤溪喃喃念着曹操的《龟虽寿》,感慨着若是自己能年轻十岁,或者是汤鹤溪能够长十岁该有多好。 一切若是从十年前就开始布局该有多好,自己也不会转眼之间,就在朝堂之上,陷入如今这般被动的困境之中了。 “禁军如今你手里能够信得过的有多少人?”汤思退抬眼看了下汤硕问道。 汤硕听到汤思退开口问他,嘴角扯出一抹得意的笑容,侃侃而谈道:“禁军分离之时,儿子早就做好了准备,老弱病残、战力低下的都被我拨给了临安府,剩余的四五千人,都是青壮年为首,这些人这么多年一直被咱们家掌控,自然是都信得过。” 汤思退默默的注视着神情得意的汤硕,如今看着汤硕这幅草包的样子,他连训斥都懒得训斥了。 在他看来,汤硕要是能够成才,能够汤鹤溪的一半城府跟精明,他也不会活的这么累,操这么多心了。 “你就不怕其中有皇城司叶青的人在里面?”汤思退冷冷的问道,而后起身走到身后的书房里间里,打开带着一把精致锁的抽屉,从里面拿出了一个名册走了出来。 汤硕不说话的看着汤思退的举动,在看到汤思退再次走出来后,才不屑的说道:“就他叶青?刚刚掌管皇城司还不到一年,恐怕皇城司里的人事还理不顺呢,怎么可能还插手禁军之事儿,安插他的眼线呢,可笑。” 汤思退冷冷的看了一眼汤硕,默不作声的坐回书桌前,打开那本名册仔细的看着,一边淡淡说道:“别小看叶青,不管是如今兵部手里的禁军,还是临安府接手的禁军,里面都少不了如今皇城司的眼线。你如今已经是大理寺卿,禁军之事儿我们能用之人,怕是也只有当年那些老人了。” 说道最后,汤思退便摇头苦笑了起来,汤硕这个草包,把所谓的老弱病残都交给了临安府。 但却不知道,这些所谓的老弱病残,可是真正的大宋禁军,是屯驻大军之前大宋抗金的主力,是跟金人打过仗,甚至是打过胜仗的精兵悍卒。 当年若不是靠这些人撑着,哪里还有如今大宋的半壁江山存在! “这是当初我让龙大渊做的,太子大婚之日那天,挑选三百人在李道的府邸四周连同其他禁军维持坊地治安,到时候跟王之望说一声,让他这个兵部侍郎,少往那李道的府邸派遣三百人便是了。”汤思退手中拿着笔,连勾带划了一些名字后,便把那本名册递给了汤硕。 “这……。”汤硕皱着眉头翻看着手里的名册,这里面有些人位置极为考前,但他连听说都没有听说过:“这些人可靠?” “比起你手里掌握的人选,要可靠多了。”汤思退冷哼一声,留下汤硕之后便走出了书房。 汤鹤溪是他的一切,只要上元节之后,参加完礼部的省试,以及圣上的殿试之后,也就算是为汤鹤溪铺平了一条康庄大道。 在汤思退看来,虽然汤鹤溪比起魏国公史浩的史弥远,如今兵部尚书韩诚之子韩侂胄都要因为年龄,而晚几年才步入朝堂。 但汤鹤溪也有着他得天独厚的优势,那便是有他这个右相的祖父,以及大理寺卿父亲这两大政治资源。 所以,如今只要挺过太子妃李凤娘这一关,只要在太子大婚之日,汤鹤溪不出现什么差错跟意外,那么往后的朝堂之路,对于他汤氏来说,就又将是一片坦途了。 泼李三、赵乞儿、毕进、许庆来到叶青家的时候,便看见白纯在取消叶青。 手里明晃晃的请柬被叶青看了好几遍,确实不是自己跟白纯眼花了,而是李道真的亲自写了请柬,邀请他在那李凤娘出嫁那日,前往李府。 “贺礼准备还是不准备啊?”白纯得意的看着叶青,没想到自己一语成谶,竟然真被自己说中了。 叶青无语的翻了白纯一眼,在他看来,以前那个冰雪聪明的白纯,不知道因为什么原因,如今变得跟弱智一样了,简直就是胸大无脑,不对,是胸不大还无脑。 站在二楼的栏杆处,示意赵乞儿等人在书房等候,而后拿着请柬拍了下白纯那如玉一般的额头,看着白纯那娇嗔的样子,笑着道:“你听没听过一句话?” “什么话?”白纯撅着红唇,若不是庭院里还有锦瑟跟红楼、还有杨柳在逗着叶小白,叶青就要把自己的嘴唇,印在白纯的樱唇上了。 “胸大无脑,但你并不是很大,怎么现在也变得越来越……。”叶青审视加玩味的盯着白纯的胸前说道。 “你给我滚!”白纯看着叶青的眼神,紧紧盯着自己的胸口,俏脸瞬间通红的拍打着往二楼房间走的叶青。 看着叶青呵呵笑着离去,气呼呼的白纯起伏着胸口,没好气的问道:“知道这是鸿门宴,但贺礼不也还得准备不是!” “你看着准备吧,反正是那个意思就行了。”叶青的声音从二楼的房间内传来,而后才是下楼梯的声音。 白纯独自坐在刚才叶青坐的地方,其实她何尝不是从一开始就猜到了,这是李家为叶青备的鸿门宴。 叶青跟李家公子之间的恩怨,还是因她而起,如今李道亲自派人送请柬,显然不可能是要跟叶青和解的。 毕竟,皇亲国戚的高傲,怎么可能会向一个小小的统领主动提出和解呢。 梁兴、赵乞儿、泼李三、毕进、许庆五人看着叶青走进一楼的书房时,依然保持着刚才坐着的老样子。 叶青对于这几个人,也是没有办法,毕竟从年岁上来说,都可算是自己的长辈,而且在禁军时间太久,表面上也都已经懒散惯了,叶青也懒得理会。 把手里的请柬递给了梁兴,示意几人先看看再说,而后则是自己走到书桌后面坐下,静静的等待着几人看完请柬。 待五人看完之后,叶青才向后靠着椅背,轻声说道:“昨天我想了一晚上,刚才又琢磨了半天,才想到在太子大婚之日对汤鹤溪动手,不过现在看来,还得另行想其他办法。” “李道的请柬不能拒绝吗?李立方你都敢揍,还怕李道……。”许庆最后看一个看完请柬,而后放到叶青跟前的桌面上,有些疑惑的问道。 “李道算什么东西,还不至于让皇城司如此重视的,问题是,上面那小女李凤娘几字,皇城司现在还得罪不起。”赵乞儿三角眼充满阴沉的说道。 “两日之后的太子妃,未来的皇后。”泼李三咋舌说道:“这明摆着是李立方打算在那日,借着李凤娘出嫁,要对你不利,要报那一箭之仇啊?” “应该是两箭加好几个巴掌,还有白小姐那一箭也得算上。”梁兴稳重的补充道。 在叶青看来,梁兴还真是几人里面性子最稳当的,当初毛遂自荐要当所谓的管家,看来还真是知道自己的优势跟劣势。 “所以呢?他会怎么对付我?皇城司那日会在李道的府邸四周,安插多少人?因为金人、夏人、大理、夏国使臣的关系,皇城司在太子大婚之日,是不可能闲下来的,不论是太子府,还是李道的府邸,咱们都得派人才行。”叶青从椅背上直起身子,胳膊肘撑在桌面之上,双手交叉顶着下巴说道。 “明枪易躲暗箭难防,即便是不理会太子府,把皇城司的人都放在李道的府邸四周,对你也是无济于事儿不是?我们根本不知道李立方会如何阴你,这不是人多就能够让你全身而退那么简单的事情。”赵乞儿冷冷的说道。 “所以我问的是,汤思退带着汤鹤溪前往太子府这一天,你们有没有机会下手?而不是我这边会如何。”叶青的目光带着随和的笑意扫过几人,淡淡道:“明枪易躲暗箭难防,那我只能是兵来将挡水来土掩,相信应该能够应付的过来。还是先说如何找机会干掉汤鹤溪的事情吧?……什么事儿?” 叶青扭头,只见梁兴打开书房门后,墨小宝一脑门汗水的出现在了书房门口。 第三百一十七章 一把剪刀 临安城的喜庆气氛,经过皇室刻意的烘托,显得比元日的前三天还要显得热闹。 加上元日这段时间,酒楼茶肆、勾栏瓦舍多有人口传今日乃是当今太子大婚之日,所以无法前往太子府、李道府邸两坊地看热闹的百姓,多是趁着元日闲来无事时,在酒楼茶肆、勾栏瓦舍一边消遣,一边听着关于今日太子大婚的奇闻逸事儿。 一路上时不时能够看到一些轿子、马车要么是沿着御街左拐向李道的坊地方向,要么便是右拐,前往太子府的方向。 在叶青看来,太子大婚与元日相比,唯一的不同是,元日唤醒了整个临安城的人,不论是百姓、还是官员等等,而太子大婚,则是把整个临安城以及各州府的官员,给齐聚到了临安。 昨天夜里跟泼李三等人,又商议了半宿的叶青,与梁兴、墨小宝带着贺礼出了门,坐上马车,眼看着快要到达李道的府邸门口时,叶青才发现,今早迷迷糊糊跑到白纯的绣楼,原本是要去拿他那把野战刀的。 但……看到淡妆慵懒的白纯之后,叶大人便只顾着占便宜了,于是在第一次手碰触到白纯身体的要地后,浑身如同痉挛的白纯,强忍着喉咙之间发出那让她羞涩、难堪的声音,狠狠的咬向了叶青的肩膀。 于是仓皇而逃的叶青,随手抓着“野战刀”便跑出了白纯的闺房。 而此刻,眼看着就要下车了,叶青才发现,自己抓来的野战刀,不知道怎么就变成了一把剪刀,而且还是那天跟信王妃交换的,那把只供皇室之用、带着皇家标示与太府寺标示的剪刀。 “这特么的是怎么回事儿?”叶青拿着剪刀有些发愣,野战刀成精,会变化了? “变。”叶青对着剪刀喊着,剪刀却是无动于衷的躺在手心。 无奈之下的叶青,也只好在马车停稳后,把剪刀手进怀里,而后换上随和的笑容跳下马车,与跟在身后捧着贺礼的墨小宝,往门庭若市的工部尚书李道的府门口走去。 这还是叶青来到南宋之后,参加的第一场婚礼,只是连他自己也没有想到,第一次见识到的南宋婚俗,竟然会是太子大婚这么高大上,一般人都没有办法参加的婚礼。 门口的礼官在叶青看来好像是宫里的太监所扮,尖亮的嗓子吐字清晰,无论是龙图阁大学士六字,还是叶青二字,或者是那叶青带来的贺礼礼单,都被礼官清清楚楚的送进了府门口每个人的耳朵里。 皇城司三字,显然不适合在这个喜庆的气氛下出现,所以龙图阁大学士之后,当人们还在竖起耳朵倾听其他时,礼官则是已经念起了礼单。 李立方像是专门在此等候叶青一样,随着礼官拖长音调念完了礼单上的最后一个字,李立方便适时的出现在了叶青的跟前。 一副贵公子打扮的李立方满面春风、神采飞扬,虽然谈不上玉树临风、风流倜傥,但比起往日来,今日的李立方确实是要英俊潇洒了很多。 “叶兄愿意赏光,小弟真是三生有幸、蓬荜生辉啊。”李立方呵呵笑着拱手行礼,不过语气神态之间,还是能够感受到一丝丝的凌厉。 “李尚书所请,叶某自然是受宠若惊,高兴还来不及呢,又怎么会错过给李尚书以及李兄贺喜呢。”叶青随和的笑着道。 李立方意气风发的哈哈一笑,丝毫不掩饰自己神态之间的得意,此刻本该是前往府里的叶青,却是被李立方拦住,神秘的笑着道:“叶兄不妨与我在此稍微等候如何?一会儿还有一位熟人过来。” “哦?这么说来我是认识了?”叶青心知肚明的故作疑惑道。 “那是自然,不过叶兄且容小弟卖个关子,一会儿见到之后,叶兄便知是何人了。”李立方神秘一笑,两人站在一侧,望着眼前来来往往互相道喜之人。 以小窥大,叶青看着来来往往、形形色色,一个个喜气洋洋的面孔,基本上就可以断定出,李道这些年在朝堂之上的影响力到底有多大,其为人到底如何来。 而且愿意来到李道府上的,显然在将来就会是皇后一系的人,这是任何人都明白的道理。 如今临安城内的大小官员,叶青如今几乎都认识,甚至大部分都还能叫上名字来。 站在李立方的身旁,叶青望着一一从眼前而过的行人,虽然他们并不认识自己,不知道谁是皇城司统领。 但叶青对于这些从眼前一晃而过,或者是跟李立方打过招呼、恭贺过后,对自己点头示意的临安官吏,却是连他们的背景都了解的一清二楚。 来到李道府里道贺的临安官吏,自然是以工部为主、户部为辅,甚至是包括地方州府、县等官吏,大部分都是三四十岁以下的,所谓的大宋少壮一辈的官吏,仕途都谈不上如何顺,但也谈不上如何不顺。 不过令叶青惊讶的是,在他跟李立方还未等到汤鹤溪的时候,却是先迎来了朱熹跟吕祖谦。 在李道的亲自迎候下,朱熹与吕祖谦嘴里念叨着恭贺至词,而后三人缓缓走到了叶青跟李立方的跟前。 “叶小友,多日不见,一向可好?”朱熹质朴的脸上挂着憨厚的笑容,看到叶青之后,率先问道,一点儿南宋大儒的高贵身份都没有,平易近人的让人吃惊。 “上次与小友在西湖一辩,在下时不时还会想起,若是哪天小友有闲情逸致,不妨我们再论辩风生如何?”吕祖谦一副羽扇纶巾的名士派头,虽然手里并没有扇子,但那儒雅从容的神态,还是能够看出此人像是有着不凡的气度一样。 叶青含笑向三人拱手行礼,而后则是向李道道喜。 “今日叶大人能来,不光是犬子立方高兴,老夫也是感激不尽啊,一会儿定要好好喝上几杯如何?”李道客套着说道。 而后继续看着叶青,对着朱熹跟吕祖谦说了句失陪后,便与叶青走到假山的拐角处站定,回头看了一眼朱熹跟吕祖谦后,正色说道:“叶统领今日能来,老夫深感荣幸。但今日朱熹、吕祖谦两位先生前来,并非是老夫邀请。而且……。” 李道沉吟了一下,神色之间颇是有些为难。 于是叶青很知趣的立刻接话道:“李大人有话不妨直说便是,若有差遣,下官定当全力以赴。” “叶统领言重了,不过老夫倒是真有个不情之请。”李道呵呵笑道:“但在这之前,老夫还需向你说明白,朱熹、吕祖谦二人,这几日来过几次寒舍,你也知道,自元祐浑天仪象落成后,圣上也赐了老夫龙图阁大学士之职,而今那元祐浑天仪象的纪要便在龙图阁内。” “无妨,下官怎么会让李大人为难呢,何况这元祐浑天仪象也非是下官一人之功,李大人您与太府寺应该居功至伟才对。所以这元祐浑天仪象纪要,若是朱熹与吕祖谦二位先生感兴趣,不妨给他们翻阅便是。”叶青极为善解人意的替李道着想道。 如果不是信王妃告诉自己细节,自己还真不知道朱熹跟吕祖谦,打算从元祐浑天仪象上给自己做文章。 “那……那就太好了,多谢叶统领理解。”李道一愣,强颜欢笑道。 显然他并没有料到叶青会如此坦荡,根本不怕他人翻阅那纪要。 于是李道心中不由的一阵嘀咕:难道朱熹信誓旦旦的,说能够从元祐浑天仪象上找到破绽,只是危言耸听不成? 但不管如何,事情需要一步一步走,若是没有朱熹那一步,倒也不算是什么大事儿,只是多少有些遗憾罢了。 “对了,既然叶统领不介意,那么老夫可就要厚着脸皮相请叶统领帮个忙了。”李道看着朱熹跟吕祖谦,与旁人寒暄几句后,便继续往府里走去,于是定下心神对叶青说道。 “李大人但说无妨。”叶青随和的笑意没有丝毫的变化,心里却是不由一阵的警惕,估计李道这就要开始给自己挖坑了。 要不然的话,今天身为重要人物的李道,怎么会有这么长的时间,跟自己在这里磨牙? 李道干咳两声,而后神情有些忧虑的说道:“元日之事儿还得多谢叶统领解围,老夫改日必当厚谢。只不过今日小女大婚,虽然府外已有禁军维持治安,想必不会出什么差错,但老夫这府里……而且,人老了,心思就重了,顾虑自然也就多了一些,所以叶统领看能不能亲自带人,时不时往老夫这府邸的后宅巡视巡视?” “这……这怕是不合适吧?”叶青笑着拒绝道,脑海里却是快速的分析着,李道到底想要怎么阴自己呢? 后宅?后宅有什么?难道是备好了刀斧手?只要自己一旦踏入后宅,立刻就会被人乱刀砍死吗? 李道神色忧虑,听到叶青的委婉拒绝,苦笑着摇头,抬起头后依然是一脸忧虑,叹口气说道:“元日之事儿虽然托叶统领的福,帮老夫解了重围,但……还是那句话,小女今日大婚,老夫深怕那些金人、夏人或者是辽人在这个时候突然找老夫的麻烦啊。” 看着叶青微微有些意动的样子,李道打铁趁热道:“何况这也是关乎皇家脸面的事宜啊,若是在今日这大喜的日子出了差错,老夫豁出去这张老脸倒是不要紧,但天家的脸面老夫担当不起啊,说句叶统领不爱听的话,皇城司也担待不起这样的差错不是?” (ps:下一章得好好琢磨下,所以今晚有可能有,也有可能没有。) 第三百一十八章 一言为定 李道的话语半真半假,而且李道心里很清楚,以如今皇城司越来越无孔不入的行事作风跟能力,必然是早就知道了朱熹跟吕祖谦来过自己的府里。 所以李道绝不会在此事儿之上隐瞒叶青,与其隐瞒会加深叶青的猜疑之心,倒不如坦诚以待,把朱熹跟吕祖谦所谓何事登门入府,说个一清二楚,从而减轻叶青对自己送他请柬的警惕之心。 叶青望着李道那充满忧虑跟真诚的眼神,脑筋飞速急转,但一时之间,也猜不透李道到底想要如何对付自己。 点点头答应了李道的请求,而后泼李三、赵乞儿二人,各自带着十人,在李道管家的带领下,往李道的后宅行去。 随着李道离去,叶青再次与李立方心照不宣的站到一起的时候,汤鹤溪便出现在了两人的视野之中。 显然汤鹤溪并没有料到叶青会在此,不过随即一想心下便也释然,李立方想要趁机给自己难堪,又怎么会放过叶青呢,必定若不是叶青,李立方也不会像如今这般恨自己不是。 “汤兄好久不见。”叶青与李立方先后向汤鹤溪行礼客套道。 “元日之时本想来贵府拜访李伯伯跟你,但因家中有金使做客,实在是无法脱身,还希望李兄莫要见怪才是。”汤鹤溪温和的笑说道。 比起李立方来,汤鹤溪绝对是真正的风流倜傥、英俊不凡,一副翩翩贵公子的气派,若不然也不会让燕倾雨以身相许,至今还想念念着。 “哪里哪里,汤兄客气了。今日汤兄愿意赏光,小弟已是感激不尽。”李立方笑着回答道。 “那我们二人而来,李兄就不该感激不尽吗?”一个声音从汤鹤溪跟李立方的身后响起。 而叶青却是早已经注意到了过来的两个人:史弥远、韩侂胄。 叶青跟史弥远、韩侂胄都曾有过一面之缘,一个是在李立方的介绍下,当初在涌金楼见过面。 而至于韩侂胄则是在扬州,当初叶青与虞允文前往赵师雄的府上出来后,恰巧便碰到了进驻扬州的韩侂胄。 史弥远与叶青并不算是很熟,何况两人之间,曾经因为东瀛僧人,之间还曾有过过节,所以两人碰面,也不过是淡淡的点点头,便算是打过招呼了。 倒是韩侂胄,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扬州的一面之缘,还是说同是身为武将,颇有惺惺相惜的感觉,所以与李立方跟汤鹤溪打了招呼后,便与叶青在一旁随意的聊了起来。 汤鹤溪显然并不是很待见韩侂胄,此时甚至在面对韩侂胄时,还带着一丝隐隐的敌意。 毕竟,在他父亲汤硕离开兵部后,兵部尚书的位置,便是给了眼前的韩侂胄之父韩诚。 而在这之前,不论是汤鹤溪还是汤硕,甚至就连汤思退,都一直认为,汤硕的兵部尚书能一直坐下去的。 所以向来把兵部视为汤家己有的汤鹤溪,见到韩侂胄自然是没有好脸色。 “道贺、办差?”韩侂胄冷冷的撇了一眼汤鹤溪,而后便对叶青问道。 他也没有想到,会在这里碰见叶青,毕竟以叶青如同白丁的身份,显然是不可能收到李道的邀请吧。 “答对了,两者都有。”叶青笑着回答道。 韩侂胄身材中等,但是因为常年在军伍的原因,整个人很直接的给人一种精壮、凌厉的感觉。 有些消瘦的脸颊、宽大的颧骨、深陷的眼窝、高高的鼻梁,使得韩侂胄的整个脸极为棱角分明,虽不符合如今的审美,但在叶青看来,若是放在后世,绝对是十足的帅哥一个。 “哦?如何说?”韩侂胄一愣,好奇的与众人边往里走边问道。 “本来只是拿请柬道贺而来,刚才李尚书又给了个差事儿,所以即是道贺也是办差。”叶青笑着说道。 “哪天有空切磋一下如何?”韩侂胄的话锋转的很快,看着叶青疑惑的望向他,仿佛是酷酷的笑了下说道:“你离开扬州后,安抚使虞允文大人,则像我说了那天国公府里发生的事情,让韩某深感佩服,但又有些手痒。” “拉倒吧,我这人是野路子出身,不像你常年在军伍之中磨砺的一身真功夫,所以在下甘拜下风,不用比了。”叶青含笑说道,率先一步踏入李家准备的客厅之内。 几人之中史弥远的年纪最大,三十上下的样子,而后才是韩侂胄、叶青、汤鹤溪与李立方。 “韩大人任兵部尚书后,如今的五河军在驻扎镇江后,你便是五河军统制了吧?那你应该跟汤鹤溪多亲近亲近才对,毕竟他比你熟悉,该如何当一个兵部尚书之子的。”叶青从容不迫调笑着韩侂胄道。 “我也没有想到你竟然能坐上皇城司统领的位置,我该是说你是青年才俊、年轻有为呢,还是说你阴险狡诈、城府深沉,所以才能够当此大任呢?”韩侂胄立刻反击道。 叶青听着韩侂胄的反击,脸上尽是笑意,而韩侂胄同样,脸上与眼神里也是带着笑意。 但就在此时,不知何时在他们旁边落座的汤鹤溪,却是有些沉不住气道:“别以为兵部尚书的位子就好坐,短时间内是个人都能坐稳,但若是想要长久的坐下去,哼,也得看看你有没有那个能耐了。” “你那草包父亲都能在兵部尚书的位置上稳如泰山,至于其他人,就不用你来操心了。”韩侂胄脸上的神情酷酷的,说出来的话语更是让叶青拍案叫绝。 “你……。”汤鹤溪豁然起身,有些沉不住气的看着韩侂胄怒道。 “怎么?还没有入仕,就想着抖威风了?州试你可以不参加,因为你背靠大树好乘凉,但礼部的省试你就以为你汤鹤溪就十拿九稳了?若想替你那草包父亲讨公道,等你进入了我大宋朝堂再说吧,我韩侂胄奉陪到底。”韩侂胄依然是酷酷的表情,冷冷的语气。 “我……。”汤鹤溪为之气结,看着韩侂胄那如同写着不服来干的表情,一时之间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其实若是以往,或者是把眼前的几人换做其他人,汤鹤溪必然是不会如此轻易就沉不住气而动怒的。 但奈何今日正厅里坐着的不是新晋的皇亲国戚李立方,就是两浙西路转运使史弥远,要么就是新晋兵部尚书之子:五河军统制韩侂胄。 这三个人如今论身份、论地位、论家世背景,比起他汤鹤溪来一点儿也不差,甚至是比他都要高出不少,而且几家之间,多少都有着一丝朝堂上你争我夺的火药味儿,加上如今却是他汤氏在朝堂处于下风。 所以习惯了居高临下与人打交道的汤鹤溪,突然处在这么一个微妙的局势当中,瞬间便会被人激起心中怒火,也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毕竟,叶青在他眼里,甚至是包括李立方、史弥远、韩侂胄眼里,根本什么都不是,说是一介白丁都是完全没有错。 李立方新晋的皇亲国戚,史弥远新晋的朝堂新贵,韩侂胄,其母乃是当今皇太后的妹妹,所以与这些非富即贵、手中掌握着南宋权利的家族凑在一起,汤鹤溪的身份地位一下子便一落千丈。 他又怎么可能容忍,在坐的的几人当中,只有他堪堪落在最后呢? 虽然还有个叶青垫底,但这个时候,如同拼家世、拼背景的情况下,没人会把叶青这个皇家鹰犬算进去,或者是当人看的。 史弥远与李立方低语了几声后,而后便转头看向了坐在椅子上悠然自得的叶青,以及怒气冲冲的汤鹤溪。 “汤兄又何必动怒,怎么能轻易的就被一条鹰犬挑拨离间呢?过了上元节,可是要步入仕途之人,难不成狗咬你一口,你还要反咬狗一口不成?”史弥远笑眯眯的样子极其猥琐。 韩侂胄斜着眼睛看了一眼还站着的汤鹤溪,而后目光才望向史弥远,但并没有出声。 他知道史弥远说的并不是自己,而是叶青刚刚同自己的说的那番话,所以此刻史弥远嘴里的鹰犬、狗,则都是冲着叶青而来的。 好整以暇的端起李府丫鬟战战兢兢放在桌面上的茶杯,韩侂胄便悠然自在的品了起来,他很想看看,叶青会如何应付史弥远的发难。 “所以狗咬过来的时候,要么一脚踢开,实在无法踢开的时候,只要不被狗咬到骨头就行,或者是给狗送一块儿骨头过去,引开他的注意力便是了。”叶青望着战战兢兢的丫鬟,刚刚把茶水放到了史弥远的跟前,而史弥远却恰好端起来的时候,神态轻松,依然随和的笑望着史弥远手里的茶杯说道。 “混账东西,你说谁是狗呢?”史弥远手端茶杯,看着叶青的眼神一直盯着茶杯,就仿佛他手里的茶杯,便是叶青嘴里的那一块儿骨头似的。 “谁在乱叫唤,作势欲咬人便是说谁?怎么?史兄要承认自己是狗?”叶青的脸上的笑容渐渐消失,冷冷的看着站起身的史弥远问道。 “好一副尖牙利嘴,不愧是干伤天害理、暗地里做龌龊勾当的皇城司。”史弥远缓缓的坐下,同样是紧盯着叶青说道。 “到底是谁做过伤天害理之事儿,想必谁心里应该很清楚。”叶青此刻连眼神都变得冰冷,端着茶杯缓缓起身,走到史弥远跟前,把手里的茶杯放在史弥远的桌面上,而后敲了敲桌面说道:“皇城司可不是大理寺、刑部一般会睁一只闭一只眼,市舶司若是被皇城司察觉到一些什么,一样不会放过。别以为市舶司就是铁板一块,要不要咱们走着瞧?” 史弥远目光阴沉,望着站在自己跟前的叶青,看了一眼叶青放下的茶杯,而后伸手缓缓推下了桌面。 随着茶杯落向地面发出清脆的碎裂声后,史弥远也缓缓起身,目不转睛的直视着叶青的眼睛,阴沉道:“一言为定,看谁笑道最后!” 第三百一十九章 一杯清茶 此时的李立方眼睛则是在叶青跟汤鹤溪的身上来回游弋,短短的半柱香时间,叶青与汤鹤溪的胆识高下立判。 面对韩侂胄的强硬反击,跟那句奉陪到底,汤鹤溪却是敢怒不敢言,只是干巴巴的憋出了一个我字后,便不敢再对着韩侂胄那张,棱角分明的死人脸说话,更别提当面下战书挑战了。 而叶青,这个要身份无身份,要背景无背景,论地位更是无从谈起的皇家鹰犬,面对史弥远的发难,竟然敢把自己的茶杯当作骨头放在史弥远的跟前,以此来指明史弥远就是那条狗。 更是敢放话挑衅史弥远与蒲家,说出要不要走着瞧这般强硬的话语来。 不过李立方也极为佩服史弥远,面对叶青再次如同疯狗似的不要命的气势,他竟然还能从椅子上站起来,阴沉的对叶青说出一言为定四个字。 李立方暗暗在心里头思索,若是换做自己,再次面对叶青这股如同疯狗一般不要命的气势,自己敢不敢,有没有胆量,也像史弥远这般,说出一言为定来呢? 不过随之李立方便释然,叶青能不能挺过今天还是两说呢,自己又何必跟一个将死之人计较呢。 韩侂胄多少有些诧异的看着叶青,他确实没有想到,叶青竟然如此强硬的,跟史弥远正面的硬碰硬。 坐回原位的汤鹤溪,也是呆呆的看着叶青,知道叶青这人有时候行事很混账、不按常理出牌,但今日这番敢跟史弥远挑明了硬碰硬,还是让他感到有些不可思议。 庭院内依然是热闹喧天,时不时的能够听到道贺之声传入他们所在的厅里来,欢声笑语的衬托之下,使得他们几人所在的,气氛剑拔弩张、沉重压抑的大厅,氛围则就显得更加的诡异。 随着李府管家跑了过来,跟叶青说了几句话,而后叶青跟几人告罪一声离开后,李立方的眼中闪过一丝冷笑跟得逞,厅内的气氛才逐渐有了一丝缓和。 身为主人的李立方,开始招呼丫鬟重新换一套茶具,而后岔开话题,跟史弥远、韩侂胄两人闲聊起来,对于旁边的汤鹤溪,则是当成了隐形人一样。 叶青随着李府的管家从人群中挤过,往那李府的后宅行去。 远远注视着叶青一举一动的李道,则是无奈的叹了口气,看着叶青跟管家,走到影壁背后消失不见后,这才再次回到正厅里招呼客人。 “老爷还是不放心,所以还是希望叶大人能够过来看看,后花园与后门处,刚才便看见好几个金人在游荡。”管家一边带着叶青走过影壁,一边继续向叶青解释道。 “难道后院外头没有禁军吗?”叶青疑惑的边走边问道。 “禁军自然是有,但他们对于夏人来说如同虚设,何况若是夏人从后门往府里冲,禁军是不敢进入府里的。”管家带着叶青,走到修缮的一新的后门。 看得出来,整个李府,为了李凤娘的出嫁,可谓是下足了血本,整个府邸从外到内都被修缮一新。 后门外的街道之上,因为禁军的把守,所以显得有些冷清,在叶青跟管家站到门口的时候,时不时的能够看到一伍伍禁军从此路过。 卢仲跟吴贵二人,神色平静的带着一伍人从李府的后门口经过,从叶青跟那管家跟前擦肩而过时,卢仲与吴贵仿佛并不认识叶青一样,便直直的走了过去。 而随着叶青跟那管家转身再次走回李府,关上后门之后,卢仲跟吴贵才回过头,望着那空无一人的门口。 “吴贵你盯着点儿后门,我去前面看看。”卢仲紧握着刀柄的手心湿漉漉的,长松了一口气说道。 “卢将军小心。”吴贵低声说了一句,而后带着身后的十人,在巷子口的拐角处站定,神色警惕的探望着其他方向。 红色的绣楼张灯结彩,一道道的五颜六色的纱幔从二楼直直垂下,阳光之下随微风轻轻摆动,使得那些颜色更显靓丽多姿,也使得李凤娘的绣楼多了一丝风情与妩媚。 叶青与管家二人,刚刚走到这绣楼跟前,看着楼下的宫女、太监时,一个李府的下人则是匆匆忙忙的跑了过来,对着叶青行礼,而后才对着管家说道:老爷让他过去一趟。 “可……我这里正陪着叶大人在巡视,若是小姐……太子妃的绣楼出现什么差池……。”管家有些为难的看了看叶青,又看了看那下人,显得有些纠结。 “老爷说了,叶大人是自己人,老爷放心叶大人独自在后宅。”下人看了一眼叶青,恭敬的说道。 “那……叶大人,小的就先过去一趟,完事儿便来找叶大人。”管家为难的对叶青说道。 “好。”叶青随和的笑着说道,而在管家跟那下人转身离开后,叶青的眉头瞬间就皱了起来。 处处透露着古怪与阴谋的味道,不论是管家还是那下人,就是眼前这绣楼,包括楼下的宫女、太监等一众人,此刻在你叶青的眼里,仿佛都透着一股诡异。 泼李三带着十人,从远处跟站在绣楼前的叶青照了个面,示意并没有反常之后,便消失不见。 另外一边的赵乞儿同样如是,在叶青漫不经心的回头,准备离开李府的后宅时,赵乞儿则是带着十人往李府的后院门口走去。 “请问可是叶统领?” 叶青停步、转身,只见一个丫鬟站在自己跟前,神色有些紧张的问道。 “正是。”叶青回答道,而后,叶青瞬间再次感觉到了那股被人盯上的感觉。 “太子妃请您过来一趟,想要当面感谢您元日那天,帮着老爷解了夏人的刁难一事儿。”丫鬟显然是李凤娘一直以来的贴身丫鬟。 叶青并没有第一时间回话,而是透过自头顶二楼垂下来的五颜六色的纱幔缝隙,看到那绣楼的窗户微微打开一条缝隙,风情娇媚的李凤娘,此时正自上而下的注视着他。 “元日之时,叶大人惩治夏人时,可是威风的紧。今日恰巧碰到叶大人,小女子想要当面感谢叶大人,叶大人不会连小女子出嫁前这一个小小的请求都不答应吧?”李凤娘把窗户再次打开一些,娇媚的脸上带着笑道。 “臣叶青见过太子妃,元日之事儿乃是臣职责所在,岂敢劳太子妃金口言谢。”叶青对着二楼的窗户行礼。 瞬间有些明白,但又有些不明白,难不成是美人计?拿太子妃当诱饵,迫使自己往坑里跳不成?李道父子就不怕如此付出的代价有些大吗? “怎么?叶大人连夏人都不怕,难道还害怕我这么一个小女子不成?”李凤娘看着楼下的叶青,一口一个太子妃,以及毕恭毕敬的行礼,心里则是一阵的舒畅。 终于可以当上人人都羡慕的太子妃了,若是不出所料,几年之后,自己就将是大宋母仪天下的皇后了,到了那时候,整个天下的百姓见了自己,都得毕恭毕敬啊。 那种感觉,是她李凤娘做梦都想要得到的感觉与尊贵。 “今日正值太子妃大喜,臣便不多打扰了,太子妃的谢意,臣心领了。”叶青抱定主意,说什么也不能跟李凤娘见面。 来到大宋一年多的时间,从来还没有被谁盯上的时候,如同上一世那般像是被一狙击手瞄上的感觉。 但三番两次的,李凤娘却是每一次都能够给自己这种,如同被一条毒蛇盯上的感觉。 他不喜欢这种被人盯上的感觉,更不喜欢被人从暗中盯上,所以在叶青心里头,自灵隐寺见到李凤娘第一面后,叶青就把此女列到了惹不起、得罪不起,能躲多远便躲多远的名单当中。 “看来我这个太子妃并没有什么威严可言啊,想要当面谢谢叶大人,叶大人都不愿意给小女子这个面子,这若是进了太子府后,叶大人岂不是更看不起小女子了?”李凤娘不知何时,竟然站在了绣楼的门口。 两侧的宫女、太监,在她说话的时候,一个个恭恭敬敬,把头低的下下的向李凤娘行礼。 这些宫女、太监早就已经进入了李府,所以这半年多的时日以来,已经完全适应了李凤娘的行事风格,也算是李凤娘进入太子府时的自己人。 叶青望着还是一身少女衫裙,并未化妆成太子妃妆容的李凤娘站在绣楼门口,脚下不动道:“臣多谢太子妃……。” “既然知道本宫是太子妃,那么就让本宫以一杯清茶聊表谢意吧。”李凤娘语气开始带着一丝不容拒绝的威严,说完之后,冷冷的看了一眼叶青跟旁边的丫鬟,而后转身便往绣楼里走去。 “叶大人请。”旁边的丫鬟看着李凤娘转身走回绣楼,急忙对叶青说道。 她家小姐的脾气她最是了解,从小到大,小姐想要得到什么,想要做什么,从来就没有人能够阻止,即便是老爷也不成。 所以这一刻,丫鬟也是卯足了心思,无论如何都要让眼前的叶青进入小姐的绣楼才行。 “恭敬不如从命,多谢太子妃。”叶青对着站满了宫女、太监,唯独没有李凤娘身影的绣楼门口行礼,而后看着旁边丫鬟脸上的一脸坚定,迈步跟着丫鬟往绣楼里走去。 第三百二十章 一双玉手 李横一直以为叶青对那赵师雄有些夸大其词了,一个过了五十岁的官员,而且还是任淮南东路扬州知府跟安抚使两职,怎么可能跟他女儿这么一个弱女子,两人就把叶青打得毫无招架之力呢? 所以李横一直不相信叶青说的,他从扬州回来的时候,后背上的伤,有好几道是被一个弱女子赵青所伤。 从城外前往临安城的南门清波门这一条笔直的官道上,如同那首歌谣唱的那般:东门菜、西门水、南门柴、北门米里的清波门外柴担儿一样。 在人来人往的官道上,多是能够看到一些推着装满柴火的独轮车,缓缓往前方尽头的清波门口行去。 李横与身后的十名禁卒,从天刚蒙蒙亮的时候,便已经在官道边上等候着了,但直到太阳快要升起到头顶上方时,李横也没有见到赵师雄跟他的女儿从此处经过。 打探的禁卒喘着粗气,脚下扬起一阵灰尘,快步跑到李横跟前,上气不接下气道:“这次真来了,道士、尼姑装扮,身后跟着十名禁军,推着满满一车柴火,准备进城。” “是赵师雄跟赵青父女二人吗?”李横从路边树下的土堆上起身,走到官道中间,望向临安城相反的方向问道。 “没错儿,昨日里汤相出府前往城外的道观,就是跟这个被汤相称为赵师雄的人见的面。”禁卒喘匀了气息,手拿范阳笠说道。 “准备吧,不管如何,哪怕是死在这官道上,也不能让赵师雄进城,明白了没?”雁翎刀被李横紧握在手,看着视线的尽头,一辆装满了柴火的独轮车,缓缓出现在了视野里。 “放心吧,除非他能拖着我的尸体一同进城,不然他今天就只能老老实实呆在城外了。”另外一个禁卒立着军令状。 李横却是不屑的看了一眼,轻松道:“我是说让他们死,咱们活,不能阻拦活的进城,那就留下死的在城外。” 官道上的行人并不是很多,何况日头已经高高悬挂在头顶,此时应是官道上行人最少的时候。 独轮车与身后的十名禁军,看着前方不远处,在官道上一字排开十一名皇城司禁卒,在独轮车缓缓停下后,其中一人迈步走到李横的跟前,抱拳道:“大人不知可是在此办差?末将兵部禁军,正准备带着这一车柴火回临安城。” “你们可以回城,不过卖柴火的两位得留下。”李横看着刚刚停下的独轮车,沿着路边就要通过,于是走到独轮车车头处,一脚踩在车头上,拦住独轮车说道。 “大人,这可是兵部侍郎王大人府上要的柴火,原本是元日里都会在家里备足了,但无奈……。”那名禁军脸色微微变了一下,不过还是继续走到一脚踩在独轮车车头的李横跟前,和颜悦色的陪笑说道。 “嗯,我知道。那要不你把独轮车推回去吧,至于这位道长跟道姑还是什么,就不能进城了。”李横看着从独轮车那一车柴火后面,闪身出来的中年人说道。 赵师雄久居官位,早就养成了一幅不怒自威的气势,此刻虽然挽着道士发髻,穿着道袍,但那一双凌厉的目光,以及身上散发出来的上位者气势,依然还是让李横,不由自主的把脚放下来,不得不严阵以待这个身材魁梧的赵师雄。 “老夫赵师雄,元日之前还是淮南东路扬州知府兼安抚使,获罪被罢官,靠卖一些柴火与小女为生,兵部侍郎王之望大人,是老夫还在官场时的至交好友,看老夫与小女日子过的拮据,所以便买了老夫的柴,想借此补贴、照拂老夫一二。”赵师雄的视线,看着李横的脚缓缓从独轮车车头放下,这才像是满意的转移到李横的脸上,嗓音浑厚的说道。 “那又如何?你辛苦打来的柴,由他们送入王大人的府邸不也一样?你跟你的女儿,就没有必要再跑一趟了吧?”李横手握雁翎刀刀柄,心里头则是觉得:好像叶青对眼前这赵师雄的评价也对,不是骗自己呢。 “老夫想要当面感谢王大人的帮助,何况……。”赵师雄那一双仿佛自带威势的目光,缓缓扫过依然一字排开,但同样都是右手紧握刀柄,腰胯神臂弩的禁卒,而后继续沉声说道:“何况王大人还没有给老夫柴钱,所以这一趟临安行,老夫不得不亲自进城,一是要柴钱,二便是当面致谢,还希望大人能够通融一下,如何?” “有理有据,但还是不行。”李横皱眉,看着禁军缓缓靠近赵师雄的身后,一股威胁的意味儿以及无形的压力,瞬间扑面而来,但依然还是摇头坚定的拒绝赵师雄入城。 “这么说,大人是不打算给老夫赵师雄这点儿薄面了?”赵师雄虎目射向李横,语气之中带着不容拒绝再次问道。 “不错,怕是要让你失望了。”李横微微后退几步,手里的雁翎刀,已经因为赵师雄给他的压力,让他不由自主的拔出了寸许。 而几乎是同一时间,赵师雄身后的十名禁军,也是手握刀柄,作势便要拔刀出鞘。 “是叶青那小兔崽子让你在此阻止老夫?”赵师雄环视四周,再次沉声问道。 而李横身后的十名禁卒,不等李横示意,却是瞬间放弃了拔刀,改为摘下腰间的神臂弩,双手上弦端起,开始瞄准了赵师雄等人。 “哼,看不出来皇城司如今,竟然对那小兔崽子是如此忠心耿耿!”赵师雄脸色平静,只是语气里的怒气则是越来越浓。 “你不也是对汤相忠心耿耿吗?一呼就应。”李横冷笑着说道。 对于赵师雄称呼叶青小兔崽子,如此仇恨叶青,他多少还是知道一些内情的。 当初在扬州,叶青杀了他唯一的儿子,也间接的让他失去了继续在朝堂之上角逐的勃勃野心,一门心思开始想着为自己的儿子赵虎报仇。 所以当汤思退找上他时,赵师雄二话不说便同意了。 何况他本来就是汤思退一系,如今被朝廷罢官在道观,即便是想要在朝堂之上支持汤思退,也已经是有心无力了,还能够继续为汤思退效力的,就只有这一条老命了。 叶青跟随着丫鬟迈步踏入李凤娘绣楼的瞬间,不知为何便产生了一种,像是一头野兽,被人圈进了笼子里的感觉。 但不管如何,如今既然已经踏入了,那么想要后退、撤出去显然就已经是不可能了。 再次站在二楼的李凤娘,媚眼如刀,脸上带着一丝得意的笑容,淡淡说道:“叶大人不妨上来吧,本宫在二楼已经备好了茶水,以此来多谢元日叶大人的出手相助。” “多谢太子妃。”叶青仰头看着李凤娘,脸上随和的笑容虽然并未消失,但眼神已经不再像笑容那般随和。 既来之则安之,李道跟李立方,既然拉李凤娘这个太子妃下水,那就说明,今日不论如何,自己是逃不过要被人阴的情形了。 即便是自己不进入这绣楼,即便是自己刚才能够走出这李府的后宅,李道还会想法设防来阴自己、给自己挖坑、下套儿的。 领着叶青进来的丫鬟并没有跟着上去,而是把叶青带到楼梯口处后,便伸手在虚空之中,请叶青上楼。 楼上传来一阵李凤娘银铃般得意的娇笑声,随着叶青的脚步缓缓抬上台阶,李凤娘的娇笑声也越来越清脆,带着说不尽的得意,跟一股狠戾的味道。 “臣见过太子妃。”叶青站在纱帘的外面,对着里面模糊的人影行礼道。 即便是他在上楼的时候,已经足够仔细的观察了整个绣楼,甚至此刻,依然是高高的竖起耳朵,倾听着是否这绣楼里埋伏了刀斧手,但他依然是无法确定,这绣楼里头,到底有什么要自己命的东西。 “怎么,都上楼了,却不敢进来吗?”李凤娘淡淡的在纱帘里头问道。 李府前院里鼎沸的热闹喧嚣,时不时还会隐隐传入到这绣楼里来,但叶青此刻却是一点儿也高兴,一点儿也不敢放松警惕。 “臣……遵命。”叶青迈步,心里头原本想要感应绑在腿上的野战刀,希望借此来缓解自己心中的紧张情绪。 但掀开纱帘,迈步进入房间的瞬间,叶青再一次突然响起,自己腿上绑的压根不是野战刀,而是一把女红剪刀。 如同叶青所料一样,当他缓缓抬起头,望向坐在正前方的李凤娘时,只见此时的李凤娘,已然没有了刚才的高贵优雅跟风情娇媚,反而是目光冰冷、一脸不屑的笑看着叶青。 “你让本宫是该说是你蠢呢?还是说你胆识过人呢?叶大人?”李凤娘悠然的捏着茶杯盖,看了一眼叶青后,便低头轻松的拨弄着杯里的茶水。 “太子妃词话何意?臣生性愚钝,还请太子妃指点迷津。”叶青看着那一双如同羊脂玉一般的玉手,即便是天青色的茶杯盖,被她的纤纤玉指拿在手里,也是颇有一番风情与意境。 “跟我装糊涂不是?你明知道这是本宫为你设下的陷阱,却还敢硬着头皮往里闯,怎么现在却告诉我你不明白了呢?”李凤娘放下杯盖,端起茶杯缓缓起身,莲步轻移向叶青走了过来。 “太子妃要陷害臣?”叶青看着李凤娘一双玉手,捧着还冒着袅袅热气的茶杯,缓缓递到了自己的胸前问道。 第三百二十一章 一张纱幔 与李道府上的喜庆气氛相比,太子府上的气氛则是更显盛世繁华。 而与此同时,因为多是朝中要员的关系,使其氛围在热闹之中,又多了一丝皇家该有的尊贵与庄严。 汤思退人在其中,却是与其气氛显得有些格格不入,凝重的心情在此刻,他是无论如何也高兴不起来,即便是给太上皇、圣上道贺之时,表面上强颜欢笑,心中却是一直担忧着在李府的汤鹤溪。 汤硕显然并没有像他父亲一般,在欢庆喜悦的太子府内,察觉到那一丝丝的异样,与新任兵部尚书四目相对,酒便成了两人之间一决胜负的“兵器”。 汤鹤溪皱眉,此时此刻,依然还没有赵师雄到达临安的消息,这让他不得不开始担忧,赵师雄是出了意外,还是因为自己没在朝堂之上保他,所以骗了自己呢? 轻咳两声,从放眼望去,俱是喜庆红色的正厅之内缓缓踱步而出,丝毫没有注意到,就在他转身的那一刻,赵构一直耷拉着的眼皮缓缓睁开,默默的望了他的背影一眼。 来到不远处稍微清净一些的假山旁边,心中还未理清今日汤鹤溪那边的头绪跟隐忧,王之望便左右张望着跟了过来。 “下官见过……。” “今日太子大喜,不必拘礼。”汤思退凝重着表情挥挥手,看着神态恭敬的王之望,想了下说道:“赵师雄到现在都没有任何消息,你现在立刻亲自前往李尚书的府上,不论如何,在太子妃离开李府后,必须把鹤溪带回府上。” “但……若是公子他……。”王之望心里很清楚,汤鹤溪对自己并不是很待见,所以他自己的话,怕是对于汤鹤溪,不会有多少说服力。 “告诉他,就说是我说的。太子妃出嫁后,他必须第一时间离开,不得逗留。”汤鹤溪神情凝重的说道。 久居朝堂多年,尔虞我诈、阴谋诡计他见的太多了,各种各样的人他也见多了。 之前汤鹤溪与李立方相处,一直都是汤鹤溪占据主动,李立方也一直被汤鹤溪利用。 但如今李家的身份不同了,而且李立方对于汤鹤溪也开始恨上了,这样的年轻人,若是一旦有了报复之心,怕是连他都不知道会使出什么歹毒的手段来。 而且韩侂胄、史弥远都去了李道的府上祝贺,这几个年轻人聚在一起,以汤鹤溪现今的城府相比起来,怕是还要差些火候。 所以不管如何,汤思退都要保住希望,无论如何他都不能让汤鹤溪出事儿。 汤思退愁上眉头,一边向王之望命令着,一边想着刚才他看到的,汤硕与韩诚没心没肺拼酒的样子,心里又是无奈的口气。 韩侂胄、史弥远两人之间的话语并不是很多,不论是他们还是父辈之上,都乃是朝堂之上的竞争对手,所以他们两人在一起,更多的是通过一些,言语不多细节来打量、判断彼此的弱点。 李立方此时又开始与汤鹤溪说起了从前,说起了当初汤鹤溪第一次来到他的家里,跟他姐姐李凤娘认识的情景。 于是聊着聊着,李立方便做恍然状道:“对了,你还没有当面向我姐,像太子贺喜呢吧?看我这脑子,不如我带你一同过去?” “这……怕是不合适吧?如今令姐乃是太子妃,今日又是她大喜之日,我冒然前往后宅……。”汤鹤溪心头微微一惊,不动声色的拒绝道。 “怕什么,你又不是外人,何况你跟我姐又不是不认识。再说了,她现在是太子妃了,脾气比之前温柔了很多,没你以前私下里跟我说的那么刁蛮霸道了。”李立方热情的向汤鹤溪说着,余光时不时瞟向门口,已经出现了三次的管家。 汤鹤溪还在犹豫,不过二人旁边,一直不怎么说话的韩侂胄,正带着一副不屑的表情打量着他时,汤鹤溪心中瞬间就被激起了要强之心。 于是当着面带似笑非笑、一副不屑表情韩侂胄的面,汤鹤溪长身而起,看了一眼旁边史弥远跟韩侂胄后,便跟着向两人告罪后的李立方,往李府的后宅处行去。 人声鼎沸的欢呼声、不绝于耳的贺喜声,时不时从前院隐隐传到李府后宅的绣楼里。 叶青望着那一双玉手端着杯子递于自己的胸前,并未第一时间接过来,视线缓缓从袅袅热气的茶杯之上,转移到李凤娘那张妩媚风情的脸上。 “太子妃此举是何意?”叶青脸上的笑容已经消失不见。 “怎么?还怕本宫在茶里下毒不成?”李凤娘依然双手举着杯子,并未因为叶青未接过去而收回手臂。 “鸿门宴不是该掷杯为号,而后在这房间厚厚的五颜六色纱幔之后埋伏着刀斧手吗?”叶青视线回到李凤娘手里的杯子上说道。 “放心吧,本宫想要害你,还不至于动刀动枪的,那岂是本宫一个弱女子该做的事情?帮本宫拿着如何?”李凤娘一双风情万种的眼睛,望着叶青说道。 “恭敬不如从命。”既然不是让自己喝,拿着该是没有坏处吧。 手指微微碰触到李凤娘那带着茶温,有些发烫的指尖,却见李凤娘只是娇媚一笑,在叶青拿稳之后,原本一双风情万种的眼睛立刻变得冰冷了起来。 接过茶杯的叶青,静静注视着李凤娘接下来的举动,他心中也很好奇,李凤娘会如何对付自己。 只见李凤娘先是忘了一眼身后的纱幔,而后突然拔下头上的金钗,瞬间一头秀发如同瀑布一般,在脑后垂了了下来。 冷笑着的李凤娘看着叶青的瞳孔不由自主的收缩,顺手扔掉手里的金钗,而后开始解开套在衫裙外面的对襟褙子的布纽扣。 “刘中贵人,皇城司统领叶青,借着要当面向本宫道贺而轻薄本宫一事儿,可记下来了?”李凤娘解开两颗扣子的手,开始不由自主的有些颤抖。 因为站在她对面的叶青,不论是在她说话的时候,还是解开那两颗扣子的时候,神色与眼神平静的让人有些担心。 按理说这个时候,叶青应该是扔下茶杯转身夺门而逃才对,但眼前的叶青,却是一直盯着自己解扣子的双手,就像是要眼睁睁的看着自己,解开褙子上所有的扣子似的。 面对叶青那平静的神态,以及渐渐冰冷的眼神,李凤娘的手开始颤抖的有些厉害,随着第三颗扣子解到一半,站在纱幔后面的太监才沉声道:“奴婢记下了,太子妃放心。” “叶统领还不跑吗?那么本宫可要喊……。”李凤娘的脸上带着阴谋得逞的笑意说道。 只是不等她话说完,却见叶青突然之间把手里的茶杯向自己抛了过来,但人并没有向门口的方向跑去,而是像刚才刘曲中贵人发声的方向,如同一头猎豹一样闪电般的冲了过去。 “啊。”李凤娘被叶青扔过来的茶杯吓了一跳,条件反射的就接住了那还冒着热气的茶杯。 虽然只是眨眼间的功夫,但茶杯里的茶水在叶青扔过来的同时,就已经洒了一地,所以当李凤娘接过茶杯,转头看向叶青冲过去的方向时,只见那一道红色的纱幔,正从头顶上空缓缓落下。 而在纱幔的背后,依稀能够看到叶青跟刘中贵人的身形已经扭在了一起。 刘曲察觉到叶青的企图之后,便作势往后退去,但不等他退出两步,就被叶青抓住了肩膀。 “太子妃快……。”刘曲刚一张口,就看见叶青另外一只手,拉扯那红色的纱幔向他的面门砸了过来,而后刘曲只感觉刚刚张开说话的嘴,已经被叶青捏着纱幔塞进了嘴里。 长长的纱幔从李凤娘的视线中缓缓落地,李凤娘睁大了凤目,不敢相信的看着眼前的一切,只见刘曲的头跟脸都被叶青紧紧的包裹进了纱幔里,那红色的头颅此时只能发出微小的呜呜声。 “叶青你放肆……。”李凤娘整个人瞬间有种被吓懵的感觉。 但当叶青那冰冷如同野兽一般凌厉眼神望向她时,李凤娘立刻意识到了不对,下意识的迈步就要往外跑,甚至忘记了应该先呼救才对。 转身的霎那间,李凤娘的余光已经看到叶青向她追了过来,手里的茶杯此时才慌乱之中从她手里落地,随着茶杯碎裂的声音响起,李凤娘感觉自己的耳边也传来了衣衫撕裂的声音。 瞬间李凤娘感觉上身一片冰凉,凹凸有致、雪白无暇的上身突然就裸露在了空气当中,李凤娘双臂抱胸,张嘴刚要尖叫出声,就感觉身后好像是一堵墙撞上了自己,而自己的嘴巴,也几乎是同一时间,被一只厚实粗糙的手掌捂住。 房间的外面响起了匆匆的脚步声,抱着半裸着上身、一只手捂着李凤娘嘴的叶青,在其耳边又急又快的说道:”要是不想两败俱伤,就别让他们冲进来,不然对谁都没有好处,你的太子妃梦,在今天也就破灭了。” 原本在叶青怀里呜呜挣扎的李凤娘,听到太子妃三字后,整个人靠在叶青的胸前瞬间便僵硬了下来。 “呜呜……。” “好,我松开你的嘴,但我劝告你,想想你现在的样子,若是被外面的人看到,你觉得太子还会娶你吗?”叶青再次在李凤娘的耳边说道。 第三百二十二章 一枚胎记 “你们都退下吧,本宫这里没事儿。没有我的命令,任何人不得进来。”李凤娘在叶青松开嘴的同时,几乎是立刻张口对已经跑到门口的仓促脚步声说道。 说完之后,李凤娘这才开始呼哧呼哧的喘着粗气。 刚才被叶青那大手不单是捂住了嘴,甚至就是连鼻子也被捂住了,这让她差一点儿都快要闭过气去。 但即便是如此,李凤娘在听到叶青说出太子妃三个字时,心里瞬间便权衡出了轻重利弊。 “呜呜呜……太子妃……。” 一直还从后面抱着李凤娘的叶青,两人刚刚安静下来,才想起还有一个人,被刚才叶青追李凤娘时,借着手里的纱幔拽到在了地上。 “他怎么办?”李凤娘心中一寒,整个人都感觉到了一股寒气正浸入她裸露的上半身,下意识的开口问道。 刘曲是今日才过来的,说白了还不算是她的人,若是今日自己光着上半身之事,从他嘴里传出去,不用叶青跟自己拼个鱼死网破,自己这太子妃怕是也做不成了。 而她之所以用此人来跟她一起陷害叶青,就是看重了刘曲是今日才来,如果由他来说叶青轻薄太子妃,比起其他人来,要显得有说服力很多。 只是她无论如何也没有想到,叶青在关键时刻,竟然不是往外跑,而是想着要……杀人灭口? 叶青并没有放开怀里的李凤娘,而是用脚缠住脚下的纱幔,把还在挣扎的刘曲拉到了跟前,而后一脚踩在了正用双手,要解开头上纱幔的刘曲的脖子上,任由把脑子裹在纱幔里的刘曲,在地上挣扎着。 “那就看太子妃的心有多大了。”叶青在李凤娘的身后说道。 此时两人都才发觉,他们的姿势极为暧昧,但又不能马上分开。 李凤娘害怕转身,是因为害怕让叶青看到自己的身体。 而叶青害怕放开之后,这个胆大、心细,又极为精明可怕的女子,会立刻披上衣衫而后再次示意外面的人冲进来。 至于如今在自己脚下挣扎越来越弱的太监,到时候李凤娘完全可以杀了他,而后诬陷、栽赃到自己的头上。 “你什么意思?”李凤娘强忍着心中的怒气,因为此时连她也发现了,自己的胸口处,并非是自己的双臂抱着自己的胸前,而是被那只有力的胳膊压在上面。 “你说是什么意思?”叶青冷冷的反问道。 “我……呃……。”李凤娘突然间转头,怒目仰视着叶青那张带着冷笑的脸。 “怎么?太子妃也有怕的时候?早知如此何必当初呢?你若是不以身犯险,哪怕是换个丫鬟来代替你,我不也得乖乖的往圈套里钻?还是说太子妃愿意以身犯险……哦,错了,还是说太子妃想要以身相许叶某人呢?”叶青看着那张恨不得生吞了自己的漂亮脸蛋,横在李凤娘胸前的手掌,又在那被他掌心按住的饱暖上用力抓了下去。 “呃……住手!”李凤娘神色凌厉,咬牙切齿的对着身后的呃叶青道。 因为胸口处再次传来从未有过的异样感,让她感觉心里仿佛有千万只蚂蚁再爬一样,但也因此,随着那掌心两次用力,让她感受到了一股难堪的屈辱。 “住手?”叶青此刻丝毫不惧李凤娘那凌厉愤恨的眼神,既然已经跟李凤娘闹到了这一步,再无回头的余地,那么自己又何必对她还要尊重呢? “你说住手就住手?太子妃难道没有搞清楚,现在是你为鱼肉我为刀俎……。”叶青脸上随和的笑容变成了邪异的笑容,被李凤娘条件反射性的按在她胸口的手指,在望着李凤娘那双快要喷火的美目下,又毫无顾忌的在那凸起上,故意的拨弄了两下。 李凤娘眉头紧皱,嘴唇刚刚因为那丝微微张开,随着喉咙不自觉的发出一丁点儿让她难堪,甚至是感到羞辱的声音后,李凤娘立刻紧咬着嘴唇,强迫让自己的注意力从胸前转移到叶青那张该碎尸万段的脸上。 “今日可是你大喜之日,过了今日……不,哪怕是再过一个时辰,很可能你就是太子妃了,到时候咱俩谁生谁死谁心里都清楚。”叶青的手指依然在拨动,嘴角继续挂着邪异的笑容轻声说道。 而刚才紧闭着双目,紧咬着嘴唇对抗着胸前异样感袭遍全身的李凤娘,深深的吸了几口气,而后闭着眼睛冷声道:“只要你现在立刻放开手,我可以既往不咎,即便是我以后当了太子妃,也绝不会再追究……。” “这种话骗小孩子恐怕小孩子都不会信,你觉得我会信吗?”叶青打断李凤娘的话说道。 “那你到底想怎么样儿?”李凤娘气急,睁开依然燃烧着熊熊火苗的眼睛,怒视着叶青道。 “杀了我脚下这个人,然后我们再谈如何解决。”叶青的语气极为平静。 “刘曲?”李凤娘一愣。 “他不死,你这个太子妃坐的安稳吗?”叶青问道。 李凤娘并没有第一时间回答,随着叶青压在她胸前的手臂不再用力,随着那该剁下来喂狗的手指不再胸前羞辱她,李凤娘依靠着叶青的胸膛,渐渐恢复了往日里的冷静。 ”好!“沉默了一会儿的李凤娘突然开口道:“你放开我,我穿上衣衫之后,必定杀了他,绝不反悔。” 叶青摇了摇头,原本脚下的刘曲挣扎的越来越弱,此刻听到两人在商议着杀他,立刻又开始用力的挣扎了起来。 “你现在穿衣衫跟不穿衣衫,在我跟前还有什么两样儿吗?”叶青的手掌心作势又要用力。 “住手。”李凤娘心头一紧,看着叶青眼里的邪异又盛了几分,便知道他又要羞辱自己,于是急忙阻止道。 眼神越来越冰冷,也越来越显得凌厉之余,李凤娘的眼圈突然之间盛满了泪水。 但即便是如此,这个野心跟城府都异于常人的女子,神色也一下子平静的如同叶青一般,闭上眼睛不让屈辱的泪水掉下来,深吸一口气后平静的说道:“好,我答应你,不穿衣服去杀了他。” “痛快。”叶青另外一只手轻推那雪白的肩膀,而后往后退了两步。 李凤娘并没有第一时间转身,全裸着的后背看起来极为诱人,雪白的肌肤泛着一层凝脂般的光芒,背对着叶青沉默了片刻后,便缓缓走向她刚才扔下的金钗旁边。 被撕烂的衣衫耷拉在身后,李凤娘即便是察觉之后,也没有伸手去想着尽量拉起那衣衫,蹲在地上紧紧的握着那长长的金钗,低着头道:“叶青,我李凤娘今日在此发誓,早晚我要把你挫骨扬灰!” “过了今日,太子妃有的是机会不是?”叶青看着被泛着光泽的背部,蹲下去之后把压在腿上的胸口,往两侧挤压着,那半遮半掩的浑圆,此时倒是多少给人一丝遐想。 站起来的李凤娘,再次愣了片刻,而后便神色平静,如同行尸走肉般转过了身对着叶青。 看着叶青的视线从自己的脸上,缓缓往下,浑身有些颤抖的李凤娘,依然保持着毫无表情的神态。 “看够了吗?”李凤娘神色平静的问道。 “看来太子妃要想把我叶青挫骨扬灰,怕是一时半会儿做不到了。”叶青的视线缓缓上移到李凤娘的脸上,看到一滴晶莹的泪水终于从那张脸颊上滑落。 叶青心中不知为何,哪怕是连一丁点儿的同情都没有生出来,哪怕是李凤娘的泪水再次从脸颊上滴落,叶青对于李凤娘,心中出了警惕还是警惕。 弯腰抓起还裹在红色纱幔里的太监刘曲,那一双挣扎的极为激烈的手,也被叶青捆在了红色的纱幔之中,看着李凤娘赤裸着上半身,随着脚步的移动,胸口也跟着微微颤抖的样子,而后把如同木乃伊似的刘曲抓在旁边道:“动手吧。” “从哪里?”李凤娘神色平静,望了一眼叶青问道。 叶青指了指自己的太阳穴,而后看了看旁边那被捆成木乃伊的太监说道。 “你为何说我想要把你挫骨扬灰,一时半会儿做不到的。”李凤娘抬起手来的金钗,作势好几次,但都没有办法下手。 叶青不说话的缓缓伸出手向李凤娘的胸前,而后食指从脖子处缓缓划过,再从李凤娘胸口中间滑过一半而后停下,望着那小小的红色心形胎记。 “想必如今除了你我,恐怕没有人知道你这里有一枚好看的心形胎记吧?”叶青轻轻点着那比指甲盖大一些的红色胎记,如同吊坠一样,让李凤娘的胸前也显得更加迷人。 “那又如何?你不会以为你知道了我这胎记,我就拿你没办法吧?”李凤娘任由叶青的手指在自己胸前指来指去,平静的说道。 “最起码短时间内你不会有办法的,男人的占有欲都很强的,若是太子从别人口中得知,太子妃的胸口……。” “无耻!”李凤娘气的娇躯颤抖,歇斯底里般看着叶青低吼着。 “好不容易来到这人世间,谁也不想很快的就此死去。只要能够活着,即便是再无耻的事情,我也会做的。”叶青伸手帮李凤娘擦着眼泪,看着那再次涌现愤恨的眼神,淡淡道:“你我一类人,你不也是一样?为了太子妃之位,你不也是无所不用其极?” “我跟你不一样!”李凤娘看着叶青那恨不得撕碎的脸颊,怒容道。 “太子妃,公子跟汤公子在门外求见。”门口丫鬟的声音,如同惊雷一般,瞬间把房间里的三人又拉回到了现实中。 第三百二十三章 一丘之貉 叶青微微皱起了眉头,李凤娘也同样是蹙起了眉头,两人的视线在空中交汇,几乎是同一时间说道:“杀了他!” 李凤娘突起杀心,是因为她原本的计划里面,就有陷害汤鹤溪这一部分。 之所以现在下狠心要杀了汤鹤溪,是因为眼前这个刽子手便是最好的刀,也是她能够握住叶青命门的唯一把柄。 若是汤鹤溪一死,即便是自己短时间内无法奈何叶青,但完全可以暗地里把汤鹤溪之死的“真相”,告诉汤思退,以此达到借刀杀人的目的,从而还能保住自己……胸前的秘密。 也不至于让叶青在自己进入太子府之后,一直成为自己的一块儿心病跟潜在的威胁。 叶青想要杀汤鹤溪,自然也是希望利用李凤娘,只是他的出发点,是为了办差。 如今眼前的李令娘便是他最为合情合理的,杀汤鹤溪的理由,甚至到时候还可以把汤鹤溪之死的因由,归罪到李凤娘的身上。 比如就用李凤娘给自己设置的这个陷阱,只要把人换成汤鹤溪,不就是一个完美的,合情合理的杀汤鹤溪的理由吗? 所以两人几乎是同一时间,在各自的心中打好了算盘,几乎是同一时间,想要利用如今房间里的情形,杀掉汤鹤溪。 两人再一次极度默契的望向旁边,依然被叶青拽在手里的“木乃伊”,李凤娘脸色冰冷、神态坚决的举起了手中的金钗。 也几乎是同一时间,叶青伸手抓住李凤娘手持金钗的手,用力往那木乃伊的太阳穴上一按,随着金钗发出刺破纱幔的轻响,以及“木乃伊”的一声闷哼,刚刚被叶青与李凤娘用力插入金钗的地方,红色的纱幔开始变得湿润起来,如同涟漪一样开始缓缓扩大。 “砰”的一声,随着叶青另外一只手松开木乃伊后,刘曲的尸体便缓缓倒在了地上。 李凤娘神色有些复杂的看着躺在地上一动不动的刘曲,毫不顾忌叶青的眼神再次从她胸前扫过,淡淡说道:“我现在可以穿上衣服了吗?” “汤鹤溪轻薄太子妃,拔下太子妃发髻上的金钗刺死了中贵人刘曲,而刘曲……。”叶青点点头,示意李凤娘可以穿上衣衫了。 “刘曲为了保护本宫,在被汤鹤溪拔下本宫的金钗刺死前,也同样刺死了汤鹤溪。正在后院巡视的皇城司统领叶大人闻讯赶来,搭救了本宫。”李凤娘毫不避讳叶青的眼神,动作自然、神态从容的当着叶青的面,开始穿着衣衫。 “那就恭喜太子妃了,今日之后就将成为真正的太子妃,甚至是未来我大宋母仪天下的皇后,臣叶青为太子妃道贺了。”叶青弯腰行礼,对着穿好衣衫的李凤娘说道。 “不必多礼。”李凤娘依然披头散发,既然汤鹤溪轻薄于她,衣衫可以不乱,但秀发必须垂下,因为金钗被拔下刺死刘曲的同时,汤鹤溪也死了,他没有机会真正的轻薄自己。 看了一眼蹲在地上解开红色纱幔的叶青,就连李凤娘都不得不佩服叶青的仔细,即便是刘曲已死,即便是接下来的所有一切,可以任由他们两人随便的编排,但叶青还是把刘曲的死,跟那纱幔该如何散落的细节都做到了极致。 那一块儿被鲜血浸湿的纱幔,渐渐成黑色的地方,也被叶青同样放在了刘曲的脑边,使其看起来更像是被人突袭致死。 “让汤公子自己进来吧。”李凤娘恢复了这半年渐渐培养出来的雍容华贵的气质,只是那一双媚眼,如何看都显得有些凌厉跟杀气。 “刘曲会用什么刺死他呢?”李凤娘端坐在椅子上,任由秀发如同瀑布一般自然的垂在脑后,眼睛望着门口靠墙的叶青问道。 “这个。”叶青一抬头,手里便多了一把剪刀。 “太府寺制的皇室用物,你从哪来弄来的?”李凤娘蹙眉,想不打叶青竟然手里有皇家用度之物。 这段时日,她对皇家用度之物,比任何人都清楚,小到一颗纽扣,她都能够清晰的辨认出,这到底是不是皇室用度之物,是不是太府寺所监制。 “这你就不用管了,总之……我也不知道是无巧不成书,还说是阴差阳错的瞎猫逮住了死耗子。”叶青看了看手里的剪刀说道。 “堂堂皇城司统领,竟然随身携带一把剪刀防身,还真是可笑。”李凤娘不屑的说道。 “不管是什么,只要能杀人就行。”叶青听着外面渐近的脚步声,随和的笑了下说道。 随着外面的脚步声临近,以及那丫鬟的声音跟汤鹤溪的声音响起,李凤娘的心又一下子紧张了起来。 刚才被叶青带着手刺死刘曲的时候,她心里还没有紧张,或者说是还没有来得及紧张,就看着刘曲直挺挺的倒了下去,而今有预谋之后,李凤娘心里则是真正开始紧张了起来。 随着门发出微微的响声被开启,随着汤鹤溪刚刚步入房间看见端坐的李凤娘时,余光便扫到在门后的一侧,赫然站着一个高大的身形。 丫鬟看着眼前的房门突然之间就被一道身影关上,而后便听到了一声闷哼之声,接下来太子妃的房间,瞬间就又陷入到了平静之中。 步入房间里的汤鹤溪惊恐的扭头,便看见叶青嘴角带着笑意,瞬间把身后的房门给关上了。 “你……唔……。”汤鹤溪睁大了眼睛,不敢相信眼前发生的一切。 几乎就是在汤鹤溪扭头的瞬间,叶青用脚带上门之后,一把便把汤鹤溪推到了墙角,随着手捂住汤鹤溪的嘴后,另外一只手里的剪刀,瞬间便刺入进了汤鹤溪心脏的位置。 不过是眨眼间的功夫,李凤娘便看见汤鹤溪睁大眼睛渐渐变得涣散了起来,即便是叶青捂着汤鹤溪嘴的手已经拿开,汤鹤溪也只是半张着嘴,却是无法发出声音来。 叶青手里的剪刀已经全部刺入汤鹤溪的心房,随着靠墙的汤鹤溪眼珠子从李凤娘那边转向叶青后,整个人的身体便开始靠着墙缓缓向地面滑落。 李凤娘看着叶青搬动着已经毫无生机的汤鹤溪,摆到了与刘曲相近的位置,而后也不知道嘴里在念叨着什么。 叶青嘴里一边念叨着刘曲与汤鹤溪之间,从开始冲突到结束,两人之间的位置在哪里,倒下去之后又该在哪里,即便是手指的方向,也被他在尸体未变僵之前,变了好几个方向。 “你知道你应该站在哪里吗?”叶青回头,看着端坐着的李凤娘问道。 李凤娘不说话的起身,走到汤鹤溪跟刘曲的尸体前,看着那插在汤鹤溪胸口的剪刀仿佛还在起伏着,而后推开叶青之后,一脚站在叶青的位置上,再仰头看了看屋顶道:“本宫在此与汤鹤溪说话,他先是言语之间有些放肆,而此时刘曲站了出来告他大不敬,本宫正回头之时,就感觉头上一轻,金钗被汤鹤溪拔下刺向了刘曲。” “刘曲手里的剪刀是怎么回事儿?”叶青平静的问道。 李凤娘的视线从脚下的尸体处转向叶青,嘴角带着胸有成竹的笑容道:“桂子月中落,天香云外飘。本宫自幼喜欢桂花,正在让刘中贵人帮本宫剪花。” 叶青默默点点头,算是认同了李凤娘的解释,他相信,这样的解释也足够应付不论是赵构还是圣上,或者是哪怕是大理寺跟刑部的问询上了。 而且,极有可能,此事儿最后还会落在自己的身上,由自己来查办今日这件自己与太子妃制造的命案。 “但……本宫心里还是有一些担忧。”李凤娘听着外面的热闹声渐近,显然迎亲的已经进入了李府。 “还请太子妃明示。”叶青笑了笑,他也很想知道,这李凤娘的心思还能如何缜密,还能缜密到什么程度。 “他是李立方带过来的,而且还是李立方邀请他过来的,这会不会让人起疑呢?”李凤娘看着叶青继续道:“你是皇城司的统领,虽然不是刑部、大理寺,但想必这些事情,你也应该懂吧?” “需要给他找一个理由,主动找太子妃道贺的理由,可对?”叶青望了一眼死翘翘的汤鹤溪,此时心里才有些感叹,死的也太不明不白了。 不过,若是他不招惹白纯,不让白纯挨那一巴掌,也就不会今天这般凄惨下场了。 “比如说是他今日借着做了一首诗词来为本宫道贺,这样岂不是更能让人觉得他倾慕本宫,所以才会在今日对本宫无礼?”李凤娘看着叶青说道。 “不错,臣佩服太子妃心细如发。也只有诗词,比任何事物都能够让人觉得,汤鹤溪是真的倾慕太子妃,也只有这个理由,太子妃才会天真烂漫的见他,因为太子妃喜欢桂花,而汤鹤溪却恰好说是做了一手关于桂花的诗词,可对?”叶青分析着道。 “不错。”李凤娘静静的看着叶青,淡淡道:“所以叶统领需要尽快找一首,最起码临安还无人知晓的诗赋最好了,要不然,汤相那里,叶统领怕是讨不了什么好处。” “绿云剪叶,低护黄金屑。占断花中声誉,香与韵,两清洁。胜绝,君听说。是他来处别。试看仙衣犹带,金庭露、玉阶月。霜天晓娇:桂花。若是太子妃还满意,太子妃不妨就用这首词如何?”叶青笑着道。 “但……本宫怕是记不住,最好还是写在纸上吧,这还得有劳……。”李凤娘沉吟着说道,美目里面却是闪烁着一丝丝的精明。 “呵呵,太子妃如今应该是先画妆容吧,想必以太子妃的聪明,一遍便已经记住了,又何必难为臣呢?”叶青哪能不知道这小娘们安的什么心,若是自己真亲笔写了,怕是到时候,还不知道她会如何利用自己的笔迹来给自己设局了。 第三百二十四章 一走了之 王之望望着迎亲的队伍缓缓离去,不论是李道的府里,还是整个迎亲的队伍之中,他都没有看见汤鹤溪的影子。 陪同着汤鹤溪来李道府上的汤家护卫管家汤景,整个人的脸色都变成了惨白惨白、急的快要哭出来的样子。 当他找到一脸喜庆的李立方,问起他家公子的下落时,后者则是一脸疑惑,因为他带着汤鹤溪到了李凤娘的绣楼下,在汤鹤溪进去后,他便离开了。 所以,对于汤鹤溪如今到底去了何处,他心里也不是很清楚。 但不管如何,他相信姐姐李凤娘必然会帮他出一口恶气的,一定会好好收拾汤鹤溪跟叶青,让他们从此以后,在自己面前,不敢再放肆。 王之望拦住李立方,准备想要询问清楚,汤鹤溪说他做了一首词的事情时,皇城司副统领林光巢,面色严肃的出现在了几人的跟前。 “你可是汤家的总管汤景?”林光巢目光凌厉,像是一把锋利的刀一样,让汤景吓了一跳。 “小的正是,不知这位将军……。”汤景身为汤府的护卫管家,眼头还是颇为精准的,一看来人的气度,不用想,他都知道不是自己能够惹得起的。 “林统领可是有何事儿?”王之望替汤景解开了心中的疑惑,向林光巢拱手道。 林光巢不动声色的看了一眼李立方,而后又看了看随着迎亲的队伍离去后,逐渐清冷的李府大门,沉声道:“汤鹤溪企图轻薄太子妃,被今日宫里派来的刘曲中贵人所阻,于是汤鹤溪恼羞成怒,趁太子妃不备,拔下发髻上的金钗,刺死了刘曲中贵人,而中贵人正在帮着太子妃剪纸桂花,手里的剪刀本能刺中了汤鹤溪的胸口,如今两人都已经气绝身亡。” “什么?”李立方、王之望、汤景三人异口同声道。 李立方震惊的神情完全不是装做出来的,而是他心里真的感到震惊,他只是想报复汤鹤溪,但从未想过汤鹤溪会死啊! 而且他只记得姐姐走出绣楼时,脸上带着骄傲的笑容,而后又快又急的告诉他,汤鹤溪不是被他邀请到后宅给自己道贺的,而是因为做了一首词想给李凤娘,所以让李立方带路。 他并没有多想姐姐为何要这样交代自己,他也不知道这样说,是不是跟汤鹤溪的死有关。 汤景听完林光巢的话语,双腿一软直接坐在地上嚎嚎大哭了起来,汤鹤溪一死,自己恐怕也难以活过明天了。 王之望双腿同样是颤抖的厉害,感觉自己的心脏一揪一揪的,整个人仿佛处在一种无法呼吸、完全不敢相信的状态下。 “林统领,此事儿切不可玩笑,您刚才……此话当真?”王之望拉着林光巢的手,急急问道。 “对啊,你是不是在开玩笑?怎么我姐一句也没有说汤鹤溪要轻薄他……。”李立方脑海里此刻都是汤鹤溪的影子,此时有些六神无主,见王之望问道,也跟着急忙问道。 “末将怎么会拿汤公子的生死大事儿开玩笑,如今刘曲中贵人跟汤公子的尸体,都在太子妃的绣楼里,叶大人正在查看凶杀现场。”林光巢平静的说道:“叶大人也已经派人去通知刑部跟大理寺、甚至连兵部也通知了,末将还以为王大人是来查案的,难道末将猜错了?” “这……我……不错,我就是来查案的,人现在在哪里?还请林统领带我们去看看。”王之望低头看了看自己一身崭新的便服,今日自己是前往太子府道贺的,只是因为汤相的命令,才跑到这里来接汤鹤溪的。 但谁能想到……如今汤鹤溪竟然已经是一具冰冷的尸体了。 几人随着林光巢快步往李府后宅李凤娘的绣楼行去,一路上李立方是心乱如麻,嘴上喋喋不休的问个不停,而林光巢也是耐心的为其做着各种解答。 同样心乱如麻的还有王之望,短短一路的思索,他走到绣楼前时才反应过来,汤相让自己前往李府接汤鹤溪,而后让其直接回府,这是不是说明,汤相已经知道了汤鹤溪会有危险? 李凤娘的整个绣楼,被皇城司围了个结结实实,而在李府后门的那条巷子处,以卢仲、吴贵为首的禁军,如今依然还在四处巡视。 站在二楼远远望着李府后门巷子里的禁军,一个个神色匆匆,时不时的交谈几句,而后便又围着整个李府的前后,偷偷摸摸的不知道在寻找什么。 叶青轻轻关上窗户,看了一眼地上的死尸汤鹤溪跟刘曲,而后打开门走到楼梯口,看着王之望跟李立方在林光巢的带领下,快步跑了上来。 “王大人来的好快啊。这边请。”叶青伸手需引,而后在前面带路道:“尸体就在里面。” 刚一推开门后,叶青几人又急忙回头望去,楼梯口处汤景连爬带滚、一把眼泪一把鼻涕的最后才跑了上来。 “本来这里已经不允许闲杂人等进入,但看在你是汤相府里护卫管家,以及王大人的面子上,我便允许你也一同进入房间查探,但!”叶青突然加重了语气,站在门口说道:“你若是敢把这里看到的事情说出去一个字,我割下你的舌头喂狗吃!” 刚刚爬上来的汤景先是一愣,但看着叶青那凌厉以及杀气满满的眼神,呼哧呼哧喘着粗气连吞了好几口唾沫后,依然是无法说出话来,于是只好用力的点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 “王大人请进。”叶青率先走进去,而后指了指地上已经僵硬的两具尸体道:“这位是今日宫里派来侍奉太子妃旁边的刘曲中贵人,太子妃告知在下的是,因为今日过门太子府时,会有各种各样的皇家礼仪,怕太子妃因紧张而万一遗漏了什么,那样就有些失礼了。所以宫里便派了刘曲中贵人,陪着太子妃进入太子府后,在一旁提醒太子妃各种礼仪。” 叶青看着王之望的视线在汤鹤溪跟刘曲的尸体上游弋,继续淡淡的说道:“这位想必就不用多说了吧,汤相之孙汤鹤溪,想必王大人你也认识。” 王之望围着两具尸体一言不发的绕着圈,李立方一脸的不敢相信看着已经毫无知觉的汤鹤溪,而后又看了看安然无恙的叶青。 此时此刻,他的脑子里面一片混乱,根本不清楚这楼上到底发生了什么! 李立方很不明白,为什么叶青还会安然无恙的出现在这里,为什么姐姐没有暗算、报复他呢?还是说汤鹤溪真的要轻薄姐姐,所以没有办法替自己报复叶青吗? 但叶青可是比汤鹤溪先到姐姐的绣楼里去的,而且……而且时间还不短,在自己领着汤鹤溪到达绣楼前后,姐姐还让自己等了好一会儿,但并没有让自己进去。 心乱如麻的李立方,完全理不清楚心中的疑惑,越是看着叶青那悠然自得的样子,他心里的疑惑就越多,好奇心也越来越重,很想知道到底这个房间里面发生了什么。 “刘曲中贵人怕是不会随身携带剪刀吧?”蹲下去仔细看着汤鹤溪心口的剪刀,王之望缓缓开口道。 叶青望了一眼恰巧出现在门口的吕祖简以及洪遵,回头再看看站起来王之望,想了下说道:“刚才太子妃时间太紧,在下不敢耽搁了太子妃的吉时,但记得太子妃说是刘曲中贵人在帮她剪她最喜欢的桃花儿。” “是桂花。”李立方在一旁纠正道:“我姐姐一向喜欢桂花,满院子的桂花树你看不见吗?还桃花儿,也不知道你这是怎么当上皇城司统领的。” “是,李兄说的是,是在下记错了,是桂花。”叶青歉意的笑了笑,而后跟林光巢往后退了几步,把尸体旁边的位置,留给了吕祖简跟洪遵二人查看尸体。 “叶大人怎么会就第一时间赶来呢?”吕祖简跟王之王以及洪遵小声嘀咕了几句后,便扭头对身后的叶青问道。 “应尚书李大人所邀。”叶青简单的说道。 “此话怎讲?”洪遵接着问道。 “洪大人应该很清楚吧?元日那天,夏人来尚书府闹事儿,被在下抓进了皇城司大牢,今日乃是太子殿下大婚之日,李尚书自然不希望这一天出现什么差错,以免有失我大宋国体与颜面,所以便让在下带人在此巡视。”叶青随和的笑着,看着眼前的好几双眼睛说道。 “此话当真?”王之望也开口问道。 叶青依然是不介意的随和笑了笑,而后说道:“问李公子就知道事情真假了。” “那叶大人可曾看见汤公子来这绣楼?”吕祖简再次问道。 “不曾,此乃太子妃的绣楼,没有太子妃的命令,我只能在百步以外候着,何况我并非是要直挺挺的站在绣楼门口,而是要巡视整个诺大的后宅。”叶青转身打开窗户,看着花团锦簇、放眼望去,全是各种喜庆装饰的李府后院说道。 “那么……依叶大人之见,此事该如何查办?”吕祖简皱了皱眉头问道。 跟信王赵璩在一起的时间长了,多少学会了推诿跟明哲保身,这种关乎于皇家的事情,能不能参合自然是最好不掺合,要不然的话,极有可能到最后两边不讨好,两边都得罪。 “我只是在此替太子妃守着案发现场,以及帮太子妃报官而已,既然如今刑部、大理寺,甚至连兵部都来人了,那么就没有我的事儿了。若是三位大人没有什么疑问了,那么在下该告辞了。”叶青轻松从容的说道,大有要一走了之,把眼前的烂摊子扔给眼前几人的意思。 第三百二十五章 一怒之下 身形消瘦的汤邦彦神色焦急的穿插在太子府热闹的人群之中,时不时能够碰到同僚上前跟他寒暄几句。 但此时的他根本没有心思跟其他人寒暄,勉强的挤出一丝难堪的微笑,匆匆跟他人打过招呼之后,就急忙忙的向中厅跑了过来。 里头的汤思退神色忧虑,一直处在一种心神不安的状态下,即便是坐在上首的赵构端起了酒杯,汤思退好几次都得旁边的人提醒,才会如梦初醒般的端起酒杯。 赵构一直时不时的注意着汤思退的神色,但相比起汤思退,不论是旁边的金人使臣,还是夏人使臣,赵构都能够照顾的面面俱到,丝毫不让跟前的几国使臣,感到受到了冷落。 赵构余光看着汤邦彦跑到汤思退的旁边,在其耳边低语了几声之后,便看见汤思退手里的酒杯,啪的一声掉在了桌面上,杯中酒四散飞溅,旁人下意识的躲避之余,汤思退却仿佛是被定住了一样,痴痴呆呆的一动不动,就连那端着酒杯的胳膊,也僵在了半空中。 “汤相……。”汤邦彦在其耳边低声呼叫着。 “是……是真的吗?”汤思退霍然扭头,眼神之中瞬间充满了杀气。 在汤邦彦的眼里,此时的汤思退,就犹如一头虽已年迈,但余威犹在的雄狮一般,在盛怒之下,让人还是不由自主的感到一阵胆战心惊。 “是真的,现在该如何是好?”汤邦彦低声问道。 “杀!”汤思退低着头,轻声说道。 “汤相您说……。” “杀了叶青,不管此事儿是否跟他有关,杀了他给鹤溪陪葬。”汤思退看向上首的赵构,而赵构也恰好在此时正向他这边望了过来。 “这……。” “就这么办吧,汤硕呢?”汤思退笑着向赵构点头,而后才收回目光问道。 “汤大人……醉了。”汤邦彦低声道。 “他倒是省心啊,如此晴天霹雳的消息,他竟然醉倒了。”汤思退嘴角带着一丝苦涩跟嘲讽:“去吧,杀了叶青,让他陪葬吧。太上皇这边,想必会给我这个面子的。” 赵构看着仿佛一下子比他还苍老了不少的汤思退,虽然汤思退竭力在掩饰、在压制他心中的怒火,但他在赵构跟前多年,赵构对他的了解,甚至不亚于对自己的了解。 “汤相若是有事儿,不妨可先去看看。”赵构看着王伦那边向他微微点头后,含笑对着嘴角苦涩的汤思退说道。 面对金人跟夏人询问的目光,赵构则是笑而不语的望着蓦然抬头望向他的汤思退。 他并不知道叶青会在今日动手,他只知道,叶青上元节前,必然是会动手的。 甚至他连叶青会怎么动手,以什么方式,把事情闹大、还是做小他都不清楚。 但不管如何,此刻当他看着眨眼间便显得仿佛苍老了十岁的汤思退,他心里微微升起了一丝,多年来都不曾有过的内疚跟歉意来。 也正是因为心里那丝对汤思退多年跟在他旁边,而自己却背后痛下杀手的歉意,让赵构突然间觉得,或许自己应该补偿一下即将退出朝堂的汤思退。 比如:让他跟叶青再拼一下试试,看看他们谁能活到最后。 或者是,给汤思退一个痛失孙子的发泄机会,也看看叶青,是不是能够承受的住……汤思退的雷霆一怒。 叶青对他来说,若是能够不死最好,但若是死了,赵构此刻也不会觉得有什么可惜的。 虽然他还有很多事情要用皇城司来办,但没有了叶青,自己完全可以再扶持一个皇城司统领不是? “那就多谢太上皇了。老臣突然有一件要事儿,就先告退了。”汤思退起身,对着赵构、赵昚、信王赵璩、金人等一一行礼后,而后便在汤思退的陪同下,大步向外走去。 面对金人使臣询问的目光,赵构端起酒杯,轻松愉悦的含笑道:“汤相怕是有些私事儿吧,先不管了,朕敬你一杯。” 石烈志虽然心中奇怪,但他并不知道汤思退为何突然中途退席,不过在他看来,大可以等汤相回来之后再问也不迟。 与太子府形成鲜明对比的是,李道府里的后院此时用冷清已经不足以形容,甚至用森严形容都不过分。 近百人的皇城司把李凤娘刚刚离开的绣楼给围了个水泄不通,在兵部禁军、刑部捕快、临安府禁军、大理寺等人还未到达时,皇城司的人显然是不能撤走的。 而房间里的王之望等人,也是因为此,不让叶青独自一人抽身而退,而后把接下来的麻烦事儿扔给他们几人。 “叶大人恐怕如今还不能一走了之吧?若是此时走了,这整个楼可就没有人把守了,所以还请叶大人稍候,等一会儿禁军等兵士来了,叶大人再走也不迟不是?”王之望可不想放叶青走。 虽然整件事情,看起来跟叶青完全没有一丁点儿的关系,不论是怎么分析,怎么判断,哪怕是生拉硬拽似的判断,都无法找到哪怕一丁点儿此案跟叶青有关联的地方。 但就是这样,不光是王之望,就是吕祖简跟洪遵也一样,总觉得这件事情好像跟他叶青脱不了干系,甚至一度认为,这两人都乃是叶青所杀才算是合理。 可他们却是任何一点儿证据也没有,想要把此案算在叶青的头上,他们稍微一分析,也会心里觉得可笑,但又觉得这事儿很有可能。 几人各自思索着自己的心思,打着自己心里的小算盘,其实他们心里很清楚,此案跟叶青完全是一点儿关系没有。 若是要真是叶青所为,叶青就必须跟太子府合谋才行,而不论是太子妃,还是眼前的太子妃的弟弟李立方,或者是太子妃之父李道,他们跟叶青之间都有着人尽皆知的恩怨。 所以根本不可能是叶青在太子妃出嫁前的绣楼里,轻轻松松的杀了刘曲中贵人跟汤鹤溪。 但真的是汤鹤溪倾慕太子妃而失手杀了刘曲,而刘曲下意识的拿着剪刀刺死了汤鹤溪吗? 他们也觉得有些匪夷所思,汤鹤溪是傻子吗?李凤娘都已经是太子妃了,他早不倾慕,晚不倾慕,非得在太子妃出嫁这一日倾慕吗? 就连李立方的心里头也充满了疑惑,但事实就摆在众人跟前,说破大天去,此事儿也当该是以他姐姐李凤娘所言为准才对。 叶青不说话的笑了笑,而后便是面向刚才打开的窗口,他很想立刻离开,因为他不知道,汤思退若是知道汤鹤溪已死后,会不会把这笔账算在自己的头上。 而若是汤思退不闻不问,直接把这笔账算到他的头上的话,那么今日临安城的李道府外,恐怕又要经历一场血雨腥风了吧? 叶青望着窗户外面隐约能够看到的两条街道,后门的街道上,如同刚开始一样,只不过原本慌张的禁军,突然之间变得井然有序了起来。 只是他站在此处半天了,并没有看见卢仲跟吴贵的身形,也不知道这两人如今跑到哪里去了。 自然,他也就不会知道,此刻汤思退到底打的是什么主意。 他可以知道汤思退为了保护汤鹤溪全身而退,从而秘密调拨了三百人的禁军在李道府外面保护汤鹤溪,但他不知道,眼下的汤思退,在知道汤鹤溪已死后,会做如何的反击。 元日之前,曾与汤思退谈判过一次协议,不再为难汤鹤溪,不再背后暗算汤鹤溪,他也不再追究燕庆之在彬州一事儿。 但这种约法三章的话谁都知道,不过就是在两方暂时谁也奈何不了谁的情况下,彼此为了不扩大事情而定的权宜之计罢了。 若是到了关键时刻,一旦哪一方手里有了可以置彼此于死地的手段,那么约法三章立刻便会单方面的作废,哪怕是受害者一方,也不会在发生冲突时,可笑的拿出当初的约法三章来质问彼此。 “林光草。”叶青望着窗户外面,突然轻轻喊道。 “末将在。”林光巢噌的一下便出现在了叶青的旁边。 “带人下去,看看外面的禁军怎么回事儿,若是无事儿,让他们立刻撤出这一片。”叶青眉头紧皱,看着林光巢有些疑惑的眼神,趁转身之际在林光巢耳边低声道:“快出去看看形势,不然的话,一会儿我们想走怕是就走不了了。” 林光巢一惊,甚至连打量一眼窗外都没有打量,立刻转身往门口的方向跑去。 他心里很清楚,别说是太子大婚,就算是当今圣上大婚,女方府里在大喜之日,突然死个五个八个的人,在官府眼里都不会算是什么大事儿。 但若是死的人是宫里的,别管是太监还是宫女,那就不算是小事儿了,而且若要是还有当朝右相之孙也死在其中,那可就算是临安城内能捅破天的大事儿了。 而房间内无论是大理寺还是刑部,或者是兵部的这几个人,哪一个不明白其中的道理? 所以他们这个时候,决计是不会让叶青独善其身的,决计不会让叶青把烫手山芋甩给他们,而后落个逍遥自在的。 因为谁也不知道,汤相在一怒之下会做出什么事情来,会不会拿他们几人开刀、发泄! 若是不相信,可以看看如今蜷在角落,脸上挂满了鼻涕跟眼泪,一脸呆滞、一会儿哭一会笑,如同已经傻了的汤景,就知道汤思退一怒之下,会有多吓人了。 第三百二十六章 一怒拔剑 卢仲与吴贵一直没有出现,也一直没有给他任何外面禁军的信息,这让叶青不由的有些担心,是不是卢仲跟吴贵被发现了? 但不管如何,叶青如今那种被人困在李府,无法出去的感觉则是越来越强烈,甚至他有些担心,汤思退会不会在一怒之下,不顾一切的自己亲自冲过来,而后跟自己对峙呢? 包括李立方在内,几人在叶青再次望着窗外的时候,商议着此事儿该如何是好时,墨小宝急冲冲的跑了进来。 叶青转身、皱眉:“直接说就是。” “来了,汤相亲自来了,已经进坊了。”墨小宝的语气都带着一丝的颤抖。 平日里或许还不会如此害怕汤思退,但如今汤思退刚刚死了孙子,这可是带着雷霆之怒而来的,不管是墨小宝,还是李立方,或者是洪遵、王之望以及吕祖简,显然都不愿意面对此时悲痛与愤怒交织的汤思退。 而一直缩在角落里的汤府护卫管家,听到墨小宝的言语之后,瞳孔一散,咧开嘴开始呵呵傻笑着,哈喇子从嘴里滴答出来都一无所觉:“完了,哈哈……老爷来了,公子要复活了……哈哈,我没事儿了,我能活命了,哈哈……呜呜……可怜我刚出生的孩子啊,老爷……不关我的事儿,我错了,我……我没有……我没看见公子……。” 几人面面相觑,李立方、吕祖简、洪遵等看着那汤景的样子,心里瞬间叹息一声:这是被汤思退吓疯了给。 叶青同样默默的看了一眼汤景,皱眉道:“小宝,让他暂时安静会儿。” “是,大人。”墨小宝点点头,不理会几人疑惑的目光,走到墙角处那汤景的身旁,看了看眼下也没有什么可以打昏这汤景的东西,于是抬起一脚便照着脑袋踹了过去。 吓疯了的汤景脑袋被墨小宝踹的撞到墙上,而后两眼一翻,直接昏死了过去。 “这……叶大人……。”洪遵跟吕祖简两人有些心忧道。 虽然那汤景刚才鬼哭狼嚎、又闹又哭的疯样子确实烦人,让在场的几人都因此感到心里烦躁跟压力巨大,但……是不是也不需要如此极端的对待汤相的管家啊? 叶青也懒得跟他解释,不出声的看了几人一眼后,最后望向李立方说道:“你最好待在这里哪也别去,我跟几位大人下去迎接汤相。” “我……。”李立方面对神情凝重的叶青,本想反驳他这是自己的府邸,自己想要干什么,还不需要你来插手。 但看着叶青那意味深长的目光,以及有些让他不敢反驳的气势,最后只是冷哼了一声,算是表达了对叶青安排的不满。 不过在叶青几人离去的时候,他倒是颇为老实,看了看房间里的两具尸体后,又对着汤鹤溪的尸体喃喃念叨了几句,这才关上房门走了出来,在另外一间房间里,等候着叶青他们回来。 众人跟着叶青穿过张灯结彩、喜气洋洋的汤府后花园,与之形成鲜明对比的则是几人的凝重心情,谁也不知道一会儿面对汤思退之后,该如何开口来说此事儿。 随着李府后院的门被墨小宝打开,叶青带着几人刚刚跨出门口站到巷子里,瞬间在巷子的尽头,上百名禁军突然之间转身面向他们,手里的神臂弩唰的一声,齐齐举了起来,正对着他们几人。 “没有汤相的命令,任何人都不得离开。”禁军之中,一个头领般的将领在人群中冷喝道。 而几乎也是同时,随着那禁军将领话音刚落,叶青、洪遵等人的身后,瞬间也从李府的后门处,涌来了近上百名皇城司禁卒,齐刷刷的站在了叶青等几人跟前,手里的神臂弩同样对准了那些禁军。 “叶大人这……。”洪遵在看到禁军举起神臂弩的瞬间,下意识的想往身后的门内跑,但看着吕祖简跟王之望站着并没有动后,强忍着打颤的双腿,颤抖着语气有些慌张的向叶青问道。 “这事儿应该问王大人吧?”叶青转头笑看了一眼神情害怕的洪遵,而后对着王之望说道:“王大人是兵部侍郎,禁军又归兵部统领,王大人,如此又是为何呢?” 王之望感受着吕祖简跟洪遵急切望过来的目光,嘴角带着一抹冷笑道:“自韩诚韩大人上任兵部尚书之后,在下便不再统管禁军了,所以……在下也不知道为何他们要拦住各位。” 目光掠过眼前护在叶青跟自己等人跟前的皇城司禁卒,王之望则是继续说道:“不过在下倒是看叶大人的样子像是有备而来啊,禁军刚刚一动,皇城司的禁卒立刻就冲了出来,在下倒是很好奇,叶大人的禁卒是保护太子妃的绣楼而来呢,还是说是为保护叶大人而来呢?或者说是……叶大人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所以才带了这么多禁卒保护自己?” “太子妃府出了人命案,汤相之孙因轻薄太子妃而死,如此人命关天的案子,我皇城司又在李府后宅,就算是我想不多带一些怕是都不行吧?若是太子大婚之日,太子妃府上出了差错,我叶青可是担待不起啊。” “但就是如此,汤公子不还是在叶统领的眼皮底下被人刺死了?”王之望冷冷反驳道。 “兵部如此多禁军严密保护着汤公子,不也是没有阻挡的住汤鹤溪轻薄太子妃吗?所以会不会是因为有兵部禁军给他在背后撑腰壮胆,所以汤鹤溪才敢不计后果的轻薄太子妃呢?”叶青毫不相让,王之望想把汤鹤溪的死推到自己的头上,即便人不是自己杀的,但面对将要过来的汤思退,王之望可不愿意受牵连。 若是能够借机,把自己身上的责任推的一干二净,让这个跟汤思退向来不对付的叶青,来承受汤思退的质问跟愤怒,对他王之望来说,自然是再好不过了。 “你……。”王之望一愣,想不到叶青竟然倒打一耙,这是要把汤鹤溪之所以敢轻薄太子妃一事儿的罪责,跟汤鹤溪的之死的原因,归结到他跟禁军的身上了。 “怎么?被我说中了?要不然的话,汤鹤溪又怎么会敢轻薄太子妃呢?还不是仗着有禁军给他撑腰?对了,忘了告诉你了,在太子妃被迎亲队伍接走后,不管是汤府里跟随汤景一起陪同汤鹤溪过来的下人,还是乔装打扮的禁军,都已经被皇城司抓起来了,到时候一审问,自然是就知道是不是如我猜测一般了。”叶青随和的笑着,说完后便往后退了几步。 林光巢从后门急急忙忙的跑了出来,看着叶青向后退了几步,到了自己跟前后,压低声音急忙说道:“晚了一步,前门已经被封锁了,卢仲跟吴贵本想岔开那些禁军,然后让我们抓紧撤出去,但没能成功,还差点儿被他人以为是胳膊肘往外拐。” “汤思退呢?”叶青低声问道。 “说话就要绕过来了。”林光巢看了一眼李府的后门。 他是从李府直穿而过,何况一路上又是小跑着过来的,所以比起汤思退要绕过大半个李府,自然是要快上很多。 “我们还有多少人?”叶青再次低声问道,汤思退一来,此事儿怕是就难以善了了。 “就剩下里面的五十人了,跟如今还在太子妃绣楼跟前做样子的三十人。”林光巢打量了一下洪遵几人身前的禁卒,这一次总共只有一百五十名禁卒出现在这里,如今里面还有八十人,那么外面就只有七十人了。 “要是真被汤思退两头堵在巷子里,咱们怕是讨不了好啊。对面的人数就比咱们多,一会儿身后肯定还会有禁军出现断咱们的后路,一会儿实在不行,我若是跟汤思退谈崩了,就往李府里面撤。”叶青咬着有些干裂的嘴唇说道。 平时的话,或许他还不怕禁军人数多,但今日不同啊,汤思退是带着怒气而来,一会儿真要冲突起来,禁军在愤怒的汤思退的命令下,必然是要拼命往上冲的,那样的话吃亏的肯定就是自己了。 所以必须避其锋芒、实在不行的话,就只能先退到李府里再想突围办法才行。 一时之间,剑拔弩张的巷子里变得格外的安静,时不时隔街传来的商贩叫卖声从众人的头顶飘过,使得阳光之下那些闪烁着森严的箭矢,看起来格外冰冷跟肃杀。 一架马车如同疯了一般,远远冲了过来,铁蹄声与车轱辘声就像是碾压在众人的胸口一般,一股沉重的压抑感,让人有些不由自主的喘不上来气。 随着对面众禁军主动让开一条路,让如同疯了的马车驶了进来,叶青也分开眼前的禁卒,向那马车迎了过去。 高大健硕的西夏马在叶青面前前蹄腾空,身后的马车轱辘在地面上滑出一道长长的印子,随着马车又急又快的停下之后,由马车卷起的尘土此刻才如同一阵妖雾一般,向着众人笼罩了过来。 正所谓尘土飞杨卷车帘,一怒拔剑为谁来。 刚走下马车的汤思退,气势威严、一脸阴沉,望着眼前不远处的叶青几人,呛的一声,手里的长剑出鞘,直指叶青几人,如同一头年迈的雄狮,但依然龙行虎步手持长剑沉声道:“叶青,今日不是你死便是我亡!” 第三百二十七章 一触即发 皇后谢苏芳、信王妃钟晴,陪着皇太后吴氏刚刚问询完临安府知府萧振,上元节时西湖之上,可有什么好看好玩儿热闹的事情后,便看见走出门外的萧振,被一个穿着禁军服侍的人拦了下来,而后便在一旁嘀咕了起来。 两人不过是交谈了两三句话的功夫,就看见萧振的神色突然之间大变,像是遇到了什么天大的事情一样,跟着那个神色匆匆的禁军,就往太子府的门口跑去。 “这是怎么了?为何一下子就变得这般匆忙?”皇太后吴氏看着差点儿跑掉鞋,正蹲着身子把靴子往上钩了一半,又踩着下面一小截仓皇跑出去的萧振,神情有些不满的说道。 刚刚从外面转了一圈,回到客厅里的关礼,听到皇太后吴氏的话语后,心里先是一紧,而后低头说道:“回皇太后,许是有什么紧要的事情吧。” “能有什么紧要的事情?朝堂政事也得过了上元节才开始,今日又是太子的大婚,这么喜庆热闹的场合,他就非要一副火烧眉毛的急躁样子?”皇太后叹口气,心中还是不满,皇家能够安宁这么多年,她已经足矣,可不想朝堂之上,再出现什么幺蛾子了。 “是,皇太后。”关礼侍奉在旁,低声回了一句,没敢把如今李道府后巷剑拔弩张的事情告诉皇太后。 但偏偏不巧的是,皇后谢苏芳以前乃是皇太后身边的宫女,如今虽然已经贵为大宋皇后,但多年来在宫里头养成的规矩,跟眼力见儿,还是让她在萧顺皇太后之余,对着关礼说了一句:“去看看,到底怎么了,竟然连禁军都跑了进来,告诉他,若是有什么紧要事儿,能过了今日是最好,若是不行,也要处置妥当了,可不能在今日出现什么不吉利的事情,影响了太子的婚事儿。” 关礼心中瞬间涌起一股无奈,但也只好硬着头皮先走了出去,打算着上外面转一圈想想说辞,而后回来再禀奏。 而就在关礼正要迈步出厅的时候,一个宫女慌慌张张的跑了进来,先是向皇后跟皇太后行礼后,俏生生的说道:“禀奏皇太后、皇后,太子妃……太子妃如今不肯拜堂……。” “为什么?这是怎么了,怎么了不肯拜堂?”皇后吴氏疑惑的问道。 “这……太子妃说……说……。”宫女吱唔着不知道该怎么说才好。 “快说吧,你可真要急死我啊,凤娘为何不肯拜堂啊?太子欺负他了?可……可这不是还没有到时辰呢吗,怎么就闹上了?”皇后无奈,心中却又有些好笑,心道是出嫁的女儿如同泼出去的水,这个节骨眼儿上,恐怕是按照风俗才要闹这么一出吧。 宫女听到皇后温和的声音,则是更加显得局促不安,平日里宫女不论是见了皇后还是皇太后,虽然不敢说是表现的极为活泼,但也不会像现在这般,显得有些紧张。 所以随着宫女开始向皇太后跟皇后,叙说着李凤娘一边掉眼泪儿,一边神情显得后怕、惊惧喃喃念叨着,刚才在绣楼里发生的事情。 “什么?汤思退的孙儿这么大胆?”皇太后眉头一皱,望着宫女沉下声音问道。 “是,太子妃是如此说的……。”宫女低声回答道。 “刘曲不是今日从宫里去了李道府上,在左右侍奉凤娘吗?他难道不知道阻止那汤鹤溪轻薄凤娘?”皇后好奇问道。 “是,皇后所言极是。当时刘中贵人就在旁边,所以阻止的时候,那汤鹤溪趁太子妃不备,拔下了太子妃发髻上的金钗,刺死了刘曲中贵人……。” “啊?这还了得?汤思退呢?他人在哪里,让他来见本宫!”皇太后吴氏一拍椅子扶手,作势就要起来。 一左一右的皇后与信王妃,急忙拦住盛怒之下的皇太后,劝解着先听宫女说完之后再说。 “还听什么?刘曲都被他杀了,难不成他还有理了?这个汤鹤溪简直是无法无天……对了晴儿,上次听说,这汤鹤溪在临安城内的涌金楼内,就失手杀了你府上的一个客卿,可有此事儿。”皇太后扭头,看着信王妃钟晴问道。 “好像有这么回事儿,具体的事情,信王不曾跟儿臣提及过。”信王妃微笑着回答道。 “你啊……算了,先不说了。那汤鹤溪人现在在哪里,让他过来见本宫,还有,告诉太上皇告诉圣上,这件事儿不能就这么罢了。”皇太后气的脸色有些铁青,汤思退如今真是越来越不拿皇家当回事儿了,真当是有了金人给他做后盾,身为大宋的臣子,就可以无法无天了吗? “回皇太后,汤鹤溪也……也死了。”宫女低着头,向皇太后跟皇后继续说道。 在皇太后跟皇后看来,甚至在信王妃看来,若是任何事情只要有了皇城司的参合,总是会让人觉得这里面充满了阴谋诡计的味道。 向来只要一件事情里面又了皇城司的影子,那么肯定不会是好事儿。 皇太后、皇后听到汤鹤溪竟然被刘曲下意识的一剪刀刺死后,一下子则变得有些慌乱了起来,第一时间想到的便是,汤思退不会因此而跟皇室结怨?会不会正好借着金人在此而刁难皇室? 看着皇太后跟皇后望向她的眼神,信王妃则是心头微微一惊,刘曲当初曾经侍奉过信王,只是后来又被召回到了宫里头,但……自己好像从来没有听过刘曲会剪花、懂女红一事儿。 另外一边的叶青,看着怒气冲冲、杀气腾腾的汤思退持剑向自己走了过来,唰的一下,反手把站在他右侧的林光巢腰间的雁翎刀拔了出来。 “汤相若是想要借此杀在下,在下可不会坐以待毙!”叶青反手提刀,向着汤思退也走了过去。 “汤鹤溪是怎么死的,你叶青心里应该比谁都清楚!要么让汤鹤溪活过来,要么今日便是你死!”汤思退持剑而立,冷声说道。 汤思退与叶青不过相距七八步的距离,而随着马车驶出巷子,两人的身后则是站满了手持神臂弩的禁军与禁卒,此时箭头在阳光的照耀下格外的刺眼,大有一触即发之势。 “汤鹤溪因倾慕太子妃不成,而改轻薄太子妃,此乃大不敬之罪,被刘曲一剪刀刺死实则是咎由自取。此事儿即便是拿到朝堂之上,汤鹤溪即便是活着,也是死罪难逃!”叶青毫不相让,对着汤思退说道。 满头花白头发,年纪老迈的汤思退神情之间那逼人的威势与杀气,显然不是任何人都能够自然而然的散发出来的,这可是久居上位者慢慢磨砺而成。 如同一头困兽一般,浑浊的双眼充满了愤愤的杀气,看着叶青冷冷的问道:“告诉老夫,他到底是怎么死的,老夫要听真话!” “被刘曲……。” “放屁!老夫那孙儿什么样子老夫比你清楚!他何时倾慕过太子妃?我那孙子又不傻,他早不倾慕晚不倾慕,又岂会偏偏选在这个时候倾慕太子妃? “在下理解汤相如今的心情,但事实就在眼前,不管汤相如何为汤鹤溪开脱,他因倾慕而轻薄太子妃一事儿,绝不是那么容易更改的。何况……此事儿还有太子妃的证言,难道汤相连太子妃也怀疑不成,难道太子妃会不顾自己女儿家的清誉,而陷害汤鹤溪?实在是可笑!”叶青强硬的说道。 颠倒黑白的功夫让汤思退都自愧不如,而且那一脸的义正严辞,让李立方以及洪遵等人,都不由自主的暗自点头:是啊,我姐怎么可能为了一己之私,不顾自己的清誉呢?比起报复汤鹤溪,我姐显然更为在乎的是她的太子妃之位才对啊,完全不可能冒着失去太子妃之位危险,去以身犯险啊,她也傻不是? 洪遵思来想去,看着如同困兽一样的汤思退,又看看面对汤思退那让人心悸的威严跟怒气,依旧一脸义正严辞、秉公办案的叶青,不由自主的点着头,心道这叶青看来还是有可取之处啊,最起码不畏权贵这一点儿,比起很多朝堂同僚就要强上太多了。 吕祖简则是若有所思,眼下的情形,汤思退并没有追究任何人,而是手里的剑直指叶青,难道说……太子妃绣楼一事儿,真的跟叶青有关不成? 正所谓人老成精,何况是久居朝堂相位的汤思退,怎么可能无缘无故的持剑跟一个皇城司统领对质,甚至就坚定的认为,是叶青谋杀了他的孙子汤鹤溪呢? “看来叶青你今日是抱着必死之心要跟老夫做对了,好,老夫成全你,让你去给我那孙儿鹤溪陪葬!”汤思退举着手中的长剑,缓缓向叶青刺过来,他很想看看,叶青是不是真的敢反抗。 随着汤思退提剑缓缓走向叶青,身后的禁军同样是手持神臂弩,开始缓缓靠近汤思退的身后。 叶青嘴角温和的笑意渐渐冷却,随着手里的雁翎刀被他正拿,在手里斜垂着以刀尖指着地面,身后的禁卒与旁边的林光巢,也一同举起了手中的神臂弩,对准了汤思退以及身后的禁军。 而就在此时,叶青等人的身后,瞬间响起了紧张的脚步声,约莫百十来人的禁军,从叶青等人的身后,死死堵住了他们的去路。 李立方,即便是洪遵、吕祖简二人,何曾看到过如此紧张、压抑,让人胆颤心惊、剑拔弩张的紧张场面,此时被夹在中间,早已经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站在叶青的身后,想要向一脸阴沉杀气的汤思退求饶,但又不敢面对汤思退那张让人害怕的脸,于是只好磨蹭着有些发软的腿,悄悄的往墙的那一侧蹭去。 第三百二十八章 略逊一筹 在李立方看来,整个世界仿佛瞬间便充满了浓浓的杀气跟紧张,那股看不见、摸不到的杀伐气息,仿佛一阵风一样,在吹进这条后巷、头顶之后,便静止不动,或者是开始无节制的围着每个人在打转,在施压。 原本隔街的叫卖声、吵闹声也仿佛一下子被隔绝到了十万八千里之外,李立方只觉得自己的感官渐渐变得麻木、迟钝,甚至耳边一直都是嗡嗡的回响声,让他连最起码的思绪都无法集中起来。 阳光下刀光剑影、森严肃杀,叶青与汤思退一少一老,每一步仿佛都踏在了李立方、洪遵、吕祖简的胸口上,让他们紧张、压抑的有些喘不过气来。 “王之望,我劝你最好别动,被乱箭射成了刺猬,那就是你咎由自取了。”叶青手里的雁翎刀缓缓举起对着汤思退。 但几乎就是在一瞬间,叶青突然闪电般的双手举刀转身,在林光巢小心二字刚刚出口后,一道刀光闪过,王之望嘴里痛苦的惨叫声,一下子把林光巢所有的话语都掩盖了过去。 叶青左肩膀的衣衫同样被划开了一道大口子,甚至依稀能够看到,藏青色的衣衫被划开后,鲜血正在往外流。 而王之望则是惨叫着望向空中,一小截手臂带着长刀在空中划出一道完美的弧线,而后啪的一声,便落在了李立方的脚下。 “啊……。” 李立方完全没有意识到刚才眼前发生的一切,直到那一截手臂连带着长刀落到他脚下时,他才回过神来,惊叫一声便要往后退去。 但无奈他早已经背靠墙壁,咚的一声,后脑勺撞到墙壁之后,发出嗡嗡作响声,一双冒着金星的眼睛,惊惧的看着脚下那一截手臂,连忙向另外一侧快速避去。 “叶青,你若是敢杀了他,你可就是死罪了!”汤思退看着叶青提刀,正要向断了一只胳膊后,满脸痛苦与惊骇神色的王之望逼去,立刻沉声说道。 “今日不是你死就是我亡!这话汤相刚才已经说了一遍了,难道这么快忘了吗?”叶青一脚踩在痛苦倒地的王之望的断臂处,随着脚下用力,王之望的嘴里瞬间发出响彻整个后巷,让人头皮发麻的惨叫声。 不用叶青说话,墨小宝蹭的一下就窜了出来,身上锦瑟给他做的长袍被他撕下一截,想要替叶青包扎肩膀上的伤口,但却被叶青摇头拒绝,而是让他把手里撕下的长袍下摆,塞进了杀猪一般惨叫的王之望的嘴里。 叶青一脸带着狠辣戾气冷笑地看着汤思退,而后脚下继续用力踩碾着王之望的断臂之处,被堵住嘴的王之望在地面激烈的挣扎,扑腾起阵阵尘土飞扬,但依然是无法把自己仅剩下的半截胳膊,从叶青的脚下抽出来。 汤思退静静的看着阴狠的叶青,随着手里的长剑缓缓放下,巷子的尽头响起了萧振的疾呼声:“住手!不得动手!都给我住手!” 一脸汗水的萧振,也不知道是因为紧张还是赶路赶的太急,推开禁军急忙跑了过来。 当看到巷子中间诺大的空地之上,汤思退以剑拄地、叶青脚踩王之望断臂之处时,神情明显的放松了下来。 “下官萧振见过汤相。”萧振急忙行礼道。 “嗯,来晚了一步你。”汤思退点点头,而后视线再次望向叶青:“他已经昏死过去了,你还踩着有什么用呢?” 叶青松开脚,看到萧振赶来后心里头终于一松,恐怕要不是萧振赶过来,汤思退还不会罢休吧。 随着汤思退挥手,巷子两头的禁军也快速的消失,拄着长剑的汤思退缓缓向前两步,无奈的叹口气道:“今日之事老夫不会善罢甘休,带着你的人滚吧,太子妃府里的案子,由老夫接手了。” 叶青心头虽有疑惑,但面对此刻阴沉的汤鹤溪,他也并没有多想,笑了笑说道:“叶青奉陪到底,不过家有家规、国有国法,汤相以为接手了这件案子,就能免除汤鹤溪轻薄太子妃的罪责?” “那是老夫跟圣上、太上皇之间的事情,还轮不到你一条鹰犬来插嘴。”汤思退冷哼一声,看了看吕祖简跟洪遵,又看了看李立方跟萧振道:“既然大理寺、刑部、临安府都在此,那么就一起陪同老夫进去看看吧。” 萧振趁着汤思退扭头的功夫,急忙向叶青眨眼示意,意思让叶青赶紧先从他来的那条巷子离开这里,暂时先避避风头,不管今日之事谁是谁非,跟汤思退在今日,两人显然是不宜再见面了。 随着汤思退进入李府,以及皇城司的禁卒被禁军替代,一百五十人的禁卒与叶青,“孤零零”的站在巷子里。 “好险啊,要是萧知府晚来一步,今日就不知道得死多少人了。”林光巢长长的吐了口气,有些后怕的说道。 “越是这样越难以放松啊,汤思退死了他唯一的孙子跟指望,而后突然间变得平静下来,想必已经有后手了啊。”叶青抬头望向李府的二楼窗户处,恰好汤思退的身影出现在了那里。 “撤吧,回去再想对策。”叶青本想冲着汤思退伸中指,想想又觉得没意思,何况,他现在的心情,不比刚刚死了孙子的汤思退轻松多少,甚至比汤思退如今的心情还要沉重不少。 汤思退敢于大张旗鼓的从太子府赶过来,而且身后跟着众多禁军,这说明了什么? 叶青心头越来越重,最起码汤思退从太子府离去,显然是瞒不过赵构的。 看刚才汤思退那杀气腾腾的样子,显然是已经无所顾忌了,虽然不知道他为什么在萧振赶来之后,立刻就放过了自己,但……会不会是赵构特意让汤思退而来呢? 他相信以李凤娘那德行,到了太子府之后,一定是要立刻诉说她心中的“委屈”的,从而先入为主的把汤鹤溪倾慕、轻薄她的事情做实的。 所以,赵构这就开始用不上自己了?准备除之而后快了?还是说……只是汤思退因汤鹤溪之死,一怒之下自己跑了过来呢? 陷入沉思当中的叶青渐渐感到了一阵的不安,他不得不开始做打算了,若是赵构如今已经觉得他无用,而想要立刻除去,以免陷入尾大不掉的形势中时,自己又该如何抽身而退! 眼看着一众人快要走出坊地时,林光巢的声音突然之间在还在思索的叶青耳边响起:“大人小心,有埋伏!” “什么?”叶青一惊,但还不等他反应,人已经被林光巢跟墨小宝两人,推着往坊墙一边躲了过去。 三人刚刚靠着坊墙四下张望,耳边立刻传来刺耳的弓弩声,以及禁卒的惨叫声与呼喊声。 甚至一支箭矢,完全是擦着叶青的脸颊,钉入到了坊墙内,那箭尾在快速的颤动之余,叶青都能够感觉到一阵滚烫拍打着自己有些发疼的脸颊。 叶青第一反应便是上当了,上了汤思退这老东西的当了! 汤思退怎么可能就如此轻易的放过自己呢?死的可是他的亲孙子啊! 自己太过于大意了,没想到汤思退竟然是如此的老奸巨猾,先是在自己面前做出一副杀气冲天、不死不休的姿态,而后再在萧振赶来后,让人误以为他为了顾全大局,不得不隐忍着心中的怒火而放走叶青。 但其实他的杀招在他赶过来的这段时间内,早就已经计划、布置好了,在他进入坊地的时候,显然早就在出坊的这一条巷子,布下了天罗地网,就等着自己往里面钻了。 太子妃的绣楼里,李立方正向汤思退说着李凤娘临出嫁前,匆匆交代他的话语,只是刚刚说了一半之后,突然间便被神色阴沉的汤思退给制止了。 “打开楼里的所有窗户,快!”汤思退沉声说道,但眼睛一直盯着死不瞑目,身体已经僵硬的汤鹤溪胸口那把剪刀。 洪遵、吕祖简、萧振等都是一愣,李立方更是一脸的莫名其妙,房间里并没有什么怪味儿啊,为何突然间就要打开所有的窗户呢? 但不管如何,洪遵跟吕祖简,包括萧振在内,都是连忙指挥着禁军,把李凤娘绣楼上上下下的窗户,在最快的时间匆匆全部打开。 随着脚步声与窗户打开的声音消失,整个绣楼再次变得安静下来后,人们此时才隐隐听到,从坊间巷子出口的方向,渐渐传来了一阵阵的厮杀声。 汤思退猛然转身,刚刚那老迈痛苦的神态换成了精神矍铄,杀意再次写在了脸上,龙行虎步一般,手里依然提着那把长剑,快步走出房间,来到靠近坊间出口的巷子窗口前,双手拄着长剑,一动不动的竖耳倾听着外面传来的厮杀声,随即嘴角露出了一抹阴狠的笑意。 有些心惊与莫名其妙的洪遵、萧振跟吕祖简小心的迈着步伐,快而轻的走到汤思退的身后,看着双手拄剑面向窗外那汤思退,此刻挺的笔直的背影,也竖耳倾听着外面隐隐传来的刺耳的厮杀声。 瞬间几人的脸色又是变了变,写满了震惊跟不敢相信! “萧振,你身为临安府的知府,安抚百姓乃是第一要务,去吧,去安抚百姓、去给叶青收尸吧。”汤思退的语气有着一丝报复的快感跟得意,但更多的是阴沉的杀意。 第三百二十九章 技高一筹 萧振甚至都来不及跟汤思退告罪一声,转身就往楼下急急忙忙的跑去。 他之前就是从那边的坊巷进来的,所以才偷偷暗示了叶青,如今叶青却在那边遭到了埋伏,在他看来这下子麻烦大了! 几乎是冲下楼的萧振,招呼着临安府的禁军急忙跟着自己往那条巷子跑去,脑海里一边思索着汤思退到底是什么时候布置的埋伏?怎么自己过来的时候一点儿都没有察觉到呢! 还是说因为自己太着急了,怕叶青跟汤思退在李道府后巷杀起来,所以才没有注意到。 但不管如何说,萧振一边往厮杀声震天的地方跑,一边在心里头祈祷着叶青可千万不要出事儿。 这个时候,他根本顾及不到,叶青会不会误会了自己,误会自己跟汤思退是一伙的! 如今叶青手里的雁翎刀,说是雁翎刀也不是雁翎刀,说不是雁翎刀也算是雁翎刀。 加长了的刀柄更适合他这种半吊子双手紧握来砍杀,所以按照北宋已经成书的《武经总要》上的记述,不论是叶青还是林光巢等人,手里的刀如今更偏向于斩马刀,但又因为刀尖之处有一指长的反刃,所以叶青便称它为大雁翎刀。 萧振循着渐渐变弱的厮杀声赶到时,只看见叶青手里的雁翎刀刚刚挥起,随着一颗大好的头颅滚到他脚底下时,脸颊上沾满了鲜血的叶青,正露出一口白牙向他笑了笑。 “想不到汤相竟然让您这么早就赶过来了,还以为他怎么着也得等一炷香的时间,才会让你赶过来呢。”叶青散开的头发发梢,随着一滴血滴落,让正从那颗死不瞑目的头颅,把视线转移到他身上的萧振给吓的又后退了几步。 “你……你没事儿?”萧振看着一身戾气的叶青,反提雁翎刀问道。 “没事儿,基本上死的都差不多了。”叶青笑了笑,跟萧振并肩而立。 残余的禁军已经几乎全部被斩杀在了巷子里,而自己这边,已经死伤大半,就连第一次厮杀的墨小宝,都受了不轻的刀伤。 当然,若不是叶青一边护着他,恐怕今日墨小宝就得把命交代在这条巷子里了。 “你不怀疑我?”萧振有些惊讶叶青的宽容,吃惊的问道。 “怀疑你什么?”叶青奇怪的问道。 而后拿袖子擦着脸上的血,只是早就已经被鲜血浸透了的衣袖,让他越擦脸上的血则是越多。 看不下去叶青那如同阎王、修罗似的脸孔,紧忙从怀里掏出手帕递给了叶青,而后说道:“我刚才示意你从这边出坊,但你却在这里遇到了埋伏……。” “你示意我从这里出坊?”叶青先是看了看原本萧振递过来的雪白手帕,此刻变成了褐色的红,抬头问道。 “对啊,我向你眨眼睛,以手指暗暗示意,你……你没看见?”萧振心头终于松了一口气,原来并不是因为自己的示意,所以叶青才从这里出坊。 那么不管如何说,如此一来,叶青也就不会怀疑自己,是不是故意跟汤思退联合起来给他下套了。 “我还真没注意。”叶青低声靠近萧振说道。 但萧振却是嫌弃的往边上躲了两步,不过看着叶青眼神当中的凝重,又走回两步道:“你想说什么?” “谁让你示意我该从这里出坊的?”叶青凝重的问道。 萧振先是一愣,闻着叶青身上那一股令人作呕的血腥味儿,想了下后突然说道:“明白了,我知道是怎么回事儿了,放心吧,交给我就是了。” 听着萧振确定的回答,叶青露出一口白牙道:“确实明白了?” “嗯。” 随着萧振点头,墨小宝与林光巢押着一个求饶的消瘦之人,向他们二人走了过来。 看着连连求饶的汤邦彦,萧振的脸上闪过一丝杀意,低声对叶青说道:“今日事后,你跟汤相之间显然是不可能和解了,若是你不想被人弹劾,不想受制于人,此人你必须除掉。” “不用你说我也会除掉他的,别忘了,要不是他弹劾叶衡叶大人,叶大人也就不会流放至岭南了。”叶青嘴角带着一丝冷笑,看着走到跟前后,噗通就跪下求饶的汤邦彦说道。 而就在此时,一身是伤的卢仲跟吴贵,神色痛苦的被赵乞儿扶着靠墙坐了下来,凄然一笑道:“我通知完萧大人后,才得知他们会在此设伏,但……我跟吴贵已经被汤邦彦看死了,实在是无法再去给叶大人送消息了。” “叶都头不会怪罪你的,而且要不是你从中反戈,我们必然会被困死在这条巷子里,怎么还可能打破缺口,逼着他们出现呢。”赵乞儿一边帮着卢仲跟吴贵包扎伤口,一边说道。 “所以汤邦彦不能留,不然我跟吴贵就暴露了。”卢仲按住赵乞儿帮他包扎伤口的手,摇了摇头说道。 “我替你包扎了伤口,也可以说是你们俩自己包扎的不是?”赵乞儿包扎伤口的手一顿道。 “不用了,这样真实点儿,何况,就剩下我们几人了,为了不让人家怀疑,还是不用了。”卢仲靠着墙歪过头,看着求饶的汤邦彦被墨小宝一刀砍下了头颅,而后挂在了一旁的树枝上,欣慰一笑道。 “那就辛苦几位了。”叶青走到卢仲跟吴贵跟前,不由想起当初还在禁军之时,因为跟李横私下里喊吴贵为乌龟,所以才让吴贵一直看自己跟李横不顺眼。 后来在三婶儿酒馆里头喝酒,梁兴以自己还经常被叶青跟李横,叫做没良心的一事儿来安慰吴贵,这才使得一项不喜玩笑的吴贵放下了心中的介怀。 墨小宝那身锦瑟元日之前一针一线亲手缝制的长袍,又被他撕下来一条,蘸着汤邦彦那鲜血淋漓、直往下滴落的血滴,在布条上写下了技高一筹四个字后,才飞快的随着已经要出坊的叶青等人往皇城司方向走去。 所以当汤思退带着众人,一脸冷笑、一手提剑来到巷子口,望着那挂在树枝上汤邦彦的头颅,以及那技高一筹四个字时,则是直接气的昏了过去。 张达道向信王赵璩叙述着,太子大婚那日,在李道府后门巷子、以及出坊的那一条巷子发生的事情。 赵璩脸上的笑容让人捉摸不透他到底是什么心情,但唯一能够让张达道明白的是,显然汤思退在朝堂之上的节节败退,对于信王的势力,并没有任何的增长。 基本上到现在为止,依然还是只有大理寺少卿吕祖简为首的小集团。 “明日便是上元节,看来汤相是无暇过了,索性,咱们也不在有些压抑的临安城呆着了。”信王赵璩扭头,对着旁边的宫女说道:“明日是上元节,告诉王妃,明日跟本王一同前往孤山园林。” 看着宫女离去之后,信王赵璩又沉思了下,而后继续问道:“对了,那件案子如今是交给谁了?刑部、还是大理寺?或者是临安府?” “以我看,现在不论是圣上还是太上皇,都有意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太子妃不过是受到了惊吓,据说汤硕已经亲自登门给太子与太子妃赔罪了。不论是太子还是太子妃,也都表示此事儿不再追究。所以……恐怕这件案子……。” “还是会交给皇城司?”信王赵璩有些不相信的问道。 “八九不离十。”张达道点点头,跟信王心照不宣的对望了一眼道。 “这么看来,汤思退如今还不如一条鹰犬重要啊。”信王赵璩若有所思的喃喃说道。 太子大婚那日,众目睽睽之下,赵构主动允许了汤思退离开宴席,随着那日的事情如今被朝堂、甚至临安城皆知后,最起码朝堂之上的众臣,不论是王淮、梁克家还是史浩等人,都一致认为,那日赵构允许汤思退离席,就说明叶青跟皇城司对于太上皇,已经是可有可无了。 但若是太上皇跟圣上,如今还有意把此案交给叶青的话,那就……非同寻常了。 一个小小的皇城司统领,充其量算是皇家的鹰犬,而另外一个则是与金人关系紧密,执掌朝堂多年的权相,在这个时候,太上皇跟圣上,非但没有帮着汤思退,反而还把这件事继续交给皇城司结尾。 就足以说明,皇城司如今圣恩正隆,虽然有意借汤思退之手除去,但在大难不死后,皇家立刻给予一个甜枣安抚,孰轻孰重一目了然啊。 张达道看着信王赵璩若有所思的样子,话到嘴边好几次,直到信王再次看向他的时候,张达道才慎重的说道:“信王这些时日还是要谨慎一些为好。” “如何说?”信王浓眉紧皱,示意张达道坐下说。 “汤相在朝堂之上还会节节败退,上元节之后必见分晓,恐怕以后朝堂之上,便不会再看见汤相的身影出现了。那么右相的位置必然要有人来执掌才行,如此一来如同牵一发而动全身,其他位置上的臣子怕是都会动上一动了。大理寺卿会不会还是汤硕也是一个谜,另一位大理寺少卿虞允文,如今任淮南东路安抚使,那么就等于是空出了一个大理寺少卿的位置,上元节之后,必然是要罢免虞允文大理寺少卿一职,由其执掌淮南东路安抚使。所以……信王得三思才行。”张达道话已经说的极为明显了。 若是一个大意,很有可能太上皇赵构,便会借此机会架空信王在大理寺的势力,而改任其他人为大理寺卿,最不济,也会让他的人来任大理寺少卿,从而牵制信王对大理寺的掌控。 (ps:不管大家满意不满意,我反正是累了,太压抑了这样的情节,明天争取开始轻松几章,放松一下。) 第三百三十章 清晨 清晨宁静的小院里头,从白纯的窗户飞出来的叶小白,站在院心桑树的树梢上,开始与其他鸟儿比着好听的喉咙,只是它那嘎嘎的声音,怎么听怎么让人难受。 与叶小白一同从白纯小楼里出来的,还有锦瑟与红楼、杨柳二人,三人的忙活声音使得安静的小院,开始恢复清晨里该有的生机勃勃。 只是当叶青醒来的时候,能够听见的却是锦瑟满院子在指使墨小宝的骄横声音。 自从太子大婚之日后,锦瑟就没有给过墨小宝好脸色,而且在叶青看来,锦瑟使唤墨小宝,就像是使唤孝顺儿子似的那么的理所当然。 而墨小宝这个货,也是一副任劳任怨的德行,只要锦瑟开口,立刻就开始动手动腿,打水、烧水等等无所不能。 哪怕是梁兴从房间里抓着雁翎刀出来,让墨小宝跟他一同先到门口把车套上,墨小宝都是充耳不闻,所有事情都以锦瑟马首是瞻。 但随着锦瑟冷哼一声,嘴里头威胁的警告道:“去吧,跟梁伯套车去吧。但要是再敢把衣服弄破、弄脏了,以后就别想穿新衣服了!” 墨小宝憨笑一声,如同不会说话的哑巴一样,面对着锦瑟用力点点头,而后便蹿进了他们的门房里头,一阵翻箱倒柜的声音后,墨小宝身上便套着梁兴那大了好几号的衣服,从房间里走了出来,开始往门口去帮梁兴套车。 “锦瑟啊,你这脾气跟谁学的啊?你家小姐都没你这么二百五,你看看你把人小宝给吓得,都快成牵线木偶了。”叶青站在二楼的走廊,打了个哈欠说道。 “哪有,公子净瞎说,是他自己愿意干活的。”锦瑟一仰小脸望着二楼揉着眼睛的叶青,跟红楼、杨柳二人,向叶青行礼后说道。 “你家小姐呢?”叶青向院心里的三人挥挥手,随意的说了个“早”后,便望向严丝合缝的窗户问道。 “应是在收拾东西吧。”锦瑟看着叶小白嘎嘎两声,而后飞到了叶青的肩膀上说道。 白纯在房间里把两人的话语听的一清二楚,特别是听到叶青又说自己二百五后,拿在手里的刀创药差点儿被她扔到床角,心一横便打算不给叶青换药了。 可当听到叶青向锦瑟问及她后,又自己在房间里娇嗔了一声,爬起来拿起床角刚扔的刀创药与纱布放好,冷着脸从房间里走了出来。 站在自己二楼的阳台,看着懒散的趴在栏杆上,问着楼下忙活的三个小丫头,上元节去西湖哪里最好玩儿。 “过来换药。”白纯冷哼道。 “哦。”某人转头,而后如同被锦瑟指使的墨小宝一个德行,屁颠儿屁颠儿的便听话的跑了过去。 一边脱下上衣让白纯给换药,一边听着白纯在耳边叨叨着,闲着的手要么是摸摸白纯的大腿,要么便是拽着一缕白纯那乌黑的秀发把玩儿。 “以后要是再受伤,自己给自己换药,别再让我看见。”白纯双眼噙着泪花儿,每每看到叶青那后背上一道道的伤疤,她就觉得自己的心被紧紧的揪在了一起。 自打第一次给叶青换药起,每次白纯都像是经历痛苦无比的折磨似的,看着那一道道的伤口,恨不得那些伤都痛在自己的身上,而不是只让自己无处发泄的心痛。 “这次是意外……。”某人有些理亏,手指下意识的绕着白纯的发梢说道。 “意外、意外就知道意外,哪次不是意外,怎么就不知道小心一些!你听听外面都在怎么议论,听着都让人心惊。”白纯看着那结实的后背,不解气的在另外一侧无伤的肩头拍了下怒道。 “知道了,以后不会了……你别哭行不行?我也不想受伤不是……。”叶青话刚说一半,便感觉一双手从后面搂住了他的腰,随之而来的是白纯那带着温暖的脸颊,紧紧的贴在了后背上。 心中如同早晨的阳光一般,缓缓升起一抹灿烂的温柔,正待转身时,就听到白纯抽泣道:“不准动。” “可……可总不能你抱我吧,我也要抱回来才行,不然就吃亏了。”叶青低头看了看腰间白嫩的小手说道。 “你哪次吃亏了,哪次不是被你欺负!”白纯的脸颊紧紧贴着叶青的后背,停止抽泣娇嗔道,随之而来的便是一朵红晕悄悄浮现在了脸上。 “那你喜欢被我欺负不?”某人不要脸的问道。 随之而来的便是白纯环在他腰间的手,因为这种害羞、难堪、露骨的话语,让其在叶青的小腹处不满得拧了一下。 随后白纯紧闭着美目,继续紧紧抱着叶青的腰,脸颊继续紧紧贴在后背上,有些难以自持的微微嗯了一声。 对于男人来说,欲说还羞的女子最是让人难以抵抗,如同一个同意的开关一样。 原本紧闭着美目,抱着某人的后背,难得安静的倾听着彼此心跳的白纯,刚刚害羞的嗯完,就感觉脸颊贴着的后背一动,而后还未来得及反应过来,坐在叶青旁边的娇躯便瞬间腾空,而后被人抱进了怀里。 “啊……你疯了,她们都起来,一会儿该跑上来了,撞见了看你怎么办!”白纯双手推着叶青坚实的胸膛,原本带着一丝红晕的脸颊,此刻变得滚烫,就连身子也在瞬间变得燥热了起来。 “不会的,锦瑟现在越来越懂事儿了,才不会在这个时候进来的。”叶青把白纯柔软细腻的娇躯又往怀里紧了紧,望着那张天姿绝色的脸颊说道。 “不行……呜……。”白纯感觉着自己被叶青抱在怀里的身子,侧着缓缓向床上倒去,心中瞬间大惊,这个家伙一大早上起来就这样,越来越过分了! 只是她刚刚张嘴说了不行两个字,樱唇便被叶青印了上去,随之感受着自己的身体突然被叶青压在了身下,胸口处那一丝快要喘不过来气的感觉跟异样,瞬间向整个身体的四肢百骸冲击而去。 “你……你疯了……讨厌……呃。”喘着粗气的白纯,内心深处那股欲望越来越强烈,绵软无力的娇躯滚烫之余开始不由自主的扭动着,趁着叶青的嘴唇离开,刚要说话便又再次被堵住。 不知是今日前往西湖将要发生的事情,让白纯生出了占有欲,还是因此而感到有些心伤。 随着叶青的手拨开凌乱无序的衣衫,钻进了里面后,从喉咙处发出难以遏制的娇哼声的白纯,第一次主动的以双臂紧紧的搂住了叶青的脖子。 随着叶青的嘴从白纯白皙修长的脖子开始往下探去,紧咬着嘴唇的白纯,十指不由自主的插进了叶青的发间,紧紧抓着叶青头发,抵抗着身体深处,仿佛来自灵魂招呼的欲望。 “小姐、公子,该吃饭了。”楼梯处随着锦瑟声音传来的,还有那锦瑟故意加重了的脚步声。 ”啊……。“白纯原本紧闭着的双目突然睁开,也不知道是哪里来的力气,一把推开了叶青,快速跑到床的另一头,双眸如水、秀发散乱、衣衫不整的娇嗔道:“讨厌!转过头去!” 说完之后,也不理会叶青那如同野兽一样要吃她的目光,自己率先转过身,一边背对着叶青整理快要掉光的衣衫跟秀发,一边嘴里急急回应着锦瑟道:“这就下来了。” 楼下的梁兴跟墨小宝两人则是吵闹了起来,梁兴以锦瑟为由逗着脸色涨红的墨小宝,墨小宝也是极力的反对着梁兴的话语,说自己才没有呢。 锦瑟撅着嘴看着叶青大摇大摆的从白纯的房间率先走出来,但哪怕是房门开合的一瞬间,眼尖的她还是看见衣衫凌乱的小姐,甚至小姐胸前的一抹雪白。 “哼!”锦瑟看着若无其事的叶青,跺着脚哼了一声,而后怏怏不乐的率先往楼下走去:“就知道欺负小姐!哼!” “喂,锦瑟你这话就不对了吧?”叶青跟在身后,抓住了锦瑟的小辫子说道。 两人走到楼梯口站定,看着眼圈已经通红的锦瑟,叶青急忙撒开锦瑟的辫子,连连道歉道:“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啊,我是跟你开玩笑呢,你怎么还哭上了啊锦瑟?以前不是也可以这样拽你的辫子吗?怎么?小宝不让你让我拽……。” “才没有,跟他有何干系。”小丫头吸了吸鼻子,恼怒气急的又跺了跺脚,而后低着头对叶青小声道:“公子,您……您能不能以后不要欺负小姐了啊?” “我没……为什么啊?怎么了?”叶青看着小丫头抬起头后,一脸央求的样子,疑惑道。 锦瑟看了看楼梯,见白纯还没有下来,咬着嘴唇想了下,最后还是说道:“昨天您出去后,家里来人了,有宫里的、还有燕小姐家里的总管苏金生……。” “这事儿我知道啊,你家小姐昨晚跟我说了啊。”叶青一脑门儿问号,不知道锦瑟此话是何意。 “但……但……。”锦瑟再次望了一眼楼梯,而后才说道:“但小姐没告诉您,昨天宫里来的,除了商议香皂一事儿,还带了皇后的旨意过来,就是皇后今日要在西湖给您做媒。” 锦瑟撅着嘴,神色带着不满继续道:“他们还说长嫂如母,让小姐今日穿着正式一些,虽然说有皇后做媒,但还要让小姐也参加,与燕小姐的父亲沟通那订亲后的事宜……您昨天离开后,小姐一个人在房间里默默流泪了好半天,还特意嘱咐我不准告诉您。” 两人听到楼上传来白纯的脚步声,叶青急忙一拉锦瑟的衣袖,一边往院子里走,一边听锦瑟继续说着昨天发生的事情。 第三百三十一章 权为利 谋为智 马车缓缓驶上御街,随着车辕上的梁兴停下了马车,与白纯以及锦瑟坐在马车里的叶青,再次看了一眼今日穿着显得很庄重的白纯一眼,而后说道:“跟梁兴他们先过去吧,我坐王伦的马车跟着过去。” “嗯。”白纯点点头,眨着美眸看着叶青道:“自己小心些,切莫再生事了。” “那又不是我……。”看着白纯那明亮的眼睛瞪着自己,某人只好作罢,看了看白纯的胸口处,突然道:“同心锁呢?忘戴了还是戴在……。” 白纯再次瞪眼,当着锦瑟的面他现在都越来越过分了!不过好在,叶青还知道适可而止,没敢当着锦瑟的面,问是不是把同心锁戴在了里面那胸口中间。 “记着你给我换药的时候我说的话,白伯伯回来后,一切都会迎刃而解的,而且……我不知道该怎么说,但我相信,你应该明白我的心思。所以……想明白了的话,就把同心锁戴在外面吧,比戴在里面好看。”叶青说完最后一句,不等白纯有所反应,就快速的跳下了马车。 留下了撅着嘴的锦瑟,以及通红着脸的白纯两人在车厢里。 王伦掀开车帘,看着叶青跳下马车跑了过来后,脸上立刻露出了笑意,待叶青上车后,便示意马车跟着梁兴的马车,一同前往西湖。 “咱家先给你道喜了。”王伦笑着说道。 叶青拱手笑着接受了王伦的贺喜,而后问道什么事儿这么着急,就不能等到了西湖再说,非要在路上说。 颠簸的马车里面,王伦要比在宫中的时候放松多了,与其说是一个太监,倒不如说是一个富甲一方的商贾员外。 让皇城司撤掉如今在汤府四周的探子,因为昨天晚上深夜汤思退进宫了,也代表着从今以后,大宋皇宫的早朝之上,不会再看见汤思退的身影了,所以留着人继续监视的必要已经不大了。 “还有一件事儿,虽然不是咱家职责所在,但就权当是一种提醒,下了马车之后,咱家可是一个字都不会承认的。”王伦的神色由刚开始的轻松,渐渐变得凝重了起来道。 “跟昨天的事情有关?”叶青猜测道。 王伦点点头,想了下说道:“是圣上的意思,皇后的本意是过了上元节之后再说,但圣上却是让皇后在上元节这一日便帮你做媒,所以关礼才会去你的家里通知一声。” “为何是关礼呢,不会也有讲究吧?”叶青食指敲着面前的茶桌问道。 “关礼是咱家一手带起来的,这点儿你大可以放心。过些时日,皇城司副统领的缺位也该补了,所以关礼昨日即是传旨,也是拜山头,虽然他一直都是在圣上身边侍奉着。”王伦点到即止道。 叶青瞬间便明了,这明摆着就是,皇城司因与汤思退一事儿之后,一下子便是进入了当今圣上的眼里了,所以当今圣上就要派遣一个副统领进驻皇城司了。 至于派遣关礼这么一个太监在皇城司,到底是为了接自己,还是说是为了监视自己,还是说两者都有?也或是只是因为看到了如今不同往常的皇城司后,当今圣上变的对皇城司又有信心了? “那昨日的传旨是安抚还是缓兵之计……。”叶青意有所指道。 王伦也明白叶青话语的意思,圣上先是让皇后今日就做媒,而后就要派遣关礼进驻皇城司。 在叶青这个刚与汤思退发生冲突,而且还是皇室默认的情况之下,如今已然如同惊弓之鸟的皇城司统领看来,自然是第一反应想到就是,会不会这又是皇室为了剪除自己,而选择的一种先以皇后做媒稳住自己的策略呢? 王伦目光坚决,笑着对叶青摇了摇头,微微一叹道:“正所谓:权为利、谋为智,权谋乃利智之法。汤思退终究是大宋朝的右相,若是太上皇不做出那番姿态,其他臣子会怎么想?怎么看?你乃是皇城司统领,办差是你的职责,受委屈同样是你的职责所在,何况……第二天太上皇不就命你皇城司查办、了解此案了?其中太上皇的安抚之意,难道你叶青看不明白?” “看来这皇家鹰犬真是不好干啊,真是把脑袋别在裤腰带上玩命儿的活啊。”叶青感叹道。 虽然不知道太子大婚那日,赵构到底是怎么想的,但第二日能够立刻让自己查办此案,确实也算是对自己表达了安抚之意。 不过细想起来,确实如同王伦所言一样,自己这个皇家鹰犬,跟朝堂之上的臣子相比,显然不论是在赵构还是当今圣上眼里、心里,自然而然的都不如朝堂臣子在他们心里重要一些。 毕竟,皇城司统领可以随时换,朝堂臣子却是众多、又是稳固、治理江山社稷之首,所以是个人都不会为了偏袒皇城司,而让其他臣子寒了心不是? 所以这种情况下,赵构牺牲叶青,安抚朝堂之子,做出朝堂之臣比皇城司重要,皇城司可以随时牺牲的姿态,倒也算是合情合理。 只是如此一来,叶青那种伴君如伴虎的提心吊胆感,比之前就要强烈太多了,甚至可以说,从今往后,叶青就没有真正的安稳日子了,而是需要提心吊胆、小心翼翼的过每一天了。 因为谁也不知道,皇室什么时候又会牺牲叶青,来稳固江山社稷,或者是拉拢朝臣了。 “你不是常说伴君如伴虎,人要摆正自己的位置才能不犯错吗?所以皇城司的差事儿,可不是那么好干啊。”王伦看着叶青的神色舒展开,掀开窗帘看了看热闹的西湖,放下车帘后又说道:“最近有没有读一些圣贤书?” “怎么?书中自有颜如玉、书中自有黄金屋,难不成书中还有保命法则不成?我又不是一心科举的士子,没事儿翻那玩意儿干嘛?”叶青听着马车外面热闹喧嚣的鼎沸人声道。 “但你可是龙图阁大学士,你不读圣贤书,怎么能成?”马车缓缓停下后,王伦带着一丝意味深长的笑容说道。 “拉倒吧,你要是想读,我可以送你几本,再说了,书是用来催眠用的,比如晚上有心事儿睡不着的时候,倒是可以坐在床头拿来看看,这样比较容易尽快睡着了。”叶青掀开车帘准备下车道。 “那你从今往后,岂不是每天晚上都得看圣贤书了,不然的话,以你现在的处境,每天晚上怕是都难以安眠吧?”王伦继续笑着道。 叶青无语的摇摇头,回了王伦一个中指,而后才下车往燕倾城的别墅方向走去。 马车里的王伦掀开侧面的车帘,看着身形高大的叶青走在人群里头,突然提高声音道:“不妨现在开始,静下心来多看书,对你有好处。” 叶青无语,头也不回的再次竖了个中指。 放下车帘的王伦,一脸疑惑的坐在马车里,示意马车继续往孤山园林方向走,一边在车厢里竖起中指对着自己,喃喃自语道:“什么意思?是答应的意思?还是骂咱家呢?下次咱家也竖给他看。” 或许是因为今日皇后要来燕家的别墅,所以燕鸿渊等人,从昨天就赶到了这里,带着下人、丫鬟把整个别墅上上下下又重新打扫了一遍。 在叶青看来,如今燕鸿渊这府邸,就差在门口拉一道,上面写着:热烈欢迎皇后莅临做媒的条幅了。 燕鸿渊跟燕庆之今日已经把别墅上下巡视了八遍了,所以看着悠然走过来的叶青,父子俩人立刻脸上堆满了笑意,向着“贤婿”走了过来。 “怎么没有跟白小姐同来呢?”燕鸿渊连贤侄二字都省去了,就等着皇后来了之后,好改口称呼贤婿了。 燕庆之倒是没有多大的变化,跟叶青元日之时喝了几次酒就醉了几次的他,看到叶青的第一句话就是:晚上喝点儿?值此良辰美景,切莫辜负才对。 燕鸿渊笑骂着拍了下燕庆之的后脑勺,不过他并没有真正的生气,因为自打跟叶青喝醉过几次之后,原本从彬州回到府里,一直有些忧郁的燕庆之,又恢复了燕鸿渊熟悉的样子。 所以此时看着燕庆之原本该有的样子,他心里头则是已经高兴的乐开花了。 叶青随意的回答了是跟他人共乘一辆马车之后,便跟着燕鸿渊、燕庆之往楼里走去。 而一路上叶青问了燕鸿渊好几次倾城人呢?燕鸿渊则是都没有回答,而是打着哈哈把话题岔了开去。 倒是一旁的燕庆之笑着给他解释着,今日乃是皇后做媒,在皇后未来之前,你实在是不宜跟倾城见面的。 叶青先是愣了一下,而后旋即明白,显然燕鸿渊把皇后亲自做媒,看成了光耀门楣的大事儿了,要不然的话,燕鸿升、燕鸿鹄也就不会携家带小的出现在这里了。 面对着燕鸿升、燕鸿渊多多少少陪笑讨好、以及敬畏的目光,叶青则是唯独看到了燕倾雨那有些伤感的目光,从自己的身上飞快的掠过。 趁着所有人的注意力,终于从叶青的身上转移开的时候,不知何时,突然间绕到叶青身后不远的燕倾雨,走到叶青跟前行礼后,低声说道:“小女子见过叶大人,叶大人若是不嫌弃,小女子有几句话想跟叶大人说。” “关于汤鹤溪的事儿吗?”叶青打量着四周,特意从自己跟前掠过的白纯,胸口带着那金色闪闪的同心锁,而后转身推门,飞快的进入到了燕倾城所在的房间。 “是,还希望叶大人能够……把详情告诉小女子。”燕倾雨看了叶青一眼,而后率先往楼下走去。 第三百三十二章 生辰八字 道旁杨柳依依,千丝万缕,抵不住,一份愁绪。如何诉?便叫缘尽今生,此身已轻许。捉月盟言,不是梦中语。惜多才,怜薄命,揉碎花笺,难写断肠句。 叶青望着落寞离去的燕倾雨,仰天长叹一口气,便看见那二楼的窗口处,燕倾城跟白纯二人站在那里,两人的胸前都戴着金光闪闪的同心锁,视线随着燕倾雨的背影默默移动。 皇后谢苏芳的到来,让整个燕家别墅上上下下是鸡飞狗跳,叶青并未觉得因皇后亲自做媒而显得脸上有光,但燕鸿渊则就是不同了,早就准备好的生辰八字交给皇后谢苏芳后,整个人还是抑制不住的激动跟兴奋。 满脸的红潮跟强忍着胸中的咳嗽,不管怎么说,燕鸿渊都觉得自己这一辈子经商,随着皇后为燕倾城做媒,一切都是太值了。 手拿燕倾城生辰八字的皇后谢苏芳,随着目光扫到叶青身上,一脸无辜的叶青瞬间愣住了:什么意思? “叶大人,您的生辰八字也该拿给皇后……。”旁边的王德谦笑着说道。 “啊?哦。那个……我……一九八……那个,可不可以随便写一个?”叶青脑子转不过来了。 哪怕是急急算了半天,他也算不准自己该是哪年哪月生人,所以看着皇后的凤目凝视着自己,差点儿脱口而出那公历纪元法的生日来。 “那本宫可不可以随便给她做个媒?只要不是你,是谁都行呢?”皇后谢苏芳凤目一瞪,宫女到皇后养成后的威严,还是让叶青吓了一跳。 正厅里的白纯实在是无语,不过好在,叶家家谱里倒是有记载,于是急忙把自己手里叶青的生辰八字交给了王德谦。 皇后谢苏芳不悦的把视线从叶青身上收回,而后眼神有些奇怪的在白纯跟燕倾城的胸前扫来扫去,一模一样儿的金色吊坠,被两女挂在胸口,怎么看,怎么感觉那白纯不像是叶青的嫂嫂。 接过王德谦手里叶青的生辰八字,仔细看了看后微笑着道:“简直就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儿,这生辰八字没有比他们二人更合的了。” “多谢皇后。”燕鸿渊急忙行礼说道。 婚俗原本为纳采、问名、纳吉、纳征、请期、亲迎六步,但在宋朝的时候只保留了纳采、纳吉、纳征、亲迎四步,但却是已经出现了所谓的相亲跟通资财的习俗。 相亲则已经算是大手笔,或许与宋的商业发达有关,所以在皇后谢苏芳所谓的做媒之后,便该是男方若同意女方,那么便需要拿着金钗,亲自插在女方的发髻上。 而若是不同意,那么也是需要物质上的安抚,送上彩缎给予女方,称之为压惊。 所以此时,叶青还需要做的便是,拿出一枚金钗,插在燕倾城的发髻上。 让燕鸿渊高兴、燕鸿升以及燕鸿鹄羡慕的是,当叶青把白纯准备好的金钗,刚刚取出时,旁边的王德谦便在皇后的示意下,手捧一个精致的木盒走到叶青身旁道:“皇后说了,既然是皇后做媒,那么便不可小气了,所以皇后便赐叶大人一枚金钗。” “这……臣多谢皇后。”叶青在王德谦的示意下,急忙双手接过盒子,谢过之后,便把那枚皇后所赐的金钗,插在了娇羞的燕倾城的发髻上。 随着叶青刚刚站到燕倾城的身边,看着娇羞低头的燕倾城嘿嘿直笑时,王德谦又再次拿出了一个几乎相同的木盒,而后缓缓走到白纯跟前递了过去。 有些不明所以的白纯吓了一跳,本能的望向叶青想要知道这是怎么回事儿。 而叶青同样是一脸的问号,有些不解的看向雍容华贵的皇后谢苏芳,心里头开始琢磨着,难不成皇后打算今日也把白纯许给自己不成? 但皇后并未理会叶青望过来的眼神,脸上带着微笑道:“你的事情本宫多少听了一些,朝堂政事本宫自然是插不上手,但……里头这枚钗子,就算是本宫给你的安抚吧。” 皇后的话说的是模棱两可,白纯紧张的心不由噗通噗通的快速跳动着,脸颊不由的一阵微红,急忙低着头向皇后行礼道谢。 做媒的事情是喜庆的事儿,但并不是需要多么冗长的时间来处置的大事儿,所以在接近中午时,皇后在带着燕家给其准备的礼物,所谓的上品香皂跟新绸缎等物时,便与叶青在马车跟前停下了脚步。 “是不是刚刚以为本宫打算把你那所谓的嫂嫂也要许配给你?”皇后一副自信满满的语气,看了一眼离她跟叶青颇远的燕家一行人说道。 “皇后多虑了,臣怎可起如此……。”叶青呵呵笑着否认道,但表情却是希望皇后巴不得如此这么做。 “在本宫面前就别在装模作样了,你与白秉忠女儿之间的事情,包括她一开始与你兄长订亲一事儿,即便是王德谦不知道,王伦能不知道?今日本宫原本有意成全,但奈何本宫跟燕家颇有渊源,所以能做的便是替你向燕家提个醒儿而已。至于以后如何……那就得看你自己了。”皇后看着眼前神态恭敬,脸上却是洋溢着一丝得意的叶青说道。 “明白,臣明白。以后皇后您有事儿尽管吩咐,臣定当赴汤蹈火……。”叶青拍着胸脯打着保证。 “本宫一介妇人,没有那么多心思,以后一心为皇家办差便是了。”谢苏芳扶着王德谦的手,一边坐上马车后,一边淡淡的说道。 对着马车行礼,看着皇后简单的仪仗刚刚离去,燕鸿渊就笑呵呵的走了过来,一口一个贤婿叫的叶青一时之间有些反应不过来。 趁着正是上元佳节,加上特意被邀请过来的燕鸿鹄、燕鸿升二人,在看到了今日发生的事情后,心情一直都是五味杂陈,不由的开始有些后悔当初要分家的决定。 而燕鸿渊显然是也被二人伤透了心,席间说话之时,直接把家事以倾城如今已经许配为由,全部推给了已经无心仕途的燕庆之。 面对燕庆之的燕鸿升跟燕鸿鹄,对于一年前燕庆之掌的燕家一切还历历在目,所以不用等燕庆之说话,两人便已经知道,老大完全没有了三家合并的念头,既然分了,就没打算再走回头路。 日暮时分,整个西湖在阳光与徐徐春风之下,迎来了最为热闹的时刻,整个西湖人头攒动,商贩卖力的吆喝声,勾栏瓦舍里的唱曲声,酒楼、客栈、茶肆等等地方,大多数以年轻的士子与女子为主。 整个西湖仿佛是一下子便沸腾了起来,比起需要走访、拜贺的元日来,上元节才更像是一个百姓们的狂欢节。 湖面上的画舫如同天空繁星点点一样,在夜幕低垂、华灯初上之时,便开始照亮着人们的视线。 叶青也不知道燕倾城跟白纯今日在房间里,是不是达成了什么协议,还是说两女因为今日乃是上元节,所以才表现的情同姐妹般? 并没有带任何人的三人,在熙攘的街道上悠然前行,一个手拿糖葫芦,在被叶青咬了一颗之后,一直念叨着要让叶青再赔她一串,一个则是手提小巧的红色灯笼,一直嚷嚷着要去湖边看花灯。 叶青还从来没有游过西湖,则是直接忽略掉了两女的建议,说要租一艘画舫而后三人共游湖上。 但不知为何,此举并未得到其他两人的支持,胸前各挂着金色同心锁的二人,手挽着手白了叶青一眼,而后便迈步往前面放花灯的地方走去。 行人的脸上多是盛世年华般的安逸与笑容,士子朗朗吟诗声与女子娇笑浅唱之声,如同给西湖编织了一层诗情画意的空间,让人即便只是行走于湖堤之上,也如同漫步在诗情画意的梦中。 “快点儿过去,有人要作词了。”燕倾城在人群中拉了一下叶青的衣袖,催促着道。 “作词有什么希奇的,至于这样吗?”叶青很不满,自己做的诗词不好吗?可是连千古第一女词人都赞口不绝的。 “是辛稼轩,被人们与当年的苏轼相提并论,被称之为苏辛,因为改字坦夫为幼安,所有还有人把他与易安居士合称为济南二安。”燕倾城趁着在人群之中无人注意她的小动作,所以便一直拉着叶青的衣袖说道。 叶青不由的心里泛起一阵醋意,这今日刚刚跟你订婚,你就在你未来的老公面前,做出一副对别的男人过去如数家珍,满眼小星星的崇拜样子,这样子真的好吗? “咳咳……你能不能克制一下你如火似的热情?当着你准夫君的面,要不要对别的男人……。” “你去死你。”燕倾城俏脸一红,有些恼羞道。 刚要松开叶青的衣袖,跟着白纯往前走的她,却被叶青冷不丁的握住了手,心头一紧,急忙低声说道:“快松开,这么多人看着呢。” “没人看你我,人家都只顾着去看辛弃疾作词呢,你看人白纯,就不像你……喂,你给我回来。”叶青转头,只见白纯走的比燕倾城还快,一脸的期望正在往那灯火通明的青草岸边张望着。 “怎么了?”白纯蓦然回首,看着叶青有些抽抽的脸颊问道,而旁边被叶青牵着手的燕倾城,此时才发现,原本这家伙吃自己跟白纯对辛弃疾欣赏的醋了。 (ps:唉……。) 第三百三十三章 邀请 “东风夜放花千树。更吹落、星如雨。宝马雕车香满路。凤箫声动,玉壶光转,一夜鱼龙舞。” 叶青从未想到过,辛弃疾会是真如传言那般,外表真是一个山东大汉的形象。 不过更令他感到吃惊的是,在辛弃疾作完《青玉案·元夕》的上半阙后,则是与朱熹、吕祖谦、吕祖简兄弟二人,把目光投向了自己的身上。 燕倾城、白纯二人走在叶青的前面,看着前方不远处那身形如同叶青一样伟岸的男子,跟着朱熹几人,一同把视线转移到她们这边时,瞬间随着旁边的士子一同停下了脚步。 但当看到辛弃疾等人的目光,并非是望向她们两人,而是她们身后时,于是几乎是同时回头,向施施然走来的叶青,带着一丝担忧的目光望了过去。 两人心里都很清楚,当初朱熹跟吕祖谦在西湖发生过不愉快,所以,此刻再次见面,而且朱熹等人身边,还多了一个词作俱佳的辛弃疾,这让她们两人,心里不由的有些替叶青担心了起来。 心中更是有些后悔,不该硬拉着叶青来此看放花灯,要是听从叶青的意见,荡舟湖面之上就好了。 叶青看着白纯跟燕倾城回头望向自己的目光,随和的笑了笑,而后视线才转向如同野餐似的朱熹、辛弃疾等人的身上。 看着几人的目光依然望着自己,叶青缓缓迈步继续向前,在白纯跟燕倾城跟前停下之后,视线也再次放到两女身上,缓缓念道:“蛾儿雪柳黄金缕。笑语盈盈暗香去。众里寻他千百度。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 燕倾城跟白纯,显然没有想到,叶青竟然在众目睽睽之下,对着她们两人接了人家词的下半阙,一时之间又羞又恼,挽着手当着众人的面,也不敢警告似的瞪向叶青,于是只好低下头,细细品味着叶青刚才信步走来之时,作的下半阙词。 “见过两位先生,见过两位大人。”叶青看着白纯跟燕倾城脸上闪过一丝嗔怒,而后飞快地低下头,便继续迈步向前。 跟着朱熹、吕祖谦等人而来的士子以及书童下人,并没有人阻拦叶青跨进那原本属于他们的草坪圈子。 辛弃疾望着无人阻拦的叶青缓缓走过来行礼,跟着朱熹、吕祖谦、吕祖简一同回礼,而后这才看向吕祖简问道:“这位是……?” 辛弃疾之所以皱眉头,是因为他完全没有料到,这年轻人竟然接自己的下半阙词,接的与自己心中所想的一模一样儿! “在下龙图阁大学士叶青。”叶青不等吕祖简介绍,便向辛弃疾自我介绍道。 而且说完后,叶青带着随和的笑容便望向了朱熹跟吕祖谦。 众人咀嚼着叶青那接人家下半阙的词,再看着叶青那随和的笑意望着朱熹等人,心里倒是有几分认为,此人虽然不是儒生打扮,但怕是与辛稼轩在作词造诣上难分高下吧? 可在朱熹跟吕祖谦看来,叶青脸上那随和的笑意和自我介绍,以及接辛弃疾下半阙的词,更像是对他们二人的羞辱跟嘲讽。 朱熹想要大学士之职并非是什么秘密,但一直却是苦求无门,而眼前的叶青,就像是轻轻松松、随随便便的就得到了那朱熹梦寐以求的大学士头衔。 所以他此刻的笑容,意味深长的让朱熹跟吕祖谦觉得很欠揍,压根儿不觉得那是什么随和儒雅的笑容。 当着众人的面,朱熹质朴、憨厚的脸上依然带着笑容跟叶青寒暄,只是吕祖谦完全能够清楚的感受到,朱熹身上那股浓浓,他人察觉不到的对叶青的不满之意。 辛弃疾乃是提刑使,与大理寺之间多少有着丝丝缕缕的关系,所以此刻,听到吕祖简在其耳边,介绍着叶青的身份时,原本还紧皱眉头的辛弃疾,才缓缓舒展开了眉头。 这并不是因为别的,而是因为虞允文与他相交,他从虞允文那里通过书信,对叶青多少的有着一丝的了解。 此刻眉头缓缓舒展开来,便听到吕祖谦冷冷的向叶青问道:“怎么,难道叶大学士也是受信王之邀,所以才会来此吗?” 吕祖谦之所以如此问,是因为他很清楚,信王并没有邀请叶青来此赏月游湖,也是希望借此,打击下一脸洋洋得意的叶青,替朱熹暗地里讨回一丝颜面。 ”哦?你们是受信王之邀啊?不好意思,我是看这边人多,就跑过来想凑个热闹,那么既然各位有信王所邀,在下就不打扰了。”叶青一边说着话,一边才注意到,在青草地的湖岸旁,赫然停着一艘满是宫灯、雕梁画栋、人影憧憧的画舫。 “我还道是你也是被信王所邀而来呢?不过若是叶小友有闲情逸致的话,不妨一同游湖如何?”朱熹看了看视线落在叶青身上的辛弃疾,而后笑着对叶青说道。 他并不是很喜欢辛弃疾,但因为乃是吕祖简介绍,所以才勉为其难的接受与其一同陪信王共游西湖。 “免了,多谢先生好意。在下不感兴趣,还不如驾一孤舟来的逍遥自在。”叶青拱手“谢”过朱熹的好意。 “难道你是怕信王因此不悦吗?没关系的,我相信信王会看在先生的面子上,允你跟着一同游湖的。毕竟,先生的身份,就是信王也是极为尊崇的。”吕祖谦显然不想就此放过叶青,极力想让叶青因为未受信王邀约,而觉得没面子。 “呵呵,那是你们大人物之间的事情,我等小民,可没那个福分。”叶青笑了笑,几次都想要转头跟辛弃疾打声招呼,但一直被吕祖谦纠缠着,所以一直找不到机会。 叶青的姿态放的很低,所以不论吕祖谦跟朱熹如何用言语挤兑,叶青都是一副如同滚刀肉的样子,丝毫不在乎他们二人嘴里的身份、地位跟所谓的面子。 与辛弃疾匆匆打了声招呼,而后便要带着燕倾城跟白纯离去时,便听到信王赵璩的声音从分开的人群之中响起:“叶大学士既然来了,就不妨给本王一个面子,本王亲自邀你游湖如何?” 意气风发、神采奕奕的信王赵璩,身后跟着护卫与信王妃,以及张达道等人,笑容满面的走了过来。 人群中听到信王赵璩的声音,以及看着那皇家尊贵的派头跟简单的仪仗,还是不由自主的发出了一阵私语声。 原本不过是一个游湖的事情,因为辛弃疾的词,以及吕祖谦对辛弃疾要在上元节作词的宣传,从而才使得这里围了众多仰慕辛弃疾的作词之人。 谁都喜欢众星捧月的感觉,谁都喜欢成为人们瞩目的焦点,而朱熹跟吕祖谦向来是传道授业为要务,早就在大宋培养了一批衷心的“粉丝团。” 所以吕祖谦只要趁着上元节热闹的氛围招呼几声,自然是就能够轻而易举的,引来众人的围观跟喝彩之声。 叶青最后一个向信王跟信王妃行礼,而后就听到信王朗声笑道:“刚才在孤山,听皇太后说,叶大学士不日要给本王府里送上一批上品香皂,所以今日本王邀你游湖,就权当是对叶大学士香皂的谢意了,如何?切不可推辞。” 信王对叶青表现出了罕见的热情,主动与叶青套着近乎的样子,完全超出了朱熹跟吕祖谦两人的意料。 倒是吕祖简跟信王身后的张达道,乃是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丝毫不奇怪信王对于叶青的热情,远远超出了对朱熹跟吕祖谦的热情。 回头看了一眼站在人群之中的白纯跟燕倾城,叶青刚想要询问两女的意思,便听见一直没有看他一眼的信王妃,则是含笑向燕倾城跟白纯招了招手。 在两女走到跟前后,信王妃的目光……或者是说属于女人专有的敏锐目光,一下子便注意到了燕倾城跟白纯胸前那闪着淡金色光芒的同心锁。 神色微微一愣后,信王妃拉着燕倾城的手轻声说道:“今日在孤山,皇后可是把你美美的夸赞了一番,不想今日竟然能够巧遇,所以不如一同随我上船如何?” 燕倾城跟白纯,一个乃是商贾之女,虽然跟皇后谢苏芳有着一些渊源,但面对一个王妃这样亲切的邀请,心头还是有些紧张跟受宠若惊。 而白纯虽也是官宦之女,但其父亲白秉忠,为官几十年,也从来没有进入过真正的朝堂核心之地,所以白纯平日里打交道的各色人等,并没有像信王妃这般身份高贵之人。 所以心里紧张之余,跟着燕倾城两人,便不由自主的把目光投向了她们心中的主心骨:叶青的身上。 “恭敬不如从命,叶青就多谢信王一番美意了。”叶青看了看辛弃疾几人,再次对着信王行礼道。 眼下的形式,当着众多文人士子以及朱熹等人的面,叶青若是真要拒绝了,恐怕明日就要被人口诛笔伐了。 信王能够因为流言蜚语,跟自己府里的客卿被禁军抓去,而后忍耐不住的去找汤思退讨一个颜面上的公道,那么若是今日自己驳了信王的面子、拒绝了信王的邀请,谁知道朱熹等人,明日会编排出什么流言蜚语,来挑拨离间。 (ps:两更吧,我好好琢磨下怎么装逼的情节,这个跟打斗一样,不拿手啊。) 第三百三十四章 序 一行众人在信王的率领下,缓缓登上了美轮美奂的画舫。 这还是叶青第一次登上皇家专属画舫,也是头一次在来到南宋之后游西湖的夜色美景。 管弦丝竹之声,在信王踏上船的那一刻开始,如同欢迎乐曲一般,在画舫宽敞的二楼响起。 宫灯明亮、宫女浅妆,一身鲛绡薄衣舞动、曼妙婀娜、多姿柔美,乐曲声和,委婉而不哀怨、动听却不幽怜,其意境倒是极为符合上元节的热闹,与赵宋皇室治下的盛世与安逸。 信王显然很清楚,叶青刚与燕倾城定了亲,所以在众人坐下之后,首先便端起酒杯向叶青道喜。 急忙起身的叶青举杯遥对信王一饮而尽,余光扫过其余几人,以及与信王妃此时在窃窃私语的两女,而后在信王的坚持下,连饮三杯。 琴瑟管弦、曼妙舞姿之下,众人要么是举杯,要么便是望向那在地毯上舞动的宫女,而叶青的视线则是一直望着湖面,以及时不时擦肩而过的画舫。 这一切对于他来说都是新鲜的,一开始融入南宋百姓生活新鲜在逐渐的淡去,在莫名被赵构任命,而后渐渐随着身份地位的提升,不得不说,人类特有的欲望与野心,也让叶青开始对上层贵族的生活越发的好奇。 所以这个时候的他,看着眼前的情景以及五光十色的湖面上的一切,再一次感觉如同置身于另外一个世界,一个与南宋普通百姓完全隔离的世界。 安逸、奢侈、享乐、悠然就像是上层贵族社会的主题词一样,在他们的世界里,或者是内心深处,在以诗词歌赋与盛世太平的背景下,又处处都透露着一股近似于魏晋时期,“竹林七贤”般的消极避世之态。 叶青看着朱熹、吕祖谦跟信王侃侃而谈,特别是看着辛弃疾,时不时会仰慕的望向朱熹之时,叶青便不由的在想,宋南渡之后,文坛涌现出来的这么多“居士”,是不是跟魏晋时期,如同鸵鸟心态的“竹林七贤”有几分相像? 而晚唐罗隐的《自遣》:“得即高歌失即休,多愁多恨亦悠悠。今朝有酒今朝醉,明日愁来明日愁。” 更像是如今对于赵宋皇室得过且过、不思进取之态的真实写照。 一直在胡思乱想的叶青,丝毫没有注意到,信王等人的闲谈之语,已经转移到了今年的省试之上来了。 随着旁边的辛弃疾,突然端起酒杯问起叶青,今年可有兴趣参加省试时,叶青此时才反应过来。 “我?”叶青端起酒杯喝尽,看着辛弃疾认真的点头,苦笑一声道:“我这人最大的优点就是有自知之明,所以即便是可以越过州试,直接参加省试,我也是没有任何兴趣的。” “但叶大人如此岂不是埋没了自己的才华?今日下官作那《青玉案·元夕》上半阙,叶大人却能够在红颜回眸望向之时,作出如同下官心中所想的下半阙……。”辛弃疾疑惑道。 自从叶青接了他的下半阙,虽然辛弃疾表面上并没有表露出什么,但心中依然还是好奇无比,在钦佩叶青才华之余,多少也有一丝的不甘跟疑惑。 他从来没有想过,有人能够在极短的时间内,想出跟他心中一模一样的下半阙来,这总是让他觉得,就像是一杯自己准备自饮陶醉的佳酿,突然被人从手里夺走倒去了一半似的,即糟心又遗憾。 叶青则是神秘的笑了笑说道:“辛大人相不相信,其实我会读心术,所以才能极快的接出您想好的下半阙。” 辛弃疾摇头笑了笑,而后再次端起酒杯,不再纠结一首词,而是继续再次问着叶青没有打算参加科举吗? 叶青依然还是摇头,而此时也便是听到了信王跟朱熹的对话。 “先生以为今年省试该如何呢?”信王笑问道。 “自然是以信王马首是瞻,圣上信任信王,令信王全权主持今年礼部的省试,朱某虽读书之人,但关于朝堂之事儿,还是不多说合适一些。”朱熹笑呵呵的说道。 在叶青听来,朱熹一番表态,更像是在像信王要官要职似的。 无心仕途、却有意官职,这种体现在朱熹身上的矛盾纠结,在叶青看来就像是矫情一样。 信王好像并不在意朱熹的矫情,在他看来,既然朱熹跟吕祖谦十分痛快的答应了自己的邀约,那么自然还是会答应,现在如此说话,恐怕还是在他志在必得的大学士一职上吧。 于是信王笑了笑说道:“先生不妨先任考官,待今年省试、殿试圆满之后,由本王再向圣上禀奏如何?” “信王英明,如此先生即可师出有名,而且以先生的威望跟影响力,想来必定能够帮我大宋朝廷,录取到才华横溢的学子入仕。”吕祖谦急忙替朱熹答应了下来。 而旁边的朱熹则是一脸的假装无可奈何,微微叹口气,看似责备的眼神看了一眼吕祖谦,而后点头算是答应了下来。 信王见朱熹已经答应,自然便把目光投向了叶青问道:“叶大学士觉得如此可好?” 信王此话一出,不光是叶青有点儿发懵,就是朱熹跟吕祖谦、辛弃疾等人都有些发懵。 “我……我没意见,朱先生学富五车、才高八斗,下官觉得担任考官都有些屈才了,更该是由朱先生出题才对。”叶青不觉得科举跟自己有什么关系。 何况他自己对于南宋的文人士子,心里多少是有些偏见的,所以巴不得由朱熹任考官,来“迫害”今年进行省试的士子。 朱熹原本以为叶青并不会苟同,并没有想到叶青竟然会举双手赞同,愣了一下之后,脸上的笑意瞬间也自然了很多。 信王则是继续笑了笑,扭头不知道跟旁边的张达道说着一些什么。 画舫上的正事儿并没有很多,何况即便是有,跟叶青也没有多大的关系,所以没一会儿的功夫,听着他们开始讨论起省试的细节时,叶青便向信王告罪一声,独自一人在画舫上转悠了起来。 白纯跟燕倾城二人,早在信王谈起省试之时,就已经被信王妃带着走下了画舫的二楼,在一楼的厅内也不知道在谈论着什么。 从一楼口路过的叶青,显然是不可能进入里面的,门口站着的宫女与太监,并不知晓叶青的身份,但在他们看来,既然能够成为信王的座上宾,必然是身份尊贵之人。 所以对着向里面瞟了一眼的叶青行礼后,便要进去通禀时,却被叶青拦了下来,而后一个人向船尾走了过去。 在船尾站定后不多时,后面便传来了沉重的脚步声,回过身背靠着船舷,便看到不苟言笑的辛弃疾向他跟前走了过来。 “怎么,辛大人也在上面坐不住了?”叶青笑了下,率先开口道。 “下官不方便细听关于科举的细节,何况叶大人不也是因为此才下来看风景的吗?”辛弃疾骨骼其大,加上早年间在军伍之中磨砺出来的气质,使得其看起来更像是一个身怀绝技的武将,而非是一个文人墨客。 “下官曾听闻虞允文大人说起过叶大人,包括扬州一事儿的始末,对大人也是佩服的紧。更难能可贵的是,叶大人对金人的态度,让下官更是佩服至极。”辛弃疾就像是不会笑一样,板着脸淡淡说道。 这让叶青听起来,比那些还未说话先陪笑脸的恭维话,心里自然是觉得要受用多了。 “哪里哪里,如果我没记错,辛大人早年从军,便是希望能够如同岳武穆一样力主抗金,杀敌报国吧?”叶青笑呵呵的说道。 辛弃疾眼睛中闪过一丝落寞,顿了下后说道:“没错,下官抗金之心不曾散去半分,但无奈……终究是不得志。” “监察御史尹穑弹劾你的并不是其他,只是你的居所而已,你的府邸自建好取名稼轩后,两道弹劾你的奏章就分别到了太上皇跟圣上的手里。”叶青依然是背靠船舷,看着眉头紧锁起来的辛弃疾继续问道:“是吕少卿吕大人让您找我?还是说,真是辛大人……。” “不错,是吕祖简少卿示意下官下来找你,不过并非是下官之事儿,而只是让下官告诉您,叶大人最近若是闲暇有空的话,不妨多读些圣贤书为好。”辛弃疾平静的说道。 叶青却是听的莫名其妙,看着辛弃疾那张古板的脸颊:“你知道吗?今日你是第二个说我该读书的人,难道我看起来就那么不像读书人吗?” “看不出来大人到底是不是读书人,下官不也一样,若是不说下官的名字,没人知晓下官会写词。”辛弃疾嘴角抽抽了一下,算作是笑容了。 “醉里挑灯看剑,梦回吹角连营。八百里分麾下炙……虞允文告诉我的,他说你跟好友陈亮分别后,便作了这首词,不过……是不是跟魏国公有关,我就不清楚了。”叶青看着辛弃疾淡淡的说道。 辛弃疾一生被罢官好几次,最后一次则是被韩侂胄启用,不过那时候,辛弃疾已经是六十有四了。 辛弃疾则是轻轻叹口气,而后望着湖面说道:“早年下官曾上书《美芹十论》与《九议》,朝廷当时乃是魏国公任相,或许是因为这些,所以才否决了下官的抗金以及对军制的论述。” 叶青不说话的默默点点头,他有些明白了,为何辛弃疾出现在了临安时,尹穑才会弹劾辛弃疾了。 第三百三十五章 科举 望着辛弃疾的背影离去,叶青只是默默的注视着,他并没有告诉辛弃疾原因,也没有把心中有的一丝疑惑问出来。 但既然辛弃疾突然跟着吕祖谦、朱熹等人出现在了信王的画舫之上。 那么,真的只是因为辛弃疾仰慕朱熹,所以才被吕祖简带过来见朱熹吗? 汤思退在朝堂之上的江河日下已然不可更改,随之而来的便是朝堂局势又将陷入到一阵动荡之中,这个时候辛弃疾突然出现在长安,会跟什么有关呢? 辛弃疾有文人风骨,又兼具武将之豪迈,但他并没有所谓的政治家的手段跟城府,所以这也是他为何时不时被罢官,又时不时被启用的原因。 朝堂之上欣赏他的人颇多,但能够随意任免他的就那么几人,也就是这几人在朝堂之上的斗争,让他的仕途变得跌宕起伏,给后世留下了一个富有传奇色彩的一生。 所以叶青可以肯定,辛弃疾这一次来到临安,怕是又成了临安朝堂之上,能够说的上话,又手握重权的几个大佬某一位手里的棋子。 魏国公史浩显然是不会用他了,要不然也不会指使尹穑弹劾他了,韩诚一系也不像是会用他的人,毕竟,论起军中的影响跟威望,虞允文比辛弃疾更合适,何况韩诚还有自己的儿子韩侂胄。 那么能够拉拢利用辛弃疾的,怕就是只有画舫楼上那位信王了,但信王想要让辛弃疾做什么呢?进入大理寺?还是说进入兵部呢? 叶青不由自主的抬头望向画舫的二楼,虽然什么也看不见、听不到,但叶青却突然间觉得,朱熹跟吕祖谦二人,之所以会成为信王的座上宾,会不会跟自己有关呢? 沿着侧面的甲板缓缓往船头的方向走,一边望着湖面上莺歌燕舞,缓缓掠过的画舫,一边寻思着,朱熹跟信王难不成还要以元祐浑天仪象做法来跟自己过意不去?那他们又会怎么对付自己呢? “站住别动……啊。” 叶青听到声音的第一反应便是突然扭身,不等看清身后的人影是谁,一只手已经上前掐住了那人影的脖子,整个人也一下子抵到了那人的身前。 借着刚刚从旁掠过的灯光,这才看清楚,隐藏在暗影里的竟然是信王妃。 感受着手掌那细嫩滑腻的肌肤,叶青愣了下喃喃道:“怎么……怎么是你……?” 被叶青突然举动吓得差些叫出声,有些花容失色的信王妃,看着叶青的手从自己脖子上缓缓抽回去,而后不由自主的往后挪了两步,有些警惕的看了看四周,这才对着叶青道:“我……本宫……本宫有话要跟你说。” 看着叶青也同样后退几步,而后要对着她行礼时,信王妃急忙在暗影里低声连连摆手道:“不不必行礼了,我说两句话就走。” “信王妃请说。”叶青看了看船舷两侧倒是无人,又抬头看了看画舫二楼后道。 “你……今日在孤山园林,听皇后跟皇太后说起,太上皇打算让你参加今年的省试,所以我……我……我是来告诉你这个好消息的。”信王妃有些紧张,第一次见面被人轻薄了手,这一次又被人掐住了脖子,这让她心里对叶青则是更感紧张。 但即便是如此,也不知道是为什么,今夜刚一看见叶青时,她就很想亲口把太上皇让叶青参加省试的消息,告诉叶青。 虽然她可以选择告诉叶青那未过门的妻子,或者是其嫂嫂,可到最后,她还是选择了由她自己亲口告诉叶青。 “我参加省试?开什么玩笑?真的假的?”叶青吓了一跳,同样是低声说道。 “是真的,你今年会参加省试的。”信王妃坚定的点头说道。 原本以为自己说出来后,叶青会表现的极为兴奋才对,但显然她预估错了,叶青的表情,在她看起来,更像是自己告诉他的不是一个好消息,而是一个噩耗似的。 “那我怎么不知道?我参加省试,就我这两把刷子,字我还认不全……。”叶青当着信王妃的面抱怨道。 但其抱怨的样子,以及字还不认全的话,却是把信王妃逗的一下子笑出了声。 看着有些花枝乱颤的信王妃,叶青丝毫不觉得好笑,继续问道:“你是开玩笑呢吧?太上皇怎么可能让我……。” “千真万确,我没有骗你。要不然你以为信王为何要任命朱熹为考官?”信王妃冲着叶青眨了眨美眸,一副一切尽在不言中的样子。 叶青静静望着信王妃那张有些紧张,又如同刚刚绽放后的夜来香似的,带着诗意的脸颊:“那你为何要告诉我这些?还有,上次多谢你的提醒。” 叶青跟信王妃说话,不自觉地就会忘记自己臣子的身份,会一直用你,以及平等的态度跟钟晴对话。 钟晴像是也根本不在乎叶青对她的不敬,对于叶青的谢意只是摇摇头,而后说道:“以你的才华参加乡试没有问题的,若想入仕,唯独只有科举一途,何况你在皇城司也太危险了,太子大婚那日的事情,我都听说了。就不如趁着汤相江河日下之时,试试仕途。” 叶青不由自主啧了一声,而后摇着头看向信王妃,一手抚摸着下巴,奇怪的问道:“信王妃不帮自己的夫君,却帮着外人……。” “我说的你爱信不信,若是不信,我也没有办法,这可是为你好,也是为了燕倾城,我可不想看着一个女子还未过门就成了寡妇,就像你的嫂嫂一样。”信王妃面色突然一冷,淡淡的说完后转身便离开了暗影处。 看着在暗影处畅行无阻的信王妃,叶青敢肯定,这艘画舫显然信王妃极为熟悉,不然的话,她不可能在看不清楚前路的情况下,走的那么快的。 望着信王妃消失之后的暗影通道,嗅着鼻尖还残留着的一缕信王妃带来的幽香,叶青有些茫然,自己参加省试?赵构疯了不成? 再次走到画舫二楼后的叶青,看着笑的极为爽朗的朱熹跟信王,显然是他们对于省试,已经达成了一致的意见。 而辛弃疾则是独自一人在那喝着酒,或者是偶尔搭一下吕祖简抛过来的话语。 看着叶青过来之后,端起酒杯算是打过招呼后,便开始继续的注意力放在了更加欢快的乐曲与稍显惊艳的舞蹈之上。 自从再次坐回到自己的位置后,叶青时不时能够感受到信王身后张达道,以及朱熹投过来的目光。 而在另外一边,因为叶青的话语略显懊恼而匆匆离去的信王妃,在回到白纯跟燕倾城正在品茶的房间后,心里头又不自觉地暗暗责骂了自己一声:忘了告诉他,朱熹在这几日,好像发现了一些元祐浑天仪象的漏洞了。 随着再次与白纯、燕倾城坐下后,话题便不由自主的转移到了叶青的身上,信王妃心中时不时出现叶青不相信自己话语的画面,于是索性在这个时候,便把叶青上元节之后,要参加省试的事情,告知了两女。 白纯与燕倾城的反应,在信王妃看来,几乎是与叶青一模一样儿。 “就就……就他参加省试?”白纯跟燕倾城震惊的看着信王妃,神情样子并非是怀疑信王妃的话语,而是完全不相信叶青会参加省试。 “你们也不相信?”信王妃好奇的问道。 “不是不相信,而是对他没有信心。”白纯叹口气,看了一眼燕倾城后,无奈的说道。 “为何?”信王妃更加好奇了。 白纯指了指自己的太阳穴,而后无奈道:“他这里……。” “不正常?”信王妃诧异道。 燕倾城噗呲笑出了声,信王妃突的脸一红,在白纯指向自己太阳穴的时候,信王妃便不由想到了叶青握住她手的时刻,所以极为自然的就联想到了一起,心道是叶青是脑子不正常,所以才会如此大胆的轻薄自己。 “他不是不正常,而是……而是这个人很奇怪,好多字他都不认识呢,若是参加乡试,怕是不可能了。”燕倾城丝毫不给自己未来的夫君留一丝情面道。 “他……他真的认字不全?”信王妃更加的诧异了,有些不相信的道:“临安城里已经有他好几首词作在流传着了,甚至就连那李清照都对他赞赏有加,加上复原元祐浑天仪象一事儿,说他是文人墨客之间的名人都不为过吧?怎么可能字都认不全呢?” “他在建康一役后便失忆了,对于之前的事情……以他的话说,他都已经全部记不起来了。所以……。”白纯摇着头,回忆着当初刚开始与叶青相处时的情形,喃喃道:“他若是参加乡试,怕是不会有任何机会的。” “失忆?”信王妃喃喃疑问道:“会作词的人竟然是一个失忆之人?那我们这些正常之人算什么?还不如一个失忆之人?” “怕是他连考什么都不知道,诗书周礼论孟,我都怀疑他知不知道六经的头一句是什么,每书有多少字。”燕倾城看着信王妃若有所思的样子,继续补刀道。 不过信王妃显然是不怎么相信燕倾城的话语,在她看来,虽然燕倾城是叶青的未婚妻子,但若是论起了解来,应该是叶青的嫂嫂才对吧? 于是目光望向白纯时,白纯露出一个不好意思的笑容道:“六经一直被他用来垫枕头用,我只见他看过一本书,《梦溪笔谈》,但也没有超过三页,就在桑树底下睡着了。” 第三百三十六章 论 钟晴并不知道自己为何会对叶青如此感兴趣,但她心里很清楚,每当自己沐浴的时候,总是会想起来他轻薄自己的话语,特别是当用着所谓他亲手做的香皂滑过全身时,钟晴总会不由的扬起修长的脖子,内心有些紧张的闭着眼睛,仿佛自己在沐浴时的一举一动,都被叶青看在了眼里。 几乎很少会做那种见不得人的梦的她,也自从叶青紧握过她的手之后,已经好几次让她从梦中惊醒,如同无穷无尽的深渊一般的梦境,在清晨微露之时,常常让她陷入惆怅之中。 与白纯跟燕倾城,在宫女的陪同下,在画舫开始沿着原路返回时,三人再次登上了画舫的二层。 与刚才热络的气氛相比较,此时的画舫二楼,气氛则就显得略微又些压抑。 丝竹管弦之音越来越淡,鲛绡美人儿的翩翩起舞,也如同落花蝴蝶一般,开始慢下了曼妙的身姿。 朱熹对于元祐浑天仪象的质问,让叶青端着酒杯只是冷冷的注视着他,仿佛是被朱熹的一番诘问,问的无话可说一般。 旁边略带得意之色的吕祖谦,笑容渐渐开始变得幸灾乐祸起来。 吕祖简等人,包括信王与辛弃疾,面对朱熹对叶青的质问,此时此刻却是低着头,仿佛他们手中的酒杯里有曼妙美人儿一样,让他们产生了极大的兴趣,所以根本没有心思理会朱熹对叶青的质问。 缓缓放下手中的酒杯,自叹没有能耐参加科举的叶青淡淡道:“曾经有人说过:天下之事,闻者不如见者知之为祥,见者不如居者知之为尽。只有亲自实践,才能成为最大的、最有力的揭发者,它能暴露这世间所有一切的欺人跟自欺。就如同手里的梨子,你是看不出它是什么味道的,即便是它的外形让你讨厌、让你喜欢,你也只有亲自尝了之后,才知道它是什么滋味儿。朱先生可有按照龙图阁我留下的纪要,复原一个元祐浑天仪象?从而证明它只是一个摆设,是一个欺瞒圣上与太上皇的障眼之法呢?” 看着朱熹嘴唇动了下,叶青并未给他说话的机会,而是继续说道:“若是没有自己复原一个,便要证明我复原的元祐浑天仪象,因为尺寸与苏颂当年所造不符,便是摆设的话,朱先生是不是对自己的判断有些不负责任了?” “那叶小友可否先告诉老夫,为何你复原的元祐浑天仪象,与当年苏颂所复原的尺寸大了那么多?”朱熹掏出怀里自己记下来的纪要,像叶青振振有词的指明,到底包括了哪一些他认为有做假、有涉嫌贪污的地方。 叶青看着朱熹认真的样子,环顾四周,当看到燕倾城、白纯跟信王妃三人后,本想起身,但想想又不妥,于是便向中间那宫女跟太监招了招手过来,指着两人的脚道:“把鞋脱下来。” “啊……?”宫女跟太监急忙把脚往长袍与裙下摆里收了收,不由自主的看向了信王。 “听叶大人的就是了。”信王一心二用道。 虽然一直在看着杯中的美酒,好像根本没有注意到朱熹跟叶青的争论一样,但当叶青一开口后,信王便能盯着手中的酒杯,像宫女跟太监命令道。 “一人脱一只就行了。”叶青看着宫女跟太监,各自脱下一只鞋,准备拖另外一只时,便阻拦道。 而后叶青从桌案后面起身,接过神色有些尴尬的宫女跟太监两人手里的鞋。 一手提着两只鞋走到朱熹的桌案前,叶青把两只鞋往地上一扔,嘴角含笑看着一脸疑惑的朱熹说道:“那么朱先生告诉我,这两只一大一小的东西,到底是什么东西?” “自然是鞋。”朱熹皱眉,叶青此举对他来说,多少有些不敬。 “不尽然吧?”叶青用脚扒拉了下两只鞋,笑道:“明显这两只所谓的鞋不一样大,为何都能统称为鞋呢?若是在朱先生眼里都是鞋,那么我复原的元祐浑天仪象,只是尺寸大了一些,它怎么就不是元祐浑天仪象了?双重标准不成?” “不可混为一谈。”朱熹神色不悦的盯着地面上的两只鞋,看着叶青招招手,而后宫女跟太监拿着地面上自己的鞋子,匆匆退下后继续说道:“你所谓的元祐浑天仪象改动太多。正所谓:上而无极、太极,下而至于一草一木一昆虫之微,亦各有理。一书不读,则阙了一书道理;一事不穷,则阙了一事道理;一物不格,则阙了一物道理。” 叶青一愣,不由自主的扭头看向白纯:“什么意思?” 白纯跟燕倾城看着叶青那双无辜、茫然的双眼望过来的时候,就已经尴尬的低下了头。 两人比任何人都清楚,刚才朱熹最后一番话,完全是属于对牛弹琴,叶青根本不可能听得懂的。 信王妃也是一愣,看着燕倾城跟白纯,面对叶青求助、闻讯的目光,尴尬的低下头时,难以置信的低声道:“他……他真的没有听懂吗?” “字我倒是明白,但你这连成句后,还想请教朱先生,此话到底是何意?”叶青好像完全不知道丢人现眼是何物般,在燕倾城跟白纯羞愧难当,恨不得下楼的时候,叶青对着朱熹,极为自然的说道。 在座的不光是朱熹,就是信王以及辛弃疾,面对叶青如今的样子,不由的都有些瞠目结舌,这……复原元祐浑天仪象的龙图阁大学士,竟然没有听懂刚才朱熹所言? 这难怪朱熹会怀疑他,看他现在这个一脸无知的样子,信王妃都想怀疑叶大学士那元祐浑天仪象是不是假的了,更别提原本心里就不太相信叶青的信王、吕祖谦等人了。 朱熹心头先是闪过一丝叶青拿他找乐的想法儿,不过看着那双“诚挚”“坦诚”的眼神,朱熹叹口气,继续说道:“老夫自五、六岁时,便烦恼道:天地四边之外,是什么物事?见人说四方无边,老夫却是思量也须有个尽处才对。如这西湖相似,西湖之尽头也须有什么物事,堤岸一般。其时思量得几乎成病。到而今也未知那西湖之尽头是何物?叶大学士可明白老夫所言?” 说道最后,朱熹的语气充满了浓浓的讽刺意味儿,而吕祖谦则是已经毫不留情的放声大笑了起来,仿佛听到了天底下最好笑的笑话一般。 叶青继续听着朱熹的话语,接下来无怪乎是他依然对元祐浑天仪象的种种质疑,其中主要的是简仪、赤道经纬和日晷三种仪器合并归一,被叶青改进后而不再不受仪器上圆环阴影的影响,则是朱熹的质疑其一。 高表与景符是一组测量日影的仪器,乃是元人郭守敬的创新,把过去的八尺改为四丈高表,表上架设横梁,石圭上放置景符透影和景符上的日影重合时,即当地日中时刻。 用这种仪器测得的是日心之影,较前测得的日边之影精密得多,这是郭守敬的一个很大的改进。 所以,八尺改四丈,自然是成为了朱熹另外一个质疑的地方。 所以接下来当朱熹质疑完后,辛弃疾则是满脸小星星,崇拜的望着朱熹。 而其他人则是如同叶青刚才听天书、茫然无知的表情一样,根本不知道朱熹刚才到底说了一些。 于是信王妃等人,不由的想起刚才叶青说的:字我是明白,但连到一起成句后……到底是什么意思呢? 最后朱熹望着叶青,凝重的继续说道:“所以,若是按叶大学士之元祐浑天仪象,我等岂不是身处天旋地转之中也?淮南两路,又岂不是成了天地之中也?此、怕是让人难以信服吧?” “朱先生的意思那就是只相信自己愿意相信的,不相信不属于自己认知范畴外的事物了?”叶青一时之间,也不知道该如何解释、或者是与他讨论所谓天体自传理论。 “知先行后,所谓知为先、行为后。而叶大人却称实践出真知。若是不知又如何行呢?”朱熹此时也仿佛进入到了一种跟叶青讨论学术的境地,浑然不知此时画舫已经靠岸。 “没有任何事物是能够在你行为之前,就能够完全确定其所谓的知。如同这西湖,难不成在我们未曾知其深浅时,就不能够行船了吗?认知来源于实践,所以知先行后,显然背离了合乎常理的主张。若是我没记错,先生曾三日不出庐,而后便顿悟出雨与气有关之言论……。”叶青最起码知道,朱熹向来推崇知先行后,但这一论断,在后世则是完全不成立,颠倒了主次关系。 “不错,老夫三日顿悟雨与气有关,雨乃气也。难不成叶大人可以行为先,知雨乃气也不成?”朱熹嘴角带着一丝,那种说不尽的淡淡讽刺与蔑视,笑着问道。 不等叶青回答,旁边的吕祖谦以及信王等人,则是不由的大笑出声,显然在他们看来,朱熹的认知比之叶青是要高明多了,也足以说明,叶青刚才的一番言论,不过谬论也。 白纯与燕倾城听着众人对叶青放肆的嘲笑,此时芳心自然是揪在了一起,拧着自己的衣袖,深怕叶青突然恼羞成怒,而后在信王以及信王妃面前,作出有失体统的不敬之事儿。 信王妃同样是眉头紧蹙,在她看来,完全想不明白包括信王在内的人,为何要故意的放声嘲笑叶青。 难道他们在嘲笑、讽刺叶青之前就没有想过,若是叶青胸无点墨,以朱熹此等高傲之人,又岂会跟叶青论述了大半天,哪怕是船已靠岸却不自知? 叶青视线缓缓扫过众人,在众人的笑声渐渐消失后,继续站在朱熹的跟前,双手拢在袖子里,丝毫不在意众人对他的嘲笑,淡淡道:“朱先生其实大可不必枯坐三日来悟雨与气的关系,只要烧壶开水,看着那升腾的热气在壶盖之上如何形成水珠,便知道雨与气的关系了。告辞。” 说完后,叶青向突然间寂静无声的众人行礼后,便带着白纯跟燕倾城,向钟晴微微行礼后便率先离开了画舫。 第三百三十七章 把柄 作弊 即便是叶青已经离去多时,坐在画舫二楼的众人依然是久久没人打破那有些尴尬的平静。 面面相觑之余,信王妃望着眼前的众生相,朱熹紧闭双唇一言不发,黝黑憨厚的脸颊带着丝丝的怒气,信王的脸上多少也带着一丝被叶青讽刺的尴尬。 吕祖谦、吕祖简以及辛弃疾,包括信王身后的张达道等人,一个个面面相觑,尴尬之余俱是望向了一言不发的朱熹。 在坐的众人,即便是身份高贵如信王,也都知道烧开水的时候,那腾腾热气在壶盖之上会形成水珠,但从来没有人想到过,大自然的神奇却是这般的简单,并不像是他们想象的那般神秘。 “今日老夫失态了,还望信王勿怪。”朱熹紧闭着的双唇终于说话了,画舫二楼原本凝重尴尬的气氛,也暂时得到了一丝丝的缓解。 “先生莫往心里去,依我看,叶青不过是信口开河罢了,若是苍天下雨像他说的那般简单,那神灵……。”吕祖谦见朱熹开口了,于是急忙安慰道。 “吕兄不必安慰我,叶青……其实说的对,气便是雨的形成。”朱熹有些落寞低沉的说道。 但他却又想不明白了,既然气乃是雨,云又何来? 信王妃望着众人与刚才嘲讽叶青时形成的巨大反差,在听到朱熹竟然认为叶青说的对后,不由的也开始琢磨着,一会儿回到孤山园林后,要不要亲自烧壶开水看看,是不是真的如叶青所言那般简单? 白纯跟燕倾城一直都没有从刚才众人嘲讽叶青的情形中反应过来,直到离开画舫很远了,两女才同时望向叶青问道:“你刚才所说的可是真的?烧壶开水就能明白为何下雨?不是因为太过尴尬信口胡说的?” “你俩没烧过水吗?”叶青纳闷道。 “最近一直都是锦瑟烧水啊。”白纯理直气壮的说道,一旁的燕倾城,立刻附和着点头道:“对啊,我在府里,向来也是幽儿烧水啊。” “那一会儿回去后,你俩就去烧水吧。”叶青笑看着两人说道。 回到燕府在西湖的别墅,叶青便把自己关在了书房,而后便是梁兴跟墨小宝二人的出来进去,直到最后,两人趁着夜色,先后离开了燕府夜奔回到了临安城。 自从跟汤思退在李道府冲突一事过后,叶青如今已经快要成为惊弓之鸟了,只要赵构对他有任何的安排与变动,叶青下意识的第一反应便会去想,是不是又要借他人之手除掉自己了? 他本以为赵构最起码还需要用自己一段时间,但自汤思退事后,这种明显带着赵构卸磨杀驴做事风格的手段,还是让叶青不得不打起十二分的精神来小心对待。 所以他连一刻也不敢耽误,他很想知道,到底是什么原因,能又开始让赵构跟圣上二人,在上元节这一天,接连给自己送一巴掌后的甜枣。 皇后为自己做媒,赵构又让自己参加科举,这一连串的皇家恩赐,若是放在其他人的身上,必然是要飞黄腾达、升官晋爵的明显迹象。 但若是这种事情放在了叶青身上,叶青只感觉到了浓浓的阴谋诡计的味道,跟明枪暗箭向他袭来的暗涌跟危险。 敲门声打断了叶青的思绪,抬手看了看表,已经快要凌晨一点儿,应了一声后,只见双眼有些通红的燕倾城,换了一身宽大的衣衫走了进来。 手里的热茶放在桌面,在叶青的一旁坐下,笑颜如画道:“怎么还不睡?还在为今夜在画舫的事情生气?” “你不说我都忘了那事儿了。”叶青笑了下,看着燕倾城道:“朱熹有他的过人之处,但……他身上文人的小家子气太重了,利欲之心比起旁人更是……。” “人家可是全天下士子仰望的圣贤,到你嘴里怎么就变成……。”燕倾城啧了一声,嗔怪着叶青道。 “全天下个屁,过了长江就没人认识他。”叶青不以为然道:“信王妃还跟你们说什么了?” 燕倾城再次嗔怪着打了一下叶青的手,而后自己的小手便被某人握在了掌心里。 “也没说什么,倒是很看好你参加科举,还颇为欣赏你的才华,只是……只是被我跟白纯给无情的戳穿了。”燕倾城已经习惯了被叶青占便宜,不过在自己的府上,她心里多少还是有些忐忑跟紧张,一边说话一边便会时不时的望向门口,生怕有人闯进来,看到自己半夜三更的在叶青的书房。 “怎么?在你眼里,你未来的夫君难道不像是一个才华横溢之人吗?”叶青单手微微用力,趁着燕倾城身体前倾的功夫,一把拦住了那触手温润的腰肢,而后便把燕大美人抱进了自己的怀里。 燕倾城紧张的惊叫了一声,一只手急忙捂住自己的樱唇,看着抱着自己的叶青露出那熟悉的坏笑,脸蛋儿瞬间沾染上了一层红晕,嗔怒着拍打了下叶青的胸膛后,便羞涩的闭上了眼睛。 感觉着自己的嘴唇被印上的那一刻,燕倾城心里莫名的感到一阵幸福跟安全,仿佛如同置身在只有他们两人的小船上一样,整个人都有些像是飘在了云端的感觉。 直到三更的更声响起之时,沉浸在那被叶青爱抚下,早就已经花枝乱颤、绵软如泥的燕倾城豁然一惊,咬了下叶青的耳朵后,急忙把凉意满满的胸前春光遮挡住,而后拖着发软的双腿逃离了叶青的书房。 对于燕倾城突然之间的离去,叶青倒是不以为意,因为他知道原因所在,那便是燕鸿渊三更时分都会醒一次,若是看到自己的书房还亮着扽光,必然是会跑过来的。 而到了那时候,要是把自己跟衣衫寸缕的燕倾城堵在书房的话,自己这个贤女婿的“一世英名”怕就是要毁了。 随着跑进自己房间内的燕倾城,一边整理着自己身上的衣衫,一边听着楼下响起的脚步声,暗道一声好险时,才发现自己掩上衣衫的胸前空荡荡的。 “叶青你个登徒子!”燕倾城不由的暗骂一声,因为此时她才发现,空荡荡的胸前是因为,那个家伙不知道何时,已经把她的肚兜给扯下去了,如今……恐怕还在那家伙的手里吧? 又怒又羞的燕倾城,听着隐隐传来燕鸿渊跟叶青的说话声,而后急忙整个人便跑到了床上,紧紧抓着被子的一角,嘴角一会儿露出甜蜜的笑容,或者是羞涩的笑容,而脑海里,依然在回想着,刚才她在叶青的书房,被那家伙轻薄的每一个瞬间。 十五的月亮十六圆,所以即便是上元节被称之为元夕,但人们在十六这一天,依然还是会极力去享受着,元日残留着的喜庆跟未尽兴的喧嚣。 孤山园林里的皇室,在这一天也依然会停留在孤山,直到明日才会回到临安城。 与燕倾城、白纯、燕鸿渊等人共同用完午饭,在被燕倾城在桌子底下使劲踩了好几次脚,在回到自己的房间后,燕倾城立刻鬼鬼祟祟,如同做贼似的跟着追进来,面红耳赤的要走她的肚兜后,王伦便带着笑意出现在了燕府。 “昨夜游湖可玩的尽兴?”王伦看着坐在马车车厢对面的叶青,笑着问道。 “中贵人不会以为我昨夜是刻意偶遇信王吧?”叶青答非所问道。 “咱家可以不这么想,但太上皇会不会这么想咱家就不清楚了。”王伦似笑非笑的答道。 “太上皇应该不会那么小气的。”叶青挠挠头说道。 “既然知道太上皇不会那么小气,你昨夜连夜让你的管家梁兴,跟你那随从墨小宝赶回临安城到底是怎么回事儿?你皇城司事事禀奏咱家,你难道不清楚吗?咱家又怎么可能事事为你而欺瞒太上皇?”王伦语气带着丝怒气说道。 “多虑了,我让他们连夜回临安,并不是因为昨夜跟信王游湖一事儿,但也是因为跟信王游湖一事儿。”叶青给了王伦一个糊涂答案。 “什么意思?你一会儿最好是能够在太上皇跟前解释清楚!”王伦不满的说道。 老神在在、丝毫不把王伦那语气之中的不满以及警告当回事儿的叶青,随着从马车下来后,与王伦一边走一边说道:“这事儿要是论起来还得怪您,您若是昨日便告诉我,太上皇让我参加科举的话,我也就不会连夜让他们赶回临安府了。” “此话怎么讲?”王伦不解道。 “昨夜在信王的船上,辛弃疾也像您一般,提及了我应该参加科举一事儿,加上信王任朱熹为考官一事儿,你觉得我还猜不到吗?”叶青隐瞒了信王妃提前告知他的事情,反而是推到了辛弃疾跟信王身上。 果不其然,王伦则是叹了口气道:“咱家就知道,此事儿显然是瞒不过你的,太上皇的本意,是打算今日招你入孤山时,再告诉你这个消息,那既然你知道了,你就早做准备吧。不过这跟你让他们连夜回临安有什么关系?” 王伦感觉自己差点儿被叶青的话语给混过去,参加科举难不成还有皇城司的份儿不成? “您觉得,就我这一身的能耐,参加科举能中吗?”叶青问道。 “够呛,虽然作过几首不错的词,但词并非是科举时要考校的内容。”王伦摇头,直截了当的说道。 “所以啊,我得让皇城司回临安,查查今年礼部的省试考官到底还有哪些人,正好趁着上元节这个喜庆的日子,看看他们有没有什么把柄可以被我抓在手里。”叶青轻松的说道。 “你这是……你这是要干什么?”王伦一愣,一时没有反应过来道。 “作弊啊,要不然能干什么?真凭真材实料去考科举,我还不得死在贡院之内?”叶青没好气的说道。 第三百三十八章 大理寺少卿 叶青的想法儿很好,既然科举是赵构交给自己的差事儿,那么必然是自己无法推脱的,所以就不如开动脑筋、想想办法,如何才能够顺利的通过科举了。 而以他连半吊子都不够的水平,想要在正常情况的科举之下通过高考,那就如同登天一样的难。 何况,华夏上下五千年,能够通过科举一举入仕的又有多少人?自己算是哪根葱,怎么可能比人家那些苦读数十年圣贤书的人,还要有机会顺利通过科考呢? 所以,唯一的办法自然就是作弊了,这个经久不衰,不论是哪朝哪代,都会存在的“良好传统”,自然是就成了他想要顺利通过科考的唯一手段跟利器了。 而且如今值此上元节,想必那些考官应该也会花天酒地吧?最不济的,也应该是会收受一些他人的礼物等等吧? 若是自己能够得到一些这些考官的把柄,那么想要通过科举,岂不是就变得简单了一些? “我劝你最好打消这个念头。”听到叶青那无耻的作弊手段后,王伦冷冷的哼道。 “为什么?你不觉得此计可行吗?”叶青疑惑的问道。 王伦冷着一张脸,停下脚步无奈的看着叶青道:“你当朝廷在你眼里就是一个活脱脱的傻子吗?每年科举有多少人作弊,就有多少人在寻找漏洞加以改正。还抓住人家的把柄加以利用,你……你这些年都学了些什么?你难道不知道,一旦考官之职定下来,立刻便会前往贡院直到殿试结束前,都不得与他人接触吗?” “真的假的?”叶青一惊,脸色都有些变了。 “当然是真的,若是都如此好糊弄、容易作弊,岂不是士子满地跑了,还至于寒窗苦读数十载,最终一事儿无成吗?”王伦冷冷的说道。 “不可能。”叶青如同被雷打蔫了的茄子似的,喃喃自语道:“不可能、不可能、不可能,必定有漏洞的,不可能一点儿漏洞都没有的,实在不行,那就只有我亲自出手了,我还就不信了,难道我堂堂一个皇城司,还找不到一点儿科举上的漏洞了?若是找不到,我皇城司还配叫皇城司吗?” “啊呸!你……你真是不害臊,咱家都替你感到丢人,你怎么就不想想,趁着这些日子多读读书呢?”王伦无语,如同粗鄙的贩夫走卒般,对着叶青呸道。 而叶大人听到王伦如此正能量的话语,却是有苦难言,只能仰天长叹道:“唉……你是不知道我的难处啊,若是但凡有一丁点儿机会,我也不会出此下策啊,只是……这……在我这里,这就是根本不可能的事情,好比……好比你非得让骡子给你下出个马崽来,这可能吗?” 王伦还是头一次看到叶青表现的如此如丧考妣的样子,在他跟叶青的接触中,还不曾发现叶青会是一个如此“谦虚”,表现的如此毫无办法的窘状来的。 有时候叶青会推辞,但他绝不会打退堂鼓,更不会还未开始,就显得像今日这般如此的不自信。 不由的纳闷道:“你可是会作词赋诗之人啊,临安城也好歹流传着你几首佳作,而且昨夜里那半首惊才绝艳之词,在今日短短半日的时间,就已经为你赢得了叶半首的名号,所以你怎么会如此怕科举呢?咱家感觉让你参加科举,怎么跟让你上刑场似的呢?” “您还真是说对了,参加科举对我来说,就跟上刑场没有什么分别。”叶青干脆在旁边一块观赏石上坐了下来,垂头丧气的说道。 看着叶青垂头丧气,并不是像装出来的样子,而后又望了望四周,见四下无人之后,才又往叶青跟前走了两步,低声道:“此番科举你不参加也得参加,参加也得参加,对别人说,是一辈子的荣华富贵,但对你来说,可是性命攸关之大事儿,大意不得的。” “什么意思?”叶青抬头,茫然道。 “昨夜你与朱熹论述,难道你还没有察觉到?元祐浑天仪象的落成,虽然圣上跟太上皇都极为高兴,但朱熹之言论,又让圣上跟太上皇心中疑惑不解,可又没有任何实质的证据加以佐证。就连朱熹拿出来的证据,也无法证实你在元祐浑天仪象一事儿上有欺君之罪。” 王伦顿了下后继续说道:“所以,圣上跟太上皇让你参加科举,除了安抚与汤思退之事儿的意思,还有便是要考验你,看看你是否有真才实学,是不是复原的那元祐浑天仪象,本质上真的如同苏颂当年建造的一般无二。” 叶青看着王伦那凝重的神色,气的想要跳脚骂人! 朱熹等人还真是特么的阴险狡诈啊,还以为他们找不到证据也就不了了之了,口诛笔伐自己也不过就是过过嘴瘾,毕竟打死他们也不会找到任何证据的。 但谁能想到,他们竟然如此阴险歹毒,竟然散步这样的流言到赵构的耳朵里。 那么如此一来,向来猜忌的赵构,必然是要趁机考验自己一番了,科举不过:欺君之罪肯定给自己戴上了。 但即便是科举过了,也不会完全抹去元祐浑天仪象一事儿在赵构心里的猜疑,甚至永远都有可能抹不去这份猜忌。 “杀人诛心、文人相轻,果然是诚不我欺啊。”叶青坐在石头上喃喃仰天道:“不用说,这番言论,必然是信王在圣上跟太上皇跟前说的吧?” 叶青这个时候才发现,信王妃警告自己的时候,太笼统了,她就……她就不能警告的仔细一些吗? “算你小子还有些自知之明,还没有因为科举一事儿,吓得魂飞魄散了,脑袋还会思考就好。”王伦欣慰的说道。 “真相显然不是最重要的,重要的是忠诚跟坦荡,可对?”叶青从石头上起身,拍拍屁股说道。 “真相与忠诚同等重要,若是科举不过,只会给朱熹等人更多的攻讦你的机会,若是长此以往下去,虽不敢说你会被扣上骗子的帽子,但在太上皇那里,多少会失去一些君心的。”王伦带着叶青继续往前走,凝重的分析道。 “那我就只能作弊了,正常参加科举?不可能的,这辈子都不可能正常参加科举的。”叶青这拒绝的话,说的顺利极了。 走在前方的王伦身形又是一顿,对不敢面对科举的叶大学士,无语的叹口气后道:“那咱家便替你守口如瓶就是了,但愿你能作弊……作弊通过科举吧。” 王伦总感觉怪怪的,自己还是头一次祝贺他人,希望他人能够通过作弊从而通过科举。 王伦带着叶青出现在孤山园林里的廊亭时,赵构正与皇太后不知道在说些什么,不过听着那爽朗的笑声,显然这一对老夫老妻上元节过的挺开心的。 旁边的信王赵璩跟信王妃作陪,此时的皇太后,则是拉着信王妃的手,不知道在嘀咕着什么,而后便又会引来赵构一阵轻松、愉悦的笑声。 信王面带微笑,谨慎的站在赵构的身旁,不知道从何时起,每次他与信王妃出现在赵构与皇太后跟前的时候,他便没有了坐下来的资格。 当叶青跟王伦出现在赵构面前,对着几人一一行礼后,赵构便习惯性的拍了拍自己的膝盖,示意信王跟信王妃,陪着皇太后去其他地方转转。 皇太后吴氏对于叶青还是颇为喜爱,一边被信王妃扶着,一边从叶青跟前走过时,慈祥和蔼的笑着道:“听太上皇说了,你打算要去参加今年的科举是吧?行,有志气,不愧是有志我大宋江山社稷的龙图阁大学士,考取个第一名来,争取直接在殿试时中进士,这样一来,就省的还得通过吏部的考核了,就能直接被昚儿在殿试后授官了。” “臣多谢皇太后之勉励,臣定当不负皇太后的鼓励,争取成功。”叶青面带微笑道,心里却是有些抽抽,赶鸭子上架恐怕说的就是自己如今的处境吧? 信王离去之时,望着叶青露出那意味深长的笑容,让叶青恨不得直接把那货揍一顿算了,这家伙联合着朱熹竟然如此阴自己,这完全是反间计、挑拨离间啊。 这完全是看准了赵构在太子大婚之日时,自己跟汤思退起冲突的时候,自己在赵构心里的重要性了,所以才会行如此之小人行径! “都知道了是吧?”赵构向来对于叶青是冷言冷语,不管委以叶青的差事儿,叶青办的漂亮不漂亮,满意不满意,赵构都是要在叶青跟前板着脸孔,拿着他太上皇的架子。 “是,臣知道了,臣多谢太上皇之对臣的厚望。”叶青双眼望向脚尖道。 赵构站起身,背着手,在廊亭里头来回踱步,嘴角牵扯一丝勉强的笑容,看着叶青道:“朕知你颇有才华,不论是诗词,还是元祐浑天仪象复原一事儿,你都向朕证明了你的才华。此次朕允你掠过州试,直接参加礼部之省试,也正是因为你的才华。朕之所以如此安排,并非只是为了安抚你,而是皇城司有皇城司的职权范围,如今想必你也看到了,皇城司时不时便会被大理寺、刑部,包括御史台处处掣肘,虽然可满足于为皇室办差,但其中多有不便与不通顺。所以此次你参加科举,务必要进入殿试才行,懂了吗?” “是,臣……臣那个尽力而为……。” “什么尽力而为,怎么?难道以你龙图阁大学士的才华,还怕曲曲一个科举?还是说你胸无点墨啊?”赵构回头,冷冷的看着叶青继续道:“进了殿试后,朕才可以名正言顺的让你入职大理寺少卿一事儿,不然的话,如何能够让他人信服?” 第三百三十九章 园林一角 大理寺掌刑狱案件,大理寺卿位列九卿之内,秦汉之时称之为廷尉,自北齐更名大理寺后,各朝各代一直沿用,自然而然的经过几百年的发展,其结构体系已经是相当完善。 比起只有基本框架的皇城司,大理寺从寺卿、少卿、寺正一直到从九品的狱丞,都有着严格的定员跟职责划分。 同职务者分左右,如今吕祖简一直任大理寺右少卿,左少卿之职恐怕在上元节之后,在虞允文卸任后,便会空缺出来。 而赵构如今开始琢磨着让叶青任大理寺少卿,显然便是直指虞允文留下来的左少卿这一空位了。 至于如今的右少卿吕祖简,到底是还会继续坐那右少卿的位置,还是会直奔寺卿一职而去,叶青显然是不得而知,赵构也不会告诉他大理寺卿之职,在上元节之后,到底会不会有变化。 背着手的赵构叹口气,花香鸟语的花园里,沿着鹅暖石铺就的幽径缓缓前行,缓缓说道:“大理寺掌刑狱,自你任皇城司统领以来,皇城司的大牢就没有闲过吧?朝堂之上对于皇城司的越职颇有意义,如今就连夏国使臣,依然还被你关在皇城司的大牢内,掌皇城司却行大理寺职责,名不正言不顺啊。” “明日臣回到临安后,便会立刻放了夏国使臣任雷的。请太上皇勿忧。”叶青跟在赵构的身后,耸了耸肩膀说道。 “嗯,是该放了,到时候看看其他两名夏国使臣的意思吧,若是有异议,不妨给些赔偿安抚便是。夏、金两国因镇场关闭而关系紧张,但大宋朝夹在中间,不能太过于得罪夏国,虽然有金人在背后指使,夏人也明白这些道理,但好歹还是要收敛着一些为好。明白了吗?”赵构往后回头扫了一眼叶青道。 “是,臣明白,臣遵旨。”叶青低着头说道。 心里头却是大骂赵构这个老狐狸,元日的时候他怎么不这么说?如今半个月的节日过美了,太子大婚也圆满了,就开始想起夏人来了。 若是有胆色,你早该让我在太子大婚之前放了他才是,这个时候才说这种话,这不摆明了让自己在夏人跟前摆低姿态,赔礼道歉吗? “那……金使那边还需要继续……。”叶青看着赵构对夏人松动,那么金人与汤思退之间如今也已经偃旗息鼓,还要不要继续监视,就看赵构的意思了。 “这是你皇城司的事儿,做与不做,你一个皇城司统领还拿不了主意?这点儿小事儿还需要劳烦朕不成?”赵构冷哼一声,一挥宽大的袖子,径直往前走去。 站在原地的叶青,自然是明白,这是赵构让自己滚的意思,至于皇城司监视金人之事儿,赵构才不会给你口舌呢,做与不做,自然就要由叶青来揣摩圣心了。 王伦轻轻的撞了下叶青的肩膀,看了一眼前方仿佛怒气冲冲的赵构,而后朗声说道:“叶大人请回吧,咱家就不送你了,想必你也识的路不是?何况,孤山乃是皇家园林,太上皇放心让你一个人回去,这可是莫大的恩宠跟信任,叶大人可要铭记在心才是。” “是,臣多谢太上皇之信任,臣定当忠心耿耿,为太上皇前赴后继、鞠躬尽瘁……。”叶青对着前方好几个台阶上的赵构背影行礼道。 “滚滚滚,赶紧滚。朕听你这样的话只觉得虚伪、造作!差事儿办好了,科举过了,那就是对朕最大的报答了。”赵构如同赶苍蝇似的,不耐烦的连连挥手说道。 于是苍蝇便毕恭毕敬的行礼,而后独自一个人沿着原路返回。 有时候叶青会想,像秦桧这样的佞臣,还有历史上诸多的反臣,到底是怎么一步一步的走到只手遮天、权倾朝野的位置上去的?又是如何突然间感觉臣子当腻了,想坐上龙椅找找新鲜感呢? 而这些佞臣、反臣在其发迹的过程之中,除了他们自身的能力外,是否也有贵人相扶持? 而这个贵人……到底是因为什么原因,愿意一步一步的帮着他做大,帮着他成为朝堂之上只手遮天的权臣呢? 思来想去,叶青自己也无法知道其中的原因,不过倒是有一点儿他很清楚,那就是身为上位者的政治家,都有着常人难以理解的自信跟野心。 而正是这种自信,让他相信不论是什么样儿的臣子,他都能够掌控的很好,都能够掌控自如,从而在最后使自己自食其亲自栽种的恶果。 想必,在这些上位者的心里,他们会猜忌、会防范,但在这种扶持一个人的野心的同时,他们心里也是无比的盲目自信,相信自己所扶持的人永远不会背叛自己,也不相信在自己跟前毕恭毕敬、谨小慎微的人,会有一天成为自己的灾难。 叶青知道,这些说起来、分析起来看似容易,但若是站在上位者的角度,当一个人日复一日的在面对你时,都是保持一种极其忠诚的敬重时,相信没有几个人能够一直保证足够的清醒跟警惕。 哪怕是在现实生活中,当周遭的人一直对你夸赞有加时,你也很难保持足够的清醒,很难把握自己的位置。 而后当突然一天,失去一切的时候,才会恍然大悟,才会重新认识自己,只不过到了那时候,一切都已经是为时已晚。 这些不过是上位者、疯狂自信、充满野心的政治家内心的冰山一角,被人们敬奉为天子,他们心中多多少少都有些自己不同于常人的优越感,身为天选之子,他们自然而然的会从俯视者的角度看待众臣、众生。 叶青原本有些飘然的头脑,在与汤思退的冲突之后,就如同一盆冷水当头浇下一样,几乎便是瞬间,让任皇城司统领,有了种种特权之后,开始有些飘飘然的叶青,再次变得清醒、冷静、谨慎无比。 所以他不知道,自己若是这样一直按着赵构的差遣走下去,到底是会走向死亡,还是走向……权臣、佞臣的道路。 前面的一切都是未知的,相信秦桧被金人俘虏的时候,他也不会想到自己有一天,会成为南宋的第一权臣。 而直到他心有余悸的独自一人逃回到大宋之后,到底他经历了什么,竟然能够得到赵构的赏识,最后在朝堂之上再次一步一步的崛起呢? 眼前的一道倩影闪过,神情之间因为胡乱的思索,而显得有些茫然的叶青抬头,再次看见信王妃在一个宫女的陪同下,站在树底下静静地看着自己。 看了看斜阳草树、黄昏残霞之下,略显清净的孤山园林这一角,叶青迈步走过去对着钟晴行礼。 信王妃望向自己旁边的宫女,宫女乖巧的点点头,而后便站在了唯一的那一处,刚才叶青经过的月亮门后,四处警惕的张望着。 “下次警告的时候把话说全乎一些,整的我又被朱熹跟吕祖谦给阴了,还以为他们折腾不出什么浪花儿呢,没想到到最后,他们竟然借着太上皇的手要整治我。”叶青面对钟晴,毫不客气、劈头盖脸的数落着。 钟晴一脸的惊愕,有些茫然的看着叶青,不知道他这是不是因为科举一事儿,太过于焦虑而疯了。 “我……我听不明白你的话到底是什么意思。”信王妃一身鹅黄色的端庄儒裙,腰间悬挂着红色的宫绦,中间绑系着一块儿鹅黄色的玉佩,尾端的流苏随着微风轻轻摆动,使得端庄温婉的钟情更加动人。 叶青眼神毫无顾忌、甚至有些放肆的从头到脚打量着眼前的钟晴,听到钟情的话后,无语的叹口气道:“唉……也不怪你,这科举一事儿,其实是朱熹坑我的手段。是我把朱熹他们想的太简单了,大意了啊。” “科举跟朱熹有什么关系?”钟晴眨动着长长的睫毛下,那双明亮美丽的眼睛问道。 “这话也就说给你听,千万不可传于他人耳里……。”叶青对着钟晴说道,只是还没有说事儿,就看见钟晴忙不迭的用力点着头,继续说道:“你夫君把朱熹认为的,元祐浑天仪象有欺君之嫌之事儿告知了圣上跟太上皇,但他们却找不到任何的证据,所以圣上跟太上皇便打算让我参加科举,即是考校我肚子里有几两墨水,也是从旁想要证明,我是不是真有实力复原那元祐浑天仪象。” 钟晴望着紧皱眉头的叶青,昨天看见他时,还以为朱熹的事情已经解决了,倒是没想到,朱熹对叶青的怀疑跟攻讦,并非是只到信王这里为止,而是要借信王之口,呈给当今圣上跟太上皇所知晓。 若有所思的摇着头,钟晴丝毫没有注意到叶青刚才那一番话,设有试探的意味,只是喃喃道:“王府里的大事小情,平日里我是不大理会的,所以我并不知道他们具体会如何对付你。不过你既然如此说了,我以后会注意一些的。” 看着叶青那瞪着双眼一脸茫然的表情,像是怕叶青不相信她的话一般,说完后又用力的点了点头。 “不是……我……那个……我就不明白了,你为何要帮我?”或许是被赵构给坑怕了,也或者是因为朱熹给他挖的坑太深太长,所以此刻叶青不得不怀疑,这信王妃到底安的什么心! “帮人需要理由吗?这是礼部大致的考题,不出意外的,依然是以六经为主,你可以参考一下。”钟晴没理会叶青的诧异,从袖袋里掏出叠的整整齐齐的纸张递给叶青道。 手指与手背被叶青故意的碰触,信王妃警告的看了叶青一眼,而后飞快的收回自己的手拢进了袖子里。 第三百四十章 树叶儿 叶青看着神态变得有些不自然,微微有些紧张跟不悦的钟晴,呵呵笑了下,扬着手里的纸张谢过钟晴后,便当面拆开看上面的内容。 “大经、兼经、策,这都是什么意思?这是考题?”叶青手里拿着“天书”,反过来对着钟晴问道。 钟晴看着叶青那一点儿也不像是装出来的样子,心里头却是想要发笑,但看着那茫然的叶统领,怕自己一笑之后,被以为有取笑之意,所以便皱着眉头,淡淡道:“大经便是《易官义》,以及诗书周礼,《论语》、《孟子》则是兼经,这些都是应考士子的必读之书,考题也大多会从这里面出。至于策,是殿试时才会考的,不过现在,我还不知道圣上会以什么出题,所以等……等我知道了再告诉你。” “呵呵……。”叶青听到四书五经之后,就开始连抽抽着冷笑起来了:“闹呢啊,我……我读《论语》、《孟子》?” “士子必读之书,这已经比往年少了很多了。你不会一句也不知道吧?”钟晴看着无语望天的叶青,宽慰完后又诧异的问道。 “知道,怎么可能一句也不知道呢?比如孔子曰:中午不睡、下午崩溃。孟子曰:孔子说的对。这算不算?”叶青没好气的白了钟晴一眼。 “瞎说八道,完全是乱讲,孔孟何时说过这样的话?”钟晴蹙眉,直到看到叶青嘴角的笑容,才知道他在胡诌。 “不管了,反正现在读已经来不及了,还不如回去后先美美的喝上一顿,把上元节的结尾过的圆满一些好。”叶青不顾形象的当着钟晴的面打了个哈欠、伸了个懒腰,像是要证明,孔子说的中午不睡,下午崩溃是对的。 钟晴蹙紧的眉头还未舒展开,有些忧心道:“那你如此的话,又该如何应付科举?岂不是真的就打算放弃吧?这可是……。” “作弊,科举之利器,作弊。也只有作弊可以让我顺利通过科举了。”叶青洋洋自得道。 “作弊?”钟晴冷笑一声,比王伦还狠的打击道:“你可听说过糊名跟誊录四字?” “糊名、誊录,什么意思?”叶青思索半天,誊抄他倒是比较熟,誊录加上糊名,这两名词可是他第一次听说。 钟晴彻底无语,真不知道眼前这个皇城司的统领,到底算不算是读书人! 说他不是,他能说出“同舟避雨、一见钟情”这样的词作,还能作出“蛾儿雪柳黄金缕,笑语盈盈暗香去。众里寻他千百度,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这样让人心神向往的词来。 说他是吧,六经一义竟然都不知道,甚至连科举的大致规矩他都是一点儿也不懂。 强忍着心中对叶青的无语跟无奈,耐心解释道:“糊名跟誊录,都是为了防止士子考场作弊。糊名自太宗时就已经定了下来,便是把参加科举的士子的名字与籍贯封起来,所以也叫封弥或弥封。至于誊录,是因为怕考官从笔记上认出是谁的字,从而给予帮助,所以士子的考卷还会被誊录一份,而后才会交到考官手里。” 叶青望着钟晴的樱唇一张一合,愣了一下后则是继续打探道:“那你可知道,信王……。” “什么?”钟晴看着叶青往跟前探过来的脸颊,皱了皱鼻头,在树下退了一步问道。 “信王怕是不会只拉拢朱熹一个人担任考官吧?可还有其他人是被信王亲自任命的?”叶青脸上带着笑,望着钟晴那张绝美的脸蛋儿,心里开始琢磨着,赵璩既然联合起来朱熹整自己,那就别怪自己誓死要给他戴帽子了! “你……你往后退一步,如此成何体统。”信王妃看着叶青那笑容,总是感觉到一丝不怀好意在里面。 “啊?哦。”叶青装模作样的愣了一下,不过在后退一步的时候,却是突然伸手向钟晴的肩膀。 钟晴刚想要躲避,就听见叶青说道:“别动,一片树叶而已。” 随着叶青的手从钟晴的肩膀掠过,而后指尖瞬间划过钟晴吹弹可破的脸颊时,钟晴瞬间脸色通红,有些羞怒的看着嬉皮笑脸的叶青怒道:“你……哪有树叶儿?” “看错了,不好意思啊。”叶青把刚刚擦过钟晴脸颊的手指,先是放在鼻尖做陶醉状的闻了闻,而后又把食指放在了嘴边,对着食指做了个亲吻的动作后,又把食指指向了钟晴的脸颊。 “你……无赖!”钟晴气的脸色通红,白了叶青一眼后,便低着头快速离去。 走到月亮门处,再次见到自己的宫女,心情略微平复了下后,回头再望下树下,叶青的人影却是已经消失不见。 接下来的几天时间里,叶青再回到长安后,每天则都会被白纯逼着读书,但每次书面从来没有翻页,叶青就已经打着呼噜睡着了。 白纯看在眼里急在心里,恨不得自己替叶青去参加科举,但每次看着当事人一脸不在乎的样子,白纯就又会冷哼一声,心里忿忿道:看你考不中之后怎么办!看你到时候还能不能笑的出来。 梁兴从外面带着李横、林光巢来到叶青正在睡觉的书房,看着叶青靠在椅背之上,双脚搭在桌面,《论语》盖在脸上以及那有节奏的呼吸声,就知道叶大人苦读圣贤书又累的睡着了。 “如何了?”叶青抬头,任由《论语》从脸上掉到地上,看着林光巢问道。 “夏人任雷说什么也要见你,要跟你理论理论再,不过好在,金人出现后,任雷倒是老实了,没再闹,不过这件事儿我怕是不会就这么完了的。”林光巢喝了一口墨小宝递过来的茶水道。 “那他还能怎么着?难道他敢怂恿夏皇帝跟我大宋开战?”叶青随意的说道,心里却是不由一震! 任雷或许不可能有这个能力,但……任雷的父亲,大宋朝的叛臣任得敬,他会不会为了替自己的儿子讨一个公道,从而陈兵之夏宋边疆呢? “开战是不可能的,就怕到时候又会派使臣过来交涉,反正我觉得,到时候肯定是咱们赔偿人家一些钱财之类的东西,才能算是了事儿。”林光巢轻松的说道。 叶青没搭理林光巢的话茬,若有所思的点点头,心里道:不管有没有可能,也该让武判往那边派点儿探子过去了,再者也该问问老刘头了,这大半年过的如何,夏人跟鞑靼人之间,有没有一些进展呢? 林光巢看着叶青陷入进了沉思当中,于是也不再言语,默默的跟梁兴喝着茶,而旁边的墨小宝,在听到院子里锦瑟的声音后,立刻屁颠屁颠的跑了出去。 “三日之后就是科举了,我这次已然是在劫难逃了,所以考官里面可有眉目了?”叶青接过梁兴捡起来的论语,才想起当务之急是要考试! “其他的还在斟酌,能够坐实的有三名考官,梁兴回来的那天晚上正值是上元夜,斜风细雨楼里有两名,涌金楼里有一名。至于大瓦子的如意坊,现在还不敢肯定,包括茶馆旁边的赌场里的两人,这些都在斟酌之中。”李横看着毫无生气的叶青笑着说道。 “对了,朱熹、吕祖谦虽然也都在考官列,但如今还没有入贡院,这个可不可以做做文章?至于所说的道姑二人,没找到,不过……赵青真的出家为尼了。”李横看着要死不活、有气无力的继续躺在椅子上,呆呆地望着天花板的叶青,最后笑着道:“人家参加科举不过是一人之事儿,你这倒好,整的好像是整个皇城司在参加科举似的。” “此事暂时不能让关礼知道,虽然有可能王伦都已经提前打过招呼了,但还是要小心为妙。朱熹跟吕祖谦不在贡院,满临安瞎转悠什么呢他们?”叶青再次把《论语》盖在脸上,上辈子就怕参加考试,没想到穿越了,竟然还特么的要参加科举,这事儿只听说过,没做过啊! “人家才没有瞎转悠呢,这不,自上元节回到临安后,基本上每天都是在嘉会门,而且人家也可以登上城楼了……。”李横话还没有说完,就看见叶青噌的从椅子上坐了起来。 “备马,去嘉会门,再会会朱熹去。”叶青搓了搓有些麻木的脸颊,率先走出书房说道。 “那……我们要不要……。”李横在后面跟不疾不徐的放下茶杯的林光巢同时问道。 “不用了,我自己去,你们赶紧办正事儿,我能不能中进士这事儿,特么的关键还真不在我身上,而是在你们身上,能不能一举成名,就看你们的能耐了!”叶青咒骂的话语,则是引起梁兴、李横跟林光巢三人不由发出一阵轻笑声。 走出去叶青拍了下墨小宝的肩膀,锦瑟撅着嘴满脸的不乐意道:“我去告诉小姐,公子又要跑出去了。” “我这是办正事儿去,把你的小情郎借我用一下啊。”叶青调戏着锦瑟道。 小脸瞬间便红布的锦瑟,气的一跺脚,不敢对着叶青发泄不满,但敢对着墨小宝发泄啊:“看什么看,还不快去备马,天天跟个木头似的,杵在这里当桑树啊!” 看着越来越有管家婆味道,脸红的像块红布,仿佛都能滴出汁来的锦瑟,竖了个夸赞的大拇指,在白纯从二楼阳台走出门追问他要去哪儿时,快步的跑了出去。 走到门口牵过墨小宝早就已经准备好的西夏良马,两人同时翻身上马,墨小宝也不问到底去哪里,只是跟在叶青的身后手提马鞭,快速的往御街之上冲去。 第三百四十一章 绕道儿 大街小巷上元节喜庆这几天已经全部散去,整个临安城里的百姓,再次进入到了循序渐进的日常生活状态中。 但在叶青这个所谓的历史旁观者的眼中看来,整个临安城,甚至是整个南宋,就像是一个家境殷实到无欲无求、却又不愿意清心寡欲的一个人一样。 整个南宋,特别是整个临安城,很多的时候给人一种充满病态的感觉,人们奢侈花销、人们豪奢追求各种各样的生活态度与格调,任何事物都能够被人们赋以伤春悲秋、无病呻吟般的诗意与雅意。 人们无处发泄的精力,使得各种各样的节日如同雨后春笋般破土而出,朝廷意志力的薄弱与懦弱,更加使得人们的生活状态趋向于:“今朝有酒今朝醉,明日愁来明日愁”的极端状态中。 这是一个看似到处充满了勃勃生机、欣欣向荣但却外有强形、内中干竭的时代,少了一些李太白那“人生得意须尽欢,莫使金樽空对月。天生无才必有用,千金散尽还复来”时代特有的霸气自信与孤高自傲。 却多了一份流于表面形式的:“人生得意须尽欢、莫使金樽空对月”时代的不自信跟得过且过的心态。 望着一个个脸上洋溢着所谓幸福的笑容,叶青高坐在马背之上,心中却有一股怒其不争的怒气。 史学家往往把南宋的繁华与富庶挂在嘴边大加赞扬,特别是南宋商业的发达,俨然已经成了华夏历史长河之中,一朵璀璨夺目的明珠。 但在明珠的阴影下,到底又隐藏了多少不可告人的秘密? 宋元明清在教科书上的白纸黑字,显然在所谓专家的眼里,南宋即便是偏安一隅也是华夏之正统,金、夏、蒙古此时即便是再强大,也不过是附属。 文房四宝被做成了店铺的招牌,围满了看热闹的人也原本就在马背上,莫名心生怒气的叶青眉头皱的更紧。 即便是墨小宝已经在前方卖力的吆喝,但围观的人群显然不愿意哪怕是让上一步,依旧是团团围在那里,各个伸长了脖子,不知道在看着什么热闹。 皱着眉头看着墨小宝的神色有些紧张的策马过来,急急道:“大人,信王妃出事儿了。” “什么意思。”感慨了一路南宋好坏的叶青,此时心情很差,就像他第一次跟白纯上街,而后前往一品楼时一样的差,不过那一次,他倒是买了一本《梦溪笔谈》。 打量了打量四周,叶青不等墨小宝说话,便喃喃自语道:“咦?当初我买那本《梦溪笔谈》,偶遇朱熹时不就是在这一片儿吗?那书生还在摆书摊啊。” 叶青看着空无老板的书摊,书摊上依稀可见好几种不同版本的《梦溪笔谈》。 “金使拦住了信王妃的去路,百姓因为信王妃的身份,所以才会如此热切的围观。”墨小宝看着叶青的视线放回到自己身上,连忙用手里的马鞭指了指前方说道。 看了看依然被人们围的水泄不通,墨小宝所说的信王妃跟金使之事儿,叶青嘴角勾起一抹幸灾乐祸的笑意,轻松道:“我们绕道过去,嘿嘿。” 叶青的第一反应便是,不管信王妃跟金使之间有什么冲突,这对自己都是一件绝对有利的好事情。 如今谁不知道汤思退跟金人走得太近,所以才被赵构阴出了朝堂,导致如今声望、影响在官场江河日下? 而汤思退跟自己如今已经是不死不休的局面,若是因为信王妃跟金人的冲突,而后能把信王牵扯进来,自己岂不是就可以抽出身来,甚至是坐山观虎斗了吗? 哪怕是汤思退还不放过自己,但有了信王这个跟汤思退也不对付的劲敌,自己最起码可以喘口气,多空出一些注意力来对付朱熹对自己的谣言迫害不是。 “可……大人……那是信王妃……。”墨小宝不知道叶青心中打的是什么算盘,有些吞吐道。 何况,在叶青心里,信王当初跟自己可是说好了的,若是以后有机会,便会一同对付汤思退,谁承想,自己这边对付汤思退,他在那边就开始暗地里联合朱熹坑自己呢。 所以,金使为难信王的女人,对于叶青来说,自然是一件乐见其成的事情。 “又不是为难白纯跟燕倾城,你着什么急?”叶青掉转马头,准备从御街拐入巷道绕过眼前被围的水泄不通的地方。 “可……您不是还说,信王妃还提醒过您小心朱熹吗?”墨小宝虽然不希望叶青就如此放手不管,但看着叶青调转了马头,也只好跟着调头准备绕道而行。 而此时在旁边围观的人群中,金国尚书左丞石烈志,以及刚刚被皇城司放出来,梳洗一番后的夏国使臣任雷二人,正皮笑肉不笑的,把信王妃与她的宫女,拦在了文房四宝的门口。 “信王妃竟然亲自买文房四宝,怎么?难道王府里还缺这些吗?或是说……信王舍不得给你啊?若是如此的话,信王妃不如跟我一同前往金国如何?我金国可谓是要什么有什么,即便是信王妃想要天上的星星,我石烈志也要给信王妃摘下一颗来博得美人一笑。”石烈志显然是没事儿找事儿,刚刚与任雷从汤思退的府上出来,不想在这里竟然就碰到了,在太子大婚之时,曾经有过一面之缘的信王妃。 “请你让开。”信王妃与宫女挤在一起,寒着脸说道,而袖子里的手,此时已经紧紧握住了当初叶青给她的那只弓弩。 “让开?信王妃难道就是如此对待上国使臣吗?别忘了,你们圣上可是我们大金国皇帝的侄儿,所以论起来,信王妃你该如何称呼我大金国皇帝啊?”石烈志言语虽然轻佻,但神色之间却是平静的很。 虽然信王妃的美貌确实让他心动,比起汤思退送他的二十名少女,端庄温婉、高贵大方的信王妃显然是更吸引他的目光,可他也知道,自己想要得到信王妃,怕是难如登天,何况如今宋国的皇帝,还颇为倚重信王呢。 但若是能够借着今日偶遇信王妃,那么轻薄一下信王妃,羞辱一下信王,对于他石烈志来说,也是颇有成就的一件美差事儿不是? 所以此时看着娇美的脸颊布满寒霜的信王妃,石烈志心中笑的是更加的开怀了。 任雷跟金国随从站在一旁,环顾着窃窃私语,却没有一个人敢站出来阻止石烈志,调戏他们王妃的大宋百姓,则也是越发的肆无忌惮。 虽然当着石烈志的面,不敢对石烈志中意的信王妃动手动脚,但调戏调戏信王妃旁边,紧紧与信王妃缩在一角的宫女,想必石烈志自然是不会有意见吧。 于是任雷呵呵笑着,脚下迈着大宋文人士子特有的四方步,淡淡道:“信王妃,若我是你的话,在轻而易举的就得到石大人的青睐时,可是会立刻就点头答应先陪着石大人,找一出清净的茶馆儿了,酒馆儿了谈谈心,而后再叙叙情谊,小丫头你说是不是啊。” 石烈志听的是开怀大笑,目光自始自终,都没有离开信王妃那吹弹可破、美若天仙的脸蛋儿。 任雷听到石烈志笑的如此开怀,心中更是大定,在走到信王妃跟宫女跟前后,缓缓伸出手往那直往后躲的宫女脸蛋儿上抹去。 “你住手。”信王妃把宫女往自己的怀里拽了拽,而后被宫女抱在怀里的文房四宝,因为宫女的紧张瞬间掉了一地。 “我若是不住手信王妃又能如何?哦,对了,你可以求石大人,只要石大人说让我住手,我就立刻住手,如何?”任雷阴测测的笑着,手则是在空中,显然并不是很着急伸向宫女的脸颊之上。 “你……。”信王妃再次把宫女往自己这边紧了紧,两个人抵在墙角,显然是已经毫无退路。 “怎么?难道信王妃以为我不敢吗?”任雷一边说,一边便再向前紧追一步,眼看着手就要碰到宫女的脸颊时,便听见耳边响起啪的一声,而后自己伸长了手臂的手腕,便是一阵火辣辣的疼痛。 任雷怒然回头,只见一个眼熟的少年端坐在马背之上,正拿着长长的马鞭在空中摇来摇去。 “小兔崽子,你找死是不是?”任雷勃然大怒,一把抽出自己腰间的腰刀,作势就要往骑着高大的骏马,正在人群之中往里面挤的少年。 “任雷,人家是三天不打上房揭瓦,你倒好,不到三个时辰你就开始又在我大宋胡作非为、欺男霸女、无恶不作起来了啊。”叶青端坐在马背之上,跟在墨小宝的后面,缓缓往人群之中挤去。 而随着墨小宝那隔空一鞭打在了任雷的手腕上,围观的百姓开始不自觉的给让出了一条通道,窃窃私语之声也因为叶青跟墨小宝的到来,开始渐渐变成了指责石烈志跟任雷的声音。 “你……。”任雷看着墨小宝骑着马闪向一边,而后便出现了那张,他这辈子至死都不会忘,做梦都想要把此人碎尸万段的,带着随和笑容的脸颊。 “你什么?我告诉你,今天就是你爹亲自来此,也救不了你,信不信?”叶青俯下身子,胳膊放在马鞍上,任由胯下的战马走到任雷的跟前,居高临下的淡淡说道。 “难道我石烈志也救不了他吗?还未请教叶大人,夏国使臣任大人犯了大宋律法的哪一条罪名呢?”石烈志微微仰头,带着冷笑问道。 第三百四十二章 正当防卫 叶青俯身趴在马背,双手拄着马鞍,扭头看着一脸自信的石烈志,淡淡的抛出两个字:“你猜。” 不理会石烈志因为人群中传来的哄堂大笑之声,而显得有些发怒的神情,翻身下马后一脚便把愣在马前的任雷,给踹到了人群之中。 随着人群中发出一阵惊叫声,而后齐齐紧张惊慌的往后退去,把一屁股撞进人群之中,而今滚落到地,一身刚换的衣衫,一下子又变得尘土满身的任雷,给独立了出来。 “怎么?不服?来,起来看我还敢不敢踹你。”叶青看着一边起身一边怒目望向自己的任雷,不等任雷站稳脚跟,又是又快又重的一脚踹在了任雷的小腹处。 任雷再次发出一声疼痛的闷哼声,痛苦的弯着腰而后一屁股又坐在了地上。 人群再次发出一阵惊呼声,而后又齐齐往后退了几十步。 “起来我还给你踹坐下,不信你还可以试试。”叶青嘴角随和的笑意,渐渐变得冰冷了起来。 “叶大人难道就是如此对待来大宋贺喜的别国使臣吗?”石烈志看着叶青的背影怒哼道,随着一挥手,身后的几个随从,立刻向叶青的后背扑了过去。 “小心……。” “大人小心。” 墨小宝跟钟晴几乎是同一时间向叶青发出警告声,而墨小宝也几乎是在喊完之后,立刻便冲了过去。 “放肆!我大宋行都岂容尔等撒野!”叶青眼神冰冷的扭头,手里赫然多了那把野战刀。 被握在手里的野战刀,如同一道黑色闪电,在第一个金人冲过时,刀柄顺势便砸在了其肩胛骨上,随着一声痛彻心扉的惨叫声,收回手臂的同时,胳膊肘便重重的击在了面门上。 鲜血瞬间染红了金人的正面目,惨叫声也变得更加的撕心裂肺,躲过另外一名扑过来的金人,本就心中带着莫名怒气的叶青,眼中闪过一抹杀意。 直直望着站在不远处的石烈志,在旁边金人再次扑过来时,手里的野战刀看也不看的直接从金人的脖颈间掠过,随着一声闷哼,以及石烈志的面庞抽了抽,完全不敢相信,叶青竟然敢在大庭广众之下杀了他的随从。 墨小宝别看如今年纪还小,但这段时间跟其他几人,被梁兴等人调教的可谓是一点儿也不差,手上的功夫可谓是狠辣阴险至极,踢裆撩阴腿这些没有墨小宝不会的。 所以只不过是眨眼间的功夫,五名金人随从已经是两死三伤,而受伤的三人之中,其中两个都是中了墨小宝的阴招,此刻正痛苦的捂着小肚子在地上打滚儿。 韩侂胄站在二楼的窗口,从头到尾目睹了自叶青插手之后的一举一动,此刻看着叶青一手拿着一把纯黑色的匕首,一手拽住任雷的头发,拖死狗似的拽着坐在地上的任雷,往脸色阴沉的石烈志跟前走去。 虽然听不到他们在说什么,但对于叶青敢于直面蛮横无理、成心挑事儿的金人时,痛下杀手的行事风格,除了感到一丝的震惊跟不可思议外,心里头倒是颇为佩服叶青的胆色。 韩侂胄一生志在抗金,对金人向来是深恶痛绝,历史上之所以留下毁誉参半的名声,自然是因为其抗金之余,参与朝堂斗争而落下的后果。 “你觉得你还有资格说刚才那番话吗?”叶青依然拖拽着任雷的头发,走到石烈志面前冷声问道。 一身乳白色宋人长衫的石烈志,视线从叶青那充满冰冷的脸上缓缓转移到任雷的身上。 此时的任雷,双手高举过头顶,如同一只大马猴一样,半蹲不蹲的猫腰弯膝、撅着屁股伸长着脖子,两手时刻防备着叶青抓住他头发的手。 “他只不过是跟信王妃打个招呼而已,但叶大人却是光天化日之下不光殴打夏国使臣,而且还杀了我大金国的两名随从,想问叶大人,大宋朝廷何时变得如此粗暴野蛮了?无故当街杀人、殴打使臣,想必这在大宋也是重罪吧?”石烈志面色阴沉,静静的看着叶青道。 “自然,若是无辜当街杀人,殴打他国使臣,必然是重罪,想必就算是在贵国,这也算是重罪吧?是不是应该砍头的罪呢?在我大宋同样如是,不过在下并非是无辜当街杀人,而是正当防卫而已。”叶青抬起另外一只手,看着野战刀刀刃上湿乎乎的血迹。 而后便在石烈志那乳白色的衣衫胸口处轻轻擦拭着,嘴里继续说道:“总不能敌人要杀我,我就站在那里无动于衷的等着敌人来砍吧?你当我是眼前这些看热闹的宋人啊,面对敌人的刀,就只会躲避或者是任杀仁剐?” 随着叶青说话的同时,以及叶青轻松自得在石烈志胸前擦拭匕首的动作,围观的人群之中开始出现一阵骚动,甚至有些人,因为叶青的话语,不自觉的低下了头,仿佛叶青说的那看热闹的宋人,便是单单指他一人似的。 自然,也会有一些人,认为叶青杀了人,还在人家胸前擦拭刀身上的血,有些太过于猖狂了。 石烈志站在叶青的面前一动不动,也不阻止叶青以他衣衫擦血的举动,默默的看着自己乳白色的儒衫胸口处,多了几道刺眼的血迹,看着叶青收回那把黑漆漆的匕首,才冷冷道:“但终归人是你杀的,不管是叶大人还是宋国,都该给我一个满意的说法才对。想必,大宋律法上,并没有杀人不犯法、可以不追究之说吧?” 说完后,随着围观的人群再次出现一阵骚动,只见大理寺卿汤硕带着几十名禁军,陪同着金国户部尚书张玄素、御史大夫安彦敬向这边跑了过来。 安彦敬跟张玄素,以及眉头紧皱,眼睛对着叶青冲满杀意跟怒火的汤硕,先后向石烈志行礼后,随着汤硕一挥手,于是瞬间那几十名禁军,便把叶青跟墨小宝的身后围了个严实。 “怎么没有?当然有,正当防卫便是说你我眼前发生的事情。”叶青毫不在意身后的禁军,以及张玄素、安彦敬跟汤硕同仇敌忾、怒目而视的眼神,咧开嘴笑着回答石烈志的话。 随着叶青脸颊上的一抹鲜血跟着笑容一起绽放,此刻在石烈志等人的眼里,叶青整个人仿佛带着一股说不出的妖艳跟诡异。 “有吗?”石烈志扭头看着汤硕反问道。 “杀人偿命、欠债还钱,我大宋律法写的很清楚,至于所谓的正当防卫,我自任大理寺卿以来,还从未听过如此荒谬的律法。”汤硕对着叶青恨恨的说道。 此时一旁的钟晴跟她的宫女,在看到汤硕赶过来的时候,一颗心就开始在往下沉,想都不用想,连她都能看出来,叶青今日因为帮自己,恐怕是在劫难逃了。 望着被禁军团团围住,脸颊带着一抹鲜血,虽然还露着笑容的叶青,钟晴心中焦急之余,却也是无计可施。 她虽然在王府向来不过问任何事情,但有时候也会听到一些人嚼舌根,而这些时间里面,被说闲话最多的便是那被人团团围住的叶青。 而叶青与汤思退之间的过节恩怨,自太子大婚之后,可以说是人尽皆知。 如今光天化日、大庭广众之下他杀了两名金人,又殴打了夏国使臣任雷,人证物证俱在,叶青即便是想要抵赖都无法抵赖了。 钟晴的目光扫过自禁军到来后,便远远观望、窃窃私语的围观人群,她不相信有人会在这个时候站出来,敢对着汤硕、石烈志等人替叶青说句公道话。 “没有吗?”钟晴听着叶青那淡淡的语声传来:“若是没有,那么现在加上这一条就是了,免得以后有些恶徒恶狗跑到他人的家里打杀闹事儿,而失手伤了恶徒恶狗的主人家,都没有一个说理的地方,那样的话,主人家岂不是太冤枉了?” “信口雌黄、狡辩之言,我身为大理寺卿,还从来没有听说过,律法可以随意加减的,来人啊,把杀人之恶徒拿下,带回大理寺严加审讯。”汤硕站在石烈志的身旁,大声说道。 此时的石烈志却是从容不迫,脸上挂满了轻松自在的笑意,看好戏般的看着叶青要汤硕拿下。 “慢!”一道带着一丝颤抖跟紧张的女声响起。 汤硕、石烈志、叶青等人几乎是同时扭头,只见信王妃与捡起文房四宝后,又抱在怀里的宫女,往前走了两步之后,待看到众人的视线齐齐望向她们主仆二人时,一下子又吓得站住了脚步。 不过即便是如此,信王妃还是强自镇定道:“今日之事儿,并非是叶大人之过错,而是金人率先无理取闹,拦住了本宫的去路,并以言语轻薄……轻薄本宫的宫女。所以今日之事儿,错在金人,叶大人只不过是打抱不平时失手伤了人,错不在叶大人,这里围观的百姓都可以替叶大人作证。” 钟晴的言语虽然结巴,还带着一丝的紧张,但还算是条理分明,甚至是暗暗偷换了概念,只提叶青伤人一事儿,绝口不提还躺在地上的两名,已经气绝身亡的金人死尸。 随着信王妃紧张略带结巴的说完后,汤硕则是不由的皱了皱眉头,而后与叶青先后向信王妃行礼。 第三百四十三章 一致对外 张达道几乎是连滚带爬的跑进了朱熹、吕祖谦跟吕祖简陪同信王刚刚进入的乐坊三楼。 随着张达道慌慌张张的向信王赵璩说着御街之上发生的事情,信王眉头瞬间拧在了一起,立即起身走到窗前,打开窗户之后,第一眼便看到了信王妃跟宫女在御街上的身影。 “人是谁杀的?”信王沉声问道。 张达道在一侧看了一眼后连忙说道:“是叶青杀的,为了帮王妃解围而为之。” 像是怕信王不明白一样,张达道连带着为何杀人的原因,也一并告诉了信王。 朱熹跟吕祖谦互望了一眼,两人识趣的都没有在这个时候开口,毕竟事关信王妃声誉,即便是他们想要针对叶青,也不得放弃这个大好的机会。 毕竟,若是此刻对叶青落井下石,那么就不单单的是继续得罪叶青了,而是连带着会得罪,好不容易跟他们站在同一立场上的信王了。 但出乎意料的是,信王并没有在第一时间跑下来去帮信王妃解围,而是脸色阴沉无比的望着御街之上,围成一团的百姓跟信王妃等人,低声说道:“祖简,下去看看到底何事儿,若是无事儿,你亲自送信王回府。” “是,信王。”吕祖简行礼后问道:“那叶青一事儿……。” “不必理会,送信王回府便是。若是金人阻拦……就把事情照例往叶青身上推就是,不论如何,也要尽快送她回府,一仆一主跑到大街之上,成何体统!”信王最后的话语,连朱熹等人都能够听得出来,信王显然是对着御街之上的信王妃所言的。 吕祖简默默点点头,而后便往楼下走去,留下了心照不宣的朱熹跟吕祖谦,心照不宣的对着彼此笑了笑。 吕祖简几乎是与韩侂胄同时赶到人群旁边,在韩侂胄用力分开人群后,吕祖简跟在韩侂胄身后,感激的一笑,而后往里面挤去。 当两人挤到禁军旁边,吕祖简亮出自己的腰牌时,也恰巧听到了信王妃对叶青的辩护。 汤硕并没有发现已经站在禁军旁边的吕祖简跟韩侂胄,看着叶青于他之后,对着信王妃行礼后,义正言辞的说道:“信王妃此言差矣,当街行凶在我大宋律法之上已是重罪,何况叶青他所殴打之人乃是上国使臣,此等恶劣之行为,怕就不是谁对谁错便能够轻而易举的分清楚了吧?所以臣以为,为了给上国金使一个公道,也为了我大宋国的威严跟公正,人与事,还需要带回大理寺审讯之后,才能知晓其真正的真相。” 说完后,汤硕都有些佩服自己的口才,自从汤鹤溪死后,汤硕就像是开窍了一样,突然之间不论是说话还是做事儿,比起之前来,都要显得沉稳、谨慎了很多,完全没有了之前冒进、大大咧咧的行事作风。 汤硕刚要再次让禁军拿人,便看见石烈志突然抬手制止道:“信王妃不愧是才思敏捷、伶牙俐齿,轻而易举的就把两条人命变成了失手伤人,在下与夏国使臣任大人与您打招呼一事儿,则在信王妃嘴里变成了轻薄您的宫女。石某很想知道,有信王妃这样的珠玉在前,任雷又岂会无视信王妃而去轻薄您一个宫女?此等话语怕是不合乎情理吧?” “事实就是事实,容不得你狡辩,在场的众人都看到了,而事实又岂是你三言两语就能够抹去的。”信王妃冷冷的说道。 旁边没有说话的叶青,却是在心里头无奈的叹了口气,这钟晴还真是一只不谙世事的笼中金丝雀啊,压根儿就没有反应过来,石烈志刚才一番话就是给她在挖坑,是打算一勺烩把她连自己一勺烩吗? “那好,既然信王妃信誓旦旦的认定,是任雷轻薄您的宫女在先,叶青乃是抱打不平替您解围,那么信王妃不妨也一同前往大理寺如何?若是大理寺认定您所言属实,在下跟任雷向您道歉,但若是您所言,经大理寺查询并非是事实真相的话,那么信王妃可要好好考虑下后果跟影响才行。”石烈志一副云淡风轻,成竹在胸的样子。 一身乳白色的宽袖儒衫,若不是胸前那刺眼的几道鲜血,倒是颇有一番名士的风度翩翩。 “去就去,难不成大理寺还会颠倒黑白、是非不分、助纣为虐!”信王妃面对围观的百姓,以及那几十名禁军等人,大概是因为紧张的缘故,所以毫不思索的便答应道。 “叶大人,如何?”石烈志微笑着问道。 叶青看了一眼不远处的信王妃,真想冲她那没脑子的话语竖个中指,不过他也知道钟晴乃是一番好意,是为了帮自己作证,才会突然跳出来帮他解释。 这也打消了叶青心头原本的疑虑,深怕这是信王跟金人以及汤思退合起伙来阴自己。 “谁都知道我跟大理寺之间有过节,所以若是我进了大理寺,汤大人要是假公济私、公报私仇的话,那么我是连个诉冤的地方都找不到的。不如这样吧,此事儿正好也跟大理寺无关,临安府、礼部、刑部又没人在场,皇城司又正好关押过任雷半个多月,不如就赶个巧,趁着任雷在皇城司有案底,不妨移步皇城司解决如何?”叶青嘴角的笑意,加上脸上的一抹鲜血,比起石烈志刚才云淡风轻的劲头还要云淡风轻道。 随着皇城司三个字从叶青的嘴里说出来,人群之中又发出了一阵的惊呼声,显然是谁也没有想到,失手杀人、伤人的,竟然是皇城司的人。 于是不少人的心里,一下子不由的变得轻松了起来,在他们看来,皇城司这个虎口衙门的人,近小一年来,越来越不好招惹了,而且也比之前更加的神秘跟歹毒了。 “叶青,你放肆,大理寺难道也不被你放在眼里了吗?大理寺主管……。”汤硕一怒,指着叶青就质问道。 而石烈志却是丝毫也不着急,从容不迫的用眼睛指了指叶青身后,全副武装的禁军,而后看着叶青淡淡道:“在下即便是想要答应,但……你身后的禁军跟汤硕汤大人怕是也不会答应,难不成叶大人以为就凭你跟旁边的小厮,就能带走我们这些人前往皇城司?” “是吗?”叶青反问道。 而后叶青旁边,半边脸此时才有了些肿胀的墨小宝,把小拇指放在嘴边,对着天空吹了三声两长一短的尖亮口哨声。 几乎是同一时间,围观的人群之外,便响起了急促的沙沙脚步声,随后看热闹的临安百姓,瞬间惊作鸟兽散,在他们身后凭空便出现了百十来人,全是一身黑色甲胄的皇城司禁卒。 围观的人群瞬间向两旁散开,让开了一道宽敞的通道,看着手持弓弩的皇城司禁卒,一个个面色沉静、带着一丝肃杀的凝重,而后端起手里的神臂弩,对准了那五六十名,开始有些惊慌的禁军。 “请吧石大人。”叶青做了个请的手势,微笑着对脸色开始沉下来的石烈志说道。 “此乃是大理寺的职权范围之内,皇城司自己犯事儿,自己办案,天底下可有这个理儿?还是说我大宋律法之上,也有如此的规定?”汤硕挡在石烈志跟前,再次手指叶青道。 叶青扭头看了看,在皇城司禁卒神臂弩的威慑之下,一个个禁军摘下自己的腰刀后,正要说话,便看见吕祖简跟韩侂胄同时走了过来。 “我认为倒是没有什么不妥之处,汤大人跟叶大人之间多有不合,若是去了大理寺受审,别说是叶大人,就是在下都信不过汤大人的人品,又怎么可能让叶大人信服呢?所以……我觉得,叶大人所言有理,这位石大人,还有位任大人等等使臣,不妨就前往皇城司了解此案便是。还是说这位石大人,难道也怕我大宋的朝廷衙门不成?”韩侂胄看着吕祖简在向信王妃行礼,而后也跟着行礼后,便迈步一边走一边说的站到了叶青的旁边。 “你是什么人?这里岂是你能插话的地方?”石烈志眉头一皱,看着韩侂胄问道。 “某五河军统制韩侂胄,家父乃是如今的兵部尚书韩诚,石大人对家父应该熟悉吧?不,或许说是金国之前的皇帝对家父应该颇为熟悉吧?”韩侂胄毫不给石烈志一点儿情面,直接往石烈志等金人的伤口上撒盐。 当年完颜亮过江攻镇江、而后兵败扬州,最后被属下所杀时,韩诚便是镇守镇江的五河军的统制。 所以严格意义上说,虞允文在扬州击败完颜亮所率领的金兵时,韩诚已经在固守的镇江,率先一步挫了金人的士气跟锐气,从而给了虞允文更大的击败金人的胜算。 石烈志的脸色终于是再次变了变,开始有些阴晴不定的打量着叶青跟韩侂胄两人,心情也渐渐开始变得沉重了起来。 可以这么说,站在石烈志跟前的两名年轻人,可都算是与他们金国有过交锋记录的。 韩诚、韩侂胄自是不必多说,在金国的时候,就知道五河军已经由镇江转扬州了,而这一次过来的时候,又再一次听说,五河军在更换了统制之后,则是再次由扬州转镇江。 这让石烈志在来的路上,甚至有些怀疑,宋廷之所以如此调动五河军,是不是为了提示他们,当年先帝完颜亮兵败扬州、继而被属下所杀的耻辱一事儿? 而关于叶青,最起码他现在从汤思退那里已经了解到,不论是第一批他们想要送过来羞辱赵构的赵宋宗室、跟五百禁军的全军覆没,还是这一次他亲自带过来的赵宋宗室在嘉兴的离奇失踪,都跟眼前的叶青有着直接的关系。 第三百四十四章 征服 因为韩侂胄一番支持叶青的话语,让站在石烈志跟前的汤硕,脸色则是越来越难看。 虽然有金人石烈志在旁边为他撑腰,但一下子要面对叶青跟韩侂胄二人,汤硕还是依然觉得自己有些势单力薄,有些无力去跟叶青与韩侂胄强辩。 何况,如今自己带来的禁军,已经被缴了械,被皇城司的禁卒,在百姓的叫好声中缓缓带离了现场。 看着那两具金人的尸体,也被皇城司的禁卒带走,汤硕看了一眼脸色阴沉的石烈志,而后扭头之余,则看见了正在信王妃旁边,劝说其离开的吕祖简。 于是汤硕此时也顾不得吕祖简是谁的人了,只知道吕祖简乃是大理寺的少卿,是他的手下,所以想也不想的便开口道:“吕少卿,依你之见,该是大理寺来审此案,还是皇城司带走来审此案。” 汤硕丝毫没有发现自己话语中的语病,此时已经完全脱离了争执的本质,已经由叶青杀了金人的事情上,经过短短的时间后,变成了到底谁该来审理此案的争执。 石烈志不悦的看着毫不自知的汤硕,心中冷笑不已,也渐渐明白,汤思退之所以被赶出朝堂,并非是没有一点儿道理可言啊。 最起码就汤硕这样的草包,怎么可能给予汤思退在朝堂斗争之中以强有力的帮助呢!完全是一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草包蠢货! 吕祖简之所以没有从一开始便请信王妃离开,就是顾及到汤硕若是看到自己,会不会也强行把自己拉进这个,信王不愿意参与的漩涡冲突当中。 所以也是看着韩侂胄光明正大走到叶青跟前,给予叶青强有力的支持后,看着众人的注意力,都被放在了叶青跟韩侂胄两人身上后,这才急忙跑到信王妃跟前,希望立刻请信王妃回府。 此时看着汤硕迫切的望向自己,希望自己能够与他站在同一条战线上,以此来维持大理寺的威严,心中则是无奈的叹了口气。 因为在旁边的信王妃,在听到汤硕的话语后,立刻在他旁边低声的说道:“请吕大人三思,今日金人敢在大庭广众之下对本宫不敬,又有轻薄芳菲之实,便是因为他们心里很清楚,他们有大理寺卿汤硕撑腰,支持他们为非作歹。所以还希望你莫要因为他乃是你的上官而屈服。想必信王他也不愿意看到,你因他是上官而向他屈服顺意吧?” 随着信王妃说完后,石烈志、汤硕等人,包括叶青跟韩侂胄,也是同一时间,把目光都投向了吕祖简的身上。 此时的吕祖简心中充满了紧张,如同热锅上的蚂蚁一般,忍受着炙热的煎熬,想了下后还是咬牙说道:“汤大人,下官只是奉命送信王妃回府,至于此间发生的事情,下官还请汤大人明断便是。王妃请。” 说完后,吕祖简便急不可耐的请信王妃快快离开这是非场,在场的各位,即便是最不值一提的叶青,也非是一个人一件事儿就能扳倒的,今日之事儿,怕是朝廷要么赔偿,要么因此怪罪叶青了。 但不管是哪种结果,跟他都没有关系,他要做的,只是奉命把信王妃安全送回王府即可。 “信王妃乃是当事之人,此件事情未了之前,信王妃怎可说离开就离开呢?”石烈志向前踏出一步,意有阻止信王妃会跟吕祖简离去。 而叶青在石烈志踏出一步后,也顺势迈步向前,挡在了石烈志前方,注视着石烈志说道:“信王妃身份尊贵,岂可在此多做停留,何况这么一件小小的事情,又岂能劳尊贵的信王妃忧心?我大宋百姓与在下对此事已经看的明明白白,信王妃乃是无辜受之牵连,没有任何必要留在此多做停留。吕大人,还请您送信王妃回府便是。” “叶大人这是要当众包庇、徇私枉法不成?还是你当我大金国的使臣,会像这个狗东西一样,因为你杀了两个人,我就怕了你不成?”石烈志突然厉声对眼前的叶青狠声道。 “国有国法、家有家规,到了我大宋就该依我大宋律法行事!就算你是龙,到了我大宋行都临安,你也得给我老实的盘着,是虎也得给我老实的卧着!当众欺侮、拦阻妇女,调戏宫女,没把你一同抓起来,已经是看在你身为金使的份儿上,给你留了几分颜面。若再不识抬举,就算是你大金国的皇帝在我大宋行都犯事,我也敢抓起来问罪行刑!”叶青面对满面怒气的石烈志,毫不相让、针锋相对着同样厉声喝道。 在皇城司禁卒离开后,又渐渐围拢过来的百姓,随着叶青的话音落地后,人群之中立刻传出了稀疏的几道喊好的声音,随着那几人的带头,一时之间,众百姓也跟着喊了起来。 “你金国可以抓我大宋二圣,我们自然也可以抓你们的皇帝……。” “说的解气,这就叫报应!” “金贼窃我国土,还我河山。” 随着人群中的高呼声越来越多,越来越高涨,四目相对,同样带着浓浓杀气的石烈志跟叶青,此时才不约而同的缓缓往后退了一步。 韩侂胄被叶青的一番话语,震撼的整个人都有些恍惚,看着叶青额头、脖子与石烈志额头、脖子之上,同是青筋毕露的样子,他完全相信,若是有朝一日真有那么一天,说不准这个叶青,真的会把金国的皇帝给抓了治罪。 而就是这么一番看似意气用事之下言语,谁也不曾想到,在多年以后,真的被叶青做到了,甚至真的就在公堂之上,对大金国皇帝进行了审讯与刑判。 钟晴同样是有些不敢置信的缓缓抬起头,望着那高大、狂妄,带着一股睥睨天下的豪迈之势的背影,她敢肯定,自大宋朝立国至今,自大宋二圣被金人俘虏去北地,后宫嫔妃被金人糟蹋那一天起,怕是大宋朝没有一个人,敢当着金国使臣的面,说出这么一番振奋人心,又让人替他捏了一半冷汗的豪言壮语! 钟晴仿佛感觉到自己整个心房、整个人都在因为叶青的那一番话在颤抖,望着那高大、不可一世的背影,心中莫名的悸动之余,却是有种心醉神迷的感觉。 石烈志阴沉带着杀气的目光,缓缓从叶青那同样充满杀气的眼睛上移开,随着石烈志的视线扫向人群之中,所到之处,原本还高亢、高呼的百姓,瞬间又变得是鸦雀无声。 “好!很好!说的很好!”过了好一会儿,随着人群安静下来,再次把目光投向叶青后,石烈志沉声缓缓说道:“今日之耻我石烈志记下了,你叶青杀我随从之事,今日我不追究,更不会向你们的皇帝说哪怕一个字!但……总有一天,我要让你为你这句话付出代价!我要让你生不如死!” 随着石烈志说完后,钟晴没来由的心口一松,她很担心,若是两人再如此针锋相对下去,今日必然会有一个要倒下去的,看着转了性的石烈志,只是对着叶青说出了狠话,她心里开始祈祷着叶青,在这个时候,千万不要再跟石烈志对峙了,还是先平息事件,从长计议以后该如何是好才对。 但显然钟晴的愿望要落空了,就在她希望叶青一个字也不要说,就让石烈志带着金人跟汤硕赶紧离去的时候,叶青又让她气愤的开口了。 “石大人,我家乡有句话,我觉得应该奉送给今天的你。”叶青在准备扭身离开的石烈志回过头望向他时,低头笑了下后又抬起头,目光闪过从未有过的认真跟坚定,直视石烈志,一字一句道:“那就是:总有一天,我会让你跪在我面前唱……征服!” 听完叶青的话,石烈志眉头皱了皱,显然他不明白这句话到底是什么意思,不过看着叶青那认真跟坚定的眼神,当下还是冷笑了下道:“那我就拭目以待,在这之前,我会留着你的狗命,让你出使我大金国。” 汤硕看着石烈志带着张玄素等人离去后,看了一眼叶青跟韩侂胄,又望了望不远处的信王妃跟吕祖简,目光再次回到叶青的身上,冷笑道:“叶青,今日之事儿,石大人说他不会告诉圣上,但我可是会一字不差的禀奏圣上!好自为之!” 随着众人的离去,钟晴不顾吕祖简的阻拦,带着宫女芳菲来到叶青跟韩侂胄跟前,先是向叶青道谢,而后看了看宫女芳菲怀里的文房四宝,欲言又止的又看了看叶青,最后则是叹口气,刚走了两步后突然扭头说道:“叶大人,皇太后让你送本宫的香皂,你明日可会送来?” “……?”叶青先是一愣,而后急忙说道:“是,臣明日便亲自给您送过去。” 看着钟晴与吕祖简离开,旁边的韩侂胄则是笑了笑,而后看着叶青道:“叶大人真是打的好算盘啊,今日之事儿,怕是信王以后便会对你刮目相看了吧?你看,这连信王妃都急不可耐的向你要那香皂,对了,什么时候也送我一些?家里的夫人家眷天天念叨,但无奈根本买不到,只有宫里给的有限的几块儿,我连试用都不行。” “没问题,就冲你今日出言帮我……。” “我不是帮你,而是我帮我大宋朝廷而已,金人虏我二圣、窃我半壁山河,如今在我大宋行都还如此横行霸道,若是都像汤硕那般鼠辈,我大宋早晚要亡于金人的铁蹄之下。所以,今日我出言相助,实则是想要替我大宋朝廷,守住像你这样有热血抗金之志的豪杰!” “你这么一说,我都觉得不好意思了。”叶青看着一家酒馆的招牌,对着韩侂胄刚指了指,韩侂胄则是已经率先迈步走了进去,淡淡说道:“择日不如撞日,地方虽然差了一些,但只要有酒助兴就好。” “奉陪到底。”叶青也朗声笑道,随后跟着迈进酒馆里头。 “不醉不归!”韩侂胄看着桌对面的叶青,举起手里的酒碗豪爽道。 (ps:猜猜到底征服了几个人?) 第三百四十五章 血红诡异 嘈杂的小酒馆内,叶青与韩侂胄两人也不讲究,简单的两道小菜,外加两壶酒,两人便坐在那里开始喝了起来。 随着与石烈志等人冲突时的凌厉情绪渐渐从心头散去,一边喝酒一边望着这嘈杂的酒馆周遭的百姓,叶青不由感到心头一阵阵暖暖的。 不知为何,经过今日之事儿,他仿佛感觉自己好像才算是,真正融入到了大宋朝的生活当中,甚至再准确一些来说,他有种仿佛被历史、被扎根基层的大宋接纳的愉悦与舒心的感觉。 就像是做了好人好事儿之后,心里没来由的有一股莫名的安慰跟欣慰的感觉一样。 即便是随意的扭头,或者是跟韩侂胄交谈之时,两人都能感觉到,周边其他酒客时不时投过来的钦佩,跟带着一丝敬畏的目光。 所以当王伦跟林光巢站在酒馆的门口时,当叶青准备掏钱结账时,曾经被他认为只认钱的南宋商贾,却是一脸恭敬的连连推辞,说什么也不要收叶青跟韩侂胄的酒钱。 酒馆掌柜的在嘴里推辞当中,还会夹杂着一些对叶青今日行为的夸赞跟敬服,说着叶青跟韩侂胄能够光临酒馆,已经是格外的赏光了,岂敢再要他们的酒钱。 王伦的脸色不是很好看,看着意犹未尽的韩侂胄跟叶青行礼道别离去之后,这才冲着叶青冷哼道:“叶大人今日可是威风的紧啊,当街逞英雄杀金人,你真当你皇城司无所不能?你肩膀上有几个脑袋让你敢这样放肆、无法无天!” “汤硕这么快就……。” “还用汤硕禀奏吗?如此大的阵仗,当街杀死两名金人,弄的金人下来台,围观百姓多大数百人,你以为皇宫不会知晓吗?禁军八十人,皇城司禁卒一百二十三人,哪怕临安城所有人都是瞎子,也知道今日发生了非同小可的大事儿!”王伦怒气冲冲的爬上马车,叶青刚要跟着坐进去,便被一脚踹了出来:“坐在车辕上!真想让你跟着马车一路跑进宫里!” 冲旁边的林光巢招招手,待林光巢附耳过来后,叶青刚想要说话,车厢里面的王伦就再次冷哼道:“金人不是傻子,在你喝酒的时候就出发北上了!你以为他会留下来等你玉石俱焚!” 叶青跟林光巢互望一眼,林光巢微不可察的微微点头,而后便看着叶青被王伦带着往皇宫里走去。 “太上皇什么意思?”马车的轱辘声在沉寂中显得很刺耳,叶青抹了一把脸,想了下还是问道。 “不知道,但听到此事儿时是极为震怒,已经摔了好几个茶杯了,前朝的花瓶也被砸碎了两个。”王伦的声音也变得很低沉很凝重。 “以您对太上皇的了解,会……会如何处置我?就地斩了?”叶青一条腿踩在车辕上,右手不自觉的摸向绑在小腿上的野战刀。 “若真是这样,每年的今日,咱家都亲自带酒去看你。但怕没有那么简单……石烈志可不想你就这么死了,也怕你报复他,所以才会急匆匆的离去。”王伦显然也不知道赵构会如此处置叶青。 叶青自嘲着笑了下,懒懒道:“这最起码说明,金人也会怕不是?若是不怕,何必急匆匆的夹着尾巴逃跑呢。不过话说回来,我还真没打算杀个回马枪的。” 整个皇宫的气氛好像都显得有些凝重,不过就在路过该是选德殿时,则是从那朱红色的宫墙那边传来阵阵马蹄之声,人群喝彩的声音等等。 王伦不等叶青发问,便自顾自说道:“选德殿后乃是芙蓉阁跟凌虚阁,中间有一块儿专门为圣上备的校场,平日里蹴鞠、骑马、射箭等等,圣上都会在那里活动。” “这大晚上的圣上也不歇着?”叶青望了望不算太高的宫墙,但即便是以他的身材,还是无法看到墙那边到底是个什么景象。 “你难道一点儿也不担心太上皇龙颜大怒?”走到万寿桥上时,王伦皱着稀疏的眉毛问道。 叶青一愣,明显能够从王伦凝重的神色之间,感受到一股从未见过的紧张跟凝重,想了想而后笑道:“只要能够活着,怎么处置我,我大概都能承受得来。只要不是像岳飞那般……。” “不过是逞了一番口舌之利,竟然还想自比岳武穆,你连岳武穆的一个脚趾头都比不上。”王伦冷哼一声,便继续向前。 “那不就是了,既然我连岳武穆的一个脚趾头都比不上,太上皇显然就不会杀我,顶多是骂我一顿而已了。再说了,又不是没被骂过。”叶青看似轻松的语气,惹得王伦又是停步回头,于是急忙说道:“我知道事情的轻重,但事已至此,已经被您带到这桥上了,我还能怎么办?我想扭头就往回跑,您倒要愿意呢不是?” “我倒是宁愿今日没有找到你。”王伦叹口气,而后像是有些认命似的,继续低着头往前走,只是那原本猫着的腰,此时是弯的更低了。 叶青从未想过,一个人发怒会有这么大的威势,更是从来没有想到过,赵构真的会拿着茶杯向自己扔了过来,当茶杯砸到额头之上,当鲜血顺着额头,流过眼睛划过脸颊时,那股温热的感觉,让跪在地上的叶青,双手都快要把厚厚的地毯给抓拧在掌心了。 “谁给你的胆子!今日放夏使任雷,而后又是一顿殴打,金人你说杀就杀,想过朝廷,想过朕的处境没有!给朕抬起头来!”赵构脸色凌厉、目光愤怒,随着手里夺过来的杯盖,被他盛怒之下没有砸中叶青,而是砰的一声砸到叶青身后的门楣上时,叶青这才缓缓抬起头。 额头上的伤口,还在缓缓往下流着鲜血,随着叶青时不时的眨动眼睛,丝丝温热的鲜血,在顺着眼睛滑落到脸颊上时,时不时会流进叶青的右眼里。 “臣知罪,只是臣……。” “朕要的不是你的解释,朕要的是金国若是趁机发难,你让朕如何处置的答案!朕才过了几年安生的日子,北伐失败之后,朕花费了多少精力来向金国求和?汤思退刚刚辞退相位,你便让朕跟金国之间再次紧张起来,你知道吗,因为你愚蠢的行为,不单让朕多年的心血白费,更是把大宋推向了与金再次开战的深渊!”赵构看着跪的笔挺的叶青,顺手再次抄起桌面上的茶杯,举起手里就要再次砸向叶青。 只是当看着叶青那只充满鲜血,变得血红诡异的右眼时,以及那额头上的鲜血,在半边脸颊之上,划出那一道猩红的血印时,不知道为何,又缓缓的把茶杯放了下来。 随着赵构的目光望向旁边战战兢兢的王伦,低着头的王伦,也不知道是如何得知赵构的眼神此时正望着他,连忙从袖口里掏出一条手帕,递给了跪在地上的叶青。 叶青接过手帕,那只血红诡异的右眼看了一眼赵构后,这才抬起手,自上而下,从皮开肉绽的额头伤口处,缓缓擦拭过脸颊上的血迹。 即便是王伦,甚至是包括赵构,都能够感受到,叶青在擦拭自己额头上的伤口时,那只手的用力的程度。 随着叶青的手从额头之上用力的擦到下巴,不论是脸颊还是眼睛瞬间恢复了洁净。 只是赵构的脑海里,一直都是刚才叶青那只血红的眼睛,望向自己时的样子。 “要恨你就恨金人去吧?小不忍则乱大谋,即便你是为帮信王妃解围,但杀人之事确实属实,都下去吧。”赵构坐回自己的位置上,看着战战兢兢的宫女跟王伦低着头退出了房间,而后轻轻的把叶青身后的宫门缓缓关上。 “起来吧。”赵构看着跪在地上的叶青,皱眉看了看被叶青双手因为用力抓起的地毯淡淡道。 随着叶青起身,赵构从怀中掏出一封信,在旁边的桌面上推到桌面边缘处,指了指道:“自己拿去看看,此事除了朕,无一人知晓,差事儿办好了,朕既往不咎,办不好,你也别回来了。” 叶青缓缓走到赵构跟前,再次拿着手帕擦拭额头上留下来的鲜血,而后才拿起那封信,当着赵构的面打开细细的看了一遍:“完颜任、完颜斜,是何人?” “金国太师完颜宗贤的后人。”赵构的语气显得极为阴沉,甚至带着一丝丝的愤恨。 “这是石烈志留给您的信?”叶青看着落款问道。 “不错,今日离开之前派人送来的。”赵构像是不愿意深谈这封信的内容,缓缓靠向椅背闭上眼睛,低沉道:“石烈志在金国叫乞石烈志,只是出使时,临时起意更名为石烈志。替朕把这件事情办了吧。” “那臣明日就出发?”叶青心思急转,只是耽误了大半天的时间,若是自己立刻出发,说不准还真能追上那石烈志,不,是乞石烈志。 “倒是不着急。”赵构缓缓睁开眼,看着叶青记牢了信的内容后,伸手接过那封信,而后在叶青打开灯罩后,便把那封信化为了灰烬。 看着灰黑色的灰烬缓缓落向桌面,或者是飘飘摆摆的向地面上落去,赵构背手道:“皇太后与皇后上元节不是替你跟燕家做了媒吗?先完婚之后再议此事也不迟。” 叶青心头一震,但依然还是不露声色的平静点头道:“是,臣遵旨。只是大后天这科举是不是就可以不参加了?” “科举跟你出使金国有关系吗?若是不参加,朕如何任你为大理寺左少卿,你又以何名义出使金国?”赵构此刻又表现的像是一个长辈,一个极为后辈着想的长辈。 第三百四十六章 一闪即逝 从赵构的书房出来,漫步在万寿桥之上,旁边的王伦与他一样,两人俱是默默的往前走着,谁也没有说话的兴趣。 就如同是大难不死、逃过一劫时,那种心有余悸的感觉,让王伦此刻都不知道面对情绪低落的叶青,应该说一些什么。 虽然他不知道,在短短的一柱香的时间里,叶青到底跟太上皇谈了一些什么,不过他相信,恐怕那些谈话内容,才是让叶青情绪低落的真正原因。 额头上的伤口还在隐隐作痛,虽然已经不再流血,但叶青心里此时却是五味杂陈,身处历史的轨迹之中,不论是赵构,还是沿着万寿桥而行的叶青,都没有意识到,此时,他跟赵构之间的裂缝正在不断的扩大。 额头上的伤口就像是导火索一样,而赵构接下来让叶青先成亲,后出使金国的话语,显然就是摆明了,不让叶青孑身一人出使金国,需要他留下一些牵绊在临安才行。 燕倾城,这个才不过做了短短几天的,自己实质的未婚妻,则就是他出使金国时,留在临安的人质了。 叶青原本计划着,若是赵构答应他今日就出发,那他便会毫不犹豫的带着白纯、燕倾城立刻出城前往扬州,而后再想其他办法,图谋后事。 但如今,赵构显然比他更会玩弄权谋,更握有主动权跟生杀大权,人家在位多年,如今又是太上皇,跟赵构此时逗心眼儿,自己明显还是嫩了很多。 叶青仰天微微叹口气,有些后悔刚才的脱口而出,若是自己假装沉吟、思索一番,或者是再问几个问题,会不会打消赵构对自己忠心的疑虑呢? 从而会答应自己,即刻出发前往金国呢? 事情显然是没有如果,正所谓一着不慎、满盘皆输,看来以后还得要更加小心才行啊,而且……叶青心里冷笑了一声,还得看自己能不能活着从金国回来了。 若是能回来,或许还有翻盘的余地,若是被赵构跟乞石烈志合谋整死,那么就什么都没有了,只是到时候燕倾城跟白纯又该如何是好呢? 刚刚走出赵构的德寿宫,前方的王伦突然站定了脚步,目光注视着宫灯下方的人影。 叶青迈步向前,与王伦并肩,只见宫灯下方的关礼,缓缓从阴影处走了过来,先是恭敬的对着王伦行礼,而后跟叶青彼此行礼。 有些诧异的望了一眼叶青额头上的伤口后,神色又恢复平静道:“圣上请叶大学士过去一趟。” “何事儿?”王伦沉声道。 “关于今日之事儿。”关礼恭敬的说道:“传到选德殿后,圣上心情看起来颇为兴奋,刚才还在芙蓉阁跟凌虚阁中间的场地练了会儿骑术跟射术,看样子,圣上对于叶大学士今日之举,倒是颇为欣赏。” 面色凝重的王伦听到关礼的话语后,明显的松了一口气,看了看叶青而后提醒道:“好自为之,咱家就不送你了。” 叶青默默点点头,而后看着王伦转身离去后,便与关礼往锦脂廊的方向走去。 沉默了一会儿的关礼在步入锦脂廊后,在叶青的前方平静的说道:“明日圣上便会任咱家为皇城司副统领,跟林光巢二人一同在皇城司听命于叶大人,以后还请叶大人多多关照。宫里之事儿,大人大可放心,王中贵人欣赏您,又如同我的再生父母,此等恩情,咱家定会铭记在心的。” “那就有劳关中贵人了。”叶青面色平静的说道。 这是早就计划好了的事情,之前王伦已经提前跟他打过招呼了,所以此时听到关礼如是说,心中自然是并不感到奇怪。 不过唯有一点儿让他奇怪的便是,关礼那句宫里之事儿大可以放心的话语,如同投名状似的递给了自己。 有宋一朝,也不光是出过权相,自然是也出过权倾朝野的太监,比如童贯,不光曾经率兵打仗过,而且还被封为广阳郡王。 所以对于关礼进入皇城司一事儿,叶青心中也不觉得有何不妥。 锦脂廊分南北,同样是后宫与朝会区的一道分界线,耳边不时隐隐传来女子的轻声细语声,叶青也是强自忍着心中的好奇不去看。 太子妃李凤娘可是被自己的罪过的,刚才前往赵构的德寿宫时,他倒并不是很怕面见赵构的怒骂跟训斥,倒是很怕若是碰见太子妃,那恐怕就是麻烦大了。 所以继续跟在关礼身后往前走的叶青,默默无声之时,只听到前方的关礼,如同雪中送炭般的低声说道:“叶大人可能还不知道,信王妃今夜也进宫见皇后来了,看意思,像是为大人今日之事儿而来。而且……。” 随着关礼步出锦脂廊,望向那灯火通明、侍卫司、殿前司守护的离东华门处颇近的选德殿时,关礼则继续低声道:“而且今夜不光是信王妃来到皇后这里为您解释、求情来了。就是皇太后那边,兵部尚书之子,今日与您一同在酒馆喝酒的兵部尚书韩诚韩大人之子韩侂胄,也去见了皇太后。大人您应知道,兵部尚书的夫人与皇太后乃是姐妹,所以五河军统制韩侂胄入夜进宫,并不是什么难事儿。至于为何而来,想必大人心里应该也有一些了解吧?” “那关中贵人觉得这是好事儿还是坏事儿?”叶青有种哭笑不得的感觉,总感觉钟晴这娘们,才是自己来到大宋之后最大的克星! 这个时候跑到宫里来求情,以赵构的性子,恐怕只会对自己惩治的会更狠! 至于韩侂胄,这个人如今叶青看不透也猜不透,毕竟史书上记载的太过于片面,此人虽然是抗金英雄,但朝堂之上留下的名声并不好。 所以韩侂胄此举,到底是真心为自己说话而来,还是落井下石而来,还不太好说。 叶青更是第一次来到大宋皇宫的选德殿,比起赵构那颇显沉稳、城府的风格,选德殿相对来说要显得更为威严、恢弘一些,朱红色的事物与用具比比皆是。 有了跟王伦一同多次见赵构的经验,进入选德殿时的叶青,也不会像是第一次进入皇宫那般,眼睛四处乱看了。 灯火明亮的宫殿之内,随处可见侍卫司跟殿前司的侍卫,宫女与太监也是随处可见,时不时在与宫女、太监擦肩而过时,宫女与太监也会低头向他跟关礼行礼。 看的出来,王伦一手培养出来的关礼,在选德殿、或者是在圣上赵昚身边的地位并不低,要不然也不可能这么多宫女、太监看见他便行礼,也就不可能被派遣到皇城司任副统领了。 书房里的赵昚,看着叶青跟随着关礼站在门口时,立刻便命二人进来,弯着腰对赵昚行礼不到一半,赵昚便不耐烦的挥手连连道免了免了,给朕详细说说今日发生在御街之上的事情。 随着叶青一五一十的把御街之上的事情叙述之后,赵昚则是不由的拍案叫好,他并不知道,叶青压根儿就没有在御街之上提及他半个字,甚至在当时跟乞石烈志对峙时,连想都没有想起他。 不过即便是如此,在叶青还是面不改色的更改了好多细节与实情,把赵昚当年的隆兴北伐、以及为岳飞的平反、降罪秦桧之事儿等等,只要是能够跟今日与石烈志对峙时沾的上边的,都被他如同要给赵昚树碑立传似的拿出来,当成了他今日跟乞石烈志对峙时的言语。 隆兴北伐的失败,于是就成了战略意义上的撤退,成为了有效的震慑金人这些年不再南下攻宋的主要原因。 叶青自己敢于跟乞石烈志对峙,并非是他一个人的勇敢,而是因为赵昚对于岳飞的平反,让叶青相信当今圣上对武将的看重跟厚爱,所以才会有勇气有担当有胆识有魄力的跟金贼争执,最后让其在今日便落荒而逃回北地。 总之,这一切都不是叶青一个人的功劳,都是冥冥之中有着一股精神支持着他,才让他今日敢于跟金贼乞石烈志对峙,去跟乞石烈志据理相争。 而这股精神力量,自然是不必说,都是来源于自赵昚当上了大宋朝的皇帝之后,给予了大宋百姓胆识跟气魄,所以才会有今日之大快人心之果。 赵昚听的是乐的合不拢嘴,虽然他也很清楚,叶青所言必然有夸大的成分在里面,但任谁听到他人对自己这些年的认同,也会发自内心的感到高兴不是。 看着叶青额头上伤口处残留的血迹,赵昚立刻示意宫女拿来温热的毛巾,亲自递给了叶青,示意叶青再次擦拭一遍。 随着叶青一边擦拭着额头上的伤口,门口的王德谦则是恭敬的说道:皇后与信王妃有要事求见。 心情大好的赵昚,此时自然是不会拒绝,立刻示意让两人进来。 叶青一边擦拭额头,一边看向关礼,关礼则是不动声色的微微摇头,示意他不必在这个时候请辞离去。 信王妃随着皇后谢苏芳走进赵昚的御书房,待看到一旁恭敬有礼的叶青时,两人都是一惊,显然是没有想到叶青会在这里。 而信王妃则是在叶青行礼后抬起头的瞬间,就看到了叶青额头上那破掉一块皮,有些发红跟肿胀的伤口,顿时又蹙起好看的眉头,眼里的担忧跟关心,在赵昚说话时一闪即逝。 (ps:白纯招你们了啊,怎么都是要先征服白纯啊,这样子好吗?哈哈……。) 第三百四十七章 一唱一和 随着皇后谢苏芳与信王妃入座,御书房里除了宫女以及太监外,便是站着的叶青了。 如同被人孤立的感觉实在是不好受,特别是眼前在坐的一个是当今圣上,一个是皇后,一个还是时不时美眸带忧,有些关切的连连偷瞄他额头伤口的信王妃。 赵昚既然当初能够在初登帝位之时,便立刻给岳飞平反,虽然其中有多方面的政治考量,跟他一心想要北伐的雄心壮志在里面。 但不管如何说,赵昚这个皇帝,并不像是与赵构形成了完全的正副手一样,其在治理江山社稷等等方面,还是有着颇多的自主权。 而关于今年的科举,任命信王监察、率领礼部来举行今年的科举,也足以能够看出,赵昚在朝堂之上的话语权,跟赵构所插手的朝政,其实是处在一个颇为微妙的平衡之中。 经过皇后跟信王妃的禀奏,今日叶青与乞石烈志对峙一事儿,俨然已经成了赵昚这段时间,心里感觉最为得意的事情之一。 毕竟,不论是因为赵构的关系,还是金使在临安的这段期间,赵昚总是有一种胸口压着一块儿大石的感觉,好像做什么事情,都不是那么的顺畅,处处要顾及金人的感受。 而这也让他自元日起,并没有觉得真正的愉悦跟舒心过,随着近日金使的离去,赵昚这才感觉到了自己身为大宋帝王的权威跟威严。 但即便是今日因叶青做了一件大快人心之事儿,而让他感到前所未有的高兴,他依然还是不会在赵构狠狠的训斥了叶青一番后,马上就背离赵构的初衷,而后给予叶青安抚。 活人与死人之间还是有区别的,何况赵昚对于赵构又是孝敬有加,即便是除去孝敬的原因,身为帝王的赵昚,也不会让臣子看到、感觉到他跟赵构之间,存在着巨大的分歧。 而且在赵昚看来,自己能够派关礼在德寿宫门口等候他,对于叶青这个臣子来说,已经是一种安抚跟恩赐了,若是再进一步对叶青做出赏赐,显然不是帝王权谋之道。 看着皇后谢苏芳跟信王妃略带遗憾的样子,赵昚如今还能做的,便是从另一个方面关心叶青,从而让皇后跟信王妃感到满意。 所以赵昚看着站在跟前的叶青,话题自然而然的便从今日与乞石烈志一事儿上,转移到了今年的科举一事儿上。 一个帝王向一个准备参加科举的“士子”关心问询,不管是在赵昚、还是皇后、信王妃看来,这都算是对叶青的一种嘉赏跟鼓励。 而叶青自跟赵构打交道以来,也早就学会了佞臣一道的冰山一角,最起码睁着眼睛说瞎话,他现在可谓是驾轻就熟、信口拈来。 于是刚刚被信王任命为考官的朱熹,就成了叶青在当今圣上赵昚面前攻讦的对象。 朱熹与两名道姑有染,甚至是与自己的儿媳之间也是不清不白的事情,自然是也被佞臣叶青拿了出来攻讦朱熹。 “臣以为,正所谓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乃是一气呵成,世道人心、上行下效。自身不正,又如何立为士子之楷模?若是以朱熹这样的人为考官,岂不是让天下士子都失去了伦理之道德?臣只是一个待参加科举之士子,但寒窗苦读圣贤书以来,丝毫不敢乱了伦理辈分,更不敢违越天道人伦。臣向来坚守圣贤所言之三纲五常:君臣义、父子亲、夫妇顺,仁义礼智信也。对于朱熹为考官之事儿,臣斗胆进言,臣即便是参加科举,怕也会是无功而返。”叶大学士一脸的正气凛然,不卑不吭,甚至有带着一丝先天下之忧而忧的慷慨庄严说道。 若不是额头上的伤口此刻显得有些滑稽,恐怕就是连旁边的关礼,都要相信叶青说的都特么是真的了! “此话当真?”赵昚眉头一皱,沉吟了下后道:“朱熹虽不是朕的臣子,但以其声望与学识来讲,也是大宋之圣贤大儒,你若是因私攻讦,朕可不会轻饶你?” “回圣上,臣所言句句属实。圣上当该知晓,臣虽未入仕,但掌管皇城司近一年来,即便是不想过问此事儿,但也架不住风言风语往皇城司里刮,所以臣在留心此事儿之后,在查明真相之后,才敢如此,若不然,臣岂敢攻讦一位我大宋士子、儒生敬仰之圣贤。”叶青神色平静说道。 但即便是现在,他连朱熹的儿子叫什么都不知晓,不过事已至此,既然已经说了,那就只能硬着头皮上了。 至于要是赵昚真的问起朱熹的儿子叫什么,那到时候只能是胡诌了。 不过好在,赵昚显然并没有想过从最简单的地方着手怀疑叶青,而是静静的看了一眼叶青后,目光便转向了因为叶青那一番攻讦朱熹的话语,此刻显得有些震惊的皇后跟信王妃。 皇后谢苏芳的内心是真的很震惊,她是真的不敢置信,朱熹竟然是如此一个道貌岸然的伪君子。 而信王妃的震惊则是,叶青的胆子也太大了吧?竟然敢当着圣上跟皇后的面,眼睛都不眨的就胡说八道。 而且她更是明白,叶青此番话语,可谓是真的要跟信王撕破脸皮了。 那日在西湖画舫之上,虽然最后叶青占了上风,但信王等人对他放肆的嘲笑,可谓是言犹在耳,叶青这是开始报复信王跟朱熹等人了。 “关礼,虽然你还未前往皇城司,但这些时日皇城司的一些消息,你多少也有参与,可知此事儿?”赵昚目光再次扫过眼前恭敬站着的叶青,而后缓缓落在关礼身上问道。 “回圣上,叶大学士所言确实属实。”关礼恭敬的向赵昚行礼说道。 赵昚显然还是极为信任关礼的,听到关礼确定的回答后,先是重重的叹了口气,而后不自觉的从椅子上站起来,来回踱步着,想了下后看着叶青道:“这些不会是因为朱熹攻讦你复原元祐浑天仪象一事儿,所以你才报复他吧?” “回圣上,臣……臣是身正不怕影子斜,元祐浑天仪象就在嘉会门城楼之上,谁人都可以上去盘查……。”叶青话还未说完,便被赵昚打断。 “但朕听说,自元祐浑天仪象落成以后,最初你可是禁止任何人登楼近观的。”赵昚皱着眉头,有些消瘦的身躯,使得身上原本该是合体、贴身的窄袖长袍都有些松松垮垮。 “最初落成之时,臣还需要继续各种调试、修正,若是那时人太多,而误碰了某些机关,臣则就需要花费甚至比复原元祐浑天仪象,还要长的时间来修复了,所以臣才会禁止他人登楼靠近。何况复原元祐浑天仪象一事儿,岂是臣一人就能够瞒天过海而瞒过所有人?太府寺、工部都有人众多人参与,臣即便是想要瞒天过海,怕是工部跟太府寺也不会答应。”叶青条理分明、从容不迫的说道。 “这倒也是,以你一个皇城司的统领,是不可能让近千人跟着你一同作弊的,朕……朕差些被蒙骗了啊。”赵昚仰头思索着叶青的话语,而后认同的点点头说道。 皇后谢苏芳看话题不再是朝堂政事儿,便轻声道:“圣上若是心存疑虑,当可让太府寺跟工部进宫一问便知,妾身倒是觉得,每日每个时辰听着的钟鼓之声还是颇为悦耳呢。” 赵昚不说话的点点头,其实他心里何尝不是清楚,工部李道跟叶青并不对付,若是元祐浑天仪象存疑,李道早就该在朝堂之上禀奏、弹劾叶青了才对。 信王妃看着笑容满面的皇后,又看了看像是犹豫不定的赵昚,而后美眸飞快的扫过叶青那受伤后,此刻肿胀的更加厉害的额头,不由说道:“信王其实……其实也不太相信叶大人会在元祐浑天仪象一事儿上作弊,只是因为对此并不通晓,加上朱熹等人言语鼓惑,才会……才会怀疑元祐浑天仪象有作弊之嫌。” “朱熹当真有如此不堪?朕可是听闻,其不论学识还是人品……。”赵昚显然是一时之间难以相信,憨厚、质朴的朱熹,又在朝堂之上为官多年的臣子,会如此攻讦一个跟他并无瓜葛的“士子”。 信王妃神色之间同样带着一丝的犹豫跟纠结,贝齿轻咬红唇,显然一时之间有些拿不定主意,到底该不该继续帮着叶青,在当今圣上跟前说谎。 不过好在其倒算是聪明,美眸再次扫了一眼叶青后,淡淡说道:“圣上或许有所不知,上元节之日在西湖……。” “你是说同游西湖之事儿吗?”赵昚笑着问道。 “不错,那日西湖游船,朱熹说雨乃是气也,但他乃是枯坐三天悟出来的。而这位叶大人则是告诉信王等人,其实大可不必枯坐家里去悟雨与气的关系,只要烧壶开水就足以知晓,雨乃是气的形成。”信王妃坚定的说道。 信王妃言下之意便是:朱熹所言的一切,即便是对,也是凭空猜想出来的,而叶青则是把事实摆在眼前来证明真伪的,所以足以证明,叶大人的话语跟元祐浑天仪象,显然比朱熹的凭空猜想更为可信一些。 随着信王妃话音刚落,叶青便接过话茬道:“臣斗胆进言,当年朱熹为官之时上奏弹劾唐仲友,人人都以为他乃是因唐仲友徇私才弹劾,但据皇城司查探,其真相乃是,朱熹是为帮好友吕祖谦才会连连上奏弹劾。” “为何?”赵昚问道。 “因其好友吕祖谦,与如今的台州知州唐仲友,同时喜欢上了一个妓女严蕊,而吕祖谦情场之上败于唐仲友后,朱熹为其出头、打抱不平,才连番上奏弹劾唐仲友。”叶青继续说道。 叶青与信王妃一唱一和之下,使得朱熹此时在赵昚心中的地位,瞬间一落千丈。 第三百四十八章 有故事的人 赵昚若有所思的点点头,不由想起了有一次在孤山园林之时,王淮跟他说的朱熹跟唐仲友、吕祖谦之间的事情,当初本以为不过是流言风雨而已,如今看来,显然这一切都是真的啊。 随着他继续问下去,而叶青就像是准备好的一样,不单把严蕊原名周幼芳查了出来,甚至就连严蕊曾经做过的诗词,都被他查了出来。 碧梧初出,桂花才吐,池上水花微谢。穿针人在合欢楼,正月露、玉盘高泻。蛛忙鹊懒,耕慵织倦,空做古今佳话。人间刚道隔年期,指天上、方才隔夜。 “如今严蕊何在?”赵昚对于臣子的八卦,好像也颇为感兴趣的问道。 “回圣上,臣曾经查探过,如今已经被唐仲友落籍台州,与唐知州其母同居于台州。”叶青回话道。 而此时,关礼则是搬来了一个火炉跟打满一壶水的铜壶进了书房。 看着赵昚望过来的眼神,叶青便示意就如普通的烧水那般即可。 宋人的生活品味有多高、有多精致,看看关礼拿过来的铜壶跟炉子,就能看出来。 不论是铜壶的质地设计,都透着一股江南水乡的灵动跟哀婉,仿佛就连那壶嘴,都带着一丝诗情画意般。 烧热水显然是极为普通的事情,但若是有人在旁边解释着,那壶嘴跟壶盖开始冒出来的热气,以及从宫女手中接过一张纸,高高的放在喷着热气的壶嘴处,而后解释着雨、云、气的形成与关系时,叶大学士俨然就像是一个三尺讲台上的小学老师一样。 只是他的“学生”身为颇为不同,以及年纪稍微大了一些而已。 但即便是如此,当看到壶盖上的水珠,以及那张干燥雪白的纸张中间,变得湿润起来,众人还是不由的啧啧称奇,感叹大自然的神秘与简单之时,也不由的发出难以置信的疑问。 遇冷、遇热、蒸发等词汇虽然包括赵昚在内,众人俱是不太明白,但依然是兴致勃勃的听着叶青的侃侃而谈。 特别是皇后谢苏芳,直言叶青的学问比起朱熹等大儒来,显得要生动活泼多了,以后不妨多来宫里走走,也可以替她们解惑那香皂是如何做成的。 身为上位者的赵昚,该有的矜持还是必须得有的,不过今日明显可以看得出来,赵昚的心情很不错。 不论是叶青对朱熹的攻讦,还是云、雨、气的解释,或者是更早的与石烈志对峙一事儿,也都让今日的赵昚感觉极为满意,平凡的日子,好像是只有今日对他来讲,是显得颇为有意义跟成就感。 关礼送叶青出宫之时,信王妃却还是被皇后留了下来,说有几句话要交代,两人眼神交汇,而后叶青行礼离开选德殿。 所以当叶青在关礼陪同下,走出和宁门后,看着等他说话的关礼,便淡淡说道:“皇城司的事儿很杂,但最重要的跟中贵人你在宫里侍奉圣上、皇后一样,谨慎才是自身最大的保障。明日我会告知林光巢你的存在。” 叶青一边说,一边探究着关礼的神情,所以当自己不再说话后,而是望向神色平静的关礼时,关礼也只是礼貌性地说了一句:有劳叶大人费心了。 显然,关礼对于叶青给予他的并不满意,显然,关礼知道皇城司不止这一些,他想要的显然比叶青许诺他的要多的多。 叶青看着关礼笑了笑,和宁门的灯光下,关礼难得的露出了不好意思的扭捏态度,不过这却让叶青是心里一阵恶心。 太监在他眼里,不论是王德谦、还是王伦,或者是眼前的关礼,他都一直以来当作男人来看,所以此刻看着关礼那如同小女儿状的扭捏时,真害怕关礼会突然说出:“人家就是喜欢你嘛”之类的能让他鸡皮疙瘩掉一地的话来。 不过好在,关礼显然并没有这方面的嗜好,在叶青的注视下,神情有些不自在的咬牙道:“叶大人该拿奴婢当自己人才对,王中贵人有的,奴婢也想有。奴婢残缺之身,这一辈子没有奢求,只是羡慕普通人的生活,若是大人能够成全,奴婢感激不尽!” “哟?有故事的人,说说,是谁?”叶青瞬间便明白,关礼刚才的扭捏作态是不好意思了,并非是要搞基。 关礼看着叶青,对于叶青并没有问他为何选择皇城司时,心中多少有些奇怪,不过他依然还是按照一路走来,心中想好的说辞说道:“奴婢等人,若想要过上宫外普通人的生活,显然只有皇城司一条路可走,虽然奴婢身在圣上身旁侍奉,但每当孤夜冷雨之时,望着那房间一盏盏的昏黄灯光,也想要有个能够说说体己话的人,哪怕是一个月才能够在一起一次呢,奴婢也想要过上一过这样的生活。” “皇城司本该就有中贵人你一席之地才对,若是皇城司一直没有中贵人占一个统领的位置,那就该我这心里不踏实了。这样吧,要人找李横,要钱找……燕家公子燕庆之,他们会帮你的。至于人是谁,你想好了再告诉我,我不能保证,能够帮你弄出来。”叶青看着关礼,两人站在和宁门宫灯的阴影下,如同两道孤魂野鬼般。 “只要大人答应即可,至于人,奴婢会想办法的。”关礼看着叶青,感激的说道。 他并没有问叶青为何知道,自己想要的宫女,并没有在皇宫内,但想来也简单,以他们这些太监的身份跟每日的生活圈子,打交道最多的自然是宫女,所以叶青能够猜到,他也不觉得奇怪。 “还是那句话,要人找李横,要钱找燕家,不过你还是小心为妙……。”叶青看着关礼眼中的炙热,想了下继续说道:“太子府的人,特别是太子妃,可不是那么好说话的。这是我对你的警告,你可要切记才行。” 关礼此时想不震惊都难了,双目有些难以置信的看着叶青,结巴道:“叶大人您……您……您是怎么知道的?难道您能掐会算不成?” 叶青轻松笑了笑,如今夜晚的临安城气温已经不算是阴冷了,徐徐微风吹过,多少带着一丝花香的温暖。 冲着远处的夜色与灯火叹口气,叶青低头笑了下后淡淡道:“你这个皇城司的副统领还是不称职啊,以后看来得让林光巢多加历练你才行。中贵人所能认识的不外乎是宫女罢了,而能让中贵人向准备任职的皇城司提请求,那就证明了,中贵人的妻子如今已经不在宫中了,若是在,中贵人只要钱就足够了,置办个府邸,想必以中贵人的积蓄,该是绰绰有余才对了。” “不错,所以叶大人是如何猜测到不在宫里的呢?”关礼抬头佩服的问道。 “太子大婚不久,当日又发生了不少事情,从宫里要去一些心思灵活、手脚麻利的宫女过去,这岂不是很正常?”叶青笑着反问道。 关礼愣了下,而后表情才缓缓露出轻松的笑意道:“若是奴婢不成,到时候还希望叶大人能够助奴婢一臂之力,必定,当初可是您救了太子妃不是?” “我……你原来一直在打我的主意?”叶青一愣,顿时有种上当的感觉,自己小看这个三十岁左右的太监了啊。 “还请大人勿怪,毕竟奴婢也知道,太子大婚之日,太子妃待字闺中时,若不是大人您及时出现,怕是汤鹤溪便会真的轻薄到太子妃了。所以想必太子妃,必然会在心里记着您的人情,若是到时候奴婢无法办到,想必叶大人您亲自出马,太子妃必然是会给大人几分薄面不是?”关礼嘿嘿笑道,有种计谋得逞的成就感。 叶青呆呆的看着关礼那得意的笑容,有些心虚的不由自主的摸了摸鼻子,心道:是,太子妃李凤娘确实记着我的恩情的,但那是巴不得立刻弄死我的恩情! 神特么的汤鹤溪轻薄太子妃,是老子把太子妃的衣衫给脱了,是老子把太子妃的身子看了个遍,是老子……把手放在了那太子妃饱满的胸前! 所以,你特么的希望我找太子妃要人?太子妃还巴不得找我要命呢!开什么玩笑呢这是! 在叶青看来,若是有可能,他这辈子都不想碰到李凤娘,谁知道下次碰到时,那个心机深重的娘们,会不会扒自己一层皮下来! 看着叶青有些发呆的神情,关礼有些紧张,深怕叶青不答应,连忙问道:“大人可是有什么难处?若是希望奴婢孝敬,奴婢倒是还有一些积蓄……。” “不,不是。”如梦初醒的叶青急忙僵硬着笑容道:“没没问题,你那个先试试,若是……若是真不行的话,咱们再想办法就是了,活人还能让尿憋死不是,对不对?” 关礼放心的点点头,在再次得到叶青明确、肯定的答复后,这才心满意足的往和宁门里头走去。 叶青呆呆的望着关礼那幸福的“准新郎”似的背影,脑海中便不由的想起了李凤娘那半裸着的上身,而后他就变得一个头两个大,觉得钟晴应该不是自己来大宋最大的克星,那想当新郎的太监关礼,应该才是自己最大的克星才对! 所以在和宁门不远处的阴影里,愣了没有多大的功夫,叶大人头一个克星钟晴,一个人孤独的出现在了和宁门处,此时正在向两侧张望着,像是在寻找着些什么。 第三百四十九章 消沉的沉默 风淅淅、雨纤纤。难怪春愁细细添。记不分明疑是梦,梦来还隔一重帘。 当叶青出现在钟晴的身后时,悄无声息的拍了下她的肩膀后,被吓了一跳的钟晴,小声的啊了一声,回头看到是额头肿胀的叶青后,重重的松了一口气,有些后怕的连连拍着自己的胸口。 望着钟晴的手拍着胸口时,荡漾起来的淡淡涟漪,钟晴急忙以手捂在胸前,嗔怒的白了叶青一眼。 “王妃的马车还没到?”叶青与钟晴并肩向东华门方向走去,淡淡的问道。 “啊……?”低着头心情紧张,不知道该说什么的钟晴,听到叶青的问话,连忙抬起头,想了下说道:“芳菲带着马车从丽正门赶过来,应该差不多到东华门了吧。” “那王妃为何又会从此门走出来呢?难不成是……。” “没……我是觉的这边近一些,不是,我是想要感谢你今日相救之情。”钟晴感觉到自己的脸颊汤的厉害,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何会如此大胆,但若是不如此做,她又觉得自己好像失去了什么一样,会遗憾的一夜一夜睡不着觉。 “那王妃打算如何感谢我?哦,对了,还有我这额头上的伤,若不是今日因为王妃的话,我也不会被太上皇用茶杯砸中额头了。要不这样吧……。” “怎么样儿?”宫墙之下站定的钟晴,依稀夜色间,看着叶青问道。 叶青望着钟晴那吹弹可破的脸颊,夜色撩人之下,那脸颊上的红晕与神色之间的紧张与忐忑清晰可见,突然一把抓住钟晴的手,手指不自觉的在钟晴的掌心来回滑动。 “你……。”钟晴连忙抬头,突然有些紧张的看着叶青道。 “信王妃不是要感谢我吗?那么以身相许如何呢?”叶青拉着钟晴的手,另外一只手作势就要去抚摸钟晴的脸颊。 钟晴望着叶青那并非是炙热的目光,感觉着叶青的手在离她的脸颊越来越近时,突然变得出奇的平静道:“你是要借我报复信王是不是?” 叶青的手瞬间停止在钟晴的脸颊侧面,平静的目光之中,完全没有一丝因为美色动情的样子。 钟晴缓缓从叶青温暖的掌心抽回自己的手,看着有些发愣的叶青,默默叹口气,而后缓缓向前行去。 叶青站在原地,看着那窈窕婀娜的身段,不自觉的挠向额头,碰到伤口的同时不由的倒吸一口凉气,夜色之下,依稀看见钟晴登上马车的时候,又再次默默回头望了他一眼。 随着信王妃的马车离去,叶青眉头便再次紧缩起来,独自走到东华门处的时候,才看见林光巢的马车静静的停在那里等候着他。 与林光巢分坐两边的车辕,面对林光巢望向额头上的目光时,也只是淡淡的说了个太上皇三字。 本该回家的他,在到了斜风细雨楼门口的时候,便跳下了车,示意林光巢不必等自己了。 除了元日之时拜访过李清照跟柳轻烟后,叶青这段时日便再也没有来过斜风细雨楼,所以当叶青出现的时候,柳轻烟都显得很震惊。 特别是当看到叶青额头上的伤口后,立刻是大惊失色,连连询问叶青这是大晚上的喝多了后撞哪了? 叶青没有心情跟柳轻烟斗嘴,顺着柳轻烟的意思,连说不小心撞到墙上了。 与李清照的谈话,柳轻烟一个字都没有听见,因为叶青把斜风细雨楼里最后面的小院给占了,而且在小院的四周,还站满了穿着便服的皇城司的禁卒。 所以当叶青离开的时候,柳轻烟看到的只是一个,眉头微微舒展开的叶青。 而李清照出来的时候,则是一个眉头有些紧锁的易安居士。 更令柳轻烟吃惊的是,李清照把她叫入房间的时候,第一句话就是问她,有没有兴趣离开临安城。 柳轻烟有些吃惊的看着李清照,不知道为何突然之间易安居士想要离开临安城了。 “是带着斜风细雨楼离去,从此不再回临安,你可愿意?”李清照看着柳轻烟,神色凝重的问道。 愣了半晌儿的柳轻烟,看着李清照不像是开玩笑的样子,喃喃问道:“为什么?” 李清照长叹一口气,看着茫然的柳轻烟,想了下说道:“以后再告诉你缘由,但不管如何,我想……也许离开临安对我们也是一个不错的选择。” “那我们能去哪里呢?董伯伯他们如今都安顿好了,您也应该安享晚年才是,为何还要奔波……。”柳轻烟抓着李清照的手,看着李清照神色凝重的脸,突然问道:“是不是那家伙跟你说了一些什么?是不是他让我们离开临安的?难道……难道董伯伯他们被朝廷发现了?” 李清照无声的摇摇头,挤出一丝笑容道:“随处走走看看,如今金宋两国好些年没有战争,我就想着,若是我们前往扬州是不是会更好一些?” “扬州?”柳轻烟一惊,到了扬州,过了淮水就是金国了,若是两国之间再有战争,那该如何是好? 像是知道柳轻烟心里会想什么一样,李清照再次挤出笑容道:“到了扬州,最起码离董晁他们就近一些了,这里的一些女人们,也就有可能跟她们的夫君团圆了,岂不是好事儿?何况即便是有事儿,渡江也不是太难的事情不是?” “不对不对不对。”柳轻烟连连摇头道:“不是这样的,一定是叶青跟您说了一些什么,要不然您怎么会突然间就想起想要往北迁?” “离家近一些不好吗?”李清照再次说道。 “但……但那已经是金人的疆域了啊,我们怎么可能回去?”柳轻烟还是不相信道。 “有董晁他们左右随行,你还怕什么?回去看看又再回来就是了。”李清照再说服柳轻烟,也像是在说服自己。 她不知道叶青到底为何突然之间就变得这么着急了,但叶青如此做,想必是有足够的理由吧? 对于她来说,若是扬州安稳,真如叶青所言,未来几十年不会再被战争迫害的话,又能离董晁等人近一些的话,也算是一件好事儿。 但不管怎么说,她心里也很清楚,叶青这边显然是有什么迫在眉睫的事情,会不会跟他告诉自己的,他不日将要出使金国有关呢? 而在柳轻烟不厌其烦的质问下,是不是跟叶青有关时,无奈的李清照只好抛出另外一个话题转移柳轻烟的注意力,那就是:叶青今日来此,并不是劝自己搬离临安前往扬州,而是特意过来问自己一些关于科举的事情。 柳轻烟半信半疑,她实在无法相信、也苦苦思索不出叶青参加科举会是什么样子,就像叶青现在,苦苦思索着,如何才能保全白纯跟燕倾城,能够在自己若是万一出现意外后,逃离临安城,前往其他地方呢? 之前的日子过于安逸了,有惊无险的事情,让他有些放松了警惕,让他也看轻了赵构的城府与谋略。 今日一盏茶杯砸向了自己的脑袋,下一次就有可能是一把屠刀放在自己的脖子上,叶青不得不去考量,接下来他该何去何从,他该如何保护白纯。 甚至,他现在都有些后悔跟燕倾城的亲事,因为自己若是出现意外,连累的只会是燕倾城跟白纯。 而且他也坚信,自己跟赵构之间的平衡,已经在今晚,在那茶杯砸向自己额头的瞬间,已经开始出现裂缝了。 与汤思退的冲突一事儿如同导火索一样,即便是没有今日之事儿,赵构也同样会是有一天,向自己举起屠刀不是? 连番敲了好几次书房的门,都没有回应的情况下,白纯无奈的叹口气,在旁边锦瑟认真的点头,确定叶青就在书房后,白纯这才主动推开书房的门。 书房内漆黑一团,随着外面的灯光照进书房内,依稀能够看见,叶青坐在书桌后面的椅子上。 “怎么不掌灯?”白纯站在门口,看着椅子上一动不动的叶青问道。 见叶青没有反应,今日已经通过墨小宝,了解了今日发生的事情的白纯,默默的叹口气,示意锦瑟离开后,便缓缓的走了进来。 随手把门再次关上,书房再次变得漆黑一片,凭借着刚才对叶青位置的记忆,眼前乌黑的白纯,慢慢的挪动着脚步,直到自己的腿碰触叶青的腿后,才停下了脚步。 温热的双手在视线渐渐适应了黑暗后,缓缓抬起来,抚摸着叶青的头发,温柔的问道:“怎么了?” 不等叶青回答,白纯竟主动的把自己的娇躯往叶青的身上贴紧,一只手继续抚摸着叶青的头发,而后缓缓帮着叶青打开发髻,让一头长发瞬间散开在脑后。 五指在长长的头发里来回穿插,直到感觉自己的纤腰,被那只熟悉的手臂揽住时,白纯的嘴角才多了一丝安心的笑意,再次温柔的问道:“怎么了?” 黑暗的书房内,叶青长长的叹口气,脸颊紧紧贴在白纯的胸前,感受着那份温柔与关心的同时,喃喃道:“若是有一天我要是死了,你该怎么办?” “已经是你叶家的人了,还能怎么办?你若是死了,带上我可好?”白纯两手插在叶青长长的发间,双臂微微用力,紧紧揽过叶青的头颅抱在自己的胸前,下巴抵着叶青的头顶笑着道,而后不知道为何,一滴泪水却是轻易的从她的眼睛中滑落到叶青的发间。 (ps:也不知道大家想起南宋时第一反应是什么,但想必宋词应该占据不少吧,风花雪夜、商业发达、朝廷懦弱了等等吧?所以写到现在我还是很满意,不管是儿女情长还是家长里短,朝堂之上的争斗暗涌什么的,在我看来,其实都是南宋这个大背景下才会发生的事情。正所谓入乡随俗,人是不可能改变大环境的,只能是去适应大环境。不过还是有些心虚的剪去跟信王妃的桥段,但这一章最后,又落到了白纯身上,缘分还是无奈啊?这章写的有点儿沉重,有些缓不过来了,大笑三声先,哈哈哈……。) 第三百五十章 西溪 第二日一早,额头上的肿胀算是稍微下去了一些,在书房里跟李横谈了一会儿后,李横便匆匆离开了叶青的书房。 二楼的白纯还躲在自己的闺房里,努力的回忆着昨夜在二楼的书房里发生的一切,内心里却是在纠结着,不知道该如何面对叶青。 她从来没有想到过,有一天会跟叶青赤身相对,虽然她或许早就已经有了心理准备,但当一切就在昨夜发生的时候,依然让她觉得像是做梦一样。 脑海里依然是昨夜两人同时有些粗重的喘息声,以及彼此滚烫的肌肤在碰触时的那股销魂欲望与野性的激情。 手指轻轻的从自己的唇边往下划去,就像是昨夜自己被叶青赤裸着抱在书桌上时,嘴唇从自己的身上略过时一样,给身体带来的那股悸动让此时的白纯,整个身体又是一阵不由自主的颤动。 偷偷的打开窗户的缝隙,看着叶青背着他那沉沉的背包,又拽了下锦瑟的小辫子后,便与墨小宝两人往门外走去。 直到门外的马蹄声渐渐远去,白纯这才敢从房间里走出来,站在二楼的阳台之上,看着下方喊叶小白从桑树上下来的锦瑟问着叶青去了哪里。 锦瑟歪着头望着有些不一样的小姐,但若是说具体哪里不一样,小丫头又说不上来。 不过她还是感觉今日的小姐,跟从前有些不同,好像……好像多了一股女人的风情,少了一丝原有的冷漠。 “不知道去哪里了,说是出城了,还问小宝城外有没有人迹稀少,哪怕是发生山崩地裂都不会招来人的地方。”锦瑟仰着头,看着叶小白从桑树之上飞到了白纯的肩膀上,目光充满了对白纯的探究说道。 面对锦瑟那有些审视的目光,莫名有些心虚的白纯点点头,哦了一声后,便吩咐锦瑟一会儿去趟燕家。 墨小宝一脑门子的问号,但是叶青没有说,他也就没有问,只是知道今日跟叶青出城的事情很重要很重要,至于重要到什么程度,他心里就没有一个具体的衡量了。 临安城孩童嘴里的歌谣从两人耳边飞驰而过、带着一丝沧桑、悠扬的嘉会门处传来的晨钟声,唤醒着整个临安城的大街小巷。 早已经大开的城门外,墨小宝辨别了下方向后,便率先策马扬鞭,带着叶青往临安城的北面继续行去。 而与此同时,早早就已经从叶青家里出去的李横,带着皇城司的禁卒,在城内晨雾还未完全散去之时,已经开始拍打斜风细雨楼的大门了。 随着皇城司的进入,七名女子被柳轻烟叫进了一个房间内,没人知道李横到底跟这些人谈了些什么后,李横便匆匆离开了斜风细雨楼。 东华门处,关礼已经早早的侯在此,看到李横后率先拱手行礼,笑道:“吏部的考核若是不出差错,不出三日,皇城司正将的官职便稳了。” “多谢关大人厚爱。”李横跳下马背,向关礼行礼道。 关礼笑了笑,而后说道:“贡院离此不远,你就不必再骑马了,这么多人过去也是惹眼,先探探再说,若是不行,再行大张旗鼓之事儿如何?” “一切听凭关大人之命,今日叶大人跟下官已经交代了,从今往后,但凡关大人有所差遣,下官定当赴汤蹈火、在所不辞。”李横向关礼做了个请的手势,而后两人便沿着朱红色的宫墙往前步行而去。 “宫里头咱家已经打通了一些关节,为了保险起见,让叶大人能够顺利夺得魁首,龙图阁的两位学士,已经正在准备文章,而今日你若是有十足的证据,能够拿下此二人,即便是信王亲自监考,想必也不会出什么差错了。”关礼一边走,一边跟李横交代着。 李横则是有些无语的笑了笑道:“叶大人参加科举,咱们却是跟着忙乎,他却是一副事不关己的态度。” “上官哪个不是这样?”关礼带着轻松的笑意说道。 “回头叶大人要是通过殿试了,关大人您说……咱们让他请咱们去哪里喝酒好呢?”李横抚摸着下巴思索道。 “那就只有一品楼了,如今官员升迁、学子中举,都是前往一品楼,讨个好彩头,寓意着步步高升。”关礼在贡院门口说完后,脸上的神色便开始变得严肃了起来。 即便是如今贡院因为礼部跟信王的命令,已经不得他人进出,但有着当今圣上旁边的近侍关礼,以及皇城司未来的正将二人出现时,贡院的吏员还是极为礼貌的请二人走了进去。 随着两名考官,被贡院的吏员请到关礼跟李横的房间时,两名官员的脸色不由的变了变。 而另外一边,叶青跟墨小宝继续往前,叶青时不时的坐在马背上打量四周,再算了算自他们从武林门出来,过西湖后直奔此处,望着远处那绿水青山,瞬间有些明白了过来:这里不就是后世的西溪湿地公园吗? 墨小宝手打凉篷,望了望前方升起的缕缕炊烟道:“大人,过了前面的镇子,再往前就是了,那里山势峻秀,而且树林茂密,常年没有人去那些地方。” “可是叫西溪镇?”叶青一边打量着路过的没几户人家的小镇,一边在马背上问道。 “嗯,是叫西溪镇。我小时候最远的时候,就跑到过这里来,还偷过他们这里百姓的鱼、蚕、竹笋呢。”墨小宝坐在马背上有些得意的道。 叶青笑了笑没有再说话,打量着美景如画的乡村与远方的丘陵山地,心中不由的感叹着,论起大自然的瑰丽,显然还是如今的大自然更能够让人感到放松啊,难怪每个时代都有那么想要隐居的隐士呢。 偶尔也能够碰上一两个百姓,不过在看到他跟墨小宝两人骑着骏马经过乡间的小路时,则是离得老远就站在了路边,等着二人通过。 不论是叶青还是墨小宝,笑着向路人点头打招呼时,招来的都是一些疑惑跟好奇的目光,不过倒是没有人问他们去往何处。 继续往前,脚下已经没有了路,随着两匹马踩过后,留下践踏过的痕迹,前方的树林也渐渐变得茂密了起来,在两人快要临近时,时不时能够惊起一片栖息在树林里的鸟群,轰的一声飞离他们头顶上空。 而后在两人消失后,又再次轰的一声,飞回到它们刚才栖息的树林之中。 深一脚浅一脚的绕过两座丘陵似的小山,叶青才与墨小宝从马背上跳了下来,一边牵着马,一边用手里的雁翎刀看着齐腰高的草丛。 如同山谷一样的地势,鸟叫声此起彼伏,时不时也能传来一些动物的叫声,但不管叶青跟墨小宝如何寻觅,也无法窥的一些动物的真身。 只是偶尔时不时的能够看到鼠、兔会突然之间从他们前方不远处窜出来,而后瞬间又消失在了高又密的草丛之中。 墨小宝的刀尖挑着一条蛇,看着蛇头竭力的向上空移动,想要借住刀身逃离担在虚空的身子时,墨小宝嘿嘿笑道:“大人,一会儿我多逮几条蛇,咱们吃蛇肉如何?” “随你的便。”叶青打量了前方的地势,除了齐腰高的杂草外,便是密密麻麻、绿油油的茂密树林。 拿着手里的雁翎刀,与墨小宝割出一片空地后,叶青才摘下了背上沉沉的背包。 那条原本被墨小宝挑在刀尖上的蛇,此时已经被墨小宝捏在了手里无力反抗,随着叶青把野战刀扔给墨小宝,于是墨小宝便一边好奇的看着叶青打开背包,一边熟练的开始剥蛇皮。 “大人,这些不是您元日之前建造元祐浑天仪象时做的吗?我一直还没有弄明白,这些东西有什么用呢?”墨小宝沾着蛇血的手,作势就要摸那枪托,却被叶青那未组装的撞针敲了下手背。 看着墨小宝讪笑着飞快缩回去手,笑着道:“一会儿你就知道是干什么用的了,手上全是血,你好意思摸这个宝贝?” “您那都是拿油布包裹着的,反正都已经脏了,又不碍事儿的。”墨小宝看着黑乎乎的,完全看不懂的铁疙瘩被叶青拿在手里比划着,发出咔咔的声音嘿嘿道。 “你少来。”叶青一边忙乎着手里的部件,随意的看了一眼墨小宝道:“不过一会儿你不要害怕才好,别到时候吓得尿了裤子就行。” “这……有那么可怕吗?能杀人?”墨小宝把剥去蛇皮后,还在扭动的蛇放在地上,看着叶青更加好奇的问道。 “绝对的杀人利器!除了你我之外,没有人任何人知道它的存在。”叶青一边鼓捣一边说着,脸上多少有一丝得意跟成就感,但等多的是跃跃欲试的亢奋状态。 特别是摸着那形状十分熟悉,甚至可以说是梦寐以求的枪托时,叶青感觉自己整个仿佛都要激动的颤抖起来了,就像是昨天晚上抚摸着白纯一丝不挂的娇躯一样。 不过唯一可惜的是,昨天晚上之后,他跟白纯之间,依然还是清白的,并没有放出那渴望已久的激情出去。 摇头驱散脑海中白纯的娇媚与动人,再次把心思放在手里已经安好的步枪上,随着有些颤抖的手碰触着那枪栓,叶青整个人都有一种一枪在手,天下我有的感觉。 第三百五十一章 校枪 咔咔咔清脆的声音在墨小宝的耳边响起,特别是看着叶青那熟练的动作,拉动枪栓而后举枪瞄准的样子,墨小宝虽然能够看到一丝的美感跟悍勇之气,但他始终不明白,叶大人只是来回反复的做着这样的动作,其意义到底在哪里呢? 叶青此时也没有心情理会旁边几乎像是看白痴似的,看着自己的墨小宝,整个人的心神都被他放在了这把这个世界上,唯一的一把步枪之上。 听着那枪栓被拉动时发出咔咔的清脆声,叶青整个人仿佛都处在一种亢奋的状态当中,这种梦寐以求的声音,可是在一开始练习狙击的时候,听的让他都厌烦了。 但如今再次听到这种类似的声音,叶青感觉自己仿佛新生了一样,就像是又回到了上一世的感觉。 激动与兴奋之余,叶青此时内心更多的是紧张,子弹看起来很好做,也很简单,无怪乎是弹头、发射药、弹壳与底火四个部分组成。 甚至叶青在前期刚一开始时,还始终认为弹壳该是他最难攻破的一关,发射药对于他来说,虽然也是更为困难,但好在他的要求的量并不是很大,所以在其中,在做到最后的时候,叶青才发觉,自己忽略了一件事儿,那便是关于底火与弹壳的安装。 若是按照常规的操作流程,第一件事便是装底火,所以叶青即便是当初锻造出了步枪,但其子弹的第一步就难住了他。 在对弹壳多次进行锻造后,在终于达到他想要的标准后,想要做成真正的子弹,装底火便是第一步,而对于叶青来说,这却是让他感到最为烦躁跟又不得不极为专心致志,才能做到的事情。 后面的校量、点胶、内涂口、装发射药以及弹头的紧口等,在初时他便已经打乱了顺序,自己在作坊里头,完成了所有需要的工具。 而这些工具,在燕家那作坊老掌柜的眼里,可完全是没有一点点儿用处的东西,完全是叶青在浪费。 把枪放在草地之上后,警告了一下蠢蠢欲动的墨小宝,而后便继续从背包里掏出了四个木盒。 看着四个木盒被叶青带着仪式感的一一摆放整齐,一旁咕噜着好奇眼神的墨小宝,甚至有些以为,下一步叶青会不会对着那四个木盒磕头拜一拜呢? 不过显然叶青的举动让他失望了,虽然叶青嘴里一直在喃喃念叨着一些他很难听清楚,就像是拜神时的祈祷话语般,但叶青最终还是没能如他愿的跪地对着四个木盒行跪拜礼。 墨小宝看着叶青带着激动跟兴奋,仿佛眼前的不是一个普通的木盒,而是一个美人等待着他怜爱一样。 眼神放光,嘴里喃喃祈祷着这些自己还从来没有试验过的子弹,一定要保佑自己第一次完整的手工做枪成功。 打开木盒的瞬间,一旁的墨小宝眼睛都直了! 这么多铜!这么多锃亮的铜!一个个看着太精致了,简直让人有些爱不释手! “大……大……人,您是要把这些宝贝藏在没人知道的地方吗?那……那我先离开,您慢慢藏……。”墨小宝吞着口水,眼睛放光的想要避嫌说道。 看着那一个个小手指大小,锃亮刺眼的黄铜事物,墨小宝第一反应便是,叶青是打算把这些精致的宝贝藏在无人知晓的地方吧,是感觉放在家里怕被贼惦记吧。 “藏你个头啊藏,这要不是元日前复原元祐浑天仪象,咱们上哪儿找这么上好的铜去。”叶青拿起一颗子弹,放在眼前仔细的端量着,胸中有成就感,也有得意感,但更多的是跃跃欲试,立刻放入枪膛试射的冲动。 叶青仔细端量着手里的子弹,看着旁边眼珠子都快要掉下来的墨小宝,呵呵笑了下道:“不过你也已经算是不错了,没把这些当成金子还算有点儿眼力跟定力。” “差一点儿就认为是了,要不是看着那个不是很明亮的尖尖的东西,跟下面的颜色不一样的话,我真就要以为这是一盒子金子了。”墨小宝有些眼馋叶青手里的子弹,虽然他不知道作何用的,但不知道为何,却是很喜欢叶青手里的事物。 叶青看着墨小宝那发亮的眼神,把手里的子弹递给了墨小宝把玩,而后则是又取出了另外一个子弹,开始手工往只可以放五发子弹的弹夹里,装了一颗子弹。 “大人,能不能送我一个啊?要不我买也行,这个东西我看着是太喜欢了,叫什么名字啊?”墨小宝一会儿紧紧攥在掌心,一会儿又捏在指尖喜不自禁的欣赏着说道。 “送你一个当然没有问题,不过不是现在,回去之后给你,早就给你准备好了。”手提着枪站起来的叶青,看了一眼还蹲在旁边的墨小宝说道。 “真的啊?是跟这个一模一样儿吗?”墨小宝蹭的站起来,看着叶青问道。 “嗯,一模一样儿,到时候你可以找锦瑟,帮你系根红绳挂在脖子上,不光是你,还有泼李三手里那几个,跟你差不多年岁大的,每个人都有一个。”叶青拉动枪栓上膛,而后才有些颤抖着手打开了保险。 “啊?一人一个啊,我还以为就我独有呢?那……那能不能给锦瑟一个?我送她的,行不行?”墨小宝原本以为就自己有,没想到叶大人会如此大方,打算送给他们十几个人一人一个呢。 不过反过来一想,即便是如此,也不是很多人才有这个精美的东西,于是又开始咧着嘴笑了起来,帮锦瑟也在讨要着这个,一见就心生欢喜的东西。 “要是锦瑟喜欢,可以送给她一个。”叶青连着做了好几个深呼吸,而后缓缓举起手中的枪,瞄准远处的一棵树道。 “多谢大人……啊。” “砰!”一声。 山谷之间随着一阵淡淡的回响散去,只见在百十步的远处,一阵尘土飞杨,叶青瞄准的那棵树却是纹风不动。 缓缓放下枪,叶青依然是抑制不住内心的激动,嘴角开始咧着笑,极为满意自己来到大宋的这第一枪! 打不中是他早就预料到的,而且他也早就做好了准备,并不是像后世那般,觉得紧紧靠几发子弹,就能把枪校准。 “怎么样儿小宝,最起码没有哑火、也没有卡壳不是?咦?人呢?”叶青神色兴奋的扭头,却看见墨小宝脸色惨白、一脸震惊跟害怕的坐在草地上,眼睛瞪的大大的望着叶青手里的步枪。 叶青先是一愣,看了一眼从墨小宝手里掉出来,落在脚边的子弹,缓缓捡起来后,忍不住笑道:“怎么样儿,你还要不要这玩意儿?我可告诉你,这玩意儿遇热也会发出刚才如那般威力的响声……。” “我……我我我不要了,叶大人,这……太吓人了,这到底是什么?”墨小宝看着叶青把他刚才吓掉的子弹,再次装进那黑乎乎带着半截木头的家伙里,屁股蹭着草地又往后挪了几步,而后紧紧的捂着自己的耳朵。 叶青追着走近墨小宝的跟前,一脚踹掉其捂着耳朵的手,脸上依然带着笑容道:“瞧你那怂样儿,怕什么,它是死的,你是活的,只能是你控制它,你害怕它干嘛?” 说完后,也不再理会墨小宝,提着枪便往刚才射中的地方走去,看看弹着点到底在何地方。 几乎是花费了一整天的时间,直到日落西山,叶青与墨小宝才捡起那些弹壳,连同着步枪一同装进背包,费了好大劲,在另外一个山坳里找到那两匹自己找食的大黑马后,这才往临安城走去。 今日校枪的过程当中,不论是后来叶青如何怂恿墨小宝试试,还告诉他后坐力不是很大的安慰话语,但墨小宝都是脑袋摇的如同拨浪鼓一样,说什么也不愿意碰一下那把被称为枪的东西。 在墨小宝的观念里,枪还是红缨枪那种,才能被称之为枪,之余叶青手里连着半截木头的黑漆漆的家伙,简直就是个丑八怪,一点儿也不像枪。 木头还不直、还带着弯儿,而且也没有枪头,即便是那有个黑洞的地方算是枪头,但是一点儿也不锋利也不尖,完全没有真正的枪好看。 叶青也懒得理会墨小宝对于这把枪的鄙视,毕竟人的观念不同,一下子想要让墨小宝接受,这才是真正的枪的样子,显然是不可能的。 两人刚刚回到家门口,墨小宝牵着两匹马往马厩里行去,白纯的马车也在此时回到了家门口。 并没有想到会在门口跟叶青一同回来的白纯,自顾自的想着心事儿跳下马车,听到叶青主动问道回来了啊,反而是吓了一跳,一下子僵在那里绕过叶青进门也不是,呆在原地也不是。 一下子脸色变得通红无比,一双原本带着思索的眼神,瞬间也是被一抹羞意跟柔情所代替。 不管如何,在白纯看来,如今的她,俨然已经是叶青的人了。 锦瑟来回在白纯跟叶青之间扫了几眼,看着从马厩出来的墨小宝,而后走到叶青跟前,跺着脚哼了一声后,这才一个眼神就把墨小宝叫回了家。 “怎么样儿,跟倾城谈的如何?”叶青紧了紧肩膀上的背包,夜色之下,那背包里杵出来的枪管,倒并不是很引人注目。 “站在门口说么?”白纯温柔的白了叶青一眼,看着叶青伸手就要牵她的手,吓得连忙绕过叶青率先跑进了家里。 第三百五十二章 两书房 两书箱 吃过晚饭后的一楼的书房内,李横喝完最后一口茶,点点头说道:“我知道了,一百人,我跟赵乞儿留守,泼李三、毕进、许庆以及墨小宝跟你前往金国。但人数是不是少了一些?我总是有些不放心。” “没什么不放心的,我倒是担心你,这一次从金国回来时,老刘头会跟着回来的,到时候你就要小心了。凡事提前做好安排,一百强兵悍将足够了。”叶青心里也不是没底,淡淡的说道。 金国他并不是很了解,只是知道如今金、夏是融合汉化最为鼎盛之时,不论是哪一方面都在向大宋学习,至于其如今的朝堂之上,他了解的并不多。 而且如今金人已经迁都至燕京,这与他想象中的前往东北又有些不同,京杭运河此时还没有连通,所以过了淮水之后,前往燕京还需要走陆路。 黄河都能改道、也能夺淮入海,所以叶青脑海中能够记起来的高速公路完全没有一点儿用处,甚至他相信,即便是自己走到燕京的地界,恐怕若是他人不告诉自己,自己也不会认为这里会是燕京。 李横心虚的撇了撇嘴,知道叶青说的是他跟刘兰儿的事情,有种死猪不怕开水烫的说道:“顶多是揍我一顿吧?难不成老刘头还敢杀了我,舍得让兰儿当寡妇不成?其实要不我跟你一块儿同行吧,你这一趟出使金国……。” “不必,这边事情还有很多,远比前往金国重要。”叶青看着桌面上的茶杯,想了下说道:“董晁在燕京也有快两个月了,想必应该会干点儿正经事儿的。” 看着叶青心意已决,李横也不再废话,拍拍椅子扶手后站起身道:“行,那就依你的意思,若是有需要立刻通知我,泗州我会跟武判时刻准备派人驰援。对了,祝你明日高中进士啊。” 说最后一句话的时候,李横的预期带着颇浓的调笑意味儿。 “到底是谁啊,你也不告诉我,我明日前往贡院如何参加科举?”叶青忍不住心中的好奇问道。 “哎呀,你就正常参加就是了,到时候保证你是魁首就是了,这种小事情你就没必要操心了。”李横继续卖关子,示意身后的叶青,不必送自己出门了,挥挥手后,跟院子里的梁兴与墨小宝打声招呼后,便离开了。 看着李横离去之后,梁兴手里捧着一个小书箱跟叶青走进了一楼的书房内,直接把小书箱放在叶青眼前的桌面上,拍了拍小书箱说道:“笔墨纸砚都备齐了,信王府里送来的,具体……没说是谁送来的,是个宫女送过来的。” 叶青看了一眼有些好奇伸头,在他打开那小书箱后,一同探究的梁兴一眼,没好气道:“别那么八卦了,就算我知道谁给的,我也不会告诉你。” “说的是,不过我也没问,您没必要心虚的。”梁兴继续探着头,看着小书箱里面都是一些颇为贵重的文房四宝后,还是不由咋舌道:“啧啧啧……这家伙,信王府还真是大手笔啊,就箱子里这点儿东西,别多说了,就……就光这一个砚台,恐怕就不是寻常士子能用的起……。” “你有完吗?你是觉得我的才华辱没了这些东西吗?”叶青没好气的扣上书箱盖,也啧了一声不满的问道。 “既然大人您有才华,那还至于那个……对吧?靠真才实学不就好了,何必非要……。” “门在那,滚。”叶青看着梁兴一脸的鄙夷,冷着脸指着门道。 “其实您也没有必要心虚,考场作弊又不是你开的先河……。”梁兴不依不饶,在他看来,以叶青的才学完全是没有问题的,又何必做那些真正的文人所不齿的行径呢? 而且这样作弊,先不说是否能够瞒天过海,在贡院瞒过所有人,即便是瞒过了,这样得来的仕途也不是不踏实么? 但他哪知道,若是不作弊,叶大人今天晚上都睡不踏实,更别提明日那对叶大人来讲,如同刑场的考场了。 “墨小宝,赶紧把这个长舌妇给我拉出去。”叶青无语的低着头,吼着嗓子道。 噌的如同一阵风一样,窜进来的墨小宝拉起梁兴就跑了出去。 外面的锦瑟跟红楼、杨柳三人,习以为常的看着那两人,心道是梁管家跟墨小宝,又招惹叶大人了。 于是站在院心,翘首以盼着叶大人出现后,她们几人好看好戏呢。 但等了半天却是让她们三人失望了,叶大人连个影子都没有出现。 仔细的又看了一遍小书箱里,已经完全备的齐全的文房四宝等物件,叶青也不得不感叹,若是自己真有真才实学该多好啊,如此也就不会辜负这价值不菲的一箱子物件了。 抛去脑海里刚才梁兴那一副鄙视自己的嘴脸,缓缓走到二楼的书房内,白纯忙碌的身影恰巧从卧室走进书房,手里赫然也是带着一个书箱,而叶青的眼前书桌上,此时也是摆满了文房四宝,显然是白纯正准备把这些装进书箱里,给叶青明日参加科举用。 看了一眼在书桌前审视那些东西的叶青,白纯放下书箱,手上一边收拾着桌面上的东西往书箱里放,一边给叶青叮嘱着明日别忘了,俨然如同一个贤内助般。 “纸也是最好的纸,也不知道用的上用不上,总之都带上吧,今日我跟倾城跑了好几家才买齐的,不管考的如何,记得带回来,别考完之后就给扔了,这些都花了不少钱呢。”白纯蹲下身子,往书箱里整齐的摆放着桌面上,她刚刚都清理过的东西。 虽然有些已经被无声的叶青弄乱了,但直起身来的白纯,也只是看一眼叶青,而后再从叶青手里夺过来,再次蹲下身子往书箱里摆放着。 “瞎子点灯白费蜡。”看着忙碌的白纯,特别是起身、蹲下的时候,露出的娇躯完美曲线,叶青的脑海里,一直回放着昨夜里,在这间书房内发生的一切,以及白纯那雪白柔媚的娇躯。 “一袭青衫,纶巾、靴子都给你放卧室里了,纶巾不会系,明早起来后我帮你系好,只是你切莫再弄散了就是了,觉得有些勒头皮也得忍着,慢慢习惯就好了。人家都成,怎么就你不成了真是。”白纯白了一眼,言语消极的叶青,贤惠的说道。 “你不用弄了,楼下书房已经有人送过来一套了。”叶青看着书房门口,锦瑟想进又不敢进的样子,急忙问道:“怎么了锦瑟?” “公子,梁管家说要不要在今夜放一些爆竹烟花,以示庆贺,为您明日的科举讨个好彩头,祝您高中。”锦瑟一边说,一边偷瞄了一眼蹲在地上收拾书箱的白纯,神色之间多少显得有些心虚。 显然,她们想要放烟花爆竹,并非真是要给叶青这个“士子”庆贺,估计大多数心思,还是因为元日的烟花没看够,还想玩儿而已了。 “随便,你就是敲锣打鼓我都没意见。”叶青双脚直接放在了桌面上,被站起身的白纯一巴掌又拍了下去。 “敲锣打鼓是明日之事儿,是明日公子前往贡院时,在门口为公子您送行的时候的安排,梁管家已经都安排好了。”锦瑟见叶青并没有拒绝她们放烟花,立刻有些喜上眉梢道。 “真特么的……。”叶青刚想三字经问候梁兴,就被白纯瞪过来的眼神,制止着硬生生把三字经憋回了肚子里。 平日里无论叶青怎么说话都成,但今日也不知道是为什么,家里头每一个人处处都以士子的高标准、严要求来对待、要求自己,就差让自己举手投足之间,都带着一丝儒生不疾不徐的韵味儿了。 “那公子……我……我们去楼下放烟花了啊?”锦瑟脸上的兴奋之情越来越浓,看着叶青点头后,又把视线放在了收拾好书箱,刚刚直起腰的白纯身上,就等着她家小姐点头答应了。 忙活了半天的白天,长出了一口气,甩了甩忙活了一晚上后,有些酸痛的胳膊跟肩膀,而后看着锦瑟那迫切的目光,点点头便让她们去玩儿吧。 欢呼一声跑下楼的锦瑟,自然是惊起楼梯栏杆上一直在静静思考鸟生的叶小白一个激灵,随后拍着翅膀就飞进了书房内,落在了叶青的肩膀上,警惕的鸟头来回在叶青跟白纯身上游走。 “谁送来的?”白纯捶了下自己的肩膀突然问道。 “啊?什么啊?”叶青的食指上,叶小白两只爪子紧紧扣着,在叶青手臂来回上下左右移动时,一直保持着平衡,时不时还得意的扭头看看叶青,要么就是在叶青急停、急转时,偶尔扇动两下翅膀。 白纯在书桌对面坐下,听着楼下渐渐变得兴奋吵闹的锦瑟几人的声音,蹙眉道:“楼下的书箱啊,谁送过来的?” “哦,那个啊……。”叶青心头,不知为何面对白纯的问话莫名有些心虚,食指一挑,极为默契的叶小白立刻便再次飞到肩头,而后才继续对着白纯说道:“一朋友送的,肩膀还难受啊,我帮你按摩几下吧。” 说罢,叶青便起身,走到白纯的身后,双手搭在白纯那柔弱绵软的肩膀上,开始轻轻的帮着白纯按摩。 “唉……。”没拒绝叶青提议的按摩,心底生出丝丝羞涩跟渴望的同时,白纯叹口气煞风景道:“若是明日你要是能够凭借真才实学考取进士,也算是给叶家光宗耀祖了,但你……。” “不是,你到底是我媳妇还是真要把长嫂如母的身份继续下去,我怎么就不光宗耀祖了!别管过程,只看结果不就好了吗!”叶青从身后捧起白纯的脸颊,望着那精致到没有一丝瑕疵的脸颊,咬牙切齿的说道。 而后在楼下烟花照亮窗外的瞬间,在白纯轻轻闭上美眸的瞬间,缓缓低下头向白纯的樱唇吻了下去。 第三百五十三章 不同的书箱 天还未亮,甚至连一丝晨曦还都无法感受到的时候,叶青就已经被锦瑟连番敲了好几次卧室的门,吵闹之下无法继续入睡的学子,自然是惺忪着两眼起床。 院子里已经是闹哄哄的一片,虽然叶青这个学子参加科举,在有限的几个知情人的眼里,知道他不过是走个过场。 但其他未知情的道贺之人,显然并不知道叶学子早就已经做足了安排,所以院子里的街坊四邻,或者是三婶儿等人,一个个口吐莲花一般,吉祥话就没有停止过。 白纯脸上带着幸福跟骄傲的笑容走进来,看着洗漱完毕之后,披头散发、浑身上下散发着一股粗狂、野性的魅力的样子,心中那种幸福感跟骄傲则是显得更盛。 一边帮叶青挽着头发,一边任由某人的后脑勺吃着她胸前的豆腐,嘴里一边向叶青说着院子里的街坊四邻,对于叶家二郎的羡慕跟夸赞,甚至还有些人,开始央求着三婶儿给做媒,问问这叶家二郎有没有定亲之类的。 “那你怎么回答的?”牛角梳子在白纯的手里,用力的梳着叶青的头发,叶青不得不舍去后脑勺的温柔,笑着问道。 “还能怎么回答。”梳子在白纯手里来回划拉着叶青的头发,手攥着乌黑的发稍,脸上洋溢着得意跟骄傲道:“自然是把燕倾城拿出来挡箭了。早些时候一个个看见你巴不得绕着走,自从咱们搬回来后,一个个眼光都不一样了。” “早些时候怎么了?”叶青回想着当初,不觉得当初跟现在有什么差别。 “早些时候我还瞒着你,让三婶儿去问问别家的姑娘,但一听是给你这个叶家二郎打听,一个个就连忙摆手拒绝,还有些人,直接说你这里有问题呢。”叶青纤细的食指点了点叶青的太阳穴说道:“现在倒好,一个个又开始主动送上门来了,还不都是看到你今日要参加科举的缘故。” 白纯就像是一个骄傲又唠叨的大妈一样,在为叶青梳头的过程中,嘴巴就没有停过,东家长、西家短、南家羡慕、北家嫉妒的事儿,都被她拿出来说了一遍。 不过即便是如此,白纯依然是没有忘记了自己的本职工作,在帮着叶青把头发挽起来,系上那纶巾后,看着叶学子冲着她嘟嘴的样子,不由自主的拍打了下叶青的胸前,嘴里说着没个正经,但身体还是很诚实的主动踮起脚尖,在叶青的唇上飞快的吻了一下,而后才催促着叶青赶紧出门。 乡里乡亲、街坊四邻把原本不大的院子围了个水泄不通,随着叶青与白纯走出来,院子里的众人立刻响起了叫好声。 随着墨小宝点燃了门口的爆竹,一阵鼓乐齐鸣之后,早就套好车的梁兴与墨小宝,今日也都是一身崭新的衣衫。 不过墨小宝相较于叶青那儒生青衫的打扮,眉清目秀的墨小宝穿着锦瑟亲自做的衣衫,比起叶青来更是显得玉树临风。 当然,若是不替叶青背着书箱做书童的差事儿的话,自然是就更完美一些了。 随意的挥了挥手,而后便钻进马车里,连同着梁兴跟墨小宝往皇宫的方向行去。 站在门口淹没在人群中的白纯,心中却是有些遗憾,觉得叶青应该跟街坊四邻说些什么再走才好,哪有如此不懂礼数的,上了马车就走的。 从东华门处下车,已经可以看到一些马车、轿子、甚至连独轮车都有,一字排开的停的整整齐齐的,看样子都像是来送士子参加科举的。 相比较于州试,省试自然是更加引人重视,如同后世参加高考,能够考到一个好的大学一样,莘莘学子一个人的考试,则是带着全家人的期望跟多年来家人的辛苦努力,没有人会愿意自己的孩子名落孙山。 跳下马车的叶青,还未来得及从天色渐亮后,一字排开的考场外的车马阵仗打量一遍,关礼则就已经笑容可掬的站到了叶青的面前。 “先给大人道喜了。”关礼有些无奈,这种作弊他还是第一次见,完全就是走形式。 接过墨小宝背着的书箱,示意梁兴跟墨小宝在此等候后,关礼则是亲自背着叶青的书箱,与叶青一同沿着朱红色的宫墙,往贡院走去。 “同喜同喜,昨天听李横说了,一品楼是吧?没问题,到时候不醉不归。”叶青看了一眼关礼背着的书箱,总觉得自己如今就差一把折扇,那样的话或许更会显得自己英俊潇洒、风度翩翩吧? 而在他们两人身后的那些留在此地等候自己学子的家长等人,一个个看着叶青的样子,则是有些目瞪口呆! 什么人这是?参加科举竟然能够让宫里的人帮着背书箱? 而一些不认识叶青的官员,则是不由的皱起了眉头,自己的孩子能够参加省试,虽然已经足够让他们有面子,但看着有人竟然如此大的排场,心里还是有些不舒服,时不时跟手下的人低头说着,让其去梁兴跟墨小宝站着的地方去打听打听,他家公子到底是何人。 带着信王府标志的马车,在东华门停了一下,在侍卫司查验后,便让今日唯一能够进入贡院的马车,从东华门往贡院的门口驶去。 马车里的信王与信王妃各坐一边,马车继续往前行驶,车辕上的张达道,看着沿着宫墙外前走的叶青与关礼,不由的皱了下眉头,微微沉思了下后,还是小声透过车帘向信王说了出来。 随着信王妃打开侧面的车帘,信王与信王妃便一同看见了有说有笑、神态轻松、从容,完全不像是其他士子参加科举那般,充满了紧张跟凝重的样子,怎么看怎么都觉得两人的样子,像是打算来个贡院一日游的悠闲样子。 信王的目光一直注意着叶青跟关礼之间的神态与举止,包括两人说话时的样子。 而信王妃的目光,则是一直注视着关礼背着那书箱,昨日里自己送出去的书箱是什么样子,她记得清楚无比。 但今日关礼背着的书箱……却不是她昨日里遣芳菲送过去的,难道……难道他真的生气了? 若有所思之间,信王妃不等信王从叶青跟关礼身上收回目光,神色之间带着一丝的失落放下了车帘。 信王看着车帘被信王妃放下,也只是无奈的叹口气,而后便扭过头,看向了自己那一边。 自从出门,两人一路上都不曾说过一句话,而眼看着要到贡院门口,信王才缓缓开口道:“今日我会在贡院呆上一整天,你若是不愿意在贡院里了,便可去宫里停留着,当然,你也可以直接回府上去。” “知道了。”信王妃淡淡的说道。 而坐在车厢角落里的贴身宫女芳菲,则是一直低着头,虽然已经习惯了信王跟信王妃同乘一辆马车时,车厢里那极为压抑,甚至有些让人大气都不敢喘一下的气氛。 但今日不知为何,却觉得信王妃好像有些心不在焉,连那短短的三个字:知道了,都充满了敷衍的味道。 而信王妃听到预期一样的回答,不满的哼了一声后,便在马车到达贡院后,率先从马车里钻了出去。 下了马车后的信王,甚至连看都没有看后面缓缓下车的信王妃,向张达道一招手,便向考官聚集的大厅内走了过去。 不过就在张达道在信王耳边低语了两声后,信王却是突然站定脚步,而后又回头,看着信王妃跟她的宫女下了马车,而后也不说话的缓步走到跟前。 于是四人便默默的站在原地,默默的看着刚刚从大厅内跑出来的礼部尚书,向他们夫妇二人行礼。 信王妃只是默默的点点头,而信王则是问了几句关于考场的事宜外,几人的视线便齐齐转向了贡院门口处。 叶青与关礼的身影出现,立刻引起了众人的注目,看着几人的目光都放在他跟关礼身上,两人依然是神情轻松,迈步走到信王跟礼部尚书等人跟前先后行礼。 “回信王,奴婢是奉了圣上的旨意,特意去东华门接的叶大人。”关礼笑着回答道。 “哦,原来如此。”信王心中一凛,不过脸上依然带着笑容,沉吟了下道:“那么敢问圣上此意是……。” 关礼看了一眼旁边的叶青,回答道:“叶大人不同于其他寻常士子,一没有参加过州试,二还是朝廷的龙图阁大学士,三来么……皇城司向来是为皇家办差,圣上是怕叶大人会在考场作弊,助长不正之风,所以奴婢算是接叶大人,也是有监察叶大人参加科举一事儿的职责。” “那么关中贵人可有查到什么?”信王跟礼部尚书互望了一眼,两人的目光都聚集在了关礼背后的小书箱上。 “奴婢还不曾查验,若是信王跟周尚书不放心,奴婢在这里便可先查验叶大人的书箱。”关礼笑着说道,而后摘下书箱双手捧着道。 一直神色沉静如水的信王妃,自始自终也不曾望向叶青一眼,一双美目在关礼捧着书箱的同时,心里头也极为好奇,很想看看叶青今日所选择的书箱,到底跟自己给他备的有什么不同。 为何今日参加如此重要科举的他,不背自己送他的,而是选择了这个书箱。 第三百五十四章 考场 信王跟礼部尚书周必大俱是一愣,想不到关礼当着叶青的面,竟然可以如此毫无顾忌跟坦诚。 于是两人再次互望了一眼,最后还是由信王说道:“既然碰到了,那么不妨就打开看看吧,如此一来,也算是对其他学子做个表率。何况,本王也相信,以叶青的才华,自然是不屑于作弊的,走个过场,给其他学子看看,如何?” 说道最后的时候,信王跟周必大的目光,自然而然的便是从书箱之上转移到了当事人叶青的身上。 “信王请。”叶青行礼微笑着道。 信王妃的美目此时才转移到叶青的脸上,而后又漫不经心的转移到了信王的脸上。 两个男人的脸上都带着和煦的笑容,但不知道为何,她却能够感受到,两人之间的暗流涌动。 说到底,朱熹最后又被剔除出了考官这一行列,与那天在皇宫圣上、皇后面前,叶青与她的一番话是分不开的。 若不是那天自己跟叶青二人一唱一和,恐怕圣上还难以决断。 所以第二天,朝堂之上周必大有些失望,因为圣上免了让朱熹、吕祖谦担任考官一事儿,其原因则是,朱熹与吕祖谦为官之时,曾经连番弹劾如今的台州知州唐仲友。 而今两人俱是辞官,但唐仲友还在地方为官,若是任免朱熹,难免会让唐仲友这个朝廷官员、地方大员心有不满,身为大宋的皇帝,自然是不能因为朱熹、吕祖谦二人,而让自己的臣子受委屈不是? 这样一番言语,虽然朝堂众人都明白不过是圣上罢免朱熹、吕祖谦二人为考官的说辞。 但奈何自己同样身为朝廷臣子,总不能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在给自己未来的仕途之上,徒增添一道被人为难、攻讦的坎吧? 所以朝堂之上的臣子心知肚明,王府里的信王赵璩则是火冒三丈。 他不敢迁怒于圣上,但他心里头也清楚,朱熹跟吕祖谦被圣上罢免一事儿,与叶青绝对是脱不开干系的。 心照不宣的叶青跟信王两人都带着善意的笑容,视线也从未落到关礼打开的书箱上。 但低下头审视书箱的信王妃,却是能够感受到两个男人之间的,那股暗流一样的对峙,他们的目的、他们的注意力,显然都与关礼打开的书箱无关。 礼部尚书周必大与关礼仔细的检查着,信王妃目不转睛的探究着,在心中与她昨日为叶青准备的一一对比着,最后则是两者之间难分伯仲。 但即便是这样,信王妃心里还是没来由的对叶青有一丝的不满,凭什么就非要带你未婚妻准备的,而不是带我准备的?就因为那天晚上,在宫墙之下,我说了一句你要以我报复信王吗? 心中情感复杂、脑海里同样思绪万千的信王妃,在失去了对书箱的兴趣后,便与宫女芳菲缓缓离开了。 而信王在淡淡扫了一眼书箱,视线在回到叶青身上时,关礼已经开始在信王的注视下,亲自搜身,看看有没有其他作弊的地方与物件。 叶青极为配合关礼的搜身,伸直了双臂任由关礼双手从上到下,从左到右的检查着。 “既然如此本王就放心了,本王在这里祝你能够考取一个好名次。”信王挥挥手,示意关礼可以收起书箱了。 “好名次又岂是一个能够复原元祐浑天仪象的我想要的,若是考不中魁首,对我叶青来说,都是输。”叶青颇有一丝狂生的心高气傲,淡淡说道。 周必大跟信王看着叶青胸有城府的样子,特别是信王,不由的也皱了下眉头。 叶青的见解跟能力绝对是他生平未见过的,其才学虽然摸不清楚深浅,但也绝不是胸无点墨的无能之辈,但要说他才华横溢,可又有些高抬他了。 “那本王拭目以待。”信王说完后,率先带着周必大离开。 而周必大则是与叶青、关礼行礼后,这才跟着信王的身后离去。 几人像是没有一个人发现信王妃过早的离开一样,就像是刚才他们检查叶青书箱的地方,自始自终都不曾有过信王妃出现似的。 与关礼一同走进考场的时候,叶青才发现已经是坐满了人,但在最不起眼的角落,也是此间考场最为清净的那个角落,一张桌子一张椅子摆放的地方,却是没有一个士子,倒是有两名侍卫司的侍卫,站在两侧,像是在守护着那桌椅似的。 关礼笑着把书箱递给叶青道:“你可以现在那里坐一会儿,等一会儿开始之后,你再出来,对面的房间内,已经备好了茶水跟题卷,只要你抄写一份即可。” “为什么不现在直接进去?”叶青看了看自己的邻桌,满头白发的哥们儿估计得有六七十岁了吧?不在家看孙子,还跑过来考毛线啊! 这要是一会儿问自己个问题啥的,或者是跟自己闲聊的话,有共同语言吗? 而且自己要是不搭理他,算不算是不懂的尊老呢? “要点卯的,而且有可能信王会亲自过来看的,所以不论如何,你都得在开始之后,在这里坐上一炷香的时间……。”关礼继续解释着。 “那我要是一柱香后离开,而后信王才过来,那岂不是也一样能发现?”叶青挑着眉毛问道。 “不会的,到时候自然会有应对的办法,比如……你已经交题走人了、内急等等。”关礼胸有成竹的说道。 “行吧,那就按你们安排的办,反正我真是来走过场的。”叶青背着书箱,拍了拍旁边占了半条通道的椅子跟椅子上的年轻人,冷冷道:“好狗不挡道,就你这点儿素质还参加什么科举?不如滚回去算了。” “你……你怎么说话呢?大家都是同届士子,你这人……。”那士子从椅子上站起来,有些莫名其妙的回击道。 刚准备离开的关礼,无奈的苦笑一声,一招手,门口的侍卫立刻冲进来一个,提着那士子先是给扔了出去,而后冷声道:“等这位士子坐好了,你再进去。” “我……。”士子刚要说话,侍卫的腰刀便已经抽出半截,于是只好把接下来的话语憋回到了肚子里。 没在理会那占着过道,而后被侍卫司的人提出去的士子,更没有理会一下子变得有些鸦雀无声的考场,背着自己的书箱走到那被侍卫司守护的桌前,轻声说了句辛苦后,便放下书箱,在两位侍卫离开后,坐在椅子上开始望着窗外发呆。 在叶青看来,自宋开始,各朝各代不再出现造反现象的原因,与科举制度有着密不可分的关系。 在科举制的前身,则是由高官豪族垄断的举荐之权形成的察举制,察举制最大的利益受益者,显然便是与皇家共治天下的门阀世家,而这些世家往往与开国帝王的家族都有着极深的渊源。 宋之前的五姓七望,对于天下文人士子的影响力不可谓是不大,而正是因为此,加上开国豪门的盘根错节、错综复杂的关系,很容易便会造成门阀世家轻易的做大,使其影响力在朝堂之上,甚至是超过帝王家。 只要多多举荐自己认为有用的人才为官,甚至不出一辈人,就能够在朝堂之上,形成足够与皇家相抗衡的威望。 而如果要是帝王的平衡之术无法做到平衡、节制各个世家时,那么在利益的冲突之下,就很容易逼出世家造反。 而随着科举制度的产生,门阀世家手中的举荐之权渐渐被消弱,随着科举制度的成熟,历史河流之中的五姓七望渐渐没落。 门阀世家在朝堂之上的影响力越来越低,入仕者中的所谓寒门越来越多,门阀世家显然就很难凭借一己之力,再跟帝王家抗衡了。 加上儒家思想的愚民之策,家天下的思想在入仕寒士脑海里的灌输与形成,权臣、佞臣、奸相、权相辈出,但却不得不被家天下的大思维模式桎梏着,永远都无法走到造反的那一条彼岸路上了。 即便是魏晋以来,采用九品中正,官员大多从各地高门权贵的子弟中选拔。 权贵子弟无论优劣,都可以做官。但许多出身低微但有真才实学的人,却不能到京和地方担任高官,这也让世家门阀能够一直保持着足够的影响力,以及对朝廷皇室的撼动力。 随着科举制度的产生到如今叶青坐在考场的这个时代,科举制度经过几百年的发展,也慢慢在自我完善之中,暴露着他在帝王皇室手中的缺陷。 而让人无奈的是,在这个时候,朱熹的出现,完美的衔接、弥补了科举制度的缺陷。 从而使得朱熹的一切,在宋亡之后,成为了统治者手里古兰经一般的存在。 从元到明清,科举考试形成了完备的制度,共分四级:院试(即童生试)、乡试、会试和殿试,考试内容基本是儒家经义,以“四书”文句为题,规定文章格式为八股文,解释必须以朱熹《四书集注》为准。 即便是点卯,叶青依然还是在对着窗外发呆,直到叶青一名不认识的考官,走到叶青跟前,神态恭敬的低声对叶青说道:“叶大人,您可以离去了,对面的房间里已经给您备好了茶水等一应俱全,您若是得闲,不妨就抄写一遍,权当是修身养性,若是不得空,不抄也没事儿。” “呃……。”叶青回头,神色之间还带着一丝的茫然,看着眼前这个约莫四十岁上下的考官,然后背起书箱笑了笑道:“那就有劳了,我记住你了,多谢。” “应该的应该的,叶大人请。”考官连忙低声虚请,看着叶青背着书箱,愉快加轻松的离开了考场。 第三百五十五章 君臣大义 迈步进入房间,关上门之后扫视一圈,看样子是早有准备,不光是打扫的干干净净,就连桌面上的茶壶,此刻那壶口还往外冒着缕缕淡淡的热气。 把背上的书箱摘下来放在地上,坐在椅子上先是给自己倒了一杯茶水,满意的闻了闻清淡的茶香,而后参加科举的叶学子,便把双腿搭在桌面,拿起旁边已经准备好的,让他抄的题卷。 点着头上上下下的看了没有几行字,打个哈欠的某人,便准备舒服的靠在椅子上眯上一小觉,对于那抄卷一事儿,他压根儿是一点儿心思没有。 靠在椅背上迷迷糊糊之间,隐隐感觉到有人推门而入,还倒是已经考完了,通知自己准备离开的吏员走进了房间,于是依然闭着双目问道:“怎么?可以离开了吗?” 随着鼻尖传来淡淡的一股幽香,以及房间内并没有人回话,缓缓睁开眼睛的叶青,便看见了钟晴面色平静的站在他的正前方,至于眼神里的那一丝丝的鄙夷,早就被他直接忽略掉了。 “你怎么来了?监考?”叶青依然把腿放在桌面上问道。 钟晴默不作声,走到桌前拿起题卷看了看,这才开口道:“你得把它抄写一份才成,不管你是如何作弊,但若是进入了殿试之后,圣上还是会根据你的题卷来问话的,你现在不抄写,一点儿也记不住,到时候你该如何应对?” “暂时还没有想过。”叶青靠在椅背上,歪着头对钟晴说道。 两人之间的气氛有些诡异,自从那天晚上在宫墙下分别后,两人今日再次见面,好像都有些在回避那天晚上的事情。 “那就坐好了抄写一份。”钟晴看了一眼毫不在意的叶青,而后蹲下身开始打开那书箱说道。 “对了,你的丫鬟……错了,你的宫女呢?替我谢谢她帮我准备的书箱。”叶青看着把书箱里一件件物品摆放在桌,而茶壶却被钟晴麻利的放到了一角,也不理会叶青的茶杯早就已经没有了茶水。 “我会告诉她的。”钟晴开始熟练的研墨,低着头道:“既然你感谢她给你送过去了书箱,那你今日为何不拿?” “怕用坏了,放家里当个念想。回去我就给它供起来,跟我家祖宗一起供着,每天早晚上三炷香,而后拜上一拜。”叶青的脚依然放在桌面没有拿下去,不过倒是不碍钟晴继续站在桌角研墨。 听到叶青如此回答,再也忍不住笑意的钟晴噗呲一声笑了出来,手上继续研着墨,语气明显温柔了很多道:“我给你自然便是让你用,供起来算怎么回事儿?我又不是你叶家……。” “不是说你的宫女给的么?”叶青打断钟晴的话问道。 “你管呢。”钟晴直接耍无赖,风情万种的白了叶青一眼后,便继续研墨。 随着钟晴手里的镇纸举起来,叶青的双腿终于老老实实的放了下去,看着钟晴站在对面把一切都弄好,就等着他提笔开始抄写。 叶大人有些头疼,题卷之上密密麻麻少说也得三五千字,这要是让自己工工整整的抄写下来,估计怎么着也得一个时辰,甚至更多的时间。 “开始啊,愣着干什么,等着我帮你抄啊。”钟晴美目看向叶青,表情微微带着一丝幸灾乐祸。 而她也确实很想看看,叶青写字的时候,会是什么模样儿。 叶青无语的叹口气,伸出一只手对着钟晴比划了三个手势:石头、剪刀、布。 “什么意思?”钟晴疑惑加奇怪的问道。 “谁输谁抄,赢得坐在对面喝茶。”叶青看了看那雪白的纸张,又看了看跟茶壶放在桌面一角的唯一一个杯子说道。 “这是你参加科举,不是我……。” “你要是不来,我根本不用抄写的,而且我还正在睡觉,是你打扰了我。”叶青理直气壮道。 钟晴咬着嘴唇,神色之间有些纠结的看着一点儿抄写意思都没有的叶青,沉默了下后终于下定决心道:“好,谁输了谁抄写!” 于是,堂堂信王府里的信王妃,在参加科举的士子叶青起身后,一脸不乐意的坐在了叶青刚才坐过的椅子上:“能不能三次决出胜负?” “没问题。”叶学子极为绅士的说道。 然后钟晴不情不愿撅着嘴、拿起笔,再次不满的看了叶青一眼,便开始认命的抄写起来。 “念出来,每抄写一句都要念出来,如此我才能有些印象不是?”一屁股坐在桌面一旁的叶青,手里拿着茶杯,看着开始挺直了上身,一板一眼抄写的钟晴说道。 “就你事儿多。”钟晴不满的嘟囔了一句,而后还是顺从的念一句、抄一句。 “对了,你进宫了没有?”叶青若有所思的问道。 “还没,一会儿去,等士子们都交卷了。”钟晴回答完,便继续抄写。 从桌面上起来的叶青,也顺手抄起一张纸,在书箱里又找到一支毛笔后,开始无所事事的在那纸上随意的画着。 一直专心抄写的钟晴,此时的注意力显然也被叶青的举动勾起了好奇心,时不时瞟向一会儿看看自己,一会儿在那张雪白的纸上,来回画着的叶青,不知道他到底想要干什么,还是说无聊了? 画图纸都可以当玩儿似的叶青,不一会儿的功夫便把手里的毛笔放在了砚台边缘,而后在钟晴望过来的瞬间,便飞快的拿起那张刚刚画好的纸藏在了身后,笑着道:“算是我给你的,帮我抄写题卷的谢意吧。” “是什么?”钟晴停下笔,眨动着美丽的眼睛问道。 “一会儿告诉你。”叶青买了个关子,而后便有些皱眉道:“不过我也得做点儿什么才行,不然的话,只是这么一份题卷,显然是不可能的。” 一边思索一边摇头,耳边时不时传来静下心后,继续抄写念卷的钟晴的声音,随着朱熹二字从钟晴的嘴里说出来,叶青又再一次拿起一张纸铺开。 房间里也继续开始陷入到了除了钟晴抄写念卷的声音除外的寂静之中,唯一的茶杯不知道何时开始,时不时被两人各自拿起,而后各自喝上一口。 像是谁也不曾察觉到的暧昧,也像是两人刻意、故意制造出来的暧昧,总之两人谁也没有提醒谁,这个茶杯两个人已经各自喝了不下七八口茶水了,但茶水却并没有下去多少。 随着钟晴抄写完,念出最后一句后,叶青也缓缓放下了毛笔,脸上刚才的轻松此刻变得多少有些凝重。 原本钟晴以为,在自己抄写的过程中,叶青也应该写了很多字的,但当她探身看过去时,却只见叶青只写了四个大字:君臣大义。 “这是我谢谢你帮我抄写题卷的谢礼。”叶青背后那张纸被拿出来,赫然是一张不是素描又是素描的钟晴的画像。 画中的人儿虽然只是粗粗几笔构成,但不论是神情姿态、还是眼神气质都被画的惟妙惟肖,看起来虽不似颇有功底的画像,但也算是有几分栩栩如生的感觉。 看着钟晴的眼睛一亮,以及门口传来女声的轻咳声,钟晴跟叶青俱是一愣,而后只见钟晴含情脉脉的望着叶青,轻轻说了声谢谢后,便很小心的把那张自己的画像收了起来。 “这四个字……你帮我送到宫里,就说是无意之间发现的,在我答完题卷之后写的。”叶青看着那君臣大义四个字,对着钟晴再次说道。 “君臣大义,何解?”钟晴蹙眉,有些不解的问道。 “圣上或是太上皇,自然是会明白的。”叶青深沉一笑道。 钟晴默默点点头,再次接过叶青手里的纸张时,自然是被叶青抓住了柔荑抚摸了一下,而后这才通红着脸,低着头走出了房间。 华夷之辨,是以华夏礼义为标准进行族群分辨的观念,区分人群以礼仪,而不以种族,合于华夏礼俗者并与诸夏亲昵者为华夏、中国人,不合者为蛮夷、化外之民。 华夷之辨历经了以血缘衡量标准阶段、地缘衡量标准阶段,衣饰、礼仪等文化衡量标准三个阶段。 而“君臣大义”则是在程朱理学成为官方理学后,取代“华夷之辨”成为儒教第一教义。 自宋立国起,“华夷之辨”便在向“君臣大义”慢慢的演化,有条件的忠君观被绝对的忠君观取代。 而程朱理学则是把绝对的忠君观,上升、提倡到了近乎宗教的绝对境界:君臣关系一经形成,永不可变。 即使朝代变革,亦不可改事他主。 因此人人得知的“饿死事小、失节事大”,显然桎梏着的不止女子,还有臣子,还有天下想要考取功名的千万士子。 所以会不会是由此一来,造反者销声匿迹,朝堂之上不得志的臣子隐士越来越多? 所以陆秀夫才会背着小皇帝跳海,所以:“崖山之后无中华。” 宋的灭亡,绝对不是简单意义上的朝代灭亡,文明远远落后的蒙古铁蹄踏入中原,封闭、保守、更加严苛的集权制度,对程朱理学绝对意义上的奉行,终于是把华夏民族面向世界开放的大门,给紧紧的关闭了。 即便是再到所谓的华夏正统恢复了对中原的统治,但百年理学的发展与完善,以及在民间的根深蒂固,早就已经成了人们心中华夏民族的“优良传统”、“灿烂文化”。 谁又还能记得,唐宋未被程朱理学主导时期的灿烂文明,与自信开放? 颜元:“程朱之道不熄,孔子之道不著”。“徒见道於纸,谈道於口,考道於笔”。“误人才,败天下事者,宋人之学也”。“率天下入故纸中,耗尽身心气力,做弱人病人无用人,皆晦庵(朱熹)为之也!” (ps:最后这段看看就好,跟校枪那段一样,不接受任何反驳,哈哈。) 第三百五十六章 未出场的钱小姐 从房间里再次背着被钟晴临走时收拾好的书箱走出来时,便看见刚才跟他打招呼的考官正在门口等着他。 指了指房间桌面钟晴抄的题卷,而后便笑着扬长而去。 从出了房间之后,叶青也并没有再看见信王跟礼部尚书周必大,与其他学子一个个愁眉不展、神情凝重不同,叶青也不过是经历一次完全没有压力,跟前程毫不相关的体会罢了。 东华门处梁兴跟墨小宝都已经吃完中午饭,而叶青自然是只跟钟晴喝了一肚子的茶水。 而且在最后钟晴临走时,还把那只茶杯给拿走了,杯沿上依稀还带着她的淡淡唇印。 三人刚刚坐上马车,就看见燕庆之坐在车辕上赶着马车跑了过来,随着叶青停下上车的脚步,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中,马车掀开一角,赫然看见白纯跟燕倾城,以及幽儿、锦瑟坐在马车里。 燕庆之呵呵笑着对叶青道:“上车吧,我给你庆贺庆贺。” “这么大阵仗?”叶青掀开车帘,看了看里面冲他摇头晃脑的燕倾城跟白纯问道。 “祝贺你能够高中啊。”燕倾城跟白纯并肩坐着,看着车帘外的叶青兴奋加激动的笑着道。 梁兴与墨小宝驾着空车,叶青与燕庆之则是坐在车辕上,两驾马车开始往一品楼的方向赶去。 马车不疾不徐的从东华门熙熙攘攘的人群中驶出,燕庆之坐在车辕上,与叶青低声的交谈着。 经过彬州一事儿后,如今已经对仕途失去了兴趣的燕庆之,再次开始着手掌管家里的大小生意,不过对于香皂这一块儿,燕庆之却是始终没有碰,如今依然是由燕倾城亲自负责着。 而叶青身为一个知前知后的穿越者,在他如今面临的困境之中,若是不懂的利用自己知道的历史走向,那么就是一个十足的笨蛋了。 所以在说服了李清照北上扬州之后,接下来便是说服燕庆之,开始把生意的重心往北移,从而使得临安并不在是燕家的重中之重。 燕庆之虽然不知道叶青如此建议的真正用心,但看在叶青如今已经是他妹夫这层关系上,依然是很用心的跟叶青商讨着,若是重心转移,就意味着皇商的头衔有可能易主,这对于燕家可是一个不小的损失跟打击。 而叶青自然是也知道,皇商对于燕家,对于一个商贾意味着什么,他真正想要做的,只是一条北上的秘密商道,或者也可以称作日后的逃亡路线。 一旦与赵构之间的平衡彻底打破,那么自己显然是不可能真的坐以待毙,所以利用燕家的商队,打造一条秘密的北上路线,显然就是如今最好的后退之路。 江南水乡多水路,商船的贸易在南宋的经济总量中占据着很大的比例,所以燕家想要转移重心,唯有走一条属于自己的海上丝绸之路,才是最为符合燕家的利益,同样,也符合叶青打造一条秘密北上的路线。 而如果要把重心放到海上贸易之上,那么横亘在眼前的第一难关,便是蒲家的市舶司。 燕庆之时而皱眉、时而沉思、时而摇头、时而点头,经过一顿饭的思考,燕庆之与叶青再次坐在马车车辕上,商谈也由一开始的大方向,慢慢的向实质性的细节之上转变。 “关礼此人可信?”燕庆之问着叶青。 “一个人可信不可信,很难判断,不过这还要看你如何跟他打交道。但若是还像你当初在彬州那般,显然是行不通的,身为商贾,灵活变通应该是最基本的才对不是?”叶青没有给燕庆之一个明确的答案,而是打算让燕庆之自己跟关礼接触,然后再做打算。 “市舶司那边的问题……。”燕庆之微微点点头,继续问道。 “市舶司交给皇城司就是了,暂时不会有市舶司注意到咱们,但以后若是做大,那么自然是会被注意到,不过这种事情,提前考量可以,过于担忧的话,反而是掣肘我们开始的基础。”跳下马车后,看着白纯跟燕倾城往叶青的家里走去,叶青倒是无所谓。 对面的燕庆之则是看着自己妹妹还未过门,就往夫君家里跑,这样怕是不合适吧? 于是刚想提醒燕倾城时,便被叶青揽着肩膀,在门口的不远处,继续商议着接下来的事情。 “从现在起,我们有半年的时间做好一切基础,这半年之内,应该不会有人找上门来的,过了半年之后,想必市舶司就会盯上咱们了。临安城大大小小的水上商贾不少,但能够做大的,就那么几家,而这几家,每家都跟蒲家、史家有着不同寻常的关系。所以这半年内,我们得分外小心才行。”叶青松开燕庆之的肩膀,平静的说道。 “所以半年后,单靠咱们一家是不可行的。”燕庆之已经认同了燕倾城跑进叶青家里的事实,点点头说道。 “所以还得倚杖你。”叶青笑着道。 “我?为何如此说?我现在才开始接手倾城交给我的……。” 叶青摇头打断燕庆之的话语,而后仰望天空叹口气,想了下说道:“过的几日就是连着的花朝节,三月初二、三月十二、三月十五这三日,而且……燕伯父也为你寻了一门亲事儿……。” “你是说钱家?”燕庆之心里一惊,但想到叶青乃是皇城司的统领,能够知晓这些也不算是什么难事儿。 “不错,皇后显然是不会厚此薄彼,既然亲自给我跟倾城做了媒,那么在你身无官司之后,自然是也要给你做媒不是?以皇后的尊贵、以及燕家皇商的身份,怎么可能给你找寻常人家的女子呢?”叶青毫不隐瞒的说道。 “你什么时候开始打上钱家的主意的?你小子……我问你,是不是从你派人前往彬州救我,就开始打我的主意了?”燕庆之无语,插着腰如同一个娘们似的质问道。 叶青鄙夷的看着眼前准大舅哥插腰的样子,直截了当道:“我压根儿就没有打过你的主意,是一直想要找机会打钱家的主意,谁知道你会撞上来!” “那要是我不同意这门亲事儿呢?”燕庆之看着叶青鄙夷他的眼神,急忙把叉腰的手放下,威胁着叶青道。 “随便,你不同意不同意呗,反正钱家的小娘子我见过,长得还真是水……哎哟喂,好好好,我不说了。”叶青没想到燕庆之竟然踩了自己一脚,今早新换的靴子上,瞬间多了一个刺眼的大脚印。 “长得……长得真的水灵吗?”看着叶青皱眉叫疼的样子,燕庆之心里平衡了不少,但勾起的好奇心让他还是不由自主的问了出来。 “不比你妹子差,信不信?”叶青信誓旦旦道。 “不信,临安城能比我妹子还要漂亮的没几个,甚至是没有。”燕庆之果断的摇头道。 “改天我让墨小宝带你去看看,你到时候就相信了。”叶青露出一个是男人都明了的眼神说道。 果不其然,温润如玉的翩翩公子燕庆之,立刻两眼放光道:“真的?什么时候?” “花朝节的时候啊……。” “不行,那还得好几天呢,明日,就明日行不行?”燕庆之立刻来精神了,看着叶青急切的问道。 “好,没问题。”叶青成竹在胸的说道。 自香皂做成后,叶青就已经有意无意的开始自主支配着香皂的分销,除了皇宫之外,虽然如今市面上很少,但不代表其他豪门勋贵、世家望族的府上就买不到。 而钱家显然就是一个可以从市面上,买到除了皇宫之外,比任何世家望族都要数量多上不少的香皂。 所以如今与其说是燕家跟钱家建立了良好的买卖关系,倒不如说是乔装打扮后的皇城司,跟钱家建立了良好的信誉关系。 而墨小宝便是中间的直接联系人,之所以选择墨小宝,自然是因为墨小宝长得眉清目秀、干干净净的,不论是给送香皂还是其他,都能够轻易的得到钱家的好感,以及对香皂的喜爱。 所以墨小宝如今进出钱府,简直就跟进出乌衣巷的皇城司一样,基本上不会有人拦着他的,如入无人之境。 “明日我陪着墨小宝去结账、送新一批香皂过去,但……你怎么会知道那钱家的娘子会出来呢?”燕庆之还是有些疑惑的问道。 “因为墨小宝啊,凭借着那张能让女子都羡慕的俊秀脸蛋儿,加上再说上几句这是专门为钱小姐特制的上品,你觉得钱小姐会不出绣楼吗?何况又不是面对其他人,只是一个送香皂的少年,哪来的那么男女之防,对吧?”叶青嘿嘿笑着道。 “这倒也是。”燕庆之抚摸着下巴,沉思了下说道:“行,那就这么定了,明日让墨小宝上府上接上我,而后一同前往钱家送香皂。” 接着再商议了一些关于水上贸易的事情后,燕庆之连他亲妹妹燕倾城也顾不上了,独自赶着马车就往自家府里奔去,脑海里一直在想着,一会儿去香皂作坊,让苏金生先装上一车新出炉的香皂才是,省的明日一早再绕一圈了。 回到家里的叶青,观望着二楼白纯的绣楼,并没有听见白纯跟燕倾城叽叽喳喳的声音,倒是从侧面自己的二楼里,传来了两女的讨论的声音,时不时的还能听到讨厌之类的嗔怒之语。 第三百五十七章 轮回 十日之后的榜单揭晓,叶青二字高高挂在第一名,一时之间引起了临安城众多士子的猜测与议论纷纷。 临安城的大小书院士子,一个个一脸迷茫,完全不知道这个高中榜首的叶青,出自哪个书院,甚至是连这个名字都没有听说过,更别提认识不认识这个人了。 而对于叶青来说,他早已经忘记了揭榜之日了,所以对于临安城内的酒楼茶肆、客栈商铺,开始议论起今年的省试魁首时,叶大人还是一脸的懵逼,根本没有想起来那个人就是自己。 十日以来,叶青往城外跑了八次,往皇城司的禁卒营跑的次数更是数不胜数。 泼李三跟赵乞儿也被叶青使唤的如狗一样,但更多的却是一种仿佛大战来临的感觉。 白纯与燕倾城格外的高兴,在梁兴与魏胜的陪同下,在榜单下面站了足足有两个时辰,自然是把中榜士子的兴奋与激动、落榜士子的落寞与难过都一一看在了眼里。 信王府的马车载着钟晴从榜单下匆匆来回走了好几次,每一次钟晴都会掀开车帘,目不转睛的紧紧盯着榜单之上,高居首位的那个名字,神情之间有欣慰也有一丝的担忧,深怕不日那个名字会突然之间,从榜首不翼而飞。 欣喜的燕倾城跟白纯二人,坐着马车回到家时,却并没有看见叶青的人影儿,相反的是,墨小宝却独自一个人在看家。 有些失望的两女大眼望小眼,在知道叶青去了大瓦子后,便神色有些失落的钻进了白纯的闺房里,开始继续琢磨着燕倾城出嫁之日,该穿什么样式的新娘服饰会更好看一些。 大瓦子处,李横把马车缰绳扔给了旁边的禁卒,与跳下马车的叶青急匆匆的走进茶铺的二楼。 “兰儿说有要事儿向你汇报,我问她却是一个字也不说,所以只能把你找过来了。”李横跟在叶青身后,一边上楼梯一边说道:“而且,我今日跟兰儿说你省试高中了,兰儿的脸上竟然是一点儿喜悦都没有,是不是很奇怪?” “我都不知道你这段时间跟兰儿一起到底都学了些什么?不会天天就光想着上床吧?”叶青在楼梯拐角处站定,看着李横鄙夷的说道。 “这叫什么话,我们都想着要孩子了。”李横一愣,对于叶青毫不隐瞒的说道。 “无耻之尤。”叶青鄙夷的向李横比划了个中指。 走上二楼之后,便看见兰儿跟如意正在收拾茶罐,随着各自行礼后,如意跟着李横便要下去,而叶青却是喊住了李横,示意他一会儿有事儿。 跟如意寒暄了几句李令娘最近可好的没营养的客套话,在兰儿泡好茶之后,叶青才缓缓坐下看着越来越俊俏的兰儿。 “直接说吧,不必拐弯抹角儿了。”叶青捧着茶杯嗅了下茶香道。 兰儿郑重其事的点点头,一旁的李横却是看的莫名其妙,按理说兰儿这丫头应该很懂事儿啊,怎么着也该在见了叶青之后,先恭喜叶青才对。 但看着此刻兰儿一脸的凝重,完全像是把自己临走时交代她的话给忘了。 叶青撇了一眼一直向兰儿使眼色的李横,啧了一声后道:“你不会真以为我高中魁首是好事儿吧?” “我……但……这可是你要求的啊,参加科举必须中魁首,你现在又说不是好事儿,这……这话怎么说?”李横一脸的茫然,看了看随和的叶青,又看了看深感认同的兰儿一眼,有些不明白眼前这两人到底是怎么了。 刘兰儿没理会李横的茫然跟疑惑,想了下便直接开口问道:“叶大哥还没有结汤思退之孙汤鹤溪,身死工部尚书府里一案吧?” “没结,刑部催了好几次,都被我以各种理由推脱了。”叶青下意识的手指开始轻轻敲着桌面,叹口气道:“汤思退府上有动静了?还是说大瓦子有什么风声?” “兰儿怕的是刑部催完后太上皇催您结案,到时候恐怕就是大事儿不妙了。”兰儿看着叶青的眼神,语气加重道。 “你觉得会是什么时候?”叶青的手指在空中停顿了下,而后便继续下意识的敲着桌面道。 刘兰儿忘了一眼叶青放在桌面上的手,她知道这已经是叶青下意识的习惯了,只要他开始思考问题的时候,总是会不由自主的做出如此下意识的动作来。 “兰儿觉得会是在叶大哥参加殿试之后,或者是在您跟倾城姐姐的婚礼之时,太上皇肯定会催您的。这些时日,大理寺卿虽然一直在长安路面,但主动辞去相位的汤思退,却就像是消失了一样,这显然不是好事情。汤鹤溪死了,这笔帐看起来是跟皇城司、跟您无关,但谁都知道,汤思退把汤鹤溪之死这笔帐,可是一直记在叶大哥您身上的,兰儿是怕他会在您参加殿试时,或者是在您大婚之时发难。而且……鉴于您跟汤思退冲突之时,太上皇便已经知晓,甚至是默许了您跟汤思退的冲突,所以他会不会在这两个时间点,还会再同样的默许一次呢?要不然不合乎您交给我的逻辑。”刘兰儿语气平静的说道,这也是她为何得知叶青高中后,替叶青高兴不起来的原因。 毕竟,高中之后就是殿试,那么随着殿试以及叶青的婚礼临近,他跟汤思退之间的事情,总是要做个了结的,而这样的了结,显然是少不了腥风血雨的。 “人生四大幸事,金榜题名、洞房花烛,接下来的一个月我得经历这两件,所以不管如何,在我出使金国前,这件事情必然是要了结的。我一直推脱着不结案,就是不想把汤思退逼急了、惹怒了。如今龟缩在汤府,所有人都被汤思退严加看管,皇城司根本打探不到,这段时间汤思退到底在做什么,要如何对付我……咱们只能等啊。”叶青仰头看着天花板,最后却说了一句连刘兰儿都不太懂的话。 “等,咱们等什么叶大哥?”兰儿看了看自己面前记得事情,条理清晰、思维严谨,应该自己没有算错什么啊。 “等太上皇下令啊。”叶青笑了下,看着李横跟刘兰儿,缓缓解释道:“就看太上皇给谁下令了,若是给我下令,那么我占据主动,若是给汤思退下令,汤思退占据主动,而后如果所料不错的话,汤思退则是会选在我大婚之时向我发难,毕竟,汤鹤溪是死在了太子大婚一事儿上,汤思退是绝对不会让我顺顺利利的成亲的。” “那……那若是太上皇向您下令呢?”兰儿感觉自己的手有些颤抖,而后连心房也开始噗通噗通的,像是被人捏在手里一紧一紧的,感到有些呼吸困难。 “我成为大理寺少卿之时,便是汤思退丧命之时。”叶青抬头直视刘兰儿跟李横道。 “轮回!”刘兰儿喃喃说道,而后在眼前的纸张上,颤抖着手画了一个圆圈。 李横却是奇怪的看着刘兰儿的举动,不知道她为何在叶青说完之后,说了轮回二字。 “对了,殿试是什么时候举行?”叶青喝了口茶,而后问道。 刘兰儿看着叶青,眼神里面带着一丝的紧张,想了下说道:“花朝节的最后一天,也就是三月十五。” “李令娘那边可都还好?”叶青突然便转移了话题问道。 “嗯,如意跟令娘常会见面,倒是没有什么事儿,还是三五日会前往静乐坊小住一两日,而后再回来住几日再回去,一直是如此反复着。”刘兰儿点点头说道。 “从即日起,你该盯紧汤思退的府上了,包括大理寺在大瓦子的地盘,不管是真假,都让兰儿斟酌一番,有事儿立刻找我。”喝完最后一杯茶,叶青起身说道。 “知道了。”李横点点头,而后陪着叶青往楼下走去,站到门口后说道:“前两日跟着关礼去了一趟太子府,太子妃要换护卫,皇城司也不得不去。” “用的哪的人?”叶青看着人来人往的大瓦子街道,漫不经心的问道。 “被你说中了,太子府如今完全是太子妃做主,太子妃想要侍卫司跟殿前司的人,但宫里不同意,给调拨了五十名御马营的人,暂时守卫太子府。”李横笑了下说道。 “殿前司跟侍卫司是圣上的,没人能动,即便是太子也不行。御马营的人已经不错了,跟关礼商量商量,若是还不愿意,直接给他皇城司的人,看看太子妃会如何应付。”叶青咬了咬嘴唇,李凤娘可不是一个省油的灯。 最起码在史书的记载上,可谓是心狠手辣、气度狭小的典型代表,甚至连如今的皇后谢苏芳,她都敢出言嘲讽其卑微的宫女出身。 而且有着极强的嫉妒心跟占有欲,太子赵惇在当了皇帝后,心血来潮拉着一个宫女的手赞叹不已,正好被李凤娘瞧见,于是当到了晚上,李凤娘便亲自给赵惇端来了膳食,但当赵惇揭开之时,差点儿没吓死,盘子里面赫然是被赵惇赞叹的宫女的一双手。 因此叶青才不愿意跟李凤娘打交道,但奈何谁能预料到,从一开始他就跟李凤娘之间结下了如此大的仇怨。 拒绝了李横送他回家,而是打算一个人溜达回去的叶青,出了大瓦子之后,反而是往风波亭的方向走去。 大理寺就在风波亭左近,就连叶青也不知道,自己为何要一个人前往风波亭看看,难道是想看看未来自己当差的地方? 叶青哑然失笑,望着第一次跟白纯前往范念德的府上,接锦瑟回来时歇脚的廊亭,只见一个老人正默默的坐在那里,而在老人的旁边,赫然是太监王伦。 第三百五十八章 风波亭 叶青本能的想要掉头就走,但显然是这是不可能的,四周身着便服的侍卫司的人,在他望着廊亭的瞬间,就已经注意到了他。 所以此刻,叶青也只能硬着头皮往廊亭处走去,随着离廊亭越来越近,四周身着便服的侍卫,也开始一个个把警惕的目光放在了他的身上。 赵构听着王伦的话语,扭头看了一眼叶青,随意的挥挥手后,叶青才得以从侍卫司让开后的道路上,直奔赵构而来。 刚一弯腰行礼,就看见赵构拍着膝盖,悠闲的说道:“不必行礼了,又不是在宫里。你怎么会跑到这里来?” “臣今日无事儿,闲逛就逛到这里来了。”叶青平静的说道。 即便是他知道这一切并非是刻意安排的,但心里头还是有一丝,像是赵构刻意在此等自己的错觉。 “你倒是有闲心,今日高中不去庆祝,怎么,这是要看看自己往后当差的地方?”赵构抬头看了一眼站着的叶青,仿佛出了宫之后,赵构就成了一个普通的老人一样,平日里在宫中板着脸的威严也消失不见了,此刻则是带着闲适的笑容,对着叶青问道。 “臣不敢,臣还未被任命,若是此时进入大理寺,怕是不合规矩,不过就是瞎转转而已。”叶青看着赵构给他好脸儿,自己也脸上带着笑容回答道。 “绍兴十一年十二月二十九,岳飞便是在大理寺内的风波亭被秦桧谋害,随朕进去看看吧。”说完后,赵构也不等叶青答话,扶着王伦的手臂站起来,率先便往不远处的大理寺内走去。 风波亭,原本是大理寺狱中的一个亭名,在岳飞身死风波亭后,这一带基本上就被风波亭的名字替代了,以至于到现在,人们甚至都已经忘了原本这里的地名。 “民间传说很多,有说岳飞被毒酒赐死,也有人说是被吊死,还有人说是被狱卒拉肋而死,你相信哪一个?”赵构一边走一边问旁边的叶青道。 大理寺内并没有看见汤硕,倒是吕祖简匆匆跑了出来,不过还未来得及说话,赵构就摆了摆手,示意他不必跟着了。 “臣也不清楚到底是如何死的,不过也已经不重要了吧?”叶青打量着郁郁葱葱的大理寺内景,与赵构在风波亭前站定,看着那亭阁的牌匾风波亭三字道。 “也许吧,可惜了,英年早逝,时年不过才三十九岁,若是如今还活着的话,也不过比朕大四岁而已。”赵构背着手,仰头看着风波亭三字,而后则是迈步走了进去。 看着叶青走进来后,示意叶青在对面坐下,随着茶水、果盘放在桌子上,赵构一边剥着橘子一边道:“汤鹤溪的案子也该结了吧?上元节后一直拖到现在,刑部梁克家没少催你吧?” “是,是该结了。只是臣一直以来觉得……。” “觉得名不正言不顺是吧?皇城司又不像是刑部、大理寺那般权威,朕明白。不过该结还得结不是?花朝节最后一天,朕打算出城赏花与民同乐,你们殿试之事儿,朕就不参合了,当该由圣上决断才是。”赵构打断叶青的话,神情悠闲的说道。 “是,臣明白,臣会尽早结案。”叶青点点头说道。 “嗯,这还差不多,皇城司事儿不多,你手头上的事儿倒是不少,又要参加殿试,还要办差汤思退之孙一案,过些日子还要跟那……燕家的丫头成亲,之后还要出使金国,所以能了断的就赶紧了断,拖拖拉拉成何体统,一点儿也不像是个雷厉风行的年轻人。”赵构呵呵笑着道。 而后像是想起了什么似的问道:“对了,朕还没有问你,那宅子何时搬回去?总不能成亲之时,还窝在你那小院子里办吧?大理寺少卿了,排场该有的还得有,总不能委屈了人家不是?” 叶青的心思一直在思索,赵构花朝节最后一天出城的事情上,对于赵构念叨着的其他话语,不过就是左耳进右耳出。 但此时听到要让他搬回到赐给自己的府邸,叶青显然是有些不愿意,于是想了下说道:“臣正好有事儿跟您禀奏一下,就是臣的婚事。” “怎么?皇后给你做媒还嫌不够不成?朕那日可是不会去的,皇后一人还不够给你大理寺少卿面子?”赵构笑着道。 “您误会了,臣的意思是不打算大操大办,而是想要简单一些,有点儿那个意思就行了。”叶青望着赵构那凝思的神情说道。 “这倒是也行,只是人家燕家可愿意?皇后可会愿意?”赵构也在琢磨叶青的话语,视线看着叶青那依稀还能看见浅浅一道疤痕的额头问道。 “臣已经跟岳父商议过了,岳父的意思是,也不是不行,总之就看皇后的意思了。”叶青继续说道。 赵构则是若有所思的点着头,叹了口气道:“此事儿你自己进宫跟皇后禀奏吧,朕没有意见。” “是,臣进宫跟皇后商议。”叶青不由的撇撇嘴,我特么的要是能够跟皇后张嘴,我跟你说个毛线啊老东西! 随着赵构在王伦等人的陪同下离去,叶青独自一人坐在风波亭内,脑海里一直思索着赵构的话语。 很显然,刚刚在大瓦子的猜测,此时则是都一一应验了,最终赵构还是选择了自己,放弃了老臣汤思退。 而且这是已经把潜台词都说出来了,老东西在花朝节最后一天让自己动手,而他自己则是跑到外面去赏花了,留下临安城任凭自己跟汤思退折腾,最后他在回来收拾残局。 “圣上……。”叶青眯缝着眼睛,嘴里缓缓吐出两个字,而后便看见吕祖简缓步走了过来。 缓缓在叶青对面坐下,两人也不说话,只是彼此望着彼此,时不时的听着风声从亭外吹过。 “告辞。”叶青缓缓起身道。 “叶大人慢走。”吕祖简起身,对着叶青含笑道。 随着叶青步出大理寺,吕祖简脸上的笑容也渐渐消失不见。 不过不论如何,他还是要感谢叶青的,若不是叶青,他也不会做到大理寺卿的位置不是? 如今朝堂之上正在经历一次天翻地覆的洗牌,汤思退一系将要随着汤思退的败退而彻底在朝堂之上消失,随之而来的,便是韩诚、史浩、信王为首的官僚集团,开始分掌朝堂。 吕祖简本想着在叶青面前逞几句口舌之利,不过看着叶青的样子,以及想到叶青即便是来到大理寺后,还将担任皇城司统领一事儿时,便放弃了嘲讽叶青几句。 吕祖谦与朱熹最后没能成为今年省试的考官,与叶青脱不开干系,这事儿吕祖简用脚趾头想都能想到。 只是有些可惜的是,朱熹若是想再次进入朝堂官员的视线,担任考官的话,就得三年之后了。 再次走到御街之上的叶青,望了望直直的御街之南的皇宫,看着街道上的人来人往,再次喃喃自语道:“难道钟晴没有把君臣大义四个字带到皇宫?还是说……赵构自己就能悟透全部?” 微微叹口气,站在大街上有些心烦的叶大人,最后只能强忍心中想要询问钟晴的冲动,缓缓往家里走去。 而在他往家走的时候,当今圣上赵昚的仪仗,已经缓缓到达了信王府的门口。 随着信王与信王府的迎候,一行人再次进入信王府落座后,赵昚从王德谦的手里接过了写着“君臣大义”四个字的纸张,递给了信王赵璩道:“你如何看待这四个字?” “君臣大义?何人所书?朱熹?吕祖谦?陆九渊……。”信王念了一遍后问道。 “叶青所书。”赵昚看了一眼旁边的皇后跟信王妃,有些疑惑的问道:“你不曾见过?” 赵璩摇摇头,随着赵昚把信王妃如何捡来的说了一遍后,赵璩则是把怀疑的目光从赵昚身上,转移到了旁边的信王妃身上:“你能确定这非他人所书,确系叶青所书?” “是从叶青离开考场之后的书箱里面掉出来的。”信王妃淡淡的回答道。 赵璩收回怀疑的目光,而后再次看着赵昚道:“圣上的意思是……?” “朱熹可曾离开临安?”赵昚问道。 “不曾,如今正在府里。”赵璩立刻说道,而后便差人去叫朱熹过来。 君臣大义,对于叶青来说,如同他如今在大宋朝的立身法则一般,赵构都快要老死了,等到赵构死的时候,自己肯定会是一个附属的陪葬品。 所以他需要让赵昚,甚至是赵构看到,自己对于南宋统治在理念上的重要性,如同一张简历一样,他需要让赵昚、赵构认可自己,并非只是一把好用的屠刀。 而君臣大义这样的对统治者极为有利的要义,必然是能够成为自己的一道保命符,若是赵构将死之时,即便是无法带着自己陪葬,但赵昚也绝不会让自己还能像现在这样蹦跶,很有可能如今汤思退的下场,就是自己在赵构将死后的下场。 朱熹并不知道此四字乃是何人总结而得,但对于他来说,想要理解这四个字,完全是没有任何一点儿的困难。 凝重的拿着君臣大义四个字,思索片刻道:“君臣大义:三纲五常也。君为臣纲,父为子纲,夫为妻纲。《乾凿度》:人生而应八卦之体,得五气以为五常,仁、义、礼、智、信是也。夫万物始出于震;震,东方之卦也,阳气始生,受形之道也,故东方为仁。成于离;离,南方之卦也,阳得正于上,阴得正于下,尊卑之象定,礼之序也,故南方为礼……。所以经天地、理人伦而明王道,天理也。天理即王道,王道即天理。” (ps:三纲五常早有,但还真是朱熹头一个联提的,最后开始变得越来越像神学,成了天理。) 第三百五十九章 合谋 叶青还没来得及走到自己家的巷口,就看见一辆马车停在路边,而多日不见的李立方赫然站在马车旁边,正在跟车夫与下人不知道在说着一些什么。 如同在风波亭遇见赵构一样,叶青本能的又是想要躲闪,但恰好在他迈步的同时,李立方正好转头望向了他这个方向。 于是心中无奈任命的叶大人,只好继续往前,最后在李立方的旁边站定。 相比较于从前,李立方的态度如今对他可谓是谦和、友善了许多,放肆的目光直直盯着李立方曾经被自己射中箭矢的肩膀,而李立方则是毫无所觉,像是根本不记得曾经肩膀被叶青射伤过一样。 如同叶青所猜测的一样,李立方并不会无缘无故的找自己,或者可以说,他跟自己本就是两条道上的人,如今已然是井水不犯河水,所以不该有交集才对。 但奈何,在他们两人中间,还有一个李凤娘,这个大宋太子妃、未来大宋皇后的存在。 马车之上一连问了好几次,李凤娘找自己何事儿,李立方都是笑而不语,只是招呼着车辕上的马夫跟下人,快些赶车回府就是了。 随着马车在李府门口停下,跟着李立方走进府里,受到李道的接待跟感谢之后,李立方才重新领着他,往李府的后院,当初那李凤娘出阁时的那栋二楼走去。 “不会又是跟上次一样吧?”叶青拍了拍李立方的肩膀说道。 “叶大人说的是哪里话,如今你可是我大宋科举士子,名册在录,怎么还会如此开玩笑呢?”李立方神情很轻松,还有心思跟叶青开玩笑。 “那太子妃到底找我何事儿?你要是不透露一些的话,我现在就扭头回去。”叶青望着远处的二楼,心里确实有些犯嘀咕跟担忧。 “叶大人进去自然知晓了,太子妃还能吃了你不成?何况大婚之日若不是你正好路过,说不准汤鹤溪那恶贼还会干出更加人神共愤的事情。”李立方笑着请叶青进楼。 听着李立方的话语,叶青莫名有些心虚的摸了摸鼻子,若是说恶贼,估计恐怕该是自己才对吧? 也正是因为此,所以叶青才不愿意跟如今的太子妃李凤娘见面。 “臣见过太子妃。”叶青跟随李立方进入二楼的正厅,弯腰行礼道。 也不知道是李凤娘刻意为之,还是说她家没其他的房间了,如今站的这个房间,恰巧便是那日他跟李凤娘,合谋杀死那太监与汤鹤溪的那一间房间。 在叶青恭恭敬敬的行完礼后,端坐在上首的李凤娘才懒懒道:“不必行礼了,若不是你,本宫差些在大婚之日遭了汤鹤溪的羞辱。所以如此说起来,该是本宫向你行礼道谢才对。” “太子妃客气了,不过是臣的本分跟职责罢了。”叶青神情有些僵硬,但此时也只能是顺着李凤娘的话语说道。 果不其然,当叶青说完后,原本脸上挂着高傲、慵懒笑意的李凤娘,脸上立刻变成了鄙夷跟冷笑:“呵,还真是你身为臣子的本分跟职责,本宫是不是真该谢谢你呢?” “太子妃客气了,不知太子妃招臣过来是有何吩咐?”叶青急忙岔开话题,不过脑海里,还是不由自主的浮现出了李凤娘大婚之日时,在自己面前赤裸着的上身。 甚至即便是过了这么长时间,叶青仿佛还能感觉到,当初手掌心握住李凤娘胸前时的感受。 李凤娘如今贵为太子妃,但在嫁给太子之前,却是被另外一个男人看到了赤裸着的上身,甚至还被那男子抱在怀里,被那男子随意的袭胸,甚至是当着面任由那男子的手指在自己的胸膛画圈。 叶青不知道如今李凤娘心里头想起时是何感想,但最起码,他偶尔想起的时候,心里却还是有着一丝龌龊的成就感跟得意洋洋。 李凤娘也没有让叶青坐下,而只是给李立方指了指座位,于是姐弟两人高高在上的坐着,皇城司的统领却是只能孤零零的站着。 但这对叶青来说,却是不由的松了一口气,不管如何,看现在的情势,李凤娘并没有打算再次暗算自己,或者是要跟自己撕破脸,也或者是埋伏刀斧手在今日干掉自己。 “说吧,有本宫在此,想必他也不敢不答应。”李凤娘看了一眼叶青,而后转向李立方说道。 “那我就直说了?”李立方笑了下,对着李凤娘说道。 李凤娘点点头,李立方这才把目光转向叶青,清了下嗓子道:“叶兄,明人不说暗话,如今当着我姐的面,我便有话直说了。” “不敢,李兄吩咐便是。”叶青看了看旁边的椅子,然后再看向李凤娘,但奈何李凤娘却是把头扭向了一边,于是叶青也只好继续站着听。 “小弟我向来不喜做官,更何况如今我姐已经贵为太子妃,若是小弟进入朝堂的话,怕是会引来他人的非议。正所谓官商结合才是正途,何况我姐虽已是太子妃,但手头也并不是很富裕,所以小弟想要从商赚些钱贴补家用。叶兄以为如何?”李立方笑问道。 “我看挺好,李兄一看就是个商道之精英,加上有太子妃从旁辅助,想必李兄若是从商,自然是财源滚滚来。”叶青微笑着说道,心里头开始琢磨着,李立方这是要打什么主意呢? “所以小弟有个不情之请……。”李立方斟酌着言辞说道,但却被李凤娘直接打断。 “所以需要你皇城司从旁协助,如今水上显然是行不通,市舶司在蒲家手里,即便是你皇城司也插不上手,这事儿本宫也知道。”李凤娘从椅子上站起来,走到离叶青五六步的地方站定,干脆利落的继续说道:“但不论是自临安往北,还是从泉州往北,只要过了镇江进入扬州,皇城司的手段却是比在这边还要通天一些,身在太子府,去宫里的机会自然是多了很多,耳朵呢,也听到了不少关于皇城司的事情,所以本宫让你皇城司保李家的生意一路通行,可行?” “若是不违我大宋律法,臣自当是会照看好不论是太子妃的生意,还是尚书、李兄的生意的。”叶青给自己先预留着后路,看着李凤娘说道。 “那若是跟夏人私下交易呢?”李凤娘目光凝重的问道,而放在身体两侧的手,此时缓缓提到小腹处,一把剪刀被李凤娘从袖子里亮了出来。 坐在椅子上的李立方,显然是看不到李凤娘手里的剪刀正在向叶青示威,所以听到李凤娘如此直白的说出后,讪笑了下后急忙说道:“我保证,绝不是我大宋朝廷的违禁品,只是一些一般货物而已。” 叶青的目光从李凤娘小腹处亮出来的剪刀上,缓缓移向李凤娘的脸蛋儿上,沉默了下后问道:“李尚书可知晓此事儿?” 李凤娘同样是静静的看着叶青的眼睛,自从大婚之日那天起,李凤娘无时无刻不想着把叶青碎尸万段,扔出去喂狗。 但她也知道,以她如今太子妃的地位跟实力,是不可能把叶青怎么着的,何况叶青的背后,是太上皇给其撑腰,而其又是只给太上皇办差的鹰犬呢,想要报复叶青,最起码现在是绝对没有十足的把握的。 可若是抛开大婚之日时她跟叶青之间的恩怨纠葛,李凤娘同样是深知,叶青这个人,若是用好了,最起码在这段时间内,在自己身为太子妃,只有无限的虚荣光环的这段时间里,对自己则是有利而无一害。 而这也是她之所以找上叶青的原因,叶青并非是古板、迂腐,甚至不是只忠于太上皇之人,如果是的话,那么在大婚之日就不是她李凤娘受制于叶青,该是叶青受制于她才对。 静静的看着叶青的眼神沉默了一会儿后,李凤娘缓缓把剪刀收到袖子里,而后头也不回的说道:“立方你先出去,我跟叶统领私下里谈几句。” 李立方看着静静站着不动的两人,有些狐疑不决的哦了一声,而后才缓缓走出去,把门给轻轻的带上。 几乎就是在李立方走出去的那一刻,两人同时是如释负重的长松一口气。 李凤娘冷冷的看了一眼,而后便再次走到了自己刚才坐的地方。 叶青不等李凤娘说话,便自顾自在李凤娘旁边的椅子上坐了下来,而李凤娘也不再向刚才那般,摆着她太子妃的威严。 “家父并不知晓,如今只有本宫跟立方二人知道,也是我姐弟二人所为。”李凤娘美目流转,望着叶青道。 叶青嘴角勾出一抹不明笑意,吃吃笑了下道:“夏人任雷跟我之间的仇怨,不比我跟你之间的仇怨小,想必太子妃心里应该很清楚吧?” “你什么意思?”李凤娘蹙眉道。 “这还用说?若是你们两人联合起来给我做局,就等着我乖乖往里钻,那我岂不是就太傻了?”叶青笑着道。 “任雷同样跟我李府也有怨隙,又不是只跟你叶青一人之间有仇怨!还有,不要太过于高估你自己了,我李凤娘还不至于为了置你于死地去跟他人联手。”李凤娘很反感叶青对她的怀疑道。 叶青嘴角带着笑意,不回答的看着李凤娘,而后视线从李凤娘的眼睛上开始缓缓往下移。 对于李凤娘来说,叶青的目光就如同实质一般,随着叶青的目光从她的脸蛋儿到下巴、到脖颈、再到自己的胸前。 李凤娘总感觉,仿佛自己又一次赤身裸体的站在叶青的眼前,任由其打量一样。 (ps:其实别说是投推荐票跟月票了,就是大家要是能够每天让书评区有几个留言或者建议,我都感到特别有码字的动力,要不然三更时都没有多少动力,对不对?对不对?对不对?) 第三百六十章 蛊惑 “给我十天的时间,我查清楚了若是你没有跟夏人联合做局,我再答应你,如何?”叶青在李凤娘因为自己放肆的目光,而开始渐渐发怒,胸口开始起伏着完美的弧线时,才收回目光开口道。 “十天?”李凤娘不屑的笑了笑,嘲讽道:“想不到堂堂的皇城司统领,竟然如此谨小慎微,难道你皇城司连你一起都是一群饭桶不成,要十天那么久才能查清楚?” “小心才能驶的万年船。太子妃若是如此急躁,那么即便是太子妃未跟夏人做局设计臣,那臣也好好得斟酌、考量一番,想想是不是要跟太子妃殿下合作了。”叶青看着桌面上唯一的一杯茶水,端起来便自顾自的喝着。 “你……无耻!”李凤娘看着自己的茶水被叶青直接无礼的端走,气的哼了一声,而后继续道:“你这条狗命是我李凤娘的,谁也别想跟我抢,你只能死在我手里!我告诉你叶青,别以为你手里有我的把柄,你就能在我跟前为所欲为,有旁人在时,你最好还是在我面前谨守你臣子的本份!” 叶青理解李凤娘后面这番话,毕竟刚刚当上太子妃不久,自然是希望任何人在她面前都是毕恭毕敬的,自然是不希望看到自己这样的佞臣,在她跟前没有一点儿礼仪,完全不把她当成太子妃。 所以说到底,李凤娘即是被她自己的身份桎梏了一些手段,同样,也因为女子的贪恋虚荣心,让她在眷恋太子妃的身份时,不得不对叶青保持着忌惮之心。 “是,臣记住了,臣多谢太子妃教诲。不过臣把丑话说在前头,不管你们跟夏人私下做什么买卖,但一定不要忘了利益与风险是并存的。”叶青放下空空如也的茶杯说道。 今日先是见赵构,在风波亭的茶水自己可是一点儿也没喝,只能是当着赵构的面干看着茶水在自己面前渐渐变冷,而回家的半路又被李立方拉到了这里,此时就算是他不想口干舌燥都有些难。 “你什么意思?”李凤娘挑起柳眉再次问道。 叶青看了看空空如也的茶杯,又看了看离李凤娘手边不远的茶壶,意有所指。 随着李凤娘闷哼一声,不情愿的把茶水倒上之后,叶青才缓缓开口道:“臣提醒您,夏人这一次出使我大宋,在贵府以及御街之上失了国体颜面,早晚是要报复回去的。任雷的身份或许太子妃还并不是很清楚,不过臣可以告诉你,任雷乃是我大宋南渡之前,叛臣任得敬之子,如今任得敬在夏国可谓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这次任雷在我大宋如此窝囊,又是被关监牢又是被人揍。所以你觉得现在跟夏国做交易,还是一桩稳赚不赔之事儿吗?” 说完后,叶青也不着急,再次端起茶水一口喝尽,刚刚放下茶杯望向李凤娘手边的茶壶,李凤娘立刻不耐烦的把茶壶重重的放在了叶青手边,冷哼着道:“自己倒!” “谢太子妃了那就。”叶青提起茶壶笑着说道,看着眉头紧锁,在那思考的李凤娘。 过了好一会儿,直到叶青已经喝的快要打水嗝了,李凤娘才忿忿道:“被关监牢又被人揍,还不都是你叶青一手所为?若不是你,又怎么会如此!但……任雷之父真的是任得敬不成?” 听到李凤娘如此说话,叶青基本上可以肯定了,李立方跟李凤娘显然还真是打算跟任雷私底下进行交易了。 夏人在被金国关闭了两大镇场后,想必缺失的物品是急需补充。 但夏、宋之间明目张胆的贸易显然是行不通的,迫于金人的压力,朝廷是不敢跟夏通商的,所以私下里的通商交易,显然就会成为胆大的夏、宋商人的财源通道了。 叶青不敢肯定,工部尚书是不是真的不知情,想必即便是知情,李凤娘跟李立方也不会透露给自己知晓的。 没理会李凤娘对于自己的埋怨,笑了笑说道:“确定无疑,皇城司又岂会拿这种事情骗太子妃?骗我大宋未来的皇后?对了,皇后……错了,太子妃可听说过一句话?” “什么话?皇后这种称呼你再敢用在本宫的身上,本宫割了你的舌头!”李凤娘凤目一瞪,警告着毫不在意的叶青。 不过心中却是一阵激动,想想以后自己就将母仪天下,成为高不可攀的皇后,李凤娘心里自然还是因为叶青的话语受用无穷,甚至是有着一丝的期待。 但她却不知道,叶青如此故意的给她带高帽,把她的身份继续夸大,可是为了接下来的谈话做铺垫。 “敌人的敌人,就是自己的朋友。虽然你跟任雷的共同敌人都是臣,但臣跟您的共同敌人何尝不也都是任雷?”叶青语气依旧平静道。 “那又如何?”李凤娘刚刚端起茶杯,想要掩饰自己一不小心,在叶青面前透露出自己跟任雷交易的事实的不安时,又想起这是叶青刚刚喝过的茶杯,于是刚放到嘴边,又把茶杯放了下来。 叶青看着李凤娘的这一幕,轻佻道:“难道太子妃跟臣还分彼此不成?既然渴了就喝吧,臣不嫌弃太子妃……。” “无耻!”李凤娘气结,端在手里的茶杯放也不是,不放也不是,于是干脆索性端起来大方的喝了一口,然后面无表情道:“说正事儿,你有什么打算!别以为你诓我两句未来皇后这样的话语,就能让我跟你联手坑任雷。” “臣所言句句属实,您如今是太子妃,未来必然是我大宋的皇后,所以身为我大宋皇后的您,格局是不是太窄了、眼光是不是太短浅了、想问题、谋事情高度是不是还差了一些?若是太子妃如今就能站在皇后的高度、格局,以皇后的眼光看问题、谋事情,试问,您还会跟任雷合作吗?”叶青眯缝着眼睛蛊惑道。 “自然是不可能,他算是什么东西。”李凤娘瞟了叶青一眼,显然这句话也包括叶青在内。 “那么为何你不趁着现在就站在皇后的高度去看问题、谋事情呢?正所谓谋而后动,你又何必走一些没必要,而且还自降身份的弯路,甚至很有可能,在你成为真正的皇后后,给夏人落下大宋皇后早年暗自通商这样的笑柄呢?”叶青话语中连您都省了,直接以你开始跟李凤娘交谈。 李凤娘蹙眉,洁白的牙齿轻咬着嘴唇,一双眼睛放空似的望着脚下的地毯,过了好一会儿才道:“汤思退在你手上终究江河日下,现在看来并不冤枉,因为他没有你这么无耻狡猾跟奸诈阴险。” “但我最起码胳膊肘不往外拐,不把我好处给予外人。同样,皇城司的职责本就是供皇家差遣,正所谓一朝天子一朝臣,我现在就开始巴结未来的皇后,何错之有?”叶青权当是李凤娘在赞美他,毫不在意的说道。 “你这是怕日后有什么危险吧?要不然你岂会为我出谋划策?哼,你是如何对待我的,我又岂会忘了?”李凤娘冷笑着说道。 “如同你刚才所言,我这条命就算是要死,也得日后死在你手里不是吗?”叶青特意加重了日后二字,就连眼神,又再一次开始放肆的在李凤娘身上游走。 李凤娘自然是听不懂这种言语上的便宜,何况,她也不觉得叶青加重日后二字有何不妥之处。 忽略了叶青在她身上游走的目光,李凤娘冷冷道:“那你先说来听听。” “蒲家。”叶青毫不停顿的说道。 李凤娘瞬间是倒吸一口凉气,就连胸口也随着这一口凉气比刚才更坚挺了一些,难以置信的震惊道:“你疯了!蒲家?蒲家是你我能动的吗?你叶青不想好,可你别拉我着我跟你一块儿送死!” 叶青面色平静,看着听到蒲家二字之后,立刻变得紧张起来的李凤娘,语气枯井无波般的道:“若你是皇后,你还会觉得蒲家就动不得吗?” “但……。”李凤娘有些六神无主,她是彻底被叶青的疯狂给吓住了。 “赶马翻山、划桨弄船,辛辛苦苦下来能载多少货物,人力物力去除,加上最基本的成本,与夏通商,你一趟能赚多少钱?想要用钱稳固自己的太子妃之位,拉拢人心为甚至是以后皇后的位子着想,你得累死多少马、赶烂多少车、划断多少浆?才能满足临安城这些仅靠俸禄就能三妻四妾,就能建造诺大别院的臣子胃口,让他们甘心情愿为你所用?”叶青盯着有些不安的李凤娘,语气平静的道。 “你怎么知道?”李凤娘扭头脱口而出,她此时的脸上表情已经不是震惊了,而是惊恐的看着叶青了。 她并没有告诉叶青,自己的真正目的是什么,但不过是短短柱香时间的谈话,叶青就能先是让自己不由自主的从嘴里透露出,自己与夏通商之人确是任雷无疑。 如今又不知道他凭靠着什么,竟然一下子就猜测出了自己真正要用钱的目的是什么! “你是怎么知道?你是暗中查探我了?你是不是一直在我跟前布满了你皇城司的眼线?”李凤娘突然抓住叶青的手腕,指甲已经快要陷进叶青手腕上的肉里道。 叶青不动声色的看了看抓着自己放在两人中间桌面上的手腕,冷冷道:“太子妃跟我之间是不死不休的局面,我若是不防着一些,你觉得对得起我皇城司统领的位置吗?” 第三百六十一章 不宜出门 叶青可以算是两世为人、又是知晓此时的历史走向,加上其察言观色、城府世故,本就过人。 而李凤娘不过是从一个刁蛮的千金小姐,刚刚蜕变为妇人,而且还远远未达到如同宫斗剧当中,那般真正的城府深成之女子,所以面对这样的叶青,若是论斗心理,即便是加上李立方跟李道,怕都不是叶青一个人的对手。 何况,叶青掌皇城司,向来是作为皇家的鹰犬眼线,藏在暗中鬼祟如魅,所以当知道一些别人的隐私时,甚至是不用威胁,就能够让人方寸大乱。 毕竟,这可是皇城司,而且知道的,还是李凤娘心底最深处,早早为皇后之位做的暗中准备。 李凤娘更是害怕,若是叶青把这番话告诉宫里真正的皇后跟皇太后,那么自己这个刚刚做了几天的太子妃,就有可能被她人取代不是? 再次看了一眼手腕上发红的肉,看着陷进肉里的指甲跟抓着自己手腕的手,抬起头对着李凤娘道:“李尚书在太子妃未被婚配之时,在朝堂之上向来是中立,而今工部所赖以生存的水利一事儿,又有蒲家占据重头,所以李尚书可谓是毫无油水可捞,仅仅靠着俸禄,能够养的起这么一栋宅院跟这么多下人已经是极限了。李尚书为官清廉,又不结党营私,太上皇选你做为太子妃,自然是除了太子妃知书达理、温婉大方外,便是太子妃清白的出身以及李尚书在朝堂之上的中立立场了。所以,完全不需要皇城司查探,便能够轻而易举的知道,太子妃与夏通商,到底是所谓何事儿了。” 李凤娘依旧紧紧抓着叶青的手腕,不过指甲已经缓缓松开了猩红的肉,一双美目紧紧盯着叶青,凝重道:“除了你,还有谁知晓此事儿?” “天知地知你知我知,再无他人。”叶青缓缓伸出另外一只手,放在李凤娘的手上,轻轻掰开已经不再用力抓自己手腕的手指,而后拿起那只软软的小手,缓缓放到了李凤娘近前。 李凤娘任由叶青把自己的手放到了靠近自己的桌面,视线也缓缓从叶青棱角分明,带着野性跟奸诈的脸庞上移开,盯着前方的门口说道:“我答应你,不过有个条件。” “太子妃请吩咐,臣自当竭尽全力为太子妃分忧。”叶青按着李凤娘的那只手,轻轻拍着道。 李凤娘默默的收回自己的手,感受着手背上叶青那掌心的温热渐渐散去,平静道:“算是两个条件。” “十个都没有问题。”叶青心头也是一松,从容的收回自己的手,端起茶杯喝了一口道。 “此事你知我知天知地知,就算是李立方,也不许他知道。可能办到?”李凤娘转目道。 “以后我就只给太子妃办差了!”叶青佞臣本性显露无疑。 “别说的那么好听,我早晚肯定要亲自要了你的狗命!”李凤娘咬牙道。 “我特么的尽心尽力的为你出谋划策,你特么的却老想着要我狗命,摘我狗头?你觉得这样合适吗?就算是你想把我剁碎了喂狗,但你能不能放在心里别说出来?这个时候咱俩人不应该是肝胆相照,彼此获取彼此的信任,为以后的合作增加成功的可能吗?”叶青无语,这死娘们老想着要自己的命,自己还怎么踏实的准备办差,为未来有可能跟史弥远、市舶司的冲突做准备呢? “肝胆相照!那要不要你我现在先面对皇天后土跪地拜个把子?”李凤娘被叶青的粗鲁话语给直接逗的笑出了声,但很快意识到了自己话语中的不妥,瞬间又收起了笑意,冷着脸说道。 “算了吧,拜把子的事情就别了。人家拜了把子是为兄弟两肋插刀,你我拜了把子,呵呵,你是巴不得插兄弟我两刀。”叶青并没有察觉到李凤娘话语中的不妥之处,于是刚要端起桌面上的茶水,但却被李凤娘率先端了起来。 “好,我现在可以暂时放下你我之间的仇怨,暂不取你……狗命。”李凤娘说道狗命,又再次笑出了声,强忍着笑意继续道:“人家是歃血为盟,今日你我以茶代酒,我保证在我成为皇后之前,绝对会留着你的狗命。” 说完后,李凤娘便端起茶杯放在嘴边正准备喝下去,但却听到旁边传来叶青幽幽的话语声:“我特么的用壶跟你干吗?” 于是李凤娘刚刚喝进嘴里的茶水,瞬间一口全喷了出去,举起手中的茶杯,作势就要摔向一旁一脸不满的叶青。 看着叶青成心转着茶杯,对着自己刚刚喝下去的杯沿,还带着自己浅淡的唇印地方,把自己的嘴唇印了过去,于是再次冷哼了一声无耻。 在叶青轻佻的笑着放下茶杯后,李凤娘再次冷着脸道:“先别高兴的太早,那不过是我的第一个条件,还有第二个条件没说。” “说就是了。”叶青轻松的说道。 “帮我杀几个人。”李凤娘语不惊人死不休道。 “杀几个?”叶青的眼珠子差点儿瞪出来。 “你不是会猜测分析吗?那你猜猜我想让你杀的会是什么人?”李凤娘看着叶青吃惊的表情,感觉自己好像终于在叶青面前扳回一局。 而叶青则是连想也不用想,直接站起身准备往外走道:“行,知道了,明日清晨之后,你便不会再见到那几个依然还逗留在我大宋的夏人了。” “你……。”李凤娘吃惊的看着叶青高大的背影,她没有想到,叶青竟然连思索都不思索的就猜出来了:“那你可知道他们如今在哪里?” “除了武林门外他们还能去哪里?”叶青回头,看着吃惊的李凤娘一笑道。 “那么如此你便会相信,本宫不会再与他人做局坑你了吧?”李凤娘看着叶青走到门口,心里多少还是有些不确定的确认问道。 毕竟如今李凤娘的年纪跟城府在这摆着呢,不管如何说,总之还是一个初为人夫的女子,其城府跟隐忍自然是不可能达到像叶青这般,被赵构磨砺了一年的境界。 所以原本该心照不宣、彼此默契的事情,还是被她如同涉世未深般的问了出来。 “明日我给你答复。”叶青转身,笑看着李凤娘道:“若是太子妃信得过臣,其实大可不必用御马营的人,太子府的安危,不如就全权交给皇城司好了,以如今皇城司的实力,臣以为对太子妃……。” “你这是劝本宫引狼入室吗?”李凤娘冷笑着道。 叶青吃吃的笑了下,眼神放肆的停留在李凤娘骄傲的胸前:“太子妃又不是第一次引狼入室了不是?” “无耻!”李凤娘抓起桌面的茶杯,看着叶青手搭在门上,于是又无奈的放下茶杯,冷冷道:“本宫会考虑的,三日之内,给你答复!” 随着叶青离去,眉头紧蹙的李凤娘,则不由的开始细细琢磨着,若是让皇城司的人进入太子府供自己差遣,到底是对自己利大于弊,还是弊大于利呢? 思来想去,李凤娘只感觉,若是真让皇城司守卫太子府的话,好像对自己并没有什么弊端,毕竟,只要叶青答应了跟自己的合作,那么整个皇城司可以说最起码等同于便是自己的皇城司了。 只是如此一来,自己还得继续隐忍着叶青在自己面前的放肆! 随着李立方兴冲冲的跑进来后,李凤娘依然还在权衡着利弊,但即便是她想破了脑袋,在如今叶青已经握有她把柄的形势下,李凤娘越发觉得,皇城司来守卫太子府,好像是还真是百利而无一弊。 走出李府后的叶青,回头望了望点燃巨大灯笼后,照亮了头顶匾额的李府两个字,心里喃喃道:还真是用人朝前、不用人朝后,用自己的时候马车接,这不用自己了,连个送自己回去的马车都没有。 而就在叶青从李道正门的巷子,刚刚拐入到另外一条巷子的时候,只见当今圣上赵昚与皇后,在信王跟信王妃的陪同下,正在缓缓登车。 “妈的!今天特么的邪门了!出门没看黄历吧,是不是今日老子不适合出门啊!”叶青一边心里头埋怨着,一边又老老实实地迈着步伐,在王德谦的目光注视之下,往信王府门口走去。 随着王德谦恭敬的向赵昚禀奏着,赵昚与皇后,信王与信王妃,则是一同扭头看着此时正穿过侍卫司的人,往他们这边走了过来。 随着叶青向几人一一行礼,则是能够明显的感觉到,赵昚看向他的目光,比初次见面之时,多了一丝的欣赏之意。 “叶统领何故会出现在此呢?”信王沉声问道。 对于叶青并无好感的他,如今已经知道,今日叶青真的是高中魁首,而且就像今日圣上在府里所言一样,殿试之后,叶青便会前往大理寺任职左少卿。 这让信王赵璩对叶青则是更加的没有好感,瞎子都知道叶青是太上皇的人,而太上皇是向来看不上信王赵璩,若不是有当今圣上护着,连大理寺恐怕也早就被赵构从其手中夺走了。 但如今虽然还未完全夺走,不过任叶青前往大理寺供差遣,就足以说明,太上皇的心意已决,还像从前那样,对他赵璩还是没有任何的好感,也开始着手要插手大理寺的各种大事小情了。 “回圣上、信王的话,臣是前往工部尚书李大人的府邸查案,太子大婚之日的案子刑部催了臣几次,臣为稳妥起见,所以今日便想要再次查验一番,以免出了差错,辜负了圣恩。”叶青睁着眼睛、理直气壮的胡诌道。 “嗯,很好。”赵昚赞许的点点头,继续道:“今日本该是你庆贺高中之时,但你还能够在高中之余,想着结办太子大婚之日时那不该发生的案子,不错,尽职尽责、当得起君臣大义四个字。” “臣多谢圣上。”叶青行礼道。 (ps:我昨天真心没打算求月票跟推荐票。其实我也知道,各位读者大大也不容易,都不可能是只追一本书,而求月票跟推荐票的肯定不会只有我一个作者,所以不管求什么,都让读者大大们为难,还容易打自己的脸,索性还不如不求。我真心是只想求个书评区的热闹,这样一来,咱们就可以勾引更多的读者大大上当看这本书了,哈哈哈,当然,最重要的是,求书评这能让我感觉到,这本书有人在看,不是我一个人的独角戏,比月票跟推荐票更能让我有动力码字加更。所以:我求的是书评区的热闹。不过也谢谢各位大大的打赏、月票、推荐票跟书评。) 第三百六十二章 选择 听到赵昚当面对他的夸赞,叶青一颗原本见过赵构之后带着疑惑的心,终于算是落地了。 加上在赵昚跟皇后离开后,钟晴那跟着信王转身入府时,瞬间告知自己的口型,也让叶青终于明白了,今日赵昚来此,便是为了君臣大义四字而来。 而且更为重要的是,赵昚显然在此之前,并没有把君臣大义四字的含义,告诉赵构。 不知道这是赵昚不明白其义,所以才没有告知,还是说有什么私心呢? 奈何,钟晴跟随着信王赵璩已经入府,而威严的王府大门,也在赵昚的仪仗消失后,无情的对着叶青关闭上了。 所以叶青根本没有办法从钟晴的口中得知,今日赵昚在信王府更多的细节。 再次一个人孤零零的由尚书府的门口,转换到了在信王府门口孤零零的情形,对着信王府三个字竖了个中指,骂了一句老子早晚把你绿了的浑话后,便一个人沿路往家的方向走去。 所以当钟晴的宫女芳菲,匆匆忙忙再次从王府出来的时候,叶青却早就已经消失的无影无踪,留下芳菲在门口懊恼的跺了跺脚后,又赶紧跑回王府向钟晴禀报去。 接下来的几日里,李横几乎每天都会向叶青通报一些汤府外围的事情,至于府里的内情,汤思退显然是早有准备,如今即便是皇城司,都没有办法渗透进去。 而泼李三跟赵乞儿二人,这几日里以来,脸上原本轻松的笑意已经消失了好几天,渐渐的被一股杀气所弥漫。 不论是赵乞儿还是泼李三,或者是李横,都是这几日的时间里,跟叶青见面机会最多的几个人。 答应李凤娘的事情,在当天晚上,叶青就交给了墨小宝。 这还是墨小宝第一次单独办差,在叶青给他说的时候,也不知道是紧张还是激动,总之整个人都呈现着不同往常的神情状态。 不过好在,墨小宝倒是并没有辜负了他的期望,即便是赵乞儿有些不放心,还是在暗中跟了人,但不得不说,墨小宝的差事儿办的极为漂亮,钱塘江里的鱼,又多了一份意外的收获。 而现在让叶青微微有些头疼,依然还是李凤娘的事情,李凤娘不出意外的答应了叶青的提议,愿意把太子府的守卫差事儿交给皇城司,但唯一的条件便是,统领整个太子府的三百人守卫的两名部将,必须是她亲自挑选的才行。 于是叶青想也不想的直接拒绝了李凤娘的提议,开什么玩笑,要是让李凤娘亲自挑选部将统领太子府的守卫,岂不是自己这三百人,就极为有可能打水漂? 到头来真正的变成了太子府的人,而是他皇城司的人了。 一楼的书房里,林光巢跟叶青正在大眼瞪小眼,泼李三跟赵乞儿以及李横,呈上来的部将名单都已经在此,但叶青依然是无法拿定主意,到底该派遣哪两个人前往太子府。 按照大宋枢密院以及兵部的规定,皇城司当该有五千人的编制,由一个统领,两个副统领、三个正将组成骨干,而后便是每部一百五十人的部将、一队五十人的队官,以及最底层的一伍十人的都头组成。 五伍为一队、三队为一部、十部为一将,由两个副统领各领一将一千五百人,而其余的一将,则是由统领亲自统领,包括当初在大瓦子雨夜时,由踏白军组成的五百人,都归统领亲自掌管。 当然,这些只是名义上的编制,而且各种编制人数,基本上在战时并没有一个严苛的限制,有时候人数会超出一倍,有时候也会大大的少于编制的人数。 但不管哪一个,朝廷的饷银则都是按照编制花名册上的人数分发。 当初皇城司在叶青从泗州回来后,经叶青在赵构面前请奏,皇城司的编制人数已经被压制到了三千人。 所以与其说一个统领跟两个副统领,各掌统领一千五百人的正将,倒不如说是,他们三个人,手底下就只有一个正将可以用。 而叶青之所以那个时候愿意毫无条件的压缩编制,除了为让赵构对自己放心外,还有就是他必须把空出来的两千人的饷银,挪到北地给董晁等人的身上。 再加上在草原上吃草的老刘头等人的开支,以及给桑昆的保护费,以那个时候叶青的能力而言,完全就是如同刀尖上行走一样,随时都有可能事发而丢掉性命。 这也是为何他欠了燕倾城一屁股债,到现在才刚刚算是真正的以香皂、蜡烛、灯笼等利润还清的原因。 而与李凤娘谋议,以及跟燕庆之另辟蹊径,都是因为叶青心里很清楚,自己若是逃过出使金国一劫后,接下来他用银子的地方只会是越来越多,绝对不会因此减少一文钱的。 所以他不得不打市舶司蒲家的主意,何况史弥远又是大宋朝未来的一个毒瘤,哪怕是现在叶青就开始处心积虑的布置,开始针对史弥远提前做出种种部署,叶青也能心安理得,而不用担负什么心理上的愧疚。 毕竟,史弥远贪得比他厉害多了,四木三兄能在一千年后还存在于史书上,可不是贪污个几万两银子,就能喜获史书对他们的骂名的,这必须是巨额加巨额,能够影响到国家赋税后,才能获得历史留名吧? 坐在椅子上的叶青,目光缓缓扫过眼前的四人,林光巢、泼李三、赵乞儿以及李横,看着四人的视线都集中在自己的身上,等着自己如何决断时,叶青又是无奈的叹口气。 “实在不行,从那几个人里面挑两个出来,直接挑大梁。”叶青用眼神征求着四人的意见。 而后,林光巢跟李横的目光,便转移到了赵乞儿跟泼李三身上。 墨小宝为首的十三名少年,如今已经被他们二人调教了大半年了,所以说,对于那十几名的少年,最后发言权的自然是泼李三跟赵乞儿了。 “一勇二谋三胆四阴,有勇有谋,还要由胆识与阴险并存,能不能找出来像墨小宝似的。”叶青晃了晃手里的汝窑小茶壶,此时已经空空如也。 “一个人怕是达不到,两个人合起来行不行?”赵乞儿有些讪讪的说道,这叶青给的要求太高了,难不成他以为,全天下人都跟他一样啊。 “废话,要是真有这么一个人就能达到的,我还舍不得往太子府里送呢。”叶青面无表情的冷冷说道。 “那行,那没问题,两个人,年岁都不大,但这段时间表现的都很好,前两日的事情跟着墨小宝都有份参与。”赵乞儿的三角眼,露出如释重负的多了一丝轻松,连连点头道。 “叫什么名字?”叶青亲自摆好笔墨纸砚,拿起毛笔问道。 “左雨,他娘下雨天生的他,接生婆因为赶路还滑了一跤,所以弟弟叫左脚。”赵乞儿继续说道。 “双胞胎不成?”叶青放下笔,有些不可思的问道。 “对,就是双胞胎,这兄弟两绝对能担得起重任,不会让你失望的。”赵乞儿点点头道。 “这名字起的还真是随心所欲,双胞胎,名字却是天差地别的,左雨、左脚,有意思。”叶青笑了下说道。 把名字写好而后唤来墨小宝之后,几人在书房里的神色又再一次很快的陷入到了凝重跟紧张的气氛当中。 明日就是殿试,所以若是如叶青在大瓦子茶铺所言那般,那么明日,若是叶青在被任命为大理寺少卿后,第一件事情,便是前往汤思退的府上。 这对于林光巢、李横来说,并没有什么多大的意义,但对于赵乞儿跟泼李三来说,却是有着他们认为的,人生之中,最为重要的意义,那就是给他们当年的统帅岳飞报仇。 “前几日太上皇在大理寺时问过我一次,我一直没有想明白是什么意思,不过我现在倒是觉得我明白太上皇当日那番话是何意思了。”叶青手里拿着野战刀,没敢再在桌面上瞎画,因为上次画了两刀印痕后,被白纯骂了三天才罢休。 “什么话?”林光巢好奇的问道。 “原话忘了,大意就是问我,知道绍兴十一年十二月二十九日,岳飞在大理寺风波亭是怎么死的吗?太上皇说,民间流传着三种死法,毒酒、吊死以及拉肋而死,拉肋都知道吧,就是按住人,用拳头重重的击打胸口,直到人毫无生机为止。”叶青的语气很淡很平静。 但显然房间里的其他人,特别是赵乞儿跟泼李三并不像是叶青那般平静,就连林光巢跟李横,脸上也是不由的闪现着愤怒跟阴沉。 “所以我现在明白了,太上皇说了三种死法,与其说是告知我岳武穆是如何死的,倒不如说是让我给汤思退选择一种死法儿。所以你们看呢?”叶青低着头,不看自己的左手,但野战刀却是在左手飞快的翻飞,如同一朵没有艳丽颜色的黑色花朵。 “拉肋!我选拉肋!”赵乞儿的三角眼此刻变得如同鹰眸,毫无感情色彩的同时,仿佛还带着一丝的冷酷跟杀气。 “你呢?”叶青看向泼李三。 “拉肋。”这一次却是林光巢、李横跟泼李三三人异口同声道。 砰的一声,叶青手里的野战刀掉到了桌面上,而更让人难受的是,刀尖正好插在了桌面上。 于是叶青望着插在桌面上的野战刀,喃喃道:“完了,白纯又要骂我了。” (ps:书评!书评!书评!不管有没有话要说,我都要书评,还要十三少年人名,左雨、左脚是我能想到最好的了,还有没有更好的?) 第三百六十三章 殿试的开始 在叶青看来,花朝节就像是发情的日子一样,红男绿女、佳人士子在这一天都会前往城外赏花、观花加采花。 虽然他还没有参加过一次花朝节,但对花朝节的意义,以及在男男女女心目中的地位,却是知晓的一清二楚。 因为在花朝节的第一天,燕庆之就迫不及待的一大早出了城,去跟他的钱姑娘幽会去了。 而随着花朝节进行到三月十五日这一天,虽然说因为殿试的原因,会少不少名流士子、翩翩公子捧场,但好在省试的榜单揭晓后,一些无缘于殿试的士子,则就成了花朝节的一大亮点。 而那些仰慕文采风流的温婉女子,也会时不时的竖起耳朵,倾听着一些士子侃侃而谈着省试时的一些妙闻趣事儿。 自然而然的,叶青这个名字就成了不在场,却依然备受瞩目的一个名字。 有褒有贬,有人认为是凭借真才实学中了第一名,自然也有认为这个叶青,不过是靠关系才得的第一。 所以对于今年省试的魁首,能够进入大殿的叶青,大部分人还是遵循了流传着的考场事实,对其自然是大加鄙视,没有人认为其真的有真才实学。 而在这些人当中,时不时的已经开始悄悄流传着,今年省试的魁首叶青,与他的嫂嫂有染,两人之间并非是简单的叔嫂关系。 而如此的话语,在花朝节的最后一天,已经不再局限于城外参加花朝节的士子、淑女之间,而是已经在殿试的这一天,蔓延到了朝堂之上。 闷闷不乐的锦瑟本想拿墨小宝撒气,因为前两次的花朝节,她们在赏花之时,已经听到了如此的流言蜚语。 面对这样的事实,白纯倒是表现的颇为坦然,而锦瑟则是一路上都是气鼓鼓的,最后甚至是不争气的一边陪着白纯赏花,一边流着眼泪。 所以最后一天的花朝节,白纯便没打算再去,何况今日乃是叶青参加殿试的日子,家里头也需要招呼着过来道贺的街坊四邻等等人。 白纯独自一人坐在叶青一楼的书房里,看着墨小宝破天荒的穿着铠甲,在寻找着什么。 燕倾城的到来,让白纯原本让人不易察觉的哀伤渐渐流露了出来。 锦瑟在院子外喊着墨小宝赶紧从书房出来,别碍着夫人跟小姐说体己话。 而墨小宝则是充耳不闻,把书柜上面的木盒打开了一个又一个,终于找到他认为很丑陋的枪后,抱起来就开始往外跑,对于已经进入房间的燕倾城,甚至都忘了打招呼。 院子里的锦瑟看着墨小宝匆匆忙忙如同被狗撵的样子,想要拦住墨小宝问个清楚。 但墨小宝今日却是如同变了性一样,对锦瑟原本如同圣旨的话语则是充耳不闻,甚至还烦躁的挥了挥手,示意锦瑟别打扰他。 白纯与燕倾城从书房走出来,看着气鼓鼓、这几天心情一直不好,此刻对着墨小宝连连无奈跺脚的锦瑟,心头也开始升起了一丝的疑惑。 今日的墨小宝非但是穿着盔甲腰胯雁翎刀,甚至就连那平日里嬉皮笑脸的神情,也消失的无影无踪,取而代之的则是一丝的凝重跟紧张,隐隐之间,仿佛还透着丝丝杀气。 锦瑟与红楼、杨柳二人,看着墨小宝消失,又开始在院子里忙碌着挂起了喜庆的灯笼等事物。 今日花朝节最后一日,也是殿试之日,等一会儿公子回来后,就该是真正的官服加身了,如此一来,公子的官就比当初老爷的官还要大了。 毕竟老爷是中进士后补缺为官的,而公子可是进入了殿试,很有可能是被圣上在大殿之上,直接任个大官、直接就上任的,比起燕小姐的兄长燕庆之公子,还要厉害呢。 提起叶青进入殿试一事儿,锦瑟这几日一直替白纯的心情才能稍微好受一些,跟着红楼、杨柳一边忙活一边念叨着。 殿试是由当今圣上主持的考试,考策问。而参加殿试的是则统称进士,殿试分三甲录取。 第一甲赐进士及第,第二甲赐进士出身,第三甲赐同进士出身。第一甲录取三名,第一名俗称状元,第二名俗称榜眼,第三名俗称探花,合称为三鼎甲。第二甲第一名俗称传胪。 前三甲自然是需要留给当今圣上做幕僚,或者是朝廷的储备人才,所以这三人可在殿试之后,被授予翰林院编修,等同于参加完公务员考试之后,直接进入了中央机关工作。 而其他人则是需要再经过吏部的考核,而后才有可能分别被授官,各部职员等等,包括知县一级的以及再低的主簿、县尉等。 自然,并非是谁都有那么好命,能够在中进士之后立刻就被任命为官,还需要经过候补、候选等过程,才有可能当上官员,甚至有些人在中了进士之后,还是一辈子都没有办法当上官。 白纯的父亲白秉忠属于按照常规流程,最后补缺为官,而燕庆之在幸运之余,紧紧候补半年便入官,出了命好外,还要有燕鸿渊私下里花费大把大把的银子才行。 所以在大宋朝的历史上,像叶青这种奇葩的为官方式,并不是没有,而是少之又少,或许也只有史弥远等有限的几人,是通过这种操作进入仕途的。 就如同汤思退跟汤鹤溪的安排一样,想不想当官,想不想入仕,什么时候入仕为官,都可以由汤思退一人说了算,这也是为何志在为官的汤鹤溪,对于入仕并不着急的原因所在。 因为朝堂就像是他们家的一样,所有的一切,都可以走个过程而后便了事儿。 而叶青如今走的就是这样凤毛麟角之下的过程,所以在选德殿之上,他自然是更加的引人注目,甚至连他旁边的同届学子,最初看见他时,都不知道他就是今年省试的头名。 而更令这些学子感到吃惊的是,当他们进入大殿,在殿试还未开始之前,竟然便有朝堂官员走过来向叶青道喜。 更令他们吃惊的是,那些看起来年岁不小,或者是官职很高的官员,在跟叶青这个区区头名说话的时候,可都是分外的客气跟尊敬。 甚至是一口一个叶大人的喊着,这样的场景,让这些涉世未深的学子们,一个个的瞪大了眼睛,甚至一度怀疑自己的耳朵有毛病了,怎么可能这些朝堂大佬,会一个个喊一个不过省试头名的士子大人呢? 当朝堂左相王淮踏入朝堂,而后也是无视其他官员,径直走到叶青跟前,跟叶青含笑寒暄之时,学子们瞬间便一个个的石化了表情,内心之中,已经不知道该如何形容这个省试头名了。 学子们或许可以不认识王淮这个人,但当今左相王淮这几个字,身为忧国忧民、为朝廷效忠、立志抗金、收复山河的士子们,自然是不可能没有听说过的。 看着叶青从容不迫的与王淮寒暄,时不时的两人还会因为话语,而后放声大笑几声,如同忘年之交一样,这让士子们的心里更加是无法理解,更加是充满了对叶青的好奇。 随着王淮、梁克家、李道、周必大、萧振、韩诚如同走马灯似的过来跟叶青打招呼,叶青旁边不远处的士子们,在孤立叶青的同时,内心也早已经麻木不堪了。 当然,这些或许还无法让这些士子们生出想哭、想死的冲动。 毕竟,人都是有侥幸心理的,在他们看来,叶青与朝堂之上的众多官员认识,或许只能说明,叶青的父辈跟朝堂官员认识罢了,他不过是仗着祖辈的余荫,能够与朝堂之上的官员说个话罢了。 等一会儿真正的殿试开始后,当圣上亲自拷问时,士子们相信,他们还是有机会在叶青跟前胜过叶青,高中殿试头名,成为今年殿试的魁首。 有梦想、有想法是好的,但若是想法跟梦想碰到了不曾碰到过的现实,那么梦想跟想法则便会瞬间就无情的破灭,给予你当头一击。 随着圣上仪仗出现在朝堂之上,随着意气风发、笑容满面的赵昚,在王德谦等众人的陪同下出现在朝堂之上,在学子们跟着朝臣一同向赵昚见礼,以及冗长的殿试仪式完结后。 在赵昚的目光扫过这些学子后,每一个学子则都是抛弃了刚才被叶青打击后沮丧,一个个摩拳擦掌、跃跃欲试、紧张忐忑的等候着当今圣上赵昚的考校策问。 但接下来发生的,则是真让他们产生了想哭、想死的冲动念头。 “不负众望的拿到了省试头名,看来你还真是没有辜负朕与太上皇对你的期望啊,对你叶青当真是可喜可贺。这样吧,头名的位子自然还是你,不过……看在你君臣大义四个字上,殿试你就免了,朕今日主持殿试,便只选头名往下的了。”赵昚最后的一句话,显然是并非对叶青而讲,而是对朝堂之上的众臣,特别是礼部尚书周必大,以及信王赵璩。 而其他士子,听到当今圣上对叶青如此看好,只因为四个字,就定了其殿试头名的位子,瞬间有种接受不了的,有些已经开始吧嗒吧嗒掉眼泪了。 所以当赵昚接下来直接任命叶青为大理寺左少卿时,大殿内瞬间传来噗通、噗通的声音,好几个士子双腿一软、眼神呆滞的瘫坐在了地上,他们最后的希望还没有开始,就已经无情破灭了。 第三百六十四章 弹劾 临安城的武林门外,皇城司五百名顶盔掼甲、一脸肃杀的禁卒在李横的率领下,快步往城内的方向跑了进来。 随着整齐的脚步声,以及那肃杀的气势进入武林门,瞬间道路两旁的百姓、游人等等,一个个都面色慌张的左右躲闪着为这五百人让路。 花朝节原本热闹欢快的氛围,瞬间被一丝紧张跟凝重的神秘所覆盖,随着五百名禁卒经过,道路两旁的百姓开始变得面面相觑,纷纷低声议论着,朝廷难不成有什么大事儿要发生?会不会跟今年的殿试有关? 捕风捉影般的流言蜚语开始在临安城的大街小巷快速蔓延着,随着禁卒快速靠近清河坊的时候,大半个临安城好像已经都变得肃杀与紧张了起来。 坐在马车上的钟晴,掀开车帘神色有些焦急的看了一眼外面的禁卒,原本就有些紧张的芳心,此时更是跳的厉害,仿佛马车再慢一些的话,就将从胸口直接跳出来了。 而朝堂之上,也因为叶青被任大理寺左少卿的旨意刚刚被王德谦读完,立刻便引来了监察御史尹穑在内的一些臣子的反对之声。 自然而然的,从花朝节第一天就开始流传着的,今年省试头名叶青与其嫂有染的事情,便被尹穑当众说了出来。 随着尹穑的话语落地,朝堂之上立刻是哗然一片、纷纷议论了起来。 此时就连赵昚也不由自主的皱了眉头,若是监察御史尹穑所言属实,那么今日叶青这个魁首跟大理寺少卿之职,自己就不得不收回再议了。 信王赵璩一脸的轻松笑容,事不关己的带着一丝的幸灾乐祸,他料到了今日会有人在朝堂之上攻讦叶青,但并没有料到会是尹穑,这个魏国公的人公然弹劾起了叶青。 王淮、梁克家等人俱是皱了皱眉头,但并没有一个人站出来质问尹穑,他弹劾叶青与其嫂之事儿可有什么证据? 每个人都在等着赵昚做决定,或者是等着叶青给一个合理的解释。 但也不得不承认,尹穑选择的这个时机可谓是恰到好处,就连花朝节出现的流言,出现的比人生四大幸事的久旱逢甘霖,还要来的及时恰当一些。 朝堂之上,所有的官员臣子都知道这意味着什么,若是真如尹穑所言,叶青与其嫂之间不清不白,两人有染的话,那么叶青今日就将不会是借着省试的头名名扬天下了。 而将变成因为省试头名、殿试之威,从此身败名裂,成为人人喊打的过街老鼠,成为违背人伦道德、伦理的典型,人人得以唾骂之。 如今他所拥有的一切,也就会立刻烟消云散,即便他是皇城司统领,即便是他背后有太上皇撑腰,但也都无济于事,没有人能够救的了他。 毕竟,太上皇又岂会因他一人而与天下伦理道德、与天下所人文人士子做对? 何况,心术不正之人,与嫂嫂通奸之人,又如何能够成为大宋臣子呢? “叶青,你怎么说?”赵昚听着大殿之内,众臣子与众士子议论纷纷的声音,沉声问道。 叶青目光一一扫过大殿之上的所有人,不论是脸带平和微笑的臣子,还是一脸幸灾乐祸的士子们,此时都是一副嘴脸,都在等待着看他如何回答当今圣上的话语。 最后的目光停留在了一脸正义感的尹穑脸上,缓缓开口道:“监察御史风言奏是,向来不需要担负任何责任,即便是弹劾他人错了,也就错了,连污蔑都谈不上,更不用理会,他们手里是否有证据,其实只要上大瓦子或者武林门外转一圈,或者是坐在哪个茶馆、酒肆喝上一下午的功夫茶,那么想要弹劾谁的风言风语,大概就都齐了。是不是尹大人?” “老夫从不会做捕风捉影之事儿,你也不用以监察御史风言奏是,全凭一张嘴来笑话老夫。老夫做监察御史多年,靠的就是一张嘴为我大宋朝堂肃清无耻之辈,别说是你此番云淡风轻的评语,就是有人说老夫狗掀门帘全靠一张嘴,老夫都能心平气和的面对。所以叶青,我问你,你与你家嫂嫂之间,你敢说是真的一清二白?没有不清不白?”尹穑在叶青的目光望向他时,便已经上前两步,脸色肃然道。 “若是我说这是在下的私事儿,无可奉告,不知道尹御史会怎么认为?”叶青一点儿也不显得慌张,最起码在赵昚看来,若是尹穑所言属实的话,叶青绝不该是现在这般从容不迫的样子才对。 “若是你未参加科举,那么老夫绝不会弹劾你,因为你并非我大宋朝堂之臣,但若是你参加了科举,参加了省试、殿试,如今即高中头名,又当场被圣上赐官大理寺左少卿一职,那么叶大人的私事儿,就不能只是私事了。做官先做人,做人要先学会礼徳、人伦,若是最起码的做人修身都做不到,又如何给天下的百姓做好父母官,又如何身居大理寺左少卿一职,秉公断案?”尹穑显然是有备而来,也或许是身为监察御史,都有一条好口条,说起来话来条理分明、有理有据。 “那尹御史可有证据?”叶青仰头活动了下脖子,而后看着尹穑继续问道。 “自然是有证据,叶大人府上的丫鬟杨柳,这样的人证我想足够了吧?”尹穑冷笑一声,看着叶青问道。 叶青正待说话,便听到信王突然开口道:“叶青,难道当着圣上、当着天下士子与众多朝臣的面,你还要继续狡辩不成?尹御史向来是刚直不阿,为任监察御史多年,从来不曾污蔑、诽谤过任何一个臣子,又岂会与你为难?” 微笑着望了信王一眼,在看了看正气凛然的尹穑一眼,叶青缓缓的转身对着赵昚行礼,而后才正容说道:“回圣上,臣一家之言怕是难以让众位同僚与天下士子信服,何况此番言论关乎着臣一辈子的声誉。所以臣想请圣上召一贵人入殿,为臣洗刷冤屈。” “叶青,你还要狡辩到何时,即便是有人肯为你说话,但你认为圣上与天下士子,以及众多同僚就会相信吗?谁知道此人会不会是你早就准备好为你狡辩的?”信王赵璩上前一步,怒容满面道。 “那若是按照信王的意思,就是我不管拿得出拿不出证据,这与嫂嫂不清不白都是事实,都是无法更改了?那你还问我干什么?你们直接说了算不就行了?”叶青今日为殿试新换的一身宽袍儒衫,很不习惯那宽大的袖子,来回抖了几下反问道。 “你……狡辩……。”信王伸出手指指着叶青,一时之间不知道该如何作答。 “启禀圣上,若是叶青非要找证人为他洗刷臣弹劾他一事儿,臣也请圣上,把叶青家里的丫鬟杨柳召到朝堂之上,与叶青嘴里那所谓的能够证明他清白的贵人对峙。”尹穑飞快的看了一眼信王,行礼对着赵昚道。 “一个丫鬟而已,不必对峙了,她还没有资格跟能够证明我清白的人对峙。对了尹大人,忘了件事儿,想请教下你,你是怎么认识我家丫鬟的?你找的她,还是她找的你?她认得你是监察御史尹穑?还是说,你认识她是我家丫鬟?西湖之上游船的时候,我离的远,就看见两具白花花的……也不知道是谁的身体,反正我家丫鬟那天回来的时候,衣服啥的倒是挺整洁,就是簪子少了一支,你知道在掉到哪里去了吗?”叶青突然邪魅一笑,反问尹穑道。 而随着叶青的反问,不光是赵昚神色一愣,信王跟众臣子,以及士子们都是一愣,瞬间才反应过来:对啊,尹穑不可能是无端知晓的,而且听尹穑刚才的话语,显然是他早就知道了,只不过是因为叶青并未中举,所以才没有弹劾。 但……他怎么就跟人家叶青家里的丫鬟认识呢?一个小小的丫鬟,又怎么会认识一个在朝为官多年的监察御史呢? “你……你血口喷人、胡言乱语,想要反咬我一口不成?叶青,我如何认识你家丫鬟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你与你嫂嫂之间不清不白是否属实?你敢当着圣上的面跟朝臣以及天下士子面,回答你与你嫂嫂之间一清二白吗?”尹穑心中一惊,不过好在还未失去理智,并未着了叶青的道,很快就又把话题转到了叶青跟白纯之间。 “不敢。”叶青想也不想的脱口而出,而后看着信王等人脸上幸灾乐祸的冷笑时,冷冷的说道:“因为我叶青没有嫂嫂,我又如何跟嫂嫂之间不清不白?倒是你勾引我家丫鬟……。” “狡辩之言,那是你家丫鬟勾引老夫同游西湖……。”尹穑瞬间呆立当场,当他听到叶青说不敢的时候,瞬间真想放声大笑,但当在听到叶青说他没有嫂嫂时,一下子气的正要反驳,于是在叶青说出他勾引丫鬟时,尹穑便想也不想的立刻反驳道。 大殿之内落针可闻,即便是信王赵璩,此刻都是一脸的遗憾跟沮丧,就差一点点,就差一点点就可以置叶青于天下无藏身之处,但到了这个关键时刻,尹穑这个老糊涂,如何能够轻易的就放松警惕呢? 为官多年,身为监察御史,该当是心思缜密、灵巧机辨才对,怎么能够如此不小心,就上了叶青的当。 第三百六十五章 辨亲 文人身上都有一股迂腐劲头,甚至可以说是一种常人难以理解的执拗跟固执,固执到会让人以为他就是个智障,脑子里缺根筋。 而尹穑显然就是这样的人,或许可以这么说,为了今日能够让叶青身败名裂,尹穑并没有想过自己是否能够全身而退,或者是说,他已经做好了跟叶青,今日在朝堂之上,当着当今圣上跟众臣子,以及天下士子的面,要与叶青在此同归于尽、鱼死网破。 就在当今圣上赵昚阴沉着面孔,打算此事儿就此不了了之时,尹穑突然上前行礼道:“禀奏圣上,臣确实犯下了大错,但也是因为此,臣才知道了叶青与其嫂嫂之间不为人知的丑事。臣请圣上治罪于臣,但……还请圣上剥夺叶青殿试、省试的头名,以及大理寺左少卿一职,并昭告天下叶青的丑恶嘴脸,而后处以重罚,以儆效尤。” “此事儿如今不过都是你们两人一家之言,一时之间朕也难以辨别谁是谁非,谁真谁假,今日是通过省试士子的殿试,你们的事情就先放一放,等今日殿试之后,朕再行处置。”赵昚目光扫过朝堂,打算以和稀泥的方式来解决掉眼下叶青跟尹穑的争执。 若是在赵昚未看到君臣大义四字的时候,若是没有朱熹的一番讲解的话,或许他今日,会当着众多朝臣的面,依照尹穑所言,给予两人处置。 而且,这还是一个他能够更多的插手皇城司的好机会,他是绝对不会看着机会从眼前白白溜走的。 但当有了朱熹注释的君臣大义四字之后,以及关礼已经毫不受排斥的进入皇城司后,赵昚动叶青的念头便渐渐变淡了,甚至是到如今,依稀还有一丝爱才、惜才的心思。 但就在他说完后,信王却是向前一步行礼道:“圣上,今日之事儿怕是无法拖延吧?进天下士子考取功名,如今正在选德殿之上,圣上何不当着全天下士子的面,给予以公允?如此一来,即可彰显我大宋朝堂的清明与公正,也能彰显圣上为公、为社稷的苦心与对天下士子的厚望?” “罪臣请圣上圣断此事儿,臣自知犯下了大错,不该以此年纪而置御史之职责于外,给予了他人构陷臣……。” “尹大人,听你这话的意思,是不是你觉得你还亏了啊?是不是我家那叫杨柳的丫鬟,还该给你一笔补偿费啊,以此来补偿你这般年纪,失身于一个二八年华女子的肉体损失呢?或者是干脆一些,让我家那丫鬟杨柳干脆收了你?免得人家说我家丫鬟,玩弄你的感情跟肉体还不负责任?你真特么的张的开口啊!人老可以,但老了也得要脸才行,不能人老了脸也不要了,做人不能做到最后到老了,连畜生都不如……。”叶青越说火气越大,看着如同受了极大委屈的尹穑,实在忍不住的叶青,在选德殿上开始破口大骂。 随着赵昚的一句咳嗽,打断了叶青的骂经,而尹穑此时已经是老脸涨红,从自己脱口而出之后,尹穑便已经方寸大乱,虽然刚才请罪时,还抱着一丝置死地而后生,希望圣上能够轻断他的心思,但此刻听到叶青的话语,瞬间气的在赵昚咳嗽完后,哆嗦着手指着叶青,却是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叶青此话差矣,你即身为省试魁首,临安又有你的诗作流传,你又怎么能如此污蔑尹穑大人呢?当年东坡好友张先八十岁时纳十八岁的女子为妾,苏轼可是曾赠诗曰:十八新娘八十郎,苍苍白发对红妆。鸳鸯被里成双夜,一枝梨花压海棠。如此先生之妙趣,为何到了你嘴里,却变成了不堪污秽之语?何况尹穑大人丧妻多年,经不住红尘诱惑,又有何错?”信王三言两语,便把叶青刚刚把尹穑绑到的道德柱上给解了下来。 “圣上明断,臣多年来……。” 叶青不给尹穑明里请罪、暗里求情的机会,反驳信王道:“信王此言差矣,若说妙趣横生男欢女爱,自然是没有问题。但尹穑尹大人,可非是只有我家丫鬟一个红颜知己,斜风细雨楼内尹穑尹大人昨日刚去过,涌金楼前日去过,朝廷律法规定,臣子不得在青楼、妓院过夜,但尹穑尹大人却是流连忘返不知归家路。大瓦子一带的妓院,若是谁家有了新人,尹穑尹大人可是会付出比他人多十倍的银子,只为了给那新来的姑娘开苞!对不对?吉祥坊里一个月来了三人,尹穑尹大人得手两人,年纪都不过是在十四五岁,尹大人,我说的可有错?”叶青虽然不能像信王那般,拿出一首诗词来,但好在他有皇城司跟李令娘的如意坊,以及柳轻烟的斜风细雨楼,温婉所在的涌金楼。 何况,当初他在得知自己要参加科举时,曾令林光巢等人扫了好几次青楼、妓院,如今手里有关朝堂官员在青楼、妓院过夜的信息,简直是数不胜数。 尹穑听着叶青如数家珍的样子,一时之间是羞愤不已,颤抖着手指着叶青想要反驳,但却哆嗦着嘴唇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 而此时就是信王,也不知道该如何帮着尹穑解脱了,心里不由的升起一阵无奈跟遗憾。 皇城司掌的秘闻太多了,而且朝堂之上的臣子,恐怕都有一些把柄在皇城司的手上吧?如此一来,想要扳倒叶青,以后可就是越发的困难了。 当然,想到此处,信王就不得不连出城赏花的赵构一同恨上,毕竟,要不是赵构亲手扶持起这么一个人,怎么可能会有这些糟心的事情发生。 “臣自知罪孽深重,所以臣不再狡辩,但臣依然还请圣上,让臣与叶青对峙,其与他嫂嫂之间的龌龊之事儿乃是事实,如今那丫鬟就在宫外候着,还请圣上同意,准其进殿指认叶青。自然,叶青也可以把他的证人由圣上带上朝堂……。”尹穑跪在大殿之内,垂着头沉重的说道。 “不必了,朕已经清楚此事儿的来龙去脉了。”赵昚在接过王德谦递过来的东西看了一阵后,便放在前面的案几上淡淡说道。 信王赵璩一早就注意到了王德谦给赵昚递过来的东西,虽然他不是很清楚那些是什么,但看着那盒子却是分外的眼熟,若是没有记错的话,该是钟晴颇为喜爱的一个梳妆盒才对。 赵璩越看越眼熟,越看越敢断定,如今放在圣上赵昚案几上的梳妆盒,就是上元节前往孤山园林时,钟晴的宫女芳菲捧着的那个当珍宝似的梳妆盒。 只是……这个梳妆盒,怎么会到了圣上的手里呢?里面为何不是首饰等东西,而是变成户籍等文簿呢? “圣上,此事儿千真万确……。”尹穑依然不死心,跪着抬起头看着赵昚呼道。 “朕知道你说的是谁,叶青家里的白纯,当初江南东路的转运副使白秉忠之女可是?”赵昚抬起眼皮,看了一眼跪在地上的尹穑问道。 “不错,正是此女,此女被许配给了叶青的兄长叶宏,叶宏建康一役战死,而叶青则是被贬到了禁军,于是他们叔嫂之间便有了不可告人的勾当……。”尹穑大喜,听到赵昚提及此事儿,立刻竹筒倒豆子般,不停的说道。 而赵昚则是不耐烦的挥了挥手,看了一眼那极为精致的梳妆盒一眼,而后淡声道:“此事儿是你等弄差了,当初白秉忠把他的女儿,许配给的便是叶青,并非是他的兄长叶宏……。” “不可能,这怎么可能,当初叶衡亲自给做的媒……。” “他做的媒算数,还是皇后做的媒算数?难道你认为是皇后跟着叶青一起在欺瞒朕不成?”赵昚声音高了一丝,虽然没有拍桌子,但还是让大殿之内的气氛,瞬间显得压抑了很多。 信王若有所思的看着那梳妆盒,而后又回头扫视了一圈群臣,想了下后喃喃说道:“皇后为他们做媒自然是不会假,即便是皇后为显我皇室恩宠,在他们未曾明媒正娶前,再做一次媒也无不妥。但……臣记得,当年叶衡做媒许配白秉忠之女时,可是邀请过临安知府萧大人的,若想知道叶青跟白纯,是否有意期瞒皇后,为了让他们叔嫂二人的关系名正言顺,叶衡与白秉忠被流放岭南,无法亲口告诉圣上,是否是叶青二人欺瞒了圣上,但想必临安府知府萧大人,应该对此事儿一清二楚吧?” 信王并未否决皇后做媒一事儿,而且还维持了皇家的颜面,偷换概念成了叶青跟白纯欺瞒皇后一事儿,如此一来,若是做实了叶青与白纯的叔嫂关系,那么可就还要再加上一个欺瞒之罪了。 叶青对于信王的文字转换游戏、跟偷换概念的说辞,也不过是扭头看了一眼正好望向他的信王。 两人心照不宣的微笑着,而后随着赵昚的声音,一同望向了群臣之内的临安府知府萧振。 萧振跨步走出,来到信王跟叶青跟前并肩,向赵昚行礼后,神色严肃的说道:“回禀圣上,叶青并没有欺瞒皇后,当初叶衡与白秉忠二人为叶青定亲时,臣确实就在旁边。” “那为何会出如此大的差错呢?”赵昚问道。 “回圣上,臣以为,这是因为当初叶青与其兄长都在军中,所以他们定亲之时并没有见面,所以才闹出了差错吧?当然,这些都是臣的揣测,具体之事儿,还需要问叶青本人。”萧振严肃的回答道,而尹穑则是快要气的趴在地上吐血了。 赵昚看向信王,只见信王一直望着那梳妆盒,不疑有他的解释道:“这里面有两根簪子,是当时皇后做媒时,分别赐给燕家之女跟白秉忠之女的,所以尹穑之言,实属污蔑栽赃朝堂同僚,着大理寺审讯发落。” “……。”众人瞬间都懵了,这特么的不是明目张胆的给叶青报复尹穑的机会吗?朝堂之上还能这么玩儿?不危险吗? 第三百六十六章 能不能缺个章节名? 叶青几乎是从皇宫的东华门处跑出来的,身后跟着的关礼,此刻也顾不得皇宫礼仪,尖着嗓子大喊着叶青:留步、留步,叶大人请留步。 神色焦急的叶青回过头,看着跑过来的关礼疑惑道:“什么事儿,圣上不是准许我先行退朝了吗?” “不是这事儿,是……。”关礼指了指身后,两名太监架着的尹穑正气喘吁吁的往这边跑过来:“他怎么办?圣上说交给大理寺审讯、查办,您总得把他带走吧?” 尹穑被两个太监架了过来,一看见叶青之后立刻开始破口大骂,只是不等叶青发话,另外一名架着他的太监,便立刻手脚麻利的拿出一块手帕塞进了尹穑的嘴里。 看着怒目而视着自己,此时只能呜呜的尹穑,叶青笑着道:“别塞的太紧再背过气去了。先放到皇城司大牢内,好生招待,别出岔子就行。” “皇城司?”关礼一愣。 “我现在还没有上任,不放皇城司放哪里?有要事儿,先走了,此事儿就交给你了。”叶青拍了下关礼的肩膀,明显的能够感觉到,身后太监的洁癖跟不愿意与他人产生身体接触的抗拒。 好在关礼也不过是微微矮了下肩膀,而后神色有些僵硬的笑了笑,凑到叶青耳边道:“事情忙完了,能不能想想奴婢的事情?” 叶青一愣,想了下说道:“如今皇城司守卫太子府,你还没有机会?” “太子妃留在身边了,奴婢就是再有机会,也没办法把人弄出来啊。”关礼苦着脸,跟着叶青一边快步往宫外走,一边抱怨着道。 叶青想不到关礼竟然这么点背,稀罕上一个宫女吧,还被李凤娘看上了,但不过以自己现在跟李凤娘之间微妙的关系,想来要个人应该是不成问题吧? 就是不知道那内心充满野心的娘们,到时候又会提出什么条件来了。 答应了关礼的要求后,此时也正好走出了宫门口,东华门外的顶盔掼甲的泼李三跟赵乞儿、以及墨小宝,此时已经在等候着叶青的出现。 于是关礼目送着叶青接过墨小宝手里的缰绳,一行四人,跨上马背之后,飞快的往清河坊的方向驶去。 此时的清河坊,如同被清空了一半人口似的,马蹄声在显得空旷的街道上疾驰,连着清河坊那围绕着汤思退府的好几条街道,竟然是空无一人。 燕倾城早早就听到了幽儿的报告,说是后院那汤服突然被不知道是禁军还是禁卒给包围了,如今刀枪出鞘极是吓人,汤府的正门口,全都是刀枪跟人,一个个杀气腾腾的,跟要抄家似的。 正与燕庆之商议事情的燕倾城心中一动,放下手里跟燕庆之相谈的事宜,便拉着幽儿飞快的往自己后院跑去。 马蹄声如同踩踏在主仆二人,以及其他宅邸从门缝、窗缝偷偷打量着汤府门外的人家,随着叶青一身青色儒生宽袍长衫,带着泼李三跟赵乞儿以及墨小宝出现时,燕倾城扶着门缝的手,不由自主的开始有些颤抖。 随着四人不等胯下的骏马停稳,叶青便率先从马背上跳了下来,快步跨上台阶沉声道:“叫门。” 砰砰的砸门声开始在有些空旷的街道上响起,如同砸在偷看的人心头一样,让人眼皮子都不由自主的跟着乱跳。 “什么事儿?”后知后觉的燕庆之匆匆赶过来,看着燕倾城跟幽儿紧张的盯着门缝外面,不由的小声问道。 “是叶公子办差啊,但……怎么会这么……这么厉害?看起来好威风啊。”幽儿望着叶青那高大的背影,眼睛里开始冒着小星星,回头对着燕庆之说道。 “叶青?”燕庆之皱眉,从后门那半扇小门处往外看,正巧看见随着皇城司禁卒的砸门声,那高大的带着威严的朱红色,缓缓便被从里面打开。 随着叶青后退一步,禁卒瞬间就冲到了门口,而在门打开的那一刻,汤硕同样是顶盔掼甲,身后同样是数十上百的禁军,刀枪锃亮的对着门外。 “不打算束手就擒?”叶青望着汤硕问道。 “家父说了,叶大人若是出现在门口时,这就算是你进入我汤府的第二道关卡。”汤硕手里提着刀,看着手中空无一物的叶青冷冷道。 “这么说来,今日殿试就是第一道关卡了?尹穑是汤相的人,不是史家的?”叶青不由问道。 不过想想也是,汤思退权倾朝野多年,魏国公史浩又远离朝堂多年,汤思退给史浩身旁安插几个棋子,倒也不算是什么难事儿。 “不错。连我都没有想到,尹穑竟然在朝堂之上没能咬下你一块儿肉,竟然还能让你完好无损的出现在我汤府的门外。”汤硕的坦然相告,却是让叶青心头升起了一丝的疑问,这尹穑到底是谁的人? 朝堂之上,到底是史家在针对自己,还是汤思退?还是说是信王? “你想不到的事情多了,若是都让你想到,你就不会在御街之上跟金人同谋了,如此明目张胆的跟金人要诬陷我,你想到后果了吗?”叶青冷哼一声道。 “那又如何?若是能够连同金人那日在御街之上拿下你,今日之事儿不就可以避免,我汤家岂不是就多了些时间东山再起?”汤硕冷哼一声道。 “此事儿怕是连汤相都不知道吧?又是你自作聪明的自作主张吧?草包一个,若不是你,汤相又岂会走到今天这一步!”叶青推开横在眼前的禁卒,迈步就要往汤府那高大的门槛里头跨入。 哗的一声,汤硕身后的禁军,瞬间紧了紧手中的武器,而后一个个整齐的向前踏出一步。 与汤府不过只隔一条街道的燕府后门处,当燕倾城看着叶青手无寸铁的便硬要往里闯时,吓得差些心脏都从张开的小嘴里飞出来。 “这叶青是不是疯了?竟然要身先士卒往里面闯?”燕庆之焦急的低声说道,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紧张,还是替叶青担心的缘故,额头一下子撞到了门板上,瞬间一个黄色的灰尘印记,印在了他的脑门儿上。 “汤思退在金人出使我大宋之时,勾结金人意图叛我大宋谋反,你们难道也要跟着一起叛宋不成?皇城司近日替朝廷过来那人,若是你等让开,我保证,不会有人追究你们的罪责,但若是你们执迷不悟,还要继续跟着汤思退一同叛宋,先想想你们自己的妻儿老小!我叶青也是禁军出身,比谁都清楚禁军是干什么的,那是用来抗金的,并非是用来跟像秦桧跟汤思退当年一般,是谋害忠良的刽子手!”叶青沉声站在门口说道。 对面的汤硕则是执刀在手,看着叶青冷冷道:“你不必费心鼓惑了,汤家在朝多年,若是连一点儿自己人都没有,那还谈何东山再起?想要进入我汤府,不是那么容易的。” 而与此同时,城外赏花的人群之中,赵构如同一个和善的老人一般,时不时还与路边摆摊儿的小商贩交谈上几句。 身边能够看见的只有王伦,跟几个侍卫司的便服侍卫陪同着,随着摆摊儿的商贩扭过头跟其他人说话时,赵构原本微笑的脸也一下子便凝重了起来。 “如何了?”赵构沉声问道。 “回太上皇,朝堂之上出了一些差错。”王伦低声说着,看着赵构一挑眉毛,立刻把弯着的身子再低了一下,急忙解释道:“尹穑在今日殿试弹劾叶青,所以耽搁了一些时间。” “尹穑?死不足惜,那就是一个墙头草,哪边势大便往哪边倒的狗东西。”赵构冷哼道。 “可汤思退都已经……。”王伦心头的疑惑跟叶青一样,按理说这个时候的尹穑,该是全然倒向史浩才对,但怎么会在汤思退已经退无可退的严峻之下,还要在朝堂之上攻讦叶青呢? “其中关系错综复杂啊。”赵构拍了拍膝盖,长叹一口气道:“朝堂之上哪有简单的人际关系?个人的利益,团体的利益,党派的利益,朋友的利益,同窗故交、敌人的敌人争端等等,可并不是一言就能够说的清楚的,朝堂永远都是一池看不见底的浑水,就是朕当年,也看不清楚这朝堂这池浑水里面,到底藏了多少臭鱼烂虾。只有远离了朝堂,站在另外一个角度,你说不准才能看得清楚一些,看的真着一些。不说了,这些事儿都过去了,眼下……告诉叶青,今日务必这件事儿解决了。” “那您……。”王伦心砰砰直跳,实在是想不到赵构竟然是如此的冷酷无情,汤思退跟他多年,到最后想要除掉的心思竟然是如此的迫切。 “今日先不回宫里,赏花之后前往孤山园林,明日定了再回去也不迟。”赵构再次拍拍大腿,这是他多年的保命经验。 从当初被金人的铁骑追的落荒而逃,特别是苗刘兵变之后,他就明白了一个道理,在有争端跟冲突的时候,自己最好是离得远远的,等一切都解决了,都尘埃落定了,那么自己再出面安抚也不迟。 如今临安城看似有叶青的皇城司对付汤思退,但谁又能知道,跟在自己身边多年的汤思图,会不会在宫里也潜有他自己的亲信呢? 这个时候若是回宫,万一宫里头有汤思退的亲信,那么在被叶青逼得无路可逃、束手待毙之时,汤思退会不会连同宫里头的人要挟自己呢? 所以安全起见,今日还是暂不回宫最为妥善。 (ps:今天就两更,下一更或许还会晚一点儿,越是这个时候,越是不好写,越想写好,就得稳着点儿来。对不对?对不对?对不对?对对对!) 第三百六十七章 君臣暮年 正所谓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 赵构如今的心态,可谓是心狠手辣又胆小怕事矛盾体,他可以毫不留情的除掉一个自己想要除掉的人,但他又极为害怕,这个自己想要除掉的人,会给自己带来危险,危及到他的威严与太上皇之位。 所以赵构才会在禅位之后,变得比在位之时更加的阴沉跟城府。 如同他自己所言,如今退出朝堂、占据庙堂观风向,比起他当初坐在龙椅之上往下看,自然是要清楚了太多太多。 形形色色的臣子、各怀心思的忠臣,不论是力主抗金之士、还是力主议和之人,或者是朝堂之上明哲保身的中立臣子,实则一个个都有着他们自己的小心思与利益相互勾结着。 赵构或许会相信,这些人之中,没有人会想要造反,但当年苗刘兵变之时,就已经有人让自己退位让贤,而如今赵昚在朝堂之上也是颇得人心,虽北伐失败,但不论是在朝堂跟民间,依旧拥有着极高的声望。 若是此时有人借机切段自己与朝堂之间的联系,使自己真正的不再与朝堂有瓜葛,使得自己不能再插手朝堂政事儿,那么到时候,自己会不会也像秦桧一般,被人冠以骂名? 这显然是赵构接受不了的,所以他必须把所有的罪名等等,都从他的身上,利用叶青这把屠刀,都推给他人,让他人成为自己这个主谋的替罪羊。 汤硕并没有以力死抗,就在燕府后门门缝处的燕倾城,紧张的快要窒息的紧紧抓着幽儿的手,看着外面的血光初现时,汤府的禁军突然之间却是向后撤了回去。 叶青缓缓向墨小宝手里的木盒伸出去的后,也随着汤府里的禁军缓缓向两侧退去,而后收了回来。 若是可能,他绝不愿意自己的第一枪是在临安城内的汤府打响。 不过汤思退如何,但也是宋人,自己的第一枪,不该是对着自己人扣动扳机才对。 墨小宝看着叶青缓缓收回手臂,心里头也是长长的松了一口气,他已经跟着叶青秘密出城过三次,所以他比谁都清楚,叶青那被称之为枪的兵器有多可怕。 百步、甚至两百步、三百步、四百步远的西瓜,在那么远的距离,都能够被叶青手里的枪轻松的一枪击中,这让墨小宝在第一次看到时,不由自主的摸了摸自己的脑袋。 他不敢想象,若是拿着这样的枪想要杀谁的话,那人是不是还有活命的机会! 叶青迈步往汤府里走去,随着皇城司的禁卒开始缴了禁军的械,汤府里瞬间清净了很多,当最后一个禁卒进入汤府之后,大门瞬间便被泼李三跟赵乞儿重重的再次关上。 留下了暗中的一对对眼睛,开始紧张不安的猜测着,汤府里接下来到底会发生什么? 汤硕手中的刀在叶青目光望过来的时候,本还想要举起,但当叶青旁边的李横,手里的雁翎刀抽出半截后,便缓缓的扔向了地面。 “汤相在何处?”叶青一边走一边问道。 汤硕不说话的跟着叶青前行,自从上一次叶青夜里来过汤府一次后,基本上便已经对汤府的格局了如指掌。 所以即便是汤硕不说,叶青也能知道,如今汤思退到底在何处。 正午的阳光让人的影子变得很短,汤思退脸上带着微笑站在门口,看着叶青等众人缓缓走了过来。 “老夫小看你了,汤家有今日之变故,全是你叶青所赐。”汤思退微笑着说道。 “小子是该谢汤相到了这个时刻的心胸豁达呢?还是说当成汤相是对汤府上下的求情?”叶青挥了挥手,包括墨小宝在内的众人,在里汤思退二十来步的距离时,便停下了脚步。 汤思退笑而不语,看着叶青与汤硕一同往前行,目光一直都带着一丝笑意,完全没有想象中的杀气跟愤怒。 依然是站在门口呵呵笑着,看了看头顶的太阳,又看了看脚下的影子,摇了摇头道:“太上皇其实大可不必急于一时,老夫又还有几年的光景呢,但……显然是容不下老夫了。请。” 说完后,汤思退便率先进入了正厅之内,看也不看身后的叶青是否会跟着进来。 不过当他在上首的位置上坐下后,叶青也便已经在他左手的位置上坐了下来,而汤硕则是坐在了客座之上。 “能走的都已经走了,不能走的都留在了这里,所以老夫以茶代酒,还希望你能够为老夫行个方便。”汤思退亲自给叶青斟茶,叶青也不客气,道了一声谢后便端到鼻尖处闻着那淡淡的茶香。 “汤相不必客气,若是小子能够做到的,自然是不会推脱。”叶青含笑说道,看着汤思退望着自己手中的茶杯,而后便神情轻松的喝了一口,这才放下。 “果然是英雄出少年,你这份胆识,就是汤鹤溪也不具备啊,可惜啊……你本该有一个大好前程的。”汤思退也端起茶杯喝了一口,这让旁边的汤硕顿时心中失落无比。 他还以为父亲会在茶里做手脚,所以看着叶青喝了一口后,心头还不自觉的有些窃喜,但当看到汤思退也喝了一口后,心里头的那丝窃喜瞬间又低落了下去。 “汤相想让小子做什么,不妨直言便是。”叶青笑呵呵的说道。 “人之将死其言也善,想必你应该听过这句话吧?老夫如今的下场,难道你就想不到一些什么?当年秦相与太上皇受金人之压力,不得不以莫须有的罪名处死岳飞,而老夫也是当事之人,如今太上皇在禅位之初,默许了圣上给岳飞平反,并剥夺了秦桧生前的一切,而今老夫这般下场,也不过是秦相的结果重演罢了。”汤思退意有所指道。 “但秦桧却是病逝的,而您……怕是很难了。当年秦桧病逝之时,太上皇亲自到府上看望,亲自命沈虚中草拟秦桧父子致仕制书。秦熺又派秦埙、林一飞、郑木冉见台谏官徐喜、张扶,策划自己的拜相事宜。第二日,朝廷加封秦桧为建康郡王,进秦熺为少师,赐封秦桧为一字王申王。而您与许喜,一个入兵部、一个入大理寺,最终您成为了权倾朝野的右相、权知枢密院,而许喜则是最终成为了大理寺卿。许喜被人在大瓦子雨夜割掉了脑袋,死无全尸。”叶青看着汤思退淡淡的说道。 “您的目标想必就是能够如同秦桧一样吧,希望最终能够被朝廷晋封一字王,而汤鹤溪跟汤寺卿,自然也是能够共掌朝堂,可对?”叶青笑着问道。 “那么你就没有想过,我今日之下场,会不会便是你明日之结局?”汤思退转着手里的茶杯,神态从容的问道。 叶青也微微叹了口气,想了下而后笑着道:“当年您不也认定了,秦桧被太上皇善待寿终一事儿,将会是您的下场?但到头来,在太上皇心里,显然并非如此不是?所以啊,时也命也,未来的事情变化莫测、中途有着很多的变故,其实谁也说不准,自己将来会怎么死,体面的死去,还是冤屈的死去,但说起来,都是一死罢了。” “那么老夫确实是无路可走了?”汤鹤溪继续笑着问道。 “不错,事实就是如此。三条,自缢、赐酒与拉肋。”叶青目光变得渐渐凝重起来道。 “太上皇的吩咐?”汤思退皱眉问道。 叶青也第一次从汤思退的表情上,看到了一丝的落寞跟寂寥,以及那一股无法言喻的英雄暮年的感觉。 “不错。前两日我前往大理寺时,想必汤寺卿应该知晓,我跟太上皇在风波亭坐了不到一柱香的时间吧?”叶青转头望向汤硕沉沉道。 “那又如何?”汤硕冷哼道。 如今到了这个地步,他心里也不再有什么奢求跟求生的念头,就如同汤思退所言,朝堂之上以尹穑弹劾叶青,便是第一次试探朝廷对汤家的决心,果不其然,朝廷的决心很坚定。 而在汤府门前大门打开,禁军对峙叶青的皇城司,则是汤思退的第二次对朝廷的试探与求情,朝廷并没有在最后时刻,派哪怕一个人过来。 就连平日里喧嚣的街道,都变得寂静无比,显然,随着皇城司禁卒的包围,这一片坊地便就已经被朝廷彻底抛弃了。 所以汤思退也不再做无谓的挣扎,朝廷既然决心已定,自己在朝堂之上,在府邸门口都做了最后的争斗与求情,朝廷依然是不为所动,那么对于汤思退来说,也就只有束手待毙一途了。 为官多年,又权倾朝野,像汤思退这样真正的高级官员,即便是跟朝廷彻底闹翻了,在结局已经注定的时候,也不会真正的像大瓦子那般,像党争与集团利益之间的斗争一样闹的满城风雨、血雨腥风的。 “妻儿老小想必太上皇也有旨意吧?”汤思退瞬间就像是一下子老了十几岁似的,脸上的皱纹,就像是变魔术一般,在叶青从汤硕的身上,再次转移到汤思退的脸上时,豁然惊觉,眼前的这个大宋的右相,不过也就是一个迟暮的老人罢了。 “没有提及,不过想必汤相刚才所言,便是让我能够在此事儿上网开一面吧?”叶青甚至都有些不忍看汤思退脸上,那如同残败一般衰老的皱纹里的哀伤跟落寞。 “河溪是你杀的吧?”汤思退沉沉问道。 第三百六十八章 父子与父子 叶青没有回答汤思退的问题,而汤思退也没有再追问,只是旁边的汤硕,则是在听到汤思退的问话后,眼神瞬间一下子变得犀利了起来。 没有理会眼神犀利的望着自己的汤硕,叶青默默点点头道:“妻儿老小汤相大可放心,小子我在钱塘江码头已经备好了船,会送他们离开临安城的。” “四十九年如梦,八千里路为家。思量骨肉在天涯,暗觉盈盈泪洒。玉殿两朝拜相,金旨七度宣麻。番思世事总如华,枉做一场话靶。当年老夫被贬之时所作的一首回乡感怀,如今不曾想,忠贞终究抵不过时间的侵蚀啊,老夫唯一的遗愿,回括州青田老家鹤溪,不知太上皇可准?”汤思退睁开浑浊的双眼,垂暮之态越来越烈。 “自然,包括汤相长子汤颖,都会回到括州与汤相相聚。”叶青点点头,而后从袖袋里掏出一个赤红色的瓷瓶,想了下道:“没杀过人,头一次干这种事情,哪里若是不当,还望汤相海涵。” “那老夫就不送你了。这是太上皇要的东西,都在这个箱子里。”汤思退指了指一直放在地上的木箱说道。 叶青看了看箱子,又看了看汤思退,而后走到箱子跟前打开箱子,里面出了一些珍奇古玩之外,便是一封封信件,叶青随意的拿起几封信件看了看,有些惊讶道:“主张议和、割让疆土一事儿,汤相真打算以一己之力承担?” “这不正是太上皇想要的吗?如此罪名,怎可由圣上跟太上皇所背负?老夫年迈迟暮,身后名不重要了。至于那些珍奇古玩……。”汤思退嘴角扯出一抹苦涩的笑意,沉沉道:“老夫生平为官只为尽忠,家底儿薄了一些,希望太上皇勿见怪才是。” “如此看来,比起秦桧您差的太远了。”叶青向门外招招手,而后泼李三跟赵乞儿便带人进来,抬走了那口木箱。 “人各有志,治国安邦之策理念不同罢了,但终归都是为了大宋朝廷,为了赵宋宗室的皇权,你不也是做着皇家的鹰犬,把生死置之度外了?魏杞乃是老夫派遣出使金国求和,老夫之后,想必他便会是右相了,小子小心才对。”汤思退看着站在厅中央的叶青,眼里都是汤鹤溪的影子,若这叶青是自己的孙子该有多好,如今汤家怕是在朝堂之上无人可以撼动了。 叶青会心一笑,淡淡道:“多谢汤相提醒,小子会小心的,既然入了朝堂……心中就不该有好与坏、错与对之分了,只有利益两字,可对?” “孺子可教也,朝堂之上哪有错对好坏,不过都是党派之间的利益罢了。”汤鹤溪继续叹口气,如负释重道:“不过……当你若是有一天,有机会达到老夫的高度,你也就才能体会到,朝堂到底是什么了。不管如何,老夫心愿已了,祖孙三代了结在同一人之手,老夫又岂会有怨言。” “父亲……。”汤硕噌的从椅子上站了起来,一脸震惊的看了看汤思退,又回头愤怒的看着站在门口的叶青,冷声道:“真是你杀了鹤溪不成。” “他不该招惹白纯,家父叶义问与兄长一事儿,上次与汤相在此相谈之时,小子我便已摒弃前嫌了。奈何……汤鹤溪非要跟叶家过意不去,叶家已有父子两人死在了汤相手里,总不成真当我叶家好欺负,我也必须步家父与兄长之后尘才妥当吧?风水轮流转,汤相当该释怀才对。”叶青静静的站在门口,从门口洒进房间的阳光照耀在叶青的背后,仿佛带着一股圣洁般的轮回光影。 “不错,冤冤相报何时了,老夫当该释怀才是,鹤溪之死不冤,能死在你手里……也不算是死的窝囊。叶大人请了。”汤思退视线从因为阳光的照耀,有些模糊不清的叶青身上转移到桌面,拿起那只赤红色的瓷瓶不疾不徐的说道。 “一路走好,小子告辞了。”叶青转身离去,门口的赵乞儿跟泼李三二人,带着数十名禁卒瞬间冲进了房间里。 走出房间的叶青,在墨小宝的陪同下,心情有些复杂的抬头看了看依然还有些刺眼,但已经渐渐西移到阳光,漫步在汤府的角角落落转了一圈,不由的有些感慨道:“真是伴君如伴虎啊,这么诺大的宅子,当初透着的可是无上的荣耀跟威严,如今却是日落西山的凋零跟衰败气息,人生真是反复无常啊。” “那岂不是有一天咱们也得步上汤思退这条老路?我怎么感觉咱们现在走的就是汤思退、秦桧的老路呢?”墨小宝抱着那支狭长的木盒,里面装着让他感觉很丑,但又喜欢的枪。 “别咱们咱们的,我是我,你是你,严格来说,是我渐渐步上了汤思退、秦桧这条老路了。”叶青一脸的鄙夷望着墨小宝说道。 而墨小宝也不反驳,反而有些得意跟自喜的道:“一样,我墨小宝是跟着你的人,所以不分彼此才对,锦瑟姑娘平日里也没少跟我说,让我跟着你一定要好好的,一定要记得忠诚跟感恩才行。” “你早晚得被锦瑟给吃死,怎么就那么怕她呢你?”叶青跟墨小宝在汤府里的一处廊亭内坐下,闲聊道。 “您不也怕白小姐、燕小姐吗?”墨小宝嘻嘻的反驳道。 看着有些嬉皮笑脸的墨小宝,叶青轻松的笑了下,而后从袖袋里掏出一个少了药的子弹,在手里打量了下后扔给墨小宝,看着墨小宝轻松的接住后,才神情有些凝重的说道:“皇城司如今你了解多少?” 墨小宝一边把玩着手里的子弹,欣喜的神色随着叶青的问话,也立刻变得严肃了起来,想了下道:“错综复杂,皇城司看似神秘,但现在看起来还是错综复杂。” “哦,如何说?”叶青颇有兴趣的问道。 “关礼进入皇城司,王中贵人也了解皇城司的一举一动,等于是……。”墨小宝迟疑的看了一眼叶青,见叶青点点头后,便继续说道:“关礼可算是圣上的人,王中贵人可算是太上皇的人,李横李大哥、赵伯、李伯、梁伯等老人,算是咱们的人,这就是明着的三条线了。咱们皇城司办皇家的差遣,所以什么事情都不可能瞒得过圣上跟太上皇,要是有一天咱们真是步上了汤思退的老路的话,皇城司怕会是第一个对付咱们的。” “那你以为该如何?”叶青默默点点头道。 王伦、关礼,特别是关礼,终究是一个不确定的因素,这些人对自己几分真、几分假完全不能靠平日里的行为做判断,就像是王伦,跟着赵构多少年了,不也是有自己的小心思? 关礼就更不必说了,王伦口口声声说是自己带出来的,但谁知道这个时候关礼到底是对圣上真一些,还是对太上皇真一些呢? 所以如今,在还清了燕倾城的一屁股账后,叶青有必要在皇城司中埋上一股看不见的暗势力,甚至可以让这股暗势力,最终发展成为皇城司的主干,若是自己一旦有事儿,暗势力便立刻可以在整个皇城司动起来,使得原本表面上的皇城司立刻陷入到混乱的困境当中,变成一个瞎子或者是聋子。 如同公司做假账,如同成立一个下属分公司一般,叶青需要理清楚一条暗线,而后把这支暗线明目张胆的埋在皇城司的内部,如此一来,不论是关礼还是王伦,得到的都永远是表面上的皇城司,远远没有触及到皇城司的核心利益。 而且如今他身为大理寺少卿,手里有了更大的权利跟便利,能够让他有机会来完成对皇城司的彻底改组,从而使得皇城司成为,表面上是为皇家办差,实质上却是他叶青一人的权利机关一样。 而如今眼前的墨小宝,便是其中最佳的人选,不像泼李三跟赵乞儿都太老了,对于新生事物的接触,以及思想观念的成型,无法让叶青放心的把这条暗线交给他们。 墨小宝则是不同,跟着自己小半年,不管是有意无意的熏陶还是刻意的培养,墨小宝都有能力成为比李横更加合适的人选。 李横与自己太近,何况如今也是皇城司的正将,身份太过于引人注目,很难像墨小宝这般,不会引起他人的注意。 当汤思退府邸那朱红色的大门打开的瞬间,燕倾城才发现自己的两只手掌心都是汗水,随着朱红色的威严大门,此刻带着一丝的萧条与落寞打开,看着叶青与墨小宝缓缓走出来的时候,燕倾城才算是真正的松了一口气,提在嗓子眼儿的心,也才算是放回到了肚子里。 “小姐,公子出来了。”幽儿看着叶青与墨小宝悠然的走出来,顿时扭头对着燕倾城欣喜的说道。 “嗯,咱们回去吧。”燕倾城有种劫后余生的感觉,比起清楚里面发生了什么事情的人,这种被隔绝在门外,只靠自己的猜测来判断情形显然是更让人揪心跟紧张。 虽然汤府里一直都没有传出喊杀声,但燕倾城在那朱红色的大门关闭的那一刻起,整个心都放在了叶青的身上:会不会又受伤?会不会又是一身是血的出现在自己面前? 或者是想着叶青会不会中了汤思退的埋伏,会不会突然的就被汤思退杀……每每念头转到此处,燕倾城都恨不得拉开幽儿的手,冲向那朱红色的大门里看看叶青怎么样儿了,会不会有事儿,自己要不要冲进去帮帮他! 第三百六十九章 清除异己 夜色之下,孤山园林的皇室建筑灯火通明,游走在山与水之间的赵构,心里并不是很轻松,在叶青没有送来奏章之前,他的心一直都是焦躁不安的。 拖的时间越长,就越发的说明,汤思退这些年在朝堂之上的党羽势力越发的根深蒂固,不然的话,以叶青这把对付金人都能又快又狠、绰绰有余的利刃,不可能在临安城对付一个汤思退,还要这么的费劲。 心情不安的随着山径走来走去,但依然无法让他心中的焦躁跟不安有些许的平息,时不时的抬头望望临安城的方向,一时之间,有些后悔自己不该来到孤山,一时之间又觉得自己来到孤山避祸,算是一种明智的选择。 不过好在,就在赵构实在按耐不住心中的焦躁之时,王伦快步流星的跑了过来,瞬间便让赵构心头大松了一口气:“如何?叶青解决的怎么样儿了?” 王伦连忙把皇城司送过来的密信递给了赵构,而后语气带着一丝轻松说道:“回太上皇的话,如今叶青已经连夜进宫,奏请圣上晋封汤相为歧国公,由长子汤颖恩荫其爵位。” “宫里就没有汤思退的人?”赵构飞快的阅读完叶青的密信,而后交给了王伦,王伦就着旁边的宫灯,随即让那封密信化为灰烬。 “叶青如今正在德寿宫,因皇太后在宫里的关系,怕是需要一些时间的。”王伦目光闪烁道。 赵构看了一眼神态恭敬的王伦,而后双手背负在后,来回踱步思索着,最终仰头说道:“你立刻赶回宫里从旁协助叶青查明宫里有几人已被汤思退收买,宫中不比其他地方,告诉叶青尽量不要闹出动静来,至于查出来的人……交由皇城司秘密处置。” “那奴婢现在就……。”王伦极力掩饰着眼中的激动与兴奋,神色之间带着一丝错愕的问道。 “自然就是趁现在,越快越好,朕这里有他们侍奉就够了。”赵构摆摆手,对有些迟疑的王伦不耐烦的说道。 王伦几乎有些压抑不住自己狂喜的心情,竭力的在赵构跟前作出一副担忧的样子,在看到叶青正要第二次摆手时,立刻便向王伦行礼而后离去。 这是王伦第一次发现骑在马背上时,心情可以如同放飞一样的感觉,整个人是恨不得立刻肋下生翅,瞬间就能落在德寿宫的叶青旁边。 而此时的叶青,则是在心里头一边咒骂王伦的八辈祖宗,一边骂着赵构这个懦弱的小人! 还未来得及跟随关礼奉旨盘查德寿宫的宫女、太监,就被钟晴逮了个正着,于是新晋的叶少卿如今正在德寿宫的一间宫殿里,站在厅中央如同蜡像一样,在被皇太后热情的关心着。 “怎么样儿,额头上的伤还疼吗?听晴丫头跟皇后那天夜里跟我说了,因为帮她解围,倒是让你触了太上皇的霉头,不过你也是,劝走就好了,何必跟那些野蛮的金人一般见识,杀人又岂能有小事儿?太上皇盛怒之下,又岂是好说话的?”皇太后吴氏,坐在那里如同普通老太太一样,开始对着叶青唠叨了起来。 而且在其中,时不时的也会夹杂着把钟晴训斥一番,比如一个人带着宫女就敢上街,也不怕闹笑话等等关心多于责备的话语,听的钟晴自然是连连点头称是,笑颜如画般的望着皇太后。 叶大人的心里头则是颇为焦急,不过好在,王伦给的名单之上,并没有皇太后身边的宫女与太监,这倒是让叶青轻松了一些。 毕竟,若是当着一向仁慈、平易近人的皇太后,想要带走在人家身边的宫女,这事儿即便是当今圣上出来,恐怕都不太好使。 “臣多谢皇太后关心,臣的伤势无大碍,如今已经彻底好了。”叶青行礼说道。 虽然他很想跑出去,但这个时候,皇太后不发话,他也没有胆子敢跑出去,微微有些焦急之余,眼光瞟向正好把目光望过来的钟晴身上。 于是趁着皇太后不注意,示意钟晴赶紧让皇太后让自己离开,但钟晴却是视若无睹,随意的撇了他一眼后,便开始继续跟皇太后说着话。 没一会儿的功夫,叶青今年殿试、省试的头名事情,也被钟晴说了出来。 皇太后错愕之余,眼底闪烁着一丝丝的高兴,连连说道:“哟,没想到你还是个文武双全的全才啊,本以为太上皇用你,是看中了你的武功,这下不是更好了,人尽其才,你可莫要辜负了太上皇的厚望才行。对了,今日在殿试之上,圣上考了你什么策论?”皇太后极为感兴致的连连问道。 实在是跟皇太后没有话题与共同语言的叶青,脑子里尽是每次不经意间望向王伦时,王伦那一脸极为舒服的,但却是装作出来的柔和笑容。 尽力的让自己脸上的笑容看起来自然一些,抬头对着皇太后说道:“今日圣上考校臣的题目是君臣大义,臣不过是一点儿浅见罢了,圣上给予臣殿试头名,想必也是念及臣乃是受差遣之身,所以便大方的……。” “不会,怎么会呢?昚儿岂是会假公济私的圣上?自然是你有真本事儿,才会给予你头名的,若是像你所言这般,那宗室里的一些人,岂不是都成了殿试头名了?不论是吏治还是社稷、百姓,昚儿都能够做到不徇私情,秉公办理,难得的好圣上,如今你是殿试头名,可不能辜负了圣上的一番厚望才是。”皇太后丝毫没有让叶青落座的意思,就那么看着孤零零的站在厅中央的叶大人说道。 一旁的钟晴此时心里头已经笑开了花,她不知道,若是皇太后知道了叶青的省试,还是自己替他抄的题卷,他则是单独一个人坐在房间里美滋滋的喝茶、画画的话,不知道会作何感想?若是再知道,今日殿试,圣上压根儿就没有考校叶青,直接任其为大理寺左少卿的话,会不会还认为当今圣上不会假公济私呢? 不过钟晴倒是越来越觉得叶青这个家伙胆子是真的很大了,当着圣上的面他敢眼都不眨的瞎说乱讲,今日当着皇太后的面,他也敢胡说八道,即便是旁边有自己这个知道真相的人,他难道就不怕么? 就不怕自己戳穿他的谎言,然后让皇太后对他一下子失去好印象吗? 想到此处的钟晴,目光不由的再次望向叶青,今日托人找自己给皇后送他家的户籍,而后据说今日在朝堂之上殿试时,跟监察御史尹穑又是斗的死去活来的,难不成他跟白纯之间……? 想到此处的钟晴,只见王伦恭恭敬敬的在门口恭候,随着皇太后的话语王伦恭敬的迈步走进,此时的皇太后才算是淡了一些继续跟叶青聊天的意思。 看了看外面漆黑的夜色,而后又意味深长的看了叶青一眼,突然说道:“天也不早了,这些时日临安城怕是不怎么太平,叶青你就替本宫送信王妃回府吧,免得再出现像上次那般被金人围堵的事情。今日太上皇不在德寿宫,你就算是有事禀奏,也得明日太上皇回来后了,所以就一同下去吧。” 对钟晴摆摆手后,皇太后便连看也不看王伦一眼,更不问王伦为何不在孤山园林陪侍太上皇,而是自己一个人回到宫里的事情,在宫女的陪同下直接往宫殿后方行去。 待皇太后彻底离开后,王伦与叶青立刻走出宫殿的大门,对于皇太后让他送钟晴回府的事情,叶青第一时间就给抛到了脑后。 “你怎么才来啊,急死我了都快,都不知道该跟皇太后聊什么了,再不来,我估计再聊下去,殿试、省试都得穿帮,明日我就不再是今年殿试的头名了。”叶青拉着王伦的衣袖,一脸不满的抱怨着。 而王伦则是神色有些尴尬的连连向其使眼色,一双眼珠子在灯笼的照耀下,连连往叶青的身后翻。 “什么意思?怎么了?从孤山园林赶回来,忘带眼珠子了?”叶青有些发愣的问道。 王伦对于叶青的打趣彻底无语,但当着信王妃的面又不敢太过放肆,于是只好甩开叶青拉着衣袖的手,向叶青身后不远处的信王妃行礼道:“奴婢见过信王妃。” “中贵人有礼了。”信王妃微笑着点头示意,便算是跟王伦见礼了。 王伦在叶青转过身后,目光从信王妃的脸上移到叶青身上,而后笑了下说道:“奴婢斗胆耽误信王妃一些时间,奉太上皇的旨意,有几句圣俞需告知叶少卿。” “无妨,本宫便在这里等候就是。”信王妃大度的回答道。 与叶青一同谢过信王妃的两人,快步走向另外一边,看了看缓步与宫女走到万寿桥桥首的信王妃一眼,王伦急忙问道:“如何了?汤思退验明真身了没有?” “大理寺里躺着呢,一会儿你可以亲自去查验一番,那口箱子如今在皇城司,不知道太上皇打算如何处置,昭告天下还是大事儿化小、小事儿化了?”叶青两手揣进宽大的袖子里,但奈何不得劲,于是又把两手抓着袖子背在了身后说道。 “既然你看过了,那么就不必再去查验了,你跟汤思退之间是不死不休,这点儿太上皇还是知道的。但如今宫里头……。”王伦眼睛闪烁着光芒道。 “您跟关中贵人处置就是了,大理寺跟皇城司帮着您跟关礼收底便是。”叶青认真的说道。 “你小子是不是早就猜到了我要清除几个看不惯的异己?”王伦挑眉道。 “这么好的机会,要是我我也不放过,除非是傻子才会看着大好机会从眼前溜走。”叶青笑着道。 (ps:我卡文了,今天周日出去忙活了一天,没来得及构思,有点儿卡住了。) 第三百七十章 宫墙 王伦笑笑不说话,再次回头看了一眼万寿桥桥首上亭亭玉立的信王妃一眼,这才沉吟了下说道:“小子,别怪我没警告你,这一旦入了朝堂,将来可就是身不由己了。今日汤思退能够得此下场,下一个指不定就是谁了。正所谓伴君如伴虎,凡事儿还需给自己留条后路才行。即便是不能保的自己的性命,也要保全妻儿老小才行,你叶家如今一个独苗,不论如何,先成亲留个后再说,总比到时候身死无后,连个每年去你坟头上香的都没有,懂吗?” 叶青反应有些迟钝,看着王伦那关切的眼神,直直问道:“那您怎么办?” “咱家……滚,有多远滚多远!”王伦面色一冷,瞬间双眸射出两道杀气怒哼道。 “莫生气莫生气,小子给忘了不是?对了,李令娘那小崽子您不是已经认下了吗?对其后路有没有什么想法儿?”叶青连忙向王伦赔罪认错,态度猥琐的说道。 听到叶青岔开话题后的问话,王伦的神色立刻显得骄傲了起来,有些鄙夷的看了一眼叶青,才缓缓开口道:“七八岁的小孩儿,都已经太懂事儿了,不过现在也还算不错,令娘正跟咱家在讨好那小家伙,希望再过些日子,会认我吧。” “拿钱砸,我就不信这世上还有钱解决不了的问题,如果有,那就翻一番再试试。”叶青义愤填膺道。 “咱家的事儿无需你操心,咱家也没有什么想法儿,到老了,有个人能够给咱家养老送终就成,足矣了就。”王伦脑海里显然是想起了李令娘跟儿子,所以一脸满足跟憧憬的说道。 “这倒也是,那我就不多问了,宫里的事儿您看着办,外面的事儿您吩咐就是了。”叶青拱手说道。 说完后就打算离开,但还是被王伦轻轻的拽了下衣袖,而后淡淡说道:“既然说道令娘的事儿了,那么还真有一件事儿得让你帮忙看看该如何是好。” “什么事儿,你说。”叶青询问道。 “你是读书人,咱家跟令娘想着给孩子取名,而后让其前往凤山学院识字,所以取名之事儿你给想想如何?不用着急,想好了你自己告诉令娘就是了。”王伦背手说道。 “我……王中贵人,您是不是有点儿所托非人啊?何况这么好的名义之事儿,您不亲自取名,怎可交给一个外人来取名?名正言顺虽然不适合,但若是您真想认了那孩子,为何不直接取名?”叶青听到取名就头大,于是便开始鼓惑着王伦自己给取名。 当然,他也是为王伦好,就像他生生憋在肚子里的后半句话一样:虽然不是自己造出来的,但如今有机会改换门庭,插上他老王家的标志,他还不上点儿心,还要别人冠名,这岂不是有点儿太二百五了不是? 王伦思索着看着叶青那咕噜噜乱转的眼神,过了好一会儿后默默的点点头,冷冷道:“若是你把下半句话也说出来,咱家让你今天瘸着出宫,哪怕在心里也不许如此想!” “知道了,还有事儿吗?没事儿我就先撤了。前往凤山学院一事儿,到时候一并找萧振就是了,包括令娘的户籍等等,都没有问题,放心吧。”叶青不用王伦说,都知道王伦后面还会说出什么来。 王伦点点头,最后郑重的说道:“明日起,偶感风寒、身体抱恙,懂吗?” “……什么意思?”叶青刚迈出两步,就听到身后的王伦再次提醒道。 “汤思退党羽何其多,树倒猢狲散,朝堂之上既然少了汤思退,自然是要重新洗牌布局,接下来会有不少大大小小的官员跟着倒霉。你一个新晋朝堂的大理寺左少卿,跟这些事儿没必要有任何瓜葛,更不必牵扯到这里面来。何况你如今是大理寺左少卿,他们巴不得把你拉进来,利用你叶少卿的权利为他们铲除异己,所以这几日不上朝不参政,是……是咱们最为稳妥的对策,何况,太上皇也不想看到你跟他人有何瓜葛、纠缠跟利益产生。”王伦最后的这句话,说出来的时候,整个人的眼神分外的坦诚跟明亮,如同一扇毫不设防的窗户,完完全全的向叶青敞开了一样。 “好,那就有劳中贵人替小子跟关礼说一声了。”叶青对着王伦郑重其事的鞠躬行礼,而后严肃的说道。 看着王伦对自己点头之后,叶青这才再次转身,走到万寿桥上,陪同着在桥上悠然自得的等候自己的钟晴,一块儿往宫外走去。 出宫的一路上,叶青谨守臣子的本分,不单是落在钟晴的后面,就是钟晴的宫女,此时也是走在叶青的前面。 夜色阑珊下,三人一起走出显得极为清净和宁门,不远处则是信王府的马车与皇城司的两架马车,并排着在那里等候着各自的主人。 随着信王妃对着身后的芳菲微微示意点头,那宫女便立刻低着头迈着快步向马车跟前走去,随后两架马车同时缓缓的沿着宽敞的大街往东华门方向走去。 两人默默无言的走了好几十步,钟晴仿佛很享受这种无声的漫步,并不像叶青那般,觉得气氛多少有些尴尬。 “今日多谢你了啊。”叶青率先打破无声的氛围说道。 宫墙下靠近里侧的钟晴,听到叶青的话语,歪头露出一个大方的笑容,神情之间带着一丝恬淡跟调皮道:“是谢谢我帮你省试时抄出了头名,还是谢谢我今日帮你往宫里送东西,还是说呢……。”信王妃迈着轻盈的步伐,故意拉长了音调,看着叶青继续说道:“还是说谢谢我刚刚没在皇太后的面前,拆穿你睁着眼睛说瞎话的事情呢?” “这一不小心,我竟然欠了你这么多的人情啊?”叶青摸了摸鼻子,而后看着钟晴嘿嘿道:“如此一来,小生真是无以为报,只有……。” “停,不准说诨话。”钟晴直道叶青又要像上次一样,说以身相许的话语,于是急忙制止道。 “我还没有说完呢,难不成你都能猜到我下面要说什么不成?”叶青看着钟晴的侧脸,长长的睫毛,使得那双眼睛更加的透彻动人,于是一边欣赏着佳人一边好奇的问道。 “你还能说出什么好话来……呀、放手……。”钟晴话还没有说完,只感觉自己的左手,被旁边的叶青握在手里,微微挣扎了几次无果后,便低着头羞红着脸,任由小手被叶青灼热的掌心紧紧的攥着。 “其实我是想说,小生无以为报,只有来生为王妃做牛做马才能报答了。”叶青握着那只温热的小手,侧着低头想要看看钟晴羞涩、动人的模样儿。 而钟晴显然是极为不习惯这种在宫墙下,两人牵着手漫步的浪漫,虽然心里很甜很满足,但整个人从被叶青握住手的那一刻,浑身仿佛都在紧张跟有些心满意足的微微颤抖着。 甚至这一刻钟晴,都能感觉到,自己的两条腿开始有些不听使唤,有些发软跟无力的感觉。 所以当叶青低头侧目看着她时,钟晴本能的便是扭过脸,不想让叶青看到她羞涩的尴尬模样儿。 “谁让你做牛做马了,难道你还喜欢上做牛做马了不成?”钟晴没好气的背着叶青说道。 “只给你一人做牛做马。”叶青突然停步,看着钟晴洁白如玉但又带着一丝红晕的侧脸说道。 “才不要。”被握着小手的钟晴随即停下脚步,低着头的她,只见那一双脚走到了自己跟前。 钟晴身后是朱红色的高大宫墙,眼前是一袭宽袍儒生长衫,在黑夜里变得漆黑的黑墙,随着那黑墙缓缓靠近,钟晴不由自主的往后退步。 心中多半的紧张加上一丝欲望的期盼,让钟晴此刻紧张的实在是无法抬起头直视,向她逼近的叶青。 随着后背轻轻撞上那朱红色的宫墙,钟晴才惊觉着低着头低呼了一声,而后就感觉自己的下巴,被一只温热的手微微抬了起来。 长长的睫毛有些的微微颤抖,紧闭着的双眼以及因为紧张而起伏的胸口,成了另一道风景线与欲望的来源。 被牵着的小手被叶青松开,而后钟晴只感觉自己的腰间一紧,整个人瞬间被搂进了一个温暖但又强壮结实的怀抱里。 “睁眼看我。”叶青望着近在咫尺的一张精致的脸颊,看着那紧紧闭着眼睛,留下长长的睫毛跟她打招呼的钟晴,低声说道。 钟晴不做声的闭目摇头,只是脸颊越来越烫,就连整个娇躯也在叶青的怀抱变得越发的绵软跟滚烫。 感觉着抬起自己下巴的那只手,渐渐松开下巴而后抚摸着自己的半张脸颊,钟晴不由自主的樱唇微张,随着那只抚摸着脸颊的手滑落到脖颈处,而后拖着自己的后颈缓缓往前凑时,闭着眼睛的钟晴仿佛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一样,于是极力的踮起了自己的脚尖,随即感到双唇被一股温热占据,鼻尖那陌生但让她又紧张与兴奋的气息则是越来越浓。 “唔……。”钟晴只感觉臀部被叶青的手抓了一把,而后被吻着的嘴刚发出一丝的声音,便被叶少卿趁虚而入,钟晴的丁香小舌被逮了个正着。 一种天旋地转、飘然如同云端的感觉,让钟晴原本紧握着的拳头不由自主的松开,而后不顾一切的搂住了叶青的腰。 随着叶青的嘴唇离开后,睁开眼睛的钟晴则是有种窒息与飘然的矛盾感觉,胸口依然被挤压在叶青的胸膛,两人紧紧的贴合在一起,望着近在眼前的那棱角分明、带着一丝坏笑跟意犹未尽的面孔,大口的喘着粗气。 第三百七十一章 变动 两架马车缓缓驶入到信王府的门口,一路上在马车里一直有些恍然的钟晴,在芳菲轻声说着到了的时候,才从刚刚在宫墙处的那一幕中回过神来。 随着芳菲走下马车以及钟晴走下马车,立刻便有人通报王府里的信王等人。 所以即便是送钟晴到了府门口的叶青想要离去,显然已是不可能,皇城司的马车,信王府里的下人自然还是认识的。 随着钟晴与叶青再次恢复到了上下尊卑有别的身份,信王则是从府里快步走了出来。 站在台阶上看着正准备回府的信王妃,原本信王赵璩是不会出现的,但听到下人说是皇城司的马车,陪同着信王妃一同到达王府门口后,赵璩的脑海里第一时间就闪过了叶青的身影,于是想也不想的立刻跑了出来。 “臣叶青见过信王。”叶青从容的看着赵璩行礼道,这个时候的信王,灯笼照在头顶,叶青便不由自主的认为,一抹绿色正在渐渐的向其头上笼罩了过去。 “你怎么会在此?”赵璩看了一眼信王妃,而后皱着眉头问道。 “奉皇太后的旨意,怕临安城最近不太平,所以便命臣送信王妃回府。”叶青看了一眼信王妃说道。 “不太平?”赵璩冷笑了一声,语气带则一丝不屑道:“只要有皇城司存在,这临安城想必就太平不了。” “信王说笑了,臣现在也是大理寺少卿,所以还请信王放心,以后临安城保证能够在皇城司跟大理寺的联合治下,做到夜不闭户、路不拾遗。”叶青呵呵笑着道,谁也不提今日在朝堂之上发生的事情,但谁心里都有对今日朝堂之上的疑问跟困惑。 信王看见叶青,看见钟晴,脑海里便会出现那个今日在朝堂之上,出现在圣上赵昚桌案上的梳妆盒。 而叶青到现在为止,也不知道信王今日为何要联合尹穑攻讦自己,难道说他之前跟汤思退有约定不成?还是说他跟魏国公之间有什么事情? “路不拾遗、夜不闭户,只怕是到了那时候,刑部的职责都该归叶少卿所有了吧?大理寺左少卿可不是那么好当的,尹穑今日已经本王放回家了,所以若是明日叶少卿对此有异议的话,不妨可以找吕寺卿询问。”赵璩看着叶青说完,看也不看旁边的钟晴一眼,一甩袖子而后便转身往府里走去。 神情枯井无波般的钟晴,对着叶青行礼后,便与芳菲一同往府里走去,在府门快要关闭的那一刻,钟晴还是忍不住的回头望了一眼,正含笑望着她背影的叶青。 墨小宝一直捧着那个盒子,虽然今日一直都没有机会打开,但墨小宝却是觉得,好想抱着它,心里倒是能够踏实一些。 两人回到家里的时候,时候已经不早,而白纯则在二楼叶青的书房内看书,锦瑟跟红楼则是收拾着满院子的狼藉。 今日原本该是大喜的日子,公子参加殿试高中头名,但……只见到了下旨的官员,并没有见到喜气洋洋、意气风发的公子跟着一同回来。 有些失望的街坊四邻,虽然无法目睹殿试头名士子的风采,但依然还是在叶家的小院里吃吃喝喝了一整天,三婶儿酒馆里的酒,也被去了大半,乐的三婶儿有些合不拢嘴,只是到最后一算账,才觉得不该收叶青的钱才是。 毕竟叶青对自己的酒馆儿,可是一直照顾的很,那卢仲跟吴贵,俨然已经成了她那酒馆的保护神,使得自己的酒馆,如今每个客人都是规规矩矩的,没人敢在无故闹事生非。 从墨小宝手里抱着枪盒,跟已经与红楼把院子收拾的差不多锦瑟、红楼打了声招呼,在锦瑟指了指楼上亮灯的书房后,叶青便往自己二楼的书房走去。 如同等待夫君归来的妻子一样,白纯手里捧着那本不知道看了多少遍的《梦溪笔谈》,在叶青推开门的时候,正对着对面的墙壁发呆。 听到门声响起,漠然的回头看到是含笑进来的叶青时,白纯的脸上瞬间闪过一丝欣喜,从书桌后面起身,对着叶青温柔的说道:“回来了。” “发什么愣呢你?”叶青抚摸了下已经拆掉发髻上的簪子,一头柔顺黑亮的头发,自然简单的束缚在脑后的白纯头顶。 “杨柳真的被带走了,怎么了?”白纯把自己刚才坐的地方让给了叶青,任由叶青的大手揉乱了她的秀发,站在旁边看着叶青把今早被墨小宝拿走的木盒,横放在桌面上问道。 “没事儿,杨柳有点儿事,以后便不在咱们家了。”叶青看了一眼白纯,双手放在枪盒之上,心里头又些欣慰的叹了口气道。 “哦。”白纯敷衍的哦了一声,虽然她不知道真正的原因,但她也不傻,明显能够感觉到叶青是在敷衍她。 今日一早出门时,叶青就已经提醒过白纯,杨柳今日可能会被人带走,到时候不必阻拦就是,所以白纯在杨柳被人带走的时候,并不显得很吃惊,倒是一旁的锦瑟跟红楼,有些不明所以。 看着叶青像是犹豫了一会儿,最终还是打开他那被称之为枪的枪盒,而后拿着布上上下下仔仔细细的擦拭着,时不时的还吹一吹已经擦的明亮的那根铁管。 “明日起,是不是就要参加早朝了?”看着叶青那么爱惜这所谓的枪,白纯都有些嫉妒叶青对枪的细心跟呵护了。 “过几日,明日起本少卿偶感风寒、身体抱恙,无法参加早朝。”叶青再次把枪放进枪盒里,而后放起来后拍拍手,又捏了捏白纯柔嫩的脸颊说道。 一手拍开叶少卿的占便宜的手,看着成心戏弄自己的叶青,终究是抵不过心里的好奇心,主动问道:“那……那事儿怎么样儿了?” “什么事儿?”叶青佯装不懂反问道。 “你……讨厌,我走了。”白纯脸色一红,这种事情她能够主动开口问就已经是最大的限度了,这家伙竟然还明知故问的跟自己装糊涂。 于是白大美人脸色一冷,又换上平日里那副冷漠平淡的气质,作势就要往书房外走去。 被叶青一把抱紧怀里后,正用小拳头捶着叶青胸口的白纯,突然间神色一愣,那好看的鼻子微微皱了几下,便如同狗一样在叶青的身上使劲的嗅着。 “不是燕倾城,你今日做什么去了?跟那些参加殿试的士子喝花酒了?”白纯闻着叶青身上的淡淡脂粉味儿,此时也没有时间去理会,叶青的手已经放在了她的翘臀之上。 “讨厌。”白纯白了叶青一眼,而后在怀中微微挣扎了下,这才继续被叶青抱在怀里,一同坐在了椅子上。 随着叶青把今日殿试之时能说的加以修改,告诉白纯后,白大美人便主动的揽住了叶青的脖子,并送上了自己的红唇印在了叶青的唇上。 名分这个东西看来是很重要,不止是在宋代,哪怕是在后世也同样的很重要,多少女人穷其年华,只是为了一个名分,但到头来却是一无所获。 所以叶青也理解白纯的心思,嫂嫂这个名分,终究是桎梏两人再往前一步的最大阻碍。 何况叶青不日便要前往金国,所以这个时候,对于白纯来说,在迎娶燕倾城之际,在白秉忠还无法从岭南被召回的时候,叶青能够做的,便是借他人攻讦自己之机,以此来给自己与白纯的关系正名。 幸运的是,这些时日与白纯的高调秀恩爱,最终还是吸引到了他人的注意,也最终落在了朝堂之上。 叶青本以为,自己与白纯的正名一事儿,会是被人告知赵构,或者是皇后,但没想到,最后竟然是在百官与天下参加殿试的士子面前,得到了最理想的正名。 既然不需要上朝,而且还是要装作偶感风寒的样子,所以第二日起来后的叶青,并没有让从自己闺房跑过来的白纯帮他绑头发,而是把一头长发束在脑后便算是完事儿了。 而朝堂之上也如同王伦所言一样,在汤思退彻底的消失在朝堂上之后,大理寺卿的位置便成了吕祖简的位置。 空出来的右相位置,也如同汤思退所言的一样,吏部尚书魏杞,便被朝廷急不可待的提升为了权知枢密院的右相,空出了的吏部尚书一职,则是由刚刚任兵部尚书没多久的韩诚来担任。 不过显然这并不是让人感到惊讶与震惊的,接下来朝堂之上的一系列大动作,官员的调配,则是让人有些目不暇接以及目瞪口呆,又错综复杂的让人大感头痛。 右相的位置被魏杞填补、吏部尚书的位子被韩诚填补,而兵部尚书的位置,原本呼声最高的萧振最终出局,而是由仁和知县留正填补了空缺。 相较于尚书的变动,或许还能够让人们接受跟理解,而接下来在侍郎等位置上,完全就是朝堂各个势力的角逐,错综复杂的互相牵制着的结果。 史弥远被任命为了吏部左侍郎,五河军统制韩侂胄,则被任命为兵部左侍郎兼五河军统制,辛弃疾则取代了一只胳膊的王之望,被任命为了兵部右侍郎。 刑部左侍郎,则是被江陵知府彭龟年填补其空缺,而此人则是师从朱熹。 第三百七十二章 朝堂势力 大理寺也同样是出现了大的变动,吕祖简自然而然的成为了大理寺卿,左少卿则是由叶青填补。 但右少卿的位置上,却是让叶青吃惊的差点儿把下巴掉地上,赫然是跟自己打过好几次交道的老熟人:刑部左侍郎:洪遵! 整个不大的院落里,如今只有叶青跟墨小宝两人,叶青坐在桑树底下,墨小宝则是坐在院子里的台阶上,给叶青说着如今朝堂之上的种种变化。 梁兴陪着白纯、锦瑟与红楼去了赵构赐的宅子里,叶青的大婚即将到来,虽然说燕鸿渊同意了叶青化繁为简的要求,但好歹大喜的日子就该有一种喜庆的气氛才对。 所以白纯如今则是前往那中和坊的宅院,安排人手该如何布置,于是院子里则就只剩下了他们两人,坐在院子里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闲天。 “这看来是史家跟韩家谁也不肯让步,这是瓜分了吏部啊。”叶青闭着眼睛,悠哉的说道。 “但韩诚可是尚书,史弥远只是个侍郎而已。”墨小宝不觉得左侍郎可以奈何的了一个尚书,而且还是自己的上司。 “奈何不奈何是一回事儿,但韩诚若是想安插他的人,史家也肯定不会示弱的,不过就是职位高低、差遣轻重的区别罢了。何况留正不也是做了兵部尚书,韩侂胄则是成了兵部侍郎,如此一对比,两家算是一来一往打了个平手。”叶青先摊开左手当韩家,而后又摊开右手当史家这样的比划着。 “但兵部现在又没有多大的权利,枢密院才算是兵家之地才对。那岂不是如此算来,史家亏了?”墨小宝不解道。 “我大宋朝向来重文抑武,史弥远的左侍郎,该是大宋最为年轻的侍郎了,吏部向来是六部之首,这个左侍郎,可是顶小半个尚书用呢。兵部无权,所以朝廷才让韩侂胄担任,但却兼着五河军统制一职,所以说,算来算去,实则是韩家稍占下风。”叶青分析道。 “那你很欣赏的辛弃疾算什么?他在兵部该如何理解?”墨小宝一脑门儿的问号道。 “辛弃疾就不能跟六部之首的吏部并肩看了,而是要看刑部新晋左侍郎彭龟年此人了,此人从来不曾在刑部、提刑使的位置上干过,但如今放到了刑部,实则是遥相配合辛弃疾这个无实权的兵部侍郎辛弃疾的。两人都算是信王的人,彭龟年师从朱熹,能够从江陵直入刑部侍郎一职,其背后能没有势力支持?两人一个入兵部、一个人入刑部,真正的目的还是为了保的大理寺这块儿信王最大的利益,懂了没?”叶青端着茶壶,悠哉的喝了一口问道。 “不懂。”墨小宝很直接的答道。 “禁军先前被兵部掌,而后又分给了临安府一部分,如今朝廷再次变动,禁军一半归刑部、一半归大理寺,不管是大理寺咱们的上司吕祖简,还是刑部左侍郎彭龟年,都不是带兵之人。所以信王需要一个真正的带兵之人来对大理寺的兵力保驾护航,所以他只能跟史家做交易,那就是让出右少卿的位置给史家的洪遵,而后换来一个刑部、兵部两个侍郎的位置,来保全他大理寺的利益最大化。”叶青如同教书先生般,躺在躺椅上摇头晃脑的分析道。 “那史家岂不是亏了,两个才换了一个?还是个右少卿!”墨小宝继续一脑门子问号,心直口快道。 “那你的意思,把咱们这个左少卿让给人家算了呗?”叶青歪头没好气的说道:“史家从一开始就没有看上如同鸡肋的禁军,何况他们的重心,则是从市舶司的商道,开始慢慢往朝堂之上再次转移、或者是并重。这个时候,韩家有真正的兵权在韩侂胄之手,你觉得史家要那些禁军有何用?以卵击石、自讨没趣不成?所以就干脆放弃做个顺水人情给了信王赵璩,还能捞个大理寺的少卿,何乐而不为呢。”叶青继续给墨小宝解释道。 “那这么说来,到最后,却是王相手里的势力在缩小了,真正的想要抗金之人,却是什么也没有捞着,还损失了一个刑部侍郎的位子,真让人郁闷。”墨小宝叹口气道。 “没办法啊,都想过太平日子,何况……谁告诉你王相的势力缩减了?王相跟韩诚是什么关系,这点儿你心里没数,还是到现在你都没有掌握到细节?你要是不行,我就换武判来临安,把你扔到泗州去,看看到时候锦瑟会不会被人拐跑,反正我是不会管的。”叶青看了一眼一脸郁闷的墨小宝说道。 “大人,小的有事儿先走了,不打扰您休息了。”墨小宝听到叶青如是说,急忙噌的从台阶上起身,连屁股上的土都来不及拍,火烧屁股似的就往外跑去。 听着墨小宝的脚步声渐渐远去,叶青无奈的摇摇头,心道:大宋朝不也是从史弥远、韩侂胄开始崛起后,慢慢的走向衰亡的吗? 不管王淮跟韩诚,还是韩侂胄如何极力抗金,到最后不还是败给了主和一派,最终都没有落的好下场? 重文抑武是一方面,但想必史家强大,占据了朝堂之上的话语权,让手中握有兵权的韩家处处被掣肘,最终才不能形成真正的一股抗金之势,也是一个重要的原因吧? “若是在朝堂之上的左相,是一位能够跟史家抗衡,甚至是不怕皇室,能够脱离君臣要义这种如同天理的定义,敢在朝堂之上如同在战场之上勇往直前的左相就好了。这样一来,武将的所有压力可以由这个左相一人扛着,而后让武将能够专心致志的在战场上与金人拼杀,那就是真的太好了。”坐在桑树底下,一直懒得起身的叶青喃喃说道。 接下来的几天时间里,叶青如同宅男一样,天天就窝在家里哪也不去,以至于连白纯都有些烦他天天在家,要不就是逗的叶小白聒聒的叫的人心不安,要么就是把锦瑟逗的在院子里,隔一会儿便拉长了声音喊道:小……姐……公子又欺负我……。 但白纯又无奈,人家不去办差、不去上朝是圣上都同意了的事情,自己算是老几,可以把他赶的上朝、办差去? 不过在家里白纯相信自己说话还是很有分量的,于是每次随着锦瑟的拉长音响起,而后便也会响起白纯短促不耐的声音来:叶青! 而后院子里则是能够安静一会儿,但就如同嘉会门上的元祐浑天仪象似的,时间差不多了就会响起锦瑟那怂包的声音。 气不过的白纯最终只好把叶青喊到了自己的绣楼里,自己一边帮着燕倾城秀新娘服饰的花纹,一边看着时不时就要跑的叶青。 每每当叶青不乱跑,或者是死皮赖脸的往她跟前凑时,白纯手里的绣花针便会毫不留情的,从那漂亮的布匹上拉出一道如同彩虹似的长线,对着叶青不老实的手就扎了过去。 燕倾城如今是待字闺中,不管以前如何,但在这大婚临近的时候,燕鸿渊也是不会让两人见面的,所以这个时候的叶青,便如同被关押在了家里一样,哪里也去不了。 等着朝堂之上终于安稳了下来后,叶青不过是只上了一次朝,而且还赶上当今圣上龙体有恙,只不过短短的一炷香时间,叶少卿便从选德殿随着群臣走了出来。 王德谦的到来,则是让叶青立刻的眉开眼笑,看着眼前笑容满面的王德谦对着自己淡淡道:“咱家在此先恭喜叶少卿了,新婚大喜、早生贵子。圣上说了,念在叶少卿大婚临近,这些时日就不必上朝了,大理寺的事情酌情办理便可,但也不可掉以轻心。” “同喜同喜,多谢王中贵人传旨。对了,上次送给关中贵人香皂之时,给您捎了一份儿,不知道王中贵人用着可还好?若是有不满意之处,还请务必告诉在下,在下这就着人给您送些过来。”叶青一张银票从宽袍大袖中滑出。 而后王德谦的手顺利的在银票从大袖口处露出来的瞬间,伸手以自己的袖口遮挡,于是一场简直堪称完美的交接,便这样在旁人根本察觉不到的情况下完成了。 “好是好,就是不够用,叶少卿也知道,咱家在宫里头时间长,这宫女、太监的跟咱家熟的也多……。”王德谦站在离东华门不远处,坦然的笑着说道。 “那若是晌午圣上休息之时中贵人有空,不妨在东华门处稍候如何?到时候在下差人给您送过来。以后这事儿您就差遣个人,通知那送香皂的一声,保证每次都让中贵人用上上品,如何?”叶青看着王德谦连连点头,而后便拱手行礼转身离开。 如同王德谦望着他的背影一样,一转过身后,两人脸上的笑容瞬间就消失不见。 王德谦与燕家因为皇后的关系颇有渊源,而叶青则又是燕家的乘龙快婿,所以王德谦因为皇后的关系,还真不好每次向燕家张口,但向叶青张口,他又实不愿意跟叶青打交道。 在他眼里,叶青这个人很危险,甚至比那时候快要老死的秦桧都要危险,城府还要深沉。 但奈何如今圣上对他倒是颇有欣赏,何况皇后与燕家的关系又摆在那里,自己独木一人,若是这个时候不论是在圣上跟前,还是在皇后跟前言及燕家乘龙快婿的不是,想必怎么样儿都讨不了好的。 第三百七十三章 叶少卿的人情 叶青对王德谦的定义就是三个字:笑面虎。 他自从跟王德谦打交道以来,总感觉王德谦像是处处、时时提防着他,就好像怕自己要了他的命似的。 而且特别是在今日朝堂之上,自己无意之间望向王德谦时,竟然从王德谦的眼里看到了一丝的杀机,就像是当初李凤娘给自己的那种感觉,让人心头极为不舒服。 如今论起宫里能够自由出入的太监,想必就是现在站在东华门处的关礼了,自从正式被任命为皇城司副统领,协助叶青办差之后,这个家伙如今比王伦在宫里可谓是过的逍遥自在。 虽然论起威望等,关礼自然是都不如王伦,但如今因为皇城司副统领一职,这家伙就可以名正言顺的如同幽灵一般飘在宫外,或者是偶尔回宫向当今圣上赵昚禀奏一些皇城司的事情。 所以这也是为何关礼极为迫切的,想要从太子妃李凤娘那里,把他钟意的宫女接出来的重要原因。 毕竟如今身为皇城司副统领后便等同于无人管束,宫里宫外来去自如,任何时候都可以以为圣上办差为由,而不回宫里,选择在外面过夜。 “宅子置办好了?”叶青走到关礼跟前笑着道。 “多谢叶少卿,奴婢置办好了,离静乐坊王中贵人的府邸不远,只是这……。”关礼为难的看着叶青,还是继续说道:“空空如也的宅子,奴婢每次回去后,别说有个暖被窝的了,就是连个烧火做饭的丫鬟都没有……。” “太子府我没去过啊,既然你认为那宫女已经是你的人了,就不能容我几天?”叶青坐在马车车辕上,墨小宝跟关礼站在马车旁边,三人散兵游勇般在那商量着。 “可……总不踏实不是?奴婢也听说了,太子妃脾气古怪,适逢在其身边责骂挨打是时常的事情,奴婢是怕这万一……。”关礼神色之间带着央求道。 “完了完了完了完了。”叶青坐在车辕上面对墨小宝两手一摊碎念着,指了指关礼后对墨小宝说道:“关中贵人这是动了真感情了,没救了……。” “您就别拿奴婢取乐了,不是奴婢催您,而是您的时间太紧,您大婚在即,您自然是不愁暖床烧水的,但奴婢可就一个人啊,这事儿今儿您怎么着也得给说法才行。”被叶青取笑之后,有些脸色通红的关礼干脆最后直接耍无赖了。 叶青把那句皇上不急太监急的话憋回到肚子里,咬着嘴唇想了下说道:“三日,三日之后我去行不行?” “不行,择日不如撞日,就今日奴婢看就挺好。”关礼这是要无赖到底的节奏。 “为什么?”叶青奇怪的问道。 “您大婚之后,不日就要前往金国,时间很紧,到时候您一旦忙起来,哪里还有空管奴婢这点儿小事儿?皇城司、大理寺一堆事儿,虽然说朝堂重新布局后,大理寺里羁押着的不少被罢官员,跟咱们没有关系,咱们也不插手,但好歹您是大理寺的左少卿,求情不会少,让您严惩的也不会少,您说,您哪里还有时间?”关礼有条有理的说道。 而叶青则是不由自主的扭头望向了墨小宝,这小子把自己卖的还真是干净啊,关礼许他什么好处了? 墨小宝看着叶青望过来的眼神,嘿嘿笑了下道:“少卿,您就答应了吧,您总不能真是饱汉子不知饿汉子饥啊,关中贵人也不容易不是?” 关礼急忙感激的向墨小宝点头致以谢意,袖子里的大拇指对着墨小宝一通猛竖。 “静乐坊坊门前侯着吧,我若是……看吧,你就希望我顺顺利利吧,好酒好菜备着,今日晚上就在你的新宅子用膳了。”叶青抢过墨小宝手里的马鞭,作势就打算前往太子府。 “这……奴婢请您一品楼如何?宅子……宅子实在是太小……。” “那我不去了。” “好好好,奴婢照办就是、奴婢照办就是,还请少卿多费心了。”关礼连忙上前安抚着傲娇的叶少卿。 墨小宝对着关礼嘿嘿一笑,两人同时露出了一个心照不宣的眼神后,一个便急急往静乐坊方向走去,一个则是立刻蹿到了另外一边的车辕上,随同叶青一同赶往太子府。 “你小子何时跟他勾搭上的,跟关礼打交道可不是那么容易,你有那份自信吗?”叶青靠着车厢,手里的马鞭无力的垂着问旁边的墨小宝。 “这条线总归要有宫里的人才算是完整,我觉得应该没问题。”墨小宝俊俏的脸颊收起了嬉皮笑脸,神色凝重的说道。 “那就行,若是觉得没问题,那就按照你想要的办就是了。”叶青随和的笑着道。 “看吧,时机成熟后,我会跟他摊牌的,到时候同意也好,不同意也罢,反正这颗弹子……子弹我得送给他,就看他想要什么样儿的了。”墨小宝英俊的脸上杀气一闪而过。 同意的话,自然是空弹壳送给关礼做为那条皇城司暗线的信物,若是不同意的话,显然墨小宝送的就不是空子弹,而是真正的子弹了。 叶青笑了笑不说话,既然交给了墨小宝来处置,那么就该相信墨小宝才对,必要的时候过问几句就是了。 马车缓缓在太子府的门口停下,墨小宝比起叶青倒是显得驾轻就熟,门口的侍卫看到墨小宝后,则是立刻对着向其恭敬的行礼。 子弹在墨小宝的手里来回上下抛了几次,坐在车辕上的叶青,也没有听清楚他们到底说了一些什么,而后就看见其中一个侍卫,扭头就往太子府里跑去。 墨小宝回头冲着叶青得意的一笑,而后不一会儿的功夫,两个长相几乎一模一样,跟墨小宝年岁相仿的少年,便跟着刚才的侍卫匆匆跑了出来。 随着墨小宝走到叶青跟前行礼,不等两人开口自我介绍,叶青就瞎对号入座,随意的指着两人便道:“左雨、左脚?” 两人先是一愣,而后有些紧张的再次进行了一次自我介绍,随后那叫左脚的,便让叶青稍后,自己进去通报一声。 叶青也不知道自己来求见李凤娘,李凤娘到底会不会见自己,而且这一路上,也想了很多,若是见到李凤娘,提出要她旁边的宫女时,李凤娘会提出什么样儿的条件呢? 想来想去,他也没有想好,李凤娘会跟自己谈什么条件。 叶青并没有看见太子赵惇,不过想必这是李凤娘刻意而为,显然她还不想让太子跟自己接触,对自己依然是想要置自己于死地的心思,多过想要利用自己的心思。 “臣叶青见过太子妃。”叶青对着主位上的李凤娘行礼道。 “少卿免礼,不知道这是什么风,竟然把堂堂的大理寺左少卿,给吹到本宫这小小的太子府里来了。”李凤娘淡淡的说道,却看见叶青的眼神,一直在自己的两名宫女身上打转。 “臣今日求见太子妃,是有一事儿相求。”叶青打量了半天两个宫女,也猜不透到底哪一个才是关礼的意中人。 仿佛没听见叶青说话的李凤娘,美目静静的望着叶青,过了好一会儿才叹口气道:“你们都下去吧,本宫有些私事儿要跟叶少卿商谈。” 随着两名宫女跟一名太监走出房间,李凤娘脸上原本高贵典雅的笑容,立刻变得妩媚风情了起来。 笑着从椅子上起身,走到叶青的跟前,微微仰头看着叶青,似笑非笑道:“何事儿啊,竟然还要如此小心?” “没啥事儿,就是上次你让我杀的那几个夏人的酬劳,你是不是得给结一下了?皇城司办皇差,但还不包括太子府跟你这个太子妃。”叶青也似笑非笑的看着那双风情的眼睛的主人道。 “叶青,你别给我得寸进尺你,再说了,你有证据证明是我让你去杀人的吗?”李凤娘美目闪过一丝恨意,每次看见眼前这个货,她的脑海里就会立刻浮现自己平生最为耻辱的一面! “早知道你会这么说,还好……。” “你……你有证据不成?”李凤娘脸色一寒,看着叶青问道。 叶青脸上的笑意更浓,嘿嘿道:“太子妃放心吧,臣既然答应了太子妃,自然是不会留有证据。其实臣刚才想说的是,还好我没想过拿为太子妃办差一事儿,来向太子妃求情。这样吧,算我欠你一个人情,把你身边叫华年的宫女交给我,怎么样儿?” “宫女?你们男人就没有一个好东西,马上就要成亲了,竟然还惦记着……竟然连本宫的宫女你都敢惦记?你就不怕你家新娘子吃醋吗?”李凤娘脸色更寒,一甩袖子直接坐在旁边的椅子上,目光望了望主坐旁边桌面上的茶壶一眼。 叶青笑了笑,随即走到主桌跟前,拿起茶壶跟一个茶杯又走到李凤娘跟前,放下茶杯给李凤娘斟茶,但不等李凤娘伸手端起来,自己就率先拿起来喝了一口。 “烫死你算了……。”李凤娘看着喝了一口热茶,瞬间嘴被烫的拿手在旁边乱扇,一脸痛苦的叶青,噗呲笑出声道。 “就这样的宫女你还留着干什么,那华年的事儿,就这么定了,行不行?”叶青连连伸着舌头“散热”道。 “一份人情?本宫的宫女就那么不值钱?才值你叶少卿一个人情?”李凤娘斜了叶青一眼,微顿了下后,最后还是从容优雅的端起叶青刚喝过的茶杯,美眸一眨不眨静静盯着叶青的眼睛,而后也转动着杯沿,对着叶青刚刚喝过的杯沿,把自己的红唇印了上去。 第三百七十四章 礼尚往来 “那太子妃的意思呢?”叶青问完后,便大摇大摆的要在李凤娘旁边坐下。 “你给我起来站着说话,也不怕被人看见。”李凤娘蹙眉,望了一眼崭新的窗户跟门口哼道。 刚刚弯下腰的叶青一愣,回头看了看身后空无一人的门口,又四下打量了下跟他家院子差不多大的正厅,叹口气后便只好慢慢直起身子,在李凤娘旁边站定。 “你我合作之事儿,你三我七,但什么时候开始?别以为本宫如今不急着用钱,你就可以无限期的往后拖延。”李凤娘看着无奈直起身,一脸生无可恋的抱手在小腹,如同太监的样子,再次笑出声说道。 “行,没问题,皇城司的三百禁卒我现在就撤走。跟史家、市舶司的事儿就由太子妃您来打交道,拉拢钱家之事儿,也就只好麻烦太子妃了,以后不论是皇城司还是大理寺,只负责往来就是了。”叶青端着下巴目视远方道。 “你……。”李凤娘气的秀美竖立,看了看叶青的脚便毫不留情的踩了下去。 “嗷……。”叶青痛苦的弯腰,条件反射的抬起被踩疼的右脚,而后另外一只脚在厚厚的地毯上有些立足不稳,右手连忙扶向桌面时,但因为身体幅度太大,于是手便按在了毫无准备的李凤娘的大腿根处。 触手之处一阵弹性的绵软,随着李凤娘低声咬牙切齿的喊着叶青二字,急忙站起来的叶青,还不忘手在离开李凤娘的大腿时,在内侧抓了一把。 “叶青你……你无耻之尤!”李凤娘脸颊涨红,又是极为冰冷跟布满了寒霜。 急忙紧紧并拢两条玉腿,刚刚被叶青抓过的大腿内侧,一阵火辣辣的疼,刚才那一刻让她的整个身体如同过电一般,瞬间便明白这个白痴真的是在报复自己踩了他一脚。 “无意冒犯无意冒犯,还请太子妃别生气。”脸上写着坦然的叶少卿,轻松的说道。 “市舶司的事儿太子府插不了手,钱家之事儿太子府倒是可以从中斡旋,五五分成。”李凤娘抓起杯盖凤目喷火的对叶青说道。 也不知道她是准备砸叶青抓她大腿的仇,还是等着叶青若是还不同意五五分成,就立刻把手里的杯盖砸向叶青,以此来威胁其同意。 “行,我认了,吃点儿亏就吃点儿亏了我。”叶青连忙抓住李凤娘的手,夺过杯盖说道。 “你……叶青你就是个无耻之徒!大混蛋你就是个!到底谁吃亏了!”李凤娘手里的茶杯被叶青夺走,于是双手紧握在胸前,看着一脸得意的叶青怒道。 “臣不计较便是了,毕竟臣也是未来皇后您的臣子不是?”叶青依然呵呵正色道。 “你给我去死,你个大混蛋!”李凤娘想要站起来指着叶青的鼻子说,但刚一动弹,立刻感觉大腿内侧处的隐隐作痛,想着一定被这个白痴抓青了,瞬间气的又向叶青的脚踩了过去,而这一次……被踩了个结实的叶青,竟然是毫无反应。 “你……叶青,我李凤娘早晚要把你剁碎了喂狗,不!喂狼才行,喂狗只会脏了狗嘴!”李凤娘气的浑身上下都在颤抖,自己一个高高在上的太子妃,却被一个皇城司的统领吃的死死的,而且处处受制,处处被占便宜! 这个时候,李凤娘的心里,突然间有些后悔,早知道就不该在大婚那日招惹这个叶青。 大婚之日的一切情形刚刚从李凤娘的脑海里闪过,美目一转的李凤娘,脸上原本的怒色瞬间消失,再次换上刚才那从容妩媚的样子,冷笑着说道:“对了,本宫差点儿忘了,过的几日就是叶少卿的大婚,本宫与你相识,怎么着也得备份大礼才行。到时候,还望叶少卿别介意贺礼过于轻薄才行啊。” “太子妃,玩归玩儿,闹归闹啊,但你若要是非要跟我鱼死网破……。”叶青心中一紧,李凤娘大婚之时,他干了些什么,他自己心里可是清楚的很,这李凤娘若是报复自己,或者是燕倾城的话,自己可真有些担心。 “想什么呢叶少卿?怎么?你也知道害怕啊?本宫还以为你这个混蛋天不怕地不怕呢?不过你放心吧,本宫不会把你怎么样儿,更不会打新娘子的主意,不过礼尚往来倒是应该的不是?……等着瞧吧你就给本宫!”说道最后,李凤娘还是忍不住又咬牙切齿。 毕竟,她大婚之时,自己的身子竟然不是太子在洞房花烛时第一个看到的,而是眼前这个混蛋,是眼前这个在自己胸口画来画去,是这个把自己大腿抓青的混蛋第一个看到! 所以,李凤娘也绝不会让叶青在他自己的大婚之日,过的那么喜庆祥和,说什么也要给叶青找点儿不自在,让自己的内心平衡一下才行。 而且对于她来说,只要控制好度,不彻底激怒他就行。 何况,她也有足够的理由在叶青大婚之日时,明目张胆、名正言顺的去参加、去道贺。 毕竟,就是连皇太后、皇后都知道,自己大婚之日,是叶青帮了自己的忙,把事态控制在极小的范围,才不至于让那日自己的婚礼无法举行,才不至于让皇室丢了颜面。 所以她非去不可,所以她也有足够多的正当理由以太子妃高高在上的尊贵身份,打着太子妃的仪仗去叶府耀武扬威一番才行。 叶青狐疑的望着扬起秀气的下巴,使得白皙修长的脖颈更加修长动人的李凤娘,一时之间,不知道这娘们会在自己大婚之时,搞出什么样儿的动静来。 但不管如何,想必李凤娘也不会这个时候跟自己撕破脸才对,不然的话,自己如今跟她谈的合作,就完全没有什么意义了。 “看着我干吗?”李凤娘得意的笑了笑,看到叶青狐疑的眼神盯着自己的胸口,连忙扭过身说道。 “那宫女我可以带走吗?”叶青不依不饶道。 “啧……你为什么非要一个宫女?燕家那燕倾城,可是一个远近闻名的大美人,而且听说你那嫂嫂也是一个大美人,你又何必要一个容貌不过算得上端庄的华年呢?”李凤娘不打算就这么轻易的答应叶青,毕竟,谁知道他突然打一个宫女的主意,到底是为了什么。 所以,若是能够从叶青嘴里撬出一些蛛丝马迹,那就自然是最好了。 “受人之托忠人之事,总之以后这个宫女就不是宫女了,我会给她落籍成普通人家的女子。”叶青也不客气,这是打算誓不罢休了,若是带不走那个宫女的话。 李凤娘此时强忍住揉大腿痛处的冲动,缓缓站起来围着叶青转了一圈,实在是不明白,为何叶青非要带走自己一个宫女回去,难道这个宫女有什么特别之处? “叶青,我告诉你,你要是不给我吐露实情,我绝对不会让你带走。”李凤娘骄傲的站在叶青跟前,扬起下巴说道。 叶青看着眼前越发明艳、妩媚的尤物,深深吸一口气道:“我只能说……这是宫里头太监、宫女的事情,其他的还请太子妃自己猜测就是。” “宫女、太监?他们能有……龌龊,你……你怎么这种龌龊至极的事情也敢跟我张口?”李凤娘的反应,让叶青看得出,这娘们还挺有洁癖的。 “宫女太监都是人,这种事情谈不上什么龌龊不龌龊吧?搭伙过日子而已,谁不想有个暖床的,呵护温暖的人在身边不是。”叶青摸摸鼻子,总感觉此刻李凤娘看他的眼神,就像是看太监一样。 “当真是这种事情?不是你有什么事情瞒着我?”李凤娘看着有些心虚,竟然会躲闪自己目光的叶青,紧追着叶青的眼神问道。 “当真,要不然我怎么会来麻烦你。”叶青无奈,扬起头叹口气,而后才直视着李凤娘道。 李凤娘犹豫的看着叶青,沉默了下说道:“算了,本宫不跟你计较就是,一个宫女而已,本宫就当是丢了一条狗。” “那就多谢太子妃了。”叶青脸上一喜,急忙行礼道。 随着李凤娘招来那叫华年的宫女过来,站在两人跟前的宫女,显然知道是什么事情,神情之间多少有着一丝的忐忑跟紧张,不知道刚刚叶少卿跟太子妃,谈的到底如何了。 如今自己的命运就掌握在太子妃的手中,而能够救自己的,也只有眼前这个叶少卿。 李凤娘看着华年,迈步向前两步,站在跟前的宫女动也不敢动,有些紧张的在李凤娘站定后,局促不安的则是再次向李凤娘行礼。 “手脚麻利,也听话乖巧懂事儿,算得上是贴心,可惜了,以后好好过日子吧,本宫初入太子府,也没有什么送你的,这根不值几个钱的簪子,就送给你留个念想吧。”说完后,李凤娘看了身后的叶青,而后拔下头顶的簪子,亲自插在了宫女华年的发髻之上:“嗯,这样看起来就漂亮多了嘛。” 宫女好像不敢相信似的,微微抬头看了一眼李凤娘,而后又急又快的看了一眼叶青,一时之间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叶青在旁看的真切,他确实没有想到,宫女竟然如此怕李凤娘,于是看着紧张的华年,连忙说道:“还不谢过太子妃恩赐。” 于是华年立刻行礼小声的谢过眼前的太子妃,而李凤娘看着华年跟叶青,嗯了一声后懒懒道:“行吧,本宫答应了自然是不会反悔,你们两人滚吧。” “多谢太子妃。”华年连忙行礼。 叶青则是一愣,随即在华年率先转身,而他也迈步走过李凤娘身边时,不安分的手又在李凤娘的翘臀之上,狠狠的抓了一把。 “啊……你……无耻!”李凤娘感觉臀部一痛,刚一扭头就看到叶青冲他露出一口白牙,正阴森森的笑着。 第三百七十五章 书房 华年在马车跟前犹豫了很久,最终才局促不安的在叶青一连催促之下上了马车,而叶青则是与墨小宝,继续一左一右的坐在车辕之上。 马车缓缓行驶起来,车厢里的华年此刻还有些不真实的感觉,仿佛如同梦中一样,不敢相信自己就这么,还带着太子妃赐赠的簪子,就安然无恙的从太子府走了出来。 “奴婢多谢叶少卿。”华年跪在车厢里,也不管叶青能不能够看见,恭敬的向叶青谢道。 “不管你心里怎么想,或者是看见了什么,总之,你在太子府的所有事情,从这一刻开始,应该把它全忘了,跟任何人都不得提及,包括关中贵人。”叶青背靠车厢,接下来语气稍有缓和的说道:“至于谢就不必了,理所应当的事情罢了。” 随着叶青的说话,华年的脑海里闪过自己在太子妃跟前转身时,余光偷瞄到的那一切,完全不敢让人相信的场景,叶少卿竟然跟太子妃之间……竟然摸了太子妃的臀部,而太子妃却也只是在自己转过身后,骂了一句叶少卿无耻。 “少卿放心,奴婢没有在太子府服侍过,并没有来过太子府,所以奴婢并不清楚少卿所言之意。”华年苦涩的咬着嘴唇,宫中的事情见多了,就像她跟关礼这样子的,不知道有多少,但是这样的秘密,最终不还都是烂在了每个人的肚子里。 所以叶少卿跟太子妃之间,到底有没有事儿,可不是她一个小小的宫女能够管的,更是自己不该看到的。 “那就好,总之以后好好跟关中贵人过日子就是了,他为了你,可是铁了心啊。你是不知道,今日可是把我堵在东华门处,说什么也不让我走,非要择日不如撞日,然后还说事成了请我去你们家做客呢。”叶青靠着车厢,开始跟华年说着关礼的痴情与忠贞。 马车里的华年抛开眼睛看到的那一幕幕不该看到的,心里头听着叶青替关礼说着好话,一边则也是充满了甜蜜与幸福,如同笼中被放飞的鸟儿般,此刻华年无疑是自由与快乐的。 人家上朝不过最多是半日的时间,就会回到家里了,锦瑟却觉得自己家公子头一次上朝,竟然是上了整整一天,弄的小姐也是茶不思饭不香,不知道公子是不是又办差还是干什么去了。 饭菜一边热了凉、凉了热,本是公子上朝之时说好的,今日晚上准备的丰盛一些,而后等着上朝回来后,一家人在一起庆祝下他第一次平安上朝。 但如今却是不见他的人影,也不见那个墨小宝给家里说上一声,弄的小姐心神不宁的,一直担忧着深怕公子出现了什么意外。 数数日子也是,公子好像自从北上过一次之后,隔三差五的就会背着一身大小的伤痕回来,每次小姐亲自给上药之后,都是红着眼睛、冷着脸从公子的房间出来的。 但公子却是不知道心疼小姐,每次都还是很享受看着小姐为他担心、为他难过、为他身上的伤疤偷偷掉眼泪。 所以锦瑟算了算日子,小脑袋瓜里瞬间就冒出了一个不敢说出来的念头:会不会公子又受伤了,所以才不敢回来,怕小姐骂他呢?还是怕小姐哭呢? 梁兴在一旁喊了好几声锦瑟,锦瑟都没有听见,最后红楼的提醒,锦瑟才反应过来,于是急忙往门口跑去,公子跟墨小宝好不容易回来了。 “公子,您回来了啊,小姐在等您呢。”锦瑟高兴的喊着,而后借着门口的灯笼,如同狗一样,先是上上下下打量着叶青,而后又凑到跟前用鼻子嗅了嗅,便脱口而出道:“太好了,公子竟然没受伤。” 伸手在锦瑟洁白如玉的额头上敲了一下,叶青不满道:“脑袋瓜里面天天想什么呢,难不成天天盼着我受伤不成?” 锦瑟对着叶青做了个调皮的鬼脸,吐了吐舌头道:“锦瑟也是担心公子啊,而且算日子,距离上一次跟上上一次受伤的时间,差不多了嘛。” “锦瑟,你知道吗,我现在好想范念德。”叶青一边走一边说道。 身后的锦瑟先是警告加威胁了跟梁兴开始卸车的墨小宝,而后蹦蹦跳跳的跟在叶青身后问道:“为什么?” 墨小宝跟梁兴卸车时,看着如同鸟雀一样欢快的锦瑟,呵呵傻笑着,不过锦瑟的活泼背影,却是已经掉进眼里拔不出来了。 梁兴手里的马鞭敲了下墨小宝的额头,墨小宝这才嘿嘿着跟梁兴一同卸车。 叶青走在前头,看了看身后跟叶小白一般欢快的锦瑟,说道:“你天天竟然这样咒我受伤,所以我就把你送回范府了,让你再次便回当初那个面色蜡黄、瘦瘦小小的可怜丫鬟模样儿。” “小……姐,公子他又威胁我。”怂包立刻秒怂,开始对着出来迎候叶青的白纯诉苦伸冤道。 “活该你就是。”白纯笑着对锦瑟说道。 怂包瞬间瘪着嘴,死皮赖脸的拽着白纯的胳膊,开始了让叶青瞬间感觉到肉麻,以及鸡皮疙瘩掉落一地的谄媚言语。 如同往常一样,几个人围在一起吃晚饭后,墨小宝跟着梁兴便开始日复一日的被操练,锦瑟则是跟红楼,要么是殷勤的给梁兴倒茶,要么就是扰乱着梁兴阎王一般盯着墨小宝的眼神。 总之,在锦瑟的怂恿下,红楼跟着锦瑟一直闹着梁兴,目的就是为了能够让每天跟着公子跑了一整天,累的跟条狗似的墨小宝,有时间多休息一会儿。 但每次往往都是反作用大,所以最终受苦的,还是墨小宝,时不时因为锦瑟的扰乱,最后让梁兴给他加重了各种训练的量。 二楼书房里的叶青与白纯,也是同往常一样,白纯会把如今香皂等事物挑重点跟叶青说上几句,或者是问问叶青所说的那香水,到底是真的会比香皂还要好吗? 今日却是有些不同,因为是叶青第一次真正的上朝,不同于往日皇城司统领这个身份进出皇宫,所以即便是等了叶青很久的白纯,为了庆祝叶青上朝,还是跟着大伙也喝了一些酒。 此刻的脸颊上带着一丝的晕红,时不时把今日前往燕府里跟燕倾城的事情说上一说,或者是说着燕鸿渊对于大婚之日时,该有的一些要求等等。 正所谓酒不醉人人自醉,今日先是跟关礼、华年两口子喝了不少酒,而后回到家,因为锦瑟的话语,叶青又跟梁兴喝了不少,所以此刻看着脸颊略带红晕的白纯,觉得是比任何时候都要让自己心动。 仿佛是察觉到了叶青异样的眼神,有些茫然的从手里的账簿之上,把一双明亮的目光挪向叶青身上时,就看见叶青放下手里的茶水,直直向她走了过来。 如今的叶青,就仿佛一同冲出牢笼的野兽,身体之中那股挑逗过钟晴后的欲火,这几日就从来没有真正熄灭过。 加上今日又跟李凤娘斗智斗勇,先是李凤娘颇为挑衅的转动杯沿,顺着他喝过茶水的地方,把那双红唇印了下去,而后又是他故意的抓痛了李凤娘的大腿,最后又伸向了其翘臀之上。 这样的撩拨让叶青心中的欲火只是越来越盛,所以此时看着温柔如水一般的白纯,叶青再也按耐不住心中的欲望。 一把抄起白纯的腰身,随着白纯低声惊呼了一声,叶青便向着白纯的嘴唇吻了下去。 随着白纯呼吸急促的按住钻进她衣服里,撩拨的她身心乱颤的手,樱唇轻咬着叶青的耳垂,羞涩的呢喃道:“灯。” 随着叶青一脚踢翻从桌面之上掉落到地上的蜡烛,而后一脚踩灭之后,瞬间书房里变得漆黑一团,伸手不见五指的情形下,那张宽大的桌面上所有的东西,被白纯的身躯霸道的全部赶了下去。 “叶青……。”白纯紧闭着双眼,一双手紧紧的抓着叶青的头发,感受着耳边传来叶青粗重的喘息声,任由自己的裙带缓缓被叶青解开。 低声喊了一句叶青之后,躺在桌面上的白纯整个人都在颤抖着,唯有紧紧抱住、抓住那开始从自己脖颈处开始往下的头颅,仿佛才能够让心中的空虚得以填补。 摆出一副任君采撷样子的白纯,能够感觉到胸前被叶青抓住时的颤栗感,跟整个人如同要魂飞魄散一般的飘然感觉。 夜色朦胧,窗外的月光渐渐移动,一缕月光从原本窗户的缝隙射进二楼漆黑的书房内,雪白的白纯身上在叶青的怀里,仿佛多了一丝圣洁,但仿佛又多了一丝柔媚与风情的女人味儿。 微微有些痛的感觉,依然萦绕在白纯的身体内与脑海中,整个人赤裸着身子搂着同样赤裸的叶青,书房里的春意在两人的眼睛在黑暗中望向彼此的同时,再次变得盎然起来。 院外的锦瑟不经意的抬头,看着不知道何时变漆黑一片的二楼书房:“咦?今天怎么公子跟小姐休息的这么早,不会吵架了吧?” 叶青吻着白纯已经有些微肿的红唇,捡起捡起脚下的长袍裹住白纯后,再次抱进怀里:“从今往后,你就是我叶青的女人了。” “嗯。”白纯搂着叶青的脖子,一双雪白的手臂依然搂着叶青的脖子,滚烫的脸颊贴着叶青滚烫有力的胸口,低声嗯道。 第三百七十六章 大婚之日 昨天夜里锦瑟敲了白纯的房门,房间里的毫无回应,让锦瑟以为小姐是因为等候公子回来晚的原因,所以估计跟公子吵架了,然后便早早的睡了。 所以当早上再次敲门的时候,锦瑟便发现了不对劲,房间竟然还是毫无回应,门口纠结、犹豫了半天的锦瑟,终于鼓起勇气推开房门,而后看着熟悉的小姐闺房整整齐齐的,就像是昨夜不曾住过一样。 心里莫名一惊的锦瑟,急忙从二楼的阳台跑到叶青的房门口,便听到了小姐的娇嗔声,以及公子的坏笑声。 小脑袋瓜里轰的一声,怔怔有些发愣的锦瑟,一时之间不知道该如何是好,心里头只有一个念头:小姐……真的被公子欺负了。 房间里的叶青看着紧紧把自己裹在被子里如同粽子似的白纯,只有几缕凌乱的秀发露在被子外面,而整个人此时则是紧紧的抓着被子,不敢跟已经起床的叶青对视。 伸手摸了摸那秀发,而后又在被子上拍了一下,叶青这才身心舒畅的从房间里面走了出来。 门口的锦瑟如同石化了一般,待看到春风得意的叶青时,嘴一瘪就要哭出声来。 但显然叶青心情极好,在锦瑟哭出来之前,在那额头上敲了一下道:“还不赶紧进去看看你家小姐去?” “哼,坏人。”锦瑟瘪着嘴,眼眶有些泛红道,而后便推开叶青跑进了叶青的卧室内,随后叶青便听见里面传来白纯短暂的惊叫声,以及锦瑟那有些委屈的哭腔。 走下楼的叶青,在一楼的书房内刚刚坐定,书房门便被敲响,墨小宝跟梁兴二人一同走了进来。 两人的神情都有些凝重,看着叶青互望了一眼后,便把一封密信放在了叶青的书桌上。 “什么事儿,脸上神色这么凝重?”叶青奇怪的看了两人一眼,而后便拆开了那封密信。 本以为会是什么样儿的大事件,原来不过是朝廷与一些名望士子,以及如同朱熹这样的名望大贤,对汤思退病逝一事儿的追悼。 自然,从太上皇赵构开始,包括当今圣上赵昚、信王,甚至连朝堂之上往日里与汤思退斗的不可开交的王淮,都在今日肯定了汤思退在朝堂之上多年来的政绩。 “就这事儿?至于让你俩脸色这么凝重?”叶青手拿密信问道。 “关礼说了,叶少卿这些时日小心一些为好,这么多人肯定汤思退的政绩,显然都是冲着少卿您来的。”墨小宝叹口气,不明白为什么大人看起来好像很不在乎。 叶青无奈的摇头笑了笑,而后示意墨小宝跟梁兴先出去,帮着锦瑟她们开始搬家。 毕竟过几日就要在南宋成亲了,所以叶青如今还得再搬回当初赵构赐的宅子里,而且若是不出所料,恐怕在自己出使金国后,白纯她们就得一直在那诺大的宅子里待着了。 不过这他倒是不担心,梁兴跟墨小宝都不会随自己前往金国,何况燕家跟皇后的关系又非同一般,所以只要自己这边不跟赵构闹翻,不在出使金国期间被金人联合宋廷的人算计,那么基本上白纯跟燕倾城她们,便不会有什么危险。 再次翻开那封不算是密信的密信,其实这封密信透露出来的,在叶青看来,并非是像墨小宝跟梁兴的担忧一样。 在他看来,这不过是朝廷的一种姿态罢了,一种对于官员身后事儿的姿态而已,并没有什么实质上,对自己构成危险的因素在里面。 不用上朝的他,接下来的几日便是看着梁兴跟墨小宝搬家,或者是一个人出去前往大瓦子的茶铺喝茶,而后青楼如意坊、斜风细雨楼里转转。 李横同样想要跟着叶青前往金国,但从一开始叶青便没有答应,而且若是有可能,叶青估摸着老刘头到时候肯定会跟着自己回来。 所以若是老刘头知道了李横把他闺女已经祸害了,恐怕就要当场跟李横拼命了。 想到此处的叶青,也不由得有些心虚的看向了正帮着自己收拾房间的白纯,今日白秉忠再次来信,而且很快就会回到临安,只是不知道……白秉忠若是知道自己已经把他闺女祸害了,会不会也跟自己拼命呢? 但等到白秉忠回来的时候,自己好像已经是前往金国了,倒是并不怎么怕白秉忠第一时间就跟自己算账不是? 白纯经过这几日叶青日日夜夜的滋润,越发显得有女人味儿了,整个人也更显得仙气飘飘,若是在板着她那张特别契合她气质,冷若冰霜的脸颊的,简直是可以把叶青永远的迷醉在温柔乡里。 锦瑟也习惯了白纯如今明着住在自己的闺房,实则每天晚上则是与叶青同床共枕的事实,只是这小丫头很容易记仇,一连好几日没有给叶青好脸色看。 诺大的宅院跟去年并没有什么不同,随着张灯结彩之后显露出了喜庆的氛围后,其他的在叶青眼里,倒是没有多大的区别跟差异。 平日里还是会与白纯坐在后宅天井的院子里,一边逗弄着叶小白,一边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天。 叶府喜庆的氛围让叶青的大婚之日如期而至,原本与白纯在临安城就属于相依为命的两人,并没有什么亲朋好友,加上叶青跟燕鸿渊当初的商议,所以这一场在诺大的府邸举办的婚礼,甚至可以说是有些寒酸。 父母双亲都没有,加上原本长嫂如母的白纯,如今与叶青之间的关系则是变了又变,让外人摸不着头脑,所以整个婚礼,让燕鸿渊这个老丈人都有些目瞪口呆,也不知道自己送倾城出嫁时,有没有亲家跟自己寒暄。 皇后的到来,让燕府显得蓬荜生辉,自然也因此显得比起新郎那“萧条”的喜庆,要热闹了很多,而且格调也因为皇后的到来,变得高贵了起来。 这让一介商贾出身的燕鸿渊,终于深切的感受到了,身为皇商的唯一好处,同时,多少在燕鸿升跟燕鸿鹄面前,赚到了极大的面子跟虚荣心。 不同于他人的寻常婚礼,今日真正做新郎的叶青,在临安城有着太多的“仇家”,所以皇城司在婚礼前的几日开始,就比往日里要忙碌、紧张了很多。 到了婚礼的当日,皇城司在热闹、喜庆的氛围下,却是在暗中如临大敌一般,没人知道今日会不会出现什么幺蛾子,来成心恶心叶少卿的婚礼。 不过好在,最起码在叶青迎亲之前,叶府的一切都算是很正常,王淮、梁克家、萧振、韩侂胄、史弥远等人的到来,还是让叶府上下感受到了一个官家的威严气派与高贵。 但这些人当中,有几人是真心道喜的,身着大红色新郎服饰的叶青,不由得微微摇着头,在他看来,怕是出了萧振外,恐是一个都找不出来了。 皇后的主婚还是让燕府受宠若惊,所以当叶青在燕府向皇后行礼时,燕鸿渊也头一次感受到了,自己好像是真有了一个女婿了。 燕庆之身为大舅哥,旁边多了一位美貌女子,特别是在叶青望向他时,则是洋洋得意的用眼神示意给叶青看,走近后,嘴里还得意的连连向叶青道谢。 说是若不是提前窥到了钱清的姿容,恐怕当时他就会拒绝了,甚至连见面都不想见了。 叶青则是低声问道:“你怎么以前不告诉我,早知道我就告诉钱清了。” “怎么跟我说话呢?今日我可是你大舅哥,你得对我尊重一些,即便你是大理寺少卿,那也不成。”燕庆之的性格比当初要开朗了很多,加上有了旁边钱清这个大美人,燕庆之如今在叶青眼里,用开朗已经不足以形容了,而是该用烧包来形容了。 看着燕庆之得意洋洋地样子,趁着热闹的送亲、迎亲的队伍里面,没人注意到他这个新郎跟新娘的大舅哥,于是低声道:“别高兴的太早了,钱家的事儿得尽快办,最好是让他们留下点儿东西在咱们手里,省的以后反悔。” “你今日成亲,你竟然跟我说这个?”燕庆之目瞪口呆的看着新郎叶青,总觉得叶青是一个比他还要奸商的奸商。 “时不待我,就是因为今日是我大喜的日子,所以你要是跟钱家谈起来,才能有更大的机会让人家同意。何况,前些日子就告诉你了,太子府也已经参合进来了,把这个消息在今日透露给钱家,想必犹豫不决的他们,会知道如何抉择的。”叶青连连说道,而后便被人拉着去燕府的后院迎娶新娘。 皇后谢苏芳亲自坐镇在燕倾城的闺房门口,这让走上楼的叶青瞬间有种想要调头下楼的冲动,你一个母仪天下的皇后跟着瞎起什么哄呢? 这种小老百姓的大喜日子,你一个高高在上的皇后,站在远处观望观望不就行了? 人家燕鸿渊邀请你过来,是为了自家的面子,不是让你守在燕倾城的闺房门口要彩礼的。 于是即便是叶青把自己兜里准备的银票都掏给了皇后谢苏芳,皇后依然是笑着摇头,不让叶青靠近那新娘子的闺房门口半步。 “皇后,您这就有点儿难为人了啊,臣……臣这兜里已经空空如也了,真没了,再这样下去,会误了良辰吉日的。”叶青抽抽着脸,很想让皇城司的人从外面搭个梯子,而后把新娘子偷走。 “本宫给你做媒、为你们主婚,吉日不吉日、良辰不良辰,自然是由本宫说了算,何况本宫又不是不知晓时间,总之新娘子说了,不拿出诚意来,你是不能进去的。”皇后显然是跟着燕倾城那死丫头提前沟通过了看样子。 (ps:今天下班回来太晚了,争取两更在十二点前,对不住大家了。) 第三百七十七章 好难啊 “诚意?”叶青瞪着双眼,迷茫的看着皇后问道。 皇后微微一笑,旁边的宫女躬身伸手搀起椅子上的皇后,而后只见皇后走到叶青跟前,在旁人知道皇后要跟叶青独自说话后,便缓缓往后退了好几步。 “叶青你好大的胆子你!”皇后温和的看着叶青,但语气却是咬牙切车道:“本宫问你,本宫在你殿试之时呈给圣上的东西,是不是帮你跟白纯明证了清白?” “是啊,臣不是上次前往宫里谢过皇后了吗?”叶青睁着如同小白兔一般无辜的眼神说道。 “那你小子为何就不能等到明媒正娶?为何要跟白纯偷尝禁果?而且还是在你快要大婚……。” “不对,等等。”叶青吓了一跳,这种事情皇后怎么会知道?难不成皇后也加入皇城司了? 但……即便是皇后也加入了皇城司,这种事情,也不应该皇城司知道才对啊! “怎么了,本宫冤枉你了?”皇后谢苏芳挑着秀眉问道。 “皇后您是……怎么知道的?”叶青瞪着无辜的双眼继续问道。 他并没有打算否认,既然皇后能够如此坚定的向自己提出质问,明摆着就是掌握了足够的证据了,不然的话,一个堂堂母仪天下的皇后,岂会跟自己在这里逗闷子。 “你说本宫是怎么知道的?”皇后虽然是反问,但还是回头看了一眼身后不远处的房门,把答案告诉了叶青。 “她……她告诉您的?”叶青一惊,燕倾城怎么会知道?难不成是白纯自己说的? “本宫就问你,你现在打算怎么办?”皇后再次问道。 “什么怎么办?”叶青迷茫道。 “你跟本宫装傻是不是?”皇后谢苏芳凤目一瞪,看着叶青道:“本宫就问你,你如今跟白纯之间虽然没有明媒正娶,但却有了夫妻之实。但你跟燕倾城却是本宫之命、媒妁之言,本该是名正言顺才对,那么如今,燕家丫头入了你叶家的门后,谁做大做小?谁是妻谁是妾?想好了告诉本宫,不然你今日休想把人从本宫身后的房门里带走。” “我……。”叶青愣了,整了半天竟然是为了这事儿? “皇后,您跟臣透个实底,是不是倾城让您这么问的?”叶青脑海里飞速的转着,越想越觉得该是白纯那死娘们,自己把事情透露给了白纯,但她这么做的用意何在呢? “别管那么多,本宫就问你,谁大谁小,以后你叶府谁是叶夫人?白纯,还是燕家这丫头?”皇后毫不妥协,看着叶青似笑非笑的问道。 “这……能不能……就是都一样?就是两个人同时说了算,或者是说我说了不算,她们说了算?”叶青一个头变得两个大,本以为自己将美滋滋的轻松娶回一个娇妻,没想到还没进门就被人给难住了。 皇后静静的看着叶青呆呆的样子,也觉得应该逗的新郎官差不多了,而后笑着说道:“这是你们的家事儿,本宫虽母仪天下,但也不会过多的过问,但你若是敢对燕家的丫头有半点儿不公,看本宫会不会饶了你。” “那臣就……。”叶青心头一松,指了指皇后身后的门就准备过去。 “等会儿,你叶家的传家宝拿出来,由本宫亲自交给燕家那小丫头,她若是同意了,你才能接走新娘子。”皇后再次提出了一个让叶青无法弄明白的问题。 不过接下来皇后的话语,倒是让叶青瞬间明白,这一出就是白纯跟燕倾城设计好的,而且两人就是为了为难自己才会如此的。 不然的话,也不会自己准备出府迎亲时,白纯突然叫住自己,在亲了自己一下后,把一直放在她那里的手表,再次交给了自己。 依稀记得当初在老宅子的庭院处,自己跟白纯因为野战刀与手表的对话,当初自己说了这手表跟野战刀乃是祖传的,显然白纯现在还真是当真,当成了叶家的传家宝了。 而且今日交给自己,明显就是让自己当成传家宝交给燕倾城啊,以此来确定燕倾城以后在燕家的地位才对。 随着手表被叶青摘下递给了皇后,皇后狐疑的看了看那沉沉的如同镯子一样的手表,而后这才拿着走了进去。 当叶青这边顺利的接上新娘燕倾城的时候,而他的府邸处,随着浩浩荡荡的仪仗在门口停下,王淮等人不由得有些面面相觑,没想到信王跟信王妃,竟然不请自来,跑到了叶青的府上为其道喜。 随着王淮等人亲自迎着信王进入叶府之后,信王妃则是从一进门就开始仔仔细细、左右右右的四下打量着,而在白纯出来后,便被白纯带着往后宅行去。 于是当迎亲的队伍回到叶府时,钟晴在白纯的带领,已经把叶府上上下下、前前后后参观了个遍。 一切简化后的仪式,在众目睽睽之下举行,从门口新郎新娘下车后的所谓撒谷豆求吉利开始,叶青与燕倾城两人共牵同心结,拜天地、拜祖先而后进入洞房进行夫妻交拜。 但随着一对新人正要进入洞房之时,门口再次响起了礼官的声音:“太子、太子妃驾到……。” 听到太子与太子妃竟然来到叶青的府上时,不光是信王皱起了眉头,就是连王淮等人也皱起了眉头,心头的疑惑随着目光望向大红礼服的叶青:太子什么时候跟叶青认识了? 但这样的疑惑在众人心中不过是片刻停留,随着叶青向太子与太子妃行礼,以及太子接下来亲自说出缘由后,众人才默默的点点头,原来是太子妃的意思,是为了感谢叶青当时的解困,所以才会给叶青面子,来到了叶府之上。 不远处的三婶儿跟刘兰儿、如意,以及李令娘等人站在一起,此时看着又是信王、又是太子的,已经替叶青激动的不知道该如何是好了。 颤抖着手抓着刘兰儿的手道:“兰儿,你以后要是嫁给李横的话,虽不说咱们能请到这么多贵人,但知府啥的能不能也请上一个两个的,给咱们撑撑场面啊?叶青这小子也不知道这一年多交什么好运气了,还是他叶家祖坟冒青烟了,竟然不过是一晃的时间,就成了大官了。” “三婶儿,叶大哥可是凭借真才实学在殿试之上中的头名,所以有这么多贵人也不奇怪。李横又不是那块料子,怎么可能请来知府来呢,何况知府哪有那么好请,还一个两个,您当是您卖酒呢啊,说来一壶就来一壶。”刘兰儿挽着激动的三婶儿的手臂,好笑的说道。 叶青望了一眼遮着红盖头的燕倾城,而后又看了看不远处的墨小宝等人,见墨小宝冲他微微摇头,示意无事儿后,叶青这才放心跟燕倾城,手里继续拿着同心结向太子跟李凤娘行礼。 信王等人的到来,打断了叶青与燕倾城的拜天地,太子等人的到来,自然是又一次打断了叶青与燕倾城入洞房后的夫妻交拜。 手执同心结进入洞房后的两人,还要在他人的示意下进行合鬓,不过是用从新郎、新娘的头上,各自剪下一缕头发,而后结成同心结的样子,算是两人婚礼的信物。 而让叶青感到惊讶的是,所谓的除花、摘去新娘头上的鲜花,以及让新娘放下手里遮挡面庞的扇子后,燕倾城那张原本叶青刻在脑海里的脸颊倒是吓了一跳。 雪白的脸颊如同上一世日本女子脸上那一层厚厚的白粉一样吓人,若不是燕倾城那双灵动的眼睛,以及高挑的身材,让叶青知道眼前的就是燕倾城外,叶青几乎就要估计脱口而出:你是谁! 而闹洞房的习俗显然是从这个时候就有了,如同两个木偶一样的新人坐在床沿,前来贺喜的宾客,自然是都可以提出各种匪夷所思的要求来刁难他们两个木偶。 不过好在,叶家的亲朋好友太过于稀少,前来贺喜的要么是自持身份的官员,要么就是忌惮叶青身份的官员,总之在灭烛之前,叶青与燕倾城时不时还能轻松地交谈两句,倒是钟晴颇为有兴致,时不时的还会刁难新娘子一下。 不过就在叶青以为一切不过是如此,正打算扭头向燕倾城低声问句累不累时,随着太子妃李凤娘走进洞房后,瞬间整个洞房的气氛便变得有些异样了。 钟晴与白纯并肩而立,微微蹙眉看了一眼高贵妩媚的李凤娘一眼,白纯自然是需要行礼,而钟晴则是需要等着太子妃向她行礼。 原本在洞房里还是颇为有兴致的刘兰儿、三婶儿等人,本在钟晴逗了好几次新娘子之后,刚刚不再拘束,正准备也要刁难下叶青跟燕倾城的时候,不想这洞房里又进来了一个,平日里只会存在在她们聊天情境里的太子妃。 于是瞬间那高兴、期待的想要闹洞房的心思,随着李凤娘的进入,一下子又变得淡了许多。 “本宫在此为两位新人道喜了。”李凤娘跟钟晴相互见礼后,这才在宫女的搀扶下,缓缓走到叶青跟燕倾城跟前,淡淡的说道。 “臣多谢太子妃了。”叶青目光看着李凤娘,心里头开始变得有些不安,不知道这娘们今日想要干什么。 (ps:不尽人意,凑合看吧,对不住了。) 第三百七十八章 出使 月光渐渐爬上了树梢,前来贺喜的宾客留下一地的狼藉之后,都已经离去。 为数不多的丫鬟跟下人,正在打扫着诺大的庭院。 洞房之中,叶青与燕倾城相对而坐,热闹了一天的洞房内,如今也只剩下了他们夫妻二人。 燕倾城的脸上因为那一层浓妆,让叶青看不清楚此时她的心情到底是如何,不过那一双动人的眸子里,闪烁着的温柔与羞涩,倒是能够让叶青安心一些。 看来燕倾城并没有因为李凤娘,霸道的把所有人都赶出洞房,只留下自己跟李凤娘二人的事情生气。 燕倾城望着叶青脸颊上的两个鲜艳的唇印,伸出纤细的指头轻轻抚摸着:“为什么你跟太子妃独处之后,脸上就多了唇印,你不会……。” “想什么呢你,我跟太子妃能有什么事儿。”叶青抓住燕倾城的手,温柔一笑道。 脑海里却是闪过,李凤娘与自己独处洞房之时,把嘴唇凑到自己脸旁,看着自己后退时威胁道:你若是再后退,那么本宫就要大声叫出来了,到时候汤鹤溪在本宫出嫁之时,调戏本宫的戏码,本宫不介意在你大喜之日再上演一次。而且,想必到时候,叶少卿你的大喜日子,就将变成大悲的日子了吧? 于是叶青站在原地不在动弹,感受着太子妃把整个人贴近自己,在自己耳边如同一条蛇吐着信子一样,得意的笑出了声来。 随着左右脸颊,被李凤娘挑衅的印上了两个唇印后,叶青突然一把搂住了李凤娘的腰肢,听着窗外依旧热闹喜庆的声音,冷笑道:“不知道你听过一句话没有?” “什么话?”被叶青突然揽住腰身的李凤娘脸上闪过一丝惊异,强忍着挣脱叶青揽着她腰身的冲动问道。 “若是无法反抗的时候,那么就不如好好享受。你还别说,今日你穿上衣服后,我还真差些没认出来你就是那个出嫁之时,光着身子在我眼前……。”叶青望着李凤娘渐渐凝固的神情说道。 “你……无耻,你放开我。”李凤娘面色一冷,如同被踩了尾巴一样,立刻要挣脱叶青揽在腰身上的手臂。 她真的没有料到,这个混账竟然在他大婚之日,还敢当着自己的面,提出自己出嫁时那日在绣楼发生的一切。 “送上门来我岂会轻易放开?你什么时候见过狼会把到嘴的肉吐出来?”叶青紧紧的揽着李凤娘的腰肢,任凭其在怀中挣扎,就是死死不放手。 “呸,你顶多算条狗,还是皇家养的狗。”李凤娘身着宫装,又不敢挣扎的太过于厉害,以免弄乱了头上身上那极为复杂的头饰与衣衫,但嘴上自然是要把叶青狠狠的羞辱一番。 “就算是狗又如何?既然你送上门来,那我就照单全收。”叶青揽着李凤娘腰身的手往下移,再次重重的抓在了李凤娘的翘臀之上。 随着李凤娘倒吸一口凉气,以及发出微弱的一声啊后,叶青则是继续放在李凤娘的翘臀之上使劲的抓着。 “啊……混账,你放开我。”李凤娘忍不住的低呼出声,臀部传来的异样感,以及与她紧紧贴在一起的叶青小腹处传来的异样,让初为人妇的李凤娘已经意识到,眼前这个混账真的敢对自己动那种心思! “对了,我刚才还忘了问太子妃了,怎么样?上次被我抓了一次的这个地方,可否青了?太子难道就没有……。”叶青的另外一只手,突然之间摸向了李凤娘的大腿内侧,露出一口白牙带着让李凤娘终于感到害怕的笑容问道。 “你无耻……你快放开我……叶青……呃……。”李凤娘喘着粗气,她能够感觉到,那只手已经从自己夹紧的大腿处伸了进去,正抚摸着上次被眼前的混账抓了一次的地方。 “叶青……我绝不饶不了你!”李凤娘不由的想要把身子往下蹲,想要躲开放在自己大腿内侧,离那羞人之处极近的手。 “那我现在就先不扰了你!”叶青的手,随着李凤娘突然张嘴向他咬过来时,又在李凤娘的大腿内侧使劲的抓了一下。 “啊……疼!”李凤娘的眼眶因为疼痛而有些泛红,看着叶青终于开始求饶。 “无所谓,你既然一直跟我过不去,那我干脆也不客气,我死你也好不了哪去,大不了你我到时候玉石俱焚,我丢掉性命不打紧,但你丢掉的,可不仅仅就是你太子妃……。”叶青话还没有说完,然后一个不注意,肩膀处终于被李凤娘逮住机会一口咬了下去。 于是随着叶青吃痛低吼一声,急忙伸手捏住李凤娘的脸颊迫使其松开嘴后,又不敢把李凤娘真的怎么样儿了的叶青,只好抄起李凤娘的腰身在空中一转。 随着李凤娘惊呼一声,而后整个人便趴在了叶青的双腿之上,随即李凤娘便感觉到,因为趴在叶青的腿上,而翘起来的臀部,随着啪的一声,传来火辣辣的疼痛。 于是反应过来的李凤娘立刻意识到,自己如今的姿势是何等的羞耻,而更羞耻的是,那每一巴掌打在她的臀部时,一股异样的欲望感觉则是越来越盛,随着一开始的痛感消失,取而代之的,竟然是让她羞耻的快感。 新婚之夜的燕倾城,沉沉在叶青的怀中睡去时,却不知道,她的夫君跟她洞房之时,因为她问起肩膀上的牙印时,脑海里还想起了另外一个女子。 由于如今的叶青已经没有了双亲,加上白纯如今也不再是叶青的嫂子,所以第二日的拜过双亲等等仪式,在叶青这里也就被统统取消。 太阳升起之时,如同白纯第一次一样,燕倾城把自己裹在被子里,直到叶青走出房间后,才紧忙唤来早就在门口等候着的幽儿,开始带着羞涩梳妆打扮了起来。 叶青并不知道该如何面对白纯,特别是当跟燕倾城在一起的时候,虽然这已经是事实,而且哪怕是燕倾城早就已经心知肚明,但叶青在成婚后的第二日起,心中莫名的却是升起了对两女的一丝愧疚。 不过显然这一切都是他自己一个人的事情,自大喜之日不过十来天的时间,燕倾城跟白纯却是相处的极为融洽,有时候甚至会让叶青觉得,燕倾城嫁的不是自己,而是白纯吧? 甚至在这短短的十来天的时间里,就已经发生了好几次两女一致对外,把他当作外人的事情。 无奈的某人还未完全想出,如何破解两女一致对外的办法,王伦便带着笑容出现在了叶青的跟前。 自大婚第二日王伦来道喜过后,这是王伦在十天之内,第二次出现在了叶青的家里。 书房内的王伦打量着叶青书房里的陈设,而后才漫不经心的问道:“如何了,可否已经准备妥当了?” “不会这么早就让我走吧?我这可还没有度蜜月呢?”叶青看着书房里晃来晃去的王伦道。 “这已经是极限了,你以为人臣那么好当?所以不论如何,十日之后,你都得立刻北上。府里头你就放心吧,有咱家在,这里保证不会出什么事儿的。”王伦在叶青对面坐下,轻松的说道。 “我原本也没有担心,只是我在想,太上皇为什么突然就着急了,中贵人您可知晓内情?”叶青从椅背上直起身,看着摇头的王伦问道。 “咱家不知晓,不过你自己招惹的祸端,还是需要你自己解决才行,这一趟北上,是福是祸,恐怕……只有天知道了。”王伦低着头说道。 叶青笑了笑,脑海里莫名想起,那天在宫里头,王伦劝告自己的话语,不论如何,先给你叶家留个后,这样就算是你有什么危险了,也不算是天大的遗憾不是? 如今看来,这番话,显然是赵构的意思,或者说,赵构之所以让自己成婚后再前往金国,已经算是恩赐了,也算是……难道他以为自己很难从金国全身而退? “太上皇当年还是康王的时候,就曾经出使过金国,不过说是出使,其实是去做人质的。而太上皇英明神武,有勇有谋,在金国的强硬立场,以及不卑不亢的态度,让金人误以为太上皇是假康王,认为是朝廷骗了他们,所以又让太上皇回到了朝廷,让当时的圣上另派其他皇子前往金国。也正是因为此,金人南下时,太上皇才有机会从汴京……。”王伦静静的看着叶青说道。 “这算是中贵人给我指了一条明路吗?”叶青笑着问道。 不过也得承认,年轻时候的赵构,确实是有勇有谋,也正是因为他在金国做人质时的强硬,让金人误以为他是假皇子,于是才允许他回到大宋。 也正是因为如此的阴差阳错,在金人知道赵构是真皇子,又命令宋廷让其回到金国时,金人却已经开始南侵了,显然连金人也没有想到,他们能够一路南下、长驱直入的打到汴京,夺取大宋朝的京城,俘虏大宋朝的两个皇帝。 也正是因为如此,让赵构免去了被俘虏的命运,从而成为了南宋的开国皇帝。 “金人喜欢在咱们宋人跟前展现他们强大的武力,当年太上皇出使金国时金人就是如此,所以太上皇能够告诉你的,也就只有这些,一切到时候,还要看你随机应变才是。”王伦点点头,以赵构当年的事迹,来向叶青指明一条路。 第三百七十九章 谋议 湛蓝的天空之下一片绿油油的广袤草原,白色的帐篷星罗棋布,不远处一条清澈见底的河流蜿蜒曲折,安静祥和之下,如同一副世外桃源的美景画面。 羊群、马群、牛群悠闲地低头吃着肥嫩的仙草,哞哞之声与咩咩之声交织一起,马群偶尔夹杂着几声嘶鸣,扰乱着羊群与牛群的和谐之声。 星罗棋布的众多帐篷之中,最大的那顶帐篷内,老刘头喝完最后一口马奶,用已经乌黑油亮的袖子,随意的抹了抹胡须上的奶渍,看着一大块肥肉,被桑昆一口吞下,瞬间都感觉有些倒胃口。 “打算什么时候走,带多少人?”桑昆放下酒碗,看着老刘头问道。 当初皮肤还不算黝黑的老刘头,如今已经生生的活成了鞑靼人的样子,花白脏乱的胡须,黝黑的肤色,绑扎起来的小辫子,以及一身鞑靼人的服饰,完全让人跟去年那个宋人联系不到一起。 “两千人都带走,还要向您再借两千人。”老刘头拒绝了桑昆递过来的酒碗。 “最好的勇士?”桑昆问道。 “不错,叶青希望可汗能够给予我们最好的勇士,他将不胜感激。”老刘头严肃的说道。 桑昆放下酒碗笑了笑,而后说道:“叶青不错,很够义气,这一年多我要的东西一点儿也没有少,而你们宋人,也帮我们克烈部,扩大了我们的草原,如今除了这一片草原最为肥美,还有就是铁木真他们的草原了。” “那么……您是同意了?”老刘头忍着心中的激动问道。 “同意,当然同意。但是有一个要求……。”桑昆说道一半,抬起头看了看老刘头,而后才说道:“你知道我们最缺什么的,所以就不用我说了吧?” “想不到小可汗也学会了我们宋人的弯弯肠子了都,我不敢保证,但我会如实告诉他,如何?”老刘头黝黑的脸上闪过一丝为难道。 这一年来,跟着桑昆可谓是大大小小征战几十次,大小部落之间的冲突,就如同临安城内大瓦子,或者是武林门外的人们发生口角、争执一样,简直是防不胜防。 甚至在他们初来乍到之时,根本不清楚发生了什么,而后两个部落就会立刻打起来,有时候有些部落完全是不论男女老幼,只要是能够拿的起铁器的,都会跳上马背而后与其他部落的人拼命。 在这里,临安城如同天堂梦境一样,完全是一个在如今的老刘头看来,极为过于软弱的社会。 五六岁七八岁的小孩儿,就敢独自一人骑马放牧,甚至碰见落单的狼都不会害怕,而且若是碰见那种,完全不要命的,眼神里都透着时刻准备拼命的半大小子,甚至会领着马群去追狼。 这在初到草原的老刘头眼里,完全是不敢想象的。 连他这样上过战场的人,都有些发怵草原上人们的狠辣跟蛮横之风,至于那些跟他一同来到草原上的少年人,则是足足用了三个月的时间,才完全熟悉了草原上的这一套生存法则。 那就是,强悍的拳头永远都是对的,哪怕是你睡了别人的女人,但只要你的拳头硬,那么一切都是理所当然的,根本不会有人来指责你,甚至你可以明目张胆的把那女人带走。 所以在这样的风景美丽如画,民风却彪悍狠辣的草原上,除了羊群、牛群的消耗最快之外,接下来便是女人的变数跟兵器消耗最快。 在老刘头到达草原之前,他自己并不清楚桑昆跟他父亲,是如何带领着克烈部逐渐壮大,在这弱肉强食的草原上存活下来的。 但自从他到来后,克烈部的兵器,基本上都是由他负责,而为了怕引起他人的怀疑,叶青从来不会把宋廷的哪怕一根钉子给送到草原上来,都是通过商贾从夏人手里买卖。 而夏人不论是兵器还是铠甲,不管是在宋还是草原上,都是最好的兵器,都是草原上勇士们的最爱。 所以如今,克烈部的强大,除了他们占有草原上最肥美的草原外,还有他们的牛羊马群以及手里杀人的兵器是最好的。 但再好的兵器,也架不住天天把杀人当饭吃的草原鞑靼人,所以桑昆很有先见之明的,开始想要囤积兵器了,为了以后跟其他部落的冲突做准备。 踏上扬州码头的那一刻,叶青就已经收到了老刘头的密信,对于桑昆的要求,他并不觉得有什么过分。 若是桑昆就只是有勇无谋的话,也不会最初让铁木真那么巴结他,不单跟他结拜,还要两家联姻了。 “把这个给武判看看,让他小心一些行事儿,现在不比往常。”叶青把密信交给了许庆,而后看着码头不远处,虞允文那迎接自己的魁梧身材。 “叶少卿好久不见,别来无恙啊。”虞允文走到叶青跟前,两人彼此行礼含笑道。 “要不要我说托安抚使大人的福呢?”叶青跟着虞允文上了马车后,笑着道。 “你竟然成了我大宋朝廷大理寺的左少卿,也不知道这是我大宋的福气,还是……。”虞允文摇头叹息道。 “这叫什么话,什么叫你们大宋朝廷,难道我就不是宋人了?”叶青撇撇嘴不满道。 “为什么会突然让你出使金国?难不成朝廷晋封你为大理寺左少卿,就是为了让你出使金国不成?”虞允文没在理会叶青的不满,直接转入正题问道。 “答对了,事实就是如此。”叶青含笑道:“当年你也曾短暂的出使过金国,有什么可以教我的?” 虞允文叹口气,背靠马车车厢,想了下后说道:“没什么能够教你的,金人好武、强壮、强悍,武力比一切都要重要,虽然这些年有汉化的迹象,但本质上,他们还是喜欢用武力解决争端。不过……你如今出使是在燕京,那里的百姓都是我大宋遗民,想必现在,恐怕把金人也同化了一些,也有可能大部分金人不再像从前那般喜欢用拳头说话了。” 听着虞允文的叙述,叶青不由想起上一世的一句名言:你瞅啥、瞅你咋地。 “怎么,难道连你也心虚了?难不成你也如同那被你扳倒的汤相一样,只会窝里横不成?”虞允文看着短暂走神的叶青,笑着问道。 “心虚倒不至于,若是只用拳头解决问题,那就倒是好办了。金人之中多有宋臣,科举如今也并非是我大宋独有,金人同样也有,我大宋遗民如今在金朝堂之上为官者也不少,拳头说话……恐怕已经是我大宋对金人的误解了。”叶青摇摇头说道。 一路上两人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关于金国的事情,马车缓缓驶入丝毫没有变化的扬州城内,依然还是去年住过的驿所,也依然还是一百人跟着叶青出使。 这让虞允文倒是颇感意外,也不知道叶青敢只带一百人出使金国这是胆子大呢,还是说他有什么有持无恐的秘密不成? “别用那种眼神看我,我跟金人之间的事情,你即便是在扬州,想必你也知道。所以我还真不是窝里横,对不对?”叶青打量着熟悉的驿所,而后让赵乞儿等人自己安置后,便与虞允文两人走出驿所,再次漫步在扬州城的街道之上。 如同上一次一样,两人依然还是在同一家酒楼内,随便找了个位置坐下。 “你是使臣,本该是淮南东路在扬州的官员,都该为你送行才对,但你为何却要推辞?”虞允文有些不理解的问道。 “去就算了,若是能够活着回来,到时候你在扬州最好的酒楼给我接风洗尘再。”叶青喝着茶说道。 “明日你就要出发,过泗州渡淮河而后进入金人的地盘,有什么就赶紧交代吧。”虞允文在得知叶青走水路只到扬州,而后接下来都是走陆路后,便知道叶青必然不只是走个过程那么简单。 “泗州。”叶青看着虞允文淡淡说道:“淮南东路如今都在你的治下,说你是封疆大吏都不为过,左淮河右长江,所以当上淮南东路的安抚使,其实便是我大宋唯一的真正的封疆大吏。” 虞允文嘴角带着一抹似笑非笑的笑意,冷冷的看着叶青道:“所以你这皇城司统领打算如何,查我还是诬陷还是栽赃?” “泗州有皇城司、市舶司、转运使以及你,你不觉得这是一个大好机会吗?”叶青转着茶杯静静的说道。 “市舶司招你惹你了?你皇城司在之前,不是跟人家相处的挺好吗?”虞允文皱眉,临安在他离开的近一年时间,确实发生了很多大事儿,而且每一件,都跟眼前的叶青有关。 所以叶青在他眼里,此刻就是如同扫把星一样,刚一到达扬州,就开始打泗州的主意了。 “那倒没有,我只是替你冤的慌,每年淮南东路上缴朝廷的赋税并不少,但市舶司却从来都是绕过淮南东路,直接交给朝廷,而且从中贪了多少银子,你不会一点儿也不知道吧?”叶青看着神色严肃的虞允文说道。 “这是朝廷同意之事儿,我若是多管闲事儿,怕到时候就像你一样了,立刻成为朝堂之上被人攻讦的对象了。”虞允文一脸严肃道。 “不错,话是如此说。”叶青坦诚的点头,而后也同样严肃的道:“但虞安抚使可有想过,若是任由市舶司等官员继续如此徇私枉法,你觉得……这样的朝廷何时能够收复失地,或者是淮南东路以后还能不能成为抗金的第一道屏障呢?明哲保身、精忠报国,都是为官之道,身为大宋臣子,我想,该有个立场或者是为朝廷尽忠的坚定才对吧?” “你叶青不是那种人……。” “所以我才要拿市舶司开刀,正所谓恶人自有恶人磨。”叶青端起茶杯说道。 第三百八十章 说服 隆兴北伐之后,宋金之间的镇场也在逐步减少,由原来的最多的时候十九个镇场,变成了不到两三个镇场。 而经过这几年的恢复,镇场数也再次达到了两位数,只是这十来个镇场里面,置在淮河以北的,属于金人管辖的就多达七个。 绍兴二年开始,朝廷便禁止米、帛等物禁止走水路运往金人的地域,但即便是如此,民间依然是存在着不经过朝廷的商人存在。 而市舶司即是管理者,又是私下与金人的贸易者,不论是官方的钱还是私下里的商贸交易,市舶司则是真正的一统江河湖海,不知道有多少钱未在官府登记,而后逃税漏税之后,进入了私人的腰包里。 香料、虞布、绢帛、木棉、象牙等等,特别是茶叶,每年来可是以百万钱来计算。 而茶叶在金国更是被视为珍品,金人甚至规定,七品以上官员,其家方许食茶,但仍不得私自买卖以及馈赠等,而若违律者,则以斤、两论罪。 即便是金人如此严苛管控,但每年照样都可以查货到相当于三十万两白银的私通茶叶,这还不包括那些查不到的,高官勋贵之间的私下里交易。 “半年的时间,泗州你知道获多少赋税吗?”叶青喝了一口酒,环视着渐渐热闹起来的酒楼问道。 “你知道?”虞允文问道。 “十七万八千四百六十七贯钱,而市舶司私下里跟金人的交易,就可以轻松的翻上一番,甚至还不止。”叶青坚定的说道,这倒不是他不想私下查市舶司私下里跟金人交易的数额,而是因为他手里没有合适的人选。 皇城司里的兵卒中,能够识字就已经算是文人了,指望着他们查市舶司做过的假账,而后查出真正的交易数额,那简直就是天方夜谭,跟让他们收复失地一样,是完全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但市舶司有朝廷的商引,就算是我想查,恐怕也没有权力,即便是能够查,但你觉得能查出什么来吗?”虞允文眼神带着一丝的思索,看着叶青问道。 “尝尝这道菜。”叶青用筷子指了指刚刚端上来的菜,对虞允文说道:“怎么样儿,是不是比你平日里家里用的盐也要好?淮盐与北地的解州盐,若是让你选,你怎么选?自然是选解州盐吧?朝廷禁止商贾购买金人的解州盐,但金人却是允许北地的百姓交易解州盐,而市舶司从金人手里买来,可是翻一番的价格,但即便是如此,市舶司也是赚的盆满钵满……。” “你不会是眼红市舶司所以才会如此上心吧?还是说,你跟市舶司之间也有了恩怨?”虞允文继续玩味儿道。 眼前的叶青不同于旁人,若是旁人告知虞允文这些,虞允文第一时间就会愤慨市舶司吃里扒外、中饱私囊的行径,甚至是会向朝廷上奏章来弹劾市舶司。 但这些若是从叶青的嘴里出来,虞允文就不觉得这是简单的事情了。 叶青面对虞允文的问话,嗤之以鼻的笑了下,而后缓缓说道:“爱国之心人皆有之,方式方法不同罢了,若是市舶司与金人一直如此私下交易,谁知道会不会在朝堂之上蔓延开来。如今市舶司已经是我大宋朝之不幸,难道你虞安抚使,愿意看着市舶司成为国之蛀虫,最终危及大宋的基业?” “淮河之地已经让市舶司可以如此大赚银两,若是泉州等地的海外通商贸易再有市舶司不干净的进项,大宋的基业,毁在钱上也不是不可能。这倒是算叶少卿你的一份赤子之心了,但我大宋对于金人向来示弱求和,怕不是一个市舶司就能够影响的吧?”虞允文放下筷子,端起酒杯皱眉道。 “尽人臣之事,忠皇家法度,听天由命。但若是什么都不做,正所谓千里之堤溃于蚁穴,我们又拿什么在圣上面前谈再次北伐、收复旧山河?如今不用迎回二圣了,不能代表我们这些人臣对于北地就不能有收复的野心了不是?朝堂之上随着汤思退病逝之后,如今显然是进入了新的格局,但此格局也不过是治标不治本,主战、力和依然是势均力敌、各占半壁江山。如你所言,一个市舶司比起大宋江山来,并不算是什么,朝堂政事又不是我等臣子便能说了算的,但身在其位当谋其政,人臣之本分,总比什么也不做,尸位素餐要强吧?”叶青摇了摇手里空空如也的酒壶,在店小二拿来新酒后,先给虞允文倒上。 “身在其位当谋其政,人臣之本分!”虞允文喃喃念道,而后一口干了叶青刚给倒的酒后,望着叶青道:“但若是你想以大理寺左少卿的身份孤身一人对抗市舶司,那可就是螳臂当车。而据我所知,皇城司是不会动市舶司的,两者之间并没有恩怨……。” “那是之前没有,不代表以后就没有。”叶青翻了翻眼皮子,继续道:“朝堂之上发生了这么多事情,你觉得皇城司跟市舶司之间能相安无事吗?” “所以你选中了我帮你?虽然我在淮南东路任职,但若是说起能帮你的最佳人选,当该还是在朝堂吧?”虞允文指的自然是户部等其他衙门。 “人家都不跟我玩儿,我倒是想要辛弃疾跟我玩儿呢,但辛弃疾看不上我,又对朱熹极为推崇,而且还有信王这颗大树,所以我就只能找你了。”叶青坦诚的说道,丝毫不觉得自己在朝堂之上人缘太差,是一件丢人的事情。 虞允文苦笑了一声,面对叶青的坦诚,他并没有哪怕一丝想要嘲讽的意思,何况叶青不管是在他人的眼里,还是自己的眼里,他首先是皇城司统领,而后才是大理寺少卿,所以没人愿意跟他“玩儿”,也算是极为正常的事情。 “那你打算让我如何帮你?”虞允文过了好一会儿,才开口说道。 “首先说清楚,这不是帮我,是帮朝廷清君侧……。” “难不成你还要再竖起一杆勤王大旗不成?”虞允文无奈的笑道,对于叶青的极度认真跟严肃,心里头多少有点儿觉得,叶青有些想当然了。 朝堂已是如此,从上到下奢侈成风,不论是官员还是百姓,还是圣上,恐怕整个南宋,没有几个人还能如同当年的岳武穆一般,心里头一直都装着失去的半壁江山。 而且就是连自己,如今在朝堂之上浸淫多年,受其他官员跟整个朝廷的影响,也已经渐渐习惯了朝廷如今这样偏安一隅、得过且过的悠闲作风。 如今突然说要让自己做一份尽人臣的事情,也难怪虞允文会感觉怪怪的。 “好吧,就算是你说的替朝廷清君侧,那么不知接下来我能做什么?”虞允文看着叶青眼睛里的严肃,神情也跟着凝重起来问道。 “两件事儿。”叶青伸出两根指头道:“我手下有个人,或许你会很熟悉,外号泼李三……。” “李宝我知道,上一次在这里时我就知道他是谁了,他怎么了?”虞允文皱眉,今日在码头接叶青的时候,还看见了李宝啊,不像是有事儿的样子。 “李宝之前曾任沿海御前水军统制,所以水路之事儿他比你我更清楚,帮他走水路查清楚每个月有多少船北上入金……。”叶青在桌面上画着运河的走势说道。 而虞允文不等他说完,便突然看着叶青道:“所以你舍弃走水路北上,选择陆路北上,其实是要查清楚,市舶司的商船会在哪里停靠,跟何人交易?” 叶青不屑的看了一眼惊讶的虞允文,轻描淡写道:“若是本少卿就这么点心思,就这么快让你猜透本少卿的目的,本少卿不如买块豆腐撞死算了。” “你还有其他目的?你还要做什么?”虞允文瞬间觉得精神一震,先不说叶青没有说出来的目的,就是一上一下核算市舶司北上的商船一事儿,虞允文就觉得已经很了不起了。 所以看到叶青那轻描淡写、云淡风轻的样子,心里头莫名带着一丝更大的期望问道:“快说说,你这次出使金国,到底有几个目的?” “目的多了。”叶青嘴角扯出一抹冷笑道:“查市舶司不过是捎带手而已。金人不善水战,善马战,要想收复北地,我们显然是不可能只靠水师不是?” “所以呢?”虞允文能够深切的感受到,自己整个人都有些激动跟迫不及待。 “我大宋将领,怕是已经没有人记得失地的风貌了吧?别说是当年南渡之时的那些小路,怕是当年我大宋北地的官道,如今都不会有几个军中将领能够记得了吧?那些山、那些水、哪里可以安营、哪里可以扎寨,南京应天府谁知道现在如何了?东京开封府,是不是还如同当年那般繁华……想必,离开北地多年的朝廷,都忘的差不多了吧?”叶青手指突然敲着桌子说道。 看着由兴奋转入沉思的虞允文,叶青再次敲了两下桌子,而后道:“不说那么漫无目的、遥远不可期的事情了。但不管如何,我走陆路还有另外一层意思,便是想看看,北地还有多少人在期盼王师。” “不可。”虞允文抬起头摇头道。 “为何?”叶青问道。 “你若是进入北地便大张旗鼓的打着大宋朝廷大理寺少卿的名号,怕是你走不到燕京,就会被……。” “那这么看来,你也知道,北地百姓并不是都盼着王师北上啊。”叶青玩味的笑道:“但若是不试试,万一以后我们有可能北上收复失地呢?所以大张旗鼓的走一遭,最起码能做到心里有数不是?” “但很危险。”虞允文凝重道。 当年不论是他出使金国,还是如今的右相魏杞出使,可都是悄无声息的低调到不能再低调。 像叶青这般想要高调到大张旗鼓般,他们当初可是连想都没有想过。 但若是之前他们像叶青这般说的,能够大张旗鼓的出使金国的话,是不是也可以多挽回一些北地期盼王师的人心呢? 第三百八十一章 瀛洲 但对于虞允文而言,叶青此番这般大张旗鼓的前往金国,虽然冒着一定的危险,但若是站在立志收复失地的主战派角度来看待,这一行为自然是忠勇无比,而且有着极大的参考价值。 毕竟,如今北地到底是什么样子的真实情况,即便是他这个紧挨金国的淮南东路安抚使,都是一知半解,了解的也不过是淮河岸边的民情罢了,至于再往北,如今对朝廷来说,当初失去的,仿佛已经是另外一方,自己不可染指的他人的天与地。 在虞允文看来,若是叶青此番一行,能够给予北地盼望王师的百姓一种期望与内心的鼓舞,那么对于将来收复失地,自然是一件百利而无一害的事情。 至于叶青所言的第二件事情,则就是让虞允文大加鄙夷了,竟然是要在扬州开妓院,而且要做扬州最大的、最为豪华的妓院。 扬州之前并不是没有,只是随着赵师雄等人被罢免后,扬州当年最好的一家妓院,如今已经成了烟花巷陌之地,无人问津的一家落败妓院。 虽然这第二件事情,并没有第一件事情那么高尚、忠勇,但对于身为扬州知府兼安抚使的虞允文来说,倒不是一件多难的事情。 于是为柳轻烟、李清照在扬州置办一栋成规模的事情,便在叶青连续像虞允文压价之后,算是达成了口头协议。 至于到时候那一片坊地到底会怎么样儿,会以什么样的价格成交,到时候不光会有虞允文亲自出面,同样,还有被叶青留在扬州的泼李三,以皇城司的身份出面来压价。 所以这也是为何叶青带人离开扬州时,虞允文一脸不高兴的原因。 一喜一忧两件事情,对于虞允文来说,或许喜大于忧,何况妓院对于缺少繁华的扬州城来说,也算是一件好事情。 一百人沿着官道不过两天的时间便到达了泗州,武判也已经早早在泗州城门口等候着。 相比较扬州的大而空,泗州则是显得小而实,因为镇场的关系,所以不大的泗州城内则是聚集着,比扬州还要热闹的商贾跟行人。 自然,商旅的增多意味着赋税的增多,同样也意味着客栈、酒楼、妓院等事情的增多。 与武判之间的事情,除了围绕老刘头等人的事情外,便是关于在泗州对于市舶司监察的事情,而这在叶青还未到达泗州时,就已经被告知了武判。 如今再一次提起,也不过是叶青向武判面授机宜,以及包括对潜伏在北地的董晁等人的动向的汇报。 并未让武判再多加派人手,依然是保持着连同叶青在内的一百零一人,在到达泗州的第二日,便开始渡过淮河,踏入到了金人的地盘之内。 相比较于上一次在忠庙镇的短暂而又隐蔽的停留,这一次一百零一骑则是选择了明目张胆的骑行、扎营。 同样,在忠庙镇一夜的整顿,于第二日叶青这才算是开启了他真正的北上之旅。 如果说他在临安城的时候,特别是每当前往西湖时,还能依稀找到一丝上一世的影子的话,那么自忠庙镇启程后,叶青就像是进入到了另外一个世界一样。 精致、温婉、婀娜、秀气、繁华、烟雨、画舫等等江南风格的一切景色与建筑,在从忠庙镇启程后,就仿佛是从一副彩色的五彩缤纷的彩色画卷之中,突然之间走进了一副略带苍凉与颓废,画风开始变得粗狂的泼墨画中一样。 原本在淮河以南一路上行来,色彩鲜艳的服饰被常见的粗布衣衫取代,原本应该是小桥流水、烟雨阁楼的风景,被绵延不绝的山脉与苍凉的黄土地代替。 即便是经过炊烟袅袅的村庄时,虽然能够感受到勃勃生机,但不知道是心理作用,还是面对旧河山的陌生,一切都仿佛置身于另外一个世界,一切都是那么的陌生与新奇。 叶青并没有选择直直向北,一路直奔金人的都城中都大兴府而去,反而是悠哉悠哉的沿着当年赵构一路逃亡的路线,往西北的方向而行。 叶青的目的很简单,即便是每一次进城都会受到大批的全副武装的金人的盘问,甚至是威胁等等,但叶青依然没有改变方向,甚至是巴不得让更多的人知道,他这一趟出使金国,并不是简单的出使一样。 当年赵构匆匆继位的南京应天府,即便是几十年过去了,旁边的赵乞儿依然还是能够如数家珍般的说出,当年跟随岳飞之时,在北地与金人战斗的景况。 而从应天府再次出发的时候,叶青身边的一百人虽然没有变,但一路上时不时会受到金人铁骑的亲切问候,时不时的就会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一二百骑全身盔甲的金兵,盘问着衣着光鲜,一看便是宋人的他们。 应天府两日里的停留,让金人显然是意识到了叶青的险恶用心,这是打算以大张旗鼓的方式试探民心,是为了未来不可知的宋人再次北伐,而提醒百姓们宋廷王师的存在。 所以当叶青他们从应天府出发开始前往东京开封府时,一路上的金人铁骑几乎就没有断过。 为了阻止叶青继续如此大张旗鼓,以宋使的身份在他们的城池“招摇撞骗”、收买人心,金人在叶青前往开封府一路上,包括在到达开封府不过几十里地时,果断的选择了拒绝叶青进入开封府,而是让他们自生自灭的在野外安营扎寨。 于是即便叶青他们在野外安营扎寨,但这一晚上下来,就连赵乞儿都有些数不清楚,到底过来了几拨金人在轮番看守着他们,深怕他们一百人会突然之间悄无声息的飞进开封府。 而这一夜,也相当于是金人帮着叶青等人值夜一样,不管是不是叶青等人真的睡着了,金人依然是没有放松任何看守的警惕。 直到第二日叶青等人开始启程往北时,金人依然是护送着叶青这一百骑,在叶青等人彻底的远离了开封府,开始沿着黄河一直往北后,这才算是放弃了继续跟随。 如今这个时期,特别是在金人占据几十年后的北地,能够称得上人烟稠密的大城不过便是那几座城而已,所以沿着黄河北上之时,在他们未到达济南府前,金人对于他们便是处于邮差般的监视之中。 当然,也会时不时窜出几十骑,而后炫耀着他们马背上的功夫,或者是挑衅着叶青等人。 好几次叶青都有些不由自主的想要打开枪盒,但每次看着不服输的赵乞儿在马背之上与金人互飙,并不落下风时,也便放弃了这样的念头。 金人沿用着宋人对于路的区划,所以随着进入山东东路,接近济南府时,人烟也变得密集了起来,官道之上的商贾也变得多了起来,几乎全部都是沿着济南府城北的小清河顺流而下,而后在宋金交界之地进行交易。 济南府叶青等人面对的待遇,跟在开封府时几乎没有什么两样儿,依然是被人拒绝在了离济南府几十里地之外安营扎寨,依然是一夜之间金人马不停歇的不停的骚扰着他们。 几乎用了将近一个月的时间,叶青等人才渡过黄河,继续往北到达继续使用宋时留下的河北东路河间府。 而随着他们到达瀛洲,便算是进入到了汉民族的之痛地,燕云十六州。 不论是在应天府还是开封府或者是济南府,河间府,叶青都不曾看到董晁的身影。 但在他们到达瀛洲城外后,只见三个一身粗布麻衣的百姓,背着大捆的柴火迎面向他们走来。 在几十骑金人的监视之下,当经过一片低洼的地势时,董晁三人的柴火便被扔进了旁边的杂草之中,而后便混进了这一百人的队伍当中,随后一路之上多出来的几匹马少了几匹,而人数却是多了三人。 不过是眨眼间的功夫,董晁三人与叶青这一百人,便完美无瑕的融合在了一起,哪怕是后面远处的几十骑金人,超过叶青等人率先往瀛洲城门时,都没有发现叶青等人的异样。 看着金人的铁骑离去之后扬起重重的烟尘,叶青等人瞬间便放缓了速度,等待着烟尘散去。 “等了小半个月了,砍柴砍的不远处村子的百姓都以为我有什么坏心思,还纳闷我这天天给他免费送柴,就只为了讨口水喝是幌子,是不是看上了他们家的家产还是婆娘似的。”董晁在骑队之中跑到叶青旁边,神情兴奋的说道。 叶青扭头看着并没有怎么变样儿的董晁,本来就是落草为寇的盗匪,即便是再让他在城外等上一个月,或许他还会是这个样子。 “那是不是人家那婆娘长得还不错啊?要不然你怎么只送一家啊。”叶青在马背上有些龇牙咧嘴道。 董晁好奇的看着叶青难受的表情,并没有直接回答叶青的话语,而是奇怪的问道:“怎么了您这是?” “妈的,没骑过这么长时间的马,大腿被磨破皮了呗,这一个多月走的,基本上从第三天就开始磨破皮了,一直就没有好利索。”一边说着话,叶青一边不由自主的双脚踩着马镫,把马鞍上的棉花垫子又抖了抖,期望能够变得软和一些。 (ps:这两天的章节是不是很没意思啊?哈哈,怪我,卡文卡的厉害,上班这几天事儿多,没多少时间思考后面的具体情节。) 第三百八十二章 江山治 进入燕云十六州后,金人对叶青这一行人则是大大放松了警惕,并不会在派人一路跟随着他们,则是任由他们进入了瀛洲城内休整,而后继续往北走。 金人如此做并不是没有没有原因,自当年燕云十六州被石敬瑭割让于辽之后,燕云十六州便不再中原统治者的手里,所以如今燕云十六州这一片区域,已经完全无法分清楚,到底是金人融合了当地的汉人,还是当地的汉人,融合了金人的习性与生活方式。 总之,在叶青等人进入瀛洲城后,北地特有的粗旷与彪悍风格便跃入眼帘之内。 金、汉服饰的混搭已经通婚早已经不再是什么新鲜事儿,甚至如今在燕云十六州,已经无法分清楚谁是金人还是汉人。 显然,宋对于燕云十六州的百姓来说,太过于遥远跟飘渺,从来不曾统治过这一片区域的宋廷,对于燕云十六州的百姓而言,内心深处的感情上或许会有一些亲近感,但事实上,或许他们眼里的宋使已经是外国使臣了。 当年宋廷想要收回燕云十六州,如同小孩子被同龄人欺负、霸占了心爱的玩具之后,在无法通过同样平等的方式得回自己的玩具时,于是不得不采取迂回策略,以弱者的姿态希望能够通过用金钱,来买回原本该是华夏民族的土地。 结果自然是与宋廷的希望相去甚远,也因此造成了燕云十六州对于宋廷如芒在背的危机感觉,从而一直不能踏实的过自己想要的日子,治理自己的江山。 如同叶青一路行来所料的异样,金人与宋人一样,对于隔河离彼此近的区域,都采取了一丝放任自流的态度跟方式。 宋人对于淮河以北的淮南东路,一直是时刻做着被金人侵占的准备,所以在治理上的力度,比起淮河以南的宋地,显得就不是那么的重视,始终当作如同身外之物、捡来的一样。 而金人在隆兴北伐之后,虽然是国都进行了南移,从而迁到了燕云十六州的幽州,但对于黄河以南的区域控制力度,比起对黄河以北区域的控制力度,同样也是差了不少。 如同宋廷一样,或许也是时刻准备着丢弃这些,当年从宋廷手里抢来的土地。 所以叶青沿着黄河一路北上,能够见到的金人都是小股势力的金人,虽然是在金人的统治之下,但相比较而言,金人比起对燕云十六州的这份掌控的自信就差了很多。 一家破烂的客栈“接收”了衣着光鲜的叶青等宋人,一卷破烂的草席、一床黝黑发亮的棉布被子,便是一个客房里的所有物品。 房间内的气味儿同样是充满了臭气熏天的汗臭味儿,甚至是能够把第一时间进入房间内的人,给直接熏出来的感觉。 不论是董晁还是赵乞儿,对于叶青毫无所觉的样子,心里头俱是感到一阵的吃惊跟佩服。 按理说,习惯了江南精致别院,亭台楼阁、芳香四溢的花团锦簇一样生活的叶青,应该不会习惯这样恶劣、臭气熏天的环境才对。 但房间里的叶青却是能够像无事人儿一样,甚至连看都不看一眼的,就直接躺在了那夹杂着黄褐色的汗渍与乌黑油亮的被子上,甚至还能舒服的伸个懒腰,感叹一声:还是睡在炕上的感觉好啊。 安置好了其他人之后,三人就在客栈一楼的大厅内,随意找了个地方坐着喝酒,一边听着董晁对于眼下金人对北地控制的分析。 黄河以南,叶青这一路经过的几个大城,以开封、兴庆、济南为主,自然是金人重兵把守的城池,而在除了这几个城池之后,不论是金兵还是金人血统的围观者,十中有一就算是不错了。 所以如今黄河以南的这一片疆域,依然是属于在金人控制下的汉人宋人打理,随着金人效仿宋人之科举,汉人的科举为官,自然而然的成为了金人的治理理念。 “如今依我看,金人的重心还是在夏人身上,京兆府的兵力比起济南、开封、兴庆三府来,可谓是一点儿也不少,甚至还要多一些。但若是说起这咱们眼下的燕云十六州,不敢说是固若金汤吧,但朝廷想要收回,恐怕还是只有拿钱来买一策了。”董晁掰着指头,把燕云十六州的风土人情说了个遍。 “太原府金人难道没有过多的驻兵不成?他们不在乎太原府的安危?”叶青思索着雁门关一带,而后张嘴问道。 “有,但是不多,比起其他夏人来,金人对于鞑靼人,好像……好像……就像是咱们看金人一样,您能明白吗?就是会觉得他们还是茹毛饮血的生活方式,远远称不上文明。”董晁想了半天,也不知道该如何形容金人对鞑靼人的看法儿,于是只好拿宋人对金人的看法儿来比喻。 “你这比喻倒是贴切。”叶青笑着叹口气:“但就是这些咱们看不起的人,却是欺压了咱们几百年。所以,也不知道朝廷跟百姓,有什么资格看不起人家金人,人家虽然文化、制度等等落后于我们,但人家也在学习啊,而且还是强者以谦逊的态度在学习大宋的一切文化跟制度。” 叶青越是琢磨,越是觉得,宋如今跟金的关系,就像是上一世一段时期的东瀛跟华夏的关系,不说也罢。 “这是不是就是那种被人揍的时候不敢还手,等人家不揍咱们了,咱们才敢躲在人家听不见的角落里,骂人家几句呢?”赵乞儿嘿嘿笑着道。 “而且还是花钱找揍,然后才能过过嘴瘾,每年给人家那么多钱财,朝廷真有钱。”董晁也嘿嘿笑着幸灾乐祸似的说道。 叶青笑了笑,没在接两个人的这个话茬,而是想了下说道:“你以后就在燕云十六州活动吧,武州、妫州、儒州做为重点儿,这可是鞑靼人能够直达幽州的唯一一条通道。当然,还有蓟州、檀州,以及十六州外的景州、平州也得注意,这是金人从上京前往幽州的路径。我想想啊,还有雁门关一带的……朔州、云洲、応州也是重中之重,这同样是鞑靼人能够取道雁门关,进入中原的路径。我很纳闷,金人难道就这么不在乎鞑靼人不成?” “少卿,您这儿一下子就说了九个州,而且还外加了一个景州,这怕是没有个一年半载的,是完成不了的,何况金人如今变动也很大,随着都城迁移,兵力部署的重心部署也会改变吧?”董晁苦笑了一声,叶青轻飘飘的几句话,自己就得沿着太行山跟那长城,把这一片转悠个遍。 “三年内能摸的门清就算是不错了。”叶青没理会董晁脸上的苦涩,不过喝了一口酒后,还是说道:“当然,也不是把你栓在这里不让你去别的地方,你自然也可以抽空回扬州,我估计一年半载的,斜风细雨楼就会全部搬到扬州了。” “真的?”董晁一听到斜风细雨楼一事儿,立刻两眼放光般兴奋的问道。 “废话,少卿什么时候骗过你?”赵乞儿没好气的说道。 叶青笑笑不说话,刚才在谈论的时候,特别是在幻想着若是宋廷拿下了北地,想要攻打燕云十六州的话,该如何能够攻打下来时,赵乞儿跟董晁则是产生了极大的分歧。 在叶青看来,董晁就是野路子,而赵乞儿就更像是正规军。 两者都没有错,也没有一个人会拘泥于叶青时不时添加的一些难关,但两人在处置之上,则是都有着不同的见解。 董晁落草为寇起家,常年带着三五千人跟金人、官府捉迷藏、打游击,所以在董晁的设想中,一切都该以消灭敌人的有生力量为主,应该利用好燕云十六州繁杂的山势地形等等,让金人永远都不摸不透他们到底会攻打哪一州、哪一城。 而赵乞儿可是跟着岳飞与金人打过仗的,他并没有率先考虑谁攻谁守,如何攻、先打哪儿,而是想着如何弥补步与骑在复杂地形下的差距,如何能够让金人的铁骑难以发挥他们的作用。 甚至若是真有可能,完全可以水路两路进攻,一边佯攻、一边真打,从而让金人顾此失彼,不得不随着城池的失守,慢慢往北退去。 两人各说各有理,甚至是不自觉的拿着酒杯,已经当成了城池在那里摆了起来,纸上谈兵之余,声音也渐渐的高了起来,由此而来的,便是引起了其他人的侧目与注意。 随着叶青手拿粗制的酒杯敲了敲桌面,提醒唾沫横飞的赵乞儿跟董晁后,只见一个混搭着金人饰物与汉人服饰的汉子,拿着酒杯缓缓走了过来。 上下打量着叶青三人后,便直接问道:“你们是宋人?做买卖还是做什么?” “宋廷使臣。”叶青毫不忌讳的说道。 ”怎么?又来给我们送银子来了?没听说最近我们要打你们啊,这就害怕了?只不过是迁都而已,打你们也是以后的事情,得等到我们朝廷迁都稳定了以后才会发生。”那汉子从旁边拉过来一把快要散架的凳子,大咧咧的坐在叶青旁边,带着一丝讽刺说道。 “没听见刚才我们在讨论,如何收回燕云十六州吗?”赵乞儿的三角眼冷冷的盯着对方问道。 来人嗤之以鼻的笑了笑:“燕云十六州?跟你们宋廷有关系吗?你们宋廷何时统治过?” “你是汉人?”叶青问道。 “不错,是汉人,也是金人,怎么?很奇怪吗?”来人看着叶青平和的表情,接着道:“量河为疆我觉得挺好,若不是长江,你们也得是我们金国的臣子或者是百姓了。” 第三百八十三章 建造者 “也有可能燕云十六州是我宋之疆域,而你也会是我大宋的百姓不是?”叶青笑着回问道。 那汉子显然一时之间并没有意会过来,皱了皱眉头看着叶青道:“你们宋廷还想着花钱买……。” “不,我是说,说不准多年以后,金国会不复存在,而这里将会是大宋王土呢,也有可能在你有生之年实现。”叶青笑着喝了口酒解释道。 “好猖狂的话语,宋廷被我大金赶到了蛮夷之地避祸,不知道思危、不知道练兵,怎么,改练嘴皮子了?还是说,宋廷的皇帝我们抓的太少了,让他们忘了我大金的威势了?”汉子冷笑着讽刺道,脸上同样是写满了嘲讽之意。 一旁的赵乞儿不等叶青开口,便冷冷道:“那也比你们强,自己的皇帝竟然被自己的侍卫杀了,打不过长江,难不成杀自己的皇帝泄愤不成?还是说你们这些金人就喜欢内讧?” 赵乞儿说的显然就是当初被虞允文大败金国皇帝完颜亮一事儿,最后虞允文、韩诚坚守镇江,完颜亮久攻不下,最终引起部下兵变,杀了他而后才回到金国投诚现在的皇帝完颜雍。 “你……好一张利嘴,来到我大金还如此嚣张……。”那汉子蹭的站了起来,屁股底下那那原本快要散架的凳子,哗啦一声散落在地,眼看着只能是当柴火烧了。 “你要是不服可以跟他出去单挑,别影响人家做生意不是?”叶青自顾自的跟董晁喝着酒,而赵乞儿在那汉子怒目而视着站起来的同时,同样也是毫不相让的站了起来,冰冷的三角眼也紧紧盯着那汉子。 “好,是条汉子,但就是不知道只会耍嘴皮子的南蛮子,敢不敢跟我出去比划比划?”那汉子甩了甩手臂,双拳捏的嘎嘣乱响,像赵乞儿示威着。 叶青自顾自的喝着酒,赵乞儿扫了一眼,见叶青没反应,当下冷笑一声便率先往客栈的门口走去。 原本大厅不多的几桌客人,在那凳子散架的时候才注意到这边的气氛有些紧张,所以当听到那汉子说话后,立刻便一个个望了过来,看到赵乞儿大步往外走去的时候,瞬间在大厅内响起了为那汉子叫好、助威的声音。 “您……您就一点儿也不担心?”董晁看了看跟随着那汉子,涌出去看热闹的汉子,看了看窗外已经站定,如同一杆长矛一般矗立着的赵乞儿说道。 “泼李三狠,那是在水上,但在陆地上,赵乞儿可丝毫不比水上的泼李三差,这一路上我们几乎每天都会被金人骚扰、挑衅,赵乞儿估计心里头早就憋着一肚子火了,在这儿发泄在不相干的人身上,总比到了燕京之后再发泄要好一些啊。”叶青看了看窗外,不过是说话的功夫,赵乞儿跟那汉子已经被人群围了个水泄不通。 而与此同时,随着那汉子对看热闹的人群的解释声,人群之中便时不时响起对赵乞儿威胁与嘲笑的声音,时不时还有一些离赵乞儿迫近的人,趁着机会推搡着赵乞儿。 在客栈一楼的大厅内,把一切看的清清楚楚的董晁,跟叶青打了声招呼,便把腿往外跑,赵乞儿一人势单力薄,虽然加上自己也不过是两人,但这时候可不是退缩的时候。 于是冲出去的董晁推开那些推搡赵乞儿的人群,冷声讽刺着他们靠人多欺负人少。 叶青嘴角挂着笑,对于外面的事情则是一点儿也不担心,赵乞儿的实力本就不用说,宋廷懦弱,不代表百姓也全部都是懦弱之人不是。 何况,他对这种约架似的冲动跟血性,并没有什么好感,甚至觉得有些幼稚。 但牵扯到了两国之间的颜面后,即便是这种约架的方式再幼稚,叶青也不好阻止赵乞儿,不然的话,这不等到燕京,恐怕自己等人,这一路上就少不了要跟一些约架的人扯皮了,所以还不如让赵乞儿震慑下他们好些。 “小哥儿就不担心自己的同伴?”叶青悠闲的喝着酒的同时,旁边响起了一个略显年迈的声音。 回过头的叶青,先是打量了一下空荡荡的大厅,就连客栈伙计都跑了出去看热闹,本以为只剩下了自己独身一人,不曾想,还有个老头儿竟然跟自己一样,对外面的热闹一点儿兴趣也没有。 “我对他有信心。”叶青笑了下说道,而后请那灰袍老人在对面坐下。 自己亲自走到酒柜处拿了个新的酒杯,给老者倒了一杯酒:“我请客。” “嗯,当该是你请客,你们宋人富裕,有钱,这点儿酒钱自然是不会在乎的。”老者也不客气,端起酒杯喝了一口后,面带微笑说着便宜话。 “您这话说的我都没法儿接,也不知道您这是骂我呢,还是夸我呢。”叶青丝毫不觉得尴尬道。 老者听到叶青的话语,先是一愣,随即哈哈大笑了起来,而后跟叶青一同端起酒杯,共同干了一杯。 哈着酒气显得极为满意的老者指了指酒壶道:“怎么样儿,你们那边是不是喝不到这么烈的酒?听说你们那边的酒都跟水似的,喝着没味儿,不像我们北边的酒都是烈酒,够劲儿。” “确实喜欢北地的酒,到时候买几车回去。”叶青附和着道。 “你真是宋使出使我金国不成?”老者打量着叶青,年纪轻轻的怎么看都不像是能够担得起一国之重任的使者。 看着叶青含笑点点头,承认了自己是金使后,老者看了看四下无人,便继续问道:“怎么?又要打仗了,还是说又威胁你们了?” “没有,这次出使没有具体差遣,带回几件当初被俘的二圣的遗物罢了。”叶青坦诚的说道。 老者则是不发一眼的看着从容不迫的叶青,过了好一会儿,随着外面传来了惊呼声时,老者才哦了一声,如同恍然大悟般道:“明白了,康王看来还真是聪明啊。” “敢问老丈高姓大名?”叶青心里一动,听着灰袍老者的话语,不由得再次打量起眼前的老者。 瀛洲城并不是很大,但天底下的城池,不管是哪个时代的,都会不自觉得区分出贫穷与富有的区域来。 叶青如今住的地方,自然是最差的地方,也是人流密集,但都是穷苦百姓的地方,加上老者的穿着,一身灰色的短打扮洗的也快要发白,也看不出来像是一个有学问有见识的老人,所以叶青并没有在意。 但直到老者以康王称呼赵构时,叶青就不得认真的看眼前的老者了,毕竟,如今的金国,谁也不知道到底有多少宋遗民,或者是宋遗官、或者是当年的一些文人学子了。 “卢彦伦,小哥儿可听说过?”老者性格挺有趣,说完后还不忘开个小玩笑。 “还真听说过。”叶青面带微笑看着神色一愣的卢彦伦,而后态度恭敬的给卢彦伦把酒倒上,嘴里继续问道:“卢老怎么会出现在瀛洲呢?按理说,您该是在燕京才对啊。” “不是……你等会儿,你……你真是认识我?你确定你是宋人?不是哪个小子跟我老头子开玩笑呢吧?”卢彦伦这时才大吃一惊,本意是想跟眼前的年轻人开个玩笑,没想到人家还真认识自己,这一下子倒是让他有些糊涂了。 当然,若是叶青不说燕京二字,或许卢彦伦还不以为意,甚至会以为叶青也是跟着他开玩笑罢了,但当叶青说出卢彦伦该是在燕京后,老者则是立刻酒敢肯定,眼前的年轻人,确实是认识自己。 即便是不认识本尊,但绝对是听到过自己的名字,或者是自己做过什么才对。 “宋人也不是瞎子,怎么可能不知道老丈您的大名呢?两国之间民间也不是只有商贸不对,何况金廷从上到下都在效仿宋廷,所以知道老丈之高姓大名,不该奇怪才对啊。”叶青依然很轻松的说道。 “不对,小哥儿,你……若是宋人,你怎么就会……。”卢彦伦不觉得自己有什么名气,比起那些出口成章的大才诗人,自己不可能有那么大的声望才是啊。 叶青则是脸上依然带着微笑,但却是语不惊人死不休的道:“怎么?老丈现在也无官可做了?完颜亮器重您,按理说完颜雍如今也该器重您才对啊,毕竟,听说金廷中都燕京,也是近百万人口的大城了,不会您替他们营造了皇宫之后,就把您罢免了吧?” 卢彦伦瞪着一双眼睛,不敢置信的看着叶青侃侃而谈,甚至连他当初在宋廷南渡之后,自己拒不投降金人,到最后自己投降金人,并帮助金人建造都城上京,以及现在的都城燕京一事儿都说的一清二楚。 这让他简直不敢相信,恐怕就是金廷吏部,都没有眼前这个宋人掌握的自己信息这么全面吧? “你……是不是调查老夫了?”卢彦伦愣了半晌才呆呆的说道。 “人的名树的影,小子知道老丈的名讳不奇怪吧?”叶青讳莫如深道。 “难不成朝廷真要收复失地不成?”卢彦伦再次压低了声音问道。 个人终究不是一个集体,当一个集体都已经把个人忘了,还指望着个人继续忠诚于集体显然是不可能的事情,何况这个集体,还是一个软弱只会和义的集体。 所以在叶青看来,并不是每一个人都能成为像苏武那样的忠臣。 第三百八十四章 进城 董晁跟赵乞儿回到客栈里头的时候,身后的人群并没有因为刚才那汉子输了而显得垂头丧气,脸上虽然有些许的失望,但并没有影响到他们瞧热闹的愉快心理。 而且甚至就连刚才还对赵乞儿推搡的几个人,这个时候在坐回自己的位置时,还不忘对着赵乞儿夸赞一番。 老者已经回到了自己刚才坐着的地方,不一会儿的功夫,就在叶青等人离开前往后面的客栈时,那刚才跟赵乞儿打斗的汉子,阴沉着脸才走了进来,而后竟然在卢彦伦的那桌前坐定。 神情之间虽有有些垂头丧气,不过在卢彦伦问话的时候,倒是一下子神情就变得正色了起来。 走出客栈前往后面的客房,不论是卢彦伦还是刚才那挑衅的汉子,就仿佛不认识叶青等人一样,自顾自的坐着喝酒,聊天,就连旁人也一样,仿佛已经把叶青三个外国人给忘了似的。 第二日叶青等人继续出发北上,从瀛洲到达燕京,不过就剩下了三五百里的距离,所以叶青等人也并不着急赶路,一路上依然悠哉悠哉的前行。 董晁三人显然是不可能跟着叶青一同前往燕京的,所以半道之上,他们也就与叶青分道扬镳,董晁等人也就该继续他们手头上的事情。 一个纸条被叶青交给了董晁,看着准备离去的董晁三人,叶青端坐在马背上点点头:“拿好手里的纸条,把上面的记死了,有什么不懂的,可以向他询问。只有你我他三人知晓此事儿,切记不可告诉任何人。” 董晁心里头有些迷糊,并不知道纸条上的地址跟名讳到底是谁人,不过还是谨慎的收好纸条,重重的向叶青点了点头,这才策马离去。 望着董晁三人离去,叶青不由想起,在客栈那大厅内,在众人看热闹快要进来时,卢彦伦跟自己说的话。 其实在他们三人离开客栈大厅前往后院的客房时,就已经明白,那汉子的挑衅其实都是卢彦伦策划的,为的就是能够腾出单独跟自己说话的机会。 当然,叶青也不知道卢彦伦到底可信不可信,但既然有这么一个机会,叶青便不想放弃,谁知道以后会怎么样儿呢,万一要是真有那么一天呢? 每天的行程依然控制在几十里地的速度范围内,所以五天之后,在看着远处那城池的轮廓时,叶青再次涌上来一种恍然的感觉。 穿越到底是时光旅行,还是平行空间的真实历史呢?眼前的城池并没有给他能够感知到的历史的沧桑或者是厚重,感情上如同看见临安城、扬州城等等城池一样,并没有什么时间与历史的痕迹,或者是特殊的异样感。 就像是在上一世随便的进入某一个城市一样,能够用精神与内心感知的,只有城里的人跟事,至于城如何,不过就是一座城而已。 自然,叶青一路走来,看到的山山水水也无法与上一世的对上号,也无法从这些山水之上,感受到哪怕一丝丝熟悉的感觉。 一切都很陌生,就如同他第一次前往西湖一样,若不是知道这是西湖,在他看来,也就是一个湖而已,并没有什么特殊的含义存在。 但当知道这是西湖之后,便会不由自主的从心理上生出一丝的亲切感,或者是熟悉的、自动加持的历史感觉来。 据《魏书世祖本纪》记载,北魏拓跋氏太平真君七年(446年),在国都平城(大同)以北,修筑长城,名叫“畿上塞围”,东起上谷军都山(即八达岭一带),西至黄河岸。 后来到北齐王朝天保六年(555年),又修筑长城,西起大同,经军都山东去,把长城延长到了海边。 自南上北,在看清楚整个燕京城的轮廓时,城后面的山峦起伏与那隐约的长城轮廓,也便出现在了叶青等人的视野当中。 甚至这个时候,连同赵乞儿等人在内,望着眼前的燕京城,以及身后的起伏山峦时,神情之间都莫名的有些兴奋,时不时的能够听见他们在议论纷纷。 说着一些燕京不过如此,看起来还不如临安城大,那山也不如凤凰山看起来好看等等。 但总体上来讲,这一行人当中,对于能够亲眼看到金人的首都这一点的兴奋,比起风景的兴奋要多的多。 “若是有一天朝廷真能打到燕京城下,我宁愿拿我的尸体当云梯。” “拿头撞城门我都干,只要是能够打到这里。” “别说拿头撞,拿尸体当云梯了,我妻儿老小一家人都齐上阵。” 叶青听着这些嘴炮的豪言壮语,总感觉跟上一世的网络键盘侠们有些想象,难不成自己的手下都是这样的货色不成? “你们说这样的豪言壮语,有个屁用,还是战场上拿出真本事来才行。”赵乞儿的神色之间也带着一丝的兴奋,随着众人离燕京城门越来越近,整个队伍也变得也越来越兴奋。 官道之上的行人也多了起来,马车、牛车、独轮车乃是最为常见的,但脚夫也是有着不少。 所有的一切与江南的临安比起来,确实是少了一丝精致跟灵性,但却多了一丝,像是能够让人心怀宽广的粗旷与豪迈之意。 城门口的金兵早早就注意到了叶青等人的到来,所以在叶青等人离城门口还有两三百步的距离时,城门口便出现了一阵的骚乱,随后只见能够容纳三架或四架马车同时通过的宽大城门口,顶盔掼甲的金兵踏着整齐的步伐冲到了城门口,手里的弓弩瞬间对准了叶青等人。 “下马威不成?”叶青抬头,阳光下,依稀能够看到城楼之上人影闪过,虽然瞧不真切,但想必上面的人,一定是为自己而来吧?要不然也不至于摆出这么大的阵仗。 看着城门口如同失水了一样,一下子涌出来的黑压压的一群金兵,叶青这边马背上的人群,瞬间便一个个把手放在了腰间,刚才轻松的气氛瞬间变得紧张窒息了起来。 看了一眼身后神色肃然,一个个如临大敌的赵乞儿等人,叶青随意的挥了挥手,淡淡道:“不必紧张,想必是乞石烈志欢迎咱们才摆这么大的阵仗的。” 叶青虽然是如此说,但还是从赵乞儿手里接过了枪盒,这一次则是连犹豫都没有犹豫,直接把枪背在了肩上,而后这才再次望向城门口百姓做鸟兽散后,一下子显得有些清净跟带着一丝紧张气氛的金人兵士。 说不紧张显然是骗人,即便是心理素质再好,定力再强,但进入了人家的都城,自己的仇家乞石烈志的地盘,人家若真是二话不说,直接把自己等人剁成肉酱,估计也就是剁了,宋廷估计连个屁都不敢放的。 “您可是说了不必紧张的,这一下子就把您这个奇形怪状的枪拿了出来,这叫不紧张?”赵乞儿在旁边小声说道。 “就你废话多,看破不说破,这叫小心谨慎,跟紧张、胆小、害怕还是有分别的,懂不懂你。”叶青也低声回着旁边赵乞儿的话语道。 “放心,有我在,就不会让你少一根寒毛。”赵乞儿跟许庆几人,围在叶青跟前说道。 “放屁,老子是怕死之人怎么着?”叶青扫过跟前神情认真、凝重的几人,带着微笑骂道。 自从汤思退死后,许庆、魏胜、梁兴等人,就已经算是真正的叶家军了,说句狂妄自大的话,叶青心里头甚至认为,如今这几人,甚至包括这一年来进入皇城司的不少老禁卒,当年跟过岳飞的那些人,如今已经是完完全全的从心里跟精神上,接受了自己对他们的统领。 “谁叫叶青,出来回话。”对面响起了厚重的嗓音,不带丝毫礼仪,而是极为直接的喊道。 “乞石烈志,我真怀疑他是怎么做到那么大官的,就这么大点儿肚量?”叶青撇了撇嘴,制止了赵乞儿等人的跟随,自己策马扶鞍,另外一只手抓着枪托就往前行去。 “都头……。” “少卿……。” “放心,死不了人的。”叶青回头不耐烦的说道。 而后缓缓走到金人那武将跟前,也不下马,神情轻松的扫了扫那宽大厚重的城门与城墙,扫了一眼马前的武将后,轻松道:“金人难道就是这么待客的不成?本官身为我大宋朝廷出使贵国使臣……。” “别跟我废话,谁知道你是不是叶青?你到底谁啊?”那武将仰着头,看着马背上文邹邹的宋国官员,不耐烦的说道。 早就已经习惯了这样对待宋人的官员了,何况,连他们的皇室嫔妃、丫鬟什么的,那可是老一辈的将领之中,想玩儿就能随便吵起来一个玩儿的,什么时候还轮到他们在自己跟前作威作福了。 “你特么的找谁啊?”马背上的文官也骂道。 “我特么找叶青问话呢,你谁啊?” “我特么的就是叶青,什么事儿,赶紧说,别耽误老子进城。”马背上的文官说道。 “你是叶青?”武将疑惑的看着学自己强调说话的叶青,有些不相信的上下打量了下,而后又不自觉的扭头看了一眼身后的城门楼子,想了下才说道:“那既然你是叶青,你敢不敢一个人上城楼?我们大人在楼上等着你呢,正好看看你是不是真叶青。” “废话真多,带路。”叶青冷哼一声,策马就要往城里走去。 (ps:这两天比较忙,我也不想断更,这个月已经请假一天了,昨天没更新,全勤奖五百块就眼睁睁的没了,我也心疼,不想断更啊,但真的有事儿,理解下吧。) 第三百八十五章 枪声 城楼的楼梯口处,高大的台阶比起江南人性化的矮台阶来,简直是反人类的设计,但显然,这样的台阶对于登城还是有帮助的,实战的意义要比美观的意义更重一些。 手里的缰绳随意的扔给旁边的金兵,用下巴指了指台阶,示意那金人武将在前带路。 金人武将不满的看着潇洒下马、洒脱扔缰绳的叶青,嘟囔道:“一个宋国的使臣嚣张什么你,到了我们大金国,你最好给我老实点儿,要不然让你吃不了兜着走。” 叶青没在选择跟那金国将领斗嘴,轻轻笑了下,而后便掠过金人武将,自己率先迈步往城楼上走去。 不管城楼之上是谁,叶青心中已经有了计较,所以一边迈着大步一步一阶台阶,一边摘下了肩膀的步枪,而后极为熟练的把子弹上膛。 跟在叶青身后的金人武将,看着叶青手里那步枪,不由露出鄙视的微笑,在他眼里,完全不觉得宋人使臣手里的东西,能当战场上的杀人利器来使用。 站在城楼之上,看着与金人在城楼下严阵以待的赵乞儿等人,而后又看了看身后紧闭着的房门,叶青嘴角露出一抹冷笑,而后在赵乞儿等人的注视下,缓缓举起手中的步枪,随着食指轻轻叩动板机,砰的一声在空中响起。 如同平地惊雷一样,赵乞儿等人在叶青举起步枪的那一刻,就知道叶青想要做什么了,所以等那平地惊雷般的枪声响起时,赵乞儿等人还是不由的身躯跟着一震,而后立刻发出了山呼海啸般的叫好声。 与他们对峙着的金兵,听到那一声巨响来自头顶后,几乎是瞬间一个个剑拔弩张,神色之间带着迷惑跟一丝慌张,齐齐仰头望向城楼之上。 跟在叶青身后的金人武将,完全没有料到,叶青手里的武器,竟然有如此大的威力,随着刚才那一声枪响,愣是让那金人武将被震的停下了脚步,有些发愣的看着笑的洋洋得意的叶青。 叶青身后的房门,几乎是同一时间就被打开,乞石烈志依然是一身白衣,如同夺门而出一般,手里提着一柄从手下手里抢过来的刀,刚一抢出门口,就看见背靠城垛的叶青,双手举着个奇怪的物事,放在他的眼前正对着自己。 “火弩?雷弩?” 乞石烈志紧了紧手里的刀,心里头暗自揣测着,而眼睛看向那叶青举起的黑洞洞的枪口时,心里头瞬间生出一丝莫名的不安,跟有些惧怕那黑洞洞的枪口。 “好久不见乞石烈志大人,真想一枪崩了你,要不是我怕我下不了城楼的话,真想这么做。”叶青举着手中的步枪瞄准着一脸惊容,手里提着刀跨出门口后,突然停下来的乞石烈志,语气淡淡的说道。 “你这是赤裸裸的向本官示威吗?”乞石烈志紧了紧手里的刀,随着那一声枪响,不少手持弓箭的金兵,此时已经从城楼两侧,把叶青团团围住,张弓搭箭,就等着他乞石烈志一声令下了。 “你说呢?”叶青微笑着说道,而后缓缓把枪口面向天空,一双眼睛紧紧的盯着乞石烈志的眼睛,食指再次轻轻叩动板机,砰的一声再次从叶青的枪口处响起。 不论是门口站定的乞石烈志,还是身后的其他金人官员,或者是两侧已经把他包围的金兵,听到那一声震耳欲聋的枪响后,一个个不自觉的身躯一震,甚至不少人还不自觉的往后退了一步,对于叶青手里那奇怪的东西,在好奇之中则是充满了惧怕。 “这叫来而不往非礼也,乞石烈志大人初到临安也没少示威不是?”叶青继续背靠城垛,神态举止悠闲从容,对于两侧的金兵毫不理会,再次旁若无人的熟练的拉动枪栓把子弹上膛,看着一脸阴沉,高高抬起一只手的乞石烈志继续说道:“自从我来到这个世界,我就没打算活着回去。所以,这次出使贵国,我也没打算还能活着回去。当然,乞石烈志大人不信的话可以试试,在你那只手落下之前,我敢保证,子弹会先一步打穿你的头颅,要不要试试?” 随着最后五个字落地,叶青刷的一声,再次举起手中的步枪,瞄准了脸色越来越阴沉的乞石烈志。 乞石烈志那只高举着的手臂,一直没有放下去,神色阴沉的看着那黑乎乎的枪口,再看着被叶青自己的手臂,遮挡后露出来的半边脸,此刻神色变得极为冰冷,眼神之中也充满了森然幽暗的杀气。 “都退下吧。”乞石烈志冷冷的说道,但那只高高举起的手臂,即便是在弓箭手都退去后,依然却还是高高的举着。 乞石烈志从叶青身上感受到了一股极为坚决的视死如归的气势,他打心底里相信,若是自己刚才真敢让弓箭手放箭的话,那么叶青这条赵构豢养的疯狗,指不定真的会用他手里那家伙,先一步打死自己的。 所以即便是现在弓箭手都已经退下,但在叶青未放下手里的东西之前,乞石烈志依然也还举着自己的手臂。 不得不说,他确实有些害怕叶青这条疯狗,在临安就敢毫不留情面的跟自己对峙,即便是他知道赵构肯定会大发雷霆,但他依然敢如此做。 这种如同养不熟、喂不亲的疯狗,这种亡命徒一样、让人捉摸不透的疯狂而又很辣的做事方式,是越来越让乞石烈志感到深深的忌惮。 有迹可循不可怕,最怕的便是叶青这种,疯狗一样玩命似的狠劲跟决绝,而且毫无常理可言,完全无法揣摩透他心里到底想什么,他到底怕什么,有没有弱点。 如同无知者无畏一样,乞石烈志知道这是叶青刻意呈现给人的一种表面假象,但透过表面,他依然还是无法看透,叶青他难道真的是光脚不怕穿鞋的,真的是来到金国就是为了跟自己同归于尽吗? 随着叶青手里的步枪缓缓放下,一口白牙夹杂着的森然笑意,也在叶青的脸上慢慢转变成了随和的笑容。 乞石烈志同样是缓缓放下手,静静的看了叶青几息时间,而后这才把手里的刀扔给了手下,转身再次走进城楼里头那简易的房间里。 一张桌子与几把椅子,墙壁上挂着各种不同的弓,角落里的兵器架上摆着一列各种各样的兵器,给人的第一感觉便是,这里显然是守城将领平日里所在的地方。 “即便你是宋使臣,进入我大宋都城,该检查的也依然会盘查,不只是你,就是你所带来的马车跟手下,都得搜身之后才能进入燕京城。”乞石烈志在叶青对面坐下后,沉沉说道。 “这么说来,石大人当初入我大宋都城时,看来我们对你们真是太过于礼遇了啊?想盘查没问题,但搜身……呵呵,别说是在金国,就算是出了金国,不管在哪儿,只有皇城司搜身他人的份儿,想搜皇城司的身,石大人是害怕这区区一百人呢,还是有意为难?”叶青拄着自己的步枪说道。 乞石烈志努力不让自己的视线望向叶青手中,那能发出巨大声响,看起来威力十足的奇怪事物上,盯着叶青的眼睛继续沉声道:“到了我大金,就该遵守我大金的规矩才是,不管你在宋如何,到了我大金,就得按我大金的规矩办事儿。” 乞石烈志说完之后,叶青则是吃吃的笑了几声,这段话不管是乞石烈志,还是叶青,听在耳里都是极为的熟悉。 在临安时,叶青就曾经如此跟乞石烈志说起过,虽然话不相同,但其意思都是一模一样儿,如今也算是乞石烈志原话奉送给了自己。 但显然叶青是绝不会让金人搜身的,不管是搜他的身还是搜其他人的身,这根本是不可能的事情,使臣就该有使臣的尊严才是,而不是任由他乞石烈志摆布。 所以最终,乞石烈志也不过是检查了随行叶青等人而来的马车,里面的货物不外乎是进贡给金国皇室的礼物,所以乞石烈志想要在城门口为难叶青,给叶青一个下马威的目的,随着叶青那两声枪响,倒是让他自己弄了个灰头土脸。 相比较于在经过其他城的时候,叶青等人只能露宿野外的境况,乞石烈志还算是尽到了一个金国臣子,对待宋人使臣的责任,并没有任意叶青随意的住宿,而是提供了驿馆供叶青等人住宿,也算是一种变相的监视叶青等人。 “别高兴的太早,这里的住宿费比你临安一点儿也不便宜,哪怕你是宋使臣也不例外。”乞石烈志走下马车,看着叶青满面春风的从驿馆的楼里走出来,冷冷的说道。 “这倒是不用石大人操心,我大宋穷的就只剩下钱了,每年既然可以资助你们那么多钱,又岂会在乎这点儿小钱?”叶青占着嘴上的便宜说道。 乞石烈志显然并不愿意与他一般见识,冷笑了几声,便要离开,却被叶青喊住。 “还请问石大人,我什么时候可以见贵国的皇帝?”叶青走到马车跟前,拦住正准备上车的乞石烈志问道。 乞石烈志扭头,上下打量了下风尘仆仆的叶青,继续冷笑道:“等你把真正出使的目的告诉我后,我自然会安排你见的,在这之前,你还是好好想想吧。” 第三百八十六章 可怜的赵构 叶青出使金国,显然不可能是漫无目的,只为了让乞石烈志报复他。 所以当叶青告诉乞石烈志,自己出使便是为了赢回当年二圣的遗物外,便无其他差遣之时,乞石烈志显然是绝对不会相信的。 虽然金人能够以武力威慑住宋廷,但不管是在乞石烈志的眼里,还是在北方金人的眼中,宋人的心眼儿都太过于灵活,诡计多端、城府深沉、善于耍小聪明,一不留神就有可能被宋人抓住话柄,从而使其达到他想要的目的。 他们不好武力、不以强健为尊,最是喜欢吟诗作画、谈论风月,以精致、华贵、奢侈、享乐为目标,同时也以其把人分为三六九等。 自他们的皇帝到黎民百姓,乞石烈志出使临安不过短短一月的时间,但也已经看透了宋廷的享乐与奢侈,以及他们偏安一隅之后的不思进取,靠着讨好他们来维持着两边的和平。 金人完全看不上的东西,在宋人的眼里却是无价之宝,这不光是乞石烈志深有感触,就是整个金廷都是感触颇深。 而叶青仿佛就像是知道金人对宋人的评价不高,带着偏见一样,所以在说出其出使的目的之时,一直以当初二圣的墨宝、以及当年徽宗皇帝最爱的琴瑟为理由,并未向乞石烈志透露,他此番真正的目的是什么。 多年来,徽宗皇帝的字画,除了一些当年流落到民间外,其余的皆被金人束之高阁,虽然在他们眼里,这些画看不出哪里好、哪里坏,艺术价值到底是什么,但每次宋人出使来到金国,都会提出想要要回这些东西。 这也让那些无法看懂其中艺术价值的金人官员,深怕一不小心着了诡计多端的宋人的道儿,所以一直都没有答应过,把这些遗物还给宋廷。 望着乞石烈志上了马车离去,叶青始终想不通,就连卢彦伦都认为自己出使的目的,就是为了那几幅画,但怎么乞石烈志就这么难骗呢?他怎么就能猜出,这不是自己真正的目的呢? 只是他不知道,乞石烈志压根儿就没有看透他到底想要干什么,更是怕他以这些字画为噱头,从而达到其他目的,所以才会如同被宋人坑怕了一样,才会连连追问叶青的最终目的是什么。 “难道是自己的说辞有问题?”叶青望着早就不见踪影的马车,喃喃念道。 百善孝为先,这是中华民族的传统美德,而赵构当年杀岳飞、与金和义、称臣,置当年的二圣在北地受苦受难,其在南边大肆享乐、不孝之名在民间广为流传并不是什么新鲜的话题。 尽管这么多年过去了,哪怕是赵构为了迎回二圣的灵柩以及他的母妃,动用了好几千人在临安城城门处迎接,但丝毫没有改变民间,对于他不孝的看法儿。 所以赵构如今每次派出使臣时,必不可少的要交代的一个差遣便是,不论以何种方法,都要接二圣所有的遗物回来,以此来向天下人证明,他赵构也是一个人伦孝子,并不是不忠不孝之人。 禅位后的赵构,可谓是为了自己生前身后事儿操碎了心,也希望能够向天下人正名,他赵构也是一个十足的孝子。 自然,从来没有人会理解他当初带着溃散的南宋朝廷一路难逃,自己惶惶不可终日、皇位不稳、部将兵变、赵宋江山更是风雨飘摇、岌岌可危的事实。 人们只是看到了,在南宋建都临安后,杀岳飞,求和议的赵构,并没有人看到,是他的懦弱稳固了赵宋江山。 甚至有时候叶青也在想,若是当年即便赵构对朝廷的所有武将都没有猜忌之心,哪怕是连苗刘兵变都没有发生在赵构的身上,哪怕仓皇南下的南宋朝廷文臣武将上下一心,但……以岳飞为首的中兴四将,就真的能够收回失地吗? 若是能够收回失地、迎回二圣,那么当初又是这么丢的半壁江山呢? 朝廷无能、文臣武将不作为,所以才使得南宋丢了半壁江山? 那么那些由赵构带领的,被金人打的七零八落,东躲西藏,残缺不全的朝廷文臣武将,如同一帮乌合之众的臣子,凭什么就认为他们能够收回失地呢? 燕云十六州从未被掌握在赵宋手里过,这么一个大口子,防守在开封以北的将领,又是如何在金兵南下之时,让金人简直是如入无人之境的就打透了呢? 这显然不是缺一个岳飞的事情,也不是岳飞能够力挽狂澜的历史走向,即便是守住了金人在北边的进攻,那么西边的夏人,遥相呼应着金人的进攻谁来挡? 赵构敢于出使金国,因其对金人的强硬态度,被金人认为是假皇子,而后被金人遣回。 又在回到开封后不久,再次被徽宗下令前往金国,而后不等他到金国,金人就突然率兵南下。 于是便出现了连金人都没有想到的境况,如入无人之境般的就打到了开封,俘虏了徽钦二帝以及皇宫中的所有人。 而那个出使金国时,还曾强硬无比的康王赵构,然后就在金人入侵、俘走徽钦二帝、朝廷失去半壁江山的这段期间,一下子就变得软弱无能、昏庸不堪了? 一个人的性格真的可以变得这么快吗?何况那时候的赵构也已经是个成年人了,并非是少年心性还不稳定不是? “这样想来,好像赵构也挺可怜的。”叶青摇摇头,喃喃自语道。 旁边不知道何时站过来的赵乞儿、许庆两人,听着叶青嘴里含混不清的话语,有些面面相觑道:“都头,你刚才说什么?赵……赵……那啥可怜?” “不不不,你们听错了,我没这么说,真的。怎么可能呢,是吧,哈哈……今天天气不错啊,一会儿咱们三人出去转转,看看这大金的都城到底什么样子。”叶青打着哈哈,而后转身先回到了驿馆内。 金人倒是没有限制叶青等人的自由,显然他们有强大的武力做后盾,让他们有自信,任由叶青等人在燕京转来转去,甚至是出城前往西山的方向,或者是其他地方,都不会有人过问。 这几天的时间里,叶青把城里城外都转了个遍,甚至包括西山以及通往武州、儒州的官道,都打听了个遍。 但三番五次的想要见乞石烈志,但都吃了闭门羹,门口的门房虽然态度不算很好,但好歹还愿意跟叶青几人说上几句话,不过每次都是:老爷不在,老爷上朝了,老爷出门访友了等等。 总之就是,你哪怕前脚看着乞石烈志走下马车回到了府里,你后脚跟上去要拜见,门房也都会睁着眼睛说瞎话,而且脸上还带着在叶青看来,完全不是和善的笑容,完全就是欠揍的笑容来拒绝你。 叶青望着那高大的门楣,真想在门口大喊几声乞石烈志你给我出来,老子要见你们的皇帝。 但看着门口人来人往的金人跟汉人,叶青也没有那个勇气,在这个时候跟金人叫嚣。 “怎么办,要不硬闯吧?”赵乞儿这个时候,显然是属于看热闹不怕事儿大的,看着叶青这几天天天吃闭门羹,不管叶青心里有没有气,如今他反正是一肚子的气了。 “硬闯哪行啊,实在不行就招了呗,其实告诉他也无妨,他懂个球啊他,试着换一种说法看看呗只能了。”叶青跟赵乞儿、许庆三人看着紧闭的大门,有些郁闷的开始商量着。 “咱们要是一直这么两眼一抹黑也不行啊,这几天就跟无头苍蝇似的到处乱转,要是有熟人就好了。”许庆看着街道之上,时不时问路、或者是寒暄的金人,喃喃说道。 而听到许庆这下意识自语的叶青,却是差些惊出一身冷汗来,急忙伸手捂住了许庆的嘴:”能不能别什么话都说啊,这种话以后一个字也不能提。” “怎……怎么了?犯金人的忌讳不成?”许庆茫然的看了看叶青,又看了看深以为然的赵乞儿,于是更加纳闷了。 “你是不是傻?忘了咱们来此的真正目的了?哦,对了,你还不知道呢,回头再告诉你,总之那话不能再说出来了,吓死我了差点儿。”叶青一脸心有余悸的说完,而后扭过头的时候,便看见一个有些面熟之人,正在跟乞石烈志家的门房打招呼,而那门房同样的态度之下,却是恭请着张玄素往里面行去。 “张尚书等会儿我,我在这儿等你好久了,你没来,我一个人进去也不合适,所以一直在门口等你,等着你一同去觐见石大人。”叶青三步并作两步,飞快的窜上台阶,在张玄素正准备进入的时候,跑到了跟前说道。 “你是……。”张玄素有些懵,有些疑惑的看着笑容满面的叶青,而后脸色突然一变,指着叶青急急道:“你是宋人叶青,对不对?” “不错,正是在下。”叶青笑着行礼说道,而后话题一转,指着那刚要说话的门房道:“那个你下去吧,我跟张大人进去就行了,不用你通报带路了,呵呵,张大人请。” “我……唔……。”门房刚要说话,已经走上台阶的赵乞儿瞬间一手捂住了门房的嘴,看着叶青热络的拉着张玄素的胳膊往里走后,这才松开了门房的嘴,而后还不忘道谢一声后,急忙跟着叶青往里面走去。 (ps:好像终于顺了一些了,努力吧,多了不说了,看行动说话。声明一下,俺是上班族,不是专职码字的,所以有时候真的会断更。还希望各位大大谅解、谅解、再谅解,谢谢大家的支持!!!) 第三百八十七章 论水 在张玄素看来,宋人、特别是出使金国的使臣宋人,都是脸皮薄、好面子,放不下那在他们大金跟前的那一点儿文化与礼仪的自尊与身段,来到金国后,每一个都是极尽可能的表现的彬彬有礼、儒雅得体的气质来。 唯独眼前这个使臣叶青,让他一点儿也感觉不到宋人那好面子、脸皮薄的样子来,而且跟自己自来熟的样子,看起来他的脸皮不光不薄,好像还很厚! 他难道就一点儿也不记得,当初在临安的御街之上,他是如何对待自己跟乞石烈志大人的了吗? 所以他怎么能够就像是什么事情也没有发生过似的,若无其事、毫不在意的跟自己套近乎,而且还硬闯进乞石烈志大人的府邸呢? 宋人最为看重的脸面呢?这个货……这个使臣就真的能够做到不要了?丢下面子一点儿也不在意吗? “若是在下没有记错,张大人该是贵国的户部尚书吧?对了,向您打听个事儿,贵国每年的岁入多少?可有我大宋朝的一半?啊、没有啊?那三成总该有了吧?不会吧?总不能两成都达不到吧?”叶青跟着张玄素穿廊过院,尚书左丞的府邸,如同大宋左相一样是位高权重。 所以其府邸在燕京,自然也是豪华气派,比起江南的小家碧玉、精致优雅来,这里的建筑风格虽然也有效仿江南之风,但显然就像是他们的尚书左丞跟右丞,以及其他官员的官职一样,效仿宋廷那同样乱七八糟的官与职的制度,也是效仿的只知其形、不知其神,处处都透着一股不伦不类的怪异来。 “我能告诉你,这乃是我大金国的秘密吗?不是什么人都可以知晓的吗?”张玄素无奈的停下脚步,看着在旁边如同麻雀一般,那嘴巴自撞见自己,就从没有停下的宋廷使臣问道。 “这样啊,呵呵,那还真是在下唐突了。”宋廷使臣丝毫不觉得尴尬,跟讨人烦,继续问着金廷缺不缺钱,你们的赋税听说在皇帝的监督之下,有了明显的提升,只是不知道应付得了应付不了你金国这么大的军事开支? “那若是按照叶使臣的意思,我大金是不是应该把所有的兵力减半?如此才能应付你不知道从哪里听来的,我大金缺钱的谬论?”张玄素再次站定脚步,一脸无奈的说道。 他还从未见过如此厚颜无耻之人!而眼前的宋廷使臣,显然就让他开了眼界,那不屈不挠、脸皮极厚、极为自来熟的样子,让张玄素不由的头都有些大,如同掉进了苍蝇坑里一样,耳边全是叶青追问的话语。 回到金国的乞石烈志,比起在临安为难钟晴的时候,多了一份儒雅跟大度,在叶青看来,这应该是乞石烈志这一趟南宋行后,进修而得来的。 看见张玄素阴沉着一张脸,旁边跟着连着好几天被自己拒之门外的叶青,一同向他所在的池塘边走过来时,乞石烈志倒是并未生气,仿佛早就料到了叶青会死皮赖脸的跟着进来一样,一直都是手拿鱼食,面带微笑的望着走过来的二人。 赵乞儿跟许庆被护卫阻拦,于是只能远远的看着叶青跟着张玄素,走到乞石烈志所在的池塘边,而后三人在一块巨大的石桌旁边,分坐在了乞石烈志的左右。 “叶大人今日来我这儿,是想好了说辞呢,还是打算以诚相待,告知老夫你此次之行的真正目的了?”乞石烈志大度的笑着继续说道:“据说这是你们宋廷最好的茶叶,由赵构亲自进献给我大金皇帝的,尝尝味道如何。” “既然如此,那自然是差不了,必然是我大宋最好、最上等的茶叶了。”叶青拼了一口后,放下杯子,刚才那麻雀般叽叽喳喳的在张玄素耳边吵闹的样子已不复存在,反而是老神在在的淡淡道:“宋人好茶,雨露泡茶也不是没有尝试过,深觉新鲜之外,临安虎跑泉更是爱茶之人,愿意不辞辛劳也要烧水煮茶的上佳之水。露水煮茶在庭前、看花落知时雨纷纷、扫径洗瓦不染一片尘埃、最是洁净人心与世事。” “叶大人出口成章,倒是颇有江南风韵、闲庭信步看雨成诗之文采。那么不知道叶大人以为,在我大金,哪里的水最适宜泡茶呢?”看意思叶青只是对于茶叶满意,对于泡茶的水却是不怎么满意,于是乞石烈志笑着问道。 今日他有的是时间,何况皇帝已经问起了宋人使臣一事儿,而且根据自己所知晓的,此次叶青出使金国,除了自己施压宋廷以外,赵构派他过来,倒也是别有一番打算,那就是继续削减岁贡。 所以他很好奇,眼前的叶青,即便是巧舌如簧、机变聪敏,但他能够有什么办法,说服自己等人以及皇帝,让大金减少宋人的岁贡呢? “水清而碧、澄洁似玉。山下泉流似玉虹,清泠不与众泉同。自然是西山之山泉之水为最佳饮茶之水。”叶青看了一眼旁边的张玄素侃侃而谈道。 “哦?若真是如此的话,叶大人这几日转山逛水看来收获颇丰啊,若是能够证明此水确实比其他水更好的话,我倒是可以考虑考虑,让叶大人进宫见我大金皇帝。”乞石烈志神色之间写满了不信。 宋人最喜欢的就是这些有的没的,而且对于这些山水总是喜欢夸大其词,若是不看山水只看他们的诗词歌赋,那么那些山水应该是充满了雅致的意境。 但若是看了那些山水之后,大多数的时候,往往并没有宋人的诗词歌赋形容的那么瑰丽与意境,仿佛如同人间仙境一般的样子,倒是让人颇为失望。 “西山俗称太行之首,犹如蛟龙出水、有腾云驾雾之威,遥守燕京,因此在唐时便被称之为“神京右臂”,想必贵国选址燕京,也是看重了西山对燕京的守卫之势,所以才会选此地建都。而西山东麓的支峰,在山之阳,它最突出的地方便是“土纹隐起,作苍龙鳞,沙痕石隙,随地皆泉。论水之上品,自然是水轻为佳。若是大人不信,可以取相同斗水,秤上一秤,便知在下所言是真是假了不是?”叶青极为有把握的说道。 当然,这些可都是他们的后代乾隆做过的事情,为了得到最好的泉水,不惜命人从全国各地取水来秤,最后以山泉水胜出,赐名天下第一泉,并题字“玉泉趵突”。 所以,想必如今还不知道跟他的家族窝在东北那旮旯的乾隆,应该不会骗自己吧? 乞石烈志听着叶青的话语,含笑点头之余,而后缓缓的伸出双手拍了几下道:“人道宋人好奢侈、喜雅意,当初在临安之时老夫亲眼目睹并深以为然,如今听到叶大人这番话,让老夫对于宋人的享乐与雅致,更是佩服。不过……。”乞石烈志顿了下后,面色一沉道:“圣贤有云:玩物丧志,所以我大金,对于什么水泡什么样儿的茶,并不会在意,包括我大金的皇帝,也不会向赵构那般颇多讲究。所以叶大人这几日的辛苦,怕是要白费了。” 叶青脸色平静,含笑望着乞石烈志以及一旁,因为乞石烈志的话语,而连连点头的张玄素。 不得不说,如今的金人还依然强大,依然保持着对四面八方的他国的足够威慑力,并不是没有道理,务实与谦虚的态度,显然让他们更应该成为这个时期,华夏大地上的唯一强者。 “正所谓小赌怡情大赌伤身,不论是山是水,在乎于心非是人,若是石大人以为在下一番言辞,就能让我大宋的奢靡进入大金成为主流,那么岂不是太看得起在下了?生活乐趣罢了,当然以贵国如今还不富裕的境况,想要如我大宋一般安逸度日、享乐精雅,显然是不可能嘛,还有很长的一段路要走嘛。”叶青最后开始打哈哈道。 而乞石烈志的脸色一直阴沉着,并没有因为叶青的打哈哈,而显得有一丝的放松,继续冷冷道:“叶大人若是以为靠这些小机灵一样的手段,就能博得我大金皇帝的龙颜大悦,而后免除对宋廷的岁贡的话,那么可就是大错特错了。我大金皇帝英明神武,非是懦弱只知享乐的赵构可比,你这一套秦桧佞臣一般的手段,在我大金行不通。” “好,快人快语,那么在下若是在藏着掖着,就有些小家子气了,倒是真要让在石大人看不起了,还道是那敢在临安御街之上让石大人出丑的叶某,出了宋之疆域后,就变成了只会谄媚权贵、阿谀奉承之人……。”叶青端起茶杯一饮而尽后,豪爽的说道。 “难道不是吗?”乞石烈志打断叶青的话语,同样也是毫不留情面。 何况,叶青在临安之时给自己的难堪,比起现在自己给他的难堪来,简直是小巫见大巫了。 “不知道叶大人还有什么手段,不妨一并使出来,也让我等再次认识一下,宋廷的臣子,是不是都是一些趋炎附势之无能之辈,如何?”张玄素这个时候开始插话道。 看着宋廷的使臣难堪,他心里头自然是有着说不出的快活跟高兴,就如同回到了当初,俘虏宋廷两个皇帝的辉煌时期一样的快活与兴奋。 第三百八十八章 论碳 “当然有,若是没有、若是没有十足的把握,我岂敢随口就让贵国减免我大宋朝廷对贵国的岁贡?又岂敢只身硬闯石大人的府邸,我又不是活的不耐烦了。”叶青正色的说道。 而乞石烈志则是把手里的鱼食,全部洒进了旁边的池塘中,而后视线从池塘之中,那些因为食物而欢快的跃出水面的鱼儿身上,转移到了叶青的身上。 静静的望着叶青好一会儿,直到旁边的水面恢复平静后,才缓缓开口道:“我大金并不缺钱,何况若是你有能够让一国变的富有的法子,又岂会不在你宋国实施,却要不远万里的跑到我大金,让我大金来实施,这样的事情,若是你叶青,你难道不会觉得奇怪吗?” “不奇怪,一点儿也不奇怪。”叶青坚定的说道:“一方水土养一方人,上京会宁府的土地还是黑色的土地,而燕京却还是黄土地。所以有些财富,我大宋没有,却是急需,而大金有,却是空手宝山不自知,若是能够有适宜的方法,只要有了它,不光我大宋会求知若渴,就是夏国、远在西边的辽国、草原上的鞑靼人,同样会求知若渴,到了那时候,大金不愁没有财富,不愁不会比我大宋富有。” “只有我大金有?”乞石烈志板着脸孔,心里头多少有一丝的激动。 毕竟,谁都希望拥有独一无二的肥美土地,当年争最为肥美的草原,多少部落最终灭绝。 就如同现在草原上的鞑靼人,为了肥美的草原,部落与部落之间你死我活的斗争就从来没有停止过。 所以,若是能够有一样东西,是大金独有的,那么对于大金巩固自己的霸主地位,威慑夏国、鞑靼人、大宋,可谓是百利而无一害。 叶青认真严肃的看着乞石烈志宁,虽然乞石烈志宁此刻有一丝的心动,但叶青丝毫不敢大意,毕竟,在乞石烈志宁心动的表情下,还隐藏着警惕之心。 恐怕那都是因为,被城府深沉、善于玩弄权谋、善于勾心斗角的宋人给利用怕了,所以即便是面对再大的诱惑,乞石烈志宁的内心深处,也会保持着一丝的冷静跟清明。 “确切的说,是只有燕云十六州有,其他地方有,但很少。更为重要的是,他们根本不懂如何大量的采取,而我懂,但我大宋却没有。”叶青双眸坦诚的看着乞石烈志宁凝重的目光说道。 “你确定……这不是你们宋廷的阴谋诡计?是又一次想要利用我大金?”乞石烈志宁不知为何,突然一下子变得不着急了,反而是端起茶杯细细的品味了起来。 其实他已经猜到了叶青所言的是何物,所以此刻,他才会如此的从容不迫,因为确实如叶青所言,燕云十六州可以说是真的独有这些东西。 “贵国当年掠夺我大宋半壁江山,曾经扶持过两个傀儡朝廷,为何?”叶青也不着急,深深的吐口气问道。 “因为宋人太狡猾、太奸诈,你们相同的一句话可以说出八种不同的意思,我大金吃过太多的亏、上过太多的当。所以……。”乞石烈志宁并不觉得这种事情让他颜面无光,让大金朝廷失去了威严,继续说道:“所以我们为了不再上当、不再吃亏,只好采取由你们宋人来治理你们宋人的办法。也只有这样,我大金的官员才不至于焦头烂额,才不至于被你们宋人耍的团团转。只要控制住少数你们的宋人,给他们做官、给他们最为喜爱、一辈子追求的功名利禄就够了,就能让他们尽职尽责的竭尽全力的为我大金治理你们宋人,难道这样不好吗?” 叶青看着神情平静的乞石烈志宁,则是不由的苦笑一声,毕竟,乞石烈志宁说的一点儿也没错。 别说是这个时代的宋人,就是上一世的那一段时期,小鬼子在侵华之时,采取的不也是同样的策略吗?让华夏人来管华夏人,让他们来治理、压迫自己的同胞。 从而达到政治上的与管理上的双重目的,使得他们不用为这些事情跟有着七窍玲珑之心的宋人打交道,而交给了宋人,让他们互相整治彼此,如同自相残杀一样。 多少有些可悲的事实,让叶青无奈之余,也不得不去想,这到底是谁的错呢? “所以石大人您还怕什么呢?那种东西大金独有,又不会自己长腿跑,到时候自然还是由您跟贵国说了算,石大人不觉得自己的担心有些杞人忧天吗?”叶青反问道。 “若是老夫所记没错的话,唐人白居易就已经写过:“卖炭翁,伐薪烧炭南山中”这样的诗,终南山明明也有,为何叶大人却说是燕云十六州独有呢?”乞石烈志宁淡淡的开口问道。 “人分三六九等,木分花梨紫檀。何况终南山比起燕云十六州来,可谓是小巫见大巫,在下即然敢如此说,自然是有着证据证明,燕云十六州必有其得天独厚的优势。而且想必石大人也应该知道,如今您所用的香皂、蜡烛等物,可都是我叶青所做吧。所以,在下又岂会在这种事情上玩笑?”叶青对于乞石烈志宁猜透他所言的是何物,并不感到奇怪。 碳早已经不是什么新鲜的玩意儿,何况沈括的《梦溪笔谈》,连石油都能整出来,碳还算什么新鲜事物? 但知道跟普及,以及如何大规模的开采又是一回儿事,就像我们都曾遇到过的难题一样,明明知道那里有,但我们却没有更好的办法得到一样。 如今的碳也是如此,柴依然是人们引火取暖、烧水做饭的常用物品,而对于碳,显然并不像柴那般,能够被人们所用度了。 “这需要大量的人力、物力,即便是你能够采取更多出来,但从哪里弄来那么多人去帮你开采?难不成让我大金再次剥削你们在我大金治理下的宋人不成?”乞石烈志宁的嘴角,露出一抹鄙夷的微笑。 果然宋人还需要宋人治理啊,叶青这样的办法,不就是很好的以宋治宋吗?若是可行,他当然不介意,让叶青以宋人为主,去为他们大金开采黑石,为大金创造财富了。 “非也。”叶青摇头道:“大金既然想要得到百年社稷,显然我北地的宋人便是大金的国之根本……。” “那么叶大人以为人可以凭空生出来不成?”张玄素身为户部尚书,自然清楚的知晓,若是碳能够大量的开采,那么其所带来的价值,可非是宋廷岁贡那点儿小钱可以比拟的。 “坐拥宝山而不自知啊,草原上的鞑靼人,如今还在靠烧牛粪、马粪过冬,不论是草原还是贵国故地,我江南还花开争艳之时,贵国与草原之上已经是鹅毛大雪漫天飞了。鞑靼人为了草场,每年都不知道有多少部落失去他们原本的草场,要么被大的部落吞并,要么流离失所无地可去,小到三五百人的部落,大到三五千人的部落。贵国又是其上国,若是恩威并用,还愁没有人为大金创造财富?”叶青手指敲着桌面淡淡的说道。 乞石烈志宁的目光从叶青放在桌面上的手指上一扫而过,重重的叹口气,想了下说道:“你可以算是一个好的说客,但老夫无法立刻给予你答复,老夫需要斟酌思量一番。而且……即便是香皂、蜡烛为你所做,还有那嘉会门城楼上的元祐浑天仪象也是你所复原,虽然让人信服,但眼见为实,若是看不到你能够让其达到要求,怕是岁贡很难减免,而叶大人你也要负赵构所托了就。” “石大人不必相激在下,即然在下提了出来,就没打算袖手旁观。何况,在下也并没有打算……在短时间内就有机会离开贵国。”叶青给乞石烈志宁放了一颗定心丸道。 乞石烈志宁神情满意的点点头,脸上的微笑比起刚才也要多了一些,含笑道:“即然叶大人有这样的觉悟,那么老夫就放心了。但不知道叶大人以为燕云十六州哪里最合适?” “武州第一,儒州第二。”叶青坚定的说道。 “叶大人如此所言,从何而来?”乞石烈志宁追问道。 “《梦溪笔谈》早有记载,当初我大宋愿意花钱赎回燕云十六州,石大人您觉得当初防备贵国的意图多一些,还是想要财富多一些?”叶青抛出了一个,足以让乞石烈志宁放下所有戒备之心的诱饵。 宋廷如今好享乐、喜奢侈、国库丰盈、商贾地位历史最高,不论是朝廷还是百姓,对于财富、对于金钱、对于享乐的追求,就是连乞石烈志宁都不得不感叹,宋廷之富足,远非金国所能比拟。 所以这么一个极致追求财富的朝廷,当年想要花钱买回燕云十六州,到底是为了战略意义,还是为了煤炭的财富?这让乞石烈志宁此刻,不得不在心里重新斟酌、重新思考了起来。 而一旁的张玄素,在听到叶青说起是武州跟儒州之时,则是不由的皱了皱眉头,而后神色之间闪过一丝的焦虑,就像是恨不得立刻把这两块地方赶紧派重兵把守,以免被他人捷足先登的焦急。 叶青把张玄素的神情看在眼里,神色平静的表面下,叶青心里头则是重重的松了一口气,只要金人开始思考,那么必然是会答应的,而只要答应了开采两州之碳,那么……自己的计划就算是迈出了最为重要的第一步了! 第三百八十九章 家里有矿 随着叶青离去,张玄素跟乞石烈志宁则是陷入到了四目相对的沉默与思考当中。 金人缺钱是不假,何况还要维持着对宋、夏、鞑靼等地的威慑力,所以没有钱,是万万不能让大金国保持他们对其他国的震慑。 何况就连当今皇帝,把都城从上京会宁府南迁之燕京,以及开始更加积极的学习宋的文化、制度等等,与其说是为了使大金国成为中原正统,不如说是想要通过种种对宋人的学习,从而变得像宋国一样富有。 当年南下入侵开封,虽然抢劫了很多钱财,但其中也有少部分的所谓财富,在他们金人眼里则是一文不值。 就如同叶青所要接回的徽钦二帝的遗物、以及开封府的艮岳园林里的那些石头等等,这些在宋人眼里是价值千金,但在他们眼里,还不如一袋米值钱。 价值观的不同,让宋人的文化发达的同时,货物的流通以及种类繁多,从而使得其经济蒸蒸日上,不像金人这般单调以及如同死水一潭。 所以不论是张玄素还是乞石烈志宁,对于叶青的提议自然是怦然心动,但正如同家家有本难念的经一样,金人也有金人的难处与顾虑。 “大人,当务之急下官觉得,该是在武州、儒州多驻兵力才是。若是两州之碳,真如叶青所言那么取之不尽,那么我们就得早做打算才是。”张玄素像乞石烈志宁提议道。 “哦,如何说?”乞石烈志宁紧皱的眉头微微舒展开一些问道。 “鞑靼人向来野蛮、难以驯服,而武州更是如同关卡一样,把鞑靼人跟中原分割开来,若是武州的碳更胜一筹,等到我们开始能够转来大量的金钱时,难保鞑靼人不会见财起意啊,所以如今我们在利用鞑靼人开采的同时,也该多派人驻守震慑才对。”张玄素分析道。 乞石烈志宁认同的点点头,而后叹口气道:“不错啊,分析的很好。可惜叶青终究还是年轻啊,若是能够再稳重一些,他就应该把这些原因考虑进来才对,所以此事儿我们反倒是不能问他了,而是该自己想办法,如何才能够再为朝廷赚取大量的钱财的同时,能够让野蛮难以驯化的鞑靼人听从我们的命令。” 张玄素跟着笑了下,赞同道:“大人所言极是,不过叶青的年轻冒进,对我们也是好事儿不是,最起码说明,他的眼光还没有那么长远,他的城府还未有那么深沉。” “所以此人不能活着回到宋廷,但也不能死在燕京,死在回宋廷的路上,感染风寒、碰上山贼盗寇等等,倒是不失为一个好办法。毕竟若是任由此人继续在宋廷发展下去,难保有一天他不会成为我金人的眼中钉、肉中刺。”乞石烈志宁杀叶青之心,自临安御街之上后便已经深深埋下,只是如今皇帝为了学习宋廷的文化,以及整治中原,不愿与宋廷闹的太僵,以免让中原百姓再升起复宋之心。 “但在这之前,咱们是不是当该榨干他的价值呢?武州在我大金手里已有近百年,自是不怕他在武州、儒州暗中搞出什么动静来,何况还有野蛮、凶残的鞑靼人,想必若是到了武州,叶青能够面对野蛮凶残的鞑靼人,吓得不尿裤子就已经算是有胆识了吧?”张玄素开始看轻叶青,毕竟经过乞石烈志宁对叶青的分析,以及叶青的年轻和早晚必死的原因上,叶青如今在他们眼里,也就如同活死人一样的存在了。 “凡事不可不防,此人虽然年轻,但向来神鬼莫测。”乞石烈志宁惆怅的叹口气,脑海中不由的浮起,当日在燕京城楼上,举起那奇怪的东西对着自己,露出森然笑容的叶青来。 想了下对张玄素说道:“明日此事儿由你在陛下面前提及,毕竟你是我朝户部尚书,老夫还是只禀奏与叶青相见一事儿,下朝之后,想必陛下会留我问话,到时候老夫再详细向陛下说起此事儿。” “好,下官遵命。”张玄素笑着举起茶壶,给神态微微放松了一些的乞石烈志宁说道。 另外一边,从乞石烈志宁府里走出来的叶青三人,站在人来人往的大街之上左顾右盼,人生地不熟之下,平时连个其他的消遣也没有,三人唯一能够做的,就是在燕京城转来转去。 许庆跟赵乞儿虽然没有跟叶青等人坐在石桌前,但叶青跟乞石烈志宁的谈话,他们在不远处,自然也是听的一清二楚,此时走在大街之上,许庆跟赵乞儿则是时不时、欲言又止的望向神态轻松的叶青。 “我脸上有花儿还是怎么着?”叶青早就发现了两人的异样,但没想到两人还挺能憋,半天了竟然是没有一个人出声。 其实他并不知道,这个时候不论是许庆跟还是赵乞儿,对于他的信任已经达到了毫无怀疑的地步,哪怕叶青这个时候突然想不开了,要带着一百人杀进金人皇宫去,赵乞儿跟许庆也会二话不说的跟随着杀进去。 即便是他们心里有着太多的问号跟疑惑,但他们也绝不会让自己的行动,被心里头的疑惑所束缚。 “嘿嘿……没……没有花儿,不过就是看你挺轻松啊,你说你这样给金人出这么好的发财主意,等咱们回到临安后,若是此事儿传到朝中那些人的耳朵里,会不会说你是里通外国的叛徒啊?”许庆小心翼翼的斟酌了半天的言辞,但最后说出来的时候,还是刺耳的很。 “放……算了,我是文明人,不应该说粗话。”叶青没好气的看了眼竖着耳朵的赵乞儿,呵呵笑着道:“山人自有妙计,到时候你们就知道为啥我要这样做了。不过话说回来,这确实是一个人让金人发财的大好机会,就如同一座取之不尽的金矿一样,估计金人能幸福死。” “就不能透露一些?我这里心里跟猫挠似的,太好奇了。”赵乞儿看着叶青说道。 叶青看着那燕京城的城门口,歪着头想了下后说道:“好吧,那我就告诉你们好了。” “多谢都头、多谢少卿。”赵乞儿跟许庆立刻眉开眼笑的拱手谢道。 他们并不是怀疑叶青真的会里通外国,而是心中确实很好奇,叶青如此成人之美,到底是为了什么呢?他们丝毫看不出,叶青有利用金人的哪怕一丁点儿的迹象来,只看到了叶青给了金人一座大金矿。 “你说若是你两都是穷的喝风的邻居,但是突然有一天,在你们两家的门口发现了一个聚宝盆,那聚宝盆的位置呢,靠向你赵乞儿家一些,许庆每天出来进去呢,都能看到你赵乞儿从聚宝盆里拿着银子去吃喝玩乐,而且还时不时的把你许庆叫过来帮忙往家里运银子,而后只是给许庆一点儿辛苦钱。许庆你愿意一直这么下去吗?”叶青站在城门口不远处,四下里看了看,而后干脆直接在城门口一家小酒馆内坐下问道。 “这……我恐怕不愿意,要是赵乞儿他不送我一点儿的话,而我跟他只是邻居的话,我……我恐怕不会明着抢,但肯定会趁他不在家的时候,暗着偷的。”许庆想了很久,看了一眼赵乞儿说道。 赵乞儿也在琢磨着,当许庆说完后,立刻接话道:“我都那么有钱了,肯定是要找人看着了,防止你许庆来偷了,何况我又不是小气之人,平日里自然还是会资助你一些的,来防止你偷抢的。” “嗯,短时间内或许你们两人会和气生财,但若是许庆看着你娶妻纳妾、夜夜笙歌的话,说不准时间一长,就想要霸占那聚宝盆了。人啊,最难以满足的就是欲望,最难以琢磨的也是欲望,欲望能让一个胆小之人变成亡命之徒,欲望也能让一个人变得自私自利。所以天天在草原上喝西北风的鞑靼人,他们会一直满足于看着金人从聚宝盆里取钱吗?一开始或许会,但若是时日一久,谁敢保证呢?说不准鞑靼人就会起了歹心,想要把那聚宝盆占为己有呢。”叶青压低着声音说道。 午后的燕京城内,不像是临安城那般悠然、闲适,所以不大的酒馆内,此时也并没有多少客人。 相比较于临安城时不时能够看到高鼻梁、深眼窝的外国人,燕京城内,能够看到的也只有宋人服饰的金人,或者是金人服饰的宋人,或是混搭的宋人跟金人。 即便是大姑娘或者是小媳妇、翩翩公子还是风流儒生,如今他们的打扮都在不伦不类之间,向着宋人的风格慢慢转变、学习着。 赵乞儿跟许庆听完叶青的话后,不由的有些面面相觑,叶青这一招太狠了啊,看似在为金人着想,但实际上是给金人的后院招了一窝贼啊。 鞑靼人即然如他们说的那般野蛮、凶残的话,那么若是知道了金人有一个聚宝盆,那自然是万万不肯放过的,或许近几年他们不敢起觊觎之心,但若是如同叶青所言那样,一旦欲望升起后,难保他们不会眼红金人的财源滚滚,而后想要把武州、儒州占为己有不是? “但……但这对我大宋的好处很大吗?”许庆纳闷道。 “到时候你就知道了。”叶青神秘莫测的一笑,而后举起酒碗喝了一杯后,看着赵乞儿道:“算时间应该也差不多了,明日你便出城前往渝关,泼李三改走水路,估计也该到了,你别晚了那是最好了。” “嗯,明日一早,城门一开我便出发。”赵乞儿毫无异议的答应道。 (ps:晚上就一章了,我发现要是改成早上更新,这样即便是我加班回来晚,要是熬熬夜,还能争取到早上更新个一章两章的,所以我试试以后能不能就改成早上更新。这样一来,好像咱们就不用打架了,对不对?) 第三百九十章 请客 武州乃是张家口一带,而儒州则是延庆一带,这两个地方,上一世的人都知道,家里有矿这句话的威慑力有多大,所以把这两座矿告知金人,对于叶青以及宋廷来说,都是百利无一害。 而叶青显然不会就此就罢手的,武州、儒州必然是金人以后要严加防范的地方,但燕云十六州出产煤炭的,却并不止这两州不是? 所以叶青即然可以把武州、儒州的储藏告诉金人,并给予金人在技术上的支持,那么也就可以把云州,也就是大同这一个举世皆知的大矿告知鞑靼人不是? 不管是克烈部,还是成吉思汗所在的部落,还是谁的部落,叶青很乐意他们都知道:云州同样藏着大量的,能够赚取财富的黑石。 五代后梁乾化年间,渝关为契丹所取,薛居正曾言:“渝关三面皆海,北连陆。自渝关北至进牛口,旧置八防御兵,募士兵守之,契丹不敢轻入。及晋王李存勖取幽州,使周德威为节度使,德威恃勇,不修边备,遂失渝关之险。契丹刍牧于营、平二州间,大为边患。” 渝关,也就是后世的山海关,关内关外的分界线。 而赵乞儿所要去的地方便是渝关不远的戴河,泼李三在北上至扬州后,便被叶青留在了扬州,除了勘查市舶司一事儿外,便是带皇城司更多的人,从四面八方开始慢慢往幽州渗透,而后连同董晁,最终在燕云十六州内,布下众多的南宋皇城司的眼线与探子。 叶青有时候自己都有些怀疑,自己如此做的目的到底是什么,难道真是为了单纯的保命?是为了防止跟赵构彻底闹翻以后,自己能够在这天底下有一片容身之地?还是说……他内心里深藏着的,让他都感到震惊跟疯狂的想法呢? 连着三天的时间里,叶青并没有等到乞石烈志宁的招呼,也没有等到他让自己面见他们皇帝的消息。 当然,叶青也不着急,他心里同样是很清楚,来到大金之后,即便是自己身为宋廷使臣,想要见大金的皇帝也不是那么好见,毕竟,连乞石烈志宁自己想见一面都费劲。 如此也可以想象,当初魏杞、虞允文他们出使金国时,都受到了金人的多少冷落跟讽刺。 不过即便是无法见到金国的皇帝,叶青在再次与许庆前往西山的时候,倒是碰见了完颜雍的一位儿子:卫绍王完颜允济,不过他更多在意的是,陪同在完颜允济旁边的两个人,同样是姓完颜,一个叫完颜任,一个叫完颜斜,正是他此次北上出使金国的另外一个差事儿。 那就是替赵构除掉心头之患,不论是民间,还是乞石烈志宁在离开临安前,告知赵构的,完颜任跟完颜斜,乃是太师完颜宗贤与赵构之母韦贵妃所生,与赵构同母异父的两个弟弟。 “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啊可真是。”叶青站在远处,远远观望着金人贵族们一个个在日落时分下山而去,而他与许庆,则是在人家走远之后,才缓缓往山下走去。 枯藤老树昏鸦,小桥流水人家,古道西风瘦马。夕阳西下,断肠人在天涯。 夕阳余晖之下,影子被拉长在地面上,叶青一路上一直在思索着,乞石烈志宁为何要把完颜任跟完颜斜乃是韦贵妃所生一事儿,毫无保留的告诉赵构呢? 难道就真的只是单单为了羞辱赵构?若是那样的话,他完全可以在离开临安之时,漫天嚷嚷才对不是? 如此一来,不光是赵构一个人会知道,估计不出半日,整个临安城都会知道,韦贵妃在金国与完颜宗贤育有两子,一个叫完颜任、一个叫完颜斜才对啊。 甚至还可以把柔福帝姬,当初跟韦贵妃共事一夫于完颜宗贤的事情抖落出来。 把韦贵妃刚一回到临安,立刻就认定柔福帝姬是假的事情,是因为韦贵妃怕柔福帝姬,暴露了她们二人在金国共事一夫的丑事,被天下人知道,所以才灭口柔福帝姬啊。 多么的合情合理理由跟动机,更何况这些都是曾经发生的事实不是? 但为何乞石烈志宁却没有选择如此做,而是单单只偷偷的告诉了赵构?跟赵构关系好,所以为赵构着想,怕天下人都知道后,赵构的脸面挂不住? 显然这并非是事情的真相,显然乞石烈志宁有着他自己不知道的秘密跟动机才对,要不然乞石烈志宁不至于兜这么大一个圈子才对。 等待关闭的燕京城城门的金兵,看着叶青跟许庆二人端坐在马背之上,不慌不忙的往城门口晃悠,对于已经关了大半扇的城门口,一点儿也不着急,就像是知道自己会等他似的。 于是连番对着悠然自得、晃晃悠悠的叶青跟许庆吼骂了几声,看着两人终于策马往前跑了过来,这才冷着一张不耐烦的脸,等着叶青两人骑着马钻进了城内。 即便是叶青跟许庆已经进城往里头走去,关城门的金兵依然是对叶青跟许庆二人的背影骂骂咧咧,心头之间还带着一丝,嫌叶青二人行动过于缓慢的愤怒。 叶青跟许庆懒得理会金兵在身后的怒骂,因为在不远处,乞石烈志宁的轿子就停在前面,而在轿子的后面,则是快要消失不见的卫绍王完颜允济,以及完颜任跟完颜斜等一行人。 轿帘掀起,露出乞石烈志宁那略带儒雅的面庞,仰头看着骑在马背上的叶青,毫不在意叶青自上而下那有些无理的视线打量,笑着说道:“叶大人有空吗?若是有空,不妨陪老夫喝上几杯如何?” “那得看石大人有没有诚意了,太次的地方我可没有心情奉陪。”叶青双肘拄着马鞍,看着一脸笑容,想必心情不错的乞石烈志宁说道。 “枯藤老树昏鸦,小桥流水人家,古道西风瘦马。夕阳西下,断肠人在天涯。就冲叶大人这首从西山回城之时,作的这十分应景的词,老夫都得请叶大人喝上几杯好酒不是?”乞石烈志宁也不纠正叶青对自己石大人的称呼,在他看来,自己前往临安时,用的那石烈志的名字,还是挺好听的。 “竟然派人跟踪我,堂堂一个国相,竟也行如此让人所不齿之事儿啊。”叶青云淡风轻的说道,而后示意许庆先自己回去吧。 “你我彼此彼此。”轿夫抬着轿子,乞石烈志宁一直单手掀着轿帘,看着叶青继续说道:“老夫在临安时,不管是每次前往汤思退的府里,还是在驿馆里头,叶大人也没有少监视老夫吧?估计老夫一日三餐,什么时候休息,你叶大人都掌握的清清楚楚不是?” “我可没有那个窥探他人隐私的嗜好,例行公事罢了。跟石大人今日一样,例行公事。”叶青毫不脸红的给自己开脱着,同样,也并没有在意乞石烈志宁对于自己的跟踪。 轿子里的乞石烈志宁,看着马背上言语洒脱的叶青,不由朗声笑了几声,而后才道:“叶大人看来今日游西山收获颇丰啊,要不然的话,怎么会有如此的好心情呢?” “要不是看石大人您上了岁数了,我还真想跟你喝你们金国的烈酒,喝个一醉方休来。”叶青跳下马背,跟着下轿后的乞石烈志宁,往那明显是模仿宋廷建筑风格的酒楼里头走去。 不论是外面朱红色大门窗棱,还是里面的陈设布置,除了一些地方还保留着金人的传统审美风格之外,其余地方都是大量的效仿了临安涌金楼的风格。 所以刚一随乞石烈志宁踏入这酒楼的叶青,多少有些恍惚,若不是一些地方显得有些不伦不类,他都要恍惚之间,以为一步就跨回到了临安城的涌金楼里呢。 “老夫不胜酒力,但不代表就没有人陪叶大人了,这里的姑娘可都是练就了千杯不醉的本领。虽然姿容比不得你临安那般小家碧玉、娇小柔弱,处处透着一股我见犹怜的媚态,但论起身段高挑……。”乞石烈志宁呵呵笑着说道。 “今日石大人专门请我喝酒,我想要是有姑娘在的话,石大人怕是也不痛快吧?还是免了吧,只要能喂饱肚子就行,风花雪月之事儿,以后有的是机会。”叶青打断乞石烈志宁的话道。 随着乞石烈志宁踏入这家应是燕京城最好的酒楼,酒楼里的掌柜的就如同见到了亲爹一样,双膝跟腰从见到乞石烈志宁后,就从来没有站直过一次。 一直在旁小心翼翼的陪着笑容,直到亲自带着乞石烈志宁跟叶青进入一间幽静的房间,而后正准备吆喝楼里的姑娘时,也不知道是乞石烈志宁认同了叶青的说辞,还是说他今日请叶青喝酒,真的不适宜有旁人在,便随意的挥手制止了那掌柜吆喝姑娘。 只是随意的点了几道菜,要了一壶酒,而后便让掌柜的出去,并告知任何人都不得进来打扰。 随着掌柜的离去,跟着乞石烈志宁一同前来的护卫,立刻就如同门神似的,凶神恶煞的守卫在门口,脸上写满了生人勿靠近的意思。 第三百九十一章 被利用 随着简单的酒菜上齐,颇有雅致跟豪放并重,却有些不伦不类的房间里,就剩下了叶青跟乞石烈志宁二人。 二人也没有过多的言语客套,无声的各自倒酒吃菜,中间哪怕是连一句话都没有,过于安静的房间内,让两人彻底的把食不语这句话发挥到了极致。 随着二人放下手中的筷子,再次望向对方时,乞石烈志宁的眼神里,则是多了一丝的凝重。 而叶青的眼中,同样是在多了一丝的凝重后,脸上也带着一丝意味不明的笑容。 “老夫给你讲个故事如何?”乞石烈志宁对着叶青淡淡说道。 “石大人难不成还会说书?那在下真是三生有幸、洗耳恭听就是了。”叶青一边给乞石烈志宁倒茶,一边说道。 乞石烈志宁只是微微笑了笑,他也不知道,叶青这话到底是夸他还是损他,总之,在他的想法中,能够跟宋人动手的话,就尽量别说话,因为嘴皮子上的功夫,金人完全不是宋人的对手。 “想必你也知道一些老夫过往的事情吧?”乞石烈志宁想了下后问道。 “知道一些。”叶青端起茶杯说道。 乞石烈志宁本是上一任金国皇帝完颜亮的心腹之臣,随着完颜亮在扬州兵变被杀后,乞石烈志宁还曾联合御史大夫安彦敬,准备攻打即将即位的完颜雍。 而完颜雍在即位之后,最初并为想着用武力征服他们,则是派了使者跟乞石烈志宁谈判,希望他们能够归顺。 但乞石烈志宁这个货倒还是真有几根硬骨头,完全不给完颜雍派来的使者说话的机会,于是完颜雍派过来的九个使者,四对半都被乞石烈志宁跟安彦敬二话不说就给杀了。 于是完颜雍这才开始用武力解决问题,最终因为对乞石烈志宁跟安彦敬的赏识,非但没有怪罪二人,还让乞石烈志宁如今坐上了金国尚书左丞的位置。 而安彦敬原本名为安彦恭,在投降完颜雍后,因为与当今太子完颜允恭名相同,所以才改名为安彦敬。 即便是那户部尚书张玄素,同样也并不是完颜雍的心腹之臣,在完颜亮为帝时,也没少弹劾完颜雍,但依然是被完颜雍,不计前嫌的任命为了户部尚书。 也是因为完颜雍的宽宏大量,使得金国在完颜亮兵变被杀后,朝局在瞬间就被即位后的完颜雍紧紧的控制在了手里,并未使得金国出现太大的动荡,给予他国可趁之机。 所以即便是叶青,也不得不承认,宋廷的皇帝跟如今的金国皇帝比起来,好像还真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的感觉。 何况,人家金国皇帝完颜雍,还有着一个小尧舜的称号。 就是连朱熹,都曾经说过:“他能尊行尧舜之道,要做大尧舜也由他。” “他岂变夷狄之风?恐只是天资高,偶合仁政耳!” 当然,叶青也不清楚,朱熹到底说没说过这样的话,毕竟,金史当中的记载,也存在着美化的私心,谁知道真相会不会是利用后来朱熹那天下皆知的名字,来愚弄百姓呢? “所以石大人的意思是……想告诉我,贵国皇帝的英明神武、宽宏大量,比起我宋国的皇帝……其实我宋国圣上也挺仁孝的不是?”叶青摸着鼻子,有些尴尬的说道。 这种比对,就像是人家提起自己的家长时,神情上充满了傲娇跟得意,而自己提起自己的家长时……唉,唯有一声叹息一样。 这种以两国的皇帝来做比较,做攀比的事情,明显是宋人要吃亏的太多了。 乞石烈志宁超乎叶青想象的,并没有嘲笑赵构以及叶青的意思,而是笑着摇了摇头后说道:“我大金皇帝自是非赵构以及赵昚所能比拟,不过这些并不是重点。” “说了半天,这些都不是重点,那你拿出来还不是为了显摆?”叶青没好气的说道。 乞石烈志宁今日对叶青是极为的容忍,依然是没有反驳,而是继续说道:“我大金皇后与陛下青梅竹马、两小无猜,五岁之时便已经定下了亲事……。” 昭德皇后乌林答氏,与完颜雍五岁定亲,而后生下了两个皇子,而其中一位赵王完颜孰辇早夭,另外一位完颜允恭,据说身体也不怎么样儿,一直是体弱多病,据说前几日刚刚从上京会宁府回到了燕京。 而乞石烈志宁并没有停下来,则是继续不管叶青听与不听,说着一些叶青完全不了解的事情。 “皇后明知完颜亮的心思是贪图她的美色,但又不能不去,因为她若是不与陛下同赴燕京,那么必然会为陛下招来杀身之祸,即便是皇后想要身死济南,都会引来完颜亮的怀疑。所以皇后便与陛下一同前往济南,而陛下也知皇后求死之心,便一路上严加防范,但奈何,在快要到达燕京时,皇后还是趁着守卫不备自缢而亡。”乞石烈志宁看着叶青渐渐失去笑意的脸庞,声音有些沉重的说道。 “但即便是这样,完颜亮依然怀疑是陛下教唆皇后自杀,而后便把陛下差遣到了西京留守……。”乞石烈志宁继续说道。 “所以贵国的上一任皇帝死于兵变,就有可能是陛下所为了?但不知道石大人告诉我这些是何意?为贵国皇帝与皇后的爱情而感到惋惜,还是说……?” “自陛下登基后,便发誓不再立后。陛下与皇后只育有两个皇子,赵王早逝、太子身体孱弱多病,若是再出现意外,陛下怕是会更伤心,会觉得对不起泉下有知的皇后。”乞石烈志宁说道。 “但不知这些跟我有什么关系?这些都是贵国国事才对不是?”叶青手指开始不自觉的敲着桌面。 乞石烈志宁的视线,也从叶青的脸上转移到了那敲击不断的手指上,静静的看了一会儿后,沉声道:“明人不说暗话,当初我大金送给赵构的好几份礼物,都莫名的在半路被杀,忠庙镇五百人一夜之间全部被歼,即便是老夫亲自率领着好几份礼物想要送给赵构,在嘉兴也一夜之间莫名失踪。这两件事儿,叶大人应该不会不知道吧?” “巧了,还真知道一些,但就是没有查出来是谁干的来。不过石大人可以放心,等我查出来了,定然是要给贵国一个交代的。哦,我说的是嘉兴之事儿,至于您刚才说的忠庙镇五百人被杀一事儿……要不您再等等,等我宋廷收复失地之后,等我有了权力之后再帮你查如何?”叶青的食指继续敲击着桌面,脑海里一个名字已经是呼之欲出。 那就是汤思退! 能够知道自己前往北地的人很多,但知道自己到底干什么的,根本就没有。 但这世上哪有不透风的墙?汤思退可是赵构那时候的心腹近臣,即便是不知情此事儿,但浸淫朝堂多年,又在赵构身边多年,他不可能猜不出来,自己北上到底是为了什么事儿的。 所以……乞石烈志宁,很有可能是从汤思退那里得知,不论是忠庙镇,还是嘉兴府一事儿,都是自己所为的。 而且最为重要的一点儿是,金人第一次想要送赵宋宗室过江到临安时,可并不是像第二次那般小心谨慎、低调了很多,那可是就差嚷嚷着让全天下的人都知道了。 所以自己在那个时候莫名北上,哪怕是在扬州闹出了那么大的动静,恐怕也难以掩人耳目,让有心人相信,发生在淮河以北忠庙镇的,五百金人一夜之间被杀的事情,会跟自己真的没有一点儿关系吧? “叶大人有心了,老夫已经知道是谁干的了,不过……。”乞石烈志宁的视线望向叶青的脸庞,余光则是一直观察着叶青放在桌面敲击不断的手指,当自己说到不过时,他能够感觉到,这个叶青还真是另类的很。 别人在这个时候,大部分的反应都会是手指上的动作略作停顿,但眼前的叶青,却是在听到不过时,则不自觉的加快了手指的动作。 “不过老夫已经不打算追究了,人死不能复生,五百条人命固然重要,但战场之上哪有不死人之理?”乞石烈志宁看着叶青一点儿没变的表情,继续道:“对了,叶大人打算什么时候启程前往武州?” 看着乞石烈志宁脸上的从容不迫的笑容,叶青重重的敲了下桌面,而后收回手道:“那就看石大人有多信任在下了,在下是时刻准备着听从差遣。” “半个月的时间可够叶大人准备?”乞石烈志宁问道。 “这么看来,石大人是铁了心要留在下的性命了?”叶青眸中闪过一抹冷光道。 “叶大人过滤了,生死有命富贵在天。叶大人即然已经有过一次的全身而退,想必这一次应该也能够做到全身而退吧?”乞石烈志宁说道。 “我这一趟金国行,不会连贵国皇帝的面都见不到吧?”叶青问道。 “那就看叶大人的诚意了。”乞石烈志宁带着微笑道:“老夫刚才已经说了,当今太子体弱多病,陛下与皇后情深意重,这么多年来,从未想过再立后,足以想见陛下对皇后的深情与思念。若是万一太子有个不测,大金国的江山社稷总要有个人来继位不是?” 如同打哑谜一样的话语,让叶青不得不认真起来,不过心里头还是先骂了一句:妈的,怎么到哪儿,都逃脱不了被人利用的命运呢!真特么的操蛋! 第三百九十二章 只手遮天 完颜允恭与完颜孰辇都乃是完颜雍的皇后乌林答氏所生,但完颜孰辇早逝,完颜允恭也没有好到哪里去,不等继位为金国的皇帝,也一命呜呼了。 伤痛欲绝的完颜雍本该从其他的皇子里面,包括完颜允济、完颜允功、完颜允中或者是其他皇子里头,挑选一个来继承他的皇位。 但好像完颜雍对于为他而死的皇后乌林答氏还真是情深意重,在太子完颜允恭英年早逝之后,并未立他的几个皇子来当太子,而是立了完颜允恭的儿子,他的孙子完颜璟为太子。 完颜璟自从当上金国的皇帝之后,竟然是一直没有子嗣,所以临终之时不得不把他的王叔完颜允济召到身旁,让其继承皇帝之位。 并告知一旦自己那两个未出世的孩子出生后,若有男子便立为储君,完颜允济答应的很痛快,于是在完颜璟去世后,立刻毒杀了完颜璟那两个怀孕的妃子,从而立自己的儿子为储。 也正是随着金国皇室的动荡,金国也在鞑靼铁骑下开始变得飘摇欲坠,从而走向了灭国之途。 叶青对于其中的历史了解的并不是很清楚,他只知道,随着草原上的铁木真开始崛起后,整个世界不论是谁都得玩完,而金国在他的心里头,不过是首当其冲罢了。 但不可否认,乞石烈志宁倒是颇有先见之明,显然在这个时候已经意识到了金国朝堂之上未来的动荡趋势。 完颜雍的几个皇子之中,手握实权,能够在当今太子完颜允恭若是一旦遭遇不测后,继承太子之位,或者是皇位的,只有完颜允济一人而已。 所以乞石烈志宁为了保住金国的正统,一旦太子若是遭遇不测之时,能够让陛下顺利立太子之子为储君,那么就极为有必要除掉:对太子之位或者是皇位极为有威胁的完颜允恭。 即便是除不掉,也要削弱他在朝中的势力才行,不至于让完颜允济在未来朝堂之上做大,权倾朝野。 而叶青这个自从穿越过来之后,一直就在被人逼迫、或是利用的倒霉蛋,就成了乞石烈志宁胁迫的对象。 两人之间的交易也很简单,帮乞石烈志宁剪掉完颜允济跟前的左膀右臂,那就是赵构同母异父的两个兄弟:完颜任跟完颜斜,两个一直在完颜允恭跟前鞍前马后的随从。 所以不得不说,叶青就是一个从穿越过来之后,一直在走背字,一直都是走倒霉、悲催命运路线的倒霉蛋。 与李横一同时,虽然倒霉,但还是属于普通人能够接受的范围,但随着被赵构点名后,叶青的命运齿轮恐怕没人能够定义,这货的手掌心到底有没有事业线、命运线、感情线了。 稀里糊涂的被赵构拉扯进了皇家跟朝堂的权力斗争中心,如今又一次被乞石烈志宁,稀里糊涂的拉进了金国的朝堂权利斗争中心。 或许他并不知道,乞石烈志宁跟完颜宗贤一家,祖祖辈辈下来几十、上百年间,到底存在了多少的恩怨情仇。 乞石烈志宁乃是完颜宗弼的女婿,同样也是迫使宋人迫害岳飞的金国幕后主使,与完颜宗贤两人之间的兄弟关系,从来不曾和睦过。 所以乞石烈志宁如今这番为未来做打算,即是帮助完颜雍,也是帮助他的家族在以后不会被完颜允济这一脉所针对。 当然,谁也不知道,历史在几十年后,完颜允济在继承皇位之后,却还是死在了乞石烈志宁两个兵变的儿子,乞石烈执中、乞石烈诸神奴二人的手中,也算是给未能实现自己目标的乞石烈志宁报了仇。 随着如今消弱完颜允济的差事儿,被乞石烈志宁逼迫着交给了叶青,乞石烈志宁也算是在不住不觉中,给自己的两个儿子,在未来减轻了不少的负担。 乞石烈志宁并未确切的答应,叶青到底能不能见到他们的皇帝完颜雍,但作为与叶青交换的条件,倒是愿意把金国放在库房里发霉的,所有的宋廷二圣留在金国的遗物,全部送回到临安。 临安城夜晚的皇宫灯火通明,赵构背手与王伦从点将台处下来,迈步走向万寿桥后,才突然问道:“叶青如今在金国如何了?” “回太上皇的话,刚刚找到人,叶青的意思还需要一些时日。不过……。”王伦看着眼前的赵构脚步一顿,于是立刻说道:“过些日子,二圣的遗物便会全部送回到临安。叶青请奏太上皇,是打算秘密运回临安,还是大张旗鼓的运回临安,以此来让太上皇在天下人面前、树立、彰显人伦孝道。” 赵构眉头紧皱,听着王伦的回话,心里多少有些舒心,若是能够把二圣的遗物全部迎回,这对自己确实是一件好事儿。 “他倒是想的挺多,那就依他的意思办吧。但切记,也不能过于排场,命扬州知府虞允文在泗州亲迎便是,而后由如今身在扬州的崇国公护送回临安。”赵构想了下后则是继续说道:“其他事情呢?” “减免岁贡一事儿还未有定义,在金人都城燕京半月有余,但因乞石烈志宁的横加阻挠,叶青如今还依然未能见到金国皇帝,只是一直在跟乞石烈志宁商议。”王伦弯着腰说道。 但即便是如此,王伦的心里已经是对叶青刮目相看了。 迎回二圣的所有遗物,这可是朝廷派了好几批使臣,都不曾办好的差事儿,但不想,叶青竟然在到达燕京半月有余后,就干脆利落的把这件困扰皇室多年的差事儿给办妥了。 更难能可贵的是,临安城哪有人不知道叶青跟金使乞石烈志宁之间的恩恩怨怨? 但就是这样,这叶青竟然还能把这件事儿,以最快的速度办妥当,难不成他真有通天彻地之能不成? 有人欣赏叶青出使金国的能力,自然就有人不愿看到叶青在金国的风生水起,把差事儿办的如此的利落干脆。 信王府里,赵璩与张达道眉头紧锁,叶青出使金国,迎回二圣遗物之事儿,从晚上就已经在朝堂官员之间传开了,而那时候他正好在皇宫里面圣。 自然也是第一时间就知道了这个消息,看着当今圣上赵昚开心、兴奋、甚至带着些激动的样子,信王赵璩当时的心里,可谓是复杂至极。 望了一眼旁边的张达道,信王还是再次问道:“打探清楚了,确实不是花费巨资从金人手里买回来的吗?难不成他叶青真有什么旁人没有的高明?怎么可能让金人如此痛快的就答应呢。” “打探回来的消息都是如是说,太上皇那边也一样,金人是毫无条件的同意了叶青的要求,甚至还愿意亲自派人送二圣遗物直到泗州。确实是一文钱都没有付给金人。”张达道最后又补充了一句道。 信王长长的叹口气,神情之间多少有些无奈:“那他是怎么做到的呢?他跟乞石烈志宁之间的不愉快,难不成……乞石烈志宁会有那么大度不成?岁贡之事儿可定了?” “没,现在无论是太上皇还是圣上,都在等消息。看样子,不管是圣上还是太上皇,好像都很期待,对于减免岁贡一事儿都极为乐观。都很相信,叶青必然能够让我大宋朝廷对金国的岁贡,再次降到最低。”张达道也有些惆怅的说道。 岁贡对于朝廷并非是多大的压力,减免或者是免除,完全不是钱的事情,而是一国之颜面。 若是减免了岁贡,最起码圣上在北伐失败之后,也算是对金终于取得了一丝其他方面的胜利。 如同当初魏杞出使金国,最终把宋、金之间的君臣关系改为叔侄关系后,这不就一下子飞黄腾达,成了当今右相?! 若是叶青能够做到减免岁贡,那么接下来不论是朝廷还是圣上,或者是太上皇,下一步必然是要想着把宋、金两国之间的关系,从叔侄关系开始往国与国之间的平等关系而努力跟试探了。 不管叶青能不能做到,最起码有了减免岁贡这一利好之后,大宋朝廷的江山社稷,最起码就比之前要更加的稳固,百姓也会因为面对金人显得自信不少了。 “他到底是怎么做到的呢?”信王赵璩愁眉不展,再次喃喃自语的重复道:“金人狼子野心,向来贪婪成性,若是不给予他们好处,金人决计不会这么好说话的,就不能探听到哪怕一丝一毫的,叶青在金人那边的事情吗?” 张达道再次苦笑着摇头,道:“若是他人的话,或许咱们还有可能能顾知晓一些其在金人那边的具体细节,但叶青……他首先就是皇城司的统领,临安城内,若是他想封锁什么消息,最起码朝堂之上,就有一半人会跟瞎子、聋子似的,根本就听不到外界的任何声音,看到外界的任何想要看到的事情。左有皇城司为他保驾护航,右有大理寺左少卿一职供他在金国方便行事,所以,我们想要了解什么,真的是太难了,除非他自己愿意告诉我们。” “任由其如此下去,若是有一天,他叶青岂不是真要只手遮天?”信王赵璩看着信王妃罕有的走进议事厅内后,继续思索着说道。 第三百九十三章 到此为止 随着信王妃走进议事厅内,张达道跟信王赵璩对换了个眼神后,便向信王妃行礼,而后走出了议事厅内。 张达道的退出,议事厅内的侍奉着的宫女也在信王挥手后,恭敬的退了出去,把王府里诺大的议事厅,空给了信王与信王妃二人。 看着信王妃隔着自己两把椅子的距离坐下后,信王赵璩的心里,再次升起了一丝的无奈跟怒气,沉沉叹口气,而后才沉声道:“那日你在御街之上与金使乞石烈志宁相遇,叶青跟乞石烈志宁之间,他们还说了一些什么?真的是剑拔弩张、针尖对麦芒的紧张气氛?就没有说一些其他话语?” “信王以为呢?难道你希望我大宋朝廷的臣子,跟金使之间有什么交易、秘密不成?”信王妃低头望着脚下的地毯,淡淡的反问道。 “妇人家而已,想必即便是说了什么,达成了什么交易,你也听不出来的。”信王听着信王妃那淡淡的漠不关心的语气,心头的无名之火就开始上升。 原本还想要仔细询问信王妃,当日里发生的事情细节的心思,瞬间便消失的无影无踪,不由的也冷冷说道。 信王妃勾着嘴角不屑的笑了笑,继续以她那独有的漠不关心的语气,淡淡说道:“就算是我妇人之见,但我最起码知道,那日临安城御街之上成千上万之人,除了他叶青外,却是连一个人都不敢站出来为我打抱不平,更别提那些隐匿在酒楼、茶肆里的权贵之人,只敢躲的远远的看着,深怕一不小心招惹、得罪了金人。” “你……那日本王有要事儿与朱熹相商,只是一时之间脱不开身,但本王不还是派了吕祖简护送你回府?”信王赵璩一拍手边的椅子扶手,看着依然低头望着地毯的信王妃说道。 那日里本该信王妃不会知道他就在不远处的茶肆,但随着吕祖简护送信王妃回府的路上,一不小心给说漏了嘴之后,赵璩在信王妃的跟前,则是更加的抬不起头,更加的无法理直气壮起来了。 信王妃再次不屑的笑了下,缓缓抬起头看了一眼赵璩,而后说道:“吕祖简过来连息事宁人的胆子都没有,若不是叶青阻止了乞石烈志宁,你就是派十个吕祖简过来,他也不敢对乞石烈志宁怎样儿,也不可能护送我回府。” “你跟叶青之间到底有何事儿?为何那日殿试之时,我在圣上的桌案上,看到了你平日里用的首饰盒?这你如何解释?”信王赵璩面对信王妃的说辞,无言以对下,瞬间想起了这些时日,一直憋在他心头的困扰。 “滴水之恩当以涌泉相报,我钟晴并非是是非不分、恩怨不明之人,叶青那日帮我解围,在他求我帮忙时,有何不可?难道我也要像一些满嘴仁义道德,却假情假意之人一样,还要倒打一耙合你信王心意?”信王妃满面寒霜,说起滴水之恩涌泉相报时,脑海里却是想起了那嬉皮笑脸之人说的,滴水之恩当以以身相许的轻薄话语来。 “哼,但你别忘了,你是信王妃!王府的脸面还得要。”信王赵璩沉声道。 噌的一下,信王妃从椅子上站了起来,再次看了一眼信王后,冷冷说道:“今日我过来,只是圣上让我告诉你,值此叶青出使金国重要关头,不管叶青是以何种办法让金人愿意毫无条件的送回二圣遗物,还希望信王您切记,莫要让手下的人,这个时候在叶青的背后搞什么小动作、泼污水。尤其是那朱熹、吕祖谦二人,告诉他们,若是再在文人墨客之间,明里暗里隐喻叶青投金的流言,圣上决不会轻饶。还有,元祐浑天仪象一事儿,圣上的旨意:到此为止,任何人不得再提及。” “你……本王何时污蔑过他叶青?他叶青若是在金国行得端坐的正,又岂会怕他人在背后议论?难不成他还真投了金人不成?”信王赵璩冷冷道。 信王妃脸色铁青的看着一脸冰冷的信王,往外走了两步后又停下说道:“若是我大宋朝臣之间能够不勾心斗角、不内讧,不在他人背后搞小动作、泼污水,朝廷何愁收不回失地。” “妇人之见,朝堂之事岂是你一妇人能言之,江山社稷、朝堂官员、黎民百姓还轮不到你钟晴来说三道四!”信王赵璩拍着椅子扶手,看着那娇俏的背影怒声说道。 皇宫之内,选德殿身后专为赵昚建的校场,射出十箭只有三箭中靶的赵昚,满意的神情之间带着一丝意气风发,许久以来,每次十箭能够中之一二就已经不错,但今日却是十中三,对他来说,已经是颇佳的成绩了。 把手里头的弓交给旁边的太监,看着匆匆而来的关礼快步跑了过来,而后挥手示意手拿长弓的王德谦等人退下,对着关礼招了招手后,便开始在校场上缓缓踱步起来。 “圣上,叶少卿的密信。”关礼从袖袋里,掏出整洁的信封递给了赵昚道。 赵昚神色一喜,这可是叶青自出使之后,头一次给他单独送来的密信,之前其在金国的种种消息,可都是自己从父皇那里得知的。 本以为这叶青也是个迂腐之辈,或者是因为自己把关礼放到了皇城司,以及父皇的关系,让叶青不敢跟自己过于亲近,不敢单独给自己来信,不成想,今日连中三箭之后,竟然还有一件喜事儿等着自己。 随着叶青说服金人毫无条件的送回二圣遗物,赵昚对于叶青则是越来越发自内心的赏识,何况自己从关礼嘴中也得知,叶青不论是在皇城司还是大理寺的事情,从来都没有向关礼隐瞒过。 这就足以说明,叶青在对自己把关礼放到皇城司一事儿上,并无不满,甚至如此,关礼还成了他跟叶青之间联络的中间人,这远比当初自己预想的情形要好上很多了。 仔仔细细的看完了叶青的信后,赵昚心头也说不上是喜是忧,关于减免赋税一事儿,叶青只是说了进展不错,但另外一件事情,倒是颇为值得他关注。 那就是金国皇帝完颜雍之后,恐怕金国皇室也将面临无人继承的局面,以及其他皇子争夺皇位的情形。 “此信可有谁知情?”赵昚把信还给旁边的关礼后问道。 “回圣上,如今只有奴婢一人知情。那……要不要请太上皇……。”关礼小心翼翼的问道。 “不必了,并非是什么朝中大事儿,也不是什么金国要事儿,烧了吧,此事作罢。”赵昚拍拍手淡淡的说道。 旁边的关礼立刻点头应是,此事作罢四个字,关礼听的是心头窃喜,这可就是意味着,若是自己不说,墨小宝不说,叶少卿不说,圣上不说,那么这件事儿,就等于没有发生过一样,也永远不会传到太上皇的耳朵里了。 随着关礼说完后,赵昚却是并没有第一时间让关礼离去,而是带着关礼一直在校场踱步,直到走了好一会儿后,沉思之中的赵昚才抬起头,松口气说道:“告诉叶青,朝堂之上不必忧心,一切有朕为他做主。若是减免岁贡事成,而且还能再进一步的话,当日殿试时他错过的琼林宴,朕在他回到临安之后,亲自为他叶青一人设宴。” “是,奴婢这就去办。”关礼心头更是欣喜,暗自庆幸自己这一次真的没有跟错人,随着叶青看来真是好运连连啊。 “等一下。”赵昚喊住了关礼,看了看不远处的王德谦几人后,再次叮嘱道:“此事朕知、他知、天知地知。” “奴婢遵旨。”关礼低着头,尽力压制着心中的喜悦回话道。 但当他刚一从东华门出宫后,立刻替叶青兴奋的连连在心里喊了几声,双拳捏的紧紧的,快步往旁边那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的马车跟前跑去。 不等车夫跳下车,关礼便率先一步跳进了车厢里,倒是把车厢里等候着的墨小宝吓了一跳。 “成了,圣上无意义。少卿那封密信,已经当着圣上的面烧为灰烬了。”关礼脸上带着兴奋的笑容,向墨小宝说道。 “真的?”墨小宝瞪着一双明亮的大眼睛问道。 “真的。”关礼重重的点头道。 随着关礼在静乐坊自己的宅子门口下车,墨小宝看着华年从里面走出来迎接着关礼,掀开车帘一边招手一边喊着:“华年嫂嫂,晚上我来家里蹭饭啊。” 迎接关礼的华年脸一红,但好在这么长时间了,何况也被墨小宝打趣惯了,便风情的白了一眼慢慢离去的马车,应了一声:“少不了你的。” “别给他准备好吃的,这半个月,他有十天都是在咱们家吃的饭吧?”关礼看着华年说道,每当说起咱们家时,关礼的心头就感觉很温暖,仿佛自己就只是一个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的大宋百姓,与华年在临安城过着普通百姓般、一模一样踏实的生活一样。 墨小宝的马车从静乐坊驶出,中河坊里刚跟锦瑟吵了一架,显然是不能现在回去,就算是两位夫人,现在也不管着锦瑟了,所以这个时候回去,肯定会被骂。 何况,在跟关礼办了宫里的差事儿后,他还要赶到大瓦子里去,跟兰儿姐商议下接下来的事情,老刘头那边也该动身了吧? 还有就是,柳轻烟姐姐那边怎么办?自己怎么找夫人要银子啊? 今日一早就是因为先跟锦瑟说起这事儿,然后自己就被锦瑟给骂出来了,还说自己是白眼狼,府里的两位夫人对自己这么好,自己竟然还帮着别的女人欺负两位夫人! 难不成……柳轻烟姐姐跟少卿之间……少卿真是好福气啊! 第三百九十四章 误会 叶青在接下来的几天时间里,并没有等到乞石烈志宁给他是否能够见到金国皇帝完颜雍的消息,倒是等来了两个,跟随泼李三从渝关一同过来的神秘人。 一大批人随着商队进入了北地,打着市舶司蒲家的旗号,而后最起码有七八百人,在市舶司蒲家的商船南下时,留在了渝关等地,开始慢慢的向燕京等十六州的方向蔓延。 董晁手底下的人,对于叶青来说,经过在泗州皇城司的锻炼后,如今正是最为合适的刀刃。 所以接下来的时间里,泼李三依然还会打着市舶司的旗号,往真正的金人地盘送人过来,如此一来,也可以让原本充斥在皇城司的两千人,能够物尽其用。 董晁也不会一直是一个光杆司令,靠着原本的十几二十来人,在燕云十六州如同孤魂野鬼般的晃荡了。 有时候绞尽脑汁、费尽了九牛二虎之力才辛苦得到的东西并不见得好用,但相反,有时候无意为之而得到的东西,虽然不甚起眼、不甚明贵,但用起来的时候,却是最为顺手的,也是最为放心的。 叶青就不得不感叹自己的贵人李清照,若不是她在北地资助着董晁这三五千人,叶青这一趟出使金国,就真的成了例行公事般的出使,就不会干如此多比出使金国更有意义的事情了。 两千多人近三千人被叶青撒网捕鱼般的撒在了燕云十六州的角角落落,他相信有一天,这些人会跟草原上随老刘头受苦受难的少年一样,最终成为自己与赵构闹翻后,能够保全性命、还能够拥有一席之地的神秘中坚力量。 赵乞儿原本想要介绍眼前的两人给叶青认识,但眼前那一个约莫四十上下,一个约莫比前一个大上几岁的中年汉子,伸手制止了赵乞儿的介绍。 随着赵乞儿离开房间,把房间让给叶青三人后,那两人则是看着叶青露出感激的微笑,而后一同行礼道:“在下岳震、岳霆见过叶少卿,多谢少卿为家父报仇雪恨,除掉了奸臣汤思退。” “你……你们……?”叶青听到两人的名字,差点儿从椅子上掉下来,有些不敢相信的看着两人,喃喃道:“你……你们真是岳武穆之后人?” 两人对望一眼,而后同时含笑答道:“不错,如假包换。” 岳震看着神色依然震惊的叶青,笑了下继续说道:“若家父不是岳飞,泼李三跟赵乞儿又岂会事先不跟少卿打招呼,便把我兄弟二人接过来见少卿。” “难怪。”叶青看着忠良之后的岳震跟岳霆,这才想起当初在扬州时,泼李三那欲言又止,最后告诉自己,等到了北地,会给自己一个惊喜的意思。 原来是早有准备啊,不过看起来也不像是太早,应该是在汤思退死后,泼李三等人才跟眼前的岳震、岳霆联系上的吧? 对于眼前两人的年龄他并不是很吃惊,两人是属于一母同胞的亲兄弟,同是岳飞后妻李娃所生,据赵乞儿之前所讲,在岳飞遇害之时,岳震跟岳霆兄弟二人,一个不过七岁之龄,一个更是不过才三岁而已。 “今日能够在此见到两位忠良之后,叶青真是三生有幸。不知道二位来到北地可是有什么要事儿?是否有需要在下帮忙的地方,不妨直言,只要在下……。”叶青请两人坐下后,公式化的说道。 两人再次互望一眼,而后还是有岳震开口道:“前些时日家母一直病重,四处苦求良医终是不见好转,便知怕是时日无多。而家母自家父遇害之后,一直对仇人念念不忘,随着秦桧死去之后,便每日希望汤思退也能够被定罪。不曾想,就在家母病逝的前一天,我们兄弟二人便听到了少卿与汤思退一事儿。” “朝堂之事儿,并非是因为……。”叶青愣了愣,难不成这样自己就算是岳家的恩人了不成。 “少卿不必过谦,虽然是朝堂之事儿,但家父当年不也是朝堂之争而后被秦桧谋害?所以当家母得知汤思退已死后,在第二日便安然离去。我兄弟二人在处理了一些家事后,便开始寻找当年家父当年的旧部,皇天不负苦心人,终究还是让我们在父亲坟前苦守七日后,看到了泼李三等人。所以今日我们兄弟二人来此,便是投奔少卿而来。”岳霆看着叶青,坚定的点头说道。 叶青并没有第一时间回答岳震与岳霆的话,而是脸上带着随和的笑意,静静的看着眼前的兄弟二人。 “怕是要让二位失望了,在下乃是宋廷臣子,非是一方诸侯,更不是朝廷恩准的有开府仪同三司之权者,二位若是说来北地为叶青而来,叶青实在是担当不起。何况……若是我没有记错,两位如今一位是朝奉大夫,一位是修武郎,这投奔二字,叶青更是不敢担当。”叶青看着二人,脸上带着随和的微笑,但语气却是不容置疑的直接回绝道。 岳震跟岳霆俱是一愣,不由想起了当初见到泼李三、赵乞儿等人时,当他们兄弟二人把自己的意思说出来后,赵乞儿、泼李三等人神色的凝重模样儿来。 依稀还记得,泼李三面色为难之间,最终告诉他们兄弟二人的话语:“我只能保证为你们引荐到少卿面前,但少卿的到底是什么意思,会如何处置,我等无法给予保证。” 此时他们兄弟二人才明白当初赵乞儿等人的话语到底是什么意思,原本还以为是赵乞儿他们不愿意把话说的太死,免得以后大家难堪。 现在看来,自己兄弟二人贸然投奔,好像倒是给眼前的叶少卿,添加了一些麻烦。 “我兄弟二人不为别的,只为抗金。少卿大可放心,泼李三等人是家父旧部,并非是我兄弟二人……。”岳震皱了皱眉头,还是有些坚持的说道。 “朝散大夫过滤了,不论是泼李三还是赵乞儿,我都相信他们对上官的忠诚,但话说回来,不论是我还是泼李三,或者是赵乞儿等人,甚至包括二位,都乃是我大宋朝廷的臣子。朝廷即然已经给了二位朝散大夫、修武郎之官位,那么叶青若是在给予差遣……岂不是违背了朝廷之意?叶青不过是大理寺一小小少卿,非是王侯将相,所以还请二位多多担待才是。”叶青的态度依然很坚决。 这并不是他信不过此二人,而是因为此二人乃是岳飞之后,不管是跟金人有仇,还是跟赵构、朝廷有怨,都不是现在的自己能够给予什么帮助的时候。 自己如今都快要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这北上南下的到底为了什么?就是为了能够活着? 自己没有他们收复失地那么崇高的理想,也没有对金人、或者是宋廷多大的恨跟怒,自己的来回奔走、夹缝之中求生,只是为了在穿越过来后,能够平平安安的度过一生,而不是想要继续再深入的卷入到历史河流的是非之中。 虽然他已经身不由己的卷入到了两国的权力漩涡中心,但他多少还有一些自信,相信自己能够从两国的权力斗争之中全身而退。 但岳震跟岳霆不一样,他们在感情上对宋、对金都有不一样的看法跟恩怨,若是招揽他们进入自己的圈子,先不说争权夺利之事儿,先不说赵乞儿、泼李三等人之事儿。 就是唯独岳震跟岳霆这番感情用事的行为,不管他们对宋廷是忠还是奸,对金国是恨还是愤,叶青都不相信,自己以后可以如臂使指般的跟他们共事。 毕竟,他们跟赵乞儿等人还是有着本质的区别的。 “二位不妨就现在这驿馆住下,平日里金人也不会过来的,但若是上街的话,还是小心为妙,毕竟这里是金人的都城。等过的几日,在泼李三下次过来渝关之时,二位再跟着回去便是了。”叶青说完后便起身往外走去,根本不给岳震跟岳霆说话的机会。 走出房间的叶青,脸色有原本的随和,一下子变得如同掉进了万年冰酷一样的寒冷,一双眼睛透着凌厉的杀气,如同草原上无情冷酷的野狼一般,随着从楼梯口的拐角处拐过去后,赵乞儿的身形刚刚闪过,叶青一拳便打在了赵乞儿的下巴处。 楼梯之间瞬间传来一阵响动,滚落到楼梯拐角的赵乞儿,还不等站起来,就被叶青一脚踩在了脖子处。 看着赵乞儿的半边脸紧紧贴着楼梯的地面,叶青踩在赵乞儿脖子上的脚纹丝不动,而后缓缓蹲下身子道:“我不管你们是什么目的,但我告诉你,再特么的胡乱行事,你特么的小命也得搭在这里,别特么的连累老子!立刻用最快的密信通知武判,拿下泼李三,在我有命回到临安之前,一直监押不放!” “都头……不是你想的那样儿……咳咳……他们……他们根本什么都不知道,渝关头一批人,他们还以为都是商贾跟金人,因为我们给他们做了装扮,进入北地的,并不都是我们宋人,而是有些穿着宋服,一些穿着金人服饰下的船。他们二人,对于这些并不知晓。”赵乞儿的三角眼带着一丝的自责跟愧疚,随着叶青踩在脖子上的脚松了下来,才能畅快的把话说完。 但即便是叶青的脚已经离开了他的脖子,赵乞儿依然还是脸颊贴着地面,挑着眼珠子、一动不动的看着居高临下的叶青。 “都头你误会了,我们几个人只是念及旧情,所以才不忍拒绝他们兄弟二人的请求……。” “尽快送走,老子还不想死在金国!”叶青头也不回的往楼下走去,留下那依然还趴在地上的赵乞儿说道。 第三百九十五章 心扉 道不同不相为谋、话不投机半句多,叶青并不是对岳氏兄弟有什么看法或者是意见,而是因为他心里很清楚,岳氏兄弟这一类人,如同已经被朱熹思想洗脑的其他人一样,对于宋廷那是有着发自内心、如同信仰一般的忠诚。 而赵乞儿等人则是不同,他们在政治上的立场并不是很坚定,甚至是完全没有立场,行事作风完全凭借个人好恶来决定,武将的耿直让他们在大是大非跟前,并不会全面的考虑事情,只是站在自己的角度去判断好恶忠奸。 所以在叶青看来,他们的思想跟自己更接近,更接近那种无组织无纪律,如同无党派人士一样的行事风格,不会被朝堂之上的斗争,以及对皇权的忠诚束缚。 毕竟如今明眼人都能够看的出来,叶青身为赵构的鹰犬,加上秦桧、汤思退这两个前车之鉴,叶青只要是还有些脑子,就知道自己未来的下场,肯定会是在秦桧跟汤思退的结果上二选一了。 而且赵构很有可能已经给自己选好了后路,那就是死在自己手里的汤思退的下场。 所以为了能够活命,为了能够即便是在赵构的逼迫下还能够活命,叶青必然不能像岳飞那般,内心深处充满了对朝廷的忠诚,那样的话,就等于是伸长了脖子,等着赵构手起刀落了。 而岳氏兄弟显然跟其父岳飞一样,个人荣辱得失与大宋社稷、朝廷恩怨比起来,完全不算是什么大事儿。 他们既然能够在赵构谋害了其父之后,在当今圣上为其平反之后,又再一次回归朝廷,虽然只是闲职,只拿钱不干活,但也足以说明,岳氏兄弟毕竟是忠良之后,对于朝廷依然是有着不二的忠心。 如此对朝廷充满了忠贞的散官臣子,若是叶青留在身边,那么等到万一有一天自己跟赵构真的闹翻了,要跑路的时候,恐怕这两兄弟就会是自己要面对的第一道难关。 叶青相信,若是真有那么一天,自己跟赵构闹翻了,岳氏兄弟如果有机会,肯定会把自己绑起来交给赵构的。 这样的举动并不是他们想要讨好赵构,想要升官发财,而是他们内心里那如同信仰的君臣之道,让他们从思想上不会去背叛朝廷、背叛赵构,所以他们必然会选择,把自己这个乱臣绑了送到赵构面前的。 叶青自然是不想给自己的身边放两个定时炸弹,因为那样的话,自己就是真的一点儿安全感都没有了,时刻都得提防着兄弟二人,哪天脑子一热,把自己一绑扔给了赵构。 许庆、赵乞儿等人,这几日过的是如履薄冰,看着每天阴沉着冰冷的脸的叶青,他们有时候连大气都不敢喘一下。 认识叶青这么久,在叶青手底下也办了很多的差事儿,其中自然是也出现过大大小小的纰漏、摩擦、分歧、争执等等不同的看法跟想法儿。 但叶青每次面对他们都是极为随和的样子,即便是他们之间有什么争执,叶青都是打着哈哈来解决问题,从来没有在他们面前,像这几日这般,一直阴沉着脸,罕有的拿出了他皇城司统领跟大理寺少卿的威严。 他们心里头其实也很清楚,叶青并不是一个脾气和善之人,只是叶青的无情跟近乎疯狂的狠辣,从来不曾在他们跟前表现出来过。 所以这也让他们这么多年在禁军里头散漫惯了之后,加上叶青从不在他们跟前发脾气的原因,于是让他恍惚之间,有些忘了叶青才是一头真正的狼群里的头狼,并非是一只性格天生和善的绵羊。 赵乞儿跟许庆二人,这几日在叶青跟前是表现的极为恭敬跟严谨,甚至在叶青坐下之后,没有叶青的示意,他们也不再像从前那般,就随意的坐下,如同当初一起在禁军混日子的时候一样。 从乞石烈志宁府里回来,刚刚坐下的叶青斜了跟前的几人一眼,直接问道:“什么时候走?” “明日一早出发,不过他们还想再见你一面,想要跟你再解释……。”赵乞儿有些无奈的说道。 “明日你们亲自送他们前往渝关,泼李三手头上的事情,让他停一下,原因想必不用我多说你们都明白。”叶青皱着眉头,食指敲着旁边的桌面道。 赵乞儿跟许庆互望一眼,而后吞了吞口水后还是说道:“那……那是让李三来燕京,还是直接回去后去找武判?” “让他自己决定。”叶青心头一动,脱口而出道。 赵乞儿点点头,微微叹口气,缓缓道:“都头,此事儿确实是我跟泼李三不对,不该在差遣一事儿上参杂私事儿。但……请都头相信我跟泼李三对你的忠诚,近一年临安发生的大事小情,皇城司所办的差事儿,其实我赵乞儿心里头很明白,你表面上虽然看不起岳元帅,会认为岳元帅过于迂腐,所以才会有此悲惨下场。但实际上,不论是大瓦子雨夜,还是跟汤思退之间的恩怨,里头或许有白小姐被汤鹤溪欺负的原因,但……总之我们能够感受到,你对岳元帅的敬佩之心,只是每个人的想法儿不一样罢了。有时候我赵乞儿也会独自琢磨,到底是都头这样做对,还是岳元帅那么做才是对?但想来想去,我觉得,好像还是都头这样做才对,如同那秦桧、汤思退一样,他们难道不是为了朝廷?不是为了我大宋江山社稷的稳固?现在我敢说是!即便是他们与金人低声下气的谈和,即便是他们给金人每年不菲的岁贡,但终归结底,他们的目的也只有一个,那就是:保得赵宋宗室与江山社稷的稳固。只不过,他们与岳元帅用的方法不同罢了。” “如同你常说的,一件简单的赶路的事情,有人会选择骑马抵达终点,有人选择坐轿、乘车、走路到达终点。目的一样,手段、方式不一样,并不能说明,走路、坐轿慢的人就不对,骑马、乘车的人就是对的,只不过是每个人的选择不一样,岳元帅选择了以牙还牙、力主抗金,最终的目的也是稳固赵宋宗室的江山社稷,汤思退、秦桧一味低声下气的求合,最终的目的,也是想要保住赵宋宗室江山社稷的稳固。我赵乞儿一直记着在禁军之时你说的那句话:身为赵宋之臣子,忠的就是赵宋宗室,至于那龙椅上坐的是赵一还是赵二,身为臣子的当该是认为没有区别才对。管他谁坐龙椅,只要是赵宋宗室之人不就行了?” “但……若是不满意龙椅上坐的人,想让另外一个人来做龙椅。那么就只能说明,如今龙椅上的那位,影响到了你的利益跟安危,不然的话,身为臣子尽人臣之职就够了,又何必去在意谁坐龙椅呢。世间只有欲望、利益会让人们产生争斗的念头来,可惜,岳元帅不是为了自己的一己之利,身为武将该有的热血与豪迈,让岳元帅咽不下被金人铁蹄凌辱的那口气而已,目的是好的,方法错了,可惜了。”叶青一手转着桌面的茶杯,接过赵乞儿的话语,有些惆怅的说道。 历史终究是历史,即便是发生在昨日的事情,也会慢慢沉淀为历史,对对错错,争论下去,也不可能让岳飞从坟墓里爬出来继续抗金,来证明谁对谁错。 “明日我自己一个人带其他几个兄弟送岳氏兄弟回渝关,许庆就不用跟着我去了吧?毕竟明日你还要……。”赵乞儿的脸颊此时还有些微肿,但已经不像刚刚被叶青揍了那天似的,就跟腮帮子里塞了一个大馒头似的。 “你们两人去我放心一些。岳氏兄弟既然不远万里跑到燕京,想必他们的决心也是很坚定的。这份心意我们承受不起,但也不能无视,何况……若是半路上出现个什么意外,对于谁都不是好事情,明白?”叶青抬起头看着依然站着的赵乞儿跟许庆说道。 赵乞儿跟许庆叹口气,互望了一眼后,各自才对着叶青点了点头。 叶青没说出来的意思也很明白,岳氏兄弟二人,既然能够不远万里跑到燕京投奔叶青,怕是不会便这么轻易的放弃,所以若是路途之中,发生了什么意外,或者是兄弟两人故意甩开他们,再次回到燕京,那么对于接下来他们这些在燕京的人来说,也是一个不小的不安因素。 “那我去挑两个精明狠勇的兄弟,明日陪你出城。”许庆看着神态轻松的叶青,他自己心里却是如何也轻松不下来。 刚刚从乞石烈志宁的府邸回来,随着二圣的遗物到达泗州后,那么接下来就是叶青该兑现承诺的时候,那就是替乞石烈志宁除掉赵构同母异父的两个兄弟,也是完颜允济的左膀右臂,从而削弱他在金国的根基势力,让其对金国的皇位竞争力势弱下来。 “不用了,明日我一个人就足够了。”叶青摇头拒绝了许庆的建议。 “可……。”赵乞儿同样是有些不放心的说道。 “放心吧,我自己心里有数,处理完明日的事情,就该前往武州喝风了,燕京城就是想要查凶手,也没有那么好查,何况,他们压根不会知道,两人是死在什么凶器上不是?”叶青意有所指的安抚着有些担心自己的赵乞儿跟许庆二人。 第三百九十六章 真假叶青 或多或少的,其实叶青的心里还有着一丝的期待跟兴奋,甚至是带着几分跃跃欲试的感觉。 用步枪远距离的狙杀那完颜任、完颜斜二人,是他在跟乞石烈志宁挑明了之后,第一时间就想到的最为有效的办法。 第一可以让人无从判断,完颜两兄弟到底是死在了什么兵器上。 第二,也可以算是给乞石烈志宁一个小小的警告跟震慑,让他隐约知晓,自己在燕京,完全可以很远距离的,神不知鬼不觉的干掉他,而后一走了之。 当然,完颜任、完颜斜两兄弟的行踪,自然是由乞石烈志宁提前透漏给自己知晓的,所以他并不怕,自己在干掉了完颜任跟完颜斜后,乞石烈志宁会立刻揭发自己是凶手,跟自己反目。 毕竟,若是如此的话,他自己也讨不了好处,因为明日完颜任、完颜斜两兄弟的行程,知晓的人范围很小。 加上金国朝堂之上同样复杂的争斗关系,若是乞石烈志宁敢于揭发自己,也就等同于把他自己也卖出了一大半。 这种吃力不讨好的事情,以乞石烈志宁的城府跟谨慎,他绝对是不会干的,要不然的话,那么他就不会要求叶青只杀完颜斜跟完颜任了,而是直接胁迫叶青向完颜允济直接痛下杀手了。 这样一来,可谓是一劳永逸的帮他乞石烈志宁解决了心头之困扰,让他可以有足够的时间,可以从容不迫的维护金国皇室的正统,以及他自己对完颜雍的忠诚不是? 与前两天下雨不同,今日的天气格外的好,若是不触及眼前那一排排有些怪异,风格不伦不类的建筑跟民户、酒楼、客栈的话,随着习习微风的吹拂,以及城内小河流水的景色,多少让人有些误以为身处江南水乡的感觉。 一人一马,在许庆跟赵乞儿出城一个多时辰后,随着朝阳渐渐升起,打散了原本因为天气快要转凉而生出来的雾气后,叶青也缓缓出城,往西山的方向走去。 随着叶青一人一马的背影消失在城门口不久,乞石烈志宁与张玄素二人乘坐着马车,也缓缓从同一个城门口往城外的方向走去。 不远处有些吵闹的人群让乞石烈志宁跟张玄素不由自主的掀开车帘,张望过去,但不知道是眼花还是错觉,或者那一闪而过的身影就是叶青? “咦?难不成我眼花了?”乞石烈志宁有些惊异的眨了眨眼,急忙看向旁边的张玄素。 张玄素显然也注意到了那一闪而过的身形,特别是那比较独特的发髻,比起人家那干净利落,把头皮都勒的紧紧的样子,叶青那发髻永远都是那么松垮,仿佛下一刻一阵大风,就能给他吹散了似的。 “好像还真是他。”张玄素神色同样充满了疑惑说道。 两人再次望向车帘外面,而这一次虽然只是一个侧影一闪而过,跟着一个娇媚的女子搂抱着进了房间,但乞石烈志宁跟张玄素却是敢肯定,那人就是叶青。 “这……这是怎么回事儿?”张玄素有些震惊的问道。 旁边有些发愣的乞石烈志宁眉头紧皱,一言不发的继续望着那扇房门,直到马车缓缓驶出城门,乞石烈志宁才眉头紧锁的把车帘放下,沉声道:“不管了,我们还是按计划前往西山……若是今日西山不曾发生变故,回头便派兵直接前往驿馆拿下所有宋人使团的人。” “您确定您跟叶青约定好了是今日?”张玄素不确定的问道。 乞石烈志宁深深的吸口气,仰头望着车顶回忆着昨日里与叶青开诚布公的谈话,而后长叹道:“不会有错的,确定就是今日,按理说他如今应该在城外,他应该比咱们早些出城才对。难道……难道他另有安排,还是说……。” 说到一半后,乞石烈志宁则是摇着头开始变得默不作声了。 昨日里确实是与叶青约定好了今日动手,而叶青也满口痛快的答应了,难不成他怕自己抓住他的把柄,事后揭发他,跟他新账、旧账一同算,所以并未亲自前去,只是派了其他人前往西山不成? “大人,下官以为,不管那叶青是故弄玄虚还是有何计划,既然咱们在出城之时,确确实实的看到了他,那么……宜早不宜迟,不如现在就派人把驿馆监视起来,免得今日西山未生变故,而城里头却跑了叶青等人,那样咱们可就是中了他明修栈道、暗度陈仓之计了。”张玄素想了下,然后慎重的对乞石烈志宁建议道。 “明修栈道、暗度陈仓!”乞石烈志宁心头莫名一惊,瞬间想到难不成自己被叶青从一开始就利用了? “难道说……他这次出使的目的,只是为了赵佶、赵恒父子二人的遗物?所谓的减免岁贡、开采武州黑石之事儿,都是幌子不成?”乞石烈志宁重重的捶了下马车车厢,而后立刻叫停了马车,示意手下立刻包围驿馆,任何人不得进出。 随着乞石烈志宁一连串又急又快的命令,跟随着他们二人的好几个手下,立刻调转马头往燕京城里冲去,而马车在路边停了一会儿后,乞石烈志宁神色凝重的咬咬牙,决定还是赌一把,随即便示意马车继续前往西山。 “难道……若是真是如大人所猜测这般,咱们前往西山的意义恐怕就……不大了吧?”张玄素同样是忧心忡忡,看着神情凝重深沉的乞石烈志宁说道。 乞石烈志宁也不知道听没听见张玄穑的话语,一边摇头一边像是喃喃自语似的说道:“若只是为了赵佶、赵恒父子二人的遗物,叶青早该离开燕京,秘密逃回南边才对。既然他还一直留在了燕京,而且昨日里还与我相商许久,所以他此次出使的目的,不该只是为了那些破烂玩意儿才对。更何况,他若是今日欺骗了我,燕京距离临安何其远,他难道真有自信,能够一路从我大金逃回临安不成?” “但若是走水路……。”张玄素继续猜测道。 “走水路也不可能,这里距离渝关,即便是快马加鞭也要三天的时间,三天的时间足够我大金铁骑,在我大金的疆域搜寻个遍了。所以除非他会飞,否则的话,不管他走水路还是陆路,都不可能从容不迫的从我大金逃回临安的。”乞石烈志宁一番分析后,紧锁的眉头也渐渐的舒展开来。 张玄素若有所思的点点头,而后看着乞石烈志宁嘴角渐渐浮现一抹微笑后,便把另外一个担忧咽回到了肚子里。 在他看来,这个担忧完全是称不上担忧,他本想提醒乞石烈志宁,叶青会不会从草原上迂回逃跑呢?若是那样的话,即便是大金铁骑,恐怕也不能够顺利的进入草原追击叶青。 所以如此一来,就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叶青跑进茫茫草原,而后一路往西,最后到达夏国,然后再转南前往临安了。 “想什么呢?”随着马车在西山脚下停下,随着乞石烈志宁的目光,从不远处那几个华丽的马车上扫过,拾阶而上的时候,看着一路上后来都没有再说话的张玄素问道。 “没什么。”张玄素自己都有些感到好笑的笑着摇了下头,不过还是张口说道:“下官刚才在想,若是叶青不直接走陆路南下,也不走水路南下,而是一头从武州扎进草原里,而后沿着草原……。” “哈哈……。”乞石烈志宁不等张玄素说完,就先朗声笑了起来,笑声中充满了轻松跟从容,过了好一会儿,在到达山之阳亭后,才说道:“你想的可真是周密,但我还是不得不说,你多虑了。” “为何?”张玄素看着乞石烈志宁脸上那赶紧问我的表情,于是急忙接着话茬配合的问道。 “黄河以北对于宋人来说都太过于陌生了,更别提他们从来不曾染指,甚至是都不曾到达过的草原了。燕云十六州自唐末被石敬瑭丢给了辽人后,除了与夏国接壤的京兆府路可以到达草原外,宋人在迁都开封府后,又何时到过草原?何况地形复杂,山路崎岖艰险,即便是沿着黄河逆流向南,但还有秦岭一道天堑横亘在前,难不成他敢从夏国经过?即便是他能够安然从夏国经过,但那茫茫草原何止千里?从未到达过草原上的宋人,面对野蛮不讲理的鞑靼人主宰的草原,怕是不等走到草原深处,就会被鞑靼人的大小部落给生吞活剥了。” 乞石烈志宁吹着渐渐有了一丝凉意的山风,想了下继续说道:“这也是为何陛下会同意叶青的建议,开采武州黑石的原因。只要叶青离南边越远,那么他想要回到南边的机会就会越渺茫。所以啊……。” 乞石烈志宁摇了摇头,并没有再继续把话说下去。 但张玄素却足以听的出来,随着赵佶、赵恒父子的遗物被送回宋国,接下来若是武州真的能够如叶青所言,开采出大量的黑石来,那么金国减免岁贡一事儿,不是不能答应。 但朝廷一旦答应了减免宋人的岁贡,那么恐怕也就意味着,金廷很有可能就不会让叶青这个出使金国,达成多项重要协议的宋人,像英雄一样的回到临安了。 毕竟,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的事情,金人在魏杞身上已经失算过一次了,他们可不想同样的当再上一次。 (ps:看到书评区终于有评论了,熬夜赶一章当作奖励,哈哈……好吧,算是补的以前欠的无数章好了。反正要是以后看到书评区有书评,我要是状态也好,我尽量都做到在早上更新一章。) 第三百九十七章 雷同的皇室 当初魏杞出使金国,与之前绍兴和议相比,宋在隆兴和议中的地位有所改善。 皇帝不再称臣,岁贡改为岁币,数量也有所减少,这是金人最大的让步。 而南宋在采石矶会战以后收复的六州则是悉数还金,讽刺的是,这被称之为了谈判当中,宋对金最大的让步。 叶青并不清楚宋人的让步算不算是叫让步,还是应该叫做交易? 算是用六州的疆土,交换来了一个叔侄关系、岁贡改岁币的朝廷颜面与虚无缥缈的地位改善,但实质上却是毛线意义也没有呢? 但即便是这样,魏杞在回宋到达临安的时候,甚至可以说是享受到了万人空巷、如同打败金国,迎来了一场极具意义的胜仗般的高规格的迎接,甚至就连当今圣上赵昚都出面迎接的礼遇。 而那时候,叶青还是一个小小的禁军都头,正在跟李横等人,走街串巷的维持着临安城大街小巷的治安,还在忙着帮不是他嫂子的嫂子白纯,解被人调戏之围。 而那时候,同样身处临安,身为大理寺左少卿的虞允文,怕是心里并不怎么好受吧? 辛辛苦苦、置生死于不顾,三军将士用血肉之躯夺回来的六州,又被朝廷轻易的就双手奉送给了金人。 而他虞允文在回临安的时候,也没有向魏杞那般,迎来该有的英雄时刻,只是灰溜溜的被卸掉了兵权,成为了大理寺的左少卿。 所以叶青敢于亲近虞允文,却不敢亲近岳氏兄弟,正是因为,虞允文的心底深处,早已经失去了对朝廷的信任,而岳氏兄弟的心底,对朝廷还有着深深的信任,这让他不得不谨慎的选择对岳氏兄弟敬而远之。 对西山地形已经大致熟悉的叶青,专挑无人问津、杂草丛生、似路非路的小径行走,走到一些崎岖之地,手里的野战刀还要时不时的,劈开眼前交叉在一起的树枝等等。 西山如今虽然还未建有行宫等等,但金人对于西山的风景已然是青睐有加,随着迁都之后,皇室贵族便把西山当成了最佳的城外游玩去处。 大致的分辨了下方向,拨开眼前的枝桠树叶儿,对照着山之阳那座小山头的方向向下望去,一片渐渐成型的小行宫赫然出现在了眼前。 史书曾经记载,西山在金人统治之时,便由完颜雍的孙子完颜璟在继承皇位之后,在此处修建了避暑行宫。 如今叶青望着山下的那一片简单的行宫,心想怕是以后完颜璟,便会在此基础上大兴土木吧? 林海苍茫、绿意遍野,脚下的泥土因为前几天的大雨如今还是有些湿滑,叶青顺着山势开始往下走,视线的正前方则是那行宫的正门。 两者之间相距不过三四百米的距离,但如今山上丛林密密麻麻,参天大树比比皆是,即便是叶青站在了方位对着行宫的大门口招手,也不一定能够有人注意到,这里会有一个人存在。 打量着山凹下的行宫,再望望四周满眼的青山林海,叶青在心里估量着,若是枪响之后加上四面环山的回声,怕是一时之间,恐怕都不会有人能够准确的判断出,枪声到底是从哪个方向传来的。 仿佛是回到了上一世执行任务的时候一样,叶青并没有因为手中独一无二的步枪而显得大意,已然是小心翼翼的潜藏着自己的身形,甚至是包括对手里那如同木枝一样延伸出去的枪支,叶青都一丝不苟的按照狙击手的要求,做了伪装。 两架马车缓缓驶入,但并没有在行宫的门口停留,而是直直走到了行宫后的山脚下,随着大批的护卫赶过来,以及山之阳亭上的乞石烈志宁跟张玄色站起来后,快步的迎了下来,叶青也看到了马车旁边,一个身形比自己还要高大不少的男子,正望着从山之阳亭上下来的乞石烈志宁跟张玄素。 “完颜允恭?”叶青喃喃自语了一声,想不到乞石烈志宁竟然把当今金国的太子,都请到了西山来看大戏啊。 乞石烈志宁跟张玄素向着身形高大的完颜允恭行礼,而后一同再次拾阶而上,往那山之阳亭上走去。 “两位大人今日邀我来此,可是有什么新鲜事儿?”完颜允恭望了望一左一右的乞石烈志宁跟张玄素,而后继续说道:“刚才看见那门口停着的马车,可是允济他们也在此游玩儿?” “不错,正是卫绍王跟幽国公的两个公子,携美游山。”乞石烈志宁跟张玄素,看着走了不过几百步,上的山之阳亭后,就开始有些呼哧呼哧喘着粗气,一脑门豆大汗珠的完颜允恭说道。 完颜允恭待喘匀了气息,接过旁边护卫的锦帕,擦拭掉额头上的汗水,脸色也渐渐恢复如常后,才笑着说道:“其实你们大可不必如此,我虽身体孱弱多病,但还能撑一些时日,璟儿也在茁壮成长,身子骨比我是强多了,大可不必跟允济把关系搞得太僵了,免得都不太好看。” 完颜允恭性格敦厚、对人对事儿都颇为和气,除了因为是乌林答氏所生之外,其性格也是为何让完颜雍,以及众多朝臣愿意支持他、喜欢他的原因之一。 乞石烈志宁比起张玄素来,在太子完颜允恭面前,则是要从容很多,微微笑了下道:“不论是朝堂之上还是民间百姓,都知道卫绍王醉翁之意不在酒,虽然平日里经常标榜自己是一副与世无争的样子,但其所作所为却是与与世无争没有一点儿干系。” “允济向来喜欢老成持重惯了,你也不必介怀。何况这也并非全是他的错,倒是他身边的一些人,喜欢怂恿他罢了,在我看来,倒是不觉得他有什么异心。”完颜允恭笑呵呵的说道。 “宋人有句话臣觉得说的颇为中肯,那就是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太子您宅心仁厚、宽宏大量,但不代表其他人也会如此不是?非是臣等杞人忧天,而是我大金国如今正值盛世,陛下也正是春秋鼎盛之时,身为臣子的本不该如此非议,但……陛下对皇后情深意重,若是太子有个三长两短,即便是臣等以死追随都未尝不可,可如同太子所言,郡王还年幼,不得不防有人狼子野心。”乞石烈志宁站起身来,神情恭敬、凝重的说道。 完颜允恭默默的叹口气,心中多少有些无奈。 自己的身体自己清楚,能不能撑到父皇传位给自己都是一个未知数,若是自己能够在父皇百年之后,还有时间继承金国大统,那么一切都还好说。 但若是自己等不到那一天便一命呜呼了,那么自己的儿子即便是有父皇看护,恐怕是也难逃自己那些有野心的兄弟之毒手。 所以乞石烈志宁的话语,虽然不好听,但根据自己的身体状况,说的也是事实。 有些事情确实是必须早做打算才行,哪怕不是为了皇位,哪怕只是希望自己的儿子完颜璟他们兄弟几个,能够顺利长大成人,自己如今当该是趁着身体还能动弹,给他们做一些长远的打算跟后路了。 像是默认了乞石烈志宁的安排一样,完颜允恭沉默了一会儿后,岔开话题道:“对了,今日出宫时,父皇让我告诉你,这两日你带着那宋人使臣进宫,父皇想要见见那位年纪轻轻的宋人使臣。” “是,今日事之后,臣就立刻通知他。”乞石烈志宁跟张玄素互望一眼,两人的神情都是不由自主的放松了下来。 他们一开始还担心太子不愿意跟卫绍王完颜允济争斗,如今看来,太子不管是为了自己,还是为了自己的儿子,都不得不着手做一些打算了。 “没事儿就让执中跟诸神奴往府里多跑跑,跟璟儿多亲近亲近,他们年岁也相当。”完颜允恭示意乞石烈志宁坐下后,淡淡的说道。 乞石烈志宁神色一喜,看着面色平静,恢复红润面色的完颜允恭,又再次站起来连连应是称谢。 “太子放心,臣一定会谨慎办差,尽可能的做到不影响太子与卫绍王之间的情谊,所以臣今日请太子来此,一是散散心,二是觉得幽国公那两个公子,非我族类其心必异,所以今日说不准会有惊喜。”乞石烈志宁如同放大招一样,在准确无误的得知太子完颜允恭的心思后,这才说出他最终的目的。 “太师?”完颜允恭皱了皱眉头,而后若有所思的点点头道:“今日幽国公还曾向我提议,想让完颜匡等人做璟儿的侍读,你意下如何?” “臣以为乃是上上之选,完颜匡精通我金国小字,又懂汉字经书,其品行端正、颇有宋人之文豪风骨,实乃上上之选。”乞石烈志宁急忙说道,并没有因为人是幽国公提议的而否决。 这一点儿让完颜允恭格外的满意,乞石烈志宁想要维护皇室的正统,支持自己,那么跟太师完颜宗贤必然是不同的立场才对……。 “太子、大人,完颜任跟完颜斜要回去了。”张玄素突然指着山下不远处,斜着望去,堪堪能够看到的行宫大门口说道。 噌的一下,几乎是同一时间,乞石烈志宁在完颜允恭跟前,有些失礼的急忙站起来,往山之阳亭的边上走了几步,神情紧张的望着完颜任跟完颜斜。 “怎么了……?”完颜允恭开口,正准备站起来问道。 只是话刚一出口,耳边就传来了震耳欲聋,如同打雷一般响彻云霄的声音。 第三百九十八章 枪声 “砰……砰……。” 几乎是连贯着的两道如同惊雷一般的声音,在众人耳边响起。 随着那突如其来惊雷之声,四周的山林之间瞬间一片沸腾,林间的飞禽霎那间从郁郁葱葱的山林之间一飞冲天,而那些林间的走兽,要么是瞬间窜上了树,要么是在密密麻麻的山林间仓皇奔走。 不过是眨眼间的时间,乞石烈志宁、张玄素、完颜允恭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耳边依然是那惊雷的余音在山凹之间回荡,惊起的鸟兽,让整个山林瞬间陷入到惊慌之中。 乞石烈志宁神色震惊、茫然,几乎是不敢相信的使劲眨了眨眼睛,原本从行宫门口走出来的完颜任跟完颜斜,随着那两道惊雷之声,此时已经是直挺挺的躺在了地上。 旁边的侍卫呆若木鸡,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一个个站在原地四下打量着,并不是很清楚,刚才那两道震耳欲聋的声音,跟两位完颜公子的死,是不是有着什么样子的密切联系。 “怎……怎么……怎么回事儿?”完颜允恭随着刚才的声响,差点儿一屁股坐在地上,此时也是表情茫然,看着如同被定住了的乞石烈志宁问道。 突然起来的声响过后,整片山林陷入到了一种奇怪的压抑、阴森、恐怖,甚至是带着一丝的神秘氛围当中。 原本花香鸟语的情形消失不见,整个山林寂静无声,仿佛整个天地都跟着沉默了似的。 张玄素抬头望天,天空湛蓝清澈,朵朵白云依然是悠闲的挂在空中,阳光灿烂、山林幽静,原本该是一副闲情逸致的景象,但此时张玄素的心里,却是有种被毒蛇猛兽盯上的恐怖诡异的感觉。 “死……死了。”乞石烈志宁感到一阵的毛骨悚然,喃喃说道。 他不敢想象,躲藏在暗中的刺客,若是真如那天在城门口的叶青一样,手里拿着那奇怪的东西,说那东西有着能够洞穿头颅的威力的兵器,是不是此时此刻正对着自己,或者是正对着太子殿下呢? 一切发生的都太过于突然,完全没有一丝一毫的征兆,两声震彻天地的惊雷声响起后,完颜兄弟然后就直挺挺的倒在了地上,这……这真的是有些太不可思议了。 随着行宫里头的人,在反应过来的侍卫惊叫声中,开始如同山林之间的鸟兽往行宫的门口冲去时,如同雕塑的乞石烈志宁也瞬间清醒了过来。 “玄素你在此陪着太子殿下,我下去看看就回。”乞石烈志宁说完后,也不等完颜允恭说话,踹了两脚山之阳亭外,还处在呆若木鸡状态下的护卫,在护卫惊醒后,便率领着两名护卫往山下的行宫大门口跑去。 行宫门口已经乱成了一锅粥,仰面朝天躺在地上的完颜任跟完颜斜,依然瞪着一双眼睛,脸上还残留着丝丝笑意,就是那嘴角,一个带着一丝笑意,一个则是带着一丝惊愕。 完颜允济从行宫里头跑出来,有些不敢相信的看着躺在地上的两人,看着那眉心之间的黑洞,又看了看四周围过来的护卫等人,一时之间也不知道,完颜兄弟到底是怎么死的。 随着让开让开的声音传过来,乞石烈志宁跟护卫挤过人群,走到最前端看着躺在地上死不瞑目的完颜兄弟,而后对着完颜允济问道:“怎么回事儿?” “不知道。”完颜允济摇了摇头,看着完颜兄弟眉心奇怪的血洞,喃喃道:“会不会跟那两道惊雷之声有关呢?” “他们是怎么死的?你们可曾看见了什么?”乞石烈志宁一眼就认出了完颜兄弟的护卫,抓住其中一个的胸口问道。 完颜允济不动声色的看着紧张的乞石烈志宁,他本来还怀疑是乞石烈志宁派人杀了完颜兄弟,但现在看着乞石烈志宁那紧张跟焦急,不明所以的神色,他相信,这绝不是乞石烈志宁有能力办到的。 这种杀人的手法,简直是闻所未闻、见所未见,太过于神秘跟突然了,有种防不胜防的感觉。 被抓住的护卫一脸茫然,看着乞石烈志宁那张有些扭曲的脸,连连摇头说着什么也没有看见,只是听到了响声之后,然后完颜公子就倒地了,然后不等他们反应过来,又是一声震响,然后另外一位完颜公子就也跟着倒地了。 “看看身上还有没有隐藏的伤口。”乞石烈志宁率先蹲下了身子,示意那两名护卫解开完颜兄弟的衣服。 此时的完颜允济显然也顾不了那么多,看着乞石烈志宁跟护卫检查完颜兄弟身上是否还有其他伤口,也没有阻止,只是站在一旁静静地看着。 完好无损的身体上,哪怕连一点儿小小的伤疤都找不到,这让乞石烈志宁很失望,眉心之间的血洞,显然就是唯一的伤口,自然也就是致命伤。 渐渐冷静下来的乞石烈志宁眉头紧锁,他完全无法猜测,叶青到底是怎么做到的,甚至这个时候,他都不敢肯定,完颜兄弟的死,到底是不是叶青所为! 当然,若是没有叶青当日在城楼之上,当着他的面,用那奇怪的东西发出跟今日差不多相同的响声,乞石烈志宁可就是真的一点儿也不敢肯定了。 所以此时,即便是乞石烈志宁能够肯定是叶青所为,但他的脑海里,依然还是在思考:他到底是怎么做到的?隔空取命?难道比最好的弓箭还要厉害?比弩弓还要厉害不成? 但……这四周空无一物,想要隐藏身形很难,他是怎么做到,发出那么大的巨响,还不被人发现呢? 乞石烈志宁不由自主的望向四周的山坡,密密麻麻、郁郁葱葱如同绿色地毯一样的山坡上一片平静,即便是叶青藏在那最近的山坡上,但……少说也的有四五百步的距离,这怎么可能射中? 即便是金国最厉害的神射手,恐怕也不能在四五百步的距离百发百中吧?而且……完颜公子眉心之间的血洞那么小,就说明箭矢不会很大,箭矢不会很大,就说明距离绝对不会太远,不然怎么可能……。 乞石烈志宁此刻心乱如麻,但几乎就是瞬间,他仿佛感觉到自己被什么给远远的盯上了一样。 此刻的叶青甚至是有些激动,有些上瘾,当他干脆利落的两枪就干掉了完颜任跟完颜斜时,整个人差点儿兴奋的大叫出来。 而后便是继续从准星处瞄准了山之阳亭上的乞石烈志宁,那一刻他甚至有股再次扣动扳机,狙杀掉乞石烈志宁、张玄素以及金国太子完颜允恭的冲动。 不过好在他最后还是忍住了,看着乞石烈志宁从台阶上往行宫门口冲去时,叶青又忍不住的再一次瞄准了乞石烈志宁,只是他依然没有选择扣动扳机。 因为他心里很清楚,活着的乞石烈志宁,比死了的乞石烈志宁对自己更有用。 特别是知道金国的皇室跟朝堂之上,也是充满了乱七八糟、乌烟瘴气的勾心斗角的事情后,他就知道,乞石烈志宁活着,比死了对自己有用。 继续趴在潮湿地面上的叶青,小心翼翼的从地面拣回那两个空弹壳,准星处再次对准乞石烈志宁的时候,正好是乞石烈志宁向他这个方向望过来的时候。 虽然叶青此刻并没有想要杀乞石烈志宁的心,但不代表他没有打算,再次警告乞石烈志宁的意思。 乞石烈志宁望向那满眼绿色的山林之间,隐隐约约的,他突然之间心头升起了一股危机感,仿佛此刻在那一片苍茫林海之间,有一条毒蛇猛兽正死死的盯着自己,随时都有可能张开血盆大口吞噬掉自己。 随着那种被盯上的感觉越来越浓烈,乞石烈志宁的脑海里,莫名的浮现出了那日城楼上,叶青手里那奇怪的东西,对着他的时候的那个铁管上的黑洞。 叶青继续潜伏在原地,准星处的乞石烈志宁,视线的方向已经准确的定位到他的位置后,叶青的手指便缓缓伸向了扳机处。 他能够感受到,此时脸色僵硬的乞石烈志宁,心中有多惶恐跟害怕,看着仿佛知道自己已经瞄准了他的乞石烈志宁,脸色僵硬,动作跟身形也渐渐变得僵硬,在人群中缓缓的转过身。 而后整个人对着自己的方向,如同那日在城楼之上一样,缓缓在空中举起了自己的右臂。 叶青嘴角露出一丝冷笑,食指缓缓从扳机上挪开,手里的长枪也开始慢慢收回。 如同两人之间有着一条无形的线一样,能够让两人感受到彼此的动作跟气机一样,在叶青缓缓收回步枪的时候,乞石烈志宁的心里头终于是感到轻松了一些,那种被蛇蝎猛兽盯上的感觉,也如同潮水一般的缓缓退去。 直到此时,乞石烈志宁才发现,自己的后背已经完完全全的湿透了,甚至就是额头上,此时也渗出了一层密密麻麻的细汗。 随着完颜允济一声见过太子殿下,乞石烈志宁也终于恢复如常,看着皱眉的太子说道:“死因很蹊跷,甚至是无法确定,到底是不是人为的。” 完颜允恭同样是皱了皱眉头,看着衣衫散乱的完颜兄弟的尸体,抬头望向完颜允济道:“皇兄你是刑部尚书,此事你怎么看?” “一时之间难以判断,还需要请教幽国公后,才能回复太子殿下了。”完颜允济皱眉道。 完颜兄弟的眉心处只是两个血洞,听护卫说,并没有什么箭矢之类的射过来,两人的眉心之间就莫名多了一个血洞,所以这很难判断,到底是被什么兄弟所杀。 可若是想要刨根问底、把事情弄清楚的话,那除非是切开两个人的头颅,看看里面是不是有什么异物。 但正所谓宋人那句话: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不可损毁。 所以想要切开头颅查看的话,除非是得到他们的父亲,幽国公完颜宗贤的允许。 但想必可能性不会太大,毕竟谁也不愿意让自己的儿子,都已经死了还无法落个全尸不是? 第三百九十九章 后手 乞石烈志宁送太子完颜允恭回到太子府后,与张玄素便立刻赶到了叶青等人所在的驿馆之内。 就像是知道他会过来一样,已经与两个手下喝的有些微醉的叶青,在两人刚刚进入大厅后,便向两人挥了挥手。 乞石烈志宁跟张玄素先是扫视了一眼大厅,而后才走到了叶青几人的跟前,看了看叶青的两旁,坐着的并不是这些时日以来,一直陪着叶青出来进去的赵乞儿跟许庆后,不知为何,心头却是微微松了一口气。 在叶青示意两个手下离开后,再次唤来店伙计换上了新的酒菜,三人之中,乞石烈志宁跟张玄素一动不动的看着,一直在自斟自饮的叶青。 “是你干的!”乞石烈志宁肯定的语气说道。 “什么?石大人在说什么?”叶青邀二人举杯,见二人依然是无动于衷后,便自顾自再次喝了起来。 “完颜兄弟死了。”乞石烈志宁沉声说道。 “所以我对石大人的承诺履行了啊。”叶青放下酒杯说道。 乞石烈志宁心里头不知为何,总感觉自己有些吃亏了。 他的本意是希望通过这件事情,拿到叶青刺杀完颜兄弟的把柄,从而让叶青能够听命自己行事,但如今就像是偷鸡不成蚀把米一样,叶青达到了他的目的,而自己的目的依然是两手空空,什么也没有捞到。 “那就是说,叶大人承认人是你杀的了?”乞石烈志宁打量着叶青,身上衣衫处处透着脂粉味,就连那脖领处,依稀还能够看到半截女子的唇印。 这样的打扮,一看就是刚刚喝完花酒回到驿馆,而后与自己的手下再次喝上几杯为尽兴一样。 “没有,我不承认。何况石大人你也没有证据不是?” 叶青摆明了不承认,但又承认人是自己杀的无赖行径,让乞石烈志宁跟张玄素有些有力无处使的感觉。 眼前的叶青就像是泥鳅一样,让你根本无法抓住他的弱点跟把柄。 张玄素看着叶青自斟自饮,眼珠子一转问道:“那么还请教叶大人,不知上次跟你一同在右丞大人府门口等候的两个属下,如今在何处?可否叫过来一同喝上几杯?” 叶青笑了下,冲着张玄素竖起个大拇指,而后夸赞道:“户部尚书张大人不愧是心细如发,这等小事儿竟然都被张大人察觉到了,我还以为少了两个不起眼的属下,不会有人能够察觉到呢。” “那么就是说,叶大人的两个属下不在驿馆了?”张玄素看了一眼旁边冷眼旁观的乞石烈志宁,开口对叶青继续问道。 “今天喝花酒钱不够,我跑回来了,他们呢……出城避避风头。”叶青脸上带着玩味的笑意,话语同样说的模棱两可。 即便是乞石烈志宁跟张玄素再傻,也知道今日叶青喝花酒钱不够是胡说八道,但后一句那避避风头的话语,却是让人不得不斟酌一番,是不是他的两个属下今日刺杀了完颜兄弟后,叶青便把他们藏起来了? 还是说,为了怕被自己抓住把柄,所以已经被叶青命令,偷偷回临安了呢? “那……他们还会回到大人身边吗?”张玄素再次问道。 “当然会,过几天吧,看看风向再说吧。前几天下了一场大雨,这两天的天气明显就比前几天要凉了不少,这要是在我们临安,此刻人还热的流汗呢。”叶青笑着问道:“对了,确认一下,石大人说话不会不算数吧?昨日里咱们的约定您不会违约吧?” “老夫自然不会违约,既然答应了叶大人,那么便会说到做到。后日一早,老夫在驿馆门口等候叶大人一同进宫。”乞石烈志宁冷冷说道:“不过我倒是要提醒叶大人一句,不管是叫岁币还是岁贡,叶大人若想要全免的话,还需要在武州拿出真本事儿才行,若是武州开采的黑石,达不到赵构每年岁贡的三番到四番,恐怕叶大人回去之后是很难交差的。” “武州,是不是离草原很近?啧……这样一来,我就离临安越来越远了,对了,石大人可跟着一同前去武州?”叶青抚摸着下巴,啧了一声后问道。 “自然,不光老夫会跟着前去,就是张大人也会跟着前去,若是能够如同叶大人所言,取之不尽用之不竭,自然还是要有张大人禀奏给我大金陛下才行,如此一来……或许明年赵构的岁贡才能免掉吧。”乞石烈志宁点头说道。 “老石啊……。”叶青突然一副语重心长的样子,对着比他大两轮甚至三轮的乞石烈志宁说道:“你这个人就是有时候太小家子气,一点儿也不像是一个堂堂右丞那么大气,减免岁贡,自然是从今年开始啊,如今不过是刚刚入秋,离年关还早着呢,你一个堂堂的金国尚书右丞,难道还在乎……。” “陛下在乎。”乞石烈志宁的脸色有些抽抽,眼前这个货太能作了,几句话的功夫,竟然开始称呼自己老石? 一旁的张玄素,刚刚端起酒杯,便听到叶青那句语重心长的老石,于是送到嘴边的酒,被叶青那老石啊三个字呛的现在还在侧身咳嗽。 某人却是毫无所觉,仿佛是要刻意让乞石烈志宁难堪一样,在接下来的谈话中,则是一口一个老石,喊得好不热闹。 而张玄素到了最后也未能幸免,张大人不知不觉的从叶青的嘴里,也变成了老张。 乞石烈志宁跟张玄素,强忍着揍叶青一顿的冲动,任由叶青一左一右与他们二人勾肩搭背,亲自把他们送到了驿馆的门口,看着两人同时登上马车。 随着马车缓缓离去,叶青脸上的几分醉意也渐渐消失,双眼如同寒星一样闪烁着亮光跟冷静,接下里的事情,就该是真正的考验了。 金国死了两个身份尴尬的贵族,先不管两人的生母是谁,但凭借着完颜宗贤能够给予他们完颜二字为姓氏,就足以说明,在金国太师幽国公的眼里,完颜任跟完颜斜,已经是他极为认可的儿子了。 所以死了两个儿子的幽国公,不可能不追究的凶手。 而金国朝堂之上的斗争,明显就是分为两派,一派自然是现在乞石烈志宁为首的太子党一系,另一派便就是卫绍王完颜允济、以及幽国公这一系了。 所以即便是他们无法查出完颜兄弟的死因,但想必他们肯定不会认为完颜兄弟是意外死亡,是遭了天谴,必然是会把这笔账算在乞石烈志宁等人这一派的头上。 而乞石烈志宁自己不动手,借刀杀人的逼迫着自己帮他动手,不就是为了事后好甩锅? 吹拂着凉风刚刚走到他们百余人住的院落,董先便走了过来低声道:“院子外的探子都撤了,出去的两个兄弟也回来了。” “嗯,如何了?”叶青点点头,指了指不远处的廊亭,而后率先走进去坐下问道。 探子是从早上就布满了整个驿馆,这是乞石烈志宁因为那个身形与自己相似的属下,不得不做的补救之策,如今既然自己安安稳稳的坐在驿馆内,那么监视自己的探子就没有必要再坚守下去了。 “那个完颜宗贤的府邸,已经开始挂起了丧事的白布、白灯笼啥的,进进出出的人比较杂比较多,那两个兄弟也跟着混进去了……但……。”董先有些尴尬的看着叶青说道。 “怎么了?你不是说回来了吗,难道是被跟踪了?”叶青有些诧异的问道。 “那倒不是,是没听懂金人的话语。他们刚才说,见到的应该是完颜宗贤,样子是老得都快死了,但行动还听利索,还有那叫完颜允济的也在,但他们对着两具尸体说话的时候,咱们的人一句听不懂。”董先有些尴尬的挠挠头,而后继续说道:“不过听他俩从完颜宗贤跟完颜允济的表情上来看,完颜宗贤应该是不同意打开头颅看看里面有没有凶器……。” “那完颜宗贤是生气还是不生气呢?”叶青无语,把金人贵族聚在一起后,自然是不会说汉话这茬儿给忘的一干二净了。 “生气了,手里的刀当着完颜允济的面,砍了两个下人,其他人吓得跪了满院子,他们一看事不妙,就赶紧趁着其他人进来的时候,偷偷溜回来了。”董先说道。 叶青默默点点头,而后重重的叹口气,思绪万千之间,也不知道接下来,金国朝堂之上,等待自己的会是什么。 乞石烈志宁会不会在金国朝堂之上突然违约,而后直指自己就是杀人凶手呢? 若是那样,自己即便是能够证明自己是无辜的,但金人就会放过自己吗?不会想着杀自己泄愤吗? “完颜允济是金国的刑部尚书……。”叶青看着董先,突然表情带着一丝自嘲说道。 “这……刑部尚书跟咱们之间又没有……完了……。”董先像是想起了什么,两手一拍,急忙站起身看着叶青紧张的说道:“咱们前往泗州办差的时候,杀了一个金国人,蒲卢浑,他不就是金国的刑部侍郎吗?” “说的是呢。”叶青喃喃道:“这就是乞石烈志宁的后手吧?他在临安的时候,从汤思退那里已经得知咱们北上泗州的目的是什么了,虽然说蒲卢浑的死没人知道是咱们干的,可……。”叶青再次低头苦笑一声道:“我记得桑昆当时是把蒲卢浑带到了金人的驻扎营地,而后杀了的……。” “完了,死在一块儿了,那傻子都知道是咱们干的啊,现在怎么办?要不趁着金人的探子已经撤了,咱们跑吧?反正二圣的遗物已经送回去了。”董先着急的说道。 “晚了。”叶青低沉着声音道:“现在的城门口,恐怕可是比往日里多了一番的兵力了。” (ps:下一章会晚一些,但肯定在十二点前。) 第四百章 中都 人人都有做贼心虚的心理,但就看是不是人人都有足够强的心理素质跟抗压的能力了。 叶青即便是心理素质再好,抗压能力再强,不代表他不需要把任何的可能性都想到,哪怕他想的,是乞石烈志宁并未想到,还需要张玄素提醒才想到的。 叶青这边与董先思索着,后日如果前往金国朝堂之上,乞石烈志宁会不会把自己卖了,毕竟他跟金人之间的仇恨,此时已经不能用小来形容了。 五百条人命、一个刑部侍郎,如今还要加上当今金国太师,幽国公完颜宗贤的两个儿子,而且这两个儿子的生母,还是大宋朝太上皇赵构同母异父的兄弟。 先不管赵构认不认这两个兄弟,只是论叶青手里这几笔账的人物份量,就让叶青不得不小心应对后日的金人朝堂,会不会有人借此向他发难了。 但也不得不说,今日叶青在狙杀完颜兄弟的时候,心里头可是前所未有的舒畅跟兴奋,甚至还有一种出了一口恶气的发泄感。 当看到完颜任跟完颜斜走出行宫的时候,在叶青从准星之处开始瞄准时,那个时候他的脑海里,浮现的全是当初在临安皇宫内,赵构拿茶杯砸在他额头上的那一幕。 所以在扣动扳机的时候,叶青心里莫名的有股像是在报复赵构的心里快感,这也是为何他在狙杀了完颜兄弟之后,心中还有着抑制不住的杀人冲动跟兴奋,想要一同干掉乞石烈志宁的强烈想法儿了。 乞石烈志宁此时此刻,则是在思索着刚刚马车上张玄素给他的建议,要不要把杀死忠庙镇五百兵士、以及刑部侍郎蒲卢浑的凶手一事儿,告诉完颜允济。 若是告诉完颜允济,以及把杀死完颜任、完颜斜两兄弟一事儿也推到叶青的身上,如此一来,自然是可以轻而易举的解决掉叶青,但……乞石烈志宁心里头却是空荡荡的,冒出了一个大大的问号。 那就是,如果就如此轻易的便宜了叶青、就任由完颜允济跟完颜宗贤杀了叶青,那么自己得到了什么? 自己跟叶青从临安斗到燕京,眼看着又要从燕京斗到武州,但这中间,自己除了利用他除了完颜任、完颜斜两兄弟外,还得到了什么利益吗? 相比较于叶青从自己得到的赵佶、赵恒父子二人的遗物,乞石烈志宁不觉得他自己如今跟叶青是打了个平手,甚至还觉得自己有一丝落了下风。 因为完颜兄弟不单是自己想要替太子殿下除掉的人,而且还是叶青要替宋廷赵构除掉的心头之患,所以如果这样算,如果现在叶青死了,自己岂不是太便宜叶青,以及赵构了? 当初在临安临行前,故意把完颜任、完颜斜两兄弟,与赵构乃是同母异父之事儿抖落给赵构,就是因为他知道忠庙镇一事儿,是赵构一手策划的,所以才想要加以利用赵构的。 他相信,既然赵构不愿意到达忠庙镇的赵宋宗室过淮河,也不愿意自己亲自带过去的赵宋宗室进入临安,然后就在嘉兴莫名失踪,那么赵构若是知道他在金国有两个同母异父的兄弟的话,必然也是不会继续留着的。 所以借赵构之手除掉完颜任两兄弟,既能帮太子完颜允恭消弱完颜允济的实力,也能警告后面主动接近、或者是被动被完颜允济拉拢之人。 而且最为重要的是,借赵构之刀来杀人,还不至于违背了陛下维持朝堂一片和谐的初衷,不至于让太子跟完颜允济撕破脸皮,由暗转明的对峙起来。 但如今看似他的目的都达到了,可不知道为何,乞石烈志宁的心里却还是空荡荡,总觉得如此一来,即便是叶青被五马分尸,好像自己都不算是斗赢了叶青。 “武州……武州……叶青,但愿你说的武州能够找到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黑石来,否则的话,老夫就是把你碎尸万段,都不能弥补老夫最初的那一步错棋。”乞石烈志宁在驿馆门口接上一身宋人装扮的叶青,在马车离开驿馆不远后,便在马车里对笑容满面的叶青说道。 “保证不让石大人失望。对了,那天喝多了,我记得喊你老石来着是吧?还喊了张大人老张是吧?真是失礼了啊,还望石大人见谅啊。”叶青听着乞石烈志宁对武州黑石志在必得的话语,心里头一下子变得松快了起来。 比起刚才在驿馆门口,等候乞石烈志宁时那沉重如同上刑场的心情,现在他的心情则是格外的轻松。 因为乞石烈志宁对武州黑石的志在必得,就足以说明,乞石烈志宁并不打算现在就把自己这条命,免费的送给完颜允济跟完颜宗贤。 显然乞石烈志宁还不觉得他从自己这里,已经得到了他想要的最大利益。 人啊,就是太贪心了,站在自己的角度跟立场,永远不会觉得自己占的便宜、得到的利益已经足够,永远都只会认为,一些利益就像是他该得的,是别人欠他的一样。 在叶青看来,乞石烈志宁实则已经完全得到了他想要的利益,即震慑了暗地里被完颜允济拉拢或者主动靠近的官员,也给太子完颜允恭在朝堂之上树立了威慑力,而他自己的地位也得以稳固,但他为什么还会觉得,从自己身上得到的利益还不够呢? 难道他真的忘了,他与自己之所以会起冲突,会成为现在这样暗战的关系,完全是因为他在临安调戏钟晴的原因吗? 金国中都燕京城此时在金人的完善之下,已经是一个正南正北的城池,除了北面乃是四道城门外,东西南方向则是各三道城门供燕京城的百姓进出。 所以整个燕京城比起叶青早已经熟悉了的临安城来,总还是会觉得,还是这种正南正北的如同正方形一样的城池呆着舒心一些。 而相比起来,临安城就显得有些小气,有些缺乏了那份“天圆地方”的霸气跟豪迈,更像是一个情致之城,而非是一个帝国的王城。 包括皇城的比较,临安的皇宫虽然已经尽可能的做到方方正正的样子,但因为依靠凤凰山的缘故,就显得有些幽静跟雅致,比起那真正的见方皇宫,多少少了一些巍峨恢弘的气势与威严。 如同燕京城所有不论不类的建筑一样,金国中都的皇宫,虽然是方方正正的样子,但奈何就如同一个肚子里没有多少墨水的人一样,只是徒有其表。 诺大的皇城城墙看起来极为高大、巍峨,但随着缓缓从金国皇宫的正门:宣阳门进入到皇宫后,就会给人一种空旷以及缺少内涵的感觉。 相比较于临安皇城处处拥挤,一些建筑如同塞在犄角旮旯不同的是,金人皇宫里的建筑则是尽可能的想要让整个皇宫看起来不是那么的空旷。 宣阳门入皇宫,经应天门后算是真正的进入了金国皇宫,左边一个让叶青颇为熟悉的湖泊立刻映入眼帘。 看着那中间的一座孤岛四面环水,被称作鱼藻池的湖泊,叶青是怎么看怎么像是赵构门前的小西湖。 随着乞石烈志宁继续往里头走,金人的皇宫大致可以分为两道,一道以大安殿为主,显然是金人大朝会之时才会开启的宫殿。 而后便是以平日里众臣上朝的仁政殿,以及仁政殿身后的昭明宫为主建筑,显然,仁政殿便是中宫,而过了仁政殿,便是完颜雍的后宫妃子所在地了。 “真大。”叶青一边走一边四下里打量,对于那亮光闪闪、一身甲胄的金人兵士,叶青是连看一眼的兴趣都没有。 在他看来,金国皇宫里的守卫,就冲那一身行头,显然并不是真正为了守卫皇宫,而是为了彰显金国皇室的威严。 “从这里往右,经过寿康宫,便是老夫平日里办差的尚书省,尚书省前方就是太子的东宫,所以老夫只要在尚书省,不论是陛下的召唤,还是太子有事儿差遣,老夫都能够在第一时间赶到。”乞石烈志宁在这一点儿倒是颇为大度,给叶青详尽的介绍着金国皇宫的里里外外。 “你是不是因为那天夜里我说了你句小家子气,所以今日才表现的这么大度?恨不得把皇宫挖地三尺的给我介绍一遍啊?”看着乞石烈志宁渐渐阴沉下来的脸庞,叶青嘿嘿一笑,急忙转换话题道:“对了,那六部呢?别告诉我跟你们尚书省在一起挤着啊,这么大这么空的宫殿,不应该挤在……。” 叶青话还没有说完,就被乞石烈志宁冷冷的打断:“即便是老夫把皇宫里所有守卫要点儿告诉你,对你对宋又有何用?难不成你有一天还能打到我大金皇宫不成?” 乞石烈志宁的笑容充满了不屑跟鄙夷,看了看叶青那毫不尴尬的脸庞,停住脚步回头指了指他们经过的大安殿后说道:“宣阳门两侧便是六部跟文武楼,当然还有学你们宋人的枢密院,同样是一左一右。” “六部、文楼在左,枢密院、武楼在右,你是尚书右丞……。”叶青脑袋有些短路,指着乞石烈志宁喃喃问道:“右为尊?” “难不成必须得跟你宋廷一样左为尊吗左少卿大人?就不能变上一变?”乞石烈志宁继续带着叶青往仁政殿的方向走去,而在他们的身后,依稀也出现了一些前往仁政殿的其他臣子,也正向他们这个方向走了过来。 第四百零一章 金国朝堂 对于叶青来说,不管是左为尊还是右为尊,没有一点儿实质意义上的改变,想要立足于自己的文化自信,又不愿意被他人的文化牵着走,但又不得不像他人学习的矛盾,在此时的金人身上,体现的是淋漓尽致。 不论是燕京城包括皇宫内的建筑,还是来来往往的百姓身上的混搭衣着,或者是如今站在朝堂之上的官员服饰,虽然还保留着金人的特色,但在一些不起眼的细节之上,也已经开始只有其表而无其神的模仿宋人官服了。 但有一点儿确实是完美的、坚定不移的发扬、继承了他们的优良传统,那就是面对宋人时,金人官员会失去平日里学出来的宋人儒雅跟文气,重新变回那个拳头跟力量才是老大的武为尊的作风。 站在朝堂之上,面对两侧恐吓、威胁、谩骂,就差冲着他吐唾沫的金人官员,叶青则是一动不动的低头望着自己的脚尖,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完全不理会金人官员对自己的种种羞辱跟威慑。 龙椅上的完颜雍一身黄色的龙袍,默不作声的看着那对周遭臣子的羞辱跟威胁,置之不理如同站着睡着了的叶青,不由得看了一眼不远处,一脸阴沉的乞石烈志宁。 乞石烈志宁算是为数不多的,即便是跟宋人在一起时,也能维持身上那股儒雅而又坚毅气质的金国官员。 所以当他看到,平日里在他跟前装作人模狗样,但一旦遇到他国使臣,特别是宋使臣时,他们就会把自己的本性暴露无遗,平日里的学来附庸风雅瞬间便消失不见。 乞石烈志宁一直认为,这是他们金国臣子在面对宋人时的一种,文化跟心理上的不自信,就如同暴发户与豪门显贵之间的区别一样,往往在见了真正的豪门显贵后,暴发户立刻就变得自惭形秽,变得有些自卑,所以不得不以一种蛮横、粗鲁的方式来遮掩自己的不自信。 朝堂之上,依然是金人臣子对像是睡着了的叶青的讨伐跟羞辱:“呸,还想减免岁币?你家金爷爷没给你们南蛮子增加就算是格外开恩了。” “就是,南蛮子,还不赶紧跪下求陛下饶过你,而后赶紧滚回你们蛮夷之地去。” “小子,赵构是不是没人派了啊,是不是前几次的使臣回去之后都吓得尿裤子了,所以才派了你来出使我大金国啊?” “南蛮子就是小气,这点儿岁币都舍不得,惹急了老子请求陛下调兵两万,端了赵构的老窝。” “哈哈,赵构肯定以为这个小南蛮子是个初生牛犊不怕虎的后生,所以才派他来咱们大金谈岁币减免吧?但这个小南蛮子现在却是连个屁都不敢放啊,那还谈个屁啊……哈哈。” 随着朝堂之上,对于叶青的人身攻击更加的肆无忌惮,乞石烈志宁的脸色也是越来越深沉,越来越难看。 从临安开始与叶青打交道,他就很清楚,叶青这个年轻人比草原上的鞑靼人更像狼,而且心机还极为深沉,比草原上的鞑靼人更难以对付。 同样,看着如同睡着了一言不发的叶青,他也知道,叶青之所以不说话、不反驳,并非是因为站在大金朝堂之上感到害怕,所以才不敢反驳众人的话语。 而是因为叶青不屑反驳,不屑搭理朝堂之上,这些一开口说话,就暴露自己本性跟心理的同僚。 但陛下即然没有阻止,乞石烈志宁也只能默默的站在一旁,冷冷看着朝堂之上的同僚,如同菜市场上的泼妇骂街似的,一个个唾沫横飞的对着叶青叫嚣、羞辱。 随着一声咳嗽声响起,原本还吵闹的朝堂之上辱骂的声音渐渐低了下来,完颜宗贤看着完颜雍微微点头后,便老态龙钟的迈步向前走去。 随着完颜宗贤走出站在朝堂中央面对着叶青,朝堂之上的辱骂声瞬间也都全停了下来,而后金人的官员才发现,那个原本一直低着头的宋人使臣,此时却是面带随和微笑的抬起头,望向了太师完颜宗贤。 望着眼前这个老态龙钟,步履颤巍的完颜宗贤,叶青的脑海里不知道为何,却是浮现出了他跟赵构生母韦贵妃之间的事情,而且还在琢磨着,这个算是韦贵妃的第二个男人,平日里跟韦贵妃的第一个男人赵佶,到底是怎么相处的呢? “你就是叶青?”完颜宗贤开口问道。 “回太师,在下正是叶青。”叶青带着随和的笑容,向完颜宗贤行礼说道:“今日随同右丞大人来宫里的路上,刚刚得知太师两位公子昨日遭遇不测,还请太师节哀顺变,保全金玉之躯。” “但老夫今日在来朝堂的路上,却是听说,老夫犬子之死,乃是你叶青所为,不知道你如何回答老夫?”完颜宗贤有些浑浊的目光,仿佛透着一股幽森神秘,给人一种能够刺穿人心的错觉。 “在下身为我大宋使臣前来贵国,若是敢在贵国乱杀无辜,岂不是活的不耐烦了?恐怕这是他人的欲加之罪罢了,还望太师切莫相信、当真才是。我想那凶手必然是另有其人。”叶青神情平静,没有丝毫变化的说道。 一旁的乞石烈志宁,本以为在完颜宗贤问完后,叶青本能的会在第一时间望向自己,但那小子竟然还真沉得住气,一双明亮、坦诚的眼睛,则是从始至终都与完颜宗贤对望着。 “但据老夫所知,在你到达我燕京那日之时,阳春门城楼处,可是响起了跟昨日我儿死时同样的巨响,你如何解释?别告诉老夫,那日你初次进入我大金中都时,并没有发生那样的响声。”完颜宗贤的眼睛就像是钩子一样,有种要把人勾进他那双浑浊的眼睛当中似的。 “太师误会了,此事儿贵国右丞可为我作证,那日在下初到贵国城门口,是右丞大人放的我大宋朝的爆竹欢迎我而已,爆竹烟花嘛,声音自然是很大了。难道太师元日之时,不曾放过那喜庆的爆竹……。” “放肆!太师的两个公子昨日刚刚遭遇不测,你却在我大金朝堂之上提及喜庆的烟花爆竹,你到底是何居心?谁给你的胆子,竟然让你敢在朝堂之上如此幸灾乐祸!”完颜允济向前两步,与太师完颜宗贤并肩而立,训斥着对面的叶青。 被打断话语的叶青,两手揣进袖子里放在小腹处看着一脸正义凛然的完颜允济,笑了下问道:“敢问完颜尚书,烟花爆竹四字可是犯了贵国的那道律法不成?” 完颜雍与乞石烈志宁互望一眼,而后依然是默默的看着朝堂之上的一切,旁边的其他臣子,特别是那些刚才恐吓、威胁、羞辱叶青的臣子,此时才后知后觉的发现,眼前这个宋人使臣,比之以往宋使臣有着极大的区别啊。 前几次的宋使臣站到了朝堂之上,哪一个不是点头哈腰、一脸的卑微,生怕惹怒了他们这些官员,而后让其出使的差事儿无法完成。 还从未见过一个宋使臣,向这个年轻人这般硬气,竟然敢反驳了太师之后,又反驳陛下的皇子刑部尚书。 于是瞬间,看着跟完颜允济侃侃而谈、从容不迫的叶青,那些刚才对叶青恐吓的金臣,一下子便明白了,刚才这宋臣并非是害怕他们的言语恐吓,而是根本不屑搭理他们啊。 “泗州我大金国五百金兵,以及刑部侍郎蒲卢浑被杀,那么想必此事儿叶少卿应该是最为清楚的了吧?”完颜允济同样是有着金人高大的身形,与叶青面对面相站,丝毫不落下风。 “听说了,但此事乃是贵国国事儿,在下还是不妄言了,免得再被完颜尚书扣个罪名,在下那就真是得不偿失了。”叶青继续笑着道。 不过他心里头已经基本上能够确定,乞石烈志宁最终还是禁不住诱惑的透出了风声,但不过是散步的模棱两可罢了。 想必乞石烈志宁之所以如此做,除了意在警告自己外,恐怕还有就是转移他跟完颜允济、完颜宗贤之间紧张关系的缘故,要不然他大可以从刚才完颜宗贤指认自己时,就站出来指证不是。 “但经过我这些时日的调查得知,叶少卿那段时日正好在泗州,而我大金五百金兵以及刑部侍郎被杀的地方,与叶少卿不过是一河之隔而已,难道这还不能说明,此事儿跟叶少卿有关?”完颜允济冷笑着,看着跟他差不多个头的叶青质问道。 “即便是没有直接的关系,但也绝对有间接的关系。”完颜宗贤也再次上前一步,像是要给完颜允济助威一样。 于是叶青笑了,乞石烈志宁阴沉的脸则是无奈的摇着头,龙椅上的完颜雍,此时也是有些哑然失笑的摇了摇头。 这完颜宗贤简直是愚蠢至极,此时那叶青哪里会看不出来他完颜宗贤跟完颜允济是一伙的? 完颜允济本是想要借忠庙镇一事儿诈上叶青一诈,最好是能够让叶青露出马脚来,但完颜宗贤这个蠢货,一句没有直接的关系,也有间接的关系,则就是完全暴露了他们手里的筹码,那就是根本没有证据,完全是在胡乱指责。 “若是这么说的话,我倒是想起一件事儿来,在下在泗州之时,有个我大宋商贾准备卖给贵国商贾的一百头牛,一夜之间不翼而飞,在下现在琢磨着,会不会是贵国百姓或者是太师还是完颜尚书指使干的呢?毕竟泗州跟贵国不过是一河之隔……?”叶青轻松的笑着说道。 “你……胡言乱语。” “纯属狡辩!” 完颜允济跟完颜宗贤,气的同时手指叶青怒道。 第四百零二章 汉唐遗民 完颜雍看着朝堂之上,原本由讨论若是武州的黑石可观,是否免除金国岁币的事情,演变成了对叶青的质问跟恐吓,也只能是无奈的摇摇头。 当然,他若是想要阻止,自然是轻而易举的事情,但他也很想看看,这个被乞石烈志宁认为不可轻视的年轻人,是否真的如乞石烈志宁那般所言,真的有着旁人不可及的过人之处。 所以此时看着叶青面对众人的围攻,依然是从容不迫、对答如流,即便是面对好几个被自己眼色示意后,也加入到论战之中,时不时给予那叶青挖个小坑的把戏,都被叶青缜密谨慎的以话语轻轻带过。 条理分明、对答如流、心思缜密、从容不迫,甚至是还带着一丝丝的孤傲跟不屑,面对众人的攻讦却能够从头到尾的保持头脑冷静,甚至好几次的反问,让完颜允济跟完颜宗贤都是哑口无言,靠着其他人的起哄才算是勉强应付下来。 “宋人之口舌锋利,朕早有闻之,今日一见果然是非同凡响。”完颜雍终于发话了。 而随着他深沉威严的声音响起,整个朝堂瞬间鸦雀无声,只有少数几个人,对着长松一口气的叶青,威胁似的哼了一声,而后便各自退回到自己的位置上。 完颜允济跟完颜宗贤同样是看了叶青一眼,而后缓缓走到了自己所在之处,与其他人一同望向了发声的完颜雍。 完颜雍很满意众人的反应,最起码说明,自己这个皇帝的威信,在朝堂之上还是对众人起作用的。 看着长松一口气,好不容易摆脱众人纠缠的叶青,完颜雍笑了笑,今日本想当着众臣的面,一来看看这叶青是否如乞石烈志宁所说那般与众不同,二来自然是与朝臣讨论减免宋国岁币一事儿是否可行。 但现在看来,当着宋使臣的面,朝堂之上怕是没有一个人拉的下脸面,愿意减免岁币来长宋人之志气,灭大金国的威风。 “今日就到此为止吧,减免宋国岁币一事儿,朕现在无法答应你,但若是武州真如你所言那般,藏着数量极为可观的黑石,那么减免岁币一事儿,倒是还有继续商讨的余地。退朝吧。”完颜雍总结后,也不给众人包括叶青说话的机会,直接让众朝臣退了下去。 经过叶青的金国官员,一个个再次流露出了不屑跟凶神恶煞的样子,哪怕是老态龙钟的完颜宗贤,在经过叶青身边,也是又重重的哼了一声。 随着乞石烈志宁走了过来,正待与叶青一同退出朝堂时,龙椅上站起身的完颜雍,缓缓开口道:“爱卿与那叶青留下,朕还有事儿询问。” 走到门口的完颜宗贤跟完颜允济身形一顿,互望了一眼之后,这才继续往外走去。 准备离去的叶青与乞石烈志宁转身,跟着完颜雍从另外一个门口走出了朝堂,漫步在诺大恢弘,却又有些不伦不类的皇家建筑宫殿之中。 脚下的青石地板比起临安皇宫那小块儿格精致的石砖,金人皇宫的地面显然也要显得大气不少。 从仁政殿往西的方向一路行去,在叶青看到玉华门三个字时,完颜雍这才转头,对着乞石烈志宁说道:“你先回尚书省,一会儿再过来领他出宫。” 随着乞石烈志宁离去之后,玉华门处便只剩下了完颜雍、叶青,以及身后的两名太监。 完颜雍此时也不过五十上下的年纪,正是春秋鼎盛之时,或许是当皇帝当,身上从上到下都带着一股无尽的威严跟霸气,黄色的龙袍在阳光泛着亮光,使得完颜雍更显英武。 标准的国字脸、略黑的肤色、浓而密的胡须、眉毛,一双眼睛虽然不是很大,但却是深邃无比,像是充满了勃勃生机跟神秘枯井一样,让人看不到尽头。 “陪朕走走。”完颜雍背着手,率先走出玉华门,沿着眼前的小径继续往前。 叶青跟随在完颜雍的身后,穿过玉华门后,只见眼前则是别有一番天地的风景,触目可及的各种花草树木,各种假山廊亭,亭台楼阁、流水小桥比比皆是。 “如何,有没有当年赵佶在开封府建造的艮岳的模样儿?”完颜雍神色之间颇为得意,这里的许多观赏石,还都是从开封府那被他们金人毁坏后的艮岳园林中,不远千里的拉过来的。 “这个……我还真不知道,没有眼福一饱当年艮岳园林胜景,不过看陛下您这园林,应该不亚于当年的艮岳。”叶青随着完颜雍继续往前走。 而这被完颜雍命名为同乐园的园林,整体面积比之旁边的皇宫面积,也不过是小了三分之一而已。 两大一小三处湖泊,时不时能够看到空中有鸟儿“偷走”水里的鱼儿,而在不远处围起来的地方,同样也豢养着一些珍禽异兽。 远远的听见呼啸之声从另外一个方向传过来,叶青第一时间便是伸长了脖子望了过去。 “临安没有虎?”完颜雍再次问道。 “没有,连条狼都很少见。”叶青如实回答道。 “你觉得朕这同乐园如何?”完颜雍继续问道。 “同乐园,陛下胸怀天下、英明神武,金、宋一家人的意思吧?”叶青从字面的意思上猜测道。 “若论心眼儿,十个金人也不是你一个宋人的对手,但若是论起悍勇,十个宋人都不是一个金人的对手。知道为什么吗?”完颜雍没有回答叶青的话语,但也算是回答了叶青的问题,继续问道。 “因为我宋人不能齐心协力?因为我们经常会在利益面前内讧?勾心斗角?” “不错,这便是你们宋人的劣根性……。” “陛下,请恕在下直言,这怕也是贵国的劣根性吧?或者说的再不好听一些,这怕是整个汉唐遗民的劣根性吧?”叶青看着楼阁里坐下的完颜雍,见人家没示意,于是只好站着说道。 “汉唐遗民?”完颜雍皱了皱眉头:“这是谁告诉你的?” 汉唐遗民四个字,显然是更加的勾起了完颜雍对叶青的好奇心,看了看旁边的椅子,示意叶青坐下后,并吩咐旁边的太监,赐给了直舔嘴唇的一杯茶水。 这在朝堂之上,对着五六个金臣唾沫横飞的辩论或者是称为骂了半天的叶青,此刻早已经是口干舌燥了。 谢过完颜雍坐下来后,叶青也知道,接下来算是该进入正题,就看两人的谈话质量到底能够达到什么程度了,如此一来,也就基本上能够确定,接下来关于岁贡减免一事儿,能否成为现实了。 急不可待的喝了一口水后,叶青便放下茶杯说道:“这天下三百年前,不论是陛下的大金国,还是宋、鞑靼人,还是夏国人,不都是唐人吗?不都算是华夏民族的一份子吗?所以在下称之为汉唐遗民应该没有错吧?” 上一世的唐人二字依然对外界还有着足够的影响力,唐人历经宋、元、明,一直都是中国在世界各地,尤其是东南亚一带的代称。 唐人、唐姓(汉姓)、唐衣、唐舶、唐货,就连此时的海外诸国,对于汉话也会以唐话代替,所以叶青在完颜雍跟前,从概念上把宋、金、夏、鞑靼、辽再次捆绑成一个华夏民族的目的,显而易见的,也被完颜雍察觉了。 如同上一世最大的美分是哪个大家都清楚一样,完颜雍同样是对汉文化极为推崇的一代君主,要不然也不会被人称之为“小尧舜”了。 “你如此定义宋、金、夏、辽、鞑靼、土蕃等为华夏民族之汉唐遗民,那么朕若是有一天,渡过长江拿下赵构的老窝,也不算是异族入侵中原,只能算是汉唐遗民之间的内斗了?也算是中原正统了?”完颜雍笑着问道。 他很想看看,这个叶青还能冒出什么样儿的惊人言论了,但也不得不承认,若是以汉唐遗民自居,那么对于大金国开疆扩土,一统华夏中原各民族,也确实是一个诱人的不错借口。 “自然算是,若是陛下有朝一日能够一统江山,自然算是华夏中原之正统,不过……。”叶青适当的停了下来,端起茶杯看向边上的太监。 完颜雍好笑的看着叶青跟太监呕气,点点头示意太监给叶青倒上茶水后,便毫不在意叶青那吊人胃口的说话方式,继续问道:“不过什么?” “在下说了还请陛下别生气啊。” “但说无妨。”完颜雍指了指茶水,意思是不行你先喝,喝完了再说。 “在下以为,无论是陛下还是贵国,不论是想要继续率军南下、还是北上,或者是西征,如今怕都是有心无力,无法做到的事情,除非陛下想要金国在短时间内步上我大宋朝的后尘。”叶青语不惊人死不休,言外之意就是,如今的金国,不过是一头纸老虎罢了,一捅就破。 “为何?”完颜雍并未生气,甚至连脸上的情绪波动都没有太大的变化。 倒是一旁的两个太监微微动了动脚步,不过却被完颜雍以眼神制止了。 叶青就像是没有看见那两个太监的举动一样,静静的低头望着眼前的茶杯,想了下后才缓缓抬起头,看着完颜雍说道:“因为如今不论是在陛下的心里,还是在夏国、鞑靼人、辽人的心里,大宋依然是这片疆域的正统,即便是如今大宋偏安一隅,但事实证明,这是无法更改的。”叶青望着完颜雍威严的虎目,平静的说道。 两人便是如此看着彼此的眼睛,过了许久之后,完颜雍才再次吐出两个字:“为何?” 第四百零三章 论金 坐在同乐园的亭阁里头,叶青目光所及,基本上全都是不伦不类的建筑与园林设计,其潜在的建筑还是艺术价值,虽不能说一文不值,但最起码这些东西都算是花了钱的。 就如同上一世有那么几年一样,各地之间不知道为何,突然间就兴起了仿建西方的地标性建筑,连老美的白宫等等欧美建筑都被搬到了国内。 如此不伦不类的蜂拥模仿,也不知道是文化上的不自信,还是说是因为太有钱了,傻到了不知道该怎么花。 虽然如此不伦不类的建筑,也足以算到一任为官者的政绩之上,但这样的建筑在百姓眼中,却是带着说不出的讽刺跟不自信,哗众取宠的味道显然是更浓厚一些。 还有那半岛之上的棒子之国,为了摆脱对汉文化的依赖与影响,为了彰显自己有着深厚的历史底蕴与文化,为了证明自己的内心是独立、完善的国格,创造出了不伦不类的文字。 也都足以说明,他们内心里的自卑跟对汉文化的嫉妒与敬仰。毕竟,在所为的棒子文字之前,棒子国的大街小巷上,满目皆是汉人能够看懂的文字。 而如今金人显然就是如此,宋人有着深厚的文化、这个时代最为先进的各种制度与架构,以及最为强大的经济。 所以金人即便是武力再强大,也难以弥补他们在其他各个方面的落后,这让他们在举起手中的屠刀杀戮之时,骨子里却是带着一丝丝的自卑,跟对宋人各种文化的羡慕与敬仰。 小尧舜完颜雍的汉化、夏国的完美复制宋廷的官场结构,鞑靼人在统一了整个中原后,对于朱熹封神拜圣的种种作为,无一不都是说明了,汉文化的强大,以及对统治者的种种利益。 金人如今面临的问题,显然是要比棒子的问题复杂的多,身为华夏民族的一员,他们对于汉文化的理解,显然是要比棒子透彻的多。 即便是这个时候,金人也有着他们的文字,但显然,以他们现在的能力,根本没有办法、没有经验来向哪怕是腐烂的宋廷一样,轻轻松松、从容不迫的治理江山社稷。 北宋的灭亡,让人感到心惊胆战的不止是仓皇南逃的赵构,就连金人也在北宋灭亡之后,面对宋廷留下来的大片中原土地,有些束手无策、一脸的心有余悸跟目瞪口呆。 望着大片大片的意外得来的疆域,金人很茫然,如同中了巨奖彩票一样,一下子变得束手无策,不知道该怎么花了。 所以在北宋灭亡后,一时之间手足无措的金人,能够想到的便是扶持伪政权,来治理这大片大片的疆域。 于是一连两个伪政权,被金人推出来代替他们管理中原的百姓跟疆域,但他们死活也想不明白,伪政权在汉家文化的眼里,所谓的名不正、言不顺到底是个什么意思? 为何他们一见到赵构,就立刻不做反抗的让位给赵构,就立刻称臣,忘了金人跟他们的权势富贵了呢? 所以金人开始南下,都城也开始南迁,大王变成了皇帝,他们需要去学习汉家文化,而后来管理赵构那王八蛋跑路后,扔给他们的烂摊子。 “你这么认为?”完颜雍脸上的表情,这一次微微有些动容,因为叶青所说的,正是他们能够想到的最好的策略。 “难道不是吗?陛下您把都城从上京会宁府迁到中都燕京城,我大宋不少人会以为,这是陛下又要继续南下入侵我大宋的信号,但在下看来,是因为陛下您有了危机感。”叶青微笑着说道。 “说下去。”完颜雍再次端起茶杯,这个时候,他端茶杯的次数,明显比叶青多了好几倍。 “陛下已经深深感到了忧虑,贵国牺牲了无数的将士生命换来的大片疆土,在宋廷撤离后,并未能像宋廷治理的时候一样,给贵国带来无穷无尽的财富。而陛下若是继续守在渝关以外,以会宁府为都城,那么这中原的大好山河,在陛下眼里就是如同鸡肋一样的存在了,食之无味弃之可惜。所以想要让这中原之地恢复勃勃生机,让百姓安居乐业,让贵国的官员不再疲于奔命,四处剿灭盗贼匪寇,以贵国自身的能力,是很难做到的。所以您需要学着向宋廷一样治理江山社稷,学着像宋廷一样管理这片山河与百姓。”叶青继续分析着他心中对金国如今境地的理解。 完颜雍时不时的端起茶杯,而后又再次放下,如此几个来回,就连旁边的太监,都能够感觉到,面色平静下的陛下,内心里充满了不安跟焦虑。 但能够身为一国之君主的完颜雍,有着小尧舜称号的他,自然是能够很好的把控自己的内心情绪,放下还未送到嘴边的茶杯,笑着对叶青说道:“那么朕若是一意孤行,誓要把长江以南的疆土纳入大金疆域之内呢?” “那您身后的草原狼,西边强悍的夏国,可就会蠢蠢欲动,很有可能陛下您刚刚拿下宋廷的一座城,中原这片区域,您就会丢了三座城池,不划算的。”叶青说道:“何况陛下您现在缺的是人才,陛下您效仿宋廷科举,宋人的官儿在贵国越做越大,并非是您愿意看到这一幕,而是因为您很清楚,除了让宋人自治能够最快安抚百姓对宋廷的盼望外,便是因为您需要时间,需要时间让贵国的臣子学会汉人的文化,而后再来取代现有的宋人为官者,到了那时候,您才会真正的考虑,如何该挥师南下,覆灭宋廷。” “不错,朕的臣子没有几个人能够如同宋人一样有能力,能够治理这大片的疆域与城池。”完颜雍自嘲的笑了下后,继续说道:“大金按照宋廷的区域划分,但即便是如此,还是出现了不伦不类的五京十九路,这样让你们宋人嘲笑的区域划分。朕自继位以来,完全抛弃了当年的辽人官制,不再像从前一样,某些方面辽制顺手就用辽制,宋制顺手就用宋制,而是全盘开始学习宋制。朕之所以如此做,就是希望有朝一日,朕的江山,也能够像你大宋江山一样繁荣昌盛,延绵百年。” “陛下英明神武、雄才大略,在下相信陛下有朝一日,必然能够实现其远大的抱负。”叶青对于完颜雍的谦逊跟坦诚感到吃惊。 他并没有想到,一个堂堂的金国皇帝,竟然在不到一个时辰的时间里,就敢跟自己推心置腹似的,说出他在治国安邦上的困扰跟难题。 “你这个宋臣倒还真是颇有些意思,如此建议朕、帮朕分析金国的利与弊,难道就不怕回到临安之时,引起赵构对你的怀疑不成?你可别忘了,只要朕稍微放出一些风声,等你回到临安之时,恐怕等待你的就不会是赵构的礼遇,而会是赵构的屠刀了。”完颜雍站起身,伸了个懒腰说道。 “怎么会呢,相信陛下不会如此行事的。何况,若是陛下答应了减免岁币,叶青就算是我大宋有功之臣了,太上皇是决计不会因为一点点小小的流言蜚语,就治罪于我的。”叶青笑着说道。 也不知道完颜雍听没听进去叶青的话语,只见完颜雍望着花香鸟语、风景如画的同乐园,而后对着旁边的太监说道:“去吧,让右丞大人过来吧。” 远处的乞石烈志宁已经在拱桥的另外一端,等候了约莫半柱香的时间,所以他也看到了叶青与完颜雍两人,坐在楼阁里头侃侃而谈的样子。 虽然不知道完颜雍跟叶青谈了一些什么,但看着两人坦诚、认真的表情,乞石烈志宁相信,不管两人谈了什么,从陛下的神情上,却是能够看出一点儿来,那就是对叶青的欣赏之意。 跟随着太监走到楼阁里头的时候,便听见完颜雍向叶青说道:“想要减免岁币也不难,只要你能把你承诺给乞石烈志宁的承诺兑现了,区区一些岁币朕还不至于那么在乎的。但朕跟你把丑话说在前头,若是你胆敢凭借着你们宋人的那些小聪明戏耍朕的臣子,朕绝不会轻饶你。” “陛下放心,今日在下所言句句出自真心、发自肺腑。武州决计能够给陛下带来财富,而且还不止财富这般简单。”叶青看着完颜雍扭过头后探询的目光,直接说道:“夏人最吸引人的便是他们的冶炼之法,不论是他们手中的兵器还是盔甲,比起贵国以及宋廷的兵器锻造之法来,都乃是有过之无不及,所以陛下若是能够……。” “不可能。人要懂得满足才行,减免岁币对你叶青来讲,已经是大功一件了。你们宋人出使朕的大金国,你还是第一个让朕如此接待的,而且哪一个见了朕不是诚惶诚恐、恭恭敬敬,深怕得罪了朕。只有你,面对朕竟然还敢非议朕的大金。朕没有追究你你就偷着乐吧。”完颜雍早就猜到了叶青接下来要说什么,想也不想的便给拒绝了。 “那叶青多谢陛下成全。”叶青急忙行礼说道。 至于后面没有说出来的话,不过是随口一探罢了,完颜雍若是答应,或者是听自己说,那就真的自己都不拿他自己这个皇帝当回事儿了。 “送他出宫吧,若是真如他所说那般,朕可以立刻起草诏书,免了赵构的岁币。从明年开始。”说完后,完颜雍便带着两名太监头也不回的离开了。 “这……。”叶青一愣,看着魁梧的背影,急忙喊道:“陛下,能不能即刻生效啊,从今年算……。” “你要是想让老夫立刻把你揣进水里喂王八,你就继续喊!”乞石烈志宁沉着脸说道。 这还是他头一次见到陛下如此对待一个宋人使臣,但这个宋人使臣却不知道好歹,竟然还想要跟陛下讨价还价,简直是没有一点儿规矩。 第四百零四章 一个人的皇城司 两人跨桥出宫,一路上乞石烈志宁一直用眼神探寻着叶青,想让叶青在自鸣得意之间,把跟完颜雍谈的话的内容主动说出来。 但叶青自他威胁了以后,嘴巴就像是被人拿针线缝上了一样,一路上连一个字都不愿意透露。 于是忍不住心中好奇的乞石烈志宁,在走出宣阳门后,立刻就问道:“你跟陛下到底谈了一些什么?为何看陛下的心情还很愉悦?” “不告诉你,怕你把我踹到河里喂王八。”叶青洋洋得意的说道。 “你……小子,别以为你今日得到了陛下的隆恩厚待,你就可以在老夫面前趾高气扬了。”乞石烈志宁看着叶青那一副欠揍的样子,气的停下脚步手指叶青背影说道。 “说了会伤你的自尊的,所以你还是别知道为好。”叶青也停下脚步,回头转身看着乞石烈志宁说道。 “老夫这般岁数还怕伤自尊?若你真是为我大金陛下好,那哪怕是在陛下骂了老夫几句,老夫都不会在意的。”乞石烈志宁走到叶青的跟前说道。 “唉……其实也没有说什么,只是说了如今的金国,并非是像表面上这般强大,实则是有些进退两难的境地,才迫不得已的迁都到燕京。”叶青再次转身,缓缓沿着宫外的护城河走着道。 “什么意思,老夫听不大懂。”乞石烈志宁亦步亦趋的跟在旁边问道。 “英明神武,有小尧舜之称的贵国陛下心里很无奈啊,空有雄才大略,却是无法实现啊,只因为……只因为他手底下都是一些平庸之辈,无人能够为陛下分忧解难啊。”叶青眯缝着眼睛,西边的夕阳有些昏沉,但直直望过去时,还是多少有些刺眼。 乞石烈志宁静静的看着叶青,过了一会儿后,便一句话也不说的往前走去。 身后的叶青看着瞬间腰身有些微弯的乞石烈志宁,嘴角不由浮现一抹微笑,显然自己这番话,是说到了乞石烈志宁的心坎里头了。 虞允文罕有的再次从扬州赶到了泗州,武判这个皇城司的正将,连接待的资格都没有。 相比较于那些明里的泗州官员,武判这种替皇家办差、半隐半现的鹰犬,就显得格外神秘跟高冷,也是官场上的官员们的忌讳,没有人会吃饱了撑的愿意跟他们打交道。 所以当有人看到虞允文跟武判一同出现时,泗州的官场自然而然的便出现了小小的骚动,深怕是虞安抚使在距离上一次来泗州不过才隔了半个月后的再次光临,会不会是要联合皇城司,要将哪位贪赃枉法的官员绳之以法呢? 虞允文没有闲暇理会他人心中的揣测,而是在燕家的客栈后头的小花园内,与武判堂而皇之的谈论着。 武判见了虞允文自然是态度极为恭敬,也正是因为他心里多多少少的清楚,叶青跟虞允文之间的关系不简单,所以这也让他对虞允文保持着足够的敬重。 “最后一拨人由我亲自送上码头前往渝关,叶青怕是已经跟你都通过气了吧?”虞允文示意武判坐下说话。 不论是虞允文,还是武判,都可以算是军武出身,虞允文自是不用多说,扬州、泗州等地就是他立下赫赫战功的地方。 武判则是曾与叶青同在建康神劲军里头,也几乎是同一场败仗后,一个北上成了皇城司的正将,一个南下临安,被贬为了禁军的都头。 “昨天夜里刚刚收到消息,末将还想着今日若是大人不来,末将便亲自前往扬州找大人禀报此事儿。”武判在虞允文对面坐下说道。 “好,即然你已经知道了,那咱们废话不多说,此事儿入夜之后便交给我来处理。市舶司的船已经被泼李三用了两次,本来这一次依然还是由泼李三来打理,但叶青那边有重要事情,把泼李三留在了北地。所以市舶司的主意咱们便不能再打了。”虞允文看着武判张了张嘴要说话,笑着制止后继续说道:“我明白你的意思,我也知道皇城司里头藏有市舶司的船只,但一连两次利用市舶司,我怕引起蒲家的注意,所以这一次,我的意思是,过淮河从金人的地方再登船前往渝关。” “大人您不会要亲自渡过淮河吧?”武判心中一惊,神色凝重的问道。 虞允文却是洒脱的笑了下,而后叹口气道:“唉……若不是你家大人亲自交代的,我岂会如此冒险行事?但叶青即然托付给我,我就不能把事情办砸了,宁可自己担着点儿风险,也不能坏了他的百年大计不是?” “末将替我家统领谢过安抚使了。”武判长身而起,对着虞允文恭敬的行礼道。 但却不料虞允文却是撇着嘴角冷哼了一声,淡淡说道:“我早就说过叶青是个佞臣,看看、怎么样儿,没错吧!现在就连皇城司泗州正将,都敢明目张胆的把皇城司当成叶青个人的了,还我家统领……武判,这话我也不跟你计较了,但若是你在别人面前如此说,小心给你家统领在朝堂之上招来横祸,御史可不是吃干饭的。” 武判听着虞允文的话语,起先先是一愣,而后脸上又露出释然的笑容,再次对着虞允文行礼说道:“多谢大人提醒,末将以后一定会注意的。” 虞允文点点头,也再次示意武判坐下后,从怀里掏出好几张空白的,带有安抚使印章的文书,确认无误后便伸手交给了武判,说道:“若说起能动摇我大宋国之根本的,你家统领一直在我跟前说是市舶司,但在我看来,你家统领比起市舶司也差不了多少。虽然我不知道你家大人要淮南东路空白的安抚使文书干什么用,但我还是提醒你,若是敢动摇国之根本、里通外敌,我饶不了他叶青。” “皇城司的私事儿罢了,即然叶统领没给您说,末将自然也就不好透露给大人了,不如等叶统领回来后,大人您亲自问叶统领自己吧。”武判笑了笑,接过那空白的文书说道。 “行,放心吧。我也就是随便发几句牢骚,若是信不过他叶青,也就不会私自给你这,足以让圣上治罪于我的文书了,凡事儿小心。不管你家统领如今在图谋什么,但我相信他叶青,对我大宋朝的忠是不会变的。”虞允文对着武判说道,脑海里又一次浮现了叶青前往金国之前,在扬州与他长谈的话语来。 武判默默的点头笑了笑,这一次要安抚使文书,是因为数额巨大,想要把几十车的货物私自带到夏国,而后换成夏国的铠甲、兵器等等提供给草原上的老刘头,就不得不有淮南东路安抚使出具的文书来开路了。 之前通过夏国边境运往草原上的物资,并不像这一次这么多,所以以皇城司的名义,就可以免除淮南东路一路上的盘查,但这一次数目太大了,皇城司一个人根本无法做到畅通无阻,所以只能是用虞允文的签字盖章文书了。 两人谁都有叶青交给的事情,所以在谈妥了之后,接下来便是各自趁着这几天的功夫,赶紧替叶青把事情办妥了,也好让草原上吃草的老刘头,能够赶紧启程。 草原上的气温比往年仿佛冷的早了一些,一大早刚刚掀开帐篷的门帘,如同秋刀似的凉风,就立刻让人打了个寒颤,仿佛能够浸入骨髓的凉风,让老刘头不得不紧了紧身上刚刚穿上的羊皮袄。 “蚕豆儿,备马,喊上五十人,跟我去桑昆那里。”老刘头迎风张嘴喊道,瞬间就觉得肚子里头凉凉的,昨天喝的那点儿暖烘烘的烈酒,一下子就被凉风给吹散了。 “好嘞,您稍等一会儿。”一个同样穿着黑又亮的羊皮袄,皮肤比起老刘头的黝黑毫不相让,除了一口汉话外,从外形上完全分不清楚这个少年到底是宋人还是鞑靼人。 紧了紧脚上的羊皮靴子,亲自从帐篷里头把自己的马鞍抗在肩上,腰间挂上了弓弩与腰刀,走到马厩的时候,已经有五十名身手矫健的少年开始在整理着马背上的马鞍,时不时还能够听到一些人,抚摸着马鼻,在跟自己的坐骑说着悄悄话。 “刘伯伯,一大清早的去哪儿?”其中一个少年,不见身形在骏马旁有何动作,但人就眨眼间翻上了马背。 “去克烈部王汗那里,该问的问,不该问的不问,就你小子每次话最多。”老刘头肩膀上的马鞍被另外一个少年接过,而后扣在了老刘头那匹毛色杂乱的马背上,抖了抖肩膀对刚才跳上马背的少年说道。 “您放心,我这嘴上有把门的,再说了,要是不能说,您也不会告诉我的不是?”少年在马鞍上来回扭动着,胯下的马屁却是格外的温顺听话,任由那少年磨蹭着它背上的马鞍,想要找到最舒服的位置。 如今的老刘头,就差手里头那一根旱烟,另外手里拿一根鞭子了,越来越质朴黝黑的脸上,皱纹里绽放着笑容,拍了拍替他装上马鞍的少年肩膀,而后踩着马蹬上马,喃喃道:“人老了,上马都比你们这些少年人费劲,一会儿路上慢着点儿,别给我惹事儿,今天有要事儿找小王汗,咱们得尽快过去。” “嗷嗷嗷……。”马背上的五十名少年,手拿兵器在半空摇动着,如同真正的草原勇士一样,一个个发出“鬼哭狼嚎”的声音,瞬间扬起一片烟尘往前方飞驰而去。 第四百零五章 交集的序幕 老刘头并没有见到桑昆的父亲脱勒,进入帐篷里头后,只见到了面目有些阴沉的桑昆。 探头探脑进入帐篷,看着一脸阴沉的桑昆,老刘头先是呵呵笑了两声,而后小心翼翼的问道:“小王汗,不会又被王汗骂了吧?是不是哪家姑娘又被你祸害了,人家找上门来了?” “哼,要是那样就好了。”桑昆一屁股坐在羊毛毡上,看了一眼老刘头后说道:“问问叶青,还得等多久?眼看着就要进入冬天了,我叔叔这一次联合了泰赤乌、别速还有那蔑儿乞部,准备来攻打我们克烈部。” 老刘头再次呵呵的笑了笑,说道:“小王汗别着急,已经在路上了,大致时间会比以前晚一些时日,这次不比前几次,你要的太多,我们需要时间。” 一个月前的桑昆父亲脱勒,被金人赐封为了王汗,而原名脱勒也就没有人再喊了,就连桑昆如今也成了小王汗,所以向来心思玲珑的老刘头,开口闭口都是桑昆跟脱勒最爱听的王汗跟小王汗。 但也因为金人赐封了他的父亲为克烈部的王汗,当初他们父子从古尔汗手里抢走的克烈部汗位,如今也因为他们父子被金人的赐封,惹得其叔叔古尔汗联合了其他部落要来复仇了。 “但不能太晚了,我们需要那些武器,不然的话,我们克烈部是无法战胜别速部跟泰赤乌还有那蔑儿乞部的。”桑昆皱着眉头说道,显然令他心烦的,并不是这一件事情。 老刘头本就是个人精,这一年多在草原上,对于草原上大大小小部落之间错综复杂的关系,大致上也有了颇为透彻的了解。 所以看着桑昆那紧皱眉头的样子,眼珠子一转,再加上桑昆所说的话语,他就基本上能够猜到,桑昆心烦的,怕是他父亲此次要找来的救兵吧? “小王汗不比着急,有些事情还得多听王汗的,这一次他们联合了三部来攻打咱们,他们的人数比咱们多,所以王汗请救兵也是情有可原不是?”老刘头在桑昆对面坐下说道。 “但你知道救兵是谁吗?是我最讨厌的铁木真!”桑昆直视老刘头说道。 “可……可你们不是兄弟吗?很早就结为了安答?”老刘头假装吃惊的问道。 桑昆摇着头,眼神有些放空的说道:“但我真的不喜欢铁木真,不知道为什么?总之就是很讨厌他,就像他也讨厌我一样,这一次如果能够战胜我叔叔古尔汗,岂不是我们父子又要欠他一个大大的人情了?草原上的其他部落,又要嘲笑我们的汗位,一次是铁木真的父亲也速该送的,一次是他铁木真送的了吗?” 老刘头看着桑昆,想不到这家伙自尊心还挺强,但也不得不说,桑昆父子在草原部落上的地位,也确实是有些尴尬。 当年他们从古尔汗的手里抢过来了克烈部的汗位,但是不等他们屁股坐热,就被古尔汗联合其他部落又给抢了回去。 万般无奈之下,脱勒只好求助铁木真的父亲也速该,让其帮忙抢回克烈部的汗位。 “或许我家大人也能帮你一些忙呢?”老刘头计上心来,看着桑昆说道。 “他?他现在在金国怕也是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了吧?要不然的话,又岂会让你们往东边跑去接应他?”桑昆嘴角扯出一抹冷笑,面带不屑的说道。 “但若是我家大人有幸逃过金人的围追堵截,若是来到了这草原上,岂不是也能为小王汗出一分力?小王汗与我家大人接触过,他到底有没有帮你的能力,小王汗心里应该也很清楚吧?”老刘头老好人似的说道。 听到老刘头的话语,桑昆不由的陷入到了沉思当中,不得不说,老刘头的提议确实让他心动,若是叶青真的能够及时从金国那边赶过来,那么自己跟父亲,就不用只看那讨厌的铁木真的脸色了。 最重要的是,克烈部也就不用完全的承铁木真一个人的人情了,毕竟还有宋人也来帮克烈部不是?那样一来,草原上的其他部落,也就不会肆意的嘲笑他们父子的汗位,不是靠金人就是靠乞颜部送的了。 抬起低垂的眼帘,看着一脸笑容不改的老刘头,桑昆顿了下说道:“我想想,三天后给你答案,我需要跟我父亲商量一下,这个时候你去接应叶青,按照之前的约定,不单要带走你们的人,还要借我们两千勇士,我一个人做不了主。” “好,那就三天为限,我恭候小王汗的好消息。小王汗可以想想,我老刘头这边出发的早,那边接应我家大人的速度也就会快上很多,这样一来,也能在最短的时间内,赶回草原援助小王汗不是?”老刘头起身对着桑昆行礼说道。 最烦宋人这一套礼仪的桑昆不耐烦的挥挥手,示意老刘头可以离开了:“我会认真的考虑的,你回去吧。” 随着老刘头离去,桑昆再次陷入到了思索当中,不得不说,这个时候,在父亲去请铁木真作为克烈部救兵的时候,若是自己也能找来一帮救兵,对自己在克烈部的地位跟声望也有着帮助不是? 如此一来,也能让草原上的其他人,不会只记得草原上的狼只有铁木真他们几人,应该把他桑昆算上才对! 老刘头走出帐篷后,脸色也变得阴沉了下来,上一次他偷偷的伏击过一群人,那就是别速部的哲别,只是那天后来白毛风太大了,他们根本无法追击。 所以哲别的死活,他们并不是很清楚,但刚刚从桑昆的话语里看,古尔汗即然联合了别速部,那么就说明,哲别还活着呢,说不准还活的很好! 但少了一只胳膊的哲别,他的箭法还会那么准吗?叶青又是怎么知道,哲别是一个神射手的呢? 泼李三恭恭敬敬的在叶青的房间门口敲了敲门,听到里面的叶青出声后,才缓缓推开门走了进来。 来到燕京城几天,就被叶青骂了几天,不光是被骂,而且这几天就一直没有给过自己好脸色,即便是自己发誓赌咒,再也不会擅自行事,但叶青就像是个娘们儿似的,一直给他摆着脸色。 看着那张阴沉冰冷的脸,泼李三这几日也是习惯了,对着叶青说道:“楼下贵宾厅里大金太子又来了,正在等候你呢。” “乞石烈志宁有没有跟着来?”叶青回头问道。 “没有。不过大金的太子倒是带来了一个年纪十来岁上下的小孩儿,就他们两人在贵宾厅等你,至于金人的太子护卫,都没进驿馆,都在驿馆外面候着呢。”泼李三说道。 “这是真要把我当成先生来对待了啊。”叶青苦笑着摇摇头,而后说道:“你从渝关过来后,一直没有在他们跟前露面过,他们对你还比较生,所以你就别露面了,明日一早带上几十个兄弟,先赶往武州查探地形。这个时候,老刘头那边也该往这边过来了。” “好,明日我就去。只是……。” “我交给虞允文了,最后一批人由他帮我们送过来,你已经用了两次市舶司的船了,谁知道蒲家会不会暗中已经注意到了,凡事儿还是稳妥起见为好。”叶青不等泼李三说完后,就打断他的话说道。 “行,那我就去准备了。你自己也小心。”泼李三点点头,看着叶青绕过他准备往房间外走,又不叹口气道:“都头,你这也太小家子气……。” “你可是当过沿海御前水军统领的,不会这么几年在禁军的散漫日子,就让你忘了军伍军纪了吧?这一次我可以既往不咎,但下一次再有这样的事情,恐怕我都没机会骂你了,因为我们很有可能被金人、或者是其他针对我们的人,把我们给全部了结了。统兵执印的统领你李宝干过,而且比我叶青能耐强上好几筹,但……该忘记你在禁军那些闲散的日子了。”说完后,叶青拍了拍泼李三的肩膀便往外走去。 “李宝记住了,都头放心就是。”泼李三的语气前所未有的凝重跟认真。 “记住就好,我可不想没被敌人杀了,而被自己给陷害了,我不想做岳飞第二……。” 叶青的声音渐行渐远,但泼李三还是听到了最后那句,我可不想做岳飞第二的话语。 来到正厅门口,两名皇城司的禁卒冲他点点头,而后示意大金的太子就在里面等他。 抬手敲了敲未紧闭的门,听到完颜允恭的进来声音后,叶青才缓缓推开门走进正厅之内。 自从上一次进入金人的皇宫,跟金国皇帝完颜雍谈了一个多时辰的话后,第二日大金的太子就在乞石烈志宁的陪同下,来到了驿馆之内。 而后与他就是东一句西一句的交谈着,时不时的夹杂着一些对国事、文化等等的问题。 加上乞石烈志宁在旁边穿针引线,让叶青也不得不按下想要敷衍了事的不耐烦,跟当今的金国太子讨论着一些宋、金、夏、辽等国的时事、文化等等。 也正是因为那一次的谈话,于是大金国的太子又在乞石烈志宁的陪同下,来过这驿馆两次,而这一次虽然少了乞石烈志宁的陪同,但是却多了一个完颜允恭的儿子,也就是金国的下一任皇帝:完颜璟。 (ps:下一章会晚一些,别介意啊,得稳住了慢慢写。) 第四百零六章 拉拢 身形高大的完颜允恭一边像叶青介绍着完颜璟,一边示意旁边眉清目秀的完颜璟向叶青行礼:见过先生。 叶青微微一愣,急忙也向完颜允恭跟完颜璟行礼,而后笑着道:“太子殿下让金源郡王如此称呼在下,在下可真是担当不起啊。” 完颜允恭示意叶青坐下说话,三人分别落座,从中也可以看出完颜允恭的真心诚意来,非但是与他分左右而坐,就连那小屁孩儿完颜璟,则是依着完颜允恭的意思,在叶青的下首坐了下来,俨然是要把完颜璟硬塞给叶青当学子。 上一次的谈话之中,完颜允恭就已经表达了想要让完颜璟拜叶青为师的意愿,而叶青自然是以自己才疏学浅为由婉拒。 本以为此事便会就此了结,不想今日完颜允恭,竟然是带着自己的儿子亲自过来,这想要拜师的意思是还真是颇为热切跟诚恳啊。 “以叶先生的才华,当得起先生二字。如上次我所言,虽然已经为璟儿找了好几个精通汉学的先生,但这几日与叶先生几次长谈,让我感触颇深。不过叶先生也能看出来,我这身体如今已经是病入膏肓,唯独不放心的便是璟儿,所以还希望叶先生切莫推辞才是。”完颜允恭语气柔和但又坚定的说道。 叶青苦笑着摇头,这种事情如同逼良为娼啊。 自己要是答应了,铁定是回不去临安了,即便是回到临安,恐怕就要真如完颜雍那日在皇宫所言一样了,等待自己的将不会是赵构的嘉许,而是赵构的屠刀了。 但自己若是不答应,看今日完颜允恭这架势,大有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意思啊。 “不知道太子殿下为何执意如此呢?”叶青想了下,正色问道。 “如同先生在我父皇跟前所言,我大金空有强大的武力,却无治国安邦之大才,拿下了中原大片的疆域,却是无法如同宋廷一样,让百姓安居乐业、朝廷富足。甚至不惜扶持伪宋来代我大金治理疆域。”完颜允恭微笑着继续说道:“父皇时常在我跟前说,若是我大金能够有宋廷一半的贤臣士子,大金何愁不能一统天下,称为天下之正统。” “那么殿下认为是什么让贵国拥有如今这番声威与大片的疆域?”叶青笑着问道。 “自然是我大金铁骑所向披靡、军中将士不畏性命,用鲜血换来的。”完颜允恭说道。 “武立国、文安邦。”叶青叹口气,继续说道:“太祖皇帝完颜旻当年逐一统治了三十多个部落,最后形成了最为强大的反辽势力,而后一举灭辽建立大金国。在这其中,怕是并没有汉家文化对太祖皇帝起到一丝一毫的作用吧?” “叶先生此话何解?”完颜允恭看了一眼眨着眼睛,有些似懂非懂的完颜璟一眼,而后才向叶青问道。 “在下只想说,汉家文化非是万能,更不是贵国的治国安邦之良药。若是汉家文化真如殿下所言那般,我大宋国,又怎么会偏安一隅,纳贡称臣?殿下不必妄自菲薄,其实如果可以,我倒是宁愿我大宋朝有贵国之狼性,而非是羊性。”叶青有些自嘲的说道。 其实连他这个穿越者,哪怕是穿越到了南宋这个大时代近两年的时间,他也不知道,到底汉家文化是好还是不好。 华夏民族的历史长河中,最让百姓引以为傲的自然是大汉与大唐两个时代,而也正是这两个时代,使得华夏民族在世界历史上都拥有着深远的影响。 但就是这样两个伟大的时代,不也一样被一些人称之为:脏唐臭汉? “脏唐臭汉”最早出自于《红楼梦》一书,由此也可以知道,这一词汇当是儒家理学最为鼎盛的时代,文人士子已经把朱熹封神拜圣之后,被朱子理学洗脑之后对汉与唐下的结论。 而朱子理学则是在南宋末年开始成为官方第一学说,所以这时候被金人推崇,显然并不让叶青感到奇怪。 只是叶青担心的是,若是朱熹依然被封神拜圣,华夏民族往后的几个朝代,恐怕依然会与汉唐形成鲜明的对比,一个对世界都有着深远的影响力,一个则是被世界好好的羞辱了一番,成了华夏民族的耻辱。 所以……朱子理学,到底好还是不好呢? 没有朱子理学之前,汉唐名扬世界,有了朱子理学称为官方学说,华夏民族深陷一百年的耻辱当中。 “但若是我大金不学汉家文化,怕是正好也如了赵构的心愿,只能在江的这边固守疆域,无法再进一步,无法完成大一统吧?叶先生之所以不愿意,是否还认为赵宋宗室能够收复失地呢?”完颜允恭问道。 “太子殿下多虑了,我宋廷怕是除了几个不受重视的武将外,没人愿意挑起战争,巴不得一直维持现状呢。”叶青笑着说道:“还是那句话,若是汉儒真有那么好,真能给贵国提供想要的一切,我叶青也无法阻止贵国效仿、学习。但……太子殿下就没有想过,若是我大宋真如您认为的那么好,有着最好的治国安邦之策,但为何还会让贵国占据半壁江山呢?难不成贵国也想步我大宋朝后尘?” “但若是不效仿汉儒,我大金永远都是中原的异族,永远都无法成为这片疆土之上的真正的主人不是?”完颜允恭皱眉,他不理解眼前的叶青,明明对宋廷没有那么忠诚,明明可以在大金享受到更好的权贵与地位,但为何此人却是不愿意成为大金未来的太师呢? 只要他答应为完颜璟之师,那么他在宋廷想要的一切,不论是自己还是父皇,都可以毫不犹豫的给他,甚至比宋廷能给他的还要多的多。 “在下无法阻止贵国效仿学习,但在下确实才疏学浅,无法胜任金源郡王之师。”叶青有些惆怅的叹口气,再一次拒绝了完颜允恭对自己的拉拢。 连他自己都不清楚,自己为何要如此做。 他相信,只要自己答应了完颜允恭的要求,成为完颜璟之师,那么远在临安的白纯跟燕倾城,也不会因为自己投靠金国之后有生命危险。 甚至还能够在最短的时间内,被赵构派人送过淮河,而后到达燕京。 叶青也知道,自己对于宋廷并没有什么忠诚可言,不过是为了活着,而阴差阳错的卷入到了朝堂纷争之中。 但今日面对权势富贵更容易给予自己的金国,他却有些舍不得那让他陷入这一切困境的宋廷。 哪怕是身为一个现代人,感情上或多或少的也会受儒家理学的影响,自然而然的,哪怕是他明明知道,如今不论是宋还是金,还是辽还是夏,还是那草原上的民族,都不过是华夏的一份子。 但心里头,依然也还是,愿意自私的只把宋廷当作这片疆土、这个时代唯一的正统王朝。 汉儒文化的深入骨髓,让他在最后面对这一切诱惑的时候,也只有感情上无法接受,让自己成为金的臣子。 随着完颜允恭跟着叶青惆怅的神情也长叹一口气,对着叶青问出:叶先生可知道,拒绝为璟儿之师意味着什么的时候,金人的皇宫里,乞石烈志宁跟完颜雍,也在进行针对叶青的奏对。 “朕知道你这次出使临安时,跟叶青之间的恩怨过节。但……此人也是你推荐的,乃是一个不同于宋人的不可多得的人才不是?若是允恭能让他答应为璟儿之师,你意下如何?”完颜雍站在御书房的窗前,大开窗户便能够远远眺望到,那被他称之为同乐园的园林美景。 “臣非是心胸狭隘之人,若是叶青真心实意的答应,臣完全可以与他叶青冰释前嫌。但臣唯一担心的是,宋人向来狡猾、多变,就怕这叶青只是一时答应的权宜之计。如此一来,岂不是让陛下您跟太子都……。”乞石烈志宁望着那伟岸的背影,凝重的说道。 “世间有真才实学、眼界宽广之人本就不多,难得朕能够遇见一个,礼贤下士不光是宋人会做,朕同样也会。即便是你乞石烈志宁,不也是朕牺牲了九个使者,最后才把你拉拢到麾下为朕的尚书右丞?”完颜雍转过身,含笑看着乞石烈志宁说道。 “但……臣非是宋人……。” “你认为叶青会不会答应?朕那日在同乐园与他相谈,能看的出来此人的才学与远见卓识都不亚于你,但朕却不认为他对宋廷、对赵构有着足够的忠诚。”完颜雍坐回到书桌后面说道。 “臣无法判断,此人向来难以揣测,即便是臣在临安与他起冲突之时,都万万没有想到他敢如此对臣。事后据说赵构一怒之下,手里的茶杯还飞到了叶青的额头之上。按理说,叶青面对太子殿下的诚意,当该答应才是。但臣……。”乞石烈志宁摇着头,而后自顾自说道:“臣心里头也说不上来,只觉得这叶青好像不太会答应,即便是他对宋廷没有忠诚,但心里头好像还坚守着一道,臣无法揣摩透的原则跟底线。” “正是因为有赵构那一茶杯,朕才会允许允恭亲自前去拉拢,若是没有赵构那一茶杯,朕就派你前去说项了。赵构那一茶杯,难道还砸不断他叶青心里头对宋廷的那一道不明不白的坚守不成?”完颜雍也皱起了眉头自问道。 (ps:这一章并不好写,写了删、删了写,说多了吧,怕有人说我凑字数,说少了吧,又怕没办法写出叶青的立场。但即便是这样,叶青的立场观点,我也不知道交代的清楚不清楚。各位脑补吧,哈哈哈。) 第四百零七章 交易 临安城内,月影西斜的太子府内依然是灯火通明,灭了灯之后又再亮起烛光的太子寝殿内,李凤娘用力的洗刷着身体上的汗水,足足小半个时辰之后,李凤娘才在宫女的服侍下,给傲人的娇躯披上了宽松的衣衫。 李凤娘已经不知道这是第几次如此了,她从来没有想到过,叶青那条疯狗,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竟然是无时无刻的钻进了她的心扉最深处。 即便是与太子行夫妻之事时,李凤娘已经好几次恍惚之间,差些喊出叶青那条疯狗的名字。 每每身体在欲望之中颤抖之时,出嫁那日在叶青面前裸露着娇躯的画面,就会自动的浮现在她的脑海里,或者是叶青新婚之日之时,突然之间对着她的臀部那重重的每一巴掌,仿佛都能够在她与太子行夫妻之事时,让她立刻登上那飘飘欲仙的极乐世界。 她讨厌这种感觉,讨厌在与一个男人亲热时,脑海里却出现的是另外一个,自己恨不得把他碎尸万段的男人。 但她又极为迷恋那种如同偷情似的快感,每当太子压在她的娇躯上时,她却在紧要关头,恨不得压在她娇躯之上喘着粗气的是那条疯狗,而不是太子。 “什么事儿?”李凤娘看了一眼那床上沉沉睡去的太子,看着自己新调来的宫女竹叶儿俏生生走过来,有些深沉的问道。 “皇城司有人求见您。”竹叶儿低声说道。 李凤娘深深的吸口气,高耸的胸口跟着划出一道弧线,缓步走向外厅才问道:“可是一个姓莫的少年?” “回太子妃,是。”竹叶儿回道。 “让他在偏厅等本宫,本宫这就过去。”李凤娘点点头说道。 看着竹叶儿离开的背影,李凤娘心头则是更加的惆怅,以及愤恨那远在燕京的那条疯狗叶青。 如同这竹叶儿的名字一样,李凤娘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怎么了,竟鬼使神差的就给那宫女改名为叶儿。 但随即想想又不妥,深怕这名字会让人觉得跟那条疯狗有关系,于是她又在这名字的前头加了个竹字,如此一来,李凤娘便有些做贼心虚的认为,应该不会有人认为这宫女的名字跟那条疯狗有关系了吧? “殿下何不多睡一会儿?”听到身后浅浅的脚步声,李凤娘那原本神色惆怅的脸蛋儿,在转身的同时,立刻换上了那让男子神魂颠倒的妩媚笑容,对着太子赵惇温柔的说道。 赵惇笑了笑,眼神炙热的看着刚刚沐浴完毕,如同出水芙蓉般的李凤娘,伸手拉起李凤娘的一只手抚摸着,说道:“孤一摸枕边少了凤娘,又如何能睡得着?” 强忍着想要抽回手的冲动,李凤娘妩媚一笑,主动把身体贴近了赵惇,温柔道:“妾身只是觉得胸口有些闷,所以就想着起来走动走动,不曾想倒是惊扰了殿下。” “对了,刚才听见那竹叶儿说……。”赵惇看着门口,一手抚摸着李凤娘圆润的肩膀说道。 “嗯,妾身去看看,皇城司里头的那个少年说是找妾身有些事儿。”李凤娘目光温柔而又坦诚,看着赵惇说道。 “凤娘放心,明日我见父皇的时候,定在父皇跟前上一道弹劾那叶青的奏章,就算是不能让他罢官,也要让他知道,不识好歹、把我赵惇的太子妃的恩赐当驴肝肺的下场。”赵惇脸色一冷,立刻搂着顺势抱着他的李凤娘说道。 “殿下不可,那叶青新婚之日虽然没把妾身的恩赐当回事儿,更没有亲自登府谢恩,不过妾身又岂是与他一个皇城司统领计较之人?那样子的话,妾身岂不是显得太小气了?”李凤娘温柔的说道,而后神色稍显黯淡,长长的叹了口气。 “可……你不是说那叶青无礼的很吗?那日孤与你给他道贺,你备了如此隆重的厚礼,他竟然都不知道谢恩,此等不知言谢的臣子,难道不该……。”赵惇有些莫名,他可清楚记得,当日李凤娘从叶青府里回来时,冰冷着一张脸,一身的怒气让整个太子府仿佛都跟着在紧张的颤抖。 “这还不是妾身人微言轻的结果?那皇城司眼里只有太上皇跟父皇,又岂会把妾身一个小小的太子妃放在眼里?看看人家对母后的恭敬态度,再看看对妾身的态度,殿下还不明白吗?若是妾身成为了皇后,那叶青又怎么会敢如此慢待妾身?”李凤娘懊恼无奈的说道。 “唉……这……不过凤娘放心,皇后之位,以后必然是你的,等孤继了我赵宋江山的皇位,第一件事儿就是立你为母仪天下的皇后,到了那时候,看他叶青还敢不敢慢怠你。”赵惇也叹口气,随即安慰着李凤娘道。 “嘘……。”李凤娘纤细白嫩的食指压在了赵惇唇上,而后风情妩媚的娇嗔道:“殿下切莫说这些大逆不道之言,如今父皇正值春秋鼎盛之时,怎么做如此之想?” “是啊,父皇如今正值春秋鼎盛之时,等到父皇老了该禅位给我的时候,怕是我也老了都。”赵惇的理解确实是跟常人有些区别,不过这样的感叹,却是李凤娘求之不得的。 在李凤娘看来,若想要剁碎叶青那条疯狗,自己就只有越快当上皇后才行。 于是看着赵惇感慨的样子,惆怅道:“到了那时候,等殿下继承了皇位,怕是妾身也已经老了,说不准殿下就会因为妾身没了姿色,而改立其他狐媚子为我大宋的皇后了。” “怎么会?我可以向凤娘保证……。”赵惇一边说,一边另外一只手开始往李凤娘的胸口攀去,眼中那炙热的光芒同样是越来越盛。 “对了殿下,妾身一跟殿下说起话来差些忘了正事儿。皇城司里头那少年还在等着向妾身禀奏呢,也说不准是那叶青知道自己犯错了,特意派人来向妾身请罪的呢。”李凤娘抓住赵惇伸向胸口的手,脑海里再次浮现出了叶青那带着邪魅、阴森笑意的脸庞。 “好吧,那你快去快回,孤在房间等你。”赵惇愣了下说道:“告诉皇城司的人,让他们转告叶青,若是再敢对孤的太子妃不敬,等孤登基为帝后,第一个就饶不了他叶青!” 李凤娘从赵惇的怀中挣脱,一脸感激的说道:“殿下对妾身真好,多谢殿下为妾身主持公道。” 墨小宝坐在太子府的偏厅里头,看着窗外的人影闪动后,急忙整理了下自己身上的衣衫,恭敬的站在宫女的旁边,等候着李凤娘进来。 “末将见过太子妃。”墨小宝在看到李凤娘的霎那间,立刻低头行礼道。 自叶青临行之前交代他之后,墨小宝就一直把太子妃李凤娘当成了蛇蝎美人,不管是在言谈举止还是在礼仪之上,墨小宝都做的是极为的谨慎小心,尽力不让李凤娘抓住他什么把柄做文章。 李凤娘瞟了一眼墨小宝,而后挥挥手示意宫女等先退下,自己在主位上坐下后,看着那对自己行礼后,一直侧着身子一动不动的墨小宝,这才懒懒道:“是叶青让你来的,还是皇城司派你来的?” “回太子妃,是叶少卿临行之前亲自交代的,所以末将办完差事儿后,一刻也不敢耽误便来求见太子妃,还望太子妃见谅末将深夜打扰了太子妃休息。”墨小宝转动脚步,对着李凤娘恭敬说道。 “叶少卿?呵,看来连他也知道自己那皇城司统领的名声不好听,便让你们统统喊他叶统领是吧?难得他也知道要脸面。说吧,何事儿?”李凤娘毫不放过一丝讥讽叶青的机会,哪怕是叶青不在跟前,只是叶青的一个属下在旁,她都忍不住想要讥讽两句。 “是,太子妃。前些日子您交代少卿之事儿,如今第一批已经出手,今日末将过来,是按照少卿的意思,把账簿等给太子妃送过来,请太子妃过目的。”墨小宝一边说,一边从怀里掏出一本账簿跟一个钱袋,一同递给了跟着李凤娘进来后,一直站在身边的宫女。 从宫女手里结果账簿,李凤娘对此压根儿不感兴趣,她最想知道的是,叶青答应自己的事情,在这都过去好几个月后,到底给自己带来了什么样儿的惊喜跟收益。 走马观花的随意翻了翻那看不太懂的账簿后,便把账簿交给了宫女,而后接过那绣着竹叶儿的钱袋。 之所以钱带上绣着竹叶儿,则是她与叶青之间的暗号,以防有人从中作梗,拿着其他式样的钱袋或者是直接拿银票来试探他们,从而使得事情败露。 所以就连李凤娘都不得不佩服叶青的胆大跟心细,在她看来,想必不会有一个人,会猜测或者是看出来,自己跟叶青之间的暗号,便是那钱袋之上众目睽睽的竹叶儿吧? 数了一遍银票后的李凤娘,有些按耐不住心中的激动跟难以相信,不由的再次确认的数了一遍,确定数目无误后,这才抬起头看着墨小宝,语气有些激动的说道:“他还说了什么?这是第一批的数目?你确定?” “回太子妃,末将不敢欺瞒太子妃,确实是第一批的数目,若是太子妃不信,可以仔细的清查账目。少卿说了,第一次还是小心一些为好,以后会慢慢变得越来越多的。”墨小宝语气平静的说道。 “你知道准确的数目?”李凤娘心里很好奇、很震惊,这个数目可是就连她都感到不可思议、难以相信的。难道眼前这个叶青的属下,一点儿也不震惊这么大一笔数目的银票? “此事儿只有您跟少卿二人知晓。”墨小宝按照叶青的意思,撒了个谎道。 而后便看见,李凤娘刚才有些紧张的表情,一下子变得轻松了下来。 第四百零八章 先生 天刚蒙蒙亮,驿馆外已经是嘈杂声一片,刚刚起床不久的叶青,迎着窗外那清冷的空气,一连打了好几个喷嚏,而后回头喃喃自语着:是不是白纯跟倾城想自己了呢?从昨天晚上开始,这喷嚏就特么的没停过呢。 赵乞儿跟许庆推门进来,看着一脸神秘加幽怨的叶青,有些幸灾乐祸的笑了下说道:“都头,那金国金源郡王的马车跟护卫,已经在驿馆门口了,估计这会儿那金源郡王就要过来了。” 一脸神秘跟幽怨的叶青,听到许庆的话语,忍不住的仰天哀嚎一声,这金国太子完颜允恭,还真是一根筋啊,这已经不是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执念了,而是强迫着让他那小郡王跟自己多相处啊。 原本自己以为已经拒绝了完颜允恭的诚意相邀,但没有想到,金人竟然是如此的执着,昨日乞石烈志宁跟自己说的时候,自己还不太相信,堂堂的金国皇室会拉下脸面,死气白咧的把那小屁孩儿塞到自己的手里。 但不想,今日一早准备出发了,那金源郡王竟然真的已经堵在驿馆门口,这是真要打算跟着自己以及乞石烈志宁前往武州的节奏啊。 叶青刚刚走到正厅的门口,身后又响起了一阵脚步声,只见乞石烈志宁跟张玄素二人,在一众人的簇拥下,也飞快的向他这边走了过来。 三人一同进入正厅,接下来便是那奇怪的一幕:先是金源郡王毕恭毕敬的抢先向叶青行礼,而后不等叶青还礼,乞石烈志宁跟张玄素则是向金源郡王完颜璟行礼,而后自己则是向其三人一一行礼。 “先生,这是我父亲的意思,学生也无能为力。”金源郡王仰着小脸儿,向叶青说道:“父亲说了,这些时日在先生面前,不得以郡王自称、不得以郡王之身份自居,更不得在先生跟前摆大金皇室的威严,就以一个普通学生的身份,跟随先生游历百里之地。” “那你先让这两人出去,我有话要单独跟你说。”叶青眼珠子一转,指了指一旁对完颜璟的一番话,正满意的点头称赞的乞石烈志宁跟张玄素说道。 “叶青你……。” “你放肆!” 乞石烈志宁跟张玄素一愣,瞬间异口同声的怒目瞪向叶青。 叶青老神在在的看了看那小完颜璟,不过十一岁的小小少年,因为久居皇家的关系,多多少少耳熏目染的养成了一些少年老成的神态举止。 只见完颜璟小脸儿郑重的对着叶青点点头,而后小大人模样儿的对着面面相觑的乞石烈志宁跟张玄素,淡淡道:“小王还烦请两位大人先回避一下,先生有事儿要交代小王,两位大人请。” “我……是,臣遵旨。”乞石烈志宁无语,只好无奈的向完颜璟行礼,而后拉了拉旁边对着叶青,一脸愤愤不平的张玄素,大步往外头走去。 “叶青你……你给我等着,路还长着呢。”被乞石烈志宁拽出去的张玄素,回头冲着一脸得意的叶青威胁着。 待那两人出去后,叶青这才请完颜璟坐下,两人因此还推辞一番,最终还是按照师生之礼,由叶青坐在了上坐。 看着眼前的小家伙,叶青不由的想起了远在临安的墨小宝,墨小宝比他年长几岁,但论起身上这股贵气来,墨小宝就要差了十万八千里了,但若是论起那精灵跟活泼来,眼前的完颜璟,金国未来的皇帝则就是差远了。 “早上吃饭了吗?”叶青笑着问道。 “没,学生差些起晚了,怕耽误了先生的行程,所以便匆忙赶过来了。”完颜璟实话实说道。 “那正好,我也没吃呢,不如一同在这里用膳如何?” “好,多谢先生。” “对了,你皇爷爷临行之前,都跟你交代了些什么?”叶青若无其事的问道。 “也没有说什么,就是交代学……呃……先生你……?”完颜璟明亮的眼睛有些吃惊的看着叶青,他不知道叶青是怎么得知,他是从宫里见过皇爷爷后才出来的。 叶青看着那张有些吃惊跟发愣的小脸儿,笑了笑说道:“没关系的,你们皇家之事儿我不该问,不过这也是告诉你,时刻都要保持着警惕,即便是你心里头对那个人很尊敬,也需要如此才行。毕竟……你可是未来有可能成为大金国皇帝的人,城府、心机这些可都少不了的。” 完颜璟的一只手不自觉的攥着自己那宽大的衣袖,一身干净整洁的青色衣衫,头发也是学着宋人的发髻,加上那张干干净净、眉清目秀的脸颊,倒是颇有一些宋人的感觉。 “其实……皇爷爷也没有说什么,只是说了让我一路上跟着先生多学多看多问,千万别不好意思。”完颜璟面对叶青那清澈的目光跟随和的微笑,心里头却是有着一丝的忐忑。 “好,那就依你皇爷爷的意思,千万别跟我客气才是。”叶青笑着道,而后才示意门口那完颜璟的侍卫,把食物端进来。 “叶青,我俩现在能进来了吗?”乞石烈志宁跟张玄素在门口探头,看着叶青跟完颜璟狼吞虎咽的样子,不由的皱了皱眉头。 照叶青这般教法,他们两人不觉得金源郡王能够从叶青的身上学到什么宋人的儒雅跟文采,倒是觉得就冲这种吃相,叶青很有可能把小郡王变成草原上野蛮无知、行至粗鲁的鞑靼人。 但奈何这是陛下的意思,他们两个身为臣子的,也不能干涉,除非是叶青教一些真正的陋习,他两人才有可能干涉,而且还得看小郡王愿意不愿意。 里头的两人没有搭理外头的两人,张玄素拉了拉乞石烈志宁的衣袖,两人走到一旁后,张玄素不无忧虑的说道:“这样下去真的能行吗?陛下跟太子,到底看上了这叶青哪一点儿啊,我怎么就没有觉得他哪里与众不同来?” 乞石烈志宁叹口气,呼吸着外面清冷的空气,道:“有些人就是能够给人一种狂放不羁的感觉,看起来就像是没什么本事儿似的,但就是这样,却是不着痕迹的,把他的差事儿完美的办好了。这么说吧,幽国公的两个公子,你到现在相信是他干的吗?我相信,但我就是没有证据。跟陛下谈了一个多时辰的话,陛下说他狡诈奸猾、城府颇深,但陛下如今却是出人意料的同意了减免宋廷的岁贡。太子虽然仰慕汉儒文化,但对于我如实描述的临安城跟咱们冲突的叶青时,则是恨不得把他碎尸万段,但眼下呢?拉下了太子的颜面,都要把小郡王放在叶青的身边,哪怕是只有这短短的几百里之地,太子都愿意,你说这样的人,他到底是不是与众不同呢?” “唉……。”张玄色摇头叹气,心里头一时之间也理不清楚,这个叶青的与众不同到底具体在哪里:“可下官……下官真没有觉得这叶青身上有什么值得小郡王学习的。” “或许就是因为我们看不见的东西,正是我大金缺少的东西吧。”乞石烈志宁眉头紧锁着说道:“不过昨日里叶青的一番话,倒是让我觉得颇为在理。” “什么话?”张玄素把手拢在袖子里,天色如今刚开始蒙蒙亮,一层层薄薄的雾气,此时不过是不大会儿的功夫,已经开始让他们的衣衫显得有些发潮了。 乞石烈志宁抖了抖身上不存在的薄雾,看了一眼那房间里头埋头吃的正香的两人,而后与张玄素踱步在前方不远处的廊亭处。 随着叹气之声以及从嘴里哈出来的热气清晰可见,双手背后的乞石烈志宁说道:“就像那叶青昨日跟老夫说的,朝堂之上的官员之间,下属对上官多是颇有微词,大部分的下属对上官的印象都是尸位素餐,总是不理解其所作所为,总是认为自己的上官不如自己聪明,做的事情还不如自己。但却从来没有想过,为什么你会是下属,他则是你的上官?所以说啊,每一个人都有自己的优缺点,看一个人就该看他的优点儿,而非是只盯着他的缺点不放。我大金效仿南宋,也当该是如此才对啊,不能全面照搬啊。所以经过昨日跟叶青的谈话,我倒是有几分理解,为何叶青一直不苟同我大金全面效仿宋廷了。” “您确定他不是怕我大金国因此而变得更加强大?而后亡了那赵宋宗室?”张玄素有些不解的问道。 乞石烈志宁笑了笑,扭头对张玄素说道:“我敢肯定,这全天下的宋人,或许其他人在宋亡之后会觉得痛苦,但他叶青绝对不会。在我看来,宋亡还是不亡,他叶青并不在乎,他只是在乎,自己如何能够活着。” “可他却不肯归顺我大金,即便是太子殿下诚意相邀,即便是您愿意跟他冰释前嫌,可他为何不愿意归顺我大金呢?”张玄素跟着乞石烈志宁停下脚步,一同望向从房间里走出来的叶青跟小郡王完颜璟说道。 “这正是我看不透的地方,他有着宋人不曾有的大局观,所以才会在陛下面前说出金、宋、夏、辽、鞑靼人,都乃是汉唐遗民这样的关乎正统的话语来。而正是这汉唐遗民四个字,也让陛下开始思考,华夏民族的正统,就真的必须是汉儒文化承认的帝国政权,才能算是华夏民族之正统吗?”乞石烈志宁摇摇头:“路上有的是时间,边赶路边谈就是。” 第四百零九章 与子同行 看着叶青一副小人得志的样子,乞石烈志宁跟张玄素气的胡子直往上翘。 也不知道完颜雍跟他的孙子完颜璟都说了一些什么,总之完颜璟对叶青的态度是极为的恭敬,驿馆门口躬身行礼请一副“小人相”的叶青先行上了他金源郡王的马车,而后这才在乞石烈志宁跟张玄素的行礼下,完颜璟快速的登上了马车。 乞石烈志宁跟张玄素看着金源郡王上了马车,刚刚直起的腰身还未来得及转身,就看见那小人得志的叶青掀开车帘,一脸欠揍德行的说道:“不必行这些繁冗礼节了,外面怪冷的,快上自己的马车吧。” “叶青你……你个小人你!”乞石烈志宁气的手指叶青沉声道。 “你给我等着。”张玄素站在乞石烈志宁的一旁,如同喽啰一样在旁边为其站脚助威。 “哟?两位大人大清早的这么大火气?怎么?贵国陛下跟太子,还有小郡王如此礼遇我,你们心里不舒服,吃醋了?”车帘内,乞石烈志宁跟张玄素看的一清二楚,小郡王竟然正亲自给那小人得志的叶青背后,垫放了一块儿软垫。 “你……不可理喻!”转身往后面自己的马车走去时,乞石烈志宁气的脚下一踉跄差些还摔倒在地。 乞石烈志宁如此有些狼狈不堪的情形,更是引来叶青放肆的嘲笑声,甚至其中还能隐约听到一丝小郡王附和的笑声。 随着足足五六百人的队伍开始从驿馆门口出发,马车里的叶青也渐渐的止住了脸上的笑意,开始与小郡王完颜璟,说着一些自己对繁冗礼节的看法。 总之,在完颜璟的心中,原本高于一切的礼,但在叶青的眼里却是狗屁不是,于是在马车出城不远后,完颜璟幼小的心灵中,那高于一切的礼节已经因为叶青的言语,在其心中开始变得支离破碎。 完颜璟毕竟还是介乎于少年与孩童之间的心性,加上如今身边又没有了人来监管他,而且还是被自己的父亲跟皇爷爷,把他等于是强塞给了一个言行举止极为不靠谱的宋人,所以不多的时间过后,完颜璟少年孩童心性便展露无遗。 马车里的完颜璟不再像刚上车那般坐姿端正,而是也开始学着叶青,浑身上下仿佛没有骨头似的,懒洋洋的靠在背后的软垫之上,随着马车的颠簸而跟着摇晃着身体。 原本颇有少年老成、如同小大人一样的完颜璟,也跟他头一次可以如此放松、自由的出门有关,所以整个人身上也开始恢复了那这个年龄该有的灵动跟活泼。 看着完颜璟时不时掀开车帘,兴致勃勃、一副新奇样子的望向官道两旁风景,叶青任由脑袋靠着车厢随着马车的颠簸晃荡着,懒懒道:“是不是不经常出来?” “嗯。每次出来身边都会有父亲或者是皇爷爷在,璟儿也不敢像今日这般坐没坐相、站没站姿的。何况身边还有侍读、先生等等跟着,就更不敢有丝毫的举止不端了。”完颜璟继续挑着车帘,一双眼睛紧紧盯着外面的崇山峻岭,看着那些景物随着马车前行时,缓缓被抛到身后。 “唉……没办法啊,谁让你出生在皇家呢,这在旁人看来是极其幸福的一件事情,但其中的酸甜苦辣,也只有你这个当事人知晓了。不过这也是你该背负的,谁让你命这么好,一出生就是郡王呢。”叶青懒懒的说道。 “偶尔像今日这般还是很喜欢,但若是经常这样,璟儿怕是自己都不会答应。”小家伙时不时还会把脑袋探出窗外,或者是好奇的看着半山腰那凸起的大巨石,琢磨着那并没有什么阻挡的巨石,为何竟然能够常年在那半山腰纹丝不动、屹立不倒。 看着完颜璟的样子,叶青只是默默的笑了笑,完颜璟的身上,多多少少的能够反映出上一世那些孩童的一面,虽然身份、地位还有着极大的区别,但在其父母眼中的重要性,也决不亚于完颜璟在金国的重要性。 但就是这样有着极大区别,隔着千年的孩童身上,同样也有着被父母长辈寄予厚望之后,而被桎梏了天性的共同点。 琴棋书画、德智体美,家长们显然很想要自己的孩子无所不能,成为人中龙凤。 而完颜璟同样,他那小小的身体上,背负着的是比上一世家长厚望还要高的金国江山社稷,所以完颜璟更辛苦,也更值得同情。 “汉儒文化真的有先生所言的那般不堪?”自制力极强的完颜璟,神色之间有些恋恋不舍的放下车帘,不自觉的又恢复了端正姿态后,对着叶青问道。 “你觉得汉儒文化哪里吸引你?”叶青不答反问道。 “最起码就礼仪来讲,璟儿就认为值得我大金学习,因为我现在学的最多的就是这些。”完颜璟说道。 “礼为利存、德为智用、信为益使、仁为立身、义为忠存。天下大家何其多,但谁又能做到一切都如圣贤书所载那般完美?就连书写圣贤书的也都不能完整无缺,让自己成为完人,你又何必跟着瞎掺合,活在他人的标准当中呢?所以啊,要我说,什么文化都不是最重要的,重要的是你的国是否自信。若是你的国自信了,那么你们的文化也就自信了,也就足以称之为正统。天下并非一种文化,诸子百家难道就真的不如汉儒一家?权宜之计罢了。”现在变成了叶青掀开车帘,眼神有些放空的望着外面的景色说道。 “有点儿不太懂,跟先生说的也不一样。正统就该是只有一家才对,董仲舒独尊儒家,自然是有他的道理的不是?”完颜璟晕乎乎的,脑子里能够整理出来的,只有他平日里先生教的那些。 至于说是想要跟上叶青这个完全没有体系支撑,天马行空,靠着上一世的总结以及对文化多元性的眼界的思路,显然是不可能。 所以一路上,两人时不时的问答是牛头不对马嘴,不过倒是让完颜璟能够明白的一点就是,叶青一直坚持着,大金没有必要摒弃自己的文化,而全面的汉化。 从燕京出发前往武州,崇山峻岭之间刚刚只够马车通过的官道,在其中显得极为渺小。 时已至秋、漫山遍野的绯红如血、灿黄如金的叶子布满了视线之中,更加真实、未经人工修缮的大自然的鬼斧神工,在这个时代显得更加的神秘跟梦幻。 自然,偶尔视线一瞥的山体上未被植被覆盖,而裸露出来的青山褐土,也向叶青、完颜璟彰显着它们的苍凉、诉说着它们对华夏大地的默默坚守。 不得不佩服古人的智慧跟坚韧,竟然硬是在这崇山峻岭之间给踩出了一条草原与中原的通道出来。 叶青并不知道,草原与燕云十六州这一条在崇山峻岭之中,如同一道长长的伤疤似的道路,最初到底是怎么走出来的,也不知道当初走出这一道“伤疤”的人们,是为了族群的生活,还是为了自己的利益,还是华夏民族当初的血液里,也存在着冒险精神,所以才有了这一条连接草原跟中原的“大道”。 但不管如何,就算是上一世的人们也都知道,论起苍凉与广袤,自然是当属草原,而若是论起荒凉与贫穷,自然还是草原与连接中原的这一带。 时近中午,乞石烈志宁跟张玄素气喘吁吁的跑下马车好几回,终于在完颜璟的小脸儿望向叶青,在那小人得志的点头后,长长的车队这才停下来开始歇脚。 乞石烈志宁不满的哼了一声从叶青跟前走过,招来了金兵护卫,先是安排斥候找出向前推进几十里地,在太阳落山之前找到安营扎寨的地方。 而后这才再次跑回来,与叶青、完颜璟、张玄素等人,在金人早已经在路边一块平坦之地备好餐食的地方坐了下来。 张玄素看着叶青抬头张望着四周的山林,不无得意的说道:“怎么样儿,进入这磅礴大气、气吞山河的崇山峻岭之中后,是不是会觉得你们临安那凤凰山、西湖等等都算不得什么了?是不是知道你大宋的渺小了?” 不等叶青回过神来说话,乞石烈志宁依然带着情绪的哼了一声,冷冷道:“这可是我大金的疆域,宋国再富有,也不曾染指这大好山河,现在恐怕少卿的心里头已经被震撼的翻江倒海了,恐怕是嫉妒的要死。” “北国风光,千里冰封,万里雪飘。望长城内外,惟余莽莽。大河上下,顿失滔滔。山舞银蛇,原驰蜡象,欲与天公试比高。须晴日,看红装素裹,分外妖娆。江山如此多娇,引无数英雄竞折腰。”叶青没理会乞石烈志宁的讽刺,也没有理会张玄素的炫耀,而是双手背后突然间念道。 念完上半阙后,叶青脸上带着得意的看着乞石烈志宁、张玄素,还有一旁双眼全是小星星的完颜璟,痛心疾首道:“怎么样儿?有此景却没有好诗来衬托,你们大金这是暴殄天物啊。” “你……?”乞石烈志宁从叶青开始念第一句的时候,就已经被叶青的词句震撼,所以当叶青回过头看向他们时,此时已经是震惊的说不出话来了。 但他们也不得不承认,叶青当场作出这上半阙的词,确实是把他们心中最想要描绘的意思给抒发了出来。 “先生……可……可有下半阙?学生想听下半阙该是如何的霸气威武。”完颜璟伸手拉了拉正美滋滋的叶青衣袖,语气甚至是带着一丝的乞求说道。 此时乞石烈志宁跟张玄素,也顾不得他们的小郡王如此对一个宋人低声下气的请求对不对了,因为他们也想听到,那下半阙会不会更加的威武霸气。 第四百一十章 涿鹿 面对一脸求知欲极盛的几人,叶青琢磨了下下半阙,而后笑了下,故作神秘的感叹道:“一时之间没了灵感,下半阙不妨等以后再说。” “你这是吊人胃口。”张玄素急不可耐的说道。 一旁的乞石烈志宁脸色变得更加阴沉,完颜璟则是小脸上挂着显而易见的失望。 不过既然先生都说了,他也无话可说,只是心里头一直默默念着那上半阙,深怕一不小心自己会忘记一样。 继续启程之后,一时之间叶青满眼都是旧山河的模样儿,蜿蜒磅礴的崇山峻岭,仿佛带着历史的厚重,重重的压在燕云十六州这片大地上。如同天堑一般拱卫着中原富庶的同时,也让这一条蜿蜒曲折的道路,如同一把利剑一样,悬在中原统治者的背后,时刻威胁着中原的兴盛。 走走停停,一行如同长龙的几百人,在太阳西斜之时只能在山间安营扎寨,这对于金人还是赵乞儿等人来说,并不算是什么新鲜事儿。 只是那从山上流下来的刺骨泉水,让完颜璟在洗漱时,一直惊叫连连。 叶青从半山腰缓缓而下,随着夕阳被压入地平线以下,夜色开始降临之时,简易的营寨开始升起堆堆篝火,从高处往下俯瞰,如同天上繁星一样,看似混乱,但也带着防御性质的拱卫着主要的几顶帐篷。 “真打算教金国的小郡王啊?”赵乞儿看着叶青对着山下平坦之地的营帐,知道这是叶青想要看看,金人在安营扎寨时,是如何布置防御的。 “单论到个人,谁也没有错,谁也无法抗拒历史的轨迹。何况……这也是为我大宋好,不过不见得有人会同意我这种说法儿。”叶青咬着有些随手拽来的一片黄叶,看着下方星罗棋布的火堆说道。 “明日咱们就可以出长城进入妫州境,如此也算是赶了一半的路程了,要不要散开一些兄弟?”许庆从旁边的树林里钻了出来问道。 “能跟董晁联系上吗?”叶青想了下不答反问道,随手把燕云十六州简易的地图交给了赵乞儿。 “到了妫州就能,这个时候,荒山野岭的没办法。赶了一天的路,咱们一直都在这崇山峻岭之间晃悠,有段时间,我都以为咱们进入了山的世界,是不是怎么也走不出去了呢。”许庆望着那夜色笼罩下,如同一条条蜿蜒盘踞的长龙山峦,有些惊讶于北地山地的磅礴道。 “所以你该知道燕京的重要性了吧?知道当初朝廷为何愿意花钱也要把燕云十六州买回来了吧?东面有渝关可以防御金人进入中原腹地,北面有着茫茫大山以及武州,如同天堑一样防御着草原上的鞑靼人。再往西又有雁门关等关卡,这可是中原的门户啊,占据了这门户,南下就是一马平川的中原,金人也不都是傻子,所以才不会为了几个钱,就把燕云十六州还给朝廷的。”叶青叹口气说道。 “那咱们这一次前往武州,岂不是还帮金人得到了一座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聚宝盆?这对咱们的好处……?”赵乞儿在旁边问道,而后看着崎岖不平的山径上,乞石烈志宁跟张玄素,带着完颜璟正往这边赶过来。 “放心吧,草原上的狼,又不是不会见财起意,这早晚都是他们争端的开始,那时候,我才有可能做到,答应虞允文的事情,就是给他们一个可以收复失地的机会。当然,这种事情就是尽人事听天命,能不能成功谁也不知道。”叶青说完后,叹口气的时间,便一把拽住刚刚走过来的完颜璟的肩头,把其拽到了自己所坐的大石之上。 乞石烈志宁跟张玄素看着叶青如同提小鸡仔似的,把他们大金的金源郡王提留到了巨石上,神色不满的看着叶青欲言又止,最后只好无奈的摇摇头。 “先生,今日是璟儿怠慢了先生,让先生只能在这荒山野岭之地露宿了,还望先生莫怪。明日咱们加快一些教程,就可以感到妫州了,到时候璟儿再给先生赔不是。”完颜璟一天下来,丝毫不觉得累,甚至开始喜欢上了跟无拘无束的叶青待在一起的轻松感觉。 “石大人的意思呢?”叶青拍了下完颜璟的肩头,转而问着旁边的乞石烈志宁道。 “这么看来,叶大人是不打算过境妫州了?”乞石烈志宁也是不答反问。 叶青笑了笑,再次接过赵乞儿手里的地图,摊开之后指了指说道:“妫州虽近,但还是有些绕道,如此明日虽然能够好好的歇息一番,但若是想要接下来一口气到武州,怕是就很难了吧?” “涿鹿?”乞石烈志宁猛的抬头,看向叶青问道。 “不错,新州,明日若是我们能够赶到新州岂不是更好?虽然距离我们在远了一些,但若是赶一两个时辰的夜路,直达涿鹿岂不是更好?”叶青毫不在意乞石烈志宁眼中的警惕,也不在乎乞石烈志宁,缓缓收走了他手中的地图。 “如此说来,叶大人是不是有些醉翁之意不在酒啊?”张玄素摇头着笑着说道。 而叶青面对两人那意有所指,以及眼神中的警惕,显然是早就有了准备,淡淡开口道:“相传黄帝、炎帝、蚩尤“邑于涿鹿之阿”,而后开启了华夏文明之先河。今日我既然带着郡王出游,前往涿鹿有何不妥?” “郡王还记得先生教你的……?”乞石烈志宁的目光,从叶青身上缓缓转移到完颜璟身上问道。 “当然记得。”完颜璟有些得意的仰起头看了一眼叶青,而后便自顾自背道:“《史记·淮阴侯列传》记:高祖已从豨军来,至,见信死,且喜且怜之,问:“信死亦何言?”吕后曰:“信言恨不用蒯通计。”高祖曰:“是齐辩士也。”乃诏齐捕蒯通。蒯通至,上曰:“若教淮阴侯反乎?”…………通曰:“嗟乎,冤哉亨也!”上曰:“若教韩信反,何冤?”对曰:“秦之纲绝而维弛,山东大扰,异姓并起,英俊乌集。秦失其鹿,天下共逐之,于是高材疾足者先得焉。” “所以叶少卿不会是有逐鹿中原之意吧?还是说宋廷依然还觊觎燕云十六州呢?”乞石烈志宁冷笑着问道。 “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也。唉……也罢,即然石大人跟张大人的意思是前往妫州,我自然是客随主便。”叶青潇洒的从巨石上跳下来,而后牵着完颜璟的手,示意其慢慢爬下来。 “即然先生说那里还有黄帝城遗迹,即然我大金想要成为中原正统,那么面对华夏文明之先河的黄帝,便不如过去看看,如此倒是也能够让天下人知我大金对华夏皇帝之敬重。”完颜璟仰着头,看着火把的光芒照耀下,乞石烈志宁那闪耀着火光的眸子说道。 乞石烈志宁跟张玄素互望一眼,并没有第一时间回答完颜璟的话语,而是答应明日一早再行安排,到底该前往新州还是妫州为宜。 叶青亲自拿着火把,一手拉着与他相处了一天的完颜璟率先往山下的营帐走去,山野丛林间,野兽的吼叫声此起彼伏,尤其是在这夜色渐深之时,那在山林之间回荡的兽吼声,仿佛就在硬仗外的不远处似的。 所以即便是完颜璟知道,外面有着大批的侍卫守护着他与先生相邻的营帐,但此时此刻,依然是在叶青的营帐内磨蹭着,迟迟不愿意离去单独前往自己的营帐。 平日里都有宫女侍奉在侧,而这一次出门,除了护卫之外,并没有旁人能够帮他,更无人会陪着他就寝。 所以耳边时不时传来那低沉的兽吼声时,完颜璟的小心脏还是不由的噗通噗通紧张的跳动着,深怕自己的营帐内,此刻就盘踞着一头大虫,等他一进去,就会立刻张开血盆大口把他吞噬掉。 收拾好一切的叶青,回头看着营帐门口,抓着门帘神情有些不知所措的完颜璟,而后自己先一屁股坐在榻上,笑看着完颜璟道:“别告诉我,外面的兽吼声让你不敢回自己的营帐。” “不……不是。”完颜璟急忙撒开被他抓出褶皱的门帘,摇着头努力否认道:“只是刚才先生那一番话,璟儿还有些不明白,所以……所以想再请教下先生。” “明日不行吗?”叶青笑着问道。 “明日我怕睡一觉起来忘了,所以就不如……就不如先生现在就帮璟儿解惑如何?”完颜璟依然站在门口,看着叶青一脸乞求的说道。 “拿你的行囊去……。” “是,先生,我这就去拿。”完颜璟不等叶青说完后,立刻眉开眼笑着掀开门帘,撒腿就往外跑去,生怕稍微晚一会儿,叶青就会改变主意似的。 望着完颜璟的背影离去,叶青摇头笑了笑,而后和衣坐在榻上,开始思索着,武州哪座山头在这个年代比较适合开采。 这对他来说并不是什么难事儿,上一世的武州(张家口)驻扎着的营地他就没少去,包括上一世那最为著名的位于草原上的朱日和基地,对于他来说都是再熟悉不过了。 只是这个时代的地理环境与他印象中的完全不同,想要凭借着脑海里那残存的记忆,把所有的事情整理出来,也不得不让他费一番功夫。 一阵风一样的完颜璟,抱着把他整个人都遮挡住的物品窜了进来,而后不等叶青说话,又是一阵风的跑了出去,不一会儿的功夫,又是如同小山似的一堆东西,堆在了叶青的睡榻之上。 一连好几次后,完颜璟已经是脑袋上冒着热气,带着讪笑一会儿看看冷眼旁观的叶青,一会儿看看他堆成小山的杰作,在叶青准备张口说话时,则是率先说道:“先生继续看书就是,我自己整理,我自己整理……。” “你大爷,这么多东西,谁给你带来的,放马车又丢不了。” “我也不知道谁给我放进营帐内的,草他大爷的……。” “卧槽,你这样的话可别乱说啊。” “先生教的啊,挺顺嘴的。” 第四百一十一章 何去何从 夜空安详、繁星点点,山林之间风声与兽吼声此起彼伏,星罗棋布的火堆在山间平地上,默默的继续燃烧着,一对对的金人护卫从营地之间穿过巡逻。 被胡乱堆放到营帐一角的乱七八糟的东西,使得叶青的营帐显得更加的拥挤,里侧的完颜璟,在听完叶青那下半阙的一半词后,已经沉沉睡去。 旁边的叶青放下手中的《梦溪笔谈》,静静的看着这个,连他自己都没有想到,竟然会产生交集,而且还同床共被的下一任金国皇帝。 小脸蛋儿上的纯真与少年的灵动偶有闪现,长长睫毛在那眉清目秀熟睡的脸上,偶尔会动弹几下。 自然,任谁也不会知晓,命运的捉弄,在此时此刻,已经在他们两人之间开始拉开了帷幕。 随着相处的时日持续增加,不论是叶青还是完颜璟,两人之间的感情则是在快速升温,如同对待墨小宝一样,叶青对于完颜璟,同样也是倾囊相授,只要是他知道的,只要是完颜璟问出来的,叶青都尽可能的做到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马车一路继续北上,崇山峻岭渐渐被甩在了身后,视野也由此变得开阔了起来,整个华夏民族的宽广与苍茫,也在众人的眼前,拉开了另外一道景象。 山丘与山丘此起彼伏,使得整个大地如同一个埋进地底一半的大圆球似的,只裸露出了一部分在外示人。 涿鹿城的金国官员,如今也同宋廷的官员一样,繁冗的礼仪之中,也开始慢慢的夹杂着一些虚荣的客套,渐渐形成了一股官员之间的接待是否隆重的攀比之风。 赵乞儿跟许庆在乞石烈志宁的眼皮子底下被看的很紧,但即便是这样,依然有好几个皇城司的禁卒,从来涿鹿的岔路口改道,前往了东北方向的妫州。 黄帝城乃是华夏文明的起始发源地,第一座城池便是由皇帝在此建成,而后最初的华夏文明,便从这里开始向四面八方扩张。 远到秦始皇,近到孙中山就任临时大总统,也曾经派遣使者、团队来黄帝城祭拜过。 叶青之所以选择涿鹿而非是妫州,则是为了给赵乞儿跟董晁腾出机会来见面。当然,即然带了一个小拖油瓶完颜璟,那么华夏先祖的文明,就当该是让这个小屁孩儿认识才是,而不是任由来自草原上如同刀子似的寒风中继续风化。 所以当叶青一行人离开那黄土夯成的土城墙,已经完全不存在的黄帝城时,大金的金源郡王,便小手一挥,一座黄帝祠便将在不久的将来,在此处拔地而起。 乞石烈志宁与张玄素,对于叶青此举,此时此刻也无话可说。 毕竟,不管如何说,叶青此举,多少是有些替大金国在正名的意思。 所以乞石烈志宁跟张玄素,此时此刻,心里多多少少的倒是有些遗憾,若是太子殿下今日在此,那该有多好?如此一来,最起码整个大金国的百姓臣子,都会知道大金对中原正统的敬仰跟尊崇。 “我瞻涿鹿郡,古来战蚩尤。黄帝立此极,玉帛朝诸侯。”叶青信手拈来道,但却引起了完颜璟的品评。 “先生,不够大气,我还是喜欢先生没作全的那首词。”完颜璟仰头看着不羁的叶青道。 “哦?叶大人又作下阕了?”乞石烈志宁跟张玄素顿时来了精神,走了一路的疲惫瞬间消失不见。 完颜璟用力的点点头,而后看着继续向前走的叶青无异议后,便微微晃动着头颅从头背道:“北国风光,千里冰封,万里雪飘。望长城内外,惟余莽莽。大河上下,顿失滔滔。山舞银蛇,原驰蜡象,欲与天公试比高。须晴日,看红装素裹,分外妖娆。江山如此多娇,引无数英雄竞折腰。惜秦皇汉武,略输文采。唐宗宋祖,稍逊风骚。俱往矣,数风流人物,还看今朝。” “好狂妄的口气。”乞石烈志宁皱了皱眉头,如今的他,受汉儒荼毒不浅,所以对于从完颜璟嘴里念出来的词,多少觉得还是有些不妥,总是感觉有些不尊重先贤。 “俱往矣,数风流人物,还看今朝。叶青,你就不怕这首词传到临安?唐宗宋祖稍逊风骚,你这宋使臣,对宋廷还真是够忠心的了。”张玄素语气之中带着一丝讥讽道。 叶青懒懒的回头,看了一眼有些幸灾乐祸的张玄素,笑了下道:“这是金源郡王所作,跟我有什么关系?不信你可以亲自问郡王。” “这……。”张玄素一愣,不由的看向完颜璟。 “不错,这下半阙乃是本郡王所作,张大人还觉得突兀吗?”完颜璟眉清目秀的脸上,带着一丝恶作剧的笑容,看着张玄素,以及眉头刚刚舒展开,又皱到了一起的乞石烈志宁问道。 在涿鹿一连停留了三天,而后叶青一行人才继续北上,如今距离武州不过百里之地,即便是一行人的速度再慢,在离开涿鹿的第三天,他们也在日落时分赶到了武州。 这三天的行程中,乞石烈志宁把完颜璟的一切变化都看在了眼里,而他的心中,也不知道该是庆幸还是悲哀。 金源郡王自身的变化是显而易见的,身上的活泼跟灵动,少年该有的纯真在身上越来越浓厚,而那股小大人似的少年老成,则是越来越少。 不过令乞石烈志宁最为担忧的是,即便是已经到了武州,完颜璟依然是选择了跟叶青同睡一个房间。 这种有些像是离不开叶青的行为,让他开始不得不去着眼未来,若是有一天,金源郡王真的继承了大金国的皇位,那时候的金国若是也比现在还要强大。 那么当他们的铁骑想要跨过长江,直取临安之时,金源郡王若是面对求情的南宋臣子叶青,他会做出什么样儿的抉择呢?会顾及这段时日的师徒之情,还是心中只有大金国的一统天下之雄才大略? 叶青自然是不会知道乞石烈志宁的心中到底在想什么,来到武州几天的时间里,因为完颜璟的存在,也让许庆派出去前往妫州的几人,在回到武州时变得畅通无阻,只要打着金源郡王的招牌,一路之上便无人敢盘查。 哪怕是许庆派出去的几个人行迹很可疑,但面对金源郡王的腰牌,一路上遇到的驻守武州的金兵时,都能够轻而易举的通过盘查。 所以当许庆派出去的人带着两口密封严实的箱子到达武州时,除了叶青之外,竟然没有一个人知道,已经有两口极为危险的箱子进入了武州。 当叶青毫不避讳的把箱子之中,所存放的乃是大宋朝的绝密武器火药,告诉乞石烈志宁几人时,令叶青想不到的是,乞石烈志宁等人的脸上,竟然写满了不屑跟轻蔑,仿佛那火药并不值得他们感到惊讶跟重视。 但也因为乞石烈志宁等人对火药的轻视跟不屑,让叶青也瞬间明白:宋廷在军事上对金国一直处于劣势、处于被动挨打的局面,跟有没有战马完全是没有一毛钱的关系。 之所以会造成军事上的下风跟劣势,完全是在人这个具体的根本之上,跟武器的先进,真的是一点儿关系也没有。 而且更让叶青感到惊诧的是,包括乞石烈志宁在内,他们根本不惧怕、也不嫉妒宋廷手里的火药,完全不在乎《武经总要》之上记载的,宋廷能够制出来的,以火药为基础的火箭、震天雷、火枪、霹雳炮等等。 在他们的眼中,宋廷以火药为基础制造的火箭、震天雷等等,完全无法跟他们金人勇士手中的长弓相比较,不过就是声势唬人一些罢了,但在战场上,一点儿也不如他们的马鞍配长弓杀敌来的有效。 叶青不得不服气,这个时期的人们,对于新鲜事物的接受能力,比起上一世的人们来,简直是差了十万八千里的这个事实。 站在光秃秃的山丘之上,迎着从草原上吹来的呼啸寒风,叶青的心比那寒风还要冰冷几倍,看着乞石烈志宁不屑的目光,以及金人对自己手中长弓长弩的无比自信与志得意满,叶青不得不默然的接受一个事实。 那就是,哪怕是再过五百年,金人这种毫无眼界、毫无开拓创新、接受新鲜事物的狭隘与目光短浅,在他们的积淀了几百年的后代满清身上,依然是体现的淋漓尽致。 也正是因为此,金人的子子孙孙繁衍生息的后代,留着辫子的那个民族,彻底把华夏民族推向耻辱深渊的满清,是多么的狭隘跟目光短浅。 闭关锁国、坐井观天的满清,鼠目寸光、愚蠢愚昧的慈禧,对义和团刀枪不入的盲目自信,再想想如今的南宋对外持之开放的态度,再想想大唐任用外国人朝堂为官的胸怀气魄……。 叶青有种不寒而栗的感觉,一个念头也开始在心中滋生:那就是绝不能让金人再次崛起,无论如何,也不能再次让他们成为华夏民族的主宰,历史、不能再重来一遍,耻辱一次就足够! (ps:后面这一段大家就看个乐呵好了,主要还是想要通过这种类似于游历的方式,让主角渐渐开启那种救世主的心智,所以不接受任何批评,全部反弹。哈哈。这么写对金人的态度,也是希望叶青一直站在华夏民族的高度看问题,然后引起的他自己内心的纠结跟矛盾。所以随着这种游历,算是让主角在立场上开始发生转变,开始真正的知道了,自己穿越过来后,应该去追求什么了。) 第四百一十二章 何去何从2 寻找煤层并不是一件多么苦难的事情,何况是在这个几乎遍地都是煤层的武州。 但若是想要以煤层作媒介,使之成为金与鞑靼人之间的冲突借口,那么显然,武州北面的山峦就更为适合了。 武州往北便可进入草原,所以把能够找到的煤矿设置在武州的北面,直接呈现给草原上的鞑靼人,比从武州的南面以城为守护要点要对叶青有利的多。 此时的煤矿开采,并不需要多么复杂的技术,何况露天开采就足够,地下开采完全就是舍近求远的增加利润成本了。 但即便是这样,叶青也依然装模作样的在武州的四面八方、城内城外晃荡了一个多月,直到真正的寒冬来临后,在对于武州的地形已经滚瓜烂熟后,才开始决定在早就踩好点儿的山丘之上开采。 不被金人的重视的火药被叶青命人几乎埋满了整座山丘,带着完颜璟以及脸上一直带着不屑表情的乞石烈志宁等人,站在山丘的最远方,看着赵乞儿等人,把几乎整整两大箱子的火药,全部埋进了土层里。 “这样就能如同先生所言一样炸出黑石来吗?”完颜璟小脸儿冻的通红,在这个寒冬季节,满目尽是枯黄破败叶草的山丘下,迎着从草原上呼啸而来的凛冽寒风,牙齿不自觉的在嘴里咯咯咯的打颤问道。 “应该是没有问题,这一个多月的踩点,发现只有这里的黑石储藏最为丰厚,虽然直面对着草原,但好在以后用的也会是鞑靼人,所以也算是节约了成本。”叶青笑着对完颜璟说道,而后解下自己身上的大袄披在了完颜璟的身上。 完颜璟感受着带着体温的大袄,本想要拒绝,但看着叶青那仿佛带着威严的眼神,只好仰起冻的通红的脸庞,笑着向叶青行礼道谢。 在乞石烈志宁等人看来,叶青这段时间对于完颜璟的种种举动,都不像是做作给他们看的,完全都是发自肺腑真心的,在帮他们无微不至的照顾着金源郡王。 寒风呼啸而过,即便是站在丘陵下方的叶青等人,也需要用力扎稳马步,才能够使自己不被那寒风吹的往后退去。 随着赵乞儿等人策马从山丘上面飞驰而下,连带着叶青等人顺风继续往后推出好几百步,而后恍惚之间便感觉到脚下的大地仿佛都在颤抖。 随之而来的一阵震耳欲聋的声音,在山丘之上冲天响起。 轰隆隆的声音如同炸开了整片天地一样,黑色煤层与外面覆盖着的那层表土,随着震耳欲聋的响声在空中飞散开来。 因为处在下风口的关系,所以当最后一声爆炸声消失,山丘之上还是一片黑雾黄尘缭绕之时,叶青等人也急忙开始往两侧跑去。 只因为那被风吹来的煤屑与尘土,已经开始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向他们笼罩了过来。 率先跨上马背的叶青,俯身一把抄起完颜璟,根本不理会那乞石烈志宁跟张玄素等金人臣子,快速的往山丘外面飞驰而去。 所以当这一片天地之间的烟尘散尽时,叶青跟完颜璟以及赵乞儿等人,身上依然是一如既往的干净整洁,而乞石烈志宁等人,此时则是灰头土脸的从另外一边跑了过来。 黄土与黑色煤屑沾满了乞石烈志宁等人的身上、脸上、头发上,一个个如同打了败仗的狼狈不堪的模样儿,让马上的叶青跟完颜璟等人,毫无顾忌的对着他们放肆的嘲笑着。 而几乎就是在爆炸声响起的同一时间,老刘头率领着近五千人,此刻也正迎着寒风,正从寒冷空旷的草原上往针武镇的方向赶过来。 由此到达武州地界,也不过是剩余百余里的距离,所以老刘头等五千人在到达自辽西迁后,已经没有多少百姓居住,略显荒凉的振武镇时,自然是引起了一阵不小的恐慌。 并没有打算就此很快离开振武镇,接下来他们便会在这里一直驻扎着,直到叶青那一边送来消息,告诉他们下一步该如何做时,他们才会从振武镇重新出发。 叶青并非是会神机妙算,其实他不过是在出使金国之前,一开始的想法,就如同是前往某一个地方时,正好那里有自己的朋友,于是便通知一声,借此机会聚一聚而已。 所以叶青最初的想法,只是希望看看,那些被自己扔在了草原上吃草的老刘头等人,如今过的如何了。 但随着他在金国的种种,也让他意识到了,自己的无心插柳,如今好像倒是成了他在草原上的接应救命稻草。 在振武镇驻扎了不过三天的时间,老刘头就迎来了一个相熟之人,那就是早先被叶青打发到武州的泼李三。 两人在镇子里的唯一酒馆里,喝着带着一股难以形容其味道的劣质酒,不过其强大的酒劲,倒是让两人在喝了一口后,便忍不住的剧烈咳嗽了起来。 也不知道是酒太烈的原因,还是极为难喝的原因,咳嗽后的两人脸上的表情倒是多了一丝的红润,整个人也跟着比之刚才要暖和了许多。 “你就是活该,这种事情怎么还能做?元帅之子是元帅之子,你真不该自作主张。”老刘头拿袖子擦了擦胡子,看着一脸风霜的泼李三,继续问道:“都头说没说下一步该怎么办?我可是带了近五千人过来,口粮也就足够维持个半个月到二十天,若是时间再长,大冬天的就得强抢了。这个鬼地方,用钱买会让人看不起的,拳头硬、实力强,能抢到好东西才是真英雄,才是真豪杰,才会被人看得起。” 最后一句话,是看着泼李三脸上的疑惑,老刘头不得不做着补充解释道。 “照你这么说,若是都头真打算绕道草原回临安,岂不是我们得抢一路?”泼李三揉了揉开始变得暖和的脸颊,酒的气味儿虽然难闻、入口也割嗓子,但确实是御寒的不二之选。 “有那么严重?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老刘头看了一眼那已经没有一颗好牙,正窝在一脚盖着羊皮袄打盹的酒馆掌柜,压低了声音问道。 “具体我也不知道,在燕京连着被骂了好几天。我只知道,都头在燕京被金臣胁迫着当了刀使,跟在临安差不多,只是这个时候,就是不知道金人最后会不会放都头一马。”泼李三捏着鼻子再次喝了一口,然后舒服的哈着酒气,感受着那烈酒如同烧红的烙铁似的,从嗓子眼儿直钻到肚子里头。 “这么看来,都头之前给我的密信是早就做好了准备了。看来从草原上迂回是板上钉钉的事情了,因为是都头让我告诉桑昆的,他会来草原上的。”老刘头放下酒杯皱眉说道。 相比较于泼李三,他多少已经习惯了这种味道跟气味的劣质酒,但这振武镇的酒,也的的确确是让他没有想到的,如今认为的天下间最难喝的酒。 “杀的是金国的什么人?”老刘头脸上的皱纹之中,在泼李三的眼中,仿佛都能抠出泥垢来。 “传说中的人,在我大宋一直流传在民间的,太上皇生母在金国的……懂了吧?”泼李三点着头说道。 老刘头在临安就是一个包打听,到了草原上之后,虽然消息闭塞,但脑袋并没有生锈,所以从泼李三的字里行间,一下子就抓住了事情的关键点。 于是若有所思的搓着下巴胡子里的泥垢,说道:“这么看来,此事是真不假,而且这两人的身份地位在金国也不一般啊,要不然的话,金人也不会胁迫都头来做此事儿了。所以是不是可以说,金人的朝堂之上,也跟大宋朝堂一样,充满了勾心斗角、尔虞我诈,要不然的话,又何必借都头的手杀人呢。” 泼李三点点头,继续说道:“明年开始,我大宋朝廷便不必再向金人缴纳岁币了,都头如今在武州,给金人找了个聚宝盆,恐怕等一切上正轨后,都头也就该在金人眼里失去利用的价值了,到时候是放是杀,恐怕就是看金人的心情来定了。” “真的?真不用缴纳岁币了?这……这岂不是大功一件?”老刘头双眼冒光,这个消息他并不是很清楚,所以一听到泼李三如此说,立刻激动的抓住泼李三的手确认道。 “就算是大功一件,也要有福消受才行。临安时,都头跟金臣因信王妃被金使调戏而起了冲突,如此一来,不单单是得罪了金人,同样也让太上皇极为愤怒,当天夜里都头就进了皇宫,太上皇的茶杯在盛怒之下,毫不客气的就砸在了都头的额头上。所以如今来看,都头已经是陷入死局了,进退两难了。”泼李三挣脱开老刘头的手,凝重的说道。 “你是担忧金人跟太上皇联合起来做局给都头?” “这样的事情在我大宋少吗?朝廷又不是第一次这么干了,所以……就算是都头能够逃过金人这里的一劫,即便是能够从草原上顺利回到临安,但接下来又该何去何从呢?”泼李三翻着三角眼,看着老刘头阴森森的说道。 “李宝你什么意思?”老刘头沉声问道,刚刚有些让脑袋感到微醉的快感,瞬间消失的无影无踪。 “我在想,从今往后,我李宝是该忠于朝廷,还是该忠于都头。忠于朝廷,元帅就是前车之鉴,还有几乎是被都头一手从朝堂右相位置上拉下来的汤思退,这几乎都是都头的结局。”泼李三的三角眼显得更加的阴沉跟冰冷的说道。 “你想造反?”老刘头看着泼李三问道,心脏则是噗通噗通的剧烈跳动着。 第四百一十三章 序 李宝那闪烁着寒光的眼神,静静的看着脸显惊容的老刘头,默默的点点头,而后语气坚定的缓缓道:“造反不造反我李宝不知道,但若是继续任由朝廷如此陷害忠良,我李宝是不想再目睹一次。李宝当年可是御前沿海水军统领,最后落得这番下场,岳元帅能够以一己之力,凭借岳家军跟背嵬军让金人闻风丧胆,但最终的下场让人痛惜。叶都头能够减免朝廷岁币,斗倒汤思退,但到头来,依然还是朝廷的一颗棋子,连臣子都算不上,你说……如此能够看到自己结局的前程,我们还如此忠于朝廷到底是为了什么?” “你们几人通过气了?”老刘头低头沉思道。 “你是第一个,我李宝打算一个一个的说服……。” “叶都头会同意吗?”老刘头笑了下,看着酒馆的破木板被外面的寒风吹的作响,叹口气惆怅道:“我刘复在这草原上一年多的时间了,这已经是第二个冬天了。所以啊,有些话大家心知肚明就好,你如此挑明了,岂不是让一些不愿意的人为难?” “不行。”李宝的三角眼继续紧盯着老刘头:“我要的是明确的答案跟忠诚,当年元帅与我等各位,岂不是也是心照不宣?但最后呢?朝廷羁押元帅于风波亭大理寺时,我们又做了什么?所以有些话还是挑明了好,都是已经入土大半截的人了,对朝廷没有亏欠,只有朝廷对我等的亏欠……。” “这一年你是不是又察觉到了什么?”老刘头皱眉问道。 从李宝的样子上,老刘头能够看得出来,如今的李宝,像是对朝廷已经失望透顶,已经完全不看好朝廷能够面对金廷而有所作为了。 “从上到下的朝廷官员都在敛财、都在享乐,你觉得这样的朝廷,我们效忠还有何意义?以前跟随着岳元帅,因为元帅的忠君报国之心,我们这些身为武人的无法看清楚朝堂官员的嘴脸。但如今不同了,自从入了皇城司,我们看到的又是什么?有多少朝堂之上的官员是为大宋朝的江山社稷着想?又有几个真心抗金、想要收复失地的臣子,得到了朝廷的重视?”李宝的神情依然凝重道。 “唉……看来这一趟市舶司之行,你李宝是彻底顿悟了,市舶司难道真的是太上皇肆意敛财的工具不成?”老刘头继续面容带笑问道。 “比你想象的要肮脏的多的多,市舶司……就是一群吃人不吐骨头的狼。”李宝也叹口气,一碗烈酒一饮而尽,好像如此才能发泄心中的怨念。 武州城内,叶青与完颜璟等人所住的驿馆内,这几日可谓是门庭若市,武州地头上的金人大大小小官员,莫不是一个个希望能够在此见到乞石烈志宁,或者是张玄素两个大人物。 而完颜璟则是被乞石烈志宁很好的保护了起来,倒是没有多少人能够打扰到他,如此一来,也算是让完颜璟可以天天跟在叶青的身边,在到达武州近两个月的时间内,终于把那浩瀚的煤山彻底开采了出来。 大批被金人从草原之上征来的马车跟劳力,已经开始把被炸成碎块的黑石,一车车的从武州运了出来,而后换上更大的马车,开始运往燕京。 自然,随着有运往燕京的,也就有运向其他地方的,比如一部分便被张玄素当成了对鞑靼人的补偿,开始小车小车的运向,漫天飞雪的草原之上。 虽然不过是刚刚不到一个月的时间,而且还没有显而易见的财富从中能够凸显出来。 但不管是乞石烈志宁,还是张玄素,随着大量的黑石被开采出来,以及看着一眼望不到尽头的黑色煤山时,金人来来往往的官员们,都已经意识到,这确实是一个巨大的聚宝盆,好像真的能够让大金一下子就因此变得富裕起来。 人都是贪婪的,都是有野心的,所以叶青这几日在驿馆里,看着那些金人的大大小小官员,在乞石烈志宁跟张玄素的房间出入,自然是能够猜到,这正式开始开采不到一个月的煤场,出乎意料的竟然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就让武州的金人臣子开始明争暗斗了起来。 那些大大小小的官员,如今莫不是开始把主意打到了这唯一的煤场之上,不论是乞石烈志宁还是张玄素,显然是不可能常驻武州天天监管着这巨大的黑色聚宝盆。 所以必然要找武州地面上的官员来成立一个专门的机构,来保证从这里开采出去的黑石,能够在换成财富后,一文不少的落到朝廷的手里。 而谁最有希望成为这一个新机构的主官,那就等于是拥有了煤场的自主权,自然而然的,白花花的银两在缴向朝堂之时,也会有一部分落入到他们的囊中。 所以这样一个一本万利的赚钱方式,金人的官员要是不趋之若鹜的争抢的话,那就真的是一头猪了。 完颜璟站在与叶青基本相同的立场之上,显然也发现了如今武州城内,围绕着那煤场已经开始的,武州官场上的明争暗斗、你争我抢的景象。 “先生,若是您的话,您会如何处置这个棘手的问题?”完颜璟望着眼前的炭炉,小脸儿被烤的通红,望着炭炉上冒着热气的茶壶问道。 “你觉得呢?”叶青四下打量着厚厚的门帘,窗户的缝隙是他无意之间打开的,就算是跟在他身边的完颜璟,都没有注意到他这一个看似随手的一个动作。 “我也不知道。跟随先生来武州前,皇爷爷也说了,只让我跟着先生您游历,至于朝堂政事、官场动态,看着右丞大人跟尚书大人处置就好了,不得过问也不得插手。”完颜璟不知道何时,也从叶青身上学会了那无奈耸肩的动作,对着叶青无奈的说道。 “那就再开采两个煤场就是了。”叶青手捧着热茶,轻松的笑着说道。 “再开采两个?难道这里不止这一个?”完颜璟不自觉的站起身,眼神之中带着一丝惊喜的问道。 “不错,如此一来也算是以防万一了。”叶青看着乞石烈志宁掀开厚厚的门帘走了进来,毫不避讳的继续说道:“此煤场在武州以北,离鞑靼人过于太近,若是以后有个什么意外,对大金并非是好事儿。这几日石大人不是派人盯着一直在城南外转悠的我,那么现在我也可以告诉石大人,在城南偏西不过三十余里之地的地方,我又找到了两座煤层。” 乞石烈志宁脸上闪过一丝的尴尬,看着完颜璟投过来的目光,急忙解释道:“郡王切勿多想,其实臣暗中派人跟着,是为了保护您跟叶大人的安全。毕竟武州乃是我大金与鞑靼人最为紧邻的一座城池,若是在此地不管是郡王您,还是叶大人遇到了意外,臣都无法回去向太子交代。” 叶青脸上带着意味深长的笑容看着连忙解释的乞石烈志宁,则是示意完颜璟先出去,自己跟乞石烈志宁有些话要说。 随着完颜璟走出后,暖和的房间里的温度,仿佛一下子低了好些似的,就连刚才脸上还带着谦卑神态的乞石烈志宁,脸色也变得冰冷了起来。 “叶大人此举是何意?再开采两座煤场那所谓以防万一的说辞,骗骗郡王还可以,但你认为老夫会信吗?”乞石烈志宁在叶青对面坐定问道。 “难道石大人以为在下是为了给你跟张大人添乱不成?还是说,大金对于臣服自己的鞑靼人很有把握,不怕他们来抢呢?”叶青嘴角带着冷笑说道。 “哼,怕是叶大人醉翁之意不在酒,并非是为了我大金考量,而是希望武州官场越来越混乱吧?”乞石烈志宁冷冷道。 “石大人不必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这世上原本就没有真正的所谓清心寡欲之人,来这世上走一遭,或是为名或是为利,人总要图谋点儿什么才对。何况在我看来,贵国的臣子并没有什么不对。”叶青淡淡的说道。 “如此自然是好。但不管你是什么目的,这点儿小事儿对于张玄素来说,并非是什么难事儿,更不会成为武州动荡的根本,所以若是你真的为我大金好……。” “再开采并非是想要图谋什么,而是送给金源郡王等皇室的,其中的利害关系,不用我说,石大人想必也该知道。所以,石大人若是想阻拦,不妨先问过完颜璟才是。”叶青端起茶杯,一副话不投机就要端茶送客的样子。 乞石烈志宁看着叶青那样子,最终还是冷哼了一声便起身走了出去。 乞石烈志宁前脚刚走,许庆跟赵乞儿便从外面走了进来。 “没酒?”许庆晃荡了下旁边的酒壶,而后在叶青旁边问道。 “没有,一会儿你们出去喝吧,正好探探武州还有没有什么其他变化。”叶青放下茶杯,拨弄着烧的通红的碳说道。 “嗯,好的。”许庆点头说道。 ”告诉墨小宝,尽快开始散播有利于咱们的谣言,别让金人抢在了咱们头里,要不然咱们回临安的路就会被堵死了。”叶青拿着手里被烧红了烧火棍,而后从坐下的赵乞儿怀里,拽出了一根灰黑色的引线,用那烧火棍点燃了一端,看着在地面上发出滋滋的燃烧声音,这才笑着道:“这几天做事谨慎一点儿,要是被金人看到,难免起疑心。” 第四百一十四章 舆论 武州,本就是金人防范鞑靼人的屯兵重城,所以在武州这两个月的时间,叶青在武州见多了金人的铁骑等兵士,但自从第一座煤场走上正轨后,武州金人的屯兵还是发生了细微的变化,这让叶青不得不谨慎应对。 而之所以想要再继续开采两个煤场,便是希望以此来吸引乞石烈志宁的目光,给他自己留出机会来设置后退之路。 同样,如今他也需要早做打算,在临安为自己等人散播关于他在金国的一些,有利于他回到临安的事情。 毕竟,若是由着金人故意在临安散播不利于自己的谣言的话,那么到时候,即便是自己能够安然无恙的回到临安,恐怕赵构那一关也并不好过。 何况,如今自己已经从完颜璟那里获知,明年开始免除大宋岁币的诏书,已经由完颜雍颁发了下去,不日便会到达临安赵构的手里。 如此一来,一旦赵构得到自己想要的,那么朝堂之上其他人必然是会得知此事,赵构显然也会昭告天下、大肆宣扬被金国免除岁币一事儿。 而到时候恐怕有些人,就会因为这件事儿来污蔑、散播谣言来设计陷害自己了吧? 毕竟,不想看到自己立下如此大功的大有人在,他们绝不愿意看到自己在回临安时,受到当初魏杞那样夹道欢迎,圣上亲迎的待遇来。 所以对于叶青来说,现在就开始为自己制造有利于自己的舆论攻势,已经不算是早,甚至已经是刻不容缓的事情了。 舆论攻势这样的计谋,显然对于宋人并不是一件很陌生的事情,朱熹与唐仲礼之间的谁是谁非,其实已经完全说不清楚。 但两个人利用自己在文人之间的影响力,大肆的向彼此泼污水、造谣、攻讦彼此的名节一事儿上,已经足以看得出,这种占据舆论制高点,以散播流言蜚语来扳倒一个人的事情,对于宋人来说已经是驾轻就熟的手段了。 完颜雍的手里拿着乞石烈志宁的密奏,一直无法做出决定来。 在完颜雍的心里,叶青确实是一个不可多得的人才,通过乞石烈志宁的密奏中,对于完颜璟的描述,就足以看得出,不过是短短几个月的时间,完颜璟就比在燕京城里头要成长了很多。 完颜允恭恭敬的走进御书房,看着神色凝重的完颜雍行礼后,便态度恭敬的站在一旁,直到完颜雍把手里的密奏递给他看。 “父皇的意思呢?难道真要……?”完颜允恭放下密奏,有些吃惊的问道。 “璟儿的安危不必担心,何况一切都是在秘密进行,等叶青发现时,璟儿早就已经被乞石烈志宁保护起来了。”完颜雍看着桌面上的奏章,沉重的叹口气继续道:“可惜了这么一个人才,若是能够为朕所用,大金便是如同如虎添翼啊。” “要不让儿臣前往武州再次说服他如何?若是真如乞石烈志宁的奏章所言,叶青跟璟儿之间已经有了深厚的师生之情,是不是可以利用璟儿来再次争取一下叶青呢?”完颜允恭皱着眉头,缓缓坐下说道。 “怕是没有什么大用,从璟儿跟随叶青前往武州之时,叶青就知道此乃朕的主意,但他依然选择了回临安,如此就足以说明,叶青从一开始就没有想过要归顺到朕的麾下。”完颜雍有些纠结的说道。 权衡各种利弊得失,对于完颜雍来说,杀了叶青完全没有得到叶青能够得到的利益大,所以为了让叶青看到诚意,在武州煤场走上正轨的第一天,他就立刻下了诏书给宋廷赵构:免除明年开始的岁币。 如此举动,并非只是因为那取之不竭的煤场,最重要的还是他想让叶青看到,他完颜雍对于他叶青的重视跟诚意,希望叶青能够因此归顺。 但从乞石烈志宁的奏章来看,叶青从未有过归顺大金的想法儿,即便是他对完颜璟同样是不留私心的倾囊相授,他也没有想过要归顺大金。 叶青这样坚定的态度,让完颜雍不得不感到一丝丝的挫败跟愤怒,毕竟他如此礼遇又如此轻易的同意了免除宋廷岁币一事儿,完全是看在叶青是个不可多得人才的份上。 “那么如此一来,岂不是真的让那赵构得了便宜,毕竟您可是免除了宋廷的岁贡。”完颜允恭说道。 “完颜雍自信的笑了笑,缓缓说道:“用叶青的话说,所谓羊毛出在羊身上,朕即然能够免除他们的岁贡,自然是也能让他们再次主动的送上岁贡不是?过几年吧,让赵构过几年真正的舒坦日子吧,大金也需要修生养息几年,到了那时候,再次发兵南下,把宋人欠的一并捞回来并非是什么难事不是?” 完颜允恭若有所思的点点头,父皇是有雄才大略之人,自完颜亮攻宋而后被部下兵变所杀后,金国确实是存在着各种隐忧与内患。 完颜亮的死,虽然主要原因是完颜亮的残暴所致,但这与大金连年不断的征战,上到武将下到士卒已经多少有些厌战的情绪也有着密不可分的关系。 父皇自从即位之后,大量的收缩兵力,大部分的兵力都被父皇召回,而后放下了武器,再次拿起了他们多年不曾拿起的农具。 之所以如此做,便是父皇看到了大金这些年连连攻打宋、震慑夏跟鞑靼而出现的内患,才不得不采取修生养息的方式,给大金时间,让大金从上到下恢复被消耗殆尽的士气。 “那如此看来,叶青是非死不可了?但如果死在我大金,会不会激起宋人对我大金更大的仇视?毕竟,宋人对我大金……。”完颜允恭有些忧虑的说道。 “世上哪有十全十美之事儿,叶青死在武州,总比让他回到临安养虎为患强。”完颜雍抓着那奏章,使劲的揉成了一团说道。 随着武州南城外的两座煤层,在完颜璟的坚持之下,也被顺利的开采出来时,临安城内的皇宫里,同样也是一副张灯结彩、欢天喜地的热闹模样儿。 朝堂之上的众臣,一个个的也像是有什么喜事临门一样,每个人的脸上都洋溢着一股扬眉吐气般的轻松笑容。 从高高在上的赵构到哪怕一个小小的朝廷吏员,每个人这几日都在为当今圣上昭告天下的,明年起,将不再为金缴纳岁币而庆祝、而欢呼着。 赵构在德寿宫、赵昚在凌虚阁一连几日大宴群臣,但在所有人当中,包括赵构在内,从未有一个人提及这一次能够促成此事的使臣叶青。 就像是被人们遗忘了一样,众臣们在恭贺赵构跟赵昚之时,各个都像是商量好了似的,都把叶青这个还在金国的使臣,给忘的一干二净,仿佛临安朝堂之上,从未有这么一个人存在似的。 但最让人意想不到的是,无论是朝堂之上还是大街小巷之间,在经过了几天的沉寂之后,朝堂之上以临安知府萧振为首的几个官员,开始若有若无在朝堂之上提起了叶青在金国的种种。 随着朝堂之上有人提及,大瓦子一代、武林门外的贩夫走卒等等商贾、文人士子,甚至就连酒楼、茶肆那些说书的,也开始传出了一些叶青在金国的英勇事迹。 叶青是如何面对金人的诱惑不为所动,从而拒绝了归顺大金。 叶青是如何面对金人武力的威胁,依然展示了大宋使臣不卑不亢的忠勇一面。 面对金人的嘲讽、威胁,叶青如何在金人的朝堂之上据理力争,经过一番长达两个多月的游说,以及与金人臣子的斗智斗勇。 好几次命悬一线的危险之际,都凭借着过人的智慧跟冷静、以及太上皇跟圣上平日里对其的谆谆教诲,终于战胜了金人的臣子,为朝廷争取到了免除岁币,扬眉吐气的这一刻。 当然,这其中叶青不过是一个使臣,只是尽到了一个臣子的责任而已,大部分的功劳,还要归功于太上皇在临行前给他的出谋划策,以及圣上对他的殷切厚望。 所以叶青他每次在面对金人的威胁与压迫,冷言冷语与无尽的嘲讽时,无数个独自面对寒冷凄惨的夜晚里,在感到自己无能为力、势单力薄想要放弃时。 只要一想起太上皇那威严如同太阳的目光照亮着自己,想起圣上对他的厚望激励着自己时,叶青的内心之中仿佛就像是燃起了一团熊熊烈火,让他一下子又再次的充满了斗志,让他仿佛在漆黑一团的夜里,再一次找到了继续与金人争斗的信心与方向,坚定了他内心里的责任感跟使命感。 所以:归根结底,叶青在金国能够在与金人的谈判过程中取得这样的功绩,离不开太上皇竭心尽力的出谋划策,以及圣上对他的勉励跟厚望。 在与金人的谈判中,能够取得这样的胜利与结果,他叶青不过是做了一个使臣该做的,就是把太上皇跟圣上的旨意传达给金人而已,并没有什么值得骄傲的功劳。 当然,如果要说有,那就是他在面对金人的诱惑时,内心里始终对朝廷、对太上皇、对圣上坚定如一的忠诚,这是他叶青这一次出使金国最大的收获跟功劳。 第四百一十五章 通稿 通稿是一些新闻通讯社的“专利”,他们在采访到一些重要新闻以后,会以一种统一的稿件方式,发给全国各地有需求稿件的媒体,被称之为通稿。 所以看似跟白纯没有关系的事情,如今却是成为了压在她心头之上的大事,除了焦头烂额、愁眉苦脸跟担心忧虑之外,她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做。 当然,此事儿还得怪燕倾城那死丫头,要不是她多嘴多舌,自己也不会如此困扰。 随着临安城内到处开始散布着太上皇跟圣上在叶青的心中,如同太阳一样伟大、英明,照亮着他在金国不畏艰险、不为强权的奋力前行,如同启明星一样给他指引着方向,才使得叶青在金国取得了如此卓越成就的事迹在临安城传开。 一些人就开始琢磨,这到底是谁传来的叶青在金国的事迹?怎么就会给叶青形成如此这般满怀正义满腔、肝胆忠烈、人格高尚、品德优良、临危不惧、卧薪尝胆般的高风亮节的忠臣形象呢? 而且这里头在把圣上跟太上皇捧得如此之高、如此光辉跟英明之余,在彰显出叶青人格谦虚、为人臣子、忠孝朝廷的一面时,其背后怎么让一些有心人觉得,这倒是很像叶青自己那猥琐、无耻的手段呢? 所以燕倾城在与白纯说话时,率先发现了关于临安城内,大街小巷流传着的叶青事迹的幕后推手,其手法的无耻猥琐跟脸皮之厚,完全就是她夫君叶青的手段呢。 于是,从岭南被朝廷召回,暂居在叶青府邸的白纯的父亲白秉忠,本就对于叶青跟白纯之间那不尴不尬的事情颇有微词,而今再听到燕倾城所言,这种厚颜无耻的拍马屁行径,竟然是出自叶青之手后,老脸一下子便沉了下来。 见势不对的燕倾城,嘿嘿尴笑了两声,而后在白纯眼里,就像是夹着尾巴似的逃了出去避风头,留下她一个人,开始面对父亲的诘问。 “这种阿谀奉承、溜须拍马之行径,真是那叶青自己所为不成?”白秉忠黑着脸,看着已做妇人打扮,但头发依然是长发披肩,显得有些不伦不类的女儿沉声问道。?“倾城是胡乱猜测的,怎么可能。”神情原本该是冷艳淡漠的白纯,此刻脸上挤满了讨好父亲的笑容。 当父亲回到临安,知晓了自己跟叶青之间的事情后,气的差点儿再拿起行囊自己发配自己去岭南。 而当白纯告诉父亲,虽然叶青并没有明媒正娶,但此事儿乃是圣上跟皇后都给正名了的事情,所以她与叶青之间,并不是叔嫂之间的那种为人不齿的不清不白的关系。 但不管白纯如何解释,哪怕是燕倾城也从中替白纯在白秉忠跟前说好话,用事实证明,如今在叶家她跟白纯并不分小小妻妾的名分,也不能让白秉忠心头那股迂腐的不舒服得到释怀,以及改善对叶青的印象。 所以不论是白纯,还是燕倾城,在白秉忠暂居府里的这几日,两女总是会不自觉的当着白秉忠的面,把出使金国的叶青,夸的如同一朵花儿一样。 大理寺左少卿可是凭真本事考取功名得来的,临安城内流传的诗词,有好几首都是他那不曾谋面的女婿所作。省试第一、殿试夺魁,圣上皇后赞誉有加。 太上皇更是对其青睐看重,要不然也不会委以重任,派遣他出使金国等等。 总之,燕倾城跟白纯在对着白秉忠之余,已经快要把她们的夫君叶青,夸成不食人间烟火,足以与朱熹等人媲美的圣人楷模了。 经过两女长时间的糖衣炮弹般的轰炸,白秉忠也终于改善了一些,对并没有给他宝贝女儿一个名分的叶青的印象。 随着临安城最初几天开始流传着叶青在金国的事迹时,白秉忠走在街上,不自觉的都会与有荣焉的把腰杆挺的笔直,就差逢人就说,那出使金国的大英雄叶青,是他的贤女婿了。 但随着事情的继续发酵,随着越来越多的关于叶青在金国的事迹出现在临安的街头巷尾,一些有心人自然是嗅出了,这些事情的背后,那有些猥琐跟无耻的阿谀奉承与溜须拍马的无耻行径。 于是随着燕倾城揭露了她夫君猥琐的真面目后,白纯便处在了左右为难的两难之间。 因为白秉忠前两日终于是再也忍受不了,大街小巷之上种种关于叶青的事迹,于是誓言要与叶青这种佞臣划清界限。 于是自己给白纯打了一个百两银子的借条,而后在临安城内,给自己置办了一座小的不能再小的房子,整日里躲在家里从不出来见人。 白纯跟燕倾城愁眉苦脸的坐在马车里,他们两人再一次的吃了闭门羹,白秉忠像是铁了心一样,连白纯都不想见一面。 “还不是你个死丫头,要不是你多嘴……。”白纯拽过燕倾城的手臂作势掐了下说道。 “那个死人到底想干什么啊!连我父亲都有些觉得过分了,昨日里回去还把我训斥了一顿呢,我还想找人诉苦呢。”燕倾城揽着白纯的纤腰,同样是一脸苦相的说道。 随着马车从御街之上突然拐弯,最先发现不对的燕倾城,急忙掀开前面的车帘,看了看梁兴跟墨小宝的后脑勺问道:“这是去大瓦子的路,不是回府吗?” 梁兴闻声回过头,看着燕倾城那清澈明亮的目光,脸色难看的尴尬的笑了下,才吞吐道:“手头上又来了一份被都头称之为通稿的东西,得赶紧交给兰儿才行。” “还有?”燕倾城拄着白纯的大腿从马车里直接爬了起来,惊呼道。 “你个死丫头轻点儿,疼死我了。”白纯在燕倾城那丰满的臀部拍了一巴掌,心里头也跟着升起一股无力感。 叶青真是要疯,他自己就不觉得难为情吗?为何非要如此散布这么多消息?最重要的是,为何非要把圣上跟太上皇,夸赞的如此的英明神武呢?难道他真的要做一个佞臣,为了回到临安能够再次被提拔所以才不择手段吗? 白纯默默摇着头,她不相信叶青是那种人,毕竟她跟叶青相处的时间,比起燕倾城更长,而且好像她对叶青的了解,也比燕倾城多一些才对。 燕倾城看着墨小宝那比哭还难看的笑容,只见墨小宝说道:“我也不想再继续了,但大人说了必须继续散播,夫人您可不知道,上一次我去给兰儿姐送过去的时候,兰儿姐差点儿把我打出来。兰儿姐说了,她现在看到大人的这种所谓的通稿,都想吐了。” “别听她瞎说,她那是有了身孕了。”眼看着马车已经行到兰儿茶铺,燕倾城便放下车帘再次坐回到马车里,大瓦子这一代,不论是她还是白纯,还是不露面的好一些。 外头的墨小宝对着车厢说了句稍等一下后,就跳下车辕率先跑进了茶铺里。 刘兰儿看着墨小宝手里那极为熟悉的密信函,不由自主的翻着白眼,无力的喊道:“小宝,你就不能心疼下你兰儿姐吗?兰儿姐看到你手上的信函,真的有种想吐的感觉。” “夫人说您是有身孕了,跟大人的通稿没关系……。” “什么?真的假的?真的有身孕了吗?”李横不知道从哪里就突然窜了出来,抓着墨小宝的手臂吃惊的问道。 “李将军,这个时候你该是抓着兰儿姐的手臂问才对,你问我我哪知道啊?再说了,你干了什么你不清楚啊。”说道最后,墨小宝便是一脸的坏笑,趁李横发愣之际,快速的挣脱开往二楼跑去。 大瓦子这边再次放出一些消息的时候,就连太子府里的李凤娘,都开始嗅到了一丝不寻常的味道。 经过这些日子那大街小巷全是关于叶青在金国事迹的轰炸后,李凤娘嘴角一直是冷笑连连。 她很清楚,这是叶青为了能够稳固他自己在朝堂之上的位置,让自己不能在短时间有机会杀了他,这条疯狗真是无耻至极、无所不用其极,这种阿谀奉承的方法,竟然都能够被他恬不知耻的想出来。 信王府里的信王赵璩,已经不知道当着朱熹跟张达道的面摔了几套茶杯了,差一点点儿,就差一点点儿啊。 只是比朝堂之上的萧振慢了一步,只是比临安城内的那些让人作呕的消息差了一天的时间,叶青就成了大宋的英雄,就成了大宋的有功之臣! “若是我们现在只是在学院士子之间散布消息,会不会能够扭转一丝局面呢?”张达道捋着胡须,若有所思的看着质朴无华的朱熹问道。 “已经晚了。萧振乃是临安知府,今日他就去了凤山学院,虽然并没有帮着叶青抬高声望,但他却做实了叶青在金国取得的功劳,确实是圣上跟太上皇的英明所为,他叶青不过是萤火之光,岂敢跟皓月争辉!”朱熹一只手用力的抓着椅子的扶手说道。 信王赵璩颤抖着双手,随着手里的茶杯再次在地面发出清脆的碎裂声,信王仰头愤恨的长叹道:“可惜啊、可惜啊,就差一天……不,就差一晚上的时间啊,若是本王再早一些做准备的话,又岂会是今日这番局面!功亏一篑啊!” 第四百一十六章 示警 随着茶杯在地面上碎裂的声音,张达道跟朱熹心里俱是一震,这么久了,他们还从未见过信王如此失态过,这还是他们第一次看到震怒之下的信王,竟然让人也感受到了一阵的窒息感。 随着吕祖谦跟吕祖简两兄弟进入厅内,大厅内那凝重的气氛,也随着信王舒展开来的眉头,渐渐变得缓和了下来。 “是不是又有新的事态发展了?今日是把圣上捧成了太阳,还是又把本王的父皇当成了为他指明方向的当空皓月?”信王赵璩不怒反笑的看着吕氏两兄弟问道。 “没有,今日……。”吕祖谦沉重的摇了摇头,而后看了一眼吕祖简后说道:“街头巷尾之间开始流传着:金人虽然免除了对我大宋的岁币,但显然他们不愿意灭自己威风长他人志气,所以要谨防金人谗言佞语,以叶青暗地里已经投靠了金廷为由,来污蔑陷害回到临安的叶青。呼吁大家切莫相信那些叶青投金的流言蜚语。” “混账!放肆!这些到底是谁的主意?这些留言到底是如何在临安城流传开来的?”信王赵璩转身,愤怒的双眼通红,看着吕祖简问道。 “不止这些,而且这些在临安城内的大街小巷流传着的话语,也提到了我大宋的官员,会有人因为嫉妒叶青的功劳,而刻意抹黑、诽谤、诋毁他。总之,这些街头巷尾流传着的话语,都是为了叶青能够如同当初魏杞一般荣耀归来。这些流言蜚语,堵死了所有的可能性。”吕祖简如今乃是大理寺卿,他比在坐的几人更清楚,这些在临安城内的大街小巷如同长了翅膀的流言蜚语,对于叶青的有多大的利处。 朱熹跟张达道重重的叹了口气,在吕氏兄弟未来之前,他们能够想到的唯一办法就是,以叶青暗中投金为由,来打压以后叶青回到临安的声望。 但现在看来,又是一次无用功,那些流言蜚语又一次走在了他们的前面,让他们的计谋再次胎死腹中。 “查!一定要查清楚,一定要尽快查清楚!立刻就查!大理寺去查,这些流言蜚语到底是谁散播出来的,到底是从什么地方开始散播的,到底都是哪些人在散播,一定要查个水落石出,绝不能让这样对叶青有利的东西,继续在临安城内飞来飞去,一定要杜绝后患!”信王咬牙切齿的说道。 “无怪乎两个地方,大瓦子跟武林门外,这两处人流复杂,三教九流、贩夫走卒基本上都齐聚于此,临安城内的大小动静,或者是外面有什么新鲜古怪的事情,基本上都是从这两处地方率先开始流传的。我已经少量派人暗中查探了,但……。”吕祖简看着信王深沉的目光看着他,叹口气有些无奈的说道:“信王您也知道,临安城的风吹草动很难逃过如今的皇城司的眼睛,而叶青就是皇城司的统领,还是大理寺的左少卿,若是大理寺动静太大,很有可能给皇城司反过来顺藤摸瓜的机会,到时候臣就怕把信王您也牵扯进来。” 信王静静的听完吕祖简的分析后,则是再次被吕祖简所说的事实给气笑了,一连串的冷笑过后:“难道他叶青真的就能在临安城只手遮天了不成?难道本王拿他一点儿办法也没有了?” “有,很难。”吕祖简平静的说道。 信王看着吕祖简,不用想都知道,吕祖简嘴里的很难,跟几乎不可能几乎是同样的意思,所以看着那边沉思的朱熹,问道:“先生可有什么良策?” 朱熹看着众人的目光都望向他时,捋了捋胡须后说道:“或许只有借助朝廷的力量,来杜绝大街小巷的这些留言了,御史、谏官联合在朝堂之上谏言圣上……。” “以何理由谏言呢?”信王皱眉问道。 “谄媚奉承、佞语谗言、鼓惑百姓、愚弄心智,请求圣上把那些词汇列为禁言,如此一来,想必临安城便不会再出现那……把圣上比作太阳、皓月的谗言媚语了吧,而后我们再对那些散播谣言之人加以管束……。”朱熹斟酌着词汇说道。 “朱先生所言无法行得通。”吕祖简打断了朱熹的话语,继续说道:“临安城关于叶青对圣上跟太上皇的言论,圣上跟太上皇并不认为有什么错,何况……叶青出使之前,也确实单独觐见过太上皇,而且还是连贴身太监王伦都没能在左右侍奉。至于圣上那里,圣上除了只看结果外,对于关于叶青那些比喻,认为是无伤大雅,但也算是说中了圣心,因为圣上对叶青也确实寄予了厚望。所以,朱先生想要把那些话列为禁言,几乎是不可能的。” 信王闻言,眉头则是皱的更紧了,宫里头的这些消息,他竟然都不知道。 “这些是你的揣测,还是说你有真凭实据?”赵璩皱眉问吕祖简道。 “宫里的太监也在议论这些日子以来,临安城里的流言蜚语,自然是从他们嘴里得知,圣上跟太上皇对此事儿依然抱着的是善意的态度。臣的不可能的办法与朱先生差不多,只是需要信王您亲自进宫面见圣上,阐明其中的要害,而后由圣上定夺。至于临安城内,臣也加派人手来彻查,这些事情具体是不是真的有人在背后操纵。”吕祖简沉声说道。 “如今看来,也只能是如此了。但圣上那里……算了,本王进宫先试探下再说。”信王赵璩沉默了一会儿后,缓缓说道。 随着信王说完,其他人互相望向彼此,心里顿时也随着凉了半截,听信王那毫无信心的半句话,众人也明白,看来圣上跟太上皇,好像还很享受这种被叶青神话的形象。 就如同叶青来到南宋,接触了朱熹等人之后,他便一直认为,儒家之所以在华夏一直没有真正的走向神坛,没有向西方世界的那几本经书一样,成为人们信仰的精神力量。 恐怕跟儒家那患得患失的心态有关,或者换句不好听的话,那就是儒家自汉被尊崇以来,在不断的自我演化、完善之中,一直都带着一种既想当婊子又想立牌坊的患得患失的心态。 相比较于西方的那些被推向神坛、成为神权,成为人们精神力量的经书,以及欧洲立国当皇帝、国王,都需要那个教宗来加冕的时代,汉儒则是一直游走在人与神之间,即便是经过历代帝王的各种封神拜圣的举措,但其本质,依然是带着一股小家子气,少了那勇往直前敢于以死证道、成神的魄力,如同烂泥扶不上墙一般。 所以当叶青在为了自己的小命,不得不开始神话皇权,神话赵构跟赵昚时,把二人当成了自己的精神力量,如同神祇一样的存在时,朱熹依然是没有得到一丝的启发。 自然,更是想不到有效的办法,来阻止叶青利用民间来神话赵构跟赵昚,而且还让赵构跟赵昚如今极为受用,根本不想制止这股风潮,甚至恨不得这股风潮继续刮下去,最好是能够抹去他对金人求和懦弱的一面。 梁兴跟墨小宝一左一右的坐在车辕上,从大瓦子内刚刚走上御街之上不久,身后便响起了急促的马蹄声,随着梁兴稳重的把马车赶向路边让道时,从他们身后驶过来马车,也在追上他们之后,减缓了速度。 马夫看了一眼墨小宝,而后又皱眉看了看梁兴,向来机警的墨小宝,立刻跟梁兴互换了位置,拱手对那马夫行礼道:“在下墨小宝,皇城司都头,不知车夫大哥有何赐教?” 马车里的燕倾城跟白纯听的莫名其妙,这墨小宝最近是不是在外面疯惯了,怎么什么人都愿意上前招呼两声? 只是不等她们二人掀开车帘望向外面时,却听见“车夫”的声音响起:“我记得你,叶青在临安时,你一直跟随在左右,你能跟你家大人联系上吗?” “小的见过……。”墨小宝看着旁边的马车车帘掀起,露出了信王妃那漂亮精致的面孔时,吓得差点儿从车辕上摔下去。 被梁兴眼疾手快的一把拉住,还来不及给信王妃行礼,就被信王妃摇头制止了。 马车里的燕倾城跟白纯则是面面相觑,墨小宝刚刚称呼车夫大哥,而后却是一个甜美的女声响起。 燕倾城第一时间就想要掀开车帘看个清楚,但白纯却是拉住了燕倾城的手,微微摇头示意先听完了再说。 “您请吩咐。”墨小宝此时还有些不敢相信,竟然是信王妃主动找到了大人的马车。 “若是能够联系的到,就告诉他,因为这些天临安城里的那些关于他的事情,有人因此要对付他,包括大理寺,已经着手开始彻查,这些流言蜚语到底是从何人何处开始在临安城流传开的。”钟晴美目流转,静静的看着墨小宝说道。 其实她心里很清楚,这些天那些流言蜚语,别人或许是不了解,但她却从第一天就猜到了,这肯定是出自那个无赖之人的手里。 就如同他那调戏自己时那句以身相许一模一样儿,这临安城的流言蜚语中,也同样有着太多,那无赖在自己面前时,流露出来的无耻样子。 所以钟晴心里很清楚,临安城内即便是没有了叶青本尊在此,但那无赖依然是能够在临安呼风唤雨,搅得的临安城这些日子是好不热闹,特别是让那些说书的可谓是狠狠的赚了一笔。 自然,她也很清楚,墨小宝跟叶青之间肯定保持着联系,所以她找上门来,并不是为了让墨小宝替她提醒叶青,而是为了警告墨小宝,他们也被人盯上了。 第四百一十七章 师徒 马车再次从御街之上开始向前,眼珠子转了半天的墨小宝跟梁兴,也都没有搞明白,信王妃要把此消息告诉叶青的目的到底是什么,直接告诉自己等人,不是更好吗?何必还要让自己转告大人呢? 女人的心思男子很难去琢磨个通透,而对于女人来说,信王妃的举动就很好理解了。 回到家的白纯跟燕倾城面面相觑,自己的夫君到底是什么时候招惹上信王妃的? 想要找墨小宝当面问询一番时,却被锦瑟告知,墨小宝跟府门外的一个等候他多时的人,又匆匆出去了,不知道去了哪里,但看那个人的样貌,像是太子府里的人。 如今的白纯跟燕倾城再傻,也不会把过多的心思放在信王妃为何要警告叶青的目的上了,她们开始意识到,临安城里被叶青一手策划的,这些看似有些无耻跟猥琐的流言,并不是她们想象的那么简单。 她们的夫君并不是表面上那么风光无事,在她们无法察觉的事情背后,叶青原来一直面对着其他人对他的攻讦,一直在与朝廷上的一些官员在暗斗,即便是离开临安出使金国近一年,那些人也没有停止继续陷害叶青。 白纯想要把这些告诉她父亲,叶青之所以如此做的无奈,但却被燕倾城摇头制止了,在燕倾城看来,这个时候,或许她们最好的办法就是什么也不做,才是对叶青最大的帮助。 当然,身为叶青的女人,总不能真的眼睁睁的看着叶青深陷困境,却是一点儿忙也帮不上。 所以她们能做的,就是如何在几日之后,在皇后亲临那香皂作坊的时候,或许可以试着把一些消息透露给皇后得知。 明日金源郡王就会率先启程回眼睛,因为他父亲:太子完颜允恭的病又发作了,所以完颜璟得先回去,而乞石烈志宁跟叶青以及张玄素,则还需要几日的时间,安顿好了一切后,才能启程赶回燕京。 许庆跟赵乞儿在乞石烈志宁跟叶青说完离开后,眉头便紧紧的皱了起来,起身刚想要对叶青说话,就听见外面传来完颜璟的声音。 “学生见过先生。”披着一身凉气的完颜璟,小脸儿冻的通红,眉宇之间带着一丝的忧色,视线也有些刻意躲闪着叶青的目光,向叶青行礼道。 “怎么了?有事儿?”叶青随和的笑问道。 “没……没什么事儿,就是……就是有些舍不得离开先生。右丞大人跟学生说了,明日学生要……先赶回去,因为父亲的疾病又再次发作了,所以得先离开先生一些时日了。”原本简单的话语却被完颜璟说的断断续续。 “我不是过几日也会回燕京吗?你不过是比我早启程几天而已,说不准不等你到达燕京,我就能追上你了呢。”叶青揉了揉完颜璟那柔顺的头发说道。 完颜璟并不像往常一样躲避,任由叶青揉乱了他的头发,欲言又止之间,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都准备好了吗?”叶青看着心不在焉的完颜璟问道。 “啊?哦,都准备好了,明日一早就可以启程了。”反应过来的完颜璟急忙说道,而后看了看房间里的许庆跟赵乞儿,突然说道:“要不璟儿陪先生出去走走吧?” 最后一句话,完颜璟仿佛说的更加艰难,说完后,神情之间多少也有些轻松,抬起清澈的眼神看着叶青道。 “好,咱们再看看这武州。”叶青笑着点点头,而后披上了完颜璟前几日送给他的黑色皮裘。 如同一大一小的两个狗熊一样,叶青与完颜璟从驿馆里走了出来,两人身旁并没有一个护卫随行。 今早开始已经下了足足半日的雪并没有停止的意思,随着两人继续往前,身后便留下了一大一小的两串脚印,像是两条线一样,在身后牵引着他们二人。 两人都没有说话,仿佛彼此都有着沉重的心思一样,从驿馆走出来到行人稀少的大街之上,而后直直继续往前,偶尔能够看到一辆寒酸的马车从身边经过。 但这在武州,已经是颇有身份跟地位,或者是富商才会坐的马车了。 武州百姓更多的是靠双腿走路,或者是黄牛做车,只是随着煤场的开采,近三四个月的时间里,武州的马车、牛车、驴车等等,就比往常多了足足一倍有余。 城并不是很大,黄土夯实的城墙有些地段比城里的建筑还要低,不过像这样的建筑,在武州也并不多见,不过就是那两三处木制的三四层楼而已,其他也依然是黄土夯实的民居跟州治所。 “按照先生所言的汉唐遗民一说,无论是我大金、宋还是辽、夏,哪怕是土蕃跟鞑靼人,都该是华夏民族的一份子,所以其实宋人在金做臣、金人哪怕是在宋做臣,也不能算是叛国可对?”完颜璟仰起小脸儿,眼神格外的明亮,雪花缓缓掉落在脸颊上,瞬间融化成点点晶莹。 “这是我认为的,若是有一天你能完成大一统,自然当该是如此。都是汉唐遗民啊,不过是宋人占据了话语权罢了。”叶青目光向北,出了武州城的北城门,再翻过那同样黄土夯实的长城,那就是一望无际的辽阔草原了,多年以后,他们则就将是整个华夏的统治者了。 完颜璟低头似懂非懂的点点头,沉默了下后声音变小道:“若是……若是……先生……。” “何事儿?”叶青抖了抖皮裘上的雪花,也帮着完颜璟拍掉了帽子上那还未来得及融化的雪花问道。 “我是想说,按照先生的说辞,先生为何不留在大金继续做璟儿的先生?都是汉唐遗民,本就不应该分彼此才对。所以先生留在金国,也并不算是叛国才是,对?”完颜璟皱着眉头再次抬起头,眼神之中充满了渴望道。 “这是你父亲还是你皇爷爷让你说的,还是你自己想的?”叶青笑着问道,而后仰天长叹一声,喃喃道:“我也不知道啊,我希望这个世界大同,但又从感情上无法背离宋廷,毕竟是他们给了我如今的一切……。” “但正所谓良禽择木而栖,先生不应该择善而从吗?无论是父亲还是皇爷爷都对先生推崇备至,极其看好先生的才华,若是先生在大金为臣,岂不是更能施展才华抱负?大金不也是先生最为看好的,最能够完成华夏民族、汉唐遗民大一统的那一个吗?”只顾着说话的完颜璟,刚刚仰头对着叶青说完后,脚下便是一滑,而后一屁股坐在了雪地里。 叶青也不去扶滑倒的完颜璟,脸上依旧带着微笑,微笑里此时也多了丝丝的欣慰,侧身看着一屁股坐在雪地里“臃肿”的完颜璟,先是把自己头上因为滑倒盖住眼睛的帽子扶正,而后才双手撑地爬起来。 “这些话是你自己琢磨的,还是有人教你这么说的?”叶青看着爬起来的完颜璟,而后继续慢慢向前走着问道。 “当然是我自己想要告诉先生的,跟着先生这些时日,璟儿多少也该有些长进才对,若是还同以前一样,岂不是太给先生丢脸面了吗?”一边拍着自己皮裘上的雪,一边紧追着叶青说道。 “看你如此我心甚慰啊。”叶青敞开双臂做出拥抱大地的样子,而后说道:“汉儒就是如此啊,既有良禽择木而栖之说,而《名贤集》六言集又云:既读孔孟之书,必达周公之礼。君子敬而无失,与人恭而有礼。事君数斯辱矣,朋友数斯疏矣。人无酬天之力,天有养人之心。一马不鞴双鞍,忠臣不事二主一说。” “所以先生一直不认为汉儒该是华夏民族的唯一正统,更不该代表整个华夏民族的文化?就因为他们那既想当婊子又想立牌坊的患得患失的心态?”完颜璟扯下帽子在皮裘上用力的拍了几下,见上面不再有雪花后,才再次戴在了头上。 “谁知道呢,总之汉儒就如同墙头草一样,而且他们的话语还是两头堵,怎么解释都行,不信你就自己细琢磨吧。”叶青哈着嘴中的热气,融化着飘落到面前的雪花。 而完颜璟自从摔倒在雪地后,少年该有的玩心也再次滋生,被手里的雪团冰的嘴上嗷嗷叫唤,但依然是紧紧捏着雪团,说先生如果就是这结实的雪团,那么他就要把这雪团化成清澈的水。 叶青不屑的说了一句放屁,而后弯腰抓起一团雪,直直向完颜璟扔了过去,正好砸在完颜璟的眉心处。 于是在不知何时出现在大街的尽头,正默默注视着他们二人的乞石烈志宁、张玄素,以及赵乞儿跟许庆等一众金兵,跟皇城司兵卒的眼皮子底下,有着金人不吃亏血统的完颜璟,也不再融化手里被他比喻成叶青的雪团了,额头吃痛后叫唤一声,随即便向叶青展开了反击。 于是在被乞石烈志宁等众人远远包围后的空无一人的大街之上,连名分都没有的师徒二人,便开始旁若无人的在大街上打起了雪仗,你来我往玩的是好不热闹。 随着两人有些筋疲力尽,完颜璟的后脖领被叶青抓住,塞了好几团雪下去后,完颜璟刚刚“奋力厮杀”的热血吼声,再次变成了嗷嗷怪叫声,站在雪地里蹦蹦跳跳的抖落着叶青塞进他衣服里的雪团。 看着不远处抱着他亲手送的皮裘,微笑望着自己的叶青,完颜璟眼圈突然一红,哭着喊道:“好凉啊师父,都没了……。” “今日一别,来日再见,但愿你我师徒不会刀兵相见。”叶青看着痛哭无助的小身形,挥了挥手便转身离去。 第四百一十八章 风雪武州 随着哭喊着师父二字的完颜璟,被乞石烈志宁等人带上马车,随着马车缓缓离去后,武州城的雪越下越大,原本混在一起的金、宋两拨人,如今泾渭分明的面对着彼此。 肃杀的气氛让原本就寒冷的武州城显得更加的冰冷跟凝重,默默无声的雪花从阴沉的灰色天空缓缓落下,乞石烈志宁看着那马车缓缓驶出了视线。 “金源郡王年幼,叶大人却忍心看着小郡王哭的如此撕心裂肺、悲痛欲绝?”随着乞石烈志宁的话音,身后数百人的金兵,手里的长弓在雪地里也缓缓的举了起来。 “各为其主罢了,谁来到这个世上,还能没有一点儿自己的原则。恕叶某无法从命。”一把加长了刀柄的雁翎刀,被叶青缓缓抽出刀鞘,随着刀刃向上,那堪堪飘落在刀刃上的雪花,仿佛在瞬间融化之前,先是被那锋利的刀刃切成了两瓣儿似的。 身后的赵乞儿、许庆同时扬手,皇城司禁卒手里的弓弩,也在此时缓缓的对准了乞石烈志宁等人。 紧张肃杀的街头,一场血腥的厮杀,眼看着就要在大雪天里开始。 “放弃抵抗,我押你回燕京。叶青,老夫跟你之间有过恩怨,但老夫也是爱才之人,只要你愿意,老夫可以既往不咎,哪怕在我大金朝堂之上,老夫以后也以你马首是瞻都未尝不可。”乞石烈志宁皱眉,看着不远处的叶青,把手里的雁翎刀插在地上,而后小心谨慎的把完颜璟送他的皮裘叠的整整齐齐,装进了一个布袋里。 “就这点儿人手就想让我投降?你当我是那帮出使贵国的宋臣?”叶青再次拔出雁翎刀笑着道。 “汉唐遗民都乃是华夏子孙,宋廷昏庸、无能、懦弱,你又何必如此忠于一个没有希望的朝廷?宋人能给你的,大金也同样能够给你,宋人不能给你的,陛下也都能给你。叶青,老夫不想眼睁睁的看着一个杰出的人才死在乱箭之下。”乞石烈志宁看着叶青的一举一动,上前一步沉声劝道。 “孔明当年也不过在群雄逐鹿之际,才为刘备谋得三分天下,司马懿在曹操麾下封王拜相,最后却是其子孙一统中原,成为华夏之唯一正统。如今天下并非只有金、宋两者,西有夏、金、土蕃、北有广袤无际的鞑靼人祖祖辈辈居住的茫茫草原,大宋虽弱,但自信还是能够在夹缝中生存下来。所以石大人,劝降的话就不必说了,叶某不才,多谢陛下的看重,当然,也想试试,是不是在石大人的重重包围之下,这武州城便就真是我叶某的葬身之地!” 随着叶青的话音落地,身后突然之间便响起了轰隆隆的马蹄声,只见大批的金人铁骑,缓缓涌上大街,而后把叶青等人身后的大街给堵得严严实实,如同一道黑色的厚重铁墙。 “你真当老夫舍不得杀你?叶青,老夫最后再警告你一次,放下武器,由老夫押送你回燕京,交由陛下发落,老夫保证你绝无性命之忧。”乞石烈志宁再次沉声说道。 陛下给的密信字里行间,他乞石烈志宁能够感受得到陛下的爱才之心,所以才会如此三番劝阻。 “性命无忧,脊梁没了,我可以狂妄的大骂汉儒,但在关键时刻,其实我也知道,我也是被汉儒荼毒的那部分人,心里头还是以大宋为尊,为华夏之正统。我也不想,但这些却都已经深入骨髓跟灵魂了,没得谈。”叶青苦笑着摇头道。 他可以长篇大论的跟完颜璟说,正统绝非只是汉儒,但当事情真正的落到自己的头上时,他才无奈的发现,不管是以上一世的情感来处理眼前的问题,还是以这一世的为人来处置,在感情上、内心里、精神上、信仰上,他还是希望自己是一个、顶天立地的华夏民族之宋人。 一望无际的草原上白茫茫一片,近五千骑兵在老刘头跟泼李三的率领下,顶风冒雪向武州城狂奔而来,已经分不清楚是哪年哪月便矗立在山丘上的长城,此时早已经因为漫天大雪的遮盖,渐渐与天地融为到了一体。 不过好在那被废弃已久的高高的烽火台,则是如同大海航行中的灯塔一样,给他们指明了方向,让他们在失去方向感的同时,为他们指引着前往武州的道路。 五千铁骑的疾驰扬起白茫茫的白色雪雾,从率领着的泼李三、老刘头,一直到最后的几十骑,一个个坐在马背上也如同雪人一样,依稀之间,也只能看到他们从鼻孔里喷出来的两股热气。 衣服里面早就已经灌满了,从脖领处灌进来后便很快融化后的雪水,但好在如今他们依然在疾驰,所以倒不会觉得与满身汗水混杂着的雪水,有多难受。 但每个一人也都很清楚,等到达目的地之后开始休整时,最好的办法还是赶紧脱光身上的衣衫,以最快的速度把衣衫烘干,不然的话,随着休整的时间越长,人就会像是呆在冰窖里一样,不光是手脚冰冷,而是整个人都会变得行动迟缓,甚至很有可能在这样的风雪天被冻死在野外。 武州城内的杀戮还在进行,这是超过了预期的杀戮,不论是叶青还是乞石烈志宁,都没有做好在今日厮杀的准备,在他们心照不宣的计划当中,本该是当金源郡王离开武州城后,两人才会刀兵相见。 但随着叶青与完颜璟的雪中漫步,让乞石烈志宁不得不防范着,叶青会不会趁着今日金源郡王跟他告别之际,而利用完颜璟为人质。 若是一旦如此,那么不管是乞石烈志宁还是张玄素,这些天的暗中安排可就算是全都白费了,所以他不得不带着人马跑出驿馆来看护金源郡王。 而赵乞儿跟许庆,也不得不在乞石烈志宁突然之间做出惊动整个驿馆的大动作后,立刻调集他们那一百人,跟随着乞石烈志宁出来,以防他们突然之间对叶青图谋不轨、狠下杀手。 于是,本不该发生在今日、也不该发生在街头的厮杀,便这样措不及防的发生在了武州城内。 叶青已经分不清楚身上、脸上到底是雪水、还是血水,手中的雁翎刀再次捅穿金兵的喉咙,随之喷出来的鲜血与鹅毛大雪瞬间在脸上融合。 温热血腥的气味仿佛随着他急促的喘气声,都已经被他吸进了鼻孔里,但他距离乞石烈志宁的方向,依然还有不远的距离。 想要杀出一条血路,在人数不占优的情况下则是极为的艰难,但不管如何,他们也都必须以命搏命,如此也才有可能拼出一线生机。 战马的嘶鸣声,金兵与禁卒的厮杀声、惨叫声交织在一起,手中的兵器碰撞的声音不绝于耳,原本还是很宽的大街之上,此时却是人仰马翻、鲜血横飞。 “都头接着。”许庆拼着大腿处被金人的长矛刺破,大喊一声,那支步枪也被他终于逮住机会,扔向了空中。 叶青显然也早就等候多时,手里的雁翎刀隔开一杆长枪,转身之际用力一刀斜劈而下,金兵只剩下半颗喷着鲜血 头颅的身躯,手里的长枪无力的在空中胡乱的刺了两下,而后才不甘不愿的倒了下去。 “别让他接住那个东西。”乞石烈志宁看着空中的飞起的步枪,急忙惊呼道。 而后夺过旁边护卫手里的长弓,搭箭拉弓,但不等他弓弦拉满,整个人随着砰的一声就飞了出去。 清脆的枪栓声音在叶青耳边极为受用,那枪响声也同样让正在厮杀的动作顿了一下,只是不等他们回过神来,又是一声枪响在漫天飞雪中响起。 一名金兵头颅处冒出一个血洞,而后在从雪地刚刚爬起来的乞石烈志宁身前倒了下去。 “再不住手……。” “住手……。”张玄素几乎是破了嗓音,用尽了浑身力气嘶喊着。 乞石烈志宁的肩膀处,此刻却是露出了一个黑洞,丝丝鲜血正从那里往外冒,如同乞石烈志宁额头上豆大的汗珠似的,顺着脸颊夹杂着雪花往下流。 “叶青,老夫绝不会放过你。”乞石烈志宁用另外一边玩好的那只手,推开另外一个挡在身前的金兵,冲着叶青喊道。 “让他们立刻下马。”叶青端着枪,一动不动的瞄准着乞石烈志宁道。 “你以为你能逃到哪里去?整个武州城都是我大金的金兵,除非你往草原上逃,但那也是死路一条。”乞石烈志宁实在忍受不住肩膀处火辣辣的灼心疼痛,捂住肩膀愤怒的喊道。 “那是我的事情,用不着你来操心。我数三声,让他们下马。”叶青面无表情的举着枪说道。 “若是老夫……。” “一……二……三……。” 砰一声,随着叶青的三字刚刚出口,乞石烈志宁脚下瞬间飞溅起一片青烟的雪花。 “下马……。”张玄素扶着乞石烈志宁,不等其开口便扯开嗓子嘶喊道。 随着金兵下马缓缓走到一侧,许庆、赵乞儿等或是带伤、或是流血的禁卒,快速的牵过金人的战马,而后一个个的跨了上去。 随着叶青跨上赵乞儿牵过来的战马,手中的枪也在此刻缓缓枪口冲下,居高临下的看着乞石烈志宁道:“还请石大人送我等出城如何?” “叶青你得寸进尺!”乞石烈志宁看着马背上的叶青怒道。 砰的一声,那微微下垂,被叶青单手拿着的步枪,再次击中了乞石烈志宁的脚前。 (ps:打斗对我来说简直是太难了,有没有什么战争场面精彩、真实的书推荐两本,我学习学习。) 第四百一十九章 飞雪连天 武州北城城门口,被叶青挟持而来的乞石烈志宁脸色苍白,虽然肩膀处已经进行了简单的包扎,但那股噬骨般的疼痛,特别是随着马背的颠簸时,让他疼的好几次都差些昏厥过去。 从驿馆迎风冒雪到北城城门口,一路上紧紧追随着乞石烈志宁跟张玄素的金兵,被叶青一批一批的分割开来,这条小巷内停留了几十名金兵不准再跟着往前,那条小巷中,被安置了数十名金兵,不准再保护乞石烈志宁向前推进。 总之,在到达北城城门口后,叶青身后的禁卒,跟乞石烈志宁、张玄素等人身后的金兵,则是形成了人数上的旗鼓相当之势。 乞石烈志宁并非是绝对意义上的武将,所以在率兵打仗方面,他并没有多么高的悟性跟敏感性,要不然也不会被完颜雍一次用兵,就被围在了城内,而后开始了在完颜雍麾下任右丞一事儿。 虽然知道叶青一路上分割金兵停步,是为了让他自己顺利的逃脱,但乞石烈志宁并不知道,叶青此举到底能够起到什么作用。 “送君千里、终于一别,叶大人,到这里也该差不多了吧?”张玄素跟着脸色苍白、嘴唇发青,整个人在马背上摇摇晃晃,时刻都有掉下马背的危险,冷声对着叶青说道。 “既然如此,那么不妨张大人单独再送我们一程如何?”叶青手里的枪再次放下,对着张玄素说道。 “你……叶青,你别太过分了,送你到城门口,已经是我们最大的限度了。”张玄素脸色一冷,对于叶青的无理要求愤然拒绝道。 “那好,即然等我转身,还会被你们追着屁股赶,直到把我们赶到草原上你们才会放心,那就不如趁现在人数相当,我叶青再次博上一博了。”一边说着话,一边再次拉动清脆的枪栓,枪口也随之直指乞石烈志宁。 “叶青你……。”张玄素大惊。 叶青这一路上一批一批的分割着金兵,直到北城门口,如今两边人数相当,若是不想玉石俱焚,张玄素为今之计,只能是任由叶青差遣。 毕竟,从叶青拿出那把被称之为枪的东西,向乞石烈志宁开了一枪后,他们就彻底的失去了主动权。 乞石烈志宁被金兵扶着从马背上下来,有些虚弱的抬头看了不远处的叶青一眼,迎着扑面而来的风雪说道:“叶青,不管你选择从哪个城门口逃跑,你都毫无生还的机会,趁现在老夫无恙,跟老夫回城,老夫既往不咎,今日这一切老夫就当没有发生过。想必陛下也不会怪你,毕竟老夫可是前车之鉴,当年一连杀了陛下的九名使臣,陛下都能够宽宏大量的选择原谅,而后任老夫为大金右丞。以你之才华,加上又有小郡王为你求情,叶青,你在大金的仕途比老夫要高的多,何不留下来,一同辅佐陛下统一华夏。” 乞石烈志宁如同着了魔一样,即便那包扎的伤口还在往外渗血,但他心中,依然是想要替大金、替完颜雍留住叶青这个人才。 这份诚意,就是连马背上的叶青也感到动容。他何尝又不知道,自己只要点头答应,那么接下来自己的人生路,完全可以说的是一片坦途,甚至是可以平步青云,直达大金相位。 但最终叶青还是摇了摇头,透过漫天风雪看着乞石烈志宁那虚弱、但清澈真挚的眼神,继续缓缓摇头道:“若是我跟石大人互换位置,石大人可会放弃大金投我大宋?显然是不会的。石大人亲眼目睹过临安的繁华、百姓的富庶,自然也知道,若是留在临安,石大人就拥有了享之不尽的财富,但石大人最终还是选择回到燕京这寒风凛冽的地方,为何呢?我跟石大人一样,正所谓忠臣不事二主,此番真挚,叶青永记心里便是。他年若是再有幸北上,叶某必当前往石大人的坟前看望石大人。” “你以为你能活着逃回临安吗?你身后二十里地后,便是茫茫无尽的草原,如今风雪满天,别说你头一次来到草原,就算是久居草原的鞑靼人,在这个天气下,也不敢说自己就不会在漫天风雪中不会迷路。而且就算是不会迷路,难保你们不会被冻死在荒野之中。叶大人,听老夫一句话,北上草原,犹如踏足地狱,对你们来说,毫无生还的机会。即便是你不为自己着想,也要为你身后那些冒死护着冲出武州城的属下着想。”乞石烈志宁推开张玄素的手,迎着扑面而来的风雪,踉踉跄跄的走到叶青的马前,亲自执缰说道。 “叶大人,张某说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的话,这几天在你陪同着小郡王的时候,整个武州,除了前往草原的方向,都被我大金铁蹄牢牢把守着,如此铜墙铁壁、固若金汤的防御之下,你没有机会再从草原上返回,带着你的人偷偷逃回燕京,而后离开前往临安的。”张玄素上前一把扶住乞石烈志宁,同时另外一只手也牵着叶青那马头的缰绳说道。 此时看着摇摇欲坠、诚心诚意的乞石烈志宁如此挽留,张玄素完全想不通,叶青为何还能够心如磐石。 这可是大金自立国以来,头一次如此对待一个宋人,但这个宋人却还是不领情。 “每个人的心中都有着一份民族气节,我也一样,不能丢了这份气节。”叶青缓缓从乞石烈志宁跟张玄素的手里抽回缰绳,沉重的说道:“我便不再为难张大人。但我也诚挚的警告两位大人,千万不要派遣追兵越过那残破的长城一线,否则……后果自负。” “叶青你……你真要一意孤行不成?草原上如同地狱,可谓是有去无回。”乞石烈志宁想要再次抓住叶青手里的缰绳,但叶青已经抖动缰绳,掉转马头,迎着风雪往草原的方向奔去。 “叶青……老夫在武州城内等你一个月,若是一个月后,还不曾见你回到武州城,老夫……咳咳……。” 风雪直直往乞石烈志宁的嘴里灌去,随着他的咳嗽跟断断续续的话语,叶青的背影也缓缓消失在了他们的视线里,只留下了一片片凌乱的马蹄印,还在被漫天的大雪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覆盖着。 “大人……。”张玄素扶着连连咳嗽的乞石烈志宁,苍白的脸颊毫无血丝。 “出动拐子马,杀无赦!绝不能让叶青活着回到临安,要么死在草原上的鞑靼人手里,要么必须死在我大金的铁骑手里,立刻追击!”随着乞石烈志宁阴沉着嗓音说完后,一口鲜血瞬间从嘴里喷了出来。 鲜血融化了脚下的一片雪地,同样也让乞石烈志宁的凌乱的胡须在沾染上鲜血后,变得更加的凌乱跟刺眼,随着被人扶上了匆匆赶过来的马车,更加虚弱的乞石烈志宁再次对张玄素说道:“不要活的,只要死的,杀无赦。” “是,大人,下官亲自率人追击。”张玄素站在马车边上急急说道。 随着载着乞石烈志宁的马车缓缓回城,悠扬的号角声在武州城的四面八方瞬间响彻云霄,马踏飞雪连天路,仿佛整个武州城的地面,都随着拐子马那铿锵有力的铁骑在微微的颤抖。 当乞石烈志宁还未到达驿馆时,大金的铁骑主力拐子马,已经从北城城门口扬起一阵雪雾,迎着扑面而来的风雪,在张玄素等金兵将领的率领下,快速向叶青离去的方向追了过去。 叶青一路上并不是很着急赶路,一些伤兵则是在叶青等人之前,率先往草原的方向疾驰而去,毕竟,只要过了前方不远处,那如同一道长长的雪墙后,一年多不见的老刘头跟泼李三就在不远的地方等着了。 “但愿他们已经赶到长城外扎营了,不然的话,咱们要是进了草原,在这样的天气下,恐怕很有可能就跟老刘头他们擦肩而过了,不知道得兜转多少个时日了。”叶青披着完颜璟送他的皮裘,其他人同样是穿着厚厚的毛皮。 只是随着迎风冒雪的前进,一番打斗后的汗水早已经凉透,此刻迎着风雪,没有一个人的身体是好受的,俱是穿着如同从冰水里捞出来的衣服一样,坐在马背上人不准的打着寒战。 “再再再坚持一会儿都头,我们很快就要过了长城了。”赵乞儿哪怕是不说话,牙齿都在打颤,而一开口说话,赵乞儿都有种找不到嘴巴的感觉。 “不行,我们还得慢一些,必须等后面的追兵追上来才行。人都埋伏好了吗?”叶青紧了紧身上的皮裘,但是身体却相反,却是觉得更加寒冷了,仿佛往身上裹紧的不是皮裘,而是紧紧的搂着冰块儿似的。 “安排好了,等一会儿只要枪声一响,他们便会立刻点燃引线,脚下的这条雪路,恐怕都得被炸出一个天大的坑来。”许庆使劲的搓着脸颊,但无论他怎么搓,总是感觉不到脸上的肉有些许的温度,还是那么的僵硬,仿佛都已经冻掉了似的。 “自找苦吃啊咱们这是。”叶青脑海里回想着乞石烈志宁跟张玄素的话,一时之间也无法解释给许庆跟赵乞儿听,为何乞石烈志宁能够做到一边诚心诚意的招降自己,而另外一边又能够痛下杀手,会派出他们的精锐铁骑来追击自己等人。 当然,是否会追击,还是叶青的猜测,其中也包括,自己的徒弟完颜璟,这两天三番五次的暗示。 第四百二十章 雪中悍刀行 雪势依然不减,甚至还有越下越大的趋势,厚厚的积雪也开始让战马前行变得困难了起来。 寒风呼啸着从草原上刮过来,如同刀子一样夹杂着卷起的漫天雪花,砸在叶青等人已经完全冻僵的脸上,使得众人迎着寒风,连睁眼都显得极为困难。 不过在这样恶劣的天气之下,唯一让叶青感到欣慰,或者是不用担忧的就是,胯下的战马并没有因为如此的风雪天气而倦怠,依然是鼻孔喷着粗粗的热气,吭哧吭哧的艰难前行。 蒙古马虽然体型矮小,但之所以能够成为驰骋欧亚大陆霸主的铁骑跟利器,完全在于蒙古马的那吃苦耐劳的特性。 比起西夏良马或者是其他地方的马匹,蒙古马的耐力远胜其他战马,加上其矮小的体型增加了机动灵活性,以及蒙古人马背民族的特点,所以能够驰骋欧亚大陆战无不胜,这体型矮小的战马可谓是居功至伟。 但叶青如今却不得不开始命令这不到百人的禁卒开始杀马,虽然距离老刘头等人不过还有大致十来里的距离,但在临安习惯了风和日丽的禁卒,在经过一番厮杀,而后一头扎进漫天冰雪的世界后,还是有些不适应。 看着一个个偶尔从马背上保持着弓腰驼背、被冻僵了的身形从马背上一头栽下来,叶青也不得停下脚步,开始杀马取血,以此来给身体增加热量。 十数匹在漫天飞雪的世界嘶鸣几声的战马,挣扎着缓缓倒在了雪地里,脖子上的雪窟窿融化着脚下的积雪,腥臊味儿十足的马血,被众人手里的木罐从脖子处的刀口中“挖”出来,捏着鼻子而后一口灌下。 而后快速的扔掉手里的木罐,干呕着满腔腥臊味儿的嗓子,急忙抓起旁边的积雪塞进嘴里,以此来缓解那让人作呕的腥臊味儿。 马血夹杂着积雪被其他人捧在手心,而后抹在从马背上摔下去的禁卒脸上,有人掐人中,有人夹杂着雪水搓前心后背。 不过一会儿的时间,十数匹战马便被他们挥霍殆尽,甚至就连那带血冒着热气的生肉,也被一些禁卒分割开来,忍受着那刺鼻、能够把人熏的昏厥过去的血腥味儿,把一块一块分割开的热乎乎的马肉抱在怀里,或者是绑在了两腿上。 马皮自然而然的也被人们分割开来,被裹在了那些刚刚清醒过来,嗓子眼儿还是满腔马血腥臊味儿的禁卒身上,于是刚刚清醒一些的禁卒,在同伴的帮助下,差点儿又被那血腥味儿更浓烈的马皮给熏晕过去。 雪地里狼藉一片,猩红的雪地迅速的被天空飘落的雪花覆盖着,散落一地的马肠等等,都被叶青等人物尽其用,只不过留下了一些用不上的残骸在漫天风雪中,快速变得冰冷了起来。 两人一马,或者是两人走一截换一会儿,杀马休整后的不到一炷香的时间里,哪怕是逆风而行,也已经能够隐隐听到身后传来的金人嘶喊声,跟马蹄踏雪的隐隐轰鸣声。 叶青倒座在马鞍之上,自杀马开始,他那冻的通红,却没有僵硬的两手就一直没有停止过拉枪栓的动作,深怕因为自己在厮杀时的汗水把枪栓冻住,而后让其无法示警。 清脆的声音一直在许庆跟赵乞儿的耳边响起,两人一左一右帮叶青牵着马缰绳,任由叶青倒座马背之上,在那里不厌其烦咔咔咔的拉动着枪栓。 原本可以依靠枪声来向已经在不远处等候的老刘头、泼李三示警,但若是早些响起枪声,只会让蹲守在道路两侧远处的禁卒,率先点燃引线,如此一来,他们依然无法甩脱金人在身后的追击。 所以当金人那如同潮水雪浪一样的拐子马,越来越接近叶青等人,随着叶青等人看着两侧那被雪花覆盖的残破长城,已经被他们越过抛在身后,彻底真正的进入草原后,叶青终于笑了。 张玄素看着漫天飞雪遮挡的视线远处,模模糊糊的队伍正在艰难前行时,瞬间精神一震,大吼着让身后的金兵加快速度,立刻截击叶青等人。 随着张玄素的命令一道道在三千人的拐子马中间传开,原本形成一道雪浪的拐子马骑兵,瞬间从两翼分出两股骑兵,如同两支利箭一样,向叶青的后方两侧快速追击了过来,打算越过叶青等人,从前方截停叶青这一百人。 “都头,可以了。”赵乞儿缩着脖子,扭头避着风雪大喊道。 僵硬的脸上挤出来笑容的叶青,再次重复着恐怕在今日已经不下万遍的动作,快速的举枪对着正前方的金人铁骑扣动了扳机。 砰砰砰砰砰……一连五发子弹,被叶青一口气全部打出,随之而来的便是整个风雪世界的短暂平静。 而后随着轰隆隆的声响,整个天地仿佛都在震动,脚下的大地发出微微的颤动,就连天空缓缓飘落的雪花,也被一股平地起惊雷的气浪,刮的在空中呈不规则的乱舞。 积雪腾空飞向天空,如同一道美丽的白色屏障一般,在空中绽放出最美的姿态。 连同积雪一同飞起的,自然还有那些金人的拐子马骑兵,战马在空中嘶鸣,在空中被炸的四分五裂、血肉横飞。 轰轰轰的声音依然还在响起,埋在道路两侧,被赵乞儿当作标志的十几杆长枪,也被那气浪刮的在风雪之中歪歪扭扭的倒飞了出去。 张玄素惊恐的回头望向身后,就只见眼前白茫茫的一片雪花向他扑了过来,夹杂着的还有在开采煤场时,已经熟悉了的火药味,跟那一股热浪,瞬间把他从马背上掀飞了出去。 被摔飞在雪地的张玄素,耳边在听到第一次那熟悉的爆炸声时,就知道叶青早就已经暗中做足了准备。 几乎是一瞬间,他终于明白,为何叶青执意建议金源郡王,要在武州之南还要再开采两座煤场了,不为别的,只为了把众人的注意力,从这一面的煤场吸引过去,而后为他们留出机会,安排在此地埋藏火药。 他不怀疑叶青能够在如此恶劣的天气,在漫天飞雪遮盖住大地的情况下,还能够如此精准的算计他们,而后引燃那些火药,因为这一带,叶青太熟悉了。 将近两个月的时间,叶青就一直在这边勘探地形、寻找煤层,而后便是埋火药、炸表土、炸煤层。 老刘头跟泼李三听到第一声枪响时,则是不由的一愣,有些反应不过来的面面相觑的望着彼此,随着第二声、第三声乃至第五声枪声响起时,泼李三跟老刘头几乎是从简易的帐篷里一跃而起,飞一般蹿了出去。 随着轰隆隆的爆炸声从那残破的长城内传来,随着那残破的城墙上的积雪,被地动山摇的爆炸声炸的粉粉下落,草原上鞑靼人制作的牛角号角,被那叫做蚕豆儿的少年,连同好几个少年,一同吹响。 不过是眨眼间的功夫,一大片被雪花覆盖成纯白色的帐篷之间人头攒动,战马嘶鸣,而后几乎不用泼李三跟老刘头迎风嘶喊,一个个已经窜上马背,手执兵器,从低矮避风的两座山丘之间的平地上,向那远处的烽火台方向冲了过去。 一条条、一股股如同长龙一样的骑兵,在白茫茫的雪地上快速飞驰,向着叶青等人的方向冲了过来。 张玄素有些头晕眼花的从雪地上爬起来,顾不得理会身后到底有多少人被那爆炸声所波及,急急冲着旁边扶起他的将领吼道:“杀了他,追上去杀了叶青,绝不能让他活着从这里离开。” 张玄素此时有些陷入到疯狂之中,看着风雪中在他们前方不远处,正艰难蹒跚前行的叶青等人,心中只有杀了他,绝不能让他回到临安这一个念头。 随着张玄素推开那将领的胳膊,示意其不用管自己,立刻追上叶青等人时,耳边再次响起了叶青手中的枪声。 又是一连五声枪响,砰砰砰砰砰的在风雪满天之中响起,而后刚才还陷入在疯狂之中的张玄素,只感觉胸口一疼一热,身体随即向后倒下去的时候,依稀看见叶青横刀立马在他的前方不远处,正冷冷的注视着倒下去的他。 耳边时不时传来那金人将领对他的呼喊声,但张玄素张了张嘴,却是无法再发出声音,整个人不由自主的仰天倒下,有些抽搐、挣扎着想要站起来,但眼前的一切却是越来越模糊,手脚则是根本不听他的使唤。 老刘头、泼李三顺风顺雪而下,直直向着叶青那百十来人,在风雪之中如同孤舟一样的人群冲了过来。 鞑靼人特有的嚎叫冲锋声音,在叶青耳边响起的同时,也在那倒下去的张玄素旁边的金人将领耳边响起。 金人将领的视线从栽倒在地、死不瞑目的张玄素尸体上移开,望着突然间,像是从另一个空间直接跨入这风雪世界的鞑靼人打扮的骑兵,喃喃道:“鞑靼人,这怎么可能。” (ps:哈哈,蹭一波烽火大大的热度,大家不要介意啊。) 第四百二十一章 惶恐担忧 夜色随着天地之间的茫茫大雪一同裹挟着武州城,无声的雪花丝毫没有停歇的意思,即便是地上的雪已经足够厚,踩上去之后发出嘎吱嘎吱的响声,但这老天爷仿佛还觉得不过瘾,依然是不停歇的降着雪。 半路之上就昏了过去的乞石烈志宁缓缓睁开眼睛,房间内明亮的蜡烛跟暖意让他有股不真实的感觉,回想了下今日发生的事情后,这才缓缓的叹口气,随即惊动了旁边的手下。 “大人,您醒了?我去通知郡王。”一直守在乞石烈志宁榻前的金人官员,凑到跟前说道。 “等……一下。”乞石烈志宁张开有些干裂的嘴唇,想了下问道:“如何了,追击叶青的事情怎么样了?” “下官不太清楚,但刚回来一会儿,正在郡王那边禀报。”金人官员说道。 躺在床上的乞石烈志宁,扭头看了一眼神色之间有些黯然的官员,心里突然之间便是一惊,不好的预感瞬间袭上心头,皱眉道:“可是没有截杀成功?” “这……下官具体不太清楚,但……我大金三千铁骑,回来的只有十几人……。” “什么?咳咳咳……这怎么可能?”乞石烈志宁单臂撑起上身,脸色苍白、呼吸急促的震惊道:“去,立刻请郡王过来。” 随着那金人官员离开,半躺在床上的乞石烈志宁越来越是心绪不宁,用力的仰头想要看看窗外的雪是是否已经停了,但一扇扇紧闭着的窗户,只使得整个房间显得极为寂静,根本看不到外面的雪到底停了没有。 而越是这样的寂静,则越让乞石烈志宁的心绪不得安宁,听着自己有力的心跳声,缓缓摸着自己被包扎的伤口,脑海里想着刚才那官员的神情,乞石烈志宁在心里头,琢磨着截杀叶青最坏的结果,会是什么样儿。 驿馆另外一边的小庭院里,厚厚的积雪沉沉的压在院子里的树桠上,随着从空而降的积雪越来越多,有些承受不住重量似的发出吱吱声,无力的继续往下弯着。 完颜璟呆呆的望着眼前不远处的烛光,刚刚跑回武州城的十几人,便是今日截杀叶青最终回来的全部人数。 张玄素死了,三千精锐铁骑只回来了十几人,这与全军覆没没有什么不同,唯一的不同便是:师父他还活着,并没有被拐子马追杀掉,这应该是自己早该想到的不是吗? 完颜璟手里拿着一颗,在灯光下闪闪发亮的子弹,在手里下意识的来回转动着,心里头矛盾、纠结、五味杂陈,一边欣慰着叶青逃出了拐子马的追杀,而且还歼灭了拐子马,另外一边又心痛着大金三千精锐,就这样被师父给全歼了。 喜忧参半之下,完颜璟此时也说不清楚,自己这个时候该以何种心态来面对乞石烈志宁,以及父亲跟皇爷爷。 金人官员的带着寒风站在完颜璟的跟前,而完颜璟就像是没有看见一样,依然是盯着那烛光、转动着手里的子弹,而后呆呆的发着愣。 “郡王……。”金人官员轻呼道。 “知道了,我这就过去看看右丞大人……。”完颜璟麻木的转头,看向出现了乞石烈志宁虚弱声音的门口。 “不用了,这点儿小伤不碍事,外面还在下雪,臣过来也方便。”乞石烈志宁掀开厚重的门帘儿,夹带着一股冰冷的风雪走了进来。 温暖的房间内,数十根蜡烛的火苗因为那股寒风瞬间来回摆动着,随着厚重的门帘遮挡住那凛冽寒风后,才再次恢复了安详五声的样子。 “右丞大人。”完颜璟起身,看着脸色苍白、神情虚弱的乞石烈志宁道。 免去了虚礼请乞石烈志宁坐下后,完颜璟望了一眼那武州的官员,而后在那武州的官员离开后,才缓缓在乞石烈志宁的旁边坐下。 “殿下怕是明日也无法启程回中都了,即便是这场大雪在今晚上停了,明日里那路上也会满是厚厚的积雪,殿下不妨再安心在武州停留几日。”乞石烈志宁不等完颜璟开口,则是先开口说道。 “再继续呆些日子也无妨。只是……。”完颜璟低下了眼帘,望着手里的子弹,停了下说道:“张玄素死了,三千人回来了十三人,据他们说,是因为鞑靼人在长城外接应了我师父。” “鞑靼人。”乞石烈志宁喃喃的念道。 听着乞石烈志宁有些平静的语气,完颜璟此时才注意到,乞石烈志宁厚厚的长袍下摆上还残留着积雪,而脚上那一双露出一截的靴子上,也还残留着未被房间内的温暖融化的积雪。 “右丞大人你……?”完颜璟一惊,看这样子,显然乞石烈志宁在来自己院子里的路上,肯定是摔跤了,要不然怎么会身上残留着积雪呢? “没事儿,刚才臣已经问过其他人了,已经知道这一次咱们又败给叶青了。所以臣来的路上,不小心摔了一跤。”乞石烈志宁神色之间有些苦涩道。 完颜璟望着乞石烈志宁长袍上渐渐变小的积雪,默默的点点头,手里头的子弹,此时也被他轻轻放在了桌面立了起来。 “这是什么?”乞石烈志宁皱眉道。 “师父临行前留给我的,叫子弹。”完颜璟看着在灯光下闪耀着光芒的子弹,越看心里头还越喜欢那小巧的子弹。 完颜璟的笑脸上写满了凝重,看着对面皱眉的乞石烈志宁紧紧望着那子弹,平静道:“师父说了,右丞大人一定会很好奇,在燕京的时候,那完颜任跟完颜斜到底死在了何种兵器下。其实就是这个小小的子弹,头上那一点儿尖尖的部分,留在了完颜兄弟的头颅里头了。” 随着完颜璟的话语,乞石烈志宁下意识的望向了自己的肩膀伤口处,若是真如叶青所言一样,岂不是自己的肩膀里头,也有这样一个东西存在? 视线从自己的肩膀上,再次转移到完颜璟的小脸儿上,乞石烈志宁感觉伤口像是收缩了一下,嘴角抽了抽,才问道:“郡王什么时候知道叶青执意要在武州城南开采煤场目的的?” “在他们追杀师父回来的时候才知道的。师父执意开采城南煤场,就是为了转移咱们的注意力,而后给他留出机会布置火药,师父早就知道你不会放过他的。”完颜璟皱了皱眉,选择实话实说道。 “之前郡王难道就没有一丝的察觉吗?三千我大金的精锐铁骑就这么没了,虽然跟郡王无关,但臣难辞其咎啊,若不是臣过于优柔寡断,也不至于把我大金陷入如此被动的局面之下。”乞石烈志宁说道。 “这几日我……我是暗示过师父,右丞大人可能对他起了杀意。”面对乞石烈志宁的话语,完颜璟脸上闪过一丝惶恐,而后继续说道:“但显然师父是早有准备了,即便是我不暗示,师父他也……。” 完颜璟终究只是一个少年,这个时候,面对金人一下子损失了这么多精锐,而且还死了一个户部尚书的事情,心里头多少有些害怕跟惶恐。 加上他确实在与叶青相处的过程中,心思更多的偏向了叶青,而且还暗地里暗示过叶青此事,所以,若是一旦皇爷爷追究下来,再加上乞石烈志宁如实禀奏,自己恐怕就不会成为大金的皇帝了吧?而且很有可能会被皇爷爷治罪吧? “郡王,从此该改口称叶青了,若是继续称呼师父,怕是对郡王不利啊。”乞石烈志宁一边说,一边拿起完颜璟立在桌面上的子弹。 沉沉的子弹看起来很赏心悦目,甚至看起来像是宋人喜欢的一些稀奇古怪的装饰似的,完全让人无法意识到,就是这么一个小小的东西,能够穿进人的头颅里。 “右丞是打算如实禀奏皇爷爷,我执意要开采城南煤场一事儿吗?”完颜璟略显紧张,看着乞石烈志宁捏在手里的子弹,小声问道。 毕竟,就是因为他的执意开采,所以才给了叶青在北城外安排后路,设置火药陷阱的一事儿的。 不然的话,只要不开采南城煤场,师父他就不会有机会设置陷阱,那么今日三千精锐跟张大人,也就不会死在追击的途中,中了师父的埋伏后而全军覆没了。 所以归根结底,完颜璟幼小天真与老成持重纠结的心灵中,则是已经认为,这些完全都是他一个人的错,所以才使得大金在今日面对师父时才损失惨重。 “怎么会,这些都是臣的错,跟郡王没有任何关系。郡王放心吧,臣会一人担下所有的罪责的。面对叶青那仅仅一百人,臣非但没有把他留在城中,而且追击的过程中还死了三千精锐铁骑,等同于是全军覆没。而且还有鞑靼人参与到了其中,这对我大金不是好事儿啊,完全违背了陛下以安抚鞑靼人的策略,臣难辞其咎啊。”乞石烈志宁向完颜璟露出安慰的笑容,继续说道:“臣过来,便是想要告诉郡王,此事儿自有臣一力承担,郡王大可不必放在心上,等到雪后天晴之日,当作什么也没有发生一样的回燕京就是了。” “可……但……但我……师父……。”完颜璟看着宽和笑容的乞石烈志宁,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没有什么可是,但是的。郡王就当什么事儿都没有发生,好好休息,等天晴后回燕京就好了,其他的就交给臣来处理吧。”乞石烈志宁缓缓放下那颗子弹,而后起身说道。 “右丞大人还打算追击师父……叶青?” “张玄素跟我大金三千精锐不能就这么白白死了啊,总要有一个人来偿还罪责不是?所以除了他叶青,难道还有其他适合的人选吗?”乞石烈志宁叹口气说道。 第四百二十二章 夜不卸甲 完颜璟执意亲自送乞石烈志宁回自己的院落,而乞石烈志宁看着完颜璟那从在房间里开始与自己谈起叶青时,就有些紧张的神情,多少能够猜测的出,金源郡王显然是怕自己如实把他在武州跟叶青走的不分彼此的事情,告诉陛下吧? 所以一路上乞石烈志宁也任由完颜璟扶着自己那完好无损的胳膊,面对完颜璟嘴里那体贴入微的小心路滑等等关切时,也是时不时安慰着完颜璟不必往心里去,凡事都有他乞石烈志宁担着,绝不会连累到他。 如同完颜雍一样,乞石烈志宁也是一位对汉儒文化极为推崇之人,在他看来,陛下跟早逝的皇后生有两子,而陛下自皇后去世后,便不再立后,足以说明陛下对皇后的用情至深。 陛下与皇后的第一个皇子早夭,而仅剩下的太子又体弱多病,甚至是都有很大的可能,会走在陛下的前头也说不准。 所以为了向汉儒文化一样,维持大金朝皇室的血脉纯正,那么若是太子再早逝的话,就唯有金源郡王有资格继承大金国的皇位了。 何况,金源郡王乃是太子之子,又是陛下与皇后的孙子,从血脉纯正还是从嫡庶之义上来说,金源郡王都该是不二之人选才对。 为了大金王朝的江山社稷能够绵延百年,显然在乞石烈志宁的心里,唯有如此维持皇室的血脉纯正,才能算是大金王朝的基石,才能让大金从根本上成为正统。 所以他内心里,绝不愿意看到金源郡王出事,更不愿意金源郡王如此小小年纪,就要承受这些不该他承受的罪责。 自然,他更不愿意看到,陛下会因武州之事儿而迁怒于金源郡王,使得金源郡王彻底远离皇位继承人,从而再次让大金皇室的血脉变得不那么的纯正。 所以一路上,乞石烈志宁一直用最诚挚跟真切的语气,安慰着眉头越来越紧皱的金源郡王完颜璟。 而完颜璟的心里头,则是时不时的回忆着,前两日叶青跟他说的一些话语。 特别是当一次自己因为寒冷的缘故,把炭炉在房间里烧的很热很暖,所有的门窗都闭的紧紧的时候,突然之间走入自己房间里的叶青,对于自己的训斥。 虽然师父并没有告诉他为什么,但是在完颜璟那小小的心灵上,却还是记住了他师父无意之间说的一个,关于杀人于无形、任何人都无法查出真相的办法。 随着把乞石烈志宁送入房间,一直都很少再抬头于乞石烈志宁对视的完颜璟,打量着乞石烈志宁的房间,一扇之前被乞石烈志宁刚刚下床后,打量外面夜色的窗户,也被完颜璟示意下人紧紧关严。 嘴里头一边关切着乞石烈志宁,行动上则是指使着那跟进来的下人,把所有的窗户都关严实一些,右丞大人有伤在身,切勿再因寒雪天气而染上风寒才是。 厚厚的门帘同样被完颜璟不放心的加了两层,好几桶黑石被送进了乞石烈志宁的房间,炭炉里的黑石被烧的通红,不放心的他又再次添加了一些。 直到完颜璟觉得已经做到了极致,与脑海里当初他的房间命下人关的极为严实,为了取暖而被叶青训斥的情形,几乎一摸一样后,完颜璟才向和衣躺在床上的乞石烈志宁行礼,而后与下人一同走出了房间。 出了长城后的草原上,一顶顶帐篷被还再不断下落的雪花压的往下矮了几分,帐篷里头,个头儿稍微高一点儿的人,再经过被积雪积压的往下沉的帐篷顶蓬时,都不得不低着头走过。 如同一百名皇城司的其他禁卒一样,此时的叶青同样是赤裸着全身跑到冰天雪地里,被冻的鬼哭狼嚎、滋哇乱叫的抓起厚厚的积雪擦拭的赤裸的身体。 用马肉、马匹取暖过的身体还带着一丝丝的腥臊味儿,再加上今日厮杀跟赶路的汗水、血水混迹于身上,所以他们这一百人,在老刘头凑过来闻着的时候,淡淡抛下了一句话,比草原上茹毛饮血、常年不洗澡的鞑靼人还要臭上好几分。 于是在又没有过多的热水来沐浴,也不能自己独自用热水,让其他禁卒用凉水的情况下,所以叶青能够选择的,便是跟其他禁卒一样,赤裸着身躯跑到冰天雪地里,用那洁白冰冷的厚厚积雪擦拭着身躯。 衣衫被老刘头等人架在火堆旁边烘干着,唯一能够用来取暖遮羞的,只有那完颜璟送他的皮裘。 抖落掉上面的积雪残渣,用湿布擦拭掉上面的血污等等,如同一件新的皮裘一般,被叶青裹着赤裸的身躯,看着积雪在陶罐里瞬间消融,而后变成冒热气的开水。 “好了,你可以用这些热水了,其他人都用上了。同甘共苦也不是你这般同甘共苦法儿,他们有手有脚,况且还有其他人照料着,不会没热水用的。”老刘头跟叶青一年没见,说起话来还是如同往常一样。 裹着皮裘只露出一个披头散发的脑袋的叶青,如同不倒翁似的坐在睡榻边上前后摇来晃去,淡淡道:“那也不行,我得以身作则才行,谁也不比谁命贱,都是娘生爹养的。何况跟大家一起同甘共苦也是乐趣多多啊。” 伸出一只光溜溜的手接过老刘头手里的陶制杯子,看着里面的热水,顿时觉得这外面寒风呼啸的雪天里,人的欲望也因此变得越来越简单了,只要有杯热水就行。 “什么时候出发?”老刘头也给自己倒了一杯,看了看头顶被外面寒风吹的猎猎作响的帐顶问道。 “掀不翻吧?”叶青也抬头看了一眼那感觉有些弱不禁风的帐顶,而后说道:“明日再启程,不必着急的。今天一天也都累坏了,金人这个时候怕是一时半会儿也派不出兵力来追赶了。” “要不然……派人去武州探探?”老刘头还是有些不放心的说道。 “残破的长城上那烽火台,不是有斥候吗?不放心?”渐渐暖和了身躯,让叶青开始裸露着坚实的上身,双手捧着不干不净的陶杯,如同捧着宝贝一样。 “金人其实也很狡猾的,如同你这些时日经历的,不也是一边招降一边狠下杀手,一样也没落下不是?”老刘头叹口气,帐篷被风吹的哗哗作响,雪花也如同疯了一样在夜空中做群魔乱舞状,接着说道:“鞑靼人那边怎么办?咱们帮还是不帮?若是不想帮,可以借口这大雪多停留几天,等他们那边打完了咱们再过去。” “帮,为什么不帮?这是跟鞑靼人建立感情的好机会,只要鞑靼人在草原上的部落越少,金人的危机就会越大,对宋廷还是有极大的好处的。”叶青说道。 叶青心里其实还有一个目的,那就是他很想见见,那个如今羽翼未丰的草原狼,到底长什么样子,是不是真的有三头六臂,竟然能够横扫欧亚大陆,哪怕是在后世,都能让好几个国家,在祖先武力的强大上,一直以他为荣。 而对于老刘头所说的其他部落,一些叶青听说过,一些则是完全根本没有一点儿印象,所以对于那些小部落的结局,他也跟当代人一样,处在未知的角度上。 但不管怎么说,从老刘头嘴里头,最起码验证了历史上桑昆跟铁木真不和的传言,也验证了他们之间有些错综复杂的恩怨情仇关系。 所以既然选择了桑昆,这个时候的叶青,就必须早早在心里做决定,如何能够让桑昆变得更加强大,如何能够以此来阻止铁木真按照原有的轨迹统一草原。 “你真觉得鞑靼人有可能统一中原?”老刘头先是侧耳听了听外面那不真切的声音,而后没在理会,便问道。 “为什么不可能?”叶青也同样的看了一眼帐篷门口,隐隐听见有人声传来,但并不是很真切。 “很难想象啊,你可不知道草原上是什么样儿……我真的难以相信,你竟然会这么觉得,要说夏人、金人,哪怕是在遥远的边疆西陲的辽国我都相信,但鞑靼人……我觉得除非太阳打西边出来才有可能。”老刘头说完后,外面有些嘈杂的声音也是越来越近。 刚刚得到叶青的示意起身准备出去查看,就看家泼李三带着寒风掀起帐篷钻了进来。 “嗷呜……。”凛冽的寒风顺着泼李三掀起的门帘缝隙钻了进来,被寒风刺激的叶青瞬间就发出鬼哭狼嚎的声音,而后破口大骂着泼李三就不能把门帘开小一些钻进来。 “抓了两个将死之人,看衣着像是道士,小心一些为妙,我已经命令斥候冒雪查探这周围了。”泼李三没理会叶青的大骂,抢过老刘头手里的陶杯暖活着手,而后就开始喝了起来。 “道士?能确定吗?这大雪天的怎么会有道士出现?”叶青皱眉问道。 “不知道,冻的奄奄一息了,话都说不利索。不过……倒是有一个断断续续的说了几句话,像是宋人。”泼李三继续说道。 “该救就得救,等神志清醒了,查问清楚到底是什么人,夜里斥候翻一番,一炷香时间改成一个时辰轮换,传令下去:夜不卸甲。”叶青静静的想了下,还是谨慎的说道。 第四百二十三章 忠君赤子 兴许是昨天因为厮杀跟赶路太累的缘故,叶青一早上起来之后,望着帐篷外面的漫天大雪不由的有些发愣,厚厚的积雪已经快要掩过膝盖,巡逻的皇城司禁卒一个个艰难的跋涉着,昨天夜里,多年不曾见过大雪的兴奋劲,此刻早已经消失的无影无踪,一个个神情凝重,或是时不时的仰头骂着这贼老天,怎么还要继续下雪。 相比较于老皇城司的禁卒,那些在草原上跟随着老刘头已经过了小两年的少年们,显然是早已经习惯了这样的大雪天,厚厚的皮毛绑在腿上,随着老禁卒们巡逻时,时不时也会说着一些草原上往年比这还要大的雪,冻死牛羊马根本就是平常不能再平常的事儿了。 老刘头一大清早就不知道去了哪里,所以站在门口独自一人看雪的叶青,看着巡逻禁卒经过,以及那些少年一个个带着一丝敬畏跟好奇的目光,心里多多少少有些欣慰。 毕竟不管怎么说,从他们的神情与眼神中,叶青还是能够感觉到,他们显然一直都知道自己的存在,知道他们的头该是谁,所以这白花花流入草原的银子,在叶青看来,总算是没有白花。 把昨夜里两个道士的事情忘的一干二净,看着风雪之中,与巡逻的禁卒擦肩而过,深一脚浅一脚的拔着厚厚的积雪中的腿,跑到自己跟前的少年。 “你叫蚕豆儿,谁给你乞得名儿?”叶青领着向自己行礼介绍后的少年,经过草原上的风霜洗礼后,若是看外貌,眼前的少年最起码没有二十四五也有二十三四了,但其实如今也不过才十九岁。 “是,大人,小的叫蚕豆儿,刘都头给小的取得绰号。”蚕豆儿有些拘谨,站在开始变得有些冰凉的帐篷中说道:“有一次刘都头说他想临安三婶儿酒馆里的蚕豆儿跟酒了,然后就给我取了这个绰号。” 即便是叶青的帐篷内,也因为大雪天柴火难寻的缘故,在不等天色变亮时,那柴火便已经用完了,所以此刻帐篷内的气温,其实已经跟外面的气温相差不了多少了。 而其他人的帐篷,在进入下半夜的时候,就得人挤着人来相互取暖了,比起来,叶青这里已经算是最好的待遇了。 “无父无母,孤儿?”叶青再次问道,而后把一颗子弹递给了蚕豆儿道:“拿着他,以后有什么事儿,此物便是你们种花家军的信物。” “是,大人。”蚕豆儿伸出满是红肿冻疮的手,恭敬的双手接过看了看,而后小心翼翼的贴身藏好。 随着叶青命令蚕豆儿传令下去,全军开始冒雪前往草原,整整五千人的简易营地,瞬间便开始变得热闹了起来。 随着五千人开始冒着风雪艰难的往草原上跋涉之时,武州城的城门也在这时打开,完颜璟摸了摸用红绳系挂在脖子上的子弹,而后便命令武州城剩余的金兵,冒雪追击。 而他,则将亲自率领这些武州的兵马,去追击叶青。 寒风肆意呼啸、漫天飞雪弥漫,整个世界仿佛只有那冰冷刺骨的寒风,跟打在脸上的鹅毛雪花,风和日丽、温暖如春的临安,仿佛与他们不在是同一个世界一样。 在叶青把他们的艰难跋涉比作两万五千里长征时,想想又觉得不够恰当,比起那些人,自己这帮人好像还要显得幸运一些,于是他内心里莫名觉得平衡了。 大雪堆满的全世界,不单是人们的行动变得迟缓了,而是所有的一切仿佛都进入到了慢动作之中,就连金国燕京与武州之间的联系,也因为大雪封山的缘故,不得不耐心静候着武州城的一切消息。 而在长江以南的大宋国境内,比起草原上风雪满天、寒风肆虐来,则是一派喜气洋洋、热闹非凡的景象。 比较起在茫茫草原上冻的跟孙子的孙子的叶青等人来说,临安城如今因为减免岁币一事儿,以及眼看着元日即将到来之际,整个临安城正在慢慢陷入到节日的狂欢气氛之中。 不论是西湖,还是城外、城内的其他地方,或者是寺庙、道观等等,处处都是穿着艳丽的红男绿女,头戴鲜花、神情兴奋、举止优雅的过着各种节日,等待着元日的到来。 西湖孤山园林内,整理了近足足一个月后,才把当年二圣“遗弃”在金国的遗物整理完毕,而赵构独独最爱的,则是一架当年赵佶最为喜爱的古琴,松石间意琴跟一副九龙图。 如今古琴也被赵构架在了寂静、祥和的孤山园林的廊亭内,时不时俯身拨弄几下新换的琴弦,颇为满意的摇头晃脑倾听着如同在他耳里,如同天籁的琴声。 另外一边的案几上,则是王伦小心翼翼的展开卷轴,只见一副恢弘大气、用墨厚重,充满了威严气息的水墨九龙图画卷。 长长的画卷之上,九条龙神态各有不同,或是腾云驾雾半隐半现,或是蛟龙出水般神武非凡,抑或是做神龙见首不见尾之状,总之,自这幅九龙图回到临安后,赵构几乎每天都要打开欣赏一遍。 “儿臣参见父皇。”随着赵昚恭敬、轻松、愉悦的声音传来,赵构脸上的笑容则是更盛,连连向其招手,让其赶紧过来。 “过来看看,看看这幅九龙图如何?你皇爷爷当年也是书画大家,但唯独对这幅九龙图是极为佩服跟喜爱,如今失而复得,朕心甚慰啊。”赵构一边摇头对走到跟前的赵昚说话,一边继续欣赏着案几上的九龙图。 赵昚笑看着眼前的九龙图,附和着夸赞了几句后说道:“这一次叶青当该是立首功才是,父皇以为等叶青从金国回来之后,该如何赏赐才是?” “唉……。”随着赵构的一声叹息,刚才的盎然兴致瞬间也减了几分,示意王伦收起九龙图,而后在松石间意琴前坐下后,想了下说道:“能够回来再说吧,如今那边如何了?” “这……。”赵昚一愣,不过也没有细究,听着赵构问起眼下正是他最关切的金国那边的情势,顿了下后立刻说道:“最近没有一丝叶青的消息,好像是凭空消失了一样。” “是啊,父皇就是怕叶青在金国出了什么岔子。当初在临安他与金国右丞乞石烈志宁交恶,朕因此还责罚了他,那乞石烈志宁又岂会放过送到嘴边的肥肉?所以想来,叶青怕是在金人那边,已经是凶多吉少了。”赵构叹口气,完颜任跟完颜斜的死,他当然是知道的。 何况,这本来就是他赵构面对乞石烈志宁的威胁时,两人不谋而合的想法儿。 他赵构需要用叶青来除去韦贵妃留下的耻辱,乞石烈志宁则是希望借助外人之手,来消弱金国太子完颜允恭的竞争对手,完颜允济的实力。 所以叶青便是最为合适的人选,只要事情能够办成,至于叶青的死活,他赵构并不是很关心。 但随着前些时日,临安城内莫名刮起那一股叶青在金国事迹的风潮后,在被临安城的那些流言蜚语捧上天,成为了叶青心中的太阳、精神信仰时,赵构心中,多少还是偶尔出现了一丝不舍。 但即便是如此,特别是随着最近这段时间,那些流言蜚语的消失,再无叶青在金国的事迹传来后,赵构便开始猜测,叶青恐怕是在金国已经凶多吉少,怕是已经不在这人世间,去了另外一个世界了吧? “最近确实如此,金国那边怎么会连一丝消息都没有传过来?是金人遇到了什么问题不成?”赵昚看着神色平静、若有所思的赵构问道。 他今日来到孤山园林,就是因为这些时日叶青在金国的消息全无,所以才想要在赵构这里试探一下,是不是皇城司出了什么问题,还是说叶青真的出事儿了。 而在他来之前,关礼这个皇城司的副统领,已经是被他骂得狗血淋头,堂堂一个皇城司的副统领,竟然连自己统领的任何消息都不清楚,这让赵昚感到莫名的愤怒。 甚至一度怀疑,是不是父皇赵构,在叶青不在临安这些时日,又对皇城司进行了调整,所以连关礼也被排除在外了,所以如今的关礼,才会跟睁眼瞎似的,对于关于皇城司叶青的事情一问三不知。 赵构眺望着远方,坐在园林这个廊亭内,远处西湖湖面上的景色与画舫人群,都能够被他一览无余,扭头看了一眼赵昚后,赵构再次叹口气:“父皇也希望叶青能够安全无恙的回到临安,不论怎么说,对于我大宋建行都于临安后,叶青在朝廷与金国之国事上,确实当得起第一使臣。若是能够回来自然是最好,但若是真出现了什么意外……好在不论是父皇还是朝廷也待他不薄。当初寸功未立,便是皇城司副统领,而后如同青云直上,由一个临安城巡逻的禁军小小都头,一年的时间就做到了大理寺少卿、龙图阁大学士,又身兼皇城司统领的地位,如此速度,可是堪比史、韩两家的小子啊。所以,也不算朝廷亏待了他,你也不必太过于在意。” 说道最后,赵构的神色显得多少有些不耐烦,显然,他并不希望赵昚对叶青寄予厚望,更不希望赵昚把叶青当成一个能臣来用。 “但……毕竟如今临安城因岁币减免一事儿而天下皆知,若是叶青从此没个音讯,怕是百姓、士子会起口舌……。” 面对赵昚的担忧,赵构显然是早有准备,叹口气说道:“当年太史公司马迁在给友人仁安信时,曾言:人固有一死,或重于泰山,或轻于鸿毛,用之所趋异也。即日起,把此话做成叶青在金国所言,散布于民间吧,也算是为叶青在忠勇朝廷之上的忠君赤子之心吧。” “……。” 第四百二十四章 天下之势 赵构跟赵昚看着皇太后跟皇后,以及信王与信王妃几人缓缓走过来,而后便停止了关于叶青的谈话,那把古琴跟九龙图,也被王伦小心翼翼的收拾起来,示意宫女跟太监妥善安放。 在皇太后吴氏刚刚落座后,就看着神色自若的赵构、赵昚以及赵璩父子三人含笑说道:“你们听说了没有?这叶青还真是够可以的,油滑的像是个泥鳅,听说在金人那边,把金人耍的团团转。坊间好些日子没有了叶青的消息,大家都在猜测,本以为叶青可能在金国遭了金人的毒手了,但今日这临安城的大街小巷又传开了,具体真假如今还难辨,但倒是传的有模有样儿的。” 皇太后吴氏一边说,一边时不时看着刚才向她学舌的信王妃钟晴,而旁边的信王则是一脸的郁闷,看样子像是跟神色平静的信王妃,刚刚吵过架似的。 赵昚跟赵构面对皇太后则是相对无语,不过他们这么多年来,也适应了皇太后的说话方式,那就是她在那里说了半天后,你会发现,没有哪怕一句说到点子上。 而今日看来还是如此,刚刚说了一大篇,但到头来,不论是赵构还是赵昚,依然是一头雾水,不知道叶青在金国又怎么了。 皇后与信王妃同样是相顾无言,不过两人显然也不着急,知道这是皇太后人老后的温吞性子以及说话方式,跟当年那个可以陪赵构逃亡到海上,而后获得带刀皇后美誉的英姿飒爽模样儿,已经有了天壤之别。 “那到底是何事儿啊?你这说了半天,也没有说个清楚。”赵构笑问着自己的皇太后。 在赵构的心里,皇太后虽然姿容平平,但当年在身边能够与自己同甘共苦、共患难的也就只有这位年轻的时候,极有主心骨的皇太后了。 所以这么多年过来,两人之间相濡以沫的感情,虽然谈不上多么的伉俪情深,能够传为佳话,但在皇家的夫妻感情中,赵构与皇太后吴氏之间的恩爱,已经足够称得上是楷模了。 “着什么急呢,我这不就告诉你了吗?”皇太后吴氏白了一眼腰背开始有些微驮的赵构,而后接着说道:“前些日子这临安城,满大街都是关于叶青在临安的事情,加上朝廷如今不用再交岁币,百姓们自然是腰杆都挺直了很多,哪像你,现在都有些驼背了。” “完了,又跑题了。”赵构习惯性的拍着膝盖笑着说道。 “那母后今日可是又得知了什么?”赵昚笑了笑,而后对着皇太后问道。 也只有这个时候,在与皇太后一起的时候,哪怕是在赵昚等人看来,自己的父皇此时才应该是他,不由自主的露出最真实的性情的时候。 “这不是好些日子没有那在金人那边叶青的消息了吗?母后也着急啊,会不会真的遭遇不测了啊?这可是我大宋朝的大功臣呢,可不能被金人再祸害了。不想,今日就听到了好消息。”皇太后吴氏慈祥的看着赵昚说道。 “皇后,还是你说吧,到底是怎么回事儿。”赵构苦笑着拍了拍旁边皇太后吴氏的手背,而后指了下皇后谢苏芳说道。 “我说的明白,为何要让芳儿说?我来说。”皇太后甩开赵构的手,赵构只能是无奈的叹口气,摇摇头后,便把注意力放在了眼前王伦新换的茶水上。 虽然不再注意他们的谈话,但时不时的,耳朵里依然还是能够钻进皇太后的话语来。 燕云十六州大雪封山,叶青跟随金国右丞乞石烈志宁、户部尚书以及金源郡王去了燕云十六州的武州,一停就是好几个月,最近没有消息传到临安来,就是因为那边大雪封山,无法传过来消息。 随着乞石烈志宁的死,以及张玄素的死从皇太后的嘴里蹦出来,赵构端着茶杯的手瞬间一抖,而后目光如刀一样锋利的望向了王伦。 一旁的王伦急忙低声回道:“回太上皇,皇太后所言皇城司还未曾证实,并没有叶青传来的确切消息,这些都是一些流言蜚语罢了。” “但这些流言蜚语,这些日子以来,不是都验证了那些消息的真实?皇城司难道离了叶青,就干不成事儿了?怎么什么都比别人晚一步!”赵构不满的哼了一声。 “那金国右丞跟户部尚书是怎么死的?难道叶青也跟着遭了不测不成?”赵昚像是在听书一样,见皇太后吴氏接过皇后的端过来的茶杯后,急忙神情焦急的问道。 “就不能容母后歇歇嘴,然后再讲给你们听?”皇太后吴氏说道。 在赵构这边,开始寻思着事情的真实性时,金国燕京皇宫里的完颜雍,也陷入到了愤怒跟忧虑之中。 金源郡王回到燕京了,但带回来的消息却是,张玄素与鞑靼人交战而战死,乞石烈志宁受伤回到驿馆,一夜之后死的不明不白,身上完全找不到哪怕一丝一毫的伤口。 至于叶青如今,虽说是生死不明,但谁都知道,狗急了跳墙、兔子急了咬人的道理,张玄素是死在了追击他的过程中,而乞石烈志宁之死,很显然嫌疑最大的还是他叶青。 完颜雍的手里紧紧捏着一块长方形的铜牌,上面不单刻着他大金国的文字,而且这形制与样式,还是他熟悉的不能再熟悉的样子了。 虽然所如今手里这一块,并非是自己亲自赐封克烈部王汗的那一块儿,但显然,王汗是照着自己给他的圣旨金牌模样儿,打造出了他个人特有的信物铜牌出来。 “陛下,如今看来,事情已经很清楚了。臣刚从太子府归来,问过金源郡王以及护卫了,金源郡王第二日不顾漫天风雪前去追击,但过了那残破的长城后,只是依稀找到了一些鞑靼人夜里扎营的地方,以及发现了这枚铜牌,至于人应该一早就逃回草原了。”同为当初出使宋朝临安城的安彦敬,看着面色阴沉的完颜雍说道。 当初他们三人率令使团出使,谁能想到,不过才一年的时间,乞石烈志宁跟张玄素,竟然一同死在了燕云十六州的武州境内,这也让他心里不由的有些唏嘘感慨。 “他怎么说?”完颜雍问道。 “郡王说他本应该在张玄素率领的残兵回到武州时,就立刻带兵前去追击叶青,但因为担心右丞大人的伤势,加上当天风雪满天飞,行军极为困难,所以才等到了第二日一早,便打算看望过右丞大人后,立刻去追击。”安彦敬继续说道。 “朕非是责怪他,这一切都是朕的错啊,若不是朕养虎为患,也不会造成今日之局面,更不会让朕痛失两位爱卿啊。”完颜雍的手用力的捏着那样式熟悉的铜牌,恨恨的说道。 “陛下,如今看来,叶青逃到草原上的确不假,要不要立刻下旨,令克烈部等部,在草原上追杀叶青,只要捉拿住此人,不管是死是活,封侯拜相在所不惜!”安彦敬建议道。 但令他想不到的是,完颜雍则是在第一时间摇了摇头,而后长叹一口气,淡淡道:“若是朕的旨意在鞑靼人的部落之间,能够像是在宋人居住的中原这般有权威,朕又怎么会赐封他克烈部的王汗?鞑靼人只认利益跟公平,其他的……行不通,越是逼急了,怕是反而会让鞑靼人联合起来反我大金,此事儿还需从长计议。如今当务之急,则是需要派遣一个能言善辩、有胆有识的使臣前往鞑靼人的克烈部,安抚他们朕并不打算追究此事儿,但……叶青必须死!若是谁能够杀了叶青提头来见,他们的部落可汗朕赐封为王,亲手杀掉的勇士,朕……同样重重有赏!” 完颜雍说道最后,已经是咬牙切齿,而语气之间又带着一丝的无奈。 如同他所所说,若是草原上的克烈部,真的那么听从他这个大金皇帝的旨意,他也就不会在今年,用赐封他为王汗的方式,来安抚克烈部隐隐有叛的迹象了。 所以对于更加野蛮,只认同武力的鞑靼人来说,想要彻底征服他们,金国如今还缺少那份深厚的底蕴,加上南边又有刚刚继承皇位后,就发动了隆兴北伐的宋廷皇帝,一直虎视眈眈着他们失去的疆域。 而西边又有因他继承完颜亮死后的金国皇位时,最初很不屑承认他皇帝正统性,不愿意归顺的夏国,这些年来也是一直蠢蠢欲动,想要脱离金国对他们的控制。 因此他完颜雍治下的金国,此时也是同样处在被前后夹击、左右为难的艰难情景之下。 若是贸然追究克烈部的罪责,恐怕一个弄不好,则是会让金人跟鞑靼人瞬间在草原上起冲突,这显然是这几年想要让金国修生养息,最终能够一同其他几国的完颜雍,最不愿意看到的一幕。 完颜雍也正是因为那日跟叶青在同乐园内谈话时,叶青的对于金国处境、以及天下大势的分析鞭辟入里,这才让他动了拉拢之心。 因为那日,叶青所说的每一句话,都切中了他完颜雍跟金国的痛处,最重要的是,他们金国的朝堂之上,确实是缺少有足够高的远见卓识之人,能够像叶青这般,把问题与形势看的透透彻彻之臣子。 而更让叶青肆无忌惮的,丝毫不惧怕他完颜雍挥兵南下攻打临安的原因,自然就是,如今的金国,吃下大宋的半壁江山都极其的费劲,消化了这么多年,依然还是没能做到吏治、社稷极为顺畅。 此时要是因为叶青,而贸然南下,那西边蠢蠢欲动的夏国,渐渐有了不臣之心,如今都敢于明着杀死金人铁骑的克烈部,难保不会在他完颜雍南下之时,站在背后捅他们一刀了。 到了那时候,很有可能大金将是面临三面夹击,从而小则一败涂地,大则怕就是亡国亡君了。 第四百二十五章 全真教 自雪停天晴之后的这几日来,草原上的积雪并没有融化多少,太阳像是失去了温度一般,只是为了让人们区分白天跟黑夜,至于那温热的气温,在草原上太阳则显得有些吝啬,丝毫不愿意过多的吐露一些。 连着几日的赶路,叶青对赵乞儿、泼李三、许庆以及老刘头分析着跟金人闹掰之后,金人会不会以报复朝廷来挽回颜面,或者是因为他们逃离草原,而后便出尔反尔的废掉刚刚下的诏书,不再免除宋廷的岁币。 而随着叶青对于金国处境的分析,不管是赵乞儿还是老刘头,或者是其他人,则是多少显得有些难以置信,不由的面面相觑、神色震惊的互望着彼此。 因此在叶青的分析中来看,不论是他们现在身处的鞑靼草原,还是西夏还是弱宋,竟然在错综复杂的天下大势之下,都要比金国的处境安全的很多。 在几人看来,若是按照叶青对天下大势的分析,这岂不是在说,这几国之中,若是有可能的话,最先走向亡国的,竟然是如今最为强大的金国? 几人显然不会相信叶青推测的事实,但事实与历史轨迹是无法更改的,金国,完完全全就是在几国的角逐中,第一个走向亡国悲惨命运的朝廷。 如今看似强大、能够威震四方的金国,的的确确已经是强弩之末了,即便是有完颜雍这个有小尧舜称呼的金国皇帝,即便是如今正处在金国完颜雍励精图治、免奴为良的大定之治的历史轨迹里,但金国的命运跟如今的形势,就是如此进退两难、骑虎难下。 所以完颜雍想要保持金国的威望与他个人的威信,自然是不可能对于南宋出尔反尔,把自己刚刚亲自下旨免除宋廷岁币的诏书,立刻就自我否定的作废。 而完颜雍想要出这口因为他叶青而死了两个重臣的恶气,除非是向宋廷再一次发动战争,但如今的严峻形势之下,夏国的不臣之心、草原上的蠢蠢欲动,宋人的南师北望,都让如今的金国夹在中间极为难受。 “这么说来,完颜雍现在缺的不就是时间?若是再给他个一二十年,只要他们现在愿意隐忍,愿意打掉牙往肚子里吞,那大金岂不是还依然是这个天下的霸主,让四方臣服?”赵乞儿看着叶青抓了一把积雪塞进嘴里,而后冻的直咧嘴时问道。 “给他一二十年又如何?金人会安定,会国富民强,但夏、鞑靼就不会吗?不管是一个人,还是一个部落、族群,一旦骨子里头有了野心,那是很难控制的。特别是这草原上的鞑靼人,一旦金人这次不追究他们帮我们的事情,那么鞑靼人略显简单的头脑里,就会认定金国皇帝害怕他们了,便会开始得寸进尺。”叶青望着遥远的武州城方向,露出一口白牙根阴森森的阴险笑容,继续道:“何况武州的因黑石而富有的事情,鞑靼人很快就会知道的,对于黑石的需求,你觉得鞑靼人内心里会不迫切?” “别说是他们了,就是我,在前几日顶风冒雪行军时,我都想把武州夺下来,控制那满地是黑石的武州,如此一来,冬天就好过多了,说不准有了黑石,草原上的牛羊马都能少冻死一些了。我要是鞑靼人,一旦金人不追究这一次他们的责任,自然是会慢慢把手伸向金人的利益之上的。”老刘头沉思着认同道。 他在草原上的日子比其他人都要长,更知道每年草原上牛羊马跟老人孩子,在冬季来临后,就等同于过鬼门关一样,稍微不慎便会熬不过一个冬季,而后脆弱的生命便交代在了寒冷的冬季里。 “所以说啊……金人的皇帝完颜雍,这个时候他首先要做的就是平衡跟安抚,对于克烈部,他们只能是尽可能的安抚,但又不能让克烈部以后得寸进尺,这个度……很难拿捏的。再者……克烈部又不是草原上唯一的大部落,还有乃蛮等部落也会盯着金国的一举一动的,一旦金国这个度拿捏不好,立刻便会招致其他部落的不服。”叶青拍了拍屁股上沾上的湿润泥土,率先向战马走去。 随着他越来越融入这个大时代,他也越来越了解,南宋在蒙古人崛起之后几十年的顽强抵抗,看似强大的金国被蒙古人轻而易举的灭国,夏人却是让蒙古人废了九牛二虎之力才亡国。 这其中的原因,显然并非只是一个单一的国力比对,而是国与国之间错综复杂的关系,以及各种严峻形势的结合之下,各国综合因素跟长远战略形势之下的角逐与对撞。 金国的灭亡,除了他们自身的缺陷之外,便是他们根本没有深厚的底蕴跟基因,来做传统的强大华夏统治者。 再加上地缘政治之下,他们所面临的三面夹击的严峻形势,使得金国由原本的上国统治者,在国内吏治一直无法真正的走上正轨的前提下,从而由被鞑靼、夏、宋三国如同众星捧月的大好形势之下,不知不觉的变成了三国的眼中钉、肉中刺,成为了三国眼里共同的肥肉。 所以首当其冲成为第一个被灭国的对象,也算是在情理之中,也算是当初金国奴役鞑靼人、恐吓夏人之后的因果报应了。 老刘头看着叶青准备上马继续前行,也拍了拍了屁股,从振武镇买来的硬如石头的食物揣进怀里,小跑到叶青跟前拉住缰绳,抬头问道:“那两个道士恢复的差不多了,现在该怎么办?扔下他们,还是说继续带着他们这两个累赘?” “不说我都忘了。”叶青恍然大悟,而后又从马背上跳了下来。 这几日除了赶路,他并没有考虑其他,而至于那两个道士,这一路上他多少还是想过,他们到底是什么人。 答案自然是十分的清晰,这个时代在草原上出没的道士,显然除了刚刚立教不久的全真教的道士外,便恐怕无其他的道士会出现在这里了吧。 叶青对于全真教并无好感,或者可以说,他对于这些打着不问世事、普度众生,但却又需要借助统治者之力,来帮助他们提高自身跟道观影响力的“出家人”,并没有什么好感,甚至还带着一丝丝的偏见。 跟着老刘头走到与其他人围坐在一起的两名道士跟前,两名道士虽然也是这些日子以来,第一次近距离见到叶青,但显然他们早就已经知道,草原上这浩浩荡荡的五千人之首领,便是眼前的年轻人。 “贫道丘处机、谭处端见过大人。”两人不等叶青走近跟前,便已经起身行礼道。 叶青微微点点头,而后看了老刘头一眼后,便与丘处机跟谭处端往另外一边积雪甚厚的地方走了过去。 “二位道长不必多礼,不知二位道长准备前往何处?又是自何处而来?”叶青微微皱着眉头问道。 像是察觉到叶青的语气有些不善,丘处机跟谭处端互望了一眼后,还是由丘处机答话道:“贫道二人自金国而来,前往昆仑。” “这么说来,二位是拒绝了金国皇帝的好意,并未打算在金国做传经布道,而是打算回烟霞洞了?”叶青嘴角的笑容有些冷,甚至多少有着一丝的敌意。 丘处机神色之间一愣,而后对着叶青有些惊讶的道:“大人怎么知道此事儿?” “因为在下在道长离开金国皇宫不久后,正好也去了一次,也见到了金国皇帝。”叶青笑着说道。 “你……你看到了仙师的金身塑像?”丘处机神色动容道。 “这些都不重要,既然再此跟道长偶遇,自然便是有缘,何况在下还可以算得上是两位道长的救命恩人,所以倒是有两事相求。”叶青搓着有些冻的僵硬的手说道。 “贫道知无不言、言无不尽。”丘处机行礼道。 “一,请教丘道长,可是看到了金国势衰、江河日下之情形,所以才婉拒了金国皇帝完颜雍,挽留二位道长辅政之意?二,还望两位道长不妨回武州,从燕云十六州经贵教在芮城的大纯阳万寿宫而后一路西行至昆仑。不知两位道长意下如何?自然,若是两位道长怕积雪太厚,无法在山岭之间行走,在下可以派人护送两位道长直至大纯阳万寿宫如何?”叶青笑容随和,但语气却是带着一丝的不容拒绝的坚定。 “为何?”丘处机跟谭处端异口同声问道。 “两位道长若是真想知道为何,那么不妨先告诉在下,两位道长可是算准了金国国势已衰,所以才不愿意留在金国辅政呢?”叶青不答反问道。 “一派胡言,贫道何曾遇到过金国皇帝的挽留辅政之意?”谭处端面色一沉,语气之中隐隐带着一丝的愠怒。 “一月之内,金国皇帝完颜雍两次召二位道长入宫,询问长生不老与治国保民之术。丘道长还留下:剖析天人之理,演明道德之宗,甚惬上意之语。难道这也是在下捏造不成?何况……两位道长的仙师王德威,本就是金国天眷元年的甲科武状元,只是因为不受重用,所以才开始修道。在下可有说错?”叶青看了一眼谭处端,而后静静的望着丘处机问道。 第四百二十六章 对错 丘处机跟谭处端开始有些震惊的看着叶青,本以为叶青所言去过金国皇宫,以及看到过金国皇宫道观王重阳金身一事儿,不过是道听途说罢了。 但当叶青把当初丘处机告诉完颜雍的话语,以及完颜雍挽留他们二人留金辅政一事儿说出来后,两人的脸色这才开始变得震惊了起来。 内心开始相信,眼前这个年轻人,是真的去过金国皇宫,或许还真的是从金国皇帝的嘴里,得知自己二人婉拒辅政一事儿的消息呢。 而且也确实如叶青所言,当年王重阳也确实中了金国的武举状元,只是后来一直没有得到重用,这才放弃仕途。 而这也是为何他们二人,会前往金国的原因,至于一月之内两次被金国皇帝完颜雍召见,自然也是冲着他们全真教的名声跟影响力,所以才会召见他们。 但也确实是如同叶青所说的一样,丘处机对天下时事的观察入微,以及高瞻远瞩的洞察力,相比于常人不知道高出了多少倍。 也正是因为看到金国国势渐衰之势,丘处机与谭处端,才婉言谢绝了完颜雍的邀请。 相比较于叶青有穿越这个作弊神器的加持,丘处机则完全是凭借着自己敏锐的洞察力,看透了天下时势,才婉言谢绝了金国皇帝完颜雍的邀请后,回到自己的家乡栖霞开始传道授徒。 而在栖霞这段时间,不管是金国的完颜雍还是南宋朝廷,都曾经邀请过丘处机,但最终丘处机选择了铁木真之邀,不远万里跑到铁木真在雪山的行营,面见铁木真论道。 人们谈论丘处机最终被铁木真能够邀请的动,不远万里的跑到雪山面见铁木真,总是会以丘处机所谓的“一言止杀”来粉饰丘处机的真正动机。 若丘处机面见铁木真,真的只是为了劝其敬天爱民、减少杀戮,那么在铁木真亡大金的时候,怎么不见丘处机出来以仁爱、和平来劝阻铁木真该以仁慈当道,反而是对真正的异族之人行善果呢? 所以在叶青看来,丘处机对时势细致入微的洞察力,绝对可以在后世被当成战略家或者预言家了。 正所谓断人财路如同杀人父母,所以叶青一番阻止丘处机的话语,显然是让丘处机跟谭处端的脸色,立刻变得阴沉了起来。 “贫道想要去哪里,恐怕还轮不到大人来操这份心吧?况且这草原之上,这几日看大人所率之人的行径来看,大人也该是客才对,为何还行起了主的职责?”丘处机脸色凝重的问道。 “两位道长若真是想要普度众生、救民于水火之中,那就自当该去中原才对,毕竟说起来,中原需要两位道长去拯救于水火之中的百姓更多一些吧?这茫茫的大草原上,哪怕是行上三五十里地也依然看不见人烟,则是实属正常的很。两位道长,不会是心里头只记挂着草原上的人,眼中的众生,也只有在草原上的才算吧?”叶青毫不退让的问道。 在他看来,不管这一趟草原行,丘处机跟谭处端的目的是什么,但若是能够不让他们见铁木真,最好是不让他们相见,谁知道历史上,丘处机在婉拒了完颜雍之后,是不是就跑到草原上向鞑靼人示好了,而后才回到其家乡传道授徒呢? 何况,自己已经在草原上碰见了他们,那么他们的意图,显而易见的,就是冲着草原上的强者而来。 “贫道若是访友呢?”丘处机冷冷的问道。 “草原上只有狼,没有人,更没有友。两位道长可以原路返回了。”叶青也不再跟他们啰嗦,甚至连多余劝解的话也不愿意说了。 看着叶青说完后,便转身要离去的背影,丘处机心中一动,突然急道:“大人留步,大人并非是金人?也不是夏人,是宋人可对?” “不错,在下还是宋廷出使金国的使臣。”叶青停住脚步转身,看着丘处机那若有所思的脸说道。 “这些人都是宋骑?”丘处机再次打量着不远处那开始集结起来的五千人,乌压压的一大片,如同草原上的野马聚集在一起似的。 “可以这么说。”叶青也回头看了一眼不远处整装待发的五千人,而后向赵乞儿招了招手,示意他过来。 “你既然是宋人,为何要跑到草原上来?而且……你们这多人,是怎么可能瞒得过金人一路过来的?”谭处端愣了下,看着叶青的神色不像是说假话,所以他很想知道,宋人这么多兵马,是怎么从金人的土地上,一路跑到这里来的。 丘处机则是不说话的静静的看着叶青,脑海里开始浮现那天大雪之时,自己跟谭处端被震彻天地的爆炸声跟一股风浪波及,而后才带着伤,找到了叶青他们扎营地方的情形。 “你们与金人交过手了?那天的爆炸声便是你们所发出的,杀了金人好几千铁骑后,迫不得已辗转到草原上来了?”丘处机内心有些震撼的问道。 “错,我是真正的访友。”叶青笑着回答道,而后对着赵乞儿说道:“不必跟我们同行了,带上人护送两位道长前往武州,而后你们再原路返回。” 赵乞儿先是愣了一下,但自燕京之后,不管是他还是泼李三、老刘头,已经形成不再听命行事的下意识,所以也不问为何还要护送两个无缘无故的道士回武州,便开始去召集人手。 叶青一把拉住赵乞儿的手,而后低声说道:“交给皇城司的人,一路监视他们回芮城或者是栖霞,而后才撤离。” “行,我知道了。”赵乞儿点点头。 武州有没有皇城司的人呢? 自然是有的,随着董晁等近三千人,随着市舶司的船过来了两次,再加上虞允文又送过来一批,当初董晁那三千人,如今已经是散布在燕云十六州的各个角落了。 “你真要阻止我们前往草原不成?”丘处机跟谭处端开始有些慌了,想不到这个宋人,竟然不由分说的,真要送自己两人回金人的武州城。 “不错,我不知道两位道长是不是能掐会算,还是真的有预知事物的能力,但我绝对知道,两位道长前往草原,绝不是访友、更不是游历那般简单。丘道长即然能够看到金国已露颓势端倪,想必也算出了这天下未来的主人会是谁,或者是已经分析的八九不离十了。两位有仙师遗志,志在把全真教发扬光大、扬名四海,但也不能不顾及同为宋人的风骨以及中原百姓的福祉,更应该多想想我大华夏民族的未来该如何是好才对,一味的只追求传经布道,不理尘世之间恩怨情仇,怕是也已经脱离了仙师王重阳的初衷了吧?”叶青神情严肃,看着两人正色说道。 “贫道不过是……。”丘处机看着数十骑缓缓向他们走过来,想要继续解释道。 “金国势微、宋廷孱弱、夏人向无大志向,辽人如今更是如同惊弓之鸟,龟缩于极西之地不敢向东一步,只敢在西边与大漠的小部落厮杀、扩张,而草原上如今鞑靼人虽然看似一盘散沙,但他们打小部落实力越来越分明,越来越有一统之势,所以不论日后哪个部落统一了草原,那么都有问鼎中原之势。如此一来,若是贵教能够借助着草原上最强大的势力,自然是可以平步青云,跟随着他们在一统中原之时,把贵教在中原发扬光大,达到唯我独尊的局面,对不对?”叶青不给丘处机说话的机会,多少有些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的说道。 “贫道……。”丘处机被叶青的一番话问的有些哑口无言,虽然说他心里头,确实如叶青所言,是希望能够把全真教发扬光大,但也没有叶青说的那么猥琐不堪、唯利是图。 “话糙理不糙,向来实话都是最难听的。我并非是有多么高尚的品格跟情操,但即然说道此处,在下倒是想问道长一句,道长可曾想过,若是有一天,如果真有一支草原上的部落统一了中原,道长觉得对于中原百姓、对于华夏民族的文明传承,到底是福还是祸?贵教的利益重要,还是华夏民族的利益更应该靠前一些?”叶青语气平淡、神色平静,这一刻倒是颇有一丝以身正道的名家风范。 “贫道早已经脱离嚣嚣红尘,世俗之事轮不到贫道来定论,也不是仅凭贫道一人,就能够改变你嘴中的华夏民族的文明传承。何况,何为华夏文明之传承?草原上的一切,难道就不是华夏之灿烂文明?”丘处机向前一步,大有要跟叶青开始论道之势。 “文明同样分先进与落后,道长可曾想过,若是鞑靼人一统中原,中原的那些文化又能真正的保留几分?又有多少文化因此而被葬送在铁骑之下?金、夏、辽、宋的灭亡,带来的大一统,又能保留几分汉唐之风?华夏民族又该在被一统之后何去何从?道长虽不至于有如此影响力,但若是只为一己之私、只为贵教的利益,而刻意结交鞑靼人,在下是绝不会坐视不管的。”叶青说道最后,坚定的摇着头。 (ps:接下来又该是最发怵的打斗章节了,该怎么写啊,谁能给点儿参考或者好的提议啊!!!!!!!!) 第四百二十七章 禁地草原 “哼,你以为凭借你一己之力,就能改变天下大势不成?此乃天道,非是人力可以扭转!”世间猪队友显然是多如牛毛,或者可以说,每一个精明且自私的人旁边,都有一个猪队友。 所以当谭处端对着叶青冷哼着说完后,丘处机则是看着叶青嘴角那若有若无、却又饱含深意的笑容,有些无奈的看了一眼愤愤不满的谭处端。 谭处端如此说话,等同于像叶青证实了他们确实已经看清楚了天下大势,所以才不辞辛苦的跑到草原上,就是为了抱住鞑靼人大腿,而后志飞冲天的事实。 “能不能改变、阻止是一回事儿,做不做又是另一回事儿。如果连做都不去做,又怎么知道最后能不能做到,能不能成功呢?”叶青带着淡淡的笑意说道。 如同上一世那一段华夏民族被小鬼子侵略的时期,若是都如同出家人一样看破红尘、不问世事,对于异族入侵置之不理,华夏民族早特么的亡了八百回了。 所以在叶青看来,不论僧道儒哪一个,之所以在华夏大地一直无法站上真正的神坛,就是因为他们见便宜就上,见灾祸就跑的墙头草之道,才使得他们即便是再过千年,在世人眼中,一直都存在毁誉参半的争执。 打着普度众生的道家、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的僧儒、教化万民的汉儒,哪一个有气魄以身正道、敢于直面生死? 再看看被钉死在十字架上的那位,看看那另外一位穆罕默德的人生起伏,相比较起来,华夏民族的汉儒、道、佛,往往都是依附着权贵而后声名鹊起。 不信的话大可以从上往下捋,五千年来的所谓圣儒、道、佛,哪一个不是跟权贵、皇室有着复杂的关系?几乎从未有一个像那两位一样,敢于向统治者跟权贵,为了百姓、为了气节而发起挑战。 “这么说,大人是铁了心,不让贫道游历草原了?”丘处机并不打算承认,自己看清时势,即便是谭处端已经把话挑明了。 “很坚定的不打算让两位道长游历草原,想要游历,华夏之地有的是大好河山可供二位游历,不管是能够助二位道长成仙证道的仙山还是江河,华夏之地向来不缺,实在不行蜀地也可以去,土蕃、大理都行,哪怕是临安,但草原……两位道长以后就当成是贵教的禁地吧,最好是以后别再来了,而我,也会尽最大努力的阻止二位道长进入草原的。”叶青手里的雁翎刀,在两人面前画出了一道深深的印记,而后抬头脸上带着灿烂的笑容,注视着丘处机跟谭处端。 “大人,虽说,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但这天下还并非全是你们宋廷的天下,你一个宋人岂不是管的太宽了些?”丘处机想不到叶青竟然如此的坚定决绝,脸色一下子变得阴沉了下来,手里的长剑也缓缓的抬了起来。 “没办法,我站在了为延续汉唐之风、传承华夏民族文明的高度上,国与国……不论是夏还是宋还是金、辽、土蕃、大理,还有这一望无际的广袤草原,在我眼里,都是华夏大地,但华夏文明却是在中原,也不该让他们这些外行来破坏、弄的不伦不类的而后再传承下去。”叶青不理会丘处机阴沉的神色,神色之间带着一丝的痞性跟得意,扛着出鞘的雁翎刀便往集结好的队伍跟前走去。 至于身后依然还不依不饶的丘处机跟谭处端,相信有赵乞儿看管着他们,他们也不可能再整出什么幺蛾子来。 随着叶青出现在种花家军中,老刘头跟赵乞儿、泼李三等人,就开始琢磨着是不是也该给种花家军整个旗帜了,毕竟,草原上虽然文明落后,但人家也是打着旗号的。 自己等人虽然是“客居”克烈部,但终究是外人,也应该弄个旗帜出来才对。 何况再有一日的时间,就该进入克烈部所谓的王庭了,到时候若是他们已经打了起来,自己这边等人,也应该是揭竿而起,给予桑昆等人从士气到兵力上的支援才对。 而叶青的要求也很简单,既然是被自己命名为了种花家军,即然又是以朝气蓬勃的英勇少年所组成的,那么旗帜上的意思,就该表达出朝气蓬勃、欣欣向荣,面对着美好的阳光茁壮成长至强大的符号才行。 于是老刘头、泼李三几人,憋在帐篷里好几天后,终于是弄出了种花家军的旗帜。 旗帜迎着草原上的寒风猎猎作响,上面绣着经过一个小部落时,请人给绣的……向日葵! 阴沉着脸的叶青,端坐在马背上,时不时望向那迎风飘展旗帜上,绣的歪歪扭扭的向日葵,手艺就不谈了,这种地方的手艺,自然是无法跟江南的刺绣相提并论。 但更令叶青感到无语跟黑脸的是,那旗帜上的向日葵他是怎么看怎么眼熟,特别是当旗帜被风刮的猎猎作响,上面的向日葵,就如同是一个萌萌哒的卡通动漫一样,正露出笑脸向他招手示意似的。 于是叶少卿、叶统领望着那让他极为郁闷的旗帜,跟着那向日葵对视了好久之后,终于想起来那看起来很欠揍的向日葵为何会如此眼熟了,这特么的完全就是植物大战僵尸里的向日葵翻版啊! 但不等叶青来得及训斥旁边一脸讪笑,知道这旗帜有些难看的许庆跟泼李三等人时,老刘头也不给叶青说话的机会,指了指前方开始变得杂乱无章,被马蹄踩的满地都是积雪消融后的黑褐色的烂泥说道:“近了,看来已经交上手了。” 老刘头的话语就像是那草鱼上悠长的号角声似的,随着他的话音刚落,那前方看似不远处的山丘另外一边,便响起了悠扬的号角声,随着号角声在广袤的草原上空飘荡起来,震天动地的喊杀声跟大地微微颤抖的动静,从山丘的那边立刻传了过来。 “卧槽!不会这么准吧?”面对第一次的草原之战,叶青的心头多少还是有些紧张,不由自主的骂出卧槽后,前方刚刚登上山丘的斥候,已经开始策马狂奔了回来。 “别速部、泰赤乌还有蔑儿乞,已经跟克烈交上手了,大战刚刚开始。”蚕豆儿眉宇之间全是兴奋跟激动,有些迫不及待的看着叶青说道。 “那边呢,还有什么人?”叶青紧了紧手里的雁翎刀,步枪也被他背在了身后。 这个时候,一把枪在这种草原上的激烈厮杀中,根本起不了什么太大的作用,何况自己也分不清楚谁是头领谁是兵卒,想要远处狙击厮杀在一起的草原部落首领,在还未亲自体会到真正的草原战之前,所以叶青也并不抱多大的希望。 “桑昆父子,还有一队人马,并不是熟悉的部落,很像是赶过来的乞颜部人。”蚕豆儿回答叶青的话语时,毫不拖泥带水,而且也会把自己的分析加入其中,倒是不失为一个合格的踏白 军兵士。 侧耳倾听着山丘那边的厮杀声,叶青紧紧咬着嘴唇上的死皮,而另外一边,跟着老刘头一同前往武州的鞑靼人,已经开始蠢蠢欲动,有些迫不及待的想要立刻冲杀过去。 叶青指了指那些人,而后对老刘头说道:“告诉他们,稍安勿躁,看看敌人有没有伏兵,探清楚了之后,我们再准备斜刺里杀进去。” “高见。”老刘头冲着叶青竖了个大拇指赞赏道。 毕竟不论是他还是泼李三还是许庆,都已经是打仗的老油子了,对于战场上的一切可谓是再熟悉不过了。 所以此时的叶青虽然看似沉着冷静,但在老刘头这些老油子的眼中,依然还是能够一眼看出,叶青并不是一个经历过很多战场厮杀、能够真的沉着冷静应对局面的合格将领。 不过,叶青身上自然也有让他们吃惊的地方,那就是叶青并没有因为他们在暗这一点儿优势,而后头脑一热,立刻下令让众人去冲杀、支援,反而是在神情有些紧张之余,还能够考虑到,敌方是不是也会同样在暗中布置了埋伏。 毕竟,老刘头等人跟随岳飞南征北战惯了,加上宋廷向来重文抑武,战场之上,不乏一些文官在己方微微占据了一些优势局面后,就立刻蹦跳着让武将立刻全力出兵,深怕错过了最好的战机。 就如同斗 地 主一样,人家出张单三,他就要出王炸一样的道理。 也正是因为这些外行的原因,让大宋向来在跟他国作战时,总是无法完全发挥出他们的全部战力,每次若是能够发挥出个六七成来,对于武将来说,已经算是烧高香了。 随着老刘头离去,也就说明,叶青并没有打算亲自指挥这近五千人去跟鞑靼人在草原上作战,毕竟,他还没有自大狂妄到:因为穿越所以全能的地步。 所以老刘头自然是统领那两千多人的鞑靼人,而剩余的种花家军,自然是由泼李三这个当年的御前沿海水军统领,来率领着跟鞑靼人作战。 至于许庆,以及当初跟随着叶青从临安城而来的一百禁卒,自然是要先保护着叶青,而后跟叶青游弋在战争的边缘,为他们掠阵、防范冷箭就足够了。 必要的时刻,叶青自然也希望自己真正的能够起到一些作用,比如狙击个鞑靼人的首领什么的。 第四百二十八章 号角声 如果要让叶青来形容战争,叶青只会说出两个字:震撼。 而且他甚至不不清楚,这种震撼到底是对一个现代人的心灵震撼,还是对战争厮杀场面的震撼,还是对人类自相残杀的矛盾震撼。 金戈铁马、气吞万里如虎、惨烈,此时此刻并不是站在高 岗上的叶青心中所能想到的词汇。 不知为何,叶青看着那从急速飞驰的马背上被挑落摔下马,而后一动不动,即便是后面的马蹄踩在胸前、手臂、大腿,哪怕是脖子上时,那鞑靼人如同一堆烂肉一样的尸体,随着马蹄的踩动而无力翻滚时,叶青心头却是充满厌恶跟惧怕。 他并不是没有杀过人,而且还杀过不少人,甚至还曾偷袭全歼过金国的五百金兵,但那些与如今眼前呈现的场景,完全是两个不同的概念。 并没有那惨烈的厮杀声在耳边嗡嗡乱叫,也没有气动山河的威势跟战马的悲鸣声。 他能够看到的,只有鲜血、鲜血淋淋的胳膊、鲜血淋淋的残肢,鲜血淋淋、垂死挣扎想要起身的战马,鲜血淋淋的士兵嚎嚎大哭的抱着自己的一截腿,而后头颅被人一刀劈走了一半,残留的半边表情,残留着说不出的恐怖与怨愤,甚至残留着一丝丝的无奈与看透生死的豁然,以及嘴角残留着的诡异的冷笑,像是在说:愚蠢的人类。 叶青从未像今日这一刻这般厌恶战争,也从未像这一刻般对战争充满恐惧,甚至端坐在马背上的他,恨不得在号角声四起,喊杀声惨烈的战争中,大喊一声:停,不要再自相残杀了! 但另一面,理性的声音也仿佛在提醒他,有人类的地方,就绝不会少了战争,绝不会少了留学厮杀,即便是文明高度发达的二十一世界,战争、依然也没有停息,只是远离了华夏大地而已。 高 岗之上能够俯视整个战局,那绣着向日葵的旗帜在叶青身后迎风招展,如同战场之上,那一面面各个部落大汗的旗帜一样,代表着这个部落的勇士,在战争中,还在顽强英勇的杀敌,还没有全部死掉。 一旦旗帜倒掉,意味着什么,叶青不用想都知道,那将会给正在英勇厮杀的部落勇士,带来气势跟心理上的双重致命打击。 如同两条长龙一样的骑兵,在战争开始陷入胶着状态时,在老刘头跟泼李三的率领下,如同两支利箭一样,直插三个联合部落的两肋。 积雪尚未完全融化,但却已经被马蹄踩踏的迅速融入进草原上的烂泥之中,马蹄时不时的打滑,使得冲锋的骑兵还未插入敌人的两肋,就率先在马背上一个不稳,摔了下去。 战马依旧跟随着大部队往前冲,这一刻恐怕连战马都不知道,自己在少了背上的主人之后,还继续一往无前冲势的意义何在。 但即便是这样,两把利剑一样的长龙,依然是以势不可挡的腾腾杀气,毫不畏死的冲进了敌人的两肋之间,如同两把烧的通红的烙铁一样,在血腥的味道当中,瞬间打乱了三个部落向克烈部跟乞颜部的连续施压。 但鞑靼人的号角声在战场上显然是通用的,一旦另外一方长长短短的号角声响起,另外一边的号角声也会立刻作出回应,或者是那迎风飘展的旗帜,便会卖力的在风中来回舞动,使得厮杀在战场上的骑兵,能够在全是骑兵跟战马的混乱战场上,还能够保持一丝对战争局势的把控。 “那就是乞颜部的旗帜。”蚕豆儿被老刘头放在了叶青的身边,此刻坐在马背上,一手拿着长枪,一手握着腰间的刀柄,向叶青说道。 “乞颜部的旗帜跟克烈部的旗帜在一起啊,难怪人家一直铆足了劲往那片平坦的地势上冲。”许庆顺着蚕豆儿长枪所指的方向,看了看战场局势后说道。 “不用说,肯定是王汗那个怕死的家伙,依托在了乞颜部的庇护下,所以两面旗帜才会在一起。”蚕豆儿嘴角扯出一抹不屑,对于高 岗下血腥味儿已经开始飘过来的战争,一点儿也不感到紧张跟害怕。 “那边不也是渐渐聚在了一起吗?”叶青看向相反的方向,短促的号角声在别速部、泰赤乌跟蔑儿乞的旗帜下响起,叶青指了指后,对许庆跟蚕豆儿说道。 “坏了,咱们还是晚了一步,三部这是不顾一切都要拔旗了。”蚕豆儿神色一紧,静静听了一会儿那短促的号角声后,急忙看向叶青说道。 “老刘头跟李三儿,只是减少了克烈跟乞颜的压力,并没有形成实质性的强有力的牵制。”许庆回头看向相反的方向,听着那短促的号角声还在不断的催促着战场上蔑儿乞部等勇士,不由的开始骂道:“特么的那克烈部的王汗是猪脑袋吧?明知道自己人数少,还特么的往一块儿凑,这不是给人一锅端的机会吗?” “别废话,擒贼先擒王!”叶青面色一冷,有些紧张颤抖的双手,紧紧抓着马鞍跟缰绳,抖了抖缰绳掉转马头,便要带着仅有的一百人,想要冲向蔑儿乞三步,渐渐围拢在一起的旗帜下。 “你疯了,一百人岂不是找死?”许庆一把拉住叶青的缰绳道。 “不赌一把怎么行?要不然老刘头他们肯定吃亏,一旦等人家反应过来站稳阵脚,那就是等着被包饺子了。”叶青一把拉开许庆的手,双腿一夹马腹,手里的雁翎刀刀鞘往地上一扔,这就打算冲向蔑儿乞部的旗帜方向。 许庆神色焦急,但他也不得不承认,叶青这个战场菜鸟说的是事实,如今就是需要一根可以改变战争局势的救命稻草,来扭转乾坤、就老刘头等人的性命。 这跟稻草在战场上那瞬息万变的形势中,有可能是万无一失的偷袭成功,但也有可能就是…… 肉包子打狗有去无回的找死之策。 自然,这并不是老刘头等人的错,而是他们没有考虑到,雪后泥泞的草原,给战马的速度带来的阻碍跟影响,所以才使得他们这两把插入敌人两肋的利剑,在俯冲到一大半后,因为雪后地滑的原因,变成了两把钝刀。 “蚕豆儿,你在这陪着都头,我带人去冲。”许庆冲着自己的手心,啐了口唾沫,两手掌心交叉搓了搓后,抽出自己腰间的雁翎刀狠声道。 “放屁,我特么好意思独善其身?”叶青说完后,便不给许庆说话的机会,手里的雁翎刀拍开前方的蚕豆儿,嚎了一声冲过去,便率先向地方的旗帜方向冲了过去。 “我…… 特么的这是为你好,蚕豆儿,保护好都头!”说道最后,许庆的声音已经是随着百人骑兵的冲势,开始对着蚕豆儿嘶喊着了。 “收到!”蚕豆儿手持长枪,紧紧护在叶青的左侧,手里的长枪也是紧了再紧,脸上写满了勇往直前、悍不畏死的决绝跟狠劲。 而就在叶青策马冲向地方旗帜方向的同时,乞颜部跟克烈部的旗帜下,一个身材魁梧的年轻人,突然大吼一声,脱掉了身上的皮裘,一把拔出腰间的长刀,对着手下的百十来人吼道:“跟我冲过去拔旗!” “喂,铁木真,你可是乞颜部的主心骨,你不能动……。”克烈部的王汗一把拉住铁木真的衣袖,有些慌张的说道:“你走了,我怎么办?” 铁木真回头,一双炯炯有神的眼睛,带着一股狂野的自信,冷冷道:“那就在这里好自为之,我要是拔了旗,你还是克烈部的王汗,若是失败,你就祈祷我的兄弟桑昆不被战死,而后继承你的王汗之位。” 说完后,也不等王汗再说话,甩开袖子上的手,带着自己的百十来个亲兵,便向蔑儿乞部旗帜的方向冲了过去。 如果说刚刚老刘头跟李三各自率领着近三千人,俯冲下来插入敌人的两肋是雷声大雨点儿小的话,并未对敌军造成理想的伤害的话,那么铁木真跟叶青不约而同的冒死拔旗,巧合之下形成的两翼,则就像是两根救命稻草一样,真正的起到了扭转战局的作用。 百十来人的小股骑兵,在草原之上、战场的两个边缘飞驰,如同游龙一样灵活,也如同猛虎一样,带着悍不畏死的气势,面对敌军侧翼偶尔剥离出来,阻挡他们前进的小股骑兵,甚至连速度都不减一分的就冲了过去。 不被重视,但又不得不出兵来对付这两股从两个方向冲向他们旗帜的骑兵,对于蔑儿乞部居高临下的旗帜下的蔑儿乞部的大汗脱黑脱阿来说,就如同鸡肋一样,派重兵阻截不值当的,因为会影响对刚才两股冲下来的骑兵的包围圈。 但若是不派重兵阻截,他们却是如同进入无人之境一样,前去阻截的小股骑兵,甚至都无法让两股骑兵减缓速度,就被毫不留情的冲散摔落马下,而后抱头鼠窜,或者是被踩的在雪地里嗷嗷叫唤着满地打滚儿。 眼看着两股骑兵,大有合围之势,大有一左一右从两侧斜刺里杀出,成为真正的骑兵,冲到他们的旗帜下给他们造成被擒王的困境之时,脱黑脱阿也顾不得是否能够全部吃掉那高 岗上冲下来的骑兵,不得不示意号角声再次响起,希望两翼能够撤出更多的骑兵,来延缓阻截那如同两只蚯蚓一样,但却速度极快的,冲向他们旗帜下的骑兵。 (ps:凑合着看吧,实在不行,自行脑补战争画面吧。) 第四百二十九章 无题 叶青对于争分夺秒这个词自然是很熟悉,但在冷兵器时代这真正的战场之上,他还是头一次赶到了争分夺秒的重要性跟迫切到焦躁、焦躁到甚至心中会不由自主的升起一股无奈的感觉。 号角声在广袤的草原上急促的继续响起,被蔑儿乞部等差一些包了饺子的老刘头跟泼李三,虽然不懂这号角声的含义,但他们对战场上瞬息万变的形势还是极为的敏感。 感觉到自己压力突然一下子如同洪水泄闸般一下子轻松了起来后,老刘头跟泼李三第一时间就是望向战场外面,寻找自己的旗帜跟敌军的旗帜。 当看到那向日葵的旗帜,正在往地方的主将营地冲去,而刚才给予他们极大压力,让他们感到窒息的鞑靼人骑兵,原本厚厚一层的壁垒开始变薄,一些骑兵开始冲向叶青方向时,老刘头与泼李三也不得不开始想要牵制住,准备追击叶青的鞑靼人。 于是战场上便开始出现了如同抢滩似的战争,老刘头跟泼李三显然绝不愿意让敌人轻易的从他们旁边脱身,而后去追击叶青等人。 而叶青等人如同游龙一样,沿着战场的边缘想要掠过,就得摆脱后面已经从战场上剥离出来的,开始在屁股后面追击他们的零散骑兵。 瞬息万变的战场之上,看似混乱到无迹可循,但却又是一环扣一环,哪一支骑兵稍微慢一些,都有可能迎来全军覆灭,或者是被人直捣黄龙的严重后果。 巨大的战场边缘,一左一右的铁木真跟叶青,自然是谁也看不见谁,所以即便是两人等同于左右夹击的策略,此时还未完全发现彼此跟彼此之间的用意竟然是一模一样儿。 随着他们开始进入蔑儿乞部落的骑兵身后,零星阻击他们的骑兵依然是时不时的冒了出来,如同美式橄榄球的攻守两方一样。 叶青这百人身为攻方向对方的区域猛烈的冲击,守方自然是无所不用其极的想要阻止攻方到达达阵区。 于是不管是叶青这一边,还是铁木真那边,虽然形成的局部战争并没有多少人,但其形势却是比起主战场显得还要过于激烈。 被撞飞的战马嘶鸣着忍不住在泥泞湿滑的草原上后退,马背上的主人被蚕豆儿手里的长枪跳落,不等靠近的鞑靼人被许庆手里的弓弩射中而后滚落马下,战马立刻在泥泞的雪地上滑出一条条长的蹄印,而后打着响鼻,如同下班了一样,往自认为安全的地方肚子跑去。 眼看着叶青跟铁木真从主战场的两侧,已经完全的突围了蔑儿乞部的阻击,脱黑脱阿此时也顾不得自己的安危,不得不开始命令自己跟前的亲兵,开始迎上左右两侧的小股骑兵,阻止他们再继续向自己靠近。 随着脱黑脱阿的骑兵如同脱缰野马一般倾巢而出,叶青手里的雁翎刀快速的扔给了蚕豆儿,随即拿起挂在肩膀上的步枪,对着前方的骑兵,看也不看的便开始射击。 而几乎就是在同一时间,叶青左侧的铁木真,在与叶青一同注意到彼此的时候,手里的长刀也是递给了手下,而后一把长弓被铁木真抓在手里,搭箭拉弓,其威势丝毫不亚于那边叶青手里的步枪所造成的杀伤力跟威慑力。 随着两人已经开始接近脱黑脱阿,铁木真从叶青手中的步枪第一声枪声响起,以及看着远处阻击叶青的蔑儿乞人滚落马下时,就注意到了叶青跟手里那古怪的东西的存在。 而接下来两人像是隔空较上了劲似的,只要叶青这边射中一个,铁木真那边必然是会还以颜色,也同样会用一支箭矢射中一个蔑儿乞部的勇士。 这种还不曾真正谋面,便开始较上劲的感觉,相信大部分人都曾经有过,而如今叶青与铁木真之间,便处在这种状态之下。 凭借着手里的作弊神器步枪,在冲向脱黑脱阿的旗帜下前,叶青根本就不可能落了下风。 而铁木真这个能够横扫欧亚大陆的霸主,哪怕是凭借着手里的长弓,百发百中之余,还有时间隔空望向,面目越来越清晰真切的叶青。 随着叶青手里的枪声再次响起,随着前方的阻击骑兵被打散,铁木真随着马背上下起伏之余,只见一下子从马背旁边的箭壶中抽出三根箭矢,一同搭在了弓弦上。 “卧槽!这特么的是不是作弊?”两人已经开始向脱黑脱阿的旗下合围,所以此时已经能够看清楚彼此,看着铁木真一弦三箭的样子,已经渐渐适应战场,不像一开始那般紧张的叶青不由的大声道。 震惊于铁木真的箭术之余,叶青的手自然也是没有闲着,枪栓声在耳边清脆快速的响起,随着铁木真一箭射出了三支箭矢,射落了三个骑兵,面对着脱黑脱阿的前方已经是一片开阔地的时候,这段时间也早已经跑到最前头的叶青,手里的步枪才算是射中了两人。 随着旁边的蚕豆儿举起手里的弓弩,一连射杀了两名鞑靼人后,叶青的眼前,同样是开阔地一片。 接下来的两人要面对的便是不到十数个神色惊慌的脱黑脱阿等人,以及那身后随风猎猎作响的旗帜。 枪声与箭矢划破草原上的上空,随着一左一右的铁木真跟叶青向他们冲了过来,旗帜下的十数人几乎是瞬间便做鸟兽散,扔下了插在他们身后的旗帜便开始向后方跑去。 许庆与蚕豆儿不等叶青发令,便自动的开始带着后面的禁卒,在草原上追击脱黑脱阿等人。 博尔术与木华黎自小便跟随在铁木真的身边,此时自然是也不用等,正与那另外一人同时冲向旗杆的铁木真下令,便也开始漫山遍野的追击着脱黑脱阿等人。 几乎是同一时间,蔑儿乞部的旗杆被叶青跟铁木真同时坐在马背上握住,两人的目光也随即望向了彼此。 铁木真的目光之中,更多的是一股铁血般的杀伐意味,以及对叶青的赏识。 而叶大穿越者的眼中,除了疲惫之余外,便是对这个让世界感到震惊的铁木真的好奇。 主战场上的形势,随着铁木真一刀斩断了蔑儿乞部的旗帜,以及随着泰赤乌跟别速部开始落荒而逃,战场之上的形势便是急转直下,老刘头、泼李三,已经汇合到一起的桑昆,在感到压力一松的同时,自然是不会放过痛打落水狗,追杀着开始军心不稳的蔑儿乞等三部的勇士。 “你会说宋话?”叶青见铁木真自我介绍后,而后也跟着跳下马背问道。 “我父亲会一些,跟着金人学来的。”铁木真的目光并未放在叶青再次背在身后的步枪声,在他眼里,任何东西都不如自己手中的弓箭能够给他带来安全感,给敌人带来更大的伤害。 “厉害了,可惜我不会你们的话语。”叶青耸耸肩,随着身上的热汗渐渐消失,夕阳之下寒风掠过,一阵冷风让人不由自主的打个寒战。 “战争结束了,克烈部的大汗还是我兄弟的父亲。”铁木真望着前方一片狼籍的草原,随着三部的人如同潮水般退去,克烈部追击的骑兵也开始撤了回来。 “但愿能抓住他们的大汗。”叶青笑着道。 即便是面对赵构时,他心里都没有拘谨跟胆怯,但面对这个还未成名的铁木真,叶青的心里头多少还是有一些虚。 这些时日他穿过茫茫草原,虽然是赶上了最恶劣的天气,但草原上的原始还是让他无法相信,多年以后,竟然是这些落后的百姓,被眼前沉稳的年轻人率领着,统一了华夏,打遍整个欧亚大陆。 所以在与铁木真说话时,叶青一开始总是带着一丝的拘谨,而随着满脸是血的桑昆赶过来,以及渐渐摆脱了那种情绪后,叶青也再一次恢复了常态,自己面对的……不过也就是一个人而已。 “如果你要是晚一天赶回来,我就会跟铁木真率兵攻打你了。”桑昆虽然不喜欢铁木真,看不惯铁木真的一切,但好在刚刚打赢一场彻底的胜仗,此时心情亢奋的他,心里头恐怕就是看猪都会觉得眉清目秀了很多。 “老天保佑,我还是赶到了,并没有让你陷入到大麻烦之中。”叶青笑了笑,同样也是牵着马,披着蚕豆儿送过来的皮裘,与桑昆、铁木真并成一排往前方的山岗另外一边走去。 面对桑昆时,铁木真的表情显得很沉稳,也不再像刚才独自面对叶青时,在杀伐之气退去后,还会偶尔微微露出一丝笑容。 站在高 岗上望向下方那一望无际,平整的如同白黑两色相间的地毯的草原,雪白的积雪、雪白的帐篷、雪白的羊群,在夕阳的余晖之下,如同被度上一层金色。 嗅着鼻尖浓烈的泥土气息,以及夹杂着的血腥味儿,叶青喃喃道:“好壮观啊。” “夏天的时候才好看,如今河水都被冻住了,少了河流之后,草原就会显得落寞很多。”铁木真牵着马缰,看了看叶青说道。 “真希望可以等到夏天,看了美景之后再离去。”叶青笑着道。 “美景?美景也是用鲜血换来的。”桑昆突然间像是个哲学家,煞风景的道。 第四百三十章 狂欢 残破的夕阳之下,草原被蒙上了一层的金色,若是不望向山丘后方的那一片狼籍,还残留着浓浓血腥味儿的战场的话,眼前的景象在叶青惊叹壮观之余,还带着一丝神圣与神秘的色彩。 战争的胜负对于草原上的各个部落来说如同家常便饭,被俘虏了的脱黑脱阿等人,一个个垂头丧气,身上原本从宋国带回来的华丽布匹所做的衣服,此时已经是残破不堪。 被克烈部的骑兵用长长的绳索拴在马后拽着往前跑,惊人的耐力如同草原上的蒙古马一样,虽然速度不快,但翻越一道山岭也是需要极强的体力的。 随着被拖入到克烈部的王帐前,苟延残喘的十七个人趴在冰冷的地面上,呼哧呼哧喘着粗气,起伏绵软无力、脏乱不堪的身躯。 时不时的还会招来克烈部妇女、老人的一顿骂声,以及唾沫吐到他们的脸上、头发上、脖颈处等等,但即便是这样,原本曾经高高在上的部落大汗,依然是趴在地上呼哧呼哧喘着粗气,对于他人的嘲讽跟奚落,表现的毫不在意。 成深褐色的手腕处被勒出来的血道子,在寒风中早已经风干,看着那深深的血印,让人甚至有些担心,经过寒风的风干后,会不会在撑起身躯的瞬间便会因此而折断。 成者王侯败者寇,在草原上体现的尤为淋漓尽致,早已经失去往日里威风凛凛的他们,喘着粗气、张着干裂的嘴唇,丝毫不在意他们往身上扔过来的脏东西,随手抓起一把与泥土混剂在一起的积雪,看也不看的便塞入到了嘴中。 叶青一个外人,自然是不好干涉克烈部的事情,桑昆的父亲王汗,如同是他自己打赢了一场胜仗一样,耀武扬威的带着手下进入帐篷,开始审讯自己的王叔等人。 铁木真此时在援助克烈部以后,如同叶青一样也是一个外人,所以此时克烈部王汗的事情,他也并不会插手。 跟着老刘头等人,回到当初他们的帐篷里随便的洗漱一番,便被告知,晚上为了庆祝胜利,克烈部上下会举行盛大的篝火晚宴。 叶青抬起头的瞬间,想到的就是烤全羊跟喝酒,毕竟在草原上,大碗喝酒大口吃肉仿佛就是天生的一样。 硕大的草原上,一个堪称为山一样的火堆被点燃时,叶青简直是不敢相信眼前看到的场景。 熊熊烈火让人离得老远,都能够感觉到那灼人的温度,稍微多站一会儿便会感觉到面颊开始变得滚烫,好想再过一会儿便会被烤干了似的。 与铁木真同样身为克烈部的恩人,自然是被桑昆父子当成了上宾来对待,不过相比较而言,桑昆父子就像是约定好了一样,一个对着叶青充满了善意,一个对铁木真则是充满了善意。 桑昆不喜欢铁木真,但其父却是因为铁木真父亲的关系,以及乞颜部三番两次出兵相帮的缘故,所以拉着铁木真的手是极为的热情。 而对于已经在他们克烈部寄居了一年多的宋人,王汗就没有那么多好脸色了,在他看来,若不是因为前些日子宋人借走了他们近三千的勇士,今日说不准他们会获得更加酣畅淋漓的一场大胜。 所以在面对叶青时,王汗的脸色就不像是对铁木真时那么讨好跟恭维,把他克烈部大汗的威风抖的可谓是傲慢十足。 叶青被桑昆拉着手坐在了王汗与铁木真的旁边,而后便是一众叶青根本无法从他们衣着上,分得清楚上下尊卑,有老有少的部落其他头领。 叶青一直很想弄清楚一个部落的行政组织组成,想要知道他们除了大汗之外,在管理部落上,他们在除了拳头以外,到底还会靠什么来管理。 但今夜在如同整个草原都陷入狂欢的篝火晚宴上,叶青的这个目的,显然是不可能达到了。 长相在叶青眼里,若是放到江南都能被误认为男子的美女,被桑昆手下的人,当成了礼物一般,为了感谢而推送到了叶青跟铁木真的怀里。 闻着美女身上的羊膻味儿,叶青刚刚灌进嘴里的烈酒,差点儿被吐出来。 而旁边的铁木真,则是能够若无其事的搂着美女在怀里,一副享受的样子。 巨大如山的篝火四周围满了男男女女、老老幼幼,但凡是在克烈部稍微有头有脸的人物,都出现在了今夜的篝火晚宴上,而其中自然是当属乞颜部的人,在其中最为受欢迎。 随着叶青大口的跟桑昆、铁木真喝酒,王汗已经把自己部落里的不少美女,如同批发一样的,许配给了乞颜部的勇士,木华黎、博尔术、博尔忽等,都被王汗讨好似的送了好几个美女。 在叶青看来,草原上的篝火狂欢,从一开始就进入到了高潮,随着王汗又赐了几个美女之后,随着半人高的酒桶被换了一遍后,叶青的目光所到之处,已经是能够看到,好几个白花花的身躯,在木华黎的等人的怀里,开始如同蛇一样的扭动着。 只是因为篝火晚宴的歌舞声音很大,所以才掩饰了那女子的呢喃声。 但即便是没有那热闹非凡的歌舞声,恐怕木华黎等人,也不会在乎别人的目光,甚至如果要是来了兴致,他还是很愿意在你的面前,一展如何征服女人的雄风的。 叶青自从穿越到这个时代,还从未像今日这般喝酒,与铁木真战场之上未分胜负之后,这一次便在酒上开始较上了劲,不过相比于白天那血腥的战场,这一次叶青与铁木真如同斗鸡一样。 通红的眼睛一眨不眨的注视着彼此,酒碗看也不看的往嘴里灌,只是在两人一连喝了七八碗后,其中倒是多了一个不甘落后的桑昆。 举起酒碗用生硬的汉话喊道:“来,再干十大碗,谁不干谁王八蛋。” “噗……。” 铁木真跟叶青含在嘴里的就瞬间喷出,两人不约而同的同时瞪向了桑昆。 这小子是耍赖啊,自己刚才跟铁木真拼酒的时候,他像是没事儿人似的,如今自己跟铁木真刚刚一口气灌下十大碗,他这立刻举起酒杯装豪迈来了。 而铁木真显然就比较了解桑昆了,只见铁木真用袖子擦了擦嘴,拉开胸前的衣襟,裸露着结实的胸膛,用力的拍了拍后,说道:“我要跟你比摔跤,摔完了再喝。” 有些微醉的叶青,自然是看热闹不怕事大,在两人中间连连点头,拍手叫好,怂恿着桑昆去跟铁木真摔跤。 随着桑昆有些犹豫的眼神,碰上了铁木真那充满热血的眼神,心中豪情瞬间也被激发,大喊了一声好后,放下酒碗推开旁边的女子,同样是光着上身,率先跳到了篝火旁边。 众人看着桑昆突然间光着膀子跳到了载歌载舞的人群之中,瞬间旁边兴奋的鞑靼人,便给他们腾出了好大一片空地,一个个开始张望着,到底是谁竟然有胆子挑战桑昆。 铁木真看着叶青笑了笑,打量着身形同样高大的叶青道:“我打败他之后,下一个就是你。” “关我屁事儿。”叶青不屑的说道。 随着铁木真跳下高台,跟桑昆站在空旷的篝火旁边时,众人瞬间便发出了山呼海啸一样的呐喊声跟鬼哭狼嚎的声音。 恍惚之间,叶青看着铁木真跟桑昆,以及他们身后巨大的火堆,仿佛又回到了他当初在朱日和的场景,仿佛军民 联欢一样,在草原上载歌载舞的篝火晚宴那一刻。 总之,这一夜叶青过的极为的不真实,如同一个长长的梦境一样,一会儿叶青以为自己回到了上一世,一会儿叶青又不由自主的举起了酒碗,与桑昆跟铁木真一同痛饮着烈酒。 依稀之间,他还记得铁木真突然之间的提议,便是让叶青不如加入他们,当着部落里的所有人,当着王汗以及各位部落的首领,如同汉人当年的刘关张,而后三人一起结为安答。 早上醒来浑身疼痛的叶青,也不记得自己到底有没有在昨夜里多了两个兄弟,但他却记得,三人还曾讨论过年龄大小,自己好像是排行老大,桑昆为二、铁木真为三。 当然,宿醉后醒来的叶青,哪怕是想破脑袋,也一时之间不知道脑海里残存的这些,到底是真实的,还是是自己喝醉了之后,做的一个梦。 “卧槽……。” 躺在睡榻上的叶青痛苦的低呼一声,因为此时他才注意到,自己的身体两侧,竟然并不是被子,而是热乎乎的、光滑绵软的两具女人的身体。 随着叶青的动作,旁边两个“美女”也几乎是同一时间醒了过来,不过倒是没有出现叶青脑海中的那句:“大爷,您昨天晚上好坏啊,竟然那样欺负人家……。”等等之类的话语。 而是两人光着身子、落落大方的从被窝里钻了出来,看着眼珠子在她们身上乱转的叶青,先是笑了笑之后,而后便开始自顾自的当着叶青的面穿衣。 “还好。”看着两女结实紧致的身躯,落落大方的在他眼前穿衣之时的动作,叶青的一只手不由自主的伸向了被子里,内裤倒还是没离身,是不是说明昨夜其实什么也没有发生? (ps:状态奇差,对不住大家了。) 第四百三十一章 酒后 如同聋哑人一样,反正说话谁也听不懂,叶青只好连比划带说话把两女打发了出去。 而两女有些茫然的神情,还是很不理解,如今她们应该已经是他的财物了,他这是要把自己两人送到哪里去?还是说对自己不满意? 站在帐外的叶青一连挥手好几次,都没有打发走离他不过七八步距离的两个女子,直到老刘头跟蚕豆儿出现的时候,也不知道对两女说了一些什么,而后两女脸上的神色稍微好看了一些后,再次对着叶青嫣然一笑,而后才离开。 回到帐篷里的叶青,一边自顾自洗漱一边问老刘头,到底跟那两女子说了一些什么,她们怎么就愿意离开了。 老刘头看着叶青的背影嘿嘿笑个不停,直到叶青脸上的神情开始由茫然往明朗转变时,老刘头才嘿嘿道:“我告诉她们你不行,别看长得人高马大的,不中用。” “我……。”瞬间满脑门黑线的叶青,显然也猜中了老刘头不会说什么好话,不满的道:“你就不能编个好一些的理由?比如我现在可是有妇之夫,而且还是两个女人……。” “你就算是有八个,她们也无所谓,昨夜里桑昆把她们塞到你怀里的时候,她们就是你的个人财物了。”老刘头擦拭着旁边的雁翎刀,长长的刀柄被他擦拭的都快要反光了。 而蚕豆儿也在另外一边,帮着叶青收拾着马鞍,时不时的听着老刘头嘴里关于草原上女人的话题,也跟着嘿嘿的笑上几声,如今也是青春期,开始对女人的身体自然是显得更加的好奇了。 “昨天我是不是喝多了?干什么了都?”叶青摇了摇头,脑海里依然挥之不去的,还是昨天跟铁木真、桑昆结拜的事情。 在他看来这件事情有些匪夷所思,但又有些像是昨天夜里真实发生过的,只是自己的记忆太过于模糊了,让他在无旁人作证的情况下,很难分得清楚是真是假。 “您不会昨天晚上的事情全忘了吧?”沉重的马鞍被蚕豆儿放到了帐门口,一把弓弩也被他挂在了马鞍上,看了一眼笑着不说话的老刘头,蚕豆儿惊讶的问道。 “从我跟铁木真摔跤完后,我就不太记得后面到底还发生了什么。”叶青再次活动着酸疼的四肢。 昨天夜里,篝火晚宴的高潮,如同铁木真所说的那样,在桑昆输给了他后,自己就被光着膀子、露出油亮结实上身的铁木真,当着近千人的面招呼了下来,要跟他摔跤。 结果自然是不言而喻,虽然输的不像桑昆那么狼狈,但被摔的却是比桑昆还要狠。 “昨天摔完后你们又继续喝酒,你可还记得?”老刘头问道。 “记得一些,只记得铁木真说真是痛快来着,后来就开始喝酒,然后……就没有多少印象了。”叶青松松肩膀,无奈的看着两人说道。 吃着老刘头带过来的早餐,喝着那热乎乎的马奶,浑身舒坦了很多之后,耳边依然是老刘头跟蚕豆儿两人,你一眼我一语的像叶青说着昨天晚上后来发生的事情。 与铁木真、桑昆两人,当着克烈部跟乞颜部众人的面,还有那巨大熊熊燃烧的火堆,三人郑重其事的在近千人面前结为了安答。 “然后呢?”叶青回忆着到底是谁提出来的,答案从蚕豆儿嘴里出来,证明了他的猜测,就是铁木真的提议。 “然后?然后便是喝酒唱歌跳舞,你又不懂人家的鞑靼话,跟着瞎哼哼,到最后我只记得你还唱出了几句,我都没有听过的曲儿。”老刘头把手里的雁翎刀扔到叶青,示意他可还满意。 叶青不动声色的点点头,心里头却嘀咕着:自己唱歌? 来到这个世界上后,临安妓院里的曲儿,他根本就学不会,腔调的拿捏以及发声的位置,还有那跟后世戏曲也还有着极大区别的唱法儿,叶青觉得自己就算是学一辈子,恐怕也学不会一句,但自己竟然唱歌了昨天夜里! “唱什么了?”叶青故作若无其事的问道。 “我记得我记得。”蚕豆儿兴奋的举起手,向叶青邀功道。 “那你说。”叶青的脸色开始黑下来了,一丝丝的尴尬开始浮现在脸上。 而蚕豆儿丝毫没有察觉到,竟然还清了清嗓子后,学着昨天夜里叶青那古怪的腔调哼道:“我站在草原望北京,一望无际国泰安宁,唱出草原的豪情和美丽,让这歌声回荡紫禁……。” “对了,这紫禁是北京的哪儿?”老刘头看着叶青越来越黑的脸,踹了蚕豆儿一脚示意别唱了,而后转移着叶青的注意力问道。 “北京的紫禁城啊,就是一个小院子而已,这么唱起来比较合辙押韵我是这么觉得。”叶青满嘴胡诌道。 何况,他跟老刘头嘴里说的北京,也并不是指一个地方,一个唱的是后世的京城,而老刘头嘴里的北京,则是如今金人治下的五京之一的北京大定府,地理位置完全不一样。 蚕豆儿牵过来了战马,弓弩跟雁翎刀也被他一左一右的挂在了马鞍的两侧,而后顺手拍着马头,鼓励着那匹纯黑色的战马:“今日争点儿气,千万别让大人落于人后。” 叶青也不理会蚕豆儿跟战马谈心,回头对着老刘头说道:“想必临安如今也已经快要乱成一锅粥,所以我们不妨就在这里放松几天,而后便沿着黄河从夏金的边界回临安。你也该回去了,兰儿都想你了。” “那这边……?”老刘头听到叶青谈起正事儿,脸色也变得严肃起来问道。 “泼李三留下来,等咱们回到临安,若是一切正常,就让泼李三带着他们回临安。”叶青抬头看了看湛蓝湛蓝的天空,站在草原上看天,总感觉天好像很低似的,离自己并不是很遥远,而且说不准还有卫星在转动呢。 “两千多人……咱们……咱们吃的下吗?”老刘头被叶青的大手笔跟口气吓了一跳,有些结巴的问道。 “董晁他们已经北上了,这事儿想必泼李三也跟你说起过。董晁他们近三千人腾出来的地方,他们正好一个萝卜一个坑的给占上就是了。只是……。”叶青摇摇头,回头看了看远处渐渐接近他们这边的几十骑鞑靼人,而后对老刘头说道:“蚕豆儿等人,进入皇城司不太可能了,不管如何,我回去之后,皇城司必然会有或多或少的变动,甚至有可能其职能也会随着金人免除了岁币之后,而被朝廷改变。所以在回到临安我还未安稳下来前,若是泼李三他们随后就赶到,我需要一个秘密的地方暂时安置他们。” 老刘头默默的点点头,凝重道:“明白了。我来想办法,临安附近我熟。” “好,交给你了。你就不用陪我去狩猎了,蚕豆儿他们陪着就好。”叶青刚刚说完后,蚕豆儿便带领着十几二十骑,与他年纪相仿的二十岁上下的少年,一同来到了叶青跟老刘头的身边。 随着老刘头对着蚕豆儿等人警告道:一会儿跟着鞑靼人狩猎,别丢了大人的颜面,跟咱们宋人的骨气后,叶青便率领着蚕豆儿等二十骑,快速的离开了营地。 随着不远处的铁木真跟桑昆,一人身后跟着几十骑也匆匆赶到时,三人率领着近百十骑,开始往草原的更深处驰去。 虽然三人于昨夜已经结为了安答、结为了兄弟,但三人聚在一起后,并没有出现那让叶青觉得尴尬的称呼:大哥、二哥、三弟之类的称呼。 但也因为铁木真给了叶青一块质地良好的狼形玉佩,以及桑昆给了叶青一块儿克烈部的铜牌作为结拜为安答的见面礼时,叶青也终于想起了昨天夜里的一些片段。 因为他差些在喝醉之后,把自己的手表跟野战刀摘下来送给了两人当作见面礼。 不过好在,最后还是以一颗廉价的子弹,系上了红绳之后,送给了铁木真个桑昆各一颗。 猎杀狼向来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即便是未来的草原乃至欧亚大陆的霸主铁木真,在随着雪地里的狼爪越来越密集时,神情也开始变得凝重了起来。 而叶青这一次并没有带自己的作弊神器,只是一直观察着铁木真跟桑昆之间,有些微妙的气氛。 “你不用帮着你父亲在昨天胜利后,处置那些战败的部落?”随着战马开始循着狼的爪印往前走,叶青若无其事的问道。 “哼,这事儿得问他了。”桑昆冷哼了一声,看向另外一边的铁木真,神情写满了不满。 “我要了一个断了一只手臂的别速部的勇士而已。”铁木真淡淡的说道。 “一个断了手的人,你那么稀奇干什么?”叶青假装不知道的问道。 “不知道,但我感觉他会给我很大的帮助,就像你跟桑昆一样,会在我危急的时候,也给予我这个兄弟无私伟大的帮助一样。”铁木真扭头,看了叶青一眼后,便望向了桑昆,言语之间颇有求和之意。 “但他是克烈部的俘虏,而不是你乞颜部的俘虏。”桑昆不依不饶道。 “王汗答应了,是作为我帮助你的谢礼,我可以从这些战败的部落里挑选男女老少,带回我乞颜部。”铁木真嘴角含笑,认为这并不是什么大事儿,桑昆不过是闹小情绪罢了。 第四百三十二章 诱惑的开始 第四百三十二章诱惑的开始 ------ 第四百三十二章诱惑的开始 也可能是因为铁木真的一声太过于霸气,使得叶青心中一直存有先入为主的观点,但不管怎么说,通过这段时间的观察,叶青能够感觉到,即便是如今还未在草原上形成独一无二的影响力的铁木真,内心仿佛已经住着了一条龙。 不管是是大是小,还是有意无意,铁木真的所作所为在叶青看来都带着很强的目的性,不论是对别速部哲别等人的招降,还是在对待桑昆的问题上,铁木真的内心,有时候表现出来的,绝不是他最真实的内心。 不同于叶青因为了解历史,所以可以提早布局、谋划而使用的作弊手段,铁木真的眼睛跟内心里,仿佛早已经知道了自己,未来到底该走上什么样的道路,所以即便是如今年纪轻轻的他,他做事的目的性强大到让叶青吃惊。 如同铁木真的内心里只有华山一条道一样,从来不会去左顾右盼,而是心志坚硬如铁、不管会经历什么艰难险阻,他都只认准了脚下的这一条路,打算一走到底。 当然,叶青也知道,铁木真并非是靠着他一个人的力量,由一个草原上的平民百姓,变成了成吉思汗。 虽然其父死的早,而且少年时期铁木真也经历了种种磨难,但其父也速该同样也为铁木真留下了,后来供他能够重组乞颜部,以及统一蒙古的很大资源。 所以在叶青看来,把铁木真视为官二代倒也是未尝不可,再加上少年时期的磨难磨砺了他的心志,要是从理论上分析来看,那么铁木真的崛起之路,也就变得不再那么神秘了。 三人之间的打猎,与其说是因为打了胜仗之后,为了发泄内心之中还存有的沸腾杀意而狩猎,倒是不如说是,三人在结为安答之后,要进行一次公平公正的,不以年龄论老大、老二、老三位置的角逐。 所以在少了步枪这个神器之后,即便是拿着最好的弓弩,在猎杀群狼结束后,叶青带着蚕豆儿猎杀的草原狼则是最少的,不过倒是让他把头狼给抢了下来。 铁木真猎杀的最多,桑昆其次,两人看着叶青虽然在数量上少于他们,但却是多了一个极为有份量的头狼后,也不得不佩服叶青的迂回战术。 “我本想猎到头狼,把最好的皮子送给你,现在看来,不需要我动手,你就可以做到了。”铁木真三人并骑而行,身后跟着浩浩荡荡的百十来人,马背上除了驮着人,自然是还有他们的战利品。 “自己动手丰衣足食,总比仰人鼻息要强不是?”叶青极为满意的拍了拍放在自己马背上,如同小牛犊似的头狼的躯体,好在猎杀时并没有破坏了皮子,倒是可以做出一件上好的皮裘来。 “我也很了解金人,但我草原上部落甚多,如同一盘散沙,想要齐力抗金很难啊。”铁木真笑了笑,也顺手拍了拍叶青马背上那硕大的狼头。 他心里多少还是有些遗憾的,其实若是他猎杀了头狼,而后送给叶青,这样一来,自己跟叶青之间的关系,也就会显得更加进一步了。 从来到克烈部之后,铁木真也发现了克烈部这段时期巨大的变化,无论是他们的兵器、弓箭等等,都要比草原上其他的部落的要精良很多。 虽然铁木真并不认为打胜仗必须要拥有最为精良的兵器,但若是有好的兵器,能够起到事半功倍的效果,他自然也是乐意为之的。 叶青看了桑昆一眼,而后像是考校似的问道:“你可知道金人为何封你父亲为王汗?” “因为我克烈部是草原上仅次于扎达兰部实力最强的部落,金人忌惮我们,所以才会封我父亲为王汗。”桑昆坐在马背上傲然道。 在他看来,经历了昨天一场酣畅淋漓的大胜仗后,以后草原上恐怕不会再有其他部落来嘲笑他们父子的汗位,永远都是靠别人送的来讽刺他们了。 毕竟,昨天克烈部的勇士不论是杀敌数量还是勇猛程度,比起铁木真率领的人来说也是不遑多让的。 何况还有叶青帮助的功劳,如此一来,克烈部就不用承铁木真一个人的人情了,这对于一直想要与铁木真并肩的桑昆来说,绝对是一个扬眉吐气的大好机会。 叶青默默不语的笑了笑,众人在一块儿避风的空旷地方停下,扎营等琐碎事情,自然是也用不到他们三人来做,于是在刚刚升起的篝火堆旁坐定。 铁木真看着叶青的目光转向他时,拿着手里的木枝扒拉着篝火,淡淡道:“金人的用心很险恶,封叔父为王汗,并非只是因为克烈部的强大,也存在着让草原上的部落永远无法统一的计谋。” “不错,金人对待草原上的部落,要么就是分而治之,要么就是……屠杀减丁。”通红的火光照在叶青的脸上,叶青笑着继续道:“金人绝不希望看到草原上只有一个强大的部落,他们自然是希望看到有很多很多的永远无法统一的部落存在,这样也便于他们只要掌控几个大部落就足以,而后由大部落来掌控小部落,或者是任由你们自相残杀。总之,想要统一草原上的各个部落,金人是你们最大的障碍。” 桑昆听着两人的谈话,听着两人把金人想的如此的聪明又狡诈,不由自主的哼了一声,一边烤着手一边不屑的说道:“草原上各个大小部落一直都存在,不过是用你们的话说就是: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就看一个部落是不是能够一直保持强大了。至于统一草原上的各个部落,铁木真,你的想法儿很幼稚。何况,金人又岂会眼睁睁的看着你统一整个草原?凭借你一个小小的乞颜部?我觉得你还是不要做梦了,你还是先考虑考虑,扎木合那头野狼,会在什么时候吃掉你的乞颜部吧。” “扎木合的野心很大,他想统一草原。”铁木真的眸子里,篝火熊熊燃烧着,平静的说道。 “我也觉得不太可能,虽然我很清楚金人对待草原部落的计谋,但是我可是刚从金国逃出来的,他们兵强马壮,而且如今还有了可以为他们提供很多金钱的黑石。我想他们以后肯定会以黑石来换草原上的战马跟牛羊,这样一来,你们想要强大、统一就更难了。”叶青端起酒杯大口喝着道。 草原上的夜晚自然是极为寒冷,若是不喝酒暖暖身子,只靠篝火取暖,坐在空旷的草原上,显然是没办法撑住的。 若无其事的喝着酒,叶青余光扫过铁木真跟桑昆,在听到黑石时,不由自主的皱起的眉头,而后一支野兔腿拿在手里,毫不客气的撕咬起来。 铁木真眉头紧皱,看着自己的安答没心没肺吃的很开心,平静道:“黑石?以前从未听说过,是你的主意吧?” “嗯,没错。我帮他们找到了大量的黑石,甚至可以说是取之不尽用之不竭,所以他们最后是卸磨杀驴,还好我早有防备,及时逃了出来。”叶青吃的满嘴是油道。 “你得谢谢我克烈部的勇士,要不是我派人跟着你的老刘头一起前往武州救援你,你恐怕不是死在了金人的手里,就是冻死在了雪地里了。所以黑石草原上有没有?”桑昆转移话题的速度也是相当的快。 “草原上没有,不过……。”叶青皱了皱眉头,脑海里回想着燕云十六州的地形道:“云洲倒是有,但因为有残破的长城相阻隔,想要以其取代牛粪马粪取暖,怕是比较困难了。” “云洲?”桑昆皱了皱眉头,而后不由自主的望向了深思中的铁木真。 克烈部乃是乃蛮部、扎达兰等少数的几个部落外,草原上最大的部落,而属于他们克烈部的草原,恰恰是与云洲接壤。 铁木真目光直视着篝火,摇了摇头后才缓缓说道:“现在不宜招惹金人,燕云十六州是金人的命脉,自然是有重兵把守、防范,何况,还有长城相阻隔,要想突破更是难上加难。” “黑石有你说的那么好,会比牛粪还耐烧吗?”桑昆此时并没有反驳铁木真的稳妥起见,毕竟,他心里也很清楚,此时的金人,并不是他一个部落就能够惹得起的。 当然,若是那黑石真的如同叶青所言那般,对于草原上寒冷的冬季有着极其大的帮助的话,或许可以考虑着联合其他部落,或是抢,或是多换一些黑石来过冬取暖。 此时的草原上,买卖或者是以货易货两者之间,以货易货自然是最为通行,但在桑昆的心里,以货易货是弱者、小部落才会干的事情,大部落就应该抢才对。 “自然是比牛粪耐烧要暖和,还没有臭烘烘的异味儿。”叶青手里的骨头被扔进了篝火堆里,看了看两只满满是油的手,再看看旁边陷入沉思的桑昆,于是便把手伸向了桑昆的身上。 桑昆无语的看了一眼,铁木真则是脸上写满了笑意,问道:“武州的地形你了解多少,我想要看看武州的地形。” “乃蛮部可是离那里更近,而且他们比你们更加的强大。”叶青看着铁木真那双燃烧熊熊烈火的眼睛,平静的说道。 第四百三十三章 长城 他很清楚鞑靼人对黑石的渴求,毕竟,草原上的冬季太过于漫长、寒冷了,甚至是漫长、寒冷到即便是身披厚厚毛皮的牛羊,都很难熬过一个完整的严寒冬季,而不被冻死。 所以不论是心中有大志向的铁木真,还是为了一己利益的桑昆,对于叶青嘴中的黑石,自然而然的充满了渴望,希望能够拥有大量的黑石,来保证他们未来在草原上漫长的冬季里,能够过的稍微舒服一些。 铁木真是在覆灭了克烈部之后,才开始对乃蛮部下手的,而后一路沿着武州打下去的,最终把金国灭亡。 所以对于叶青来说,把武州黑石一事儿,跟云洲有大量的黑石一事儿告诉铁木真,如同一把双刃剑一样。 他也不知道这是不是会因此让铁木真加快统一草原的步伐,也不知道如此一来,若是铁木真统一草原后,到底是先攻打武州灭亡金国,还是会直接攻占云洲,而后再进入中原。 人家身为历史上鼎鼎有名的军事家,叶青自然是无法猜透,随着历史局势的改变,铁木真又会做出什么样儿的改变来。 但不管如何,对于叶青来说,铁木真统一草原而后进入中原,并不是他想要看到的。 羊群里跑进来一只狼、两只狼也还可以,汉儒文化的强大跟兼容性,相信很快就能把狼变成狼狗或者是羊。 但若是进来一群饿急了、穷疯了的狼一窝蜂的涌进中原的狼群内,那么狼跟羊在融合与杀戮之间,就会形成一种不伦不类的文化,而后那股文化哪怕是几百年后,依然还无法从民族的骨子里去除。 所以对于叶青来说,在铁木真统一草原之前,必须要想方设法的人鞑靼人跟金人之间的矛盾继续扩大,最好是两方都按耐不住的刀兵相向,这样一来,说不准南宋那帮天天喊着收复失地的武将,还真的有一丝机会收复失去的半壁江山呢。 黑石足够成为一个理由,但显然绝对不会是唯一的导火索,杀人越货、盘剥压榨等等酷吏一般的手段,才会让鞑靼人奋起反抗,而且还是在未统一之前。 这样一来,叶青就只能依然寄希望于金人的贪婪,跟变本加厉的性格了,毕竟随着黑石带来的利益越大,金人必然是会扩大采煤的规模。 完颜雍在金国提倡休生养息,显然是不可能让自己人来到武州开采煤层,而宋人身在中原,只要不天天嘴炮似的嚷嚷着造反、盼望王师,完颜雍显然是不会主动招惹他们的。 那么想要大规模的人力帮他们金国赚取财富,从而使得金国能够在短时间内达到一定的富裕,就必须要压榨鞑靼人来帮他们采煤。 如同资本剥削无偿的占有百姓劳动所得的剩余价值一样,只要金人继续贪婪下去,鞑靼人总有一天会在未统一之前,就会跟金人发声冲突,这对于宋跟夏,可都是十足的好消息。 在草原的帐篷里头,跟泼李三交接完所有事情的老刘头,天天掰着手指头数日子,草原上的寒风依然如同刀子一样,打得人脸生疼,而南方已经是在老刘头数了大半个月手指头后,再次进入了热闹喧嚣的元日。 铁木真带着自己的财物,大批大批别速部、泰赤乌以及蔑儿乞部的牧民,开始往草原深处的乞颜部返程,叶青也开始带着自己的一百人,在同一天启程,沿着黄河一路西行而后南下。 桑昆很满意这一次部落战争给他们克烈部带来的财富跟女人,同样,也对于铁木真带走了一部分俘虏而心有不满。 但不管如何,这是他父亲王汗脱翰里勒的决定,如今他这个还未掌握实权的小可汗,也没有阻止的办法。 草原上的积雪已经融化了不少,但天气依然还是极为寒冷,难得的一天的好天气,铁木真满意的看着浩浩荡荡开始启程的队伍,牛、羊、马闹哄哄的混在一起,发出着各自的叫声,像是依依不舍的跟自己的“故乡”在道别。 同样,各个战败部落的牧民,一个个睁着一双没有丝毫感情的眼睛、麻木着表情,在乞颜部骑兵的来回巡视下,赶着马车、牛车载着一家老小,跟着浩荡的人群缓慢的向草原深处进发。 人群之中时不时也会传来乞颜部骑兵嚣张的笑声,以及小孩儿哭喊、母亲求饶的声音,以及丈夫被乞颜部骑兵毫不留情的拳打脚踢,却不敢还手的画面。 骑在马背上的叶青与铁木真的视线,从闹哄哄的人群之中转移到彼此的身上,铁木真的神情,像是早已经对其手下的粗暴跟野蛮习以为常。 在他看来,鞑靼人的勇士,不论是看上了有夫之妇,还是未出嫁的女子,那么只要能够凭借自己的本事儿抢到手,那么一切也就都是合理合法的,是草原上允许而不会被人指责的。 所以叶青对于刚才看到的一切,并没有表现出什么异常来,倒是铁木真笑了笑说道:“是不是觉得我们很野蛮,比起你们宋人?” “比起金人都已经是足够野蛮了,何况是向来以礼至上的宋人,若是宋人的话,恐怕早就被人指责加阻拦……。”叶青说了一半,而后便是笑着不再往下说了。 因为他脑海里突然间想起来,当初在临安时,自己跟乞石烈志宁结怨,不就是因为钟晴被其阻拦,而以礼至上的宋人,也不过是站在一旁看热闹,并没有一个人阻止吗? “你们宋人也很想收回你们失去的半壁江山,对不对?宋人很强大吗?”铁木真继续问道。 “比起其他民族来,绝对是称得上强大,不论是哪一方面。但在进化演变的过程中,总是有一些糟粕,当然,也会走弯路,但早晚也会改回来重新回到正确的道路上的。”叶青不卑不亢的说道。 铁木真目光深邃、叶青视线玩味,两人端坐在马背上,在等待着桑昆的时候,静静望着彼此默默无语之间,气氛则是变得越来越诡异了起来。 “如果有一天,我想去临安看看我的兄弟。”铁木真突然说道。 “随时欢迎我的兄弟。”叶青含笑道。 “若是带着我草原上的勇士一同前去临安呢?你还会不会欢迎我。”铁木真再次问道。 叶青微微叹口气,胯下的战马调整着方向,站在草原上向南极目远眺,平静道:“知道为何华夏民族从秦朝开始就建造长城吗?” “为了防范我们草原上的野蛮人破坏了你们美好的家园。”铁木真也微微调转马头,目光向南道。 如同叶青对于草原深处的乞颜部等等部落,充满了神秘的感觉一样,铁木真等鞑靼人,对于向来富裕、奢华的南宋,也只停留在传言中跟憧憬中。 他们很想知道,南宋的富裕到底是什么样子的富裕,因为四季如春的缘故,是不是每个人的家里都有一年一年冻不死的牛羊,都有穿不尽的绫罗绸缎,是不是每顿饭都能吃的很饱很饱。 而且还不用像他们似的,一年之中需要有大半年的时间来面对寒冷的季节,还要顾及甚至比自己性命还要重要的成群的牛羊。 当然,在他们的想象中宋人富裕的背景跟基础,自然是以他们能够在茫茫草原之上,把自己的想象力发挥到极致,才想像出来的,在宋人眼里如同笑话一样的富裕。 如同两个永远不会交集的世界一样,一道残破的长城便把一切划分的泾渭分明,使得华夏与蛮夷,在地理位置上,做出了最为明显的区分。 “去过临安、中原没有?”叶青笑着点点头,而后继续问道。 铁木真摇摇头,神色之间多少有些悲怆跟落寞,与叶青一同望向茫茫草原的南方,以及那看不见的残破长城,嘴角流露出一抹苦涩的笑容,道:“你嘴里那残破的长城,隔绝了所有一切。即便是我们鞑靼人很友善、很向往跟你们交往、学习。但那道残破的长城,却比这世间的任何高山还要高、还要险,还要冷酷无情的拒绝、阻止着我们靠近。一旦靠近,迎接我们的不是我们迎接你们的马奶跟烈酒,而是箭矢与刀枪。所以早晚有一天……即便我无法推倒你们汉人千百年来,一代人接一代人,一个国接一个国砌垒出来的长城,但我铁木真也要光明正大的进入中原,让汉人知道,草原上的野蛮人,并没有你们想象的那么野蛮。” 铁木真的目光缓缓转向神色如常,嘴角带着随和笑意的叶青,继续深沉的说道:“我们需要帮助,特别是在寒冷的冬季到来的时候。相依为命、甚至比生命还要重要的牛羊会冻死,我们的牧民,在寒冷的冬季,会以自己赤裸着的身体,抱着牛羊为它们获取一些暖意,只是希望它们能够熬过一个寒冷的冬季,能够在来年顺利的产崽。茫茫草原大雪纷飞,人如果没有食物,会被饿死也会冻死。但你要知道,我们的牧民,宁可愿意自己饿着肚子,也不想让牛羊饿着肚子。所以我们需要向富裕的中原讨要食物,而不是箭矢与刀枪,但长城的那边,千年以来,往往给我们的都是冰冷的箭矢跟嘲讽、以及无情的谩骂,从来没有想过我们是你嘴里的华夏民族的一份子。” “我……。” “你们汉人只记住了我们的野蛮跟落后,何时把我们当成人看待过?那在你们汉人眼里气势巍峨、雄伟壮观的长城,狗屁什么龙的象征、所谓的不到长城非好汉。在我铁木真眼里,简直就是你们汉人懦弱胆小的象征才对!”铁木真语气之中,带着浓浓的讽刺意味儿跟愤恨,不给叶青说话的机会冷冷说道。 第三百三十四章 跋涉 面对铁木真的霸气,叶青却是无力反驳他对长城的评价与蔑视。 那在后世,被当成华夏民族坚强脊梁象征的象征,在他人心中如同华夏民族图腾一样的存在,那浩浩荡荡、巍峨俊秀、绵延不绝的长城,事实上,他最初的意义便是防御草原上,一代又一代的鞑靼人而劳民伤财建造起来的。 叶青心里同样也很疑惑,即便是在后世,他从来也不明白,为何有人把长城吹捧到跟华夏民族图腾:龙,一样的高度。 长城承载的历史对于华夏民族来说,并不是光彩夺目、值得炫耀的历史,接二连三的被人连连破关,而可笑的是,最后竟成了象征民族脊梁的图腾,难道华夏民族的脊梁就是防御? 若是非要如此算,干脆把半拉珠峰拉过来好了,那才叫真正的高不可攀,站在山脚下,一眼也望不到头,而且别说人,就连冷空气都无法吹到山的那边去。 天高云淡,望断南飞雁。不到长城非好汉,屈指行程二万。六盘山上高峰,红旗漫卷西风。今日长缨在手,何时缚住苍龙? 不到长城非好汉,并非是指对于长城的赞美,而是另外一位同样看不起只识弯弓射大雕的眼前的这位,在翻越六盘山时抒发情怀壮烈、豪情之作。 只是后来被无良的商人当成了旅游景点的噱头,因此一句不到长城非好汉这句话,也渐渐开始变质。 铁木真看着念完一首词的叶青,而后喃喃念着最后一句:“今日长缨在手,何时缚住苍龙?好!这句话说的好。” 叶青平静的笑了下,继续南望,长叹口气道:“若是可能,我也想推倒长城,让它不再是我们之间的地理隔阂。但即便是推倒了长城,还有那连绵起伏的万里山脉横亘在我们中间,又岂是轻易能够让你夸得过?” “所以……你也在燕云十六州的主意?”铁木真看着远处的黑影儿,渐渐向他们这边冲过来,继续说道:“宋朝花了百年的时间,最终都没有成功,如今偏安一隅,离燕云十六州比我们鞑靼人还要遥远,要想拿回这燕云十六州,怕是不比我们鞑靼人攻破长城关隘容易多少吧?” “谁说不是呢。”叶青笑了笑,道:“会不会也可能有一天,是你在草原的这边攻城略地,我在长城的那边收复失地呢?” “若是如此,我铁木真定会寸土不让。”铁木真注视叶青清澈的眼神道。 “怎么,被关在这残破的长城关外,被关怕了?”叶青笑着问道,却是没理会铁木真寸土不让的话题。 在他看来,这种可能性几乎是微乎其微,但……天下之势便是如此,牵一发而动全身,谁知道会不会有一天,今日所言,真的就会成为事实呢? “怕倒是不怕,草原是我们的根,我们热爱草原的每一寸土地,就像是你们中原人故土难离的情怀一样。不过,我铁木真倒是想证明,草原上并非是野蛮人,给予我们好的土地、好的环境,我们也能够做到不比汉人差。”铁木真对于叶青的不是挑衅的挑衅,坦诚的回答道。 “不尽然啊,华夏民族的文明,一个外来户哪里能够读得懂,就是汉人,都无法弄懂自己的文化利弊,至于你,还是别想着染指中原了。喏……从这儿往西,有的是大把的土地供你狂飙,你也可以全部征服了,然后在不如汉文化的地方,用你的雄才大略来证明,汉人看不起的野蛮草原人,同样能够在不是草原的地方,建造起另外一个文明来。”叶青嘴角带着似笑非笑的笑意道。 表情平静的铁木真,不为叶青语气中淡淡的嘲讽所动,目光随着叶青指向西方的下巴缓缓望了过去,平静道:“世界有多大,我铁木真就征战多远。” 叶青笑了笑,而后在桑昆赶到后,这才从怀里掏出关于武州周边的简易地图,给了两人一人一份。 铁木真望着叶青伸过来的手,犹豫了一下后,还是在轻不可闻的叹气声中,接过了那份地图。 他很清楚叶青的意图到底是什么,但这份地图的诱惑力也太大了,或者说,叶青嘴里描述出来的,以及老刘头等人带回来的那些黑石,给他们看到的效果,让他们不得不在犹豫之间,最终还是向叶青妥协。 相比较于铁木真的敏锐,桑昆显然就没有想那么多,此刻的他,脑海里全都是如何联合其他部落,能够从武州趁金人不注意,而后抢到大量的黑石回来。 看着上面叶青标注的极为精细的煤场的地方,桑昆时不时还会问上几句关于此地的地形等等问题。 而铁木真则是在确认完自己完全看的懂后,便揣进了怀里,皱着眉想了下说道:“难道草原上真的没有,还是你在骗我?你可知道,在草原上有个传说,若是欺骗自己的安答会遭天谴的。” “草原上有些土地能长出肥美的草,但有些地方却是寸草不生,你怎么不问问沙漠,为啥不给长点儿草出来?”铁木真的安答的不满的反问着,而后继续道:“一方水土养一方人,一切都是上天的安排,我们没有办法做主的。” 被乞颜部带走的战败部落的牧民,长长的队伍在叶青跟铁木真说话之间,也已经看到了尾端,随着铁木真向叶青跟桑昆行礼后,便率领着手下开始往草原的深处前行而去。 “跟他说什么了?”桑昆看着叶青,痴痴望着铁木真背影渐渐消失的方向,伸手在叶青眼前划拉道。 “没说什么,就说他以后会去临安看我,你要不要去?”叶青与桑昆并骑前行,继续道:“还有就是,铁木真有征服草原,统一各个……。” “这个我早就知道了,不过在我看来,简直是痴人做梦。一个小小的乞颜部,竟然还想一统草原,真的是可笑至极,如果统一各个部落那么好统一,扎达兰、乃蛮还有其他部落,岂不是早就统一草原了?还轮得到金人封我父亲为王汗?”桑昆不屑的说道。 在他眼中,铁木真什么都好,但就是这一点儿让他极为反感,总是一副要做草原救世主、草原神的样子,好像在他眼里,只有他才配统一草原。 更令桑昆感到气愤的是,就连拉拢人心,铁木真也会毫不隐讳的说出自己的心中所想,什么想要给草原上的所有人带来祥和,什么想要草原上能够不在互相残杀等等。 总之,桑昆的眼中,铁木真就是一个太把自己当回事儿,太喜欢靠着说大话来拉拢人心的小人。 但就是如此,如今一个小小乞颜部的头领,在草原声的声望,则是越来越高,也越来越有压过他桑昆之势。 当然,叶青面对桑昆一张充满探究的脸,知道他想要问什么,于是耸了耸肩膀后,笑着道:“铁木真根本没有提及过哪怕是一个字。” “真的?”桑昆怀疑的目光看着叶青问道。 “真的。”叶青点点头:“因为他不认为,只有精良的武器就能够战胜敌人,重要的还是看,到底是什么人在使用这些武器,若是……。” “哼,早就知道他会在我背后说我坏话。不就是想说,克烈部如今精良的兵器我们克烈部的勇士不配使用!就这还想着统一草原,做他的春秋大梦吧,是这样说没错吧?”桑昆在叶青勒紧缰绳后,也停了下来说道。 叶青本想看着桑昆说上一句:送君千里终须一别,但看着桑昆那根本不在乎自己这个相处了大半个月的安答的样子,只好说道:“我觉得他更可能是在嘲讽我们宋人,因为我们被金人赶到了江的那边,并非是针对你跟你父亲。” 随着叶青的话说完,桑昆脸上的神情,则是再次变得不屑了起来。 毕竟,在他心里,铁木真跟他父亲也速该已经是一人一次,把克烈部的汗位从他们的王叔手里抢了回来,而后还给了桑昆他们父子两次。 这样的关系就如同铁木真是他们克烈部上下的救世主一样,所以出于心虚跟嫉妒的本能,在桑昆心里头,即便是铁木真的无心之语,在他听来,都是在隐隐讽刺他跟他的父亲,汗位是靠他铁木真施舍才得到的,所以他铁木真恨不得整个草原上的人都知道这一件事。 所以不管是铁木真以什么样儿的态度跟桑昆相处,在桑昆自卑的虚荣心面前,铁木真都是在以一种高高在上,而非是安答的平等关系在相处。 叶青很满意桑昆对于铁木真的不屑跟嫉妒,毕竟,若是史书被改写,铁木真跟桑昆万一兄弟齐心的话,对于南宋朝廷来说,并不是一件好事情。 挥别了没有观望他们的背影几眼,就匆匆调转马头回他们部落的桑昆,叶青一行依然是百余人,开始如同孤魂野鬼一样,也如同那走长征路的一样,开始了他们翻山越岭、渡水走沙的艰难跋涉旅程。 只是这百余人里面,因为老刘头跟泼李三的调换,使得这开始跋涉的路上,倒是多了几分欢声笑语。 总是老刘头在讲述着他在草原上过的如何舒坦,好几个女人天天晚上偷偷往他帐篷里钻,甚至是都光着身子趁他睡着之际,已经钻进了他的被窝里。 每每讲到此处时,也自然而然的会招来赵乞儿跟许庆等人的奚落声跟起哄声,自然也会有人问老刘头,既然在草原上那么受欢迎,为何不带一个两个的回去给兰儿当娘。 第四百三十五章 疆域 文明的先进与落后都是相比较而言的,从武州赶往克烈部王庭的时候,因为大雪的缘故,所以叶青近乎五千人的队伍,如同行走在无人区一样,一路上基本没有碰到什么人。 而自克烈部出发往南,沿着阴山以及支脉大青山开始西行时,随着草原上的积雪大部分已经融化,被马蹄、牛羊或者是牛车、马车压出的车辙与蹄印,长长望不到尽头,如同谁在美丽的画布之上,毫不怜香惜玉的划了一道似的。 一百来人行走在因为寒冷,所以无暇感受辽阔美景的大草原之上,日头即便是高高挂在头顶,能够提供的温度也是极为有限。 不同于他们从武州赶过来的时候,随着他们由五千人的队伍变成了一百人的队伍,加上风雪过后,草原上的一些牧民也开始走出帐篷往西而去,所以一路上,他们并不算是显得很孤独,也不是唯一的路人。 甚至因为人少的原因,在夜晚降临至深夜时分时,还会有草原上的一些小部落偷偷摸摸的过来问候他们,随着值夜警卫的赵乞儿等人一阵箭矢的招呼声,老刘头等人窜出帐篷后,那些想要打劫他们的小部落却是已经消失在了夜色之中,只在他们耳边留下了渐行渐远渐模糊的马蹄声。 一百人的商旅在草原山算不上是极为隐忍注目的商旅,但也不是小到可以任由他人抢劫的商旅。 于是在第二天清晨,昨夜里一直尾随着那些小部落的许庆回来后,在草原上已经行走了五六天,心头已经感到极为烦躁的叶青大手一挥:抢了他们的财物,让咱们变成名副其实的商旅。 瞬间老刘头率先发出草原上特有的嚎叫声,而后一百人在草原上干起了抢劫的行当,也算是当了一回真正的,桑昆等人眼中草原上真正的勇士。 七头羊、八匹马、九头牛以及以及一些盐巴还有皮料,便是他们在草原上游荡了大半天的时间,最终抢到的战利品。 看着咩咩直叫、满眼好奇打量着自己,以及打着响鼻,像是问自己:“你谁呀”的八匹马跟九头牛,叶青抚摸着下巴有些郁闷道:“这点儿东西,也不值得百十来号人的商队来护送吧?也忒小气了,一点儿成就感没有。” “要不咱继续追下去?多抢一些?”老刘头心里头残留着亢奋,激动的说道。 叶青的视线从老刘头身上掠过,一一看向赵乞儿、许庆等人的脸上,同样是带着新奇跟兴奋,以及如同发泄后的快感,喃喃道:“别,我怕抢上瘾了就坏了,回到临安以后你们再教坏了其他人。” 当然,在叶青拒绝的时候,他心里也是有着一丝的蠢蠢欲动,不论是抢劫还是其他的犯罪形势,其实都是极为容易诱惑人们心里继续犯罪的冲动。 何况还是在这个以抢劫为自豪的草原上,就连叶青都差些把持不住第一次抢劫后的兴奋,也想着继续一路抢劫下去。 留下了那热切的跟他们打招呼的七头羊八匹马跟九头牛,只带走了那一车看着都极为廉价的皮毛跟盐巴,叶青等人这才继续往前赶路。 随着他们留下那咩咩、哞哞直叫、依依不舍的七头羊八匹马九头牛不久后,那不过几十个顶帐篷的原住民,从地平线的方向再次冒出了头,而后或者是用双腿跑,或者是骑着马、牛,领着自己的羊跟孩子媳妇,开始往他们的帐篷处飞奔而来。 等到叶青等人连背影都消失后,不过是几十顶帐篷的小部落,立刻发生了有史以来最大的冲突,在他们看来,如今这里的财物,应该都是那些强盗留下来的无主之物,所以谁率先抢到了,那么就归谁家了。 于是一个因为年少时从被马背上摔下来,而后腿稍微有些瘸的鞑靼人,在牵着自己的两头羊跑到自己那顶帐篷跟前后,他那在强盗来之前没来得及跑的媳妇,如今被他的邻居抢到了。 瘸着腿的鞑靼人,看着抱着自己媳妇的邻居往他的帐篷里跑,气急之下加上腿脚不好,一个跟头摔在了比他跑的还快的羊屁股上,还未来得及起身,便开始对那趁人之危的邻居破口大骂起来,说什么也要以决斗的方式,争抢强盗来临之前,那还是自己老婆的女人。 “你到底是要羊还是要我。”女人不断的拍打着扛着自己的男人的后背,对着从地上缓缓爬起来的瘸子大喊道。 瘸子于是急忙松开手里牵羊的绳,而后再次开始追击抢走他媳妇的邻居:“曲出你给我站住,我要跟你决斗!” 叶青等人并不会知道,他们善心留下来的七八九的牛羊马,最终会让一个原本紧密团结的部落,瞬间分崩离析。 自然,就更不会知道,刚才他轻易的便放走了一个,后来成为铁木真麾下,被称为四养子之一的:曲出。 每个人的马背上都放着刚刚抢来的廉价皮子,以此来抵御寒冷,叶青跟老刘头,则是开始研究着,接下来该如何走,是不是一直沿着黄河而后直到夏国跟金国的交界处。 在草原上吃草吃了近两年的老刘头,方圆百里或者是哪些有影响力的部落他倒是了如指掌,但是若出了那方圆百里的范围后,如果不是头顶的太阳,恐怕他连东西南北都有些分不清楚了。 所以在找到黄河之前,他们能够做的,便是跟着叶青指明的方向,以及脚下草原上的车辙印记一路向西。 按照叶青的计划,过了后世的呼 和 浩 特、如今的中州,而后再到包头,也便是云内州之后,基本上就可以找到位于他们南面的黄河,而后沿着黄河继续西行,在到达历史上鼎鼎有名的受降城后,便可以随着黄河南下,算是进入到了夏国跟鞑靼人,以黄河为界的模糊“国界线”。 所以接下来的一路上,他们一边在茫茫草原上寻找着黄河,一边被小股的鞑靼人抢劫,而后再抢劫他人,在终于找到黄河的岸边时,他们也已经把自己打扮的像是一支真正的商旅了。 一路上叶青能够辨别的便是若是没找到黄河,那就继续往南下。 总之,他还是希望能够离一些实力很强大的草原部落远一些,多一事儿不如少一事儿,何况就自己这一百人,怕是遇见了强大的部落,还不够人家抢的。 受降城应该是叫做灵州才对,也只有在唐时,才能够在这里感受到真正的大唐的强盛,不像如今的叶青,总以为自己是如同过街老鼠一样,在夹着尾巴、溜着墙角往前行。 但受降城也只是一个名字而已,并未因为受降城这个别名,而真正的在此地筑建过城池,所以对于叶青来说,能够参考的便是,这里乃是水草肥美的地方,自然而然的,雄踞于此的绝不会小部落,必然是能够牢牢控制这肥美的草场,为他们独享的大部落,其实力必然也要比他们一路上,还能反抢的部落要强大太多了。 所以对于叶青来说,沿着黄河西行之后,并未打算在天气日渐暖和,但昼夜温差更大的肥美草原上多做停留。 同时让叶青更为着急赶路的是,这近一个月以来,他们跟外界完全失去了联系,他无法肯定,一旦自己进入西夏的边界后,西夏的都城兴庆府,武判到底有没有真正的商旅,跟皇城司的人在那里。 他迫切需要知道,临安城如今到底怎么样儿,他们的元日过的如何?两大美人到底有没有想自己。 随着草原上的车辙印记增多,随着开始出现不同于鞑靼人服饰的商旅,叶青的一颗心终于算是落地了,最起码他们没有像是无头苍蝇一样,在草原上乱撞,而后继续往北去了。 从灵州开始沿着黄河南下,对于叶青来说,在往正确的方向前行的同时,他们也算是走出了鞑靼人的草原,而后进入了黄河以东是以贺兰山为主,驻扎着西夏设有十二监军司,共五人守军的黑城。 而黄河以西,便是后世大名鼎鼎的鄂尔多斯,如今依然也是被西夏人控制,设有夏州、盐州重镇的属地。 站在黄河的岸边,望着前后广袤无际的疆土,耳边倾听着浑浊的黄河气势磅礴的滔滔水声,叶青来回扭头打量着,耳边则是老刘头向他解释道:“我们还未南渡之时,便是与夏人约定以那横山为界,西北部是夏人的疆域,而南面则是我大宋延安府绥德军所驻守。” “现在呢?”叶青怔怔的望着黄河,一时之间没有反应过来的问道。 “现在啊。”老刘头尴尬的笑了下道:“现在以无定河为界,北面是夏人所置的夏州,南面则是金人的疆域绥德州,没咱们什么事儿。” “以山为界、量河为疆,画城为域、却是以我大宋为图啊。”叶青不由自主的给某人的书打了个广告,引得老刘头等人一阵的翻白眼,丢人啊。 第四百三十六章 商队 沿着黄河继续南下,随着路上的商旅、行人增多,叶青等人距离西夏国都兴庆府则是越来越近。 加上他们一路上抢来的货物,使得他们在到达石嘴子渡口时,已经变成了十足的商人。 即便是在经过西夏与鞑靼人边界设的十二监军司的盘查时,凭借着在草原上吃草吃了近两年的老刘头嘴中那蹩脚的鞑靼话,他们竟然是顺利的通过了盘查。 叶青等一百人的商旅,在众多商旅之中,并不显得引人注目,不论是茫茫草原,还是进入漫漫戈壁后,在路上能够看到的商旅之中,他们不过只能算得上是一个中等规模商队。 多达几十头、上百头骆驼的驼队,再夹杂着几十辆马车的商旅,在前往石嘴子的路途之上,并不少见。 往往这样的商队碰到叶青的商队时,都会高傲对他们投来不屑的目光。 毕竟,他们的人数跟货物,在行家商队眼里则是成反比,人多货物少,自然是在行家眼里,显得有些不伦不类。 “这么点儿廉价的毛皮货物,也好意思让这么多人保护?鞑靼人看来是终究没有见过世面啊。” “看着皮货,恐怕还不如一头骆驼值钱,竟然用一百多人来保护,草原上的鞑靼人很多吗?” “土包子,怕是到了兴庆府就傻眼了,恐怕都没有见过那么繁华的都城啊。” 叶青等人并不能听懂他们的话语,但从他们的脸上还是能够看到一丝的不屑跟嘲讽。 但随着一支浩荡的驼队跟马队以及马车,加上有穿着盔甲的近千人兵士,护卫着两架颇为华丽的马车经过时。 原本行走在道路上的其他商旅,跟叶青一样,都不得不乖乖靠边站,等候着这一支有些风尘仆仆的赶路架势,但看起来更不像是一个单纯的商旅队伍率先经过。 如同站在道路两旁的商旅一样,叶青同样是像这个过于庞大的队伍行着注目礼,从头到尾并没有看见哪怕一丝明显的标志跟旗帜,整个队伍显得很低调,但又透着一股股的尊贵气息。 特别是当那两辆颇为华丽的马车经过时,叶青则是嗅到了一丝不寻常的意味,随着那封闭严实的车帘,缓缓打开一道缝隙时,虽然看不到里面到底坐着什么样儿的尊贵人物,但从那微微挑起车帘露出的小半截手指上,依然能够判断出,那纤细的手指,该是女子独有的才对。 在整个商队掠过他们后,叶青不由的对着许庆努努嘴,示意许庆跟上去探探来路。 “怎么了都头?”老刘头跟赵乞儿,看着许庆又从其他人的马背上,拽过几张羊皮放在自己的马背上,把自己打扮成单独商人的样子,开始尾随着驼队时,有些奇怪的问道。 “这特么的哪是商队,你见过这么大的商队吗?”叶青指了指前后继续说道:“一路上你见过哪个商队有这么大的排场?让其他的商队都站在路边等候他们通过?” “会不会是夏人自己的商队呢?毕竟是有盔甲护卫。要不就是夏人的王公贵族?”老刘头出了草原后,基本上就变回智商正常的老刘头了,对于西夏的人文等等,了解的也并不比叶青多多少。 “这里距离兴庆府还有两百多里地呢,若是王公贵族,不可能显得像是长途跋涉、风尘仆仆的样子,必定是从其他较远的地方一路过来前往兴庆的。”叶青看着在那庞大的队伍经过后,路上的商旅再次开始跟在后面吃土启程后,一边思索一边说道。 就在叶青在脑海里思索着,刚刚经过的近千人的队伍到底是何人,马车里的女子到底是何人时,一旁的老刘头,就像是被人踩了尾巴似的,一蹦三尺高,指着远处的石嘴子渡口惊喜叫道:“都头你看,那是什么?” “让狗撵了啊你,怎么就一直改不了这一惊一乍的毛病呢。”被老刘头吓了一跳的叶青,无奈的说道,而后视线顺着老刘头手指的方向望去:“卧槽!种花家的旗帜?!” 石嘴山渡口处,浑浊的河面上一条不显眼的渡船,四面都挂着迎风招展的旗帜,而旗帜上面的向日葵,加上那枝茎后,在叶青眼里随风而动的画面,简直就是植物大战僵尸中,那晃来晃去的向日葵一模一样的样子。 就在叶青等人开始加快速度往石嘴山渡口前行时,那庞大的商队则是连停都没有停,在显得更加热闹、拥挤繁华的渡口外围,拣道向东,开始向兴庆府的方向行去。 耶律月坐在马车里,而坐在他对面的,则是在经过石嘴子时,被她召到车上问话的萧处温。 作为这一次陪同她前往西夏的使臣之一,萧处温学识渊博,对于夏人所敬仰、效仿的汉文化,更是有着深刻的了解,也正是因为他饱读汉人诗书的原因,所以这一次才会成为陪同自己前往夏国的使臣。 “那个人是不是汉人?”耶律月在萧处温上车后,便开始问着自己的马车在刚刚经过那些商队时,一眼看到的那个年轻商人。 萧处温先是一愣,毕竟刚才站在道路两旁的商旅可是不少,也不知道她问的是哪一个。 “公主是问……哪一个?”萧处温看了看旁边的侍女,含笑问道。 “就是那个个子很高,皮肤很黑的商人,我虽然只看了一眼,但我却觉得他就是汉人。”耶律月美眸静静的望着萧处温说道。 连她自己也说不清楚,为何就在掀起车帘一角,偷偷打量外面时,那么多人之间,她却唯独注意到了那个身形高大,头发极为古怪的年轻商人。 若是说长得英俊也行,但那张脸并不是……或者说跟英俊根本挂不上钩,只能说那张棱角分明的脸孔,以及嘴角那随和的笑意,看起来让人觉得挺舒服的,就是皮肤太黑了。 萧处温再次笑了笑,原以为是什么大事儿,公主才会着急忙慌的召见自己,原来只是为了分别一个人是汉人还是夏人。 于是缓缓道:“即便是在我大辽,不也是居住着很多汉人,公主在途中碰到汉人的商旅,不应该感到奇怪才对。” “但我总觉得那人怪怪得。”耶律月歪着头想了一下刚才的情景,而后说道:“那么多人站在路边,虽然都在望着我们的马车,但总觉得他是……他不是我们的汉人,而是那边的汉人,就是宋人的汉人。” “宋人的汉人?”萧处温一惊,不过想了下后还是面带从容微笑道:“宋人重利,国富却兵不强,这些年一直都在被金国欺压,所以他们来此做生意,应该也没有什么问题吧。” “不知道,反正总觉得怪怪得。”耶律月也无法说清楚自己的感觉,但还是觉得怪怪得,总觉得好像哪里不对似的。 “或许是公主最近赶路太累了的缘故,不如我跟耶律将军说一声,在前方快要到达夏人的国都之前,我们停下来休整一夜,明日再启程赶往兴庆府如何?”萧处温看着眼前这美若天仙的公主问道。 心里却是多少有些可惜跟遗憾,原本如此美丽如天仙的公主,该是留在大辽才对,而不是许配给夏人的太子,但如今,却是不得不前往夏国都城,要与那夏人的太子定亲,成为夏人的太子妃了。 石嘴山渡口处,一家人满为患、热气腾腾的酒馆里,叶青望着眼前的武判,眼中有惊喜也有担忧。 惊喜的是,如同行走在无人区,或者是四面皆敌的草原上的这一段时间,他们已经受够了如同瞎子、聋子似的,对外界没有丝毫的了解,但却还要一日一日担惊受怕赶路的状态。 而担忧的则是,武判的亲自到来后,那泗州那边是否已经妥当,会不会因为武判的到来,而那边再出什么岔子。 “少卿放心吧,不会有问题的。”武判看着肤色更黑的叶青,心里很清楚,叶青这一次的出使,可谓是吃尽了苦头。 “为什么?”叶青举起酒碗喝了一口问道。 “自少卿您把后面的那一批,原本该由泼李三送往渝关的人,交给虞大人,加上虞大人怕误了您的大事儿,而亲自带人护送时,下官就知道了少卿您跟虞大人之间关系匪浅。所以下官这一次违令前来,除了因为事情过于重大,不敢托于他人外,便是因为有虞大人在泗州替下官坐镇,所以下官才敢过来的。”武判看着面色平静的叶青说道。 近一年的时间没有见叶青,此时的叶青在他看来,不论是外表还是精神,仿佛比起当初出使前,都像是升华了一个境界跟层次似的。 整个人显得更加稳重、如岳临渊,而这份坚定沉着的气度之中,也开始多了一丝,那只有上位者才会有的难以揣摩。 “没必要你亲自过来,一来路途遥远,二来夏人对我没有好感,你跟着过来岂不是自找死路?”叶青淡淡的说道。 一旁的老刘头跟赵乞儿,则是时不时的望向门口,等待着许庆过来。 “但这次是国之大事儿,下官不敢自作主张。不过正好恰逢少卿经夏国,所以下官哪怕是被少卿治罪,也必须得过来。”武判看了看周围的商贩并没有人注意他们的谈话,但还是压低了声音说道。 “跟宋夏有关?”叶青端在空中的酒碗停滞在嘴边,眉头渐渐皱了起来。 第四百三十七章 分国称帝 武判看着叶青点点头,而后说道:“少卿,圣上对您期望很高。” 随着武判话音刚落,旁边坐着的老刘头,手里的长刀瞬间抽出半截顶在了武判的腰间。 但随着叶青不动声色的摇摇头,而后老刘头身上的杀气才如同潮水般缓缓退下,手里的长刀也瞬间收了回去。 武判神色平静,举止从容,对于老刘头刚才的举动,只能是苦笑着摇了摇头,而后继续说道:“是圣上亲自给您的密旨,您从西夏回临安的事情,知道的人并不多,但少卿您应该心里清楚,皇城司里头有人能够得到这个消息。” “关礼知道我的行踪。”叶青点点头,而后接过武判手里的密旨。 在叶青打开看密旨的时候,武判则是看了一眼旁边的老刘头,而后说道:“您还信不过我?当初在泗州,我就已经跟定少卿了,您不会认为我还会叛变吧?” “那可说不好,临安城那帮吃人不吐骨头的,想要他命的人不在少数。金国免去岁币一事儿,放在他人头上那是有如匡扶社稷一般大的功劳,但放在头上,那就成了一把看不见的杀人利器,谁都眼红,谁都不想他好过不是?”老刘头脸上一丝尴尬没有,对武判平静的说道。 “市舶司如今没有什么动作。临安城内的风向,在咱们散布消息后,便把那些不利于少卿的谣言,化解于无形中了。但若是少卿就这样回去,恐怕临安城那些人还是不会放过少卿的。所以……就看这份密旨了。”武判耸了耸肩膀说道。 密旨是关礼给的,至于上面写了什么,说了什么,他并不知道,他只记得关礼说的,亲自交到少卿的手上,告诉他跟宋、夏之间有关。 最后关礼才郑重的说道:“告诉统领大人,圣上对他的期望很高。关于这一点儿,是咱家从平日里圣上对于统领大人出使后,特别是金国免除岁币以后,圣上依然时时刻刻的关注着北地一事儿上揣摩到的。而且……只要这件事儿做成,统领大人在临安的处境,也会立刻改善很多。” “原话?”老刘头有些不信的问道。 “原话,必须是原话,我就算是记性再不好,也不敢耽误少卿的大事儿不是。”武判比老刘头要小上很多,所以在老刘头的怀疑声中,武判能做的,就是老老实实、耐着性子解释。 叶青草草的把密旨放进羊皮袄的怀里,而后挠了挠头顶,前些日子让老刘头给他编的脏辫。 不同于其他人,如今的叶青,即便是已经可以忍受长时间不洗头,但前提是头发不是这么长才行。随着如今的头发越来越长,而且在草原上以及赶路这段时间,一直没办法洗头,又不像老刘头等人似的,可以一点儿也不感觉到难受。 于是无奈之下,只好散了发髻,让老刘头笨手笨脚的帮他编成了脏辫,这样一来,倒是比以前要舒服了很多,但恐怕此时的头发,也比之前更脏了。 “带了多少人过来?如今都在哪里?”叶青一脸轻松的问道。 “石嘴子渡口有两百来人,兴庆府两百来人,共计五百人。若是算上董晁之前为皇城司……。”武判听到叶青的问话,立刻不在跟老刘头调侃,正色的回答道叶青的话。 “那些不算,那些都是皇城司的暗线,任何时候都不应该暴露了,何况他们只是提供我们无法亲眼看到的信息,并没有什么战斗力。”叶青一边说,一边示意赵乞儿付账,而后率先走出了嘈杂的酒馆。 从热烘烘、汗臭味儿、以及其他怪味刺鼻的酒馆走出来,切肤的凉意瞬间让人清醒了不少,长长的吐出一口浊气,而后看了看眼前的驼队经过,叶青淡淡说道:“我们得去兴庆府,不能直接绕过而后继续南下了,告诉兄弟们,准备下就开始出发。” 老刘头等人虽然心头有疑问,但既然叶青没有说,那么老刘头等人也没有问。 等老刘头几人离去,开始招呼队伍时,旁边的武判指了指远处的渡口道:“少卿,那这些人怎么办,让他们跟随咱们一同前往兴庆府?” 叶青望着那条依然还挂着僵尸向日葵的渡船,摇摇头道:“那样我们就太显眼了,分批进入兴庆府,安顿好他们后,茶铺里头见。” “是,少卿,那我这就着手准备。”武判说完后就要离开。 “没有那么着急,不必跟我同一天进城,三五天内到达兴庆府就行。”说完后,叶青拍了拍武判的肩膀,示意他一路多加小心,而后才与老刘头等人,又再次带着他们抢来的,已经快要成累赘的廉价货物,继续像商人一样,开始往兴庆府的方向行去。 两百多里地,叶青等人用了三天的时间才赶到,进入兴庆府那石块与黄土夯实的城门时,也并没有碰到夏人的刁难,只是那廉价的皮货当中,几张稍微面相好一些的,则是被夏人给扣了下来。 这些对于叶青来说,并不算是什么事儿,如果不是为了隐瞒身份,他倒很愿意把这些一同送给人家。 历史上的任得敬到底是如何的下场收场,叶青并不是很清楚,甚至若不是因为任雷的关系,叶青都不知道西夏国的权相,还是楚王的任得敬,竟然最初只是宋廷在西安州的一个小小通判,而在献城献女后,便一飞冲天,走向了人生巅峰,成为了西夏国的中流砥柱。 但就是这样的一个西夏国的“中流砥柱”,就是这样一个靠献城献女而拥有如今一人之下万人之上权利的任得敬,竟然还不满足于他如今手里的权力。 而如今,西夏国的楚王任得敬,已经不满足于身为一个人臣的权力,他开始把目光瞄向了自己当皇帝的这一人生大目标之上了。 西夏素有:东兴庆、西凉州一说,为了能够自立为帝,任得敬开始胁迫着让西夏皇帝李仁孝,分西平府、西南路、灵州以及西都凉州等一半疆域给他,并承认他楚国皇帝的身份。 显然,李仁孝并不会答应这样的要求,但奈何如今任得敬权势滔天,更何况还是手握兵权,若是贸然跟其撕破脸皮,恐怕到时候夏国便会瞬间倾塌,给予金人甚至鞑靼人可趁之机。 “翰道冲。”来到兴庆府后的叶青,喃喃念着这个也曾经出使临安的夏人臣子。 在这家名为中卫茶铺里头,痛快的洗漱一番之后,叶青觉得身体仿佛都轻了几斤似的,趁着午后暖暖的阳光,坐在茶铺里头的二楼临窗的位置,再次拿出那份密旨仔细的打量着。 这是圣上赵昚的亲笔没有错,但事实真是如他所说那般,那任得敬竟然在西夏,能够混到跟夏国皇帝平起平坐,堂而皇之的要分国称帝吗? 叶青有些怀疑,怀疑任得敬真的会如此做吗?在他看来,若是一个正常人,在得到今天这样权势滔天的地位后,应该会感到满足才对,怎么会到老了到老了,还想着折腾称帝呢? 随着赵乞儿、老刘头向他确定了此事儿,任得敬确实想要跟夏国皇帝分国称帝的消息后,手拿密旨的叶青,只能是坐在暖暖阳光的临窗位置,感叹着手握朝堂权力的老人世界他搞不懂啊。 “查探清楚翰道冲的府邸了吗?”叶青迎着窗外的阳光,眯起眼睛看着对面的老刘头跟赵乞儿问道。 “嗯,查清楚了,夏国皇城那边,很大的宅子,但比起咱们汤相的宅子来,规模格调上还是差了很多的。”老刘头笑着说道。 叶青默默的点点头,在老刘头离去后,继续瞪着那封信开始发呆。 金人与夏人的关系,因为完颜雍继位,李仁孝从一开始的不承认,而使得金人关闭了好几处与夏国相邻的镇场后,这些年来虽然有所改善,但相互之间的信任并没有增加多少。 而今,李仁孝在碰到任得敬这个难题后,竟然是暗地里跟宋廷搭上了线,希望能够得到宋廷的支持,来帮助他铲除任得敬这个权相。 为什么会是宋廷,而不是他们臣服的金国呢?难道李仁孝怕金国会在任得敬分国称帝一事儿上,会支持任得敬吗? 还是说,因为宋廷有铲除权相的丰富经验?所以才向南宋求以援手?希望宋廷能够传授他们,如何铲除权相的经验? 叶青有些恶作剧的想着夏国皇帝李仁孝,为何会在这个时候,希望宋廷帮助他们的原因。 但想来想去,在他看来,也就是第一条比较可信一些而已。 当初得罪了金人的皇帝完颜雍,虽然如今已经是重新修好,但金人关闭镇场,还是说明了金人皇帝还在生气,还是哄不好的那种。 但不管叶青如何琢磨,最后还是要把心里头的疑问解开,而想要解开心中的疑惑,唯一的办法就是,按照赵昚密旨上的旨意,去找夏人的太学士兼枢密院副使焦景彦,以及中书令翰道冲。 而这两人,也是敢于在朝堂之上向任得敬说不,敢于在朝堂之上指责任得敬任人唯亲的臣子。 只是叶青无法明目张胆的去找翰道冲或者是焦景彦,毕竟,谁知道翰道冲跟焦景彦的府邸外,甚至是府邸内,有没有任得敬布置的眼线。 若是有,那自己就是在往枪口上撞,是自己没事儿活腻味了想找死了。 第四百三十八章 瞬间明朗 兴庆府跟临安倒是有一点儿极为相像,那就是城池都是长方形的,不过相比较于临安城的狭长与不规则,兴庆府倒是建的正南正北、方方正正。 城门不多,东西两城只有各一个城门供出入,而南北则是两个城门,如此便使得兴庆府显得小气了一些,不如临安城那般,虽然地方不大,但我城门多。 道路同样是成方格形,百姓居住的各个坊地,也更像是唐时的长安城一样,都是方方正正的形状。 只是不如长安城那般繁华,各个坊地大部分都是低矮的土房或者是土板屋,像稍微高一些的建筑,并没有很多,至于如同中原那般木制的楼阁,更是少之又少,也只有在皇城内能够见到几处。 再接下来的稍微高一些的建筑,便就是各个寺院的佛塔等等,比如那承天寺、高台寺等等寺庙,在兴庆府同样是豪奢的建筑,百姓来这里一般也只有膜拜、敬仰的份儿。 这让叶青很搞不明白,就如同中原的汉人一样,明明自己都快穷的吃土了,但即便是这样,依然还要大方的施舍一些香火钱,希望得到佛祖的保佑跟点化。 最终佛祖的佛像越来越高大恢弘,寺庙建筑越来越美轮美奂,前来顶礼膜拜的虔诚信徒,依然还是一贫如洗,但却是痴心不改。 于是,寺庙在华夏民族的历史中,其建筑风格变成了华夏民族历史上的建筑瑰宝,有着极高的历史研究价值,于是,一代代的百姓,就这么消失在烟波浩渺的历史长河中,奉献了华夏民族的智慧结晶。 即便是在兴庆府的中卫茶铺,一连好几天可以天天洗澡,但叶青这段时间,仿佛是迷上了脏辫一样,随着老刘头的手艺越来越好,叶青脑袋上的脏辫也越来越漂亮,盯着铜镜的叶青也越来越满意这个发型。 这几天的时间,对于兴庆府算是有了一个大致的了解,而最让叶青难忘的还是那城外宽阔的护城河,在叶青看来,因为那护城河,使得这兴庆府完全就是一座固若金汤无法攻克的城池。 加上其重要的地理位置“北控河朔,南引庆凉,据诸路上游,扼西陲要害”,也难怪就算是铁木真,拿西夏也是没有太多的办法,最终在连攻西夏以及狩猎受伤之余,死在了中卫六盘山。 也不知道是巧合,还是天意,当初在草原上,叶青与铁木真分别之余,铁木真因为长城而愤慨,甚至还引用了叶青所言的那句不到长城非好汉的那句话。 而不到长城非好汉这首词,便是伟人在六盘山所做,这让游走于兴庆府大街小巷的叶青,也不得不感叹,世间变化或许真的有什么人类难以弄懂的规律存在。 回到中卫茶铺的时候,自从在石嘴山跟随着那支庞大商队离去的许庆,也终于出现在了茶铺里头,与他同来的,还有武判一人。 喝了一口叶青亲自给他倒的临安新茶的茶水后,许庆便开始说道:“查清楚了,辽国公主出使夏国,据说是要联姻,嫁给夏国现在的太子李纯佑。” “西辽?”叶青缓缓的靠向椅背,在座的几人都明白,宋跟辽之间的关系,宋廷还未退出中原时,辽人便是宋廷最大的苦主,而联合金人驱赶走了辽人后,金人则就取而代之成了宋廷更大的苦主。 但接下来令人有些啼笑皆非,感到匪夷所思的是,宋又不长记性的联合鞑靼人灭了金之后,鞑靼人则代替了金人,成为了宋廷更更大的苦主,而后亡了宋。 叶青面对着几人突然之间无声的哭笑了起来,这特么的宋廷简直就是一个十足的倒霉蛋啊,天天跟着大哥混,而后天天要被大哥揍,但就算是这样,宋廷好像还真是好了伤疤忘了疼,这样的错误是接二连三的一直犯到了亡国为止。 这样的事实跟历史进程,让叶青不得不去想,这要是鞑靼人没有灭了宋,而是又有另外一股势力崛起的话,宋廷会不会又联合那股新势力,一同灭了鞑靼人,而后自己再给自己换一个更为新鲜出炉的苦主呢? 答案是,宋廷还会坚持不懈、好了伤疤忘了疼的继续给自己更新换代一个又一个苦主,直到最后来一句:还有谁! 但可惜的是,世间事物发展与变化有着它独特的铁律,只有一而再再而三,并没有三而再再而四一说,宋廷显然也没有极其强大的韧劲,坚持到三而再再而四。 “自金人把辽人赶到边陲后,咱们对辽人的了解简直是没有啊,这下怎么办?”武判在一旁,跟其他人不知道叶青莫名神游的笑什么,于是只好开腔说着自己的心中所想。 “对于咱们宋廷来说,鞑靼人的草原如今都太过于遥远了,更何况是如今的辽人。”叶青停止了胡思乱想,而后正色说道:“不过这跟咱们并没有关系,圣上的旨意各位也清楚了,现在我们要做的就是,让夏人的中书令翰道冲知道我们已经到了兴庆府,让他来主动找咱们比较安全一些。” “那那个谁呢?您不是说圣旨上还提到了一个人吗?”赵乞儿问道。 “焦景彦咱们不熟,而且他也没有出使咱们大宋,对于此人的心性咱们并不了解。而翰道冲就不同了,我怀疑他出使我大宋的时候,就已经跟圣上秘密商讨了此事儿,而如今,圣上也正好借着咱们绕道夏国,索性就成全了这件宋、夏两国的合谋之事儿。”叶青的手指再次开始敲击着桌面说道。 “那……对于咱们是有利还是有弊?”老刘头有些担心的问道。 “应该是有利吧。”叶青继续敲击着桌面,分析道:“夏人占据的疆域易守难攻,金人拿他没有办法,但金人想要征服夏国的心思也是众人皆知,所以敌人的敌人就是我们的朋友,唇亡齿寒吧算是,夏国一旦势力减弱,会给予金人可趁之机,而我们却占不到多大的便宜。” “为何?”武判问道。 “因为秦岭淮河一线,我们很难越过,虽然要是越过了我们便可以跟夏人联合抗金,但……即便结果是金人势弱,被宋夏联军打败,恐怕到时候得到最大利益的便是夏国的疆域东扩,我们宋廷怕是讨不到便宜,还是会退缩到秦岭淮河一线以南,而且还会加剧了金人对我们的愤怨之情。”叶青手指在桌面上画了一道线,权当是秦岭淮河一线。 “那我们为何不趁金夏交战之时,举兵收复中原失地?”武判的手指在秦岭淮河一线的更东面,富裕的中原之地画圈道。 叶青无奈的叹口气,然后语气依然带着一丝无奈道:“因为金国减免了我们的岁币,朝廷会见好就收,不会冒险再跟金人开战了。何况这一切都是要建立在,金夏交战的基础上,而今圣上选择了我们皇城司来秘密帮助夏人铲除权臣,就说明了朝廷已经很满足金人减免岁币,不想节外生枝的想法了。要不然,就不该是皇城司来做这件事儿,该是成都府或者是潼川府,哪怕是利州路的安抚使来出兵帮助夏人了。” 叶青看着几人,并没有说出因为赵构还活着,如今岁币减免后,赵构就更不会再让当今圣上出兵伐金了,除非是金国境内乱成了一锅粥,说不准赵构才会犹犹豫豫的纠结着要不要收复失地了。 要不然的话,赵构是很乐意偏安一隅,一边安享晚年、其乐无穷,一边插手朝堂、指点江山,感受权力的美妙。 而更令叶青感到无奈的是,历史上可以算作是明君的赵昚,竟然也是目光短浅之辈,如今看眼前的形势,既然让自己跟翰道冲联系,那就足以说明,当初翰道冲在临安时,赵昚就已经知道了夏人想要除掉任得敬一事儿了。 要不然的话,也不会自己把任雷关在皇城司大牢内半个月,又在御街之上揍了一顿任雷,赵构跟赵昚竟然是一点儿反应也没有,一点儿也不怕任得敬会因此出兵攻宋。 叶青本以为赵构跟赵昚是不惧怕夏人,所以才会不在乎自己对任雷的所作所为。但如今看来,这是早就知道任得敬在夏国的处境跟形势了,所以才会任由自己关押、暴揍任雷了。 而且,这也能够解释的通,为何当初在临安,一出皇城司大牢的任雷,就立刻跟乞石烈志宁凑到一起的真正原因了,显然并不是臭味相投,而是任雷有所求啊。 毕竟,已死的乞石烈志宁,也是一个高傲之人,怎么会随随便便的就跟任雷这样的二世祖凑到一起呢。 现在看来,所有的一切,都是各方势力怀里揣着自己的小九九,在为自己的国家出谋划策的争取着最大的利益,却只有赵构跟赵昚傻乎乎的放走了难得的大好机会。 要不然的话,在叶青看来,若是早一些得知任得敬之事儿,那么他自己在被胁迫出使金国时,就会有更多的筹码来跟完颜雍谈条件,如此一来,说不准直接连宋金之间的叔侄关系都能够给赵构跟赵昚免去。 但可惜,大好的机会便这样被赵构跟赵昚轻易的放弃了,只是为了能够偷偷摸摸的在帮助夏人除掉任得敬后,能够跟夏人之间进行一些瞒着金人的贸易,也难怪李凤娘会突然找上自己想要赚钱了。 (ps:脑子有些发沉了,也不知道这章逻辑交代的怎么样儿,看出问题的不妨在书评区提出来。拜托了!) 第四百三十九章 面谈 叶青如今算是真正的知道,在后世被人讨论来讨论去的富裕南宋,在除了重文抑武这个从开国一直延续到亡国的国策之外,之所以亡国的另外一个原因到底是什么了。 正所谓兵怂怂一个,将怂怂一窝,归根结底还是南宋朝廷的追求安逸的心态,从而使得整个南宋从上到下,没有一个人愿意舍去安乐窝,而去跟金人拼命厮杀。 也可以说是为了保住南宋的安稳社稷,也可以说是为了不使百姓受到战火牵连,但不管如何说,南宋朝廷的安逸度日,以及不思进取的心态,比重文抑武还要显得更加重要一些。 带着武判刚刚从中卫茶铺里头出来,叶青还不由自主的回头望了一眼头顶,那中卫茶铺汉、夏双文字写的八个大字。 当初之所以起名中卫茶铺,叶青只是觉得中卫好听,并没有赋予它多大的意义,但如今看着中卫两个字,再想想铁木真病逝之地,叶青连自己都有些佩服自己的先见之明,怎么就能起出这么有寓意的名字呢,自己真是太有才了。 武判不明所以,看着叶青对着中卫茶铺八个字呵呵傻笑,然后再看了看人来人往的大街上,连成一串的骆驼叮当着脖子下方的驼铃,驼峰上要么是坐着衣着各式各样的商人,要么就是驮着沉沉的货物,大摇大摆的从大街上,在背上商人的吆喝声中,不慌不忙的继续往前行。 老刘头一阵风似的冲了出来,一道密旨又递给了叶青,说道:“刚得到的,小宝那头给送过来的,说还是圣上的亲笔。” “到底什么事儿?”叶青有些茫然的接过密旨掂量了掂量,而后在武判的催促下,连看都没有来得及看,便开始向承天寺的方向走去。 大摇大摆的跟在刚刚过去的驼队身后,如今的叶青并不怕在诺大的兴庆府,恰巧便会跟任雷偶遇,何况如今他依然还梳着脏辫,估计就算是走个照面,任雷也不一定能够第一眼就认出自己来。 一边与武判漫步在已经有些熟悉的街道之上,看着繁忙的商旅、驼队与商家讨价还价。 地域的不同,使得各地的商贾之间都有着极大的差别,在临安能够看到的商贾,最多的除了宋人外,便是大食人或者是其他东南亚一带的外国人。 而在西夏的国都兴庆府,放眼望去,这里看到的商贾百姓等等,则是以叶青眼里的民族特色更是多一些。 总之,因为地理位置的不同,商贾与商贾之间的贸易,商人的种族与国籍,也都存在着明显的差异。 叶青把看完后的密旨递给了武判,武判跟着叶青的脚步边走边看,而后便是惊讶的问道:“这次难道是玩真的啊?如此看来,朝廷也并非全是腐朽之辈啊,还是有一丝希望的啊。” “其实我更想知道的是,这项决策下面到底隐藏着什么利益。”叶青耸耸肩说道。 他可不像武判那么幼稚,特别是在他刚弄明白在临安时,李凤娘突然之间不顾及自己太子妃的身份跟地位,要偷偷摸摸的与他合作经商的因果后,叶青对于赵昚的旨意,就不再只看表面上的字了,而是更关心这字里行间流露出来的浓浓的、盖也盖不住的利益味道。 “但不管是隐藏着什么利益,最起码朝廷敢于走出这一步了啊,自隆兴北伐失败后,朝堂之上在我看来,就是一派死气沉沉的样子,如今终于有人愿意如此不惧怕金人的威压,敢于联合西夏抗金,这不管怎么说,可都是好事儿。”武判兴奋的说道。 “是好事儿没错,但到底是为朝廷的利益,还是为自己的利益,你能说清楚?”叶青敲着密旨上面的人名说道。 “这……。”武判一时语塞,不知道该如何回答,只好挠挠头道:“少卿你这发型不错啊。” “滚。”叶青呵呵笑了一声,而后跟着虔诚的善男信女往承天寺里头走去。 西夏向佛,比之如今的东土一点儿不差,甚至是更为狂热一些。 特别是随着土蕃的佛教在西夏深入人心,所以人们手里拿着经轮摇来晃去的也不在少数。 但今日显然并不比平常烧香拜佛的日子,今日来到承天寺的虔诚信徒可谓是十足的多,而且每一个人的表情像是比上一次叶青他们查探地形的时候,还要显得虔诚很多。 没一会儿的功夫,便跑过来的武判,来到在承天寺一个宫殿的屋檐下,看着正蹲在地上,无聊的打量着各个虔诚信徒神情的叶青道:“土蕃楚布寺都松钦巴大师的大弟子格西锁布大师在此讲经,所以今日才会如此多人的。” “那这么看来,翰道冲还是很忌惮任得敬啊,要不然也不会选择在这个地方跟咱们会面。任得敬的势力、错,应该是权力,看来比咱们这几天了解的还要大上很多很多啊。”叶青继续蹲在地上,手里拿着一根枯树枝,如今若是在中原,柳树都已经抽出新芽了,但这里依然还是死气沉沉的冬天漫长的尾巴未完全过去。 “你的意思是说,翰道冲是怕被任得敬发现他们跟咱们相互勾结……。” “这特么的叫合谋,还勾结?会不会用词你!别忘了,咱们才是正义的一方。”叶青一边说一边起身,而后与武判继续在承天寺内闲逛,等待着翰道冲的人什么时候找上门来。 而就在两人随着其他信徒的脚步,在寺院里头越走越深时,一扇打开一半的窗户内,翰道冲在手下的指点下,一眼就看到了在人群中,如同鹤立鸡群的叶青。 随着叶青与武判跟着翰道冲的手下,如同做贼似的走进那间房间里,翰道冲脸上带着微笑立刻率先行礼道:“一年未见,叶少卿风采不减,在此先恭喜叶少卿高升了。” “多谢中书令大人,如今也是身居中书令一职,足以看出贵国陛下对大人的倚重来。”叶青笑着行礼道。 而后在翰道冲的视线望向武判,以及翰道冲的几个手下走出房间时,武判便很自觉的点点头,跟着那几个手下一同走出了房间。 房间内仅剩下的两人分主宾落座,桌面上冒着热气的茶水,漂浮着几片鲜绿的茶叶,一看便是从宋廷买过来的茶叶。 “尝尝可有贵国的味道。”翰道冲笑道。 “翰大人有心了,多谢。”叶青笑着举杯,依照南宋文人士子那一套极为儒雅的喝茶方式,先是嗅后是品而后咂摸味道,而后放下茶杯说上两句关于茶叶的诗词,或者是品出此茶是新茶还是旧茶等等。 跟着白大美人闲时在小院里,没少以茶消磨时间,自然而然的,经过白大美人的调教,如今的叶青也勉强算是半个茶道高手了。 也就是糊弄糊弄西夏人或者是其他人行,但若要是在江南,叶青这一番茶论,能够得到的只能是其他文人墨客的白眼跟反驳。 也不知道翰道冲是真没有透彻的研究,还是为了给叶青面子,总之在叶青论茶后,翰道冲则是竖起大拇指连连夸赞:“少卿真乃此道高人是也。” “过奖过奖。”叶青呵呵笑着道。 而后下一秒翰道冲的神色就变得严肃了起来,缓缓说道:“叶少卿想必也已经看出来了,老夫约你在此会面到底是何用意了。所以老夫也就开门见山,请叶少卿告诉老夫,此事儿贵国的诚意到底如何?” “贵国有几分诚意给我宋廷,我大宋便会回馈给贵国几分诚意。想必这话翰大人听了,会觉得叶某说跟没说一样吧?”叶少卿拿起茶壶从容的端量着,放下后继续道:“但叶某人说的就是事实,贵国除了要锄奸惩恶之外,到底还想要得到什么利益?是不是我大宋朝廷在其中,也能够真正的得到实惠呢?不会是到头来竹篮打水一场空吧?” “我大夏国皇帝向来敬仰贵国之文化,这对于贵国并不是什么秘密,每年被陛下遣往贵国的使臣都有好几拨,这想必叶少卿也知道。我大夏处处效仿贵国,不论是官制还是民情,陛下都认为贵国乃是我大夏国最好的先生。”翰道冲也跟叶青打着太极,显然,他也不想轻易的许诺给宋廷什么利益跟承诺。 毕竟,宋廷虽然在他去年出使临安时,答应了此事儿,但到头来,他们并没有见到宋廷出动两国边界的的任何一路人马,来声援大夏,表现出与大夏同仇敌忾一同对金的决心。 反而却是派了一个大理寺的新任少卿来此,这让翰道冲有些不满意宋廷的举动,难不成,他们以为,就靠一个小小的大理寺少卿,难道就能够让任得敬等朋党束手就擒? 若是有那么容易,大夏皇帝也就不会纠结这么久,也就不会被任得敬逼迫的要分国称帝了,才开始下定决心,哪怕是破釜沉舟都要铲除任得敬这个佞臣。 叶青看着翰道冲笑了笑,手指从杯沿不自觉的移到了桌面上,有节奏的敲击使得翰道冲的目光移过来后,叶青说道:“在下虽然只是一个小小的大理寺少卿,但为了让翰大人看到我大宋的诚意,在下可很负责任的告诉中书令大人,不论贵国以何种方式铲除奸佞,我大宋朝廷跟在下,都会极力的配合贵国。在下以身试险进入贵国,难道这还不够诚意?翰大人可别忘了,我跟有些人之间可是有着恩怨的,只要大人高呼一声,叶某便能立刻身首异处。所以不论是我大宋还是叶某,这份诚意当该是足够了吧?” 第四百四十章 交锋 翰道冲不由心头一阵苦笑,这个叶青可谓是狡猾的很,也是个心狠手辣、有勇有谋之辈,要不然的话,也不会在临安,竟然敢把任雷直接关在皇城司的大牢关了半个月。 而后刚刚被放出来,但在大街之上,又被眼前这个年轻人狠狠的揍了一顿,如今这个年轻人,竟然还敢出现在夏国的都城。 所以即便是翰道冲也不得不认为,人家叶青刚才的所言,也不能说是人家没有拿出十足的诚意来,毕竟,就算是一个小小的大理寺少卿,但可也是冒着生命危险,冒着楚王之子任雷的报复来到夏国,帮助他们一同来铲除奸佞的。 但这些并非是夏国所想要看到的,若是只是想要一个有勇有谋之辈,若是单单只想要能够围攻剿杀任得敬等朋党的武将,翰道冲自信,大夏的武将当该是比大宋的武将更能胜任才对。 但大宋偏偏并没有给大夏想要的,而是看似极为有诚意的派了一个南宋朝廷的大理寺少卿过来,美其名曰要帮助、支持他们来铲除奸佞。 当然,大宋之所以愿意帮助,其中之意自然是少不了对当年任得敬叛国投大夏的耿耿于怀,若不然的话,他翰道冲,也不会带着陛下的旨意,去跟大宋朝廷去合谋铲除任得敬一事儿。 也正是因为任得敬曾为宋臣的这一层关系,才让不管是大夏的皇帝,还是翰道冲等几人都相信,宋廷必然是会愿意支持他们一同铲除任得敬的。 “若是以少卿所言,此番诚意自然是足够。但想必少卿也该知道,我大夏即然想要得到贵国的支持,那么就必然要防范金人对奸恶的支持。所以……若是金人陈兵我大夏边疆施压之时,少卿可能保证贵国成都府、潼川府,特别是利州路安抚使,能够做出与我大夏遥相呼应,同为抗金之举呢?”翰道冲不打算跟叶青兜圈子了,而是直接问道。 “当然可以,为什么不可以?没问题,绝对没有问题。”叶青斩钉截铁的说道。 倒是让翰道冲脸上瞬间呈现欣喜之色,急忙确定的问道:“此话可当真?君子无戏言,少卿可莫敷衍老夫才是。” “自然不会敷衍欺骗中书令,但……就要看贵国能够给予我宋廷什么好处了。兵马出动、少不得消耗粮草物资跟白花花的银子。而且冒着与金交恶之险,支持贵国铲除奸佞,中书令大人,不说其他,贵我两国易地而处的话,您认为什么样儿的条件,才会让您冒着得罪金人的风险,愿意帮助我宋廷呢?”叶青三两句话,便把“诚意”抛给了翰道冲,而他们之间的话题,也如同车轱辘一样,又回到了最初的原点。 翰道冲的脸色随着叶青的话语渐渐变冷,一双眸子毫无感情色彩的注视着叶青,紧抿着嘴唇过了半晌才道:“少卿是拿老夫打趣了?” “中书令可知道,金人前不久刚刚下旨,免除了我大宋所谓的岁币?”叶青不为所动,脸上依旧带着随和的微笑,继续道:“正所谓无利不起早,宋廷与金朝之间的国仇家恨,是贵国寻求我大宋支持的一个重要原因。但如今我大宋朝,一面得到了金人的安抚,免除了岁币。但不代表我们宋人就忘了金人带给我大宋的屈辱跟血泪痛苦。国事之间向来没有永远的朋友,也没有永远的敌人。我相信,金人免除我大宋岁币,怕是也是怕贵国拉拢我大宋朝廷一同抗金。所以说,我大宋重诺,即然答应了贵国,那么贵国若是没有诚意,那就不好谈了。” “那不知道少卿想要什么样儿的诚意?”翰道冲脸色渐缓,但在叶青眼里,也不过少了一丝怒气而已。 “很简单,一条畅通无阻的商路。”叶青神色平静道。 “如何个畅通无阻?”翰道冲沉声问道。 “免除我大宋所有商贾赋税……。” “不可能,这绝对不可能!”翰道冲想也不想的就直接给拒绝了。 翰道冲的拒绝自然是有他的道理,西夏即便是对于实力雄厚的铁木真,都如同一道天堑一样,最后还把命都交代在了这里,便是因为其独特的军事地理位置。 不但有丰富的肥美草原,又有贺兰山、祁连山这样的天然屏障,特别是祁连山这个能够永久的为他们的草场提供水源的山脉,山顶有着丰厚的永久积雪跟史前冰川覆盖,每到季节融化的水源,就已经足够滋养他们赖以生存的草场。 更为重要的是,西夏则是扼制着河西走廊这一条重要的由东向西的商道,自汉以来的丝绸之路,能够成为财富之路,生生被夏人在此掐断,足以想见,西夏的战略位置是多么的重要。 所以西夏看似贫瘠,但实则他们有着太多的能够独自立国,而且还活的很好的条件。 辽国公主如今出使到夏国,也足以说明,如今的西夏跟更西面的辽国关系必然不差,甚至是十分友好。 若是叶青能够得到这一条商道,即便是回到临安之后,市舶司那边打不开局面,他也足够依靠这一条商贸之路,来得到他想要的全部东西,那就是克烈部跟夏人的良马,甚至是包括夏人冷锻造的兵器跟盔甲。 两人静静的望着彼此,如同斗鸡一样的都是一动不动,比试着看看到底是谁先沉不住气。 最后,翰道冲甚至有些怀疑,坐在他对面的叶青,会不会岁数比他还要大,怎么如此年纪轻轻,竟然能够如此沉的住的气,竟然一点儿也不着急。 “除了这个,其他的条件,贵国可以随便提。更何况,你刚才所言,即便是我们答应了,但若是我们反悔,你们宋人还不是一点儿办法没有?到头来岂不是什么也得不到?”翰道冲一副我是替你着想的样子说道。 叶青则是无声的摇了摇头,而后笑着道:“那实在不行,我干脆问问任得敬愿意不愿意……。” “怕是你还没有见到任得敬,就会被任雷碎尸万段。若是少卿有这个胆魄,老夫不介意少卿试上一试。”翰道冲冷笑道。 “好,一言为定。”叶青一拍桌子站起身,看着翰道冲道:“我相信比起个人恩怨来,任雷更在意他能不能当上太子一事儿。若是有我大宋跟金人的支持,任得敬分国称帝一事儿,十有八九那是板上钉钉的事儿了。即便是贵国打算跟辽国和亲,以此来修好两国的关系,以此来给任得敬施压,但想必到时候辽国也得掂量一番了吧?”叶青嘴角随和的笑容,随着话语也渐渐变冷道。 “你……叶青……。”翰道冲也是愤然起身,手指叶青却不知道该说什么。 而且更让他有些担心的是,辽国公主跟太子殿下之事儿,这叶青是怎么知道的? 这些时日,整个兴庆府并没有把此事传开,还是属于秘密进行中,为的就是怕会以讹传讹,最后经过民间发酵之后,到了任得敬那里,变成叶青所言那般。 “今日中书令是秘密来跟我面谈,所以显然不会带很多的手下过来,因为那样的话,恐怕会引起有心人的注意。所以说,只要我走出承天寺,在外高呼一声我是大宋使臣叶青,不管别人信不信,任雷肯定是第一个跑过来看看真假的。到时候……中书令大人,大宋朝廷冒险……。” “叶青,你不过是一个小小的大理寺少卿,难不成你以为你是汤思退那样身居高位的权相?你认为你一个人就能改变贵国皇帝跟老夫之间的约定?”翰道冲突然不屑一笑,一脸不相信的缓缓坐下说道。 叶青也笑了笑,而后也缓缓坐下,即然两人之间还有的谈,那么还是坐下说为好:“贵国地处西垂,难不成只对西面的消息灵通,只对西面的公主感兴趣。对于东面的金国消息就一点儿也不灵通吗?中书令只知金人免除了我大宋岁币,难道不知道是谁出使的金国吗?”叶青带着玩味儿的笑意问道。 “哼,不管是谁出使金国,在老夫看来,也不会是你出使金国立下这个大功劳的。”翰道冲自信满满的说道,并未理会叶青一而再再而三提及的辽国公主一事儿。 从临安到燕京路途也不算近,何况想要促成金国减免岁币一事儿,在他看来,少说也得一年半载的时间才能谈拢。 自己跟金人打交道也不少,他很了解金人的行事作风,绝不会是那么轻易的就松口免除宋人岁币一事儿的,这是需要极富耐心的跟金人去磨才能办到的。 所以,想也不用想,他都知道,与金国谈判免除岁币一事儿,根本不可能是眼前的叶青所为。 这毕竟不单是考验一国之君对于一个臣子的信任,更是对一个臣子在朝堂之上的地位跟身份,皇恩浩荡的认可。 再者说了,即便是叶青所为,他若是跟金人谈判成功,而后再回到临安,转道再来夏国,这时间也对不上不是? “很遗憾,还就是我跟金人谈判的,而后免除了我大宋的岁币。或许说了你不相信,不单是我跟金国谈判的,而且还是亲自跟金国皇帝谈的,只是一次会面,此事儿便基本上就确定了。对了,完颜雍还很赏识我呢,那个叫完颜璟的金源郡王,太子完颜允恭的儿子,是我的徒弟,不信的话,中书令大可以去确认一番就知道了。”叶青语不惊人死不休的说道。 而随着他把完颜雍的样貌描述给翰道冲的时候,吃惊的下巴都快要掉下来的翰道冲,不可思议的指着叶青道:“即便是如此,那你是如何在这么快的时间从金国来到我大夏的,难不成你会飞?” “走草原很近的,而且我还在草原上游玩了半个月才开始赶路的。”叶青轻描淡写的说道,摇着他那头脏辫说道。 第四百四十一章 功过论 看着轻描淡写的叶青,翰道冲噌的一下再次站了起来,不敢相信的看着叶青,急急发问道:“你是从草原上过来的?经克烈部?” “不错,克烈部虽不跟贵国为邻,但隔在你们之间的那几个小部落,不是也没有阻挡你们之间眉来眼去?”叶青含笑说道。 克烈部的灭亡叶青还是知道一些的,特别是桑昆父子的下场,一个是逃往乃蛮时被杀,一个则是逃到了西夏,而后在逃往辽国后被杀。 桑昆之所以会先逃到西夏,正是因为后来克烈部随着跟铁木真之间的斗争明朗化后,希望得到西夏的支持,而后在西夏的关系交好后,但他在草原上的兵败,使得他第一时间的选择就是逃到西夏躲避追杀。 当然,现在两者之间还隔着好几个大大小小的部落,克烈部如今依然还是处在巅峰时期,但这不代表西夏就没有长远的目光,就没有想要交好克烈部的心思。 不过这些可都算是西夏背着金国的小秘密,毕竟金国自然是不会愿意看到西夏交好克烈部,还是南宋来对抗他们。 而今被叶青一语道破天机,本来就站起来的翰道冲脸色再次变了变,看着叶青颓然坐下后,无力道:“你还知道一些什么?” “我的要求很简单,即便是贵国不能免我大宋所有商贾赋税,但免除皇城司的赋税想必翰大人不会介意吧?”叶青看着有些茫然的翰道冲,而后缓缓说道:“即然如此,在下不妨告诉翰大人,我宋廷并非是没有诚意。当年金主完颜亮攻我大宋最终兵败扬州,而后被属下兵变所杀。当年曾经参与抵抗完颜亮的功臣之一韩侂胄,如今已经被朝廷任命利州路安抚使,翰大人别忘了,韩侂胄可还兼着我大宋的兵部侍郎一职。” 听到叶青如此一说,原本刚才神情还有些颓废茫然的翰道冲,立刻精神一振,看着叶青急问道:“此话当真?” “千真万确!”叶青沉声继续道:“而且如果我所料不错,就在你我如今说话的时候,想必韩侍郎已经到达利州府了。” 翰道冲静静的看着叶青,若是叶青所言是真,那么也就真的足以说明南宋朝廷,这一次与西夏合作,确实是拿出了极大的诚意来。 韩侂胄,如今南宋吏部侍郎韩诚之子,其妻又是南宋皇太后的妹妹,而更让翰道冲感到欣慰的,并非只是这个韩侂胄的身世背景,而是韩侂胄在宋人的武将之中,是一位极为憎恨金人,一直以来与他父亲,都极力主张抗金的宋人武将。 而就在叶青与翰道冲开始讨论接下来的细节时,宋夏边境的利州路兴元府,则是迎来了风尘仆仆、一身甲胄的韩侂胄。 向来不拖泥带水的韩侂胄在进入兴元府治所后,根本没有理会那些迎候他的利州路各级官员,匆匆忙忙的打了声招呼,便率领着几个将领进入到了正厅内,就连兴元府的知府也被他晾在了一边不加理会。 大门口一个个面带讨好笑容的利州官员,看着韩侂胄进入正厅议事,对于他们不闻不问的傲慢无礼的态度,却是没有一个人敢说个不是来。 毕竟,以韩侂胄如今的身份,虽然只是一个兵部侍郎,但架不住他的家世背景在那里摆着,韩诚乃是六部之首的吏部侍郎,其母又是皇太后的亲妹妹,这样的皇亲国戚身份跟地位,对于利州路的各级官员来说,哪怕只是人家匆匆对他们点个头,他们都会觉得值了。 随同韩侂胄而来,除了一些五河军的旧部之外,便是今日迎候他的,归属利州路安抚使所统率的普安军,如今各级将领包括统制,都已经被韩侂胄召集到了议事厅内。 “叶青可有来信?”身形高大的韩侂胄虎目扫过众人,嗓音低沉的问道。 “回韩安抚使,暂时还没有来信。”普安军统制郭杲急忙出列说道。 “可否给叶少卿去信,告诉他我已经到达兴元府,随时听从他的调遣。”韩侂胄如同上了发条一样,根本没有客套的话语,直来直去的看着郭杲问道。 “自然可以。”郭杲恭敬的回道。 而在场与郭杲一同听命的其他将领,心里头都有些暗暗吃惊,他们没有想到,到达兴元府后的韩侂胄,竟然没有一丝想要跟那远在夏国兴庆府的叶青,争夺统帅主副之权的想法,竟然是刚一到达兴元府,便明确出了自己听从叶青调遣,以叶青为上官这样的话语。 在场的众将,本以为一个乃是朝廷的兵部侍郎,一个是大理寺少卿,虽然两人不在一起,但想必肯定要为主副一事儿挣个高下才对。 所以在此之前,他们心中多少还是有些犹豫跟纠结,若是万一到时候让他们站队的话,自己到底该选择哪一边是好呢?如今看来,这个他们纠结了好几天的问题,因为韩侂胄的一句话,便让他们立刻轻松了下来。 “少卿觉得韩侂胄会听命咱们吗?”武判跟在叶青身后,走出承天寺后便迫不及待的问道。 “那谁知道呢。”叶青淡淡的回应了一句,站在一个不起眼的角落,看着翰道冲上了一辆极其普通的马车离开后,才说道:“我觉得同样身为武将,韩侂胄应该知道哪头重哪头轻,应该不会在这种谁主谁副的事情上做纠缠。” “为何这么肯定?”武判显得很没有信心的问道。 不论是朝堂之上还是在各个屯驻大军之中,这种将帅争夺主副的事情并不少见,即便是当年他跟叶青都曾经呆过的神劲军,不也是最终因为将帅不和这样的事情,从而使得建康一役又败给了金人。 “猜的。”叶青神情轻松的笑着道,然后才接着说道:“当年虞允文在李显忠未赶到之时,迫不得已以一个文臣的身份率军抵抗金人,最终大败金军。但也正是因为此一战,才使得朝廷放心的把军队交给他来统帅,后来不论是在扬州,还是在镇江,说句不好听的话,这可都是韩诚父子的地盘,五河军跟其他军一直都是听命于韩诚父子的,但后来如何,想必你也知道吧?” 武判露出深思的神情,想了下说道:“当年一战,虞大人一战成名,最终虽然没能继续留在军中,但也因此成为了大理寺少卿。这一战韩诚父子确实没有争夺统兵之权,甚至是毫无异议的接受了虞大人这个文臣的号令指挥。可少卿您别忘了,最后虞大人之所以被调回临安任大理寺少卿,可并非是因为军中没有可容虞大人的职位,而是因为虞大人战功太大,若要以武将封赏,恐怕韩诚父子就不会有今日在军中的威望了。” “是啊,虞允文的功劳最终都被韩诚父子所代领,朝廷为了安抚虞允文,也只能是调回临安任职大理寺了。”走在热闹的大街之上,叶青时不时的拿起旁边商贩的货物看看,接着说道:“其实那次在扬州,我跟虞允文喝酒的时候,虞允文就说过,当年他以为朝廷调任他回临安,想必不是调任他前往兵部,便是枢密院,甚至在路上,他一度觉得自己有很大的可能前往枢密院任职,但他怎么也没有想到,最后竟然是大理寺少卿一职。” 说道最后,叶青的脑海里再次浮现出了当时在扬州喝酒时,那虞允文郁闷的面孔,于是不由得再次幸灾乐祸的笑出了声。 “所以少卿你就不担心什么吗?”武判没理会叶青幸灾乐祸的笑声,他很清楚,叶青在虞允文面前,都敢拿此事放肆的嘲笑虞允文,如今远在西夏兴庆府隔空嘲笑听不到的虞允文,已经算是很给虞允文面子了。 “担心什么?”叶青拿着摊贩上的银制簪子问道。 “此事儿若是成了,功劳自然不会是少卿您的,很可能便是那新晋的利州路安抚使韩侂胄的功劳。毕竟,让金人免除岁币这份功劳,就已经足以让其他人眼红嫉妒了,所以西夏这一块儿,想必不光是朝廷,就是韩侂胄恐怕都不太会跟您共享,而是要独享了。但若是咱们这一次失败了,首当其冲的,您可就是罪人了,到时候别说功劳,恐怕回到临安后,谏官跟御史的口水就能把您给淹了。而且更为重要的是,这份责任利州路安抚使可是一点儿也不会帮您分担的。”午盘分析着说道。 “也就是到时候功劳呢会是韩侂胄的,若是换成罪责呢,那就是我叶青的,跟他韩侂胄没有任何关系,可对?”叶青扭头笑着问道。 “不错,吃力不讨好咱们这一趟是。”武判点点头说道。 一片片黄土建造的土屋使得商人跟驼队来来往往的街道,虽然多了几分热闹跟喧哗的气氛,但因为这西夏国独有的建筑,又使得兴庆府看来没有想象中那么繁花似锦,不如临安城那般诗情画意、精致高雅。 苍茫的大地尽头便是连绵不断的厚重青山,头顶的蓝天仿佛因为高原的关系,也变得比在临安的时候,好像离人们头顶近了一些,仿佛站在承天寺的塔顶,就能够伸手触摸到那一片片的飞过的云彩。 于是塔顶上的人自叶青跟武判出了承天寺后,目光便一直没有从他们身上移开过,直到看着两人进了一家酒馆后,才道:“给他们一些苦头吃总是可以吧?” “是,属下这就去办。” 第四百四十二章 我左你右 若是在兴庆府混熟了,自然也会觉得,在这个各个民族更加多元化的都城生活,其实也是有着一种独特的乐趣。 不论是茶肆还是酒馆,还是客栈等等,特别是酒馆里头,常常能够看到穿着豪放、妩媚风情的女子,用她们那神秘的眼睛,带着一丝丝的勾魂摄魄向你投递过来。 大多数常见的则是两个舞妓一起为人们翩翩起舞,裸身赤足、执巾佩璎,而后在节奏明快的乐曲中,妖娆着丰满的身段,使得在场的看官一个个目不眨眼的盯着妩媚风情的女子不放,恨不得能够把那妖媚的舞妓吞入眼里抱走。 所以进入酒馆的叶青跟武判,尤其是叶青,这近一年多来,就基本上没有见过什么正常的女子,在克烈部被桑昆塞了两个草原女子在被窝里头,叶青则是一点儿冲动都没有。 毕竟,那一个女子的身材,都足以顶上白大美人一个半的宽度了,膀大腰圆的,甚至是比起南宋一些男子还要显得魁梧不少,这让叶青无论如何也产生不了浓浓的兴致。 而在进入西夏之后则就是不一样了,西夏的多元化以及各个民族你来我往的沟通交流,使得这个占据着河西走廊这一条通道的西夏国,即便是在后世,西夏的文化在此也是有着它一定的魅力跟神秘感的。 随着更多的接受着来自西方文化的冲击,使得西夏在自皇帝到百姓学习、效仿汉化的过程中,又开辟了他们的文字,以及独有的文化。 隋唐以来,这一片土地便盛行收继婚制,允许娶庶母、伯叔母、兄嫂、子弟妇,只是不娶同姓。富有家庭的男主人自然是可以收养众多的妇女,实行多妻制,这一点儿上与宋既有相似但又有不相似之处。 而党项人旧俗,死则焚尸,名为火葬。西夏建国以后,皇室、贵族多改行土葬,并仿汉人制度修建豪侈的陵墓,这一点儿显然是继承的极为彻底。 叶青与武判的脸上俱是写满了心满意足,一个是真的心满意足,一个却是假装着心满意足。 酒馆里头的这一下午,对他们来说简直是不虚此行,特别是叶青那一头的脏辫,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让那舞妓感到新鲜与好奇,但最起码舞妓可是好几次,在武判羡慕的要死的目光下,大方的把娇躯扔进了叶青的怀里,只为了抚摸叶青那独特的发饰。 这让走出酒馆的武判,心里很不服气,因为那舞妓在探究叶青的脏辫时,叶青的手同样没有闲着去研究人家的身体,那柔软细腻的腰肢,还有那让人血脉喷张的胸口,都被叶青极为不客气的研究了半天。 “早知道我也让老刘头帮我梳着这样的辫子了,吃亏吃大了!”微醉的武判一脸的遗憾跟落寞,羡慕嫉妒恨的看着嘴里哼着独自去偷欢我寂寞找个伴的叶青说道。 “不不不,你可不能像我这样,毕竟身体发肤受之父母,损毁不得损毁不得,你一定要切记才行。”同样是有些微醉的叶青,依然沉浸在刚才那“掌握不住”的香艳画面中说道。 “那你为什么就可以?难不成我们自小受的学问不一样?”武判极为不满,特别是少卿把那只手伸在自己的面前的时候,武判脑海里就再次浮现了叶青的手掌在抚上那舞妓的胸口时,舞妓竟然还迎合着叶青的手掌,使得那饱满的胸脯在叶青的掌心里肆意的变幻着形状,那场景简直是把他跟周围其他的看客,嫉妒的想死的心都有了。 “你还别说,咱们受的学问还……。”话还未说完,叶青与武判几乎是同时停下了脚步,微醉的酒意瞬间也消散不见。 “完了,被盯上了。大意了咱们。”武判望着前方乌黑的巷子,凝重的低声说道。 这是他们回中卫茶铺最近的一条巷子,由于已经对兴庆府的大街小巷了解的烂熟于胸,所以二人压根儿就没有多想,趁着夜色便一头扎进了,这回茶铺最近的这一条巷子里头。 “就是不知道会是什么人,翰道冲那老匹夫觉得今日吃亏了不成,想要揍咱们一顿出气?”叶青一边低声跟旁边的武判说道,一边继续谨慎的往前走。 这个时候他们想要后退已经是不可能了,因为那嘈杂急促毫不掩饰的脚步声,已经证明了他们就是来堵住后路,谨防他们扭头往回跑的。 “得,后路也被堵死了,对不住少卿,今日是我末将意了。”一下子清醒的不能再清醒的武判,语气之中带着浓浓的自责跟懊恼说道。 按理说,身为皇城司在外的正将,不论是任何时候、任何地点都应该保持足够的警惕才对,但今日……自己这个正将却是失职了,而且还连累了自己的顶头上司统领大人。 “道个屁歉你,这怎么能怪你。要是怪也该怪我自己才对,在兴庆府一连晃荡了好几天,早该想到了。”叶青微微抬起腿,绑在小腿上的野战刀瞬间被他握在了手里,心里头也在握住刀柄的那一刻,一下子觉得踏实了不少。 而旁边的武判看着叶青的举动,也是缓缓的把手伸进怀里,同样是一把匕首被他握在了手里。 “一会儿末将撑着,少卿您找机会先走,去找老刘头救下官吧。”夜色下,武判的脸上写满了坚定跟狠劲道。 “放屁,扔下你算是怎么回事儿。”叶青的脚步缓缓继续向前,就在他们身后的脚步声越来越近时,武判瞬间一个错步,而后与叶青背靠着背,手拿匕首看着眼前涌出来的十几条模糊人影。 “估计得十七八个人,巷子又窄,很难突围。”武判快速的扫了一眼眼前的十几人说道。 “好吧,前方也差不多,不过比你面对的还要多一些。”叶青微微扭头向背靠着他的武判说道。 而就在两人嘀咕的时候,夜色之下堵截在他们二人前后的人影,在距离他们二十来步的时候,则是无声的停下了脚步。 于是如此一来,叶青跟背靠着背的武判,也不得不停下脚步,腹背受敌之下,叶青跟武判的视线,则是不由的望向了两侧低矮的土墙。 “少卿,您说咱们要是翻墙而跑的话,墙的那边会不会有埋伏呢?”停下脚步,开始与身前身后无声的人影对峙的武判,看了看能够一个箭步便翻阅的土墙说道。 而叶青正待说话时,只见在他的对面突然传来了一阵极为嚣张的狂笑声:“哈哈……叶统领别来无恙啊,原本任某以为这辈子恐怕都没有机会报仇了,没想到老天爷真是开眼啊,竟然让任某在我大夏国的都城兴庆府遇到了叶统领!哈哈哈……叶统领,即然你我如此有缘,加上叶统领在临安对任某的热情招待,这一次任某说什么也不能慢怠了叶统领不是?哈哈……。” 随着一阵极为嚣张跟兴奋的笑声传过来,任雷在一群人手持火把的簇拥下,缓缓从巷子的尽头走了过来。 原本漆黑的巷子一下子变得灯火明亮,任雷一袭白色儒生长跑,手里头还拿着一把折扇,也不知道这个还较为寒冷的季节,他是打算扇热还是扇凉。 “我道是哪位呢,原来是任公子,一年未见,任公子别来无恙啊。”叶青不动声色的看着在人群分开后,缓缓走到人群最前端,脸上带着阴沉冷笑的任雷,不动声色的说道。 而身后的武判,在听到任雷自报家门后,又在心里头长长的叹一口气,任雷跟叶青的事情他自然是知道的一清二楚。 人家任雷出使大宋,从元日第一天开始就被少卿关进了皇城司的大牢内,而等被放出来后,基本上是在临安都没有停留一天,就被叶青揍了一顿后,灰溜溜的回夏国了。 如今在人家的地盘,被人家前后堵在巷子里,武判心里头瞬间在自责的同时,又有一股在劫难逃的感觉升起。 而更令他郁闷的是,当武判在说完后,叶统领竟然还不知死活的往任雷的伤口上撒盐,当着人家手下的面,竟然还毫不留情的羞辱着任雷。 “当初临安城一别,不知道任公子可想念皇城司的大牢?这还真是叶某人的不是,值此我大宋元日佳节,乃是我大宋临安城最为热闹的时候,可惜了,叶某竟然让任公子孤苦一人在大牢里度过了大半个月,正好错过了我临安城的热闹佳节气氛,你说气人不气人?也不知道任公子跟友人说起去年出使临安的时候,是怎么说的,是不是跟我说的一样,还是说……我大宋朝廷把任公子当成了高高在上的贵宾呢?”叶青嘿嘿的看着脸色越来越阴沉,目光越来越愤怒的任雷,毫不客气的羞辱道。 “叶青,我……我……今日就算是杀不了你,但我也要让你好看!别以为你来到我大夏后,因为你身份敏感,我就拿你没有办法!虽然杀不了你,但我揍你一顿还是没有问题的!来人啊!揍他”任雷咬牙切齿,恨不得生吃了眼前一而再再而三羞辱他的叶青。 “就凭你们这几个人!”叶青一脸杀气,手里的野战刀瞬间握的更紧,语气冰冷的说道。 武判听到叶青如此说话,瞬间也紧了紧手里的匕首,而后恶狠狠的望着眼前的十几人,脑海里瞬间只有一个念头,即便是死,也要让……。 但就在他还没有在心里头决心完时,就听到叶青又快又急的突然对他说道:“好汉不吃眼前亏、强龙不压地头蛇,我左你右,翻墙跑。” “啊……?”武判一愣,刚啊了一声,就感觉后背一轻,少卿已经是晃身之间,一脚已经蹬向了左侧的土墙。 于是武判也不多说话,扭腰垫步,在火把照耀下的任雷骂娘之前,刚才还极为硬气,要跟他们拼个你死我活的两个宋人,竟然翻身上墙头一溜烟儿跑了。 “给我追!”任雷气急败坏的吼道,他实在是没有想到,这个东西竟然这么无耻,场面话说的又响又亮,逃跑起来也是那么的干脆利落、理直气壮! 第四百四十三章 缘分 叶青从来不会去逞匹夫之勇,这或许与他曾经身为狙击手的职业有关,使得他已经把所谓的打一枪换一个地方,或者是打不过就跑的特性发挥到淋漓尽致的地步,而且压根儿不觉得丢人。 更何况,他已经从任雷的嘴里知道,任雷并不是要跟他在巷子里狭路相逢的要拼个你死我活,他只是为了报复,想要揍自己一顿出气,所以叶青自然是更不会给任雷这个机会,让其得逞了。 漆黑平静的巷子里头随着叶青跟武判分左右跳墙逃跑,整片巷子瞬间是鸡飞狗跳、一派乱象丛生的景象。 跳下墙头的武判听着墙外任雷的叫骂声,以及那几十人追逐翻墙的声音,他是一刻也不敢逗留,不等这座院子里的主人亮起灯,来查看院子里到底发生了事情,武判便摸黑继续往院子里的更深处冲去,抓住门闩打开门冲上另外一条巷子闷头狂奔。 叶青自然是知道,只要自己跑了,武判那边压力就会小一些,而且往右翻墙只要到达前面的那条巷子,就能很快到达茶铺找来老刘头他们。 所以叶青把自己豁了出去,也要让武判从最近的道路前往茶铺搬救兵。 身后的脚步声紧紧跟随着叶青,甚至好几次他都能够感觉到后面的脚步离自己越来越近,以至于好几次后心都差些被人抓住。 但好在这些时日他一点儿也没有荒废锻炼,自从临安开始出使金国再到草原,到兴庆府,叶青没有一刻敢松懈下来。 所以一路跑来,好几次差点儿被人抓住后心,或者是漆黑的夜色下,因为看不清楚前方的路,减慢了逃跑的速度时,被后面的人踉跄摔倒之余抓住了脚踝,但也都被他第一时间一脚踢开,或者是手里的野战刀划过对方的手臂。 然后在对方一阵疼痛的惨叫声中,拔腿继续摸黑往前逃跑。 耶律月已经到达兴庆府有几日了,除了昨日身着盛装去了夏国皇宫外,这几日便是在兴庆府里头四处转悠,看着与辽国大相径庭的各种人文风情,逛着比起他们辽国都城虎思瀚耳朵还要繁华的大街小巷。 比如今日她就去了承天寺,见到了那来自土蕃的高僧格西锁布,而且她还在回来的时候,刚刚坐进马车时,在承天寺的拐角处,看到了那日在石嘴山渡口的路上碰到的汉人。 依然是一头奇怪的辫子,身形高大,面庞棱角分明,嘴角带着一抹随和的笑容,跟着旁边的人望着另外一辆马车,不知道在低声说着些什么。 独自想着心事的耶律月,一会儿想着昨日里前往皇宫,但并没有见到夏国太子的事情,是不是夏国有什么隐情?一会儿脑海里又浮现了,在承天寺遇到的那个满头奇怪辫子的汉人。要么就是在脑海里开始想象着,夏国的太子长什么样子,会不会和那汉人一样呢? 房间的灯光调的很暗,但是却又带着一丝的温馨之意境,硕大的浴盆里头洒满了花瓣儿,冒着热气的热水被侍女倒的满满的,耶律月一边想着心事儿,一边示意自己独自沐浴即可,并不用她们侍奉了。 随着侍女缓缓行礼带上门,继续想着心事儿的耶律月双手下意识的褪着自己身上的衣衫,一双在热气萦绕的房间内,依然明亮美丽的眼睛,呆呆的望着那木桶。 随着最后一件衣衫从身上滑落,耶律月傲人的娇躯便呈现在了空气中,盈盈一握的细软腰肢,高耸的胸口修长的玉腿,一头乌黑的秀发如同瀑布一样,柔顺光亮的垂到腰际,使得那圆润挺翘的臀部更显的浑圆诱惑。 一只脚刚刚踏上浴桶旁边的木制台阶,就听到帷幕后面的门发出了一丝的轻响,浑不在意的耶律月头也不回的说道:“我想一个人静静,一会儿你们再过来吧。” 跑了一身臭汗,终于甩脱了任雷一帮人的叶青,在夜色之下也有些分不清楚自己到底跑到了哪里,只是刚一轻轻的推开房门,就听到了一个女子甜美的声音传了过来。 “含糖量五个加号。”叶青弓着腰轻轻的再次把门关上,心里头对身后那甜美的女声做着评价道,虽然他听不懂人家到底说了一些什么。 耶律月不疑有他,刚刚踏上木制台阶的脚再次收回,回过头之际,隐约之间看着帷幕后方人影晃动,还道是自己的侍女忘了什么东西,于是便赤身裸体大大方方的向那帷幕走了过来。 如同蹲着的叶青看着一双纤细的脚丫跟脚腕向自己这边走来,于是抬头的瞬间,就看见一张精致的面孔拉开帷幕,一双美目写满了震惊的望着自己。 “卧槽!别叫,你放心,我不是什么好人,呸,我是一个好人。”叶青急忙站起身,不等那赤身裸体的女子樱唇张开,便一把上前抱住耶律月,一只手捂着人家的樱唇在其耳边说道。 随着叶青的话语说完,被他一丝不挂的抱在怀中的耶律月则是又羞又怒,嘴里一边发出呜呜声,一边激烈的反抗着抱着她的叶青。 “我躲躲风头就走,你别吵,要不然我杀了你!”叶青双手不管放在哪里,都是一片柔软细腻的滑 嫩感,但这个时候即便是他不想唐突了怀中的佳人,可他也不敢立刻松开怀里的佳人,任由其大喊出抓色狼的话来。 于是情急之下,看着眼前那因为耶律月激烈挣扎而晃来晃去的帷幕,另外一只一直紧紧箍着耶律月纤细腰肢的手,突然一松,而后一把扯住那帷幕往前一拉,另外一只捂着耶律月嘴的手瞬间松开,在后面轻轻一推,于是一个人形粽子瞬间被叶青包扎完毕。 看着只露出一张精致漂亮脸蛋儿的耶律月,叶青再次把其紧紧抱在怀里,一只手继续按住那诱人的嘴唇轻声道:“外面有强盗要杀我,慌不择路之下躲错了地方,你别介意啊,我躲一会儿就走。你看,我都给你穿上衣服了,这就说明我不是坏人,对吧?” 又羞又怒、又震惊又意外的耶律月,睁着一双漂亮的眸子看着眼前的叶青,随着叶青把她紧紧的捆在帷幔里头动弹不得,只是急急的摇着头,示意叶青松开她的嘴。 双手同样被裹进了帷幔之中,这让耶律月觉得自己像是一条无法自由自在活动的鱼,不过也随着那厚厚的帷幔裹在了她的身上,让她也瞬间变得不再那么害怕。 “那我松开你的嘴,你能不能不叫?对了,你能听的懂我说的话吗?”叶少卿继续轻声的问道,即便是隔着厚厚的帷幔,他依然能够感觉到,怀里女子身材的曼妙跟挺翘来。 看着耶律月愣了一下,而后慌忙冲他点头后,叶少卿脑子短一根筋似的不屑道:“肯定是骗人的,你怎么可能听的懂我说的话?刚才我进来的时候,你就在叽里哇啦的说着我听不懂的话,凭什么你就能听懂我说的了呢?” 随着叶青说完后,外面则传来了吵闹的声音,以及隐约之间还有那任雷怒不可遏的怒骂声,像是在对着夜色叫嚣着:“王八蛋你给我滚出来,我知道你就藏在这附近,你出来,我不让他们打你,我一个人打你就够了!胆小鬼你给我出来。” 耶律月看着满脑袋奇怪辫子的叶青侧耳倾听,于是自己也不由的跟着倾听着,当听到叶青被人骂王八蛋时,耶律月则是不由的眼中充满了笑意。 “你笑起来真好看,就跟我媳妇似的,白大美人笑起来也这么好看。”叶青嘿嘿笑了笑道。 耶律月的眼睛中瞬间则是一愣,而后再次微微点头,示意叶青松开他的嘴,因为他的手好臭啊,都快要把她熏晕过去了。“那你不准叫。”叶青再次确认道。 耶律月急忙点点头应是,一双眸子带着长长的睫毛也跟着快速地眨着。 “好吧,你若是敢出声,我会第一时间杀了你。我可是不管你长的漂亮不漂亮,向来是杀人不眨眼,江湖人送匪号:……这个就暂时不说了,免得你向官府告发我。”面对着美女,叶青如同其他人一样,自然是也喜欢贫上几句。 随着他的手松开,耶律月如同刚刚获得了自由一般,立刻扭头对着另外一边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气,而随着她大口大口的喘气时,叶青也感觉挺好的,因为挤压在他胳膊上的双峰起伏之间,让他都快要产生生理反应了。 “你放开我。”好不容易喘匀了气息,鼻尖总算是没有了那汗臭味儿后,耶律月看着依然还抱着自己的叶青说道。 “哦,不好意思啊。”叶青在感觉到耶律月站稳后,这才缓缓放开。 而耶律月则是刚被松开后,就条件反射的迈腿往后退,全然忘记了自己被人裹的跟个木乃伊似的,于是脚刚一动,整个人瞬间便立足不稳,直直的往后倒了下去。 “啊……。” 惊呼出声的耶律月想要伸手抓住眼前的叶青以防摔倒,但她显然忘了自己的手臂也被裹在帷幔里面。 好在叶青一把拽住了她胸口的帷幔,这才不至于使她仰面朝天的摔倒在地,自然,胸口被占了便宜的耶律月再次站稳时,一张吹弹可破的小脸蛋儿,比刚才还要通红很多。 第四百四十四章 相逢是首歌 随着因为耶律月在房间惊呼的声音,外面第一时间就传来了侍女询问的声音以及脚步声。 耶律月看着眼前的叶青,不知道何时手里多了一把匕首,于是微微缩了下脖子后,一双美眸看着叶青,对着外面用叶青能够听懂的汉话回答道:“我没事儿,只是刚才差一些摔了一跤,外面是什么人……。” 耶律月看着叶青露出满意的笑容冲着她点头,于是后面又加问了一句,但不等她问完,叶青手里乌黑的匕首就贴在了她那吹弹可破的雪白脸颊上。 叶青似笑非笑的看着一脸无辜的耶律月,没想到这小妖精还真是挺聪明的,竟然能够想到,通过了解外面是什么人在吵闹,来确定自己的身份。 但即便是如此,叶青阻止的也有些晚了,外面再次传来那侍女的话语,很可惜叶青还是听不懂。 不过从耶律月的眸子中微微闪现的惊讶之色,显然是那侍女已经告知了耶律月,外面那些吵吵闹闹的到底是什么人。 “你是宋人,得罪了楚王之子?”耶律月先是告诉外面的侍女自己没事儿后,而后如同成了精的粽子似的,蹦蹦跳跳的向后退去。 当叶青想要跟过去时,就听到耶律月的声音突然冷了几分道:“别过来!我要换衣服。” “你为什么会说宋话?”叶青停住脚步,透过另外一边的帷幔,依然能够清晰的看到,耶律月扭动着自己的娇躯,而后待身上的帷幔滑落后,一具雪白凹凸有致的娇躯,飞快的捡起自己的衣衫迅速的穿上。 整个过程中耶律月没有回答,叶青也没有再问,只是默默的欣赏着眼前的这一副妖精更衣图,特别是当耶律月弯下腰捡起衣服时,呈现的身体曲线,让叶青则是不由自主的吞了吞口水,那曼妙的身材简直是让人着迷跟神魂颠倒。 衣服穿好了之后的耶律月,神色也渐渐恢复如常,只是一转身,透过帷幔就看到那似笑非笑的叶青时,耶律月瞬间就明白,刚才为什么整个房间没有一丝动静了。 再想想自己刚才换衣服时候的样子,耶律月一下子便明白了过来,刚才自己的一幕幕又都落在了这个宋人的眼里。 “你刚才为什么不转过身去?”三步并作两步,耶律月走到叶青跟前,一把精致的小弯刀瞬间被她拿在手里,向着叶青刺了过来。 “我是在你换完衣服后才转过身来的,刚才我其实什么都没有看见。”叶青躲过耶律月那愤怒一刺,站在浴桶的另外一边,看着满脸寒霜的耶律月举起双手无辜道。 “鬼才会信你的鬼话。”耶律月看着叶青那随和的样子,心头就冒火。 若是刚一开始被看光,是两人都毫无防备,而且他还在第一时间扯下帷幔包裹了自己的身体,算是还可以理解的话,那么刚才自己换衣服时,他明目张胆的观看,就是心存不轨。 两个人围着浴桶你追我赶的转了几圈,直到外面吵闹的声音完全消失后,如同驴拉磨一般转了好几圈的两人这才停下来。 “体力不错,转了这么多圈,竟然大气都不喘一下,在下佩服佩服。”叶青连作投降状,看着一手扶着浴桶一手拿着弯刀,披着一头乌黑长发的耶律月说道:“美女,今日是你救了我,我宋人向来是滴水之恩当以涌泉相报。来日若是你有机会前往临安,有需要在下的地方,在下定当是赴汤蹈火、在所不辞!在下就此告辞!” 说完后,叶青冲着有些发懵的耶律月爽快的一抱拳,而后扭身便要离开。 “站住。”耶律月看着叶青潇洒的转身,一头奇怪的辫子转身之余,在空中显得极为嚣张,于是瞬间反应了过来,这个占了自己便宜的假货,撂下几句话就想跑这是。 “话你倒是说的冠冕堂皇,来日定当赴汤蹈火、在所不辞,呵呵,说的倒是很中听,但……你怕不是个骗子吧?”耶律月慢慢踱步到叶青眼前,嘴角带着冷笑道。 “这话怎么说的这是,我怎么可能是个骗子呢?”叶青往后退了一步,而后耶律月则是又往前进了一步。 如同跳交际舞似的,一个退一个进,一个进一个退:“不是骗子?那我连你的名字都不知道,我上临安哪里找你去?据说宋廷单单一个临安城,就有上百万人,你觉得我到了临安,能找的到你吗?说,你到底是什么人?” “我是什么人不重要,重要的是……你是什么人?你怕也不是夏人吧?”叶青不答反问道。 “你管我是什么人,现在是我在问你。”耶律月的汉话越来越顺,也比刚才要显得更加的动听,足以想见,平日里显然是没有少说汉话。 叶青不回答的看着手里继续拿着弯刀的耶律月,脑海里思索了半天后,有些不相信的说道:“不会这么巧吧?你……你不会是……西辽人吧?” “你……?”耶律月吓了一跳,看着叶青的目光在自己身上上下打量,于是急忙双手抱胸,往后退了一步,警惕的看着叶青惊讶道:“你……你怎么猜出来的?” “辽国公主耶律月?”叶青自己都有些不敢相信,自己被任雷追的四处乱撞,难不成一下子就撞到了辽人的公主? “宋人?大理寺少卿叶青!”耶律月也不傻,相反她还很聪明,而这也是为何她会率领两个使臣,跟一个将军来下过的原因。 所以在叶青点明她的身份后,她自己回忆着昨日里在皇宫,偷听到的夏人皇帝跟中书令翰道冲的谈话。 再联想到后来夏人皇帝与他们见面时,告诉自己跟萧处温,还有李奉迎,这一次不光是只有他们辽人会支持他们,就连宋人也派了使臣过来,支持他们铲除任得敬,从而联手抗衡金人的压力。 当然,夏人皇帝告诉耶律月这样的话语,也是为了让西辽人能够坚定的站在他们这一边,来帮助他们铲除任得敬。 毕竟,任得敬想要分国称帝,加上他所要求的疆域城池,则都是与西辽接壤。 所以一直以来,任得敬也一直在寻求跟西辽人合谋,但却是一直没有得到西辽人给他一个明确的答复。 当任雷追到西辽人住的驿馆跟前后,任雷的气焰比起刚才就要小了很多,毕竟,他又不傻,更知道自己的父亲这段时间,一直在跟皇帝老儿在竞争西辽人的支持。 若是一旦得到西辽人的支持,那么父亲就有可能成为楚国的第一位皇帝,而自己,也将成为楚国的太子! 所以任雷在追击到西辽驿馆跟前后,立刻就变得低调了几分,顾全大局的没有在这个硬闯辽人的驿馆,而后因此得罪辽人,葬送了他父亲开国称帝的梦想。 一连在附近搜寻了很久,都没有找到叶青的人影,这让任雷更加确信,叶青必然是躲进了西辽人的驿馆内。 但望着一片宁静的西辽人的驿馆,他并没有勇气往里头冲,于是只好发泄的冲地上啐了口唾沫,心有不甘的开始让大呼着让所有人都回去。 与耶律月站在不远处阴影里的叶青,在看着驿馆门口的任雷等人离开后,还未做出举动前,就看见耶律月冲着他微微的摇头,而后低声道:“你相信吗?等你出去后,任雷的人会离开把你包围起来揍成猪头。虽然我也很想看到这一幕,但若是你们宋人真的有你说的那么好,我还是很愿意提醒你一下的。” “那就多谢了。还好我没有上了他们的当。”叶青面露感激的说道。 “其实你也知道对不对?任雷撤退只是虚张声势,其实并没有走远。”耶律月从一开始就不觉得这家伙简单,相反,能够被派往出使他国的人,又怎么可能是一个忠厚老实之人呢。 “不不不,因为你的提醒我才知道的,要不然我还真的一脚要踏出去了。”叶青急忙解释道,其实自己笨的,品行是忠厚老实的代言词。 耶律月显然不会相信他的鬼话连篇,若是忠厚老实是他这样的,那么他就不会在别人换衣服的时候,盯着人家的身子从头看到尾了。 嘴角微微翘起,露出一抹不屑,告诉叶青自己不是那么好骗的,而后看着张望着门口的叶青说道:“你知道吗,我西辽人不论是王公贵族还是平民百姓的女子,都有一个传统。” “什……什么传统,不会是看一眼,就非谁不嫁吧?”叶青上下打量着神情举止恢复了落落大方的耶律月道。 “想的美,那也得女子愿意才行。但既然我已经……那个了,所以你别以为这件事儿就算是完了,若是有一天,我嫁不出去了……。”耶律月看着叶青一脸避之不及的神色,瞬间心里头充满了被人嫌弃的怒火,语气充满了不满冷哼道:“我告诉你,这件事儿不算完!你给我等着!” 自己长的怎么样儿,男人见了会如何,她耶律月心里明镜似的,但不成想,眼前这个看光了自己的人,在自己说出那传统后,竟然表现的是一副唯恐避之不及的样子,难道自己长的很丑,真的比不上他嘴里所谓的老婆? “要不趁着月黑风高,咱俩还是讨论讨论,你们西辽人这次出使夏国的事儿,你们是真心愿意支持夏人皇帝铲除那任得敬吗?” “你少跟我装糊涂,我现在跟你讨论的是谁漂亮的事情,那些国之破事儿,我才没有兴趣。我问你,你嘴里的白大美人、燕大佳人,真的比我漂亮吗?” “……这,你现在手里拿着刀问人,你觉得你这样能够求的真正的答案吗?”某人举起双手,那把小弯刀不知何时,又被耶律月掏了出来。 第四百四十五章 叛臣 如同叶青跟耶律月所料一样,没一会儿的功夫,西辽驿馆的大门口,再次出现了数十条身影,围着大门口又四处查探了一番,确认了没有叶青的身影后,任雷这才骂骂咧咧的准备离开。 而就在任雷刚刚转身要走时,巷子内却是再次涌入了一队全副甲胄的西夏国兵士。 整齐划一的脚步声,火把的照耀下那长枪闪烁着明亮的光芒,足足有百十来人的夏国兵士,护送着一顶轿子,缓缓从巷子里头走了出来。 任雷看着那轿子先是一愣,而后便急忙上前行礼:“孩儿见过父亲。” “即然在此碰上了,不妨就与我一同去拜访下辽国承礼公主吧。”轿子里头传来一个略显苍老的声音。 可以看见任雷很害怕任得敬,即便是轿帘并没有掀开,但站在一旁的任雷,早已经没了刚才嚣张狂妄、霸气威武的气势,整个人如同老鼠见了猫一样,毕恭毕敬的站在轿子一旁应了一声是。 随着兵士护卫着轿子缓缓往驿馆的门口走来,叶青不动声色的抓住准备要出去的耶律月的手腕,向其无声的摇了摇头。 而耶律月则是在自己的手腕被叶青抓住后,手里的小弯刀条件反射般的在掌心翻飞,瞬间向叶青的手腕割了过来。 叶青急忙松手,看着一脸警告意味的耶律月道:“你若是真想要支持夏人,那么就最好不要跟他见面。虽然我不认识任得敬,但你我现在如同一条绳上的蚂蚱,一旦跟任得敬见了面,怕是便会引起夏人皇帝的疑心。” “你是怕人家找你算账,把你揍成猪头一样吧?哼……。”耶律月同样低声道:“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们宋人最是狡诈多变、诡计多端,任得敬以前就是你们宋臣,夏人皇帝待他如同夏人,但现在他竟然要分国称帝,可见你们宋人,没有一个是好东西。” 耶律月嘴上如此说,但依然还是听从了叶青的话语,在他们辽人萧处温跟李奉迎,以及护送他们来的将军耶律乙薛几人,快步走向驿馆的门口时。 耶律月带着叶青,从身后的花园小径缓缓向后退去,再一次回到了一间灯火明亮的大厅内。 “不用张望了,实话告诉你吧,自从我来到夏国后,这驿馆的四周就布满了夏人的兵士来保护我,深怕我受到一丝打扰。”耶律月看着四处张望,想要离开的叶青说道。 “就没有个后门啥的?”叶青走到大厅门口的耶律月旁边问道。 “夏人的建筑,除了皇宫、寺庙等等地方,一般民居、驿馆、酒楼、客栈等等,都不会有后门的。”耶律月走进大厅坐下后说道。 “看来还是你们在夏人的心中重要啊。”叶青打量了下大厅,而后在耶律月的对面遥遥坐下喃喃说道。 “怕是到现在,夏国皇帝还没有召见你这个宋史吧?我想想啊,恐怕夏国皇帝都懒得亲自见你,派个心腹大臣见见你,想必就足够了,对不对?”耶律妖精的脸上,带着一股异域的风情万种,嘲讽着叶青道。 但叶青也不得不承认,大宋国弱人微,与跟西夏命运更加紧密的辽人比起来,在夏人皇帝的眼中,显然也只有辽国人会受到他的重视,至于自己这样的大宋使臣,如同耶律妖精说的一样,还真是派了一个大臣翰道冲来跟自己接洽。 而且与翰道冲从头到尾的谈判中,翰道冲也没有哪怕问及过一句:叶少卿如今住在哪里啊,可否要老夫帮你们安排驿馆啊? 可见,人家与南宋使臣见面,连最起码的礼节都给省了,让叶青等人完全是自费出差。 不过事实虽然是如此,叶青又岂能在嘴上就轻易认输,看着中间隔着诺大的空间对面的耶律月,叶青嘴角带笑道:“是啊,毕竟承礼公主可是要成为夏人太子妃的人,自然是要受到夏国尊贵的礼遇了。” “我还没有答应此事儿,而且你不会连这种表面上的言语都相信吧?”耶律月嘴角带着一丝不屑道。 与其说西辽人带着公主来夏国,是为了以和亲的方式来巩固两国之间的关系,倒不如说是他们其实只是打着和亲的幌子,来跟夏人皇帝谈判如何支持他们铲除任得敬一事儿。 而且此事儿只有她耶律月心里最清楚,就连跟随她而来的萧处温、李奉迎,都以为这一次耶律月的姑姑,是下定了决心,要跟夏人以和亲的方式巩固关系。 但只有耶律月心里头最清楚,这只是他们为了不引起任得敬注意、防备的幌子罢了。 当然,若是说耶律月见了夏国太子后,若是心里觉得满意,和亲之事也不是不能成行,她耶律月也不反对弄假成真。 毕竟,如果能够得到夏国这么一个强有力的支持,对于她跟弟弟来说,也不见的是一件坏事。 “什么?你姑母是你们夏国的皇帝?”叶青双眼瞪的溜圆,看着对面神色自若的耶律月问道。 “怎么了,这很奇怪吗?”耶律月眨动着明眸,看着叶青淡淡的问道。 叶青一时语塞,若不是他很清楚的知道如今是何年何月,若不是耶律月向他解释了这一切,他都要误以为,自己是不是从金国经草原到达夏国前,又经历一次时空穿越! 作为西辽的开国皇帝耶律大石,也就是耶律月的祖父,在病逝之后,因为其子耶律夷列也就是耶律月的父亲还年幼,于是便让其母,大名鼎鼎的萧塔不烟来掌西辽,在耶律夷列成年后,再把辽国的皇位还给了耶律夷列。 但叶青并不知道的是,耶律夷列就跟遗传了他爹的命运似的,竟然也没有等到他的儿子,耶律月的弟弟耶鲁直鲁古成年,便也因病逝世。 于是,如今坐在西辽皇位上的依然还是一个女人,眼前耶律月的姑姑,他父亲的妹妹耶律普速完。 “你们辽国这传统不错啊,男的做完皇帝换女的,女的等到男的成年再还皇位,这……你们是不是克夫啊都?”叶青一边思索着辽国皇帝的顺位,一边口不走心的对着耶律月说道。 “你……放肆!你才克夫呢!如今是我姑母掌管辽国,姑母又不是我父皇的皇后。”耶律月被叶青的克夫言论气的粉脸铁青。 而就在这时候,门口响起了脚步声,侍女带着萧处温跟李奉迎快步走了进来,看到正厅内,除了耶律月以外,竟然还有一个陌生的男子时,先是吓了一跳。 不过看着自家的公主跟那男子分左右而坐,萧处温跟李奉迎愣了一下后,便急忙向耶律月行礼道:“夏国楚王正在驿馆门口,想要拜访您。” “跟他们说明天我耶律月亲自登门拜访如何?如今天色已晚,告诉他们,今日我逛了一天寺庙后累了。”耶律月看了一眼叶青,而后对着萧处温说道。 “这……怕是不合适吧?今日白天,楚王已经过来过一趟了,若是此刻再拒绝,我怕会引起误会吧,不如先见上一面如何?这……不知道这位是……?”萧处温建议完根本没有反应的耶律月后,扭头看着依然悠哉的坐在椅子上的年轻人问道。 耶律月正待答话,则是就听见大厅门口响起了有些苍老的爽朗笑声:“闲侄女真是让老夫等的好苦啊,还好老夫心意足够诚恳,但愿没有打扰了贤侄女休息才是。” 听到任得敬的声音在厅外响起,厅内的几人俱是一怔,而叶青条件反射的就想要往后跑,但显然已经来不及了。 门口在任雷陪同下的任得敬,匆匆看了一眼耶律月后,便再次开口道:“想不到老夫故国的使臣也在此啊,看来老夫今夜可真是不虚此行,本想明日再去拜访故国使臣,不想今夜在此便可见到啊。” 刚刚从椅子上起身,原本打算继续往后缩的叶青,只好转过身,看了一眼旁边眼神有些无奈的耶律月,而后对着在任雷陪同下的任得敬道:“宋廷大理寺少卿,见过西安州任通判。” “放肆!我父亲乃是我大夏国堂堂一字楚王,岂是什么所谓的通判,叶青,你休要无言乱语,要不然别怪我对你不客气!”任雷听到叶青竟然敢当着他父亲的面,提及他父亲当年的旧事,立刻手指着叶青怒斥道。 而旁边的任得敬,则是摆手制止了任雷的冲动,含笑看着叶青道:“雷儿不可冲动,何况叶少卿并没有说错什么不是。只是老夫不知道,老夫这个当年的西安州小小通判,今日在此见到叶少卿,可否还需行礼呢?” “那倒是不必了,即然你已经投敌叛国,如今我大宋朝廷也不再追究你,所以……你我之间也没有上下属关系。不过叶某倒是在此要恭喜任通判,在他国能够平步青云、封王拜相,看来错的是我大宋朝廷不识千里马啊。”叶青心一横,反正已经没得跑了,倒不如光明磊落硬气一点儿,大不了不就是挨一顿打而已,当年还未穿越过来时,又不是没有被人揍过。 “叶少卿也不必妄自菲薄,如此年纪轻轻,就能够在贵国担任大理寺少卿兼皇城司统领一职,足以想见赵构对你还是颇为看重啊。只是不知道,叶少卿这一次出使我大夏所为何事儿呢?”任得敬也不理会他人,缓缓在叶青旁边的椅子上坐下,抬头看着叶青问道。 叶青本想说,别管我来夏国是干什么,总之不会是来献女投敌就是了,但他也怕把神色如常的任得敬给逼急了,到时候怕是就不是挨一顿毒打那么简单的就能化解了。 第四百四十六章 算计 萧处温、李奉迎,在听到任得敬说起眼前,刚刚与他们的公主遥相对坐的年轻人,不单是南宋朝廷的大理寺少卿,竟然还是皇城司的统领时,则是不由的倒吸了一口凉气。 虽然他们辽国如今与南宋的距离,如同两个平行世界、已经遥远到完全不会交集的地步,但皇城司到底是干什么的,萧处温这个汉人通,也同样是汉人身份的他,可是知道的极为清楚。 耶律月趁着叶青跟任得敬言语交锋之际,听着萧处温低声向她说着大理寺少卿相当于辽国的什么官职,特别是皇城司统领一职,更是非同小可时,耶律月看着叶青的眼神也跟着不由的变幻着。 她同样没有想到,大理寺少卿的官职竟然如此大,竟然跟萧处温不相上下,而且还是南宋皇帝的心腹鹰犬,身为皇城司的统领,就是暗地里替他们宋廷的皇帝,处置一些见不得人的勾当。 自然,她不是很通晓南宋之官制,也与西辽如今依然是施行两部制有关,西辽如今依然是继承了当初辽国的国制,官分南与北,以国制治理他们的辽人等,以并行以汉制治汉:“北面治宫帐、部族、属国之政。南面治汉人州县、租赋、军马之事。 而如今耶律月姑母耶律普速完的驸马萧朵鲁布的父亲:萧斡里刺,便是如今西辽的六院司大王,也称:南院大王。 所以鉴于辽国如今的形势,耶律月甚至愿意如果夏国太子合她心意的话,便愿意嫁到夏国的理由跟目的,也就显得极为清楚跟明朗了。 太子年幼,皇室唯独成年的只有她这个女儿身的公主,姑母如今虽掌辽国,但其公公却是辽国位极人臣的南院大王。 耶律月就是再傻,或者是她姑姑再笨,也知道若是她们皇室一个不小心,便很有可能让辽国的大好江山易主姓萧。 所以寻找虽然疆域不大,但是确有足够的实力、如同硬骨头般也能征善战的夏国作为她与姑母的后盾,显然是绝对符合她们耶律皇室的利益。 耶律月看着与任得敬依然还在相互暗讽的叶青,心里头开始琢磨着这个家伙刚才从自己嘴里,套走了那么多他们宋人很难知道的辽国皇室之事儿,会不会被这家伙在夏国加以利用呢? 但这样做对他会有好处吗?对他们宋廷能有什么利益呢?一时之间,震惊于叶青身份的耶律月,也难以理清楚一个头绪来。 “朝廷腐败无能,若是但凡有一丝能够自救的机会,老夫又岂会舍弃故国而投奔他国?正所谓良禽择木而栖,老夫如此做,也是因为看透了宋廷的无能跟安逸,虽是叛国,但也有迫不得已的苦衷不是?”任得敬面对叶青的言语讥讽,一点儿都不生气。 毕竟到了他这般岁数跟地位,脸皮早就磨的够厚了,何况这么多年他也早已经适应了自己叛国投敌的事实,加上如今在夏国要风得风、要雨得雨,正所谓英雄不问出处,如今谁又还会在意自己乃是宋人叛臣?谁又敢在自己面前提及当年的旧事呢? 倒是旁边的任雷,一直对着叶青是一副咬牙切齿的样子,恨不得在叶青讥讽他父亲时,能够扑上去咬叶青几口来发泄心中的郁闷跟难堪。 “楚王之论倒是别致。良禽择木而栖?若是世人都与楚王一般有如此高见,那些忠君爱国之士岂不是都得冤死?岂不是得被楚王这番言论气的从棺材里爬出来再死一次?”叶青站在任得敬的旁边,淡淡的继续说道:“在下在家乡的时候,一直听到人们在说这么一句话:我的国,就是再烂,也是我的国,我的民族就是再腐朽无能,也是我的民族。但不论如何,我也不会背叛我的民族投靠他国,哪怕是能够飞黄腾达、富贵荣华一辈子。” “这么说叶少卿是在告诉本王该如何做人了?”任得敬此时的脸色才微微变得深沉了一些,但也不过是一瞬间的事情,而后便用鼻孔冲着叶青冷哼了一声,便不再理会叶青。 耶律月看着叶青那义正严辞、正义凛然的样子,完全无法跟刚才猥琐着满心思想要躲起来的叶青联系到一起,当成一个人看待。 总觉得如今站在她面前的叶青,跟贸然闯进浴室里的叶青,就像是两个人一样,唯一没有变得,或许就是他那头,被他称作脏辫的头发。 被晾在一旁的叶青,看着任雷那不怀好意的眼神,嘴角扯出一抹微笑笑了笑,耳边再次传来任得敬的声音时,叶青脸上的笑容则是更为浓厚了。 跟他猜测的完全一样,任得敬今日三番两次来找耶律月,不为别的,而是想要跟辽人结亲。 至于如何结亲,自然是不必多说,旁边杵着的任雷,便是任得敬想要跟辽人结亲的对象。 所以在任得敬说明了自己的来意后,不光是耶律月没有想到,就是萧处温跟李奉迎,还有站在门口的辽人武将耶律乙薛,也没有想到夏国的楚王,竟然真的敢跟夏国皇室争亲。 这是赤裸裸的把自己当成了一国之君,完全把任雷当成了可以与夏国太子李纯佑平起平坐的“楚国”太子了。 而在任得敬跟耶律月就结亲一事儿商谈之时,在夏国的皇宫里,翰道冲向皇帝李仁孝正禀奏着今日与叶青商谈的结果。 不问过程,在得知到结果后,李仁孝还是颇为满意的点了点头,而后长出一口气道:“若是能得宋人之助那是再好不过了,西辽人毕竟地处边陲,如果这一次愿意支持朕铲除奸佞,最起码在短时间内,能够威慑住身处兴庆府的楚王不敢拥兵自立。” “不错,南有宋人与我大夏一同抗金,西有辽国和亲之后的支持,若是任得敬还想要在这个时候拥兵自立,那么可就是真正的腹背受敌,即便是立国,恐怕也是亡国,还要搭上自己的身家性命,想必任得敬隐忍这么多年,这个时候绝不会如此莽撞行事的。但臣一直担心的是……。”翰道冲看着面色依然沉重的李仁孝顿了下。 “无妨,但说无妨。”李仁孝指了指椅子,示意翰道冲坐下说。 “是,臣以为如今辽、宋两国都派遣了使臣在我大夏,如此一来,也算是暂时解决了外忧,但内患一事儿,还需要陛下您亲自跟任得敬谈才成。”翰道冲眉头皱的更紧,看着李仁孝说道。 “你是指晋王察哥?”李仁孝抬头看了一眼翰道冲问道。 “不错,晋王同样是手握重兵,如今隐隐有与任得敬勾结之势。而且……任得敬二弟任得恭依然还是兴庆府府尹,任得聪还是殿前太尉,这些都对陛下您不利啊。如今借着辽人跟宋人在兴庆府,臣以为陛下您应该早做决断才是。”翰道冲忧心忡忡的说道。 即便是往日里,只要想起这些围绕在陛下身边的人跟事儿,翰道冲是一宿一宿的难以入眠。 “朕当年太过于放任他了啊,所以才造成了今日如此被动的局面。”李仁孝仰天长叹一声,继续无奈的说道:“朕也不是没有想过,但牵一发而动全身,不管是府尹任得恭,还是殿前太尉任得聪,更别提晋王察哥了,这几个人想要动哪怕一个 都是极为不易啊,动哪一个不是得刀兵相向、弄得满城血雨腥风?” “这是臣来见陛下前,中书省刚刚收到的,陛下您看。”翰道冲从袖袋里掏出一份奏章递给了李仁孝。 李仁孝神色还带着无奈的接过,随着开始看那份奏章李仁孝的眉头从一开始的紧皱,渐渐神色变得有些震惊,到最后看完后,确认似的急切问道:“这些是否属实?” “十有八九不会有差错,乞石烈志宁跟张玄素,则都是同臣一起出使宋廷的,而且乞石烈志宁确实是与宋廷大理寺少卿叶青,在当街之上结下了恩怨。今日臣一开始并不相信那叶青是出使金国后从草原来我大夏国的。但看了这份密奏,臣觉得乞石烈志宁之死,张玄素之死,甚至在金国都城燕京死的那太师完颜宗贤的两个公子,都与叶青脱不了干系。”翰道冲认真的对李仁孝说道。 “此人当真有如此厉害?竟然能够杀了金国的重臣跟幽国公的两个公子,还能够安然无恙的从金国逃脱?”李仁孝看着翰道冲,有些不敢相信的说道。 “即便不是叶青一人所做,但臣以为他叶青必然有份儿,如若不然的话,他怎么会放弃金国的康庄大道不走,反而是走草原迂回到我大夏呢?陛下,您可别忘了,如今还是春寒料峭之际,而那叶青出现在草原上之时,可正是寒冬之际。如此恶劣的天气都无法阻挡他前往草原,他到底是为了什么?总不可能是为了欣赏一番草原美景吧?”翰道冲分析着叶青与金国几人之死之间的关系道。 “这么说来,你的意思是咱们可以效仿那乞石烈志宁等人之死的办法?”李仁孝感觉眼前仿佛突然间,蒙着的帷幕缓缓被拉开,乌云密布的天空终于向他透出了一丝光亮,于是有些激动的问道。 第四百四十七章 人臣 “臣以为可以试上一试,而且即便是会出现什么意外,也不过宋人跟任得敬之间的事情……。”翰道冲看着李仁孝继续说道。 而李仁孝则是不等他说完,便摆了摆手,刚才还有些激动的神情瞬间消失,又是叹口气道:“朕明白你想要说什么,但……今日楚王已经是连番前往辽人驿馆拜访了。之所以如此,楚王也是想要争取辽人的支持,宋人居南,还好一些,但辽人我们万万不能失去他们的支持,若是如此,那就只有任楚王称帝了。” “陛下您是说……您是说楚王也想要争取辽国承礼公主?”翰道冲站起身有些惊讶的道,随即觉得自己有些在李仁孝面前失礼,于是又急忙弯腰请罪。 李仁孝毫不为意的摆摆手,说道:“不错,楚王也是志在必得,所以你若是想要效仿金人乞石烈志宁之死的办法,怕也是铤而走险的一步棋,若是能够成功自然是最好,但若是不能够成功,你……可知道后果将会不堪设想?”李仁孝把不堪设想四个字说的极重。 翰道冲自然是也听得明白,不堪设想四个字意味着什么。 毕竟,若是一旦不能效仿金国,使的任得敬的两个心腹弟弟任得聪、任得恭束手就擒,剪掉任得敬的左膀右臂,那么接下来他们,就将会迎来任得敬疾风暴雨一般的报复手段。 到时候夏国不光会是在一夜之间陷入战火纷乱、自相残杀之中,甚至很有可能因此而让他国伺机而动,趁此夏国大乱之机,从而侵占夏国,到时候,就将不再是内讧,而将是亡国之危了。 “陛下……可若是臣等坐视不管,任由任得敬继续下去,我大夏国也将会被他分去半壁江山,到时候您又如何对得起……。”翰道冲眉宇之间忧虑加重,一时之间在患得患失中,他也不知道该如何是好了。 “所以朕要你所做的便是,要么一击而中,要么便隐忍不发。”李仁孝神色凝重,语气深沉道:“朕相信你,但是不相信宋人有此手段跟魄力,能够在金国翻江倒海,而且还能够全身而退。所以你眼下要做的,便是替朕查明真伪,若是真是跟这宋人使臣有关,朕愿意跟他们加深信任,给予他们一定的方便。但若是与宋人无关,此事儿朕便绝不会在楚王跟前承认,而是你一己为之,爱卿可敢?” “臣万死不辞,臣这就去查明实情禀奏于陛下,不,臣查明实情后,若是与宋人有关,臣便第一时间找到那宋人,与他商谈臣心中所愤之事儿。若是确实与宋人无关,臣绝口不提此事儿,即便是被他人揣测到之后,那也是臣背着陛下私自而为。”翰道冲急急行礼道,声音之中多了一丝振奋。不管怎么说,身为臣子为君分忧,本就是他的为官之道。 何况如今陛下已经给了自己很大的自主抉择的权利,若是再辜负了陛下的厚望,在翰道冲看来,自己就真的是枉为人臣了。 当然,让他感到振奋的是,陛下终于不再隐忍,而是打算要跟任得敬摊牌了,即便是陛下的行为举止还显得有些谨慎小心,但不管如何,只要迈出这一步,对他们等夏臣来说,都是一个天大的好消息。 “只是此事儿一旦不成,那就是太过于委屈你了,也希望爱卿能够体谅朕的苦衷啊。”李仁孝也站起身,一脸无奈的拍着翰道冲的肩膀说道。 “臣替陛下分忧乃是分内之事儿、人臣之责,岂有委屈可言?何况,臣早已经将生死置之度外,只要能够保我大夏四方安稳,臣又何惧生死?”翰道冲一脸热血忠诚的说道。 “如此朕心甚慰啊。”李仁孝面色沉重的点头道。 “但……臣这边陛下可以放心。可辽人那边陛下可千万大意不得,若是一旦被任得敬……。”翰道冲跟在李仁孝的后边,往书房的门口处走去。 “你放心吧,臣自然是不会轻易放弃辽人的支持,朕之所以今日在辽国公主进宫之时,未让太子参与,其中原因过些日子你便会明白。朕相信,楚王就算是求见了辽国公主,怕是一时也很难说服辽人支持他立国。”李仁孝站在书房门口,说完后便任由翰道冲离去。 李仁孝心里自然是很清楚,辽国会派遣一位公主来出使夏国,也可以说一是为了彰显诚意,二也算是为了迎合和亲之名,来避讳任得敬的猜忌。 所以如今任得敬若是也想要以和亲的方式,来取得辽人的支持,在李仁孝看来,可能性简直是微乎其微。 而这也是为何他今日召见辽国公主等人时,并未让太子参与的原因,毕竟,辽国公主只是打着和亲之名而来,事实上的和亲之举,辽人是可有可无的,不一定非要与他们和亲才行的。 如同李仁孝猜测的一样,任得敬以和亲之名闯入辽人驿馆,得到的虽然不是辽国公主的直言拒绝,但辽国公主那句:“本公主已有意中人”,也算是婉拒了任得敬的和亲之举。 “不知道公主的意中人……可是我大夏国的太子殿下李纯佑?”任得敬不死心的问道。 当然,他也需要用这一件事情来判断,如今的辽人跟夏国皇帝之间,到底已经走到了何种地步,是不是已经达成了什么协议,是不是已经愿意坚定的站在同一立场上了。 不过令任得敬稍感心安的是,当他问完了之后,辽国公主耶律月却是坚定的摇了摇头说道:“本公主的驸马,绝不会是贵国的太子殿下,之所以会来贵国和亲,也是因为本公主的姑母担忧我年纪大了,怕会嫁不出去,所以才强迫着我来出使夏国,希望跟夏国修好。” “那这么说来,承礼公主确实是不打算跟我夏国联姻了?只是不知道是贵国那位才俊,能够得到公主的青睐?”任得敬继续试探的问道。 “楚王您也不必追问,即便是本公主的姑母问起,本公主都没有告知,您觉得我会告知您吗?也正是因为此,姑母才觉得我像是在敷衍她,所以我才被迫出使贵国。但本公主可以负责任的告诉楚王,若是有一天本公主出嫁之时,驸马之人绝不会是贵国的太子。如此回答,楚王应该满意了吧?”耶律月带着微笑说道。 她哪能不知道,任得敬一副打破沙锅问到底的动机到底是什么,不就是希望能够弄清楚自己到底来夏国的目的,以及自己是不是跟夏国之间真的已经有了秘密的婚约之事儿。 而自己如此回答,想必不光是能够不再让任得敬继续追问,恐怕也会打消一部分,如今夏、辽已经快要达成同一历程的疑问。 “此言当真?”任得敬缓缓站起身,看着对面也同样缓缓起身的耶律月问道。 “本宫主又岂敢在楚王跟前说假话?此言当真!”耶律月坚定的说道。 “唉……看来老夫之子没有这个福气了,承礼公主贵为辽国长公主,任某今日为犬子求亲高攀,唐突之处还望公主殿下海涵。不过若是公主成亲之时,任某定当为公主备一份厚礼来表心意。”任得敬语气听起来充满了遗憾的味道,但神色之间却是对自己之行得到的答案显得极为满意。 “那就多谢楚王了。不过若是礼物太轻的话,我可是不收哦。”耶律月精致的面庞写满了轻松的微笑,略带调皮的说道。 “那老夫就不叨扰公主殿下休息了。”任得敬孝呵呵的对耶律月说道,而后眼神便再一次转移到了旁边,一直手里拿着花瓶在研究的叶青道:“少卿大人,天色已晚,想必你也已经与承礼公主商谈完事情了吧?我大夏国地处西陲,民风强悍,夜晚独自一人行路怕是不安全,不妨与老夫一起同行,由老夫送少卿大人回驿馆如何?” “走吧,放下手里的花瓶吧。怎么?喜欢啊?那我就让承礼公主把那花瓶送你了。带着花瓶跟我父亲一起走吧。”任雷嘴角写满了冷笑,眼神之中的凌厉之势丝毫不加以掩盖,就像是再说,等一会儿看老子怎么收拾你。 “不用了。”叶青神情自若,放下花瓶在桌面上含笑道:“在下还有一些琐碎之事儿要请教承礼公主,任通判不妨先行回去吧,不必等我了。” 叶青面色虽然看似神情自若,但眼神则是一直瞟向旁边不远处的耶律月求助。 耶律妖精这个时候却是表现的像是一个十足的傻妞,对于叶青的“频施媚眼”不为所动,甚至还落井下石道:“少卿大人,该说本公主都已经说清楚了,不可能就是不可能,少卿大人还是请回吧,何况还有楚王与您同行,这一路上怕是更不会遇到盗贼了吧?” 耶律月把不可能就是不可能几字说的极重,不管别人是不是能够看出什么来,但叶青却是知道,这小娘们是在报复自己刚才看光了……不过身材确实是很好,都可以跟燕大佳人那高挑的魔鬼身材相媲美了。 “不是……那个什么……。”叶青看着似笑非要的耶律月,一时之间有些语塞,他心里很清楚,若是真的跟着任得敬一同出去,那么自己的处境,恐怕会跟任雷在长安的处境差不了太多,甚至还会更惨。 第四百四十八章 大散关 任得敬一双深沉的眼睛带着一丝丝难以捉摸的笑意,相比他的含蓄来,旁边的任雷此时看着叶青被孤立的样子,就差仰天长笑了。 他相信只要叶青跟着自己出了辽人的驿馆,自己能够瞬间就想到一百种办法来折磨这个,当初在临安把自己关在皇城司大牢,而后在最后一天才放自己出来,让自己在出使宋廷一事儿上,成了笑话一样的存在。 特别是每次想起叶青似笑非笑的看着,以漫不经心的语气说出那句:临安十五日游的滋味如何时,任雷就恨不得把叶青千刀万剐了。 “好吧,即然如此,那在下就不过多叨扰,青山绿水咱们后会有期。”叶青看着明显是报复自己的耶律妖精说道。 而耶律月看着叶青那不善的眼神,脸上的笑容则是显得更加浓厚了,就连一旁这段时间一直跟随在她身边的萧处温、李奉迎,都能够从两人之间那微妙的气氛当中,感受到一丝丝那有些耐人寻味的味道来。 “耶律将军何在?即然人家宋廷的叶少卿是来拜访本公主的,本公主身为主人,又怎么好意思劳驾楚王来护送叶少卿呢?耶律将军,我辽国也是礼仪之邦,但与宋廷相比我们还是差了很多,不妨趁着送叶少卿回驿馆,正好请教一番。”耶律月冲着叶青微微歪着头,有种恶作剧得逞的感觉,得意的说道。 “岂可如此?不论是公主殿下,还是叶少卿,来到我大夏国都是客,怎么好意思劳烦耶律将军呢,老夫身为大夏楚王,自当尽地主之谊才对,些许小事儿,就不劳烦公主殿下费心了。叶少卿,请。”任得敬的目光变得越来越深沉,旁边任雷脸上的冷笑也是越来越盛。 而就在任得敬说完后,那原本一直站在大厅门口,但又消失了一段时间的耶律乙薛再次出现在了门口,对着耶律月跟萧处温以及李奉迎行礼后,沉声说道:“禀公主殿下,外面来了一队宋人,说是想问问他们大人可否在……还在此。”看着耶律月的目光闪烁,耶律乙薛急忙改口说道。 从耶律月小的时候,耶律乙薛便已经是其身边的护卫,这些年随着耶律月的成长,耶律乙薛的职位也由一个小小的宫帐护卫,慢慢的升迁成了公主府的大将军。 所以对于耶律月的小举动跟神情,基本上瞬间就能够领悟到。 于是听完耶律乙薛的话语,耶律月便含笑看向任得敬跟有些吃惊的任雷,特别是当她的视线移向,刚才一直龟缩不打算出驿馆的某人身上时,只见某人瞬间变得神采奕奕、精神焕发。 “那就多谢任通判了,任通判请。”叶青打蛇随棍上,听到了外面已经有人接应后,立刻又恢复了“英雄本色”。 任得敬脸上露出一丝难以察觉的苦笑,而旁边的任雷,就是连耶律月等人都是一脸的鄙视的望着他,仿佛在说:我还从不曾见过:世上竟然会有如此厚颜无耻之人。 耶律月愣过之后,看着叶青那趾高气扬的样子,肚子里已经开始笑开了花,但此时依然还要强忍着对叶青的鄙视,以及对任雷的幸灾乐祸,送任得敬等人到驿馆门口。 任得敬再次跟耶律月寒暄,而后才转向叶青淡淡道:“即然少卿大人的手下来了,那么老夫便不多此一举了。兴庆府不比临安府,这些时日还望少卿大人多多注意安危才是。” “任通判这是在提醒我什么吗?”一头脏辫的叶青,看着准备上轿的任得敬说道。 “老夫岂敢。不过经你如此一说,老夫倒是想起一件事儿来,犬子任雷当初出使临安,听说少卿可是没少照顾他,如今少卿来到了兴庆府,还希望能够给老夫一个机会,让老夫尽尽这地主之谊如何?”任得敬的脸色变化很快,但那份不易察觉的城府确实掩藏的极好。 而且就连这最后一句尽地主之谊这句话,听在不同的人的耳里,则是带着不同的含义跟解释。 任雷可以觉得是他父亲还在想着替他打抱不平,要再找机会给他报仇。 而耶律月等人听着,则又是另外一番意味,既有威胁之意也有报复之意。 可在叶青的耳朵里,却是听出了另一层弦外之音,那就是:老夫可以不跟你计较你与任雷之间的恩怨,不妨哪天跟老夫好好谈谈。 “好,若是任通判之邀,叶某必当赴会。”叶青笑着说道。 “如此甚好。”任得敬满意的点点头,而后便钻进了轿子里头。 一时之间,耶律月倒是有些搞不懂,这叶青到底是真胆小怕事儿,还是假的胆小怕事儿了,毕竟,任得敬那番话,跟后会有期可是两个概念。 叶青并不会知道耶律月在想些什么,因为他正在感叹,这一趟出使走过了金国,经过了草原,又到达了西夏,而且还见到了西辽的公主。 但不论是如今可以称得上是鞑靼人、西夏、宋的宗主国的金国,还是鞑靼人,还是西夏跟宋,甚至包括辽,如今经过他的亲眼目睹后,让他不得不感叹:真是家家有本难念的经啊。 金国有着这样那样的问题,虽然实力强大,但因为一口气吃掉了宋廷的半壁江山,如今则是如鲠在喉般的难以下咽、难以消化,而且还要竭尽全力的维护他宗主国的地位,进退两难般的让完颜雍是焦头烂额。 鞑靼人的草原,虽然会是未来中原的统治者,但如今更是一团乱麻,既要面对金国的外部欺压,还要留心部族与部族之间的相互侵吞,总之如同乱世当道一样,战争与杀伐,或许才能更好的诠释这个时期的草原。 而夏国自然是不用多说了,任得敬一人就可以明目张胆的要分国称帝,比起宋廷的汤思退、秦桧之流,简直是不知道要霸气多少倍,而也正是任得敬,使得如今的夏国也是内忧外患一样不落。 辽国虽然叶青如今了解的少,但从跟耶律月谈话的字里行间,还是能够察觉到,如今的辽国也并非是一个四平八稳,如同铁板一块的辽国。 既要面对地理位置更西方的一些国家的威胁,又要谨防东面的西夏与鞑靼人的乃蛮部落,更为重要的是,如今依然还是女子当政,公爹掌兵权,皇室继承人年幼的境地,也是如同暴风雨的大海上的一叶孤舟,正处在飘摇之中。 第二日一早,叶青才把给韩侂胄的信,交给了老刘头,示意他派人送过去。 利州路治所兴元府,便是后来的汉中,如今正是韩侂胄等人所处的地方,而此时若是想要让夏人看到诚意,那么韩侂胄率领的屯驻大军,就该往前推进至守关大散关才行。 关中四大门户:东有函谷关、南有武关、西有大散关、北有萧关,不论是哪一个都是极为重要的战略要地。 而大散关便是入蜀之关卡,只要守住这里,蜀中自然是绝对安全,从而也算是扼制住了敌人从此踏过的战略意图,为南宋算是保住了一个与金、夏对峙颇为有利的战略要地。 老刘头刚刚被叶青打发走,武判便蹬蹬的踩着楼梯来到了二楼的窗口处,在叶青对面一屁股坐下后,掏出一封信递了过来道:“昨日的夏国中书令,今日邀请你入府一叙,去还是不去?” “没有不去的理由。”叶青掏出信瓤一边看一边说道:“你也别闲着,大散关过些日子韩侂胄就该亲自驻守,作出一番动作来让夏人看到我们的诚意了。所以这个时候,趁着时间差,赶紧把大散关的货物都运过来。” “但……夏国那中书令还没有松口……。”武判一愣。 “松口不松口也不过是时间问题了,但若是我们不把那些货物都运走,一旦被韩侂胄发现,我们的麻烦就大了,到时候怕是真就回不去了。”叶青把信瓤再次放回信封里头说道。 “他韩侂胄不就是走个过场吗,咱们至于这么小心谨慎的应付他?”武判有些不相信韩侂胄的能力似的怀疑道。 “你最好不要怀疑韩侂胄的精明跟城府,朝廷这一次差遣到利州路的安抚使,为何独独是他韩侂胄?可别忘了,自韩诚升迁吏部尚书之后,韩侂胄就是五河军统制,而五河军也因此才由淮南东路南移到长江的这边镇江,这个时候,不论如何,身为镇江五河军统制兼兵部侍郎的韩侂胄,都不该是这一次被差遣到利州路的最佳人选,但韩侂胄却来了。你真以为他韩侂胄只是单纯的为了效仿当年之事,冒领虞允文战功这么简单?如同上次我所言,这差遣的背后到底藏着什么不为人知的秘密,我们需要慢慢弄清楚才行,而在弄清楚之前,只要韩侂胄一日不撤出大散关,大散关对于我们来说就永远都是禁地。”叶青凝重的对着武判说道。 因为偷偷用市舶司的船只北上,已经跟市舶司之间有了一些摩擦,而且即便是没有这些摩擦,他跟史弥远之间,本就是相互看不顺眼,这个时候若是再得罪了韩侂胄,那么自己就过于太被动了。 何况,韩侂胄应该才是史弥远的主要对手,自己更应该是坐山观虎斗的那位才对。 第四百四十九章 君臣 完颜雍手里的毛笔,在安彦敬刚刚说完话后,啪的一声,生生被完颜雍在手心捏断成了两截,沉声道:“此言当真?” “回陛下,千真万确。叶青不单穿越过了草原,而且如今已然到达了西夏都城兴庆府。”安彦敬恭敬的说道。 “任得敬如何了现在?”完颜雍缓缓站起身望向窗外的同乐园道。 “闹的不可开交,臣怀疑叶青前往西夏是早有预谋,是受了宋廷的命令而前往。”安彦敬看着完颜雍那魁梧的背影站在窗前,继续说道:“辽人出使夏国,打着和亲的幌子,恐怕多半也是为任得敬一事儿,但至于是支持夏人还是任得敬,臣不好判断。” “你的意思是……?”完颜雍转身,看着安彦敬道。 “臣以为,陛下如今当该早做打算,派遣使臣立刻前往夏国,同时也该以宗主国之身份下旨夏国。”安彦敬恭敬的说道,但一时之间,朝堂之上他也很难找出一个适合出使夏国的臣子来。 原本乞石烈志宁该是最好的人选,只可惜已经不明原因的死在了武州,而他的两个则又是重武轻文,如今还难以担当重任。 “出使夏国的臣子,还必须是在金国便是位高权重之人,能够代表皇帝的威严,能够让夏国看重,不敢怠慢,能够压的住夏人之臣。”安彦敬见完颜雍默不作声,于是便低头继续说道。 “太子如何?”完颜雍问道。 他心里头也很清楚,随着张玄素跟乞石烈志宁相继死去,如今满朝文武之中,一时半会儿的,能够供他完颜雍用的顺手顺心的臣子,其实并没有几个人。 “太子自然是最佳人选,只是太子殿下身体羸弱,若是长途跋涉或许没有问题,但若是想要千里迢迢、快马加鞭的赶到西夏,争取能够给予任得敬帮助的话,怕是太子殿下……。”安彦敬有些担忧的说道。 “这个叶青,虽然帮朕解决了捉襟见肘的财力问题,但他却杀了朕的两个重臣,算来算去,朕这笔买卖还是赔了啊。”完颜雍嘴角带着冷笑叹口气,语气多少有些遗憾的说道。 “其实,若是陛下放心的话,臣以为……金源郡王或许是最好的人选。如此一来,既能继续磨砺金源郡王,又能够让太子在陛下身旁继续学习。”安彦敬不敢把话说的太明,说出如此一来,也算是给金源郡王正名,向天下人跟朝臣昭告示意,金源郡王便是金国皇帝的下下一位继承人。 “这些时日如何?可好一些了?”提起金源郡王,完颜雍的嘴角不由的浮现一抹慈爱的笑意。 即便是完颜雍,即便是金国的皇帝,是周遭的宗主国之主,完颜雍也免不了对隔代亲的偏爱,何况,这还是他与皇后唯一的孙子,让他如何能不寄予厚望呢??加上太子身体羸弱多病,虽然朝堂之上臣子大都是宽慰之言,但完颜雍心里何尝不清楚?太子的身子骨,能不能活得比他还要长,都是一个疑问。 所以对于金源郡王这么一个唯一的嫡出,完颜雍可是对其期望甚高,要不然也不会让其跟了叶青大半年的时间。 只是这大半年的时间下来,完颜雍自己都说不清楚,如今金源郡王身上那股劲儿,到底是好还是不好。 但不管怎么说,抛开那些对汉儒文化的一些鄙视跟不屑外,其余方面,金源郡王则是表现的远超同龄人,身上那股豁达跟自信,已经隐隐有了他当年的模样儿。 “偶尔在府里时,会学着当初叶青的样子,把一头长发简单的扎在脑后,其余的都还是很规矩。郡王说他之所以如此,是不想忘了乞石烈志宁跟张玄素的死跟叶青有关。”安彦敬回答道。 “那就依着他吧。”完颜雍摇头无奈的笑了笑,继续道:“告诉他,朕准了,准他往宋廷散布,他金源郡王完颜璟乃是叶青弟子一事儿了。” “陛下……不可啊,这如何使得?若是如此,我大金的颜面……。”安彦敬一惊,急忙看着面带笑意的完颜雍说道。 “无妨,璟儿如此做,自然是也有他的道理。这小东西长大了,知道有时候借他人之力会比自己动手更能够轻松的达到目的了。若不如此的话,难道我们就眼睁睁的看着叶青如同打败了我大金的英雄一样,雄赳赳的回到临安不成?让他放手去做吧,朕倒要看看,他这个跟着叶青不过大半年的,愿意承认是叶青弟子的小东西,能够给朕带来什么样儿的惊喜。”完颜雍对于完颜璟充满了自信。 “是,臣遵旨。”安彦敬说道。 “若是不放心,便由你陪着金源郡王一同出使夏国吧,对了……。”完颜雍坐会到刚才的位置,重新拿起一支毛笔停在空中说道:“乞石烈志宁、张玄素都是因叶青而死,即然叶青如今就在西夏,不妨让乞石烈志宁的二子:乞石烈诸神奴一路护卫你们前去夏国。” 完颜雍话里话外的意思已经是极为明显了:即然不愿意让金源郡王承认叶青是其先生,那么就不妨在夏国干掉叶青就是了。 而乞石烈诸神奴,如今隐隐有成为金国第一猛将之势,跟着金源郡王一同出使,也算是完颜雍已经开始着手,帮着金源郡王完颜璟培养自己的心腹近臣了。 安彦敬神色惊喜,急忙行礼谢着再次开始专注练习汉字的完颜雍,口口声声说着:定不负陛下期望的话语。 叶青对于金国的所见所闻、西夏的国内形势,草原上部族之间的相互征伐,甚至就连西辽人皇室的事情,写成了一份厚厚的奏章,此时被关礼谨慎小心的揣在怀里,确认无其他人后,才悄悄的放在了赵昚的手边:“圣上,大理寺叶少卿密信。” 专注于眼前奏章的赵昚,手中的毛笔在宣纸上一顿,而后才缓缓放下,看了一眼较为安静的御书房,不动声色的接过那份厚厚的奏章开始看了起来。 一开始赵昚的神色还算是平静,就连阅读奏章的速度跟平时也没有什么不同,只是随着奏章被翻阅一半后,赵昚阅读的速度则是越来越慢,甚至有时候还会皱起眉头,更甚者是,竟然还会快速的往回翻阅,对照着奏章上面的前后所奏。 关礼很少能够看到圣上如此认真、凝重的阅读一份奏章,而今日这份厚厚的奏章,关礼本以为圣上会很快阅读完,但不想,他已经在旁边侯了足足一柱香的时间,那份奏章却还是被圣上拿在手里翻阅,而且看圣上的架势,这是打算再翻阅一遍。 又是一柱香的时间过去,就连关礼的后背都感觉有些快要湿透的时候,赵昚才神色渐渐转为平静的放下那份厚厚的奏章,淡淡问道:“此奏章可还有知情人?” 关礼急忙回道:“回圣上,唯有圣上您一人知晓。” 这种答案显然是最为让赵昚满意,何况关礼心中也清楚,圣上嘴里的知情人,指的恐怕是只有一位吧。 果不其然,面对关礼的回答,赵昚自然是极为满意,示意关礼把旁边那还残留着灰烬的火盆拿到跟前,而后把手里的奏章扔给了关礼道:“告诉他,朕知道了。在西夏不必瞻前顾后,放手去做便是,至于临安,一切事情朕自会给他做主。” “是,圣上。奴婢这就回复叶少卿。”关礼极为尽职尽责,直到那份奏章全部烧成了灰烬,连一丝纸屑都看不见,手指都被烫了好几次后,才缓缓起身弯腰说道。 随着关礼离去后,赵昚脸上的笑容越来越欣慰,甚至还带着一丝的意气风发,喃喃自语的说道:“这天下之大,竟然是家家都有本难念的经的啊。想不到这小子竟然如此懂朕的心思。” 而在赵昚满意叶青用周边金、夏、鞑靼人、辽国各自形势、做的天下大势分析后,渐渐再次激起赵昚快要熄灭的北伐之志时,赵构则是从王伦的手里,接过了金人送过来的密信。 紧紧攥着密信的赵构,神色平静,即便是旁边跟他身边服侍最久的王伦,也都看不出来此刻太上皇的心情是好还是坏。 飞来峰下的凉亭内,赵构习惯性的拍着自己的膝盖,一边望着万寿宫小西湖里自由自在的鱼儿,淡淡说道:“叶青在金国,做了金国太子之子,金源郡王的先生,此事儿叶青来信可提及过?” “回太上皇,不曾提及过。”王伦心头一惊,叶青何时在金国做了那金源郡王的先生了?关礼难道对自己隐瞒了? “那看来就是事实了。叶青做了金源郡王的先生?这倒是一件让人感觉奇怪的事情了。”赵构语气之中,微微流露着一丝的不满。 “或许……会不会是金人逼迫?或者是金人诬陷……。”王伦小心翼翼的说道,丝毫不敢露出明显的替叶青辩护的痕迹来。 “如此一来,也就能够说明,为何金人会如此痛快的同意免除我大宋岁币一事儿了。之前朕一直想不通,魏杞当年出使金国,刚刚提出来,就被金人拒绝了。但叶青提出来,金人却是同意了。这其中的关键……。”赵构望着那平静的湖面,思索着说道。 “叶青为金人寻找到大量的黑石,使得金人收益大增……。”王伦脸上带着微笑,只是话刚说到一半,在赵构突然有些不满他多嘴的瞪了他一眼后,立刻住嘴不再往下说。 第四百五十章 风云际会 王伦能够很清晰的从赵构如今的行为举止上,感受到其对叶青如同鸡肋一样的感觉。 让他彻底放弃叶青,赵构心中多少又有些舍不得,毕竟这把“刀”自从被他握在手里后,可是为他屡立奇功、事事顺利,重要的是帮他解决了多年来压在心头上的金人这座,随时可以羞辱他赵构的山一般沉重、窒息的压力。 但若是让他继续重用,哪怕是就像现在这样只是保持着这把“刀”在手里不再出鞘,赵构又担忧有一天叶青会因此做大,造成尾大不掉、甚至是重蹈秦桧、汤思退这样的覆辙。 食之无味弃之可惜,如今就是赵构对叶青的看法,但他又不得不依靠叶青,也暂时没有好的办法,让叶青能够再次回到,当初还在禁军担任都头的日子。 嘉会门城楼上的元祐浑天仪象传来悠扬的钟声,像是在提醒赵构,这个叶青可谓是文武双全,既能够为他完成心愿,如重建这元佑浑天仪象,又能够为他在暗中排忧解难,甚至是国之大事他都能够处理的干净利索,毫不拖泥带水。 随着最后一响钟声渐渐消失在临安城的上空,赵构平静的脸上依然是看不出任何异样,手里的最后一把鱼饵丢进湖面,引起鱼儿扑腾出一阵小小浪花儿争抢鱼饵后,赵构拍了拍手道:“招信王进宫,朕有事儿找他。” “是,太上皇。”王伦心里头暗叹一声。 当初在选德殿上,信王与叶青之间的过节,甚至包括那次在西湖之上信王与叶青的事情,赵构都知晓的一清二楚。 好几次与信王赵璩之间的不快,叶青从来都不曾隐瞒,因为他相信,这种隐瞒完全没有必要,赵构若是想知道,无论如何都能够知道,若是不想知道,即便是你在他耳边大喊八百遍,他也会置若罔闻,当作什么也没有发生。 临安城内具体发生着什么,远在西夏兴庆府的叶青显然并不能全然掌握,在与翰道冲达成一致之后,叶青给予韩侂胄的信,则是写的更加客气了,甚至在韩侂胄驻守大散关一事儿上,叶青的语气已经像是在跟其商议,而非是命令。 韩侂胄的回信同样是用词极为的客气跟礼貌,完全听从了叶青的命令,没有丝毫的拖泥带水,就如同他的行事作风一样,果断而干练。 所以不论是正在兴庆府读信的叶青,还是在大散关阅信的韩侂胄,两个人通过这些时日频繁的信件来往,如同笔友一样,在彼此的心里升起了一股相知恨晚的感觉。 虽然两人已经见过几次面,但不管是哪一次,哪怕是最后一次在御街之上因叶青与乞石烈志宁起冲突时,韩侂胄正大光明的为叶青站脚助威,而后两人一同喝酒那次,都没有像如今这般,让两人对彼此生出一种惺惺相惜的感觉。 “泼李三快到了。”武判蹬蹬跑上二楼,再次在叶青对面坐下继续道:“大散关如今也已经被搬空了,后面暂时也不会有新货到了。” “带了多少人?”叶青把韩侂胄的信件叠好放进信封内,淡淡的问道。 “都带过来了,泼李三说,秦岭一带有的是地方,即便是有韩侂胄镇守大散关,但若是想要找个山谷什么的,藏个千八百人还是不成问题的。”武判看着窗户外面的驼队说道。 天气渐渐变得暖和了起来,虽然一早一晚还是有些凉,还需加厚衣衫,但如今正午时分,已经能够感受的到,太阳那热辣辣的温度给人带来那懒洋洋的感觉了。 “让所有货物入夏国境内吧,这是翰道冲给的官府文书,一路免检。”叶青笑着掏出第一次被翰道冲邀请到府上的时候,谈判之后立刻给的文书,继续说道:“就囤积在石嘴山渡口,至于夏人这边,暂时先不要联系。” “这么危险?”武判一愣,看着叶青问道。 “谁知道呢,反正不见得是好事儿。若不是韩侂胄镇守大散关,我连货物都不想全部放过来,以免到时候人财两空。如今夏国看似平和,但任得敬不好琢磨啊。”叶青叹口气,而后又指了指另外一封信说道:“这是你上来前,老刘头给的,乃蛮部跟辽人之间一直都是眉来眼去的,也不知道辽人想要干什么,乃蛮部的人如今也在往夏国而来,再加上完颜璟也要到夏国……。” “完颜璟也要到夏国?”武判倒吸一口凉气,有些震惊于叶青的轻松神情问道:“那你就不怕他们来夏国,多半是为您而来?要不要让老刘头把所有人明目张胆的留在兴庆府,这样一来,等金人到了,至少您的安危能多一些保障。” “翰道冲不会眼睁睁的看着金人跟我在夏国起冲突的,若是我们起冲突,对他们一点儿好处都没有,到最后很可能便宜的是任得敬。所以这种吃力不讨好的事情,夏人不会干,完颜璟也不会愿意跟我正面起冲突的,这金源郡王,我多少还是有一丝了解的。”叶青叹口气,笑着说道。 “金人也要来夏国的都城,加上现有的咱们,再有辽人,还有鞑靼人,就差土蕃人跟大理国的人了,若是他们也有人来此,那可真是风云际会,热闹非凡啊。”武判看着叶青一点儿不担心的样子,加上叶青的解释让他明白他们的处境并没有表面上看来那么危险后,长松一口气笑着说道。 “谁告诉你土蕃人没来呢?你以为那叫格西锁布的,难道就真的只是一个人单枪匹马,跑到夏国来讲经、普度众生来了?并没有那么简单啊,不过这是人家夏人的地盘,咱们的人能够了解的并没有多少有用的信息。”叶青叹口气说道。 “但咱们皇城司还要给夏人卖命。”武判继续轻松的笑着道。 如同李横一样,这家伙在叶青面前,越来越不喜欢用脑了,凡是现在他都只听叶青的,叶青说什么他就做什么好了,总之他相信,叶青不会独独害他一个人的。 更何况,如今皇城司所拥有的局面跟势力,哪怕是皇城司最为鼎盛的时期,都不曾像今天这般,能够把触角延伸到四面八方。 “卖命?”叶青冷哼一声,嘴角浮现一抹阴笑道:“到底是卖命,还是买命,如今还都不好说。答应了翰道冲,并不代表咱们要立刻就要兑现,何况,夏人乱对咱们有利,而不是任得敬死对咱们有利,所以啊,我们得好好琢磨琢磨,如何在夏人要呈乱象之际,能够得到更大的利益。至于那任得聪跟任得恭,想要他们死还不容易,只是人死了后,能不能起到应有的作用才是最重要的。所以我们要看准了时机行事才行。” 武判知道,这段时间一直没有露面的老刘头,跟那永远都像是神出鬼没的许庆一样,早早就已经开始监视着任得恭跟任得聪的一举一动了,所以叶青说让两人死很容易的话,武判一点儿也不持怀疑态度。 “那接下来怎么办?您还不去会会那辽国美人公主?人家可是请了你好几次过去了。”武判的任务一直都很简单,那就是保护叶青在兴庆府的安全。 自从上次两人被任雷堵在巷子里,而后如同丧家之犬一样的东奔西跑后,如今只要叶青出了中卫茶铺,身边最少有十到二十名或是商人模样儿,或是百姓模样儿的人暗中跟随着,以防再次出现上次一样的失误。 “不急,承礼公主是希望跟咱们达成协议,一同应对任得敬给予他们的压力,再者便是,耶律月对宋人的一些物品更为感兴趣,所以过些日子,有可能的话,咱们还要带着她去一趟石嘴山渡口处,争取把这些货物消化给辽人,而不是这里咱们的暗点。”叶青手指继续敲着桌面说道。 “可……这样的话,我怕夏人会生气,若是如此一来……。” “商人重利,他们一分钱不花,什么也不干,轻轻松松的赚取差价,他们不会有太多怨言的。不过也得安抚一下,就告诉他们,等夏国局势缓解了,让利一成给他们就是了。”叶青打断武判的话语说道。 自从认识桑昆之后,皇城司所有走向草原上的买卖、物资,都是通过夏人的中间商来运送,虽然从而造成了成本的增加,但这却是唯一的保险的方法。 何况,这些夏人的商人,从中赚取的利润可是极为丰厚,加上自从太子妃李凤娘加入后,货物随之而来的便是成倍的增加,也就造成了夏人这几个与皇城司有联系的中间商,为了吞下更多的货物,也为了赚取更多的利润,已经开始与辽人,或者是更远地方的商人接触。 如此一来,阴差阳错般的,皇城司跟夏商之间,已经渐渐形成了一条更加崎岖、艰险,利润不比真丝绸之路多的丝绸之路,从而使得南宋的货物,除了海上的商路以外,又多了一条生财之道。 这也是为何叶青一直紧咬着让翰道冲免除赋税的原因,也是为了能够使自己的利润得以提高,而不是让中间商赚取大部分的利益。 在叶青看来,那就是羊毛出在羊身上,即然夏商跟夏国上税,那么我就让夏国给我免税,先不管你们之间的财物如何运作,最起码叶青跟皇城司在收支上,却是做到了以夏国免税补贴自己利益的目的。 第四百五十一章 重逢 西夏兴庆府有两座“皇宫”,这是在西夏停留时间久了之后,能够在民间听到的传言。 而所谓的两座皇宫,自然一个是指真正的皇宫,一个指的则是当今西夏楚王任得敬的府邸。 手拿西夏楚王的请柬,与武判再次从中卫茶馆里头出来,看着大街上热闹的人群,特别是驼队经过时的那股味道,如今已经让他们习以为常。 早已经熟悉了兴庆府地形的他们直奔楚王任得敬的“小皇宫”,任得敬像是在向西夏皇帝李仁孝这段时间的强势举动做出的反击。 所以这一次以西夏楚王的名义,宴请不单邀请了叶青,同样也邀请了西辽的耶律月,以及被铁木真打得四处乱跑,最后投奔西辽的乃蛮王屈出律。 更为重要的是,任得敬的府上还有另外一位尊贵的客人,而这个客人,甚至在到达兴庆府后,连真正的皇宫都没有去,便在任得敬的府上住了下来。 叶青对于完颜璟到达兴庆府后,没有在第一时间来找自己,并不觉得奇怪,在他看来,若是完颜璟到达兴庆府后,直奔自己而来,叶青倒是要觉得,是不是金人支持任得敬分国的立场已经改变了。 楚王府在兴庆府就如同沙漠上的一片绿洲一样,如同那西夏敦煌城外沙漠里的那口美轮美奂的月牙泉一般,给人一种如同皇冠上明珠的感觉同时,也给人一种神秘威严感。 整体建筑大概因为任得敬曾经身为宋臣的原因,加上西夏如今对宋文化的效仿丝毫不亚于金人,所以不论是楚王府那高大巍峨的府门,还是里头的廊亭楼榭,处处都透着一股宋文化建筑的品味与特征。 比起那叶青只在外面观望过,还带着浓浓的党项人特征的西夏皇宫来,楚王府就尤为显得汉化的更为纯正。 任雷早已经在门口笑脸示人的迎候着各国使臣,叶青远远看着耶律月跟萧处温在辽人护卫的陪同下,缓缓走下马车,与门口的任雷行礼交谈。 随着任雷的视线缓缓移向正靠近府门的叶青,耶律月的视线也随着望了过来。 看着耶律月那精美又带着一丝域外风情的脸蛋儿,叶青随和的笑着向其挥了挥手,但迎来的却是耶律妖精一对大大的白眼。 但即便是这样,那股风情万种、嗔怒之间仿佛带着一丝撒娇的举动,也让叶青跟旁边的任雷不由一阵恍惚:妖精不愧是妖精,惑人心神的能力就是不一般。 回过神来的任雷,似笑非笑的看着叶青讥讽道:“本以为你叶青怕是都不敢亲自赴宴,想不到竟然还真有胆量来此啊,哟……竟然还只带了这么几个护卫,真不怕我找你报仇?” “兴庆府已经逛腻了,就差牢里跟皇宫没去过了。不像你,到了我大宋,哪都不愿意去,就喜欢往牢里钻,你还别说,你这嗜好还真是别致加不一般。”叶青高大的身型,如同居高临下似的看着任雷揶揄着。 随着耶律月听完叶青的话,不由自主的在旁边笑出声来,任雷原本还带着冷笑的脸颊瞬间涨的通红,当着这么美丽的女子的面,叶青一而再再而三的揭他在临安的丑事儿,这让他大为光火。 “你……叶青我警告你,你别得意的太早了!今日你即然敢来,我定然要让你吃不了兜着走!”任雷目光凶狠的盯着叶青,视线丝毫不敢往耶律月方向瞟上一眼。 “两国交战不斩来使,这话你总知道吧?所以想要报复我?姥姥!”叶青拍了下任雷的肩膀,而后便率先往楚王府里头走去。 看着叶青丝毫不惧的跟随者下人主动往楚王府里走去,旁边停止笑声的耶律月便跟在旁边一同往里走:“你不会真的在临安把他关在牢里大半个月,然后放出来后,他就直接回兴庆府了吧?” 耶律月之前并不知道此事儿,只是那一晚叶青被任雷追的躲到她的驿馆之后,第二天萧处温才四处打听到其中的原因跟恩怨细节。 原本以为是以讹传讹,毕竟任雷可是西夏出使南宋的使臣之一,叶青就算是再混账、嚣张,也应该不会干出这种事情来,但今日看到叶青揶揄任雷后,耶律月已经完全相信,眼前这个混账,说不准还真的能够干出来呢,也难怪刚一到兴庆府不久,就被人家堵在巷子里头,只能翻墙逃跑了。 没理会身后任雷那句警告性的“你给我等着”,叶青扭头笑看着旁边的耶律月,再看了看其他人都远远的跟在他们两人后面后,低声对着耶律月说道:“你还别说,今天你这一穿上衣服,我都差点儿没认出来,原来你这么妖媚。” “你……混账,你去死!”原本脸上还带着笑容的耶律月,漂亮的脸颊瞬间变得铁青,银牙紧咬的看着叶青怒道。 “开个无伤大雅的玩笑而已,这几日天天找我何事儿?”叶青往侧方横移一步,躲过耶律月手里的闪闪发光的小弯刀,眼神继续放肆的在耶律月身上上下打量道。 小弯刀收回袖子里的耶律月,看着眼前的混账无赖,美丽风情的眸子中闪过一丝嗔怒,而后又是不自觉的挺了挺胸口,瞬间又觉得在叶青面前如此有些不妥,于是再次恶狠狠的斥道:“看什么看,再看眼睛给你挖出来!” 叶青无所谓的耸耸肩膀道:“明日不如一同前往石嘴山渡口,若是贵国对我大宋那些货物感兴趣……。” “价格必须便宜三成,而且马匹也不能全部是你们想要的那种 马。”耶律月见叶青回头看了一眼身后,知道是任雷在楚王府下人的簇拥下,往他们这边赶了过来,于是也同样小声说道。 “那可不行,不过这种事情你我探讨是不是有些不适当?不如交给他们去谈好了,如何?”叶青看着眼前异域风情的妖精说道。 前方楚王府的大厅门口,任得敬与完颜璟并肩而立,而在二人的身后,还有几个叶青并不认识的生面孔,包括一个身着僧人服饰的僧人,此时也正望向他跟耶律月,以及赶过来的任雷。 不等夜月琢磨叶青的话语是不是又想要起什么坏心思,金源郡王率先向叶青走了过来,小小少年三五个月没见,今日再次含笑站在叶青的面前时,比起往日显得精壮了一些。 眉清目秀的脸上还带着一丝稚气,但眉宇之间隐隐已经有了丝丝威严跟上位者的霸气。 “弟子见过先生。”完颜璟当着任得敬、任雷以及耶律月等人的面,大大方方的向叶青行着大礼,丝毫不觉得自己堂堂一个金国的金源郡王,向一个南宋的使臣行先生之礼有何不妥。 “本以为咱们两人应该不会再相见了,想不到这么快就又见面了,而且一见面竟然还给我送上了这么一份大礼。”叶青拍了拍完颜璟还显瘦弱的肩膀说道。 视线望向完颜璟的胸前,一根红绳挂着一颗子弹,极为醒目自然的垂在完颜璟的胸口,像是在提醒叶青,他们当初在武州的所有一切和谐共处。 “您是璟儿的先生,给先生送上一份大礼,是弟子应该做的。”完颜璟同样也打量着叶青,笑着说道。 如今天气已经不再寒冷,何况现在还是正值午时,是天气最为暖和的时候,但叶青却是像不知冷热一样,身上却披着一件黑色的厚皮裘。 “就这么在乎先生啊?”叶青笑了笑,而后一边往任得敬等人跟前走,一边继续问道:“这是你的主意,还是你皇爷爷的主意?” “是弟子的主意,一开始皇爷爷还不太同意,不知怎的,在下旨让弟子出使夏国时,却是突然就同意了。”完颜璟笑着仰头说道:“先生应该相信璟儿才对,若是先生今日能够如同楚王当年一般择木而栖,璟儿会非常非常高兴的。” “你就这么有把握?”叶青看着任得敬等人,先是跟耶律月等人寒暄,便与完颜璟再次停下脚步问道。 其他人也像是知道完颜璟的身份跟地位的重要性,所以看着与叶青相谈甚欢的完颜璟,就是连跟耶律月寒暄完后的任得敬,都没有过来打扰叶青跟完颜璟交谈。 “先生的圣上自南下之后,则是变得越来越多疑,对于武将更是如此,岳飞之死虽然是有我大金逼迫之因,但当初苗刘兵变逼迫他禅位,想必早就已经让他时刻对武将抱着警惕之心。先生身为赵构的近臣,应该比璟儿更了解他的为人才对,何况……秦桧、汤思退的下场,先生也应该更清楚才是。弟子之所以如此做,便是不希望先生步其后尘,还希望先生理解弟子的苦衷。”完颜璟仰着头,如同在武州一样,清澈明亮的眼神中依然闪烁着一丝崇拜。 “看不出来多日不见,小小年纪竟然变得如此奸猾。”叶青叹口气,伸手弄乱了完颜璟头顶整齐的发髻,叹口气道:“我若是如了你的意,你就不怕有朝一日我变成金国的任得敬?也想着分国称帝?” “弟子相信先生不会的,若是先生有不臣之心,想必在皇爷爷亲自招揽您的时候,您就同意了,也不至于让大金损失了两名重臣,都没能把先生留下来。”完颜璟皱了皱眉然后说道。 “这么说来,乞石烈志宁的死也算在我身上了?”叶青笑着问道。 完颜璟露出一嘴洁白的牙齿,灿笑着说道:“您是先生,就该多担待才是,何况……若是没有先生不经意间在弟子跟前提及,弟子也不会想到这种办法就可以杀人于无形。” 第四百五十二章 西夏晋王 从完颜璟给叶青行礼,到一口一个先生,再到叶青伸手弄乱了完颜璟的头发,都让一旁的任雷跟耶律月感到震惊,完全无法想象两人到底是什么关系,为何会如此的亲密。 而完颜璟像是习惯了似的不闪不避,任由叶青弄乱他头发的常规操作,更是让任雷不由自主的望了望他父亲任雷,心里头一时之间,也不知道叶青跟完颜璟的关系如此和谐熟悉,对他们到底是好事儿还是坏事儿。 耶律月风情妩媚脸上的表情,随着完颜璟不闪不避的样子,不由变得越来越凝重跟警惕,开始在心头思索着:叶青会不会……已经跟金人早就已经商议好了,一同支持任得敬分国称帝呢? 在耶律月心中,之所以一开始便如此相信叶青不会跟金人站在同一立场,自然是因为三国之间错综复杂的恩恩怨怨,辽人被金人赶到了遥远的边疆西陲,不得不跟一些部落、小国争夺着疆土,来保持辽国的存在。 而宋人同样是在联合金人赶走辽人后,最终养虎为患,两个皇帝被俘,成千上万的臣子、嫔妃、宫女、太监等等,被金人当成了牲口对待,嫔妃所受的屈辱,更是让人匪夷所思,让宋人感到屈辱跟难堪。 所以,耶律月身为同样被金人侵略走大半疆域的辽人,便自然而然的认为,南宋使臣叶青,当该是跟自己一样,因为对金人的仇视,所以绝对不会跟金人合作才对。 但如今叶青跟完颜璟相谈甚欢,而那完颜璟在看到叶青的第一时间,竟然行弟子礼,嘴里头也是一口一个先生的喊着叶青,这让她不得不开始把事情往坏处想。 与完颜璟一直微笑着谈话的叶青,看着耶律月等人脸上的神情,回过头看着完颜璟淡淡说道:“看见没,你分化瓦解的目的已经达到了,最起码现在辽国承礼公主,已经开始认为我跟你之间有过什么约定了。” “但不知道先生可愿意让璟儿的心愿达成呢?只要先生点头,任得敬在夏国能够得到的,璟儿保证先生在金国也能够唾手可得,轻易的如同探囊取物。”完颜璟卖弄着他最近对汉文字的精通。 看着身为主人的任得敬,终于按耐不住好奇心,快要走到自己跟完颜璟跟前时,叶青先是笑着对完颜璟说道:“想多了你,任得敬乃是我大宋叛臣,即便是他真的能够分国称帝,也改变不了当初背叛我大宋,献城献女投敌的事实。我可不想让人在背后如此骂我,所以你小子收起那份继续招揽我的心思吧。” “那就真是太可惜了。”完颜璟的笑容有些苦涩,在他心里对于叶青的感情就是连他自己也无法分的清楚,到底算是一种什么关系。 “郡王觉得什么太可惜了?”任得敬走到二人跟前问道。 “我是替先生感到可惜。”完颜璟看着走过来的任得敬说道。 而后便淡淡的看着叶青一口一个任通判的跟任得敬说话,而任得敬也不恼,脸上一直都带着平和的笑容,时不时的目光还会望向完颜璟,像是在说,看在郡王的面子上,老夫才不跟他一般计较。 另外一边,一个鞑靼人装扮的年轻人,也正在与耶律月等人交谈着,叶青虽然不认识此人,但通过这几天的消息也让他知道,此人便是乃蛮部最为年轻的乃蛮王屈出律。 “对了,据我今日在朝堂之上得知,贵国的大军开始频繁在大散关一带活动,不知道这是为何?”任得敬在把众人请进大厅之内后,与完颜璟在上首落座,对着坐在最末尾的叶青说道:“还是说是在提防金源郡王出使我大夏国,所以才会如此?” 说完后的任得敬,自然而然的把目光移向了完颜璟的身上,他很想看看,完颜璟得知宋人在大散关的举动后,会做如何反应。 但不等完颜璟问出来,坐在最下首的叶青便淡淡说道:“不过是我大宋换防一事儿罢了,任通判不必过于大惊小怪,莫非任通判自己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要不然的话,又何必在乎我大宋屯驻大军一事儿?” 任雷很想出声训斥叶青一口一个任通判的叫着,但看着旁边坐着毫不介意的父亲,却只能是强忍着心中的怒气,只是偶尔用那愤怒的眼神怒视着根本不理会他的叶青。 “那先生可知道是哪位将领率领着屯驻大军驻守在了大散关?会不会是跟先生有关呢?”如今的完颜璟跟快要魔怔了似的,对着叶青意有所指的问道。 他如今的意识里头,完全已经认定,大宋所有的一切举动,都是冲着叶青这个叛臣,这个他完颜璟的先生而来的。 他不相信赵构会大度的容忍叶青成为自己的先生,更不相信叶青帮着金国找到了那取之不尽的黑石后,赵构还能毫无顾忌的继续相信叶青的忠心。 所以完颜璟的所言,此时完全都是建立在,赵构已经对叶青失去了信任的角度来考虑问题,所以他才会认为,大宋的屯驻大军,恐怕就是等着叶青自投罗网。 叶青看了一眼神情有些担忧自己安危的完颜璟,正待说话时,却听到大厅外头传来了嘹亮的声音,一声“太子殿下驾到”,打断了叶青的回答。 同样,听到太子殿下驾到这句话的任得敬,也有些发愣,先是坐在椅子上看了一眼旁边的完颜璟,而后这才回过神来起身离座,向大厅的门口走去。 随着任得敬起身,在场的众人也不得不起身迎候大夏的太子殿下,毕竟,这是在人家夏国的地盘上,不论你是金国的郡王,还是辽国的公主,或者是草原上乃蛮部落的王,在这个时候,也都必须给人家主人几分面子才行。 叶青很好奇的看向门口,他很想看看,那个在兴庆府传的越来越真实的,要娶辽国承礼公主的太子殿下,到底长什么样儿。 “我帮你看看,给你把把关,别嫁给一个丑八怪了,到时候晚上搂着怕你会做噩梦。”叶青低声对旁边的耶律月说道。 “你去死你!”耶律月咬牙切齿的对着叶青低声说道。 若不是旁边还有一个十五六岁大的少年郡王完颜璟,耶律月早就拔出她那把小弯刀吓唬叶青了。 完颜璟并不知道自己的先生何时跟人家辽国的公主如此熟悉了,竟然连这种玩笑都开的。 不过看着耶律月面对他时那不友善的目光,他也很乐意看到辽国公主被叶青揶揄着,毕竟以两国之间的恩怨,不论是他完颜璟,还是耶律月,那可是谁看谁都永远不会顺眼的。 “我去……璟儿……。”叶青看着大厅门口处,西夏皇家仪仗的簇拥下,一个约莫四十上下年纪、满脸胡须的中年男子,正在跟任得敬等人见礼,于是揽过一旁完颜璟的肩膀喃喃道:“别告诉我这就是夏国太子李纯佑啊。” “没错,就是夏国太子李纯佑,前两年还出使过一次燕京,为了镇场一事儿,正好那时候我在宫里,见过他一次。”完颜璟斜视了一眼叶青另外一边的辽国公主后,确定的说道。 随着完颜璟说完,叶青便不可思议的把目光移向了耶律月的身上,一双充满了诧异的目光,自上而下的打量着耶律妖精,直到看的耶律妖精浑身上下感到有些不自在,就如同那晚上被人撞见裸体似的感到别扭时,叶青却是惊叹道:“看不出来你口味挺独特啊,原来你喜欢比你大很多岁的……。” “你给我去死!本公主什么时候答应这门亲事了?何况……你……你转过去,别看我,再看我眼睛给你挖出来!”耶律月被叶青那像是要剥掉自己衣衫的视线,看的心头一阵慌乱,加上旁边还有一个金国的郡王,也以一种探究、奇怪的目光看着她,这让耶律月瞬间感觉到有些难为情跟心慌,于是只好故技重施,装作恶狠狠的对叶青怒道。 不等叶青跟完颜璟把视线从耶律月的身上移开,就在任得敬刚刚与李纯佑见礼完后,门口便再一次传来了嘹亮的声音,晋王驾到……。 看见耶律月后,原本想要走向厅内过来打招呼的李纯佑,只好停下脚步,微微向被叶青跟完颜璟看的有些脸色发红的耶律月点点头,而后才跟任得敬转身再次走向门口处,等候着晋王察哥的到来。 “看见没,人家对你有意啊。”叶青再次跳戏着耶律妖精道。 被气的已经不知道该怎么反驳的耶律月,面对叶青那语气里头淡淡的嘲讽跟戏弄,只能是拿美目瞪着叶青。 一旁小小年纪的完颜璟,则是恢复了当初的老气横秋,意味深长的说道:“晋王察哥,即便是夏国当今皇帝见了也要让上三分,这可是比夏国皇帝还要高一辈的皇室成员。” “那又如何?就算是再有威望,也是臣子,他难道还能凌驾于皇帝之上?”耶律月好不容易逮住能够走出窘境的机会,立刻接过完颜璟的话语道。 完颜璟淡淡的斜视了一眼耶律月,学着叶青的样子,嘴角扯出一抹浅浅的笑意,道:“晋王察哥当年可是多谋略、有勇力,曾经也是率军三败大宋的西夏名将,也是手握兵权多年的重臣。而且……就算是当今皇帝,见了察哥也要恭敬的喊上一声晋王叔父,所以任得敬跟他走的这么近可不是没有道理的。” 第四百五十三章 一动不动 叶青淡淡的左右各扫了一眼耶律月跟完颜璟,至于那在任得敬跟李纯佑的搀扶下,身后跟着七八个身着薄纱,雪白的身躯若隐若现的女子的晋王李察哥,叶青完全当作是没有看见。 “无聊。”耶律月显然是看到了那老态龙钟的晋王察哥身后那些薄衫披体的女子,于是不由的小声嘟囔了一句。 而完颜璟则像是见怪不怪,也像是在提醒耶律月似的,继续搭茬道:“当年的晋王可非是现在这般,只是后来没能继承皇位,加上夏国这些年相对又和平一些,所以晋王察哥虽然还手握重兵,但其志向也已经随着李仁孝的皇位越来越稳,慢慢的从金戈铁马之上,转移到了婀娜多姿的美人温柔乡上。今日不过是才带了十名女子而已,据说他的晋王府里,就像是一个女儿国一样,每一个女子都是远近闻名的大美人,而且还都是自愿的入了晋王府,愿意供晋王享用。” “呸,小小年纪,这种话竟然还能说的理直气壮!”耶律月也不知道是呸谁,但总之,叶青只知道,后面那句话肯定是在说完颜璟。 “所以你要小心了,要是被察哥盯上了,以你这样的绝世姿容,即便是阅人无数的察哥,我想也不会轻易放过的。”完颜璟丝毫不在意耶律月对他的偏见跟不满,继续提醒道。 “就算是察哥想,我想那任得敬恐怕也不敢吧?”叶青试探着问道。 但令他跟耶律月没有想到的是,完颜璟则是不屑的笑了下,而后继续轻松的说道:“在夏国就没有察哥不敢的事情,他是夏国当今皇帝的叔父,又是夏国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楚王极力想要巴结的对象,就算是亲孙女,察哥都没有放过,何况不过是一个小小的辽国公主。” “这么混账?”叶青皱了皱眉头低声问道。 “比弟子说的还要混账。”完颜璟笑着说完,而后便继续站在原地,看着缓缓走向他的晋王察哥以及西夏太子李纯佑。 在夏国,即便是如今夏人皇帝李仁孝对宗主国金人有不满,但此时此刻,不论是晋王察哥,还是西夏太子李纯佑,在进入大厅内后,首先要跟打招呼的便是完颜璟。 而完颜璟显然也早已经习惯了在夏国受到这种尊贵的礼遇,所以哪怕是面对那可以当他爷爷的察哥时,完颜璟依然能够把握好身为宗主国郡王的威严。 如同完颜璟所说的一样,退避到一边的叶青跟耶律月等人,看着察哥跟太子李纯佑向完颜璟行礼后,抬起头来的李察哥,目光在望向耶律月后,一下子就变得明亮了很多,仿佛是看见了一个刚刚被发掘出来宝贝一般,恨不得立刻上前拿在手里把玩儿一番。 面对察哥那赤裸裸以及越来越放肆的打量目光,一开始还强装镇静的耶律月,随着那察哥的目光变得越来越危险时,整个人便不由自主的往叶青的身后侧移了两步,而后以叶青那高大的身型,挡住了察哥那让她害怕的目光。 “帮我挡着点儿,然后你我之间就算是扯平了。”耶律月在叶青身后低声说道。 “那我这算是见义勇为,还是英雄救美?”叶青扭头,露出一口白牙对着耶律月笑道。 耶律月鼓着腮帮子瞪了一眼叶青,而后两人便听见那察哥的声音在旁边响起:“你是宋人,怎么跟辽人走的这么近了,你们之间的恩怨这么快就忘了?” 叶青回过头,看着那还往自己身后张望的察哥,笑着道:“当年晋王您还曾经三次打败我宋军,如此说来,岂不是在下对晋王也得表示不满了?或者说……晋王亲自来到任通判府上见金源郡王,难道也忘了,他们可是关了对贵国的七个镇场,到现在都还没有开呢。” “哟?”晋王察哥下巴稀疏的胡子有些颤抖,满脸皱纹的脸上带着一丝的惊奇,眼光在叶青的脸上来回打转,语气多少有些不满道:“好一张利嘴啊,竟然敢如此埋汰楚王,有点儿意思。看来宋人的嘴皮子真是远近闻名啊,就是不知道被吓破胆子无法生育的赵构,是怎么调教出来你这么一个不懂规矩的东西的。滚一边去,别挡着本王欣赏美人儿。” 随着察哥的语气一冷,训斥似的说完后,原本热闹的大厅瞬间变得寂静无声,任得敬看了看不远处的两个弟弟,再看了看辽国的使臣萧处温跟李奉迎二人,见两人并没有动作,便也打定了主意站在一旁看好戏。 任雷脸上写满了幸灾乐祸,自从进入他家里,叶青就一直很狂妄,仗着跟金源郡王熟识的关系,完全不把自己跟父亲放在眼里,现在惹上了在夏国连老天都敢惹的晋王察哥,任雷仿佛已经看到了一会儿叶青被收拾的凄惨模样儿了。 完颜璟那张眉清目秀、俊秀英气的脸上,再次呈现出与他年龄完全不符的城府来,此时此刻,也如同那几个老狐狸一样,不动声色的看着挡在耶律月跟前的叶青。 刚才他已经提醒叶青了,而且通过对察哥的描述,更是想让叶青明白,任得敬在夏国之所以能够跟夏人皇帝平起平坐,敢于公开叫板要分国称帝,并不是只凭借着盲目的野心,而是同样也有着同等的实力,才让他敢明目张胆的跟李仁孝嚷嚷着要分国称帝。 夏国太子李纯佑,一张嘴被络腮胡子遮挡的严严实实,嘴边的胡子微微动了动,但最后还是没敢在晋王跟前说出哪怕一个字来,深怕因此而惹恼了晋王。 叶青看着那目光瞬间变冷的察哥,稀疏的胡子此时也由滑稽变得多了几分威慑力,特别是刚才还一双色眯眯的眼睛,此刻更是充满了一股上位者特有的威势跟冷冽。 “美人儿多的是,晋王想要欣赏,您后面就有。至于我后面的……对不起,他是属于我的,轮不到你欣赏。”叶青望着眼前干瘦的老头淡淡道。 晋王察哥的穿着打扮倒是跟叶青有几分相似,一头花白还有些稀疏的头发,虽然不像叶青似的梳成了脏辫,但也是乱糟糟的散乱在头顶,一根红绳在脑后简单的包扎着一根细细的辫子,使得那红绳多少带着一丝妖异的感觉。 身上同样是披着一件厚厚的黑色皮裘,里头却是一件袒露着有些干瘪、布满了老人斑胸口的白色绸缎袍子,微微有些佝偻的背缓缓直起了一些,目光中的深沉此时此刻却是多了一丝杀气。 “在场的不是王公贵族,就是皇室宗亲,何时轮到你一个小小的宋臣在这里充豪杰,想要英雄救美了?小子,你是真欺负本王拿不动刀了?不复当年之勇了吗?”李察哥颤巍巍的往叶青跟前再次进了两步道。 原本干瘦的身躯,并没有因为身上那件厚厚的皮裘,而使得他看起来高大一些,相反因为那厚厚的皮裘,倒是使得他那原本干瘦的身躯,看起来更像是一只猴子披着一件皮裘在行走。 但即便是如此,可当他面对着叶青那高大的身躯时,在场的众人并没有一个人敢于轻视眼前这个干瘦的老人,相反,在众人眼里,干瘦的察哥比起叶青来,不知道在众人眼里要高大多少,完全不是叶青可以比拟的。 叶青低着头,看着进了自己身前两步后站定的察哥,闻着那察哥身上浓烈的脂粉味儿,脚下就像是被钉子死死的钉在在原地一般,一动不动的沉声说道:“当年我大宋孱弱,晋王可以三次败我宋军,但如今……呵呵,晋王老矣,而我大宋却也已经不是当年任通判投敌叛国时的弱宋了,更不是他人可以威逼利诱的宋廷。” “你不怕死?”佝偻着身躯的察哥,微微抬起的脑袋已经快要贴上叶青的胸口了,所以即便是他抬头,叶青都不知道他是不是只能看见自己的下巴,并不能看见自己脸上的表情。 望着那根察哥脑后妖异的束发红绳,叶青依旧是不打算后退哪怕半步,继续淡淡道:“自打来到这个世上,我就没打算活着离开。何况只是出使贵国,又非是鬼门关走上一遭,我有何怕的?” “嗯……。”察哥点着头,缓缓后退了一步,而后再次抬头,看着叶青那双明亮的眼睛:“出乎本王的意料了,只是本王的家事,也还轮不到外人插手,明日便回你们大宋去吧。” “在下怕是无法答应,除非晋王手中有我大宋圣上的旨意,若是没有,还请晋王恕在下无法从命。”叶青依然是不退让的说道。 “你呢小丫头,老夫好色不假,但也非是老糊涂。怎么,你也要趟这趟浑水吗?你那姑母是妇人之见,为了自己承天皇后的位子,竟然派你这个小丫头来和亲,你不觉得委屈吗?何况我大夏的太子都四十有二了,如何能做你的驸马?若是小丫头不嫌弃,本王纳了你也是可保你们西辽皇室太平无忧的,如何,要不要考虑考虑做本王的王妃?老夫也能够保证让她耶律普速完稳稳当当的做一辈子的承天皇后!”察哥看着眼前的叶青,自顾自的说道,也不管叶青身后的耶律月跟厅内众人作何感想,只是除了头一句话,接下来的话语,还真是应了完颜璟的评价,这察哥的眼里,还真是只有美色这一种爱好啊。 (ps:说出来大家可能不信,从老家回来后,真的感冒了,特难受的那种。) 第四百五十四章 任氏三兄弟 不论是夏国太子的出现,还是晋王察哥的出现,则都是在众人的预料之中。 毕竟,随着宗主国的金源郡王来到兴庆府,而且还没有第一时间前往皇宫面见夏国皇帝,而是直接进入了任得敬这个楚王的府上。 在这个皇帝跟楚王关系极为敏感的时刻,金源郡王直接进驻楚王府,虽然说是以实际行动向夏国皇帝表明了金人的态度,但夏国皇帝派遣太子来到楚王府上,显然还是希望能够争取下金人的态度,或者是说,哪怕是让金人退一步,采取两不相帮的态度,也是符合夏国皇帝的利益的。 夏国太子李纯佑希望跟完颜璟套近乎,但完颜璟的兴趣跟注意力,则是一直放在辽国公主跟叶青的立场之上。 即便是因为察哥的言语相逼,叶青的反应跟态度,证实了完颜璟对叶青态度的猜测,显然,自己这个先生,从未想过跟他们金人站在同一立场上。 哪怕是李察哥再怎么威胁他,哪怕是自己把宋人军队在大散关的动作,解释成是赵构对叶青的不信任,可这都没有能够 动摇叶青对宋廷的忠心。 辽国公主的态度同样是很坚决,再次面对察哥那如同锥子似的眼神,从叶青身后缓缓站出来的耶律月,对着察哥坚定的摇了摇头,并不打算更改自己此番出使夏国的态度。 任得敬脸上的表情微微闪过一丝的落寞,原本以为凭借着晋王察哥的身份,最起码也应该能够争取到其中一个的支持,但现在看来,无论是辽人还是宋人,对于李仁孝的支持态度,都竟然是出奇的坚定。 宋人他并没有抱多大的期望,毕竟自己当年投靠夏人之时,正是宋廷失去半壁江山以及二圣被俘到金国的时候,所以宋人这么多年来,没有派人来夏国刺杀自己,已经算是对他的支持了。 此时自己分国称帝,想要争取到宋人的支持,显然是不可能的。 但辽人对于他的支持,则是他最想要得到的,毕竟,若是分国称帝的话,自己楚国的疆域则是跟辽人紧紧相邻,相比较而言,甚至辽人对他的重要性,都要大过金人对他的重要性。 “这么说来,本王是真的没有那个福气了?”察哥佝偻着身躯,锥子似的眼神扫过并肩而立的叶青跟耶律月二人,而后则是缓缓的向上座走去。 随着众人再次落座之时,耶律月看着向她走过来的夏国太子李纯佑,低声对叶青不满说道:“你替本公主解释清楚,不然我跟你没完!” “解释什么?”叶青一愣,看着眼神有些不太友善,越来越近的李纯佑问道。 “你说解释什么?”耶律月不满道。 “跟我有屁关系,我就是顺嘴说说而已,要不我直接告诉他,我已经把你……。”叶青上下打量着耶律月,意有所指道。 不等说完,耶律月便踢了叶青的小腿一脚,而叶青也不过是冲着对面走来的李纯佑点点头,便转身离开,往完颜璟的方向走去。 完颜璟被任得敬跟察哥两个,足以当其爷爷的人当成了绝对的贵宾,一左一右、和颜悦色的讨好着少年完颜璟,坐在一旁的叶青,则是与那叫屈出律的乃蛮部的乃蛮王,真正成了大厅里的摆设。 而就在他们无所事事的时候,就只听见厅外再次响起了嘈杂慌乱的响声,随着一阵鸡飞狗跳的吵闹声响起,翰道冲跟苏执义,以及几名夏国臣子却是不顾一切的闯了进来。 任得敬眉头一皱,与陪同在完颜璟另外一边察哥互望一眼,随即刚一起身,就看见以翰道冲、苏执义为首的夏国臣子闯进了大厅之内。 或许是因为一路上强闯的缘故,此时站在大厅门口遥望着任得敬等人的翰道冲、苏执义几人,各个有些气喘吁吁、衣衫不整,就像是刚刚经过了一番剧烈的运动似的。 “放肆!尔等无故硬闯本王府邸,真当本王是好欺负的不成!”任得敬一拍桌子,对着门口衣衫有些不整的翰道冲几人沉声质问道。 翰道冲与苏执义目光扫过厅内众人,即便是看到夏国太子时,翰道冲几人的目光也是一扫而过,仿佛根本不认识太子似的。 叶青带着玩味的神情,一会儿看看面色阴沉站起来的任得敬跟察哥等人,一会儿又看着渐渐喘匀气息的翰道冲等人,心里头琢磨着翰道冲此举到底是为何,难不成真的如同上次在自己跟前所言,要以一己之性命来跟任得敬死扛到底? “楚王好欺负不好欺负,下官不清楚,但楚王私自接洽宗主国金源郡王,而刻意向陛下隐瞒此事儿,下官倒是想问楚王一句,楚王真当我大夏国陛下好欺负不成?”翰道冲面对任得敬的质问,毅然不畏、昂首挺胸的朗声质问道。 “楚王别忘了,你不过是我大夏国的楚王,同样,跟下官等人一样,都是陛下朝堂之上的臣子而已。下官不知楚王,有何资格在此单独会见宗主金源郡王,而不知会陛下知晓。”苏执义也向前一步,与翰道冲并肩而立的问道。 “是仁佑让你们过来的?”脑后红头绳格外显眼的察哥,佝偻着身子,微微抬起头沉声问道。 “下官见过晋王,此事儿乃是臣等自发前来质问,陛下并不知晓此事儿,身为人臣,又如何能够任由他人凌驾于陛下之上。此事还希望楚王能够给百官一个说法。”另外一名官员站出来,遥对察哥行礼后大声说道。 “本王既然是我大夏国的楚王,想要见谁,不想见谁,还轮不到你们几个来替本王做主。陛下那里通知与否……。”任得敬看了一眼神色平静,依然坐在椅子上的完颜璟,咬了咬牙继续说道:“陛下那里,本王自会禀奏,用不着你们来操心。” 随着任得敬说完后,厅外瞬间响起了整齐的脚步声,翰道冲等人默默回头,就连厅内的叶青等人,也不由的站起身,望向那传来整齐脚步声的方向。 一列列全副盔甲的夏国气势强悍的兵士,手拿出鞘的腰刀,阳光下闪烁着让人刺眼的光芒跟凌厉的杀气。 翰道冲几人嘴角带着冷笑,看着兴庆府尹任得恭缓缓从全副武装的兵士身后走出来,沉声说道:“此乃是楚王府邸,闲杂人等立刻离开,否则别怪本府尹不客气!” “若是我等不离开,难道任府尹还打算把我等抓进大牢不成?”那位叶青并不认识的官员,嘴角带着一丝的不屑,挺了挺胸膛说道。 “你当本府尹不敢拿人吗?”任得恭走到那名官员跟前,看了一眼一言不发的任得敬后,作势就要命人拿下那名官员。 “在下倒是想知道,我到底犯了何罪……。”那名官员并不惧怕眼前手握兵权的兴庆府府尹任得恭,继续嘴角带着不屑问道。 “私闯楚王府邸这一条便足够把你抓进牢里。若是苏大人认为任府尹没有权利拿下您这位御史中丞大人,那么在下身为陛下的殿前太尉,可有权利拿你入狱呢?”随着一个稍显懒散的声音响起,任氏三兄弟的任得聪,殿前太尉也缓缓踏着台阶走了上来。 叶青看着任得敬脸上,随着任得恭跟任得敬出现后,呈现的傲然神色,不由的小声嘀咕道:“还真是上阵父子兵,造反亲兄弟啊。” “一个是殿前太尉,掌握着宫中禁军,一个是兴庆府尹,掌管着兴庆府的城防,任氏三兄弟,即然敢明目张胆的要分国称帝,可不单单只是意气用事才会如此的。” 叶青回头,不知道何时,夏国太子李纯佑却是坐在了自己的旁边,视线望着那门口的翰道冲等人说道。 “那……你这个太子这个时候是不是应该站出来说两句话了?难道眼睁睁的看着忠于你父皇的臣子被人下了狱?”叶青轻松的问道。 李纯佑先是无声的自嘲一笑,而后才看着叶青说道:“翰道冲等人从刚才进来,即便是看见了我,也没有打算打招呼,显然是早已经抱定了要跟任得敬同归于尽……。” “怎么个同归于尽法儿?自己被任得敬杀了,任得敬继续逍遥自在的当着楚王,望着帝位?”叶青打断李纯佑的话语道。 满脸络腮胡子的李纯佑,外表粗旷豪放,但其性格却是跟豪放不羁的外表恰恰相反,绝对是一个优柔寡断、遇事纠结之人。 哪怕是现在,看着任得敬跟翰道冲等人剑拔弩张、一触即发的局面,太子李纯佑竟然是选择了袖手旁观,而不是挺身而出,为那几个忠臣辩护几句。 但不过叶青反过来一想,任得敬的府上一下子涌进来这么多人,想必那自己还从未见过面的夏国皇帝,应该不会只缩在皇宫里头,任由任得敬在兴庆府这所谓小皇宫里头,来替他这个皇帝,行使着皇帝接见宗主国使臣的权利吧? 视线来回游弋在厅内众人的身上,叶青琢磨来琢磨去,也不知道谁能够帮着翰道冲等人,解了被任得敬三兄弟要关进大牢的风险。 第四百五十五章 闹剧 叶青已经完全把自己当成了一个看客,当成了一个历史变迁的见证者。 所以不论是翰道冲被抓入大牢,还是最终被他人解围,叶青并不觉得这些事情跟自己有什么关系,也不觉得今日之事儿,能够给宋、夏、金之间,带来什么有意义的深远影响。 翰道冲毫不畏惧任得聪的威胁跟逼迫,苏执义同样是昂首挺胸,双指并剑指向冷笑连连的任得敬,继续大声疾呼道:“楚王想要分国称帝如今人尽皆知!可楚王难道真的愿意眼睁睁的看着天下人耻笑你不成?一背叛大宋投我大夏!二靠献女送城谋得富贵荣华!任得敬,别忘了,若不是陛下当年力排众议重用你这个汉人,若不是陛下即便在你打了败仗,也不加以追究,若不是陛下在你病重之时,命御医为你诊治,任得敬,你今日又岂有性命可以站在这里面对各国使臣?任得敬,身为人臣若不知感恩,与禽兽何异!” “放肆,来人啊,把这个口出狂言的蠢货给我拉出去!”任雷看了一眼面色阴沉的父亲,立刻对着门口的兵士喊道。 随着任雷的声音传到门外,只见大厅门口处,夏国兵士扬起手中的长刀,作势就要冲破翰道冲身后那几名官员的拦阻。 但就是在此时,如同演练好的一样,关键时刻外头一道尖亮的嗓音急促的响起:“圣旨到。” 任得敬跟李察哥互望一眼,像是早就预料到了会是如此结果一样,对视着微微笑了一下。 而大厅内最为激动的,则就是叶青旁边的夏国太子李纯佑,在听到圣旨到三个字时,蹭的一下从旁边的椅子上站了起来,而后看着其他人的目光望向他时,又僵硬着脸上挤出来的笑容,缓缓的坐了下来。 “陛下有旨:找楚王、晋王陪同宗主国金源郡王进宫议事……。”随着那满头汗水的太监站在门口,望着面对圣旨,连跪都不跪的任得敬与察哥两人,念完后急忙跑到跟前递过圣旨,卑微的说道:“陛下请楚王、晋王即刻进宫,说是有要事儿相商。” “本王都多少年没进过皇宫了,算了,就由楚王代替本王……。”李察哥佝偻着干瘦的身子,摇了摇头后,一手扶着旁边身着薄纱女子的纤细腰肢,就要往外走。 “晋王……陛下已经在宫门口恭候您了。”太监额头上的汗水此时则是越来越多,也不知道是热的,还是被眼前的两人给吓出了冷汗。 “晋王,即然陛下诚意相邀,就不妨与本王一同前去奏请陛下,翰道冲等人强闯我府邸一事儿,晋王正好也好给我做个见证人如何?”任得敬看也不看旁边的太监,接过太监手里的圣旨,而后随意的扔到身后的桌面上说道。 李察哥愣了一下,缓缓回身看了一眼任得敬,想了下后叹口气道:“罢了,那老夫就走一趟这多年未曾进去的皇宫。” 随着太监脸上的笑容开始真正的绽放,随着完颜璟起身之后看了一眼叶青,而后在任得敬跟李察哥的陪同下离开后,翰道冲却是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夏国太子急忙快步上前,扶起了呼哧呼哧喘着粗气的翰道冲,担忧的询问着。 ”太子殿下何必如此,臣已经抱着必死之心,无论如何也要弹劾他任得敬,也要让天下人知道他任得敬的真面目啊。殿下,您快走吧,别因为臣的举动而连累了您跟陛下。”翰道冲看着神情欣慰的推着李纯佑说道。 看着君臣之间的互相关切,叶青莫名的想着,若是自己在宋廷,若是自己对宋廷也像翰道冲这般忠心耿耿的话,自己能不能得到赵宋宗室的厚待呢? 会不会像翰道冲、乞石烈志宁一样,也能够成为皇帝无条件信任的那个臣子呢? 想来想去,也不知道自己的忠心在宋廷能够换来什么的叶青,被人推了下胳膊后,才清醒过来。 看着一旁的耶律月,回过神来的叶青呵呵道:“今日有点儿惊险啊,要是任由翰道冲闹下去,我估计咱们都得被一锅端了,谁也跑不了。” “我大辽的一千勇士也不是摆设。”耶律月看着门口渐渐散去的夏国官员,身后跟着萧处温、李奉迎以及那乃蛮王屈出律:“不过你就不好说了,只有百十来人,竟然也敢明目张胆的出使夏国,我都不知道该是佩服你,还是说你傻了。” 耶律月如此说,显然是指那天夜里,叶青被任雷追的满街跑的事情。 叶青当作没有听出话外音一样,耸了耸肩膀道:“说的很对,看来我得让我大宋给我加拍点儿人手了,不然的话,自己的安危都没办法保证,说不准今天晚上不等睡着,就会被人从床上给抓起来扔进牢里了。” 剩下在场的几人之中,只有叶青的身份最为低微,加上又是宋廷的使臣,所以在夏人眼里,别说跟耶律月比,就是跟那乃蛮王屈出律相比,也没有比人家要显得重要几分。 李纯佑安抚着翰道冲,而后回头看了看耶律月等人后,随即拱手请耶律月与其同行。 任雷看着满不在乎的叶青,在没有拿捏准叶青跟完颜璟的关系前,他可不想因为自己的冲动,而坏了他父亲分国称帝的皇图霸业,所以也就任由着叶青自顾自的走出了府邸。 与武判刚刚经过楚王府的闹剧,走出府邸还没来得及喘口气,身后就响起了翰道冲的声音来。 “少卿请留步。”翰道冲在身后喊道。 叶青回头,有些不耐烦的道:“还有什么事儿?你找死不要拉上我好不好?” 翰道冲脸上笑容更盛,怎么看都不像是刚刚差点儿被人砍了脑袋,一脸劫后余生的样子,来到叶青跟前后看了看周围,这才压低了声音说道:“老夫贱命一条,若是能够为我大夏除去奸佞,就是被千刀万剐、上刀山下火海老夫眉头都不会皱一下。” “好,明天我会记得给你收尸的。”叶青嘲笑道。 “慢着。”翰道冲拉住叶青的手臂,目光变得坚毅道:“答应老夫的事情可还算数?” “当然算数。”叶青皱了皱眉,不清楚翰道冲此话何意。 “那老夫还有不情之请……。”翰道冲说到一半,就感觉叶青要挣脱自己的手走人,于是连忙说道:“你先听老夫说完如何?何况此事儿对你来讲,并不是很难。” “为什么是我?”叶青转头,看了看出了楚王府不远后,黄土夯盖的一片片民居道。 “老夫之所以同意免赋税于你,就是想要看看,你到底跟我大夏的商人交易了多久已经……。”看着说道一半又要走的叶青,这一次翰道冲直接两只手拉住叶青,急急道:“你听老夫解释,老夫别无他意,只是想让你帮老夫送一个人离开兴庆府。” “送一个人离开兴庆府,什么时候?”叶青一愣,疑惑的问道。 “御史中丞热辣公济。”翰道冲凝重的说道:“因为只有你可以神不知鬼不觉的在我大夏国私自交易了那么多货物,而且还没有被我们发现,所以老夫相信,若是让你帮我送一个人出兴庆府,对你来讲,绝不是一件难事儿。” 叶青静静的看着翰道冲,而后又望了武判一眼,看着武判微微摇头,示意自己接货、送货至石嘴子渡口,绝不会被人跟踪后,便知道眼前的翰道冲,不过是靠推测来判断自己所走的贸易路线的,而非是已经完全查探到了皇城司私运货物的秘密路线。 “送去哪里?”叶青平静的问道。 “甘肃军司西凉府武威!”翰道冲如同分辨眼前的叶青是真是假一样,盯着叶青看的都快要让叶青心底发毛了,才凝重的开口说道。 “西凉府?任得敬的军事大本营?”叶青吓了一跳,他可是挺清楚的,任得敬想要分国称帝的疆域之中,西凉府则是重中之重,更是西夏甘肃军司所驻扎的地方。 “不错。”翰道冲叹口继续凝重道:“怕是如今,整个兴庆府已经完全进入戒备森严的状态了,若是老夫所料不差的话,任得敬的弟弟,兴庆府尹任得恭,估计已经开始下令,整个兴庆府只许入不许出了。” “这应该是你们按耐不住的责任吧?当初你我商议的结果,我大宋可是只管任得恭跟任得聪二人之事儿,其他事情,该是手里头人手更足的辽人来做才对,何况那乃蛮王屈出律,更是那耶律月到达兴庆府后,招来的一把利刃,你们放着不用,却要让我……。” “事已至此,老夫便不再对你隐瞒,辽人公主非是老夫不放心,而是辽国大军,突然间在他们南院大王萧翰里刺的率领下,陈兵在我大夏边疆。而且并未告知我夏国,他们如此举动到底是为何事,所以不论是老夫,还是陛下,都不敢轻易的指使那辽国公主,更别提和亲一事儿了。”翰道冲目光深邃,有些无奈的说道。 叶青有些不满的撇撇嘴,指了指自己身后道:“我大宋也陈兵边界,你怎么就不想想他们为什么会如此?若是我有个三长两短……。” “少卿多心了,老夫可是出使过贵国的使臣,对于少卿在贵国圣上与太上皇心中的份量,多少还是有些了解的,何况……贵国从来不会为了一个臣子而大动干戈的,这点儿还请少卿把心放在肚子里头。”翰道冲呵呵道。 (ps:找不到状态,慢慢来吧,累了,晚安。) 第四百五十六章 阴差阳错 面对翰道冲这番不知道是调侃自己,还是安慰自己的话语,叶青只能是无语问苍天。 但也不得不说,人家翰道冲说的句句属实,自己算是哪根葱哪头蒜,怎么可能会让宋廷为了自己的安危,而后让大散关的屯驻大军,给夏人施压呢。 何况,宋辽金夏几国之中,只有宋廷最不被人看的起, 被当成了弱宋。要不然的话,也不至于自己这个南宋使臣,来到兴庆府都快一个多月了,人家西夏的皇帝却是连一次都没有召见过,只是派了翰道冲这么个文官来跟自己打交道。 出门在外,想要人家看得起你、不轻视于你,首先你的身后就必须得有一个强悍的国家为你撑腰才行,其次才是你自己的能力跟身份的重要性。 很可惜,叶青如今哪一条都不占,身后是一个专门坑自己臣子的弱宋,也就注定了在如今夏国的局势当中,他被人当成了利用的棋子之时,还不会受到人家的重视。 相比起来金人的完颜璟,辽国的耶律月,哪怕是土蕃僧人格西锁布,还有那乃蛮部的屈出律来,叶青都不及人家在夏人眼里显得重要一些。 而这也就是为何,不论是在金国还是到了夏国,他都只能心甘情愿的接受被人利用的命运的原因。 当然,这些对于叶青来讲,并不是不想反抗,但无奈自己的身后,是一个到哪里都只会让自己人吃亏的弱宋,所以以如今叶青的实力,能够在他人对自己的利用之下,做到自保已经是一件极为不容易的事情了。 望着翰道冲渐渐离去的背影,兴庆府城外那渐渐西斜的落日,继续给整个世界沾染着一层神秘的金色,鼓楼上的鼓声缓缓响彻兴庆府上空。 承天寺佛塔四角的铃铛在风中发出轻微的叮当响声,悦耳之间却也因为从寺庙里缓缓而出的夏国军卒,多了几分凝重跟肃杀的味道。 如同翰道冲所言一样,在察哥跟任得敬陪同着完颜璟前往皇宫后,整个兴庆府的大街小巷,便开始充斥着一股诡异跟凝重的气息。 夕阳即将缓缓没入地平线,残留着的余晖使得那遥远的西方地平线,看起来就像是被熊熊大火燃烧照耀着一般,兴庆城的各个城门口,开始涌现着平日里难得一见的,全副武装的军卒。 随着夕阳最后一抹残光被埋入地平线下,兴庆城原本就不是很多的几个城门,便缓缓的发出吱呀声后便被紧紧关闭。 城内的百姓、商旅、僧侣等等行人,在暮色苍茫之际,如同行尸走肉一般,机械的走在回家或者客栈的路上,两侧的摊贩也不再像往常一样,直到夜深才会收摊儿,如今已经开始一边偷瞄着匆匆而过的夏国铁骑,一边麻利快速的收摊儿,准备赶紧回家避一避这不寻常到让人感到压抑跟紧张的气氛。 客栈、酒馆、赌场、集市之上的行人也越来越稀疏,甚至一些客栈、酒馆等等,门口的伙计都已经不再接待客人,脸上带着歉意的笑容,让前来住店的客人,去别家试试。 整个兴庆城,几乎就像是在短短一瞬间,一下子变得充满了凝重跟肃杀的紧张气氛,看着那城门口全副武装、刀枪出鞘的军卒,如同进入到了战时一般。 叶青坐在中卫茶铺的二楼,透过窗户看着街面上越来越稀疏的人群,被一队队巡逻的夏国铁骑取代,周遭的店铺一个个把厚重的门板快速的掩上,只留下窄窄的一面,观察着街道上的情况。 茶铺掌柜的一步三个台阶,飞快的跑到叶青跟前,看着在拨弄刚刚点燃油灯火苗的叶青,低声凝重的道:“掌柜的来了。” 听到茶铺掌柜的话语,叶青第一时间便是起身从窗口处望向楼下,只见刚才巡逻而过的夏人铁骑被另外一队铁骑代替后,这一队骑兵并不像来往的骑兵一样,在街道上游走,而是停留在了中卫茶铺门口。 “夏国武将?”叶青回头惊问道。 茶铺掌柜的点点头,而后向叶青解释道:“之前跟咱们打交道的都是一个女子,自咱们第一次跟他们打交道到现在,没有出过哪怕一次差错,下官一直以为这女子便是那掌柜的,不成想,他们的后面还有一个大人物。” 叶青一手扶着跟前的茶桌,一边再次看了看窗外的楼下,而后摇着头思索着:“这也就能说明,为何咱们这么多次没有出过差错,交易一直都很顺利的原因所在了。若是普通的商人,根本不可能这么手眼通天,为咱们提供那么多的兵器跟盔甲,而且还不被夏国官府发现。现在看来,跟咱们打交道的,是一位颇为贪婪的夏国武将啊,只是不知道此人为何要在这个关键时刻主动露面呢?” “为了保险起见,要不您先不要露面,还有下官来……。” “来不及了,他们肯定知道我在此,而且……很有可能知道咱们来夏国的事情,就是不知道此人在夏国,到底算是哪一派的人,是皇帝这边的,还是任得敬那边的。”叶青扫视着茶铺的二楼,一时之间心里头也有些担忧的思索着。 毕竟,自从一开始与夏人建立交易关系后,一直以来所有的事情都是极为的顺利,哪怕是夏人引以为傲的盔甲跟兵器,叶青几乎是想要多少就可以弄到多少,而后送给草原上的桑昆,从来不曾出现过问题。 而正是这样,也让叶青在经过最初的几次交易后,便完全失去了对夏商背景调查的想法儿,从来不曾想过,在一个女子的身后,到底站着的是一个有多大势力背景之人。 “那怎么办?”茶铺掌柜问道:“要不下官招呼人手,埋伏在后面?若是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 “不必了。”叶青再次探头看了看外面,站在中卫茶铺门口前的街面上,如同是把中卫茶铺给封锁了的夏人骑兵一眼,继续道:“请掌柜的上来吧,即然他没有揭穿我等,也没有大张旗鼓的闯进来,不管如何,应该还是有几分可以商谈的机会的。” 随着茶铺掌柜的点点头离开下楼,叶青亲自把桌面上的茶水换成了新茶后,脚步声便在楼梯口处响起,一个个子不高、有些敦实的中年人,脸上带着和气生财似的笑容,乐呵呵的走了上来。 站起身来的叶青与那中年汉子微微示意点头,而后挥手示意茶铺掌柜的下楼,不准任何人上来后,便邀请那中年人在对面坐下。 “新茶,昨日里刚到的。”叶青倒上茶水后问道:“敢问如何称呼?” “焦景颜,夏国枢密院副使。”焦景颜坦诚的说道。 “哦,失敬失敬,原来是焦大人。”叶青脸上带着随和的笑意,脑子里却是想了半天,也不太清楚这个西夏的枢密院副使,看起来并不像是贪婪之人的他,怎么会如此的贪婪。 “少卿可是在寻思,焦某为何会如此贪财?”焦景颜像是一眼就看穿了叶青的心思似的问道。 叶青惊讶的抬头看向焦景颜,愣了下后还是笑着点了点头,同样坦诚道:“不错。” “不知少卿对我夏国太子有几分了解?”焦景颜赞同着叶青的坦诚,点着头继续问道。 “今日恰好在楚王府邸见过一面,谈不上了解。不知副使此话何意?”叶青的脑海里,再次浮现出那个看起来有些优柔寡断的夏国太子,满脸络腮胡子的样子。 焦景颜笑着点点头,但并没有回答叶青的话语,而是继续问道:“少卿今日派人联络我等,不知是有货要出售呢,还是有什么其他事情?” “野利兰是谁?”叶青也同样不答反问道。 “太子妃殿下,也是创造我大夏国文字野利仁荣的孙女。”焦景颜含笑说道。 “这么看来,焦大人是为太子效力了?”叶青淡淡的问道。 “……不错。”焦景颜微微一顿,而后继续说道:“或许少卿还不清楚,我大夏国太子的生母乃是宋人,而太子殿下的几个兄弟的生母,则都是我大夏之人,越王李纯义、舒王李纯礼,同样是太子之位的有力竞争者,所以太子殿下为了太子之位,不得不命我暗里做一些买卖。” “刻意找到我们的?”叶青的眉头渐渐的皱了起来,他没有问,为何一直都是他所言的太子妃在人前跟自己交易,而不是他焦景颜跟自己等人交易。 焦景颜看着叶青紧紧皱起的眉头,以及那神色之间的警惕,却是摇头无声的苦笑了起来。 不得不说,这世间真的存在无巧不成书这种事情,令叶青想不到的是,这一切就如同他跟李凤娘两人之间的翻版一样,不过不同的就是,夏国的太子妃竟然是阴差阳错的跟皇城司碰到了一起,而后便如平常商贩一般建立了交易关系。 夏国太子妃是抱着好玩儿的心态,在焦景颜的陪同下稀里糊涂的完成了第一笔暗中交易,皇城司同样是在急于出手第一批货物的情况下,正好碰上了第一次的夏国太子妃,于是两方同样是第一次做交易的便一拍即合,而且竟然还合作了如此之久,从来不曾出过差错。 至于为何一直都是太子妃出面,而非是焦景颜出面与皇城司接洽,这里头既有因为皇城司的警惕,让焦景颜跟太子妃不敢轻易调换位置,也有太子妃在通过第一次交易,找到成就感后,欲罢不能的原因。 总之,皇城司与夏商进行了多次的交易,之所以能够一直延续下去,除了两方都比较坦诚外,便是两方俱是各怀鬼胎,谁也不敢、或者是不愿意轻易去查探对方,以免最后使得自己露出马脚来,从而给予对方把柄。 (ps:道个歉给大家,除了这几天事多外,便是容易被一些评论左右,所以这段时间我写的是格外难受。我努力改正,努力回到一开始写这本书的状态。对不起一直支持的大大们了,希望后面能够回归到我自己的风格。) 第四百五十七章 敲山震虎 刚刚回到中卫茶铺的武判,一同跟着焦景颜离开时,叶青脑海里一直因为焦景颜的姓氏,而反复的重复着一句话:“贵姓?姓焦……贵姓?姓焦。” 即便是武判与焦景颜,在夏国军卒的簇拥下已经远远离开,但站在门口,望着清冷街道的叶青,脑海里依然还是萦绕着那一问一答,显得极为猥琐的话语。 茶铺掌柜的武庸一连叫了好几声后,站在清冷街道上的叶青才缓慢的回过神来:“告诉老刘头跟许庆,开始吧。” “是,少卿。”茶铺掌柜的神色严肃,对着回过神的叶青说道。 “即便是做不到在西夏扬我大宋威名,但也要把皇城司的名声撒出去,好歹咱们得占一头,不能继续带着弱宋的帽子,让人欺负了不是?”有些自言自语的叶青,手拿茶杯在茶铺门口的门槛上坐下。 茶铺掌柜的招呼着伙计冲入兴庆城的夜色之中,而后也学着叶青的样子,在门槛的另外一边坐了下来,于是两人便把茶铺门口给堵了个严实。 “事情过后,这家铺子是不是该兑出去了大人?”茶铺掌柜武庸同样望着清冷的街道问道。 “也不一定,不过……安全起见,还是兑出去为好,但这条线不能断。焦景颜是皇后的人,所以才会帮着太子跟太子妃。接下来你要搞清楚,夏国那越王、舒王是不是真的如同焦景颜所言那般,有意争夺太子之位,若是确是如同焦景颜所言,以后你们在西夏倒是可以利用这点儿做点儿其他事情。“叶青靠着门框,叹口气继续道:“总之,若是咱们能够在这几日的紧张之中熬过来,那么一切就都好办了,但也要防止焦景颜卸磨杀驴才对。” “夏人之间的争斗,看来并不比咱们宋廷简单多少。太子一系、皇帝一系、任得敬一系,皇室宗亲成员又各有一系,如此一来,整个帝国的权利,基本上就掌握在他们这些人的手中了。”茶铺掌柜武庸有些自嘲的说道:“其他新贵,恐怕是很难能够握住真正的权利,除非是拉下马一个,然后自己顶替上去。” “不只是夏国,哪个国家都一样,金人也是如此,我大宋也是如此,就连辽人也是如此。不过就是,都没有像夏人现在这般,因为任得敬一事儿,而闹的如此分明,让人能够一眼看穿罢了。”叶青倚着门框说道。 翰道冲想要让自己通过商人的渠道,把御史中丞热辣公济送出兴庆府,而自己所谓的商道,却是夏国的枢密院副使焦景颜,看似两人同朝为官,却是因为各为其主,到了最后,竟然还要通过自己这么一个外人,来帮着他们牵线搭桥。 叶青也开始理解,为何今日在任得敬的府上,太子李纯佑会眼睁睁的看着翰道冲等人,陷入困境之时无动于衷了。 显然是在他看来,这些人虽然是夏国的忠臣栋梁,但并不是他太子府的人,不是他太子一系的人,所以他才能冷眼旁观、无动于衷,可以眼睁睁的看着翰道冲等人被任得敬逼迫了。 而且李纯佑已经是四十多岁的人了,但依然还只是一个太子,而且旁边还有其他兄弟虎视眈眈、觊觎着他的太子之位,所以想必,太子对他的父皇,年老但不体弱的父皇,并没有多少好感吧? 毕竟,换做是谁,恐怕也都不愿意,在四十岁的时候依然还是一个太子,无法成为帝国的皇帝。 更为重要的是,因为李仁孝身体颇为健康的关系,李纯佑想要以太子的身份继承皇位,恐怕是还需要十数年时间的等候,这对于一个“高龄太子”来说,显然是一件颇为难堪的处境,甚至很有可能,他到最后则是一无所获,依然还只能是一个太子。 所以叶青一直都相信,不论是百姓还是权贵,有些人为了能够上位,自然而然的便会无所不用其极,来通过种种手段希望能够达到他想要的目的。 李纯佑,叶青他显然是没有料到,这个表面看起来豪放无比,但内心却是优柔寡断的太子殿下,竟然也会有争权夺利的心思,竟然也会为了能够当上皇帝,以此来出卖自己国家的利益。 神秘了好长一段时间的老刘头,也不知道从哪里弄了一身夏人的盔甲穿在了身上,甚至就连他身后的十几人,同样是身着夏人盔甲,骑着战马在晋王察哥的府邸外巡逻着。 而在离晋王府不远处的承天寺的一个角落里,赫然是十数个夏人真正的兵士,被人扒去了全身的盔甲跟兵器,捆成了粽子一样,被人塞在角落动弹不了。 而在距这十几人不过十几步的距离外,则是躺着一个脖子被利刃割去大半,但并未完全隔断、歪歪扭扭耷拉在肩膀上的尸体。 十几名被捆绑结实塞在一起的夏人兵士,来回扭动着身体,想要挣脱那已经勒紧肉里的绳子,或者是对着不远处那具尸体呜呜叫着的时候,一个僧人身后带着五名僧人,缓缓走了过来。 格西锁布看了一眼那具尸体的惨状,眼神中闪过一丝痛苦,而后微微摇了摇头,叹口气后低沉道:“超度各位施主吧。” 随着格西锁布的话语落地,身后的五名僧人,缓缓从袖子里抽出了短刀走向了那十几名被捆绑在一起的夏人兵士。 格西锁布转身,再次看了一眼那被割断脖子后,脑袋耷拉在肩膀上的尸体,再次叹口气后,沉声说道:“备车,贫僧要进宫禀奏晋王。” 血腥味儿仿佛还残留在格西锁布的鼻尖,即便是登上了马车之后,他依然还是想不透,翰道冲到底是找谁杀了晋王的管家。 虽然他心里很清楚,翰道冲之所以留下那十几个兵士让自己动手,是不想让自己袖手旁观,是想把自己真正的跟他们绑在一起对抗任得敬,但……杀掉晋王管家,而后把那十几个兵士统统帮在一起的,又是谁呢? 是宋人帮了他们忙,还是说是辽人帮了他们的忙?而且如此做,真的能够震慑到晋王察哥,让他远离任得敬吗? 格西锁布心里没底,但按照翰道冲上次来承天寺时的意思,让自己只要告知晋王,他的管家跟十几名护卫,被人在承天寺杀害就足够了。 当格西锁布来到比兴庆府戒备更加森严的皇宫外时,正是晋王察哥佝偻着身子登上马车的时候,而另外一边的任得敬,则是陪同着完颜璟,在准备登上另一辆马车。 随着格西锁布告知晋王承天寺的事情后,他头一次感受到了那干瘦的躯体内,竟然能够蕴藏着让修行多年的他,都能够感到有些害怕的怒意跟杀气! 任得敬看着完颜璟刚刚坐上马车,回头之间,便只见晋王察哥的马车,在近百人的护卫下,冲出了皇宫。 格西锁布看着晋王的马车离去,回头面带笑意望向任得敬,点了点头后,便转身走上了自己的马车。 不清楚发生了何事的任得敬,正待登上马车时,旁边的属下脸色惊慌的跑了过来,不等任得敬发问,便急忙说道:“王爷……任府尹他……他……。” “但说无妨!”任得敬看着马车的车帘掀开,露出了完颜璟的面孔,并不避讳的沉声问道。 “任府尹在兴庆城宵禁后,巡防时不小心从城墙上摔了下去,淹死在了护城河里头。” “不可能!”任得敬面色一寒,完全无暇顾及马车上的完颜璟,一巴掌打在了那下人的脸上沉声怒道:“谁传来的消息!” “公……公子已经赶过去了,是公子让小的过来禀奏王爷的,还请王爷移驾西城门。”下人捂着自己火辣辣的脸颊,低着头紧张的说道。 “楚王过去看看不就一清二楚了。”完颜璟坐在马车上,眉清目秀的脸颊上神情平静的说道。 任得敬看了一眼完颜璟,而后又看了一眼旁边的那下人跟身后的护卫,怒哼一声带路,便与完颜璟同乘一辆马车往西城门口赶去。 兴庆城乃是正南正北,略带长方形的城池,而更让人惊奇的便是他的城门少之又少,东西则是各只有一个城门供出入,南北也不过是各有两座城门供百姓平日里出入。 所以当西城门处,随着夏人兵士惊叫着府尹落水的呼救声,而后急忙打开城门的时候,枢密院副使如同从天而降一般,便立刻带着人在城门打开的第一时间冲了出去。 乱作一团的西城门的守军,显然并没有人意识到,堂堂枢密院副使,为何会突然出现在此地,随着城门打开,众人听着枢密院副使的命令,噗通噗通的一个个溅起阵阵水花而后跳进护城河的时候,十几骑身着夏人盔甲的兵士,在枢密院副使焦景颜以及身后那整齐的骑兵的掩护下,快速的往西方飞驰而去。 城楼上的许庆居高临下的听着阵阵落水救人的声音,心里头却是紧张的祈祷着,希望早一步进入护城河的赵乞儿,能够第一时间找到被自己推入护城河的任得恭,而后赶紧痛快的干完活跑路。 就如同当初在台州之时,他们不小心把一个叫做范念德的人,从船上撞进了河里的时候一样,神不知鬼不觉的干完活,而后上岸走人。 第四百五十八章 坚定不移的策反 兴庆府的天气一早一晚还是有些寒意,所以一直坐在茶铺门槛上的叶青,此时再次披上了那件,当初完颜璟送他的皮裘,手里依然捧着茶杯,跟武庸有一搭没一搭的闲聊着。 身着夏人盔甲的老刘头与十几名同样身着夏人盔甲的皇城司禁卒,如同一阵疾风般,骑着战马从门口匆匆而过,甚至连往茶铺门口看都不曾看一眼。 “承礼公主、金源郡王正在往这边赶来……。” 即便是马蹄声在冷清的街道上此起彼伏的响起,但老刘头又急又快的话语,还是透过那阵阵清脆的马蹄声,传到了门槛上的叶青耳朵里头。 无动于衷、面带一丝微笑的坐在门槛上,看着老刘头等十几骑瞬间从街道的尽头消失,往着兴庆城的西城门处去接应赵乞儿跟许庆,扭头说道:“看来武判是顺利出城了。” “老赵跟老许办事儿您应该放心才是。”武庸低着头看着脚下说道:“要不要现在就知会大散关那边,兴庆府局势说紧张就一下子变得紧张了起来,咱们人微言轻,要不要让他们动弹动弹,给夏人一些压力?” “那就只能是东城门了?”叶青笑问道。 “您放心,咱们有人。正所谓阎王好见、小鬼难缠。下官对这句话深信不疑,这些时日,跟兴庆府城卫没少打交道,只要人不出去,送封信出城还是没有问题的。”武庸坚定的说道。 “行,你看着办吧。”叶青坐在门槛上向街道两侧探头,一边是金国完颜璟的马车,一边是辽国耶律月的马车,两驾马车从街道的一左一右,俱是带着近百人的护卫,向茶铺的方向缓缓驶了过来。 随着武庸离开后,金、辽两驾马车,几乎是同一时间停在了中卫茶铺的门口,叶青依然是稳稳的坐在门槛上,笑看着耶律月跟完颜璟缓缓从马车上走下来。 “两位客官是买茶叶吗?幸亏你们来的及时,要是再晚一会儿……。”叶青端着茶杯轻松的说道。 “再晚一会儿会怎样?”耶律月即便是蹙眉,也一点儿不损她那近乎于妖精般妖艳的美。 “再晚一会儿本茶铺就打烊了。”完颜璟接过耶律月的问话答道。 跟叶青相处时日久了,看着叶青脸上的轻松,以及手里端着茶杯如同一个老学究的样子,完颜璟就能够猜测出,此时叶青的心情应该是极为舒畅的,要不然的话,他可是不会没事儿跟你逗着玩儿的。 因为金、辽两国之间的恩怨,耶律月对于眉清目秀的完颜璟并没有什么好感,再加上经过这两天短短的接触,使她在对完颜璟多了几分了解后,心里头对这个表面上风神如玉,内心却城府深沉的金国郡王,更是一点儿好感都提不起来。 “何事儿?”叶青看着完颜璟问道。 而那被完颜璟接过话茬后,便冷着脸的耶律月,则是率先在完颜璟坐在门槛上之前,走进了茶铺里头。 回头便看见那金国的郡王,竟然也是毫不在意自己高贵身份的,跟那叶青一同坐在门槛上,把那不大的茶铺门口挡的严严实实的道:“晋王察哥的管家,也是平日里给察哥四处搜罗美女的王仁忠,跟十几名护卫被人暗杀在承天寺里头。楚王的弟弟、兴庆府府尹任得恭刚刚据说是不小心从城墙上掉进了护城河里头。太子李纯佑的弟弟越王李纯义,被不明身份的刺客刺杀,不过……倒是没死,受了一些伤。今日在楚王府大骂任得敬的夏国御史中丞热辣公济,从楚王府里头跟着翰道冲出来后,便不知所踪,就像是凭空消失在了这兴庆城似的。” “这任得敬的报复够快的啊。”叶青淡淡的感叹道。 “不是任得敬干的。”完颜璟一手下意思的抚摸着胸前的那颗子弹,继续说道:“任得敬没有机会,也没有做好准备。我跟他刚从皇宫出来的时候,才知道晋王察哥跟他弟弟掉下城墙一事儿的。而那越王李纯义被刺一事儿,几乎是跟这两起事件一同发生的。” 叶青虽然脑后没有长眼睛,但他在听完颜璟说完后,总感觉身后茶铺里头,丝毫不把自己当外人,在茶铺伙计的陪同下,把挨个茶罐闻了个遍的耶律月,好像是心中一惊,或者是手上的动作微微顿了一下似的。 “那你觉得是谁呢?”叶青笑着问道。 “先生真不知道?”完颜璟反问道。 “想多了你。”叶青正视着完颜璟道。 茶铺内的灯光照耀在两人的侧脸之上,冷清的街道上拉出长长的模糊的两个人影,同样,也使得叶青跟完颜璟的眼睛,在灯光的照耀下分外明亮跟清澈。 “弟子总觉得李纯义受伤一事儿,像是有欲盖弥彰之嫌,想要以此告诉晋王跟楚王,是有人暗中针对夏国朝堂跟皇室,而非是他们之间的内讧。”完颜璟脸上的笑意渐渐消失,成熟稳重之间,身上隐隐散发着一股威严跟上位者的城府。 “你是指有人借此事儿嫁祸于我这样的外人?”叶青笑着再问道。 这种可能性也不是没有,毕竟到了西夏之后,自己这个堂堂的南宋使臣,非但连夏国皇帝的面都没有见到,就是连一个西夏给安排的驿馆都没有,而是自己寄居在中卫茶铺内。 相比起完颜璟在夏国受到的重视,以及耶律月在西夏那硕大的驿馆,叶青这个南宋使臣出使西夏,还不如出使金国的时候,能够得到的尊重多一些。 “不怕一万就怕万一,所以弟子连夜赶过来,便是希望先生能够跟弟子同住在金国的驿馆内,如此若是有什么意外的话,弟子也可以为先生证明不是?”完颜璟神色坚定的说道。 “然后有了夏人的亲眼目睹后,我这个南宋使臣,你这个金源郡王的先生,恐怕就再也无法回到大宋了吧?投靠你大金就算是有了十足的铁证了,对吧?你这小脑袋瓜里这些时日都想了些什么?难道除了策反我之外,你在夏国就没有其他事儿可干了?”叶青再次扒拉着完颜璟的头发说道。 茶铺里面的耶律月也不着急,在旁边的八仙桌前坐下,手捧着冒着热气的茶杯,静静的望着门槛上的两人,包括两人刚才的说话,也都一字不落的进入了她的耳中。 “谁让您是璟儿的先生呢,唉……先礼后兵嘛,总不能刚一见面,就让弟子对您刀枪相向吧?”完颜璟撇撇嘴,语气之间多少有着一丝的无奈。 叶青无声的笑了笑,手里的茶杯被完颜璟接过喝了一口又还了回来,听着完颜璟赞了一声好茶后,才说道:“你这次出使夏国,带了多少人,就这么有把握?” “兴庆城有近三千人,由同样是跟着乞石烈志宁出使宋廷的安彦敬统领,估计这几天已经把您住的这一片摸的一清二楚了,想必先生您也应该早就察觉到了。再者便是在中卫沙陀镇,由乞石烈志宁的次子乞石烈诸神奴,率领着近万人把守着您回宋廷的必经之路。应该够了吧?”完颜璟掰着手指头说着,最后还认真的反问道。 “过了中卫就是兰州,为什么不选择兰州呢?”叶青笑问道。 不过这一次完颜璟还没有来得及回答,身后就响起来耶律月的声音:“金人可不是傻子,兰州城那么大,又与贵国宋廷交界,又是大部分商旅前往兴庆城的最后休整的大城,人多眼杂的,若是在那里把守着,自然是怕你到时候钻了空子,他们近万人无法面面俱到呗。” 叶青跟完颜璟同时回头,看了一眼悠然的坐在八仙桌前,捧着茶杯一副恬静模样儿的耶律月,而后两人又同时抬头,看了看头顶上方那中卫茶铺四个字的牌匾。 “在进入夏国时,弟子就已经知晓先生在中卫茶铺了,所以便毫不犹豫、毫无疑问的选择了中卫。至于为何没有选择兰州,并不是像有些人那般自作聪明认为的一样,兰州城大,人多眼杂是真,但那里同样是夏人重兵把守的地方。也不用脑子想想,以我大金在夏国的地位,难道还不能让夏人为我大金所差遣?”完颜璟不屑的反驳道。 耶律月被比她小好几岁的完颜璟给噎的一时之间有些说不出话来,你了半天之后,索性转过头不再看门槛上的两人,而后便继续指使着已经满头大汗的茶铺伙计,继续给她装着一罐罐一会儿要带走的茶叶。 “你就不怕武州一事儿再重演一遍?”叶青端起茶杯刚想喝一口,但想起这是完颜璟刚刚喝过的,于是正打算让伙计换一杯时,完颜璟翻着白眼道:“行了,我都不嫌您脏,您自己窝在这么小的茶铺里头,竟然还嫌弃起我来了。” “那不行,我怕你有病。”叶青毫不给完颜璟面子的回击道。 茶铺里头的耶律月噗嗤一下笑出了声,看着完颜璟被叶青揶揄,她就心里莫名的痛快。 “我才没有病呢。但我也不怕武州一事儿重演,因为先生没有时间准备,何况……弟子上过一次当后,便不会再上一次当了,要不就不会提早让乞石烈诸神奴在中卫候着您了。”完颜璟手托叶青手里的杯底,硬要叶青赶紧喝他刚才喝过的茶水。 第四百五十九章 忠告 叶青无语,此时此刻的完颜璟,就像是当初跟着他一同前往武州,在野外扎营时,死活要跟他住在一个帐篷里的时候一摸一样儿。 “您还跟我一个被窝儿睡觉呢,而且您咬过的鸡翅膀,我都不嫌弃有口水,就都吃下去了……。”完颜璟满意的看着叶青喝了一口茶水,脸上带着美滋滋的笑容说道。 两人身后的耶律月吃着茶铺伙计准备的茶点,撇嘴嘟囔了一句无耻。 “废话,那是因为你没吃过烤鸡翅膀,迫不及待的从我手里抢走了,我都已经咬了一口的鸡翅膀。”叶青端着杯子再次反击道。 身后的耶律月此时直接翻着白眼,撇着嘴再次嘟囔了一句恶心。 “但不管怎么说,我也没嫌弃您脏不是。”完颜璟接过杯子,嘿嘿着喝了一口。 完颜璟心满意足加好奇的看着冷清街道上,几道踉跄的人影被人在身后推搡着往这边走来,心头的奇怪还没有来得及问出口,脸上瞬间就变幻着神情,有些吃惊的望着,此时脸上则是心满意足的叶青。 “先生您……?” “满意了吧?就你这点儿小伎俩还想瞒过我?茶铺后身的院子,也是中卫茶铺的,这一带你们这几天是摸透了,但别忘了,我们在此的时间比你更长。”叶青笑呵呵的说道。 看着那几个踉跄的人影被推倒茶铺门口的时候,金人护卫的脸色瞬间也是变了变,不等完颜璟开口,率先便抽出了腰间的长刀,只指那几个狼狈不堪身形背后的皇城司禁卒。 “数数看,看看是不是还有漏网之鱼。”叶青看了看手里空空如也的茶杯,示意听到外面脚步声,跟刀出鞘声后,快步跑出来查看的耶律月给倒水。 耶律月不满的撇了叶青一眼,并没有第一时间接过那伸到跟前的茶杯,而是看了几眼那几个身形狼狈,被带过来的探子后,这才嘟囔了一句,以她堂堂一个辽国高贵公主的身份,去给叶青的茶杯倒水去了。 “多了两个。”完颜璟伸手制止了护卫向前要人的冲动,神色多少有些尴尬的嘿嘿道。 “多了两个啊,呵呵,是你的人吧?”叶青扭头,接过踢了他屁股一脚的耶律月手里,冒着热气的茶杯问道。 “本公主不认识。”耶律月冷冷的说道,不过在转身回到茶铺时,视线还是不由自主的瞟了一眼马车旁边,面目阴沉,自始自终一言不发,也不曾跟叶青打招呼的屈出律。 “现在你可以放心的回去了吧?”叶青笑着问旁边的完颜璟。 “好吧,那弟子先走了。不过……即便是弟子没能抓住您的把柄,但不代表今夜任得敬等人,就不会找您麻烦了。”完颜璟起身,看了一眼依然坐在门槛上不动的叶青道:“不管此事儿是不是先生干的,夏人都会把这笔账算在先生头上的。想必任得敬也很乐意借此事儿来讨好弟子。”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任得敬也得讲礼不是?任得恭从护城河上跌落下去,晋王府的管家死在了承天寺,这两件事儿可谓是南辕北辙,若是我真有这么大的本事儿,宋廷也就不会是你们几国眼里的弱宋,被你们轮番欺负了。”叶青微微仰头,对着完颜璟说道。 “宋军不强,是因为赵宋宗室过于贪图享乐,是因为赵宋过于窝囊跟懦弱、以及重文抑武,才使得宋廷的大军面对我大金的铁骑时,只能连连吃败仗。先生是知晓的,岳飞、韩世忠、张俊、刘光世,包括如今的淮南东路安抚使虞允文,大散关的守将韩侂胄,他们可都是让我大金吃过苦头,甚至是造成我大金皇帝身死兵变的罪魁祸首。但让先生遗憾,我大金跟夏人庆幸的是,赵宋宗室哪怕是到现在,即便是意识到了重文轻武的错误,他们也不愿意因此而改变赵宋宗室的“家法”,因为对他们来说,先生嘴里的华夏一统他们并不在乎,他们只在乎……自己能不能够在有生之年安逸的享乐下去,至于问题与一统,不妨留给后世子孙来解决。”完颜璟平静的说道。 这些话语有些是他跟着叶青学来的,有些则是听完颜雍的朝堂政事时,照搬了完颜雍对宋廷的说辞而已。 “终究是在效仿宋廷、效仿汉儒,只得其形不知其神。当年太祖誓碑上一句“不得杀士大夫及上书言事人”,便被你们当成了重文抑武的赵宋宗室的家规,其实呢……。”叶青缓缓站了起来,看了看那几个被皇城司抓过来的探子,示意把人还给完颜璟,跟不远处的屈出律后,叶青带着一丝自嘲道:“其实太祖当年抑武是没错,但他也没有重文的意思。他曾对自己的属下赵普说道:五代方镇残虐,百姓深受其害。朕让选干练的儒臣百余人,分治大藩,即便都贪浊,也抵不上一个武人。所以两相比较,在太祖看来,文臣武将其实他都不待见,只不过是两权相害取其轻,文人颠覆、危害江山社稷的根本可能小一些罢了。” “两权相害取其轻、两权相利取其重。那我大金该当如何?”完颜璟正色问道。 “夏人自顾不暇,远非是你皇爷爷的心病,更不是未来你的心病,目光再辽阔长远一些。现实往往就是这样,今日你看不起的人,很有可能以后就是你的心腹大患。”叶青笑着说道,身后原本茶铺里头的耶律月,不知何时已经站在了茶铺门口,倚着门框如同老板娘似的。 完颜璟神色愣了愣,而后突然之间莫名笑了起来,有些难以置信的摇头道:“先生所指可是草原上的鞑靼人?就像他一样?”完颜璟伸手指了指屈出律,而后继续道:“先生之言,实在无法让弟子相信,像他这样的野蛮人,有一天会成为我大金的心腹之患!屈出律,被其他部落追杀的带着族人投靠辽人做狗的滋味如何?” “我并非是被他们赶的无处可去,而是我的族人需要安宁,需要繁衍,所以我才跟大辽联合而已,为大辽抵挡草原部落的骚扰,也为我的族人争取一片安宁祥和之地罢了。”屈出律沉着一张脸,即便是完颜璟指着他说他是一条狗,哪怕是有倚着门框的主子给他撑腰,但他也不敢在完颜璟跟前表露出一丁点儿的不满来。 完颜璟不屑的笑了笑,继续淡淡的说道:“狗就是狗,当惯了狗,自己都不知道人家把他当狗看了,还以为自己是人呢。算了,打狗还需要看主人,本郡王也懒得跟你计较,鞑靼人可以随意在草原上厮杀,争抢丰盛的草原,但不要太过分就行。想回去了,告诉我一声,本郡王可以给你在草原上找一块儿安宁……。” “管好你自家的事情就好了,我大辽的事情还轮不到你来操心。当年我大辽并非是不敌你金国,若不是宋人反复无常、毫无诚信,为了燕云十六州出尔反尔,岂能轮到你们称霸中原。”耶律月直起靠在门框上的娇躯,看着满脸鄙视着屈出律的完颜璟冷声说道。 “好好在西陲边缘窝着吧,别有一天让我大金把你们赶到天边无处可逃就好!”完颜璟回头,看着灯光下的耶律月,那异域风情的美,确实是让人着迷。 “哼,本公主不屑跟一个小屁孩儿斗嘴。”耶律月脸颊带着不屑,哼了一声道。 而此时,在耶律月跟完颜璟斗嘴的时候,叶青却是突然之间有些吃惊的望向了屈出律,而后又看了看身后的耶律月,又看了看跟前的完颜璟,脑海里一时之间如同乱麻一般。 因为他突然间发现,如今站在自己眼前的这几人,好像彼此国家的下场都不是完美收官,金人皇室被屠杀殆尽,辽国被外戚窃国而亡,赵宋宗室虽不曾被屠杀殆尽,但却是崖山跳海而亡。 而这一切,都是归结于……此时那被完颜璟嗤之以鼻,充满不屑的野蛮部落鞑靼人之手。 想到此处的叶青,还是一把拉住了完颜璟的手臂,而后凝重的问道:“你从燕京过来时,可见到两名道士,一个叫做丘处机,一个叫做谭处端?” 完颜璟习惯了被叶青扯来拉去,所以旁边的护卫刀刚出鞘一半,便被他示意又归鞘,看着叶青凝重的神色,想了下说道:“见过,是先生的人把他们送回来的……。” “你皇爷爷可曾有再次挽留他们?” “挽留了,但他们志在天下黎民百姓的福祉,并无留在宫中之意,所以皇爷爷只好任由他们来去自如了。”完颜璟有些茫然的回答道。 “若我告诉你,是因为他们看出了你大金国已经初现国势渐微之端倪,所以才不愿意留在燕京……。” “先生……先生之言……可可当真?”完颜璟有些结巴的问道。 他可以不相信叶青对草原上鞑靼人的判断,也可以不相信叶青对大金国势微的说法,但他绝对相信,完颜雍在没有得到那两名道长留在宫中的同意,不得不任由两名道长离去时的遗憾之情。 他清楚记得,两名道长说要云游四方,四处传道收徒时,完颜雍脸上的那股失落跟遗憾,丝毫不比听到乞石烈志宁、张玄素之死的消息时的失落跟难过相差多少。 “告诉你皇爷爷,无论如何,都要强留那两名道士在燕京,若是无法留住……难道要眼睁睁的看着被他人留用吗?你就没有想过,他们为何会出现在草原之上?难道真是为了看风景,为了寻找神仙洞府,求得不老长生之术?”叶青语气严肃的说道。 “……。”完颜璟再次陷入困惑跟茫然之中,他确实没有想过,当时正值风雪交加、寒风肆虐之时,两名道长为何会平白无故的出现在天气恶劣如同地狱的草原上。 第四百六十章 美人计1 若是从叶青嘴中说出金国势微、国力已显衰败之端倪,完颜璟大可以当成是先生蛊惑之言,是为了宋廷的利益而如此。 但若是从那两名叫做丘处机、谭处端的嘴中说出,完颜璟就不得不去认真的考量,两位道长是不是窥得了天机,所以才不愿意在开始初现衰败端倪的大金逗留。 毕竟,不论是在他完颜璟的心里,还是在完颜雍的心中,丘处机、谭处端的影响力跟重要性自然是不言而喻,要不然完颜雍也不会为了挽留丘处机跟谭处端,近乎讨好似的修建道观,粉饰金身,更是允诺以国师之显赫地位厚待之。 道家在百姓心中又有着一定的影响力,香火比起佛教来又是不遑多让,这让完颜雍为了金国能够顺利的掌控中原,能够完成心中的大一统的野心之下,便不得不去想着依靠丘处机、谭处端这等求长生、窥天机,知天道、明社稷的仙长来助他一臂之力,以此完成一统大业。 看着完颜璟神情凝重的走上马车,叶青笑呵呵的挥挥手,不管怎么说,只要能够不让丘处机跟铁木真见面,结果哪怕是有利于金人一些,他都是可以接受的。 心满意足着完颜璟的沉重离去,带着微笑呵呵回头,便看见耶律妖精依然倚着门框,那张五官近乎完美的脸颊带着一丝丝的冷笑,正打量着他。 收起脸上满意的笑容,再看了看马车旁的屈出律,叶青热情道:“外面挺冷的,要不要进来坐坐,暖和暖和身子?” 屈出律不发一言的默默摇了摇头,自己派出去的探子,不到半个时辰,就被人家给抓到了跟前,这让他心里头多少有着一丝尴尬,更是深怕因此被辽人认为自己无能,从而不再受到重视。 叶青无声的看着屈出律笑了笑,而后点点头便往茶铺里头走去。 倚在门框上的耶律月注视着大步而来的叶青,她并不打算让出门口让叶青轻易的进入,但看着那披着皮裘,如同狗熊似的家伙,一点儿也不犹豫的就像她冲了过来,于是瞬间还是急忙侧开身子,把叶青让了进去。 吃过亏、上过当,耶律月心里显然是知道的,眼前这个家伙,占起女人的便宜来,可是毫不手软的。 在叶青的对面坐下,耶律月看着自顾自斟茶的叶青,低声好奇道:“察哥的管家,任得敬的弟弟,真是你派人暗杀的?” 叶青面无表情的伸出手掌:“证据。” 耶律月随即撇撇嘴:“看来你们宋人一直都是这么狡猾奸诈、阴险卑鄙,做什么事情从来都是暗地里偷偷摸摸的做,不过……你可别忘了,你们宋人自以为聪明的做法,到头来最终可是害人害己。” 叶青抬头,看着明眸皓齿、美艳绝伦的耶律月笑了下,道:“你是指当初宋金联合抗辽之事儿吧?那时候若是你们愿意把燕云十六州还给我宋廷……。” “还给你们有什么用,最后还不是会便宜了金人?就你们宋人,勾心斗角、偷奸耍滑最是在行,但若是要明刀明枪的上阵厮杀,拼个你死我活的,你们可就真是差多了。要不然又怎么会丢掉半壁江山,龟缩到那遥远的南方,都不敢跨河过江收复失地呢?这就是损人不利己的做法。”耶律月的嘴巴如同毒蛇,毫不留情的讽刺道。 “你过来不会就是为了跟我谈论两国的恩怨吧?”叶青望着对面的妖精,值此清冷深夜手捧热茶,若是对面的妖精能够说点儿风花雪月之事,那么简直就是一个完美的夜晚了。 “当然不是。”耶律月扬起高傲的下巴,继续道:“不怕实话告诉你,越王李纯义是外面那位刺杀的,而察哥的管家,任得敬的弟弟的事儿,则是你干的。夏人把一切都安排的极为妥当,之所以如此做的原因便是,为了避免跟任得敬完全撕破脸,而后造成他们之间不可控的内讧,从而让旁边虎视眈眈的辽、金、宋趁虚而入。所以才会邀请我们来支持他们,便是希望能够帮着他们转移大部分的风险,自然,想必夏人也给了你们极大的好处,要不然你也不会卖力的去刺杀那两人,帮着夏人起到敲山震虎的作用。说白了,我们都只是夏人诚邀过来的棋子,或者是为了谋取夏国利益,而心甘情愿被人利用的棋子。” “所以呢?”叶青嘴角带着玩味儿的笑意问道。 但他也不得不承认,耶律妖精说的确实是事实,夏人之所以把皇帝跟任得敬之间的争斗公开摆明,甚至是极为真诚的谋求四面各国的支持,就是希望能够把事情的风险控制在最低的范围内。 这样一来,即便是任得敬想要起兵造反自立,他一时之间都无法找到一个很好的借口,毕竟,他身边势力的消弱,可非是皇帝而为,而是这些各国使臣而为之。 当然,凡是没有绝对,夏人显然是做好了两手准备,如同两权相利取其重、两权相害取其轻一样,夏人之所以让他国介入,除了寻求道义上的支持外,便是打算以最小的代价,来铲除任得敬。 毕竟,相比起交换给各国支持他们的好处来,任得敬的分国称帝,对于他们可谓是如同亡国一样的沉重打击,他们显然是无法承受这样的损失,但是却绝对承受的起,给予各国一些利益的损失来换取夏国的疆域完整。 “所以我跟你如同一条绳上的蚂蚱,夏人若是不反悔,你我各得自己的利益,事成之后、心满意足的打道回府。但若是事情并非是朝最为有利的方向发展,那么夏人也很有可能把我们刺杀的事情告知任得敬,从而把自己抽离出来站在一旁看大戏,看着任得敬跟我们斗的死去活来,而且我们还在夏国之境,如同人质一样,让彼此国家的大军不敢轻易向夏人发难要人。”耶律月美目流转,盯着叶青认真的说道。 但叶青却是无奈的叹口气,这妖精能说会道,但显然不是一个很好的说客,不过长夜漫漫,他倒是不介意有这么一个养眼的妖精陪着自己消磨时间。 “你继续说,我给你斟茶。”叶青看了一眼从外面回来的武庸,点点头后继续对耶律月说道。 “所以我们必须要让任得敬无法对我们发起绝地反击,虽然如此对我们并非是好事儿,而且是成全了夏人皇帝坐山观虎斗的计谋,但……若是我们只是剪出掉任得敬的支持者,而不去动任得敬,把任得敬依然留给夏人皇室来处置的话,岂不是更能够让我们在兴庆府的安全大一些?”耶律月的神情渐渐变冷,透着丝丝杀气说道。 叶青静静的看着耶律月,自从耶律月承认了那越王李纯义是外面的屈出律所刺杀后,叶青就开始在判断,耶律月支持大夏是没错,但她……支持的到底是大夏的皇帝,还是太子呢? 她从一开始便打着和亲的幌子来到了兴庆府,即见过夏国皇帝,也见过了夏国太子,如今又替太子差些在乱中,除去了一个强有力的竞争对手,答案显而易见,耶律月来夏国的目的,显然就是冲着太子而来。 但不是为了嫁给夏国太子,而是为了支持夏国的太子能够登上帝位,显然这样做,更有利于她们辽人的利益。 被叶青直愣愣的眼神,看的有些心慌的耶律月,不满的拍了下叶青的手背,有些心虚的道:“你这么看着我干什么?” “真是最毒莫过妇人心……。”叶青刚想看着眼前的耶律月妖精感叹一句,就被人家打断了话语。 “你才是妇人呢,本公主还未出嫁!”耶律月强调道。 “那你到底找我是什么意思?”叶青虽然已经猜出了耶律月此番亲自来此的目的,但他还是明知故问道。 耶律月的目光不信任的看着叶青,她同样不相信,自己刚才说了那么多,眼前这个狡诈的宋人,难道就真的没有意识到:自己到底想要跟他联合做什么吗? “你说呢?”耶律月反问道。 “好处呢?”叶青也反问道。 耶律月:“你想要什么好处?” “你能给什么好处?这种事情对我来说,如同大义灭亲……。” “可笑,若是宋人真是那么坦诚……。”耶律月看着叶青放下茶杯,准备起身的样子,急忙挥挥手道:“算了,我不说就是了,好处绝对比你现在得到的多!当然,你若是有心,本公主也不是不会一点儿都不考虑。” 模棱两可、心照不宣的对答过后,两人继续坐在八仙桌前看着彼此,都想要从彼此的目光中,探究出一丝彼此最终的目的来。 叶青没理会耶律月以美色的诱惑,不过也并不影响他继续欣赏眼前这个妖精一般的美女,而后缓缓的摇了摇头道:“我不能答应你这个要求,而我,也不会跟你合作,因为这对我并没有什么好处。” “难道我还抵不上那些好处?个人的利益难道你就不心动?”耶律月纤细白皙的手指掠过耳边,原本就带着异域风情的妖精,此刻如同要成精的狐狸精一样,灯光下更显勾心夺魄的魅力。 “我那两个媳妇,哪一个都比你漂亮……。” “你给我滚。”耶律月头一次用美人计,就被人家三番五次的拿自己的老婆羞辱,是可忍孰不可忍,瞬间满脑门黑线的耶律妖精拍着桌子,脸色铁青、咬牙切齿的怒道。 “这是我的茶铺,该……那个什么的该是你吧?”叶青无辜的说道。 “好!好!好!”耶律月转身,手指叶青:“你……你给我等着!” 第四百六十一章 美人计2 翰道冲如同屁股着了火一样,下了马车后连宫中该有的礼仪都给忘了个干净,不过好在宫中的侍卫、太监,都知道翰道冲在陛下心中的份量,看着满头大汗、一脸喜悦的翰道冲冲进御书房时,一个个便当做刚才不过是皇宫内刮了一阵风而已。 御书房内的西夏皇帝李仁孝,看到有些失仪的翰道冲,也只是微微皱了皱眉头,而后才缓缓道:“何事儿如何匆忙?” “陛下请恕臣无礼,成了,事成了。”翰道冲再次兴奋的匆忙说道。 兴庆府府尹任得恭从城墙之上坠落,晋王察哥的管家被刺身亡,虽然只是一个管家,但这个管家却是完全可以做晋王察哥府里大半的主。 当然,之所以让翰道冲如此看重此人,便是因为晋王察哥府里的美女,基本上都是王仁忠帮着搜寻而来的,而且晋王之所以如今变得如此奢靡好色,与王仁忠在旁边的蛊惑也分不开关系。 李仁孝向来节俭,以俭朴治国理政为要,对于察哥在王府里的行为,也早已经看不惯,但无奈察哥比他还大一辈,所以身为夏国皇帝的他,也只能是隐忍不发,任由察哥在夏国为所欲为。 “此事儿当真?”李仁孝脸上的欣喜一闪而过,随即又面色平静的问道。 处于兴奋欣喜之中的翰道冲,显然没有发现李仁孝的心事儿,继续欣喜的点着头道:“千真万确啊陛下,臣亲自去看过的。如今大街之上全是全副武装的兵士在巡逻,虽然明知道是有人故意设计陷害,但我想任得敬很难查出来。” “热辣公济如何了?”相比较于兴庆府里发生的事情,李仁孝更关心热辣公济是不是已经出了兴庆城,何况,任得恭意外坠落身亡,并不是任得敬意外身亡,这对于他李仁孝来说,并不觉得压力顿时笑了一些,相反他还觉得压力比之前更大了很多。 “已经出城了。三日之内应该就能够赶到西凉府。”翰道冲说道。 李仁孝默默的点头,而后才示意翰道冲坐下说话,示意宫女给翰道冲倒茶、递过来湿帕擦拭脸上的汗水后,才缓缓道:“那你可知道,越王今夜也险些被人刺杀丢了性命?” “啊?臣……臣……臣不知此事儿,臣……。”翰道冲脑门儿上热汗刚下去,瞬间又涌起了一阵冷汗:“难道是任得敬的报复?这……怎么可能,有备而来?” 看着翰道冲站起来有些惶恐的样子,李仁孝叹口气示意翰道冲再次坐下,顿了下后说道:“此事儿怕是跟楚王没有任何关系。” 李仁孝眉头紧皱,在得知越王李纯义遇刺后,他脑海里第一时间就浮现出了太子跟太子妃的身影。 太子如今已经四十多岁了,显然这二十年的太子已经让他当够了,已经开始让他不满足于,只作为一个太子出现在天下人跟臣子的面前了。 太子李纯佑的想法李仁孝很理解,他四十多岁,而他的弟弟李纯义,不过是二十出头,这对于太子来说,便是如芒在背一般,时时刻刻给他一种会被人代替的感觉。 甚至在太子的心里,恐怕已经开始认为,他这辈子很有可能只能是一个太子,到最后怕最终是给他人做了嫁衣。 李仁孝不是不想早早禅位给当今太子李纯佑,只是如今夏国内忧外患一般,任得敬一事儿若是不能彻底解决,即便是自己禅位给太子,到时候以太子的城府,又怎么可能斗的过一个叛臣? 而这个叛臣,还是一个从小小的通判,叛变过来,而后一步一步走到今天权倾朝野的一字王高位的任得敬呢? 所以怕是自己今日禅位给太子,明日就很有可能让夏国分裂成夏、楚两国。 这是李仁孝不愿意看到的,他也不愿意自己禅位时,给太子留下的是一个充满内忧外患、岌岌可危的朝堂社稷。 他不想让大夏步上当年宋廷那样的处境,不想自己如同那宋廷的宋徽宗赵佶一样,在禅位给自己的长子钦宗赵恒不过一年多后,便被俘虏到了金国,使得夏国乃至皇室宗亲都成为了金国人手里的玩物与消遣对象。 所以他想留给太子一个相对和平、稳固的江山社稷,但如今,看样子太子已经等不及了,在自己开始小心翼翼、谨小慎微的跟楚王任得敬摊牌、争斗的时候,太子显然也认为这是他登上帝位最好的时机,所以他才会想出,在这个微妙的时刻,以刺杀李纯义来提醒自己,他这个太子的耐心已经所剩无几了。 “可……可那日太子并没有……。”翰道冲听的目瞪口呆,皇家之事儿臣子本不该多加参与,但现在听到陛下心中的矛盾跟纠结,一时之间翰道冲还有些无法接受。 “做了二十多年的太子,怎么可能手里头没有自己的心腹之臣呢?太子若是有心,又岂会让他亲自动手?自然是有人会站出来帮着太子解决此事儿的。”李仁孝喃喃说道。 “太子该懂得如今严峻局势下的利害关系才是,任得敬一日不除,我大夏国一日不宁,即便是太子那个……任得敬之事儿,太子怕是很难抗衡。”翰道冲从椅子上站起来,扑通一声,跪在李仁孝跟前说道。 “当务之急是要先稳住太子啊,不然的话,一边是朕的太子逼朕禅位,一边是朕的臣子逼朕分疆划域供他立国称帝,那时候两权相害想要取其轻都很难啊,朕腹背受制之下,很有可能便会成为我大夏的罪人,使我大夏瞬间四分五裂,成为其他人竞相蚕食的对象啊。”李仁孝皱着眉头一边说,一边双手扶起跪地的翰道冲。 而后继续说道:“当日辽人公主进宫,打着和亲的幌子,朕顺了辽人的心意,但朕私心里,确实希望能够跟辽人联姻,而联姻的对象……并不是太子,而是越王李纯义。这也是为何朕在召见辽人公主时,未让太子参加的原因所在。” “陛下您……您不会是真的有意……有意另立太子吧?”翰道冲结巴的起身问道。 但回答他的,却是李仁孝长长的一声叹息。 一时之间翰道冲看不懂李仁孝心中到底做何想,更不知道,李仁孝是不是心中已经有了另立太子的想法儿。 而李仁孝此时则是在想,辽人公主会不会是跟太子达成了什么协议?会不会是辽人公主派人刺杀的越王李纯义呢? 辽人的妖精公主,此时此刻并不知道大夏皇帝对于她们的诚意,已经起了疑心,不像最初那般坚定。 因为她此刻正在盯着南宋使臣叶青的眼睛,一字一句的说道:“你我联手,杀了金源郡王完颜璟,到时候你想要什么我都答应你,哪怕是我这个人!……还有,再敢提你媳妇比我漂亮,我立刻派人前往临安杀了她们!” 叶青看着那双美目里头的警告意味儿,轻轻的笑了几声,看了一眼茶铺门口,依然笔挺的站在耶律月马车旁边的屈出律等人,而后道:“夏国如何内讧跟我以及我大宋都没有关系,东有金人虎视眈眈,北有辽阔的草原上成群结队的草原狼,时时刻刻也想着跨过黄河南下,西边更不用说了,你们大辽时时刻刻也想着能够返回中原。毕竟,西陲贫瘠之地,草肥水美的草场如同明珠一般不可多得,大部分还是茫茫戈壁跟沙漠,想必你们也早就受够了那些恶劣的天气,何况又有大大小小的部落与小国,时不时给你们大辽增添着这样那样的麻烦,让你们一年四季安宁不了几天。所以夏国不管是处于内讧之境,甚至是四分五裂的情形之下,我都看不出对我大宋有什么利益可图,何况……完颜璟好歹也算是我的弟子,你觉得我会因为你,而跟你联手杀掉我的弟子吗?” 耶律月习惯性的撇了撇嘴,每次撇嘴时,叶青看着那诱人的红唇,都有股恨不得把这妖精按在桌面上亲上一通的冲动。 “别用你那种狼一样的眼神看我!”女子的直觉敏锐的可怕,叶青不过是心里头想了想而已,耶律月一边警告叶青,一边便掏出了那把小弯刀握在掌心警告着叶青。 “你是辽国公主,完颜璟是金国郡王,我只是一个宋廷的使臣,没有权利也没有能力更改我出使夏国的目的,何况,即便是我能更改,我也得想想,更改之后,我还能不能够回到我大宋跟我的两个妻子团聚。所以恕难从命。”叶青食指敲着桌面道。 “放弃你的两个媳妇,跟我去大辽做我的驸马,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南院大王的位置我都可以争取到给你!只要你同意跟我一同杀了金源郡王!到时候我任由你处置,你想怎么样儿都行!”耶律月最后一句话说的极具诱惑,而且在说完后,还不自觉的伸出舌头舔了舔自己的嘴唇,使得原本就如同妖精的她,更是魅惑至极。 “金源郡王不能死,他活着对我们更有用,甚至……甚至可以说,只要他活着,你们辽国便不会亡……。” “胡说八道,他不死我大辽才会亡,只有他死了,我大辽才有机会东归,若不然,我大辽早晚会被……算了,不跟你说了,你好好考虑考虑我的要求,给你三天的时间!”耶律月不知为何,忍住了后面的话语,而后便是干脆利索、头也不回的便走到了马车旁边。 第四百六十二章 盘查 叶青他自己也记不清楚,历史上铁木真到底是先亡的金还是先亡的辽,还是一东一西同时亡了金跟辽。 但不管怎么说,如今在自己知道历史轨迹的前提下,在不想让铁木真一统华夏,而后使得华夏民族大开历史倒车的话,那么金国就必须坚挺着,必须一直牵制着铁木真的强大。 但至于往后该如何,叶青显然是不负责任的,他压根儿也没有想过未来要如何,他只知道眼前,不能受这个妖精的蛊惑,完颜璟也绝不能死。 毕竟,完颜璟若是死了,就意味着金国离亡国的时间是越来越近了,草原上的铁骑也将被铁木真一统之后,开始征服“整个世界”的步伐了。 耶律月被叶青眼里的认真跟疯狂吓得芳心噗通噗通直跳,好像下一刻就有可能从胸口蹦出来似的。 即便是被叶青看光身体的那一刻,耶律月都没有像现在这般紧张过。 但此时此刻,看着叶青眼中那凌厉的警告跟怒意,被抓住双手的耶律月只是微微挣扎了一下,快要贴近叶青怀里的娇躯,微微往身后的墙壁上紧了紧,像是要把自己融进身后的墙壁之中,以此来躲避眼前要吃了她的这头饿狼。 深怕再次激怒眼前这头狼的兽性的耶律月,美眸躲闪着眼前那双有些通红的眼睛,再次微微挣扎了下被人抓在手里的双手后,惊慌道:“你……你想干什么,我可告告诉你,外面可都是我的人,而且……而且一会儿任得敬肯定会来找你的,你赶紧松开我,弄疼我了都。” 说道最后,耶律月不由自主的使起了平日里只会在她姑母跟前,才会偶尔展露出来的小女儿状。 “我警告你,千万不要想着杀了完颜璟,有时候我比你还想让金国亡国,但现在绝对不是时候,也不是让金国内乱的时候,金国的稳定,不光是对你的大辽有利,同样,对夏跟宋也一样有利,这绝非是危言耸听。”叶青继续抓着耶律月的柔荑说道。 “你先放开我说话,真的弄疼我了。”耶律月的眼睛晶莹透彻,仿佛下一刻就会有一串珠泪掉落下般,下意识的习惯性撇撇嘴,带着一丝柔弱道:“你先放开我,不然我可喊了,屈出律可是草原上的猛士,只要我一声令下……唔……。” 叶青望着那在自己眼前微微张合的红唇,闻着那娇躯身上散发着的香味儿,脑海里时不时的闪烁着耶律月那天夜里被自己撞见的赤裸娇躯,于是便毫不犹豫的把自己的嘴对着耶律月的红唇印了下去。 瞪大双眼的耶律月,头一次感受到了异性身上那股原本自己很讨厌,但此刻却有些享受的气味冲进自己的鼻尖,红唇被吻住的她刚刚张口要惊呼,便被人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攻进了嘴里,一时之间,一股让她浑身发软、发烫的舒畅感,侵袭着她的全身上下。 耶律月觉得整个世界仿佛静止了一样,就在她快要喘不过气来的时候,把她已经不知何时搂在怀里的家伙,才恋恋不舍的饶过了她的红唇。 “你……你……无耻混……蛋。”耶律月剧烈的喘着粗气,高耸的胸口跟着上下剧烈起伏着,美目怒睁,但又不自觉的舔了下嘴唇后怒道。 “看你的样子还嫌不过瘾,要不再来一次。”叶青望着耶律月舔着嘴唇的样子,再次低下了头。 “唔……你……。”耶律月想不到这家伙还来。 不过嘴唇已经有些微疼的她,这一次学乖了,不再反抗着跟伸进她嘴里的舌头斗争,而是如同游龙戏凤一般的来回以自己的香舌抵抗着,于是娇躯越来越滚烫。 于是被叶青松开的双手,不自觉的在踮起脚尖的时候,环住了叶青的脖子,主动把自己的娇躯从后面的墙里挣脱出来,挤进了叶青的怀里。 两人久久之后再次分开嘴唇,四目相对时,耶律月听着外面的马蹄声,白皙的脸颊带着红晕道:“这算是美男计吗?但你长的这么丑……。” “实在没办法,离开我那两个娘子已经快要一年……哦……疼死我了。”叶青眉头一皱,小腹处一不留神被耶律妖精的膝盖重重的顶了一下,于是原本刚刚升起的旗帜,便开始缓缓的软了下去。 “真当本公主是好欺负的?占了本公主的便宜,张口便是你的两个娘子,你当本公主是什么,你那娘子的替身不成?”耶律月看着痛苦的弯下腰,手指着她的叶青得意的说道。 外面的马蹄声越来越近,痛苦的缓缓后退几步,扶着八仙桌的叶青看了一眼茶铺门口,而后对着洋洋得意的耶律月说道:“别说我没有警告你,告诉你那喜欢游猎、喜欢沉溺于美色的弟弟,别跟屈出律走的太近,不然的话,早晚会吃大亏的。这就算是我亲你的补偿了。“叶青最后实在受不了耶律月那得意的样子,忍不住打击道。 但耶律月相反的,并没有出现叶青意料之中的跳脚暴怒的样子,而是展现出了她一个护弟狂魔的本色,看着叶青急急问道:“你什么意思?你难道见过我弟弟?要不然你怎么知道他最是喜欢游猎?” “我特么的能掐会算行不行?”叶青当着耶律月的面,继续揉了揉自己的小腹处,待疼痛减轻后,才直起腰身说道:“要不是今天亲了你,我才不会把这样的天机泄漏给你。” 耶律月蹙眉,再次没有生气叶青亲了她,夺走她初吻的事情,而是认真的打量着叶青,在门口的马蹄声渐渐稀疏停下来后,认真道:“改天我再找你问个明白,至于金源郡王的事儿,找你不过是保险起见,但即便是没有你的帮助,我大辽也能独自完成。告辞!” 如同唱戏一般,你方唱罢我登场,耶律月的背影刚刚消失在中卫茶铺的门口,任得敬便出现在了茶铺的门口。 脸色铁青,一股身为夏国楚王的威严,显然比他当初还是通判时候的威严要气势了很多,站在门口看着耶律月离去后,开口沉声道:“你出使我大宋时,所带属下算上你共计一百零一人,他们现在所在何处?” “后院。”叶青指了指茶铺的后门淡淡道。 “本公主也不能离开吗?”耶律月的声音在外面清冷、肃杀的街道上,带着一丝怒意响起。 任得敬缓缓回身,看了一眼灯光照耀不到的阴影下耶律月的身形,语气缓和一些道:“待本王盘查过宋廷使臣的身份后,再亲自护送公主回驿馆如何?现在不妨跟本王到宋廷使臣的后院看看如何?” “本公主为何要听你的呢?”耶律月从阴影处缓缓走到灯光下,冷冷的说道。 “因为这里是我大夏国,并非是承礼公主的大辽,还希望承礼公主明白。”任得敬说完后,便再次转身,在属下的护卫下,推开中卫茶铺的后门,不等叶青跟上前去,一队队全副武装的夏人兵士,便跟着冲了进来。 叶青急忙扶住八仙桌上差点儿被撞倒的茶壶,待最后一名兵士冲进后院后,才与想离开并没有离开的耶律月缓缓向后院走去。 后院处随着任得敬带人冲了进来,瞬间便爆发了剧烈的吵闹之声,不过随着老刘头等人的声音响起,吵闹之声瞬间便又很快的平息了下来。 “任得敬明着是盘查我,其实把你叫进来,也是为了盘查你的那些护卫。毕竟,当着你的面,他不好意思直接盘查,因为你是大辽国的公主嘛,多少都要留几分颜面才行。而我就不一样了,只是一个小小的使臣,你看看人家多横,直接就带人冲进去了,可是一点颜面也不给啊。”叶青双手背后,慢慢向后院踱步道。 “不用你说本公主都知道他什么意思,用不着你在本公主跟前献殷勤,你还是想想,你那些不在跟前的手下吧,该怎么跟人家楚王解释吧。”耶律月毫不领情的说道。 “明人不做暗事,身正不怕影子斜,不做亏心事儿不怕鬼敲门,他愿意怎么盘查就怎么盘查,谁让这是在人家的地盘上呢。”叶青神情悠闲的说道。 待与耶律月走进不大的院心时,只见全副武装的夏人兵士,已经把老刘头等人全部围在了院心那不大的空地上,于是原本就不算是很大的院心,此刻简直是人满为患,人挤人的情形。 每一个人的路引跟官府文书,都被任得敬带来的属下一个查验了一遍,人数不多不少正好是一百人。 “看来任得恭是死的透透的了,是不是死的还很惨呢?”耶律月小声的问着叶青。 “谁知道呢,反正溺水而亡的,被捞上来的时候都不怎么好看。”叶青笑着说道。 “并非是溺水而亡,而是被人割掉了头颅,如今头颅还没有找到,所以老夫想过来问问叶少卿,可有看见那颗头颅?也好让老夫好好安葬他。”不远处的任得敬回头,看着低声说话的叶青跟耶律月,神色之间比起刚才来,倒是平静了很多,只是身上那股隐而不发的怒气,越来越像是杀气。 叶青耸了耸肩膀,无辜道:“那任通判可就走错地方了,这里是茶铺,只卖茶。至于任通判想要找能掐会算的,应该去承天寺才对,据说那土蕃来的神僧格西锁布就能掐会算,在土蕃靠着这个,帮不少牧民找到了他们放牧时走失的牛羊呢。” “那不知道叶少卿跟承礼公主相聚茶馆又是为了何事儿?”任得敬像是没有听出来叶青言语之中的调侃,迈步走到叶青跟耶律月跟前问道。 “来茶铺自然是谈茶叶的买卖,刚才楚王难道没有看见,本公主手里头提着的茶叶吗?”耶律月怕叶青再胡言乱语,或者是把事情牵扯到她身上,于是抢先在叶青之前说道。 第四百六十三章 任得敬 任得敬不说话,只是视线默默的在叶青跟耶律月身上来回移动着,随着旁边的手下,低声告诉他,中卫茶铺里的人一个也不少,也没有问题的时候,任得敬才无声的点了点头。 随着众西夏兵士离开茶铺的后院,随着老刘头在叶青的示意下,带着众人也回到各自的房间,不算很大的院心一下子又变得空旷了起来。 三个人静静的站在那里,远处昏黄的灯光拉长着三人模糊的影子,微风吹过时,院心里的紧张跟肃杀,便渐渐的消散在苍茫的夜色之中。 “好,即然少卿不知晓,那就是老夫唐突了。不过……老夫还想提醒少卿一句,这里是西夏,不是少卿的临安,这家茶铺,显然也不会是少卿在临安城的皇城司,可以让少卿为所欲为。所以少卿若失在兴庆府已经办完差事儿了,不妨就先行回临安为好。至于金源郡王那边,以及少卿在西夏这一路上的安全,老夫可以保证,一路上畅通无阻。”任得敬声音极其平静,而且还充满了真诚。 若不是耶律月知晓任得敬可谓是老奸巨猾、城府极深,一心要闹着分国称帝的话,都要被任得敬的这份胸怀跟大度给感染了。 “多谢任通判提醒。不过任通判自判我大宋降了西夏后,是不是就应该把心思放在西夏的江山社稷上?毕竟任通判如今已经贵为西夏一字王,当该是以贵国为重,而不该是干涉在下一个宋廷使臣的差事才对。”叶青目光深邃,语气坚定的说道。 “少卿是认为老夫老了吗?”任得敬面色一沉,加重了语气道。 “也就是当年我还未穿……出生,若是当年任通判叛国时在下已经是皇城司统领的话,我敢保证,任通判绝对不会在西夏平步青云、扶摇直上,而后达到今天的高位。”叶青毫不退让,言语比起任得敬来更是咄咄逼人跟狂妄。 “当年叛国投敌者你真当是只有老夫一人?而今金人的朝堂之上又有多少当初宋廷的官员为官,供金人差遣?叶青,凭你一个小小的皇城司,你以为你能够震慑的住谁?什么是国、什么是家、什么是臣?叶青,你还年轻,等你到了老夫这年纪,等你到了老夫今日这般地位,你才会知道,没有人对不起赵宋宗室,更没有人对不起大宋江山,是赵宋宗室跟大宋江山的腐朽与奢靡,让老夫等当年旧臣看不到一丝一毫、国强民富的希望!听清楚了,老夫说的是国强民富,非是国富民强!”任得敬神色肃穆,看着叶青一字一句的说着最后一句话。 “朝廷腐朽、赵宋宗室奢靡,难道就是任通判可以叛国投敌的理由?若是如此,岂不是天下所有臣子稍得不公,便可如通判一般分国称帝?便可……。” “迂腐!无知!正心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天子赵佶却只知青楼李师师、寄情于山水书画之上,艮岳劳民伤财、民不聊生、赋税不断加重。即便是老夫当年所任通判的西安州,原本便是贫瘠之州,但朝廷一样不放过增加征收赋税,就是老夫都于心不忍,不愿看着一户户百姓生子五活一的凄惨情形,但朝廷却是置若罔闻,依旧只知奢靡享乐!自青楼天子赵佶继位以来,川府李顺起义、益州王钧起义、陈进宜州起义,朱临、张海、李铁等人起义蔓延京西十余郡、幅员数千里,河北路、济南府、忻州、大名府、郓州等等农民起义,宋江、方腊更是深得百姓之心。小子,你告诉老夫,到底是赵宋宗室的江山社稷重要,还是天下黎民百姓能够吃饱肚子重要?”任得敬大义凛然的说道。 看着任得敬说完后,便不再理会的踏步走出院心,叶青微微的愣了一下,转身看着那笔直的背影:“说的倒是挺大义凛然,只是不知道他说的那些,跟他现在所做的,又跟天下黎民百姓有什么关系。” “正心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或许楚王已经完成了正心修身齐家治国,而今他要做的就是平天下了吧。”耶律月也转身,继续与叶青并肩而立道。 “什么意思?”叶青皱眉问道。 “平天下不就是夺天下的意思吗?先成家立业后报效国家,如今不就是该争夺天下了啊。”耶律月瞪着一双明亮的眼睛,神情无辜的说道。 叶青再次一愣,他还是头一次听说,齐家治国平天下是这个意思,于是无声的冲着耶律月竖起大拇指称赞道。 在耶律月离开中卫茶铺之前,一直还在继续蛊惑着叶青跟她一起杀了完颜璟,给辽人的东归创造一个机会。 所以坐上马车的耶律月,在没有得到叶青的答复,甚至还在失去了初吻之后,又被那家伙接连警告了几次,完颜璟不能死的话语后,耶律月依然无法搞明白,叶青为何要这么维护着完颜璟? 萧处温跟李奉迎二人,虽然可以算得上是对宋人最为了解的两个辽国臣子,但面对耶律月的疑问时,两人也不知道为何宋廷使臣,会处处维护着金国的金源郡王。 耶律月脑海里一直回荡着叶青那严肃的警告,那双带着火苗似的眼睛里,她没有看到一丝丝的推脱之意,反而是在其警告时,看到的是凝重跟认真,还有坦诚跟一丝说不上来的诡异。 完颜璟活着,对辽、宋、夏都有好处?完颜璟有那么重要吗?真的可以一人而定他国之危亡? 那么他可知道,如今的辽国也并非是表面上看到的那么稳固吗?他可知道,如今大辽的西面,则是有着一个极其强悍的大国,正在对辽国虎视眈眈,让辽国不得不想着往东后撤,以此来保全自己吗? 耶律月单手拄着下巴,呆呆的望着那火烛,萧处温与李奉迎低声讨论了半天,也无法给出一个完颜璟不死,跟辽国危亡有关的答案来。 “其实公主殿下又何必有求于一个宋廷使臣,臣相信凭借我们自己的力量,若是时机选择得当,让那金源郡王长留西夏也并非是不可能。”萧处温看着从中卫茶铺回来,跟他们说完结果后,就一直心事重重的耶律月说道。 “臣如今担忧的是,即然叶青不愿意与公主殿下联手,那么……他会不会第一时间把殿下您的意思告诉金源郡王呢?毕竟,金源郡王跟那叶青之间的关系,外人一时之间无法看透到底是怎样一种关系。”李奉迎捋着胡须有些担忧的说道。 耶律月继续盯着那烛光,无声的摇了摇头,今日他听到了太多叶青跟金源郡王之间的谈话,所以她敢打赌,不到最后关头,不到金源郡王生死攸关的时候,叶青是不会轻易把自己的想法告诉完颜璟的。 毕竟两人之间的关系亦师亦友也亦是敌,他们之间,并不像是外人看的表面上那么简单,但也不是很复杂,可就是这种模糊的关系,让耶律月一时之间也拿不定主意,到底叶青想要干什么! “他应该不会告知完颜璟的。”耶律月拄着下巴下意识的说道:“但若是以后……怕就是不好说了。” “所以臣认为,此事需要当机立断才行。乃蛮王屈出律如今也在驿馆,今日公主殿下又帮了太子一个大忙,所以若是能够说服夏国太子与我们联手,加上屈出律这个草原猛士,我们未必就不能把那完颜璟给做了。”萧处温目露杀机道。 “李纯佑这个时候不会想着大动干戈的,咱们帮着他行刺了李纯义,以此帮他警告夏国皇帝该禅位给太子李纯佑了,所以李纯佑在未得到皇位之前,绝不会主动节外生枝的,除非是他现在已经是夏国皇帝了,或许他才会还是暗中帮着咱们一同对付完颜璟。”耶律月手拄下巴摇头说道。 在萧处温跟李奉迎思索着耶律月的话语,而让房间陷入短暂的沉默时,终于把手从下巴处移开,端正坐好的耶律月突然岔开话题问道:“前些时日因为一直忙于出使夏国一事儿,忽视了直鲁古,他最近在干什么,是不是跟屈出律走的很近?” 不知为何,听到屈出律这三个字时,耶律月突然想起叶青强吻她之前给她的另外一个警告,让她的弟弟耶律直鲁古远离屈出律的事情来。 萧处温跟李奉迎神色一呆,刚才还在讨论如何刺杀金国金源郡王一事儿,怎么不过是短暂的沉默后,公主殿下的注意力,就放在了太子殿下身上了? “这……前些时日倒是走的颇近,屈出律自降了我大辽后,看得出来跟太子殿下倒是颇为投机,两人时不时会切磋一番,偶尔也会出去打猎,以此来比试下身手。臣认为有屈出律陪同着太子殿下,对太子殿下将来成为一个文治武功俱佳的好皇帝倒是颇有益处。”萧处温想了下后对着耶律月解释道。 李奉迎显得多少有些谨慎,看了一眼乐观的萧处温后,谨慎道:“臣倒是认为,不论如何,这屈出律都不过是一个外人,不过是无路可逃之下才投奔我大辽的一个降将而已,我大辽应是恩威并施才对。若是一味的施以太子恩宠……汉宋有句话公主殿下不妨听一下:非我族类其心必异。” 第四百六十四章 任得敬的后手 夜已深,叶青、老刘头、赵乞儿、武庸等人站在火光昏暗的院心处,浓浓的血腥味儿即便是经过夜风的吹拂,依然还是充斥在整个院子里久久散不尽。 地面上横七竖八的躺着多达七八十具的尸体,短刀、弓弩散落一地,使得整个院心中,此刻站着的叶青等人,如同地狱里头的孤魂野鬼一般,气氛诡异凝重而又杀气弥漫。 外面再次响起急促的脚步声,整个茶铺内外,都已经被叶青等人翻了个遍,除了躺在地上的死尸以外,他们没有抓到哪怕一个活口。 随着最后追出去的许庆带领着其他十几个,手持弓弩的皇城司禁卒赶回到院心,一直紧皱眉头的叶青才开口问道:“如何?” “嘴里头藏毒,刚追上去就自杀了。”许庆有些喘的说道。 而后老刘头、赵乞儿等人也是一一摇头,他们比许庆回来的稍微早一些,同样是一无所获,没有抓到哪怕一个活口,或者是还能喘气的。 但不论是老刘头还是赵乞儿,哪怕是武庸跟许庆,都不得不佩服叶青,在任得敬跟耶律月相继离开后,便立刻命令他们在院子四周以及外围各个要道隐匿,准备守株待兔。 众人不知道叶青如此到底要防备谁,但依然还是习惯性的立刻按照叶青的命令去办,于是当他们刚刚在茶铺院子里外布置好一切,还来不及在这一带的外围设卡时,便遭到了黑衣人弓弩对后院房间,如同雨幕一般的密集射击。 “现在怎么办,这些尸体我们怎么处置?”老刘头在收到外面安全的示意后,这才点燃了手里的火把,一边跟其他几人查看着院心里头的死尸,一边抬头问着静静站在一旁若有所思的叶青。 叶青没有第一时间回答老刘头的话,仰头看了看漆黑如墨的天空,而后又重重的吸了一口还参杂着浓浓血腥味儿的空气,才缓缓道:“立刻派人前去请翰道冲过来,这些人的死,怕是要嫁祸在咱们头上了。” “可……这些人都是不明身份……。”老刘头看着一地便装死尸,虽然手里的兵器全部都是夏军特有的兵器,但……这能代表他们就是夏国兵士吗? “任得敬若是再过来,说他们是夏人兵士,那就是夏人兵士,说他们是夏人百姓就是夏人百姓,咱们是百口莫辩。这是任得敬的报复,他要的就是咱们杀人的证据,不管杀的是谁,但只要咱们在兴庆府杀了人,他就有权利来问罪咱们了。”叶青皱着眉头说道。 任得敬临走时一番话语说的太过于大义凛然,满腔豪情了,甚至会让人以为,他当初之所以投靠夏国,完全是因为腐朽无能的宋廷逼迫,才不得已之下而投靠了夏国。 其实他还是一个爱国爱民的忠贞臣子,是一个满满正能量的正人君子! 但谁能想到,就这样一位义正严辞、大义凛然一番话语后,扭头就派了夏国兵士过来刺杀自己。 若不是自己留了个心眼儿,觉得今夜除了凝重跟肃杀外,难免显得过于平静,少了一丝什么似的,没想到转身任得敬就给自己送来了,戒备森严后的兴庆城还缺的那丝味道:血腥味儿。 老刘头拍拍刚刚翻查死尸的手,把手里的火把递给了旁边的赵乞儿,而后像叶青点点头,就要朝茶铺的方向走去,准备走大门去找翰道冲。 “老刘,翻墙走后街。”赵乞儿手拿火把,望了一眼后院通往茶铺的那扇木门,而后拿手里的火把指了指后院墙道。 “言之有理。”老刘头一愣,随即向赵乞儿竖起大拇指说道。 就在老刘头刚刚翻墙之后,茶铺的外头便响起了皇城司禁卒的示警声音,随着示警声音还未完全消散,便是一阵在深夜里,显得极为清晰的马蹄声跟脚步声,正从外面向茶铺的方向赶过来。 “现在怎么办?看样子这是要包围咱们了。”赵乞儿先是望着老刘头刚刚翻过的墙头,侧耳倾听了半天,在确定老刘头已经顺利离开后,急忙快步走到叶青跟前说道。 武庸手里的灯光照耀下,叶青飞快的拿笔在纸上速写着,写完之后连看一遍的时间都没有,随即交给武庸道:“立刻再送往大散关。还有,泼李三估计也快要到了,等他到了之后告诉他,切莫轻举妄动。许庆你盯紧了辽人那个降将屈出律,很有可能辽人会亲自对完颜璟动手,切记不可让他们得逞,实在不行就跟泼李三一块儿阻止辽人向完颜璟下手。” 许庆、武庸以及赵乞儿三人面面相觑的互望了一眼,眼前的叶青,明显是一副在交代后事的样子,这让他们三人,不由自主的同时出声道:“都头……。” “任得敬老奸巨猾、城府极深,一直对我忍而不发,如今院子里面躺满了死尸,也是他开始报复、占据主动的时候了。何况……任雷当初被我关押进皇城司大牢的事情,你以为任得敬这个当老子的,就真的能够毫不在乎、一笑而过?”叶青拍了拍手,野战刀也被他拿出来丢给了许庆,身上除了手腕上的手表再无其他物件后,随着外面的脚步声跟铁蹄声越来越近,叶青打开那通往茶铺的大门,轻松的往茶铺里头走去。 还是那句话,任得敬今日在叶青跟前的行为太过于反常,甚至是跟叶青打交道以来,任得敬都在刻意的忍让着叶青,不论是叶青如何讽刺他当年叛国,不论是叶青当着夏国众臣的面,一直称呼他任通判,任得敬都忍了下来,就像是完全不在意一样。 城府极深、老奸巨猾如同任得敬的标签一样,叶青显然从一开始就不相信,任得敬能够对自己对他的讽刺无动于衷。 所以任得敬面对叶青的嘲讽,越是表现的宽宏大量、毫不在意,叶青内心显然更不敢放松对任得敬的提防。 刺杀不成,立刻便亲自过来查案,这很符合一个城府极深、老奸巨猾的任得敬的做派。 毕竟,能够从宋廷一个小小的通判做到夏国的楚王这般高位,任得敬想必一路走来,受到的嘲讽跟谩骂也绝不会少了,而他依然还能够在夏国脱颖而出,成为与夏国皇帝平起平坐,甚至敢明目张胆要分国称帝的王,自然是有他心狠手辣、老奸巨猾的一面。 刚刚点燃茶铺里头的油灯,中卫茶铺那原本还算是结实的大门,便被人像是用炸药炸开似的,随着发出一声爆裂般的声响,两扇木门便四散飞去,随即便是全副武装的夏人兵士如同洪水猛兽一般冲了进来。 叶青一只手挡着刚刚点燃的油灯,被撞碎的木门以及夏人兵士冲进来时带进茶铺里头的风,让被叶青以手遮挡的油灯火苗剧烈的摇摆不定。 待油灯的火苗再次重新稳定后,身手制止了身后赵乞儿等人冲过去跟夏人兵士的对峙,神色轻松的在茶铺里头那张八仙桌前坐定,而后好整以暇的看着冲进来的夏人兵士分成两列,让出中间的通道。 任得敬、任雷父子二人,一个神色凝重,一个嘴角带着冷笑,从两列夏人兵士中间缓缓走进茶铺内。 待看到叶青已经神态轻松的坐在八仙桌前,仿佛就像是在等他们父子二人到来时,即便是任得敬也不由得微微一愣。 “任通判来的太晚了,要是再快一些就好了。”叶青指了指对面的椅子说道。 “哦?是吗?少卿觉得老夫来晚了?”任得敬也不客气,走到叶青刚才指的那张椅子前坐下,旁边的任雷虽然没有捞到坐下来的待遇,但脸上的报复性的冷笑跟幸灾乐祸,则是越来越浓。 “要查探尸体呢,都在后面,一共七十八具,其余的想必任通判在来的路上都已经看见了。”叶青众目睽睽之下,翻着手腕看了一眼表盘,已经是四点十分,算算也是申时了。 “那老夫若是来查找凶手呢?”任得敬平静的看着叶青问道。 而身后站着的任雷,则是向那夏人兵士一挥手,一队队夏人兵士便冲开后门处的赵乞儿几人,一阵风似的冲向了后院。 “凶手还用查找吗?”叶青笑着反问道。 “这么说少卿是认下这桩人命案了?”任得敬平静的问道。 “正所谓欲加之罪何患无词,何况还是在任通判所投降的夏国,我有别的选择吗?”叶青自始自终,都不曾正眼望向一脸冷笑跟幸灾乐祸表情的任雷一眼。 “叶少卿果然是不同凡响,能够在金国做下惊天动地之事,而后竟然还能全身而退,就连老夫都不得不佩服少卿的智勇双全啊。老夫也是有难言之隐跟迫不得已的苦衷啊,老夫念在少卿乃是老夫旧国之臣的份儿上,昨夜也警告少卿了,让少卿速速离去,但少卿却是不信任老夫,依然还是留在了这里,老夫这心里头……怎么说?还是颇为为难跟纠结啊。”任得敬长吁短叹道,就像是他之所以如此做,也是因为金国的金源郡王所逼迫一般。 “其实任通判不必假他人之借口,金国之事儿在下心里头很清楚,即便是完颜雍如何记恨我杀了他的两个重臣,想必以完颜雍的雄才大略跟人格,也不会让任通判来帮他拿下我叶青。所以任通判不必解释,也不必把今日在下被抓之事儿,跟金国联系到一起。”叶青微笑着说道,而眼前的任通判,则是眼中闪过一丝阴沉,而后视线也迅速的从叶青身后赵乞儿几人的脸上,回到了叶青的身上。 第四百六十五章 尔虞我诈 任得敬若是想要达到他分国称帝的目的,显然就不可能跟宋廷彻底搞僵了关系,自然,金人那边他是更不能得罪的。 所以若是能够在抓叶青入大牢的时候,把一切责任暗暗都转移到了金人的头上,这自然是极为符合他任得敬的利益。 更何况,他也相信,相对于宋廷来说,即便是当初拒绝了支持他在西夏分国称帝,但两权相利取其重,相信宋廷在自己跟他们一个小小的少卿的得失之间,还是能够衡量出谁轻谁重来的。 所以只抓叶青一人入大牢,即是任得敬向宋廷的示弱,也是一种向宋廷的试探,毕竟,一个小小的少卿,在宋廷眼里,他相信还完全没有到了能够跟自己相提并论的份儿上。 任得敬一番话语,本想暗示给叶青身后的几人,借赵乞儿等人之口来传达给宋廷一个信息,那就是他自己抓叶青入大牢,完全是因为金国所逼迫,他迫于形势的无奈之举而已。 但叶青显然没有给他这个机会,第一时间就把他移祸江东想法给拆了个干净,让身后的赵乞儿等人明白,任得敬抓自己,跟金人则是一文钱的关系也没有。 所以大失所望的任得敬,在夏国兵士查清楚了茶铺后院里的七十八具尸体后,不等他再次说话,叶青就已经主动的站了起来,极其配合的跟着他们往外头走去。 赵乞儿、许庆等人,眉头紧锁、面色阴沉而又无能为力的看着叶青被任得敬带走,如今他们能够依靠的,或许只有老刘头去找的翰道冲,或者是武庸再次送往大散关的那封密信了。 天刚蒙蒙亮,不等朝会开始的翰道冲,再一次在宫内侍卫的眼皮子底下,屁股后面仿佛带着火光一般冲进了皇宫内。 夏国皇帝想必也是一夜没有睡好,在翰道冲过来之前,已经有好几拨人向他禀奏了昨天夜里,在越王李纯义遇刺,晋王管家被暗杀,兴庆府尹任得恭失足坠落城墙下的护城河后,宋廷使臣所在的中卫茶铺,又发生了短暂却又激烈的厮杀事件。 当翰道冲把宋廷使臣所在的中卫茶铺昨夜里发生的厮杀事件,比起他人更为详细的描述了一遍,以及禀奏了宋廷使臣叶青被任得敬抓走的事情后,李仁孝自始自终都不曾说过一句话。 翰道冲看着紧闭着嘴唇的李仁孝,一时之间不知道陛下的心中,此刻到底在想什么,难道是真要跟任得敬妥协,真的要让任得敬分国称帝不成? “此事儿你如何看待?”李仁孝心中权衡了半天利弊,但最后还是无法拿定主意,只好出声问道。 “回陛下,臣认为不管任得敬抓宋廷使臣叶青是出于何种目的,陛下都必须给宋廷作出一个姿态来,人、能不能说服任得敬放了,可以是次要的。但因为宋廷对陛下的支持,以及不会承认若是任得敬分国称帝的立场,臣以为陛下在给任得敬下旨放人的同时,也应该立刻把此事儿告知宋廷,此事完全是任得敬的个人行为,与我大夏无关。”翰道冲想了一下后说道。 “那宋廷如今在大散关的大军……可有何异动?”李仁孝默默叹口气问道。 “昨夜事发突然,兴庆城自昨日起便开始只许进不许出,想必宋廷大散关在得知他们的使臣被抓,再到依朝廷旨意作出反应来,臣估计最快也需要半月时日,所以陛下应该……要么趁这半个月的时间彻底清除我大夏内患,那么宋廷那边也就不用着急作出解释了,要么便是让宋廷施压给任得敬。只是臣担忧的是,如此一来,任得敬会不会借着宋廷使臣一事儿,跟宋廷达成什么协议,如此一来,咱们就更加的被动了。”翰道冲说了半天,也不知道如今到底该如何办,才能够使得任得敬继续处于被动的局面之下。 “一个小小的宋廷大理寺少卿,一个是我大夏的楚王,若是宋廷此时愿意牺牲一个少卿,而答应了任得敬的许诺……朕的江山……怕是真要有一半姓任了。”李仁孝眉头紧锁。 说道让任得敬放人,这又岂是三言两语、凭借一封旨意就能够办到的?若是任得敬那般听话忠贞,又岂会明目张胆、闹的满天下皆知的要跟自己分国。 “那……陛下的意思是?”翰道冲眼中闪烁着希冀的光芒,心跳快速、语气有些颤抖的问道。 “成败俱在前往西凉府的热辣公济了,但……朕担忧的是,这个宋廷使臣,会不会留有后手?若是他们一旦得知自己的少卿被任得敬抓了,朕又无动于衷的话,他们会……。”李仁孝看着翰道冲思索着说道。 “臣这就去安抚宋廷的其他人,告诉他们陛下您正在给任得敬下旨,让他即刻放人。只要暂时的稳住他们,等候西凉军司的大军暗中到来,到时候……。”翰道冲双目光芒更盛,如今李仁孝的决策,正是他最迫切希望的,快刀斩乱麻。 “此事儿你速速去办,切莫让那护送热辣公济的宋人得知才好。朕还要去看望越王,你先退下吧。”李仁孝对着翰道冲说道。 随着翰道冲屁股后面冒着火光离开皇宫后,已经被李仁孝接到皇宫的越王李纯义,苍白着脸色,等候着他的父皇来探望他的伤势。 而在另外一边,天色微明之际,刚刚准备一大早上沐浴的耶律月,一边摸着自己的嘴唇,怔怔的望着眼前的浴桶发呆时,身后的门便被侍女急促的敲了起来。 经过上一次被叶青贸然闯入,看光了娇躯,而且昨日又丢了初吻的耶律月,如今真的是长记性了,走到门口打开从不落下的门拴,看着侍女惊慌失措的样子蹙眉问道:“何事儿如此惊慌?” “西夏楚王任得敬,今日申时左右抓了宋廷使臣叶青,萧大人让奴婢过来告诉……。” “什么?真的假的?”耶律月心中一震,刚才自己还在想那可恶的家伙,谁能想到,转过身来他就被任得敬抓走了。 “是真的。昨天夜里您回来后,据说中卫茶铺发生了短暂而又激烈的厮杀,血腥味儿漫步的整个坊都能够闻见,而后便是任得敬亲自带着任前往中卫茶铺,抓走了叶青。萧大人让奴婢告诉您,最近这几日暂时不要出去了,驿馆里外如今也加派了守卫。”侍女继续对耶律月说道。 在侍女对着耶律月说话的时候,原本脱的身上只剩下单薄衣衫的耶律月,也不想着沐浴了,又抓起旁边的衣服快速的穿上,嘴里同时急急说道:“备马车,以我大辽承礼公主的名义,前往金国的驿馆内。” “公主殿下……。”侍女看着穿好衣衫的耶律月,面露难色的说道:“萧大人……萧大人的意思是……。” “萧大人的意思是,即然昨天宋人拒绝了跟我们联合行刺金人,那么今日这一切就是他咎由自取可对?”耶律月不由分说的就往外走去,身后的侍女无奈之下,也只好紧紧的跟在身后。 相比较于耶律月听到叶青被抓的消息时,第一时间的震惊跟果敢,而完颜璟在听到叶青被任得敬带走的消息时,则就显得平静了很多。 像是早就知道任得敬不会轻易放过叶青一样,毕竟,任得敬身为夏国的楚王,怎么可能眼睁睁的看着自己的弟弟任得恭,就那么不明不白的从城头上跌落进护城河,而后被人割掉了脑袋呢? 所以即便任得恭的死,真的不是叶青干的,任得敬也会找一个替罪羊先发泄一通,而后再寻求查找真正的凶手是谁。 当然,他也相信,任得敬如今也不敢立刻就处死叶青,除非是叶青亲自承认了,任得恭的死是他干的,要不然的话,一时半会儿的时间里,任得敬就算是再不顾及叶青宋廷使臣的身份,也得考虑一下他最终的野心,得好好考量一下,叶青的死,到底对他分国称帝是弊大于利,还是利大于弊。 所以在完颜璟看来,先生此次被任得敬带走,加上他之前跟任雷出使临安时的恩怨,以及他在兴庆府,三番五次的当着他人的面羞辱、嘲讽任得敬为投敌献城献女一事儿,怕是此次少不了一顿皮肉之苦了。 所以刚刚用完早膳的完颜璟,在听到下人禀奏辽国公主以她承礼公主的名义,来求见他的时候,他是一点儿也不觉的吃惊。 不管怎么说,也不管是不是真的,但是通过昨天他跟耶律月一同到达中卫茶铺后,耶律月的一举一动,以及叶青对耶律月随意拿茶叶的放任,都让完颜璟觉得,这两人之间的关系,好像并不像是表面上那么简单。 看着风风火火走进厅内,在他对面坐下的耶律月,完颜璟并不觉得奇怪,这个大辽的公主,为何会在一大清早,太阳刚刚冒出头的时候,就跑到了自己的驿馆内。 “怎么?被任得敬赶出来了,还是说被人家冷落了?”耶律月嘴上不饶人,如同条件反射似的,只要面对金人时,她就不会有好脸色,哪怕是今日过来,有一丝请眼前少年帮忙的意思。 第四百六十六章 缺个章节名 正所谓事不关己关己则乱,自然,连耶律月都没有发现自己的异常来,哪怕是从知道叶青被抓,而后一路赶过来的时间里,耶律月的心神一直都在被抓走的叶青身上。 至于自己为何会突然如此这般在意一个宋廷使臣的死活,哪怕是此刻已经在金国驿馆的大厅内坐下后的耶律月,也没有心思去想自己的异常举动,为何会变得这么在意一个外人。 耶律月没有发现,不代表坐在他对面神情悠闲的少年完颜璟就没有察觉到,此刻看着耶律月那脸上的紧张跟凝重,完颜璟越发觉得耶律月跟叶青之间的关系是非同寻常了。 所以他很想知道,耶律月如此关心叶青,到底是为了什么?难道他们来到兴庆府,除了支持夏国皇帝外,还有其他的自己不知晓的事情? “本郡王想去哪里就去哪里,这天下还没有本郡王去不了的地方,即便是你大辽,若是我高兴,也可以肆无忌惮的率兵转上一圈。”完颜璟呵呵着说道。 “你?就凭你?怕是没到战场就吓的尿裤子了。”耶律月美目一瞪,对于完颜璟,她才不会在乎自己有没有一丝一毫的高贵公主形象,不过讽刺完完颜璟后,便就立刻转到正题问道:“你可知道,你的先生被任得敬在申时抓走了?” “刚刚得知,然后你就来了。”完颜璟淡淡的说道。 “你跟他到底是什么关系……?”几乎是同时,完颜璟跟耶律月看着彼此,异口同声的问道。 “……你先说。”耶律月再次瞪了完颜璟一眼,蛮横的说道。 完颜璟超越其年龄的大度的笑了下,而后道:“如同你看到的一样,曾经是我的先生,如今是我大金想要拉拢,或者是想要……。” “那这么说来,叶青被抓,其实你早就知道?还是说这件事儿是你指使任得敬干的?”耶律月不等完颜璟说完,就从椅子上站了起来问道。 “任得敬能够以一个宋廷叛臣的身份,在夏国一步一步走到楚王这样的高位,你以为仅仅凭借他当年献女一事儿就能做到吗?自我见到先生之日起,先生对任得敬向来是极尽嘲讽跟羞辱,任得敬即便是泥人,怕是也要有三分火气。所以先生被任得敬带走,有的是理由,根本不差一个讨好我大金的理由。”完颜璟不理会站起身后,目光咄咄逼人的耶律月,继续平静的说道。 “任得敬报复叶青?”耶律月心中一样如同明镜,任得恭的死、晋王察哥管家的死,甚至包括自己替太子刺杀越王李纯义的事情,看起来这些帐都要算在叶青的头上了。 “短时间内,先生并不会有性命之忧,但若是时间一长……任得敬的耐心耗尽,或者是兴庆府的形势对他越来越不利的话,到时候怕是先生就……。”完颜璟说的吞吐隐晦,他很想看看,耶律月这时候会是什么反应。 耶律月虽然没有表现出极大的担忧,但蹙眉以及凝重的神情,还是让完颜璟心中更加想知道,耶律月跟叶青之间,到底还隐藏着什么秘密呢?为何她会如此担忧叶青的生死呢? 而耶律月看着神情笃定的完颜璟,一边思索着完颜璟是不是想要通过任得敬之手在向叶青施压,以此来达到他们金国拉拢叶青的目的,逼着叶青就范? 甚至可以在叶青被任得敬带走,吃够了苦头之后,而后完颜璟再亲自出面,让任得敬放了叶青,以此让叶青对完颜璟感恩戴德之时……那岂不是也是自己可以趁机正好做掉他完颜璟的最佳机会? 随着叶青被任得敬带走,老刘头跟赵乞儿等人,倒是对如今兴庆城内,那几股原本错综复杂的势力,看的是越发的清楚了。 辽人与其说是支持夏国,不如说是在支持太子继位,而是当今的夏国皇帝。 完颜璟支持任得敬,不如说是希望借任得敬之手,在牵制夏国之时,也希望能够继续逼迫叶青投靠金国。 叶青被带走,如同一下子让老刘头等人相当于站在了旁观者的角度,一下子把兴庆府的局势看的明明白白,特别是辽人公主想要置完颜璟于死地一事儿,经过叶青的提醒后,几人这三日的按兵不动,瞬间觉得局势明朗的同时,也使得他们在置身事外时,明白了叶青一直以来的唯一目的,那就是想要替宋廷除掉任得敬这个叛臣。 大散关的韩侂胄,在一天之内接连接到叶青的密信之后,连一丝的犹豫都没有,紧皱着眉头看完两封密信,特别是最后一封叶青的亲笔密信后,立刻大手一挥,下令曾安大军开始前移,不过是半日的时间内,全副武装的大军便推到了与夏国接壤的地方。 曾安军统制郭杲带着成都府知府赵汝愚,快步流星的赶到韩侂胄所在的营帐内,不等郭杲行礼向韩侂胄介绍赵汝愚,韩侂胄便已经走到赵汝愚跟前,面露微笑道:“多年不见,赵兄风采依旧啊。” “韩大人此话可有笑话赵某之嫌啊。”赵汝愚同样是神色之间带着老友重逢的笑意,看着韩侂胄说道。 随着赵汝愚寒暄之后看向郭杲,郭杲在看明白了两人乃是旧识后,便立刻行礼以军中还有其他军务为由,走出了韩侂胄的军帐。 随着郭杲走出军帐,赵汝愚的神色瞬间就变得严肃了起来:“韩兄怎可如此贸然行事?曾安军出大散关晨兵我宋与夏之边疆,临安城如今可是争论颇多啊。韩兄不该如此……。” “早就知道临安城朝堂之上会有人以此攻讦我,怕是如今圣上的案几上,弹劾韩某人的奏章也不在少数了吧?”韩侂胄一副云淡风轻,丝毫不在乎临安城朝堂之上,对于他大军压境给夏人施压的举动。 “即然韩兄知晓其中利害关系,那又何必要如此不计后果的粗莽行事呢?不过是一个大理寺的少卿而已,即便是出了事儿,也不影响我宋廷给予夏人的支持,也不会影响宋夏两国交好不是?”赵汝愚一脸担忧的说道,而后从袖袋里掏出一份奏章递给了韩侂胄,接着继续说道:“这是太上皇命枢密院写的旨意,希望你立刻率军撤回大散关,至于兴庆府使臣一事儿,朝廷自有安排。” 韩侂胄接过赵汝愚递过来的旨意,看了看封面后,嘴角带着一丝不屑的便把旨意扔到了案几之上,示意赵汝愚坐下后,语带讽刺道:“朝廷打得什么主意,韩某心里很清楚。因此次曾安军出关,而弹劾韩某的是什么人,韩某心里也很清楚。太上皇不想伤了跟夏人之间的和气,好不容易两国之间不再打仗,太上皇自然想着多过几年安稳日子。但任得敬这样的叛臣,若是依然在夏国身居高位,我宋廷的脸面还往哪里放?对金人我们一直都是忍气吞声、卑躬求和,若不是叶青出使金国,岁币等事儿,想必会让我大宋一辈子都抬不起头来。如今叶青可谓是我大宋有功之臣,也是最有机会替我大宋除去叛臣,以此来警告其他叛臣贼子的大好机会,我韩某人这个时候,又岂能袖手旁观?” “可……可你知道这样一来,太上皇那里不会满意的啊,圣上那里你怎么交代?”赵汝愚乃是赵宋宗室,对于皇家的事情,了解的并不比韩侂胄这个皇亲少,他自然也就更清楚,韩侂胄如此这般调动大军,只会让自己的父亲韩诚陷入朝堂之上的被动之中。 韩侂胄没有回答赵汝愚的问题,倒是神秘的看了一眼赵汝愚,而后压低声音道:“你可知道这一年多来,金人有几次都派遣了当年被俘虏在金国的我赵宋宗室回我大宋?但没有一次成功,最近的一次,去年金人出使我大宋时,人都已经到了嘉兴府,差点儿就要到临安,让金人达到羞辱我大宋的目的了。” “这……真有此事儿不成?”赵汝愚一惊,身为皇室宗亲,他比谁都清楚,若是北地的宗室回到临安,那对于太上皇来说,如同是一个个响亮的耳光打在脸上。 “不错!千真万确!皇城司自被太上皇接手后,背地里一直在阻扰金人送宗室到临安的事情,泗州对面的忠武镇,一夜之间五百金人全部毙命,其中就有宗室之人。嘉兴府一夜,宗室之人不知所踪。这些可都是皇城司经太上皇授意后,暗地里干的。”韩侂胄目光凌厉而有深沉,嘴角还带着一丝冷笑说道。 “皇城司……叶青……?岂不是说……?”赵汝愚一惊,若是太上皇如今有意不让叶青回临安,那么韩侂胄这般如此做,岂不是等同于跟太上皇对着干了吗?这岂不是不要脑袋了? 韩侂胄看着吃惊的都开始结巴的说不出完整话语来的赵汝愚,冷笑着道:“但圣上显然不是这么想的,元日之前,临安城大街小巷全是关于叶青在金国的事情,而就连圣上跟太上皇两人的形象,也在天下人心中瞬间变得高大神圣起来。这些都是有人在背后刻意为之,刻意造势,同样也是给叶青回临安留的一条后路。” “你是说这是圣上的意思?”赵汝愚心中更是感到震惊无比,有些目瞪口呆的看着神色深沉的韩侂胄问道。 第四百六十七章 地牢 韩侂胄没否认也没有承认,因为连他自己也不是很清楚,前些日子里在临安城里头,关于叶青的流言蜚语,圣上到底参与没有参与,若是参与了,又参与了多少。 但不管如何,他既然敢不顾朝廷反对,不理会朝堂之上他人,特别是史弥远为首的文官对自己的攻讦,必然是手中有着能够让他有持无恐的东西存在。 而这就是圣上给他的密旨,通过皇城司给他的密旨:一切当该以在兴庆府的叶青为主,即便是陈兵夏国边疆。 赵汝愚神色之间依然带着吃惊的把韩侂胄给他看的密旨,还给了韩侂胄,而后才喃喃道:“这么说来,圣上并不希望叶青在夏国出事儿?” 韩侂胄静静的看着跟前的赵汝愚,缓缓沉声道:“太上皇老了,这是不可否认的事实。如今圣上正值春秋鼎盛之时,随着金人免除岁币一事儿,圣上心底那快要熄灭的北伐之志显然是又复活了。皇城司也不再是当初隆兴北伐之时的皇城司,所以圣上又怎么会让一个能够在短时间内,重新让皇城司变成利刃的功臣在他国被害呢?” 赵汝愚默不作声的看着韩侂胄,两人多年好友,他一直都知道,韩侂胄平生最大的志向便是北伐,便是夺回被金人掠夺的疆土,使大宋能够摘掉弱宋的帽子。 所以若不是刚才韩侂胄给他看了那份圣上的密旨,此时的赵汝愚也不敢肯定,韩侂胄刚才所言,到底是他这个武将的一己之私,还是说圣上的心中,真的还残留着北伐之志。 韩侂胄脸上意味深长的笑容,在赵汝愚这个皇室宗亲的眼里,除了能够感到对方的胸有成竹、自信满满外,也开始渐渐意识到,他赵汝愚离开临安的时间太久了,久到如今外戚都比他要了解圣上。 而这也让赵汝愚开始不由自主的去分析、权衡,如今朝堂之上的势力划分,自己要不要一如既往的跟韩侂胄站在同一条战线上,这对于自己未来的官场仕途,到底是弊大于利还是利大于弊。 韩侂胄的大兵压境,必然是让早就已经“做贼心虚”的夏人第一时间得到了消息,随着翰道冲再次跑进皇宫内的时候,完颜璟也在权衡之后,往任得敬的府上行去。 几日以来,除了第一天耶律月来找过完颜璟后,而后耶律月就像是凭空消失在兴庆城一样,再也没有见到她在公开场合露面过。 同样,南宋使臣的其他人,这个时候除了每天依然继续经营着他们那外表平静的茶铺外,也是安静的让人怀疑,叶青被人带走,难道他们就真的一点儿也不担心吗? 任得敬府里的地牢内,一盏昏黄的油灯照亮着不大的地牢,黄豆般大小的火苗,随着牢门被打开时因空气流动而剧烈的跳动着,明灭之间极其坚强的维持着一丝丝的光芒。 一股恶臭味儿随着牢门被打开便向门口的几人扑面涌来,早有准备的任雷手拿丝帕捂着口鼻,侧身避的远远的,待过上几十息的时间后,才点点头在狱卒的带领下,手里拿着一盏灯笼缓缓沿着台阶往地牢内行去。 身为一个狙击手,在执行任务的时候,在找到适合隐蔽的地方潜伏下来后,基本上保持一动不动好几个小时,对于叶青来说完全就是一件极为轻松写意的事情。 所以即便是被关进了恶臭熏天、不见天日、阴冷潮湿的牢房内,哪怕是只能在一间极为狭小的牢房内,叶青在完全放松以及习惯了那恶臭味儿后,倒也不觉得如何难受。 当然,如今浑身上下有多难受,他自己心里也很清楚,但让他感到奇怪的是,本以为任雷在逼迫自己签字画押,承认在兴庆府杀人未得逞后,会用刑来逼迫自己招供,但一连三天的时间过去了,任雷却也只是简单的把自己关在这监牢里。 他不相信任雷会天真的以为,这样的环境之下,就能够让自己轻易屈服,何况自己跟他之间又有恩怨,但为何任雷却是没有对自己动刑呢?如此做的目的又是什么呢? 脚步声越来越接近狭窄的牢房,如同前几次一样,一手拿丝帕捂着口鼻,眼中带着冷笑的任雷再次站在了牢门口,旁边手下灯笼的照耀下,看着缓缓从地上站起来的叶青,瓮声瓮气道:“叶青,你是不是以为我不敢对你用刑呢?” “你要是敢早就对我动刑了,想必要么就是你爹交代你了,要么就是……你们顾及着大宋已经压境的曾安军了,无怪乎是这两个可能罢了。”叶青望着牢门口,满眼都是幸灾乐祸,以丝帕捂着口鼻,刻意做出一副潇洒自如模样儿的任雷,声音有些嘶哑的说道。 口鼻捂着丝帕的任雷发出细微的不屑小声,而后示意旁边的手下再次拿出那张让他签字画押的文书,瓮声瓮气的继续道:“签了他,我立刻就放你离开,你我之间的恩怨,你羞辱家父一事儿都一笔勾销。” “怕是签了我就立刻没命了吧?到时候只要把这份文书呈给我大宋朝廷,大宋朝也会真道是我叶青在兴庆府出了人命案,所以才会被问罪了吧?到时候怕是想要讨个公道都没得讨了,你觉得我会签字画押吗?”叶青嘶哑着声音,大牢里的水跟食物,这几天他也就是喝了点儿比臭水沟的水,只会更臭的水,至于食物,这几日可是一口都没有吃。 “你以为你不签字画押,我就真的拿你没有办法了吗?叶青,只要你主动签字画押,还能少受一些皮肉之苦,但你若是把我的耐心耗干净了,到时候我会让你比死还要痛苦!”任雷想要把丝帕拿下来,把威胁的话语说的气势一些,但刚刚把丝帕拿下来,熏天臭气就差点儿把他呛的咳嗽起来。 叶青笑了笑,借着老门外灯笼的光芒,打量着地牢,而后继续道:“这地方还算是不错了,最起码人还能开口说话,自如呼吸,没有熏的人连连流泪、张不开嘴,所以你家这用来惩治关押下人的地牢,还真是差了一些。” “你……。”任雷夺过旁边手下手里的文书,隔着牢门再次问道:“叶青,我不跟你一般见识,因为我任雷从来不跟将死之人一般见识。你要是识趣……。” “行了,翻来覆去就这几句话,你不嫌烦,我都听烦了。要是真有诚意,不妨让你父亲下来跟我谈。”叶青静静地看着任雷,外面再次响起急促的脚步声。 随着叶青跟任雷一同转头,只见一个下人快速的跑了过来,而后在任雷耳边低语了几句。 任雷收回伸在牢门外手拿文书的手,他压根不敢把手臂伸进牢里给叶青看手里的文书,深怕一个不小心,被叶青在牢里制住自己的手臂。 所以在收回手后,依然捂着口鼻的任雷再次瓮声瓮气的冷哼道:“叶青,过了今日就别怪我不客气了,你签也是死,不签也是死!” 说完后,也不等叶青说话,带着两个下人快速的往地牢上方走去。 看着几人消失不见,地牢内再次恢复了乌黑一片,只有远处的那一丝黄灯大小般的光亮,照耀着整个不算是太大的地牢,叶青伸手抓住牢门用力的摇动了几下,依然还是跟刚进来的时候一样,如同手臂粗的木桩牢牢的立在跟前,完全无法撼动。 “已经是下午五点了。”叶青收回握着牢门木桩的手臂,看了看手表后喃喃自语道。 完颜璟的耐心超过了他的想象,他本以为自己被任得敬带走,最多不会超过两天,完颜璟便会过来找任得敬放人,但没有想到,完颜璟竟然比他预料的还拖延了一天的多时间,才来到任得敬的府上。 当然,叶青也没有想到自己会被任得敬算计了,即便是他那天晚上,在任得敬离开时,已经做好了防备他人偷袭的准备,但他也没有料到,任得敬会亲自过来带人抓他。 甚至有时候,坐在牢里实在无聊的时候,他还会去想,这一切是不是完颜璟跟任得敬两人一同在自己面前,给自己演的一出双簧呢? 一个唱红脸一个唱白脸,最终的目的还是让完颜璟达到逼迫自己投靠金国的目的? 当然,还有一个前提条件就是,任得敬分国称帝那就是完全依赖金人了,甚至是希望通过金人施压给宋廷,来支持他分国称帝。 如此一来,也就意味着自己要么是死在牢里,要么被安然无恙的放出去,而后投靠金人。 但不管怎么说,最终能够决定自己命运的,却是自己那名义上的弟子完颜璟,以及宋廷对待金、夏两国的态度。 三日的牢狱日子,也能够让叶青在最为恶劣的环境下,完全真正的看清楚任何一方势力的目的,自然也是能够看的清楚,哪一方是真正的想要自己死,哪一方还愿意让自己苟活着。 但不管怎么思索考量,在如今身在地牢之内,无法肯定韩侂胄是否率领曾安军出大散关之前,宋廷依然是他最为纠结的一个原因。 赵构对自己已经是如何鸡肋,自己当初散步各种消息造势,完全抵不上完颜璟的两个字先生。 但……就是不知道圣上会怎么想?是不是会对自己给予厚望,给自己一个容身之地呢! 第四百六十八章 禁足 这个时代的锁,无论是什么锁,对于叶青来说,都跟不存在一样。 所以若不是他自己愿意,任得敬府上的地牢,怕是也只能有关他十分钟的效果。 虽然刚才任雷在地牢时,下人过来找他已经足够压低了声音,但那个下人好像忘了,死寂的地牢内,一旦安静下来后,再低的声音站在距离任雷不到一尺地方的自己,都听的一清二楚。 就在叶青开始开锁的时候,任府内随着完颜璟到来的,还有任得敬另外一个弟弟,殿前太尉任得聪一脸凝重的走进了任府里头。 任得敬看着一脸凝重的任得聪走进自己跟完颜璟交谈的大厅,微微点点头,示意他有事儿一会儿说。 任得聪面对任得敬的示意,又有些顾及的看了看完颜璟,最后张了张嘴唇,而后才在旁边的椅子上默默坐下。 任得敬跟完颜璟的谈话,让他丝毫没有兴趣听下去,无非是关于放还是不放那个南宋使臣的话题,金人想要拉拢他,而任得敬显然又不想轻易的放走叶青。 不过也因为完颜璟的原因,任得敬才能够在把叶青关押了三四天的时间里,并没有兴起对叶青用刑的心思。 完颜璟淡淡的笑着,心里头却是多少有些不悦,这几日任得敬瞒着他做了很多小动作,除了叶青被带走一事儿外,便是如今任得敬已经暗中调兵遣将,开始由西往东向兴庆府而来。 当然,西夏皇帝同样也没有闲着,如今也是在暗中防备着任得敬随时随地的造反之举。 但令完颜璟感到不悦的是,如今任得敬显然是想要以叶青一事儿来要挟自己,并不打算在这个时候放走叶青,而是打算等到他称帝之后,等自己皇爷爷的承认他皇帝跟楚国的身份跟地位后,才会打算放出叶青来。 但如此一来,对于完颜璟来说,恐怕到时候别说是希望叶青能够投靠他们金国了,就是叶青还会不会承认自己这个弟子,都是一个未知数。 毕竟,当叶青被抓的消息在被自己知道后,自己就应该第一时间来找任得敬放人,而不是拖了三天多的时间,才姗姗来到任得敬的府上,要求任得敬放人。 当然,完颜璟如此做,也是希望叶青吃一点儿苦头,而后在自己出面时,能够最大限度的发挥自己的人情作用,让叶青在心里头对他感恩,以此来说服叶青投靠金国。 三天多的时间来,从第一天在耶律月的嘴里得知消息开始,完颜璟就从下午已经开始变得心神不宁,那种立刻冲进任得敬府里要求放人的冲动,基本上就没有在心头停止过。 若不是安彦敬一直在旁边劝说、阻止着他,恐怕他等不到第二天早上,他就会冲到任得敬的府上来要求放人了。 如今三天多的时间眨眼即过,虽然这几天对他来说如同煎熬一样,但当这一天真正到来后,完颜璟又觉得一切的煎熬都是值得的。 甚至在来任得敬的府上的一路上,他便已经开始憧憬着,当自己走进任府地牢的那一刻,叶青感激的向自己跪下行礼,愿意投靠金国的景象。 他当然料想不到,如今的任得敬,在一边暗中调兵遣将之余,不单是开始肆无忌惮的,利用着自己金国金源郡王对夏国皇帝的牵制,同样也有意无意的想要把自己变成人质,希望以此来得到金国更大的支持跟承认。 而至于现在就放了叶青,对于完颜璟来说,前景则是越来越不乐观,甚至很有可能,到最后自己能够得到的,会是一个已经死了的叶青。 虽然这种可能性不大,因为若是任得敬造反之举成功后,那么他便会更加依赖金国,甚至还需要依靠金国的力量来防备宋人的发难……但……。 完颜璟想到这里心中不由得又是一惊,这才想起来,任得敬根本不需要去理会叶青若是死在兴庆府,宋人会做何反应,是不是还会大兵压境,来像新生的楚国未他们的臣子讨个公道。 因为自己已经从一开始,离间了叶青跟宋廷之间的信任,再加上任得敬当年更是宋廷的臣子,对于宋廷的了解跟认识,比自己显然还要透彻的很多,甚至在任得敬计划当中,早就已经认定了宋廷不会为了一个小小的使臣,跟他这个新生的楚国皇帝撕破脸,毕竟,新生的楚国身后,还有金国的支持。 宋廷决计不会傻到,因为一个小小的使臣,而后同时的最金人跟任得敬。 完颜璟神情不再平静,跟任得敬交谈时,皱眉头的时候越来越多,随着任得敬府里头盔甲明亮的兵士越来越多,完颜璟的眉头则是紧紧的锁在了一起,他还是小看了任得敬这个枭雄的手段。 原本以为任得敬一开始对自己的毕恭毕敬都是发自内心的,都是因为对金国深深的忌惮所以才会如此,但如今看来,任得敬并不像是当初表面上那般忌惮金国,若不然的话,也不会坚定的摇着头。 “郡王不必着急,再忍耐三四天的时间,到时候本王必定给你一个完好无损的叶青。”任得敬笑含慈祥,就如同看着自己的孙子似的对完颜璟说道。 完颜璟扭头看了一眼不远处的任得聪,于是不等自己开口,任得敬便对任得恭说道:“你不妨现在府里转转,这几日事情较多,切莫出了差错才是。” “大哥……。”任得恭站起身来,看着任得敬满脸焦急之色的说道。 “无妨,我心中自有计较。”任得敬不给任得恭说话的机会,如同一切都在他的掌握之中一般。 任得恭看着胸有成竹、自信满满地任得敬,无奈的叹口气后,便迈步往外走去。 他当然知道任得敬让他视察什么,今日一早整个兴庆府的城防已经全部被他们控制,就是连晋王察哥手里的兵马,也被察哥大方的交给了任得敬来调遣。 所以如今整个兴庆府,除了皇宫内外的少数护卫外,基本上所有的兵士都已经姓任了。 “郡王有话不妨直说便是。”任得敬在任得恭的身影消失在听门口后,对着眉头紧锁的完颜璟说道。 “这么说来,楚王打算这几天便会有大动作了?”完颜璟在心中无奈的叹口气,自己还是太年轻了,远远不是任得敬的对手,毕竟,连叶青也都是栽在了任得敬的手里了。 太过于相信眼前这个从一开始见到自己,就处处示弱的任得敬了,不管是晋王察哥还是任得敬,在见到自己的那一刻开始,便把姿态摆放的极低,而这也就造成了完颜璟这个少年人心中的虚荣跟傲气。 加上他对叶青的志在必得,心思也并未全部放在对他这个少年,一直恭敬有加的任得敬跟察哥身上,这才让任得敬有机可趁,因为叶青与自己的关系,而让他们师徒二人一同陷入被动的局面。 “谈不上什么大动作,天下大势本该是如此才对,分久必合合久必分,本王这么多年来在夏国也算是立下了汗马功劳,但依然不还是受尽他人白眼与嘲讽。如今本王老了,到了颐养天年的时候了,怎么也该为身后事跟后世子孙有个交代才是,总不能让本王一辈子都被人嘲讽跟谩骂。”任得敬感叹着说道,仿佛他做这一切都是迫不得已一般。 完颜璟面无表情的望了一眼任得敬,而后语气平静道:“既然是如此,那不知道楚王一直监押着叶青是何用意?是因为本郡王年少位低,当不起楚王的人情?” “郡王说笑了,本王自郡王不远万里来到兴庆府支持老夫,老夫心中对郡王以及陛下,可谓是感激不尽,又怎么会因为一个小小的宋使,而违逆了郡王或是陛下的旨意?”任得敬脸上的笑容越发的仁慈跟祥和,看着紧皱眉头的完颜璟,继续呵呵道:“但如同郡王一路上过来时看到的一样,如今整个兴庆府到处都是大楚兵士,本王自然是识得郡王,但那些兵卒将领,他们又怎么会识得高贵的郡王?所以,这几日的时间里,郡王不妨就与安大人留在本王府上,等外面安宁了,再带着那宋使离开如何?” “楚王此话什么意思?难道要禁足本郡王的自由不成?”完颜璟蹭的站起身,加重语气质问道。 “岂敢哟。”任得敬也跟着站起身,一手扶着完颜璟的肩膀,轻拍着示意其坐下,而后继续说道:“本王是为郡王的安危着想,如今兴庆府虽说不上是兵荒马乱,但也是满城刀枪甲胄,若是城内发生个什么冲突,怕是即便是驿馆都会被波及牵连到,何况,若是万一夏国皇帝李仁孝派人请郡王前往宫里的话,本王岂不是罪过就大了,到时候陛下追问下来,你让本王如何跟陛下交代、解释?” “那你如此对待本郡王,就不怕我回去之后在皇爷爷面前……。” “陛下英明神武、通情达理,想必会理解本王是为了保护郡王安危苦衷的。倒是郡王,这几日在府里,正好也能够看着那地牢里的叶青,监管着老夫是不是看在郡王的面子上,一直厚待着他。何况……。”任得敬坐回自己的位子后说道:“多关几日叶青,到时候叶青对郡王也就会多几分感恩戴德,郡王何乐而不为呢。” 第四百六十九章 风雨欲来 整个兴庆城这段时间如同头顶上方被一层厚厚的乌云笼罩着一般,一连好几天的时间里,整个城都给人一种凝重跟窒息、风雨欲来的感觉,隐隐之间,特别是当满身甲胄的骑兵从跟前经过时,那股肃杀的味道更是让城内的百姓,心中生出一丝不好的预感跟惶恐。 民间向来流传着任得敬有不臣之心的流言蜚语,而这几日因为兴庆城的凝重,任得敬跟陛下已经水火不容,要造反的消息则更是流传更甚。 一队队铁骑从大街小巷之间穿过,每日也都会发生一些兵士调戏良家,或者是欺压、掠夺之事儿,虽然并不是什么大事情,但接连几天下来,已经让整个兴庆城的百姓,每天在太阳快要落山时,就立刻紧闭门户,缩在家里头哪也不去。 商贾、酒楼、客栈等等,或者是硬着头皮继续做着生意,也或者是由看人极准的伙计,翻飞着三寸不烂之舌来推辞着客人,生怕一些长相凶狠,或者是行为举止神秘的客人,给本店招来无妄之灾。 宽大的城墙上下到处都有来回巡逻的兵士,一个个兴庆城内的铁骑进出不停的兵营,如今倒是成了整个兴庆城内最为热闹、繁杂的地方。 任雷率兵赶往金人驿馆的路上,随处可见属于他们大楚的兵士在街道上紧张的巡逻,而对于一些兵士对于寻常女子的调戏等等,任雷也是放任其肆意妄为。 在他看来,大楚若想要立国,自然是离不开这些兵士的流血厮杀,这个时候自己就不应该去因为这点儿小事儿而上前制止,毕竟他们都是任家的兵士,是为任家在卖命。 整个金国驿馆内,被完颜璟所带来的金国兵士,在完颜璟到达楚王府的那一刻开始,便被任雷包围了起来,使得金国在兴庆城内的兵士,无法走出驿馆半步。 辽人所在的驿馆,同样是任雷的下一个目的地,只是当任雷刚刚想要前往辽人驿馆,控制辽人在兴庆城的兵力时,刚刚从辽人驿馆跑过来的属下,在任雷耳边的低语,让任雷的神色则是一时之间一会儿喜一会儿忧。 而后随着任雷一声:保护好宗主国在驿馆内兵士,以及让其他人前往辽国驿馆的命令后,任雷则带领着百十铁骑,快速的穿城而过,往自家的府上驰去。 耶律月在完颜璟从驿馆内出发时,就已经紧紧的跟在了完颜璟的后面,当完颜璟进入楚王府,而后任雷从楚王府大门率兵匆匆而出,赶往金人的驿馆时,耶律月的嘴角随之露出了一抹冷笑。 好几天的时间消失在众人的视野当中,也渐渐让耶律月看清楚了整个兴庆府错综复杂的形势,随着这几日兴庆城紧张的气氛一日比一日严重,如同压在人胸口上的大石一般,让人喘不过来气的时候,如今显然已经到了任得敬跟夏国皇帝摊牌的时候了。 但不管兴庆城局势如何紧张,如何一触即发,都改变不了耶律月想要刺杀完颜璟的决心。 所以当看着任雷从楚王府门口消失后,耶律月便开始等待着完颜璟再次从楚王府里头出来,而后在半路上截杀,若是可能的话,完全可以把此事儿嫁祸给任得敬。 当然,如此一来,夏国皇帝李仁孝也必然要承担一定的责任,跟金国的质询,所以到时候,夏国太子登上皇位也就近在咫尺了。 任雷再次冲进任得敬跟完颜璟商谈的大厅内,全身同样身着盔甲的他,看了一眼任得敬后,任得敬则是立刻起身,跟完颜璟说了句失礼后,便走到大厅门口全身盔甲的任雷跟前。 神色平静的低声道:“何事儿?” “辽人驿馆没有辽国公主的身影,而是太子李纯佑独自在驿馆呢。”任雷放低了声音说道。 “你是说……?”任得敬看着任雷那双闪烁着杀气的眼神,想了下后道:“此事儿千真万确?” “不错,儿臣已经派了人过去继续在驿馆外监守,但现在还没有找到辽国公主到底在哪里,就是不知道这辽国公主,会不会如父亲所猜测一般……。”任雷低声说道。 “不必多说了,立刻找你叔父,让他以殿前太尉的身份前往辽人驿馆,过去再探个究竟。”任得敬语气之中,多了一丝抑制不住的欣喜。 “那父亲……。”任雷看了一眼安然坐在厅内的完颜璟。 “父亲自由安排,这就让他出府。”任得敬的眼神之中闪过一丝狡诈跟阴狠道:“去吧,城防之事儿不用你操心。” 任得敬说完最后一句话,心头便再次闪过对叶青的恨意,恨不得离开能够把叶青碎尸万段。 若不是叶青率先动手,使得任得恭从城墙之上跌落,那么此时任得敬便可以从容的派遣任得恭守城防,任得聪处理城内的事宜,自己坐镇楚王府来谋划全局。 而今,随着任得恭身死,当下任得敬便不得不亲自去前往城防督促,毕竟,皇帝李仁孝让出了城内的主动权,让任得敬占据上风,除了不想看到兴庆城内的百姓被伤及外,便是希望从外由内的给任得敬施压,从而能够寄望于任得敬知难而退,不战而降。 原本任得敬想要等到万事俱备,而后再向夏国皇帝李仁孝发难、摊牌,但随着任得恭从城墙上跌落,瞬间便让任得敬意识到,自己不等再等了,显然李仁孝不会给他充足的时间来准备了,特别是随着辽、金、宋的使臣到来,特别是……当越王李纯义也被人暗中刺伤,显然让李仁孝意识到了事情的紧迫性,开始主动摊牌了。 随着任雷离去后,再次换上慈祥笑意的任得敬,看着完颜璟呵呵道:“若是郡王真不愿意久居本王府上,那本王这就派人护送郡王回驿馆,毕竟,这几日城内动荡不安、人心惶惶,还是小心一些为好。” “那倒不必了,本郡王带来的金国勇士,即便是面对夏人都不曾落的下风,又岂会害怕一个还未完全自立的楚国?”完颜璟终究是少年心性,见任得敬瞬间做出让步,让自己出这楚王府后,还是忍不住的在嘴上嘲讽任得敬一句。 任得敬并不生气,如同没有听见一样,依然还是眼含慈祥,呵呵笑着道:“这可使不得,郡王若是出了事儿,本王可是担待不起。不妨这样,本王派些人手远远的跟在郡王身后,若是有什么意外,他们也算是个照应如何?” 完颜璟站起身,看了一眼态度谦卑、举止恭敬的任得敬,而后看着不知道从何处跑到大厅门口的安彦敬,想了下说道:“那么本郡王还想多问一句……。” “郡王放心,今夜子时,本王定当亲自把叶青送到郡王面前,若是少了一根汗毛,郡王都可拿本王是问。”任得敬丝毫不觉得自己以谦恭的态度对待一个少年,会让自己的颜面尽失。 完颜璟盯着任得敬那双眼睛,足足过了十来息时间,才默默的点点头,从嘴里吐出了一言为定四个字。 说完后也不等任得敬说话,迈开大步走到门口,对着一旁等候的安彦敬冷冷的说道:回驿馆。 望着完颜璟的离去,站在大厅内的任得敬目光瞬间变得阴冷了起来,并不是他不想让完颜璟死,而是这个时候若是完颜璟死了,对他跟他即将立国的楚国,完全没有一点儿利益。 所以即便是完颜璟再傲慢无礼,他也不敢真的任由辽人暗中杀了完颜璟。但若是能够把此事儿嫁祸给夏国皇室,或者是夏国太子,那么对于任得敬而言,那就是另外一回事儿了。 站在厅内,思索着李仁孝会派哪里的军司过来围兴庆城,来威慑自己投降之时,厅外也在这时响起了急促慌乱的脚步声,甚至就连盔甲上的甲叶发出的声音,都听的一清二楚。 “父亲……。”任雷面无血色的站在大厅门口,看着目光沉着的任得敬呼喊道。 “何事儿如此惊慌。”任得敬强自按压着心中不好的预感,面无表情的沉声问道。 “叔父……叔父他……他死了。”任雷的声音仿佛都带着一丝的哭腔,一手扶着大厅门框,一边看着神色巨变的任得敬说道。 “什……什么?”任得敬哆嗦着嘴唇,快步走到大厅门口,看着外面依然还井然有序在府里头巡逻的兵士,抓住任雷穿着甲胄的肩膀急急问道:“可看清楚了,可真的是你叔父?他是怎么死的?” 就在任得敬问话的同时,只见任雷身后不远处,从拐角的地方快速的跑过来十几个兵士,而在十几个兵士的中间,像是有一个人体被他们抬着,无力下垂的胳膊随着兵士的跑动晃动着。 “被……被人拧断了脖子。”任雷看着任得敬那双充满杀气的眼神,不由自主的后退了一步说道。 “这怎么可能,府内戒备森严,而且哪怕是连一个小小的兵卒,都是你叔父亲自挑选的,怎么可能被人在府里?到底是怎么回事儿?”任得敬松开任雷的肩膀,脚下有些踉跄的走到那具尸体跟前,看着被兵士轻轻放下的任得恭喃喃道。 第四百七十章 暗夜 借着厅内明亮的烛火,任得敬缓缓蹲下身子,看着刚才对自己欲言又止,而后被自己安排巡视的活生生的弟弟,不过是盏茶的时间,如今就竟然变成了一具死尸。 花白的头发被风吹的有些凌乱,任得敬紧皱着眉头,他实在无法相信,自己这个权倾夏国的楚王,竟然在三四日的时间内,一连失去了平日里如同自己左膀右臂的两位弟弟。 望着眼前难以置信的尸体,看着任得聪凝固在脸上显得极为吃惊跟错愕的表情,任得敬心痛之余,脑海里不时的闪现着任得恭死之前的画面。 “他定是碰见了不该出现在他眼前,而他还认识的人,要不然他脸上不会是这种震惊跟错愕的表情。”任得敬想要把任得恭的脸颊跟平躺的尸体摆正,但被人扭断脖子的头颅显然不听使唤,刚刚摆正之后便又无力的歪向了一边。 “好狠辣的手段啊,竟然硬生生的拧断了他的脖子。”任得敬扶着任得恭的下巴,看着那张熟悉的面孔,心痛如绞的说道:“一个被人拧断了脖子,一个被人割断了脖子,任某跟你何仇何怨!竟然敢如此连连挑衅任某!” “父亲……。”任雷看着喃喃自语的任得敬,穿着甲胄吃力的蹲下来,轻声呼喊道。 “去牢里看看吧。”任得敬一手继续扶着任得恭的下巴,一边缓缓抬起头,望着府内井然有序巡逻的兵士,平静的说道:“去看看叶青是否还在,若是……若是在的话,立刻杀了他……。” “儿臣在出府之前去了牢里,他被……。”任雷有些不明白,难道父亲嘴里那个跟父亲有恩怨的人,指的是牢里的叶青不成? “让你去你就去,啰嗦什么!”任得敬扭头,看着任雷不耐烦的重重哼了一声,而后继续说道:“若是叶青还在牢里,立刻杀无赦!若是不在……立刻派人前往……前往……。” 任得敬说道最后,不知为何突然之间脑海中一片空白,他忽然发现,自从叶青被自己抓进牢里后,自己就完全放松了对宋廷其他人的监视。 而今若是叶青已经从牢里逃了出去,那么自己想要找他报仇,自己又该……又该去哪里找他? 如今正值自己跟李仁孝僵持的关键时刻,兴庆城又如此之大,叶青要是有心隐匿,自己这个时候又如何能够在戒备森严,但龙蛇混杂的兴庆城内找到叶青那区区百人呢? 一边思索着该如何寻找叶青,一边任得敬的心头闪过一丝懊悔,显然他是上了叶青的当了,叶青之所以会如此轻易、毫不反抗的跟着自己走,被自己抓进牢里,就是为了把他自己等人隐匿到暗中,从而才能很好的浑水摸鱼,也以此放松了自己对他的警惕之心。 自叶青被他抓进牢里后,任得敬的计划之中,便从来没有对南宋朝廷的防备,在他看来,只要叶青在自己手上,其他人根本翻不起什么大浪来。 到时候自己一旦分国称帝,叶青在自己手上,还不是任由自己处置? 想要示好金国,便可交给完颜璟,想要示好宋廷,便可放了叶青回宋廷,想要为任得恭报仇、以及报复羞辱叶青羞辱自己的行为,那么他也可以毫不犹豫的杀了叶青。 所以在任得敬的计划中,在叶青被他带进了牢里后,宋廷不论是威胁还是支持,对他任得敬已经算是毫无用处了。 但谁能想到,就是自己引狼入室般的把叶青带进了府内的地牢,才给了叶青削弱自己的机会啊。 “是啊,叶青想要杀他,根本没有机会下手,毕竟叶青从来不曾被召见进过皇宫,而一向在宫内的得恭,又岂是他能见就见到的?所以他想要杀得恭,那么只有在本王的府上了,所以他才心甘情愿的被本王抓进地牢!立刻去地牢,若是没有叶青的身影,便立刻赶往翰道冲的府上,而后……包围整个皇宫!”任得敬喃喃想了半天,心中还是带着一丝的希望,那就是他宁愿相信任得聪是被自己没有察觉到的敌人,甚至是李仁孝所杀,也不想认定是叶青所杀。 因为如此一来,他任得敬就真的是在叶青跟前,栽了一个平生都不曾栽过的大跟头了! 任雷看着任得敬凝重、以及布满杀气的脸颊,丝毫不敢怠慢,匆匆应了一声后,便立刻带人往后院的地牢处跑了过去。 完颜璟走出楚王府后,在安彦敬的陪伴下驻足,而后缓缓扭身,看了一眼灯笼照耀下的楚王府三个字,嘴角带着一丝冷笑道:“任得敬想要分国称帝,竟然连我都想利用在其中,乞石烈诸神奴现在到哪里了?” “他现在应该已经在城外了,只是一时之间无法进来,昨日起,整个兴庆城的戒备更加森严了,怕是到时候还需要跟任得敬打招呼,诸神奴才可能率人进入兴庆府。”安彦敬在旁边说道。 除了今日差些被任得敬禁足之外,其实安彦敬还是很佩服完颜璟的,原本让乞石烈诸神奴守在中卫,是为了阻拦叶青等人的去路。 但就在前两日,特别是随着叶青被任得敬带走后,完颜璟突然一声令下,命令乞石烈诸神奴放弃守在中卫,而是连夜直奔兴庆府而来。 虽然安彦敬当初并不知道完颜璟为何要如此做,但今日在任得敬府里的经历,差些被禁足在任得敬府里一事儿,让安彦敬一下子便意识到,原来早在几天前,安彦敬就已经察觉到了任得敬会软禁他们。 虽然他们的应对晚了一些,而且乞石烈诸神奴等人并没有如期赶到兴庆府内,但完颜璟这份敏锐跟洞察力,还是让安彦敬极其佩服的。 毕竟,还是少年的完颜璟,能够有这份敏锐的洞察力,若是日后再加以打磨,谁也不知道他是不是成为大金的一代明主,比肩当今陛下。 “可惜啊,若是能够早一步就好了,还是差些上了任得敬这个老狐狸的当啊。”完颜璟心有不甘,再次抬头看了一眼楚王府门楣处的楚王府三个字,这才摇着头带着安彦敬坐上马车,在身后的几十个金国兵士护卫下,往驿馆的方向走去。 “郡王不必太过于苛责自己,任得敬乃是宋廷叛臣,这一辈子在夏国忍辱负重、受尽了辱骂跟嘲讽,而且还能走到今日跟夏国皇帝平起平坐的高位,自然是有他高深莫测的独到之处跟城府心计。”完颜璟坐在马车里,安慰着有些失落的完颜璟继续道:“郡王可别忘了,在我大金占尽了便宜的叶青,都栽在了任得敬的手上,而郡王今日还能够全身而退,已然是不可多得了,假以时日,臣相信那任得敬,必然不是郡王的对手。” “哼,本郡王早晚要让任得敬为他今日的不敬付出代价,想要分国称帝,岂是那么容易?”完颜璟手握着胸前那颗叶青当初给他的子弹冷冷道。 不管如何说,心中有些失落的完颜璟,在听到安彦敬安慰的话语后,特别是以叶青来对比的话语后,心中还是颇有一些得意的,毕竟,叶青可都没有逃过任得敬的城府心机,还被算计在了其中,关在了大牢内。 “什么人,立刻让开。” 就在完颜璟跟安彦敬在马车里刚刚说完后,屁股底下的马车也是微微一顿,而后彻底的放缓了速度,直至停了下来。 “怎么了?出去看看,难道是任得敬改变心意了?”完颜璟略显浅淡的眉毛一挑,看了一眼安彦敬说道。 “臣下去看看。”安彦敬一边说话,一边已经匆匆钻出了马车。 “楚王难道反悔了不成?还是欺我大金金源郡王年少!岂能出尔反尔!”安彦敬快步走到金人兵士的跟前,看着前方不远处缓缓从阴影处默默走出来的人影大声喊道。 而随着他的话语消散在夜风之中已经多时,对面却是一点儿反应也没有,只是依然在从街道两侧的阴影中,默默的走出着手持弓弩或者是长刀的兵士。 “郡王不好,我们的后路也被包围了。”马车内的完颜璟心中怒气正盛时,便听到手下在马车急急说道。 “到底是什么人?”一掀车帘,作势就要走下马车的完颜璟怒问道。 而前方正向他奔过来的安彦敬,看着掀开车帘准备下车的完颜璟,立刻疾呼道:“郡王使不得,快放下车帘。” 几乎就在安彦敬话音刚刚落地,一支箭矢便划破夜空砰的一声,擦着完颜璟的脸颊掠过,钉在了车厢门板上。 “保护郡王!”清冷寂静的街道之上,安彦敬撕心裂肺的喊道:“熄掉手里的火把,保护郡王。” 完颜璟摸着仿佛有些发烫的脸颊,急急退回进黑漆漆的车厢里,看着自己的手,并未感到有鲜血时,这才有些后怕的低声说了一句“好险”。 车厢上箭矢尾短在完颜璟喃喃道的时候,依然还发出箭矢尾短残留着的嗡嗡余劲,仿佛在提醒着完颜璟,若是再敢冒出来,下一支箭矢便不是擦着他的脸颊飞出去了。 随着安彦敬那撕心裂肺、像是要喊破夜空的吼叫声还在街道上回荡,完颜璟所带的几十名护卫,也几乎是同一时间跑到了完颜璟的马车四周,警惕紧张的张弓搭箭,把马车围的是水泄不通。 第四百七十一章 街道 二楼的房间内,李奉迎、萧处温、屈出律以及手持弓弩的耶律月,只感觉身后的门突然间被撞开,而后还来不及回头,就先闻到了一股刺鼻的臭味儿在房间内散发了出来。 也正是因为那突如其来的撞门声音,让耶律月手里的弓弩微微一抖,随之射出的箭矢擦着完颜璟的脸庞掠过,钉在了车厢板上。 “叶青……。”萧处温望向门口冲进来的人影,刚刚阻挡在叶青的身前喊出叶青二字,就感觉肩膀一痛,整个人便不由自主的飞了出去。 看着眼前一幕的李奉迎立刻上前,冲向如同一阵疾风冲进来,撞飞萧处温的叶青,但还不等他移动移到叶青的正面,就被叶青一脚踹在了小腹的位置,闷哼一声后弓着腰踉跄着步伐,最终一屁股坐在了萧处温刚飞出去,还未来得及爬起来的角落。 “拦住他。”耶律月回头,看到那脏兮兮的叶青后,急忙对旁边的屈出律说道。 说完后的耶律月,再次面向半开的窗户,一支弩箭被她飞快的再次上弦,迅速瞄准着楼下街道上,被金人兵士围的水泄不通的马车。 屈出律在李奉迎被叶青踢飞的瞬间,不等耶律月命令之时,便已经向叶青冲了过来,只是他没有料到,叶青不再像刚才冲进来般,想要在撂倒萧处温跟李奉迎之后再撂倒他了,而是在快要冲向他的跟前时,突然一个转身,竟然跟他擦肩而过,直冲耶律月的背影而去。 “呜……。”耶律月只觉得一股恶臭味儿从自己的身后传来,手里的弓弩还来不及扣动扳机,箭矢却被一只手飞快的从中抓走。 被叶青晃开的屈出律,没想到叶青竟然如此狡猾,并不跟他硬碰硬,而是晃开他直接奔向了耶律月,于是怒哼一声急忙转身,向已经靠近耶律月的叶青身后,快速的挥动着拳头。 而就在他挥动拳头的同时,叶青已经一手搂着耶律月,一手拿着箭矢连同怀里的耶律月快速转身。 屈出律心中一惊,急忙收势,拳头擦着耶律月的面前飞过,而几乎是同一时间,屈出律便眼睁睁的看着叶青突然抬起另外一只手臂,手里的箭矢准确无误的对准了他的咽喉位置。 因为叶青怀中耶律月的反抗,叶青手中的箭矢在屈出律的喉咙处微微晃动着,而正是因为如此,让收回拳头的屈出律,站在叶青跟耶律月面前一动也不敢动一下,深怕稍有不慎,自己的喉咙就被叶青手中的箭矢刺穿。 “少卿不可……。”萧处温摸着像是被撞断了似的,生疼的肩膀起身伸手制止道。 “放开我,臭死了!”耶律月还在叶青的怀中挣扎,因为她身后的叶青身上,发出那难闻刺鼻的臭味儿,让她好几次作呕想吐。 “把你的人立刻撤走,相信我,他真的不能死。”叶青理会怀中扭动着娇躯的耶律月,沙哑着声音说道,但也因为耶律月在怀中的扭动,令他小腹处不自觉的升起了一股异样的欲 火。 想要极力躲避叶青身上臭味儿的耶律月,因为上身前倾,而使得臀部因此往后座的缘故,于是扭动之间带来的与叶青小腹之间的接触,让本就嗓子冒火的叶青,小腹处也不由得开始冒火。 丝毫没有意识到自己跟叶青如此暧昧动作的耶律月,依然被叶青揽着腰肢前倾着上身扭动着腰肢跟臀部,嘴里恼怒道:“叶青你臭死了!快放开我!” “让你的人立刻撤走,我便放开你。”叶青紧紧揽着耶律月的腰肢,小腹同样是顶着耶律月的翘臀,企图以这样更为紧密的接触,来化解耶律月扭动带来的欲 火跟尴尬。 “要不是你,现在他已经是死人了,谁又知道是我干的?你真的臭死了,你离我远点儿!”耶律月用力拍打着紧紧揽着她腰肢的手臂,而后如同跟叶青赌气似的,又对萧处温跟李奉迎说道:“看看他们走了没有,绝不能放他们离开。” 从地上爬起来的李奉迎跟萧处温,急忙走向另外一扇窗户往下窥探,此时只见就在金、辽两方对峙的两拨人之外,又再一次的响起了急促的脚步声。 街道的两个尽头,就在辽人包围着金人的身后,又一次出现了不明身份的数百人,同样,这些人手中也都持着弓弩,从街道的两个尽头,缓缓向辽人的背后靠近着。 随着街道上响起泼李三的声音,原本死寂肃杀的街道上空,算是仿佛稍微裂开了一丝裂缝,开始慢慢释放着那让人能够紧张到窒息的杀气。 安彦敬听到宋话的声音,立刻欣喜的望着马车的车帘急急道:“郡王,是少卿的人,是宋人,他们过来帮咱们来了。” “我听见了,告诉他们我无事儿。”完颜璟坐在马车里的一个角落,时刻警惕着刚才箭矢射过来的方向。 随着安彦敬的话语,完颜璟此时心中却是充满了疑惑,他实在想不透,这个时候先生已经是自身难保了,为何还会在此时派人来救自己……不对,先生如今还在任得敬府上的地牢里,那么这些宋人又是奉了谁的命令? 想到此处的完颜璟,心中不由一惊,神色之间带着难以置信的表情,喃喃道:“难道是先生未卜先?在被任得敬抓起来前,已经猜到了这一切?这……这怎么可能?” 马车外面的安彦敬一边向隔着辽人的泼李三示意,一边又看着车帘安慰着完颜璟,再稍微忍耐片刻,想必敌人就会立刻撤兵了。 二楼的房间内,耶律月听到宋话的时候,就已经像是瞬间忘了鼻尖那几次令她作呕的熏天臭味儿,噌的一下在叶青怀里扭头,美目带着怒火瞪着叶青咬牙道:“你真的要阻止我杀他?” “无论如何他都不能死,相信我,他活着比死了对你们大辽的安危更有保障。”叶青开口说道,而后就见耶律月急忙扭过头,应该是躲避着面对着自己时,自己身上更加难闻的臭味儿。 “你说他不能死就不能死,我告诉你叶青,别以为那个什么了,我就非要听你的,今日不是他死就是我亡,我跟他绝不可能……。”耶律月放弃在叶青的怀中挣扎说道。 因为叶青的阻止,以及宋人兵士的到来,这让耶律月精心设计了好几日的刺杀瞬间被瓦解,有些气馁的耶律月干脆闭着气,娇躯也不再臭味儿的往叶青胸膛上一靠,如此一来整个人在屈出律、萧处温以及李奉迎的眼里,就像是主动贴在了叶青的怀里一样。 “那就算是我叶青欠你耶律月一个天大的人情如何?只要你不杀他,让我干什么都行。但你必须相信我,他真的不能死,完颜璟若死,代表着金国必然会因为后继无人而立刻乱起来,到时候对于你大辽不会有一丝丝的好处。”叶青语气真诚,看着拿后脑勺使劲锤着自己胸口,发泄着心中郁闷的耶律月说道。 “你可知道,我为了今日能够杀了他,可是好几日都不眠不休了,我好几日的心血,大辽王朝被赶到西部边陲的仇恨,就因为你一句话,难道就要让我轻易放弃不成?”耶律月也不管自己的后脑勺疼不疼了,咚咚的连续撞击着叶青的胸膛,发泄着心中的郁闷跟无奈。 胸口被撞的生疼的叶青,也不知道怀里耶律月的脑袋是不是撞傻了,怎么越撞这力道还越来越大,难道她那小脑袋瓜就不疼吗? 想要用下巴按住耶律月的脑袋,但那滑顺的青丝根本无法被他那长满胡须的下巴按住,于是叶青干脆继续一手拿着箭矢指着眼前的屈出律,而后低头把脸贴在耶律月的侧面。 如此一来,瞬间便引来了耶律月的尖叫声,而后便是气急败坏的让萧处温撤兵。 看着趴在窗户处的萧处温跟李奉迎,完全推开窗户对外面的辽人下着命令,叶青依然紧紧贴着耶律月的脸颊,在其耳边低语道:“相信我,金国若是被亡,绝不是宋、夏、辽能够做到的事情,而是那个一统草原上的鞑靼人。你可以想一下,若是鞑靼人亡了金之后,他们的目光又会转向哪里?夏国易守难攻,大宋因长江之天险,也绝不是善骑射的鞑靼人一时半会儿能够攻下来的,只有你们大辽,对于鞑靼人而言,可谓是一马平川,简直就是喂到嘴边的……。” “你住口,我为什么要相信你,把你的臭脸挪开,我恶心!”耶律月的脸颊被叶青半张臭脸紧紧贴着,自然是不能再以生疼的后脑勺撞击叶青的胸口,于是索性把脸撇向一边说道。 叶青很听话,把自己确实是有点儿臭的脸颊从耶律月的脸颊上移开,而后扭头看了一眼身后窗外的场景,只见随着萧处温跟李奉迎的一声令下,被夹在金人跟宋人之间的辽人,此时如同暗夜里的潮水一般,开始缓缓往街道的两侧退去。 随着辽人的退去,街道上那架载着完颜璟的马车,在安彦敬焦急的阻止下,完颜璟缓缓伸手,再次掀开了车帘,望了一眼还差在车厢板上的箭矢后,而后毅然决然的走出了车厢,站在马车的边缘抬头望向刚才箭矢射来的方向。 漆黑的夜色之下,一个模糊而又有些熟悉的身影,像是正在向他挥手,让他赶紧离开。 (ps:这个月确实有点儿忙,个人的私事还有工作,忙的想死都,不过估计后天或者大后天,我基本上就可以稳定更新了。今天一章。) 第四百七十二章 乱 无奈的耶律月听着外面街道上传来撤退的脚步声,心中一时之间既是愤怒又是无奈,而后看着叶青依然举在她面前,手拿箭矢直指屈出律的手臂,瞬间抬起手把那只手臂拉到跟前,也不再理会那手臂上散发出来的恶臭味儿,张口就咬了下去。 “哦……。”叶青感到手臂上瞬间传来的疼痛感,急忙松开耶律月的腰肢,搭在耶律月的肩膀上,想要拉开耶律月的嘴。 屈出律的喉咙处失去了被叶青继续以箭矢指着,而后则是面无表情的缓缓往后退了几步,跟从窗户口回过身,神情错愕望着耶律月跟叶青的李奉迎、萧处温缓缓退出了房间。 耶律月并不理会萧处温三人退出了房间,依然是死死的咬住叶青的手臂,恨不得是咬下一块肉来,才能发泄处心中的郁闷跟怒火。 这可是她准备了好几日时间的心血,而且更为重要的是,这一切眼看着就要成功了,甚至可以说,只要刚才叶青稍微晚一步冲进房间内,她自己就有可能一箭射杀完颜璟,从而造成金国动荡,给大辽东征报仇创造极佳的良机。 但这一切就这么在转瞬间让背后的叶青给毁了,好几日精心策划的心血,就这么被他毁的一干二净,别说是耶律月,即便是换作任何人,眼看着只差一步即将要成功的事情,被他人所瓦解,想必心情都不会太过好受。 已经感觉到了喉咙里的血腥味儿越来越浓的耶律月,终于是无法再咬着那手臂上的肉,松开嘴的那一刻,整个人便跪趴在地面上,忍不住的干呕了起来。 一边吐着嘴里的血腥味儿跟泥垢似的恶臭味儿,一边喘着粗气继续趴在地上干呕着,整个人看似仿佛像是要崩溃似的。 叶青缓缓蹲下身子,另外一只完好的手臂刚刚摸上耶律月的后背,便被耶律月快速而有凌厉的一手拍开:“别碰我。” 看着依然时不时干呕的耶律月,环顾房间内的叶青,起身拿起不远处桌面的茶水递给了耶律月。 这一次耶律月并没有反抗,因为干呕而使得眼中充满泪水的耶律月,抬头看着视线中有些模糊的叶青,没好气的接过叶青手里的茶水,一连漱嘴漱了一壶茶水后,整个人才无力的就地而坐。 看着由瞬间暴怒而后变得极为沉默无助的耶律月,叶青再次缓缓在耶律月跟前蹲下身子,在耶律月想要避开他的视线,转向另外一边时,叶青伸手按住了耶律月的肩膀,而后迎来的便是耶律月的怒目而视。 街道上依然传来缓慢的脚步声,随着辽人的撤去之后,泼李三这才带着蚕豆儿等人快步走到了完颜璟站立的马车跟前,金人护卫看着这一队同样身份不明,但帮他们解了围的人,在安彦敬的命令下,缓缓给泼李三等人让开一条通道。 “先生在上面?”完颜璟看了一眼泼李三,从遇袭开始到现在,原本便紧皱的眉头,此刻则是锁成了一团。 “大概是吧,我还真不清楚。”泼李三望了一眼刚才完颜璟视线望过去的窗户,半掩的窗户处空无一人,不过倒是有灯光仿佛带着神秘从房间里透了出来。 “你是怎么进入兴庆城的?”完颜璟扶着安彦敬伸过来的手,在安彦敬一直焦急的“郡王、此地不宜久留”的话语之下,再次看了一眼那,不知何时开始透着昏暗灯光的窗户,而后与泼李三并肩往前走去。 马车跟在完颜璟的身后,前前后后同样是聚满了十分警惕跟紧张的宋人跟金人,簇拥着他们在冷清的街道之上往前走去。 “呵、既然都头没跟你说,那我李宝就不多嘴了,到时候你问都头就知道了。”泼李三跟在完颜璟的身旁,笑着说道。 从看见泼李三后,完颜璟的内心就陷入到了深深的挫败感当中,他很清楚这些日子以来,泼李三并没有在兴庆城,而且兴庆城内,也绝对没有这么多如今跟在自己后面的宋人。 这些人都是一些生面孔,甚至就连泼李三,身上仿佛还残留着一丝赶路的风尘仆仆的味道。 而这些人现在却是堂而皇之的出现在了兴庆城,甚至是知道自己会在此遇袭,而后还能赶过来救自己。 所以泼李三等人如同凭空出现的样子,这说明了什么?先生被任得敬带走,他们也就如同消失了一样,变得不再让任何人提防他们,难道这真的是先生刻意为之?故意让任得敬带走他,就是为了麻痹任得敬等人? 若是如此的话,岂不是自他被任得敬带走后,这几日发生的一切,包括自己遇袭,都是在他的预料之中? “先生可还好?”完颜璟心中苦涩如同夜色一样浓厚,身旁不远处的火把发出噼里啪啦的微响,算是给冷清的夜跟他有些冰凉的心添加了一抹生气。 “不知道,都头被任得敬带走时,我还没有到兴庆城。”泼李三兴致勃勃的打量着夜色下的兴庆城说道。 完颜璟苦笑着叹口气,听到泼李三嘴中说着叶青被任得敬带走的话,对于他来讲无疑像是一种讽刺跟响亮的耳光打在脸上。 自己这几日一直算计着时间,算计着什么时候去让任得敬放人,而后才能得到叶青的感恩跟投诚,但不想自己的算计根本没有用,到头来,还要让先生帮自己解围。 这种如同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的算计感,让他感到脸上火辣辣的,甚至感到可笑跟讽刺。 自己算计着先生,而先生却是在危急时刻还救了自己! 完颜璟突然间有些不知所措,有些不知道若是刚才叶青出现在自己面前时,自己又该以何种姿态对待? 或者说……先生就是因为知晓这层原因,所以才选择了不跟自己碰面?以免自己尴尬? “先生可有什么话要让你带给我?”完颜璟望着不远处有夏人重兵把守的驿馆大门口,停下脚步问道。 泼李三摇摇头,目光同样望向那重兵把守的夏人,此时夏人将领的目光,在灯火通明的驿馆门口,也正向他们这边望了过来。 “先生临走前并没有交代什么,只是交代我,若是你遇到危险,救你就好了。至于其他……看样子怕是你也回不到驿馆了吧?”泼李三望向驿馆门口,看着大批的夏人开始往他们这个方向聚集过来。 完颜璟同样是望着往他们这边聚集过来的夏人,依然紧皱眉头道:“什么意思?难道任得敬敢针对我?” “就怕这些人不是任得敬的人,而是……夏国太子的人。”泼李三微笑着对着完颜璟说道。 随着蚕豆儿等人率先向驿馆前面的夏人靠近,而守卫在金国驿馆门口原本聚拢在一起,已经剑拔弩张的夏人兵士,则是又缓缓的散开,像是根本没有注意到泼李三等人一样。 随着一辆马车飞快的从金国驿馆的门口驶过,驿馆前的夏人兵士而后便跟着马车的方向撤离而去。 叶青扶起一直坐在地上的耶律月,他虽然知道耶律月支持的是夏国太子,但是他真的没有想到,为了刺杀完颜璟,耶律月竟然是做足了准备,竟然连夏国太子都帮着他要置完颜璟于死地。 “你确定夏国太子不会加害完颜璟?”叶青还是有些不放心,小心翼翼的看着情绪依然低落,对自己依然不待见的耶律月问道。 “萧处温已经赶过去了,若是无法赶在他们回驿馆之前到达,那么若是完颜璟死了,这事儿你可别怪在我的头上。”耶律月渐渐恢复了一丝生机,开始接受了刺杀完颜璟失败一事儿。 “但愿来得及。”叶青不无忧虑的说道。 若是萧处温故意耽搁一些时间,若是泼李三护送着完颜璟快一些想要回到驿馆的话,那么很有可能自己这番心血,到最后还是白费了。 看着叶青那有些担忧以及不相信的目光,又把屁股下的凳子往后挪了几步,虽然已经适应了叶青身上的臭味儿,但若是直面着跟乞丐似的叶青,还是让她极为不适应,一时之间又是想要干呕。 叶青看着耶律月那皱鼻子以及厌恶的目光,同样是很自觉的把凳子往后挪了挪,这才道:“今日多谢你了,算我叶青欠你一个人情……。” “人情?一个小小的南宋大理寺少卿的人情,你以为我耶律月会看的上?”耶律月不屑的撇撇嘴,而后想了下后,干脆以自己的衣袖捂住口鼻道:“你是怎么从任得敬的府上逃出来的?” “这还不简单,这天下间,怕是还找不到一把能够锁住我的锁。”叶青咧嘴露出一口白牙笑道。 “任得敬岂会轻易放过你?”耶律月显然不是很相信叶青的话问道。 叶青坐在凳子上舒舒服服的伸了个懒腰,而后又伸手把桌面上的油灯拨亮了一些,才懒懒道:“今夜的任得敬怕是都要自身难保了,他哪里还有空理会我一个小小的宋使?” “什么意思?”耶律月明显觉得叶青话中有话,不由皱眉问道。 “你这几天不会……不会一直就只想着杀完颜璟,对于其他事情难道就没有注意到?”叶青问道。 “你是说……。”耶律月心中一惊,立刻想到的一种可能便是,夏国皇帝是打算主动跟任得敬摊牌了。 第四百七十三章 虽远必诛 “不错,想必就是你想的那样了。”叶青看了看胳膊上,被耶律月从怀里掏出巾帕包扎好的手臂,而后又在耶律月一脸厌恶的眼神下,低头闻了闻自己身上的味道:“确实是挺臭的啊,呵呵。” 耶律月继续着厌恶的神情,不由得再次撇撇嘴,但并没有再次把屁股下面的凳子往后挪,蹙眉疑惑问道:“你是不是想要提醒我什么?” 看着眼前还没有因为刺杀完颜璟未遂一事儿,而蒙蔽双眼的魅惑妖精,叶青平静的说道:“离夏国太子远一些,不管是你跟夏国太子达成了什么协议,或者是他的登基能够给你们大辽带来什么好处,你都必须离她远一些。” “为什么?”耶律月蹙眉道。 眼前这个恶臭味儿漫天的南宋使臣叶青,她现在越来越看不懂了,原本以为以她的姿色,以及他们两人之间这些天发生的那么多暧昧的事情,即便是不能够让这个家伙对自己彻底倾心,死心塌地的喜欢上自己,但最起码因为两人之间暧昧的关系,也不应该是四处拆自己的台才对。 但事与愿违的是,自从自己来到夏国跟这个家伙认识后,好像不管自己做什么,这家伙在知道后,都会持着一种反对态度。 让自己的弟弟耶律直鲁古远离屈出律,可以看作是对异族之人的防备跟警惕之心,而接下来非但不帮自己一同刺杀金人完颜璟,还在最关键的时刻跑出来阻止了自己的刺杀举动。 现在又要让自己远离,眼看着就能够在夏国皇帝跟任得敬之间的斗争中,坐收渔翁之利、登基为夏国皇帝的太子远一些?这个家伙不会才是成心跟自己作对的最大的敌人吧? 想到此处的耶律月,看着正准备说话的叶青,沉声冷淡的问道:“大辽跟宋廷虽有世仇,但唇亡齿寒的道理你应该明白,何况你让我放走完颜璟,不就是怕你所认为的草原上的部族强大起来后,危及其他各国国运?但现在若是太子李纯佑能够登基为帝,对我大辽可谓是百利而无一害,你为何要阻止?你到底是什么目的?怕夏国会学着金人入侵你宋廷不成?还是说,你真的已经投降金人了?” “夏人比你想象的要强大很多,即便是你们大辽亡了,他们也会继续苟延残喘的活着。”叶青知道自己这种对未来的先见之明,对于眼前的耶律月来说,好像就像是世间最大的笑话一样,不过他也不在意耶律月那鄙夷跟不信任的目光,继续说道:“今夜注定不会寻常,任得敬暗中谋划了多年,李仁孝不可能现在才知道他要分国称帝,同样,任得敬在暗中谋划,李仁孝自然是也会在暗中做着各种防备。自夏人邀请各国使臣进入夏国,看似在向各国示弱,其实难道不是他主动开始反击的信号吗?借着各国使臣在兴庆城兴风作浪,吸引着因为想要分国称帝,从而变得有些草木皆兵的任得敬的注意力,当任得敬的注意力,都被我们这些使臣吸引过来时,当任得敬认为他分国称帝的最大阻碍跟支持,不在夏国,而在各国使臣身上时,李仁孝早已经在暗中安排好了一切,来防止任得敬谋反。” “然后呢?”耶律月看着顿了下的叶青,忍不住问道。 “李仁孝只是想要让夏国受到的伤害最小化,所以他需要利用外部力量来帮他吸引任得敬的注意力,与其说咱们来到兴庆城的支持对李仁孝重要,倒不如说是,他从一开始就在利用各国使臣来分心任得敬。”叶青看了一眼耶律月,而后继续道:“任得敬的大本营在哪里?绝不在兴庆城,而在西南路、西凉府、灵州等大部分与大辽接壤的地方,才是任得敬的势力根基所在,所以你的到来跟大辽的态度,对于任得敬来说,甚至比金人的态度还要重要。同样,李仁孝又何尝不知道,大辽的态度决定着夏国是不是会失去半壁江山,所以他示弱于你大辽,请你们过来支持他、反对任得敬分国,不过是想要给任得敬施加压力。你以为任得敬傻吗?他难道不想要离开兴庆城,回到西凉府而后立国称帝?但他也想要不费一兵一卒的得到各国的承认,特别是李仁孝的承认。” “李仁孝故意在兴庆城示弱于他,便是如同鱼饵一样,把任得敬钓在了兴庆城,让他眼睁睁看着鱼饵却是怎么也吃不到嘴里,从而使得任得敬为了这个鱼饵,不得不留在兴庆城,甚至是让任得敬以为,他李仁孝的懦弱跟纠结,就差任得敬再施加一点点压力。于是任得敬便为了这一点点看得到,却永远碰不到的希望,被李仁孝困在了兴庆城。”耶律月接过叶青的话茬分析道。 “不错,就是这个意思。任得敬实则一直在被李仁孝牵着鼻子走……。”叶青含笑点点头道。 “这些你是怎么知道的?不会都是你的揣测吧?”耶律月打断叶青的话,疑惑道。 “很简单,因为我从进入兴庆城后,就不曾被李仁孝召见过。一开始我也认为是因为我大宋过于孱弱,才让李仁孝提不起来接见的兴趣,但后来我才发现,其实他要的,只是随便一个宋廷或是其他几国的使臣到来而已,至于这些使臣的身份、地位如何,他并不关心。他只在意,这些使臣的到来,能不能够迷惑任得敬的心神跟注意力。”叶青看着耶律月撇嘴的样子,又有一种想要吻上去的冲动。 但想想自己身上这股臭味儿,连他自己都有些难以忍受,于是强忍着那股冲动,对着魅惑的耶律妖精继续说道:“并不是因为我没有被召见,所以下这样的结论。而是那日在任得敬的府上,夏国中书令翰道冲、御史中丞热辣公济等人突然出现在了任得敬的府上大骂任得敬……。” “你怀疑这是李仁孝故意为之?”耶律月心中一惊,她心里头同样对那天突然出现在任得敬府上的夏国臣子感到困惑。 但事情过了之后,这些人并没有再在兴庆城掀起多大的风浪,所以她也未曾在意。 虽然也就在那一天,自己暗中刺杀过越王李纯义,而叶青也是那天杀了任得敬的弟弟兴庆府府尹任得恭,而后使得兴庆府的局面变得更加的诡异跟紧张了起来。 叶青静静地看着耶律月,直到看的耶律月心头有些发慌的时候,叶青才缓缓说道:“我不光怀疑那天翰道冲、热辣公济的到来是李仁孝刻意为之,我还怀疑夏国太子的出现,是跟你商议好的,并不是李仁孝的旨意,他才出现在了任得敬的府上。” “你凭什么这么说?”耶律月明显有些心虚,瞪着美眸像是为自己壮胆似的反问道。 “因为李纯佑回到太子府后,李纯义就遇袭了,而你跟李纯佑是一伙的。你当初出现在我中卫茶铺,想要让我跟你联合刺杀完颜璟,除了因为完颜璟乃是大辽人所恨的金人皇族外,便是想要利用这一件事情,把我拉到你跟夏国太子李纯佑的船上。” 看着耶律月瞪着美眸就要出声反驳,叶青伸手制止道:“别反驳,因为你试探了我半天,任得恭到底是怎么死的,但其实你已经知道是我派人杀的,对不对?你……。” “你的目的到底是什么?我不相信你只是单纯的为了支持夏国,而被宋廷任命出使夏国!你肯定还有其他别的目的,对不对?”耶律月噌的一下子站了起来,也不顾叶青身上的臭味儿让她恶心了半天,掏出袖子里的小弯刀横在叶青跟前冷声问道。 叶青缓缓抬头,先是看了一眼那灯光下,闪烁着寒光的小弯刀,而后视线缓缓上移到耶律月那张精致漂亮的脸蛋上,笑了下说道:“原本我没有目的,但自从我被任命出使夏国,从而知道任得敬要分国称帝后,我的目的就是……带着任得敬的人头回我大宋。” “你……。”耶律月不由得倒吸一口凉气,她实在想不到,眼前这个一直给他一种吊儿郎当,或者是那种随和性格的叶青,竟然对南宋朝廷如此忠诚。 “之前有句话叫犯我大汉者,虽远必诛。如今改成判我大宋者,虽远必诛看起来也不错。”叶青露出一口白牙笑着道。 耶律月像是有些不认识眼前这个看似脸上挂着随和笑容,但不知道为何,此刻却是给她一种有些落寞跟悲哀的宋廷使臣,诧异道:“你……你就是为了这个?可……可可他早就已经不是你宋廷的臣子了,他是夏国的楚王!这这是你的目的,还是宋廷派你出使的目的?” “纯属个人目的。原本不打算趟这趟浑水,但既然来了,不做些什么来告知宋人,总觉得对不起这一趟夏国之行。正好任得敬这个目标又够大还有影响力,若是能够成功,对于那些判宋的其他人,也是一种警告不是?”叶青依然随和的笑着说道。 “你……你这样做到底是为了什么?我不明白。”耶律月一直举在半空的弯刀,无力的随着手臂垂下道。 “我也不知道,也可能是……华夏民族多年来,总是容易出叛徒的缘故吧,不论是什么时候。”叶青缓缓起身说道。 第四百七十四章 夜长情远 整个兴庆府如同沉睡的巨兽一样匍匐在大地之上,灯火通明的皇宫跟楚王府,如同巨兽的两只眼睛一样,透漏着阴森森的寒光,一列列顶盔戴甲的兵士如同那獠牙一样,手持火把在皇宫跟王府的四周警惕的巡逻着。 高大的兴庆城城墙之上,此时因为一列列火把的缘故,如同一条巨型火龙一样,甲胄在清冷的夜色之下,发出清脆干净的声音,火光照耀下的利刃随着甲胄们整齐的步伐,散发着肃杀跟凝重的“气味儿”。 紧闭的城门如同黑洞一样,在两列兵士的把守之下,更是透着一股股杀气。 大街小巷之间,时不时的会有快马疾驰而过,随着楚王府门口聚集的兵士越来越多,随着任雷从翰道冲的府邸满身鲜血的赶往辽人驿馆门口,皇宫的大门外,同样是一列列兵士如同潮水一般的涌了出来。 整个兴庆城像是被闹钟瞬间吵醒了一样,几乎是一瞬间,特别是通往皇宫的两条街道上,瞬间也燃起了长长的火龙。 随着战马的嘶名声跟将领的嘶吼声,使得原本充斥在大街小巷之间的火龙,瞬间一下子有了生命一样,开始快速的在黑夜里,向着皇宫的方向冲去。 站在楚王府大门口的任得敬,看着自己的几个心腹手下离开后,抬起头望着天空的星象,喃喃自语道:“明日一早,这天……就该变了吧?” 随着喃喃自语的任得敬坐上马车前往城门口的时候,辽人驿馆内的外面则已经是剑拔弩张的景象。 萧处温跟李奉迎几乎是与任雷同一时间赶到了驿馆的门口,火把的照耀下,仿佛就连对面最前排那弓弩手上,那闪烁着毫光的箭头都是清晰可见,甚至隐隐能够感觉到那箭头上充斥着的冷酷跟杀气。 “任雷见过萧大人、李大人,任某今日冒昧来此,非是为承礼公主殿下而来,更不是想要跟大辽作对。”任雷发梢上还带着未干的鲜血,随着他的走动,时不时还有鲜血随着发梢滴落在他的盔甲之上。 翰道冲的府里,一家老小除了进入皇宫的翰道冲外,便无一人生还,全部被任雷就地格杀。 “此乃大辽国驿馆,任公子满身杀气来此,难不成是想叙旧不成?”萧处温站在屈出律的旁边,大声的喊道。 满脸鲜血的任雷,嘴角扯出一抹冷笑,看了看萧处温,又看了看那安静异常的辽人驿馆一眼,冷笑道:“萧大人不必费心了,整个驿馆早就已经被我包围了,里面的人就是插翅也难飞的出去。” “既然如此,任公子又何必如此兴师动众呢?承礼公主早就已经休息了,若是有事儿,不妨明日再来。”萧处温同样是望了一眼毫无动静的驿馆大门口,而后继续大声喊道。 李奉迎跟屈出律同样是张望着毫无动静的驿馆大门口,按理说如今任雷折腾出这般大的动静,驿馆内的夏国太子李纯佑,也早该有行动了才对。 即便是明知道自己所带来的护卫,无法跟门口任雷所率的兵士对抗,但驿馆内也不应该如此安静才对。 就在驿馆门口的任雷跟萧处温等人对峙的时候,让他们感到诧异的驿馆内,依然是极为平静,比起外面剑拔弩张的景象来,驿馆里面如同是另外一个世界般,处处都透着平静跟祥和。 在驿馆的大厅内,夏国太子面如死灰,望着眼前他父皇的另外一名亲信太学士:王俭,以及那土蕃神僧格西锁布二人,在二人的身后,则是皇宫内为数不多的,护卫他父皇的皇宫精锐。 “太子殿下,其实你大可不必如此着急,辽人可也不是什么善类,其狼子野心比起任得敬可是丝毫不少啊,殿下怎么就会想着跟辽人联合,竟然向自己的亲弟弟下手呢,唉,殿下简直就是自毁前程啊。”王俭一脸的遗憾,看着神色难看的李纯佑说道。 原本太子可是夏国下一任皇帝的不二人选,但因为辽人的挑唆,却让李纯佑当了二十年太子后,最后还是按耐不住对权利跟皇位的野心,深怕自己的太子位置被李纯义取而代之,最终开始铤而走险,想要逼着他父皇禅位于他。 但千算万算,太子李纯佑则是丝毫没有把他父亲的心头大患任得敬算进去,而这也造成了李仁孝对太子李纯佑的失望。 值此他跟任得敬斗的最是紧张的时刻,太子非但不帮他分担压力,反而在这个紧要关头,做起了谋逆之事儿,通过刺杀他的弟弟来逼他禅位。 这对于李仁孝来说,无疑乃是让他感到最为心痛,也是对太子感到失望的一件事情。 当了二十年的太子,到了现在竟然是一点儿身为君王的格局跟沉稳都没有,竟然看不到此时此刻,相比起他继承大夏皇位这一件事情来,铲除任得敬才是当今大夏国的重中之重。 孰轻孰重分不清楚的太子,在让李仁孝感到失望的同时,也渐渐再一次让李仁孝把目光放在了越王李纯义的身上。 “甚至可以说,越王李纯义这一次可谓是因祸得福啊。所以让你趁早撇清楚跟当今夏国太子的联系,对于你大辽可谓是好处颇多。”匆匆洗漱完走回房间的叶青,终于不再绑着一头的脏辫,而是一头乌黑的长发在脑后随意的扎了一根马尾,额前几缕头发自然的垂在半边脸颊之上,带着一股狂放不羁的野性。 耶律月透过叶青身上那单薄的衣衫,明显能够感觉到那衣衫下隐藏着的强有力的躯体,如同猎豹一样充满了力量跟一股让她不敢直视的雄性美。 微微侧过脸颊,不再看着穿长袍的叶青,不服气的问道:“你怎么就知道李仁孝会有意换掉太子李纯佑?” “亏你还是皇家的公主,事情到了这种地步,李仁孝不换太子还能怎么办?难不成在平定了任得敬后,再次禅位给对他已经不满的李纯佑?你也不想想,等李纯佑一旦当了皇帝,又岂会给李仁孝这位禅位的皇帝好果子吃?”穿好衣衫的叶青,回过头看着侧着脸颊不看他的耶律月说道。 虽然叶青说的句句在理,但耶律月显然还是很不服气,因为这样一来,等同于在她来到夏国后,所有的一切努力都等同于白费了。 原本想要借着李仁孝登基,从而使得夏国成为辽国一个强有力支撑的计划,则是因为如今叶青的一番话,彻底的成了一步废棋。 “那现在该怎么办?”耶律月抬头问道。 “出去散散心,今天晚上这么热闹,不散心就太对不起自己了。”叶青打开窗户,看了看楼下刚刚经过的一队夏人兵士,想了下后说道。 “你……你不会真要……真要去刺杀任得敬吧?为何不让他们斗个死去活来的时候,你再动手?”耶律月睁大了美眸,还是感觉到有些不可思议。 虽然她已经知道了,叶青的目的便是任得敬的人头,但……但今夜显然是夏国皇帝跟任得敬之间的决战,叶青一个小小的宋使若是搅和进去,怕是还不够夏国皇帝跟夏国楚王塞牙缝的吧? 叶青轻松的笑了笑,呵呵道:“宋廷孱弱,不比你们大辽,今夜之事儿一旦平定后,李仁孝跟翰道冲就不会像之前那般视我为无物了。而你们大辽,不管他们谁胜谁负,都会是他们的座上宾,而我,恐怕就只有逃路这一条路可走了。” “你……你的意思是你要连夜逃……赶回宋国?”耶律月急忙把逃换成了赶,一双美眸停留在眼前狂放不羁的男人身上。 “不错,金人在中卫的人也因为前几日我被抓,被完颜璟撤了回来,前往宋国的路途对我而言,也是一片坦途了。”叶青笑着走出门,看了一眼跟在身后的耶律月说道。 “那你为何还要救他?若是今夜被我一箭射死,你回宋廷之路,岂不也是一片坦途?”耶律月有些迷惑道。 “不一样,第一,完颜璟不能死,他真的对宋、辽、夏很有用,金国若是亡了,我们谁都没有好果子吃……。”叶青笑着说道。 “鞑靼人真有你说的那么厉害?可在我看来,他们如今可算是还未完全开化……那第二是什么?”耶律月好像也不愿意在鞑靼人的问题上纠缠,反正刺杀完颜璟一事儿已经失败了,再去多想已经毫无意义了。 “第二自然是为了我自己,完颜璟这次出使夏国,只要活着回到金国……我在宋廷的日子也会相对好过一些。所以我阻止你杀他,也是为了让他承我的人情,希望他回到金国后,能够报答我。”叶青眼眸中飞快的闪过一抹苦涩,但依然还是被耶律月敏锐的捕捉到了。 “你在宋廷的日子并不好过?看来你们的皇帝也不是很信任你这个使臣了?”耶律月嘴角勾起一抹诱人的弧度,不由自主的撇嘴之余,就看见叶青那张脸突然间在自己眼前变大,而后嘴唇再次被叶青吻在了上面。 “呜……。”耶律月双拳用力的拍打着叶青的胸口,但随着叶青腾出一只手抓住耶律月的一只秀拳时,耶律月便主动的踮起了脚尖,一双手臂挣脱开叶青的手,而后揽住了叶青的脖子。 过了好半晌后,就在两人都快要呼吸不过时,两人的嘴唇才分开。 耶律月依然搂着叶青的脖子,又快又急的说道:“记得你欠我一个天大的人情,若是我耶律月让你叶青帮我,你要是敢不来,我就是做鬼也不放过你!哪怕是撇下你那两个娘子,你都要给我赶过来看我!” 第四百七十五章 乱夜 耶律月跟随着叶青走到楼下,而在大片的昏黄灯光照不到的阴影下,就在他们刚刚走过去时,瞬间无声无息的冒出了好几个人。 “如何了?”叶青伸手在虚空中一抓,许庆扔过来的步枪便被他稳稳的抓在了手里。 耶律月蹙眉,看着叶青手里那奇怪的东西,不知道值此关键时刻,不拿刀不拿弓弩的叶青,为何抓了这一把兵器在手。 看着叶青低头极为熟练的摆弄着手里奇怪的东西,金铁清脆的响声便在耳边响起,听起来倒是颇为舒服跟悦耳。 “还得等,泼李三还没有回来,按照约定,等到城门大开时,我们才能趁乱逃出去。”赵乞儿皱着眉头看了一眼叶青旁边,孤身一人的辽国公主说道。 叶青点点头,看了看赵乞儿身后的十数人,而后又仰头望向夜空想了下道:“老赵带人跟我一块儿前往西城门掩护我,其他人跟泼李三会和,而后在前往中卫的道路上等候我便是。” “这样可行吗?若是一旦出现什么意外,咱们可就是插翅难飞了。”赵乞儿看了看身后的十数人,还是觉得人数太少,这样子铤而走险怕是有些不保险。 “人头够呛是能够带走了,我又不是关云长,能够于千军万马之中取敌上将首级如同探囊取物。但不管如何,任得敬必须死才行。”叶青倒是有自知之明,今夜的任得敬跟前必然是重兵保护,自己真想要带走任得敬的大好头颅,恐怕就是把自己这些人都搭上也不够。 赵乞儿看了看叶青手中的步枪,再看看叶青自信满满的样子,而后坚定的点点头道:“好,我带人掩护你,一旦得手,你也不必顾及我们,自己立刻出城往中卫方向跑便是了,我们会在后面跟上的。” 叶青看着一脸凝重跟视死如归的赵乞儿,随和的笑了下,拍拍其肩膀道:“别这么紧张,兴庆城一旦真正乱起来后,对于我们来说是有着大把的机会。” 赵乞儿点点头,而后跟许庆等人交代了几声后,便立刻跟在叶青跟耶律月的身后往西城门的方向走去。 此时的兴庆城已然是开始陷入到了混乱之中,叶青等人骑着战马穿梭于大街小巷之间时,时不时便会碰到同样穿街走巷的夏人骑兵,同样的甲胄同样的兵器,每次交错时,虽然会引起夏人将领的质问,或者是夏人将领对于长官的行礼,但好在,因为耶律月这个辽国公主的存在,只要每次碰到质问声时,一句护送承礼公主回驿馆的话语,便能如同通行证一样,让他们畅通无阻。 “你在利用我!”经过了好几道关卡后,耶律月终于发现,自己再次被眼前这个家伙利用了,就如同护身符一样,一直护送着他们从南城往西边的方向走去。 叶青诧异的看着眼前即便是身着盔甲,但也掩饰不住那股魅惑妖精味道的耶律月道:“辽人的驿馆不就是在西边?” “那又如何?但若不是我公主的身份,你们岂能这么大摇大摆的穿城而过?”耶律月气呼呼的说道,视线看着另外一边的夏人兵士,在将领疑惑的目光下快速离开。 “我是想要让你尽快回到驿馆,所以才带着你过来的,非是利用。”叶青继续打马前行道。 铁骑在混乱的兴庆城街道上密集的响起,甚至整个兴庆城内的马蹄声,比起往日里的白日都要显得密集。 城内的百姓也仿佛是知道今夜将会有大事件发生一样,一个个紧闭着门户,躲在没有点灯的房间里,透过缝隙观察着街道上的一切。 一些胆子较大的百姓,则是会燃起房间内的油灯,但也只敢把大门开出一个小小的缝隙,看着夜色之下有些兵荒马乱街道上,一队队铁骑疾驰而过。 不过不管如何,整个陷入混乱之中的兴庆城,此时还没有厮杀声大规模的响起来,不过小规模的金铁交鸣、箭矢划破夜空,或者是射进民居的景象,已经是时有发生。 辽人驿馆门口的任雷随着驿馆大门打开的瞬间,在随着太学士王俭、土蕃僧人格西锁布率领着皇宫精锐一涌而出时,任雷便开始示意手下向前,而他自己则缓缓向后退去。 萧处温、李奉迎的神色开始变得不那么友善起来,看着缓缓往后退去的任雷,立刻大声喊道:“既然任公子已经来了,不妨上里面歇息一会儿如何?” “不用了,本公子还有事儿,就此告辞。”任雷几乎是刚刚说完话,便立刻调转马头,带着自己的亲信向皇宫的方向跑去,而留下来的人,随着驿馆门口太学士王俭的一声“格杀勿论”,皇宫的精锐瞬间便向任雷留下的兵士冲了过去。 萧处温、李奉迎回头看向王俭跟格西锁布,笑着点了点头后道:“承礼公主说了,我大辽只支持贵国皇帝,至于太子为何来此,并不清楚。需要我大辽兵士帮忙吗?” “那就多谢萧大人跟李大人了。”王俭也不客气,向着萧处温跟李奉迎行礼说道。 萧处温跟李奉迎笑着点点头算是回礼,而后向身后的辽人兵士以及屈出律示意,随即辽人便开始加入到了夏人之间内战的战团当中。 厮杀声与金铁交鸣之声瞬间在辽国的驿馆门口如同炸弹一般,在冷清的夜空上方响起,与驿馆还相隔不过两条街道的叶青,先是侧耳倾听了下厮杀声传来的方向,而后便是立刻率领着赵乞儿,穿过一条极其狭窄的巷子,往皇宫的方向追赶而去。 一队密集的马蹄声音在他们耳边不远处响起,刚刚穿过小巷的叶青,便看着任雷带着一队人马往皇宫的方向冲去,当下扭头看了看身后,又看了看他将要赶往的西城门方向,当机立断道:“截杀任雷,带人头回来。” “你呢?”赵乞儿一把拉住扯着缰绳,就要往相反方向去的叶青问道。 “我一个人足够了。”叶青拍了拍背在肩膀上的步枪道。 赵乞儿看着叶青沉默,又有些忌惮的看了一眼耶律月后,才道:“离承天寺不远,叫青叶茶馆,从那里进去登上登上房顶,便能够把西城门的情形一览无余。” “我知道,之前咱们不是去过一次?”叶青笑了笑,马镫里的脚踢了两下马腹,给赵乞儿等数十人让开路后说道。 “保重,我会过来接应你。”赵乞儿再次认真的说道。 叶青点点头,看着赵乞儿带着众人离去,看着只剩下身着盔甲的耶律月,想了下道:“过一条街便是你们的驿馆了,显然你们的人已经跟夏人交上手了。” “我想看你怎么杀掉任得敬,若是他不死,我大辽这一趟夏国行,可就是白费力气了,而这一切还都是拜你所赐。”耶律月摇着头,显然是要看看叶青是怎么杀任得敬。 目光望向叶青肩膀上背着的步枪,虽然她不知道其杀伤力如何,但看着叶青一路上都如此宝贝那奇怪的东西,耶律月竟没来由的相信,或许这个奇怪的东西,真的能够帮助叶青刺杀任得敬成功。 “真要跟我共患难?”叶青呵呵笑着掉转马头道。 耶律月不屑的撇撇嘴,冷冷道:“要是任得敬不死,我绝饶不了你,你也别想就这么轻易的离开兴庆城。” “走着瞧就是了。”叶青自信说道。 孤零零的两人走在漆黑的大街之上,不能再像刚才那般,在众人的簇拥之下,光明正大的往西边赶路。 所以在前往西城门的方向时,一旦遇到一些风吹草动,或者是前方传来隐隐的马蹄声、嘈杂的脚步声时,叶青都会带着耶律月立刻就近躲避起来。 而因为战马这个目标过于太大的缘故,在快要接近那家青叶茶馆时,叶青跟耶律月也早已经放弃了战马,一路小跑对躲避着路上夏人的铁骑跟步卒。 一盏昏黄到近乎于萤火虫光芒似的油灯,透过青叶茶馆那发黄的窗户纸缝隙,向漆黑的夜色洒下一道细微的金黄色。 随着叶青节奏感的敲门,里面立刻传来了快速的脚步声,武庸打开门拴,看着胡子拉碴但精神还不错的叶青,神情之间写满了惊喜跟欣慰。 “末将见过统领。”武庸急忙行礼道,但当看到后面的耶律月时,武庸的神情还是微微一僵,但依然还是友好的冲耶律月点点头,在耶律月跟着叶青走进来后,立刻关上门道:“中卫茶铺自昨日起便已经人去楼空,这家青叶茶馆怕是很快也要不保了,所以统领还应该小心一些才好。” “武判跟那夏国的热辣公济现在在何处?还在城外不成?”叶青走到后面的房间,一个简易的梯子便竖在墙角,而在梯子的上方,便是一个不过两尺见方的出口,供人们由梯子登上房顶来用。 “还在城外,西城门应该是任得敬防御的重中之重,但也因为任得敬的到来,让末将跟兄长并没能多多联系上,只知道西城门外有着大批的夏兵,不知道是主力还是佯攻,但不管如何,最起码是牵制住了任得敬,半个时辰了,没听到这边有大批的人马离去。”武庸的双眼因为熬夜有些通红,不过还是尽量简洁的像叶青说道。 “这里距城楼多少步?”叶青一脚踏上梯子,随意的试了试牢固与否后扭头问道。 “到城墙根下,四百六十七步。”武庸自信的说道。 “稍微有点儿远了。”叶青喃喃自语了一声,而后便抬腿往房顶上爬去。 第四百七十六章 黎明前的黑暗 耶律月成了跑腿的,上上下下、一趟一趟的帮着叶青拿着毯子等物,最后实在不耐烦之下,踢了一脚趴在屋顶的叶青,不耐烦的说了一句自己拿,而后便坐在毯子上,说什么也不动了。 最后自然是武庸自己带着刚刚沏好的茶水,而后爬到房顶递给了叶青,在离开下去时,指了指远处那灯火通明的城墙道:“从这里根本看不清楚人脸,统领觉得此地真的可行?” “当然不可行,但一时半会我们也没办法让任得敬下来不是?等等看看吧,也有可能等到明天早上,身后晨光升起时,就有机会了。”身为一个狙击手,叶青的心态还是极为对得起自己的专业,所以早早爬上房顶的他,早就已经做好了在房顶继续熬夜的准备。 如今的天气,即便是深夜的气温,也不再像他们刚刚到达兴庆城时那般冷了,微风吹过带着丝丝依然沁骨的凉意,也带着从远处隐隐传来的厮杀声。 兴庆城不论是民居还是客栈酒楼等等建筑,大部分都是黄土夯就的平层,所以此刻坐在房顶的他们,虽不能看到整个夜色之下的兴庆城全貌,但最起码眼前的一切都还能够一览无余。 南边时不时有火光照亮着夜空,北边同样时不时有着火光,夹杂着厮杀声传来。 马蹄声或近或远,南边的皇宫虽然看不真切,但依稀仿佛也能够看见一些在火光下晃动的人影,显然皇宫那边,此时也不像是看起来那般太平了。 李仁孝依然沉稳的坐在御书房内,即便是外面的喊杀声已经是清晰可闻,但李仁孝显然并不着急。 御书房内的群臣或是面带忧色,或者是神情凝重,但却无一人在李仁孝沉默时敢于说话。 在场的每一个人都知道,当陛下选择在群臣跟前沉默之时,便说明陛下如今的心情不是很好,最起码不像是陛下表面上那般平静才对。 格西锁布在太监的带领下,含笑走进灯火通明的御书房内,僧袍上的点点鲜血,还是让众人明白,这位土蕃僧人显然并不像是表面上那般轻松。 随着格西锁布行礼,而后站在了一脸阴沉跟悲痛的翰道冲旁边,李仁孝才缓缓抬头道:“如何?” “太子殿下很感谢您的养育之恩,对自己连辽一事儿太子殿下心中也是极为懊悔。”格西锁布温和着语气,顿了下后继续说道:“走的没有任何痛苦,也没有埋怨陛下哪怕一句话。说到底,还是受了辽人的蛊惑,从而被权利蒙蔽了双眼,还望陛下能够原谅太子殿下。” 李仁孝捏着手里的毛笔,在掌心里使劲的来回攥来攥去,最后长吐一口气道:“翰道冲,下令热辣公济攻城。” “是,陛下。”翰道冲急忙从旁边走出,语气带着掩饰不住的悲壮道。 看着仿佛一下子老了十岁的翰道冲,李仁孝仿佛不忍再多看一眼似的,再次缓缓仰头闭着双目,道:“去吧,朕命你去接应热辣公济,领……皇宫精锐三千为家人报仇雪恨。” “臣多谢陛下隆恩,但还请陛下以大局为重,臣等自当以陛下安危为重……。”翰道冲跪在地上,一瞬间便是老泪纵横。 任雷杀他全家的噩耗,他在到达皇宫不久后便已经知晓。 如同五雷轰顶一般,让站在李仁孝跟前的翰道冲一个站立不稳,整个人便晃晃悠悠的瘫坐在了地上。 若不是李仁孝招来太医为其把脉,怕是翰道冲都闯不过眼前一关,就要跟随着他的家人一同而去了。 如今听到李仁孝为了他的私事儿,竟然不惜命他率领皇宫精锐三千去找任得敬报仇,这对于向来忠君爱国,从不把个人生死放在心上的翰道冲来讲,无异于天大的恩赐跟安慰。 老泪纵横的翰道冲,最终还是听从了李仁孝的旨意,带着三千皇宫精锐快速走出了皇宫,往西城门的方向赶去。 御书房内的李仁孝,在亲自送走翰道冲缓缓再走回来,看着房间内的群臣,又看了一眼格西锁布后说道:“召越王进宫议事。” 如同翰道冲一样,在得知太子走的很安详的李仁孝,在一瞬间苍老不少后,继续坐在椅子上,对着格西锁布说道:“给朕讲讲,他都说了一些什么。” 格西锁布点头,在众臣的目光之下,讲述着跑到辽人驿馆里头的太子李纯佑,是如何安详的离开了人世间。 走出皇宫策马扬鞭的翰道冲,心里头很清楚,这个时候也只有自己出现在西城门口,才能够有可能给任得敬带来真正的压力,热辣公济在城外,自己在城内,里应外合之下,没有理由不能够成功。 当然,前提是自己如何能够带领着陛下拨给的三千精锐,冲出被任得敬手下在皇宫形成的包围圈。 皇宫外面如今已经是杀红了眼,震天的厮杀声对于走到宫门口的翰道冲来说,仿佛像是让他看到了自己的家人,在任雷的屠刀下,缓缓倒下去的场景。 “任雷,老夫绝不会放过你!”翰道冲双拳紧握,望着厮杀在一起兵卒,仰天长啸道。 而此时被翰道冲恨不得想要千刀万剐的任雷,却是仓皇失措的在小巷里头乱窜。 他很清楚是南宋使臣的人混进了他身后的护卫当中,但他并不知道有多少人混了进来,一番在接近皇城的混战,随着皇宫外严守皇宫的兵士赶过来的时候,他已经是不得不放弃抵抗开始逃命。 身边原本的数十名死士一般的护卫,如今已经被如影随形的敌人追杀个一干二净。 紧张害怕的任雷身上的盔甲此时已经是歪歪扭扭,一支护臂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脱离了手臂,隐隐作痛之间,手心里全是自手臂上流下来的温热鲜血,此时紧紧一握拳头,黏糊糊的感觉让他极为难受。 头盔也早已经被他在逃跑的时候,因为碍事扔到了另外一条巷子口,同时也希望那头盔能够混淆追兵的视线,让他们以为自己是顺着身后的那条巷子而逃。 喘着粗气的任雷缩在巷子里的角落里,一连拍打了好几户民居的大门,但每一扇大门都如同无情冷酷的铜墙铁壁一般,在他的求救声下毫无反应,即便是他已经明明看到了窗户内亮起了灯光,但里面的人影却是没有一个敢于开门收留他。 隐隐的脚步声让任雷不得不强行按耐住自己急促的呼吸声,侧耳倾听着像是向他这边走过来的脚步声,手中的长刀不自觉的紧了紧,缓缓直起身子左右看了看,察觉到并没有人靠近后,又再一次的蹲下身子喘着粗气。 气氛有些诡异的巷子,让任雷急促的喘息几下后,就不得不抬头左右探望一番,警惕着会不会有追兵找到自己的藏身之地。 而随着他继续躲在巷子的角落里,好不容易喘匀了急促的气息,再次抬头的时候,巷子的两头则是人影憧憧,缓缓的向他这边推进着。 走在最前面的一个熟悉的人影,一股不寒而栗的感觉,瞬间让任雷从头顶凉到了脚底,有些不敢相信的看着一道火折子瞬间点燃了火把后,赵乞儿那冷森森的面孔,出现在了自己的面前。 “你……还还真是你们。”任雷惊慌失措、脸上写满了震惊的缓缓站起身,看着一脸狞笑缓缓向他靠近的赵乞儿说道。 手里的长刀在任雷无意识的手中滑落,远处的厮杀声依然在继续,长刀嗑在地面上的脆响,显然引不起任何人的注意。 “任公子,想不到我们竟然在这里见面了。”赵乞儿缓缓举起手里的弓弩,瞄准了不过相距二十步距离的任雷道。 “你……你不要过来,你不要杀我,你不要过来,求求你们了……。”任雷看着赵乞儿手中那让他浑身发软的弓弩,瞬间心志便被瓦解,整个人一下子跪倒在地,痛哭流涕的求饶着。 当初在临安时,任雷就曾经见到过赵乞儿,所以对于皇城司有限的几个人,任雷可谓是极为了解,而对于眼前面色阴沉,即便是大白天都能够让人感到一股凉意的赵乞儿,任雷从来就没有认为这是一个好相处的人。 而另外一边一直坐在屋顶的叶青,与耶律月屁股底下坐着毯子,身上同样是披着厚厚的毯子,中间放着武庸拿上来的茶水,此时有一搭没一搭的说着话,或者是时不时远远的观察着城墙之上的景象。 “为何他们不攻城?他们在等什么?”耶律月抱着自己的双膝,蹙眉看着面目在夜色下依然清晰的叶青道。 “等里头的内应吧,李仁孝隐忍多年,若是没有十足的把握,绝不会轻易的跟任得敬撕破脸皮,既然如今已经撕破脸皮,就说明李仁孝已经算是胜券在握了。”叶青看着耶律月把下巴轻轻放在膝盖上后的侧脸,喃喃说道。 “内应?皇城那边的厮杀声已经持续了小半个时辰了,看样子还完全没有结束迹象,为何热辣公济不选择其他城门攻城?”耶律月知道叶青一直静静的打量着她的侧脸,但她很喜欢这种感觉,所以也继续保持着侧脸面对叶青道。 “因为李仁孝怕的并不是攻不下来兴庆城,而是怕任得敬狗急跳墙,从西城门逃走。”叶青长长的叹口气,往耶律月的身边挪了挪道。 第四百七十七章 处境 最终被某人拉进了怀里,头靠着那结实有力的胸膛,一边望着远处城墙上的火把跟来来往往的人影,耶律月颇为享受的喃喃说道:“原来……原来李仁孝一直是在示弱,让人以为他已经被任得敬逼的只有承认分国称帝一事儿了。所以这样的示弱,不单让我们相信了,就是连任得敬也相信了,他分国称帝不过是时间早晚的事儿而已。所以我们都被李仁孝骗了。” 闻着耶律月秀发上的幽香,抓着人家的一只小手,笑了下道:“野心需要有相匹配的实力辅助才行,不然就是一个笑话。” 耶律月疑惑的在叶青胸口抬头,望着那胡子拉碴的下巴,有些不明白叶青此话到底是何意,听起来并不像是在单单针对任得敬一事儿。 长吸一口冷清夜色下的凉气,叶青悠然道:“能够成为一个帝王,自然是有着他该有的城府跟心计才行,李仁孝有夏国这个诺大的根基跟背景做后盾,任得敬在夏国虽然有实力,但他的背后却是没有可以依靠或仰仗的根基、背景,这也是为何他寻求金人支持的原因。归根结底,像他们这样身处高位的人,拼到最后,便不只是以实力论英雄了,朝堂之上的派系分立,以及世家大族的支持等等,如同行军打仗的粮草供给一样,有时候远远比表面上看到的实力更为重要。” “你是说,任得敬远远还没有强大到,真的能够分国称帝的地步?”耶律月侧脸紧紧贴着叶青的胸膛,又舒服的往里挤了挤后,才低声问道。 “华夏民族历朝历代,谋反之枭雄多不胜数,但最终能够坐拥前朝江山的却是少之又少,权臣将相在朝堂之上能够一手遮天,但若想要改朝换代,远远不是一代人就能够做到的。这就是因为他们虽然有跟皇室掰手腕的实力,但却没有皇室多年累积下来的深厚根基。即便是曹操,一生最终也不过是一个魏王,魏国立国的奠基人而已,最终还是要由其子来为他立国追尊。可见,想要称帝绝不是任得敬想的那般简单,单单有了跟李仁孝掰手腕的实力就足够了。”叶青搂着怀里的娇躯说道。 夜色依然深沉,屋顶上的一男一女同披一条厚厚的毯子,前面的茶水被武庸已经换了好几次。 从一开始武庸上来时,耶律月还因为羞涩的缘故,要从叶青怀里起身避开武庸,再到哪怕是武庸在送茶望向她时,她都能够窝在叶青的怀里坦然与其对视。 武庸并不知道叶青用了什么手段,竟然能够让一个辽国最为尊贵的公主投怀送抱,但不管如何,看着统领能够拥着辽国公主,他心里头还是衷心的替叶统领感到高兴。 当然,他不知道的还有,叶青最终到底跟辽国公主达成了什么协议,或者说是给了辽国公主什么样的忠告,但在最后一次送茶过来的时候,还是听到了辽国公主在叶青的怀里温柔的说了一句:我会谨记的。 叶青下意识的抚摸着耶律月的一只手,脑海里的思绪因为跟耶律月讨论任得敬成败一事儿,让他也不由自主的开始审视着,自己以后在宋廷的处境。 如同照镜子一样,在评论任得敬的时候,叶青也不得不对照自己当下的处境,自己如今在临安,也只能算是堪堪有了能够保命的实力,但要是提及根基、背景,他叶青依然还是一穷二白。 相比起史弥远有着他父亲魏国公史浩历经一辈子打下来的根基,以及韩诚、韩侂胄父子跟皇家皇亲关系的背景,叶青感觉自己就像是一个乞丐、白身。 若是想要以后在临安不被这两人算计,或者是被这两人打压,叶青便不得不寻求自己的根基与背景。 而今太上皇赵构对自己已经是可有可无,即便是眼下没有杀他之心,但也如汤思退临终所言,当赵构自知命不久矣时,那时候赵构还会善心的留着自己吗?想必让自己提前为他陪葬的可能性更高一些吧! 如今虽然能够得到当今圣上赵昚一番赏识,算是让他日后回到临安,还能微微的松口气。但谁知道这个历史上被冠以孝宗庙号的皇帝,会不会在赵构临终前,以对赵构的孝道为由,而杀了自己呢? 南宋的武将不好当,特别是被枢密院写在名单上,被朝廷跟文臣看重的武将,更是处境尴尬。 虽然如今自己还没有到那种地步,但这一次等回到临安后,因为金人免岁币,因为完颜璟的先生二字,因为夏国任得敬一事儿,这几件事儿的功过加起来,想必自己在临安怕是便会被人惦记上了吧。 “若是宋廷不容你,我大辽便收留了你如何?”耶律月像是知道此时此刻叶青的心中在想什么一样,抬起头,一双夜色下依然明亮的美眸,静静的看着叶青,想了下后撇嘴又道:“不过你若是投我大辽,你那两个娘子只能做小的……。” 原本还理直气壮的耶律月,说道最后的时候,声音已经低到怕是只有自己能够听见了。 叶青看着带着一丝羞涩低下头的耶律月,收回心思笑了笑后道:“屈出律不宜留在你们大辽,屈出律如今虽然还未露出其狼子野心,但……大辽若是还有些远见的话,就该利用屈出律这把对鞑靼人最为了解的利刃,来趟鞑靼人在草原上的浑水才是。” 耶律月蹙眉,自己的情真意切非但没有换来人家的感激,反倒又换来了他对大辽的指手画脚,于是以额头有些不满的在叶青胸膛撞击以示抗议道:“你这个人太奸诈阴险了,你到底有什么目的?你到底想要干什么?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接近我并非是因为我,你是想要利用大辽。” “什么叫接近你并非是因为你?”叶青有些疑惑:“绕口令似的。” “别装了,别以为我真的那么好骗。或许别人会觊觎我的美色,但你叶青绝不会!虽然有几次你情不自禁,但……哼,那也是你就势而为,你还是想要利用我大辽……难道就是为了你嘴中的鞑靼人?鞑靼人就那么值得你忌惮、甚至是害怕吗?”耶律月仰头好奇问道。 “若是可能,我真的想联合辽、金、夏灭鞑靼人,你信吗?”叶青低头,深邃的眸子、棱角分明的脸颊加上下巴的胡子,此时倒是颇有一副乱世枭雄的模样儿。 “不知道。”耶律月望着叶青那让她猛然间心跳加速的霸气模样儿,又在叶青怀里舒服的拱了拱,低着头喃喃道:“宋廷没有那样的魄力,除非宋廷能够收复被金人占领的疆域,或者如此一来,你们宋廷才有可能得到夏、辽甚至金人的尊重,愿意以你宋廷马首是瞻。但……宋廷夺回了被金人占据的疆域,而后还想要让人家听命于你,有点儿异想天开了,毕竟不是每个国,都像宋廷似的,会对世仇的话俯首听命。” 最后的话语带着对赵宋宗室说不尽的讽刺,但叶青却也是无可奈何,面对耶律月的讽刺,他何尝又不知道,华夏民族的历朝历代中,怕是也只有南宋这么一个奇葩的中原正统了,被人打了一巴掌,夺去了妻儿老小后,非但不想着如何报仇雪恨,竟然还是对仇人唯命是从。 “连你也一样,看来这是你们宋人骨子里的懦弱。”耶律月最后又想起了今夜被叶青搭救的完颜璟,于是又没好气的补充了一句讽刺。 叶青面对耶律月的讽刺无言以对,而不远处的马蹄声也算是正好解了叶青一时的尴尬。 翰道冲率领着三千精锐,以及众多夏人兵士如同潮水一样,从四面八方缓缓向西城门的方向涌来 而南边皇城方向的厮杀声,也不知道从何时起,已经变得弱不可闻,就连那熊熊冲天火光,如今也显得暗淡了很多,依稀能够看到的人影,更多的像是在做善后工作。 兴庆城的其他几个方向,虽然时不时还会有小规模的厮杀声传来,但其规模显然都被控制在了可控的范围内,加上任得敬一直把守着西城门,所以也使得兴庆城的紧张乱夜,并没有真正的掀起一个全城乱战的景象来。 “是翰道冲。”从叶青怀里爬起来的耶律月,往前探着上身看着不远处的西城门口,越聚越多的夏人兵士跟铁骑说道。 叶青还未来得及答话,便听见身后不远处那下方的梯子处响起了脚步声,只见武庸神色欣喜的爬上来急急道:“老赵得手了,人头如何处置?” “跟着翰道冲一同过来的?”叶青听到赵乞儿得手的消息,语气也带着一丝兴奋道。 “正好碰上了,但人头还在我们手里。”武庸用力的点点头道。 “……送给翰道冲,而后让赵乞儿趁机带人离开,你也跟着他们离开这里,在城外接应我就是。”叶青一把抓起放在旁边的步枪说道。 “这……要不我陪着统领如何?你一个人太危险了。”武庸有些担忧道。 旁边的耶律月,静静的听着叶青跟手下谈话,虽然她心里早有准备,但是当再一次听到,今夜之后,叶青便会离开兴庆城时,心头还是莫名的升起了一抹淡淡的哀伤。 第四百七十九章 猜测 夏人显然都想要抢到从城头上坠落的任得敬来立功,加上事发突然,就是连翰道冲都还没有反应过来时,身边的武将便开始抽出长刀下令大军攻城墙。 随着里面的人开始发出响彻云霄的喊杀声,外面原本对峙的两军,也几乎是同一时间开始向对方发起了攻势。 城墙之上的任得敬大军,虽有人在任得敬衰落城头之后,便已经放下了手中的兵器。但绵延不绝,一眼望不到头的城墙上,绝大部分的人还不知道他们的楚王已经气绝身亡,所以依然还在其他将领的率领下,悍不畏死的向城下准备攻城的夏军开始射击。 站在一条狭小的巷子口,一手牵着马缰的叶青,望着前方远处开始如同人间地狱的战争场面,滚石、滚木,滚烫的热油等等守城利器,都被任得敬的大军拿出来开始向下面的夏军发动着无情的攻击。 身后响起一阵嘈杂急促的步伐声,萧处温跟李奉迎,以及屈出律神色紧张警惕的带着辽人,快速的出现在叶青跟耶律月的身后。 听到身后的脚步声,耶律月第一反应便是飞快的松开一直握着的叶青的手,回头看着风风火火赶过来的萧处温等人,缓缓点了点头后,又再次望向了同样望向她的叶青。 “城门怕是一时半会儿还不会被攻破,你没办法出去的。”耶律月语气平静道。 “估计还得再等一会儿了。后会有期?”叶青笑的极为灿烂,同样平静的说道。 耶律月默默无言,而后又点了点头,内心深处想要留住眼前这个笑的极为灿烂,一点儿分离伤感的男子,但话到嘴边,耶律月却是无论如何也说不出口。 “后会有期。”耶律月再次点点头,语气极为坚定,转身面向萧处温等人,刚刚走了两步后,又回头看着巷子口一人一马的叶青,举起手中的子弹道:“若是有一天看到它,我不管你有什么事情,都必须立刻丢下你的娘子来大辽找我!” 看着有些落寞的耶律月,叶青难得受到感伤的传染:“一定会的。” 大庭广众之下,耶律月如同一只白色的蝴蝶一般,突然飞似的跑到叶青跟前,当着身后萧处温等人的面,紧紧的搂着叶青。 “我知道你在利用我,但我甘愿被你利用……也许那天在前往兴庆城的途中,我不该掀开车帘,而后看到你……轻易的就走进了我的心里。”耶律月眼眶微红,双手紧紧抓着叶青后背的衣衫,仿佛怕叶青瞬间从她的怀抱中飞走似的。 叶青看着萧处温等人不善的眼神,很难消受眼下的美人拥抱,不过好在,萧处温几人看着耶律月的背影,鼻孔微微的哼了一声后,然后便是不约而同的转过身,算是给他们二人留下了道别的空间。 完颜璟身着隆重的郡王朝服,马车缓缓行驶在清晨微凉的街道上,原本该是清新略带泥土芬芳的空气,此时却是隐隐带着丝丝血腥味儿飘进马车里。 从驿馆前往大夏国皇宫的路上,到处可见昨夜厮杀过的痕迹,干涸的鲜血沾染在黄土墙壁或者马路上,无声的叙述着残酷的战争,永远都是用鲜血与生命来浇灌的。 前后的护卫马蹄发出有节奏的声音,金人兵士手里的弓弩,也因为昨夜的厮杀,即便是到了此时,依然是警惕紧张的搭箭在弦,时刻防止意外发生。 安彦敬坐在马车里完颜璟的对面,像完颜璟禀奏着昨夜里前前后后发生的事情,甚至是包括如今依然还厮杀正烈的西城门城墙下的战况,也是金人如今关注的地方。 “叶青没有消息?”完颜璟手拄下巴望着侧面刚刚放下的车帘道。 安彦敬摇了摇头,示意自昨夜泼李三等人离去后,即便是他派人暗中盯梢,也只看到了泼李三等人去了辽人的驿馆,而叶青跟辽国公主,并没有在驿馆里。 “会不会昨夜趁乱离开了兴庆城?”安彦敬想着唯一的可能道。 夏国国都兴庆城经过一夜的厮杀,如今看样子任得敬已是大势已去,而各国使臣当中,唯有完颜璟、耶律月的身份最为尊贵,即便是土蕃那位僧人,比起叶青的身份或者是跟夏国皇室的关系来,都要紧密的多。 而叶青要是还继续留在夏国,不论是以使臣的身份还是什么身份,都显然是在自取其辱,毕竟,哪怕是夏国最为关键的时刻,夏国皇帝也是一次都没有召见过这位宋廷的使臣,最多也是派遣了还是出使过宋廷的臣子跟叶青打交道。 “昨夜应该不会,但……这战后的第一个清晨就不好说了,或许他已经出现在西城门了,时刻准备着趁乱离开兴庆回宋廷了。”完颜璟继续拄着下巴,脑海里挥之不去的,依然是昨天夜里自己遇袭时,叶青站在二楼窗口时那模糊的影子。 “那要不要让乞石烈诸神奴……。” “晚了,先生早就算计好了。何况也没有必要了,昨夜先生派人救了我们,就足以说明,他没有一丁点儿想要投靠我大金的意思。”完颜璟神色有些颓废的道。 刚一到兴庆城时,他还是可以周旋在各个势力之间意气风发的金国金源郡王,但自昨夜后,他才发现,这个世界上的傻子太少了,像自己这般自以为聪明的人又太多了,但像先生那样聪明的人,可又是少之又少了。 想来想去,完颜璟便越发觉得,叶青跟李仁孝很像,是那种有大智慧,又懂隐忍的聪明人,而自己跟任得敬则是更像,是那种自以为聪明,甚至有时候会自欺欺人的那种人。 拄着下巴的完颜璟随着马车摇晃着身躯,想了下后还是向安彦敬解释道:“皇爷爷还是小看叶青了,即便是我们没有把乞石烈志宁从中卫召回,依然是守着阻止先生,但我们真的能阻止的了先生回宋廷吗?” “郡王的意思是,他在暗中还隐藏着一股强大的势力?”安彦敬又不是没有想过,只是想来想去还是百思不得其解,若是说叶青身边的人并非是那区区一百人,但他其他的势力又到底是如何隐藏的呢? “他是如何做到让自己的手下跟神兵似的,永远都会出现在最为恰当的时候呢?而不需要的时候,又能立刻跟空气似的,让人看不见摸不到。”安彦敬疑惑的自语道。 “所以当初他从武州前往草原时,必然有人在外接应他……而我们那时候因为乞石烈志宁大人、张玄素大人的死,都忽略了这个问题,一厢情愿的认为,是叶青命大所以才能从草原上逃到了夏国,而后接着以使臣的身份在兴庆城出现。我忽略了,皇爷爷也忽略了,甚至我们从一开始就小看了大宋皇城司,显然如今的皇城司,比任何时候都要让人害怕,其势力也如同蜘蛛网一样,一直在宋廷以外蔓延。”完颜璟静静的说道,语气显得极为平常。 而安彦敬的内心哪怕是表情,就没有像完颜璟那般平静了,有些惊骇的看着完颜璟,瞪圆了眼睛想了下道:“不错,他肯定是有其他人接应他,很有可能就是鞑靼人!郡王可以想想,昨天那泼李三所带来的人,一个个脸颊上都带着红斑似的,就像那些常年在草原上风吹日晒的鞑靼人一样…… 。” “即便是如此,但先生他又是何时结识的鞑靼人?这些鞑靼人……又是草原上哪一个部族的人?鞑靼人对我大金心存不满者有之,但一心向我大金者也是大有人在,王汗等人便是我大金在草原上的傀儡,所以先生一下子能够借来鞑靼人好几百人,他是怎么做到的呢?”完颜璟英俊的脸快要扭曲在一起了,但依然是想不透,叶青怎么就会跟草原上的鞑靼人有交集呢! “杀!”安彦敬这个文官,难得一见的面露恶狠狠的杀气:“杀到让鞑靼人承认、指认出,到底是谁跟叶青暗中勾结在了一起!” “这个提议皇爷爷绝不会同意的,皇爷爷的重心如今在中原吏治上,此事儿……本该是我父亲来做的。”小小年纪的完颜璟无奈的叹口气,自己的父亲体弱多病,别说前往草原了,如今就是出燕京都是极为苦难了。 “郡王,臣以为现如今您不该优柔寡断才是,正所谓当断不断反受其乱,还希望郡王以大金国运为重,这个叶青绝不能让他活着回到宋廷才是。大宋皇城司在他的麾下,已经远不是当年的皇城司了,郡王可还记得,当年我大金可是在皇城司有着身处正将高位的一个将领,但如今,我们连大宋皇城司到底有多少人,多大势力,他们在干什么,我们都是完全不知情啊。所以臣认为郡王绝不应该放叶青回宋廷才是,应该立刻下令,让乞石烈诸神奴率兵去追杀叶青。”安彦敬从马车上弓着腰站了起来,言辞恳切,但又杀气毕露的急急道。 随着完颜璟的话,安彦敬把叶青出使金国、从容走出草原,以及到达夏国之后发生的种种事情粗略的分析了下,特别是昨天晚上突然冒出那么多所谓的宋人,不单能够帮他们解围,还能帮他们震慑辽人,这就足以说明,叶青身后的实力,远远比表面上看到的要可怕的多。 第四百八十章 缺个章节名 “如何才能不战而屈人之兵,才是我该想的。能够利用别人帮自己达到目的的事情,便不要自己动手,免得被人发现你的弱点。”完颜璟看着要反驳的安彦敬,笑了下道:“这话是皇爷爷教我的。” “可……。”一听是陛下教完颜璟的,安彦敬也只好把一肚子话憋回到肚子里,但又有些不甘心道:“但此一时彼一时,如今若是我们不追杀他,眼睁睁的看着他回到宋廷,那对我们来说,若是想要杀他……。” “那我们利用宋人来杀他不好吗?”完颜璟抬头,看着安彦敬,脸上的笑容如同从叶青脸上揭下来粘到他脸上似的,神态举止也像是在模仿着叶青,道:“先生回到宋廷后的日子不会太好过,宋人是什么德行,没有人比我大金更清楚了。岳飞当年能被照顾冤死风波亭,为何就不能再冤死一个?” 看着自信满满的完颜璟,安彦敬也不知道金源郡王心中是不是已经有了计较,只是当他刚刚从大夏皇宫门口跳下马车,便看见不远处一架辽人的马车,也缓缓的驶了过来。 耶律月坐在马车里,满脑子都是自己转身离去时,那如今不止高大,也已经开始有些伟岸的身影,在胯下战马的嘶名声中,向着依然还在混战的西城门口冲了过去。 所以这一路上,耶律月的身边虽然有萧处温陪着说话,但耶律月却是无论如何也无法安宁心神,脑海中跟内心里,一直来回晃动着那一去决绝的伟岸身型。 甚至每每想要透口气,掀开车帘看着外面那昨夜厮杀的痕迹与干涸的鲜血时,耶律月便有种紧张到窒息的感觉,她开始担心,那人冲入厮杀的战团中之后,是不是能够活着离开,会不会也像其他兵士一样,最终身殉……。 每每想到此处,耶律月就有生离死别的感觉,那种无法言喻的心痛感,那种像是被人狠狠的揪着心的窒息感,让她一路上根本没有办法专注的听萧处温到底说了一些什么。 随着马车车身的晃动越来越小,依然还有些心不在焉的耶律月才在微微提高嗓音的萧处温的提醒下,茫然的啊了一声,问道:“箫大人您刚才说什么?” 萧处温看着一路上魂不守舍的耶律月,再想想刚刚公主殿下跟那宋廷使臣分别时的场景,自古英雄难过美人关,但这儿女情长的雪月风花,显然也让公主殿下变得多愁善感了起来。 “金人就在前面,要不要等一会儿我们再进去?”萧处温指了指车帘外面,对着耶律月说道。 “不必吧,即便是他知道了又如何?这里是夏国,不是他们的金国,我们怕什么?”耶律月掀开车帘,看着一身隆重朝服的完颜璟,视线正好望了过来,于是一把甩下车帘说道。 看着准备下车的耶律月,萧处温欲言又止,最后还是忍不住说道:“公主殿下就没有发现,那宋廷使臣叶青,并不是一个忠贞臣子?难道就没有看出来他潜藏的野心?” 耶律月听到萧处温把话题一转到了叶青的身上,神色之间瞬间充满了光彩,一双美目也变得明亮了起来道:“箫大人此言何意?” “从昨夜甚至是从任得敬带走他之时,公主殿下难道就没有觉得,这一切都是在那宋廷使臣的算计当中?包括阻止我们刺杀完颜璟,包括报信告诉臣您在青叶茶馆,包括他们一路护送完颜璟回驿馆的人手,这些人……可都是之前咱们见所未见的,总不能是凭空冒出来的吧?”萧处温想要提醒耶律月,不该被儿女情长蒙蔽了双眼,而看不清叶青利用她的真面目。 “箫大人说的不错,他确实在利用我!最恨别人利用我了,看我以后怎么报复回来,看他还敢利用我不!”耶律月嘴角带着一丝,只有女孩子陷入到儿女情长当中才有的甜笑道。 “……。”萧处温目瞪口呆,看着耶律月那甜甜的样子,这话说的哪里像是要报复啊,倒像是恨不得那南宋使臣立刻出现在眼前的样子。 但也不得不说,或许是因为叶青破坏了他们刺杀完颜璟的计划,所以才使得萧处温等人,对叶青刚刚有了一丝好感后,又因为眼前的完颜璟而瞬间消失的无影无踪。 如同安彦敬对完颜璟的提醒,萧处温同样也感觉到了叶青的不可捉摸跟深沉城府,甚至他还看到了安彦敬跟完颜璟看不到的叶青的另一面。 在他眼里,叶青绝对不是一个腐臣,更非是一个宋廷的忠贞臣子,虽然他一直在拒绝着金国的拉拢,但萧处温无论如何还是看不到哪怕一丁点儿,叶青对赵宋宗室的忠诚。 总之在萧处温看来,叶青接近他们的公主殿下,绝对不是儿女之情那么简单,其背后绝对隐藏着不可告人的秘密,绝对是在利用着公主殿下的身份,想要为他谋取什么利益才对。 完颜璟像是也不再着急,看了一眼东边刚刚冒出天际的朝阳,一边打量着因为昨夜厮杀,而导致如今有些破败的皇宫门口,待耶律月走到跟前时,完颜璟脸上再次浮现出,如同跟叶青一个模子刻出来的笑容。 心神恍惚之间的耶律月,看着那眉清目秀的少年脸上露出那随和的笑容,差些便要以为是叶青站在了面前。 不过好在,刚刚经历了心痛分离的耶律月,脑海中还存留着一丝的理智,走到完颜璟跟前没好气的道:“别装了,你不是他,怎么装也不像,即便是你想要模仿他,可惜,长得过于阴柔了。” “我还是第一次看到,有人被人利用,竟然还是如此心甘情愿,宁愿付出自己的感情……。”完颜璟的嘴同样不饶人,专找耶律月的痛脚下手。 “是啊,一向残暴嗜杀的金人,哪里会懂得这些。何况还是一个小屁孩儿。”耶律月仰着高傲的下巴,淡淡的讽刺道。 “呵呵,我之所以在此等你,便是想要多谢承礼公主昨夜对我手下留情……。”完颜璟率先说起了昨夜里,在回驿馆之时发生的事情。 “不敢当。何况救你的又不是我,想要杀你的才是我,你谢错人了。”耶律月与完颜璟并肩,身后跟着彼此的手下,在宫人的带领下往大夏皇宫的深处走去。 “错过了昨夜,你便不会再有机会了。我倒是很想知道,接下来等你回到你们大辽时,面对我大金的质问,你又该如何?”完颜璟言语之中的威胁之意越来越浓。 “那是我的事儿。”耶律月停下脚步,美目静静看着眼前的翩翩少年,一身隆重的朝服穿在身上,带着一丝的贵气跟上位者的威势,冷冷说道:“我还想知道,若是这天下人知道,大金国的金源郡王最喜欢以怨报德,甚至不惜设计陷害、栽赃污蔑他自己亲口承认的先生,而且他的这位先生还曾经凭借一己之力救过他的小命,那么你觉得你又有何面目示人?又以什么来让金国的宋人百姓,觉得你会是一个宽容仁慈的郡王呢?” 耶律月看着完颜璟那一下子僵住的神色,心头别提有多爽快了,与叶青分离的苦楚也瞬间被冲淡了不少,微微哼了一声后,便不再理会愣在原地的完颜璟,率先往皇宫里头走去,去恭贺夏国皇帝平定内乱。 完颜璟看着那骄傲得意的背影,喊了一声:“是不是先生让你这么告诉我的?” 但耶律月却是根本没有理会他,只是自顾自的跟着宫人往里面走去。 血腥味儿在叶青跑出好几里地后,依然觉得好像还是清晰可闻,回头看着地平线上那高大的灰色城墙,以及远处那连绵起伏的青山,扇了扇眼前因为骑队停下后扬起的烟尘。 “总算是逃出来了,若是继续留在兴庆城,也不知道翰道冲会不会反悔当初跟咱们的协议。”叶青任由胯下的战马碎步移动着,对着旁边的赵乞儿说道。 “现在倒是该担心泼李三儿了,也不知道是不是能够趁乱给金人一些警告。”赵乞儿面色阴沉,他自然是希望,昨夜里已经悄悄摸到城门口,就等着战事一定,而后伏击在城外的金人将领乞石烈诸神奴一事儿,泼李三儿能够干的漂亮一些。 “应该不成问题,老刘头跟许庆躲了这么久,应该不会让我们失望的。中卫等他们的好消息去。”叶青满意的看着那沉寂在远处天际的兴庆城,兴奋的说道。 “若是乞石烈诸神奴并没有奉命追击咱们呢?”武庸望着兴庆城,将近两年的心血,又得从中卫开始慢慢发展了。 不过好在,以后这一条在夏国的秘线,倒是多了一个强有力的后盾:辽国公主。 “完颜璟或许不会,但安彦敬就不好说了,背着完颜璟下令乞石烈诸神奴截击咱们,也不是不可能的事情。不管如何,凡事多做一些准备,谨慎一些还是好的,总比到头来抓瞎强。”叶青随着马背有节奏的颠簸着,时不时脑海里也会浮现耶律月的身影。 “那夏人会不会呢?”赵乞儿骑在马背上,突然乌鸦嘴道。 “告诉武判,完事儿在中卫汇合,至于泼李三等人,跟着到兰州府后,便可以自行解散离去了。”叶青扬起手中的马鞭,甩出一声响亮的空响说道。 第四百八十一章 君臣之道 能够被辽臣萧处温、金人安彦敬看透的事情,虽然完颜璟跟耶律月无法像他们那般看的透彻,但对于跟叶青在兴庆城打了长时间交道的翰道冲来说,自然也是属于能够一眼看透的。 对于叶青他既要依仗,也要防备跟警惕,而更多的则是对叶青在兴庆城渗透的震惊与防备! 在他临安时,他便知道皇城司的叶青很强,要不然也不会敢于高调的把任雷关在皇城司的大牢内,一关就是半个多月。 他相信,叶青远远不知道,自己对他的了解远远比叶青自己想象的要多,甚至在临安叶青抓走任雷之后,翰道冲就已经开始在暗中了解这个叶青,到底有多大的能耐。 果不其然,叶青显然并没有让他失望,也不会让他失望,毕竟兴庆城如今的局势,就足以说明问题了。 或许其他人会以为,能够铲除任得敬,这一切功劳都该是拜陛下的运筹帷幄所赐,但翰道冲却是心里头明镜一样,陛下跟任得敬僵持不下的局面,最后能够呈现一边倒的局势,除了陛下的运筹帷幄跟英明神武外,大宋皇城司的叶青,这个连陛下一次都不曾召见的宋廷使臣,才应该是真正的有功之臣。 看似不显山不露水,甚至还被任得敬设计抓进了府里的地牢内,好像差些丧命于任得敬的府邸。 但只有他翰道冲心里头最为清楚,叶青的眼光比别人看的要远的太多了,心思也要比平常人缜密太多了,甚至这一切就跟都在他的算计中一样。 骑在马背上往皇宫走的翰道冲,一路上一直在思索着叶青到底是一个什么人。 所有的一切看起来,仿佛就像是叶青他早就已经知道了事态的结果一样,而后才能够从容不迫的在其过程中取巧一样。 就如同喜好手谈者在复盘一局棋局似的,在知道结果的情况下,他便可以在复盘的过程中,清晰的看清楚接下来的每一步,而后能够从容的发现对方的弱点,发现自己的不足,从而在复盘的情况下,做到更加的沉稳与“睿智”。 叶青给翰道冲的就是这种感觉,如同拥有能掐会算、未卜先知的能力一样,他好像已经知道了任得敬必然会在跟陛下的对决中输的一败涂地似的,所以才能够从容不迫的在紧张的局势之中游刃有余。 “若是有一天大夏跟宋必有一战的话,叶青绝对是对我大夏最为危险的一个人,甚至堪比千军万马。”翰道冲在面对夏国皇帝李仁孝时,神色比任何时候都要凝重的说道。 “那想必爱卿心中早就已经有了对策了?”李仁孝比起任得敬还在的时候那种有些温和、懦弱的神态,此时的身上倒是多了一丝威严跟睥睨天下的王者之气。 何况如今随着铲除了任得敬,太学士王俭也包围了晋王察哥的府上,一切都已经尘埃落定,大夏的江山社稷再次恢复了稳固之后,他李仁孝不觉得还需要看谁的脸色行事,即便是旁边房间里代表着金国的金人金源郡王,此时对意气风发的李仁孝来说,都不觉得自己需要把他当成贵宾对待着。 “但此策如同一把双刃剑。”翰道冲顿了下后,凝重的说道:“所以还需陛下您拿主意。” “但说无妨,若是朕还能够承担得起,朕自然是不会逃避。”李仁孝拍着翰道冲的肩膀,示意其坐下说话。 “中卫之前有金人想要招揽叶青,所以派了乞石烈志宁之子乞石烈诸神奴阻拦叶青,但前几日因为兴庆城的局势,金人又不得不从中卫撤回了乞石烈诸神奴。而今想必叶青也早已经知晓了此消息,所以他在到达中卫后,必然是不会加以防范。但臣只怕这叶青还留有后手,毕竟,凭空在兴庆城冒出来两三千的人马,就足以说明,此人的城府之深,其背后隐藏的实力,或许还未完全暴露……。”翰道冲一夜之间可是经历了有的人,一辈子都不曾经历过的大起大落跟伤心欲绝,所以此时的他比起昨天来,就像是换了一个人似的。 那种原本身上文官特有的儒雅,此时则是被一丝冷历阴沉的杀伐气息所取代,即便是当着李仁孝说话时,语气之中依然是难掩那浓浓的杀气。 李仁孝倒是并不在意翰道冲身上的气质变化,毕竟,一个刚刚前半夜经历了家破人亡而伤心欲绝之人,后半夜就又痛快的完美复仇,而且还得到了君心厚爱,想必不管是换成谁,身上都会发生一些极为明显的变化吧。 “你是怕在中卫拦阻不住,而后若是到了兰州再拦阻,会跟宋廷在大散关的屯驻大军起冲突,从而影响夏、宋刚刚和善的关系吧?”李仁孝手端茶杯,想了下后便亲自递给了翰道冲。 “陛下英明,臣确实有此担心,何况金人封我七处镇场还未开放,若是此时得罪了宋廷,怕是对陛下您……。” “可以试试,可以试着在中卫拦阻一下,但若是那叶青真的命大,被他逃出了兰州,那朕也就认了便是。镇场通商如今是朕的心头之患啊,宋人富裕,如今跟金在未完全缓和前,不宜再另外横生枝节,何况朕也已经这般岁数了,越王也越发的成熟稳重,还是当该以社稷为重。”李仁孝叹口气说道。 其实自始至终,对于宋廷使臣的判断跟决定,所有的一切都是出自翰道冲的嘴,包括对大宋皇城司危险的警惕,李仁孝则是从一开始就毫无条件的交给了翰道冲去处置。 这即说明了在李仁孝的心里,宋廷在对于夏国来讲可谓是无足轻重外,便是他对翰道冲的信任,让他相信翰道冲对于宋廷的判断,绝对不会有错。 自然,他也是很欣赏翰道冲这种能够在利用完人家后,立刻未雨绸缪的把人家当成敌人,来防备警惕的行事方式。 对于他李仁孝这个夏国皇帝来说,翰道冲的这种行事方式,才是一个真正的忠贞臣子该有的为臣之道:心中可为社稷君王抛家舍业。 也才值得他无条件的信任,值得他放手把一国之事儿交给他来处置,甚至如今,在李仁孝的眼中,翰道冲绝对是未来自己禅位之后,辅佐新君的不二人选。 原本就忠贞不二的翰道冲,成为了家破人亡后的臣子,对于李仁孝来说,这个向来以大夏江山社稷为重的臣子,此时在了无牵挂之后,在为家人复仇之后,才是最为值得信任跟重用的开始。 因为他已经无欲无求,连家人都没有了的忠臣臣子,那么接下来他的心中,自然是会更以江山社稷为重,自然是会更加的心无旁骛的来辅佐新君。 “臣这就下令中卫阻击叶青回宋廷。”翰道冲通红着眼睛,小心翼翼的放下手里刚才李仁孝递给他的热茶,行礼说道。 “魏王的忠贞朕心里都记得,朕这边忙完了,便亲自去魏王府里吊唁……。”李仁孝也起身,看着翰道冲语气坚定而又威严的说道。 “陛下,臣……。”翰道冲猛的抬头,看着眼前的李仁孝,一时之间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去吧,君无戏言,朕既然如此称呼你了,你这个魏王就得有个魏王的样子才行。”李仁孝含笑说道,而后看着翰道冲深深的鞠躬行礼,这才快步的离开。 走出皇宫的翰道冲,望着头顶的阳光,一时之间却不知道该往哪里走,如同做梦一样,一夜之间他就成了一个身居夏国魏王高位的孤魂野鬼。 不再骑马改坐马车的翰道冲在护卫的簇拥下往南城门的方向驶去,热辣公济还在追击任得敬残余叛军,而自己要去的,便是去那里见一个宋人。 武判对夏军的评价很高,甚至高到让热辣公济都觉得有些不好意思了。 这个一直护送着自己前往西凉府,而后又一路上跟着回到兴庆府的宋人,跟他虽然谈不上对胃口,甚至这家伙还有着一丝一直探究夏军的想法儿,但此时在铲除任得敬后,热辣公济突然也觉得眼前这个家伙,好像比之前顺眼多了。 “比起你们宋人如何?这盔甲,这兵器,怕是你们宋人一辈子也锻造不出来吧?”热辣公济手指敲着自己身上的盔甲,身为一个御史中丞,又能够再一次弃文从武率军打仗,仿佛又让他回到了当初跟翰道冲一起跟随陛下的日子。 “打仗在人而不在于兵器、盔甲,若是在于兵器,你夏国也不会迫于形势而尊金国为宗主国了。”武判撇着嘴说道。 自己夸他也就是意思意思,没想到他还当真了,真当是自己羡慕他们夏军啊?若是大宋每次率军打仗,都是由能征惯战的武将率领,别说是夏军,指不定这个时候都已经把燕云十六州收复了呢。 “唉……你这小子,你刚才不是还说羡慕我夏军的兵器、盔甲吗?”热辣公济看了一眼身边忙乱的护卫不满的道。 武判神情悠然,一根去冬的枯草在嘴里已经咬烂了大半截,望着远处那向他们这边飞驰而来的马车,懒懒道:“就算是你们夏人比我宋军厉害,那又怎样儿?还不是乱七八糟的,有什么好值得骄傲的?” “你这小子,口是心非啊,刚才你可不是这么说来的……。” “你猜那架马车里坐的是谁?猜猜看是谁来了?”武判悠然的远眺远方问道。 第四百八十二章 归程 从中卫北上便是夏国的兴庆府,从中卫望南,便是比起繁华的兴庆府丝毫不差,甚至商贸更盛的兰州府。 而夹在兴庆府跟兰州府的中卫,则是一个如同小镇的地方,甚至准确意义上讲,中卫更像是一个兵镇、商贸、军事的补给地,来来往往的人很多,但镇子依然是不大,甚至都可以一眼望到头。 百十来人的规模对于见惯了大型商旅的中卫来说,根本没有人会注意到你是谁,要去哪里、要做什么。 镇子的性质或者是味道,在叶青看来,更接近临安城大瓦子、武林门等等商贸集结地的味道,来来往往的行人,仿佛也都带着一丝势力跟金钱以及利益的味道。 而在镇子外面,依稀可见的便是各个大小规模不一的兵营,这几日也因为兴庆城的缘故,使得中卫那充满金钱交易的气氛,变得有些凝重跟紧张。 不过倒是并没有因为兴庆城的变故,受到太大的影响,百姓们依然还是该吃的吃该喝的喝,碰到新的商旅依然还是毫不留情的,该漫天要价便漫天要价。 好在叶青这百十号人进入中卫之后,有武庸这个在兴庆、中卫、石嘴子,包括兰州府都极为熟悉的常客,而住的客栈掌柜,甚至在见到武庸之后,如同见了亲人一样,脸上洋溢着欣喜跟兴奋。 对于眼前的一切,叶青如同没有看见一样,毕竟不论如何,自己也要给武庸留有一点儿自己的威严才行。 即便是他知道,这里也是皇城司暗中开设的,但武庸作为武判亲自推荐的,叶青在用起来的时候,也自然是会给予极大的自由度。 而这种信任跟放心,显然也让叶青收到了极大的回报,如若不然的话,他也不会能够如此轻松的从兴庆府安然无恙的全身而退。 客栈掌柜虽然并不知道叶青的身份,但看着众人都是以叶青为主,甚至是包括武庸,目光在叶青一举一动之间,都会时时的跟随着,像是随时等候着叶青命令一般。 中卫镇外的几个兵营,在叶青等人入住中卫的两天时间里,则是络绎不绝的从兴庆府的方向撤回到了营地内,显然这一次兴庆府的平乱,这些兵营都是参与到了其中。 第二天的晚上武判终于是慢慢悠悠的晃到了中卫,而后跟叶青在房间里,两人秘密的谈了一个多时辰,武判才从叶青的房间里走出来。 武庸依然还是留在中卫,兴庆府的风声过后,必然还有着其他的事情等着皇城司继续去做,所以当叶青看着武判时,武判便毫不犹豫的替他弟弟做了主。 在等到第四日的时候,在得知泼李三、老刘头、许庆他们已经开始迂回过了中卫,进入兰州后,叶青等人才在第五日从中卫启程,往兰州府的方向走去。 武庸收到了一颗子弹,则是叶青亲自给他的,至于两人到底说了什么,哪怕是亲哥哥的武判都无从知晓。 不过武判倒是知道一点儿,那就是以后武庸不光要跟夏人打交道,还要跟辽人打交道,跟那承礼公主的人打交道,甚至包括石嘴子渡口,当初因为韩侂胄到达大散关,而后没办法全部送到石嘴子的货物,都被辽人统统接收了。 但具体辽人到底用什么东西交换,他并不知道,叶青也并没有告诉他,所以这让他从中卫出发后,一路上都好奇的要死。 看着武判好几次忍不住想要问,但又强行忍住的样子,马背上的叶青带着身后再次聚齐的一百人,懒懒道:“想问什么就问,看你那德行,再把你憋出病来。” “我只是想要提醒统领,等咱们一旦进入我大宋疆域,韩侂胄会不会跟你抢功劳啊?”武判口是心非的问道。 “就算是你我心知肚明,朝廷也会装作心不知肚不明的把这次出使西夏的功劳,记在韩侂胄身上的。对于我来说,只要没有人借此机会攻讦我,我特么的就算是烧高香了。”叶青两手扶着马鞍,抬头望天一副痛苦状道。 “怕是朝堂之上跟韩家走的较近的人,甚至是想要巴结韩家这个朝堂新贵的官员,都会借机为韩侂胄上奏请功的,所以你不求有功但求无过的心理倒是要的。”老刘头的羊皮袄到现在还没有脱,哪怕是黑黝黝的额头上一直都冒着汗,老刘头也是把两只胳膊脱了出来,但身上依然是穿着厚厚的,有些地方都黝黑发亮羊皮袄。 “你这件羊皮袄是借来的吗?这都什么天了,你还穿在身上,不怕热出病来?”武判往前探了探身子,看着叶青另外一边的老刘头问道。 “你小子懂个屁你。”老刘头显然不愿意在这个话题上多做解释,没好气的回了武判一句道。 “就看韩侂胄自己怎么想了,若是他心安理得的拿走这件大功,那么还好说一些。但若是……一旦跟我客气起来的话,那么可就不好办了,这也就说明,就连韩侂胄也开始防备着皇城司了。”叶青没理会武判跟老刘头斗嘴,虽然他心里头也很好奇,老刘头这件羊皮袄是不是有着什么不能说的秘密。 许庆则是如同叶青肚子里的蛔虫似的,上下打量着身边的老刘头,而后眼神则是那种只有男人才会懂的含义道:“老刘头,这件羊皮袄,不会是你在草原上跟哪个婆娘的定情信物吧?我可记得,前些日子你吹牛,草原上的娘们儿够辣够劲儿,在床上可是把你这把老骨头折腾的日上三竿才起来的。” 叶青笑了笑,老刘头黝黑的肤色也看不出通红来,坏坏道:“那到底是日上三竿才起来的,还是因为日上三竿才起来的呢?” 老刘头显然第一时间没有听明白叶青的调侃,神色之间稍微愣了一下之后,才发觉叶青这家伙调侃他调侃的更厉害,竟然说的更加的混账。 于是黝黑发亮的脸颊带着一丝尴尬,冷哼一声,一脚从马镫里掏出来,踢了一脚旁边怪笑连连的许庆,而后一调转马头,竟然跑到后面跟其他禁卒说话去了。 武判跟许庆看着老刘头离开后,则是笑的更加的放肆,自然也是引得几人身后的禁卒,一个个目光望向了神色更加尴尬的老刘头。 老刘头黝黑的脸颊此时也越发的尴尬,但好在黑又亮的神情严肃起来后,倒是能够唬住身后的禁卒,于是一黑脸的老刘头,倒还是能够震慑的住禁卒好奇的目光。 武判跟许庆也停止了调侃老刘头,则是开始想着叶青刚才说的,那么韩侂胄到底会不会跟叶青客气呢? 叶青也不知道韩侂胄会不会跟自己客气,毕竟他跟韩侂胄还没有熟悉到,对对方很了解的地步。 “那若是他咱们客气呢?”武判率先问道。 “客气的话,那么以后咱们也得多多防备了,但……。”叶青挠了挠头,自不再绑脏辫后,倒是还有些不习惯,接着道:“不过到时候武判你就得分出一些注意力来了,但最好还是能够跟韩侂胄以和为贵。” 武判倒是赞同的点点头,他也明白叶青的意思,毕竟回到临安后,跟市舶司之间的暗战,也就将要开始拉开帷幕了。 “那……咱们跟辽人之间的交易?”武判最终还是按耐不住心中的好奇问道。 “马匹啊,还能是什么。”叶青淡淡的回了武判一句道。 而后许庆跟武判则是倒吸一口凉气,许庆问道:“马匹?跨过夏国进入大宋?这……这可能吗?” 不过许庆问完之后,像是意识到了什么似的,立刻扭头看向了有些恍然大悟的武判,而武判一边恍然大悟,一边惊讶道:“我明白了,难怪翰道冲跟我说话的时候,脸色难看的跟全家人都死了……不对,他本来全家人就被任雷给屠杀了。” “那是自然,翰道冲这个老奸巨猾的东西,就像是跟丢了一块儿肉似的,他可是很不情愿眼睁睁的看着咱们跟辽人交好,而把他落下的。不过对咱们倒是好事儿啊,以后武判想要的钱,我都可以全部给你了。”叶青神情惬意,一想起当初跟翰道冲谈话时,翰道冲的脸色,他心里就莫名的感到高兴。 “这么说来,以后不光夏人会跟武庸交易,辽人也会加入进来?”武判继续问道。 “不错。”叶青一手抚摸着下巴,而后思索道:“接触辽人,是因为我想知道,辽国的西边到底是什么样子,是如以前所言的那般诸小国并立呢,还是说有一个强大的存在,时刻威胁着辽国,所以才让大辽迫不及待的想要往东跑呢?” “你的意思是,大辽的西边难不成会是一个庞然大物,因为他们的强势西征,所以大辽不得不避之锋芒,想要东归?”这一次换成了许庆问道。 “不知道,所以武庸跟辽人接触,除了贸易之外,最主要的便是通过辽人去了解更西边,那个我们很少有机会了解的地方,如今到底是有着什么样儿的存在跟景象呢?”叶青看着武判问道。 “这……是不是对我们来说太过于遥远了,我们了解了……又能如何?” “了解了之后,万一对我们宋廷有利呢?”叶青目不转睛的说道。 第四百八十三章 接应 叶青还是很喜欢北方的粗旷跟不羁的风格,不论是人文还是建筑,或者是相比起临安显得有些破落的城池,在叶青眼肿,仿佛都透着一股不羁的大气跟豪放。 而相比起来,临安虽然精致,但显得有些过于……婀娜柔弱? 叶青总认为,这个时代的南北方风格:北方就如同一个潇洒不羁的粗旷汉子,处处透露着豪放与洒脱。而南方就如同小家碧玉的丽人一般,到处都能够闻到温柔乡的精致,跟风花雪月的情趣。 兰州城高大的城墙比起兴庆城来不遑多让,甚至在城池规模上,比起兴庆城都要显得宏伟很多,高大的城楼、宽敞的城门,言语之间都带着豪放的城卫,即便是给自己腰包捞起钱来,都比泗州要显得直接了当的多。 一百人的骑队也不能免俗,入城需要缴纳的人头税,叶青也只有老老实实的交了之后,才能进入兰州城。 繁华但不精致,处处透露着豪放粗旷的城池,让人心旷神怡。 走在街道之上,多少有一些像是去掉了身上的束缚一般,整个人都显得轻松了很多,不同于在临安,总感觉需要披着一层儒家文士的礼仪道德,才能在大街上像个人一样的行走。 一家名为风解的客栈,在兰州贸易最为繁华的地段,可谓如同地标性建筑一般,两层楼的客栈内外都像是刚刚翻新过一般,处处都透着舒适的感觉。 随着叶青等人在客栈里刚刚住下来,掌柜的便飞快的跑了过来,看着脸色黝黑发亮,神情还有些气哼哼的老刘头,低声道:“出事儿了,韩侂胄秘密进入兰州了。” “噗……。”老刘头刚刚喝进嘴里的茶水,一点儿也没有糟蹋的全部喷了出去,看着那掌柜的瞪圆了双眼惊讶道:“什么时候的事儿?带了多少人?摸清楚他来兰州的目的了吗?” “怕就是这两天才到的兰州,我们没想到啊,昨天晚上才发现的,要不是那伙计……。”掌柜的两手一摊,有些无奈的像老刘头解释道。 “那他们现在住在哪里?不会是正好住在这里吧?”老刘头心头瞬间变得警惕了起来,要是韩侂胄秘密来到了兰州,而且还住在了风解客栈,那么会不会是一直这个自己负责的客栈暴露了呢? 还是说恰巧韩侂胄住进了这里,并不是自己想的那么复杂? “没有,今日您来之前我刚探清楚,一行五十人,住在了离这里很远的财源客栈。我觉得应该是嫌弃这里太吵闹了,所以才住到那离兰州府府衙更近的地方。”掌柜的像老刘头解释道。 刚刚被震惊的从椅子上直起身子的老刘头,嘴上哦了一声后,又缓缓的靠向椅背,思索了下问道:“跟什么人接触过没有他们?” “没,一切都很正常。”掌柜的说道,不过又像是怕自己摸不准,最后还是加了一句:“咱们人手少,平日里也就是忙活自己的事情,比不得人手多一些的中卫跟兴庆,所以兴许韩侂胄私下里也会秘密接触了什么人,却是我不知道的。” “这倒是也有可能。”老刘头若有所思的说道:“暂且不必理会,今日我们进城,若是韩侂胄有心,必然会知道的。但……就是不知道是不是冲着咱们来的,不行,我得赶紧告诉都头去。” 刚刚靠向椅背的老刘头,蹭的起身,看了看楼梯口,便扔下掌柜的往二楼的客房跑去。 而兰州城的另外一端,韩侂胄跟成都府知府赵汝愚俱是身着宋人便服,做商人模样儿打扮,在大厅里正看着身前站着的吴猎。 “刚刚进城,北城门进来的,但是去穿过了整个兰州城,住进了商人为多的南城。”吴猎身为韩家的家将,一直以来也都是韩侂胄最为信任的手下。 “放着清净的地方不住,却是要住到三教九流聚集的南城,这叶青打得什么主意?”赵汝愚面白无须,比韩侂胄要大上好几岁,身体也略微有些发福,看起来也更像是一个商人。 韩侂胄先是不说话的突然笑了一声,而后才缓缓开口道:“在兴庆城看来叶青没少得罪人,要不然他不会往人多的地方跑的,如此谨慎行事,怕也是为了躲避夏人的眼线吧。总共多少人?” “一百人,跟当初出使金国时候的人数一样,不多不少。”吴猎冷静的回道。 “叶青绝对是个人才啊,这家伙真是有几分真本事儿,绕了这么一大圈,竟然一个手下都没有出现意外,不简单啊!” 韩侂胄发自肺腑的由衷夸赞道。 越是这样的人,对于韩侂胄来说,也就越觉得值得相交,毕竟都是军伍出身,比起临安的史弥远来,韩侂胄自然是看叶青更顺眼一些。 之所以在大散关他愿意以叶青马首是瞻,除了顾全大局外,自然也有由衷佩服叶青的原因,当然,内心的最深处,也有着想要拉拢叶青为他韩家所用的重要因素。 掌管皇城司一年多的时间,皇城司便由原来的老弱病残,变成了令临安朝堂之上,如今又不得不被人重视、忌惮的虎口衙门,往昔那皇城司的威风也渐渐的再次重现。 而出使金国、穿草原、入西夏等事儿,也让叶青这个皇城司的统领,变得越来越发的引人重视。 毕竟这一年多的时间来,不单是帮宋廷免除了对金国的岁币,还参与了夏国的皇帝跟权相任得敬的相争,最终使得宋廷跟夏国,由原来的彼此不受待见,变成了现在两国的关系颇为融洽。 当然,谁都不能否认,当初夏国派遣使臣前往宋廷,是主动递出了缓和两国关系的橄榄枝,虽然颇有利用宋廷之嫌,但不可否认,因为夏人的主动,才使得宋廷也愿意支持夏国。 叶青虽然不过只是一个具体施行之使臣,但能够在局势紧张的夏国,为宋廷谋取到该有的利益,而且还能够全身而退,也不得不说,相比起以往那些出使金国、夏国的使臣,一去大半年,但最后一事无成的使臣来,叶青显然就要比他们高明、厉害的太多了。 这样的有功之臣,自然是会遭到其他的嫉妒跟忌惮,毕竟,如今的叶青,从前就像是被赵构养在水底的一条鱼,如今在蜕变成鳄鱼后,慢慢的浮出水面,带给人的压力便就可想而知了。 当然,能够让韩侂胄愿意跟叶青结交、有意拉拢他的,还有一个原因,自然还是叶青如今身为大理寺少卿的身份,皇城司统领,大理寺左少卿,这两个身份对于一个想要在朝堂之上有所建树的人来说,都是不可多得的一个强有力的势力。 赵汝愚看着对叶青赞誉有加的韩侂胄,笑着道:“如此说来,你这秘密跑到兰州,查探兰州夏人的城防只是一个幌子了,这接近接应叶青才是真了?” “知我者赵兄也。”韩侂胄也不客气,毫不掩饰自己内心的想法儿,毕竟在大散关的一举一动,也已经足够让眼前的赵汝愚看的出来,自己对叶青的马首是瞻,早就说明了他韩侂胄在对叶青一事儿的立场。 看着满脸写满服气的赵汝愚,韩侂胄示意吴猎备车前往风解客栈,而后才对赵汝愚继续说道:“韩某一向对有抗金之志都是心中充满了敬佩之情,所以叶青自然是也不例外,自然也值得韩某敬佩。” “在大散关迎候,都不足以表达你韩安抚使的敬佩之情,必须得到兰州迎接,才能体现你韩安抚使的真心诚意,这话赵某信了。不过听你把那叶青说的如此之好,赵某这心里头还真是好奇的很,很想赶紧见见这大理寺的左少卿,到底长什么样儿,竟能够让堂堂的韩安抚使……。”赵汝愚随着韩侂胄,一直笑着说道。 “那就不妨跟我一起去看看叶少卿,今夜放开肚子,不醉不归如何?”韩侂胄心情舒畅,看着赵汝愚说道。 “不妥不妥,毕竟乃是夏人疆域,还是小心为上。”赵汝愚跟着往楼下走,一边走一边道:“但若是那叶青真的对赵某的胃口,多喝几杯倒是也无妨。” 早已经备好马车的吴猎,在韩侂胄跟赵汝愚上车的时候,则是平静的说道:“赵大人大可放心,小的在叶少卿进入兰州城一个时辰后,才把城门口的人撤了回来。所以叶少卿的身后,并没有夏人的眼线。当然,也不排除,夏人的眼线比叶少卿先一步进入兰州城。” “从兴庆到中卫,再到兰州,一路上既然叶青都能够从容不迫的抵达兰州,依我看,夏人怕是现在还忙着收拾,任得敬留给他自己的烂摊子呢,怕是没有多少心思盯着叶青。毕竟不管怎么说,这一次也是我大宋帮了他们夏国才对。”赵汝愚相比起韩侂胄来,倒是要显得乐观了许多。 当然,也不排除韩侂胄这个武将,压根儿就没有想这么多。 叶青听完老刘头的汇报后,比起神情凝重的老刘头,他自己倒是显得颇为轻松,手拄着下巴看着窗外道:“正常,毕竟这些时日以来,跟他书信往来较多,不管如何,最起码在我被任得敬抓走时,他倒是作出了向夏人,或者是任得敬施压的姿态来,所以他出现在兰州,想必善意较多,大可不必过于紧张。” “那要不要我派些人手在暗中防备……。”老刘头还是有些不放心的问道。 但不等他说完,叶青就把手从下巴处挪开,果断的道:“不用,多做多错,已经到了兰州了,皇城司的暗线等等,最好就不要浮出来了,免得露出什么马脚来。” 第四百八十四章 解语楼 对于叶青来说,因为知道历史进程的缘故,甚至是因为史书上一些对其人其事的负 面 评 价等等,往往会给他在如今的现实中带来诸多的困扰跟纠结。 虽然他已经很努力的尝试着抛开脑海中,那些后来儒家对历史人物的负 面 评 价等等。 但终归结底,他依然还是时不时的受到史书的影响,特别是那些儒家思想浓厚的学者对于人物的负 面 评 价,往往也都会影响着他去带着有色眼镜,或是警惕性来看待一个人,观察一个人。 这对叶青来说就如同一把双刃剑一样,虽然可以时刻的警醒着自己,要提防眼前的人,但也会因此失去跟一个人能够结交到能够换命的交情。 同样,也因为那些历史上的负 面 评 价,也会影响着叶青的为人处事举止,甚至会让人觉得叶青此人过于油滑,从而得出一个:可交但不可深交结论来。 就如同当你跟一个人交往时,亲戚朋友会在你面前说起这人的一些坏话,而你却在与其交往的过程中,却并没有发现此人的种种缺点。从而心中在警惕之余,又带着审视的目光的同时,人家也会感觉到你不知不觉中,透露出来的距离感一样。 韩侂胄历史上的评价并不是很高,但叶青在与其喝酒之时,韩侂胄则再一次颠覆了叶青对其的认知。 相比于上一次两人在临安还略显客套的喝酒,今日在喝的面红耳赤之时,两人把臂言欢之余就差称兄道弟了。 但赵汝愚从旁观者的角度,从一开始给叶青的定义便是:此人可交但不可深交,而后随着叶青跟韩侂胄嚷嚷着要喝花酒,欣赏下兰州的女子时,赵汝愚在心痒难耐之余,又在改变着对叶青的看法跟结论。 总之,在前往喝花酒的青楼时,叶青、韩侂胄、赵汝愚三人之间,俨然已经成了无话不谈的好兄弟。 叶青其实心中也知道症结所在,但只是在碰到历史上鼎鼎有名的大人物时,便很难逃脱世俗之见,去抛开所有一切去看待一个人,毕竟身为穿越者,便是因为知道前因后果,所以才风生水起。 毕竟,因为史书的记载,让他得到的好处自然是数不胜数,他如今的少卿、统领地位,虽然都是赵构一手所赐,但若不是因为他了解赵构这个人,或者是知道南宋的大的历史事件,恐怕他早已经被赵构等人给坑死了,也不可能还有今日之成就来。 解语楼,这三个字不论是对于叶青来说,还是对韩侂胄、赵汝愚来说,这都是一个能够让他们,立刻想到江南女子温婉可人、多愁善感的好地方。 同样,解语楼作为兰州城最大最热闹的青楼,自然是客人如织,门口的伙计同样是在看人下菜碟的前提下,谄媚的以自己一双毒眼迎候着四方来客。 “谁……带钱了?”喝的面红耳赤的叶青,站在解语楼的门口中央,看着一左一右的韩侂胄跟赵汝愚问道。 韩侂胄同样是身形高大,加上叶青那高大的身形,两人便如同门神一样,把解语楼的大门给堵了个严实,再加上旁边还有一个一看就是富甲一方,商人形象的赵汝愚,解语楼迎候三人的伙计此时则是心中叫苦不迭。 眼前的一看就非是寻常不同百姓的三人,明显是喝多酒了之后,才想起来解语楼找乐子的。 如今一句谁带钱了,使得三人愣在门口,使得想要跟进的客人进不来,想要出去的客人出不去,这让向来善察言观色的伙计,在不敢得罪三人的情况之下,看着要进要出的客人,又不敢上前催促眼前的三位客人。 “三位公子,解语楼是可以赊账的。”伙计陪着笑脸小心翼翼地说道。 三人站在解语楼的门口,整齐统一的双手从自己胸口摸到腰间,而后左右手整齐划一的摸向各自的袖袋,最终就是连摇头都左右一致,异口同声道:“没钱。” “那还找个屁乐子,找乐啊!”叶青翻着白眼,没理会旁边的伙计道。 “嗯,就是找乐。”韩侂胄认真的说道。 “说了可以赊账了。”身为纯正的赵宋宗室,赵汝愚绝对遗传了赵宋宗室喜好风花雪夜的强大基因,即便是没钱,听到能赊账,他便不想错过今夜的乐子了。 “那谁结账?”韩侂胄按住叶青要举起的手臂,看着赵汝愚问道。 赵汝愚懒得理会“视钱财如命”的韩侂胄,没好气的哼了一声,而后大手一挥道:“伙计带路,楼里最好的房间最好的姑娘,统统给本公子找来,本公子有的是钱。” “这还差不多。”韩侂胄对着叶青阴笑道。 叶青同样看着韩侂胄傻笑道:“你小子特么的真会算计,差点儿我就举手了,要不是你拦着我的话。” “兵部没油水,曾安军军饷我不敢动,这是兵士们的换命钱,你皇城司虽然阔绰,但这一年多转下来,看你比在临安前都瘦了足足一圈了,想必日子过的也不宽绰。”说完后韩侂胄一指前方跟在伙计身后雄赳赳、气昂昂,没钱还谱摆的很大的赵汝愚说道:“你看他就不一样了,成都府知府,白胖白胖的,一看就是一个大贪官,不让他掏钱让谁掏钱,你说是不是?” 赵汝愚听着身后两个勾肩搭背的混账埋汰着自己,停下脚步回头怒道:“再特么的说老子是贪官,老子就不掏钱了,还带你们找乐子,找乐呢吧你们!” “听听,你听听,这人忒是小气加小心眼儿了。”韩侂胄拍着叶青的胸口,指给赵汝愚道:“你不掏钱就查你贪赃枉法,大理寺查不了你,就皇城司查你。” “对,正好我说了算,回头我就查,双管齐下的查。”一手扶着楼梯,一手跟韩侂胄勾肩搭背的叶青附和道:“查清楚了就让兵部抄没,到时候咱两人五五分成。” “我看行。”韩侂胄哈哈大笑着赞同道。 被两人的言语堵的无语的赵汝愚,郁闷的踢了一脚那一直竖着耳朵听的伙计,示意其继续带路前往说的天花乱坠的最好的房间。 对于男人来说,世间最易让他们沟通感情的便是酒跟女人,只要有酒有女人,男人之间的交情也可以直线上升,何况还是三个同样都是有权有势的男人。 所以不论是对叶青还是韩侂胄、赵汝愚来说,只要有了女人陪在身边,只要有酒端在手里,那么便就是:人生得意须尽欢,莫使金樽空对月的惬意时光。 当那穿着单薄衣衫、露着大部分肌肤女子走出来坐在叶青等人旁边陪酒时,伙计明显能够感觉到赵汝愚那嘴角扯出来的不屑,跟对房间里女子姿色的不满。 刚才听了三人一路调侃的伙计,自然是知道这三人得罪不起,而且还绝对是有钱的主儿,于是急忙站在赵汝愚的旁边谄媚道:“公子可知为何叫解语楼吗?” “有话就说有屁就放,就这样的姿色还好意思叫解语楼?拿招牌唬人啊?”赵汝愚一脸的不满,甚至他还眼尖的看到了一个,看起来都要比他大的女子,此刻正要端着酒杯向他走过来。 “不敢,小的岂敢唬弄公子,只是这上乘之色的价格……。”伙计停下话语看着赵汝愚。 “怎么,怕老子给不起你钱啊?你不是说可以赊账吗?”赵汝愚问完后又加了一句道。 “本楼有两个头牌,花语、风解,正好今日都有闲时,不知道公子是点一个还是……。”伙计再次说道。 “两个都要了,只要陪好了我们,钱不是问题。”韩侂胄大手一挥道。 而旁边的叶青则是立刻顺着韩侂胄的话语,加了一句差点儿让伙计凉透透的话语:“问题是没钱。” 问题是没钱一句话,把韩侂胄噎的只瞪叶青,倒是一旁的赵汝愚因为韩侂胄,则是笑的颇为开怀。 伙计听到叶青那问题是没钱的话后,脸色僵了一下,但依然还是带着笑容道:“本楼既然敢给三位公子赊账,自然是不怕三位公子会赖账,只要三位公子有雅兴,小的这就给您去请花语、风解两位姑娘。” 三人俱是官场之人,自然是明白这个伙计的言外之意便是,解语楼能够有如此规模,甚至是敢于向第一次前来的客人赊账,除了是因为相信客人外,自然是还有他们能够让客人不敢赖账的办法。 赵汝愚显然是已经等不得了,显然是很想立刻见识见识,这荒凉的北方重城,会有什么样儿的天资绝色来做花魁,被奉为头牌。 不耐烦的挥手示意伙计赶紧去请,而后又把房间里的其他姑娘挑挑拣拣,留下几个包括侍女后,剩余的全被他跟随伙计一同赶了出去。 “兴之所至,今日说什么也要看看这解语楼里,是否有解语花真的能够如同杨贵妃那般善解人意了。”赵汝愚端着酒杯跟叶青一饮而尽道。 “常说花解语,何时人知花。赵兄,花解人意,不如善解人衣啊。所以花解人意,不如解花衣……卧槽,韩兄真性情也。”叶青放下酒杯刚跟赵汝愚说了两句话,再回头时,就看见韩侂胄已经把双手,极为轻松的探进了一朵花儿的胸口,此时正隔着那花儿胸口的依然上下起伏着。 第四百八十五章 性情中人 就在兴庆府暴动的当晚,兰州府原府尹突然暴毙家中,而朝廷对于此事儿并没有立刻作出要追查凶手的态度,反而是在原兰州府尹刚刚暴毙之后,便迅速提拔了李德志为兰州府尹。 这对于李翰学来说,简直就如同做梦一般,原本以为自己的父亲因为原府尹的压制,这辈子恐怕也不会再有机会坐到府尹的位置上了。 但正如同谁知道哪片云彩有雨一般,兴庆府正是紧张危急的时刻,原府尹竟然莫名暴毙,而自己的父亲,就这么轻而易举的,被天上掉下来的馅饼极为精准的砸中。 对于他说不过是眨眼之间,自己睡醒一夜后,父亲就突然成了兰州府的府尹了,这天大的惊喜顿时让他有些不知所措,简直有些不敢相信。 所以从他父亲李德志的嘴里,再三确认了升迁是真的消息后,李翰学从当天晚上开始,便流连于各大酒楼,与往常自己身边的那些狐朋狗友,大肆的庆祝着自己父亲的升迁。 解语楼,兰州城最大最热闹,也是最为奢华的销金窟,李翰学在其父亲未升迁之前,也不过跟着原府尹的公子去过一次,不过那时候的他,时时刻刻都需要巴结那兰州府尹的公子梁永格。 但如今随着前府尹梁乙埋暴毙家中,梁永格如今也是下落不明,不过对于意气风发的李翰学来说,梁永格下落明不明倒是无所谓,只要他妹妹梁雁的下落明就足够了。 于是酒过三巡之后,李翰学便从同伴的嘴中得知,那美艳不可方物的梁雁,在其父亲暴毙的第三天,好像也跟着梁永格下落不明了,但没过两日,却是有人说梁小姐被卖到了解语楼里。 再三从同伴的嘴中确认之后,在同伴已经一手指天,拿自己的家人发下毒誓后,李翰学便带着自己的同伴向解语楼赶了过来。 “说不准公子您还能够成为第一人呢。”同伴在梁永格的耳边谄媚道。 “但愿吧,我可不希望梁小姐,不对梁雁被他人率先开了苞。嘿嘿,当初那梁雁连正眼都不看本公子一眼,今日我倒是很想知道,本公子点了她的花名后,她是不是还敢在本公子面前摆谱。”李翰学神情兴奋加猥琐的看着解语楼三个字,急不可耐的搓着双手带着同伴就走了进去,仿佛那叫梁雁的已经在房间里专门等着他一样了。 李翰学幻想着当梁雁看到自己时候的样子,以及当把梁雁搂在怀里的时候,到底会是什么样儿的感受时,解语楼的两大头牌花语跟风解,此时则是在伙计的带领下,走进了叶青三人所在的房间内。 花语典雅温柔、知书达礼,用伙计的话讲琴棋书画无不精通,今日还是头一次见客人,还希望叶青三人,不要吓着了人家才好。 风解如同那名字一般,风情万种、而又善解人意,气质之上多了一股知性美,跟常年混迹于青楼的世故,虽然也不过二十上下的样子,但在着解语楼里,已经待了足足六年的光景。 随着两人开始向叶青等人见礼,喝的已经越加兴奋的赵汝愚则是看着两位解语楼的头牌,亢奋的高叫着端起酒杯就要跟美人一饮而尽。 风情万种而又善解人意的风解像是刻意关照着另外一位美人,在花语错愕之际,娇笑着率先走到了赵汝愚的跟前,而后端起酒杯跟赵汝愚一饮而尽。 从进入房间开始,风解眼中的三个男子,对于常年混迹于青楼的她,一眼便看出来,这三人里头最让她们这些烟花女子头疼的,便是这位赵姓公子。 风解并非是凭借着女人的第六感来判断,而是因为她很清楚也见多了,来到这风花雪月的客人,每一个人面对她们时的态度,让她总结出了太多的经验而已。 花魁、头牌卖艺不卖身,往往都是一个青楼针对于客人猎奇心而刻意制造出来的噱头,当然,花魁、头牌也需要有并驾的实力才能够让青楼如此的关照她、捧她。 但若是客人失去了对其的猎奇心时,那么她们也就将要真的沦为真正的风尘女子,要在床榻之上对客人迎来送往了。 这也是为何,有的青楼最初的头牌、花魁,哪怕是只有一个客人愿意继续跟她谈论风月,青楼也不会逼着她在床榻迎客的原因,青楼也是会希望着你会东山再起。 青楼只为钱,没有义,即便是她们之间,也很难能够得到真正的姐妹情谊,最多的还是到了真正的利益跟前时,彼此之间充满了明争暗斗。 赵汝愚属于她们这些卖艺不卖身的姑娘,最为忌惮的一种人,但风解依然还是毅然决然的替那心来的花语,当下来她们这些风月女子最为忌惮的客人。 因为赵汝愚这种人心里很清楚头牌跟花魁的性质,卖艺不卖身,但他们的心中又有着一丝的不甘不愿,所以往往会在无法得到的情况下,便会更多的把毛手毛脚付诸于行动,从而占着一些她们身上的便宜,来平衡心里头的遗憾。 而对于头牌、花魁来说,这种毛手毛脚的往往是让她们最为反感的一种人,因为分寸很难拿捏,一个拿捏不好,要么是自己上下失守,要么便是得罪了客人。 总之,想要跟这种人打交道,即便是风解,也总是得拿起十二分的小心才行,如此才能不吃亏、不得罪,从而使得自己依然能够立于楼里的头牌跟花魁之内。 花语感激的看着率先一步挡在了她身前的风解,心头微微泛起苦涩的同时,浑身瞬间又是感到一阵的不自在,她还从来没有如此被人在大庭广众之下盯着看。 何况这里是什么地方,来的都是些什么人,她心里也是一清二楚。 即便是面对同为女子的目光,已经让花语感到了一丝的不自在,但当余光瞄到房间里那脸颊消瘦,目光有些阴沉,怀中的女子都已经衣衫半裸的男子,正停下手在半裸女子身上的动作,而后目不转睛的望着她时。 花语便有种如同被野兽盯上的感觉,让她心头慌张之余,恨不得立刻转身就跑出这房间。 韩侂胄见过无数漂亮美丽的女子,何况他的妻子也是一个数一数二的美人,但不知道为何,当他第一眼看到进来的花语时,便有种仿佛认识许久的感觉。 哪怕是花语从进门之后,一直有些忐忑,连走路迈步都有些狼狈,有些因心慌而无处安放的手,拧着自己衣袖的动作,在韩侂胄的眼中,仿佛都是这世间最为美妙绝伦的完美动作。 一把推开怀里半裸的女子,站起身的韩侂胄走到花语的跟前,还未说话,便先把花语下的小声惊呼了一声,而后有些花容失色的往后退了好几步。 “对对……对不起……。”花语匆匆抬头看了一眼,站起来更显身形高大的韩侂胄,急忙低下头道歉道。 “不用道歉,你叫什么名字?”韩侂胄原本带着四五分醉意,此时已经消失了大半,看着那仓皇失措间,望了他一眼后,又立刻低下头的花语问道。 “……奴婢……。”花语显然对于奴婢二字还生疏的很,小声的吐出这两个字后,又深深的吸口气低声道:“奴奴婢……贱名花语。” “我问的是你进入这解语楼之前叫什么名字?”韩侂胄平静的问道。 赵汝愚手拿酒杯,有些惊讶的看着有些反常的韩侂胄,不知道韩侂胄这小子发什么疯了,如此这般唐突,也不怕吓到了那美人儿。 叶青则是若有所思,目光中带着一丝好奇跟探究,手里的酒杯早就已经被他放下,换成了茶水,看着突然之间从微醉之中清醒过来,目光炙热的像是都能够把眼前那花语烤熟的韩侂胄,他很想知道,这样的人面对心动的女子时,会以何种手段获取芳心。 “奴婢……贱名……花语。”花语低着头,不敢再直视哪怕一眼,眼前这个高大的男子那炙热到让她害怕的目光,只是低着头低声重复道。 “我给你赎身,你跟我走,我已经有了妻,你若不嫌弃,就做我的妾如何?你放心,即便是做妾,在府里也不会有人敢为难你的。如何?”韩侂胄并没有觉得瞬间寂静下来的房间内,让自己难为情,平静的站在花语跟前,语气则是坚定有力。 “卧槽,这特么的……韩兄还真是性情中人啊,就……就这么追一个女子啊?”叶青手中的茶杯,随着韩侂胄的语音落地,吧嗒一声掉落在脚下的地毯上,而后有些不敢置信的喃喃道。 “那你以为该是怎么追啊?”不知何时,跑到了叶青旁边的赵汝愚,手拿酒杯跟叶青空着的手碰了一下,一饮而尽后看着叶青问道。 “但……这是不是太直接了啊?你总得问问人家同意不同意,万一人家有相好的呢?你这不就是不道德了嘛。”叶青亲自捡起掉在地毯上的茶杯,而后不忘跟已经喝完的赵汝愚手里的空酒杯碰了一下,把空茶杯放在嘴边做样子算是喝了。 “若是有相好的,我就杀了他。”韩侂胄看着眼前的花语,但耳朵还是把叶青跟赵汝愚的话听了进去。 “杀人犯法的。”赵汝愚小声提醒着。 “大理寺不过问不就行了?”韩侂胄看向叶青。 “厄……这归刑部管,大理寺不管这事儿,不过你要是怕有人找你麻烦,皇城司帮你杀人就不会有人找你麻烦了,不过就是价钱贵点儿。”叶青拿着空茶杯遥指韩侂胄道。 第四百八十六章 强人抢人 风解看着眼前的场景,突然有种啼笑皆非的感觉,这与她在进入这房间之前,跟花语所说的完全不一样,完全是两个不一样的世界好不好! 一个神经病似的信誓旦旦、言之凿凿要给花语赎身,而且还很直白的说明,只能是做妾,甚至若是花语有相好的,那就杀了那相好的。你以为你是谁? 另外一个竟然还说帮着杀人,但是价钱贵了一些?你当你是什么?杀手吗? 还有那个她从一开始,便以为是最难对付的白胖男子,原本以为会是一个好色如命之人,但没有想到喝了一杯酒后,就立刻钻到那杀手旁边,完全看不出像是在提醒对方,倒很像是幸灾乐祸、挑拨离间似的,还加了一句杀人是犯法的。 废话,这个世上哪有人不知道杀人犯法的! 风解站在当场,一时之间看着低头不语的花语,再看看那要给花语赎身的冷酷男子,最后视线跟注意力,则是被那“杀手”跟“挑拨离间”者的对话吸引了过去。 “我赌一包辣条……错了,我赌一两银子,花语不会答应。”叶青刚刚给自己倒了一杯茶,而后赵汝愚就伸手拿了过去。 “我赌一百两银子,花语若是不答应,老韩今晚就敢把人扛走,你信不信?”赵汝愚同样极其自信的说道。 “我赌一两银子,今天晚上咱们太平不了了。”叶青重新拿过一个茶杯,给自己倒了一杯茶说道。 “我赌一百两银子,说不准咱们晚上就得跑路。”赵汝愚也说道。 “但城门关了。”这一次接话的是风解,她有些受不了这两个看同伴热闹的人。 显然自己看走眼了,那个开始以为最难对付的此时看来应该是最好对付,那个开始以为最是姑娘们愿意陪的,显然是最难以对付的。 “城门关了,敲开就是了。”赵汝愚斜了风解一眼说道。 风解气结,城门是你家的啊,你说开就开,说关就关?你把大夏的律法当什么了? “怎么样,答应不答应?若是答应,今晚就跟我走,明天一早我就带你回大宋。”韩侂胄不理会那两个看他笑话的货,语气跟神情都极为认真的看着花语问道。 “答应,答应了我就能赚到一两银子了。”赵汝愚捏着拳头给花语加油道。 “不答应不答应不答应,要不然你得还我一两银子。”叶青双拳紧握在空中,威胁着花语道。 风解这个时候已经不知道该如何形容眼前所看到的景象,更不知道自己这个时候是该笑还是该哭,在风月场所混迹了近六年的时光,他还是头一次碰到这样的人。 从一进来,她就从三人的服饰上看出来了三人是实打实的宋人,所以当三人一个说杀人,一个说皇城司管杀,一个说杀人犯法时,她心中则是充满了不屑跟明了。 世间男子大概都是这样,特别是在这种风月场所时,一个个都喜欢吹嘘自己如何如何厉害,认识官场上的什么人,曾经跟哪个知府一起喝过酒,本来今日会喊上他一起来,但是有事儿等等。 总之,在风解的印象当中,来到风月场所后的男子,特别是在喝了几两酒之后,立刻变得位高权重而有含蓄低调起来了,当然,也有人一开始就吹嘘着自己如何如何厉害,但最终往往都是一个酒后狂言妄语。 赵汝愚在风解的眼中,不过就是一个经商多年的宋商,而叶青跟韩侂胄,则是更惨,风解眼中,他两不过就是那个白胖男子的护卫,今日出来喝完酒罢了。 毕竟叶青跟韩侂胄都属于身形高大之人,一看就是那种练家子出身,特别是叶青,那身上依然还带着浓厚的风尘仆仆,行路赶马的气息,所以在风解眼中,这三人无论如何都不可能是南宋的官员。 毕竟这里距离是大夏国,她们这些烟花女子,平日里连解语楼都不出,又怎么可能千里迢迢的跑到南宋去查证,这三个到底是不是南宋官员呢! 韩侂胄无语的看着赵汝愚跟叶青,今日身上是没带钱,若是带了碎银子,他很想砸死那两个为了一两银子的“赌徒”。 “奴婢……。”花语被韩侂胄接二连三的催问,低着头终于要开口的时候,房间的门却是先一步被打开。 伙计即便是被人一脚踹了进来,但脸上还是带着职业性的微笑,还未来得及爬起身,嘴上就已经开口说道:“三位公子打扰了,多有得罪多有得罪,有位贵客想要见花语姑娘……。” “告诉他滚,花语是我的人。”韩侂胄扭头看着从地上爬起来的伙计,眉头一皱道。 叶青跟赵汝愚依然坐在原地,依然是一副看热闹的模样儿,看着门被打开,而后那伙计被人一脚踹了进来。 “哟,谁这么大口气啊,竟然敢跟本公子抢女人。”李翰学迈着四方步,在同伴的簇拥下,缓缓从门口处走了进来。 风解看着韩侂胄紧皱眉头的瞬间,心神没来由的一慌,恍惚之间便觉得眼前这人就像是一把锋利的剑,刚刚出鞘似的,给人一种冷历的感觉。 而当李翰学脸上挂着冷笑在同伴的簇拥下走进来时,风解的心便开始不由自主的往下沉,心里头已经意识到,今夜楼里头怕是又要上演全武行了。 房间里的其余姑娘,甚至不用等风解给她们示意,看着李翰学带着人神色不善的走进来的时候,便已经一个个溜着门边小跑了出去。 “咦?她们怎么都走了?”赵汝愚拿着酒杯,看着那自从进入房间后,目光就没有离开花语的年轻人,而后望了一眼脸色平静的风解道。 风解这个时候并没有注意到他的问话,其注意力则是全部放在了李翰学的身上。 几日来的相处,也让风解知道了花语的真正身世,也因为花语的身世,让风解知道刚刚走进来的李翰学,对于花语意味着什么。 只是不等她上前跟李翰学说话,就看见李翰学眼光一亮,在花语抬头望向他的瞬间,兴奋道:“还真是梁小姐啊,哈哈……想不到啊想不到啊,本公子半信半疑,还道是他人胡说,没想到还真是梁小姐你啊,哈哈……对了,刚才听伙计说,今日是你第一天陪客人,看来我还真是来得早不如来得巧啊,梁小姐今晚可否陪陪本公子……。” “我说了她是我的女人,你没听见吗?”韩侂胄皱眉,看着要往花语跟前凑的李翰学,伸出手臂直接拦住道。 “她是你的女人?”李翰学低头看着韩侂胄拦在他胸前的手,而后又上下打量了一番宋人打扮的韩侂胄,才淡淡道:“你一个宋商,怎么,到了我大夏难不成还想跟本公子抢女人?” “不管在哪儿,她都是我认定了的女人,你可以离开了。”韩侂胄平静的对李翰学说道,而后又不自觉的回头看了一眼叶青。 看到叶青跟赵汝愚,依然是神情轻松的看戏神态,韩侂胄这才继续扭头对花语说道:“我不管你跟他是什么关系,既然你姓梁,我也称呼你一声梁小姐,告诉他,你是我的人了,跟他没有关系。” “小子,怎么跟我们公子说话呢?你可知道我们公子是谁,竟然敢跟我们公子抢女人,不想活着走出兰州城了是吧?”李翰学微微扭头示意旁边的同伴,那同伴立刻如同疯狗一样,对着韩侂胄叫嚣威胁道。 花语此时才敢抬头,先是看了一眼韩侂胄,而后又看了一眼李翰学,双目通红之下,她岂能不知道李翰学打的是什么主意? 当初她父亲还是府尹时,这李翰学便有意接近她,但自己根本不喜欢这个天天跟在兄长屁股后面的阿谀奉承之人,所以也从来不曾给过他好脸色。 但谁能想到,兴庆府前些日子的巨变,父亲竟然也被牵涉其中,而后便被人暗杀在了家中。 不过短短几日的时间,两人的境遇瞬间都发生了巨大的变化,但让她心头苦涩的是,李翰学的父亲如今已经是兰州府尹,而自己却成了风尘女子。 如今看着一个要为自己赎身,要自己给他做妾的宋人,一个是想要得到自己身子,只想发泄的官宦子弟,花语左右为难之际,目光则是开始缓缓望向了韩侂胄。 在她看来,给眼前的宋人做妾总比成为李翰学的玩物要好一些,何况若是自己远走大宋,那么当夜府里发生的巨变,或许也可以慢慢的在自己的心中变淡,甚至可以做到让自己遗忘那夜的伤心事儿。 “就凭你?你以为兰州城是由你们说了算?”韩侂胄看着成竹在胸的李翰学,也开始在心中猜测着,这李翰学到底是什么身份。 听到韩侂胄的话语,李翰学跟同伴像是听到了最好笑的笑话似的,一个个笑的是前俯后仰、气焰嚣张。 风解紧张的看着花语望向那高大的男子,而后看看笑的极为放肆的李翰学等人,刚想要上前把花语拉到自己的身旁,就听见李翰学旁边的一个同伴,嚣张道:”哈哈,你还真是猜对了,不错,兰州城当然不是我们公子说了算,当然是由李府尹说了算。对了,李府尹知道吗?不知道啊?哈哈哈……李府尹就是我们公子的父亲啊,那你说我们公子在兰州城说了算不算?” “李府尹,李德志?”韩侂胄看着一脸不屑的李翰学问道。 “混账,家父的名讳也是你能叫的?”李翰学神色一冷,对着韩侂胄说道。 而韩侂胄则是根本没有理会他,而是目光望向了叶青,淡淡道:“帮我一个忙,日后欠你一份人情。” “成交。”叶青放下茶杯缓缓起身笑着道。 第四百八十七章 秘密 听到叶青爽快的答应,韩侂胄默默的点点头以示谢意。 回过头,看着依然低着头的花语,韩侂胄沉声道:“梁小姐,不管你眼下同意不同意,看样子我都得带你离开这里,我不愿意看到你被野狗咬上一口。” 梁雁再次抬头,眼神里带着一丝迷茫跟意外,虽然眼前这个身形高大的男子,跟自己少女梦中的翩翩公子形象,相差了何止十万八千里,虽然所说的话语跟态度也是棱角分明、直来直去,感受不到丝毫的温柔,甚至还有些傻乎乎的,但梁雁不知为何,却打心底里喜欢这种霸道的男子气概。 赵汝愚看着梁雁那带着一丝水雾似的眸子,站在叶青一旁摇头叹息道:“完了,你小子就折腾吧,等回去了看你老子怎么收拾你。” “年轻人嘛,为了心爱的女子冲动一次很正常嘛,正所谓人不风流枉少年,我觉得挺好。”叶青一副过来人的世故沧桑,就好像他比韩侂胄跟赵汝愚要大上一辈儿似的。 “你这个口气……。”赵汝愚翻着白眼很无语。 风解内心有些震惊的看着眼前的这一切,不同于梁雁此刻的所思所想,被她自己的安危占据了全部的心思,风解则是站在旁观者的角度,再次重新审视眼前的这三个宋人。 兰州府尹的公子,这在兰州城可是跺一跺脚,兰州城都要跟着晃三晃的人物,而这三个宋人在知晓了李翰学的身份后,竟然依然是不为所动,甚至……甚至好像是根本就没有把这个李翰学放在眼里。 李翰学因为韩侂胄骂他是疯狗的话语,瞬间脸色变得狰狞了起来,看着韩侂胄冷笑道:“想带人走?那你就得问问本公子同意不同意,本公子不管是你在宋国是什么身份,但到了我大夏到了兰州,这里的一切都是老子说了算!” 梁雁就像是此时才发现,即便是自己想要跟着眼前的宋人走,好像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李翰学是什么人她心里很清楚,李翰学的父亲兰州府尹,在兰州的权利有多大,她心里头更清楚。 毕竟,当初她父亲还是兰州府尹的时候,她自己的心中就不曾看起过兰州的任何人,眼高于顶的她,视线所及的方向,永远都是在兴庆府的王宫贵族身上。 意识到自己的一厢情愿跟私心,怕是很难如愿时,梁雁不由自主的再次望向韩侂胄,她开始不由自主的担心跟权衡着利弊,自己到底该如何选择才是对自己最为有利的。 显然,成为李翰学的玩物,是她梁雁绝对不愿意的事情,但若是因为跟着宋人而以身犯险,最终还是无法离开兰州的话,那么到时候,恐怕自己的下场,会比成为李翰学的玩物更惨吧。 韩侂胄看着梁雁那有些无助跟挣扎的目光,虽然不是很清楚她心里头到底在想什么,但多少还是能够猜到,梁雁此时心中的纠结跟矛盾。 “你要是再不动手,这个人情我可不认账了。”韩侂胄看着梁雁,一边说着话,一边伸手拉起梁雁的一只手。 还不等梁雁反应过来时,韩侂胄另外一只手突然便伸向了梁雁的纤腰处,而后一用力,梁雁整个人便飞起来趴在了韩侂胄的肩膀上。 “是挺爷们儿的,但小心吓坏了啊美人啊。”赵汝愚还是一副看好戏的心态。 “唉……我皇城司还有什么秘密可言啊,完了,就这点儿家底儿跟神秘,还都被你们摸的一清二楚。动手吧,韩大人都发话了。”叶青做无奈状的摇头叹气道。 几乎就是随着叶青的话音落地,风解便看着原本堵在门口的李翰学等人,突然之间被从外面冲进来的几道人影,给重重的撩飞到了一边。 “多谢。”韩侂胄看了叶青一眼,而后扛着肩膀上也不挣扎的梁雁,迈开大步就往外走去。 赵汝愚像是早就知道会是这样的结果似的,脸上依然还是带着看好戏的笑容,不过却是压低了声音,对着旁边的叶青说道:“早就知道你们皇城司的暗中伎俩,难怪太上皇在临安,都敢只带着王伦悠闲的临安城闲逛。” “废话,你以为皇城司是干什么的?不就是暗中保护你们这些皇族的。”叶青翻了翻白眼,看着被皇城司禁卒撩飞的李翰学等人说道。 “佩服,有空借我几个如何?防身用,过不多日,我恐怕也该回临安了。”赵汝愚也不理会已经走出去的韩侂胄,继续低声跟叶青说道。 “等你回到临安了再说,很贵的。”叶青看了一眼风解,而后便率先往房间外走去。 待叶青跟赵汝愚离开后,风解才恍然大悟,这几人还没有给钱呢,正待追出去的时候,只见晃晃悠悠、表情痛苦的李翰学被同伴扶起来后,有些发懵的在房间里转了一圈,而后确定了门的方向后,立刻大喊道:“给老子追上去,绝不能让他们跑了。” 说完后,李翰学便在同伴的搀扶下,也不理会那有些吃惊的往后退了好几步的风解,便踉踉跄跄的追了出去。 看到眼前的场景,风解也急忙跟着跑了出去,当跑到二楼的楼梯口时,便看到楼下的韩侂胄缓缓放下了梁雁,而在四周则是又围了好几个李翰学的同伴,正虎视眈眈的盯着他们跟身旁的两个皇城司禁卒。 李翰学带着自己楼上的几个同伴,如同从那楼梯上滚下来似的,一窝蜂的涌到了韩侂胄跟梁雁的身后,正恶狠狠的叫嚣道:“小子,想跑?你真当老子我是吃素的不成?” 风解站在二楼的栏杆处,有些紧张的望着被包围在人堆里的梁雁跟韩侂胄,心中因为梁雁的关系焦急之余,也才发现,刚才那宋人的两个同伴怎么……怎么没在呢? “还不下去?”风解疑惑之际,便听见在自己身旁红柱的另外一侧,传来熟悉的声音。 “下去干什么?不相信那两个禁卒能保护他?”叶青悠闲的双手扶着栏杆看着下方说道。 “我是觉得咱俩下去后,显得咱们这边也有气势一些,既然都这样了,如何能弱了咱们的风头呢,好歹也得把老韩的面子给足了啊,这可是我第一次看到他如此追一个女人啊,简直是霸气的不要不要的。”赵汝愚有些羡慕的感叹道。 “不是……。”叶青有些诧异的啧了一声,而后扭身望着同样双手扶着栏杆的赵汝愚道:“我就纳闷了,你这成都知府的位子,不会是花钱买的吧?难道你没看出来……。” “胡说,我可是乾道二年的殿试头名,真正靠科举走到今天的!可不是只靠关系……。”赵汝愚打断叶青的话语,义正言辞的反驳道。 “快拉倒吧,别人不知道殿试是怎么回事儿,我还不知道?我还是去年的殿试头名呢?但能证明的了什么?试卷都特么的是别人帮我抄的呢。”叶青不屑的说道。 “我……这么说来,咱俩一样啊,都是殿试头名啊。”赵汝愚笑的极为奸诈,显然他的殿试头名,怕是跟叶青的殿试头名一样,都是靠着光明正大的走后门得来的。 “那咱俩应该是惺惺相惜啊。”叶青皮笑肉不笑的一切尽在不言中道。 “英雄所见略同。”另外一个脸皮同样极厚的补充道。 红柱另外一侧的风解,听着两人的对话,一时之间哭笑不得,真不知道今日自己到底见了什么人,原本对于科举的神圣观念,瞬间被那两人的言语粉碎的稀巴烂。 “那你们也总不能就站在这里眼睁睁的看着吧?”风解气不过,就算他们在宋廷是高官又如何,难不成还能管自己这么一个大夏的烟花女子? 于是看着下面随着李翰学的同伴大呼小叫的声音,梁雁跟韩侂胄身旁围的打手也越来越多时,风解便不由自主的走到叶青跟赵汝愚身旁质问道。 当然,风解其实不想走过来也没办法了,因为随着楼下李翰学等人的大呼小叫,原本解语楼里的其他客人,也已经闻声走出房间,正趴在栏杆上往下望,一个个私语着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儿?又是哪两个兰州城的纨绔子弟,为争女人打起来了吧? 叶青转身背靠栏杆,看着眼前的风解淡淡道:“还真没有想到,这青楼里竟然还真有姐妹情谊,这还真是令在下佩服了。” “我是不想看着花语被人糟蹋了。”风解神情严肃,看着有些漫不经心的叶青说道。 这个人站起来后,竟然跟楼下的那个人差不多高大,但身上的那股风尘仆仆跑车赶路的气息,实在无法让她把眼前的此人,跟那宋廷的高官联系到一起去。 在她的心里,宋廷的官员,都该是像那位白胖白胖的商人模样儿的人一样才对,毕竟,谁都知道宋廷的官员好骄奢、懒政务。 “对啊,你到底在等什么啊,为什么不下去给老韩站脚助威啊?”赵汝愚也不知道叶青到底想要干什么,反正刚才叶青拦住他不让他下楼后,他就很听话的跟叶青站在栏杆处看热闹了。 “站在这里看看人家有没有后手啊。”叶青无奈的解释道:“毕竟是兰州府尹的儿子,又是在兰州的地界上,得谨慎一些不是?” 赵汝愚愕然,不过想想也是,自己一开始着急着赶紧走出这解语楼,想着一旦出了解语楼后,就不怕麻烦了,但显然他忘了,这里是兰州,即便是他们三人走出解语楼,不依然还是在兰州,依然还是无法摆脱那府尹的公子。 “所以……就打算在这里一劳永逸?”赵汝愚回过神来问道。 “反正咱们也跑不出去兰州,所以在哪里都无所谓,看看再说。”叶青跟着二楼探头出来的其他客人一起望向楼下,混乱的喊叫声中,皇城司的禁卒由两个变成了四个,面对那李翰学的同伴围攻,四人把韩侂胄跟梁雁保护的严严实实,那些人根本连靠近都很困难。 第四百八十八章 怎么办 趴在栏杆之上神情轻松的看着楼下的战况,看着韩侂胄一手揽着梁雁的纤细腰肢,缓缓的退到了一旁,目光深邃的看着皇城司的四个人与那李翰学的同伙在大厅内打得桌椅满天飞。 赵汝愚好几次都想要下去帮忙,但看着那一些人已经是头破血流,但依然还是狰狞着刚刚冲上去,又被皇城司禁卒一脚踹飞,撞倒身后的桌椅后,又赶忙打消了心中的念头。 李翰学想不到这几个人竟然这么厉害,自己招呼来的十好几个人,竟然被人家四个人打的毫无还手之力,不过是眨眼间的功夫,就已经有大半躺在地上痛苦的惨叫着,连起来都困难。 捡起脚下的那半截椅子腿,李翰学看着那四个人的注意力都在他的同伴身上,于是便提着椅子腿向旁边的韩侂胄冲了过来,随着手里的椅子腿刚刚在韩侂胄面前举起,梁雁张着小嘴刚要提醒时,韩侂胄便面色阴沉的飞起一脚,而后李翰学整个人便立刻惨叫着倒飞了出去。 赵汝愚看着韩侂胄一脚踢飞李翰学,立刻在二楼大声的喊着好,虽然没有引来韩侂胄的侧目,倒是让旁边的风解不由一阵的翻白眼,同伴在下面打架,他在这里喊好,这人还真是跟那个人一样,心怎么这么大呢。 “去!叫人过来,把他们统统抓紧牢里关起来,老子一定要让他们知道得罪我的下场有多惨!”李翰学捂着小腹痛苦的站起来,冲着同伴喊道。 “怎么样儿,没错吧,这种事儿怎么可能轻而易举的解决呢,就算是咱们能够安然无恙的离开解语楼,人家还是会找上门来的,所以就不如大家都省点事儿,直接当场解决问道多好。”叶青神情悠闲的趴在栏杆上,看着韩侂胄缓缓向李翰学走了过去。 看着楼下的韩侂胄捡起刚才从李翰学手里掉落的椅子腿,叶青便察觉到了不对劲,于是立刻神色大变,冲着韩侂胄大喊道:“冷静”。 而韩侂胄则是置若罔闻,甚至都不曾望向叶青一眼,提着那椅子腿继续向李翰学的跟前走去。 李翰学看着韩侂胄神色阴沉的样子,左右张望了下,只见自己的同伴如今都已经被人家撂倒,慌张害怕之余就要往后退去,只是身后的桌子挡住了去路,刚想要转身就跑时,就感觉小腿处传来一阵撕心裂肺的疼痛。 随着啪的一声,韩侂胄手里的桌子腿断成了两截,眼前的李翰学嘴里发出杀猪一般的惨叫声,而叶青也刚好从二楼跳了下来,冲到了韩侂胄的跟前。 “我……要不要这么冲动你?”叶青急忙挡在神色凌厉的韩侂胄,有些无语的说道。 “都说了,今日算我欠你一个人情了。”韩侂胄抬起眼皮看了一眼叶青,冷冷的说道。 “卧槽,大哥,我虽然是使臣,但也不是什么事儿都能解决的啊,你总不能把大夏的天给捅个窟窿出来,也要让我解决吧?朝廷都解决不了啊。”叶青一把拦住还要往前冲的韩侂胄说道。 “朝廷解决不了,但人能解决不是?就看你的了。”韩侂胄安慰似的拍了拍叶青的肩膀,就要继续往那捂着大腿外侧,在地上打滚儿惨叫的李翰学走去。 不论是赵汝愚还是风解,特别是那梁雁,已经被韩侂胄的举止震惊的说不出话来了,此刻跟从二楼匆匆跑下来的赵汝愚、风解三人愣在叶青跟韩侂胄的身后,完全不敢相信,这人在明知李翰学是兰州府尹之子的情况下,竟然还敢下如此的狠手。 而接下来更令三人瞠目结舌、有种想死冲动的是,只见站在韩侂胄跟前的叶青,突然对着风解问道:“这府尹的儿子是府尹的独子还是有兄弟姐妹?” 风解一愣,但还是想也不想的脱口答道:“李公子是府尹大人的独子。” “那就好办了。”叶青点点头,而后视线在厅里来回搜寻着,但显然是没有找到合适的,于是掏出自己的那把野战刀,递给了韩侂胄,在赵汝愚破口大骂之前轻松的说道:“那就不如斩草除根了,直接解决掉算了,省的还留下后患。你说呢?” “好,再欠你一个人情。”韩侂胄毫不迟疑的接过叶青手中的野战刀,而后便绕过叶青,向在地上哭喊着往后爬的李翰学走了过去。 于是在赵汝愚对叶青的破口大骂中,在风解跟梁雁完全震惊于叶青跟韩侂胄的对话中,韩侂胄手里的野战刀便向哭喊着的李翰学举了起来。 “住手。”解语楼的门口响起了一个有些急促的声音。 韩侂胄不为所动,依然是步伐坚定有力的走到了,已经被他身上的杀气,吓得都不敢哭,更不敢喊疼的李翰学跟前。 随着韩侂胄缓缓伸出手臂揪住李翰学的衣领,躺在地上的李翰学脸色苍白的如同小鸡仔似的,便被揪了起来。 门口的声音再次响起的同时,李德志身后的十来名护卫,瞬间也向大厅内冲了进来。 叶青捡起半截椅子腿,跟皇城司的四个护卫并肩而立,挡在了冲进来的护卫跟前,还不忘回头对着身后的韩侂胄说道:“没事儿,你忙你的,这些我来解决。” 李德志快步走到叶青等人的不远处,目光先是看向揪着他满脸眼泪鼻涕的儿子胸口,缓缓转过身来的韩侂胄,待看到那把乌黑的刀只是架在了李翰学的脖子上后,心头先是微微松了一口气。 “你们是何人,竟然敢在兰州城闹事儿!还不赶快放了他!”李德志摆着官威冷哼道。 论起摆官架子,宋人若是认了第二,就没有人敢认第一,虽然叶青跟韩侂胄的官架子稍微差了一些,毕竟都算是武将出身,所以身上那种养尊处优,习惯了吆五喝六的举止还是不够火候。 但赵汝愚这个赵宋宗室的皇族,成都府的知府摆起官架子来,比起眼前的兰州府尹可是不遑多让。 “好大的口气,不问缘由就让放人,天下岂有这样的道理?”赵汝愚在风解跟梁雁的目瞪口下,双手背后,官威十足的缓缓踱步而出,派头十足的脸上写满了义正言辞道:“此人强抢民女、欺凌百姓,无视大夏律法在先,我等略加惩治,即是伸张正义之举,也是替民女梁雁讨个公道话。” 李德志一愣,想不到眼前这个三十来岁白胖白胖的胖子,竟然在自己面前摆起了官威,而且看那架势,怎么看怎么都像是养尊处优的贵族官员的样子。 刚刚上任兰州府尹没几天的他,如今那兰州府尹的椅子还没有捂热乎,他显然也不想在没弄清楚对方身份前,就跟对方结下梁子。 何况人家一开口就把一顶顶的帽子扣到了李翰学的头上,而且还指明了那梁乙埋之女梁雁的身份,这让李德志不得不去猜测,眼前的这几人会不会是梁乙埋生前给子女留的,自己得罪不起的后路呢? “若无真凭实据,阁下所言怕是不能让人信服吧?在下兰州府尹李德志,敢问阁下高姓大名。”李德志环视了一圈楼上一个个探着头的客人跟姑娘,脸面上此刻也有些难堪。 但在没有搞清楚眼前几人的身份前,因为心中的忌惮,让他一时之间不敢过于咄咄逼人。 “真凭实据?”赵汝愚继续背着手,同样是扫视了一圈楼上看热闹的众人,缓缓道:“人证物证俱在此,难道还不够吗?既然是兰州府李大人,那想必大人也不会无视这些人证吧?” 赵汝愚刻意忽略了李德志对他身份的试探,毕竟成都府知府的身份,到了人家夏国,好像并没有多大的用处吧? “即便是如此,但……。”李德志眉头渐渐皱了起来,不过是三两句话的交锋,他已经能够清晰的感受到,眼前的白胖子,明显就是一个久居官场之人,口口声声的拿着众人压制他,让他一时之间当着众人的面,非但下不来台,甚至都很难把李翰学轻易的从人家手里救出来。 李德志沉吟一声,而后才接着缓缓道:“国有国法,家有家规,即便是如此,但阁下出重手伤人,怕是也不占理吧?何况此乃寻欢作乐之场所,发生口角争执也是在所难免。孰是孰非在下暂不追究,可否先放人让在下为其治伤如何?” 李德志看着嘴里发出痛苦的呻吟声,但因为被人一直揪着胸口的衣衫,哪怕是断了的大腿骨处疼的李翰学浑身颤抖,额头之上冒出了层层冷汗,也不敢叫出声的惨样儿,李德志则是看在眼里疼在心头。 所以当务之急对于李德志来说,自然是先让人家放了他李家的独苗为要,至于其他事情,完全可以慢慢了解、慢慢追究,他也相信,一夜之间这些人也不可能飞的出兰州城去不是。 听到此话的赵汝愚,缓缓转身看向了还被韩侂胄紧抓不放的李翰学,只是余光扫过叶青时,写满了怎么办?怎么办?放还是不放? 叶青不易察觉的借着摸鼻子的动作,对着赵汝愚微微点了点头,而后不等赵汝愚扭身跟李德志说话,韩侂胄则是一把就松开了李翰学的胸口。 明显已经被韩侂胄一椅子腿打断腿的李翰学,一只脚站立不稳的瞬间向地上倒了下去,随着那只受伤的腿率先着地,嘴里再次发出杀猪般的惨叫声。 第四百八十九章 反转 韩侂胄缓缓转过身,看着李德志的手下,小心翼翼又手忙脚乱的扶着李翰学往李德志的身前退去,而后上前一步跟叶青、赵汝愚并肩而立后,道:“马上他就会反悔的。” “不杀可不就得放了,要不然怎么办?”叶青接过韩侂胄递过来的野战刀,收起来后轻松的说道。 “那接下来就看你的了,我已经尽力了。”赵汝愚同样是神情轻松的说道。 韩侂胄看着李德志关切的弯腰安抚着李翰学,平静的点点头后说道:“无妨,大不了便是与夏人一战而已,曾安军还不曾从大散关撤出,到定西也不过是一天的路程而已,只要你能拖够一天的时间,我依然承你这份人情。” “冲冠一怒为红颜,韩兄,在下佩服。”叶青一愣,回头看着韩侂胄,却只见人韩侂胄根本没有看他,目光则是一直注视着那跟风解站在一起的梁雁。 “不论如何,我一定要带她走,哪怕前路是刀山火海,我韩侂胄都要试上一试。”韩侂胄的情话依然是霸气无比,听的叶青跟赵汝愚是连连摇头,但显然那前兰州府尹梁乙埋的千金,已经被韩侂胄的话语彻底征服。 “你这……你这就是不要命了啊,回去看你老爷子怎么收拾你。”赵汝愚无奈的叹着气,早知道会有今日这局面,自己就该留在大散关,就不该跟着他嘚瑟着跑到夏国来。 而在三人说话的时候,那边一边痛苦的叫唤着的李翰学,已经把叶青三人非是夏人,而是宋人的身份告知了李德志。 李德志也不是傻子,从始至终他心里头的疑心便没有消失过,但因为李翰学还被人家控制在手,这让他一时半会儿的有些投鼠忌器,何况那白胖之人的一举一动,也确实是一个一看就是久居官场之人。 所以当李德志安抚好李翰学,看着李翰学被属下带走后,直起身来的他,立刻神色大变样,阴沉的脸上带着冷笑沉声道:“来人啊,立刻拿下这三个来我大夏的宋人奸细。”李德志大手一挥,人开始往后退去,身前的几个护卫立刻便上前围住了叶青三人。 “卧槽,这就成了奸细了,叶大人该你了。”赵汝愚不自觉地,一顿酒下来,也学会了叶青的卧槽口头禅。 说完后,赵汝愚跟韩侂胄就极为默契的往后退了一步,然后把叶大人一个人推到了前头。 风解跟梁雁则是再次看的目瞪口呆,眼前的这三个宋人,这短短的时间内,一会儿给她们一种霸气无比的感觉,一会儿又给她们一种漫不经心、吊儿郎当的感觉,如今又再一次给了她们两人一种,大难临头各自飞的感觉。 李德志看着韩侂胄跟赵汝愚同时后退一步,把另外一个高大的年轻人推到了前头,随即露出不屑的笑意道:“都说宋人懦弱,今日一见果然是名不虚传,怎么?难道以为退后了,本官就会放了你们不成?” “你这几个人还不够他们四个人揍的,我觉得你应该等刚刚跑出去的手下,带来了你们大夏的兵士后,你再动手也不迟,反正我们也没打算跑。”叶青神色轻松,说道最后还不忘耸了耸肩膀。 “哦,是吗?那你可知道,殴打我大夏官吏可是死罪?”李德志看了看身旁自己那几个虎视眈眈的手下,再看看地上还躺着的痛苦低吟的李翰学的同伴,笑着点点头,像是同意了叶青的建议。 身后的一张桌子已经被赵汝愚跟韩侂胄,两人坐下的同时,还不忘拉着呆若木鸡的梁雁跟风解一同坐下,而后小声的嘀咕着,眼前这个兰州府尹,会不会是大夏朝最为短命的府尹。 风解皱着眉头,对眼前三人的身份则是越来越迷糊了,看他们的样子,好像丝毫不紧张眼前的局势,甚至从一开始,就像是跟闹着玩儿似的,根本不怕眼前的危机放在心上。 “是不是很想知道我们的身份?是不是很想知道我们为何如此有持无恐?”赵汝愚看着风解问道。 一旁的梁雁本就是官宦人家的子女,对于官场之道自然是通晓不少,但眼前的一切,也依然是让她感觉到像是做梦似的,心中也同样好奇着,这个一心要带自己走的人,在那大宋朝,到底是一个什么样儿身份的人! 李德志看着叶青身后的四人,完全无视于他的存在,脸色尴尬难堪之余,但却一点儿办法没有。 毕竟如今自己跟前的人太少了,而且刚刚进门的时候,他可是看的清清楚楚,这几个宋人是如何把李翰学的同伴,一个个如同纸人一样给扔出去的。 所以他在令属下带着李翰学看大夫时,就已经悄悄令手下去请,刚刚从兴庆府带兵来到兰州的热辣公济过来,而他也是刚刚尽地主之谊,宴请热辣公济后,准备回府的时候,看到了李翰学在此跟人发生了冲突。 叶青刚刚端起赵汝愚倒好的茶水,还未来得及喝一口,就听见外面响起了整齐的脚步声,随着脚步声临近,身着便服的热辣公济,在几个顶盔戴甲的将领簇拥下,风风火火的走了进来。 听到外面传来脚步声的李德志,早已经在门口迎候多时,所以当看到热辣公济时,李德志立刻禀奏着,有几个宋人的奸细在此闹事儿,而且还打伤了人,但无奈自己手下人数太少,只好麻烦中丞大人带兵过来。 跟李德志随意的寒暄了两句,走进解语楼大厅内的热辣公济,率先打量了一下二楼栏杆处探头探脑的客人与姑娘,而后低头看向大厅内时,第一眼就看到了武判那似笑非笑的脸庞。 “所有人立刻回各自的房间,若是谁敢再往外张望,全部带回衙门治罪!”热辣公济拦下李德志指向神态悠闲,坐在大厅内唯一一张完整的桌前的叶青等人手,飞快的仰头喊道。 随即手一挥,身后的兵士便立刻踏着楼梯冲向了二楼。 围在栏杆处看热闹的客人与解语楼的姑娘,在看到顶盔戴甲的兵士踩着楼梯上来时,瞬间一窝蜂的发出短暂的嗡嗡声,而后一个个瞬间都躲进了房间内。 整个解语楼瞬间便被热辣公济带来的兵士封锁的严严实实,看着楼上楼下冲进来的兵士,再看看那几个依然很悠闲喝茶的几人,李德志脸上的冷笑不断,跟在热辣公济的身后往前走去。 走到距离武判三五步距离的时候,热辣公济再次停下脚步,仰头看了看没有人偷看外,便扯着嗓子喊道:“把这几个人全部给本官带回去审问。” 说完后,就在李德志脸上的冷笑越发浓厚的时候,只见热辣公济突然压低了嗓音,指着那一脸笑容的武判,哼道:“没事儿找事儿是不是?兴庆府城墙下怎么说的?忘了啊,你这是想让老夫被中书令大人训斥是不是?还嫌你们惹的麻烦不够多啊?” “我也不想啊,但这兰州府尹欺人太甚啊,看我们是宋人就以为好欺负,我们大人只是想要见识见识大夏的美人儿罢了。”武判学着叶青刚才的样子,无辜的耸着肩膀说道。 看着武判的样子,热辣公济再次哼了一声,而后掠过武判,走到站起身的叶青跟前:“叶少卿请吧。” “那就打扰了。”叶青含笑行礼,接着道:“不过一会儿麻烦把帐给结了,没带钱我们,对了还有,赎身的银子也记得给啊。” 原本脸上挂着冷笑的李德志,从热辣公济压低嗓子跟武判说话的时候,就已经呆立在了当场,有些搞不清楚眼下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儿。 而内心比他还要赶到震撼的,便是那风解跟梁雁二人,即便是到了此时,她们可是完全看不懂眼前发生的事情,这几个宋人,特别是那个宋人,看起来好像跟大夏的这位武将很熟悉似的。 热辣公济没好气的哼了一声,他跟武判比较熟,但跟宋廷的使臣叶青并不是很熟,但他知道翰道冲跟叶青很熟,而自己之所以会带兵来到兰州,也是因为翰道冲所带来的陛下的旨意。 “到时候从那里面扣除。”热辣公济在叶青耳边低声嘀咕了一句。 叶青呵呵笑道:“好说,那就多谢中丞大人了。” 韩侂胄跟赵汝愚面色平静,梁雁则是有些不知所措,一时之间不知道自己到底是该跟着这个拉着自己胳膊的宋人走,还是应该留下来。 不过最终梁雁还是没有做过多的考量,匆匆瞥了一眼同样站起身的风解,跟着韩侂胄与赵汝愚,刚刚走出几步,就在与那中丞大人擦肩而过时,突然听见那中丞大人冷声道:“站住,这两位面生的很,是什么人?不会真是奸细吧?还有,既然你跟他们在一起,那么也没办法继续留在这里了,跟他们一起离开吧。” 最后的一句话,并不是看着韩侂胄跟赵汝愚说的,而是看着那一直站在桌边望着梁雁的风解说道。 听到热辣公济的话语,叶青瞬间惊诧的回头,而此时风解的目光也从梁雁的身上转到了他的身上,而后两人同时望向了热辣公济,叶青喃喃道:“为什么?” “为什么?你想让老夫难堪是不是?今日之事儿若是传扬出去,谁担待的起?”看着叶青那还没有反应过来的神情,热辣公济继续声音更加低沉道:“若是有人把今日老夫跟你见面一事儿传扬出去,到时候不光是老夫,就是中书令大人怕是也难辞其咎。” (ps:好吧,我知道这个情节写的不怎么样,所以不接受任何批评。) 第四百九十章 下场 “他们到底是什么人?”热辣公济还是不放过韩侂胄跟赵汝愚。 不说别的,就冲刚才这两人跟叶青在一起时的神态举止,就完全不可能是上下属关系。 而且热辣公济也不瞎,又岂能看不出来,眼前这一胖一瘦的两人,身上都带着一股为官上位者的气质吗? 更何况了,叶青即便是在平易近人,也不可能为了自己一个属下跟一个妓 女,而后跟兰州府尹结仇不是? 李德志看着热辣公济跟叶青在那窃窃私语,心中此时早就已经猜到了大致,那就是御史中丞大人,看来是跟这三个宋人认识啊,而且看样子,中丞大人这是要包庇这几个宋人,私自放他们离开了。 “中丞大人,他们……他们可是宋廷来我大夏的奸细啊,万万不能如此轻易的放走啊。”李德志上前,看着热辣公济急忙说道。 虽然他心里很清楚,这一次兴庆府的任得敬跟陛下之争,热辣公济在其中起到了至关重要的作用,如今在陛下眼中,已经是仅次于翰道冲的心腹之臣了。 但他也不能因为此人如今深得陛下信任,便任由热辣公济放这三个伤害自己儿子的宋人凶手离开。 何况,在他的身后,也有着未来的储君越王李纯义给他撑腰,真正说起来的话,他并不忌惮或者是怕得罪眼前的热辣公济。 热辣公济回头,看着旁边的李德志,脸上带着微笑道:“老夫心里自有分晓,此事儿就不劳李大人操心了。” 李德志听到此话先是一愣,而后脸色一沉道:“中丞大人此话怎讲?难道要放这三个宋人奸细离开?还让他们带走我大夏女子不成?中丞大人可知,这位女子是谁?她可是叛臣梁乙埋的女儿,也是参与了任得敬谋反一事儿的。犬子今夜之所以会出现在这解语楼,便是因为他先一步得知,叛臣梁乙埋之女,今夜在此跟宋人奸细勾结谋反一事儿的。所以才会冒着危险于不顾,替下官拖延住了他们。” “哦?这么说来,李大人手里可是有确凿的证据了?那不妨拿出来如何?”热辣公济听到梁乙埋三个字时,还是不由自主的望了梁雁一眼。 “证据下官手里自然有,而且这梁乙埋之女的嘴里还有更多的证据,若是拿下此女跟这三个宋人奸细,下官保证明日把所有的证据跟口供放在大人的面前如何?”李德志此时身上已经渐渐消失了刚才对热辣公济的恭敬之情,话里话外多少开始有些要挟之意。 韩侂胄目光扫过梁雁,而后又扫过整个大厅,看了看周遭因为李德志的言语,但却毫无反应的夏国兵士,心中对当下的形势粗略的分析了下后,淡淡说道:“我大宋还不屑于向贵国派遣奸细,何况……既然知道任得敬谋反一事儿,那么你就应该知道,宋廷在任得敬分国称帝一事儿上,可是站在了贵国陛下的这一边。所以你还觉得我大宋会派遣奸细到贵国吗?” “笑话,哪有奸细会承认自己是奸细的?若你不是奸细,你为何要带走我大夏国叛臣之女?还不是因为你们之间,有着跟任得敬一同谋反关系?”李德志张嘴便反驳着韩侂胄的话语。 热辣公济则是默默不说话,他也很想知道,眼前这两个跟叶青在一起的宋人,到底是何种身份,他们为何会出现在兰州城,目的又是什么! 叶青同样是无声的看了一眼沉默的热辣公济,而后目光突然变得有些怜悯的看向李德志,接着心头微微的叹了口气。 他相信,韩侂胄怕是已经看清楚如今眼下的局势了,而李德志,怕是很难见到明日的太阳了。 如同叶青所料的基本一样,只见韩侂胄嘴角扯出一抹不屑的笑意,冷冷道:“韩某还不屑于往你夏国派遣奸细。你口口声声的指人我是奸细,是你大夏国叛臣任得敬同党,不就是想要知晓我的身份?不怕实话告诉你,韩某之所以来兰州,便是为了接应我大宋使臣。至于韩某的身份……。” 说到此处时,韩侂胄微微一顿,而后转向热辣公济道:“韩某便是我大宋利州路安抚使韩侂胄,至于这位乃是我大宋成都府知府,你觉得我们还像奸细吗?” 随着韩侂胄平静的说完后,李德志的神色瞬间变得有些震惊跟难以置信,他当然知道利州路安抚使在这一次任得敬谋反当中,替大夏国做了什么。 而他之所以能够平稳的坐上兰州府尹的位置,也是因为宋人在大散关陈兵边疆的缘故,牵制住了梁乙埋替任得敬所掌的两万大军。 风解一手抓着梁雁的手,她能够感觉到,梁雁此时的手在微微颤抖,只是她不知道,梁雁内心里的震惊,是因为那叫韩侂胄的身份,还是因为其他原因所致。 热辣公济视线在韩侂胄跟赵汝愚身上来回游走,而后才缓缓移向叶青求证。 叶青默默的点头,出声道:“千真万确。” 热辣公济随即再次叹口气,而后看着李德志问道:“不知李大人还有什么想要说的?” “中丞大人……难道您宁愿相信一个宋人,也不相信下官?下官这一次在兰州……。”李德志心中一惊,因为他突然发现,眨眼间的功夫,自己已经被眼前的这几人围在了中间。 “你……中丞大人你……你们想干什么?中丞大人,我可是大夏的官员,我是越王的人,你想干什么?越王一定会追究……。”李德志说着话,就想要往后退去,但身后的退路,已经被那个白胖白胖的宋人给拦住了。 此刻那白胖白胖的宋人,也不再像一开始那般人畜无害,白胖的脸颊上挂着一抹冷笑跟阴狠,不说话的堵住李德志的去路,只是默默的摇着头,示意其这条路不通。 叶青刚刚要拔出刚刚收起来的野战刀,但却是被热辣公济按住了,摇头道:“李大人喝醉了,你们扶李大人出去吧。” 随着热辣公济的话语,只见刚才跟着热辣公济进来的将领,招呼着几个兵士,在李德志张嘴之前,一把捂住了李德志的嘴,而后在一阵呜呜声中,李德志被拖了出去。 叶青等人跟着一同走了出去,只是看着被拖上马车的李德志,已经是不省人事、浑身上下如同没了骨头似的,被人拖上了马车。 “此事儿老夫便不追究了,但……老夫还是会告知中书令大人一声的。”热辣公济看着叶青,神色凝重的说道。 “正所谓防人之心不可无,害人之心不可有。中丞大人怕是想多了吧?何况,叶某跟韩兄、赵兄向来交好,他们担忧我的安危也是人之常情……。”叶青呵呵说道。 他心里很清楚,热辣公济的此事儿,并非是指今夜发生之事,而是指韩侂胄跟赵汝愚出现在了兰州府一事儿,甚至,热辣公济都不得不怀疑,随着韩、赵二人的到来,宋军会不会已经趁机从定西挺进了夏国境内。 “中书令大人跟叶少卿可是有君子之约,老夫也遵从了你与中书令大人之间的约定,与你相差大半日到达兰州,正所谓做戏要做全套,但叶少卿如此防备,显然是不相信中书令大人。而且……兰州府尹刚刚上任不过三五天的时间,便意外身亡,中书令大人在陛下那里怕是也不好交代啊。”热辣公济虽然在对叶青说话,但是目光却是望着韩侂胄跟赵汝愚两个人。 韩侂胄跟赵汝愚看着热辣公济的目光,而后点点头,说了句上前方等着叶青便开始带着梁雁往前走去。 而热辣公济则是看了一眼风解后,缓缓说道:“韩大人跟赵大人想必也不想给老夫招惹麻烦吧?今日之事儿怕是若传扬出去,不光是老夫,就是叶少卿也会因此受到不小的牵连。” 话刚说完,风解的神色一下变得紧张了起来,在青楼多年,不论是察言观色还是听话听音,她都能够凭借聪慧的心思把事情猜到个七八分。 而今夜这场闹剧,自己从一开始便参与了其中,而且还目睹了全过程。特别是看着那兰州府尹就那么被人拖上了马车,甚至一只靴子还耷拉在外面,向来聪慧的她,岂能不知道在短短的瞬间发生了事情。 “花语,求求你带我一起离开好吗?”风解近乎哀求的看着梁雁,时而偷偷的瞄向一同转过身来的韩侂胄道。 梁雁看着被大夏兵士包围的街道,虽然外面还有着好些围观者,但她此时同样是心乱如麻,今夜的事情跟她以及风解所言的完全不一样,就像是做梦一样,自己就莫名其妙的被人赎了身,要被人带着离开兰州城。 “梁小姐,求求你了,念在这几日我对您还不错的情分上,带上我一同离开好吗?我不求其他,跟在你身边侍奉你就行,求求你了。”风解想要往前走近梁雁,但看着梁雁身旁的韩侂胄,却是不敢向前迈出哪怕一步。 梁雁看着神情凄哀的风解,脑海里想着这几日两人相处的场景,眼神便不由自主的望向了韩侂胄。 “从今以后,你便侍奉梁小姐。”韩侂胄平静的说道。 “多谢大人,多谢梁小姐。”风解噗通一声跪倒在地,对着梁雁跟韩侂胄磕头多谢道。 被韩侂胄松开手臂的梁雁,急忙跑向风解跟前扶起对方,眼神真诚而坦然的道:“以后我们姐妹相称可好?” 风解不敢答话,而是目光掠过梁雁,再次望向了韩侂胄。 第四百九十一章 来而不往非礼也 热辣公济很清楚的知道叶青跟翰道冲之间的联系,能够在未来给彼此的利益集团带来多大的利益。 而这也是他为何宁愿杀死一个刚刚上任的兰州府尹,也不愿意跟叶青翻脸的缘故,因为在其中的利益当中,就有他热辣公济的自身利益。 同样,叶青也不想跟翰道冲闹翻,除了自己的利益之外,他还需要经由夏国与辽人的联系,而且随着开始往回宋廷,接下来他不光要面对赵构跟其他臣子,会带给他的未知危险,还要顾及太子妃李凤娘对他的仇恨。 金钱可以暂时的缓解李凤娘对他的恨意,但他心里也很清楚,李凤娘怕是无时无刻的不想着能够要了自己的命,来为她雪耻。 而再往远处想,在叶青的分析之中,只要自己这几年在临安,能够相对平安无事的熬过赵构,那么接下来的日子里,他的背后必然是需要一个强有力的支持做背景。 思来想去,远在金国的完颜璟勉强可以算是一个,在关键时刻能够在外部给予宋廷压力,来帮助自己的人外,宋廷内部自然他也需要一个人来支持自己,能够也愿意为自己说上几句支持的话。 而这个人,也就只有如今的太子妃李凤娘。毕竟随着时间的流逝,他们之间的关系也是会更加的错综复杂,虽然这并不能改变李凤娘想要自己命的初衷,但在这之前,她绝对是赵宋宗室内,可以给予自己真正的有力帮助的人。 未雨绸缪也好、高瞻远瞩也罢,因为当代历史的走向被他知晓大半的原因,所以他从来不相信,自己身处在与南宋两大权臣:韩侂胄跟史弥远共同成长的时代中,在未来的时间里能够完全的避开这两个人,或者是跟这两个不起冲突。 所以他需要借着自己的部分“先知”,来为自己谋划未来的路,何况如今他已经算是一个朝堂中人了,大理寺少卿的身份,已经是把他的一只脚彻底拖进了朝堂之上。 从兰州出发一路南下,韩侂胄跟赵汝愚对于昨夜里,叶青跟热辣公济到底谈了一些什么,连哪怕一个字都没有问起过,仿佛昨夜什么都没有发生,只不过是他们三人逛了一圈风月场,而后赎了两个姑娘而已。 出了兰州沿着官道南下,经由定西、秦州后,便算是进入了大宋的疆域内,一路上那被韩侂胄赎身的梁雁跟风解,都是坐在马车里,只有在休憩时才会下车活动活动,但比起那夜来,两女身上的衣衫倒是比起在解语楼里的衣衫,算是朴素了不少。 赵汝愚一路上从未停止过调侃韩侂胄兰州一行的不浅艳福,叶青也会偶尔搭上一句话,意思是要不让老韩分一个给你? 但听到此话的赵汝愚,则是立刻失去了兴致,连连摇头道:不合适不合适,我看老韩的样子,好像这两天他哪一个都舍不得似的。 韩侂胄懒得理会两人的打趣,自从进入大宋疆域后,随着滚滚烟尘而来的便是朝廷的曾安军骑兵跟步卒。 虽然如今朝廷依然还保留着曾安军,特别是定西军的番号,但定西显然早就已经是人家大夏的疆土了。 几日不曾在军中出现的韩侂胄,在进入大散关后,来自朝廷的旨意便在他手里堆了厚厚一摞。 这个时候马车上的梁雁跟风解,才算是真正的相信了眼前三人的身份,特别是梁雁,在看到了韩侂胄面对众军发号施令的时候,眸子里比起赶路这一段时间来,倒是显得明亮了很多,脸上跟嘴角也渐渐多了一丝舒适的笑意。 将近两百人的队伍,用了足足十天的时间,才从兰州到达了利州路那跟夏国都城相差一字的兴元城。 并没有随着韩侂胄前往兴元城的治所衙门,而是与赵汝愚两人在进入兴元城后,便跟韩侂胄分开,前往那兴元城在韩侂胄的示意下,早就准备好的驿馆内。 “总觉得这一路上好像缺了一些什么似的。”赵汝愚无所事事,看着眼前好像比韩侂胄还忙,在到达驿馆后,房间里来来往往的人影就没有闲下来的叶青背影,有些无聊的说道。 “晚上继续逛楼子?”叶青在武判跟老刘头以及许庆的帮助下,手上依然没停的整理着一些纸张,扭头问着坐在椅子上无聊的赵汝愚道。 房间内时不时的也会有刚刚进来的人,把朝廷的旨意递给叶青,这些都是自进入大宋疆域后,皇城司的人或者是朝廷通过路府州送过来的朝廷文书。 “你还有这时间?”赵汝愚看着房间内来来往往的人影,无聊的叹口气道:“自进入我大宋疆域后,朝廷的文书你收到的不比老韩少,按我宋廷惯例,大概现在催你回临安的文书应该不在少数了吧?” “反正不少,不过倒是也不至于让我连夜赶路不是?”叶青看着手头整理的差不多的纸张,剩下的便交给了武判等人去整理,自己则是扭过身来,在赵汝愚旁边的椅子上坐下道。 “那就是打算走水路了?”赵汝愚主动给叶青倒了一杯茶水问道。 “不错,从安康上船南下,一路经襄阳、荆州等地,到了池州之后再走陆路或水路到临安。”叶青把手里的地图递给了赵汝愚说道。 “嗯,这样倒是能够早些回到临安,不过水路也得小心才是,不比江南水路宽阔,而且有些地方水流湍急,甚至还有不适宜行船之地,还需走陆路而后再改水路。唉……总之每次回临安,对我来说,就如同行军打仗似的,累的很啊。”赵汝愚显然也很想早些回临安,但无奈朝廷旨意没有下来前,他这个成都府的知府,还需要继续窝在这里等候着。 “赶路就没有不累的。”叶青笑了笑,他比谁都清楚这个时代赶路的艰辛,毕竟,怕是这个时候,南宋还没有哪个人像他一样,用了近两年的时间,转了大半的华夏大地。 “他喊累还情有可原,你喊累怕是就不应该了吧?”门口传来了韩侂胄声音,身后竟然还跟着那梁雁跟风解二人。 不等叶青起身示意,韩侂胄就已经示意梁雁跟风解在另外一边坐下,随意的指了指门口站在的一长排手捧各种礼物的下人,而后对着叶青道:“这是我谢谢你在兰州的人情,兴元不比江南,能够拿得出手的东西并不多,何况太多了对你赶路也是拖累。” “舍不得就说舍不得,整什么怕拖累人家赶路啊,人家从临安到金国都城,又跨风雪草原到夏国,而后又回到我大宋疆域,这一路上都没有觉得累……。”赵汝愚毫不客气的揭露着韩侂胄遮掩真实意图的话语。 “你闭嘴,就你知道的多?我老韩家又不比掌控市舶司的史家,哪来那么多大手笔,就是外面这些,都已经是我的极限了,换做他人,能给一半就算是不错了。”韩侂胄毫不客气的打断赵汝愚的话语,脸上丝毫不尴尬的说道。 倒是一路上早就已经习惯了韩、赵两人斗嘴的梁雁跟风解,再次听到两人的斗嘴,不由得低头抿嘴轻笑着。 “如此说来,那就得多谢韩夫人了?若不是韩夫人,怕是韩兄你还不会对我出手如此阔绰了吧?”叶青笑着指了指梁雁,毫不避讳的直接给人家更称呼为韩夫人了。 韩侂胄听到叶青嘴中的韩夫人先是一愣,而后才恍然大悟的给了叶青一个心照不宣的眼神,倒是一旁的梁雁,听到韩夫人三字时,脸颊带着通红的娇羞,在几人跟前越发的不好意思抬起头来了。 叶青伸手接过武判跟许庆等人整理好的所有纸张,不等说话,赵汝愚就先从椅子上站了起来道:“我出去透透气去,你们先聊着。” 随着赵汝愚走出去后,武判等人便跟着一同走了出去,最后梁雁跟风解才有所反应,急忙站起身来快步走到门口,而后则是一顿,像是想起什么来了,低着头对着叶青跟韩侂胄行礼后,才快步的走了出去。 房间内瞬间变得空旷了起来,只剩下了坐在椅子上的叶青跟韩侂胄两人。 “来而不往非礼也,既然韩兄如此客气,又送了我那么多礼物,那么这份小小的敬意还请韩兄收下。”叶青把厚厚的纸张全部递给了韩侂胄道。 “这些是什么?”韩侂胄有些疑惑的看了一眼叶青,而后目光才移向叶青顺着桌面,推到他面前的厚厚纸张。 “正所谓宝剑赠英雄,红粉送佳人。韩兄多年来都不曾动摇其抗金收复失地之志,这可是让我佩服的五体投地。毕竟,如今我大宋偏安一隅多年,除了隆兴北伐外,多年来便再无战事,这使得朝堂之上,能够像韩兄这般不忘初心的忠君爱国者,已是不多见。所以不管有用没用,我都认为这些当该是给韩兄一份才行。”叶青的语气带着一丝的敬重跟严肃说道。 不管历史上如何评价韩侂胄,但其收复失地、力主抗金的意志就不曾变过,就冲这一点就值得叶青钦佩。 虽然多年后,由他一手发起的开禧北伐同样是以失败告终,但最起码比起其他人来,心中能够一直坚持着收复江山,统一中原,不畏金人的英雄豪杰,在叶青眼里,如今南宋这个时代,怕是也只有韩侂胄一人了。 第四百九十二章 地 韩侂胄一边听着叶青夸赞着他,一边深情有些震惊,飞快的翻阅着叶青推到他跟前的那些纸张。 随着叶青刚刚说完话,韩侂胄也几乎是同一时间噌的抬起头,神色惊喜的看着叶青道:“这是金国的地图?” “不算完整,但大部分我能够看到的、标注的都已经尽力做到了。不过这些都不是重点,重点是……。”叶青点点头,看着神情反应都在意料之内的韩侂胄说道。 “重点是,这里面颇为详尽的几个城池以及周遭,都是当年我宋廷一路南渡时,所经过的城池,这是按照当年金人攻打我大宋的路线,做的北上地图。”韩侂胄语气坚定而又自信的说道。 这一次轮到叶青吃惊了,他真的没有想到,韩侂胄竟然能够一眼就看出,自己所画的那些零散地图,按照北上路线的排列,竟然能够被韩侂胄一眼就看穿。 当然,让叶青心里真正感到震惊以及欣慰的是,韩侂胄一眼能够看通透这些零散还需整合的地图,就足以说明,北上抗金收复失地之志,在韩侂胄的脑海里丝毫没有停止过,要不然的话,他绝不会这么快就能够看通透这些地图。 “不,我想说的重点是,这些地图的精确度,韩兄可以完全不必怀疑,这些甚至比我大宋留存的那些最为精要的地图,还要准确几分。”叶青同样语气自信的说道,心头对于韩侂胄的震惊跟佩服,完全也没有流于到脸上。 韩侂胄继续低头翻阅着那些厚厚的纸张,时不时的问着叶青一些问题,但有时候也因为过于关注那些地图,反而会忽略了叶青的回答或者是问话。 “这怎么还有羊皮绘制的?”韩侂胄再次把脸从地图当中抬起来,这一次惊喜、狂热激动的神情终于是稍微平淡了一些,拿出一块夹杂在里面的羊皮说道。 叶青望着那一小张羊皮绘制的地图,平静道:“燕京城防图,当初怕在燕京引起他人的怀疑,所以在穿越草原时,用休息的时间绘制的,不过也绝对准确。” “怕是一时半会儿还用不上啊。”韩侂胄满眼小星星的看着那张燕京城防图,一时之间有些爱不释手又带着一丝的遗憾。 “燕云十六州脱离我们大宋时间太久,或者说根本不曾被我大宋治理过,想必在韩兄的凌云之志中,应该有燕云十六州吧?”叶青有些玩味儿的问道。 “说真话,只有喝多酒的时候敢想想,至于清醒后,看着朝堂之上的迹象,能够收复当年我大宋失去的疆域,我韩侂胄就已经谢天谢地、死也瞑目了。”韩侂胄苦笑一声,燕云十六州还是有些过于遥远啊,毕竟如今朝廷立足江南后,别说燕云十六州了,过泗州都很难的。 “那就先留着吧,万一哪一天用上了呢?”叶青对着韩侂胄笑了笑说道。 “此物太过于贵重啊,不过我大宋有少卿如此之能臣,才是我大宋之福啊。”韩侂胄看着被他划拉的满满一桌子地图,如同看着金银珠宝、古玩玉器似的,满眼的爱不释手跟珍惜。 “我?”叶青笑了声接着道:“若是有一天韩兄有所差遣,我自当在所不辞。不过我也就是干点儿其他还行,真让我率兵打仗,怕是……。” “放心,即便是我,想要独掌一军作战,都是极为困难的,朝廷啊,说道最后,还是不信任我们武将。所以说到底,若是有一天圣上豪情再生,我韩侂胄绝对会推荐你做我副将,一同抗金收复北地。”韩侂胄重重的捏着拳头坚定说道。 “好,若是有那么一天,我叶青愿为韩兄效犬马之劳!”叶青同样神色坚定道。 叶青给韩侂胄的地图,甚至包括了当今他从大夏经过时的所有山川河流,甚至就连兴庆城的地图,都被他绘制好了之后,给了韩侂胄一份。 所以即便是那晚他们三人在兴元府再一次喝的酩酊大醉,但回到治所衙门的韩侂胄,依然还是又一次的把那些叶青送给他的地图,小心翼翼、如同珍宝似的翻看了一遍,而后才令手下妥善的保管起来。 这对于他来说,甚至比一箱子金银还要值钱,还要让他感到高兴跟踏实,就仿佛他心中抗金之志,已经被朝廷允许,仿佛明日就可以让他率军去北上抗金了似的。 第二天天一亮,城门刚刚打开时,叶青并没有等韩侂胄跟赵汝愚过来送行,便带着老刘头等人离开了兴元府,开始继续南下前往临安。 而此时的临安府内,朱熹不知什么时候,跟白秉忠却是认识了,而且从两人谈笑风生的脸上,很明显的能够看出来,两人之间仿佛还有些相见恨晚的感觉。 随着大理寺卿吕祖简的到来,三人相互熟络的打过招呼之后,便往一家茶楼里走去。 对于如今的白秉忠而言,能够在被朝廷召回,虽然已然是一介布衣,但当跟朱熹这类大人物,以及大理寺卿这样的高官打交道时,心中多少还是有些虚荣感的。 茶楼的外面,开始长得玉树临风的墨小宝随意的向身后招招手,而后一个卖糖葫芦的少年,便飞快的出现在他一侧:“老大,何事儿?” “看见刚才进去的三个老头没?”墨小宝的视线一直盯着茶楼的门口说道。 “看到了,您说?” “进去打探打探,看看他们说什么。因为夫人的关系,他们认识我,我不太合适进去。”墨小宝还是对着同伴解释道。 “那……那一会儿我哪里找您?”卖糖葫芦的少年看了看人头攒动、熙熙攘攘的临安御街问道。 “到时候就在大瓦子的茶铺里头见面。”墨小宝脑海里,此时觉得不管何事儿,到时候有兰儿姐帮着分析,那肯定是错不了的。 卖糖葫芦的少年点点头,应了一声后,便嘴里吆喝着走上了御街,而后在茶楼伙计那嫌弃的目光下,掏出几个铜板傲然道:“嗓子喊累了,进来喝茶不行吗?” 茶楼伙计一脸似笑非笑,看着那糖葫芦少年手里的铜板,点头道:“行行行,小爷您里面请。” 御街之上一直注视着糖葫芦背影的墨小宝,看着糖葫芦那趾高气扬但明显心虚的样子,呵呵笑了一声,而后才走上御街往大瓦子的茶铺走去。 当糖葫芦在茶楼二楼临窗的位置找到朱熹三人时,正是三人寒暄完毕,正各自端着茶杯的时候。 糖葫芦把手里还插着不少糖葫芦的架子靠向墙壁,一边看着眼前的小勾栏里的低吟浅唱的戏子,一边开始侧耳倾听着身后三人的谈话。 朱熹放下茶杯,先是赞了一声好茶后,便开口对对面的白秉忠道:“当初范兄可是经常在我跟前提及您,只可惜一直无缘能够见到白兄一面啊。” “只可惜,白某如今认识了先生,但范兄却……唉,此事儿不说也罢。”白秉忠神色惆怅,当他从岭南回到临安后,在刚一知晓自己那女儿跟她小叔子的事儿后,第一反应便是找范念徳。 而也是这个时候,他才从白纯的嘴里知晓,范念徳已经死了,乘船意外落水淹死在了水里。 “听白兄的口气,可是觉得可惜?”吕祖简身为大理寺卿,或许是因为职业的关系,看着白秉忠的欲言又止的样子,瞬间觉得其中怕是有什么蹊跷,或者是他跟朱熹不知道的缘由,于是便试探着问道。 白秉忠显然并没有意识到,吕祖简话语中的试探意味,依旧一脸沉痛的摇头喃喃道:“范兄生前与我乃是至交好友,从小女嘴中听闻此事儿时,白某这心里头真的是如同刀扎一样啊。实在是无法相信,范兄竟然……竟然……,当年我可是亲眼见过范兄游水的……。” “什么?范念徳会水?”吕祖简神色震惊的看着一脸心痛的白秉忠,急急问道。 就是一旁的朱熹,听到范念徳会水时,也是大吃一惊,急忙紧张的看着白秉忠,等待着答案。 “是啊,范兄不只会水,水性也比白某强了不知多少。生于水边的人,岂有不会水的道理?但还不是应了那句,淹死的都是……。”白秉忠丝毫未曾发现眼前朱熹跟吕祖简的异样,依然痛惜的道。 “范念徳会水?那么他就不可能是淹死了?何况那时候,听祖谦说,他身上不过是只有一个小包袱不是?”吕祖简丝毫不顾及未说完话的白秉忠,再次打断其话语,对着脸色也瞬间凝重的朱熹问道。 朱熹先是叹息了一声,而后回忆了下当初在岸边看着船头范念徳,向他跟吕祖谦招手时的情景,沉默了下后才说道:“那日我跟祖谦兄在岸,虽然距离尚远,但老夫确实清清楚楚看到了,他在向老夫挥手时,肩膀上只有一个小包袱。” “那这么说来……。”吕祖简看了看朱熹,又看了一眼愣在那里的白秉忠,再次确认道:“白兄肯定范兄会水?水性还极佳?” 白秉忠先是一愣,不知道这人都已经淹死了,他们现在还如此认真的讨论个什么意思,难道他们的讨论,还能让死人复活不成? 朱熹看着白秉忠愣神茫然的样子,急忙拦下了吕祖简,而后笑着跟白秉忠解释道:“白兄或许还不是很清楚,当初范兄之所以离开临安,这还是因为……因为令胥啊。” “令胥?这……这与他何干?”白秉忠更是茫然了。 “此时说来话长啊,但当初令胥污蔑范兄乃是金人奸细,而后被拘押在了皇城司,如此不得已之下,才要离开临安……。”朱熹脸色平静的向白秉忠解释道。 “这……这不可能吧?小女不曾说起过此事儿?还在我跟前说范兄……。” “万一你的女儿跟令胥合起伙来骗你呢?当初我可是听说了,为了一个丫鬟,你那令胥就敢跑到范兄府上打伤了范兄好几个下人,要不是范兄宽宏大量,那个时候我就要拿令胥问罪了。”吕祖简语气带着一丝不善道。 第四百九十三章 三个人的对策 一个是大理寺卿,一个是当今大儒,显然,这两个人不可能在他这么一个布衣跟前,说谎话来骗他不是? “这……这怎么可能?”白秉忠有些六神无主的看着对面的朱熹跟吕祖简,难以置信的问道。 “是不是真的,白兄只要前往令胥的府里问上一问不就都明了了?何况,我跟朱先生又岂会骗您?”吕祖简不经意的望了朱熹一眼,而后缓缓向白秉忠说道。 “令胥在为大理寺少卿前,可一直都是皇城司统领,即便是如今,皇城司统领依然还是白兄佳婿。今日我们闲谈起此事儿来,本不该为白兄徒添烦恼,但若是白兄能够亲自问上一问,既能为我等解惑范兄意外身死的种种疑惑,也能解白兄心结不是?”朱熹捋须,看着神情有些难堪的白秉忠平静的说道。 “那……若是如两位所言,岂不是叶青很有可能就是凶手?即便不是,但因为是他逼走范兄,岂不成了间接的杀人凶手?”白秉忠神情带着难堪跟震惊,有些不愿意相信的说道。 “白兄切莫如此轻易定论,有些事情我们也是道听途说,自然还是要以令胥说辞为准才对。令胥如今即是皇城司统领,也是我大理寺左少卿,我相信令胥当该不会暗中行如此令人不齿的行为。”吕祖简安慰着白秉忠道。 三人身后的糖葫芦,一字不落的把三人的对话听在耳里记在心里,在三人准备离去的时候,糖葫芦率先扔下铜板,都差点儿忘了自己靠在墙壁上的糖葫芦架子,便往楼下冲去。 朱熹三人起身,看着慌张的少年走到他们身后的桌前,再次扛起糖葫芦架子离去时,也并没有做过多的想法儿。 茶楼门口,看着有些失魂落魄的白秉忠离开后,朱熹跟吕祖简对望一眼,而后还是由吕祖简开口道:“不知先生如今打算去哪里?吕某打算即刻去一趟信王府,把今日之事儿告诉信王。” 看着吕祖简那分明想要他一同前去的眼神,朱熹点点头,道:“我本打算前往凤山书院,不过正好与吕兄顺路,那就不妨先拜访下信王,而后再去凤山书院。” 朱熹与吕祖简二人上了大理寺的马车前往信王府,而御街之上的白秉忠走了一段距离后,便站在人潮之中左右张望,他忽然发现,自己这些时日与女儿好久不见,都不知道女儿如今是住在中和巷,还是住在通汇坊的小宅子里了。 脑海里一直回响着朱熹跟吕祖简那一口一个令胥,在白秉忠听来,就如同是一个个耳光似的打在他脸上。 小叔子与嫂嫂成亲一事儿,本就已经让他白秉忠感到脸面无光,非但败光了他白家的家风,同样也是丢尽了他白秉忠的脸面。 当然,其中还有让他不齿的便是叶青皇城司统领的身份,他白秉忠为官多年,又岂能不知道皇城司做的是什么勾当? 所以他之所以单独搬出去住,保持着与叶青的距离,除了叶青皇城司的身份,便是叶青跟白纯小叔子跟嫂嫂的关系,让他觉得没有脸面住在那叶府里头。 也正是因为此,这让他回到临安后,在知晓自己的女儿嫁给了小叔子后,哪怕是在叶府,或者是在大街小巷之上碰到的陌生人,只要是人家对着他露出笑容,他便会觉得人家的笑容像是在嘲讽他,嘲讽他白家出了这么一个败坏家风的女儿,而自己还有了这么一个为朝廷鹰犬的女儿。 糖葫芦一阵风似的冲进了兰儿茶铺里头,看着正帮着刘兰儿在帮客人包茶叶的墨小宝一眼,而后望了望楼梯口,不说话的便首先冲了上去。 不过一会儿的功夫,长得越发美丽的刘兰儿跟墨小宝便同时急匆匆的走了上来:“如何?打听到什么了?看你的样子,看来他们谈的事情还很重要是不是?” 糖葫芦看了一眼发问的墨小宝,而后看着刘兰儿说道:“他们三人谈起了当初范念徳的死因,老爷子与范念徳是多年好友,竟然知道范念徳水性颇佳,所以引起了朱熹跟吕祖简的追问,甚至包括统领大人当初跟夫人,前往范府接锦瑟姐的事情,也被他们二人把责任全都推到了统领跟夫人的身上。” “放他娘的狗臭屁!锦瑟在范府时,范念徳老匹夫天天欺负锦瑟,让锦瑟天天干最粗的活儿,要不是夫人跟少卿,锦瑟现在还在受苦呢,他娘的朱熹老匹夫,又在妖言惑众。”墨小宝在糖葫芦说完后,立刻愤愤不平的说道。 锦瑟当初在范府过的如何,如今怕是少卿跟夫人都没有他了解的多,当然,这其中也是因为锦瑟懂事儿的缘故,不愿意在夫人面前,说那些白老爷子好友范念徳的坏话,以免惹的夫人心里不快。 但如今他跟锦瑟的关系越来越近,时不时的锦瑟就会把当初的种种告诉他,而他也会把自己记事的点点滴滴,以及在遇到叶青之前的讨饭日子,在闲暇时说给锦瑟听。 刘兰儿如今已为人妻,比起当初的性子则是越来越稳重,听着墨小宝对朱熹跟吕祖简的骂骂咧咧,拍了下墨小宝的头,示意他火气小一些,而后才坐下重重的叹了口气。 “兰儿姐,你倒是说句话啊,光叹气有什么用?现在该怎么办?统领没几日的功夫就要回来了,这如今……。”糖葫芦看着刘兰儿有些焦急的问道。 “催什么催,这事儿可不是小事儿,何况叶大哥人还没有回来,咱们再怎么拿主意也没有用。”刘兰儿有些气馁,撅着嘴想来想去,都一下子找不到合适的人选。 “不就是一个朱熹老匹夫往少卿身上泼脏水,从而使得少卿回来后,跟白老爷子没办法和谐相处吗?反正他压根儿也看不上少卿,照我看,以少卿的性子,恐怕都懒得搭理他呢,当然,夫人会不会施压跟少卿就不知晓了。”墨小宝看了一眼不说话的刘兰儿,想了下后觉得并不算是什么大事儿。 “小孩子少瞎说,要是你想的那么简单就好了。”刘兰儿训斥了一声墨小宝,而后又陷入到了沉思当中。 元日之前,临安城里刮起的那阵叶青在金国事迹、以及坊间流传着的赞誉圣上跟太上皇的话语,如今还没有完全消散,随着岁币被金人免除,如今不只是大瓦子,甚至整个临安城的酒楼、茶肆等地,还会有人兴高采烈的议论此事儿。 之所以会那段时间会出现这样的形势,身为参与者的刘兰儿,她心里比眼前这两个少年可是清楚太多了,这是叶大哥在为回临安,避免受到他人的攻讦而造势,是为了堵那些心怀叵测之人的嘴。 如今叶青从夏国即将返回,出使金国的功劳,以及出使夏国的差遣,叶青都办的极为出色,那么接下来回到临安,必然是会受到朝廷的封赏。 而如今若是有心之人以范念徳之死这件事情来攻讦叶青,那么恐怕回到临安的叶青,迎接他的将不会是朝廷的封赏,而是朝堂之上大臣们对他的攻讦跟质疑了。 刘兰儿看的极远,这也是为何叶青离去之前,甚至都让李横听刘兰儿安排行事的原因。 所以如今墨小宝跟糖葫芦则是面面相觑的倒吸一口凉气,他们实在想不到,原本以为的一件小小事情,竟然还能牵扯出这么多严重的问题来。 “那……那现在怎么办?总总不能咱们就这么干看着吧?”墨小宝蠕动了下嘴唇,糯糯的出声问道,神情之间,亦不复刚才的愤慨模样儿。 “俗话说的好,好事儿不出门坏事儿传千里……。”刘兰儿咬了咬嘴唇,想了下接着道:“这件事儿我们没办法阻止的,朱熹跟吕祖简则都是信王的座上宾,此事儿我们没办法阻止朱熹跟吕祖简告知信王的。所以我们如今唯一能做的,就是把这件事儿引起的各种动荡都摸的一清二楚,待叶大哥回来后,不至于措手不及就行。对了糖葫芦,你去对面请令娘过来。” “请令娘?请她过来干什么?难不成她能阻止……。”糖葫芦有些疑惑的道。 旁边不耐烦的墨小宝,起身一脚踢在糖葫芦的屁股上:“兰儿姐让你去你就去,哪那么多废话,快去。” 随着糖葫芦下楼后,刘兰儿一手拄着下巴,看着墨小宝想了下道:“你不是跟圣上跟前的中贵人走的很近吗?把今日听到的完完整整的告诉他即可,我想他就应该知道怎么做了。” “好,我这就去。见关副统领倒不是很难。”墨小宝干脆的点点头道。 “等一下。”刘兰儿拦住就要下楼的墨小宝,想了下后又觉得没必要,于是又挥了挥手无奈道:“那你快去吧,没其他事儿了。” 看着墨小宝离开,刘兰儿一时之间也有些茫然跟无奈,本来想让墨小宝先回去叶府一趟,把今日之事儿告诉白纯,先让白纯心里头有个准备。 但想想怕是此刻那白老爷子,恐怕已经到了叶府去向白纯问个究竟了,墨小宝即便是回去了也没办法提醒,倒是还不如先赶快告知关礼,先一步看看宫里头得知此事儿后,会发生什么动静为好。 第四百九十四章 父女 刘兰儿即便是在短时间内也能想的很周到,最起码他首先想到了这件事情,给叶青带来最大危害的地方便是皇宫。 而她也自然而然的就想到了这近两年的时间里,跟墨小宝越混越好的关礼,以及跟令娘也越来越像是普通夫妻的王伦二人。 一个是当今圣上跟前的太监,一个是太上皇跟前的太监,信王府里她们虽然没有人,但是只要能够在皇宫内的圣上跟太上皇跟前,知晓信王会如何向圣上,或者是太上皇禀奏,对于他们来说,在叶青回来之前,也算是掌握住了整个事态的发展动向。 糖葫芦最终还是被刘兰儿派去了前往叶青的府上,看看白秉忠是不是会质问白纯,关于范念徳之死一事儿。 而至于刘兰儿会跟令娘谈些什么,糖葫芦便不知道了,何况他如今也不关心,他如今只关心,白老爷子会不会被人给利用了。 前往中和巷一无所获的白秉忠,不得不穿过大半个临安城,在到达通汇坊的老宅子后,就看见了自己的女儿跟叶青的另外一个娘子,正在指挥着下人打扫庭院。 听到红楼突然在身后喊老爷的白纯跟旁边的燕倾城,回过头便看到了神色阴沉的父亲出现在了眼前。 显然不论是白纯还是燕倾城,都没有想到,一向从不会主动来自己家里的父亲,会突然主动的出现,带着这几日天天挂在脸上那抑制不住的欣喜急忙跑到白秉忠跟前:“爹?您……您怎么……您里面请。” 白纯刚想要开口问您怎么来了,但总觉得好像哪里不对,于是急忙请他父亲往正厅里头去。 白秉忠神色忧虑跟阴沉,看着一旁向他行礼的燕倾城,最终还是顿了下脚步,僵硬着脖子点了点头算是对燕倾城行礼的回应,而后才跟着白纯往正厅里头走去。 走进正厅的白纯,望着白秉忠那张阴郁的脸颊,心里头依然带着兴奋以及些许担忧的急忙问道:“爹,您……您这是怎么了?脸色这么差?” 白秉忠看着明显是刚刚清扫完毕,看起来颇为崭新的正厅,动了动嘴唇道:“你……你先让她们下去,爹有话要问你。” 待正厅里的几个下人离去后,白秉忠才重重的叹口气,看着眼前这个长得越发标致,但好像跟他之间也越来越生分的女儿,一时之间却也是有些不知道该如何开口。 “爹您……您有什么事儿吗?”白纯心中有些忐忑的问道。 事情已经过去了一年多快要两年的时间,但对于白纯来说,自己成亲之后,叶青便出使前往金国,而这一走便是近两年的时间,这也让白纯有时候会感到恍惚,好像她依然还是一个少女,并为嫁为人妻。 “为何突然要洒扫庭院?”白秉忠有些艰难的问道。 “这……女儿的夫君过几日就要回来了,女儿跟倾城商议了下,觉得还是洒扫一番……。”白纯内心有些忐忑道。 果不其然,听到叶青二字的白秉忠,不由自主的从鼻孔哼了一声,表达着他内心的不满。 “爹……。”白纯拉长了声音道:“女儿如今已经嫁人,那时候您跟叶伯伯为女儿的亲事,也是因为汤家逼迫的权宜之计……。” “做人该是言而有信才对,虽然他兄长战死,但……但你既然进了叶家的门,就该是叶宏的妻子才对,如此这般跟小叔……,算了,爹来此并不是为了来责备你的。爹问你,当初你从你范伯伯的府里接走锦瑟的时候,可是与你范伯伯起了冲突?是不是那叶青还打伤了你范伯伯府里的下人?”白秉忠长叹一口气,如今自己的女儿跟他的小叔子,已经是生米煮成熟饭,他还能说些什么!所以也正好借此,把话题引到了范念徳一事儿上。 白纯微微一愣,随后撅着嘴道,有些不乐意道:“爹,此事儿是范伯伯有错在先,锦瑟跟女儿情同姐妹,但在女儿把她寄居于范伯伯的府上……。” “爹就问你,是不是你跟那叶青,打伤了你范伯伯府上的下人。”白秉忠打断白纯的话,虽然还是在问,但心中已经知晓了答案。 自己这个女儿,自己自然是极为了解,从小到大虽然是温柔恬静,但那也是分人的,若是惹的她不高兴了,发起脾气来,那也是能把天捅个窟窿的主儿。 “是范伯伯府里的下人先动得手,何况锦瑟只是寄居,范伯伯确认为女儿把锦瑟送给了他范府……。”白纯欣喜的神情,也因为白秉忠继续提起范念徳而变得冷了下来。 “那我问你,你可知道……你范伯伯曾被他以权谋私的关进了皇城司的大牢内,这件事儿你可知晓?”白秉忠看着自从进入正厅后,一直站在自己旁边,不曾坐下的女儿问道。 “爹……。”白纯这次是有些不满的拉长音喊着,在她看来,自己的父亲,一直以他他他的称呼着叶青,仿佛叶青不是他的女婿,倒是个旁人一样。 本来在白秉忠刚刚回到临安的时候,因为她跟燕倾城相继在白秉忠跟前的努力,已经渐渐让白秉忠对叶青产生了好感,不再那么讨厌叶青叶青。 但随着白秉忠搬出去之后,不知怎么认识了朱熹开始,于是对叶青的印象,又再次回到了刚刚回到临安的那个时候,语气跟神态之间冲门了说不出的厌恶。 “朝堂之事儿女儿虽然不清楚,但那夜下着大雨,范伯伯跑到家里来找夫君求情,只是因为事关重大,夫君也无法做主,才不得不把范伯伯……。”白纯决定自己提醒着父亲,他嘴里的他便是女儿的夫君。 “那么此事儿就是真的了?他诬陷……。” “并非是诬陷,如果是诬陷,范伯伯又岂会大半夜的冒着大雨跑到家里来找女儿的夫君求情?而且若不是女儿在夫君面前,看在爹您的面子上,为范念徳求情,夫君也绝不会放了那范念徳的。”白纯开始直呼范念徳名讳。 “那你可知道你范伯伯是如何死的?”白秉忠沉着脸问道。 白纯神情有些茫然,看着白秉忠,声音显得有些无力的道:“知道,溺水而亡。但爹今日来此,便是为了问女儿此事儿吗?还是说,爹怀疑是女儿的夫君杀了范念徳。” “那你可知道,你范伯伯的水性极佳,即便是失足从船舷处掉落水里,也不致于会溺水,这你如何替你那夫君解释?”白秉忠加重了语气沉声道。 “所以爹便认为范念徳是女儿的夫君所杀?是女儿的夫君逼死了范念徳?”白纯神情变得凄婉,也不知道父亲这些时日到底在外面听了些什么,为何会突然之间变得要跟叶青对立起来似的。 “这不是爹认为,而是……大理寺在怀疑,你范伯伯的死应该是他叶青所为。即便不是如此,怕是他也脱不了干系。”白秉忠起身,看了白纯一眼沉声道。 “朱熹、吕祖简、吕祖谦向来跟女儿的夫君过意不去,他们污蔑女儿的夫君这完全是意料之中的事情,父亲竟然不愿意相信女儿跟女儿的夫君,而是去相信一个外人。”白纯冷笑着说道,但眼中已经水雾在打转。 白纯不知道白秉忠又在外面听到了什么,但看着白秉忠如今一副兴师问罪的样子,特别是在叶青快要回来之际,丝毫不顾及她的感受,把叶青视为一个十恶不赦之人,这让她心里一时之间既是难受又是委屈。 哪怕是白秉忠已经离开了宅子,白纯依然还是一个人怔怔的站在正厅内,原本眼睛里的水雾,因为白秉忠那句,你的夫君身为皇城司统领,干的都是一些见不得人的勾当,如此之人让为父如何相信他!而缓缓顺着脸颊流了下来。 燕倾城看着久久没有动静的房间,走进去的时候只见一向以冷漠示人的白纯,正在无声的流着眼泪。 “刚才听锦瑟说,小宝让她告诉我们,今日老爷子跟朱熹、吕祖简在茶楼见面了,说了一些关于范念徳之事儿。”燕倾城看着无声流泪的白纯,拉着其手缓缓在椅子上坐下说道。 “他们这是挑拨离间吧?”白纯凄然一笑,有些无奈的摇摇头道:“但我父亲却是相信了,相信夫君就是那个害死范念徳的凶手。” 燕倾城跟着长长叹口气,一时之间也不知道该如何安慰白纯,只是坐在另外一张椅子上,依然拉着白纯的手,过了好久才道:“夫君大概再有三日就会回来了,到时候……到时候让夫君去跟白伯伯解释就是了,你也不必如此夹在中间难过了。” “但愿吧。”白纯反握住燕倾城的手苦笑着道。 信王府里,朱熹跟吕祖简的言语让信王大喜过望,他完全没有想到,就在叶青即将回到临安的这个关键时刻,竟然会出现这等事情。 “可当真?”信王看着神色沉着的朱熹跟一脸笃定的吕祖简问道。 “此事十有八九不会错,但……。”吕祖简望了一眼朱熹后,才缓缓说道:“但即便是范念徳懂水性,也不能就认定范念徳的死跟叶青有关,怕是一时之间难以周全出对其不利的重要证据来。” “人是从他皇城司出去的,是他的夫人送上船的。所以也可以说,只有他叶青跟他夫人知道范念徳会在哪里登船,会前往哪里不是,其他想要谋害范念徳之人,显然不会提前得知这些不是?”朱熹淡淡的说道。 “当初案发地乃是江陵府的管辖范围?”信王看着朱熹,目光阴沉的笑了下道:“据我所知,如今那江陵知府则是刑部侍郎,当初还是朱先生的学生?” 第四百九十五章 夫妻团聚 从池州下船,而后经过宣城在到达宁国府再次启程,距离临安还有两天路程的时候,从临安而来的密信,便如雪花般的飞到了叶青的手里。 没接到一封密信,叶青都会静静地看完,而后不出声的笑笑,也不告诉老刘头等人,密信里面到底说了一些什么。 关礼单独给的密信、王伦单独给的密信,刘兰儿单独给的密信,李横也单独给了密信,这些都算事在叶青的预料之中。 不过也有让他感到的意外的,那便是临安知府萧振,竟然也偷偷的给他来了一封密信,密信之中说的也与上述几人的一样,不过是多了一些朝堂之上其他官员的立场跟看法儿。 当然,最为让他感到意外的,甚至是连想都没有想到的,则就是信王妃钟晴竟然也通过墨小宝给了他一封密信,内容则是以她在信王府内,听到的信王跟朱熹、吕祖简几人的对话为主。 最后一句“请君务必多加小心”七个字,竟也让叶青内心深处感受到了一丝的暖意,这几日原本只有白纯跟燕倾城身影的脑海里,不由自主的也渐渐浮现出了钟晴的身影,特别是那天夜里在皇城墙根下,吻向钟晴的画面,一直在她脑海里盘旋着。 在从徽杭官路上再次启程时,在马背上紧了紧身后的步枪,看了一眼身后的武判跟老刘头,而后对赵乞儿、许庆几人说道:“我先赶回去,你们路上继续按原计划赶路便是。” “可是有什么紧要的事情?”许庆跟赵乞儿问道。 “朝堂之事儿,对于咱们没有坏处。”叶青轻松的笑着回答了一句。 带着武判跟老刘头两人,三人三骑撇下其余人,而后便在官路上策马狂奔,若是路上不遇到意外,基本上在晚上城门关闭前,他们就能够赶到临安城内。 老刘头近三年的时间不曾见过刘兰儿,这一路上自然是没少在叶青跟前追问刘兰儿的近况,但叶青这也是出来近两年的时间了,他如今知道的也极为有限,不过在把自己知道的告诉老刘头后,老刘头不知为何,心中总是有些嘀咕。 特别是每次问起李横那臭小子有没有欺负兰儿的时候,叶青总是以一句,你家兰儿不欺负李横就算是烧高香为由,敷衍着老刘头接下来关于刘兰儿跟李横之间事情的试探。 也正是因为此,让敏锐的老刘头觉得,兰儿跟李横之间的事情,可能不像是叶青嘴中说的那么简单。 所以对于同样是归心似箭,想要立刻看到他亲闺女的老刘头,叶青在赶路前,便已经想好了必须得带着他提前回临安,不然的话,恐怕老刘头一路上能够把自己骂死。 一路上三匹快马如同上了发条似的,基本上连歇息喘口气的时间都不多留,一个是恨不得立刻见到自己的两个美若天仙的老婆,一个则是巴不得立刻出现在自己那,比谁家的闺女都漂亮温柔的刘兰儿面前。 武判则是三人之中最无欲无求的一个,泗州这么几年是他最为熟悉的地方,原本该从池州与叶青分道前往泗州的他,却是被叶青带着非要到临安看看,而后再让他回泗州。 临安城内华灯初上,御街两侧的各种商铺门口的灯笼开始点亮,照耀着宽敞平整的御街,贩夫走卒、游人士子等等,也都从城外加快了步伐往临安城的方向赶去。 墨小宝跟李横驾着马车同样跟随在官道行人当中,脸上带着许久不见的笑容,坐在一左一右的车辕上往临安城里驶去。 “走艮山门进去。”车厢里的老刘头,语气带着一丝的焦急说道。 “刘叔儿您放心,我们走的就是前往艮山门这条官道,兰儿已经在家等着您了。”李横立刻转头冲着马车里说道,脸上一副谄媚跟心虚的样子。 一旁的墨小宝一边拿着长鞭打马,一边有些幸灾乐祸的看着心虚的李横,低声道:“李大哥,要不你这两天出去躲躲吧,我看老爷子那身板儿,怕是你打不过啊。” “去去去,小屁孩子懂什么,少插嘴你。”李横低声训斥着墨小宝道,不过因为墨小宝的话语,也让他原本见到老刘头后,心虚的心里头显得更加无比的忐忑了,七上八下的跟随着马车颠簸着。 马车里头的武判看着时不时掀开车帘看向外面夜色的老刘头,一路相伴的缘故,如今更是熟络的看着面色焦急期待的老刘头,呵呵笑道:“刘叔儿,您看统领都不着急,您怎么表现得比统领还着急啊?” “他出来几年啊?我出来几年啊?何况他这一路上又没有缺过女人,跟那个辽国公主眉来眼去的,怕是早就把他家里的两个娘子抛之脑后了……。”老刘头放下车帘,不满的对着武判说道。 “人家说你你带上我干嘛?我招谁惹谁了?还有,有些话可不要乱说啊,会出人命的。”叶青打断老刘头往他这里引火,而后警告道:“不过你别怪我没有提前警告你啊,你在草原那一年多两年的时间,过的到底怎么样儿,快活不快活,你自己心里有数,除非你想让兰儿知道,她如今在草原上有一个羊皮袄的后娘……。” “你小子,这种话怎么可以告诉兰儿?车辕上的两个小子,都把耳朵给我捂起来,要是兰儿知道个什么,我拿你俩是问。”老刘头又敲了敲车厢板,提醒加警告着外面的李横跟墨小宝。 一路上,自从他们问起老刘头身上的羊皮袄开始,就慢慢知道了老刘头在草原上的风流韵事儿,而一帮男人在一起,在无聊而又漫长的赶路时间里,嘴里头谈论最多的自然就是女人,而老刘头则因为羊皮袄一事儿,自然而然的就成了众人一路上打趣的对象。 随着这一路上的起哄、打闹,于是如今在叶青等人的嘴里,老刘头在草原上的风流韵事儿,已经出现了好几个版本,而草原上赠送老刘头羊皮袄的女子,也由原本单一的一个,变成了好几个草原女子为老刘头争风吃醋的故事儿。 这世间没有一个男人愿意承认自己的人生路上,缺乏风流韵事,即便是没有,但大多数男子,也会因为一个女子,而在同伴面前为不落下风,为了面子催生出自己跟好几个女子之间,都有着各种各样的风流韵事的故事来。 女人,也永远是男子最多的兵营里长久不衰的话题,自然家里有个老婆的或者是对象的,也就好像会比别人优越一些的感觉。 但说来说去,总之在满是热血沸腾的男子兵营中,即便是叶青他们这一百来人的队伍中,从离开临安城的第一天起,到现在马车行驶在御街之上,他们的嘴里,依然还是没有脱离女人这个话题。 被众人已经遗忘的三婶儿酒馆门口,老刘头跳下马车的那一刻,车厢里的叶青终于恍然大悟,为何老刘头会如此期待回临安的缘故了,神特么的为了早一些看到自己的闺女刘兰儿,这特么的完全是为了早一些时日看到三婶儿啊。 车辕上的李横也是突然之间恍然大悟,不过心里头却是多少有一丝的小庆幸,那就是他手里终于有了老刘头的小辫子,若是老刘头还不同意他跟兰儿之间生米已经煮成熟饭的事实,那么就把草原羊皮袄姑娘的事情告诉三婶儿去。 燕倾城的马车缓缓从御街街角的三婶儿酒馆左转驶入巷子里,看着自家门口停着的一辆马车,让从娘家回来的燕倾城心芳心瞬间一颤,但想想那家伙不是说了回来也得明后日了吗,怎么今日门口就会停着马车呢? 这一年多年来,自从叶青出使金国后,家里就很少会有人来了,更别提是这种明显一看就是官府的马车了。 带着疑惑的心思,燕倾城与幽儿走进院落时,第一眼就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背影站在那桑树底下,而在前方的二楼门口处,白纯一手捂着嘴,眼中充满了难以置信,一会儿笑一会哭似的看着桑树底下那高大又有些消瘦的背影。 “怎么个意思,不欢迎夫君回家吗?”叶青略带着一丝沙哑的声音在庭院内响起,白纯难以置信的哭笑着摇着头,眼中那惊喜的泪水瞬间便流了下来。 看着时常出现在梦中,每天早上起来哪怕明知是梦,但都觉得幸福的女人,终于等到梦中的男子真实的出现在她面前时,白纯一时之间,只是又哭又笑的捂着嘴,却不知道该如何靠近那就静静的站在桑树底下的男子。 一晃将近两年的时间,而今又已是深秋,树叶儿再次枯黄,昏黄的灯光照在那男人的身上,原本健硕的身躯变得消瘦但又显的精壮,脸上胡子拉碴的,但还是能够看到那丝风尘仆仆跟一些沧桑的样子。 棱角分明的脸颊、深邃如水的眸子,那随和的微笑,梦中不知道出现过多少次。 燕倾城紧紧抓着幽儿的手,一会儿看看捂着嘴又哭又笑,却是不敢靠近那高大背影的白纯,一会儿又是目光惊喜带着雾水看着那想了很久、盼了很久的男子背影,如同白纯一样僵在了原地,很想看看那张日思夜想的粗旷脸颊,但又被心中的难以置信,惊喜的不知该怎么办。 第四百九十六章 悠然 连绵小雨下了好几日,难得一见的好天气,如同世界末日后的新生一样,湛蓝湛蓝的天空上漂浮着几朵形状不一的白云,看起来如同新棉花一样,让人打心眼里感到舒服跟喜欢。 阳光洒在庭院内,昨夜原本站在桑树底下的男子,自回到宅子里后,不论是幽儿还是锦瑟,还是红楼、墨小宝跟梁兴,不约而同的生出一种,这个家好像一夜之间就变得又有了脊梁似的,仿佛那院墙都显得高大、硬气了起来。 桑树叶儿依然不急不缓的零落于地面,宅子里的几人像往常一样早起后,但不论是做什么都显得极为的小心,一个个轻手轻脚的,就像是怕惊醒了宅子难得的安静氛围。 早起的鸟儿虽然没有吵醒房间内的男主人,但是却吵醒了男主人的鸟儿。 假寐的白纯跟燕倾城一左一右,两女就像是做梦一样,完全不记得最后为什么会是现如今这幅场景。 白纯依稀记得自己紧闭了房门,面红耳赤、芳心砰砰跳的极为厉害的,用尽全身力气跟所有勇气,把夫君推给了名义上叶青的妻子燕倾城,从而使得自己这个“妾”独守空闺。 但就在她一个人抓着被子胡思乱想的时候,房间的门便被推开,一个黑影扛着一床被子就跑进了她的房间内,还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就感觉自己整个娇躯,被那熟悉又陌生,思念了一年多的身体搂进了怀抱里。 整个人瞬间被那一双大手淹没在欢愉跟惊喜之中,来不及细想的她,并不知道那床被子就是燕倾城。 而在欢愉跟亢奋之中的燕倾城,只记得当那人进入自己的身体时,她就已经失去了所有思维,脑海中、身体里只有那人如同潮水一般,带给她的无休止的欢愉跟思念。 睡在两人中间的某人大享齐人之福,抚摸着身体两侧陪着他荒唐了一夜,两女那如绸缎的肌肤,被鸟儿叫醒的鸟儿,因为抚摸着如同绸缎般光滑的肌肤而再次蠢蠢欲动。 于是随着一声尖叫,床上的两床被子被两女各自扯着一床挡着自己的身体,而睡在床中央的某人,赤裸着身躯神色尴尬的左看右看:“有这么对待刚刚回府的夫君的吗?” “你找她。”白纯跟燕倾城羞红了脸颊,即便是叶青不在的这段时日里,两女也是各自睡各自的房间,如今突然共事一夫在一个床上,这让体内自昨夜消散了迷醉跟思念的两女,瞬间又变得矜持了起来。 赤裸着矫健身躯的某人,看着两女那难为情以及坚定拒绝自己的神态,无语望头顶天花板:都说男人拔鸟无情,我看女子更盛!这特么的用自己解决了思念之情后,自己在床上就是多余的存在了。 庭院里轻手轻脚,但一早上都是竖起耳朵的幽儿随着那声尖叫声望向了二楼的一个房间,而后捅了捅旁边那同样神色好奇而又一脸茫然的锦瑟,低声道:“我怎么听刚才的声音,像是从一个房间里传出来的?” “不会吧,小姐才不会呢。”锦瑟喃喃道,但神情之间写满了心虚,明显她自己都不太相信自己的定论。 “听起来好像是……老爷出来了。”幽儿看着从楼梯口下来的一双脚,急忙拉着锦瑟就要跑。 不等幽儿跟锦瑟联合起来离开,叶青便已经站在了二楼的门厅处,脸上带着心满意足的笑容,缓缓的打量着整个院落,而后视线才落在了锦瑟跟幽儿身上。 在两女相继对他行礼后,叶青才懒散的道:“还是回来舒坦啊,还是自家的宅院住着舒服啊,虽然小,但是方便啊。” 显然叶青最后一句话是意有所指,但眼前的两女,哪知道他此时此刻的龌龊心思,想的是如果昨夜在中和巷的大宅子里,自己若想享白大美人跟燕大佳人的齐人之福,那是万万不可能的。 毕竟中和巷的宅院太大了,两女各自的阁楼又隔得那么远……所以还是住在这里好啊,以后可以有机会多多尝试尝试,免得她们羞涩,而后再发生今日这被人用枕头砸出房间的事情。 “老爷,我也觉得住在这里好,主要是咱们府里有其他人家没有的暖墙。”锦瑟显然怕冷,如今又值深秋,她当然是想要住在这个如今墙面都是温热,一点儿也不阴冷的小宅子里了。 “老爷,您这出使金国一年多,有没有什么好玩儿的啊?听我家小姐说……。”幽儿显然是更好奇出使金国一年多才回来的老爷,这一年多近两年的时间,都经历了些什么,她很想从叶青的嘴里知道,外面的世界,跟临安城到底有什么不同,是不是真的像墨小宝说的那样,北方一到冬天就是一个白雪皑皑的世界。 “什么你家小姐?叫夫人!夫人夫人懂吗?怎么就光在我这里改口,你家小姐那里就不改口了?”叶青不满的面向太阳,锦瑟急忙搬来一把椅子放在了叶青的身后,让叶府的老爷能够舒服的享受一个阳光明媚的上午。 “这么长时间您也没在家里,就叫习惯了。”幽儿吐着舌头调皮的解释完,而后继续兴致勃勃的问道:“那金国是什么样子啊?是不是他们那里的人都是很粗鲁、霸道,动不动就会拔刀相向啊。小宝说金人从来不吵架的,他们都是能动手就绝不动口,是不是要是去了金国,万一跟他们发生了口角,他们就会立刻拿刀砍了我啊?” 叶青坐在椅子上,一边慵懒的晒着太阳,一边看着旁边的幽儿,好奇的问道:“你这脑袋瓜里到底都装了些什么啊?怎么就那么好奇呢?你以前也跟你家小姐……错了,你以前也跟夫人去过临安城以外的地方谈生意,怎么还会对外面的世界那么无知啊。” “不一样好吧,老爷,跟小……夫人去的都是咱们大宋的疆域,百姓自然是以礼相待,虽然有些地方也会有贼寇出没,但总体来说还是很安全的啊。但金国就不一样了啊,那里我跟夫人又没有去过,何况金人那么坏,占了咱们大宋的半壁江山也不还,还老要咱们纳贡称臣,所以幽儿想,他们肯定都不是好人,一个个肯定是跟小宝说的一样,凶神恶煞不懂礼数。” 自从跟着燕倾城嫁过来后,本来就很善谈的幽儿,则是变得更加的善谈,想必这里面少不了锦瑟跟墨小宝的功劳,当然,她们这几口人在一起,自己又长时间不在家,也得有这么一个喜欢唠叨的人存在,才能显得宅子有生气不是。 “金国如今免我大宋岁币,此事儿可以说是老爷一手促成的,所以老爷居功至伟,这一次怕是朝廷又会大大的封赏老爷了吧?”锦瑟也开动着脑筋,在旁边对着叶青问道,神情之间也是颇为因她家老爷而感到骄傲、自豪。 “你俩是不是趁我不在家都读书了,准备考个女状元啥的?怎么一个个对朝堂之事儿这么关心起来了?”叶青看着两女围着自己不愿离去,心里头多少也明白,怕是这两个小丫头,这一年多来也很想念自己,如今自己回来后,自然是掩饰不住高兴的想跟自己多说会儿话。 “哪有,只是这两日有时候会听到小宝跟梁管家说起一些朝堂之事儿,所以就问问老爷了。”锦瑟急忙解释道。 庭院里三人的对话,让二楼的两个小丫头的小姐听的一清二楚,两个夫人一个个拿着被子遮盖着自己的娇躯,而后半裸在外面的香肩时不时在被子外面动弹着,一双玉臂则是靠着被子的遮挡,往被子下那自己一丝不挂的娇躯上套着衣衫。 “这是你的房间?”燕倾城被子下的双臂突然一停问道。 “对啊,你个死丫头怎么进来的?羞人不羞人你?”白纯的一双手,继续在被子下忙活着,白了燕倾城一眼道。 “昨天晚上你怎么不这么说?我可记得昨晚上有人抱着那日思夜想的人儿时……。”燕倾城的双手,在被子底下动了动,而后又停下来脸上带着调戏反驳道。 “你……还不是因为你个死丫头,你还好意思说。你不也是一样!”白纯显然比燕倾城还要矜持一些,哪怕是燕倾城只是随口一说,白纯那雪白的脸颊瞬间就染上了一层红晕,昨夜里的一些情景,又开始在脑海里浮现。 “那让我看看夫君昨天把你那里咬疼了吗?我可记得你低吟了一声疼,轻一些什么的……。” “啊……你还说,你难道没有吗,要看也是我看你……。” 不等白纯说完,就感觉自己原本遮挡在身前的被子,突然向燕倾城飞去,于是又惊叫一声,开始伸出双臂连忙抢着自己的被子。 楼下主仆三人难得轻松的在阳光普照的庭院里聊着闲天,楼上的两个夫人则是衣衫不整、气喘吁吁的抢着彼此的被子,而后到挠着彼此的痒痒,最终是笑着、抢着扭在了一起。 原本穿在身上的单薄衣衫也在两个夫人的争抢中从娇躯上滑落,使得原本就充斥着暧昧的房间内瞬间春光乍泄,床上则是白花花的两具娇躯,继续扯着彼此搂在怀里的被子,裸露着曼妙的娇躯。 只是可惜,如此香艳的场景……叶大人却是没有眼福看到。 第四百九十七章 老地方老时间 面对幽儿那疑惑的目光,白纯跟燕倾城磨磨蹭蹭的从房间里一同走出来的时候,瞬间脸上又再次红了起来,虽然其中有两个人刚才嬉笑打闹的香艳场景所致,但总的来说,面对幽儿那惊诧疑惑的目光,两女还是不由得想起了昨天夜里,共事一夫的荒唐场景。 幽儿还是燕倾城的丫鬟,所以自然而然的燕倾城相比起白纯来,多少要恢复常态的快一些,干咳着掩饰自己的尴尬跟心虚,而后便转移着幽儿的注意力,问起了叶青的事情。 书房内墨小宝的头上还冒着热气,一封封密信被他放在了桌面上,有些喘着粗气的说道:“如今只有林副统领知道您回到临安了,其他人还不知情,还以为您明日才会回来。” 看着墨小宝说完后,又指了指其中的一封密信,而后拿起来边打开边问道:“他还说什么了没有?” “说了一句:吏部好像在像您示好,因为今日一早吏部尚书韩诚突然去了乌衣巷,问了一句您什么时候回来,说到时候要给您接风洗尘。”墨小宝点点头道。 叶青默默的应了一声,吏部尚书韩诚突然前往乌衣巷,显然这是韩侂胄跟他父亲之间这期间沟通过了,要不然堂堂一个吏部尚书,跑到皇城司所在的乌衣巷衙门干什么。 不过韩诚示好的目的到底是什么呢?得了便宜卖乖吗? 夏国一事儿,板上钉钉的这不会有自己的丝毫功劳,所有的一切都会归结到韩侂胄身上的,所以韩诚是借此机会想要拉拢自己跟他站在同一立场上吧? “史家呢?”叶青随意的翻阅着林光巢给他的密信,漫不经心的问道。 “史家跟钱家这几日走的很近,不过倒是不碍事儿,钱家现在也想着靠海上贸易多赚些钱财。”墨小宝继续认真的说道。 “此事儿你还要小心,不过……给燕庆之身边安排好了人手,人家现在是钱家的姑爷,但也要小心才行,千万不能让史家发现,跟他们合作的钱家有咱们的影子。”叶青合上密信,无怪是一些这几日范念徳事情的发酵而已。 如今因为信王在暗中的推波助澜,刑部侍郎彭龟年,这个当初的江陵知府,现在则是开始着手查当初范念徳的案子了,而且也已经得到了大理寺的支持。 “行,我知道了,我这就去安排。”墨小宝点点头,嘴唇动了动,看着叶青让他离开的手势,却是犹豫的看着叶青。 “说吧,还有什么事儿。”叶青放下密信,看着神色之间有些犹豫的墨小宝问道。 墨小宝如同做贼似的,先是打开书房门看了看外面有没有人,而后把门关上后,走到叶青的对面,贼头贼脑的说道:“您还记得当初信王妃让我给您传递消息吗?这一次信王妃找到我后,还说了一句话,说让您回来后,立刻在第一时间跟她联系。” “联系?怎么联系,难不成让我跑到王府去啊?那门槛多高啊,岂是我说进去就进去的地方?”叶青脑海中瞬间浮现钟晴的倩影,有些迷惑的问道。 “信王妃说老地方老时间,反正我不明白。”墨小宝耸了耸肩膀,而后又鬼鬼祟祟的看着窗户缝隙处,白纯往这边走的身影,更是压低了声音道。 看着墨小宝的样子,以及白纯身影在窗户缝隙处一闪而过,叶青瞬间警醒道:“你小子是不是以为我跟信王妃之间有什么事情?” 墨小宝嘿嘿笑了下,挠了挠头道:“这个我可没有瞎说,不过看起来好像总是感觉哪里不对劲似的,要不然我也不会趁书房没人的时候,才敢问您,要不要现在给她回个话?” “信王府又皇城司的人?”叶青猛的抬头问道。 “算是咱们的人,不过是从宫里出来的,关礼负责,我都不知道是谁。”墨小宝如实说道。 “那关礼会不会知道信王妃找过你?”叶青心中莫名一惊,脸色瞬间变得有些凝重的问道。 “不知道,绝对不知道。这个我敢肯定。”墨小宝也是立刻飞快的说道。 门外响起了敲门声,显然是刚才从窗户旁一闪而过的白纯。 “暂时不要告诉她我回来了,等泼李三他们回来后再说,查清楚关礼安插在信王府的人到底是谁,事关重大,要快。”叶青急急的对墨小宝说道。 墨小宝连连点头,一副明了的样子,让叶青张口想要解释时,门外则是再次响起了白纯敲门的声音。 叶青并不知道关礼安插在信王府的眼线,到底是安插在了信王身边,还是钟晴的身边,所以为了保险起见,加上如今除了林光巢知道自己回来外,他暂时还不想让更多的人知道自己回来。 所以一旦若是关礼安插的眼线是在钟晴身边的话,那么当钟晴知道自己回来后,关礼必然也会在第一时间知道自己,先一个人偷偷回到临安了。 看着白纯那张如同不食人间烟火的脸庞,虽然已经为人妇,但那一头秀发就像是借别人的似的,一直舍不得挽成妇人的发髻,还一直是如同瀑布一般垂在身后。 因为她这样我行我素的样子,惹的燕倾城也跟着她学,即便是每次回娘家,燕鸿渊看着已经嫁为人妇的女儿,还是如同单身女子的秀发模样儿,忍不住叨叨上几句,但燕倾城也依然是我行我素,毫不在意她爹对她的劝告。 “有事儿?”叶青明知故问道。 白纯有些矛盾的看着叶青,美眸当中充满了温柔,不自觉的先是叹了口气,接连好几次张嘴后终于说道:“父亲对你有些看法儿,但我觉得还是需要见一次我父亲。” “白伯伯对我会有什么看法儿,你我的事情?”叶青好奇道。 白纯蹙眉,那张冷漠的脸蛋儿此时显得有些忧心,望着叶青道:“是、也不是,有一些原因是因为你我,但……但还有一些其他的原因。” “其他原因,还能有什么其他原因?” “父亲不知道在外面听别人说了些什么,现在他就认定了,当初范念徳的死跟你有关,还说范念徳的水性极佳,不可能失足落水后会溺水而亡,认为是你……。”白纯不知道该怎么说下去了,她心里从来不曾想过,叶青会背着她做出这种事情来。 当然,因为当初锦瑟的关系,他们两人跟范念徳之间的关系一直不好这是真的,但若是说自己的夫君,会在放了范念徳后,又暗中派人杀了范念徳,白纯是一万个不相信。 “那你怎么认为呢?”叶青平静的问道。 “我当然不相信,但……但你我本就是……总不能因为此事儿而让父亲一直对你有看法儿吧?所以……所以我只是想要告诉你这些,怕到时候若是父亲对你不满时,你心里会……。”白纯有些语无伦次的解释道。 “正所谓欲加之罪何患无词,这种事情显然是朝堂之上有人刻意传出来的,时间点选的不也是很好吗?白伯伯怕是被人给利用了,等事情过后,想必白伯伯就会理解跟释然了。”叶青笑握着白纯的手说道。 “你不知道我父亲这个人,他很固执的,要不然也不会为官多年,最终因为那件事情被卷进去,就因为叶大人跟他是好友,所以他就可以撇下我,陪同叶大人一同被发配。我是怕即便是范念徳事情能够查的水落石出,但父亲依然还是会对你有看法。”白纯苦恼的说道。 “放心吧,有机会我会跟白伯伯好好解释的。”叶青笑着安慰道。 看着白纯神色忧郁的点点头,而后抽回自己的手起身准备离去时,叶青突然问道:“那你相信我吗?” 白纯茫然回头,淡漠的脸蛋儿上挤出一丝微笑:“你是我的夫君,我不相信你还会相信谁?对了,你什么时候有空了,我带你去见见我父亲。” “好,过了这几日如何?”叶青笑着点头道。 看着白纯离去后,叶青重重的往椅背上一靠,随即长叹了口气,一时之间也想不出,信王等人,会怎么认为范念徳是自己杀的呢? 难道就凭是自己抓的,是自己放的,是白纯送到码头吗? 正所谓欲加之罪何患无词,那么这件事情的背后主谋到底是信王所为呢,还是身后有着赵构的影子?会不会是赵构借着信王之手开始借机打压自己了呢? 叶青没来由的有些后悔刚才让墨小宝走的太早了,其实真的应该问问钟晴,这些时日里来,特别是在金人减免了岁币……不对,应该是在完颜璟放出自己是他先生的那段时间,赵构有没有单独召见过信王呢? 如果有的话,那么信王的背后,说不准就是站着赵构了,那到时候自己就得更加小心翼翼的对待此事儿,以及接下来自己回到临安后,朝堂之上对于自己的诘难了。 一天的时间里,叶青除了吃饭之外,便是一直在书房待着,直到夜幕低垂,黑暗降临后,从书房里走出来的叶青,招呼着墨小宝而后往外面走去。 “老时间老地点,就这些吗?她还有没有说起其他?”走在巷子里,叶青想了很久,都没有想出来钟晴所说的老时间老地点,到底指的是哪里。 “没了,就说了老时间老地方,您……您不会不知道吧?”墨小宝惊异的问道。 在他心中,他已经把叶青跟钟晴之间的关系,当成了一种非同一般的男女之间的关系了,但如今看着叶统领皱着眉头苦苦思索的样子,他觉得他可能内心太龌龊了,显然是想多了。 第四百九十八章 宫墙夜色 黑色的范阳笠压的很低,一大一小两个身影凭借墨小宝皇城司的身份,跨过临安城皇宫的光华门,而后顺着那朱红色的墙根向前溜达着,快要到达何宁门时,则便会立刻掉头往回溜达。 溜达了一个来回后,已经有些沉不住气的墨小宝问道:“少卿,您确定这就是信王妃所说的老地方吗?” “应该是吧。”叶青微微扬起头,视线沿着范阳笠的帽檐打量着笔直的宫墙,喃喃道:“要不是这里的话,就该是西湖了,咱们就得出宫了,所以不太可能。还是这里有可能。” “那时间呢?”墨小宝看着微微抬头望了一眼前方后,又瞬间低下头,使得范阳笠遮住大部分面容,以此来隐藏着身份的叶青,神情还是有些担忧的问道:“少卿,我觉得要不咱们还是回去吧?您又没有跟人家约好,人家也不知道您会今日回来啊,就算是时间地点对,那也不可能是今天,怎么着也得是您回来后,她才会赴约吧?” 叶青再次打量着皇宫外道,这条路上平日里也不是有多少马车,但但凡有马车经过,几乎全都是王公贵族之类的大人物,而这些人,也基本上都认识他叶青。 所以在这里停留的时间久了,万一有马车经过,那么自己悄悄回临安的事情,显然很快就会被捅到皇宫里头。 “不急,再等会儿吧,我总觉那娘们好像总是能够猜透我的心思,说不准她已经料到了我会提前偷偷回到临安呢。”叶青继续缓缓沿着宫墙向前走。 沿着这条路巡视的殿前司近卫,时不时也会望着叶青跟墨小宝两人,来来回回几波巡视的队伍中,墨小宝已经把皇城司的腰牌掏了得有三五次了,所以墨小宝听完叶青的话语,总觉得少卿在自欺欺人。 “难不成她能掐会算?神仙中人?不过说起来,信王真是好福气啊,那信王妃长得却是很漂亮,就跟夫人似的,也像个仙女儿。”墨小宝跟在叶青后面,时不时张望着身后嘿嘿道。 “你现在拍马屁的功夫都是跟谁学的?关礼吗?”叶青边走边问道。 “少卿说笑了,我的是实话……。”墨小宝话音未落,就听见身后响起了马车的声音。 铁蹄在深夜寂静的宫道上发出清脆有节奏的声音,长长车轱辘声则是如同是伴乐一样,声音虽然小一些,但在有节奏的清脆马蹄声中,显得也不像平日里那般难听。 “别慌,你慌个屁啊,越慌越容易暴露。”叶青转过身,在拉住自己胳膊就要跑的墨小宝屁股上踢了一脚道。 “少卿,万一是认识您的人可就坏了,到时候这可是欺君的大罪啊。”墨小宝一手随意的拍了拍屁股,神色要哭似的,焦急的看着叶青央求道。 “往阴影处站站,站定了别动。”叶青反手拉住墨小宝的肩膀,向前跨了两步,接着宫灯的阴影把两人掩在了暗影中。 而身后那马车像是故意跟他们两人过意不去似的,在离他们不过百步距离时,突然间停了下来,而后随着车厢内下来一个人后,马车则是再次行驶了起来。 “怎么还下来一个人啊,成成心的是吧?”墨小宝心慌的说道。 因为距离跟天色的原因,不论是叶青还是墨小宝,都看不清楚那车厢里下来的人影到底是男是女,更别提长什么样儿,是不是认识叶青了。 “少卿,咱……咱跑吧?您看,还像咱们这边走过来了。”墨小宝跟见了鬼似的,抬头看着范阳笠的帽檐道。 “跑你个脑袋跑,去,跟上那辆马车,而后一同等我。”叶青抓着墨小宝肩头的手缓缓放松,随即整个人也跟着放松了下来,没好气的对墨小宝说道。 “啊?您要干什么啊?”墨小宝吓了一跳。 “本尊来了,别问那么多。”叶青虽然看不清楚是男是女,但感觉应该是钟晴一个人放弃了马车,独自一个人走在这朱红色的宫墙下。 墨小宝看着叶青严肃的神色点点头,正要离去时,便听到耳边叶青叮咛道:“今日之事儿切不可让两位夫人知道,回去之后若是问起,就说是陪我去乌衣巷了。” “哦,知道了。”墨小宝点点头,于是刚才还觉得少卿跟信王妃关系正常的墨小宝,又开始在心里头想着,他们到底是什么关系呢? 是自己的思想太龌龊了,还是说少卿跟信王妃之间的关系……真的超出了男女平常关系的范围呢?对啊,要不然少卿怎么还会让自己撒谎呢,肯定是……算了,可能是自己太龌龊了! 钟晴这几日天天都会打着陪皇太后的幌子,而后在宫里待到很晚才回王府,就连皇太后吴氏,都觉得钟晴这几日天天来宫里陪自己,而后很晚才回去,好像并不是单纯的来陪自己,倒像是有什么心事儿似的。 所以今夜准备回王府时,皇太后便叮嘱了钟晴,若是有什么事儿你就直说,别老藏在心里头,要是没事儿啊,也不用天天来陪我这个老太太,自己出去转转不也挺好的嘛,偶尔来看看我就好了。 独自一人行走在宫墙脚下的钟晴,脑海里一边回想着皇太后吴氏的话语,一边思索着明日以什么借口,继续在宫里待到很晚再回去呢? 低着头思索着心思的钟晴,丝毫没有注意到前方不远处有一个黑影,正站在那里静静的注视着她,所以就在快要经过那黑影时,突然抬头喃喃道:“也不知道那人到底是什么时候回来,知不知道那老地方……啊。” 看着突然间,如同凭空出现在自己眼前高大的身影,被吓得不轻的钟晴不由自主的捂嘴啊了一声,而后便听见一个熟悉的声音响起。 “不知王妃嘴里说的那个人是哪个人啊?”叶青缓缓把头顶的范阳笠帽檐,往上推了推,而后抬头似笑非笑的看着钟晴问道。 “你……你真的回来了吗?”钟晴刚刚因为惊吓,条件反射的退了两步,但待看清楚帽檐下露出的面孔,是她熟悉的人后,又是难以置信的以刚刚捂嘴的手指着叶青问道。 “放心,我是人不是鬼,昨天晚上回来的。”叶青含笑看着左右前后张望的钟晴说道。 还是有些难以置信的钟晴长长的吁了口气,昏黄的灯光下,明显能够看到,随着她吁气时,那胸前饱满完美的弧度跟着上下起伏着。 “你……你是来这里……?”钟晴猛然想起自己刚才的自言自语,怕是都被人家听见了吧,但即便是如此,依然还是明知故问道。 “我猜的,觉得应该是这里,所以就来撞撞运气。”叶青扭身往前走,身后的钟晴眼神复杂的看了一眼那背影,而后便急忙跟在身后向前走。 深秋的夜多少有些阴冷,何况在昨天晚上之前,又是断断续续的下了一连好几天的小雨,虽然经过了今日一天阳光的复苏,但深秋的萧瑟跟湿冷,还是会在夜里如期而至。 当初在金国完颜璟送的皮裘,此时从叶青身上解了下来,看着有些不知所措的钟晴,叶青笑了笑,回身亲自把带着自己体温的皮裘,披在了钟晴的身上。 “今日出来时急,天终于放晴了,还是挺暖和的,就忘了。”钟晴感受着皮裘所带着的香味儿,以及那一丝丝自上次宫墙一别后,一直残留在芳心深处的雄性气味儿,微笑着向叶青解释道。 “嗯,在回来的路上我就听说了,临安城一连下了好几天的小雨,所以就打了个电……写了封信给老天爷,告诉他今日把天气放晴来迎接我凯旋。”叶青扶着钟晴的肩膀笑着道。 听着叶青的胡说八道,钟晴噗嗤一下笑出了声,香肩带着叶青的双手微微颤抖着:“你这人,就会说些乱七八糟的。不过这老天爷也太听你话了,倒是好事儿。” “多年好友了。”叶青神情认真的说道,仿佛他真的跟老天爷认识似的。 钟晴再次微笑着,肩膀上有力的双手让她心头有些恍惚跟心安,像是做梦,但又像是真的,总之此刻眼前的一切,感觉上还是觉得有些不真实。 “对了,差些把事情忘了,那日在府里……。”钟晴在叶青的双手刚刚离开双肩后,便突然抬头,一双明亮的眸子紧紧盯着叶青那消瘦了一圈的脸颊说道。 两人再次恢复了一前一后往前走路的样子,叶青在前面静静的听,钟晴跟在身后恬静的叙述着。 虽然叶青早已经知道了一切,但依然还是没有打断钟晴的话语,所以当他们二人,快要溜达到东华门的尽头时,便心有灵犀的一同转身,继续顺着那长长的宫墙往回走去。 转身的刹那间,钟晴便会站在旁边,看着叶青转身经过自己往前走两步,而后才迈步跟着往前走,就像是两人之间,有一条看不见的线牵着他们一般。 “多谢,我会注意的。”走到与上次他拥吻钟晴差不多的地点,叶青站定脚步说道。 “那……那范念徳到底是不是你派人杀的?其实我知道的,皇城司暗地里做的事情,都是见不得天日的。”钟晴心中很好奇,也可能是想要通过一些事情,多了解一些叶青除了在她面前这一个随和的面孔外,其他的面孔又是什么样子。 “不是。”叶青坚定的回答道。 钟晴美眸盯着叶青,除了温柔跟信任以外,叶青仿佛还看到了一丝的欣慰,于是笑了下问道:“元日过后,就是在……从金国传来,我是金人金源郡王完颜璟的先生这一事儿后,太上皇有没有召见信王?” 第四百九十九章 取而代之 夜色之下,马车从东华门缓缓驶出,灯火通明的御街之上依然是人声鼎沸,熙熙攘攘的人群之中,多是士子文人与窈窕淑女,商铺伙计、摆摊小贩的叫卖声此起彼伏不绝于耳,倒是使得微凉的夜显得又温暖了一些。 随着钟晴回忆着前些时日的话语落地,外面便响起了宫女跟车夫的声音:“王妃,是信王的马车。” “我去,我先下去。”叶青一愣,便示意着马车靠边儿,而后又敲了敲后车厢,示意坐在马车后面的墨小宝准备走人。 “等一下。”钟晴一把拽住叶青的手,有些黑暗的马车里,钟晴示意叶青往车厢后面挪了挪,随即便听到信王的声音,从外面传了进来。 “太上皇召我立刻进宫,此事儿你不知晓?”信王的声音透过钟晴掀起的车帘传进车厢内。 钟晴的另外一只握着叶青的手,此时微微有些颤抖,透过车窗看着缓缓在旁边停下的马车里的信王,微微摇头后道:“我一直都跟皇太后在一起,所以不知道。” 马车里的叶青,一边听着钟晴跟信王的对话,一边看着自己那只被钟晴握着的手,他能够清楚的感觉到,钟晴的手心因为紧张而渗出的细汗,但也正是因为如此,才使得钟晴不自觉地更加用力抓着他的手。 反手用力的握了下钟晴的手,看着钟晴缓缓放下车帘,外面响起马蹄跟车轱辘的声音后,钟晴终于是长长的吁了口气,缓缓把自己的手从叶青手掌抽回。 “皇城司里你信任的人可否借我两个?”黑暗的马车里,钟晴的语气还带着一丝紧张。 叶青静静的看着那双明亮的眸子,他从头听到尾,没有听见钟晴在跟信王谈话时,用过哪怕一次妾身,而是一直都以第一人称称呼自己,而外面的信王,像是也习惯了这般似的,在跟钟晴隔着马车说话时,并没有哪怕一丝不满。 见叶青只是静静的望着自己,钟晴笑了下解释道:“车夫是芳菲的兄长,过几日要回家成亲,府里的人我信不过。” “芳菲?”叶青记忆有些模糊道。 “我的宫女。”钟晴指了指车厢外面道:“芳菲从小便在我身边,而她兄长也是在我……到王府后跟着过来的,所以芳菲跟我说了之后,我也便同意了。” 叶青默默点点头,回头看了一眼车厢后面,想了下还是说道:“好,没问题,过几日我把人给你送过来。” “多谢了。”钟晴淡淡说道。 走下马车站在御街之上,帽檐再次压低,看着钟晴的马车缓缓驶入巷道后,叶青才带着墨小宝在人来人往的御街之上往家里走去。 接下来的一天时间,叶青便没有再离开过家里,直到许庆跟赵乞儿带着其他人回到临安城后,叶青心里也才算是松了一口气。 朝廷没有一点儿要迎接叶青这一行使臣回临安的意思,所以叶青乐得在家里待着无聊,而不是跑出城外跟许庆等人汇合,而后装模作样的再次进城。 朝廷这样无视于叶青的举动,白纯跟燕倾城虽然无所谓,但幽儿跟锦瑟却是有些气不过。 毕竟当今的右相魏杞出使金国回来时,整个临安城那可是万人空巷,就是当今圣上都亲自出宫迎候。 而今自家老爷出使金国,立下了如此大的功劳,竟然回来的是毫无声息,上至皇室下至朝堂臣子,竟然连做个样子都不愿意。 一天的时间里,幽儿跟锦瑟不知道往叶青的书房里跑了多少趟,每一次两个人都是撅着嘴一脸的不乐意,就像是她们受到了朝廷的不公一样。 白纯跟燕倾城也过来过几次,不过两女比起锦瑟跟幽儿来,倒是显得大度了很多,特别是嫁给叶青以后,两女的心中对于平安看的比朝廷的赏赐要重要了很多。 所以看着无动于衷的朝廷如此不公的对待自己的夫君,两女心中虽然有怨言,但看着叶青毫不在意、满脸轻松,还有兴趣跟她们二人玩笑的样子,心里头的担忧也随之变淡了不少。 看着白纯端着茶水再次走进书房,叶青笑着把一封密信装好放在了桌面,耳边随之响起白纯的问话:“朝廷没有告知你何时上朝吗?倾城刚才跟幽儿,一直在忙活你那大理寺少卿的朝服,说起来这朝服,都快要被我们忘了,你还没来得及穿,就出使金国了,也不知道合适不合适。” “三日后我才会上朝,朝廷体恤,先放我几天假休息一番。”叶青笑着说道。 白纯缓缓在叶青对面坐下,扫了一眼桌面上被叶青装好的信封,默默点头,而后便是双眸带着温柔,静静的看着叶青。 自叶青回到临安后,白纯倒是出去过一次,但她并没有见到自己的父亲白秉忠,所以压在她心头上的夫君跟父亲之间的事情,就如同一块大石一样,让她这几日总是感觉有些心神不宁。 像是明白白纯心中忧虑似的,叶青一只手放在桌面抚摸着那信封,淡淡开口道:“等上朝之后,我便与你一同去见白伯伯,这几日虽然我不曾出门,但耳朵也不聋,听得见外面在议论什么。不过等上朝之后,一切都会迎刃而解的。” “吃力不讨好。”白纯蹙眉道:“今日还跟倾城议论,你立下如此大功,朝廷竟然连个姿态都懒得做,显然就是因为有人拿这件事情在暗中作祟。” “不求有功但求无过,只要朝堂还分得清楚好坏是非不就够了?何况如今我已经是从四品上的大理寺少卿,若是因为出使金国之功劳而再被朝廷封赏,到时候就不知道还会有什么流言蜚语攻讦我了。”叶青向白纯宽慰解释道。 但白纯的眉头则是越皱越紧,因为范念徳一事儿如今闹的甚嚣尘上,这里面多少还有她父亲的影子在内。 自从上次白秉忠质问过她之后,到现在为止,一连好几天的时间,都是躲着她避而不见,显然是不想在这件事情水落石出之前,跟叶青有什么交集。 就在叶青跟白纯坐在书房里有一搭没一搭的宽慰彼此时,李横已经被信王府的马车接到了王府的门口。 看着朱熹跟吕祖简、吕祖谦两兄弟主动向他善意的打招呼时,李横脸上也是带着笑容跟三人行礼。 “王爷在厅内等你多时了,少年有为啊。”吕祖简脸上带着笑容,向李横行礼道。 “寺卿大人客气了,末将不过是一介武人,岂敢当得起寺卿大人如此夸赞。”李横显得很谦虚道。 “李将军有些过谦了。”吕祖简突然压低了声音,而后说道:“皇城司这一年多近两年的时间里来,不论是太上皇还是信王,或者是我等臣子,都把李将军在皇城司的所作所为看在眼里。说句不好听的话,不比叶少卿差多少。” “岂敢,叶统领乃是末将……。”李横心中一动,只是话还未说完,就被里面信王的声音打断。 听到信王那热情的声音,吕祖简几人急忙再次向李横行礼,而后这才脸上带着善意的笑容跟李横告别。 随着李横走进正厅内,只见信王正站在厅中央含笑望着他,随着他的步伐正上下打量着赞叹道:“果然是一表人材,不愧是皇城司的另一个青年才俊。” “末将李横见过信王。”李横正色行礼道。 随着信王坐下后,李横这才在信王的示意,缓缓在旁边的椅子上坐下,时不时用余光打量着这个富丽堂皇的大厅。 “咱们就直截了当吧,你与叶青同在神劲军,而后是一同被贬……调遣到禁军,又是一同入了皇城司。在叶青出使这近两年的时间里,皇城司在你的率领下,比起以往显然是更胜一筹。”信王看着宫女把茶杯放在李横跟前后,示意宫女离开后才缓缓说道。 “这一切都是叶统领之功,当初若不是叶统领……。”李横谦虚的向信王说道。 “不然吧?这叶青一走就是近两年的时间,难不成他还能远在千里之外统领皇城司?你也不必谦虚,虽然皇城司除了统领之外,还有两位副统领林光巢跟关礼,但……如今林光巢则是要被调遣到神劲军,这空出来的副统领一职……不知李将军可有意?”信王目光深邃,看着神情之间,忽然变得有些局促不安的李横问道。 “这……信王此话何意?末将身在皇城司,自当是为我大宋效力,至于升官一事儿,末将如今已经觉得……。”李横看着眼前举手投足间充满自信的信王,心头瞬间狂跳不已。 “你与叶青同为神劲军被调遣,同为禁军,又同在皇城司,他从一个禁军都头平步青云至皇城司统领,而你……难道你心里就没有一些不平衡?毕竟,不论是在禁军还是在皇城司,这两年来你的功绩可不比他少,即便是论在皇城司效力的时间,你也比他真正在皇城司的时间长不是?”信王目光变得阴沉道。 “末将确实在皇城司的实际时间比叶统领多,但叶统领出使金国之功,足以证明叶统领在皇城司……。” “不然,朝廷派遣他出使金国,可是以大理寺少卿名义派遣的。虽然说如今他回到临安了,但离开皇城司近两年的时间,有些事情啊,怕是叶青就没有你了解的多了。到时候还是要依仗你不是?但李将军难道就不想……。”信王手指对空往上指了指。 “但即便末将承蒙信王赏识,不也还是在叶统领手下……。” “李将军言之有理,本王此次找你来,自然是不会让你再继续屈居人下,不过也要看看你是否有这样的野心跟实力,副统领一职本王可以很轻易的帮你,但统领一职,怕是就需要李将军自己想些办法了。” “还请信王赐教。”李横站起身,对着信王行大礼道。 第五百章 副统领的人选 信王赵璩虽然当年未曾被赵构选为皇位继承人留在宫中,甚至这么多年来,他跟赵构之间的关系也算不上是太亲昵,但不论如何,身为赵构名义上的儿子,以及与当今圣上之间颇为亲密的关系,这也才使得他能够在朝堂之上,占有一席之地。 而自元日起赵构突然召他入宫以来,这大半年的时间里,他与赵构的关系仿佛又融洽了不少,最起码圣上跟皇太后等皇室,则都是看在眼里喜在心上,很是为皇室能够如此和谐共处而感到由衷的高兴。 无论是当初权倾朝野的秦桧病逝,还是汤思退最终落得毁誉参半的下场,信王赵璩袖手旁观着都把这两人的起起落落,也都看在了眼里。 秦桧病逝之时,虽然赵构依然还是重情重义,但随着当今圣上继位之后,以及随着为岳飞平反的声音越来越高涨,禅位后的赵构显然并没有再坚持自己的想法儿,而是很快便撇清楚了自己跟秦桧之间密切的君臣关系。 汤思退同样如是,虽然并未因病去世,但随着朝堂之上倒汤声音越来越大,这个在秦桧去世后,赵构最为依仗的臣子,在最后也依然是步了秦桧的后尘,被太上皇赵构果断的放弃,以此来换取朝堂的稳定跟他的个人利益。 赵构果断放弃汤思退时的种种动作,如今在信王看来,则是已经开始照搬到了叶青的身上。 魏杞替代了汤思退的职能,使得朝堂平稳过渡,如今眼前的李横进一步被提拔为皇城司副统领,信王则已经料到,这完全是父皇为代替叶青,率先落下的一颗棋子。 所以即便是赵构不曾告诉过他,打算以李横来对叶青的统领一职取而代之,但信王则是已经把皇城司统领的位置,许给了眼前这个眼中充满了激动跟野心的年轻人。 “范念徳被皇城司羁押你可知情?如今有人怀疑范念徳之死,乃是叶青所谋杀,不知道你怎么看?”信王赵璩看着李横,静静的问道。 李横眉头紧皱,想了一下才缓缓开口道:“信王想让末将如何看待?” “总得想个办法,让他皇城司统领的位置不那么牢靠,如此你才有机会不是?”信王给了李横一个心照不宣的答案。 “末将明白了。末将定当努力办好此差。”李横站在信王旁边行礼道。 “这件事儿如今在朝堂之上传的风风雨雨,朝臣到处在议论,加上叶青刚从夏国回来立足未稳,机会稍纵即逝啊。”信王语重心长的起身送客道。 “末将明白,末将定会让信王满意。”李横再次恭谨的行礼坚定道。 “那就好。”信王满意的点头,而后语气带着一丝的警告意味道:“李将军应该不用我提醒吧,出了我王府的大门后,若是李将军心中有反悔之意,那么一切可就都太迟了。” 李横心中一惊,自然明白信王此话是什么意思:“信王放心,前几日您屈尊前往皇城司时,末将心里就已经想好了。” 看着李横离去的背影,信王的脸上缓缓浮现得意的笑容,在他看来,只要叶青一旦被解了皇城司统领一职,只剩下一个大理寺少卿的差遣后,自己想要怎么动他都要比现在容易太多了,何况,这一切的背后,还有父皇为自己撑腰呢。 城外的西湖岸边上,一处颇为僻静的地方,两根鱼竿垂在湖面已经久久未曾被叶青跟林光巢动一下了。 与白纯在书房还未说完话,墨小宝就心急火燎的砰砰敲着书房的门,林光巢被调遣神劲军的事情,朝廷已经放出了风声,怕是不等叶青回到临安后第一次上朝,林光巢便会赶往神劲军。 叶青静静的望着水面,侧脸看起来写满了平静跟轻松,除了那一双眼睛有些出神外,与其他的钓者倒是毫无异样。 旁边的林光巢眼神中带着一丝焦虑跟不安,自己在这个时候被调遣到神劲军,在加上如今又传着叶青乃是杀死范念徳的凶手一事儿,这让林光巢也不得不为旁边的叶青担忧起来。 “这么看来,李横则就是你离开皇城司后,副统领的不二人选了。”叶青深深吸口气,脸上带着淡淡的微笑,并没有把今日在书房那封密信上的事情告诉林光巢。 “末将并非是挑拨离间,末将也知道统领你跟李横之间的关系,当年你们同在神劲军,而后又一同被贬到了禁军,之后便是你带着他一同来到皇城司。但……末将有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林光巢看向神色平静的叶青问道。 “你说。” “末将……末将想说……防人之心不可无……。”林光巢有些犹豫的说道。 “嘘……好像有鱼上钩了。”叶青突然打断林光巢的话语,突然提起垂放许久都不曾动的鱼竿。 随着手腕一抖,鱼竿连着鱼线被提起时,只见原本平静的水面翻腾起一阵小小的涟漪,而后一条银色的小鱼欢腾着飞出水面,随着鱼竿被叶青提了上来。 一边摘着还在鱼钩上挣扎的小鱼,一边呵呵笑着对林光巢笑着说道:“我知道你想要说什么,不过不管怎么样儿,皇城司统领还是我不是?如你所说,李横跟信王秘密见过几次,甚至还明目张胆的前往乌衣巷见过面,虽然李横也不曾跟我提及过,不过想必是不值一提或者是……。” “少卿,我怕的就是事实并非是如此简单,难道少卿就没有发现,为何恰巧会是在这个时候,突然更换皇城司副统领,以及传出是少卿你谋杀了范念徳等事情?这显然是有人要针对一去近两年才复返的你。”林光巢目光冷静的分析道。 “没有证据不是?”叶青抓着手里的那一尾小鱼,仔细的看了看,便随手扔进了湖里。 “欲加之罪何患无词。所以不管怎么说,少卿即便是相信李横,也该当心信王才是。”林光巢沉声说道。 叶青不置可否,再次给鱼钩挂上鱼饵扔进水里,扭头问道:“你什么时候前往神劲军?” “三日后一早,跟统领你回临安后第一次上朝是同一天。”林光巢目光望向远方湖面,一艘不大的画舫正在湖面上缓缓行驶,时不时还能隐约听见画舫里传来的莺歌燕语。 “唉……也不知道这是朝廷有心还是无意。”叶青低头笑着继续说道:“即便是我不同意你被调遣到神劲军,但等我被太上皇召见时,那时候的你都已经在路上了,想拦都拦不住,送行看来也是不可能了。” “你不会这一趟出使后,也厌倦了皇城司的差遣了吧?只想当一个大理寺少卿?”林光巢问道。 “哪有何不好?皇城司终究过于阴暗,不过……李横任副统领,何况我跟他就如同你我关系一样密切,他任副统领我替他高兴还来不及呢。”叶青转身,看着岸上的墨小宝向自己打着手势,而后点了点头。 “唉……。”林光巢重重的叹口气。 叶青笑着拍了拍林光巢的肩膀,而后起身伸了个懒腰,笑着道:“明日涌金楼为你提前送行,有事儿先走了。” “没有涌金楼的几个头牌,我可不去。”林光巢抬头看了一眼叶青,眯着眼睛笑着说道。 “放心,我让赵才卿整晚都陪着你。”叶青挥了挥手,而后缓缓走上岸。 皇家孤山园林里,赵构背着手,身后则是跟着王伦,两人从山径之间走进廊亭,随着其他太监把茶水放好后,赵构便摊开那副九龙图,继续欣赏着。 “叶青求见过几次了?”赵构头也不抬的问道。 “回太上皇,自回来的第二天一早到今日,有七八次了。”王伦站在身后,看着那画上栩栩如生、穿云破雾的游龙回道。 “下次再来,告诉他……朝会之后再来见朕。虽是皇城司统领,但如今他更应该以大理寺为主才是,若是一回来就求见朕,难免不被其他朝臣议论。对了,皇城司李横你了解多少?”赵构扭头看了一眼王伦问道。 “奴婢只知道他是与叶青一同从神劲军被贬到禁军,而后跟着叶青由一同到了皇城司。叶青在临安时,一直对李横倒是关照有加,想必脾气秉性应该差不太多……。” “你是说人以群分物以类聚吗?”赵构笑着道。 “是,太上皇。平日里两人关系应该是不错吧,不然叶青也不会一直带着他不是?所以奴婢猜想,平日里他们两人私下关系该是很要好才是。”王伦低着头,看着自己的脚尖,尽量不让自己的表情被赵构看见。 “世事无常啊,人啊,总是会变得,尤其是在面对权利的时候,人的野心就会跟着滋生出来。所以说,共患难易、同富贵难啊。”赵构背着手,看着远处的绿水青山说道。 王伦余光瞟着赵构的背影,心头琢磨着赵构的话语,而后说道:“那会不会是因为李横听到了朝堂之上,关于叶青谋害范念徳一事儿,为免被牵扯进去,所以才会像现在这般跟叶青保持距离呢?毕竟,如今的这一切,可都是好不容易得来的,之前可就只是一个小小的禁军。” “难说。”赵构想了下说道,而后又沉默了一会儿,背着手道:“信王跟叶青之间有些恩怨,朕把此事儿交给他,如今想来倒是有些担忧,深怕他会急功近利,所以抽时间你该去探探那李横,替朕看看可否能够当得起皇城司副统领一职。” (ps:状态极差,不知道怎么了。) 第五百零一章 钱氏 王伦猜不透赵构葫芦里卖的到底是什么药,虽然太上皇好几次单独召见信王赵璩的时候,他就在边上,但不知道为何,王伦总是感觉到哪里不对劲。 不同于当初秦桧、汤思退一案赵构的决绝果断,这一次赵构给王伦的感觉,倒是有些优柔寡断,即像是试探,又像是要铲除,但让王伦感到最靠谱的可能性则是,太上皇这一次可能是要行一箭双雕之策,或者是坐山观虎斗。 最终不论是信王败,还是叶青败,对于赵构来说,好像都是最好的结果。 看不惯信王因为圣上的支持,而一直把持着大理寺,这是赵构的心病。 对于叶青如今算是卸磨杀驴的方式,这本就是一个帝王对自己利益稳固的一个方式,倒是无可厚非。 而叶青又因为参与了太多皇家密事,特别是关于北地赵宋宗室一事儿,都是借叶青一手完成的,如今赵构要想不让世人知晓此事儿,那么叶青就没有存在的必要。 当然,这一切也得取决于叶青手里没有赵构的把柄才行,若是叶青从一开始就提防着赵构,手里有关于赵构授意其暗地里处置北地赵宋宗室的证据,那么赵构也会在信王跟叶青的胜者之间,有退一步之策才行。 但不论是如何,王伦如今第一件事情,则是要摸透,太上皇让自己试探李横,最终是为了扶持下一个皇城司统领,还是说只单纯的希望李横身为副统领来辅佐叶青,从而更有实力跟信王对抗呢? 西湖波光潋滟,一艘不算太大,但却十分奢华的游船上,时不时有乐声飘荡在湖面上。 游船不同于其他画舫一样,则是专门在颇为安静的地方缓缓画着圈儿。 而叶青自登船之后,一直感觉着,在屏风的后面,仿佛有好几双眼睛,一直在偷偷的打量着他跟燕庆之说话。 “生意现如今真不好做啊,咱家之前的那些新炷跟羊角灯笼,这两年在临安城,早就被其他人效仿会了,如今想要再靠这些获取高额利润已经是很难了。除了香皂以外,如今又不得不把注意力转移到布帛跟瓷器一事儿上了。而这些也是走水上贸易,最是让那些外国商人喜欢的。”燕庆之比起两年前要富态了一些,如今跟钱氏已经成婚,气质形象也变得越来越像他父亲燕鸿渊。 一直未曾见那钱氏出来的叶青也不多问,只是低着头喝着茶,一边听着燕庆之在自己耳边,絮絮叨叨的说了足足有十几分钟后,才停止了继续磨嘴皮子。 “别顾着光喝茶啊,想想还有没有什么新鲜的赚钱法子,单靠香皂这一类,咱们撑不了多久,想必不出多长时间,临安商人也会效仿出来的。”燕庆之看着自登船后,就很少说话的叶青再次发声问道。 “你当我是什么啊?能想到这些已经不错了,我哪知道还有什么新鲜的食物能让人家喜欢?”叶青没好气的抬头,钻进钱眼里的商人还真是可怕啊,这把自己当摇钱树了,看着利润直线下降,如今又打起自己的主意了。 “啧……既然你能想出那香皂、新炷的制法,就一定还能想出点儿别的来,你再好好琢磨琢磨。”燕庆之看着叶青催促着,眼光却是有些闪烁。 “是不是你妹子跟你说什么了?”叶青好整以暇的看着燕庆之,丝毫不着急的问道。 听到叶青如此问话,明显有些心虚的道:“她能跟我说什么?香皂作坊一直都是她在做,虽然说最近有想要交回给我的打算,但我怎么好意思……。” 叶青看着眼神闪烁的燕庆之,冷笑了一声,道:“难怪你今天这么巴结我,又是这么好的游船又是舞乐的,原来不光是有所求,还是有所试探啊。”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燕庆之跟叶青装着糊涂道。 在叶青回到临安的当天晚上,从婆家回来的燕倾城,便是跟燕鸿渊、燕庆之谈论了把香皂作坊让给燕家一事儿。 而也正是因为此事儿,让燕庆之感觉自己这个妹子,怕是这些时日以来,是不是背着自己有做出了什么新鲜东西吧?不然的话,怎么可能把香皂作坊打算转让给他们呢? 这一定是要做其他的事情了,怕是精力不够,无暇顾及香皂作坊,所以才会如此的吧? “我这话是什么意思?就是你心里想的意思!”叶青放下茶杯,看着燕庆之,悠然的往身后的椅背上一靠,望着外面平整的水面,想了下后还是说道:“我不知道倾城跟你说了什么,但我想接下来的事情,就算是我想让你参与,你那妹子怕是也不会同意的。” “真要跟我们分的这么清楚吗?一家人何必说两家话呢,你说对不对?”燕庆之愣了下,立刻有些迫不及待的殷勤的给叶青倒茶道。 看着燕庆之的举动,叶青淡淡说道:“倾城之所以把香皂作坊交给你,是因为在她未出嫁之前呢,香皂作坊就存在了,这追根究底呢,还是属于燕家的产业,她既然嫁人了,就不能连带着这些都当嫁妆拿过来不是?” 燕庆之咂摸着叶青爽快的话语,不管怎么寻思,总感觉叶青跟倾城如此做,必然是后面要有大动作了,这一年多的时间来,叶青不曾在临安,但倾城跟叶青的另外一个夫人好像并没有闲着。 虽然不知道她们在鼓捣什么,但绝对是一直没有闲下来,如今叶青回来了,倾城第一时间就把香皂的作坊全部交给了燕家,这明显是后续要整出更大的动静了。 所以如今已经完全变成商人模样儿的燕庆之,怎么可能会放弃自己这个近水楼台大舅哥的身份,来分一杯羹呢。 “说说,你到底想要做什么?倾城那丫头我软磨硬泡死活不开口,哪怕是一个字也不透露,现在你刚一回来,她就立刻放弃了香皂作坊,明显是你们夫妻要做其他的了。”燕庆之眼中闪烁着光芒道。 叶青不置可否的笑了笑,目光头一次望向燕庆之身后的屏风,而后道:“那你还是回去后问你妹子吧,她要是不说,我也没办法。” 叶青耸耸肩膀,目光一直直视着那刻着山水的屏风,木头能看出来是好木头,但上面的山水雕刻技艺,他就是一个十足的外行了。 看着不为所动的叶青目光一直望着自己的身后,燕庆之只好无奈的叹口气:“好吧,本来可以算是家丑,但事到如今,我也就不隐瞒了。” 百家姓之中排名第二位的钱氏,经过几百年的发展,如今早已经开枝散叶到变成了一个绝对完整的世家大家族,光是其支脉如今就不知道有多少支。 而在这其中,能够一直以最为纯正的钱氏子孙自居,也不过是那四五家而已。 这四五家要么是上一辈曾经娶过赵宋皇室的公主,要么就是曾经把自己的女儿嫁到过皇室中。 随着宋室南渡之后,钱氏一脉依然还能够跟赵宋宗室保持着极为亲密关系的,则就剩下了钱暄、钱晦两个大支。 钱暄之子钱景臻便是娶了崇福公主的大宋驸马,生有四子如今都在临安,钱恺身为崇福公主的四子,也便是现在燕庆之的岳丈。 身为跟当今圣上的一代人,四兄弟同样是在维护、拉拢着跟赵宋宗室的关系外,便是其之间的你争我夺。 四个人每个人都是多子多女,钱淑能够嫁给燕庆之,自然是少不了皇后跟燕家关系近的原因,以及皇后的撮合,而这也使得燕家在抱住钱家这条大腿外,必然是要为其打拼。 钱淑从屏风的后面走了出来,还有一个青年男子跟在旁边,两人神色如常的笑着走近,而后开始向叶青行礼。 行礼寒暄之间,两人丝毫不觉得刚才在屏风后面的偷窥有何不妥,整个人在叶青的面前都显得极其自然。 “不可能。”叶青听着燕庆之一直没有说的话语,坚定的摇着头对钱淑跟那年轻男子钱震说道。 身为燕庆之的妻子,钱淑神色一愣,想不到叶青拒绝的如此痛快,毕竟不管怎么说,燕家跟叶家如今也算是一家人了,而庆之跟自己又是夫妻,那么叶家跟钱家之间也算是有些联系了,但叶青为何会拒绝的如此果断。 “为何?叶夫人不是已经愿意把香皂作坊还给我燕家了吗?”钱淑看着叶青,因为叶青的果断拒绝,有些出乎意料的问道。 “不错,作坊还给了庆之兄,但不代表秘方也会一同还给不是?但想必庆之兄应该不会担忧关于秘方的问题吧?”叶青望向燕庆之。 燕庆之今日就屁颠屁颠的邀自己游湖,显然是受钱家所裹挟,是为了这香皂秘方而来。 一时之间叶青心里头有些哭笑不得,当初自己找燕庆之联合钱家做生意,甚至是还有太子妃李凤娘那边,双管齐下拉钱家下马时,无不是用上了香皂这一新鲜事物来吸引人家。 但就是没有想到,事到如今反过来后,燕庆之这边会出现这样的岔子,竟然出现了如同请神容易送神难的局面,要开始希望得到秘方来掌握主动权了。 当然,也几乎是跟钱淑与钱震说话的瞬间,让叶青明白了燕庆之为何一直在口口声声的提着让叶青自己,再想想别的新生事物了,显然燕庆之是希望借着再生的新生事物,来让钱家放弃对香皂配方的觊觎。 但叶青更担心的是,若是有新鲜事物出现,会不会非但镇不住钱家,反而让钱家在香皂一事儿上,变得更加的势在必行呢? 第五百零二章 保证 看着一直暗地里向自己递眼色的燕庆之,叶青不自觉地手指开始轻轻敲打着桌面,时不时眼光也会掠过钱淑兄妹二人,而后移向那波光粼粼的湖面上。 想了下后还是说道:“不错,确实如庆之兄所言,如今我确实有此打算,不过至于会是什么,如今还怕是不能告诉两位,待事成之后,我必然会第一时间告知庆之兄。” “那既然如此,香皂的配方对于少卿来说,岂不是如同鸡肋,那么为何就不能一同还给燕家……。” “错,不是还。不论是香皂的配方,还是新炷的配方,都是我提供给庆之兄的,并非原本是燕家的,所以并不存在我叶青霸占不还的道理,钱兄可听明白了?”叶青目光一沉,打断钱震的话语,语气带着一些警告的意味。 钱震神色一惊,在叶青那有些深沉的眼神突然望向他时,脑海里突然间才想起,眼前这个叶少卿,除了是大理寺的少卿外,还是皇城司的统领,并不是一个自己轻易就能够惹得起的人。 何况这段时间临安流言蜚语满天飞,信王跟叶少卿之间的不快,也是被人传扬的到处都是,身为钱家的他们,也都对此事早有耳闻。 想想,一个连信王都敢惹,连信王到现在都无可奈何的人,可是一个钱家分支就能够惹的起的? 看着一旁钱淑撇过来的责怪目光,钱震慌忙之间,脸上带着僵笑赔罪道:“是在下失言了,还望少卿勿怪。” 叶青淡淡的笑了笑,算是原谅了钱震的失言,旁边的钱淑则是看了燕庆之一眼后,对叶青说道:“刚才妾身的夫君说了,这是家丑,本不该外扬。但少卿也算不得是外人,妾身就实话实说了吧,其实妾身想要这香皂配方,也是被迫的无奈之举。若是还有其他办法,也绝不会向少卿张口的。” “哦?此话怎么讲?”叶青一边问道,心里头却是已经有些心虚的隐隐猜到了些原因。 钱家这一脉有四子,这是叶青之前根本不知道的,更不知道的是,一个经过百年沉淀的大家族,其正统的分支就有好几支。 在叶青的眼中,一直把钱家当成了独此一家来对待,印象之中就像是看燕家一样看待。 但他完全忘了,论起背景跟底蕴来,刚刚富起来以及才开始由燕氏兄弟开枝散叶的燕家,根本就没有跟钱家对比的可比性。 燕家能够攀上钱恺这一支,已经是祖坟冒烟的高攀了,而其余分支自然而然的,也会与燕家这个亲家之间存在着竞争关系。 叶青之所以当初以燕庆之、李凤娘双管齐下的拉拢钱家,除了希望此事儿有把握以外,其中当然也因为有李凤娘所逼迫的缘故。 但也正是因为当初他自己对钱家的误读,使得如今自己自食其果。 钱淑、钱震之父钱恺如今希望得到香皂的配方,是希望接下来他能够在他们钱氏四兄弟的竞争中一直占有先机。 但如今钱恺的大哥钱忱,也在打这香皂配方的主意,据说因为跟太子府走的近的原因,如今已经快要得到这香皂配方了,所以这让钱恺如何能够不着急?如何能够看着大哥突然在竞争之中压过他一头? 叶青有些心虚的看了一眼燕庆之,而后不由自主的摸了摸鼻子,还未说话,就看钱淑向他再次望了过来。 “所以若是这香皂配方乃是少卿独有的话,那么妾身的伯父应该也不会得到才对。但如今伯父信誓旦旦、志在必得,甚至已经放出话来了,一旦他得到这香皂的配方,那么便不会再给予任何人,而是要一个人来制这香皂。所以妾身冒昧问一句少卿,少卿之所以不答应把此配方给妾身的夫君,可是跟妾身的伯父已经商量好了?”钱淑的名字就像是人一样,挽着夫人的发髻,温柔贤淑,不论何时都会照顾着旁边燕庆之的感受,哪怕是每一次说话时,都会先看一眼燕庆之,见燕庆之脸上神情无异样时,才会对着外人说话。 “这个……倒是没有,其实……其实我连你伯父都不认识,都不曾见过面的。”自食其果的叶少卿,有些心虚的说道。 其实不用想他此刻都已经明白了,这必然是太子妃李凤娘自作主张的把这香皂的配方,许给了钱淑的伯父钱忱,要不然的话,燕庆之决计不会绕过倾城来找自己的。 “那么妾身倒是有个不情之请,还望少卿见谅。”钱淑温柔的看了一眼燕庆之,而后才对着叶青说道。 “你说。”叶青同样瞟了燕庆之一眼,而后道。 “既然此香皂的配方乃是少卿独有,那么少卿可否做到不偏不向?不论是我燕家,还是我伯父那里,少卿可否能做到一视同仁?”钱淑这是打算从源头上掐死她伯父的利益,既然我得不到,那么大家都不要得到好了。 钱淑的眼睛紧紧盯着叶青,显然她很想要从叶青的嘴里,立刻就能够得到一个明确的答复。 叶青常常深吸了一口气,心头升起一股搬起石头砸自己脚的感觉,当初为了保险起见才会如此提早布局,不成想如今倒先是给自己出了一道难题。 “怕是无法现在就给三位答复,我需要想一想。”叶青目光认真的扫过三人说道。 钱震脸上的不悦一闪即逝,飞快的说道:“少卿刚才可是说了,跟在下的伯父并不认识,那么少卿还需考虑什么?除非是跟我伯父早有约定……。” 叶青伸出食指在面前摇了摇,看着钱震道:“在下确实不认识你伯父,不过……。” “不过少卿当初曾在太子妃出嫁之日,救过太子妃一次,从而使得太子妃能够顺利的进入太子府成婚。所以少卿的顾忌是太子府,而非是妾身的伯父。但少卿可知道,若是我伯父得到这香皂的配方后……。”钱淑一语道破天机道。 “我知道其中的意思,但我确实需要想一想。当然,若是真有无法继续在我手里的一天,我保证,你伯父得到配方的那一天,我也绝不会吝啬于庆之兄,如何?”叶青最后还是无奈的给了眼前三人一个保证。 钱淑跟燕庆之听完叶青的答复,神色之间多少是轻松了一些,不管如何,只要不是钱忱一个人独享此配方就好。 而钱震却依然还是有些不满,不过当着皇城司统领的面,他此时可不敢再随意刁难人家,即便是他母亲乃是大宋崇福公主,但在这个连当今信王都敢得罪的皇城司统领面前,他不觉得自己这个也算是皇亲国戚的人,能够有实力得罪的起。 随着船缓缓靠岸,叶青谢绝了燕庆之跟钱淑派马车送自己回府,而是一个人在湖边乱溜达着,寻找着不知道跑到哪里去的墨小宝。 太子府的护卫在叶青离去之前,就换成了皇城司的人,左雨、左脚两人一直在太子府做着护卫的事情,而墨小宝此时则便是跟那左雨在茶馆里坐着喝茶。 “我没时间跟你多说,我要是知道你跑这么远,就在城里等你了。”左雨喝了一口茶后抹抹嘴说道。 “什么事儿这么着急?太子妃找我有事儿?”墨小宝自我感觉良好的问道。 “你算老几,太子妃什么时候正眼看过你一眼?”左雨毫不留情的打击着墨小宝,反正这家伙脸皮厚,怎么打击都不会生气的。 “那就是捎话给少卿了?”墨小宝根本不理会左雨的打击讽刺,反应飞快的问道。 “不错,太子妃看样子很生气。只带了口谕,让一字不差的传达给少卿。”左脚嘿嘿笑了一声道。 看着左脚那不怀好意,或者是充满了龌龊的笑声,墨小宝看着茶馆里的人流,压低声音道:“怎么说的?是不是不像是高高在上的太子妃的语气说的?” “猜对了你。”左脚也同样压低了声音,向墨小宝身前凑了下后再次把声音压低了几分,语气学着李凤娘的样子,道:“告诉他叶青,要是再不过来,以后就永远别想见本宫了。回到临安都几天了,当本宫是死人么?告诉他,明天再不滚过来见本宫,以后就是求着本宫,本宫也不会见他。” “这话还是你自己告诉少卿吧,我没这胆量。”墨小宝神色震惊,总感觉这样的话语,倒像是一个深闺怨妇求宠的语气,哪像是一个太子妃跟一个臣子说话的语气。 于是墨小宝看着左雨一张一合的嘴巴,再次思绪神游的想着:信王妃跟少卿能够同坐一辆马车,而且少卿竟然就能笃定老时间老地方就是那宫墙下,这一次太子妃又是以如此女儿家娇嗔带话,总不会……。 随着后脑勺被人拍了一下后,墨小宝发突然惊醒过来,第一眼就看见对面不知何时站起身的左雨,正一脸幸灾乐祸的看着他。 “又琢磨什么呢?想的如此入神?”叶青丝毫不顾及自己的身份,在左雨的肩膀上拍了下后,便率先坐了下来。 “没,是左雨说有话跟您说。”反应极快的墨小宝,在叶青刚一坐下后,立刻就把传话骂人的差事儿丢给了左雨。 “太子府找我了?”叶青不知刚才两人的谈话,笑容满面的随和问道。 “是,少卿,那个……太子妃让末将带话给您。” “说什么了都?”叶青看着有些紧张忐忑的左雨问道。 第五百零三章 雏形 刘兰儿站在茶铺门口看着父亲终于离去,这才让如意去通知李横回来。 看着李横一副小心翼翼的样子,在街道上左右张望,似乎深怕父亲杀个回马枪的胆小样子,茶铺门口的刘兰儿忍不住的笑出了声。 “这个时候你知道害怕了,早干吗去了?”刘兰儿打趣着李横,而后看着李横手里的红色请柬,不由问道:“这是什么?” 李横顺手把请柬递给了刘兰儿,而后走近茶铺内,随意的开口说道:“明日为林光巢践行,林光巢整的还挺正式,还下了请柬。” “践行?”刘兰儿放下刚刚打开的请柬,迷惑的道:“他被差遣到别处了?怎么从来没有听你说起过?” 楼上婴儿的哭声引起了两人的注意,不用刘兰儿说话,如意看着正与李横说话的刘兰儿,便急忙先上楼上奔去。 “嗯,我也是刚知道的,好像是去了神劲军。”李横在椅子上坐下,看着门外人来人往的景象说道。 刘兰儿看着有些心不在焉的李横,蹙眉想了下道:“如此一来,皇城司又是空出来一个副统领的位置了,看来叶大哥又得过一段不安分的日子了。” “什么意思?”李横下意识的回头问道。 “这还用说?如今的皇城司不比当初,虎口衙门的威风自叶大哥上任至今,比起当初皇城司最威风的时候还要盛几分,林大哥一走,这皇城司副统领的位置,可不就成了朝堂之上一些人眼里的香饽饽?还不得抢破了头皮来争这个皇城司的位置?”刘兰儿收拾着柜台,看着心思颇重的李横,想了下又道:“这个时候你还是小心一些好,别给叶大哥添麻烦,也别被人利用了。如今这个世道,特别是官场之上,可谓一个个都是人精,奸猾的很。” 看着说完话后,便开始忙着收拾柜台的刘兰儿,李横张了几次口,最后笑着道:“那你就没有想过,我万一坐上这个副统领的位置怎么办吗?” “你?”刘兰儿手里的活一顿,看着李横那似笑非笑、半真半假的脸庞,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说道:“你就算了吧,若不是叶大哥在,你连正将怕是都混不上呢,副统领的位置可没有那么好干的,你就老老实实的给叶大哥当好皇城司正将就好了。” “我在你眼里就那么不堪啊?我就那么不如你嘴里的叶大哥啊?”李横的语气倒是显得颇为平静的说道。 刘兰儿风情的白了一眼李横,继续忙着手里的活计,嘴里碎碎念着:“这年头官场不好混,六品进五品可是官场中人的一道坎,跨过去了不敢说仕途就是一帆风顺了,但最起码也算是前途无量了。所以这五品以上的官儿,哪一个背后没有或大或小的势力做依靠?” “那你的叶大哥如今可是四品官儿,他能有什么背景,他的底细可是没有人比我更清楚了。”李横问道。 “叶大哥不一样,他虽然也没有背景,但是把握住了唯一的一个机会。何况叶大哥不论是做人做事都能够做的滴水不漏,若是深究的话……太上皇或者是圣上可就是叶大哥身后的大树,这岂是一般人能比的?”刘兰儿回头,笑着问道。 “这话我就不明白了,你怎么就认为太上皇或者是圣上是叶大哥身后的大树?”李横心中莫名一沉,但还是不露声色的问着。 “很简单,若是朝廷无意栽培,就不会让叶大哥参与科举,还拿了殿试头名。拿了殿试头名,就足以说明,圣上或者是太上皇,已经是有意栽培他了。加上这一次出使回来后,必然是要……。”刘兰儿继续说道。 “但你别忘了,现在可就有一件事情拦在他被朝廷封赏的路上,而且这件事儿可不是那么好跨过去的。”李横道。 “是……。”刘兰儿拉长了声音,走到李横跟前坐下,道:“所以说你不了解叶大哥这个人,叶大哥早已经知道此事儿了吧?但你看这几日,自叶大哥回到临安后,何曾过问过此事儿?就像是没有发生似的,完全不当回事儿。这还不能说明问题?” “哦,此话怎讲啊娘子?”李横心继续往下沉,表面上却是抓着为她生下一个儿子的刘兰儿问道。 “讨厌,外面都看着呢。”刘兰儿抽回自己的手,还不忘在李横的手背上拍了下,才拢了拢耳边的发丝掩饰着羞涩道:“这便是叶大哥的高明之处,他心里很清楚,这一次出使回来后,自己的功绩会被他人嫉妒、攻讦,而正好有人借此向他发难,叶大哥当然是正好就顺着此事来咯。” “我还是不太懂,你说的清楚一些。”李横正色问道。 “这怕就是那取舍之道吧。”刘兰儿想了下说道:“叶大哥很清楚,什么是他能得的,什么是他这个时候不能得的。如今出使回来,以他现在的年龄跟功绩,你让朝廷怎么封赏他这次的功劳?朝堂之上的青年才俊多不胜数,但能够向叶大哥这般身居高位、要位,又在朝廷还有一丝影响力的又有几个?” 看着李横默默的摇摇头,刘兰儿伸出三个白皙的手指道:“算上叶大哥也只有三个, 如今的吏部左侍郎、兼两浙西路转运使的史弥远,再则便是兵部左侍郎、兼五河军统制的韩侂胄,还有就是叶大哥,大理寺左少卿兼皇城司统领。这三人在朝堂之上领先同龄人一大截,正是朝廷互相制衡之策,不让其中一人独大,也绝不会让其中一人的品级高过其他二人,难道你就没有看出来点什么吗?” “这能看出什么来?不过都是巧合罢了。”李横莫名其妙的道。 刘兰儿叹口气,如同李横心中所想的一样,果不其然的再次起身下意识的收拾着东西,而后开口道:“吏部侍郎身后有市舶司,这是朝廷的经济命脉。兵部侍郎的五河军如今就在建康,这是朝廷防范金人的屯驻大军。大理寺少卿手里有皇城司,这是皇室手里的一把人人知道,但却很难发现的一把匕首。说句耸人听闻的话,大宋的财政、大宋的军事、大宋的司法就在他们三人手里,所以你还认为叶大哥身后没有背景吗?你还认为叶大哥是靠运气才有今日的成就吗?而且若是今日叶大哥在朝堂之上再进一步,那么先不说其他人会怎么想,史弥远跟韩侂胄绝对会立刻联合起来敌对叶大哥的,所以叶大哥对临安如今泼在他身上的脏水不闻不问,就是想要所谓的功过相抵,不让朝廷为难,也不让自己陷入众矢之的的不利局势中,也只有这样,才能保全叶大哥如今的一切,继续得到朝廷的重用。” “难道就没有别的办法吗?”李横顺着刘兰儿的话语,喃喃自语道。 “你说什么?”只有收拾东西,才能整理出一条清晰思维的刘兰儿,并没有听见身后的李横说什么,茫然的扭头问道。 “没…… 没什么,那个我突然想起有一件事儿来,我出去一趟。”李横站起身,一边说一边边往外走。 刘兰儿看着那匆匆离去的背影,不满的嘟囔了一句,而后便对楼上的如意问道,小孩子是不是饿了之类的妇人的问题。 走上街的李横心乱如麻,若不是刘兰儿分析,他还真的看不出来,平日里看起来轻松悠然的叶青,竟然是如此谨慎,而又如此有野心……不对,他有野心自己是知道的,但一直都没有料到,他的心机竟然是如此的深沉! “或许明日会是一个好时机不是?”站在街道上,李横突然喃喃道。 从西湖回到临安城时,天色已晚,一路上墨小宝赶车,叶青便坐在另外一边的车辕上,跟墨小宝有一搭没一搭的聊了一路闲话,不过最让他有感触的还是那句:今日到家后,太子妃邀请一事儿,切莫告诉两位夫人。 这事儿墨小宝就不懂了,若是说少卿跟王妃之间有什么,关系不正常他还信,毕竟那天晚上两人的心意相通就是明证不是?要不然怎么可能少卿一出现在宫墙下不一会儿,那信王妃就舍弃马车,沿着宫墙前行呢?肯定是有事儿。 但跟太子妃之间……这是不是有点儿超出自己的承受范围了? 墨小宝一路上都不敢相信少卿跟太子妃之间的关系不正常,但想想左雨两兄弟如今在太子府已近两年的时间,而自己也是时不时的送银票过去……不会是少卿把太子妃给包养了吧? 这每隔三个月送过去的银票,不会就是那包养费吧? 朝堂官员把太子妃给包养了,这……听起来是不是太匪夷所思了吧?根本不可能吧?但少卿跟太子妃到底是什么关系呢?难道真的就跟少卿跟信王妃的关系一样吗? 一路上虽然也会时不时回答着叶青的话语,但墨小宝的脑袋里,叶青跟太子妃李凤娘之间的关系,已经被墨小宝把所能想到的关系都套用了一遍了。 “明日中午涌金楼定好位子,告诉温婉跟赵才卿,明日我包了。”叶青财大气粗的说道。 “那我可不可以跟着去啊?”回过神来的墨小宝问道。 “这事儿你得问锦瑟了,他同意的话你就可以去,甚至也可以找姑娘……。” “我不同意。”锦瑟寒着俏脸站在门口哼道。 于是叶少卿摸摸鼻子,从站在大门中央的锦瑟旁边一声不吭的侧身走了进去,留下墨小宝带着哭腔的在跟锦瑟解释着。 第五百零四章 逃脱 府里白纯在画画,燕倾城在一边端着茶杯给白纯指手画脚,自己整个书房名贵的宣纸,被两个败家娘们挥霍的哪都是,甚至一张宣纸上只是刚起笔,显然是没有布置好,于是就算是作废了一张纸。 看着叶青洗漱完毕走进书房,燕倾城甜甜笑道:“从回来第一天算是在家老老实实呆了半天后,这每天是不到天黑不回来啊,这日子过的,跟以前也没有什么两样儿,对吧白姐姐。” “是完全没有什么两样儿,甚至还有些不如从前呢,那时候咱们姐妹两人多快活啊,想去哪里就去哪里,想什么时候回来就什么时候回来,想吃饭就吃饭。现在呢,还得让人问问某人回不回来吃饭啊,要不要等他啊,唉……怀念以前的快活啊。”白纯一边画画,头也不抬的说道。 某人满脑门黑线的站在无法落脚的书房内,黑着脸看着两女一唱一和的消遣他,但却是一点儿办法都没有。 “今儿去哪里了?”燕倾城向叶青抛了个媚眼,示意这一切都是白纯唆使的。 白纯依然是不抬头,只是淡淡的开口道:“夫君,妾身一直在作画,若不是她在一旁捣乱,妾身一张纸都不会糟蹋的。” 叶青弯腰捡起地面上的纸张全部放在桌面上,看着头也不抬依然装作画的白纯,再看看一脸挑衅的燕倾城,无奈叹口气道:“今天你兄长约我前往西湖,香皂作坊一事儿算是了了,但配方如今倒是成了一个左右为难的问题。” “这有什么难的?自然是帮着自己人了,难不成还给别人?”白纯终于抬头,继续道:“要不是倾城当初帮你,你哪里来的这么多钱修缮家里,特别是中和巷的府邸?所以配方我觉得给倾城家里再合适不过,难不成你还想交给别人啊?” 燕倾城默不作声,听到叶青直接谈论起此事儿,起身便打算要走人,但却是被叶青眼疾手快的搂住了腰枝。 白纯平静的看了一眼被叶青死死搂在怀里的燕倾城,这样的场面自打叶青回来后,时不时就会发生,要么是她,要么是倾城,总之如今早已经习惯了。 况且……比这还要香艳的场面,他们三人之间也不是第一次有过了,但若是按照叶青的想法儿,平日里都是三人同被而眠,打死她她也不会愿意的。 “你父亲怎么说?”从身后搂着燕倾城的叶青,轻咬着燕倾城的耳垂,呵着热气问道。 燕倾城只觉得耳根一阵燃烧,一股痒痒的热气直往脖颈里钻,拍了下叶青揽在自己腰肢上的手后,才说道:“此事儿还是夫君跟白姐姐拿主意就好了,倾城如今已经是叶家的人,这件事儿我自然是不好插手。父亲自然是不希望失去眼前的优势跟利益,但也说了,若是夫君为难,也不是承受不起这些损失,一切还是以夫君为重。” “过两日再给他们答复,今日我是这么跟他们说的。”叶青在椅子上坐下,自然而然的把怀里的燕倾城放在了他的双腿上,一双手依然还是不顾怀中佳人挣扎的搂着那纤细柔软的腰肢。 白纯跟燕倾城互望一眼,她们还是头一次看到叶青如此纠结,向来不管不顾,只会护犊子的一个人,这一次竟然也犯起难来了,这让两女不由得有些好奇,到底是什么人,能够让自己的夫君如此犹豫。 自叶青回到临安后,家里头自然而然的是热闹了很多,每天锦瑟大呼小叫的声音不绝于耳,墨小宝被指使的团团乱转,梁兴跟红楼、幽儿则是呵呵笑着站在屋檐下,看着那一对小冤家天天吵架斗嘴。 但是不管锦瑟如何刁难,墨小宝在锦瑟跟前,就像是不会生气一样,锦瑟说什么他就做什么,甚至好几次连叶青交代的事情,都被他往后拖延着。 第二日中午,在倾城跟白纯的帮忙下,换上一身崭新长袍的叶青,带着梁兴便往涌金楼行去,一直想要见识下涌进楼姹紫嫣红的墨小宝,因为锦瑟那双要喷火的眼睛,只能可怜兮兮的一边跟梁兴套车,一边求助的望着还在不嫌事儿大的在逗气鼓鼓锦瑟的叶青。 临安城的御街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的热闹跟繁华,不论是宋人还是金人、夏人比比皆是,就连一些外国商人都会在人头攒动的街道上,感受着南宋的繁华跟热闹。 “最近市舶司像是在码头迎来了好几艘外国船只,大部分都是一些外国人,所以这街道上就变成了这样,跟个大杂烩似的。”梁兴笑呵呵的向叶青解释道。 叶青继续颇有兴致的打量着街道上的行人,眼前时不时会有一些高鼻梁、蓝眼睛的西方人与他擦肩而过,时不时听到的只言片语的话语,倒是让叶青心底深处,因为时不时怀念上一世的缘故,而觉得颇为亲近。 “都是从哪里来的,你知道吗?他们来这里的目的是什么?”叶青问道。 “具体的事情还不太知道,市舶司渗透进去的人太少,而且这些人来了之后,一直住在驿馆中,有禁军看守,据说过的几日,他们还要在吏部的带领下进宫见圣上。好像是叫罗马还是骡子马啊……记不太清楚了,总之是跟骡子、马这两个牲畜有关。”梁兴歪着头想了半天,也不知道是该念罗马,还是马骡。 “那这事儿萧振应该清楚吧?”叶青突然问道。 “萧振怕也不是很清楚,一直是吏部主导,萧振也就懒得理会,只是因为职责所在,见过这些外国商人。”梁兴回答道。 叶青再次了然的点点头,马车在涌进楼门口停下,林光巢已经在此等候多时,看到叶青从车辕上下来后,立刻就迎了上去打趣道:“统领大人,今日是你给末将践行,但你这来的比我这客人还要晚,心不诚啊。” “知足吧,没让你请我就不错了。我今日可是带着大把的银票来的,吃喝都算我的,这诚意总够了吧?”叶青揽着林光巢的肩膀晃了晃道。 皇城司能够为林光巢送行的人并不多,而且能够与叶青一起的人就更少了,林光巢显然也知道这一点儿,所以来到涌进楼的除了还未赶来的李横外,便是老刘头、许庆、赵乞儿几人。 老刘头站在涌进楼的门口,看着旁边毕恭毕敬的伙计,不由得感叹道:“记得当初第一次跟都头你前往燕府当差时,那时候还说要是这辈子能够进一次涌进楼就太值了,没想到这么快就应验了,而且还是可以随意享乐啊。” “三婶儿准你来了?”梁兴把马车交给伙计照料,走到老刘头跟前,哪壶不开提哪壶道。 如今大家伙都知道,自从临安回来后,老刘头跟三婶儿之间的关系就如同干柴烈火,用手泼都泼不灭。 即便是当着其他几个人的面,在三婶儿如今也不像从前那般害臊了,也敢正大光明的跟老刘头儿眉来眼去了,看的其他几人即是眼热又是嫉妒。 赵才卿、温婉身为涌进楼长盛不衰的头牌花魁,虽然与叶青见面的次数不多,但每一次叶青来涌进楼,总是能够给众人留下深刻的印象来。 何况温婉跟如今突然搬离临安,前往扬州的斜风细雨楼之间多少有些关系,所以对于叶青多少还是有些亲近感。 加上如今叶青已经是贵为皇城司统领兼大理寺少卿,整个涌进楼也不愿意得罪这个在临安城,虽然不能说是极为有头有脸,但却是权利颇大的人物。 随着几人缓缓步入早就已经安排好的房间,自然不用与林光巢并肩而坐的叶青吩咐,温婉便已经当着老刘头几人快要掉出眼珠子的面,跟赵才卿二人安排着相应事宜。 糖葫芦站在御街之上,一时之间有些为难,不知道该是去统领大人的家里找墨小宝,还是该去大瓦子找兰儿姐。 站在路中央神色焦急的左右顾盼着,最后扛着糖葫芦架子一咬牙一跺脚,还是决定先去找墨小宝商量一下再说。 不顾锦瑟的反对声,一把拉起院心的墨小宝就往外跑,站在门口看了看四下无人后道:“出事儿了,弄不好可能还是大事儿。” “能出什么大事儿?”墨小宝看着门口处只传来锦瑟的娇嗔声,并没有人影出来,这才放心的问道。 “还记得赵青不?”糖葫芦问道。 “赵青?”墨小宝皱眉,想了半天才想起来道:“当初扬州知府赵师雄的女儿?怎么了?” “昨日听说从大理寺逃了出去,而后便不知去向了。”糖葫芦神色凝重的说道。 墨小宝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淡淡问道:“那又怎么了,这是大理寺的事儿,就算是朝廷追究起来,也该是追究吕祖简才对,少卿如今刚刚回来,还未前往大理寺,不会牵扯到少卿的。” “那你不觉得很蹊跷吗?关了一年多了都没有逃走,怎么恰好在这个时候逃走了?正好是大人回来的时候。”糖葫芦压低了声音凝重道。 “你是说有人想把赵青逃脱大理寺一事儿的失职……安到少卿的头上?”墨小宝神色一变道。 糖葫芦无语的翻翻白眼,这家伙是不是跟锦瑟一起时间长了,也变笨了啊,无奈的摇摇头,而后耐心解释道:“如果你是赵青,你要是从大理寺逃出来后,你第一时间是干什么?” “当然是赶紧躲起来,免得被大理寺……。”话说了一半后,墨小宝看着糖葫芦的脸色突变,震惊道:“你是说她会找少卿报仇?因为是少卿害的她家破人亡的?” “嗯,我觉得这个疯女人一定会这么做的。”糖葫芦坚定的说道。 “卧槽,不行,得赶快通知少卿小心防范,不对,家里也得防范,免得伤及了两位夫人。你去涌进楼,我去皇城司调兵。”墨小宝神色瞬间变得紧张起来,急忙抓着糖葫芦的肩膀说道。 第五百零五章 刺杀 午后的阳光昏昏沉沉的照耀在大街之上,使得热闹了整整一上午的临安城,在深秋这个季节,竟然也难得出现了夏日才有的慵懒。 即便是街道上的叫卖声,仿佛也随着那昏沉的日光显得有些无力,热闹的街道上行人依然是熙熙攘攘,摩肩接踵之间,却是仿佛少了一丝生机勃勃,多了一丝行色匆匆的焦虑。 李横站在涌金楼的侧墙根儿下已有一炷香的时间,街道上的叫卖声、行人的吵闹声让他有些心烦意乱,这个时候按理说,应该是已经动手了才对。 一顶遮盖的严严实实的轿子缓缓从路口驶进,望着这顶毫无标志的轿子,李横刚要行礼,轿子内便传来信王赵璩深沉的声音:“怎么,还没有动手吗?” “回信王,按理说应该是差不多了。”李横恭敬的对着遮挡的严严实实的轿子行礼道。 “不会出了什么乱子吧?当初汤思退亲自率人,不还是让他从容退出了坊门。”轿子里有些担忧的说道。 “这次应该不会了,这一次他应该是毫无准备,何况酒过三巡后,正是最好的时机。”李横阳头看了一眼涌进楼三楼紧闭着的窗户,时不时还能听到丝竹声传下来。 “还是谨慎一些为好,凭借一人之力,怕是很难……。”轿子沉默了一会儿后,还是开口说道。 “信王放心,不止赵青一个人,自然是还有后手。”李横低下头,对着轿子说道。 “那就好,若是这次能够成事儿,统领之位日后不是你也就会成为……。” 轿子里的信王话还没有说完,就听见轿子外面发出砰的一声,像是什么重物从上空掉了下来。 “怎么回事儿?”信王急忙问道,但此时,他还没有冲动到自己掀开轿帘往外查看。 轿帘外李横的声音变得凝重了起来,飞速的抬头看了一眼头顶那扇破败的窗户内,突然之间传出来的慌乱声音,快速跑到那掉落下来的尸体跟前。 一头秀发随着散落在面部,把整个人的面目完全给遮挡住,手里的长剑带着鲜血,此时还紧紧抓在手里,身躯在摔落到地面后,还在不住的抖动着,连带着发出低沉的咳嗽声。 “赵青?”李横掀开散落在脸上的头发,看着面色惨白的赵青,嘴角鲜血止不住的往外流。 赵青目光涣散,浑身不断的抽搐着,整个人有种被摔的细碎的剧痛感,惨笑着看着眼前一脸凝重的李横,想要摇头但是却无法做到,于是只好张了张溢满鲜血的嘴唇,吃力道:“他没死,但是伤很重……就差一点点就刺中他胸口了,可惜……被他躲开了。” 李横眉头紧皱,抬头看了一眼残破的窗户处慌乱的尖叫声跟追杀声,而后又低下头上下打量着奄奄一息的赵青,听着赵青断断续续的谢谢二字,缓缓把一只手伸向了赵青的脖子处。 随着赵青的头颅无力的侧向一边,李横看了一眼已经彻底断气的赵青,这才起身走向轿子旁道:“信王还是先回去吧,赵青没能成功,不过倒是重伤了叶青。” 大街上此时也开始响起了此起彼伏的抓刺客的声音,而整个涌进楼此时已经是乱成一团,从三楼开始延伸到二楼,而后从二楼又到了一楼,每个楼层都是充满了慌乱躲避、尖叫的身影。 整个涌金楼瞬间陷入紧张的慌乱之中,轿子里的信王沉声说了一句好自为之后,便立刻匆匆离去。 李横望着信王的轿子离去,又回头看了一眼气绝身亡的赵青,擦了擦手上刚刚沾染的血迹后,这才大步往涌金楼的大门口走去。 三楼的叶青手捂着左胸口,额头因为胸口的伤口,此时已经是布满了层层冷汗,鲜血顺着捂在胸口的指缝,缓缓溢了出来,染红着手指。 “没事儿,先看看还有没有其他人。”叶青强忍着胸口的疼痛,费力的从地上站起来,看着旁边的梁兴说道。 “是赵师雄的女儿,我决计不会看错的。”梁兴扶着脸色难看的叶青,一同走向那扇赵青被赵乞儿摔出去的窗口位置。 楼下的赵青一动不动,歪着头的面目恰巧对准着叶青他们这个方向,看着那张平静的脸颊,叶青的眉头不由得紧紧皱了起来。 “告诉皇城司,满城搜寻刺客,事情闹的越大越好。你立刻去报官,刑部、大理寺、临安府都要告知,总之,不管能不能抓到其他人,都要把事情闹的满城风雨才行。”叶青一只手扶着墙说道。 被惊吓的脸色同样发白,甚至整个人此时都还在颤抖的温婉跟赵才卿,手里拿着巾帕,想要递给叶青捂住胸前的伤口,但看着叶青那有些狰狞的面目,以及那不断从指缝间溢出的鲜血,脚下是说什么也挪不动步。 叶青此刻无暇顾及两女,一手痛苦的捂着胸口,另外一只手在两女的肩膀上拍了一下,以示安慰,而后便跟梁兴往外走去。 被叶青拍了拍肩膀的赵才卿跟温婉,差点儿双腿一软一屁股坐在了地上,两女花容失色的看着叶青的背影,脑海里则是一片混乱,刚才那惊险的一幕幕还在眼前晃荡着。 李横飞快的从一楼跑上二楼,看着眼前的老刘头,不等开口,就听到老刘头急急道:“赶紧上去带都头去疗伤,这里的事情你不用管了。” “哦……好。”李横慌忙应了一声,刚刚迈步到二楼跟三楼的楼梯拐角处,就看见叶青满脑门子冷汗,在梁兴的搀扶下往正下楼。 “刺客多不多?有几个策应者?”叶青看着李横随口问道。 “不多,怕是有七八个吧?想必他们跑不出去的。”李横看了一眼叶青胸口那已经满是鲜血的手道:“你怎么样儿,没事儿吧?” “就差一点儿,要是再稍微往下一些,怕是现在你能看到的就是我的尸体了。”叶青艰难的笑了一声,任由李横扶着自己另外一边缓缓楼下走。 “什么人干的?”走出涌进楼后,街道上已经有巡逻的禁军往这边赶了过来,李横看着匆匆赶过来的禁军问道。 “凶手在后面,看看就知道了,是一个故人。”因为胸前伤口的疼痛,叶青倒吸一口凉气。 叶青与李横站在赵青的尸体前,一时之间陷入到了沉默当中,最后还是由缓缓蹲下身的李横开口道:“我记得她应该在大理寺才对,她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谁知道呢,可能是自己逃出来的,也可能是有人有意给放出来的。”叶青挤出难看的笑容,不时回头望向身后,等候着梁兴赶马车过来。 “当初是我抓的她,亲自送进大理寺的,竟然这么久了都没有处置她。”李横听到身后的车轱辘声,缓缓起身摇头道。 “赵师雄毕竟对朝廷还是有功的,他一死,什么罪名也都可以洗清了,赵青活着不意外。我先走了,真疼。”叶青转身,拍了拍李横的肩膀说道。 “这里怎么办?要不要大肆搜查其他凶手,还是悄悄进行?”李横跟着转身问道。 “你看着办吧,事情有眉目后直接来家里找我。”叶青被梁兴扶上马车前,看着李横说道。 李横默默的点点头,待马车离开后,这才再次返回涌金楼,便看见了老刘头、赵乞儿、许庆、林光巢等人,一个个面色沉重的看着禁军把一具具尸体,在涌金楼的大厅内摆成了一排。 “一个活口都没有,服毒自尽的,共计十人,算上后面那个十一人。”许庆把尸体挨个搜了一遍,什么也没有发现,起身摇头道:“身份不明,不像是仓促而来,不然的话,不可能一点儿线索也没有。” “真的就只有这几个吗?十一个人就敢过来行刺?”赵乞儿目光阴沉,杀气弥漫,一一扫过地上躺的十具死尸,而后又扫了一眼刚刚进来的李横,沉声道:“就这么几个人,还不如咱们喝花酒的人数多,怎么可能只有这区区几个人行刺?必然还有咱们没有抓到的刺客,我建议皇城司立刻满城搜查。” 老刘头等人默默点头,门口急促的脚步声越来越近,糖葫芦带着一帮人赶过来,看着眼前的几人以及十具尸体,立刻狐假虎威的嚷嚷着封锁涌金楼。 临安城还不曾因为一个从四品的官员被行刺,而闹的满城风雨,但今日叶青在涌金楼遇刺一事儿,则是如同长了翅膀似的,不到天黑之时,就已经在整个临安城内传了个遍。 刑部侍郎彭龟年、大理寺卿吕祖简、以及右少卿洪遵,临安府知府萧振,几乎是同一时间得知了消息。 而临安城的禁军,则是不等大理寺卿吕祖简命令,就已经开始满城搜查着刺杀左少卿的刺客,身为临安府知府的萧振,虽然得到消息时还是一头雾水,但依然还是给予了叶青极大的面子,第一时间也立刻命令捕快、禁军开始在临安城的大街小巷、酒楼茶肆等地严查着可疑之人。 刑部到如今则是唯一没有动静的衙门,彭龟年看了一眼旁边的朱熹跟白秉忠,摇摇头道:“此事儿闹大了,对令胥绝不会有好处,皇城司哪能没有仇家?仇家找上门报仇,虽不合我大宋律法,但也不能像令胥这般闹的满城风雨才是。难道他还指望圣上或是太上皇,在这个时刻给他主持公道不成?” “也有可能是叶少卿为了转移朝堂对他谋杀范念徳一事儿的注意力,刻意做的一场苦肉计啊。但不管如何说,白兄,你还是需要赶紧回去看看令胥的伤势才行。”朱熹含笑对面色阴沉的白秉忠说道。 第五百零六章 查案 太子府内,原本怒气冲冲的李凤娘,正在因为叶青的爽约而愤怒,但当听到叶青中午在涌金楼遇刺受伤后,瞬间便平息了心中的怒火,脱口便问左雨死没死? 当听到没死的时候,李凤娘的心头便隐隐有些失落,但却是又伴随着一丝没来由的欣慰。 而在皇宫赵构所在的德寿宫内,信王妃、皇后陪着皇太后以及赵构闲聊之际,王伦则是快速的跑到跟前,看了看那信王妃几人后,才欲言又止的望向了赵构。 “什么事儿这么慌张?”赵构一手习惯性的放在膝盖上,看着神色之间有些焦急的王伦问道。 皇后与信王妃,起身准备陪着皇太后离去时,赵构则是摆摆手示意她们坐下,嘴里头说道:“若是朝中有大事儿,那就该当是禀奏昚儿了,也不会匆忙告诉朕了。说吧,什么事儿?” 王伦看了一眼皇太后三人,而后这才急忙说道:“回太上皇的话,今日叶青在涌金楼为皇城司副统领践行遇刺,据说伤势很重,但性命倒是无大碍。如今皇城司、临安府、大理寺正在满城搜查刺客,已经闹的满城皆知了。” “什么人干的?”赵构眉头一皱,看着王伦问道。 皇后、皇太后听到王伦的回话,心中倒是并没有感觉,倒是一旁的信王妃,神情一下子变得凝重跟紧张了起来,一双手开始不自觉地抓着自己的衣袖。 “是前扬州知府赵师雄的女儿,因为赵师雄的女儿在刺杀叶青时,从窗户摔了下去,而后气绝身亡了。”王伦恭敬的回答道。 赵构无声的看着王伦,一双有些浑浊的双眼,让人一时半会儿猜不透他到底在想些什么。 信王妃想要开口,但看着旁边的皇后跟皇太后,却也不敢在这个时候开口问叶青人如今如何了,而想要起身立刻告辞,但看着赵构那面色沉重的脸庞,到嘴边的话语还是又吞进了肚子里。 “既然叶青还在搜查其他刺客,那么就是说……还有其他人参与了?”赵构的眼神闪烁不定,淡淡的问道。 王伦低着头道:“因为不止赵师雄跟皇城司之间有恩怨,所以叶青怕是有其他人会联合起赵师雄的女儿刺杀他,而且……叶青还让太上皇小心,这伙贼人为何刺杀他,到底是为赵师雄报仇,还是打着为赵师雄报仇的幌子行凶,暂时还不清楚哪个是他们的真正目的,所以叶青让奴婢禀奏太上皇,这些时日还望太上皇出行小心,若是要前往孤山园林,还请务必多带些护卫。” “这叶青,自己都险些丧命,竟然还能在第一时间为太上皇的安危着想,倒是一个忠贞臣子啊。”皇太后看着面色平静的赵构,适时的插话道。 赵构不说话的看了皇太后一眼,点点头道:“知道了,想必昚儿那边也会很快知道的,这些时日皇宫便加强守卫吧。至于那些刺杀叶青的刺客……。” 赵构一时之间有些难以下决定,该把此事儿交给大理寺查,还是交给刑部、或者是临安府来查。 大理寺来查的话,这件事情因为受害者是叶青,所以怕是吕祖简也很难阻止叶青接手此案后,亲自查刺客,只是这样一来,就很容易给叶青钻了空子。 朝堂之上如今攻讦、弹劾叶青谋杀范念徳一事儿的声音越来越高,很难说叶青不会利用查自己被刺一案时,借机来暗中威胁那些攻讦、弹劾他的臣子。 何况,这种事情,叶青又不是没有干过,当初未出使金国之前,他可是曾经因为参加科举一事儿,没少威胁、利诱那些考官跟主考官的。 但若是交给刑部,可彭龟年如今手里又拿着叶青谋杀范念徳一案,如此两案在手,就显得有些过于人为的因素了,怕是到时候很难起到遏制的作用,甚至还有可能让谋杀范念徳一案前功尽弃,如此可就是得不偿失了。 沉默了一会儿后,拍着大腿的赵构才缓缓道:“此事儿可大可小,事关临安城、皇宫的安危,大理寺、刑部在朕看来都不宜接手此案,不妨让昚儿交给临安府来查。但一定要切记,切莫惊扰了那些罗马国的贵宾。” 王伦领命而去,看着王伦离去的背影,早已经无法稳稳坐住的信王妃,第一时间便起身向赵构等人告辞。 看着信王妃离去的背影,皇太后跟皇后互视一眼,心头俱是奇怪着,信王妃心神不安匆匆离去的样子,这与平日里待到很晚才出宫的样子完全不一样啊。 而赵构则是笑了下说道:“兴许是因为王伦刚才禀奏叶青刺杀一事儿,怕晚上不安全吧,多派几个殿前司的侍卫送她回去就是了。” 皇太后听着赵构的解释,恍然大悟道:“还真是该多派几个侍卫才行,这丫头平日里都是一个车夫一个宫女,是该让她平日里小心一些了。” 匆匆带着宫女离去的钟晴,看着身后的太监带着一众护卫跟了过来,神情之间先是一愣,待那太监跟她解释了一番后,钟晴的脸上才多了一丝笑容,并没有拒绝赵构跟皇太后的好意,反而正好借此掩饰她离去的原因,向着和宁门的方向走去。 一路上钟晴的脑海里都是那天晚上在宫墙下与叶青见面时候的景象,那人随和的笑容,有趣的谈话,特别是双手放在她双肩上的安慰,以及两人在马车里双手紧握在一起的样子,在脑海里不断的翻腾着。 而钟晴脑海里的某人,再一次让他的两个夫人见识了什么叫竖着出去、倒着回来的叶家“传统美德”。 自墨小宝突然带了不少人守卫在家附近的时候,白纯跟燕倾城就发现了不对劲,而当叶青再次被人倒着送回来的时候,两女心中瞬间便不约而同的升起了不详的预感。 两女搞不清楚,为什么每次受伤的总是他,而每次陪着他出去的人,都是能够毫发无损的回来。 看着昏迷中的叶青,两女坐在床沿默默无语的看着彼此,或者是抚摸着那张有些惨白的脸庞,看着那人呼吸均匀、安静祥和的躺在床上。 临安城这一夜少不了鸡飞狗跳,茶馆、勾栏瓦舍、酒肆、客栈、青楼、赌场等等地方,都成了萧振带着禁军搜查的重点地方。 但是即便这样大肆的搜寻到了下半夜,结果也跟他预料中的一样,一无所获。 拖着跑了一宿疲惫的身子,最终还是想着去看看自己的这个忘年交,在走到门口的时候,却看见了一直在门口张望,跟他当初也曾同朝为官过的白秉忠。 “白兄这是?”萧振指了指叶青的家门,而后看着神色之间写满犹豫不决的白秉忠道。 “萧兄?”白秉忠吓了一跳,想不到这么晚了,萧振竟然还会跑到这里来:“你这是?” 萧振看着门口不大的灯笼,再看看还是那如同狮子狗似的小石狮子,笑着道:“还是不放心令胥的伤势,所以就过来看看,想不到竟然在此碰见了萧兄。萧兄也是过来探望令胥伤势的?” 萧振一边说一边便伸手打门,一旁犹豫了半天的白秉忠,想要拦阻已是不及,只好硬着头皮跟萧振在门口,听着里面传来匆匆的脚步声。 守在床边刚刚喂叶青喝完水的白纯,听到锦瑟在楼下说道老爷过来探望叶青的话语时,原本还带着伤心跟难过的眼神,瞬间一亮,一下子便想到,或许趁着叶青受伤,正是一个让父亲改变对叶青印象的最佳机会。 旁边的燕倾城笑着看了看白纯,点点头道:“你下去吧,我在这里照料着。” “要不我下去正好拜见下岳父?”刚刚睡醒的叶大人,舒服的靠着身后的靠枕说道。 “你刚醒下什么下,在这里让倾城老老实实的陪着你,就不要出去丢人了。”白纯白了叶青一眼,没好气的说道。 “我……我丢人?你这话……。”叶青想反驳,但白纯已经整理着衣衫跟秀发,而后留下背影往外面走去了。 燕倾城笑着握着叶青的手,看着脸色已经好转,精气神儿也恢复了一些的叶青,笑道:“我可听白姐姐说了,在我没进门的那段时日里,你可是有好几次都是站着走出家门而后倒着回来的,所以你就别怪白姐姐说你了。何况,白姐姐若是不心疼你,才不会这么说呢对吧?” “这次跟前几次不一样。”叶青无奈的撇了撇嘴,想要伸手去搂燕倾城的纤腰,但却被人家先一步察觉,而后拍掉了他的左手。 燕倾城无声的摇头笑了笑,而后便是神色复杂又带着心疼的看着叶青,微微叹了口气,一时之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叶青在朝廷做什么的,虽然她跟白纯从来都是不闻不问,但不代表她们二人就一点儿也察觉不到,何况皇城司是什么地方,是做什么的,她们心里也跟明镜似的。 只是因为当初平日里看着叶青每天都是轻松自如的样子,这才让她们心里少了几分担忧跟牵挂,或者说是自欺欺人。 但这一次随着叶青受伤,两女已经意识到,叶青所任的差遣,可比她们想象的要艰难、凶险的多,只是叶青为了不让他们担心,才会平日里在他们跟前表现的如此从容、轻松罢了。 (ps:状态不太好找,我就想多更新试试,用处也不算是太大,但比起之前要好一些了,再给我几天缓解的时间,想必能够好一些。请大家担待一些,谢谢了。) 第五百零七章 叶家二郎 燕倾城弯下腰前倾着身子,让叶青能够以一只手借着自己的力量从床上,嘴里也还是心疼的在叶青耳边念叨着:“这萧大人也真是,明知道你受伤了,还非要这么晚过来看你。” 借着扶着燕倾城的肩膀起身的叶青,在燕倾城那白玉一般无暇的脸颊上亲了一下,笑着道:“这么晚过来,想必朝廷是把搜查刺客的案子交给了他,人家也是因为关心我的伤势不是?老萧这人不错,朝堂之上不喜站队,一直保持着中立的态度,不管是主和派、主战派他都一视同仁、不偏不倚,虽然这也算是他的立身处世之道,但也正是因为此,他的升迁比起其他人来就慢了很多。” 燕倾城不以为然,任由叶青把手臂搭在肩膀上往书房走去,嘴里继续道:“临安府知府,这可是大官了,还嫌小啊。” “那倒不是,能够做到临安知府这个位子,必然是圣上跟太上皇极为信任的臣子才行,毕竟谁也不会让一个自己都不相信的人,来掌行在的大小事务不是?只是说,因为他的立身处世原则,虽然能够明哲保身,让当今圣上放心,但因此也就失去了朝堂同僚对他的支持。所以啊,说此人为人谨慎,倒是不如说他是大智若愚好一些。”叶青在书房的椅子上刚坐下,就听见楼梯口传来了脚步声。 燕倾城向叶青点点头,拿起一件长衫披在了叶青的肩膀上,这才走出书房。 随着燕倾城走出书房,萧振那张脸便在墨小宝的带领下,出现在了书房门口。 “老弟,伤的如何?要不要我帮你请个城里医术……。”萧振看着面色有些苍白的叶青,急忙走进关切问道。 “好多了,不妨事儿。多谢萧大人这么晚了还来看我,在下心中真是感激不尽啊。”叶青伸手请萧振坐下道。 “这话就见外了不是,老弟你与老哥我当初在大瓦子雨夜一见如故,虽然平日里打交道少,但这也不是因为需要顾及朝堂其他同僚非议不是?但老哥是打心里喜欢你这个老弟啊,这一次听说你受伤,老哥我可是……。”萧振看着叶青胸口的白色纱布,再看着并无大碍的叶青,整个人也放松了下来。 “朝廷是把这件案子交给老哥你来查了是吧?”叶青笑着问道。 “但老哥怕是要让你失望了,这查了一宿,人也没少抓,但一问都是三不知,无异于 大海捞针啊。所以我这心里头总觉得像是对不起老弟你似的。”萧振摇了摇头,无奈的说道。 临安城人口百万之多,想要找一个人,那真是无异于 大海捞针,而且今日之事儿,并不知道具体有多少同伙,查起来就更是难上加难了。 “老哥的心意小弟心领了,小弟身在皇城司,又岂能不知道这种如同大海捞针的艰难,不过好在主谋已死,萧大哥还是要以贵体为重。不过既然是朝廷之命,不妨走走过场就是了,小弟也决计不会怪罪老哥的。”叶青笑着大度道。 “说的是啊,多谢老弟体谅,不过这事儿临安府不会就这么轻易放过的,以后老哥我必然会留心,只要临安城再出现犯事之人,老哥都会严查。你也知道,有时候一桩不起眼的案子,严审之下总是能够审出意料之外的事情来,总是有一些看似简单的案子,审来审去竟然能够破一些陈年旧案的。”萧振依然安慰着叶青道。 “对了,我听说如今有个叫罗马国的人在临安驿馆,他们有几人,都是干什么的,老哥可知晓?”叶青话锋一转道。 萧振神色一怔,而后疑惑道:“难道老弟怀疑今日这起针对你的刺杀,是那些罗马人搞的鬼?” “那倒不是,就是今日前往涌金楼时,在御街之上看见了几个高鼻梁蓝眼睛的外国人,随口一问而已。”叶青摇头道。 萧振点点头,而后道:“户部左侍郎史弥远通过市舶司在泉州港接过来的,共计六人,据说来自很遥远的地方,一路上死了大半,到达泉州后就只剩下了他们六人,还带来了他们皇帝的问候。” “那……若是相见他们……。”叶青思索了下问道。 “你还是打消这个主意吧,今日你一遇刺,户部侍郎就已经加强了驿馆的守卫,加上又有礼部的人陪同,想要见他们,我这个临安知府都没有办法的。”萧振摆手道:“如今礼部舌人韦昭陪同着那些罗马人,旁人很难接近他们,不过过几日他们倒是会在户部侍郎的带领下进宫见圣上,到时候你应该就能见到了。” “那你可知道里面是否有一个叫马可波罗的人?”叶青继续问道。 萧振愣了一下,而后摇摇头道:“那些外国人的名字都是很绕嘴,我一个都叫不上来,至于你说的这个名字……不对,你怎么会知道?皇城司难道?” “没有,若是皇城司知道,我岂会问老哥?就是因为皇城司不知情,老弟我才会问你的。”叶青解释道。 在他看来,这个时代能够出现在大宋朝的,除了那马可波罗外,应该不会再有其他人会来大宋朝了。 但这些人竟然能够绕过皇城司的监视,这让叶青不得不好奇,史弥远到底想要利用这几个罗马人干什么,他们到底有什么目的呢。 而叶青之所以要把自己刺杀一事儿闹的满城风雨,也并不是像萧振想的那般,只是为了刺探那几个罗马人来大宋到底是为了什么目的,他之所以让皇城司把此事儿闹的如此之大,其实目的很简单,就是想要告诉赵构,这个时候,还不是他卸磨杀驴的时候。 赵青既然能够从大理寺逃脱出来刺杀自己,这中间必然是有人暗中指使,想要趁自己刚刚回到临安时,给自己一个下马威。 这与利用范念徳一事儿,自是异曲同工之妙,但区别则是,一件被赵构利用着开始打压叶青,而另外一件则是被叶青利用着,警告赵构。 毕竟,既然有赵青找自己的麻烦,就等于是找皇城司的麻烦,那么必然还会有这几年皇城司暗中得罪的仇家,来找叶青跟皇城司的麻烦。 如此也就可以清晰的告诉赵构,当初他指使叶青做的那些见不得入的事情,并不是全部一劳永逸的都被解决了。 显然,还是有残留的势力,想要找皇城司报仇,若是此刻叶青失势,或者是皇城司失势,那么一些残留的势力,很可能就会直接找他赵构了。 而他赵构到时候,也就只能龟缩在皇宫保命要紧了,要想再像从前那般带着王伦一个人行于临安城,或者是自由前往西湖孤山园林,可就是完全不可能的事情了。 叶青在,自然可以帮他赵构吸引着他人的注意力,而让他赵构继续躲在身后大享清福,但若是叶青失势,那么就该是他赵构来直面一切了。 赵构也正是因为看到了这一层关系,但又不想让栽赃叶青谋杀范念徳一事儿前功尽弃,所以他就只能眼睁睁的看着信王跟叶青继续斗。 但从今往后,最起码在很长的一段时间里,他则是无法再在背后支持信王了,而是只能靠信王一个人来跟叶青争斗了。 赵构惧金世人皆知,叶青在金国做了什么,他一清二楚,所以赵构若想继续享清福,过祥和舒心的太平盛世,最好的办法就是继续维持现在的局面,最起码不能在打压叶青时,让叶青反戈一击才行。 白纯想不到父亲深夜来此,竟然还是为质问叶青是否是谋杀范念徳的主谋一事儿而来。 而叶青今日遇刺一事儿,在白秉忠的眼里,也就成了叶青背地里人神共愤的事情干多了,才会有今天被刺杀的事情发生,这一切完全是叶青咎由自取的缘故! 白纯看着印象之中那和蔼可亲的父亲,自岭南回来后,变得连自己都有些不认识的样子,一时之间不知道该如何反驳父亲嘴中的咎由自取四字。 深深的吸口气,白纯冷冷道:“父亲,叶青被差遣到皇城司,也并非是他愿意,而是因为太上皇所迫,如您当初在朝廷为官一样,难道您可以违背朝廷的差遣、抗旨不遵吗?” “你爹我不会违抗朝廷的差遣,更不会抗旨不尊,但你爹知道这天下的是非对错,知道为官者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人神共愤、为一己私利之事儿,为父为官多年,你可曾见为父做过?尽职尽忠是臣子的本分,但你范伯伯何错之有?又岂是他一人就能够判生赐死?说小了这证明他心术不正,说大了他这便是朝廷之佞臣,与秦桧、汤思退有何异?”白秉忠同样是怒气冲冲,看着眼前只是无奈摇头的白纯冷哼道。 “爹……夫君不是你想的那样……。” “你可知道爹当年为何在万般无奈之下,把你许给叶家大郎,而非是这叶家二郎?那是因为爹跟叶大人都清楚,叶义问长子忠厚、善良,为人正直,而这次子,在临安时,天天就只会招猫逗狗,流连于青楼赌场。虽然这一切,都是因为那汤家所迫,爹为了保全你不被要挟而不得已为之的办法,但爹又何尝不是对你跟叶家大郎的婚事儿,给予了厚望?虽然叶家大郎战死疆场,但你既然入了叶家的门,怎可……。” “爹,这是皇后赐婚的,非是女儿……。” “若是你无意,皇后又怎么会赐婚?”白秉忠冷哼一声,一甩袖子便往外走去。 第五百零八章 副统领 站在楼梯口的叶青,把白秉忠最后跟白纯的谈话全部听进了耳里,看着白秉忠怒气冲冲的夺门而出,叶青则是静静的站在楼梯口,直到脸色落寞的白纯从房间走出来,抬头看见他。 “你……。”白纯吓了一跳,看了看叶青,又扭身看了看身后房门。 “白伯伯走了,我没阻拦。”叶青脸上挂着随和跟担忧的笑容,缓缓走下楼梯,而后拉着白纯的手往楼上走去。 卧室里早已经失去了燕倾城的身影,显然这是燕倾城给叶青与白纯腾出了单独相处的空间。 白纯显得有些六神无主,看着脸色微微苍白的叶青微笑如常,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她知道,父亲最后那关于叶家老大跟老二的话语,自然是被叶青听见了。 “我……父亲的话你别往心里去,他人就是这样,为官一辈子,就是因为过于正直、执拗,所以才会如此,其实……。”白纯顺从的陪叶青在卧室里那张椅子上共同坐下,娇躯紧紧挨着叶青道。 “你眼中的叶家二郎是什么样儿的人呢?”叶青用右手揽着白纯的腰肢,笑着问道。 白纯抬头,看着叶青神情轻松,挤出一丝笑容道:“不管你以前是什么样子,只要你是现在的你就够了。” 叶青在白纯抬起的额头上亲了一下,笑了下道:“其实我也很想知道以前的我是什么样子,可惜,失忆之后我就是现在这样了,对于从前一点儿印象……。” “对啊,我……我怎么忘了告诉父亲,现在的你失忆了,完全不是以前的你了?”白纯神色惊喜的道,像是找到了能够让她父亲改变叶青看法的办法了似的。 “治标不治本,白伯伯的心结并非全是在你我成婚一事儿上,主要的症结还是范念徳之死一事儿上。显然是有人在他背后蛊惑他,所以才会如此。不过这也间接说明了白伯伯是一个有情有义之人,毕竟范念徳生前乃是他的好友,如今范念徳一事儿,被人认定是我幕后主使暗杀,白伯伯想要替好友讨回公道,也是人之常情。你不必懊恼,过的几日我亲自跟白伯伯解释下就好了。”叶青的手臂从白纯的腰肢挪到头顶柔软顺滑的秀发上,来回抚摸着说道。 “但……但我就怕父亲不会给你解释的机会,他这人一辈子都是这样,认死理,一旦认定了,就是十头牛都拽不回来。何况……。”白纯任由叶青弄乱她的秀发,只是伸手把遮挡住眼睛的秀发拢到耳后,这才看着叶青,有些担忧道:“何况如今整个世界都传的有模有样,就即便是朝廷能够为你洗脱嫌疑,但因为你在皇城司一事儿,也很难让父亲完全放下对你的成见的。” “放心吧,我自有办法的。”刚被被白纯拢到耳后的秀发,又再一次被叶青的大手拨乱到额前,使得白纯如同一个无面女鬼似的在他怀里。 少了燕倾城的房间,使得白纯比起三人同在时要放松了很多,在白纯的心里,更像是回到了当初她跟叶青还是以叔嫂关系,同处一个院子似的情景。 昏昏睡去的叶青,并不知道白纯一直睁眼看着他,直到天都快要亮了,才沉沉在他怀中睡去。 原本再过一天就要上朝的他,因为被刺杀一事儿,朝廷再次给了他养伤的假期,如此一来,不用上朝的他,也就不会知道,朝堂之上如何会对待自己这一趟金国、夏国的出行了。 不过在中午坐在院子里晒着太阳,跟锦瑟、幽儿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闲天的时候,关礼倒是亲自跑了过来。 陪着叶青的锦瑟跟幽儿,看着宫里来人,急忙就要扶起叶青前往书房待客,但却被叶青拦了下来,只是让锦瑟去倒杯茶给关礼就够了。 随着锦瑟放下茶杯后,关礼便笑呵呵的在一旁的椅子上坐了下来,四下打量着叶青这不大的庭院,赞叹道:“少卿还真是过的舒服啊,虽然不大,但是看起来倒是也挺别致的。” “实用为主,没那么多花里胡哨的东西,就是个住宅而已。怎么,圣上差遣你过来可是要你传什么旨意?”叶青眯着眼睛,享受着秋日的暖阳问道。 关礼呵呵笑了笑道:“今日原本是大人您出使金、夏两国回来后第一次参加朝会,但因为受伤的缘故,没能参加。所以这朝堂之上,闹腾了沸沸扬扬好几天,关于范念徳被大人您背后主使谋杀一事儿,就成了朝堂之上各个臣子讨论的话题。一个个斩钉截铁、掷地有声,就像是他们亲眼看见了一样,所以原本圣上打算因您出使金、夏的功劳,就没办法在朝堂之上封赏了。圣上派遣奴婢过来,是让奴婢告诉大人,您在金、夏两国所为大宋做的一切,圣上都会记在心里,希望你不要因为此事儿而生出对朝廷的不满来。” “那范念徳一事儿呢?这件事儿就认定了是我背后主使了?”叶青淡淡的问道,至于出使金夏的功劳,他本来就从来没有期望过。 不过令他感到有些吃惊的是关礼的到来,在他的预料之中,今日应当是王伦带着赵构的旨意过来才对,但没想到王伦没来,倒是等来了关礼。 “此事儿暂无定论,圣上今日在朝堂之上,当着信王等人的面,没有否认也没有承认,怕是此事儿就会这么搁下了。但……奴婢以为,大人日后若想要在朝堂再进一步的话,此事儿不能就这么罢休才行,皇城司的威名刚刚打出来,若是因为此事儿而认了,不单是对皇城司威名有损,以后大人您的仕途怕是也要为这件事继续负责了,即便不是大人您主使的,但这朝堂之上人言可畏、颠倒黑白向来都是信手拈来……。”关礼的神色变得凝重了起来道。 “对了,你现在跟华年如何了?”叶青打断关礼的话问道。 关礼先是一愣,瞬间也明白叶青不想继续在范念徳一事儿再做纠缠,也或许是叶青心中已经有了计较,于是急忙道:“很好,这近两年的时间来,奴婢是越来越觉得,这身为一个普通人过日子是何等的繁琐跟幸福了。” “那以后没人的时候,就没必要以奴婢自称了,太过于生分,何况你现在也是有家室的人,你说呢?”叶青起身在院子里来回溜达着道。 关礼同样起身,不过是静静的站在椅子跟前,看着如同驴转圈拉磨的叶青道:“那奴婢……那我就恭敬不如从命了,此事儿说来还得多谢统领大人才是。” “范念徳一事儿是有人往我身上泼脏水,一时半会儿是洗不掉的,但不代表咱们以后就没有机会。倒是我很想知道,这罗马人来我大宋,跟户部来临安是何用意呢?”叶青站在桑树下不动,回头问道。 “只是觐见圣上跟太上皇而已,据说是带了一些他们国家的宝物,具体是什么还未呈上来。过的几日等泉州的货物都到了,才会一同进宫觐见圣上跟太上皇。怎么,统领对那几个罗马人有兴趣?”关礼问道。 “对他们兴趣不大,只是你也是皇城司的副统领,咱们不能消息太闭塞了,皇城司可是我大宋皇室在皇宫以外的眼睛,若是眼皮子底下发生了什么都不知道,咱们怕是也没啥用处了不是?”叶青笑了笑说道。 关礼再一愣,但还是有些琢磨不透叶青的话语,点点头道:“我这几日会上心的,尽力去打听他们的目的是什么,带来了什么,到时候一定第一时间告知统领。其实这事儿也不能怪皇城司,也不是户部、礼部刻意保密,而是礼部的舌人韦昭能力有限,即便是跟那几个罗马人交谈也是一知半解,所以才会造成这种没人知情目的的情况。” “言语不通?”叶青吓了一跳问道。 “是啊,罗马人不比同从海上来的其他人,他们的言语生疏的很,礼部舌人韦昭可谓是万国通,但碰上这罗马人,也是无法正常交流,倒是听说,人家能够听的懂一些咱们宋话,而咱们却是……哪怕连说带比划都是弄错啊。”关礼向叶青说道。 “那圣上打算什么时候召见他们?从泉州过来的船只,还有几天到达临安?”叶青不动声色的问道。 “应该就是这一两天吧,泉州到临安也不算远,具体的事宜全部是户部来办的。”关礼看着叶青拧眉思索的样子,最后才吞吐道:“今日……今日朝堂之上,圣上接到了太上皇的旨意,正将李横将接替林光巢,成为皇城司的副统领。” “那他人呢?”叶青神色平静的问道。 “此时应该是在太上皇所在的德寿宫吧。”关礼也平静的说道。 叶青微微的叹口气,道:“这是好事儿,该为李横高兴才是。估计他一会儿便会过来告诉我的。” 关礼从叶青的家里离去的时候,正是李横从何宁门处,由王伦陪同着走了出来。 意气风发、神采奕奕的李横回身对着王伦行礼道:“多谢中贵人送末将出来了。” 王伦笑着恭喜着李横,眼里却全是当初他带着叶青第一次进宫时候的景象,那时候的叶青也就像眼前的李横一样,对于宫里的一切都很好奇,都是充满了新鲜感。 只是这才不到两年的光景,如今自己带领着的就不再是叶青,而变成了眼前的李横。 (ps:今天两更,晚上偷懒看场球。) 第五百零九章 渐行渐远 筑九里皇城、开十里天街。 李横站在东华门处,望望左边绿意盎然的层层皇城宫殿,而后又转头远眺着那人头攒动、热闹喧嚣的临安御街,一张百两银票被他从怀中掏了出来,而后长长的吁了口气。 这张银票是当初他跟叶青在燕家做护卫时,因为老娘生病的缘故叶青给他的,而他也一直保留着这张银票,无论多难,他都没有舍得把这张银票花出去。 “恭喜大人高升,要不要立刻告诉统领大人?让他也替您高兴一下?”旁边的手下跳到神色有些惆怅的李横跟前,看着并没有因为升迁为副统领,而显的特别高兴的李横道。 看着眼前归他统领的皇城司踏白 军正将宋迁,李横小心谨慎的把那张银票再次叠好放进怀里,想了下道:“你回乌衣巷等我,我办点事儿而后再去少卿家里。” “那马车留给你?末将自己走着回去就行。”宋迁也不墨迹,直接点头道。 “不必了,我想一个人走走,一会儿乌衣巷见。”李横笑了下,看着宋迁与车夫赶着马车离开。 随着宋迁离开,李横再次长长的叹口气,而后才缓缓挤进了熙熙攘攘的人群中,随着一辆马车从御街之上驶进人群中,在经过李横的旁边后,原本一个人独自走在街道上的李横身影,则是已经消失不见。 马车在人头攒动的御街之上继续行驶,而车里的史弥远则是一脸微笑的看着李横行礼道:“恭喜李兄高升为皇城司副统领,想必那统领的位置也是指日可待了。” “史兄说笑了,副统领对在下来说已经是意料之外了,又岂敢去想那统领之位。”李横含蓄的笑着道。 “信王在西湖为李兄准备了庆功宴,不知李兄意下如何?还是说……。”史弥远看着李横笑问道。 “改天如何,今日在下刚刚升迁,若是不去见下叶统领怕是不合规矩,还希望史兄替我在信王跟前解释几句。”李横不知为何,总感觉怀中揣着那张银票的地方此时此刻烫的厉害,像是要把自己的衣服烧着了似的。 “好,既然如此,那我就不为难史兄了,不过……改日的话,就得李兄来做东了。”史弥远半开玩笑的对着心事重重的李横说道。 李横默默点点头,在马车行驶到要拐进乌衣巷的地方,飞快的从马车上跳了下来,往乌衣巷的方向走去。 与宋迁在乌衣巷的皇城司衙所汇合后,李横并没有带着宋迁第一时间前往叶青在通汇坊的家里,而是先回到了大瓦子,拿走昨日就已经让刘兰儿给他准备的诸多礼物,这才往叶青的家里走去。 刘兰儿奇怪的看着带着礼物上了马车的李横,这家伙去叶大哥的家里,向来习惯了两手空空而去,今日这是怎么了?怎么突然带了这么多礼物去见叶大哥呢? 毕竟,叶大哥成婚的时候,她跟李横,也都只是象征性的送了几尺上好的布料而已,远不及今日李横让她备的礼物贵重跟多样化。 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当李横赶到叶青的家里时,叶青则是刚刚离家时间不久,在白纯的接待下,李横才知道,原来关礼已经来过这里了,那就说明,叶青已经知道自己升迁副统领一事儿了? 看着李横命宋迁把马车里备的大大小小的礼物,命宋迁搬下来交给梁兴时,白纯心中更是充满了好奇,李横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客气了?平日里可是不顺一点儿东西就算是不错了。 李横看着白纯蹙眉疑惑的样子,笑着道:“之前是我一直不懂礼数,现如今既然懂了,就不能再空手而来了。还希望弟妹……呵,还希望叶夫人见谅。” “李横你……你没事儿吧?”白纯脸上的疑惑更盛,看着站在院心,连正厅都没有进去的李横,不由问道:“你不会跟叶青吵架了吧?怎么……怎么感觉你怪怪的?是不是他得罪你了?” “没有,只是突然间……觉悟了,为自己之前的不懂礼数感到愧疚,跟叶统领没有关系的。”李横还想再说些什么,但想了想还是没有继续说下去,拱手行礼后便匆匆离去了。 放完礼物的梁兴出来时,院子里已经消失了李横的身影,只有白纯有些发呆的站在院心,二楼的阳台上,则是另外一位夫人,也是目光充满了若有所思,不知道在想什么。 静乐坊王伦与令娘的家里,叶青此时正坐在客厅内喝着茶,王伦还没有回来,如今不大的家里只有他跟令娘,以及一个从吉祥坊带过来的两个丫鬟。 令娘看着脸色有些苍白,坐在椅子上好整以暇喝茶的叶青,先是示意两个丫鬟去忙别的,而后才在能够轻易的打量整个院落的客厅门口处站定,想了下说道:“信王去过一次兰儿的茶铺,吕祖简也有三次光顾过茶铺,但不知道他们具体谈了什么。” “如意也不知道?”叶青放下茶杯问道。 “不知道,就是连兰儿也不知道,那次信王光顾时,兰儿跟如意是跑到吉祥坊问我一些事情,吕祖简去的三次,两次是兰儿跟如意先后走出了茶铺,还有一次是李横跟吕祖简在马车旁边谈话的,并没有进入茶铺。”令娘回忆着自元日之后发生的几件事情道。 “嗯,此事儿我知道了,多谢了。你现在如何了,跟中贵人可一切安好?”叶青抬头,照进房间内的一缕阳光,正好洒在他略显苍白的脸上,使得他脸上那随和的笑容,显得更加的和善。 “一切都好,临安府也很照顾,自给孩子上了户籍后,如今又被送去了凤山书院,据说学业还不错,时不时还会得到先生的夸赞。”提起自己跟王伦的事情以及孩子,令娘的神色明显带着一丝的小幸福。 虽然他们不能算是真正意义上的夫妻,孩子也更不是他们二人的结晶,但两人对待那孩子都是极为照顾,王伦甚至更是视若己出,有时候比令娘还要疼爱一些,宫里的一些好玩儿好用的贵重物品,也经常会被王伦带回家送给那孩子。 就在两人同时陷入沉默时,院子里响起了王伦的声音来,比起令娘对叶青的敬重,王伦则是就没有那么客气了。 “他不会是空手来的吧?”王伦换掉了身上那太监的服饰,打扮的如同一个儒雅官员似的向客厅的方向走来,白面无须的脸上带着一股普通百姓该有的笑容。 门口停着叶青的马车,王伦自是不用多想,就知道家里到底来了什么人。 客厅里令娘含笑给王伦奉茶,而后便带着两个丫鬟走出了客厅,把房间留给了两个男人来议事。 王伦很喜欢令娘懂事儿、持家如妻的样子,这让他从心理到精神上都能够得到那种,对普通男人、丈夫角色的渴望跟满足,特别是每次回来时,两个丫鬟嘴中那一句一句一个老爷,更是让王伦心满意足、颇有成就感,觉得人生如此、夫复何求! 叶青笑看着王伦,普普通通衣衫与靴子,头上也是戴着寻常普通百姓的幞头,气质则是依然还带着一股官员身上,那股儿该有的官老爷气质,整个人看起来倒是精神焕发、神采奕奕。 王伦示意叶青用茶,而后自己端起自己的茶杯,直入正题道:“如何,心里头现在做何感想?” “嗯?你指的是什么?”叶青放下茶杯问道。 “装糊涂不是?今日朝堂上的事儿能瞒得过你的耳朵?加上你这又被人刚刚行刺,整个皇城司怕是都在围着你转呢吧?临安城这个时候,就算是有个轻微的风吹草动,怕是都无法逃脱你皇城司的眼睛。李横一事儿固然是有太上皇背地里扶持,但……。”王伦目光之中笑意收敛,盯着叶青道:“信王你是不得不防啊。” “此事儿你如何看?”叶青省去了中贵人三个字,而是直接以你称呼道。 王伦很受用叶青把他当成一个正常人看待,特别是用普通的你我来称呼彼此,在他这个院宅里头,更是让王伦能够感到一股心理上的满足、跟男人的成就感。 “金国金源郡王到底是嫁祸于你了?”王伦不答反问道。 “威逼利诱的招揽罢了,在燕京我被完颜雍亲自召见过,在朝堂之上被金人臣子谩骂了足足一柱香的时间,而后又有幸跟完颜雍一同游了皇宫的同乐园……。”叶青点点头,而后开口道。 “你不单点出了金人如今在北地吏治上的弊端跟束手无策,而且还抛出了汉唐遗民一说,否认了中原即正统一说,由此让完颜雍一直认为,我大宋依然还是华夏之正统。但你可知,你这番在金国的论述,在临安也引起了不小的风波?”王伦接过叶青的话语说道。 “此话怎讲?”叶青皱了皱眉头问道。 “如你元日之时利用皇城司在临安城散步你在金国的消息,神化圣上跟太上皇一样,这都是一把双刃剑。圣上北伐之志犹存,太上皇偏安一隅,安逸之心雄在。圣上满意你在金国的言论,甚至你散步的那些神化的消息,但……太上皇可就不那么想了,皇城司终究该是太上皇的才是,但在你手里,虽然依然是太上皇的一把利刃,但刀柄在太上皇眼里,已经不是再由他一个人握着了,而是觉得这把刀开始有了自我意识,这,才是太上皇为何提拔李横的主要原因。你远在金国,对皇城司的控制如臂使指,得到了圣上的赞誉,但却是动摇了太上皇对你的信任。”王伦目光深邃,叶青在金国时一系列的动作,有些聪明反被聪明误的做法了。 第五百一十章 深巷 赵构虽然在元日那段时间,如同圣上赵昚一般,在享受临安城的流言蜚语带来的神化光芒外,但他也发现了其中的弊端跟危险,那就是叶青对于皇城司的控制,竟然是如此牢固。 这让赵构不得不越发的担忧起来,若是再继续任由叶青顺着自己这颗大树往上爬,难保叶青不会成为继秦桧、汤思退之后,第三个权倾大宋朝野的佞臣。 原本在赵构的心里,此时的叶青应该不会在短时间内成什么气候,即便是有些权利,但都该是在他的掌握范围之中才对,但谁能想到,一趟金国行,再加上夏国的动荡不安局势中,叶青再次毫发无损的全身而退,让赵构不得不未雨绸缪着,自己是不是又养了一条狼,而非是一条狗。 “那我该怎么办?主动辞去皇城司统领一职来博太上皇的信任?”叶青皱着眉头问道。 “晚了,如此只会让太上皇更加怀疑你,甚至对你起更浓厚的杀心。试想,你这个时候辞去皇城司统领一职,无怪乎两个原因:一,不满太上皇提拔李横。二,意识到了自己掌皇城司的危险,察觉到了太上皇对你的不信任,所以才使得你会行丢卒保车之策。想想汤思退的下场,想必他临死之前的话语还在你耳边吧?是不是就像是昨天发生的事情?”王伦摇着头苦笑道。 叶青长长的叹口气,咬着刚才喝进嘴里后,依然还有些苦涩的茶叶,喃喃道:“太上皇借信王之手,最终还是要置我于死地啊,但之所以借信王之手,除了我跟信王之间的过节外,怕就是忌惮圣上如今对我的欣赏,所以我跟信王斗下去,太上皇不会损失什么,反而还能算是一举两得,即提醒、警告了我,也离间了圣上跟信王之间的关系。对吧?” “不错,那日在孤山园林,太上皇让我替信王再次试探下李横,则是怕这是你跟李横串通好了的引信王上钩的计谋。如今看来显然是太上皇多虑了。太上皇一向不喜信王,特别是信王多年来,仗着圣上的支持,一直把持着大理寺,所以这次让你两斗下去,对于太上皇自然是百无一害。圣上信任信王,圣上欣赏你叶青,不管你俩最终谁输谁赢,到最后,太上皇都不会受丝毫损失。若是你叶青输了,李横就是皇城司统领的不二人选,你……要么死,要么就消失在临安。”王伦平静的说道。 “太上皇他老人家,不愧是靠一人之力让我大宋屹立江南不倒的太上皇啊,难怪当年那么多坎坎坷坷,太上皇都能够有惊无险的闯过来,英明神武啊。”叶青再次叹气道。 “我这里没有外人,想说老奸巨猾就说老奸巨猾吧,已经是身处不利形势下了,还英明神武,你以为一句英明神武就能让太上皇回心转意?若是能的话,你人还在金国时指使皇城司在临安散步的所有消息,更应该让太上皇赏识你,而不是……。” “等等。”叶青突然伸手制止了王伦继续打趣他,而是若有所思的扭头道:“那若是我能够再次得到太上皇的赏识,岂不是暂时先不会被太上皇……?” 窗外传来了当初叶青建造的元佑浑天仪象的悠扬的钟声,王伦侧耳听了听,不等钟声散尽,便摇着头道:“有时候我听着这钟声啊,就替你感到惋惜,若是这元佑浑天仪象是你这个时候建造的该有多好?如此一来,即便是无法挽回你在太上皇心中的完全信任,但最起码也能够让太上皇在心里减少几分对你的不满跟忌惮。或者是那香皂、新炷都行。不过话说回来,若是没有那些东西,太上皇也不会如此赏识你。当然,这里面自然是少不了皇太后、皇后,甚至是信王妃平日里对你的夸赞,以及对那香皂等等的喜爱。可惜的是,你现在没有什么可以再拿得出手的东西了,要不然说不准还真能挽回一丝局势。” 叶青缓缓往椅背上一靠,右手轻轻摸着自己受伤的左胸口,淡淡道:“所以若是我想缓和跟太上皇的关系,或者说是不让太上皇过多的插手信王对我的打压,接下来的时日,我就该对皇城司有所放手才行,把大部分的事情交给李横,而后呢……。” “而后怎么样儿?”王伦笑问道。 “而后自然是琢磨个新鲜玩意儿,以此来讨太后等人的欢心不就行了?当然,这还需要你帮我沟通才行,这以后我怕是进宫不如以前那么方便了。”叶青呵呵笑了起来道。 “算你小子还有点儿自知之明。不过不进宫是好事儿,这对你更是好事儿,沾惹皇家太近了,就是那句话,伴君如伴虎啊。”王伦心头虽好奇叶青能拿出什么新鲜玩意儿,但既然叶青没有说,他也不打算追问。 但想了下王伦还是提醒道:“不过你还需小心信王才是,大理寺一直在他手,你如今也是大理寺少卿,以后少不了他还会对你下手,这一次范念徳一事儿,那是因为你有出使夏、金之功,所以功过相抵,才能保住如今的局面跟两职,但若是接下来你再不小心,一旦信王再次得势,可就不会这么容易脱身了。甚至我都怀疑,这次刺杀是不是你小子安排的,怎么就这么恰好呢?以伤博取同情不成?” “你家有刀没?来来来,我也让你试试这差点儿被刺中心窝的感受。”叶青左顾右盼没好气的道。 王伦哈哈开怀笑着,看着叶青那憋屈的样子,再也忍不住看到叶青的喜悦之情,放声的大笑了起来。 “对了,信王府里可否有个叫张达道的人?”叶青忽然想起了什么似的问道。 “不错,说是幕僚也好,说是军师也罢,总之信王离不开他。张达道跟你我之间还是颇有渊源的,令娘之所以会有今天,也是拜张达道之徒所赐,你忘了?”王伦神色瞬间变得阴沉了下来。 “翁葆光?此人如今已死,张达道、刘广益二人是依然给信王搜寻性命双修之人?”叶青不自觉地抓紧了茶杯问道。 “不错,翁葆光乃是刘广益之徒,此人如今在不在临安并不知道,但张达道跟庵立坛向来关系极近,翁葆光、刘广益都是经过张达道介绍给信王的。”王伦显然不愿意提及翁葆光、刘广益师徒二人,毕竟就是因为这两人,差些把令娘给拐到信王府,陪信王做那性命双修。 叶青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而后继续跟王伦闲谈了几句,这才坐着马车离开王伦的宅院。 马车出静乐坊不久,便被前面的一辆不疾不徐的马车给挡住了去路,不宽的巷道只能容一架马车通过,因此坐在车辕上的叶青跟墨小宝,也只能是耐心的跟在后面往前行。 随着马车继续向前没走几步,前面的马车突然之间在这稍显寂静的巷子里停了下来。 叶青望了望巷子一侧高大的门楣,倒是没有想到,在这与御街一街之隔的清净深幽的巷子里,竟然还有如此大户人家的府邸,看样子也该是朝中官员的府邸,毕竟门口的两个石狮子的高度,已经足以到达叶青的胸口处了。 一个娇俏的身影从马车上走了下来,头顶戴着纱幔做的毡帽,让人无法看清楚那面庞,旁边跟着一个丫鬟一同下车后,那娇俏的身影在走到高大的门口时,突然站定了脚步,望向了叶青这边。 “卧槽,李凤娘。”叶青不由自主的脱口而出道。 随着叶青低呼出声后,站在石狮子旁边的娇俏身影便冷哼了一声,而后伸出手指指了指那朱红色的大门。 随着丫鬟打门,朱红色的大门瞬间开启一道仅容一人通过的缝隙,随着李凤娘带着丫鬟走进门内,左脚则是飞快的跑了出来。 “少卿,请您进去呢。”左脚看着车辕上的叶青跟墨小宝说道。 叶青犹豫的看着缓缓关上的朱红色大门,又看了看向他示意府邸并无危险后,叶青才缓缓从车辕上走了下来。 墨小宝刚想要把马车交给左脚,就听见左脚说道:“吩咐了,只能您一人进去,这两辆马车都得赶到别处去,就是因为这里清净,平日里很少有人来此,所以才选择了在这里跟少卿见面。” “她到底想干什么?”叶青不由挑眉问道。 “不知道,但总之,这座宅子已经被咱们的人守着了,少卿可以放心,都是信得过的。”左脚解释道。 叶青打量着那朱红色的大门,再看看巷子前后,这么半天了,也不见有哪怕一个人从此经过。 至于左脚说的话,他当然还是十分放心的,而且即便是不放心左脚说的话,他心里头多少也相信,李凤娘绝不敢明目张胆的以身犯险来构陷自己。 所以既然选择了僻静的地方见面,想必这娘们又是憋着什么坏,或者是说,因为市舶司带来的罗马人,又让她起了贪婪之心不成? 从墨小宝手里接过自己那把野战刀放好,挥手示意墨小宝跟左脚跟着前面的马车离去后,叶青便迈步向那朱红色的大门口走去。 刚刚走到门口还来不及打门,朱红色的大门便无声的打开一条缝隙,开门的赫然是刚才跟着李凤娘的宫女。 “少卿请进。”丫鬟清脆的声音响起,快速的向叶青行着礼。 第五百一十一章 念念不忘 信王府的后门处,一顶遮挡的严严实实的轿子缓缓被抬了出来,而后消失在黄昏的街道之上。 一座信王府里从不曾让信王妃靠近的小院门口,信王赵璩红光满面、神采奕奕的站在那月亮门口,身后则是跟着一脸刻意讨好笑容的张达道。 “这次不错,本王的道法显然又精进了一步。”信王有些意犹未尽的对张达道说道。 张达道一边恭喜着信王,一边摇头叹息道:“可惜啊,当初吉祥坊的令娘如今一直没有找到,如若不然,我相信若是换成她跟信王探究道法,想必信王道法比现在还要精进,更是受益无穷啊。” 随着张达道的话语,信王脑海里不由自主的便浮现出了令娘那让他心醉神迷、魂不守舍的娇俏模样儿来。 那个女人可谓是让他一见钟情,但自从有人刻意破坏后,这近两年的时间来,他竟然再也没有碰见过那令娘,对于他来说,这不得不说是他道法上无法再进一步的遗憾。 “难道就一点儿眉目没有吗?”信王语气带着浓浓的遗憾,背着双手开始往后花园里走去。 “以前是没有眉目,不过……。”张达道跟在身后说道。 “不过什么?”信王霍然转身,神色之间的春意还未完全消退,双目明亮道:“本王就知道,你不会平白无故的突然之间在本王跟前提及那令娘,是不是现在替本王找到了?” 张达道苦笑了一声,而后感叹道:“说来真是好笑,其实这令娘一直就在大瓦子,依然还在那吉祥坊,但我们却是忽略了吉祥坊,总以为她是在有意避开信王……。” “此话当真?”信王神色之间更加惊喜,看着张达道不疾不徐的语气,急急催问道。 “当真。”张达道跟着信王继续往前的步伐,神色认真道:“但有一件棘手的事情是,叶青跟她之间好像也有关系,或者说是令娘如今是背靠皇城司,所以才使得……。” “叶青?这件事儿是怎么发现的?你们是怎么找到令娘的?”信王皱眉,听到叶青二字后,就让他立刻失去了所有兴致,一下子整个人都变得阴沉了起来。 “吕祖简在跟李横搭上线后发现的,后来吕祖简暗中窥探过,才发现那吉祥坊里时不时有皇城司的人出没。大瓦子一带,向来有一些人地痞无赖收取保护费,但后来才发现,这吉祥坊如同那李横的茶铺一样,从来没有人敢去收取保护费,所以吕祖简便开始怀疑,这吉祥坊是不是有皇城司罩着,是不是皇城司在大瓦子打探消息的地方,所以才会没人敢登门。”张达道向信王解释着,吕祖简偶然发现令娘的事情。 “那令娘平日里依然在吉祥坊不成?”信王走到后花园的门口,看着前方不远处的廊亭,脚下突然一顿,而后停下脚步回头问道。 “是,依然在吉祥坊,但隔三差五的便会离开一两天,因为有皇城司的人陪着,所以就算是吕祖简也不敢过于接近,也就无法知晓,她那几天到底去了哪里,干了什么。但每次过了那两天,又会如常的出入吉祥坊。”张达道解释道。 目光绕过信王,只见在廊亭内,信王妃跟宫女正在那里聊天,而吕祖简在准备往信王这边行来时,不得不在经过廊亭时,向信王妃行礼问候。 “叶青回来时间不长,这么看来,令娘不该是跟叶青有什么牵扯才对。但她会去哪里呢?李横也不知道?”信王问着目光眺望廊亭的张达道道。 “此事儿也是刚有眉目,还来不及向李横求证。何况这乃是信王您的秘密,所以我以为,在还不清楚李横到底是否真心……。”张达道犹豫道。 “不必犹豫了,一会儿你便去找李横问清楚。此人即便是跟本王不是一条心,但自今日朝会之后,也由不得他不跟本王一条心了。”信王一想起令娘的模样儿,心情就变得迫切了起来,所以至于李横到底如何,他此刻并不是很在乎。 但看着张达道有些迷惑的样子,还是解释道:“今日朝会后,李横已经是皇城司副统领,正所谓一山不容二虎,叶青也不是傻子,他岂能看不出来,朝廷跟本王父皇突然提拔李横为副统领的意思?所以他们两人,想要再像从前那般称兄道弟是不可能了,若是李横有野心,他唯一的办法就是站在我们这一边。” “离间他们二人?”张达道猜测道。 “这只是其一,自叶青掌皇城司以来,皇城司就变得比任何时候都要可怕,虎口衙门四字如今就如同给皇城司定做的一样,朝堂臣子忌惮,父皇自然也不愿意看到叶青独大,所以此事儿便交由本王,结交、拉拢李横,以此来打压叶青,甚至是必要的时候,太上皇也很愿意牺牲掉叶青,以李横取而代之。”信王耐心的向张达道解释着。 之所以如此耐心解释,这并不是他觉得张达道为人迟钝,看不透朝廷打压叶青之策,而是他需要打消张达道心中对皇城司惧怕的疑虑,从而才敢放心大胆的去为他寻那日思夜想的令娘。 信王在告诉张达道如今李横已经是皇城司副统领的时候,正在向信王妃行礼的吕祖简,在廊亭等候信王的时候,不知不觉的便把今日朝堂之事儿告诉了信王妃。 之所以今日没去皇宫,除了今日朝会很大之外,便是皇太后跟太上皇有要事儿,所以她今日才难得有时间在这王府的后花园,跟自己的宫女芳菲懒散的消磨时间。 信王走进廊亭的时候,信王妃也只是抬眼看了一眼,而后便继续静静的坐在桌前喝茶、赏花。 当着信王妃的面,信王自是不好开口询问令娘一事儿,所以接过芳菲给倒的茶水,在信王妃对面坐下来的信王,看着满面笑容的吕祖简问道:“何事儿如此高兴?” 信王妃钟晴从头到尾都只是静静的听着吕祖简跟信王谈话,不论是两人谈起随着李横被提拔为皇城司副统领后,大理寺是不是应该从中协助朝廷,也给左少卿一些压力一事儿,还是说范念徳一事儿,如今朝廷已经打算就此结案,但白秉忠依然不依不饶一事儿时,信王妃钟晴脸上的平静,则是从来没有变过。 仿佛就像是在听一件完全跟她毫无关系,甚至是两个世界的事情一样,从头到尾,即便是芳菲时不时的望向钟晴时,钟晴也总是表现的若无其事的样子。 信王跟吕祖简谈论道最后时,两人的话题便开始转向了令娘,但在两人的嘴里,谁也不曾提及过令娘二字,只是由吕祖简说道:“倒是朱熹发现在凤山书院里,有一个叫王重的孩童,跟她关系让人疑惑。” “此事儿本王倒是知道,但一直都没有想到……。”信王赵璩自然是知道,吕祖简嘴里的她是指谁,而有子一事儿,从他第一次看见令娘时就已经知晓了。 “芳菲,我们回去吧。”钟晴放下手里的茶杯,一剪刀剪断了刚才打理了半天的盆景,看也不看信王跟吕祖简二人一眼,转身便往外走去。 芳菲急忙向信王行礼,而后才急急追着钟晴的背影离去。 信王目光复杂、神色阴沉,比起刚才谈笑风生、儒雅自如的样子简直是天差地别。 吕祖简自然是清楚,信王跟信王妃之间的事情,此刻看着信王那目光深沉、脸色铁青的样子,默默站在一旁,低头望着自己的脚尖。 其实若不是信王喜好道法双修,也或许信王跟信王妃也会是一对让人羡慕的伉俪,但无奈的是,信王对于道法双修则是情有独钟,多年来宁可跟信王妃名存实亡,也不愿意放弃那道法双修。 所以吕祖简很难理解,信王为何要放弃信王妃这么一个美若天仙的女子,反而要跟那些为人妇、为人母的女子纠缠在一起,进行那所谓的道法双修! 张达道、刘广益,还有那刘广益之徒翁葆光,在吕祖简看来,就如同信王的精神食粮一般,也不知道是因为他们,所以才造就了信王跟信王妃彼此之间不可修复的裂痕,还是说,因为他们的存在,让信王在失去信王妃后,找到了精神与肉体上的寄托。 “令娘之子王重?这么说来,令娘的夫君乃是姓王了?”面目阴沉着的信王,看着钟晴跟宫女彻底消失在后花园后,才开口对低头不语的吕祖简问道。 “这个怕是旁人无法说清楚,当初令娘在涌金楼时,倒是认识过一个秀才,只是后来秀才不知所踪,兴许是已经死了也说不定,但好像并非是姓王。”吕祖简急忙收敛思绪,对着信王说道。 “那就奇怪了,为何令娘要让她的孩子姓王呢?朱熹在凤山书院也查不出来吗?”信王蹙眉问道。 “查不出来,只见过令娘的马车两次,除了车夫就是令娘单独一人,所以很难知晓令娘到底是……是怎么回事儿。”吕祖简斟酌了下言辞后,委婉的说道。深怕因为自己的言语,从而引起信王深深妒意。 “更不会是叶青,毕竟叶青这么久不曾在临安城,那会是谁呢?此事儿你觉得交由李横如何?还是由大理寺查办?”信王如今满脑子都是令娘,所有的思绪,自然而然的,都是围绕着令娘转。 第五百一十二章 把酒言事 吕祖简其实打心里看不起张达道、刘广益二人,特别是刘广益之徒翁葆光一事儿,吕祖简心里头甚至还有一些小小的幸灾乐祸。 但无奈即便是这么多年过去了,张达道跟刘广益依然还是深得信王信赖,何况,前些时日张达道还山之时,信王还曾为其做了一首《送张达道还山》: 賸借红尘一日闲,有劳妙语彻幽关。岂知隐几如南郭,也愧移文向北山。有意清风怜我在,无心孤月伴君还。三茅若问今消息,为报逍遥天地间。 所以即便是心中有再多不满,他也不会表现出来。 当然,若是能够不知不觉的有机会除掉这两人,使自己成为信王的第一心腹,吕祖简也绝对不会任由这样的机会,从自己眼前错过。 在他心中,信王当该是以朝堂社稷为重才对,虽然当初并未被太上皇定位继承皇位之人,但如今依然深得圣上赏识的情况下,若是信王还一直以道法双修为主,怕是会因此而失去圣上的耐心,甚至到时候影响到自己等人的仕途。 夜色渐渐笼罩着整个临安城,但即便是如此,对于整个临安的百姓来说,夜色对于他们来说,并不是一天的结束,反而更像是缤纷多彩的一天的真正开始。 华灯初上、酒肆喧嚣、青楼风花雪月、勾栏瓦舍哀婉成歌,使得整个临安城,在夜色笼罩之下,又有了一层纸醉金迷的奢华与浪漫。 太子妃李凤娘亲自点亮房间内的烛光,美眸似笑非笑的看着眼前那脸色有些苍白的男人,语气轻松略带慵懒道:“怎么样儿?是不是被人背叛的滋味儿不好受?” 叶青也懒得跟她打哑语,摸了摸有些微痛的胸口,道:“太子妃倒是知道的不少啊,竟然连朝堂之事儿都能够第一时间得到消息。” “那是因为今日本宫进宫了,若不然,还不知道你那被你称作兄弟的人,竟然如今已经高居副统领之位了。”李凤娘神色一凝,但随即又恢复了刚才慵懒的模样儿,看着一只手下意识的抚摸着受伤胸口的叶青,继续道:“如今倒是让本宫为难起来了,你说本宫这以后还能信任你吗?或者说的难听一些,你觉得你在本宫眼里还有用处吗?明眼人都看的出来,李横晋升为皇城司副统领后,下一步就是等着你这位统领出事儿,而后取而代之了。所以说……你觉得本宫是不是应该放弃,而改为跟李横合作呢?” “既然你知道李横晋升为副统领,那想必你对朝堂政事儿也该有一些了解才对。这两个月之所以不曾给你送过去,那是因为兵部侍郎韩侂胄率兵镇守在大散关,海上一事儿我不在的这小两年的时间,你们是一点儿进展没有,难不成这些都要怪我了?”叶青放下抚摸胸口的手,端起茶杯说道。 “不如喝一点儿如何?”李凤娘望了望窗外的浓浓夜色,突然兴致所至道。 “随你的便。不过你今日拦我,不会就是为了喝酒喝茶吧?到底何事儿?”叶青无所谓喝酒还是喝茶道。 “若不是今日得知李横被晋升为副统领,你以为本宫愿意把你拦到这里来?本宫的一片好心,还真是被你当成了驴肝肺?本宫这是替你担忧啊,皇城司以后你还能控制的如臂使指吗?本来夏、金两国如此大的功劳,因为范念徳一事儿旁落他人,本宫还以为能够看到你果决凌厉的反击,谁料到,你竟然如此窝囊,连一句反驳的话都没有,就那么窝囊的让人把屎盆子扣到了你头上?这哪还是本宫认识的皇城司的统领啊,简直就是……哼,不说了。”李凤娘有些怒其不争似的数落道。 今日从皇宫出来,在得知李横被晋升为副统领后,李凤娘第一反应就是叶青是不是还能够掌控皇城司,自己跟他之间的协议等等,是不是会因此受到牵连。 “我如果告诉你,范念徳却是是我杀的,信王等人并没有冤枉我呢?”叶青似笑非笑的看着,示意宫女准备酒菜的李凤娘道。 “你……你说……你不会……这是真的?”打发走宫女的李凤娘,回头看着一脸从容的叶青,有些结巴的道:“皇城司在你手里真的是……无法无天?” 看着李凤娘转过身后,眼神中的震惊跟一丝不易察觉的欣喜,叶青笑道:“替你杀人不也是皇城司的人,你太子府里的护卫不都是皇城司的人,你我之间的交易不也是皇城司在做?若是因为李横被晋升为副统领,我这个统领就成了摆设,只能说明太子妃你这是……。” “本宫是什么了,你倒是说说看?”李凤娘明知故问道。 当然,她也能预料的道,叶青绝对会毫不给她留颜面的说出妇人之见四个字的。 果不其然,听到叶青嘴里缓缓吐出妇人之见四个字后,李凤娘也只是象征性的冷哼一声抗议着,而后才若无其事的道:“事不关己关己则乱,我是怕你失势之后牵连到我。对了,你为何非要置范念徳于死地?” “因为他通金啊。”叶青显然不愿意在这个问题上多做纠缠,毕竟这件事情,还牵扯到白纯等等,说起来的话,怕是只会引得李凤娘更是连连追问。 看着不愿意在这个问题上多做纠缠的叶青,李凤娘不屑的撇撇嘴,其样子在叶青看来,就如同那耶律月作出撇嘴的动作似的,带着一丝调皮跟挑衅,更多的是一种让他想要征服的欲望,跟对远在大辽耶律月的思念。 丝毫没有发现叶青的眼光刚才充斥着兽性的样子,李凤娘示意宫女摆好几个精致的小菜出去后,替叶青摆好了筷子,倒上了酒,这才看着叶青道:“请吧,难不成胸口受伤了,还要让本宫亲自搀扶你过来不成?” “劳驾不起。感觉跟鸿门宴似的,有什么事儿你能提前说出来吗?不然这酒我喝着不踏实。”叶青从椅子上起身,走到李凤娘跟前,低头打量着桌面上几个精致的小菜,轻松的问道。 在叶青未落座之前,李凤娘则现在对面坐了下来,端起叶青跟前的酒杯冲着叶青,而后豪爽的一饮而尽,这才道:“收起你那些小心之心,本宫想要毒害你,也不至于这么明目张胆,我还想活着走出这府邸呢。” “知道就好。”叶青呵呵笑着,看着李凤娘把刚刚一饮而尽的酒杯倒满后,推到了叶青跟前。 “这酒杯你刚刚用过了,我用你没碰过的那个……。” “你有毛病是不是?”李凤娘凤目一挑不满道,这个时候开始跟自己装清纯了,当初在茶杯上成心印上自己的唇印,看光自己的身躯时,怎么不见他这么君子。 叶青笑了笑,只好在李凤娘端起酒杯后,也端起刚才李凤娘喝过的酒杯而后两人一饮而尽。 “现在谁都清楚,刁难你的是信王叔、大理寺卿吕祖简二人,背后还有其他官员,虽不足为惧,不过据说史家也参与在了其中。你如今回到临安,迎接你的并非是艮山门百姓的山呼海啸,也不是圣上亲自在宫门口迎接的景象,而是独自灰溜溜的回城,还差些被人设计陷害谋杀之罪名,如此也助长了一些人站在了信王跟吕祖简的身后。我想知道,你打算如何应付?”李凤娘一边亲自给叶青倒酒,一边语气颇为严肃的问道。 叶青放下手中的筷子,看着倒完酒后落座的李凤娘,毫不在意的笑着道:“按理说,这个时候你应该痛打我这只落水狗才是啊。信王、吕祖简、史家联合起来设计、栽赃嫁祸于我,李横如今被升迁为副统领,时刻准备在皇城司替代我这个统领。我叶青如今已经是危在旦夕,太子妃这个时候,不应该是正好趁机报仇,为何还要帮我呢?这不合常理吧?” 李凤娘并没有动怒,手里拿着的筷子还停留在嘴边,美眸静静的看着叶青道:“我说过,你的命是我李凤娘的,你叶青要死,也只能死在我李凤娘的手里,别人想要你的命,得先问过我李凤娘同意不同意才成。何况,我岂会就让你这么轻易的死了?我若是把你折磨的死去活来,如何对得起你对我的羞辱!” 叶青看着神色认真的李凤娘,随意的笑了笑,端起酒杯一饮而尽,不等空酒杯放下,李凤娘已经主动站起身给他斟酒。 “这么说来,你对我还挺有信心,不相信我会在他们的联合打压之下丢掉小命?”叶青问道。 “我李凤娘虽然是一个妇人,但我不像他们那般鼠目寸光!你叶青出使金国,连如今右相魏杞都不敢在金人面前开口的免岁币一事儿,被你轻而易举的做到了。乞石烈志宁跟你在临安御街之上因为信王妃而生恩怨,朝堂之上的很多人,都以为你出使金国是有死无生,是去了阎罗殿,但最终呢?金国免除了我大宋每年的岁币,乞石烈志宁不明不白的死在了武州,连个死因都查不出来,而你还能够从金国全身而退,竟然还有空在半路替朝廷出使了一趟夏国,这样一个混账东西,岂不是正应了祸害遗千年那句话?”李凤娘嘴角带着不屑振振有词道。 “但我终归是大宋的臣子,正所谓:君叫臣死,臣不得不死。”叶青平静道。 “但圣上很欣赏你。所以仅靠信王、吕祖简就想要跟你斗,我李凤娘绝不相信他们还能厉害过金人,所以我依然还是把赌注押在了你身上。” “你这么一说,我突然感到压力很大啊。”叶青心头不由一震,这娘们的心机比自己想象的还要深沉,而且这样的气魄……怕是很多男子都不如啊。 第五百一十三章 一条绳上的蚂蚱 整个庭院在夜色下显得尤为安静,零星的几盏灯笼,使得整个院落多了一丝神秘跟宁静,不远处的房间内倒是灯火通明,依稀只能看到两个人影在窗前游走。 房间里的酒壶宫女已经不记得自己换了几个了,精致的小菜也已经补了好几次,但房间内的两人依然还是意犹未尽。 李凤娘的双颊带着一丝红晕,使得原本就妩媚的她,此刻在灯光的映衬下显得更加妩媚魅惑。 “何况,皇城司有人背叛也是正常事情,即便是信王叔身边,谁又能保证他那些手下都是一心忠于他,就没有其他的心思不成?但我很想知道,你打算如何处置李横,就真的任由他成为你的副统领,无时无刻的牵制、监视着你?”李凤娘看着叶青给她倒满酒,而后抬头问道。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两人之间由原本的李凤娘倒酒,就转换成了叶青倒酒,李凤娘稳坐的景象。 “李横不足为虑,何况也只是提拔为副统领,只要我这个统领还在临安一天,副统领就永远只是个副统领,并没有什么值得我去小心的。倒是你这个太子妃,如今做太子妃也有两年了,难道就不知道该稳固下自己的地位吗?若是太子妃你能够稳固、提升在皇室的地位,我叶青靠着你这颗大树,日后还会怕一个小小的副统领?到时候,即便是信王我都可以不放在眼里不是?”叶青端起酒杯一饮而尽,若无其事的问道。 听他说完话后的李凤娘,冷冷的盯了一会儿叶青,而后也是一饮而尽,有些心烦的道:“本宫又不是没有想过,但奈何就是不成,我有什么办法!因为此事儿,本宫也没少被父亲、皇后、皇太后在耳边念叨。” “那如此一来,岂不是你的太子妃位已是摇摇欲坠?随时都有可能被人取而代之?”叶青颇有深意的看着眉目之间变冷的李凤娘道。 “你什么意思?”眼中的妩媚风情瞬间变成了凌厉之色,微微醉态跟脸颊上的红晕,此刻显得多少有些异样。 “没什么意思,就是好奇你在这个时候没有对我施行痛打落水狗,而是蛊惑着我跟信王斗,到底用意何在。现在看来,我有些明白了。”叶青低头沉思笑着道。 “你以为他信王一个人就能说了算?太子府的事情,那是圣上才能抉择的……。”李凤娘目光凌厉,又带着一丝的不耐烦说道。 “但架不住信王在圣上跟前建言献策不是?”叶青抬头看着李凤娘,继续道:“不过太子妃就没有想过去灵隐寺了等等寺庙道观,烧个香拜个佛什么的?说不准如此一来事情就会有转机了。” “这事儿还用你说?临安城的大小寺院、道观都被我跑尽了,但一直……你到底想说什么你?”李凤娘一愣,奈何坐在面前的是叶青,若是换做他人,跟自己提及自己的难言之隐,自己早就命人把他拖出去砍了。 “不想说什么,虽然我不曾上过朝堂,但多少还听说过一些皇室的事情。信王如今在圣上面前,已经是多次提及太子妃久久不孕一事儿,甚至已经开始给太子殿下张罗着再寻一个能够替代太子妃的人选了。这件事情,想必你应该比我清楚吧?”叶青似笑非笑的看着李凤娘。 那种眼神,在李凤娘看来,就如同自己赤裸裸的站在他面前一样,毫无隐秘可言。 “所以那又如何?你不会认为我是要借你之手报复信王吧?就算是我借你之手想要报复信王,你叶青难道还能选择拒绝?何况就算是你不跟信王做对,信王也不会对你善罢甘休不是?你我注定是一条绳上的蚂蚱,我李凤娘是为了太子妃之位,你叶青为了自己的小命,所以你难道还会不答应?”李凤娘眼眸中的凌厉渐渐消失,脸上带着自信的笑容道。 “信王失势只能让你痛快一时不是,最重要的……还是要看你的肚子才行,不过过的几日,有两个道长倒是会到临安城,太子妃不妨以礼待之试试如何?”叶青含笑说道。 李凤娘久久不孕之事儿,以及信王在当今圣上面前提及此事儿,他自然是不可能知道的,但谁让正好他跟信王妃钟晴认识呢。 信王在圣上面前提及过太子府的事情,自然而然的,也会让信王妃在皇后、皇太后面前提及此事儿,毕竟事关皇家子嗣一事儿,不论是信王还是信王妃,显然都有说话谏言的权利。 李凤娘听到叶青提及她不争气的肚子,先是警告性的瞪了一眼叶青,而后才问道叶青嘴里的两个道人到底是何方神圣:“他们是什么人?” “出使金国时,在武州漫天大雪中救了两个北地的道士,就是连金人皇帝完颜雍,对他们都是极为礼遇,为了留住他们在金国,不惜在皇宫内建造道观,但这两个道士显然心思没在金国,后来被我送回金国后,一直还是小动作不断,恰好在利州路碰见了,过几日韩侂胄就应该会派人给送到临安来。”叶青笑着说道。 “我警告你,你跟那韩侂胄可别走的太近了,别以为有韩家的撑腰,你叶青就能在朝堂之上立于不败之地……。” “这是我的事儿,不用你操心,你就说你对这两个道士有没有兴趣吧?”叶青呵呵笑着道,毫不掩饰自己神色之间的阴谋、利用之色:“对了,太上皇也曾邀请过他们,但也被他拒绝了,这是我掌皇城司后才知道的。” “你又想利用我干什么?你最好把话说清楚。”李凤娘心里没底,思索了半天,明明知道这是叶青想要利用自己的计谋,但她就是猜不透,叶青无缘无故的塞给自己两个道人,到底想要干什么。 她绝不会相信,眼前这个混账东西,会好心好意的替自己一直不孕的肚子着想,必然是有着他不可告人的秘密,才会如此做的。 “信王跟前有张达道、刘广益二人,信王之所以会在圣上跟前连番提及你不孕一事儿,想必这两位道家高人在背后没少出主意。而我介绍给你的两位道长,可是太上皇都欣赏的人。不妨试想一下,若是得两位道长之助,你李凤娘不单能够有孕,到时候再把两位道长带进宫中,你太子妃的位置,就算是信王长了十张嘴,也怕是难以动摇了。”叶青看着神色之间有些犹豫的李凤娘道。 “你确定那两位道长能够让我……。” “所谓病急乱投医,就算是死马当作活马医……。” “混账东西,你给本宫去死你!”李凤娘听着叶青如此形容自己,气的直接抓起眼前的筷子向叶青扔了过去。 “你有毛病是不是?忠言逆耳利于行,良药苦口利于病,你特么的不懂啊?”叶青揉着自己的胸口,刚才条件反射的躲避那两根筷子,不小心扯动了伤口。 看着因为扯动伤口而疼的龇牙咧嘴、脸色在灯光下还是有些苍白的叶青,李凤娘这才满意的笑了笑。 “这不会是你叶青用来对付信王的棋子吧?信王叔跟前有张达道、刘广益两位道家高人,而你呢,正好手里就出现了两个北地道士,这世上真有这么巧的事情不成?怕是你早就想好了吧?不过是因为你无法名正言顺的招揽两个道士,更不想此二人一到临安就被太上皇所用,从而失去对付信王叔府里的张达道跟刘广益的手段,所以你才推荐给本宫的吧?至于那什么能够求子一事儿,完全是你叶青信口开河、胡说八道,只是想要利用我的肚子一事儿,让我接纳他们在太子府,对不对?”李凤娘看穿了叶青的最终目的,神态之间颇为得意的说道:“因为你知道,我李凤娘心里很想报复信王在圣上面前,对本宫的腹诽,所以一定要会答应你,把这二人留在太子府,从而报复信王,对吧?信王的心思跟注意力都在你身上,他完全不会想到,我李凤娘会是他背后的敌人,是你叶青的同伙,对不对?” “唉……有时候女人太聪明并不是一件好事情,太子妃的优点儿是聪颖机变,缺点就是太过于漂亮跟聪明了……。” “你少拿这种话哄我,说,你到底想让我怎么做,到底想如何利用我?”李凤娘前思后想,并不觉得放两个道士在太子府,对她有什么不利之处,何况如今她确实无身孕,放两个道士在府里求子,不管是谁怕是都没有办法怀疑自己还有其他的目的不是。 “知道太上皇为何不喜信王吗?”叶青不答反问道。 “自然是因为道侣双修一事儿,何况信王当年被带入宫中时,不就把他的本性显露无疑了吗?”李凤娘略带嘲讽的语气说道。 “南北道家的修行之法恰好是对立的,一个以丹为重,一个以修为主,所以若是这两位道士在到达临安后,必然会与张达道等人论道释法,太上皇当年盛情相邀这两位道士,都不曾得。而今若是能够在与张达道等人的论道之中占的上风,那么你想想,信王头顶上的双修之道,还能站得住脚吗?到时候随着张达道论道失败,不用你我动手,信王就会先自乱阵脚,到时候岂不就是一个痛打落水狗的好机会?” “叶青,你真的是一个混账、佞臣。”过了好久,李凤娘才想明白其中那杀人不用刀的手段,而后对着叶青冷冷的道。 第五百一十四章 冤家 信王当年便是因为女人而丢了继承皇位的资格,从此之后他也是变本加厉,在道侣双修这条路上是越走越远。 而最初还曾看好他的赵构,也正是因为他对于女色的痴迷达到了匪夷所思的地步,所以即便是排除了他继承皇位的资格后,对他也是不冷不热,很是看不顺眼。 信王就像是在破罐子破摔一样,在笼络到张达道跟刘广益二人后,虽然表面上收敛了对于女色的嗜好,但道侣双修显然则是给信王提供了名正言顺的借口跟理由,可以肆无忌惮的“参禅悟道”,寻求双修得道。 而若是有了北宗道教对于南宋道教的冲击的话,那么原本在影响力上差上一筹的南宗道教,必然是会被全真教吞并。 但不论是国与国、家族势力还是寺庙、道观的吞并,显然其过程都没有一个会是和平推进的,其中自然是都会伴随着勾心斗角、你争我夺的血腥与杀伐。 有了北宗在临安的影响,那么信王所信奉的道侣双修,最起码在赵构眼里就不再是道法自然,而是随着北宗的影响跟对南宗的打压、侵蚀,势必会把南宗归类到旁门左道之上。 所以在李凤娘看来,太上皇赵构明显是要借着信王的手来打压叶青,而叶青嘴中那两个所谓的北地道士,显然也是叶青给赵构准备的,用来打压信王的利刃,只不过是暂时先放在了她的太子府里而已。 夜深人静,最后一壶酒随着元佑浑天仪象的钟声也被二人喝的一滴不剩,整个诺大的院子里,寂静无声,就连一直在门口侍奉他们二人的宫女,也不知道去了哪里。 胸口伤势的扯动,使得叶青的胸口的衣衫看起来像是湿了一块儿似的,灯光之下颇为显眼。 媚眼如丝、双颊红晕的李凤娘用食指轻轻划过叶青胸口的血迹,纤细的食指放在鼻尖闻了闻,而后便当着叶青面,伸出舌头吸吮着那根带着淡淡血迹的手指,妩媚笑道:“原来叶少卿身上的鲜血是这种味道,你信不信,早晚有一天,我李凤娘会喝干你的血,把你的皮风干在墙上供人欣赏?” 叶青掸了掸胸口的衣衫,以免渗出的鲜血把衣衫跟里面的纱布黏在一起,看着自己旁边那双媚眼,扯了扯嘴角,而后竟然伸手端起李凤娘那秀气、滑 嫩的下巴,打量着那风情万种的脸颊喃喃道:“人人都说美人蛇蝎心、毒之又毒。但像太子妃殿下这般狠辣心肠的,怕是更为少见了。这么一张漂亮、妩媚,让人心动的脸庞,谁能想到,骨子里竟然是一个狠毒的蛇蝎美人?” 李凤娘任由叶青的手抚摸着自己的下巴,保持着仰视叶青的姿势,吐气如兰道:“别人怎么说我李凤娘从不在乎,也不觉得有何不妥,但你叶青如此说,岂不觉得滑天下之大稽?当初你羞辱我的时候,你就应该知道,我李凤娘跟你之间,已经是不死不休的局面了。怎么,难道现在害怕了?” 叶青原本抚摸着李凤娘下巴的手,缓缓从下巴游走到李凤娘白嫩带着微醉红晕的脸颊上,指尖来回摩挲着那吹弹可破的脸蛋儿,盯着李凤娘的美眸道:“除非你想让天下人都知道你的秘密,何况……你我现在乃是同一根绳上的蚂蚱,我死了,被你挫骨扬灰、扒皮风干也好,对你李凤娘可是没有一丁点儿的好处,想要坐稳你的太子妃之位,你现在离得开我吗?朝堂之上工部尚书影响有限,太子向来敦厚,如今对朝堂政务还并不感兴趣,你李凤娘想要保住今日的一切,想来想去,好像除了我,你便没有其他人可以利用了。” 感受着自己脸颊上那温热手指的抚摸,带给她的一丝丝心理跟精神上的异样,李凤娘缓缓的闭上眼睛,嘴角依然带着浅浅的笑容,静静的听着叶青在面前的话语。 “你可知道我为什么一直都没有办法怀孕?”李凤娘闭着眼睛淡淡的问道。 叶青抚摸着李凤娘的手指一顿,而李凤娘则是微微侧脸,开始用自己的脸颊,主动摩挲着叶青僵在她脸上不动的手指:“怎么?是不想知道,还是害怕知道?” “别告诉我,是因为当初我的缘故,给你造成了心理障碍,所以才让你无法怀孕。”叶青不动声色的问道。 李凤娘不说话的抓住叶青抚摸在她脸上的手,把自己的半边脸颊全部放在叶青的掌心里,另外一只手缓缓伸向叶青受伤的胸口处,突然用力揪了一下,狠狠道:“不错,这一切都是因为你才会如此!” “哦……。”叶青胸口吃痛,想要抽回自己抚摸着李凤娘脸颊的手,但却已经被李凤娘死死的拽住,于是只好用另外一只手,飞快的抬起抓住李凤娘那正用力抓自己伤口的手。 “你疯了你!”叶青看着眼前不知何时睁开眼睛,眸中带着恨意的李凤娘怒道。 “不错,我就是疯了!因为这一切都是拜你这个混账所赐!你可知道,自从一开始,每次太子看我的时候,我的脑海里都会浮现当初在秀楼里,你羞辱我的样子!即便是我们的每一次每一夜,哪怕我如同大海上的孤舟一样随浪起伏,但我的脑海里,都会不受控制的出现你这个混账的影子,你说我不怪你怪谁?”李凤娘眼角滑落一滴滴泪水,面目狰狞的看着叶青厉声道。 叶青有些错愕的看着眼前柔弱无助,但又面目狰狞的李凤娘那眼角滑落的一滴滴泪水,一时之间愣在那里,不知道该如何面对,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他真的没有想到,李凤娘也会有如此柔弱的一面,也会如同普通女子一样会哭泣、会无助。 就在他不知道该如何面对眼前柔弱无助的李凤娘时,李横在大瓦子的刘兰儿茶铺门口,同样是不知道该如何面对刘兰儿,不知道该如何跟刘兰儿解释,自己今日被提拔为了皇城司的副统领。 夜色之下的大瓦子依旧是热闹非凡,即便是已经深夜,街道上依然还是人来人往,马车、轿子匆匆而过。 李横望着刘兰儿茶铺的招牌,马车紧紧的跟在他身后,但一时之间,他却有些害怕走进茶铺里头,面对刘兰儿母子,也或许还有过来看他外孙子的老刘头。 如意站在茶铺门口久久,要么看着不远处愣在街道上的李横,要么回头看着怀抱孩子的刘兰儿,一时之间,也不知道李横被提拔为皇城司副统领一事儿,怎么就变成了一件不好的事情。 “让他进来吧。”刘兰儿凄苦一笑,眼角似有泪花闪烁,低头看向怀中婴儿的同时,瞬间便掉在了小孩子那,笑的天真无邪的脸颊上。 随着如意走近李横,笑着跟李横说话的时候,原本想着错开李横,来看刘兰儿跟外孙子的老刘头,在门口张望了一眼,不等抬起头看到他的刘兰儿起身喊他,扭头便再次走进了街道上熙熙攘攘的人流中。 墨小宝一个人赶着马车回到了家里,锦瑟站在门口好奇的打量着在卸车的墨小宝,看了半天不见马车里有叶青下来的迹象,才小声问道:“老爷呢?” 墨小宝先是把马牵进了马厩里,脑海里回忆着刚才左脚跟那个宫女告诉他的话语,心中微微叹口气道:“叶少卿有要事儿,今夜不回来了。” “呃……那你是不是应该陪着啊,老爷可是刚受了伤,你不在旁边陪着你回来干嘛?”锦瑟一愣,看着神情有些奇怪加疑惑的墨小宝问道。 “少卿说了,今日之事儿是……是……总之就是我没办法参与,得是很大的人物才能参与,所以就没有我的事儿了。不过你放心吧,少卿的安危有其他人保护,应该不会再出事儿的。”墨小宝边收拾马车,边咧嘴向锦瑟笑着解释道。 对于墨小宝的宽慰,锦瑟只是撇了撇嘴,而后扭头看了一眼身后,道:“夫人还在等着少卿呢,伤口得换药呢,你回来时提醒少卿了吗?别忙起来忘了换药了。” “这个……。”墨小宝站在门口,看着挡住去路的锦瑟,摸着脑袋呵呵憨笑了下道:“我给忘了,不过少卿都那么大人了,应该自己会记得换药吧。” “什么叫应该?你每天都跟着他一起,你不提醒他,他怎么可能想的起来?以老爷的性子,怕是永远不换药才好呢。”锦瑟撅着嘴埋怨道,而后身后传来了幽儿的声音:“夫人让我看看,是不是老爷回来了,让老爷赶紧去换药,都要过了时辰了。” “老爷根本就没有回来,说是有要事儿。”锦瑟扭头对幽儿解释道,而后又瞪了墨小宝一眼,这才跟幽儿往里走去。 燕倾城准备好了一切,原本等着叶青回来亲自给他换药,但显然她也没有想到,今日原本只是出去转转的叶青,这么晚了不回来也就算了,竟然还一夜不回来! “那他说了什么时候回来吗?他的伤你提醒他了吗?”燕倾城蹙眉,放下手里的纱布问道。 “这个……忘了提醒了。不过我想少卿应该不会忘了吧。”墨小宝实不敢透露哪怕半个字,少卿这个时候还在与太子妃殿下在喝酒呢。 “你也早些歇息吧,明日若是见了他,让他先换药吧。”燕倾城无奈的叹口气,开始亲自收拾着东西,准备先上楼跟白纯说一声。 (ps:明天回老家,所以……嘿嘿,谢谢大家谅解。) 第五百一十五章 蚂蚱的奸情 隔着一条街道的御街渐渐褪去了喧嚣与吵闹,时不时的便有店铺门口的灯笼开始熄灭、打烊,酒馆、赌场、青楼门口的马车,拉着意犹未尽的主人开始在昏暗的街道之上往家返去。 一些需在寅实、卯时就开铺的铺子,则是在伙计的哈欠声中,慢腾腾的打开了店门,一缕缕青烟在夜色之中扶摇直上、随风飘荡,准备着开始新的一天的营生。 杏园里的春色与暧昧,随着时间的推移也渐渐消散在了夜风里,侍奉完太子妃的宫女悄悄退出了房间,在寂静无人的院子里怔怔而立,而后转身望了一眼身后还依然亮着灯的房间,才回到隔壁自己的房间里。 李凤娘的纤纤细指划过那古铜色肌肤的胸膛,脸上的红潮与春色意犹未尽,披着身上的单衣完全无法遮住胸前的春光,无视着某人一直在胸膛扫来扫去的目光,喃喃道:“有时候我都怀疑,你是不是故意被那刺客刺伤的,以求自保的。或者说,你压根儿就没有想过要这出使金、夏两国的功劳呢?” “你包扎的伤口差强人意,勉强算是合格吧。”背靠床头的某人拍了拍怀中的玉人,表面上神情轻松的叶青,此时心中却是五味陈杂。 自己不论是上一世还是这一世,从来不认为自己是一个专情的男子,但好在上一世有法律跟道德这两条枷锁,限制着男人可以左拥右抱,但在这一世,左拥右抱作为合法的存在,叶青并不想错过。 何况,怕是是个男人来到这可以三妻四妾的旧时,都会想着左拥右抱吧? 但不管如何,他真的从来没有想过会有一天,自己会跟有妇之夫勾结在一起,不论这个有妇之夫是谁,什么身份,他自始自终都不曾有过这样的想法儿。 可如今,他不单跟信王妃钟晴之间关系暧昧,而且……如今还爬上了当今太子妃床上,这让他一时之间,在接受心中道德谴责的同时,又有着一丝说不出来的愧疚感。 “难道被我说中了?”李凤娘的手继续抚摸着叶青那坚实的胸膛,她还从来不知道,一个男人的身体可以如此阳刚,充满了野性与粗旷,结实有力的肉体、线条分明的肌肉,这些都让她有些心醉神迷。 甚至在刚才那强烈的肉体欲望之中,李凤娘在无助的被冲击着肉体深处时,都有些嫉妒叶青家里的两个女人,为何她们就能够拥有如此让人心颤的男人! “这是信王不愿意把功劳给我罢了,何况朝堂之上的朝臣,谁不眼红我的功劳?我倒是想要一步登天,但……没人给我这个机会不是?”叶青低头,李凤娘身上的单薄衣衫完全无法掩盖她那傲人的胸膛,此刻正随着她的呼吸上下欺负着。 感受到叶青的目光变得灼热起来,李凤娘颇有成就感的又再刻意用力挺了挺胸膛,使得那原本掩盖着胸口的衣衫,开始缓缓滑落至腰际,一时之间胸口的春光山色一览无余。 “其实你早就防备着太上皇了,对不对?”李凤娘刻意动作着自己的玉臂,从而使得胸口的风景更是带着微微颤抖,如同娇嫩的花朵儿一般,期盼着怜惜的抚摸。 如了李凤娘心底欲望的叶青,一只手从李凤娘那修长的脖子上缓缓往下,随着李凤娘的一声低吟,叶青的手掌开始变化着李凤娘主动迎合的胸膛。 “叶青,这辈子你都休想要逃开本宫的手掌……呃……。”李凤娘紧紧抱着叶青的脖子,感受着一团火热再次进入了她的娇躯深处,喉咙难以抑制的发出低吟声。 “我想我真是疯了!”叶青咬着李凤娘那细嫩的耳垂,低吼着道。 “你我永远都是一根绳上的蚂蚱,我李凤娘好,你才会好,我李凤娘有一天失势了,叶青,你就给我等着,我李凤娘也绝不会让你好过!” “你个疯娘们,你今天是早已经计划好的是不是?这酒里你是不是放了东西?”如同一头野兽般的叶青,轻咬着李凤娘的喉咙处低沉道。 “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总之你叶青已经是大宋最大的佞臣了!占有了太子妃,羞辱了太子,大宋佞臣非你叶青莫属……呃……啊!”李凤娘感受着喉咙处的咬噬,那种紧张的快感跟兴奋的窒息,让她再次深深陷入到了肉体的美妙绝伦之中。 感受着身上男子那粗重的喘气声,如同浪潮一样的快感让她神魂颠倒,多少个夜里脑海中那个男子的身影,最终变成了现实,最终拜倒在了她的石榴裙下。 这种成就感跟终于得手的满足,让身处如同狂风暴雨中的李凤娘,内心更是深感骄傲与得意。 随着粗重的喘气声渐渐消散,李凤娘肉体深处的暴风雨也渐渐随着减弱,衰退的春色随着彼此依然紧紧搂在一起,从而在寂静的深夜里变得安宁起来。 清晨的第一缕金色的阳光透过窗帘的缝隙,洒落在李凤娘如同瀑布一般的秀发上,秀发下那白色的纱布包扎的胸膛,随着呼吸有节奏的起伏着。 静静的注视着依然搂着自己腰肢的男子,李凤娘慵懒的脸上写满了满足跟成就感,毫不在意那人缓缓睁开的眼睛,大方的走下床开始捡起昨夜里散落在地上的衣衫。 微微转身的叶青,静静的躺在床上看着李凤娘的一举一动,突然开口问道:“你到底想要干什么?” “你说呢?”李凤娘毫不在意胸口的风光被叶青直视,甚至转身之余还不忘挺一挺那原本就高傲的胸膛。 眼光肆无忌惮的从上倒下打量着李凤娘的娇躯,叶青笑了笑道:“你不会真是为了稳固自己太子妃的地位,而不择手段吧?” “你太看得起你自己了,本宫只是想要知道你叶青到底是不是没有弱点。想不到的是,家里放着两个美娇娘的大理寺少卿,竟然还会如此无耻而已。”李凤娘再次缓缓捡起地上的衣衫,当着叶青的面大方的往身上穿着道。 “即便是想要试探我是否无耻,是否近女色,但也不应该太子妃以身犯险不是?”叶青显然并不相信李凤娘的这个答案。 李凤娘不屑的看了一眼从床榻上赤裸着身体坐起来的叶青,突然笑了一声道:“实话告诉你叶青吧,在昨夜之前,本宫已经有了身孕,所以……本宫只是因为无聊,想要养一个男宠而已,而你就是本宫的男宠。” “那这是在下的荣幸了?”叶青站起赤裸着的身躯走到李凤娘跟前道。 李凤娘手拿着自己的衣衫,看着走近自己的叶青先是一愣:“你……你要干什么?” “既然是太子妃的男宠,自然是要太子妃侍候更衣了,难不成你还想再做点儿别的?”叶青一脸笑意的看着神情发愣的李凤娘道。 “你……。”李凤娘气的娇躯乱颤,眼前这个人简直是太无耻了,无耻之尤! 但不等她说完话,叶青已经扔掉了她手里原本自己的衣衫,指了指地上他自己的衣衫,示意李凤娘捡起来帮他更衣。 而就在清晨的杏园里,两人因为衣衫穿着而再次荡起缕缕春色之时,史弥远已经早早赶到了驿馆门口,礼部舌人韦昭跟随在一旁,两人快步走进了驿馆内。 几个罗马人过几日就要进宫面见圣上,这个时候的史弥远可不想出一丁点儿的差错,从而使自己史家在市舶司的影响力渐渐变弱。 “这两天因为叶青被刺一事儿,已经有好几拨人来过驿馆了,下官不知道这是查刺客,还是想要从这几个罗马人这里得到些什么。”舌人韦昭跟在史弥远身旁低声说道。 “就算是来了又如何?连你都无法得知这几个罗马人到底在说些什么,他们就算是想要探口风,又能探得出什么?对了,钱家有没有来人这几日?”史弥远冷笑了一声问道。 “来过两次,但钱家的舌人跟下官一样,也是无功而发,无法跟那几个罗马人进行正常的交流。”韦昭愁眉不展道。 如今他甚至已经能够断言,整个大宋,怕是找不到哪怕一个人,能够跟这几个罗马人正常交流的舌人出来,恐怕这几个舌人到底来大宋的目的,他们怕是真的无法搞清楚了。 快要迈步走进那几个罗马人所住的庭院时,身后急促的脚步声使得史弥远跟韦昭不得不停下了脚步,看着匆忙跑过来的下人,不等史弥远问话,就听到下人道:“皇城司副统领李横在门外,想要见大人您。” “他?他怎么大清早的跑到这里来了?”史弥远先是一愣,而后又看了看不远处罗马人住的庭院,心中带着一丝疑虑道。 “他说是正好打此经过,看见大人您的马车了,所以便过来打声招呼,还说今夜在西湖摆下了盛宴,希望大人您能够赏光。”下人看着史弥远说道。 史弥远沉默了一下,而后示意韦昭先进去罗马人所在的庭院,而他自己则是跟着下人,往驿馆外走去,看看李横大清早的过来,到底是为了何事儿。 第五百一十六章 打压 这世上的男人偷腥之后,会不会都心虚,叶青并不知道,但他知道自己如今站在家门口,听着院子里传来锦瑟、幽儿等人的声音时,心里头多少还是有些发虚。 墨小宝古怪的眼神看了他一路,心里头很好奇昨天夜里,少卿跟太子妃为何要在杏园里呆上一个晚上,他们之间到底都干了一些什么呢? 踢了一脚旁边眼神一直古怪的墨小宝,叶青这才探头探脑的往院子里走去,锦瑟跟幽儿脸上洋溢着兴奋的笑容,看到叶青回来后,急忙笑嘻嘻的行礼。 燕倾城来回围着叶青转了好几个圈,时不时还用鼻子在叶青的身上嗅来嗅去,使得叶青浑身是极为的不自在。 锦瑟拿来了新的纱布,帮着燕倾城一同为叶青再次换药,看着叶青胸口的包扎好的纱布,燕倾城眼神里充满了审视,让叶大人一时之间眼神不知道该往哪里放。 幽儿拿过来的请柬,倒是在这个叶青颇为心虚的时候,帮他解了燕倾城对他的审视之围。 “白纯哪去了?”叶青急忙接过幽儿手里的请柬,漫不经心的问着燕倾城。 “还能去哪里,你这几日一直没有跟白伯伯见面,她这几日一直在忧心你们二人之间的关系,所以又去找白伯伯去了。”燕倾城嘟着嘴道,不过审视的目光倒是多少淡了一些。 听着燕倾城的话语,默默的下意识之下点点头,视线再次移向手里的请柬上,韩诚二字一下子便进入了叶青的眼帘。 看着吏部尚书的请柬,叶青嘴角不由自主的勾出一抹微笑,自己当初安慰白纯,说有办法改变自己跟白秉忠之间的关系,如今看来,倒是可以借着韩诚之人来试试。 打发走房间里的锦瑟跟幽儿,又与燕倾城闲谈着接下来关于中和巷,那座当初赵构赐的深宅大院里的作坊一事儿,白露一过中秋便已不远,虽整个临安城依然是绿树花红,但在叶青看来,若是能够在元日之前,把那粗制滥造的香水真正的做成型,或许能够给他一些意想不到的效果。 赵构绝对是一个贪生怕死之人,虽然这句话说的有些绝对,但不可否认的是赵构自当上了皇帝之后,变得比以前要贪生怕死了很多。 也或许是因为他如今所拥有的一切,让他舍不得放不下,所以才造成了他越来越贪生怕死的性格。 自叶青遇刺之后,德寿宫里没有呆几天的赵构,就再一次蠢蠢欲动着想要前往西湖的孤山园林去游山玩水,凤凰山的景致如今赵构眼里已经失去了美感,如此也使得他越来越越怀念西湖的美景,怀念站在孤山园林的高处,俯视着整个游人穿梭于西湖时,那种睥睨天下的主宰感,仿佛众生都匍匐在他这个太上皇的脚下,仿佛整个世界也都被他牢牢的掌控在手里一般。 皇城司的人被调出了百人,殿前司的人也被赵构调走了百人,再加上暗中那些皇城司的禁卒,以及随行他出宫的宫女、太监等等,赵构这一次从临安出行前往孤山园林,可算是足足动用了近四百人,比起往常的最多不过百十人可谓是加强了太多的护卫。 相比较于他人对赵构这一次为何兴师动众出行的猜测,王伦心里头却是完完全全的一清二楚,自从叶青遇刺之后,自从知道刺客乃是赵师雄之女赵青为父报仇,才会刺杀叶青后,赵构就开始给德寿宫加强了护卫与殿前司的巡视。 他比任何人都知道,自叶青当上了皇城司的统领后,在他的旨意之下,做了多少事,结下了多少愁怨。 所以今日赵师雄之女会突然冒出来刺杀叶青,那么也保不齐明天就会有汤思退的残余冒出来刺杀叶青,或者是刺杀他赵构。 “当初汤思退一事儿,可是都打理干净了?”遮挡的严严实实的马车里,赵构缓缓睁开眼睛,瞟了一眼旁边的王伦问道。 王伦低垂着眼帘先行礼,后答道:“回太上皇,怕是朝堂之上还有一些心向汤思退的残党余孽,但皇城司当初苦无证据,而且……而且当初皇城司迫于形势,不得不快刀斩乱麻,虽留有后患,但叶统领在遇刺后倒是说过一句,汤氏一系不足为虑。” “不足为虑。”赵构冷笑了一声:“不足为虑他又岂会被一个赵家女子差点儿刺杀?还是过于年轻啊。” 王伦不敢说话,只能是听着赵构有些讽刺的说着叶青被刺杀一事儿。 而马车里的赵构,此刻也像是谈兴颇浓,说了一句还是过于年轻后,仿佛还显得有些意犹未尽,想了下道:“如此看来,在叶青刚刚回到临安时,朝堂之上的臣子,以范念徳被叶青谋杀一事儿弹劾、攻讦叶青,这其中必然是有一些别有用心之人了?要么是汤思退余孽,要么是当初受过赵师雄实惠的人了。” “皇城司的职责便是为太上皇您分忧,得罪人也是职业所在,想必叶统领也不会因为此事儿生有怨言才是。”王伦察言观色,看着神情不是那么威严的赵构,才敢多说上两句话。 “他自然是不会啊。”赵构有些突然的叹口气,而后便闭口不言。 叶青羽翼渐丰这是事实,而造成这一切的还都是他赵构一人所促成的。 不论是给予叶青皇城司统领的位置,还是让其参加科举,最终夺得殿试头名,从而一下子便平步青云,成为了大理寺左少卿一事儿,都是他赵构一手所造。 但赵构他显然并没有料到,叶青会在这么短短的时间内,把他自己的地位巩固的如此之快,更为重要的是,此人的能力完全超乎了他赵构的预料,险些给他造成了一个措手不及,差点儿让他眼睁睁看着叶青继续往高位爬去。 甚至此刻赵构都有些庆幸,若不是信王他们弄出了范念徳一事儿来,就连他赵构都有些无法阻止叶青继续升迁,毕竟金、夏之功,可是如同真金白银一般摆在他们的眼前。 而即便是这样,如今朝堂之上的诸多青年才俊,已经隐隐形成了史弥远、韩侂胄、叶青三足鼎立之势,这对于赵构来说,都是有些无法接受。 他实在没有料到,也想不明白,本来只是自己亲手喂养的一条鹰犬,怎么就会短短几年的时间里,异军突起,一下子就成了朝堂之上一个开始有影响力,能够与史弥远、韩侂胄相提并论的朝臣。 又是长长的叹口气,心头有些期待着一会儿到了西湖后,史弥远带过来的几个什么罗马人,能够给他带来什么惊喜的同时,又不得不皱着眉头,思索着如何能够让叶青变得平庸下去,而不是像现在这般,有种鹤立鸡群的感觉。 “叶青遇刺一事儿,即是因赵师雄一事儿而起,但朝廷也不能不多做防范继续清查残党余孽,你觉得此事儿该是交由谁来做合适一些?”沉默了半天的赵构,再次开口问着跟前的宦官。 “回太上皇,奴婢不敢妄议。”王伦低头恭敬道。 极为满意王伦对朝堂的敬畏之心,原本紧锁的眉头微微舒展开一些道:“马车之上就只有朕跟你二人,怕些什么?朕让你说你便大胆的说就是。” “这……。”王伦有些局促慌张的动了动身子,而后才吞吐道:“回太上皇,奴婢以为此事儿不该交由叶青……。” “为什么?”赵构不等王伦说完,就立刻追问着理由。 王伦的眼底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得意之色,他很理解此刻赵构的心理,因为赵构比谁都不想把清除余孽一事儿,交由叶青来负责。 而后继续语气恭敬的回答道:“叶青刚刚受伤,怕是无法担当此重任,何况一些人怕是不只是在临安,这各个地方怕是都要跑来跑去的,叶青怕是无法担此重任。” “但他乃是皇城司统领,此事儿若是不交由他来处置,岂不是会让他以为,朕对他不信任?何况这些事情当初都是由他一手查办,若是继续交由他,岂不是也能起到事半功倍的效果?”赵构继续问道。 “是,是奴婢所虑不周。”王伦急忙说道:“不过奴婢以为……。” “以为什么?”赵构像是期盼着王伦能够给他一个合理的解释似的,转头看向王伦。 “奴婢以为李横副统领也能担当此大任,毕竟当初叶青不论是查办扬州赵师雄,还是汤思退时,李横就一直跟随左右,如今又是皇城司副统领,所以此事儿交由他来办,奴婢认为是再合适不过。何况……何况这叶青跟李横又是一同被您提拔,两人又是共过患难,想必叶青更不会因此您把此事儿交由李横而有心结吧。”王伦的余光瞟着赵构神情严峻的脸庞,有些紧张的说道。 赵构听到王伦此番话语,显得极为满意,舒心的吁口气后道:“你不提醒,朕还差些忘了,这李横跟叶青本是好友,所以此事儿交由李横,其实跟交由叶青差不多,想必叶青看在李横乃是他好友的份儿上,也必然不会以为是朕不信任他了。此事儿就由你去传旨吧,对了,今日孤山一行,叶青可会来?” (ps:我对不起大家,我努力。) 第五百一十七章 庆元 白纯这几日因为与白秉忠关于叶青是否谋害范念徳一事儿,使的父女两人之间的关系如今是剑拔弩张,谁也无法在这件事情上说服谁。 即便是朝廷、信王等人已经利用此事儿达到了他们的目的,已经开始对此事儿搁下不再理会,但白秉忠依然是一副不依不饶,定要让叶青给一个说法儿,还范念徳一个公道。 对于白秉忠如此一副誓不罢休的态度,白纯在与其商谈多次无果之后,这几日的心情也变得越来越差,她实在是无法想象出,父亲白秉忠如此执着到底是为了什么,难道就是因为自己跟叶青的婚事儿,所以才让父亲对叶青一直心有不满?哪怕是以范念徳一事儿冤枉叶青也是在所不惜吗? 带着幽儿出门前往中和巷府邸的燕倾城,看了一眼院心处跟墨小宝交代事情的叶青,而后悄悄指了指二楼的书房,示意着白纯还在生闷气,让他上去安慰安慰白大美人。 叶青点点头,随着墨小宝跟着燕倾城、幽儿前往中和巷,叶青抬头看了看头顶的阳光,又抬起手腕看了看表,这才缓缓往二楼的书房走去。 “春物岂相干,人生只强欢。花犹曾敛夕,酒竟不知寒。异域东风湿,中华上象宽。此楼堪北望,轻命倚危栏。这首诗叫什么名字来着?”推开门进入书房的叶青,看着一手拄着下巴,望着窗外发呆的白纯侧脸问道。 长长的睫毛,白玉无瑕般的脸颊,一头秀发自然的披散在脑后,一身白色的衫裙把纤腰衬托的格外纤细、婀娜,一副岁月静好的画面,只是在白纯转头望向叶青时,被脸上的忧虑破坏的一干二净。 “这是李商隐所做的“北楼”,说的是他身处异域之时,对于家乡跟中原的思念。怎么了?”白纯红唇轻启,勉强向含笑走进的叶青露出一个微微带有苦涩的笑容,任由叶青伸手抚摸着头顶的发丝道。 “没什么,我觉得白伯伯在岭南时,必然天天想的都是你,他绝不会想到在回到临安后,跟你是如今这样子的景象。”叶青抚摸秀发的手,缓缓滑落在白纯的肩膀上安慰道。 “可……父亲对范念徳意外溺水一事儿,如今依然是记在了你的头上,他就认定了,是你暗地里派人谋杀了范念徳……。”白纯抬头,明亮的眸子里充满了忧虑跟苦涩。 她想过父亲回到临安后,会因为自己跟叶青的婚事儿而心有不满,但她并没有料到,如今会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眼看着父亲就要接受自己跟叶青的婚事了,又突然冒出来这么一件让父亲对叶青更为不满的事情来。 “受他人鼓惑罢了,今日朱熹跟白伯伯也会前往西湖,虽然他们无法进入孤山,但想必也会陪着信王前去的。正好今日我也要前往孤山见太上皇,我会跟白伯伯亲自说清楚此事儿的。”叶青给了白纯一个放心的笑容,而后看着那张带着愁容仰起的脸,缓缓在额头上亲了一下道。 紧紧搂着站在她旁边,一手放在她肩膀上叶青的腰,有些瓮声瓮气道:“我怕父亲根本不会见你,何况父亲跟你一样,脾气其实都是很固执,到时候真怕你们一言不合……。” “放心,吏部尚书韩诚邀我一同前往孤山园林,到时候我会拽着他跟我一起前去的,虽说家丑不可外扬,但此件事儿又不止我们的家事,想必若是由吏部尚书帮我澄清,会比你解释要有用的多吧。”叶青低头,看着把自己的脸颊深深的埋在自己怀里的白纯,依然是轻轻的抚摸着肩膀安慰着说道。 “我跟倾城合计过好几次,你这一次回到临安后,明显这是有人要铁心跟你为难,要不然怎么可能不早不晚,恰好在你回到临安的时候,出现范念徳是被你谋杀一事儿,显然是有人在背后有意为之要与你为难。我跟父亲说了很多次,但他一直都不相信。朱熹乃是当代大儒,每一句话在父亲的心中都是极具分量,所以很难……。” “白伯伯跟你说了是朱熹跟他说的?”叶青不动声色的问道。 白纯一直紧紧搂着叶青的腰,听到问话后,不出声的在叶青怀里点点头。 “自你回到临安后,今日还是第一次太上皇召见你,比起你出使金国前,三天两头往皇宫跑的景象来,这让我跟倾城都有些担心,是不是因为范念徳一事儿,使得太上皇对你失去了信任?如今又有我父亲参杂在其中,有时候我真的觉得我像是你叶家的累赘……。”白纯喃喃说道。 为了躲避汤思退之孙的求亲,她不得不假意跟叶青的兄长叶宏定亲,从而使得叶宏身死疆场,如今与叶青不顾他人的流言蜚语走到一起,想不到父亲又要跟叶青为难,这让白纯不得不去想,是不是她跟父亲,就如同叶青的克星一样,只能给叶青带来坏运气。 “想什么呢你,这些事情都跟你无关,放心吧,今日我一定会跟白伯伯解释清楚的。时辰不早了,估计吏部尚书也该到武林门等候着跟我汇合了。”叶青把原本一直放在白纯肩膀上的手,再次移到白纯的头顶,轻轻拍打了下说道。 怀中的白纯默默点点头,这才依依不舍、眸中带着泪光的松开叶青的腰肢,微微抬起仰视叶青的脸颊,在下一刻被叶青捧起在手心,而后红唇被叶青轻轻的吻了上去。 梁兴早已经备好了马车,随着墨小宝跟着燕倾城去了中和巷作坊,只好由梁兴驾车跟叶青前往西湖。 御街之上依然是人来人往、热闹非凡,随着中秋佳节将至,喜欢过节的临安人的脸上,各个洋溢着喜悦的笑容。 武林门外,叶青跟韩诚算是真正的第一次见面,当初在扬州之时,韩诚跟叶青则是擦肩而过,即便是韩侂胄,那个时候在扬州,也不过是跟叶青、虞允文有过一面之缘而已。 韩诚并不像韩侂胄那般,身材高大带着一丝的消瘦,不过两人都是有着同样棱角分明的脸庞,跟不怒自威的气势,想必这也是因为久居军中才养成的武将威严。 身材比韩侂胄矮了小半头,也显得胖了一圈,眼神也不像韩侂胄那般锐利,显得锋芒毕露,不过总体上来看,依然能够让人直观的感受到,眼前这个五十来岁的中年人,必然是一个非富即贵之人。 身为晚辈的叶青不论是在言语之上,还是在态度上,对待韩诚都可谓是毕恭毕敬,这也让带着一丝审视意味的韩诚颇为满意,加上韩侂胄前些时日又曾在给他的书信中,把叶青夸赞了一番,所以更使得韩诚在看叶青时,显得格外的亲切。 几番推辞后,叶青最终还是与韩诚坐上了同一辆马车前往西湖,至于梁兴,也只能赶着空车跟在吏部尚书的护卫后面缓缓而行。 不用等叶青说出口,韩诚就已经首先开口问着叶青,关于范念徳一事儿,要不要他出面帮忙解释一下。 叶青也不跟韩诚客气,他也不问韩诚为何会知道,关于范念徳一事儿,自己遇到了来自白秉忠方面的麻烦跟纠缠。 这在朝堂之上闹腾了大半个月的事情,他想要知道的一清二楚并不是很难,何况韩诚又是吏部尚书,加上这一次叶青出使夏国之功,如今完全被记在了韩侂胄身上。 所以韩诚不管是出于拉拢叶青,还是示好叶青,都会主动向叶青提出,帮忙解决下困扰叶青一家许久的事情。 “侂胄一向对朱熹此人不喜,而据老夫得知,此次放出范念徳乃是你谋杀一事儿,便是由朱熹、吕祖简以及彭龟年为之,当然,你如今身为大理寺左少卿,又是皇城司统领,想必这些你心里头都很清楚。所以依老夫看,此件事儿想要彻底清除,怕还是要从根本上解决才行。老夫担保此事儿跟你无关,怕是也只不过是一时而已了。”韩诚坐在马车上极为放松,整个人都随着马车的颠簸,而有节奏的跟着晃动着身体。 “朱熹乃是当世大儒,文人士子之间的影响力,怕是无人能够企及,即便是想要以朱熹嫁祸、栽赃来还我清白,怕是太难了。”叶青面带微笑道,心里头却是变得越发的警惕了起来。 “是啊,所以说,这件事儿得想出一个一劳永逸的办法才行。你身为皇城司统领,又是太上皇亲自任命,难道就没有什么好办法?” “事不关己高高挂起,关己则乱啊。小侄岳父又深陷其中,小侄即便是能够想出一劳永逸的办法,但也不会是万无一失的法子,到时候只怕是会弄巧成拙,如若不然,小侄也不会这些时日,一直为此事儿而头痛了,以至于如同后院起火一般,让人难受啊。”叶青自嘲的说道。 韩诚最初一句“侂胄一向对朱熹此人不喜”,就像是一个诱饵一样,在引诱着叶青往那一劳永逸的方向想办法。 但叶青比谁都清楚,韩侂胄即便是再不喜欢朱熹,两人之间再有恩怨,哪怕是在韩侂胄权倾朝野之时,也不过是禁绝了朱熹之理学,贬了宗室赵汝愚,被后人称之为“庆元党 禁”。 第五百一十八章 迷茫的时代 这是一个尔虞我诈的时代,是一个朝堂之上勾心斗角、文人相轻、阴谋诡计丛生的大时代。 叶青自来到南宋之后,就从来没有对南宋有过好感,特别是随着自己已经完全无法自拔的神仙这个大时代之中,牵涉到了自己的性命跟利益的时候,叶青对于南宋则是更加没有一丁点儿的好感。 南宋的经济是发达、文化也同样发达,但民风在不强悍之外,也一点儿都不淳朴,自贩夫走卒直到朝堂皇室,无不充斥着各种阴谋阳谋、嘲讽与谩骂。 文臣武将之间,同样是充满了勾心斗角的尔虞我诈跟血腥杀戮,甚至整个民族多多少少的还有着一丝丝的自卑感。 如同上一世没有真正完全国格的棒子、鬼子一样,在被美帝主导着国防、甚至经济的同时,其民族的完整性总是缺少一块儿,就像是一个身体都不健全的人一般。 一个民族失去了它的理想跟自主权利,在漫无目的不知道该往哪个方向发展的同时,总是会发展出许多畸形的事物来,如同鬼子在战败之后的经济高速发展之下,形成的畸形文化,一直充斥着整个鬼子民族一样。 鬼子的动作片等等多少事物,被人们冠以变态二字,在叶青看来,完全是因为这个民族在失去了民族的理想跟自主权利后,所造成的结果。 一头只能扎进经济的道路上,快速的飞驰直到遇到瓶颈期,或者是在被美帝狠狠的在经济上阴了几把后,整个民族瞬间便失去了方向感跟努力奋斗的目标。 战争原本是一个民族发展到强盛时期的一种发泄方式,但鬼子显然在经济上第二次强盛之后,手中因为没有战争主导权,加上美帝的打压,从而在国格不健全的同时,使整个名族陷入到了漫无目的如无头苍蝇的境地,发泄的方式也由此在无法发动战争的同时,变得越来越变态。 南宋在叶青看来,便如同上一世的鬼子一样,虽然有着让世人羡慕的财富与繁华,但在理想上毫无追求的皇室,带着一帮已经不再忧思北伐、心怀安逸的臣子,加上金人对于南宋皇室的牵制,让叶青每每走进青楼或者是其他消遣场所时,都能够感受到一丝鬼子变态文化的雏形。 北宋张先八十高龄娶十八岁小妾,心情兴奋得意之余曾作:我年八十卿十八,卿是红颜我白发。与卿颠倒本同庚,只隔中间一花甲。 如此事情即便是放在上一世,也依然是惊世骇俗之大事,也依然会是让人们站在伦理道德的制高点上,对其加以抨击、讽刺的话题。 而在华夏民族词坛占有一席之地的苏轼,面对好友此事儿,也不过是以那一首著名的:十八新娘八十郎,苍苍白发对红妆。鸳鸯被里成双夜,一树梨花压海棠。来调侃了他的好友张先。 叶青一时之间陷入到了迷茫之中,他无法知道,若是这个世间少了朱熹理学加以对民族的桎梏外,这个民族又将会在伦理道德这条很难定义标准线的道路上,走出一条什么样子的道路来。 华夏民族的文化会不会也变得越来越像上一世的鬼子文化,或者是会如同西方文化中,大众对西方男女关系认知的所谓的毫不设防的男女关系一样的文化来。 什么是对,什么是错? 或许没有完全绝对意义上的对错,只是人们对一件事情用力过猛,而后矫枉过正。 或许是意识形态之下,人们对朱熹感官思想的曲解以及压榨,才导致了民族被困千年而走不出阴影。 从沉重的万千思绪中回过神来的叶青,看着旁边的韩诚带着微笑望着他,随即对着韩诚露出一个歉意的笑容道:“实在不好意思,刚才有些走神儿,还望韩大人见谅。” “有想法儿自然是好的,不管如何,老夫都会支持你,白秉忠一事儿便放心交给老夫……对了,你与侂胄年龄相仿,当初我与令父也曾有过几面之缘,若是贤侄不嫌弃,不妨以后私下便称呼我韩伯伯如何?”韩诚看着刚才沉默了半天,神色之间有些忧虑的叶青含笑说道。 “这……那小侄就不客气了,以后私下里便呼您韩伯伯。”叶青稍显忧虑的神色之间略过一丝惊喜,急忙回答道。 叶青并不知道,自他陷入沉思到清醒过来,这一段时间韩诚一直认为他是在考虑,那一劳永逸的办法来解决白秉忠心结一事儿。 而想要一劳永逸的清除掉白秉忠的心结,加上刚刚马车上韩诚所言的:侂胄一向不喜朱熹此人的话语,那一劳永逸的办法就显而易见的便是,除掉朱熹这个给白秉忠带来心结的病根儿。 马车缓缓在孤山园林气派、威严的朱红色大门口停下,信王的马车恰好与韩诚的马车一同到达,只是接下来让他们谁也没有预料到的是,信王的马车上,下来的并非是信王跟信王妃,而是信王跟史弥远二人。 四个人八只眼睛,都带着一丝诧异的望向彼此,而后眼中的意味也就开始变得越来越意味难明。 信王跟史弥远显然也没有想到,韩诚竟然会在这个时候,伸出手来支持叶青,毕竟叶青如今在朝堂之上的形势,是个官员都看得出来,已经不如从前那般深得太上皇信赖了。 另外一辆马车并没有在他们四人跟前停下下车,反而是大摇大摆的走过了门口多是殿前司侍卫的大门,缓缓地继续往里头行去。 “下官叶青见过信王。” “下官史弥远见过韩尚书。” 叶青跟史弥远两人,不约而同的向着信王跟韩诚行礼。 “听说叶少卿前些时日受伤了?不知道如今伤势好的如何了?”信王抹去刚刚眼神中的诧异,笑呵呵的看着叶青关怀道。 “多谢信王挂心,些许小伤,已经不碍事了。”叶青笑着回答道。 史弥远一直也是笑呵呵的模样儿,听着叶青的回答后,便问道:“那刺客可全都抓住了?据说那天下午,叶少卿被刺之后,整个临安城可是被叶少卿的手下搅得是鸡飞狗跳,甚至都惊动了太上皇他老人家。” “赵师雄之女而已,小小一个弱女子不值一提,当时就从三楼摔下去摔死了,啧啧……怎么死我觉得都比摔死要好一些,特别是爱美的女子,史大人,您可是没看见当初赵青摔下去的样子,啧啧……简直如同厉鬼一样啊。”叶青笑呵呵的对着史弥远说道。 韩诚看着叶青说完后,只是默默看着叶青的史弥远,又看了一眼信王才道:“今日是太上皇在此接见那几个罗马人,为何今日只见弥远贤侄,却不见那几个罗马人呢?” 史弥远听到韩诚的问话,目光则是有些惊诧的再次投向叶青,而后道:“哦?叶少卿今日与韩尚书一同坐马车而来,难道没有告诉韩尚书,负责那几个罗马人护卫的是皇城司副统领李横吗?还是说你这个皇城司统领,根本不知道此事儿啊?” 叶青岂能听不出来史弥远话语中那讽刺的意味儿,毫不在意的笑了下道:“不错,我这个皇城司的统领确实不知情,毕竟自出使回来后,还未来得及上朝就又受了伤,所以这些时日一直在家养伤。至于副统领李横一事儿,在下还是信得过的,由他来护卫,这一路上必然是不会出差错的。” “但若是出了什么岔子,你这个统领也会被牵连的。”信王突然插话道。 “下官与李横乃是多年好友,对于李横还是很有信心的,在下官看来,李横被提拔为副统领,完全是实至名归,也相信李横绝不会让太上皇失望的。”叶青看着信王那张不知何时,变得毫无表情的脸颊说道。 四人一同缓缓从孤山园林那高大、气派的朱红色大门下走进孤山园林内,如同在叶青未出使金国前一样,这里的一草一木都像是不曾发生过什么变化,仿佛还是前两年的那些草木花石一样。 精致的长廊不知是否是赵构的爱好,总之从脚下那曲径通幽的小径通往赵构所在宫殿的道路上,不知何时也被建了一条长长的走廊,如同临安皇宫里的锦脂廊一样,把整个园林也是给划分的泾渭分明。 如今虽然也是秋意渐浓,但走廊的两侧,还未向进入冬日之时,给两侧加装上厚厚的帘子来挡风,所以如今依然还是格外的透亮,雕梁画栋之余也显得格外的精致跟富有诗意。 随着四人的脚步继续往前,不远处传来的轻笑声让几人不约而同的扭头望去,只见刚刚与信王一同而来的信王妃,在跟皇太后、皇后不知道在说些什么,而后三人则是开心的笑了起来。 而在四人的身后,赫然还站立着一个面色平静,但明显显得不耐烦的倒霉蛋:太子妃李凤娘。 信王与韩诚互望了一眼,而后又看了看史弥远跟叶青,于是信王跟韩诚点点头,带着曾经也见过皇太后的史弥远跟叶青便缓缓走了过去。 跟着信王与韩诚先后向皇太后跟皇后行礼,而后又与史弥远向信王妃跟太子妃二人行礼。 皇太后吴氏的兴致今日颇高,看着叶青笑呵呵道:“听说你这次出使回来可是立下了大功劳,圣上可有给你什么赏赐?” 第五百一十九章 颇黎 听到皇太后吴氏话语的李凤娘,第一时间噗呲一下,小声的笑出了声,不过好在众人的注意力都在叶青身上,倒是没有人发现她的异样来。 皇后跟信王妃二人互望一眼,虽然她们同为女子,对于朝堂政事并没有感兴趣的权利,但叶青一事儿已经闹的是满临安城皆知,所以有所耳闻的二人,听到皇太后吴氏如此问叶青,一时之间也有些错愕,不知道皇太后此言到底是真关心,还是有讽刺的意味儿。 信王跟史弥远面色平静,韩诚则是一脸微笑的随着皇太后吴氏的目光望向了,神情同样有些错愕的叶青。 “这……。”叶青有些无言以对,你老公跟你那儿子干了什么,你个老太太不清楚吗?现在这样问一个功臣,是不是成心的啊你! 韩诚看着叶青不知如何回答的样子,当下上前一步道:“叶少卿自出使回来后,被别有用心之人暗中刺杀,这几日一直在家养伤,所以如今圣上跟太上皇,还未来得及封赏他这位出使金国,为我大宋杨威的功臣。” “是是是,怕是因臣久不在临安,刚一出使完回到临安后,还没有弄清楚什么状况,就被一些嫉妒臣此次功劳之人给暗中刺杀了,所以臣一直到今日还未见过圣上与太上皇。臣多谢皇太后挂心。”叶青恭恭敬敬的向皇太后行礼说道。 皇太后显然是真不知道这些时日临安城到底发生了什么,随着叶青跟韩诚的解释,瞬间一脸恍然大悟的样子看了看皇后跟皇太后,而后有些责怪的道:“刚才我还问你们两人,这叶青回到临安都许久了,也不见他来这里皇宫里头见见我这老太太,是不是因为有什么事儿,你们竟然还瞒着我。对了,伤势如何了,要不要帮你找个御医看看,总比那临安城的大夫要好上一些吧?” 叶青紧忙再次行礼,谢过皇太后吴氏的关心,而旁边的皇后跟信王妃则是一脸无奈,这种朝堂臣子的事情,又岂是她们二人能够明目张胆议论的,也只有她们几人在一起的时候,偶尔才能够透漏一些罢了。 “对了叶青,你当初送到宫里头的香皂可是真好用啊,这无论是沐浴还是洗手,可真是一个好东西,我这老太太的一双手,都因为你这香皂,如今变得细嫩了不少,这还真是得多谢你想出来的香皂呢。”皇太后吴氏看着叶青,继续唠叨着道,丝毫没有放几人离开的意思。 自从叶青在太子大婚前,叶青送来了那新炷跟香皂后,这就成了皇太后的心爱之物,每每有高兴的事情,或者是心情好的时候,总是会拿来赏赐皇后跟信王妃,甚至有时候连宫女都有幸能够时不时的得到皇太后的赏赐。 不论是信王还是皇后,或者是史弥远跟韩诚等人,此时再听着皇太后跟叶青说话的语气,都能够感觉到那语气里对叶青的喜爱以及关心来。 “对了,那刺客可抓住了吗?伤的严重吗?”皇太后的车轱辘话,又开始转动了起来。 皇后、信王妃、李凤娘三人无奈的一笑,刚才她们几人在此,也已经被皇太后的车轱辘话,给问的无可奈何,但也因为身份地位跟辈分的关系,只能是耐着性子陪着老太太一遍又一遍的重复着。 信王漫不经心的转头,史弥远立刻心神领会,趁着叶青刚刚回答完刺客已经抓住了,伤势不严重,谢谢皇太后的关心言语回答完后,立刻上前一步含笑道:“皇太后,这长廊您如今可是喜欢?” 在叶青看来,皇太后吴氏可能有些轻微的老年痴呆,虽然不严重,但显然记忆力如今已经不是很好,加上其本人的性格、脾气一向温和、善良,所以当史弥远把话题引到长廊之上时,皇太后也是温和的笑了笑。 “喜欢,太上皇喜欢这样的长廊,看起来曲折蜿蜒,静中娶雅,倒是难得一见的颇见诗意的好廊亭,只是这一到刮风下雨,或者是冬季,就没办法在亭廊内欣赏这孤山美景了。不如锦脂廊好看,要是能够安上锦脂廊两侧那窗户跟厚窗帘,也倒是不错,就是少了风景了。”皇太后吴氏高兴的说道。 只是不等史弥远回答,老太太一转头,又再次把话题抛到了叶青的身上,看着叶青再次问道:“一会儿我看见太上皇,一定要让他好好的重重的赏你,这次你可是为我大宋立下大功了。对,圣上那里我也去给你说说去,跟那些狼子野心的金人打交道,可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情啊。” 叶青面带感激的微笑,感谢着皇太后的关心,心中却是祈祷着老太太可别帮了倒忙,如今赵构正是见自己不爽的时候,若是老太太再替自己在赵构跟前说好话,以赵构多疑的性格,怕是更会在心中忌惮自己,甚至很有可能会以为,皇太后是听了自己的谗言,受到了自己的鼓惑才会如此,如此一来,自己就真的是吃不了兜着走了。 太子妃李凤娘一直暗暗观察着叶青,看着皇太后吴氏对于叶青的喜爱,倒是让她有些出乎意料,在看她来,皇太后吴氏对叶青的态度,甚至比对太子以及她这个太子妃还要好。 史弥远并不感到尴尬,看着皇太后又把话题转移到叶青身上后,只是站在一旁平静的微笑着,直到皇太后不再言语时,他才弯下腰,耐着性子指着身后的长廊道:“禀皇太后,今日过后,或许您以后即便是刮风下雨之时,也可以跟太上皇站在这廊亭里欣赏这孤山美景、西湖游船,而不怕被风吹到,被雨淋湿了。” “哦,这……这是如何做到的?”皇太后吴氏看了看不远处的长廊,想了半天,也不知道如何又能欣赏美景,还不惧风雨侵袭。 看着皇太后的注意力,这一次真正的被他的话语吸引过来后,史弥远的目光瞟了信王一眼,而后笑容可掬的继续对皇太后解释道:“前些日子,我大宋来了几个罗马国的商人,他们带来了一些琉璃,可以按在窗户上,如此一来,就可以不惧风雨的隔着窗户欣赏窗外的美景了。据说在他们罗马国,他们的门窗大部分都会安有那无色琉璃。” 史弥远也不曾见过罗马人嘴里形容的琉璃,而今日之所以众人会大张旗鼓的来到孤山,便是要看看那罗马人所言的透明琉璃,是不是按在窗户上之后,还可以透过那琉璃欣赏那窗外的景色。 叶青听着史弥远的话语,心中并不是很吃惊,甚至在这几日里,他已经隐隐猜到了史弥远为何把那几个罗马人,保护的如此严密的原因了。 目光随着史弥远跟皇太后的话语望向远方时,不自觉地碰上了太子妃李凤娘的目光,只见李凤娘趁着众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在皇太后跟史弥远身上时,无声的对着叶青张着红唇。 看着那诱人的红唇口型,叶青琢磨了半天也没有懂什么意思,于是微微摇摇头,示意自己没听懂时,就见李凤娘突然暗暗向自己比划了一个中指,而后发出了一个猪的口型。 “叶青你可听说过这样的新鲜东西?”皇太后的话语,再次把叶青放空的视线跟注意力拉了回来。 眼神瞟过目光之中闪过一丝不悦的史弥远,叶青含笑对着韩诚跟皇太后说道:“听说过一些关于琉璃的事情,前唐佛经《玄应音义》中便有提及,也称颇黎,西国宝名也,又云水玉或云白珠。《慧苑音义》也曾言:此宝形如水精,光莹精妙於水精,有黄、碧、紫、白四色差别。” 听着叶青的话语,信王妃钟晴不自觉的跟着道:“听叶少卿如此一说,儿臣倒是想起《大论》之中的一句话:此宝出山石窟中,过千年,冰化为颇黎珠。与少卿刚刚所言可是同一物?” 叶青面对钟晴那美眸里的问话,一时却是有些语塞,他之所以能够刚才说出所谓的玄应音义跟慧苑音义,还要得益于他在请教白纯时,白纯告诉他的话语。 也正是因为他在之前大致猜测到了史弥远跟罗马人的目的,所以才会让最为博学多才,看书最多的白纯去想,有没有什么书里有关于琉璃、玻璃、水精的记载。 能够记住的两句话,也就是刚刚所言的那两句,如今面对钟晴的问话,叶青转着眼珠子只好嗯道:“没错,说的是同样一件事情。” “钟晴自小便是博览群书,素有才女之称,倒是让老太太我没有料到,叶青你竟然连佛经要义也都有研究,看来以后你俩倒是可以在这方面多探讨一些了。”皇太后就像是没有看见信王黑的跟锅底一样的脸色,还要把叶青跟钟晴往火坑里头推。 一旁一直默默不语的李凤娘,诧异于叶青的博学之时,同样也震惊于钟晴的才学,当然更多的是叶青看向钟晴时,那眼眸中一闪而过的惊艳,这让太子妃在心里头开始把钟晴归为了狐狸精,就会勾引男人的一类人当中。 “皇太后过奖了,臣只是偶尔翻阅翻阅,就记得那么两句,凑巧用上了而已。”叶青有些心虚,也不知道这个带着一些些老年痴呆的老太太,会不会突然佛性大发,突然拉住自己跟她探讨佛理,那到时候自己就真瞎了。 “既然少卿听说过,那你可曾见过此物?”史弥远眉头紧锁,心中的疑虑则是越来越多。 第五百二十章 国宝 史弥远的脑海中不时的闪过李横经过驿馆门口时,跟他打招呼递请柬的画面,甚至是包括叶青那天被刺杀后,皇城司、禁军以及临安府搜查罗马人住的驿馆的情形。 面对此时侃侃而谈的叶青,史弥远不得不怀疑,叶青是不是已经从驿馆内,探到了关于颇黎的详细信息?是不是他跟自己一样,已经见过了那透明如水精般的颇黎。 史弥远爱财如命,手下的四木三凶随着史弥远官位的升迁,也在变本加厉的为他尽可能的搜罗着最大的财富。 而自叶青手里的香皂、新炷在临安城崛起,甚至开始在周边蔓延开来时,视财如命、见钱眼开的史弥远不是没有想过办法,把这些占为己有。 但即便是叶青不在临安的小两年的时间里,他都一直没有找到什么好机会,能够把探到那香皂的秘方,而随着新炷的秘方被他弄到手不出半个月时,整个临安城的蜡烛作坊里,则都已经用新的秘方来做蜡烛了。 这让费尽九牛二虎之力弄到新炷秘方的史弥远,瞬间有种竹篮打水一场空,甚至是被人算计了的感觉。 但正所谓天无绝人之路,就在史弥远怨恨愤怒的时候,市舶司却给他带了一个天大的好消息,那就是几个罗马人手里的颇黎,如同无价之宝,也绝对能够成为不输香皂利润的新鲜事物。 这个天大的好消息在让史弥远欣喜若狂的同时,也让史弥远不得不在把罗马人接到临安时,严加守护起来,以免在自己把此物呈给皇宫之前,在被他人得知的同时,也被人仿制出来。 但令他感到无奈的是,除了舌人跟罗马人的言语沟通不算很流畅的同时,便就是这几个罗马人,无论自己如何威逼利诱,他们也都不肯交出那颇黎的秘方,只是大概意思的说着愿意跟他合作,给他提供尽可能多的颇黎,但价格也自然是十分昂贵的。 叶青看着问话的史弥远,笑了笑道:“史侍郎把那几个罗马人所在的驿馆守卫的密不透风,即便是我皇城司想要靠近都很难,所以我怎么可能知道那颇黎长什么样儿呢?不过就是从书中看到过记载罢了,对于实物并不知情。” 像是在斟酌叶青话语真假的史弥远,静静的看着轻松带笑的叶青,过了好一会儿,在心里头松口气的同时才开口道:“既然少卿知道这是西国宝名,那么可认识会罗马语的舌人?今日这几个罗马人被在下带到孤山园林,若是少卿认识舌人,不妨正好让其在太上皇、圣上跟皇太后跟前通译如何?” “这个不认识,我只是看书中的记载罢了,至于精通罗马人话语的……侍郎不是找了一个礼部韦昭为通译吗?若是他无法全部通译罗马人的话语,侍郎倒是不妨找找僧侣等等,毕竟他们多云游四方,或许会懂一些吧。”叶青不露声色的回答道。 韩诚跟信王默默的看着叶青跟史弥远说话,虽然两人的谈话也很平常,但韩诚跟信王,却是在两人的话语中,听出了一丝丝针锋相对跟相互试探的感觉。 一旁的皇后跟信王妃,则是小声的跟皇太后说着什么,时不时的还能够听到皇太后的低笑声,或者是对着一直跟她们保持着距离的李凤娘说上几句话。 李凤娘的神色带着明显的不耐,即便是皇后多施以眼色加以警告,李凤娘依然是我行我素,跟皇太后说话时的态度也是显得颇为不耐烦。 叶青与史弥远相对着心照不宣的一笑,刚才两人的谈话,显然谁也不相信谁说的话。 叶青不相信史弥远找不到精通罗马人语言的舌人,史弥远也不相信叶青不曾见过那颇黎的实物,两人之间也渐渐开始变得针锋相对了起来。 史弥远想要保住自己对罗马人手中颇黎的绝对控制,就如同叶青对那香皂的绝对控制一样,所以他绝不会希望临安城,或者是整个大宋,除了罗马人跟他之外,还会有其他人手里出现那透明的颇黎。 而叶青自然是绝不会让史弥远一个人来控制这颇黎,不过在他未见到罗马人手中的颇黎前,他也绝对不会对着史弥远说实话,更不会告诉史弥远,自己有可能能够听得懂那几个罗马人的话语。 这个时期的欧洲,显然威尼斯人还是一个强大的存在,威尼斯的经济不只使得威尼斯商人闻名于世,同样,威尼斯的海军也是极为强大的,加上欧洲人骨子里的探险精神,威尼斯商人能够来到南宋,叶青毫不惊奇。 当然,对于这个时期出现在南宋的颇黎,叶青也不感觉到惊奇,毕竟,颇黎便是由意大利人发明,早在四世纪的时候,就已经被他们安装在了窗户上,如今随着时间的推移,颇黎在堪比黄金的同时,也被罗马人视作了国宝一般的存在。 而那些颇黎工匠,则是被安置在一个与世隔绝的孤岛上制作颇黎,终生不得离开此岛。 王伦带着太子赵惇出现在众人跟前后,众人这才跟在皇太后、皇后跟信王、信王妃等人的身后,一同又沿着那长长的廊亭往孤山深处的皇家宫殿里走去。 大殿内已经聚集了六部的尚书与侍郎,包括左相王淮、右相魏杞等人此刻也都站在大殿内。 许久不见的刑部尚书梁克家,看到叶青时一点儿也不觉得尴尬,就好像前些日子刑部左侍郎彭龟年,弹劾叶青乃是谋杀范念徳凶手一事儿时,跟他这个刑部尚书一点儿关系没有似的,依然还含笑向着叶青点头打招呼。 叶青同样是面带随和的微笑,对着梁克家点点头,便算是打过招呼。 许久不曾上朝的叶青,今日如同参加一个小朝会一样,把朝堂之上的大佬在这孤山园林的大殿内,也都见了个遍。 萧振身为临安知府,今日也出现在了朝堂之上,暗地里向叶青指了指大殿的身后,意思是那几个罗马人就在后面,一会儿便会跟着太上皇跟圣上出现在众人面前。 工部尚书依然是李道,比起当初跟叶青多少带着一丝敌意的关系,如今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李凤娘对他说过些什么,总之李道在看到叶青打招呼时,态度比起其他人来倒是亲切了很多。 礼部尚书周必大,叶青是只闻其名不曾见其面,今日在此相会,也不过是点点头算是招呼过了。 辛弃疾高大又有些消瘦的身影,一身灰色的圆领长袍,使其人显得有些阴暗,跟在个子不高的兵部尚书留正的旁边,倒显得个子不高,胖乎乎的留正如同一个小坟包似的。 叶青不知道辛弃疾到底在弹劾自己谋杀范念徳一事儿扮演着什么角色,但叶青相信,以辛弃疾对朱熹的崇拜程度来看,辛弃疾显然不会在朝堂之上替自己说话的。 大殿内的众人,对着落座之后的皇太后跟皇后行礼,而后接着向太子赵惇跟太子妃李凤娘行礼,也只有这个时候,才能够从李凤娘的脸上看到一丝的光彩。 这个女人就像是一个天生热衷于高位的女人,也从来不曾隐藏过她的最终目标,便是成为母仪天下的皇后,所以比起太子赵惇愿意继续等待当今圣上禅位外,怕是只有她最为着急着希望圣上能够尽快禅位于太子了。 信王妃钟晴与信王坐在另外一侧,钟晴这个女人从来都是给人一种事不关己的感觉,仿佛任何事情都激不起她的兴趣一样,恬淡寡欲、安静平和的性子,使得她更像是一朵空谷幽兰般,只是静静的绽放着自己的美。 “最少有两件宝贝,一个叫做颇黎,一个确实被叫做颇黎珠,或者是叫做云白珠。”工部尚书李道不知何时站在了叶青的旁边,目光直视前方,低声向叶青说道。 “李尚书此言是何意?”叶青也是目不转睛的望着前方,而后低声问道。 “老夫老了,犬子又没有进入朝堂的资格,老夫若想要保住如今的身份地位,就只能是靠太子妃殿下了。老夫不聋也不瞎,这两年知道少卿没少帮衬着为太子妃殿下赚钱,何况当初若不是你挺身而出,太子妃又怎么可能顺利的嫁入太子府呢?这一次朝堂之上弹劾你之事儿,老夫自始自终从未发声,但就是如此,也是得罪了不少人啊。”李道有点儿像是在叶青跟前邀功似的,斜了叶青一眼说道。 “按照尚书大人的意思,那岂不是没有说话的同僚,我叶青都得感激一番啊?尚书大人不妨直说就是了,不必拐弯抹角。”叶青目光缓缓移向端坐的太子跟太子妃的方向。 站在李道的跟前,叶青的心中多少是有些心虚的,毕竟李凤娘乃是李道之女,而自己跟李凤娘之间……如今又是不清不楚,谁知道那傻娘们会不会把一些事情捅给她爹听呢。 “孤山园林乃是老夫监造,即便是那新建的孤山长廊也是老夫亲自监造而成,虽然这些钱是市舶司出的。但也正是因为此,老夫也才知道,这孤山长廊的花费不菲,怕是能够让你吃惊的眼珠子掉到地上。”李道神色一本正经,继续望着前方低声道。 (ps:别嫌俗套啊,哈哈,南宋这个时期,赶上了不是,哈哈。) 第五百二十一章 云白珠 叶青站在大殿上,旁边依然是李道小声的碎碎念:“这两年你不在临安,即便是有皇城司帮你当耳目,即便是你跟太子妃做的那些生意,旁人无从察觉,但不代表你对临安甚至圣上的一举一动都了如指掌啊。” “尚书大人此言,难道是有什么顾忌?或者说是……。”叶青缓缓侧身,当着众人的面看向李道,点点头脸上带着随和的微笑,让旁人看起来就像是在随意寒暄一般:“如此说来,尚书大人看来是颇为忌惮史家啊,难不成史家如今又是皇恩浩荡的让人震惊?” 李道有些发愣的看着叶青的神情,他完全没有料到,一个人脸上呈现的表情可以完全跟他的言语毫不相干,说的话语是如此的重要,但神情却又是如此的随和淡然。 显然李道不能像叶青一样,做到如同笑脸恶毒骂人般的随意轻松,苦笑着微微叹口气,趁着低头望向脚下的功夫,碎念道:“史家比你想象的要强大太多了,别说是你跟老夫,就是吏部尚书韩诚也得忌惮几分。” “魏杞与史浩乃是好友,在魏杞任相第一时间,就公然作诗支持好友魏杞:战战竞竞事一人,匡扶社稷演丝纶。洁如寒涧冰千尺,净若秋空月一轮。待漏金门伺五夜,中书决政坐重茵。太廉二字君王赐,清白芳传奕叶孙。也曾三请朱熹而不得,重用陆九渊、陆游等人,尚书大人可说的是此事儿?”叶青一边说一边看着李道那不以为然的样子,脸上依然是带着随和轻松的笑容,如同平日里在朝堂之上等候圣上时的低声闲聊神态一模一样。 “这些算个屁。”李道不自觉地爆了一句粗口,而后道:“魏国公史浩早已迁居月湖,看似避嫌其子在朝,实则对临安的事情了如指掌,更何况……圣上把月湖的一座竹屿赐给了他,而且还拨银万两为其建造府邸。如今屿内建阁做堂,珍藏两朝赐书,被圣上御书“明良庆会”,而那圣上钦赐的府邸名为真隐馆,垒石为山、引泉为池之余,圣上又御书“四明洞天”四字相赠。而今在孤山为圣上、太上皇建造长廊投桃报李,又有两件西国宝物将要呈给圣上跟太上皇,如此史家,你觉得谁能抗衡?” 叶青惊奇的并不是李道所言的关于史浩的言论,而是一向在朝堂之上保持中立的李道,如今已经不是当初那个还算是公私分明的李道了。 不过细细想来,叶青随即也便释然,当初的李道一心只想李凤娘能够成为太子妃,从而使得李家在成为皇亲国戚后,在光宗耀祖之余也能够成为大宋朝的豪门显贵。 但显然随着李道成为了皇亲国戚,他才有机会接触到真正的贵胄豪门到底是什么样子,也从而让他看到了自身与真正豪门勋贵之间的差距。 人的野心是会变化的,随着身份地位的上升,勃勃野心也会跟着变得越来越贪婪,想要得到的也就越来越多了,想要保住的东西也就越来越多。 李道显然已经不再满足于只是太子老丈人这个显贵的身份,显然他在看到了能够在朝堂之上呼风唤雨的史浩,只手遮天跟皇家又有着紧密关系的韩诚,让他这个多年的工部尚书羡慕之余,也让他意识到了自己想要得到更多的世人尊重,那就必须借着自己闺女的身份,也让自己在朝堂之上,能够拥有一番属于自己的天地。 人是很奇怪的动物,但往往就是如此的合乎情理,在拥有了大量的铜钱后,自然是希望能够兑换成白花花的银子,在拥有了大量的银子后,自然是想要拥有黄灿灿的金子,而在金子看多了的时候,珠宝玉器、古玩字画就开始慢慢进入眼帘,就开始想着丰富自己的内心与精神世界,开始想要更大的名与利。 即便是韩诚,也无法像魏国公史浩一般做到名利双收,国公爵位何其显贵,大部分人终其一生也难以得之。而身后又有市舶司这么大一个金山做依靠,钱财如同粪土般随意享用。试问,在大宋,除了皇家之外,还有谁能够像魏国公的史家一样,要权有权要钱有钱? 随着圣上跟太上皇赵构缓缓步入大殿,随着几个罗马人跟在身后,在大殿上的众多臣子一同向圣上跟赵构行礼后,而后才向着圣上跟赵构行礼后,叶青只见一个被红布盖着的盘子,被王伦极为小心的端到了皇太后的眼前。 在赵构等人的注视下,王伦随着皇太后、皇后期望的目光缓缓揭开了那盘子上的红布,灯光的照耀下,只见上面摆放着几颗圆圆的颇黎珠。 众人惊叹声中,闪烁着夺目光彩的颇黎珠被皇太后小心翼翼的拿起一颗,放在闪亮的眸子跟前打量着。 “这……这就是那云白珠?”皇太后惊喜的问道,而后在啧啧称奇之余,把手里的那一颗云白珠递给了皇后,自己又再次从盘子里拿出来了一颗打量着。 光彩夺目、闪烁着亮光的颇黎珠吸引着众人的视线,一个个啧啧称奇之余,便开始议论着这样的云白珠的珍贵,以及其不菲的价格。 赵构跟赵昚神情之间带着笑容,显然很满意皇太后、皇后等人对于那颇黎珠的惊叹反应。 立在赵构跟赵昚,与史弥远、信王不远的几个罗马人,同样是面带笑容,不过就是史弥远的笑容显得有些得意,如今被皇太后跟皇后拿在手里打量的云白珠,不过是其中的几颗而已,而大部分的如今则都是在他的保管中。 李道目光炯炯的望着皇太后手里的云白珠,而后回头看着叶青那平淡无奇的神色时,瞬间疑惑道:“莫非你早就知道这些云白珠?要不然为何众人都颇为惊奇的情况下,少卿却是一副不过如此的样子呢?” 叶青看了一眼李道,呵呵笑了下道:“最先拿出来的不过如同开胃小菜,想必史弥远,或者是罗马人手里,还有其他的东西,这个时候就感到惊奇,你不觉得太早了一些吗?” 不知何时站在了叶青另外一边的韩诚,不等李道答话,视线从皇太后几人手里来回递换的云白珠上移回,道:“少卿是不是早就知道此物了?皇城司窥探到了?” 韩诚在红布掀开的第一时间,便是偷偷打量着叶青的表情,看着叶青一副平淡的样子,韩诚就已经隐隐猜测到,这些被大殿内众人称奇赞叹的云白珠,怕是在叶青眼里也不过如此。 “说实话,这辈子还真是头一次见到。”叶青扭头望了一眼韩诚,真诚的说道。 三人低语之间,只见史弥远对着舌人韦昭嘀咕了几声,而后就看见舌人对那几个罗马人磕磕绊绊的说着话,虽然他们离的并不远,不过因为不懂舌人嘴里的叽里哇啦的话语,所以韩诚跟李道的心思,根本就没有放在那舌人跟罗马人身上。 反倒是叶青,在舌人对着罗马人嘴里磕磕绊绊的说话时,叶青则是微微皱眉偷听着他们的谈话。 所以在赵构望向叶青的时候,一直在专注的偷听着罗马人跟舌人之间磕磕绊绊谈话的叶青,丝毫没有发现赵构突然间向他开口问话。 随着赵构开口向叶青问道可见过此物时,叶青则是依然在专注的倾听着舌人跟罗马人他们之间的谈话。 太子妃、信王妃、皇后以及皇太后,都因为赵构的问话,而没有得到叶青的回应,从而跟其他人一同望向叶青时,旁边的李道跟韩诚,急忙捅了捅叶青,低声道:“太上皇在问你话呢。” “啊?什么?”回过神后的叶青,急忙望向赵构。 “大殿之上竟然走神,朕问你可曾见过此物?”赵构面色平静,不喜不怒道。 “回太上皇,臣今日乃是头一次见此物。”叶青急忙躬身回答道。 跟着众人的视线转向叶青的史弥远,眉头紧锁,如同其他一同望向叶青的人一样,心里头都在琢磨着叶青刚才愣神的样子,很明显就像是在倾听那舌人跟罗马人的谈话。 果不其然,这样的细节自然是也逃不过赵构的眼神,只见赵构看了一眼舌人韦昭跟罗马人,而后再次对叶青问道:“朕刚才问你话时,看你的样子像是在倾听他们的谈话,难道你能听懂?” 叶青一愣,没料到自己刚才偷听谈话被赵构发现,于是第一反应本想否认自己没有听懂时,却看见史弥远嘴角带着一丝不屑的笑容望着他,于是叶青便开口道:“回太上皇,那罗马人的话语臣倒是全部听懂了,至于舌人的话语,臣则是一知半解,估计罗马人跟臣一样,对韦大人的话并不是能够完全理解。” 随着叶青说完后,史弥远原本带着不屑笑容的脸立刻变得僵硬了下来,而赵构等人也是一愣,一个个望着坦然轻松的叶青,一时不知道叶青说的是真是假。 “那么你倒是说说,那罗马人刚才说了一些什么?”赵构脸上突然露出一丝笑容,看着叶青问道。 (ps:祝大家春节快乐。) 第五百二十二章 穆拉诺 “罗马人说:除了云白珠,他们还有更好的颇黎制品与颇黎,他们是来自威尼斯的商人,这位叫做尼科洛,另外一位叫做马泰奥,还有一位在途中已经遇难。”叶青视线略过面色开始变得阴沉的史弥远,看了一眼那两位站在最前头的罗马人说道。 欧洲人对于玻璃以及水晶的喜爱,如同华夏民族对于瓷器的钟爱一样,也很鲜明的反映出了东西方文化的差异跟特别。 在元青花瓷器还未出现之前,人们对于单色瓷器的发展也已经在南宋达到了巅峰,胎质的好坏、透与亮的追求,以及形制的追求也越来越苛刻。 而此时的欧洲玻璃工艺,同样是在追求胎质的前提下,更着重于对色彩的追求,五颜六色的玻璃制品更是深得他们的青睐,也自然是威尼斯商人引以为傲的国宝级的商品。 一个更着重于人文加工的流光溢彩的美,一个显然更着重于道法自然的温润如玉的美。 “哦,是何等制品?”赵构眼睛一亮,即便是刚才在后殿,舌人韦昭跟那几个罗马人交谈了半天,那几个罗马人也一直都是面色带着一丝的凝重,显得颇为警惕,并没有向现在这般,把压箱底的东西拿出来。 随着叶青含笑看着几个罗马商人,而后以除了那几个罗马人能够听懂之外,就连舌人韦昭都听的一知半解的话语,跟那几个罗马人说话时,大殿之上 史弥远的神色显得则是更加的阴沉凝重。 看着那几个人在叶青说话时专注的样子,很明显,那几个罗马人能够完全听懂叶青嘴里那如同念经似的话语。 这让他心里瞬间感到了一丝的忧虑跟不安,他跟舌人韦昭这些时日,一直希望能够得到罗马人对颇黎工艺技术,但奈何舌人韦昭跟罗马人的沟通并不顺畅,加上这几个罗马人一直心怀警惕,所以此事儿一直毫无进展。 而今日叶青却是能够与罗马人流利的交谈,这让史弥远心中不得不开始担忧,叶青会不会因此而抢走罗马人手里的颇黎制造技术,从而使得他到头来是白忙活一场。 赵构神色平静面带微笑,看着叶青跟罗马人交谈,心里头在疑惑叶青为何会那些外来语的同时,更是希望那几个罗马人能够拿出更好的外来物品出来。 皇太后、皇后以及信王、信王妃,特别是那跟太子坐在一起的李凤娘,此时内心里头如同翻起了滔天巨浪,她完全想不到,平日里看似随和,实则心狠手辣又似不学无术的叶青,竟然还会跟罗马人用他们的话语交流,这完全颠覆了她对叶青之前的认知。 大殿上的六部臣子,除了韩诚此刻在暗暗心惊之余,但并不感到对自己有威胁甚至有些欣慰外,其余的臣子除了李道脸上还带有得意之色外,有些则是如同史弥远一般,脸上带着凝重之色,要么就是有些目瞪口呆,难以置信的看着叶青跟那几个罗马人侃侃而谈。 “他们从罗马所带来的,除了云白珠等在临安的几件商品外,大部分还放在泉州一个秘密的地方,只是因为听不懂咱们的宋话,加上对史侍郎的不信任,所以才没有带过来。比如有被他们称之为“光之容器”的酒杯等等,并没有全部带过来,只是暗地里带来了三五件而已。”叶青向罗马人点点头,而后看向赵构说道。 “此物如今在何处?”赵构脱口而出问道,显然他的注意力全部集中在了罗马人所带来的宝物之上,并没有理会叶青所言的,罗马人为何不信任史弥远,而会跟叶青说实话的事情上。 赵昚显然并没有把心思放在那些罗马人所带来的所谓的宝物上,而是一直眼神带着赞许的看着叶青,自从叶青跟那几个罗马人开始交谈起,赵昚则是越发觉得叶青是一个不可多得的人才。 “就在驿馆内,但因为市舶司曾经在威胁过他们的性命,他们暂时不愿意拿出来,因为他们需要圣上与太上皇的承诺,承诺不杀了他们,他们才会拿出来。”叶青面带微笑,余光扫着史弥远越发阴沉的脸庞说道。 随着赵昚跟赵构把目光再次移向那几个罗马人后,叶青再次当着众人的面,对那几个罗马人说道:“你们威尼斯商人走南闯北习惯了,相信你们也不是傻子,知道高高在上的便是我大宋的皇帝跟太上皇,想要保住你们自己的性命,那么就得按照我大宋的礼仪,跪下来跟我大宋的皇帝跟太上皇说话。而不是用你们鞠躬行礼,自认为最为尊贵的礼仪来搪塞我们。” 满脸络腮胡子的尼科洛皱了皱眉头,他们一早就知道了这是大宋的皇帝跟太上皇,但因为言语的不通,他们也乐得装傻充愣而不去下跪,所以即便是到了现在,他们则是连一次大宋的皇帝都没有跪过。 听着叶青的话语,尼科洛看了看旁边的马泰奥,几人之中正是以他们二人为首,于是不等尼科洛说话,马泰奥则坚定的拒绝道:“因为你懂我们的语言,所以我们对你格外亲切,才会告诉你我们的秘密。但下跪是你们宋国的礼仪,非是我们罗马人的礼仪,我们不会按照你们的礼仪来做的。何况,若是你们的皇帝想要得到我们的宝贝,就绝不会杀我们的,因为你们根本找不到我们把宝物藏在哪里了。” 叶青不屑的笑了下道:“就你们的那些所谓的宝贝,在我大宋其他人眼里或许值些钱,可以算作是宝物,但在我眼里,不过是一堆垃圾罢了。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们威尼斯人的秘密,你们所有的玻璃不过都是来自一个叫做穆拉诺的小岛而已,因为你们怕你们的玻璃工艺外泄,所以把他们全部安置在穆拉诺,并重兵把守,怕是你们自己都不知道,不过是买来一些成品交易罢了。” 满脸络腮胡子的尼科洛神色一紧,看着叶青急急道:“难不成你去过威尼斯?为什么你会知道这些?” “因为玻璃对我而言根本没有秘密,何况因为文化的不同,你们眼中的玻璃宝贝,在我们眼里,就如同你们对我大宋瓷器最初的看法一样,必然是丑陋无比吧?”叶青依然是带着随和的笑容问道。 “如果我们对你们的皇帝下跪、并献上我们所有的宝贝,你能保证我们的性命无忧?你能给我们带来巨大的财富,让我们回到罗马吗?”尼科洛眉头依然紧皱,但比起刚才紧张的样子来,倒是要轻微了许多。 而对于叶青所说的知晓玻璃工艺的话语,他们却是毫无条件的选择了相信,因为在他们看来,这个东方人既然知道穆拉诺岛,还知道罗马人把工匠全部安置在岛,并派有重兵把守一事儿,就足以说明他的话是真的。 虽然马泰奥不太相信叶青所言的知晓玻璃工艺一事儿,但随着叶青接下来的话语,也有不得马泰奥不得不下跪向赵昚跟赵构磕头行礼。 “我绝对能够保证你们的性命,但你们必须按我说的做才行。否则你们怕是真的就无法回到罗马了。”叶青认真的点头。 “你如何保证?”尼科洛皱眉问道。 “很简单,我会跟你们一同做出适合我大宋人喜欢的玻璃制品,而后……。”叶青笑着说道。 “这不可能,如你知道的一样,我们只是买一些穆拉诺岛上的玻璃制品,而后来到这里经商,但我们并不知道该如何制作玻璃制品,因为穆拉诺不是什么人都可以接近的。”马泰奥不等叶青说完,便拒绝道。 “我知道如何做,只是需要借助你们的名义罢了。”叶青不理会赵构的连续催问,以及史弥远仿佛含着刀子一般的眼神说道。 马泰奥跟尼科洛有些狐疑的看着自信满满地叶青,犹豫了下后结巴道:“你真的懂的如何制作玻璃?” “我很乐意把我知道的告诉你们,甚至让你们带回你们罗马。当然条件是,在我大宋接下来的这段时期里,你们必须绝对的听从我的话,一点儿都不能违背。”大殿之中除了赵构偶尔的一次催问外,便是叶青跟马泰奥、尼科洛的谈话声。 大殿上的众人如坠五里雾中一般混沌懵懂,对于叶青等人的话语是一点儿也摸不着头脑。 舌人韦昭在史弥远的眼神示意下,想要听清楚他能够听得懂的几个词,但奈何最后叶青跟罗马人的谈话则是又快又急,这让他别说是听懂那几个他知道的词,他甚至根本不知道叶青在说些什么。 而就在众人迷蒙之间时,只见尼科洛跟马泰奥对着同伴说了几句话,而后对着叶青说了一句谢谢后,便突然面向赵昚跟赵构开始行三跪九叩的大礼。 高高在上的赵昚跟赵构毫无一点儿准备,看着那几个蓝眼睛黄头发的罗马人,突然向他们二人下跪行大礼,莫不是吓了一跳,差点儿从椅子上站了起来。 (ps:这段时间码字光道歉了,不好意思啊,断更这么久,我努力。从上次黄牌警告后,就一直有种断续的感觉,所以也犯难啊。祝大家猪年开开心心,快快乐乐,不要跟我计较啊。) 第五百二十三章 争夺 赵昚与赵构面对罗马人毫无预兆的下跪,惊讶之余则俱是一同望向了叶青,毕竟,几个跪地的罗马人,嘴里念叨的话语他们并不能听懂。 “回圣上、太上皇,罗马人愿意拿出他们所有的宝物奉送给您,甚至是愿意把他们的颇黎工艺传授给臣,不过他们也有条件,那便是希望能够得到我们大宋的茶叶、瓷器等物来交换。”叶青省略了尼科洛跟马泰奥嘴里,那些尊敬的大宋皇帝等等欧洲礼仪式的问候话语,简明扼要的说道。 “包括那些还在泉州的宝物吗?”赵构说了句平身后问道。 “是,包括他们到达我大宋后所有的物品,都愿意拿来与我们进行交换。只是……。”叶青再次望向神情阴沉的史弥远,顿了下继续说道:“只是因为臣懂他们的话语,所以他们只愿意相信臣一人,愿意臣派人陪同他的手下前往泉州,取回所有的罗马国宝物。” “他们真愿意把他们的秘法传授给你?”赵昚有些不太相信的问道。 因为他可是知道的,在这之前,史弥远是用尽了所有的手段,都没能得逞,难道就因为叶青懂得他们的话语,所以他们便愿意把这流光溢彩的云白珠的技术传授给叶青? “是,圣上,他们愿意把颇黎的制法教给臣,不过前提条件是,他们需要臣保证他们在大宋的安全。”说完之后,几乎是同一时间,叶青跟赵昚都有意无意的望了史弥远一眼。 赵构原本一直紧攥着的拳头渐渐松开,自从罗马人跪下到叶青说完之后,赵构便有种所有宝物已入手的感觉,理智也与此同时开始渐渐占据上风,微微皱眉看了一眼史弥远,而后又看了看满面赞许的望着叶青的赵昚一眼。 “既然罗马人答应了,还是先把此事儿定下来为好,至于那颇黎的制法教给谁……暂时就依罗马人的要求,虽是奇技淫巧,但还望叶青你能好好跟着罗马人学习。”赵构点点头,习惯性的拍着膝盖说道。 “是,臣遵旨。”叶青抢在了史弥远前头立刻说道。 “圣上、太上皇,臣以为如此不妥。臣认为这乃是叶青跟这几个罗马人早有预谋的计划,何况,臣不认为这几个罗马商人他们懂得这颇黎的制法……。”史弥远看了一眼一脸微笑望向他的叶青,急忙上前说道。 “他们懂不懂不要紧,但只要过些时日,有新的颇黎制品出现在太上皇跟圣上面前,那么不就可以知道是真是假了?史侍郎,我大宋乃是礼仪之邦,向来以礼待人、以德服人。我理解你的心情,但我相信这几个罗马人当着圣上跟太上皇的天威,怕是还不敢撒谎乱说。”叶青打断史弥远的话语,反驳道。 史弥远眉头紧皱,脸色铁青,目光如刀似的盯着叶青,自叶青第一句罗马话语说出口后,史弥远就感觉到,仿佛原本已经搬到了自己眼前的金山银山,突然就这么毫无预兆的被叶青缓缓的拉走,变得与自己是越来越远。 眼睁睁的看着煮熟的鸭子就这么飞走了,想必这种事情放在谁身上都不会好受,更何况是一向爱财如命,麾下有着号称四木三凶专门替他搜罗天下财富的史弥远,又如何能够轻易的看着快要到手的白花花银子,就这么被人抢走。 而这对于史弥远来说,还不算是灭顶之灾,更让他感到忧心的是,若是叶青派人前往泉州,势必会跟市舶司打交道,加上他手里又有太上皇的圣旨,那么铁板一块的市舶司,势必会被叶青的皇城司轻易的洞穿,从而……史弥远的脑海里,不由自主的想起了太子妃李凤娘出嫁当日,在李道的府上,叶青与他所说的那句:别以为市舶司就是铁板一块儿,要不咱们一言为定,走着瞧! 如同下属会背着上司做一些对自己有利益的事情一样,市舶司这么多年来,一直掌控在史家的手里,这也让市舶司完全变成了明面上的蒲家,跟暗地里史家两家的市舶司。 市舶司虽然是赵构或者是大宋朝的钱袋子,但到底每年市舶司有多少钱进入了朝廷或者是赵构的口袋,又有多少银子是被史家跟蒲家背着朝廷跟赵构瓜分了,谁也不知道,只有他们两家知道。 但若是这一次让叶青的皇城司,借着这几个罗马人而跟泉州市舶司打交道,从而窥探出来什么的话,这对于史家跟蒲家来说,那就真是得不偿失,损己利人的赔本买卖了。 所以自然而然的,这也被史弥远当成了叶青针对于朝堂之上,这段时日弹劾他谋杀范念徳一事的反击。 “圣上、太上皇,此事儿乃是户部、市舶司……。”史弥远还想要争取,即便是无法得到这颇黎的制法,他也不想市舶司被皇城司的人打入内部。 不过不等他说完话,就突然听见一直默不作声的信王赵璩抢话道:“父皇,儿臣以为叶少卿绝非虚言,也相信这几个罗马人所言,所以既然叶少卿如此深得罗马人的信任,儿臣认为就不妨把前往泉州取宝的事情交给叶少卿便是。如此一来,以大理寺的名义陪同几个罗马人,也符合刚才叶少卿所言的以礼待人、以德服人的礼仪之邦之德不是。” 信王看似支持叶青的话语,一下子便把皇城司抛到了一边,从而使得即便叶青能够下令派人陪罗马人前往泉州,也就只剩下了大理寺的人可以差遣。 叶青即是皇城司统领,又是大理寺少卿,从声望、名誉上来讲,若是陪几个罗马人前往泉州,显然大理寺的名义比皇城司的要光明正大的多。 虽然如今信王笃定,皇城司在叶青离开近两年的时间,以及随着李横被提拔为副统领后,已经不再是当初叶青刚掌皇城司时那般固若金汤,但如今为了能够跟史家联手打压叶青,信王显然不会轻易让叶青如意行事。 何况,叶青也只不过是大理寺少卿,即便是已经任职两年,但在大理寺里头,可并没有这位如同挂名左少卿的心腹亲信,有的则都是他信王赵璩经营多年的亲信罢了。 史弥远贪财、信王好色,两个人如同绝配一般各取所需,同时还能做到谁也不会侵占谁的利益,所以如此一来,信王的话语如同定心丸一样,让史弥远一下子又望见了曙光。 至于那颇黎制法一事儿,不论是信王还是史弥远,他们都相信,叶青在短时间内是不可能一下子学会的,所以他们还有的是时间,来跟叶青在颇黎制法上一争高下,哪怕是到最后鱼死网破,他们也绝不会眼睁睁的看着叶青轻而易举的拿走颇黎制法。 自然,必要的时候,把那几个罗马人灭口,从而使得仅存的颇黎制品成为孤品,他们也会在所不惜。 两人会心一笑的同时,李道则悄悄的在叶青耳边嘀咕道:“我怎么觉得叶大人像是早就料定了他们会如此似的?还是说……刚才少卿你做为舌人,并没有完完全全通译那几个罗马人的话语?” “傻子才会全部通译呢,这个时候,这么好的机会放在眼前,要是不摆他们一道,给自己争取点儿利益,还好意思继续在朝堂上勾心斗角?”叶青借着低头的功夫,对着李道小声说道。 “佩服佩服,小女凤娘看来真是没有看错人啊。”李道低声说道。 李道突然说了这么一句毫不相干的话语,但却是让原本对自己与李凤娘关系有些心虚的叶青,此刻是显得更加心虚,都有些不确定,是不是李道这老家伙,已经知道了自己跟李凤娘之间的风流事儿! “哪里哪里,这……我也没办法不是。”叶青摸了摸鼻子,神情有些尴尬的客气道。 李道一头雾水叶青那句我也没办法不是的话语时,眉头微皱的赵构则是跟赵昚低语了一声后,才咳嗽了一声道:“叶青懂罗马人的话语,但还需留在临安给这两个罗马人做通译,但罗马人又只信任叶青,这样吧,为了让罗马人相信我们的诚意,也为了不让叶青失信于人,便由皇城司副统领李横率人带着罗马人一同前往泉州市舶司,务必要把所有的宝物全部取回。” 朝堂乃是勾心斗角、你争我夺的地方,所以每一个人都会有自己的小心思,信王跟史弥远的心思显然便是志在打压叶青,而叶青的心思,如今显然正是要反击信王跟史弥远在朝堂之上对他的弹劾跟诬陷。 身为太上皇的赵构,自然是把这一切都看进了眼里,而他何尝不是也有着自己的小心思? 所以即便是叶青刚才通译的罗马人的话语,在赵构的心中也顶多相信了六成或者是七成。 叶青是他一手提拔起来的,虽然两年未见的叶青比之前沉稳了很多,但在他眼里,这个叶青通译的罗马人话语,绝对参杂了水分,以及顾及到了他自己的利益。 要不然的话,又怎么可能在史弥远还未反驳之前,罗马人就知道自己的性命接下来还会受到威胁,又如何会不对自己求饶,反而是对着叶青求饶呢?甚至宁愿丢掉性命,也不愿意吐露自己会那颇黎制法? 难道就因为言语不通?只因为叶青会罗马人的话语,他们就相信了叶青? 显然是一个原因,但赵构绝不会认为这是唯一的原因。 第五百二十四章 白忙一场 叶青是什么人?叶青的手段到底有多凌厉、果决,对朝堂政事的嗅觉有多敏锐,赵构心中可以说是一清二楚。 被金人监押到泗州、嘉兴两地的北地赵宋宗室,可以被他神不知鬼不觉的轻松处理掉,甚至就连金人到现在都找不到一丁点儿的把柄。 汤思退为相,但在朝堂之上大部分的臣子还无法看出汤思退示弱的迹象时,叶青已经在暗中着手对付汤思退,要不然的话,怎么可能在自己刚刚下旨不久后,叶青就能够很轻易的对付了汤思退? 单单只是这三件事情,就足以让赵构对叶青刮目相看的同时,也开始在心中对叶青充满了警惕。 所以提拔李横为副统领,对于赵构来说,除了来消弱叶青在皇城司的威望以外,自然是也有意以此来制衡、分化如同铁板一块的皇城司,不致于使得皇城司成为叶青一个人的皇城司。 “臣以为不可。回禀太上皇,李横虽然如今为皇城司副统领,但与罗马人打交道怕是还差一些火候,何况言语不通,一路之上怕是会生出一些不必要的误会,臣担心如此一来,诸多罗马人的宝物无法顺利的到达临安,或者是被罗马人藏私而不示人。臣知罗马人的语言,更何况罗马人也能在短时间的相信臣,所以臣以为臣是最佳的人选。”叶青看着赵构,神情诚挚的说道。 信王赵璩跟史弥远听到叶青的话语,瞬间露出了耐人寻味的笑容,最起码两人从叶青的话语里,听出来了叶青对于跟罗马人亲近不成后的急切心情。 赵构派遣李横陪同罗马人前往泉州,最少透出三个信息,第一便是皇城司依然还是太上皇依仗的皇城司。第二,叶青不再是太上皇信任的第一人,而是李横。第三,叶青急切反对的态度说明,他也很忌惮李横如今被提拔为皇城司副统领,很担心李横受太上皇重用,从而使得他渐渐不再受恩宠。 “叶少卿此言差矣,李横乃是皇城司副统领,乃是你的手下,难道叶少卿还不信任自己的手下吗?何况……前往泉州的只是罗马人的随从,而非是这两位罗马人,叶少卿若失随同,岂不是有些小题大做?何况叶少卿因为懂得罗马话,难道要前往泉州,而后让太上皇跟罗马人无法交谈吗?”史弥远向信王会心一笑,而后反驳着叶青的话语道。 叶青眉头皱了皱,看了一眼含笑的赵构,接着道:“回太上皇,臣并非是不信任李横,而是因为此事儿干系甚大,何况想必罗马人所言的那些颇黎制品,都是价值连城的宝物,李横毕竟只是副统领,若是这一路上出了什么差错,臣是怕李横担待不起。若是臣跟随前往的话,想必不会有人会刻意阻拦、干扰,毕竟这一路必然是要走水路,李横以皇城司副统领之名,带着几个令人瞩目的罗马人,怕是市舶司这一关都不是很好……。” “这个你可以放心,市舶司依我大宋律法阻拦、监察水路贸易,但既然这是太上皇的旨意,市舶司又岂会胡乱干扰?叶少卿如此说话,不会是对那些罗马人的宝物……。”史弥远冷笑着说道,最后的话语不用说出来,但想必大殿之上的所有人都明白了史弥远到底想要说什么。 “臣绝无私心,臣只是……。”叶青怒目望向神情开始变得更加轻松的史弥远道。 “此事儿朕会下旨给市舶司,让其配合李横一同转运罗马人的宝物到达临安。叶青你与李横乃是多年好友,想必你应该相信李横的能力才是,此事儿朕都放心,难道叶青你还对自己的手下不放心不成?”赵构伸手制止了叶青的辩驳道。 “太上皇……。” “朕意已决,此事儿就这么定了,至于这两名罗马人,依然还是住在驿馆之内,由户部史侍郎负责,包括这孤山长廊的安装颇黎一事儿,都由史侍郎负责。”赵构大手一挥道。 “臣向圣上、太上皇保证,两月之内,必定给圣上、太上皇一个崭新别致的孤山长廊。”史弥远急忙向赵构二人保证道。 叶青根本没有插话的机会,只能眼睁睁的看着赵构跟赵昚带着皇后、皇太后以及太子妃等人离去,只留下了一句:这些时日若是史侍郎跟罗马人沟通不畅的话,还希望叶统领能够做好通译之事儿,以免误了孤山长廊一事儿。 随着众人离去,史弥远脸上则是带着得意的笑容望向呆立在大殿内的叶青,大殿上的其他人,也是一一向史弥远道贺,能够得到太上皇如此的信任。 恭维的话语里大多带着一丝讽刺叶青的意味儿,毕竟在这之前,叶青可才是最为受太上皇信赖、倚重之人,进皇宫如同进出皇城司一样随意,但如今,回来这么久,却是连一次进宫的机会都没有捞到,反而是史弥远越来越受太上皇、信王等皇室的重视。 韩诚跟李道看着脸色铁青、紧咬嘴唇望着史弥远走过来的叶青,不约而同的站在两侧拍了拍叶青的肩膀,李道不说话的叹了口气,而后转身便走,韩诚则是低声对叶青说道:“不管如何,最起码太上皇还没有把罗马人教你颇黎制法一事儿的路堵死,少卿切记不可灰心,还有机会。” “多谢韩大人。”叶青脸上挤出一丝苦笑道。 “那我……在外面等你?”韩诚看着走近的史弥远道。 “好,有劳韩大人了。”叶青感激道。 随着韩诚等人离去,诺大的大殿里头,除了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的几个罗马人外,便是叶青跟史弥远二人站在大殿的中央内。 “恭喜叶少卿了,今日孤山一行又得圣恩,皇城司前往泉州,啧啧……这么多的宝物,叶少卿最好还是嘱托自己的手下小心一些为好,如果出了岔子,你这个皇城司统领可是难辞其咎啊。”史弥远有些幸灾乐祸道:“对了,这些时日叶少卿最好不要随意离开临安城,这万一要是我需要舌人跟罗马人沟通,又找不到叶少卿这个舌人的话,可不大好啊。误了我跟罗马人交流事小,但若是误了皇家孤山长廊一事儿,以少卿如今的处境,怕是担待不起吧?” “这么说来,史侍郎是打算把我困在临安,而后市舶司会伺机而动了?”叶青嘴角浮起一抹不甘的冷笑问道。 “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史弥远缓缓后退两步,上下打量着叶青,而后又神秘一笑道:“这些不过都是叶少卿的猜测,我可什么都没有说,更是什么都没有做。不过我还是很佩服叶少卿,竟然一直隐忍着自己懂得罗马人话语的才华,今日突然开腔,可着实是让我措手不及啊。” “不过到最后我依然还是一无所得不是?”叶青笑着道。 “怎么会?叶少卿最起码在除了皇城司统领一职外,又多了一个舌人的身份,这怎么能说是一无所获呢?这可是太上皇的信任啊,还望叶少卿这些时日莫要辜负了。”史弥远再次走近叶青,拍了拍叶青的肩膀后,而后才大笑着扬长而去。 随着史弥远的离去,大殿的门口处,李横带着皇城司的禁卒在叶青踏出大殿后正好出现。 “末将李横见过统领大人。”李横行礼道。 叶青勾起嘴角笑了笑,仰天长叹口气道:“李统领不必多礼,这几个罗马人本就是你护送过来的,现在再次交给你们了。” “是,末将这就带他们回临安驿馆。”李横态度恭敬的行礼道:“对了大人,您可还有话要跟他们交代?” “不必了。”叶青脸色一冷,甩了下袖子便要离去。 “大人留步。”李横看着叶青作势欲走,急忙在身后喊道。 “李统领还有什么事儿吗?”叶青转身,眉毛一挑道。 李横笑了下,而后正色道:“刚才太上皇命令末将告诉大人,这些时日因末将不在皇城司,还望大人多费心了。末将也已经交代好了,户部若是需要大人作为舌人的话,末将便会派人前往……。” 随着李横的话语,叶青的脸色则是越来越难看,即便是隔得很远的距离,仿佛都能够感受到叶青身上散发出来的怒气。 信王看了看旁边的史弥远,呵呵笑道:“那几个罗马人随同李横前往泉州,这一路上可要好生照看才行啊,看叶青的样子,跟李横之间显然是很难如同当初了。” “为何要一路上好生照看?”史弥远皱眉道,至于信王后半句话,他当然明白是指对远处大殿门口,气愤的拂袖而去的叶青的幸灾乐祸。 “颇黎、云白珠,这是因为罗马人到达临安后,我们好吃好喝的供着才说出来的。这还不明白吗?这些罗马人吃软不吃硬啊,如今这颇黎制品的制法到底交给谁,则是悬而未决,难道你真要眼睁睁的让罗马人交给叶青不成?”信王看了一眼史弥远,似笑非笑的说道。 “那若是如此,那我们只要趁这段时间跟那叫什么尼科洛,还是马泰奥,在临安再走近一些不就成了?毕竟这两个人才是这几个罗马人的头儿。”史弥远说道。 信王笑着摇了摇头,神色略带得意的道:“临安商贾当属燕家最为有钱,但你觉得燕鸿渊会织布还是会烧瓷?那香皂跟新炷出自叶青之手,但想必叶青也是只有制法,但真正动手的他会吗?” 史弥远皱眉,面无表情道:“什么意思?” “我们要的是工匠,非是掌柜的,如同燕鸿渊、叶青一样,罗马人中,怕是也只有那几个前往泉州的罗马人才懂得真正的制法,至于尼科洛、马泰奥,怕是对于制法一窍不通吧?”信王胸有成竹的自信道。 “信王英明,下官佩服。”史弥远恍然,急忙行礼说道。 第五百二十五章 邀请 赵构很聪明,他并没有把尼科洛、马泰奥等人交给叶青,而是依然还由史弥远负责安置在临安驿馆内,便是为了防范叶青跟史弥远之间的明争暗斗,不会伤害到罗马人对他的利益。 前往泉州的罗马人由李横随同,赵构相信一路上不会出问题,何况这对市舶司以后来说,也是一件好事儿,也是一大笔的财富才对。 而留在临安的尼科洛跟马泰奥,身处临安便没有那么好的处境了,夹杂在叶青跟史弥远中间,以后必然会成为叶青跟史弥远争夺那颇黎制法的棋子,甚至必然会有一方,想着杀害尼科洛跟马泰奥,来栽赃嫁祸给对方,从而使得那远走泉州的罗马人回来后,能够被自己利用。 罗马人相信了叶青,但赵构却是把罗马人交给了史弥远来安置,如此一来,叶青想要得到颇黎制法,必然要通过史弥远为他跟罗马人相见,而设置的层层关卡,从而阻止叶青得到罗马人的颇黎制法。 而史弥远显然也不能因为罗马人相信叶青,倾向叶青,而轻易的置尼科洛跟马泰奥于死地,毕竟,人是太上皇交给他看管的,若是出了事儿,史弥远必然逃脱不了被责问。 韩诚与叶青并肩往外走,不由得笑道:“如此看来,太上皇对你跟史弥远是颇为了解啊。让你叶青看得见却摸不着,让史弥远摸得着,却不敢有任何的歹心思,高明啊。” “与其说是太上皇对侄儿跟史弥远了解,不如说是太上皇对人性的把握已到了炉火纯青的地步。太上皇今日并没有在大殿上决定颇黎制法儿的归属,明显是太上皇在拖延,是不想侄儿跟史弥远染指罢了。”叶青笑了笑道。 刚才在大殿上,赵构像是忘记了最为重要的颇黎制法般一走了之,明显就是不想让这流光溢彩的颇黎被任何人控制,若是可以的话,赵构自然是希望由皇家来控制,而不是控制在臣子的手中。 毕竟不管是叶青的香皂、新炷,还是史家跟蒲家掌的市舶司,已经渐渐让在临安过着舒适生活,想要继续豪奢下去的赵构,感觉到了一点点的束缚,少了一丝随心所欲的享受奢靡的自由。 加上如今又有圣上赵昚立足朝堂之上,所以赵构这个南宋的太上皇,想要继续过自己逍遥奢靡的生活,而不用看赵昚的脸色,那么就只能是把最好的东西掌在自己的手里才行。 皇城司给他这个太上皇提供了威慑臣子的权利,市舶司给他提供着享受奢靡的金钱,但随着时间的推移,不管是市舶司还是皇城司,如今都有赵昚染指、安插人手的迹象。 所以赵构要想真正的随心所欲,必然是不愿意看到铁板一块的皇城司跟市舶司,自然是希望这两司都事为他服务,尽忠于他。 “我看你好像并没有一点失落的意思,难道……你并不是很在乎那罗马人许给你的颇黎制法?”韩诚笑看着叶青,自从跟史弥远分开后,叶青的神色又恢复到了往常随和的样子,好像不是很在意那颇黎制法从手中溜走。 嘴里一直在默念,或者是偶尔想着一些单词的叶青,笑了笑道:“有些事情是自己的,赶都赶不走,若不是自己的,就算是你紧紧抓在手心,它也不是属于你,顶多是替人保管而已。史弥远跟信王,必然是会有他们的小九九,不过时间还早,我们应该先看看,那罗马人能够给这身后的孤山长廊,装上什么样的颇黎才是。” “是啊。”韩诚看了一眼身后渐渐远去的孤山长廊,仰天叹口气道:“太上皇之所以把留在临安的罗马人交给史弥远,其中的另外一个原因就是,知道这孤山长廊想要装上那流光溢彩的颇黎会花费不菲,而这些钱太上皇显然是不会出的,只能是由市舶司出,所以这也算是太上皇对市舶司,或者是史家的安抚跟交易。” “所以还有的是时间跟机会不是?”叶青意有所指的神秘说道。 “你……贤侄的意思是?”韩诚神色微微一怔,而后喃喃问道。 “小侄如今也说不好,不过还要先看看史弥远能够给这长廊装上什么样儿的颇黎在说了。”叶青指了指了西湖上的一艘船,刚刚对着史弥远说出白秉忠如今跟朱熹就在船上,希望韩诚能够为自己充当一次说客,对白秉忠解释清楚关于范念徳一事儿时,一个宫女突然间匆匆从旁边的小门走了出来。 看着眼前的宫女,叶青正待说话,就听见那宫女匆匆行礼道:“叶少卿,太子殿下请您过去一趟。” “太子殿下?”叶青一愣,脑海里瞬间不知为何,却是浮现出了李凤娘那天晚上在他身下如同一条白蛇般扭动娇躯的样子来。 “是,太子殿下说有要事儿跟少卿商议,还望少卿莫要推辞。”宫女低着头继续说道。 叶青不由的望向旁边的韩诚,神色之间同样带着疑虑的韩诚,看着叶青望向他时,脸上瞬间露出笑容道:“贤侄不妨过去吧,至于令岳父一事儿,交给我便是了,何况,若是你在场,即便是我能解释的清楚,怕是你那老岳父也不会在你面前拉下面子不是?” “那就多谢韩叔了,小侄必当改日登门道谢。”叶青带着随和的笑容向韩诚行礼道。 韩诚挥挥手,示意叶青跟那宫女再次走进身后的孤山园林,而后这才往那西湖的岸边走去。 跟着宫女再次走近孤山园林,并没有从那曲径通幽的长廊经过,而是选择了一条稍微蜿蜒一些的小径,来到了一座颇为僻静的皇室宫殿内。 宫殿群并不是很大,如同临安皇宫里的建筑一样,因为地方狭小的缘故,所以这一小片宫殿群,建的也是尽可能的物尽其用。 随着宫女走进宫殿,刚刚对着站起身来带着欣喜笑容的太子赵惇行礼,太子立刻便热情的拉着叶青的手臂在椅子上坐下道:“孤冒昧请少卿过来一叙,还望少卿海涵……。” “太子殿下客气了,人臣本分,臣乃是大宋的臣子,自然也是太子殿下的臣子,太子殿下所召,臣自然是要第一时间赶来,如此才不失为臣之职。”叶青又再次从刚刚被赵惇按下的椅子上起身恭敬说道。 “少卿切莫跟孤客气,孤今日请少卿过来,是有一事儿想要询问,只是不知道少卿可否愿意如实告知?”太子赵惇年纪与叶青相仿,不过眉宇之间却是多少带着一丝的戾气,给人的感觉并不是很舒服。 “太子殿下请问,臣自当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叶青坐在椅子上微微欠身道。 一旁的李凤娘看着佞臣叶青那恭敬、谦卑的样子,心中则是充满了鄙夷,若不是因为太子在旁,李凤娘怕是又要对着叶青进行一番狂风暴雨的嘲讽了。 说完话后的叶青,抬头看着太子,等待着太子问他话,但却是看见太子的目光移向了李凤娘,于是心中瞬间明白,所谓太子殿下的邀请,怕还是跟这个娘们脱不了干系,看来是李凤娘让太子召自己过来的。 当叶青的视线也随同着太子一同望向李凤娘时,李凤娘这才从大殿上走了下来,来到两个男人跟前,看也不看太子一眼,美眸只盯着神态谦卑、恭敬起身的叶青道:“本宫问你,为何你今日在大殿之上,不在太上皇面前争取那颇黎的制法?你可知道,这颇黎有多贵?仅仅这一条孤山长廊可就是花费不菲!如此大好机会,你为何要错过?” “这……回太子妃的话,此事儿臣怕是做不了主,想必太上皇心中已经有了决定,所以才没有交给臣吧。”叶青微微行礼回答道。 旁边的太子赵惇,在李凤娘问话的时候,时不时的跟着连连点头,显然他跟李凤娘的想法是一样的,很是可惜叶青今日没有在大殿之上抓住那拿到颇黎制法的大好机会。 “罗马人都已经答应你了,何况也只有你通宵罗马人的话语,此事儿除了你,还有谁能够跟罗马人顺畅的交谈?我看这是你故意为之,不想要这颇黎制法,只想要守着你那香皂、新炷发财吧?”李凤娘并没有因为叶青的话语,而变得温和平静,语气依然是咄咄逼人的问道。 “臣叶青只是我大宋的一个臣子,不论如何,都当该以太上皇、圣上的旨意为首才是。身为臣子,怎可轻易向……。”叶青看了一眼旁边的太子,而后对着李凤娘说道。 “你少给我说这些没有用的搪塞之言,颇黎制法有多重要,你叶青心里能不知道?你可知道,过了今日之后,那史弥远必然会用尽手段拉拢那两个罗马人,从而在你之前获取那颇黎制法,到时候一旦人家拿到手里,你还有什么办法?难不成就眼睁睁的看着大笔的钱财被史弥远一个人赚取?”李凤娘在太子跟前,毫不掩饰她对金钱的贪婪。 而太子赵惇,也好像并不觉得李凤娘的话语有何不妥之处,即便是李凤娘那咄咄逼人的语气,在赵惇看来,也不过是太子妃对一个臣子的训斥、鞭策之言罢了。 “此事儿……此事儿臣怕是做不了主啊太子妃殿下,若是太子妃有心想要那颇黎制法,大可跟太子殿下向太上皇开口才对,跟臣说,怕是无济于事吧?”叶青低着头看着自己的鞋,时不时也会瞄向李凤娘那从裙摆下方露出的鞋尖。 第五百二十六章 用意 “你以为本宫不想吗?但本宫跟太子,一不懂罗马人的话语,二不知颇黎到底为何物,如何去向太上皇开口?”李凤娘得理不饶人似的振振有词道。 叶青微微抬起头,看了一眼不怎么有自己主张的太子,又看了看美眸显得有些气急败坏的李凤娘,想了下道:“回太子、太子妃的话,今日大殿之上,太上皇之所以绝口不提颇黎制法一事儿,想必是心中还没有想好该如何安置才对。既然太子跟太子妃有心,为何不试着争取一下呢?” 叶青话中有话的说道,而且还趁着太子的视线望向别处时,连着向李凤娘眨巴了好几次眼睛,示意当着太子的面,有些话他无法说出口。 李凤娘像是没有看到叶青向她眨眼一样,紧闭着双唇,一双美眸死死的盯着叶青,过了好半天才开口道:“你是不是已经有了办法?确定不是在骗本宫?” “臣岂敢期满太子跟太子妃,不过此事儿……。”叶青视线再次偷偷瞟了一眼太子赵惇说道。 李凤娘看着叶青一直对着太子瞟来瞟去,心里头也变得有些忐忑了起来,叶青这个佞臣在她眼里不同于其他人,这个家伙向来是喜欢语出惊人。 而今既然他愿意在这个话题上继续下去,显然是已经有了一个计划,只是李凤娘不知道,叶青这个计划是否稳妥,而且即便是稳妥的话,那又会不会变得石破天惊般的大逆不道! 内心有些犹豫之间,看着叶青那认真的眼神儿,又看了看被她教唆的如今也想要在颇黎一事儿上,分得一杯羹的太子,而后咬牙道:“你但说无妨,只要不是太过于大逆不道,殿下当该不会治你的罪的。” “宋承唐制,抑又甚焉。三师、三公不常置,宰相不专任三省长官,尚书、门下并列于外,又别置中书禁中,是为政事堂,与枢密对掌大政。 官、职、差遣分开任命,如此有利于朝廷直接控制用人大权,可以随时提拔官阶较低而有才能者担任要职,也可随时撤换无能之辈。”叶青如同背诵般的认真说道。 而李凤娘则是秀眉紧蹙,想了下问道:“你到底想说什么?” 叶青不疾不徐的继续淡淡道:“我大宋开国之初曾设国子、少府、将作、军器、都水、司天六监,如今也是要么被撤,要么成了混吃皇粮的空壳子,就算是都水监,如今也被并入到了工部的水部司而不受重用。少府、军器、将作虽然仍在,但若是一直这么徒有其名下去,被裁撤或者是被并入也不过是早晚的事情。将作监向来掌宫室建筑,金玉珠翠犀象宝贝器皿的制作,以及和纱罗缎匹的刺绣以及各种异样器用打造的衙署,而今也不过是摆设而已。” “你……你的意思是……把颇黎制法交予将作监?”李凤娘瞪大了美丽的眼睛,有些不相信叶青会提出这样的办法来,毕竟,如此一来,他叶青怕是就占不到半点儿的便宜了。 “不错,太上皇今日大殿之上之所以没有决定这颇黎制法归属谁,便是希望此颇黎制法非臣子所控,而是当该归属皇家才行。想必不久太上皇便会招我进宫,而后献上那罗马人的颇黎制法了。”叶青自信满满地说道。 “那……那岂不是……。”李凤娘一时之间有些反应不过来,毕竟要眼睁睁的看着到手的财富,一下子就变成了皇室之物,这怕是谁都一下子接受不了。 “太子殿下如今早已成婚,但依然还只是一个太子,若是能够在圣上、太上皇面前毛遂自荐,如此一来,想必太上皇便不会有异议跟顾虑了,必然是会同意太子殿下的请柬。如此一来,这颇黎制法掌在太子殿下手里,岂不是比掌在臣手里还要妥当?”叶青看着太子赵惇,言语诚恳的说道。 一旁倾听了半天的太子赵惇跟李凤娘互望了一眼,赵惇的眼睛渐渐开始发出了亮光,不由得望着叶青赞叹道:“少卿所言极是啊,如此一来,这将作监跟太子府便是联系在了一起,而这颇黎的制法,也等于是太子府所掌了不是?” “殿下英明,只要太上皇同意太子殿下掌将作监历练,那么将作监便可以算是太子府的了。”叶青急忙向太子赵惇说道。 而一边的李凤娘,在想通了太子府跟将作监两者的关系,以及叶青的提议后,非但是没有显得高兴,反而是美眸更加狐疑的看着叶青,话到嘴边刚要张口,但不知为何,却是停在了嘴边没说出来。 以她对叶青的了解,眼前这个佞臣是决计不会做对自己毫无利益,而成就他人的事情的,她当然不相信,自那晚之后,叶青就死心塌地的拜倒在了她的石榴裙下。 那么,叶青如此做,如此设身处地的为自己跟太子着想,他到底想要干什么?他的目的又是什么?难道真的是这个佞臣善心大发,乐施好善,喜欢做成人之美的事情? “那叶少卿觉得孤该什么时候跟皇爷爷、父皇提及此事儿为好呢?”旁边的太子赵惇,显然是一个急性子,自己在脑子里过了好几遍,确认没有什么不妥后,立刻急促的问道。 不过赵惇还并不是很笨,皇宫里呆久了,显然也知道凡事讲究一个尺度的拿捏跟掌控,并没有闷头就往赵构那里跑去。 “臣以为……。”叶青刚要说话,却被旁边的李凤娘打断了话语。 “今日皇爷爷、父皇在大殿之上论及此事儿,那么自然是越快越好,如此也能显出殿下您想要为父皇、太上皇分忧的孝心来。何况此事儿宜早不宜迟,若是晚了,怕是史家那边也会争取吧?所以不如殿下现在就去稳妥一些,以防生变。”李凤娘说道最后,眼神却是看向了叶青,像是在征求叶青的意见一般。 看着李凤娘那带着敢反驳,我就杀了你的警告眼神,叶青对着太子赵惇默默的点了点头道:“太子妃殿下说的对。” “那好,那孤现在就去奏请皇爷爷,让他把此事儿不妨交给将作监,而至于孤……就以历练为名……。” “太子殿下不妨单说将作监一事儿,至于颇黎一事儿……想必太上皇听到太子殿下愿意掌将作监历练后,便会明白的,殿下倒是不必亲自说出口。”叶青想了下后,淡淡的说道。 一旁的李凤娘看着叶青,心里头不由自主的骂了叶青一句老奸巨猾的佞臣,竟然连太上皇的心思他都敢算计! 赵惇双眼又是一亮,听到叶青的话语如同醍醐灌顶般,冲着叶青竖了个大拇指,嘴里连连夸赞道:“高明!少卿不愧是少卿,不愧是掌皇城司的少卿,实在是高明。对了,若是少卿无事儿,不妨就在此静候如何?以便一会儿好跟孤商议下一步该怎么办,如何?” “殿下您放心前去吧,这里自有妾身照看,妾身必将好生招待叶少卿,让他在此恭候您的佳音。”李凤娘不给叶青说话的机会,对着太子说道。 即便是太子赵惇不说,李凤娘也不会放叶青轻易离开的,毕竟,这件事情,她虽然没有察觉到哪里有陷阱,但站在叶青的角度,可是完全看不见任何对他有利的利益,所以她在弄清楚叶青到底做何打算,为何要给太子如此出谋划策之前,她是决计不会放叶青离开的。 随着太子赵惇急不可耐、欢天喜地的离去后,本来脸上还挂着贤妻良母般笑容的李凤娘,脸色瞬间一沉,一下子变得铁青冰冷了起来,看了看大殿内的宫女跟太监,而后对着叶青冷冷道:“这里有些气闷,你跟本宫到后方花园来,本宫还有些不明白的地方要问你。” “太子妃殿下,臣以为……。” “敢再废话拒绝,我就大喊你趁太子出去后非礼我!”李凤娘低声对着叶青说道,而后仰起高傲的下巴,率先往后殿方向走去。 暗暗对着李凤娘的背影比了个中指,而后这才快步跟上,在落后李凤娘身后两步的距离下,向着后殿的小花园走去。 廊亭、假山,流水潺潺,秋色之下的绿树红叶相映成景,李凤娘在假山旁站定,扭头看着跟在她身后的叶青,语气快速的道:“告诉我,你的目的是什么,你这个佞臣,怎么可能白白放过这么好的赚钱机会?你到底想要干什么!” “太子妃此话何意?臣可是一心为您跟殿下着想啊。”叶青一副惊讶的样子,目光时不时在四处打量着,深怕被人撞见自己跟李凤娘失去上下尊卑的身份在说话。 “不用四处瞄来瞄去,这里很少有人会来,虽然孤山园林是为一体,但这里绝不会有人窥探的。”李凤娘看着叶青小心翼翼的样子,不由的撇了撇嘴,心里暗骂着叶青有贼心没贼胆,当初在杏园把自己压在身下时,怎么就没见他像现在这么拘谨过。 “景色不错。”叶青没理会李凤娘眼眸中那赤裸裸的鄙夷,欣赏着四周的风景道。 “叶青,你到底想要干什么?你怎么会白白放过这么一个大好的赚钱机会?你是什么人,我可是一清二楚,那新炷的制法,我找你要了半年多,你到现在都没有松口答应,今日又怎么会这么痛快的帮助太子府?”李凤娘审讯似的问道。 “为了自保啊,你难道不清楚太上皇如今对我的态度?我自然是希望以此来示好你跟太子,希望有朝一日能够保我一条小命。”叶青说道。 “哼,若真是为了自保,为了找靠山,你会找太子府做靠山?太子府一旦入驻皇宫,你叶青会是什么下场你不清楚?别以为杏园一夜,你我之间的恩怨就了了。我告诉你叶青,你我之间必然是不死不休的局面!所以你若是想要以后还能活着,你还是靠自己争取更高的地位吧,这样说不准以后,我李凤娘会因为忌惮你的权势,而不敢把你怎么样儿。”李凤娘冷笑着说道。 第五百二十七章 密谋1 带着意味深长表情的叶青,似笑非笑的看着眼前的太子妃李凤娘,一时之间,他有些看不透这娘们,心里头到底在想些什么,难道那夜自己就真的只是她一个工具? 打交道这么长时间,两人从一开始就想坑彼此的对立状态,到了如今即是合作、又是暗斗,又牵扯着情欲关系的状态,但却一直都无法抚平李凤娘最初对叶青羞辱她的怨恨。 即便是如今两人之间已经变得错综复杂、暧昧交织,但李凤娘心底深处,依然还是对叶青充满了恨意,但在这种恨意填满内心深处中,理智之下,李凤娘看人的眼光又是极为的独特。 她很清楚,叶青这个佞臣,要是继续在朝堂之上走下去,以这个人的能力,绝对会成为朝堂上的第二个秦桧,甚至还会有过之而无不及。 至于被他亲手结果的汤思退,怕是都很难比肩往后权势滔天的叶青。 李凤娘心中更清楚,如今自己想要得到权势、富贵,那么就离不开叶青的帮助,甚至是自己能不能在太子妃这个位置上坐稳,能够成为大宋母仪天下的皇后,怕是都需要叶青助她一臂之力。 所以李凤娘很乐意看到叶青在未来的日子里,越来越位高权重,但这样的位高权重,她又想只限于她一个人利用,而后又要私下里做好,能够铲除掉叶青这个佞臣,为自己最初的屈辱报仇雪恨。 李凤娘的内心是矛盾与纠结的,她想要的、她想要除掉的,都取决于眼前的这个男人,这个男人关系着她往后的荣华富贵跟权势,同样,这个男人给了她最初的羞辱,如今……甚至……李凤娘在跟叶青度过那暧昧的一夜后,甚至好几天晚上都梦见自己怀了叶青的种。 于是这越来越错综复杂的关系,让李凤娘既想要依仗叶青为她效命、铺平通往荣华富贵、母仪天下的皇后之路,但又让她每每看着自己傲人的娇躯时,脑海里都会不由自主的浮现出,出嫁的那一天,她所承受的屈辱。 叶青的目光就如同刀子一般,不光在她出嫁的那一天看光了她的身体,仿佛也俘虏了她的灵魂,把一种赤裸裸的羞辱种进了她内心的最深处跟血液中,让她无时无刻不为自己那日的屈辱感到发狂,恨不得把叶青碎尸万段。 “以太子妃的聪明,难道还猜不出来我到底想要干什么吗?”叶青脸上依然挂着似笑非笑的笑容问道。 李凤娘的美眸静静的看着叶青,秀眉紧蹙,不说话的时候,李凤娘无论如何都可以算是一个十足的美人,但一旦强势开口说话,就是一个十足的母老虎样子。 “你要的是市舶司?”李凤娘不确定的问道,甚至是语气都带着一丝的颤抖。 她有些不敢相信,叶青的胃口跟胆子竟然是如此之大,竟然敢打市舶司的主意,在她看来,这简直就是不要命的想法! 谁不知道史家跟蒲家掌市舶司多年,如今除了太上皇外,怕是就连当今圣上,都不能够如臂使指、随心所欲的指挥市舶司,而叶青竟然想要打市舶司的主意,这让李凤娘听起来是感到又可笑又害怕,甚至以为叶青这是疯了才会如此想。 “为什么不行呢?”叶青反问道。 “太上皇忌惮你出使金、夏两国的功劳,这是人尽皆知之事儿,信王跟史弥远在朝堂之上攻讦你谋杀范念徳一事儿,若是没有太上皇的默许,他们怎么会如此的大张旗鼓,弄的满城皆知?如此情势之下,你脑子是不是傻了?你凭什么认为,太上皇还会把市舶司交给你?”李凤娘此时是怒极反笑,不过其语气跟态度,倒是有一丝如同数落自家窝囊男人不争气,又异想天开的样子。 “若是太子府掌呢?”叶青神情没有一丝开玩笑的样子,反而是极为认真的说道。 “你……。”李凤娘一愣,呆呆的看着叶青问道:“你什么意思?” “都水监当初被并入到工部水部司,表面上看是都水监已经失去了其作用跟权利,被架空成了一个空壳衙署,但这其中又怎么可能没有市舶司的暗中作祟!”叶青认真的说道。 “你是说……都水监当初乃是监察市舶司的衙署,而市舶司想要徇私枉法,就必须把都水监去除,所以最好的办法就是使其归入工部水部司,从而给市舶司去除掉自身的束缚,成为皇家直接任命、执掌的市舶司?”李凤娘惊的是目瞪口呆,有些难以置信的看着叶青问道。 “我大宋南渡以来,大量的财富全部是来自海上贸易,前往西域的通商之路,早已经被金、夏阻隔,即便是我大宋跟金、夏开了诸多镇场进行交易,但那些钱财比起市舶司掌的海上贸易,简直是不值一提。皇家要修缮,要过上盛世繁华的太平日子,没有钱又怎么行?若是不把市舶司掌在自己手里,那么划入户部的钱,不等进入皇家,就会全部进入各个屯驻大军,或者是其他衙署,到了皇家手里又能剩下多少?再者……。”叶青看着神情依然有些震惊的李凤娘,皱了皱眉头后低沉着声音缓缓道:“我大宋早已经失去北伐之志,大量的钱财进入屯驻大军,对于皇室来说如同浪费,所以便不如用来过太平奢华的日子来的值得不是吗?” 市舶司归皇室直接掌管,就如同把大宋的钱袋子握在了自己的手里,自己想要怎么花钱就怎么花,至于给予六部各个衙署的钱,那么就可以看皇家的心情跟志向了,这样一来,对于赵构来说,他这个太上皇当的可就是无比的逍遥自在,而且还不用担心臣子们在朝堂之上向他谏言,一切都可交给当今圣上赵昚处理,而赵构只要紧握钱袋子市舶司跟特务机构皇城司就足够。 如此一来,既能以皇城司震慑、威胁其他反对的官员,又能拿着钱袋子随意花取之不竭的市舶司赚来的钱,这对于赵构来说,比起当皇帝可是要逍遥、随心所欲的多了。 不用担待任何的责任跟压力,有生之年只要能够在金军不南下的形势下,过着自己想要的奢靡生活就足够了,何况人生,还有比他这种人生更为得意的吗? 要权有足够的权利,谁也不能拿他怎么样,就连当今圣上都要喊他一声父皇!要钱还有钱,还不用看当今圣上的脸色跟朝堂官员的歇斯底里,只要对着市舶司说上一句话,源源不断的钱财宝物就会送上来,所以赵构这个逍遥太上皇,可谓是历尽千辛万苦之后,终于过上了最为逍遥、奢靡的日子。 “可……可这跟太子府有什么关系?太子府怎么可能把市舶司掌在手中?”李凤娘美眸无辜,完全失去了思维能力的问道。 “很简单,只要将作监在太子手里能够做出让太上皇欣喜若狂、赞誉有加、流光溢彩的颇黎制品,那么市舶司被太子执掌也不是什么难事儿。”叶青平静的说道。 “那你呢?你要的是什么?这不符合你的行径,你岂是那种愿意平白给他人做嫁衣的好心人?”李凤娘最后那好心人三个字,说的格外用力跟充满了讽刺。 “市舶司一旦到了太子府手里,史家跟蒲家势必就会势弱,而我就不用担心背后有人继续栽赃嫁祸我……。” “太上皇跟信王又岂会轻易放过你?即便是你这次拿到罗马人的颇黎制品,在太上皇跟前立下了大功一件,但也不过是缓和你现在的处境而已,想要让太上皇彻底失去对你的警惕之心,仅凭这个怕是办不到吧?”李凤娘又恢复了往日的精明,当年的朝堂旧事她不懂,也不清楚,但现在朝堂之上的事情,对于她这个志在成为大宋母仪天下的皇后来说,可谓是了解的分外透彻。 “自然不会轻易放过我,但……。”叶青脸上再次浮现让李凤娘极为讨厌的,那种有些高深莫测的笑容,缓缓道:“所以我会一点一点地拿出那颇黎制法,直到太上皇不得不暂时放下对我的成见跟警惕之心。” “一点一点?”李凤娘问道。 叶青双手背后,仰天长叹一口气,他本以为自己出使金国、夏国回来后,即便是不会得到奖赏,那也不至于会引起赵构太重的警惕跟怀疑才是,毕竟这些事情可是对赵构是百利而无一害。 但他还是小觑了赵构的胸怀跟城府,今日大殿一事儿,彻底让叶青明白,赵构对他,如今即便是没有很重的杀心,但也决计不会再让自己过好日子了。 卸磨杀驴这招计策,眼下来看,赵构是势在必行了,所以叶青想要再安稳几年,就不得不向赵构低头的同时,继续耍一些小心眼,以及找一些靠山来对抗。 “说出来你可能不信,那些罗马人手里根本就没有什么颇黎制法,至于颇黎制法,都在我的脑海里,你信不信?”叶青自负一笑,看着再次目瞪口呆的李凤娘说道。 “你……这怎么可能?”李凤娘睁大了美眸,呆呆的问道。 叶青低头随手找了一根树枝,而后在空地之上随便写了几个英文单词,指着道:“认识吗?” “不认识。”李凤娘摇头。 第五百二十八章 密谋2 李凤娘虽然不认识叶青随手一画在地上的符号是字,但她也知道,不论是什么文字,还是图画,都不是一个人能够随时随地,说画写就能画写出来的。 就如同那听不懂的罗马话,若不是一种成体系的语体,是不会连成一串音符的,所以就如同平常人想要效仿,到最后从嘴里出来的,只会是叽里哇啦一样,一听就知道是胡说八道一样。 对于叶青随手写在地面的陌生字迹,李凤娘相信那是字,但是她心中同样很疑惑,叶青到底是什么时候,什么时间学会这些的? 她不相信叶青在今日之前接触过罗马人,要不然也不会在杏园一夜时,叶青还在琢磨罗马人的目的,以及史弥远的目的到底是什么。 有些目瞪口呆的李凤娘,看着叶青伸脚擦抹了那几个不认识的字,突然间如同春日刚刚绽放的花儿般,娇艳的笑了起来,看着叶青缓缓道:“你是想利用我,不,你是想利用太子府?” “聪明,答对了。”叶青低头用脚擦着地面上随手写的单词,痛快的回答道。 “你觉得我会被你利用吗?”李凤娘眼眸含笑道。 “那么你相信我会加害于你吗?”叶青不答反问道。 李凤娘则是一愣,不由自主的在心底自问道:是啊,他叶青到底会加害我李凤娘吗? 从两人最初在她出嫁那天的相识,再到如今两人的关系更加的暧昧以及错综复杂,细细想来,若是叶青想要让她身败名裂,或者是被罢黜太子妃这一身份,叶青有的是机会。 但叶青这两年来,并没有如此做,甚至还一直被自己要求着做这做那,甚至包括杏园一夜之时,她也能够感受到,当叶青的兽性发泄在她身上时,她并没有感到厌恶,甚至是还有些欲罢不能跟享受被叶青侵犯。 而叶青也显然没有把她当成一个水性杨花的女子,那一夜的种种场景不由自主的浮现在李凤娘的脑海里,让李凤娘一时之间,不知道该如何回答叶青的话语。 时间过了好一会儿,就在叶青打算离开花园前往大殿时,李凤娘美眸抬起问道:“你到底想要什么?” “很简单,大宋水军。”叶青简单明了的回答道。 “为何?”李凤娘问道。 “保我大宋社稷不再被金人侵犯,保赵宋宗室能够连绵下去。”叶青认真的回答道。 “市舶司一旦掌在太子府,我李凤娘一分钱不会给你的。何况,以你现在的能力,你有那资格掌水军吗?兵部都没有你一官半职……。”李凤娘嘴角弯起好看的弧度道。 “那是后话,何况我也不指望市舶司给我钱,只是……我需要……用市舶司赚钱,对于我来说,并不是多难的事情,若是我想,更多的奇技淫巧我都能做出来来赚钱,何况只是一个颇黎制法,送给太子妃又何尝不可。”叶青自信一笑道。 “为什么你会看上水军?只要你现在能够再次博得太上皇的信任,以你皇城司、大理寺两职差来说,虽不至于位极人臣,但也是权力遮天了不是?”李凤娘的美眸此时也写满了认真。 “为我大宋扬长避短,若有强大的水军,我大宋又岂会害怕金人?水军的强大,可以直插大金后院,这对于大金来说,岂不是……。” “说……人……话!”李凤娘一字一顿道。 “罗马人来自很遥远的地方,他们需要坐很久很久的船才能到达我大宋,但我大宋的船如今能到达的最远处,却是无法到达罗马,这意味着什么?即意味着财富,也意味着他们水军的强大。因为,你一旦有了强大的水军,你才能保护你在海上的财富,颇黎、香皂等物,未来势必要走上海上贸易,那时候若是太子府掌市舶司,你舍得看着一船一船的财富被他人抢走,而我们却只能无奈的叹气,听天由命?”叶青无奈的叹口气,有些嘲笑自己为何要跟一个娘们谈理想,真不如把财富夹杂在里头,更能够让她心动实际一些。 果不其然,听到叶青如此说后,李凤娘的眸子立刻充满了释然的笑意,笑颜如画的走近叶青跟前,淡淡道:“我早就知道你没安好心,但是真没有想到,你竟然想利用太子府跟我!” “害怕被我利用?”叶青挑衅道。 “激将法对我一个妇道人家没用叶青,不过我倒是很想跟你比划比划,看看最终到底是你利用我达到最终的目的,还是我利用你达到最终目的,而后再把你亲自碎尸万段喂了狗。”李凤娘仰起高傲的下巴,同样自信的道。 “这么说来你答应了?”叶青笑道。 “你说呢?” “好,一言为定。”叶青很自然的伸手摘下一片掉落在李凤娘肩头的黄叶,而李凤娘自始自终都不曾挪动一下脚步,对于叶青的一举一动,她已经完全不再设防。 不过在两人说话的时候,并没有注意到,实则在不远处,已经有人把他们两人的一举一动全部看在了眼里,特别是叶青如同轻抚李凤娘肩膀的动作,以及李凤娘的脸上还带着轻松自如的微笑的情景,更是看了个一清二楚。 当太子再次回到大殿的时候,天色已晚,而叶青的人影也已经消失不见,刚刚沐浴完毕,发梢还带着晶莹水珠,整个人还从刚才的情欲之中无法完全抽离的李凤娘,则是告诉太子,因为天色太晚,自己跟一个臣子相处大殿似有不妥,于是便让叶青先回去了。 太子脸上的兴奋之情,被李凤娘看在眼里,不用想都已经知道,显然太子这一趟前往太上皇的宫殿之行,已经是大功告成了,如了他自己的意愿了。 所以不等李凤娘问话,太子赵惇就已经如同竹筒倒豆子般,开始兴奋的向李凤娘说起了见赵构的经过。 第二日一早天刚蒙蒙亮,某人便被身上衣衫凌乱的燕倾城,从房间里打了出来,辗转到白纯的房间,又把白纯睡的迷迷糊糊的白纯折腾了一会儿,而后自己补了一个回笼觉后,才在日上三竿之时,面色疲惫的扶着腰从白纯的房间里走了出来。 院子里的墨小宝看着洗漱完毕的叶青,在二楼的书房探出头来,而后悄悄的向其打了个ok的手势,便被叶青招手叫进了二楼的书房内。 “办妥了?”叶青在墨小宝进来时,已经在书桌后面的椅子上坐了下来,只是脖子处,明显还带着一个燕倾城昨夜里给留下的激情吻痕。 瞟了叶青脖子一眼的墨小宝,此时还不知道叶青脖子上的红色到底什么东西,老实的在桌前站定道:“办妥了,神不知鬼不觉,不过还得一些时日,才能全部办妥。” “那就行,不耽误事情就行。”叶青想了下说道。 不过他也不得不佩服老刘头、赵乞儿、许庆等人的敏锐跟效率,竟然能够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安排好所有的事情,而不至于到了现在,让他有手忙脚乱的感觉。 随口再问了墨小宝几件事儿后,便让墨小宝独自前往太子府,而后则是带着老梁跟白纯,准备前往往白秉忠如今的宅院,去看望昨日里被韩诚做通了“思想工作”的白秉忠。 梁兴昨天夜里与叶青从西湖回来时,便已经被叶青交代今日买些礼物去探望白秉忠,而一早把他从房间里赶出来的燕倾城,则早已经带着幽儿去了中和巷,只留下了白纯跟锦瑟、红楼在家。 红楼一个人看家,梁兴与叶青一边一个坐在两侧的车辕之上,马车里装着面色依然带着担忧的白纯跟锦瑟,这还是叶青回到临安后,第一次去见她的父亲,这让她心里头七上八下充满了不确定感跟这几日萦绕的焦虑,深怕父亲会跟叶青闹翻,或者是说出什么让叶青下不来台的话语来。 若是那样的话,白纯真的不知道,到时候夹在中间的自己到底该帮谁,或者是不帮谁了。 锦瑟撅着个小嘴,显然心中对他们的老爷也是充满了怨言,只是碍于白纯跟叶青的面子,所以才一直强忍着。 车辕上的两人轻松的谈笑风声,车厢里的主仆二人则是一脸忧色加愁眉苦脸,谁也不知道,这一趟叶青见岳丈的事情,到底能不能顺利的完成。 随着叶青敲了敲车厢,梁兴把车登拿下来,白纯与叶青并肩站在了一处低门矮户的门口,这里她已经来了不下十次了,除了一开始心情还稍微轻松一些外,其余后来的几次,每次白纯看着眼前的低矮的门楣,再想想里面那执拗的父亲,心中的忧虑就会不自觉的加深几分。 小手被叶青突然的握住,白纯慌忙之间望向叶青,第一时间想要抽回自己的手,但看到叶青那随和的笑容时,还是放轻了自己抽手的动作,任由叶青紧紧握了握自己的手,心里头也跟着莫名的平静了一些。 “没事儿的,昨天我已经找了说客,跟白伯伯已经解释清楚了,今日你就放心吧。做人嘛,最重要的就是开心,要不我下面给你吃……。” 白纯的俏脸瞬间如同被燃料染红了一般,这还是今日叶青被燕倾城赶出来,来到她的房间后,在闺房内给她讲的笑话,但她实在没有想到,夫君会当着身后提着礼物的梁兴,跟心情忐忑不安的锦瑟讲出来。 “讨厌,去你的。”白纯被叶青握在掌心的手,不自主的掐了下某人后嗔道。 第五百二十九章 拜访 第五百二十九章拜访 随着叶青的调侃,白纯虽然一时之间弄了个满面通红,不过忐忑不安的心情,倒是一时之间平静了很多,眼眸带着一丝让人迷醉的风情白了叶青一眼,今日刚刚与白大美人亲热了一会儿的叶青,瞬间有种双腿发软,要拜倒在白大美人石榴裙下的感觉。 身后不管是锦瑟还是梁兴,压根儿没有听明白前头夫妇两人开的闺房私密玩笑,神情如故的跟在叶青与白纯的身后,等待着门被打开。 一名书童把门打开,看到叶青时不由的一愣,而叶青身后的锦瑟,透过白纯跟叶青两人中间的缝隙,看着愣在门口的书童,不由得诧异道:“是你?怎么会是你?” 叶青跟白纯听到锦瑟诧异的声音,不由得回头望向锦瑟,叶青喃喃问道:“你……你认识?” “他不就是那个人的书童,当初在街上帮着他们先生跟您争那本《梦溪笔谈》来着。”锦瑟嘟着嘴,一脸不满的看着门口的书童说道,显然心中至今,依然是对这个书童充满了怨气。 白纯跟叶青相视,这才想起这个有些眼熟的书童,不就是那日在大街之上遇到朱熹时,跟在朱熹身后的书童。 “怎么,朱先生也在此处?”叶青望着书童说道。 书童显然对于如今的叶青有些敬畏,看来平日里朱熹没少当着这个书童的面,说起过叶青的事情。 书童吞了吞嘴里的唾沫,有些敬畏的看着叶青点点头,而后这才急忙邀请叶青夫妇往里面走去。 小院不算是很大,就连脚下踩的地都还是黄土夯实的平整地面,并没有铺上青石板之类的东西,院子的前方几间不大的房间各不相同,而在正对着的厅内,随着叶青等人的脚步声响起,便看见眉头微皱的白秉忠,跟一脸笑容的朱熹并肩站了起来,望着叶青一行四人。 叶青这还是真正意义上的第一次见到白秉忠,岁数并不是很大,与朱熹年龄相仿,不知道是因为流放岭南的缘故,还是这些时日因为跟白纯吵架,或者是因为范念徳之死一事儿,使得白秉忠的头发跟胡须都有些花白,此时还带着一丝的凌乱,微微皱着眉头正看着含笑走近的叶青。 白纯跟在叶青的旁边,如同刚刚过门后回娘家的小媳妇,向白秉忠跟朱熹行礼问候后,便转头望向了叶青,待叶青点头后,这才带着锦瑟,以及手提着礼盒的梁兴,率先往另外一间房间走去。 白秉忠跟朱熹的视线,从梁兴所提的礼盒上一闪而过,这才望向向他们二人行礼的叶青。 “叶统领好久不见,今日一见,倒是比当初跟老夫御街书摊相见时多了一份沉稳大气。”朱熹上下打量着叶青说道。 “朱先生过奖了,在先生跟前,晚辈可担不起一代大儒的夸赞。”叶青笑着回话道。 一旁默不作声的白秉忠一直都是微皱着眉头,看着朱熹跟叶青寒暄完毕后,这才淡淡的说道:“进来吧。” 随着叶青走进厅内三人分宾主坐下后,朱熹的书童便极为机灵的离开,不再打扰三人的谈话。 白纯拿着茶水,脸上的笑容带着一丝忐忑跟担忧,给三人倒上了茶水后,还不等在叶青旁边转身,就被白秉忠带着威严的声音打发到了后堂。 看着白纯的背影消失,叶青含笑看着与白秉忠同坐在上首的朱熹问道:“近两年不见先生,先生则是越发显得儒雅风流了。” “叶统领过奖了。近日老夫来此,本想与白兄叙叙旧,不想竟打扰了贤侄女回门一事儿,白兄,那么朱某就不打扰了,改日再来拜访白兄。”朱熹质朴、憨厚的脸上带着笑,虽然嘴上说着改日再来拜访,但屁股却是在椅子上连挪都没有挪一下。 “这……先生……。”白秉忠在朱熹跟前,明显是显得有些势弱,听着朱熹话语,竟然一时之间不知道该如何回答,与跟白纯吵架的时候,完全是判若两人。 此时的白秉忠显得比表面憨厚的朱熹还要憨厚、甚至是带着一丝手足无措,完全是一种毫无主见、毫无主心骨的迂腐书生。 叶青看着白秉忠一时无言的样子,淡淡打圆场道:“既然先生已经来了,就不妨与白伯伯说话便是。晚辈乃是白伯伯的女婿,不过是过来探望白伯伯而已,何况我们叶、白两家也没有什么需要避讳的事情,朱先生不必客气。” “哦,那近日叶统领来此就只是看望白兄了?”朱熹语带双关、暗含机锋的问道。 “不错,女婿过来看望岳丈,想必在我大宋不需要什么理由吧?不过据我所知,朱先生在白伯伯从岭南回来之前,好像并不认识吧?不知道朱先生是从什么时候跟白伯伯一下子变得如此要好的。”叶青呵呵笑着,如同唠家常一般问道。 “自然是在白兄祭拜其好友范念徳之时,恰好老夫也过去祭拜,如此老夫便与白兄相识了。何况范兄在世时,也经常在老夫面前提及白兄刚正不阿、大公无私、宁折不弯的为人与风骨,而白兄从前也经常在范念徳那里听到一些关于老夫的事情,所以老夫与白兄虽是素未谋面,但也是神交已久。”朱熹憨厚的脸庞初时一紧,但很快便恢复如常的跟叶青说道,在说道最后时,还不忘看看旁边有些手足无措的白秉忠。 “如此说来,晚辈真该替白伯伯感到高兴啊,从岭南回来后,竟还能认识到神交已久的老友,如此白伯伯今后在临安也便不会显寂寞了,白纯心里头也能多少安慰一些了。”叶青脸上挂着笑,目光在说话的时候,则是一直看着白秉忠。 与朱熹不同的是,在叶青说话的时候,朱熹一直都能够保持着含笑自若的样子,而白秉忠在听到叶青那句真该为他感到高兴时,脸上不由自主的显得更加的不自在,还带着一丝的难为情。 这些自然都逃不过叶青的眼睛,而叶青之所以如此说话,便是想要试探下,昨天韩诚这个说客当的如何,是不是真如韩诚所言那般,白秉忠心中已经对他毫无意见了。 正所谓说话听音,听着叶青那句真该替白伯伯感到高兴的话语,白秉忠瞬间有种难为情的感觉,自从昨天巧遇吏部尚书韩诚,两人交谈了几句,而后把话题不由自主的扯到叶青谋杀范念徳一事儿时,韩诚的放声大笑,倒是让白秉忠大大吃了一惊。 于是经过韩诚的解释跟梳理,白秉忠也渐渐开始发现,若是真如朱熹、信王、吕祖简他们所言那般,叶青谋杀范念徳一事儿证据确凿,那么叶青就该被刑部、或者是大理寺捉拿是问才是。 但如今叶青非但没有被是问,而且此时还在孤山园林里,跟太上皇、圣上等人在讨论罗马人的事情。 一个谋杀了大儒的主谋,在此事儿闹的满城风雨、朝堂皆知的情况下,即便是其他官员忌惮叶青皇城司统领跟大理寺少卿的权势,当今圣上跟太上皇也不该如此包庇叶青才对。 但叶青在满城风雨、朝堂官员攻讦的情况下,依然还能毫发无伤,而且就如同昨日吏部尚书韩诚所言,朝堂之上勾心斗角、尔虞我诈,即便是你白秉忠不也是因为朝堂斗争,才会被连带着跟叶衡一同流放至岭南? 因为韩诚吏部尚书的身份,加上韩诚信誓旦旦的保证,并非是朝堂之上所有的官员都相信叶青是杀害范念徳的主谋,所以才让白秉忠钻入牛角尖的思维,渐渐开始有了自我辨别的意识。 昨夜一夜未睡的白秉忠,一直在脑海里来回想着跟朱熹、吕祖简,甚至是信王认识的经过,而吕祖简乃是大理寺卿,叶青又是大理寺少卿,这其中难道就没有大宋朝堂臣子的明争暗斗、党派之争吗? 白秉忠迂腐、执拗,喜钻牛角尖,当初因为朱熹、吕祖简的话语,加上叶青曾经确实把范念徳关押进了皇城司内,而且还是以通敌叛国的名义给关押了起来,这让白秉忠一时之间难以接受,自己多年的好友,竟然是一个通敌叛国者。 “听说叶统领已经找人疏通了关系,洗清了谋杀范念徳一事儿的嫌疑?”就在白秉忠陷入自己的思索之中时,朱熹终于沉不住气,开始挑明了叶青与范念徳之事儿。 “身正不怕影子斜,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当初范念徳与金人细作刘蕴古里应外合,为金人送情报……。”叶青看着朱熹说道。 “但据老夫所知,叶统领如今可是金国那金源郡王完颜璟的先生,不知此事儿叶统领如何解释?”朱熹不给叶青解释的机会,直接打断叶青的话语再次追问道。 “我出使金国,还曾听说朱先生在北地有多名学生,那是不是皇城司便可认为这是朱先生里通外国,是不是应该立刻把你抓起来是问呢?”叶青嘴角渐渐往上翘,一抹冷笑开始浮现在脸上。 “叶统领难道不知道,这乃是金人栽赃嫁祸之计策?”朱熹不为所动,也冷笑了下说道。 “那为何朱先生就相信了我叶青是金国金源郡王的先生一事儿呢?这岂不是自相矛盾?”叶青的眼睛一时之间,变得有些冰冷,他突然觉得,是不是真应该查下朱熹跟北地的学子,是不是真的有什么来往? 若不然的话,怎么自己随意一句话,朱熹竟然会当真,而且还会辩驳是金人嫁祸于他呢? (ps:下一章会很晚,零点后了估计得。) 第五百三十章 交锋 望着叶青那眸子之中一闪而过的寒光,朱熹心中不由一震,这才察觉到,自己竟然不知不觉的着了叶青的道,被他套出了自己跟北地学子之间有关系的事情。 看着叶青那依旧随和的笑容,朱熹有些恍惚,仿佛刚才叶青眸中一闪而过的寒光,是自己的一时错觉。 “叶统领想必误会了,老夫与北地学子之事儿,不过是贩夫走卒以讹传讹,岂可……。”朱熹含笑自若,看了一眼旁边此时正望向他的白秉忠,而后说道。 叶青如同刚才朱熹不礼貌的打断他的话语一般,脸上依旧带着随和的微笑,淡然自若的说道:“皇城司乃我大宋皇家衙署,其职责虽与御史台不同,但……向来对于捕风捉影、民间传言,还是以讹传讹之事儿,都是极为重视。皇城司虽不是屯驻大军一般护我大宋社稷,但皇城司也同样是以保境安民为己任,更是身负太上皇、圣上之信任。既然朱先生跟北地学子之间有关联,那么叶青就不得不得罪了,还望朱先生莫怪才是。当然……。”叶青挥手制止了刚要说话的白秉忠,继续道:“若是叶青误会了先生,冤枉了先生,到时候叶青自会负荆请罪,给先生一个公道。” “这么说,叶统领是打算把当初嫁祸栽赃范念徳一事儿,也要在老夫身上再来一遍了?”朱熹神色不悦,砰地放下手中茶杯说道。 “朝堂之事儿不可儿戏,叶青身负太上皇跟圣上之信任,自不会滥用职权,但也不会放过任何一个里通外国之人贼子。范念徳一事儿证据确凿,与金人细作刘蕴古合谋揽财、输送情报一事儿,就是连太上皇都一清二楚,此事儿又如何是叶青一人能够随意栽赃嫁祸为之?叶青念在其不知情的份儿上,并没有追究范念徳的罪责,而是看在了内人与白伯伯的面子上,让他远离临安,以此来保住他的一世英名。倒是朱先生口口声声认为是叶青暗中主使谋杀了范念徳,不知道朱先生从何处得来的结论?”叶青手指不自觉的开始敲击着桌面,沉声问道。 “但你范伯伯识水性一事儿却是千真万确。”白秉忠看着叶青,终于开口说话道。 “这天下每天每时每刻都有人死去,溺水而亡有之、因病而死有之,各种意外而死者自然是数不胜数,总不能这些都要由皇城司来负责吧?何况我大宋半壁江山被金人占据,圣上两次北伐失败,这其中又有多少兵士因为刘蕴古的情报,而丢掉了性命。而刘蕴古跟范念徳之间的关系错综复杂,若是按照朱先生推断的范念徳识水性,但溺水而亡便是侄儿而为,那么那些跟金人战死疆场的兵士,算不算是范念徳间接害死的呢?”叶青神情写满了正义凛然跟痛心疾首,仿佛这么多年来,那些战死疆场的大宋兵士,都是因为刘蕴古跟范念徳输送的情报而亡。 “这……。”白秉忠一时语塞。 毕竟,站在叶青的角度,以及他身上所担负的职责来看,叶青查出跟金人细作刘蕴古交好的范念徳通金一事儿,可是千真万确,而且自然是有权利把范念徳监押审讯。 所以若是真论起来,这范念徳意外溺水而亡一事儿的责任,还真落不到叶青的头上。 “这么说来,叶统领是打算把谋杀范念徳一事儿的嫌疑要推的一干二净,绝不会承认了?”朱熹看着门口出现的梁兴,心头不由一颤的问道。 “此事自有朝堂论断,朱先生难不成想要越俎代庖,强加罪名于叶青?”叶青眸中的寒光再次一闪而过,随后向着站在门口的梁兴挥了挥手,便只见梁兴望着叶青的侧脸点点头,而后飞快的往外跑去。 随着梁兴离开了白秉忠的宅院,朱熹的书童也几乎是前后脚跟着离开了宅院,看着两人相继离去,白秉忠神色一惊,左右顾盼的一会儿看看叶青,一会儿看看朱熹。 两人言语之中的交锋越来越激烈,这让白秉忠一时之间陷入到了两难的境地,昨天夜里韩诚的话语言犹在耳,但今日朱熹在叶青未到来之时的话语,也在耳畔不时响起,看着两人如今卯上了的劲头,白秉忠一时之间有些手足无措,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叶青……。” 这个时候白秉忠像是想起了叶青乃是他的女婿,看着朱熹那张越来越凝重的表情,只好带着一丝求助的语气向叶青道:“叶青,此时怕是之间有什么误会吧?朱先生抗金之志伯父很早便知道,断不可能是跟北地学子有关联,何况,即便是有关联,又怎么能单凭这一点儿,就认定朱先生跟金人之间有瓜葛呢?” 说完后的白秉忠,还不忘回头看看朱熹的脸色,这个时候,白秉忠依然是迂腐的胳膊肘向外拐,宁愿让自己刚刚愿意理解的女婿受点儿委屈,也不愿意让朱熹这样的大儒,受到一丁点儿的难堪。 叶青看着白秉忠终于开口主动对他说话,脸上依旧带着随和的笑意,想了下道:“伯父当初也曾在朝堂任差遣,更曾与叶衡叶大人一起抗金,伯父自当知道,当初建康一役损兵折将有多严重、败得有多惨烈,而且您跟叶大人也因此一役获罪流放至岭南。伯父可曾想过,若是没有那些通敌叛国的贼子,我大宋兵士会少死很多人,您与叶大人很有可能便不是罪人,而是抗金功臣?” “此一时彼一时,伯父以人格担保,朱先生定然不会跟金人沆瀣一气,这其中必然是有什么误会。”白秉忠再次看了一眼神色变得铁青的朱熹,再次向叶青解释道。 “身为人臣,自当为君分忧,身为朝臣,自当忠贞为国。小侄手掌皇城司,深的圣上与太上皇信任,小侄若是因为伯父的几句话,而不追究朱先生跟北地学子一事儿,又如何对得起圣上跟太上皇对小侄的信任,又如何对得起神劲军战死疆场的将士?当然,小侄也希望朱先生能够洁身自好,忠诚于我大宋,但如今金强我宋弱,难保人心浮动惶惶当中,有人为了一己之私而给自己早就留好了后路。”叶青苦口婆心一般,像神色有些焦虑跟为难的白秉忠解释道。 “那若是照叶统领如此之言,老夫与信王、以及大理寺卿交好,岂不是代表他们都有嫌疑了?”朱熹冷眼旁观许久,此时看着叶青突然冷冷说道。 “若是真如朱先生所言一般,那么皇城司也不会徇私枉法,自然是会一视同仁,请信王跟吕卿前往乌衣巷喝杯茶聊聊天,看看是不是真如朱先生所言一般,信王跟吕卿也与北地有染。但若是信王跟吕卿与北地毫无关联,朱先生这污蔑、嫁祸的罪责可就是难辞其咎了。”叶青直接略过了朱熹言语中的假设,而是当成了朱熹确凿信王跟吕祖简的言语论断道。 “你……。” 朱熹想不到叶青竟然会如此的胡搅蛮缠,自己不过是打个比方,竟不想这样就被叶青做实了自己的言语。 一旁的白秉忠或许因为叶青是他女婿的关系,所以在旁无论是听到皇城司三个字,还是叶统领三个字的时候,心中倒是没有多大的感受,但当听到乌衣巷三个字从叶青嘴里说出来的时候,整个人就像是被雷电击中了一样,打骨子里感到了一股窒息的感觉跟寒意侵入了全身,使得整个人瞬间有种不寒而栗的感觉,就像是当初建康一役后,他与叶衡被监押进皇城司噩梦突然发作一般。 “叶青,老夫与你……。” “你我之间自然是没有私仇,近日更是毫无怨隙,但我叶青既然是皇城司的统领,既然知晓了朱先生与北地学子有染,又岂能坐视不理会?如此的话,我叶青又如何向圣上跟太上皇交代,又如何对得起圣上跟太上皇的信任?更为重要的是,我叶青如何对得起建康一役死去的将士,以及所有为抗金而战死疆场的千万将士跟百姓?”叶青也跟着朱熹站了起来,针锋相对的看着怒容满面的叶青说道。 朱熹本以为叶青只是记恨自己在白秉忠跟前挑拨离间他与白秉忠之间的关系,所以才会在今日以皇城司来震慑他,但事到如今,看着叶青铁了心的要抓自己前往皇城司,要做实自己与北地学子之间的关联,乃是通敌叛国的罪名,自然是变得沉不住气,一怒之下站了起来怒视着叶青。 看着同样站起来从容不迫的叶青,多年来不曾受到过他人侮辱、曲解的朱熹,自然是感觉当着白秉忠的面有些颜面无光,当下怒声道:“老夫行得正坐的端,与北地学子也不过是偶尔因为学问而有关联,你皇城司又如何能够以此来认为老夫乃是通敌叛国之人?若是如此,那我大宋与金人通商的商贾,岂不是都是通敌叛国……。” 叶青听着朱熹的话语,平静的摇着头道:“是通敌叛国,还是探讨学问,此时不是朱先生一个人说了就算的,皇城司不会冤枉一个好人,也不会放过一个坏人,是与不是,朱先生乌衣巷走一遭,待皇城司调查清楚就是了。若是朱先生并没有做过里通外国之事儿,又何必抗拒前往乌衣巷呢?” 随着叶青的话语落地,宅院的大门便被推开,只见梁兴带着身着黑色盔甲的皇城司禁卒,全副武装的跑了进来。 (ps:这章有点儿赶,不好意思了,下一章我注意。) 第五百三十一章 反击的开始 每一个人的一生都是传奇,但传奇人物的一生则会让普通百姓津津乐道,成为千古风流佳话。 乌衣巷因皇城司而闻名,为区别于皇城司禁卒与禁军、屯驻大军,因此皇城司向来以黑色甲胄示人,即便是连大宋兵士不可或缺的范阳笠,也是以黑色为主。 而皇城司虽然干的非是草寇强盗的行当,但因其职权与差遣的神秘性,加上贪污、受贿、暗杀、勒索、敲诈官员、商贾、豪门显贵的勾当,所以当初皇城司所处的巷子是被叫做“污衣巷”、“黑衣巷”,以此来表达皇城司做的是种种不法勾当的黑暗。 只不过是随着时间的推移,以及皇城司为了美化自己,所以当初还曾经在乌衣巷贴满了前唐刘禹锡的诗:《乌衣巷》:朱雀桥边野草花,乌衣巷口夕阳斜。旧时王谢堂前燕,飞入寻常百姓家。 于是原本的“乌衣巷”、“黑衣巷”两名,便渐渐因为皇城司有意贴出来的这首诗词,慢慢诱导着百姓的嘴里污衣巷变成乌衣巷,但不管如何改变,提及乌衣巷,人们能够想到的,依然是干着种种不法勾当的虎口衙门:皇城司。 “叶青……。”白秉忠看了一眼脸色更加的铁青的朱熹,随即也跟着站起来紧张道。 “白伯伯不必担心,朱先生到底有罪还是无罪,自然不是皇城司更不是小侄说了算,而是由朝廷说了算。就如同朱先生污蔑范念徳乃是小侄谋杀一事儿一样,最终朝廷不还是相信了小侄。所以白伯伯应该相信朝廷才是,皇城司也不过是职责所在罢了。”叶青笑着安抚着白秉忠道。 不过白秉忠此时,心中则是有些五味陈杂跟矛盾,一时之间甚至有些担心眼前他这个女婿的安危,毕竟,朱熹可是大理寺卿吕祖简的好友,又是信王的座上宾,叶青今日如此莽撞行事,就不怕得罪信王跟吕卿吗? 他可以在白纯跟前执拗、迂腐,不听白纯的解释,拿出父亲的威严,认死理的就认定了范念徳乃是叶青主使谋杀,但当他面对着叶青时,那种在白纯跟前的执拗跟迂腐,瞬间就消失不见,加上昨夜里韩诚的话语,让白秉忠不得不去想,是不是自己之前误会了叶青? “可……毕竟……。” 白秉忠看着镇定自若、神情轻松的叶青,本想说朱熹的靠山乃是信王,还希望叶青三思的话语,但不等他吞吐说完话,旁边的朱熹脸色铁青,看着院子中心黑色甲胄的皇城司禁卒,沉声道:“这难道就是白兄的待客之道?还是说,今日之事儿,乃是白兄跟令胥商量好的,就等着朱某来此?” “小心之心度君子之腹,今日白伯伯并未邀请朱先生,是朱先生主动前来,这怎么开口就变成了白伯伯邀请你而来,我们两人设计捉拿你的勾当了?”叶青向着院心招招手,便示意梁兴带人进来拿人。 白秉忠看着全身甲胄叮当作响,左右腰间各挎雁翎刀与弓弩的皇城司禁卒走进大厅,想要阻止叶青带走朱熹,又有些敬畏的看着带着杀气的皇城司禁卒,嘴里这……这……这了半天,却是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来。 “叶青,你今日当真要捉拿老夫不成?”朱熹看着走入厅内的皇城司禁卒,憨厚、黝黑的脸上充满了怒意跟难以置信。 “跟着走不就知道我到底是真拿人还是逢场作戏了?”叶青笑了下,而后淡淡回答道。 随着叶青的话语落地,朱熹的脸上呈现出怒极反笑的神情,正待开口说话时,就听见宅院门口响起了一个微微有些气喘的声音:“住手。” “放肆,皇城司办案,何人胆敢拦阻。”一直不曾回到泗州的武判,转身看着身后的几人斥道。 朱熹听到远处门口传来的住手二字时,心头终于是重重的松了一口气,语气也变得有些平和道:“叶统领还以为能够捉拿老夫去乌衣巷不成?” 叶青嘴角上翘,带着不屑道:“成与不成朱先生今日都势必要前往皇城司,这点儿是绝不会改变的。” 不过是两句话的时间,院心中站着的其余皇城司禁卒,此时已经是随着武判的一声呵斥,统统转过身,一只手瞬间便都搭在了腰间的弓弩之上。 站在宅院门口的吕祖简跟朱熹的书童,看着院心里的黑衣人之中并无朱熹的身形,先是松了一口气后,这才对着已经走到他跟前的武判同样呵斥道:“本官乃是大理寺卿吕祖简,给本官让开。” 甚至连往后看一眼叶青是否出现在门口,是否要看看叶青是什么意思的动作都没有,武判只是看着有些气喘吁吁的吕祖简,以及被吕祖简堵在门外的数十名大理寺捕快,语气坚定的道:“皇城司查案、拿人,没有叶统领的命令,任何人都不得入内。” “那你可知道,叶青只不过是我大理寺的左少卿,本官乃是他的……。” 白纯从梁兴放下礼物,跑到厅堂时就察觉到了一丝的不对劲,当锦瑟透过窗户,告诉她梁兴离开时,白纯的心里就隐隐升起了一丝的不安。 所以当皇城司的禁卒出现在院心时,白纯手中的茶杯便瞬间掉在地上摔了个粉碎。 此时的白纯跟锦瑟紧张无比、又心情有些沉重的站在窗边,看着院心里一致手握腰间弓弩,望着身后大门的黑衣皇城司禁卒,突然之间向两边分开,让出一条道路。 本以为这是皇城司给大理寺让出来的道路,但不曾想,被堵在门口的大理寺卿吕祖简,依然被一个青年武将堵在门口,而叶青的身影,此时则是缓缓的出现在了院心里。 身后的朱熹被几名皇城司的禁卒包围在中间,白秉忠跟在旁边,一脸的焦虑跟不知所措,当初他可是亲身体验过,被皇城司带走时,内心深处的恐慌跟不安有多让人害怕的感觉。 于是在不安之余扭头,便看见那扇打开的窗前,站着白纯跟锦瑟的身影,愣了一下后,白秉忠便向窗前跑去。 “大人是大理寺卿,下官是大理寺左少卿,本当听大人之令才对,但今日下官却是率皇城司拿人,吕大人怕是无权阻止我拿人了。”叶青在院心站定,望着被堵在门口,神色阴晴不定的吕祖简说道。 “那不知道本王是否可以为朱先生说项呢?”叶青话音刚落,就看见信王赵璩闪身从门口走了进来,而后与吕祖简并肩而立道。 信王赵璩的出现,让刚刚跑到窗前的白秉忠一愣,整个人瞬间呆立在原地,他真的有些不敢相信,原本不过是一个平平常常的日子,竟然眨眼间来了大理寺、皇城司跟信王三拨人。 而他们争执的对象,还是来自己家里拜访的对象,更为重要的是,今日这一切,更像是前些时日那闹的满城风雨,叶青被诬陷谋杀范念徳一事儿的公开争斗的开端。 锦瑟的目光一直聚焦院心里的那些黑衣人跟叶青身上,并没有发现白秉忠此刻就跟她与白纯隔着一扇窗户,看着信王出现在吕祖简身边,叶青这边已经显得有些势弱时,锦瑟在替叶青紧张担忧之余,不由得嘟着嘴埋怨道:“都怪老爷,非得跟这个朱熹结交,还怪什么公子谋杀了范念徳,现在好了,信王都来了,大理寺卿也来了,这下老爷满意了吧。要不是老爷说了一句范念徳识水性,又怎么会给公子惹来这么大的麻烦!” “锦瑟。”白纯平静的看了一眼窗外,由不知所措而变的有些尴尬的白秉忠,蹙眉低声对着锦瑟制止道。 “本来就是。”锦瑟再次嘟嘴不满的说道。 如此一来,原本就有些尴尬的白秉忠,当着女儿的面,神情显得更加的尴尬了。 毕竟,锦瑟乃是白纯的丫鬟,自小就在白家陪着白纯一同长大,白秉忠对于锦瑟的性格也是多有了解,如今锦瑟虽然不曾出口说过范念徳一句坏话,但听着锦瑟的言语,依然还是能够察觉到,锦瑟在被寄放在范念徳府上时,显然对于范念徳并无好感,要不然的话,锦瑟决计不会这么担忧叶青而怪罪他白秉忠在朱熹面前多嘴的。 即便是看见了白秉忠就在窗外,看了一眼秀眉紧皱,眸子里充满了对院心叶青充满担忧的白纯,锦瑟依然神情带着不悦道:“谁看不出来,朱熹跟那个大理寺卿是刻意结交老爷的,目的就是为了挑拨离间老爷跟公子之间的关系,从而在朝堂之上打压公子。要不然,以公子辛辛苦苦近两年出使金国、夏国的功劳,怎么可能会被朝廷无视?还不都是因为朱熹他们攻讦、弹劾公子是谋杀范念徳的主谋,硬是把罪名往公子头上扣!欲加之罪何患无词!” “锦……瑟。”白纯再次低声制止道。 而窗外的白秉忠,一会儿看看神色凝重,写满了担忧叶青安危的女儿,而后又看看院心里,如今已经走到叶青跟前的信王、范念徳两人,脑海之中醍醐灌顶般,瞬间明白朱熹等人为何要刻意结交他了,原来这一切都是为了刻意打压叶青! “朱先生乃是信王的座上宾,自然是也不行。信王如果为朱熹说项,这若是传扬开来,怕是对信王的声誉也会有影响吧?”叶青向赵璩、吕祖简行礼后,淡淡的说道。 “那么如此说来,叶统领是真不打算给本王一点儿薄面,确定要带走朱先生来为自己开脱了?” “信王承认了?”叶青问道。 “承认又何妨?”赵璩仰起下巴孤傲道。 “臣自然是要礼尚往来回敬信王了。”叶青淡淡说道。 第五百三十二章 对峙 狐疑 “原来叶青这段时间一直是在隐忍不发,如今这是要跟信王他们正面撕破脸皮了。”白秉忠看着院心处毫不相让的对方,脑袋如同开窍了一般,一下子看清楚了所有事情的来龙去脉说道。 白纯听着白秉忠的话语,视线不由再次望向了院子里头叶青的身形,脸色平静,神情冷漠,让人无法看透,此时的她内心里头到底在想些什么。 默默的看着院心里那高大的背影,白纯却有种那人离她越来越远,也越来越不真实的感觉。 犹记得,那高大的背影一脸随和的笑容,坦诚的眼神,特别是初识时,那傻傻的、经常在街坊四邻跟前闹笑话的样子,还有那在通汇坊的宅院桑树下那游手好闲、哼着无人唱过的怪异曲子的影子,仿佛在她的记忆中也变的越来越淡。 当初那个赤诚、单纯,有些不识礼数的小叔子已经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则是一个……白纯默默的叹口气,看着院子里的情形,只觉得被锦瑟握着的手一紧,紧跟着自己的心仿佛一下子也被狠狠的揪了起来。 皇城司禁卒手里的弓弩突然之间齐刷刷的掏了出来,而大门口外的捕快,也在第一时间拔出了他们腰间的雁翎刀,院子里的气氛,一下子也变得剑拔弩张、窒息压抑了起来。 从院子外的远处传来隐约可闻的叫卖声,如今听起来,就像是从被隔离的另外一个世界传来一般。 信王脸色铁青,吕祖简神色一惊,指着叶青急道:“叶青你……。” “妨碍皇城司办差,别说是吕卿您,就是信王您怕是也没有这个权利吧?”叶青看着神色铁青的信王,语气也渐渐变冷道。 “若是本王今日一定要阻止呢?”信王强硬的说道,不过语气之间却是隐隐透着丝丝心虚。 “没有人能够阻止皇城司办差,除了圣上跟太上皇。”叶青语气坚定的说道,而后便缓缓向后退去。 信王跟吕祖简没想到叶青行事如此果断,竟然根本不把他们放在眼里,今日就打算跟他们毫无顾忌的正面撕破脸皮,完全不像是前些时日谋杀范念徳一事儿正盛时,闷不作声、任由他人非议、污蔑的样子。 随着叶青缓缓退去,以武判为首的皇城司禁卒,瞬间举起了手中的弓弩,锋利的箭矢在阳光的照耀下闪烁着点点寒光,一股彻骨的寒意跟杀气,瞬间向对面的吕祖简跟信王等人涌了过去。 这数十个皇城司禁卒,都是当初跟着叶青出使过金、夏两国的禁卒,近两年的时间里,这些人早已经不再是当初皇城司的禁卒,随着在武州一战,以及草原一战,包括在西夏兴庆府动乱一夜时的磨砺,如今的皇城司禁卒,不论是从心理上还是精神、哪怕是肉体上,都已经强悍到无可匹敌的地步。 瞬间在院心里散发出来的杀气跟寒意,完全不同于临安城禁军、包括殿前司等三司那些兵士散发出来的杀意,如同一把把锋利逼人的利刃一样,逼着信王跟吕祖简不由自主的向后退了好几步。 “叶青住住住手,你可知道本王……。”信王的脸色变的有些苍白,眼前的皇城司禁卒人数虽然不多,但散发出来的那股悍不畏死、铁血无情的气势,让他不由得头皮感到发麻,双腿都跟着有些发软。 “若不想刀兵相向,那么信王就给皇城司让开一条路。要么……不是叶青跟皇城司的禁卒死在院心,就是信王跟吕卿以及身后的捕快……。”叶青透过前方皇城司禁卒让出的一条通道缓缓说道。 “好,本王可以给你让开,但本王有一个条件。”信王有些六神无主,左右看了看同样脸色紧张带着一丝煞白的吕祖简,而后强硬道。 “皇城司向来不讲任何条件,武判,倒数计时。”叶青不光直接拒绝了信王的条件,反而是反手将了信王一军。 “叶青你……但即便是皇城司也不能随意动刑,何况你现在手里并没有足够的证据,你若是敢私自对朱先生用刑,我赵璩必定要在太上皇跟圣上面前讨要一个说法儿!”随着武判开始倒数,信王赵璩不由更加慌张的说道。 面对着身上充满了杀气跟戾气的皇城司禁卒,养尊处优、一心追求道吕双修的信王,今日能够硬撑这么长时间,还能够警告叶青不准对朱熹动刑,可谓是已经耗光他所有的力气。 看着说完话后,开始有些因为紧张而呼哧呼哧喘着粗气的信王,武判嘴里此时的数字停在了四上,便不再往下数。 吕祖简看着信王那带着惊恐的目光,再看看眼前那闪烁着点点寒光的凌厉箭矢,回头对着门外的捕快闷声道:“都让开。” 随着吕祖简说完话,院心里的皇城司禁卒,也随着武判的手势,缓缓放下了弓弩,只是那搭在上面的箭矢,并没有在第一时间从弩曹中卸下来。 另外一边罗马人所在驿馆内的一个庭院里,李横快步走进了大厅内,看着已经等候着他的史弥远,第一时间就露出了热情的笑容。 “史大人有事儿吩咐一声便是,又何必亲自在此等候。”李横先行礼说道。 “此事儿非同小可,更何况又是太上皇亲自下旨,史某岂敢怠慢?而且史某跟李兄也多日不见,今日还想着在涌进楼为李兄举行践行宴,不知道李兄今日可有空?”史弥远嘴里话语说的客套,不过其不论是动作还是态度,都显得高人一等,仿佛李横不过是他的一个属下而已。 “史大人邀请,自然是有空。不过当该是我请史大人才对,若不是史大人……。”李横笑着再次行礼道。 “好,几人李兄今日有空,那么我们办完了差遣,今日在涌金楼一定要不醉不归才行。对了,随同李兄前往泉州的禁卒,可已经……。”史弥远显然不愿意跟李横过多的寒暄、客套,说了一般后便直奔正题。 “史大人放心,挑选的这两百人,都是信得过的人。若是史大人不放心,不妨跟我出去看看如何?两百人我都已经带了过来,就在庭院外面。”李横脸上神色一僵,显然也没有料到,史弥远翻转话题竟然比翻书还快。 “好,既然都来了,那么我们不妨看看。”史弥远想了下后说道。 李横带着史弥远走出大厅来到庭院外,两百名身着黑色甲胄的皇城司禁卒,正无声的、整整齐齐的站在空地上,让人一看便知是训练有素,不像那些禁军一样,在少了将军在旁后,便会立刻如同苍蝇一般嗡嗡喧哗起来。 望着毫无声息的两百人皇城司禁卒,史弥远都不由的感到一丝的意外,这种训练有素的兵士,他可是偶尔在屯驻大军中见过外,并没有在临安城内见过哪怕是一次。 即便是守卫皇宫的殿前司等三司,在史弥远看来,仿佛都不如眼前的这两百人看起来让人心里感到信服跟欣慰。 无声的黑色甲胄,加上那无形的气势,即便是不懂武略的史弥远,都能够感受到这两百名黑色甲胄身上,散发出来的无形的威势跟一股扑面而来的压迫感。 在李横的陪同下,缓缓游走在黑色甲胄的外围转了一圈,往前几步后史弥远停下脚步,狐疑的扭头又看了看身后那两百名黑色甲胄,皱了皱眉头道:“这些人怎么……怎么都看起来好像……好像面生的很呢?” 李横笑了笑,指了指那黑色甲胄,而后同样也低声神秘道:“史大人应该很清楚才是,这种事情,自然是要用自己最为信任的禁卒才行。李某在被提拔为皇城司副统领前,可是一个正将,自然而然的……又怎么会轻易的把自己的心腹拿出来示人呢?” 史弥远看了看李横,而后不知道想起了什么似的摇摇头,嘴里啧了一声后,又是回头看了看那无声的两百名皇城司禁卒,眉头依然紧皱,心头还带着一丝狐疑道:“但……。” 史弥远一时之间,无法形容出对眼前这两百名黑色甲胄的直观感觉,总觉得哪里不对劲,但一下子又无法说出来。 “但……可……这些人的身上我怎么觉得……他们入皇城司多久了?什么时候开始跟着你的?”史弥远毫不掩饰自己心中的怀疑,紧皱眉头盯着李横问道。 李横从容一笑,同样是低声道:“自李某进入皇城司后,就一直在暗中拉拢、培养一些可造之材,当然,虽然其中一些人的年纪看起来小了一些,但正是因为年纪小,才能够被我拉拢不是?史大人放心吧,这些人没有一个是庸才,更不是怕死之人,一个个骨头都硬的很,保证不会误了史大人的事情。” 在李横说话的时候,史弥远的目光依然还是在那两百名的黑色甲胄身上游弋,也不知道有没有把李横的话语听进去,总之在李横说完后,过了好一会儿,史弥远才默默点点头,而后便径直往前走去。 “明日前往泉州,不单是要护卫那几个罗马人一路上的周全,而且还要跟他们搞好关系。李统领乃是军伍出身,怕是在某些方面会……正所谓尺有所短寸有所长,为了不耽误这次的圣差,史某打算派一个人随李统领一起前往泉州,不知李统领以为如何?”再次走进大厅后坐下的史弥远,对着站在他一旁的李横说道。 第五百三十三章 封神成圣的历程 皇城司的监押,对于朱熹来说,或许会成为他传奇人生之中,一段精彩纷呈、波澜起伏的重要人生履历。 皇城司的迫害、文人之间的相互攻讦、朝堂的为官历程以及郁郁不得志,以及朱熹那丰富的学识、文人士子对他的敬仰等等,都会帮助着朱熹,使其成为一个更富色彩的历史名人。 如同历史上各个时期的名人贤士一样,都曾经历过各种的迫害、诬陷、打压等等,而后最终顽强证道、青史留名。 要么在死后其声明、威望被后人拔高到另外一个境界,要么在垂垂老矣之时,成就名满天下的圣儒之名。 华夏民族的劣根便是在于,当一个人死去之后,这个人身上的污点便会被人们视而不见,而他的人品等等,则是会被拔高、神话到近乎于神的高度,其形象也在后人的谈论之中越来越完美,直到完美到可以封神成圣,后人才会罢休。 华夏民族最不缺的就是各个方面都极其完美的名人圣贤,即便这个人在生前并不是那么完美,但后人总是会选择性的视而不见,人死为大,最终都会夹带着人情为此人树碑立传。 同理,华夏民族也从不缺乏臭名昭著的佞臣贼子,即便是这个佞臣贼子,其实并没有人们想象中的那么坏,同样也为华夏民族的进程,或者是那个时期的国家做出了正面的贡献,但人们也愿意把他想象的那么坏,也愿意对他的贡献视而不见,把其定义为一个大奸大恶、十恶不赦之人。 历史上有太多太多被后人误解的佞臣贼子,被打入到了万劫不复的地狱之中。同样,也有太多太多名不符实,但却被后人当成了圣儒一样,供奉在了华夏民族的神坛之上。 当代人写不了当代人的历史,后人也无法公正客观的记述发生过的历史,历史总是在长河中,溅起浪花的同时,也会参杂着污泥浊水,如同史学家的好恶一样,使得历史永远都是模糊不清,蒙着一层无法完全揭开的神秘面纱。 朱熹不会死,不论是愣在当场,眼睁睁的看着朱熹被身着黑色甲胄的皇城司禁卒带走的信王跟吕祖简,还是依然还停留在院心里的叶青,心里都很清楚,朱熹此时自身的影响力,就足以保证其性命无忧。 但叶青也不得不把朱熹带走,今日因北地学子一句话抓走朱熹,虽然看似突发事件,虽然也无巧不成书的成了他跟信王正面撕破脸导火索,但不代表叶青的心中,真的就没有想要抓朱熹的想法。 或许对于叶青来说,今日之事儿,不过是正好成全了他的想法,也正好算是自己给了韩诚一个交代。 前往孤山园林时,马车之上与韩诚的谈话历历在目,而韩诚也帮着自己说服了白秉忠,不管是投桃报李还是刻意讨好,朱熹被叶青监押进皇城司,也不过是早晚的事情。 白纯依旧静静地看着院心里的一切,随着皇城司禁卒带着朱熹离开,不论是白纯还是锦瑟,或者是呆站在窗前的白秉忠,心头都是不由得松了一口气。 毕竟刚才那紧张到窒息,窒息之中又弥漫着浓浓杀气的氛围,让他们三人特别是在皇城司的禁卒端起弓弩的刹那间,不由自主的有股双腿发软、头皮发麻,深怕叶青一个克制不住,真的跟信王与吕祖简刀兵相向,从而使得他们之间势同水火,不死不休。 呆立在当场,有些愧疚朱熹在自己院落被抓走,又有些担忧叶青跟信王之间关系越来越紧张的白秉忠,迷茫的看着信王与吕祖简跟叶青不知道说了几句什么后,便怒气冲冲的拂袖而去。 甚至是当叶青带着白纯跟他说话时,白秉忠还依旧沉浸在巨大的内疚跟担忧之中,以至于最后叶青对他说了一些什么,白纯对他关心的叮嘱了些什么,他都因为心神的恍惚,而有些无法记起来。 韩诚得到手下的信息时,已经是日暮时分,在得知叶青真的抓走了朱熹,甚至还跟信王、吕祖简差些真刀真枪的斗起来后,韩诚像是早已经预料到了一样,嘴角带着笑意,淡淡的对下人吩咐道:“明日让那两名道士启程前往临安。” 史弥远同样自李横的嘴里得到了消息,当听到朱熹被叶青抓进了皇城司,而且连信王、吕祖简的面子,叶青都一点儿没有给的时候,史弥远原本还疑虑着外头两百名皇城司禁卒的心思,瞬间被叶青大胆的举动吸引了过来。 “这是报复啊,这是叶青开始反击了,而且还是……明目张胆的反击啊。”史弥远看着李横喃喃道。 “即便是不怕吕祖简,但……他难道也一点儿不顾忌信王吗?这其中会不会有什么误会?还是说他叶青背后还有我不知道的依仗?不会是太上皇因为颇黎一事儿……。”李横同样皱眉思索着。 “不会,绝对不会是太上皇。若是太上皇再赐恩宠给叶青,那么颇黎制法一事儿,太上皇就不会当日在大殿之上不了了之,一定会是直接钦点叶青了,怎么可能还把人交给我来安置?所以……。”史弥远仰头望天,喃喃自语着:“所以是谁站在了叶青的身后呢,竟然能够让他如此肆无忌惮的跟信王当面撕破脸皮?” 看着仰头的史弥远渐渐把目光望向他,李横皱了皱眉头:“会不会是……圣上?毕竟,能够让叶青不在乎信王身份的,应该没有几人才对啊,难道说是圣上……。” 史弥远摇了摇头,而后像是在心中再次否决了李横的猜测,摆摆手道:“不会,不会是圣上,倒是很有可能是太子府,太子府跟叶青走的也很近啊,昨天……不就是太子府把叶青再次请进了孤山园林中?而后今日便发生了皇城司监押朱熹一事儿,显然叶青是跟太子之间达成了什么协议啊。” 李横的眸中闪过一丝不易觉察的寒光,抚摸着下巴摇头道:“圣上正值春秋鼎盛之时,太子此时也不应该有……有想法才对,叶青若是跟太子之间有什么?可……可太子怕是给不了他什么支持吧?如今圣上跟前,太子怕是并没有信王重要吧?” “此事儿还需从长计议,大意不得、大意不得。叶青绝不是一般人,他敢这么明目张胆的反击,必然是有所依仗,还是需要小心为好。所以这一次泉州行,李统领切莫大意,包括院外那两百名甲胄,也需要谨慎筛选才可,切不可被叶青钻了空子,从而功亏一篑。”史弥远神色凝重,有些像是在自言自语道。 “史大人放心,我一定会小心行事,绝不会误了此行的目的,更不会辜负了太上皇的信任。”李横提及太上皇三字时,眼眸中也再次燃烧起颇为明显的熊熊野心。 在史弥远看来,李横眼中的野心,除了希望利用此次泉州之行来让太上皇满意他的能力外,怕是这个刚刚升迁为皇城司的副统领,也已经开始惦记着皇城司统领的位置,想对叶青取而代之了。 刚刚不久从太子府出来的墨小宝,同样是在朱熹被带走后,又再次跑进了太子府内,太子妃李凤娘看着刚刚离去不久,又气喘吁吁跑回来的墨小宝,奇怪疑惑的表情,随着墨小宝的叙述,瞬间粉脸变的铁青了起来。 当着墨小宝的面,毫无顾忌的把叶青骂了一顿后,这才告诉墨小宝自己知道了,让墨小宝匆匆离去。 夜色已深,前往中和巷的燕倾城还没有回来,深秋的天气凉意越来越浓,特别是夜深时,已经快要光秃秃的桑树下,早已经没有了白纯当初一瞥就能看到的那个高大人影儿。 蹙眉坐在自己房间里,听着外面的脚步声越来越近,而后在门口停下,白纯只是怔怔的望着门口,并没有打算起身相迎的意思。 她很搞不懂,自己苦口婆心的跟父亲争吵了无数次,都没能说服自己的父亲相信叶青,但今日叶青在父亲院子里的一举一动,就让父亲相信了叶青的无辜。 所以她有些怀疑,叶青今日在院子里抓走朱熹,是不是特意做给父亲看的,一是向父亲彰显他皇城司的权利跟威望,二是向父亲说明,皇城司不论是抓谁,都没有人能够阻拦,也都是他皇城司的职责所在? 父亲的固执跟迂腐是出了名的,按理不该如此轻易被叶青所震慑,但白纯今日在皇城司跟信王剑拔弩张时,还是感受到了父亲心头上的害怕跟担忧。 “可以进来吗?” 门外响起了敲门声跟叶青的声音,白纯呆呆的望着那木门,微微顿了下后,这才走到门口把叶青迎进来。 “倾城还没有回来?”白纯主动开口问道。 “昨日吏部尚书偶遇白伯伯,跟白伯伯解释了一番关于我谋杀范念徳的事情……。” “那么锦瑟今日所言呢?真的就是她自己想要说的,还是说你交给她的?”白纯蹙眉,淡漠的表情很是平静,此刻的她,像极了当初刚刚进叶家大门时的样子。 叶青耸了耸肩膀,抬手挑起白纯耳边的一缕秀发闻了闻,而后看着无动于衷的白纯道:“是我教的,不过是一种方式方法而已,虽然有些冒犯白伯伯,但此法却是百试百灵不是?” “那你可知道,这样会让父亲陷入自责、内疚的情形之中?”白纯神情不怒不喜,自顾自在椅子上坐下来问道。 第五百三十四章 平静的夜 自从谋杀范念徳一事儿在临安城散开以来,特别是白秉忠的执拗跟固执,给白纯造成了极大的心理困扰时,白纯虽然一直在白秉忠跟前维护着叶青,但这并不代表白纯的心中就没有怀疑。 叶青有时候也能够感觉到来自白纯的默默观察,就像是站在一旁默默的审视、观察着自己,靠着她自己的直觉判断着,范念徳之死,叶青到底有没有参与,是不是真如父亲、朱熹等人所言,就是那个幕后主使者。 在白纯的房间,刚刚跟白纯谈的让白纯的秀眉不再紧蹙,燕倾城就带着一脸神秘微笑的探头出现在了门口。 带着掩饰不住的兴奋,走进房间后,不等叶青跟白纯开口,燕倾城就献宝似的让叶青看看她今日有何不同。 叶青上上下下、仔仔细细的打量了好几遍燕倾城,特别是在盯着燕倾城的胸前,憋出一句又长了一圈的言语,而后被燕倾城拳打脚踢了几下后,便只剩下了摇头。 “你闻闻。”燕倾城揉了揉刚才打人家却让自己感到生疼的手,再次神秘道。 凑到燕倾城跟前,被燕倾城嫌弃的推开,直嚷嚷着恶心,远远闻就好了,不需要靠的如此近,于是某人还是一脸茫然,看着眼前的娇妻,并没有发现什么跟平常的不同来。 白了一眼不解风情的夫君,燕倾城彻底放弃了对牛弹琴,紧紧挨着白纯坐下问道:“怎么样儿,好闻不?” 白纯微微皱了皱眉头,眸子中闪过一丝亮光,而后道:“这个是……你做成了?” 燕倾城兴奋的点点头:“还差一些,不过应该会很快了。” 叶青看着两女因为香水一事儿叽叽喳喳的讨论在一起,而自己已经如同隐形人一般被两女视而不见,无奈的耸耸肩膀后,听着院子里时不时传来梁兴、墨小宝还有其他人的寒暄声,便孤身一人回到书房,而墨小宝在看到书房的灯光亮起来后,就立刻呵呵笑着跑了上来。 墨小宝这几日很忙,继续要认识一些新进皇城司的禁卒,还需要办好叶青交代给他的差事儿,所以比起以叶府管家自居的梁兴来,如今的墨小宝更像是一个尽职尽责的叶府管家。 不等微笑着的叶青吩咐,墨小宝就率先在叶青对面的椅子上坐了下来,给叶青倒上茶水后,笑嘻嘻道:“今日您差我前往太子府的事儿,太子妃已经答应了。不过……太子妃提了一个前提条件,那就是得等您跟太子之约的事儿定下来之后,太子妃才会放弃新炷一事儿做为交换。” “朱熹一事儿她知道了吗?”叶青笑着点点头,继续问道。 墨小宝又再一五一十的把李凤娘骂叶青的话语学了一遍,看着叶统领越来越黑的脸庞,嬉笑变成干笑的墨小宝嘿嘿道:“少卿,这事儿真不怪我,不是我要学给您,是……是太子妃非要我一字不差的学给您听。” 叶青的脸色有些抽抽,真不知道李凤娘那娘们骂自己难道就不知道背着点儿人吗?自己跟她之间这种关系,难道她就不怕被人察觉? “以后这种话自动过滤掉,不必在我跟前学一遍。”叶青敲着桌面,时不时跟墨小宝一同望望外面传来的吵闹声。 “好,以后那我就不再学了。”墨小宝嘿嘿笑道:“您不下去看看吗?也不知道这些人是哪里来的胆子,竟然敢上门为朱熹求情,就不怕被牵连也被抓进去吗?” “不一样,这里头怕是有信王跟吕祖简的怂恿吧,有朝堂臣子为朱熹求情,那么必然就有文生士子来为朱熹伸张正义,只不过是文生学子不如朝堂臣子那般耳聪目明,但等到了明日,怕是这条巷子,就要被围堵上了。”叶青毫不担忧的笑了下道。 书房外依旧是时不时传来一些拜访皇城司统领的声音,或者是来拜访大理寺左少卿的声音,但不管是拜访皇城司统领,还是大理寺左少卿,这些人来此的目的,都是希望让叶青看到,朱熹如今虽为一介书生,但也并不是皇城司想怎样就能怎样的。 “这是向您施压吗?”墨小宝问道。 “即是施压也是想要把事情闹大。信王决计不会连夜前往皇宫禀奏此事儿,那么就只能通过跟他关系的朝堂臣子、名望大儒来把事情闹大,从而给他争取时间。”叶青端起茶杯道,外面传来的喧哗声,此时听起来倒是像美妙的仙乐一样。 “那明天要不要……调人手过来守住这条巷子?要不然岂不是这条巷子还不被那些迂腐的文生士子堵得水泄不通?”墨小宝有些忧虑的说道。 “没必要,堵住的话,我们又该怎么放朱熹离开皇城司?”叶青神秘一笑道。 “少卿您……您不会今日抓住明日就放吧?”墨小宝一惊,随即而来的是书房外传来了敲门声。 随着墨小宝急忙起身打开门,白纯跟燕倾城神色之间俱是带着惊讶跟疑惑的走了进来,显然是两人在房间内讨论完了那香水后,注意力这才被外面的喧哗声吸引了过来。 “朱熹不是一般的文生啊,即在朝堂之上为官过,虽然不曾作出过什么政绩,但不代表离开朝堂之后他就没有了官场上的人脉。而且又在文人之间拥有崇高的威望跟影响力,我们若是不趁机放了他,还能怎么办?”叶青看着燕倾城跟白纯笑了笑,看着两女坐下来后,这才继续说道:“朱熹通金也不过是文人士子之间的学问之谈,与当初的范念徳、刘蕴古还是有着很大的区别。别说是皇城司,就算是太上皇、圣上都无法给他定罪,也都得斟酌下朱熹的影响力才行。” 墨小宝呆呆的看着神情从容,丝毫不受外面喧哗声影响的叶青,若有所思的点点头,哦了一声后,又对着叶青使了一个心照不宣的眼色,起身对着白纯跟燕倾城行礼后,这才走出了书房。 走出书房的墨小宝,甚至连锦瑟的招呼都没有理会,随意的挥了挥手后,看了一眼在影壁旁边被梁兴拦下的几个朝堂官员,还有几个颇有影响力的文人士子后,这才趁机溜了出来。 门口停着好几顶轿子与马车,墨小宝默默点头数了数,而后便趁着夜色往御街之上走去。 三婶儿酒馆中,多日不曾出现在叶青旁边的老刘头、赵乞儿几人,陪着一个少年人坐在角落的座位上,正一边低声交谈一边喝酒。 而那个少年放下手里的酒碗,露出面目时,赫然正是当初跟着老刘头在草原上呆了足足近三年的蚕豆儿。 “这临安的酒香是挺香,但不够劲,没有草原上火辣辣的酒带劲,喝完了肚子都没有什么反应。”蚕豆儿放下酒碗,看着老刘头手里捏着蚕豆儿道。 “你小子刚来临安几天,竟然敢开始数落临安酒的好跟坏了。”老刘头不屑的说道,一旁的赵乞儿则是皱着眉头不说话,时不时通过旁边窗户的小缝隙,看着一顶顶轿子、或者是马车快速的从三婶儿酒馆的对面,向那条通往通汇坊的巷子里头拐去。 “嘿嘿,那倒不敢,只是这就喝着不痛快,喝完了浑身难受,不如烈酒爽快不是?您当初不还说草原上的酒比临安的酒好吗?”蚕豆儿看着老刘头回答道。 “有酒就不错了,这次让你带人办差,你小子可小心着点儿,别砸了我的招牌……。”老刘头懒得跟蚕豆儿斗嘴,往嘴里扔了一颗蚕豆儿嚼着道。 一旁的赵乞儿一边心里头记着进入通汇坊的马车跟轿子,冷不丁的看着蚕豆儿跟老刘头插嘴道:“砸了老刘头的招牌是小事儿,别让老刘头这顿酒变成给你的送行酒就行。” “呸呸呸,什么话,蚕豆儿如此机灵,怎么可能出事儿,对不对?”老刘头瞪眼看着赵乞儿不悦道。 “但愿吧,临安城他都跟土包子似的,若是跟着到了那边,谁知道会不会被那些大船小船迷惑的神魂颠倒,忘了自己的差事儿。”赵乞儿继续泼冷水道。 “这你倒是不用担心,这一次他就是跟着开开眼界、见见世面,另外的那些人,都由墨小宝来挑选,他不过是给墨小宝打个下手罢了,只要不跟墨小宝打起来,就不会有事儿的。”老刘头提及墨小宝,只见旁边的蚕豆儿一脸的不屑。 不由得想起初入临安时,就让一个跟自己差不多年岁的小子,给了自己一个十足的下马威。 “早晚有一天我要跟他平起平坐,凭什么是我给他下手?哼。”蚕豆儿不满的说道。 话音刚落,就听见一个熟悉又可恨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怎么,还是不服?要不找机会在比划比划?看看到底是你草原上历练的功夫厉害,还是我跟在少卿跟前学的厉害?” 墨小宝抬脚踢了踢蚕豆儿横坐在凳子中间的屁股,而后在蚕豆儿不情愿的往边上挪了挪后,便挨着坐了下来,对着老刘头跟赵乞儿行礼后,看着一脸不服气却不敢说出口的蚕豆儿不耐烦道:“赶紧喝,喝完了跟我出去办趟差事儿。” “嗯?这么晚了还有什么事儿?”刚刚端起酒杯的老刘头,有些疑惑的抬起头问道。 “不是什么大事儿,带他熟悉熟悉临安城的夜色美景,总之肯定是为他好就是了。”墨小宝瞥了一眼一脸不满的蚕豆儿说道。 (ps:一会儿得出门,下飞机就得十点了,所以大家明白的。) 第五百三十五章 有人在转变 墨小宝跟蚕豆儿两人头顶的黑色范阳笠压的很低,本来说好的带蚕豆儿欣赏下临安城繁华如梦的迷离夜景,但一出了三婶儿酒馆,墨小宝就带着蚕豆儿低着头匆匆赶路,丝毫不给蚕豆儿一丁点儿欣赏临安夜色美景的机会。 一路上蚕豆儿时不时的抱怨着墨小宝是个大骗子,说什么带自己出来欣赏夜色美景,明显是报复自己,拉自己出来跟他比脚力。 一反常态的,墨小宝并没有跟嘟囔了一路的蚕豆儿争辩,只是偶尔不耐烦的训斥着蚕豆儿废话太多,跟苍蝇似的在耳边嗡嗡乱叫。 蚕豆儿不服,刚想要拉住墨小宝理论,就见墨小宝看着巷子里飞驰而过的马车,急忙再次拉低了自己的帽檐,同时还不忘拍了下毫无准备,正准备抬头看向马车的蚕豆儿的帽檐,低声道:“低下头来,别瞎看,小心被人发现你跟我在一起。” “那你还带我出来。”蚕豆儿不满的回嘴道。 “想留在临安,你不熟悉临安怎么行?少卿跟前从不要傻子,知道不?”墨小宝拉着蚕豆儿的手臂靠墙站定,上挑着帽檐下的眼皮,看着马车车轮离开后,这才继续往前走。 “那你要带我去哪里?”听到叶青的名字后,蚕豆儿一下子安静了下来,脸上刚才的抱怨之色也是瞬间就消失不见。 “到了就知道了。”墨小宝小心谨慎,警惕性十足,时不时的望着街道两边,看看有没有人注意他们。 清河坊向来是高官显贵住的地方,长长的一条巷子没有几户人家,但却都是占地极广的深宅大院,而一些想要提升、彰显自己身份的商贾,住在清河坊内,就如同临安城内的贫民区一样,在这里并不是很受人待见。 但即便是如此,依然有富得流油的商贾愿意在清河坊置办宅院,愿意在这里受那些高官显贵的白眼跟蔑视。 燕鸿渊当初就是这样的想法,想要提升的自己商贾的地位跟身份,所以不单弄了个员外的身份,最后还在清河坊置办了诺大的宅院,随着燕倾城嫁出去后,如今诺大的宅院除了他自己外,就剩下了燕庆之这个独子。 看着略显冷清的大红灯笼,门房也如同快要进入冬眠的动物一样,慢腾腾的起来给墨小宝与蚕豆儿开门。 燕庆之这几日如同盼星星盼月亮似的一直盼着叶青给他信儿,当听到墨小宝三个字时,立刻就冲了出来,让下人赶忙在厅内招呼客人。 看着燕庆之兴奋的样子,其妻子钱淑也自然是跟着高兴,毕竟,叶青的手下过来,就说明当初说的那事情有眉目了,很可能叶青这是打算把那新炷的秘方交给燕家了。 来到正厅内的燕庆之神情一愣,有些不明白墨小宝神秘甚至是有些鬼祟的装扮,黑色的范阳笠压的极低,而且那圆领长袍的领子,也被他提了起来遮挡着口鼻,要不是那一双咕噜噜的眼睛,燕庆之都有些不敢认眼前的少年。 “少卿答应了,您可以跟钱家商议了,到时候如何处置,少卿让您自己看着办就好。”墨小宝鬼头鬼脑的看着下人出去后,才对着燕庆之说道。 燕庆之的心思从进入正厅后,就被墨小宝跟另外一个少年的着装吸引住了,此时听着墨小宝的话语,先是一愣,回味了下后才说道:“那香皂呢?” “也都归您了,少卿说了,香皂比新炷要重要很多,若是不能从钱家得到想要的东西,少卿不建议把秘方轻易的送出去。”墨小宝重复着叶青的话语,对燕庆之说道。 燕庆之静静的神经兮兮的墨小宝跟另外一个,同样是只露出一双眼睛在外的少年,压根儿没有心思怪眼前的这两个人不懂拜访的礼数,在心里头琢磨了一会儿后,沉吟道:“好,告诉少卿让他放心,这件事儿我会妥当处置,保证不会出岔子,钱氏一脉的事情我心里有数。” 墨小宝听到燕庆之如此的话语,双眼瞬间笑成了眯缝眼,这才开口解释道:“燕公子莫要怪罪我们这幅装扮才是,少卿吩咐了,这些时日得小心一些才好。对了,给您介绍一下,他叫蚕豆儿……。” 墨小宝一边说,一边拉下自己的脖领,也同时抬高了自己的帽檐,旁边的蚕豆儿看着墨小宝的举动,自然是也跟着有样学样,把自己的脖领拉低,帽檐抬高,恭恭敬敬但有些动作生硬的向燕庆之行礼。 从进入燕府之后,蚕豆儿仿佛就像是进入了另外一个世界一样,这个世界跟他从前接触的世界完全不一样,一路上借着燕府里的灯笼,打量着夜色火炷下的朦胧亭阁流水,当看到那一汪小胡时,蚕豆儿除了吸凉气感叹之外,就差惊的下巴壳子掉地上了。 在他的印象中,大户人家的宅院不过就是多几间房子,每个人都有单独的住所、不显拥挤罢了,所以在他的印象中,从来不曾想过,深宅大院的府邸之中,竟然是如此样子,跟他想象之中的完全不一样,仿佛那说书人口中的皇宫似的。 更何况,在他的心中,叶青已经是大宋的大官了,所住的房子应该已经是临安城最好的房子才是,怎么可能还会有人的房子比叶青的房子大,而且其身份还只是一个商贾! 燕倾城跟白纯面面相觑,过了足足一柱香的时间了,但院子外依然是喧嚣不停,来来往往的官吏、显贵依然是络绎不绝,打着各自的名号来拜访叶青。 相比起前些时日范念徳一事儿闹的沸沸扬扬,家门口冷冷清清的样子,两女显然并不习惯今夜这种访客络绎不绝的情形,一个个把美目投向了怡然自得的叶青身上。 当然,两女心中也清楚,今日之所以会有如此多人来拜访叶青,并不是因为叶青的官有多大,权有多重。 只不过是因为今日夫君抓了朱熹之后,就轻易的造成了今夜这样喧嚣不停的热闹局面。 美目之中带着担忧,朱熹的影响力如今显而易见,叶青这才抓了朱熹不过两三个时辰,门口已经是访客、求情者、高呼放人者络绎不绝,声音也是此起彼伏。 两女有些不敢想象,若是到了明天一旦事情传扬开来,家门口又会是怎样一副情形,不会把房子都给吵翻了天吧? “你……你不去看看吗?”白纯有些担忧的看着叶青,最终忍不住问道。 叶青端着茶杯,到现在为止,他都没有闻出来燕倾城身上的香味儿,跟平时有什么不一样,但刚才白纯却是像发现了新大陆一样,跟燕倾城又是兴致勃勃的讨论了一番:那脂粉味儿好像浓了一些,味儿有些刺鼻,再淡一些或许会更好,香味儿能不能多一些再,有没有其他的香味儿等等之类的话语。 叶青笑了笑,默默听了听外面的嘈杂声,而后看了看手表,这才摇头道:“再等一会儿,现在来的不过都是些虾兵蟹将,都是为了后面几个有分量的打头阵,向我施压的。” “什么意思?”燕倾城如今钻进了香水里头不可自拔,对于其他事情的敏感自然是差了一些,于是歪着头看看白纯,又看看叶青问道。 “先派一些人向你施压,让你知道他们人多势众,而后等一会儿有分量的来了,自然是希望能够在你这里起到事半功倍的效果?”白纯缓缓伸手按住燕倾城的手,不等叶青向其解释,主动向燕倾城解释道:“夫君的意思是,后面还会有一些官大的人会过来,如今过来的,就是向夫君施压,希望借此机会,给夫君一些压力,让夫君知道,抓住朱熹并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情,很有可能会……偷鸡不成反蚀一把米。” 最后一句话,白纯像是说给燕倾城听,也像是在提醒叶青要小心一些行事,免得因为朱熹一事儿,而吃了亏。 而就在三人在书房里谈话的时候,外面的嘈杂声则是突然间平静了下来,一下子的安静让房间里的白纯跟燕倾城,不由得有些担忧的望向叶青,正待问时,门口则是响起了敲门声。 锦瑟小脸上带着紧张,站在书房门口有些慌张的看了看身后,而后才回头再次望向书房内道:“老爷、夫人,梁管家说刑部侍郎彭龟年、兵部侍郎辛弃疾、大理寺右少卿洪遵来拜访您,还递了他们各自的名刺。” 叶青并没有着急回答锦瑟的话语,而是看着白纯跟燕倾城道:“怎么样儿,大人物来了吧?” “那你打算怎么办?”白纯看着叶青,平静的问道,只是一只手紧紧跟燕倾城的手握在一起,可见两女的内心,并不像是表面上表现的那么平静沉着。 “这自然是得见了,再不见你夫君以后还怎么在朝堂之上混?”叶青笑了笑,示意锦瑟让梁兴把人带到一楼的客厅内,自己马上就过去。 看着叶青那从容不迫的样子,以及一直挂在脸上随和的笑容,两女的眼神一直游弋在其身上。 走到两女跟前,伸出双手拍了拍两女的肩膀,沉稳道:“放心吧,就像你们刚才听到的,我并没有打算要把朱熹一直关在皇城司,放自然是要放的,不会有事的。” 两女同时抬头看着叶青,而后默默的点了点头,看着叶青走出了房门。 第五百三十六章 争论 刑部、兵部、大理寺来的人,不过都是跟信王、朱熹或者是史弥远有关联的人,对于叶青来说,最起码如今左相王淮、右相魏杞还没有派人过来查探,就足以说明,今夜之事儿则是信王等人仓促之下的动作,也只代表了他们自己的立场。 而王淮、魏杞如今怕是也已经知道了此事儿,但此刻并未派人前来,除了打算跟信王分开立场外,怕是也有站在一旁看好戏,看看叶青跟信王到底能够斗到什么程度。 左右两相没有派人前来,圣上跟太上皇身边的太监关礼跟王伦也迟迟不出现,这对于叶青来说,此刻的情形对于他来说,身上的压力并没有多大,毕竟他今日既然选择了跟信王撕破脸,就不会再担心跟信王往后之间继续斗下去了。 刑部侍郎彭龟年,朱熹的学生,算是朱熹在朝堂为官时,唯一照顾过的学生。 兵部侍郎辛弃疾,可以说是南宋词人中,最为仰慕朱熹之人,只是朱熹向来对他不待见,但辛弃疾依然是在心中充满了对朱熹的敬仰之情。 大理寺洪遵,原刑部侍郎,史家之人,当初跟叶青之间就曾发生过摩擦,如今两人同在大理寺为少卿,这便是自汤思退死后,赵构跟圣上两者在各取所需后,对朝堂官员、派系之间平衡的布局。 看着大厅内的三人,叶青脸上带着热络的笑容拱手行礼,请三人坐下后,这才在主位坐下,看着眼前的三人,仿佛对于外面喧嚣了多时的情形毫不知情一样,双眼极为无辜的问道:“今夜不知三位大人大驾光临寒舍,有何吩咐?特别是洪少卿,你我同在大理寺任差,您又何必亲自劳烦一趟?有事儿等明日叶某前往大理寺后商谈岂不是更好?” 洪遵当初可是亲自感受过叶青的跋扈,何况那时候的叶青,也还是一个副统领,但因为东瀛僧人的几个护卫之事儿,竟然是硬插一杠子,非但不给当初还在刑部的他一点儿脸面,就连当时还在大理寺的虞允文,也是没有在叶青跟前讨了好,最终还是被叶青把人带进了皇城司。 此时听着叶青特意对他的客套话,嘴角隐隐带起一丝不屑的洪遵不由暗自抱怨着:虽是同在大理寺为官任差遣,可大理寺你这个少卿去过几次?还好意思说明日?明日还不是老夫要再亲自跑一趟,何况今日之事儿,你难道不是心知肚明,跟我们还装什么糊涂你! “今日听说叶少卿在令岳父的家里抓了朱熹朱先生,彭某前来,只是想要向叶少卿请教下事情的来龙去脉。虽说此事儿乃是皇城司的所主,彭某身为刑部侍郎,本不该过问才是。但奈何当初朱先生乃是彭某的先生,对彭某更是有知遇之恩,所以彭某只好亲自过来,向叶少卿请教一番,不知朱先生可是犯了什么事儿?”彭龟年见洪遵只是撇了撇嘴,但就是一句话不说,只好开口说道。 不等含笑自若的叶青回答,坐在另外一边的辛弃疾,接着道:“听说今日叶少卿以朱先生通金之名带走了朱先生,辛某很想知道,叶少卿可有足够的证据?辛某虽然不是朱先生的学生,但一向敬佩朱先生的学识跟为人,相信他不会跟北地有什么联系,更不会通金。” 叶青脸上的笑容从一进来就不曾消失过,看了看神色严肃的辛弃疾,再看看一脸和气的彭龟年,至于那如同受气的小媳妇的洪遵,叶青此时完全给自动过滤掉了。 “诺,彭侍郎的问题,辛侍郎已经帮我回答了。至于辛侍郎所说的证据,就如同彭侍郎当初在朝堂之上,弹劾我叶青乃是谋杀范念徳主使的证据一样多,至于是不是铁证,是不是能够证明朱熹通金,这就要看彭侍郎当初搜集到了多少,我是谋杀范念徳幕后主使的证据了。”叶青四两拨千斤,把两人的问题换了个手交给了彼此。 彭龟年脸色一僵,辛弃疾也是神色一愣,想不到叶青竟然在这个时候,竟然还有闲心开这样的玩笑,完全是属于胡搅蛮缠,根本不把他们放在眼里。 “这么说来,叶少卿手上其实……并没有什么证据了?”辛弃疾顿了下,看了一眼彭龟年后,还是坚持说道。 “不知道彭侍郎当初搜集到多少我是背后主使谋杀范念徳的证据,就愿意在朝堂之上当着圣上的面,弹劾我叶青?”叶青看了一眼神色铁青的辛弃疾,扭头并不理会,而是对着彭龟年问道。 “如此说来,叶少卿是在报复彭侍郎了?实则手中并无朱先生通金的证据?”辛弃疾见叶青不理会他,但并不气馁,再次出声追问道。 “弹劾叶某时,辛侍郎好像也有上奏章,不知道辛侍郎是凭什么认为叶某主使谋杀了范念徳?”叶青这才扭头,迎着辛弃疾那深深的眼窝,毫不退让的问道。 “因为范念徳跟你之间早有恩怨,而范念徳也是从你的皇城司出来后,还不曾有机会接触其他人便溺水而亡。不管怎么说,此事儿不管是叶少卿你,还是皇城司都有嫌疑。所以辛某上奏章弹劾,只是希望朝廷能够给已死之人一个公道,而不是死不瞑目。”辛弃疾平静的看着叶青,冷冷的继续道:“范念徳被你抓进皇城司,而后死了,朱先生如今也被你抓入了皇城司,那么下一步,是不是等叶少卿放了朱先生后……也会再次故技重施?所以辛某此番前来,不为别的,只是为给朱先生讨一个公道,以保朱先生性命无忧。” 彭龟年看着语气跟态度都极为强硬的辛弃疾,张了张嘴最后只能无奈的叹了一口气,真怕辛弃疾如此下去,会让叶青一怒之下也杀了朱熹。 何况他们今日来此的目的,并非是要跟叶青讲清楚道理,能够让叶青立刻放人,不过是给后面的其他人铺路,也是为了借机将此事儿闹大,从而让满朝皆知,最终使得叶青在朝堂之上人人唯恐避之不及,达到在朝堂之上孤立叶青的最终目的。 但若是像辛弃疾这般态度强硬,一番对峙下来,要么是叶青连夜杀了朱熹,要么就是直接放了朱熹,但不管是哪一个,这对于信王等人来说,并不是一个想要的结果。 何况……信王今日还曾信誓旦旦的保证,叶青绝不敢贸然杀了朱熹,不然的话,即便是在临安,他叶青都要面前千夫所指的困局,想必叶青也是心知肚明,绝不会让自己深陷困境的。 叶青看着辛弃疾则是不怒反笑,丝毫没有被辛弃疾的言论激怒,笑呵呵着道:“辛侍郎不愧为名家词人,如此丰富的想象力当真是让叶某佩服啊。辛侍郎凭借自己的主观臆断,不顾事实到底如何,就敢断言叶某乃是谋杀范念徳的背后主谋,那么叶某为何不能凭借自己的主观臆断,来指认朱熹有通金之嫌呢?何况,朱熹跟北地学子之间有往来可是千真万确,难道辛侍郎也打算把这点儿都否决了?” “辛某相信朱先生的为人,但不相信你叶青的为人。”辛弃疾不为所动道。 “信与不信,不是辛侍郎一个人说了算,更不是辛侍郎简单一句话,就能够判断一案的结果。若是辛侍郎为官一道只是靠意气用事,叶某在此倒是要提醒辛侍郎一句,趁早把官辞了好好做你的词人吧,朝堂真不适合你。”叶青的言辞虽然锋利,但脸上的笑容依旧随和,让人乍看之下,还以为不过是在跟老友谈天。 “辛某如何为官,并不用叶少卿指手画脚,辛某此番前来,只是为朱先生而作保……。” “不知道辛侍郎打算以什么作保?就凭你的猜测以及你看到的?”叶青追问道。 辛弃疾静静的望着叶青,过了好一会儿才说道:“那叶少卿可敢保证你自己不是在报复朱先生?” 直到此刻,辛弃疾才渐渐明白,叶青之所以抓朱熹,怕不是因为朱熹通金,而是报复朱熹前些日子掀起的:叶青乃是谋杀范念徳一事儿,所以才抓了朱熹。 听着辛弃疾的语气渐渐软了下来,旁边一言不发的洪遵跟彭龟年互望一眼,明显能够看到彼此都松了一口气,深怕辛弃疾继续跟叶青强硬对抗下去,从而坏了他们的最终目的。 “当然不能保证,我为何要保证?即便是我光明正大的告诉你,我叶青就是报复朱熹,报复他污蔑我是谋杀范念徳的幕后主使,又有何不可?叶某跟在坐的三位一样,都乃是朝廷从四品上的官员、受朝廷差遣,又岂能随意让人污蔑?何况如今朱熹不过是一介书生,无官无职全凭一张嘴在毫无铁证的情况之下信口雌黄,试问若是换成辛侍郎,你会如何做?”叶青嘴角微微上翘问道。 “不管如何,辛某决计不会报复任何人,即便是他冤枉了我,我也不会报复任何人。但今日叶少卿所言,明日辛某必然要在朝堂之上禀奏圣上……。” “按我大宋律法,百姓在毫无证据的情况下污蔑朝廷官员可是要坐牢的,对不对洪少卿?”叶青突然扭头对着洪遵问道,而后又转向辛弃疾道:“即便是你明日上奏圣上,你认为圣上便会任由一个无官无职无差遣的百姓,污蔑一个出使金、夏两国而立下大功的臣子?辛侍郎可知道,若是没有朱熹污蔑我叶青,我叶青这一趟近两年的出使回来,可是我大宋的功臣,而非是你们攻讦的杀人幕后主使!”叶青紧盯着辛弃疾说道。 第三百三十七章 放人 在叶青的心中,辛弃疾是属于那种还可以抢救一下,能够成为朋友,本身不失为一个光明磊落的侠义之人。 所以在面对辛弃疾时,叶青宁愿把自己当初情愿送出去的功劳,之所以没能够弄到手的原因,归结到因为朱熹污蔑他一事儿上,从而使得自己两年的辛苦出使,最后所有功劳付诸东流,由此让辛弃疾在心理上产生一些内疚,并开始质疑朱熹的举动。 当然,叶青也知道,想要让辛弃疾这种上一世的直男一下子开窍,完完全全的从崇拜一个人的迷雾中顿悟,这远远不是一句话两句话就能够做到的。 如同上一世的追星族对待自己的爱豆一样,在他们的心里,自己的爱豆就是这个世界上最为完美的人,需要的就是他们死心塌地的忠诚跟跟随。 不论任何人说什么,或者是他们的爱豆做错了什么,他们都会选择谅解,甚至是主动的替他们的爱豆找出各种理由来,为他们的爱豆辩护。 在叶青看来,辛弃疾对于朱熹的崇拜,就如同上一世的追星族对待自己的爱豆一样,所以如何让辛弃疾脱粉,跟朱熹成为路人,叶青必然还需要下一番功夫,从而让辛弃疾对朱熹充满了失望,而后“回头是岸”。 辛弃疾皱眉,一言不发的看着叶青,心中默默思索着叶青跟朱熹之间的冲突与恩怨,来到临安也有两年的时间,他对朱熹跟叶青之间的恩怨,多少有些了解。 两人的相识还充满了戏剧色彩,因为一本《梦溪笔谈》而相识,但接下来叶青跟朱熹之间的关系则是急转直下,除了范念徳一事儿外,便是那朱熹费劲了心血,都不曾复原成功的元佑浑天仪象,却被叶青一次便复原成功,甚至比起当初苏颂所制的元佑浑天仪象还要精致、进步了更多。 辛弃疾不知道这其中有没有朱熹嫉妒叶青复原元佑浑天仪象的原因,但他心中也很清楚,朱熹跟叶青交恶,源头则是因为范念徳跟叶青之间的恩怨。 而究其根本原因,竟然只是因为一个小小的丫鬟:锦瑟。 “俗话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我叶青出使金、夏两国近两年的时间,而且还是在刚刚大婚不久之后。说服金国皇帝完颜雍免除了我大宋岁币一事儿,前往夏国,参与了惩奸除恶我大宋叛臣任得敬一事儿,不到两年的时间,两件大功在身,当该是意气风发的回临安才对。但我叶青却是无声无息、无人知晓的回到临安,而且还因朱熹无中生有的凭空猜测、诬陷栽赃从而声名狼藉,成了一个谋杀范念徳的背后主谋!以至我叶青两年的功劳、苦劳全部付诸东流,试问辛侍郎,此事儿若是换成是你,你会怎么样儿?”叶青笑看着默不作声的辛弃疾问道。 辛弃疾紧闭着嘴唇,凹陷的眼窝默默看着叶青,他自己也曾经身在军伍,愁绪所致一首:了却君王天下事,赢得生前身后名,可怜白发生。 而今叶青为朝廷立下如此大的功劳,虽然不曾生白发,但也不曾赢得生前身后名,归其原因,只是因为朱熹的无端猜疑,甚至包括他自己自认为的,叶青乃是谋杀范念徳主使一事儿。 “当年辛侍郎曾在军伍所作了却君王天下事,赢得生前身后名,而今叶某看来,或许把了却君王天下事后面那句,改成辛侍郎那句将军百战身名裂,更适合叶某。汉将李陵兵败归降匈奴而身败名裂,如今叶某却是因出使金夏两国之功而身败名裂。叶某身为皇城司统领,面对朱熹、尔等掀起的栽赃嫁祸难道不该为自己正名吗?”叶青再次对着辛弃疾反问道。 “若是真如叶少卿所言,彭某自是无话可说,但叶少卿与金国金源郡王亦师亦友此事儿,又该如何解释?”彭龟年看了一眼被叶青连番问话,问的沉默不语的辛弃疾一眼,沉声说道。 叶青瞟了一眼彭龟年,淡淡道:“叶某也很想知道,彭侍郎的先生朱熹跟北地学子关联一事儿,你彭侍郎做如何解释?还是说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 “但叶少卿终究是我大宋臣子,与金源郡王相交,必然是会落人口实,而朱先生不过是一介书生,与北地学子有往来,也不过是学问之事儿而已。”洪遵难得的终于开口说道。 “那依照洪少卿的意思……朱熹结交北地学子便是可以,而叶某便不行了?那是不是洪少卿或者是彭侍郎也跟北地有联系呢?”叶青脸上的微笑极其自然,比起在坐的三人来,倒像是他如同没事儿人一样,不过在说道最后的时候,还是耐人寻味的看了一眼辛弃疾。 辛弃疾生于山东东路济南府,而那时整个山东东路则早已经是金人的疆域,如同很多在临安的百姓或者是官员、商贾一样,因为先辈被金人所杀或是所掠,所以从小便对金人恨之入骨。 辛弃疾少年时便立志抗金,而后在采石大战之后与其他义军归宋,曾在军伍之中任职,也因为当初还是圣上赵构的嘉赏,一时之间意气风发,写下了不少抗金的诗词与建议,如同他那《九论》、《美芹十论》等等,而这些建议在民间倒是得到了赞赏,但在赵构还是南宋圣上的朝堂之上,却是反应冷淡。 加上他们乃是归正人的身份,就是沦于外邦而返回本朝者、即投归正统之人,所以并不是很受朝廷的待见跟重视。 而归正人三字,则是由魏国公史浩为相时率先提出,是南宋朝廷对于北地沦陷区投奔之人的一种蔑称。 自从任职兵部侍郎以来,朝堂同僚背后对于他的讥讽以及小声议论,他也早就习以为常,所以辛弃疾看着叶青那意有所指的眼神,自然是知道叶青的意思是什么。 “那这么说来,叶少卿是不打算放人了?”辛弃疾再次耿直的问道。 就如同他棱角分明的性格一样,说话从来不会拐弯抹角,或许是因为归正人的身份,使得辛弃疾不得不让自己的外表看起来冷酷一些,装作根本不在乎朝廷跟同僚对他的蔑视与非议。 而也正是因为他直来直去的性格,使得在归宋以后不受重用的他,在当今圣上赵昚继位之后,开始变的受到了重用。 “放,当然放,既然辛侍郎都来了,我为何不放人?”叶青的手指开始敲击着桌面道。 “此言当真?”辛弃疾冷静的眸子里闪过一丝欣喜问道。 “当真。”叶青瞟了一眼旁边神情变的有些惊愕的洪遵跟彭龟年,而后笑了下道:“不过要放人,自然是需要辛侍郎亲自前往乌衣巷去接人,就是不知道辛侍郎是否有这份气魄,敢在这个时候去一趟乌衣巷?” 辛弃疾的右眼皮不由自主的跳了跳,静静的看着叶青,过了好一会儿才说道:“有何不敢,辛某向来行的正坐得端,只要叶少卿是真心打算放人,就算是阎罗地狱辛某会走上一遭。” 一旁的彭龟年跟洪遵听到叶青嘴中的乌衣巷三字时,不由得望了望外面漆黑如墨的夜色,这个时候叶青让辛弃疾前往乌衣巷,这……这到底是想要抓人还是想要放人啊? 两人心头一时之间拿不定主意,接下来的事情到底要不要跟着参合进去?若是叶青打算抓他们,那岂不是自投罗网?但若是真要放朱熹,那么岂不是自己还不如一个归正人? 彭龟年毕竟还是朱熹的学生,也曾受到过朱熹的提携,不由自主的望了洪遵一眼,而洪遵看着彭龟年的目光,则是默默的摇了摇头,示意他不要跟着去。 彭龟年耳边响着叶青跟辛弃疾的话语,心头犹豫不决之间,眼瞅着不能再耽搁下去后,于是看着起身的辛弃疾咬了咬牙道:“既然叶少卿愿意放人,那么彭某也愿意跟着前往乌衣巷走一遭,去迎接恩师。” “洪少卿你呢?要不要陪着辛侍郎跟彭侍郎一同前去?”叶青的脸上带着似笑非笑的神色,就像是那种背后藏着阴谋诡计的阴笑一样看着洪遵问道。 “有彭侍郎跟辛侍郎前去足矣,洪某便不去了。”洪遵想了下后说道。 虽然猜不透叶青是真放人还是假放人,但不管如何,洪遵都觉得,自己此刻不应该跟着前往乌衣巷,而是先把此间的事情告诉史弥远,由他来断定接下来该如何办才是。 带着三人走出大厅站在桑树院子里,原本嘈杂的院子里此刻依然还留下不少为朱熹求情、助威之人,大部分人叶青并不认识,不过当这些人看着他走出来的时候,瞬间便止住了对着梁兴威胁、恐吓的言语。 于是整个院子一下子变的如同平常一样安静,梁兴身后的锦瑟跟红楼,二楼书房隔窗而望的白纯跟燕倾城,都是默默的把视线放在了叶青的身上。 “不管你们今日是为何事儿而来,叶某都不打算追究各位私闯民宅的罪责,但若是还有下一次,那就别怪叶某不客气了。”叶青的声音带着深秋的冷冽,让原本站在院子里吵的闹哄哄的几人,不由自主的往后退了几步,深怕叶青记住他们的样貌,会在日后报复他们。 第五百三十八章 醉翁之意不在酒 信王府内,原本打算先前往史弥远府里的洪遵,刚刚走到御街之上便碰见了自己的顶头上司吕祖简,于是此刻的洪遵,正满头大汗的站在信王跟吕祖简、吕祖谦兄弟二人跟前,一五一十的述说着刚才发生在叶青家里的事情。 “下官一时之间无法判断出真假,不知道这叶青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所以便没有跟随彭龟年、辛弃疾前往乌衣巷,想着先把此事儿通禀大人之后,由大人来定夺。”站在信王跟吕祖简跟前,洪遵连擦脑门儿上细汗的动作都不敢做。 毕竟,有些心虚的他,刚才第一时间想的可非是给吕祖简、信王报信儿,而是想要第一时间赶往史弥远的府里。 信王跟吕祖简默默互望一眼,同样是有些拿不准叶青这葫芦里到底卖的是什么药。 一旁的吕祖谦看着神色凝重的信王跟兄长,想了下后咳嗽一声道:“若是说叶青想要做实朱先生通金的罪名,那么设计让辛弃疾前往乌衣巷去接朱先生倒也算是说得过去。” 刚刚说了一句话,看着信王跟吕祖简同时望向他,吕祖谦便急忙解释道:“毕竟……辛弃疾本就是一个归正人,向来对朱先生又是尊崇的很,所以叶青以辛弃疾这个归正人为北地金人奸细之名,来做实朱先生的罪名,那么也算是合情合理。但带着彭龟年……难道也是报复不成?毕竟彭龟年身为刑部侍郎,当初又是范念徳溺水身亡江陵时的知府,也是因为他的弹劾上奏,才得以让其他朝堂官员开始相信,叶青便是谋杀范念徳溺水身亡的背后主谋。所以这会不会是叶青设下的奸计?” 吕祖简当着信王的面,在信王没有说话之前,显然是不好率先开口,看着信王摇摇头,带着一丝思索的神情喃喃道:“无法猜透这叶青到底想要干什么,但……叶青他有什么倚杖?敢连抓两名朝廷从四品上的官员入皇城司大牢?辛弃疾是归正人不假,但多年来立志抗金、收复失地也是真,《美芹十论》、《九论》更是不少人都知晓,朝廷任他为兵部侍郎,也足以说明朝廷对于辛弃疾还是十分信任的,叶青又岂会傻到诬陷辛弃疾是北地奸细?从而以此做实朱先生通金罪名?彭龟年当初任江陵知府,又任刑部侍郎,若是说报复……他就不怕明日朝堂之上圣上问起?他又如何自圆其说?” “此人平日里看似鲁莽、胆大,做事儿不计后果,但骨子里叶青此人却是城府深沉、精于算计,每一步棋看似都是一步险棋,但却都是经过他缜密算计后才决定的。”吕祖简皱着眉头,不由得想起了往事道。 “吕卿此话怎讲?”信王想了下,不知道吕祖简为何在这个时候,突然冒出对叶青的评价来。 不慌不忙的吕祖简看了看在座在站的三人,整理了下思绪道:“信王可还曾记得,这叶青是什么时候发迹,因为什么事情才开始深得太上皇信任的?” “自然是因为汤思退一事儿,若不是凭借一己之力扳倒了汤思退,父皇又岂会容忍他到现在?”信王并没有把叶青跟北地宗室的事情说出来,毕竟这件事情哪怕是在赵构那里,都是讳莫如深。 “那敢问信王,可还记得,叶青是什么时候开始跟汤思退彻底撕破脸皮的?又是以何种方式?”吕祖简每问一句,眉头也跟着皱的越来越紧。 “什么意思?”信王挑眉,心里头隐隐已经猜到了吕祖简想要说什么了。 看着信王的样子,吕祖简长出口气,而后缓缓道:“看来信王已经猜到了,不错,大瓦子雨夜便是关键一战,而这一战叶青不单拔掉了汤思退在皇城司的五百精锐,也让当时的禁军统领龙大渊是死的不明不白。当然,最为重要的是……当时的大理寺卿许喜,刚刚赶到大瓦子,甚至连车都没有来得及下,就被人一刀割断了脖子,怀里还被塞进了龙大渊跟刘蕴古两人的头颅。此事儿没有人追究过,即便是当时就在场的刑部尚书梁克家,在后来也不曾追究过此事儿,但……如今下官想来,此事儿可真是有人授意……还是凶手另有其人,或者是说就是他叶青呢?” “事发之后,本以为父皇会严查或者是把叶青推出来做替死鬼,但最终什么都没有发生,叶青依然还是皇城司副统领,最终还坐上统领的位置。若是许喜之死是叶青所为……。”信王突然不再说话,而是仰天长叹了一声:“罢了,此事儿不必再往下说,不过既然你任了大理寺卿后,这两年找到了些许线索,不妨暗中再继续查下去,说不准以后对我们还是有些用处的。” 信王赵璩没有再跟吕祖简就前大理寺卿许喜之死的话题纠缠下去,因为他发现,若是再往下追究,很有可能就会矛头直指太上皇。 不管此事儿是不是太上皇授意,还是说叶青独断专行,但最起码一个堂堂的大理寺卿就这么不明不白的死了,朝廷连个最起码的态度都没有,更何况,当初的刑部尚书梁克家就在事发现场,最后也没有追查杀掉许喜的凶手,显然是有人刻意把此事儿给压了下来不再追究。 “是,信王。”吕祖简低头说道:“但下官还想要说的是,不管是大瓦子雨夜的厮杀、还是太子大婚之日的冲突,当时的情况之下,站在旁观者的角度来看,叶青就像是一个莽夫,做事从来不经大脑,但两次都让他化险为夷,都没有被朝廷追究,甚至就连跟金人乞石烈志宁在御街之上起了冲突,竟然还能出使金国不光安然无恙的全身而退,而且还说服金国免除了朝廷每年的岁币、岁贡。所以下官的意思是,针对叶青而言,我们不妨谋而后动,看看他到底想要干什么,我们在想对策。” 信王再次长长的叹口气,脑海里不由自主的浮现出,当日在御街之上,钟晴跟叶青站在一起面对金人时的样子。 看着不说话直叹气的信王,再看看眉头紧皱的吕祖简两兄弟,站在三人跟前的洪遵诺诺道:“但……若是今夜叶青真的要给辛弃疾跟彭龟年面子,而放了朱先生怎么办?明日的学子或者是其他文人,又该如何把事情闹的更大? 从而使得叶青在学子之间先身败名裂呢?” “先派人前去查看便是,不管是放还是抓,明日再定夺。”信王看着厅外张达道的人影一闪而逝,瞬间对于眼前的事情便没有了心思,满脑子开始想象着,今夜张达道又找来了一位什么姿色的道侣来跟他双修。 吕祖简兄弟对于信王此时的态度显然是早已经习以为常,而不经常跟信王打交道的洪遵则是一脸的愕然,有些反应不过来信王对待此事儿的专注度,为何消散的如此之快,难不成他们之间,还有什么更为重要的,是自己没资格参与的事情要谈吗? 但令他想不到的是,看着信王有些心不在焉的样子,吕氏兄弟竟然起身就向信王行礼告辞,并不是因为自己在场,而单独的向自己下了逐客令。 一头雾水的洪遵跟这吕氏兄弟走出信王府,而吕氏兄弟面对洪遵那询问的眼神,就如同没有看见一样,时不时低语几句后,在信王府门前留下一脸愕然的洪遵,便上了马车离去。 乌衣巷因皇城司闻名,也不知是巷子的名字还是因为皇城司在此的原因,乌衣巷这一条长长的巷子,比起其他灯火通明的巷子来,光线要显得昏暗了很多。使人一踏入这条鼎鼎大名的巷子后,便不由得感到一阵让后脖颈发凉的阴风吹来,仿佛是进入了阴曹地府似的,处处都透着一股阴森的感觉。 朱熹在皇城司并没有受到刑讯逼供,甚至从一进入皇城司后,就连地牢都没有踏足过一步,在武判与林光巢的陪同下,桌面上则是摆着丰盛的晚宴,而朱熹也不客气,一边吃一边还时不时的评价一番此菜的色香味等,而且时不时还用手里的筷子指指空了的酒杯,示意坐在旁边的武判跟林光巢给他倒酒。 “若是这样便算是把老夫关押进了皇城司,你们二人去告诉叶青,老夫能把他这皇城司吃穷了。”朱熹端起酒杯一饮而尽,放下酒杯后满意的说道。 “只要你不怕是断头饭就行。”林光巢嘴角扯出一抹冷笑,他还是头一次见进入皇城司后,敢把皇城司当家一样随便的人的。 “他叶青可不会杀老夫的,老夫即便是跟他之间有恩怨,想要杀老夫,他叶青就不会抓我了,而是会表面上对我毕恭毕敬,让天下人都看到他叶青跟我朱熹之间的关系有多和谐,而后才会暗地里除掉我的。”朱熹拿筷子再次敲打着酒杯,示意林光巢倒酒。 “那你以为我们把你抓入皇城司是什么意思?难不成你以为就是为了请你喝酒吃茶不成?”武判看着朱熹的样子,倒是很感兴趣这朱熹哪来的自信,竟然一点儿也不害怕到了皇城司会没命。 “跟你们说句实话吧,一开始听到乌衣巷时,老夫这心里头还真是有些紧张,被你们带上马车的时候,老夫也想过命不久矣,但……自进入这皇城司后,你们并没有把老夫下大牢,反而是好吃好喝的奉着,这就说明啊,叶青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啊。”朱熹最后还不忘跟武判、林光巢二人打了个哑谜。 第五百三十九章 归正人(修) 当辛弃疾跟彭龟年走到皇城司的时候,恰巧听到武判跟林光巢围着朱熹,听朱熹讲他对归正人的看法。 而在朱熹的话里话外,自然同样是充满了对归正人的蔑视,特别是提及辛弃疾的时候,朱熹更是显示出了他身为正统宋人高贵的一面。 在他看来,辛弃疾之所以不厌其烦的试图巴结他、接近他,便是希望利用他的影响力跟天下人文人对他的信任,来为其正名、获得文人士子对他的认可,从而消除大家对辛弃疾归正人身份的不良印象。 毕竟,这个时代对于一个读书人来说,名与利两者显然他们更在乎声名一些,而辛弃疾这样有着归正人身份的投归者,想要在南宋真正的混进文人墨客的圈子,成为一名真正的南宋人,如同一个名牌大学的学生想要毕业一样,就必须有哪一个毕业证。 如今虽然没有毕业证来证明其有足够的资格,能够真正进入南宋文人的圈子,但以朱熹对南宋文人士子的影响力跟威望,只要他一句话,只要朱熹认可了辛弃疾的身份,那么辛弃疾就如同是名牌大学的学生毕业了一样,找起工作来自然是能够事半功倍。 “那他这么做难道就是为了消除他人对他的看法儿?我虽然不是读书人啊,大道理我也不懂,纯属瞎说,我觉得吧……依我来看,一个人活在这世上,没有必要去太多的在乎世俗的眼光吧?只要自己行得正坐得端,对朝廷是忠心耿耿,又何必在乎自己归正人的身份呢?”武判一脚踩在椅子边缘上,一副完全跟读书人不搭边的形象,一手拿着酒杯说道。 朱熹看着武判莽夫的样子笑了笑,缓缓夹起一口菜放进嘴中细嚼慢咽,而后放下筷子想了下道:“非是老夫小心之心度君子之腹,而是这辛弃疾他接近老夫的目的,只是为了利用老夫为他说项,从而给他铺平在仕途之上升迁的道路,扫清一切阻碍。归正人能够得到重用,也不过是当今圣上继承皇位之后,在太上皇还是圣上的时候,归正人可有几个受到重视的,为何?” “这我哪知道去?你别这样看着我,我又不是太上皇他老人家。”看着朱熹那望过来的眼神,琢磨了半天都没有明白的武判,急忙放下酒杯心虚道。 “都说我朝自太祖皇帝起,便为我大宋朝定下了重文抑武的基调,此言虽然不虚,但你们难道不知道,当初太上皇率领朝廷迫不得已南下之后,曾经遭遇过什么?”朱熹低声问道。 武判跟林光巢相视一眼,几乎是同时开口道:“苗刘兵变?” “不错,苗傅、刘正彦为清君侧而逼迫太上皇禅位,此事儿对于太上皇来说……。”朱熹指了指自己的心口道:“留下了难以磨灭的痛楚跟阴影,所以对于武将自然是更加的不信任。别忘了,苗傅、刘正彦二人可都是一路跟随太上皇南下的,该是对太上皇忠心耿耿才对,但最后呢,还不是起了歹心?” “哦,明白了,你的意思是……连一直在身边的人太上皇都不能够信任,何况是辛弃疾这种由北地投归的归正人,自然是更不能多加信任了。”林光巢恍然大悟道。 一旁的武判等林光巢说完,连忙反驳道:“先生不是那个意思,先生的意思是……是那个……先生是怕为辛弃疾作保后,以后若是辛弃疾手握重兵之后,也像苗刘二人一样怎么办?先不说朝廷会如何,最起码先生就脱不了干系不是?毕竟,是先生你给辛弃疾作保的不是,到时候朝廷还不得把他抓到皇城司问罪?” 朱熹听着武判的话语,原本还带着笑容的黝黑脸庞一下子变的铁青无比:“小子,你告诉老夫,老夫如今在哪里?老夫还用等到那时候被误会吗?如今不就是在皇城司,难道还是在青楼妓院不成!哼!” 武判跟林光巢看着满脸铁青的朱熹先是一愣,而后急忙堆满了笑容道:“两回事儿两回事儿,今日之事儿跟还未发生的事情自然是不能相提并论……。” “但即便是如此,即便老夫是处处小心翼翼、交友谨慎,不还是被叶青给抓进了皇城司?若是老夫真跟那个归正人有什么关系,在天下文人士子面前替他正了名,恐怕如今老夫能够享受的就不是这一桌子的好菜好酒,而是阴暗潮湿的地牢了吧?”朱熹满脸不悦的说道。 “可……。”武判跟林光巢互望一眼,一时不知道该如何开口,最后还是由武判说道:“但你诬陷我们统领也不对啊,谋杀范念徳,这可不是小罪名不是?” “做没做他心里最是清楚,说不准你们心里都跟明镜似的,皇城司、乌衣巷,还有比这里更为神秘、阴暗、幽森的地方吗?何况你们皇城司,若是想要一个人死,自然是可以做的神不知鬼不觉,此事儿老夫……若是手上有足够的铁证,也决计不会放过他叶青!”朱熹神色悲凄,虽然说当初与范念徳交友,有一部分是因为范念徳能够给他这个穷书生提供金钱方面的支持,但还有更重要的一部分是,范念徳与他性格相投,虽然有些事情看不惯他的作为,但在学问一事儿上,不得不说,范念徳跟他倒是有着相同的理念跟观点。 正所谓士为知己者死、女为悦己者容,伯牙因子期病逝而破琴绝弦,朱熹虽然不会像伯牙那般破琴绝弦,但亲眼目睹自己的好友,被人设计陷害而溺水而亡,却无法讨一个公道,其心中的悲愤自然是可想而知。 彭龟年时不时瞟一眼旁边神情不喜不忧,只是眉头紧皱的辛弃疾,心里头也不知道该是高兴还是难堪。 他相信,今日辛弃疾听了这一番话,想必以后决计不会再纠缠着朱熹,从今往后,辛弃疾当该会离朱熹越来越远,但微微有些难堪的是,朱熹并非是当着辛弃疾的面而言这番话语,所以其所为有些非君子所为。 就在辛弃疾跟彭龟年听着里面朱熹跟两名皇城司正将的谈话,犹豫着是否要进去之时,身后突然响起了嘈杂的脚步声,让不光是站在门口的辛弃疾跟彭龟年瞬间转身,就连房间内内的朱熹、武判、林光巢三人,也是循着脚步声望向了大厅的门口。 李横神色凝重,带着身后的宋迁以及几名皇城司禁卒风风火火的向这边走了过来。 房间内的武判跟林光巢,在看到李横带人快步走过来的时候,不由自主的站了起来,这个时候,林光巢本应该是在神劲军才对,但依然还出现在皇城司内,这对于新晋的副统领李横来说,绝不是一件愉快的事情。 “你怎么在这里?”李横皱眉,明显能够感觉到,在看到林光巢的霎那间,李横脸上的神色比刚才是更加冰冷了很多,目光也是瞬间变的锋利了起来。 朱熹依旧坐在桌前,不动声色的看着进来的李横,对于朝廷官员的调遣,特别是皇城司内的人事儿变动,因为李横的关系,他多少知道一些。 毕竟,李横想要坐上皇城司副统领的位置,必然是要有一个人离开才行,圣上跟前的太监关礼显然不可能离开,那么给李横让路的,只能是眼前这个叫林光巢的了。 “正巧来皇城司拿点儿东西,当初走的急,不管是家里头还是司里头都没有来得及收拾,所以就过来了。”林光巢并没有把自己当作外人,伸手请李横进来坐下说话。 李横没有理会林光巢的手势,默默看了一眼武判,而后才转向朱熹,脸上的神色也由刚才的冰冷,一下子转换成了热情谦卑的笑容行礼道:“朱先生,我是来请您离开皇城司的。” “哦?这么说叶青这么早就愿意放了老夫?本以为还得关上老夫几天。”朱熹有些惊讶的说道,此时也才注意到了门口的彭龟年跟辛弃疾二人,心道辛弃疾跟彭龟年,大概是跟着李横一起过来的。 看着李横作势就要带走朱熹,林光巢自然是没有阻拦的权利,但武判显然是有这个权利,毕竟在没有接到叶青的命令之前,他绝不会让任何人从皇城司带走朱熹。 “李统领,人是叶统领抓来的,若是李统领想要直接带走人,还希望李统领能够出示……。” “怎么?难道我一个皇城司的副统领,还无法带走一个人?还要像你请示不成?”李横脸色一沉,直起刚才对朱熹行礼的身子,对着武判冷冷道。 “末将不敢,只是末将奉了叶统领之命监管人犯,若是李副统领想要直接带走人,末将是怕……到时候叶统领追问的话,末将担待不起。”武判不卑不吭的直视着神色变的阴沉的李横道。 “此事儿回头我自会向叶统领解释,你就不必操心了。来人,请朱先生回府。”李横扭头对着身后的禁卒说道。 “慢着。”武判快步向前,把朱熹拦在了身后,直视着神色越来越冰冷的李横,针锋相对道:“除非李副统领拿出叶统领的亲笔文书,或者……李副统领也可以踩着末将的尸体而后带走朱熹。” 武判把李副统领的副字咬的极重,像是在提醒李横,皇城司如今还轮不到他做主。 “我这里有叶统领的亲笔文书。”辛弃疾在李横跟武判针锋相对,眼看厅里的气氛越来越紧张,甚至大有一言不合就要动手的关头,走到跟前掏出了叶青给他的亲笔文书。 (ps:哈哈,晚上出去吃饭了,回来有些晚了。下一章晚一些也会。) 第五百四十章 宿醉(修) 站在皇城司的大门口,昏黄的灯笼随着夜风胡乱摇摆,辛弃疾的身影在此刻多少显得有些落寞与孤独,倒是与这深秋的萧条颇为匹配。 马车已经载着朱熹,在皇城司副统领李横率领的禁卒护卫下,驶出了长长的乌衣巷,连彭龟年都被朱熹笑眯眯的抓着手一同上了车。 而对于辛弃疾来说,从他掏出那张叶青的亲笔文书时,朱熹不由自主的望了他一眼后,便再也没有正眼看他一眼,更别提会亲切的拉着他的手,一同走上马车了。 叶青给了他一个天大的人情,但这个人情在朱熹这里被无视了,倒像是因为彭龟年的面子,叶青才会不顾自己的脸面,就这么放朱熹出了皇城司。 一架马车同样孤独的驶到了皇城司的门口,孤独的车夫手提长鞭,脸上带着随和的笑意,坐在车辕上一动不动的看着台阶上同样孤独的辛弃疾。 一人站在台阶之上,一人坐在车辕之上,深秋萧条的夜风吹过,多少有些刺骨的凉意,高大的骏马时不时踢踏着地面,打着响鼻,像是不愿意在这皇城司门口多做停留。 “你的人情我领了,日后若是需要辛某……。” “择日不如撞日,那就不如现在就把我这个人情还了吧?”叶青脸上依然是洋溢着随和的笑意,长叹口气道:“看看你头顶皇城司三个字,再看看旁边乌衣巷三个字,皇城司自存在之日起到现在,还从来没有过今日抓人今日就放人的先例,我叶青的面子无所谓,但皇城司跟乌衣巷这六个字,怕是以后……不会再那么让人怀有畏惧之心了。” “叶统领言过其实了吧?说吧,想让辛某做什么?不追究林光巢私自离开神劲军,还是还有其他事情?”辛弃疾随着叶青的话语,抬头看了看皇城司三字,又扭头看了看皇城司门侧那乌衣巷的牌子,而后才缓缓走到马车跟前,在另外一边的车辕上坐下。 “你身为兵部侍郎,应该知道武判吧?他就是神劲军出来的,他跟神劲军统领倒是很熟,所以林光巢一事儿,有神劲军统领兜着,即便是你这个兵部侍郎想要追究,也没得追究不是?驾……。”叶青扬起马鞭,开始赶着马车从相反的方向驶出乌衣巷。 “那不知叶统领想让我如何还你今日这个人情?” “请我喝顿酒就好了。” “就这么简单?”辛弃疾诧异的在车辕上扭头问道,头一次发现,眼前这个皇城司统领,好像并非是像朱熹等人口中说的那般难缠,举止之间倒也是不失豪情与洒脱。 “你就不想知道,我这一次出使金国的事情,或者是如今北地在金国治下到底是怎么样儿一副光景?”叶青扭头笑问道。 “若是叶统领愿意说,辛某自当是洗耳恭听,高兴还来不及呢。”辛弃疾忽然间觉得堵在心头的石头瞬间消失不见,心情见好的大声道。 “笑起来还是不错,天天板着脸酷酷的样子,别人还以为你不是兵部侍郎,是皇城司的统领呢?”叶青看着辛弃疾舒心大笑的样子,也呵呵笑着开玩笑道。 “酷酷的?” 马车缓缓驶出乌衣巷,留下了叶青隐隐随风传来的话语:“有名的词人也有不懂的词,我辈甚幸啊。” 湿冷的临安夜色美景从来不需要火来烘烤,即便是凭借着南宋百姓对夜生活的狂热之情,就足以让人们迎着萧瑟深凉的秋风,忘记夜的湿冷。 如同后世的大城市一般,临安的百姓士子、文人墨客、达官显贵们,也像是夜猫子一般,在夜色到来之际则是变得越来越精神,越来越亢奋。 酒楼、茶肆、赌场、青楼,勾栏瓦舍等等娱乐场所,随着夜色渐深,也渐渐变得越发的热闹跟喧嚣,不论是跑堂的伙计,还是莺歌燕舞、强赋新词说旧愁的佳人、才子,往往都会在临安的夜色之中,发泄着白日里无处发泄的情绪跟才华。 叶青隐约记得,上一次在那一家小酒馆喝酒,是跟乞石烈志宁起冲突之后,被韩侂胄拉着在那里痛饮了一番,而后便再也没有去过那家酒馆。 而昨夜,墨小宝同样是在那家酒馆里,找到了自己跟辛弃疾,只是这一切,叶青跟辛弃疾都忘的一干二净。 不论是叶青还是辛弃疾,都只记得他们走进了一家小酒馆,而后开始边谈边喝,由金国说到了草原,由草原说到了夏国,而由夏国又牵扯到了西辽,甚至……好像还说起了耶律月,当作秘密一样的告诉了辛弃疾,在遥远的西辽,还有一个辽国公主等着自己呢。 随着白纯拉开窗帘,阳光洒进房间里,有些头疼的叶青才缓缓的睁开眼睛,一时之间也分不清楚昨夜里跟辛弃疾喝酒到底是真有其事,还是做了一场梦。 “我怎么回来的?是不是墨小宝背我回来的?”叶青光着上身在床头坐起,白纯便立刻体贴的递上了一杯水。 “你怎么会跟辛弃疾喝酒呢,你们不是……昨夜在家时,你们不是还针锋相对吗?”把被子往叶青赤裸的上身提了提,蹙眉看着宿醉后一脸痛苦状的叶青问道。 “此一时彼一时,再说了,我哪知道去?反正就是喝着喝着就喝高了,对了,辛弃疾人呢?”叶青示意白纯帮他揉揉疼痛欲裂的脑袋,有气无力的问道。 “还好意思说呢,昨夜里墨小宝接你回来的时候抱怨,说你说什么也要先送辛弃疾回家,这样显得礼貌……。”白纯回忆着昨天深夜时的情形说道。 “这不是挺好吗,送人回家没什么不妥啊……。”叶青后脑靠着白纯胸前的柔软,享受着白纯纤细温嫩的手指给他按摩着太阳穴。 白纯听着叶青的话语,没好气的在手上加重了些力道,而后才愤愤道:“是没什么不妥,但辛弃疾喝的比你还多,都已经神智不清了!你可知道,你们昨夜里敲了几家门?最后实在找不到家了,你竟然命令墨小宝调来了皇城司的禁卒挨家挨户的问,吓得人家那些普通人家还以为自己做错了什么事儿,竟然把皇城司这个夜叉给招来了,简直是飞来横祸。” “我去……。” “现在知道自己昨夜里……。” “我是说你手劲小点儿,你是打算把我脑袋捏碎了、想要谋杀亲夫还是怎么滴?”叶青拿后脑勺往白纯胸前的柔软处顶了顶,不满的抗议道。 “瞎说八道。”白纯拍了下叶青的额头,示意他别乱动,而后继续替叶青揉着额头,一边继续唠叨着昨天夜里叶青跟辛弃疾的丑事儿。 叶青并不知道,就在白纯在他耳边唠叨的时候,辛弃疾刚刚睁开的眼睛里,也充满了妻子的唠叨。 辛弃疾之妻范如玉,金国新息县令范邦彦之女,同样也是才华出众、知书达理的女子,每每在辛弃疾出去喝酒的时候,都会在窗纸上写满劝辛弃疾少饮酒的话语。 所以如今刚刚张开眼的辛弃疾,看到满窗户的字时,不由得又是一阵头痛,如同叶青的感觉一样,就像是耳边有数万只苍蝇在对着他嗡嗡的叫个不停。 清晨的阳光透过薄雾洒在湖面上,使得德寿宫前的小西湖如同仙境一般,雾气缭绕的同时,仿佛又散发着万道金光,使人即便是望着那迷蒙的湖面,心情都会变得轻松愉悦起来。 赵构对着湖面做了几个深呼吸,听着旁边的王伦禀奏着昨夜发生在皇城司的事情,哼哼冷笑了几声,一边沿着堤岸踱步,一边道:“早就说过让信王切勿操之过急,别把叶青逼的太紧了。出使金、夏两国如此大的功劳,别说是叶青,放眼朝堂之上的所有官员,谁能够说舍弃就舍弃?并非是朝廷不愿意为叶青请功,当然,这其中也有朝廷觉得他年纪尚轻,又已经位居高位,也是为了平衡朝堂之上的其他年轻官员的举措。但他叶青落人口实,被人抓住了小辫子一事儿,这绝非是朝廷想要看到的,朝廷并未继续追查他是否是谋杀范念徳背后主谋一事儿,也是看在他立下大功的份上才不去追查的。你告诉他,他叶青的功劳朝廷跟朕都不会忘的。” 听到赵构最后一句话,低着头的王伦眼中飞快的闪过一抹喜色,虽然他不知道,为何不过几日的时间,赵构就一下子改变了对叶青的看法,但不管如何,这对于叶青来说最起码是好事情不是? 当然,隐约之间,王伦也依稀能够猜到,赵构突然改变对叶青的态度,或许就跟那罗马人手中的颇黎制法有关吧。 如今不论是圣上还是太上皇,都已经有意重整将作监,而最佳人选也已经选定了太子,所以在王伦看来,不论此举是有意历练还是考察太子,都很有可能在太子掌将作监一事定下来后,那罗马人教的颇黎制法归属问题,也就该有个了断了。 而不出所料的话,此颇黎制法就应该是归将作监所有,到时候叶青因为通晓罗马人的话语,那么一下子也就变得重要了起来,所以……可能太上皇便是因为此事儿才会突然改变对叶青的态度吧。 王伦一边猜测着赵构突然之间对叶青改变态度的原因,一边用心听着赵构的问话:“护送罗马人前往泉州的队伍,是不是也该在今日出发了?” 第五百四十一章 送礼 江边的浓雾随着晨起的阳光渐渐散开,钱塘江的真荣也再一次浮现在了人们的眼前,相比于后一世那低沉如同呜咽的汽笛声,此时的钱塘江则是充满了大道自然的和谐美。 浓雾被阳光破开,渔舟客船就像是凭空出现在江面一般,静静的趴伏在水面之上,等待着再一次启航。 几个罗马人在李横,以及其他两名朝廷官员,户部侍郎莫泽,市舶司提举聂子述的陪同下,随着由李横率领的两百名皇城司禁卒,缓缓踏上了市舶司的官船。 即便是叶青前往金国,都不曾率领过两百人的皇城司禁卒,而如今在南宋的疆域之内行事差遣,赵构竟然默许了李横带了足足两百人前往泉州,也足以说明,这一次前往泉州,或者是赵构对于罗马人那颇黎等贵重物品的重视程度。 当李横等人刚刚登船不久,好久不曾来过乌衣巷皇城司的叶青,便再次出现在了皇城司的衙门内,胸前的伤口已经开始渐渐结疤,时不时有股痒痒的难受,总是让人想要伸手去挠他。 一边与王伦喝着茶,一边听王伦传达着赵构的旨意,当听到赵构如今的态度对他有所转变时,叶青脸上的笑容这才稍稍带了一些得意之色。 王伦闻着茶香连连叹道好茶,叶青也不吝啬,旁边的武判立刻便走出房间,不一会儿的功夫,手里便提了一包茶叶放在了王伦的手边。 “你这人真是,这点儿茶叶你还到皇城司里来蹭,难道你也想上皇城司喝茶不成?”叶青看着王伦交代完正事儿后,看着那满满一包茶叶欣喜的样子不由揶揄道。 “此一时彼一时,当初老夫乃是独身一人,手里的钱自然是用处不大,但如今不一样了,该省就得省着点儿花。”王伦自从跟令娘过上普通百姓的日子后,在叶青跟前就开始以老夫自称。 “令娘还缺你这点儿茶钱?”叶青撇撇嘴,不相信的问道。 “那倒不是,只是最近想要置换一套好一点儿的宅子,所以这手头就紧了一些。老夫也是有子嗣的人啊,不论如何也要替儿子的将来考虑不是?”王伦脸上也带着一丝得意之色,就好像令娘那叫王重的儿子,是他亲生的一样。 忍住嘴边开王伦关于自主产权的玩笑,顺着王伦的话题问道:“换一个坊置换,还是还在静乐坊?却多少?” 人就是如此,欲望跟野心从来不会得到满足,而且随着拥有的东西越来越多,便会越发的希望得到更多。 无家可归风餐露宿之时,便会希望有一间不透风不漏雨的房屋便可,但当有了这样的房屋,便会希望能不能多出两三间房舍来,改变下生活质量。 而随着多出两三间房舍后,欲望跟野心便会开始憧憬着:是不是应该置办一个小院来陶冶性情。 宦官能够传辈的东西不多,大部分人都会选择今朝有酒今朝醉的态度来度过一生,钱财对于他们并不是很重要,没有子嗣、没有妻子,临了剩余的还不知道会便宜谁。 而像王伦这样有了“妻子”、“儿子”的人就不一样了,随着越来越像是正常人一样的生活化,他们的心也会变得越来越物质,越来越想要更多的东西来彰显自己,证明自己。 随着王伦把银票揣进怀里,提着那一包茶叶满意的离开后,一直跟武判、墨小宝送到皇城司大门口的叶青,转头便对墨小宝说道:“同样数目的银票,今日也给关礼送去一份。” 武判跟墨小宝一愣,关礼虽然也像王伦一样有了“妻子”,但关礼好像并没有开这口啊。 “少卿……。”墨小宝想要提醒叶青,没必要主动送上门吧。 “别废话,关礼不同王伦,这家伙面皮薄,何况……算了,一会儿你就给他送过去就是了。”叶青想起关礼的时候,就不由自主的想起了圣上赵昚旁边的另一外一名贴身太监王德谦来。 王德谦虽然因为皇后的关系,跟燕家关系不错,但王德谦一直对叶青是看不顺眼,就像是叶青看不顺眼王德谦一样,彼此都觉得彼此好像有着那种……潜在的敌意似的。 不由自主的思索着王德谦的事情,缓缓抬头看着武判,不等他说话,就听武判说道:“什么事儿尽管吩咐就是。” “知道为啥一直不让你回泗州吗?”叶青默默的看了一眼武判说道。 武判摇了摇头,表示不清楚叶青此举到底是什么意思。 “其实也没什么,就是想让你切身体会下,临安的皇城司,跟泗州皇城司的不同,相比较于皇城司在泗州干的都是明面上的事儿,在临安城,皇城司可就是一个专门干暗地里勾当的衙门。往后说不准泗州会因为金人而变的越来越复杂,所以你该在这里历练一番才行。”叶青正待转身往皇城司内走,就看见平日里很少有铁蹄声急的乌衣巷头,一架马车正飞快的向这边驶过来。 “您还是直说吧,别绕圈子行不?”武判摇头苦笑了下道。 “我突然觉得光给关礼送钱还不够,怎么着也得给他准备一份大礼才行。这样吧,圣上跟前还有一个极为信任的太监叫王德谦……。”叶青看着巷子里飞驰的马车在接近皇城司时,终于是把速度缓了下来。 不等叶青看向马车的视线转过来继续往下说,武判就直接道:“明白了,就是暗地里查查这王德谦,看看是不是能够给关礼扫清障碍。” “你什么时候这么聪明了?”叶青皱眉“认真”道。 “要说以前笨末将承认,但自从跟您在夏国呆了那么久,而且又在临安停了这么长时间,若是还不开窍的话,末将就得自己拔刀抹脖子了。”武判脸上也带着一丝得意道。 “不必过于强求,事儿可以办不成,但千万不能让人察觉出来,不然咱们都得吃不了兜着走。”叶青像武判说道。 武判能够不等叶青说完话就很快反应过来,除了最近被叶青教化的开窍以外,便是昨夜里朱熹在皇城司时,跟武判、林光巢说的话,让武判一下子就听明白了叶青的意思。 当年苗刘兵变,原因显然并不是只因为赵构懦弱只想偏安一隅,懈怠抗金的缘故,而且还有赵构宠幸宦官与权臣,从而在南下之后激起苗、刘这些随行护卫的武将愤怒之情,最终才发动了兵变。 王德谦,当年赵构身边权臣王渊的义子,而王渊当年所谓的为赵构南下临安断后,实则是利用大部分的船只,避开赵构的视线,来运送他自己所搜刮而来的金银财宝。 事发之后,或许是秉承了见面分一半的江湖规矩,于是王渊在犯下如此过错之后,并没有被赵构严厉的惩治,名义上看似免除了王渊枢密使的官职,但实际上没过几日,赵构又下旨命被降级为同签书枢密院事的王渊主政枢密院的军政事务,由此才真正的惹急了苗傅、刘正彦二人。 所以武判一下子能够领会叶青的意思,显然与昨夜里朱熹所言的当年兵变秘事有着极大的关系。 武判看着马车上下来的人,再看看那车夫不由得大吃一惊,就连准备转身进入皇城司的叶青,也不由得再次转身,看着马蹬上落下的一只脚后,便又急忙快步走下了台阶。 “臣叶青见过太子殿下。”叶青跟武判在太子下车后,急忙行礼道。 “不必多礼,今日孤冒然前来,是有要事儿跟少卿商议。”太子赵惇仰头看着头顶皇城司三个烫金大字,淡淡的说道。 “那太子里面请。”叶青看了看马车后面,并没有其他人,左雨跟左脚两兄弟则是充当着车夫,把赵惇给带了过来。 皇城司统领的书房内,赵惇这个当今太子,自然是理所当然的坐在了叶青平日里坐的位置上,看着一直还站在一旁的武判,叶青立刻会意,示意武判可以忙去了。 随着武判离去并把门带上,房间里的赵惇神情则是比起刚才又轻松跟激动了几分。 “孤刚从皇宫出来就来你这里了,孤想来你大概不会在大理寺办差,毕竟那里还有大理寺卿在,而皇城司你可是唯一的统领,所以孤猜想……你叶青必然是在皇城司,而非是大理寺。”赵惇的神情带着一丝的得意,就好像他猜到叶青在皇城司这件事儿,是一件多么了不起,显得他的头脑极为聪明机变一样。 “殿下果然是英明神武、心思缜密,非常人难以企及。”叶青满脸佩服的道:“其实殿下大可以派人吩咐一声臣便是,又何必劳烦您亲自跑这一趟呢,这让臣真是受宠若惊啊。” “话是如此说,但正所谓君也要礼贤下士不是?何况孤如今可是把你视作孤的左膀右臂,心腹之臣都不为过了。”赵惇看着叶青示意其坐下说话,而不知不觉的,也把他自己摆到了君的位置上,仿佛如今他已经是大宋朝的圣上。 叶青一时之间,不知道眼前的太子是不谙世事呢,还是故意说些圣恩浩荡的话在拉拢他,或者是……以此浅显的话语,来考验自己的智商到底有多低不成? 第五百四十二章 点到即可 赵惇所要跟叶青商议的事情,叶青从赵惇那张一下车就带着兴奋跟意气风发的脸上,便已经猜出了端倪,只是他完全没有想到,已经成婚的太子,竟然毫无城府,根本不懂得隐藏自己的喜怒哀乐。 当然,叶青并不知道,赵惇之所以在他面前毫不隐瞒自己的喜怒哀乐,跟太子妃李凤娘这些时日一直在赵惇跟前吹枕边风有关。 在李凤娘的嘴里,叶青俨然是一个极为仰慕太子殿下的臣子,而且加上年纪尚轻,就已经是身兼皇城司跟大理寺统领与左少卿两职。 所以若是太子继位之后,此人大可为太子殿下所倚杖之重臣。 “那是自然,一旦臣学到那颇黎制法,必将会第一时间呈给殿下。”叶青给赵惇看茶,笑着说道。 “那是那是,此事儿还需要看那几个罗马人的意思,急不得急不得,少卿也切勿心急才是,不过既然那些罗马人愿意教授,少卿可一定要用心的学习才是,切不可错过这次大好的机会。对了,那这几日你可曾见过那几个罗马人?”赵惇一边说的急不得急不得,但其表情明显比叶青是要着急多了,甚至恨不得叶青如今已经学会了那罗马人的颇黎制法。 叶青闻言苦笑一声,有些两难道:“当初太上皇并未把那罗马人交由臣安置,依然是又史弥远侍郎来陪同,而……臣与史侍郎之间……是,殿下应该也知道,我们二人之间有一些误会。” “误会?”赵惇睁大了眼睛好奇问道,这件事情他一点儿也不知情,而且太子妃也没有跟他说起过。 “哦,是这样的。当初那日在孤山园林内的大殿里,史侍郎也想要把这颇黎制法据为己有,当然,臣自然是据理力争,只是这个史侍郎态度很强硬,所以臣一时之间也没有机会接触到罗马人……。” “可你毕竟是太上皇指定的通译,若是你见不到那罗马人,又如何能够得到那颇黎制法?”赵惇一脸茫然,有些错愕的看着叶青问道。 此时此刻,赵惇的感觉就像是一盆熊熊燃烧的炭火,被一盆水当头浇下一样,意气风发跟兴奋瞬间消失不见。 这叶青连罗马人都接触不到,还怎么学那颇黎的制法?自己掌这将作监,就是为了这颇黎制法,如今没有颇黎制法,自己要这将作监又有何用! 如同泄了气的皮球一样,赵惇瞬间就变得沮丧了起来,在他看来,此事儿怕是又要黄了,自己跟父皇、太上皇争取下来的表现机会,还没有来得及实现,就已经胎死腹中。 “其实……其实殿下您大可不必着急,今日既然圣上召您入宫谈及了此事儿,并真正的把将作监交给了您,想必圣上已经思虑到了这个问题。对了,不知道殿下今日进宫,可有前去探望太上皇?”叶青看着沮丧无力,如同霜冻后的蔫茄子似的赵惇问道。 赵惇双眼放空,也不知道他的目光到底望着那里,下意识的摇头喃喃道:“皇爷爷没见我,明日里我再去一趟宫里吧,毕竟我还要感谢皇爷爷对我的信任。” 此时此刻,赵惇下意识之下都不在以孤自称,不知不觉的又开始以我自称。 看着眼前沮丧落寞的赵惇,叶青的眼前却是不由得浮现出了金源郡王完颜璟,同样都是帝国的储君,但两人在面对困难时的态度……不,眼前的这一切简直都算不上是困难,但却就已经让赵惇如此的沮丧跟无力。 这让叶青有些不敢想象,若是真的遇到真正的困难时,眼前的太子跟金国的太子比起来,岂不是会差的更多?岂不是完全都没有一丝一毫的可比性? 完颜璟已经可以单独出使夏国,虽然其中也有完颜雍的历练之意,而且夏国一行完颜璟做的也并不是很完美,并没有为金国获得多少利益,但不管如何,完颜璟出行动乱之际的夏国,最起码表现出了面对险恶条件时的勇气跟能力。 而眼前的这位大宋朝的储君,叶青不敢想象,若是赵构跟当今圣上把他撒出去的话,太子赵惇又能够给大宋朝廷,给圣上、太上皇交上一份什么样儿的答卷呢? “殿下,臣有句话不知道当不当说……但……。”叶青摇了摇头,驱走了心中的比较好,脸上依旧挂着随和谦卑的笑意说道。 “但说无妨。”赵惇一时之间还没有从所谓的挫折中走出来,有些心不在焉的说道。 “殿下,正所谓: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臣斗胆想要问殿下一句,殿下自今日掌将作监后,可曾有召见过将作监的官员?”叶青给一饮而尽的赵惇看满茶,随意的问道。 “召见他们干什么?他们难道懂得那颇黎制法?此事儿不是还要依仗少卿你不是?”赵惇抬头茫然的看着手提茶壶的叶青,顿了下后,像是想起了什么似的说道:“哦,这事儿好办,只要你一旦得到颇黎制法,到时候孤带着你一同前去便是,毕竟将作监的那些人孤也没有兴趣,又不是朝堂臣子,孤没必要一一认识,到时候只要把你引荐过去,让他们都听的你的就是了。” 听着赵惇的话语,叶青脑海中随着一万只草泥马奔腾而过的同时,好高骛远、好大喜功等词汇也被他一一安放在了,赵惇脑袋瓜四周。 “这……怕是不合适吧?正所谓师出有名,臣毕竟是皇城司统领,又是大理寺少卿,若是担将作监的差遣,哪怕是无官无职的担任将作监的差遣,怕是都会让人在背后说闲话吧?”叶青放下手里的茶壶,回到下首坐好说道。 “无妨,毕竟罗马人只愿意教你那颇黎制法,想必他人也不会说什么,若是议论起来的话,孤便把将作监正监的位置给你,反正如今将作监正监一职也是空着的。”赵惇满不在乎的大手一挥说道。 叶青抬了抬眼皮,神情之间丝毫的感激跟兴奋都没有,倒是相反显得更加愁眉不展,想了下道:“据臣所知,虽然将作监如今并没有正监,但将作少监还是有的,哦、对了,叫什么来着,臣记得好像跟史侍郎关系颇为莫逆。” “那人叫赵述,跟史弥远关系确实很好。”赵惇能够知晓将作少监姓谁名谁,还是今日圣上在他耳边叮嘱后才知道的。 “所以啊,臣即便是愿意无官无职的前往将作监,把这颇黎的制法教授给他们,但就如臣刚才所言,史侍郎对臣的意见极大,将作监还有他的好友为少监,臣若是去了将作监,他们排挤臣,臣都无所谓,但臣担心的是怕他们暗中作祟,会误了殿下执掌的第一个衙署,更是怕因臣与史侍郎之间的个人过节,而误了颇黎制法一事儿。”叶青是神色诚挚,句句肺腑,自己受点儿委屈无所谓,但就是深怕耽搁了你赵惇的大事儿啊。 赵惇一时之间陷入到了沉思当中,他发现怎么自己想做点儿事,想表现给父皇跟太上皇看,怎么就这么难呢?怎么一个小小的将作监里头,一个颇黎制法,其中都有着这么错综复杂的关系呢? 而且还有,这个史弥远怎么会如此神通广大,怎么哪里都有他的好友呢?结党营私朝廷明令禁止,父皇跟太上皇,难道看不见史弥远的一举一动吗? “那如何才能把此事儿为孤做好呢?”赵惇扭头,眼睛里带着一丝不满,语气又有些烦躁的问叶青道。 “臣刚才所言: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就是这个意思。既然殿下您如今接管了将作监,那么人事上自然是要以您信的过的人……。” “孤只信任你一人,但如今你身兼皇城司跟大理寺两差遣,不行,你不能任将作监正监,更不能任少监,那样简直就是太屈才了。但又该怎么办呢?总不能还用这些人吧?那赵述跟史弥远是好友,若是还用他,此人必然是要跟你对着干,但若是不用他,孤又该去哪里找合适的人选呢?”刚刚还不耐烦的赵惇,一下子又变得愁眉苦脸了起来。 叶青含笑看着赵惇,接下来的事情就不必自己操心了,自己只要点到即止即可,接下来如何任命将作监上下官员,如何给将作监重新洗牌,想必李凤娘心中早已经有了计较,不需要自己为此操心了。 不知不觉之间,就是连叶青都没有发现,他与李凤娘之间,竟然渐渐的争斗出了一种超乎寻常的默契。 今日赵惇乃是冒然前来,而且叶青跟李凤娘也从来没有商议过此事儿,但不知为何,叶青却是相信,自己只要点到即可,接下来李凤娘必然是懂自己的意思,也能够把接下来的事情处置妥善了。 史弥远的脸色跟今日阳光明媚的天气形成了鲜明的对比,自知道圣上跟太上皇有意重整将作监,而且还是交由太子历练后,史弥远就已经看出来了,他跟叶青你争我夺的颇黎制法,显然是要被皇家牢牢的控制在手里了。 而且……史弥远从这则消息中,还嗅到了一丝叶青那奸诈阴险的味道,就如同他上一次跟李横谈话时的猜测一样,果不其然,叶青的身后隐隐约约的开始站了一个太子殿下了。 第五百四十三章 佞臣挖的坑 如同叶青所料的一样,当太子赵惇与李凤娘说起在皇城司跟叶青的谈话后,李凤娘的脑海中,瞬间便浮现出了适合将作监正监、少监的人选。 如同是多年培养出来的默契一样,李凤娘甚至都不用多想,就已经知道了叶青心中的人选,跟自己想的人选,完全是一摸一样儿。 将作少监没有人比自己的弟弟李立方更适合了,如今自己贵为太子妃,未来的大宋朝皇后,想要给自己的弟弟安置个差遣,这并不是什么难事儿。 而关于将作监正监一事儿,李凤娘微微思索后,关礼的名字就从嘴里说了出来。 叶青曾经为关礼来自己面前求情过一个宫女,而这个宫女的归属自然就是关礼。 关礼是圣上身边除了王德谦以外,最值得圣上信赖的太监,如今随着圣上在位时日越来越长,王德谦这个当年太上皇赵构赐给圣上的太监,想必也该要歇歇才是了。 所以李凤娘敢肯定,叶青跟她的想法儿绝对是一摸一样儿,以宦官任将作监正监这个职差,即是皇家多年来的规矩,而且还能够体现出太子对自己父皇的坦诚跟尊崇,并未一味的独断专行。 最起码在表面上,太子殿下这一次就做出了一幅毫无私心杂念、一心为公、为皇室着想的高姿态来。 这一切看似叶青从头到尾都在为太子府着想,即便是连最为细致的人事关系都给想到了。 但李凤娘嘴角的冷笑,却是表明,她对叶青所做的这一切并不满意,甚至叶青所做的这一切,还让她对叶青恨的咬牙切齿、很想赶紧把叶青剁碎了喂狗。 叶青这个混账佞臣,明显是给太子殿下、甚至是整个太子府挖下了一个不着痕迹的大坑,让太子在重新调整将作监的人事时,不得不把跟史家有关系的赵述踢出将作监,从而致使太子府跟史家的关系开始渐渐变得微妙起来。 而这并不是李凤娘想要看到的,她虽然也不喜欢史家,但她并不想把太子府跟史家把关系公开闹僵了。 毕竟如今太子依然还只是一个太子,而自己的理想又是成为大宋朝母仪天下的皇后,所以不论是未来太子继承皇位,还是自己成为皇后,恐怕都离不开史家扶上一把。 但叶青这个佞臣,却是不着痕迹的离间着太子府跟史家的关系,从而使得太子府在以后只能跟史家彻底划清界限,只能让他叶青一个人背靠太子府这颗大树乘凉。 与此同时,叶青也是有意把自己跟他绑的越来越紧,毕竟这样一来,即便是以后自己成了大宋朝母仪天下的皇后,即便是自己到了那时候,有了能够剁碎这个佞臣喂狗的实力。 但叶青到了那时候,可也就是跟随太子多年的忠臣、老臣了,加上那佞臣平日在她面前谨小慎微,从不给她机会揪住小辫子的德行,她李凤娘想要一雪前耻,可就是没有想象的那么简单了。 李凤娘无奈的叹口气,从当日在孤山园林建议太子掌将作监开始,叶青就已经开始算计太子府了,而当时自己已经是足够警惕了,对这个佞臣也是千防万防,觉得已经把能考虑到的都已经考虑进去了,但到最后,还是被这个佞臣给坑了,更是差些被那佞臣的一番正义凛然的话语给骗了! 这个佞臣比那些精通棋道、喜好手谈,走一步看三步的博弈者还要城府深沉,看似不着边际的每一个无意举动,其实都是大有深意,都是为他以后的计谋做着或长远、短暂的铺垫,不到最后一刻,你根本猜不透,这个佞臣的心里到底在想什么,脑子里到底在谋划什么! 当初赐给叶青中和巷的宅子,就是连赵构都没有想到,竟然到了如今还能牢牢的掌控在叶青的手里。 原本以为,在叶青帮他解决了北地宗室一事儿,以及得罪了乞石烈志宁后,叶青出使金国将会是一去不回,而那座宅子,自然而然的,也就会再次回到他的手里。 站在硕大的烫金叶府二字跟前,叶青都有些恍惚,自己莫名穿越过来后的种种事情,回头望着稍显冷清的巷子,一户户的深宅大院,叶青再一次感觉仿佛置身于梦中一样。 下人与丫鬟依然还是那几个人,只是如今随着他们不在这里住,多少显得有些落寞,少了一丝那有主人在府内的硬气。 不过好在,燕倾城倒是隔三差五的机会自己过来,或者是带着白纯来转转。 后花园里的“叶小白”越来越多,自然而然的除了叶小白之外也有叶小燕出现在后花园里。 燕倾城兴奋加邀功的让叶青闻着她最新做出来的水粉,对于香水二字,燕倾城一直都觉得不如水粉好听,所以即便是如今已经具备了上一世香水的雏形,但在燕倾城的嘴里,此物依然是叫做水粉。 有了近似于香水的东西,自然而然的就需要能够盛香水的器皿,而女人对这方面显然是有着天生的敏锐嗅觉。 小小的瓷瓶显然并不能满足燕倾城的需求,何况那水粉的颜色又是那么好看,若是装在瓷瓶里,那水粉的美感跟精致,自然是下降了一个档次。 坐在天井的小院里,幽儿乖巧的送来茶水后,便懂事的拉着墨小宝往前院走去,把后院留给了公子跟小姐两个人。 “若是有能够看得见的器皿就好了,那样子这水粉才算得上是真正的完整了。”燕倾城拄着下巴愁眉苦脸道。 “你若是不着急的话,不妨再等等,过些时日说不准就会有你想要的器皿自动出现在你眼前。”叶青温柔的看着燕倾城美眸以及那长长的睫毛,或者是透过天井的过道,打量着后花园内,前些日子里整理出来的一大片空地。 看着叶青的视线从她的脸上游弋到后花园,燕倾城这才问起:“对了,你今日怎么有空来这里?还有,你要幽儿他们帮你整理出一片空地做什么用?” “哦,暂时还没有想好,不过也快了。哪里更接近后门,方便以及隐蔽一些。”叶青不回头的说道。 诺大的后花园如同一个公园一样,即便是开拓出了一片空地后,但依然是不影响那整个后花园的布局跟美感。 当初赵构也没少在这座宅子上下功夫,所以这座宅子在中和巷如今虽然比起其他深宅大院有些落魄,但仅以占地面积来讲,怕是整个万松坊都没有几家能够比的上。 整整一下午的时间,叶青都在陪着燕倾城试兑着水粉,或者是无聊的逗逗叶小白、叶小燕。 随着夕阳渐渐西垂,整个临安城在最后一抹阳光的消失下,也从午后慵懒的氛围中渐渐活泛了起来,开始慢慢恢复着往常夜色下的喧嚣跟热闹。 马车缓缓从中和巷驶离万松坊,时不时的在马车的身后,总有几个鬼鬼祟祟的身影,紧紧盯着马车一路小跑。 夜色下的御街之上行人脚步从容,使得马车在人群中的速度越来越慢,而那几个跟在马车身后的鬼祟人影,此时也终于能够喘口气,能够从容的盯梢着马车前往何处了。 只是正所谓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当马车在御街之上将要从前面的巷子口拐进去的时候,一身便服的左脚跟数个人影,则已经隐隐把那几个盯梢马车的身形给包围了起来。 看着马车继续缓缓在街道上行驶,几个鬼祟张望马车的身形,在与左脚等人擦身而过时,俱是突然之间双腿一软,而后被左脚等人架到了街角的小巷子里。 驾着马车的左雨看着前方一个擦肩而过的人向他点点头,于是便扭头对着身后的车厢道:“现在没人跟着了,您要去哪里?” “去杏园。”马车里传来李凤娘的宫女竹叶儿的声音。 随着左雨再次在人群中费力的调转马车往回走,另外一边同样驾着马车,载着叶青跟燕倾城、幽儿三人的墨小宝,敲了敲车厢道::“少卿,该到地方了。” 马车里的叶青没有理会,在马车缓缓停下后,对着燕倾城道:“跟白纯说一声,晚上我有事儿,晚一些回去。” “那……要不要让小宝跟着你,我们自己走回去就是了。”燕倾城看着叶青点点头,而后有些不放心的说道。 “不必了,在临安……。”叶青弯腰下马车时,本想说几句宽慰燕倾城的话语,但想想自己在临安城就没少受伤,若是再在燕倾城跟前打保证,怕是更不会有什么说服力了。 燕倾城无奈,只能是再三叮嘱着叶青要小心的话语,而后看着那人不在意的向她挥挥手,便走下了马车。 “送夫人回去吧。”叶青下车,打量着熙熙攘攘的街道上的人群说道。 “对了,这是刚刚梁管家派人送来的,说应该是要紧事儿。”墨小宝从怀中再次掏出一封信递给了叶青。 “没说是谁吗?”站在熙熙攘攘的街道上,叶青接过那封信问道。 “是辛弃疾的邀约,应该是找您拼酒吧,毕竟以昨天来看,他的酒量好像还不如您。”墨小宝猜测道。 “我谁啊,他那点儿酒量还想找回场子?也不想想,咱可是草原上历练过的。”叶青看也没看的先把信放进了袖袋里轻松的说道。 第五百四十四章 杏园议事 辛弃疾头疼了一天,不只是因为跟叶青喝酒喝多了的缘故,还有便是因为妻子范如玉在耳边的唠叨,让辛弃疾不胜其烦,加上昨天朱熹一番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的话语,这让辛弃疾一天都提不起精神头来。 他辛弃疾是何等高傲之人,即便是心里在乎别人对他归正人的看法儿,但也并不代表他想要利用朱熹来为自己正名。 自己之所以如此推崇朱熹,完全是因为他的学识跟抗金之志,当然,若是说有其他的目的,也是希望以朱熹的影响力,能够带动天下的文人士子,像他辛弃疾一样力主抗金,立志收复北地而已。 浑浑噩噩过了一天的辛弃疾,自然而然的坐在藤椅上想起了叶青,他很不明白,昨天明明他比自己喝的多,怎么倒是他把自己送回家了,而不是自己送他回家呢? 这让向来豪放不羁的辛弃疾很不满意,其他方面或许他会承认自己技不如人,但是在词与酒上,辛弃疾倒是很自负,也从来没有怕过谁,更没有栽过跟头。 书信被他派人送出去后,便是坐在院子里的藤椅上养精蓄锐,等着晚上跟叶青再在那家酒馆一较高下。 可即便是等到了夜色降临,范如玉已经催促了他好几次吃饭,辛弃疾都没有等到叶青的回复,无奈的叹口气,起身只好随着妻子前往饭厅。 叶青看着马车缓缓离去后,这才在御街之上闲逛了起来,好久没有一个人自由自在的闲逛过,临安城的夜色美景,仿佛又回到了当初他刚刚来到大宋朝时新奇的样子。 一路之上并没有引起他人的注意,何况即便是引起他人的注意,也会有皇城司的人暗中把那些盯梢自己的影子给拔掉,所以叶青很不担心自己的行踪会被他人看到。 随意的闲逛了一圈后,便再次出现在了杏园门口,如同上一次来的时候感觉一样,依然是带着一丝陌生跟好奇,心里头猜测着李凤娘这娘们急急把自己照过来到底是何用意。 难道说李凤娘没有理解自己的意思?一时之间拿不定主意,到底该让谁来担任那将作监正监、少监的差遣吗? 不像啊,那娘们可是极为聪明的,并不是一个愚钝的傻娘们,应该能够想出来该让谁担任才对啊。 依然是上一次给他开门的那个宫女,显然是李凤娘的心腹,只是叶青并不记得她叫什么名字,点头微笑谢过眼前的宫女后,便跟着宫女往上一次的房间里走去。 很少会前往叶青家里的刘兰儿,每次若是有要事儿,都是让墨小宝作为中间人,但这一次,刘兰儿却是主动出现在了叶青的家里。 一下去的时间里,白纯与刘兰儿都呆在叶青位于二楼的书房内,就是连锦瑟跟红楼想要进去,都得先敲门,得到里面人的回应后才能进去。 燕倾城回来的时候,恰巧赶上白纯送刘兰儿回去,率先行礼后的刘兰儿,脸上带着轻松的笑容,对着白纯道:“那白姐姐,明日我再过来找您。” “嗯,倾城最近一直在中和巷忙,我一个人在家也没有什么事情,你能过来跟我说话自然是再好不过了。”白纯难得的脸上写满了欢迎二字。 燕倾城有些好奇,因为那无法解释的第六感,让她觉得白纯跟兰儿之间的事情,并不是当着自己说的那么简单。 当刘兰儿离开后,燕倾城便开始缠着白纯问东问西,随着夜色越来越深,燕倾城的询问也渐渐的变成了逼问,只是最后,也没有人知道,白纯到底跟燕倾城说没说实话。 杏园里竹叶儿放下第三壶酒后,再次轻轻的关上门,小脸上写满了紧张跟害怕。 她侍奉太子妃时间也很长了,还从来没有见过太子妃像今日这般生气,也没有想到,那皇城司的统领,竟然会……竟然真的任由太子妃对他又打又骂,不单做到了一不还手二不还嘴,而且脸上还从始至终都带着笑意。 李凤娘揉着自己有些生疼的粉拳,气呼呼的再次把一杯酒一饮而尽,看着眼前给太子府挖了个大坑的佞臣,本想再扑上去打一顿出出气,但看看自己有些通红的手,只好不甘心的哼了一声后才作罢。 “相信我,太子府跟史家、市舶司永远不会走到一起的,所以你大可不必把这件事儿当成一件棘手的事情。何况,你若是想要赚钱上下打理,为太子将来继位铺平道路,市舶司必然是你绕不开的一道坎……。”叶青再次给也不知道累的脸色通红,还是喝酒喝的脸色通红的李凤娘斟满酒道。 “如今我有了将作监,还怕没有钱不成?以前是没有颇黎这个新鲜事物,但如今有了,到时候一旦你拿到制法,除了将作监独一家外,谁还能从中谋取巨大的利益?”李凤娘双目依然充满了不满,看着叶青怒道:“所以那市舶司不要也罢!” “这只是你的想法儿而已,但谁能保证罗马人再把制法给我的同时,不会把制法给史弥远呢?若是史弥远也掌握了这颇黎制法,再加上市舶司……。”叶青端起酒杯喝了一小口,放下后嘴角依旧上翘带着一丝冷笑道:“到了那时候,你太子府掌的将作监所制的颇黎,只能是给皇家用了,想要赚其他的钱,你离得开市舶司的海上交易?” “你什么意思?”李凤娘终于喘匀了刚才殴打叶青时的粗气,平复后的胸口依然是带着诱人的弧度,双目冰冷,带着一丝怀疑道:“你当我李凤娘那么好骗吗?罗马人手里有那颇黎制法吗?” “但这不代表史弥远不会得到一些粗浅的颇黎制法不是?”叶青嘴角的冷笑仿佛此刻都带着一股阴谋的味道。 李凤娘蹙眉,看着叶青那极其欠揍的脸,冷声道:“你到底想要干什么?你不会……你不会想要设计陷害……。” “聪明,就是这个意思。不过别问我如何做,有些事情只可意会不可言传不是?”叶青端起酒杯朝向李凤娘说道。 李凤娘犹豫了一下后,显然是在心里说服了自己,不去好奇叶青如何设计陷害史弥远,缓缓端起酒杯跟叶青一碰,便仰头一饮而尽,而叶青依然只是轻轻的喝了一小口。 “喝酒跟个娘们似的。”李凤娘不由得嘟囔了一句。 叶青并没有理会李凤娘的讽刺,一边倒酒一边说道:“昨夜里跟辛弃疾喝酒喝多了,今日能喝酒已经是不错了。对了,你是直接给太子殿下建议的李立方,还是……。” “你真当我傻?自然不是第一个建议,第一个你猜是谁?”李凤娘脸上带着考校的意味道。 “还能是谁啊,自然是你那在工部任职差的爹罢了。也算是你聪明,知道给太子留有权威,让他在否决了你爹之后,不得不去接受李立方为少监。”叶青转着酒杯说道。 “但我担心……立方他能胜任吗?”李凤娘目不转睛的看着叶青转动酒杯的手,突然抬头有些担心的问道。 “好办,实在不行人交给我,我帮你再管教管教,保证……。” “滚!”李凤娘凤目一瞪,气的直接吐出了粗话:“你当初到底把李立方如何了?哪怕是现在,他好像还是很怕你。” “本少卿向来是以德服人,令弟很有可能不是怕我,而是敬佩我而已,太子妃殿下应该是误会了。”叶青露出一排整齐的白牙笑着道。 这个答案骗鬼或许可以,但想要糊弄眼前的这个精明的女人,那就是绝对不可能了。 当然,叶青也没有指望李凤娘相信自己的话语,看着那美眸一阵阵的翻白眼,就知道李凤娘压根儿一个字都没有相信。 所以李凤娘直接岔开了话题,不继续再李立方的问题上纠缠:“那些盯梢的到底是什么人?你怎么会提前知道有人盯梢?” “知道的并不早,甚至在太子前往皇城司前我还什么都不知道呢。不过当太子从皇城司离开后,我猜想有人大概就已经猜到了,太子殿下掌将作监的目的。”说到正事儿时,叶青的表情也瞬间变得认真了起来。 “原来如此。”李凤娘没有把太子殿下毫无城府,嘴里根本藏不住什么秘密的话语讲出来,而是若有所思的点点头道:“那史弥远到底是为何?” “这还不简单,自然是想要跟踪太子府里出来的每一辆马车,来看看太子掌将作监后,会怎么对付罗马人,会如何从罗马人的嘴里套出那颇黎制法。”叶青道。 “你算是唯一一个能够跟罗马人无碍沟通的人,但他知道,跟踪你的风险会很大,所以便把目标放在了太子府上,因为这样也等于能够知晓你的行踪?”李凤娘顺着叶青的思路说道,而后突然妩媚的笑了下道:“但史弥远恐怕无论如何也想不到,那几个罗马人的手里,根本就没有什么颇黎制法,到头来还是白忙活一场了。” “也不尽然。”叶青的眼中闪过一道寒光,嘴角则是再次微微上翘,一股阴谋的味道再次扑面而来。 “你是说……。”李凤娘手里的酒杯停留在红唇跟前,看着叶青一字一句道:“你想让我怎么做?” 第五百五十五章 我要缺个章节名 连绵不绝的细雨在接下来的几天时间里成了临安的主角,刘兰儿总是会在叶青离开家前往皇城司或者是大理寺后才过来,燕倾城每次出门都能碰到,两人也都会站在屋檐下,看着外面的细雨说上几句话,而后刘兰儿上二楼的书房,燕倾城则是继续前往中和巷的宅院里。 与辛弃疾又约过两次酒,但辛弃疾每次都是铩羽而归,都是由叶青跟墨小宝给送回了家,一来二去之下,叶青跟范如玉也渐渐变得熟悉了起来。 不过即便是喝完酒后的他,还是能够感觉到范如玉对他发自心底的忌惮跟戒备,目光之中也同样是带着一丝的畏惧跟警惕。 不明所以的墨小宝在一阵绵绵细雨后,终于也发现了辛夫人的不寻常之举来。 而叶青则是轻飘飘的回道:若是你有一个在金国任县令的父亲,又有一个在大宋朝为官的丈夫,而你的丈夫三天两头的还老跟皇城司的统领喝酒,每次都还喝的不省人事,到时候恐怕你会比她还要担忧害怕。 准备大展身手的太子殿下,终于见到了太上皇赵构,也从那天起,临安驿馆内安置的两个罗马人,便成了叶青想见便见的人,甚至时不时还能够看到,皇城司的马车把那两个罗马人:尼科洛、马泰奥接走往城外驶去。 一连几天的早出晚归,让史弥远的眉头就跟这深秋最后的绵绵秋雨一样,愁眉不展了好几天。 随着阳光再次光临临安城,稍稍驱赶了些好几天时间里那充斥在空气里的湿冷后,眉头并没有因阳光明媚的天气而舒展的史弥远,在这个午后终于迎来了一连两个好消息。 太子妃李凤娘带着护卫从皇城司出来之后,并没有第一时间回太子府,而是带着宫女跟护卫又在御街之上闲逛了一圈后,才恋恋不舍的返回到了太子府。 而正是因为太子妃在御街之上的闲逛,让史弥远派出去盯梢太子府的第二批人,终于带来了一个好消息。 那就是太子妃在一家铺子里看水粉的时候,把一个颇为珍贵的盒子给忘在了铺子里了,而盯梢的人,便装作太子妃的护卫,把那木盒给带了回来。 泉州市舶司的驿馆内,就是连如今也算是见过大世面的李横都没有想到,市舶司的驿馆竟然是如此的豪奢,在他看来,这市舶司在泉州的驿馆,甚至不比皇家位于西湖的孤山园林差多少。 看着这样豪奢到让人惊叹的合不拢嘴的驿馆,李横终于明白为何史弥远派来的市舶司提举聂子述,以及户部侍郎莫泽,为何自信满满、胸有成竹的打着保票,相信那几个罗马人一旦到了泉州后,便会心甘情愿的把那颇黎制法交给他们了。 最好的房间给那几个罗马人一人备了一间,就连丫鬟、侍女也都是每个人配了好几个,甚至就连坐海船而来的外国女子,在这泉州都能够看见,也被两人安排给了罗马人。 至于那些个衣着简单的异域女子,到底是干什么用的,大家自然都是心知肚明,李横也是以家中尚有妻室为由,才婉拒了莫泽跟聂子述的好意。 看着聂子述跟莫泽,一人搂着那光滑纤细的腰肢离开后,李横这才缓缓从怀里掏出了厚厚的一沓纸,上面密密麻麻的写满了他认识的,或者是不认识的字。 连着两日的时间,当罗马人带着他们找到更多的颇黎制品时,李横这才悄悄的把莫泽跟聂子述叫到了自己的房间内。 看着两个人不明所以的样子,李横缓缓从怀里掏出刚到驿馆时的那厚厚的一沓纸,神秘道:“罗马人看来早就已经准备好了,看,这是什么?” “这是什么?”莫泽率先伸手拿起上面的一沓好奇的看着。 聂子述紧跟着莫泽的动作,拿起其余还在李横手里的另外一沓,如同李横前两天看的时候一样,上面密密麻麻的字,有他们认识的,但也有他们不认识的,不过最顶端那颇黎制法几个字,则是让莫泽跟聂子述瞬间激动异常。 “这……。”两人异口同声的指着手里的纸张。 “嘘……小声一些。”李横压低了声音神秘一笑,缓缓从两人手里接过那厚厚的纸张,这才道:“罗马人刚才给我的,说让我立刻交给史大人,若是晚了的话,临安那边的两个罗马人,也要把同样的制法交给叶青了。” “可……。”聂子述跟莫泽两人的眼睛一会儿看看李横,一会儿又有些眼热的看着李横。 他们很想把这个功劳抢走,但看看李横那身板,再想想陪同他们而来的皇城司禁卒,两人又不得不打消掉,抢夺李横手里的那厚厚一沓的纸张,抢夺在史弥远跟前立功的想法儿。 于是只能眼睁睁的看着李横招来手下,小心翼翼的把那颇黎制法包裹好,命他们以最快的速度送到临安史弥远的手里。 临安城内接连不断地,开始盛传着太子府失窃、太子妃游玩的时候丢了重要东西的流言蜚语。 临安府不光派出了禁军帮着悬赏寻找,就是连皇城司,大理寺都派出了大量的人手在御街之上挨家挨户地询问,于是更加做实了太子府丢了贵重物品一事儿。 而随着就连太子妃都亲自带着太子府的护卫出现在御街之上时,坊间的流言蜚语便传的越来越厉害了,甚至是整个临安城都知道太子府丢了极为贵重的物品。 不过让人好奇的是,即便是太子府失窃或者是丢了贵重物品一事儿,如今已经在整个临安城传的沸沸扬扬,但皇宫就像是什么也不知道一样,依然是显得极为平静。 杏园里的李凤娘看着若有所思的叶青,神情之间尽是轻松写意,压根儿就没有刚才还在御街之上那慌张、着急的快要哭出来的样子。 皇宫一如往常的平静,除了圣上把太子叫到宫里问了问丢失何物外,赵构那边则是一丁点儿的反应都没有,哪怕是皇城司已经通过王伦,向赵构禀奏了三遍,但赵构就是不出声。 “现在该怎么办?”李凤娘看着若有所思的叶青问道。 叶青并没有第一时间回答李凤娘的话语,就像是没有听见一样,目光放空的盯着李凤娘的胸口。 李凤娘看着叶青呆呆盯着自己胸口的目光,再看看这难得阳光明媚的天气,正待嗔怒着训斥叶青几句时,余光就看见叶青的手指,开始不自觉的在桌面上敲击了起来。 李凤娘已经暗暗观察过叶青好长时间了,何况如今两人同床共枕都已经不止一次两次了,所以看着叶青的手指下意识的开始敲击着桌面,李凤娘便知道叶青此刻并不是像表面上那样,直直盯着她的胸在看。 “没戏了。”叶青长叹口气,突然说道。 “什么没戏了。”李凤娘不明白的问道。 “设计陷害史弥远一事儿没戏了,如今看来,有人愿意看到不止将作监一家掌握这颇黎制法。”叶青咂摸着赵构那边按兵不动的意思,再次若有所思道。 “你是说……那岂不是偷鸡不成蚀把米?”李凤娘就像是被人踩住了尾巴一样,凤目一瞪,一蹦三尺高的冲着叶青质问道。 叶青叹息着搓了搓有些发木的脸颊,没理会李凤娘那夸张的动作跟将要发怒的语气,淡淡道:“原以为以此来让史弥远上钩,而后皇家要么以悬赏、要么以治罪的方式……。” “那你就不怕史弥远为了赏金,主动把那颇黎制法交给朝廷?”李凤娘质问道。 “史弥远是谁?他会在乎朝廷那点儿赏金?何况他怎么可能不知道,即便是朝廷最高的赏金,比起那颇黎制法所能带来的利益,简直就是九牛一毛?所以赏金一事儿决计不会打动史弥远的。”叶青咬着嘴唇说道。 “那若是治罪你会怎么办?”自刚才蹦起来后,一直站着的李凤娘斜低着头对眼前坐着的叶青问道。 叶青双目呆呆的看着地面:“自然是立刻封锁史弥远家里,把那颇黎制法找出来,而后治罪于史弥远。” “阴险!”李凤娘听着叶青淡淡的语气,却是能够感受到一股让她起鸡皮疙瘩的杀气。 “朝堂之上本来就是尔虞我诈、你死我活的地方,容不得半点仁慈之心,这不还是你教我的?”叶青抬头,看着站在他跟前的李凤娘笑问道。 阳光温热,继续烘干着前几天连绵细雨浸湿的地面,散发着一丝让人慵懒的午后暖意。 一直站着的李凤娘,缓缓继续走近叶青,抱着坐在椅子上,与她胸齐平的叶青的脑袋,手指下意识的绕着叶青的头发,喃喃道:“那现在该怎么办?不会就真的这么轻易被史弥远拿走一份颇黎制法吧?” 在李凤娘的胸口之间嗅了嗅,而后又用额头用力的压了压那弹性十足又绵软的胸口,索性干脆把自己的脸埋在李凤娘的双峰之间,瓮声瓮气道:“自然不是,那些东西都是我亲手所写,虽然也能够造出颇黎,但其质量就差了很多,离理想中的颇黎还有着海一样宽的距离。” 第五百四十六章 百炼刚 绕指柔 “何意百炼刚,化为绕指柔。” 李凤娘虽然可以肆无忌惮的把自己的娇躯塞进叶青的怀里,可以随意的把叶青的头发在手指上绕来绕去,但即便是倾尽她所有的温柔与魅惑,李凤娘依旧不能感觉到,叶青真的在自己的怀里,完全向自己敞开了心扉。 即便是胸口的压抑跟异样感,让她浑身燥热、双腿发软的倒在叶青的怀抱里,即便是把自己的娇躯再次交给那双魔掌肆意践踏,李凤娘的心里则是越来越空,欲望随之上升的同时,开始不由自主的想要得到更多的叶青。 她绝不相信叶青真的只是这么简单的设计史弥远,这个佞臣,肯定还有着不可告人的秘密没有告诉自己。 面色潮红,双眸魅惑如丝,轻咬着叶青的耳垂,低吟道:“你真的愿意看到那颇黎制法被史弥远得到吗?” “不是我想不想,即便是我不想,上头也有人会用尽其他办法来使史弥远得到这颇黎制法的。”叶青抱住那纤细光滑的纤腰,翻身把李凤娘压在了身下道。 “但我总觉得你有事儿瞒着我。”李凤娘的手指划过叶青胸口那新伤,红唇轻启、娇媚诱惑道。 “我特么的都跟你如此大逆不道了,还能有什么事情瞒着你?”叶青的视线从李凤娘那如水般温柔,但好像又带着锋利的钉子的双眸上移开,再次把头低在了李凤娘的胸口。 如同杏园的名字一样,李凤娘跟叶青心里都很清楚,彼此都不是什么好人。 从他们第一次在杏园玩火开始,他们两人之间,在肉体的欲望跟利益野心的驱使下,不过都是在利用着对方罢了。 但这种比玩火还要可怕的争斗,倒是让他们两人觉得格外的刺激跟充满了挑战感,就像他们即便是紧紧的纠缠在一体,但他们彼此也都心知肚明,这只是彼此利用彼此的一种手段罢了。 当然,要是能够俘获对方的心,使对方最终对自己死心塌地那是最好不过了。 这是一场暗战,是一场稍有不慎便会让自己堕入万丈深渊、万劫不复,而且还不会流血,但却会被伤的很重,甚至是你死我亡的战争。 但就是这样一场如同刀尖上行走,极具挑战性,会两败俱伤、会葬送一世英名,甚至从一开始就在挑战伦理道德的暗战,在两人乐此不疲、战役昂扬的情况下,不单激起了李凤娘的好胜之心,同样也激起了叶青想要征服怀中人的雄心。 史弥远府里的密室之中,新炷把整个密室照耀的如同白昼,甚至是都完全看不到一丝阴影。 宽大的桌面上,左手放着李凤娘前两日丢的那个木盒,木盒的旁边是一摞厚厚的纸张,上面自然是写满了密密麻麻的字,而颇黎制法四字则是尤为显眼。 右手边赫然是李横派人从泉州送过来的文书,同样是颇黎制法四个大字极为醒目,只是比起左手那更厚的一摞纸来,李横送过来的就显得寒酸了很多,从厚度上就差了将近三分之二。 原将作监少监赵述,跟史弥远一样,眉头紧皱、目光阴沉的望着桌面上那两沓厚厚的纸张不做声。 史弥远缓缓抬手,再次翻了翻李横派人送来的纸张,而后又看看那太子妃当初丢失的纸张,缓缓抬头道:“你怎么看?” “下官找人对比了下字迹,不管是李横送过来的,还是太子妃遗矢的,最前面这些字迹都是出自叶青之手,但太子妃遗矢的这份,后面的字迹显然是找人抄写的。但下官不明白,李横手里……不,罗马人手里怎么会有叶青所通译的颇黎制法?而后交给了李横,来让他送给您。”赵述眉头紧锁,看着两份颇黎制法,一时之间猜不透远在千里之外的泉州,如何会有叶青所抄写的颇黎制法。 “这些罗马人的文字,两份可是一样?”史弥远没有回答赵述的疑惑,而是问着那没有几张的,完全看不懂那些如同蝌蚪似的文字道。 “完全一样,舌人韦昭也鉴定过了,这就是罗马人的字,而且也绝不是叶青能够伪造出来的,不过这罗马人文字的字迹,跟叶青的字迹完全不一样,这两份罗马文字的字迹也不一样。韦昭以为,其中这些较为凌乱的字迹,罗马人在书写这些字的时候,想必是在颇为紧张的情况下所书写,字迹很杂乱,涂改都很少,最起码正名他们并不是在从容不迫的情况下,为叶青抄写的这些。”赵述分析着道。 史弥远长长的叹口气,喃喃道:“皇城司不可小觑啊,驿馆内显然是有皇城司的人啊。” “大人您的意思是说……叶青暗地里跟罗马人有联系,这李横送过来的,是叶青当初在临安驿馆时抄写通译的?”赵述看着史弥远有些惊讶的问道。 驿馆自从罗马人进驻后,一直被史弥远严加看守,怕的就是叶青趁机跟罗马人联系上,但现在看来,罗马人在史弥远的眼皮子底下,还是与那罗马人联系上了,而且还悄悄的通译了一部分这颇黎制法。 史弥远拿起桌面上李凤娘当初遗矢的那份,在手里晃了晃,而后啪的一声仍在桌面上,冷笑道:“太子妃遗矢的这一份,显然是一份完整的颇黎制法。上面不论是罗马人的文字,还是通译后的文字,字迹大都比较工整,前面的字迹也是出自叶青之手,后面的字迹则是有些峻秀,明显是女子的字迹。这就足以说明,后面峻秀的字迹这一部分,绝不是最初的那一份通译之稿,而是叶青命人照着他通译好后的抄写的,也就是说……。”史弥远嘴角的冷笑更盛,顿了下后继续道:“也就是说,其实叶青把通译的原稿留了下来,给太子妃的则是找人抄写的第二份。” “那……李横这份您如何看?”赵述看着目光阴沉,但闪烁着自信光芒的史弥远问道。 “很简单,驿馆内有内应,一直在为叶青里应外合。而……。”史弥远揉着自己的太阳穴,看着李横送来的那份,思索着道:“而叶青显然也担心被罗马人欺骗啊,既然李横送来的,跟太子妃遗矢的这份,两份之中罗马人的笔迹不一样,就说明叶青也想要两相对照来判断真假。不管是李横这份,还是太子妃遗矢的这份,罗马文字都是完整的,只是李横这份没有通译完,但又全部是叶青的字迹,叶青大意了啊。” “您是说……?”史弥远的最后一句话,让赵述一时之间有些摸不着头脑,不知道史弥远指的叶青大意了,到底是指何事儿。 “叶青显然并没有想到,那几个前往泉州的罗马人,会把未完全通译的这一份交给李横……。”史弥远笑着解释道。 “您是说,叶青还很信任李横,但李横却把这份送给了您?”赵述问道。 “不,是叶青太过于相信跟咱们言语不通的罗马人了,他想必以为,罗马人无法跟咱们沟通,咱们就无法收买罗马人。至于李横,他怎么可能会相信李横呢?若是相信李横,便不会让李横把这份通译了一半的这份也带回来了,只要带回那罗马文字的完稿就足够,叶青从头通译一遍又何妨?岂会在乎前面通译的这些?”拿起李横那份,在手里摇晃的哗哗作响道。 “所以如今来看,我们并不是独有这一份颇黎制法了?”赵述的神色多少有些遗憾,毕竟,唯一的东西价值更高不是? “我从来没有想过独占,天底下的财富也并非完全就得靠这颇黎制法来赚取,何况天底下的财富,又如何能够全部尽入咱们之手呢?但只要能够制衡叶青,这比赚取财富更为重要。”史弥远看了看李凤娘遗矢的那份,又看了看李横那份,最后还是再次拿起来,打开灯罩后点燃了李横那一份。 “大人……。” “李横这一份,已经足以证明跟太子妃遗矢的这一份并无差别,但此事儿只有我们知晓,在罗马人回来之前,叶青不会知晓的,所以为何不把它烧掉,让叶青再多担忧几天呢?何况,怕是叶青如今又在府里埋头苦抄第二份,并再次送给太子妃了吧?呵呵……哈哈……。”史弥远说道最后便不由自主的开心笑了起来,而且在他看来,那几个罗马人能不能够顺利平安的回来,都还是另外一回事儿呢。 想想因为太子妃不小心的遗矢,如今叶青只能继续在家再次抄写一遍,而且心中还要担忧着,自己抄写的这一份,到底跟泉州罗马工匠抄写是不是一字不差,史弥远就显得格外的开心跟愉悦。 与史弥远猜测的一样,叶青确实在埋头苦干,而且同样也是为了太子妃李凤娘,只是不同的是,叶青的头是埋在李凤娘的胸口,并再次把精华送进了太子妃的身体最深处,而非是那颇黎制法。 所以当第二天天明之后,被榨了一夜的叶青浑浑噩噩的醒来时,被窝里却是已经没有了那一具妖娆的娇躯,只有他一个人躺在床上,整个杏园都显得极为安静。 “妈的,卸磨杀驴,用完老子也不说一声,拍拍屁股就走人了。”叶青侧耳倾听了半天,外面依旧是一点儿动静没有,于是不由得皱眉骂道。 第五百四十七章 伞 走出杏园的大门,只见在路边的不远处,墨小宝一个人坐在车辕上,怀里抱着长鞭倚着背后的车厢,头上的范阳笠遮住了大半边儿脸,正在那里打盹儿。 直接走到另外一边车辕上坐下,墨小宝这才急忙扶着范阳笠抬头望向叶青,看到是叶青后,神色才再次恢复睡眼惺忪的正常形态。 “什么时候走的?”叶青也打了个哈欠,示意墨小宝驾车往前走。 “大概有半个时辰多吧,左雨过来跟我说了一声,让我在这里好好候着,说是太子妃殿下的命令,所以我也不敢进去,只能在门口处候着您了。”哈欠仿佛会传染,看着打哈欠的叶青,墨小宝也不由自主的跟着哈欠连天。 晃晃悠悠的两人,回到皇城司的时候,正看见武判风风火火的从皇城司里头窜了出来,看到叶青后,这才急忙止住身形,怀里掏出一份请柬,道:“两名道士已经快要到达临安了,还有,这一封请柬是一个神秘人送给您的,看起来很拽的样子,没有通名报姓。” 叶青看着武判,皱皱眉道:“这你也敢收?” “嘿嘿,看起来非富即贵的,而且趾高气扬的样子,好像天底下就是他们家的似的,估计是个大人物,所以我就替您接下了。”武判拿着请柬的手僵在空中,看着不接请柬的叶青道。 “有什么大人物到临安吗?”叶青再次看了一眼武判僵在空中的请柬,对着墨小宝问道。 “嗯……应该不算是有吧,也算是有吧。”墨小宝也有些不好意思的笑了,而后跟武判对视一眼,两人同时尴尬的笑了起来。 “笑个毛线你俩,谁到临安了?”叶青皱眉,昨天一直跟李凤娘腻在一起,一夜的时间,看着眼前这两个家伙,叶青觉得自己就像是刚回到临安时似的,消息一下子变得不灵通了。 墨小宝看着叶青并不是真生气,而后看了看武判依然僵在空中的请柬,再次嘿嘿笑了下,推测道:“若是我所料不错的话,此请柬应该是赵汝愚送过来的,昨夜里赵汝愚刚刚回到临安。” “赵汝愚?他回来了?”叶青吓了一跳,而后看着武判,想想刚才武判说起的两名道士,一下子也有些明白了,怕是赵汝愚跟那两名道士,应该会前后脚到达临安吧。 挥手打发走了武判,又在墨小宝的屁股上踹了一脚,算是警告墨小宝,没在第一时间把赵汝愚回来的事情告诉他。 墨小宝连拍打下屁股脚印的动作都没有做,而是紧紧跟在叶青身后往皇城司里走去,边走边问道:“少卿,那要不要把成都府的“伞”暂时收了?” 书桌后面坐定后的叶青,没理会墨小宝的请示,而是问道:“昨天晚上家里可太平?” “这……不知道少卿指的是什么?”墨小宝一双古灵精怪的眼睛骨碌碌乱转道。 一次两次或许墨小宝不会察觉什么,但这已经好几次少卿在杏园过夜了,而且每次都是跟太子妃两人,而且每次太子妃出来的时候,都是前面有左脚开路,后面有左雨跟伞断后,深怕被有心人盯上了。 所以如今,墨小宝就算是个傻小子,也知道叶青跟太子妃之间的关系,绝对不是简单的臣子关系,至于是什么关系,墨小宝自然是心知肚明。 “你说呢?”叶青脸色一沉,墨小宝这小子是明知故问。 “这个……我还真说不好,这几日您也知道,兰儿姐一直跟夫人忙着事情,至于燕夫人又是忙着中和巷宅子里的事情,好像没有人问起……您。”墨小宝尴尬的说道。 “靠,我特么怎么也算是家里的男主人,我一宿未归,她们也不着急?”叶青不满的嘟囔了一声,而后道:“收了吧,成都府的伞收了,至于大散关延往西辽的伞,继续开着吧。” “嗯,那我先下去了?”墨小宝点点头道。 “伞”,一个叶青早早就开始布局,准备替代皇城司、架空皇城司的那一条暗线。 在叶青还未出使金国前,就已经开始着手带着墨小宝暗中准备,而在他出使金国的时候,这把伞便已经具备了伞骨,其余的便大部分都交给了墨小宝来处置。 如今近三年的时间过去了,这一把伞也已经如同一个小皇城司一样,一直暗中隐藏在皇城司的阴影之下。 所以即便是有一天,赵构撤掉了叶青皇城司统领一职,对于叶青来说,只要有这把伞在,他就不怕自己变成睁眼瞎。 当然,这把伞的骨架,依然还是以老刘头、许庆、泼李三、赵乞儿几人为主体,而这也是为何叶青回到临安城后,这几人如今已经不经常出现在他跟前的原因了。 三婶酒馆儿俨然成了老刘头几人的“窝点”,时不时的他们便会聚集在那里,商议着事情,而每次若是有什么需要叶青知晓的,只要把在叶青家里,自告奋勇担任管家的梁兴喊过来就足够了。 换老刘头率领蚕豆儿一帮人,从大散关开始后,便不知不觉消失的泼李三,比蚕豆儿到达临安城晚了好几天。 所以当泼李三出现在三婶儿酒馆的时候,三婶儿都有些惊讶的合不拢嘴,不知道他们这几个年入半百的老东西们,天天神神秘秘的都干些什么。 老刘头一走就是两年多,回来之后兰儿都给他生下了一个大胖小子,而当老刘头突然之间在那夜回来后,没几天的时间里,三婶儿也见到了平日里常来的许庆、赵乞儿等人,但唯独没有见过泼李三。 所以如今看着泼李三突然出现在酒馆中,刚刚坐下来歇息的三婶儿,蹭的一下子站了起来,不自觉地冲后面喊道:“老头子老头子……。” “老头子?三婶儿你这是喊谁呢?”泼李三不改往日里的痞性,笑呵呵的调笑着有些惊讶加惊喜的三婶儿。 不等三婶儿意识到自己嘴里的老头子暴露了她跟老刘头之间的关系,就听到老刘头的声音从门帘后面不满的传出来:“喊什么喊,小崽子刚刚被我哄睡着,你这一喊还不又得……你……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怀中抱着熟睡孩子的老刘头,推着门帘走出来,第一眼就看到了站在柜台前,脸上挂着似笑非笑的泼李三。 “我去……刘复,你们竟然……你们竟然都有孩子了?你……你还真是老当益壮啊,三婶儿你也是……不减当年……可时间对不上啊……你跟三婶儿才团聚多久啊?”泼李三惊叹着抱孩子的老刘头,而后又上下打量着风韵犹存的三婶儿。 嘴里毫无遮拦的话语,瞬间把三婶儿弄了个大红脸,整个人一下子感觉到了浑身上下都不自在,恨不得赶紧找个地洞钻进去。 “呸,狗嘴里吐不出象牙,这哪是……不跟你说了。”被泼李三一番话,羞臊的满面通红,不知该如何解释的三婶儿,接过愣在原地的老刘头怀中的孩子,而后往门帘后面走去。 待三婶儿消失之后,老刘头才反应过来,而后便指着泼李三破口大骂着。 泼李三也不生气,仿佛还很享受老刘头的破口大骂,自顾自的打了一壶酒放在桌面上,而后跟老刘头对坐下来,这才道:“我岂能不知道怎么回事儿?只是我没想到,你老小子竟然真的把三婶儿变成你的人了,这还真是傻人有傻福啊,真是羡慕啊。” “羡慕去吧你就,这可是我用了两年近三年的相思苦换回来的,要不是当初前往草原,这事儿还不知道什么时候能成呢!”老刘头一脸得意,端起酒碗跟泼李三一饮而尽道。 “哦,这我就奇了怪了,怎么还跟你去草原有关系了?”泼李三好奇的问道。 “你一个莽夫岂能懂得什么叫年华,什么叫弹指之间?唉……不过话说回来啊,咱们是真的见老啊,我这一趟草原行,不光是让我看尽了我大宋朝的大好山河,这不……。”老刘头压低了声音道:“三年的时间啊,咱们还有几个三年?这三年可是让三婶儿意识到了,咱们这把岁数,没有几个三年了,若是再不懂得珍惜,等黄土埋到脖子的时候,我们就只剩下后悔了。” “就因为这个?”泼李三不可思议的问道。 “那可不是咋地?当然就是因为这个,要不然呢?等三婶儿自己真正变成了老婆子,我刘复真成了老头子的时候再过在一起吗?管他别人怎么看呢,我刘复是想开了,只要我过的好、过的痛快、自在,别人如何看,干我屁事儿!”老刘头擦了擦嘴角的酒渍,上翘着嘴角说道。 “那……那真是兰儿那丫头的孩子?”看着老刘头一脸的得意跟傲气,泼李三显然不想再在老刘头跟三婶儿两人的关系上瞎打听了,毕竟,老刘头说的对,到了这般岁数了,哪还有时间去在乎旁人的眼光,只要自己活得自在、痛快,比特么的什么都强。 “对啊,兰儿跟李横的孩子,可好玩儿了呢,这小崽子,刚刚还在我脖子上尿了一泡呢,哈哈,你闻闻,像不像咱们在草原上喝的烈酒的味道?”一提及兰儿的孩子,老刘头立刻变得比刚才提及三婶儿时还要眉飞色舞。 “滚!老子不喜欢尿骚 味儿。”泼李三一把推开往跟前凑的老刘头,这才正色的问道:“对了,蚕豆儿他们可都安置好了?墨小宝那小东西搬事儿行不行?可别出了什么岔子。” “放心吧,墨小宝背后还有叶青盯着呢,你不信墨小宝,还不信叶青?”老刘头举起酒碗问道。 “这倒是。对了,兰儿既然都生了,那叶青岂不是孩子都会满地爬了?”泼李三也端起酒碗问道。 第五百四十八章 钗头凤 “那你可是说错了。”老刘头放下酒碗,语气之中多少带着些遗憾,微微叹口气道:“唉……少卿如今一个孩子都没有。” “这……这怎么可能?”泼李三有些发懵。 从出使金国到现在已经可以算是两年的时间了,而叶青又是在出使之前成婚的,又是一次娶了两个如花似玉的小娘子,按照泼李三的想法儿,不管怎么样,这两年的时间,那两个小娘子,不论其中哪一个,也应该给叶青生下个一儿半女才正常啊,怎么会到现在竟然一个孩子还都没有。 “这……这是怎么回事儿?”端着酒碗的泼李三,带着一丝八卦,也带着为叶青着急的心态再次问道。 “不知道,两个小娘子都是长得如花似玉,但……就是这肚子好像不怎么争气似的。不过我问起过一次叶青,他倒是看的开,说什么他年纪还小,而且眼下的形势也不适合,就不放等等,过两年再说。”老刘头再次叹口气道。 人上了岁数之后,对于后辈的事情便变得极为的关心,而在对后辈的诸多事情中,子嗣一事儿自然是头等大事儿。 叶青虽然不是他们的儿子,而且还是他们的上司,但这几年一起同生共死下来,让老刘头这几个在沙场征战了一辈子的人,心里头多少都有些把叶青当成了亲人来对待。 所以对于叶青的家常事情,也就变得格外关心。 不过泼李三听到老刘头所言的眼下的形势也不合适,一时之间也陷入到了沉默当中。 如今叶青在朝堂不能说是立足未稳,但又不能说是完全站稳了脚跟,这种如同荡秋千似的忽上忽下的境地,站在叶青的角度细细想来,如今也确实不太适合要孩子。 两人同时沉默着喝酒,过了一会儿还是老刘头率先开口道:“先把当下的事情办好了,其他的再说,总之他还年轻,我们这些老东西又不是不知道朝堂之上的残酷,虽说是祸不及妻儿,当年岳元帅的妻儿家人可以无忧,但叶青的处境跟岳元帅可是完全不一样啊。” 泼李三默默的点点头,看着酒碗里的酒,想了下后问道:“枢密院编修官陆游到底是什么来头?” “怎么了?那边也要撑伞?没听说过此人有什么事情啊。”老刘头放下酒碗,挑了一眼泼李三问道。 “不知道,只是让盯着点儿那陆游,其他的没多说。”泼李三摇头道。 “陆游任枢密院编修官多年,前些日子刚刚被差遣到军器监任少监,除了这些外,此人身上并没有……。”老刘头思索着脑海中的信息,愣了一下后,像是想起了什么似的说道:“不过此人倒是刚刚休妻,因为其妻唐婉不曾为陆家生下一儿半女,所以这陆游迫于他母亲的压力,刚刚把结发妻子休了。难道跟这事儿有关?” 说完后老刘头不自觉地感觉到有些牙疼,叶青这小子不会真是闲的没事儿干了,让“伞”没事儿给他打听这些八卦事情吧?还是说他想参考陆游休妻一事儿,也想休妻? “谁知道呢。”泼李三一饮而尽,叹口气道:“不像是跟这事儿有关,以叶青那小子对他那两个小娘子的感情,怕就算是这辈子不给他生儿育女,他也不会休妻的,指不定是什么事情呢。” 老刘头跟泼李三在谈论叶青的事情的同时,从皇城司回到家里的叶青,一路上不知道打了多少个喷嚏,心头直骂着李凤娘那傻娘们,昨夜里折腾的太厉害了,还不给自己被子盖。 白纯不知道在书房里忙着什么,叶青即便是在门口敲了好几次门,里面都是毫无动静。 当叶青直接推门进来后,便看见白纯猛然抬起头不悦的看着他,像是在责怪他不敲门就闯了进来。 看着白纯把书桌上的写画的纸张收起来,而后在其旁边坐下无辜道:“我敲门了,敲了好几次,你没听听见而已。” “谁说我没听见,我不是告诉你等一会儿了吗?”白纯蹙眉,翻着白眼没好气道。 “哦,那就是我没听见。”某人干脆耍赖皮,想要从白纯怀里拿出那些写写画画的纸张,但白纯显然是早有防备,刚一伸手白纯就把手急忙背后,而后迅速的把纸张揣进了怀里。 “倾城回来了没有?你要是没事儿,不如去接倾城吧。”白纯作势咬向叶青伸向她怀里的手,见那只手快速的缩回去后,再次白了一眼道。 “不去,那么大的人了,不会有事儿的,何况这几日都有梁兴跟在旁边。”某人贼心不死,一直盯着白纯的胸口看,直到羞怒的白纯一手按在脸上,扔下一句:“看什么看,再看眼珠子给你挖出来,不准打我怀里纸张的主意。” “没有,我是说好像比前几日又大了一些。”叶青看着白纯起身往外走,在身后没脸没皮的调戏道。 “讨厌。”白纯扭头,漂亮淡漠的脸颊瞬间通红,依旧极容易脸红跟经不起叶青的调戏,哼了一声后便快步离开了书房,留下某人独自坐在书房发呆。 一个人呆坐在书房里发呆,还不等喊来锦瑟给他泡茶,就看见燕倾城那鬼鬼祟祟的脑袋偷偷探了进来,待看到坐在书桌后面的是叶青后,燕倾城则是难掩脸上的失望:“怎么是你啊,白纯呢?” “啧,我就纳了闷了,我现在这么不招你俩待见吗?白纯看见我进来匆匆走了,你更厉害,推开门看见是我,就一嘴嫌弃的语气,怎么个意思你们俩是?”某人回过神来,看着燕倾城那脸上的失望之色,心中更加不满道。 昨天自己可是一夜未归,两个娘们见了自己,非但不问自己昨天晚上干什么去了,为何没回来,竟然一个个比自己还像是没事儿人似的,好像这个家有他没他都一个样儿! “跟你说你又不懂,笨鼻子又闻不出来是什么味道,跟你说还不如不说,完全就是对牛弹琴。”燕倾城皱了皱鼻子,撅着嘴说道,而后扭头就要往外走去,只是刚走到书房门口,像是突然间想起了什么似的,回头看着一脸呆滞的叶青问道:“你昨夜里干什么去了?逛青楼了?怎么一宿没回来?” 听到燕大佳人终于开始在乎自己,问起自己昨夜干嘛去了后,某人的心里则又是一虚,摸了摸鼻子后,岔开话题不屑道:“对牛弹琴,若不是我帮你,手把手的教你,你能学会这水粉的制法?” “那是我用香皂的制法换来的。”燕倾城不甘示弱,仰起漂亮的下巴傲娇道。 香皂跟新炷的秘方彻底给了燕庆之,这让燕倾城都觉得难以理解跟接受,但毕竟叶青是她的夫君,是这个家一家之主,她这个娘子也只能顺从。 不过顺从归顺从,有埋怨还是要埋怨的。 所以自这水粉的秘方开始配制以来,燕倾城就不再允许叶青插手,就是防着自己的这个败家爷们,万一哪天想不通了,再把这水粉的制法给了娘家人去。 毕竟,这水粉的配制等等,她燕倾城可是最为清楚其价值的,这与她自小接触的水粉完全不同,而且从一开始她也是如同一个门外汉一样,什么都不懂。 整个制配水粉的过程,甚至可以说,完全都是她亲自一步一步的实验出来的,只有在遇到绕不过的难关时,无法理解的事情时,燕倾城才会请教叶青。 但叶青也不是一个真正会制配香水的人,他能懂得不过是因为被逼做香皂时,记起来的一些上一世的公式等等。 面对自己娘们这句极为霸气的:那是我用香皂的制法换来的话语,叶青却是一点儿也硬气不起来。 毕竟,水粉制配的整个过程中他就是个甩手掌柜的,今日这水粉达到的高度,完完全全都可以说是人燕倾城凭借一己之力,从无到有硬生生的给摸索出来的。 “行行行,我惹不起你,赶紧走吧,赶紧去找白纯去吧。”叶青心虚,只好不耐烦的挥挥手,让燕倾城赶紧滚蛋。 “哼,说不过我就来这招,要不就是心虚,看我怎么告诉白纯。”站在书房门口的燕倾城神秘一笑,而后背着手踱着四方步,不伦不类的往白纯的房间方向走去。 差点儿被吓出一身冷汗的叶青,脑海里依然是刚才燕大佳人离开时那神秘的微笑,这让他感觉到有些危险,总觉得好像这两个娘们知道了些什么似的。 赵汝愚的请柬是明日晚间在涌金楼,而且请柬里的内容,让叶青不用看字迹,就知道是赵汝愚亲笔所书。 因为在南宋他认识的所有人当中,没有几个会在他叶青面前厚着脸皮,在邀请自己的请柬里写着让自己为递请柬的人接风洗尘、结账这样的话语。 不过这也足以看的出来,夏国兰州那些时日的相处,这身为皇室宗亲的赵汝愚,倒是真把自己当成了朋友,如若不然的话,恐怕也不会跟自己这么的不客气。 内容里面除了让自己为他接风洗尘、结账外,便是要给自己介绍几个与他一样的人,这让叶青不由得开始在脑海里寻思着,赵汝愚会找来皇室宗亲之中的谁给自己认识呢? 叶青脑海中,第一时间浮现出来的:难不成是太子不成? (ps:其实下一章跟这一章合一起用这个章节名正好,但三千字一章不想变,任性。谢谢大家支持看青叶的书,今天翻了下那个粉丝榜,我去,好几百人在看呢,发自肺腑、心怀感激的谢谢大家的支持。) 第五百四十九章 夜黑风高 前往涌金楼的路上,墨小宝一直时不时的偷偷瞄着叶青,从家里出来的时候,他依稀看到了白夫人跟燕夫人,把少卿堵在书房里,一个个咬牙切齿、目含威胁的把叶青给威胁了一通。 不过看着如今一脸轻松的叶少卿,墨小宝真心不知道,两位夫人的威胁跟叮嘱,到底起没有起到作用。 叶青早已经知道墨小宝这个小王八犊子在偷偷打量自己,显然是今天自己被白纯跟燕倾城两娘们堵在书房时的样子,被眼前这个小王八犊子全给看见了。 “看什么看,我脸上有花儿啊?”叶青没好气的问道。 看着明显被白纯跟燕倾城训斥的心情不顺的叶青,墨小宝一边赶车一边嘿嘿笑着岔开话题道:“少卿,您说您刚抓了朱熹然后就给放了,韩尚书那边好交代吗?毕竟,韩尚书也算是帮了咱们一个大忙呢。” “你以为他傻啊?他心里很清楚,我不可能被他当成手中刀的,但面子还是要给的,所以一抓一放,对于韩诚来说也就足够了。最起码,这以后我是跟信王、史家绝对走不到一起了,他的目的也就达到了。”叶青叹口气,斜了一眼墨小宝,自然是知道这小子是在故意岔开话题。 “那他想干什么啊?”墨小宝问道。 叶青伸手拍打了下墨小宝头上的范阳笠,而后笑骂道:“这你还看不出来?要是你真看不出来,那把伞你也别拿着了,回头交给其他人算了。” “别别别啊。”墨小宝大急,手里拿着的长鞭不由得乱舞着道:“我是能够猜出来一些,但不敢肯定,毕竟这些大人物的心思,我琢磨、分析起来心虚啊。” “那就没事儿多像刘兰儿请教请教,白纯也行,她也能帮你分析一些。”叶青出人意料的,把白纯给拉了进来。 这让墨小宝大吃一惊,眼珠子咕噜噜转了一圈后,有些心虚道:“少卿您……。” “她愿意做就做吧,不管出于什么目的。”叶青叹口气接着道:“韩诚的目标自然不止是一个吏部尚书,如今左右两相为王淮与魏杞,韩诚若是想要坐上相位,必然要拉下其中一个来,这个时候,他自然是不希望在朝堂之上树敌太多,但还想要拉拢更多的人来为他所用,皇城司自然而然的,恰好在这个节骨眼出现问题,他看到了,自然是要瞅准机会拉拢一把。何况……如今咱们跟韩侂胄也算是有交情,又有同样的敌人,自然是不谋而合的走到一起了。” 跳下马车的叶青,再次拍打了下墨小宝的范阳笠,而后便往涌金楼里行去,墨小宝则是不等叶青吩咐,便驾着马车消失在了蒙蒙的夜色之中。 赵汝愚并没有什么变化,除了显得更加胖了一些,而且肤色也显得更加白皙,显然成都府是真的养人,把一个赵宋宗室养的是白白胖胖的。看见叶青进来后,赵汝愚离开便放开怀里的女子开怀大笑了起来,抬起手想要豪放的搂着叶青的肩膀,但无奈身高跟肥胖的肚子限制了他,于是只好改为拍了下叶青的肩膀。 叶青如今已经是涌金楼里的名人了,特别是前些时日在这里被刺杀,皇城司可是足足封了涌金楼三天,才让其继续开门迎客的。 所以叶青的到来,自然是引得涌金楼上上下下紧张无比,上到掌柜的下到一个侍女,对待叶青可谓都是恭敬的不能再恭敬了。 “听说你受伤了?就在这里被人刺伤了?你这个皇城司的统领在临安这不是闹笑话吗?”赵汝愚嘴巴毫无遮拦,也是因为再次见到开心的缘故,自然是肆无忌惮的开着叶青的玩笑。 说完后,在场的也只有赵汝愚他一个人笑的最开心,旁边那两位还未来得及介绍的,则是含蓄的笑了笑,先是像叶青点了点头,算是打了招呼。 而旁边涌金楼的侍女以及掌柜的,听着赵汝愚如此放肆的揭叶青的伤疤,一个个瞬间腿肚子不由得开始打颤,深怕叶青一怒之下,再次把日进斗金的涌金楼给封了。 “老虎还有打盹儿的时候呢,不过我受伤你这么开心,合适吗?”叶青笑着拍了下赵汝愚那大肚子道。 赵汝愚也是毫不在意的再次放声笑了起来,而后才指着旁边那位三十来岁,极为温文尔雅的文士说道:“同是我大宋宗室,宗正寺卿赵士程。”?“下官见过赵大人。”叶青面色平静带着淡淡的微笑率先行礼道。 心里头则是不由得暗呼,自己刚刚这盯着陆游的差遣交给泼李三,没想到这么快就见到了陆游前妻唐婉的现任! 宗正寺在叶青看来,职责如同一个家族的管家一样:掌奉诸庙诸陵荐享之事,司皇族之籍。以宗姓任之。 随着赵士程温文尔雅的向叶青行礼后,赵汝愚便示意旁人先出去,直到房间里留下几个侍女跟那几个陪酒歌女后,赵汝愚才神色严肃的介绍道:“魏王。” 听到赵汝愚的介绍,叶青装作刚刚知道眼前的年轻人,就是当今太子的兄长的紧张神情,急忙行礼道:“臣叶青见过魏王。” “叶少卿不必多礼,盛传叶少卿年少有为,今日一见果然是不同凡响。”魏王赵恺有着跟当今圣上一样的质朴,即便是笑起来的时候,也跟当今圣上有着几分神似,比起太子来,在叶青眼里赵恺则是更像当今圣上一些。 但即便是如此,当今圣上在立储时,还是选择了赵惇而非是赵恺。 而叶青却是很想假设,若是当今圣上在立储一事儿选择了宅心仁厚的魏王赵恺,而不是好大喜功、毫无城府的太子赵惇的话,南宋的历史会不会有机会改写呢? 就在叶青跟赵汝愚等人在涌金楼开始喝酒的时候,一艘从泉州北上而来的市舶司官船,趁着蒙蒙夜色缓缓向庆元府的码头驶来。 夜色笼罩着的江面带着一股神秘而又让人畏惧的感觉,那种无法望到尽头、毫无止境,如同一个幽森无底洞的景象,让人提心吊胆,无法完全的平静下来。 户部侍郎莫泽、市舶司提举聂子述,一会儿在船舱里跟李横商议会儿事情,一会儿便又跑到船头,焦急的想要看到前方出现灯火,好让船赶紧靠岸,让他们踏踏实实的踏上陆地才行。 船尾的船舱里,几名皇城司的禁卒,尤其是那几个年纪不大,二十岁模样儿的禁卒,一个个脸色发白、双眼通红,即便是已经从临安坐船前往泉州一次了,但等再一次坐上船开始远行北上,几个人依旧是晕船晕的天旋地转、死去活来,胆汁仿佛都要吐出来了一样。 李横安慰完那几个晕船晕的最为厉害的几个年轻人,告诉他们很快便会靠岸,让他们再撑一会儿后,便再次往船舱里走去。 看着从船头也同时前往船舱的聂子述跟莫泽二人,两人笑脸相迎,想了下后还是向李横招了招手,随即莫泽上前两步,跟李横说道:“船舱说话不方便,不如李统领一同前往船头吹吹夜风,我们商议下接下来的事情如何?” “好,两位大人请。”李横笑着对莫泽跟聂子述说道。 聂子述、莫泽俱是史弥远的心腹,鼎鼎有名的四木三凶中的两人,其担任差遣,如同史家的家臣一样,职责便是为史家聚钱揽财、杀人灭口。 “李统领不妨先看下这个?”莫泽从怀中掏出一封密信递给了李横,另外一旁的聂子述,立刻把手里的灯笼,凑到了李横的跟前,以便李横能够看的清楚。 字数不是很多,李横仔细的看了两遍,而后才还给莫泽道:“不错,确实是史大人的字迹。但……不知道两位大人可有什么良策?” 莫泽跟聂子述相视一眼,而后笑看着李横,由莫泽开口道:“李统领说笑了不是?我俩不过乃是手无缚鸡之力的文士而已,何况不管是这一路上,还是临行前史大人都曾向我们二人交代过,这一路上可是要无条件的以李统领马首是瞻,所以该如何处置,自然是以李统领的意思为准。” “那……在下就全权行事了?”李横眼中闪过寒光,扫视着聂子述跟莫泽道。 江面上的风随着离岸越来越近时,也变得小了很多,就连脚下的官船,也不再像刚才那班颠簸的厉害,船头的风灯从远处望过,如同鬼火一样在无尽的幽森黑暗中飘来荡去。 “这……这么说李统领心中已经有计较了?只是不知道能不能告诉我们二人知晓?您放心,我们决计不会透露哪怕半个字。”聂子述眼珠一转,急忙问道。 “这种事情两位大人就不必参与了,更不必知晓了吧?毕竟不是什么好事儿,是要见血的。若是惊吓到了两位大人,李某可就是罪该万死了。”李横笑着说道。 “那不知道李大人打算什么时候动手?现在?还是一会儿?”莫泽看了一眼聂子述后问道。 “现在怕是晚了一些吧?若是两位大人刚才便把史大人的密信给李某看,李某或许还有足够的时间准备,但如今船即将靠岸,渔船也不少,到时候难免会出现差错,若是如此,我等谁也担待不起不是?”李横望向前方无尽的夜色,舒爽的吹着夜风道。 “时间应该足够了吧?毕竟现在还看不到岸……。” “两位大人看前方,是不是已经出现灯火了?”李横打断莫泽的话语,指向船头的前方道。 第五百五十章 买伞 被赵汝愚带过来的赵士程,显然是有事儿要找叶青,歌舞逍遥、举杯换盏之间,赵士程几次主动跟叶青喝酒,神色之间也是欲言又止,仿佛带着什么心思。 赵汝愚像是也在专门给赵士程制造跟叶青谈话议事的机会,除了一开始还搂着叶青热络的喝了几杯后,便开始与魏王二人独自喝了起来,时不时的调戏着怀中的女子,而后放声爽快的大笑着。 “若是郡王有什么事儿需要下官效劳的,不妨直说如何?”叶青放下酒杯,看着左右两边空无一人的赵士程问道。 赵士程先是一愣,而后摇头苦笑了下,道:“叶少卿不愧是皇城司的统领,察言观色之能不同于常人啊。不错,赵某确实有事儿相求少卿,只是这……一时难以开口啊。” 叶青表情一如既往的带着随和的微笑,脑海里却是快速的猜测着,赵士程找自己的目的会是什么。 若是以刑部都无法办到的事情,那么赵士程找自己,到底是他自己的意思,还是赵汝愚给他出的主意呢? 赵士程与刑部尚书梁克家乃是好友,这是人尽皆知的事实,只是因为赵士程所掌的乃是宗正寺,并没有实权,甚至是名望跟影响力也不是很高,皇族的尊贵并没有在他们这一支上体现的淋漓尽致,所以才没有人理会他与梁克家的交好。 “郡王不必客气,若是下官能够做到,自然是绝不推辞,还请郡王吩咐便是。”叶青不动声色的举起酒杯,跟赵士程一饮而尽后道。 放下酒杯的赵士程,神色比起刚才明显是轻松了不少,正所谓万事开头难,如今只要打开话题后,那么接下来成与不成,就看两人的诚意,就看叶青愿不愿意给他这个面子了。 “好,那赵某就不客气了。”赵士程想了想,再次举起酒杯对着叶青说道。 叶青原本以为是什么大事儿,没想到竟然只是让自己寻找一个人,而且寻找的还是一个传奇的女子:唐婉! 叶青很想八卦的问一下赵士程,是如何认识唐婉的,但想想这毕竟是人家的隐私,自己如此打听,那就真有点儿不把赵士程当成皇亲国戚来看待了。 不过即便是如此,叶青也知道,如同陆游所做的《钗头凤》,以及跟唐婉的爱情故事被后人熟知一样,眼前的赵士程对唐婉的感情,也同样是让人赞叹。 与唐婉结婚后的赵士程,携带着唐婉重游沈园时偶遇陆游,胸怀大度的赵士程非但不恼,竟然还命人弄来好酒佳肴与陆游一同畅饮。 更让人对赵士程产生好感的,除了赵士程对唐婉的包容大度外,便是对唐婉的深情,竟然能够在唐婉因病去世后,终身不再娶妻。 始于沈园,终于沈园,陆游跟唐婉的爱情永远绕不开沈园。 同样,赵士程也是因为沈园中的无意一瞥,让其被唐婉姿色所惊艳,致使终身不忘。 如今听说陆游休妻后,赵士程这才动了心思,只是被休妻后的唐婉,却是不知所踪。 叶青呵呵笑着点头应承了下来,一定想尽办法帮着赵士程找到唐婉,使有有情人终成眷属。 但也不得不从心里头感叹,这个未曾谋面的唐婉到底有何姿色,竟然能让陆游即使休妻之后依然念念不忘,也能让一个堂堂的皇家宗室,只是因为沈园一瞥,就一见钟情。 唐婉绝对是一个幸福的女人,一辈子被两个男人同时发自内心深深的爱着,但正所谓天妒红颜、缘深命薄,终究使得一代佳人,无法陪伴赵士程走完一生。 另外一边,市舶司的官船缓缓的向朦胧夜色下的码头靠了过来,聂子述跟莫泽终于征得了李横的同意,只是他们已经没有了在船上动手的机会。 码头之上,一架马车拉着那三个罗马人,一架马车里坐着李横三人,带着皇城司的一半禁卒,另外一半则是留下来看守官船以及船上那些罗马人的宝贝,而后开始往庆元府的驿馆内行去。 马车摇晃着让从船上刚刚下来的众人还是有些不适应,比起在船上浪花的颠簸来,不平的道路上的颠簸,一下子也让他们难以适应,有种随着那种颠簸,骨架要跟着散开的感觉。 “李统领,明日上船之前,绝不能再带着那三个罗马人了,不知道你打算接下来如何处置?”聂子述坐在马车里,被颠簸的脸上的肥肉都仿佛在颤抖,但神色却是极为凝重的问道。 “不错,既然史大人说了,不想让他们看到明日的太阳,我们就不能让他们今夜之后还有睁眼的机会。李统领啊,杀这几个罗马人事小,让史大人失望事大啊,这些日子想必你跟史大人打交道也不少了,难道还没看出来吗?史大人可是不养废物……。”莫泽看着神色轻松的李横,不由得有些担心,只好语重心长以及带着一丝警告意味道。 “两位放心便是,史大人的话我李某自然是会照办。”李横打断莫泽的话,黑漆漆的马车里,隐约能够看到两个人的面庞,接着道:“刚才下船之际我说了,若是两位大人早一些让我看到……。” “李统领啊,现在都什么时候了,不能纠结我们两人让你看的早晚的问题了,我们两人确实是一时疏忽,本以为船还需要许久才能靠岸……。”聂子述听着李横像是要把责任推到他们的头上,心中顿时大急,急忙解释道。 眼前的李横他们并不害怕,但是远在临安的史弥远他们心中却是害怕的要死。 如今的史弥远,也不过是一个吏部侍郎,跟他莫泽这个户部侍郎的官职可是一般大,但史弥远跟史家在朝堂上的势力,以及史弥远的心狠手辣、残酷无情,他们可是一清二楚。 自上了史家这条船后,他们几人就没有想过有一天,自己能够在朝堂之上作出一番什么作为来了,而是一切都要以史家的利益,史弥远的意志为重心才行。 “两位大人误会了,李某并非是责备两位大人给李某看史大人的信看晚了,而是想说……到达庆元府后,或许此事儿会更好办一些。”李横深情轻松,带着神秘的微笑道。 模模糊糊之间,莫泽跟聂子述反正是能够听出来,看到李横脸上的自信,不由自主的问道:“难道李统领要亲自动手?若是如此,那就真是我们两人多想了,那不知道李统领打算什么时候……。” “莫大人,皇城司虽然偶尔也干了一些见不得人的勾当,但不代表皇城司喜欢干这种见不得人的勾当。算了,为了让两位大人安心,李某不妨向两位大人透露一些皇城司的秘密吧。”李横说道。 从码头到庆元府的治所并不是很远,随着皇城司的腰牌递过去,城门快速的打开放马车进城,在到达驿馆门口后,李横却是并没有下车的打算,而是示意皇城司的人带着两位罗马人先进去休息。 看着李横不下马车,准备下车的莫泽跟聂子述,此时自然是也不敢、也不愿下马车,在罗马人这件事儿还未尘埃落定之前,他们两人是恨不得把自己跟李横绑在一起才好。 “好,既然两位大人也不觉得累,好,那不妨就与李某一同前往便是。”李横看着马车里的两人,而后掀起车帘,向正在往驿馆内进入的皇城司禁卒扫了几眼,而后低沉着声音喊道:“蚕豆儿,你跟车夫一同,带我们去个地方。” 在船上吐的天翻地覆,恨不得把自己一拳打昏的蚕豆儿,经过马车的颠簸之后,并没有缓解他晕船的症状,脚下依旧绵软无力、胸口跟脑袋依旧是带着一丝的疼痛。 不过听到李横的说话后,还是神色一紧,急忙应了一声后,便在另外一边的车辕上坐了下来。 “大人是要买伞吗?”坐上车辕的蚕豆儿回头看着车厢问道。 “嗯,你跟在我身边最久了,其他人我也信不过,这庆元府我记得有卖伞的吧?”马车里的李横看了一眼神情茫然的莫泽跟聂子述,对着车厢前方说道。 “当然记得,上次咱们就在这里买过一把伞。”蚕豆儿回答道。 马车缓缓随着蚕豆儿的话语开始前行,车厢里的聂子述跟莫泽一头雾水,这天不刮风也不下雨的,而且已经是大晚上的,这李横突然要买哪门子的伞啊,而且即便是买伞,至于整的这么神秘,还非要亲自去,还信不过其他人,必须得带上他自己的心腹,难道是向他们显摆,他李横有心腹可用吗? “不妨实话告诉两位大人,但两位大人一定要切记,这可是皇城司的秘密,不得跟任何人透露。”李横脸色凝重的说道。 “这……好,李统领放心,我们保证不会跟任何人说起哪怕一个字的。”莫泽率先向李横保证道。 看着聂子述也同样地保证后,李横这才缓缓开口道:“皇城司如今所有人加起来也不过三千人,而且还要办皇差,但仅靠这三千人够吗?显然是不够。但皇城司给外界的印象却是无所不在,无所不能,这是为何?” “为何?”莫泽跟聂子述同时张口问道。 毕竟皇城司在他们眼里,除了有一股让人浑身起鸡皮疙瘩、头皮发麻的震慑力外,便是其神秘性让人感到好奇了。 第五百五十一章 孕 马车在庆元府的好几个坊间里绕来绕去,而那名叫蚕豆儿的则是轮番跑了好几家商铺,就在马车里的聂子述跟莫泽感到莫名其妙跟不耐烦的时候,蚕豆儿在外敲敲了车厢,示意他们三人到了。 “一会儿两位大人可莫要随意说话,这些个行走江湖的可都警惕的很,而且一个个都是心狠手辣。”李横抬头看了看那卖伞的招牌,对着莫泽跟聂子述说道。 “李统领你的意思是找他人……这不合适吧?万一出了岔子……。”莫泽看着跟普通雨伞商铺没有任何区别的伞铺,有些不相信的说道。 “皇城司只有三千人,若是每次办差仅仅凭借我们自己,就是累死怕是也干不完差遣,何况我们也得顾及我们皇城司的名声,岂能事事儿都亲自出手?”李横双手背后,笑着对莫泽说道。 “可……他们可靠吗?而且……若是皇城司找他们,那岂不是叶青也会……。” “放心吧,叶青不会知道的。皇城司比你们想象的大的多。这么跟你们说吧,不管是跑江湖的,还是贩夫走卒,文人商贾,都有跟皇城司打交道的,但……并不是每一个都知道是在给皇城司办差。”李横再次自信的笑了笑,看着门口的蚕豆儿点点头,而后才迈步往伞铺里走去。 莫泽跟聂子述互望一眼,急忙跟在李横的身后,借着那招牌下昏黄的灯光,走进了伞铺内。 “还有伞吗?那种不下雨的时候用,也非是用来遮阳的伞还有吗?”李横在旁边的椅子上坐下,看着站在柜台里面的掌柜的问道。 “哟,即便避雨也不遮阳,您这不是开玩笑吗?伞就是用来避雨遮阳的啊。”掌柜的先是一愣,而后脸上换成和善的笑容说道。 “是啊,就是要那种看心情才能撑起来的伞,要三把。”李横似笑非笑的看着掌柜的说道。 跟着进来的聂子述与莫泽则是一头雾水,完全不知道李横跟那伞铺的掌柜的在打什么哑谜。 不过看着掌柜听着李横那看心情才撑起来的伞,神色认真、好像还真有这种伞的样子,聂子述跟莫泽两人还是不由得面面相觑,心中自然也是颇为惊讶。 以前只是知道皇城司干的暗地里勾当,杀人放火无所不涉,但如今看到皇城司跟江湖人如此商谈,两人吃惊之余,也觉得有些新奇,有着一种正在窥探他人秘密的满足感。 “这伞可不便宜。”掌柜的话风突改,在李横对面坐下来说道。 “那是自然,要最好的伞,而且还要立刻就能撑起来,不过明日日升之时。”李横看着掌柜的说道。 “这得加钱。” “成交。”李横比掌柜的还要痛快道。 莫泽跟聂子述从头看到尾,并没有听到李横提及那三个罗马人,也没有提及什么特征等等,而后这件事儿就这么稀里糊涂的定了下来,一沓银票也被李横随手就交给了掌柜。 见识到了皇城司暗地里如何行事的聂子述跟莫泽,新奇惊讶之余,也不得感叹,皇城司不愧是皇城司,办差跟他们想象的完全不一样。 走出来的时候,两人还不忘看一眼那伞铺的招牌,只是接下来李横的一席话,让他们瞬间打消了,如果有机会也来试试的想法儿。 虽然李横没有明说为什么,但看着他们离开后,伞铺立刻关门的样子,就像是明天以后,这里将不会再出现这一家伞铺了似的。 南宋朝廷自从隆兴北伐失利之后,虽然时有臣子在朝堂之上上奏着北伐收复失地的壮志奏章,文人士子在民间也同样用自己的诗词文采,来抒发着对朝廷的不满,以及他们的爱国抗金、收复中原之志。 但不管如何说,朝廷显然是失去了一些臣子跟百姓们所期盼的壮志雄心,在满足于偏安一隅、金人铁骑不再对朝廷构成威胁的情况下,整个南宋确实如同史书上记载的一样,是一个富饶繁华、一派和谐的盛世景象。 人们仿佛都已经忘记了曾经的大宋疆域有多广,忘记了当初朝廷之志是收回燕云十六州,从而保得中原都归属于赵宋正统的朝廷之志。 叶青刚刚打发走老刘头等人,唐婉一事儿对于叶青来说,属于赵士程撞到枪口上,像是非要让叶青送他一个人情似的。 不过叶青倒不是很着急把唐婉的下落告知赵士程,毕竟告知的太早的话,这换来的绝不是赵士程的感激,而会是赵士程的疑心。 毕竟,皇城司还没有神通广大到,今日让他找一个人,明日就立刻能找到的地步。 朝廷的惰政,自然而然的是让臣子们跟着受益,自从跟赵士程见了面之后的几天时间里,随着天气越来越冷,叶青连皇城司的衙门都懒得去了,期间倒是前往过一次大理寺。 但他这个左少卿好像并不是很受重视,大理寺的大小事务则是由大理寺卿吕祖简一手掌握,实在有些懒得理会的,才会交给洪遵来办差。 从中也可以看到,吕祖简乃是信王的心腹,而洪遵则同样是以史家马首是瞻,所以信王跟史家之间,也并非是真的就那么团结一致。 墨小宝兴冲冲的从外面跑了进来,看着叶青跟燕倾城坐在书房里有一搭没一搭的闲聊,脸上带着兴奋的表情,向叶青比划了一个办妥的手势后,便转身离开。 等燕倾城发现叶青的视线转向书房的门口时,墨小宝的身形则是早就已经消失的无影无踪。 “看什么呢?”配制那水粉配制的有些反应迟钝的燕倾城,美目再次望向叶青道。 “没事儿,墨小宝刚才找我。”叶青淡淡的回道。 “有事儿?”燕倾城眨动着无辜的眼睛道。 “没事儿,不过……过些日子倒是能够给你配制的水粉,找到个合适的器皿,就是你说的那种,能够看到水粉颜色的器皿。”叶青笑着说道。 几日里,除了找唐婉外,叶青大部分的时间就是一直在中和巷的宅子里忙活着。 中和巷的宅子太大,加上燕倾城一直沉浸在她配制的水粉里,所以即便是这几日天天跟叶青一同前往中和巷,而后一同回来,但到现在为止,她也不知道叶青到底在鼓捣什么。 叶青并没有藏着掖着,甚至是极为大方的在中和巷的宅院里天天瞎鼓捣,也正是因为他明目张胆的鼓捣,不单引来了李凤娘的猜疑,同样也引来了史弥远的暗中偷窥,以及太上皇赵构派来的王伦的问询。 按照罗马人的制法在试制颇黎,这是叶青给王伦,还是李凤宁的说辞,而暗中偷窥的史弥远,自然是不用他解释,都知道他到底想要干什么,毕竟,史弥远如今也暗暗召集了不少工匠,开始在试制那颇黎。 叶青也从来不曾想过把那颇黎制法独占,即便这本来就是他自己一个人做出来的,跟那几个罗马人无关。 但只要想想赵构贪婪的嘴脸,叶青都有些不敢相信,当初没有把香皂一事儿的制法拿走,是不是赵构只是没有找到的合适的办法,而到了颇黎这件事儿上,赵构便决计不会再看着自己独占了呢? 跟燕倾城又在闲聊了几句,而后在燕倾城不满的讨厌声中,把燕倾城一头乌黑的秀发给拨弄的如同乱糟糟的鸡窝后,这才缓缓走出了书房,留下燕大佳人懊恼的威胁叶青,一定要告诉白纯,今天晚上谁的房间你都别想睡。 李凤娘那边找来了自己的弟弟李立方,当李凤娘告诉李立方,让他跟着叶青学那颇黎制法时,李立方的脑袋顿时摇的像拨浪鼓一样,仿佛他的亲姐姐不是让他去学那颇黎制法,而是要把他送入户口一样。 “你怎么这么没出息?这都多久你还怕他?”李凤娘凤目圆睁,看着自己不争气的弟弟,一肚子的无奈。 “我怎么会怕他?我不怕他,只是不愿意与这样的人打交道而已。”李立方反驳着李凤娘给他的定论道,但语气之中明显是带着心虚。 “我不管你怕不怕,明日起,你就必须跟着叶青一同做这件事儿,你现在可是将作监少监,没让你去学颇黎制法,只是让你清楚如何做罢了,这你又怕什么,他叶青难道还能吃了你不成?”李凤娘一边训斥着李立方,一只手便不自觉地抚摸着自己的肚子。 从上一次跟叶青在杏园荒唐之后,李凤娘就察觉到不对了,月事好久没有来了,而且算算日子……甚至是不用算日子,李凤娘都心知肚明,自己如今到底是怎么了! “让别人去不就行了?到时候我只管分前就成,少一些都无妨。”李立方低着头,打死不愿意跟叶青那头狼一起共事,深怕一个不对,那叶青就会翻脸不认人。 想要起身的李凤娘,无奈的看了看李立方,又低头看了一眼自己还平平的肚子,又坐好和声道:“你说让谁去?如今将作监能够信任的只有你这个少监,难不成让将作监正监去?那可是圣上跟前的人,你还想不想要钱了?你看看……。” 李凤娘看着李立方,一肚子的火气没法儿冲着自己的弟弟发,只好在心里开始咒骂着叶青那个佞臣,当初到底跟李立方结下了多大的过节,又怎么对付李立方了,竟然把人吓得到现在都不敢面对他叶青。 第五百五十二章 清晨 唐婉 天气越来越凉,一大早就显得有些灰蒙蒙的天空,如同人们眼中的幻觉似的飘洒了一些若有若无的雪花,而后不等人们反应过来,如今已经是冬季时,天气便开始翻脸变晴。 马车驶向御街上时,天气已经完全放晴,晨起的灰蒙蒙景象,如同一成梦境一样,让人对这天气充满了恍惚。 “那两个道士如今已经被韩尚书安置下来了,您说他接下来会怎么做呢?”墨小宝头戴一顶厚厚的帽子,这是临出门的时候,锦瑟非要给扣脑袋上。 “这可是大功一件啊,这两个道士,可是当初朝廷都招揽过的。现在就看韩诚能不能说服他们了,实在不行,那就只能交给咱们用强了。”叶青摘下墨小宝头顶厚厚的帽子,拿在手里欣赏着。 出门的时候,虽然墨小宝心中不情愿,特别是当着叶青那似笑非笑的表情,墨小宝面对锦瑟的热情,自然是脸色窘迫之极,脸都红到了耳朵后面了。 而锦瑟虽然当着叶青的面,脸色也是紧张带着通红,不过比起墨小宝在叶青跟前的畏首畏尾来,锦瑟表现的就要比他大方太多了,面对喜欢的人,表现的也是更有勇气。 所以不得不说,当一个女子喜欢上一个男子的时候,她对于世俗偏见目光的无视,往往会比一个男子还要豁得出去,还要有勇气。 男人或许会顾及这个,顾及那个,但一个女子在爱上一个人的时候,她的眼里便没有了其他,有的只有以这个男人为中心的世界,为这个男人哪怕是奉献生命的勇气。 而这也是为何在感情的世界里,女子总是受伤受的最深的那一方,因为失恋对一个女人来说,失去的单单不只是一个人,而是一个世界。 唐婉是幸福的,也是不幸的,因为无法生育的问题,便被陆游迫于母亲的压力,而被一纸休书休掉,所以向来以才女著称,能够吟诗作赋的她,跟众多的文人墨客一样,这个时候需要的就是喝酒,喝酒能够解千愁,但……解不了的还是她失去的世界。 皇城司找到了唐婉,唐婉喝的烂醉如泥,即便是在文人墨客扎堆儿的临安城内,一个妇人在一家酒馆喝的烂醉如泥也是不多见,何况还是一大早上,提着酒壶酒开始拍打着酒馆的门要买酒。 叶青缓缓下车,看着趴在酒馆门口有气无力,头发凌乱,脸色苍白、神色憔悴的唐婉,使劲的拍打着酒馆的大门,嘴里嚷嚷着:开门、开门,我要买酒。 即便是一副落魄、伤心、如同一条流浪狗的姿态般,浑身上下充满了孤独与哀伤的唐婉,叶青也能够看出来,唐婉确实有着惊艳到让新安郡王赵士程念念不忘的姿容绝色。 静静的站在唐婉的旁边,一同与唐婉望着眼前这家紧闭着的酒馆大门,扭头示意墨小宝可以亲自去通知赵士程过来了。 墨小宝驾着马车缓缓离开,行人渐渐越来越多的御街之上,时不时有路人把好奇的目光,投向拍打酒馆大门的唐婉身上,以及旁边那个静静站立着,一言不发的任由女子拍打酒馆大门的青年男子身上。 “他们为什么不开门?”唐婉终于扭头,虽然她早已经发现了叶青的存在,但显然在此刻,酒比叶青更为吸引她。 只是如今她拍打了半天的门依旧毫无动静,双眼通红,神色憔悴的唐婉,才带着三分醉意、七分哀伤的看向一直静静的站在她身边的男子。 男子听闻唐婉的话语,随和的笑了笑道:“或许他们不想把酒卖给你,或许是他们昨夜里打烊的太晚了,想晚一些开门。” 叶青仰头望天,驱散了阴霾的阳光照耀在酒馆的门口,细微的冷风之中不知何时,又在阳光下开始捎带着若有若无的小雪花,有些凌乱的向地面上散落下来。 “你也来买酒么?”唐婉凄然一笑,看着叶青道。 唐婉凄婉,漂亮,特别是这个时候,伤心悲痛之间又带着一丝的倔强。 叶青有些恍然,眼前这个女子的一辈子是真的幸福的吗?自他被陆游休掉以后,她爱过赵士程吗?一个女人的心里,是不是可以装下两个深爱的男子呢? “我不买酒,我就是好奇看看。”叶青随和的说道,眼中一闪而过的怜悯,还是被唐婉捕捉了个正着。 “你觉得我是可怜人?”唐婉不屑的笑了下问道。 “没这么觉得。不过你若是真想要喝酒,我可以帮你叫门,但你得离远一些才行。”叶青伸手指了指酒馆的门道。 唐婉迷茫有些神伤的眼神一愣,而后才绽放出一个醉态的笑容:“好,奴家谢过公子了。” 随着唐婉刚刚踉跄着向后退了两步,就听见耳边传来砰的一声。 毫无防备的唐婉被吓了一跳,刚才压根儿没去注意,所以恍惚后退之间,叶青踹酒馆大门的动作,唐婉根本就没有看清楚。 看着前方原本结实的大门轰然倒下,荡起一阵灰尘以及里面传来酒馆伙计、掌柜的惊呼声时,神色憔悴的唐婉,有些愕然的看着叶青,一时之间竟是愣在了原地,酒意随之又少了一分。 “这世间其实有很多简单的办法,只是因为太简单了,所以人们才会忽视了它。”叶青不理会酒馆里大呼小叫的声音,看着唐婉随和的笑着说道。 “简单的办法可以解决所有的事情吗?”唐婉愣了愣,醉意之间,心中开始好奇眼前这个男子到底是干什么的。 “当然,正所谓快刀斩乱麻,当断不断反受其乱,唐小姐如此伤心买醉,到头来能够换来的,还是一场心碎罢了,不值得的。”叶青点明了自己知道她是谁。 “唐小姐……。”唐婉看着叶青再次愣了愣,喃喃念着唐小姐三字。 看着脸上再次露出凄婉笑容的唐婉,叶青点头笑了笑,转身面向酒馆被他踹倒的大门,只见伙计跟掌柜的手拿菜刀向他冲了过来。 不等唐婉喊出小心二字,叶青再次起脚踹飞了还没来得及冲出来,就又倒飞了回去的伙计。 掌柜的手拿菜刀,看着比他高出一头多的青年男子,再看看被一脚踹飞的伙计,菜刀僵在空中,一时之间不敢再向前移步。 “把你们最好的酒拿出来。”叶青先是点头向唐婉示意跟着进来,而后对着还举着菜刀的掌柜的说道。 “你……你是什么人?你这是私闯民宅,我要告官!”伙计倒飞出去躺在地上痛苦的呻吟声,惊醒了掌柜的,看着叶青不由自主的后退道。 叶青缓缓从怀里掏出腰牌放在柜台上:“告官是吗?正好,临安府知府萧振跟我是忘年交,拿这块牌子去告官,他会来的很快,而且还会亲自前来。” 说完后也不理会那呆呆的望着柜台上皇城司腰牌的掌柜的,踢了踢躺在地上的伙计,道:“起来吧,我根本没用力,别躺在地上装相了,把你们最好的酒拿出来。” 看着慌忙爬起来的伙计看着酒馆掌柜的,叶青打量了下不算很大的酒馆,回头看着唐婉,而后在靠墙的一个桌子前相对而坐。 “难怪唐小姐要来这里买酒,原来这里卖的都是绍兴府的酒。”叶青打量着柜台上面红纸黑字的酒名,而后淡淡说道。 唐婉也随着叶青的目光望着那些红纸黑字,此时的她,酒意全无,不过心中的悲戚却是一份都不曾减少。 她不想像现在这般如此清醒,还是喜欢那种迷醉朦胧,什么都不去想的感觉,因为那样的话,她或许会忘记,她刚刚不久前被人休了。 掌柜的跟伙计两人呆呆的看着柜台上的腰牌,皇城司三个字如同一座大山一样,让他们二人连呼吸都感觉到有些困难,甚至连拿起那块腰牌一探真假的勇气都没有,只是呆呆的看着那块腰牌,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当赵士程坐着墨小宝的马车,在人群之中横冲直撞的来到酒馆的时候,有些不敢相信眼前的景象。 酒馆的门口站着数十个归临安府统的禁军,而且还有捕快也站在其中,四周则还是围着不少围观的百姓,正在被禁军跟捕快驱赶着:散了、散了,一场误会,有什么好看的,快散了。 随着墨小宝掏出腰牌递给门口的禁军,赵士程急忙跟着快步向前,这才发现酒馆的两扇大门是倒向了酒馆里头的方向,明显是被人撞倒的,而酒馆里却是显得极为冷清,怎么看,都不像是官差在办案的样子。 “叶公子是官差?”唐婉看了看叶青,又看了看旁边一个五十上下的中年人萧振,不由得问道。 “算是吧。不过跟……郡王来了?”叶青回头,看着赵士程站在门口,一脸难以置信的望着神色憔悴,但比起刚才叶青刚见时,要好了很多的唐婉。 “唐小姐……叶少卿你这是……。”赵士程快步走到跟前,惊喜的看了看唐婉,而后又望向叶青,至于旁边的临安知府萧振,赵士程的眼睛里已经装不下了。 “凑巧碰见的。”叶青跟萧振起身向赵士程行礼,而后笑着说道。 赵士程冲着叶青点点头,而后才注意到,在三人面前的桌面上,赫然是放着四个酒杯,而其中一个,显然就是预留给自己的。 “酒没了。”萧振摇了摇空空如也的酒壶,向掌柜的说道。 “好好好,大人稍候,这就上来。”掌柜的脸上的表情比哭还要难看,但还要陪着笑容侍候着。 而他这小酒馆里里外外的数十名临安府的禁军跟捕快,不是因为自己报官而来的,而是他被那个年轻人硬逼着报官才来的。 第五百五十三章 接人 待物 随着临安府的禁军、捕快离开后,酒馆的门口百姓也已经散尽,没人在往这边好奇的看上一眼,倒在地上的两扇门,依然还原封不动的躺在酒馆的地面上。 掌柜的与伙计看着那四人坐在那里,心里头则是七上八下,不知道一会儿这些人会怎么治自己的罪,毕竟,刚才自己跟伙计,可是真的举起了菜刀,虽然没敢动,但谁知道那个年轻人会不会记仇啊。 “唐小姐若是喜欢这家酒铺子,就不如买下来算了,到时候想什么时候喝酒就什么时候喝,绝不会再有人紧闭着大门不给你开门了,郡王您说是不?”叶青看着紧张的赵士程,再看看恢复了温婉娴淑模样儿的唐婉。 而萧振则是从一开始就老好人似的,一直笑呵呵的,也不说话,也不瞎看,就是只盯着自己的酒杯,如同老年痴呆似的,只要有人说话,他就呵呵呵、呵呵呵的傻笑,一时还让人摸不准这货到底怎么了。 随着萧振的呵呵声,赵士程有些紧张加不好意思的也呵呵笑着,而后才道:“是是是,这家专卖绍兴酒的铺子确实不错,酒也很不错。” 绍兴之名乃是赵构取:“绍奕世之宏休,兴百年之丕绪”而起,而绍兴酒在这个时候,也已经是远近闻名。 像是忽然间想起了什么事情似的,叶青轻拍了下脑门儿,而后对着赵士程道:“郡王,下官突然间想起来还有一件急事儿要办,怕是不能在此护送唐小姐回去了,不知道郡王您……。” “这……。”赵士程温文尔雅的神色之间有些措手不及,看着叶青推了下萧振的肩膀,起身就要离开,连忙也跟着起身。 唐婉此时才抬起头,看着脸上挂着似笑非笑表情的叶青,女子的敏感已经隐隐猜到了事情的来龙去脉。 不说话的向叶青点点头,而后便看着在赵士程的拦阻下,叶青跟萧振快步走出了酒馆。 不等赵士程回到桌边坐下,叶青又再次跑了进来,不过并不是跑到了赵士程跟唐婉的身边,而是走到那掌柜的跟伙计跟前:“好生招待着,要是让客人不满意,小心我……。”叶青环顾酒馆,指了指窗户后道:“下次就把窗户也给你踹碎了。” “是是是,大人您放心,小的一定好好招待两位贵客。”掌柜的看着冲过来的叶青,吓得差点儿一屁股坐地上,连连向叶青行礼承诺着。 刚刚看着赵士程坐下来的唐婉,听着去而复返的叶青威胁酒馆儿掌柜的诨话,不由得莞尔一笑,皇城司看起来,好像并不像是人们印象中那么阴森、冷酷,最起码这个皇城司的统领,行为举止之间……好像多少还有一些可爱。 赵士程也是被叶青的行为弄的一愣一愣的,之前就听赵汝愚说起过,皇城司的叶青,绝对是一个有趣的人,是个值得相交的人,不成想,涌金楼见识了叶青坦诚相待的一面后,今日又目睹了一出狂放不羁的姿态。 走出酒馆的两人,叶青直接就坐上了自己的车辕,萧振急忙在后面撵上来,拉着叶青的胳膊不让走,问道:“你小子折腾老夫呢是吧?叫我过来到底想要干什么你?还……竟然以报官的形式,你知不知道,老夫看见那腰牌的时候,还以为你小子又在临安城里动刀子了,朝堂之上刚刚对你和善了一些,你小子就又想折腾出点儿浪花来是不是?” “你是不是傻?”叶青甩开萧振抓着他衣袖的手,看了一眼那没有大门的酒馆,道:“唐婉在哪里住,我比你知道的清楚,如今跟无家可归差不多……。” “这用不着你操心,你操哪门子心?家里放着两个如花似玉的娘子难道还嫌不够,还想打人家唐婉的主意?”萧振不等叶青话说完,就开始指责叶青。 “老小子你脑子里天天装的都是些什么啊,你还看不出来吗?新安郡王对唐小姐的情意?”叶青气的牙痒痒,哼了一声说道。 “那又怎样儿,即便是郡王喜欢唐婉,这跟你有什么关系?”萧振不明前因后果,还是一头雾水的问道。 听着叶青无奈的叹口气,把事情的前因后果说了一遍后,萧振这才渐渐明白过来。 赵士程今日终于寻到唐婉,那自然是绝不会再让唐婉离开他的视线,但若是就这么带回他的郡王府,别说是唐婉不愿意,怕是赵士程也不相信自己能把唐婉带到郡王府。 但以赵士程对唐婉的痴情,决计是不会让唐婉再住在被陆家赶出来后,栖身的陋巷之中了,所以萧振这个临安知府,这个时候的用处就显现出来了,完全可以很轻松的给唐婉找到一处:如同赵士程金屋藏娇的小宅园出来不是? 原本想着直接把赵汝愚给找过来,比萧振还要方便一些,但叶青却不敢肯定,赵汝愚跟韩侂胄之间的关系,毕竟,在赵汝愚跟韩侂胄因为朝堂政事交恶之前,叶青不认为自己可以把赵汝愚当成第二个萧振来真心对待。 何况萧振如今依然是属于中立之人,当初汤思退还在相位时,他就既不站王淮主战一派,也不站汤思退主和一派,所以在上一次的朝堂官员变动之间,原本最有希望委以尚书之职差的他,最终是“名落孙山”。 而叶青也想通过这个在皇室之中,并没有多少影响力的赵士程,来给萧振拉一些资源,或者是由此而能跟与赵士程交好的梁克家扯上一些关系。 毕竟,梁克家的身后可是当今左相王淮,所以若是萧振能够跟他扯上关系,这样一来,萧振未来的仕途也自然是要光明一些。 与萧振分别之后的叶青,这一次则是大张旗鼓的赶着马车前往工部尚书李道的府门口。 一路行来,特别是经过当初跟汤思退的手下厮杀的地方时,就连墨小宝都不胜唏嘘,少年老成的感慨着:当初跟汤思退争斗,在此被人拦住去路的时候,本以为是九死一生,谁能想到,如今已经是今日这幅光景。 拍打了下墨小宝头上厚厚的帽子,叶青呵呵笑着道:“年纪不大竟然还学会感慨了?不过话说回来,人生就是这样起起伏伏,有危险也有坦途。官场之上尤其如此啊,那些朝堂之上位居高位的大臣,如王淮、韩诚、魏杞等人,哪一个不是经历过生死攸关的考验,尔虞我诈的阴谋阳谋后,才有资格坐上了今天的位子?普通百姓一辈子不容易,当官的,一辈子是更不容易啊,到头来终究还是追名逐利。” “那您要是这么说,岂不是如今您也已经具备了成为王淮那样大官的资格了?”墨小宝手里的长鞭,赶着马车绕过信王府的后门,免得这个时候跟信王府的人再碰上,惹出什么是非来。 “我?”叶青不屑的笑了下:“早着呢,很有可能都不会有那一天的。” “不可能,您这么聪明,连汤思退都能扳倒,而且出使金、夏两国的功劳,谁能比得上?朝廷瞎眼了不重要您,还老打压您,而就算是这样,您还不是挺过来了。所以我觉得,有朝一日,你也能成为我大宋朝的相爷。”反驳叶青话语的墨小宝,说到最后,脸上不由自主的带着一丝与有荣焉的得意之情。 “不管是商场还是战场,有时候不是你聪明就能够成事儿,聪明反被聪明误,最终误其自己仕途、官运,乃至丢掉性命的官员,我华夏民族缺吗?一点儿也不缺。所以说啊,不管是做官还是在商,人脉、势力最为重要,王淮为何要拉拢成主战一派?魏杞又不是没有出使过金国,见识过金国的种种,为何会由以前的主站变成主和魁首?因为魏杞心里清楚,若是他依然站在主战那一边,那么右相的位置永远轮不到他,而且还有可能因为主战跟主和之间的明争暗斗,而做了替死鬼。 所以摆在魏杞眼前的就只有华山一条路,加入主和派,成为继汤思退之后的最大主和派魁首,这让他既能百尺竿头更进一步,坐上右相的位置,还能保得他从此性命无忧,最重要的是,不论是圣上还是太上皇,也绝不会让朝堂之上只有一派独大。魏杞就是恰好看到了这些,所以才会坚定的成为主和派。” “那您这说了半天,只是分析了朝堂,而且他们之所以能够看到这一点,也是因为他们是聪明人啊。”墨小宝有些不满叶青的答案道。 “情商这个词你懂不?为人处事接人待物,有时候比你的聪明才智更为重要。三分努力,三分人脉,四分运气,或许这样才能成为像王淮、魏杞、韩诚那样的官员吧,谁知道呢,这跟咱们没有关系。”叶青不耐烦的摆摆手,从车辕上跳下来后,仰头看着朱红色的大门上的李府二字。 墨小宝手拿长鞭,不用等叶青开口,就跑到闻声出来的门房跟前:“大理寺少卿来接李公子了。” “尚书吩咐了,若是少卿来了,还请过府一叙。”门房听到大理寺三字后,神态瞬间变得比刚才又恭敬了几分道。 墨小宝回头看着依然还仰头望着李府二字的叶青,在墨小宝看来,李府二字非是名字之手,有那么好看,值得研究吗? 叶青仰头,随意的摇了摇头,而后墨小宝便回头道:“不必了,今日事情很多,还劳烦您请李公子出来,办正事儿要紧。” 第五百五十四章 合作 在墨小宝看来,若是接工部尚书李道的话,或许叶青出面还算是比较合理一些。 而如今不过是李道的公子,而且还是跟少卿之间曾经有过恩怨的主儿,竟然还敢劳驾少卿亲自跑过来接他。 所以墨小宝心中面对门房的潜台词:他算是个什么玩意儿,竟然让少卿亲自过来接他,他也配!简直是对少卿的侮辱。 所以即便是明面上在跟门房说话的时候,墨小宝的语气,多少也是带着一丝的不耐烦。 门房先是一愣,看着眼前少年身后的主儿,抬头望着李府二字的倨傲模样儿,心中有些气愤之余,转念一想,这可是皇城司的统领,而且即便不是皇城司统领时,就敢大耳光打得公子不敢吭声。 于是,门房脸上急忙堆满了笑容,跟墨小宝说了一声稍候外,便立刻往府里头跑去。 不大会儿的功夫门房再次从里面走了出来,身后却是没有李立方的影子。 叶青也不着急,悠哉的坐在车辕上,看着门房走到跟前,陪着笑脸道:“少卿稍候,公子马上就出来,您稍微耐心等一会儿。” 叶青环顾四周,再看了看墨小宝向他点头,心中顿声警惕,向门房招了招手,低声问道:“太子妃不会是在府里吧?” “这……。”门房又是一愣,还不等继续回话,叶青就挥挥手,示意他不必说了。 李府的大门缓缓打开,在叶青看来,大户人家的正门就如同女子的月事一样儿,一个月也就偶尔开那么几天而已。 李凤娘带着李立方缓缓走出来,坐在马车车辕上的叶青,脸上挂着似笑非笑的笑意看着李立方,而李立方,即便是有他做为太子妃的姐姐相配,依然还是连跟叶青对视的勇气都没有。 从车辕上跳下来的叶青,率先向高傲的太子妃行礼,而后才看着神色拘谨的李立方,嘿嘿笑道:“李公子请了,从今日起,我一定会尽力的把所有知道的都告诉你。” 李立方神色僵硬的看着叶青,勉强带着笑意,有些惶恐道:“有有劳少卿了……。” 一旁的李凤娘看着不争气的弟弟,看见叶青就跟老鼠见了猫似的,顿时觉得李家的颜面尽失。 不由得啧了一声,凤目暗暗瞪了一眼,伸手拍着李立方那噤若寒蝉的单薄肩膀的叶青一眼,开口道:“你先上车吧,我跟叶少卿嘱托几句话。” 李立方看了一眼依然是带着不怀好意笑容的叶青,显然还没有反应过来这是叶青在故意吓唬他,神色有些苦的看了一眼李凤娘,想要求救。 但李凤娘则带着叶青,已经缓缓的走到了一旁。 无奈之下的李立方只能是心一横,跟着墨小宝走到马车跟前,而后毅然决然的坐上了马车。 看着李立方上了马车,李凤娘心里这才松了口气,回头再次瞪了一眼脸上带着随意笑容的佞臣,没好气道:“你能不能不要故意吓唬他?他跟你有什么仇什么怨?至于到现在还耿耿于怀,紧揪着不放吗?” “太子妃您严重了,臣岂敢对令弟有不满……。”叶青恭敬的对李凤娘说道。 “少给我来这套,你是什么货色,我李凤娘不知道?我告诉你叶青,这些时日里,要是李立方少了一根寒毛,我都拿你是问!”李凤娘寒着一张白里透红的脸蛋,凤目之中也是寒光闪闪。 “是,臣自当好好教授令弟。”叶青脸上写满了无所谓的态度,不过语气倒是极为恭敬。 看着表面恭敬的叶青,李凤娘岂能不知道,眼前的佞臣根本就没有把她的警告当回事儿。 当然,李凤娘也能隐隐感觉到,叶青对李立方的态度,也像是在告诉自己,不要拿他的家人来威胁他。 当初李立方被汤鹤溪所蛊惑,酒醉之后闯入叶青的家中打了白纯一巴掌,也是因为此事儿,所以才让叶青如同李立方嘴中的疯狗一样,敢不顾一切的惩治他。 想着李立方跟叶青之间当初的恩怨,李凤娘不由得无奈叹口气,只希望着李立方不再记恨叶青,而叶青也不再旧事重提就好。 “对了,我听说……那几个罗马人没能从泉州回来?”李凤宁蹙眉道。 “嗯,太上皇跟圣上已经知道此事儿了。”叶青点点头,刚刚神色之间的痞性也消失不见,正色的回答道。 “那这……会不会影响……。” “不会,颇黎制法罗马人手里又不是真的有,我们又没有必要真的要巴结他们,只不过是借壳生蛋罢了,没什么关系的,要怪就怪这几个罗马人,被史弥远遇到了,又很不走运的卷入到了朝堂争斗中。”叶青语气轻松,对于罗马人的生死,其实他并不是很在乎。 李凤娘听着叶青的话语,正所谓说者无心听者有意,特别是叶青的那句借壳生蛋,让她不由自主而又莫名其妙的想到了自己的肚子,不管叶青怎么想,她当初的目的是什么,总感觉叶青的话语里带着丝丝的讽刺,那么的难听不入耳。 看着神色从容轻松的叶青,李凤娘即便是想要生气,可又怕被眼前这个佞臣发现些蛛丝马迹,不由得哼了一声后才道:“本宫希望不要再把范念徳一事儿,在你身上重来一遍就好。” “这你放心,史弥远就算是想要给我扣帽子,他也要有好的借口才行。人是死在了庆元府的驿馆内,又有他的党羽在一旁,这件事儿无论如何也不会跟我扯上关系。即便是如今临安驿馆内仅剩的两个罗马人,他们要恨也不会恨我的。”叶青摸了摸鼻子说道。 “你是不是有什么事儿瞒着我?”看着叶青摸鼻子,李凤娘就条件发射的问道。 与叶青不似夫妻,但却有夫妻之实,何况她跟叶青一起,又是在用心的审视着叶青平时的一举一动,所以叶青这个下意识的动作,以及思考的时候不由自主的食指敲打的动作,李凤娘都是一清二楚这些意味着什么。 “怎么会?该说的我都说了,臣岂会瞒着您?”叶青一愣,看着凤目之中略带威胁的李凤娘道。 “那不该说的就不说了,如果我也想要知道呢?”李凤娘蛮横不讲理道。 “跟您没关系的事儿,您就没必要知道了,今日事儿还很多,恕臣就先告退了。”叶青不给李凤娘再说话的机会,匆匆行礼后,便跳进了马车里,倒是把马车里正襟危坐的李立方吓了一跳。 李凤娘看着说不过就跑的佞臣,心生不满之余,竟然不由自主的望着那跳上马车的背影,小女儿态十足的在原地跺了跺 脚,不过她很快就意识到了自己的动作,发现无人注意到后,这才往府里走去。 马车里的李立方跟叶青面对面而坐,从李府的坊间到中和巷并没有很远,但对李立方来说,却是如同漫漫长路一样的难熬。 不想继续再叶青跟前示弱,但看着叶青嘴角的笑容,浑身不自在的李立方,又不得不在叶青看着他的时候,讨好似的陪笑着,心里头也是七上八下,深怕这个疯狗突然会想起当初的事情,又再次把怒火发泄在自己身上。 “当初的事情,既往不咎,过去就过去了。但若是李公子心里头还怀着记恨,或者是想着什么君子报仇十年不晚的想法儿的话,那就别怪到时候我让你连哭的机会都没有。”叶青揽着李立方的肩膀,如同多年好友一样走进了中和巷的宅子里。 站在叶青府邸那巨大的影壁跟前,李立方心头也是一阵的恍惚,谁能想到,不过是短短两年多的时间,已经是物是人非!自己跟汤鹤溪那时候看不起的人,如今已经算是朝堂新贵,而汤思退也已经死了两年了,就连他的家人等等,如今也是死走逃亡。 “若是少卿真心待我,立方必定真心……。” “快打住,听你说话我都起鸡皮疙瘩了,我可没有那特别的爱好。”叶青夸张的抖了抖肩膀,满眼鄙视的看着李立方。 李立方无语,看着叶青那夸张的表情,再想想自己刚才说的话,瞬间神色尴尬,急忙解释道:“我也没有那个爱好,我的意思是说……。” “停停,打住。话是说给人听的,事儿是办给人看的,想要让我不再对你有敌意,可以,就看看你接下来会如何做就是了。”叶青带着李立方往府里后面的后花园行去。 叶青并非是不知好歹,而他也相信,从上次孤山园林跟李道会面后,加上今日李凤娘亲自送李立方出府,最起码是李府彻底向自己释放出了一个放下成见的善意信号。 他也相信,李道必然会在这段时间里谆谆教诲李立方应该放下心中的成见,对他叶青既往不咎才是。 看着眼前如同作坊似的一排排小房屋,甚至还有着李立方不曾见过的炉子等等物事儿,叶青一边带着他看着这些,一边说道:“按照罗马人的制法儿,我已经试了好多次了,如今基本上算是掌握了其中的精要,接下来要做的,便是你能够找来将作监的工匠,最好是你们李家信任的人来此,然后我会毫不保留的交给你们,如何?” “那不知道少卿教会我们后,这里这个作坊是否会拆除呢?”李立方看着那些他完全不认识的物事,只能把李凤娘的话语重复的问道。 “自然不会,不过你大可让太子妃放心,这里日后产出的只是供我们自己用,保证不会跟你们竞争。”叶青当然知道,李凤娘顾及的是什么,毕竟,那娘们就是一个贪婪到极致的娘们! 第五百五十五章 造船 中和巷的宅院比起李立方家里的府邸只大不小,而且这也是李立方第一次从容的打量叶府全貌,自然是时不时的会惊讶着感叹叶青还真是深受恩宠,竟然能够得到太上皇赐下这么大的宅在。 让墨小宝继续陪着李立方在府里转,叶青独自往燕倾城所在的花园那片走去。 不等走到跟前,就透过半掩的窗户,看见燕庆之焦急的样子,不知道在跟自己的妹妹燕倾城说着什么。 燕倾城的神色相对平静一些,蹙眉看了一眼燕庆之,示意他再等一会儿。 叶青步入房间时,燕倾城示意幽儿放下茶水,而后便带着幽儿离开了房间,又继续去忙活她那未完成的“大业”。 待跟随着燕倾城的脚步刚刚离去的幽儿把门带上,燕庆之便急不可耐的说道:“你是想要吓死我不成?怎么提前不知会一声儿!” 叶青一脸茫然的看着燕庆之那焦急跟埋怨的神情,哦了一声后才想起来道:“不是已经让小宝告知你了吗?” “但你也没说是杀人越货的事情啊,而且三个罗马人,那三个人放在哪里都是那么显眼,你让我怎么藏啊。”燕庆之抱怨之间带着忧虑,摊开两手无语道。 “谁让你藏了,我就不相信,钱家还藏不了几个人?哪怕是外形惊世骇俗一些,但对于钱家应该……。”叶青老神在在,毫不担忧的说道。 “藏十个八个,甚至百十来个人对于钱家,哪怕是对于咱们家来说都不叫事儿,但你不知道吗?钱淑她父亲,还是不太愿意跟你打交道……不对,是不太愿意跟皇城司牵扯上关系啊。”燕庆之继续说道。 叶青眼神带着玩味儿,看着着急的燕庆之,呵呵笑了下后,缓缓道:“钱家怕不是不愿意跟皇城司打交道,是害怕得罪史家吧?” 燕庆之不置可否,没有正面回答叶青的问题,而是继续嘟囔道:“但这样钱家认为风险太大了,一旦事情败露,他们怕是吃罪不起啊。” 叶青看着燕庆之光为钱淑一家着想的样子,啧了一声后道:“之前可是说好了,香皂跟新炷的配方,他们拿走的时候,可没有现在这么犹豫不决啊,如今配方到手了,怎么?这就想要反悔了?” 看着叶青那浓眉一挑,一股淡淡的凌厉之气瞬间扑面而来,燕庆之无奈的唉哟叹口气,摇摇头道:”若是反悔有用的话,或者是他们想要直接反悔,我岂会还来这里?” “那你着急忙慌的把我堵在这里什么意思?”叶青示意大舅哥喝茶,而后不紧不慢的问道。 “我是过来想问问你,人什么时候可以带走?放在那里若是出个什么差错,钱家不敢担待啊。”燕庆之端着茶杯,看着叶青有些为难的说道。 钱家是他媳妇儿的娘子,这边又是自己的妹夫,两边都得罪不起啊,何况自己这个妹夫一向还待自己不薄。 “人……怎么着也得过完元日了吧?”叶青试探着问道。 “就不能让大家好好过个安心年吗?”燕庆之讨价还价道。 “倒也不是不可以,对了,我听说钱家在泉州有个船坞可对?”叶青抚摸着下巴,若有所思的问道。 “不错,好几个呢,只是现在好几个都空闲着呢,怎么,你想买艘船不成?”燕庆之看着叶青岔开话题,无奈也只好顺着叶青的问题走。 “那倒不是,我不买船,我想造船。”说完后,叶青看着燕庆之那张大的嘴巴,呵呵笑了下道:“你别这么紧张成不成?听我细细跟你说来。” 泼李三之前乃是御前沿海水军都统制,但知道这件事儿的人却不多,如今就连燕庆之也是第一次听说。 比刚才嘴巴还要张的更大的燕庆之,完全没有想到,那个一脸狠劲,一看就不是好惹的主儿,竟然以前是御前沿海水军都统制。 “那……那你什么意思?给他造艘船?让他再过过当初统制的瘾?”燕庆之难以置信的问道。 “不是,我想让泼李三照着罗马人的法子造一艘罗马船,看看跟我们大宋……。”叶青寻思着说道。 而不等他说完话,燕庆之就率先不屑的笑了起来,呵呵道:“你可真有意思,舍近求远也不是你这般求法吧?海面上来来往往的船只那么多,我大宋如今又是靠海上贸易来维持朝廷用度,你想要船难道还需要如此费事儿吗?” 叶青看着燕庆之脸上那为自己的想法儿,而感到好笑、匪夷所思的表情,却是极为认真的说道:“罗马人远在万里之外,但他们却漂洋过海来到了我大宋,你觉得我大宋的船,能够到达罗马吗?” “你什么意思?我没听懂。”燕庆之看着表情极为认真的叶青,也收起了不屑的笑容正色问道。 “没什么意思,就是想看看,到底是罗马人的船坚,还是我大宋的船更加能扛风博浪。”叶青的神色很认真,甚至认真到,让燕庆之都不记得叶青上一次如此认真的时候,是不是就是迎娶燕倾城过门,看到太子妃来府里祝贺时,就是如此认真模样儿。 “很重要吗?”燕庆之在心里无声的叹口气问道。 “很重要,非常的重要。”叶青看着燕庆之道。 如今尼科洛、马泰奥虽然还在临安,但两人的汉话已经比以前进步太多了,而自己这个通译,也渐渐变得就不是那么重要了。 叶青答应过两人,若是有一天,等颇黎做出来了,做出了他心目中的样子时,便会让他们离开,而且还会按照他们想要的船只样子,为他们造一艘船,送他们离开大宋。 “好吧。”燕庆之沉默了一会儿,才坚定的点头道:“那钱家那边我来说服,至于那三个罗马人,我会安排好的,保证不让他们被人发现。” 谢过大舅哥后,两人这才开始神情轻松的聊起了闲天,无非就是如今燕鸿渊看着钱淑渐渐隆起的肚子,有时候会在燕庆之跟前唠叨几声,燕倾城怎么到现在还不能给叶青生下个一儿半女的话题。 人老了,心思也就变了,变得越来越关心孙子一辈的事情了,仿佛三世同堂、四世同堂,能够证明他燕鸿渊的一辈子,才不算白活,才算是活的精彩、满足似的。 与燕庆之一同起身,送燕庆之走到门口,叶青突然随意的淡淡问道:“最近王德谦跟咱们家是否还走的如此近?” “那是自然,咱们家当年对皇后有一点儿小恩,皇后又是一个重情重义之人,这些年来一直关照着咱们家,要不然凭借父亲一己之力,想要把燕家做到如今地位,可就是没那么容易了。”燕庆之神色之间略显得色道。 “那……咱们家对王德谦呢?王德谦从父亲手里拿走过多少好处?可曾……主动伸过手?”叶青带着燕庆之低头继续往前走,不动声色的问道。 “这……好像没有过,每次都是父亲往人家手里塞些玩意儿。”燕庆之仰头想了下后回道,而后又扭头奇怪的看着叶青,问道:“你问这些干什么?有什么事儿吗?” “哦,没什么大事儿,近几日在朝堂上听了些风言风语……。”叶青随和的笑着道。 “怎么?有这王德谦的事儿?”燕庆之一惊,有些紧张的停下脚步看着叶青问道。 “嗯,有一点儿好像是关于他的。你跟父亲说一声,最近还是不要跟王德谦走的太近了,还有,若是手里有什么不利的东西的话,不妨交给……倾城就是了。”叶青本来想说交给他,想想觉得不合适,若是交给自己,怎么看怎么感觉自己有点儿像是要篡位燕家的财富似的。 “这么严重?”燕庆之的神色变了变,更加紧张的问道。 “说不好,防患未然吧就当。此事儿出我嘴,进你耳就够了,切记不可告知外人。”叶青神色凝重道:“当然,也说不好是别有用心的人在针对他吧?当年你也做过官,这朝堂之上,欲加之罪的事情多了去了不是?” 燕庆之听到叶青提及当初他的事情,低头苦笑了一声后,才抬起头道:“我大宋的官场是个人吃人的地狱啊,有时候真的佩服你,能够在官场之上混的风生水起、游刃有余。前些时日因为那范念徳一事儿闹的沸沸扬扬之际,父亲问过好几次倾城,倾城也没少在父亲跟前抹眼泪儿啊。” 叶青脸上带着笑意,他岂能不能知道,那段时间燕倾城、白纯偷偷抹眼泪儿的事情,只是那时候他的重心多一些在白纯的身上,毕竟,那时候白纯的处境比燕倾城更为艰难。 不单要替自己担惊受怕,还要绞尽脑汁在她父亲跟前为自己说话,哪怕是天下人都以为自己是谋杀范念徳的凶手时,不管是白纯还是燕倾城,则都选择了无声而又坚定的相信自己。 而那段时间,两人也是表现的格外乖巧,家里就那么几口人,但上上下下每一个都在那段时间小心翼翼的照顾着自己的心情,从来不在自己跟前提及那些在临安城传的绘声绘色的谋杀范念徳一事儿。 送走燕庆之,看着燕庆之的马车离开后,转身便看见燕倾城静静的站在屋檐下,脸上带着温柔似水的微笑,正深情满满地看着自己。 第五百五十六章 进宫 女人一旦嫁了人,其心思变得就更加难以琢磨了,即便是叶青,面对燕倾城那温柔如水的眼神,心里却是没来由的感到一阵阵的心虚。 你可以说燕倾城的心思自从嫁给叶青之后,便全部放在了夫家之上,但有时候对待娘家却也是格外的大方。 但如今燕大佳人也是警惕的逼问着叶青,她的兄长燕庆之此次来的目的是什么?两人在房间里到底是在密谋什么,还是说,燕庆之在打她那水粉的主意? 看着燕倾城警惕提防的样子,如同一个守财奴一般,深怕叶青没来由的把她辛辛苦苦配制出来的水粉秘方,也让给她的兄长。 漫步在后花园之中,不管是叶青还是燕倾城,或者是白纯,对于这栋当初赵构赐的府邸,都没有什么归属感。 但如今赵构也没有办法收回去,叶青夫妇三人住着也不踏实,所以这里越来越像是叶青夫妇几人散心、或者是做事的地方。 在从府邸后面的中河内引入后花园的一汪小湖旁的亭子里坐下,梁兴便匆匆的走了过来,看了看燕倾城后,才对叶青说道:“小宝去送李立方回府了,这是北边来的密信。” “皇城司的?”叶青看着密信信封上,常人很难发现的标志,接过信问道。 “嗯,大概是金人那边有什么动静吧。”梁兴点点头,密信到底写了一些什么,他并不清楚,所以只能猜测道。 叶青捏着里面不算薄的信瓤,默默点了点头,示意梁兴自己知道了。 看着梁兴跟叶青说话,一直默不作声的燕倾城,在梁兴离开后才好奇的问道:“是不是金国那边发生什么大事儿了?或者是他们的皇帝突然那个了?” “哪个了?”叶青明知故问道。 燕倾城看着跟自己装傻的叶青,撇撇嘴道:“还能是哪个,当然是死了啊。” “想什么呢你,若是完颜雍死了,那么就不是通过皇城司来传信了,当该是礼部等率先知道了。”叶青佩服着燕倾城的脑洞,而后毫不避讳凑过来的燕倾城,把信瓤拿出来仔细的查看着。 信里的内容大致可以分为两块儿,金国皇帝完颜雍之子:当今金国太子完颜允恭病重,已经被完颜雍从太子府内接到了皇宫内的承华殿,由御医为其诊治。 第二个内容则是,完颜雍一直在削减金人为主的兵力跟官员,刻意提拔了很多北地宋人士子为金朝官员。 “凡立限放良之奴,限内娶良人为妻,所生子女即为良民。什么意思?”燕倾城趴在叶青的背上一同看那密信,嘴里念叨着看着叶青问道。 看着那漂亮的眸子静静的看着自己,叶青情不自禁的在燕倾城的红唇上亲了一下,而后才道:“战乱之时被迫落草为寇,还是为等王师的起义军,则成了完颜雍开始收服的主要兵力来源。一来可以缓和他们金人贵族对奴隶的需求,化解他们因为努力需求而产生的矛盾。二来便是保留住金人族群的中坚力量,使宋人成为他们手中的刀枪,而后与我们自相残杀。” 燕倾城在叶青亲了她一下后,不由自主的伸手擦了下嘴,于是便换来了叶青把她直接抱坐在腿上,狠狠的亲了一番。 被人抱进怀里占了便宜,脸颊羞红的燕大佳人不自主的轻拍打着叶青的胸膛,而后急忙看看四周有没有人看见刚才羞人的画面。 从叶青怀里挣脱出来,起伏着胸口羞怒道:“讨厌!” 看着某人毫无所谓的呵呵笑着,燕倾城哼了一声后,与叶青拉开自我觉得相对安全的距离后,整理下忐忑跟紧张的心绪,才问道:“那完颜雍就不怕招这么多我大宋子民加入他们的大军,到时候会反噬他们吗?” “三万里河东入海,五千仞岳上摩天。遗民泪尽胡尘里,南望王师又一年。你觉得北地宋民,还会对朝廷抱有期望吗?朝廷孱弱,又毫无抱负,若是还如同当初一样壮怀激烈,金人又岂敢下如此政令?怕是如今完颜雍也看出来了,北地绝大部分宋民,怕是已经开始接受金人为正统的事实了。”叶青把信叠好,装进信封里说道。 “不可能,金人如野蛮人,我宋人……。”燕倾城嘴硬道。 “老一辈人或许不会,如燕伯伯这般年纪的,或者是太上皇这般年纪的或许还会记得我南宋朝廷才是中原正统。但……。”叶青脸上挂着似笑非笑的笑意,嘴角耷拉着一丝无奈,道:“但像你我这般年纪的北地宋人,可是在金人的统治下出生,包括比你我更小一辈之人,他们怎么可能会认同我大宋才是中原疆域的正统?这些年完颜雍一直在用着怀柔之策对待着北地宋民,一边打压着老一辈的人,一边又重用宋民当中的文人士子。如今又是可以娶良人为妻,其子女便可为金国良民,这对靠着在山上吃草多年的北地百姓来说,无疑充满了巨大的诱惑里。气节再重要,朝廷不争气,等同于这是一场没有希望、看不到尽头的归路。所以倒不如下山做良民,最起码还能吃饱不是?” “真的对朝廷就那么失望吗?”燕倾城忧心的喃喃自语着,而后缓缓扭头,双眸看着叶青,疑惑道:“三万里河东入海,五千仞岳上摩天。遗民泪尽胡尘里,南望王师又一年。这难道是你做的诗不成?” “当然……不是。”叶青拖长了声音,换来了燕倾城无奈的白眼,笑着继续道:“这是被调往军器监任少监不久的陆游所做。” 燕倾城看着叶青脸上的笑容,有些狐疑的说道:“我怎么感觉你现在的笑容,好像有点儿幸灾乐祸的意思呢?那陆游是不是就是前些日子,闹的沸沸扬扬休妻的陆游?” “不错,就是他。”叶青继续含笑说道。 正所谓祸从口出,刚刚休掉唐婉不久的陆游,恰好如今就正在做着这件祸从口出的事情。 在叶青看来,即便是陆游不做这首诗,不在朝堂之上力挺王淮主战派,他的仕途也会因为休掉唐婉而受到一些阻力的。 即便是赵士程再心胸开阔,但不代表其他官员也会如同赵士程一样宅心仁厚、宽容大度。 何况想要巴结赵士程的临安大小官员必然是不在少数,而今赵士程跟唐婉的事情,怕是用不了多久,也会在一些圈子里传扬开来。 所以到时候,加上陆游刚刚不久前做的这首诗,叶青都已经能够看到,未来陆游在朝堂之上踉踉跄跄、跌跌撞撞,最后被罢官的情形了。 拍了拍燕倾城洁白的脸颊,而后揣着那封信,让梁兴的马车把他送到了光华门处。 沿着那长长的朱红色宫墙,独自一人的叶青缓缓往何宁门处走去。 这是他回到临安后,第一次主动靠近皇宫,第一次主动见赵构。 身后的马车声碾压着平坦的青石板路,引得被皇宫殿前侍卫司兵卒拦住盘查身份的叶青,不由自主的回头望去。 信王府的马车,不单是叶青,就连殿前侍卫司的兵卒,也需要对着行礼。 车帘把车窗盖的严严实实,让人看不到里面到底坐的是何方神圣,而就在叶青跟侍卫司的兵卒,对着宽大豪奢的马车行“注目礼”时,马车则是缓缓的停了下来。 车帘被掀开,看着那搭在车帘上的手,并非是叶青希望出现的纤细手指,随着信王赵璩的脸庞从里面露出来,叶青跟着侍卫司的人,也再次对着信王行礼。 “哦,想不到在此竟然碰见了叶少卿。”信王眼中带着一丝的冷笑,前些时日因为朱熹一事儿,两人之间差点儿动手,皇城司的禁卒更是端起弓弩对准赵璩的一幕,再次在信王的脑海里翻腾着。 “临安城就这么大点儿,这个时候出入皇宫也只有这一条路,碰上信王也不是什么值得大惊小怪的事情不是?”叶青随和的笑着说道。 信王探头看了看这条平静的道路前后,再次笑了下道:“叶少卿怕是好久没有来过皇宫了吧?今日这突然一个人出现在此,可是有什么紧要事儿?” “信王大可放心,臣虽然任大理寺左少卿差遣,但重中之重自然还是皇城司为主,所以信王大可不必担心,大理寺有什么冤情疑案被我捅到上面去。”叶青淡淡道。 “就算是叶少卿上奏又能如何?难不成你以为你叶青还是从前的叶青?还会深的信任?说出来的话就能让人绝对信服不成?何况,大理寺向来公正严明,即便是叶少卿想要上奏,也不过是欲加之罪吧?”信王面色不善的冷笑着道。 “论起欲加之罪来,臣可比不得信王您的信口开河。”叶青呵呵笑着。 信王瞬间面色一寒,眼睛中带着一丝冰冷,哼了一声后,便示意护卫继续往前走。 叶青从侍卫司的手里接过自己的腰牌,看着信王的马车缓缓向前驶去,而后依旧是不紧不慢的顺着皇城墙向何宁门处走去。 不用想叶青都知道,既然信王走这条路,而且是这个时候来皇宫,自然是因为赵构的召见,毕竟,丘处机二人,被带入临安也已经有三五天的时间,此时,也是应该出现在皇宫里了。 所以这个时候赵构召见一向崇道信王进宫,也就不足为奇了。 第五百五十七章 自信 再次进入皇宫,特别是走上通往正前方德寿宫的万寿桥上时,叶青甚至有种恍若隔世的感觉,那种感觉,就像是他刚刚来到这个世界上的时候一摸一样,一切都是那么的陌生跟新奇,一切仿佛还带着一丝的熟悉跟不明的危险似的。 刚刚经过的锦脂狼、月岩、飞来峰,还有如今脚下被称作小西湖的湖面,都让叶青觉得既熟悉又陌生。 王伦一连问了好几遍,叶青这才回过神来,神情有些呆呆的看着王伦,不知道他刚才到底说了些什么。 “你小子这个时候还敢走神儿,真觉得太上皇对你稍微放松了是吧?我问你,你今日跑过来做什么?可是有什么要紧事儿?”王伦不满的瞪了一眼叶青,不过还是继续耐心的问道。 “金国那边的事情,两件儿,其一,金国太子病重,怕是不久于人世。还有第二件,则更为重要……。”叶青把跟燕倾城说的利害关系,也跟王伦说了一遍。 王伦走到万寿桥桥头,看着德寿宫想了下道:“我去禀奏太上皇,你在这里稍候。” “可是有什么事儿宫里?”叶青有些明知故问道。 王伦警惕的看了看四周并无人注意他们,周遭的宫女跟太监俱是忙着各自手里的活儿,根本没有人理会他们后,才低声道:“韩诚请来了两名在北地颇有威望的道士,如今正在跟太上皇说话。” “信王也在吧?”叶青问道。 王伦翻了翻眼皮子,转身往德寿宫走之余,冷冷道:“你来时看见信王的马车了不是?” 叶青呵呵笑了一声,看着远去的王伦并没有再说话。 站在万寿桥尽头不容易碍他人行路的地方,背靠着一颗叶青并不认识,但在已经进入冬季后,依然是绿意盎然的树下,不一会儿的功夫,就看见王伦神情凝重的快步走了过来。 看着王伦的表情,叶青的心不由自主的往下沉,一股不好的预感瞬间从心底升起。 “太上皇的旨意,此事儿他知道了,具体详情,由你皇城司禀奏圣上便是。”王伦看了看周围后说道。 “卧……。”叶青止住差点儿脱口而出的脏话,道:“论道归论道,但北地一事儿也不是小事儿……。” “嚷嚷什么你?太上皇早已经禅位,此事儿让你禀奏给圣上就禀奏给圣上,别那么多抱怨。还有,你那颇黎制法如何了?孤山园林的颇黎如今已经在安装了,但并没有罗马人跟史弥远说的那么好,太上皇让我问问你,元日之前可能做出来新的颇黎?”王伦提醒下了叶青注意自己的言行后,继续问道。 罗马人带来的颇黎器皿或许会招赵构喜欢,但颇黎决计不会招赵构喜欢,叶青同样是早就已经预料到了。 东西方的文化差异,以及这个时期颇黎更为易碎的弊端,必然是会让孤山园林长廊上安装颇黎变得困难。同样,其西方艺术的审美观跟东方艺术上的差异,也必然不会讨巧赵构。 拼凑起来的东西,在无法做成大面积的情况下,这种碎片似的颇黎,自然是不会让以崇尚大道自然,只受东方文化熏陶的赵构喜欢。 “我只能尽力而为,何况这颇黎制法丢失过一次,想必会有有心人……。”叶青不死心,还想借着王伦的嘴,在赵构面前搬弄史弥远的是非。 “这件事儿就这样吧,你小子也是聪明人,还能看不出来吗?不怕实话告诉你,史弥远今日清晨也来过,不过是被太上皇训斥了一番,就是因为孤山长廊没有达到太上皇想要的效果。花费那么多的钱财,到头来却是如同把银子打了水漂一样,你觉得太上皇会高兴吗?”王伦伸手,示意自己送叶青走出万寿桥。 两人行走在万寿桥上,不等叶青开口,王伦自顾自的说道:“但以我在旁边打量史弥远的神色,即便是在被太上皇训斥的时候,史弥远的表情上依然是充满了自信,还保证会在元日之前作出让太上皇满意的颇黎来。所以你明白了吧?” “你的意思说,颇黎制法落到了史弥远的手里呗?”叶青皱眉问道。 “这不是重点,重点儿是……若是想要太上皇彻底改变对你的态度,回到像当初一样,想来皇宫就来皇宫,想见太上皇就能够见到太上皇的盛宠之时,你就必须赶在史弥远之前,拿出咱们大宋作出的颇黎来,而且一定要比史弥远的更得太上皇欣赏才行。”王伦神情认真的对叶青警告道。 叶青嘴角露出一丝耐人寻味的笑意,点点头后道:“明白了,我一定尽力。但不知道这一次那三个罗马人死在回临安的途中一事儿,太上皇是什么意思,可有追究史弥远的责任?” “这件事儿跟史弥远没有一点儿责任,即便是有,今日在史弥远来过皇宫后便没有了。不过就是三个域外之人,死了就死了,难道死在了我大宋,我大宋还要负责不成?”王伦脸上,难得的露出了一丝傲然神色。 不管是王伦脸上的傲然,还是其他人的态度,在对待罗马人的时候,都要比对待金人、夏人时要傲慢的多。所以叶青看着王伦脸上的傲然时,心中则是颇感欣慰。 在他看来,单单只是论起骨气或者是气节这个东西的话,这个时期的华夏先民,完全比后世之人要值得让人尊敬。 最起码他们并没有像后世人一样,因为区区几个奢侈品牌,就对一个国家崇洋媚外,甚至是因此而丑化、抨击自己的祖国。 身为世界的中心之国,这是华夏先民由来已久的自信,也是华夏民族之中……国的由来。 同样,也因为我们的文化、经济等等,让华夏先民在对待任何地方的域外之人时,由内而外的充满了自信。 比起后世那些崇洋媚外,因为区区几个奢侈品牌,而出卖自己的肉体,甚至是自己的灵魂跟人格的人来说,这个时期的先民,身上还是有着一股让人引以为豪的自信。 “话是如此说,但太上皇就不怕……还苟活的两个罗马人……。”叶青轻松的笑问道。 王伦同样是神情轻松的笑着,道:“但现在还重要吗?太上皇已经答应了他们,给他们一条能够回到他们国家的大船,甚至还会赔偿他们一部分钱,而且还会允许他们以后跟我大宋交易,这些比起区区三个因为意外而身死的人命来,孰轻孰重,罗马人岂会不清楚?” 穿过锦脂廊,那边便是后宫,而在后宫的另外一侧,便是圣上平日里活动的地方。 选德殿在叶青看来,并不像是一个国家皇帝理想的平日活动的地方,更像是一个充满了诗情画意,精致优雅,用来修身养性、陶冶情操的极佳之地。 芙蓉阁、凌虚阁矗立在选德殿的两侧,若不是后方有一片空地,供圣上平日里偶尔起码、拉弓做一些寻常的锻炼的话,叶青就要以为这里是一个比当初李清照所建的斜风细雨楼,规模大上几倍的风月场所罢了。 把对王伦以及燕倾城说的话,对着当今圣上赵昚再次复述了一遍,神情之间,因为叶青的到来,加上叶青给的信息而显得兴致很高的赵昚,则是激动之情溢于言表。 “叶卿所言可都是真的?”赵昚有些按耐不住自己心中的激动,跟无处安放的手来回动弹着问道。 “回圣上,臣所言字字是真。只是关于金人太子完颜允恭的病情,臣并不能确定如今到了何种程度,是否已经病入膏肓、到了无力回天的地步。”叶卿站在赵昚一侧,恭敬的说道。 “是病入膏肓也好,无力回天也罢,但不管如何,完颜雍怕是一时之间不会再犯我大宋了,加上岁币免除一事儿……如今看来,金人免朕岁币一事儿,实则乃是背后有难言之隐啊,怕……就是因为这太子病情一事儿吧?”赵昚想了想,而后干脆便把两件事儿融为一件事儿分析道。 叶青低头垂眉,看着自己的脚尖,想了下后还是说道:“臣出使金国之时,便知金国太子身体有恙,而这在金国也不是什么秘密。想来完颜雍也一定能够猜到,臣回到临安后,必然是会把此事儿禀奏给圣上。所以依臣来看,金国太子久病一事儿,并不是完颜雍所忌惮之事儿,因为完颜雍……。” “因为完颜雍已经未雨绸缪、防患未然,那个你在出使金国的学生,很有可能会被完颜雍大力栽培,可是如此?”赵昚不等叶青说完话,便打断叶青的话说道。 “是,臣正是此意。”叶青低头回道。 赵昚叹口气,过了一会儿才说道:“既然叶卿知道其中轻重,那为何还要答应为那完颜璟之师?完颜雍礼贤下士看重于你,而朕却在你被其他人诬陷、栽赃时无动于衷,不曾替你说话,所以才会如此吗?” “回圣上,臣心中丝毫不敢埋怨圣上半分。何况,同僚污蔑臣在后,金人陷害臣在前,臣即便是再不知分寸,心中也深知圣上为臣一事儿,已经是格外开恩了。圣上自臣回到临安后,从不曾问过臣身为完颜璟先生一事儿,臣心中知道,那是因为圣上英明睿智,早就看穿了这是金人谋害臣的阴谋。”叶青躬身行礼,对着赵昚言辞恳切的说道。 “哈哈……叶卿知朕也。不错,朕相信你不会背叛朕,但也请叶卿相信,范念徳一事儿,朕也有苦衷啊。”赵昚一边说话,一边起身拍了拍叶卿的肩膀叹道。 第五百五十八章 合作 三个罗马人在从泉州返回临安的途中意外身亡,这本是叶青想要在赵构跟前,用来从史弥远手中争夺,帮助临安两个罗马人建船回罗马的筹码,但无奈赵构却是因为要跟丘处机、谭处端论道,连见自己一面的时间都没有。 不过不管如何说,不管事情多么曲折离奇,叶青来皇宫还是达到了他想要的目的,虽然本应该是由赵构下旨给他,但最终叶青却还是从当今圣上赵昚的嘴中,得到了这份口谕:由皇城司来帮助罗马人造船回国。 在皇宫不单见到了当今圣上,同时还见到了当今皇后,这个曾经给他跟燕倾城做媒的女人。 自然,叶青见皇后,必然是要拿一些礼物来感谢给自己做媒的人,但若是手中空空如也,原本没有见皇后的打算,又该如何是好? 燕倾城这些时日一直在配制的宝贝水粉,就成了叶青许诺给皇后的礼物。 天花乱坠之间,即便是高贵如皇后的谢氏,也不由的对叶青嘴中的水粉充满了心动,连连点着头,嘱咐着叶青一旦做好,当该第一时间给她送过来才是。 于是当着当今圣上赵昚的面,空手来皇宫的叶青,不单博得了皇后的欢心,同样,还得到了一块儿赵昚赐的随时可出入皇宫的牌子。 大宋朝庭并没有因为叶青给的北地金国信息,而厉兵秣马。哪怕是做出一番誓要北伐,收复失地的表面姿态来,大宋朝庭都是懒得做,而是依旧如同没有得到叶青给的信息一样,在冬日里继续安逸的过着各种节日,等候着元日的到来。 冬日的白天很短,不等低头忙碌的人们抬起头,太阳就已经悄悄的西沉,朦胧的夜色便开始迅速的侵占着临安城的大街小巷。 不论是叶青所做的颇黎,还是史弥远偷偷在新建的作坊里做的颇黎,都没有达到赵构理想的要求,孤山长廊依旧那么孤零零的四面透风,西湖美景,孤山美景也变得像是带着一丝冬日里的荒凉。 三番五次之后便会显现出事物的默契来,像是约定好了一样,若是单日的话,必然是史弥远被召到皇宫,被赵构狠狠的训斥一番,而后灰头土脸的从何宁门处被王伦送了出来。 双日的时候,叶青甚至都不用等王伦或者是其他太监到家里,就已经很自觉的换上一身,有些地方颇为脏兮兮的衣服,给人一种就像是刚刚还在干活,来不及换衣服就跑到皇宫的姿态来。 但即便是这样,也依然逃脱不了赵构失望至极的怒斥,于是,灰头土脸的叶少卿也被王伦笑呵呵的送到了何宁门处:“下次就别装模作样儿,一次在太上皇跟前管用,两次在太上皇跟前管用,第三次可就不那么灵了。” 被赵构训斥的还有些头昏脑胀的叶青,扶着朱红色的宫墙,冬日里午后的阳光好像并不如夏日那般刺眼,带着更多的慵懒跟昏沉照在叶青的身上。 “你下次能不能想个别的法子?这样被骂下去,元日都没发过了。”叶青重重的吐出一口气,摇了摇昏沉的脑袋说道。 “知足吧,这我已经在太上皇跟前,替你说足了好话了。比起昨日的史弥远来,你不知道要强了多少倍。”王伦笑呵呵的模样儿里,在叶青看来多少有些幸灾乐祸的意思。 听到史弥远昨日里被赵构训斥的比自己今天挨的训斥还要狠,某人的心态一下平衡了很多,脸上也多了一丝笑意叹道:“可这什么时候是个头啊,总不能一直这么一三五七九史弥远挨训,二四六八十我叶青进宫爱训斥吧?” “想要不被训斥还不容易?那颇黎做出来不就好了。”王伦双手揣在袖子里,跟叶青一同望向宫墙的尽头,一架马车缓缓向这边驶过来。 “要是有那么容易就好了,这也有一两个月的时间了吧?根本做不出来太上皇想要的……这么大的颇黎啊。”说道最后,叶青双手不单比划着赵构给他的标准尺寸,还拖长了声音夸张道。 王伦呵呵笑了笑,眯缝着眼睛仔细看了看远处渐渐驶过来的马车,咳嗽了一声后道:“有句话不知道当讲不当讲?” “那你就别说了。”叶青往宫墙上一靠,懒洋洋的说道。 王伦没理会,开口说道:“你小子应该也知道这个道理吧?合则两利分则、分则两伤,显然如今,单凭你叶青一人无法做出来,单凭他史弥远一个人,也是只有天天被太上皇训斥的灰头土脸的份儿,所以你二位为什么不暂时的合作呢?不管你们之间有什么恩怨,为何不暂时先放下,先把眼前的难关度过了再说呢?” 叶青依旧懒洋洋的靠着朱红色的宫墙,静静的看着含笑不语的王伦,就在那马车走到跟前时,才缓缓开口道:“这话怕是你也已经跟史弥远说过了吧?那么到底是谁的意思呢?” 王伦笑了笑,仰头看了一眼天,而后道:“如今是太上皇在乎的,身为臣子的因为个人恩怨,所以不在乎太上皇在乎的,所以你觉得太上皇会让你们好过吗?想要好好过个元日,那么就不妨先放下成见,把眼前的坎儿合力过了。” 叶青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王伦静静的看着马车停下,嘴上继续对叶青说道:“既然如今已经争取到了替罗马人造船一事儿,但若是想要造船,自然是离不开市舶司的监察,甚至是不管你打什么主意,都绕不开市舶司。而在临安这段时间,你跟史弥远两人因为颇黎一事儿,对彼此都如同防贼似的监视、警惕着,史弥远的作坊、府邸四周围满了兵卒,你中和巷的宅子,通汇坊的家,也是不分日夜的站满了皇城司的禁卒,所以何不索性麻痹一下你的敌人呢?” “言之有理。”叶青看着马车上走下来的身影,眼中闪过一丝寒光说道。 史弥远缓缓走下马车,先是面色不善的看了一眼叶青,而后才露出比冬日里暖和了很多的笑容,看着王伦行礼、问候。 “既然两位大人正好在此碰见了,想必两位大人必然是有很多话要说,奴婢就不打扰两位大人了,告辞。”王伦嘴上说着告辞,但其行为却是让眼前这两个近段时间斗的不可开交的人赶紧滚蛋,别挡在何宁门处碍眼。 “中贵人慢走。”叶青跟史弥远异口同声的向王伦行礼,而后则是两人不约而同的转身向马车方向走去。 不用等史弥远开口,叶青就率先走到马凳跟前,跨步登上了史弥远的马车,史弥远就像是专程来接叶青似的,脸上依旧带着和讯的笑容,在叶青之后缓缓登上了马车。 王伦看着马车掉头,两人掀开车帘向他示意之后,这才缓缓转身走进了何宁门内。 史家的马车缓缓在涌金楼的门口停下,涌金楼内的伙计急忙一路小跑,殷勤的搬来自己的马凳,脸上带着谄媚的笑容,把马凳放在车辕处等候着史家公子下车。 就在叶青跟史弥远共同走进涌金楼不久之后,史弥远府邸的四周,新建的作坊四周的兵卒,如同潮水一般,随着西沉的太阳一同消失不见。 而与此同时,中和巷的叶府,通汇坊的叶青家四周,皇城司的禁卒也是有序的开始撤离,甚至不等周遭看热闹的人发现,史家与叶家铜墙铁壁般的守卫,就瞬间消失的干干净净。 两家无声无息的撤离守卫,非但没有让临安城内看热闹的豪门权贵、达官贵人轻松下来,反而是一个个把好奇心提到了嗓子眼处,心里开始嘀咕着:会不会是史弥远、叶青二人,元日之前要在临安起正面冲突了。 但派出去打探消息的下人,呼哧呼哧喘着粗气,把在何宁门处,涌金楼门口看到的一幕幕告诉他们各自的主子时,然后这些下人就看到了他们主子目瞪口呆、难以置信的样子,跟平日里的从容不迫、沉稳有度形成了强烈的反差。 “怎么可能!这……这怎么可能!”有人难以相信,叶青竟然与史弥远有说有笑的一同进了涌金楼。 “这是要干什么啊,难不成要在涌金楼里决个你死我活不成?”另外一家的主子喃喃自语道。 韩诚双目紧闭,一边养神一边琢磨着叶青此举到底是何用意?他不相信叶青跟史弥远之间能够互相摒弃前嫌、放下成见的走到一起。 信王同样是紧皱眉头,这些时日烦心事儿一件接着一件,北地而来的两个道士,莫名其妙的开始在赵构跟前非议着他的道侣双修,而且这还不算,更让他难堪的是,在张达道随着自己进宫后,在赵构面前与那两名道士论道时,竟然被人问的哑口无言、不知所措。 而现在,史弥远又跟叶青同乘一辆马车去了涌金楼,而且两人还是从皇宫的方向出来的,难道史家这是不打算跟自己一同针对叶青了,这是要因为颇黎一事儿,而与叶青放下成见、既往不咎了吗? 太子同样是有些忧心忡忡的看着小腹渐渐隆起的太子妃,眼中一时带着欣喜,一时带着忧虑。 “殿下不必着急,相信过不久,叶青应该会派人过来通个气的。”一手抚摸着自己渐渐隆起的小腹,而后缓缓抬头,看着眉宇之间略有忧色的太子说道。 第五百五十九章 揽财链 涌金楼门前繁华依旧,热闹非凡,人来人往的景象,说明着在临安城内,这里便是寸土寸金的地方。 与门前的热闹喧嚣形成鲜明对比的则是涌金楼内,最为奢侈的厢间内,平日里就如同那门前的热闹喧嚣一样,此时更应是莺歌曼舞、琴瑟悦耳,豪放不羁的诗词歌赋声,以及温柔婀娜的身段飞来舞去之际。 但今日却是显得格外的冷清,不论是掌柜的、老鸨子,没有人不认识曾经在这里被人差些刺杀的叶青,自然,也没有人不认识那每每来此,都是前簇后拥的史弥远。 但他们显然都没有想到,叶青跟史弥远,这两个据说争斗的你死我活的对头,竟然会在今日同坐一辆马车,光临他们涌金楼。 这让掌柜的跟老鸨子等人,不由得给他们这刚刚消停了不久的涌金楼又捏了一把汗,深怕楼上的两位大人一眼不合,余威再次殃及到他们这涌金楼。 豪奢的房间里,叶青与史弥远相对而坐,两人脸上原本在进入涌金楼里时的笑容,在踏入这间厢间时,便已经消失的是无影无踪。 赵才卿匆匆送来了茶水,温婉拿出涌金楼珍藏多年的好酒,打开放在了桌面上,而后两女互望一眼,便默默走出了这间她们熟悉的不能再熟悉的房间。 一个人倒酒,一个人倒茶,两人给彼此跟前的杯中都倒满,而后再次望向彼此。 自从来到这个世界,叶青做过蜡烛,做过香皂,甚至是连步枪他都可以做出来,但如今,若想做出赵构想要的两尺见方,甚至是更大的颇黎来,却是难倒了叶青。 他本以为颇黎的应该是很好做,但却没有想到,做出碎片颇黎是很好做,但若想要做出如同后世一样光滑平整的平板颇黎,如今对他来说,却是太难了。 而史弥远所做的则是更不如他,所做的颇黎别说是向他做的那般,还能够在近乎透明的情况下,能够看穿对面,也有着足够的硬度。 史弥远差人所做的颇黎,哪怕是刚刚做好,还不等拿到手里,在冷却之后就会立刻自动的碎成更碎的碎片,更别提能不能遮风挡雨了。 所以相比较下来,叶青所做的颇黎,已经具备了颇黎的条件,只是受限于硬件设备的落后,让他一时之间,无法琢磨出能够压出平整的大块儿颇黎的办法而已。 “看叶大人的意思,还是不相信史某当初所说的话了?”史弥远端起酒杯一饮而尽,对面的叶青则是无动于衷。 “当然不相信,若是能够捡来这颇黎制法,我还真想请史大人也帮我再捡一份儿,如何?”叶青嘴角微微上翘,看了一眼眼前的酒杯,端起茶水喝了一口道。 史弥远打量着涌金楼里最大最豪奢的房间,重重的叹了口气后,道:“我与叶兄初次相见时,好像也是在这个房间吧?当初还是汤相的孙子汤鹤溪,把你我邀请到了这里,可惜啊…… 如今汤鹤溪死了,汤家也倒了,而你我从最初的相识,也变成了现在这般境地。” “所以呢,史兄说起这些,总不会是真想跟叶某摒弃前嫌,而后合作吧?”叶青笑着问道。 “不合作也可以,只是还想请叶兄能不能把那两个罗马人借我用几天?”史弥远不抱希望的问道。 自从跟随着李横前往泉州返回路上的罗马人死了后,临安城内的两个罗马人,便被交给了叶青安置,这也是如今,史弥远一直懊悔的地方。 他曾经在皇宫赵构那里见过叶青所做的颇黎,比起他所做的颇黎来,自然是要好了不少,甚至是比都没法儿比。 虽然赵构对于叶青所做的也不满意,但这并不影响史弥远判断,叶青之所以能够把颇黎做的比他好,是因为得到了那两个罗马人的指点。 “怎么?做不出颇黎来,打算再杀两个罗马人泄愤?”叶青讽刺着史弥远道。 史弥远不为所动,面色平静的看着叶青,手里转动着刚刚喝完的酒杯,深吸一口气道:“叶统领,罗马人的死,我不相信你一点儿消息都不知道。罗马人是怎么死的,你我心里都很清楚。所以,叶统领可以想一下,若是我史弥远哪天喝醉了,或者是一不小心把罗马人之死的事情说漏了嘴,想必叶统领应该能够猜测到自己身上的压力吧?” “不觉得有压力,人是死在了庆元府,而且还有你的人跟着……。” “但李横却是皇城司的人,当初还是你叶青的好兄弟。”史弥远打断叶青的话语,继续道:“别忘了,皇城司在你刚刚回到临安时,就因为范念徳一事儿而闹的你在朝堂之上被攻讦、弹劾。如今若是罗马人的死,也被人们知晓,是死在了你们皇城司的手里,叶统领,想没有想过后果,想没有想过太上皇若是知晓了其中的内情,又会如何看待你跟你的皇城司呢?” “简单,谁做的谁去承担就是了。李横跟你走的近,这也是人尽皆知的事情,不管你是拉拢利用他,还是想要借机消弱我在皇城司的人脉,你都达到了目的,就是连太上皇升迁他为副统领时,想必也已经想到了,李横在升迁为副统领后,必然是要被有心人拉拢、利用的。到时候,到底你我谁不好过,恐怕还很难说吧?毕竟……皇城司是太上皇亲自掌着的,皇城司副统领的主意你都敢打,结党营私的帽子,我看也只有你史弥远戴着是最合适不过了。”叶青主动给史弥远原本在手中把玩的酒杯,因为叶青的话语而停下后,缓缓的给倒上了酒。 “你以为这话太上皇会相信?”史弥远神色之间闪过一丝愕然,而后又轻笑着问道。 “或许因为李横一个人而不会相信,但若是人多了,说不准太上皇就会相信,甚至还会让皇城司暗中调查一番也说不准不是?”叶青这才笑着端起了酒杯,一边慢慢品着杯中酒,一边埋怨着不在房间内的温婉,有这么好的酒不知道早点儿拿过来。 “叶大人你什么意思?”史弥远从开始到现在,对于叶青的称呼一直在变换着。 面对史弥远眼眸中的寒光,跟变得有些冰冷严厉的神色,叶青从容的放下酒杯,缓缓开口道:“史大人若是不明白,我大可以替你说的详尽一些。” “还请叶统领赐教。”史弥远从牙缝中蹦出来几个字道。 “这次陪同罗马人前往泉州的户部侍郎莫泽、市舶司提举聂子述,是你史大人的心腹吧?”叶青给自己斟满了酒,再次品了一口,看着静静不说话的史弥远继续缓缓道:“临安府主簿薛极,一个月有二十天都会前往史大人当天所在的地方见史大人您。将作监少监赵述……哦,不对,他已经被李立方代替了,只是不知道身为吏部侍郎的史大人,下一步打算安插他去哪个衙门?” “你还知道什么?”史弥远的神情彻底寒了下来,就连语气也开始带着一丝的愤怒。 “扬州通判梁成大、镇江通判胡榘、监察御史李知孝,总共七人,都是你史大人的心腹吧?扬州、镇江,市舶司要前往北地,必然要与他们搞好关系,所以你为了省事儿,干脆放上自己人,如此一来,市舶司不管是北上还是南下入海,都是一路畅通,因为这一路上全都是你们的人,根本用不着上下打点,这些年想来史大人你应该是没少赚钱,也应该没少把好东西,朝廷明令禁止的东西往北地送吧?”叶青毫不在意史弥远那越来越锋利的目光,从容淡然的一边喝酒一边侃侃而谈道。 但叶青也不得不佩服史弥远,其实刚刚上述的七个人,叶青如今能够拿住跟史弥远有关的,只有那市舶司提举聂子述,户部侍郎莫泽两人,至于其他人,叶青手里如今甚至都没有足够的证据,能够证明他们跟史弥远走的极近,关系极为密切。 至于那临安府主簿薛极,若不是临安知府萧振跟他说起,他到现在为止,也不会知道,薛极竟然一个月里有长达二十多天的时间,要跟史弥远见面,沟通。 当然,由此也能判断出,史弥远手里这大名鼎鼎的四木三凶之间,有着严格的责任划分,而且还是练成了一条线,成体系的在维持着帮助史弥远揽财。 扬州、镇江两通判,足以让这两个地面的官员,不会去干涉市舶司的船只,户部自是不用说,显然就是史弥远的钱袋子,至于如何从户部里面赚钱,叶青一时之间也想象不到,但户部在这揽财链中,必然是起着极为重要的作用。 至于临安府主簿,极有可能便是他们私下里的账房先生,而将作监少监,又可以打着皇家的旗帜,让地方的官员,在不惧通判的时候,可以以皇家的身份避过地方官员、衙门的盘查。 至于那监察御史李知孝,显然就是用来扣留、通气、报告给史弥远一些朝堂之上对他们不利奏章的消息来源处,如此一来,下面有通判为他们奔走,上面有监察御史为他们遮挡朝堂跟皇家的视线,市舶司赚起钱来,自然是轻松加愉悦,想怎么赚钱就怎么赚钱了。 史弥远目光冰冷,带着一丝杀气的紧紧盯着不紧不慢、悠然自在喝酒的叶青,突然之间笑出了声:“叶少卿的想象力可是真丰富啊,虽然史某身为吏部侍郎,但叶少卿所言的几人之中,有好几个史某都没什么印象,竟然都能够让叶大人给编造的如此逼真。” (ps:声明一下,之前文中提到的史弥远是户部侍郎,是我搞乱了,不好意思,懒得改了我。) 第五百六十章 叶青耸了耸肩膀,轻松的看着史弥远淡淡道:“是真是假,史大人心中清楚就是。承认与否,那都是史大人的事情。只是若太上皇问起的话,叶某自然是也会如实禀奏罢了。” 史弥远原本刚刚在脸上绽放的笑容再次消失,眼下的形势他也不是不知道,这些时日里,他跟叶青天天被召到皇宫内训斥,如此一来二去的情形下,史弥远也不得不更加的担忧,赵构对叶青态度明显转变。 正如其他朝臣看着他们俩人每天轮流前往德寿宫被赵构训斥,眼神中充满了羡慕一样,谁都看得出来,明面上赵构对他们二人的训斥之下,则是他史弥远跟叶青得到的巨大的浩荡皇恩。 官场之上的这些大员谁心里不是跟明镜似的,自己若是真的讨厌、厌恶一个属下,那么是连见一面都懒得见,更别提张嘴训斥这个属下了。 而能够得到自己训斥的手下,哪一个不是自己对他们有着巨大的期望,或者是对自己有着利用价值,所以才会三番两次、怒其不争的训斥呢? 史弥远心中很清楚,罗马人跟那颇黎一事儿,确确实实缓解了赵构对叶青的态度,也让当初他们以范念徳之死一事儿而离间赵构跟叶青君臣关系的努力,因为罗马人手中颇黎的巨大利益,一夜之间化为乌有,成了无用功。 眼睁睁的看着自己所做的努力,被自己毁于一旦,如今更是有把柄杯叶青握在了手里,此时的史弥远,是无论如何也高兴不起来的。 明明前段时间他们还对叶青保持着巨大的优势,但不过是短短几个月的功夫,叶青就很快的扭转了劣势,甚至开始隐隐占据了上风。 “说你的条件,但史某提醒叶大人,切莫太过分了。”史弥远端起酒杯看了一眼,而后又缓缓放在桌面上。 看着史弥远端起酒杯,又无心喝酒放回桌面的动作,叶青脸上的笑容更盛,显然,这一局他赢了。 “元日之前继续挨骂这是肯定的,不论是你,还是我,都不可能在短时间内做出太上皇想要的颇黎,即便是你我把所有的工匠合在一起,你我也放下所有成见、开诚布公的合作,也没有这个可能。”叶青更加轻松的笑说道。 “那叶统领之意呢?”史弥远的神情渐渐平静了下来,看着叶青问道。 “皇城司接下了替罗马人造船,送他们回罗马的差事儿,买下了钱家在泉州的两个空置船坞,条件很简单,市舶司不得参与,连询问都不可以。”叶青神色认真的说道。 “我能得到什么?”史弥远并没有第一时间答应叶青的要求,虽然他心中很好奇,叶青为何要背着所有人为罗马人造船,但无奈他麾下的势力,远远没有皇城司那般耳聪目明,所以他不得不暂时压下自己的好奇心,以及对叶青目的的探究。 这段时间跟叶青如同防贼似的防着彼此,窥探着彼此造颇黎的进度,但史弥远都是一无所获,完全处于劣势。 而且非但是一无所获,反倒是还把自己重兵把守的造颇黎作坊,被叶青窥探了个底朝天,一点儿秘密都没能保全。 之所以没有在叶青窥探到他造颇黎的全部进度后撤走重兵,完全是因为史弥远不得不顾及自己的面子,不能让旁人知晓,自己在跟叶青的明争暗斗中,输了个底朝天。 这也是为何,史弥远宁愿眼睁睁的看着叶青跟罗马人越走越近,也不愿意把李横推出去当,那几个死在庆元府的罗马人的替罪羊。 因为他需要眼睛,需要像叶青一样不单是在朝堂之上耳聪目明,还要在其他地方像叶青一样消息灵通,所以他选择咽下杀死罗马人的苦果,眼睁睁的看着叶青跟罗马人越走越近,他也要保全李横,希望以此来在削弱叶青在皇城司势力的同时,能够让他也变得耳聪目明。 “你想得到什么?”叶青反问道。 “好,我答应你,市舶司不会干涉你在泉州造船的一切举动。所以,我能得到什么?”史弥远追问道,一时之间也变得干练爽快了起来。 “上元节之后,我拿出太上皇希望的颇黎,算你我合作而为。”叶青食指不由自主的开始敲击着桌面。 “制法我也要。”史弥远冷静的说道。 “那是将作监的事情,如今太子掌将作监,若是太子殿下愿意,我叶青绝无二话,必然是双手奉上。”叶青的食指在桌面上微微一顿,而后又再次敲击了起来。 史弥远眯缝着眼睛,静静的看着叶青,半晌也不说话,就那么静静的看着叶青在他面前拿起茶点,享受的放进嘴里,一边念叨着好茶,一边等待着他的回答。 不论是枭臣还是佞臣,一旦取得了高位之后,一旦下面有人捧着的时候,那么不论你是谁,都会因为下面那些人的阿谀奉承、谄媚之言而变得盲目自负跟自信起来,甚至有时候会让你错以为,你自己已经是无所不能,在这个世界上,没有人比你更聪明。 史弥远有着同样的自负,所以他相信,既然叶青能够依照罗马人的制法做出那颇黎,那么自己招揽的工匠,必定也能做出一摸一样儿的颇黎来,不过是因为叶青如今身边有那两个罗马人指点,会比自己快一些造出来罢了。 当然,既然叶青说了,若是他提前造出那太上皇的颇黎后,会在太上皇跟前禀明是与自己一同所造,那么他相信叶青也绝不会反悔、更改,这对他来说也算是得到了想要的结果。 即能够在太上皇赵构那里交差、不再挨骂,也能够因为叶青禀明赵构是他们二人所造,所以在自己以后造出那颇黎后,也可以名正言顺的售卖而后给自己带来巨大的财富。 但史弥远却是没有发现,他所做的一切,完全都没有超乎叶青的预料,甚至是每一步都在被叶青牵着鼻子往前走。 而且更为重要的是,他内心之中自信满满地认为,自己也能够如同叶青一般造出更好的颇黎的自信,就像是叶青给他画了一个无法食用的饼一样,看得见却是永远摸不着。 加上如今太子府跟史弥远之间,因为将作监少监赵述被罢免一事儿,再加上叶青的挑拨离间,这让他史弥远跟太子府之间,已经没有了缓和、调解的余地,所以他史弥远也有自知之明,知道太子府也决计不会把那颇黎制法给他。 从头到尾,叶青得到了他所想要的一切,而史弥远在短短的时间内,不单失去了对叶青的所有优势,也失去了巨大的利益,甚至是牺牲了市舶司在泉州的影响力,最后……只得到了一个,他自认为能够带来巨大财富的颇黎制法,为他自己画饼充饥。 在叶青看来,自己这段时间跟史弥远之间的明争暗斗,到如今的结果就像是,自己拿着一百块钱到史弥远那里买一件十块钱的东西,在史弥远把东西跟九十块钱零钱给他后,他又用史弥远找给他的十块钱,换回了自己给史弥远的一百块钱,而史弥远还觉得美滋滋的:“有零钱你不早说!” 各自达到了彼此目的的两个人,在涌金楼掌柜的等人恭送下,心满意足的走出了涌金楼,史弥远踩着马凳准备上车的同时,突然转身看着叶青,笑了下道:“还有一事儿,叶统领虽然独掌皇城司,供太上皇、圣上差遣,但还希望叶统领切莫把坊间那捕风捉影之事儿,当真才是。凡事都得讲究个证据,史某可不希望有朝一日被人诬陷。” “被人诬陷一事儿我有经验,若是史大人哪日被人诬陷了,不妨来找我,请我在涌金楼喝上一壶赏上一舞,说不准我会告诉你一些被人诬陷栽赃、嫁祸弹劾似的心得。”叶青仰头,看着站在车辕之上,准备进入车厢的史弥远道。 史弥远笑着看了一眼叶青,而后抬头看了看涌金楼的招牌,笑着道:“好,有叶统领这句话史某便足矣,涌金楼叶大人喜欢什么时候来,便什么时候来,绝不会有人找你要一文钱。自然,若是风平浪静,史某也会时不时敬上叶大人几杯水酒。” 说完后,不等叶青答话,史弥远便钻进了马车里匆匆离去。 看着那缓缓驶离,像是连那车厢都带着一丝丝怒气的马车,叶青也不得不佩服这史弥远,简直是能屈能伸啊。 当然,这其中怕是也有史弥远在试探他,到底知道多少关于四木三凶事情的目的。 从涌金楼处转身向相反的方向走去,没有等来墨小宝的马车,倒是等来了左雨的马车,以及韩诚家下人的马车。 看着两家的马车,权衡一番后,叶青最终还是选择上了太子府的马车。 李凤娘那娘们怀孕了,这对皇家来说是一件大喜事儿,但对叶青来说,却是一件有些心虚的事情,他心里真的不清楚,李凤娘这娘们,肚子里装的到底是谁的……种? 是真如她当初第一次跟自己杏园时所言那般,在跟自己暧昧之时,就已经怀孕了,还是说……。 叶统领坐在马车里,一时之间不敢往下想了,于是喃喃自语道:希望事情不要如此凑巧那就最好了。 第五百六十一章 叶大骗子 李凤娘的肚子比叶青想象中的要小了一些,但这娘们像是怕人不知道她怀孕了似的,不论是走路还是坐卧的姿势,还是神态之间,就像是一个怀孕许久,快要生产的女子一样。 同样,其性情也变得越来越乖张,动不动就会发脾气,弄的整个太子府上下整日里不得安宁,上上下下俱是提心吊胆的围着她转。 宫里头不论是太上皇赵构还是皇太后,圣上赵昚还是皇后,时常也都会把一些新奇的事物赐给太子府,这自然也是助长了李凤娘怀孕后的嚣张气焰。 看着眼前嚣张的仿佛已经是母仪天下的李凤娘,眼看四下无人,叶青乌鸦嘴的给正吃着葡萄的李凤娘当头一盆凉水浇下来:“你也别太得瑟了,你有了身孕,对于皇家来说自然是天大的喜事儿,不论是太上皇他老人家,还是圣上,或者是太子殿下宠着你,那也是因为你肚子里的皇家骨肉。但……。” “但什么?”葡萄放在嘴边的李凤娘蹙眉,看着叶青那小人德行,就知道这货没憋好话,不过她还是想看看这货会说出什么来。 “这你要是肚子争气,生下来个男孩儿,那么今日你怎么得瑟都不为过,但你这肚子要是不争气,生下个女孩儿来,你想过……我……你别动手,小心被人看见……疼……卧槽,别咬!”叶青一蹦三尺高,先是躲过李凤娘手里扔过来咬了一半的葡萄,而后还来不及躲避的时候,一只手臂就被如同疯狗似的李凤娘抱在怀里使劲的咬着。 “你特么的怀孕了,快放开我,你特么的肚子要是出点儿毛病,我特么的担待不起责任,李凤娘,你怎么跟狗似的。”叶青把手臂从李凤娘怀里跟嘴里挣脱出来,在空中不停的甩着止疼怒道。 “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我李凤娘要是生下来是个女孩儿,叶青我告诉你,我跟你没完!”李凤娘呼哧呼哧喘着粗气,一边整理着胸前刚刚被叶青挣脱的胳膊弄乱的衣衫,一边神色冰冷的对叶青威胁道。 “我特么的就是说说而已,这是好心好意的提醒你,你总不能因为我一句话,就把这事儿赖在我身上吧?”叶青撸起袖子看了看胳膊,特么的冬天都穿上棉服了,竟然还是被眼前这死娘们给咬出了牙印。 “不怪你怪谁!”李凤娘条件反射的接着叶青的话语道。 但好在叶青只注意着自己胳膊上的牙印,并没有听清楚李凤娘嘟囔了一句什么,抬起头问道:“你刚才说什么?” “跟你有屁关系。”转过脸的李凤娘,再次拿起葡萄放在嘴边,像是在掩饰神色之间的心虚,同时岔开话题道:“太子殿下今日还在担心,你怎么会跟史弥远走到一起去,今日到底是怎么回事儿?” “还能是怎么回事儿,不就是颇黎的事情。”叶青叹口气,看着走进来的竹叶儿给他添茶,知道这宫女是李凤娘的心腹,毫不避讳道:“眼看着元日就要到了,孤山长廊的颇黎根本不像想象中那么完美,完全无法安装在上面,即便是加上雕花窗棱来固定,都没办法让其超过三天而不碎裂。” “那就真的没办法了吗?”李凤娘继续吃着葡萄问道。 “民间有句俗语:酸儿辣女,你喜欢吃这酸葡萄……。”叶青突然意识到了李凤娘往嘴里送的葡萄,转头喃喃问道。 “是吗?本宫怎么没听说过?”李凤娘听到叶青所言的酸儿辣女,立刻变得眉开眼笑,心里是说不出的舒爽,看着手里咬了一半的葡萄,突然递到叶青嘴边道:“你尝尝,这是酸的还是甜的。” 当着竹叶儿的面,叶统领的脸皮再厚,也不好意思吃李凤娘咬了一半的葡萄,看着李凤娘伸过来的手,躲开后拿起桌面上的葡萄:“我尝尝这个就行。” “你这是嫌弃本宫是吗?”李凤娘不可理喻的偏执在这个时候发作道。 叶统领放下手里刚刚拿起的葡萄,无奈的看了一眼旁边的竹叶儿,长叹一声后,又低声抱怨道:“你脑子有病是不是?” “呵呵,你才知道啊。”李凤娘用力把自己咬了一半的葡萄,按进了叶统领的嘴里,随即娇笑一声,就好像叶青刚才不是在骂她,是在夸她一样。 “办法也不是没有,不过需要一些时日。今日跟史弥远达成了协议……。”叶青嚼着嘴里那酸的让人流眼泪的葡萄,也不知道这娘们是真爱吃,还是想要男孩儿想疯了,以为拿这酸葡萄能酸出一个男孩儿来。 喝了一口茶水,压下嘴里的酸楚味道后,没理会一旁已经笑弯了腰的李凤娘,继续认真道:“只要将作监这里不出问题,我就能保证,在颇黎制法一事儿上,他史弥远只会是看得见却摸不着,对于他来说,这就将是一个让他永远无法到达彼岸的大海。” “真的吗?”李凤娘狐疑的看着叶青,嘴唇含着半颗葡萄的样子,在叶青眼里居然有些可爱:“史弥远可是人精中的人精,在我还没有到太子府的时候,就知道史弥远这个人,李立方曾经在我跟前比较过汤鹤溪跟史弥远,他说汤鹤溪虽然城府极深,但比起史弥远来,可是天差地别了就。” 叶青笑了笑,而后把自己跟史弥远之间的讨价还价,能说的都给说给了李凤娘听。 李凤娘则是一时半会儿也没有反应过来,于是叶青便只好让竹叶儿去拿一些纸张过来。 看着叶青把纸张拿在手里,随意的在上面写了一个一百两放在了自己手边,而后又写了十张十两的纸张,放在了竹叶儿的跟前。 “你这是要干什么?”李凤娘有些不明所以的问道。 “不干什么,就是让你看看大概是怎么回事儿。”叶青笑了下,而后把一颗葡萄递到了竹叶儿的手里道:“这一颗葡萄十两银子,现在我拿一百两买你这个葡萄,如何?” 性格有些内敛的竹叶儿,因为不知道叶青要干什么,神情之间有些惊慌的看了李凤娘一眼,看着李凤娘对她点头后,这才小声的回了叶青一声。 于是叶大骗子便当着李凤娘的面,与她的宫女竹叶儿做起了一手交钱一手交货的买卖。 而后便是李凤娘眼睁睁的看着叶青把一百两给了竹叶儿,竹叶儿找了叶青九十两,而后眼睁睁的又看着叶青,拿着竹叶儿找来的十两银票,换走了那一百两银票,拿走了那一颗葡萄。 “就是这么简单。”李凤娘难以置信的瞪大了美目问道。 正所谓旁观者清、当局者迷,李凤娘在一旁自然是看的清清楚楚,而她的宫女到现在为止还处在迷迷糊糊之中,丝毫不知道,这其中到底发生了什么,不就是一场极为平常的买卖交易吗? “看她就知道了。”叶青指了指竹叶儿说道。 李凤娘同样是吃惊的看着还没有回过神来的竹叶儿,很难相信,就是这么一个简单到连戏法儿都算不上的手段,就把以城府出名的史弥远给算计了。 但仔细想想从罗马人出现,再到如今叶青跟史弥远谈判完后的结果,明显就是如同刚才叶青跟竹叶儿进行的交易一摸一样儿,史弥远明明吃了很大的亏,但却还以为自己得到公平合理的结果。 “叶大骗子!”李凤娘看着不明所以的竹叶儿,再次把手里的葡萄愤怒的扔到了叶青的身上,气呼呼的看着呵呵直笑的叶青,到现在还是不敢相信,骗一个人原来可以如此的简单。 “高明的手段固然重要,但更要注意的是度的拿捏,铺垫与时机的把握才行。”叶青呵呵笑着说道。 整明白了事情来龙去脉的李凤娘,看着叶大骗子一副小人得志的样子,丝毫不觉得现在把他赶出去有什么不妥,于是满脑子还在琢磨哪里出了错的竹叶儿,把叶青送到了太子府的门口,上了左雨的马车。 韩诚没有再派人来找叶青,因为墨小宝亲自去了韩诚的府里,虽然他没有资格见到韩诚,不过不论是韩府接待他的下人,还是门房,对他墨小宝都是极为的客气与恭敬。 也因为墨小宝带着叶青的信物去了韩诚的府里,所以韩诚一颗心也终于放了下来。 马车缓缓在三婶儿酒馆门口停下,左雨赶着马车回太子府,叶青则是踱步进入了酒馆内。 泼李三、老刘头、赵乞儿、许庆四人都在,看样子就像是在等待叶青的到来一样。 刚刚坐下的叶青,还未来得及打趣给他们拿酒的三婶儿几句,墨小宝也带着一身凉气的冲了进来。 叶青拍了拍自己旁边的凳子,示意墨小宝在自己旁边坐下后,才开始笑呵呵的看着泼李三。 “我孑然一身,什么时候启程?”泼李三主动请命问道。 老刘头、赵乞儿、许庆三人也不说话,要么吃着蚕豆儿,要么端着酒碗,静等着叶青说话。 “时间你自己定,但在临安过元日是不可能了,前些时日迎来了第一场雪,刚才看这天气,恐怕又会下一场雪,若是明日下雪,就等雪晴了后出发,若是不下雪就明日出发。”叶青端起酒碗敬了泼李三一杯道。 泼李三刚要答话,却看到老刘头伸手制止着,摇着头道:“我跟着一块儿过去吧,这样也说的通。” “什么意思?”泼李三问道。 老刘头却是不答话的看着叶青,静待着叶青同意与否。 第五百六十二章 传说 叶青的视线从颇含深意的老刘头脸上缓缓移开,望向了一边正在忙活招待别桌客人的三婶儿。 老刘头的意思他懂,如今自己跟李横应该是面和心不和、处于暗斗之中,李横又是刚刚被提拔的副统领,那么这个时候,自己这个统领,就该警告一下副统领李横,在皇城司到底谁说了算,谁才老大。 毕竟两人之前亲如兄弟,又曾经在神劲军出生入死过,叶青这条命,还是李横从沙场上捡回来的,所以既然因为脸面不能直接警告李横,那么把李横的岳父在元日之前差遣到临安以外,自然就是一个既能给李横下马威,又能彰显皇城司老大是谁的举动。 而且哪怕是在外人的眼中看来,叶青如今差遣老刘头出临安城,因为李横的关系,都该是“合情合理,公私分明”。 “三婶儿这里……你说通了?”叶青端起酒碗喝了一口道。 “好说,一句的话的事儿。爷们之间的事情,妇道人家不会瞎参合的。”老刘头神情认真道,旁边的赵乞儿等人,在这一刻,出奇的没有嘲笑老刘头。 “若是三婶儿那里同意,我没问题。”叶青认真的看着酒碗点着头道。 “好,那我明白了。”老刘头看着低头的叶青点点头,而后一口干了眼前的酒,便起身怒气冲冲的走了出去。 一直忙活着招待旁边客人的三婶儿,看着老刘头突然干尽酒,便浑身上下带着不满的怨愤冲出去,紧忙跟着追了出去,不过任凭她怎么喊,老刘头连头都没有回一下。 酒馆里的叶青看着无功而返的三婶儿,神色怅然的双手用力搓了搓脸颊,看了看许庆跟泼李三跟赵乞儿后说道:“好了,元日之前暂时没有其他事情了。不过老赵,你得有一件儿事得琢磨琢磨了。” 许庆跟泼李三两人互望了一眼,而后看看叶青的样子,顺势说道:“差不多了,也该我们两人追出去看看老刘头了。” 墨小宝被许庆弹了下脑门儿,而后才反应过来,追老刘头不过是借口,主要的目的还是为了给叶青跟赵乞儿让出空间,让他们二人谈会儿话。 看着三人离去后,叶青不紧不慢的说道:“丰国公当年曾在信王府中任职差,赵璩晋封国公、恩平郡王都离不开丰国公的辅佐,所以你对信王了解多少?” 赵乞儿皱眉,叶青嘴里的丰国公,则是他的父亲赵鼎,从入仕以来,基本上就一直跟在信王府中,只是后来在信王晋封恩平郡王时,因为秦桧的阻挠跟离间,才使得信王赵璩误会了他父亲,从而使得他父亲赵鼎被罢官免职,直到病逝。 而他赵乞儿原名赵汾,因为他祖父在他父亲四岁时便离世,所以赵乞儿在其父去世后,为了铭记他父亲一辈子的不易,以及被信王的冤枉,赵汾便改名为赵乞儿。 跟赵乞儿商谈完之后,又与三婶儿笑呵呵的拉了几句家常,叶青这才跟守在门口的墨小宝往家里走去。 而此时在信王府内,吕祖简跟吕祖谦两兄弟正在跟信王喝着茶、聊着天,一同等候着张达道的回来。 迈步而入的张达道,脸上带着难掩的喜色,先是对着正好也走到大厅门口的信王妃行礼,这才跟着信王妃一同进入正厅面对着信王三人。 “但说无妨。”信王看了一眼钟晴跟她的宫女,脸色沉了一下,不过依然还是坚定的打算,先听听张达道到底打听到了什么。 “回信王,丘处机、谭处端二人,确实在北地鞑靼部落的草原上见过叶青等人。”张达道眼神中带着难以掩饰的兴奋,信誓旦旦的向信王赵璩道。 “他们可看清楚了?”赵璩抓着椅子扶手的双手一紧,神色之间也带着一丝兴奋的望了一眼吕祖简兄弟二人,而后又转向张达道确认道。 “看的一清二楚。叶青从涌金楼里出来的时候,我跟丘、谭二人就在旁边的马车上。”张达道把今日带着丘处机、谭处端辨认叶青的详细过程,从头到尾一字不落的讲给在场的几人听。 叶青与史弥远从涌金楼出来,看着史弥远的马车远去,而那时侯谭处端、丘处机则是就在张达道的带领下,窝在马车里辨认着叶青的面容,是不是那个在北地草原上曾经见过的武将。 前些时日赵构的德寿宫内,即便是叶青当初只是站在了万寿桥头,但宫殿里的丘处机跟谭处端,远远望着万寿桥桥头的叶青时,还是不由自主的惊讶出了声音,这也使得刚刚进宫的赵璩,不由得对两人为何认识叶青产生了兴趣。 信王欣慰的点头,而后便开始喃喃自语着:“那么……叶青为何会跑到北地?还在漫天风雪中安营扎寨,而且跟前的人数远远不止两百人,有着成千上万的大军,这到底是为什么?这些人又是什么人?” 吕祖简跟吕祖谦听着信王赵璩的喃喃自语,不由得面面相觑的互望一眼,而张达道显然是早就知道了这些,并没有像吕氏兄弟二人那般显得极为震惊。 同样,默默坐在一旁,不知因何事儿而来到正厅的信王妃钟晴,在听到信王的喃喃自语时,神情之间也是一点儿波动没有,只是那不知放在腿上的手,不由自主的开始紧紧攥着袖子在拧来拧去。 吕祖简看着信王思素的神情,再看看等候命令的张达道,想了下问道:“殿下,您……这些难道也是那两个道士告诉您的?” 赵璩不动声色的瞟了一眼一旁默不作声的钟晴,而后毫无顾忌的说道:“不错,正是那两个道长所言,这些时日本王与张达道,与他们二人除了论道,偶尔也会谈一些其他事情。虽然本王……因为道法不同而不待见他们,但不代表本王便会视他们为异己不是?何况,想必初来乍到的他们,也不会平白无故的非议我大宋的臣子不是?除非是他们真的曾经见过叶青,而叶青的跟前,确实是有那么多兵卒。” 说完后的赵璩,不等吕祖简说话,微微叹口气后,若有所思的在脑海里想着丘处机、谭处端跟他讲述与叶青相遇的经过,以及跟叶青分别后的种种见闻。 叶青派人“护送”丘、谭二人前往燕京,必然是要经过武州。 虽然从草原到达武州的必经之路上,中间那断裂的长城处,已经没有了当初三千金人的尸体,但不代表武州客栈、酒馆等等地方,没人议论这件,刚刚过去不久,便被金国朝廷压下来的败仗一事儿。 而丘处机、谭处端连想都不用想,自然是知道这件事儿是谁干的,也更加清楚了叶青从武州长城脚下,冒着刺骨的寒风、漫天飞雪继续北上草原的原因,实则是在躲避身后金人对他们的追击。 “成千上万人,金人这边又是三千人全军覆没,若真是叶青所为,那么叶青在草原上的兵卒,必然是不止当初从临安出使时的百人了。毕竟,一百人怎么也不可能全歼三千人,哪怕是那些金人站着不动让他们砍,那也得砍一阵子不是?”吕祖简琢磨着信王道出来的话语分析道。 “据丘、谭二人在武州听来的传言,说是那天在武州城内,叶青就跟金人当街厮杀了起来,厮杀的过程中,叶青劫持了金国的金源郡王完颜璟,以此要挟才逃了出来的。”赵璩的神色不知何时开始变得凝重了起来,继续缓缓道:“传说那天叶青身边确实只有区区百十来人,但就是这么百十来人,竟硬生生的在金人的地盘上杀出了一条血路,一路向北前往漫天风雪的草原之上。金人也派了他们的精锐铁骑拐子马……。” 即便是从赵璩的嘴中听到拐子马三个字,吕祖简几人,都是不由的感到心脏在紧缩,头皮不由自主的感到一阵阵的发麻,就好像残忍、好战、嗜杀、冷酷无情的金人铁骑,下一刻就会出现在他们面前,而后无情的举起手中的血刃。 信王妃钟晴白皙的手背上淡青色的血管越来越明显,表明着她此刻震惊、紧张的心情,心脏不争气的噗通噗通剧烈的跳动着,仿佛下一刻,就要从嗓子眼儿冲出来似的。 袖口已经不自觉的被她微微有些颤抖的手,紧紧的拧在了一起,即便如今只是听着信王在淡淡的述说着,即便是整个人已经震惊、紧张的脑海里一片空白,但仿佛嗡嗡作响的脑海里,她依然都能够看得到,面对金人的铁骑,在风雪满天的街道上,叶青与金人惨烈厮杀的画面。 赵璩紧紧抓着椅子的扶手,拐子马三字说出来后,又是长长吐了口气,平和了下有些紧张的心情后,继续道:“但就是金人这三千拐子马,却是被叶青全歼在了草原跟武州之间的长城断壁处。” “这……这怎么可能?”吕祖简心头一震,脱口道:“区区一百人,怎么可能全歼三千金人精锐铁骑?” “没人知道叶青是怎么做到的,但据说……三千金人铁骑不单无一生还,甚至十之七八的金人铁骑,连个完整的尸体都没有留下。据说那日天空响起了震耳欲聋的打雷声,还有人说,武州跟草原之间的长城断壁,在那滚滚轰雷声之后,比之前要宽了数十里,说是老天助叶青逃脱了金人对他的追杀。”赵璩神情凝重,不由得想起前些天,叶青跟他对峙时,那些皇城司禁卒带给他的那扑面而来的凌厉杀气。 (ps:下班回来晚了,就一章吧。) 第五百六十三章 下雪了 厅内的几人听着赵璩讲述完毕,一时之间俱是陷入到了沉默之中。 整个大厅的气氛显得有些沉闷,几人面面相觑,心中的震撼无以复加,显然都没有想到,叶青出使金国的细节过程,竟然是如此的凶险。 厅内的沉默终究是要被打破,不过让人意外的是,打破这厅内沉默的,却是自始自终不曾发一言一问的信王妃钟晴。 “百姓向来喜欢搬弄流言蜚语、热议一些国之大事,但大部分的事情,只要经过百姓的口口相传,都会变了味儿,会被他们传扬的神乎其神,逐渐失去了事情的真相。即便是叶青真的跟金人曾经厮杀过……但想来没有传言那么神乎其神,还得到了老天的相助,显然更是无稽之谈。”钟晴望着脚下的地毯,缩在袖子里的双手还在不由自主的颤抖着。 嘴上虽然是如此说,但脑海里那个有些坏、有些风趣,又有些随和的男子面容,则是一直在她脑海里环绕,一次次的敲打着她的芳心。 所以她不得不开口,为那个坏坏的男子不着痕迹的解脱着,毕竟,能够得到老天相助的,只能是皇家之人,而非是他叶青才对。 信王看了一眼一直低头看着地面的钟晴,嘴角扯出一丝笑容,叹口气道:“本王自然是晓得,这种经过百姓口口相传的事情,必然是会在百姓的嘴里,被赋上神乎其神的传奇色彩。北地多宋民,叶青又是我大宋臣子,宋民之心自然是希望我大宋能够出现一个从天而降的英雄,不足为奇。” 张达道看了一眼欲言又止的吕祖谦,又看了看低头思索的吕祖简,正欲说话时,却听到吕祖谦凝重道:“此事儿即便是真,但叶青出使金国,依然是还有很多的疑点。金源郡王完颜璟拜叶青为师,又如何会被叶青劫持?漫天风雪入草原,那成千上万的兵卒又是怎么回事儿?这可并非是百姓口口相传,而是丘、谭二人亲眼所见。何况叶青在到达夏国后,完颜璟不久之后也到了夏国,若是完颜璟曾被叶青劫持过,当该是仇人见面分外眼红,但……谁也不曾听说够,叶青跟完颜璟在夏国有过不愉快的事情发生。” 吕祖谦身为一个文人士子,更是朱熹的好友,此时则是充分发挥出了他文人士子的想象力,继续在神乎其神的口口相传中,找着叶青实则已经判宋的蛛丝马迹。 低着头的钟晴蹙眉,而后下意识的抬头看了一眼搬弄是非的吕祖谦,不过并没有说什么,只是淡淡的吁了口气。 信王看着沉思的吕祖谦,微微摇头笑了下,缓缓道:“不论是在金国,还是在夏国,叶青的行为举止都有着颇多的疑点,只是现在我们没有确凿的证据。何况……。”信王目光扫过在座的几人,语气带着一丝无奈道:“何况叶青出使金国,促成金国免除我大宋岁币一事儿,谁也不能抹杀其功劳。如今又有丘、谭二人言之凿凿,叶青确实全歼了金人三千精锐铁骑一事儿。那些细枝末节,自然是不会有人注意了,即便是圣上,在听到谭、丘二人的讲述后,都是极为兴奋,高呼叶青扬我大宋之威,乃真英雄是也。所以当下,不是合适的时机。” “如此一来,怕是随着时日增多,人们便会不由自主的忘记这些疑点。”吕祖谦提醒着信王,看了看吕祖简跟张达道后,继续说道:“而叶青乃是完颜璟之师一事儿,怕是也再经不起时间的检验,早晚会变成这是金人的栽赃嫁祸之计。” “前些日子进宫恰巧在何宁门处碰见了叶青,因太上皇要本王跟丘、谭二人论道,所以叶青并没有见到太上皇。但……却成全叶青见到了圣上。此事儿圣意已裁:圣上认为之所以会传过来叶青乃是金源郡王完颜璟之师的说法,便是因为丘、谭二人所言之事儿。如此一来,两件事情在圣上那里前后印证之后,自然就是认为,金人之所以要栽赃叶青,正是因为叶青全歼了金人的精锐铁骑,使得金人想要以此栽赃嫁祸之计来借刀杀人。” “那若是如此,金人又怎么会免除我大宋岁币一事儿?叶青与金人之间应该已经是势同水火,又怎么会答应此事儿?这……如何也说不通啊。”张达道摇着头,百思不得其解的喃喃道。 “金人免除我大宋岁币一事儿在前,叶青全歼金人精锐铁骑在后,金人是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总不能刚刚赦免,又立刻反悔吧?”信王嘴角带着一丝讽刺意味的笑了笑。 一直不曾开口说话的吕祖简,神色之间带着一丝落寞跟无奈,突然长长叹口气,看着赵璩道:“臣以为此事儿信王您不如暂且搁置,静待良机、谋而后动。如今时不利我,不管叶青出使金、夏两国之行是否疑点重重,但……全歼金人三千精锐铁骑已成事实,乞石烈志宁、张玄素都是不明不白身死武州,必然是与叶青有关,再加上免除岁币一功天下皆知,如今当该避其锋芒才是。” 信王含笑不语,而吕祖谦则是突然无奈的笑出了声,心中不由自主的升起一股苦涩跟无奈,喃喃道:“如此一来,我们之前的努力全都白白浪费,付诸东流了啊。因范念徳一事儿,本以为可以让叶青从此成为朝堂之上、天下文人士子间的众矢之的。但谁成想,自他回到临安这还不到半年的时间,叶青就……他怎么就能轻而易举的扭转乾坤,把劣势化于无形之间,而且还要重新挺立在朝堂之上!不甘啊。” “来日方长。”信王自信满满、从容淡定的说道。 钟晴乃是建康人,而今日会出现在信王议事的厅内,本来她可以在信王没有议完事的时候先离开,但听到是关于叶青的事情后,她才强忍着浑身的不舒服,在厅中从头听到了尾,甚至还不自觉的暗暗为叶青说了话。 想要在元日来临之际回一趟建康,即便是他们夫妻二人有名无实,但钟晴也会过来告知信王一声。 如同每年的情形一样,信王在张达道等人离开后,神色渐渐变得阴沉下来,听完钟晴的话语后,只是默默的点了点头,便看着得到他允许后的钟晴,起身往外走去。 “府里这些时日护卫倒是足够,毕竟是本王的王妃,排场也不能太弱了,需要什么,尽管跟本王开口便是。”看着快要走出去的钟晴,赵璩还是忍不住的讨好道。 钟晴的身形微微一顿,每年元日之前她都会回建康一次,但每次都是自己跟宫女二人,而后便是皇太后赐给自己的几个殿前侍卫负责一路周全。 可以说,自她进了信王府之后,每年回建康的时候,其场面还不如一个荣归故里的臣子大。 不过她也早已经习惯了这些,何况她连信王妃的身份都不在乎,又岂会在乎那虚荣的皇家排面。 “不必了。”钟晴没有回头,只是淡淡的说了一句后,便迈步继续往前走去,身后随之而来响起了预料之中,茶杯连绵不断的碎裂声,但这也依然挡不住她继续往前的脚步。 正所谓日有所思,夜有所梦,与李凤娘不同的是,辗转反侧在床的钟晴,浑浑噩噩、迷糊糊糊,或者是半梦半醒的梦境之中,都是叶青与金人铁骑在漫天风雪之中惨烈厮杀的画面。 她梦到了叶青被人从背后刺伤,自己站在不远处呼救不及,心胆俱裂的看着叶青带着凄然的笑容望着她,而后缓缓倒在了被鲜血融化的雪地里。 她也梦到了自己为保护叶青,看着金賊从背后像叶青举枪刺了过来,于是自己奋不顾身的挺身而出,紧紧抱住了叶青的后背,而后她缓缓倒在了叶青的怀中,闻着那怀抱中熟悉而又心安的气味儿,自己凄美的缓缓闭上了眼睛,叶青的面容也在瞬间破碎。 而最令她感到真实的不能再真实的梦境,则是叶青浑身是血的奋力杀出一条血路,怒吼着要带着她一同冲出武州城时,她自己只是静静的站在漫天风雪中,微笑着目送叶青策马离去,两行泪缓缓从眼中滑落。 与因在梦境之中跟叶青的生离死别而哭醒,浑身惊颤的钟晴不同的是,李凤娘同样也得知了叶青在金国事情的细节与过程。 只是她的梦中,好几个梦境都是自己拿着刀要杀了叶青,虽然她心里极为不情愿,虽然她还挺着大肚子,嘴里也在喊着叶青快跑、快跑。 但手中的刀,还是不听使唤,在自己的大喊不要、快跑的声中,刺向了叶青的心窝,而后叶青胸口插着自己刺出的刀,脸上带着狰狞的笑容,缓缓跪在了漫天风雪之中她的脚下。 她伸手抚摸着叶青满是鲜血的嘴角,凄然而又高贵的笑道:为什么不躲?我不想杀你,但我却杀了你。 几乎是同时被自己的噩梦惊醒的两个女人:钟晴安静的从床上披衣而起,看着窗纸外比往日稍早亮起来的天气,缓缓推开窗户,一股冷风让她不由自主的打了个寒颤。 李凤娘挺着大肚子被竹叶儿搀扶而起,虽然时辰还不该是天光亮起的时候,但窗纸外却是带着一丝朦胧的清冷白色,被竹叶儿贴心的披上厚厚的暖和皮裘,李凤娘伸手推向窗棱。 梦醒之时、怅然若失:“下雪了。” 第五百六十四章 旨意 密信 临安城很久没有下过如此大的雪了,整个临安城的人们还在熟睡中时,雪花便悄然在空中曼舞着缓缓落下。 元祐浑天仪象的钟声叫醒着大地,叫醒着整个被白雪覆盖的临安城,站在高大的元有浑天仪象的高台上,或是站在皇宫里的凤凰山顶之上,便可一览银装素裹的瑰丽美景。 雪花飘落无声,红墙白雪的皇宫建筑,在幽静之中更是美的让人窒息,如同脱离了世俗的人间仙境。 临安天空落下来的雪花,不同于塞北夹杂着拉脸的凛冽寒风呼啸而来,鹅毛一般在空中神魔乱舞的粗旷景象,仿佛江南的雪,在落下的时候,都带着一丝的优雅跟诗意,以及小家碧玉、温文尔雅的精致样子。 李横抖落了一身雪花,钻进了史弥远的马车里,在前往信王府的路上,与正好前往皇宫,跟皇太后、皇后辞别,而后前往建康的信王妃的马车擦肩而过。 披着厚厚皮裘的李凤娘,欣赏着窗外的雪花美景,还未从梦境之中完全脱离开来烦躁跟怅然,随着缓缓落下的雪花也渐渐变得平和了下来。 燕倾城在院里头惊喜的大呼小叫着,偶尔使劲的喊着昨夜同处一室的白纯跟叶青。 随着一身白衣的白纯走到院子里,小脸跟小手已经因为玩雪而冻的有些通红的燕倾城,不由的看痴了眼前,仿佛如同这雪花一般安静、淡然的白纯。 “好美啊,来,给爷笑一个。”燕倾城学着叶青平时走路的样子,伸出通红的小手就往白纯的脸蛋儿上摸去。 “去你的……好冷。”白纯嗔怒着躲开燕倾城冰凉的手,而后美眸一转,指了指想要追她的燕倾城,又指了指二楼:“你不敢吧?” “哼,激将法对我没用。”燕倾城有些心虚,一个小小的雪团被她拿在手里抛来抛去。 “那你倒是去啊,反正还睡的跟死猪一样呢。”白纯弯腰,纤细白皙的手也趁机抓起一团雪道。 “哟……这么说来,白妹妹昨夜里看来是把夫君侍奉的……。”燕倾城高挑入模特的身材,继续学着叶青吊儿郎当的样子,调戏着白纯。 “去你的。”不经逗的白纯,白皙的脸颊瞬间又布满了红云,一身白衣、眉目如画的她,此刻站在寂静无声的落雪中,更是显得冰肌玉骨、仙姿佚貌,如同人间绝色。 “那你就瞧好了吧。”燕倾城看着白纯那挑衅的目光,想想某人正好还没有起来,一时之间内心也是蠢蠢欲动,很想试试,若是手中这团雪放在叶青的身上,叶老爷会是什么反应呢。 “静待佳音。”白纯说完后,便不再理会跃跃欲试,打算找不自在的燕大佳人,走到锦瑟跟幽儿跟前,开始一同想着堆个什么样儿的雪人。 三双被冻得通红的小手,刚刚把雪人的身子堆砌好,雪人那还没有轮廓的脑袋,刚刚被三女合力放在雪人的肩膀上,而后就听到身后的楼里,传来了燕倾城的惊叫声。 即便是那一声惊叫声短暂而急促,但院子里三女刚刚放在雪人肩膀上的脑袋,还是被燕大佳人的惊叫声,惊吓的从肩膀上滚落了下来。 “你家小姐就是咎由自取。”白纯追着滚落在雪地的雪人脑袋,还不忘对着幽儿说道。 幽儿撅着嘴:“要是夫人不提就好了。” “怪我咯?”捧着雪人脑袋的白纯,跟怀里的雪人脑袋歪向同一方向道。 “好吧,其实怪小姐自己。”幽儿接过白纯手里的雪人脑袋,而后三女继续开始堆砌雪人,勾勒着雪人的面部轮廓。 燕倾城冰凉的手此刻早已经不在冰凉,而手里原本用来冰叶青的雪团,在她自己被叶青拽进被窝里后,雪团就不知道去了哪里,直到她感觉到那不规矩的手钻进了她的衣衫里,而后被剥光的时候,才感觉到腰际一阵冰凉。 而当燕倾城对着把她按在身下的叶青求饶似的说着等一下,再用手去找寻那冰凉的雪团时,却是已经完全融化,腰身处只剩下了湿凉一片。 望不到尽头的天空之上,依旧有安然的缓缓雪花落下,房间里的春意在叶青的指尖越来越浓,随着燕倾城的身躯情动的扭曲着,从而使得这个下着雪的清晨,在一个月以后,倒是颇有一番纪念意义。 墨小宝从外面回来的时候,蓑衣之上已经是落满了雪花,随意的扫了一眼院子里的两个雪人,便在锦瑟的点头之下,往叶青的书房跑去。 手里捧着红楼给沏的热茶,还在回味着刚才与燕大佳人春意盎然的情欲之事儿的叶青,看着脑袋顶儿冒着热气的墨小宝匆匆敲门进来:“大下雪天的何事儿?” 问完之后,叶青心里头便升起了不好的预感,不会是朝堂之上发生了什么大事儿吧? “没……武判在建康的密信。”墨小宝飞快的从怀里掏出来一封密信,放在了叶青的面前。 “什么时候到的建康?江宁府跟王德谦难不成有什么关系?”叶青急忙放下茶杯,拿出信瓤仔细看了起来。 前往神劲军的林光巢,如今已经跟武判在建康接上了头,信中只是说朝廷这些时日,对江南东路的江宁府不满,大概会在近些日子里有什么动作。 叶青默默的看完信,而后放下疑惑道:“不对啊,朝廷不论是圣上还是太上皇,若是对江宁府的官场不满,也该是咱们先知道消息才是,这怎么还倒过来了,变成了江宁府先向咱们报知朝廷的举动?” “关礼让我告诉您,建康能够先一步洞察朝廷的动向,大概就是因为王德谦的缘故,他说虽然圣上只是在太上皇跟前随口一提,但王德谦显然是认真了,或许是为了谨慎起见。还有就是,让您做好随时被召入宫的准备,说不准圣上或者是太上皇,就会动用皇城司,若是真动了,还很有可能让您亲自前往建康。”房间里有些热,雪天跑回来的墨小宝,抹了一把额头上的汗说道。 “这天啊?大下雪的去建康?疯了吧朝廷这是。对了,老刘头他们如何,没有启程吧?”叶青瞄了一眼被他扔到桌面上的密信,又再端起茶杯,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轻松道。 “走了,已经出发了。”墨小宝说道。 “会不会是武判暗中摸底王德谦,而惊动了王德谦了呢?”叶青的思绪又转到了建康送来的密信上。 “不知道。”墨小宝脑袋摇的像拨浪鼓一样道。 “建……康,说不准还真的顶风冒雪走上一遭了。”叶青手捧热茶,不由想起自己当初穿越过来时,不就是在神劲军刚刚战败的死人堆里,而后被李横挖了出来。 如同墨小宝所言一样,在他们两人在书房商议完不久,宫里便派来了太监,让叶青随着一同入宫。 德寿宫里正向皇太后吴氏跟太上皇赵构辞行的信王妃钟晴,神色之间带着一丝疲惫,昨夜里浑浑噩噩一夜的梦境,让她今日有些心神恍惚,始终无法完全从那梦境之中走出来。 “既然如此,那也不必派遣殿前司的侍卫跟着了,雪后道路难行,建康前些日子又有一些小灾祸,一路上怕是也不太安全,仅凭几个殿前司侍卫一路上怕是也帮不上什么忙。这样吧,朕让皇城司统领叶青陪你一同前往建康。”赵构习惯性的拍打着膝盖,看着向他们二人辞行的钟晴说道。 赵构的话语,如同惊雷一般在钟晴耳边响起,特别是皇城司统领叶青七个字,更是让钟晴芳心乱颤,差些乱了方寸,一下子怀疑是不是自己又在做梦,怎么听着是如此的不可思议,就如她做了一夜的梦一样。 一时之间芳心乱颤,不知道该如何回答,不知道该是拒绝还是道谢的钟晴,站起身要说话时,就听见旁边的皇太后吴氏笑呵呵道:“那感情是再好不过了,那叶青可是一个有勇有谋的武将,有他跟皇城司一路护着你前往建康,我这也就放心了。” 条件反射起身的钟晴,听着皇太后的话语,难掩语气之中的激动,便顺势对着赵构跟吴氏行礼道:“儿臣多谢父皇、母后的关心。” “一会儿叶青来了,朕跟他交代一些事情,而后什么时候出发,你到时候再定便是。今日这雪看来还要下一阵子啊。”说完后的赵构,看着王伦低头弓腰走进来,便站起身往外走去。 钟晴自然是不会知道赵构到底跟叶青谈了一些什么,甚至就连整个皇宫内,包括王伦在内,都不清楚叶青被赵构召入宫内,具体到底是为了什么事儿。 从何宁门处再次走出来,叶青的身后自然而然的多了钟晴这么一个尾巴。 如同两人每次见面时一样,空着的马车载着她的宫女率先驶向了光化门处,而钟晴则是与叶青,沿着被白雪覆盖住墙头的朱红色宫墙,脚下踩着嘎吱嘎吱作响的白雪,不紧不慢的向前散步着。 两人再次沿着宫墙漫步,与之前不同的则是,这一次是一个白天,而且还是一个漫天飞舞着婀娜多姿雪花的下雪天。 (ps:不求推荐票更不求月票,只想让书评区热闹一些,希望能有些大家的书评跟建议,这样也能让我多一些灵感,拜托了。) 第五百六十五章 联姻 临安到建康的路途并不算近,尤其是在这个时代,已经称得上是遥远了。 不过对于叶青以及白纯几人来说,这样的分别在他们看来,只能算是小离,比起出使金、夏两国的时间、距离上的跨度,简直就是小巫见大巫。 此时的人们心中,特别是在朝廷南渡之后,长江、淮河就成了两条人们印象中,对北上距离远近的模糊标准。 不过长江对于出行的人们来说,从心理上最起码觉得一切都是安全的,而过长江又在淮河以南,人们的心理上会多少增加一些对于出行亲人的担忧,但还不算是太过于担心。 对于商贾来说,过长江、跨淮河达北地,才是让家人最为担忧的。 毕竟,过了淮河就是金人的疆域,金人是有多凶神恶煞,有多蛮横不讲理,没有比南宋的百姓更为清楚的了。 临安城的雪在叶青出行那天依然还在下,地上的雪被车轱辘碾压出两道深深的笔直沟壑,而后被皇城司禁卒胯下的战马铁蹄,瞬间踩的模糊不堪。 一路之上叶青的心头多少有些感慨,迎风冒雪赶路的时间中,脑海里一直徘徊着,到达建康之后,一定要率先前往城外的牛首山,看看当初李横把自己救出来的地方,到底有什么奇怪的,怎么就自己会被埋在死人堆里呢? 出行不到一天的时间,天空曼舞的雪花便开始变得稀少了起来,待他们一行人在驿馆内住下时,整个天空便已经放晴,望着外面白雪皑皑的景色,夕阳下多少还是有些刺眼。 一路上很顺利,叶青与钟晴也并没有过多的交谈,毕竟,即便是钟晴一个人回建康,其跟前除了她的宫女芳菲之外,还是有好几个太监、宫女陪同着。 足足小半个月的时间赶路,踏着把影子折射的极长的夕阳,叶青一行人才风尘仆仆的到达了建康。 许庆被叶青安排着送钟晴回家,至于家在哪里,叶青一路上连问都不曾问起,偶尔的几次谈话,还都是钟晴一直在问着他一些,关于他出使金国时的问题。 厚厚的皮裘批在身上,夕阳作为叶青身后的背景,使得原本就身形就高大的他,在迎着夕阳的钟晴眼里,就如同一头狗熊一样。 五十名皇城司的禁卒,被许庆带走了二十人,接下来的这些时日里,在钟晴回临安前,许庆都得跟在钟晴身边。 赵乞儿带着其余的三十人,跟着早已经到达建康学府不远处的武判,一同往驿馆里走去。 而叶青带着唯独剩下的墨小宝,两人则打算向武判早已经为他们安排好的客栈走去。 钟晴看着叶青那准备离去的背影,近半个月的时间,虽然没有怎么相处,但也算是一路陪着她同行而来,此刻看着那人没心没肺,也不多说上一句话就要离开,心中多少有些气愤跟空落落的感觉。 “唉……。”钟晴还是忍不准的冲着那背影喊了一声。 如同狗熊似的叶青转过身,一脸茫然的问道:“还有事儿吗?” 钟晴蹙眉,看了看左右剩下的许庆以及跟随她驾着其他马车而来的宫女、太监,低头往前走了两步,来到叶青跟前,心情有些忐忑的道:“一路上辛苦了,若是……若是在建康有空的话,不妨来我家……。” “行,放心吧,明日我便去拜访令尊。”叶青像是有着急事儿似的,不等钟晴说完便说道。 看着从刚从临安城出发时,当着众人的面,还对自己行为举止都毕恭毕敬的某人,随着一路上慢慢下来,变成了如今非但随随便便的模样儿,不由得蹙眉在心里哼了一声:爱来不来。 看着钟晴上了马车,而后带着她自己的另外几辆,装的满满当当的马车离开后,叶青这才与墨小宝,在一个武判留下的兵卒带领下,往客栈走去。 此时的建康府相当于以建康学府为中心向外辐射,而建康学府也就是那夫子庙,所以叶青他们住的客栈,不单离建康学府很近,同样,离赫赫有名的秦淮河自然是更近。 “咱们为什么不住客栈?”进入一家相对雅致的客栈,墨小宝随着叶青进入房间后,一边打开窗户看着河边渐渐亮起来的灯笼问道。 扒拉着墨小宝的脑袋,把墨小宝的视线由外转到内,叶青嘴角带着一丝冷笑道:“墨小宝,我发现你现在越来越像锦瑟了,还是说临行前锦瑟跟你交代什么了?” 墨小宝骨碌碌的转着眼睛,始终不与叶青对视,嘿嘿道:“少卿,您这话是什么意思,小宝听不懂。” “是不是锦瑟那小丫头又让你监视着我?是不是你以为咱们住在这秦淮河一带,就是为了享乐?”叶青放开墨小宝的脑袋,而后推到一边,自己开始迎着窗外的冷风,看着秦淮河上忽明忽暗的美景,倾听着热闹的喧嚣声,以及偶尔起落到耳边的哀怨曲子。 “真的没有,我只是好奇您为什么要单独住客栈,而不是住驿馆。”墨小宝转身,帮着叶青收拾着行礼道。 “明日陪我去牛首山。”叶青关上窗户,而后转过身想了下后,还是说道:“这一次事情也不是很好办,甚至比当初在扬州的事情还要棘手。” 说完后,也没理会墨小宝的反应,在椅子上坐下来的叶青,有些可笑的思索着朝廷对长江沿岸这几座要城,以及对岸以扬州为首的几座城的态度。 长江以南的要城,诸如临安、建康等等,都乃是朝廷重兵把守的门户,作为防护金人南下的第二层防线,朝廷看的远远比第一层防线要重要。 广德军、南康军、神劲军三路屯驻大军在此驻扎,而镇江或者是沿着长江往西的要城,也同样是驻扎着好几路大军。 但对于长江以北的要城,诸如扬州等地,朝廷就显得极为不上心,仿佛那些疆域早晚都会被金人抢走似的,如今在朝廷的手里,就如同后娘养的,姥姥不疼舅舅不爱。 江南、江北在朝廷的眼中,哪些是亲生,哪些是后娘养的,只要对比下扬州与建康,便一目了然。 扬州落魄,当初战争残存的痕迹依旧存在,行走在扬州城内,甚至还能感受到一丝战争时刻要临近的气味儿。 而眼下夜色灯火下的建康,特别是如今叶青与墨小宝漫步的秦淮河畔,莺歌笑语不绝于耳,河面上的画舫比起西湖的画舫来,更是多了一丝奢靡的气息。 不同于西湖画舫的灯笼全部用纸做而成,这里一些颇为出名,有着绝世姿容名伶坐镇的画舫,依然还是选用名贵的云锦来做灯笼,以此来彰显自己的画舫档次,非常人能够入内。 “建康知府在叶衡被罢免后,便由李孟坚被朝廷差遣到此任知府,此人应算是主和派,乃是前参知政事李光之子,倒是颇得圣上信任。”墨小宝开始讲述着建康官场的一些重要人物。 “信王妃呢?她的家世有没有什么?”走在秦淮河堤岸之上,行人则是络绎不绝,使得原本冬季的寒冷,仿佛都被人群挤走了几分。 钟姓在大宋整理成文的《百家姓》中排一百名以外,在大宋并不能算的上是名望贵族,但在建康,提起钟氏一族,倒也是颇有威望。 即便是如今钟氏一族一直呈衰落迹象,但就是单单凭借“江南第一位宰相”之名,也让钟氏一族,在建康一直保持着很高的声望跟威信,但如今也仅仅只限于在建康了。 不过这对朝廷来说也足够了,长江以南的各个要城,不论是镇江还是建康,还是江南东、西两路的其他要城,基本上都跟着皇家保持着联姻的关系。 这种联姻的关系,给朝廷带来的好处便是,为长江天堑做第二道防线的各个要城,因为与赵宋皇家的姻亲关系,从而使得朝廷对于各个要城,都能够保持着紧密的联系,不至于使的城内的豪门望族被金人的细作拉拢,成为金人南下入侵里应外合的内应。 当然,如此一来,也自然是能够彰显赵宋皇家,通过各个豪门望族来施加对各个地方的影响力,使得南渡以后的赵宋宗室,能够平稳的在南扎根。 “原来如此。”叶青双手背后,带着墨小宝一直沿着秦淮河畔往前走,路边时不时的叫卖声,也会吸引着他们二人的目光,从而走走停停的好奇的打量一番。 “所以也可以说,建康府甚至是整个江南东路官场内的水 很 深,虽然当初叶衡败给金人以后,朝廷也借机对江南东路的官场进行了一番整治。但结合今日武判给的信息,朝廷那时候对江南东路官场的整治,现在看来不过是雷声大雨点儿小的,替江东的官场挠了挠痒痒而已,连那根基都没有动摇一下。”墨小宝拿着一串糖葫芦,这算是自从跟锦瑟认识后,唯一被锦瑟影响的一个爱好。 “要是真这么复杂的话,弄不好元日咱们得在建康过了啊。”叶青不由得一阵头大,离元日到来不过就剩下一个月多些的时日,加上回去的半个月时间,实则他在建康的时间,不过也就是二十来天的时间而已。 “那朝廷给咱们的差遣到底是什么?您还一个字没有透漏呢?”墨小宝手拿已经吃光了的竹签在手里晃荡着问道。 第五百六十六章 陶潜 带着墨小宝跨过秦淮河上的朱雀浮桥,也就是用舟船连接而成的浮桥,秦淮河这一边则是多酒肆、茶楼、赌场、妓院等场所,比起他们刚刚过来的南边,多是客栈、商铺来,又是显得热闹喧嚣了几分,仿佛清冷的空气中,也流通着一丝丝那纸醉金迷、莺歌燕舞的味道。 “还是别知道的好,这种事情知道的越多,危险也就越大。不过话说回来了,皇城司是干什么的,你不清楚?我们的差遣,能是见得光的?”叶青双手背后,从浮桥跨上堤岸后,在来来往往的人群中再次放慢脚步,一边欣赏着秦淮河畔的美景与盛世,一边呵呵笑着道。 如同是漫无目的、毫无目标的闲逛一样,墨小宝也不问叶青到底要去哪里,只是跟在身后,一会儿皱眉想着叶青的话,一会儿或者是听着河畔青楼二楼传来的女子惊叫声,而后循声望去,便能够看见半掩的窗户内,衣衫极少的女子被喝的醉醺醺的男子抢搂在怀里的画面。 “秦淮河的女子,看起来也不像是临安那般啊。”看着窗户内的人影消失,没有尽兴的墨小宝回头说道。 “那谁知道。”同样也是刚刚把目光从二楼转回来的叶青,懒懒的说了一声,而后便继续往前走。 两人人生地不熟,时不时的还会走错巷子,而后换来旁人诧异的目光。 相比较于临安依旧还用坊这个称呼,建康在对平常百姓居住的地方,则是多用“里”来称呼。 无头苍蝇的两人,在寻找想要前往的巷子时,探头探脑的行迹多少是看起来有些鬼鬼祟祟的样子,所以转来转去的两人,自然是更吸引来旁人疑惑的目光。 毫不在乎旁人目光的叶青,或者说是此刻他根本无暇去在乎旁人看他们那警惕十足的目光,脑海里一直回想着,当初他第一次前往扬州之时,王伦交给他的差事儿。 陶刀,一个不是真名的名字,他记得很清楚,陶刀这帮老皇城司的老人,除了扬州、镇江等地以外,在建康同样也还有老的没死的皇城司老人。 只是这些人随着秦桧死后,在皇城司变质的过程中,也可以说是顿作鸟兽散。 到如今依然还活着的有限几个人里,陶刀前两年已死,但当初让他交给王伦的名单,自己这里自然是也有一份。 当然,当初回到临安后,王伦也没有向他隐瞒,甚至是很大方的把那份仅存几个名字的名单,都交给了叶青来保管。 依稀记得当初王伦的问话,知道陶刀为什么姓陶吗?因为他是逃跑的,所以便取了陶做他们的姓。 如同一朝天子一朝臣一样,秦桧死后,皇城司这个赵构跟秦桧手里最快的刀,自然是也要经历一次变革,而后交给当今圣上。 只是,谁也不曾想到过,短短几年的皇城司会在龙大渊的手里,变成跟临安禁军一样的无能存在。 “两位小友可是寻人?老夫常年在这条巷子里住着,邻里之间都是颇为熟悉,不知道小友是要探访何人?”一位年龄约莫五十岁上下,白面无须,做一身员外打扮的中年人,带着几分儒雅的气息含笑拦住叶青,以及还在探头探脑的墨小宝问道。 “敢问先生,这里可是乌衣巷?”叶青带着善意的笑容,向那书生还礼后问道。 “不错,这里正是乌衣巷。”中年书生先是一愣,而后还是点点头含笑回答道。 乌衣巷、桃花街都乃是达官贵人所住的地方,当年刘禹锡那首《乌衣巷》,便是在感慨当初乌衣巷、桃花街一带的繁华没落的景象。 只是如今,随着大宋百年来的吏治,乌衣巷、桃花街如今又再一次恢复了往昔的繁荣、富贵景象。 太监总是与常人有些不同之处,何况叶青跟王伦、关礼打交道的次数也多,加上如今站在他跟前的人,若是单聪明他想要找的人的名字上来看,眼前的人,很有可能,就是自己要找的陶潜。 儒雅洒脱的样子,脸上一直带着一丝自负的微笑,在听到叶青说出陶潜二字后,中年书生的眼神瞬间便不由自主的变得认真了起来,目光之中也多了一丝一闪而过的凌厉。 “陶潜?”中年书生重复着叶青的话语,低头认真想了下,就要摇头否认乌衣巷里有这个人的存在。 “这位先生不必急着回答,好好想一想,万一有呢?毕竟,敢以陶为姓潜为名,说不准此人平日里就颇为自大,您再想想,到底有没有这么一个颇为自大的人?”叶青一边说,一边掏出了皇城司的腰牌递了过去。 中年书生看着叶青手里那当初他熟悉的不能再熟悉的腰牌,并没有伸手去接,认真的思索了下后摇头道:“真没有叫陶潜的这个人,听都没有听说过……。其实我也不是住在乌衣巷,我住别处的,要不你去别处问问?” 陶潜,同样是陶渊明的名字,这个曾经做过官,后来归隐田园的第一田园诗人,恐怕也想不到,几百年后,还会有人敢用他的名字自称。 “那有没有一个叫陶刀的呢?”叶青非笑非笑的看着眼前这个丝毫不觉得尴尬的书生,再次问道。 而后不等那中年书生回答,叶青便收回自己的腰牌,带着墨小宝从巷口处往真正的乌衣巷里拐去。 “这位小友留步。”看着叶青掠过他迈步向前,中年书生急忙在身后喊道。 “陶先生也不请我去府里坐上一座?”叶青停步转身笑问道。 “我……。”中年书生看着眼前似笑非笑的叶青,心中不由的大叹晦气,本以为是哪个世家公子,来这里找哪个达官贵人走关系、拉亲近,所以自己闲着没事儿好奇探探而已。 但谁能想到,这两个人竟然还是皇城司的人,竟然还是来找自己的,而自己还晦气的自动送上门! “请教小友在皇城司任何差遣?”陶潜神色之间有些无奈的问道。 “这么说先生就是承认了?那就请我上府里坐会儿吧。”叶青说完后,扭头便继续往前走。 陶潜一愣,这小子还真是自来熟啊,而且看意思,这小子还想要给自己一个下马威啊。 “小友留步……留步……那个……。”陶潜一边喊一边追,然后就追喊到了他的府门口。 仰望着头顶大红灯笼的照耀下,熠熠生辉的陶府二字,叶青不由得呵呵笑出了声:“这家伙,我估计当年你们几个人里头,应该就属您过的最滋润了吧?府里可有家眷妻妾啥的?” 叶青伸手开始打门,而陶潜则是被墨小宝有意识的挡在了身后,如此一来,陶府门口的三人看起来,倒像是叶青带着他跟墨小宝来拜访陶府的主人似的。 所以当门房心头疑惑着老爷刚刚出门,怎么就这么快回来的时候,打开门一看,只见一个面容随和的年轻人正笑望着他,而自己的老爷,则就像是一个随行来访的客人一样,一脸无奈的跟在后面。 “还愣着干什么,赶紧让开,让贵客先进去。”陶潜不满的看着愣在打开双扇门缝处的门房,没好气的说道。 进入府邸内,根据里面的陈设与建筑格局,叶青判断这整座府邸应该不会太大,与传说中乌衣巷的那些高门大户,显然还是有着不小的差距。 不过能够在建康的繁华地段,全是富贵人家聚集的地方,能够拥有这么一座宅子,还恬不知耻的挂上陶府二字来,也足以说明,这个自大的给自己取名陶潜的太监,还是有他的独到之处的。 “咱们是走程序还是直接入正题?”想要继续往后院闲逛一番的叶青,被陶潜伸手虚空拦住,在大厅门口给让进去坐下后直接道。 “啊?什么?”陶潜一愣,刚才他一直在紧张的警惕着眼前这个自来熟的年轻人,所以根本无心听这个皇城司的额年轻人说的话。 他还从没见过,像眼前这个年轻人这么不讲究的人,进了人家的府邸,也不问问主人同意不同意,就开始明目张胆的四下打量。 当然,更多的是,他此时则是在心里头琢磨着,皇城司突然派这么一个年轻人过来,招魂似把自己给找出来,到底是何用意? “那个敢问你是……。”表情迷茫的陶潜,看着叶青跟墨小宝,继续他常年来养成的后知后觉问道。 “皇城司统领叶青。两年前陶刀把你们所有人的资料都交给了我,几番打探下来,其实我也是最近才发现你竟然是混迹在达官显贵出没的地方,以前皇城司找错方向了。”叶青坦诚说道。 “你是……你说你是皇城司统领?如此年纪就想当皇城司统领?唬我呢啊?老夫当初也是在……。”陶潜夸张的看着叶青,难以置信的瞪大了眼睛问道。 “史弥远任差吏部侍郎兼两浙西路转运使,韩侂胄任差兵部侍郎兼五河军统领,年岁相差不大,我为何就不能任差遣于皇城司统领呢?装傻充愣是吧?我就不信你一点儿也不知道?陶刀的死你可能知道的晚一些,但皇城司这几年来的变动,你能一点儿也不关心?”叶青手拄着桌面,挑眉看着陶潜问道。 “这个……本以为你出使金国就不会再回来了,谁能想到,金贼竟然没能留下你,倒是让人挺意外的。不不不,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是……我是实话实说,这样能说的通吗?”陶潜看着叶青瞪眼望他,急忙摆手解释道,但解释完后,总还是觉得哪里怪怪的。 “算了,想咒我死的人不止你一个,当年皇城司留下来的余孽,怕是没有一个愿意看着我从金国活着回来,对吧?”叶青表情一松,再次恢复随和的笑意道。 “这倒也是……呵呵,玩笑玩笑。”陶潜看着门房把茶放下来后,挥挥手就让门房出去,而后继续道:“我们好不容易逃出了虎口,是真的不想入狼窝了啊,咱们大家就不能当作彼此不存在吗?你看看我如今,多逍遥自在?当年陶潜做官八十三天,而后一怒辞官归隐田园,写出了流传之今的诸多名篇。而我之所以取名陶潜,自然是因为……我也能像真陶潜一样快意一生,而非是被俗世牵绊啊。” 叶青冷笑了一声,皮笑肉不笑的讽刺道:“人陶渊明归隐田园,是不想被世俗打扰。若是你想效仿陶渊明,即便是你对建康有割舍不下的感情,那你也应该选一个僻静幽谷之地才对啊,我觉得钟山就不错,要不明日你搬过去?至于这里,皇城司借用如何?” “不分环境不分环境,心中自有境地就好,如此才能悟出陶潜一生之志向不是?若是叶统领对陶潜感兴趣,我也是颇有心得,不妨我们一同讨论讨论?这若是流传到千年以后,说不准也能够成为后人之嘴中假话也。”陶潜呵呵笑着道。 从一开始叶青就看出来了,陶潜这个货,就是一个玩世不恭、油滑之人,皇城司暗地里查过其他仅存的皇城司老人,唯独没有查到这个陶潜。 陶刀那里给他的印象,以及先入为主的关系,让叶青一直认为,这些皇城司当年的精英,应该都是如同陶刀一般,都是晚年凄惨的不成样子,而且必然是住在人迹混杂、三教九流居多的地方才对。 谁能想到,当年的皇城司里面的老人中,竟然还有陶潜这么一个奇葩,竟然混到了跟豪门望族、达官贵人同住一里的地步。 “扯那些没用,既然你知道我姓叶名青,就说明这两年你的心思还是放在皇城司上,不管你如此做是怕皇城司找你的麻烦,还是怕你如今拥有的会失去,暂时跟我都没有关系。今日我找你,我只想知道,建康城发生了什么大事儿没有?”叶青喝了一口茶,并未觉得这茶叶能够配得上这豪奢的府邸,跟主人的身份。 当然,叶青此时并不知道,整座府邸里,其实就陶潜跟门房两个人,而之所以陶潜会花光所有积蓄,把自己打扮的人模狗样儿,如同一个富家员外的样子,其实都是表象、也是陶潜的理想。 如今的陶潜,已经穷的叮当响了,唯独只有这个府邸给他撑着门面,撑着他一辈子想要住大宅院的梦想。 “不知道……叶统领指的是军、还是政?若是军的话,我倒是这些时日听到一些传言,当然啊,这些都不一定是真的,而且吧,也不能……我如今已经跟皇城司毫无关系,你我又是素不相识,总不能平白无故的帮你对不对?”陶潜眼睛一转,计上心来。 “行,没问题,只要有条件,怎么都好说。这样吧,到了那一天的话,皇城司放你一马如何?”叶青食指不由得开始敲打着桌面道。 “什么意思?”陶潜敏锐的发现了叶青那下意识的敲桌面的举动,一头雾水的问道。 “你觉得太上皇百年之时,还会留着你们这些残余吗?怕是会一块儿带走吧?要不然怎么我一接手皇城司,头一件事儿就是前往扬州,去找陶刀呢。”叶青半真半假的说道。 “唬我?你叶统领前往扬州的事情,目的可是泗州啊,扬州一事儿,不过是顺手而已。”陶潜一副看穿叶青虚张声势的样子,自信的笑道。 “太上皇最喜欢的不就是干顺手的事情吗?皇城司的传统,如何能丢?”叶青的笑容看起来此刻更像是威胁。 陶潜脸上的玩世不恭,或者说是那副掩人耳目、麻痹敌人的面容渐渐在叶青的仿佛带着威胁的笑容里消失,而后换上了一副认真的面孔。 “踏入皇城司的人,从来没有一个人会有好结局,老夫如此,叶统领怕是也难逃此结局不是?”陶潜神色认真道。 “不错,没有人是傻子,在踏入皇城司之前,每个人都想到了自己以后不会善终,但……那又如何,跟眼下该是没关系吧?”叶青的手指不知何时停止了敲击桌面。 陶潜的神色变得越来越凝重,静静的盯着叶青看了许久,缓缓叹口气沉重道:“老夫虽然不知道朝廷在元日之前,突然差遣皇城司你叶统领来此的目的,但这种突袭在临安,并不会有多大的效果。” “我想先听听到底发生了什么。”叶青自信的笑着道。 “军中之事儿……。” “军中之事儿就不必劳烦先生了,地方官吏的事情我很感兴趣。因为军中之事儿,说到底,翻不起多大的浪花儿,说不准还不如秦淮河里的画舫掀起的浪花儿大呢,先生你说对吧?”叶青一副对军中之事儿成竹在胸的样子。 武判比他早到建康,何况,武判跟他同是出自神劲军,虽然他是一个冒牌神劲军出身的,但这并不影响武判在到达建康之后,能够很快探到关于安抚使以及军中统领的一些秘事。 林光巢虽然来得早,但是他回临安回得也早,何况他什么消息都没有带回来,等于是白白跑了一趟。 如今林光巢跟武判俱在建康,但建康的官场,就像那浑浊的长江水一样,让人根本看不清楚,其中的虚虚实实跟各种权利斗争的脉络来。 所以叶青在赶往建康的半路上,便已经想好了计划,自己不露面,甚至是把皇城司都交给赵乞儿来率领,哪怕是让武判由暗转明,他也不想过早的暴露他自己已经到达建康的事情。 当然,他不想暴露,不代表建康官场上的那些大佬,就不会知道他来到了建康。 正所谓当局者迷、旁观者清,叶青很想站在局外看看,建康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到底是什么事情,能够让一向懒政的朝廷,在元日快要来临之际,突然就要剑指建康。 “以如今皇城司的实力,老夫怕你是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啊。”皱起眉头的陶潜,跟刚才玩世不恭的陶潜判若两人,喃喃道:“看在你我都乃是皇城司的份儿上,你又跟陶刀相识,还把其他人的文书都交给你的份儿上,老夫劝你一句,走个过场,回去之后挨顿训斥也好过趟这一趟浑水,因为……会得罪人、会死人的。” 第五百六十七章 邀约 “皇城司还怕得罪人,怕死人?”叶青端起茶杯喝了一口道。 陶潜神色忧虑的轻叹口气,看着似笑非笑的叶青,道:“你居皇城司统领一职时间也不短了,想必你也很清楚,官场之上错综复杂的人际关系吧。放眼望望各路州府上的高官,哪一个背后没有显赫的家世或者是后台?皇城司虽然本就干的是得罪人的活儿,但……这一次以老夫来看,还是在临安啊。” “跟信王有关?”叶青食指只敲了一下桌面道。 “老夫不知道。”陶潜又恢复了有些玩世不恭的样子,神色之间那种要好处的意思,此刻就是瞎子都感觉的到了。 叶青静静的看着陶潜,脑海里思索着陶潜的话语,信王妃每年都会在元日之前回建康一次,这……应该没有什么特别的用意吧?还是说,钟晴这个女人,并不是自己所了解的那么简单? 如今身在临安的皇室,都被叶青在脑海中过了一遍,可疑之人除了信王之外,便就是赵汝愚,以及……魏王赵恺。 赵恺回来的时间点,原本以为是皇室因元日将至而召回来的,如今看来,很有可能并不是表面上那么简单。 赵汝愚常年在成都府,所以他的人脉等等,应该都是以利州路、成都府路为主才是,手伸到江南东路这边,可能性会很高吗? 魏王赵恺一直在庆元府治所明州任差遣,还刚刚得到了圣上的嘉赏,当该是不会在这个时候挪动地方,想要跑到这建康来才对。 眼前的秦淮河河畔夜色迷人,波光粼粼的水面,倒映着来往船只上明亮的灯笼,以及那河岸边灯火通明的房舍、楼宇的影子。 行人如织,茶楼酒肆鼎沸,莺歌燕舞时不时从窗户飘荡在秦淮河面上,与静静停靠的画舫争奇斗艳,吸引着更多的客人前来享乐。 街道上大人的谈话声,小孩儿的吵闹声参杂在其中,时不时的会有马车、轿子从身边经过,匆匆忙忙的赶着路,使得夜色下的建康太平、繁华。 墨小宝快步跑到叶青离朱雀浮桥不远等候的地方,眼神中带着一丝笑意道:“老家伙没耐得住,这就从后面追过来了。” 叶青笑了笑,指了指秦淮河对面商铺、客栈聚集的地方,道:“过桥去问问,武判那边有什么消息吗。” “好,那您继续在这儿等一会儿,老家伙从巷子口拐过来了已经。”墨小宝跟叶青再重复了下陶潜的行迹,而后三步并作两步,便飞快的跳上了朱雀浮桥,往秦淮河对面的那家伞铺走去。 夜色笼罩的天气多少还是有些冷,即便是眼前这太平盛世的美景,也抵挡不住冬季那寒冷的气温,叶青扭头皱眉,看着不远处张望着往这边追来的陶潜,指了指旁边的酒肆,而后率先迈步走了进去。 沿着楼梯微微喘着粗气的陶潜快步上到二楼,看着刚刚吩咐完伙计上酒菜的叶青,毫不客气的一屁股坐在了对面的椅子上,呼哧道:“你这就不够意思了,这是卸磨杀驴你这是!” “这话怎么说?”叶青翻了翻眼皮子,刚刚个自己倒了一盅酒,酒壶就被陶潜抢了过去,放在鼻尖不断的嗅着。 “这么好的酒?老夫好久都没有喝过这么好的酒了,伙计,再拿一个酒盅一副筷子来,要快。”陶潜没理会叶青的问话,伸手拦住伙计,压着嗓子对伙计喊道。 “这么在乎形象?”叶青饶有趣味的看着陶潜问道。 “老夫这么多年能不被人发现,靠的就是平日里的谨慎。”陶潜没好气的白了一眼叶青。 太监的嗓音较为尖细,若是在人声鼎沸的酒肆里大声呼喊着伙计,极有可能会被有心人发现,所以这些年来,陶潜已经习惯了平日里压着嗓子大声说话,宁愿让自己的声音更难听一些,也不愿意嗓音太细而引起他人的注意。 “那你放心吧,我不会把你的行踪泄漏给任何人的。”叶青看着陶潜自斟自饮的享受样子,就像是多年不曾喝过酒一样。 “好酒啊,果然还是这好酒好喝啊。”陶潜享受的闭上眼、品着到嘴里的酒,一脸幸福的由衷的感叹道。 “你八辈子没喝过酒?”这下轮到叶青感到疑惑了。 “不不不,算我这一辈是九辈子了。”陶潜不分好赖话的回答道。 一连喝了好几盅,直到不大的酒壶已经空空如也时,陶潜招手又要了一壶后,才开口道:“我说叶统领,您这是不是也太不讲究了?从我这里打听完后,一个谢字也不说,就这么走了?皇城司对旁人是冷酷无情、心狠手辣,但对自己人向来可是……。” “对自己更是手辣心狠。你什么都没有告诉我,凭什么让我跟你道一声谢?”叶青放下酒盅,好整以暇的问道:“难不成你这追出来,就为了一句谢谢?” “你……虽然我没明说,但我是不是已经尽力提醒你了?”陶潜看着不认账的叶青,心头也有些后悔刚才在府里,自己有些过于贪心了,应该痛快一些的话,说不准就能够赚到不少银子了,也不至于现在还要费唾沫跟他磨牙。 当然,陶潜也没有料到,自己不过是微微提了几个字,甚至都没有正面回答,眼前的年轻人竟然就猜出来了,而后便扭头就走,丝毫不给自己讨价还价的机会。 就在叶青跟这个玩世不恭的陶潜在讨价还价,一个想要讹皇城司一点儿钱,一个甚至连这顿酒钱都想让老皇城司的人付时,建康知府则已经派人前往了皇城司所在的驿馆内。 武判与赵乞儿二人一同见了建康知府李孟坚派来的人,来人显然并不是冲着他们二人而来,手里的红色烫金请柬,则是打算递给叶青的。 当听说叶青并没有跟着一同到达建康,而是不日才会到达时,来人的脸上瞬间出现了一丝不信任的表情。 但看着武判跟赵乞儿诚挚的样子,甚至让他们进入驿馆各个房间搜查的大方模样儿,来人的心里一时之间也开始变得动摇了起来,不由得心中嘀咕道:难道看错了? “那不知叶统领大概明日何时会到?这是李知府邀请叶统领做客,为叶统领接风洗尘的请柬,不知道……。”来人脸上带笑,目光时不时扫视着周围,手里的请柬只是晃了晃,并没有打算把请柬直接给眼前的武判跟赵乞儿。 “这个说不好,叶统领向来不喜别人知道他的行踪,身为属下的我们,自然是也不好多问。”武判笑着说道。 来人一脸失望,简简单单的几句话,皇城司的人回答的滴水不漏,这让他连猜测的余地都没有:到底是叶青躲着不见呢,还是真的还没有到建康? 当然,他心里的怀疑,也只能是怀疑皇城司,对于他的上司,口口声声、言之凿凿的认为叶青已到达建康的话语,他是丝毫不会怀疑,甚至是深信不疑。 拿着请柬的来人,嘴里说着为了显示李知府对叶统领的看重,他明日再带着请柬过来请叶统领。 一边说一边往外走的来人,嘴里客气着留步留步,但回过头,只见那皇城司的两个人,连动都没有动一下,于是尴尬的笑了下后,便带着随从狼狈的走出了驿馆。 “这事儿要不要告知叶都头?”赵乞儿皱着眉,三角眼里写满了凝重道。 “果然是不出统领所料啊,咱们这刚刚进入这驿馆,后脚就立刻有人来送请柬,建康离临安不远啊,消息灵通也说得过去,但李孟坚为何这么着急呢?”武判一直耿耿于怀,自己过来好几日了,对于军中的一些武将之间的明争暗斗,他倒是知道的一清二楚,但建康官场上的事儿,他到现在还是一头雾水,这让他觉得有些辜负了叶青交给他的重任。 当然,心中对于建康官场那看人下菜碟的行为,也是极为的不舒服。 叶青还没有出现,只不过是有了个传言,他会到达建康,建康官场就立刻闻风而动,请柬追着车队就立刻送到了驿馆内,简直就像是一路从临安跟着过来的。 “也不奇怪,官场上的这些人,哪一个身后没有后台跟匹配官位的背景?”赵乞儿冷笑了下说道。 武判自然知道赵乞儿指的是建康知府李孟坚,只是不知道,这个李孟坚真的有那么手眼通天吗?不过转念想想,叶衡被罢免后,李孟坚几乎就是立刻走马上任,一向懒政的朝廷,这一次在用人差遣上,倒是极为雷厉风行,甚至都有些让人怀疑,是不是早就拟定好了的,就等着叶衡被罢免,而后他就立刻走马上任了。 随着李孟坚派来的人手拿请柬来到驿馆后,武判跟赵乞儿接下来一同又接见了七八位手拿各自主家名次的请柬,来到了驿馆内,俱是邀请叶青赴宴、为其接风的邀约。 送走了最后一拨人后,武判都有些疲惫的坐在椅子上,长吁短叹道:“妈的,皇城司什么时候成了四处漏风的衙门了,怎么什么人都知道皇城司到达建康了?” “不奇怪,既然咱们一路护送信王妃而来,想要隐蔽行踪那就很难了。”赵乞儿端着茶杯,思索着继续道:“这也难怪为何叶都头一进城就跟咱们分开了。” “这特么的到底是谁泄漏的风声?信王?”武判不解的问道。 “为何不会是宫里呢?”赵乞儿若有所指道。 武判一愣,瞬间想起自己是顺藤摸瓜来到建康的,那岂不是说……自己已经被人发现了? 第五百六十八章 三司 高大威严的朱红色大门两侧,悬挂着的羊角灯笼随着夜风微微摇摆,好几架马车依次排序,安静的停放在一侧,几顶轿子夹杂其中,倒是不显得突兀。 门房的脸上也洋溢着喜悦的笑容,宅院之内灯火通明,丫鬟与下人借着那昏黄的灯笼,散发出的柔和灯光,各司其职、有条不紊的来来回回奔走忙碌着。 府内同样是洋溢着喜悦的气氛,时不时能够听到,从那正厅内传来的欢声笑语声。 院内同样是几架马车依次排序停靠在一起,几个下人在宫女芳菲的指挥下,正把车里一个个沉重的箱子往下搬。 大厅内,钟晴的脸上带着发自内心的微笑,看着自己的父亲、叔伯们,因为她的回来,而齐聚府里的和谐样子。 母亲一直忙着带着下人帮她打扫着她当初出嫁前的楼阁,即便是已经好几年过去了,但那栋楼阁,母亲从来不让外人私自进入,向来都是由她自己带着手脚麻利的丫鬟,每年这个时候亲自收拾。 “因为前些时日下雪的缘故,本以为你会晚回来几日,所以你母亲懈怠了几日,要不然也不会如此的手忙脚乱,连陪你说会儿话的功夫都没有。”钟晴的父亲钟康,满眼慈爱的看着回来后,一直很欣喜的钟晴说道。 从外走进来的钟母杨氏,看了一眼钟晴,而后对钟康说道:“你先过去招呼一下客人,晴儿这里你不用老赖着不走,大半个月的时间,还不够陪你说话。” “你这个老太婆,我跟自己的女儿好些时日不见,多说上几句话怎么了?他们愿意来,就让他们等着去。”钟康两眼一瞪,看着自己的夫人不满道。 不过嘴上如此说,行动上还是老老实实的起身,往旁边的客厅方向走去。 看着钟康摇头离去,杨氏回头冲着钟晴送上一个暖心的笑容,一边紧挨着钟晴坐下,一边拉着钟晴的手,借着灯光仔细的打量着眼前的女儿。 “以后若是天气不好,就不要急着赶路,晚上三两天也无妨的。回来了,看着家里热闹,唉……但这热闹是真热闹,还是假热闹,这些年你也看出来了。”杨氏慈爱的打量着钟晴,微微叹口气说道。 钟晴默默的点头,反抓着杨氏的手,看着那渐渐露出银发的鬓角,道:“您也不必这么忙活了,交给下人就好了,去年记得您这还没有白发呢。” 钟晴一边说着,一边借着灯光抽回自己的手,开始在母亲的鬓角处,摩挲着那根根白发道。 “对了,这次回来,你是不是……是不是还要替信王应酬叔伯他们?”杨氏拉回钟晴检视她鬓角白发的手,有些心疼的问道。 自己这个女儿,向来喜欢清净,应酬这种事情更是不愿意理会,但无奈,这些年来,每每回建康,都要去应付那些叔伯亲戚等人。 钟晴点点,看着杨氏歪头做轻松的样子道:“没事儿的,我能行的。” 杨氏再次微微叹口气:“跟娘过去看看你那阁楼吧,有哪里不满意,告诉娘。” “不用了,女儿哪里敢不满意。您是不是有什么事儿瞒着我?”钟晴拉住母亲的手,再次让欲起身的母亲坐下后问道。 往年回来时,母亲每次也都如今日这般高兴、体贴,但钟晴还是能够感受到,这一次母亲见到自己时,眼神中的忧虑,仿佛有着什么难言之隐似的。 母女两人坐在较小的厅里,小声的唠着家常,时不时的也能够听到那边传来众人的话语声,以及父亲钟康说着关于明日宴请一事儿。 另外一边的叶青,看着桌面上已经摆了七八个酒壶,但陶潜依然意犹未尽的样子,伸手招来伙计,又要了两壶酒。 此举自然是让好久都没有享用过如此美酒的陶潜,更是激动加高兴。 墨小宝站在二楼的楼梯口张望了一番,才看见坐在角落里正在对饮的叶青跟陶潜,快步走到跟前道:“少卿,基本正常。” “嗯,坐。”叶青指了指自己旁边的位子。 “少卿?”陶潜这还是第一次听到墨小宝在他面前称呼叶青,不由得诧异道。 “看来你这也只是在建康消息灵通一些啊,出了建康的话,你如今怕不会什么都不知道吧?”叶青端起酒盅浅尝一口,笑看着已经开始吐露建康官场之事儿的陶潜问道。 “皇城司统领还从未有人能够身兼他职的,你这个少卿是……?”陶潜现在心里开始有些明白,为何这皇城司的统领,会在到达建康后,躲避不见建康官场的官员,而是暗暗独自活动,连驿馆都不去的原因了。 “大理寺左少卿。”叶青脸上挂着淡淡的笑容道。 “原来如此。”陶潜看着叶青,瞬间彻底明白,心头也不由得一震:皇城司统领竟然能够身兼大理寺左少卿一职,如此看来,太上皇对于叶青的重用堪比当年的秦相啊。 皇城司多是暗地里的不法勾当,自然而然的,于理法、律例之上便会颇有受制,从而使得皇城司在被差遣时,有时候还不得不应付官府衙门的阻力。 但若是皇城司的手里,也有了如同大理寺、刑部的衙门权利,那么……陶潜还真想不出来,如此一来,谁还能牵制皇城司已经近乎通天的权利。 “难怪你这个统领到达建康后,要私下行动,对建康官场避而不见啊。”陶潜有些无奈的叹口气道。 “说吧,李孟坚跟信王不该是一伙的吗?怎么又会抓了他的小舅子呢?”叶青撇开关于他大理寺少卿的话题,再次把话题引到了建康钟氏一族的事情上。 “李孟坚只是一个知府而已,江南东路自叶衡被罢免后,知府与安抚使便没在由一人身兼过,虽然叶衡被罢免时,李孟坚第一时间就担任了建康知府,但也有人比信王还要快的抢去了安抚使一职。所以建康官场表面看似一片和谐,实则是暗流涌动。”陶潜神色之间略有得意的说道。 其实说白了,李孟坚如今依然是信王的人,但安抚使杨简却是如今的吏部尚书韩诚的人,而转运使自是不用说,乃是史家的人。 随着赵汝愚从成都府被一纸文书调回临安,就意味着朝廷必然还会重用赵汝愚,毕竟赵汝愚在成都府的政绩,哪怕是比起把庆元府的治理的颇得朝廷赞赏的魏王来,都是不遑多让。 而赵汝愚与韩侂胄此时关系又极为要好,随着赵汝愚被调回临安后,接下来的下一步,自然是要继续整合韩家在朝堂之上的势力。 建康东面的镇江,在朝廷把五河军调回后,便名正言顺的归属了韩家,而如今,韩家自然而然的要把视线投向更加繁华的建康,以此来使得韩家的势力,可以与史家分庭抗礼。 建康原转运使白秉忠,随着叶衡战败而一同被罢免,史家自然而然的在汤思退死后,立刻便又再一次换了一个转运使。 “知道信王吃亏吃在哪里了吗?”陶潜极为八卦,又卖弄着关子问道。 “不知道。”叶青不动声色的摇头道。 “吃亏就吃在太信任钟家一事儿上了。”陶潜神秘一笑,而后看看四下酒客无人注意他们这一边,压低了声音道:“你一路护送而来的信王妃,每年都会回建康一次,名义上是回乡探亲,实则是帮着信王招揽、安抚建康官场的亲信。建康通判钟麟,可就是钟家在建康官场上的重要角色,但谁能想到,这个原本信王跟信王妃最为信任的堂叔,如今却是倒向了韩家。如此一来,你想想,信王的势力能不受影响吗?” “你怎么知道那叫钟麟的,已经暗地里投了韩家?”叶青淡淡的问道。 陶潜又笑了下,而后道:“若你是钟麟,是信王的人的话,你会抓信王妃的亲弟弟坐牢吗?会把信王妃亲弟弟的府邸给贴上封条吗?” 不等叶青张口说话,陶潜继续说道:“何况钟平还是被人联手诬陷,栽赃嫁祸而被抓入大牢内的。” “什么罪名?”叶青食指强忍住敲击桌面的冲动问道。 因为当他问起陶潜什么罪名的时候,陶潜的视线,几乎是同一时间,像是早就知道自己会敲击桌面似的,余光则是一直盯着自己刚刚放在桌面上的手。 “通金。”陶潜神色之间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讶异,本以为眼前的年轻统领,又会继续敲击桌面,但此刻叶青的举动则是让他失望了,微微一笑,掩饰着自己刚才的诧异,继续道:“通金罪名看似很大,但说到底,具体下来不过就是把朝廷的一些严禁卖给金人的物品卖给了金人罢了。” “这并不是什么秘密不是?即便是史家、韩家、钱家、皇家,都或多或少的跟金人之间有着交易往来不是?”叶青平静的问道。 “是啊,所以你说,就如今朝堂之上这样的气象,竟然还有一些可笑的文人士子、武将文臣,天天嚷嚷着要北伐,要收复失地,为二圣报仇雪恨。唉……真是无知的可笑啊,他们哪里知道,我大宋朝廷的官员,那些高高在上的官老爷,私下里跟金人可是打的火热,他们才不会傻呼呼的断送自己的财路利益,而去跟金人闹翻的。”陶潜叹口气,身在皇城司,了解到的官场形势,远远比天下的百姓、文人士子要了解的更深彻一些。 “即便是皇城司把这几大家族的秘事说出去,怕是都不会有人相信吧?”墨小宝突然插话道,脑海里时不时浮现那些,平日里看起来忧国忧民、道貌岸然的高官来。 墨小宝即便当初流浪街头,还是一名小乞丐的时候,还一直对朝廷的官员的抱有着巨大的幻想,哪怕是他的一日三餐都成问题,但他的内心,依然是坚定不移的相信,朝廷之所以一直没有北伐,那是因为朝廷在策划一个巨大的、惊天动地的大反击,等到了那时候,朝廷必然是会一举拿回失地,并把金人赶到关外的。 所以当他刚一开始跟着叶青的时候,对于这些高官,依然是抱有着极大的尊敬跟幻想,只是随着给叶青办差越来越多,亲眼看到的,亲耳听到的越来越多,越来越匪夷所思,完全超出他所能够理解的范围后,墨小宝才意识到:这个世界黑暗的比深夜还黑,残酷的比草原上最糟糕的天气还要残酷! “大家平日里心知肚明、和气生财,井水不犯河水。但朝堂终究不是一个充满和平与光明的地方,正所谓长江后浪推前浪,一代新人换旧人,想要在朝堂之上一直保持着优势,必然要清除异己,巩固、培养、扩大自己的势力才行。所以啊,朝堂争斗,庙堂浮沉是永远不会消失的。”叶青同样是摇头苦笑了一下说道。 “钟平任何差遣?”感叹完之后,叶青则是再次问道。 宋时期,各路置安抚司掌军事与民政,简称帅司;转运司掌财赋与转运,简称漕司;提点刑狱司掌司法刑狱,简称宪司;提举常平司掌常平仓与贷放钱谷等事,简称仓司。 而钟晴的弟弟钟平,则就是仓司的提举常平司。 身在此职,与金人通商交易,也不得不说,这个钟平倒是很有魄力,很有胆识啊,简直是有点儿把这仓司当成自己家的来对待了,根本就没有把朝廷放在眼里。 “那如今是谁担任此职?”叶青再次问道。 “这些都算是跟市舶司之间有着千丝万缕的密切关系,所以推举上来的人,莫不是跟市舶司、史家有着极佳的关系。”陶潜继续解释道。 这在叶青这里自然是不难理解,信王跟史家一直走的很近,利用职务之便,以及自己的影响力,在建康安置一个提举常平自然是不在话下。 何况信王还为此加了保险,那就是建康通判一职的钟麟,有了身为通判的钟麟,自然是可以把往日里的事情给遮掩下来,以免被朝廷知道。 所以一旦钟麟成了他人的突破口,被人收买的话,第一个倒霉的,必然就是钟平此人了。 (ps:这几章不太好写,按计划这几章应该是使他们之间的矛盾最大化,而后为接下来的故事进展做铺垫,也是为主角叶青以后的仕途做一个真正的导火索,所以很难把握。) 第五百六十九章 你说 第二日一早,叶青带着墨小宝便早早来到了牛首山,而林光巢也已经在到达山脚下在等候着叶青,无聊之际,林光巢还不忘跟山上的僧人们、一些人文人士子们热情的打着招呼,消磨着无聊的时间。 牛首山自南朝起建寺,便成了佛教名山,所谓的江表牛头,也就是牛头宗的发源地便是此处。 三人三骑,清晨策马驰骋的凛冽冷风里,三人冻的是面色通红,围绕着牛首山一带转了一圈。 令林光巢跟墨小宝感到好奇的是,当来到当初建康一役,已经被几年间的杂草、树木占据,残留的战争痕迹已经不多的当初的战场时,叶青的神情则是变得颇为激动了起来。 “没错,就是这里,我记得很清楚,这块大石头我一直都没有忘记。”叶青喃喃打量着有些荒凉,已经完全没有了当初他刚来到这个世界时所熟悉的景象,像是回到了生他养他的故乡一样,神情之间颇是激动。 与如今风景完全大不同的地方,不知道在他的梦里头出现了多少回,甚至有时候还会梦到飞碟就在等着接他回去,甚至会梦到如今已经完全想象不出来的时光机等等,就藏在密林之中,大石后面,在他到来后,而后缓缓的出现,不问他是否同意,便毫不犹豫的把他装进去,带回到了后世的世界。 深一脚浅一脚的在这一片残留着战争痕迹的战场上,叶青内心激动,甚至带着一丝拒绝的希望,四下打量着密林处、大石后面,是不是真的会出现飞碟等能够让墨小宝、林光巢惊掉眼珠子的事物出现。 他很想看到不同寻常的东西出现在他眼前,但他又害怕真的有不同寻常的东西,真的出现在他眼前,若是真有,自己又该怎么办? 自己如今在这里已经开始了新的人生,也有了太多太多的牵挂,总不能扔下这一切就回去吧?她们怎么办?小宝、林光巢、老刘头等人又该怎么办? 踩着有些坑洼不平,被荒草掩盖的山地,好几次叶青因为四下打量都差些摔倒在地,好在旁边已经发现叶青不对劲的墨小宝、林光巢二人眼疾手快,每每都能够在叶青踉跄的时候飞快的扶住他。 “少卿……。” “统领……。” 墨小宝跟林光巢神色担忧的看着神情有些不对劲,像是在寻找什么似的,有些失落跟紧张的叶青。 “我没事儿,这里就这么大吗?”望着远处一条长长的玉带,向着墨小宝跟林光巢投了一个有些苦涩的笑容,而后问道:“远处那就是长江吧?” “少少少卿,您您您没事儿吧?”墨小宝看着叶青有些失魂落魄,但又好像有些终于放松下来的样子,都已经被吓的说话都开始结巴了。 “我没事儿,就是就是……。”看着远处的长江,叶青也有些词穷道:“想起当初那一场战争了,若不是李横,怕是我早已经葬身此地,如今尸骨怕是都找不到了。” 林光巢跟墨小宝不约而同的哦了一声,虽然他们不相信叶青说的话,但还是极为配合的表示着,自己接受他这个极为牵强的理由了。 带我再去其他地方看看,叶青还是有些不死心的矛盾跟纠结,他害怕回到后世,但又有些不死心的想要知道,自己到底是怎么就一越千年了。 三人在牛首山一带,不再快速的飞奔,而是开始让胯下的战马,闲庭信步似的随意的载着他们四处乱转。 钟府的杨氏,很好奇的看着自己的女儿一大早起来后,一反往常回来后的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便开始让她的宫女芳菲备车,准备出府的模样儿。 想着昨夜里跟钟晴说起她那唯一弟弟的事情,杨氏不由得担心了起来,看着走出楼阁,带着芳菲就要出门的钟晴,急忙上前问道:“晴儿,你这是打算出门吗?是……是要去哪里吗?” 钟晴看着母亲眼中的忧虑,笑了下道:“我出去转转,很快就会回来的。” “晴儿……。”看着含笑要出去的钟晴,杨氏再次呼喊道,上前两步拉住钟晴的手,神情之间有些忧虑道:“晴儿,昨天晚上娘不该多嘴的,你父亲昨夜里听说后,把娘训斥了一番。娘也想了一晚上,平儿的事是他咎由自取,你不必管他的,娘跟你爹,可不希望因为他的事情而连累你。” 看着杨氏眼中的担忧跟纠结,钟晴反握着杨氏的手,安慰着道:“娘,您放心吧,晴儿自有分寸的。” “晴儿,平儿他……。”杨氏犹豫了下后,还是鼓起勇气道:“平儿是被人检举揭发的,是被人家抓了个正着。要是其他事情,即便是官府也会给你跟信王三分薄面的,何况……你大伯已经尽力在斡旋了,你不要牵扯到其中好不好?就算是为娘的求你了还不成吗?” 本想很快出去的钟晴,看着母亲脸上的忧色,叹口气后耐下性子道:“娘,钟平平日里的性格您跟我父亲又怎么会不了解?他从小就痛恨金人,恨不得投军杀敌,收复我大宋失去的半壁江山。如今当了官,怎么可能说变就变,就会把朝廷的禁品卖给金人呢?” 杨氏看着一脸坚定的钟晴,愣了一下后,也没有心思细琢磨钟晴的话到底对还是不对,只是一直苦苦劝着钟晴,莫要因为钟平的事情,而后把钟晴这个信王妃也牵连进去。 何况,不论是杨氏还是钟晴之父钟康,都不相信钟平是被冤枉的,毕竟,是他大伯亲眼目睹,而且他大伯想要把事情压下来的时候,谁能想到,恰巧被路过的安抚使杨简逮了个正着。 如此一来,不单是钟平被抓,就是连钟麟,也是差点儿因此受到牵连,也被关到大狱里去。 杨氏最终还是没能拦住要出门的女儿,担心之余,对着马车追喊了几声后,便开始往府里跑去,打算把钟晴出门的事情,告知她父亲知晓。 谈不上谁对谁错,在钟晴看来,自己跟弟弟二人,父母从小就没有偏袒过谁,若是说有的话,那也是在自己嫁到王府后,自己在父亲跟母亲的眼里,一下子变得比弟弟重要多了。 甚至是在整个钟氏一族里头,自己这个王妃也变得越来越被人尊重,每年回来,建康城李知府都会亲自过来,即便是昨夜,也一样跟她大伯来拜见自己。 她心里很清楚,母亲跟父亲,不希望自己参和到弟弟的事情当中来,自然是希望自己这个王妃,还能够保证钟氏在建康豪门望族中的影响力跟地位。 而弟弟钟平,被朝廷差遣为提举常平司,就连她自己都不知道,这里面到底有没有信王的影子,还是说,完全是弟弟凭借自己的才干,才走到了今日的地位上。 马车缓缓在驿馆门口停下,钟晴刚刚走下车,武判跟赵乞儿二人便从驿馆内跑了出来,半个月的相处,虽然钟晴贵为王妃,但一路上的平易近人,还是让武判跟赵乞儿颇为敬重这位王妃。 何况,叶青能够派遣二十名皇城司禁卒一直跟随着信王妃,也足以证明,信王妃跟叶青之间的交情非同一般,不像是跟信王那般,势同水火。 赵乞儿、武判,自然是也希望能够通过信王妃的关系,从而使得叶青在临安城内能少一个信王这样的劲敌,多一个愿意在朝堂之上,帮着叶青说话的支持者。 所以在看到钟晴亲自来到驿馆后,两人的态度还是极为的恭敬,一直把钟晴带进了驿馆内最为尊贵的客厅。 钟晴也并不跟他们二人客气,坐下后便直接了当道:“请问叶统领可在?我找他有些要事儿。” “这……。”武判跟赵乞儿互望一眼,又看看跟门神似的站在钟晴一旁的许庆,顿了下道:“回信王妃,昨天叶统领跟您分别后,也并没有跟我们一同回驿馆,至于去了哪里……这个末将并不是很清楚。” 钟晴也不傻,看了看眼前恭恭敬敬站着的两人,再看看旁边把护卫一职扮演的尽职尽责的许庆,脸色一下子也变得难看了起来。 她哪里能不清楚,眼前这几人是在敷衍她? 叶青到了建康,即便是不愿意抛头露面,所以把自己的行踪保密了起来,但眼前的几人,绝对知道叶青如今到底在哪里! 之所以不说,怕还是因为自己的身份,或者是对自己有所提防才会如此。 不过好在,钟晴在出门的时候,就已经在问询许庆的时候想到了这一点儿,所以看着死猪不怕开水烫的三人,钟晴在袖袋里掏出一物,往旁边的桌面上一扔。 当的一声,如同一块儿较大的碎银子掉落在桌面上的声音一样,钟晴看着三人瞬间变色的神情,冷冷道:“他到底在哪里?” 许庆、武判、赵乞儿三人,看着桌面上那晃来晃去,就是没有掉落桌面的东西,自己的眼珠子倒是因为桌面上的东西,瞪的差点儿掉在了地上。 “这……您……?”武判看着桌面上滚动的子弹,一时之间震惊的不知道该怎么回话。 哪怕是想破脑袋,不论是许庆还是武判、赵乞儿,都完全没有料到,信王妃手里,竟然有皇城司最为秘密的信物:一颗子弹! “还不说是吗?”钟晴看着神情有些难以置信,瞪圆了眼睛的三人再次冷声问道。 而就在钟晴再次问了一遍后,就看见武判跟赵乞儿,几乎是同时捅了对方一下,同时道:“你说。” 第五百七十章 闯民宅 有些东西哪怕是后天培养的,但一旦刻入到骨子里后,就跟天生的没有什么差别了。 陶潜就是一个有如此极为明显的特征的……人! 当叶青让墨小宝把陶潜再次从建康城挖出来的时候,陶潜的脸色是要多难看,就有多难看。 狡兔三窟,这个手头极为不富裕的太监陶潜,曾经皇城司的精英,真是把这个词发挥到了极致。 若不是昨夜分开后,叶青留了个心眼儿,把墨小宝从秦淮河对面商铺拿过来的伞给撑了起来,怕是叶青想要从近百万人口的建康城内再次找到陶潜,就如同是大海捞针般不可能了。 站在一户门口破烂、对面房间窗户纸破的破、发黄的发黄,吱吱呀呀关不严实的门缝四处漏风的院子里,陶潜面色阴沉,看着破烂的门口被墨小宝轻轻一推,而后缓缓躺在了地面上,瞬间掀起一阵灰尘。 马车里走下来了脸上带着得意笑容的叶青,还有一个女子头戴浅露跟在后面,待那半扇躺在地上不动的破烂门扬起的灰尘彻底消散后,叶青带着那女子才缓缓走了进来。 陶潜像是长了一个狗鼻子似的,在空气中使劲的嗅了嗅,再定睛看了看叶青身后的女子,原本阴沉的脸色瞬间变得有些惊慌起来。 如同耗子见了猫,但在叶青看来,更像是蛇精误饮了雄黄酒一样,陶潜瞬间就在钟晴的跟前现出了原形。 在叶青面前那一口一个老夫的自称彻底消失不见,当叶青介绍完钟晴的身份后,陶潜则是彻底现出了原形:“奴婢陶潜见过信王妃。” 叶青脸上带着一丝嘲讽,呵呵道:“陶潜,你这窝不少啊,没想到啊,这么破的地方你也住的下,要不是有人告诉我,我都有些怀疑,你会在这么一个破地方猫一宿。” “叶统领说笑了,其实奴婢正打算出门找您,想要告诉您奴婢已经从那乌衣巷搬出来了。您也知道,奴婢这如今手头紧,这不……为了生计,实在是走投无路,只好把那边的宅子忍痛卖了,正打算买一座小一些的来住不是?”陶潜双目不友善的瞪着叶青,但身为太监那股“与生俱来”的卑微感,让他在信王妃钟晴跟亲,丝毫不敢放肆。 “是吗,既然是这样的话……。”叶青抚摸着下巴做思考状道:“那不如买给我吧,我现在正愁往哪里住呢,不过才一天的功夫,住了一宿的客栈,就看见了好几双眼睛,还看到了捕快在客栈偷偷摸摸的查询住店名单,我怕我再住客栈,肯定是不成了。多少钱,说个数吧。” 陶潜微张着嘴一愣,他没想到有人打蛇随棍上,是如此个趁火打劫法儿,飞快的看了一眼默默不语,还戴着浅露的信王妃,有些结巴道:“不是……我……奴婢……我就是有这么个想法儿,暂时还没有考虑好。” 陶潜一辈子的心血便是乌衣巷的那座小宅子,那可是等同于他的 命 根 子一样,虽然他缺的就是那玩意儿,但宅子仿佛就是他的那玩意儿,怎么可能再失去第二回呢! “既然如此,一件事儿做交换,而后你我便是互不相欠。”叶青话锋一转直接道。 互不相欠两个字,或许旁人不理解,但陶潜心头却是一清二楚,这是昨夜从叶青那要来的五十两银子的代价啊。 “你先说,奴婢保证知无不言、言无不尽。您想知道什么吧?”陶潜显然是认命了,心中权衡利弊之后,再加上如今被人堵在了房间内,就算是想要破门而出……即便是门已经破了,但他相信,自己只要一走出这门口,怕是立刻就会有弓弩对准自己的双腿,毫不留情的射进肉里头。 “我想知道……。”叶青看了一眼头戴浅露的信王妃,愣了下后道:“要不我还是先说说我知道什么吧?” 当叶青说完后,陶潜气的差点儿破口大骂起来,要不是看着皇室的人在旁,陶潜都想不顾暗中的弓弩,一把掐死眼前这个阴险的年轻人。 他实在是没想到,叶青所说的他知道的,全都是昨夜里自己告诉他的,如今一分钱不花,还想从自己嘴里套走那些自己没说的,简直是岂有此理!欺人太甚! 不过这个时候显然是由不得他了,毕竟他已经被叶青算计的是无路可走,只有投降一条路了。 看着眼前这个吃人不吐骨头,比狐狸还奸诈的皇城司统领,陶潜痛快道:“我只能说出来到底是怎么回事儿,跟谁有关系,但至于能不能帮忙,我无法保证。因为此人可是建康有名的硬骨头,谁的面子都不给的。” 钟晴听到有人知道内情,香肩抖了一下,作势就要张口问,却被叶青抢先问道:“你说的那人,他知道什么?来龙去脉,还是他参与了此事儿?” 叶青并没有问那人姓谁名谁,而是直接问那人参与的程度,比起钟晴想要问的那人叫什么,显然更能够稳妥的不被陶潜所忽悠。 而陶潜的反应,也印证了问话不同的效果,陶潜不由自主的瞪了叶青一眼,像是在说:你小子怎么不按套路出牌。 “算是半参与吧,因为案子到了他那里后,已经是更改过的了。但我敢肯定,里面必然是有重重疑点,只要能够查阅、找出疑点来,想要翻案不是很难。”陶潜难得认真的说道。 “好,多谢了。没事儿了,你可以忙去了。”叶青点点头,而后便向钟晴行礼,这就打算回去。 陶潜看着转身要走的两人,愣神之间,又想起昨夜在他府上时,叶青也是如此问话,而后就套走了他的底细,而今日又是故技重施,自己竟然不长记性的又上当了! “我……叶统领,您……。”陶潜看着走出门的叶青背影,心中再次升起无奈跟对自己的怨恨:怎么这么不长记性,怎么就记不住他是皇城司统领啊,他手里知道的建康官场的事情,必然是比自己多,只不过他无法一下子从中找到突破点儿罢了! 所以这也是为什么,陶潜他自己只要稍微一提醒,开个头,叶青立刻便能猜中其中的缘由,跟来龙去脉来。 当然,这种事情也很好猜,能够参与到此事当中来的,必然不会是建康城那些不够品、品级低的官吏,必然是在建康官场上有头有脸的人,才会参与其中,或者是才敢判钟平入牢。 再次追出来的陶潜,自然是不想放弃能再要叶青五十两银子的希望,看着信王妃上了马车后,陶潜一把拉住往车辕上坐的叶青,低声怒道:“你这是第二次卸磨杀驴了,给钱。我现在穷的叮当响,你以为我昨夜不想回去?门房的月份我到现在都没有着落,要不然你以为我愿意在这里猫一宿?” “我昨天可给你五十两了,这个理由太牵强。”叶青示意墨小宝赶车。 马车缓缓往狭窄的巷子口驶去,陶潜便一步一步紧跟着车辕,跟叶青在那讨价还价着,最终虽然不知道谈判的结果如何,但陶潜却是一脸郁闷的,穿着他那身烧包的员外服,坐在马车的后面往前走去。 “你真的猜到是谁了?”马车后面的陶潜,心头极为不服气,有些不甘心的问道。 “提点刑狱司可对?”叶青看了一眼车厢后面,陶潜的两腿耷拉着,手拄着车厢板,正向他望了过来。 “好,既然您知道了,但这条路并不是前往提点刑狱司治所的路吧?”陶潜心中唯一的希望终于破灭。 “当然不是,我这是去提举常平司的府邸。”叶青懒懒的答道。 “可已经封了。”显然,陶潜已经好奇的去过了。 叶青没再理会想要银子的陶潜,钟晴在车厢里轻轻的敲了敲,而后探出那张漂亮的脸蛋,蹙眉问道:“你打算怎么办?” 叶青看着钟晴那张漂亮的脸蛋儿,突然之间苦笑了起来,叹口气后缓缓道:“容我想一想,如何?” 钟晴继续蹙眉,不过并没有追问叶青为什么,而是默默的点点头,而后放下了前面的车帘。 赶车的墨小宝有些担忧的看了看叶青,张了张嘴想要提醒叶青,这件事儿最好是不要参合为好,不然的话,辛辛苦苦跟韩家刚刚维系好的关系,说不准就要因为此事儿而闹僵了,到时候,一边是史家跟信王,一边是韩家跟皇太后这一系,他们若想要在夹缝中求生存,那就是更难了。 叶青何尝不知道,这件事儿一旦沾上,自己跟韩家原本就微妙的关系,立刻就会出现难以弥补的裂缝,从而使得自己在临安的处境,再一次变得困难重重,艰险无比呢。 不光是陶潜,就是连钟晴都很好奇,叶青跟墨小宝,到底是如何准确无误的找到钟平已经被封的宅子的,难道在这之前,他们已经探明了路径不成? “这怎么办?”墨小宝的马车缓缓驶离不大的府邸门口,陶潜站在叶青一侧,望着朱红色的大门上巨大的封条,两手一摊问道。 “什么怎么办?”叶青看了看左右,而后迈步便往台阶上走去。 “我是说,这上面可贴着衙门的封条呢,即便你是皇城司的统领,也不能私自闯入被封了的宅子。”陶潜跟在后面,一边走一边说道。 “皇城司不成,大理寺总成吧?”叶青不回头,一边说一边在陶潜跟信王妃的惊讶中,抬手就把那封条给撕了下来。 “我……还能这样?”陶潜不自觉地嗓子发尖。 第五百七十一章 帷幕渐渐拉开 几乎所有的边境地区都存在着走私贸易,光州、岷州、楚州、泗州、信阳军等地尤为猖獗,是大量走私贸易进行的主要场所。 除了边境私贩,在镇场之中也有人暗地里进行着一些走私活动,商人、官吏、豪门望族等,利用各种手段从榷场上私带违禁物品出境交易。 可以这么说:我大宋朝各个阶层的人物,形成了以商贾为主,包括了上至朝廷使臣、各级官员,下至边境兵卒和平民百姓组成的庞大交易群。 私贩交易受到我大宋跟金国之间的各种冲突的冲击很小,几乎可以忽略不计,而且即便是在两国发生大规模战争之时,哪怕是前几年那场牛首山之战,私贩贸易都没有受到多少影响,甚至因为战争时期形势紧张的缘故,金、宋朝廷因为物资的禁运而更加活跃。 “盐、茶、云锦、粮食、牲畜、药材、铜钱,甚至连各种书籍都有人愿意私自卖给金人。”陶潜跟在叶青的身后,已经对叶青撕封条的动作麻木了。 一路走来,从进入府内开始,几乎他们经过的每一个房间房门上的封条,都因为叶青要进去看看,而被无情的撕了下来,散落一地,形成了一个极为明显的“案发现场”。 “而如今新炷、香皂等物,更是抢手,在私贩手里也是被卖到了难以置信的价格。”陶潜继续跟着叶青,向叶青说着他这些年隐匿在建康的所见所闻。 一边听着陶潜的话语,一边这看看那摸摸,如同到了自己家里一样,不过在钟晴眼里,叶青一切看似随意的动作,放在了陶潜的眼里,却不再是那么的简单。 身为皇城司的人,对于一些查探的方式、方法,都有着他们的独到手段,而叶青在每个房间里的一举一动,看似随意,实则是在众目睽睽之下,已经把整个不大的宅院,以及主人的爱好等等,都已经算是了如指掌。 “看样子很匆忙啊。”叶青在书房里随意的翻看着,一些夹杂明面书籍里的交易文书,便会如雪似的掉落到地面上来。 “什么很匆忙?”此时的钟晴终于开口问了。 叶青把墨小宝捡起来的文书交给了钟晴,而后又随意的翻阅着平日里钟平批阅的文书,看了看后便一同递给了钟晴:“信王妃不妨自己先看看有何不一样的地方。” 信王妃手里的文书、信件等物,一旁的陶潜同样是极为好奇,但就算是再借他几个胆子,他也不敢凑到钟晴的跟前去打量那些东西。 “提点刑狱封这里之前,显然已经有人来过这里,这些东西恐怕连钟平他自己都不知道吧?”叶青看着陶潜目光一直瞟着蹙眉的钟晴,捅了下陶潜的胳膊问道。 “可以这么说,五天前封的。”陶潜愣了一下,不过是急忙回答着叶青的话语。 “难怪了。”叶青点点头,上下打量着书房,墙上一幅临摹名家的字画,叶青再次盯着看了几眼,而后只见墨小宝看着他,直到他点了点头后,墨小宝便立刻神色严肃的走了出去。 “干什么去了?”陶潜看着快速离开的墨小宝背影,又愣了下问道。 不等叶青说话,一直在看着叶青给她的那些文书的钟晴,蹙眉望着叶青摇摇头道:“看不出什么来,有什么不妥吗?” 叶青连看都不看,直接从钟晴手里的众多文书中挑了两份,而这被他挑中的两份,恰好都是上个月与金人私下交易的文书,白纸黑字的右下角赫然写着钟平的名字。 把手里的两份文书递给了陶潜:“你看看有何不妥。” 武判、赵乞儿率领着皇城司的三十名禁卒,在墨小宝刚刚踏出府门时,恰巧来到了门口。 “统领呢?”武判神色严肃认真的问道。 “还在里头呢。”墨小宝扭头看了一眼身后道。 武判有些着急的看了看墨小宝身后,再看看还散落在地上的封条,道:“安抚使杨简很快就会到达这里,你立刻去告诉统领一声,让他早做准备。” “这么快?”墨小宝眼睛一瞪,就要往里面跑,但一把又被武判给拽住,手里一封密信递了过来,只听的武判说道:“把这封信立刻交给统领,请他立刻查看。” 墨小宝点点头,而后便飞快的往叶青三人所在的书房跑去。 书房内的陶潜、钟晴二人,神情都带着一丝迷惑的看着叶青,不知道叶青所说的这些钟平亲手所写的文书,到底有什么不妥之处。 静静地端详着墙壁上那副临摹的字画,突然看口问着钟晴道:“这是《灵飞经》吧?应该是小钟越国公所书,而墙上这幅,看下面同样是仿小楷书字迹的落款乃是钟麟,不觉得有何不对吗?” 钟氏一门,并没有多少身份、地位显赫的名人先祖,而钟绍京,也就是被书法界称之为小钟的越国公,江南的第一位宰相,便成了钟氏一族最为显赫之人。 与汉末三国的钟繇,也就是钟氏一族更为远古的祖先,被人们称之为:大钟、小钟。 《灵飞经》著名的小楷之一,道教经名,而墙上这幅,显然就是钟麟临摹之后,送给钟平的。 叶青身为书法外行的外行,从看不懂到看出门道来,完全就是被白纯给逼出来的,毕竟,不写完一幅字,是不能上床睡觉的,要么就得去燕倾城的闺房,但其条件则是更为苛刻,得把当初他买的那本《梦溪笔谈》看上半个时辰才行。 “钟字相同?”钟晴看着手里文书钟平所书的钟字,再看看墙上钟麟自己的落款,一脸吃惊的说道。 “我觉得是这样,你觉得呢?”叶青没有回答钟晴的话语,而是看着陶潜问道。 “你这么一说,还真是啊……。”陶潜比对着几乎一摸一样儿的钟字,即便是大书法家的后人在临摹先辈的字帖,但在写到引以为傲的姓氏时,自然而然的,都喜欢给其中加上一些自己所理解的韵味跟筋骨。 没理会陶潜对于钟字的分析,接过墨小宝手里已经是被武判拆开的密信,飞快的看了一遍后,点点头示意墨小宝自己知道了。 正在钟晴跟前再次以奴婢自称的陶潜,看着叶青不动声色的把密信看完交给墨小宝后,心中瞬间升起一股不好的预感,也不再顾及钟晴王妃的身份,脱口问道:“怎么了?可是被人发现了?” “没错,杨简正在往这边赶来。”叶青对着陶潜露出一个笑脸,淡淡说道。 “咱们快走。”陶潜下意识的就要往外走。 墨小宝眼疾手快,直接一个箭步挡在了陶潜的跟前,而后对着叶青道:“您走后门即可,许庆在后门处接应。” 叶青冲着信王妃点了点头,而后走到陶潜的跟前,带着一丝幸灾乐祸的笑容,嘿嘿道:“有劳了,这里的事情就交给你了。” “喂……。”陶潜大急,心中瞬间明白,自己这是又上了叶青的当了,而且还是一条再也下不去的贼船了,明显着如今这是要拿自己来挡杨简这支箭矢啊。 但叶青并没有给他继续说话的机会,带着钟晴便往后门处走去。 后门处的许庆早已经等候多时,待钟晴进了马车,叶青在另外一边的车辕上坐下后,马车便立刻飞快的拐入到了另外一条小巷中。 马车里的钟晴此时还是似懂非懂,对于叶青突然避开安抚使杨简,而走后门一事儿,心中多少猜测出了一些缘由。 自己毕竟是信王妃,乃是信王府的人,而叶青跟信王之间的恩恩怨怨、明争暗斗,又是人尽皆知,显然叶青不想让人误会了他跟信王府之间的关系。 坐在马车里的钟晴心情复杂,好几次伸手想要敲车厢,但每次伸出手,都又是僵在空中半天,却犹豫着又放了下来。 安抚使杨简,吏部尚书杨简一系,叶青避开他显然是顾及着韩家的感受了,而今自己有求叶青帮自己查探身陷囹圄的弟弟,到底是诬陷还是确有其事,显然是把叶青置于到了两难之间。 矛盾与犹豫之间,只听到外面突然敲响了车厢板,叶青的声音此时在外面响起:“你怕是要好好谋划一番了,还是做好最坏的准备吧。” “什么意思?”钟晴几乎是迫不及待的脱口而出道,心头也跟着一下子紧紧的揪了起来,难道钟平一事儿,真的没有办法了吗? 耳边只有马车的轱辘声传入到钟晴的耳中,但叶青就像是消失了一样,一直没有回答她的话语。 坐在马车里的钟晴,神色忧虑焦急,看着那车帘,恨不得叶青立刻告诉她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信王一事儿你知道多少?”沉默了半天的叶青,突然从外面掀开车帘,把脸凑到车窗前问道。 “啊……。”毫无防备的钟晴,被叶青紧紧皱着眉头的凝重样子吓了一跳,一只手放在胸口,神色复杂,看了一眼叶青后低下头道:“你想知道什么?” “信王跟赵汝愚之间是不是有什么过节?”叶青问道。 “我……我不知道,这些事情我从来不曾过问过。”钟晴坐在马车里的身子不由一僵,连看一眼叶青的勇气都没有。 看着明显回避自己问话的钟晴,叶青一手挑着车帘,顿了下道:“杨简是带着南康军统领汪公武过来的,说白了吧,钟平一事儿并非是针对你钟家,而是针对信王,甚至是不止一个人在针对他,而钟平,不过就是一个引子而已。” 第五百七十二章 死局 看着叶青脸色呈现出前所未有的凝重,钟晴一时之间无法理清楚,这其中的利害关系,更不知道,叶青为何会变得如此的认真跟严肃,就仿佛……接下来好像会有一场你死我活的生死之战要发生似的。 “很……严重吗?”钟晴眨动着美目,看着那张前所未有凝重的脸孔,一时之间有些像是不认识这趴在车窗上的男子。 叶青同样是默默的看着恬淡的钟晴,缓缓点了点头道:“按最坏的结果估算,很有可能会牵连到整个钟氏一族的存亡。” 钟晴蹙眉,像是有难言之隐一样,双手不自觉的拧着自己的衣袖,原本盯着叶青眼睛的视线,又再次缓缓低下去,呆呆地看着车厢,突然抬头道:“你……你能进来说话吗?” “啊?什么?这……哦。”叶青一愣,想不到眼前的美人儿,憋了半天憋出这么一句话来。 回头跟许庆说了一句沿着秦淮河继续转后,便打开侧面的车门,而后动作敏捷、毫不拖泥带水的钻进车厢里。 一进入车厢中,便是钟晴身上那独有的香味儿像鼻尖充斥而来。 钟晴微微往一侧挪了挪,给进入车厢的叶青腾出一些多余的空间来,只是这个马车不比平日里她常用的马车,显得比较狭小一些,两人相对而坐之后,基本上已经是离着彼此很近,甚至都能够感觉到对方的呼吸,以及说话时的口气。 即便是跟叶青之间,当初在皇城强处已经有了更多的暧昧,但此刻的钟晴,依然是有些难为情的微微侧过脸,望着车厢后方,想了下道:“你能否说明白一些吗?” 看着脸色微微带着一丝不自然跟拘谨的钟晴,装作柳下惠的某人,快速的让自己冷静下来,整理着思绪,而后拿出刚才那封密信递给钟晴,开口道:“我不清楚信王跟赵汝愚之间有什么恩怨,但可以肯定,钟平一事儿,则是赵汝愚跟韩家联手的一个阴谋,显然他们无法在临安城撼动、或者是找到信王更多的把柄,所以便开始把主意打到了建康钟氏一族身上。” “为什么你这么肯定是赵汝愚?”钟晴翻看着叶青递过来的那封密信,竟然是建康提点刑狱使杨存中所书,而要给的人就是眼前的叶青:“你跟他认识?” 钟晴之前并不知道杨存中乃是何许人也,但当弟弟被抓入大牢后,提点刑狱司自然而然的就被她关注了起来,而且不用打听,从她母亲嘴里就知道,那天便是提点刑狱使杨存中亲自到府里拿人的。 “没见过面,但上一任大理寺左少卿跟他却是至交好友,而我昨天夜里,才刚刚收到虞允文的消息,因为杨存中跟他说了这件事儿,钟平是被人陷害的。而动手之人,就是你的大伯建康通判钟麟。”叶青静静地看着钟晴说道。 钟麟有个女儿名叫钟心,当年据说就是嫁给了赵汝愚,但成婚不久后,或许是红颜薄命还是原本就身患疾病,于是不久便逝世。 之前叶青愿意把赵汝愚之妻的死,当成是正常的红颜薄命,但当建康提点刑狱使杨存中刚刚给他的密信,提到南康军统领汪公武,正与安抚使一同赶向钟平的府邸时,叶青瞬间就察觉出了其中必然有隐情。 所以他才会问钟晴,赵汝愚跟信王之间是否有什么恩怨? 汪公武,不过是一个南康军的统领,或许不应该引起叶青如此大的反应跟猜测,但若不是当初他让墨小宝收成都府的那把伞时,还不会注意到:汪公武竟然曾经在成都府任过差遣,而且如今也可以算是土生土长的成都府人了。 靖康年间,家人避祸战乱而跑到了成都府,也正是如此,汪公武此人则一直就没有出过成都府,但在韩诚任吏部尚书之后,汪公武便被调遣到了建康府南康军任统领,而没过两个月的时间,赵汝愚就被调回到了临安。 若说这之间没有关联,打死叶青都不会相信的。 韩侂胄跟赵汝愚,如今好的都可以穿一条裤子了,所以在韩侂胄之父任吏部尚书之后,帮着赵汝愚调动几个心腹之人,完全是一点儿问题没有。 更让叶青奇怪的是,钟晴好像知道她大伯钟麟会背叛,会陷害钟平似的,在自己说出昨夜里陶潜给自己的消息后,钟晴竟然表现的极为平静。 “因为钟心……。”钟晴扭头不去看叶青那像是能够穿透她灵魂的眼神,几番张嘴犹豫不决,缓缓低着头道:“钟心……钟心是死在了……跟信王双修之事儿上。” “什么时候?”叶青在钟晴说话之前,隐隐猜到了赵汝愚跟信王赵璩之间的恩怨,大概便是因为女人,但没想到,竟然是跟信王双修! 钟晴深吸一口气,平静着自己的思绪,低着头道:“在我嫁入信王府的前一天。” 这下轮到叶青倒吸一口凉气,这其中竟然还有这样的事情,也难怪钟晴跟信王之间,怎么看都不像是夫妻似的,原来两人还没成亲就已经是貌合神离了。 当然,其中更让他感到不可思议的便是赵汝愚的种种表现,自从自己认识赵汝愚后,赵汝愚一向给人一种大大咧咧、皇室纨绔,仿佛什么都不在乎的样子,想不到其中竟然是有这样的隐情。 赵构没有子嗣,当今圣上赵昚、信王赵璩都是从宗室过继到了赵构的膝下,所以赵构对信王赵璩,谈不上什么真正的父子之情。 而身为皇室宗亲的赵汝愚,显然就更谈不上跟太上皇赵构之间的关系有多亲密了,赵汝愚这一系,虽然也是皇室宗室,但其这一支从汉恭宪王开始,一直都是绿叶一般的陪衬。 而能够继承大宋正统的,一直都是真宗赵恒这一支,只有到了赵构这里,才因为靖康之变从而使得这一支也断了皇室香火,不得不以从其他宗室来过继子嗣,延续赵宋皇室。 所以如今,在赵构的眼里,不论是赵汝愚还是信王赵璩,份量怕也就是个半斤八两,谁也无法能够争取到更多的皇室重用。 但赵汝愚好在,这些年来并没有像信王一样沉迷于美色、双修一道上,不论是在成都府的政绩,还是在结交其他皇亲贵胄之上,都走在了信王赵璩的前头,从而也使得朝廷不得不开始权衡他跟信王,到底谁重谁轻。 而如今形势已经是一目了然,赵汝愚在朝廷、皇室占据的份量,显然超过了信王赵璩在朝廷、皇室的份量。 赵士程、魏王赵恺等皇室,都曾经在临安被赵汝愚在涌金楼引见给叶青,帮着赵士程解决了个人的相思问题,魏王赵恺不过是跟自己打了一个招呼,喝了一顿花酒。 如今回过头再看那天在涌金楼的事情,显然是赵汝愚早就做好了要跟信王正面争斗的准备。 赵士程、魏王赵恺,之所以会被赵汝愚引见给他叶青,显然并非只是回到临安要跟叶青单纯的喝一顿花酒,而是在向叶青表明着,如今他在赵宋宗室里的份量,已经完全超过了信王赵璩。 也是在告诉叶青,若是有一天,他赵汝愚与信王赵璩不得不撕破脸皮的话,那么叶青应该能够权衡出,自己到底该站哪一边才对。 脑海里不由得浮现出赵汝愚那大大咧咧,白白胖胖的身影,嬉笑之间,把一切事情都不着痕迹的做了出来,剩下来的,就是要看叶青自己怎么战队了。 “人心隔肚皮啊。”叶青喃喃的叹口气道,丝毫不觉得自己叹气的人气,一点儿没浪费的全喷到了对面钟晴的脸上。 钟晴的脸微微一红,不过好在此时她也没有心思顾及这些,紧蹙着眉头,抬头看着感慨的叶青,问道:“你是说,太上皇已经厌烦了信王?” “赵汝愚之妻钟心跟信王一事儿,想必太上皇跟皇太后、甚至是圣上、皇后都心知肚明吧?当初这件事情显然皇家不愿意张扬,所以便只好委屈了赵汝愚,把赵汝愚调到了成都府任职差,以免赵汝愚跟信王之间发生不愉快。毕竟,第二日就是你跟信王的大喜日子不是?皇家自然是要息事宁人,要委屈一方了。”叶青看着在自己说道她跟信王大喜日子时,深深皱眉,显得颇为不满的钟晴道。 “当初忍辱负重的赵汝愚如今得势归来,自然是要跟信王之间有一个了结,所以他们就策划了这一切?为的就是扳倒信王,但……为何要拿我钟家来做他们之间的牺牲品?”钟晴有些不服气,在叶青的解释下,想通了其中的各个关节后,有些气呼呼的说道。 “因为你大伯钟麟不甘屈居于人下,因为她的宝贝女儿死在了信王的手里,要不然的话,他也算是皇亲国戚,而不是只看你父亲钟康的脸色,只能羡慕着你们家是皇亲国戚。钟心死了,他的皇亲国戚梦就破灭了,而你还在钟心死的第二天要嫁入信王府,他还要入府道贺你父亲与信王。试问,若是你跟钟心换个位置,你父亲在你死后的第二天,还要强忍悲痛,看着自己的侄女嫁给害死自己女儿的凶手,你父亲会大度的一笑而过吗?”叶青看着不由得双肩颤抖的钟晴,轻轻的伸手握住了钟晴想要缩回去的手道。 “信王不会死,顶多只会被剥夺爵位封号,说不准过几年,又能够重新成为信王,而我们钟家……我们钟家岂不是就……。”无法挣脱叶青的手,只好反手抓住叶青的手,指甲都快要嵌入叶青手背的肉里,银牙紧要的愤恨问道。 叶青强忍着手背上的疼痛,挤出温和的笑容,也不知是疼的下意识摇头,还是因为结果让人无奈的摇头道:“赵汝愚必然要发泄藏在心中多年的怨愤之气,但他心里也很清楚,想让信王死是不可能的,但若是能够让信王颜面尽失,像他当年一样,尝尝连自己的王妃也保护不了的痛苦,想必赵汝愚一定会做的。” “那我就把我这条命给他又如何?”钟晴含愤说道。 “当然可以,但你死了,你的家人也一样会步入你的后尘,而你弟弟钟平,之所以会被抓起来,是因为你大伯也不会放过他们的。唉……接下来就是赵汝愚在看,看信王会做何反应了。”叶青有些头疼,当然,手背也很疼的说道。 “这是一个死局吗?”钟晴抓着叶青的手,有些无助的问道。 “眼下看来……是这样的。”叶青的语气带着一丝的苦涩说道。 “我去求皇太后、皇后如何?”钟晴有些崩溃,无助的看着叶青问道。 叶青苦笑一声,看着梨花带雨的钟晴,伸手帮钟晴擦拭着滑落到嘴边的泪水,苦涩道:“信王跟赵汝愚之间的事情,你也是受害者之一,也正是因为钟心死后的第二天,你还要嫁入王府,所以皇后、皇太后这些年来,才会对你如此恩宠吧?但……。” “但什么?”看着顿了一下的叶青,钟晴任由叶青有些粗糙的手,帮她擦试着脸颊上的泪水,彷徨的问道。 “你跟信王有名无实,这么多年来,你以为皇后、皇太后她们会看不出来吗?”叶青的话语让钟晴心里一震,她一直都以为,自己在皇后、皇太后,甚至是太上皇跟前,已经伪装的很好了,所以从来没有想到过,自己跟信王的有名无实,会有被人看穿的一天。 不由得回想着自从她嫁入王府后,皇太后跟皇后对她的各种恩宠,这些年来一直都很照顾她的感受,也让她能够自由出入皇宫,甚至是连圣上的一些嫔妃,都不如她在皇宫里那般受尊崇,受到皇后跟皇太后的恩宠。 “真的没有办法了吗?你再想想,当初你都能从金人给你设的困局之中死里逃生,你帮我想想如今该如何可好?”钟晴头一次感受到,这个男人对自己的重要性。 之前或许还可以说,是她沉寂已久的女子心弦,被眼前这个胆大包天,第一次见面就敢非礼自己,就敢握自己手的男子给撩动。 但当她听到更多的关于叶青的消息,以及跟叶青不段时间的相处后,她发现,自己不仅仅是在梦里会依赖她,如今在困难无助的时候,自己的头脑中,竟然第一反应就是找他来诉说,找他帮自己想办法。 她不想自己的父母、弟弟等家人而被牵连到皇室宗亲的争斗中,但明显弟弟被抓一事儿,就绝不是寻常之事儿,她已经足够敏锐的察觉到了事情的严重性,所以她才会第一时间就找叶青。 但显然,这个局,就是眼前这个在金国都能翻云覆雨的男子,也是毫无办法。 毕竟,这是一个死局,是皇室为了维持他们表面的和谐,为了皇室的利益,不得不牺牲其他人的和谐跟利益,来维持他们表面和谐的死局。 第五百七十三章 风云际会 自古君主皆薄幸,最是无情帝王家。 叶青不得不佩服赵构的驭人之术,以及赵构那能屈能伸的秉性。 当年赵璩得宠,他可以大手一挥,把赵汝愚扔到成都府,从而保全了皇室的和谐,使宗室之间的矛盾不再恶化,甚至于连知道这件事儿的人都很少。 但如今,眼看着赵汝愚对于朝廷、宗室的重要性渐渐超过了赵璩,赵构立刻就能够把心偏向赵汝愚,而后把信王赵璩瞬间就给卖出去。 这种看似针对赵汝愚而妥协的手段,赵构显然并不会就这么简单的把事情了结,因为他从中看不到任何的好处,而且若是任由他们撇开自己来争斗,那么以后他这个太上皇的威严,就会受到挑战了。 所以,皇城司被赵构随手抓起来扔到建康,再使得事情更加复杂之时,自然而然的,也把他赵构的影响力置身于其中,从而即能够实时掌握局势,也能在紧要关头站出来平息事端。 建康府的官场,就如同是大宋朝堂之上派系争斗的缩影,有史家的人,有韩家的人,有皇家的人,错综复杂利害关系取舍之间,让人很难完全理的清楚,看得透彻其中的脉络。 沿着秦淮河转了好几圈的马车,在叶青下车后,便开始往钟家的方向驶去,掀开的车帘一角,钟晴偷偷的望着一个人沿着河畔,开始往建康学府方向走的叶青的背影。 双手紧紧拧着刚才被叶青拿来擦拭自己眼泪的帕子,脑海中一直回响着叶青下车时说的那番话,脑海里一直重复着:怎么会这样?这不应该啊,怎么转眼间一切就变得跟从前差了那么多! 原本和谐的家族,谁能想到,眨眼间就要面临分崩离析的困境,甚至父亲、伯父他们还要手足相残,钟氏一族,在这一场比冬天第一场雪还要突然的变动中,怕是再也无法恢复往日的盛况了。 沿着秦淮河畔行走的叶青,同样也在心里头感叹着世事无常,谁能想到,不过是几天的功夫,原本一个诺大的家族,瞬间就要因为皇室争斗,而被瓦解,成为人家斗争的牺牲品。 脚下的秦淮河河面上,画舫、商船等等络绎不绝,在这个水多地少的江东,船的作用要比马车的作用显得更加的重要。 河边一个头戴范阳笠,手拿鱼竿不厌其烦的挥杆、提杆,竟然也在繁忙的河面上,钓到了好几尾不大的鱼。 沿着那修出来的黄土台阶,叶青缓缓走到钓鱼者的旁边,看了看还算干净的脚下,一屁股便坐了下去。 林光巢急忙把一边的范阳笠跟鱼竿递到了叶青的手里,在叶青戴范阳笠的同时,还不忘把鱼饵替叶青挂好在鱼钩上。 “怕是有大事儿要发生了。”林光巢看着不慌不忙的叶青,挂好鱼饵后便主动说道。 “说说你知道的,还有最近消化的如何了?”叶青娴熟的挥杆,鱼线带着挂着鱼饵的鱼钩,在入水的霎那间发出微小的咕咚一声。 “神劲军统领吴拱,与赵汝愚有关系,但却不是好友,而是敌对关系。这一切自然还是因为上一辈的事情……。”林光巢打算从头说起。 “这些我知道了,说说吴拱是因何从利州路安抚使被贬到神劲军任统领的吧。”叶青点点头,打断了林光巢的话语道。 “这还得从他们上一辈的事情说起。”林光巢扭头看着叶青,无奈的说道。 “听说吴拱非是吴玠之子?乃是其祖父吴扆与婢女所生的庶子,但因为其祖父忌惮他祖母,所以便把吴拱交给了吴玠做养子?可有其事?”叶青好奇的问道。 吴玠自是不用说,那是与岳飞齐名的南宋初期的名将,都是铁骨铮铮的抗金主力,也是让金人为数不多,感到忌惮的南宋武将。 吴拱,如今的神劲军统领,原利州路安抚使,但不知道因为何缘故,却被贬到了神劲军任统领。 叶青之前还认为,这一切都应该是跟赵汝愚、韩侂胄有关,想必是赵汝愚为了建康安抚使、知府两职差,先后把他的心腹汪公武,以及吴拱通过韩诚给调到了建康。 现在看来,吴拱显然不是因为赵汝愚为了报复信王赵璩而调遣,更像是如同林光巢所言的,是因为两人之间的矛盾,所以才被调遣到了神劲军。 林光巢笑了笑,而后看着河面道:“这个传言,就是由赵汝愚最初从成都府、利州路大散关开始散播出去的,目的就是为了恶心吴拱、坏其吴家的声明。越演越烈之际,神劲军正好被金人打败,于是吴拱便自己奏请朝廷,来到了差些被打光了的神劲军。” “能争取吗?消化有难度吗?”叶青点点头,他也不相信吴拱跟他父亲吴玠会是同父异母的兄弟。 林光巢点点头,继续盯着波光粼粼的秦淮河面,道:“他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任由我们消化,我们的人数不多,何况……神劲军人头一直不满,他也是乐见其成。当然,这其中……多少有因为我是从皇城司而来的缘故,所以才会如此。至于争取,怕是还需要时间,我来的时间不久,何况在皇城司是副统领,如今在神劲军还是副统领,吴拱想必心头也有担忧,肯定不会轻易的把吴家搭在一个皇城司副统领的仕途上。” 叶青听着林光巢的分析,不由自主的对着河面啧了一声,有些无奈的道:“这不太好办啊,咱们没有背景没有根基啊,跟那些世家名望比起来,缺的就是能够给人家心安、踏实,能够看到希望的实力背景啊。上头也没有人,我已经是最顶头的了,再往上,要么不是希望我死的,就是希望我倒霉的,想要拉拢一些人给咱们提供方便,难啊。” 林光巢也跟着叹口气,叶青所言句句是实,想要在尔虞我诈的朝堂之上保持中立,如虞允文、萧振等人般,说容易也容易,说不容易也不容易。 可想要在朝堂之上自成一派,形成自己的势力范围,那么就是太难了。 在林光巢看起来,李白所做的《蜀道难》好歹还有路径可循,不管是艰险还是坎坷,总归是眼下有一条路能够走下去,最起码有一丝希望。 而他们如今,脚下完全没有路,夹缝之中求生存,派系之间寻发展,一不小心就是万丈深渊。 而前路也是连一丝希望都看不见,没有人给他们当大树,所有的一切都要靠他们自己摸索,要么自己在尔虞我诈中成长起来,要么说不准哪天就会灰飞烟灭,连点儿骨头渣子恐怕都难以剩下。 他们唯一能够依赖的就是叶青,而叶青唯一能够依赖,则是城府深如海,玩弄权谋之术已经炉火纯青、信手拈来的太上皇,而且还是伴君如伴虎,战战兢兢悬崖峭壁行走的那种,谁也不知道会不会有一天,赵构会在利用完叶青后,直接手起刀落结束掉这一切。 林光巢皇城司待得时间很久,所以他心里很清楚,哪怕只是想要真真正正的在这世上活一遭,还不说那些收复失地等等豪言壮语,都是难之又难的事情。 所以他心甘情愿的跟着叶青,希望有朝一日,他们能够真正的在朝堂之上拥有一席之地,希望自己的生死,除了掌握在疾病之手外,便是自己之手中。 “骑虎难下,我们唯一能够仰仗的……可只有您了。”林光巢笑了笑,自从叶青坐到旁边后,他就再也没有钓到过鱼,而叶青则是连拿起鱼竿都懒得拿起来。 “我有时间能够见到吴拱吗?”叶青沉默了一会儿,突然张口问道。 “难。”林光草的语气很坚定道:“今日南康军已经到达城外,汪公武亲自领兵,安抚使杨简亲自出城迎接,而神劲军、广德军,这两个同样据建康不愿的大军,则是已经被杨简下令,任何时候不得靠近建康。而如今……您要是想出这建康城,除非是拿出皇城司统领,或者是大理寺左少卿的身份才行,但这样一来,你就等于是被他们逼的浮出水面了。” “听你这么一说,我怎么感觉,我们唯一的出路就是投身河里喂王八,好像才算是比较不惨的一种结局。”叶青抬起鱼竿,鱼钩上的鱼饵早已经消失不见。 林光巢替叶青再次挂好鱼饵,而后道:“眼下能够知道的只有这些,但临安那边是不是会有动静,还很难说。伞没有传来其他的消息,但我怕的是……信王、赵汝愚,甚至是……。”林光巢看着叶青再次熟悉的挥杆,而后重重的吐了一口气后道:“就连史弥远、韩侂胄恐怕都会暗中出现在建康城内。” “云从龙,风从虎,圣人作万物睹。社稷经纶地,风云际会期。”叶青仰天感慨一声,继续道:“孔明当年出使江东,曾对孙权言:“秣陵地形,钟山龙蟠,石头虎踞,此帝王之宅。”我大宋朝廷也曾暂在此作行在,如今还被改为留都,如今真是要进入风云际会期啊。” “信王若是出现在建康,能说明什么?他想干什么?救钟家于水火吗?”叶青再次发问道。 “建康知府在我看来,都要比钟家在信王眼中重要一些。眼下钟家被瓦解,成为皇室斗争的牺牲品,已经是不可更改,信王也自知是无力回天,但李孟坚不同啊,信王手下人本就少,而若是再少了李孟坚,信王还拿什么跟赵汝愚斗?他还有什么能够让史家看的上的?”林光巢抬起鱼竿的手僵在半空,看着叶青认真分析道。 “李孟坚必然是要救的,即便是救不了,他也会做出一番姿态来的,所以他来建康,也是必然之事儿,既能让人看到他对钟家的有情,也能让李孟坚等人看到他赵璩的有义,有情有义一举两得,信王不会放过这个机会的。但他也知道,不论是明着来到建康,还是暗着来到建康,赵汝愚对于钟康一脉,都不会手下留情的。”叶青皱眉,目光紧紧盯着的波光粼粼的河面上,像是有钟晴那凄楚的面庞在闪烁。 林光巢细细琢磨着叶青的话语,如今看来,信王、赵汝愚、史弥远、韩侂胄都有可能来建康,从而把建康当成他们争斗的主战场,但……圣上跟太上皇难道就这么不闻不问吗? “更上层的事情咱们不可能知道,恐怕知道具体原因的也就是那么几个人,无非是左右相、枢密院以及几个尚书而已了,皇城司只是给人家消息,而不是人家给咱们消息,即便是咱们有人,也不见得每回都能事先得到足够多的消息。”叶青的眼神有些放空,呆呆的盯着湖面下意识的回答着。 旁边的林光巢叹了口气,而叶青依然还处于半放空发愣的状态,继续缓缓道:“不过依我来看,信王失势是必然的,原本以为怎么着也得过了元日、上元节,但如今看来,朝廷显然更在乎喜庆的氛围,不愿意让这件事儿在元日、上元节之后,成为坊间的谈资,所以借着元日快要到来,百姓、官员因为元日、上元节的喜庆,能够在极短的时间内,忘记这件事情。” 林光巢嗤之以鼻,不屑的笑了笑,冲着河面吐了口唾沫,讽刺道:“江山社稷、皇室斗争,竟然比不得元日、上元节重要,竟然宁愿过好一个两个节日,也要让建康城乱成一锅粥,真是可笑!” “恰恰相反,其实这是最好的时机,朝廷不在乎建康城乱还是不乱,不在乎臣子们争来斗去。他们在乎的是赵宋江山的和谐、稳定。若是上元节以后建康城乱起来,则是一发不可收拾,谁也不知道这件事情的后遗症会存在多久,但最起码事件的影响力不消散,朝廷就一日不得安宁。但若是借着元日、上元节来临之际,恰好能够很好的冲击这件事情,从而使这件事情很快就被平息,而后被载入史册了之。”叶青长叹一口气,朝廷或许干其他的不行,但论到算计人,耍起阴谋诡计、小聪明、愚民等等,赵宋宗室绝对是历史上众多皇家中的一把好手。 而且不光是朝廷,官员之间、商贾之间、文人之间的争斗向来都是如此,而且也只有赵宋一朝,各个阶层的斗争是最为厉害的,文人相轻,也在这个时代被体现的淋漓尽致。 吴拱被赵汝愚怒骂嬉笑成乃是祖父与婢女所生,朱熹被人栽赃成与自己的儿媳妇生子、与道姑有染,无不证明了这个时代,人们在把拳脚武力放在一边后,嘴皮子上的功夫,显然是精进到了超过任何一朝的天下百姓。 “那我们接下来该怎么办?您也不可能一直不露面,而且他们也会想尽办法逼您在建康露面的。”林光巢有些担忧的说道。 “是啊,露面的话,就意味着要选择站队,信王会失势,韩家、史家不会有损,太上皇会看到我跟韩家越走越近吗?”叶青笑着说道。 林光巢也笑了,道:“太上皇让皇城司前来,还让您这个统领亲自前来,想必是已经想好了,让你把韩、史、信王都得罪了那自然是再好不过。” “赵汝愚就是个王八蛋啊,那天在涌金楼不该带魏王赵恺来啊,这王八蛋是给我下了个套,虽然因此而结交了赵士程,但赵士程就特么的是一个痴情种,朝堂政事儿他才不会关心,他特么的只关心,怎么能够俘获唐婉的心。所以那一次赴宴……亏了。”叶青有些懊恼道。 “您的意思是说,太上皇之所以让你来,是因为魏王赵恺?”林光巢有些不明白的问道。 “魏王赵恺的直接竞争对手是谁?不管魏王有没有当太子的野心,太子又岂会一点儿也不警惕魏王?我特么的那天跟史弥远从涌金楼里出来,左雨驾着太子府的马车就在涌金楼门口候着,而且还有韩家的马车在候着。若是那天我上了韩家的马车,恐怕今日建康城,就不光是钟家分崩离析的日子,也是我叶青死无葬身之地的日子了。毕竟,不论是太子,还是圣上,或者是太上皇,既然选择了太子继承赵宋正统,就不会再给魏王一丝希望与机会,而我一个皇城司的统领,跟魏王在涌金楼喝花酒,你要是太子,你怎么想?”叶青越说越气,最后干脆直接把鱼竿给扔到了秦淮河里。 “哎……。”林光巢想要阻止已是不及,叹口气看着生闷气的叶统领道:“但即便是没有人逼您来建康,这一趟建康行,咱们也不能置身事外不是?” “韩家咱们得罪定了,或者说是……韩家,我叶青是得罪定了,如此一来,我们才会有出路。靠着韩诚,我们没办法继续,如今连一个神劲军统领我们都拉拢不来,就是因为我们跟韩家走的太近了。”叶青有些烦躁,思绪也跟着有些乱,想了下道:“总之即便是没有钟晴一事儿,韩家跟我们也不过是貌合神离,早晚有一天要闹翻的。但这一次可以借着信王失势,试试摸摸那大理寺卿的位子了,好男儿就该有野心不是?” 林光巢在听到叶青收到试试摸一摸那大理寺卿位置的时候,眼睛瞬间变得明亮了起来,他心里很清楚,若是叶青能够触摸到大理寺卿的位置,那么以后在朝堂之上,就可以算是有一席之地了,以后在朝堂之上,说话也就有份量了,不再是现在这般,只是私下在圣上、太上皇跟前得信任了,而是有了真正的影响力了。 就如同一个老总的秘书,大家可以忌惮他、害怕他,但在一个大的集团里,他并没有什么影响力,因为他能够代表的,只是老总的影子,所说的话,做的事,即便是有私心,但也只是能够代表老总,代表不了他自己。 而若是这个秘书有了能够成为一个部门一把手的机会,显然,他才算是真正的拥有了权利,虽然以后必然不会跟老总走的那么近,但依然还是老总的人,而且更重要的是,他在这个集团,也渐渐拥有了影响力跟权利,有了真正继续往上爬的途径跟平台。 叶青如今就是这番境地,人们敬他、畏他,因为他代表着是赵构,因为皇城司是赵构亲自掌管,并不是因为他叶青这个人。 所以若是赵构哪天高兴了,把皇城司的统领换成一条狗,那么人们怕的也就自然而然的变成了那条狗,而不是他叶青了。 “可……可如此一来,您必然是要失去对皇城司的掌控不是?皇城司必然要有新统领上来不是?”林光巢又有些舍不得皇城司的权利道。 “有了伞,你还需要一个到处破漏的蓑衣吗?”叶青呵呵笑了下,而后起身道:“接下来你的事情很简单,要足够多的人手,时刻策应我,特别是在我被卷入以后,走陆路前往扬州。” “您决定了?”林光巢跟着站起来,看着准备沿着土台阶上河岸的叶青背影问道。 “要不然呢?信王不死,钟家这个牺牲品你不觉得可怜吗?”叶青在台阶上站定说道。 “可……这样一来,建康城一旦事发,我们很难周全的全身而退,甚至很有可能,会跟韩、信王两家正面相碰的。”林光巢不得不考虑,若是南康军进入建康城后,一旦发生冲突,叶青是不是还能从容的置身事外了。 “还有呢?想要说就一气说完。”看着林光巢欲言又止的样子,叶青在台阶上坐下道。 “信王、史弥远来建康,必然是会带着……李横,到时候您怎么办?李横会看在过往的情分上,放您一马吗?”林光巢平静的问道:“还有,一旦您想离大理寺卿的位置再近一些,也就意味着李横离皇城司统领的位置也更近了一些。” 叶青摘下范阳笠,眯着眼睛望天,而后低头感觉眼前一阵黑的时候,才缓缓道:“这也是早晚的事儿不是?建康一行,若是能够解决,以后临安岂不是也更好见面了?” 林光巢默默点点头,叹了口气,而后凝重道:“我会抓紧时间说服吴拱,最起码让他能够给我们一些方便。” 第五百七十四章 局 势 与林光巢分别,继续沿着秦淮河畔往建康学府的方向走去,看见旁边的一家伞铺,叶青站在门口愣了一会儿后,这才转身走了进去。 “做一把新伞,十成新的伞,现在就做,我在这里等。”叶青在袖袋里摸索了半天,好不容易掏出一块儿细碎银子,扔给伙计说道。 伙计看着眼前谈不上气宇轩昂,但隐约之间,身上带着一股不怒自威气势的年轻人,正犹豫着要不要告诉客人,做一把新伞的时间时,便看到掌柜的快速走了过来。 打发走了伙计后,掌柜的请叶青在一旁的椅子上坐下。 伞铺里并没有几个人买伞,即便是有客人,也大多是以女子为多,而买伞的目的也并非是为了遮风挡雨,主要还是为了撑伞走在秦淮河畔的雅意。 叶青不认识眼前的掌柜的,墨小宝也没有跟着来,但这并不代表碎银子跟如今拿在手里把玩的子弹,没有人认识。 掌柜的看着叶青,眼神在瞬间也恭敬了起来,刚要起身就被叶青低声制止,而后道:“准备笔墨,而后八百里加急送到临安,收到回复后,连夜赶回。” “是。”掌柜的急忙起身,示意着伙计继续招呼客人,而后领着叶青往后面走去。 不过是一刻钟的时间,叶青便拿着一把新伞从伞铺里走了出来,而没多会儿的功夫,伞铺掌柜的,也走出了伞铺,往另外一个方向走去。 随着叶青一个人晃晃荡荡的来到乌衣巷陶潜的府邸,门房看着曾经来过一次的客人,一时有些发愣,不知道是该迎进来,还是出言婉拒。 不等他说出话来,那客人就已经闪身进入了府内,如同主家似的还示意他关门,给自己沏茶。 而就在叶青进入乌衣巷陶潜的府邸时,在建康的北城胭脂巷内,韩侂胄缓缓走下马车,进入到了一座规模宏伟的府邸之内。 当初这一带曾经是南朝皇帝的后花园,随着历史车轮的滚动,如今这里虽然不复那么多雕梁画栋的建筑,但以鸡笼山为背景的平坦地势上,依旧不缺大宋立朝以来,相继在此兴建的,以苏州园林为风格的深宅别院。 胭脂巷以当年南朝皇帝躲避叛军逃生的胭脂井为名,如今的胭脂井也已经不复存在,就如同那消失的玄武湖一样,已经成了厚重感十足的历史长河的一部分。 玄武湖的不复存在,倒是让叶青大吃一惊,他感觉像是这个门房在骗他,玄武湖怎么可能会不存在呢? 神宗年间,王安石曾任江宁知府,而那时王安石一到任,便提出了废湖还田的主张,为了自己的政绩,不惜填满整个玄武湖,从而使得建康城遇雨成灾的噩梦两百年来挥之不去,直到鞑靼人统治了整个华夏之后,才再次把玄武湖给挖了出来,如此才稍有改善。 韩侂胄的到来,就像是给整个建康城官场的上空,又注入一丝沉重的阴霾一样,使得建康城的空气,仿佛都开始变得凝重了起来。 随着韩侂胄的到来,在夜色刚刚笼罩住整个建康城的山山水水、与建筑时,赵汝愚也坐着一架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的马车,缓缓驶入到了胭脂巷内与韩侂胄汇合。 几乎是在同一时间,信王赵璩的马车,也缓缓进入到了建康东城位于青溪桥不远的皇家园墅内。 而仅剩下的建康西城,史弥远的马车晚了一个时辰后,便在建康西城西明里的一座大院前停下,随着带来的人率先进入府内,紧皱着眉头的史弥远,在三凶之一的监察御史李知孝的陪同下,一同走进了府内。 信王居东、叶青入南,史弥远于西、韩侂胄占北,冥冥之中似有天意一般,占据了四个方位的人,在夜深人静之时,都不由自主的把目光投向了:当年的六朝皇宫,如今的建康学府方向。 “叶青必然是在建康城内。”韩侂胄皱眉,望着建康学府方向坚定说道。 一旁的赵汝愚望着相同的方向,看了一眼旁边的南康军统领汪公武,而后思索道:“建康城太大了,想要找一个人太难了,何况这个人还是皇城司的统领,是一个一向善于隐匿之人。” “无非就是占据了南城一带而已,但想要找到他,确实是如同大海捞针。叶青既然进入建康之后便避而不见,想必就是不动用皇城司的眼线,他也会猜测到,我到建康了。但是……。”韩侂胄叹口气,也看了一眼一旁的汪公武后,低头道:“叶青不好应付啊,若是与他为敌,会天天晚上睡不踏实的。” “他会阻拦我们吗?如此的话,他叶青的手未免也伸得太长了吧?可别忘了,当初在夏国我们还曾接应过他,难道他真的会忘恩负义到……。”赵汝愚始终不愿意相信,那个在自己面前谈笑风生、为人处事颇有风趣,甚至可以说是一见如故之人,会在这个时候跟他们过意不去。 而且,那日在涌金楼内,赵士程、魏王赵恺都出现了,即便是自己一人无法威慑到叶青,难道魏王跟赵士程,在叶青心中也没有多少的份量,也不能让他犹豫、思索下吗? “朝堂之上哪有信义可言?再者,叶青又岂能做的了主?怕的就是他背后……。”韩侂胄不动声色的看着赵汝愚,想了继续道:“皇室争斗,皇城司或许不会明目张胆的插手,但不代表着皇城司就会袖手旁观,若是如此的话,太上皇又何必让叶青亲自来?其中的含义,还需要好好思索一番才行。但若是能够见到叶青,那自然是再好不过了。” “那你可知道,在来建康的前几日,叶青与史弥远还曾在涌金楼喝过一次酒,之后斗了将近两个月的两人,才把护卫着各自府邸的守卫给撤走,这会不会是他们要联手的迹象?”赵汝愚心头一直想着此事儿,从临安一路到建康,这件事儿一直在他心头,如同大山一样压着他,挥也挥不去。 “不光是如此,就连李孟坚,这个信王的心腹,也在皇城司刚刚到达驿馆后,立刻去拜见了叶青,但叶青则是避而不见啊。所以,叶青跟史弥远两人上涌金楼,依我看,怕还是因为那颇黎一事儿,至于其他的,呵呵,叶青不会啊。”韩侂胄笑着说道,视线则是又再一次的移向了夜色中那遥远的建康学府。 那日叶青跟史弥远从涌金楼出来,韩家也派了马车,但太子府竟然也派了马车,而叶青也是毫不犹豫的上了太子府的马车,虽然表面上看似与那颇黎有关,但……。 “会不会是太子?”韩侂胄突然回头,目光如刀,看着赵汝愚急声道。 “啊?什么会是太子?”赵汝愚还在琢磨着叶青为何迟迟不肯在建康露面的缘故,此刻看着韩侂胄那凌厉像是能杀人的目光,呆了下后问道。 “建康府学内的会不会是太子坐镇?”韩侂胄重复道。 “……这……这不太可能吧?”赵汝愚白胖的脸上写满了不可思议道。 “有何不可能?既然那日你在涌金楼邀了赵士程跟魏王,那么叶青若是真被我们逼的要站队的话,他会不会另择其途?即不站你我,也不站史弥远,自然更不会站信王,那么就只有太子可以给他当那棵背后的大树了不是?”韩侂胄目光依旧凌厉,语气快速的说道。 赵汝愚笑了,看着神情凌厉严肃的韩侂胄开怀大笑了起来:“哈哈,太子可有根基?如今的太子,就连各地知府都不太会放在眼里,叶青他傻吗?他会看的上太子?而太子又如何会看的上他?叶青可有根基、背景、家世?太子如今还没有自己的人脉,那么他拉拢叶青做什么?叶青只是皇家的一把利刃,是用来清除异己的,太子连起码的人脉都没有,要叶青这把利刃做什么?吓唬人?拉拢人心?那还不如以德服之,说不准还能够给他麾下招揽一些人才臣子,最起码还能够留下个礼贤下士的名声不是?” 太子如同一棵刚刚要成长的树苗,而叶青则是一棵连根基都没有,时刻都会干涸而死的无根之树,他们相互抱团,谁能帮助谁? 显然,谁也没有办法给予彼此想要的,谁也无法从彼此身上得到更多的东西,以此来实现自己的目的,所以赵汝愚根本不看好此时的太子,能够拉拢到有势力的朝堂臣子。 自然,就更不看好,叶青会傻乎乎的靠一个毫无势力,在朝堂之上还完全没有影响力的太子来做他背后的大树。 所以叶青能够选择的,就如同当年的皇城司统领龙大渊一样,要么投向汤思退,要么投向王淮。 可如今,谁还看不出来,左右相已经势微,魏杞右相的位置,不过是过渡时期,早晚这个位置会是韩诚的。 而至于左相王淮,虽然如今朝廷不太会动他,但若是随着跟金国那边发生战事的可能性再小一些,两国之间的关系往来再为密切一些,那么王淮的位置,早晚也会被其他人代替。 第五百七十五章 势 局 青溪桥一带的皇家园墅内,昏黄的灯光倒映在湖面上,信王独自一人坐在湖岸边的廊亭内,即便如今已经是冬季,而且刚刚不久前还下过一场大雪,但信王好像并不感觉到冷一样,依然呆呆的望着那湖面。 远处的宋迁快步流星的走来,即便是刻意加重了脚步声,但信王依然是一动不动,像是湖岸边的观赏石一样。 “末将宋迁见过信王。”走到廊亭外停下后的宋迁行礼道。 廊亭内一动不动的信王,过了好久才缓缓转过身,看着宋迁问道:“找到叶青了?” “回信王,李横副统领已经极力去找了,但到现在……还没有找到。”宋迁身为皇城司踏白 军正将,从李横进入皇城司时,就一直跟随左右,所以在信王看来,宋迁有时候甚至比李横还要让他感到可信。 “钟府可去过?”信王微微叹口气,因为赶路的关系,此刻语气与神色都带着一丝的疲惫。 “回信王,已经查明,叶青派了二十名皇城司禁卒一直守护在王妃左右,因为无信王您的命令,末将不敢让许庆前去询问王妃,是否知道叶青的下落。”宋迁得体的回答道。 “暂时不要告诉王妃本王已经到达建康,还有,命令李横加派人手,一定要找出叶青来,若是有必要……建康知府随时听候他的差遣!”信王深深的吸一口气,语气也渐渐转冷道。 在建康西城西明里落脚的史弥远,看起来是几人当中最为轻松的,建康转运使黄度是他的人,还是他一手提拔的,而且如今建康所发生的事情,与他虽然有关,但关系并不是很大。 之所以他会跑到建康来凑这场热闹,除了想要袖手旁观的看一场好戏外,再者便是想要看看,是不是在这场鹬蚌相争的热闹之中,自己能不能收一些渔翁之利。 所以他才会带着监察御史过来,这对于他来说,比信王早一步把李横拉拢过去,比韩侂胄悄悄从利州路大散关直接跑到建康与赵汝愚汇合,显得更有杀伤力。 在他看来,这场纷争之中,不论谁胜谁负,自己已经是稳赢不输了,到时候只要让李知孝奏上一本弹劾韩侂胄私自前往建康的奏章,或者是关于赵汝愚、还有那叶青的奏章,自己完全可以收到意想不到的渔翁之利。 李知孝带着李横缓缓走进史弥远的房间,看到李横这个时候出现在他的面前,史弥远脸上的笑容变得更加灿烂。 “快坐,李统领。”史弥远从来没有觉得李横,像今日这般顺眼过,哪怕是在临安陪同罗马人前往泉州时,帮自己拿到了第一手的颇黎制法,史弥远都不觉得有今日的李横看起来顺眼。 “史大人客气了。”李横依然还是先行行礼,依旧还是做出一副想要依靠史弥远的家世背景跟根基,继续往上爬的野心勃勃来。 在史弥远率先坐下后,李横这才跟着坐下来,开口诚恳的道:“因为路上一些琐事儿给耽误了,加上信王刚刚吩咐李某,一定要在今夜找到叶青的下落,所以来这里就晚了一些,让史大人久等了。”?“你是皇城司的副统领,难道叶青到底在哪里,你也不清楚,此事是不是有什么误会?”史弥远用词极为谨慎,并没有直接怀疑李横,而是用皇城司之间的误会来问李横。 “皇城司乃是太上皇所掌,只在临安多眼线,至于留都,也不过是象征性的而已,何况叶青一到建康,就玩了一手明修栈道暗渡陈仓,皇城司的赵乞儿带人明目张胆的住进了驿馆,这使得人们的视线都被混淆了,正是给了他瞬间在建康隐匿的大好机会。”李横不慌不忙的解释道。 “李孟坚想要拜访过叶青,赵汝愚也派人拜访过叶青,就连我……也拜访过叶青,这倒不是说他叶青的身份有多么的举足轻重,而是我们都想知道。”史弥远皱眉深思,喃喃道:“叶青是从太上皇那里得的旨意前来建康的,所以不管是我,还是赵汝愚、韩侂胄,哪怕是信王,都很想知道,叶青到底得到了什么旨意,太上皇的底线到底在哪里?是拆一座建康城也不闻不问,还是拆半座建康算是恰到好处呢?让谁生让谁死,谁是替罪羊,皇室赵汝愚、信王两者之间,太上皇如今到底倾向于谁?虽然叶青不会给我们明确的答案,但只要能够见到他,只要跟他攀谈上几句,就一定能够摸索到一些有迹可循的蛛丝马迹。也正是因为叶青知道这一点儿,所以他才会对我们避而不见,他想要从中牟利啊。” 李横脸上带着应付的微笑,附和道:“那如此说来,岂不是叶青在建康的一举一动,特别是他若是偏向谁,谁的胜面就会大一些了?甚至还能更加的肆意一些?” “话是如此说,但……你真当是建康学府没人吗?谁在执子对弈,谁在做公证人,我们都还不清楚,建康学府到底坐的是何人。叶青,不过是尽你们皇城司向来的职责,只是不知道这一次,太上皇给了他多大的权利,一手遮天呢,还是要听建康学府里的那位之言行事。”虽然建康的利害关系,辩来辩去,都是赵汝愚跟信王之间的冲突,但韩侂胄是什么人,既然能够千里迢迢的从利州路赶回来与赵汝愚并肩作战,这其中必然有更大的利益可图。 所以,这时候自己哪怕是不站信王,赌信王失势,自己这一趟建康行,也是不得不来,绝不能眼睁睁的看着,朝堂之上,已经与他们史家渐渐势均力敌的史家,在建康官场上占有先手才行。 墨小宝坐在马车的车辕上,对着前窗那拉起的车帘一路上是滔滔不绝,说着今日在那叫钟平的府邸,跟建康安抚使杨简、南康军统领汪公武对峙时的详情。 足足两三百人,把整个钟府前门给围了个水泄不通,但并没有直接冲入被叶青撕掉封条的钟府内,而是在门外先喊了几声叶统领可否在内,在没有得到答复,看着墨小宝跟脸色写满晦气的陶潜走出来后,杨简跟汪公武这才跨入到了院内。 当他们发现其中真的没有叶青的身影时,甚至两人还偷偷的打量了下,武判带过来的那几十个禁卒的每一张面孔,虽然他们二人都不曾见过叶青,但不代表他们就发现不了可疑的人物。 “没发生冲突?”叶青坐在马车里,范阳笠的帽檐拉的很低问道。 “没有,很客气,那些南康军兵士,看着台阶上咱们的人,不等那汪公武喊停,就自觉的停在了台阶下,一点儿紧张的气氛都没有,连刀柄都没有几个人伸手去握。”墨小宝回忆着他跟陶潜看到的景象。 “陶潜呢?刚才在他的府邸,那货可是气的要发疯,一直在骂我把他推进了火坑,你们回来的一路上,他没有说其他的?”叶青轻松的倚着车厢板问道。 “骂了您几句倒是。”墨小宝嘿嘿笑了一下,而后一边悠哉的赶车,一边说道:“不过一路上还是感叹居多,一直在念叨他是刚脱虎口又入了狼窝,说他这辈子肯定是造什么孽了,要不然怎么会跟皇城司一直纠缠不清。哦,对了,今日那安抚使杨简,视线在看陶潜时,好像有点儿异样,像是嗅出了什么似的。” “正常,这也正是我想要的。陶潜不论在市井混迹多长时间,身上那股宫里头出来的味道,消不了的。只是他之前平日里打交道的人群还是阶层,都没有那份敏锐,所以很难发现他的不寻常来,被安抚使杨简盯上,也不算是意外。”叶青淡淡的解释道。 墨小宝默默点点头,而后顿了一下后突然道:“少卿,您是不是在来建康的路上,就已经打算好了要拉这陶潜下水?要不然的话,咱们怎么会刚刚在客栈住下,您就带着我直奔乌衣巷?” “现在才反应过来,还不算太笨。仅凭皇城司虽然足够,但终究吃力一些,何况……像陶潜这样的人,若是不把他拉拢过来,到时候被其他人发现了,那就是咱们的威胁了。此人别看表面上一副玩世不恭,心思可谓是歹毒之极,城府也同样是深不可测……。”叶青回想着刚才陶潜看见自己跳脚的样子,分析着说道。 “那不还是被您拉下水了,所以说,任他在狡猾奸诈,阴险多疑,还不是没能逃脱您的手掌心?”墨小宝美滋滋的说道,只要叶青是对的,占了上风,不管是用了阴谋还是阳谋,他都觉得叶青是最伟大、天底下最聪明的人。 “那不一样,那是因为我们在暗,他在明处,何况我又是提前算计他,所以他就一直处于被动之中。”叶青呵呵笑了笑,看着建康府学的大门,门口的兵卒瞬间举起长枪,横在了马车前方。 “我明白了,所以陶潜的头顶,我已经把您买来的那把伞给他打开了,不管他想要耍什么阴谋诡计,是想逃走还是干什么,都不会逃出伞的范围的。”墨小宝一边说,一边从叶青手里接过那块,已经多日不曾被叶青随身携带的墨玉佩,递给了建康府学门口的兵卒。 第五百七十六章 离间 建康城几乎是在一夜之间,变得云谲波诡、风卷云涌,一股厚重磅礴的气势,正缓缓向整个建康城袭来。 秦淮河畔每天清晨都有醉酒的人,从河岸边狼狈的被人如同打捞尸体一样拉上来。 所以习以为常的建康百姓,即便是看着趴在河畔边人事不省的身影,也没有人会好奇跟惊讶,匆匆撇上一眼,而后继续忙着赶路,或者是手头的事情。 对于这种昨夜醉的人事不省的人,自有一些乞丐等等来拉他们上来,以此来讨要一些碎银子饱腹解馋。 而今日的清晨,却是有些不同,秦淮河畔围着不少看热闹的百姓,甚至还有官府捕快等等站在河岸边,这让在秦淮河畔讨生计的商贾百姓等等,不由得开始好奇着:难道昨夜又有人醉酒淹死了? 但事情显然没有他们想象的那么简单,一连好几日,每天秦淮河畔都会出现官府捕快,而每天河畔,都会传来有人因昨夜醉酒被淹死的事情。 一次或许可以是意外,接连不断地几天之内,每天清晨都有人死在秦淮河畔,显然这就不是意外了。 更为重要的是,这几日死在秦淮河畔的几人,虽然被人做成了酒醉淹死的假象,但发紫发胀的脸旁,断了的脖子,身上破烂成条、显然是经过撕扯的衣衫,足以证明,此人生前并不像是在喝酒,更不是因为醉酒而死。 提点刑狱使杨存中的脸色铁青,比起那刚刚打捞上来的死尸脸色好看不到哪里去,紧闭着双唇,紧皱着眉头,看着被打捞上来浑身上下湿漉漉的死尸,凶杀两字从第一天开始,便一直在他脑海里出现。 谁都知道建康城近些时日发生了一件大事儿,那就是身为提举常平司的钟平,因为私通金国,而被下了大狱,而且还是他亲手抓了钟平。 随着河畔边传来嘈杂的脚步声,一顶轿子飞快的向这边跑了过来,皱着眉头打量尸体的杨存中,重重的叹口气,走上堤岸迎向那顶轿子。 “有劳黄大人了,一连好几日都让您过来认人,杨某这心中也是……真不知道该如何跟黄大人说啊。”杨存中看着从轿子里走出来的黄度,含笑行礼道。 这也已经不是第一次来请黄度过来认人了,从第一天清晨起,几乎每天杨存中都会找黄度过来认人。 这并不是因为黄度这个建康转运使的权利有多大,而是因为,这几日死在秦淮河畔的人,都是他们转运司的人。 第一天死在秦淮河畔的是转运司措置,第二天则是提点,第三日是主管,今日第四日,则依然是转运司的人,任职差:押发。 可以这么说,如今转运司,除了眼前黄度这个转运使以外,就只剩下了大牢里的提举常平司钟平,以及钟平之下的总领二人还活着。 “不错,是转运司的押发。”大腹便便的黄度在杨存中的陪同下,走到死尸跟前看了两眼便说道。 “黄大人不觉得事情越来越蹊跷、诡异了吗?还是说转运司最近得罪了什么人?自上到下要么被杨某抓入了大牢,要么……死在了这秦淮河畔,黄大人,您这些属下,可是今日得罪过什么人?”杨存中伸手请黄度上了堤岸,看着死尸被人抬走,而后望着晨光照耀、显得生机勃勃,此时显得颇有讽刺意味的秦淮河河面问道。 “杨大人您身为提点刑狱使,这个时候您该为我们转运司做主才是啊,这一连几日都是我转运司的人死在了这秦淮河,这……这说不准下一个就该轮到我了啊,杨大人,您可得帮帮我啊。”黄度说的苦涩,但脸上却是一点儿担忧的神色都没有。 “这么说来,黄大人也不知道贵属下是否得罪了什么人?”杨存中不自觉的双手来回攥着拳头问道。 “黄某可真是不知道啊,这些手下,平日里都不是那种惹是生非的主儿,谁能想到……这……这怎么祸事就找到他们了呢?对了,您说这会不会是跟钟平一案有关啊,会不会是其中有隐情?他们……他们那个……杀人灭口?”黄度说道最后,以手做刀划过自己的脖子,做灭口状道。 杨存中看着大腹便便的黄度,笑了下道:“暂时还无法得出如此结论,不过这几人……杨某找了好些时日了,没想到他们再出现的时候,就已经是死人了。” “对啊,所以说这钟平私通金国一案,是不是可以做实了?这几个人,肯定也是牵扯到了其中,眼看着钟平被抓后,就躲了起来,深怕牵连到他们,对不对?”黄度分析着说道。 “那么还想讨教黄大人,您觉得会是什么人杀了他们?既然他们已经逃走了,又怎么会突然还出现在建康城?难道其中有什么隐情不成?对了,转运司如今还有一位总领,他的下落黄大人可知道?”杨存中再次问道。 黄度连想都不再想一下,肥头大耳的脑袋如同拨浪鼓似的摇道:“自钟平事发之后,这些人我一个都没再见过了,当初我不是已经告知杨大人您了吗?” “好,那就多谢黄大人了。若是杨某这几日有何事儿不明,不知可否方便登门拜访?”杨存中看着渐渐散去的看热闹的人群,看着早已经跟自己说话而不耐烦的黄度道。 “一定一定,黄某必然恭候杨大人,当然,更希望杨大人能够尽快给黄某一个说法,让转运司不再死人就好。至于提举钟平的案子,还希望杨大人秉公办差,万万不可冤枉好人,但也不要放走任何一个通金叛贼才是。”黄度肥胖的身躯显然不利于长时间站着,说完后也不等杨存中回话,匆匆行礼便上了轿子离去。 看着匆匆离去的黄度,脸上一直保持着微笑的杨存中微微叹口气,他心中岂能不清楚,这几个死在秦淮河畔的转运司官吏,不过都是这几日建康城那几个大人物争斗的牺牲品而已。 事起钟平一人之身,但身为提举常平的钟平,手下这几个人岂能不知道自己的上司到底是通金,还是没通金? 当初自己找遍整个建康,在黄度跟前磨破了嘴皮子,也没有得到这几人的一丝消息跟行踪,如今倒好,一天在秦淮河出现一个,就差那转运司的总领了,估计明天清晨,自己还得过来一趟,为那总领收尸,请黄度认尸。 东城皇家园墅内的燕雀湖边,信王这几日皱眉、叹气的次数越来越多,即便是他来到了建康城,但如今看来也是于事无补,甚至就连史弥远,如今也有大大的疏远自己之意。 沿着燕雀湖边紧皱着眉头,苦苦思索着如何破眼前困境的信王,听到身后快速的脚步声,瞬间也是急忙转身,只见李横跟李孟坚二人快速走了过来。 “免礼吧,如何?史弥远如何说?”信王赵璩急急问道。 李横看了一眼李孟坚后,神色有些沉重道:“史弥远说了,能够帮燕王的也只有这么多了,转运司那几个官吏,这几日已经接连浮尸秦淮河畔,但……那转运司的总领,史弥远也不知道他去了哪里。他希望信王您是不是可以从大理寺着手,给那边施加一些压力。” “你那边呢?”信王眉头微微松开了一些,不管如何,史家如今也算是尽力了,那几个官吏一死,人证便越来越少,能够牵扯到自己身上的机会就越来越小。 “钟麟已经得到了刑部的首肯,也就是说,钟平一事儿,刑部已经认为是人赃俱获。大理寺虽然迟迟不曾下文书,但……。”李孟坚神色有些难看的看着信王,顿了下道:“依我大宋律:通判之掌除监州外,凡兵民、钱谷、户口、赋役、狱讼听断之事,皆可裁决。所以钟麟若是下定决心,大理寺的文书到与不到都不能阻止事情继续往下发展。而且一旦做实钟平一案,接下来势必牵涉到信王您,欲加之罪何患无词,到时候钟平的供词,可就是由他们说了算了。” “那岂不是……即便是本王放弃钟家,也不能置身事外了?哪怕是钟康一家获罪,把此事儿归咎到王妃一人身上,本王也会受到牵连?”信王赵璩的心不由往下沉,他最不想看到的一幕就是,自己豁出去钟家弃卒保车并不好使,最终自己还会因此被牵涉,而后被剥夺信王爵位。 李横跟李孟坚互望一眼,而后不约而同的低下头,算是承认了信王自己预料的事实。 “吕祖简那边进展如何了?提点刑狱使杨存中,难道他还无法拿下?”信王心中又升起一丝希望道。 李横默默摇了摇头,深吸一口气道:“杨存中与当时任大理寺左少卿的虞允文是好友,而……虞允文跟叶青则是好友,叶青又是大理寺左少卿,所以吕卿的拉拢还是威胁,丝毫起不到作用。杨存中如同一块儿又臭又硬的石头,没人能够说的动他。” “他没有家人吗?”信王不由挑眉问道,眼神之中闪过一丝凌厉。 “有,但已经被叶青保护起来了。我们晚了一步。”李横低头说道。 “赵汝愚知道此事儿吗?”信王指了指旁边的廊亭,而后率先走进去坐下,看着跟着过来的李横跟李孟坚问道。 李横翻了翻眼皮,并没有回答信王的问话,而是说道:“末将如今忧虑的是……史弥远会跟赵汝愚暗通款曲,虽然如今死了措置、提点、总管、押发,但最为关键的总领如今不见踪影,若是此人被赵汝愚找到,又有通判钟麟在旁辅佐,事情则就更不利您了。当下之际,末将以为,只有让史弥远跟赵汝愚对立起来才是当务之急。” “为何?”信王赵璩有些意外,李横竟然不回他的问话,而是直接建议自己接下来该如何做,不过这个时候,他这个信王也没有功夫深究,于是语气冷冷的问道,多少表达着自己的不满。 “因为建康转运使黄度。”李横点到即止道。 而一旁的知府李孟坚,思索了下后顺着道:“李将军说的倒也没错,黄度乃是转运使,所以他也更有发言权,他说的话,似乎应该比那总领更能可信一些。所以若是史弥远跟赵汝愚走的太近,那么……事情到底如何,钟平通金到底是谁人授意,可就真的由他们随意发挥了。” 信王皱眉思索着,注意力瞬间也被李孟坚一番话,从刚才的话题上给吸引到了,史弥远跟赵汝愚会不会暗中联手,合谋来对付他的事情上。 史弥远麾下有建康转运使,赵汝愚有建康通判,自己手里有建康知府,但赵汝愚的背后还有韩侂胄,所以史家会跟韩家联手吗?史弥远想要得到什么利益呢? 此时的赵璩,不由自主的想象着,若是自己手里有叶青这一把利刃该有多好,若是有了叶青,也等于拥有了提点刑狱使杨存中,如此一来,自己不单不怕他们给自己罗列罪名,甚至还能够为钟平翻案,保的钟家上下的安危! 而若是真能够如此的话,那他赵汝愚精心设计的这一切,到了最后……他难道还敢真的动用那南康军,在建康城来一场硬仗不成?他就不怕朝廷真的问罪?就不怕皇城司直接介入到南康军中? “在建康能不能找的到叶青?”信王抬头望向李横问道。 “末将这几日一直在找,一直派人暗中跟着建康提点刑狱使杨存中,想必这几日秦淮河的死尸之事儿,必然会让杨存中心怀担忧,会放心不下家人,所以他一定会找叶青的。到时候末将必然能够见到叶青。”李横恭敬的说道。 赵璩点点头,而后看着李横,像是在心中下了一个重大的决定,起身往书房的方向走去,道:“随我来。” 一封简短的密信被信王亲自漆封好,而后交给了李横,道:“若是真有机会见到叶青,替本王把这封密信交给他。” 李横接过轻飘飘的密信,看了一眼上面的祥云火漆,这是一种皇家专属的火漆,外人若是私自打开,就很难不被人发现这封信被拆封过。 这也能够从中看到,如今的信王,在这个特殊的时期,对于叶青在诡谲多变的建康形势下的看重。 随着李横收好那封密信,在信王挥手离开后,诺大的书房之中便只剩下了信王跟知府李孟坚二人。 窗户被信王缓缓打开一条缝隙,恰好看到李横快步往外面走去,嘴角不由自主的浮现一丝冷笑的信王,喃喃道:“比起叶青来,一个小小的副统领,显然并不值得本王放在心上。” “但……。”李孟坚看着信王面向窗外的背影,谨慎道:“但若是叶青不理会的话,那您岂不是……?” “不,不会的。”赵璩缓缓摇着头,继续看着窗外道:“保护王妃一路前往建康,并保护王妃在建康的周全,是太上皇、皇太后以及皇后三人联手下的旨意,若是王妃在建康出了什么差错,他叶青可是难辞其咎。所以借他一百个胆子,他也不会眼睁睁的看着王妃在本王跟赵汝愚的争斗中,最终成为牺牲品。” 李孟坚脸上一喜,听着信王的分析道:“据说在临安叶青跟赵汝愚、韩侂胄两人颇为要好,如今因为要保护王妃一事儿,他们必然要闹翻脸?此举可谓是一石二鸟啊,信王英明啊。” 李孟坚恍然大悟,看着信王那不知何时,仿佛又变得自信满满的挺拔背影喜不自胜道。 但信王赵璩像是并不是很满意一般,对着早已经失去李横身影的窗外摇了摇头,这才转过身,在书桌后面坐下,叹了口气道:“正所谓破敌一万自损三千,想要让叶青在建康冲突中为本王卖命,本王就不得不撇清跟史弥远的关系,甚至还要把李横也推给史弥远。所以说,此事若是能够如本王意愿,本王并不能算是赢了。” “失去了李横的卖命,得到了叶青的卖命,失去了史弥远的联手,但信王您若是诚意拉拢叶青,大理寺岂不是回到了您一人的掌控之中?”李孟坚这个知府,惦记着大理寺右少卿的位置已久,但奈何信王则是一直没有提拔他,而是一直把他安放在建康。 而如今的大理寺右少卿,则就是史弥远的“家臣”洪遵,也或者可以说,是当初魏国公史浩,留给史弥远在朝堂上的左右手。 所以若是眼前的信王跟史弥远撇清了关系,那么对于李孟坚来说,完全是一件有利无弊的大好事情,只要这一次在建康城暗流涌动的漩涡之中信王能够全身而退,那么他李孟坚的仕途也就将是一片坦途,前途不可限量,甚至有可能从而真正进入庙堂,成为朝廷之柱。 信王看着眼中流露着对大理寺右少卿一职赤裸裸野心的李孟坚,嘴角再次浮现一丝笑容:如同李孟坚猜测的一样,他给叶青的密信之中,便是打算以右少卿一职为代价,来换取叶青在建康一事儿对他的帮助。 第五百五十七章 雁字归时 钟山因山顶常有紫云萦绕,又得名紫金山,钟山与后湖相依相望,使得建康城先天形胜、龙蟠虎踞,山水城林浑然一体,可谓建康山水人文之钟萃。故诸葛卧龙言“钟山龙蟠,石头虎踞,此帝王之宅也”的盛赞。 韩侂胄与赵汝愚二人轻松登上山顶,俯瞰着远处的临安城,一时之间彼此也是颇有一些意气风发。 “吴猎,备酒。”韩侂胄吩咐着跟随在后的家将道。 随着吴猎在附近歇息的廊亭内与其他下人忙碌起来,韩侂胄与赵汝愚则是继续望着山下的建康城,看似宁静、祥和的城池,此时在他们眼中,多少有些风雨欲来的窒息感。 “你觉得会是谁干的?”赵汝愚迎着冷冽的山风,胸间多少有些豪情万丈道。 韩侂胄笑了笑,而后吸着山风冷气,紧了紧身上的皮裘:“无非就是史弥远罢了,这种小伎俩,也只有史弥远以为自己玩的神不知鬼不觉。” 两人看着廊亭已经布置好,加上如今乃是冬季,即便是有着“金陵毓秀”美称,有着江南四大名山之一赞誉的钟山,此时也没有多少的游客,所以山顶倒是显得清净至极。 一杯烈酒下肚,驱赶着皮裘下身体里的寒意,韩侂胄搓了搓还有些发僵的脸颊,而后继续说道:“史弥远是不愿意看着建康城如此和谐,所以才会杀了那几个官吏,想要推波助澜一番。” “史弥远居心叵测啊。”赵汝愚赞同道。 “水越混,他史家才有机可趁,若是一直任由我们这么僵着,叶青又不露面,此事儿还不知道要拖到什么时候。但信王难免有些太沉的住气了,你还是要小心一些为妙。”韩侂胄适当的提醒着赵汝愚道。 赵汝愚神色之间多少有些自负的笑了笑,道:“如今他还能靠什么翻身?就单单一个建康知府李孟坚吗?知府若是没有安抚使一职兼着,不过就是个官差而已,一个通判手里的权利都要比一个知府大的多。” 韩侂胄点头,他自然是同意这一点,这也是建康官场之前环环相扣,错综复杂的原因。 知府一人的权利,在建康即掀不起多大的风浪,也没有多大的影响里。 所以信王也有他的独到用人之处,在明知无法让李孟坚在建康,知府与安抚使兼得的情况下,便利用钟家在建康的影响力跟威望,得到了通判这一个比肩知府的职差。 如此一来,即使不能让知府拥有知府兼安抚使的权利,但最起码也使得在建康官场之上,不至于太过失衡,算是平衡了他们与韩家在建康官场上的势力分布。 而唯独只赚钱不管事儿的史家,在三者之间处于劣势,所以如今史弥远借着这次赵汝愚跟信王之间的皇室内讧,必然是想要趁乱分得一杯羹,从而稳固扩展他们在建康的势力。 韩侂胄先是点头同意赵汝愚的说法,但又像是想起了什么似的,突然中间改为摇头,这让赵汝愚有些奇怪,不由问道:“怎么,你还有什么担忧的?” “史弥远想要浑水摸鱼,乱中取利,在建康倒是不足为惧,但……。”韩侂胄迎着山风望着赵汝愚,棱角分明的脸庞越发显得凝重道:“叶青则就成了建康城的胜负手了,若是信王得叶青之助,事情可就不是那么乐观了。” “叶青?”赵汝愚放在嘴边的酒杯停住,看着神色依然凝重的韩侂胄,愣了一下道:“难道他会联手信王不成?这怎么可能?他跟信王之间……。” “朝堂之上哪有永远的敌人,只有永远的利益。若是叶青无心,为何到现在还不露面,非但他不露面,就连建康府学里的那位,我们到现在都不知道是何方神圣!这还不能说明问题吗?”韩侂胄神色阴郁,浓眉皱成了一团道。 看着因为自己的言语而震惊的不说话的赵汝愚,韩侂胄继续说道:“还记得我们刚到建康时我跟你说的话吗?” “是指建康学府到底是谁?”赵汝愚有些后知后觉的不确定道。 “我说的是那日在临安,你引荐赵士程、威望赵恺与叶青相识一事儿,你这种小伎俩,叶青岂能看不穿?他岂能不知道,你明面上是引荐皇家贵胄给他认识,实际上是在向他示威、施加压力?即便是他当时没有反应过来,难道局势到了现在,他还反应不过来吗?”韩侂胄看着目瞪口呆的赵汝愚,继续分析道:“但现在叶青却是一直装作缩头乌龟不露面,这……还不能说明问题,说明局势一直在变吗?” 原本腰身还挺的笔直的赵汝愚,整个人突然间腰一软,如同瘫在了椅子上似的,喃喃道:“那岂不是……那岂不是我这些年都白白策划了?我赵汝愚忍辱负重在成都府多年,为的就是这一日,难道……难道就要因为他叶青而前功尽弃?这……这怎么可能!” 看着自言自语,神色渐显狰狞,与平日里白胖、大大咧咧完全不同的赵汝愚,韩侂胄依旧不为所动,神色依旧凝重摇着头道:“所以我们的当务之急,是要弄清楚,建康学府到底是谁在坐镇,还是有人在故弄玄虚。如此一来,我们才能把握住大好机会。” 赵汝愚看着神色凝重的韩侂胄,狰狞的面目突然笑了了起来,笑容在他脸上,有着说不出的诡异,跟韩侂胄一样,摇着头道:“不,不管是谁坐镇建康学府,不管是何人阻拦于我面前,我都不会让我这么多年的心血付之东流,我用了多年的时间,设计了如今的局面,天时地利人和,我不占三也占二,难道还赢不了他赵璩?当年我的夫人是怎么死的,我一定要让赵璩亲眼看着,他的王妃是怎么死在他眼前的。” “好在钟麟还认你这个女婿,钟家覆灭已成定局啊,只是可惜,我们不能把赵璩怎么样儿。”韩侂胄出自军伍,但这人有着不输文臣的缜密跟城府,又不缺作为一个武将的果决跟冷酷。 所以他的话语,在赵汝愚听来,就如同是定了调一样,既然韩侂胄说了,钟家覆灭已成定局,那么钟家就绝不会顶着往昔的威望挺过元日。 在叶青看来,韩侂胄此人应该是受岳飞被害的影响比较大,所以在朝堂之上的为人处事一直都是亦正亦邪,但又不失其原则跟理想。 自然,这个人的一生也是充满了争议,即是大宋朝的佞臣,但又是大宋朝的抗金英雄,两者同时出现在一个人的身上,也足以说明,此人对于朝廷的不满,以及此人的野心与抱负。 叶青在没有跟辛弃疾接触之时,一度把辛弃疾跟韩侂胄放在一起比较,但当跟辛弃疾几次拼酒下来,辛弃疾的胆色与魄力,文人骨子里的迂腐就会渐渐冒出来。 当然,这其中也有因为辛弃疾归正人的身份,加上毫无根基、背景可言,所以在南宋官场一生不得志,也算是情有可原。 而如今,辛弃疾身为兵部侍郎,叶青从临安出发时,就想过拉拢辛弃疾,但又担心辛弃疾骨子里那股君臣父子的纲常伦理,所以迟迟不敢把辛弃疾拉拢过来。 武判驾着马车再次把叶青放到了乌衣巷陶潜府邸的门口,看了看颇为清净的街道后,道:“一会儿墨小宝便到,兵部文书没有,吴拱绝不会帮助我们,但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倒是问题不大了。” “那就让林光巢待命吧,南康军不是重点,重点是……。”叶青深吸一口气,而后有些沉重道:“是韩侂胄。” “明白,我这就去。”武判点点头,而后驾着马车便飞快的离开。 转身走上台阶的叶青,连打门都省了,直接推门而入。 已经好几日充当了门房一角的陶潜,看到叶青进来,立刻瞪圆了眼睛数落着叶青不是。 叶青就仿佛当是一只巨大的苍蝇在乱叫,一边往里走一边问道:“是不是有人在等我?” “这里不是你皇城司的衙门治所,你什么时候走?”陶潜不回答,插腰问道。 叶青停下脚步,上下打量着叉腰如茶壶的陶潜,摇着头啧啧道:“你看看你,还有点儿……为老不尊啊,注意点儿形象,好歹也算是皇城司的精英。” “我呸,我若是精英,会被你这么算计,会被你拉下水?”陶潜继续叉腰讨公道,不过就在叶青眯缝着眼睛望向他时,这货立刻改口道:“好吧,是有个女子找你,而且还很漂亮,你小子艳福不浅啊。” “你要是嫌我活的时间太长,想我死的话,你就这么编排吧。”叶青哼了一声,便向陶潜指向的那间房屋走去。 “啊?那她是谁啊?她怎么会知道这里?会不会出事儿啊,如今建康可不太平啊。”陶潜跟在叶青身后,嘴不停的问道。 叶青停步扭身,看着陶潜,突然笑了下道:“想知道吗?” 陶潜愣了一下,但好奇心还是驱使着他不断的点头,嘴里头不停的嗯嗯着。 “那好,我告诉你。”叶青嘴角浮现一抹冷笑,低声道:“里面的女子,是我在夏国兰州,跟韩侂胄逛窑子时,韩侂胄在青楼赎身做小妾的一个官宦女子,叫粱雁,其父乃是兰州府尹粱乙埋,可惜死了。” “她……你……。”陶潜有些不敢置信的看着叶青,此时此刻,被震惊的目瞪口呆的陶潜,一点儿不觉得自己被叶青算计是因为大意了。 毕竟,若是真如叶青所言,房间里的那女子是韩侂胄的小妾,但此刻却出现在这里,这说明了什么? 就在叶青走进房间后,愣在原地的陶潜,隐约听到了一句词从房间传出:“云中谁寄锦书来,雁字回时,月满西楼。” 第五百七十八章 判若两人 叶青还没有自负到,相信凭借自己如今的势力,就能够左右朝堂官员的任免,更别说是大理寺右少卿一职了。 何况,叶青的目标也并非是大理寺右少卿一职,如今的他,早就已经在内心里瞄准了大理寺卿一职,只是向来都是憋在心里头,没有跟任何人提起过罢了。 跟韩侂胄、赵汝愚撕破脸皮是早晚的事情,即便是他这一次建康行不去救钟晴,即便是眼睁睁的看着钟家在建康灰飞烟灭,但谁能保证,在少了信王这一个朝堂劲敌后,韩家便不会把目标对准自己。 自己几番拒绝了韩家的拉拢,不论是从兰州一路行来,韩侂胄对他的拉拢,还是回到临安后,韩诚的亲自示好,叶青虽然没有明着拒绝,但这种模糊不清的态度,韩家若要是不起疑心那才叫怪事儿了。 朝堂之上从来没有永远的敌人跟朋友,有的只是永远的利益,叶青对于这句话,同样是见解颇深。 陶潜压根儿不知道那漂亮的女子是什么时候离开的,只是当那韩侂胄的小妾离开后,陶潜原本以为府里头终于可以松一口气,不用再这么紧张,在自己府里也不用说话都需要捏着鼻子时,但更让他感到头疼、郁闷的事情却是接踵而至。 墨小宝非但秘密带来了信王妃跟她的宫女,同样,还带来了腰间挎着雁翎刀跟弓弩的皇城司禁卒,整个府邸虽然外面明面上没有人守护,但府里头放眼望去,全都是皇城司的禁卒。 而陶潜也相信,整条看不到一个皇城司禁卒的乌衣巷内,恐怕暗中不知道隐藏了多少皇城司的禁卒。 这是有大事儿要发生啊,这是秦淮河这几日接连不断的死人后,酝酿出来的风暴要爆发的征兆啊。 对于信王前几日就已经到达建康的消息,钟晴显得一点儿也不吃惊,当她知道信王有可能牺牲她们钟家,来保全他自己后,钟晴早已经不顾父母对于皇亲国戚身份的看重,已经隐隐生出了退隐之心。 “你在担忧?”钟晴看着手指不停敲击着桌面已经有一会儿的叶青,最终还是忍不住问道:“你在担忧信王之言不可信?这只是他的缓兵之计?” “不错,我在担忧信王以为他可以力挽狂澜,可以把所有人都算计在里面,但到头来,怕是只会自食其果。”叶青凝重的说道。 “可……你不是已经答应了要跟他联手?”钟晴蹙眉,这个时候她真心觉得自己的脑子不够用了,抽丝剥茧一层层的剥开,原本以为看到的是真相,但真相跟诚意,好像还潜藏在她看不见的地方。 不论是叶青的言语,还是今日出府前,信王派人知会父母不会坐视不理,不会任由钟平被冤枉时,钟晴在那一刻甚至有种终于守得云开见月明的感觉。 但如今看着叶青那凝重的神情,钟晴又再次觉得自己看到的只是事情表象。而事情的真相,这些人之间真正的角逐、斗智斗勇,她仿佛根本无法猜测出一丁点儿的头绪来。 “令尊相信信王的承诺?”叶青眼神中挤出一丝笑意问道。 钟晴点头,当得知信王不会袖手不管,会竭尽全力救出钟平时,父母眼神中的喜悦跟欣慰,她绝对不会看走眼,毕竟,连她自己都是重重的松了一口气。 皇城司会站在信王这一边,这是信王派人告诉她父母以及她的原话,因为皇城司跟提点刑狱使有交情,如今再加上掌大理寺的信王,所以有理由相信,在两者的斡旋下,钟平绝对能够洗脱罪名。 “你来之前李横刚刚离去,但信王却已经提前向你跟令尊做出了承诺,这只能说明,要么信王有足够的自信,相信我必然会同意跟他联手,要么就是……这只是他的缓兵之计,甚至连我,他也是算计在内的。”叶青一边说,一边把那封信王的亲笔信递给了钟晴。 钟晴接过信仔细的辨认着,而后点头道:“不错,是他亲笔所书。” “但……防人之心不可无……。”叶青叹口气说道。 “我父母不会同意的,皇亲国戚的身份对于他们很重要,对于整个钟氏也很重要,大伯虽然是建康通判,但这些年一直因为我的身份,对我父母也是极为恭敬,即便是现在,他们也不相信,大伯有胆子敢跟信王做对,也不相信,是大伯陷害的钟平。在他们看来,建康城绝对没有人敢跟信王做对。所以信王今日派人传话后,我父母已经完全相信,不论是钟氏一族,还是钟平,都不会有危险,只要信王一句话,钟平就会从大牢内走出来。而且……。”说道此处,钟晴的脸上不有浮现一丝不屑,接着道:“而且即便是钟平被关押,府邸被查封,我父母始终都坚信,即便是钟平被关押进了大牢内,但他在大牢内,也是被人好吃好喝的伺候着,因为他是信王的小舅子,没人敢对他不敬。” “这是哪来的自信啊。若是信王在建康真有那么大威望,又怎么会有人设计陷害钟平呢?难道他们……。”叶青苦笑一声,想不到钟晴的父母,竟然是如此看重皇亲国戚的身份。 “因为是我大伯抓钟平入狱的。”钟晴平静的说道:“这么多年来,当初钟心的死,我大伯从来不曾表现出一丁点儿哀伤,也从没有抱怨过一句话一个字,我父母自然是相信我大伯,抓钟平入狱,实是有人想要跟赵璩拉关系,所以才出此下策,为的就是让信王亲自来建康。” “那想必你大伯一定会还告诉令尊,抓钟平入狱,正好还能考验钟氏一族在信王心里头的份量。若是信王亲自来建康,那么不只是说明信王在乎钟家,也能让钟家的威望、声誉因此一事儿,在建康城更盛。若是信王不能亲自前来,或者是派遣他人前来,加上还有你这个王妃,每年元日前都会回建康省亲,所以根本不用担忧在大牢内钟平的安危。毕竟,哪怕是再退一步来讲,是你大伯抓走钟平的,所以你父母自然是笃定,钟麟这些年在他们跟前是毕恭毕敬,尊敬有加,又怎么会害自己的侄儿,对不对?难道他想因此得罪信王,想要丢官不成吗?”叶青叹口气说道。 钟晴苦涩的笑着,叶青所说的话,正是他父母心中所想,也正是他大伯钟麟在他父母跟前的建议,以及对他父母打的保票。 “所以你呢?”叶青往椅背上一靠,双手抱胸问道。 看着叶青的动作,钟晴的第一反应便是,叶青这是要打算袖手旁观了。 “你跟提点刑狱使认识,有交情,那……能不能让他们放了钟平,只要钟平回家,我一定能说服……。”钟晴看着叶青,眼眸中露出期盼道。 “不可能。”叶青斩钉截铁的道:“建康城的风风雨雨因钟平而起,四面八方的眼睛都在盯着钟平,只要提点刑狱使一放钟平出来,建康局势立刻便会不受控制,而首当其冲遭殃的,便是你们。” “那现在他们还在等什么?难道就这么一直耗下去?等圣上、太上皇亲自过问此事儿吗?”钟晴很生气,这些人的脑子里到底都在想什么,明明很简单的一件事情,为什么在他们看来,会是如此的复杂。 “他们在等信王自乱阵脚,而且还真让他们等到了。”叶青眼神放空,双手抱胸喃喃道。 千算万算,唯有人心、以及对名利的看重,他没有算计到。 原本以为,只要暗中偷偷转移走钟晴一家就足矣,至于钟平,有提点刑狱使的人,还有皇城司的人看护着,当钟平一家神不知鬼不觉的消失后,钟平就变得可有可无,那么接下来,找不到目标的赵汝愚,就应该会把多年的怒火跟恨意,发泄在信王赵璩的身上了,如此一来,自己也能全身而退,隔岸观火。 但如今,钟晴父母的态度,跟叶青计划中的完全不一样,完全没有想到,有人会因为皇亲国戚的身份,竟然可以连命都不要。 “他们算到了什么?他们会动手吗?什么时候?”钟晴倾身,看着皱眉沉思的叶青急急问道。 “当转运司总领陈尸秦淮河畔的时候,当赵汝愚跟韩侂胄探清了建康学府的虚实,大理寺的文书下来的时候,大概就会动手了。”叶青看着从对面站起来,紧盯着他的钟晴叹息道。 “措置、提点、主管、押发都已经死在了秦淮河畔,接下来就只剩下总领跟提点常平司二人?那就是明天清晨,总领必然会陈尸秦淮河畔?是谁在背后推动着这些?”钟晴语气凌厉的问道。 “史弥远。”叶青有问必答道:“几乎是同一天,韩侂胄第一个悄悄到达了建康,而后是赵汝愚,接下来是史弥远,最后是信王,建康城外如今全是南康军的兵卒,插翅难飞。” “你在宫里接到了太上皇的旨意,是不是?太上皇要让你做什么?你来建康到底是为了什么,绝不是一路护送我。”钟晴神色也跟着变得凌厉起来,走到跟前一把抓住叶青抱在胸前的手臂质问道。 钟晴心中莫名其妙的对叶青充满了恨意,她极其讨厌官场之上的尔虞我诈,更讨厌此刻城府极为深沉的叶青,完全与她初识之时,那个虽然坏坏的、但又颇为风趣,不会隐藏自己所思所想的叶青判若两人。 (ps:今天一更,接下来的我没准备好,琢磨整理下。) 第五百七十九章 钟府 第二日一早,秦淮河畔的百姓依然如常忙碌着,至于已经接连好几日有人陈尸河畔的事情,并没有给他们带来多少的影响。 而对于其他一些别有用心的人来说,天还蒙蒙亮的时候,就已经开始在秦淮河畔等候着,沿着河畔查看着,是否有死尸如同前几日一般,陈尸河边。 提点刑狱使杨存中带着捕快再次来到河边,去请转运使的差人,也已经气喘吁吁的跑了回来,转运使黄度没找到,不知道去了何处。 死尸被打捞上来,围观的人群窃窃私语,接连不断的有人陈尸河畔,显然后知后觉的百姓,也不再单纯的认为这是因为酗酒而死在秦淮河的客人了,开始纷纷议论着是有人在夜黑风高的时候劫财害命。 而这些昨夜喝的醉醺醺的客人,自然就成了他们下手的对象,劫了财还要杀了人,忒是可恶了。 就在围观的百姓们窃窃私语,甚至小声的指责着官府不作为的时候,足足有好几百人的兵卒,突然随着渐渐升高的日头,出现在了建康城内。 辰时转运司总领的尸体出现在了秦淮河畔,巳时五百南康军进驻了建康城,午时大理寺的文书到达建康府衙,申时钟平被建康通判从大牢内接走,酉时钟家在府上设宴,为钟平压惊。 几件看似并不怎么相干的事情逐一发生,瞬间使得建康城的气氛则是越来越凝重,即便是那微微的冷风中,仿佛已经开始蔓延着一股让人窒息的感觉。 陶潜脸色如同家里人死光死绝了一样难看,看着自己的府里,加上那叫墨小宝以及他,也不过才十个皇城司禁卒,嘴里喃喃念叨着:史弥远杀了转运司总领陈尸秦淮河,赵汝愚命汪公武率南康军进城,信王以大理寺之文书,检举不实为由要为钟平开脱、重新受审,你叶统领命杨存中放了钟平。再过半个时辰,钟家就将设宴,你们这是……这是要干什么? “信王会不会赴宴还不清楚,不过既然信王动了,赵汝愚就没有不动的理由,真的会强闯钟府,再次拿人?而且是全部拿下吗?”叶青看着铺在桌面上的建康城图,看了墨小宝一眼后,又问道:“赵乞儿跟许庆汇合了吗?” “嗯,在南康军刚刚入城时,他们就已经到了钟家。”墨小宝点点头回答道,而后微微顿了一下道:“那我们……接下来怎么办?” “启程前往钟家,既然答应了信王,就不能食言,钟府必然要走一遭的。”叶青一直皱眉盯着地图,突然抬头看着陶潜道:“想接下来的日子不再东躲西藏的过日子,怎么着也得立一份投名状不是。” “早就知道你不会这么轻易放过我,说吧,要是我能办到,必然尽力而为。”陶潜撇撇嘴,不满的说道。 “不是尽力而为,而是必须做到,不然我们谁都别想好。”叶青终于离开那份城图,看着陶潜严肃道。 陶潜看着叶青严肃凝重的样子,也收起了玩世不恭的态度,在椅子上正了正身子,认真道:“叶统领吩咐吧。” “杀了这个人,而后在城外钟山等候便是。”叶青接过墨小宝手里的一把伞,而后缓缓递给了陶潜道。 “什么人?”陶潜下意识的问道,视线看着叶青递过来的伞,微微犹豫了下后,还是极为坚定的接了过来。 “据说是跟钟平通商的金国商人吴义,但至于是不是金国商人就不好说了。”叶青淡淡说道。 “我……。”陶潜听到吴义二字,不由得倒吸一口凉气,蹭的一下从椅子上站起来,震惊的看着叶青道:“你是不想活着走出建康城了吗?吴义哪里会是金国商人?那可是……他可是神劲军吴拱的堂侄,武安王吴玠的亲弟弟武顺王吴霖的亲孙子。” “武安王、武顺王,早就死了,你怕什么,要不然朝廷会给他们谥号?他们乃是抗金之英雄,但不代表其后人也完美的继承了他们的气节不是?”叶青淡淡的说道。 “可吴拱还活着啊,他若是知道了……。”陶潜一愣,看着叶青突然不说话了,嘴唇动了半天,像是想明白了什么似的,严肃道:“好,我来办。” “门外的八个皇城司禁卒交给你,任由你差遣。”叶青满意的点点头,指了指外面的八个皇城司禁卒道。 “哼,你这是怕我陶潜跑了吧?任由我差遣,是在监视我吧?”陶潜撇嘴道。 “别说的那么难听,我还能信不过你?你可是当年皇城司里的精英,怎么可能是监视你呢,就是鞭策你而已,怕你拿钱不干活罢了。”叶青懒洋洋的揶揄着气的鼻子都歪了的陶潜,而后与墨小宝两人迈步走了出去。 连墨小宝也不知道,当初叶青跟林光巢在秦淮河畔谈话的内容,但如今听到叶青要动手杀了吴义,心里头则有点儿明白,那天叶青跟林光巢所谈的到底是什么了,为何叶青还想亲自见吴拱的原因了。 虽然到现在,他还不知道神劲军吴拱到底如何想,但看着叶青就这么轻易的把这个任务交给了陶潜,墨小宝不由得在心中猜测着,是否吴拱已经选择了大义灭亲? 出了乌衣巷,墨小宝驾着的马车沿着秦淮河往青溪桥的方向驶去,过了青溪桥不远,在名为南伊门的一带,便是钟家紧挨着皇家园墅的宅邸。 没有任何标示的普通马车,在距离钟家不过一条巷子时停了下来,看着旁边一家没有几个客人的茶馆儿,叶青与墨小宝二人便钻了进去。 “再等等,我们不必着急露面。”叶青坐下后说道。 随着手脚麻利的伙计过来,开始询问着叶青与墨小宝要不要尝尝他们家亲自炒的茶,此时的钟府则是一派欢庆、热闹的场面。 不等夜色渐渐笼罩着整个钟府,钟家的下人,便在主家的催促下,已经急不可待的点燃了府里上上下下所有的灯笼,随着充满喜庆色彩的红色的灯笼被点亮,整个人声鼎沸、热闹非凡的钟府此时更是显出了豪门望族的底蕴跟实力。 钟平被钟麟亲自从大牢带回来,这不论是对钟平父母来说,还是对钟氏一族的其他亲戚好友来说,这都是钟家身为皇亲国戚的无上荣耀跟声威。 特别是钟平的父母,更是相信,钟平能够在牢内不受苦,不受刑的平安回来,完全是因为自己皇亲国戚的身份,完全是因为信王昨日亲达建康的效果。 乐的合不拢的嘴,脸上那多少有些骄傲的神情,无不说明此时钟康夫妇的意气风发,跟自豪喜悦。 哪怕是面对着亲自带回钟平的钟麟,身为老二的钟康,对自己的大哥依然是没有半点儿领情的意思,在他心里头,这些都是因为信王的原因,大哥不过就是一个跑腿的,这所有的一切,跟他当该是没有一丁点儿的关系。 而且,他还应该感谢自己才是,毕竟,若是等一会儿信王来了,自己在信王面前替大哥美言上几句,大哥在信王眼中的份量,自然而然的也会更加受重,所以,此时大哥应该感谢自己才是。 “大哥,你坐下来歇会儿吧。”钟康一把拉住要往外走的钟麟,来到一间稍微僻静的厅内,看着忙上忙下的钟麟,长吁一口气道:“这牢里上下这些时日,怕是大哥也没有少打点,这钱自然是不能让大哥你出,你我亲兄弟,也该明算帐才对。” 钟康一边说,一边从袖袋里掏出几张银票,作势就要递给钟麟,看着钟麟伸手就要拒绝,连忙把自己拿银票的手,压在钟麟那准备拒绝的手背上,认真道:“大哥,你放心,这事儿我不会说出去的。府里头你跟着忙里忙外、忙上忙下,我们都看在眼里呢。你就放心吧,待会儿信王一来,我自然是少不了会在信王面前替你美言几句,钟平能够在牢里不受委屈,能够顺利平安的出来,虽然是信王之威,但我也知道,这其中必然是有大哥的一份苦劳。” “二弟,你……你这言重了,些许小事儿而已,如你所说,我不过就是上上下下跑跑腿而已,哪敢想什么功劳、苦劳,当初抓平儿入牢一事儿,我到现在这心里还过意不去呢。黑灯瞎火的,平儿也不吱一声,等我把人都带进牢里了,才发现是平儿,但那个时候,知府、安抚使、转运使等人都在,我就是想要把平儿立刻放回来,都已经……。”钟麟不着痕迹的把那银票接过来,语气真挚的跟钟康解释着。 “大哥,此事儿就此作罢,往后不再提了。这官场之上就是如此啊,你身为建康通判,也该小心才是,虽然说因为你是我大哥,这建康官场之上,多多少少都会给我,或者是信王一些面子,但还是需处处小心、谨慎才是。”钟康看着钟麟把银票捏在手里,眼神中瞬间闪过一丝鄙夷道。 身为大哥的钟麟,这么多年来,自己的弟弟到底是什么样子,他心中比谁都清楚,攀比之心比族里任何人都要强烈。 自己身为钟氏一族的长兄,家族上上下下、左左右右的事情,七大姑八大姨,堂兄堂弟等等家里有事儿,从来没有人会来请自己这个建康通判做主,不约而同的都是来找自己的弟弟,这也使得他这个长兄,在钟氏一族里毫无存在感,毫无威严与地位可言。 哪怕自己是堂堂的建康通判,但比起弟弟那皇亲国戚的身份来,最起码在钟氏一族上下中,没有人认为自己能够比的上老二钟麟。 这些年来,不光是要忍受着弟弟在自己头顶指手画脚,还要忍受着族内其他人背后对自己的纷纷议论。 更令他感到愤怒的是,当年自己女儿钟心的死,竟然如同老二家女儿的踏脚石一样,自己非但要强忍着失去女儿的痛楚,还要强颜欢笑的在老二的府上上下忙活,就如同今日一样。 潜藏在心中多年的恨意,一直都被钟麟隐藏的极好,这些年来,他从来不曾表露出一丝对老二的不满来,哪怕老二把他当牛做马、像他府里的下人一样的使唤,他也是毫无怨言。 因为他要为钟心报仇,为自己这些年所受的屈辱雪恨,所以他一直都坚信,总有一天,钟氏一族应该是以自己为尊,应该是所有的人都看自己的脸色行事才对,而不是看老二钟康的脸色行事。 “大哥……大哥……。”钟康的眼神中再次闪烁着不屑跟鄙夷,摇了摇有些发呆的钟麟的肩膀喊道。 “哦,什么事儿?”钟麟和善的笑着道:“大概是这几日太累了,有些走神儿了。” “唉……大哥,今日府里可是会迎来信王的,你……你这样子可如何是好?打起精神来吧,今日可千万不要出了什么岔子了,到时候若是惹得信王不高兴,我即便是替你美言一百句,也顶不住你这无礼的愣神啊。”钟康语重心长的教育着自己的大哥。 钟麟强忍着心中的激动,只要一想到,不过几个时辰后,老二就将跪在自己面前痛哭流涕求饶的样子,钟麟的心就更加不受控制的颤抖着,整个人都有种要虚脱了似的兴奋。 “是是是,你放心就是,那个……我先去看看其他客人,你在正厅里等消息,一旦信王快要到来时,我立刻通知你。”钟麟如同钟康家里的总管一样,这些年来已经驾轻就熟,对于老二家里的上上下下没有不通之处。 甚至,比起钟康的总管来,更像是一个合格的总管。 看着钟麟把银子揣好,而后快步离去的背影,钟康脸上的鄙夷更盛:“一辈子就是个窝囊跑腿的命,任个建康通判的职差,多年来,也没见干出一些像样的事儿来,还是要让我处处帮他。” 人就是如此,一旦被人捧到了一定的位置,那么假的都变成了真的,更何况钟麟这么多年来,一直在跟他是一副唯唯诺诺、唯命是从的样子。 再加上钟氏一族上下其他人对于他皇亲国戚身份的敬畏,整个氏族又是以他马首是瞻,自己的女儿信王妃每年回来省亲,又让他能够每年都感受到一次,被钟氏上下簇拥、讨好的感觉,比起元日来更让他期盼。 所以,钟康这样有着皇亲国戚身份的人,如同被大人惯坏了的小孩童一样,已经完全忘记了自己到底是谁,为何人家会一直对他恭恭敬敬、敬畏有加。 他从来没有想过,一直对他俯首帖耳的堂堂建康通判,为何会抓走钟平,而后还关了这么久,难道就真的是因为黑灯瞎火看不清楚的原因吗? 或许钟康的心里曾经有过一丝的疑问,但很快,就会被他的自我良好感觉,以及平日里钟麟捧着他、对他俯首帖耳的样子而抛之脑后。 钟晴站在自己阁楼的二楼窗前,父母自钟平回来后,就已经不间断的派人告诉自己,晚上信王会来到府上,让她做好准备。 芳菲看着梳妆打扮了一半,但一直都心事重重的王妃,心里头也不知道该如何安慰王妃,毕竟,从昨天回来后,王妃就一直是一副忧心忡忡的样子。 “许庆他们还在楼下么?”夜色笼罩下的钟府看起来格外喜庆热闹,就连钟晴她自己,从二楼的窗口望去,都不会相信,叶青昨日告诉她的一切。 她不相信,眼前张灯结彩、喜庆热闹的场面会是一场假象,会是争斗的序幕。 “在,他们都在楼下。”愣了一下的芳菲立刻回答道,不过想了下后,还是把自己心中的疑惑,跟楼下那些人的异样说了出来:“王妃,那些人看起来跟平日里不太一样,一个个都很严肃,而且……而且……。” “而且什么?”钟晴头也不回的问道。 “府里本来一副喜庆热闹的样子,但他们却是一个个如临大敌一样,神情严肃,看着就吓人,一点儿都不吉祥。那弓弩、腰刀挂在腰间,干什么都带着,就像是咱们这府里有什么危险似的。”芳菲歪着头,想着楼下外面那些皇城司禁卒的严肃样子道。 钟晴对着窗外清冷的夜色叹了口气,饱满的胸膛跟着起伏出一个诱人的弧线,喃喃道:“我也不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但愿他猜错了一切。” 昨天离开乌衣巷时,叶青不容她拒绝的把跟随他们一路来建康的皇城司禁卒,全部给她带了过来,整整五十人,把她那不大的阁楼前后左右围的水泄不通,就连自己的父母要过来,他们都会拦下检查一番。 “王妃……信王……信王昨日就到建康了,为何今夜才来?”芳菲并不是很怕钟晴,打小就被带在身边,虽然尊卑有别,但一向几乎不发脾气的王妃,有时候在她看来,就如同她的姐姐一样。 “不,信王已经到达建康好几日了,或许是有事儿吧。”钟晴从窗口缓缓转身,再次坐在了梳妆台前,继续让芳菲帮着她梳妆打扮。 无论如何,父母既然不愿意偷偷离去,更不相信钟家会迎来巨变,那么自己这个做女儿的,又岂能撇下父母独自离开? 楼下母亲的声音再次响起,刚刚梳妆完毕的钟晴,披上了芳菲拿来的白色皮裘,使得整个人看起来仿佛带着一股仙气似的,就连芳菲都不由得惊叹着:王妃太美了。 温和的笑了一下,捏了捏有些调皮的芳菲的鼻子,听着楼下母亲的声音越来越大:“怎么?难道我女儿的闺房我这当人母的都不能进去不成?你们是什么人?吃了熊心豹子胆了吗?信不信我告诉信王,把你们全部打入大牢内。” 楼下的赵乞儿推了一把许庆,赵乞儿心里头很清楚,若是自己这张任何时候都不讨人的脸出现在这老娘们面前,恐怕只会火上浇油,所以还是由稍微顺眼一些的许庆出面解释为好。 许庆瞪了一眼赵乞儿,一手握着腰刀,一手抓着弓弩,走到杨氏跟前,带着挤出来的僵硬笑容道:“王妃马上就会下来了,正在楼上梳妆,钟夫人还是先请过去招呼客人吧,一会儿王妃就……。” “难道我就不能带着我的女儿信王妃一同到前院吗?”杨氏脸色铁青,心里恨透了这些不长眼的护卫。 “那自然不是,那不妨钟夫人就在此稍候如何?想必信王妃马上就会……。”许庆看着钟夫人那脸色铁青要吃人的样子,僵硬着脸上的肌肉说道。 钟晴在芳菲的陪同下,缓缓迈步从阁楼里走了出来,轻咳一声还未来得及说话,就听到杨氏指着许庆的鼻子,对着她道:“这些人都是这么不长眼睛吗?难道他们平日里就是这么保护你?这是保护你,还是把你关起来了?他们难道就不怕信王追究吗?我今日一定要告诉信王,这些个下人一个个的都不长眼睛……。” “好了,他们也是为了我的安危不是?”钟晴向前,挽起母亲的胳膊柔声说道。 “早晚让信王收拾你们。”不罢休的杨氏,转身跟钟晴离开时,还不忘指着许庆威胁道。 看着杨氏跟钟晴向前院走去,跟在后面的芳菲,先是快速的对着一脸笑容的许庆做了个鬼脸,而后才快步跟在了杨氏跟钟晴的身后。 “你留守后门,我陪同前去。”赵乞儿看着钟晴跟杨氏离开,三角眼再次射出凌厉的寒光说道。 “小心一些,千万不要过多逗留。”许庆正色的点点头,认同着赵乞儿的话道。 陪着自己的女儿钟晴,刚刚正准备迈入正厅,就听见身后那烦人的脚步声,竟然还一直跟着,心头原本就因为他们而窝火的杨氏,愤然转身。 先是让措手不及,被吓了一跳的芳菲急忙躲在了钟晴一边,而后便是赵乞儿跟数十个皇城司禁卒,瞬间像是被石化了一样,站在原地看着钟晴跟杨氏。 “这里岂是你们能来的地方?都退下去。”杨氏看着热闹喜庆的前院,时不时有亲朋好友互相行礼问候,于是顾全大局的压低了声音,强忍着心头的火气,看着眼前这数十个与这里氛围格格不入的禁卒道。 “奉命保护信王妃,没办法。”赵乞儿不像许庆一样还会假笑,神色严肃而又僵硬的说道。 听着母亲跟赵乞儿的话语,缓缓转身的钟晴,看了看母亲,又看了看神色坚定的赵乞儿,淡淡道:“其他人都下去吧。” 随着钟晴与杨氏步入高朋满座的正厅内,赵乞儿看了看四周,示意其他人在附近等候,而后自己则是迈步走入了正厅之内,跟芳菲一同站在了钟晴的背后。 (ps:二合一,晚上泡妞去,周末愉快。) 第五百八十章 其人之道 “信王去了建康府学。”墨小宝匆匆从茶馆儿的门口跑进来,看着昏黄的灯光下,悠哉喝茶的叶青道。 “不必理会,他见不到什么人的。”叶青放下茶杯,侧耳倾听着外面的动静道。 看着叶青的样子,墨小宝瞬间会意,扫了一眼不大的茶馆儿内,稀稀拉拉的几桌闲谈客人,低声道:“还没有反应,会不会他们真的不去钟府抓人?” 看着墨小宝样子,叶青不由得叹口气,此时此刻形势一如往常的太平、安静,显然就连墨小宝都有些不相信,接下来会发生冲突,所以就更别提昨日倔的跟头驴似的钟晴了。 当然,如今钟家喜气洋洋、热闹欢庆的样子,也足以说明,钟家更是没有一个人,把接下来的事情放在心上,会认为危险会降临在他们的头上。 这当然符合正常人的思维,以及侥幸心理,不到大难临头的那一刻,没有几个人会相信,眼前的和平跟喜庆都是假象,而且是极为的脆弱,一碰就碎。 “等陶潜得手了,就该有动作了,不只是赵汝愚跟韩侂胄,连史弥远都别想躲在一边看戏。”叶青嘴角露出一抹冷笑,史弥远一直在暗中推波助澜,推动着紧张局势的发展,想要躲在一旁坐收渔翁之利,自己怎么可能让他轻易得逞呢! “那个吴义很重要吗?”在叶青对面坐下,墨小宝奇怪的问道。 “不算是很重要,但却是很关键。正所谓师出有名,捉贼捉赃,吴义为金人卖命不假,而且说不准手里确实有钟平通金的证据,所以赵汝愚想要上钟府再次拿人,就得带着证人来。”叶青敲着桌面说道。 早已经习惯了叶青举止的墨小宝,还是忍不住看了一眼叶青敲桌面的样子,他很想学这个动作,甚至暗地里偷偷也模仿过,但锦瑟总说显得很滑稽、可笑,不如少卿那般有气势。 “但您让陶潜杀了吴义,这样一来,他们岂不是便无法师出有名了?”墨小宝不解。 “转运使黄度,他手中自然也有,身为钟平的顶头上司,以史弥远的城府,怎么可能容忍灯下黑?即便是他之前跟信王交情好的可以同穿一条裤子,但秉着防人之心不可无,史弥远跟黄度手里,必然有钟平的把柄。若是吴义一死,对于赵汝愚、韩侂胄来说,无异于箭在弦上不得不发,黄度必然要被拿下来当证人。所以只要吴义一死,赵汝愚跟韩侂胄必然会把主意打在黄度的身上,如此一来,他史弥远还能有闲情逸致在旁观戏吗?想不被牵扯进来都难。”叶青坐在茶馆靠窗的位置,若是赵汝愚前往钟府,必然是从七步桥过,途径这家茶馆儿前往钟府。 “那信王呢,他不来,岂不是已经算是置身事外了?”墨小宝若有所思的点点头,又问道。 “还有比眼下形势,更能让信王丢失颜面的局面吗?信王到达建康一事儿不论是钟府上下、还是建康官场上下如今谁人不知?钟麟又在今日亲自放了钟平回府,这不论是在钟府,还是在建康官场上来看,其根由都是因为屈于信王的压力而迫不得已放人。所以信王不知不觉被赵汝愚捧得如此之高,把钟府上下糊弄的如此喜庆,当然就是希望接下来能够让信王摔得更狠,最好是鼻青脸肿,颜面尽失、贻笑天下。只能是偷偷躲在一旁不敢露面,眼睁睁的看着钟府上下被他捉拿归案,就如同当年赵汝愚躲在一旁,看着害死自己妻子的信王迎娶信王妃一样。”叶青冷笑着说道。 墨小宝不由得倒吸一口凉气,有些惊讶道:“好歹毒的心思啊,而且……简直是天衣无缝啊。当年钟麟之女钟心刚死,第二日信王妃喜庆入信王府,如今……如今赵汝愚是要让这样的事情重新发生一次,只不过结果最终变成了要让钟康一门乐极生悲。当年信王如何羞辱的赵汝愚,而在今夜,赵汝愚也会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以相同的办法,在天下人跟前羞辱信王!王妃她岂不是……?” 说道最后,墨小宝的脸色巨变,带着紧张跟忧虑的看着叶青,毕竟信王妃对他还算是不错,虽然不过是几次见面而已,但每一次的接触,在墨小宝的眼中,信王妃就如同是一个和蔼可亲的邻家大姐姐一样,端庄贤淑、温婉大方之余,从来不曾摆过她王妃的架子,比起太子妃那高傲的样子来,不知道好了多少。 汪公武看着麾下数百名全副盔甲的南康军兵卒,很满意他们呈现出来的肃杀气势,站在台阶之上,看着鸦雀无声的南康军兵卒,气沉丹田大吼道:“一会儿都给我拿出杀气来,别给我病怏怏的像个娘们似的,今夜差事儿办好了,全都有好酒好肉,办砸了差事儿,秦淮河里自己主动跳进去。” 盔甲随着兵卒的动作跟吼声,叮当乱响着为他们的声势助威,而在府里,韩侂胄看着一脸凌厉带着杀气的赵汝愚,皱眉道:“吴义死了。” “什么?谁干的?”赵汝愚刚刚往腰间挎的刀,发出清脆声然后掉在了地上。 韩侂胄默默的捡起递还给有些震惊的赵汝愚,阴沉着脸摇头道:“暂时还不知道,有可能是赵璩,也有可能是……叶青……,但……。” “这必然是叶青干的,我不信赵璩他有这样的实力,能够神不知鬼不觉的干掉防护森严的吴义!”赵汝愚紧紧抓着刀鞘,脑海里全是叶青随和笑容的样子。 “但若真是叶青,事情就复杂了,你可要考虑好才是。”韩侂胄凝重的提醒道。 “那又如何?如今已经到这般田地,我怎么可能让我谋划如此之久的努力全部白费?何况只是少了一个证人而已,有南康军在手,有没有证人我今夜都要闯那钟府,让他赵璩只能当缩头乌龟躲在一旁,眼睁睁看着自己是一个什么样儿的缩头乌龟!”赵汝愚神色狰狞厉声道。 韩侂胄微微叹口气,他理解赵汝愚心中的那份憋屈,谋划了如此之久,就为了这一天,赵汝愚绝不会让自己所做的一切,白白付诸东流的。 “好,不过前往钟府,得你一人前去了,我无法陪你前往了。”韩侂胄得神情很认真。 “……好!这本来就是皇室之间的斗争,你跟着参合的太多……。”赵汝愚思索了下,点点头后看着韩侂胄道。 “不,我不是这个意思。”韩侂胄笑了一下,看着有些迷惑的赵汝愚道:“既然要师出有名,名正言顺的前往钟府拿人,我怎么可能让你在众人跟前落下口实?” “哦?你打算怎么做?”赵汝愚双眼一亮,他相信韩侂胄这个家伙,必然是留有后手,要不然,自己也不会放心的让他站在自己的背后,给他出谋划策。 “我本来没什么打算,不过我的夫人倒是提醒了我一句……。”韩侂胄笑着道。 “粱雁?”赵汝愚想起那当初他们在夏国兰州赎来的官宦女子。 “不错,正是我的夫人。”韩侂胄很是钟意粱雁,脸上带着男人特有的成就感跟骄傲,缓缓道:“其实除了吴义之外,还有建康转运使也可以证明不是?而且……若是能够拿下黄度,让其作证,岂不是还能让信王体会一下被人背叛的感觉?” “可……这个时候,史弥远绝不会轻易把黄度置在轻易能够找到的地方不是?”赵汝愚瞬间回到了现实中道。 “史弥远既然在暗中推波助澜,一天杀死一个转运司的官吏,他自然是想要浑水摸鱼,这些天你的心思一直都在赵璩身上,所以我就帮你多留意了几分,自前日起,黄度就一直在我的眼皮子底下,所以拿下他,轻而易举。”韩侂胄自信的笑着道。 而这也是他站在赵汝愚身后的作用,不光是帮着赵汝愚出谋划策,而是要帮赵汝愚布置着一些,被赵汝愚遗漏的谋划,或者是意外之事儿。 看着赵汝愚眼中十足的感激之情,韩侂胄云淡风轻的继续道:“你可以出发了,我保证在你到达钟府后,第一时间把黄度带到你的跟前。” “……好!我等你。”赵汝愚感激的抓住韩侂胄的双臂激动道。 看着赵汝愚离去后,韩侂胄的眉头不由自主的便皱了起来,他并不担心吴义的死,他担心的是,吴义到底是谁杀的? 如今信王既然去了建康府学,那么显然就不可能是信王干的,难道是叶青?还是说是……李横? 若是可以,韩侂胄是绝不愿意与叶青为敌的,不管人们如何看轻叶青,如何耻笑他不过是太上皇跟前的一条狗,但在他眼里,叶青绝对不是那么简单。 出使金国都能够全身而退,而且还造成了那么大的动静,哪怕是在未出使前就已经得罪了金国的乞石烈志宁,但就是这样的局势下,竟然还能够说服金人免除了大宋的岁币,就冲这一点,韩侂胄这个坚定的抗金者,心里头对叶青除了佩服便是惺惺相惜。 而在叶青出使夏国的末端,他刻意为了示好叶青,不惜瞒着朝廷私自去了夏国的兰州与叶青碰面,除了佩服跟惺惺相惜之外,目的自然是希望能够拉拢叶青为他所用。 “可千万不要是你跟我为敌啊。”韩侂胄带着吴猎走出府邸,坐上马车开始往西明里的方向走去,而建康转运使黄度,如今就在那附近,被史弥远命李横守护着。 第五百八十一章 入府拿人(修) 数百名南康军兵卒带着凝重肃杀的气息,从茶馆儿门口经过,茶馆儿内那明灭不定的油灯,胡乱摇曳之间,竟然是被那几百名经过的南康军兵卒扫灭了好几盏。 茶馆儿的客人,看着全副武装、作响铁甲渐渐远去、拐入前方巷子内的南康军兵卒,面面相觑之间一时愣在茶馆儿里头,使得茶馆儿的气氛死一样的寂静。 随着那马蹄声跟步伐声完全消失,茶馆儿稀稀拉拉的几桌客人,窃窃私语之间,一个个俱是仓皇失措的跑了出去。 “没有韩侂胄,骑着马的只有赵汝愚跟那汪公武。”墨小宝望着有些凝重的街道,低声对叶青说道。 “再等等。”整个茶馆儿里,如今唯独只剩下了他跟墨小宝。 而茶馆儿掌柜的此时正为难的看着他们二人,随着南康军经过后,茶馆儿内瞬间变得空荡荡的,想要关门闭户躲避,但竟然还有一桌不知死活的,还坐在那里神情悠哉的喝茶,就好像刚才什么都没有在他们眼前发生一样,仿佛那些顶盔戴甲的兵卒不曾出现一样。 李横惊慌失措的出现在史弥远跟前的时候,还不等说话,史弥远的脸色就阴沉的可怕,有些狰狞的冷笑了几声,而后对旁边的监察御史以及李横道:“本想推波助澜后置身事外,但显然有人不愿意让我置身事外,捞取渔翁之利啊,难道真以为我史弥远怕你们这些武将不成!出发,前往钟府。” 黄度这个转运使,在史弥远的敛财链中并非是不可或缺,同样,在史弥远的心中,也并没有多大的份量,即便是黄度死了,史弥远立刻就能随手提拔一个人放在转运使的这个位置上。 但建康如今的形势,已经不是黄度死不死的问题,随着黄度被带走,就说明,有人这是要拉自己趟这趟浑水,不管愿意不愿意,都必须去趟。 只是因为黄度是他的人,若是在建康这番形势下,他史弥远不为了自己的心腹出面,那么建康一旦事情结尾后,他史弥远以及史家的威信,也会在建康官场上一落千丈,到时候谁还会跟着他们? 赵璩失魂落魄的从建康府学内走了出来,按照叶青的暗示,府学内应该会有一个大人物坐镇才对,但他却是一无所获,并没有见到那个大人物。 如同孤魂野鬼一般,失魂落魄的信王脚步沉重的走出府学,一时之间他竟不知道该往哪里去。 钟家此时恐怕已经乱成一锅粥了吧?赵汝愚必然是要让自己颜面扫地。 叶青此刻在哪里?他会以什么身份阻拦,是否能够阻拦得住赵汝愚联手韩侂胄拿人呢? 史弥远在干什么?他真的能够独善其身? 不等靠近马车,今日跟着大理寺文书一同过来的吕祖简,一脸担忧的快步走了过来。 “信王……。”吕祖简轻声喊道。 赵璩看着眼前百十名跟随吕祖简一同来到建康的禁军,而后摇了摇头,示意他并没有见到想要见的人。 “信王,这钟家您怕是必须走一遭才行了,建康失势并不可怕。更为重要的是,若是您不露面,下官怕的是建康之势儿会波及到临安。赵汝愚心思歹毒,找建康下手,正是看中了其留都的重要性。除了临安,当属建康为贵,若是信王您不露面,此间事儿了结之后,临安我们怕是也会节节败退,到时候想要挽回颓势就更难了。”吕祖简神色凝重,语气之中多少有些焦急。 “去了又能如何?赵汝愚是势在必得啊,哪怕是鱼死网破他也是在所不惜,身后又有南康军做靠山,难道……。”赵璩的目光再次望向大理寺的禁军,消沉的笑了下道:“难道要靠他们跟赵汝愚的南康军斗一斗?讨不了好的。” “信王,您还记得您昨日的打算吗?叶青已经不是答应了……。”吕祖简不死心的问道。 “不错,叶青是答应了,但……。”看了一眼身后的建康府学,无奈的笑了下道:“建康府学其实从一开始就没有人,是我们都被骗了。” “可……如今知道这件事情的,只有您跟叶青,赵汝愚等人,如今还并不知情,我们完全可以瞒天过海,眼下的形势……。”吕祖简看着意志有些消沉的赵璩,焦急道:“信王,眼下的形势并非是没有机会,只要您愿意为叶青撑腰,只要我们能够把叶青推到您的前头,这件事儿,我们还有胜算。” “你是说……?”赵璩的眼睛亮了一下,随即又暗淡了下来。 “下官的意思就是,只要您出现在钟府,叶青必然不会再势单力薄,加上您既然跟他已经联手,有您在一旁,他岂敢不尽全力?即是皇城司的统领,而且又曾经在禁军任都头,信王,眼前这二百禁军,可都是以叶青为荣啊,即便是比起战力来,想必比起南康军也不遑多让吧?”吕祖简帮信王分析着眼下的优势。 吕祖简终究是文人,所以他的气节、骨气,甚至是勇气比起赵璩来,自然是要足上几分。 大宋向来又是重文抑武,所以在吕祖简的眼里,多少兵卒摆在那里,不过就是站脚助威,显得声势浩大一些而已,他不信赵汝愚真的敢在建康大肆的刀兵相向,而且还是对信王赵璩。 而信王则是多少有些心虚,若说他是怕钟家落难,那是太高估他了。 他怕的,则是面对赵汝愚,原本以为过去多年的事情,当他察觉到,赵汝愚只是隐忍,而不是忘记,更不是不追究的时候,他就开始变得有些心虚,变得有些不敢面对赵汝愚。 一个人能够如此隐忍多年,甚至还在当初他迎娶钟晴的那一天,强忍着妻子致死的悲痛,如同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似的,前来给自己道贺的人。 这样一个能够隐忍的人,赵璩有些不敢想象,若是在人家势力占优的情况下,会不会生吃了自己。 钟府,红色喜庆的灯笼衬托着夜色之中热闹,嘈杂寒暄的声音,使得冬季里的钟府,颇有一番元日来临的意境。 当然,几乎每年的这个时候,在信王妃钟晴回到建康后,钟府都会如同今日这般热闹一番,只是今年因为钟平的缘故,以及钟晴的拒绝,而后不得已往后推迟了几日。 但随着钟平被放了出来,整个钟家恢复了正常之后,今年的宴会,如同钟康嘴里的双喜临门一般,比往年的任何一次都要热闹了不少。 门口停的满满当当的马车、轿子、络绎不绝满面笑容,热情寒暄、谈天说笑的客人,丝竹音乐之声,哪怕是站在巷子口,都能够听的一清二楚。 喜庆的气氛使得即便是钟府门口迎候客人的下人,脸上都带着一丝丝与有荣焉骄傲跟喜悦,主家的威望,在他们这些下人看来,自然也是他们可以在建康城昂首挺胸的支撑。 只是,一阵马蹄声以及厚重的步伐声,让他们一时之间愣在了高大的府邸门口。 灯笼点亮了半条巷子,但就在灯笼照映不到的远处,马蹄声夹杂着厚重的脚步声,还有一些甲叶子似的声音从阴暗处传了过来。 “怎么回事儿?难道是信王来了?”一个下人努力张望着,灯笼的光线映照不到的巷子口,脑海里灵机一动道:“快点儿别傻站着了,我去禀报老爷,你们赶紧站好了准备迎接信王。” 而就在那个下人转身准备往府里头跑的时候,就看见两匹战马出现在了喜庆灯笼的映照下,随之而来的,便是身后如同潮水似的,黑漆漆一片、顶盔戴甲手持武器的兵卒。 “这……这是怎么回事儿?”准备禀报的下人腿肚子开始抽筋,望着那凌厉肃杀,如同潮水一般涌来的兵卒,再迟钝也知道,这些人显然不是受邀来主家赴宴的。 神色一下子变得紧张,六神无主的下人,面对着越来越近的那些黑色潮水,仿佛承受不住那股凌厉肃杀的气息,踉踉跄跄的扭头便往府里跑去。 正厅内的钟康跟夫人杨氏,已经不知道是不满的看了赵乞儿几眼了,甚至都把钟晴身后的芳菲,看的心底发毛,还以为自己脸上沾了什么东西似的,时不时的在钟康、或者是老夫人望过来的时候,不自觉地摸摸自己白皙的脸颊。 钟麟如同钟康家里真正的总管一样,在一个下人的带领下,快步来到了正厅内,不等说话就听钟康问道:“大哥,信王还没有到吗?” “没呢,门口派了好几个人在盯着……。”钟麟看了看高朋满座的正厅,丝毫不觉得自己这个建康通判,给老二当管家似的使唤有何不妥。 “只是在门口盯着哪成啊,你快派人去巷子口候着去,这要是在门口等着,咱们哪还有时间去迎接?”钟康丝毫不顾钟麟的感受,当着正厅里其他亲戚好友的面,不耐烦的打断钟麟的话,挥着手让他赶紧派人前往巷子口候着。 “嗯,好,我这就去安排。”神色之间没有丝毫不满的钟麟,脸上挂着笑容说道。 一旁的钟晴心事重重的紧蹙眉头,大伯这些年来的苦……或许……连他自己心里都不清楚有多苦吧? “老爷老爷不好了不好了……。”钟麟刚刚转身,只见一个黑影就嚷嚷着冲进了他的怀里,不等他说话,就听见钟康怒声而起道:“鬼叫个什么!慌里慌张的成何体统!到底怎么了?” 钟麟急忙扶正那一头扎进他怀里的下人,看了一眼外面依旧热闹,人来人往的院心,对着那下人问道:“别慌,出什么事儿了?” 下人看了看钟麟,又看了看盛怒之下拍着椅子扶手站起来的钟康,不自觉地伸手指了指外面结巴道:“来……来……来了……。” “烂泥扶不上墙。”钟康不满的哼了一声,在他看来,这下人嘴里结结巴巴的来了,自然是指信王已经到了门口了,所以哼了一声后,刚才还满是怒气的神色脸庞瞬间变得笑容满满,对着房间内的其他人道:“既然信王已经到了门口,我们不如就在这院里迎候吧……。” “老爷,不是……不是……。”下人一听钟康误会了他还没有说完的话语,于是急忙说道。 只是再一次被钟康打断道:“不是什么不是?耽误了大事儿,看我怎么收拾你。”钟康率先准备往外走去。 “二弟,你先让他把话说完了,再生气也不迟。”钟麟拍了拍那下人的肩膀道:“快说清楚些。” “回老爷,是一个武将带着乌压压一群兵卒出现……。”下人的话语再次被打断,不过这一次并非是钟康,而是突然之间变成了如同鸟兽散整个府邸。 随着钟府瞬间尖叫声、惊呼声响起,只见一队队顶盔戴甲的兵卒,手持明晃晃的兵器突然出现在院子里。 “闲杂人等速速离开。”洪公武一手握着腰间的腰刀,如同一座山似的站在二进院的大门前,看着院子里四散躲避的人群大声吼道。 正厅内,随着院子里突然之间的慌乱,而转过身的钟麟,望着对面那模糊熟悉的身影,眼中飞快的闪过一丝凌厉,嘴角也不由自主的浮现出一抹冷笑。 “这……这是怎么回事儿?”对于眼前突然的变故,还没有反应过来的钟康,此时脑海里一片空白,看着一下子被包围的院子,宾客都被挤在了角落里,只剩下一片瞬间变狼藉的桌椅板凳,喃喃说道。 “你们是什么人,可知道这里是钟府?”钟麟的声音有些颤抖,一时之间都忘了,他一直都还在紧紧抓着那刚才前来禀报的下人手臂。 下人只感觉手臂越来越痛,能够清楚的看到,钟麟抓着他的手如同他问话的声音一样,都带着一丝的颤抖。 “帅司来捉拿通金要犯钟平。”洪公武气沉丹田大声道。 而随着洪公武的声音落地,只见在洪公武的身后,两个人影并肩缓缓走了过来,随着洪公武靠向一侧让出道路,赫然只见赵汝愚跟建康安抚使杨简二人,一同站在了二进院的大门口。 “钟麟私放通金要犯一事儿可知罪?”建康安抚使杨简,面目严肃,声音虽不是很大,但却是让在场的都听的一清二楚。 第五百八十二章 你方唱罢我登场 “慢着。” 随着建康安抚使杨简一句“把钟平拿下”响起,就在整个钟府院子陷入沉寂、无人敢出声之时,一道女声在正厅内的人群身后响起。 “晴儿,不可……。”听到那道女声,吓得浑身一哆嗦的杨氏,急忙拉住满面寒霜、刚才出声阻止的钟晴的手,示意自己的女儿可不要参合这件事情。 说不得,这又是跟上一次钟平被抓的误会一样,没几天就又会被放回来了,钟晴犯不着趟这浑水。 当然这都是她自欺欺人的想法儿,自从钟晴回来后,这几日在建康城外面抛头露面,虽然不知道她从哪里得来的消息,但每次回来之后对他们老两口又是苦口婆心的相劝,又是跟他们分析利害关系,让他们随她一同离开建康这块儿是非之地。 可……你让她如何舍得这皇亲国戚的身份?如何舍得钟氏一门在建康这么多年的威望与名声? 说是钟麟背叛了他们,这更是让他们无法相信,那个天天在府里任劳任怨的,如同府里管家的大哥,其实一直在心里恨着他们,一直想着要给钟心报仇血恨,这……怎么可能! 不论是钟康,还是杨氏,完全不相信钟晴的话语,他们更相信眼见为实的证据,更相信这些年来老大钟麟在府里日常的表现,以及在他们跟前的恭谨态度。 “娘,那是赵汝愚,即便是上一次,那也是大伯在骗你们,为的就是引信王来建康。但……您现在也看见了,信王根本就没有出现,若是他能够阻拦此事儿,能够担下此事儿,又岂会到现在还不露面?”钟晴抓着杨氏的手,轻声解释道。 随着她刚才的一声慢着,正厅里面面相觑的亲朋好友,早已经给她们娘俩让开了一条路,此时此刻,这些人自然是巴不得躲在后面才好,让家主出面才是上策。 钟康面色铁青,看着院心对面的赵汝愚几人,再看看院子里那些兵卒手里燃烧的火把,亮光完全压住了府上喜庆光亮的灯笼,到现在为止,还是不敢相信,这些人竟然如此大胆,竟然明知道信王、信王妃在建康,还敢来府里捉拿钟平。 想到了自己身后的信王妃,钟康一下子又觉得心里有了丝底气,当下看着灯火通明之下对面的人影道:“放肆,钟府岂是你们过来拿人的地方!还不赶紧退下。若是一会儿信王来了,怪罪下来,可别怪老夫没有提醒你们。” “这么说来,钟先生是不打算交人了?还是说……你儿子钟平通金、私守违禁品一事儿,钟先生也知情呢?”赵汝愚缓缓从杨简旁边向前两步,迈步下台阶走到院心站定,打量着四周漫不经心的问道。 他并不着急现在拿人,捉贼捉赃,毕竟韩侂胄现在还没有把证人带过来,所以他可不想落人口实,更不想自己隐忍了这么多年的报复行动,因为耽误不起这几刻钟而毁于一旦。 更何况,刚才那一声阻止声,即便是他站的很远,也听清楚了那是钟晴的声音,所以他更不想在这个关键时刻出现什么差错,给眼前这些人留下把柄。 “笑话!我大宋朝,通金私售者多如牛毛,又岂是只有钟平一人?若是要抓,你们抓的过来……。”钟康双手背后,傲然道。 “爹……。”刚刚走上前的钟晴,急忙扯了下钟康的衣袖,这个时候了,还拿什么架子,竟然还敢承认,这岂不是给人往手里递小辫子让人抓! “哦?这么说钟先生是承认钟平通金私售了?看来钟先生也是知情人,但却并不阻止……。”赵汝愚双手背后笑着说道,他最喜欢的就是跟这种说话不经大脑的糊涂蛋打交道了。 “沂国公,还请你切莫胡乱扣罪名,不论是我父亲,还是钟平,又怎么可能对金人私售朝廷违禁品。”钟晴打断赵汝愚的话,不打算让赵汝愚做实了他父亲的一时口快。 而如今,钟康显然还没有意识到自己到底错在哪里,在他看来,自己刚才说的一点儿错没有,这大宋朝通金私售者多了,他就不信赵汝愚能够抓的过来?凭什么他就只抓钟平一人? 正所谓是法不责众,在钟康的心里,则是以为自己如此一说,会让赵汝愚无法惩治所有通金私售者,根本就没有想过,眼前这声势浩大的场面,可就只是专门给他们钟家准备的。 “汝愚见过王嫂。”肥胖的赵汝愚,先是向钟晴行礼,而后继续微笑道:“是不是胡乱扣罪名,想必王嫂心里很清楚,即便是刚才钟先生不承认,那么不知道为何今日之前,钟平会被抓入大牢呢?难道不是因为……。” “那是有人刻意陷害钟平,如今官府既然找不到证据,自然是要放人了。”钟晴不给钟康说话的机会,上前一步说道。 而一直跟在钟晴身后的赵乞儿,看着钟晴跨出门槛站在门外,急忙跟着走了出去。 与此同时,有些惊慌失措的芳菲,看了看左右,也紧忙跟着赵乞儿走出正厅,一同站在了钟晴的身后。 就在赵乞儿在钟晴身后站定后,扭头望了望两侧,随即只见刚刚一直就站在角落的皇城司禁卒,瞬间向钟晴靠拢了过来,眨眼间的功夫,把钟晴、芳菲、赵乞儿护在一个严严实实的小圈子当中。 “赵乞儿?”赵汝愚的声音瞬间拉高,甚至还有些震惊的喊道。 “末将赵乞儿见过沂国公。”赵乞儿不卑不吭的向赵汝愚行礼道。 “你怎么会在这里?叶青呢,他人在哪里?你们皇城司在此干什么?”赵汝愚莫名的有些心慌,他虽然早就知道,叶青必然会参合此事儿,但当亲眼见到了皇城司的禁卒,他还是没能压下心中瞬间的惊慌失措。 面对赵汝愚的问话,赵乞儿则是一言不发,这个时候,还不是该开口的时候,何况,他们开口的话,也只是保护信王妃,至于其他的,他们完全可以一概不理会。 “是不是胡乱给令弟扣罪名,信王妃想必心里头也很清楚。”就在赵汝愚问完话,赵乞儿毫无反应时,韩侂胄的声音在赵汝愚的身后响起:“建康安抚使杨简并没有想到,今日会有人把钟平给私自放了。所以若是因为今日之事儿,信王妃就认为没有证据,那么可就是大错特错了。带上来吧。” 韩侂胄那精干提拔的身高绝不亚于叶青,甚至远远望过去的话,在看不清楚人脸的情况下,不相熟的人完全会混淆两人的身份。 随着韩侂胄话语落地,转运使黄度便被带到了并肩而立的赵汝愚跟韩侂胄跟前,甚至都不用韩侂胄再次开口询问,黄度就开始说起钟平私售通金的种种证据。 每一项都有着清楚的日期、货物明细,甚至就连跟金人交易了多少银子,都是背的滚瓜烂熟,毫不含糊。 “污蔑、栽赃,他若是说的是真的,那么更应该抓的人是他,转运使负责仓司……。”听着那些证据,钟晴的脸色更加铁青,开口斥道。 比起她的含愤说辞,韩侂胄则是眯着眼睛看了一眼钟晴,以及身后的钟康夫妇,轻飘飘的道:“所以黄度被抓了,所以我们才会来府上再次拿下钟平。人证物证俱在,不论是钟康夫妇,还是信王妃您,或者是信王,都有参与此事儿,想必那些,当着这么多钟家亲朋好友的面,就不需要在这里再重复一遍了吧?” “你这是血口喷人……。”钟晴气的浑身发抖,指着韩侂胄怒斥道。 赵汝愚或许还好对付一些,毕竟赵汝愚所说的话,一时半会儿还不能完全说道点儿上,但晚来的这个韩侂胄,字字如刀,杀人诛心,就是钟晴想要辩驳,一时都不知道该如何辩驳。 “是不是血口喷人,信王妃大可不必发怒,问问钟麟,也就是你的大伯不就一切都清楚了?”韩侂胄深陷的眼窝不管带不带笑,此刻在灯火的照耀下,显得是极为的幽森可怖:“不过我还是劝信王妃不要当众质问了,毕竟……。” 韩侂胄打量着钟家的院子,眼神扫过正厅门口的钟家,低头笑了下后继续道:“钟氏一门在建康历经数代人,好不容易累积了数百年的威望跟好名声,看在信王妃的份儿上,还是就不要在大庭广众之下对峙了,给钟氏一门保留一些颜面吧,信王妃您说呢?” “你……这些都是你们一家之言,钟平是冤枉的。”钟晴实在不知道该如何辩驳,只好无力的申诉似的道。 “来人,拿下钟氏夫妇、拿下钟平,请信王妃……。”韩侂胄瞬间就把赵汝愚给比了下去,自从他到来后,原本还有些棘手的事情,一下子就变得简单明了。 “若是你们收买了黄度呢?黄度或者是被你们逼迫而作伪证又该如何?大理寺法理严明,向来俱是秉公执法,今日放钟平出狱,乃是我大理寺查明了此案实属诬陷,钟平通金之事儿完全是子虚乌有,所以才会出此文书,放了钟平。”吕祖简陪伴着信王,快步走了过来。 与此同时,随着吕祖简一挥手,两百人的禁军瞬间也冲进了院子里,一下子与南康军的兵卒对峙了起来,院子里的气氛瞬间由紧张变到窒息。 谁也不曾想到,原本以为今夜不过是一个让大家尽兴的宴请,竟然眨眼间变成了这般模样儿。 看着那些缓缓抽出的明亮锋利的腰刀,看着那缓缓端起在胸前,闪烁着冷冽寒光的箭矢,钟家上下无一不是不由自主的往后退了一步,甚至有些人,已经开始后悔今日来此讨好钟康的行为了。 第五百八十三章 条件 赵汝愚激动的双眼在充血,看着站在眼前的赵璩,浑身上下仿佛都在跟着颤抖,这么多年来,他一直在盼着这一刻。 无数个日日夜夜,无数个梦中跟想象中,他都盼望着这一刻,盼望着赵璩在大庭广众之下,如同丧家之犬般狼狈、痛苦,在天下人跟前被自己踩在脚下。 面对赵汝愚那双目充血愤恨的目光,赵璩的视线则是有些心虚闪躲,当年的事情确实错在他,但这么多年过去了,为何这个赵汝愚就不能放下恩怨?大家同为皇家宗室,难道真的要为了一个女人而撕破脸皮,斗的你死我活吗? 此时的赵璩面对剑拔弩张的场面,早已经没有了当年迎娶钟晴,还深受赵构恩宠的意气风发,越来越胆怯的他,看着韩侂胄、扫过赵汝愚,看见了被人保护在中间的钟晴,但就是没有看见叶青,这让他本就胆怯心虚的心,此刻感到更加的紧张跟心虚。 韩侂胄看了一眼双目愤怒,神色越来越狰狞的赵汝愚,心中微微叹口气,表面上却是继续轻松从容的道:“建康转运使黄度若是被我等收买,又岂会傻的连自己一起供出来?倒是大理寺这些年来,何曾判对过案子?而且论起诬陷来,怕是无人能够出大理寺左右吧?就连大理寺的左少卿,不也是被你们栽赃嫁祸?若不是圣上、太上皇慧眼如炬、英明神武为叶青平反洗冤,怕是大理寺左少卿都要被你们栽赃入大牢了。所以连你们自己人你们都要栽赃嫁祸,这大理寺的法理还有何颜面谈公正?简直是天大的笑话啊。” 韩侂胄简简单单的一席话,瞬间就把大理寺的公正给扔到了一边、踩在了脚底下,使得大理寺的威严瞬间就消失殆尽,毫无公理可言。 而且韩侂胄的这一番话,还照顾到了叶青,虽然不曾看见叶青,但他相信,这样的示好对于叶青来说,虽然不能阻止叶青完全参合进这件事情,但叶青若是要真的当面阻止他跟赵汝愚,怕是也要顾及下自己的道义、跟天下人的看法吧? 毕竟,伸手不打笑脸人,自己如此示好他,若是他还一意孤行,那么以后,他还如何在临安朝堂之上立足?如何让那些有心为他说话的人,支持他的人,相信他会承情呢? 他相信,既然为官,就没有人愿意在朝堂之上成为孤立无援的孤家寡人,所以只要有机会束缚还不曾露面,也不知道今夜会不会露面的叶青,韩侂胄便绝不会放过机会。 吕祖简被韩侂胄的一番话,呛的不知该如何回应,毕竟人家说的是事实,叶青跟他们之间,确实是有着这样一段恩怨,那时候的他们,还想着置叶青于死地,但谁能料到,叶青不单在短短的时间翻了身,而且如今风水轮流转,轮到他们成了众矢之的了。 干脆不去理会韩侂胄对于大理寺威信的质疑,紧抓着黄度一事儿道:“转运使政务之上向与市舶司来往密切,若是韩大人如此说来,那岂不是市舶司也参与了通金私售一事儿?那么韩大人、安抚使杨大人,为何不直接把市舶司的人也抓了呢?何况钟平不过是一个小小提举常平司,他若想通金私售,那不也得上头同意才行?南康军身为建康屯驻大军,难道就没有……。” “我南康军乃是抗金主力,杀金贼还来不及,又岂会跟他们这些人同流合污、沆瀣一气!吕大人,您身为大理寺卿,说出去的话就如同泼出去的水,若是毫无证据,只是随意揣测,或是想向诬陷叶少卿一样诬陷汪某,汪某可就明说了,汪某可不像叶少卿那般好说话,若是查不出证据来,可不是随便道声歉就能了结的。”汪公武皱眉怒哼道。 这家伙别看长得五大三粗,却不想到也是个心思玲珑之辈,仅仅凭借韩侂胄刚才一席话,就开始活学活用,言下之意便是指吕祖简指证他通金,不过就是拿出当初诬陷栽赃叶青一事儿故技重施罢了。 吕祖简不由怒哼一声,当初攻讦叶青这件事情,如今看来,已经成了今夜人家对付他跟信王的利器,自然也是他们大理寺的软肋。 “但不管如何说,黄度即便是通金私售,也该大理寺查明之后才可抓人,如今你们如此,可有足够的真凭实据?不会就只是凭他的一家之言吧?”吕祖简尽力的周旋着道。 向赵璩递了好几个眼色,但此刻的信王赵璩,面对赵汝愚那更加狰狞的面孔,一时之间哪还有心思想他们的言语交锋,到底谁赢谁输。 “那若是我说确有其事呢?黄度确实有通金私售之实,此事儿史某可以作证。”史弥远的跟前,并没有带着李横,而是带着皇城司正将宋迁,以及数十名皇城司的禁卒出现在了众人眼前。 随着史弥远的加入,整个钟府的院子里,一下子变得如同群雄割据似的,让在场的众人,即便是包括钟康在内,都有些傻眼。 而钟康此时也渐渐缓过了神,看着眼下的形势,再看看始终一言不发的信王,钟康终于意识到了,眼前这些突然在今夜涌进自己府邸的朝廷要员,是完完全全的针对自己而来啊。 视线不由得看了看旁边忧虑、害怕的杨氏,又看了看前方被人保护在内的钟晴,心中一时之间开始有些后悔,要是听晴儿的话,不是大摆筵宴,而是暗暗离开建康就好了,等风头一过再回来,看他们该如何是好。 “史弥远,你当真……?”信王听到史弥远的话语,原本还心里一喜,但当史弥远说完后,信王的心立刻不断的往下沉,史弥远这是要落井下石啊。 “信王,虽然我很敬重您,但……身为朝廷命官,不该因为一己之私而忘记朝廷的禁令才是。下官之所以会出现在建康,便是市舶司向下官提供了黄度被迫通金私售的证据,而其中……竟然还不乏信王您的亲笔信,当然,这其中也有信王妃、信王府父母的影子。毕竟,这么大一个家族,上上下下百十口人,要想都养活好了,这可是需要一大笔银子啊,下官理解钟家的无奈,但……朝廷的律法却不能不顾啊。”史弥远干脆利落的直接帮着赵汝愚。 而韩侂胄听着史弥远如今痛快干脆的话语,眉头却是紧皱了起来,一时之间猜不透,史弥远这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不过他有一点儿倒是可以肯定,那就是刚刚史弥远所说的黄度被迫二字,这可算是跟他交易的条件了。 意味深长的看了赶来的史弥远一眼,史弥远则是微微向看向他的韩侂胄点头示意,一切交易,也就在两人这心照不宣的对视之中完成。 史弥远帮他们扳倒信王赵璩,而事后的条件,他们必然是要把黄度“物归原主”才是。 不得不佩服史弥远的敏锐,这个时候他终于看清楚,信王赵璩失势已经是无法挽回的态势了,而自己若是跟着信王还站在一起,那么到时候恐怕就不只是他一个人被牵涉进去了,很有可能连史家的各方各面,都要在这一次的事情中,或多或少的受到波及。 所以此刻,史弥远必须选择一个态度,而史弥远也很英明,选择了所谓的朝廷为重,大宋律法为重。 吕祖简心中大急,这个时候,一直被双眼通红,如同一头野兽牵制着的信王,眼看着大势已去,此时脑子里根本就没有想过要如何帮助钟家度过难关,而是思索着,如何不让赵汝愚在天下人面前,让自己颜面扫地。 转身离开,惶惶如丧家之犬,显然是不可能了,那样的话,整个天下,即便是一直都不喜自己,但一直拿自己毫无办法的太上皇,那就会对自己更加失望了。 看着一直冲头使眼色,让他想办法的信王,吕祖简有些焦急的目光扫视着整个院子,接下来若是不出所料,那就该是赵汝愚他们要抓人了,而如此一来,信王一失势,自己这个大理寺卿的位置也就可以拱手让人了。 “既然史大人、韩大人都认为钟平有通金私售之嫌,大理寺愿意与建康安抚使、知府等人一同审理此案,来人啊,把钟平带走。”吕祖简情急之下,想要把信王妃等人择出去,以钟平一人来保全整个钟家,这样一来,最起码信王的损失还能够小一些。 “吕大人,不然吧?刚才所言,可非是钟平一人通金私售,而是钟府上下,也包括信王妃以及信王。大理寺参与审案,自然是毫无不妥,但要拿人,也该都拿下才对。来人,钟府上下所有人,全部带走,下人、丫鬟就地监押,任何人不得反抗。”赵汝愚看着赵璩那有些求助,有些讨饶的眼神,脸上的笑容更加狰狞,转身回头,看着正厅内的众人,胖手一挥,就要抄了钟府。 随着赵汝愚话音落地,众人的脑海里旋即响起轰的一声,一片空白之余,唯有一个念头闪过,刚刚还热闹喜庆的钟府,这转眼之间就要灭门啊。 禁军看着呆呆的赵璩,再看看紧闭嘴唇,脸色铁青却说不出话来的吕祖简,一时之间,不知道到底是该不该阻止南康军抓人。 洪公武看着赵汝愚的眼色,立刻亲自率人向正厅门口,挡在众人跟前的钟晴跟前走去。 随着洪公武带着几个兵卒,迈开大步向钟晴走去,不论是信王还是赵汝愚,或者是韩侂胄、史弥远,神色一下子都变得凝重了起来,双眼紧紧盯着钟晴等人。 他们心里头很清楚,今夜的成败就在此一举,若是能够顺利拿下钟晴,那么身后正厅里的所有人,拿下的话完全就不在话下。 但他们心里头也很担忧,迟迟不露面的叶青,到底在搞什么鬼? 信王妃是当初叶青奉旨护送来建康,但并没有说是否要在建康一直保护着,可如今信王妃的跟前,围满了一圈皇城司的禁卒,洪公武能顺利抓住信王妃吗? 就在众人都把目光纷纷聚焦在钟晴的身上,看着快要走到皇城司禁卒跟前,准备捉拿钟晴的洪公武身上时,寂静无声的院落里,只听见暂短极速的破空声。 砰一声,迈步向前的红公武突然站定了脚步,神色有些震惊的看着缓缓从钟晴旁边,手举弓弩走出来的皇城司禁卒,而后看了看脚下,直直插入地面,还在嗡嗡乱颤的箭尾。 “钟康夫妇、信王妃除外,其他人……皇城司不闻不问。”赵乞儿的三角眼,扫视着众人,而后缓缓开口道。 “放肆!皇城司什么时候……。” “皇城司的职责各位大人心里都很清楚,自信王妃从临安出发起,便由皇城司保护。至于是为何,各位大人跟叶统领都认识,到时候大可去询问叶统领。末将不过是奉命行事。”赵乞儿看了一眼赵汝愚后沉声道。 不论是赵汝愚还是韩侂胄,他们跟赵乞儿并不是不熟,当初在夏国兰州,叶青跟前不过就百十来人,整天在眼皮子底下晃来晃去的不过就是这几个人,韩侂胄跟赵汝愚想不熟都难。 而让他们印象深刻,自然也就是赵乞儿等几个人,也知道这几个人,完全是以叶青之命唯命是从,也知道这几个人,可是从能征惯战的背嵬军出来的。 他们不怕刀兵相向,但若是能够不发生任何冲突,而能够拿下钟康夫妇跟钟平、钟晴,那自然是更好了。 看着赵乞儿那阴沉的面目,一时之间就连韩侂胄都没了主意,看了看震惊跟愤怒的赵汝愚,韩侂胄上前一步,沉声问道:“皇城司的职责没人不清楚,皇城司办差,向来也不会有人阻拦,也不敢有人阻拦。但……叶青在哪里?今夜之事儿非同小可,事关信王、信王妃之声誉,乃至钟家在建康的百年基业跟威望,韩某认为此事还需慎重才行。当然,你若是把人带走未尝不可,但若是信王、信王妃并未参与钟平一案,根本不知情的话,今夜你们皇城司带走信王妃等人,可就不是帮他们,而是在害他们,陷他们于通金私售之罪中了,你可要想清楚才行。”韩侂胄一把紧紧拉住洪公武举起的手掌,示意南康军后退,不要再往前逼迫皇城司。 “多谢韩大人提醒。”赵乞儿一手持弩,一手握着腰间的雁翎刀刀柄,看了看两侧的南康军,已经确实往后退了一些后,继续道:“不过韩大人,您刚才所说的都是你们这些大人物的事情,末将不过就是一个皇城禁卒,连个都头都没有混上,所以……末将只能听叶统领的吩咐,不论如何,都要把人带走。至于带走之后,是否对信王妃声誉有损,皇城司不在乎。” “你……。”赵汝愚看着赵乞儿,一时不知道说什么好。 皇城司惹不起这是事实,但叶青如此横插一杠子,完全就是摆明了跟他作对。 他终于理解,为何叶青一直到现在都不露面,如今看来,他早就料到了事情会发生成什么样子,之所以不出现,不跟自己见面,是怕自己跟他撕破脸吧! 韩侂胄看着面目一直都阴沉的赵乞儿,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微微摇摇头后,叹口气道:“赵乞儿,可否让你们统领出来说句话?若是他不在建康,或者是不在附近,我提的建议你能做主吗?你做的了皇城司的主吗?” “我做不了主,而且韩大人您也不必跟我谈,末将自知没有那个资格。但人皇城司是必须要带走的。”赵乞儿不给韩侂胄跟他谈条件的机会,但他也知道,想要全身而退离开钟府,面对重重包围也是难如登天。 “眼下你也看得出来,你若是想要带走,怕是很难,基本上是没有可能,你们不过区区十数人,而这里既有南康军、还有禁军,甚至还有你们皇城司的禁卒,赵乞儿,不后退一步的话,你是无法完成叶青的命令的。这样吧,我先说条件,你再斟酌如何?”韩侂胄撇了一眼赵汝愚,赵汝愚当即心神领会。 随着赵汝愚的一只手摆了摆,不知道何时,原本还在禁军保护下的信王赵璩身后,竟然被好几个南康军的兵卒靠了过来,不等信王反应过来,在吕祖简那“信王、小心”四个字还没有完全出口时,一把明亮锋利的腰刀,顺金架在了赵璩的脖子上。 “赵汝愚,你想干什么?你疯了不成?洪公武,你竟然敢命人劫持信王!”随着吕祖简的话语,哗的一声,禁军手里的兵器瞬间对准了信王身后的几个兵卒。 “谁敢动,再动我就杀了他!吕祖简,让你的人后退!”赵汝愚扭动着肥胖的身子,三步并作两步跑到赵璩跟前,抢过一把腰刀再次放在了赵璩的肩膀上。 “沂国公不可。”吕祖简急忙伸手制止住向前冲的禁军大喊道。 随着禁军止势,瞬间围过来的南康军也停下了冲过来的脚步,两拨人马瞬间在钟府诺大的院心里,形成了泾渭分明的局面。 正厅内的钟康夫妇,此时已经完全傻眼,心中原本靠着信王破局的最后一丝奢望,随着赵汝愚把腰刀放到了信王的脖子处,顿时灰飞烟灭。 赵乞儿本想趁刚才霎那间的混乱带着信王妃离开,但韩侂胄显然是早有准备,一双不亚于他赵乞儿那阴沉的三角眼的眼睛,一直紧紧盯着他,而在韩侂胄的身后,则是数十名南康军的兵卒虎视眈眈。 随着眨眼间混乱的院落里断续响起一些椅子、桌子倒地的声音,韩侂胄深陷的眼眸里带着一丝冷笑,四下打量着钟府上下,又看了看被赵汝愚拿刀架在脖子上的信王被拽过来,回头再次望向了赵乞儿。 “条件很简单,你我各退一步。”韩侂胄看着赵乞儿,声音却是大了很多,就像不是说给赵乞儿听,而是说给头顶黑漆漆的夜空听似的:“信王、信王妃你可以带走,钟康夫妇以及钟平,由我们带走。今夜恐怕是大半个建康城的人,如今都在张望着钟家,江东官场的面子你我都得给一些,通金私售是实,你我谁也无法否认此事儿,即便是闹到临安,这也是不争的事实。我不管你是什么目的,但信王、信王妃交给你,你回到临安也足够你交差,而建康府的案子,自然可以由他们继续审,你大理寺也可以继续参与,至于此事儿到底如何判,如今看来,怕是早晚上达天听,请圣上裁决了。如何?” 赵乞儿紧闭着嘴唇,赵汝愚拿着刀看着韩侂胄,信王此时被吓得脸色苍白,深怕赵汝愚一怒之下杀了自己,跟自己以命换命。 吕祖简则是一脸担忧、紧张的阻拦着禁军,即便是被赵乞儿等人守护的钟晴,以及身后正厅内,还有院落里被挤在犄角旮旯不敢出声的四方宾客,没有一人敢出声,神色俱是充满了紧张跟害怕。 唯独史弥远,在韩侂胄说完后,不自觉的开始在钟府上下搜寻着,别人或许不明白,但他心里却是清楚的很,韩侂胄这一番话,并不是说给赵乞儿听,而是说给还未露面的叶青听。 不论是他史弥远,还是韩侂胄,他们两人都相信,叶青必然就在附近,甚至正在暗处静静的看着院子里的这一切。 不过他跟韩侂胄一样,还没有彻底搞明白,叶青为何要铁了心的趟这浑水? 即便是他从临安开始奉旨保护信王妃,但如今的局势之下,不管是信王妃还是信王他们谁发现了意外,当着这么多人的见证,叶青完全可以把这些事情全部推到赵汝愚、韩侂胄,甚至是自己的头上来。 而且这对于他叶青来说,绝对是百利而无一害的事情啊。 试想一下,今夜若是信王、信王妃等人出了事儿,而他史弥远、韩侂胄、赵汝愚三人必然是脱不了干系,回到临安之后,自己三人等,指定不会像他叶青一样在赵构面前挨顿骂就能了事儿的,必然是要被太上皇他老人家惩治一番的。 而这对他叶青来说,可是一个在朝堂之上立足的好机会,更是他皇城司在此过程中,继续扩大、博取赵构信任的好机会,但为何叶青要白白放弃呢? 他不相信叶青是墨守成规之人,如此大好的落井下石的机会,但他却没有选择,而是眼睁睁的白白浪费,那么他到底是想要什么呢?他的目的是什么呢? 第五百八十四章 杀人了 而就在众人都把目光集中在等候赵乞儿回话的韩侂胄身上时,谁也没有注意到,一直默默站在钟康夫妇身后的钟麟,两只手在袖子里不知道在翻动着什么,神色之间对院心事情的发展,自然也是比任何人都显得更加关注。 一把锋利的匕首不知道在钟麟的袖子里藏了多少年,但他自己知道,这些年来,这把匕首就一直没有离开过自己,特别是每次来老二府上的时候,他基本上都会带着它,甚至睡觉的时候,他也会把这把匕首放在枕头底下。 他很想趁着没有人注意的时候,用这把匕首杀了老二夫妇,给自己的女儿钟心,还有她娘报仇雪恨,但带着这把匕首,更多的目的则是,时刻提醒着他,不要忘了老二夫妇当初在他们夫妇痛失女儿的第二天,就在他们的伤口上,无情冷酷撒盐的仇恨。 钟麟比谁都关心,老二夫妇还有钟晴、钟平姐弟会不会被带走,但他已经做好了最坏的打算,那就是若赵汝愚跟韩侂胄无法带走老二夫妇,或者是无法给他们定罪的话,他钟麟就打算跟老二夫妇同归于尽。 原本以为今日的阻碍会是来自高高在上的信王,但显然,让他没有想到的是,如今的阻力竟然是来自于,此刻正在一个少年人的陪同下,带着随和的笑意,缓缓从外面走进来的年轻人:皇城司的统领身上。 “身负圣意,韩兄如此可就是难为小弟了。”叶青手里莫名其妙的拿着一把伞,走到韩侂胄、史弥远、赵汝愚、信王、吕祖简的跟前,语气淡淡的说道。 “那这么说来,叶兄是从建康府学过来的了?”韩侂胄平视着跟他身高相差无几,同样极为精干的叶青道。 “你我相识相交一场,当初韩兄不惜以身犯险,亲自前往兰州接应叶青,叶青心怀感激。至于建康府学的虚实,想必韩兄早已经心中有数,又怎么会在乎叶青的答案?”叶青模棱两可的回答道。 韩侂胄低下头苦笑了一声,叹口气看着周围明亮的火把、喜庆的灯笼,而后道:“那不知叶兄打算把人带到哪里?” “皇城司的差事儿韩兄又岂能不知?若是能够透露,我也就不会如此为难,扭扭捏捏到现在才出现了。之所以久不露面,就是怕因此伤了我们之间的和气。但韩兄神机妙算,早就猜到了叶青就在这钟府,所以就算是不想出来,这不也得出来不是?沂国公……。”叶青跟韩侂胄说完后,刚喊了一声赵汝愚,便被赵汝愚的一声冷哼打断。 也或许只有叶青能够跟韩侂胄在言语上交锋,钟康一句话,就被赵汝愚给带进了坑里,而钟晴则是把钟康差些从坑里给拉出来,但韩侂胄一出现,钟晴非但是没有能把钟康拉出坑,反而是经过跟韩侂胄三言两语的交锋,就被韩侂胄把他们一家子给拉进了,钟康一句话而亲自挖的坑里面。 如今叶青面对韩侂胄,两人之间的话语却是滴水不漏,谁也不愿意方便谁,谁也能够想得到,眼前的这一切,绝对不是最后的结果。 史弥远脸上依然是挂着看好戏的笑容,虽然看似如今他已经折了一个转运使进去,但他相信,以韩侂胄、赵汝愚如今眼下的形势,只要自己不反复,那么折进去的转运使黄度,说不准能够给他带来更大的利益。 如今看着叶青跟韩侂胄言语交锋,他并没有盲目的选择站队,在他看来,如今不管是叶青,还是韩侂胄,自己若是日后想要联手哪一边,都只会让另外一人受到打压。 所以索性还不如就保持如今的形势,最起码论起身世背景,根基势力来,叶青比起他们两人来则是远远不如,早晚有一天,他相信叶青不是死在自己的手上,就是韩侂胄的手上。 他犯不上现在成为韩侂胄的打手,也犯不上现在去全力对付叶青,毕竟,临安城内,他们二人在赵构跟前因为颇黎挨骂了许久,如今还要靠叶青来周全此事儿。 “那如此看来,叶少卿是不准把建康的法理放在眼里了?带走钟府上下,难道少卿不知道其中的后果?”韩侂胄嘴里的叶少卿三字,就像是一把锋利的刀一样,在两人之间毫不留情的斩下。 “我想试试。”叶青的神情并没有因为韩侂胄嘴里的叶少卿三字划清界线后而有变化,只是轻轻的说道。 回头把手里的伞扔给了墨小宝,双手背后,缓缓向前,走到依然还挡在赵乞儿等人身前的汪公武身旁,伸手把汪公武肩膀上那宽厚冰凉的甲胄拍的哗哗作响,再次转身回头看着韩侂胄道:“上一次引得建康全程不安的时候,是当年神劲军在牛首山与金人惨烈一战,而那一战……汪统领所率的南康军,却是在建康城外走错了道,辨别错了方向,以至于神劲军独力抗金,最终不敌而后差点儿全军覆灭。最后还多亏是广德军赶到,最终保存了残余神劲军。汪统领,今天来这里没走冤枉路吧?” “你……叶少卿此话是什么意思?”被叶青单手压着肩膀的汪公武,心神一震,转了转眼珠子,连头都没敢向叶青这个方向转,结巴道。 “没什么意思,因为我在那一战被埋进了死人堆里,其实就是金军一个骑兵冲锋,神劲军的步卒就如同是被人家割韭菜似的倒了一大片。好在那一战我福大命大没战死,如今再次回到建康……。”叶青似笑非笑的轻拍着汪公武的甲胄,语气淡淡的继续说道。 “若是如此,叶少卿就该找如今宫里的那两名北地道士算一算才对,大难不死是福大,但不代表建康对于叶少卿就是一块儿福地。打开天窗说亮话,当年叶少卿被贬禁军之前,韩某记得可是如今的皇城司副统领李横救了你,但这一次……李横可没在,你还有信心吗?”史弥远突然上前两步,看着叶青、韩侂胄说道。 如此一来,使得三人的位置发生变化后,隐隐形成了一个三足鼎立之势。 史弥远此时跟韩侂胄不想一条心都不行了,自己已经彻底把信王得罪了,这个时候若是退缩,那就是前功尽弃了。 虽然以史家的根基背景,他并不是很担心以后的信王报复,但他绝不能看着,就如同自己刚刚在赌场下好了赌注,还不等庄家开牌定输赢,就要被人直接把钱拿走,当他们已经输了一样。 这种完全不讲道理的吃相,眼下也唯独只有皇城司能够干得出来,也只有他们有这个实力干的出来。 吕祖简看着三人之间的明争暗斗,看着史弥远张口就与韩侂胄站在了一条战线上,张了张嘴想要帮着叶青,但奈何,人家说的话,他听的都是似懂非懂,根本不明白其中的利害关系,所以此时,即便是他想要给叶青助威,都一时之间找不到办法,能够让叶青看起来是跟信王是一伙儿的。 “生死有命富贵在天,金国、草原、夏国美景我都尽收眼底了,建康这一块儿风水宝地的大好风光,我叶青岂能无命消受?史大人可别忘了,有时候一把好刀即会伤人也会伤己,不是吗?”叶青的手,终于离开了洪公武的肩膀,这使得洪公武瞬间觉得肩膀一轻,整个人都感到松了一口气,刚才的感觉,就像是有一座大山,或者是一头野兽压在了自己的肩上一样,让他连大气都不敢喘一下。 韩侂胄若有所思的看了史弥远一眼,脸上带着微笑道:“好,既然叶统领要插手此案,那么韩某便只好让开便是。只是……还希望叶统领能够秉公办差才是,建康乃我大宋留都,山长水远,叶统领还是小心为妙。” “史大人呢?”叶青看向史弥远问道。 “嗯……我也想试试,想看看叶统领如何欣赏这建康的夜色美景。”史弥远沉吟了一下后道。 “那就多谢两位大人了,但愿今夜我们都能睡个好觉?”叶青嘴角含笑,不过跟史弥远、韩侂胄嘴角的笑容一样,都是冷笑。 正厅内站在钟康夫妇身后的钟麟,听着院内三人外人听不懂的话语,但最起码他听懂了一件事情,那就是如今,自己跟前的老二夫妇,还有那钟晴、钟平姐弟要交给皇城司了。 而皇城司……这几日自己跟在赵汝愚跟韩侂胄旁边,再傻也听懂了几分,两人忌惮的就是统领皇城司的叶青,而如今叶青要把人带走,那岂不是就等于……。 钟麟脸上的表情突然之间在无人注意之下开始变得狰狞起来,就在叶青三人话音落地后,钟麟突然对着杨氏说道:“弟妹,那大哥就先送你上路。” “大哥,您这话……。”杨氏回头望向钟麟,只见钟麟那张扭曲狰狞到如同野兽通红的眸子里,散发着毫不掩饰的愤怒跟杀气! 不等她说完话,就觉得心口一痛,低头的瞬间,只见一股鲜血从自己的胸口,随着大哥的手挪开后喷了出来,而此时大哥血淋淋的手上,赫然拿着一把鲜血染红,但锋刃依旧寒气逼人的匕首。 “杀人啦……。”杨氏呆呆的看着自己的胸口,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突然大喊道。 “怎么回事儿……。”钟康转头,便看见钟麟红色的手拿着一把匕首,对着自己的心窝刺了过来。 整个正厅瞬间乱作一团,哭喊声、惊叫声混成一片,而钟麟抱着反抗的钟康,还是一把把匕首刺进了钟康的心窝处,兄弟两人抱在一起,从门口踉踉跄跄的扑倒在了外面。 第五百八十五章 出城 几乎就是一瞬间的事情,快到钟晴连反应都还来不及反应,慌乱的人群使得她的视线受阻,但即便是如此,心房也是瞬间紧紧的揪在了一起。 母亲那短暂的嘶喊声,父亲那惊怒声,瞬间也被更加嘈杂的吵闹声、惊叫哭喊声掩盖。 钟晴刚想要转身要查看已经倒地的父亲与母亲,就突然觉得自己的腰间一紧,耳边响起叶青急促的声音:“快走。” “放我下来。”钟晴挣扎着双腿,垂在叶青背后的手臂胡乱的拍打着叶青的后背,努力大声喊道。 “想陪葬不成!”把钟晴扛在肩上的叶青,一把掌重重的拍在钟晴那扭来扭去的臀部上,不顾钟晴奋力的挣扎跟拍打,扛起人就往钟府的后院跑去。 “拦住他们。”洪公武虽是一愣,不过好在还是反应了过来道。 只是他的命令刚下完,立刻就被韩侂胄一把拉住,耳边响起韩侂胄的怒斥声:“混账东西,走前门,找水路!钟府后院必然有接应的人,找死!” 听到韩侂胄的训斥,恍然大悟的洪公武立刻又命令院子里的南康军从前门出去堵截,而即便是如此,已经是有十数人,在混乱吵闹声中,紧紧跟着叶青等人追了过去。 史弥远在宋迁的保护下,快速的向院墙方向靠去,看着乱成一团的院心四散慌乱的人群,只见韩侂胄一把抽出旁边经过的禁军腰间的雁翎刀,随手一刀砍向了要跑出去的一个宾客肩膀上,随着惨叫声刚刚响起,便立刻有南康军兵卒上前,一把捂住了那宾客的嘴。 “若是谁敢乱跑,格杀勿论!”韩侂胄举着手中的刀,再次挥向从跟前跑过的宾客,而那宾客看着韩侂胄手里鲜血淋漓的刀,双膝一软直接跪在了地上。 禁军在吕祖简的命令下,开始维持着秩序,四散慌乱奔走的宾客,以及更加闹哄哄的正厅内,被禁军一阵拳打脚踢,不打会儿的功夫,整个院子里再次安静了下来。 “加派人手,追叶青。”韩侂胄扫了一眼刚刚史弥远站定的地方,此时史弥远跟宋迁早已没了踪迹,手中的刀扔给了洪公武,而后迈步便往府外走去。 赵汝愚依然拿刀架在赵璩的脖子上,此时的钟府内,除了禁军跟剩余的南康军还站着外,钟府上下的宾客,此刻俱是蹲在了地上一言不发、噤若寒蝉。 看着韩侂胄快速离去,赵汝愚此时才缓缓把刀从赵璩的肩膀上拿下来,两人的视线一同望向了正厅的门外,倒在门口的杨氏如今已经是气绝身亡。 而刚刚扭打一起摔倒在门外的钟氏兄弟二人,钟麟手拿匕首,神色复杂的看着在地上抽搐的钟康,而后缓缓的站了起来:“老二,别怪我,这么多年了,大哥……只想给你嫂子与你侄女报仇。”缓缓站起身的钟麟,下意识的继续抓着还在往下嘀嗒着鲜血的匕首,惨然笑着说道。 呼哧呼哧喘着粗气,此时躺在地上的钟康,努力的抬头看着瞬间就支离破碎、一片狼藉的府邸,一时之间也不知道心痛多一些,还是刚刚老大刺的伤口,痛更多一些。 脸上带着难以言喻的笑容,望着无尽的夜空,而后又看看那带着自己跟杨氏鲜血的匕首,有些模糊的视线望向那神色凄然,但仿佛又带着一丝解脱神情的钟麟,张了张嘴,挤出笑容虚弱道:“大哥你早些告诉我多好,我给你赔罪就是了。” “你赔罪能让钟心跟你大嫂活过来吗?”钟麟抬手,看着鲜血淋漓的匕首,惨然道。 “即便晴儿不嫁,大嫂跟钟心就能活着吗?”钟康伸手想要阻止钟麟缓缓倒向他自己胸口的匕首,嘴里焦急的喊道:“大哥……大哥……钟氏一门……。” “让下一辈去守护钟氏一门的声望吧,大哥这么多年来也累了,早都不想活了。”钟麟看了看不远处的赵汝愚跟赵璩,而后冲着赵璩冷冷一笑,手里的匕首便果断的刺入了自己的胸口。 而另外一边,叶青扛着趴在他肩膀上死命挣扎的钟晴,好几次都差些因为钟晴的挣扎而险些摔倒,根本不理会钟晴的哭求声,此时脑海里只有一个念头,赶紧出门坐上马车一路东行再说。 身后响起急促的脚步声,赵乞儿拉着脸色惨白的芳菲,以及十数禁卒紧紧跟在叶青的身后,时不时的望着后面追过来的兵卒。 在叶青从钟府的后门扛着钟晴刚刚掠过,一阵箭矢立刻在昏黄的后院处响起,随着赵乞儿身后响起突兀的惨叫声,赵乞儿等人也在第一时间跑了出来。 早已经计划好了如何从钟家后门处离开,赵乞儿不等叶青吩咐,带着十数人驾着另外一辆马车,往七步桥的方向疾驰而去,留下的许庆、墨小宝则带着为数不多的十来名禁卒,向着东门桥、北篱门的方向疾驰而去。 随着两架马车各奔西东时,往北篱门的马车在启动的刹那间,隐约从车厢里传来了叶青吃痛的嚎叫声。 亲自驾车的许庆没理会车厢里的叮当乱响,也来不及理会叶青那低声咒骂声,以及信王妃那带着悲痛的哭泣声,一边赶车一边说道:“东门桥一带若是没有人,那么直到北篱门就都不会有人能够追上来了。但如此一来,过了北篱门就是钟山,若是有人在哪里埋伏,我们怕是很难闯过去。” 车厢里的叶青紧紧搂着钟晴,自己如同一个八爪鱼似的,双腿缠着钟晴的两条腿,双手紧紧把钟晴的手臂按在钟晴的胸前,使得整个人坐在他怀里的钟晴,能够挣扎的只剩下了头在不停的撞击着他的胸口。 “韩侂胄势必会在钟山山脚下埋有伏兵,林光巢在那里接应。”叶青也不知道钟晴的后脑勺疼不疼,反正他的胸口此时是真的很疼。 “放开我,放我下去!”扭过脸的钟晴,早就失去了往日那股温柔跟恬静的淡然,此刻眼神哀伤,神情铁青又凄楚的咬着银牙道。 “想死是不是?你能够逃出来已经……。”叶青回头,看着钟晴说道。 “如果我父母死了,我活着还有什么意义?枉为人子!”钟晴再次挣扎着束缚着她身体的八爪鱼。 叶青条件反射的打断钟晴的话语,同样急急道:“钟麟显然是早有预谋,你回去顶多是你们钟家再多一具死尸而已。” 马车带着十几骑沿着秦淮河的支流往北篱门方向奔去,而赵乞儿则是带着芳菲与几十人,已经从南伊桥下桥,开始准备坐船驶离。 韩侂胄只是命人前往南伊桥的方向去追人,而他自己,则是不慌不忙的上了马车,开始带着几十名护卫,脸上的笑容慢慢变冷的同时,一股杀气也瞬间从身上蔓延开来。 江东多水少地,甚至在人们的下意识里,若是想要方便一些离开建康,或者是躲避他人的追击,那么坐船必然是第一选择,但叶青会傻的坐船吗? 显然不会,韩侂胄心中很清楚,叶青能够从金、夏两国安然无恙的跑出来,绝对不是完全靠运气,所以他在钟府里大声嚷嚷着走水路去追,不过是说给站在墙角的史弥远听的,而他也相信,早自己一步出发的史弥远,必然是会沿着水路去截击叶青的。 他之所以还会派人前往南伊桥下水路,只是为了让前面追击的史弥远相信,他韩侂胄就在身后,也在追击着叶青。 今夜叶青出现,跟前只有墨小宝一人,显然,叶青已经做好了万全的准备,所以韩侂胄并不认为东门桥一带,以及出城的北篱门能够拦得住叶青,而能够拦得住叶青,能够让叶青不得不停下脚步的,只有他前几日跟赵汝愚登顶的钟山。 东门桥一带与往常并没有什么两样,急促的马蹄声跟车轮声,让还游走于夜市的百姓不由得纷纷避让,侧目相望,不知道这是哪家的马车跟下人,大晚上竟然这么快速的疾驰在不宽的街道上。 武判带着几十骑,此刻正在北篱门处焦急的等待着,不过手里那放在城门守官脖子上的刀,依然是拿的很稳。 听着远处传来的铁骑声,武判不由得双目一亮,不等他示意,便有人立刻翻身上马往前奔去,而对面正飞驰而来的马车车辕上,墨小宝瞬间把手放在了嘴边,随着一道划破宁静夜空的哨声响起,武判立刻从椅子上起身,示意守官立刻打开城门。 马车在北篱门处根本连减速都不曾减速,城门打开的第一时间,马车就擦着那几名打开城门守兵的脸颊飞驰而过。 “皇城司办差这是,从现在起,关闭城门,任何人都不得放出去,要不然,砍了你们所有人的脑袋。”武判收回架在收官脖子上的刀,快速翻身上马,跟随着已经远离城门的马车往外追去。 厚重的城门刚刚被几名惊魂未定的守兵关上,守官还来不及自言自语的马上拿刀架在他脖子上的武判两句,只听见又是一阵铁骑声向他们这个方向冲了过来。 “真当老子好欺负不成?县官不如现管!老子若是放你出去,老子就把姓倒过来。”守官愤愤的往地上吐了口唾沫,看着快速靠近的马车跟数十骑兵,双手拄着撑地的腰刀,冷哼道:“什么人?不知道城门已经关闭了吗?” 吴猎坐在马背上,先是向前看了看那名守官,跟几个神色略带不满的守兵,而后连出声都没有出声,走到马车跟前道:“大人,看样子叶青他们是从这里出去的。” “除了这里,他们还有别的路可走吗?追上去。”坐在马车里的韩侂胄冷笑一声道。 随着吴猎再次打马来到守官神色不屑的守官跟前,沉声道:“兵部侍郎出城有要差,开城门。”吴猎一边说,一边把兵部的腰牌扔给了那守官。 “管你什么兵部不兵部,刚才那皇城司说了,任何人都不得从此门出去,若想出城,走其他城门。”守官双手继续拄着刀,看了一眼掉在地上的腰牌不屑道。 “吴猎……。”马车里的韩侂胄不满的喊了一声。 吴猎瞬间回头,看了一眼身后不远处那静静的马车,而后又回头,坐在马背上看了看那一脸不屑的守官,咬了下嘴唇后,轻轻的吐出一个字:杀。 (ps:犯颈椎了,可能今天就一更了。) 第五百八十六章 偷鸡不成蚀把米 不过三五丈宽的河面上,赵乞儿等人的小船刚刚穿过三蓠桥,前方的河面上突然之间就亮起了火把。 随着火把映照着河面与河岸,只见不宽的河面上几艘小船满满当当的横在前方,就连那两岸也是站满了手持弓弩的皇城司禁卒,箭矢在火光下散发着点点寒光。 李横立在河面的船头,大声喊道:“立刻停船。” 钻出小小船舱的赵乞儿,看着前方不远处的李横,再回头看看身后,此时史弥远的小船已经缓缓靠近,火把照亮着史弥远得意洋洋的脸庞,宋迁则是跟在一旁。 “李横,你疯了?你可知道船上是谁?我们是奉了叶统领……。”赵乞儿一脸怒容,对着前方的李横喊道。 “我身为皇城司的副统领,自然是有责任保护信王妃,即便信王与信王妃因通金私售,但若是圣上还没有圣裁此案,人自然是要从你们手里交给我,难道这有什么不对吗?”李横哈哈大笑一声道。 赵乞儿等人张望着前后以及沿河两岸,此时的他们,已经被包围的水泄不通、插翅难飞。 “赵乞儿,把信王妃交给我来看管,我保证李横绝对不会伤害你,立刻就放行,如何?”史弥远的船只缓缓靠近赵乞儿渐渐被逼停的船只,神色得意的喊道。 “恕难从命。史大人,这乃是皇城司在办差……。”赵乞儿回头怒视跳上船为的史弥远道。 “那又如何呢?钟府乱做一团,叶青扛起信王妃就跑,这到底是劫持还是保护呢?把人交给我们,我立刻让李横放行,如何?”史弥远无视其余几艘小船上的禁卒。 这个时候,他不相信,被包围的水泄不通,前后左右俱是弓弩对着他们的赵乞儿等人敢有任何异动,何况,自己的旁边还有宋迁几人保护着,要不然他才不会大摇大摆的登船。 “不管你信不信,信王妃并未在船上。”赵乞儿扭头,水面上摇摇晃晃的小船,竟是让赵乞儿立在船头一动不动,如同脚下生根一样。 “这个时候了还说这样没有用的话,赵乞儿你不觉得可笑跟幼稚吗?”史弥远双手背后,看了一眼跟前的赵乞儿,而后微微弯腰,接过宋迁手里的火把,打开舱门往里望去。 船舱里面,只见信王妃的宫女,此时正紧张兮兮的望着探头进来的史弥远,史弥远脸上一愣,急忙快步走进船舱,看着除了芳菲便无他人的船舱,快步走到芳菲跟前厉声问道:“信王妃人呢?叶青呢?他们在哪里?” “这……我不知道,我跟王妃走散了。”从钟府出来后,一直还惊魂未定的芳菲,说的完全是实话。 到现在为止,她还没有搞清楚这眼前发生的一切。 仿佛如同做梦一样,刚开始在阁楼里给王妃梳妆,而后又跟着去了喜庆热闹的正厅,然后一切就突然变了,不等她弄明白怎么回事儿,大老爷就刺杀了夫人跟老爷,脑子里一片空白的时候,就被人拉着往外跑,而现在,好不容易能够喘口气,想要整理下思绪了,人已经在船舱里了。 “赵乞儿……信王妃人呢?”看着因惊吓过度而脸色苍白、一脸无依无靠茫然无措的芳菲,史弥远怒哼一声,快步又往船头走去。 不等赵乞儿回答他,旁边的宋迁就低声对着他道:“大人,我们可能是上当了。” “上当了,什么意思?”史弥远又是一愣,看着宋迁不解的问道。 “我们可能被韩侂胄误导了。”宋迁望了一眼身后,皱眉道:“史大人您看身后,刚刚还一直跟着我们前来追击的南康军,并未上船,而且……两面的河岸上,他们也没有派人跟过来,看起来倒像是送我们上船一样。” 史弥远听着宋迁的话语,下意识的举着火把望向河岸跟身后,火把的亮光能够照耀到的地方,除了他们自己人外,并没有其他人。 “这是怎么回事儿?”文官出身的史弥远看着嘴角带着冷笑的赵乞儿问道。 他虽不懂军伍之事儿,但此刻也知道自己被韩侂胄给晃了,韩侂胄是故意大声嚷嚷给自己听,让自己信以为真叶青会顺河而逃。 当然,他本来也猜测着叶青会顺河而下,所以提前让李横在河面上守着,而韩侂胄的话,无疑让他放松了警惕,更加确信无疑,叶青会从河面上逃走,而自己也将抢先一步抓到钟晴。 “史大人还没有明白吗?叶统领并未走水路,而是……怕是此时已经出了建康城了。”赵乞儿扫了一眼对面的李横,轻蔑的说道。 “好狡猾的叶青跟韩侂胄,他们两人不会是联手了吧?今日故意唱一出戏给我看吧?”史弥远沉思了下,嘴角露出冷笑问道。 “那末将就不清楚了,这您应该问叶统领跟韩大人才对。”赵乞儿并不惧怕史弥远此时还会痛下杀手。 如同叶青猜测的一样,钟康夫妇在建康之所以会显得重要,是因为他们兄弟之间的恩怨,而若是到了临安,此案呈到了皇宫里头,那么信王妃以及他的弟弟钟平,就要比钟康夫妇重要多了。 能够拿下钟晴,不单是能够让信王更加的投鼠忌器,更是能够以此来牵制信王,而后得到更大的利益。 信王不会死,这是所有人都极为清楚的事实。 不论是圣上还是太上皇,都不可能杀了信王,更不会杀了受皇后跟皇太后恩宠的信王妃,顶多是牺牲掉钟家上下,而后把信王罢出临安。 所以一旦信王被罢出临安,那么就完全可以以钟晴,来跟信王交易一些官场上的利益,比如大理寺的易手等等。 史弥远当然是希望不动一兵一卒就能够从中渔利,这也是他到临安后的最初计划,只是因为黄度被抓后,逼得他不得不出面,要不然他必然是能够坐收渔翁之利。 而当史弥远从河面上再次回到河岸,率领众人赶到无人把守城门打开的北篱门处时,一股血腥味儿便瞬间钻进了他的鼻子里。 李横跟宋迁查看着城门处,十九具尸首瞬间便被他们找到,要么是被一刀毙命,要么是身中数箭而身亡。 火把照耀着史弥远紧皱眉头的脸颊,也不着急去追赶叶青跟韩侂胄,缓缓从马车上下来,看着被李横等人抬出来摆成一排的尸体,喃喃道:“这叶青跟韩侂胄也太狠了吧?这么多人都敢杀?会是叶青还是韩侂胄干的呢?即便是不会治他们杀死守军的罪责,但他们就不怕圣上跟太上皇发怒,训斥的他们?” “说不好。”李横看了一眼排成一排的尸体,随后跟史弥远一同回头看向身后,只见火把的照耀下,一列列南康军快步向这边赶了过来。 而为首的赫然是赵汝愚,南康军统领洪公武,以及建康安抚使杨简,还有建康知府李孟坚四人,此刻突然在他们身后不远处停下,为首的赵汝愚突然大喊道:“什么人在城门口逗留。” “赵汝愚也追……。”史弥远皱眉,喃喃自语道。 只是不等他说完话,就听见旁边的李横突然道:“史大人,坏了,我们被算计了。” “什么意思?”史弥远心头一震,一股不好的预感瞬间升上心头,神色震惊的看了看脚下不远处的十几具尸体,又看看那身后不远处的建康安抚使杨简,建康知府李孟坚,瞬间明白,城门守军被杀的这口黑锅,怕是得自己背了,当下立刻咬牙愤恨:“卑鄙无耻的叶青,韩侂胄,我史弥远跟你们没完!” “史弥远,你竟然杀了建康城门守军!”赵汝愚带着南康军统领、安抚使杨简以及李孟坚,在南康军的保护下,小心翼翼的靠近喊道。 “李孟坚被收买了。”看着安抚使杨简跟建康知府李孟坚,转瞬间便冷静下来的史弥远,并没有回答赵汝愚的话。 “我命你们所有人,放下兵器。”建康安抚使杨简,以及知府李孟坚,在赵汝愚回头看了他们一眼后,两人立刻异口同声的对史弥远等人喊道。 “史大人,现在怎么办?我们……我们怕是要说不清楚了。”李横看了看地上的死尸,又看了看暗中戒备着的赵汝愚等人继续靠近着他们,焦急的问着史弥远。 “还能怎么办?总不能杀了他们全部来灭口吧?何况敌众我寡……竟然被叶青跟韩侂胄一同给算计了。”史弥远一脸郁闷,心有不甘的说道。 这个时候,史弥远自然是知道,自己无论如何狡辩都是没有用的,这明显就是人家给自己设好了局,就等着自己往里面钻了。 特别是赵汝愚等人,怎么会早不出现晚不出现,恰好在这个时候出现?带着南康军统领、建康安抚使也就算了,但竟然还带着建康知府李孟坚这个信王赵璩的人,这明显就是凑齐了两方人证,来指认自己是杀建康守军的凶手。 没有史弥远的命令,皇城司的禁卒,瞬间被南康军重重包围在了北篱门处,而史弥远脸色铁青的看着眼含笑意的赵汝愚等人走向自己:“史大人,因为何事竟要如此大动干戈啊?怎么守军都被你给杀了?” “赵汝愚,明人不说暗话,眼前到底怎么回事儿,你我心里一清二楚。你以为你会是最大的赢家吗?今夜之事儿,我早晚会奉还的。”史弥远脸色铁青也不反驳,他很清楚,反驳完全就是废话,眼下还是想想如何脱身才行。 当然,杀了几个守军,对于他史弥远来说,算不得什么大事儿,不过就是这偷鸡不成蚀把米的事儿,太让他心里憋屈了! 第五百八十七章 青年才俊 出了北篱门便是京口管道,而路东则就是当初被王安石废湖退田之策,而差些全部更改成田一汪小小的玄武湖,官道的另外一侧便就是钟山。 左水右山之间再往前便是一片坦途平整的官道,而此时随着厮杀声渐渐减弱,韩侂胄跟叶青终于提刀相见。 夜风中血腥味儿并不是很浓,两方人马具有死伤,但此刻显然谁也奈何不了谁。 同样是高大精干的身材,同样是一身长袍,连个头盔都不曾带,手里的战刀之上依然在往下滴着鲜血,身后的两方人马,同样是杀气十足的看着对方。 韩侂胄的视线越过叶青,望着仅剩下的几个火把照亮夜色下的不远处,玄武湖旁那安静停靠的马车,脸上的杀气还未完全褪去:“人我带走,今夜之事儿我们就此揭过。日后朝堂之上再相见,你我便再有任何情分。” “信王在你跟赵汝愚的手里,想必你们也绝不会让那钟平轻易的死去,一个信王妃,你又何必苦苦追赶?”叶青以刀拄地,擦拭了下刚才厮杀中飞溅到眼角的鲜血道。 “赵汝愚待你不薄,即便是你不愿意帮他,也不该阻止他报仇才是。你身为皇城司统领,我不相信你到现在还不清楚,当年赵汝愚之妻是如何死的!你托我送那两名北地道人到临安,我就已经隐隐猜到了你要这两个道人做什么。要不是为了对付信王,你又岂会派人紧紧跟随这两名道人千里之路?你同赵汝愚一样,早就有了想要对付信王之意,今夜如此,实是吃力不讨好。”韩侂胄神色凝重的说道。 叶青默默摇着头,而后露出洁白的牙齿笑了下,才道:“你能猜到的事情,那么就自然还会有其他人能够猜到,所以信王妃我更不能交给你了。若是我能够把信王妃完好无损的带回临安,不论是太上皇还是圣上,看到信王妃毫发无伤的回到临安,想必也不会过分苛责我不是?当然,即便是你告诉圣上,那两名北地道人是我叶青带到临安的。” “赵璩沉迷于道侣双修,又有勾引赵汝愚之妻双修致死之不光彩行径,这些年,你应该也知道,张达道为赵璩搜罗了多少美人。赵璩好色,自他被接到皇宫起就已经天下皆知,他之所以会错失继承皇位的机会,完全是因为女人。信王又岂会在乎一个信王妃?圣上、太上皇,又岂会在乎一个将被罢黜爵位的宗室子弟之妻?”韩侂胄深吸一口气,心中计较着,若是再进行一番厮杀,自己能够有几成胜算。 叶青望着韩侂胄那深陷的眼窝,正是因为赵汝愚之妻是因为被信王赵璩勾引,而后又因两人双修而死,所以叶青才不会把信王妃交给赵汝愚跟韩侂胄。 他很清楚,若是钟晴落到赵汝愚的手上,那么钟情的下场绝不会是死那么简单。 赵璩如今显然已经在赵汝愚的手里,赵汝愚隐忍了这么多年的仇恨,又岂会在终于得报之时,就很轻易的当着赵璩的面杀了钟晴那么简单吗? 怕是一旦钟晴落到了赵汝愚的手里,其下场怕是会比死还要痛苦。 而就在这个时候,韩侂胄的视线突然望向了叶青身后不远处,那玄武湖畔安静停着的马车。 叶青看着韩侂胄那眼神中的异样,疑惑的也跟着回头望去,而后只见一个穿着白色皮裘的俏丽人影,缓缓走下了马车。 “信王妃……。” “拦住他!” 韩侂胄跟叶青几乎是同时大喊道,不过韩侂胄喊的是信王妃这个人,而叶青则是洞察到了钟晴要干什么。 于是就在韩侂胄跟叶青几乎同时往湖边钟晴身边冲去时,只见钟晴毫不犹豫的一跃跳入到了玄武湖中。 “下水救人!” 无尽的夜空中,瞬间响起韩侂胄跟叶青吼破音的声音,而随着南康军跟皇城司禁卒噗通噗通的跳下去,却是没人能够在不大的湖面找到钟晴。 时间一点一滴的过去,唯独一个皇城司的禁卒,突然破水而出,手里却是只有一件白色的皮裘,并没有找到钟晴。 “继续找。”站在湖边的韩侂胄跟叶青,神色之间依然写满了震惊,面面相觑的互望了一眼,而后不约而同的继续同声对湖里冻的直打哆嗦的兵卒吼道。 哪怕是好几个因为仓促下水后,因为被寒冷的湖水冻的腿脚抽筋,而溺水的兵卒尸体都被找了上来,但钟晴就像是消失了一样,无论如何也无法找到。 临安城皇宫温暖如春的芙蓉阁里,依然是充斥着姹紫嫣红的鲜花,当今圣上赵昚脸色略带病容,看着对面的皇后谢苏芳咳嗽了几声。 看着紧忙起身想要给他拍背顺其的皇后,赵昚连忙伸手阻止道:“朕无碍,怕是今日一早受了些寒气而已。” 随着皇后命人去准备一些补气养身的热汤,赵昚则是长长叹了口气,挥挥手示意关礼等太监、宫女都先退下去。 “圣上可是有什么事儿吗?”皇后看着赵昚的举动,在对面再次坐下后说道。 “没什么事儿,只是……突然间想跟皇后闲聊一番这朝堂之上的事情。”赵昚身上盖着厚厚的毯子,看着皇后说道。 皇后听后,则是温婉一笑,淡淡道:“圣上可莫要开玩笑了,妾身虽是皇后,但岂敢干干涉政事儿,难不成圣上是看妾身……。” “哈哈,皇后想到哪里去了。”赵昚开怀一笑,而后神色渐渐变得凝重起来道:“正所谓一朝天子一朝臣,自父皇禅位朕以来,不论是朝堂之上还是地方官吏,多是当年父皇所提拔、任免。虽是多年过去了,但朕一直在寻思,朕继位以来的北伐一直都是无功而返,是否与如今官场之上官员懒政,毫无忧国忧民、抗金之志之心有关?” “圣上,这……。”皇后面色有些为难,一时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且听朕说完。”赵昚摆了摆手,继续说道:“朕并非是指父皇留给朕的臣子不忠,而是在想,我大宋宗室若想收复旧山河,夺回半壁江山,为我宗室雪恨,是否有些过于依赖这些随父皇的南渡之臣了?” 不等皇后张嘴,赵昚便继续说道:“如今我大宋国富民富,却是兵不强马不壮,想要北伐收复失地,显然不能依靠这些南渡之臣,而如今朝堂之上,除了还剩下少数的南渡臣子外,朕若想要再次北伐收复山河,又当该依靠那些臣子为朕奔赴沙场?” “圣上,这些朝堂政事妾身更是不懂了。若是圣上有……。”皇后开始变得有些坐立不安,不知道今日圣上怎么了,突然间跟自己一个妇道人家谈起江山社稷之大事儿。 “朕想来想去,若想北伐有成,若想我大宋不再被金人欺压,唯有启用朝堂之上的一些青年才俊才行。正所谓初生牛犊不怕虎,加上如今也倒是有几人在朕看来还不错,皇后还都认识,不妨帮朕参考一下如何?”赵昚有些病容的脸上,依旧挂着轻松写意的笑容。 “这……。”皇后笑了笑,亲自把热汤放在赵昚的手里,而后再次坐下沉吟道。 “朕为了让你不受拘束,随意说话,不见已经让所有人都退下了吗?”赵昚笑呵呵的说道:“如今朝堂之上,能够称之为青年才俊,有胆识有魄力,在其位又不尸位素餐者寥寥无几。魏国公史浩之孙史弥远、吏部尚书韩诚之子韩侂胄,再有便是那皇城司兼大理寺左少卿的叶青。此人虽家世背景非魏国公、韩诚那般根基深厚,但若是仔细说起来,也算是名门之后,虽然不过是叶衡一门的偏远旁支,但就如同朕当年被接入皇宫一样,所以那叶青,也勉强可以算是名门之后了。不知道皇后以为这三人如何?” 而就在赵昚跟皇后讨论着叶青、韩侂胄、史弥远三人的时候,德寿宫里的赵构,同样是低头看着刚刚亲笔写下的叶青三人的名字。 这三人之中,唯独叶青最是让他琢磨不透、犹豫不决、放心不下。 三人之中,叶青最是五根无基,毫无背景可言,按理说应该是最让他放心的一个才对,但赵构却不知为何,心里头总是会隐隐生出,叶青比起其他两人来,好像对赵宋宗室更为危险一些。 史弥远、韩侂胄都是名门望族之后,跟着皇家都是皆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若是有朝一日做大,难保不会成为秦桧、汤思退之辈,但史家终究是文官一脉相承,即便是有异心,但也不会危及赵宋江山的根基。 而韩诚、韩侂胄父子,则俱是武将出身,如今虽不势大,加上自己跟皇太后的刻意压制,暂时不会做出有何危及朝堂、江山社稷之事儿,但若是自己百年之后……怕是就难说了吧? 隆兴北伐失败,赵构原本以为赵昚收复失地心、抗金之志已死,偏安一隅之心已定。 但随着叶青出使金国,挫金人锐气,斗金国官吏,迫使金国免除岁币,又穿草原、出使夏国诛大宋叛贼任得敬,这使得如今赵昚北伐之志又有些死灰复燃的迹象。 如今朝堂之上的大批当年跟随自己南渡之臣,要么被赵昚继续调离朝堂,去了更南的各路,要么便是只任官不差遣,而一些生面孔则是开始出现在朝堂之上。 这都足以说明,赵昚想要北伐之志又死灰复燃了。 而若是他想要再次厉兵秣马、挥师北上,那么眼前这三个人,怕是缺一不可,都将会成为赵昚所要依仗的中坚力量啊。 第五百八十八章 求订阅 “你以为呢?”赵构看着自己亲手书写的三个人名,突然抬头对着王伦问道。 “奴婢不敢非议。奴婢不懂。”王伦紧忙弯腰行礼,换来的必然是赵构安心自信的笑容。 没再理会王伦,赵构继续把目光投向了三个人名之上,史弥远被他排在了第一名,韩侂胄则是被排在了第二名,在王伦余光的注视下,微微叹了口气的赵构,还是把叶青的名字,放在了史、韩两人的后面。 “大理使臣所为何事儿?什么时候会到临安?”赵构继续盯着三个人名,开口问道。 “元日之后,上元节之前会到。路途遥远,加上如今大理时局紧张,所以怕是他们路上会慢一些。”王伦恭敬的回答道。 赵构满意的点点头,而后在史弥远的名字侧面,写下了一个“漕”字,紧接着便在韩侂胄的名字侧面,写了一个“兵”字。 看着唯独剩下的叶青二字,赵构的神色之间再次浮现着一些犹豫,不过最终还是缓缓下笔,写下了一个“探”字。 看着赵构写完最后一笔,王伦暗暗揪着的心终于是放了下来,大有替叶青终于松了口气的意思。 史弥远的漕字,自然是代表着漕运,更是代表着屯驻大军的粮草等相关事宜,而对于韩侂胄的兵字,自然是更容易理解,也算是在赵构这里,明确了韩侂胄大宋武将第一人的身份。 而对于叶青的“探”字,赵构犹豫权衡之后,最终还是愿意成全当今圣上赵昚,不过依然还是把叶青,死死的按在了皇城司这一亩三分地上。 史弥远领漕运这显然是赵构最为中意的一件事情,韩侂胄率兵统军,好在韩家与皇室之间的关系,加上有他赵构以及太祖遗训,韩家同样不足为惧,可用。 而叶青若想用,又不能重用此人,那么必然不能让他如同韩侂胄一样率兵统军,金国一行,已经足以让人看清楚,此子之将才、不亚于韩侂胄,但此子之心思难以揣摩。 所以若是一旦圣上有意北伐,那么此子既不能统兵,又不能弃之的情况下,那么就只有在皇城司,继续做踏白、细作、斥候一事儿了,也算是把叶青潜存的危害最小化。 “建康如何了?”赵构再次抬头,看着王伦问道。 “三败俱伤。”王伦简洁的回答道。 从赵构神情上,王伦能够清楚的知道,赵构对于建康的结果,还算是颇为满意。 韩家与叶青之间,以后决计不会再联手对付其他人,史弥远跟韩家也决计不会联手,叶青与史弥远,自然而然的,也就更无联手的可能。 三人之间的明争暗斗,总算是到了势不两立、相互牵制的地步,如此一来,即便是重用此三人,皇室也可高枕无忧,不怕有人能够危及赵宋宗室了。 史弥远只要一想到,当自己赶到玄武湖畔,看到叶青跟韩侂胄望着湖面发呆的样子,就忍不住想要哈哈大笑几声。 终究是人算不如天算啊,韩侂胄与叶青杀了北篱门守军来嫁祸自己,使得自己这一趟建康行徒劳无功,如今怕是很难再捞到什么好处了。 而他韩侂胄到现在也不过过,非但要跟叶青一同承担信王妃之死的责任,还要被朝廷追究私自到临安的责任,可谓是到头来竹篮打水一场空,空欢喜一场。 至于叶青就更不用说了,信王妃的死,皇家会放过他?虽然说也有韩侂胄的责任,但主要问题还是他叶青保护不周而造成的,所以他叶青回到临安,也难逃被太上皇训斥、惩治。 唯独赵汝愚,虽然没能够酣畅淋漓的报了当年妻死之仇,但也算是了了一桩多年的旧恨,可以说是唯一一个建康行的赢家了。 钟康夫妇以及钟康大哥钟麟的死,乃是人家兄弟自相残杀,显然赵汝愚是不可能,也没有胆量把信王如何的,原本能够让他痛快泄愤的信王妃,竟然还跳湖寻短见了,所以赵汝愚这个赢家,顶多只能算是半个赢家。 所以这一趟元日前的建康角逐,没有赢家,只有他们三个原本以为会成为赢家的倒霉蛋,竟然都成了输家,回到临安之后,还要等候着朝廷对他们的质问以及惩处。 叶青跟韩侂胄的目光,死死的盯着史弥远身后的监察御史李知孝,虽然他们二人不怕李知孝在朝堂之上弹劾,但总归是一件极为烦人的事情。 刚刚从谋杀范念徳一事儿中脱身的叶青,比谁都清楚,这些靠风言奏是、靠嘴杀人的御史有多烦人。 而韩侂胄显然也不愿意让御史盯上自己,若是让他们明目张胆的在朝堂之上弹劾他私自回临安一事儿,怕是接下来的一年半载之内,他什么也别想干了,天天要被这些御史弹劾、监视的烦死。 “赵汝愚已经于今日一早,押着信王、钟平等人启程回临安了,若是二位还要继续逗留在建康,怕是朝廷更会不满吧?当然,晚两天启程也无所谓,路上赶赶脚程,还是能够赶得上一同入临安跟家人过元日的。”史弥远身后站着李知孝,而坐着的他,看着斜对面的叶青跟韩侂胄轻松道。 三人即便是同坐一桌,也是与彼此隔开了相应的距离,一直都保持着三人之间如同一个三角一样的态势。 “你不也没有第一时间启程?怎么?怕朝廷问罪你杀死北篱门守军一事儿?”韩侂胄嘴角带着冷笑,不屑的反问道。 “韩侂胄,此事儿到底是谁干的,你我心里清楚……。”史弥远瞬间变脸,郁闷的一拍桌子道。 “既然你是身正不怕影子斜,那你可以先一步回去不是?”叶青端起茶杯,悠哉的喝了一口道。 “我……。”史弥远看着叶、韩两人要联手的意思,突然间笑了下,又靠回椅背道:“两位约我过来,不会就是为了打趣、笑话我史某人上了你们的当吧?” “也或许叶大人是希望信王妃还会从玄武湖里游出来也说不准,自昨夜事发到现在,皇城司封锁了北篱门以及玄武湖,就连钟山都被你封锁,叶青,人死不能复生,若是能够找到,昨天晚上就该找到了。”韩侂胄斜看了叶青一眼,不忘落井下石道。 “没空跟你们二人废话。”叶青把喝空的茶杯往前一推,直接指着站在史弥远身后的李知孝道:“直说吧,什么条件,能够让你不再朝堂弹劾我对信王妃保护不周一事儿。” “那叶大人以为呢?难道你以为李御史不弹劾,朝廷就不会知道?”史弥远开始在心里头琢磨着筹码,轻松说道。 “不管朝廷知道不知道,我韩侂胄都是从利州路赶回临安的,从未到达建康。”韩侂胄双手往桌子上一放,同样也再次看着李知孝道。 “我们三人都有把柄在彼此之手,我们都各退一步,建康一事儿就在建康了结,一旦出了城,建康之事儿便抛之脑后,至于朝廷会如何对待我们三人,那就看各自的本事儿,看各自在朝堂上的实力如何?”史弥远看着叶、韩二人,先一步开口道。 “谁都想过一个喜庆的元日,建康之事儿若是在临安闹开,我韩侂胄向两位保证,谁也别想过一个平平安安的元日。至于元日之后朝廷会如何处置,那就各凭本事,看你自己在朝堂之上有没有人肯为你说话了,如何?”韩侂胄的视线来回游弋在叶青跟史弥远身上。 “身为豪门望族,朝中有人,说话就是有底气啊。我叶青既然都经历过一回了,还怕再经历一回?君子一言……。”叶青一只手也放上了桌面,看着韩、史二人道。 “驷马难追。” 韩侂胄跟史弥远互望了一眼,而后异口同声的冷笑道。 “既然如此,那史某就先走一步了。”史弥远起身,看了看韩、叶二人,如今,跟韩、叶二人之间的争斗,也算是真正的开始了。 而史弥远也相信,韩侂胄跟叶青之间以后在朝堂之上,也再没有联手的机会了,也绝不会再出现像上一次一样,韩诚会帮着叶青在朝堂之上说话的事情了。 随着史弥远带人离去,房间里便剩下了韩侂胄跟叶青四人,墨小宝不出声的站在叶青的身后,吴猎不出声的站在韩侂胄的背后,随着两人摆摆手,墨小宝跟吴猎也快步走出了房间。 韩侂胄看着再次关上的房门,缓缓起身走到窗前,打开半扇窗户,看着史弥远的身影离去,低沉着声音道:“原本以为你我能够在朝堂之上联手多年,如今看来,已成了我的奢望。” “道不同不相为谋吧。”叶青手指转动着茶杯,含笑淡淡说道。 “无论是你在金国的作为,还是在夏国的作为,我都是极为佩服。当初瞒着朝廷私自前往兰州接应你,便是看在你叶青乃是一个真正的抗金英雄的份儿上。只是想不到……还不等我回到临安,你叶青就忘了这一切。”韩侂胄缓缓转过身,神色凝重的面对着叶青道。 叶青看着神色凝重,多少还有些痛心疾首的韩侂胄笑了笑,并没有说话。 韩侂胄微微叹口气,走到桌前坐下,给两人斟满茶,继续说道:“朝堂就是一个充满尔虞我诈、遍地荆棘的炼狱,不论是谁,一旦进了朝堂,不站队显然是无法鸿运仕途的。临安知府萧振又如何?本该是他成为兵部尚书,但最后呢?还不是因为他多年来一直在朝堂保持中立,所以才让留正钻了空子?如今的兵部侍郎辛弃疾,一个让人蔑视的归正人身份,不也是步步维艰、到处遭人排挤,成不了气候?” “但最起码能活着,不是吗?”叶青端着冒着热气的茶杯,继续笑着道。 “那又如何,好男儿进入朝堂,就该以天下为志。可辛弃疾活着又能如何?郁郁不得志之下的愤世嫉俗、痛恨金人,所有的理想抱负,只能是眼睁睁的看着陪他老去,而无法施展。你是聪明人,既然知道明哲保身,就应该知道,站对了队,不单能够保得住性命,还能够施展自己的心中抱负,上阵杀敌,收复失地,到了那时候封王拜候光大叶家,使其成为名门望族,岂不好过你如今的“小富即安”?” “我只想简简单单的活着,哪怕是到了现在,我也只有一个目标,那就是活着。朝堂之上的事情看多了,官场上的阴暗面,我叶青自负比你知道的更多。伴君如伴虎这句话,甚至也要比你透彻三分。所以,能活着对我来说,比什么抱负都要强。死了,可就是什么都没有了,活着,一切还皆有可能。”叶青最后一句话,莫名的有些意味深长。 韩侂胄笑了笑,敲了敲桌面,示意把着茶壶的叶青给他倒茶,而后道:“独木难支啊,想要靠自己一个人在朝堂之上创出一番天地,难如登天。但……若是只想活着,做朝堂之上的缩头乌龟,倒也不失为一个办法。少年时从军,恨不得杀尽金贼,光复我大宋江山,为当年的二圣洗刷屈辱。而后封王拜候,成就男儿一世之英明。” “辛弃疾这个兵部侍郎,也该到头了吧?”叶青给韩侂胄倒茶问道。 “不错,朱熹被你监押一次,信王倒在了赵汝愚的手里,辛弃疾在临安的官运,也就到头了。一个归正人,谁也不想因此而沾惹麻烦。所以即便是圣上多有赏识,但……文人风骨太重,成不了大事儿。”韩侂胄语气铿锵有力的直指辛弃疾的软肋道。 “朱熹远走家乡,早晚还会回来的。”叶青品着茶,淡淡道:“你跟辛弃疾同为兵部侍郎,辛弃疾若下来,兵部就该你一个人说了算了,留正志不在军,临安两知县,品级都与萧振相同,如此便是朝廷为了好提拔。留正由知县到兵部尚书,不过是替一些人占个位置罢了,如今也该是挪挪窝儿的时候了吧?” “户部曾怀不也是?如今的大理寺卿吕祖简怕是也开始自危了吧?”韩侂胄笑了笑,轻松道。 “说条件吧。”叶青也跟着笑了下道。 “史弥远。”韩侂胄极其简单的道。 叶青先是一愣,而后脸上突然绽放笑容,端起茶杯道:“我敬你。” “今后你我怕是再也没有像今日这般和气喝茶的时候了。”韩侂胄举杯迎上,两盏茶杯在空中相撞,发出清脆的声音。 第五百八十九章 吊唁 随着汤思退的倒塌,史弥远、史家就成了朝堂之上的最大主和派,或者说是主和派们的主心骨。 而韩侂胄眼睁睁看着出使金、夏两国回来后的叶青,开始有条不紊的在朝堂之上为他自己谋后路,开始为了能够活着,与自己、与史弥远划分界线,这让韩侂胄不得不去担心,会不会在抗金北伐的过程中,大宋朝廷又要少一位抗金之士。 相比起叶青不愿站队于韩家,韩侂胄展现出了绝对的战略高度,他更多的担心,还是怕叶青在出使金国后,改变他自己的理想,会由一个痛恨金人的有志者,变成一个“小富即安”的主和派。 所以他才会在给叶青的条件之中,直接指明了自己的担忧,便是担忧叶青会像史弥远一样,为了自己的私心、私欲,而忘记自己身为宋人,华夏民族该有的气节。 当然,这都是建立在退一步来讲上。 若是能够争取到叶青,那是再好不过,如今既然争取不到,那韩侂胄也不希望叶青在成为他朝堂之上的劲敌时,还会成为他北伐路上的绊脚石。 以一个身份为归正人的辛弃疾,来换取一个他韩侂胄都极为欣赏的抗金之士,而且还能够完全杜绝叶青跟史弥远联手,韩侂胄无论怎么算,都不觉得自己在这一次交易中吃亏了。 随着韩侂胄在第二日启程赶回临安,叶青也在多逗留了一个时辰后,便也开始离开建康回临安。 建康城再次恢复了往常的热闹与喧嚣,那一夜的冲突,在建康百姓的心中并没有留下多少痕迹,或者说,经历过金兵铁骑南下后的建康城,百姓们在意志力上变得要比其他地方的百姓要坚韧很多。 不过即便是如此,这几日的建康城内,依然是流传着关于钟家的风言风语,不明真相的百姓很愿意展开自己丰富的想象力,站在仿佛自己亲眼所见一样,绘声绘色、言之凿凿的在茶馆、酒肆、赌场,甚至是青楼内讲述着钟家覆灭一事儿。 随着时间再过去了一天,前两日还曾热闹喜庆的钟府,如今则是满目缟素,上上下下,无不透漏着一股股落魄潦倒的气息。 一辆马车缓缓驶到了钟府的门口,车辕左右坐着一老一少,在马车缓缓停下后先是打量了一番,门楣钟府二字的牌匾,而后才在钟家其他人的注视下,拿起放在车厢后面的马镫:“小姐,钟府到了。” 随着钟康、钟麟兄弟在那一夜相残而亡,如今的钟府,能够做主的,自然是落在了钟家老三的头上。 看着那一老一少面对还未露面的马车主人,便态度极为恭敬的样子,钟家老三有些无措的在下人的带领下,快步从灵堂跑了出来。 “请问……。”一身缟素的钟家老三钟宁,看着等候车上主人下车的一老一少问道。 “敢问可是钟宁先生?这里可是钟康先生府邸?”陶潜从未有过的正经,面带悲痛,仿佛他家死了人似的,红着眼圈行礼问道。 “正是正是。不知道先生……?”钟宁实在拿捏不准眼前这中年儒生的身份,看样子非富即贵,但却只是一个车夫,难道车上还能是什么高门大户的贵客不成? “还请钟先生节哀。我家先生与钟康先生多年前曾有过一面之缘,前两日刚刚到达建康,本想来拜访,谁知道……钟康先生竟然……所以先生忍着悲痛,也想过来吊唁一番。但先生向来独来独往惯了,更不喜与人相处,所以还希望能够让我们家先生,单独吊唁钟康先生,如何?”陶潜说起假话来,在旁边蚕豆儿的眼里,简直就跟真的一样,连他自己都差点儿信了这家伙临时编出来的鬼话。 看着陶潜那情真意切、哀伤悲痛的脸庞,钟宁一时之间都有些发懵,眼前这个人看起来就像是一位文雅风流的先生,但却只能是给他人当车夫,难不成这马车里的……会是哪位名满天下的先生? 但不管如何,钟宁此时即便是想要拒绝也没有办法拒绝,何况人家又不是来闹事儿,只是吊唁,而且还是冒着被朝廷追究的责任来吊唁,若是不让进府,显然是说不过去的。 如今的钟家不比当初,任何时候都是高朋满座的样子,如今稍微远一些的亲戚,唯恐避之不及,就是连吊唁,都是匆匆而来,急急而去,生怕晚一些会被官府的人认为,跟老大、老二有什么密切的关系。 头戴一个黑色厚密的浅露,使得整个人从头至肩都被包裹在里面,完全看不清楚来人到底是何人。 身上披着一件明显要比他身材宽大很多的黑色皮裘,把来者的身材也完全包裹在了里面,以至于让外人根本都无法分清楚,这位前来钟府吊唁的先生,到底是男还是女。 而接下来更令人惊奇的是,这位身着黑色皮裘,头戴黑色浅露,把自己包裹的严严实实的先生,对于钟府上下竟然是格外的熟悉。 甚至是不用下人带路,都知道该从哪里走,该到哪里拐,特别是当进入灵堂之前,这位全身包裹的严严实实的先生,更是先领路的下人一步,竟然直接奔了进去。 不等钟宁跟下人走进去,步步紧跟的那两名车夫,就站在灵堂的门口突然转身,对着神色疑惑的钟宁道:“我家先生想要单独吊唁,所以……还请钟先生跟在下在此等候便是了。” 说完后,也不管钟宁是否答应,蚕豆儿立刻探头看了一眼灵堂内再无其他人后,便把灵堂的门给轻轻的带上。 而就在门关上的霎那间,钟宁还是透过陶潜身侧,从快要紧闭的门缝中,看到那位先生摘下了浅露,而后一头如瀑布的秀发瞬间披散在了身后。 “好,既然……既然你家先生要单独吊唁我大哥、二哥,这自然是我大哥、二哥生前的至交好友,虽说人死为大,但看在你们如此情真上,就请便吧。”钟宁的脑海里一直都是那头秀发散开的样子,而后看着那关门的少年,嘴角带着一丝冷笑,腰间的刀柄不着痕迹的被露了出来,急忙说道。 “那就多谢了。”陶潜对着钟宁行礼,而后便于蚕豆儿各自搬来一把椅子坐在了灵堂的门口。 从早上一直到了晚上,钟宁过来过好几次,但灵堂的门依然是紧紧的闭着,而坐在门口的两人,就是连吃饭、喝水都是在灵堂门口完成的。 可以说,除了上茅厕外,这两人便像是门口的石狮子一样,被人钉在在了灵堂的门口。 当叶青等人回到临安的时候,距离元日也不过是仅仅剩下了三天的时间,所以不论是叶青,还是韩侂胄,或者是史弥远,都是不由自主的重重松了一口气。 这个时期的朝堂,往往是人心涣散之际,即便是准时上朝的臣子,一个个心思也都放在了其他方面,要么是想着元日如何过,要么是想着下朝后是出临安郊游,还是约三五知己喝酒谈天。 总之,这个时候不论是朝堂之上,还是皇宫里头,即便是宫女、太监的心思,都放在了元日即将到来的喜庆祥和中。 所以回到临安的三人,心中自然是不约而同的松了一口气,暗自庆幸着,怕是如今的太上皇、圣上,根本没有闲情顾及自己等人吧? 显然,愿望是美好的,但现实是残酷的,不论是叶青还是史弥远,或者是韩侂胄,完全都忘记了赵构不光是一个太上皇,实则还是一个极为记仇之人。 于是风尘仆仆各自回到自己家里的三人,还未来得及换下身上沾满风尘的衣衫,就有太监已经站在院心里,尖着嗓子喊道:“太上皇有请。” 哀叹一声的叶青,在白纯的红唇上急切的亲了一下,直到白纯死命的挣扎着,捶打着叶青的胸膛,叶大官人这才不情不愿的走出房间,跟着传话的太监往皇宫里头走去。 和宁门处,即便是多日不曾来过,但前段时间对于叶青跟史弥远来说,完全就是一个噩梦开始的地方,如今再次看到气势恢宏,威严有加的朱红色和宁门,耳边就仿佛又响起了赵构前些日子训斥的他们耳膜都生疼的嗓音。 随着韩侂胄也走下马车,看着立在墙根下的两个倒霉蛋,而后很自觉的不等请他的太监发话,就自觉紧挨着墙根儿,站到了叶青旁边。 “前边去。”叶青不满的看了一眼往后稍的韩侂胄。 韩侂胄翻了翻眼皮,没理会叶青的话语,而是对着史弥远皮笑肉不笑的道:“史大人拔得头筹,可喜可贺啊。” “要不换换?”史弥远冷冷的说道,语气中充满了不满跟不甘。 刚才他跟叶青已经在此较劲了半天,最终还是他站在了第一的位置,如此也就意味着,一旦太上皇感觉把他们三人在墙根儿下晾够了,那么他就得第一个进去挨骂。 但赵构毕竟是上了年岁之人,即便是再有火气、怒气,等骂完第一个之后,到了第二名再进去,火气就不会那么大了,也就能少受点儿唾沫星子了。 也正是因为前些日子被骂出了经验,所以没有人愿意站在第一名,第一个进去惹赵构。 而就在叶青嘴角挂着冷笑,史弥远脸黑如锅底,韩侂胄一脸轻松自在时,和宁门内再次走出来一名太监,冷着脸道:“太上皇召见……兵部韩侍郎。” “什……么?”韩侂胄双眼一瞪,梗着脖子不服气的质问道。 而旁边的叶青跟史弥远二人,则是忍不住的笑出了声,看着那冷脸太监说完后,头也不回的便往和宁门内走去,随即二人对着韩侂胄的背影,更加放肆的大声幸灾乐祸了起来。 第五百九十章 缺个章节名吧 大理国宣仁皇帝段正严,曾被宋徽宗赐封为金紫光禄大夫、云南节度使、大理王等。 而随着宋室南渡,以及当年太祖皇帝对于大理的“不暇而略”之策,使得大理与宋之间有所疏远,但即便是如此,大理国每年依然会向大宋称臣纳贡。 这也让天天被金人欺负的赵构等皇室,能够从远在西南边陲的大理国身上,找到一丝上国的威严跟自豪感。 如今的大理皇帝段正兴,身为段正严之子,当年在其宰相高量成的帮助与支持下,争夺到了大理的皇位。 而今段正兴越发信佛,以及宰相高量成同样是年事已高,所以大有效仿其父出家为僧、禅位于子之意。 “大理派遣而来的使臣,则是大理太子段智兴之子段智廉,是以来我大宋求取大藏经为名而来。”被赵构训斥了一番的叶青,站在德寿宫内的宫殿内,向赵构禀奏着快要到达临安的大理使臣动向。 而让叶青很纳闷的是,大理国这个国家的名字真是奇特到了极点,段正淳、段正严、段正兴,若是在汉人眼中看来,必然是兄弟三人之名才对,但谁能想到,这特么的竟然是祖孙三代! 而当今大理皇帝段正兴之子,大理当今太子段智兴,为其后取名一事儿上,完全尊崇了三代一名的传统美德,段智兴、段智廉、段智祥祖孙三代。 “那你可知道他们的真实意图是为何而来?”赵构瞟了叶青一眼,走回位子前坐下继续问道。 叶青脑海里琢磨着这些年的大理国势,结合着如今皇城司能够得到的消息,沉思了一下道:“神宗年间,大理国皇帝段寿辉迫于形势,不得不禅位出家,把大理皇位让给了段正明,而后被高智升、高升泰父子所废,高升泰则成了大理名正言顺的皇帝。虽然高升泰临死之前,嘱托其子高泰明把大理皇位还给了段氏段正淳,但高家在大理向来是只手遮天、显贵无比,即便是皇家段氏重得皇位,但也不得不看高家的脸色行事。” “说眼下,那些事情朕知道的不比你少。”赵构没心情听叶青在此跟他讲大理段氏跟高家的恩怨情仇。 “是,太上皇。”叶青心里头冲着赵构比划了一个中指,而后继续道:“臣得到的消息来看,如今不论是大理皇帝段正兴,还是大理显贵高家之主高量成,均年事已高,段正兴有意效仿其父禅位出家为僧,而高量成的两个儿子,高寿贞、高寿昌却是有着十足的狼子野心。当年高泰明因迫于大理未曾归顺高家的诸府,特别是诸部的压力,不得不把皇位还给了段家,但如今想必高家势力比起当初更为庞大,所以若是段正兴真有意禅位,其子段智兴的皇位怕是也坐不安稳。而段智兴在这个时候派其子出使我大宋……。” “你是说他们来临安,是有求于朕?”赵构发问道。 “臣猜想恐是如此。”叶青低头回答道。 叶青不相信赵构这个老狐狸,一生都在跟臣子、官员玩权谋、斗心机的老狐狸,能够看不透大理的形势,何况这些事情,在大理使团进入大宋后,皇城司都已经向他禀奏过了。 所以此刻的叶青有些拿捏不准,赵构问自己这些事情,到底是只问了自己,还是连刚刚在他前面的史弥远、韩侂胄也被询问了一番? 而他的目的又是什么呢?放弃太祖不暇远略之策,打算支持大理段氏?即便是如此,那他的目的是什么呢? 他既不敢当着面问赵构,赵构也没有主动告诉他的意思,君臣二人在德寿宫的大殿内沉默了一会儿后,叶青就被赵构一个滚字给放了。 韩侂胄、史弥远早已经消失的无影无踪,万寿桥头,只有王伦站在那里等着自己。 “漕、兵、探?”叶青跟王伦走上万寿桥,低头看着脚下莫名问道。 “不错,三个字相互对应着你们三个的名字,所以当下,你可以过段踏实的日子了。”王伦叹口气,有种守得云开见月明的感觉,心里头自然是也替叶青感到高兴。 而叶青却是无论如何也高兴不起,刚才在殿内,与赵构的谈话还在耳边萦绕。 他当然不相信赵构是闲的蛋疼,没事儿不跟真正的臣子去对奏,而是把自己当成了肱骨之臣来跟自己议事。 “不止是你,史、韩二人同样被太上皇问了一遍跟你一摸一样的问题,回答也是大同小异。史弥远主太祖遗策不暇远略,韩侂胄主派人前往大理,一来与大理更加明确君臣属国之道,二来便是,希望借机能够为我大宋彰显天威。”王伦笑着说道。 “太上皇的意思呢?”叶青皱眉道。 “叹了口气,什么也没有说。”王伦道。 走过万寿桥的叶青,心头猛然一惊,而后便下意识的加快了步伐往出宫的方向走去,旁边的王伦先是一愣,而后笑了笑,道:“怎么,突然想起来了啊?现在知道还有其他事情啊?” “赶紧的,别墨迹。再不出宫,我怕……。”叶青话还没有说完,前方的路便被一个一张脸比这元日前的冬季,还要冷上几分的宫女给拦住了。 “自求多福吧,咱家先告退了。”王伦看了看拦路的宫女,对着微微弯腰行礼,在那宫女也回礼后,便笑了笑转身往万寿桥的方向走去,直接把叶青扔给了拦住去路的宫女。 “皇后让奴婢在此等叶大人,请叶大人跟奴婢去见皇后。”宫女的语气同样是冰冷无比。 不用说,这完全是因为信王妃的死讯,所以才会对自己冷言冷语冷脸色的。 “这个……。”叶青眼珠子在眼眶中打转,脑海里略过了好几种逃跑的办法,但显然没有一个适用的。 “叶大人既然连一个人都保护不了,既然自己安然无恙的回到了临安,难道就不觉得愧疚、自责吗?怎么,还是说皇后都请不动你了?”宫女的语气充满了敌意,就像是叶青跟她有杀父之仇似的。 “还请问那……史大人跟韩大人是否也……。”叶青眼见无法逃避过去,只好先探探虚实,看看是不是只有自己得到了这次挨骂的恩宠。 宫女显然在宫里时间颇久,城府并不是很深,没好气的撇了一眼叶青,冷冷说道:“史大人已经出宫了,至于韩大人,已经被皇太后叫走了,到时候怕是少不了……。” 看着叶青恍然大悟点头了然的样子,宫女显然也意识到了自己话太多了,顿时又把一张俏脸冷了几分,不耐烦道:“你到底走不走?” 钟晴的意外,显然对于皇后、皇太后的打击还是很大。 虽然在见赵构的时候,叶青从赵构骂自己的语气与字里行间,也能够感受到,关于钟晴的意外,赵构心中的怒火跟对自己的失望。 但不管如何说,身为一个南宋顶级政客,赵构还是从没有表露在神情之上,即便是骂叶青,或者是另外一个相互推诿钟晴意外事件的韩侂胄时,也只是用了草包、蠢货等词汇。 皇后的眼眶还有一些肿,但相比较于赵构的雷霆之怒,皇后谢苏芳的这种哀伤涕零的情形,在叶青看来更是难以招架,他不敢想象,若是此刻圣上进来,看到眼前这一幕,会不会以为自己把他的皇后怎么着了! 哀怨的看着自己,悲痛的问着事情的前因后果,通红的眼眶,几欲掉下来的眼泪儿,让叶青恨不得想让人把眼前的皇后,给他换成十个赵构同时骂他。 与此时在皇太后那里的韩侂胄一样,在韩侂胄把钟晴的意外跳湖归结到叶青身上时,叶青同样是把罪责推到了韩侂胄身上,当然,其中若是深究,还能够依稀看到出了宫之后,一直打喷嚏的倒霉蛋史弥远的影子。 “皇后,臣已经把信王妃接上马车,行至钟山了,再往前几里地,可就是一片坦途的京口官道,但……谁能想到,韩侂胄竟然早有准备,竟然在那里埋伏了南康军阻击臣保护信王妃。臣所带人手本就不多,但此时臣的心里,只想着保护好信王妃,绝不能辜负了皇后您的嘱托。可臣虽然是……。”叶青痛心疾首,双眼通红、一脸悲愤交加着遗憾与惋惜:“若是臣能够早一些洞察到信王妃的心思,哪怕是能够拖住韩侂胄等人……。” “那个韩侂胄仗着是皇太后的外甥,这些话在本宫这里说说就是了,切莫因为此事儿,而让你们在朝堂之上起了恩怨。唉……钟晴的性子……别看平日里温柔恬淡,实则是倔强的很。”皇后擦着眼泪儿,看着叶青继续道:“你起来吧,本宫不怪你。当初你都能够从金国那样的虎口狼穴逃出来,但……多少人都是败给了自己人啊。” 即便是不参合朝堂政事儿的皇后,也知道如今朝堂之上结党营私、拉帮结派有多严重,自然,也更知道,在这尔虞我诈、明争暗斗之中,有多少忠贞臣子,不是死在了金人的手里,而是被自己人给诬陷致死。 “臣无能,还请皇后责罚。”叶青一脸忠诚热血的坚定道。 “你下去吧,本宫召你来,只是想知道一些细节罢了。”皇后谢苏芳欲言又止,本想多问几句叶青,是否还能够在玄武湖里找到钟晴的尸首,但想了想,追究是一个让她更难受的话题,毕竟,若是能够找到,相信叶青也决计不会空手而回的。 第五百九十一章 探望 从皇宫里头出来的韩侂胄,鼻子差点儿没被皇太后给气歪了。 苦口婆心、唾沫横飞的说了半天,到最后皇太后竟然把他所推卸到叶青身上的责任,全部给归罪到了史弥远的身上。 神志有些恍惚的皇太后,显然还没有从钟晴意外的悲伤之中走过来,加上当年跟赵构一路逃亡的经历,以及一路上担惊受怕所遭受的罪,有着带刀皇后美誉的吴氏,如今神志虽然还是清醒时多过迷糊时,但随着钟晴意外事件的打击,使得皇太后吴氏这些时日里,神志迷糊的时候大大多过了神志清醒的时候。 更让韩侂胄感到气愤的是,皇太后不追究叶青的罪责,哪怕是把罪责归结到史弥远身上也就罢了,但竟然有些神神叨叨,神志不清的认为叶青跟钟晴是两口子,嘴里念叨着:叶青怎么会眼睁睁的看着自己的妻子跳湖呢?他又不是赵璩,怎么会如此狠心。 一个滚字放叶青离开的赵构,回到后殿的时候,就听到了皇太后吴氏念叨的这句话。 不过从赵构那深沉的脸上,显然是早就习惯了皇太后这乱点鸳鸯的言语,不耐烦的对着韩侂胄挥挥手,示意他也可以滚蛋了。 “告诉叶青,对晴儿好一些,晴儿这一辈子可不容易……。”皇太后吴氏看着韩侂胄行礼转身要离开的背影,不由得再次细心托付道。 “好了,好了,朕刚才已经告诉叶青了,让他好好待晴儿。过些时日,晴儿就会来宫里看你了。”赵构难得的脸上露出从未有过的平和跟耐心,语气平静,甚至是带着一丝温柔的安抚着皇太后。 “那就好那就好,天造地设的一对儿,可不能给拆开了。俗话说:宁拆十座庙、不毁一桩婚。晴儿啊……这都多久没有来宫里看我这个老太太了,没良心的丫头……。”皇太后吴氏双眼望着韩侂胄那身影早已消失的宫殿大门,像是下一刻,钟晴就会带着笑容快步走到她跟前似的。 走出和宁门的韩侂胄,与同样是刚刚被皇后放出来的叶青,再次在和宁门碰面。 自建康事了后,如今的两人心中都很清楚,他们在经历过短短共事、惺惺相惜后,现在将不得不为了各自的利益,为了自己的志向,而在两人之间划下一条不可逾越的天堑。 “怕是没少在皇后跟前,把钟晴的事情推到我头上吧?”韩侂胄看着自己的马车停在身旁,还是不由自主的停下脚步,转头看着同样准备登上马车的叶青问道。 “彼此彼此,你不也是一样?”叶青在墨小宝停下的马车旁站定,回头对着韩侂胄说道。 韩侂胄低头笑了下,长叹一口气后道:“元日之后,大理使臣便会到达临安。自太祖起,大理便一直尊我大宋,俯首称臣,如今派遣使臣来临安,显然并不是只借大藏经那么简单。你怎么看?” “大理八府、四郡、四镇、三十七部,多为大理高家之党羽,大理段氏想要继续继承祖宗留下来的皇位,必然是要借助于外力才行。这么多年对我大宋俯首称臣,如今也当该是请上国为他们做主的时候了,所以自然要来求助。”叶青淡淡的说道。 “看来叶少卿也知道元日之后闲不下来了。”韩侂胄点点头,便头也不回的钻进了自己的马车里。 看着韩侂胄的马车离去,叶青对着清冷的天空长出一口气,前方笔直的朱红色宫墙下,怕是以后再也不会出现,那个叫钟晴的女子的高挑身影了。 元日将至,不论是临安城的大街小巷,还是酒楼茶肆,此时此刻都洋溢着一股节日的喜庆跟祥和,置办年货的原因,使得临安城御街比往常要显得更为热闹了很多。 怕是城外的西湖等地,如今也是变得比往日多了更多的文人士子、苗条淑女,仿佛这些突然涌上大街、城外美景的人们,就像是凭空多出来似的,让人都不得不怀疑,如今的临安城是否人口已经超过百万。 慵懒而又带着一丝成熟味道的燕倾城,在幽儿小心翼翼的陪同下,推开书房门走了进来,看着多日不见的夫君,张牙舞爪的就扑了上来。 同样是没有轻重的叶大官人,也不理会旁边白纯的翻白眼,起身懒腰抱住燕大佳人就要举高高。 幽儿看着被拦腰抱起的燕倾城,瞬间吓得啊的一声长大了嘴,不知道该怎么办。 好在旁边的另外一位夫人急忙上前,拍打着叶青肩膀,让叶大官人赶紧把燕倾城放下来。 “怎么了?吃醋了?”叶青继续抱着燕倾城,看着旁边一脸严肃的白纯问道。 “吃你个头,你想让叶家短后,你就继续抱着她转吧。你也是,都是什么时候了,自己也没个轻重……。”白纯冷冷的训斥了两句叶大官人,转头就开始对着腻在叶青怀里的燕倾城数落道。 “等会儿,什么意思?”叶青看看白纯那严肃的脸蛋儿,再看看被自己抱在怀里美滋滋的燕倾城,仿佛有些明白了什么。 “你说是什么意思?还不快下来。”白纯推了一把燕倾城的手臂道。 燕倾城无奈的撅了撅嘴,还是顺从的撒开叶青的脖子,依依不舍的离开了叶青的怀抱。 “不不不,过来我看看。”叶青拉住燕倾城的手,难以置信的上下打量着依然如同模特身材一般的燕倾城,眼见无法看出什么异样来,伸手就要往燕倾城的小腹上摸去。 啪的一声,刚刚伸出去的手,还未碰到燕倾城的小腹,就被燕倾城一把拍掉:“还不知道是真是假呢……。” “卧槽,这特么什么时候的事儿?”叶青神色之间写满了震惊跟难以置信,他从未想过有一天,自己会在这个世界上诞生下小生命。 即便是当初跟燕倾城结婚,他也只是单纯的想着结婚、龌龊的想着解决个人问题,从来不曾想过会有一天,自己会在这个陌生的世界上,迎来生命的延续。 “怕就是下雪的那天清晨。”说完后燕倾城的脸颊则是越来越红,虽然房间里只有他们三人,但燕倾城一想到,那天下雪的清晨,自己拿着雪团跑进白纯的闺房,而后被叶青拉上床的事情,就莫名感到一阵害臊。 毕竟,那可是白纯的闺房,而且还是白纯早上起来后,自己突然春心荡漾之际,鬼使神差的跑到了白纯的房间。 当然,虽然白纯也曾拿这件事儿打趣过她,不过好在那是女儿家的闺房密话,倒也不像现在这般,当着叶青灼热的眼神,燕大佳人有种害臊的想要挖个地洞钻进去的感觉。 “等等,我想静静,这件事儿不是小事儿,我得……我得静静,好好想一想。”叶青跟得了老年痴呆症的皇太后似的,双眼瞬间有些放空,喃喃无措的说道。 如此有些痴呆、茫然神情的叶青,倒是把原本高兴的两女吓了一跳,不由自主的一左一右挽着叶青的手臂,有些担忧的看着叶青。 刚刚把书房门关上不一会儿的幽儿,就在两女紧张的问着叶青怎么了时,再次敲响了书房半掩的房门,看着燕倾城跟白纯忘过来的目光,道:“太……太子妃来府里。” “啊?”燕倾城跟白纯吓了一跳,不知道太子妃怎么会屈尊降贵来通汇坊这个地方。 “她来干什么?”人虽然回过神,但脑海里还是有些小激动跟乱糟糟的叶青扭头问道。 “不知道,带了好多的礼物,已经在一楼等您了。”幽儿继续说道。 带着疑惑的神情,琢磨着李凤娘来此难道是有什么急事儿的心思,刚刚走到一楼,就被院子里那一排排的礼盒吓得差点儿一屁股坐在最后一阶台阶上。 “这都是太子妃带过来的?”叶青指了指占了小半个院子的礼盒,瞪大了眼睛问道。 “怎么,觉得本宫的礼轻了?”李凤娘在竹叶儿的搀扶下,缓缓从正厅的侧门走出来道。 “我……臣见过太子妃殿下。”叶青再次确认了下眼前的礼物跟李凤娘,而后急忙行礼道。 “本宫向来不是小气之人,既然叶少卿府上有了喜事儿,本宫的礼物岂敢轻了呢?”李凤娘仰着高傲的下巴,挺着那多日不见,越发凸起的骄傲肚子道。 说完后也不理会叶青,便再次走回到了正厅内。 叶青急忙在身后跟上,而后请李凤娘坐下后才谢道:“如此那就多谢太子妃殿下了,只是……太子妃是怎么知道……?” “你说呢?”李凤娘眨动着依旧明亮、妩媚的眼睛继续道:“皇后既然都知道的事情,本宫岂能不知?” 看着四下无人,叶青盯着李凤娘那双明亮的眼睛静静的看了一会儿,随即明白,显然是燕鸿渊把燕倾城有喜之事儿,告知了皇后,所以这李凤娘才知晓吧。 想了想历史上有名的嫉妒心极强的李凤娘,又看了看外面那密密麻麻的礼物,冲着院子里收礼单的墨小宝招了招手,而后待墨小宝跑过来后,叶青毫不避讳李凤娘就在看跟前,说道:“仔细检查检查,可别有什么对怀有身孕之人不好的东西……。” 只是不等他对着墨小宝交代完,旁边坐在椅子上的李凤娘,嘴里不由自主的啧了一声,抬脚就踢了叶青的小腿一脚:“你当本宫是什么人?” “防人之心不可无。”叶青不理会神色嗔怒的李凤娘,继续交代着墨小宝。 白纯跟燕倾城还没有下来到正厅内,所以厅里随着幽儿去泡茶,墨小宝得令离去,只剩下了李凤娘跟竹叶儿以及叶青三人。 “无事不登三宝殿,说,又有什么事儿,竟然能让你挺着个大肚子跑到我这里来。”叶青依旧是恭敬的站在李凤娘的近前,不过嘴里的话语,就没有那么恭敬了。 竹叶儿也不是外人,他们两人之间的暧昧事情,一清二楚的便只有竹叶儿跟墨小宝,当然,墨小宝比起竹叶儿,显然知道的就要少了很多很多。 “我想知道建康到底发生了什么,还有,那个人去没去建康?”李凤娘看着外面正在查收着自己带来的礼物,平静的说道。 “哪个人?”叶青有些不明白道。 “还能是哪个人?你认为我李凤娘如今最在乎的是谁?”李凤娘瞟了一眼叶青问道。 “那肯定是你肚子里的……。” “滚!”李凤娘脱口而出,平复着自己的怒火,想了下道:“我想要成为母仪天下的皇后,必然就不会让任何人在前方阻止我。所以……赵汝愚既然去了,而且还赢了信王,让赵璩在天下人跟前颜面尽失,他为了谁?他想要干什么?这些你都知道,都清楚吗?” “魏王赵恺?”叶青试探性地问道。 李凤娘用鼻孔哼了一声,既不否认也不承认。 “难怪我这前脚进门,你这后脚就跟着来了,怕是这些日子我不在临安,这点儿事儿在你心里都快要憋出病来了吧?”叶青好整以暇地站在旁边说道。 “要你管本宫病不病?”李凤娘看见叶青就不由自主的陡增三分火气,再想想自己的身孕跟他家娘子相差无几,李凤娘心里又是别有一番酸甜苦辣。 总之,这种滋味儿让她觉得很难堪,但现在她又不敢,也不能对叶青,或者是叶青的妻子做些什么。 当然,若是有机会,她自然是不会愿意看到,自己跟叶青的妻子时日相差不多的诞下婴儿。 “据我所知,魏王一直在临安,而且跟赵汝愚之间的关系,魏王的分寸拿捏的很好,我觉得你没有必要担心,只要好好的照顾自己的肚子……。” “本宫的事情轮不到你指手画脚。”李凤娘跟叶青说不上几句话,就气的火冒三丈,而且她极不愿意叶青一直提及她怀孕一事儿。 可在叶青看来,李凤娘那如今已经圆滚滚的肚子,怎么看怎么都像是跟自己有关,加上他们之间的事情,以及李凤娘怀孕的时期,叶青心里头,总是隐隐约约觉得,李凤娘那一亩三分地,好像跟自己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但李凤娘向来只承认肚子里是太子的子嗣,哪怕是自己私下里,没有竹叶儿在场的时候,偷偷的问上一句,不光是得不到明确的答案,问急了还会被李凤娘破口大骂一番。 “那钟晴确定死了?”李凤娘听着外面楼梯处传来脚步声,整理了下心绪再次问道。 “不知道,谁知道呢,理论上来说,还有可能活在这个世上,毕竟到现在为止,玄武湖里还没有找到尸首。”叶青淡淡的说道。 “如此看来,这个女人就是真的死了,白白顶着信王妃的名声过了半辈子,终究是没能得到应有的一切啊。”李凤娘的思维跳脱道。 随着燕倾城跟白纯来到正厅内向李凤娘行礼,而后被赐坐不咸不淡的聊了几句,问了几个不痛不痒的问题后,李凤娘便起身告辞。 关于燕倾城怀有身孕一事儿,最起码当着叶青的面,李凤娘并没有表现出什么异样来。 而叶青当着她的面,让墨小宝检查她带来的礼物这一举动,对于心中多少有些鬼的李凤娘来说,听起来多少带着一丝警告她的意味。 临走前深深的看了一眼燕倾城那依旧还算是平坦的小腹,对着两女说了几句女子之间的话语后,在叶青的恭送下这才上了马车。 “元日之后若是无事儿,不妨去趟将作监,虽然有一些成效,但还是无法让太上皇满意,李立方这些时日被训斥的灰心丧气,让他来找你,他又没有那份胆魄,那就你主动去找他吧。”上了马车的李凤娘,也不掀车帘看外面恭送她的叶青说道。 “是,臣正好还想着借着元日去拜访李尚书,看来正好可以跟李立方商议一下了。”叶青淡淡的说道。 “本宫跟你说的事儿别忘了,本宫可不想发生什么意外,有什么拦我的去路。这件事儿,你知我知,太子、魏王若是知道我来此提及过……。”李凤娘话说了一半,就看到自己侧面的车帘突然被从外面掀开。 那张让她做梦都恨不得剁碎了喂狗的脸庞出现在车窗前:“是不是怀孕了的女人都这么婆婆妈妈的?” “无耻!”李凤娘铁青着一张脸,怒斥了一句后,便示意马车前行。 看着马车消失在巷子的尽头后,墨小宝跟梁兴才走了出来,手里已经查点清楚的礼单,叶青看也没有看的让梁兴交给白纯,该怎么回礼,这件事儿自己又不是很懂。 “少卿……。”墨小宝头顶戴着锦瑟给他的棉帽子,哪怕是如今天气已经开始稍微转暖,墨小宝都不敢摘下来。 “不热吗?”叶青都替墨小宝感到难受的问道。 “风寒还没有好利索呢。”墨小宝尴尬的笑了下说道。 那夜自己跳进玄武湖里时,也没有想到湖水那么冰冷,简直是刺骨的寒冷,这也使得在第二天还没有过完时,他就开始止不住的打喷嚏、流鼻涕。 第五百九十二章 口谕 第五百九十二章口谕 元日的到来,使得整个临安城到处都充满了喜庆、祥和的气氛,而在叶青看来,这或许就是赵构想要的太平盛世,至于失去的半壁江山,或许在赵构看来,那都是上一辈人的事情,而到了他这一代,他只要能够守护好如今残余的半壁江山,看到这四处的祥和与太平就足矣了。 事实也证明,在这个军事积弱的大宋时代,赵构的意志如今越来越多的代表了大部分南宋人的心声,特别是老一辈,像赵构如此岁数,跟随着难度的百姓、或者是臣子们的心声。 主战一派在南宋朝堂之上越来越不吃香,越来越受到轻视,就足以说明,如今的南宋,需要的不是金戈铁马,而是伪盛世太平下的虚假繁荣。 即便是一些文人士子慷慨悲歌、豪情壮志的继续赋诗作词,但终究只是极其单薄的一腔热血与家国情怀,以及片面角度对战争的认知。 而像赵构这样的真正经历过战争,经历过战争的残酷情形的,特别是很少能够在金人的铁骑下赢得战争,接二连三的惨败,让老一辈百姓、臣子心中,他们的热血跟勇气,早已经被金人的铁骑踩踏的粉碎,完全无法在重新树立起来。 当然,其中也必须包括,赵构身为一个皇帝,再到太上皇的这些年里,赵宋宗室血脉里对于安逸享乐的传统,在让赵构不思北伐外,或许还有赵构不愿意看到南宋这半壁江山也被金人的铁蹄践踏破碎吧。 不论是主战派的韩侂胄,还是辛弃疾,显然对叶青如此客观的猜测赵构的心理,都有些不满,在他们看来,特别是辛弃疾看来,赵构如此苟且求和,只是被金人吓破了胆子,完全没有因为是江南百姓与盛世太平,所以才不愿意北伐。 辛弃疾同样是一个积极的主战派,哪怕是如今跟叶青坐在一起喝酒,他跟叶青谈的最多的,依然还是北伐,依然还是战争,收复失地,为二圣雪耻。 如今叶青的温和,在他眼里则成了小富即安,一个七尺男儿毫无追求,让人鄙夷的典范。 “战争会死人的。”叶青懒洋洋的喝完一杯酒,旁边的锦瑟便紧忙给倒上。 “若是怕死,我辛弃疾便不会来你这里。”辛弃疾也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比起在建康用酒盅喝酒,叶青也觉得酒杯好一些,不过辛弃疾总觉得,叶青这是想要再次把他灌多。 “废话,战争死的又不是你,而是那些真正冲杀在前的兵卒,你需要担心什么?”叶青反问道:“即便是败给了金人的铁骑,死了无数的兵卒,你辛弃疾回到朝廷要么是被罢官,要么是被朝廷责罚,比起死来,这简直是好的不能再好的结果了,凭什么那些无辜的兵卒,要为了你辛弃疾的一己男儿志向而战死疆场?” 辛弃疾翻了翻白眼,不屑的说道:“你以为那些兵卒都像你一样那么怕死,那么没有爱国情怀?好男儿生在国难时,当该……。” “打住,我不想听你一整就是一句名传千古的词,我叶青只知道,老婆孩子热炕头,能够平平安安一辈子,那就心满意足了,至于收复失地等事儿,那是家国大事儿,留给那些朝堂之上的真正大佬来决策吧,至于我这样的……说句不好听的话,干好我自己差遣就足矣,不求有功但求无过。”叶青有些搞不懂,改字为幼安的辛弃疾,怎么越活还越幼稚了。 辛弃疾紧闭着薄薄的嘴唇,看着不可救药的眼前人,重重的放下酒杯,想要指责叶青几句,但话到嘴边,却是变成了:“你不就是如今夫人怀有了身孕吗?难道就因为这个,你叶青就变得瞻前顾后起来了?你这岂是大丈夫所为?” “你还真说对了,要不是我叶家有了后,或许我还不会想这么多,但如今叶家有了后,我这叶家的家主,就不得不为叶氏一门考虑考虑了。”叶青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样子,气的对面的辛弃疾直哼哼,嚷嚷着让锦瑟倒酒。 本想前往西湖游玩儿的叶青一家,被上门拜访的辛弃疾夫妇堵在了家里没能出来,所以在家设宴款待辛大词人,就成了叶青元日以来,最为无聊的一次消遣活动。 加上辛弃疾这个热血书生意气风发,几杯酒下肚后,再次生万丈豪情、慷慨抗金之志,叶青都有些懒得理会这个喝完酒,就满腔热血的辛大词人了。 看着锦瑟不由自主的望向自己,被辛弃疾说的也颇为郁闷的叶青,眼睛一瞪道:“倒啊,既然他想喝,就让他喝个够,让他竖着进来横着出去就是了。” 而就在两人吵的不可开交,喝的热火朝天时,关礼却是突然出现在了叶青的家门口。 墨小宝看着打扮如同普通百姓无异,甚至是有些遮掩着自己行迹的关礼,眼珠子转了转,便直接把关礼带到了叶青在一楼的书房。 很放心的让关礼独自在书房稍候一会儿的墨小宝,快步来到另外一间正在拼酒的房间,在叶青耳边耳语几声,不等叶青说话,情商见长的辛弃疾就让叶青有事儿先忙,不必理会他一个人独自喝酒。 来到书房的叶青,身后的房门被墨小宝轻轻从外面带上,看着关礼刚才的样子,必然是有要事儿,所以墨小宝便自觉的当起了守卫,一个人守在门口,不让任何人进去,就连锦瑟送茶的时候,都被一脸严肃的墨小宝给拦住,而后自己亲自把茶水给送了进去。 “元日这才过了几天,你怎么跑回来了?不应该是跟圣上他们在孤山园林吗?”脸色有些通红的叶青坐下后直接问道。 “奴婢是来传圣上口谕的。圣上说了,元日前皇后召见您,本来圣上也想召见您的,但又怕惹人耳目,所以就往后推了几日。”关礼向来在叶青跟前极为恭敬,而如今,他也已经猜到,叶青正在为他备一份大礼的时候,对于叶青的态度,则是显得更为恭敬了。 毕竟是皇城司的另外一位副统领,即便是平日里都是在宫中侍奉着圣上,但皇城司的举动多少还能够知晓一些,加上既然能够在圣上跟前服侍,也足以说明有着七窍玲珑心,所以建康发生的事情,最终还会有一个什么结果,他如今心里头比谁也都多清楚一些。 “今日圣上准了王德谦回临安,王德谦是以私事儿为由而回临安的。”关礼自动加了一句后,继续接着道:“圣上的意思是,传旨给您,让您斟酌着办,但……既然是口谕,便是圣上不想让他人看清楚缘由。” “这么说来,圣上最终还是在信王回到临安后,见了他?”叶青食指敲击着桌面问道。 “是,圣上见了信王,至于说了什么,奴婢就不清楚了。”关礼眨动着眼睛,有种心照不宣的道。 “那王德谦呢?可曾见到信王?”叶青再次问道。 “也不曾见到,那日是圣上单独见了信王。不过之后,圣上再有事儿,都是让奴婢去传旨,至于王德谦,圣上便再也没有用过。”关礼有问必答道。 所谓的替圣上传旨,并非是普通的替圣上传旨,而是属于那种如同密旨,但又少了在枢密院、或者是中书省的拟旨,而且也不会经过第二个人之口,便会到达臣子的耳朵里。 同样,有这样荣幸的臣子,也有着直达天听的权利,可以不用逐级禀奏,直接便可向当今圣上递上无人敢看、枢密院、中书省绝对不会留中的奏章。 以前的叶青之所以让人眼红,让人嫉妒他在赵构那里的恩宠,便正是因为他的所有举止,以及太上皇的旨意,从来不受其他衙署的约束,而这样的权利显而易见的好处就是,能够以权谋私。 所以这也是为何,叶青自从当上了皇城司的副统领开始,就瞬间不明不白的结下许多恩怨仇家的原因。 当然,如今即便只是半个大宋,残壁宋室,能够得到如此殊荣跟信任的官员,同样是少之又少。 “如今在圣上那里,像这样传旨、上奏章的有几人?”叶青琢磨着该如何对付王德谦一事儿,淡淡的问道。 “不超过十人,但韩侂胄便是其一,不过并没有史弥远。”关礼说道。 “明白了。明日一早吧,你听消息就是了。”叶青端着茶杯想了下说道。 “那少卿算是完全明白圣意了吧?”关礼有些不放心的问道,毕竟看着叶青那通红的脸颊,可是没少喝,别酒醒了后再给忘了,到时候那就是麻烦大了。 “神不知鬼不觉,即便是太上皇……也决计不会想到。”叶青闭着眼睛想了下,而后猛然睁眼,闪过一道寒光道。 “他不喝酒,不近女色可。”关礼再次提醒道。 “以后就请关中贵人多多提携了。”叶青起身,打算亲自送关礼出去。 关礼几番推辞,最终还是没有拧过叶青,依然还是让叶青把他送到了门口,而后这才坐上马车离开。 看着关礼的马车离去,对着巷子里刚刚走出家门的左邻右舍含笑打声招呼,转身回到府里后,辛弃疾带着夫人也已经离去,听锦瑟说,在他走了没多久,辛弃疾就离开了。 第五百九十三章 商量个事儿 临安城的夜色让人着迷,特别是那穿梭纵横在临安城内的条条河流,更是给元日间的临安夜色增添了一股风情与诗意。 河面上的画舫穿流而过,时不时能够看到火烛映照下的船舱里面,三五知己围成一桌,在琴声的相伴下畅怀交谈。 相比较于后世从清明上河图之上一睹大宋朝的繁荣热闹,当真正置身于其中之时,虽少了画卷上的深思,却是多了一份身临其境的真实与骄傲。 不得不说,即便是只余下了半壁江山,但在赵宋宗室的皇权下,若是不去深究那藏在犄角旮旯里的污垢,只是看表象的话,大宋朝确实是一个让人向往的盛世和平的年代。 酒肆勾栏、夜色美景、小桥流水、红烛添香,文人士子与苗条淑女之间的词短情长,商贾小贩和临安百姓的讨价还价,显然不是在清明上河图上便能够真实感受到的。 元日已过五日,但临安城就如同是一个上了喜庆发条的机器一样,不眠不休的继续向人们输送、展示着它的魅力与风情,使人们在高谈阔论家国天下、发泄着热血情怀之余,又能够在咫尺之间,让空虚的内心被诗情画意、肉 欲横流而填充。 有人不近女色、不喝酒误事,但绝对没有人愿意白白来一趟这绚丽多彩的人世间,所以总有一件事情,能够让人对这多姿多彩的世界充满眷恋。 王德谦不缺钱,向来都不缺钱,即便只是燕府一家,都足以在这些年里,让王德谦的腰包鼓起。 但王德谦却是真的没有钱,最起码这个时候他就很缺钱,他很需要钱,需要钱来让他发泄他内心的欲望,来满足那让人紧张、窒息的快感。 临安城内最大的赌场内,繁杂的赌具让人眼花缭乱,你能够想到的赌博方式,在这里你都能够看到,即便是你想象不到的,在这里同样也会出现。 常见的弈棋、掷骰、禽虫、捻钱摊钱、关扑等等,足够让你的兴趣跟肾上腺素急剧上升,头脑发热,而后一头扎入其中不可自拔。 而即便是没有钱,像关扑这种以赌物的,同样也能够满足你的要求,不论是车马、地产、歌姬等,你都可以当成赌资来快意一番。 王德谦到底是本性嗜赌,还是为了讨好赵构,叶青不得而知,但叶青却是知道,赵构同样是一个十足的赌徒。 宣和年间,便有臣子向赵构建议:设牙牌三十二扇,共计二百二十七点,以按星辰布列之位。譬天牌两扇二十四点,象天之二十四气;地牌两扇四点,象地之东西南北;人牌两扇十六点,象人之仁义礼智……。 而后赵构便如是颁行天下,如此一来,便成了临安城赌客们最为喜欢的一种方式。 今日王德谦的手气、运气极差,自从来到赌场后,他就从来没有赢过一次,哪怕是对面的坊主已经换了数人,但到现在为止,他依然是不曾赢过一次。 看了看空空如也的袖袋,浑身已经被一股股汗臭包围着的王德谦面目通红,一股股的燥热让他赌输的心情更差,捏着那袖袋看着对面的赌妓,突然一把按住那桌面上的碎银,盯着赌妓那漂亮的脸蛋道:“你不是易安柜坊的坊主,你是涌金楼里的温婉!” “先生慧眼如炬,不错,妾身正是涌金楼里的温婉。”温婉温柔一笑,神色之间写满了得意,伸出玉手缓缓把那碎银子也一并拿了过来。 “你是什么人,为何要跟咱家过意不去?”王德谦看着不大的开间里,如今赌客不过剩下三五人,但眉头却是越发的紧皱了起来:“你们是什么人?” “您上去了就知道了,有位先生想跟你谈谈。”温婉看了看立在王德谦左右前后的三五人,豪奢的开间内,显然并不怕王德谦有机会跑出去。 “你入了皇城司?”王德谦缓缓松开空空如也的袖袋,看着自己左右两侧的几个人,像是一下子意识到了什么,凝重的问道。 “皇城司岂会看上妾身的蒲柳之姿,妾身不过是今日过来帮他们个小忙而已。”温婉收拾的赌资道。 “这么说来,前几个坊主,也都是你的人了?”王德谦回头看向身后开间的门口,两名精瘦眼神凌厉的中年汉子,此时早已经把那里守的死死的,想要从他们之间穿过,王德谦不相信自己能够做到。 温婉不说话的点点头,而后起身向王德谦行礼道:“那中贵人请吧。” 王德谦不为所动的看着温婉,而后又看了看那易安柜坊四个字,突然间笑了下,像是自语道:“难怪呢,常听人说易安居士嗜赌,不光是诗词文采风流天下皆知,就是为赌而作的《打马图经》也是世人皆知,但怕是谁也想不到,就连这家易安柜坊,竟然都是易安居士李清照的。” “居士早已不在临安,如今这易安柜坊,便也不是居士的了。”温婉笑了下,而后便径自在前带路,领着王德谦往三楼走去。 李清照好赌、喜酒自然是众人皆知,但就连当初的叶青都没有想到,位于大瓦子最大的赌场,竟然也是李清照所为,若不是当初把斜风细雨楼迁向扬州,以此来从行动上安抚董晁等人,叶青还不知道,这家易安柜坊,竟然还真是李清照的买卖! 看着王德谦进来的时候,叶青笑的极为开心,亲自起身迎接王德谦,而王德谦的脸色,则是由刚才还在赌桌上的热血沸腾、心跳加速,慢慢变回到了在当今圣上面前时那枯井无波的样子。 “看来咱家猜的不错,能够有这样手笔,能让我一局不赢,能够请来佣金楼的头牌,果然是非皇城司莫属啊。”王德谦在叶青的旁边坐下,冷声说道。 随着叶青挥手,不大的房间里除了墨小宝跟正在忙着倒茶的温婉外,便再无他人。 “那中贵人可知在下找您何事儿?”叶青笑着问道。 “信王倒了,叶统领就以为咱家好欺负了不成?”王德谦不答反问道。 “那倒不至于,叶某岂敢欺负中贵人?只是有一事儿相求,所以才把中贵人请到这里来的,若是……。”叶青随和的笑着,丝毫没有因为王德谦冰冷的态度而生气。 “叶统领有什么话不妨直说吧。虽然这些年因为信王妃跟皇后关系要好,圣上又多信任信王,所以咱家才能够在中间传旨时捞些好处。但若是叶统领所要求之事儿太过分的话,咱家也不会看在燕家的份儿上帮你的。”王德谦几句话,便点明了他的重要,以及他身后的势力背景。 当今圣上跟信王赵璩属一同进宫,虽最后境遇不同,但当今圣上显然是一个重情之人,所以即便是他的竞争者赵璩名落孙山,但圣上这些年来,一直是对赵璩信任有加,要不然也不会把大理寺这么重要的衙署,交给信王来掌。 当然,这其中自然是也有钟晴的无心之功,皇后对待她的好,自然而然的会让圣上受着皇后的耳边风时,更加的信任的信王赵璩。 而这中间,能够传话的,能够在中间跑腿的,也就只有王德谦了。何况王德谦也是深受皇后信任,这些年明里暗里的帮着燕家,为燕家保驾护航,也足以说明,王德谦在宫内,背靠圣上跟皇后两颗大树,加上他又是太上皇当初钦点给圣上的贴身太监,所以王德谦在宫内的地位自然是颇为尊崇的。 “放心,叶某岂能不知道中贵人的身后既有商贾,又有圣上、皇后,甚至是太上皇为您做主呢。”叶青笑的很和善道。 “那就请叶统领开口吧,若是能够帮忙的,咱家自然也不会推诿。”王德谦瞟了一眼叶青,他心里头还真不相信,叶青今日废这么大劲把自己找来,敢对自己怎么样儿。 “很简单,就是想跟中贵人商量个事儿。叶某想借中贵人的命来用用,没什么大事儿,就是交个差……。”叶青脸上的笑容依旧是人畜无害,但眼神中的凌厉,足以让王德谦感受到一丝的不安。 “放肆!叶青,你……。”王德谦啪的一拍桌子,站起身来怒斥道,而后又突然沉着脸,凝重的问道:“叶统领此话是何意?” 看着叶青那人畜无害的脸庞,再看看那眼神里格外分明的杀机,瞬间冷静下来的王德谦,终于意识到了一丝丝的不对,显然叶青敢向自己下手,要么是有备而来,要么是……。 王德谦突然有点儿不敢往下想了,脑海里不由自主的想着,这些时日圣上对他的冷落,而后背后便感到一阵的寒意,整个人瞬间也变得有些僵硬,额头上瞬间也渗出了冷汗。 “所以今日找中贵人过来,就是想跟中贵人商量一下,您看您怎么把命借给我合适一些?最好是那种……。”叶青仰头想了下道:“嗯……最好是那种自愿把命借给我,不会引起他人怀疑的办法,不知道中贵人有没有这样的良策。” “叶青你……。”王德谦倒吸一口凉气,他还是头一次见到,能够把杀人取命说的如同市井百姓讨价还价的。 不光是王德谦觉得匪夷所思,就连在旁边沏茶的温婉,听着叶青那和善平静的言语,都不自觉的手一抖,她也从来没有想到过,有人竟然能够把杀人说的……说的……说的就像是好商好量的商贾交易一样。 怎么听怎么有种买卖不成仁义在的啼笑皆非感,但同时又让她的心底,紧跟着升起一股头皮发麻的寒意,是不是枭雄都是如此谈笑风生间杀人于无形。 第五百九十四章 嫁祸栽赃 如同所有的家庭一样,强势的上一辈总是会干扰着下一辈的每一个决定一样,当今圣上赵昚自继位以来,同样是面临着这样的无解难题。 赵构对于他的朝堂政务的干涉,让他束手无策之余,但也不得不逆水行舟。 虽然北伐最终以失败告终,虽然有过一段时间,他也已经失去了继续北伐的意志,但随着朝堂之上年轻一辈臣子的崛起,随着叶青在出使金国带来的实惠,让赵昚也真正意识到,原来那个攻无不克战无不胜,残忍嗜杀的金人,也并非是完全不可战胜。 最起码叶青就是一个活生生的例子,虽然只是一个单独的个人,但想必谁都知道,在他出使前,没有人相信叶青还能够活着回来。 但叶青非但是安然无恙的活着回到了临安,而且还让金国免除了一年一度的岁币。 元日的节日气氛依旧笼罩着整个临安城,包括整个西湖以及那幽静雅致,又处处彰显着皇家高贵与威严的孤山园林。 如今的赵昚,强忍着一颗渐渐越来越不安分的心,开始思索着再次北伐的可能性。 随着叶青出使金国的诸多细节越来越多的被人们知晓,随着金国武州一战的详情被继续揭露着,这让不只是赵昚,甚至是整个南宋百姓,在经过大半年的时间后,终于有种恍然大悟的感觉。 在金国如同绝密一样被封锁的武州一战,让百姓们讳莫如深,甚至不敢光明正大的谈论。 但如今在南宋却像是长了翅膀的捷报一样,经过大半年时间的沉淀后,开始大白于整个南宋,成了南宋百姓在元日之间,最为津津乐道的一件事情。 有些心神不定的赵昚,身后跟着关礼快步走回到了宫殿内,穿着便服的皇后看着神情有些异样的赵昚,不等关切的问出口,就听到赵昚沉声问道:“叶青只是告诉你,明日便可知晓结果?还说其他了没有?” “回圣上,叶青并无再说其他。奴婢也已经点明了此事儿,是反复跟叶青确认后,奴婢才回来的。”关礼恭敬的说道。 “只需一个晚上,他叶青难不成真有通天彻地之能不成?”赵昚皱了眉头,有些忧虑的道。 看似极为简单的一件事情,赵昚却是比任何人都要更清楚,一旦这件事情暴露之后,被第三人知晓,那对于他意味着什么,这个后果他是否能够承受,他都没有十足的把握。 毕竟王德谦是当初赵构赐给他的太监,这么多年来,几乎从来没有犯过错,甚至是还有些许的功劳,但如今自己却要让他不声不响、不引起任何人怀疑的消失。 赵昚不敢想象,若是一旦叶青失手,或者是这件事情被人看出端倪,或者是被赵构知晓的话,那么会对整个皇室带来什么样儿的影响跟后果。 信王赵璩如今势落,可以算是去了一块心病,最起码无论如何,在赵昚的眼里,随着赵璩势落,也就意味着已经没有人能够威胁自己如今的皇位了。 哪怕是赵构想要废黜自己这个皇帝,短时间内,皇家能够找到合适继承人的,也只有他赵昚的两个儿子,所以这也是为何,在信王势落之后,他便立刻暗中让叶青对王德谦动手的主要原因。 只是优柔寡断、孝顺有加又是他赵昚的软肋,若不然的话,也不会在他百年后,得到孝宗这样的庙号。 所以他既想要恢复北伐之志,有想要摆脱赵构赐给他的王德谦,如同一天十二个时辰的监视,那么就必须让王德谦合理的消失,如此才能暗中恢复北伐,才能在赵构知晓全情之前,让事情尘埃落定、无法更改。 叶青是他唯一能够信任的人,加上又是皇城司统领,神不知鬼不觉的解决过北地赵宋宗室一事儿,所以这件事情,必须是叶青来做才行。 “可是他亲自出手?”赵昚拧着眉头想了一会儿再次出声问道。 关礼的心咯噔一下,在叶青家里,叶青压根儿就没有说,自己也不能多问皇城司具体如何做,毕竟自己也是皇城司副统领,若是问统领怎么办,万一惹得叶青不高兴,这对他关礼并没有好处。 “回圣上,叶青亲自上阵,这是叶青亲口对奴婢说的,请圣上放心,保证神不知鬼不觉,让旁人无法看出任何端倪。”关礼急忙低声回答道。 “那就好那就好那就好,叶青办差朕还是极为放心的,你去等候消息吧,一旦有消息,立刻告知朕,下去吧。”优柔寡断的赵昚,一边担忧事发被赵构得知,或者是窥出端倪,一边又不得不安慰着自己,应该相信叶青的手段才行。 看着关礼离去后,神色一直还未好转的赵昚,皇后谢苏芳不由关切道:“圣上……。” 抬起头的赵昚,给了皇后一个宽心的笑容,道:“朝堂之上的琐事而已,这叶青不省心,又在临安城惹事儿来着。这回来也许久了,颇黎一事儿一直没有进展,朕是怕因此而惹怒父皇。” “元日都过了好几日了,这叶青也是该收收心了,明日妾身替您催催他。”皇后皱眉,元日第一天,她就派人赐给了叶家不少的东西,这其中自然有看在燕家那丫头怀孕的份儿上,也有看在叶青的面子上。 但不管如何,这都是皇家的恩宠,也是她这个皇后,当初身为媒人在这个时候该做的事情,自然,也是替她的夫君拉拢人心的一个小小的私心举动。 而孤山园林另外一边的王伦,看着正写字的赵构,站在一旁禀奏道:“王德谦今日去了易安柜坊,这应是他元日前后这十日里第二次去了。” “哦,成果如何?”听到王德谦又去了赌场,赵构倒像是来了精神一样。 “这些时日一直都是在输,关扑却是输的最多。”王伦不动声色的继续禀奏道。 “关扑?”赵构猛然抬起头,眼中射出一道寒光问道:“置物抵资!” “是,奴婢不知他是没有钱还是输光了,还是说……总之不知为何他要……。”王伦低头,声音显得更加恭敬,甚至带着一丝胆怯道。 “那他人呢?圣上可知道他置物抵资一事儿?让他来见朕。”赵构手里的毛笔重重的仍在刚刚写好的字上,瞬间一副墨宝被毁的一文不值。 “如今恐还在临安城的赌坊内。”王伦大气都不敢喘一下的说道。 重重的吐了口气,赵构走到窗前,不用赵构示意,一边的宫女便立刻把那窗户给打开,夜色笼罩的孤山凉意,瞬间扑面而来。 “他可是输了什么宫里的禁物?”赵构看着窗外,眉头紧皱一起道。 “回太上皇……。”王伦战战兢兢的吞着嘴里的唾沫,语气颤抖着却是不敢说出来。 “说,到底是输了什么!”赵构转身,看着已经把腰弯成虾米的王伦沉声道。 “四颗价值连城的云白珠。”王伦像是承受不住赵构带给他的压力,就连一旁的宫女,显然也是受不住赵构那天子之怒,跟着王伦噗通噗通都跪了一地。 “混帐东西!”赵构气的咳嗽了一声,端在手里的茶杯,最后还是刻意扔偏,并没有砸到王伦的头上。 “太上皇息怒……。”满屋子语气颤抖的太上皇息怒,让整个大殿变得如同蜂箱一样嗡嗡作响。 “叶青在何处?”赵构沉声问道。 原本应该出现在西湖的叶青,因为辛弃疾的拜访而耽搁在了临安,所以这个时候的叶青,不论出现在临安城里的哪里,都不会让人感到奇怪。 一个古色古香的木盒,被叶青从怀里掏了出来,打开精致的盒盖,灯光下,云白珠流光溢彩、分外夺目,即便是温婉都看的有些眼直了,恨不得能够拿在手里好好把玩一番。 而刚刚还站起来的王德谦,看着叶青轻轻把四颗云白珠放在精致的盒子里,而那盒子却也是极为面熟,应该是皇后最为喜欢的花纹样式。 殊不知,这正是叶青从皇后赐给他家的东西中,特意挑选的一个盒子来装这四颗云白珠。 “叶大人想要用这四颗云白珠换咱家的命?”王德谦皱眉问道。 叶青没理会王德谦的话语,倒是看着一旁眼光明亮的温婉,问道:“好看吗?” “好看,太好看了。”见了光彩夺目的东西,如同男人见了美女一样走不动道的温婉,眼睛一直盯着盒子里的云白珠,急忙点头说道。 “那就入易安柜坊的账目吧,就当成……。”叶青把盒子推给了走过来的温婉,看着温婉捧着盒子,如同捧着祖宗牌位似的那么小心翼翼,又回头看了一眼王德谦道:“中贵人,现在应该明白了吧?” “你……你这是嫁祸于咱家不成?”一听到要入易安柜坊的账簿,再加上不论是那盒子还是云白珠,一看便知是皇宫所有,而自己今日又是出现在了这里,只能说明,这就是叶青要置自己于死地的手段。 “有没有遗言?地方有没有什么讲究?西湖?还是临安城里纵横的河流?”叶青跳起了二郎腿,看着神色愈发凝重的王德谦说道。 “是圣上还是太上皇的旨意?”王德谦看着被温婉捧在胸口,眼珠子都快掉进了盒子里,沉重的问道。 “是你赌博输了,没办法回去交差,云白珠只有皇宫有,如今将作监根本没办法做出来,所以你便畏罪自杀了。”叶青起身,门被打开,几个皇城司的禁卒瞬间走了进来。 第五百九十五章 诡异 一觉醒来的赵构,还不知道叶青如今在哪里,但王伦则已经在清晨的阳光渐渐洒满大地的时候,向他禀奏着:王德谦已死,浑身上上下下并无受伤等痕迹,而且穿的还是一身崭新的衣裳,看样子是自己在房间上吊自杀。 房间里的一切东西都是如同王德谦平时一样,只不过是整理的更为整齐、洁净,神色安详,像是早有准备。 长叹一口气的赵构,原本清晨的大好心情,瞬间变得烦躁起来,景色越来宜人,仿佛处处都透着春的新生的孤山,此时也因为王德谦的死,变得晦气了起来。 “谁发现的?”赵构失去了继续呆在孤山园林的兴致,闷声问道。 “是一个宫女发现的,平日里会是这个宫女帮他收拾房间。”王伦低声禀奏道:“奴婢已经问过那宫女了,昨天深夜王德谦回来时,脸色很难看,显得失魂落魄、心不在焉。没想到今日就……。” “咎由自取!可有从身上发现那云白珠?”就着清晨清新薄雾,赵构深深的吸口气问道。 “不曾发现。奴婢问过那宫女可曾动过房间里的东西,包括那宫女的浑身上下,以及房间里奴婢都派人搜过了,也不曾发现什么跟王德谦有关的物品。”王伦低声道。 “圣上可知道了这件事儿?”赵构意兴阑珊,开始往宫殿里走去。 “奴婢还不曾禀奏圣上,此事儿奴婢暂且压下来了。”王伦征求着赵构的意思说道。 “命叶青看看那云白珠可还在临安,是否还在王德谦昨日出现的赌坊。至于王德谦一事儿,告知圣上便是了。”赵构停下脚步想了会儿,而后吩咐道。 而当王伦来到赵昚所在的宫殿,当神色凝重的把这件事儿告知关礼后,关礼的嘴巴张得足以塞下一个拳头。 他完全是没有想到,王德谦竟然是诡异的死在了孤山园林自己的房间里! 不知为何,关礼只知道自己听到王德谦的死讯后,不由得一阵头皮发麻,头脑一片空白,完全不敢相信,王德谦就这么悄无声息诡异的自杀了! 反应过来的关礼,脑海里再次浮现叶青昨日的笑容时,整个人便如同浸在冰冷刺骨的湖水里一样,浑身上下不由得感到一阵刺骨的寒意在他身上蔓延。 他不知道叶青是如何办到的,就像他不清楚,叶青让王德谦死在了孤山,这其中是否也有警告自己的意味,是否也在警告自己,即便是在圣上身边,他也能够让自己死的无声无息呢! 如同关礼的反应一样,当赵昚听到王德谦竟然在昨夜自杀在了孤山园林时,也是嘴巴张得大大的,想说些什么,但又不知道该从何说起。 甚至他都有些怀疑,这王德谦自杀,是不是跟叶青有关系?还是说王德谦察觉到了自己的意图,所以才会把自己打扮一番,换上一身新衣裳而后从容的上吊而死呢! 但不论如何,不管是赵昚听到王德谦死讯的反应,还是关礼听到王德谦死讯的反应,在赵构看来都是极为满意。 这种惊愕不是能够装出来的,特别是赵昚从赵构这里听到更多的详情,王德谦是因为偷盗了云白珠,而后在赌场输掉后,怕是被人发现,所以选择了自缢时,赵昚惊讶的神情更让赵构确认,这件事儿是自己想多了,看起来完全是跟赵昚无关啊。 当叶青带着云白珠以及自己的两个娘子来到西湖燕家的别院时,孤山园林内已经开始兴师动众的准备回临安了。 随着王德谦死在了孤山,一下子便使得孤山的一切都变得索然无味了起来,不止是赵构,就是连赵昚都不愿意在这里多待上一会儿。 随着王伦进入孤山园林,看着正在忙绿的大小宫女、太监,向赵构行礼后的叶青,神秘兮兮想要靠近赵构耳语一番,就像是深怕旁边不远处的王伦,听到自己谈话的小心翼翼的样子,让赵构恨不得让叶青滚的越远越好。 “什么事儿直说无妨,鬼鬼祟祟成何体统!”赵构强忍着心中想要一脚踹飞叶青的怒气,歪了歪脑袋偏离叶青那张神秘兮兮的脸后冷哼道。 “禀太上皇,臣想要禀奏的事情可大可小,暂时还没有弄清楚之前,臣是怕其中有什么误会。”叶青一愣,看着赵构那阴沉的脸,往后退了两步后讪笑道。 “那就别说了。”赵构的很不耐烦的说道。 “可……。”叶统领一愣:“禀太上皇……。” “说吧,朕听你说,看你能说出什么花儿来。”赵构烦闷的叹口气,他此时心中岂能不知,叶青想要说的事情,正是与王德谦有关。 昨夜里王伦根本没有时间去找叶青,而今日一早就发现了王德谦的尸体,也还没有来得及命令叶青去查赌坊,但现在叶青一出现在自己跟前,立刻神秘兮兮的想要对着自己耳语一番,这种举动,赵构就是用脚趾头都能猜出来,叶青他到底想要说什么。 何况皇城司向来在三教九流混迹之地,赌场妓院等地打探消息,所以在叶青出现在他面前后,赵构心中已经确定,这叶青必然是在赌场内发现了云白珠,查明白了是王德谦所输的赌资,所以才会如此小心谨慎的向自己禀奏。 “你说的事情朕知道了。”赵构平淡的说道。 “太上皇,那要不要臣禀奏圣上,还是说现在臣先去把王德谦抓起来……。”叶青如同一个汉奸狗腿子一样,弯着腰猫着背,跟在赵构的旁边发狠道。 “抓去吧,想要抓住王德谦可不容易啊,朕也舍不得让你去抓他啊。”赵构看着窗外的景色,此时又觉得这景色,比早晨刚起来的时候顺眼了很多。 “禀太上皇,只要您同意,臣即便是死,也会把……。” “那你就去死吧。”赵构回头,看着那让他极为生厌的叶青,突然笑着道:“王德谦今日一早自缢了,这四颗云白珠确实是他输给赌场的,只不过人已经死了,此事儿就此作罢吧。”赵构合上那刻画着祥云纹的盒盖,放到了一旁说道。 “死了?这么巧?”叶青条件反射似的突然道,而后像是意识到了自己话语中的语病,急忙道:“臣罪该万死,臣的意思是……。” “滚滚滚滚!有多远滚多远!”赵构不耐烦的冲着叶青挥手,而后看着正准备往外走的叶青,突然喊住道:“皇城司混迹于三教九流之地本是职责,但若是也发生这种事情,朕绝不轻饶。” 从赵构所处的宫殿刚刚被撵出来,跟心照不宣的王伦刚刚分开不久,前方关礼带着一脸的笑容,恭候着叶青。 并不像是叶青所想的那样是圣上召见他,而是元日前刚刚召见了他的皇后又要再一次召见他。 每次见皇后,皇后的身旁,大部分时候都有一个温柔恬淡的女子陪在一旁,要么是偷偷的看上自己几眼,要么是趁人不注意时,嗔怒的瞪上自己几眼以示警告。 而如今,陪同在皇后身边的,除了宫女外便再无其他人,关礼也完美无缝衔接了当初王德谦的差事儿,成了当今圣上跟皇后跟前的真正心腹。 不只是赵构准备回临安,就连皇后也是打算回临安,此刻宫殿里同样是宫女、太监在各自忙碌着,只有皇后一人,坐在那里无聊的发着呆。 看着叶青走过来行礼,回过神的皇后端庄大方的脸上还是挤出一丝笑容,示意叶青坐下说话。 扬州城内,一座占地不大,但颇为幽深的宅院,不知从何时起开始有了人家居住,时不时也能够看到,一股股袅袅青烟,伴随着院子深处的参天大树升起。 没人知道这座宅院什么时候开始有人居住,就像没人真正看见过这家主人的面目一样,不过倒是经常看到一个不论是举止,还是穿着都颇为富贵的门房,笑呵呵的与四邻打着招呼。 或者是一个二十左右上下的年轻人,赶着马车与那门房为主家办差,但从来没有人见过主家的样子。 随着时日的增多,主家即便是元日这几日也是很少露面,不过倒是诺大的院子看起来像是多了一丝的生活气息,也多了好几个丫鬟开始在这座宅院里出入。 而那个门房,依旧还是那个门房,依旧是一身儒衫打扮,时不时的还会学着人家文人士子的样子,对着不多的访客笑呵呵的潇洒寒暄。 而那被左邻右舍看成这座宅院的车夫,那个二十上下的年轻人,即便是元日也不会歇着,马车经常是早出晚归,也不知道到底在忙活着些什么。 但不管如何,越是表现的神秘,也就越会引发人们的猜测,有人开始议论着,这家怕是一个商贾,要不然不可能那马车天天早出晚归的。 当然,也有人认为这怕就是以前宅院的主人,如今看着扬州城不再跟金人打仗了,所以就搬回来了。 总之,说什么的都有,什么样的离奇猜测在人们的好奇心之下都不为过。 赶着马车的蚕豆儿把范阳笠拉的下下的,尽量不让人看清楚他的脸颊,而旁边车辕上的门房陶潜,则永远都是喜欢和善的跟着任何人打招呼,时不时的还会把那宅院当成他自己的宅院一般,邀请左邻右舍有空过来串门儿。 但每次陶潜这样的邀请,换来的都是左邻右舍的错愕,或者是他们远离后的偷笑非议跟指指点点。 “一个门房,给人家看门护院的,也不知道得意个什么劲儿,真以为自己一身员外装扮,那府邸就是他的了。” “不过这主家也太好说话了,也不管这个嚣张跋扈的门房,若长此以往啊,这门房哪天还不得得意的上天啊。” “说的是啊,有哪一个主家,会让一个门房穿的如此得体,穿那么好的料子,八成啊,怕是这是一家商贾,也不在乎那点儿钱,所以就由着这门房随意穿了。” “但终归是一个下人,穿成这样,主家也不知道怎么想的。” 马车缓缓的经过,蚕豆儿跟陶潜的耳边,总是会传来这样的话语,甚至有时候还有比这更难听的话语,能够让陶潜气的真想要一走了之,回建康继续自己的逍遥生活,而不是成了现在这样的门房身份。 “陶爷,要不您跟信王妃说说,给您在家里找个别的差事儿如何?”蚕豆儿强忍着笑,对被风言风语气的直哼哼的陶潜说道。 “你以为老夫不想啊?老夫这些年可是有门房的主家员外啊!”陶潜哀叹一声:“谁能想到,碰到你们后,老夫这好日子非但是到头了,竟然混到了跟建康我府上的门房一个境遇了。” “陶爷,您在建康的宅子,不也就您门房两个人吗?在这里多好啊,这么多人还热闹。”蚕豆儿继续赶着马车,笑着道。 “你小子懂个屁,老夫那时候最起码是个当家作主之员外,如今呢?是门房啊,是被人嘲讽的门房啊,这都是拜你们那杀千刀的统领所赐!若不是他,老夫岂会混到现在这个地步!”马车缓缓在后门处停下,陶潜不满的跳下马车,嘴里依旧是对叶青讨伐不休。 蚕豆儿也不跟他斗嘴,只是呵呵笑着,在他看来,如今的日子,比起当初在草原上不知道要好了多少了,而且更为重要的是,在这里,他还能够见到更多的,当初跟他在草原上的伙伴。 甚至在今年元日的第一天,还见到了董伯伯他们几人,毕竟当初他们这些个没人要的孤儿,可都是被董伯伯捡到山上养大的。 马车里并没有人,倒是有着好几只看起来颇为沉重的箱子,随着后门被打开,瞬间里面便不声不响的出来好几个,与蚕豆儿年纪相仿的年轻人,一同帮着把那些箱子搬进了院子里。 而这个时候,陶潜就如同是一个真正的员外一样,只是站在旁边指挥着那些任劳任怨的皇城司禁卒。 第五百九十六章 读书认字 扬州城比钟晴想象的还要残破一些,与她常年所在的临安,或者是经常回去的建康完全无法比拟。 江南与江北虽同是大宋朝的疆域,只不过是隔江而望,但如同两个世界一样,相比起来临安的盛世繁荣,建康的虎踞龙盘、光影河岸来,扬州城竟是给她一种,仿佛是时刻要准备战争的样子。 即便是如今距离上一场战争已经过去了很久,但相比有着长江做天堑屏障的建康,扬州在处境上就要紧迫了很多,城里的巷道、街头年久失修者居多,一道道城墙上依旧残留着战争的影子。 即便是如今生活在这里的百姓,头顶上方已经没有战争的影子,但战争、金人等词汇,常常会从他们的嘴里脱口而出,比起建康更为安逸的环境,这里如同虎口一样充满了危险跟不确定性。 蚕豆儿把一封密信递给了钟晴,而后退后几步看着神色之间,依然还残留着哀伤的信王妃道:“刚刚经过时,楼子里的轻烟姐姐给的,让我交给您,说是统领的信。” 捏着手里薄薄的信封,钟晴的心里多少有一些失落,这个时候她,真的很希望里面是厚厚的信瓤,哪怕只是那个人的长篇废话,她也愿意借着灯光,在寂静的深夜里,一个字一个字的去读它,去想象那每一个字后面那人的样子。 “临安如今可好?”每天很少说话的钟晴,白皙的脸颊终于对着窗外的阳光,露出了久违的笑容。 看着笑的极为漂亮,如同一朵娇美花儿的钟晴,蚕豆儿呵呵笑着道:“都很好,怕是这几日,信王就要前往忠州了,而且那大理国的使团也该到临安了。” “这跟他有什么关系?”抛开脑海中的那丝惆怅,有名无实的夫妻多年来,早已经让两人形同陌路,对于信王的关注,对于钟晴来说,就像是一个熟人而已,至于情感,就从来不曾在心中滋长过。 “这个我就不知道了,不过估计叶统领还会忙许久的时间,具体的并没有说。”蚕豆儿继续说道。 钟晴默默点头,身上披着的黑色皮裘,据说还是金国的金源郡王完颜璟所赠给他的,而且看样子,即便是不穿,也被叶青保养的很好,只是不知道,叶青跟那完颜璟到底是什么样儿的关系。 “忠州属……夔州路。”蚕豆儿看着神色淡然的钟晴,只是翻来翻去的看着手里的信,但却并不拆开,给人的感觉就像是,她正在好奇的猜测信中的内容,希望能够得到一个巨大的惊喜一样。 “嗯,我知道。”钟晴白皙的手指紧紧攥着信封,点点头后仰头望着湛蓝的天空,叹口气道:“成都府路与夔州路紧邻,如今也叫重庆府路,当初太子被封为恭王,后又有被赐封太子,被视为双重喜庆,所以恭州由此而更名为重庆。” 蚕豆儿憨笑了一声,有些不好意思道:“字我都认识不了几个,关于这些我就不知道了。” “你不认字儿?”钟晴一愣,好奇的问道。 蚕豆儿不好意思的憨笑,面对着一个大美人,难得的脸红耳热的点了点头。 “那以后我教你读书认字吧,至于这院子里的活计,就交给陶潜打理就是了。”钟晴说道。 随着钟晴把蚕豆儿给解救出来,另外一个被埋到坑里的门房,不由自主的在前院面对太阳打了个响亮的喷嚏,只是这个时候,他还不知道,身为门房的他,又多了一个总管的身份,但手底下却是一个手下也没有了。 为何会把信王赵璩贬到忠州,叶青这个时候也猜不透缘由,但他也知道,夔州路的治所重庆府,可是太子当初封号恭王的来历。 王德谦的死并没有引起轰动,就如同死了一个野猫野狗一样的无声无息,从来不曾有人觉得,诺大的皇宫里,少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只有燕庆之偷偷摸摸的来家里问过叶青,是不是跟他们的皇城司有关。 而叶青也只是给了一个似是而非的答案,弄的燕庆之更是一头雾水,放下燕鸿渊交代给燕倾城的东西便离开了。 大理国使团的到来,也算是给了叶青一个机会,也算是给了燕庆之跟钱家一个机会。 但即便是如此,到现在为止,哪怕是以叶青如今的身份,依然是没有办法接触到钱家的主要人物。 钱家做事滴水不漏的程度,让叶青也不得不佩服,也难怪他们能够在赵宋江山二百年的时间里,依然在豪门望族中占据着重要的位置,一直与皇室保持着紧密和谐的关系,皇恩浩荡的前所未有。 大理使臣加起来不过是百十来人,不过对于如今的大宋来说,也已经算是人家足够隆重、尊敬的场面了。 身为大理国太子之子的段智廉,看其样貌不过三十岁上下的年纪,但并没有像叶青想象中那般,或者是金大侠笔下描述的那样,段氏一脉俱是相貌堂堂的样子。 让叶青感到惊奇的是,原本以为自己这个皇城司的统领,不会出现在这样的朝廷政务之中,但没想到,不论是太上皇赵构,还是当今圣上赵昚,都下旨让他前往皇宫。 而与此同时,史弥远跟韩侂胄自然而然的也是在其中,这让叶青开始不由得嗅到了一丝不寻常的气味儿,瞬间便联想到了刚刚回到临安时,赵构训斥他的时候,问他关于大理使团事情的原因。 迎接大理使团的宴会上,不论是韩侂胄还是史弥远,毫不避讳彼此之间的隔阂,依然还是会举起酒杯喝上一杯。 哪怕是叶青,也同样是会举杯与两人隔空相碰,这样的情形,在朝堂诸多臣子的眼中,仿佛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就是连很少露面的赵构,仿佛也很满意他们三人之间的互动。 “可否借一步说话?”史弥远走到叶青跟前,低声问道。 看着史弥远那有些认真的面孔,叶青放下酒杯起身,与史弥远走到距离那宫女的演奏较为远的角落站定:“史大人可是有什么事儿?” “当初你可是说过,上元节后,你会拿出更好的颇黎来,时间已经不多了,不知道叶少卿造的如何了?”史弥远看着叶青的眼睛,眼珠子往赵构的方向斜了斜。 不用说,眼前这史弥远,必然是要被赵构训斥了一番,若不然的话,决计不会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过来跟自己单独交谈。 当然,叶青也知道,赵构之所以没有训斥他,或许是因为那日皇后找他问话起了作用,所以才使得今日自己可以心安理得的在这大殿之上喝酒。 “怎么?又被太上皇训斥了?我可记得,史侍郎的手里有着不少工匠呢,难道还是毫无进展?”叶青轻松的问道。 史弥远冷笑了一下,抓住叶青言语中的漏洞道:“如此看来,叶少卿是有所进展了,若不然的话,就该说:难道也是毫无进展,而不是难道还是毫无进展了。史某说的可对?” “对又何妨,不对又何妨?你我在建康的时间相差无几,你觉得我叶青是有三头六臂,还是我乃千手观音转世,能够有那么多的时间来琢磨?”叶青不给史弥远确定的答案道。 史弥远再次笑了笑,而后看了一眼正与大理国使臣段智廉举杯的赵构,神色正色道:“那么叶大人可有兴趣跟史某做个交易?” 叶青不由自主的被勾引出了兴趣,毕竟,能够让史弥远拿出来当交易筹码的,决计不会是一些乱七八糟的东西。 “洗耳恭听,不知道史大人想要跟叶某拿什么做交易?难道说,到现在为止,史大人还没有习惯太上皇的训斥吗?”叶青试探着问道。 而就在史弥远刚要张嘴说话的时候,只见一个同样高大的身影,便突兀的出现在了他们两人身旁:“不管你们作何交易,算我韩侂胄一个如何?” “韩侂胄你……。”史弥远一惊,看着像是凭空冒出来的韩侂胄,不由有些气结道,丝毫没有了刚才隔空碰杯时的表面友好。 “怎么?史大人是打算跟叶大人要结党营私吗?这么怕我知道吗?”韩侂胄不为所动,双手往背后一背,傲然的问道。 “你……。”史弥远看着韩侂胄一副要死缠到底的样子,最后只好无奈的叹口气,道:“史某跟叶少卿要谈的交易,你韩大人手里可有什么筹码,值得我们二人让你加入?” “筹码?”韩侂胄看了一眼一直站在旁边不说话的叶青,而后淡淡道:“一个你们谁也不知道的消息,韩某觉得就足够加入你们二人的交易中。” 史弥远嗤之以鼻的笑了声,不屑道:“韩大人难不成在朝堂之上立足,就是靠这些下三滥的坑蒙拐骗吧?” 叶青则是咂摸着韩侂胄的话语,他与韩侂胄虽然认识时间不久,但在接触之中,自然是知道其不是那种喜欢靠一些小机灵来获取利益之人。 毕竟是军伍出身,比起朝堂之上文官之间的尔虞我诈,韩侂胄不论是为人还是做事儿,还是都带着一丝武将的豪放跟直来直去。 “我同意,我没有意见。”叶青突然淡淡说道。 “那就这么定了。”韩侂胄呵呵一笑,看着脸色难看的史弥远道。 史弥远爱财如命,韩侂胄则是一清二楚,所以他既然逮住了机会,自然是不愿意放过分一杯羹。 “好,那我先告诉你们一句忠告……。”史弥远说道。 “什么忠告?”叶、韩异口同声问道。 “那就是,不要太小气了,因为月票捂捂就捂臭了,不妨早些投了吧,哈哈哈。” “神经病……!” 第五百九十七章 漕 兵 探 韩侂胄的消息很简单,那就是不论是太上皇还是圣上,都有意让他们三人一同前往大理,以此来威慑跟压制下大理高家,而后把大理段氏扶上皇位再送上一程。 这样的消息对于史弥远跟叶青来说,如同意料之中、预料之外。 刚刚从建康回到临安时,三人分别被赵构训斥了一番,但又同时问了一些关于大理的问题,而三人也都给出了各不相同的答案。 所以如今赵构有意让他们三人一同前往大理,这其中到底还有没有其他玄机,暂时他们三人还无法完全窥透。 但起码站在叶青的角度来看,朝廷让史弥远、韩侂胄两人前往大理,怕是除了维持大宋上国的威严,以及上国的责任外,也是有意让两人多捞一些政绩。 而至于为何让他也去,叶青则是有些猜不透了,不过从赵构给他们三人每人一字,漕、兵、探三字来看,也可能便只是如同字面的意思一样,让自己无法再向在金国 、夏国时那般一人独断了。 “不够。”叶青摇摇头,意料之中的事情,若因为这点消息,就想要分颇黎一杯羹,韩侂胄可是就有些想当然了。 “不错,确实不够。”史弥远也要摇着头,不同意的说道。 两人的反应韩侂胄显得并不意外,预料之中一般,看着人声鼎沸的宫殿群臣举杯的场景,回过头看着两人继续道:“建康安抚使杨简将前往淮南东路扬州任安抚使兼知府。” 说完后的韩侂胄,不自觉的看向了神色自若的叶青,虞允文如今是淮南东路安抚使,随着杨简过去之后,虞允文的安抚使显然是不可能再继任下去了,不过算算时间,如今也已经快三年的时间了,也算是朝廷的常规操作罢了。 史弥远嗤之以鼻道:“杨简是谁,跟谁要好,这谁不清楚,韩大人这是刻意在我们二人面前耀武扬威?” “难道你们就不关心,杨简去了扬州,那么虞允文该去哪里?三年之期将近,虞允文是回临安呢,还是转任其他地方?”韩侂胄神秘的问道。 “这事该是虞允文操心才对不是?”叶青不动声色的道。 三人心照不宣的互看了一眼彼此,仿佛都能够从彼此的眼中看到一丝丝阴谋的意味儿。 不论是史弥远还是韩侂胄,或者是叶青,若是有可能,他们更愿意前往各路担任差遣,而不是一味的守在临安。 若是官品低的官员,或许会为了品级的升迁,而愿意选择留在临安,如此一来,能够结交的各级官员、衙署要员的机会也就更多一些,对于他们的仕途自然是更有利一些。 而对于眼前的三人来说,特别是韩侂胄、史弥远二人,他们根本不在乎朝中有没有人,因为他们的家世背景,足以撑得起他们不在临安的时候,临安各个衙署跟他们之间的利益关系,所以前往各路而非是天子眼皮子底下捞取政绩,是他们更愿意去做的一件事情。 一方大员的权利,在这个时候,远远要比一个六部尚书更吸引他们这些家世背景、根基渊源同样深厚的豪门望族。 在临安终究是仰天子鼻息,凡事需得小心翼翼,即便是能够凭借“京官”这一个特殊的差遣,而能够得到各路官员的尊重跟讨好,但终究是仰人鼻息,无法施展的开的拳脚,权利永远都会被人限制。 何况以他们如今的年岁,已经是朝堂之上年轻一代的佼佼者,官品仕途甩出同辈之人一大截,称之为青年才俊毫不为过。 所以如今在临安若想要继续升迁仕途,除了熬资历以外便无其他路可走,而且稍有不慎,还有可能因此惹怒天子,从而使得自己好不容易攀爬上去的仕途一落千丈,对于自己的前程或者是背后的利益集团,完全没有明显的好处。 但若是能够以如此年纪,掌一路一府,在这个信息极为不发达,凡事儿都可以轻易的欺上瞒下的年代,成为一路诸侯,才是他们最想要仕途之路。 完全可以很轻易的分析出利害得失,一个一省一把手,一个京官尚书,在你朝中不用操心有人的情况下,你会选择哪一个? 自然是一路要员这个更适合更吸引人的仕途之路,才是他们最好的出路,只要能够掌一路几年,那么钱财就会在嘴里成为“身外之物”,个人的烙印、政绩,对一路的影响,到时候就将会成为,你重回朝堂青云直上的资本。 即便是叶青,同样是有着这样的心思,若是一直为探,身在临安,别说叶青他在日后还能够跟史弥远、韩侂胄平起平坐了,到时候怕是早晚会被两人联手玩死。 漕、兵、探三字,就如同赵构给他们三人的紧箍咒一样,想要把他们扼制在一个范围内,最起码短时间内,显然不愿意看到他们继续青云直上。 毕竟,权利的吸引力是诱人的,是能够吞噬人心的。没有人比现在的赵构更为清楚,权利能够给自己带来什么样的财富跟威望,所以他深深知道,若是再任由这三个,已经甩出同辈人一大截官品的年轻人继续在仕途上策马狂奔,那么如今的户部、兵部尚书、大理寺卿的位置,就不得不给他们了。 而这也恰好符合了圣上赵昚心思,北伐之志再起,显然赵昚决计不会再重用、倚仗当年赵构遗留下来的老臣了,史、韩、叶三人如今已经进入了当今圣上的视线当中,被称之为肱骨之臣也不过只是时间问题了。 但若是以如此年纪,就在朝堂之上真正的拥有一席之地,享受着权利带来的成就感,如此熏陶多年之后,等到了赵构百年,哪怕是赵昚百年后,这三个年轻人则依然还是会凭借年龄的优势活跃在朝堂之上,如此一来,谁还能掣肘他们的权利? 如此一来,谁能够保证他们经过权利多年的熏陶之后不会起异心,不会想要坐上皇位过过瘾?会不会也效仿着大理高家,自己做着皇帝过过瘾,觉得没意思了,觉得后人无法继承了,而后便还给大理段氏,而后图谋着更大的野心呢? 漕望兵、兵瞅探、探看漕,明争暗斗的三人决计不是傻子,要不然也不会凭借如此年纪,就能够站在朝堂之上,甚至可以不理会旁边微笑致意的其他官员。 “这么说来,是非去不可了?”史弥远沉吟道。 聪明人与聪明人的谈话大抵如此,只要微微开个头,提个醒儿,立刻便能够从建康安抚使杨简调任扬州一事儿上,猜测出端倪来,甚至是揣摩出圣上、太上皇的意图来。 “两成的利润,我韩某人向来不贪。”韩侂胄答非所问道:“家父最近身体有恙。” 史弥远跟叶青点点头,算是同意了韩侂胄的条件,看着韩侂胄离去的背影,叶青跟史弥远互望一眼:“自叶某成婚以来,与内人一直是聚少离多,如今内人怀有身孕,皇后又是赐了很多东西,如今怕是连圣上都被惊扰了。何况……出使金、夏之时穿草原,已经让叶某落下了病根儿,怕是需要一段时间的调养。” “这么说来,我史弥远也只能是占据两成了?”史弥远没理会叶青的托词,他相信,明日朝堂之上,便会看不见韩诚的影子了,他那孝顺儿子,为了不去大理,已经把身体硬朗的他给说病了。 同样,圣上也会知道叶青如今的家庭困难情况,毕竟刚刚成婚一走就是两年,回来还没有享受真正意义上的小别胜新婚,就被范念徳一事儿搅得焦头烂额,而后又是前往建康近两月。 “史大人以为呢?”叶青反问道。 “在下自然是与叶兄、韩兄同进退。”史弥远笑了笑,而后也从容的离开。 “抗旨不尊!而且还是三人一同抗旨,也不知道太上皇明日知道后,会是什么表情了。”叶青玩味的看着史弥远的背影,喃喃说道。 三人的话语,果不其然在三日之后出现在了朝堂之上,韩诚一连三日不曾上朝而告假,这让刚刚与赵构商谈后的圣上很是意外。 还没有宣旨的圣上,还没有从韩诚重病染身中反应过来,皇后就在一旁唠家常似的唠叨着,叶青的妻子,燕家的丫头自从怀有身孕后,这身子骨变得竟然比以前还弱了,如今叶青除了皇城司、大理寺就是家,天天一个人忙里忙外,看着都有些可怜。 “派御医过去给看看不就是了。”赵昚条件反射的答道,而后寻思了下后疑惑道:“不对啊,怎么会有如此巧合的事情?这叶青的妻子,是不是病的也太蹊跷了?” “怀有身孕的女子,哪一个不是如此?太子妃李凤娘,每天身边围绕着数十个宫女太监,那不也是该身子虚还是身子虚?”皇后看了一眼满脸疑惑的赵昚道。 就在当今圣上跟皇后,为两个臣子的家属而讨论时,关礼手拿一份奏章出现在了宫殿内,恭敬的递给赵昚道:“禀奏圣上,魏国公的奏章。” “他又有何事儿?”赵昚皱眉,一股不好的预感涌上心头。 “回圣上,魏国公是替其孙史弥远上的奏章,据说建康一行,为寻信王妃的下落,史弥远不惜亲自跳入湖中……。” “放肆!他什么时候跳入冰冷的湖水中了?” (ps:友情提示:接下来的章节会轻松一些,恐怕大部分人的智商都不在线了,主要还是为了以后做铺垫,喜欢严谨的朋友多多包涵。) 第五百九十八章 滥竽充数 三个人是拒绝的明目张胆,甚至是一丝一毫的面子都没有给当今圣上与太上皇留,就差在奏章上写明:我有意见,我在因为建康一事儿闹情绪。 没有任何一个人成为了建康一事儿的赢家,这让之前在前往建康时,自信满满的三人情何以堪? 原本以为能够有机会在一次角逐中巩固、扩大自己的势力与利益集团,但最终谁能想到,最后非但是竹篮打水一场空,而且回到临安还要被训斥,元日刚过,上元节将至,便立刻要差遣他们前往大理! 大理在哪里?大宋的西南啊,与临安可是隔着整个大宋的斜对角,这样的路程,丝毫不比北上前往金国都城燕京近多少,而且从临安前往大理,一路上除了山就是水,平坦的大道都没有几条,如此艰苦的路程,就算是叶青想想都觉得头大如斗,不得不往后稍。 当然,之所以会如此,也是三人在向太上皇施压,毕竟,建康一行成为了倒霉蛋,而且随着漕、兵、探三个字,三人同样在这个三个字的紧箍咒上,嗅到了一丝丝危险。 漕,显然不会让史弥远前往户部了,史弥远的金山银山大业,必然是要被阻止了,甚至更为重要的是:两者必定要舍其一。 吏部侍郎跟两浙西路转运使的差遣,在赵构给史弥远评了一个漕字后,也就意味着,吏部侍郎的位置史弥远怕是保不住了。 “还有呢?”叶青笑看着手拿硬笔,在纸面上写写画画的白纯继续问道。 阳光洒在白纯白皙漂亮的脸蛋上,原本冷漠的属性被阳光晒上了一层恬静与知性,长长的几缕秀发披散在胸前,有着一股说不出的岁月静好的温柔。 相比于现在有些因为身孕发胖的燕倾城,此时的白纯,依然是如同不食人间烟火的仙子一样,就是连燕大佳人都嫉妒的嚷嚷着,要把自己肚子里的孩子塞给白纯,因为她不想胖下去了。 嘴角轻轻的勾勒出一抹微笑,如同画中女子被定格的样子一般,捋了捋顺到胸前的秀发,道:“你这是考校我了?” “你说呢?”窗外阳光温热,窗边佳人温柔,让某人忍不住伸手去抚摸那漂亮的脸颊。 随手推开叶青那占便宜的手,看了一眼自己跟前的纸,而后继续道:“史弥远显然不愿意失去吏部侍郎的差遣,当然,更不愿意失去两浙西路转运使一职,因为两浙西路的转运使,相比于其他路要更为重要,皇差他岂会轻易让人?所以吏部侍郎的位置,很有可能要易手他人。” “史弥远贪财人尽皆知。”叶青点点头,算是认同了白纯的分析。 “韩侂胄恋权,身为兵部侍郎,又是五河军统领,利州路大散关的憎安军统领,在他回到临安后还不曾卸任,虽然这是早晚的事情,但兵部侍郎跟五河军显然他要自选其一而舍弃。所以他父亲吏部尚书,这个管理朝堂百官的官员就病了,以此来施压朝廷。所以兵部侍郎的位置怕是不保了。”白纯盯着自己写画的纸张说完后,抬起头看着叶青,像是在征询叶青,自己分析的是否正确。 “那么……现在轮到你的夫君了,不知道你怎么分析你的夫君如今在朝堂的处境呢?”大大咧咧的坐在桌面上,抚摸着温顺如猫的白纯那头光亮乌黑的秀发道。 向后用力的伸个了懒腰,使得原本就饱满的胸口景色更加迷人,圆润的弧度让人热血沸腾、遐想无限。 瞪了一眼直盯着她胸口的夫君,而后乖巧的趴在叶青的大腿上,继续看着那她自己写画的纸张,喃喃道:“夫君的处境跟他们如出一辙,信王势倒,大理寺必将易手他人,而最能够得益的便是夫君你。但显然,有人不愿意看到这一幕。漕、兵、探,史弥远舍吏部侍郎是为漕,韩侂胄舍兵部侍郎统领五河军是为兵,夫君你就只能舍大理寺左少卿统皇城司,是为探。对不对?” “朝堂之上千变万化,天子之心无人能够揣摩,更何况是太上皇呢。”叶青叹口气,拍了拍白纯的脸颊,那诱人的白皙下巴,硌的他大腿疼。 不满让她起来的白纯,作势要咬一口,不过最终还是乖巧的把自己的下巴从叶青的大腿上移开,改为胳膊肘拄在叶青的大腿上问道:“这么说来,夫君也是有野心了?想要做大理寺卿?” “皇城司统领终究不是朝堂三省六部九寺之差遣……。”叶青看着窗外,有些叹气道。 “大难不死必有后福,有时可以以退为进。”双手拄着自己的下巴,歪着头对叶青道。 “画地为牢。太上皇忌惮史弥远、韩侂胄二人吗?”叶青寻思着,按理说,忌惮自己可以说是正常,毕竟自己身为皇城司的统领,知道太多皇家的秘密,但史、韩二人,为什么也会被画地为牢呢? “三人之中,夫君与太子走的最近,将作监一事儿怕是太上皇猜出来是你为太子出谋划策了,所以可以理解。但这也是未来的优势,现在的劣势。” “怎么说?”叶青心中开始有些讶异,跟自己睡一个被窝儿的女人,什么时候变得如此精明了,自己竟然没有发现! “因为大理国啊,大理国皇家段氏,权臣高家就是一个例子啊,所以无论是太上皇还是圣上,他不得不防啊。”白纯看了一眼叶青,继续道:“可以说是大理国使臣的到来,让太上皇或者是圣上,开始对照比较了我大宋的朝堂之势。史、韩两家,太上皇如今自然是不忌惮,但若是……二圣……百年之后呢?若是如今史弥远、韩侂胄已经是位极人臣,已经是在朝堂拥有一席之地,试问,太上皇、圣上百年后,太子登基后,谁能制衡他们二人?他们手中的权利,会比现在要大多少?那时候,若是史、韩二人再倒下去一个,那么剩余的那一家,跟大理权臣高家又有何不同?” “历经三朝元老……显然谁也容他不得?”叶青咂摸着道。 “不错,历经三朝元老,其势力党羽,怕是大到难以想象吧?所以夫君您如今失大理寺左少卿一职,未来也说不准,会因为太子登基,而得呢。”白纯眼中的冷静格外分明,与她那冷漠的样子倒是极为契合。 “所以以退为进,太上皇或是圣上,需要一个制衡之人……。”叶青欣喜的看着白纯道。 “潜龙在渊。”白纯红唇轻启,语气平静但又极为冷静:“《易经》乾卦:君子待时而动,要善于保存自己,不可轻举妄动。” 在叶青跟他的娘子商议之时,史弥远同样是在跟魏国公史浩揣摩着朝廷圣意,当然韩侂胄同样是跟他身体偶感风寒无法上朝的父亲,在商讨着应对之策。 但不管如何,既然已经想出了托词,那么该有的姿态还是要做的,即便是明知道无法更改结果,必须得舍弃其一。 但该要的姿态也要必须做出来,毕竟这样才能够让太上皇,或者是圣上满意他们的反应,满意他们心有不甘但又无能为力,只能唯皇命是从的臣子之道。 于是乎,担任不到三年的吏部侍郎、兵部侍郎、大理寺左少卿,不得不回到了一差遣的身份。 不过难能可贵的是,无论是皇城司统领,还是两浙西路转运使,或者是五河军统领,都是叶、史、韩三人多年来握在手中,不曾易主的势力,所以这也算是朝廷额外给予他们的安抚。 大理国使臣从大宋求的了一千多册大藏经,这对于大理国也是来说,上国大宋朝也是给足了面子。 而明面上的面子给足了,自然,暗地里的支持上,在大理国太子之子段智廉看来,却是觉得这个大理国百年来的上国,给予的支持太过于小气了。 毕竟在他看来,大宋在对他们大理的实质支持上,就该是与大理相邻的夔州路、广南西路、或者是潼川府路,三路之中的其一屯驻大军才是,但却是给予了江南东路的五河军,这让段智廉是极为的不满。 一个所谓的五河军统制,而其所率之五河军,却是驻扎在江南东路的镇江,与大理相隔千山万水,这完全是一种鞭长莫及的敷衍支持,倒像是惧怕大理高家之举。 更让段智廉感到匪夷所思,甚至是气到发笑的是,大宋朝廷竟然还派遣了一个他们江南西路的转运使做使臣之首。 他绞尽脑汁也想不通,富裕的大宋朝廷派遣一个转运使做使臣之首,难道不是为了支持他的父亲登基为大理皇帝,而是为了要跟大理做什么生意不成?所以才派遣了这么一位转运使做使臣之首吗? 第三个使臣的名字,被礼部官员告知段智廉后,已经被气的直傻笑的段智廉,更是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来表达自己的心情了。 皇城司乃是大宋朝堂之上,如同各路大军之中的踏白 军一样的存在,但……大宋的皇城司也不过是仅限于他们大宋罢了,他们岂会对大理国之形势一清二楚? 何况这么多年来,听说这个大宋皇城司早已经荒废如同禁军,毫无战斗力,全部是一些无用的老弱病残。 实是不知道,大宋朝廷派遣这么一个统领作为使臣前往大理,是为了观赏大宋的美丽风景,还是说大宋朝廷已经到了无人可用之地步!只好拿这几个人滥竽充数! (ps:掉收藏!我去,头一次看到掉收藏掉的这么厉害,疯了我,哭会儿去。) 第五百九十九章 宴请 上元节一过,被大理国段智廉定义滥竽充数的三人,就会随着他们一同前往大理,直到看着段智兴登基为帝,大理国并无反对的声音后,方可返回临安。 滥竽充数之一的皇城司统领,晒着自窗外洒在身上暖洋洋的日照,失去大理寺左少卿位置的郁闷,以及被赵构训斥的阴霾瞬间被阳光一扫而光。 颇为享受的端着锦瑟递过来的茶水,双脚放在桌面上,开始寻思着自己应该带谁前往大理,赵乞儿?许庆?还是墨小宝? 墨小宝不能带,如今家里有人比自己还重要,所以这个时候,能够带的也就只有赵乞儿跟许庆了。 本来想带蚕豆儿,可蚕豆儿如今在扬州,也不方便,何况随着杨简去了扬州任安抚使,那边也缺少不了蚕豆儿跟已经回到泗州的武判。 就在叶青晒着太阳,舒舒服服的眯着眼睛琢磨着大理一行的事情时,白纯神秘兮兮的出现在了叶青旁边。 “你知道虞允文会去哪里吗?”白纯看着一脸享受的叶青问道。 微闭着双目,阳光洒在身上,正做着美梦的叶青伸手胡乱地在空中向白纯说话的方向抓来抓去,受不了自己夫君如此幼稚行为的白纯,没好气的拍掉叶青在空中张牙舞爪的手,不耐烦道:“想不想不知道?” “好钢当然得用在刀刃上啊。”手背被人打了下的某人,缓缓睁开眼睛,自信满满的道。 “怎么说?”白纯如今的求知欲很强,她不相信叶青仅仅是凭借猜测,就能够揣摩出朝廷的心思。 “看你如此问的样子,就知道显然是被我猜中了。淮南东路交给杨简,也就意味着,圣上的心思不在淮南东路了,淮南东路如今顶多只能算是朝廷的坚守之地了,若要北伐,自然是不可能渡淮河去跟金人交战了。所以我猜……利州路、成都府路、潼川府路、夔州路四路之一,将会是虞允文被差遣的地方,利州路大散关可能性会更大一些。毕竟若想要图谋北伐,从此北上倒是不失为一个好办法。”叶青得意的分析着。 “走蜀路?”白纯讶异道。 “大宋如今安抚使一职,如今只有广南西路、广南东路为常置,其余皆是事毕即罢。而若是要委以虞允文利州路安抚使一职,显然就会跟韩侂胄韩家的利益起冲突。毕竟了,从川峡四路北伐,可是韩家提出来的。但若是圣上又想要重用虞允文,用其才能再整川峡四路大军,又不能让虞允文干涉政、财两道,就只能任虞允文为制置使了,如此一来,朝廷的用意达到了,但会不会真的起到效果就不好说了。”叶青继续眯着眼睛道。 “你是说,有可能虞允文会在利州遇阻?会被人掣肘?”白纯凝重的问道。 “朝廷的本意是好的,但现实是,若是没有安抚使的权利,怎么节制那些地方要员?总不能再派遣一个节度使吧?圣上是希望川峡四路能够上下一心,但这只能是一个美好的愿望,到了下面,各种关系利益错综复杂,盘根错节,想要图谋北伐,又瞻前顾后,注定这又是一个闹剧了。”叶青无奈的叹口气道。 利州路、成都府路、潼川府路、夔州路在朝廷还未南渡时,便有了川峡四路之称,也便是后来的四川之名。 利州路韩侂胄、韩家曾长久停留过,成都府路又是赵汝愚经营多年,潼川府路、夔州路又同样是有着这样那样的关系,圣上支持了赵汝愚报复信王,但又把信王罢黜到了夔州路。 本想要以此来得到赵汝愚的支持,但罢黜到夔州路,显然不会让赵汝愚满意,又要得罪韩家,触动人家的利益。 朝廷总是想要做一个大好人,一碗水端平,哪边都不得罪,但到最后却是成了猪八戒照镜子,里外不是人。 想要仅仅依靠一个制置使,就把川峡四路的大军重新整备,成为抗金北伐的中坚力量,又不愿意让韩家、赵汝愚等人一家独大,到头来朝廷的所有意图,只会是消耗在下面的内斗之中,至于北伐之路,则就更是遥不可及了。 而这也便是哪怕没有叶青这个穿越者,大宋朝廷既想要北伐,又不愿意触动一些豪门望族的利益,两边都想要讨好,最后只能害苦了朝廷,让官员一直内斗,北伐毫无进展的原因。 “难道就没有更好的办法?”白纯咬了咬嘴唇,也觉得朝廷如此的瞻前顾后,到头来都只是无用功,最终只是稳固了赵宋江山,让下面的官员则是互斗的不可开交。 “有啊,让虞允文任川峡四路宣抚使,军政一把抓,不必顾忌旧有的势力跟利益,朝廷大力支持到底,这样说不准,川峡四路还真的有可能成为大宋朝廷挺进中原,收复失地的中坚战力。可惜,不论是朝廷还是圣上,或者是太上皇,他们根本没有这样的魄力,顶多只是小打小闹,什么效果都没有,最终只是让豪门望族的权臣更加稳固了自己的势力。”叶青把空空如也的茶杯递给了白纯。 “信王妃真的死了吗?”白纯接过茶杯,突然问道。 某人背后莫名一阵寒意,靠着椅背缓缓扭头,看着那张漂亮的脸蛋儿,愣了下道:“这还能有假啊……。” “你就满嘴谎话吧,看你以后怎么办!要是被怀有身孕的倾城知道……。”白纯伸出食指,戳了下叶青的脑门儿,没好气的说道。 “三日后我要随行前往大理。”叶青急忙从椅子上爬起来,看着往外走的白纯道。 “赶紧走,眼不见心不烦。”头也没有回的白纯冷冷说道。 无聊的在家中一直被人不闻不问的坐到了晚上,这才让梁兴套车,开始前往涌金楼。 史弥远做东,叶青、韩侂胄作陪,三人宴请大理皇太孙段智廉,而后便会在三日后,一同前往大理。 叶青对于皇太孙这个称呼,一直不是很清楚,原本一直被他视为孙子而已,但当燕大佳人告知他后,他才彻底明白,皇太孙竟然是皇位继承人的封号,而不是一个是皇家的孙子,都可以自称的称呼。 但即便是从燕大佳人那里长了见识,但在见到段智廉后,叶青还是在看着其人时,总觉得皇太孙这个封号有点儿随便了,怎么都感觉是跟开玩笑而封的似的。 但段智廉好像还颇为得意自己皇太孙的称呼,毕竟,这对他来说,在大理国这可是名正言顺的皇位继承人,如果段智兴不想当皇帝,也想出家了,那么他凭借这个皇太孙的称呼,可就是第一合法继承人。 当然,所有的前提君需要建立在大理高家对他们段氏皇权没有觊觎之心,若不然的话,连他父亲如今想要坐稳皇位都难,要不然也不会让他兴师动众的跑到大宋来请救兵了。 温婉跟叶青的关系依旧是似熟不熟,最起码在旁人眼中看来,温婉跟叶青不过就是一个花钱、一个卖笑的关系罢了。 虽然是史弥远做东,但史弥远的脸黑的却是如同锅底一样,看着被温婉挽着手臂的叶青,翻了翻眼皮子道:“听说了吗?本官跟你们二位可不是那么入人家大理皇太孙的法眼,人家还看不上我们前往大理。” “此番大理行,你是使臣之首,你一句话便可以让我回去,下令吧。”叶青的手抚摸温婉的肩膀说道。 “想的美。”史弥远又面无表情的翻了翻眼皮子:“按照请柬上的使臣,此刻那段智廉也该到了才对,但到现在还没有看见人影,这难道不是想给我们难堪?” “是给你难堪,跟我没关系。”叶青顺手拍了下温婉的翘臀,而后便两人说笑着往楼上走去,留下史弥远继续在原地,跟刚刚进来的韩侂胄打招呼。 韩侂胄挑眉看了一眼叶青跟温婉从史弥远跟前离开上楼的背影,又看了看自己身后,这才对脸色依旧难堪的史弥远问道:“大理使臣还没到?这可都过时辰了……没想到啊,竟然还有人敢不给史大人面子。” “你以为你韩侂胄在大理使臣跟前就很重要?人家会给你面子?”史弥远的语气,跟对叶青说话时没什么两样儿。 刚刚跟叶青说了的话,再次被史弥远说给了韩侂胄听,所以在二楼雅间正与温婉说笑的叶青,看着韩侂胄黑着脸进来的时候,就知道韩侂胄也极为不满被大理使臣看轻。 叶青在左,韩侂胄便坐在了右侧,看了一眼叶青后,便自顾自的开始端起酒杯喝酒。 两人毫无言语的交流,让温婉的脸色瞬间一僵,有些担忧的看着韩侂胄,看样子是想要调和这房间里,瞬间变得有些尴尬、窒息的氛围。 只是不等他说话,史弥远便推开门,左拥右抱的走了进来,示意角落的女子可以开始抚琴弄笛了。 随着音乐如流水般在众人耳边流淌,身为大宋出使大理使臣之首的史弥远,自然而然的便坐在了主坐的位置上,看着两个闷葫芦各自找乐子,对两人也没有好感的他,也开始自娱自乐,丝毫不理会两人跟旁边的歌妓谈笑风生。 房间里的莺歌燕舞,但三人之间的零交流,却也使得涌金楼的女子一个个不得不打起十二分的精神来应对今日的场面,毕竟,眼前的三人,她们哪一个也得罪不起。 时间足足过了近一个时辰,史弥远的家臣才匆匆跑过来禀高,大理石使臣段智廉到了。 “段智廉到了。”史弥远看着各玩各的,玩的很开心的叶青、韩侂胄二人说道。 二人同时回头,看了史弥远一眼,而后便扭头继续忙着跟自己旁边的女子谈笑风生、行令喝酒。 无奈的史弥远继续翻着白眼,看着无动于衷的两人,不耐烦的对着下人挥挥手,道:“让他们自己上来,没空去接他。” “这……。”下人一愣,这未出府的时候,公子可是对此事儿极为看重,甚至是还在府里反复研习了好几次,怎么现在的态度就突然大变样了。 “让你去你就去,看什么看?”史弥远一瞪眼,那下人立刻唯唯诺诺的夹着尾巴往楼下走去。 门再次被推开的时候,只见段智廉带着两个手下,在史弥远手下的领路下,面色不善的走了进来。 不论是史弥远还是韩侂胄,或者是叶青,丝毫没有理会段智廉的意思,就连史弥远也只是对着自己的下属挥挥手,示意他下去吧,而后便开始自顾自的继续喝酒谈笑。 眼前的景象,对于脸色越来越铁青的段智廉来说,无疑是一种侮辱,而且是一种对他们大理段氏的侮辱。 “这难道便是你们大宋的待客之道?堂堂大宋,难道臣子竟然一点儿不知何为上国礼仪?”段智廉的脸色比起刚才史弥远的脸色还要黑很多,看着没有人理会他的大厅,大声对着坐在主座上的史弥远喊道。 “敢问阁下是……?”史弥远放下酒杯,看着脸色铁青的段智廉问道。 段智廉先是一愣,显然没有想到,大宋的官员,竟然面对自己会问出这等问题。 “大理段氏皇太孙段智廉。”段智廉傲然挺立,神色之间多少带着一丝的不屑,目光一一扫过史弥远、韩侂胄以及叶青三人。 在他看来,在听到自己的名字后,这三个人应该是诚惶诚恐的起身,对着他行礼。而后自己便可以借题发挥,再继续训斥他们一顿后,继而商议其他的事情,包括在无法更改使臣人选之后,这一路前往大理的路上,应该以谁马首是瞻的事情。 但显然现实与他想象的不一样,当他自报家门后,按理说连大宋宗室都会起身的熟悉场景并没有出现,三人只是恍然大悟的点点头,而后便继续自得其乐,把他依然是晾在了一旁不闻不问。 “你们……。”段智廉想不到大宋朝廷竟然还有如此不知礼仪的官员,而且一碰就是三个。 第六百章 种子 不论是叶青、史弥远还是韩侂胄,何曾被人如此轻视过,在大宋朝除了太上皇可以不把他们当官,随意的训斥外,哪个人见了他们不是毕恭毕敬,点头哈腰的? 特别是叶青,那可是即便在金国,也是被金国皇帝特意召见,甚至是还单独留下交谈的宋臣,这样的恩宠跟荣幸,哪怕是金国的一些官员,一辈子都不会有这样的待遇的。 但就是这么三个在大宋朝廷已经开始举足轻重,敢公然抗旨的官员,在段智廉的眼中却是狗屁不是,这让心高气傲的史弥远、韩侂胄如何受得了? 所以段智廉既然晚来了一个时辰,想要以此施压三人,而后来夺这回大理的主导权,那么叶青三人,自然是不可能让其如意。 当然,站在叶青跟韩侂胄的角度,更是看热闹不怕事儿大,巴不得现在就跟段智廉闹翻,而后让朝廷无法收拾,最后还能把史弥远折在里面。 好在史弥远也不是傻子,看着气氛越来越僵,也决计不会坐视不理,让叶青跟韩侂胄继续在一旁佳人入怀,一边喝酒看热闹。 “听五河军韩统领、皇城司叶统领所说,皇太孙好像对我们三人为宋使前往大理而心有不满?不知道可有此事儿?”史弥远冷笑着瞬间就把叶青跟韩侂胄拉下水。 正在跟温婉举杯喝交杯酒的叶青,听到史弥远的话,差些把嘴里的酒喷到温婉那雪白高耸的胸口上,一阵咳嗽过后,连连摇手,示意自己没这么说。 韩侂胄同样是眼珠子一瞪,梗着脖子想要质问史弥远,这明明是你说的,为何要安到我的头上来? 史弥远不说话的看着两人的样子,段智廉则是眉头一皱,这种私底下说的话,想不到竟然传到了当事人的耳中,瞬间脸色便显得有些尴尬,刚刚那股盛气凌人的气焰也瞬间弱了几分。 “此话……此话……我知道君子不该背后妄论他人,但三位想必也知道,此番出使我大理则是重任在身,三位大人在大宋都是年纪尚轻,虽然已经身居高位,但据我所知,史大人您是魏国公史浩之孙,韩大人您乃是当今吏部尚书之子,即便是叶大人您,当年也是因为太上皇的赏识,所以才平步青云,由一个小小的禁军摇身一变,成了如今位高权重的皇城司统领。但三位大人怕是对于我大理国的事情,可是一点儿也不知晓吧?”段智廉语气看似软化了不少,但其中考校的意味儿也是极为明显。 “如此说来,不知道段太孙为何不禀奏我大宋朝廷,让朝廷为大理段氏物色更好的使臣呢?”韩侂胄终于开腔道。 “三位乃是圣上钦点,你们何时听说过金口玉言是说改就改的?”段智廉有些鄙夷的道。 “说我们不了解贵国,还真是有些看不起人啊。”史弥远拿起一颗葡萄放入自己的嘴中,表情颇为享受的吃下后道:“大理商人与我大宋交易,最多者乃是大理马,此马虽身形高大,但耐力极差,即便是在缺乏战马的大宋,大理马都难以卖上一个好价钱,至于麝香、牛黄、细毡等等除外,能够拿得出手的,能够让我大宋看上眼的,几乎寥寥无几。即便是大理岁入不过我大宋十之一二,不知道我说的可对?对大理可算是有些了解?” “大理常年不在与我大宋相邻之路设驻军,而是大部分设置于广南西路以南,以及大理以南,而在都城大理,也只不过是加强了龙首、龙尾两关防御,其实际意义更像是在严防高家,而非是外族入侵,可对?”韩侂胄在史弥远说完后,端着酒杯淡淡说道。 “不错,但并非是防范高相,只是身为大理都城,当该是……。”段智廉想不到,自己看不起的人,竟然对大理还是有些了解。 但一时之间,因为刚才兴师问罪的进来,脸面一下子还有些拉不下来,所以还在强自硬撑反驳着。 “非是防范高相?但据我所知,龙尾、龙首两关居东置西,龙首以东有威楚、统矢两府,龙尾以西有谋统、永昌二府,南有腾越府,北有会理府,八府去二剩其六乃是高家所拢,若是不防高家,又何必加固龙首、龙尾之城防?更何况,威楚可是高家之发家之地,称之为高家老窝都不为过,如同一个小朝廷,大理段氏怕是这几十年来,都不知道威楚如今是何面目吧?除去八府,还有四郡四镇三十七部,如今高家同样是拉拢大半。说句危言耸听的话,当下皇太孙不该考虑他们两个是否有资格出使大理,而是该考虑,你回大理的这一路上,会不会很顺畅?特别是出了我大宋疆域,进入你大理之地后,你小小的百人使臣团,真的能够把你安全的护送到大理吗?”叶青说道最后,不由得望了一眼史弥远跟韩侂胄。 “叶统领此话何意?”段智廉神色一紧,急忙问道。 别说是他,就是连刚刚还神情从容的史弥远跟韩侂胄,都不由自主的皱起了眉头。 若是叶青所言属实,那么别说到达大理后的事情了,就是他们能不能顺利到达大理,如今看来都还不甚清楚。 若是真如叶青所言,大理高家对大理八府、四郡四镇以及三十七部的拉拢以超大半的话,那么若是高家再有意大理段氏的皇位的话,那么他们这一趟大理行可谓是凶多吉少,是铤而走险啊在。 “没什么意思,未雨绸缪也好,小人之心也罢,到底事情如何,段皇太孙的心里难道就真的一点儿也不清楚?”叶青说出段皇太孙四个字,总感觉有种在骂人的意思。 “高家不会如此明目张胆的,何况继承皇位者又不是我……?”段智廉神色之间愁云更盛,心惊之余,也不得不去想,若是高家真有意不让他回大理,那么在他回去的路上拦下他,这完全是有可能的。 “继承大理皇位者乃是皇太孙之父,大理当今太子,但……太子今年贵庚?”韩侂胄很直接的问道:“高家或许等得起太子继位,但还等得起你这个皇太孙继位挡他们的道儿吗?” “那依你们的意思呢?”被叶青的话语,震慑的有些六神无主的段智廉,瞬间失去了思考能力,条件反射的看着眼前神色回复悠哉的三人问道。 “最好是留在我大宋,直到太子继承皇位,或者是快那个什么的时候,你再要求我大宋朝廷护送你回去,如此一来岂不是所有事情都解决了?”叶青大逆不道,违背孝道的大出馊主意道。 段智廉的脸抽抽了下,显然他也觉得叶青这个主意枉为人子,何况让他放弃大理即将到手的大理太子之位,而后寄居于大宋,对他来说可谓是有些太难以接受了。 韩侂胄鄙夷的看了一眼叶青,皇城司的不愧是皇城司的,做起事情来,总是有着那么一丝不够大方、缺少风度的意思。 “依韩某看,如此才是最为有意思,我倒是想要看看,高家会如何对付我们,难道也敢一并杀掉灭口?”韩侂胄好战恋兵权,在他的思想里,身为武将就该是天天领兵作战才对,既然朝廷懦弱,对于金国只会一味求和,那么自己就不妨跑到大理,闻闻那战场上的血腥味儿。 而史弥远虽然贪财,但是也更惜命,有钱没命花的事情他决计不会干,所以一听到这一次出使的路上就有性命之忧,整个人悠哉过后,便陷入到了沉思当中,开始琢磨着如何脱身,如何能够不去大理。 但圣上已经下旨,显然是不可再反悔,于是史弥远的眼睛骨碌转着,开始找这一路上的替罪羊,那就是使臣之首的位置,不如让给在座的其中一位,由他们来决定这一次的所有事宜,而自己,只要多带一些家中护卫,能够保全自己的性命即可。 无论是韩侂胄,还是叶青,又岂能不知道史弥远的小心思,索性两人便装聋作哑,根本不在理会史弥远扔出来的诱饵,反而是一下子变得好像跟段智廉乃是相见恨晚般,开始热情的推杯换盏,好不热络。 而同样还处在震惊之中,忧心着回程之路的段智廉,在担忧着是否高家会直接断他们大理段氏继承人之路的忧虑中,却又不得不在对眼前三人刮目相看时,不得不强颜欢笑举起酒杯,与他们攀谈着交情,期望着在回大理的路上,这几个大宋使臣能够真正的帮助他们。 房间里的乐声也随着他们的热闹的攀谈声变得轻快悦耳了起来,就连温婉等女子的脸上,也是露出了如释重负的笑容,这是她们头一次觉得陪客人陪的心惊胆战,有种难以承受这压抑气氛的感觉。 趁着段智廉跟史弥远喝酒的间隙,不知不觉已经跟叶青坐到一起的韩侂胄,端起酒杯直视前方问道:“皇城司探得的消息,还是你信口胡说的?” “皇城司借着最近这些时日高家的种种举动总结分析出来的,这个可能性最大。”叶青则是笑着跟温婉碰杯,不过话却是说给了韩侂胄听。 “你的意思呢?”韩侂胄以空酒杯挡着嘴飞快的问道。 “放下成见,给大理种下一颗上国该有的威严种子。”叶青面无表情的说道。 “如同金国种在我大宋皇室心中那惧怕的种子一样?”韩侂胄挑眉道。 叶青没有回答,反而是起身打算回府。 第六百零一章 武龙 三日之后,三名大宋朝年轻的使臣,便随着大理国使臣往大理国的方向行去。 由两浙西路出发,途径江南东西两路,荆湖南北两路,而后从夔州路跟广南西路的交界入大理。 叶青与韩侂胄试探过史弥远,想要由两浙西路南下,而后到达福建路之后,从泉州坐船前往广南西路,但却被史弥远坚定的拒绝了。 泉州市舶司,显然不论是叶青或者是韩侂胄都是对其充满了浓厚的好奇心,无奈史弥远同样是十足的警惕,宁愿走陆路多花些时间,也不愿意去坐船省一些脚程。 史弥远身为使团之首,自然叶青与韩侂胄便无法反驳其令,何况,这也是大宋朝多年来的规矩,文官压制武将,武将即便是在战场上,都同样会受到文官的掣肘,何况这一次,史弥远还是名正言顺的使臣之首。 赵乞儿、许庆都是跟随叶青去过草原的人,所以带的一百人,并没有哪怕一个是当初草原上资助过的那些少年,反而都是一些当年残余的背嵬军。 韩侂胄所率领的人数自然是最多的,身为漕、兵、探之中的兵,五河军一千精锐,在几日前便被他调回到了临安城外驻守,也是他们这一行,保护三人周全的中坚力量。 至于史弥远,被叶青在涌金楼的话语吓得直动小心思后,这一次出行自然而然的也是大手笔,两百所谓不是家将的家将,看起来对史弥远来说,好像还有些势单力薄,深怕保护不了他的小命儿。 自建康一事儿,史弥远也渐渐发觉了手下有武装的好处,但几番权衡之后,史弥远毅然而然的,还是决定选择文官一条更有地位的仕途,而非是像韩侂胄一样,立志要在军伍之中闯出一番功绩来。 一千三百人的使团队伍,再加上大理原本的百人使臣团,将近一千五百人的队伍,即便是在大宋朝的各路,也足以是称的上规模宏大了。 所以自然而然的,他们在选择了陆路之后,其行程最起码要比走水路还要晚上近一个月的时间才能够到达广南西路。 一路上史弥远刻意放缓了原本就不快的行军速度,不过好在叶青跟韩侂胄倒是也无所谓快慢,总之一路上,除了对他们三人态度缓和了很多的段智廉,偶尔会催促史弥远外,便再无人催促过这个大宋使臣之首。 这一行人在到达广南西路治所静江府时,倒也算是一路无事,只是时间由原来的大概会耽误一个月的时间,已经变成了一个半月的时间。 史弥远仿佛对这些根本无所谓,随着进入广南西路的静江府,不知道是想起了叶青在涌金楼的话语,还是为人谨慎的缘故,当晚便下令叶青跟韩侂胄二人,派斥候前往大理的方向,以免真的被高家有机可趁,打个措手不及。 韩侂胄常年呆在军伍之中,但即便是如此,看着史弥远那副趾高气扬的样子,也是心生怒气,恨不得上前给两巴掌出出气。 叶青一边剔着牙,一边神色不满的从史弥远给他安排的驿馆最为破落的房间内走出来,恰巧看到一脸阴沉的韩侂胄,正在对着吴猎等人说着些什么。 远远的看着吴猎等人离去后,叶青这才缓缓向同样望向他的韩侂胄走了过去。 两人如今已经不同从前,即便是低头不见抬头见,能够交谈的话语也是少之又少。 看了看叶青身后破落的驿馆,韩侂胄并没有嘲笑的资格,因为他被史弥远所安排的驿馆,比起叶青的来,同样是好不到哪里去。 “你如何看待,大理会不会真的有人阻拦段智廉?”韩侂胄率先出声问道。 “自然而然的事情,必然是会有人阻拦,即便是没有什么效果,但最起码也算是给我们一个下马威,提醒我们到了大理,进了人家的地盘,当该收敛着一些所谓上国使臣的威风才对。”叶青压着牙签,走到凉亭内坐下道。 韩侂胄在叶青的对面坐下来,只要一旦统军率兵,韩侂胄的神色便变得极为凝重跟认真,这一点儿比起其他的大宋将领来,倒是颇有一份职业操守。 “史弥远如今已经是草木皆兵,若如此下去,大理之行,我们很难全身而退。大理国在与我大宋相邻边疆,虽然常年不置军,但若是我们一味儿的试探,怕是只会适得其反。”韩侂胄借着朦胧不清的夜色,看着叶青模糊的样子道。 “史弥远真小人,你韩侂胄假小人,史弥远是一朝权在手便把令来行,这一路上你难道看不见他嚣张跋扈,命令我们的样子?你是军武出身,自然是知道行军大忌,很凑巧的是,史弥远能犯的的都犯了,你想不到的他也能想出来给触犯了。完全就是一个行军作战反面的典型啊,但奈何我们又不得不听,毕竟这一次前往大理,我们之中,只有他有权利给圣上、太上皇上奏章,你我……没戏。”叶青靠着还有些白日里阳光残留热度的廊亭柱子叹口气道。 韩侂胄没理会叶青对他的假小人评价,抬了抬眼皮,看了看对面模糊的叶青,沉声道:“朝廷自有朝廷法度,但不论是他带来的两百人,还是你我各自带的人,他们的性命就在你我之手……。” “所以若你是大理高家有野心之人,你会如何做?”叶青打断了韩侂胄的潜台词联手之意,问道。 韩侂胄深深的看了一眼叶青,才道:“我们能想的到,人家自然也会知道我们能想得到,所以,进入大理边疆我们决计不会遭遇到麻烦。若是我,也会在等我们进入大理,放松了警惕之后再行图谋之策。” “为什么就不能在我大宋境内设置一个小小的障碍呢?如此一来,若是能够要了段智廉的性命,责任在我大宋,在我们三人的头上,跟大理则是完全没有一点儿关系。而且,更为大理有利的是,我们自己若是有个三长两短,大理又有什么责任呢?”叶青在韩侂胄说完后,想也不想的脱口反问道。 “大理敢犯上不成?”韩侂胄不屑的反问道。 “能够把大理段氏的皇位当成手中的玩意儿,想要坐了就坐几天过过皇帝瘾,不想坐了便还给大理段氏,堂堂这样一个在大理权势滔天的氏族,手底下还能没有千八百个的死士?还能缺少了愿意为他们卖命的人不成?”叶青露出洁白的牙齿笑了。 “所以呢?”韩侂胄像是默认了叶青的猜测,不动声色的反问道。 叶青岂能不知道,韩侂胄问了这么多,不就是想要摸一下皇城司的底细,不就是想要看看如今在自己治下的皇城司,跟军伍之中的探子、斥候比起来谁强谁弱。 “你我三人是一条绳上的蚂蚱,史弥远正是看准了这一点儿,所以一路行来才肆无忌惮。使臣之职以史弥远为要,但罪责却是你我三人均分,朝廷算无遗策啊。所以我们想要让史弥远接下来受点儿委屈或许可以,但若是想要借他人之手……除非是你想圣上、太上皇动怒。”叶青嘴角的随和渐渐变冷道。 韩侂胄笑了,笑的极为开心,看来这一路上,想要打史弥远算盘的并不止他一个人,但显然,想要除掉一个日后朝堂之上的劲敌,则是完全不可能的事情,除非是愿意搭上自己的官运仕途。 所以算来算去,朝廷在玩弄权谋之术上的精明,远远超过了南宋在历史上给人的印象。 如同三人连坐的方式,早已经把他们三人这一路上的小心思全部给掐死在腹中,让他们只能是合力并肩好好完成这一趟出使大理之行。 甚至是,选择史弥远为使臣之首都是有着极高的策略,便是文官为尊的前提下,让叶青跟韩侂胄,一路上只能不停的为史弥远擦屁股。 “那不知道叶大人可知,大理高家会在哪里为我们准备一道盛宴?”韩侂胄的神色终于是轻松了下来,仰头看了看亭外夜空的繁星点点道。 “你以为呢?”叶青回答的滴水不漏,不给韩侂胄一丝的机会。 “你是不是过于谨慎了?这个时候,难不成我还会害你?”韩侂胄走到叶青旁边坐下,实话实说,他老早就已经派出了斥候,甚至这些斥候,还是从大理边疆出发往回反向侦探。 但到现在,在他们接下来途径的几个县中,他依然无法揣摩出来,大理高家会在哪里等待着他们。 “既然是请教,那就应该有个请教的样子才对,请教不是试探,知道不?”叶青轻松的打趣道。 “这样,若是有机会能够揍史弥远一顿,我韩某人便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权当是看不见。当然,把我的那份也算上如何?”韩侂胄眼底闪过一丝阴谋的味道笑着道。 “少特么的来,这样一来,即便是你不说,我叶青岂不是有把柄被你握在手里了?”叶青笑了下,两人之间的气氛稍微有些缓和,倒像是回到了当初在夏国兰州时的样子:“武龙山川塞口、地形复杂,又有鹅江、澄碧河两水,如此水陆两道进可攻退可守,若是有心,没有比这个更好的地方了。” 第六百零二章 左右逢源 第二天一早从静江府出发,一路上一直骑马的叶青跟韩侂胄,一左一右的跟在史弥远马车两侧,把昨天夜里两人的谈话,以及大理会在哪里阻拦的事情告诉了史弥远。 “那怎么办?”史弥远左右两侧的车帘早已经挂起来,坐在马车里左看看右看看,征询着两人的意见。 “你是使臣之首,这个时候该你想办法,决策我们该怎么走。”叶青置身事外道。 “你……。” 刚刚扭过头的史弥远,看着一脸轻松惬意的叶青,刚说了个你字后,还没来得及耍他的官威,就听到另外一边的韩侂胄道:“对了,忘了告诉你了,自从你一人独断要在静江府休整后,如今我们前去大理,只有途经武龙县这一条路可走了。当然,若是选择其他路,也能到,不过那就是下半年了。” “我……。”史弥远坐在马车里再次扭头,这一次看向了韩侂胄:“但你们两人别忘了,若是这一次出使我们有负圣恩,可不是我一个人吃罪,你们二人也逃脱不了干系。” “唉……傻了吧你。”叶青干脆把靠近马车这边的脚从马蹬里抽出来,而后踩在了马车掀开车帘的车窗上,对着史弥远道:“人家只是阻拦,又不一定会要了我们的命,当然,也有可能人家的目的,只是吓唬下身后那个段智廉,给咱们一些苦头吃罢了。” 另外一边的韩侂胄,看着叶青那嚣张的样子,伸脚带着马蹬踹了下车厢,待史弥远有些茫然的脑袋再次转过来后,嘿嘿笑道:“叶统领的意思也就是说,或许这只是大理想要杀杀我们三个宋廷使臣的威风而已,比如就是装麻袋里毒打一顿,或者是扔到鹅江里,等第二天被渔民发现再被获救而已。” “所以你两人是什么意思?”史弥远左右张望着道,韩侂胄踹他马车以下犯上已经顾不得了,叶青的臭脚搭在车窗上,他此时也看不见了,一路上那身为使臣之首的威风,一下子去除了大半。 “很简单,从现在开始再到大理国的都城前,你这个使臣之首要做的,便是埋头赶路就足够了,该吃吃该喝喝,只要不再胡乱下令便可。”韩侂胄云淡风轻的说道。 “你们两人想要架空我这个使臣之首?”史弥远差些从马车里站起来,瞪着眼珠子看着想要篡位的韩侂胄道。 不过转过头,史弥远的脸上则就变成了冷笑,再次左右看了看叶青跟韩侂胄,而后冷笑道:“两位大人莫非是吓唬我不成?我不信,在我大宋疆域,竟然有人敢勾结外人来谋害使臣!” 叶青轻轻的笑了声,懒懒道:“礼部员外郎前些时日还曾在朝会上上奏章:邕州,南江之外罗孔、特磨,白衣九道以道名,又有大部落曰大理。此皆成部落,地通南诏。其外则交趾,大理国属焉。所以史大人还没有明白吗?” “你是说?”史弥远一惊,顿时坐在马车里如同热锅上的蚂蚁一般有些坐不住了。 广南西路多部族,另外当年太祖都曾对大理圣言:不暇远略,所以这广南西路紧邻大理之部族,多为蛮人,这要是与大理国私通,自称其部署,也不是不可能啊。 “武龙县多特磨、罗孔两道之部族,太上皇时曾赐金印为知州,但如今是不是还是如此,难道史大人昨夜跟静江府知府喝酒时,只谈了如何赚钱,就没有谈及当地民风民俗的强悍来?”韩侂胄在另外一边也问道。 为了能够在安全到达大理之前少生事端,他也不得不与叶青暂时合作来压制大权在握的史弥远,也只有如此,在少了史弥远给他们添麻烦后,他们这一路或许还能加快一些脚程,能够顺利且安全的到达大理。 当然,他们两人所言句句属实,如今不论是特磨道、还是罗孔道则是采取了左右逢源之策,这边即享受大宋朝廷的官禄,那边同样也不少拿大理国的好处。 如今罗孔与特磨两道的部族首领沙奴、斜罗,即是大宋朝廷安抚下的大宋知州,也同样是大理朝廷治下的坦卓,即一族之王的意思。 面对这突如其来的讯息,一下子有些六神无主的史弥远,在叶青跟韩侂胄的左右夹击之下,不得不开始被人架空了路程上的权利,当然,叶青跟韩侂胄,也从来没有想过,在到达大理后,史弥远还会放权给他们。 不过如今能够得到这样的结果,对于他们来说已经足够。 所以接下来的时间里,叶青与韩侂胄小声交谈的时候更多,而且随着大队人马继续前行,时不时的能够看到五河军的骑兵,皇城司的禁卒来回飞奔着,也一下子使得前往武龙的气氛,瞬间有了一种战场特有的紧张味道。 坐在马车里的史弥远,看着叶青跟韩侂胄时而笑着说话,时而皱眉交谈,一时之间不愿意被人彻底架空的他,不得不向手下招手,弄来了一匹马骑上之后凑到了叶青跟韩侂胄的跟前。 经过一夜的露天休整,第二日近一千五百人的使臣队伍,便开始向着武龙县而去,如此一来,只要在武龙待一晚上,明日一早出发,便可在天黑之前进入大理疆域。 相比较于那两浙、两江等路的县,武龙县若是置在其他地方,顶多只能是算上一个小镇的规模而已。 不大的县衙治所严格意义上说已经是名存实亡,不过随着已经超过武龙一半人口的使臣队伍到达,身为知州的沙奴、斜罗还是出现在了三位使臣的面前。 身为部族之人特有的那股神秘的彪悍跟有些阴厉的眼神,以及他们按照自己的传统的着装,对于见惯了汉家传统服饰的史弥远来说,除了神秘之外,多少还有一些让他头皮发麻的阴森感。 特别是当面目凶悍的沙奴、神情如同未开化的斜罗,露出一口黄牙冲着他这个使臣之首笑的时候,史弥远甚至是有钟想要拔腿就跑的胆怯感。 一左一右的叶青跟韩侂胄不约而同的捅了下脸色僵硬的史弥远,随着舌人的翻译,以及段智廉的从旁低声解释,众人这才往只有三间屋子的县衙治所行去。 比起史弥远的无所适从来,叶青跟韩侂胄像是早已经预料到了会是如此似的,则开始着手让手下在县衙四周扎营安寨。 段智廉时不时的看着宋军扎营的地势等等,能够很明显的感觉到,大宋两个使臣的神色,已经不再像还在静江府时那般轻松了,甚至不经意之间,都能够从两人身上感受到一股股凌厉的杀气。 蛇羹、青蛙等等半生不熟的美味儿,甚至是那蛇身,咬上一口后还会有血丝连着嘴里的肉,这让一向养尊处优的史弥远,一顿饭吃下来后,吃的是脸色煞白,比起其他人的满面红光来,可谓是天差地别,就仿佛是刚刚活吞一条毒蛇似的。 听不懂的话语在吃饭、喝酒的间隙夹杂在其中,叶青、韩侂胄像是如同旅游似的,与当地的部族百姓说着彼此都听不懂的话语,竹筒里浑浊如同泥汤的酒水,也被他们闭着眼睛大口大口的灌进了嘴里,味道也如同黄泥水一样,干涩的让嗓子直痒痒。 燃烧着动物油脂、冒着黑烟的火把比油灯要多见百倍,唯一的一盏油灯,还被史弥远自私的拿到了他的帐篷里,于是叶青与韩侂胄,在酒足饭饱之后,能够用的也只剩下了散发着恶臭味儿的火把。 沙奴、斜罗的离去,使得原本最后一丝轻松气氛也被他们带走,没有任何夜生活的夜晚,不知名的虫鸣声在草丛里啾啾叫着,时不时能够听到远处那不高的山中,传来鸟兽被惊散的振翅而飞的惊慌声音。 举着手中的火把,只是巡视了一遍赵乞儿、许庆二人所带的一百人皇城司禁卒,而韩侂胄则在叶青坐在县衙门口的门槛上,都快要睡着的时候,才踏着有些沉重的脚步走了过来。 让出半截门槛给韩侂胄坐下,火把继续熏黑着黄土夯实的土墙:“如何?” “沙奴、斜罗并没有回到自己的家里,多山多水多崎岖的武龙,地势平坦之地也仅有县衙这一片,身后是流向鹅江的小河,左边是山,右边是山,前边还是山,四个方向都有可能是他们趁着夜色进攻我们的方向。”叶青双手一摊,有些无奈的说道。 韩侂胄低头苦笑了一声,对着仿佛低了很多的夜空叹口气,道:“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昨天的休整,不就是为了今夜?你的人是否需要五河军的保护?” 叶青同样低头笑了下,而后道:“管好你自己就可以了。不过……还是需要跟我们的使臣之首提个醒才行,若不然明日一早史家家臣全死在了这里,以史弥远的性格,这笔帐必然是会记在你的头上的。” “保重。”韩侂胄起身,看着还坐在门槛上的叶青,愣了下后还是说道。 “晓得。”叶青点点头,听着背后韩侂胄的脚步声渐渐远去后,对着夜空也开始长长的叹了口气。 韩侂胄去了史弥远的帐篷,而赵乞儿跟许庆,则是缓缓走到了坐在门槛上的叶青背后,沉默了一会儿道:“都头,巷子的尽头再向西不远处,埋伏三五十人不成问题。” (ps:我记得我以前说过,这本书适合看完本的,追更会很累很累的,得有过日子的心。那我就说一下吧,之所以不惜笔墨写叶、韩、史三人,其实大家应该也能看出来,未来的朝堂格局就是他们三个人说了算。那时候他们之间的关系,必然是比现在还要剑拔弩张,而现在这些情节,我是既想要他们彼此惺惺相惜,又想让他们以后对彼此恨之入骨。所以如果不做这些铺垫,以后写他们三人之间你死我活的斗争,会觉得少了一丝厚度跟张力。至于开疆拓土,需要资历,不是一个年纪轻轻的叶青就能做到的,别忘了,就连韩侂胄这条猛虎此时都也是卧着的,更别提叶青了。所以这本书,才算是刚刚拉开序幕,哈哈哈哈……。因为东西南北、金、蒙、夏都已经铺垫完了,南宋虽小,但却波澜壮阔,恩怨情仇也没有比这个时代更为迷人的。) 第六百零三章 缺个章节名 夜色深沉,原本轻薄的空气中,此时弥漫着浓厚的血腥味儿,甚至是大口的吸气,都能够感受到一股呛穿喉咙,直刺胸腔的难受。 火把的照耀下,无声的血迹呈现出一种诡异的阴森感,比起白日里鲜血的绯红、艳丽,无疑更是让人心感不安。 史弥远的脸色比吃饭的时候还要惨白,手中举起的火把不住的抖动着,从自己的帐篷走到衙署门口,不过百十来步的距离,但对史弥远来说,却是如同行走在充满阴森厉鬼的地狱一般,让人头皮发麻、不寒而栗。 还在往外渗着黑色鲜血残臂断肢,身首异处、死不瞑目的头颅,那睁着呆滞、无神的眼睛,如同无声的索命厉鬼一样,让史弥远哪怕是连多看一眼的勇气都没有。 “咳咳咳……。”以袖子捂着嘴的史弥远,好不容易走出了衙署门口,待看到长长的巷子内,同样是铺满了横七竖八的尸体后,立刻扭头就要往回跑。 转身看着院子里同样是横七竖八的尸体,再看看身后巷子内那更加惨烈的厮杀痕迹,双腿有些发软的他,不得不伸手去扶向身边的门框。 如同于置身于修罗地狱一般,身边除了十来个侥幸未死的家将外,放眼望去,视线里能够看到的全部都是横七竖八、残臂断肢的尸首。 扶向门框的手多少有些温热跟黏糊的感觉,另外一只手里的火把靠近,待看到自己的手扶着的,却是鲜血以及一些白色的粘稠物时,顿时吓得惊叫出声,大喊着来人、来人。 身边的十来人急忙匆匆上前,十几个人挤在衙署的门口,看着惊慌失措、脸色煞白,突然靠着门框开始呕吐的史弥远,一时之间只能是束手无策的围在史弥远跟前,嘴里连连喊着大人、大人。 “叶青呢?还有韩侂胄呢?他们人在哪里?是不是跑了?”脸上因为呕吐而一把鼻涕一把眼泪的史弥远,接过手下递过来的巾帕,胡乱的擦着脸问道。 “怎么,这一会儿的功夫不见,就想我们了?”叶青手提雁翎刀,只是此刻的雁翎刀,更像是一根通体褐色的木棍似的,上面沾满了粘稠渐干涸的鲜血。 一身盔甲的韩侂胄,从叶青的对面缓缓迈步过来,一身盔甲因为厮杀而松弛了些的甲叶子,随着韩侂胄的步伐摆动,在死寂的夜色下发出清脆而又厚重的响声。 “沙奴死了,不知道是被谁砍掉了半颗脑袋,倒是抓了一个大理国的人,还没来得及审其身份。”盔甲之上残留着成片的血迹,韩侂胄站在衙署门口,看了一眼脸色苍白、神情因为他们到来而多少放松了一些的史弥远一眼,而后对着叶青说道。 “还好,斜罗还活着,不过想要活着就得锯腿了。”叶青脸上同样是沾满了鲜血,露出白牙笑的时候,直让旁边的史弥远目光躲闪,不敢直视。 随着两人各自说完后,身后的禁卒跟五河军兵卒,便如同拖死狗似的,把两个只剩下半口气的斜罗跟大理国的人,拖到了史弥远的跟前。 史弥远不由自主的往衙署内退了好几步,吞了口唾沫,干着嗓子看着被扔到地上,已经快要没有人形的两人:“是死是活?” “斜罗怕是撑不住了。”叶青望向地上蠕动的斜罗,双腿以及腰间,最起码钉着七八支弩箭,趴在地上如同刺猬一样,浑身上下因为疼痛不住的低哼颤抖着。 一阵嘈杂的脚步声以及盔甲发出的杀气之声在夜色中再次响起,不远处的火把照耀下,一队盔甲颇为整齐的五河军兵卒,带着段智廉等人快步走了过来。 看了一眼此时神色惊惧还没有缓过神来的史弥远,叶青用下巴指了指眉头紧皱,同样是一副心有余悸的段智廉,开口道:“皇太孙可有什么想要知道吗?” 在韩侂胄的示意下,那个大理的头目被五河军兵卒拽着头发把头抬了起来,让段智廉分辨是否认识。 段智廉盯着那张陌生的脸,看了半天后缓缓摇摇头:“不认识,不知道是什么人。” 叶青与韩侂胄互望一眼,交换了个眼身后,同时看向史弥远,如今这两个人如何处置,自然是要听使臣之首的意思了。 至于问他们是谁派来的,想必也问不出什么来,何况,这原本就是秃子头上的虱子明摆着的,审问也是白搭,即便是有了证据,到了大理对于他们也没有多大的用处。 在没有当众撕破脸之前,心照不宣对于他们来说,或许才是最好的应对方法。 “你……你们两人看着处置就好了,现在……现在还会有他们的人吗?”史弥远看着叶、韩两人望向他,目光有些闪躲道。 看着叶青跟韩侂胄向他摇了摇头,示意已经没有人再会对他们不利后,史弥远这才真正的大松了一口气,整个人一下子仿佛被抽空了似的,喃喃道:“那就好那就好。” 从第一声惨叫声在史弥远的耳边响起,再到仿佛整个世界都陷入到了厮杀之中,史弥远的脑子一直都是空白一片,哪怕是被自己的两百家将死死守在衙署内,哪也不曾去。 但听着外面越来越近的厮杀声、惨叫声,史弥远整个人有种被人置于到了阴曹地府的感觉,哪怕是闭着眼睛,总是会感到敌人怕是下一刻就会冲进他的帐篷内,提着锋利的血淋淋的刀,而后一刀砍中自己的脖子。 如今终于捱到了噩梦结束,还能够完好无损的活着,对于史弥远来说,如同是重生一样,同时心中也因此一夜,更加的厌战、怕战。 “交给我吧,看看能不能问出些什么来。”叶青看了看那大理人跟斜罗,有些不死心的道。 韩侂胄默默的看了一眼叶青,而后点点头道:“我相信皇城司的手段,那就交给你。” 叶青同样是点点头,而后示意赵乞儿跟许庆把两人带进衙署的院子里,打算就地审问。 韩侂胄对叶青能够审出来什么并不关心,何况他还有更要紧的事情要做,厮杀了一夜,一千五河军也需要重新整顿,让他们从刚才的厮杀中镇定下来,以免再出现其他的差错。 史弥远比任何人都跑的快,但看着自己跟前仅剩下的十几个护卫,呆呆的转过头,想要求助韩侂胄时,韩侂胄早已经带着自己的手下,开始有意的从外到内的清理战场。 回头看了看叶青已经带着皇城司的人进了衙署,安慰着好歹还有叶青陪着自己的史弥远,这才匆匆往帐篷里走去,脑海里只有一个念头,赶紧喝点儿酒让自己清醒清醒。 即便是到了第二日清晨他们一早出发,韩侂胄也没有问叶青到底审出了什么没有,至于史弥远,则是连一点儿想要知道的兴趣都没有。 原本还横七竖八的尸体,一夜之间已经被堆成了一座小山似的,随着清晨的阳光升起,照耀着那尸首堆,使得史弥远连一点儿早饭都没办法吃下,只要看看筷子上的食物,脑海里瞬间便会想起外面的尸山。 当着武龙县百姓以及其他官吏的面,一脸阴沉的韩侂胄,手里的火把在空中划出一道弧线,被扔进了堆在尸山的柴火堆里,瞬间柴火燃起了熊熊大火,不大一会儿的功夫,便有一股恶臭味儿从衙署向四面八方扩散。 史弥远派了人前往静江府,如今的武龙县,在少了特磨、罗孔两族的首领后,谁也不会知道,随着叶青、韩侂胄这些刽子手离开后,武龙还会不会发生其他部族针对大宋的暴动。 当然,也或许会因为罗孔、特磨两个部族的尸体被挂在了衙署门口,从而能够对其他的部族造成一定的威慑力,不过这些都与离开武龙的大宋使臣团无关,接下来扫尾、安抚,那是静江府的事情。 “昨夜之事儿我已经派人禀奏了朝廷,过些时日,这里应该就会恢复如初了,依然还会是我大宋疆域。只是不知道,昨夜的厮杀,是不是能够震慑住大理那些异心人,我大宋朝廷对此地可是鞭长莫及啊。”早上没办法吃下东西的史弥远,继续选择了坐马车前往大理。 “能不能震慑住以后不知道,但最起码,我们进入大理后的待遇,必然要好很多了。你这个使臣之首,又可以享受被人追捧讨好的感觉了。”韩侂胄回头望了一眼还在冒着浓浓黑烟的武龙方向道。 “你们确定他们不会报复?”史弥远看了一眼韩侂胄,心里多少有些惧怕道。 “报复?公然在大理报复大宋使臣?那么广南西路、夔州等路的屯驻大军就会第一时间陈兵大理城下,不论是高家还是段氏,都不会这么傻的。”韩侂胄坐在马背上傲然笑道。 “进入大理疆域,我们两日之后便可到达威楚府,而后经过统矢,再有一天到两天的路程,便可到达大理。史大人,现在不是想他们以后会不会报复的事情,而是该想想,我们进入威楚后,该如何跟高家打交道才对,威楚可是高家的发家之地,即便是大理段氏,在威楚、统矢两府的声望,可是都不如高家。”叶青专挑史弥远不爱听的说。 史弥远听着叶青的话语,也是不由一阵的头大,接下来如何应变,如何暂时不表面他们使臣的立场,能够跟高家和睦相处,可是他史弥远的职责所在了。 毕竟,叶青跟韩侂胄,都可归为武将,这一次出使,他们三人可谓是职责分明,但又错综复杂。 (ps:战斗情节删了,所以又改成这样了。) 第六百零四章 威楚 夜色降临在威楚城,城内的高家灯火通明,南宋流行不过几年的羊角灯笼、蜡烛在大理或许还是新奇、昂贵事物,但在高家已经是见怪不怪,甚至在临安城还没有完全流行开来时,高家则已经用上了新的蜡烛跟灯笼。 大理国相高量成,如今最为喜欢的便是用那香皂洗手,每次握着那香皂,古稀之年的高量成,总有种仿佛抚摸着少女紧致光滑皮肤的感觉。 不紧不慢的在丫鬟的侍奉下净手完毕,这才缓缓踱步到高家属于他的位置上,看着两个愁眉苦脸的儿子,笑了笑道:“不妨事儿、不妨事儿,宋使臣的意图与你们的意图一样,不过是他们占了上风而已。但说到底,终究是我大理的国事,到了大理,宋使无论如何都是客。” “所有的尸体被生生烧了三天三夜,沙奴的半颗人头、斜罗的半截身子如今还挂在武龙衙署的门口……。”长子高寿贞愤愤不平道,显然心头咽不下这口被宋人全军覆没的窝囊气。 “武龙终究是大宋朝的疆域,我大理能够暗中得其尊,也只是因为风俗相近,情理上与部族之间近了些罢了。不妨事儿,此事儿就暂且搁下吧,区区八百人,我高家还死的起。”高量成说话一直都是不紧不慢,就如同他做每一项事情一样,总是给人慢悠悠的感觉。 “父亲,但总不能……就这么看着大宋使臣来我大理耀武扬威吧?如此一来,我高家颜面何存?这以后……。”高寿贞继续争取着高量成的立场。 “若要成大事,岂可只在乎眼前之一时利弊。皇帝要禅位,其意看似厌倦皇权,但这又何尝不是逼着我,让我一同把相位交出来,做一个闲云野鹤?”高量成吐口气,继续道:“大理自立国以来,相位从未旁落他人之手,而今我退位让贤,交于你之手,虽段氏不可干涉,但宋使来此,也不得不防段氏与宋臣想要重掌相位的狼子野心。” “父亲……。”高寿贞眼中闪过一抹喜色,长幼有序,父亲若是禅位国相一位,那么必然是自己来继承掌大理国相了。 “所以眼下你的当务之急,并非是跟宋使臣闹僵,而是应该想着如何拉拢他们,首先稳固过些时日的大理国相位,而后再图谋其他也不迟。避其锋芒,何必与大宋结怨?该是为善才对。”高量成看的很开,既然八百死士没能给宋使臣一个下马威,那么就不妨换一种方式,以拉拢结交来与宋使臣搞好关系,或者是离间段氏跟大宋的关系更为妥当一些。 天下之事无非是利字当头,何况是如今只残余半壁江山的大宋朝廷,上国余威之外,能够真正对大理形成震慑的东西,高量成暂时还看不到到底有什么。 一路上的史弥远,对于叶青跟韩侂胄则是厌恶到了极点,不过随着史弥远渐渐回过神来,对于两人的吓唬之词已经是能够做到了左耳进右耳出。 但即便是如此,叶青煞有介事的跟他说的一种蛊毒,能够杀人于无形,甚至千里之外还能控制其是否毒发一事儿,却是一直萦绕在史弥远的心头,时不时的还会患得患失一番,那日在武龙吃的蛇羹,会不会被人下了蛊毒。 韩侂胄同样不会放过调戏史弥远的机会,在叶青煞有其事的说完后,同样是一脸认真的对坐在马背上,脸颊直抽抽的史弥远说道:“那夜看史大人连番呕吐,也不知道是否已经把蛊毒给吐出来了。不过中蛊之后,出现呕吐之症状却也是在常理之中,也或许……。” “也或许本大人的肚子里,现在就有蛇蛊对不对?你以为我会相信你韩侂胄的……屁话!”史弥远嘴上表现的不在乎,但脸色则是越来越难看。 这一次出使,远远比他想象中的要让他难受的多,两百人的家将一夜之间只剩下了十余人,但五河军还是皇城司却是毫发无伤,这让他心里头极为郁闷,后悔当初没有听李横的建议,私自调拨皇城司禁卒来护他周全。 当然,之所以他不用李横在皇城司的心腹,除了还有一丝丝的不信任李横外,便是不相信皇城司的禁卒这一路上会尽心尽力、拼了老命的保护他。 总之在他看来,这些皇城司的禁卒,即便是能够信任,但也绝不如自己家中培养多年的家将来的让他放心,可他在在乎忠心的情况下,却是忽略了家将的战斗力,远远不如皇城司、五河军的事实。 自讨苦吃的史弥远,如今再去抱怨、后悔也已经没用,眼下唯一能够依靠的便是眼前这两个,几日来一直拿他开刷的两人。 “信与不信是一会事儿,中没有中蛇蛊又是另一回事儿。”另外一边的叶青,认真的打量着史弥远脸上的红肿,明知道是一路上骑马不小心被树枝抽中的,但还是认真道:“据说:中了阴蛇蛊的人,不出三十日必死。初则吐、泻,继则肚胀、减食、口腥、额热、面红;重的,脸上、耳、鼻、肚……有蛊行动翻转作声,史大人您可以大体对照一些,对了,您脸上的红肿是怎么回事儿?韩大人快看,好像面皮之下有异物在动,会不会是中蛊的表现……。” 叶青一脸震惊,指着史弥远脸上的红肿,示意另外一边的韩侂胄快看。 史弥远被叶青的话语吓了一跳,不由得以叶青的言语,对照着自己这几日的反应,紧张害怕的不由自主的伸手去摸脸上被树枝抽中的地方。 “还真像啊,史大人,您有没有什么不好的预感……。”韩侂胄上身在马鞍上尽力前倾,打量着已经吓得失去血色的史弥远那苍白惊惧的脸庞道。 “这个时候中蛊已深,怕是想要解蛊都难了。史大人,您要不要先留下遗言……。”说到最后,叶青再也忍不住心中的笑意,噗呲一声笑了出来。 再次上当的史弥远面色一时之间,既是尴尬又是痛恨的看了一眼,在马背上笑得前俯后仰的叶青跟韩侂胄,于是率先策马往前行去。 不过是半日的光景,威楚城已经远远在望,在这片多山多水的土地上,想要寻找一块儿如同中原地带开阔到一望无际的平原很难。 山体环绕下的威楚城,城坚壁厚、石砖砌成的城墙如同叶青在金国时见到的无损长城一样,随着地势绵延起伏,如同一条长龙横亘在眼前。 多少有些小气的厚重城门大开,两侧站满了大理国的兵士,而走路颤颤巍巍的高量成携其子与威楚府的官员,正站在城门口向远处张望着。 四骑并作一排,中间的段智廉看着那巍峨的城墙,眼中多少有些羡慕嫉恨恨,比起大理城的城墙,龙首、龙尾两关的防御来,眼前的威楚城看起来则是更胜一筹。 紧挨着段智廉的叶青,看着其脸上复杂的神色,不由笑道:“皇太孙怕是已经好久没有来过这威楚府了吧?” “让叶统领见笑了,这还是我第一次来威楚府。”段智廉的脸上挤出一丝僵笑,有些尴尬的说道。 “那皇太孙进城后可得看仔细了,别错过了威楚城的好风景才是。”紧挨着史弥远外侧的韩侂胄,探头对段智廉说道。 而史弥远此时则是显示出了不同于叶青跟韩侂胄眼光角度,没理会两人话语中对段智廉的打趣成分,倒是看了看不远处的城门跟城墙,又张望了张望两侧后,神色之间多少有些凝重道:“一路行来,城外看不见多少农户,即便是经过的几个农庄,有炊烟升起者寥寥无几,如此来看,这威楚城显然小不了,怕是里面也会住着农户吧?” “威楚城分内外两城,外城多乃是农户,轻易不会进入内城,也很难进入内城。即便是眼前这看起来巍峨绵延的城墙,其实其作用说是抵御外敌,倒不如说是为了防止城内的百姓逃出来而建,当然,建城的劳力就是被防止逃走的百姓,所以可以说,是威楚城一带的百姓,为自己建立了这个固若金汤的大牢。”叶青勒马,随着段智廉几人下马,而后一同向城门口处等候的高量成等人行去。 身为大理国相,带着威楚城的大小官员倾巢而出来迎候皇太孙段智廉,这已经是让段智廉受宠若惊,所以此刻的他,又岂敢接受高量成的行礼? 不等高量成行礼,段智廉便已经紧忙向前,双手扶住高量成颤巍巍的双臂:“高相免礼,智廉岂敢受高相相迎。” “您乃是皇太孙,我大理国的储君,受老夫之礼乃是理所当然,君臣之礼不得……。”高量成的目光一直看着段智廉,至于段智廉身后不远处的三名大宋使臣,他这个高相如今还兼顾不上。 “高相折煞智廉了,当该是智廉向高相行礼才对。”段智廉再次客套道。 自从踏入威楚境内后,叶青三人明显能够感觉到段智廉变得畏首畏尾了一些,一切行事都是极为的小心翼翼,这让叶青三人不由得面面相觑,心想着若不是他们跟着过来,是不是段智廉便会绕道回大理,而非是经过威楚直入大理呢。 等到高量成跟段智廉假惺惺的寒暄完毕后,段智廉神态举止之间,就如同见了猫的老鼠一样,时时刻刻的夹着自己的尾巴做人。 “三位上国使臣果然是青年才俊、气宇轩昂啊,老夫高量成见过三位上国使臣。”高量成态度和蔼、神情谦虚,若不是知道其乃是大理国国相的话,反倒是会误认为是那个年近古稀的大宋员外。 不单单是高量成的言谈举止,像极了大宋的儒家文士,就连威楚城的建城格局,都多少能够感受到一丝丝大宋文化对其的影响。 大宋虽然在军事上一直是一个软蛋,但这个软蛋的根由,总归还是在朝廷跟皇室的身上,至于民间百姓等阶层,那就是另外一回儿事了。 但其经济的影响力跟规模,比起军事上的软弱来,则是在周边要硬气的太多太多了。 小到一件男女佩戴的饰物,大到城池、房屋建筑等等,在威楚城,或者是整个大理,依然能够很清晰的感受到,宋廷的经济与文化对这里的巨大影响力。 这也是让叶青等人多多少少的有着一丝发自内心的亲近感,跟着高量成等一众大理官员往城内行去,外城的原始与生机还是有些出乎了叶青等人的意料。 比起外城那生机勃勃、淡然宁静的原始来,映入眼帘的内城,便像是仿佛进入到了另外一个五彩缤纷、鲜活多姿的世界一样,耳边瞬间隐隐传来了远处热闹的叫卖声与嘈杂声,其房屋建筑、商铺林立的景象,才让人感受到了所谓的城市的样子。 青石板铺就的街道洗刷一新,裸露着青石特有的自然颜色,因为大宋使臣与皇太孙段智廉的到来,整条街已经被封禁,但其他街道传来的嘈杂热闹声,依然是不绝于耳。 在叶青眼里,高量成所带他们行走的这一条路线,跟后世政府的形象工程则是颇有异曲同工之妙,其主要的职责,显然便是展示给外人看的,让人能够看到一个热闹、喧嚣、繁华盛世一般的威楚城。 而至于城中那些杂乱不堪、脏乱差的地方,也被他们很自然的避了过去,城中的乞丐等等,也都被赶出了这一片区域。 跟随在高量成等人的身后,并没有前往威楚府的府衙,也或许威楚府的府衙,便就是高家这占地极广的宅院。 看着那同样是朱红色的大门,就连偏门都足以顶得上大户人家正门那么宽大的大门,再看看那绿油油的参天大树从宅院中冒出头来,就是见惯了南宋繁华的叶青等人,也不得不惊讶着大理国相这近乎于完美到极致的宅子。 “史大人,这国相的宅子……虽然看起来不错,但是比起魏国公的宅院,好像还是差了些火候啊。”韩侂胄低声对史弥远说道。 “你什么意思你?韩大人,这样的玩笑开不得。”史弥远像是被踩了尾巴似的,就差蹦起来的警告道。 “史大人想多了不是?韩大人只是单单指宅院,并无其他意思,并非是另有所指并非是另有所指。”叶青混淆着韩侂胄话语的意思道。 总之管他韩侂胄到底是什么意思,反正经自己这么一解释,韩侂胄所说的话,到底有没有含沙射影魏国公史浩,在大宋如同大理高量成一般无二的意思,那就是他们自己的理解了,自己可是好心帮着韩侂胄解释不是? 不过这样挑拨离间的话语,三人这一路上也不知道进行过多少次交锋了,所以叶青的话语换来的,不光是史弥远的一声冷哼,自然还有韩侂胄对他随时挖坑埋人的不满。 不论是五河军的兵卒,还是皇城司的兵卒,基本上全部都被留在了外城驻扎,而能够进入内城的,加上他们三个使臣,总共还不到一百人。 高量成显然是早就预料到了段智廉会在回大理的时候经过威楚,所以整个府邸……或许应该称之为整座高城了。 比起从外面能够窥到的冰山一角,当他们随着进入这座高城后,都不得不张大了嘴巴,哪怕是叶青三人这样的算是见过世面的大宋使臣,面对占地如此之广的高府,也是有些难以置信。 “这特么的简直……简直比临安皇宫还要大吧?”跟随着一众人继续往里走,叶青不自觉的爆着粗话道。 韩侂胄显然也是没有料到,大理国相的府邸竟然如此之大,如同叶青一样,凭借着鹤立鸡群的身高,打量着眼睛能够看到的地方,喃喃道:“临安的皇宫比不得,或许……北地艮岳才能与之媲美。” 两人的说话落在史弥远的耳朵里,这下轮到史弥远打趣韩侂胄道:“据说韩大人当初还率五河军驻守淮南东路时,在楚州的宅院就比临安皇宫还要大,不知道可有此事儿?” “楚州、威楚?竟然还有些像啊。”叶青再次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挑拨道。 毕竟,比起两人的家世背景来,他可谓是一穷二白,如今依然还是住在通汇坊的小宅子里,至于那座建筑艺术上,可以媲美这座高量成的府邸的宅子,那可是赵构当初赐的,任谁也不能说一句不是来。 三人你一句我一句的攻讦着彼此,随着在如同平日里上朝的宫殿内坐下不久,大宋使臣之首的史弥远则是被留了下来,而叶青、韩侂胄二人,则是被高量成的两个儿子:高寿贞、高寿昌带到了他们休息的地方。 心知肚明的两人从大殿的门口分开时,不约而同的回望了彼此一眼,微微的点点头后,这才跟着高家两子,向相反的方向行去。 从靠近威楚城的时候,看着毫不设防,甚至是大开城门迎接他们的高量成等情形,不论是叶青还是韩侂胄,或者是史弥远,其实心里已经很清楚了,武龙发生的冲突,高家被歼灭的八百人,就如同没有发生一样,被高家“大度”的揭了过去。 第六百零五章 大中 在高寿昌的解释下,叶青才明白,眼前高府里的这个湖泊,大小比起临安德寿宫赵构宫殿前的湖泊是只大不小,而且湖泊的水完全是引自后山上的山泉水,造就了这个美轮美奂的湖泊。 叶青等人住的房舍便是在湖边,此时除了偶尔飞过的一些蚊虫外,倒是称得上雅致幽深,颇有宋廷文人嗜好的风格。 高寿昌挥退了下人,叶青同样是示意赵乞儿先下去,等到厅内就剩下他们两个人后,高寿昌脸上的笑容则是更显热情,笑着道:“叶大人一路辛苦,一点儿小小心意,还望叶大人莫要见怪。” 一张在大宋通用的银票,从桌面上被推到了叶青的跟前,看着上面醒目的一万两,叶青笑着摇摇头,而后道:“正所谓无功不受禄,高大人出手如此阔绰,怕是不止安抚辛劳吧?” 看着叶青并没有动手去拿那张银票,只是饶有兴致的看着上面的字,高寿昌岂能不知道,既然没有拒绝,那么就只能说明一个问题,一张不够。 “看叶大人如此年纪,就已经在上国位居高位,这一次更是深得圣上信任,以如此年纪担任出使我大理之要差,简直是让高某佩服跟羡慕啊,当年高某还叶大人如此年纪时,可没有叶大人这番才干啊。”高寿昌笑着继续伸手,一连两张万两银票,被放在了第一张银票上面。 “高大人过奖了。高大人想必对我大宋朝廷也是颇为了解,那么必然是知道有句话叫赔了夫人又折兵吧?”叶青依旧是不伸手,只是饶有兴致的继续看着那银票道。 看着叶青眼睛静静的注视着他,话语之中又颇含深意,显然除了指眼前的银票外,还有意在指武龙发生的事情。 “既然如此,那么在下也就明人不说暗话如何?”高寿昌对着叶青说道。 “愿闻其详。”叶青点点头含笑道。 高寿昌既然亲自送自己到了别院,又让下人下去而后跟自己单独谈话,叶青不难想象,如今韩侂胄那边,恐怕八九不离十,跟自己这边的情形是一模一样。 “那么高某就不客气了,想问叶大人一句,这次出使我大理,其真正的目的什么?若只是参加我大理皇帝禅位之事儿,那么高某又岂会在乎叶大人所言的赔了夫人又折兵?当然,若是叶大人等三位大人的目的并不止于此,倒是想向大人请教一番,大人以为一向向佛的段氏还能撑多久?”高寿昌也不含糊其辞了,直接挑明了说道。 “这么说来,高大人是有意效仿先祖……?”叶青笑呵呵的看着高寿昌,又是往那三张银票上添了两张,显然这是要用银子砸死自己,亦或是,因为如今的大宋富裕所致,所以外人都会以为大宋官员的价值观已经完全失去了气节这个东西,只剩下了钱财二字。 “叶大人说笑了。当年正德皇帝乃是为了我大理朝之百年昌盛着想,才会不得不坐上了皇帝之位,那时段氏不得人心,朝堂之上官员十有七八无不是对段氏颇有微词,若是任由着皇位继续由段氏继承,怕那时候我大理王朝又要一分为七了。所以正德皇帝正是在此情形下,不得不迎难而上,如此才保住了大理王朝的绵延不绝,使我大理王朝依然稳固,未被有心人分裂成功。而正德皇帝百年之时,留有遗诏还江山于段氏,想必叶大人也应该能够看出来,我高家身为大理一份子,虽一直担任相国之要职,但从无不臣之心,若不然的话,当年也就不会把皇位还给段氏了。”高寿昌语气诚挚的向叶青解释道。 “正德皇帝高风亮节,让人敬佩。”叶青看着眼前约莫四五十岁的高寿昌,接着说道:“那么既然如此,请恕在下愚钝,高大人则一直给在下加添银票慰劳,这又是何意呢?” “明人不说暗话,请恕高某直言:段正兴这些年来一心向佛,致使朝纲不振,无论是百姓还是官员都是颇有微词,而太子段智兴,身为太子,不思为国为民之心,如同段正兴一样一心只求佛法,心中毫无社稷百姓。两人这些年在朝政之上毫无建树,但大小寺院包括从上国求得的放置大藏经的五华楼在内,这些年共计建了六十余座寺院,大理是小国,远非上国那般财力雄厚,连年如此消耗,大理负担不起啊。若是一心向佛的太子继承了皇位,敢问使臣大人,我大理国可还有国富民强之日可期?”忧国忧民的高寿昌语气依旧真挚,甚至是带着一些悲愤说道。 “皇帝禅位、太子继位,高大人与兄长自然是要……?”叶青试探着问道。 高寿昌威严的脸上写满了正气,看着叶青沉默了一会儿,像是在纠结什么,最终叹口气道:“叶大人,段智兴非兴我大理之君也!但……即便如此高家也不会有不臣之心,高某更是无登大宝之心。高某言尽于此,叶大人身为君之臣子,想必也能够体会到君非君时,臣子心中的无奈与悲愤才是。” “你的银票……。”叶青拿起银票,看着夺门而出的高寿昌的背影喊道。 但高寿昌那略带悲愤与落寞的背影,对于叶青的喊话却是不闻不问,不一会儿的功夫,便从湖畔消失不见。 看着桌面上的银票,叶青难得的沉浸在高寿昌的一席话语中,虽然说不上高寿昌的话语直击他内心深处,但也不得不承认,当一个君王心中没有了江山社稷、百姓疾苦,而是一味的求佛问道的话,这样的君王或许也不该在其位才对。 但高寿昌真的就是这么单纯的忧国忧民吗? 显然不是,从高寿昌的语气中,可以感觉到,他当然是没有这样的野心,但他的兄长高寿贞呢? 高寿昌离去不久后,史弥远跟韩侂胄便走了过来,看着两人的脸色,显然都被用同样的办法对付过了,就是不知道,这两个在史书上,都被打上了佞臣标签的人臣,此时此刻心里会作何感想。 “看两位大人的脸色,想必也是听了一曲高家慷慨激昂的悲歌了?”叶青并没有隐藏桌面上的五万两银票,大大方方的坐在那里说道。 史弥远第一眼就是看到了那桌面上的银票,而后才是看向了叶青,而韩侂胄则正是相反,先看向叶青,而后才看向了银票。 “君臣有别,君乃君、臣便是臣,韩某来看,这不过是高家的篡位之词罢了,不足为信。”韩侂胄说道。 史弥远则是先点了点头,看着叶青那似笑非笑的望着他的目光,而后又摇了摇头,道:“君王心中没有了江山社稷与百姓疾苦,实非为君之道,但高家掌相位多年,可曾尽到了一个臣子的责任?难说难说啊。” “那么两位大人的意思呢?这银票就这么收下了?”叶青拿起桌面上的银票扬了扬问道。 韩侂胄的眼光此时显得怪怪的,看着叶青扬起在手中的银票,突然问道:“你那是几张?” “五张啊,怎么了?难道你的多啊?”叶青拿着银票的手定在了空中,莫名其妙的问道。 “我的少,三张。”韩侂胄脸一黑,沉声说道。 “这么说来,是人家有意……?”叶青强忍着笑意问道。 “不是,是高寿贞还没有说完,我就把他赶了出去。见不得这种趾高气扬、骄横无礼之人。”韩侂胄闷哼一声道。 史弥远却是从怀里掏出了足足有七张银票,而后看了看叶青以及韩侂胄手里的银票,便要让两人把银票交给他,等回到临安后,一并交给圣上裁决。 叶青看着史弥远伸手的要银票的样子,笑了笑,而后毫不给面子的把银票放进了怀里,道:“回去之后我自会交由圣上裁决,至于你,没办法,我可不信任你。” 韩侂胄同样是把银票放进了怀里,连理都没有理史弥远。 而史弥远像是早就知道了结果一样,哼了一声起身道:“既然如此,那么还请两位回到临安之后别忘了。还有……。”准备离开的史弥远,转身看着安然而坐的两人,拿出尽可能的威严道:“虽朝廷派了我们三人出使,但使臣之首乃是我史某,所以如今已经到了大理,接下来的一切当该以我为准,还请两位切莫胡乱许给他人我大宋朝廷的承诺。” 说完后史弥远便头也不回的离开,留下脸上依旧挂着似笑非笑的叶青跟满脸不屑的韩侂胄二人。 “史大人这是留着后手要吃独食啊,啧啧,看来是连吃相都不打算注意下了。”叶青摇着头说道。 “看来他是有意不要走这些银票啊,这是要那这几张银票堵我们回到临安,在圣上跟前的嘴啊。”韩侂胄冷笑下说道。 “那你打算如何做?”叶青不动声色的突然问道。 “倒是想听听你的想法儿。”韩侂胄再次冷笑了下道:“至于我的想法儿……怕把你吓得从椅子上掉下去。” “高家两兄弟并没有篡位之意,显然,他们是在未下一代做铺垫,而段氏,如今能够想到的,还只是如何让太子坐上皇位,始终差了高家一步棋。”叶青单手撑在桌面,拄着下巴说道。 “哦?此话如何说?”韩侂胄有些惊异的问道,他还真没有想到,叶青竟然从跟人家的谈话中,套出了想要知道的内情。 “我不是你韩侂胄,任何人都敢不放在眼里,瞧不顺眼就挥手赶走。我可是从头听到了尾,而后人家主动告辞离去的。”叶青笑着道,此时他才渐渐明白,高寿昌非是愤愤离去,怕是察觉到了自己不好对付,所以慷慨激昂之后便匆匆告辞了。 但即便是如此,叶青还是察觉到了高家的野心之策,那就是他们并没有打算让高寿贞、高寿昌两兄弟的任何一个去篡位,登上帝位,而且……他们甚至已经做好了让段智兴登基为帝的打算。 因为他们的目标则是……段智廉!他们想要扶持上位的,则是高量成的孙子当中的一个! “坏了,可能要让史弥远钻个大空子了。”叶青神色一震,直直看着韩侂胄道。 “你是说,史弥远会为了钱而答应跟高家合谋,而这也恰好是高家的未来之计?”韩侂胄盯着叶青问道:“那么岂不是说,史弥远可以很轻松的两不得罪,而且还能赚到很多钱?绝不止那七张银票的钱?” “我们终究是使臣,到了大理看着段正兴禅位为僧,看着段智兴登基为帝,看着段智廉成为太子,看着高家俯首称臣不出异心,而我们也就能回临安交差了。”叶青双目有些放空的说道。 “但这只会便宜了史弥远,让他左右逢源,而后钱袋子装的鼓鼓的回临安?”韩侂胄皱眉:“绝不能让史弥远如此轻易的拿走这么多钱,你说呢?” “七万算个屁!我叶青都看不上,他史弥远会看上?好处还在后头,但我们该如何阻止呢?别忘了,大理段氏的请求就是这些,并没有其他的,而朝廷给我们的旨意,也没有其他。”叶青眨动着眼睛,同样是看着韩侂胄那双深沉的眼睛说道。 沉默了好一会儿,韩侂胄才缓缓开口道:“没有困难,那我们就给他制造困难,让史弥远没办法如此轻易的牟利,也让高家不能轻易的按部就班。” “这世上的事儿都是说起来容易,做起来难,韩大人,你可想过,想要把这件事儿做成的话,仅凭我们两个人是远远不够的!”叶青眼中同样是闪烁着凌厉的光芒道。 “但此事儿只能是你知我知,连天连地都不能知道。”韩侂胄沉声说道。 “高家做过皇帝的那位正德皇帝,你知道平日里如何自称吗?”叶青突然问道,看着韩侂胄摇头,叶青则是回答道:“叫做大中国正德皇帝,国号:大中。” “那又如何?”韩侂胄不动声色道。 “居天地之中者曰中国,四夷乃居天地之偏者,所以大理更适合如今的段氏。”叶青莫名的想到了华夏二字,而后喃喃说道。 “利州路大散关,这是我的条件。”韩侂胄看着叶青说道。 “我的条件是……让史弥远跳进坑里。”叶青给出了韩侂胄希望的条件。 (ps:今天厉害了我,加起来三更了,佩服我自己下。) 第六百零六章 一唱一和 想要在初来乍到的屯驻大军当中拉拢人心、树立威信,最快的办法无非是两种,一种是凭借自己豪门望族的实力背景,让屯驻大军的各级武将,在你身上看到跟你吃香喝辣、能够不靠战功升迁希望。 第二种自然是更为简单一些,甚至还能够提升整个屯驻大军真正的凝聚力跟个人的威望,不过也相对的残酷一些,那就是在战争上能够率领这些人打下一场场胜利。 而如今的大宋朝廷与金国之间的紧张关系,已经是比当初缓和了很多很多,所以若想要在初来乍到的屯驻大军中,树立自己的威望,让这些人对自己马首是瞻、唯命是从。 对于虞允文来说,仅凭他当年阻击金军之战的声威,在利州路显然是不太管用,更何况,这些屯驻大军,可是上上下下都是刻着韩家的烙印。 所以若想要在最短的时间内,让利州路的各大屯驻大军形成有效的战斗力,不辜负朝廷、圣上的期望,虞允文最好的办法便是,能够有机会率领屯驻大军参与一场小规模的战争,以胜利来为屯驻大军提升凝聚力,提升他虞允文在军中的威望。 韩侂胄显然是知道叶青跟虞允文的关系,而且他甚至还更清楚一点儿,那就是虞允文从扬州被人顶替后,能够去的,圣上有意让其去的,便是利州路。 同样,韩侂胄也是自负的,他既然敢跟叶青开口答应这样的条件,也足以说明,他有足够的自信,相信曾安军等屯驻大军,不会轻易的被虞允文拉拢为其所用。 所以他也不吃惊于叶青答应他的条件,与他联手在大理坑史弥远一次,毕竟,这对于他们两人都是有利无弊的事情。 看着韩侂胄离去,叶青看了看手里的银票,而后一并交给了赵乞儿道:“交给许庆,让他立刻亲自前往利州路跟虞允文汇合。” 赵乞儿点点头,也不多问,带着那五万两银票便离开。 人心从不是善,一路行来的三人看似还会互开玩笑,但一旦有落井下石的机会,一旦触及到自己的利益,或者是看着一人得利时,其他两人立刻便会露出阴险的獠牙来。 史弥远相信他们二人不敢把自己怎么样儿,自己只为求财不为别的,挑明了叶、韩二人得到高家的银票,而并未强硬的占为己有,不是因为他史弥远看不上,而是不得不把那些银票当成往后回到临安后的封口费。 如此一来,不管是谁多谁少,但想必两人也决计不会轻易敢在圣上跟前弹劾自己,毕竟他们也收了高家的好处,跟自己比起来,不外乎是多跟少的差别而已。 夜色沉静如水,外面的湖水在月光下悠然倒映着半个月亮,使得颇为迷离朦胧的湖面,多了一丝让人发呆的欲望。 不论是叶青还是韩侂胄,此刻都有些无法入睡,脑海里一直在琢磨着,接下来该如何离间史弥远跟高家,或者是……如何不让高家的计谋得逞,让他们无法顺利的按照他们的计划来篡取大理江山。 大理江山姓谁名谁他们不在乎,在韩侂胄的心中,大理国就是四分五裂了,也跟他没有关系,但他们却是在乎史弥远这一行的收获,所以他们决计不会看着史弥远完美的完成这一趟出使。 毕竟,若是出使大理国的差遣这么轻易完成了,史弥远能够得到的收获绝对不会小,而且更为重要的是,这一次出使之功,大部分则都是会记在史弥远这个使臣之首的身上,如此一来,对于临安的朝堂格局来说,史家无疑会更为占优,所以韩侂胄,决计不会让这样的事情发生。 起身披衣走出门外,月光与夜色融合下的庭院内,除了五河军值夜的兵卒便无他人,信步走出庭院,皱眉望着月光荡漾的湖面。 远处廊亭内的两个黑影,不一会儿的功夫便被韩侂胄察觉到,而那两个人也像是察觉到了他站在湖边似的,好像是同时回头望了过来。 依稀能够从其中一人的身高上,分辨出那是叶青,而至于另外一人,即便是月光再皎洁,但因为距离的原因,韩侂胄依然是无法猜个所以然来。 信步走到廊亭内,只见叶青正含笑望着他,而另外一人,却是大理国的皇太孙段智廉。 “皇太孙若是不相信在下的话,或许可以问问这位韩侂胄韩大人。”叶青看着走进来的韩侂胄,对着段智廉说道。 段智廉先是诧异的看了一眼自信的叶青,而后看看面色凝重的韩侂胄,心道:刚才自己与叶青的谈话,这韩侂胄决计不可能听见,所以如今叶青让自己从他身上印证真假,那么看来,此事儿十之八九就是真的了。 “皇太孙若有什么事情想问,在下自会知无不言。”韩侂胄看了一眼叶青,深吸一口气道。 段智廉纠结了一下,最终还是开口问道:“叶大人说,高家之谋不在我父亲,而是在我之身,不知道韩大人如何认为?” 韩侂胄的话语,比起叶青那夹带私货,以及利害关系的话语要简练了很多,而也正是因为这样的简练,让段智廉对于两人的话语,更是深信不疑。 身为皇太孙,眼看着等着父亲登基为帝之后,他就可以名正言顺的从皇太孙摇身一变成为大理太子了,但如今,高家竟然是螳螂捕蝉黄雀在后,这个时候就已经开始打他的主意,而非是自己父亲的主意。 “所以说,皇太孙若以为只要太子能够顺利的继承皇位,而后您的太子之位便固若金汤,实在是有些过于天真了。高家终究是多算一步啊,说句不中听的,可谓是事事都走在了你们的前头。”叶青笑着补充道。 “那……那若是到时候我再前往上国请求……。”也不知道段智廉的脑海里想了些什么,而后便是张望着两人说道。 “皇太孙以为到了那个时候,您还能顺利到达我大宋朝廷吗?还是说您委派的使臣,能够顺利进入我大宋?别忘了,武龙一事儿那是因为我们早有准备,所以才能够安然无恙的全身而退,但即便是如此,史大人可是一夜就损失了小两百名家将。再过些年,高家的势力只会不减反增,那时候……可就是真正的养虎为患了。”韩侂胄冷笑着说道。 “那……那该如何是好?我回到大理立刻禀告我父亲?”段智廉只要一想到,将来若是父亲禅位之后,原本该是自己的皇位,却是由高家坐了过去,就有一种想要要他命的感觉。 他这个皇太孙的出生,就是为了继承父亲的皇位,当大理的皇帝,但如今,高家却要抢他的皇位,而不是他父亲的,希望瞬间破灭的感觉,让他一时之间则是难以接受。 “禀奏太子那是自然的,而且还是刻不容缓,但皇太孙可有想过,该如何禀奏?禀奏了之后,你们又该如何防范,如何来应对高家的图谋呢?”叶青在段智廉旁边坐下问道。 “那你依你的意思呢?”段智廉侧脸看向叶青道。 叶青笑了笑,抬头看了看,自从进入廊亭后,一直就站在边缘的韩侂胄,缓缓道:“那就看皇太孙是想要一劳永逸之策,还是治标不治本之法了。” 叶青把关键抛给了韩侂胄,他敢肯定,接下来韩侂胄必然要接着自己的话语往下说。 随着段智廉的目光跟叶青一起望向韩侂胄,韩侂胄轻声咳嗽了一下,深沉道:“溥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君臣之道、当该恩义为报、也当君礼臣忠。而如今高家则势大于君,此势岂可顺之?当该削其爪牙、断其羽翼,使之深明臣子之道,以振皇家之威也。” “这……可……,这终究是大事儿,我……我怕是做不了主。”段智廉吓了一跳,即便是他被当做使臣出使大宋,其目的也不过是希望大宋使臣能够威慑下高家而已,并没有想过要借助大宋的力量,来瓦解高家之威势。 即便是在他父亲的心中,也是希望能够顺顺利利的做皇帝,并不打算去碰触高家在大理的势力跟利益,只是想要两家和平共处罢了。 “皇太孙可还记得,当初在我大宋临安的涌金楼里,在下与韩大人所言之词?”叶青不等段智廉回答,便继续说道:“八府四郡四镇三十七部,当年高家之所以还位于皇家,是因为他们之中绝大部分人反对高家继续为帝。但如今,八府三十七部等,虽大部分被高家笼络,但其中又有多少人是真心实意的投靠了高家?想必绝不会是全部,所以只要皇太孙您,或者是太子登基之时振臂一呼,趁其不备而后以迅雷不及掩耳雷霆之速,瓦解高家也不是不可行。” “高家看似根基深厚,在大理无人能够抗衡,但正所谓树倒猢狲散,只要高量成父子几人一倒,其他高家氏族完全不足为惧。何况到了那时候,他们已经是属于群龙无首,不论是皇太孙还是太子,若想要收拢八府四镇四郡三十七吧,岂不就是容易的多了?”韩侂胄终于在段智廉的另外一边坐下道。 “当然,或许皇太孙不相信我大宋兵卒之战力,但……武龙一夜,五河军只伤无亡,皇城司更是连重伤者都没有,或许会让皇太孙对我大宋兵卒之战力有所改观吧?更何况……若是皇太孙有心,广南西路、夔州路、潼川府路等屯驻大军,并非是鞭长莫及。”叶青很轻易的替韩侂胄,把其他三路大军也给许了出去。 韩侂胄闷哼一声表示着对叶青的不满,毕竟叶青这一番话绝对是有意为之,这是生生的把他韩侂胄,完完全全的要往坑里推。 第六百零七章 最大的青楼 三日之后,所有人开始前往大理,而大理国相高量成,为了表示对皇太孙的尊敬,在叶青跟韩侂胄看来,高量成如此兴师动众,不辞辛劳的跟随着一同前往大理,完全是为了促使大理段氏对其放下戒心。 当然,其中也有隐瞒着史弥远这个傻子,让他深以为然,大理高家绝不会有不臣之心。 一个不大的木箱被史弥远很宝宝的放在了马车里,四周更是让他仅余下的十几名护卫是寸步不离,即便是在路上休息时,那十几个护卫也是严加防护着那辆马车。 即便是叶青跟韩侂胄装作路过时,也会被人家以防贼似的目光监视着,但凡有要靠近马车的举动,不等护卫请他们离开,眼疾手快,不知道会从哪里冒出来的史弥远,就会出现在他们面前,绝不让他们靠近马车。 三人同样是心知肚明,但史弥远显然是习惯了吃独食,所以他压根儿就没有想过分一杯羹给叶青与韩侂胄二人,在他看来,那几万两银票,已经足够让他们在朝堂之上闭嘴,绝不敢提及这些事情了。 叶青与韩侂胄一路上少不了打趣史弥远的马车跟那口箱子,但史弥远从来不会给他们试探的机会,只要两人一提到箱子,史弥远不管是多么别扭的话题,都能够给转过来。 当然,史弥远也知道,叶青跟韩侂胄的意图,不过对于贪财的他来说,箱子里的东西,那可是他辛辛苦苦这一趟出行的结果,绝无可能跟他人分享。 “许庆不见了?”韩侂胄看着远处渐渐映入眼帘的龙首关,夕阳下多少显得有些荒凉,突然在叶青旁边开口道。 “不正常吗?”叶青露出一口白牙笑问道。 韩侂胄默默点点头,而后皱了皱眉头,又问道:“你有事儿瞒着我吧?” “瞒着你的事儿多了,总不能我自己的什么事情都告诉你吧?”叶青任由胯下的战马越走越慢,渐渐的拉开了跟前方史弥远等人的距离。 同样放缓速度的韩侂胄,长吐一口气,看着龙首关的风景道:“事关大理我便想知道,若不是,那么叶大人也就不必开口了。” 沿着一个角度不大的坡度缓缓向龙首关内前行,越是这种坡度不是很大,但又奇长的长坡,对于任何一个攻城将领来说,都是极为不愿意遇到的地形,毕竟,这种地形若要攻城,那长长的缓坡足以拖垮攻城大军的体力,而攻城将领还很难意识到,到底为何生龙活虎的大军,还未到达城下就开始双腿发软、浑身乏力。 不显眼的坡度,但是又极为绵长的坡度,缓缓打马前行之三分之二,甚至都能够感受到胯下战马的气力在衰竭,坐在马背上,都能够清楚的感受到,战马四蹄用力蹬地的幅度越来越大。 “绍兴三十年时,我大宋曾在据此不算太远的地方与自杞国交战,邕州知州吴儆大挫自杞国,放言:汝国本一小聚落,只因朝廷许汝岁来市马,今三十余年,每年所得银锦二十余万,汝国以此致富。若忘朝廷厚恩,但敢妄有需求,定当申奏朝廷,绝汝来年卖马之路。”叶青缓缓说道。 “不错,自杞、罗殿因横于我大宋跟大理之间,所以大部分的战马,朝廷都需从自杞、罗殿手中买来,让其平白无故从中赚取大量的银锦。也正是绍兴三十年一战,使得我大宋接下来的两年聚集了不少战马,也为圣上登基之后的隆兴北伐提供了大量的战马。”韩侂胄接着叶青的话茬说道。 “所以罗殿、自杞不就是两个免费的打手?”叶青嘴角浮现一抹冷笑说道。 “此话如何说?”韩侂胄有些诧异道。 “那夜在你未进入廊亭之前,我曾跟段智廉聊了很久,也才知道,自杞、罗殿一直在打大理盐池的主意……。”叶青继续说道。 “大理安宁城?”韩侂胄下意识的问道。 “不错,所以这也能够看出来,自杞、罗殿两国,除了贪婪成性之外,跟高家则是完全没有一丁点儿的关系,所以我们若是能够说服他们,这对于我们来说,可就是多了一个免费的打手,死多少人我们都不心疼。”叶青呵呵笑着道。 再观韩侂胄,听着叶青的话语非但没有笑,反而是神色显得更加凝重,突然双腿用力夹紧马腹,嘴里喊道:“吴猎,拿地图。” 看着韩侂胄带着吴猎离去,刚才脸上还带着笑意的叶青,神色眨眼间也变得深沉了起来。 “夔州路的伞打开,让虞允文率军经成都府南下。”叶青把那块儿刻着乌鸦的墨玉腰牌扔给了赵乞儿,声音有些发冷的说道。 “叶都头……。”赵乞儿一惊,看着叶青欲言又止道。 “韩侂胄在钱财之上没有天赋,但在军事谋略之上……我小觑了他。”叶青长叹一口气说道。 从前两日叶青自己掏出高寿昌给的五张银票,而韩侂胄只是掏出三张银票,叶青就能看出来,关于理财,他跟韩侂胄都不是史弥远的对手,但自己比起韩侂胄还是要稍微强一些,要不然的话,韩侂胄手里,最起码也该有五张高家的最低底线银票才对。 “你是怕……怕他看穿我们的计划?”赵乞儿手捏拿墨玉腰牌问道。 “不是怕,而是他已经察觉到了。看来这些年,不论是赵汝愚还是他们韩家,在川峡四路没少扎根啊,自杞、罗殿两国,要么跟他们之间关系复杂,要么便是他们瞒报了川峡四路的战马之数。如今虞允文前往利州,若是想要整顿军备,战马必是圣上最为关心之物,但自杞、罗殿又是蛮夷,除了大军压境、以武力跟他们讲道理外,别无他法。”叶青紧皱着眉头说道。 “可……。”赵乞儿夹紧马腹赶了两步,紧跟着叶青犹豫了下还是说道:“但……但也不必让信王……知道扬州一事儿吧?” “不这样,我们拿什么跟他谈判?建康结下的梁子,临安的种种,赵璩又岂是会轻易罢休?”叶青对着赵乞儿说道。 而前方的韩侂胄则是骑着马又跑了过来,脸上的神色看起来,比之刚才离去时,又显得冷峻了几分。 赵乞儿叹口气,看着快要接近叶青的韩侂胄,也不隐瞒自己的行迹,策马便往后奔去。 “赵乞儿有事儿?”韩侂胄好奇道。 “这么看来,韩大人是想明白了?”叶青呵呵问道。 “没有,我过来只是想问问你叶青,大理城如今在望,韩某突然间,有点儿怀念当初在兰州跟你叶青喝花酒的光景了,所以到了大理城,请我喝一次花酒如何?”韩侂胄眉头一展,开怀笑着道。 “大理城你我人生地不熟,我不怕你摆鸿门宴,你也不用怕我暗中做什么,喝一次又何妨?”叶青笑着回答道。 “皇城司啊……当年隆兴北伐,建康之战,若是那个时候的皇城司统领是你叶青,说不准我们大宋,还真能够赢金人几场,可惜,那个时候的你,蝼蚁而已,最好不过一个禁军都头,朝廷的损失啊。不过好在太上皇英明,慧眼识珠,重用你为皇城司统领,我大宋之福啊。”韩侂胄突然感慨道。 “要是史弥远也像你这般想就好了。”叶青继续呵呵笑着道。 “史弥远没工夫,他如今左右逢源,捞钱捞的手软,哪里有空跟我们去喝花酒。”韩侂胄笑着说了句,而后便又策马向前奔去。 随着一行人进入大理,特别是进入大理的皇宫时,叶青则是终于理解,为何前几日段智廉在进入高量成的府邸时,脸颊抽抽的那么厉害了。 与威楚府高家的府邸比起来,大理城的皇宫无论是其建筑还是其规模,都远远不如高府的规模宏大、威武。 加上其建筑形制等等风格迥异,大部分是延续了前南诏的风格,所以在叶青等这些大宋臣子的眼中,大理的皇宫杂乱无章之间,显得又多少有些潦倒,怕是连大宋一些高官的宅院都比不上。 大理的皇帝叶青压根儿就没有兴趣,何况随着高量成这个相国回到了都城,所有刚才在大理城外迎候皇太孙的臣子等人,则是立刻以国相高量成马首是瞻,至于皇帝,如今正在同妙光神僧在探讨佛法,商量着禅位那一日的种种事宜。 亲力亲为着自己禅位为僧、儿子继位为帝一事儿,但却对朝堂之上的文臣武将不闻不问,在叶青看来,高家确实比段氏更适合当皇帝,最起码人家的心思放在了大理江山上面。 不过若是如此,显然不符合大宋朝廷的利益,如今在叶青看来,一个蒸蒸日上的大理王朝,对于大宋并不是什么好事情,而一个陷于内讧内斗之中的大理王朝,才该是大宋朝想要再次强大契机才对。 这一点儿上,韩侂胄虽然想的没有叶青这么远大,也没有叶青如此心怀整个华夏,但他也很清楚,大理上下的团结一致,对于南宋绝不是什么好事情,只有一个内讧不断的大理,才能够让大宋朝廷利益不绝。 段智廉一连看了好几眼叶青跟韩侂胄,最后还是实在忍不住,从朝堂之上的人群中走了过来道:“父亲正在陪同皇爷爷与妙光神僧探讨佛法,一时之间我也没有机会跟父亲说上话。” “看得出来太子跟圣上一心向佛的诚心,这一路走来,大理城内的寺庙都快要比民宅多了,当真是可喜可贺啊。”韩侂胄忍不住的讥讽道。 段智廉的神情难掩尴尬,听着韩侂胄的话语,只好硬着头皮道:“不过两位大人放心,只要我一得到消息,立刻便找二位商议如何?” “对了,大理城最大的青楼在哪儿?”叶青突然冒出来这么一句道。 第六百零八章 开诚布公 听着叶青的话语,段智廉的神色瞬间转变,一副想不到你们竟然是这种人的样子。不过最后还是告诉了叶青跟韩侂胄二人,如今大理城内,最为豪奢的青楼到底在哪里。 当然,段智廉如今对于两人的话语是深信不疑,不管是为了自己将来的皇位,还是如今大理国的帝位,这个时候他都有必要一尽地主之谊。 所以叶、韩二人这一趟花酒,自然是不需要自己出钱,也不需要自己出人陪同。当然,暗中是否有人保护着两人,段智廉自己也不清楚。 叶青与韩侂胄的离去,便是给了史弥远更大的自由度来发挥他使臣之首,在大理的凛凛威风。 大理国相自然是把他当成了贵宾一般,加上在威楚两人之间已经达成了协议,所以接下来在史弥远的心中,就是走个过场,而后回临安交差便完事儿,至于大理未来会如何,跟他并没有关系,只要自己这一趟钱捞够了,回去之后再记上一功,失去的吏部侍郎一职,也不是没有可能再次回到他手中。 风情万种的青楼妓院,万变不离其宗的便是美人儿,除了美人儿便是美酒,除了美酒便是那婀娜动人的身姿与婉转凄婉的歌喉。 三杯酒下肚,这一次韩侂胄的脸上显得比以往更为凝重,与其说是想要喝花酒了,不如说是,他想要跟叶青真正的深谈一次,如此才能决定,自己接下来是否要完全下决心如此做。 他很羡慕叶青在出使金国的种种,特别是三千拐子马在武州被全歼一事儿,是他韩侂胄做梦都想要经历的事情。 身为一个武将,对于他来说,没有比上阵杀敌,消弱他国实力扬自己威名更为有意义、吸引他的事情了。 所以既然来到了大理,他韩侂胄绝不想不声不响,没有掀起任何波澜的就安安静静离开。 叶青正是看中了韩侂胄对权利的贪婪,以及他那血液中的好战因素,他知道韩侂胄绝不是一个甘于平庸,绝不是一个墨守成规之人。 “你真正的意图到底是什么?”韩侂胄冷峻的脸上写满了认真,他希望能够跟叶青有一次开诚布公的谈话。 “为什么就不能让那些阻碍我大宋买马的势力消失,使大理成为我大宋的养马地呢?”叶青端着酒杯,玩味道:“只要高家一势落,以大理段氏这祖祖辈辈一心向佛,又尊我大宋为上国的谦卑姿态,何尝不能让大理对我大宋俯首称臣?” “动大理的根基?高家能够立足于大理百年,能够有如此滔天权势,又岂是你叶青一句话两句话说推倒就推倒的?”韩侂胄看着叶青认真问道。 “为何不能?若是自杞、罗殿愿意一同谋之,胜算并不在大理高家这一方不是?”叶青同样认真的看着韩侂胄,他也不打算隐瞒自己心中的想法儿,想要赌一赌,在韩侂胄这个武将面前,到底是利益重要还是声明重要。 “若是自杞、罗殿愿意与我大宋一同谋之,怕是到时候……自杞、罗殿也会先后被灭国吧?”韩侂胄不自觉的冷笑了下道。 “未尝不可,不过是两个较大的部落罢了,称之为国,实在是太过于看重他们了。”叶青不屑的说道。 “吴儆当年曾言,自杞国甚大,其兵甚多,可敌广南西路众路大军,胜兵十万,大国也。即便是虞允文能够调拨的动整个利州路的兵马,即便是圣上默许他以整备之名而南下,但……这怕将是一场硬仗吧,并无必胜之把握。”韩侂胄紧皱眉头思索道。 “圣上既然差遣虞允文到利州路,必然会给予十分的权利,当然,若只靠利州路显然不够,所以就看你韩侂胄跟赵汝愚的交情到底如何?是不是建康一事儿你帮了他之后,他也会拿出家底儿来帮你了。”叶青的主意显然还在打成都府路的屯驻大军。 利州路、成都府路两路屯驻大军,若是能够在罗殿、自杞的主力被吸引到大理后乘虚而入,这样的情形下,叶青的计划显然成功的把握也就更大了一些。 大理、自杞、罗殿必将因战而互相损耗,虽然利州、成都府路的屯驻大军也会相应地在攻自杞、罗殿时有所损耗,但大宋胜在除了利州、成都府两路外,还有夔州路、潼川府路,以及广南西路三路屯驻大军。 韩侂胄也同样深知,若是大宋能够在自杞、罗殿一战上取得胜利,那么对于整个大宋朝廷上的主战派来说,无疑于是一剂振奋人心的良药,而对于如今再次想要北伐的圣上来说,无疑也是增添了北伐的底气跟对金人的硬气。 其他的因素或许不会吸引住韩侂胄,但对于如此一来能够增添大宋各路大军抗金北伐的士气,能够让朝堂之上的主战派腰杆直起来,对于韩侂胄无疑是具备着强大的吸引力。 “一旦自杞、罗殿归我大宋疆域,大理少了高家之后,我大宋还会缺战马吗?到了那时候,若是圣上再起北伐之志,我大宋又岂还会因为战马而被掣肘?北伐也将不再是一纸空话,将会变得指日可待啊。”叶青看着沉思的韩侂胄,继续给下着猛药。 他相信这样的诱惑,对于史弥远可能是免疫的,那货一辈子只求荣华富贵,只求富可敌国,但对于眼前的韩侂胄而言可是不一样,他想要的远远不是史弥远那般低级趣味的金山银山,他想要的是真正的一世大丈夫行径。 “成都府路我韩侂胄没问题,但……自杞、罗殿,你怎么能够让他们同意合谋大理?”韩侂胄问出了心中的疑问。 “只要不怕丢官罢职,就什么问题也没有。”叶青颇有深意的说了这么一句话,而后端起酒杯一饮而尽后,露出一丝疑惑的表情道:“其实我一直有一事儿不明,信王被罢免到夔州路,到底是有意还是无意?” “此话什么意思?”韩侂胄动容,脱口而出道:“你是说,这是圣上有意为之?” “不知道,猜不透。但看起来像是圣上有意为之,但也不像是早有预谋。可说是巧合吧,但也未免太巧合了吧?”叶青此时,是真的不知道信王赵璩被罢免到夔州路,是不是还有着其他预谋。 “若是信王前去说项,那么不论是自杞、罗殿必然是深信不疑,到时候必然是会想要图谋大理分得一杯羹,但他们哪能想到,当他们想要从大理身上叼走一块肥肉时,怂恿他们的大宋,会把他们的老窝给端了!叶大人阴险,韩某佩服!只是你如何能够说服信王前去说项?”韩侂胄眉头时而舒展,时而紧皱,心里头渐渐也有些明白,叶青能够在金、夏两国闹出那么大的动静来,并非是全部是形势所逼,而是这家伙原本就很疯狂胆大。 “有了能够让信王心动的筹码就足够了。”叶青听闻着外面传来嘈杂的脚步声,而后笑了下道:“有人耐不住寂寞,深怕咱俩孤立他,看来是迫不及待的跑过来一探究竟来了。” 叶青话音刚落,门便被推开,史弥远脸色不善的便走了进来,看着两人道:“两位大人倒是好兴致啊,本官在大理皇宫内忙于使臣之差事儿,两位大人竟然在这里多清闲、喝花酒……。” “我们若是在,你还怎么痛快的捞钱?”韩侂胄毫不客气的讽刺道。 “韩大人,不知道你哪只眼睛看到我……。”史弥远不由自主的啧了一生反问道。 而就在他们还在青楼内喝花酒的时候,夔州路的忠州信王赵璩的新府邸内,赵璩正手里拿着一封密信,看完之后的赵璩,长长的叹了一口气,就着烛光把手里的密信化为灰烬。 随同赵璩一同被罢免到忠州的张达道,看着赵璩凝重的神色,再想想刚才信王看后便立即焚毁密信的举动,此时的他,也不知道该不该张嘴问话。 “自杞、罗殿距离忠州有多远?”赵璩张口问道。 听到赵璩凝重叹气的语气,一时之间想歪了的张达道,急忙道:“信王不可啊,朝廷虽然罢黜了您的爵位,但只要您在忠州忍耐一些时日,稍微作出一些动静来,朝廷还是会有回心转意的可能的,到时候您回临安也不是不可能啊,可千万不能行错踏错啊,如此到时候……您可就是无法回头了。” 看着紧张到不知所措的张达道,赵璩却是笑了,想不到自己只是问了一句话,竟然能够让张达道的联想如此丰富,还自以为是的认为自己这是谋反。 “本王……本郡王又岂会如此糊涂?”赵璩适应着自己的新身份忠平郡王,继续道:“非是你想的那般,只是有些要事儿而已,暂不方便透露与你知晓。” 看着经历过建康一事儿后,变得更加稳重的赵璩,张达道心头虽然还有疑问,但同样也有着欣慰,毕竟只要不谋反,凡事儿都有回旋的余地,而若是一旦踏上谋反之路,那么就等于是再无回头之路,只能是一条路走到黑了。 第六百零九章 皇室尊严 大理国有多么的尊崇佛教,从大理段氏的好几任皇帝,相继禅位为僧就能够看的出来。 当叶青、韩侂胄、史弥远等人,随着大理朝臣开始参加大理皇帝段正兴的禅位大典时,那边的赵璩也已经与自杞国的兵庭接上了头。 大理国皇帝禅位的时间并不是很长,毕竟出家人嘛,所有的一切都该是从简才对,不过好歹也是皇帝禅位为僧,该有的庄严仪式,在妙光法师的主持下,自然是一概不能少。 而至于登基为帝一事儿,段智兴这边则是由将要陪着禅位的皇帝一同卸下大理国相位,而后其相位便将由其子高寿贞来担任。 接连三天的时间里,叶青等人跟着大理国的官员、八府四郡四镇三十七部的头头脑脑等人,亲眼见证着一个皇帝成为了佛家的虔诚信徒,也见证了另外一位虔诚的佛教信徒,坐上了大理的皇帝之位。 如同是大理段氏的命一样,不爱帝位爱佛法,但却不得不先坐上皇帝之位几年,而后才能真正的到达彼岸,得到他想要的人生。 子非鱼焉知鱼之乐,在叶青看来,或许大理段氏每每登上皇位的皇帝,心里都是痛苦的,毕竟,皇帝这个职业,跟六根清净的僧人这个职业相比较,可是有着天壤之别。 看着段智兴成了大理国的皇帝,段智廉成了大理国的太子,叶青跟韩侂胄不由得互望一眼。 回到驿馆没多久,看着史弥远被一架马车接走后,段智廉才亲自来到驿馆,请叶青跟韩侂胄前往皇宫。 “如此说来,刚刚接走史大人的就是新任高相了?”韩侂胄坐在马车里,跟随着马车的颠簸摇晃着上身说道。 “高寿贞如今为相,就不知道太子会作如何想了。”叶青扫了一眼段智廉说道。 韩侂胄瞟了一眼叶青,两人如今早已经有了默契,所以当叶青低头看向脚下的地毯时,韩侂胄则开腔道:“依我看,如今高寿贞怕是对太子是恭敬有加,甚至是比圣上还要有礼有节吧?但……就怕是如此来麻痹太子啊,长此以往,只要太子一旦放松警惕……到时候高寿贞怕是就会露出野心的獠牙了。” 每次跟叶青、韩侂胄见面,两人的话语都让段智廉听的是心惊肉跳,仿佛很快,高寿贞就会对他下手,要么就是等他登基后,立刻废黜他。 毕竟,他父亲对于佛法的痴迷,相比起刚刚禅位为僧的皇爷爷来,可谓是不遑多让,甚至是还有过之,如今当了皇帝,自然是一言九鼎,若是哪一天突然之间看破红尘,视眼前一切繁华为浮云时,那时候自己靠什么来坐皇位? 难道真的要让高家逼着自己禅位给他们不成?段氏江山,岂可在自己手中再次被人夺走?若是如此,自己又有何面目面对列祖列宗? 心不在焉的敷衍着叶青跟韩侂胄的话语,但每每一个人的时候,独自分析整理着大宋使臣的话语,却也是觉得,他们说的跟高家现在所为的分毫不差,毕竟高寿贞、高寿昌两兄弟与父亲年岁相仿。 而他们的子嗣高祥、高和,也正是自己这般年纪,再过十年,即在高家积攒了人望,怕是在大理也是拥有了如日声威,到时候自己怕是真的只有禅位一途可以走了。 大理皇宫内,一间满屋子充斥着焚香味道的房间内,刚刚继位大理皇位不久的段智兴,已经脱去了那日登基时的隆重服饰,换上了一身常服,神情举止之间,多少都带着一丝出家人的那股超凡脱俗的劲儿。 “宋使叶青、韩侂胄见过大理皇帝。”叶青二人向段智兴行礼道。 “不必多礼。两位不辞辛劳来我大理,已属不易,若是再过于拘谨,可就非是我大理待客之道了。”段智兴的嗓音倒是颇有磁性,听起来很好听。 不过在叶青听来,总感觉段智兴会在说完话后的下一秒,对着他们行单手佛礼,不过好在,如今的段智兴,还未走火入魔到那种程度,毕竟刚刚登基为帝,还不至于立刻就想着要出家。 对着叶青跟韩侂胄说完话后的眼神扫向了段智廉,而后段智廉立刻意会,挥手与房间里的宫女、太监等一并退了出去,把诺大的房间留给了三人。 皇家有皇家的尊严,即便是在大理段氏这个颇为奇葩的皇族身上,依然还是能够体现的淋漓尽致。 只是因高家的声势与势力,使得皇家段氏的尊严与龙威不得不暂时的蛰伏起来,但若是一旦有机会,只要是皇家,自然是不愿意看着臣子掌控着自己的江山,甚至是想拿就拿,想还就还。 何况高家上一次夺取他们段氏江山并没有多长的时间,对于这样依然还能记忆犹新的耻辱,段氏虽然不会流于表面,但血液里必然是一直隐藏着一雪耻辱的种子。 若是能够有削弱、打压高家的良策,大理段氏显然也不会放过这样的千载难逢的机会。 当然,跟皇室做交易,完全需要和盘托出,容不得你藏一点儿私,毕竟,他们更为在意的是自己如今残余的利益,绝不会为了消弱高家,最后再倒蚀一把米。 所以只有让大理段氏觉得胜券在握,他们才会真正的支持你,但凡是感到了一丝隐忧与不安,或者是危及他们大理利益的气息,那么大理段氏也绝对会在第一时间,把叶青跟韩侂胄卖的干干净净,甚至不惜因此与大宋为恶。 “自杞、罗殿虽小,但胜在其民彪悍、无畏,若是两位真的能够让两国相助,朕……。”段智兴初见时还清淡寡欲,如同得道高僧的眼神,瞬间也变得犀利起来道:“朕自会全力以赴帮助两位,但若是事不成,还希望两位理解朕的难处,皇家段氏绝不知情此事儿的来龙去脉,如何?” “自然,能够得圣上您如此许诺,已是让我等受宠若惊。”叶青跟韩侂胄互望一眼道。 随着两人走出房间,段智廉一路上一直用询问的眼神看着两人,但叶青跟韩侂胄却是守口如瓶,一个字都不曾向其透露。 这样的行径,自然是惹得段智廉在一旁抓耳挠腮,好不心痒,直到把叶青跟韩侂胄送回到驿馆后,韩侂胄才开口道:“此事儿若是太子想要知道,还需要亲自去问圣上才是,还请太子恕在下无法奉告。” “那……这么说我父皇是答应了?”段智廉双眼一喜问道。 韩侂胄跟叶青默默的点点头,而后看着段智廉坐上马车离去。 回到驿馆,还不曾看见史弥远的人影,两人便在能够望见洱海的一座亭子那坐下,面对着徐徐吹来的暖风,静静不语。 过了很久,还是韩侂胄率先开口道:“龙首关易守难攻,指望虞允文跟李域来驰援,恐怕不是太可行的事情。” 叶青对着洱海迎面而来的风,也是长长的出了口气后道:“五河军一千精锐,加上段氏执掌的大理城防,自然是不够,何况,大理城防之中有多少人是高家的人,我们很难探究清楚。” “段智兴的话可信?”韩侂胄扭头问道。 “但错过这个机会,若想要再赶上大理举国上下的大事件,怕就是段智廉被逼禅位之时了,所以这也是我们唯一的机会。如今大理八府四君四镇三十七部的头头脑脑都是齐聚都城,大理段氏经营大理多年,虽然声威一直被高家压制,但多年来好歹应该有几个心腹才对。”叶青同样是皱眉,说是简单,但若想要真正的动大理高家,一旦进入实质的行动之中,就会发现,高家就如同不远处的苍山洱海一样厚重磅礴,好像根本不是人力所能抗衡。 韩侂胄显然也知道其中的道理,迎着风低头笑了下道:“看来啊,任何事物存在于想象之中时都是极其简单的,只有真正到了要动作的时候,才会发现难如登天。” “再难难道还能比我大宋北伐难了去?不过一个小小的高家罢了,即便是天上的太阳,我也要把他拉下来!”叶青突然豪气冲天,指着那渐渐西斜,散发着金色的光芒洒落在金色的洱海水面上的太阳说道。 “勇气可嘉。”韩侂胄冲着叶青的豪情壮志竖了个大拇指:“但今天你也看到了,段智兴看似睿智,对高家也有我们想要的警惕防范之心。但他不理朝政也是真,不过是刚刚继位,便开始在禅房研究佛法,而关于八府三十七部的首领,在他的禅房里,我看不出丝毫在你我进去之前,有过其他人进去过的痕迹。” “那是自然,如今刚刚继位,但高寿贞也是刚刚继位,这个时候,段智兴要么便是韬光养晦,不愿意这个时候触高寿贞初为国相的锋芒,要么便是……真心不敢惹高寿贞,只能眼睁睁的看着高寿贞在府里,与八府等部落首领欢庆自己任大理国相一事儿了。”叶青笑呵呵的说道。 不远处一个人影,脚步浮虚踉跄,不知道是跑的两腿发软,还是因为本就气力不足,踉跄着向叶青跟韩侂胄这边跑来,一边嘴里高呼着:“韩大人、叶大人,不好了,史大人出事儿了……史大人被人困在了高相府里,任由他人在谩骂。” “卧槽……还有这种事儿?”叶青一愣,有些不敢置信的道。 “史大人现在如何了?”韩侂胄站起身,一把抓住踉跄到跟前的下人肩膀,看着其气喘吁吁,上气不接下气的样子,冷静的问道。 第六百一十章 问罪 “给你看样东西。” 听完史弥远下人的禀报,不慌不忙的叶青、韩侂胄二人,看着彼此几乎是异口同声的说道。 两人说完后,看着彼此,都有一种自己想要说的事情,显然就是对方想要告诉自己的事情。 一个抬起手臂从袖袋里拿出了一封密信,一个则是抬手从胸口拿出了一封密信,两人看了彼此一眼,而后如同交换信物似的,把手里的密信交给了彼此。 叶青交给韩侂胄的密信,是左相王淮给他的密信,而韩侂胄交给叶青的,则是右相魏杞给韩侂胄的。 内容却是几乎一模一样儿,主要是斥责了自杞国狂傲蛮横,竟然以拒绝卖马给宋廷,来要挟宋廷承认他们自杞国以“乾贞”为年号一事儿。 两人把密信还给彼此之后,又是同时叹口气,眼神之中带着一丝的豪情,但又夹杂着忧虑跟凝重,自杞这是想要跟宋廷平起平坐,成为像大理一样的国家啊。 “皇城司不愧是皇城司。”韩侂胄突然说道。 “过奖了,预判形势、各种消息,本就是皇城司之职责所在。”叶青示意那愣在原地的史家下人带路。 “看来你我这一趟大理行,果然是任重道远,注定不会太平啊。”韩侂胄像是卸下了一个无形的包袱,整个人看起来都感觉轻松了一些说道。 如今他们要做的,便是要传出与大理不和的消息来,如此一来,加上赵璩在自杞、罗殿的游说,才能让他们相信,宋廷是真心诚意的希望跟他们联合压制大理。 也才能让自杞、罗殿两个有着强大野心的小国,倾自己的所有大军来攻大理。 “此战之后,自杞、罗殿想必就会得到朝廷对他们年号的承认了?”坐上马车的韩侂胄忽然笑着道。 “希望他们有命享受吧。”叶青也呵呵笑着道。 在长江以北,大宋朝廷虽然一直是那个被动挨打的弱小,谁见了都想要欺负一下,占点儿便宜。但在往南的方向,大宋朝廷最起码在大理等小国的眼中,可也依然还是庞然大物。 尤其是随着大宋朝廷海上贸易的发展,即便是再往南,哪怕是出海达域外之国,大宋也是有着足够的影响力,特别是大宋钱币在异域之国的通用,更是让大宋朝廷的影响力达到了顶峰。 大理新任国相高寿贞的府内,门口站满了身着甲胄的大理兵士,一个个凶神恶煞、目露凶光,在叶青跟韩侂胄经过时做着龇牙咧嘴状,显然是想要给叶青、韩侂胄他们两人施加压力。 “看来武龙一事儿,刚刚把相位让出来的高量成想要息事宁人,但新任的国相好像有些不愿意啊。”叶青跟着史家下人,以及另外一个下人往府里走着说道。 “也可能是想要报复我那日在威楚,把他赶出去一事儿也说不定。”韩侂胄对那一列列向他们张牙舞爪的大理兵士视若无睹,脸带轻松的低声对叶青说道。 “闹大点儿也好,自杞、罗殿想必跟八府等部族首领也有认识的,只要今日事情传出去,自杞、罗殿八成会更加相信赵璩所言的。”叶青看着前方大厅内人影憧憧,从大宋买来的灯笼、蜡烛也点亮了整个大厅。 “对史弥远还是防着点儿,这货为了钱简直是没有底线。”踏入厅内的瞬间,韩侂胄不忘提醒道。 在大理,显然不是所有的人都会说宋话,看着好几个还穿着兽皮的部族首领,正围着一脸讪笑的史弥远,唾沫横飞的叽里哇啦着,而史弥远除了挤出笑容外,就是连擦一下脸上的唾沫都不敢。 即便是听不懂那些部族首领在说些什么,但从他们那凶神恶煞的面相上,以及那带着吓唬的语气,还是能够猜到,不外乎就是一些威胁史弥远、吓唬史弥远的话语罢了,当然,若是大理有三字国骂的话,必然也会全部奉送给如同弥勒佛似的史弥远。 “叶大人、韩大人可是稀客啊,本相今日三道请柬,竟然都没有请来两位宋使大人,怎么,身为上国使臣,难道连我高寿贞的面子也不愿意给吗?”高寿贞穿着大理朝服,高高在上,看着迈步走进来的叶青跟韩侂胄说道。 从高寿贞一张口,原本还嘈杂声四起、闹哄哄的大厅瞬间安静了下来,就连那几个围着史弥远的部族首领,也在这个时候变成了哑巴,目光不善的看着站在大厅内叶、韩二人。 “即使是再不愿意,如今不也是站在了高相的跟前了?”叶青笑着说道,扫了一眼旁边椅子上,满脸唾沫星子的史弥远。 看着史弥远的样子,显然刚才确实是受到了大理部族首领的羞辱,此时看着叶青望向他,不由得脸色变得有些尴尬,脸上挤出僵硬的笑容,眼神之中,也闪烁着一丝的愧疚。 “如此说来,叶大人跟韩大人是因为顾及同朝为官之情义所以才来的了?对了,本相刚刚听史大人说,三位使臣在途径武龙时,还曾发生了夜袭事件?”高寿贞的脸色变得微冷问道。 “不错,一些习惯了偷鸡摸狗的鼠辈而已,被我们全宰了,尸体堆成堆,烧了足足四五天的时间,在我们到达威楚的时候,据说那些尸体还没有完全烧透呢。”韩侂胄也不自觉的瞟了史弥远一眼,看来史弥远这货,为了钱,恐怕把这一路上他所知道的事情,都已经抖落给高寿贞了。 高寿贞听着韩侂胄当面挑衅的话语,不怒反笑道:“哈哈……好!好!好!韩大人不愧是上国武将,杀起人来自然是眼睛都不眨一下。但韩大人真的不知晓自己杀的是什么人,是谁的人吗?” 说到最后,高寿贞的神色瞬间阴冷了下来,语气之中也多了一丝凌厉,随之而来的便是,好几个原本坐着的部族首领,瞬间凶神恶煞、面色不善的站起身,大有高寿贞一声令下,立刻把叶青跟韩侂胄给绑了的意思。 如今的高寿昌,看着大哥坐上国相之后,与之前完全是判若两人,坐在下首张了张嘴想要说话,但看着大哥的样子,话到嘴边则是又咽了回去,神色有些为难的看了看叶青,最后干脆两眼一闭,来了个眼不见为净。 “在大宋,想要杀什么人,还轮得到高相过问?难不成那些人是高相准备攻我大宋的斥候?”叶青语气也同样强硬道,这个时候,他也能够肯定,显然史弥远把这些事情都全盘告诉了高寿贞。 “你……史大人,刚才你可不是说的啊,你不是说,他们知道那些人的真实身份,是有意想要给本相难堪吗?”高寿贞伸手指了下叶青,但随即想了下,又靠回椅背,看着神色尴尬的史弥远道。 史弥远此时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特别是当他看到叶青跟韩侂胄,脸上挂着不屑的鄙夷看向他时,爱财如命的他,也终于是觉得自己今日之事儿,好像做的有些过分了,为了钱财,把叶青跟韩侂胄坑的太苦了些。 可一想到若是回到临安,这两个人还是会跟自己为敌作对时,史弥远就又不得不狠下心,咳嗽了一声后,强自道:“叶青、韩侂胄,此事儿高相已知,但并无过分怪责之意,如今我们出使大理的差事儿已经完成,你们两人对高相赔个不是,这件事儿高相也会看在圣上跟太上皇的面子上既往不咎的。” “史弥远你……你真有你的。”叶青看着“和气生财”的史弥远竖了个中指后,转头看着高寿贞问道:“这么说来,那八百人就是高相派遣过去的人了?” “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怎么,叶大人还真要挑拨我大理跟上国的关系不成?可别忘了啊,你们三人之中,只有史大人说了算,而你们二人,也就算是史大人的护卫罢了。”高寿贞并不急于让叶青跟韩侂胄难堪,悠哉的说道。 “他说了算,也不过是这次出使的差遣,其他的事情……他算个屁!”韩侂胄那股天王老子我也不怕的劲儿上来了,没好气的扫了一眼高寿贞,而后又撇了一眼史弥远冷声说道。 自从进入高相府,他与叶青两人连个坐都没有,便如同是两个被审讯的犯人一样,被高高在上的高寿贞审来审去,这即便是在临安,哪怕是赵构骂他的时候,都没有让他感觉这么难堪过。 “放肆,在我大理竟敢如此放肆,来人,给我拿下,让上国朝廷派人来接他们。”高寿贞正愁着不知该如何翻脸,此刻听到韩侂胄的话语,立刻厉声指着叶、韩二人说道。 随着高寿贞的话语落地,瞬间便有两个身材魁梧、凶神恶煞的部族首领向叶青跟韩侂胄扑了过来。 只见韩侂胄冷哼一声,在那部族首领想要伸手抓住他的肩膀时,飞快的侧身,而后一把抓住那首领的手腕往后一拽,另外一只手几乎是同时抵在了,冲过来的部族首领的背后一推,两手一个往后拉,一个往后推,而后只听见咔嚓一声,那个部族首领的胳膊,瞬间被韩侂胄卸了下来。 另外一边的叶青,并未向韩侂胄那般侧身躲闪,但同样是先下手为强,在那部族首领冲到跟前时,左手飞快隔开那部族首领的抓过来的右臂,而后右手顺着部族首领的右边脸颊飞过,反手一扣那部族首领的脖子,在那部族首领不自觉的弯腰之时,抬起的膝盖便狠狠的顶在了那部族首领的面门上。 几乎是同一时间,两道惨叫声在大厅内炸开,惊的坐在上首的高寿贞,难以置信的从椅子上站了起来! “拦住他。” 高寿昌此时想要闭眼做眼不见为净都不行了,看着叶青冲向高寿贞,一边喊一边便自己第一个冲了过去。 只是如今年岁已经五十上下的他,又岂是如同利箭冲过来的叶青的对手,不等挡在叶青前面,就被叶青的大手按在脸颊上一扒拉,整个人便如同陀螺似的,脚下瞬间失去重心,转着圈的踉踉跄跄的摔倒在了地上。 而且非但是如此,竟然还替叶青挡住了几个刚要冲过来,但却被他踉跄摔倒的身体阻挡的部族首领。 另外一边想要冲上来的部族首领,手指刚刚触摸到叶青的肩膀,就看见叶青的铁肘出现在了眼前,砰的一声,面门一痛眼前一黑,瞬间是鼻涕眼泪横流,疼的连叫喊声都喊不出来。 一连借助惯力甩开扑过来的两个部族首领,一步登上了眼前的几个台阶,不等刚刚被野战刀吓得才反应过来的高寿贞躲避,叶青一手便抓住了高寿贞的脖子,死死的抵在了身后的屏风上。 “住手!”叶青低吼一声,厅内围着韩侂胄的好几个部族首领,以及叶青身后刚要追上台阶的几人,瞬间像是被定住了一样。 钉在屏风上的野战刀被叶青轻松的拔出,而后松开抓着高寿贞脖子的手,把拿着野战刀的手再次放在了高寿贞的脖子处:“不管你们听得懂听不懂,谁再敢乱动,那就别怪你们这个新任的国相脖子上多一刀口子了。” “你……叶青,你想干什么,你疯了你?还有你韩侂胄,你们这是要干什么?”史弥远像是刚反应过来一样,突然从椅子上起身,指着叶青跟韩侂胄说道。 摔倒在地的高寿昌,此时也自己从地上爬了起来,摇了摇有些晕乎的脑袋,看着叶青拿着一把通黑匕首抵在他大哥的脖子处,急忙说道:“叶青不可……叶大人有话好好说,何必动刀动枪,快快放下匕首。” 看了看一脸焦急的高寿昌,又看了看一脸震惊的史弥远,此时整个大厅内,离开自己座位、站起来冲着自己跟韩侂胄这边的部族首领,足足有一大半。 不过还有一些则是无动于衷,事不关己的坐在椅子上,如同看戏似的,此刻依然是一脸轻松,甚至是还带着一丝幸灾乐祸的笑容。 第六百一十一章 你妹的 特么的 段智兴赶到高寿贞的府里时,对于眼前的景象则是大吃一惊,眼珠子差点儿惊的掉出来。 他原本以为,太子段智廉急匆匆的告知自己,大宋使臣在高相府里被为难一事儿,应该是大宋使臣被高相等人,教训的鼻青脸肿,趴在地上求饶的场景。 但眼前的别说是大宋使臣求饶了,甚至连一个受伤的都没有,倒是有好几个部族首领,脸上青一块儿紫一块儿的,据说还有好几个已经被送出去找大夫包扎伤口去了。 端坐在原本该是大理国相那椅子上的则是大宋使臣叶青,旁边另外一把椅子上,是神色阴沉、目含愤怒,但却被人拿着一把匕首架在脖子上的大理国相高寿贞。 在高寿贞的另一边,同样是坐着一张椅子,手里拿着半截……椅子腿的,则是另外一个大宋使臣韩侂胄。 至于最后一个时辰史弥远,此时则是站在下面,苦口婆心的劝着叶青跟韩侂胄,应该赶紧把高相放了。 原本的史弥远,除了贪财之外便是惧战惧金,南宋秦桧之后最大的投降派,而韩侂胄的大好头颅,便是被他与后来的杨皇后,一同密谋召到皇宫给割了下来,最后把韩侂胄的首级献给了金人。 所以如今看到胳膊肘往外拐的史弥远,叶青一点儿也不奇怪,甚至琢磨着,要不要冒着更大的风险,干脆在大理把史弥远一并干掉算了。 显然这种想法可以有,但是想要实现则是比动高家还要苦难,其他都不说,单单是韩侂胄这一关,叶青就过不去。 若死史弥远死,韩侂胄必然会知道是自己干的,即便是没有确凿的证据,但回到临安后,这件事儿,必然会被韩侂胄放大,从而来攻讦自己。 毕竟,叶青总不能告诉现在的韩侂胄,未来杀你的人就是现在的史弥远,是他把你的脑袋割了下来送给了金人。 何况就算是对韩侂胄说了,人韩侂胄也绝不会相信你叶青半个字,还会当你叶青是疯了,想要除掉史弥远想瞎了心,而且还有可能,从而使自己在朝堂之上,陷入更大的困境之中。 “还请三位使臣给朕一个解释!”段智兴得道高僧的气质荡然无存,此刻取而代之的是一脸的怒气。 相比较于段智兴的一脸怒气,厉声斥责叶青三人的样子,此时的高寿贞却是一脸的郁闷跟阴狠! 段智兴的话语,他听不出半丝替自己说话的意思来,反而是让他觉得,段智兴的话语里充满了幸灾乐祸的味道。 “解释很简单,高相想要抓我们三人入大牢,所以就……被我们制住了,如今圣上来了,我们自然是要放人,何况,我们从不敢对高相有半点儿的不敬,眼下这一切,都是为了讨一个公道而不得已为之。”韩侂胄从椅子上站了起来,对着段智兴行礼后道。 叶青虽然也站了起来,但手里的野战刀,依然是放在高寿贞的脖子处,谁知道盛怒之下的高寿贞,一旦被自己松开,会不会丝毫不顾段智兴这个皇帝的威望,直接让如今大厅里那些全身甲胄的兵士砍死自己、韩侂胄二人呢。 “公道?”段智兴露出不解的问道:“不知道所言是何事儿?” “这就得问高相了,不知道高相为何要抓我们入大牢了。”韩侂胄对着段智兴说完,而后看了一眼叶青,叶青会意,野战刀缓缓收回,不过依然是警惕的看着高寿贞。 高寿贞并没有因为愤怒而立刻出现疯狂的报复,倒是表现的极为平静,对着段智兴直言是一场误会,很好奇段智兴为何会来他的府里。 段智兴叹口气,看了看厅内的众人,随着高寿贞一声令下,所有的人都退了下去后,段智兴才叹口气,看了看叶青、韩侂胄、史弥远三人后,才对着高寿贞、高寿昌两兄弟说道:“三位大宋使臣也不是外人,何况此事儿也跟三位使臣颇有一些关系,不妨听听。” 高寿贞皱眉,不知道是什么事儿,竟然能够让段智兴恰好在这个时候赶到自己的府里,他不相信是自己被宋使臣劫持一事儿,毕竟从时间上算,根本来不及。 一份密奏被段智兴拿了出来,而后无奈的叹口气后递给了高寿贞:“高相自己看看吧,这自杞、罗殿果然是狼子野心,如今看父皇刚刚禅位,而高相您又是刚掌我大理相位,这自杞、罗殿两国便认为有机可趁,又想要侵我大理盐池等地了啊。” “但臣……。”高寿贞疑惑,自己这里竟然没有丝毫的反应,反倒是圣上率先接到了这样的密奏? 刚刚要张口,就看见厅外有人禀奏,随着一份奏章递到了高寿贞的手里,高寿贞原本还有些疑惑的心,瞬间变得踏实放心了起来,甚至是还有着一丝的成就感跟得意。 刚刚接到的奏章,与段智翔递给他的奏章内容一模一样儿,都是自杞、罗殿这些时日在边界动作颇大,大有要在大理换皇帝、国相之际趁虚而入。 而这两份同样的奏章,自己这边稍微慢了一些拿到手,但显然是跟刚刚发生的事情有关,而段智兴恰好在这个时候赶过来,显然是……在看到奏章的第一时间就来找自己商议对策,而并不是知道今日会发生自己被人给劫持的事情。 如此一来,高寿贞的心里岂能不美滋滋的,毕竟他这个国相,在刚刚上任后,就得到了皇帝第一时间的倚重,比起他的父亲来,高寿贞甚至已经觉得,哪怕是刚刚担任国相一职,但自己的威望好像并不比父亲差。 叶青三人被段智兴率先裁决,暂时禁足在驿馆内,等大理跟大宋朝廷沟通之后,等高相忙完了自杞、罗殿两国的事情后再决定如何处置。 这样的决定对于高寿贞来说,也是可以接受的,毕竟他是大理国相,事情也需要分个轻重缓急,何况这里是大理,非是南宋,他不相信眼前的三人还能插翅飞走了。 当然,至于宋使臣所在的驿馆,自然是由他高寿贞派兵来监视,如此一来,高寿贞自然是没有什么不放心的。 史弥远是被叶青跟韩侂胄一左一右给架出来的,直到上了马车,叶青跟韩侂胄还是一左一右,如同押犯人似的看着史弥远。 被看的心里直发毛的史弥远,有些心虚的道:“你们看我干什么?这本来就是你们两人惹下的祸事,怎么?现在还怪我了啊?” “史弥远你是不是有点儿太忘恩负义了啊?”叶青松开史弥远一直在挣扎的胳膊,而后指着史弥远的鼻子说道:“你是不是忘了你那近两百个家将是怎么死的了?武龙那一夜的事情,也是我们自己作的吗?若不是高家想要给我们下马威……。” “但我们完全可以跟他讲和啊,是,你们早猜到了,但既然猜到了,为何就不能派人跟他们讲和?为什么就非要争一时之长短?为了所谓的上国威严,这下倒好,彻底把大理得罪了,我们回去如何交差?”史弥远的另外一只手,也从韩侂胄的手里挣开,此时两手一摊,好像今日之局面,完全是叶青跟韩侂胄的错。 “你的家将死了那么多,你史弥远就可以既往不咎?还是说,你特么的又收了不少人家的好处吧?你这个吃里扒外的东西,大宋朝廷……。”韩侂胄说话更不客气,比起叶青还稍微含蓄的言辞,他则是直接骂上了。 但史弥远就是如此的窝里横,在他国官员面前,他可以拿出大海一样的包容之心,但面对自己人时,却是咄咄逼人,有错也能争出三分理来。 “韩侂胄,我史弥远告诉你,出使大理一事儿,罪责全在你跟叶青身上,若不是在静江府你们二人刻意架空了我,又岂会有如此无法收拾,被人禁足在驿馆的局面?我死了两百家将,我告诉你们二人,这都是因为你们,若是我们以和为贵,又岂会……。”史弥远神色之间充满了义正严辞。 “又岂会你妹啊,高家是早就做好了要给我们下马威的计划,即便是你去派人谈和,也不过只会得到他们口头上的承诺,但!到了武龙,你就真以为他们不会派人来袭击我们了吗?罗孔、特磨两个部族,乃是我大宋子民,但他们竟然跟大理高家沆瀣一气,你史弥远是瞎子吗,看不见大理在我大宋边疆的野心跟小动作不成?”叶青抓住史弥远的下巴直接扭向他,看着这货一味求和,错总是在他人身上的德行,叶青很想一脚把他踹下马车去。 “放肆!朝廷之安民、抚民之策,岂是你一个皇城司统领可以私议的?罗孔、特磨两部,你叶青可有十足的证据,能够证明他们背叛了我大宋吗?不问是非黑白,一把火全部被你们两个刽子手……。”史弥远更加义正严辞道。 “不问是非黑白个你妹啊,你史弥远特么的给我去问问死人会回答你的问题吗?若是他们没有异心,你在武龙帐篷四周的那些罗孔、特磨人的尸体,难不成是我跟叶青,乱杀无辜后,把他们的尸体摆到了你的帐篷四周不成?”韩侂胄一气之下,不自觉的学着叶青的话语骂着史弥远。 在他心里,他自己会的那些词,好像都不足以来表达自己对史弥远的愤怒了,而一句一个你妹啊,说出来后,好像还是能发泄一些愤怒的情绪的。 第六百一十二章 三个月的时间(修) 意料之中、预料之外,即便是他们三人都做好了心理准备,但谁也没有想到,他们竟然在大理的驿馆内,一住就是三个月过去了。 大宋朝廷的犹豫、拖延症,不论是叶青还是韩侂胄都是有所了解的,但他们谁也没有想到,这一拖竟然就是足足三个月过去了。 三个多月的时间,再加上他们来时路上的时间,如今已经是小半年的光景,就这么被他们耗了过去。 大理与冬季绝无缘分,即便是萧瑟的深秋,在大理也是稍沾即走,所以如同被时光冻结住了季节,有着彩云之南美名的大理,苍山洱海依旧是那么的安静,湛蓝的天空中那硕大的白色云彩,祥和无声的从头顶飘过,时不时遮挡着更高空的阳光,使得大地之上出现大片的阴影。 “老史……过来玩会儿。”叶青向远处的史弥远招着手。 不远处带着下人遛食的史弥远,如同二傻子似的警惕回头:“干嘛?” “骰子玩会儿?”韩侂胄扬了扬手里的骰子高呼道。 “不玩儿。”史弥远一听骰子二字,立刻如同老鼠见了猫一样,脑袋摇的如同拨浪鼓一样。 这三个月来,他们早已经习惯了被禁足在驿馆内自娱自乐,时不时的叶青跟韩侂胄,便会拉着史弥远一同赌博,但每一次史弥远都是输多赢少,所以从高家得到的银子,如今已经有大半进了叶青跟韩侂胄的口袋。 除了骗史弥远的银子,百般无聊的叶青跟韩侂胄,把硕大的驿馆变成了兵营,皇城司的百十人、五河军的近千人,被他们在驿馆内天天操练着。 有时候叶青实在是闲的无聊了,则是会把皇城司的禁卒、五河军的所有人都召集到一起,而后给他们讲解着身为踏白 军,在战场上到底应该做些什么。 好歹是有着后世特种兵的底子,即便是因为没有上过真正的战场,但凭借着生动的语言,跟更为先进的技术,不单是赢得了五河军,以及皇城司禁卒的钦佩,就是连时不时坐在旁边默默无声听着的韩侂胄,也是打心底里佩服着叶青所传授的东西。 三个月的时间,叶青显然是把这些人当成了大宋朝廷的军中骨干一样培养着,如同后世的军伍一样,天不亮他便会命人喊醒所有的人,而后在驿馆内跑圈锻炼。 不屑一顾的韩侂胄,一开始觉得叶青要么是幼稚,要么就是闲的太无聊了,但没多久的时间,看着五河军那不一样的精气神儿,有些纳闷的韩侂胄,也开始早早起床加入到了锻炼之中。 每一天都会被叶青安排的满满的,甚至为此还特意做了一个作息表,什么时间该干什么,都被注写的清清楚楚。 如此充实的日子自然是也有腻的一天,每天除了叶青给他们讲一些理论知识,要么就是韩侂胄讲着一些金人马战的优劣,或者是步兵该如何对付骑兵的经验。 时间久了,这一千多人便成了叶青跟韩侂胄的棋子,时不时的两人便会各自率着五百来人,而后在驿馆内进行着各种遭遇战、伏击战等等。 唯独史弥远,每天像是看傻子似的,坐在廊亭里,看着大太阳底下,打着赤膊的叶青,裸露着满是疤痕的结实上身,跟那些兵卒要么摔跤,要么打架。 因为叶青的关系,韩侂胄这个武将也敏锐的察觉到,自己所带来的这一千精锐,在经过这些时日的训练后,比起前些日子来,战力绝对是有了质的提升。 再加上叶青所谓的踏白 军即是一种特殊的大军,也可以称之为特种部队的提议,以及这些日子所讲的特种部队该担负的作战差遣等等,让韩侂胄不由自主的在心里,开始想要把这一千精锐,变成在战场上无所不能的真正的精锐之师,如同一把锋利坚韧的匕首一样,可以随时左右战场上的胜负。 “你觉得朝廷还需要多久的时间?”韩侂胄看着史弥远继续带着手下遛食,笑问着叶青。 “谁知道呢,赵璩是吃一堑长一智,这个时候他可不敢再违背圣意,朝堂之上就是如此啊,那些大佬怕是会因是否要攻自杞、罗殿还要吵个不休。”叶青叹口气,而后又道:“不过这已经三个月过去了,想必也快了。自杞、罗殿无非是想要坐地起价,别看是蛮夷,但对我大宋,向来也是抱着警惕之心的。” “还需要多久时间?……大概就行。”韩侂胄再次问道。 他有些搞不清楚皇城司每日里到底是怎么运作的,即便是如今被禁足在大理城内,但叶青隔三差五的,还是能够收到大理城以外,甚至是临安那边的消息。 所以这即让他好奇,又让他警惕,叶青手里的皇城司,简直是无孔不入啊。 “半个月左右的时间,想必就能够有动静了。何况你不也准备的差不多了?”叶青笑着说道。 韩侂胄无声的笑了笑,知道叶青指的是驿馆里的这一千五河军,想了下道:“当初我想要拉拢你,看来是错了。” “少来这套,你我不是一路人,现在是没办法了,被人禁锢在了驿馆,所以才会如此。”叶青看了一眼韩侂胄,继续说道:“韩尚书、魏国公争论不休,看史弥远就知道了,魏国公主和之外,更在意的是我大宋如今若是对自杞、罗殿用兵,那么会不会导致金人施压于朝廷。” “金人会阻止?”韩侂胄纳闷道。 “给足了好处便不会阻止,但怎么得到消息的,我都不知道。”叶青眼神中闪烁着玩味儿之意道。 “自是不必说,除了魏国公,怕是没有人会把这件事情泄漏给金人知道。”虽然叶青没说出口,但韩侂胄猜也能猜到,到底是谁走漏了风声。 两人聊天的同时,身后再次响起了嘈杂的脚步声,叶青跟韩侂胄甚至是不用回头,就知道是如今那些在驿馆内,憋的快要疯了士卒打架回来了。 “谁赢了?”叶青看着眼眶发青、嘴角还残留着一点儿血迹的吴猎问道。 “回叶大人,自然是我们赢了,那些大理兵卒,根本就不是我们的对手,已经被我们打怕了。”吴猎得意洋洋的说道。 三个月的时间,非但是又让叶青跟韩侂胄表面上的关系缓和了一步,同样,也让五河军的兵卒,在看叶青的时候,不再像最初那般充满了敌意。 “多少人参与了?”韩侂胄也回头问道。 “今日小一些,咱们三十人,他们那边五十人,今日算是没过瘾。”吴猎憨笑着说道,神色之间充满了期望。 “别等赏赐了,史弥远今日没跟我们玩骰子,你家大人也没钱赏你们了,先欠着,过些日子再补。”叶青呵呵笑着说道。 前些时日,因为史弥远憋的实在受不了的关系,所以在跟大理朝廷交涉后,则是允许他们可以走出驿馆,但绝不对不允许出大理城。 也就是从那天起,大理城的街道上多了很多巡逻的兵士,在段智兴、段智廉的嘴里,这些巡逻的兵士,是因为如今跟自杞、罗殿关系紧张才派出来的。 但叶青跟韩侂胄岂能不知道,这些巡逻的兵士,恐怕是高寿贞施压的结果,之所以老在大街上,驿馆附近巡逻,不外乎就是害怕他们三个使臣逃跑。 于是从那一天开始,叶青便怂恿着吴猎等人,走出驿馆跟那些兵士起冲突,只要是跟大理兵士打架打赢了,不管是以少胜多还是以多胜少,通通有赏。 最初大宋的兵士还会被前来支援的大理兵士抓走,但随着史弥远这一次不再胳膊肘子往外拐,交涉了几次后,不论是大理还是大宋,都已经没有人拿两国之间的兵士冲突当回事儿了。 反正只要他们不跑,愿意闹事儿就让他们闹去,打架冲突也无所谓了,只要不出人命就行。 所以这段时间,不论是五河军的兵士,还是皇城司的禁卒,在出了驿馆前往大理消遣时,总是会跟大理巡逻的兵士起冲突,最多的一次,两方相加已经足足超过了千人,不单是惊动了高寿贞,就是连段智兴等人也被惊动,小半个大理城差点儿因为这次冲动而暴乱。 不过这件事儿,依然是不了了之,毕竟是各执一词,为何冲突完全已经没有人说清楚,谁是谁非即便是想要追究都没办法追究了。 而也因为这些时日每天的寻衅滋事,让大理兵士总结出了经验,大宋驿馆内出来的兵卒,穿黑衣服的,年龄看起来较大的那群人最好别惹,为啥?下手是又黑又狠,别看每次都不抄家伙,但打起来咱们三个人都不一定能够打的过一个。 韩侂胄显然不像史弥远那般,猜中了叶青想要干什么,所以每次史弥远质问、训斥叶青跟他时,韩侂胄破天荒的从来不在这一事儿上跟史弥远顶嘴。 “这么说来,金国会有人来临安?”打发走了吴猎等人,韩侂胄突然想起叶青刚才说的,给足了金人好处,金人便不会插手他们难以干涉的事情。 “不错,算时间应该也快了,恐怕就是这几天,就该过淮河了。”叶青仰头算了算日子,而后说道。 “金国会派谁来?这个时候你不在临安,倒是可以让金国少一件兴师问罪的理由……。”韩侂胄突然笑了起来,打趣着叶青说道。 “少特么的来,我出使金国什么都没有干。但就是不知道,如今临安是否还在疯传武州一事儿,若是的话,怕是朝廷又得大出血了。”说道最后,叶青自己都笑出了声。 “那你必然是知道是谁出使我大宋了?”韩侂胄看叶青没有回答,只好再次问道。 “完颜璟。”叶青淡淡的说道。 第六百一十三章 缺个章节名 大理不觉冬寒,扬州已是初冬。 “夫人这几日还是不要出门的好,那头武将军刚刚传来话,金人已经从泗州出发了,恐怕就这一两日就会到扬州了,咱们还是躲着点儿他们。”蚕豆儿驾着马车,刚刚与信王妃从斜风细雨楼回来。 如今的斜风细雨楼,已经不再是一座青楼,而是已经由青楼转变成了勾栏瓦舍,经过调整之后,更像是后世的戏院一样,自然而然的,则就成了深受扬州各个阶层欢迎的场所。 钟晴在马车里低嗯了一声,至于蚕豆儿嘴里的夫人二字,还是她强逼着蚕豆儿改的,若不然一口一个王妃,恐怕早就已经有人知晓她的身份了。 不过她此时的心思并没有放在金人的身上,而是放在了斜风细雨楼的掌柜柳轻烟的身上,戏唱的不出彩,但人却是长得很出彩,平日里的一些高官显贵、文人雅士等等,多半也是冲着她而来,至于听戏怕是都占不了一半的成分。 想要跟蚕豆儿打听一些柳轻烟的事情,但蚕豆儿好像知道的并不比她多多少,甚至对于扬州,当初的蚕豆儿还没有她熟悉。 “门口怎么这么多人呢?”蚕豆儿下意识的看着自家府门前,而后继续道:“陶潜不会又招惹哪个妇人了吧?” 听着蚕豆儿的自言自语,马车里的钟晴不由自主的浅笑出声。 陶潜一直以老夫自称,而蚕豆儿一直也不知道陶潜从前是个太监的事情,所以两人吵嘴的时候,蚕豆儿不自觉的触碰到了陶潜的痛脚。 正所谓言者无心听者有意,根本没有多想的蚕豆儿,却不知道陶门房从那日起,像是为了证明自己是个爷们儿似的,天天没事儿就跟街坊四邻的妇人们逗乐、调笑,一来二去之下,竟然有人找上门来,说陶潜勾引了他老婆,如今都不跟他同房了,每天挂在嘴上的就是,你也不看看人家陶员外。 待马车再近了一些后,蚕豆儿立刻发现了不对劲,围着的众人并非是扬州百姓,而是身着甲胄的兵士。 “坏了,是金人。”蚕豆儿一边说,一边就要掉转马车。 “等一下。”钟晴突然从前方的车帘处说道。 放眼望去,钟晴从车窗处依稀能够看到,在自己的府门口,陶潜正在跟一个年轻人在说话,而那个年轻人身上的黑色皮裘,与她身上穿的皮裘则是一模一样儿。 “夫人,是金人,我们从后门回去,前面有陶潜,相信不会出差错的。”蚕豆儿一边说,一边就开始掉转马头。 只是不等他们掉转过来,围在府门口的金兵,在那年轻人手一指向仓皇掉转的马车后,便立刻奔了过来。 “不好意思,我们走错路了,现在就掉头,打扰了打扰了,真是多有得罪。”蚕豆儿拉紧缰绳,对着突然围过来的金兵打着哈哈陪笑道。 但金兵却是没有一个理会他的,倒是只见府门前的那个年轻人,看着马车笑了下后,便缓缓向这边走了过来。 待那年轻人走近到马车跟前,蚕豆儿看着眼前这个穿着非富即贵、风流倜傥的金人公子,立刻从车辕上跳下来,谦卑道:“不好意思,实在是对不住,我们这就掉头。” “既然都到了家门口了,为何还要掉头,难道还有什么事儿没办不成?”长相俊俏,甚至都可以用漂亮来形容,但不论是谁,却又一眼能够看出,眼前这个容貌俊秀的年轻人,绝对是男儿身,绝非是长相漂亮的女儿身。 “公子您的话……小的没明白,小的是打算去……。”蚕豆儿继续弓着身子,打着哈哈说道。 “夫人,您不会要效仿大禹,三过家门而不入吧?”完颜璟没有理会蚕豆儿,而是直接朝着马车车厢喊道。 身后的陶潜已经知晓了眼前金国公子的身份,但却无论如何也想不到,金人是怎么知道信王妃就住在这里的? “完颜郡王,我家夫人偶感风寒,今日出行乃是看大夫,这外面风大天冷,怕不是说话的地方,不如等我家夫人身子骨硬朗些了,再去拜访您。您看如何?”陶潜的声音不算太大,但让马车里的钟晴听到却也是足够了。 钟晴芳心一紧,想不到那模样儿俊俏的年轻人,竟然是金国的金源郡王完颜璟。 一时之间,也不知道完颜璟为何会知道自己在这里,有些慌乱的钟晴,看了看空空如也的车厢,正不知该如何是好时,就听见外面完颜璟的声音再次响起。 “夫人,在下金国金源郡王完颜璟,想必夫人应该对在下的名字不陌生,或许……因为某个人,我跟夫人多少还有一些渊源才对。夫人请吧,站在街上自然不是说话的地方,不过还希望夫人能够让我进府才是。” 完颜璟的话语说的模棱两可,不过听在钟晴的耳里,多少明白完颜璟嘴里的某个人指的是谁。 轻轻喊了一声蚕豆儿,而后蚕豆儿会意,何况当着这么多金人的面,如今的他们想要跑已经是无路可逃了。 蚕豆儿身为钟晴的学生,自然是可以跟着钟晴进入后院,而金源郡王因为身份尊贵,更何况也是为钟晴而来,所以进入后院则是不成问题。 至于跟进来的金兵,在完颜璟刚刚踏上前往后院的台阶后,便被陶潜拦了下来。 唰的一声,一名金人将领抽出了腰刀,不过还不等有所动作,就听到完颜璟说道:“不得无礼,在此等候便是。” 随着完颜璟的声落,那金人将领对着陶潜冷哼一声,才缓缓往后退下了已经踏上的第一阶台阶。 大厅内,蚕豆儿寸步不离的站在钟晴的身旁,看着完颜璟进入厅内后,旁若无人的四下打量着。 “完颜郡王请坐。”钟晴不知其来意,只好先请其坐下,看看再说。 “先生真是小气,竟然给夫人您只置办了这么小一座宅子,连这丫鬟都没有几个,府里真是太冷清了。”完颜璟看着奉茶的丫鬟,再打量着多少有些缺人气儿的大厅,摇头说道。 “不知完颜郡王所为何事?”钟晴看着完颜璟身上那件皮裘,与自己身上所披的那件几乎是一模一样儿,心中自然是更加肯定,叶青跟完颜璟之间,恐怕关系绝不是那么简单。 “哦,没事儿大事儿,就是为了这个而来。”完颜璟轻松的回答道,而后指了指角落里,前些日子临安送过来的铁炉说道。 看着身上多少有着几分与叶青举止相似的完颜璟,再看看完颜璟走到那铁炉跟前,双手烤火似的放在铁炉边儿上,有些莫名惊讶道:“为它而来?” “不错,就是为它而来。当初先生走的时候着急,又没有教我如何做,所以这次趁着出使,就过来看看。”完颜璟说完后,直接把披在身上的皮裘往椅子上一扔,然后蹲下身来,开始研究着那冒着热气的铁炉子。 江南天高云淡,初冬的微凉开始拨动着大地的万物,而大理此时依旧是天低云深,除了一早一晚有些寒意外,其他时候依然是感觉不到半点儿的寒意。 两人再次坐在了凉亭里,打发走了几乎每天都会跟大理兵士打架的吴猎等人,叶青跟韩侂胄的脸上,少了一丝往昔的轻松,多了一丝凝重。 “不出所料,就在这几日了,朝廷承认了自杞“乾贞”的年号,也算是终于懂得了变通。虞允文花费了五万两白银,买了自杞、罗殿的战马,算是两国之间第一次国与国之间的贸易,给了自杞、罗殿两国定心丸。”叶青手指敲打着桌面,微微有些紧张的说道。 “你还会紧张?”韩侂胄笑了下,而后道:“既然如此,那就按照当初说定的?我断后、保护,高寿贞等人交给你来解决?” “嗯,我来解决高寿贞。”叶青看着韩侂胄的目光说道,这一次不光是他在赌,韩侂胄同样也是在赌。 战场之上比起朝堂之上完全不一样,但如今两个在朝堂之上,渐渐往死对头方向走的两人,却是不得不配合着来完成这次的差事儿。 韩侂胄的任务绝不会轻松,但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毕竟五河军是他们的主力,也是他们在大理能够活下来的重要保障。 而叶青身为皇城司的统领,也只适合去做不论是暗杀还是名杀高寿贞的事情。 但若是两个人,在这个时候有一个想要出卖另外一个,置其中一个于死地,那可就是简单的不能够再简单了。 可如今,两人却是不得不扛着这份忧虑,而后又不得不把自己的身价性命交给对方。 “有没有遗言?”韩侂胄想要幽默一下,但缺少幽默细胞的他,说出来的话,却是让人感觉到压抑跟无语。 “有你妹!我还想听你的遗言,你那几个妾打算怎么办,不如到时候托付给我好了?”叶青嗤之以鼻,还以颜色道。 “想你妹的美事儿,自己家里两个国色天香的妻子,还特么惦记别人的,你真好意思?”韩侂胄反驳道。 远处的史弥远气喘吁吁的跑过来,边跑边喊道:“老叶、老韩,你们两人是不是有毛病,没事儿老坐在这里干什么?洱海有那么好看吗?整天看也不嫌烦。” “怎么了?五河军又给你捅娄子了?”叶青回头笑着大声问道。 史弥远显然都没有了说话的力气,站在不远处喘着粗气,而后向着叶青挥了挥手,示意没有捅娄子,这才迈步走进廊亭内,抓起杯子就先给自己倒了杯茶水。 “可能该让咱们启程回临安了,老韩,让你的兵士这几日安分一点儿,别临了临了再捅出什么大篓子来,到时候再被人关上三个月,可就是得不偿失了。还有你老叶,特么的皇城司的禁卒怎么比五河军的人还狠,都上了年纪了,火气还那么大,昨天又特么的让我掏了两百两银子,回到临安记得还我。”擦了擦脑门儿上的细汗,史弥远喘匀了了气息后,对着两人是一通的说道。 叶青跟韩侂胄互望一眼,而后不动声色的问道:“你怎么知道差不多快让我们离开了?高寿贞会轻易放过我们?” “那他还想怎么样儿?我们已经被他禁了三个多月,如今他气也该消了吧?怎么,难不成非要我大宋大军压境,他才肯放人?真当我大宋是好欺负的,还是当他大理是大金国了。”史弥远双眼一瞪,头一次说话如此硬气。 三人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喊彼此的时候都变成了老韩、老叶、老史这样的称呼,不再像当初那般一口一个叶大人、韩大人、史大人的喊了。 不过显而易见的,大理朝廷把他们三人禁足在了驿馆之内三个月,使得三个人之间的关系是更为的微妙,在少了勾心斗角,也是因为没有办法给对方挖坑设伏后,渐渐的暂时放下了成见,自然而然的从称呼上也变得亲近了一些。 但三人也明白,一旦走出大理回到临安,那么他们这三个月如同狱友似的关系,就会被他们抛之脑后,谁也不会再提起,再念及。 “头一次见你说话这么硬气,别卖关子了,赶紧说吧,你那点儿小心眼儿谁还不知道。”韩侂胄打击着好不容易说话硬气一次的史弥远道。 史弥远瞪了他一眼,而后手指着韩侂胄道:“老韩你就是一个莽夫,早晚啊,早晚你会被你这个直来直去、不通人情的性格给害死!” “要不再玩会儿骰子?”叶青看史弥远还卖关子,于是从怀里掏出骰子道。 看到骰子的史弥远,跟见了鬼似的,急忙连连摆手道:“我三四万两的银子都输给你们两人了可是,你上临安打听打听去,我史弥远什么时候往外出过这么多银子……。” 看着韩侂胄不耐烦的起身,史弥远急忙拉住史弥远的衣袖,让其坐回去后才道:“晚上你我三人得去皇宫,大理皇帝、国相都派人通知了,虽然还不知道具体是什么事情,但我想必然是跟我们有关。所以你们两人得答应我一个条件,要不然我就一个人去,你俩还在这驿馆呆着。” “放心吧,保证不会发生上一次的事情。”叶青抢在韩侂胄前说道。 “这还差不多,男子大丈夫,说话得算话。”史弥远眉开眼笑的说道,神色也跟着轻松了一些。 夜色就像是渐渐从苍山洱海的上空渐渐的笼罩了过来,随着驿馆内点起了灯笼后,换了一身新衣衫的史弥远,已经急不可待的在大厅内踱步,等待着叶青跟韩侂胄二人。 当两人下来后,史弥远不耐烦的说了声墨迹后,就率先往外走去,可见这三个月,或者是这一趟出使,已经把史弥远给憋坏了,恐怕心里头是恨不得插翅立刻飞回临安才好。 大理皇宫在今夜少了一丝佛家的清净,多了一份凝重跟紧张,随着段智廉带着三人往大殿行去,时不时的能够看到一同赶来的大理官员,小声的窃窃私语着。 待看到叶青等三人后,瞬间一个个面露鄙夷之色,这段时间大宋的兵士在大理可是闹翻了天,甚至是追着大理的兵士要打架,弄的大理的兵士,有时候都不得不一看见大宋兵士扭头就跑。 第六百一十四章 兵临城下 高寿贞对于最后走进来的三人则是视若无睹,当然,对于进入大殿之后向他行礼的大理官员,他也是微微点点头、随意的嗯嗯几声便算是回应了,把他身为国相的威风抖的是一个淋漓尽致。 龙椅上的大理皇帝看着大殿内的臣子不时交头接耳、小声议论着,看了一眼离自己最近的高寿贞后,便是轻咳了一声,待大殿内一片寂静后,才缓缓开口道:“自杞、罗殿两部,如今对我大理虎视眈眈,大有再次犯我大理之意。今日召见各位爱卿,便是想问朕该如何决策才是。” 随着段智兴说完后,目光便再一次的望向了高寿贞,接下来他这个皇帝的使命,可以说是已经完成了一大半,若是不出所料,就只等高寿贞决策完毕后,自己再说一句高相所言极是,此事便有劳高相了,而后就可以退朝回去继续钻研佛法。 当然,今日因为多了三个宋廷使臣的缘故,则是需要向三人解释一番,如今不是大理不愿放他们离开,而是自杞、罗殿要与大理兵戎相见,所以为了三位使臣的安危,还希望三位使臣耐下心来再等候一些时日。 这样的话语高寿贞决计不会跟叶青三人说的,所以自然而然的,是由坐在龙椅上的段智兴来告诉叶青三人。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当着三位宋使的面,高寿贞显然是也不愿意弱了大理一国的威名,放下身段去与自杞、罗殿谈和。 何况他初为国相不久,恰值自杞、罗殿来犯,也正好是他借着跟自杞、罗殿一战,来提升他高寿贞名望,继续压制段氏的大好机会,所以他自然是不会轻易放过。 待领命的众臣与武将离去,大殿内只剩下叶青三人,以及准备离开的高寿贞时,只见高寿贞突然望向三人道:“三位使臣留步。” 叶青、韩侂胄转身,而史弥远则是已经带着笑脸说道:“高相不必为我等着想,我们相信贵国必然能够在很短的时间内,让自杞、罗殿两国退兵。再等一些时日也是无妨的,无妨的。” “多谢史大人吉言。”高寿贞对于史弥远还是很客气的,但对叶青跟韩侂胄就没有那么客气了,翻了翻眼皮,往前走了两步后才道:“如今是我大理跟自杞、罗殿两国用兵之时,本相还希望叶大人、韩大人能够约束好自己的手下,莫要在这个时候为我大理添乱才是。” “为何不是高相把大理大街小巷的大理军撤走呢?若是如此一来,即便是我们大宋兵士在驿馆内憋的难受,他们也找不到发泄的对象不是?”韩侂胄冷笑一声说道。 “对付自杞、罗殿两个小小的国不国的部族,还不至于让我大理如此兴师动众,难道韩大人以为他们还真能够打到我大理不成?”高寿贞冷言冷语道。 “那就预祝高相旗开得胜,早日结束边疆战事了。”叶青呵呵笑着说道。 “管好你们自己的人就足够了,大理的事情不用三位使臣操心。”高寿贞听着叶青的话语,但却是拿捏不准,话里话外到底是何意思。 当然,这也是高寿贞有些做贼心虚的缘故,自杞、罗殿陈兵大理边疆,那也是在大理以北,而叶青他们若是回临安,则是向东走,与大理跟罗殿、自杞的战事根本不挨着。 所以这也只能说明,高寿贞是故意要继续把他们扣押在大理,并不是因为跟自杞、罗殿的关系紧张,所以才让他们继续停留在大理。 随着高寿贞对着段智兴行礼后离去,走下龙椅的段智兴,看了看三名宋使,叹口气道:“还望三位使臣多多担待才是,一旦战事结束,朕便立刻请高相同意你们回临安。” “多谢圣上。”叶青三人异口同声说道。 段智廉在段智兴的示意下,再次送三人回驿馆,一路上史弥远的心情很差,原本以为这一次召他们进大理皇宫,是要放他们走,但谁能想到,自杞、罗殿偏偏在这个时候要跟大理交战,这下倒好,恐怕又要在大理多呆上好几个月,甚至是……谁知道这场战事什么时候才会平息。 他当然希望大理跟自杞、罗殿之间的冲突能够很快平息,最好是今天打仗明天就谈和,这样一来,他还能够赶回去过上一个元日,而不是在路上,或者是大理过元日了。 送到驿馆门口后,史弥远第一个跳下马车,也没有搭理那太子段智廉,便扔下叶青跟韩侂胄径直往驿馆里走去。 看着史弥远离去,段智廉先是像叶青跟韩侂胄行礼,而后嘴上说道:“有劳两位大人了,这些时日若是有什么需要,直接派人来太子府告知我便可,我会在第一时间告知父皇,并以最快的时间给予你们答复。” “太子放心,既然我们答应了,就绝不会食言。当然,即便是我们没有做到,对于您眼下也不会有什么损失,不过……未来可就说不准了啊。”叶青意有所指道。 不等段智廉说话,旁边的韩侂胄也开口道:“自杞、罗殿两国,若是赢了贵国,对于太子也并无多大影响,但若是败给了高寿贞,太子可以想想,那时候高相在大理的声威恐怕就是无人可及了,太子怕是危矣啊。” 段智廉当然明白其中的道理,若是高寿贞这一次赢了自杞跟罗殿,恐怕整个大理,更是只知高家而不知段氏了。 “是是是,韩大人提醒的是,有劳两位大人了,此事儿我一定会转告父皇。”段智廉说道。 看着段智廉神色焦虑的上了马车,显然也是希望早一些跟段智兴商讨下,接下来该如何是好。 “自杞、罗殿若是能够势如破竹,怕是不需要三天的时间,就能够到达龙首或者是龙尾吧?”韩侂胄与叶青并肩往驿馆内走去。 “大理向来陈兵之南,对于自杞、罗殿的防备,除了屯兵于会理府外,便只剩下了四郡四镇三十七部的部族,部族乌合之众,很难对自杞、罗殿两国形成牵制。其实只要第一场战事能够被自杞、罗殿拿下,会理府同样会是形同虚设,最起码会让一部分自杞或者是罗殿兵一马平川的直指大理。”叶青脑海里回忆着大理国的地图说道。 “自杞、罗殿也不会任由对方掠走所有的好处,所以谁能够先直指大理,是他们最想要的结果。到时候再与大理谈判,可就是先到先得的买卖了,后来者……只能是跟在后面吃灰了。”韩侂胄分析着自杞、罗殿部族的贪婪道。 自杞、罗殿显然是不具备侵占大理的实力,当然,他们也没有做过这样的美梦,对于他们来说,发动战争的意图就是如同金国时不时敲打大宋一样,完全是为了利益而来。 一旦能够大军直指大理,或者是兵临大理城下,那么大理必然是要出面跟他们谈判,到时候谁先到大理城下,那么自然谁就得到的好处多,至于后来者,自然是得到一些可有可无的战利品了,完全不会有前者得到的实惠。 接下来的三天时间里,韩侂胄时不时的就会往叶青的房间跑,或者是拉着叶青坐在能够看见洱海的地方,继续分析、猜测着,如今自杞、罗殿两国的兵力会打到哪里,是不是能够直指大理城。 叶青得到消息的方式,让韩侂胄一直摸不着头脑,但每次无事儿人的叶青,总是能够给他一些新的关于外面的,完整无误的消息。 随着大理城的气氛突然从下午开始变得紧张了起来,甚至连原本监视他们的大理兵士,都已经开始变得紧张了起来,时不时的能够看到,不少兵士被调走,叶青跟韩侂胄此时不用听外面的消息,都知道自杞、罗殿怕是很快就要兵临城下了。 一张纸条被皇城司的禁卒递给了叶青,当着韩侂胄的面打开,只见上面写着一个地址。 “什么意思?”韩侂胄抬头问道。 “高寿贞去了高量成如今在大理的府邸,想必是要跟高量成商议下,接下来该如何做。”叶青合上纸条说道。 不等韩侂胄说话,吴猎则是快步跑了过来,对着叶青、韩侂胄二人道:“大人,驿馆外的大理兵士增加了不少,看样子是毫不掩饰的冲我们来的。” “没去打架?”叶青笑问道。 “没,过去了几个去找茬儿,但人家离得远远的,说今日不能再打架了,要不然会掉脑袋的。”吴猎笑了下说道。 “驿馆交给你了,我出去下。”叶青叹口气,而后站起身来道。 “要不要找人保护你?”韩侂胄也跟着起身道。 “不用,这些天跟他们一直打架,想必这个时候我出去,也引不起他们的怀疑。”叶青笑了笑道。 “你一个人出去?”韩侂胄吓了一跳。 他当然知道叶青出去要干什么,而且这都是他们两人早已经计划分配好的,只是他一直以为,叶青暗杀高寿贞等人,必然不会自己亲自动手,而是应该让驿馆内的皇城司禁卒动手才对。 毕竟,这些时日里来,随着跟大理兵士的打架冲突,皇城司原本的一百名禁卒,在少了许庆跟赵乞儿后,这几日可是接连少了大半的。 所以韩侂胄以为,叶青已经安排好了所有的事情,准备让手下去暗杀高寿贞等人,而不是他叶青去冒这个风险。 “我效率高。”叶青的笑容显得很诡异的说道。 第六百一十五章 刺杀 范阳笠被叶青压的很低,使人很难看清楚他的面目。 从驿馆走出来的时候,正好碰上大理兵士从门口经过,但大理兵士这些天来,对于从驿馆里走出来的一身黑色服饰的皇城司禁卒,可谓是忌惮到了极点。 即便是只有一个人,但也足够让那些大理兵士,前两天刚刚不疼的瘀伤又开始隐隐作痛。 宁可跟五河军那帮下三滥的打架,也不要惹皇城司这些上了年岁的老东西,这是巡逻的大理兵士,这些时日跟宋人打架打出来的经验。 叶青毫无阻拦的走上街,孤身一人、身无长物,认准了方向照着纸条上的地址走去。 在快要到达高量成所在的府邸时,经过拐角的一个卖伞商铺,也不见有人出现,一个被厚厚的布包裹着的木盒,便被扔了过来,恰好被经过的叶青一手接住。 长长的木盒被叶青熟练的绑在了背上,沿着高府转了足足一圈,这才走到后门处,随着有节奏的敲响后门,只见一个下人飞快的打开门,把叶青迎了进去。 一张简易的地图在叶青跟前铺开,下人指着那地图低声道:“这是前厅,侧面就是一座佛塔,平日里基本上没有人,当初是为段智兴所建,原本是想等到他禅位之后便会住在这里,但后来建盖了五华楼,这里则就成了高量成的府邸。” 叶青顺着后花园往前走,看着那矗立在前厅侧方不远处的佛塔,并不是很大也不是很高,或许是因为段智兴弃之的原因,佛塔也显得毫无生气,甚至在大殿内,连青烟缭绕的佛香都没有看见几柱在燃烧。 示意那下人离开后,叶青便循着楼梯缓缓往上走,待来到最顶一层后,整个空间也只够他一人展开身体。 透过佛塔的窗户往外望去,渐渐漆黑的夜色下,点点火光开始在整个府邸亮了起来,至于远处那前厅的人影,因为夜色的缘故,完全无法看的清楚。 当然,这也不是叶青想要狙击的时刻,何况快要兵临大理城下的不论是自杞还是罗殿人,也绝不会在天黑之后进行敲山震虎似的攻城,再者他们也并没有想过能够拿下大理城。 最终的目的,还是希望在到达城下后,于第二日跟大理人谈条件,只要满足了他们的胃口,那么撤兵便是分分钟钟的事情。 部落虽小,但又兵强马壮,还能够来去如风,加上他们彪悍的民风,以及特殊的地形等等因素,这也是为何自杞、罗殿,这么多年依然能够在大理跟大宋夹缝中生存,而且时不时给两国难堪的原因。 没有人会愿意跟一个无赖、不通情理的蛮夷较劲,也没有人愿意跟一个无赖、不通情理的蛮夷打架,因为较劲没意思,而打架……以大宋的尿性,其实是怕输的太难看了,到时候更是惹人笑话。 所以自杞、罗殿这么多年来,能够左右逢源的财源广进,正是吃准了大宋、大理没有魄力跟决心打压他们,从而让他们时不时的有机会恶心一下大宋跟大理。 高量成听着高寿贞的抱怨,高寿昌在一旁是想要劝也不是,不劝也不是。 如今老大不过是刚刚当上了国相,但看样子,大有连父亲都要不放在眼里的意思,要不然,也不会埋怨父亲,在国相之位这么多年,竟然不知道吃掉自杞跟罗殿,所以才惹下了今日这样的祸事。 原本以为会是很轻松的能够打败自杞跟罗殿,但谁能想到,这一次的罗殿跟自杞人竟然学精了,竟然用一小部分的兵力吸引住了会理府大军的注意力,大部分的兵力则是翻山越岭,绕过了会理直指大理。 多年为大理国相养成的不露声色的习惯,使的高量成微微闭着双目仿佛在养神似的,听完高寿贞略带着埋怨的语气,才缓缓睁开眼睛道:“自杞、罗殿蛮夷小儿,不足为惧。倒是你如此沉不住气,如何为我大理国相?” “当年您要是……。” “当年?哼,当年若是想要吞掉自杞、罗殿自然是有大把的机会,但会理等府岂会轻易出兵?毫无意义的事情谁会干?何况拉拢为我高家所用重要,还是让他们跟自杞、罗殿拼命,最后便宜了段氏声威重要?如今值此良机,当该是你这个新任国相在朝堂立威之时,只要打败自杞、罗殿,我高家的声威在大理将是如日中天,往后段氏可还好意思继续坐着那皇帝之位?”高量成站起身来,走到高寿贞跟前,背负着双手一副怒其不争的样子。 叹口气后,望着外面的夜色继续道:“自杞、罗殿鼠目寸光,如此兴兵自然是因为我大理皇帝、国相刚刚易主,不过是过来乞讨些好处罢了。今夜你便在此守候,明日或许龙首关下,自杞跟罗殿就该嚷嚷着攻城了,到时候派人出城跟他们谈和便是。但要切记,这是段智兴要谈和,非是我高家要谈和。” 高量成几乎不给高寿贞反驳的机会,为相多年的权威跟魄力还是有的,即便是如今已经“退居二线”,但说一不二的习惯,对于高寿贞兄弟二人来说,也早已经成了习惯。 “但……若是他们今晚攻城怎么办?”高寿贞有些乌鸦嘴,专门说着一些高量成不爱听的话。 刚刚转过身的高量成,面色不怒自威,看着高寿贞刚想要训斥两句,但不知为何,突然叹了口气,多少对眼前的高寿贞有些失望的道:“他们为的是利,非是图谋我大理之城,龙首、龙尾两关,如同天堑,自杞、罗殿还是有自知之明的,除非他们想要送死才会选择攻城。” 一旁的高寿昌暗中拉了拉高寿贞的衣袖,示意他不要再说了。 看着高量成径自往后面走去,待厅内就剩下他们兄弟二人后,高寿昌才开口道:“龙首、龙尾两关,常年有支持段氏的大军把守,父亲的意思你还没有明白吗?即便是自杞、罗殿攻城,最起码率战死的都是支持段氏的,跟我们高家没有丝毫关系。” “可……一旦他们攻破龙首或者龙尾,我们岂不是还要跟他们交锋,到时候……。” “到时候段氏必然会感激咱们,何况,大哥你想想,龙首关向来是易守难攻,即便是自杞、罗殿攻破,试问,难道他们能够不费一兵一卒不成?到时候我们的人在大理以逸待劳,自杞、罗殿还有何胜算?”高寿昌向高寿贞解释着高量成为何如此从容的原因。 “何况……。”高寿昌想了下后说道:“自杞、罗殿决计不会过多的逗留,毕竟,等会理大军回过神来,或者是灭掉自杞、罗殿牵制的兵力后,再回过头来追击他们,那么自杞跟罗殿就将要面对两面夹击的困境了,到时候他们该如何应付?难道真要跟我们拼个你死我活不成?” 高寿贞若有所思的点点头,但总是感觉有些别扭,这里面好像并没有他这个新任国相什么事儿,好像并没有起到什么扭转乾坤的作用。 兄弟两人叹口气,而后便各自在这座府邸内歇下,接下来便是等到明日一早,看看自杞跟罗殿,是兵临城下叫嚣,还是直接攻城了。 佛塔内的叶青,包裹着步枪盒子的厚布,被他拆下来裹在了身上,毕竟夜晚还是有些凉意,他可不想第二天一早被冻僵了。 在佛塔之顶层迷糊了不久之后,便听到了府内开始传来嘈杂的脚步声,不用想都知道,此刻应该是自杞、罗殿的大军连夜到达了大理龙首关下了。 随着夜色渐渐变淡,不论是大理城还是整个高府,在经过了短暂的夜色休整后,便再次恢复了勃勃生机。 趴在高塔之上,依稀能够看到大理城内的街道上,如今巡逻的兵士,以及聚集起来的兵士越来越多,就连高府的门外,同样是聚集了一队不小规模的大理兵士。 身着甲胄的将军、包括一些官员开始来回奔走于高府之内,从那佛塔前面的前厅内不停的出入着,只是一直不曾看见高家父子露面。 清晨的第一缕阳光缓缓爬出地平线,从叶青的身后方向开始照耀着整个高府。 而与此同时,与第一缕阳光出现的,还有便是从城外隐隐传来的喊杀声,使得原本宁静、祥和的清晨,一下子变得紧张了起来。 随着高府外的那一队大理兵士快速的离去,天地之间仿佛瞬间被城外的喊杀声给淹没,整个大理城一下子陷入到了慌乱之中,刚刚早起百姓,瞬间在大街上了乱成了一窝蜂,不明所以的要么跑进商铺躲避,要么撒腿狂奔向自己的家里,而后重重的把门关上。 佛塔顶层的叶青,比起大理惊慌失措的众生相,反倒是露出了一丝轻松写意的笑容,双手来回的搓了半天,这才有些兴奋跟期待的紧紧抓着步枪。 经过一夜凉意沁透的枪栓,带着一股寒意传递到叶青的手心,使得多少有些兴奋的叶青,瞬间冷静了下来。 枪口缓缓从狭小的窗口递出去一点儿,拉动枪栓那清脆的声音,如同天籁之音一般,让叶青心里有种说不出的舒坦。 随着高量成、高寿贞、高寿昌三人率着身后的众多臣子、武将走出前厅,迈步往外准备进入皇宫之时,突然在他们的头顶上方,响起了一声巨响。 “砰”的一声,被吓了一跳的众人,有些惊慌的抬头望向空中,开始寻找那声响的来源方向时,耳边再次响起了一声巨响。 “怎么回事儿?”与众人反应一样,第一时间抬头寻找那巨响声音的高寿昌,突然感觉到了一丝不对劲,急忙看向刚刚父亲跟大哥所站的地方,只见高量成跟高寿贞,不知何时却是无声无息的倒在了地上,殷红的鲜血从两人趴着的身下缓缓渗了出来。 第六百一十六章 唉…… 大理城几乎是从早上乱到了晚上,而即便是到了晚上,依然还有零星的厮杀冲突出现,至于到底是谁跟谁冲突了起来,根本没有人清楚。 胸口莫名多了个血洞而死的高寿贞,在昨夜终于是说对了一句话,那就是自杞、罗殿真的攻破了龙首关,而后冲进了大理城。 虽然人数不多,但对于城内并没有做好交战准备的大理兵士来说,却无疑于像是一场灾难,以多打少的情况下竟然节节败退,差些让自杞、罗殿军沿着街道杀向了皇宫的方向。 高寿昌看着父亲高量成、高寿贞在两声巨响后倒地,震惊之余颤抖着双手扒拉着父亲跟大哥的身体,看着胸口的两个血洞时,双腿一软,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大理高相的死讯,就如同插了翅膀一样,不到半个时辰就传到了大理皇宫内,同样,大理城内的兵士,也因为受高量成、高寿贞死讯的影响,士气变得极为低落,面对自杞、罗殿人根本是毫无还手之力,被自杞、罗殿的大军追的满大街乱窜。 原本在驿馆之内时刻防备着,高量成的死会不会让高家联系到他们身上,而后在第一时间过来问罪的韩侂胄等人,也因此遭受到了破城而入的自杞、罗殿军的抢掠。 于是一场乱战便从早上拉开了帷幕,整个大理既有自杞、罗殿人在向他们的皇宫进攻,同样还有人早已经忘记了破城的目的,开始对着一些商铺、民宅等等进行着大肆的疯抢。 叶青从高家趁乱跑出来的时候,已经是到了中午时分,整个大理城已经是乱成了一锅粥,而他想要立刻回到驿馆,也已经变得不再可能。 与皇城司接应他的人一同,既要面对杀红了眼的自杞、罗殿人,时不时还会碰到零星抵抗的大理兵士,不过好在,这些时日跟大理兵士的打架,让大理兵士在这个时候,已经把他们当成了自己人。 迫不得已的情况下,叶青只好在大街上开始组织起溃散的大理兵士,与皇城司率领这些人一同抵抗自杞、罗殿的兵力,向着皇宫的方向冲去。 日暮时分,当叶青率领着几百人的大理兵士快要杀到大理皇宫时,大理城内的自杞、罗殿人,则是突然间开始了撤退,仓皇而逃的样子,让叶青终于是松了一口气。 显然,这个时候的自杞、罗殿人,才接到了他们的老窝,开始被宋军趁虚而入的消息。 从驿馆内杀出来的韩侂胄,敏锐的感受到自杞、罗殿人的气势开始低落,军心开始不稳,于是与叶青的策略不谋而合,开始组织着被打散的大理兵士向自杞、罗殿人发起了反击。 而与此同时,龙首关撤回来的大理兵士,也开始驰援向大理城,一下子使得跑进来烧杀抢掠大半天的自杞人,瞬间陷入到了两面夹击的困境之中。 高寿昌终于从他父亲高量成、高寿贞被刺身亡的悲痛之中缓过神来,满腔怒火与仇恨,自然而然的全都放到了自杞、罗殿人的身上。 重赏之下必有勇夫,随着高寿昌许诺出升官晋爵的重赏,为了钱财跟仕途的大理兵士,终于也开始了疯狂的反击。 日暮时分再到月明星稀,两军交战到了最后,随着高寿昌的重赏,已经成了单方面的屠杀,而大理城也像是变成了屠宰场似的。 自杞、罗殿人既要面对从城外驰援而来的大理兵士,又要面对一个个为了升官晋爵梦想的大理城兵士的反扑,如此一来在大理城内俨然成了过街老鼠。 到了戌时,整个大理城内依然还有零星的厮杀在继续,而自杞、罗殿随着士气低落,人头完全成了大理兵士邀功请赏的抢手“货物”,几乎破城而入的自杞、罗殿人都没能从大理城再逃出去,大好的头颅不管死活,都被争抢着割了下来拿去领赏。 但不论是皇宫还是各个官署,特别是寺庙等倒是并未受到多少波及,而大街小巷间,浓的仿佛化不开的血腥味儿,横七竖八残肢尸体,特别是一些缺少了头颅的尸体横陈在街,整个景象如同修罗地狱一般。 叶青与韩侂胄则是在日暮时分之时,便在皇宫外围汇合,在大理皇帝的眼里,这一次显然是多亏了宋使的帮忙,如若不然,大理皇宫,恐怕也会遭到自杞、罗殿军的破坏。 当韩侂胄看到完好无损的高寿昌率着其他官员赶到皇宫时,不由得有些诧异的望向了叶青。 “高家需要一个掌权者,若是他死了,那可就是段氏一家独大了。何况,高家不止他们这一系,随着高量成、高寿贞的死,高家必然会内讧。”叶青低声向韩侂胄解释道。 “不论是段氏一家独大,还是高家权倾大理,都不如让他们内讧合适。不错。”韩侂胄点点后说道。 从人群里好不容易挤到叶青跟韩侂胄跟前的史弥远,脸色苍白,显然这一天的乱象,让史弥远还未从紧张之中缓和过来。 大理皇帝段智兴,看到高寿昌满面悲愤、身上还残留着血迹的走过来时,头脑中仿佛轰的一声,瞬间僵硬在了大殿之上,眼神不由得望向叶青,难道宋使刺杀未遂? 但不等正好微笑望向他的叶青向他示意,高寿昌原本还充满杀气的脸上,瞬间变成了悲愤之情,向段智兴哭诉着高量成、高寿贞的死讯。 有些不敢相信高寿昌所言的段智兴,原本脸上就带着震惊,此刻完全不需要演戏,难以置信的颤抖着问道:“你……你说什么?” 没人知道此刻,段智兴颤抖的语气、震惊的神情,到底是悲伤还是高兴,即便是远处的叶青,看着段智兴的样子,也不知道这个一心向佛的皇帝,心里头此时到底作何感想。 “这……这……这怎么可能?高相他竟……。”段智兴喃喃自语着,双腿一软,一屁股坐在了龙椅上,即便是现在,他还是无法相信,高量成跟高寿贞真的死了。 除了段智兴的神情难以置信外,大殿内还有一个人的神情是难以置信,那就是一整天都处在紧张之中史弥远。 扭头看向叶青跟韩侂胄问道:“高相死了,这是真的吗?” “我怎么知道。”韩侂胄冷冷的说道。 叶青则是耸了耸肩膀,表示自己并不知情。 “这……这大理岂不是要乱了?高量成、高寿贞一死,高家在大理的威望可是立刻小了大半。”史弥远依然处于震惊之中道。 高寿昌虽然如今成了高家最有威望之人,但相比起他父亲跟他大哥来,高寿昌偏向温和的性格,使得他在朝堂臣子之间,还是在大理八府四郡四镇或者是三十七部当中,根本就没有其父与其兄所拥有的超高威望跟魄力。 所以就连史弥远都一眼看了出来,随着高量成、高寿贞父子二人之死,大理的天……怕是要变了。 不管如何说,如今的大理段氏头顶,在高家少了高量成父子这两座山之后,最起码已经具备了跟高家掰一掰手腕的激活了。 甚至是不用多久,很有可能或者是今晚,在都城大理四周的府兵、郡、镇的兵力赶过来后,待看到高家如今这般样子,恐怕最起码得有少一半的人转而支持段氏吧? 毕竟,无论如何说,大理都该是姓段才对,而高寿昌短时间内,显然也不可能把人心归拢聚集起来。 段智兴对宋廷使臣以及大军的感激绝对是发自肺腑的,当然,对于高量成父子之死的悲痛,看起来也像是发自肺腑的。 所以在大理朝堂之上一片凝重、又波澜诡异的气氛中,叶青、韩侂胄拉着史弥远,明智的选择了退避。 第二日一早,在大理皇帝下旨以国葬之礼来厚葬高量成父子,以感激他们为大理社稷的鞠躬尽瘁时,太子段智廉则是再次出现在了驿馆内。 这个时候,宋廷使臣在大理已经没有了任何拘束,甚至是比刚来的时候的待遇还要高了很多。 浓浓的血腥味儿与尸体,经过连夜的打扫后,使得大理很快便恢复了正常,只剩下了那些被踏破的门槛,墙上的血迹以及淡淡的血腥味儿,依然还证明着,昨天这里发生过惨烈的厮杀。 恍若隔世一般的迎接着渐渐升起的朝阳,不过这一夜的大理,则是从心惊胆战之中复苏了过来。 再次走进皇宫,依然还是那间佛堂,不过整个皇宫的一些前些日子段智兴继位的喜庆色彩,此时变成了白色的缟素,就连佛堂里的段智兴,也是象征性的把腰带换成了白色。 但段智兴在看到叶青三人后,或者是叶青三人看到段智兴后,并没有从他的脸上看到一丝重臣丧命的悲痛,倒是眸子里显得神采奕奕,整个人与当初那不问世事,一副得道高僧的样子也是相去甚远。 “三位使臣请坐。”段智兴极为客气,在段智廉走出去后说道。 一脸狐疑的史弥远,跟着叶青、韩侂胄两人行礼后坐下,心里嘀咕着段智兴为何对叶青跟韩侂胄的态度,如同是见到了救命恩人似的,难道这其中有什么他不清楚的事情? 第六百一十七章 为人父 高氏父子的死,使得大理国朝堂的局势变得暗流涌动、波澜诡异,闻风赶来驰援大理的八府等部族,开始叫嚣着请段智兴立刻下旨,让他们出兵去为高量成、高寿贞父子报仇。 其中一些心思灵活者,看着朝堂之上深陷悲痛之中的皇帝,面对呼声高涨的请战臣子,则一直是默默的叹着气,心中多少明了几分圣上的意思,到底是什么了。 先厚葬高相父子,而后在缓缓图谋报仇,还是立刻出兵前往自杞、罗殿杀个痛快,在大理的朝堂之上,分成了两派,吵得是不可开交。 此时的高寿昌根本无暇顾及朝堂之上的争吵,随着父亲跟大哥突如其来的死,使得他有些措手不及,如今既要维持整个高氏一脉的平衡,还要安抚、威慑高氏一脉当中,开始想要出头的支系。 高氏一脉显然不可能只有高家父子三人在朝为官,若是只单靠他们三人,显然也完全无法让高家达到如今声望。 所以高量成、高寿贞的死,便让其他在朝为官的高家子弟,仿佛看到了一丝代替高量成父子,成为高家、乃至朝堂支柱的机会。 这些人在朝堂之上,既想要利用高量成父子的死来拉拢当初的一些旧将,又想要借此机会,在朝堂之上树立起威望,所以哪怕是不参加高量成的葬礼,他们也要出现在朝堂之上悲愤的请求段智兴出兵。 为了自己的利益,为了能够取代高量成在高家的地位,高氏一脉不论是朝堂为官者,还是身在军伍之中的,如今也已经分成了两派。 一派自然是希望立刻出兵攻打自杞、罗殿,从而能够快速的接手高量成的势力,另一派则是看着高量成一死后,有着树倒猢狲散的局势,心里开始琢磨着与段智兴联合起来,来压制另外一派,而后再借助于段智兴的支持,从而把高氏一脉掌握在自己的手里。 各个利益团体都有着他们自己的小九九,但不论如何,不可否认的是,高量成父子的死,还是一下子让段氏在大理的地位又变的更加的重要起来。 大理的乱象自然是符合大宋朝廷的利益,何况,大宋的屯驻大军,名义上正在帮着大理报仇,如今成都府路由李域率领的屯驻大军,以及虞允文率领的屯驻大军,此时已经开始进入到了自杞、罗殿的腹地。 叶青、韩侂胄、史弥远三人最后一次出现在大理朝堂之上,把大宋朝廷惊闻自杞、罗殿突然攻打大理,而后立刻命潼川府路、广南西路两路大军驰援到了大理跟宋廷的边界的事情,以国书的形式告知段智兴。 同时,大宋朝廷还采取了围魏救赵的方式,由成都府路、利州路两路屯驻大军进攻自杞、罗殿,迫使他们从大理撤军。 不论是广南西路、潼川府路的屯驻大军陈兵大理边界,还是成都府路、利州路两路大军攻入自杞、罗殿腹地,此时都是师出有名,而且还让大理皇帝段智兴,对宋廷充满了感激之情,并以臣子之名义上书感谢宋廷。 从大理城开始启程回临安,走出龙首关回望身后乱象丛生的大理城,叶青跟韩侂胄相视一笑,唯独史弥远此时还一直没有搞明白,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儿。 “当年有唐使王玄策一人灭一国之奇功,今日我等虽然不曾有王玄策那般盖世之举,但……这一次出使大理,也算是可以名留青史了。”韩侂胄骑在马背上,不时望着渐渐在身后模糊的大理城说道。 “你就这么在乎名利?”叶青策马问道。 韩侂胄并没有正面回答叶青的问题,而是笑了下说道:“赵汝愚曾经说过:大丈夫留得汗青一幅纸,始不负此生。” “这倒也是。”叶青同样笑了笑,面对韩侂胄的再次示好,他依然还是选择了无动于衷。 长长叹口气的韩侂胄,神情复杂的看了叶青一眼,而后又望了身后一眼那早已经消失在视线当中的大理方向,喃喃道:“若是有一天,大理归为我宋之疆土,我大宋何愁北伐不能功成。” “你是看中了大理的战马吧?”叶青笑了笑,策马往前赶去。 原本以为的一席玩笑话,谁也没有想到,在多年以后,在叶青开始征伐大金之时,韩侂胄同样是上奏朝廷出兵大理,最终使得段氏大理,在这一个时期,真成了大宋的疆土,而韩侂胄也因此一举,被朝廷封为了云南王。 一路上即便是史弥远,也没有像叶青那么归乡心切,自从不知何时又再次回到了队伍之中的赵乞儿、许庆二人,一连三天都拿着密信交给叶青时,叶青则是恨不得插上翅膀飞回临安。 叶青有些反常的举动,倒是让韩侂胄跟史弥远觉得很奇怪,这家伙一路上原本并不是很着急,怎么现在反而比他还着急了?难道临安发生了什么大事儿? 两人旁敲侧击了好几天,叶青才神秘的嘿嘿一笑,神态之间带着傲然的成就感道:“老子当爹了。” “男孩儿女孩儿?”韩侂胄立刻恭喜道。 “当然是男孩儿了,哈哈……。”再也藏不住心中的喜悦之情,坐在马背上的叶青放声大笑了起来。 一来一回再加上在大理逗留的近四个月的时间,当叶青等人回到临安时,距离元日则也不过剩下了月余时间。 但即便是如此,他依然还是在临近临安时,便匆匆脱离了使团队伍,带着许庆、赵乞儿等人,最终比韩侂胄、史弥远两人早了三天的时间回到了临安。 回到临安的叶青,一路直奔家的方向,风尘仆仆、心情激动,如同一阵风似的就冲进了自己院子里,根本没有看清楚人影的锦瑟吓了一跳,刚要喊着墨小宝抓贼,这才看清楚那背影竟是那么的熟悉。 “人呢?我看看,我看看我儿子长得像谁?”推开燕倾城的房门便冲了进去,把房间里的白纯跟燕倾城两女给吓了一跳。 看着那日思夜想的男子满头大汗、一脸期盼的看着她们两人,不住的问着:我儿子在哪儿?我看看长什么样儿,是不是像我这么帅。” 两女一时之间不知道该是生气还是该高兴,没头没脑的冲进来,无视她们两个大美人,眼睛里只有他那刚刚出生不久的儿子,就是连燕倾城,心中多少都有些醋意。 看着自己那刚刚出生不久的儿子,叶大官人看了看两女,那神情就像是两女在骗他似的:“怎么这么黑?这么丑?真是我儿子吗?” 然后叶大官人便被自己的两个妻子一同赶出了房间。 这是叶青来到这个世界后,第一次看到婴儿的模样儿,而且还是他自己的血脉,这让他甚至是有些不敢相信,他自己如今在这个世界上拥有的一切。 特别是看到自己的儿子之后,叶青如同是得了患得患失症一样,即欣慰如今在这个世界的一切,又害怕这一切就如同一场梦一样,会有苏醒的时候。 渐渐平复了心情的叶青,也接受了初生婴儿长得很难看的现实,虽然还狗屁不懂,但叶青却是能够就那么静静的看着自己的儿子,然后自己傻乐一天。 这让白纯不由得有些怀疑,这一趟出使回来,不会脑子又坏掉了吧?又回到了自己初认识他的时候的样子? 终于回到临安后的第二天一早,在折腾了白纯一宿后,白大美人还慵懒的赖在床上时,叶青便兴奋的起床,向着燕倾城的房间里走去,迫不及待的想要看看自己的儿子,现在看到自己后会不会朝自己露出笑脸,会不会认识他这个爹。 功亏一篑的看着刚刚睡着的小家伙,一旁的燕倾城跟幽儿双眼通红的向叶青诉说着,昨天夜里哭闹了一宿的小家伙是有多么的折腾人。 没心没肺的幽儿,或者是一宿没怎么睡好觉的幽儿,一边附和着她家小姐的话语,一边说着小家伙自出生后,还从来没有像昨天晚上那么闹腾的话语,而后便突然看着燕倾城,极为认真的说道:“小姐,小公子不会是看到什么脏东西了吧?所以昨天晚上才哭闹的那么厉害?” 燕倾城先是一愣,而后看着自己的夫君一脸黑线的扭头看向后知后觉的幽儿,瞬间笑趴在了叶青的怀里。 “小丫头片子你什么意思?你意思我就是个脏东西呗?昨天把小家伙给吓着了呗?”叶青想要伸手去掐恍然醒悟的幽儿的脸蛋,但手臂却是被燕倾城死死的抱在怀里。 “啊……对不起公子对不起公子,幽儿不是那个意思,不是说您是脏东西,是说那种看不见的脏东西的……。”幽儿瞬间俏脸上布满了着急的红晕,为自己的失言急急向叶青解释着。 而此时的燕倾城,听着两人的话语,已经快要笑瘫在了叶青的怀里。 白纯出现在房间时,燕倾城已经从叶青的怀里起身,不过依然是双手搭在叶青的肩膀上,把自己的下巴垫在手背上,一会儿看看叶青笨拙的抱着的小家伙,一会儿则是顽皮的向叶青的耳朵吹着颇带挑逗意味的热气。 “金源郡王又来了。”白纯逗了下叶青怀里的小家伙,而后才对叶青说道。 第六百一十八章 资源 到达临安的完颜璟,这已经不是第一次来到叶青的家里拜访了,甚至是,自从来到临安后,几乎每天都会来叶青的家里拜访,而且每一次都是极为的礼貌,并不会轻易的进入叶家,只是在门口问候,得知叶青还没有回来后,便命人放下礼物,而后才离去。 这一次同样是如此,站在门口跟墨小宝对视着,当看到叶青出现时,眼神也随之变得明亮了一些,与回头的墨小宝,一同向叶青行礼。 “学生完颜璟见过先生。”完颜璟比前两年长高了一些,也更加的……俊秀,看起来就如同是一个女扮男装的女子一样。 “没有空手来,不错。”叶青看向完颜璟的身后大小礼盒,笑着点点头说道。 请完颜璟进来,但完颜璟却是摇了摇头,左右看了看不算是太热闹的巷子,而后道:“临安的冬天跟我们大金的冬天不太一样,有点儿潮湿,屋子里呆不住人,学生陪先生走走吧?” 叶青点点头,示意墨小宝回去,而完颜璟则是命人放下礼物,也把自己的手下留在了巷子里,便开始跟叶青无目的的往御街的方向走去。 “虞允文、李域二人已经拿下了大半自杞,罗殿如今已经开始向宋廷不断的递投诚表,愿意用五千匹战马来换。先生,这难道是您最想要的?”沉默了一会儿的完颜璟,率先开口说道。 “这边打仗不比与你们大金打仗,一旦进入寒冬腊月,两边人都不愿意上战场,自杞、罗殿如同大理一样,四季如春,所以对于宋廷来说,继续打下去当然是没有任何的问题。”叶青笑着说道。 “可这些功劳跟您可是一点儿关系没有。这些时日我一直在临安,不论是赵构还是赵昚,都倾向于把此次出使大理之功,记在韩侂胄跟史弥远身上,而至于您,他们并没有那个意思。”完颜璟说道。 “正常,甚至连我自己都不知道我想要什么。但自杞、罗殿覆灭,对大宋有好处,也能让你们警惕一点儿不是?何况……你我如今都走到了御街之上,就算是我想要这出使大理的功劳,怕是暗中的那些眼睛都不愿意。”叶青叹口气说道。 完颜璟却是笑了,而且笑得极为开心,道:“即便是没有璟儿拉着先生招摇过市,但质疑先生通金、投金的声音,在大宋朝堂之上难道就没有了吗?” “那还不都是拜你所赐?”叶青伸手扒拉了下完颜璟的脑袋道。 完颜璟并未躲避,就如同是当初叶青还在金国时的样子,任由叶青划拉着他的脑袋,而后嘿嘿的笑了几声。 同样,完颜璟也说的不错,但其中一些一直弹劾、攻讦叶青当年出使金国后,已经投金的声音并没有消退,甚至很大部分都是完颜璟在暗中散布着叶青投金的消息,所以才使得叶青,一直是背着通金、投金之名。 而叶青当然也知道,临安城内每次眼看着质疑他投金、通金的声音快要消退时,而后便有人在背后推波助澜一番,一直在临安维持着这样的一股,并不是声势很浩大的质疑声。 而这样的质疑声,自然而然的是完颜璟所赐,也因此一直让生性多疑的赵构,对他始终不能完全的放下心来。 “先生真的不打算弃暗投明吗?赵构对您可是时刻都提防着、始终不能完全放心。虽说赵昚一直想要委您重任,但只要赵构还活着一天,您怕是很难得到赵昚的重任。皇爷爷说了,只要您愿意投金……当年乞石列志宁的位子就留给您。”完颜璟继续拉拢着叶青道。 “你觉得我值得你们如此费尽心机的拉拢吗?”叶青笑着问道。 “当然,扬州的铁炉我已经命人送到了皇爷爷跟前,很是喜欢,甚至还要奖赏您呢,因为您不止让我大金有了更好的取暖之物,同样,一旦在百姓之间流传开来,也是一件有利于百姓的大好事情。难道这样的功劳,还不值得奖赏?”完颜璟嘿嘿笑着道,有种奸计得逞的感觉。 两人在御街之上站定,看着依旧是热闹喧哗的御街之上人潮如涌、车来车往的景象,对面则就是三婶儿酒馆。 “这样的小事情先生我可以信手拈来,若是有我觉得金国能够用的上的,自然是不会吝啬。至于前往金国……还是当年那句话:大宋绝非是我华夏之地未来的一统者,而大金,同样也绝非是我华夏大地的统一者。所以我在宋还是在金,其实都不重要。凭借一己之力想要改天换地,那无异于是痴人说梦,我叶青也有自知之明,从不认为自己有安天下、定乾坤之能。至于一直留在大宋,完全是情感上的原因,何况……家就在大宋。”叶青一边说,一边往三婶儿酒馆的方向走去。 身后的完颜璟紧紧的跟着叶青,如同当初在武州的情形一模一样,只是那天在武州有雪,临安却是阳光明媚。 “您就这么认定,草原上那些茹毛饮血的部落,能够在未来完成华夏之一统?”跟在身后的完颜璟,在人群中穿梭着大声问道。 “大宋无志、大金无力,草原上你眼里的那些茹毛饮血的人,既有志又有力,他们比你想象的要坚韧太多,告诉你皇爷爷,我叶青绝非是危言耸听,若是一直对于草原上的部落乱象不横加干涉,早晚有一天你们首先会自食恶果。”叶青扭头同样是大声说道。 三婶儿酒馆门口站定,完颜璟上下打量着看不出丝毫档次的酒馆儿,指了指门口道:“就这儿?您经常来此喝酒?” “别把我的话当耳旁风。”叶青一扒拉完颜璟的脑袋,另外一只手顺势掀开三婶酒馆门口那厚厚的门帘,于是完颜璟便被他扒拉进了酒馆里头。 酒馆里头的三婶儿跟众酒客,显然没有见过像完颜璟这么俊俏的年轻人,一个个看着像是踉跄进来的完颜璟,俱是目光一亮,心头不由自主的冒出一句:好一个俊俏的少年郎。 不过当他们把视线从完颜璟那张迷死女子的脸上移开到服饰上时,瞬间一个个眼中都露出了一股忌惮跟紧张来,而后立刻掉转视线不去看那俊俏的少年郎。 “三婶儿,照旧。”叶青掀开门帘进来,再次毫不客气的扒拉了下完颜璟的脑袋,而后指了指最靠里面的僻静桌子,示意他坐到那儿去。 当着众多酒客偷瞄的目光,身为大金金源郡王的完颜璟,丝毫不在乎叶青接二连三的扒拉他脑袋,甚至还回头指着最里面那张桌子向叶青确认着。 叶青点点头,向着有些惊讶的三婶儿走去,完颜璟则是一脸新奇、听话的走到那张桌子前坐下,时不时打量着酒馆里的酒客,或者是看着跟那酒馆儿老板娘说话的叶青。 “叶官人啊,你……你这是……你怎么跟金人搅到一起去了啊?你这是不要命了啊?”三婶儿偷瞄了一眼看什么都好奇的完颜璟,而后回头小声的对叶青说道。 “放心吧,我心里有数。”叶青说道,而后嘿嘿笑了下后,打趣着三婶儿道:“这些日子想不想刘叔?估计这些时日也该回来了。” “去,净拿我这老太婆打趣,他回来不回来,我这酒馆儿不也还是照开不误。”三婶儿没好气的斥了叶青一句,而后便开始忙活着给叶青打酒。 跟三婶儿又拉了两句家常后,叶青这才在众酒客奇异的偷瞄目光下,走到了完颜璟对面坐下:“怎么样儿?即便是在金国,怕是你也没有来过这种小酒馆儿吧?” “嗯,还是头一次来,要是您不带我来,恐怕这辈子我都不会踏入这样的酒馆儿一步。”完颜璟收回打量的目光说道。 “那就好好体会体会。”叶青主动给完颜璟倒酒,说道:“江南的酒绵柔,余味悠长,如同江南的人文一样,胜在情味之上,而无论是你们大金的酒,还是草原上的酒,烈性如火、苍凉豪放,适合大碗大口喝。这酒则就适合用这小杯品着喝,别是一番风味儿。尝尝?” “好。”完颜璟闻着那扑鼻的酒香,端起酒杯先敬了下叶青才开始喝。 也不知道喝没喝出味道来,一饮而尽后放下杯子的完颜璟,也忘了这不过是一家寻常的普通酒馆儿,张口就口是心非的夸了句好酒。 看着叶青慢条斯理的品着酒,而后鄙夷的看了他一眼,完颜璟依然还是嘿嘿笑了下,而后替叶青斟满酒后,才认真道:“但不管如何,还请先生相信,无论是璟儿还是皇爷爷,都是真心希望您能够投诚我大金。” “说吧,这次又打算怎么给我设套?还是说,已经跟太上皇达成什么协议了?”叶青轻松从容的问道。 “您就一点儿也不害怕?难道就不怕一直背着通金、投金的罪名,在大宋朝堂之上一直无法得到信任?”完颜璟看着从容不迫的叶青,有些无力的问道。 “怕要是能解决问题,那我怕死好了。”叶青笑着说道。 “那就只有逼着您投金了。”完颜璟开诚布公的说道。 “这么有信心?”叶青心中一动,好奇问道。 “总得试上一试才知道可行不可行。但也不知道先生是命好还是因缘际会,原本以为您当初刚回到临安时,面对满城风雨的质疑跟弹劾、攻讦,您必然是会走投无路,到时候为了保命,定然会把目光放到求助于我大金身上。但谁能料到,罗马人竟然会在这个时候,给了您一个自救的机会。颇黎竟然成了您的救命稻草,还让您又重新获得了赵构的信任,非但是如此,竟然还让赵昚更加看重于您。”完颜璟一边说一边喝酒,语气中参杂着颇多的遗憾。 “活人岂能让尿给憋死不是?即便是没有罗马人,我依然能够从困境之中走出来,不过就是需要多花费一些时日罢了。”叶青呵呵笑着说道。 一壶酒很快被两人喝完,已经习惯了完颜璟这个金人存在的三婶儿,神态终于恢复正常,再次给换了一壶酒放在桌面上。 “所以这一次是又打算故技重施,还是说想出了什么其他有新意的花招儿?”叶青端起酒杯放在嘴边问道。 完颜璟故弄玄虚的笑了下,嘿嘿道:“三年之内,先生必然是要被升迁的,到时候我岂不就是有机会了?” “什么意思?”叶青不动声色的问道,眼底闪过一道凌厉的寒光。 “先生不妨想一想,若是三年后,宋廷突然委您重任,那么您觉得,以您的资历与背景根基,可否站的稳脚跟?如今您能够在临安城呼风唤雨,那是因为您的背后是赵构在为您撑腰。而您呢……又是能够对赵构投其所好,所以才使得赵构对您即是不放心,但又不得不用您。可若是一旦让您离开皇城司、离开临安,而后又委以您高位,那么您试想下,到时候您会面临的将是一副怎样的困境局面?”完颜璟毫不隐瞒的说道。 “为什么是三年后呢?”叶青食指开始轻轻的敲击着桌面。 至于自己到时候会面临什么样儿的困境,叶青不用想都知道,一旦自己这种毫无根基的官员身居高位要职,那么必然是会惹来其他人的眼红嫉妒,加上自己身后又不像是史弥远、韩侂胄那般有着深厚的,可以震慑其他官员的背景,自然而然的就会成为他人为了上位而攻讦的靶子。 而这个时候,完颜璟若是再放出自己跟他们眉来眼去的风声,到时候自己就等于是两面受敌,宋廷显然不会轻易的放过给自己治罪的机会,而赵构到时候,如果还活着,或者是快死的话,必然是要拉着自己给他陪葬,以此来灭口自己知道的那些关于北地宗室的事情。 真到了那时后,唯一能够救自己的,能够给自己提供保护的,也就只剩下了完颜璟一人,而完颜璟,则就可以稳坐钓鱼台的等候着自己来投诚。 “因为据说您在造一种新的水粉,而这种水粉被您描述的天花乱坠,不光是皇太后,就是连皇后都是天天盼着,天天嘴里念叨着,这个时候赵构自然是不会放您离开临安,哦,对了,还有那被您拖了一年的颇黎,所以才使得……。”完颜璟继续说道。 “你小子现在越来越不老实了,竟然开始跟我耍心眼儿了,虽然我不知道为何是三年后,但显然,你跟赵构之间达成的协议之中,绝对还有我不知道的,你不肯透露的东西,对不对?”叶青打断完颜璟的话语说道。 “嘿嘿,其实不说您也能够猜得到吧?”完颜璟反问道。 叶青没有回答,想了下后突然笑了笑,点点头算是明白到底是什么意思了,不过就是平衡韩家的利益跟面子罢了。 如此一来,自己若是被重用,那么南宋为数不多的几路之中,自己将会被差遣到什么地方,经过简单的排除之后,就只剩下了淮南东路。 淮南东路如今乃是杨简任安抚使兼知州,自己若是这个时候被差遣到扬州,显然韩家决计不会高兴,毕竟杨简是他的人,到了扬州任差遣不过才一年的时间。 再者便是,与金国紧邻的除了淮南东、西两路、便只有京西南路、利州路。 利州路、京西南路完全可以排除,若是圣上打算从这两路北伐,那么必然是不会让自己被差遣到这两路,何况,如此一来,也无法创造出自己跟金人互通的成熟条件来。 所以也就只剩下了淮南东西两路会成为自己往后被差遣的地方,但具体会不会是淮南东路,叶青现在自然还是无从得知。 不过,这对于叶青来说,何尝不是他愿意的事情。 他之所以一直以来,没有去阻止临安城那股散布自己通金、投金的声音,便是一直有意把自己跟金人联系起来,从而使得赵构在对待自己时束手束脚,不得不顾及金人的反应。 当年秦桧南逃回来的人生轨迹,如今大同小异的被放在了叶青的身上,因为二者同样是把金人,当成了自己的政治资源来利用。 当年秦桧卖国,为了荣华富贵,为了升官发财,便向被金人打怕了的赵构谏言:如欲天下无事,南自南、北自北。从而开始了苟且偷安的偏安一隅的南宋之国。 而今叶青却是为了保命,也不得不跟完颜璟保持着师徒之名份,还把用来取暖而打造的铁炉,因为武州煤炭一事儿,送给了金人。 当然,叶青显然并不会像秦桧那般被金人所控,但若想要有自己的绝对自由,叶青便需要在两者之间小心翼翼的做好平衡,从而才能使自己不至于背上千古骂名,甚至必要时,联合韩侂胄一同抗金,才是他叶青最想要做的事情。 为了一个叶青,无论是有着小尧舜之称的金国皇帝完颜雍,还是跟叶青有着师徒名义的完颜璟,也算是拿出了足够的诚心来招揽。 而赵构身为南宋的太上皇,显然也不可能在金人的强求下,直接把叶青送给金人,毕竟,赵构再不济,也还是会想着自己的身后事,想着史书上记载自己时的笔墨。 所以在与完颜璟,或者是完颜雍授意下的谈判中,才会想出这么一招儿,让天下舆论,或者是集宋廷朝堂官员的攻讦,来迫使叶青不得不投向金国。 “先生保重,璟儿有信心,几年之后,先生必然是会来到我大金的,到时候,不论璟儿是否还是金源郡王,都会拜先生为师,让先生成为天下人尽皆知的金国太师。”完颜璟站在三婶酒馆的门口,对着叶青行礼,郑重其事的说道。 “放心,我不会让你得逞的。”叶青笑了笑,看着完颜璟说道。 “先生所言璟儿会谨记在心,回到金国后便会再次禀告皇爷爷,定要严加看管草原上的部落,也算是让先生看到璟儿跟皇爷爷对您的诚意。”完颜璟认真说道。 “那是你们的事情,若是真有一天草原部落崛起,受害者第一个便是你们,别忘了,金人可从来没有把他们当人看过,所以他们心中对你们金人的恨,会让你们付出代价的。”叶青继续笑着说道。 完颜璟再次行礼,惹得从酒馆里出来的酒客一个个惊异的侧目而视,不敢相信一个堂堂金国贵公子,竟然向着一个宋人行如此大礼。 看着完颜璟从三婶儿酒馆里去,叶青脸上依旧带着笑容,不过此时的心里多少还是有些苦涩。 穿越不好混啊,朝堂之上哪个不是人精,要不然自己岂会混到,竟然快要跟奸臣秦桧走到一条卖国的路上了。 自己自以为聪明,把人家玩弄于股掌之间,但谁能想到,朝堂之上的那些人,也在打着你的主意,甚至就连一心重用你的人,也在用你跟金人交涉着各种利益。 第六百一十九章 三年后 山东东路的海洲知州赵秉文,此时正与辖下的彭城县令郝晋卿一同往府里走去,而在两人的身后,则是跟着数个下人,时不时的还会回头张望,显然是怕有人一路跟着他们。 带着郝晋卿进入府里后,身后的一个下人则是示意其他人在门口等候,而后才跟着赵秉文、郝晋卿二人匆匆走了进去。 书房内,赵秉文一会儿看看郝晋卿,一会儿又看看那个下人,心中犹豫纠结着,不知道接下来该如何抉择。 “大人……。”郝晋卿想要从椅子上起来,但被赵秉文伸手示意拦下。 “敢问先生高姓大名?”赵秉文向着那下人打扮的汉子行礼,语气凝重的问道。 “赵大人客气了,在下董晁。”董晁一直站在郝晋卿的身旁,此刻看着赵秉文目光凝视着他,从容不迫的回礼道。 “据本官……据老夫所知,宋廷这个时候并没有再次北伐之意图,何况……如今老夫已经在大金为官多年……。”赵秉文一时之间不知道该如何拒绝。 郝晋卿、元好问都算是他的学生,而此人由郝晋卿引荐而来,一番言语试探后,其目的便浮出了水面,那就是想要拉拢自己归宋,或者说是……希望在将来的某一天,自己能够反戈一击。 看着郝晋卿有些紧张的样子,赵秉文再次叹口气,看着董晁想了下道:“可否容老夫考虑考虑?一时半会儿,老夫怕是无法答复你。” 如今的董晁,早已经不是落草为寇时的董晁,听话听音的能耐这几年也练出来了不少,当下听着赵秉文的言语,显然是打算上演拖字诀,先这么拖上一阵子而后看看形势再定了。 看着神情慎重的赵秉文,董晁笑了下,语气诚恳道:“那是自然,赵大人自是不必这么快答应,大人毕竟在大金为官多年,家业如今都在这边,牵绊甚多,董某理解大人的忧虑。” “那就多谢董大人谅解了。不过……不知道如今董大人在宋廷任……。”赵秉文继续试探着问道。 “赵大人,董某不过是朝廷的一个小卒罢了,如今身在皇城司,若不然的话,又怎么会出现在海洲。”董晁面带微笑回答道。 赵秉文听到皇城司三字,心中微微一惊,脱口问道:“董大人所言的皇城司,其统领可是我大金皇太孙完颜璟之师叶青?” “正是。不过如今叶统领已经不再是皇城司统领了,而是由李横担任皇城司统领……。”董晁向赵秉文解释道。 “那叶青呢?他将被差遣到哪里?难道……。”赵秉文第一反应就是叶青会不会投金。 毕竟,这几年也听说过朝堂之上的一些事情,皇太孙完颜璟跟宋廷皇城司叶青之间的师徒一事儿,更是在金国广为流传。 而且据说,自从当年叶青出使过金国一次后,无论是圣上完颜雍,还是由金源郡王晋升为皇太孙的完颜璟,这些年一直都没有放弃过拉拢叶青此人,可谓是诚意十足。 但这叶青却是对宋廷忠心耿耿,这些年来,面对圣上跟皇太孙的极力拉拢,依然是无动于衷。 “这些或许有机会赵大人可以当面向叶大人请教,因为……。”董晁看着神色动容的赵秉文,笑了下后继续道:“因为再过不久,叶大人便会前往淮南东路任差遣,到时候赵大人与叶大人可就算是隔河而望的邻居了,岂不是方便?” “什么?叶青他……。”赵秉文大吃一惊,有些难以置信的问道。 宋廷不可能不知道叶青一直在被大金拉拢,何况三年前,皇太孙出使宋廷临安时,可是曾经明目张胆的拉拢过叶青,据说两人当初还曾经在临安御街之上谈笑风生,更是一起在一家小酒馆里喝了好半天的酒。 赵秉文同样很好奇,这个叶青到底是一个什么样儿的人才,竟然能够让圣上跟皇太孙如此看重,甚至不惜以太师之位待之。 整整三年的时间,金源郡王都已经成了皇太孙,但依然是把太师一职空缺着,甚至就连被圣上看好的刘仲诲,如今也只能屈居于太子詹事一职。 而对于叶青来说,三年的时间,也足够他做很多很多的事情,皇城司的情报网络如今已经被他打造成了,在这个时代堪称完美的地步。 同样,如今的皇城司,表面上依然还是那么的强盛,即便是李横接手以后,皇城司依然还是那个让人忌惮的皇城司。 如此庞大的情报网络,自然是需要大量的金钱来支撑,仅仅凭靠朝廷的那点钱,显然是不够叶青这三年里,暗中做出那么多的事情。 不过好在,他如今有一个能够挣钱的老婆,燕倾城所造出来的水粉,三年来几乎是风靡整个南宋,这也才使得他能够放开手脚,不用去想财力的问题。 终于真正的开始出入朝堂的叶青,与王淮一道从皇宫走出来,吏部的差遣文书如今已经在手,至于何时前往任上,也就看他什么时候动身了。 “辛弃疾老夫为你争取到了,将会任扬州提刑使,至于扬州知州的人选,那就非是老夫能够插手的了。不过依照朝堂上的规矩,怕是多半跟你不合之人。”王淮把辛弃疾的文书交给了叶青,双手背后,终于松了一口气说道。 “多谢王相了,下官也替辛弃疾……。”叶青微笑着向王淮行礼道。 “不必谢我。朝堂早晚是你们年轻人的朝堂,老夫这么多年在任,始终立志北伐,但是却始终无法在朝堂之上更进一步,以至于这么多年来的志向,一直只能存于胸中。辛弃疾虽是归正人,但朝廷也知他忠心一事儿,但终究是身份以及秉性,让他在朝堂之上受到同僚排挤。而你叶青,这些年因为有太上皇在背后为你撑腰,所以你才能如此的如鱼得水,但若是一旦到了地方任差遣,可就非比在临安为官了。当年建康一事儿,你也曾参与过,想必也对地方官场多少有了些了解,但老夫却是还得告诉你,你当年在建康看到的,不过是冰山一角罢了,地方官吏远非你想的那么简单,扬州……终究是后娘养的,朝廷的心思也向来不在此处,到时候对你来说,怕是更加的艰难啊。”王淮踱着步缓缓说道。 “多谢王相提醒,下官定会小心行事。”叶青诚恳的道谢道。 “杨简在扬州近四年的时间,而朝廷又把北伐之重心放在了利州路等路,所以啊……。”王淮扭头看着叶青,有些一言难尽的拍了拍叶青的肩膀,道:“好自为之,临安朝堂之上,老夫能够照料的,不用你开口老夫都会帮你,但最终还是要看你在扬州能够经得住下面那些官吏的刁难了。” 看着王淮上了马车离去,那背影在叶青看来,有些壮志未酬的落魄。 一生立志要北伐,但最终却是陷入到了朝堂之上的党争之中,在尔虞我诈之间蹉跎了岁月,即便是心中依然还保持着抗金北伐之志,但终究是被时间消磨掉了斗志,变成了一头朝堂之上的老狐狸。 史弥远最终得到了他最想要的位置,那就是户部尚书一职,而韩侂胄也同样,得到了他想要的一切,差遣至京西南路任安抚使兼知府,与叶青将要前往的淮南东路,中间只隔着一个淮南西路。 看着韩侂胄缓缓从马车上下来,站在一旁等候着自己,叶青微笑着上前:“韩大人升迁京西南路应该高兴才是,不知为何却是一副愁眉苦脸的样子?” “叶大人不也是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韩侂胄不客气的说道。 三年来,他们三人之间在朝堂之上你争我夺,颇黎一事儿让三人因为利益又不得不合作,但朝堂之上,还是因为彼此之间的利益,又不得不时时攻讦着对方。 但即便是如此,最终是谁也没能奈何的了谁,还是眼睁睁的看着彼此得到了自己想要的一切。 当然,史弥远志不在北伐,也不在军伍,所以升迁为户部尚书一事儿,则是更让韩侂胄看其不起,同时心中也充满了对朝廷的怨愤。 朝廷任他为户部尚书,明摆着就是要给史弥远一个更大的捞钱的机会,这自然是让韩侂胄愤愤不平,但因为其中又有太上皇之意,他韩侂胄能够做的,也只能是脸色铁青,跟打了败仗似的。 “一起喝一杯,也算是韩某为叶大人践行了。”韩侂胄叹口气问道。 “没空,太子召见,叶某可不敢推辞。”叶青神色之间故意带着一丝的显摆道。 这三年来,因为颇黎一事儿,他跟太子之间的关系满朝皆知,也正是因为跟太子关系亲近,所以才使得通金、投金的风言风语,一直没能掀起大的风浪,似的御史、官员的弹劾他的奏章,全部被赵昚给压了下来。 看着叶青那得意的样子,韩侂胄不由的哼了一声,还是不自觉的给叶青添堵道:“那么就算是韩某多嘴了,不过……韩某倒是要提醒叶大人一句,淮南东路与金人相邻,叶大人这些年一直都与金人眉来眼去,可千万别因为离开临安后,变得得意忘形,被他人抓住了小辫子。” “有劳韩大人费心了,对了,说起这事儿叶某还想多问一句,韩大人,京西南路东与淮南西路接壤,西与利州路接壤,韩大人这次任差遣到京西南路,不会是又看上了虞允文在利州路的功劳了吧?若是韩大人一直喜欢抢别人的功劳,哪里有功便前往哪里任差遣,不知道韩大人下一步打算去哪里?” 叶青同样是给喜欢抢夺他人功劳的韩侂胄添堵道,当然,这其中也有提醒他吃相别太难看了,不然朝堂之上,史弥远也不会轻易放过他,弹劾他的奏章,也绝不会自己的少了。 “叶大人这是嫉妒吗?”韩侂胄哼了一声,懒得再理会叶青,转身便再次上了马车。 第六百二十章 真假“美猴王” 如今的李凤娘不论是身材还是容貌,依然保持着那股风情万种的婀娜姿色,丝毫看不出来,这娘们已经是两度为人母了。 也或许是因为生了一子一女的缘故,让李凤娘觉得自己如今在皇室的地位更加稳固,成了未来母仪天下的皇后的不二人选,所以身上那股在还未为人母时的戾气,如今几乎已经是消失不见。 多了一股成熟女人的风情魅力,也使得叶青每每都会在杏园迷醉在李凤娘的身上。 看着眼前风情万种的李凤娘,叶青左右张望了下,厅内除了竹叶儿以外,便再无他人,于是便毫不遮掩的问道:“英国公跟文安郡主呢?” 看着叶青那神色之间的期盼,以及那隐隐流露出来的父爱,李凤娘就恨不得咬死眼前这个佞臣! “本宫跟太子召见你,又不是英国公跟文安召见你,你找他们做什么?身为一个臣子,如此不懂礼数,当该千刀万剐才对。”李凤娘拿在手里的茶杯,都不由自主的跟着手在颤抖,恨不得向那佞臣砸过去。 即便是李凤娘已经向叶青否认了八百遍,但眼前这个佞臣,仿佛就认定了英国公跟文安是他的子女一样,每次看着英国公或者是文安时,那脸上流露出来的神情,都会让李凤娘心里升起一股无力感。 每次一旦叶青露出那种看自己孩子似的表情,李凤娘便想要命人立刻把孩子带走,但好几次又觉得于心不忍,才会强忍着心中的怒气,让叶青逗逗那赵扩跟文安。 “睡了还是出去玩去了?”佞臣根本不理会气的脸色铁青的太子妃,而是直直看向竹叶儿问道。 竹叶儿则是低着头,连看都不敢看叶青一眼,更别提告诉叶青,因为他的到来,太子妃刻意命人把英国公跟文安郡主抱走了。 “想看孩子,回你家看去,一心想要看本宫的孩子算怎么回事儿!”坐在椅子上的李凤娘气的对着眼前佞臣的小腿,狠狠的踢了两脚没好气道。 “我就是……觉得好久没见英国公跟文安郡主了,这好不容易来趟太子府,觉得怎么着也该见个面才对,要不然下官岂不是真就不懂礼数……。”叶青在李凤娘旁边的椅子上坐下说道。 “呸……黄鼠狼给鸡拜年,就没安好心,你以为本宫不知道你在想什么?我告诉你叶青,若是你真的到了淮南东路后投了金人,我让你这一辈子都再也见不到……呸,凭什么让你见。”李凤娘气的开始有些胡言乱语。 叶青被差遣到淮南东路任安抚使兼知府一事儿,朝廷一直就不曾提及过,虽然这几年一直有这样的风言风语在朝堂之上流传,但朝廷从来没有证实过。 而李凤娘即便是去宫里,在圣上跟皇后面前旁敲侧击,但也始终是没有得到一个想要的明确答案。 而如今,朝廷便突然宣布叶青任差遣至淮南东路,这让李凤娘跟太子,一下子有些慌了神。 毕竟,这几年将作监在叶青的帮助下,如同一个取之不尽的聚宝盆一样,让李凤娘跟太子的口袋,从来没有像现在这么鼓起来过。 而且更为重要的是,因为叶青在皇城司的关系,也让太子在这几年间,暗中拉拢了不少官员。 或是利用皇城司威逼、查出了其贪污受贿的事实,或是利用财大气粗的将作监,以金钱利诱之,总之,如今太子跟李凤娘在叶青的帮助下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能够尽早一些登上皇位。 所以他们一听到叶青要前往淮南东路任差遣,一下子跟失去了主心骨似的,不知道接下来,他们在临安的一系列动作,都该如何具体的实施。 “下官无论何时都乃是我大宋的臣子,还请太子妃放心。”叶青看着太子走了进来,起身向太子行礼后,对着恢复了雍容华贵气质的李凤娘说道。 “叶卿可要牢牢记住今日之言才是,孤可不希望失去你这个左膀右臂啊。”太子赵恺坐到刚才叶青坐的位置,面露欣慰的说道。 如今在太子赵恺眼中,一个叶青、一个李立方则就是他的左膀右臂,两个人他哪一个也舍不得失去。 “是,臣谨记在心,定不负太子殿下厚望。”叶青坐在赵恺旁边的椅子上说道。 “对了,还没见过英国公跟文安吧?他们正在后面花园里由宫女陪着玩耍,叶卿要不要过去看看?”太子听着叶青的话语,一时之间不知道该如何勉励将要前往淮南东路的叶青,于是便把话题往自己的孩子方面引。 当然,这并不是代表着赵恺知道了些什么,而是赵恺之所以如此做,本是要打算带着他的长子赵挺与钱氏出府,只是因为知道叶青来了,所以才跑了过来打声招呼。 而李凤娘对于钱氏跟他的长子向来又是既不待见,所以这个时候赵恺若是说要出府,必然是会引起太子妃李凤娘的不高兴,于是脑子一转的赵恺,便想出了让叶青去看望英国公跟文安郡主。 毕竟,如此一来,太子妃必然是会陪着过去的,而自己,也就可以名正言顺的出府了。 看着赵恺偷偷的向他眨眼示意,叶青瞬间恍然大悟,啊了一声后急忙道:“是是是,臣刚才还在询问太子妃英国公跟文安郡主一事儿,那既然如此,臣……就……。” 赵恺神色一松,听到叶青恍然大悟的话语,呵呵一笑道:“那就不妨你陪着太子妃过去看看,孤还有要事要处置。” 赵恺说完后,神色之间多少有些忌惮的看向了李凤娘,而李凤娘依然是一副雍容华贵的太子妃模样儿,脸上带着淡淡的微笑向他点点头,示意自己知道了。 李凤娘之所以能够成为太子妃,完全是因为当初在宫里的一位道士皇甫坦,在偶然遇见李凤娘后,说了一句:“此女当母仪天下。” 不久这句话便传到了赵构的耳朵里,于是乎,李凤娘就成了太子妃的不二人选,也因此让李凤娘一直深信,自己就是大宋母仪天下的皇后。 而之前当今圣上所中意的钱氏之女,虽然比李凤娘进入太子府早,但因为赵构的否决,以及皇甫坦的那句话,从而不得不由原本的太子妃,降品成了太子承徽。 太子承徽钱氏怀有了身孕,而李凤娘的肚子却是一直不见动静,这让一直想要母仪天下的李凤娘心急如焚,求子心切的她于是不得不天天烧香拜佛,走遍了临安城的大小寺庙,希望能够早一些怀有身孕。 最终在迫不得已的情势下,李凤娘便不由得想起了那个第一个看遍她身体的男人。 想要巩固自己未来的皇宫之位,对于眼下的李凤娘来说,以她自己的太子妃身份便足够了。 但人的欲望是无穷的,正所谓欲壑难填,看着佞臣逗着自己的儿子赵扩,从宫女怀里接过不过刚刚一岁的文安,李凤娘心中的野心则再次蠢蠢欲动。 她绝不想看着自己虽然做了皇后,但未来的皇帝生母却不是自己,而是那个钱承徽,所以此时的李凤娘,虽然一直在面带微笑的看着叶青,但心思早已经不知道飞到了哪里。 “想什么呢?刚才的样子看起来很吓人。”叶青把文安交给了宫女,伸手在李凤娘眼前晃荡着,帮着李凤娘招魂问道。 “啧……。”回过神来的李凤娘不耐烦的啧了一声,而后看了一眼自己的子女后,没好气的说道:“没什么。” 沿着后花园的廊亭太子府外走去,刚刚霎那间的心思堵在胸口,让李凤娘感觉到憋屈的难受,想要跟眼前的佞臣说,但她又不想再继续依赖这个佞臣,毕竟,当初这个佞臣给她的羞辱,依然还历历在目。 哪怕是如今他们两人之间已经……但李凤娘心中那当初想要杀了叶青的心,虽有变淡,但从不曾消失过。 三年的时间,墨小宝又长高了不少,模样儿也由当初的毛头小子变得越发的沉稳,加上那长得本就俊朗的面庞,如今时不时的就会让锦瑟在心里患得患失一小下,深怕哪一天墨小宝会看上其他女子而不要她了。 如同往常一样,走出太子府的叶青,依然是跟墨小宝一人坐在一边的车辕上开始往回走,回头望了一眼太子府那大门,扭头问道:“在我前往扬州前,把你跟锦瑟的婚事办了吧?” “大人……这……。”刚刚还显得沉稳大方的墨小宝,脸颊一下子变得红了起来,不知道该如何接叶青的话语,吱唔了半天或,才吞吐道:“大人,末将不着急,还是以大人前往扬州的差遣为重吧。何况……。” 叶青似笑非笑的看着脸色涨红的墨小宝,叹口气道:“英雄不问出处,人家锦瑟都不在乎,你还怕些什么?我告诉你,你再这么犹豫下去,小心儿扬州的蚕豆儿跟你抢。” “大人,末将……末将之前是个沿街乞讨的小乞丐,是您当初从街边领回来的,末将无父无母,而且……末将是怕委屈了锦瑟。”墨小宝有些犹豫纠结的说道。 这也不是叶青第一次跟他说起他跟锦瑟的事情了,但从小在街头要饭长大的他,即便是这些年来,跟在叶青身边混出了人样儿,甚至是已经在临安混出了名声,但面对锦瑟时,墨小宝的心里头,依旧还是会冒出一股深深的自卑感来,或是深怕自己无法给予锦瑟幸福。 第六百二十一章 缺个章节名 “强行让他们成亲算了,墨小宝无父无母是个孤儿,当初咱们在御街之上找来的,如今跟了你这么多年了,正所谓一日为师终生为父,由你这个亦师亦父的做媒不就成了。”车厢里突然响起了一个声音说道。 “不可,末将不敢……。”墨小宝急忙回头说道,这小子内心深处其实是充满了深深的自卑感。 只是不等他说完话,车厢里的人就伸出手,在他后脑勺上拍了一下,示意他闭嘴。 叶青无语,李横这个货什么时候窜到马车上来的,不过如今,他跟李横想要在临安城见面,怕是也很难找到合适的地方。 “你这几年就这件事儿办的有个人样儿。”叶青调侃着马车里的李横道。 “要不是你,我至于背着背叛你叶青的名声吗?如今我李横又继你之后任皇城司统领,叛徒这两个字,已经就像是刻在我脑门儿上了,谁见了我都用那种异样的眼神看我,好像我李横就是个叛徒似的。”李横不满的说道。 叶青没理会他,让墨小宝专心在御街上驾车,而后想了下道:“我给墨小宝做媒肯定是没问题,但锦瑟还是白纯的丫鬟,这事儿还需白纯同意才行,只要白纯同意,咱们马上就办。” “大人……末将的事儿岂敢……。”一旦说道自己的事情,墨小宝就变得犹犹豫豫,总觉得自己不配被叶青这么对待。 “平时的机灵胆大都跑哪儿去了?办差的时候雷厉风行、杀人的时候果决冷静,怎么到这事儿上你就给我丢人。”叶青接过李横递过来的纸条,看了一眼放进袖袋后说道。 办起叶青交代的差事儿来,是恨不得把自己的命搭上,也要帮叶青把差事儿办好,哪怕就是叶青让他立刻去死,他也会不皱一下眉头的去执行。 在他看来,自己能有今日的一切,都是因为叶青所赐,说叶青是他的再生父母也不为过,但自小在街上乞讨、流浪,又让他的心里从小就种下了很深的自卑。 心中感激叶青,也想认叶青这个亦师亦父的亲人,但心中的那股自卑感,总是会在这个时候冒出来作祟,让他总觉得自己不配跟这个亦师亦父的人过于亲近了。 有些拘谨的挠挠头,面对叶青的问题,墨小宝一时之间却是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叶青看着墨小宝的拘谨样子,笑着伸手揉了揉墨小宝的脑袋,而后道:“放心吧,肥水不流外人田,锦瑟除了你,我绝不会让她嫁给任何人。” “钟蚕呢?”马车里的李横突然再次插话道。 “呃……。”提起蚕豆儿叶青就脑袋疼,仰头敲了下车厢后说道:“宋迁跟在史弥远身边太久了,虽然是自己人,但也应该召回来了,毕竟你现在是皇城司统领,若是还一味的讨好史弥远,恐怕是会适得其反,先召回来看看史弥远的反应再说。” “这事儿我知道,我已经告诉他了。”李横在马车里说道,而后不忘提及钟蚕再次给叶青添堵道:“钟蚕也想着娶媳妇儿……。” “别提钟蚕,我头疼。”叶青扶着脑门儿呻吟道。 蚕豆儿一直跟在钟晴的身边,而后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蚕豆儿有一天突然郑重其事的宣布,他姓钟名蚕。 这件事儿就连钟晴都是吓了一跳,以为蚕豆儿是因为感激她教他读书认字,所以才会临时起意。 但没成想,这家伙竟然是当真了,说什么也要跟着钟晴姓,于是钟晴无奈之下也只好同意了蚕豆儿的要求。 既然跟着她姓了,那么钟情就该尽到为人师的责任才是,眼看着蚕豆儿已经长大成人,于是便开始给蚕豆儿物色一门亲事儿。 而后跟柳轻烟琢磨来琢磨去,便把主意打到了临安叶青的头上,于是燕倾城的丫鬟幽儿,此刻便被钟晴惦记上了,甚至不惜自己亲笔写了封信给燕倾城,想要让燕倾城同意把幽儿许配给蚕豆儿。 也正是因为这封信,使得燕倾城知道了钟晴竟然没死,一直是留在了扬州,于是叶大官人的下场可想而知,一个月都没能进入燕倾城的房间,而且那时候白纯正好还怀着身孕,可想而知叶大官人那一个月过的有多难受。 马车在门口停下,原本马车里的李横,已经不知道什么时候跳下了马车。 梁兴正在与白秉忠下棋,虽然棋艺不怎么样儿,但梁兴靠着自己的歪路子,还是跟白秉忠杀的难解难分,甚至是在叶青走到跟前时,白秉忠的神色还是一脸铁青,自以为精进了几分的棋艺,竟然抵不过女婿家的管家,这让他的老脸一时半会儿竟然没地方放。 正在不大的院子里挺着大肚子遛弯儿的白纯,向着叶青招了招手,而后指了指一楼的书房道:“小宝呢?喊他过来,我有事儿跟他说。” 听到白纯让小宝前往书房,思春的锦瑟瞬间脸颊通红,低着头根本不敢看叶青的眼神,而后快步往门口走去。 叶青与白纯刚刚进入书房,就看见一个小人影儿,在幽儿的带领下,蹒跚着步伐向叶青咯咯笑着踉跄过来。 白纯的眼中闪过一抹爱意,看着小家伙伸手让叶青抱的样子,随即伸手在那小脸儿上掐了下,说了句小白眼狼。 一边抱起小家伙,一边让快要待产的白纯在椅子上坐下,顺手拿起桌面上的一份房契看了起来:“呦,想到我前头了都。” “等你?锦瑟就得天天抹眼泪儿了。”白纯白了一眼叶青说道。 “小孤城,有没有想爹啊?”叶大官人直接不去理会白纯的话语,而是开始逗着怀里的叶孤城。 叶孤城,这名字是燕倾城跟白纯二人开始让叶青起名字的时候,叶青脱口而出的第一个名字,当然,也没有等两女反对,他这个一家之主便把这个名字给定了下来。 两女无奈,也不知道自己的夫君为何如此喜欢这个名字,虽然起来很好听,但想让他说出来为何叫这个名字,叶大官人却是完全给不出一个让人信服的理由。 显然,叶青不可能说,叶孤城这个名字是有多么的响亮。 不过善解人意的两个妻子,却是替她们的夫君理解着,怕是因为王之涣那首黄河远上白云间,一片孤城万仞山,所以才起名叶孤城吧? 当然,两女也同样怀疑,这个名字与一个神秘的女子有关,因为这三年间,有个神秘的女子在临安城出现了两次,但叶青从来没有说起过,这个女人是谁,甚至就连每次来到临安的时候,都是只有极少数的人知道。 墨小宝出现在房间的时候,叶青并没有打算留下来听他们说些什么,毕竟,墨小宝的身后,还跟着那位低着头拧着袖子,娇羞无限的锦瑟。 二楼的燕倾城正在为叶青收拾着前往扬州所需的东西,看着叶青抱着自己的儿子上来,先是冷冷的哼了一声,而后与白纯一样,看着在叶青怀里分外老实的叶孤城,捏了下那小脸蛋儿,说了句小白眼狼后,便继续跟幽儿收拾着东西。 “什么时候出发?”燕倾城问道。 “三日后吧。”叶青看着忙碌的燕倾城,想了下后说道。 燕倾城忙活的双手顿了下,而后便继续忙活着收拾东西,道:“一批水粉被你提到哪里去了?怎么没有入账?” “哦,送人了。”叶青逗着怀里咯咯直笑的叶孤城说道。 “送给谁了?”燕倾城彻底停下了手里的活儿,就连一旁的幽儿,听着燕倾城那有些冰冷带着怒气的声音,都不由自主的吐了下舌头,而后急忙接过叶青怀里的小家伙往外走去。 在燕倾城看来,叶青私自挪用的水粉,必然是拿到了扬州,而至于是给谁,这个自己如今不用猜豆很清楚。 “一个很远的朋友。”叶青伸手去拉燕倾城的手,但却被燕大佳人飞快的拍开。 “什么朋友。”燕倾城大有要打破沙锅问到底的架势。 叶青的脑海里,不由自主的浮现出了耶律月的身影,这个女人三年来来了两次临安,在这个时代来说,已经可以称得上是频繁了,毕竟遥远的路途所需要的赶路时间,就足以让小半年过去了。 而三年来两次,这也让叶青心中多少有些感动,甚至是有些怀念,当初在夏国时候的日子。 趁着燕倾城不注意,一把拦住那依旧纤细的腰肢,把燕倾城拉进怀里,抵着燕倾城的面颊低沉着道:“一个……很可怜的女子,据我们很遥远,想要见上一面需要半年的时间来赶路。” “辽国?”燕倾城蹙眉,这几年虽然她一直忙着水粉等生意,但如今的白纯已非当年的白纯,自己从白纯的嘴里,多少知道了一些叶青当年在夏国的详情。 甚至,她也知道,在夏国叶青曾经邂逅过一个辽国的公主,只不过她当时没有多想,毕竟一个是公主,一个是宋臣,这两个人绝不会有什么交集才对,但……好像事情又一次出乎自己的意料了。 “对了,你大哥到时候得跟着我一同前往扬州,你没有意见吧?”看着陷入沉思的燕大佳人,一只手已经开始偷偷不老实叶大官人,转移着燕倾城的注意力说道。 “啊?哦,去多久?”成功被人家转移注意力的燕倾城,排掉叶青摸向她胸口的手,嗔怒道:“讨厌,天还没有黑……。” (ps:状态奇差无比!希望明天可以好一些吧。) 第六百二十二章 赴任 淮南东路,治所扬州,随着隆兴北伐失败之后,海洲等地便成了金人的疆域,从而也使得淮南东路,成为了宋廷辖地最小的一路。 楚、真、泰、通、泗、滁等几州外,便只有在五河军被调往镇江后,剩下的天长军、淮阳军、高邮、涟水、盱眙五军镇守着淮南东路,其军力倒是并没有被消弱多少。 不过这些都是明面上的账目,至于这五军在杨简任安抚使这几年里,是否保持了各屯驻大军的兵卒满员,如今还要打上一个问号。 毕竟,如今各阶武将靠着人头捞银子,在南宋各路屯驻大军中,已经算是常规操作了,不足为奇。 一路屯驻大军常备兵力当该在五千人,淮南东路五路大军,按照常理,若不是战时,那么就该有两万五千人,不过在辛弃疾看来,叶青这个淮南东路安抚使,若是能够让五路大军凑齐一万到一万五千人就算是不错了。 辛弃疾原本在这个时期应该是任镇江知府,但如今阴差阳错的,却成了扬州府通判,当然,这并不影响他抒发心中的豪情壮志,以及爱国之情。 在他们途径镇江的时候,辛弃疾依然还是做出了那首千古名词:永遇乐·京口北固亭怀古:千古江山,英雄无觅孙仲谋处……望中犹记,烽火扬州路,可堪回首,佛狸祠下,一片神鸦社鼓。凭谁问:廉颇老矣,尚能饭否? 迎着江面的风站在船头,听着辛弃疾对五路屯驻大军常备军状况的担忧,叶青扭头笑了笑,侃侃而谈道:“天长军胡杰乃是杨简的心腹,如今他所掌的天长军,人数不过一千七百多人,是淮南东路中人数最少的,所以他也是五个统领中最为富有的一个。至于李沐的淮阳军、林仲的高邮军,人数大概四千人左右,不过这并不是他们本意如此,而是杨简任安抚使时故意为之,至于那两千人的军饷,杨简也从来没有让李沐跟林仲见到过,因为到了杨简那里就已经被他全数扣下了。周端朝为人圆滑,所掌的涟水军不过三千人,至于其余两千人的军饷,他拿一千杨简拿一千。五路屯驻大军之中,只有徐范的盱眙军常备人数是五千人,这并不是因为杨简不想动盱眙军,而是因为虞允文如今在利州路,杨简不愿意得罪他的邻居罢了。” 辛弃疾一脸震惊,但随之一想便释然,毕竟,叶青以前是皇城司的统领,这些消息他应该是很熟悉不过。 但他依然还是认真的说道:“那么下官这就禀奏朝廷,弹劾杨简……。” “没用,若是有用的话,我还是皇城司统领的时候就禀奏圣上了,还至于拖到现在?”叶青毫不在意自己辖下的五路大军吃空饷的状况,轻松的说道。 “难不成大人就任由这样的事情继续持续下去?这对你来说,可不是一件好事儿,若是朝廷一旦追责……。”辛弃疾眉头紧锁道,原本以为自己任扬州府通判,已经考虑的足够周到了,想不到叶青私下里做的准备比他要完善多了。 “朝廷追责根本无从追查,因为账目做的很好,从账目上查不出来他们吃空饷……。”叶青说道。 “那就前往屯驻大军兵营直接查人数,由御史、枢密院、兵部……。”辛弃疾嫉恶如仇是真,但情商真不高也是真。 “等朝廷差遣的官员到了扬州地头,他们有的是方法让各个屯驻大军立刻满员,你信不信?”叶青神秘一笑,轻松的说道:“办起这种欺上瞒下的事情来,他们可谓是信手拈来,压根儿没办法查出来。要不然的话,天长军可是镇守扬州的屯驻大军,又怎么会是缺人最多的?这就足以说明,他们根本不在乎朝廷会不会查,甚至朝廷也知道此事儿,只不过如今跟金人关系缓和,两方无战事,所以朝廷也为了省心,索性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难道朝廷就不怕若是哪一天金人突然来袭,到了那时候,淮南东路拿什么来抵抗?这区区不到两万人,如何面对金人的铁骑?何况……。”辛弃疾眉头紧锁,因为他联想到了更为严重的问题,既然兵力都能够短缺如此之多,那么屯驻大军的兵器等等物资,会不会也会缺乏。 “不错,淮南东路的五路屯驻大军,恶劣状况就是你心中想的那样儿,甚至比你想到的还要触目惊心。”叶青像是会读心术似的,看着神情有些呆滞的辛弃疾说道。 “朝廷难道真以为金人变善了,真以为他们从此以后不会再南下?”辛弃疾双手用力的抓着栏杆,手臂上青筋毕露,足以想见,此时的他,心中对朝廷以及对官场是多么的失望。 “朝廷怕什么啊。”叶青扭头迎着江面上的风,长叹口气道:“淮南东路向来不是朝廷的重心防御所在,当初把五河军回撤镇江,就足以窥到朝廷的小心思了。淮南东路不过就是一个战略缓冲带,在朝廷眼中,淮南东路是任何时候都可以舍弃给金人的战利品,因为他们不在乎,因为他们有镇江镇守的长江天堑来做倚仗。在朝廷眼中,只要镇江等长江一带的屯驻大军能够保持完备,淮南东路便是可有可无的存在。” “难怪这些年来,朝廷对于淮南东路一直是放任不管,真是后娘养的。”历史上栏干拍遍,也没能一心报国的辛弃疾,沉重的望着江水说道。 “淮南东路是朝廷官场争斗的最佳战场,看哪方势力不顺眼了,就扔到扬州,而后任由你们朝堂臣子去闹,反正对于朝廷来说也是无关紧要的事情,只要不坏了长江以南各路的官场平衡就好。所以啊,你跟我前往扬州,是祸不是福,甚至很有可能,等你我回临安述职时,就被关进了大牢,再也没有什么仕途可言了。”叶青看着扬州码头已经清晰可见,也学着辛弃疾拍着栏杆道。 “当务之急,便是命令淮南东路各州知州为五路屯驻大军补充兵力,如若不然,金人一旦南下……。”辛弃疾凝眉思索着说道,最起码如今他这个快要上任的扬州通判,心里头的那一腔爱国之情还是热乎乎的。 叶青实在是不忍心再打击他,目光之中多少带着一丝怜悯的笑了笑,无声的叹口气,心道:淮南东路的地方官场,更是一团乱麻,而且随着自己的到来只会更乱。 扬州知州比叶青这个扬州知府率先到达扬州,所以当叶青带着辛弃疾等人踏上扬州码头时,新任扬州知州刘德秀,已经率领着其他官吏,在等候着叶青等人了。 “下官刘德秀见过知府叶大人。”刘德秀率先行礼说道,而后则是身后的一众迎接的官员,一个个向叶青行礼做着自我介绍,希望能够在这个新上任的淮南东路安抚使兼知府的眼中,留下一个好印象。 虽然他们并不像刘德秀那般,多少能够知晓一些朝堂之上高官之间的事情,但叶青的一些事情,他们还是略有所闻。 在他们看来,这个经太上皇一手提拔的年轻人,能够以三十岁左右的年纪就任淮南东路安抚使兼知府,可谓是背景深厚,深得恩宠,其未来的官场之路必然是会青云直上。 而且想必这个时候来淮南东路任差遣,恐怕也就是走一个过场,主要还是来淮南东路这个如同后娘养的,朝廷向来从不在乎,在此地任差遣官员政绩的府路镀金来了,估计用不了多久便会被朝廷调回临安委以真正的重任。 所以对于淮南东路那些无法接触到朝堂高层的官员来说,眼前的这个笑容随和的年轻知府,可是他们能够出人头地、往上爬一爬的大好机会。 何况年纪如此轻,恐怕多说些奉承话,都比暗地里多使银子还要好使,毕竟,这可是太上皇亲手提拔的,跟皇家的关系必然是极为紧密亲近的。 迎接叶青的排场规模不算是很大,但刘德秀也做到了不显得小气,不至于让叶青一下子就能挑出毛病来。 来到扬州府衙署的叶青,自是不用再介绍辛弃疾,因为这一路上,淮南东路的这些官员,都已经早早就主动的跟辛弃疾热情的寒暄上了。 一任安抚使兼知府,而且还自己带着通判来赴任,而且看这通判跟知府之间的交情,显然并非只是同僚之谊,而是看起来交情很深的样子,这让淮南东路的官员,在看叶青的时候,一个个都快要把叶青当作神明来拜了。 通判向来有不经府路直接禀奏朝廷之权,所以历来通判跟任差遣于知府、安抚使等职的官员是水火不相容,看彼此就如同是看仇人似的。 像叶青跟辛弃疾这般的,在各路官场之上自然是极为少见。 所以对于除了刘德秀以外的其他扬州官员来说,叶大人这是深得朝廷信任啊,他日必将飞黄腾达、青云直上。 要不然朝廷怎么可能如此放任一个知府?还让他自己带着一个唯一能够监察知府、安抚使的官员来赴任? 这与其说是来淮南东路任知府兼安抚使,倒不如说是,叶大人这是来淮南东路做一方诸侯来了,如同淮南东路的土皇帝一样,完全可以在淮南东路只手遮天、为所欲为,而且还没人管! 第六百二十三章 接风(修) 钟晴带着钟蚕跟芳菲回到府里的时候,看着站在院子里那熟悉的背影,芳心瞬间莫名的一紧,一度怀疑自己是眼花了,因为日思夜想的缘故,所以眼前开始出现幻觉了。 三年来一直在府里地位极为稳定的陶潜,站在一边笑呵呵的看着有些花容失色的钟晴,就连钟蚕与芳菲,也是一脸的愕然,压根儿没有想到,那个人会突然出现在这里。 叶青转头看着愣在台阶上的三人,向前两步随和笑着道:“怎么,就是这么欢迎我的吗?” “你……。”钟晴又惊又喜,美丽的眸子里甚至起了一丝水雾,有些不敢相信的问道:“你怎么在这里?” 说完后,不由得看看芳菲跟钟晴,像是想要确定眼前的男子,就是她这几年一直等候的男子。 “他不光是在这里,而且以后也不会走了。”陶潜不愿意看着叶青继续卖关子,开始帮着自己的主家说话道。 “什么?”刚刚走下台阶的钟晴,脸上的表情完全成了惊讶,回头看了一眼陶潜道。 “叶大人如今是淮南东路安抚使、兼扬州府知府,所以若无意外,这几年他都得呆在扬州。”陶潜说完后,看着依然还跟在钟晴身后两侧的钟蚕跟芳菲,急忙用眼睛示意两个没眼力见的家伙还不赶紧避嫌。 有些呆若木鸡的芳菲跟钟蚕,在陶潜眼睛都快要眨瞎了时,终于反应了过来,一个明了的哦哦着:我去卸车,一个则是颇懂礼数的对着叶青匆匆行礼:我去先把这些放进房间。 随着陶潜笑呵呵的离去,继续坚守他门房的职责,不大的院子瞬间变得空无一人,寂静无比。 钟晴再次回头看向叶青,只见人已经走到了她的跟前,顺势就要去拉她的手,又惊又喜的钟晴深怕被人看到,但心中又不想拒绝叶青,于是低着头羞红着脸,按耐住狂跳不已的芳心低声道:“怎么也不提前说一声就过来了,我也好……也好收拾……准备下。” “你收拾什么,准备什么?”叶青一只手拉着钟晴那柔软的手,另外一只手则是轻轻抬起了钟晴的下巴:“让我好好看看你?” “我……。”钟晴芳心一紧,猛然间发现自己说的话有些语病,瞬间脸颊烧的更为厉害,正不知该如何说话时,便看到那人的手伸向了自己的下巴,随着自己的下巴被缓缓抬起,更加羞涩紧张的钟晴,不由自主的闭上了眼睛,感受着那有些粗糙的手,有些任君采撷似的喃喃道:“已经老了,不好看了。” “有吗?我怎么不觉得,怎么感觉跟初见你时好像没有什么变化。”望着那紧张的紧闭着双眸,长长的睫毛不由自主的颤抖着,叶青突然松开钟晴的手与下巴,拦腰抱起便往身后的大厅内走去。 “啊……。”被吓了一跳的钟晴只觉得天旋地转,等睁开眼睛时,整个人已经被抱在怀里。 刚刚卸车回来的钟蚕,目瞪口呆的看着叶青拦腰抱起钟晴往厅内走去,还不等整明白是怎么回事儿,就被偷窥的陶潜一把拉到了旁边躲了起来。 直到黄昏时分,叶青才与一脸娇羞、如同新婚燕尔的钟晴,从房间内走了出来,看着要出门的叶青,如同一个贤内助一般,再次帮叶青整理着身上的衣衫,直到感觉自己满意后,才点点头。 蚕豆儿套好了马车,载着叶青开始往斜风细雨楼的方向走去,这个时候的扬州,对于叶青来说,只是越发的陌生,不过好在,这些年因为当初想要保命,才不得不跟李清照商议着,以董晁等人的安全为由,把斜风细雨楼给迁到了扬州。 当初因为想要保命才暗地里在扬州、泗州做着的安排,如今却正好成了他将来在扬州立足的根本。 扬州官场上的官员,八九不离十的都喜欢前往一些风月场所、或者是勾栏瓦舍等地来享乐,当然,这也与朝廷一贯的享乐、奢靡之风有着莫大的关系。 而如今,叶青想要真真正正的成为淮南东路的主人,那么他就得把整个淮南东路官场的情况摸个透才行。 但不论是在衙署还是通过其他官员的侧面了解,叶青不相信,自己能够得到什么有用的东西来。 何况,这些年在皇城司任职统领,他的侧重点也从来没有放弃过淮南东路的官场,对于八州五军的知州与统领,叶青早已经是颇为了解,但一些下阶的官员,叶青则一个也不了解。 何况,这可是杨简留下来的烂摊子,而扬州知州刘德秀,便是韩侂胄的人,转运使则是史弥远的人,也就是当初将作监少监赵述,在从将作监调离后,如今任淮南东路转运使。 令叶青想不到的是,当年曾在其府养伤的崇国公赵师淳,竟然来的比自己还早,当马车刚一到斜风细雨楼的门口,就看见赵师淳跟一个下人在门口不停的张望着。 刚刚跳下马车,赵师淳带着下人便迎了过来,脸上挂着笑容率先向叶青行礼道:“叶大人多年不见,风采更盛当年啊。” “有劳崇国公久侯了。”叶青急忙还礼,而后解释道:“初到扬州琐事缠身,所以来晚了,还望崇国公不要见外才是。” “哪里哪里,按理说我应该前往你府里接你才是,只是还不知道如今叶大人打算住在哪里,所以不敢冒然前往。”赵师淳与叶青一同往斜风细雨楼里走去。 而也已经得到消息的柳轻烟,这几年虽然也会回临安,不过知道叶青一到扬州,就要来楼里时,芳心还是很兴奋。 此刻兴奋的冲下楼来,却看到叶青跟赵师淳在热情的寒暄,把臂往里走,于是哼了一声后,扭头又跑向了二楼。 一间别致的雅间里,此时已经有好几个扬州地面的官员等候,只是因为赵师淳的要求,所以才没有一同前往楼下迎接。 赵师淳的单独迎接,在这几个扬州官员看来,这是崇国公也希望巴结一下这新任的淮南东路安抚使兼知府啊,如此也可以知道,这个新任知府,在临安怕是深得圣上跟太上皇信任。 扬州官场上有头有脸的官员,今日叶青已经在刘德秀的引见下见了个遍,而赵师淳所结交的这几个官员,不过是平日里与赵师淳来往的小小官吏而已。 此时此刻,一个个见到叶青之后,俱是毕恭毕敬、小心谨慎,深怕一个不小心,给这位年轻的知府大人留下不好的印象来。 相比较于跟他身世差不多的赵汝愚来,赵师淳这些年混的是更不如意,加上其为人谨慎的性格,所以这些年来,依然是一个在各方眼里都无足轻重的皇家宗室而已。 时不时的回临安在赵构跟当今圣上跟前露个脸,以示他这个赵宋宗室的存在外,这几年的赵师淳便是一直本本分分的逗留在扬州,结交一些同样是在扬州官场上无足轻重的官吏,陪同他打发着他自己这个宗室无聊的时间。 而这些小官吏,同样也是不图谋他赵师淳什么,只是为了一个虚名而已,毕竟,在他人面前说出,自己跟皇家宗室一同喝酒等事儿来,多少还能够满足一下他们无法结交实权的官场虚荣心。 叶青的到来,对于赵师淳来说,还是一件让他发自内心感到高兴与踏实的事情。 毕竟,无论是上任知府赵师雄,还是刚刚离开淮南东路的杨简,都没有把他放在眼里,有时候在扬州城碰见,甚至连一个表面的招呼都不会跟他招呼,便会无视着他离开。 而如今叶青的到任,对于他来说则有些不同了,不管如何,当年叶青可跟虞允文在他的府里手刃了赵师雄,而且还在他府里养伤多日,冲着这份交情,赵师淳就觉得自己头顶的天空,好像也开始变得明朗了起来,不再像杨简在时那般,总感觉后脖颈有些发凉、阴森森的让他感到极为的不踏实。 推杯换盏,叶青自出现在这几个扬州小官吏面前后,就从来没有摆过他淮南东路知府大人的谱儿,甚至在刚开始入座时,叶青还坚决而又谦虚的把上坐让给了赵师淳。 这一举动,也让赵师淳觉得自己颇有颜面,腰杆儿仿佛都比往日里要硬了很多。 甚至就连那几个一开始极为拘谨,甚至是面对叶青有些畏缩的官吏,都不得不对叶青的谦虚刮目相看,心中暗暗叫好之余,开始希望着自己能够给叶大人留下个好印象。 自己刚一到扬州,赵师淳就立刻为自己接风,而且还请了这几个官吏作陪……在叶青看来,这恐怕已经是赵师淳在扬州,能够拿出来的最好排场了。 叶青的谦虚跟风趣,使得席间的氛围从一开始的还颇为压抑,慢慢变得活跃了起来,就连那几个小官吏,此刻脸上也开始洋溢着真正的笑容,而不是一开始的那种强笑。 赵师淳把席间的一切看在眼里,今日自己在叶青初到扬州后便立刻为其接风,看似是自己在给叶青面子,但实则他心里很清楚,这一切可都是实实在在的,叶青在给他赵师淳面子。 几个官吏看赵师淳眼光的转变,让赵师淳也开始意识到,自己若想要不白活一生,不止是只做一个安逸的宗室的话,那么叶青到任扬州,怕就是他最好也是最后的机会了。 随着叶青对着那几个诚惶诚恐的官吏一一敬酒后,柳轻烟虽然不曾露面,但还是忍不住派了几个女子来房间为他们活跃气氛,此时也正坐在角落里开始婉转着哀怨的歌喉。 无名官吏之中,能够给叶青留下印象的有两名,而这两人与辛弃疾一样,同样是归正人的身份,但混的比辛弃疾还惨,如今在转运司任押发的杨怀之,可以说已经是最低品级了官员了。 而另外一个同样是归正人身份的,品阶同样很低,如今在提点刑狱司任知事,名为陈次山。 看着眼前的几人,这让叶青不由的有些感叹:总不会辛弃疾就是这些归正人里面混的最好的吧? 但不论是陈次山还是杨怀之,几杯水酒下来,叶青还是能够发现,虽是归正人,但以两人的能力,决计不该是如此屈才,而所以会是如今这幅光景,自然而然的,是因为他们归正人的身份。 叶青并不背着赵师淳欣赏眼前的两人,毕竟在赵师淳看来,若是眼前的几人当中,能够得到叶青的赏识,那么一旦这几人日后发达了,那么其中必然也有自己引见的功劳。 看着叶青时不时的问着陈次山或者是杨怀之一些问题的时候,赵师淳实则是打心里头为两人高兴。 与叶青对两人的看法一样,两人都有着极高的能力,但最终因为自己归正人的身份,所以才使得他们在官场之上郁郁不得志,得到展现自己才华的机会。 就在房间内的几人,因为叶青的谦虚不摆官威,开始畅所欲言的时候,门被蚕豆儿敲响。 叶青回头,不单看到了蚕豆儿,还看到了在门打开的瞬间,没有完全来得及躲避的柳轻烟。 回头笑了笑,示意赵师淳他们继续,而后对着站在门口的蚕豆儿说道:“何事儿?” “大人,有两个自称是淮阳军统领的李沐,以及高邮军统领的林仲想要见大人。”蚕豆儿站在门口说道。 叶青并没有第一时间回答蚕豆儿,而是转头看向了赵师淳。 “全凭叶老弟做主,若是觉得不方便,我等就先……。”赵师淳今夜没少喝,或许这是自杨简到扬州再到离开后,他最为高兴的一天。 “既然赵兄无所谓,那么就让他们进来?一同喝上几杯?跟赵兄您认识一下如何?”叶青手里的酒杯放在桌面,而后示意蚕豆儿让李沐与林仲进来说话。 不一会儿的功夫,两个浑身上下都带着一股雷厉风行的军伍之气的汉子便出现在了门口。 “末将李沐、末将林仲见过安抚使叶大人。”在叶青站起来的那一刻,两人立刻神情严肃的行礼道。 “两位统领怎知我在此?又为何会认识我?”叶青一手扶着椅背,看着两人问道。 “回大人的话,前两日末将等人来到扬州,也是为迎候大人而来,但今日刘知州却未通知末将等人,所以末将等人错过了跟大人见面的机会。至于如何会认识大人……。”李沐跟林仲看了看房间内的座次道:“末将有幸见过崇国公一面,所以推测您便是叶大人了。” “坐吧。”叶青坐回自己的座位,对着两人一指空着的两张椅子道。 李沐与林仲互望一眼,犹豫了下后还是听从命令的坐到了椅子上。 第六百二十四章 拉拢 李沐、林仲两人会在这个时候来找自己,叶青不用猜,都知道他们二人的来意,绝不是来讨好自己的。 在杨简任淮南东路安抚使时,两人便不受杨简待见,除了两人耿直的性格外,便是两人不愿意跟杨简同流合污一起发财,加上杨简也怕压寨的太狠,被这两个人把事情闹大了,所以这才使得他们两人所统领的淮阳军跟高邮军,能够保持在四千人左右。 今夜两人直接跑到斜风细雨楼来找自己,目的很简单,便是让叶青这个今日刚刚到任的安抚使,为他们补充两路屯驻大军缺员的那两千人。 并没有什么客套话,在叶青让他们但说无妨后,两人便直接提出了关于兵器、粮草、兵员的补充。 因为两人的耿直,说完后便一下子使得房间的气氛凝重了起来,赵师淳甚至有些后悔不该参与到其中来,而是应该让叶青单独跟他们谈话,不应该自己坐在这里,听这些淮南东路官场上的是是非非。 其他几个官吏的神色同样是有些尴尬,叶大人刚刚上任,这两个人立刻就跑过来为难叶大人,这明摆着是要让刚刚到任的叶大人难看啊。 赵师淳神情有些尴尬,甚至带着一丝紧张的望向叶青,只见叶青依然是笑的很随和,看着李沐与林仲道:“那么两位统领认为我这个初来乍到的安抚使可以为你们做些什么?是上奏朝廷,还是帮你补充你们所统领的两军所缺乏的一切?对了,还想问两位统领一个问题,若二位是我的话,会如何做?” “这个……末将不懂,末将只知道,叶大人如今乃是淮南东路安抚使,屯驻大军乃是我大宋抗金之重兵,若是一直缺员缺物,金人一旦南下,末将凭借这些人必然无法抵挡的住。”林仲看了一眼李沐,而后有些吞吐道。 叶青手指轻轻敲着桌面,叹口气后看着两人似笑非笑道:“两位统领在我第一天到任,便让我为你们补充所缺的兵员与物资,这么棘手的事情两位统领可真是不客气啊,伸手就要。不过我倒是想问你们一句,两位在统领淮阳、高邮两军之初,可有如此缺乏兵员与物资?若是有,那么以后我们可以好好商量,但若是没有,我叶青就不得不怀疑,两位统领今日来此,是怕我以后因为淮阳、高邮两军缺乏兵员物资而问罪于你们?所以来个先下手为强,想要推卸责任吗?” 噌的一下,李沐跟林仲瞬间站了起来,神色有些凝重的说道:“叶大人,末将绝无此意……。” 叶青不等李沐说完,便站起身来伸手制止了李沐的解释。 淮南东路五路大军的情况,叶青还是很清楚,当初虞允文在扬州时,这五路屯驻大军可谓是兵强马壮,但随着杨简到来后,一切都发生了变化,这也使得如今的淮南东路的屯驻大军,战力开始严重的下滑。 走到两人跟前,拍了拍二人的肩膀后,叶青继续慢条斯理的说道:“淮阳、高邮两军的难处叶某当然知道,不过……二位以为我该如何解决?” 虽然看似在问李沐跟林仲,但叶青的目光,却是看向了那叫陈次山、杨怀之的两名官吏身上,考校之意就是瞎子都能够看的出来。 陈次山、杨怀之两人看着叶青望向他们二人,顿时都是心里一震,神情之间也露出莫名兴奋之色,只是一想到这件事儿不光是军务之事儿,而且牵涉极广、极为复杂,说白了,完全不是缺人不缺人、缺物资不缺物资的问题。 看似是五路屯驻大军匮乏,然而在其背后实则是淮南东路官场上的利益问题,牵涉到的人事,哪一个都不是他们两人能够惹得起,也不是新任的安抚使大人在一两天内就能解决掉的。 新任安抚使人生地不熟,对于淮南东路的官场显然绝不会很熟悉,正所谓强龙不压地头蛇,初来乍到的新任安抚使,也不可能在没有摸清楚状况前,无缘无故的为两军出头,而莫名其妙的得罪他人不是? 当下陈次山苦笑一声,站起身来,神情有些愧疚道:“大人,下官……下官无能为力,此事儿牵涉极广,若想要根除还需从长计议,绝不是招兵买马就能够解决的。” 杨怀之听陈次山说完后,也不落人后的立刻道:“大人,五路屯驻大军亏缺一事儿由来已久,若大人真想要解决此事儿,还需朝廷支持才行。” 两人说话也都极为耿直,丝毫不给叶青这个安抚使一点儿面子,言下之意如同就是:大人想多了,初来乍到,还是先站稳脚跟吧,这事儿还是交给朝廷来办为妥。 “听见了吗?连一个提点刑狱知事、一个转运司押发都能够看清楚的事情,两位统领是看不清楚呢?还是觉得我这个初来乍到的安抚使好糊弄,仅凭你们两句话,就会把此事儿大包大揽在我身上?”叶青的神情并没有因为陈次山跟杨怀之的话语而感到不满,何况人家说的是事实,初来乍到的自己,本来就完全不可能立刻有能力解决此事儿。 赵师淳只知当年叶青勇武,在他的府上就能独抗当时的安抚使赵师雄,而今看来,经过这几年在临安朝堂的浸淫,这人已经深得为官之道,其城府绝不该是这个年龄段该有的才对。 李沐、林仲神色之间有些尴尬,看着站在他俩中间,揽着他两肩膀的叶青,一时之间不知道说什么好。 他们原本以为,叶青以如此年纪能够担任一路安抚使,并不是因为叶青有多大的能力,从而得到了朝廷的信任,才能够让他来任安抚使。 在他们看来,叶青能够担任安抚使,完全是因为太上皇跟圣上在背后支持的缘故。 所以在他们二人看来,年纪轻轻的叶青最为好利用,只要自己两人态度恭敬一些,说上几句奉承之话,初来乍到而又意气风发的年轻安抚使,为了顾及自己身为安抚使的颜面,必然会是大手一挥,把此事儿揽到他身上。 如此自己二人,也就可以名正言顺的天天催着安抚使大人为他们的屯驻大军补充兵员、物资了。 但不成想,叶青压根儿就没给他们这个机会,非但连独处的机会都不给他们,而且竟然还跟几个连他们自己都不放在眼里的官吏在把酒言欢! 但两人既然已经来了,总不能说是为了庆贺而来,所以只能硬着头皮把所请求之事儿说了出来。 “谁给你两人在背后出的主意?以你们二人的性格,又岂会专门跑过来欢迎我这个安抚使?而且还编出刘知州未通知你们我的到来,那么既然我到扬州码头两位都不知道,那又怎么能够知道,我会出现在斜风细雨楼呢?”叶青再次拍了拍两人的肩膀,示意其坐下,而后又走回自己的位置,让一直站着的陈次山、杨怀之也坐了下来。 “大人,是末将二人一路跟踪大人而来。”在战场都不知道紧张的李沐,此刻面对叶青那深邃的眼神,却是开始变得有些紧张了起来,手心此时已经满是汗,不停的偷偷在衣服上擦拭着。 叶青嗤之以鼻的笑了一声,还不等说话,一旁的林仲急忙帮腔道:“大人,末将所言句句属实,确实是跟踪大人而来,当然,末将知道如此不对,请大人责罚便是。” “那么你们从哪里跟踪我而来?”叶青也不急也不恼,继续轻松的问道。 “自然是从大人的家里开始跟踪。”林仲再次说道。 “哦?那我家住哪里?”叶青继续问道。 他丝毫不担心有人知道自己是从哪里来到斜风细雨楼的,若是蚕豆儿、陶潜二人在扬州这么多年,连帮自己断后都做不到的话,自己早已经把他们扔江里喂王八了。 “这……。”林仲顿时哑口无言,不由得望向了李沐。 而李沐则是把头低的不能再低,连看一眼叶青的勇气都没有。 “算了,不为难你们了。告诉虞允文,杨简扔下来的烂摊子,我会解决的,让他安心在利州路踏实的办差吧。至于你们二人今日之事儿,我也不跟你们计较了,从哪里来回哪里去,把你们仅剩下的人管好了就足够。”叶青一边说一边看了一眼赵师淳。 赵师淳恍然大悟,而李沐跟林仲则是大吃一惊,不由自主的抬头望向叶青,完全没有想到,叶青竟然知道他们背后的主使是虞允文。 “不必惊讶,虞允文没告诉你们的事情多了。当年虞允文离开淮南东路时,你们二人还不过是副统领,如今能够顺利的坐上统领直职,已经是烧高香了,要不然就凭你们二人的小心思,来几个安抚使都得被你们得罪光了。”叶青轻松的笑着说道。 而这也是当初李横给他纸条的信息,徐范、李沐、林仲三人都可以争取,但李沐、林仲二人怕是轻易心服他这个皇城司的统领,何况,当初在神劲军时,不过是一个小小的队官而已。 而虞允文能够帮叶青的,便是以淮阳军、高邮军兵力不足为由,把两人主动推到叶青的跟前,而后接下来的一切,就看叶青自己如何做了。 第六百二十五章 赋税 叶青摸着自己的下嘴唇,让柳轻烟看看是不是流血了,而满肚子怨气的柳轻烟,没好气的哼了一声:皮糙肉厚,一点儿事没有,下次再敢非礼……真给你咬破了。 随意的揉了两下嘴唇,不再跟眼前的小娘们计较,毕竟,自己来到这个世界的初吻,可就是阴差阳错的给了她。 “赵师淳是不是经常来楼里?”叶青转换话题问道,而柳轻烟则是低头忙着在写写画画。 “他还能去哪里?自从三年前当初的信王赵璩出了事儿,他就过的草木皆兵,深怕一个不小心也被皇室他人算计了,所以这几年,因为杨简的缘故,虽然不愿意呆在扬州,但他又能去哪里?每天也就是跟那几个官吏过来消遣一番,或者是在扬州城外游山玩水。”柳轻烟头也不抬的说道。 看着即便是低着头,但连侧脸都那么迷人的柳轻烟,叶青又舔了舔嘴唇,刚才被咬了一下看起来并不算是吃亏了。 放下手中的茶杯,刚刚从椅子上起身再次走到柳轻烟跟前,柳轻烟就抬起头,一脸警惕的瞪了叶青一眼,深怕这个登徒子越来越胆大、越来越肆无忌惮的欺负自己。 “给,这是转运使赵述、提点刑狱使史泽的一些信息,两人这些年跟杨简不对付,想必你也知道,毕竟杨简是韩家的人,而这赵述跟史泽又是史家的人,所以淮南东路这几年,表面上看似平和,实则这两拨人斗的是不可开交。”柳轻烟推了一把要挨着她坐的叶青,示意离自己远点儿,而后叹口气继续说道:“扬州城的百姓,本以为杨简的到来,能够把扬州城墙修缮一番,先不管能不能抵抗的住金人的铁骑,但最起码能够让城里的百姓心安一些才是。但三年过去了,这扬州城的城墙依然是四处漏风,形同虚设,根本就没有一点儿防御的作用。” 看着在易安居士离开后,这个独立支撑着斜风细雨楼的小丫头,经过这几年的磨砺心性渐渐成熟起来,心里头自然是有着说不出的高兴。 “我倒是觉得扬州的城墙都该拆了……。”叶青轻松悠闲的嗅着鼻尖那柳轻烟身上散发的幽香道。 “我看扬州的百姓,应该把你这个淮南东路的安抚使给拆了,大卸八块才是!一丘之貉!”柳轻烟柳眉倒竖,看着叶青那无所谓的样子不满道。 “城墙若是能够防得住金人的铁骑,我大宋又怎么会如此轻易的失去半壁江山?城再坚也不如兵强马壮来的实在一些。何况过了泗州,对于金人来说就是一马平川,什么样的城墙能够拦得住他们?有建城墙的钱啊,还不如完备下五路屯驻大军好一些。”叶青悠然的说道。 “但有总比没有好吧?城墙坚固,百姓心里自然就踏实,也不至于像如今这般,时刻准备着搬家逃离这个随时会被金人践踏的城池。”柳轻烟又无声的叹口气说道。 “这儿人可经常来楼里?”叶青不愿再在柳轻烟关心的城墙问题上谈下去,转而看着手里关于赵述、史泽二人的信息问道。 “史泽是常客,因为他在扬州已经有两年多的时间了,而赵述不过比你早来了三个多月,前几日史泽倒是带着赵述来过几次,这几日便没怎么看见了。”柳轻烟蹙眉,有些发愁的说道。 敏锐的察觉到柳轻烟那洁白如玉的额头微微拧了起来,好奇的望着那俏脸问道:“怎么?是他们有针对楼里还是什么事情?” 淮南东路虽然朝廷不怎么用心其地方吏治,但淮南东路的赋税却是大宋这众路之中最高的,每年的岁入对于朝廷来说,也是一笔不菲的进项。 而朝廷之所以会如此,除了因为不太在乎淮南东路的民生外,便是时刻都准备着失去淮南东路一地。 也正是因为如此,所以对于淮南东路的赋税,往往比其他路要重很多,大有随时打算给金人留地不留财的意思,让金人即便是占据了淮南东路,能够得到的,也只能是一个一穷二白的贫瘠城池。 朝廷对于淮南东路的赋税重,再加上地方官员的贪欲以及私自立的各种杂税,使得淮南东路的商贾、百姓是苦不堪言,扬州城的户数一直是有减无增。 就连在扬州已经立足有三五年的柳轻烟,以他们斜风细雨楼这么大规模的产业,如今也因为朝廷的赋税被压的有些喘不过气来。 “怎么不告诉我一声?”叶青也皱起了眉头道。 “告诉你有什么用?你在临安都已经是自身难保了,今日不是传着你是杀范念徳的凶手,就是明日传着你叶青又通金、投金了,要么就是得罪了史弥远,得罪了信王,告诉你这些,岂不是给你添乱?何况也没有想的那么严重,若是真有一天撑不下去了,大不了就是歇业而已,到时候看他们上哪里要银子去。”柳轻烟这几年的确是成熟了很多,不再是跟在易安居士旁边,还敢偷偷的干刺杀金人的那小丫头片子了。 “是不是史泽还对你死缠烂打来着?”叶青终于抓住了不再反对他亲近的柳轻烟的小手问道。 有些愁上浇愁的柳轻烟眉头更是皱的厉害,想了下道:“还好吧,不过他倒是没有太过于为难我……这你是怎么知道的?是不是晴姐姐告诉你的?” “别管谁说的,既然有麻烦你就该告诉我才是,而不是一个人撑着。”叶青抓着那小手,有些心疼的说道。 “嗯,我知道。知道你不会通金、投金的,要不然当初你就不会刺杀那两个金人使臣了。如今他们都传着你是金国皇太孙完颜璟之师,就连晴姐姐都有些担心你哪一天会突然想不开,或者是被逼而投金,但我一直相信你不会的,至于不愿意去解释是那完颜璟之师,必然是有你的苦衷。”柳轻烟的眼睛在灯光下多了一些温柔与善解人意,当初的疯丫头如今已经改变的让叶青有些不认识了。 叶青也知道,柳轻烟之所以说这番话,意思就是,她不想因为楼里的事情,而让叶青为难,不愿意让叶青在朝堂之上过多的得罪人。 “那现在你应该轻松一些了,最起码这几年我是不会离开扬州了,楼里的事情,该告诉我的就告诉我。对了,钟晴说让你搬过去……哎哟……。”叶青刚一说道今日最为重要的事情,手背就被柳轻烟用力掐了一下。 “早就知道你没安好心,应酬完了崇国公他们,而后无事献殷勤,哼。”柳轻烟的俏脸瞬间布满了一层薄薄的红晕,嘴上虽然如此说,心里头却是感到一丝甜甜的。 何况,她也不是不想跟钟晴住在一起,只是这家伙向来不曾开口主动提起过,今日提起,还拿晴姐姐说事儿,太没有诚意了。 而且在临安……总之自己若是不明不白的跟钟晴住在了一起,就是有些太便宜他了,让他在扬州、临安两地都大享齐人之福,这几年自己一个人在扬州吃的苦怎么算! “这怎么叫没安好心呢?这是关心你啊,要不是刚刚知道有人对你死缠烂打……。”叶青继续紧抓着柳轻烟的手不放道。 “哦,是因为有人对我死缠烂打,所以你才让我跟晴姐姐一同住?那要是没人对我死缠不放,你是不是就不管我了……你个负心人……唔……。”柳轻烟刚才还心里如同吃了蜜似的,如今再继续听下去,感觉那蜜让她心口气的厉害。 只是不等她攥起拳头去打某人,某人已经是趁势一揽她的纤腰,把她整个人抱进了怀里,嘴唇再次印在了她的樱唇之上。 “呜呜……反正我现在不去。”感觉到都快要窒息了,才被人放开红唇的柳轻烟,呼哧呼哧喘着粗气气呼呼的说道。 “好好好,那等我过几日安顿好了再来接你。”抱着软玉温香般不再挣扎的娇躯,叶青讨好似的说道。 “这还差不多。”满意的用鼻孔哼了一声的柳轻烟,有些小得意的说道。 在她看来,叶青既然愿意顺着她,就说明心中有她才会如此。 残余的背嵬军本就没有多少人,而能够独当一面的也就赵乞儿几人,如今虽然都跟着自己来到了扬州,但叶青还是觉得手头的人手不够用。 但即便是如此,叶青依然还是把许庆跟几个老人留在了斜风细雨楼,权当是如今斜风细雨楼里的跑堂的。 回到钟晴所在的宅院,后院那房间依然是亮着灯光,示意蚕豆儿去歇着后,叶青这才仰头看了看满天星斗,心中有股有人等候的感觉真好,如同在临安一样。 芳菲显然知道今日发生了什么,看叶青的眼神始终是有些不对劲,红红的小脸蛋儿一直带着一丝的难为情,就好像今日叶青不是把钟晴给欺负了,而是把她欺负了似的。 刚刚在芳菲的侍奉下沐浴完毕的钟晴,秀发微微还有些湿,甚至发梢上残留着点点晶莹,吹弹可破的白嫩脸颊同样是在见到叶青之后,带着一丝淡淡的娇羞跟风情,如同贤内助一般,在叶青坐下后,才在旁边贤惠的坐下。 “如何?是不同意吗?”钟晴心中虽然有些紧张跟羞涩,但这何尝又不是她这几年一直都在心里默默做着准备的事情。 自从被叶青搭救到扬州后,钟晴的心里就已经认定,自己早晚会是叶青的女人,只是不知道,这一等就是三年,而今终于如了意,那么在钟晴的心里头,从今日开始,她就应该有个身为叶青女人的样子才是。 “过些日子吧,怕是这段时间楼里也不安生,这丫头如今真的长大了,有责任心了。当然,也或许是因为居士的缘故,所以如今把斜风细雨楼看的很重,不愿意辜负了居士的一番苦心吧。”叶青看着自从自己回来后,走路一直耷拉着脑袋的芳菲,而后又看了看钟晴,脑海中霎那间有些明白芳菲为何老是衣服羞涩紧张的样子了。 “你不会……。”叶青看着出水芙蓉的钟晴,温婉大方、国色天香的脸颊问道。 钟晴先是一愣,而后看着叶青指了指正从卧室走出来的芳菲,瞬间明了叶青指的是什么,白嫩的脸颊瞬间是越发的通红,加上其白嫩诱人的肌肤,竟然是一时之间让叶青看痴了眼。 “这是规矩。”钟晴终究抵不住叶青那灼热的目光,害羞的低下头说道。 “我……要不再等等再说吧,我这都没有心理准备啊……。”叶青张了张嘴,很直接的说道。 钟晴的头已经低的不能再低了,听到叶青那傻乎乎的话语,噗呲一声笑了出来,而后轻嗯了一声,点点头。 松了一口气的叶青,想起了柳轻烟交给他的关于史泽的点滴信息,从袖袋里掏出来递给钟晴道:“这个史泽你可认识?” 听到叶青把话题转到了正事儿上,脸颊还带着一抹羞红的钟晴还是抬起了头,接过那纸张看了看后说道:“稍微有些印象,此人当初在临安也曾出现在王府里过,只是……只是我怕是知道的不多,甚至连这上面的消息我都不太清楚。” “当初史弥远任吏部侍郎时,没少提拔他们自己人,而淮南东路向来赋税重,朝廷又懒得管,这就成了一些想要中饱私囊的官员的福地,非但是如此,这不连史弥远等人的手都伸向了这里。”叶青看着那史泽二字说道。 而钟晴则是摇了摇头,微微歪着脑袋思索了下道:“我记得有次在王府听见他们的谈话,那时候这个史泽应该还未到扬州,应该还在市舶司任差遣,泉州的一些舶来品,其中一些会进入皇室,但还有一部分,会被史弥远私下里留下,而后通过这个史泽……销向别处。至于是哪里我不清楚,但他们当时就有谋划淮南东路、泗州镇场之意。” 说完后,看着叶青还不自觉得点点头,像是确认着自己所言应该没有错。 “史泽乃是提点刑狱使,赵述如今任职转运使,两人相配合的话,最起码便可以使得淮南东路他们的利益链固若金汤、水泼不进。至于他们会把货物销往哪里,无非就是金国或者是夏国罢了,不过看淮南东路既有转运使为史家所用,又有提点刑狱使是史家之臣,呵呵……如此小心谨慎,那么就只有金国了。”叶青想了下说道,提点刑狱使如同后世的公安局一般,但其职责权利却又比其大,甚至还囊括着一些检、法两职权的范围,所以在这个时候在一路上,可谓是举足轻重,不可小视的一股势力。 “站稳了脚跟而后再议此事儿也不迟,如今你初来乍到,扬州又非比临安,不论是地方官场还是军伍都极为复杂,你……你还是要谨慎一些为好。”钟晴点着头,语气很轻的说道。 这些年在皇家、在王府,虽然不曾参合过什么事情,但所谓耳熏目染,见多了官场之上的拉帮结派、明争暗斗,论起算计、阴谋、尔虞我诈来,大宋的臣子绝对是能够独占鳌头。 “晓的啦,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叶青学着钟晴的语腔说道。 惹得钟晴没好气的白了他一眼,而后示意着芳菲那边已经为他准备好了沐浴的一切。 在叶青这个正人君子的义正严辞下,钟晴最终还是把芳菲叫了出来,没让芳菲去侍奉叶青沐浴,自然而然的,某人想要让她侍奉着沐浴,她才不会上当呢,虽然她心里还是有那么一丝的期待,但奈何害怕多过期待,没有那个勇气踏进房间去侍奉某人沐浴。 第六百二十六章 同流合污 礼仪、传统、人情重过律法、律规的民族,几千年来,一直延续着这样的传统。 所以当该延续新官上任三把火这样传统的叶青,却是悄无声息的一把火都没有烧。 比起前几任的安抚使来,叶青更像是低调的无为而治,到任之后近半个月的时间,要么就是被他人邀约赴宴,要么就是天天呆在家里哪也不去。 就连辛弃疾都催了好几次,叶青这个新任的安抚使兼知府,是不是应该有个一路之长官的模样儿来?而不是天天游手好闲、吃喝玩乐的过逍遥自在的生活? 叶青则是呵呵答应着,而后转过身之后,还是该干什么就干什么,辛弃疾的话语也就成了耳旁风。 要么就是问问辛弃疾的夫人跟小妾是否已经过来了,可否已经安置妥当? 正所谓家事国事天下事,家国天下,家在首位国次之,天下更是只能靠后排行探花之位。 非但是辛弃疾这个通判对于叶青的行为感到不可思议,就连知州刘德秀,本以为叶青这个新官上任后,应该会先站直了吆喝几声立威才对,让淮南东路的所有人都知道,如今他才是这路的一路之首。 但谁知道叶青竟然会连个屁都不放一个,好像是要隐身,深怕人们知道他就是淮南东路的安抚使跟知府似的。 原本还认为新任知府的到来,必然会是先抖抖自己的官威,不管往后会如何,最起码叶青两个字得先放出去才是。 所以赵述、史泽两人,在家里憋了足足半个多月有余,过的是小心谨慎、战战兢兢,哪里都不敢随意去,就是深怕这个新任安抚使会因为跟史弥远的敌对关系,在淮南东路抓住他们一点儿小辫子后拿他们开刀,以振他自己的官威。 但半个月下来,两人看着扬州城风平浪静的形势,感觉他们完全是多虑了,叶青这天天跟崇国公赵师淳像是粘在了一起似的,不管去哪里都会带着赵师淳。 当然,这在赵述、史泽以及刘德州的眼里,则是看成了,这说明叶青在淮南东路孤立无援的窘境,所以如今能够亲近的,也就只有那历任安抚使都不正眼瞧一眼的赵师淳,被他当成了至交好友一样。 甚至是刘德秀曾偷偷对自己的手下说着:看来这个叶青在临安官场混的也不过如此,虽然爬上了一路长官之首的高位,但其人脉圈子太小了,混了这么多年官场简直是白混了,身边竟然都没有个能为他所用的亲信之人,如今竟然可怜兮兮的还要去巴结那不受皇室待见的赵师淳。 于是刘德秀不单开始渐渐变得胆子大了起来,史泽与赵述,也同样通过这半个月的观察,放松了对叶青的警惕之心。 蚕豆儿快步从前院跑到了后院,如今正值穿暖花开之际,阳光明媚的午后,叶青正在问着芳菲想要嫁个什么样儿的人,但没想到经过半个月的相处,越来越胆大的芳菲,聊下茶壶冷着脸说了句谁也不嫁便往房间里走去。 小小的后花园内一片祥和,听着芳菲冷冷的回复,钟晴的眼睛都笑成了半月形,不过比起叶青明媒正娶的白大美人跟燕大佳人的幸灾乐祸来,倒是要含蓄了很多。 “大人,转运使赵述、提刑使史泽去了楼里。”蚕豆儿向叶青说道。 “嗯,知道了,跟陶潜准备下吧。”叶青点点头,没理会钟晴那好奇的眼神淡淡的对蚕豆儿说道。 看着蚕豆儿领命转身离去后,叶青这才回过头,看着眼前这个越发明艳动人,神情气质更是显得高贵温婉的钟晴道:“怎么?你不会也感到好奇吧?” 钟晴含情脉脉的看着叶青摇了摇头,而后不疾不徐的开口道:“这两日我还在寻思,是不是你刚来那天我说的先站稳脚跟那些话说重了,所以才让你这些时日不急于管事儿,现在看来是我想多了。” 叶青微微叹口气,眯着眼睛的视线从佳人身上缓缓望向天空那大大的太阳,而后低头道:“新官上任三把火,不管是真火还是假火,总之要以之际的名字立威。但……若是想要真正的立威,拿那些小的官吏立威便如同在酒楼只敢训斥伙计,却不敢跟掌柜的讲理是一个道理。” “你……这就要拿他们二人立威不成?”钟晴听着叶青言辞当中的凌厉之气,还是不由自主的芳心一紧道。 叶青狠不狠她心里很清楚,在临安他做过多少骇人听闻的事情,别人或许知道的不多,但她钟晴可是一清二楚的。 “在淮南东路,想要真正的整饬吏治,若是连转运司、提刑司都梳理不顺,说其他的都是空话。赋税最重,当该是从他们身上下手,想要有钱,也该从他们身上下手。要不然杨简又岂会冒着那么大的风险,只能在五路大军之中吃空饷,而在地方官场之上,他连一点儿汤水都捞不到?”叶青拍了拍桌面,起身便准备往外走去。 身后的钟晴起身相送,看着叶青那高大的背影,虽然有了心理准备,但依然还是不由得感到一阵的颤抖,就像是当年的临安风雨夜一样,充满了杀机。 原本以为,叶青不屑拿一些小官吏来立威,或许会选择其他州的知州来立威,但她真的没想到,叶青的目标竟然是直指如今为户部尚书的史弥远,如此胆魄,确实让她着迷,也让她的心随之紧紧的揪在了一起,深怕这个拥有了自己的男人,发生自己不愿意看到的意外。 “当年赵师雄留下的宅子如今依旧无人居住,前些日子我给买了下来,我想趁着这些时日把它整理出来,这样的话,轻烟过来了,也能够抓的宽敞一些。”送到前往前院的台阶前,钟晴终于还是鼓起勇气,自作主张的说道。 毕竟,当初买那宅子时,叶青是知晓的,但如今叶青一直不曾提起过,她也就没有问过。 如今看着叶青心中对于淮南东路官场吏治的整饬决心,让钟晴觉得自己应该也做些什么,先不管是否能够帮的上什么忙,但她就是想要那种夫唱妇随的感觉,不想闲在府里头。 “嗯,好,赵师雄当年的宅子我跟虞允文看过一次,是很好。你要有兴致,就按着你想要的去样子去修缮吧。”叶青回头笑了下道。 钟晴之前毕竟是王妃,而且就算是在未嫁入王府前,在建康那也是数一数二的豪门望族,当年她在建康的楼阁亭台加小院,都比现在住的这个地方还要大一些。 叶青自然是不能委屈着钟晴,让其一直委身于这样狭小的院子才对,何况,这还是人家钟晴自己出钱买的,当时不过是征求了下自己的意见,可不可以买而已。 听到叶青同意,钟晴立刻有些小兴奋的用力点点头,激动之情溢于言表。 留下蚕豆儿一会儿陪着钟晴前往那府邸,带着陶潜跟赵乞儿两人,也是他手底下如今唯一能够用的两人,便开始晃晃悠悠的步行着往斜风细雨楼的方向走去。 路上的陶潜心一直隐隐有些担忧,深怕这么点儿小事儿,无法让赵述跟史泽挪窝儿离开淮南东路。 而叶青则是回头看了一眼陶潜,笑道:“知道什么叫做连锁反应么?若是不知道,那你应该知道什么叫拔出萝卜带出泥来吧?” “可朝廷都是睁一眼闭一眼啊,你这样丝毫不给史弥远面子的做法我倒是理解,但就怕偷鸡不成反蚀一把米啊。”陶潜提醒着叶青道。 “这叫什么话,太丧气了。别忘了,这可是我们唯一的机会,过了这一村可就没这个店儿了。”叶青也不着急,反正斜风细雨楼有许庆等几个人在,也不怕柳轻烟会出什么事儿,何况那丫头片子的身手也很好,要不然也不会这几年来,身边一直连个丫鬟都没有了。 “但我还是没明白,什么叫做唯一的机会,难道等你在扬州真正站稳脚跟之后图谋不好吗?这样最起码我们的胜算能够大一些啊,如今就这般猴急的去动他们,总觉得不稳妥似的。”陶潜还是有些担忧的说道。 “若是等以后再图谋,那就真是我叶青跟他们二人之间因为利益而产生的矛盾,所以才会想着把他们除之而后快。”行人不多的街道上,叶青站定了脚步,看着赵乞儿跟陶潜说道:“别说一年两年后,就是半年之后若是我再动转运司跟提刑司,不管到底是因为什么原因,不管转运司、提刑司是中饱私囊还是贪赃枉法,朝廷都会认为是利益之争,甚至会因为史弥远在临安的关系而后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但若是我在刚到扬州之后就动手,朝廷就算是想要往利益之争上去归拢都没办法归拢,毕竟我叶青是初来乍到,意气风发的想要在淮南东路做出一番政绩的,怎么可能跟他们产生利益矛盾?何况我也是朝廷大员,任差遣于一路的安抚使兼知府,刚一上任就发现了转运司跟提刑司的不法行为,朝廷可也是要脸面的,这个时候他们就是想要遮掩都不能遮掩啊。” “也是啊,毕竟现在你就是朝廷的脸面,朝廷调你到了这里任差遣,必然是因为信任你。那么若是发现了不法行为,而朝廷就是想要包庇、和稀泥,它都没有办法没有借口来和稀泥啊,只能是顾及着朝廷的脸面,忍气吞声,按着你的意思办了。”思索着说道最后,陶潜立刻变得喜笑颜开,还是这家伙阴狠,想的周到,连朝廷方面的反应都算计到里面了。 “更为重要的是,这还能给前任安抚使杨简添堵,毕竟……。”赵乞儿嘿嘿阴笑一声道:“毕竟如今若是发现了转运司、提刑司的不法行为,可都是上任留下的问题,跟都头可是一点儿关系都没有。如此一来,杨简跟随着韩侂胄去了京西南路,只要稍微发生一点儿意外之事儿,怕是朝廷的御史等官员以及史弥远,立刻就会敏感的联想很多出来,谁让杨简在淮南东路留下了一个烂摊子呢,朝廷即便是不真心追究,但恐怕迫于压力跟形势,也会提醒着他们收敛一些的。” “一石二鸟!”陶潜嘿嘿笑道。 “一箭双雕!”赵乞儿也回了一句。 拐过眼前的路口继续往里走,便可以到达斜风细雨楼所在的那片坊地,而就在他们准备要拐过去时,一架马车飞快的从路口驶了出来,紧挨着他们是飞驰而过。 “这不是……。”叶青看着马车四角那皇室独有的标志,刚想要说是赵师淳的马车,只见那刚刚还飞驰的马车突然间便开始减速。 马车停下来后,赵师淳先是掀开车帘向正回头望着他的叶青招了招手,示意他等一下,而后这才跳下马车,飞快的向叶青跑了过来。 “成了。你还真是眼光毒辣啊,这么多年了,我都没有看出来这陈次山、杨怀之是个人才,没想到你一到扬州,就如同伯乐一样,一下子就发现了这两匹千里马。”赵师淳多少有些邀功似的说道。 这些时日跟叶青相处久了,两人之间连客套话也都省了。 叶青笑了笑,陈次山、杨怀之到底是不是人才眼下还不好说,但最起码两人因为一个在提刑司、一个在转运使多年,即便是又聋又瞎,也大概能够知晓一些提刑司、转运使的秘密事情。 “你这是……?”叶青指了指马车,又指了指赵师淳问道。 “本想要去你的府里告诉你一声,这不赶车赶的急了些,差些就跟你错过了。”赵师淳说道。 或许是因为这些年来一直不被人重视,如今好容易来了一个愿意跟他真心交朋友,而且还愿意拉他一把的朝廷要员,甚至是让他参与到一些重要的事情中,所以此时赵师淳的脸上,依然是还带着一些的跃跃欲试,整个人就像是终于有了正事儿,浑身充满了干劲,再也不用像从前那般浑浑噩噩的度日了。 “还想不想继续参与下去?”叶青想了下,最终还是觉得自己应该尊重赵师淳的意思。 “什么意思?”赵师淳一愣,显然还不知道,叶青这就打算收网了。 “刚才蚕豆儿告诉我,赵述跟史泽去了斜风细雨楼……。”叶青还未说完,话语就被赵师淳打断。 只见赵师淳向自己的车夫招了招手,示意他赶紧驾车过来,而后一脸紧张的道:“那我们快赶过去,坐马车还快一些,前面还有好长的路。” “为何要如此着急?”叶青看着车夫脚下步伐加快的牵着马来到跟前问道。 “哎呀……。”赵师淳看起来极为着急,看了一眼丝毫不着急的叶青,便拉着胳膊上车说道:“车上我跟你说,现在真不能耽搁了。” 叶青看了看陶潜跟赵乞儿,示意两人在后面跟上便是,而后跟着赵师淳上了马车。 马车里赵师淳一直催促着车夫快些,而后皱着眉头道:“先前我还真不知道你跟轻烟姑娘认识,想不到你们还是那种关系,如今知道了,我就得告诉你,这两年来,史泽可没少打轻烟姑娘的主意,这两年被拒绝了很多次,如今又有赵述给他当帮凶,若是今日一旦再被轻烟姑娘拒绝,我怕史泽当着赵述的面下不来台,会对轻烟姑娘不利。” 叶青不动声色的看着心急如焚,如同自己的事情的赵师淳,心中多少还是有些小小的感动。 当然,他也知道,如今的赵师淳,怕是因为多年来不受朝廷重视,就连淮南东路稍微有头有脸的官吏都不怎么重视他,如今看着自己毫不在乎的跟他如此交往,所以才会如此上心。 “放心吧,那边不会有事儿的,既然决定了要拿他们二人立威,我又怎么会不做些准备?不过……到时候还少不了赵兄帮个忙。”叶青拍了拍赵师淳的肩膀说道。 “那就好,那就好。”赵师淳先是一愣,而后神情才轻松了下来,示意马车不必再快赶后,叹口气后说道:“刚才是我太着急了,但……史泽在扬州多年,又是提刑使,手上权利有多大,这自然是不用我说,因为你比我清楚。而如今他又跟赵述好的快要穿一条裤子似的,我是怕他们联合起来欺负轻烟姑娘。你说吧,什么忙,只要我能够做到,一定不会推辞。” “刚才跟着我的两人,你就没有发觉到有什么不一样?”叶青有些考校似的问道。 “跟你的那两个人?”赵师淳脑海里回忆着刚才见到的赵乞儿跟陶潜,而后突然大吃一惊,看着叶青问道:“那个白面无须,看起来如同一个富贵员外似的……他是太……监?” 看着叶青含笑点头,赵师淳的心中更是感到没来由的一阵震惊,叶青竟然能够把原本只有宫里,以及近亲宗室才能够使唤的太监都招至麾下,这叶青……难道真的有成为一方诸侯的潜力吗? “不管我以何罪名拿下赵述跟史泽,两个人绝对会是不见棺材不落泪,魏国公史浩在朝堂上的影响,以及史弥远如今在官场上的得意,都是他们不认罪的依靠。所以若是那时候崇国公你带着一个太监出现在他们面前,让他们伏法认罪,签字画押,你觉得会不会容易一些?”叶青循序渐进的问道。 “……。”赵师淳默默的看了叶青一眼,而后神色有些凝重的思索了下,分析道:“没错,若是我再以我刚从临安回来,手上已经有了皇室对此事儿的决定,那么他们必然会觉得身在临安的史弥远已经放弃了他们,必然是会认罪、签字画押了?不过……我昨天还见过他们,虽然人没跟我打招呼,但我知道他知道我在扬州。” “那就抓起来关上几天便是了,够从扬州到临安一来一回的赶路时间了,你再进牢里帮我这个忙就是了。”叶青虽然是神情轻松的笑着说道,但他不敢肯定,向来谨慎小心的赵师淳,会不会跟他同流合污。 第六百二十七章 史弥远的选择题 当叶青在斜风细雨楼下下车,看着赵师淳与马车离去后,等了会儿身后慢慢悠悠晃过来的陶潜跟赵乞儿,指了指陶潜道:“既然崇国公愿意帮忙,所以暂时你就不要露面了。” 陶潜用手指指了指自己,有些疑惑道:“我?为何?” “好好琢磨琢磨当初在宫里的样子,过些日子还得让你扮上呢。”叶青没头没脑的说了一句,而后便带着赵乞儿往楼里走去。 二楼的大厅内,随着柳轻烟的一杯茶水泼到了史泽的脸上,整个大厅瞬间变得安静了下来。 “放肆!竟然敢对本官无礼!”史泽抹了一把脸上的水渍,蹭的站起身来怒道。 “请自重。”柳轻烟面无表情的冷冷说道,而后转身就要离去。 “还想走?柳轻烟,你不会真当我们史兄好欺负吧?”赵述站起来,横在了柳轻烟的跟前冷声说道。 “让开。”柳轻烟皱眉道。 原本她不想惹事儿,今日这两人过来后,自己依然是如同往日一般以礼相待,只是刚刚在为其倒上茶水时,那史泽竟然把她的手抓了起来,于是柳轻烟几乎是条件反射的便顺手把一杯茶水泼到了史泽的脸上。 “给脸不要脸,老子看在你这幅漂亮皮囊的份儿上,才对你耐着性子,别不知好歹!柳轻烟,不管你愿意不愿意,今日史某还就要定你了!”史泽掸掉胸前的茶叶,伸手就像柳轻烟的肩膀抓了过去。 只是不等他伸在空中的手抓住柳轻烟的肩膀,就感觉眼前一花,随即传来砰的一声,手背瞬间感到一阵火辣辣的疼痛。 “身为淮南东路提刑使,大人,光天化日强抢民女、知法犯法啊这可是。”许庆一身跑堂伙计的短打扮走了过来说道。 “你是何人?”史泽愤怒的双眼通红,看了看瞬间就肿胀起来的手背,而后一招手,呼啦一下,瞬间十几个人把许庆跟柳轻烟一同给围了起来。 而此时斜风细雨楼里的其他客人,眼看着要起冲突,瞬间一个个跑下了楼,不敢再在二楼的大厅内逗留看热闹,毕竟,史泽经常来这里,即便是其他客人不认识,但也知道其是扬州有头有脸的官场大人物。 “跑堂伙计。”许庆低头看了下自己的一身打扮淡淡说道。 史泽通红的双眼看了看自己越肿越高的手背,不怒反笑道:“好!好!好!” 一连说了三个好字后,看着自己带来的手下已经把他们围了起来,也不再废话的道:“既然你们敬酒不吃吃罚酒,那就别怪我史某不客气了,柳轻烟,史某要让你为今日的冲动付出代价!斜风细雨楼通金证据确凿,都给我抓起来!封掉斜风细雨楼!带回去严加审问!” 随着史泽的话音落地,围在周围的十几人还不等动手去抓柳轻烟跟许庆,便被身后的几个伙计在眨眼之间的功夫全部给放倒在地。 大厅内瞬间一片痛苦的哀嚎惨叫之声,好几个手下躺在地上因为疼痛不住的在地面上滚来滚去。 看着眼前的场景,史泽神色一惊,望着那云淡风轻的许庆,以及轻蹙眉头的柳轻烟,惊呼道:“你们……你们竟然敢反抗,殴打提刑使官吏?” 叶青一直站在二楼的楼梯口看着眼前发生的一切,而不知何时,从三楼下楼的刘德秀,已经站在了他的旁边。 “刘知州可看到了这史泽跟赵述行不法之事儿了?”叶青回头轻松的问道。 “回大人,下官看的一清二楚。”刘德秀恭敬的回答道。 但心里头却是有股不寒而栗的感觉,就冲叶青这份来到淮南东路任差遣后,半个月毫无动静的忍耐力与城府,就让他感到惊恐不已。 这若是换做一个四五十岁的官员,或许他刘德秀还不会如此惊讶。 但一个不过也就是三十左右的年轻人,竟然在官场之上就拥有这样的忍耐力跟城府,更为难能可贵的是,身为一路安抚使兼知府,竟然没有在面对众人众星捧月般的阿谀奉承中飘飘然,竟然一直很冷静的知道自己是谁。 也难怪这个没有什么背景的皇城司统领,能够在临安跟史弥远、韩侂胄相提并论,看来必然是有其过人之处啊。 官场之上都在猜测着叶青会从哪里下手立威,是找几个小官吏立威,还是闹大了找哪个知州立威。 甚至就连他,差些都被叶青半个月的默默无闻给蒙骗了,还以为这个叶青并无什么能耐魄力,只不过想安安稳稳的做几年安抚使就拉倒。 所以无论如何他都没有想到,叶青竟然会直接冲着转运司跟提刑司两司开刀,当真是不动则已、动则一鸣惊人,这真是要在淮南东路的官场改天换地啊。 带着刘德秀从楼梯口缓慢踱步过来,看着地上满地痛苦呻吟的提刑司官吏,对面的赵述跟史泽,则在看到叶青跟刘德秀的瞬间,脸色立刻变得紧张了起来。 “下官赵述、史泽见过叶大人。”两人急忙向叶青行礼道。 “两位大人真是好大的威风啊。”叶青看了一眼柳轻烟,低头笑了下后继续淡淡道:“斜风细雨楼通金?那么就是指本官通金了?两位大人的确凿证据不知是指什么?” “这……叶大人,下官是指斜风细雨楼,而是指大人通金,大人,这斜风细雨楼在扬州多年,一直以来都与金人有着秘密往来,特别是三年前,在金国皇太孙完颜璟路径扬州时,可是曾在此……。”史泽不死心,看向柳轻烟时,嘴角不自觉的露出一抹冷笑,他还就不相信了,自己堂堂一个提刑使,难道连一个小娘们都治不了。 “那若是照史大人这番话来看,本官还曾经在临安跟完颜璟一同喝过酒呢,所以是不是也应该把本官抓起来?”叶青瞟了一眼神色凝重,不知道在寻思什么的刘德秀,继续问道。 “下官不敢,大人乃是因为曾经出使过金国,是我大宋的使臣,所以与完颜璟喝酒不过是人之常情,我大宋之礼仪罢了。”这次换做了是赵述回答着叶青的话语。 “多谢赵大人替本官解释了,要不然我这初来乍到的,再加上今日之事儿,本官恐怕还真解释不清楚了。”叶青意味深长的笑了下道。 而赵述则是跟史泽互望了一眼,不由自主的回味着刚才叶青所说的,斜风细雨楼通金,就是指他通金的这句话到底是什么意思。 “大人,您……您此话……怎讲?”还是赵述开口问道。 毕竟他是从临安过来的朝廷官员,何况在临安的时候,对于叶青的事情了解的也比史泽多很多。 这也是为何,当叶青刚到临安后,他能够劝解也史泽这段时间不要行事过于张扬,免得被叶青抓住了什么把柄。 所以两人这才自叶青快要到达扬州一直到今天的近一个月时间里,一直都是表现的老老实实、本本分分,夹起尾巴来做官。 而半个月的时间里,叶青一直都是悄无声息,在官场之上一点儿动静也没有,这让已经在扬州作威作福、习惯了寻欢作乐,连前任安抚使杨简都不怎么放在眼里的史泽如何还能憋得住? “没什么意思,就是刚才史泽想要非礼的柳轻烟姑娘,是本官的女人,这么说两位应该能理解了吧?”叶青没去看柳轻烟,深怕这丫头突然站出来反对。 不过还好,柳轻烟如今是真的长大了,还能分得清楚事情的轻重,平时跟叶青打闹、斗嘴也就罢了,这个时候,她也知道不是玩闹的时候。 不过依然还是甜甜的在心里哼了一声:呸,谁是你的女人了! 史泽跟赵述的脸色瞬间变得难看了起来,有些不可思议跟紧张的看着叶青,难以置信的道:“大人您是说……柳轻烟是您的女人?” 史泽像是被人踩住了脖子一样,发出来的声音已经变成了跟陶潜有的一拼的公鸭嗓。 而旁边的赵述虽然惊讶,但此刻看着一脸微笑的叶青,再看看那一脸无所谓,甚至是带着一丝幸灾乐祸的刘德秀,赵述有种自己上了当的感觉。 感觉眼前这阴险狡诈的叶青,半个月来一直按兵不动,好像就在等他们露头,而后再以他们开刀! 这是真要把他在临安跟史弥远的明争暗斗,要继续下去啊,而他俩则就是自然而然的成了牺牲品。 “大人,下官被差遣到扬州时,户部尚书史大人还让下官告诉大人一声,大人在临安的家眷……。”赵述想要做最后一搏,希望以此来让叶青清楚,动他们的代价是什么。 “你是在威胁我吗?”叶青笑着问道,眼中的杀气一闪即逝:“刘知州,是不是应该给他们两人再加上一条,要挟上官的罪名呢?” “回大人,下官认为可行。”刘德秀无事一身轻,心里头还在庆幸着,还好自己前两天说叶青胆小怕事儿的话,并没有传到叶青的耳朵里,要不然自己恐怕也惨了。 而就在叶青不由分说的把赵述、史泽抓进大牢的同时,市舶司前往泗州的一艘满载货物的官船,竟然被水匪给抢劫一空,只把船上的人给放了回来。 几天后的史弥远,一连接到两件让他极为愤怒的消息,但更让他愤怒的是,叶青不单抓了自己的人,而且关于水匪一事儿,叶青竟然是不闻不问!就是连给朝廷一个交代他都懒得给。 泗州乃是淮南东路的辖地,出现了水匪,按理说这应该是他叶青的失职,但朝廷对于此事儿竟然也是三缄其口,丝毫不提淮南东路对于水匪出没一事儿的失职。 而让史弥远郁闷加愤怒的是,跑回来的水手等人,竟然连对方的船只是什么模样儿都无法描述的清楚,只知道是一艘很奇怪的船只,直直就朝着他们的商船撞了过来,而后便冲上来了百十来个人,洗劫了他们的商船。 “大人,当务之急非是心疼那些货物……。”前淮南东路通判梁成大,身为史弥远麾下的三凶之一,看着咬牙切齿的念着叶青名字的史弥远道。 “废话,能不心疼吗?你可知道,那条船上的货物都是些什么?颇黎啊,这几年将作监新作的颇黎,你可知道那得值多少钱?可是卖给金人的,但竟然被来路不明的水匪给抢了,我看就是他叶青搞得鬼!这个货,皇城司呆的时间太久了,做事向来喜欢下三滥的手段,无耻小人一个!”史弥远一想起船上的货物,便不由心疼的冲着远在扬州的叶青破口大骂着。 “大人……那些货物虽然是价值连城,但失去的我们以后还能赚回来啊。”梁成大小心翼翼的劝慰着史弥远道:“可若是我们失去了对淮南东路转运司、提刑司的把控,那可比一船的货物损失还要大啊。叶青向来擅下死手,赵述、史泽必然不可能继续被叶青留在扬州了,就算是朝廷想要从中调和,叶青岂会给机会?何况这一次这明显就是冲着您来的,更是冲着转运司、提刑司庞大的利益财富而来的。大人难道不清楚,若是一旦叶青掌了转运司、提刑司,那么咱们以后还有多少船的货物能够自由进入淮南东路的泗州镇场?” 听着梁成大的话语,慢慢冷静下来的史弥远脸色依然阴沉,看着窗外喃喃道:“经你这么一提醒,我更加确信了,那水匪一定就是叶青派人假扮的,他这是又想要跟我谈条件啊!” 梁成大有些着急的看着心思还在水匪身上的史弥远,急急道:“大人啊,叶青在淮南东路初来乍到,他哪有能力调遣屯驻大军,更何况还是水军呢。所以眼下还是转运司、提刑司两衙署为重才是……。” “你以为我不知道转运司、提刑司的重要?叶青刚一上任,就拿两司开刀,如今朝廷又是三缄其口,难道你还看不出来吗?这次朝廷摆明了是打算不闻不问、两不相帮吗?”史弥远不耐烦的继续说道:“叶青这王八蛋早就开始阴我了,当初拿颇黎一事儿跟我谈判,让我放出泉州的一个船坞给他……难怪跑回来的人连那船长什么样儿都描述不清楚,叶青这王八蛋,必然是用了罗马人的造船技艺!” 越是分析越是生气,最后史弥远都已经要气的快要吐血了,自己辛辛苦苦用泉州船坞,换来的一部分将作监低价售给他的颇黎,竟然还被叶青那个王八蛋给打劫了。 这特么就等于自己白白的花了冤枉钱给将作监、便宜了太子,货物便宜给了叶青那王八蛋!而自己到最后竟然狗屁没有捞着!还惹了一身腥! “那……大人,我不能就此坐以待毙啊,首先我们先要继续手里握着转运司、提刑司才行啊。”梁成大再次提醒道。 颓然坐在椅子上的史弥远,双眼有些呆滞,但即便是如此,那眸子里还是隐藏着对叶青愤怒的恨意,恨不得把叶青给千刀万剐了。 听着梁成大的话语,史弥远则是摇着头,思索着道:“叶青这王八蛋又给我了我一个两难的选择啊,水匪一事儿就是在警告我,鱼与熊掌不可兼得啊。” “大人……这话如何讲?”梁成大一脑袋的问号问道。 “这还不清楚?叶青之所以敢刚一上任就动赵述跟史泽,就是看中了朝廷要顾及颜面,此事儿又没法子跟他叶青扯到利益还是权利的争夺上。毕竟叶青是刚刚上任,对于官场还不熟悉,又怎么可能一到任就惦记着中饱私囊?所以他料定了朝廷必然会是两不相帮,何况左相王淮这两年又跟叶青走的那么近,叶青这是除了太子外,又在朝堂之上找了个大靠山啊。如今上任淮南东路,叶青来这么一出,就是要我做选择啊。”史弥远心有不甘的咬牙切齿着。 转运司、提刑司以及市舶司前往泗州的商船等等,本来都是他史家的,凭什么叶青这个王八蛋一任淮南东路安抚使,就要让他史弥远放弃一边! “大人,下官还是不明……。”梁成大对于叶青的了解,显然是不如史弥远那般透彻。 “叶青是在告诉我,想要重新掌转运司、提刑司,那么就得放弃水路前往泗州跟金人的交易,要么就放弃跟金人交易,然后继续跟他争转运司跟提刑司。叶青这王八蛋,是怎么知道我跟金人之间关于颇黎协定的?这明摆着让我只能选择水路跟泗州镇场啊。”史弥远恨恨的捏着拳头,嘴唇都咬出了血印怒道:“妈的,叶青这王八蛋才是土匪,这简直是明抢啊!” “会不会是金国的皇太孙完颜璟把您跟金人之间的协定告诉了叶青?所以他才敢如此行事儿?”梁成大终于搞明白了叶青到底想要干什么了。 史弥远极度贪财,但又是最大的主和派,又是极为害怕金人,所以叶青如今在逼着他做选择,而且能不能能够再次重掌转运司跟提刑司,对于史弥远来说风险又很大。 所以站在史弥远的角度,最佳的办法就是放弃淮南东路的转运司、提刑司,而后换来他自己可以继续跟金人,在泗州做交易的顺利航路。 “你觉得史弥远会真的放弃淮南东路的转运司、提刑司?”跟叶青走在当初赵师雄的宅院里,钟晴跟在后面问道。 “他想不答应都难。这货极为贪婪,当初颇黎真正成型后,完颜璟就跟他问过那颇黎一事儿,而史弥远以为这又是一个大发横财的机会,所以就跟完颜璟签了协定,每个月他都必须如数给金国运过去多少颇黎才行。若是无法完成,你觉得完颜璟会放过他吗?”叶青笑着问道。 钟晴的脑海里,再次浮现出当年那个突然出现在自己面前的俊秀少年,蹙了蹙眉头道:“难道完颜璟不知道你是真正的造颇黎的幕后之人?他又怎么会不选择与你交易,而是选择与史弥远交易?何况,跟你交易的话,岂不是更能做实你通金的罪名?” “你以为完颜璟没有想过?”叶青拉过钟晴的小手儿,而后在廊亭内坐下叹口气道:“还记得他当初找你要过什么吗?” “铁炉?”钟晴看了看四下无人,便任由叶青抓着他的手说道。 “不错,这算是我跟完颜璟的交易,也算是条件吧。若是他想跟我或者是倾城、燕庆之那里买到颇黎,价格会比从史弥远那里买要翻上三番才成。而且铁炉的制法,我也就不会免费送给他了。所以也可以说是我逼着完颜璟去跟史弥远交易,而我这就这么一直拖着颇黎的进度,静待时机。”说道此处,叶青有些感慨的叹口气,而后道:“世事难料啊,只是我没有想到,我竟然会到淮南东路任安抚使,若不然的话,我会比现在对付史弥远还要狠一些才对。” 钟晴的心莫名的揪了一下,不知为何,听着叶青后面的话语,她不由得想到了汤思退,她甚至觉得,叶青根本不是想要为难史弥远,完全是想要置史弥远于死地! 只是叶青自己也不曾料到,自己会被朝廷差遣到淮南东路任安抚使。 所以如今为了能够在淮南东路站稳脚跟,还是想要大权独揽,他都不得不放弃原先能够置史弥远于死地的计划,而改成跟史弥远做一笔在史弥远看来,如同强盗似的交易。 史弥远会觉得叶青如同强盗一样,在明抢他史家在淮南东路多年来置下的势力,而叶青的唉声叹气,则是可惜着因为朝廷的差遣,让他错过了能够置史弥远死地的机会。 “你……你跟他真的要不死不休吗?”钟晴有些担忧的问道。 “他不死,大宋如何活?”一缕阳光透过枝叶照耀在叶青的脸上,竟让钟晴感到此刻的叶青有些圣洁与为公的无私。 第六百二十八章 人选 从廊亭内起身,钟晴开始显得格外的兴奋,开始主动拉着叶青的手往府里的后院走去。 这座府邸占地极广,虽然不似临安赵构赐给叶青的那座宅子那般如同公园的规模,但在扬州城内,像这样规模的府邸也是屈指可数。 经过流水潺潺的小桥、绕过那似真似假的观赏石,经过几年的搁置,虽然有些地方已经斑驳或者是破落,但丝毫不减这座园林般的府邸的江南雅致幽静的风格与气质。 一路上钟晴时不时发出银铃般的小声,浑身上下都充满了轻盈的愉悦:“看,就是这里,以后咱们就住这里吧,旁边那栋楼阁给轻烟,左边这栋我来住。至于你嘛……。” 钟晴眨动着美眸,看着叶青轻咬着嘴唇,突然凑近问道:“你想住在哪边儿?” “我觉得太麻烦了,其实我觉得咱们三人住一栋就行,挤挤更热闹。”叶青恬不知耻的色眯眯的打量着钟晴的胸前道。 “讨厌,去你的。”如同翻飞的蝴蝶一样,穿梭在院子里的花丛中,而后站定说道:“也不知道羞人你。” “这怕什么,反正这里就我们三人……。”叶青鼻尖还残留着钟晴留下的一抹淡淡香风,时不时打量着眼前的两栋楼阁说道。 “对了,看见那边的院子了吗?”钟晴像是想起了什么似的,指了指旁边那院子,比起他们现在所在的位置来,相较于整个府邸的建筑来,那一片则是更为端正,也应该才是主人住的院落。 “我还纳闷儿呢,那里岂不是更正一些,总不能你这个主人放着正院不住,非要住这偏院吧?”叶青扫了那边一眼说道。 “那是留给……。”钟晴显然不知道该如何称呼,想了下后还是说道:“跟轻烟商量好了,我跟轻烟就住在这个院子里,那边自然是留给你在临安的两个夫人住好了。” 阳光下的钟晴,美眸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失落,叶青权当是没看见、也没有听见钟晴的话语一样,走到跟前拉着钟晴的手开始往钟晴钟情的阁楼上走去。 此时整个府邸还没有开始修缮,今日不过是叶青闲来无事,让钟晴带着他过来转转而已。 蚕豆儿从外面跑进这座雅致的庭院,看着那月亮门上端的探月二字后,才开始走了进去,正好看到钟晴跟叶青牵着手走下阁楼。 看到蚕豆儿的钟晴,急忙玉面羞红的松开叶青的手,整个人不由自主的还往叶青的身后躲了躲。 “大人,那边认罪了。”蚕豆儿就像是什么都没有看到似的平静说道。 “那就告诉泼李三,船直接停到海洲,董晁会在那里接他。”叶青想了下后说道。 “大人……。”蚕豆儿突然变得有些扭捏起来。 看着自己说出董晁两字,蚕豆儿眼睛中闪过一丝光亮后,叶青自然是明白,眼前这个蚕豆儿,显然是一个不忘感恩的人,即便是如今在扬州有着相比较他人都要好的环境,但他依然没有忘了,当初带着他们在泗州落草为寇,或者是前往草原历练的董晁等人。 “跟你的先生说吧,我说了可不算。”叶青猜到了蚕豆儿的心思,毕竟,这三年多来,蚕豆儿还一直肩负着保护钟晴的责任。 “你说就好了,听你的就是了。”躲在叶青身后的钟晴,还因为刚才的牵手有些不好意思面对蚕豆儿,在背后捅着叶青小声埋怨的语气说道。 “去吧,一路上要小心一些,待那边事情办妥了你再回来。”叶青笑了笑说道。 “是,多谢大人,多谢夫人。”蚕豆儿高兴的说道。 而在他说道多谢夫人的时候,叶大人的腰正在被钟晴的手使劲的拧着,责怪着他不该牵手牵那么久。 这边的叶青与钟晴在游自己的府邸,而临安的当今圣上带着皇后,则也趁着赏花之际,去了临安城外的孤山园林内。 赵构如今的身体大不如前,所以从临安城前往孤山园林的次数也越来越少,赵昚以孝为尊,所以这两年来,前往孤山园林的次数也并不多。 如今趁着天气不会在转凉,索性便再次举宫小住孤山园林。 随着赵构的身体日渐孱弱,如今的赵昚也已经基本上可以完全处置朝堂政事,当然,赵构依然还会干涉,但是比起从前来,可谓是少了太多太多。 刚刚赶到孤山园林的王淮、韩诚二人,在跟赵昚禀奏完扬州的事情后,赵昚便以让朕再思量一番为由,并没有同意韩诚跟王淮各自提出来的人选。 一个人独自坐在假山旁的廊亭内,一会儿看看湖面上自己的倒映,一会儿举目望望远处如同那颇黎似的西湖。 “皇城司对于淮南东路的事情,可有什么消息?”沉默良久后,赵昚淡淡开口问道。 站在身后的关礼,自从王德谦畏罪自杀后,如今俨然成了皇宫内最受赵昚信任的太监。 “回圣上,今日一早李统领来过,当时您正在陪太上皇,所以李统领留下了一封密信后便离开了。”关礼掏出袖袋里的密信说道。 “他为何不留下来等朕?”赵昚心头有些不高兴的问道。 “回圣上,李统领让奴婢向您请罪,因为淮南东路出现劫持市舶司的水匪,并不是叶青暗中安排的,所以李横是为了追查那水匪到底是何人,才不得不离开。”关礼替李横解释着说道。 “原来如此,朕早就知道,叶青刚刚任淮南东路安抚使,五路大军的统领又岂是会轻易就对他心服口服,任由他差遣。但只是不知道,这扰我大宋海域的水匪,到底是什么人。”赵昚眉头之间带着一丝忧虑的说道。 虽然他很想北伐,但这么多年来的帝王安逸享乐生活,也让他心里头有些不太情愿去挑起战争,但如今虞允文已经在利州路筹备多年,如同箭在弦上,这让他是又有些矛盾。 所以从内心处来讲,赵昚倒是宁愿那淮南东路出现的水匪是叶青派人假扮的,而不是真正的水匪。 关礼看着赵昚的后背,而后又低下头恭声说道:“或许用不了几日,李统领便能够为圣上查明那些水匪的身份了。” 赵昚带着关礼离开湖岸,一边思索着淮南东路的事情,一边琢磨着朝廷该派遣何人前往淮南东路任安抚使跟提刑使,两个差遣都是非同寻常,但既不能如了王淮的心愿,自然是也不能让韩诚趁虚而入。 同样,今日过来看望赵构的魏国公史浩,此时与赵构一边晒着暖洋洋的太阳,也在讨论着,淮南东路提刑使、转运使的合适人选。 “这叶青绝不是一盏省油的灯啊,太上皇您放任他离开临安,这少了您的压制后,刚刚到任便在淮南东路掀起这样的事情,这是让朝廷难堪啊。”史浩叹口气,看着微微闭目养神的赵构道。 “放虎归山不成?”赵构睁开眼睛看了一眼史浩,而后又缓缓地闭上眼睛,继续享受着悠哉的午后,想了下道:“叶青是狗是虎,这些年朕没有断出来,你史浩不也是老眼昏花,到了现在也分不清楚?孙子史弥远在叶青跟前处处受挫,你心里有气朕知道,但如今淮南一事儿,朕也低估了叶青的魄力了。” “就不能想个法子吗?”史浩脑海里的叶青,依然还停留在当初那个刚任皇城司副统领的时候,于是想了下后,还是说道:“毕竟是您当初亲自提拔,正所谓打狗也要看主人,有您在,我史浩又岂会跟小辈计较?但如今已非是个人恩怨啊,这很有可能危及我大宋江山社稷啊,距离金人又是如此之近,若是真要投敌,到时候又该如何是好啊。” “旁人朕都能看清楚他的野心,唯独这个叶青,朕即便是到了现在,都不知道他想要什么!权利?皇城司的权利够大吧,但他真能够拿的起放得下。好金钱吧,他家那小娘子造的香皂、水粉,已经让他赚足了大把的钱。喜女色吧,但他也能做到坐怀不乱,朕派遣过好几个宫女……。”赵构点着头说道。 “叶青会在乎女色?”史浩听的觉得好笑,而后才道:“但他即便是好女色,可家里就有两个如花似玉的娘子,那淮南东路的事情起因,便是因为女子。可据说,淮南东路的斜风细雨楼本就是当年在临安的那个斜风细雨楼,只不过是在临安是青楼,到了扬州则成了勾栏瓦舍,当年臣跟叶青的恩怨,不就是因为东瀛僧人的护卫而起的。所以啊,说起来,叶青好色不假,但应该不是滥情好色,而是君子好逑……。” “你这是夸你的小对手呢?”赵构呵呵笑了一声问道。 “若是您同意,那么接下来的事情就交给臣来处置如何?”史浩看着脸露平和笑容的赵构道。 而赵构则是先叹了一口气,想了半天,才缓缓开口道:“再等等吧,朕还有些时日,朕还想在这青史上的笔墨啊……不要太偏颇才好。这件事情颇为复杂,叶青城府深沉,若是归根结底,当年朕就不该提拔他,更不该让他出使金国。” “太上皇此话如何讲……难道他已经……。”史浩心中微微一惊问道。 “那倒不是。”赵构摇头否认道:“此事儿如今较为复杂,朕偏安一隅,岳飞之死等等,已经让朕在史书上留下了不堪之事儿。朕现在唯一后悔的事情,便是当年让他出使了金国,但当时的情形下,乞石烈志宁态度强硬,朕也是没有办法才会答应。本以为这件事情就到此结束了,谁知道,竟然成了朕渴望的开始。” 史浩默不作声,看着赵构如同陷入到了回忆当中似的,也已经做好了当一个合格的倾听者。 赵构所说的则是金国免除岁币一事儿,而今这一事儿如今跟叶青却是挂上了钩,甚至是形成了相互的利害关系。 这也是为何完颜璟南下临安后,敢于在叶青跟前,极为坦诚的告诉叶青,他们会如何逼迫着叶青投金的原因。 金国相信,赵构绝不会愿意再背上称臣纳贡的名声,岁币免除一事儿,并非是看中那些金钱的事情,而是他赵构会在史书上如何留名的问题。 不管如今他是太上皇还是圣上,但最起码如今与金国乃是平起平坐的两个独立相等的国家,但若是再次恢复了岁币,对于赵构来说,那是绝对不愿意看到、也绝不想在接受的事情。 所以他宁愿付出任何代价,最起码在他百年之前,他绝不愿意再对金国俯首称臣,至于私下里的与金谈和、怕金惧金之事儿,自然而然的,那并不能代表赵宋宗室的声名。 史浩神情复杂的看了一眼赵构,他眼中的赵构,在他看来是属于那种前半生命运多舛的帝王,而在到了南宋,朝廷稳定下来后,赵构也如同赵宋宗室的任何一个皇帝一样,他们并没有多么远大的抱负跟志向,丢失的半壁江山他们并不在乎,他们更为在乎的是,如何能够有效的保住败在他们手里的,祖宗残余的半壁江山。 “如此说来,太上皇只能是暂时打算把叶青放在淮南东路任由其继续作乱下去了,但……这何时是个头啊。”史浩叹口气道。 “叶青如今有一子两妻,君被留在了临安。”赵构意有所指的看了一眼史浩说道。 “太上皇之意是……?”史浩不明白,留下妻儿老小,这岂不是更不会让叶青判金了? “圣上之意而已。”赵构的话语更加趋于简单道。 而史浩则是想了想,喃喃道:“以妻儿来保我大宋淮南东路的安稳?这……是不是有些过于儿戏了?” “但总好过叶青把淮南东路也送给金人吧?大宋又不是没有这样的官员,当年任得敬献城送女于夏国,不就是一个例子?”赵构在椅子上换了个舒服的姿势,王伦第一时间便把茶水送到了手上,赵构突然扭头向史浩问道:“对了,白秉忠如何?” “他任淮南东路安抚使?”史浩直接坐了起来,有些不可思议的说道。 “据说跟叶青因为范念徳一事儿,关系一直不曾缓和,当年虽与叶衡一同被贬,但此人对于朝廷向来是忠心耿耿,若是由他任转运使,或许还能够牵制一些叶青不是?”赵构思索着说道。 “那……提刑使人选呢?”史浩感觉自己的胡子都在抖。 “叶衡如何?”赵构面无表情的说道。 “妙计啊,太上皇英明,如此一来,淮南东路无论如何也不可能被叶青献给金人了。”史浩想了下后感叹道。 第六百二十九章 归属感 自从李横成了皇城司的统领,史弥远对待他的态度立刻就有了质的转变,原本的不屑一顾,如今也就变成了坦诚相待,甚至是主动的跟李横开始攀交情。 由此也可见,官场之上正官与副官之间的鸿沟是有多么的巨大。 特别是随着李横把宋迁从史弥远身边要回来后,史弥远对于李横的态度更是上升到了一个新的高度。 虽然史弥远很爱财,但三年前经过出使大理国一事儿,看着叶青跟韩侂胄因为有精兵强将的缘故,才能够在大理面对任何危险局势时,始终是能够保持着从容不迫。 这也让他看清楚了,身边要是没有较为精锐的一群热保护自己,那么给自己再多的钱恐怕自己都是无福消受。 禁军如今是什么样儿的货色他心里很清楚,偶尔私调一些禁军吓唬吓唬百姓,帮着市舶司运输一些货物还行,但若是说到真刀真枪的见真章的话,如今的史弥远,只信任皇城司的人。 随着宋迁被李横要回,史弥远虽然不是过的一日三惊,但走在临安的御街之上时,总觉得后背不安全。 前往涌金楼的方向,看着叶青娘子的马车缓缓往万松坊的方向驶去,而坐在车辕上驾车的自然是墨小宝跟他们家的管家梁兴。 不过当史弥远的视线掠过马车,看着马车后方的几人时,脸色一下子就沉了下来。 在自己这里好吃好喝用度着的宋迁,竟然带着数名皇城司禁卒跟在马车的后面保护着叶青娘子的马车! 这一段时间,一直因为淮南东路一事儿,被叶青气的差些要吐血的史弥远,看着眼前的一幕,咬牙切齿之余,恨不得立刻质问一番李横,调回宋迁之后,又差遣到叶家的此举到底是什么意思! 温婉已经不在涌金楼,没人知道她是什么时候离开涌金楼的,就连那老鸨面对史弥远的质问,都是说不出个一二三来。 赵才卿娇笑着请史弥远上楼,算是帮老鸨解了围,而史弥远也只能是继续闷着一肚子气,跟着赵才卿往楼上的雅间走去。 李横在史弥远足足等了小半个时辰之后,才悠然自得的迈着方步走进了涌金楼内。 与赵才卿现在越来越暧昧的他,看到赵才卿从楼梯口往下走,沉甸甸的胸口一晃一晃的,他就忍不住去想那衣衫遮挡下的雪白到底有多诱人。 “你怎么才来,史弥远今日看样子很不高兴,一会儿上去你小心着点儿。”赵才卿拉着李横的胳膊,语气带着一些埋怨道。 “有些事情耽搁了。”李横拍了下赵才卿挽着他胳膊的手臂,心里头自然是知道,史弥远今日为何很不高兴。 并没有过多的寒暄,在李横坐下后,赵才卿便跟着坐下侍奉着李横,而对面的史弥远,一直紧皱着眉头,再次看向李横时,嘴角则是带着一丝冷笑,含沙射影的道:“李统领如今可谓是风光无限了,这一升迁便忘了旧人啊。赵姑娘,你可要小心一些才是,把人看紧了,如今李统领是不同往日,又掌着皇城司这个虎口衙门,这临安城的女子啊,不知道有多少想要对李统领投怀送抱,你可别让李统领把你给忘了才行。” “多谢史大人提醒,不过小女子只是一个风尘女子,能得李大人另眼相看已是天大的福分,又岂敢有过多的奢求。”赵才卿笑着对史弥远说道。 但心里头却是立刻浮现出了刘兰儿的样子,她还记得第一次见到刘兰儿时,那双如同刀子似的眼睛,看的自己浑身上下不自在,就像是没穿衣服赤裸着身体任由人家打量似的。 不过虽然那刘兰儿目光如刀,但说出来的话倒是让她一直揪着的心轻松了不少。 “以后就是姐妹了,要是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尽管来茶铺找我就是了。” 这是刘兰儿告诉她的原话,也是为数不多的几句中,让她听起来赶到放心的话语。 “史大人今日看样子心情……怎么,可是朝堂之上又有什么烦心事儿?”李横没理会史弥远刚才话语里的含沙射影,装作听不出来的问道。 “朝堂之上何时有过顺心的事儿,史某与李大人相交也多年,本以为史某是有幸交到了一个知己,但今日史某在来这涌金楼的路上,倒是看见叶青的夫人马车后面,竟然跟着宋迁。李大人,把宋迁从我这里调回去差遣到叶青的府上,怎么,这是李大人又打算跟叶青再续兄弟情谊吗?”史弥远语气中的酸味儿清晰可闻。 听着史弥远话语中的质问跟酸意,李横先是一愣,而后突然大声笑了几声,端起酒杯隔空敬了一杯史弥远,而后才道:“史大人原来是因为此事儿心情不太高兴啊?哈哈,是李某的过错,当初未跟史大人解释清楚。不过此事儿说起来,李某也是没有办法,圣意如此……。” “怎么,李大人是想说,这是圣上或是太上皇,让皇城司保护叶青在临安的妻儿……。”史弥远嘴角还残留着不相信的冷笑,不屑的说道。 “非是保护,而是监视,或是看守更为恰当一些。”李横也同样打断史弥远的话语,不等史弥远发问,便继续说道:“叶青在临安向来有传言他通金,已经暗地投金之嫌,但朝廷却还是把叶青差遣到了离金人最近的淮南东路,我们先不管朝廷是因为何目的要差遣叶青前往淮南东路,但朝廷也不能不防着叶青真的投金不是?所以妻儿留在临安,好歹还能对叶青有些牵制……。” “派遣其他人不行,非是宋迁?”史弥远语气平和了一些,但还是有些耿耿于怀。 “叶青是曾经的皇城司统领,皇城司的其他人我李横信不过。所以若是用其他人,以叶青在皇城司这么多年的人脉,怕是能够很轻易的就把人从临安偷偷的带走,到了那时候,我李横可就不单单是失职那么简单了。圣上一旦怪罪下来,李某就是有十个脑袋,恐怕也不够砍的。史大人您说是也不是?”李横叹口气,无奈的说道。 “治标不治本,难道皇城司就不能在扬州做些……。”史弥远深深的吸口气,开始怂恿着以李横来报复叶青。 “史大人,皇城司的差遣向来都是秘密,不过既然史大人问起来了,那么李某不妨告诉史大人,皇城司在叶青还未前往淮南东路任差遣时,就已经派了人过去,所以叶青一旦有投金之举,皇城司便会第一时间知道,甚至会……。”李横以手为刀,在脖子处做了个灭口的动作。 史弥远了然的点点头,不管李横所说的有几分真,但结合朝堂之上的事情来看,事情应该与李横所言的出入不大。 不过既然皇城司早就已经派人前往了扬州,史弥远又开始不由自主的心疼着他那一船货物,而这一次,李横给的模棱两可的答案,则是:出现在淮南东路的水匪,极有可能是东瀛人。 “李大人此话当真?”史弥远噌的下,直起了腰身问道。 “七成的把握。叶青在淮南东路初来乍到,五路屯驻大军他根本无法调动,何况……。”李横静静地看着史弥远,而后平静的说道:“说出来还望史大人莫要怪罪,李某在第一时间得到消息后,也曾怀疑是史大人送给叶青那泉州船坞打造的船只干的,但可惜却不是。因为泉州船坞当初为罗马人共打造了两艘船,随着罗马人离去了一艘,另外一艘则是一直在泉州那船坞里头。或许史大人很奇怪,为何我会第一时间就想到了泉州船坞,史大人,您可别忘了,当年我可是亲自带人去过泉州的。” 史弥远默默点头,算是接受了李横的解释,而后思索着喃喃道:“东瀛人?怎么可能是东瀛人,他们……他们真有这么大的胆子?” “不好说。”李横低头端起酒杯,再次跟史弥远一饮而尽。 两人的话题,由东瀛人再次转到叶青的身上,而后由叶青的身上,自然而然的便转移到了淮南东路最近发生的事情上。 史泽、赵述两人徇私枉法、通金、私售金人违禁货物的罪名,已经在淮南东路查实,而且两人也签了字画了押。 史弥远本以为能够保住史泽、赵述两人的性命,但他没有想到,朝堂之上韩诚却是以三年前建康钟家为例,根本不给史浩一丝为两人开脱罪名的机会。 建康钟家如今可算是家破人亡,更何况,就连信王赵璩都被牵涉之中而后被降了爵位,信王妃同样是跳湖自杀。 皇室宗亲私售金人违禁货物都是如此下场,可想而知,史泽与赵述两人,想要活命得有多难! 白秉忠任淮南东路转运使、叶衡任淮南东路提刑使,虽然两件事情还未完全确定下来,但在其他人看来,随着叶衡从岭南被召回后,恐怕也就会第一时间前往淮南东路任差遣了。 朝廷的用意也很简单,叶青终究是年龄、资历在淮南东路上并不占优势,叶衡虽然多年不在朝堂之上为官,但终究还是名声在外,又有资历与影响力,再加上白秉忠对叶青的不待见,白、叶两人又是至交好友,必然会是同进同退,所以无论如何,都能够压制的住淮南东路安抚使叶青。 而若是任用他人前往淮南东路任差遣,恐怕无法抗的住叶青任皇城司统领这么多年的余威! 毕竟,谁知道叶青的手里,是不是紧紧攥着着其他朝堂官员的小辫子? 一旦朝廷任命的人选,恰好是有朝廷不知道的小辫子被叶青攥在手里,那么朝廷就等于是白白送人过去,送几个过去都是给叶青用来差遣用的,所以倒不如派遣白秉忠、叶衡两个不存在小辫子的人过去,或许更能够对叶青在淮南东路起到牵制、压制的作用。 ………… 金国山东东路的海洲苍梧山、东西连岛隔水相望,从而形成了一个天然的港湾码头。 赵秉文虽然还不曾答应董晁,但如今董晁在海州却是可以如同金人一样行动自由,甚至就连彭城知县郝晋卿,赵秉文都默许了他继续留在海州,而不是立刻赶他回彭城。 这样的一举一动,在董晁看来,都足以说明赵秉文此时纠结的心情,内心之中既有害怕金人铁骑的缘故,也有对于大宋朝廷不看好的因素。 断断续续多年来,北地无论是士子、百姓还是官员,早已经麻木了盼望南师的等待,而且随着一代人一代人的长成,如今年轻的士子、百姓等等,已经对金人有了归属感,大宋,如今已经在他们心中成了异国番邦。 宋廷富裕,这是不争的事实,但赵秉文看着码头仓库内那堆的整整齐齐,明亮刺眼的颇黎时,还是难以置信的发出了惊叹声。 “这是颇黎?本官竟然只听说过,今日还是头一次见到。”赵秉文摸着那光滑的颇黎,那传递到指尖的质感,即便是最为细腻的瓷器也都无法比拟。 “香皂、新烛、书籍……这……这是谁的商船?”赵秉文惊讶的看着满眼名贵的货物,看向身后一脸笑容的董晁问道。 董晁并未先回答赵秉文的问题,而是对着身后的蚕豆儿道:“豆儿,去把马车牵过来。”说完后,这才对着神情震惊的赵秉文道:“淮南东路安抚使叶大人,虽不屑与金廷做一些交易,但他并不在意跟故土之人做些交易。若是赵大人有意,以后这样的货物隔三差五的便会通过船只运送过来,至于如何售出,赵大人若是没有渠道,大可以全权交给我们来打理,到时候的分成自然还是一文也不会少赵大人的。” “你们……这是利诱老夫吗要?”赵秉文即便是在金国为官,但思想中文人的气节跟迂腐还在,所以第一时间便是想到了宋廷打算以此来贿赂他。 “叶大人说了,希望有朝一日能够跟您见面,两地一衣带水,若是他来到了此地任差遣,都不跟您打声招呼的话,就是不知礼数了。赵大人也应该知晓,仅凭泗州一镇场,富裕的只是当地的官员,跟百姓没有什么关系,但若是大人一心为民,而能够放弃所谓的两国成见,叶大人很有诚意跟您一同让江淮百姓也跟着富裕起来。” “仅凭这些东西,怕是只能富裕本地的官员吧?”赵秉文也不傻,看着那叫蚕豆儿的牵过来一辆马车,冷笑了下说道。 “大人英明。江淮之地鱼米之乡,但因两国经常发生战事,百姓即便是农耕都无法安下心来,时刻准备着背井离乡。但若是大人……。”董晁说了一半,话语便被赵秉文打断。 “不必说了,老夫……老夫再想想。”赵秉文低头踱步,而后才说道。 “好,其实叶大人也并不着急。豆儿,各样货物给赵大人装满车。”董晁跟赵秉文说完后,又微微扭头对着蚕豆儿喊了一声。 随即蚕豆儿应了一声,便立刻跟其他人一同,挑挑拣拣的开始为赵秉文装车,而在其过程之中,赵秉文竟是一语不发,默默的看着蚕豆儿等人为他装车。 董晁跟在赵秉文的身后,但凡是赵秉文伸手摸过的东西,董晁都会示意给赵秉文装上车。 短短的时间内,足足两马车就装满了货物,看的一旁的彭城知县郝晋卿好不眼热。 董晁故意放慢了脚步,待郝晋卿跟他并肩后,立刻低声说道:“郝大人您放心,您的那一份已经给您备好了,到时候我会派人给您送过去。” “这……这……怎么合适,多谢董大人了就。”郝晋卿一脸的客套,却是不到一半就客气的收下了。 董晁抬头长长的出了口气,当年自己在泗州落草为寇,眼前的官员自己就是跪下来当狗,恐怕他们都不愿意要,而如今,不过三五年的功夫,自己摇身一变,已经从草寇变成了他们嘴里的董大人。 第六百三十章 探望 武判想不到叶青会突然出现在泗州,而且更让他感到惊讶的是,叶青的身边就只带了一个许庆便再无其他人。 依然是当初在泗州时住的客栈内,如今同样还是归燕家所掌,只不过是在叶青前脚到之前,燕庆之刚刚从泗州离开,偷偷踏上了北上之路。 “什么时候离开的?”叶青皱了皱眉头问道。 “一天的时间吧。”武判见叶青也并不着急,所以也不着急问叶青,为何要单独跑到泗州来。 于是两人坐在厅内寒暄了几句后,武判还是忍不住的问道:“大人,您这次过来是有什么要事儿吗?” “扬州城如今依然还是人多眼杂,朝廷同意了白秉忠跟叶衡来扬州任转运使以及提刑使,恐怕过些时日,我在扬州的日子也就没有现在这么逍遥自在了,所以趁着他们还没有到来之前,我想过河。”叶青两眼有些放空,有些机械的说道,但却不知道脑子里的思绪,已经神游到了什么地方。 “难怪您只带了赵老头一人出来,这一路上您也不怕遇见什么危险。”武判轻出了口气说道。 “只要行为不怪异,没人会知道我是谁。时间怕是不多了,三五年内,淮南东路必须得大变样儿才行。京西南路的韩侂胄、利州路的虞允文天天厉兵秣马,唯有淮南东路如今还是一团乱麻。完颜雍身体日渐衰弱,完颜允恭已经死了,虽然金人不曾透露这个消息,我也答应了完颜璟要保密。但自他被立为皇太孙后,只要是有心人,多寻思一番,就能知道金国如今出现了问题。”叶青放空的眼神终于变得有神,扭头看了一眼武判。 “这么说,朝廷真要再次北伐?”武判的声音显得有些激动的问道。 叶青哼了一声,并未立刻回答武判的话语,在他看来,赵构不死,当今圣上想要再次北伐完全是不可能的事情,所以朝廷是否北伐,什么时候北伐,那就看赵构什么时候归天了。 “现在还不好说,但京西、利州、淮南西路都在厉兵秣马,只有淮南东路是乱作一团,这不是一个好兆头。所以当务之急,不管朝廷到最后到底如何做抉择,淮南东路都得有点儿起色,早做准备才行,不能等到金人来犯,或者是朝廷下旨北伐了,淮南东路的五路大军还是只有一个统领。”叶青神色凝重的说道。 “那您打算去哪里?要不要末将陪您一同过去?”武判想也不想的问道。 “嗯,也好,跟着过去见见面,说不准以后还用的上。”叶青想了下后,继续说道:“原本打算从楚州过去,正好看看徐范的盱眙军,但怕这样一来有些绕远,怕不能在白秉忠跟叶衡来到扬州前赶回来,所以只能从泗州出发前往海洲了。” 武判不说话的点点头,海洲的事情他多少知道一些,但他也知道,海洲应该有着不少的秘密,这么多年来,皇城司跟海洲一直存在着联系,但因为不是他这个泗州皇城司正将该问的事情,也是出于对叶青的信任,所以便从来没有问过。 不过武判看着叶青的样子,心里头大概也能够猜得出,或许这一次过河进入金人疆域,是跟当初叶青第一次来泗州的差遣的有关。 叶青同样是为了慎重起见,所以这一次根本不曾多带人,除了怕被扬州的刘德秀等人发现,自然也是怕这种事情走漏风声。 毕竟,这件事情若是走漏哪怕一丁点儿风声,自己还就真的通知李横赶紧送白纯跟燕倾城过来,而后一块儿赶紧投降金国去。 从泗州过淮河往东,快要到达海边的时候才能够看到海洲,而海洲,便是后世的连云港。 进入海洲的时候同样是悄无声息,如同金人一样,即便是遇到盘查身份的,叶青拿着完颜璟给的腰牌,自然是可以畅通无阻。 三人行迹只要不可疑,不做非分事儿,无论是在金国境内还是在宋境,都不会引起他人的注意来。 进了海洲之后,董晁跟蚕豆儿便立刻在距离城门口的不远处,驾着马车跑了过来。 看着蚕豆儿看见他后,傻笑的样子,叶青拍了下蚕豆儿的脑门儿道:“怎么,舍不得回去了?让你办完差遣就回去,你倒好,李三儿都回到泉州了,你还在海洲给我晃荡。” “董叔说您的命令,让我再在海洲停几天,到时候跟您一块儿回去的。”蚕豆儿有些委屈,目光自然而然的看向罪魁祸首董晁。 “嘿嘿,这些日子玩儿疯了,就想着留他在身边多待上几日,主要是那些当初在草原上的家伙们,舍不得他离开。”董晁愣了下后急忙说道。 不过心中却是很疑惑,这本来就是叶青的主意啊,怎么反过来又要栽赃自己假传军令啊。 不过随着叶青安慰的拍了拍他的肩膀,董晁虽然不明白叶青如此做的用意,不过心中的疑问也瞬间烟消云散。 “先去见见故人,而后至于赵秉文那里,倒是不必太着急。”叶青钻进马车后,对着驾车的董晁说道。 “现在就去?”董晁看看天上正当中的日头,想着总不能不吃饭就过去吧。 “正好过去蹭饭去,看看这些人这几年,是不是已经适应了普通百姓的生活。”叶青在马车里说道。 董晁点点头,而后辩了辫方向,跟蚕豆儿便驾着马车向海洲城内民居较多的方向奔去。 一座毫不起眼的宅院,从外面打量起来,甚至相比起四周的其他民宅来,还要显得破旧一些,颜色斑驳色彩脱落了大面积的黑色木门,黄土夯实夹杂着一些青砖做地基的墙壁,微风中墙头的野草摆动,都在像叶青等人诉说着,这是一户较为落魄的人家。 试着推了下那木门,木门便发出吱呀声缓缓打开,叶青信步便往里面走去,身后的武判与蚕豆儿、赵乞儿等人立刻跟上,瞬间把不大的小院落给占满。 一个白发老妪掀起门帘走了出来,那门帘经常被触及的地方已经是黝黑发亮,不过老妪身上的衣服虽然破旧,甚至还带着些布丁,但好在还干干净净。 “你们……找谁?”老妪手搭凉棚遮挡着头顶的阳光,语气带着一丝的警惕问道。 “宋廷使臣。”董晁刚要说话,便被叶青制止,而后叶青向前走了两步后说道。 “啊?”老妪惊讶的啊了一声,而后立刻回头看向其他几间屋子,随之几间屋子内,不约而同的又走出来了两个与眼前老妪年纪相仿的老妪,以及三个看着倒是颇有气质的老头儿。 “你是……叶大人?”其中一个老头儿,看着阳光下笑的随和的叶青,特别是那嘴角的笑容,他怎么可能忘记的了? “不错,下官正是叶青。下官见过……。”叶青行礼说道。 “不必客气不必客气,这里哪有什么国公、帝姬,都是海洲城里的普通老百姓而已。”温国公赵栋紧忙向前阻止叶青行礼说道。 如今的他们哪里还有半丝赵宋宗室的显贵模样儿,随着当年叶青把他们暗地里安排到了海洲,这一晃多年过去,他们早已经习惯了如今平民百姓一样的身份,毕竟,不管怎么说,比起被金国朝廷监押的时候来,能够有今日这般自由自在的生活,他们已经是极为满足了。 不大的院落并没有招待客人的厅堂,所以叶青等人只能在院子里坐下说话。 当初原本的七人,叶青眼前如今只有六人,却是少了那年纪最轻的宁国公赵训。 但不等叶青相问,就听见身后那破落的木门再次发出吱呀声,只听见一个略带兴奋的声音说道:“看我今日钓了些什么回来?这么大的鱼可是多年没有见过……。” 赵训提着鱼篓,待看到院子里来了这么多人后,不由得又像身后望了望,刚才还以为门口的马车是来别家的,只不过是把马车停在了他家门口而已,没想到,竟然是他们家来人了。 “叶……叶大人?”赵训看到叶青站起身后,眼神之中同样是闪烁着激动,鱼篓不自觉的被扔到了脚边,看着叶青便走了过来,如同看见了亲人似的。 “下官叶青见过宁国公。”叶青走到跟前行礼。 “这这这……这如何使得,我们现在就是海洲城的百姓,岂能当叶大人如此大礼。”赵训急忙回礼,有些紧张的说道。 “看来各位还很满意如今在海洲的生活?”叶青示意赵训也坐下说话后,才看着眼前这几人说道。 放眼望去,院子里俱是一头头白发的老妇与老头儿,让叶青恍惚之间,有种进了养老院的感觉。 蚕豆儿自告奋勇的要去杀鱼,但做饭显然他就不拿手了,于是赵乞儿拍了下蚕豆儿的后脑勺,示意蚕豆儿给他打下手,董晁呵呵笑着,看着院子里的叶青跟七个老头儿老太太,笑呵呵道:“大人,我去打些酒过来可好?” 随着叶青点点头,而后董晁离开,赵乞儿带着蚕豆儿在厨房忙活起来后,赵训看了看兄弟姐妹,这才对着叶青问道:“叶大人今日突然所至,可是……可是有什么要事儿吗?” 叶青并没有第一时间回答,看着一个脸上的希冀样子,虽然说是已经适应了如今的清贫生活,但是人总是会有欲望,总是会贪奢着能够再回到从前的王公贵族般的生活,何况,他们已经吃了一辈子的苦,受了一辈子的罪,这眼看着一辈子就要走完了,宋廷也该给他们一些富贵荣华了吧? (ps:跟到这里的朋友不妨在书友圈出个声,这两天有点儿慌、信心有些不足,不知道为什么。) 第六百三十一章 大宋之臣 一个人的野心发迹,或者说是他的种种行为,或许与他所处的大环境有着极大的关系,形势所迫之下,天道无常、世事难料,谁也不会知道自己这一辈子到底会朝着哪个方向发展。 叶青看着院子里的一个个满头白发,心头自然是颇多的感慨,每次看着这些北地的赵宋宗室主动敬自己酒,他的心里头都会看着眼前的老人感慨一番。 一个个出生的时候如同含着金汤匙的命,本以为是一辈子的大富大贵,但谁能想到,他们的人生转折会如此之大,天堂地狱一线之间,金人的铁骑就让他们成为了这世间最为可怜的一群人。 叶青微微的摇头,甚至都不用说话,便可以让这七双明亮的眼睛瞬间变得暗淡无光,他们心底希望的宗室,显然绝不会再记得他们的存在,而他们,与皇家宗室,将不会再有任何半点的联系。 不过叶青如今也不得不迫于形势,当初赵构利用自己来除掉这些人,而自己显然是为了保命,不得不留下他们的性命当筹码。 只是如今……随着叶青他自己的处境越来越难,叶青也不得不继续未雨绸缪的利用着这些遗落在民间的赵宋宗室。 初到南宋这个时代,叶青只想守着白纯安安静静、平平淡淡的过一辈子,但谁也不曾料到,南宋朝廷强行让他的生活变得越来越波澜诡异。 随着赵构的介入,出于人的本能,叶青的内心同样有着退一步海阔天空,小富即安的心理,在皇城司有权有势,还能以权谋私,若是能够没有性命之危,他也愿意如此过一辈子。 但形势逼迫着当初他的那些想法已经由理想变成了梦想,而轻易不敢触动的梦想,则渐渐趋于像是理想。 理想、梦想,在叶青看来,理想是通过努力可以实现的,并非是遥不可及,而梦想则是相对的遥远一些,想要实现并非是靠着努力就能够做到,天时地利人和等等因素加起来,梦想也许依然是遥不可及。 记得那夜与钟晴窝在被窝里,搂着怀里的人儿感叹着:这是他最喜欢的时光时,钟晴却是说道:你现在的处境倒是很像岳鹏举。 “为何?”叶青愣然,他只觉得如今自己走的这一条路,跟秦桧当年卖国求荣的路很像,竟然想不到在钟晴的嘴里,变成了像岳飞的处境。 “因为朝廷不待见你,就如同当初不待见岳飞一样。”钟晴轻抚着叶青坚实的胸膛,温柔的呵气挑逗着说道。 叶青哑然失笑,自己何尝是不招赵构待见,如今还招金人稀罕呢。 不过在从扬州出发前往泗州,哪怕是在来海洲的路上,叶青时不时的便会思索着钟晴所说的,自己如今的处境像岳飞的这句话。 自己非忠良,但却也是被朝廷逼着往死路上走,自己同样不是奸臣,但又不得不跟金人眉来眼去。 于是叶青便在心底认定,如今自己是处在当时岳飞的形势下,走着一条跟秦桧相同的路。 他非岳飞,所以他心中没有传统固守着的君臣父子、忠君报国的儒家思想,更没有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的铁律桎梏着他。 他也不是秦桧,所以无论是金、还是宋,在他心里都是华夏民族之大同,都是华夏之山河疆域。 只是他阴差阳错的到了临安而已,所以若是他当时穿越到的是金国,那么……叶青有些不愿意去想,若是自己穿越到了金国,那么自己是该视金为国,还是视宋为国呢? 但不管如何说,他需要给自己一个理由,说服自己的理由,说服自己为了能够活着,不惜成为李凤娘天天骂他的佞臣、权臣。 成为佞臣这一路显然也并不容易,所以叶青若不想再回到临安,若想要主宰自己的人生,那么他就得主宰赵宋宗室的人生。 宋廷北伐已经是大势所趋,利州路、京西南路、淮南西路厉兵秣马,韩侂胄、虞允文必然要挥师北上,而自己,显然不能坐以待毙的继续等待着朝廷逼迫自己。 所以淮南东路,不管到时候朝廷如何下旨,自己也都要参与北伐才成,以战止战也好,以战立威也罢,总之,在叶青看来,接下来想要不任由朝廷摆布,他只有通过战争来使自己强大起来,让朝廷不敢轻易动他最好。 而这也是他来海洲的目的,利用眼前的这几个北地赵宋宗室,成为他叶青北伐,拉拢得北地民心的利器。 太阳已经渐渐西斜,北地的赵宋宗室对于叶青依然是恋恋不舍,即便是知道了他们真的无法在回到宋廷,过上那种富裕显贵的生活,但他们心里对于叶青,依然还是充满了感激之情。 毕竟,比起死来,哪怕是苟且活着,都要比死好一些,要不然,在金廷的凌辱之下,他们应该如同钦宗皇后一般,不堪凌辱而自杀死了才对。 看着叶青等人离去,赵宋宗室的七人当中,年纪最轻的赵训直到叶青的马车消失不见后,才关上门急急跑进他们平日里经常聚集的房间里,看着眼前的六人眉间的忧色,不由问道:“你们觉得叶青所说的朝廷北伐,让我们以赵宋宗室的名义,在北地拉拢民心一事儿可行吗?” 宁福帝姬嘴角上钩,不屑的嗤之以鼻,而后才道:“若是朝廷北伐能够打赢金人,我们还至于被金人监押这么多年?宋廷北伐,终究是一个笑话。” “也不尽然,若是真如叶青所言,这次朝廷已经准备了多年,何况还是打算不宣而战,也说不准能够有一些胜算……。”昌国公赵柄说着不同的看法。 “胜算不胜算也不是咱们说了算,但如今……人家找上门来了,我们就算是不同意又能如何?那叶青岂是面慈心软之辈?在宋廷以如此年纪就做到了一路知府兼安抚使的高位,若想继续往上爬,在朝堂之上站的更稳当一些,自然是要北伐来为他争取功绩了。我们啊……就等着人家来差遣吧,让我们去哪里就去哪里吧。”温国公赵栋叹口气,显然对于命运,他早就已经漠然接受了。 房间里一片的叹息之声,不用说都知道,他们如今是去无可去之处,何况既然叶青敢把话明明白白的告诉他们,那么自然是就不怕他们逃跑,再者就算是他们想跑,天下如此之大,而他们又能跑到哪里去? “当年赵构可是让叶青杀我们的,你们难道忘了在忠庙镇发生的一切了?”华福帝姬扫了一眼屋里唉声叹气的几人,而后继续说道:“当初或许那叶青是有一片慈善之心,心中还有一些人臣之道,不愿意背负谋害赵宋宗室的罪名,所以才暗地里把我们放在了海州。但如今,我猜啊……哼,那叶青怕是佞臣一个,这心里头说不准已经有了要自立为王,成为宋廷判臣贼子之意。” “那……那我们该如何是好?”赵训这么多年了,依然还是没有多少主心骨,看着眼前六个年岁都比他大很多的兄姐问道。 温国公赵栋叹口气,同样是看了看屋子里的其他几人后,想了下说道:“宋廷我们回不去,怕是我们如今走出这宅院,叶青都会第一时间知道。当初赵构派叶青杀我们灭口,是赵构不忍,我们又何必要对他有义?在我看来,若是能够跟着叶青北伐,收复个一路几城的,他叶青还得好好供着我们替他拉拢民心才行。这样说来,岂不是比窝在这里强上很多?” “话是如此,而且即便是北伐失败了,我们这几把老骨头,无足轻重,谁又会把我们当回事儿?与其这样窝着苟延残喘,倒是真不如听那叶青的,说不上还真能够混上个锦衣玉食。”一直不曾说话的仪国公赵桐开口赞同着温国公赵栋的提议。 屋内再次一片唉声叹气,不过比起刚才来,倒是多少轻松了一些,不过一会儿的功夫,便响起了此起彼伏的:“也只能如此了。” “即便是我们不情愿,那叶青又岂会顺着我们?” “受尽了这么多年的凌辱苦难,若是真能够跟着叶青北伐,不求能够夺回几路几城再享荣华富贵,只要能够看着金兵死在宋廷的刀下,我赵铃就是死也瞑目了。” 赵训呆呆的望着几人,一时之间,心中充满了茫然的未知,不知道自己该何去何从。 乱世中,命运难以安排,颠沛流离的生活,受尽屈辱的日子,让赵训只想安安静静的过完一生。 原本以为就是这样清贫甚至是有些辛苦的平淡日子,可以让他一直持续下去,不受任何红尘世俗的打扰,就这么平平淡淡的让自己度完这一生,但如今看来,这样的日子对于他都是一种奢求。 天下百姓的命运,显然不是掌握在苍天的手里,显然是掌握在,像叶青这样的手中有权的少数朝臣的手里。 这是赵训从房间里呆滞的走出来时,内心默默的总结出来的感受。同样,也让他的内心,对叶青即是充满了当初未杀他的感激,又是充满了让他将要继续颠沛流离生活的痛恨。 一路上董晁都很兴奋,当年落草为寇便是想要等待南师北上,但宋廷如同黄鼠狼下崽一样,非但是一次北伐不如一次声势浩大,而且没有一次能够给予北地百姓希望,所以让百姓望眼欲穿的同时,带来的自然而然便是对宋廷无尽的失望。 但这一次董晁却是显得格外兴奋跟充满了信心,对于他来说,当年的次次北伐,他不曾经历,也不知道宋廷的朝堂之上到底发生过些什么事情,从而使得每次北伐都是雷声大雨点儿小,收不到任何的效果,都以失败而告终。 但如今他相信,在叶青的率领下,他们一定能够成功。 毕竟,这些年他一直在北地流动,就是为了北伐而做着所有的准备。 “燕京如今有多少人?”马车里叶青突然开口问道。 “燕京人数不少,如今人数一直控制在三百人左右,少了怕没有互相照应,再多又怕被金人发现异常来。”坐在车辕上的董晁急忙回头,对着车厢里头说道。 “其他事情都可以放上一放,但燕京绝不能出任何差错,完颜雍立完颜璟为太子,就足以说明,他在金国皇室子弟之中,也挑不出更好的人选来了。若是一旦完颜雍去世,完颜璟登基之后怕是难以服众。所以宋廷若是这次北伐的决心足够,完全有机会趁着金国朝堂不稳的因素,收复大半江山。”叶青思索着说道。 而董晁显然要比叶青乐观很多,呵呵笑了下说道:“也难怪那完颜雍突然亲自招揽您了,这显然是想要让您去辅助完颜璟啊,知道自己没有多少时日了啊这是。” 马车里的赵乞儿看了一眼神色未有异样的叶青,而后长出一口气道:“我觉得应该给完颜雍一点儿希望,拖住他才行。” “嗯?什么意思?”叶青扭头问道。 “若是你一直不肯理会完颜雍的亲自招揽,完颜雍必然是要向宋廷施压,到时候我怕宋廷这边顶不住完颜雍的压力,会又给你出什么幺蛾子。到时候你想要归拢淮南东路怕就更麻烦了不是?”赵乞儿神色也很凝重的说道。 “叶衡、白秉忠来此的目的到底是什么,我们不清楚,但可以肯定,牵制我会带着淮南东路投金这必然是其一。”叶青深深的吸了一口气,而后掀开车帘看着外面天色已暗,有些沉重的说道:“这一次我并不怕朝廷会在背后出什么幺蛾子,我怕的是……完颜雍要是放下身段,亲自来淮南东路我该怎么办?” 叶青目光如刀,即便是在更加昏暗的马车里,依然是仿佛有一股锋利闪过。 赵乞儿心中一震,有些呆滞的看着叶青,突然问道:“你心动了?你不会真的被完颜雍的诚意打动了吧?” 叶青哑然失笑,苦笑着摇了摇头,有些无奈又无力的道:“我心动金国虚位以待的太师一职?毕竟完颜雍已经老了,恐怕没有几年活头了,若是我现在投金,不论是完颜雍还是完颜璟,必然是会把太师一职双手奉上,而我只要辅佐完颜璟几年,那么我叶青在金国,就可谓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了。还至于在宋廷这边天天担惊受怕,受朝廷、赵构的这些窝囊气?” 赵乞儿呆呆的看着昏暗马车里的叶青,就连外面驾车的董晁、蚕豆儿,听着叶青的话语,都不由自主的有些心动。 毕竟,比起在南宋北伐,还要防备自己人在背后捅刀子的困境险局来,若是叶青真的去了金国,那可真是如同一步登天,位极人臣啊。 一旦完颜雍去世,完颜璟登基,叶青这个已经为金国皇太孙之师好几年的“太师”,在金国谁敢与之抗衡? 而且到时候,就连如今天天给他窝囊气受,天天在背后算计他的宋廷,甚至是太上皇赵构、哪怕是当今圣上,若是见了叶青,岂不是都会恭恭敬敬的! 看着马车里那赵乞儿不知所措的神情,马车外的董晁、蚕豆儿寂静无声,叶青再次长出一口气,有些感慨道:“谁让我生于宋廷呢,终究是故国,即便是死,叶青也应该以大宋臣子的身份赴死才对。不奢求青史留名,但求无愧于心,不管朝廷、同僚如何看我、待我叶青,但叶青生是大宋之臣,死是大宋之民。” 叶青并不知道,他的这句大宋之臣、大宋之民,在往后的日子里,会经常被他挂在嘴边,而且在李凤娘的嘴里,他叶青,始终只是她的裙下之臣。 马车缓缓驶向董晁早已经安排好的客栈,随着蚕豆儿把马车赶离,董晁跟着叶青一同往二楼的客房走去。 “要不要明日就见见那赵秉文?”董晁知道叶青这一次秘密来到海州,时间根本不富裕,所以主动开口问道。 “你们如今接触的怎么样了?那批货物他是什么意思?”叶青在房间内坐下,示意武判看看周遭。 听到叶青提及那批货物,董晁的嘴角瞬间露出一抹不屑,而后语气略带嘲讽道:“这个赵秉文,虽然是文人出身,但在我这个草莽出身的贼寇眼里,就是个满口仁义道德的伪君子而已。那日在码头仓库……。” 董晁把赵秉文当日前往码头的一举一动详细的叙述给了叶青,并没有夹杂他自己的意见,毕竟,接下来如何办,还是叶青拿主意最好。 “文人向来如此,满嘴的仁义道德,一肚子的男盗女娼,不过这也怪不得赵秉文,金人俸禄清淡,何况又离淮南东路如此之近,淮南东路的官员一个个富得流油,而他们这边却是一个个穷的口袋叮当作响,何况又是文人,风骨气节仍在。这样吧,明日直接前往他府上,不必知会他我的到来,一会儿以你的名义给他递名刺便是。”叶青琢磨了下后,觉得还是不给赵秉文过多思虑的时间为好,能谈成就谈,谈不成那就……杀之! 这样一来,也可以看看金人那边到底会是什么反应,会不会匆忙之际,差遣一个能够跟宋廷亲近的臣子过来。 (ps:谢谢大家的支持,努力更新回报。不要其他,只要书友圈有人迹,我就觉得心满意足,有信心继续写下去了。) 第六百三十二章 只可意会 华夏民族向来不是一个海洋强国,所以即便是南宋如今水运发达,但相比较而言,此时对于水运的利用,也完全没有达到更为成熟的阶段。 叶青若想要当一个成功的佞臣、权臣,那么水运必然是要着重利用的一点儿。 不过显然,宋境内的辖下水域,叶青若想要利用好,仅仅凭借市舶司遗漏出来的各种空隙显然是不够的。 何况这几年,官场之上虽然史弥远跟他相斗落了下风,但市舶司一直都是如同铁板一样,叶青到现在为止,即便是有燕庆之、以及钱家的帮忙,但取得的成效也不为喜,也算不上是占了史弥远多大的便宜。 所以如今叶青的主意,便打到了金人的疆域内,自然而然的,海州便是叶青心目中,最为理想的屯兵之营。 东西连岛与苍梧山,也就是后世的云台山隔水相望,形成了一个天然的码头,东西连岛、苍梧山又极为适宜安营扎寨,所以这个地方,在这个时代,对于叶青来说,既可以避开宋廷的监视,更是一个完美到无懈可击,能够成为金人腹地的一把利刃一样的存在。 他相信赵秉文绝不会同意他在海州驻兵,所以也商贸利益来打开海州的水运,那么随着码头日渐兴盛,甚至是当整个码头都被他掌控后,到时候木已成舟,赵秉文即便是想要反悔也来不及了,除非是他想要掉脑袋,不想活了才会禀奏金廷。 赵秉文欣喜的用着那香皂净手,时不时想着昨夜看书时,那燃烧的蜡烛,或者是刻意在昨夜喝茶时,用的那颇黎器皿,都让他心里头充满了满足感。 如同上一世人们对奢侈品的心态一样,赵秉文这个文人官员同样也是不例外,生活用度之物,自然是也希望用上那价钱高昂、稀有的珍品。 示意丫鬟把香皂收好,刚刚擦拭完毕手,下人就禀报着那董晁已经到了。 “快快有请。”赵秉文今日心情看起来不错,最起码比起往日里董晁来拜访他时,紧皱眉头的样子来,可谓是有了天差地别。 武判、蚕豆儿留在了书房的外边,叶青跟董晁跟着赵府的下人,往那后院的书房走去。 随着叶青跟董晁进入书房,刚刚还在把玩着颇黎器皿的赵秉文,小心翼翼的放下那颇黎器皿,神色有些惊讶,甚至是责备的目光看了一眼董晁,显然是埋怨着董晁,为何要带生人来见他。 “这位是……?”刚刚还脸上带着笑容的赵秉文,待看到进来是两个人后,神色便又再次恢复了往日里的威严,往书桌后面的椅子上一坐,淡淡的问道。 看着下人走出书房,把门带上之后,董晁才笑着行礼,而后对那神情威严、官威十足的赵秉文介绍道:“赵大人,这位便是我经常跟您提及的,淮南东路安抚使兼知府叶大人。” “什么?”赵秉文刚刚还悠然靠在椅背上,突然间就站了起来,看着带着随和的微笑的叶青,有些不敢相信道:“你……你就是叶青……叶大人?” “不错,在下叶青,淮南东路安抚使兼知府,见过叶大人。”叶青笑着说道。 “快快快快请坐。”赵秉文急忙从书桌后面走出来,伸手虚邀叶青在窗前的椅子上坐下。 此时的他,内心的震惊大于心中的疑惑,因为他无论如何也没有想到,叶青竟然会突然降临在海州城内,而且竟然敢一个人就出现在他的府里。 所以对于心中那疑惑叶青年纪的一事儿,此刻让他有些震惊,有些慌乱的情绪中,根本无从找机会提及。 “因为事情过于仓促,贸然来拜访赵大人,还希望赵大人莫要见怪才是。”叶青与赵秉文在窗前的椅子上坐下后,对着赵秉文歉意的说道。 “哪里哪里……叶大人说笑了。”赵秉文此时心里,一直担忧的并非是叶青来访的目的,而是那些被他拉入府里的两大车满满的货物,若是那些都是董晁自作主张送给他的话,他此时真怕叶青知晓后,找他要回去。 所以此时的他,哪还有心情责怪叶青的贸然来访,只顾着担忧刚刚入府的那些价值连城的货物了。 赵秉文一连邀请了董晁好几次,希望他坐下说话,但当着叶青的面,此刻这间书房里,董晁深知这里根本没有自己坐的地方,所以连连微笑着摇头谢绝了赵秉文的邀请后,对着叶青跟赵秉文道:“大人,末将先出去看看四周,您有事儿吩咐便是。” 叶青不说话的点点头,而赵秉文脸上虽然没有什么表情,但还是惊诧于叶青如此年纪,竟然就能够得到董晁这样的得力干将,而且这董晁,自己认识也有些日子了,自己本以为在宋廷,必然是一个了不得的人物,而且即便不是如此,也当该是叶青身边不可或缺,极为重要的一员才对。 但眼前的场景,让他多少还是有些错愕,想不到在这叶青跟前,董晁竟然连坐下说话的资格都没有。 赵秉文眼中的叶青,有着与其年龄不相符的城府,即便是如今身处海州,但眼前的这个年轻人,丝毫没有一丝的紧张,从容不迫、云淡风轻,仿佛一切都在他的掌握之中一般。 “若是赵大人喜欢这器皿,正好叶某那里还收藏了一些上品,过些时日我让董晁给您送到府上来。”叶青瞟了一眼那书桌上的颇黎器皿,而后笑着说道。 “叶大人客气了,赵某确实喜欢这晶莹剔透之物,但正所谓玩物丧志,叶大人大可不必如此。”赵秉文客气的说道。 “那是,不过想必以赵大人的学识与涵养,自不是那些玩物丧志、胸无大志之辈,叶某这一路行来,海州一切都还是让叶某佩服,海州在大人治下,显然这是海州百姓之福气。”叶青客套的恭维着,无视那赵秉文的眼睛一直盯着说桌上那颇黎器皿。 既想当婊子又想立牌坊,显然说的就是赵秉文这种人,嘴上说着不要但身体却很诚实的那种。 但叶青显然不想这么快就让他吃下一颗定心丸,开始着雨赵秉文东拉西扯,两人直到谈到了正午时分,叶青也是依旧没有再提及那颇黎器皿中的所谓上品。 “那么不知道叶大人此次突至海州……。”赵秉文开始主动的往正题上引,因为他发现,不论他跟叶青说什么,叶青所知道的都比他要多。 而且让他心惊的是,眼前的叶青跟皇太孙完颜璟的关系,竟然是如此的密切,掏出来的信件上,字迹一看便知乃是皇太孙亲笔所书,不论是行书语气,还是字里行间之中,都能够感受到皇太孙对于叶青的尊重跟推崇来。 叶青并没有直接回答赵秉文的问题,而是把玩着那颇黎器皿,不答反问道:“对了,如今刘仲诲可还是贵国太子詹事?” “不错,这些年来,原本以为刘大人最有机会升迁太师一职,但因为叶大人……。”赵秉文含笑说了一半,便突然止住了话语,神色变得更加的凝重,甚至看叶青的眼神之中,多多少少的流露出一丝的敬重意味来。 “三年多了,当年璟儿亲自前往临安想要说服我,不想这一晃三年多过去了,太师一职竟然还空缺着,皇太孙诚意让我惭愧啊。”叶青把玩着那器皿,语气之中多少有些显摆着说道。 “是是是,皇太孙求贤若渴,何况叶大人出使我金国时,又曾为皇太孙之师,虽然时间不长,但皇太孙终究是一个重情重义之人,太师一职虚位以待叶大人多年,这份诚心就让我等佩服啊。”赵秉文听着叶青呼完颜璟为璟儿,脸颊便不由得开始变得僵硬起来,就连那笑容都像是刻在脸上似的,显得极不协调。 “那么若赵大人是我叶某的话,不知道赵大人会如何抉择呢?”叶青一步一步的引诱着赵秉文,让赵秉文顺着自己给出的隐约答案,来顺着往下分析。 毕竟太师一职已经算是位极人臣,而叶青跟完颜璟的关系,大金国并没有多少人不知道,何况,好多时候,朝廷都会经过海州等地,来向南宋朝廷散步一些叶青跟完颜璟关系紧密的谣言。 所以说,看着叶青那如同半推半就,态度又显得高高在上,对于跟他赵秉文相交,仿佛是叶青自降身份跟他交谈的举动,让赵秉文不由得去怀疑,是不是眼前这个叶青,已经暗地里投了大金? 毕竟,在赵秉文看来,太师一职如今在大宋虽然是已经不及当年那般位高权重,但是在大金国,却是依然还有着一定的权利在握。 而且,官场之上的真理,有时候并不一定在于你的职位是否重要,而在于坐在龙椅上的那位,跟你到底是什么关系! 如今太子已经病入膏肓,说句不好听的话,就差这最后一口气了。当今圣上完颜雍,在这个时候立金源郡王为皇太孙,这样的举动哪怕是瞎子都能够看得清楚,只要当今圣上一旦百年,那么登上帝位的绝不会是快要咽气的太子,而绝对会是眼前这个叶青的弟子,他们大金国的皇太孙完颜璟。 完颜璟登上了帝位,若是叶青辅佐在侧,即便是只担任太师一职,但凭借着他跟完颜璟的关系,试问,在大金朝堂之上,谁又敢、又能、又有实力与之抗衡? 太师一职,加上与完颜璟的关系,这如果换做是他赵秉文,那是连考虑都不考虑的,假意的推辞姿态他都不会去做一番,便会立刻答应成为大金国的太师的。 毕竟,拥有了太师一职,又有皇太孙的支持,那么到时候想要什么没有?功名富贵、理想豪情、报国之志,只要你愿意,那么就完全可以凭借着你自己的能力,在大金的天下做你想要做的任何事情,青史留名绝非妄言。 看着叶青那差点儿确认就是这个意思的神情,这让赵秉文一下子陷入到了纠结之中。 只可意会不可言传,官场之上的默契交易,大部分都来自于这样模棱两可的答案。 而官场之上的争斗,也同样是让多少官员,因为只可意会不可言传这样匪夷所思的文人行径,最终会错意,乃至差之千里,搭上了自己的前程甚至是身家性命。 赵秉文现如今就面临着这样的局面,只可意会不可言传,要么赌一把大的,赌一把叶青将来对他的照顾、提拔,甚至是对他弟子的提拔。 要么就跟叶青把话挑明了,那么以后若是叶青真的前往金国任职太师一职,成为了皇太孙完颜璟真正的先生,那么他赵秉文,就是吃多少后悔药都没有用了。 甚至是,眼前这晶莹剔透、明亮诱人的器皿,都将会被叶太师收回,至于自己,海州显然是也不可能待下去了,西北方向有的是苦差,说不准就在自己一念之间后,成为自己下半辈子的安生之地。 “下官……。”赵秉文脸色多少有些尴尬,这样的转变,对于他这个文人来说,多少还是显得有些难堪。 “赵大人,叶某不妨就直说了,免得你我大家猜来猜去误会了。”叶青继续把玩着那颇黎制品,嘴角带着一丝冷笑道:“海州码头,东西连岛、云台山所处的码头,往后赵大人就不必操心了,至于那里会发生什么,赵大人睁一眼闭一眼便是。当然……。” 叶青打断了赵秉文刚到嘴边的话语,伸手制止了下后继续说道:“海州码头该有您的,以后绝不会少一文钱,山东东路共十一州,若是再算上治所益都府、以及济南府,山东东路可谓是一十三州,这可不算小了,到时候只要赵大人稍微活动一下,济南府恐怕就不在话下了,毕竟……有钱能使鬼推磨嘛。” 叶青的字里行间,丝毫不曾露出他的立场态度来,而所说的话里话外,只是许给了赵秉文大量的金钱罢了,到时候你赵秉文有能力了,就自己给自己跑关系,拿着钱给人送礼求升迁吧。 但这样的话语,他说出来是一回事儿,在别有用心,心有所求的赵秉文心中听起来,自然就不是叶青所说的那般简单了。 如同是给了赵秉文一个定心丸似的,赵秉文感觉就像是叶青许给了他一个最少是济南府知府的职位,甚至……若是赵秉文自己懂事儿的话,很有可能坐上益都府的知府也不一定。 不过赵秉文这些年的官场也不是白混的,模棱两可、只可意会不可言传的这种事情,他还是需要冷静的斟酌、分析一下利害关系,方可给叶青一个明确的答复。 看着叶青终于放下了把玩了很久的颇黎器皿,赵秉文想了下问道:“不知叶大人打算在海州逗留多久?” “后天一早离开,我不可能离开扬州时间太久,这一次已经是我任淮南东路知府后,第七次偶感风寒了。”叶青笑着回答道。 赵秉文一副了然的样子哦了一声,道:“若是叶大人不怕……。”赵秉文一时之间不知该如何自称,若是自称下官吧,如今看来也有些不妥,一旦习惯了,还有可能引得叶青不高兴,所以顿了下后,赵秉文还是以赵某自称道:“明日晚间,赵某在府里备上一席小宴,还请叶大人赏光,到时候赵某必然给叶大人一个明确的答复如何?” “即是为叶某接风,也算是为叶某践行,赵大人此举巧妙,明日晚间,叶某一定赴宴。”叶青看着那颇黎器皿,最终还是开口道:“既然如此,明日正好有一副颇黎酒具,若是赵大人不嫌弃,我一会儿便差人给您送过来,正好明日你我开怀畅饮用之,岂不快哉!” “哈哈哈,有劳叶大人费心了,那赵某就恭敬不如从命了。”赵秉文急忙跟着叶青起身,书房门打开的霎那,赵秉文便立刻恢复了他文人书生的高风亮节,但即便是如此,依然还是不顾下人的侧目,最终还是亲自把叶青送上了马车。 武判跟着叶青钻进马车里,看着叶青皱眉头的样子,以为事情没成,于是立刻就说道:“末将已经安排好了,伞也已经准备好了。您一句话,保证在我们离开后,神不知鬼不觉的……。” “明日晚间邀我赴宴,就在他家,从现在开始,盯死了他,看看他到底跟什么人接触,实在不行,大把的银子砸向他家的下人,从今天到明日晚间,他见过什么人,说过什么话,我都要一字不差的知道。”叶青果断的说道。 “好,我知道了,豆儿,跟我下车。”武判踩着蚕豆儿身后的车辕跳下车时,还不忘拍拍蚕豆儿的后脑勺,示意蚕豆儿跟着他去办差。 随着武判离去后,叶青咬着嘴唇,事情比他想象的容易,但也比他想象的要难。 赵秉文见风使舵的本事很熟练,可见这些年,在金国官场之上也是一个老油条了,而这种人,当面一套表面一套完全是可以信手拈来的。 原本以为,若是利益说服不了赵秉文,那便带着赵宋宗室向其晓以大义,但如今看起来显然是用不上了,而且……若是有必要的话,赵宋宗室也不能再继续停留在海州了,必须要换个地方才行。 毕竟,叶青不敢保证,若是赵秉文知道了自己非暗投金人的话,那么其小人行径可就是防不胜防了,自己绝不能冒险把赵宋宗室还安置在海州,这样对于他来说,风险太大了,容易陷于死地而无法自拔。 第六百三十三章 差遣辛弃疾 从海州码头坐船,带着蚕豆儿、赵乞儿两人南下,沿着近海岸线不过是一天的时间,便到了扬州码头。 天色已暗,回到扬州城的叶青并没有第一时间回家,打发了蚕豆儿回去向钟晴报平安,便带着赵乞儿向辛弃疾的家中走去。 如今辛弃疾的妻子、妾都已经跟着来到了扬州,不过显然这个时候妾的身份很低微,所以叶青根本不可能看到,辛弃疾的小妾到底长什么模样儿。 不过看着给他与赵乞儿、辛弃疾沏茶的妻子范如玉,叶青琢磨着,估计辛弃疾的小妾应该也会有几分姿色,要不然有这么一个貌美如花的妻子,小妾想要生存的话,就只能靠颜值了不是? 范如玉很自觉,在招待完叶青后,便自觉的退出了辛弃疾的书房,看着那窗户之上又添了不少多愁善感的词句,叶青呵呵笑着道:“怎么,你这个扬州通判如今也学会应酬了?这辛夫人当是写的一手好字啊。” 辛弃疾用鼻孔哼了一声,他当然听得出来这是叶青在嘲讽他被夫人管的严,连喝个酒都不能喝痛快。 “彼此彼此罢了,不过是酒量大一些而已,哪天等我感觉好了,再喝一次?”辛弃疾引以为傲的酒量,碰上叶青却是小巫见大巫,没有一次不是喝的不省人事回来的。所以这也成了叶青每次打趣他的把柄。 “行啊,不怕丢人随便,我反正无所谓,就怕你又喝的不省人事,到时候辛夫人又在这窗户上墙上写字,换窗户纸也费钱啊。”叶青得理不饶人,看着辛弃疾郁闷的样子,简直是开心的不能再开心了。 “海州一行如何?”辛弃疾翻了翻白眼,干脆不跟叶青再在喝酒的话题上纠缠,转而问着正事提醒道:“这几日刘德秀天天在你府邸周遭转悠,被你那管家逮住过三次,我觉得他是怀疑你没在扬州。” “无妨,如今我人已经回来了,就不怕什么了。海州一行还算是不错,虽然是一衣带水,但说白了终究是分南北与官家,往后还是要小心谨慎行事才行。”叶青叹口气,今日坐了一天的小渔船,如今坐在椅子上,总还是有种晃晃悠悠的感觉。 “需要我做什么?你叶知府是无事不登门,说吧。”辛弃疾倒是快人快语,看着一脸疲惫、风尘仆仆的叶青,不用问都知道,必然是下了船后连家都没回,就直接跑到自己这里来了。 “倒是有个小事儿,就是不知道你愿意不愿意。”叶青神情有些为难的说道。 辛弃疾不说话,默默的看着叶青,过了好一会儿后,才沉声说道:“说吧,只要辛某能够办到,必然不会推辞。” 辛弃疾并未用下官自称,而是用辛某,这对于叶青来说,自然是一件好事儿,最起码说明,在辛弃疾的眼里,自己不只是他的上官,也是他的朋友了。 “你的仕途一直不顺,想必你也知道原因,除了你归正人的身份外,便是你的岳父一事儿,让朝廷始终对你辛弃疾无法完全放心。这么多年来,即便是你辛弃疾胸怀爱国之志,但始终是无法得到朝廷的认同。这件事儿……只要你做了,以后朝廷对于你的信任,恐怕还会继续降低。所以你还要听吗?”叶青斟酌了下后,有些矛盾纠结的说道。 辛弃疾深深的吸了口气,看着同样是注视着他的叶青,又看了看赵乞儿:“谁陪我去?” “就老赵了。”叶青痛快的说道。 “好,我答应你。但抗金之志,我还希望你一直谨记在心,莫要辜负了我对你叶青的期望。”辛弃疾神色严肃的说道。 叶青听着那辜负了二字,总觉得应该换做一个女子跟自己说合适一些,一大老爷们跟自己说莫要辜负,总觉得哪里怪怪的。 “抗金、投金,我想我不解释,你辛弃疾也应该知道叶青的选择不是?”叶青认真的点点头,而后才对辛弃疾说道。 “好,明日我便出发前往新息……。”辛弃疾痛快的点头答应道。 “不,是泰安州。”叶青果断的纠正道。 “泰安州?”辛弃疾惊讶的反问道。 “不错,如今范先生已经由原来的新息知县升迁为了泰安州知州,所以你要去的是泰安州。”叶青眼神坚定,看着辛弃疾继续道:“而且我还希望你能带着夫人一同前去。” “这……这怕是不妥吧?”辛弃疾皱眉,若是自己带着范如玉前往泰安州,这要是朝廷知道后,自己这归正人的仕途,基本上就算是……。 “若仅是你自己,我怕你连你岳父的面都见不到。”叶青笑了下后继续道:“带上夫人一同前往,或许范知州看在自己女儿的份上,还会跟你谈上两句。毕竟,北地被金人占据的时间太长了,人心嘛,谁也说不准不是?” “那这边怎么办?”辛弃疾皱眉,并没有第一时间答应叶青。 “省亲。或者是我替你瞒着。”叶青说道。 “我想想,明日给你答复。”辛弃疾默默点头,而后补充道:“一夜时间就足够了,若是我同意了,明日一早我便启程,若是我没同意,衙署内你就能见到我。” 叶青嗯嗯的点着头,而后起身,说了一声“好”后,端起那杯甚至还冒着热气茶水喝了一口,而后把赵乞儿留在了辛弃疾的家里后,自己独身一人走上了扬州的街头。 叶青不打算再给辛弃疾回旋的余地了,不管怎么说,只有把辛弃疾逼迫到走投无路的境遇之下,他才敢放心的用辛弃疾。 毕竟,这文人的迂腐跟执拗,有时候比任何东西都要顽固,儒家文化的条条框框桎梏着他们的忠君报国的观念,若是不能让辛弃疾彻底对朝廷失望,自己就要时刻被他掣肘着了。 在叶青的计划内,若是辛弃疾这一次前往泰安州,能够圆满的话,赵宋宗室的下一站,那他就需要选择泰安州才是。 泰安州距离济南府并不算远,更让叶青心动的是,无论是泰安州还是济南府,都在黄河以南,这样的地理环境与优势,若是日后自己北伐有成果、或者是顺利的话,对于自己绝对是一个战略优势。 当然,他心里也很清楚,金人又不是傻子,如今的金国圣上完颜雍,在还没有称帝时,便被安置在济南府,所以由此可见,金人同样对于济南府的重视程度。 若是从高空俯瞰,夜幕下的扬州城有着亮光的地方,就只有中间城池的那一小堆,而其余地方不过是一些亮着零星灯火,看起来更像是扬州城中心的陪衬。 与扬州形成鲜明对比的是,若是站在临安皇宫侧面的凤凰山俯瞰整个临安城,你会发现,临安盛世之名绝非文人墨客、史家文士夸大其词。 如同一条火龙的御街为轴心,而后向四面八方扩散,即便是各个城门甚至是城外,都是灯火通明的一派盛世景象,即便站在凤凰山的山顶,打量着脚下的灯火,仿佛都能够感受到那灯火下扑面而来的热闹与喧嚣。 白纯同样是为叶青生下了一个男孩儿,原本应该是很高兴的事情,但白纯却是怎么也高兴不起来,因为扬州的叶大官人,一直都希望她能够给他生一个女孩儿。 燕倾城看着叶青递过来的信,嘴里喋喋不休的骂着叶青不识好歹,他叶家香火旺盛他还不高兴了,简直是岂有此理,想要女孩儿,那就让扬州的给他生去,看看是不是就能够如他所愿了,反正我是很喜欢男孩儿。 白纯无奈的看着燕倾城,对自己生下来的孩子比自己还上心,有些无语的摇摇头,而后叹道:“孤城、无缺,难道他就不能起个好一些的名字吗?” “我觉得无缺还挺好听的。”燕倾城抱着白纯所生的儿子,自己亲生的儿子则在一旁可怜兮兮的看着夺走自己母爱的小家伙,虽然此刻他心里未必懂,但依然还是觉得,母亲对弟弟比自己好。 “那你知道他早先准备好的是什么名字吗?”白纯示意锦瑟去找墨小宝到书房,而后不等燕倾城问,就自顾自说道:“人家压根儿就没有想过男孩儿名字,一直就认定了是个女孩儿,所以取名叶吹雪,看着吧,这名字早晚会被他用上的。” “叶吹雪?”燕倾城喃喃念着,觉得也挺有意境。 “叶无缺,这是想说他不缺男孩儿继承叶家香火吗,哼。”白纯哼了一声,又在叶孤城的嫩脸上掐了一下,这才往书房内走去。 来到书房的白纯,比起刚才还带着夫人之怨的样子来,则是又恢复了她那淡漠高冷的样子。 同样,墨小宝对于两位夫人,心里都有着深深的敬意,如今自己已经跟锦瑟成亲,而且两位夫人还为他们置办了宅子,只是因为锦瑟不愿意离开两位夫人,所以便一直住在这里,两位夫人替他们新置的宅子,便一直空着无人居住。 “这是先生给你的信,你先看看吧。”白纯在书桌后面坐下,脸上微微露出一抹笑容后,便又恢复了她高冷淡漠的样子。 墨小宝接过信,上面的话语很简单:“当初我刚结婚就被差遣着出使金国,如今你这新婚蜜月也差不多了,不能老泡在温柔乡里了,收拾收拾上扬州。” “先生让我前往扬州。”墨小宝看完信后,便展开信交给了白纯。 “早就知道他会是如此,不用理会他,这与锦瑟新婚不久,哪有这么急着差遣人的。他那边这些时日也没有什么大事儿,过些时日你再过去。”白纯对墨小宝说道。 “可……。”墨小宝有点儿为难,但让他直接拒绝白纯吧,他也不敢,但不听命于叶青吧,他更不敢。 “没听过将在外军令有所不受吗?”不知何时,燕倾城也出现在了门口,看着左右为难的墨小宝,自然是要帮着白纯说话了。 自从叶青前往扬州后,自从燕倾城也知道钟晴、柳轻烟二人就在扬州后,白纯跟燕倾城,不自觉的就结成了一个联盟,在她们二人看来,扬州的那两位就是她们二人的“敌人”。 而扬州的钟晴同样是心思玲珑,显然她也深知妻妾之间的规矩与尊卑,所以在叶青还未至扬州时,便想着以蚕豆儿、幽儿的婚事,来讨好这两位比她先过门的“姐姐”。 “但我怕先生那边人手不够,身边都没有个差遣的人用。”墨小宝为难的说道。 燕倾城很泼辣走到墨小宝跟前,伸手指了指墨小宝,怒其不争道:“瞧你那点儿出息,有了你先生的差遣,竟然连新婚不久的新娘子你都不顾了,你对得起锦瑟吗?” “夫人若是如此说,那岂不是先生更对不起您了,当初……。”墨小宝吱唔着说道。 “说你的事情,提我们的事情做什么?胆子越来越大了,竟然都学会顶嘴了,看来必须得让锦瑟好好……。”燕倾城看着白纯向她眨眼示意,于是越发的来精神。 “好吧,夫人,需要小宝过去之后做些什么,您不妨直说就是了。”墨小宝琢磨了半天,终于渐渐反应了过来,两位夫人并非是不愿意让自己去扬州,而是有其他目的,所以才会如此为难自己。 说完后,墨小宝的目光看向白纯跟燕倾城,只见两个夫人瞬间一脸轻松,漂亮的脸颊上都带着一丝丝的笑容,神情甚是惬意的白纯,更是对墨小宝的上道连连点点头。 “不错,小宝你还是很聪明的,若是再不通透,我都要怀疑这些年你跟着他到底都学了些什么。”白纯满意的看着墨小宝说道。 “夫人您吩咐,只要小宝能够做到,一定不会推辞。”墨小宝紧忙说道。 当初刘兰儿还不清楚李横是假背叛的时候,那段时间便会天天来找白纯,对于当初皇城司内,或者是关于伞的事情,刘兰儿是全部告诉了白纯,而也是从那个时候起,刘兰儿就像是白纯的一个副手的存在一样,凡事都会向白纯禀报。 所以跟着刘兰儿学了这些年,原本也只是想要弄清楚范念徳之死跟叶青到底有没有关系的白纯,如今非但没有弄清楚范念徳死到底是怎么回事儿,反倒是一头栽进了这伞里头,成了叶青默许下的第二把交椅。 但即便是身为伞的第二把手,白纯对于扬州关于钟晴、柳轻烟的事情所知则是极为有限,这些事情她不知道是不是叶青刻意所为,还是说,本就是没有关于多少两人的事情。 所以,借着叶青让墨小宝前往扬州,白纯跟燕倾城便打算把墨小宝培养成“自己人”,而不是到了扬州之后,再被那边那两个狐狸精给收买了。 第六百三十四章 缩头乌龟 扬州绵延不绝的细雨一直淋个不停,这也让叶青有空跟钟晴在府内下棋,不过对于叶青来说,这玩意儿他根本就没有那个耐性,不过半个时辰的时间,叶青就已经是连输好几局,惹得旁边的芳菲都有些替他着急,太臭了,简直就是个臭棋篓子。 钟晴倒是依旧恬淡安静的样子,时不时的捧起茶杯,或者是望望外面的绵绵细雨,偶尔看着叶青跟芳菲起着争执,争吵着该如何落子,心中却是充满了幸福的味道。 她喜欢下雨天,总觉得下雨天捧杯热茶在手,盖着一条不薄不厚的毯子,或是看书,或是与意中人无声相对,对她来说,女儿家的愿望莫过于此。 青山隐隐水迢迢,秋尽江南草未凋。二十四桥明月夜,玉人何处教吹箫。 钟晴不理会争吵的面红耳赤,而后那个无赖还偷偷的拿走她几枚白子的场景,只是对着窗外突然喃喃念着这首杜牧的诗作。 “老爷……。”芳菲的声音拖的很长,提醒着叶青过分了啊,已经连偷好几枚了,差不多了。 “放在这儿怎么样儿?”叶青仰头对芳菲问道。 “不知道。”芳菲无语,看着她们家老爷放下一枚黑子,连摘两枚白子的无耻行径,干脆撇过脸不说话了。 钟晴倒是不着急,漂亮的脸蛋儿带着微笑,看着气鼓鼓的芳菲道:“要是嫌闷,去看看豆儿在干什么,这细雨连绵三天了,若是喜欢,就让豆儿陪着你去看看轻烟姐姐。” 芳菲有些心动,但想了想若是自己走了……。 “你还是赶紧走吧,走了说不准我就能杀的她丢盔弃甲了。”叶青同样哄着芳菲说道。 “那……哼,我走了,您只会输的更惨而已。”说完后,向着钟晴行礼,而后便拿着一把油纸伞往外面走去。 待外面的院子想起了芳菲跟蚕豆儿的声音,以及夹杂着陶潜那被留下来后,失落的声音,钟晴会心一笑,长长的伸了个懒腰,使得她凹凸有致的上身显得越发的诱人。 看着叶青望着她那有些灼热的目光,粉脸上瞬间沾染上了一层红晕:“又瞎看……。” “这叫什么瞎看啊,这是光明磊落的看啊。”叶青目光未动,依旧直直盯着钟晴的胸口道。 “我想出去走走。”钟晴没理会叶青那让她浑身发烫不自在的目光,岔开话题道。 辛弃疾第二日一早便不曾出现在衙署内,所以随着辛弃疾离去后,叶青这几日在扬州也并没有什么事情,加上又是绵延细雨下个不停,所以也算是给他这个淮南东路的安抚使放了个小长假。 两把油纸伞让两个人并肩而行,烟雨漫漫的扬州城内,水道与桥最为鼎盛,要不然钟晴也不会在望着刚才的细雨时,念出那杜牧的诗词来。 街上并没有几个行人,一路走来,偶尔才能够看到一两个形色匆匆,赶路躲雨的行人。 但即便是如此,哪怕是钟晴还头戴浅露,但依然是挡不住匆匆赶路的行人,向他们二人投来好奇的目光。 男的身形高大,虽然看不见整个脸庞,但伞下隐约偶尔露出来的面容,还是让匆匆赶路的行人,把男子与那旁边身姿婀娜的女子,愿意当成一对儿郎才女貌的才子佳人。 “扬州虽已凋零,但终究是有诗意的地方,虽然如今还破落了一些,不过……。”钟晴转身,浅露遮挡着整个脸颊,看着烟雨下叶青同样朦胧的面庞突然道:“如今你已是淮南东路安抚使兼知府,所以也该体会下民生才对。” “你这不光是想随意的走走散心啊。”叶青抖落袖子上的雨水,抬头看向前方的迷蒙细雨道。 钟晴微微点点头,而后扭头四处观望着,又拉了拉叶青的袖子,示意穿过眼前的街道,拐入巷子后,往城西的方向走去。 闲着无聊的叶青,自然也乐意陪着佳人行走于绵绵细雨中,只不过看着钟晴的样子,倒不像是闲逛,像是有着目标方向的带着叶青匆匆穿过巷子,眼前的河流阻隔了两人的去路。 而钟晴站在雨水上升的河岸前,向着两侧张望了张望,又带着叶青往那单孔桥的方向走去。 随着钟晴一连好几声的船家、船家的呼喊着,停靠在单孔桥下避雨的船坞却是丝毫不见动静,虽然已经隐约能够看到,那小小的船仓有人影晃动。 “别喊了,看我的。”某人拉了下钟晴的衣袖,而后便撑着伞在雨水沾湿的地面上寻来寻去。 “丢什么东西了吗?”钟晴背着桥下的船坞,微微掀开一点儿浅露问道。 “没有,我在找东西。”而后淮南东路的叶知府,便从街道墙角边找到了一块儿拳头大土疙瘩,不等钟晴反应过来,土疙瘩便被叶青向那单孔桥下的船坞砸了过去。 随着土疙瘩在空中划出优美的划线,落在船坞上发出砰的一声,措不及防的钟晴被吓了一跳,不由得带着一丝埋怨着伸手拍打着叶青。 “什么人?不出船,下雨天老子不出船。”单孔桥下的船坞中,终于走出来一个年纪约莫二十来岁的年轻人,看着岸上的叶青跟钟晴,没好气的吼道。 “你特么的……赶紧给老子过来,老子给你双倍的船钱。”叶青想不到船家还挺横,撑着雨伞隔着也开吼道。 “小子,刚才是你砸老子的船是不是?我告诉你,老子就指着这艘船养活全家老小呢,给我砸出了窟窿,我上官府衙门告你信不信?”船家找了一圈,终于找到了那土疙瘩,拿起来在手里掂了掂后,再次对叶青跟钟晴吼道。 “没错,就是老子砸的。指望着船养活全家老小,却不出船,我呸,这样的话你也好意思说。”叶青再次回应道。 “老子就是不出船,你有种你再砸老子的船试试?”年轻的船家手拿土疙瘩,开始琢磨着要不要把土疙瘩扔回去。 “砸就砸,你以为老子不敢吗?”叶青扭头,再次跑到路边寻找土疙瘩。 一旁始终没有插上话的钟晴,此刻有点儿目瞪口呆,美眸呆滞的站在原地,看着叶青骂骂咧咧的寻找着土疙瘩,而那河面上的船家,也同样是掂着手中的土疙瘩,大有两人要因此而“开战”的的势头。 “喂……。”钟晴一个阻拦不及,淮南东路安抚使叶大人再次找来的土疙瘩,向那单孔桥下的船坞扔了过去。 于是那单孔桥下的船家,也把手里的土疙瘩向叶青扔了过来。 两人一来一回,两个土疙瘩玩的不亦乐乎,不过那船家显然是没有他们淮南东路安抚使叶大人的准头,所以砸向岸上的土疙瘩,要么被他扔的老远,还要麻烦叶大人骂骂咧咧的跑过去捡,要么就是手劲过大,扔出去老远后落地的瞬间便粉碎成了一小块儿一小块儿的。 一旁的钟晴看的是哭笑不得,透过蒙蒙烟雨,她能够看到叶大人很生气,但一时还是无法看清楚,船上那个已经有些气喘吁吁的船家,是不是也气的要怒发冲冠了! “你累不累啊?你说吧,你想去哪儿,我载你过去,我服了还不行吗?”船家开始求饶了。 “行你妹啊,你特么的遛老子呢是吧,老子替你捡了多少次土疙瘩了,今天老子不把你打服了,老子就跟你姓!”叶青扬了扬手里足足有孩童脑袋般大的大土疙瘩,一脸阴笑的作势就要砸过去。 “岸上的公子,我真服了还不行?您说吧,您想去哪儿,我少收你船费还不行吗?您要是再这么砸下去,船沉了我就真没东西养家糊口了。”船家开始郁闷的哀嚎着求饶了。 原本想着反正是下雨天,闲着也是闲着,没人会跟自己这么较劲,自己正好借着下雨天休息,跟那岸上的争吵两句逗逗闷子,谁承想,岸上的那货比自己还闲,撑把伞在雨地里,竟然跟自己耗上了还! 叶青正跟船家斗得欢,此时哪还有心思听船家哀嚎求饶,正待把那孩童脑袋般大的黄土疙瘩扔过去时,就听到船家真正求饶的声音,以及钟晴恼怒的制止着踢了他小腿一脚。 “我们去五亭桥,船费双份给你。”钟晴紧紧拽着叶青的衣袖,不让他乱动乱说话,冲着桥下喊道。 “五亭桥?我不去!”船家一听五亭桥,立刻拒绝道。 “你大爷的,你逗我玩儿呢是吧。”说时迟那时快,那块儿孩童脑袋般大的黄土疙瘩,就被叶青向船家砸了过去。 叶青自然是知轻重,所以那硕大的土疙瘩并未砸中船家,也没有砸中那小小的船坞,而是直接掉入河里,但随着噗通一声,飞溅起来的水花,瞬间把船家给浇成了落汤鸡。 钟晴本想要对着船家喊小心,但看着被水花溅成落汤鸡的船家,噗呲一声笑了出来,而后又觉得有失温雅,急忙停下笑声,不停的以拳头捶着叶青的后背,责备着叶青让她差些儿忘形。 船家最终抵不过叶青的叫嚣威胁,再加上旁边那声音好听,但却戴着浅露遮掩面目的女子一直在好言相劝,于是船家梗着脖子,一口一个我可不是怕你砸我的船,我是冲着这位夫人的面子,才愿意出船的。 船舱里的叶青懒得理会他,把船仓当成了自家似的,在那翻来翻去,恐怕若不是钟晴拦着他,他都要把人家的船仓给翻个底朝天了。 坐船前往城西,自然是比走路要快,何况还能避雨,不过随着快要接近城西那保障湖时,船家则是把船的速度慢了下来:“公子、夫人,前面行不通了,您们二位还是下船走路吧。” “放……。”那个屁字还没有说出来,就被眼疾手快的钟晴掐着腰间的肉给掐了回去:“怎么回事儿?两份的船费还让你把我撂半道上?” “公子,前面有人在疏通淤塞,您没听见都是吵闹声吗?”船家无语,他是真怕了这个比他还虎的贵公子了,简直就是一个混世魔王,竟然有这份闲心跟他一个小小船家打水仗打得不亦乐乎。 “有人疏通淤塞?”叶青不由自主的看了一眼钟晴,这都是按着钟晴的建议走的,不会她就是想带自己看这些吧。 钟晴的脸颊藏在浅露下面,看着叶青望着她时,这才说道:“啊?我……我只是听说而已,就……就是……就是突然想起下了三天雨了,过来看看这里会不会被雨水那个……我没有其他意思的。” “回去跟你算账。”叶青指了下浅露里的钟晴,自然是看不见,浅露里的钟晴如释重负,竞还伸舌头偷偷对着叶青做了个鬼脸。 “官府的人还是百姓自发在疏通淤塞?”走出船仓的叶青,顺着船家指的方向望去。 蒙蒙细雨虽然有着诗意的雅境,能够激发出人们内心的平静与雅意,但同样,蒙蒙细雨也于无声之中藏惊雷,若是发生洪涝,那么再美的诗意也将会荡然无存。 看不清楚迷蒙远处的人们到底是官府还是百姓,不过船家的话语则是帮叶青解惑。 “怎么可能是官府的人?那前任知府兼安抚使,只知道捞银子,让百姓交赋税,就这儿的洪涝,每年都会有几起,但又如何呢?每年那知府都会打着疏通淤塞的旗号来收赋税,最后老百姓的钱交了,这里该积水还是要积水。不过也还好,老天爷算是开眼了,新来的知府兼安抚使,虽然毫无作为,天天神龙不见首也看不见尾,但好歹不乱收赋税,这对咱们小老百姓来说,就已经是天大福气了,实在不行,咱自己动手总行吧。”船家看着两岸时不时还有结伴而行的百姓,拿着锄头等用具,往前方行去。 “我……。”叶青无语的伸手指了指那船家,而后示意把船靠岸,接着钟晴上了岸后,这才对着船家说道:“你先别走,等会儿说不准还得让你跑腿。” “我……凭什么啊?”船家一愣,头一次见这么无赖的人。 “凭什么,你还好意思说凭什么,凭你刚才污蔑……算了,先不给他船资,一会儿跑完腿回来再给。”叶青拉住作势欲给钱的钟晴,迈步就蹚水往前走去。 身后的船家哎哎哎了好几声,好几次钟晴回头,都想把银子给了,但奈何无赖知府把她的手腕抓的紧紧的,根本不给她机会,于是只能用另外一只手示意那船家跟上来啊,别让他跑了,一会儿银子就真飞了。 如今的五亭桥,自然是区别于后世的五亭桥,甚至就连地址都不一定一致,所以叶青跟钟晴两人,此时也顾不得是否牵手有伤风化,何况脚下又是深一脚浅一脚的雨水,也没有人会在意他们的行为。 远远望着稀稀拉拉百十人的影子正在那河岸边冒雨疏通淤塞,钟晴也不顾裙摆跟鞋子早已经湿透,微微踮着脚向远处张望着,而后道:“若是平日里不下雨时,再往外走便是城墙,但因为这里每每下雨便有洪涝出现,若是严重时,即便是再好的城墙,也经不过这洪水猛兽。何况若是这……。” 钟晴一边向叶青解释着,一边也向叶青伸出手指指点着前方那两辆先后到来的马车道:“这应该是扬州的富贾盐商或者是扬州城有头有脸的人物了,他们会自发组织百姓来这里疏通修缮,但因为没有官府的支持,仅仅凭借他们,只不过是能够解燃眉之急而已。” “原来如此啊,我说你没事儿拉着我要……。”叶青听着钟晴的话语,喃喃说道。 不过不等他说完话,就被身后一个煞风景的货给打断:“给我船钱,要不然我告官去。” “告你妹啊,老子就是官,你打算告谁,来,说出来,老子接了。”叶青差点儿气晕过去,好不容易酝酿了点忧心百姓苦难的情绪,全被这货给破坏了。 浅露下的钟晴抿嘴低头一笑,这让她有些庆幸,还好自己戴着浅露,若不然的话,要是被叶青看见,还指不定回去会怎么收拾自己呢。 “你是官?”披着破到处漏雨的破蓑衣的船家,一脸不屑的道:“你是官?你要是官老子就是新来的缩头乌龟安抚使兼知府!你还能有我官大了去?” “我……。”浅露下的钟晴大惊失色,急忙拉住叶青,却听耳边响起叶青的声音道:“你别拦我,他竟然说我是缩头乌龟,小王八蛋,老子今天要是不把你这百十来斤肉送去填渠,老子我跟你……呜呜呜……你捂我嘴干嘛?” “你再口无遮拦,再跟他吵下去,那洪涝就把仅剩下的城墙也冲垮了。”钟晴从叶青身后死死的抱着叶青,不让叶青去揍那船家。 而此时那船家,则是呆呆的盯着钟晴看,他还是头一次见到这么漂亮的美人儿,竟然不知道,刚刚坐自己船的,竟是一位美若天仙的娘子。 钟晴跟叶青看着船家那直愣愣的眼神,这才意识到,刚刚阻止叶青揍那船家时,钟晴不光把油纸伞丢在了一边,同样也把那浅露给弄到了脑后,露出了她的面容。 “看什么看,再看眼睛给你挖出来。”叶青伸手拍了下那船家的额头没好气的说道。 “喂,你怎么打人……。”船家话没说完,只见叶青掏出了一块儿牌子递给了他。 虽然不懂官场上的牌子高低尊卑,但他一个如同出租车司机似的拉客船家,好歹也是见过一些只坐船不给钱,要急了就亮牌子的官吏。 “拿着这块牌子,认识淮南东路在扬州的府衙吗?去那里找一位叫刘德秀的大人,就说是……叶青找他。”叶青说出自己的名字时,心里多少有些含糊。 “啊?你就是那个缩头乌龟……?”船家接过牌子,大吃一惊道。 “我去你妹子的,你别拦我,我今非要把这个王八蛋弄死填渠不行。”叶青再次被钟晴从后面抱住,而身后的钟晴,对着那惊讶的张大嘴巴接雨水的船家急急道:“还愣着干什么,还不快去找人,真想被人喂王八不成。” 第六百三十五章 不速之客 又是一连两天的绵绵细雨,随着那日叶青招来了刘德秀等人后,扬州西郊的淤塞才因为官府的介入,得到了有效的控制与改善,使得那仅存的城墙得以幸免。 但想要在短时间内从根本上解决问题,即便是叶青,听着刘德秀的苦衷,以及陈次山、杨怀之的解释,也不得不从长计议。 但不论如何,这一次扬州连绵长达五六天的细雨,倒是让叶青因为钟晴的提醒举动,而在扬州获得了百姓的一片赞扬声,特别是那船家,如今逢人便说,当今安抚使比起上一任来不知道好了多少倍。 绘声绘色的描述,虽然不曾把叶青捧到如同神灵一般的高位,但总的来说,淮南东路安抚使神龙不见首也不见尾的名声,总算是没人再提了。 当然,更让叶青感激钟晴的是,因为钟晴的提醒,非但是让扬州百姓对他是一片称赞之声,就连雨后天晴的第二天,到达扬州的白秉忠跟叶衡,也是满心欣慰。 叶宏、叶青两兄弟,叶衡的远房亲戚,当初在神劲军时,叶衡虽然只待见叶宏,对于叶青并没有什么印象,不过这一路上跟白秉忠的交谈,还是让他对叶青有了更多的了解。 原本一个贵为江南东路安抚使兼知府的朝廷要员,因为建康一战被罢免流放,如今被朝廷召回再差遣,却成了当初他麾下一个,连他自己都不会正眼瞧上一眼的下属的下官,多多少少的,叶衡的心中还是颇有一番感慨跟尴尬,造化弄人还是世事难料也好,叶衡一时之间,还真不知道该如何跟叶青打交道。 同样,身为叶青岳父的白秉忠,一下子成了女婿的下官,心头的感慨自然而然的跟叶衡倒是颇有几分相似。 而叶青对于叶衡根本就没有什么印象,当初他被救出来的时候,只记得李横给他遥指过哪位是叶衡,而且没过几日,叶衡、白秉忠就双双前往了临安,而后便是被罢免流放至岭南。 “倒是很让老夫欣慰,最起码还知道关心百姓的疾苦。不错,不愧是叶家之后。既然为官一任,自当该把心思放在百姓疾苦、忠君社稷之上才是为官之道。”叶衡坐在下首,看着叶青还是不自觉的摆出资历说道。 叶青听着叶衡的话语,不由自主的看了一眼自己的老岳父白秉忠,显然,当初那些陈谷子烂芝麻的事情,范念徳之死、朱熹被自己抓、信王被罢免等事情,都被白秉忠告诉了叶衡。 而叶衡刚才这一番话,显然也是意有所指,实是不希望自己参合进那朝堂的明争暗斗之中。 “你叶伯伯说的没错,既然朝廷信任你,任你为淮南东路安抚使兼知府,而你又远离了临安,这个时候正该是脱身之际,为官之道向来当该以百姓疾苦为重才是。这一次扬州连下好几天的雨,你做的很好,我跟你叶伯伯,到时候必然会上奏朝廷,把这些都告诉圣上的。”白秉忠同样是一连的欣慰,颇为得意的说道。 叶青看着自己的老岳父,以及所谓的叶伯伯,脑海里却是不由自主的想起了郭德纲的那句话:有些人并不清楚事情的来龙去脉,便劝你心胸开阔一些等等之言的话语,这样的人你最好别跟他交朋友。 现在叶青看着眼前的白秉忠、叶衡,就有种这样的感觉,他们不在乎你的死活,只在乎如何能够让你变成他们看着顺眼的样子,至于你变成他们顺眼的样子后,是死是活,那就跟他们没关系,而是自己一个人的事情了。 加上白纯当初的事情,叶青对于白秉忠、叶衡并没有什么好感,当年为了拒绝汤家的提亲,不由分说便把白纯假意许给了叶宏,而叶宏一死,自己与白纯的事情,就成了他眼中的大逆不道。 至于叶衡,叶青并不清楚为何当初他不看好自己,而是看好叶宏,所以他也谈不上讨厌叶衡,但此刻看着叶衡一副倚老卖老的样子,心里头还是觉得有些好笑。 左耳进右耳出的听着叶衡跟白秉忠的谆谆教诲,叶青不由得响起了北上的辛弃疾。 自己跟白秉忠不合的事情,时不时的会被辛弃疾拿出了打趣自己,但这货也同样,自己在南宋为官,而岳父却在金国为官,唯独的一个闺女还嫁给了他,跟着他跑到了南宋,所以可想而知,辛弃疾跟范邦彦的关系也好不到哪里去,这一次前往泰安州,恐怕也少了被范邦彦嘲讽。 随着陈次山、杨怀之二人风风火火的赶来,这才算是帮叶青解除了被人教诲的困境,看着陈次山跟杨怀之,叶青脸带微笑,一副公事公办的语气道:“两位大人,本官向二位介绍一下,陈次山,提点刑狱使副使,杨怀之,转运司转运副使,这位转运使白大人,提点刑狱使叶大人。两位大人若是有什么疑问,不妨问你们的副使便是。” 叶青态度客气,语气平和,但听在白秉忠跟叶衡的耳朵里,多少却是有些生疏,感到陌生、距离之外,也猛然才察觉到了一点儿,那就是,自己刚才是在教导自己的上官为官之道! 叶衡不愧是当过江南东路安抚使兼知府的人,听着叶青的介绍后,不由问道:“叶大人,提点刑狱副使、转运副使不是因为牵连赵述、史泽一案被监押了吗,不知道这两位副使是……。” “不错,本官提拔的。两位大人还未到任前,不论是转运司还是提刑司,总该有人来负责不是?本官没有提拔正使之职权,但两位副使,本官还能说了算吧?至于上报吏部之后,如何决断,我相信,吏部应该不会不同意。”叶青看着叶衡笑着说道。 “但……若是如此,那不妨暂代如何,若是提刑司还有更合适……。”叶衡想了下后说道。 “不必了,本官既然已经提拔了,自然是相信他们的能力,何况这一次扬州洪涝、疏通淤塞,他们两人还是功不可没。”叶青果断的回绝了叶衡想要重新任命他人的提议。 至于旁边本来想在叶衡说完后张嘴的白秉忠,张了张嘴后,最终还是默默无语的看着叶青转身离去。 不再理会被自己扔在衙署里的叶衡、白秉忠如何看自己,带着蚕豆儿赶回家的时候,却是看到门口停着两辆马车,甚至还有几匹看起来……很疲惫的蒙古马。 站到自己的府门口,甚至还能够听到里面隐隐传来的吵闹声,叶青跟蚕豆儿互望了一眼,立刻往府里头跑去。 前院内,向来如同文人雅士的陶潜,此时双眼散发着冰冷刺人的光芒,一双下垂的手臂两手缓缓的攥成拳头,如同一头猎豹一样,正准备对自己的猎物发起攻击。 而在他的对面,则是一个穿着打扮迥异,看起来与宋人服饰极不相同的魁梧男子,凌乱的头发披在脑后,身后还跟着四个同样打扮的汉子,此刻正一起恶狠狠的瞪着陶潜。 多日不见的燕庆之,站在一旁一脸惊恐的连连喊着别打了别打了。 闻讯赶来的钟晴与芳菲,看着仿佛变了个人似的陶潜,不由得心中一惊,待看到那几个穿着奇装异服的汉子时,立刻蹙起了眉头,这些人她并不认识,但为何会……。 叶青与蚕豆儿的脚步声,让钟晴、燕庆之,包括陶潜都不由自主的望了过来,看着陶潜望向自己的身后,桑昆这才甩了甩自己的拳头,不屑的看了一眼手背上的小伤口,对着陶潜冷哼一声道:“卑鄙的宋人。” “这叫兵不厌诈。”陶潜缓缓松开拳头,指缝间赫然是藏着极为锋利的小刀片。 “桑昆?”叶青没理会钟晴那询问的目光,不等燕庆之解释,便立刻走到桑昆跟前道。 “青。”桑昆回头,看着叶青先是一愣,而后咧开大嘴笑着张开双臂向叶青走了过来:“你比以前又雄壮了,我的安答。” 叶青自然而然的同样敞开双臂,跟桑昆拥抱在了一起,热情的拍着对方的后背:“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 分开的桑昆与叶青一样,继续上下打量着叶青,而后一指燕庆之说道:“跟着他过来的。” 叶青看到燕庆之在这里,再看看桑昆,虽然早已经猜到了,但没有想到,竟然真的是跟踪着燕庆之过来的。 “你……你怎么会出现在这里?”叶青看了看桑昆身后那四个,同样是满身风尘仆仆的汉子,而后便拉着桑昆向前院的厅堂内走去。 钟晴看着两人走进厅堂,便立刻示意芳菲去端茶,而后看着陶潜问道:“你没事儿吧?” “谢夫人关心,奴婢没事儿,几个鞑子而已,还伤不了我。”陶潜感激的说道。 钟晴默默点头,而后冲着蚕豆儿指了指了后院,示意有事儿喊她后,便独自一人往后院走去。 “你怎么有闲心跑到这边来,又想要买什么东西吗?”叶青心里思索着桑昆此次突然出现在扬州的目的问道。 燕庆之前些日子北上,是因为与耶律月那边的事情,但没想到竟然回来的路上,被桑昆给盯上了,竟然让桑昆跟着他摸到了自己这里来。 “我的父汗死了,死在了铁木真的刀下。”桑昆的脸上并没有明显的哀伤,仿佛他父亲死在铁木真手下是一件极为正常的事情。 “你们跟铁木真翻脸了?”叶青我这茶杯的手一紧,心里多少有些震惊的问道。 桑昆默默点点头,而后才道:“这几年铁木真比以前刚强大了,他一连征服了好几个大的部落,如今草原上除了他们乞颜部、札达兰部,还有我们克烈部外,已经快没有其他的小部落了。” 第六百三十六章 素心 铁衣 叶青心中很清楚,桑昆这个时候出现在扬州,要么就是冲自己来要钱要物的,要么就是求救找救兵的。 但不管是哪一个,都足以证明,草原上的部落正在纷纷被铁木真蚕食、征服着,无一例外的都败在了乞颜部的铁蹄之下。 札达兰、克烈部,也不过是铁木真崛起的垫脚石而已,特别是桑昆的克烈部,恐怕如今在草原上,甚至都不能够算作是铁木真真正的对手了。 桑昆自然是一个极为要面子的人,当初叶青还在草原上的时候,桑昆就一直认为铁木真不如他,打心底里也并不怎么看的起铁木真,即便是铁木真与他的父亲,每人都救过他们父子的命,但桑昆依然是打心里讨厌铁木真。 初时的铁木真在草原上崛起是无声无息,身在草原深处的乞颜部,从来不是桑昆跟札达兰放在眼里的对手。 但也不知道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仿佛就是草原上被牛羊啃噬后的野草根一样,经过一夜的大雨滋润,第二天就突然顽强的从地底下冒了出来。 最近的一年多时间里,铁木真一连征服了好几个大的部落,而因为当初叶青给他警告话语的桑昆,终于意识到了叶青的提醒是对,于是他暗地里跟札达兰联合起来,想要打压铁木真,抢夺乞颜部这两年征服其他部落得来的财富。 但最终,札达兰突然在跟铁木真打到一半的时候,调头带着他们的部落跑了,而也就是那一战,桑昆的父亲托汗里勒战死疆场,只有桑昆率领着残部跑回了他们克烈部。 而就在桑昆想要修生养息来年再战时,当初跟他结盟的札达兰,则偏偏在这个时候对桑昆对了杀心。 随着脱汗里勒的死,克烈部一下子变成一盘散沙,向来飞扬跋扈的桑昆也终于意识到了危险,跟札达兰交手了好几次,被抢走了不少牛羊跟部落族人后,桑昆这才开始真正的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不由自主的便想起了叶青。 那几年因为种花家军的关系,叶青资助了大量的财物给桑昆,而自种花家军全体离开后,桑昆已经是把当初叶青资助、以及托汗里勒积攒下来的家底儿败得差不多了,加上接二连三的败仗,如今的桑昆,可谓是已经到了走投无路的地步,迫不得已才低下高傲的头颅,开始向叶青求救。 叶青看着一直还多少带着一些吹嘘成分的桑昆,心里头一时之间陷入到了矛盾与纠结当中。 桑昆为人狡诈,绝不是一个值得招揽的人,如同一把双刃剑一样,到时候是伤人伤己,但若是以桑昆现在这样的窘境,而放弃桑昆的话,只会让铁木真更加飞快的做强做大,到时候恐怕就更难与之一战了。 毕竟,如今他在南宋才刚刚开始建立根基,身边如今除了还处于散养状态的种花家军外,便无其他可战之力。 但要是答应桑昆的求救,真的派人去帮助桑昆,到头来绝对是一件吃力不讨好的事情,桑昆连同他的克烈部,如今没有什么东西能够真正的吸引叶青为之一战。 至于他当初在草原上跟铁木真、桑昆的结拜之情,叶青从一开始就没有当真过,草原上如今的结拜,就如同是金、宋两国谈和的国书一样,同样具有友好睦邻的作用,但也是强者用来违背展示强大一面的契约般。 桑昆能够不顾及跟铁木真结拜为兄弟的情谊,暗地里联合札达兰,没有丝毫内疚的来攻打铁木真,那么有一天反过来,打自己也不是不可能的。 “你为什么不向金国求救?”叶青面色平静的问道。 桑昆嗤之以鼻的笑了下,冷冷道:“金人巴不得我们草原上的部落天天乱战,这样一来,他们认为才能够真正有效的控制我们,他们认为,只要掌握一个札达兰就够了,只要札达兰不被其他部落征服,草原上死多少人跟他们都没有关系。” 叶青默默的点点头,而后想起了武州的煤炭,这么多年来都没有听到鞑靼人打武州的主意,看来自己当初是下了一步臭棋啊,这并没有引起落后的鞑靼人的野心跟贪婪啊,看来他们如今,还是喜欢用牛粪、马粪来取暖啊。 “你想让我帮你做什么,我的安答。”叶青静静地问道。 “我需要大量的盔甲,箭矢,厚厚的衣服……。”桑昆一连说了很多,而且最后,竟然还有些意犹未尽似的,看了看叶青,丝毫没有一点儿不好意思的道:“我需要你的种花家军再次去一趟草原,帮我度过这个会很漫长的冬天。” 听着一连串的要求,叶青的双眼瞪的差些掉地上,而后不紧不慢的、大大方方的冲着桑昆竖了个中指,这货哪是来要东西的,这货简直就是希望自己能够帮他组建一个精锐铁骑大军啊。 “我需要时间想想。”叶青并没有第一时间答应他,他想看看,桑昆那边的情形到底有多严重。 “我的安答,我需要在后天就赶回草原,要不然,我的族人……他们会跟着铁木真跑光的,或者是被札达兰一个个杀死,包括女人、孩子,他都不会放过的。因为铁木真就是一个例子,然后他成了现在的样子,所以草原上,绝不会再允许仇家的女人、孩子活着了,因为他们长大了会成长为狼,向他们报仇。”桑昆抓着叶青的手,语气诚恳而焦急。 如果可能,桑昆恨不得现在就立刻能够带着叶青的种花家军飞回草原上,但看着叶青的样子,桑昆也知道,叶青在犹豫,在纠结,所以他强忍着对克烈部那边的担忧,跟立刻回到草原上的心急如焚,愿意给叶青一天的时间,让他来考虑该如何帮自己。 让蚕豆儿带着桑昆几人前往客栈,随后叶青连钟晴都没有见,一头便扎进了书房里。 整个后院静悄悄的,芳菲一连送了好几次茶水进去,都只看到了叶青坐在书桌后面,如同雕像一样一动不动。 放下热茶轻手轻脚地退出书房,走到厅内就听见钟晴问道:“怎么样了?他在干什么?” “一直都在坐着,一动不动的。”芳菲撅着嘴,有些不高兴。 钟晴忧心的叹口气,洁白如玉的额头渐渐凝成了一团,她不清楚叶青跟那几个鞑靼人是什么关系,但她知道,当初叶青出使金国时,去过草原,所以有鞑靼人来找叶青,这不足为奇,只是她一直担忧的是,鞑靼人找叶青是什么事情,竟然能够让叶青把自己一个人关在书房好几时辰一动不动。 示意芳菲去忙后,钟晴犹豫再三,最终还是轻轻的走到书房门口,犹豫了下后,便连敲门也省了,轻轻的推了推书房的门,随着书房的门无声的打开,钟晴便走到了叶青跟前的椅子上坐了下来。 “该吃饭了。”钟晴看了一眼快要燃尽的蜡烛,而后才扭头看着叶青柔声说道。 叶青冲着满面担忧的钟晴笑了下,拉过钟晴的一只手放在手心,又沉默了一会儿后才低沉道:“当初我在武州被金人追击时,今日来咱们家的那个桑昆,曾经派了两千人去接应我,所以我才能够安然无恙的从武州逃到草原上。如今他被草原上的其他部落逼的走投无路,来找我求救,你说该如何是好?” 钟晴心头莫名一震,脸上挤出一丝笑意,道:“这种大事儿自然是你拿主意,我一个妇人家,又岂会懂这些。” 叶青长长的吁了口气,看着钟晴笑了笑,缓缓道:“我是大宋的臣子,若是私自借兵于他人,是不是在你心里,跟造反谋逆无疑?” 钟晴为难的轻咬着嘴唇,一时之间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但不得不承认,她心里就是这么想的,一旦叶青瞒着朝廷私自调兵,那确实是如同造反、谋逆,不管叶青是出于什么目的,朝廷一旦得知那就必然是死罪! “你都想好了吗?”钟晴不答反问道。 “不知道。也或许有其他的方法也说不准。”叶青伸出另外一只手,拍了拍掌心里钟晴的手背,再次叹口气道。 钟晴看着自己被叶青放在掌心里的手,缓缓地抽回,而后站起来走到叶青跟前,轻轻的把叶青的头紧紧的搂在怀里,下巴摩挲着叶青的头发,沉默良久后道:“钟晴是叶青的女人,不管你做什么,不管你是大宋朝的佞臣贼子,还是大宋朝的忠臣良将,我都是你的女人,这辈子……下辈子下下辈子都是你的女人。” 感受着高耸带来窒息的弹性窒息,叶青深深的嗅了嗅,在钟晴松开他的头后,轻轻把钟晴揽在了怀里,看着那说完话后,脸色通红的佳人,不由自主的在其红唇上亲了一下:“放心吧,我自有分寸。” “时危见臣节、世乱显忠良。”听到外面传来敲门声,钟晴从叶青怀里飞快的起身,而后整理着自己稍微有些凌乱的秀发。 墨小宝从外面走了进来,一句见过夫人,让原本就有些心慌的钟晴更是芳心乱跳,就像是刚才被叶青搂在怀里的一幕,被刚到扬州的墨小宝看到了似的。 “把这两封密信亲自送出去。”叶青伸手推了下桌面上的两封密信道。 一旁的钟晴不经意间一瞥,只见两封密信的正面,各自写着:素心、铁衣。 第六百三十七章 北府 白纯看完手中的信件,在得到燕倾城的点头默许后,便把信件递到了蜡烛跟前,看着火光在纸张上迅速的亮起来,待快要燃尽时,才扔进了桌面上的笔洗中。 “看来又要过几年苦日子了。”燕倾城无奈的对着白纯说道。 白纯无声的笑了下,与神色无奈、担忧的燕倾城一样,此刻心里多少有些担忧她们在扬州的夫君。 “兰儿一会儿过来,我会让兰儿交代李横尽快找机会跟你联系。”白纯揉了揉有些疼的太阳穴,暂时抛开心中的担忧的说道。 燕倾城点点头:“我先去准备。” 随着燕倾城离开不久,兰儿就从外面走进了书房内,与白纯在书房内足足呆了有一个多时辰,这才出来坐上马车直奔大瓦子而去。 虽然有些事情她还不清楚,但以她的天赋还是能够感觉到,这一次对于叶大哥,恐怕是一件极为困难的事情,要不然,也不会……想到这里的刘兰儿又是叹了口气,突然喃喃自语道:“大宋的官员真不好当。” 白纯跟燕倾城还没有真正享过福,旁人眼里她们既能靠自己赚钱,而且又有一个在朝为官,深得太上皇、信任的夫君,所以她们的日子应该过的格外滋润才对。 但只有白纯跟燕倾城心里头清楚,看似这么大的家业,看似每年香皂等事物,为她们带来了巨大的财富,但这些完全架不住叶青一个人的花销。 虽然两女还不至于手头紧到需要节衣缩食,但与旁人眼中羡慕的坐拥万贯家财样子相比,还是有着很大的出入。 李横从来没有见过兰儿如此严肃过,这让好不容易跟着他来到茶铺的赵才卿,心头忐忑不安,有些紧张的站在一旁,除了刚一进来向兰儿行礼外,便就一直默默的站在角落,一句话也不敢说。 刘兰儿像是终于知道了自己过于严肃的样子吓到了赵才卿似的,挤出一丝笑容安抚了下赵才卿后,便拉着李横来到了内间,看着李横的眼睛,极为认真凝重的说道:“叶大哥应该是遇到很大的麻烦了,白姐姐今日把我叫过去,让我告诉你,跟史弥远的关系要再亲密一些,如今需要市舶司的马车跑远路。” “早等着了,要不然这几年我李横使得银子不都白使了,任何时候都没有问题,利州路因为虞允文的关系,如今这两年已经是畅通无阻,小打小闹我都不好意思了。”李横轻松的笑着说道。 刘兰儿白了一眼不知轻重的李横,还是有些不放心的道:“你还是不要大意了,这一次对叶大哥很重要的。” “放心,我知道的,告诉他,若是需要,我什么时候都没有问题。”李横认真的点了点头,而后说了句连刘兰儿都听不太懂的话语。 皇城司终究还是有一些用的,虽然李横不知道叶青最终到底要干什么,但最起码他也知道,扬州来了几个鞑靼人,而这几个鞑靼人的到来,一下子让皇城司、兰儿、白纯等人都变得紧张起来,这就足以说明,如今他们所有的一切,都是因为那几个鞑靼人而起。 当然,这也只是李横的猜想,而在叶青的心里,自己若是真要在佞臣贼子的路上狂飙到底,那么借着桑昆的到来,便是他开始走出去这万事开头难的第一步的机会。 第一步有多难,叶青不知道,但叶青知道,若是自己想要踏出第一步,首先要得到身边人的支持才行,无论是白纯、燕倾城还是李横、墨小宝,或者是老刘头等人,还是钟晴、陶潜等,他都必须要知道这些人明确的态度才行。 毕竟,佞臣贼子的覆灭,往往都是要么后院起火,要么就是身边人内讧而导致佞臣贼子无法成为一个合格的佞臣贼子。 钟晴一晚上都在想那素心、铁衣是什么意思,想必只是一个代号取代了人名,那么素心会是谁呢?男还是女?铁衣又会是谁?男还是女? 刚刚起身坐在床沿正准备下床,身后有力的胳膊便隔着睡衣搂住了她的纤腰,低头看着那结实有力环在自己小腹上的手臂,钟晴的脸上带着一丝满足与幸福的笑容:“时辰不早了,再不起来,芳菲就该吵了。” “有什么要跟蚕豆儿交代的,今日就嘱咐几句吧,明日他就该离开一段时间了。”叶青继续躺在床上说道。 “嗯,我会的。”钟晴心头一颤,抚摸着那依然环在自己腰身的手臂,原本想要问叶青真的决定要这么做了吗,但想了下后却是改口道:“豆儿……会去多久,会……活着回来吗?” “这你需要告诉豆儿,还有小宝,他们两人都会去。”叶青淡淡的说道。 叶青身边能用的人一直不多,在桑昆离开后的这几日里思来想去,叶青最终还是决定,让墨小宝跟蚕豆儿带人前往草原,而至于赵乞儿等这些老背嵬军,这几年也在慢慢变老,叶青已经决定,不再让他们去冒险。 终究还是忍不住心中的好奇心,转过身来的钟晴,看着依然躺在床上的叶青,抚摸着那满是扎手胡渣的脸庞,问道:“素心、铁衣是什么意思?” “两个人名的代号而已。”叶青轻松的说道。 钟晴静静地看着叶青,下意识的继续抚摸着叶青的脸庞,扎手的胡渣多少给她的内心一股真实与安宁,蹙眉道:“叶衡与白秉忠绝不会坐视不理,两人来淮南东路任差遣,绝不是那么简单,朝廷的意思很清楚,便是用二人牵制你。所以……你凡事还需要谨慎才行,官场之上,能够信任的人不多,随时会在背后出卖你的人则是大把大把的存在。” 拉过钟晴放在脸颊上的手,在其手背上亲下了,笑的很灿烂、很欣慰的叶青伸臂把钟晴再次揽回床上,嗅着钟晴秀发间的幽香,喃喃道:“五路大军是大宋朝廷的大军,我叶青如今连差遣都困难,我何尝不知?放心吧,只是小宝跟豆儿两人,带一些他们的小伙伴而已。” 说完后,不等钟晴因为外面芳菲的敲门声挣扎着要起身,叶青则是伸手在钟晴那弹性十足的翘臀上一连拍了好几下,直到钟晴在怀里挣扎着,轻轻咬了他一下后,叶大人这才松开怀里的美人儿,让其去更衣。 即便是由芳菲侍奉着更衣的钟晴,依然是有些心神不宁,她心里当然不希望叶青成为大宋朝廷的佞臣,但随着越来越多的了解叶青的处境,她也很清楚,叶青若是不想走岳飞的老路,那么他就必须要向秦桧一样,跟金国始终保持友好的关系才行,或者是跟其他人保持着密切的关系,从而给他与自己等人留下一条保命之路。 所以铁衣会不会是在金国或者是在其他地方?钟晴的脑海里不由自主的再次冒出这个问题。 她并非是想要查探叶青的什么,她只是希望能够多了解一些情况,而后尽自己最大可能的,帮着叶青参考一些事情,毕竟她钟晴对于皇家,可谓是十分的了解。 素心二字,以钟晴如今对叶青的了解,虽然猜不透到底是谁,是男是女,但钟晴却是敢肯定,素心必然不会在扬州,而是必须在临安才对。 与临安相隔万里的辽国都城叶密立城,此时还依然身为辽国太子的耶律直鲁古,在降将乃蛮王屈出律的陪同下,再次率兵出城去打猎。 与此同时,当初跟随着辽国公主前往夏国的耶律乙薛,在第一时间便跑到了公主府内,向耶律月禀奏着太子的行踪。 这两年的辽国权利机构,随着耶律月的崛起,从而使得辽国的两大机构:北府、南院之间终于有了一些平衡,而不是当初那般北轻南重。 而如今的北府大王,便是在其姑母的授意下的耶律月,如今在太子尚未登基时,她这个皇姐,承礼公主,俨然已经成了辽国的重要人物,成为了太子耶律直鲁古往后顺利登基的最大依仗。 如今耶律月在辽国的地位,丝毫不比南院大王萧翰里刺低,甚至因为皇室的关系,如今耶律月在风头上,还要盖过南院一筹,只是因为萧翰里刺掌大辽重权多年,加上又是如今大辽女皇帝的公公原因,所以如今才能够依然稳坐南院之位。 但这两年谁都能够看的出来,承礼公主耶律月的异军突起,已经给萧翰里刺带来了不小的压力跟威胁,而为了缓解这种压力,萧翰里刺先后两次想要让承礼公主下嫁给他的第二个儿子萧朴古只沙。 可如今身为大辽女皇帝的耶律普速完,显然不会做出这样损人不利己的事情,心中在打着自己的小算盘的同时,一面则是暗示着耶律月,让其自己来拒绝萧翰里刺的联姻之举。 如今的耶律月掌着大辽北府,武将有由她亲自任命的耶律乙薛,所率领的一万精锐铁骑无缰军,文有萧处温、李奉迎二人为她出谋划策,所以凭借着这样的实力,耶律月拒绝起南院大王萧翰里刺的联姻来,也是极为的干脆,一丝回旋的余地都不给对方。 第六百三十八章 逼迫 耶律月拿在手里把玩的子弹,在屈出律的眼中如同黄金一样,特别是每次从耶律月的手里滑落掉到桌面上时,发出沉沉的声音,多少让屈出律有些羡慕,甚至也很想拥有那么一颗,不知道是做何用的东西。 饶有兴致的把玩了一会儿那颗子弹后,耶律月便把子弹紧紧的捏在掌心,坐在上首看着陪太子耶律直鲁古打猎刚回来不久的屈出律,笑了下问道:“你就不想找铁木真报仇吗?他抢走了你的女人、族群等等,难道你就真的一点儿也不恨他,不想报仇?” “想,我很想报仇,但……。”屈出律不知北府大王何意,只好实事求是道:“但是如今我的族人,能够打仗的太少,想要报仇,我现在不是铁木真的对手。” “那是因为他占领你当初的在草原上那肥美的草场时,其他人并没有把他当成威胁,但如今不同了,据我所知,草原上最大的札达兰部的札木合,克烈部的桑昆,如今都跟他是敌人,所以你现在有机会报仇,你愿意吗?”耶律月翻开掌心,再次仔细的欣赏着手里的子弹问道。 屈出律皱眉,他知道承礼公主不喜欢他,更不喜欢他天天与太子厮混在一起,但除了偶尔会警告自己外,并没有阻止过自己跟耶律直鲁古打猎等等事情。 所以他现在不敢肯定,承礼公主今日突然提起此事儿,到底是什么用意,是想借铁木真的手杀了自己,还是说,她真的为自己着想,想要帮自己报仇呢? 看着有些迟疑的屈出律,耶律月笑了笑,轻轻拿子弹敲击着桌面,道:“如果不是太子告诉我,你心中一直都对铁木真充满了仇恨,我才不会管你的事情,我大辽也不在乎养着你们乃蛮部的人。只是既然太子提起了,所以不管我是站在公主的立场,还是北府大王的立场,都想要问问你,你是真的想要报仇吗?” “如果有机会,我想要报仇。”屈出律看着耶律月眼睛中的坚定,他觉得,自己即便是不想去恐怕都不行了。 虽然他心中还是很恨铁木真,但比起现在锦衣玉食、富贵荣华的生活来,他更珍惜现在。 而且更为重要的是,只要女皇帝一死或者是禅位后,凭借自己跟太子的关系,到时候就可以借着大辽的兵力,向铁木真报仇了,比起现在自己带着自己的族人去找铁木真报仇,要划算的多。 何况,如此一来,即便是自己再次败给铁木真,那么自己的身后还有大辽做保护,还有自己的族人作为自己的后盾。 但如果现在自己想要找铁木真报仇,大辽绝对不会帮助自己的,到时候一旦自己的族人在跟铁木真一战中死伤更多,那么自己在大辽的心中,就一点儿作用都没有了,那时候恐怕自己就是丧家之犬了,不会再有人愿意收留什么都没有的自己了。 但此刻,看着耶律月眼中那坚定,他知道,自己这一次是逃不掉了。 如果说以前他还敢拒绝,或者是因为耶律直鲁古的关系,可以帮他抵挡着来自耶律月的压力的话,那么现在,特别是这两年来,耶律月一跃而成为北院大王后,就是连太子,都不得不听从承礼公主的建议。 令耶律月想不到的是,这个在大辽一向自诩勇猛无敌,仗着太子的支持嚣张狂妄,天不怕地不怕的屈出律,竟然听到铁木真的名字就害怕了,竟然连想要报仇这样的话语,都说的这么的牵强。 这让她不由得对叶青的警告认真了起来,鞑靼人早晚会成为你们大辽的劲敌,甚至会吞噬掉你们的大辽,当然,等到鞑靼人的铁骑踏上大辽的疆域前,大辽能不能还在你们手里可也还是说不准。 因为屈出律对于铁木真是又恨又怕,他恨铁木真抢走了他的女人跟大半族人,但他又害怕铁木真想要对他赶尽杀绝,所以屈出律想要报仇,就只会借助你们辽国的兵力,所以他接近太子对他来说,有利无害。 “你想要什么我都给你,做好的马最好的刀最厚的铠甲等等,我都可以毫无条件的给你。”耶律月看着屈出律眼神里的闪躲,坚定的冷冷道:“我大辽如今虽然还在西边对喀喇汗、康里用兵,但这点儿东西我还能够给得起你。何况,正是因为我大辽在西边向喀喇汗、康里用兵,我们绝不想看到,东边还有一个强大的部族崛起,而后对我们造成威胁。我的意思你懂吗?我要看看,草原上的铁木真,真的有你说的那么强大吗?” 屈出律看着耶律羽眼神中的坚定,不由自主的吞了口唾沫,而后语气都有些颤抖的道:“我……我的族人没有那么多可战……。” “你只要能够试探的进攻他就可以,何况,草原上的札木合、桑昆又岂会看着你一个人进攻铁木真?他们如果得到你在进攻铁木真的消息,必然也会一同再次进攻铁木真,到时候,你的胜算岂不就是大了很多?”耶律月继续逼迫着屈出律道:“而且若是你能够赢了铁木真,到时候我替你说服南院大王,让他出兵帮助你杀掉铁木真,那时候,你就不再是一个人跟铁木真作战了,整个大辽都会帮助你的。” 屈出律看着眼前的美女,总觉得她此时此刻比草原上最为冷酷的狼还要无情,所以卡在喉咙的那句:如果我要是败了,你是不是就任由我自生自灭的话,屈出律竟是生生的咽了回去。 辽国向来尊崇女权,无论是现在的皇帝耶律普速完,还是上一任的皇后最终萧塔不烟,在处政辽国时,从来都不曾有过大臣反对。 萧塔不烟的丈夫去世,萧塔不烟便名正言顺的成了辽国的实质皇帝,而在其儿子耶律夷列长大成人后,她才把皇位给了她的儿子,她的儿子死后,辽国的皇位,便落在了现任的女皇帝,耶律夷列的妹妹耶律普速完的手里。 这并非是耶律普速完篡权,而是耶律夷列临死前的旨意,让其妹掌辽国,待太子成人后,再由太子继位。 所以不论是现在的耶律普速完,还是身为公主的耶律月,能够在辽国拥有权利,支配男人,并非是只有她们二人才能做到,而是辽国如同有这样的传统似的,对于女人一直都有着极大的尊崇。 “木兰辞里有一句:万里赴戎机,关山度若飞。朔气传金柝,寒光照铁衣。所以你给人家取代号为铁衣?”钟晴问道。 叶青笑了笑,仰头看了看湛蓝湛蓝的天空,道:“花木兰代父从军,耶律月代父守国,异曲同工而已,何况人家也同意这个名字,耶律铁衣,不好听吗?” “将军角弓不得控,都护铁衣冷难着。只是有些同情耶律月……面对萧翰里刺,也不知道她是否能够成熟的住压力,若是一招不慎,你鞭长莫及,那可怎么办是好?”钟晴蹙眉,心里刚才那丝知道叶青竟然远在万里之外,还有个红颜知己的嫉妒不知何时已经转换成了同情。 “庸人自扰。”叶青轻拍了下钟晴的脸颊,而后轻松的道:“如果真有那么不堪,那她就不是耶律月了。只是啊,想不到,这一晃,我竟然到扬州都半年了,再过些日子,就该风高云淡的秋天了。” “也不知道豆儿、小宝在……那边好不好。”钟晴心情更加惆怅,如今虽然叶青依然稳稳呆在扬州,但她已经不敢想,若是朝廷真的北伐后,自己该怎么办。 现在不过是钟蚕、墨小宝去了遥远的草原,自己这心都是一日三惊,若是等有一天,叶青也真的要披甲上阵,自己又会担心成什么样子。 这一刻,钟晴突然间有些理解赵构了,虽然她知道,为了一己之私,为了自己的享乐与平和,而放弃家国大义不对,但……赵构终究也只是一个人,也或许他对战争、乱世的看法,就如同现在自己记挂叶青一样,不愿意让战争破坏了她原本的幸福生活,不愿意让战争残酷的夺走无辜的生命。 “也不知道这样子的乱世战争什么时候才是个头。”钟晴有些懊恼的沮丧道。 “结束?”叶青吓了一跳,扭头有些匪夷所思的看着钟晴反问道。 “若是能够一直和平不好吗?为何就要有战争发生,难道……。”钟晴心思如麻,一时之间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 叶青呆呆的看着神情有些沮丧的钟晴,也跟着长叹口气,道:“想要和平?早着呢,这个世界哪有绝对的和平,何况……和平都是用战争换来的,而且短暂的宝贵。” “野心,若是人没有野心该有多好。无论是朝堂之上的斗争,还是人世间的战争,都是因为野心而起。”钟晴默默的说了一句,而后不想让自己的坏心情影响了叶青,便站起身往厅内走去。 陶潜鬼鬼祟祟的偷瞄了半天,看着钟晴离开后,这才快步跑了过来,低声道:“皇城司的信,还有,林仲跟李沐又偷偷来扬州了,他们想要尽快见到你。” “辛弃疾人呢?”叶青拿着皇城司的信件,并没有第一时间打开,只是来回翻转着信封问道。 “他是的手下,又不是我的手下,我哪知道去?”陶潜翻了翻白眼,没好气的说道。 “赵述、史泽明日被监押回临安,这必然是史弥远在朝堂游说的结果,当然,也不排除是你认为的魏国公史浩找了太上皇,但是不管如何,这件事儿得交给你办。”叶青拿信封拍着手说道。 “两个都得死?在上船后做手脚就是了,失足溺水,多简单……。” “简单你个头啊,这招儿不能用了,是不是你们这些老皇城司的手段,也是跟老背嵬军学的?怎么?只会这一招儿吗?就不能换个办法?再失足溺水,朝廷想不怀疑我都难。”叶青没好气的站起身说道。 “那是你手脚不干净……。” “我特么也不知道范念徳会水啊。”叶青扭头往大厅内走去,没好气的道:“自己看着办,总之溺水不成。” 第六百三十九章 围剿 半年的时间总是眨眼就过,而且越是当时间紧张的时候,四季不是很分明的地方,会越发的感觉到,时间在指缝之间流逝的速度,快的让人吃惊。 就连虞允文都没有想到,原本圣上给他的五年时间,如今已经过去了一大半,而他在利州路的一切,还无法完全说是已经准备就绪。 大散关,即与金国接壤,也同样与夏国交界,这样一个三国鼎立的地方,潜在的动荡竟然还不如淮南东路显得要大一些,但即便是如此,虞允文的心头,也不敢有丝毫的懈怠,特别是叶青交代他的事情越来越多,让虞允文不得不一直追着时间跑,有时候恨不得把一天的十二个时辰都能够“物尽其用”,压榨的干干净净。 刚刚送走鞑靼人不久,就迎来了墨小宝跟蚕豆儿两人,至于他们所率的“商队”,身为利州路安抚使的虞允文则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权当是没有看到。 何况,这几年途径夏国,而后从利州路进入宋疆的人并不少,每一个都与叶青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甚至就连夏国更为西北地方的辽国,都跟叶青有着说不清道不明的关系。 迎来送往、整备大军永远都是虞允文的日常,拿着手里的密信,听着手下的禀报,虞允文有点儿想骂叶青一顿的冲动,自己的事情如今还悬而未决,被朝廷跟金国逼迫的如同丧家之犬一样窝在淮南东路,竟然还有闲心管别人的事情,这让虞允文不满的同时,也很好奇叶青在淮南东路,不会是只顾着花天酒地了吧? 但不管如何,随着这些时日接二连三出现在他利州路的人与事,让虞允文则是越发的好奇,草原上难道真的有一头猛虎,或者是来去如风的狼群吗?那叫铁木真的鞑靼人,真的有叶青说的那么强大跟凶悍吗? 即便只是他利州路这一亩三分地这些时日发生的事情,都能够让虞允文意识到,叶青对于草原上那叫铁木真的崛起,重视程度远远超过任何事情。 墨小宝、蚕豆儿的种花家军,这个神秘到连他虞允文只知名称的大军,竟然要去草原、大漠去碰碰那铁木真。 而且就连辽国据说,也因为叶青这么多年维持下来的交情,打算支持叶青的举动,同样是派出了大军要前往大漠草原,去与那铁木真一战。 如果仅仅是这样就认为叶青已经足够重视铁木真,那么就是他虞允文想的太天真了。 大散关与夏国接壤的地方,一小股夏国骑兵扬起长龙一样的黄色尘土,向着虞允文所站的地方席卷而来。 如今大夏国的权势人物热辣公济,在大宋叛臣任得敬死后,取而代之了任得敬在夏国的相位,而近日,在夏国已经位极人臣的热辣公济,竟然亲自跑到了大散关与他秘密会面。 而促成他们两人秘密会面的,自然就是淮南东路安抚使叶青,而会面所谈判的事情,除了虞允文眼中,叶青鼓捣的那些香皂、新烛等奇技淫巧外,便是热辣公济同样有兴趣,想要碰一碰草原上的铁木真。 虞允文望着那远处渐渐接近的黄色烟尘,心头一时之间有些哭笑不得,但也更加的好奇,草原上的那叫铁木真的,难不成是三头六臂的通天神仙不成? 辽、宋、夏,再加上铁木真在草原上的敌人,若是叶青还能蛊惑着金人再从北面夹击,这铁木真就算是这一战战死,恐怕也是能够名垂青史,其勇猛堪比楚霸王了。 满是尘土的马车在虞允文跟前停下,身后紧追不舍的飞扬尘土,瞬间把所有人笼罩在了其中,黄尘土雾中一阵阵的咳嗽声,夹杂虞允文跟热辣公济的寒暄声,待那浓浓的尘土散尽后,虞允文这才真正看清楚了热辣公济的脸庞,以及旁边一名叫焦景颜的夏国官员。 “请。”虞允文邀请其前往临时搭建的帐篷里。 热辣公济含笑点头,回头看向身后与宋人相对的随从,示意他们在帐外等候后,便带着焦景颜跟随着虞允文一同步入了帐篷里。 虞允文亲自为两人倒上茶水,再次寒暄了几句后,便把叶青交给他的密信,完好无损的交给了热辣公济,道:“国相请过目。” “有劳了。”热辣公济说这流利的汉话,而且态度极为客气。 从其一句有劳了,虞允文就能够察觉到,眼前的热辣公济与叶青之间的关系,恐怕也是非比寻常,就如同那从这里经过过的桑昆似的,与叶青之间的关系也是非同一般。 虞允文含笑点点头,那封完好无损的密信,自己虽然很好奇里面的内容,但因为相信叶青的缘故,也是他自己君子风骨的原因,所以哪怕是热辣公济当着他的面正在看那封密信,虞允文也都没有往那信上看一眼。 在热辣公济看信的功夫,虞允文不由得打量着随同热辣公济一同进来的焦景颜,此人一看便知是汉人,但……并不知道是朝廷南渡时到了夏国为官,还是说世辈都在夏国。 看着虞允文望过来的目光,焦景颜含笑向虞允文点头,而后看了一眼依然看信的热辣公济,当下道:“虞大人,不知与叶青叶大人是何交情?” “即是同僚也是好友,焦大人可是有什么需要虞某帮忙的带话或者信?”虞允文态度友好道。 “岂敢有劳虞大人,何况叶大人焦某也只是当年在兴庆府有过一面之缘罢了。之所以问起,是想起当年叶大人在我夏国兰州,还曾带走了两个风尘女子,心中好奇,不知可还讨叶大人的欢心?”焦景颜面带微笑,不疾不徐的说道。 “叶大人风流名士、性情中人,这种事情你也有好奇心?”看完信的热辣公济,很大方的把信递给了虞允文,而后继续说道:“即便是叶青不警告我们,我们也有此打算。如今铁木真在草原上征服了众多小部落,而随着克烈部的节节败退,与我大夏国接壤的地方,也是经常出现乞颜部的骑兵骚扰我们。前些日子,叶大人的货物便被他们抢劫一空,不过好在,因为商队之中从来不带女人,那些商贾也都被我们救了回来。就在外面,虞大人是否要清点下人数?” 虞允文也不客气,接过热辣公济递过来的信,一边看一边听耳边响起热辣公济的声音。 “多谢国相出手相助,既然叶大人已经同意免费送其我大宋的锦帛等物,那么大散关这里,必然会是畅通无阻,国相大可放心,至于那些被揪出来的商贾,虞某认为就大可不必清点了,一会儿我便会放他们各自回家。”虞允文一直看着热辣公济说道。 而心头,却是一直琢磨着刚刚焦景颜的那番话语,叶青当初在夏国的事情他多少知道一些,也确实是从兰州城赎了两个女子,不过那都是跟韩侂胄有关,与叶青的关系并不大。 但这个焦景颜却是刻意提起,又是什么意思?是在提醒自己什么吗? 随着热辣公济等人离去,心头一直还带着疑惑的虞允文,不由得把目光转向了那些被夏人,从铁木真手里救回来的商贾身上,难道说……其中有什么猫腻不成? 扬州城内,经过小半年的修缮,当初赵师雄的府邸,终于是变成了如今淮南东路安抚使兼知府叶青的府邸,高大的门楣处,苍劲有力的叶府两字,在旁人眼里仿佛都带着一丝的震慑力。 被钟晴亲自监管着修缮的两个小院,因为院前的小湖,所以自己与柳轻烟以后长住的小院被她命名为探月,而原本留给白纯与燕倾城位置更为端正的小院,钟晴本想等白纯或者是燕倾城来命名,但叶大官人却是大笔一挥,虽没有勇气写出叶府二字挂在门口,但叶园就此诞生。 看着毫无什么寓意的叶园二字,即便是连柳轻烟都不觉得这名字好听,但叶官人却是得意满满,甚至扬言着,天下没有比这个院名更好听的名字了。 半年的时间,随着扬州成城墙,在刘德秀的亲自督办下,绝大部分都已经修缮完毕,从而也使得如同是终于能够关起门来的扬州城,在一夜之间仿佛就让百姓的内心多了一丝的安全感。 自然,随着扬州的百姓多了一丝的安全感,自然而然的便会吸引着一些看重扬州地理优势的商贾,愿意在此居住下来,更何况,这些商贾也都为扬州城的城墙做过贡献,所以如果不住在扬州,对于他们来说,怎么感觉都有点儿亏。 燕庆之连着半年不曾回临安,要么便是在扬州鼓捣作坊,要么便是前往泗州建新的作坊。 总之,在叶青的建议下,与其从临安运送货物来扬州,倒不如把作坊建在扬州、或者是泗州更为方便。 燕庆之虽然是不同意,甚至是还有些后脊梁发凉,但看着叶青认真而坚定的样子,也只能无奈的叹口气,不得不把作坊建在了扬州、泗州两地。 虽然说如此一来,是省了一大笔的车马费,但燕庆之的心里却是从新建作坊那一天起,便是一直都提在嗓子眼儿处,深怕哪一天如果金人南下,再把这些全给端了,到时候可就是欲哭无泪了,打碎牙往肚子里吞了。 第六百四十章 大营心腹 燕庆之这段时间如同屁股着了火一样,不是扬州就是泗州,他还从来没有发现,跟叶青共事竟然是如此的压力之大,每天都累的如同狗一样,比起在临安当时的悠闲来,虽然如今随着作坊北迁后,利润确实是大大的增加了不少,但这其中付出的辛苦,在他看来,绝对是常人难以想象的艰苦。 “颇黎不是归将作监吗?你难道要私造?”燕庆之刚刚喝下去的茶水,被叶青的一席话,呛的嗓子难受的咳嗽道:“你就不怕太子府找你麻烦?到时候若是被人发现,你不死都得脱层皮!” “若是只从将作监运往这边,得多少钱?你以为颇黎像香皂、新烛那般轻?远远不如在扬州或者是泗州自建作坊的利润大,你一个商贾,竟然不喜欢钱,你这样对吗?”叶青不满的说道。 燕庆之无语的翻了翻白眼,废话,他只是光动动嘴,而后接下来跑腿干活儿的事情都是自己,他当然是站着说话不腰疼了。 “你就不怕若是哪一天金人南下,这是扬州,不比临安,你可想过,若是有一天金人南下,我们省下来的钱,可不够赔的。”燕庆之再次老调重弹道。 “金人没那功夫南下,如今都快要自顾不暇了,哪里来的时间南下?你就听我的,踏踏实实的,在新烛、布匹、瓷器、香皂等作坊后,再建一个大的颇黎作坊就是了,到时候保准让你的赚钱赚的,见到钱都恶心。”叶青亲自给燕庆之倒着茶水道。 “可……若是扬州有人告发……。”燕庆之还是有些犹豫道。 “对外称是瓷器作坊不就成了?官场之上你怕什么,有我在,谁敢、谁又能把你怎么样儿?”叶青放下倒了一半的茶壶,有些怒其不争的问道。 燕庆之这半年来确实是辛苦,但这家伙的优柔寡断也是让他极为的头疼,若不是朝廷此刻还不愿意让自己把燕倾城跟白纯接过来,自己早就不用他了,做起事情来,还不如他妹妹果断。 燕庆之看着神色坚决的叶青,默默的把心里那句,扬州官场虽是叶青最大,但如今大半年时间过去了,叶青跟他老岳父、以及老上司叶衡的关系反而是越来越差。 虽说安抚使兼知府足以在淮南东路为所欲为、只手遮天,但燕庆之这心里总是犯嘀咕,深怕有一天因此惹怒了朝廷。 毕竟,自己只是一个小小的商贾,可不想再卷入到官场的尔虞我诈的权利斗争当中了。 “行,我听你的,就按你的办,这几日我选址,争取明年开春时,让颇黎作坊能够造出你想要的东西。”看了看叶青只给他倒了半杯茶的茶杯,端起来喝掉后,便头也不回的往外走去。 淮南东路的衙署对于他燕庆之来说已经是熟门熟路,毕竟,因为跟叶青的关系,所以他进出衙署,自然也不会因其他人的怀疑来。 随着燕庆之刚刚离去,辛弃疾看着燕庆之那风风火火,最近半年快要被叶青逼疯了的燕庆之的背影,嘴角有些幸灾乐祸的笑了一声,而后这才带着身后的李沐与林仲,往叶青所在的后堂行去。 随着李沐、林仲行礼坐下后,辛弃疾便要为了避嫌而往外走去,但还是被叶青在第一时间留了下来。 “听听吧,反正你是淮南东路的通判,这些事儿也不必瞒你。”叶青对辛弃疾说道。 而辛弃疾则是在犹豫,如同他当初所料的一样,自己前往泰安州一事儿,还是被朝廷知晓了,但就在朝廷想要罢免他时,叶青却是死命把他保了下来。 虽然他不知道叶青是如何把他保下来,并一直留在了淮南东路通判的位置上,但心里头多少还是对叶青充满了感激,同样,也对朝廷更是充满了深深的厌恶。 而也正是这一次的北国之行,让辛弃疾再次诗兴大发:何处望神州?满眼风光北固楼。千古兴亡多少事?悠悠。不尽长江滚滚流。年少万兜鍪,坐断东南战未休。天下英雄谁敌手?曹刘。生子当如孙仲谋。 年少万兜鍪,坐断东南战未休。天下英雄谁敌手?曹刘。生子当如孙仲谋。在感觉自我良好的叶青看来,从北地回来的辛弃疾,作出的这首词的后半段,在这个时候更像是意有所指。 青年的孙权统帅千军万马,占据东南不曾怕过谁,而天下的英雄又有谁是孙权的对手?也只有曹操、刘备能够与他鼎足而立,难怪曹操曾感叹:生子当如孙仲谋。 虽然不知辛弃疾从北地回来之后,为何要作这首词,但自我感觉良好的叶知府,却始终认为着,这是指着如今坐在淮南东路的自己。 也正是因此如此,加上朝廷的罢免,让叶青开始渐渐的拉拢着辛弃疾,参与着更多的事情。 “虞大人让末将把这份名单交给您。”李沐把一份名单交到叶青的手上,而后再次坐下后,继续道:“虞大人说,这一次不光见到了热辣公济,还见到了一位名叫焦景颜的夏国官员。” 一边说话的李沐,时不时的观察着辛弃疾的反应,待看到辛弃疾的神色并未有多大的异样后,这才继续说道:“虞大人说,在热辣公济看信的时候,他焦景颜则是向他问起了您的事情。” “但说无妨。”叶青余光扫过辛弃疾,淡淡的说道。 李沐终究还是犹豫了下,不过还是说道:“那位焦景颜问起了您当初出使夏国,在兰州赎了两个风尘女子的事情,问那两个风尘女子,到现在可还讨您的欢心。” 随着李沐的话语,叶青的嘴角浮现一抹浅浅的微笑,拿着名单看了看后,道:“没有什么意思,不过是……这份夏国工匠的名单里,有几个觊觎我大宋香皂、颇黎制法的探子而已,不必理会。” 李沐与林仲互望一眼,而后一同点了点头。 这一次他们火急火燎的从邳州、泗州赶过来,就是因为他们秘密带回来了那夏国的近两百名工匠,而在这一路上带过来的时候,他们的身份则是大宋在夏国被抢劫一空的商贾。 他们并不知道叶青要这些商贾做什么,但他们如今对于叶青,虽然说还不能像对虞允文那么深信不疑,但对叶青已经是佩服的五体投地。 短短半年的时间内,叶青默许了他们对两路屯驻大军的整备,同样,对于物资等物的缺乏,特别是对步人甲的补充,让李沐跟林仲则是对叶青心悦诚服。 他们二人完全不知道,叶青到底是如何通过关系,能够从军器监要到如此多的步人甲,而随着这些步人甲的装备到位,也让他们二人在守邳州、泗州的心里多了一份自信。 这或许还不会让两人对叶青佩服到五体投地,但叶青如同信手拈来的,毫不掩饰其目的的向他们推荐的兵卒,才是让他们大跌眼镜的存在。 数目不过与他们今日所送来的两百名夏国工匠一样多,但那被各自分配到两路屯驻大军的两百名兵卒,则向他们两个统领,在这小半年的时间里,展现出了惊人、彪悍的战力。 每一个都是从一个小小的兵卒,而后凭借着自己的悍勇之气,靠着自己的拳头,打出了一片天地。 一个月内连升三级者多的双手都数不过来,而且更为难能可贵的是,自从叶青把这些人交给他们后,就再也没有问起过这些人的情况。 而这些人,也同样是真给叶青争气,就在兵营里靠着拳头,凭借着自己的实力,由一个小小的兵卒开始,都头、副队官、队官,甚至有几个因为其出色的大局意识,已经在半年的时间内,成为了三路屯驻大军之中的部将、副部将。 当然,这也一下子使得,原本刚刚补充完备兵力的淮阳军、高邮军的战力,一下子在淮南东路,成为了可以跟唯一一个完备军的盱眙军相抗衡的存在。 不论是李沐还是林仲,都不在乎每一届的安抚使往大营里安插他自己信任的人,但像叶青这般,扔进去后就能起浪花、听到声响,而且任劳任怨,悍不畏死者可就是少之又少,甚至是一个都没有。 历任安抚使安插在各个屯路大军中的自己人,要么就是为了替安抚使克扣饷银,要么就是为了镀金升迁而来,从没有哪一任安抚使能够像叶青这般,很不负责任的就随便把人扔进来,只是任做小小兵卒,至于往后造化如何,全部要凭个人的实力,而非是他叶青的关系。 对于官场之上的争权夺利不是太懂的两人,自然也知道叶青此举的目的是什么,不过即便是这样,他们两人还是很高兴,毕竟,身为一路屯驻大军的统领,若是大军的人员都不满编,他这个统领当的还能有什么意思? 所以如今李沐、林仲二人,身为武将,在其心目中,比起权利的大小来,他们更看重的是自己的一亩三分地是否完备,至于他们各自统领的大营里,那二百人是谁的人,他们并不怎么关心,他们只在乎,自己这个兵卒满编的大军,若是在遇到金人来犯时,是不是能够抵挡的住。 随着李沐跟林仲离去,一直在旁边静静倾听的辛弃疾,这才长叹了口气,缓缓道:“夏国派遣工匠来我大宋?这是何意?” “唉……一言难尽啊。”叶青向着辛弃疾苦笑了一声道。 第六百四十一章 举荐 热辣公济又岂是那种不求利益而助人为乐之人,即便是算上当初他跟叶青的交情,也不足以让夏国出兵帮他。 哪怕是如今草原上铁木真所率领的乞颜部落,已经占据了大量的克烈部的草场,使得乞颜部与夏国边疆接壤后,从而威胁到了夏国商人的贸易之利。 但在夏国人的眼中,如今的铁木真依然是不足为惧,不过是一个在草原上而言,比较强大的部落罢了,与他们强大的夏国相比,依然还是如同蜉蝣撼树一样自不量力。 所以即便是乞颜部落多次抢劫了夏国、宋人的商队,但在热辣公济等夏国臣子眼中,都是偶然事件而已,称不上严重来。 而叶青的这种远在万里之外,却是对草原上的部落崛起大惊小怪,表现出对铁木真的重视跟紧张,让热辣公济心存疑惑的同时,不由得会去想,当初叶青穿越草原来到夏国时,身边只有一百人的随从手下,难道说……?当时穿越草原的叶青,被鞑靼人吓破了胆子,所以才会如此惧怕那叫铁木真的?还是说,原本成千上万的手下,在穿越草原时,败给了铁木真,让叶青如同丧家之犬一样,带着百十来人仓皇逃出了草原? 不管是哪一种可能性,但既然叶青想要以当初的交情请夏国出兵牵制铁木真,热辣公济都不会拒绝,他除了想要看看那铁木真是不是真的如叶青所言的那么强悍外,自然是想要利用这一事件,从叶青身上得到想要的利益。 这几年夏、宋之间的商贾来往更为频繁,特别是随着虞允文上任利州路的安抚使后,宋、夏之间的贸易则是更加的频繁,其中自然让夏人眼红的便是那香皂、新烛等物。 所以作为答应叶青会出兵牵制的交换条件,热辣公济自然是不会放过,派遣自己的工匠到大宋朝来学习香皂等制法。 显然,只学习香皂、蜡烛等制法,并不能满足热辣公济的野心,所以若是能够偷学到,如今宋人最为宝贵的颇黎制法,那么对于夏国来说,可就是太完美了。 毕竟,若是这种晶莹剔透、流光溢彩的新物事被他们夏国掌握,再想想更为西边的辽国等国对于颇黎的青睐,这完全比只抽取大宋商贾的赋税要赚钱的多。 “你同意了?”辛弃疾看着嘴角带着一丝无奈苦笑的叶青,皱眉有些不解问道:“草原上的鞑靼人真有那么厉害?那个叫铁木真的你为何会如此重视?” 叶青再次长叹一口气,他自然是没办法告诉辛弃疾,那叫铁木真的早晚会把夏、金、宋、辽连锅端,甚至就连更为西边的国度,都将被铁木真的铁骑碾压、征服。 “厉害不厉害暂时还不清楚,但若是草原所有的部落都被一个人统一,对于我们北伐没有任何的好处。”叶青说道。 辛弃疾吸口气,在他看来,若是草原的所有部落被一人统一,那才是对他们大宋有好处才对,毕竟,如此一来,金国便不得不警惕着一个统一的草原部落才对。 “你不会真的投金了吧?”辛弃疾奇怪的看着叶青问道。 “要投金我早投了,还至于等到现在。”叶青无奈的翻了个白眼,而后继续道:“看似草原的统一对我们更为有利,但……。” 叶青的脸上带着一丝讽刺的意味,接着道:“但咱们就说句不好听的,以朝廷的德行,你觉得若是草原上是一个统一的大部落的话,朝廷为了北伐、为了为二圣雪耻,那么会如何做?” “这还用说?若是我,自然是暗地里联合鞑靼人,南北夹击金人,从而收复我大宋山河!”辛弃疾脱口而出道。 “那你觉得凭借咱们朝廷的德行,以及喜欢对武将掣肘的“传统美德”,到最后会是鞑靼人占据了我们失去的北地呢,还是我们会收复半壁江山?”叶青不动声色的问道。 辛弃疾静静地看着叶青,岳飞的十二道金牌被召回的事情,同时在他们的脑海里浮现着。 面对这个问题,辛弃疾一时之间也不知道该如何回答,但从眼下的形势来看,若是草原上的部落归为一统,对宋廷绝对是有利无弊。 “除非是……。”辛弃疾看着叶青,沉吟了下后说道:“除非是在北伐开始后,在我们北上取得胜利之时,有一个人敢于违逆朝廷的旨意,不听从朝廷之命,能够扛的住压力继续埋头挥师北上。” 叶青没理会辛弃疾眼中对于自己的厚望,跟成为不听朝廷旨意的佞臣的鼓励,缓缓道:“草原部落一统,即便是朝廷与鞑靼人结盟攻金,但他们与大金接壤之地,有雁门关可攻,有武州一路可直指燕京,而我们呢?淮河、黄河两道天堑横在眼前拖着我们的脚步,一旦到时候谁先拿下燕京,可就是能够占据战略主动,能够独占燕云十六州。到时候,即便是我们能够攻下半壁江山,收复失地,但没有了燕云十六州这道屏障,我们可就在鞑靼人的铁骑眼皮子底下了,人家若是想要南下可就是一马平川。难道你辛弃疾会认为,鞑靼人会跟你世代友好?” 辛弃疾看着桌面上摊开的地图,鞑靼人距离燕京如同咫尺之遥,而他们距离燕京、燕云十六州等地则是天涯海角般的遥远,若是真的要联鞑靼人攻金,到时候一旦鞑靼人占据了燕云十六州,那么朝廷即便是收回半壁江山,也确实如同叶青所言一样:如同鸡肋,时刻又需要提防着鞑靼人的南下了。 辛弃疾沮丧的皱眉看了看叶青,无奈的长叹一口气,转移话题道:“李沐、林仲二人掌淮阳、高邮两军,你觉得他们会对你一直俯首听命?” “当然不会,我也从来没有这么想过。”叶青把地图缓缓的卷起来放好道:“李沐、林仲终究还是要离开淮南东路的,虞允文一手栽培起来的,若是朝廷一旦决定了北伐,他们两人……我也没有打算留,自然是要让他们投奔利州路的虞允文。” “那如此一来淮南东路能征惯战的将领,可就只剩下徐范一个了,至于天长军的胡杰、涟水军的周端朝,即便是我不说,你都应该知道他们是酒囊饭袋才是。”辛弃疾提醒着叶青道。 坐回椅子的叶青,示意辛弃疾也坐下后,揉了揉太阳穴道:“如今我大宋朝从不缺能征善战的将才,缺的是能够在朝堂之上,给予各路大军主将做主心骨、顶住朝廷压力的左相!我一直认为我大宋朝立国至今,乃是北缺将南缺相之势,何况,离了李沐、林仲,难道我叶青这个安抚使在淮南东路,就真的无将可用?” 辛弃疾默不作声,叶青话里话外的意思,多少有些对于自己给予厚望,不过他现在只是淮南东路的通判,并非是能够统兵作战的将领。 像是看穿了辛弃疾的心思一样,恢复了悠然自得的叶青,在少了刚才跟辛弃疾探讨鞑靼人的严肃后,再次说道:“即便是你辛弃疾因朝廷掣肘或者是朝廷没有旨意,不愿意在战时统兵作战,但你真当那叫泼李三儿、老刘头、赵乞儿的是吃素的?他们上了年纪不假,但统兵作战并非是要其上阵杀敌不是?再者说了,哪怕是如今上了年纪的几人,依然是能够每顿吃好几大碗饭,统兵作战还是上阵杀敌不成问题,相反还很可靠,绝对会是一把利刃。” 辛弃疾认同的点了点头,想了下后说道:“若是真有那么一天,你叶青手下缺人了,辛某甘愿身为马前卒。” “得了吧,让你做马前卒,太浪费了,天长军有没有兴趣?不如现在就试着接触接触、熟悉熟悉?”叶青立刻准备埋人,阴笑着说道。 辛弃疾一愣,看着叶青脸上那奸笑,终于才反应过来,这货在自己面前装可怜博同情,就是为了等自己这句话。 “你……你大爷!”辛弃疾想了半天,还是觉得叶青经常骂人的口头禅,此刻骂出来比较能够准确的表达自己的不满情绪。 看着叶青那小人得志的样子,骂完之后跟着笑起来的辛弃疾,想了下说道:“既然下午无事,我介绍一个书生给你认识如何?” 看着叶青要问是谁,以及神色上明显要拒绝的样子,辛弃疾不给叶青开口说话的机会道:“如你刚才所言,我大宋如今是缺相,而缺相如同缺文人治世乃是一个道理,不妨去拜访一下吧,我辛某能够看上的人,可绝不是平庸之辈。” “现在不兴举荐为官了啊,最起码在淮南东路不兴这个啊,若是有功名,那就让他踏实为官待朝廷重用就是了,想要走后门可没戏。”叶青好不容易把高尚的情操从箱底搬了出来道。 而高尚的情操,换来的则是辛弃疾向他干净利索的竖了个中指,而后才认真道:“此人有功名,但因为看不惯官场之上的黑暗跟争斗,后来便辞官隐居在扬州,才高八斗不为过。” “是文能提笔安天下还是武能上马定乾坤?”叶青心头,多少有些好奇能够被辛弃疾推崇之人。 “虽不至于,但其文章还是风骨,比起你我来可是胜过不止一筹。”辛弃疾显然是极为仰慕。 “比起陈次山、杨怀之如何?”与辛弃疾一同走出府衙的叶青问道。 “比不得。”辛弃疾继续抬高着将要见之人的才情。 叶青疑惑的看着辛弃疾,这货向来推崇文人是真,比如对朱熹的崇拜,后来若不是因为朱熹彻底寒了他的心,恐怕还不会回心转意。 见的此刻又是如此推崇一个文人,叶青心里不由得有些忐忑,深怕辛弃疾推崇之人,与那朱熹一般,才高八斗不假,但为人自私自利也是不假。 为了显示对其人的尊重,辛弃疾竟然让叶青连马车都舍弃,而是步行着穿大街走小巷的去拜访其人。 半年的时间来,叶青也算是走遍了整个扬州城,所以跟着辛弃疾一路行来,不论是稍微繁华一些的地方,还是落魄、贫困的地方,叶青都能够知道其在扬州的具体位置等等信息。 若是从这一点儿上来看,叶青也算是一个合格的知府。 按照辛弃疾的意思,此人绝对当得起大才,以此人的才学,也足以能够担任一州知州,而如今随着天长军、涟水军若是整备的话,那么倒也算是需要能用的人才。 天长县,自然是天长军所驻之地,而叶青本是有意让陈次山前往天长县,但如今琢磨着辛弃疾所推崇之人,加上自己刚刚在府衙里,想要让辛弃疾熟知天长军的意思,如今也不得不按下心中的想法,先看看这辛弃疾所推崇之人后,再做定夺。 “穷困潦倒的文人士子?”叶青看着眼前破落的门户,侧目望向辛弃疾问道。 “文人士子有几个不是穷困潦倒?正所谓自古圣贤皆贫贱、何况我辈孤且直?”辛弃疾掉着书袋,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敲了敲那如同栅栏似的门。 叶青无语,回头看了看来时的路,再看看眼前这破败的景象,他心中已经毫无半点儿兴趣。 低矮的黄土破墙,衰落的三间黄土屋,低头是坑坑洼洼的泥土小院,抬头是房顶已经能够看出来有些年头的茅草,几扇破旧的发黄窗户,甚至一些窗纸已经破裂,随着微风瑟瑟发抖着,但却是没有人愿意把它糊上。 低矮的房门早已经看不清楚原有的颜色,门槛的中央也被平日里踩的凹进去不少,看样子即便是紧紧关上门,若是这天气风再大一些,恐怕就会从门槛处往里头使劲灌。 “克师兄可在府上?”辛弃疾站在无人的院子里,拱手对着正中间那间房门朗声道。 随着辛弃疾的声音落地,破落的房门打开,一个约莫三十来岁的妇人走了出来,脸上的表情冷漠,甚至是带着一丝的生人勿近走了出来。 “请问……两位找谁?”那妇人向辛弃疾跟叶青行礼后,语气同样是带着一丝冷淡道。 “在下辛弃疾,特意携友来拜访克师兄。”辛弃疾还礼后,客气的说道。 这一番姿态,在叶青眼中则是感到极为的惊讶,这货哪怕是第一次去自己家,都没有这么客气过,看来,茅屋中的人,比自己在辛弃疾心中有分量多了。 而接下来更令叶青感到吃惊的是,当那妇人听到身后的脚步声而后回头时,只见叶衡、白秉忠竟然从茅屋内走了出来,身后跟着一个约莫四十上下,面容清瘦、留着胡须的中年人。 辛弃疾与叶青俱是一愣,而辛弃疾在看到叶衡跟白秉忠时,神色之间甚至是有些可惜跟懊恼的表情,显然是有些责怪自己来晚了一步,想不到竟然被叶衡跟白秉忠率先找到了刘克师。 白秉忠与叶衡显然是也没有料到,叶青跟辛弃疾会出现在这里,不过视线移向辛弃疾时,心中也大致猜到,叶青出现在此,显然是辛弃疾带他而来,并非是叶青慕名而来。 几人站在门口再次寒暄了起来,而叶青哪怕是跟叶衡、白秉忠说话的时候,视线也会常常放在刘克师的身上,打量着眼前这个一身衣服看起来多日不曾换,袖口沾满了不知是油墨还是油污,手指甲盖里还填满了黑色污垢的中年人。 刘克师在从几人的寒暄中,得知叶青便是如今淮南东路的安抚使兼知府后,显然也是被吓了一跳,完全没有想到,如今的淮南东路安抚使兼知府,竟然是如此年轻! 也不知是文人的傲气,还是来自心底的不服跟嫉妒,总之一股不满跟不屑,缓缓的从刘克师心头开始蔓延。 在他看来,叶青之所以有今天,就如他还为官时其他削尖了脑袋往上爬的官员一样,也就是靠着溜须拍马、阿谀奉承,或者是靠着家世背景才当上了淮南东路的安抚使。 看着刘克师不由自主的流露出来的那股子书生傲气,叶青同样表现的很高傲,甚至是带着一些的自大。 站在那泥土院里跟叶衡、白秉忠寒暄时,叶青便经常双手背后抬头望天,而带着叶衡等人再次进入茅草屋后,叶青更是表现出了对于刘克师的不屑。 看着那刘克师的妻子,把一个个陶杯放在几人面前,劣质茶叶冲沏的茶水,荡漾着杯沿的污渍,叶青则是连端起来做样子的兴趣都没有。 而其他人无论是叶衡还是白秉忠,包括一直向他使眼色的辛弃疾,则是都面色如常的端起那杯沿带着没有洗净污渍的茶杯,喝了一口之后还连连道着苦茶见风骨等话语。 叶青的无礼行为,让旁边的辛弃疾恨不得一脚把叶青踹出去,但看了看其他几人,辛弃疾也只好呵呵笑着,对叶衡与白秉忠道:“叶大人、白大人今日前来,不会是想要跟学生抢人吧?” “良禽择木而栖,克师的府上,可是老夫二人先登门拜访,辛大人,你可是晚来了一步啊,凡事总有讲个先来后到不是?”叶衡呵呵笑着,看了一眼刘克师道。 “但以我对克师兄的了解,克师兄乃是胸怀大志之人,不论是转运司还是提刑司,都给不了克师兄一展才华之地不是?”辛弃疾并不想放弃拉拢刘克师,在他看来,刘克师前往转运司还是提刑司都是属于大材小用。 第六百四十二章 争论余波 刘克师如同辛弃疾一样,若在后世人的眼里,便是一位充满了热血爱国的豪放诗人。 其所做的诗词自然也是在这个时代被众人熟知推崇,其中便是不乏辛弃疾、白秉忠以及叶衡等朝堂权贵。 “男儿西北有神州,莫滴水西桥畔泪。” “天下英雄,使君与操,余子谁堪共酒杯?车千乘,载燕南赵北,剑客奇才。 叹年光过尽,功名未立;书生老去,机会方来。使李将军,遇高皇帝,万户侯何足道哉!” 也正是因为这种站着说话不腰疼的诗赋,加上官场之上的刚正不阿,才让辛弃疾等人对其推崇备至,宁愿低下身段亲自拜访。 刘克师看了看叶衡跟白秉忠,又看了看叶青与辛弃疾,神色之间颇有一丝得意之色,辞官归隐淮左名都多年,想不到如今竟然还有人愿意来邀请自己,多年不得志的郁郁寡欢,在今日一扫而光,心中自然是颇有成就感。 如同他的词一样,书生老去、机会方来。如今在刘克师心中,显然已经认定,比起当年朝廷的差遣来,自己如今则是可以在淮南东路随意选择其想要的职位了。 “不知稼轩兄以为刘某可堪何任?”刘克师傲然一笑,瞟了一眼旁边视线一直在他的茅草屋打量的叶青。 在他心底里,实则看重的也就是叶衡、白秉忠以及辛弃疾三人,至于这位年轻的安抚使,看着那有些傲慢甚至是无礼的样子,刘克师此时的心里除了不屑外,便是感叹着叶青还是过于年轻啊,连最起码的拉拢人的姿态都没有。 这样的官员,又如何能够成事,能成为大宋朝的肱骨之臣,宋廷就是因为这样的官员太多,所以才使得北伐寸步难行。 “好说,若是克师兄有意,辛某可以保证……。”辛弃疾眼神一亮,显然刘克师的话,让他升起了一丝的希望,急忙对着刘克师行礼说道。 只是还不等他说出重点,旁边的叶青已经是不耐烦的拍了拍他的肩膀,懒懒道:“行了行了,就此打住,走,回去上斜风细雨楼喝两杯。” “嗯?”辛弃疾愣了一下,随即拖长了声音嗯了一声,提醒着叶青,刘克师好不容易愿意听下我们能够给他何职供其施展才华,你这倒好,竟然要把人往叶衡跟你老丈人那边推。 叶衡跟白秉忠也是一惊,不知道这叶青又犯什么病了,怎么不等辛弃疾说完,就着急着离去。 比起三人的惊讶来,刘克师此时心中除了惊讶外,便是对叶青不懂礼数的愤怒,这样的官员,他刘克师还不愿意辅佐呢!于是当下冷冷的用鼻孔哼了一声,端起那陶杯冷声道:“送客。” 叶青看了一眼一脸不悦的刘克师,而后拉起辛弃疾就要往外走。 辛弃疾则是拉着叶青的衣袖,想要劝阻,但看着叶青那一脸的坚决,只好回头连声向刘克师道歉,而后与叶青走出了茅屋。 “疯了你?好不容易克师兄愿意倾听我们能够给他……。”刚刚走出那破烂的院门,辛弃疾立刻冲着叶青怒道。 “一室之不治,何家国天下之为?一手不洗,滴水不补,片房不扫,何以御病魔?何以保健康?何以成大业?何以济沧海?”叶青望着那破烂的大门,以及那院子里破败的房屋,而后才缓缓转身望着辛弃疾问道。 “你……。”辛弃疾一时之间,竟然被叶青问的无言以对,看着叶青而后愤愤道:“刘克师同你一样,乃是殿试头名……。” “我特么的这头名就是假的,作弊得来的,他能跟我比?”叶青不以为耻反以为荣道。 一旁的辛弃疾站在门口,气的直摇脑袋,与叶青共事这么久,他也知道,叶青这货一旦脾气上来了,就是十头牛也拉不住。 “那么叶大人以为刘某当该如何,才能是一个好官?”刘克师跟叶衡、白秉忠三人,不知何时已经站在了院子里,正望着站在门口如同斗牛似的辛弃疾跟叶青。 往院子里探头看了一眼,叶青嘴角那原本标志的随和笑容,却是带着一股讽刺跟不屑,仰头打量着刘克师身后的茅屋,淡淡道:“扬州城百姓都认为杨简在任时毫无作为,金人离开淮南东路多年,但破旧坍塌的城墙一直都没有修缮,而新修缮的那些还是上上一任虞允文所提议修缮。站在杨简的高度,扬州如家,站在你刘克师的高度……。”叶青指着刘克师身后的茅屋继续道:“茅屋是家。但同样,俱是破烂不堪,如同被金人铁骑践踏过的扬州。所以……即便是你刘克师为官一任,我也不敢肯定,你有能力能够做到造福一方。” “叶大人如此断言,岂不觉得过于偏颇了一些?何况叶大人非我刘某,又岂知我刘某心中无茅屋之志便无天下之志?”刘克师显然并不服气叶青对他的看法,语气略带愤怒的冷冷问道。 叶青看着就差手里拿一把鹅毛扇装作诸葛孔明的刘克师,脸上的不屑之情更是溢于言表:“此一时彼一时,如今已经不是三国时代,天下局势即便是瞎子都能够看明白,何况……。“叶青再次冷笑了一声,道:”这天下之势,我不相信有人会比我看的还要透彻!再者我亦非刘备,你胸中也没有那《隆中对》。说白了,我叶青看不上你,不只是因为你这茅屋,而是因为你的穷困潦倒……。” 白秉忠此时已经是怒容满面,旁边的叶衡也是一脸的不满,听到叶青的话语,当下冷冷反驳道:“叶大人的意思就是,若是克师有钱给你送礼的话,那么他就可以被举荐了是吗?” “叶伯伯以为,为官一任当该如何造福一方?”叶青毫不相让,面对叶衡的质问,站在门口问道:“只知读书作赋,缺连一屋也不扫,您难道指望天天窝在家里的人,能够了解扬州的民生不成?连自己都无法过上好日子,他又有何能力,能够让百废待兴的扬州百姓过上好日子?为官清廉、为人公正固然重要,但若是没有能够让自己富裕,生活过的舒坦的能力,仅靠勤廉、公正、风骨难道就能养活扬州百姓?他从未赚到过钱,他又怎么能够知道如何赚钱,如何让扬州变得富裕起来?今年洪涝两次,试问你刘克师,扬州如今饥民三万,你该如何处置?” “自当禀奏朝廷,自然是让朝廷尽快调粮调物,敦促……。”刘克师说道这里,不由自主的看了一眼身为转运使的白秉忠,而后接着继续道:“自然是敦促淮南东路转运使,尽快的从朝廷……。” “若是朝廷一时也无粮无物呢?难道你就不会自救?难道就真打算让饥民饿死不成?”叶青冷冷的打断刘克师的话语道。 这是叶青早就发现的问题,不论是刘克师这样的文人士子,还是朱熹那样的大才,或者是包括辛弃疾、史弥远等官员在内,他们在遇到灾荒之时,第一时间便是求助朝廷,而朝廷若是无法在第一时间给予回应,那么这些官员便会合起百姓一同骂娘,要么便是满腔愤怒的写上一两首诗来讥讽朝廷,最终导致自己要么丢官,要么在饥荒、水灾撑过去后,成为百姓嘴中津津乐道的清官。 “那不知道叶大人有何高见?”刘克师不服气的问道。 一旁的叶衡跟白秉忠,相比起刚才还愤慨的样子来,则是显得势弱了很多。 扬州今年两次大水灾,但即便是这样,叶青还是如同土匪强盗一样,硬逼着刘德秀修缮完了扬州城墙,同样,水灾造成的其他损失,包括饥民的增多等等问题,因为叶青从第一时间便着手处置,所以才使得,这个每次水灾而会出现大量饥民的问题,在今年却是没有出现过。 自然而然的,因为问题并没有凸显出来,从而也使得白秉忠、叶衡一直都不曾意识到,两次大水灾后灾民的问题。 而今听着叶青提及灾民一事儿,两人这才恍然大悟,扬州今年两次大水灾,并不是因为老天有眼,才未出现灾民之情况,而是叶青从一开始便把灾民之难题解于了无形之中。 看着一脸不服气的刘克师,叶青笑的更加不屑:“就你这样的文人士子,还要装作胸怀天下大志者,扬州城这一年来发生过什么你都察觉不到,天下大势你坐在家里就能察觉到了?简直是可笑至极!为官并非是你学问多渊博,就能够当好一人官员,文人误国也安邦,但你刘克师……徒有虚名罢了。” 一旁的辛弃疾一直不曾插话,但同样也是一直在倾听,此刻听着叶青对刘克师的不屑,以及关于灾民的问题,他自然是深有感触,此刻,他也渐渐意识到,叶青想要的,并非是为官多么公正、清廉的官员,他要的是,能够让扬州富裕、能让扬州百姓不受战火扰乱的官员。 甚至他都有些怀疑,若是此刻有一位商贾出现在眼前,若是其才华能够使得扬州富裕起来,恐怕叶青都会毫不犹豫的举荐其为官。 “那照你的意思,即便是一个贪官污吏为官一方,你叶青也无所谓了?”白秉忠沉声问道。 “儒生俗士,岂识时务?识时务者,在乎俊杰。相比于两浙西路、东路需清廉官吏来,淮南东路与我大宋其他路形势大不相同,因与金国相邻,时常需担忧金人铁骑南下,所以百废待兴乃是淮南东路第一要务,为官者自当是以造福一方为首要,而非是清廉公正者为首要。”说道此处的叶青,望了望辛弃疾后,继续道:“淮南东路人心惶惶,百姓时刻担忧的是金人的铁骑,你给我举荐个空有报国理想,却连自己都穷困潦倒者、日子都快要过不下去的人为官,你是觉得扬州缺穷还是缺忧?此人不堪任用。” 叶青最后如同总结似的,一句话便堵死了刘克师想要复出的为官之路。 而叶衡沉吟了下后,还是说道:“若是放在提刑司……。” 叶青扭头,看了一眼叶衡,又看了一眼刘克师,沉声缓缓道:“只要我在淮南东路一日,便绝不会任此人为官,无论是转运司还是提刑司,也绝不会给他一席之地。” 原本心中还对叶衡、白秉忠给予厚望的刘克师,此时才意识到,自己的仕途好像更是一片昏暗。 原本以为,即便是淮南东路安抚使看不上自己,那么自己还有转运司、提刑司可选择,但如今,这个与自己初次谋面的安抚使,竟然只是因为自己的茅屋与个人问题,便否决了自己再次复出的仕途之路。 原本不过是一件在淮南东路官场之上的小插曲,但随着叶衡跟白秉忠的不服气,在上奏朝廷后,此事儿则是闹的越来越大,最终从吏部终于传到了左相王淮的耳中。 而王淮想要帮叶青善后已经是来不及,因为史弥远抓住了这一点儿,加上又有御史李知孝为其鞍前马后,所以在王淮知晓此事的第一时间,当今圣上赵昚以及太上皇赵构,也几乎是同一时间知晓了淮南东路的这件事情。 一时之间,临安朝堂之上弹劾叶青打压文人士子,在淮南东路滥用职权等罪名的奏章,如同雪花一样向皇宫里飞去。 史弥远从来没有像现在这么开心过,他还是头一次抓住叶青真正的把柄,而原本不过是一件小事儿,却是闹成了这般声势浩大的样子,就是史弥远都不清楚,这叶青是不是傻了,怎么身为淮南东路安抚使,这点儿事儿都能够闹的满城风雨,临安朝堂皆知! 不过史弥远想不明白的,他祖父魏国公史浩心里头却是一清二楚,也正是因为这件事儿,让史浩终于相信,太上皇赵构差遣白秉忠、叶衡二人前往淮南东路任职,简直就是一件再妙不过的一步棋了。 半年的时间里,淮南东路官场之上平静如水,毫无波浪可言,就是连赵构都有些怀疑自己,当初这一步险棋是不是走错了,还在担心着叶衡跟白秉忠会因为叶青的关系,而使得他们在淮南东路抱成一团时,谁知这就出现了关于他们三人在淮南东路官场之上的分歧一事儿。 第六百四十三章 老迈 琢磨人心、琢磨人性一直都是华夏民族的“传统美德”,相比较起其他种族直来直去的性格,华夏民族则在琢磨人心、人性的道路上一骑绝尘,谁都追不上。 而赵构更是此中妙手,自登基为帝之后,赵构对于人心、人性的琢磨,已经达到了炉火纯青的地步,但即便是如此,这半年多的时间里,他一直都会时不时的琢磨琢磨叶青这个人。 叶青与其他人不同,这是谁都不可否认的,自从第一次见到叶青,赵构心里头就很清楚。 但具体是哪里不同,赵构一时之间也说不清楚,哪怕是自叶青前往淮南东路后,赵构本以为这是一个绝佳的来看清楚叶青这个人的机会,但半年多来,他一直还是琢磨不透叶青的心性,更不清楚这叶青到底是否有野心。 如同一团浓浓的迷雾隔在他与叶青中间一样,只闻其声不见其人,明明知道这个人就是真实存在的,但赵构却是总有一种,这个人如同无形一样不存在的感觉。 人总是有欲望的,只要清楚了一个人的欲望,那么身为帝王,想要控制一个臣子,自然而然的就会得心应手很多。 但像叶青这般,看似什么都在乎,但却是什么都能够果断放得下的人,赵构却不知道,叶青到底在追求什么。 可如果说叶青只想浑浑噩噩的过一辈子,混吃等死的话,那么显然是更不可能,这个人同样是有着与天下百官一样的权力欲望,只是……这个人却是能够拿得起放得下。 淳熙十三年十一月,德寿宫内,已经来了足足一柱香时间的赵昚,在赵构没有出声的时间里,便一直默默的坐在一边,等待着还陷入沉思当中的赵构开口。 人一旦上了年纪,特别是意识到自己真的老了之后,那么人便会老的越来越快,也会越来越感叹岁月的无情。 自叶青前往淮南东路上任不过短短半年的时间,赵构就已经由当初还有些精神矍铄、老而弥坚的样子,变成了如今老态龙钟的样子。 半年的时间里,赵昚都能够明显的察觉到,眼前的父皇在这半年里苍老的有些快了,比起往日的精神矍铄来,简直是如同换了一个人。 赵构仿佛带着一丝倦意的缓缓睁开眼睛,看了一眼旁边的赵昚,微微点点头后,又再次把眼睛闭上继续养神。 “淮南东路如何了?”赵构窝在厚厚的毯子里,享受着临安难得一见的阳光明媚道。 赵昚看着合上双目养神的赵构,笑了声后道:“父皇,淮南东路虽有些许波折,不过还好,叶青倒是识大局,并未跟叶衡、白秉忠两人闹的太僵。但那叫刘克师的仕途……想必在淮南东路是到头了。” “这么说来,你倒是很赞同叶青小觑天下文士之举了?”赵构微微叹口气,不给赵昚说话的机会,继续慢慢道:“淮南东路虽如叶青所言,当该看形势任免才对,但终究是鼠目寸光,秦岭淮河以南有我宋廷疆域四路,利州路、京西南路、淮南东西两路,若是以后都以叶青这套说辞来应付朝廷、任人唯亲,恐会蔓延至整个朝廷。所以此事儿,你还需斟酌斟酌才是。” “是,父皇,儿臣谨记,此事儿儿臣一定谨慎处置。”赵昚笑着说道。 再次睁开眼睛瞟了一眼,像是应付自己的赵昚,而后赵构又一次把眼睛缓缓合上,皱纹爬满的眼角让其眼皮子时不时的动弹着,证明着此刻赵构并非是在养神,而是在琢磨事情。 “过完元日,不妨把叶青调回临安吧。”赵构沉默了一会儿后,突然再次开口道。 “父皇……这……怕是不妥吧,若是如此的话……。”赵昚一惊,如今已经是十一月,再有一个多月便是元日,若是这个时候就把叶青调回,别说淮南东路那边如何,就是朝廷这边都不太好立刻找到合适的人选来。 何况,在赵昚心里,这半年多来,淮南东路并未因为叶青的到任,而使得形势紧张到一发不可收拾,虽然跟叶衡、白秉忠不和,但官场终究是如此,若是他们齐心协力,那么到时候就该朝廷担心了才是。 再者说,赵昚对于叶衡并没有什么好印象,当初建康一役兵败,彻底让他失去了北伐的兴趣,也使得朝堂上下一片唉声叹气,罢免他不过三五年的时间便再次任用,已经是格外开恩了。 若是此时召回叶青到临安,那么叶衡任淮南东路安抚使的呼声必然高涨,加上白秉忠的话,淮南东路那时候才是真正的危矣。 “朕怕是时间不多了。”赵构颤抖着下巴花白的胡须,伸手摇了摇道:“还记得当初父皇跟你说的吗?叶青此人不可留。父皇当初一手提拔他,本以为只是皇城司的鹰犬而已,谁能想到,一个小小的都头,竟然也有青云直上的一日。他知道的太多了,关乎皇家颜面,又跟金人眉来眼去,实是不妥啊。” 赵昚皱眉,看着有些出尔反尔的赵构,当初让叶青前往淮南东路的是他,如今要召回的也是他,赵昚有些不明白,赵构如此做到底是什么意思。 不过不等他问,像是突然来了说话兴趣的赵构,比起刚才的精神头强了一些道:“当初差遣他是因为金国如今的皇太孙完颜璟,完颜璟一直以叶青弟子自居,朕也有打算把叶青推给金人。只要一旦叶青真正的跟金人走近了,有了实质的投金之举,那么朕就可以命皇城司的统领李横,让其与叶青来个兄弟相残,如此既能不让金人得逞,也能让皇家不受其牵连。毕竟啊……岳鹏举当年之死,赵宋宗室残害忠良的罪名,我们不能再沾了,莫须有的罪名不能再用了,所以朕才会如此……。” “那父皇为何不再等等?若是白秉忠、叶衡与他关系再恶化一些,叶青会不会就……。”赵昚皱眉认真问道。 赵构却是笑了下道:“不会了,因为金国如今也是自顾不暇。完颜雍如朕一样,怕是时间也不多了,要不然又怎么会立完颜璟为皇太孙?怕是金国太子完颜允恭啊不会有继位的那一天了。完颜璟……恐怕就会是金国的下一位帝王了。” “那如此一来,完颜璟岂不是比完颜雍更想要叶青投金?”赵昚心中一动道。 “是啊,金国许给了叶青太师一职,朕原本以为这些足够打动叶青让其投金了,但终究还是小觑了叶青,他竟然还是不动心。朕琢磨了一辈子人心、人性,却忘记了忠君爱国四字,但叶青又岂是一个忠君爱国的迂腐之人?所以朕一直想不明白,这叶青他到底想要干什么!”赵构有些发愁的说道。 如同一对要离婚的夫妻一样,丈夫为了利益想要离婚,甚至都找好了勾引妻子的人选,但谁能想到妻子竟然不愿意离婚,同样还意志坚定的绝不红杏出墙,打不走骂不离,这样的忠贞,自然而然的便会让丈夫陷入到莫名其妙当中。 “父皇可曾听叶青在淮南东路说过一句话?”赵昚心头有些惆怅,抬头叹口气看着静待下文的赵构,有些沉重的说道:“叶青曾说自己生为大宋之臣、死为大宋之民。如此来看,这叶青当该是对宋廷忠贞才是。” 赵构嘴角带着一丝笑意的摇了摇头,同样是叹口气道:“若是他人嘴里说出来的,朕信,但从这叶青嘴里说出来,朕却是一个字都不会信。” 看着赵构嘴角的笑容,赵昚这一次是心中一震,脸上都带着一丝震惊的脱口道:“父皇要在元日召回叶青,莫不是……?” “朕不能再给你留下什么烂摊子了,如今这心头上啊,只有这一件事情让朕放心不下。你再想想吧,朕打算把赵璩从夔州路召回,加上李横,想必应该够了。” “父皇……。”赵昚看着非杀叶青不可的赵构,噌的一下从椅子上站了起来。 赵构却是伸手示意其坐下,继续缓缓道:“我知道你看重叶青,甚至还希望他未来能够辅佐太子,但……此人城府之深,就是父皇都猜不透看不清,这半年来,朕一直在琢磨这叶青是一个什么样儿的人,但琢磨到现在,依然是一团迷雾!朕宁可相信那贪财的史弥远、恋权的韩侂胄忠诚,也不会相信这叶青,会是我大宋朝的忠贞臣子。” 赵构隐隐感觉自己仿佛抓到了一丝什么,在刚才的那一番话后,好像终于能够看清楚一些叶青的关键所在了,但回头再思索自己刚刚说的那番话,却又是再也无法抓住那一瞬间闪过的念头。 已经老态龙钟的赵构,如今也不得不服老,想了半天,一直没能再找到心头霎那间的灵光一闪后,又是无声的叹口气,像是有些埋怨自己刚才话说的太快,也像是抱怨着自己终究是老了,若是年轻几岁,说不准自己就能一下切中要害了。 赵昚看着神色有些懊恼的赵构,再次闭上眼睛养神后,在原地愣了一会儿后,这才行礼离开。 自始自终赵构都是在闭目养神,哪怕是赵昚已经远远离开,赵构就如同是睡着了一样,静静地坐在大殿内。 身后响起了轻微的步伐声,随着王伦走出来后,老迈的赵构这才再次睁开眼睛,苍老浑浊的眼眸中掩藏着一丝凌厉的杀气,比起刚才跟赵昚谈话时的和善来,此刻显得杀伐似的道:“告诉李横开始准备吧,在赵璩回来前,尽可能的要熟悉信王府的一草一木,此次朕绝不允许失手!哪怕是一只苍蝇,朕也绝不想看到它能够从王府内逃出来。” “是,太上皇。”王伦语气平静的回道,而后便低着头走出了德寿宫。 第六百四十四章 缺个章节名 因为刘克师一事儿,虽然稍微受到了一丝的打击,但辛弃疾的骨子里多少还有些越挫越勇的特质,因为叶青当日那几句:李沐、林仲终会离开淮南东路前往利州路投奔虞允文的话语,辛弃疾这几日里是未雨绸缪、接二连三的向叶青推荐了几个所谓的武将,但都被叶青一一拒绝,让其愿意用的话,就等以后留在天长军用便是了。 原本还想警告叶青,这几人都是他千寻万寻而来时,衙署内走进来的两个人,瞬间让辛弃疾闭口不言。 历仲方,与叶青同年的武举第一人,田林,同年武举探花,两人曾在安丰军任职差,因为叶青的关系,则被王淮调入到了淮南东路。 当然,至于叶青为何会看上这两人,辛弃疾自然是不知晓内情,但叶青却是如同捡到两块宝似的,得意洋洋的样子,让辛弃疾不得不去查阅两人的从军资历,看看其有何过人之处。 这一查则是把辛弃疾给吓了一跳,如同拒绝刘克师复出仕途一样,这两人就如同是镜子一样,刘克师身上没有的特质,这两人身上则是完全具备。 在安丰军任职时,两人在率领大军练武之余,竟然是开垦了数千顷的荒地,种植了数十万株的桑麻,如此非但使得安丰军成为最为富有的屯驻大军,也在离任时,为其州积累了大量的财富。 而叶青之所以能够在千万人中选中这两人,并非是他对安丰军多熟,而是因为托了赵乞儿等背嵬军的福,这才使得这两人在安丰军触犯军纪之后,有机会被叶青挖了过来。 所以辛弃疾此刻看着得意洋洋的叶青,甚至都有些怀疑,历仲方、田林二人之所以会触犯军纪,会不会就是叶青为了得到这两名武将而搞的鬼。 狐疑的看着神色得意的叶青,在斜风细雨楼里为二人接风洗尘,辛弃疾的一顿酒喝的是极其的郁闷。 同是军伍出身,辛弃疾自然是懂得统兵一事儿,席间的话语无非是要考校一番历仲方与田林,想要看看其二人,除了能够合叶青的胃口赚钱外,是不是在统军方面也能像赚钱这般有才华。 个子俱是不高,但是显得很精壮的历仲方与田林,面对辛弃疾的问题不单是能够对答如流,甚至还透露出了三年多前,他们曾参与过攻打罗殿、自杞两国的事情,也正是因为那一战,也才使得两人同时被升迁为了正将。 随着对两人的了解越来越多,辛弃疾越发的不相信叶青是瞎猫碰上死耗子的正好赶上了这两人触犯军纪,而后便正好把两人给招了过来。 看着那一脸奸笑的淮南东路安抚使,辛弃疾没好气的哼了一声,面红耳赤的端着酒杯在叶青耳边低语道:“如此卑劣手段拉拢人心,非君子所为。” “那你有证据吗?”叶青放下筷子,示意历仲方跟田林坐下敬自己酒,一饮而尽后,给自己再次倒上,与辛弃疾碰了下杯后,嘿嘿问道。 “你就不怕他们知道了,到时候……。”辛弃疾脸黑如锅底,难怪自己举荐的几人他不用,这两人比起自己举荐的人来,确实是强了太多。 “我叶青做事儿,什么时候被人抓住过小辫子?何况……稼轩先生,你这空口无凭可是在污蔑本官啊。”叶青享受着美酒一饮而尽道。 辛弃疾连连冷哼了几声,美酒的滋味已经不重要了,他突然间有股想要整顿天长军,让叶青对自己刮目相看的冲动。 几人从斜风细雨楼喝到很晚,直到每个人走路都开始脚底发飘时,随着柳轻烟已经忙完了手里的活计后,几人才恋恋不舍的散席。 辛弃疾如今为淮南东路通判,所以即便是喝的再多,也不需要叶青来送了,自己坐着马车便独自回府。 有些寒冷的夜风让叶青的醉意多少清醒了几分,看着眼前两名与他年纪相差无几的汉子,叶青的心头则是格外的有成就感。 回到府里的时候,探月园如同往常的每一个夜晚一样,二楼的窗户亮着暖色的灯光,时不时能够看到,有人影在窗前来回走动,这让走到楼下的叶青,心中充满了满满的满足时,不由自主的想起临安城的那四位来。 为数不多的窗户在修缮的半年时间里,并未用窗纸,而是选择了颇黎来挡风遮雨,所以只要拉开窗帘,就能够看到,叶大官人仰着脖子,正傻傻的望着窗户。 急忙走下楼来的芳菲,疑惑的看了看叶青,又抬头看了看叶青视线依然望向的方向:“老爷您在看什么啊?” “你不觉得楼上灯光被窗帘隔层后,有种温馨吗?”叶青扭头看着芳菲道。 “没觉得,就是更昏黄了一些,没有所谓您说的什么暖色调。”芳菲抬头看了看后道。 “没劲,跟你说这种事儿,属于对牛弹琴。”说完后,在芳菲的小脸儿上轻轻掐了一下,这才往楼梯口走去。 已经不在躲避,但还是会害羞的芳菲,对着叶青的背影做了个鬼脸,而后揉了揉刚刚被叶青掐过脸颊的地方,跟在后面道:“夫人正在书房呢,您今天又喝酒了吧?臭气熏天的。” “我怎么闻不到?”叶青嗅了嗅自己的衣袖,觉得残留的不过还是临出门时,钟晴倾洒在衣衫上的新式水粉而已。 “反正我闻到了,反正您一会儿去书房,夫人肯定会说您的。”芳菲提醒着叶青道。 “怎么会,夫人又岂会像你这般小气。”叶青推开书房的门,只见钟晴正在书桌前,就着灯光欣赏着桌面上的画儿。 叶青对此并不懂,也根本看不出画的好与坏来,只是坐在一边呆呆的欣赏着如同画中的人儿。 没来由的脸上一阵羞涩,瞪了一眼满嘴酒气的叶青后,钟晴便示意芳菲去泡茶过来。 “还有心思喝酒你,你就一点儿也不担心朝廷对你与叶衡大人、白大人之间矛盾的看法吗?”钟晴缓缓收起那幅画放好,在叶青对面坐下道。 “担心又能怎样儿?”叶青长长的伸了个懒腰,而后道:“叶衡的目的,从那天我在刘克师的家里碰见他时,就已经知道的一清二楚。” “他是什么目的?”钟晴好奇道,一直以来,他都以为叶衡还是白秉忠,之所以亲自拜访刘克师,完全是因为刘克师的名气,并非是有什么私人目的。 但看着叶青那样子,好像叶衡此番目的,并不是那么简单。 “提刑使权利是大,但比起安抚使与知府来,终究是差了半格,而这半格可就是天与地这般大的差距。白秉忠也好、叶衡也罢,比我晚了一个月到扬州,副使却都是我提拔的,你觉得他们会甘心?所以拜访刘克师,无非是因为刘克师在扬州的声名,想要以此来增加他们在淮南东路官场上牵制我、与我抗衡的份量罢了。所以我岂能让他如愿?”叶青接过芳菲端过来的茶水,看着如今已经不在年少,已经二十五六的芳菲红红的脸蛋儿,有些奇怪道:“怎么了这是?” “没没事儿,夫人,芳菲先下去了。”芳菲放下茶杯,低着头对钟晴行礼后,便赶忙走了出去。 “等一下……。”钟晴想要喊住芳菲,但非但没有喊住,反而是芳菲走出的步伐又加快了一些。 “怎么了这是,吃错药了还是没吃药?药吃多了?”叶青喃喃道。 被叶青的话语气笑的钟晴,忍着笑意说了句贫嘴后,再次把心思转到了叶青刚才说的事情上:“这么说来,此事儿被临安在这么短的时间内知晓,怕是他们愿意看到的结果了?” 叶青无声的点点头,手指习惯性的敲打着桌面,沉思道:“他们自然是希望朝廷插手淮南东路官场上的事情,所以自然而然的,希望此事儿闹的越大越好,最好是让朝廷认为我叶青就是一个……。” “在淮南东路只手遮天、为所欲为的权臣,而后使朝廷不得不因此要么插手淮南东路官场一事儿,要么便是二取其一,留你或叶衡在淮南东路。”钟晴接着叶青的话语道。 而叶青何尝不希望一件不值一提的事情被闹大,如此一来,他也很想看看,朝廷对自己的底线在哪里,但如今,朝廷的底线还没有完全看清楚,赵构的心思却是被他知晓个一清二楚。 心头升起伴君如伴虎的感慨后,敲击桌面的手指顿了下后,突然看着钟晴问道:“信王府的角角落落你可都还记得?” “什么意思?”钟晴蹙眉。 如今随着跟叶青的关系不断的升温,钟晴的心里,不知何时起,已经有些开始回避当初身为信王妃的事实。 所以当叶青提及时,钟晴的心情则是没来由的一阵拒绝。 “没什么意思,就是我想知道……信王府的地形而已。”叶青轻描淡写的说道。 半年的相处,也让钟晴对叶青越发的了解,所以在她看来,越是神色轻松的叶青,则说明这与他心里想的事情完全成反比。 从椅子上起身,走到叶青跟前缓缓蹲下,双手搭在叶青的膝盖上,望着叶青轻声道:“是有什么事情吗?” “过些日子我大概要回临安一趟。”叶青并没有隐瞒钟晴,低头看着那张好看的鹅蛋脸道。 第六百四十五章 汇合 淳熙十三年十一月底,墨小宝、钟蚕终于带着一千五百人,经过长达一个半月的艰苦跋涉,到达了西辽畏兀儿与克烈部接壤的地方。 天山山脉自东向西、阿尔泰西北至东南,而早已经被西辽征服的畏兀儿便是横在两座山脉尽头的中间,或是山脚下,既有丰沛的操场,同样也有着来自两座山脉的河流供给着整个部落。 放眼望去绵延不绝的褐色青山如同横亘在天的尽头,让人不由自主的想要看看山的那一边到底是一番什么景象。 眼前的枯黄操场蔓延在整个天地间,夹杂着被如同玉带一样的河流,如果不是寒冷的北风如同刀子一样隔着脸颊,畏畏缩缩的墨小宝,总觉得自己的心胸能够装下整个天地。 但即便是如此,一路跋涉的艰苦劳累,依然阻挡不了心中对大自然,对豪放不羁的草原的那股豪情壮志。 迎着凛冽的寒风,还是忍不住挺起胸膛,学着牧民嘴里那怪叫声发泄着心头的豪迈之情。 “相比于临安,这样的地方才是我墨小宝最喜欢的。”再次把脑袋脖子缩回衣领中,背着风大声的对钟蚕说道。 看着正在安营扎寨的其他人,同样是因为凛冽的寒风,而显得畏畏缩缩的钟蚕,指着那远处如同青龙一样的山脉,大声道:“看见吗,沿着那山脚继续往东,就能够进入乞颜部,那里既有黄沙漫漫的大漠,也有更为丰沛的草原,不过那里的人更为凶悍,一言不合就会拔刀相向。当然,他们也崇拜强者,只要你的拳头硬,在这里立足不成问题,但……每年要带着族人迁徙,寻找肥美的草场、水源,既要防备狼群,更要防备迁徙过程中,其他觊觎你部落财富、女人、牛羊的其他部落。这是一个狼吃人、人吃狼、人吃人的世界,所以在这里,最好是收起在大宋朝的那一切,因为那些只会让你在草原上打败仗。你要相信我。” 跟墨小宝相比起来,钟蚕可以算是一个草原上的老油条了,看着墨小宝多少有些不以为然的深情,最后还拍着胸膛坚定的说道。 两人的脸颊同样是冻的通红,不过是一个半月时间的跋涉,已经让两人的脸上出现了高原红,皮肤也是变得干燥无比,就连嘴唇上,都因为干燥的缘故,爆着一层层的死皮。 “那就看你的了,我给你打下手。”一手使劲按住扣在头顶上的羊皮帽子,深怕被风吹走的墨小宝,识大局的说道。 “多谢了。”钟蚕拍了拍墨小宝的肩膀,而后两人便继续顶着能够把人吹的踉跄的寒风,开始使出吃奶力气的,与其他人一同搭建着帐篷。 头顶的阳光没有丝毫的热度,即便是已经忙活了半天,但手脚依然还是冰凉,不过好在,随着陆陆续续的,终于顶着凛冽的北风快要搭建完帐篷时,山脚下的风倒是小了一些,带着一丝悠扬的呜咽声,从枯黄的草地上掠过。 “来人了,警戒。”远处骑着七八匹战马,被第一时间放出去的斥候,吹起嘹亮的口哨声,在空旷的草原上显得格外的凌厉。 墨小宝跟钟蚕两人,看着渐渐没入山那边的残阳,望着落日余晖为背景下,七八个骑着战马的斥候,此刻在他们的眼里,多少显得有彪悍与神秘。 “什么人?”待七八个斥候再近了一些后,钟蚕便高声问道。 “应该是畏兀儿的人,有十几匹战马,正在像我们这边赶来,看起来很友善。”斥候再次回答道。 “拦住问一下,若是乞颜部或者是克烈部的人,不必客气,其他人跟着过去。”钟蚕看了看身后瞬间已经全副武装的数十人,保险起见的又点了三十人让跟着斥候一同过去。 “万一是耶律公主派来的人呢?”墨小宝看着多少有些大将风度的钟蚕道。 钟蚕一边紧固着马鞍,一边笑着道:“若是畏兀儿人,那就是接咱们的,但这大冷天的,有些小部落出门打野食也是很常见,部落跟部落之间,谁也不知道他们是敌是友。今日可以抢了你的女人,明日也可以带着牛羊等,一同给你送回来赔罪,但你的女人却已经被人家睡了,要是怀孕了,你就等着……叶大人的话:你就等着喜当爹吧。” “姥姥,要不要这么野蛮粗暴?”墨小宝皱眉道。 “这不算什么,草原上没有弱者,因为弱者什么都保护不了,你的女人孩子,财富族人,都不会永久属于你,除非你能够很强很强,让草原上的其他部落都惧怕你才行。”钟蚕翻身上马,对旁边的墨小宝点点头示意他留守。 望着钟蚕又带着数十人向西边的山脉方向冲去,墨小宝头一次觉得,草原上非但是气候环境恶劣,看来人与人之间的生存环境已经不足以用恶劣来形容,该是残酷了吧? “这里没有人,只有野兽,所以想要强大,首先就不要把自己当人。”钟蚕迎着天际边残留的一抹落日,回头再次对有些正发呆的墨小宝喊道。 墨小宝听着钟蚕那话语,不由得想起在途径夏国边界时,看到钟蚕胳膊上的刺青,心中突然也有种冲动,自己要不要也像他一样? 夜色渐渐无声的笼罩着整个草原,整个天地仿佛一下子变得深沉与苍凉了很多,远处时不时传来的狼嚎声,更是使得整个草原上充满了野性与原始的味道。 随着马蹄声渐近,营地里的火把瞬间也被点亮,如同头顶苍穹的星空一样,开始绽放着亮眼的光芒,墨小宝、钟蚕,以及旁边的一个牧民打扮、满脸胡子的中年汉子,脑袋俱是冒着热气,一边说一边比划着走进了营地内。 “这是公主殿下的主意,她希望考校下你们马上的功夫。”巴尔术生硬的汉话,即便是认真听,还需要反复琢磨后,才能够听明白他到底说的是什么意思。 墨小宝笑了笑,太阳落山时斥候发现的一股骑兵,便是这个叫巴尔术率领的十几骑,而他们来此的目的,则是奉耶律月公主之命,来考验下他们二人,是不是有足够的警惕性,适合不适合在草原上征战。 “公主殿下在哪里?”钟蚕揉了揉还有些发疼的肩膀,刚才与畏兀儿人的打斗,也让他再一次深深的体会到了草原上这些野兽们的凶悍。 即便是不用兵器,只是凭借着双拳在马背上打斗,但钟蚕这边还是输多胜少,只有他跟墨小宝算是从马背上摔下来次数最少的。 不过好在,巴尔术这个畏兀儿人的第一骑术高手,也被墨小宝跟他钟蚕,各自从马背上掀翻下来过一次。 “离这里不远,在那面的山脚下扎营,很大的营地,那里背风,你们的营地也不错,但是……容易被人前后夹击。”巴尔术走近帐篷里后,对着钟蚕与墨小宝说道。 墨小宝跟钟蚕互望了一眼,并没有去反驳巴尔术的评语,毕竟巴尔术说的很对,在此扎营确实容易被敌人摸黑过来两面夹击,但这不过是巴尔术的看法而已。 如果他知道种花家军有自己的杀手锏,那么便不会再这么认为了。 扬州难得的好天气,阳光明媚的正午时分,暖暖的照在身上,帮着人们驱赶着一丝丝的寒意,使人浑身有着说不出的舒坦。 叶青与钟晴行走在城外城墙下的小路上,身后远远的跟着陶潜亲自牵着的马车,触目可及便是望不到尽头的农田,虽是冬季,但那些有些被冻蔫了的绿色禾苗,如同人一样,在正午的温热阳光下,难得的散发着勃勃生机。 随着扬州城墙的彻底修缮完毕,自然而然的,整个扬州城仿佛一下子就多了一丝的自信,哪怕是进进出出的老百姓,看着那高大雄厚的城墙,眼中同样是充满了一股欣慰的安全感。 “豆儿他们到了没有?”钟晴披着白色的皮裘,与旁边披着黑色皮裘的叶青,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到了,刚到便被耶律月给来了个下马威。”叶青呵呵笑了下道,脑海里不由得浮现出耶律铁衣的样子来。 “那他们没事儿吧?”钟晴扭头有些担忧的问道。 从怀里掏出密信递给了钟晴,示意她自己看,而后道:“鞑靼人比我想象的还要凶悍,即便是我曾经跟他们厮杀过,但如今……草原上的部族,仿佛变得更加有血性跟强悍了,这说明,随着一些部落被铁木真征服后,形成的强大部落,使得他们变得越发的自信跟强大了。” “耶律月竟然亲自去了那里?”钟晴低头看着那信件,忽然抬头问道。 “北府手里只有一万精锐,所有人的盔甲、兵器全部都是来自夏国,这可是花费了重金才装备成型的精锐铁骑,即是她的立身之本,想必她很想试试,这支花费了太多钱财的骑兵,是不是能够给她一些跟南院萧翰里刺较量的底气。何况,若是她不出动一些骑兵,那屈出律又岂会真前往鞑靼人的草原?说不准跑到哪里转一圈就回去了。”叶青分析着耶律月为何要亲自犯险的举动道。 “总之还是太危险了,你应该……。”钟晴蹙眉道。 “相隔万里,这封信到了我手里时,一切就都已经无可更改了,我再去信,只会被人说我婆婆妈妈。”叶青摇头笑了笑道。 第六百四十六章 任命 沿着城墙走了大半截路后,在一处与城内西郊二十四桥相隔不远的廊亭内,等满脸不情不愿的陶潜跟芳菲把马车赶来,把野餐的炊具等物都搬下来后,杨怀之、陈次山、辛弃疾才赶了过来。 昨日里刚刚回来的陶潜,一边收拾整理着那些炊具等物,一边低声在若无其事的叶青耳旁道:“在临安动的手,死在了女人的肚皮上。” “就是,这样还差不多,好不容易从扬州大牢内出来,到了临安怎么也该享受一番才对。”叶青满意的点点头,脸上依旧带着如同这冬日暖阳一样和煦的微笑。 若是在旁人看来,不过是叶青跟陶潜在闲聊而已,任凭谁也不会想到,两人的嘴里说说的却是人命案件。 “不过你那属下也忒可恨了,若不是我见机的早,怕是真要被李横堵在巷子里出不来了。你确定他真的没有变节吗?”陶潜告着李横的状道。 “他吃饱了撑的?”叶青回了一句,而后看着杨怀之三人微笑着点头,示意三人坐下说话。 扬州城墙的修缮,一直以来都是多亏了杨怀之跟陈次山二人,所以今日叶青会出现在此,也是颇有一番检视城墙的意味儿在其中。 或许是连日来天气一阵阴沉沉的缘故,并没有等到下雪的人们,终于在天气放晴后,也跟着心情大好,所以这一片有山有水有廊亭的地方,自然而然的就成了扬州城内的文人士子、名贵豪门等人散心游玩的地方。 辛弃疾时不时望向远处经过的人群等等,而后看向叶青道:“崇国公看来又晚了啊。” “他哪次不迟到?每次都是等他啊,所以一会儿,你该让他多喝几杯才是。”叶青坐在正坐,左边是戴着浅露的钟晴,而右边的空位,则是留给了还没有来的崇国公赵师淳。 杨怀之、陈次山二人,看着叶青满意的打量着远处的城墙,时不时轻声的向叶青介绍着,但几个月来,修缮城墙的种种事情,自然,也包括了护城河的淤塞完全疏通后,整个护城河变成活水后,对于城防将要起到的作用。 没有等到赵师淳的到来,倒是远远看见了白秉忠、叶衡带着刘克师出现在了视野当中。 不用叶青说话,提醒完叶青看谁往这边走来的陶潜,第一时间便领着钟晴、芳菲往马车旁走去。 突然钟晴跟芳菲的突然离去,不论是辛弃疾还是杨怀之、陈次山等人并没有察觉到什么异常。 “大人……。”心理素质稍差一些的杨怀之,瞬间有些不安的说道。 随着刘克师一事儿在临安爆发,原本在扬州并没有人注意的事情,但却因为临安朝堂上的风言风语,使得淮南东路官场上的形势因此而变得紧张了起来。 安抚使兼知府的叶青为一派,叶衡与白秉忠则是自成一派,而刘德秀等人,原本就不是同道中人,所以也可以算做是一派,这也从而使得,在刘克师事情后,淮南东路的官场变得泾渭分明了起来。 随着三人走过来,多日不见的刘克师今日倒是比那日叶青第一次相见时要得体了很多,身上的衣衫虽依然很旧,但倒是很干净整洁,头发同样是梳理的一丝不苟,与当初相比,给人一种判若两人的感觉。 杨怀之、陈次山、辛弃疾三人俱是起来跟叶衡、白秉忠见礼,唯独叶青坐着一动不动,脸上挂着似笑非笑的表情,看着在自己面前多少有些拘束的刘克师。 白秉忠皱了皱眉头,望了一眼走向马车后离去的钟晴的背影,虽说男儿三妻四妾真风流,但临安放着两位如花似玉的妻子,这还在外面沾花惹草,白秉忠总觉得哪里不对。 “今日倒是不错,文人士子嘛,就该有个为人师表的样子才是,整日里一副邋遢样子,谁看了都不会有好心情,还是今日看起来不错,但愿不是因为今日出城,所以才如此装扮。”叶青难得的主动评价着刘克师。 比起那日里浑身上下带着书生傲气的样子来,今日的刘克师可谓是收敛了很多,那当日身上的诸多棱角仿佛落在家里一样,多少显得有些谦卑。 “今日你怎么也有空来此?”叶衡坐下后,其他人才跟着一同坐下来,唯独刘克师,依旧站在原地,不知道该坐还是该站着。 叶青也没有理会在白秉忠的示意下,一直坚持站着的刘克师,向叶衡行礼道:“如今扬州城墙修缮完毕,百姓们倒是愿意出城散心了。从前城墙大开之时,百姓们却是喜欢窝在城里,怕城外不安全。叶伯伯、白伯伯,您说扬州百姓这样的心态,到底算是什么心态?” 叶衡跟白秉忠俱是一愣,想不到叶青看问题的角度竟是如此的刁钻,不过细细想来,叶青所言也确实是属实。 当初城墙还没有修缮完毕前,左一个豁口、又一个缺口,东边断了一截西边少了一段,甚至有些地方已经被喜爱抄近道的百姓快要踩踏成了城门,但即便是如此,愿意出城散心游玩的人们还是很少,总觉得不安全。 但如今少了出城的方便捷径后,人们反而更愿意出城了,这样子的心态,叶衡与白秉忠自然也是无法理解。 “所以你今日来此,就是为了寻找这扬州百姓为何愿意出城的答案?”叶衡摇了摇头,示意自己不懂。 “那倒不是,约了几个人谈一些事情。”叶青笑了笑坦诚的说道,手指把玩着茶杯,不经意的看了一眼刘克师,而后淡淡的问道:“你以为这是为何?” “这……。”刘克师一愣,想不到叶青竟会主动问起他来,一时之间竟然变的有些紧张了起来。 不光是他刘克师,就是杨怀之、陈次山,哪怕是白秉忠跟叶衡,都看的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叶青这是有考校之意。 继上一次的不愉快过后,显然最起码今日心情不错的叶安抚使,还是打算给刘克师的仕途一线生机。 一旁有种皇上不急太监急的辛弃疾,连连向刘克师使着眼色,示意他好好的回答,但辛弃疾越是如此催促,刘克师的心头却是越发的紧张。 紧张的吱唔了几声后,刘克师有些尴尬的向叶青行礼道:“在下愚钝,不知道为何在城墙修缮好后,倒是愿意出城了。” “安全感,也可以说是底气。”叶青轻松从容的说道:“城墙未修缮时,百姓看不到朝廷与百姓同进同退、共抗金人的希望与决心,所以不论你用嘴如何慷慨激昂、信誓旦旦的说朝廷有着多么坚定的抗金意志,但在没有落实到行动上时,百姓显然是一个字都不会信,他们会认为,朝廷时刻都准备在金人南下时,淮南东路的官员便会第一时间丢下他们渡江而守。所以自然而然的,他们也不会有心思在扬州落地扎根的决心,同样是也会时刻准备着背井离乡。” 说完后的叶青,看着默不作声的刘克师等人,顿了下后继续说道:“所以说,要想让百姓在扬州安家立业,那么就顺应民意,做一些能够让百姓高兴的事情。要想让上官高兴,那就只能是投其所好,做一些让上官高兴的事情才行。百姓没有那么多要求,只要他们能够靠自己的双手自食其力,赋税没有压的他们直不起腰、喘不过气来,他们都是极为善良,而又勇敢的百姓。扬州有三万饥民,你知道他们在哪里吗?” “回大人,在太平、洗马两坊为最。”刘克师这一次果断的回答道。 刚才叶青的那一番话,他这个饱读诗书,也曾在官场混过的文人士子,还是能够听出来,刚才一番话与其说是说给他一个人听,倒不如说包括了所有人在内。 而这一番看似浅显的话语,细细琢磨,便会发现,这其中完完全全表露出了叶青任淮南东路安抚使跟知府后,他想要的做的事情,那就是让淮南东路的百姓安心扎根于此。 同样,也是告诉白秉忠、叶衡等人,想要讨好自己,想要与上官和睦相处,那么只有一条路径,那就是为官一任造福一方,做能够让百姓高兴、安心的事情。 终究都是在官场混的官员,自然而然的都知道这是叶青在借机表达着他为官的目的,但若仅仅只靠一段城墙,就认为自己造福一方百姓了,显然是不现实的。 白秉忠望着远处那巍峨厚重的城墙,叹口气道:“淮南东路与金接壤,这些年又多次遭金人铁骑践踏,想要让淮南东路的百姓安心于此,可不是一段城墙就能够做到的啊。” “所以淮南东路的官员非我叶青一个,官员嘛,就该知难而上才对,若是连这点儿都做不到,那就不如换个人来做了。”叶青一边说,一边接过辛弃疾手里的笔,在一张宣纸上来回的勾画着,不一会儿的功夫,一张简单明了的淮南东路地图便被画了出来。 “太平、洗马两坊属广陵还是江都?”叶青头也不抬的再次问道。 白秉忠、叶衡、辛弃疾三人,看了一眼低头继续画地图的叶青,而后便把目光投向了刘克师,显然,叶青如今有意让刘克师再次走上仕途了。 “回大人,属广陵县。”刘克师回答道。 叶青终于是画完了地图,而后像是很满意自己那狗 爬似的地图线条,嘴里啧啧称叹着真乃是大家风范,自然而然的引来了辛弃疾等人的一阵翻白眼。 刘克师虽然距离较远,但也能够看的出来,安抚使大人的那几笔狗 爬,甚至不如启蒙孩童。 “广陵缺个主簿,元日后你就赴任吧,太平、洗马两坊地广人希,至于如何安置,是否能够安定民心,半年为限,做好了都好说,做不好,继续回家读你的圣贤书,如何?”叶青望向远处,赵师淳身后跟着十几二十人,正一路小跑的往他这边跑过来。 第六百四十七章 首战告捷 在叶青的计划中,扬州必须是他未来北伐的大后方才行,如此他才能够有足够的物资等等通过扬州的陆路、海洲水路两路来源源不断的运输到他想要的地方。 所以对于扬州,叶青自然是十分的看重,当然,这其中如果要说还有其他的因素的话,那就是几百年后的扬州,被来自同一个地方的民族,再次更加惨无人道的,以十日不封刀践踏过的事实,所以这也更让叶青清楚,扬州在金人南下战略中的重要地位。 繁华似锦的扬州,多少人心目中的江南水乡,但在历史河流里的惨烈,同样是让人头皮发麻。 苏湖熟、天下足不只是金人清楚明白的事情,而是就连大宋朝都极为清楚的一句民谚。 叶青虽不知道,自己若是参与北伐,到底能不能成功,但最起码他现在要做的,便是把任何可能出现的状况都计算在其中,若是败北,自然是退回如今城坚人心稳的扬州死守。 但若是能够取得一城一地的胜利,那么对于安抚民心还是拉拢民心来说,除了赵宋宗室这样的精神食粮外,便是能够真正让百姓填饱肚子的真正食粮,才能够使得他日若是攻城略地成功后,能够在最短的时间内,得到百姓的支持。 正所谓兵马未动粮草先行的道理一样,叶青一直认为一场战争的前期准备,甚至比一场战争的排兵布阵、大军人数还要重要。 如今已是淳熙十三年腊月,对于叶青来说,时间对于他而言真的很紧迫,因为他记得很清楚,淳熙十四年赵构病逝于德寿宫,因为赵构之死而心灰意冷也罢,伤心欲绝也好的当今圣上赵昚,于淳熙十六年禅位于太子赵惇。 所以对于叶青来说,若是到了明年,赵构真的会死的话,那么,他才算是真正盼到了拨云见日的那一天,当然,前提条件是,自己元日后回临安,要能够活下来才行,也或许,在赵构死后,他自己还能够在淮南东路安抚使之位才行。 叶衡、白秉忠与小跑过来后,有些气喘的赵师淳寒暄完毕后,于是随同众人的目光,俱都聚集到了叶青的身上。 看着身后的十几二十个扬州商贾,这些人都是自扬州第一次水灾时即出过钱、也出过力的人,如今被叶青在今日召集过来,除了感谢他们的义举之外,自然是想要以扬州为中心,形成一个庞大的商业帝国。 仅仅凭借燕家完全不足以应付未来的庞大开销,即便是他在燕庆之的屁股后面天天赶着燕庆之跑,但终究靠一个家族,是无法撑起一个叶青想要的庞大商业帝国。 华夏民族从来不缺乏精明能干的商人,但缺乏的是能够把各行各业的商人组织起来,形成一个更大利益集团的团结者。 商会完完全全的是舶来品,但在这个舶来品到达华夏之前,商人虽然没有发展出真正的商会组织,但以商人的聪明才智,还是发展出了以同一行业为组织的行,而牵头或者是影响力较大的商贾,便会被推举为行首、或者是行老。 如今站在叶青面前的,便是扬州各行各业的行首或者是行老,他们除了因为叶青乃是淮南东路的安抚使身份不得不来外,便是对于赵师淳所言的巨大利益吸引而来。 临安的香皂、水粉、新烛,甚至包括颇黎等新鲜事物,对于站在眼前的这些行首来说,已经是熟悉的不能再熟悉了,自然也知道其中巨大的利润。 但奈何他们私底下无论怎么做,都没有办法造出来同样东西的前提下,只能是眼睁睁的看着这些新鲜事物被人家垄断、赚大钱。 而今听到知府大人因他们在扬州的义举,愿意就此事儿给予他们方便时,自然而然的便兴高采烈带着期待跑了过来,希望能够在这巨大的利益跟前分的一杯羹。 一个个行首在叶青面前介绍着自己,而叶青在每一个人介绍完后,也会客气的说上一句久仰久仰等等客套话,而十几二十个行首中,他最为看重的,除了纤夫以及船家、砖瓦匠外,便是那一身横肉的铁匠行首。 原本还很看重的布匹行首,但因为是燕庆之,所以这一行便可以被他略过不提。 叶青的目光扫向辛弃疾、赵师淳两人,于是两人立即会意,当下起身道:“既然叶大人跟他们有要事儿相谈,我等就先行回避一下,四处转转这城墙。” 随着辛弃疾跟赵师淳的话语,原本并不想离开的白秉忠、叶衡,还想要看看叶青到底想要干什么的意图,显然是不能名正言顺的看了,看着叶青望着他们二人的目光,也只好跟着辛弃疾起身一同离去。 随着众人的离去,廊亭内依然是人满为患,除了十几二十个行首外,还有便是被叶青刻意留下来的刘克师、杨怀之、陈次山三人。 一步三回头的叶衡跟白秉忠,看着刘克师被叶青留了下来,心里多少还是安稳了一些,在他们二人看来,到时候自己二人若想知道今日叶青跟那些个行首到底谈了什么,只要问刘克师便足矣。 辛弃疾跟赵师淳四目相望,看着叶衡跟白秉忠的神态,又岂能不知道他们的心思在想什么。 不过辛弃疾却是一点儿也不担心,在他看来,即便是白秉忠跟叶衡跟刘克师关系较为要好,但刘克师经过叶青的下马威调教,而后再在今日突然任命后,恐怕此时心里头对叶青除了感激不尽外,便就只剩下了死心塌地了。 轻易得来的东西从来不会有人去懂得珍惜,只有在绝望之余又看到了给你绝望的人,向你伸出了援手时,想必这份感激,是很容易在一个人的心里化成忠诚二字。 更何况,看今日刘克师与那天判若两人的装扮便知,当日叶青那番话,显然正是说中了刘克师的要害,要不然他也不会突然由一个邋遢文人,变成今日精神焕发的士人模样儿。 叶青的目的很简单,他想要把这些人全部聚集在一起,形成一个如同后世商品模式多样的集团一样的大的商业团体,但正所谓商人重利轻别离,想要让这些人真正的听你的命令,显然只凭借他安抚使跟知府的身份,那就叫匪寇似的强取豪夺了。 但好在利与威对于叶青来说,都不是什么难事儿,自己既有这些商人想要的官场支持,又有这些人想要的利益之策,所以在聚拢这些人的事情上,叶青则有着十足的把握。 何况,他也并没有打算空手套白狼,而是实实在在的,把李凤娘、钱家等等垄断的颇黎、香皂、新烛等都给卖了出了去,如此巨大的诱惑,让其中一些还稍微有些迟疑的行首们都不由得开始动心。 当然,叶青的这种卖了出去,并非是从一开始便会把方法全部交给这些商人,在他看来,这样也不现实,何况,如此一来,自己的利益根本无法保证。 而最好的办法便是,如同垄断行业的供货商一样,为他们提供着原材料,或者是在一些其他的行业中,自己尽可能的给予他们极大的便利条件。 无论是海上贸易还是陆上交易,凡是能够提供保护的,淮南东路安抚使绝对会义不容辞的提供帮助,当然,一些小小的酬劳也是少不了的。 但即便是这样,对于一些行业来说,既能够跟淮南东路的安抚使攀上关系,还能够让官员为他们提供交易路上的保护,这比在路上遇到劫匪等等的破财免灾可是要划算太多了。 这边叶青与各行业的商贾争论、谈判的不可开交,而在万里之外那天地浩瀚、人类渺小的大漠草原上,寒风夹杂着雪花的恶劣环境下,墨小宝、钟蚕却是恨不得扯开羊皮袄,露出结实健硕的胸膛迎风怒吼几声,以此来发泄他们在草原上第一战的胜利。 “一百一十七人轻伤,三十四人重伤,但多数乃是腿。知道是为什么吗?”钟蚕擦了擦脸上的血迹问道。 “马背上差些摔下去,马镫惹的祸呗。”墨小宝没好气的说道。 “看来你也不傻,不过我很佩服你,第一次在草原上跟近千人的部落开战,想不到你表现的丝毫不比我差。”钟蚕这话说的,虽是发自肺腑的夸赞墨小宝,但听在墨小宝的耳朵里,却不是那回事儿,总感觉好像自己以前不如他似的。 “我若是在草原上呆过几年的时间,钟蚕,你觉得还有你什么事儿?那就是你给我打下手了。”墨小宝摸了摸马脖子,热乎乎的感觉让他心里也很清楚,行军打仗只靠胯下一匹战马真的很危险:“你说跟公主殿下再要些战马她会不会给咱们?” “我觉得……让叶大人要比较好一些,咱们要总是被她坑。”钟蚕摸了摸羊皮袄的怀里,而后两手一摊道:“总之我的银子等等都被她拿走了,就留下了大人给的这个叫子弹的玩意儿,她说这个不敢要。” 墨小宝看着钟蚕那垂头丧气的样子,神色之间刚刚打了胜仗的喜悦瞬间也消失的无影无踪,脑袋一耷拉,同病相怜、可怜兮兮道:“锦瑟给我缝的手套都被公主殿下拿走了,这若是要战马,恐怕就得把叶大人卖给她才行了。” 第六百四十八章 乱 随着雪花在空中翻飞着足足有一个多时辰,已经把整个草原上、山峦给沾染成了神圣的洁白,放眼望去整个世界仿佛都是白茫茫一片的圣洁。 凛冽的寒风夹杂着胡乱翻飞的雪花,山脚下那成片成片的帐篷,在西辽无疆军的守卫下,静静地矗立在天地间,任凭那寒风肆虐但却是能够巍然不动。 随着雪花的覆盖,五颜六色的帐篷如今俱是一片圣洁的白色,从而在视觉上,让人觉得仿佛是一片望不到尽头的兵营。 袅袅青烟自帐篷侧面的烟囱刚刚涌出,便立刻被寒风与雪花一同裹挟着消失在天际之中。 诺大的兵营内,巡逻者踩踏出的褐色道路,如今已经是一片泥泞,不过好在,最为中央的那一座帐篷四周,倒是显得很干净利索,时不时的有无疆军的兵士从周围跑出来扫雪。 身为无疆军的中帐,比起四周的帐篷来可谓是如同一座宫殿一样,足足有上百步距离的长度,让墨小宝、钟蚕二人,心头都快要发出疑问时,这才走到了重兵把守的帐篷门口。 无疆军身为北府精锐,其番号乃是以无疆之河,也是后世的塔里木河而得名,寓意着这支万人精锐骑兵,能够向无疆之河一样无往不利。 厚厚的门帘儿重大好几十斤,为的便是能够使得帐篷不被寒风肆意的钻进去,门口的守卫看过两人的腰牌后,这才双手费力的撑开门帘的一角,让墨小宝跟钟蚕快速的闪身进去。 耳边虽响着外面凛冽寒风拍打在厚厚帐篷上的凌厉噼啪声,但温暖如春的帐篷内,瞬间让两人有种如同置身江南的感觉,脚下踩着厚厚的地毯,刚刚走了几步,就看见眼前一个白影缓缓站定。 身披一件白色皮裘的耶律月,此刻正冷冷的打量着二人,视线从上到下,而后沿着两人的脚步望向帐篷门口的方向:“今日我刚换的新地毯,说吧,打算怎么赔。” “赔?”墨小宝跟钟蚕一愣,同时摘下头顶的羊皮帽子,而后顺着耶律月那要杀人的视线向自己身后望去,只见刚才两人所过之处,留下了极为醒目的黑色大脚印! “我脱鞋……。”钟蚕吓了一跳,一蹦三尺高,而后一屁股坐在地毯上就打算脱掉靴子。 墨小宝同样是如法炮制,也是一屁股坐在了地毯上,便打算脱掉靴子。 “你们要是敢在我的帐篷里脱掉靴子,我就命人把你俩绑到外面的旗杆上,冻成人干!”洁白如玉的额头布满了黑线的耶律月,心脏一阵一阵的疼。 自从自己来到这山脚下后,每天帐篷里都不知道要用去多少那名贵的水粉,以此来去除这些浑身臭汗的人进来后留下的臭味! 不过几天的时间,第一批地毯已经被他们踩踏的如同抹布一样,今日好不容易刚刚换了新的地毯,自己还没有完全欣赏完,就看到了这两个货留下的刺眼黑脚印,这让一向素有洁癖的耶律月如何受得了! “来人,带他们出去,换上靴子衣服等,再让他们进来。”耶律月再次看了一眼那两行刺眼的大脚印,美眸含着杀气的瞪了坐在地毯上的两人一眼:“把这脚印给我擦干净!” “总不能在外面换吧,冷啊殿下。”钟蚕哀嚎着求饶。 “看在你们大人的面子上,就在门口换吧。”耶律月不满的哼了一声,继续欣赏地毯的心情自然是完全没有了,扭身便往帐篷深处走去。 如同汉人的房间一样,像耶律月如今在草原上所住帐篷,可是分成了好几重,所以在如同迷宫似的帐篷内,只有门口那一点儿地毯被墨小宝、钟蚕踩脏,倒还是在耶律月的接受范围内。 何况,她也是因为换了新地毯才跑到这最外面一重来,平日里她都是在最中央也是最为温暖,甚至还养着几株花的“房间”内活动。 一个被无疆军在门口围起来的小小隔断里,墨小宝跟钟蚕不光是要换掉脚上满是泥的靴子,就连身上的盔甲等等都被卸了下来,放在门口。 温暖如春的帐篷内,又被卸掉了盔甲与兵器,墨小宝跟钟蚕一下子感觉整个人轻松了不少,仿佛只要微微用力一蹦,就能蹿到帐篷顶端一样。 跟着一个前来接他们的西辽宫女,走进帐篷内的另外一个房间,只见耶律月坐在案几的后面正悠然自得的在沏茶,旁边不远处是一个取暖的铁炉,上面的茶壶正冒着白色的热气。 不论是叶青的建议,还是耶律月的想法儿,都没有打算跟铁木真硬碰硬,何况,叶青曾在信中提及过,无论是铁木真,还是桑昆,可是他在草原上认识的安答,所以不管叶青站在哪一面,显然都会得罪其中一个。 再者叶青也不想给耶律月找麻烦,耶律月也不想跟草原上的部落关系太过于剑拔弩张,所以不论是被耶律月推出去的屈出律,还是墨小宝跟钟蚕所率的种花家军,他们则是都有着不同的目的。 耶律月的目的很简单,以无疆军作为屈出律背后的支持者,来迫使屈出律跟草原上的部落作战,从而消耗屈出律的乃蛮部族的战力。 而墨小宝、钟蚕的目的,除了历练种花家军外,便是迫使着草原上的小部落不去投奔铁木真,而是向如今招贤纳士的桑昆而去。 所以对于不愿意臣服桑昆的部落,便成了种花家军跟屈出律的靶子,成了种花家军练兵的最好磨刀石。 草原上的部落之间,随着种花家军以及屈出律的加入,完全变成了一场混乱战,而这样的结果自然而然的让桑昆终于有了一丝喘息的机会,同样,夏国人对于铁木真征服的部落,与他们之间的冲突,也无形中阻止了铁木真在草原上,如同滚雪球似的扩大自己势力的步伐。 扎木合如今与金人的关系同样是开始走下坡路,随着草原上的部落越来越少,一向狂妄自傲的扎木合,同样认为自己会是征服草原上所有部落的真命天子,所以如今金人给予他的待遇,便不足以满足他的野心。 与此同时,他也开始幻想着,如果有一天自己要是能够征服铁木真跟桑昆后,自己是不是还要向金人俯首称臣,或者是让金人赐封自己为王才能对得起他的实力。 草原上的乱战在进入淳熙十三年的腊月时,变得越发的热闹了起来,如同南宋朝廷快要到来的元日气氛一样,三天一小打、五天一大打,已经成了草原上的常规操作。 而对于扬州的叶青来说,他如今面对的问题,比起草原上的乱战还要棘手,还要让他头疼。 朝廷竟然主动让皇城司送来了白纯、燕倾城母子四人到扬州与叶青共度元日,于是叶大人的后院,如今跟草原上的乱战是相差无几,同样是三天一小吵、五天一大吵。 总之,白纯、燕倾城为叶家生下两个男嗣的正妻为妻派,始终被看不顺眼,未能为叶家传宗接代做任何贡献的柳轻烟、钟晴妾派。 于是妻派与妾派之间,在经过初来乍到的前三天的绵里藏针后,就变成了每天都是暗流涌动、剑拔弩张的情形,使得身为盟主的叶知府,天天只能是抱着叶无缺、牵着叶孤城,身后跟着芳菲在扬州城内瞎溜达,以此来避免后院战火殃及到他这个“无辜”的盟主。 “叶大人,上街还带孩子啊……。”街道上有人认出了牵一个、抱一个,身后还跟着一个小娇娘的人是叶知府,于是客气的打着招呼。 “哈哈……是啊,带着孩子见见扬州城的大世面。”某人尴尬的回应着。 “叶大人,听说夫人来扬州了啊?”总会有不识趣的人来让叶大人更为尴尬。 “哈哈……是啊,带着孩子见见扬州城的大世面。”某人麻木的回答道。 “叶大人,您天天在扬州总是携美同行,如今叶夫人过来了……。”走出不过百米,第三个人热情的向叶知府打着招呼。 “哈哈……是啊,带着孩子见见扬州城的大世面。”某人的表情看起来要哭。 芳菲跟在叶青的身后,头低的已经不能再低,时不时还要面对那已经三岁的叶孤城好奇的,自下而上望过来目光,内心里已经是尴尬的不能再尴尬,早知如此,还不如在家里遭受妻、妾两派的战火坦然一些。 一辆马车匆匆的从四人旁边驶过,不过刚刚过去不远,马车就立刻停了下来,车帘掀开,赵师淳看着抱着孩子的叶青,再看看身后被芳菲牵在手里的叶孤城,心神领会道:“又被赶出来了?” “这叫什么话?我是带着孩子见见扬州城的大世面。”某人在马车旁站定,义正言辞的道。 赵师淳继续掀着车帘,笑着看了看叶青怀里的叶无缺,又探头看了看向他行礼问好的叶孤城,而后呵呵道:“啧啧……叶大人,你带着俩孩子如今怕是已经把扬州城转遍了吧?怎么?我大宋皇室能够由子孙继承,难道你以为这淮南东路安抚使跟知府的位子也能够由各路安抚使的子孙继承?所以叶大人您这是让他们提前熟悉熟悉……。” “你的事儿忙完了吗?怎么跟个娘们似的唧唧歪歪,我这是出来散散心。”叶青没好气的说道。 “明了明了,这家里美妻多了,男人就喜欢出去走走散心,也不知道这是为啥,叶大人,你说这会不会像辛弃疾昨日说的那样,这就是有病,叫惧内!”赵师淳说完后,不等叶青伸手,便立刻放下车帘,而后示意车夫拿出马镫,走下马车后请芳菲带着叶孤城、抱着叶无缺上马车,而他自己与叶青,则是赶走了车夫后,一左一右的坐在车辕上,往西郊的方向赶去。 第六百四十九章 又缺章节名 后世人们的眼中:世界很小、咫尺之间,城市很大、天涯海角。而来到这个时代之后,叶青越来越发现,世界在他的认知中逐渐在变大,而原本应该很大的城池,在这个时代……并不存在。 这已经不是叶青第一次有这样的感慨了,甚至是他从一开始穿越过来时,便有这种感慨,只是一直以来,不曾像今日这般,坐着马车游走于市井之间是那么真切。 坐在车辕上的叶青,看着原本荒凉、以水道为主的西郊,渐渐多起来的简易房屋,竟是硬生生的产生了莫名的一股成就感,仿佛在自己的努力下,扬州城池在未来将会变成一个巨大的城池一样。 人影晃动中,依稀能够看到刘克师独自一人在四周张望着,时不时的会低头在手上的纸张上写写画画,或者是拦住穿着单薄的百姓,深情认真的问询着什么。 “什么意思,带我来这里?”叶青一只脚踩在车辕上,车厢里的叶孤城非要吵吵着出来看热闹。 “等会儿你就知道了。”赵师淳卖了个关子,而后逗了逗跑出来腻在叶青怀里的叶孤城,继续说道:“我记得你是打算让刘克师元日之后上任吧?但看样子,如今刘克师已经在为元日后的走马上任提前准备着了。” “这岂不是挺好?”叶青看了一眼赵师淳,接过身后车厢里芳菲手递出来的糖葫芦,而后递给了自己的大儿子,继续道:“只是不知道这个人到底有没有魄力,三万人想要在此扎根,仅仅凭借太平、洗马两坊根本不够……。” “所以说啊,你这人是为人家出了个难题啊,就这么点儿地方,你总不能让人家把人都摞起来吧?当然,还有一个办法,那就是把人迁到城外去住,不过就怕你这个安抚使没这么大的胆子。”赵师淳呵呵笑着说道,而后还趁着叶孤城的客气,真咬了叶孤城一颗糖葫芦,于是叶孤城瞪大了自己的小眼睛,有些不敢相信的看着赵师淳,这货真吃啊! 叶青没理会叶孤城那震惊的小表情,神色之间带着一丝审视的意味看着赵师淳,而后道:“你是不是听到什么消息了你?” “我能听到什么消息?我又不是淮南东路官场上的人……。”赵师淳面对叶青那审讯的目光多少有些心虚,避开后叹口气道:“好吧,我是听陶潜说了一些,不过你觉得可行吗?” “试试就知道了。”叶青同样高深莫测的笑道。 如今燕庆之在扬州、泗洲忙的不可开交,天天累的跟狗一样,而在北地同样有一个人,忙的更是不可开交,甚至比燕庆之过的还要提心吊胆,那就是董晁。 当初与叶青在金地瀛洲城时遇见的一位老者,如今正被他护送着从北地往南边赶,虽然董晁不清楚此人到底有什么能耐,但想想叶青在信中的重视程度,也让董晁不得不打起十二万分的精神,来护送这位叫卢彦伦以及萧贞的人前往扬州城。 叶青为何要接卢彦伦、萧贞师徒二人来扬州,如今只有叶青自己一个人清楚,就是连赵师淳都不知道,叶青请来的卢彦伦,对于扬州城能够起到什么作用。 就在两人有一搭没一搭的闲聊,叶孤城的糖葫芦不死心的继续在赵师淳嘴边尝试了几次,终于变成一根儿棍的时候,白秉忠跟叶衡则是从远处快步向还在跟当地百姓问询的刘克师走去。 刘克师丝毫没有发现身后站着的白秉忠跟叶衡,依然是极其认真的跟那百姓问着些什么,时不时还会随着那百姓的手指望向远处的城墙等等。 两人离得太远,虽然听不到当刘克师跟扬州百姓交谈完后,叶衡跟白秉忠到底问了刘克师一些什么问题,但看刘克师摇头的举动,以及皱眉的样子,包括叶衡跟白秉忠一脸怒气的表情,多少还能够猜测出一些来,那就是显然白秉忠跟叶衡,对于刘克师的回答并不满意。 “你就是为了让我看这个?”叶青问着旁边啧啧称叹叶孤城的赵师淳道。 “对啊,我可是一听到消息就立刻找你去了,谁知道你家后院着火了,而你竟然带着你儿子出去避祸了,还好,刚从你府门口出来不远就碰见你了。”赵师淳这才解释着为何会在大街上与叶青不期而遇。 “你啊,还是年轻,你看看人辛弃疾就不担心。打一巴掌给一甜枣,这乃是最为普通的驭人之术,你崇国公不会不懂吧?”叶青示意赵师淳赶车,眼前的并没有什么好看的。 何况他也相信,刘克师决计不会把那日在城外,自己跟商贾谈的事情说给白秉忠跟叶衡知晓的,甚至如今,他可以很自信的说,如今的刘克师对于自己来说,完全是可以放一百二十个心的来差遣、任用。 马车缓缓驶出西郊,赵师淳本想前往斜风细雨楼喝两杯,当然,还要还叶孤城一个糖葫芦,但叶青则指了指出城的方向,示意他驾车出城。 “怎么了?出城干什么?”赵师淳问道。 “没有啊,听说你又口窑,我就随便看看。”叶青轻松的说道。 “窑?你怎么知道的?”赵师淳愣了一下,这种小事情叶青竟然都知道! “我看你是忘了我之前是干什么的了。”叶青坐在车辕上老神在在的说道,飞驰的马车夹带着寒风,于是叶孤城早早扔下他爹,已经钻进了车厢里他芳菲姨娘的旁边。 “你……。”赵师淳震惊的一边赶车,一边看着叶青,而后不可思议道:“你暗中调查我过?” “不光是你,宗室皇亲哪个不在皇城司的监视之下?”叶青不屑的说道。 “那现在呢?”赵师淳继续问道。 “现在应该没有了吧?”叶青帮赵师淳指着方向道。 “应该没了是什么意思?那就代表着还……算了,有没有也无所谓了,反正我又没做过亏心事。”啪的一声,发泄似的,赵师淳扬起手里的马鞭狠狠抽打在马背上,而后使得马车跑的更加飞快,车厢里自然而然的,传来了叶孤城兴奋的叫声。 本来叶青并没有这样的想法儿,但自从扬州城墙的修缮开始,杨怀之、陈次山二人的辛苦被叶青看在眼里的同时,也看到了修缮城墙的不易来。 于是叶青的心中便渐渐有了这样的想法儿,只不过是隐隐约约而已,但当那日在扬州城外,看到了砖瓦匠、铁匠后,叶青那本来还能平静的心,便有些压抑不住了。 加上董晁在北地又跟卢彦伦取得了联系,而那卢彦伦也愿意前往南宋看看,一拍即合的情况下,叶青自然是不会放过,让这个一手设计燕京都城的大家,帮他设计一番扬州城。 而能够请得动这样的设计大家的,自然是需要一些能够诱惑这样设计大家的东西才行,能够为金人建造、设计整个燕京城跟皇宫的人,自然是不会在乎钱财。 何况当初在瀛洲相遇时,他们可是在贫民较多的酒馆客栈相遇的,所以投其所好之下,叶青自然而然的抛出了水泥这样的吸引人的东西来。 城外赵师淳自己的瓷窑转了一圈,叶青也没有搞清楚到底该如何后,便带着一头雾水,不清楚他要干什么的赵师淳回到了扬州城,不过看过了烧瓷窑的工艺后,也让他坚定了对于水泥的信心。 当然,如今已经是腊月,他并没有打算立刻就开始,如果要做,怎么着也得过了元日后再说。 斜风细雨楼内,柳轻烟对于叶青自然是没有好脸色,显然,今日在府里,他们妾派并没有占到上风。 不过对于叶孤城跟叶无缺,柳轻烟倒是喜爱的很,抱着叶无缺如同是她亲生的似的,在怀里逗个不停,而另外一位小叛徒,同样是被斜风细雨楼里的美食所吸引。 白纯与燕倾城不让叶孤城吃什么,她偏偏就要给叶孤城吃什么,而且在被叶青带着离开时,还会准备好满满的几个食盒,里面自然是装满了叶孤城最喜欢的吃的食物,让叶青带回去。 在叶孤城的强烈要求下,当爹的自然没有拒绝的理由,但想想家里的妻派如今声威依旧,多少还是有些心虚、打鼓。 看着柳轻烟那眼里的不屑,早知你不敢的样子,叶大人心一横,跟芳菲拎着食盒就上了赵师淳的马车,伸头也是一刀缩头也是一刀,横竖都是受气,那还怕个球啊。 “叶兄弟,要不要请我上府里坐坐?”马车在叶府门前停下,已经是腊月中旬的日子,整个扬州城的富人家、官家府邸则是率先溢出了元日的喜庆氛围。 当然,叶府除外,静静悄悄的叶府在叶大人的两位夫人到来后,总是感觉有些诡异。 “怎么,想看我笑话啊?我都能在一路做安抚使,我又岂会怕一个女人?”叶青接过芳菲怀里已经睡着的叶无缺,食盒自然是有依旧是门房的陶潜接了过去。 看着马车离去,再把怀里睡着的叶无缺递给芳菲,胳膊捅了捅陶潜道:“门房,家里今日可……还好?” “小子,你能不能给老夫换一个差遣?你这府里还能呆人吗?三天一小吵、五天一大吵,老夫在宫里都没有像这几日这般过的战战兢兢过,你倒好,看着势头不对就带着儿子出门浪一天,老夫是门房啊,离不开啊,总不能老替你挨这些无妄之灾吧?”陶潜一边提着食盒往里走,一边抱怨着。 “我就问了你一句话,你回答我就成了,怎么那么多废话!过几天再说,说不准过几天他们气都消了,就好办了。”叶青郁闷的瞪眼道。 “行吧,我再忍几天就是了。”陶潜郁闷的说道,看着叶青悄悄往府里深处的背影,突然问了一句:“你今晚不会还要老夫帮你在前院扫间屋子将就一晚上吧?” “放屁!我特么的是一家之主!什么时候在这破前院住过,我想去哪个夫人的楼里过夜,我还不是那什么……。”叶青转头,只见白纯正冷冷的看着自己,而陶潜阴笑一声后,早就跑的不见了人影。 (ps:最近心静不下来,没有小一点儿的大章,忍耐下,只要状态稍微好一些,保证会的。) 第六百五十章 连下三城 带着寒意的夜风从院中略过,昏黄的灯光映衬着假山、树木林立的小院,幽静雅致之余,在叶青跟白纯的中间,却是多少有着几分的不寻常。 原本淡漠带着孤傲气质的白纯,此刻在寒意浓浓的夜色下,一件白色皮裘批在身上,更是把其孤傲衬托出了几分仙姿,漂亮的脸蛋儿灯光下多了一丝柔和与女人的成熟味道。 叶青倾醉于白纯的淡漠孤傲、燕倾城的知性婉约,以及钟晴的雍容高贵,甚至是包括柳轻烟的精灵古怪,当然,若是再算上远在万里外的,英姿飒爽的耶律月,叶青的脑海里不由自主的想起了金庸大侠的小说:东邪西毒南帝北丐中神通。 同样,叶青也分不清楚,自己对谁的感情多一些,或者说对任何一个都只是觊觎其美色更多一些。 但不可否认,在叶青的心中,白纯的位置要比其他人更为重一些,就如同他穿越到这世上时,第一眼见到的李横一样,在他心中是真如兄弟一般的存在。 对于白纯,同样是他来到这个世上接触的第一个异性,加上两人之间的关系转换,以及相比较而言,彼此对彼此的了解更为多一些的原因,叶青默默的把白纯放在中神通的位置上。 走到跟前伸出微凉的手抚摸着白纯那同样有些微凉的脸颊,白纯孤傲的美眸瞪了一眼,但并没有制止叶青的手捧着她的脸颊。 “这么漂亮的人儿,若是心眼儿一直都这么小……。”叶青摩挲着那温柔细嫩的脸颊,眼中带着一丝笑意道。 “去你的!”白纯白了叶青一眼,而后扭头叹口气,一时之间这些时日堵在心里的话,却不知道该如何开口。 于是当她再次扭头看向叶青时,而那人的面庞已经在她眼前无限放大,纤腰一紧,整个人便腾空飞起,被人扛在了肩膀上往后远走去。 “喂……这成何体统,快放我下来,你疯了你!”白纯拍打着叶青的背,深怕被他人听见,压低声音疾呼道。 不过就在她拍打了几下叶青的后背后,自己的臀部同样是被叶青打了好几巴掌。 “啊……。”芳心乱跳下的白纯忍不住羞涩的吃痛叫了一声,但这样的声音在男人的耳里,则是充满了无限的诱惑力,更是会激起叶大人的征服欲。 台阶被两个人的重量踩的登登直响,几座阁楼的二楼,微微打开的窗户,燕倾城、钟晴从各自的房间望向那对面阁楼处的人影。 一个白色的人影被抗在肩上,挣扎着拍打着高大身形的人影背部,但依然是无济于事的被人扛到了二楼的房间里。 燕倾城与钟晴不约而同的在那边房门关上的同时,望向了彼此的位置,随即两女静静的注视了一会儿,各自关上了窗户,只是所有的心思则都被另外那栋阁楼所牵绊。 “放开我……。”白色皮裘从身上滑落到地后,白纯终于感受到了臀部有些火辣辣的痛,原本孤傲的双眸此刻却是充满了诱人的风情与一丝丝的讨饶。 “先办正事儿,其他事儿一会儿说!”某人揽着白纯的腰肢,而另外一只手即便是被白纯一直按着,但依然还是灵活的钻入到了白纯的衣衫里。 依然还有些微凉的手在触摸到白纯的肌肤时,顿时让白纯浑身上下一个激灵,樱唇微微张口还未来的及叫出声,便被叶青吻在了嘴唇上。 自从来到扬州后一直不曾让叶青在她的房间过夜,加上这些时日在临安的日思夜想,如今被叶青强行按在床上的白纯,早已经迷失在了那让她在临安极为想念的怀抱内。 终于在两人气喘吁吁后,整个房间才彻底的安静了下来,如同一只乖顺的猫一样,蜷在叶青的怀里,感受着那滚烫的温度,脸颊上的潮红依旧还未完全消退。 燕倾城迷迷糊糊之间听见外面传来幽儿的惊呼声,而后不等起身查看怎么回事儿,一到人影就冲进了她的房间,紧忙拿着衣衫遮挡着睡衣的燕倾城,看着穿着单薄睡衣的叶青:“你怎么……。” “被赶出来了你信不信?”某人搓了搓身上的寒意,便往燕倾城的床上爬去。 “你给我下去,谁准你上来了。”燕倾城放下衣衫,连忙使劲推着要上床的叶青,不过脸上此时除了一丝笑意外,更是浓浓的春意在荡漾。 于是淮南东路安抚使兼知府的叶大人,终于又攻陷了一座城池,趴在脸蛋儿潮红,写着满足的燕倾城身上,嗅着那脖颈间的幽香喃喃道:“还行吧你夫君我?正值当打之年没错吧?” 燕倾城感受着残留在身体与精神上满足感,白皙的手指在叶青的背上轻轻的抚摸着:“连下三城那才叫本事儿!” “将我是不是?”叶青依旧趴在燕倾城那模特般的娇躯上问道。 “压死了,你快下去,都快要喘不过气了。”感受着身上的夫君瞬间把他自己的体重全部压在了她的身上,瞬间有些要被压窒息的燕倾城边推边求饶道。 钟晴的思绪再次从两女来扬州一事儿上,放到了叶青的身上,脑海中刚想着也不知道那坏人在干什么的时候,就听到了轻轻的敲门声,淮南东路安抚使的声音同时也在门外响起:“我要攻城略地。” 躺在床上的钟晴吓了一跳,不过瞬间反应过来的她,抿着嘴带着一丝羞涩的笑意,还是下床把自己的房门打开,迎来了朝夕相处半年多的男人。 明媚的晨光早早从扬州的东方城墙爬出来的时候,叶大官人一夜之后,则是继续在白纯的床上睡的如同死猪一样,而一夜之间都被临时宠幸的女人,几乎是同一时间走出了自己的阁楼。 六目相对下,每一个女人都是突然脸上闪过一丝的难为情,尴尬的急忙扭头又走回了自己的房间。 昨天晚上发生了什么荒唐事情,三人自然是心知肚明,如今一早就毫无心理准备的相撞,让三个如花似玉的美娇娘,瞬间心里又恨透了昨夜摸进她们房间里的男人。 而罪魁祸首的某人,如今依然在白纯的床上呼呼大睡,没办法,昨晚太累了,来回下来,即便是再好的腰,也经不住他这样折腾。 看着睡的如同死猪似的叶青,白纯尴尬之余则是又好气又好笑,没忍心把“劳累”了一夜的罪魁祸首打醒,但又没脸出门,深怕再与钟晴、燕倾城碰面的她,只好来到书房,开始把另外一个女人的来信拿起来细细琢磨着。 日上三竿对于叶青来说,有种再次重生的感觉,虽然还不知道昨天晚上自己的英勇是否换来了后院的平静,不过好在,最起码白大美人对他的态度就改变了很多。 迷迷糊糊的坐在床上,看着白纯帮自己找衣服,嘴里则是念叨着:“墨小宝跟钟蚕来信了,他们的战马不够,跟铁衣张口买,但铁衣狮子大开口,他们做不了主,问你该如何是好。” 打了个哈欠的叶青,在床上伸了个懒腰,才看着忙活的身影道:“耶律月的条件是什么?竟然能把墨小宝跟钟蚕给吓住了。” “你打算留他们在草原多久?”白纯没有回答叶青的话语,倒是拿着衣服走到窗前,看着那赤裸着上身躺在床上的叶青,手里的衣服便随手仍在那人的身上。 “不知道,看情况吧,若是没事儿,就多在那边历练历练,一两年也说不准……腰疼,帮我揉揉。”叶青翻身,把刚仍在自己身上的衣服全压到了身下道。 白纯没来由的俏脸一红,说了句活该后,不过还是在床前坐下,帮叶青揉着后腰,嘴里继续道:“香皂、水粉、新烛、颇黎器皿,还有夏国的盔甲等等,都在耶律铁衣的交换名单上。” “给她就是了,草原上不容易啊。”某人舒服的趴在床上,享受着白大美人的按摩道。 “我跟倾城,元日后还需要回临安吗?”看着那结实精壮的后背,白纯突然问道。 “如果有可能,便不需要了。”叶青的声音低沉了一些道。 “那你呢?”白纯的双手停在叶青的腰上,随着那你呢三个字出口后,白纯感觉,自己的心仿佛被人紧紧的拧成了一团,痛的她不自觉的流出了眼泪。 四个女人之间的关系之所以能够在昨天叶青回来后出现缓和的迹象,除了吵累了的原因外,便是钟晴对于叶青那元日后回临安的分析,一下子让众人俱是陷入到了沉默之中,再无力气为她们的事情而争吵。 朝廷突然开恩,让白纯跟燕倾城来临安,显然绝不是朝廷突然大发善心,而当初留白纯、燕倾城在临安的作用,便是要用来牵制叶青,但如今却是主动让她们来临安跟叶青团聚,这意味着什么? 以钟晴的分析,朝廷此举显然是想要让叶青放松警惕,在临安营造出一副宽松的环境,从而让叶青能够心无顾忌的回临安。 而叶青回临安意味着什么?若是说从前的白纯还是一张什么都不懂的白纸,那么如今的白纯,在成为素心后,透过那如同蜘蛛网的情报网,加上昨日里钟晴的提醒与分析,自然比谁都明白,元日后叶青回临安到底意味着什么,将要面对的会是什么。 翻身看着楚楚可怜、被泪痕沾湿脸颊的白纯,叶青缓缓坐起身,笑了下道:“有李横在,还怕什么?” “如果……。” “没有如果。”叶青替白纯擦了擦眼泪,坚定的说道:“我还有很多事没有做,还有很多很多的事情刚刚开始,怎么会容忍自己轻易出事儿?” 叶青强大的信心显然并非是因为李横的原因,同样,在他的心中,淳熙十四年甚至可以说是他一直盼望着的一年,因为这一年对于赵构来说很重要,所以对于他叶青来说则是更加的重要。 只要能够平稳的度过淳熙十四年,叶青也相信,自己的面前将会是一片坦途,而如今,自己就如同一个虔诚的信徒一样,绝不会在只剩下的最后一道,也是最为艰难的阻碍面前轻言放弃。 第六百五十一章 小富即安 随着叶府的后院开始变得和谐起来,最起码表面上妻派跟妾派,已经不在向刚开始那般剑拔弩张,所以门房陶潜也收回了自己的请辞,继续担任着叶府的门房。 两派依然还是泾渭分明,柳轻烟、钟晴为一派,白纯、燕倾城乃是另一派,不过叶大官人已经不用再受夹板气。 临安城的元日自然是热闹非凡,以御街为主的街道、大瓦子等地,包括西湖、武林门等等闹市场所,依旧是如同过去的每一个元日一样,处处都透着喜庆祥和的气氛。 文人士子、窈窕淑女、商贾走卒还是官员勋贵,仿佛都盼着元日似的,一个个脸上都带着喜庆与兴奋,身着准备了好久的新衣衫,或是摆放好友亲戚,或者是三五成群结伴游玩儿。 就连那凤凰山下,因为太上皇迟暮老迈的缘故,在元日前显得有些沉闷的皇宫,也是如同得到了天降祥瑞一般,张灯结彩之余,同样是处处透露着喜庆的节日气氛。 临安如同往年一样的热闹,而扬州也在今年的元日发生了极大的变化,往年如同温吞水似的平淡无味的元日,在今年得到了极大的改善。 特别是那矗立起来的高大坚厚的城墙,让整个扬州一下子有了底气似的,使得扬州城内同样是处处张灯结彩,行人欢声笑语,吉祥如意的言语处处皆闻。 无论是勾栏瓦舍,还是酒馆客栈,比起往年的元日来都要热闹了很多,而身为扬州翘楚的斜风细雨楼,更是把勾栏瓦舍在元日之间挪到了二十四桥附近的地方,随着一些商贩、江湖卖艺者的加入之后,形成了一个如同集市一样的热闹场所。 传说唐时有二十四个歌女,一个个姿容媚艳,体态轻盈,曾于月明之夜来此吹箫弄笛,巧遇杜牧,其中一名歌女特地折素花献上,请杜牧赋诗。 于是便有了:“二十四桥明月夜,玉人何处教吹箫”这首诗。从而也使得吴家砖桥成为了二十四桥的代名词。 柳轻烟今日是格外的高兴,她并没有想到,叶青竟然会跑到这里来专门看自己。 所以与叶青在廊亭内的茶馆内,找了个面河的桌子坐下后,向叶青说着二十四桥的来历与如今的盛景。 人潮涌动、吵闹声不绝于耳,五颜六色的红男绿女要么观桥赏河,要么便是与如同集市上的商贩讨价还价,或者是远远望着勾栏瓦舍里正在演绎的才子佳人的故事。 如同清明上河图上的场景一样,即便是搬到此时的扬州同样适用,放眼望去俱是人头攒动,要么便是一顶顶的轿子、一辆辆的马车在上桥口、下桥口互相顶牛各不相让。 柳轻烟难得的好心情,目光始终看着打量着热闹场景的叶青,偶尔也会流露出一丝小女儿的羞涩与温柔的姿态。 “若是能够一直如此该有多好。”叶青看了看那淡而无味的茶水,这家霸占了廊亭的露天茶馆儿太抠了,大过节的也不准备一些好的茶叶来卖。 “比起前些年来,今年的元日已经足以让百姓们兴高采烈、安心快乐的过一个来之不易的元日了,若想要一直如此,那不还是得看你叶大人之意?”柳轻烟调皮的打趣着叶知府道:“对了,你今日出来,怎么一个人也没带吗?” “陶潜、宋迁陪着她们去城外寺庙上香去了……。”叶青看向柳轻烟,而柳轻烟则会脸上闪过一丝娇羞,不着痕迹的微微低头,不敢跟叶青那目光对视。 “原本我也想一同去的,但因为斜风细雨楼今日要在此……。”柳轻烟的眸子中闪过一丝黯然道。 叶青条件反射的伸手就要在大庭广众之下去抓柳轻烟的手,只是手刚刚碰到柳轻烟放在桌面上的手背,柳轻烟就如同被蛇咬了似的,嗖的一下把手缩到了桌下面,雪白的脸颊上瞬间升起一抹红晕,嗔怒道:“疯了你,这么多人在,你想干什么?” 叶青一愣,看着柳轻烟难得的小女儿姿态,从容的收回手,而后道:“这不是想要安慰安慰你吗?如今正值元日,家里上下只有你一个人在忙碌,而我们……。” “谁跟你一家了,好不害臊。”柳轻烟的双颊此时显得更加的羞涩与难为情。 与其说今日叶青是无所事事的跑到了二十四桥来看柳轻烟,倒不如说是白纯三女在为叶青创造着,让叶青把柳轻烟真正请过门的机会。 如今虽然柳轻烟也会偶尔去府里住,但不过都是以与钟晴的姐妹之情才会小住,至于与叶青的关系,原本刚刚要有一些进展时,白纯跟燕倾城则是突然杀到了扬州,于是还未开始的再下一城大业,便胎死腹中。 而现在,经过叶青这个一家之主努力的熬过了好几个不眠之夜,每天都要睡到日上三竿才起,每天都差些要扶墙走路的努力下,无论是白纯还是燕倾城,自然最为高兴的便是钟晴,都开始有意无意的为叶青与柳轻烟创造着条件。 就连门房陶潜,看着叶大人没日没夜的努力,都忍不住感叹劝道:“小子,身子骨要紧啊,虽然圣人也云:食色性也,但还是要节制啊,哪能像你这般,如同色中饿鬼、八辈子没见过女人似的不眠不休啊,老夫就是当初在宫里时,也没有见过那……什么像你这般如此有上进心啊,何况你叶家如今有后,你这么努力……难不成是三位夫人都……。” 门房的话语没说完,然后左眼就变成了熊猫眼,被叶青怒斥着小人行径,竟然偷窥本大人房事……。 门房挨了一拳,又不能还手,因为打不过,所以只好怒道:“老夫还需要偷窥不成?老夫身为门房,为你叶青看家护院自然是要尽职尽责,何况你小子天天晚上穿着睡衣大摇大摆挨个临幸,然后脚步踉跄、浮虚的再回到其中一个夫人的房间睡觉,这还用老夫偷窥不成?” “……。”叶大人瞬间无语,蹦起来从房檐处掰下来一根雪融后的小冰凌递给陶潜,看着门房的熊猫眼道:“冰敷效果好一些,淤青下去的快。” “……老夫要请辞。” “有多远滚多远。”叶大人不耐烦的扭头得意道。 所以如今的柳轻烟,经过叶青的不懈努力后,终于是得到了府里真正三个女主人的默许过门。 柳轻烟的心里自然是极为高兴,但又是多少有些忐忑与紧张,如同此时正望着她的叶青一样,脑海里不由自主的浮现出,当初与叶青刚刚认识时候的情形,竟然是因为杀人! 扔了几个铜板付茶钱后,叶青便与柳轻烟如同扬州城的青年文士、窈窕淑女一样,开始在这二十四桥的集市上算作是约会的闲逛了起来。 二十四桥在城西,而当初叶青安置的饥民同样是在城西的太平、洗马两坊,于是两人不自觉的便走到了这里,而路上的行人也是因为此地甚穷的缘故,行人比起刚才的二十四桥等地方,则是要冷清了很多。 “见过大人。”突然从巷子里窜出来的人影,把毫无防备的柳轻烟吓了一跳,急忙拽着叶青的衣袖,躲在了叶青的身后。 虽然是穿了一身崭新的衣衫,但此刻上面却是布满了灰尘等,就连脚下的新靴子上,还带着泥巴等,头发同样是显得有些凌乱,几根枯草还寄居在上面。 看着叶青上下打量着他,刘克师尴尬的笑了下,急忙拍打了下身上的尘土,又顺手整理了下头发道:“对不起叶大人,小人刚才想要看看这些茅屋到底坚固与否,就爬了上去,所以……还请大人见谅。” “元日还这么拼?”叶青伸手帮刘克师摘掉头顶的一根枯草,而后又示意刘克师转过身,帮着刘克师掸了掸后背上的尘土,继续道:“过几日有两个人会来扬州,上元节后你便赴任广陵,若是有什么事儿,不妨跟他们二人商议下,或许能够给你一些建议。” “多谢大人。”刘克师急忙感激的行礼,而后道:“小人这几日已经查清楚,这里的地势等建造砖瓦房不太适合,而且更为重要的是,如今扬州城内,特别是在元日前的几天,又有不少人涌了进来,小民也请教过提刑副使陈次山陈大人,而陈大人也排遣了吏员对那些人的身份做了盘查,大部分都是当初为躲避战乱而离开扬州的百姓,而这些人大都是从楚、真、泰、通、安东等州返回扬州……。” “他们为何会在这个时候返回扬州?”叶青迈步继续往前走,时不时看着周边的房屋,或者是逗逗神色喜庆,但身上衣衫依旧破烂的元日时节的孩童。 刘克师笑了笑,比起前些时日整个人显得要自信了很多道:“自扬州城墙建成后,这消息便不胫而走,所以这些百姓才会跑回到扬州,只是如今为难的是……一些他们当初避祸时的房子等,都已经被官府收回,所以洗马、太平两坊的压力就更大了一些。” “有房契难道不能要回自己的宅院?还是说你有其他的意思?”叶青扭头问道。 “小人昨日里拜访过崇国公,崇国公看在您的面子上,允了小人进府。所以小人从崇国公那里了解到的是……如今那些宅院,在杨简在任时,就已经被官府重新补了地契后全部变卖了,所以想要凭借房契要回自己的房子是不可能了。而小人这些时日一直游走于洗马、太平两坊,当然,甚至包括整个扬州等等。” 如今说起正事来,刘克师显得比当初要沉稳自信了很多,身上当初那股浮躁跟身为文人的傲气早已经消失殆尽。 刘克师从怀里掏出一张当初在扬州城外,叶青随手画的淮南东路的地图,小心翼翼的展开,道:“大人您请看,这是您当初画的地图,当初小人还不信扬州城是如此样式,东宽西窄,但这些时日小人粗略的衡量判断后,才发现,大人您所画的地图还是颇为准确。” “你就别夸我了,这还没上任呢,就先学会拍马屁,这可不好。”叶青呵呵笑着开玩笑道,看着那张被刘克师保管的极好的地图,心里多少还是很欣慰。 那张地图的边缘已经被磨的有些破烂,所以也能够看出来,刘克师显然是没少拿出来翻阅。 刘克师难为情的笑了笑,而后正色的切入正题道:“所以大人,小人比照地图之后,有一个大胆的想法儿。” 刘克师的声音认真了很多,也变得严肃凝重了一些,甚至是连脸上的神情都因为认真而显得有些紧张。 “你说。”叶青深深吸口气,扬州的地图早就已经在他脑子里了,所以即便是不看,他也知道扬州城的地形是如何的走向。 “小人以为若是长远来看,建扬州外城则是势在必行。”刘克师的声音都有些颤抖,毕竟,叶青第一次见面就不单是把他骂了个痛快,甚至还深深的刺痛了他的自尊心。 但也正是因为叶青的这种给予他绝望的经历,让他不得不把自己关在房间里反省自己,是真的有叶青所言的那么差吗? 所以此时,即便是叶青已经任用了他,但当初叶青给他心中留下的阴影,依然是长久的存在着。 “建多大?”叶青追问道。 刘克师双目一亮,抖了下手里的地图,语气此时有紧张的颤抖变成了兴奋的颤抖道:“东至运河,西揽两寺,北抵帝陵,南连瓜洲!” “瓜洲虽弹丸之地,然瞰京口,接建康,际沧海,襟大江,实乃北上之咽喉要道!”叶青满意的点着头,此时他也不得不佩服这个刘克师,最起码此人敢想,敢于让扬州变成一个极大的城池,同时还能够看到,瓜洲这个弹丸之地,对于扬州的战略作用来。 “同样,也与镇江隔江相望,若是金人南犯,不论是瓜洲还是镇江,都能够成为我大宋军背水一战的绝佳攻守之地,所以小人以为,瓜洲虽远,但绝不可置于扬州之外。”刘克师兴奋的说道。 当然,叶青也明白,他所言的置于扬州之外,并非是把此地完全筑到扬州城墙内,那样的话,就算是叶青倾家荡产,整个扬州人都累死,也无法完成刘克师所言的外城。 但不论如何,无论是路、还是人,刘克师的言外之意便是:必须由心腹、可靠之人来担任。 “此事儿还有谁知?”叶青不经意的问道。 “回大人,小人只跟您提及过。”刘克师坚定的说道。 叶青长长的叹口气,看了一眼旁边一直默不作声的柳轻烟,原本两人的甜蜜约会,全被突然冒出来的刘克师给搅和的一干二净,此时佳人心中虽有遗憾,但倒是并没有不满。 “白大人跟叶大人呢?”叶青继续问道。 刘克师沉吟了一下,最后还是决定坦然以对,道:“自扬州郊外大人交代后,小人不曾透露过一个字。” “瓜洲之事儿暂由你代管,即刻赴任,至于相关文书,你不必理会,我帮你亲自前往吏部办妥。”叶青深吸一口气说道,心里头开始琢磨着,自己现在开始重用刘克师后,辛弃疾那货会不会又要调侃自己一番? “多谢大人。小人定当不负大人栽培与厚望!”刘克师惊喜的说道,论起元日成人之间的礼物,孩童的压岁钱等等惊喜来,恐怕整个扬州城内,谁的惊喜都比不上此刻刘克师元日的惊喜大。 三人继续在洗马、太平两坊转悠了一会儿后,便开始沿着河道往回走去,河面上的船只络绎不绝,时不时的也会有歌女的婉转哀伤之音传上岸来。 自然,其中也少不了文士、商贾的豪爽吟诗作赋的声音。 示意刘克师不必再跟着,可以回去陪陪自己的妻子后,叶青与柳轻烟终于再次难得的过上了所谓的二人世界。 “如此耗费财力等可不是个小数目,你真要这样兴师动众?”柳轻烟蹙眉,她的思绪还停留在刚刚叶青与刘克师的谈话上。 “又不是要一夜之间起高楼,能不能做到是一回事儿,敢不敢想又是另外一回事儿,若是连想都不敢想,那么还谈何兴国安邦?刘克师有文人士子的仕途野心,但他更有其他只专注仕途的文人没有的野心,那就是能够一展理想抱负的用武之地!”叶青看着河面上缓缓流动的船只,笑着对柳轻烟说道。 “那这需要多少年才能实现啊,想想都很累。”柳轻烟有些沮丧道,毕竟刚才听着的时候,她也是无比的兴奋,但一回到现实之中,一想到这些都需要一天天的用时间、金钱来堆砌后,就一下子变得沮丧了起来。 “所以这就是士子文人最为缺乏,也是最让我担忧的原因:缺乏坚韧性。寒窗苦读十数年,只为一朝踏上仕途,而等他们真正的踏上仕途后……。”叶青指了指自己的胸口后继续道:“这心里头啊,当初憋的那口气,就已经因为踏上仕途之后而变的懈怠起来了。当初的那一腔的报国热血,也会因为朝堂之上的尔虞我诈等等他们看不惯的官场黑暗,一而再再而三的衰竭,到了最后就会被消磨殆尽,从而只想着平庸的在仕途上安安稳稳的过完一辈子,什么理想抱负,就被他们抛到脑后了。” 柳轻烟若有所思的点着头,而后道:“小富即安?” “文人士子寒窗苦读是为了什么?到底是为了功名利禄,还是为了天下百姓?踏入仕途后,早晚都会被现实磨灭了其理想抱负,能够坚持理想、不忘初心者是少之又少。”叶青看着不远处河岸上赵师淳跟辛弃疾打招呼的手,打算拉着柳轻烟躲开继续过自己的二人世界。 第六百五十二章 第一坚城 扬州辖江都、广陵两县,而若是东扩江都,则就会把整个运河被覆盖,从而在大运河之上,形成一个关卡似的存在,如同是扼住了南北往来的咽喉。 随着一条漫长的河流北上,在到达高邮后便是巨大的甓社湖,也就是后世的高邮湖,沈括的《梦溪笔谈》曾记载,此处曾现甓社珠光:孙觉甓社湖边夜坐,忽窗明如昼,循湖求之,见一大珠,其光烛天,当年而后孙觉登第。因此甓社湖也被称之为珠湖。 随同叶青坐到船上的柳轻烟听的是双眼放光,女人对于珠光宝气的东西,自然是要更加的敏锐一些,一双手也不知道是紧张还是高兴,紧紧的抓着叶青的衣袖,十指还时不时的拧着叶青胳膊上的肉,由此可见,柳姑娘的心情是多么的紧张跟兴奋! 相比较于柳轻烟的紧张,赵师淳则就显得直接了很多:“高邮军统领是谁?如今你已上任快一年,还不插手军伍啊?” 辛弃疾在一旁附和的点着头,若是真如叶青所言,这甓社湖中就有珠蚌,那么简直就是一个无穷无尽的聚宝盆啊! 看着两人毫不掩饰自己那贪婪的样子,再看看身边望着自己,眨动着自己如同珍珠一般明亮眼睛的柳轻烟,叶大官人呵呵笑着叹口气:“你们能不能注意点儿形象,特别是你崇国公,口水都流出来了。” “哪有。”嘴上如此说,赵师淳还是不自觉的伸手抹了下嘴唇,明知是上了叶青的当,但此刻他也是丝毫不觉尴尬,毕竟,珍珠更为重要啊。 而此时的辛弃疾,除了心动之外,多少还能保持着一丝君子之风,微微皱着眉头审视着悠然自得的叶青,船夫的浆声在船尾轻轻响起,缓缓开口道:“难怪你一直不动林仲,原来你是早有图谋!” 叶青得意的笑了笑,道:“找不到合适的人选前,我岂会把这样的事情提前透露出来?如今田林已经走马上任高邮军,但……若想有所作为,开春以后,或者是等我从临安回来吧。” “你打算做什么?”辛弃疾不由问道。 “自然是把高邮军大营迁到甓社湖畔不远处,如今林仲依然为将,没必要现在就动,等他跟李沐离开后,高邮、淮阳两军由厉仲方、田林接替后再动手也不迟。”叶青毫不隐瞒的说道。 换来的则是辛弃疾深深的鄙视,原来这家伙早就打着自己的鬼主意,难怪自己当初给他推举了好几个人,他都不为所动,这是另有所图啊。 “你打算什么时候前往临安?”并不知晓内情的赵师淳,一头雾水的问道:“朝廷召你回京了?” “应该快了。”叶青点点头。 “你现在连个亲兵都没有,如何回的?”辛弃疾皱眉道,如今的他,多少知道一些事情的前因后果或者是内幕,所以才会有此一问。 “唉……稼轩兄,不是我说你,你这榆木脑袋怎么就一根筋儿呢?我既然任将过去,难道就没有其他事情交代他们了?淮阳、高邮各一百精锐化为安抚使亲兵,这也是朝廷律列中一路安抚使亲兵的最高人数,即便是两百人盔甲满身的进入临安都不属于违制。”叶青轻松的说道。 赵师淳跟辛弃疾又是默默的点点头,这个时候他们才发现,自己一直以来的后知后觉是多么的严重! 而且叶青这个家伙,总是会把其真正的目的掩藏在好几个假的目的之下,让人永远都无法猜透,他每一步到底真正的意图是什么。 “那我那瓷窑……。”赵师淳眨了眨眼,后脊梁有种不寒而栗的感觉,感觉自己那瓷窑被叶青盯上好,大有要不保的可能。 “上元节后再议如何?”叶青奸诈阴险的笑着道。 “就知道你没安好心,枉我如此真心待你,你竟然……。”赵师淳一听叶青这样的话语,瞬间整个人是一股透心凉的感觉涌上了心头。 “你快打住,我特么的都快要起鸡皮疙瘩了都,听着真肉麻。”叶青连连摆手对可怜兮兮的赵师淳说道,一旁的柳轻烟低头轻笑着,深怕过于放肆而失了礼数。 辛弃疾一旁神色凝重,也不知道脑海里到底在想什么,不过既然是元日时节,那么再重要的事情在没想明白之前都可以放上一放。 游船、看戏、听曲、喝酒,多了赵师淳跟辛弃疾两个拖油瓶后,叶青与柳轻烟难得一天的约会也就算是泡汤了。 接下来的时间里,即便是一直到了上元节,整个扬州城虽然没有如同临安城那般的大热闹,但半个月的时日里,同样是热闹异常,乃是近年少有的一个祥和欢乐的元日与上元节。 不同于临安的上元节在西湖湖面的盛景,虽然扬州的上元节要规模小一些,但同样有着它迷人的风采与特色。 没有如同辛弃疾那首:东风夜放花千树……宝马雕车香满路……的美景可观,但一夜鱼龙舞的盛景在扬州则是要比临安精彩几分。 兴盛于隋唐时期的花灯祈愿之风,如今被大宋百姓当成了传统一样,扬州街头同样是花团锦簇、灯火摇曳,各式各样的灯笼挂满了大半扬州的街道。 鸟禽走兽、花卉人物等形象的灯笼,在扬州的二十四桥一带是随处可见,即便是那扬州城内的密布的河道里,同样是飘满了小小的花灯,上面自然而然的不知道藏着多少痴男怨女的情话与心思。 虽然不如临安那般火树银花亮满天,但如似火龙舞扬州的河道,终究是给扬州增添了一份风情与婉约。 不过这些与淮南东路的叶知府并没有任何关系,同样,与他的门房陶潜更是没有关系。 三个夫人加一个准夫人带着自己的丫鬟在前面,神情兴奋的打量着各种灯笼,时不时的扯下灯笼上的灯谜,凭借着她们的“猪”脑袋猜测着,最后只能是不了了之的把灯谜还给老板,而后无奈的掏钱走人,并未能给叶知府怀里的叶无缺赢得哪怕一件玩具。 叶孤城被门房紧紧的牵在手里深怕走丢了,好在叶孤城还比较听话,不过就是走了几步之后,便不愿意再走,于是门房无奈,只好抱起爱吃糖葫芦的叶大公子,嘴里不满的嘟囔道:“长大了可千万别跟你爹那个无赖一样啊。” “陶潜,说这种话的时候背着点儿人行吗?”抱着怀里一直抓他下巴的叶无缺,叶知府完美的扮演了一位家庭妇男的重要角色。 陶潜好不尴尬的呵呵笑着,丝毫不觉的自己背人说坏话有失君子之风:“嘿嘿,孩子还小,他还不懂老夫所言到底是何意。” 叶知府刚想要警告陶潜几句,但前方的三个夫人已经开始催促着他们二人快点儿跟上。 于是叶知府只好放弃警告,无奈的跟着三个夫人以及一个准夫人,抱着孩子屁颠屁颠的跟在后面观赏着上元节那五彩缤纷的花灯。 保障湖湖面上:二十四桥桥桥如月,灯火万盏盏盏如星,湖面上静静漂流的小花灯,仿佛一个个对应着夜空中那明亮的星星一般,眼前放灯者数不胜数,双手合十虔诚祈愿者同样是数不胜数。 就连商家也会在这个时候打着祈愿的商机,不论是祈平安还是富贵、或者是避灾祸躲疾病者,商家都能够在小小的灯火之上,写上各种合辙押韵的吉祥话,而后卖给前来放灯的祈愿者。 于是四个败家娘们加上几个丫鬟,在家庭妇男的劝说下,最终还是无视了叶知府的建议,一个个兴高采烈的掏出荷包里的银子,而后买来自己想要的花灯,放到了河面之上。 看着一个个闭眼虔诚祈福的样子,叶大人自然是不会让她们一个如愿,于是把怀里的叶无缺换成了叶孤城,平端在手里伸向了湖面,一个个刚刚放出去的花灯,便又被叶孤城抓了回来。 多少让叶青有些感动,每一盏花灯上的字里行间,都是充斥着祈愿者对于自己心上人的平安吉祥。 慌忙让抓花灯抓上瘾的叶孤城放下所有的花灯,而后急忙再抱起来,顿时引来了四个夫人的一顿白眼,于是,又是一笔银子进了商家的腰包,刚才那个被动过了,不灵,重来。 无奈的叹口气,抱着自己的孩子直起身,身后的陶潜便小声提醒着:“来人了。” 回过头望向在人群中奋力往前的董晁,伸手招来芳菲,让其看好叶孤城,并示意他们跟看好白纯等人后,叶青便向董晁迎了过去。 失去了叶青这个一家之主,几女观赏起花灯来也是少了几分兴致,闲逛了一会儿后,便开始打道回府。 而叶青与董晁,在他的夫人打道回府的时候,终于踏进了一家客栈中。 四年多的时间一晃而过,但叶青还是一眼就认出了眼前精神矍铄的老人,便是当初在瀛洲一同喝过酒的卢彦伦。 “小子见过卢老,本以为卢老会晚几日才会到,想不到元日之际竟然还让卢老赶路,小子这心里真是过意不去。”叶青上前行礼,言辞诚恳的说道。 “你小子比以前要稳重了很多啊。”卢彦伦上下打量着叶青,相比起几年前来,如今的叶青可谓是一表人材,或许是因为久居官场的原因,眉宇之间多少有了一丝不怒自威的气势。 “来,老夫给你介绍下,关门弟子萧贞。老夫的得意门生!”卢彦伦最后不忘加上一句道。 “让杨怀之、陈次山、刘克师三人立刻过来。”叶青也不客气,看着一身风尘仆仆的卢彦伦跟萧贞,而后扭头对董晁说道。 随着董晁离去,叶青则是亲自为卢彦伦与萧贞斟茶,而后才在卢彦伦的旁边坐下。 “老夫这猜测了一路,越是猜测不出来,就越想知道,你到底有何妙策,能够让这城墙坚不可摧?”卢彦伦显然是被叶青当初卖关子给吸引了过来,所以才如此焦急要见叶青。 唐时还用黄粘土砂浆来砌墙,而到了大宋,随着石灰的出现,便成了以石灰、黄粘土加水形成的白灰粘土浆来砌墙,至于所用的糯米煮浆,如今依然还没有出现,而且即便是出现了,恐怕就是大宋朝也负担不起以糯米来建造城墙的费用。 也正是因为各个时代明确的砌墙方式,由此也让上述的方法,在后世成为了来鉴定一座建筑,特别是塔楼年代的一条简单有效的办法。 因为元日的关系,叶青如今对于能否烧出水泥也没有太大的把握,但既然敢以此来诱惑卢彦伦前往扬州,自然是早就做好了准备,那就是若是短时间内烧不出的话,就先以糯米煮浆代替,不论如何,好歹也算是给了卢彦伦一个交代不是? “这个东西……。”叶青顿了一下,而后才有些模糊道:“暂时怕是无法让卢老立刻看到,还希望卢老再给小子一些时日,等一旦条件允许了,小子必然会第一时间请卢老过目。何况,即便是如今小子把东西放在卢老面前,想必以卢老沉醉之心态,恐怕便会要立刻试上一试吧,但如今这扬州又没有适合卢老……。” 叶青话还未说完,便被卢彦伦以指隔空点着他,开怀大笑着打断:“你小子的小心思,老夫来此的路上琢磨了半路,岂能不知你想要老夫帮你干什么?如今贵为淮南东路安抚使,金人铁蹄早些年可是曾险些踏平扬州,如今你小子好不容易有了机会,又岂会白白让老夫得逞那更为坚固的砌墙之法?明人不说暗话,老夫对你也算是看着顺眼,就冲你在金国时的那些举动,老夫就认了你这个忘年交了!” “小子岂敢!”叶青急忙起身行礼,卢彦伦豪爽,这也是他敢于让董晁去请的原因,当然,也正是因为这个原因,也才能使得两人当年在瀛洲能够一见如故。 “那就说吧,老夫带了得意门生前来,你以为就只是为了学你那砌墙之法?若是老夫力有不逮,老夫的门生也绝不会让你失望。”卢彦伦再次豪爽的说道。 叶青看了看卢彦伦,再看看向他微笑点头示意的萧贞,而后沉声道:“小子想请卢老与萧兄,帮小子规划一座城池,华夏第一坚城!” “你小子……。”卢彦伦倒吸一口凉气,这小子简直是帝王之魄力啊!竟然张口就敢要一座华夏第一城池! 第六百五十三章 天时 人和 自古以来当官有什么好处?除了可以给自己谋得利益之外,名声、各种头衔自然也是为官者的喜好之一。 上元节刚过,年前的商会也在商人的雷厉风行下终于成立,而关于商会会长的人选,完全不用叶青操心,不管是商贾还是赵师淳、燕庆之,无一例外的都会推举叶青来任这个商会的会长。 同样,为了向朝廷表忠、示好,商会的名称在商贾、燕庆之、赵师淳等人琢磨来琢磨去后,最终还是认同了叶青所取的商会名:靖康商会。 由此来提醒商会中的商贾:莫忘国耻! 有钱大家一起赚得宗旨之下,叶青头一次真切感受到了宋朝官制,对于统治者的莫大好处与优势。 而且为了彰显自己这个商会的大公无私,是全心为整个淮南东路的商贾着想,叶青以靖康商会会长之名,提议了赵师淳来任副会长,至于剩余的两名副会长,则是由商贾们推举。 如此之举动,自然而然的,也让各路商贾真正彻底的放下了戒心,开始真正去了解、在意这个商会,在未来到底能够给他们带来什么样儿巨大的利益来。 而赵师淳被叶青提名一事儿,同样也是得到了商贾们的认可,毕竟,即便是南宋商业发达,其商人的地位相比较而言还是要低于社会各个阶层。 但若是有了赵宋皇室的加入,非但能够提高商会的声望,同样,还能够让加入商会的商贾,因为崇国公赵师淳的关系,在心中产生一股与有荣焉,或者是让商会变得稍微高大上的权威性。 自然而然的,商会的其余两个副会长,由商贾从他们当中选出,而燕庆之这近一年来在淮南东路的活动,自然而然的会引起淮南东路商贾们的注意,何况,接下来的香皂、新烛,甚至是等颇黎的原材料,都将由燕庆之来独家供给他们,所以燕庆之则就成了第一个被推举出来的靖康商会的副会长。 而另外一位副会长,叶青最初并未觉得此人如何,但当知道贾伟之子便是如今身在盱眙军的贾涉时,则也不得不开始留心起这个贾伟来。 或许贾伟、贾涉两人名不见经传,但贾伟之孙、贾涉其子却是鼎鼎有名的南宋未来权相贾似道。 也正是因为贾伟被众商贾推举为了副会长,叶青又不得不在提防之余,利用大宋朝独有的官制,相对应的套到了靖康商会这个机构上。 那就是在三名副会长的下面,再设置三个同知副会长,如同大宋朝廷的同知枢密院相差不多,不过在靖康商会之中,却是要比副会长低半格,但却是有权参与、知晓副会长所参与之事儿。 如此的安排就如同他并未根据朝廷官制设置一正两副,而是设置了一整三副一样,同样是充满了自己的小心思。 商人重利轻别离,这让叶青不得不想道那小小的典故,一个和尚挑水喝、两个和尚抬水喝、三个和尚没水喝。 但由此也有一个好处便是,三名副会长永远都不可能有机会联合到一起架空会长的权利,而同知副会长,又不得不让他们打起十二万分的精神来为整个商会负责。 朝廷在上元节之后,并没有第一时间的召叶青回临安,就是连白纯、燕倾城二人,朝廷也像是忘了一样,并没有让宋迁护送她们回临安,而是一直留在了扬州。 随着卢彦伦、萧贞的到来,加上商会成立一事儿,叶青也乐得朝廷并未在第一时间召他回临安。 既然朝廷还未下旨,那么他自然而然的便是继续着手里的一切,商会的成立他并不需要做些什么,完全交给赵师淳、燕庆之等人便足矣,何况这段时间,燕庆之天天没事儿老是打着看望外甥的旗号偷懒。 如同当初将作监造颇黎一样,叶青从未想过能够在短时间内造出水泥来,好在卢彦伦也并不是很着急,大有要在扬州养老之意,并未催促过叶青。 与刘克师、杨怀之、陈次山再次走进给卢彦伦置的宅院里,只见满身双手还占满着泥沙的卢彦伦跟萧贞,正领着十几个工匠,在后院里继续忙活着。 短短一个月的时间内,扬州城的沙盘已经被卢彦伦跟萧贞做了出来,而如今,正是他们按照自己的想法,叶青的要求,开始扩建一个扬州外城。 看着叶青等人低头凝视着脚下的“扬州城”,卢彦伦笑呵呵道:“如何?老夫这得意门生的手艺可还入得了叶知府的法眼?” “卢老太过谦虚了。”叶青忍不住点头赞叹道:“有劳萧兄了,短短时日内,竟然能够做出如此精细的沙盘,叶某佩服。” 萧贞谦虚的笑了笑,搓了搓两手的泥沙,打量着脚下的“扬州城道”:“足足比如今的扬州城要大出一番来,叶兄弟可要知道,这样的城池想要建好,三五年的时间都可是最快的了,而且……这花费可会是一笔数额巨大……。” “这点儿萧兄大可放心,大宋朝廷比起金国来,虽然兵力一直落下风,但在这充满铜臭味的经济上,大宋还不曾觉得,有谁能够与自己平起平坐。萧兄若是有事儿尽管开口便是,他们三人虽然乃是大宋官员,但在卢老、萧兄面前,只是一个小学生罢了,随时听候卢老跟萧兄的差遣。”叶青大方的说道。 卢彦伦笑着点点头,而后对着叶青招了招手,示意他借一步说话,留下杨怀之等人继续研究着“扬州城”的外城扩建等事宜。 简朴的房间内,一张床、一张桌椅、半根蜡烛以及一个书柜,便是这个房间里的所有物件,陶制的茶壶依然是卢彦伦的最爱,一边亲自给叶青倒着茶水,一边说道:“你送老夫的那颇黎茶具,老夫可舍不得用。深怕若是老夫没能完成你交代的事情,你再找老夫要回去,所以啊,老夫还是习惯了这陶杯喝茶,畅快。” “卢老又笑话小子不是。”叶青继续打量着脚下的青砖地面以及房间里的简单陈设,也能够看的出来,卢彦伦显然是习惯了简单、洁净的生活。 整个房间陈设简单、整齐有序,就连脚下的青砖地面都是一尘不染,床上的棉被等物更是叠的整整齐齐,让人一进入房间,就有种颇为舒心的感觉。 “给,这是老夫这几日给你画的济南府的地图。”卢彦伦在桌面上厚厚的纸张最上层,打开那纸张看了一眼后,便果断的交给了叶青,而后在椅子上坐下,捧着茶杯道:“你给老夫说句实话,宋廷若是北伐,有几成把握?” “这个……。”叶青接过地图,看也没看的就小心翼翼的叠好放进了怀里,苦笑了一声道:“以眼下的形势所言,小子以为不过三五成的把握……。” “那你还要这济南府的地图?”卢彦伦不悦的瞪了叶青一眼,而后道:“怎么,是你现在还没有准备好,还是说宋廷会拖后腿?或者是还有其他原因?” 叶青看着手里的陶制茶杯,望着窗外叹了口气,想了下道:“跟您说实话吧,宋廷如今怕是再也经不起一次失败的北伐了,所以眼下不论是淮南东路,还是其他路,首先要做的便是率先立于不败之地才行,所以不论是朝廷还是我,都是不敢有丝毫的大意。” 卢彦伦静静的看着叶青,随后也是叹了口气,道:“老夫明白,自古有云:夫战,勇气也。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彼竭我盈,故克之……。” “不错,朝廷三番五次北伐,无一例外都以失败告终,而今又是这样微妙的时刻,即是宋廷的机会,也同样是金国的机会。所以若是宋廷再败,朝廷……怕是真的没有勇气继续北伐了,收复失地就无异于是痴人说梦了。”叶青皱了皱眉头说道。 “微妙时刻?此话该如何讲?”卢彦伦皱了皱眉头问道。 “看来卢老这些年只顾着归隐田园,享大道自然之乐了。金国皇帝完颜雍,号称小尧舜,这些年对于金国治下的大宋遗民,从来不曾施行过暴 政,相反,不论是科举还是赋税等民生事情,完颜雍都做到了人心所向,如今还有多少人记得自己是大宋之子民?比萧贞兄小个十岁有余的,俱是生于金国长于金国,食金国粟米而成人,这便是大宋如今北伐困难所在的:人和。但好在完颜雍如今年事已高,随着完颜璟被立为皇太孙,也就意味着金国更年改号不过是朝夕之间,加上宋廷……太上皇同样老迈,朝堂之上也算是少了一个掣肘北伐之人,所以这可以算作是对宋廷有利的天时。而至于天时、地利、人和中的地利,如今大宋朝廷难言有利,金人掌中原大地几十年已是了如指掌,而宋廷多年来未曾北上,日新月异、山河面目更改,如何认得北伐之路?”叶青语气沉重的说道。 房间里瞬间陷入到了沉默之中,过了好一会儿,卢彦伦缓缓从椅子上起身,原本有些佝偻背竟然变得笔直,望着窗外渐渐生出来的春意,又是默默的叹口气,而后缓缓沉声道:“如此说来,宋廷之胜算三成已算是最高了,而且只此一次机会,若是失败,北地遗民将怕是永远都无法再成为宋民了。” 回过身,看着端着陶杯望着他的叶青:“你说吧,还需要老夫做什么,若是老夫能够做到,便绝不会推辞。” 叶青笑了,起身卢彦伦坐下后,语气稍微缓和了一些道:“其实也并非如卢老所想的那般艰难,当然,战争没有容易一说,但天下大势如今非金、宋两家所掌,北有草原大漠、西有夏国彪悍铁骑,更甚者还有远在西域之,与金人同是世仇的西辽人,这些因素若是算上,若是完颜雍一旦百年,完颜璟匆匆继位,大宋朝廷也不是没有一丝胜算。小子实话告诉您,合抱之木、生于毫末,九层之台、起于累土,千里之行、始于足下。小子从未想过能够一场北伐便定天下大势,若是能够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如同当年金人南下之时一样,在一年之内打到济南,与金人隔黄河相望,大宋朝廷便绝对有可能恢复旧山河,甚至是收回燕云十六州!” “谈何容易啊。”卢彦伦双目惆怅沉重。 一路从北地行来,辽阔的大好山河尽收眼底,若想要与金人以黄河分治……卢彦伦想想都觉得难于上青天。 这需要宋廷出动多少兵马,才能够夺回当年一夜之间就丢掉的众多城池? 而且即便是如此,还要防范金人隔黄河以北的铁骑反扑、固守住这些对于宋廷大军来说,颇为陌生的城池,难啊。 “当年金人能够做到,宋廷同样能够做到,华夏民族千百年来,可曾输给过谁?一时之失利,于民族而言,不过是一次卧薪尝胆、东山再起的机会而已,等到了那一天,相信这世上,没有哪一个国家,会是我华夏民族之对手。”叶青静静的说道。 “壮志凌云,入木三分,老夫很欣慰!”卢彦伦拍了拍叶青的肩膀,而后道:“老夫这一路行来,也记住了不少官道、城池,这些日子老夫便是点灯熬油也给你一个交代。至于济南府,老夫给你小子一个承诺,若是你叶青真的能够攻下,老夫愿意搭上这条老命,也帮你再造一座坚城!” “那小子是不是现在就先谢过卢老才是?”叶青跟着起身说道。 一时之间,房间内传来一老一少的畅怀大笑,让外面还在研究扬州沙盘的几人有些面面相觑,不知道房间里的一老一少又是谈起了什么趣事儿。 留下了刘克师在卢彦伦的府上,带着杨怀之、陈次山二人出来则是直奔城外赵师淳的瓷窑。 如今对于叶青来说,自身可谓是如同得道者,身边已经算是聚集了他想要的各行各业的人才精锐,自然而然的,他也不能够过于懈怠,最起码在朝廷还未召他回临安的日子里,他也要加快进度,希望能够在离开扬州前,能够在水泥一事儿上,给卢彦伦等人一些希望才是。 第六百五十四章 过门了 许庆最近一直在斜风细雨楼当着跑堂伙计,但随着上元节后,柳轻烟前往斜风细雨楼的次数减少,如今他跟赵乞儿自然而然的,前往斜风细雨楼的次数也越来越少,何况随着斜风细雨楼一半的楼阁给了靖康商会后,他们也懒得天天看着那些商贾出出进进。 叶青回到府里的时候,许庆与赵乞儿已经跟陶潜坐在前院喝了半天的茶水,要么是听陶潜讲着当年皇城司的事情,要么就是赵乞儿、许庆怀念着当初跟岳飞北伐的事情。 总之三人虽然身份不同,当年的差遣也不同,但如今上了年纪后,坐在一起竟然是滔滔不绝,如同多年未见的老友重逢。 不同于真正的北方,如今的扬州虽然天气还是有些寒冷,但随着上元节一过,那股阴冷的寒气,已经被渐渐从寒冬中苏醒的暖流给驱散着。 有些诧异的看着昏黄的灯笼下,院子里八仙桌旁神色悠然的三人,走到跟前围着三人转了一圈问道:“都这么清闲吗?啥时候回来的?” “刚回来不久,这不一壶茶还没有喝完。”赵乞儿指了指茶壶,拿起一个空杯给叶青也倒了一杯。 坐下来后的叶青迫不及待的喝了一口,自语着:“这段时间真是忙死了,怎么样儿,筛选完了吗?” “都差了,就差挖祖坟了,大部分人都跟辛弃疾一样,有着归正人的身份,要么便是祖籍乃是北方的人,年龄控制在了三十上下。”许庆点点头说道。 “那就好,安置好了?”叶青再次问道。 “衙署边上的院里,共计两百人……。”许庆继续说着,这些时日里,他跟赵乞儿忙着帮叶青筛选亲军一事儿。 原本并不是很着急的事情,甚至想要从种花家军中调人,但如今种花家军仅存的都被墨小宝跟钟蚕带到了草原上,而其余安插在各个大营里的人,此时若是动的话,自然是会影响开始的部署,从而使得在控制五路大军的中层将领上,出现捉襟见肘的情况。 所以随着厉仲方、田林二人去了淮阳、高邮两军后,筛选亲军一事儿也便落在了两人的头上,把关的则就是眼前的赵乞儿跟许庆。 “帮我查一个人,要快,在盱眙军,应该叫贾涉,其父乃是如今靖康商会的贾伟……。”叶青喝光了茶水后说道。 “你不会想让他任你的亲军部将吧?”赵乞儿的三角眼带着一丝不解问道。 “有这个打算,先找到这个人再说吧。”叶青点点头,他确实有意让靖康商会副会长之子贾涉,率领自己的两百亲军。 当然,这还要看如今的贾涉,到底在盱眙军中是何职务。 当他知道贾伟是被推举出来的副会长后,并没有询问过贾伟的事情,也不过是听燕庆之跟赵师淳,念叨了几句贾伟有子贾涉,在盱眙军从军的闲话。 所以对于叶青来说,若是能够把贾涉拉到自己的跟前,对于贾伟来说,这也可以算得上是自己给足了他这个副会长的面子,对于商会还是对于自己,都是有利无害的事情。 何况,历史上的贾涉倒真是一位能征善战者,一直在盱眙军当上了统领,与金人的交战可谓是胜绩骄人,这样的人才若是不能招揽过来,等到以后再被有心人利用,叶青可就要追悔莫及了。 与三人又闲聊了几句后,这才拖着有些疲惫的身子往后院走去。 如今柳轻烟已经算是住进了叶府内,但也不知道是叶青的原因,还是柳轻烟的原因,或者是因为白纯跟燕倾城都在的原因,所以才使得叶青变得有色心没色胆,即便是到了现在,都没有把柳轻烟变成一个真正的女人。 上元节过后的一个多月时间里,不论是白纯还是燕倾城,哪怕是钟晴,三女都在刻意为叶青跟柳轻烟制造着机会,但平日里古灵精怪的柳轻烟,一到了正事儿上也开始向叶青似的变得很怂,每每有与叶青单独相处的机会时,她都会觉得自己仿佛一直都在被白纯三人偷窥着,哪怕心里头明明都知道,这是她们三人刻意给她制造机会,但不知为何,那种被人监视的感觉就是在心里头挥之不去。 脑海里思索着自己刚才从前院离开时,门房陶潜那饱含深意的眼神,只见后面的两栋阁楼窗户,只有柳轻烟的那栋亮着灯光,有些迷惑的叶大官人,自然而然的便往柳轻烟的那栋阁楼里走去。 敲了敲门却是无人应声,推开门的霎那间,只见柳轻烟蹭的站了起来:“你……你怎么进来的?你干嘛不敲门!” “我……敲了啊。”叶青神情更是迷惑不解,随手指了指身后的门说道:“其他人呢,都跑哪里去了?” 柳轻烟的脸孔不自觉的变得红润了起来,有些不敢正视叶青的目光,心知肚明的结巴道:“那个……那个……晴姐姐说想那边住了好几年的宅子了,而且纯姐姐跟倾城姐也没有去过,所以她们今日去那边了……哦,对了,她们说今天不回来了……。” 说道最后,柳轻烟的声音已经是低不可闻,如同蚊蝇一般。 “你刚才说什么?”大大方方的在柳轻烟的房间内坐下,叶青侧着头问道。 柳轻烟心中自是知道,今日府里的这一切,都是白纯她们刻意为自己营造的,但心头紧张还难为情的她,此时更是不好意思再把刚才的话,在某个后知后觉的人跟前重复一遍。 “你喝水吗,我给你倒。”柳轻烟早就失去了往日里的古灵精怪,整个人都变得慌慌张张的。 “你没事儿吧?病了不成?”在柳轻烟从身边经过时,叶青一把拉住柳轻烟的手问道。 “哎呀……放开我……啊……。”原本就如同心中有鬼极为紧张的她,在被叶青拉住手后立刻条件反射的说道,只是一不小心,随着叶青刻意的用力,而后柳轻烟整个人便跌倒进了叶青的怀里。 太阳照常升起,只是今日因为天空飘散着的云朵,而使得的天气格外的明媚晴朗,让人有种整片天地焕然一新的感觉。 一宿都没有怎么睡着的柳轻烟,整个人就那样保持着一个姿势,背着叶青蜷缩在床上,感受着身后那火烫的,紧紧搂着她的身体,整个人是一动都不敢动。 脑海里一直浮现着昨夜里发生的种种羞人的事情,一个声音一直在心里头不停的问着:怎么办、怎么办、怎么办,若是白纯她们一早就回来的话,自己还怎么见人啊?昨天真的是羞死了,那个白痴……啊? 就在柳轻烟僵硬着身体胡思乱想的时候,才注意到放在自己胸口的手突然动了动,随即自己整个身子跟着一颤,昨夜里的那种感觉瞬间让她从头到脚的一阵发麻,顺带着某个地方好像再次传来了微微的痛感。 “你是不是一夜没睡?”叶青的声音在柳轻烟耳边响起。 能够感受到,被他紧紧搂在怀里的佳人,如同绸缎一般嫩滑的身体微微一僵,柳轻烟的声音瞬间响起:“你才没睡呢,我睡的可好了。” “那就好,那就好,我还怕你昨天晚上没睡成呢。”叶青再次紧了紧怀里的娇躯,自然而然的引起柳轻烟下意识的娇呼声。 随着柳轻烟的娇呼声响起,叶大官人再一次的蠢蠢欲动,而柳轻烟也同样,能够感受到昨天夜里欺负了她一夜的东西,又再次缓缓向自己下了战书。 “不要……。”柳轻烟想要反抗也请把她掰过来的身子,而后就在此时,外面突然间响起了白纯等人的声音。 不知道是不是刻意要让房间的两人听见,总之在楼下的几人,就如同是被人定在了柳轻烟的阁楼下似的,仿佛除了楼下那一块儿地方,便没有其他地方供她们说话聊天一样。 “她们回来了。”整个人转向叶青,不敢直视叶青的眼睛,柳轻烟低着头羞涩紧张道。 “生米已成熟饭,何况看样子她们是有心成全咱们,咱们又岂能辜负她们的美意?”叶青伸手挑起柳轻烟的下巴说道,那张漂亮的脸蛋儿写满了羞涩与紧张,双目紧闭,长长的睫毛如同柳轻烟的心情一样,紧张的颤抖着。 当一个女人闭着双眼、颤抖着长长的睫毛,任由你抬起下巴审视她时,或是以一种任君采撷的姿态面对你时,这个时候,想必任何男人都无法控制自己的欲望。 于是下面三女谈的好不热闹,楼上的一男一女同样是激烈而又深情的探索着对方的身心与灵魂。 显然柳轻烟不像叶青的脸皮那么厚,整个人竟然在房间里磨蹭了一天,终于在天黑的时候,才终于鼓起勇气去面对比她先进门的三位姐姐! 不过身为最晚过门的她,心中则是一直想着叶青的话语:别忘了,我的初吻可是被你当初咬去的。 于是柳轻烟的脑海里一直回响着这句话语,仿佛她才是第一个进入叶家门的女人似的,开始恭恭敬敬的给白纯、燕倾城、钟晴三位姐姐看茶。 而至于那位把她终于真正带回叶家的男人,此刻则是在另外一边,一边看孩子,一边正审视着关于贾涉的各种消息。 第六百五十五章 回临安 元日后的这几个月时间里,足够让叶青在扬州从容的做着各种部署,即便就是连当初最为让他头疼的水泥,如今也是取得了不小的进展。 淳熙十四年五月中旬,朝廷并没有召回白纯与燕倾城回临安,而是召淮南东路安抚使叶青前往临安。 与妻儿老小告别后的叶青,率领着自己的亲军,以及皇城司宋迁等多人,开始浩浩荡荡的踏上了回临安的归程。 江面的微风因为天气暖和的缘故,早已经变得不如冬季那般凌厉,如同情人温柔的手抚摸过脸颊一样让人心旷神怡,站在船头的叶青,心里头多少还是有些未知的惆怅。 出门时白纯、燕倾城等人的目光,此刻在脑海里回旋着,一个个担忧牵挂的样子,足以说明,如今自己的处境,特别是回临安要面对的是什么,白纯等人如今心中已是知晓了个大概。 想着四女昨夜里坚定一致的要陪同自己一起回临安的样子,叶青的心头随着漂流的官船,荡漾着暖暖的感动与豪情。 成家立业会让一个男儿感觉到肩上的责任,生儿育女,更是能够让一个堂堂男儿,明白家是什么,责任是什么,此刻的叶青,心头既有豪情万丈凌云志,同样,也担负着为家而活的责任。 江面上的船只来来往往,就连贾涉都能够感觉到,身后的一艘商船,如同尾随一样,一直跟在他们的身后。 “叶大人,身后那艘船,要不要检查下?”贾涉走到船头,神情恭敬的对叶青说道。 如今的贾涉不过刚刚二十岁,并无任何的身世背景,何况还未曾娶亲,在盱眙军也不过是一个刚刚被提拔的都头,所以就是连他自己也想不到,原本该按部就班的在盱眙军慢慢捞战功的他,会在一夜之间被安抚使大人看上,而后便是连升六级,越过了副队官、队官、副队将、队将、副部将,直接成了统领两百安抚使亲兵的部将。 此等天大的好事儿落在他的头上,不光是让贾涉呆若木鸡不敢置信,就连他那刚刚做了靖康商会副会长的父亲贾伟,都是一脸的不可思议、满眼的震惊跟欣喜。 毕竟,如今靖康商会刚刚成立不久,而他也跟会长安抚使大人并不熟悉,若是说是安抚使大人是因为他的面子,所以才提拔了自己的儿子,贾伟可是完全不相信这种理由。 所以当贾伟终于有机会在靖康商会见到叶青时,心里不踏实的问叶青为何要提拔自己的儿子为亲军部将时,叶青则是一脸的惊讶看着贾伟,不懂贾伟此话何意。 贾伟看着脸上惊讶、疑惑神情完全不像是装出来的安抚使大人,一时之间也是呆在了当场,叶大人竟然不知道贾涉是自己的儿子,那么是不是也就可以认为,贾涉能够得到安抚使大人的赏识,完全是因为他自己的功劳? 叶青的一番话解了贾伟心中的疑惑,只是因为看到贾涉颇有潜力,假以时日必是军中之可造之材,所以出于爱才之心,才特意提拔。 看着比自己足足小了十岁,神情警惕的贾涉,叶青回头看了一眼,而后继续迎着风笑道:“不必了,看样子应该是跟我们同水道,恐怕也是回临安的商船而已。” “是,大人,末将知道了。”贾涉行礼道,而后才把手上刚刚沏好茶水的杯子,递给了叶青。 看着贾涉离去的背影,叶青嘴角不自觉的露出了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笑容,贾涉有子贾似道,而且还有一女,则是真宗皇帝的贵妃。 所以叶青也不知道,自己如此更改他人原本的人生轨迹,到底会不会带来什么其他的变故。 官船身后的商船如同叶青所言那般,一直是远远的跟在身后,直到官场到了临安码头后,那艘船却是并没有停靠,沿着江面继续南下。 一路上都感觉那艘船有些神秘的贾涉,在叶青蹬上马车的时候,依然还是不由自主的望着那艘继续南下的商船,紧皱着眉头,心头始终是有着隐隐担忧。 掀开车帘的叶青,装作不经意的扫了一眼苦苦思索的贾涉,不得不承认,这家伙的直觉看来可谓是出奇的敏锐啊,老刘头、泼李三即便是如此低调,都差些被发现异常,看来这个贾涉,还真是一块儿宝贝啊。 叶青回到临安的消息,自从他登上码头的那一刻,便已经被临安城“关心”他的人在第一时间得知。 宋迁也在第一时间跟叶青道别,毕竟如今叶青已经不再是皇城司统领,而且既然已经到了临安,若是再跟随叶青一同进城,难免会让人浮想联翩。 随着宋迁带着其他人离开,一下子也使得叶青的身边人数少了很多,除了跟在身后的亲兵外,便再无其他人。 萧振的马车与宋迁等人擦肩而过,终于算是赶上了接叶青入城。 上了萧振的马车,叶青还来不及跟萧振寒暄客套两句,萧振便劈头盖脸的问道:“我说叶大人,你怎么这个时候还敢回来?何不再过些日子?你可知道,当初你任淮南东路后,你的那新官三把火,可是把史弥远烧的都急眼了,而且人也死了,你这个时候回来,你真以为那史弥远会忘了不成?” “你不会以为我这次回来,是洗干净了脖子,亲自递到了史弥远的跟前了吧?”叶青愣了一下,看着也多少开始变得苍老的“万年”临安知府笑着道:“原本以为这次回临安,你这个万年临安知府能变一变呢,看来是我太乐观了啊。” “老夫做这知府已经很满足了,何况……这也是圣恩所赐,若是圣上不信任老夫,老夫又岂能在这如同走马灯的朝堂之上,一直牢牢的坐在这临安知府的位置上?”萧振振振有词的说道。 何况,自己的事情自己清楚,真正踏入朝堂进入是非之地,对于他并没有任何好处,自己即不主战,也不主和的明确态度,早就把朝堂之上的同僚得罪光了,这些年能够在临安知府一位上相安无事,已经是烧高香了。 “看你如此担忧我的样子,看来这些时日,史弥远在朝堂之上是过的意气风发啊。”叶青随着马车颠簸着问道。 至于马车外面的临安城,至于到底在他离开的一年多时间里有没有变化,他并不关心。 “当初你提醒老夫小心那梁成大,告诉老夫梁成大跟史弥远是一伙的,老夫最初还不太信,但如今……老夫不得不佩服你在皇城司的时候啊,我问你,你任皇城司统领的时候,是不是把这朝廷官员的底儿,都给摸了个遍儿?是不是人家小妾还是夫人身上有几个痦子,都逃不过你的眼睛?”萧振心头有些感慨的戏虐问道。 “那倒不至于,皇家差遣你又不是不懂不是?这种事情心知肚明便好。不过史弥远竟然敢如此明目张胆的举荐、任命梁成大为户部左侍郎,倒也是出乎了我的意料,看来朝堂之上,史家的势力是越来越大啊。”叶青同样是感慨着道,马车外面,熟悉的叫卖声等等,经过一年多的时光后,再次熟悉的传入到了耳朵里。 而就在他们马车经过的头顶上方,二楼那开着的窗户处,史弥远的身后正站着梁成大等几人,注视着叶青的马车从眼皮子底下离去。 看着马车后面那浩浩荡荡的两百名亲兵,史弥远不由自主的冷哼一声:“难道他以为,仅凭这几个人,就能够保他在临安的安全不成,简直是可笑!” 自从史弥远、叶青、韩侂胄当初出使大理后,史弥远便从中发现了武力对于一个集团势力的莫大用处,相比于他之前一直利用一些街头混混、地痞无赖来威胁、恐吓他人的办法来,明显手里有武力的叶青、韩侂胄二人,要比他高出了不止一个境界,何况,也正是因为两人手中强大的武力,让史弥远不得盘算着,也在暗中培养着一批史家真正的精锐家将来。 临安府的驿馆内,叶青安置下了自己的亲兵外,便只带着贾涉再次坐上了萧振的马车往涌金楼行去。 今日刚刚回到临安,朝廷并没有要求他必须要立刻前往宫里、或者是吏部报备,所以叶青明日再前往皇宫并不算是违背了朝堂之律。 何况,如今相信圣上、以及太上皇都已经知道自己回到临安了,说不准就是连李凤娘那娘们,都已经知晓自己于今日回到临安了。 临安的一切还是如同一年前一样,并没有什么变化,至于他的家,早就已经有人帮他打理好了,何况梁兴一直留在临安,当初并没有跟随白纯、燕倾城一同前往扬州。 涌金楼的门前依然是车水马龙络绎不绝,来来往往的客人神情上俱是带着三分掩饰不住的春色,如今的赵才卿虽然还是在涌金楼,但已经不在侍奉其他的客人,成了李横的专有。 而随着前统领的到来,点名了要让赵才卿过来陪自己喝两杯,老鸨瞬间愣在了当场! 眼前的一个是临安知府,一个是曾经在这涌金楼出过人命官司,而且如今贵为淮南东路安抚使兼知府的叶大人,两个人哪一个她都得罪不起,但想想赵才卿身后的,同样是自己得罪不起的当今皇城司统领,老鸨此时此刻,面对叶青的强硬态度,哭丧着脸恨不得给叶青磕几个响头,求求叶大人别为难她这个老鸨。 “怎么,当我付不起银子吗?”叶青笑眯眯的看着双腿如筛糠,整个人都快要哭出来的老鸨问道。 “那倒不是,而是因为赵才卿如今已经是我李横的女人了。”李横缓缓走了过来,旁边则是史弥远跟梁成大几人。 “士别三日刮目相看,实在想不到啊,叶大人从淮南东路刚刚回来,就迫不及待的来看望赵才卿了,难不成叶大人对赵才卿有意思?”史弥远看热闹不怕事大的说道,一边说,一边还观察着带着似笑非笑表情的李横。 (ps:今天一更,卡文。) 第六百五十六章 伞骨 皇宫内,当今圣上赵昚与皇后刚刚闲聊几句,看着门口一直若隐若现、探头探脑的关礼,招了招手示意其进来说话。 常年侍奉在赵昚身边,这也让关礼早就练成了眼观六路耳听八方的本事儿,急忙恭恭敬敬的走进来向赵昚跟皇后行礼。 自从王德谦出事儿后,关礼如今就成了圣上跟皇后身边的心腹红人,即便是皇后谢苏芳,对于平日里的关礼做事等等也是极为的满意,由此也让他们丝毫都察觉不到,身边少了一个侍奉十来年的太监王德谦后,带来的一些不习惯。 “禀圣上,叶青今日午后已到达临安。”关礼恭敬的说道。 “该不会是直接就老老实实的回家了吧他?”赵昚愣了一下,这才想起前些日子召叶青回临安的事情来。 “禀圣上,叶青并没有第一时间回家,临安官场之上也并未有人迎接他,除了临安知府萧振为其在涌金楼设宴接风外,便无其他。”关礼回答道。 “去了涌金楼?他没有第一时间去拜访太子吗?”赵昚再次愣了下,开始有些不悦的皱眉问道。 召叶青回临安确实是他赵昚的旨意,但这道旨意说白了,更是他因为赵构的压力而迫不得已为之。 事实上,打心底里,赵昚在史弥远、韩侂胄、叶青三人之间,最为赏识的还是叶青,特别是如今太子把将作监掌管的风风火火之后,赵昚心里就一直希望叶青能够成为太子的股肱之臣,将来有一天能够在太子登基为帝后,在朝堂之上辅佐太子。 但一向以孝心为最的赵昚,又不愿意违背赵构的心思,所以他自然而然的,希望在这个时候,太子能够成为叶青回到临安的护身符,帮着叶青来度过眼下的难关,如此恩威之下,自然是也可以让叶青对太子忠心耿耿。 但如今看样子,叶青这个蠢货,随着自己的娘子被朝廷送到扬州后,显然是放松了对朝廷的警惕,不在回到临安的第一时间去寻求太子的庇护,竟然还有心思前往涌金楼逍遥自在。 关礼张了张嘴,继续说道:“禀圣上,想必这个时候叶青已经是前往太子府了,据皇城司的人禀报,跟着萧振前往涌金楼的叶青,心里其实也想第一时间前往太子府拜访太子,但萧振过于热情,又亲自前往码头迎候他,所以叶青不得不给……。” 皇后谢苏芳看着恭敬的关礼,嘴角挂着柔和的笑容,轻轻道:“这个叶青,妾身觉得,要么就是淮南东路有什么要紧事儿,或者是不明白的事情,让他不得不先请教任临安知府多年的萧振,要么就是这一年来在地方官场也学会了人情世故,拉不下面子来。” 赵昚有些赞同的点点头,看着欲言又止的关礼道:“怎么,还有其他事儿?” “禀圣上,叶青跟萧振前往涌金楼,正好碰上了也前往涌金楼的史弥远与李横二人,双方之间起了一些小冲突,怕是明日,便会有御史会上奏弹劾叶青。奴婢觉得应该实话实说的禀奏您知晓。”关礼继续说道。 这一次不等赵昚说话,一旁听着关礼的话语,脸色已经变得不好看的皇后谢苏芳,不满的哼了一声道:“肯定是因为那些烟花女子吧?”皇后看了一眼关礼,而后继续冷冷的说道:“这个叶青,家里放着两个如花似玉的小娘子不知道珍惜,竟然还有空跑去涌金楼沾花惹草,当真是可恶,对得起他的两个夫人吗?这男人,就是如此……。” “咳咳咳……。”赵昚一旁不停的咳嗽了几声,也不知道真是龙体不舒服,还是自己有些心虚的想起了前些日子,他也曾好奇的前往涌金楼的事情。 “明日朝会之后,让那叶青来见本宫。”皇后谢苏芳难得的在赵昚跟前,拿出了母仪天下的皇后风范强硬对关礼说道。 “是,皇后。”关礼看着赵昚的手势,而后连忙退了出去。 看着关礼出去,赵昚干笑了几声,站在男人的角度替叶青辩解道:“人之常情,这男人嘛,怕是在扬州被自己的夫人看的比较严,何况淮南东路比不得临安的繁华富庶,这也能理解。” “叶青如今也有三十了吧?到了而立之年了,怎可像往年那样不知轻重?”皇后谢苏芳蹙眉说道。 赵昚认同的点点头,这并不是说皇后的心中有着多么深厚的女权主义,而是因为赵昚曾经跟皇后说起过对于叶青的赏识,以及寄望叶青未来能够辅佐太子一事儿。 所以也正是因为如此,才让同样是爱子心切的皇后,更希望叶青能够像一个左膀右臂一样,在太子身旁辅佐,而不是天天陷于风月无边的烟花场所,只顾着裙下风流。 德寿宫内同样是在谈论着叶青回到临安的事情,不过相比较于当今圣上那边的温和与关切来,德寿宫内就要显得阴森、沉重了一些。 王伦大气都不敢喘一下的站在榻旁,榻上的赵构此时更加的让人捉摸不透,其城府心性也是越来越多变、阴沉,如同一头隐藏在暗中收起锋利爪牙的狼一样,无情而又冷酷狡诈。 “赵璩什么时候会达临安?”闭着双目养神的赵构,如今脸上的皱纹越来越深,就像他的城府一样。 “明日晚间便可到达临安,奴婢已经吩咐当初信王府的旧人,把信王府洒扫修缮完毕。”王伦每一次回话的时候,都会不由自主的再把腰弯的更低一些说道。 “那今日他们在涌金楼起冲突,可有动手?”赵构睁眼,斜看了一眼站在榻旁的王伦问道。 “回太上皇,并没有动手,不过……据说当时的气氛已经是剑拔弩张,不论是叶青还是李横,话锋俱是凌厉之极,充满了浓浓的杀气。就连史弥远也是难得的在叶青跟前硬气了起来。”王伦说道。 赵构默默的叹口气,看着自己不满老人斑的手背:“如今都是有头有脸的人物了,在朝堂之上都有些影响力,也都不年轻了,看来都懂得隐忍了啊。而后呢?” “叶青自然是未能如愿让那赵才卿相陪,李横的态度……。”王伦继续回答道。 “这几日找人让赵才卿消失吧,至于是谁干的,此事儿自是不用朕教你。”说完后,赵构便挥了挥手,示意王伦下去吧。 随着王伦离开,只见一个同样是老迈的身形,从那屏风的后面颤巍巍的走了出来:“臣见过太上皇……。” “你个老东西……。”半躺在榻上的赵构,嘴角浮现一抹笑容,继续说道:“朕如此做可符合你的心思,这种肮脏下流的手段,也就是你史浩能想得出来。” “可若是不如此,又怎么能让李横对叶青恨之入骨,全力以赴呢?”史浩走到榻前勉强算是行礼,而后就坐在榻边。 “朕能够做的就这些了,接下来成败与否就看你这个老东西的了,希望别让朕失望啊。”赵构再次闭上眼睛说道,枯井无波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谁也不知道他此刻心里在想些什么。 “太上皇您就放心吧,臣这些时日可没有闲着,为了这么一个小辈,若是臣有了您的支持还办不到,臣这条老命就交给太上皇……。”史浩笑呵呵的说道。 “你这把老骨头想要给朕陪葬,朕还嫌太老了。”赵构闭着双目笑着道。 “那臣就不打扰您休息了,为了儿孙也好,为了我大宋江山社稷也罢,臣这一次必然不会让太上皇您失望。”史浩起身,再次勉强的行礼后,这才颤巍巍的往外走去。 到了史浩这般岁数,显然若是平日里也绝不会跟一个小辈计较,但当这个小辈不长眼的从一开始就惹了他的话,那么他很乐意以自己如此老的年纪,亲手毁了那小辈来之不易的一切。 一边往外走的史浩,脑海里时不时的浮现着当年叶青抓了东瀛僧人几个护卫的事情,仿佛如同昨日一样,乌衣巷那皇城司府衙的门口,依然还站着叶青那年轻而嚣张的身影。 本不想前往太子府,更不想继续招惹李凤娘的叶青,因为李横暗中的提醒,也不得不跟萧振在涌金楼分开后,前往太子府去拜访太子殿下。 不过他的脑海里却是一直有个疑问,甚至是觉得好像有些地方不通畅了似的。 带着贾涉两人便行走在夜幕下的临安城内,贾涉显然对于临安城的一切都感到很新奇,但即便是如此,贾涉依然还是能够尽职尽责的在叶青的身后,尽到他亲军的职责。 信步走进了一家卖伞的铺子,与掌柜的闲谈了一会儿后,叶青再次带着贾涉往太子府的方向走去。 李凤娘那傻娘们竟然直奔杏园而去,而且第一时间就派人通知了自己前往杏园,但此刻的叶青,显然并没有打算改道前往杏园,而是继续往太子府的方向走去。 临安的伞有些不对劲,其中有些地方应该是出现差错了,这是叶青一路前往太子府时,一直在脑海里盘绕的问题。 即便是素心去了扬州,但也不该影响临安的各根伞骨才对,也不该是只有李横一根才能够跟自己接上头才行。 关礼竟然在万般无奈之下,不得不冒险的通过李横来告诉自己,圣上希望自己第一时间前往太子府,按理说,这样的消息,自己应该在到达临安后,甚至是踏上码头的那一刻,就会有人告诉自己才对! 但……并没有出现这样的情况,相反竟然是自己进了临安城足足两个多时辰后,才从李横那里得知,而李横,也不过是刚刚得知! 第六百五十七章 惊蛰 叶青的脑海里一直想着伞到底是哪个环节出了问题了,虽然他已经跟李横沟通、交代了,甚至还让李横务必跟刘兰儿通个气,一起梳理下到底是怎么回事儿。 但即便是如此,叶青的心里头一直是充斥着隐隐的担忧,坐在太子府里心不在焉的面对着当今太子,叶青的心头依然是在琢磨着伞的问题。 只是随着太子接下来的话语,差点儿吓得叶青扔掉手里的茶杯。 “叶卿,你也不必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孤不妨跟你透个底儿,孤这段时间里,跟太子妃已经是或明或暗的对父皇、母后提及过了,如今孤都三十多岁了,若是再无法登上皇位,孤这辈子就只能是当一辈子的太子了。父皇与母后虽然没有亲口答应,但孤如今三番五次的相逼,加上太上皇恐怕时日已不多,你就再在淮南东路忍耐一些时日,等孤登基后,第一时间便立刻召你回来,吏部还是兵部任你选。毕竟你比孤还要小几岁,若是立刻为相,孤怕是对你反而无益,在尚书一职上过渡几年,立威扬名后,孤就任你为左相!”太子赵惇看着闷闷不乐、心事重重的叶青,坚定的安慰道。 在太子看来,叶青之所以会如此心事重重,完全是因为他被朝廷差遣往淮南东路时,而自己没办法帮他说上话,没能阻止朝廷的差遣所以才会如此的。 所以心里过意不去的太子殿下,怎么能够让帮了自己那么多忙、赚了那么多钱的臣子寒心?自然而然的要给叶青服下一颗定心丸才行。 叶青呆呆的听着太子赵惇的话语,整个人则是一脸的茫然跟呆滞! 历史上的赵惇,就是因为圣上赵昚没能早早禅位给他,因而一直记恨着赵昚,而且加上还有李凤娘这个奇葩儿媳妇,经常在父子之间煽阴风点鬼火、挑拨离间,所以使得父子两人之间的关系是势同水火,大有老死不相往来之势。 所以到了最后,即便是太子最终如愿以偿的坐上了皇位,但与赵昚的关系也并没有如何缓解,一直都是处于爱答不理的处境之中,甚至哪怕是后来赵昚病重,赵惇这个惧内的奇葩也不曾前去探望。 此刻听着太子赵惇如此拉拢自己,把自己完全当作心腹重臣的话语,叶青急忙放下手里的茶杯,起身行礼道:“殿下之大恩,臣自当是铭记于心,只是殿下:天将降大任已是私人也,必先苦其心志、饿其体肤、劳其筋骨,空乏其身,以逸增其所不能。二月节……万物出乎震,震为雷,故曰惊蛰,是蛰虫惊而出走一飞冲天。正所谓:伏久者、飞必高。殿下何必急于一时而忽略了您的雄才大略?臣虽然委身于淮南东路,但臣无时无刻不希望能够有朝一日,跟随殿下扬我大宋之海内威名!所以臣甘愿与殿下您一同等候来年惊蛰!” 看着叶青那坚定、自信,又对他带着感激的诚恳目光,太子赵惇神情茫然了下,愣愣的道:“可……太子妃说,如今正是孤……。” “不然,以如今殿下的能力,自然是可以率臣等人扬我大宋之威名,但殿下是否忘了,若是您能够在太子之位,成为天下财货执掌之人,岂不也是一番美谈?更是能够为殿下积累更多的英明声望不是?”叶青循序渐诱道。 “可……可孤现在已经很有钱了,如今甚至比父皇还有钱。将作监每个月的钱……。”太子赵惇摇着头喃喃说道。 “但殿下可想过没有,如今一个将作监的收入,比起市舶司、户部又如何?”叶青问道。 “那自然是不能比,市舶司、户部的钱……。”赵惇点头赞同道。 “所以若是殿下如今先掌了户部、市舶司后,等将来有一日在登基为帝时,那时候以殿下对于朝堂的熟悉,以及积攒下来的威望,四海之内可还有人能够比肩您?”叶青一边开导着太子,一边心里头大骂着李凤娘那娘们,想当皇后真是想疯了,简直连命都不要了。 “叶卿所言是有道理,但这个太子妃……。”赵惇犹豫着看向叶青,多少有些要求助的意思。 叶青自然是知道太子在害怕什么,除了害怕李凤娘外,便再无其他因素,毕竟,太子赵惇在登基为帝后,因为看着一个宫女的手漂亮,便顺手摸了几下,而后便被李凤娘送汤的时候,把那宫女的一双手给呈了上来,只此一件事情,就把赵惇吓得只会乱叫,丝毫不敢埋怨李凤娘半句。 “殿下放心,太子妃那里,臣帮您说项,一会儿臣便去拜见太子妃,跟太子妃说个……。”叶青看着赵惇期冀的目光,自信满满的说道。 “唉……这样吧,明日吧,明日你下朝后再过来吧,今日太子妃没在,应该是回李道府上了,等明日你再来吧。但叶卿可千万要记住,孤并没有跟你说什么,这些都是你明日上朝后,听说的,行不行?”赵惇看了看只有他们两人的房间,也站起身子对叶青慎重的低声道。 “臣今日拜见太子,只是太子殿下问了臣一些关于淮南东路民生的事情,并无谈其他,太子殿下便让臣离开了。”叶青光明磊落的说道。 “……嗯嗯嗯,就是如此,就是叶卿说的如此。”太子赵惇一愣,眼珠子转了好几圈后才回过味来,而后脸上立刻绽放着放心的笑容,点头附和着道。 太子赵惇有多么的懦弱,叶青心中很清楚,就是如此一个原本温文尔雅的太子,竟然是从李凤娘嫁过来后,慢慢的一步一步的被李凤娘给逼疯,给逼成了精神病患者! 如此也可以知道,赵宋宗室有多么的脆弱,李凤娘这个奇葩是有多么的彪悍! 从太子府里出来后,再次与贾涉走上了御街,整个临安在少了白纯、燕倾城后,此刻站在御街之上的叶青,竟然有种虽位高权重、天大地大,但却找不到家的寂寞感觉。 看着人来人往的御街,叫卖声、吵闹声、马车声在耳边响起,叶青心中无奈的叹口气,示意贾涉自己回驿馆,自己想一个人走走。 不知道该前往哪里,而且因为伞的关系,一时之间让他感觉四周都是充满了危险的气息。 再次来到那家伞铺,此刻伞铺的掌柜依然还在,看到叶青进来后,不动声色的跟伙计还有其他客人点点头后,便带着叶青往后院走去。 后院内梁兴早已经等候多时,看着一年未见的叶青出现在眼前,这个曾自诩是叶青管家的梁兴,双眼中流露着浓浓的欣喜与关切。 “怎么了,可是有什么要事儿?”梁兴在叶青坐下后问道。 “素心可曾跟白秉忠私下联系过?白秉忠、叶衡从岭南召回后,可曾与什么人在临安见过面?还有,他们前往淮南东路就任时,什么人同行、送行,这些在三日之内必须给我一个答案。赵璩明日大概会回到临安,如果不出我所料,半个月之内,太上皇便会隆重的招待我了,这个时候,不能出任何的差错才行。”叶青凝重的说道。 “伞……出问题了?”梁兴的双眼瞬间变得凌厉了起来,抬头看着站在一旁的掌柜的。 叶青挥手吸引着梁兴的目光,而后有些疲累的说道:“跟铺子没关系,应该是在伞骨上哪个环节出错了。伞的精力自我离开临安钱王淮南东路后,按理说都应该是放在皇宫跟我身上才是,但……竟然如今有人切段了联络,或者是哪里出了什么差错,若不然,李横又岂会亲自跟我联系!” “伞骨?”梁兴皱眉,喃喃念着伞骨,而后突然想起叶青刚刚问的第一个关于素心的问题,惊讶的抬头道:“都头,你不会怀疑是素心……。” “不是,我是怕她疏忽了什么,或者是大意之后让人察觉到了什么,年前离开淮南东路,如今这里一切都有你来负责,要么便是你们二人交接时,被人趁机逮住了破绽吧。”叶青揉了揉一团乱麻的脑袋。 不论是在前往太子府时,还是跟太子谈话还是回来时,叶青的脑海里就没有停下来过梳理其中的关键,但即便是如此,他也不知道到底是哪里出了错。 “好,我明白了,我尽快找到问题所在。”梁兴看着疲惫的叶青,从扬州赶回来,而后恐怕到现在,连一刻都不曾歇息:“家里都收拾好了,你回去便可,红楼还在,一切都没有问题。” 叶青点点头,伸了个懒腰后还是不放心的叮嘱道:“既要快,但更要小心,切不能被他人再次趁乱找到破绽。” 看也没看身后点头的掌柜跟梁兴,叶青便从后门走了出去,面对着依旧是满街人头的街道,长长的出了口气,心头微微感到了些许轻松后,这才开始迈步往杏园的方向走去。 刻意的绕道之后,叶青这才站到了杏园的门口,说实在话,叶青同样是真心不想面对这个头脑精明、心思缜密的女人,但如今的他,却是又不得不去面对。 毕竟,以自己如今在太子心中的地位,甚至是包括跟李凤娘这种乱七八糟的关系,都将会是他接下来的一切助力。 特别是如今自己只身回到临安,更是少不了要仰仗整个太子府,所以叶青只好敲门。 第六百五十八章 刀下之臣 当再次站到李凤娘的面前时,能够明显的感觉到李凤娘的美眸中闪过的一丝欣喜之色,虽然很快那么欣喜便被冷冷的不满所代替,但叶青相信,那一抹欣喜绝不是自己的幻觉。 一年多不曾见面的李凤娘并没有什么变化,相比较起太子多少还有些“世故”的味道,李凤娘则是依然娇艳妩媚,整个人如同水做的一般,很容易男人为她倾倒。 依旧如同往常两人来杏园的时候一样,竹叶儿早已经准备好了精致的酒菜,只是这一次,让李凤娘等候的时间有点儿久,所以太子妃眸子里的欣喜闪过后,便是冷冷的不满。 “叶大人自升迁为淮南东路安抚使后,这架子还真是越来越大,本宫请你都怕是要请不动了是吧?”李凤娘显然并不知道叶青是从太子府而来,还道是在涌金楼花天酒地大半天后才过来。 “太子妃的语气阴阳怪气啊……。”叶青的目光从李凤娘那张娇艳妩媚的脸上终于挪开,一旁为他们二人倒酒的竹叶儿,如今已经成了人妇,这倒是让叶青有些吃惊。 目光不由得再次望向李凤娘,不等叶青开口,李凤娘便示意竹叶儿出去,而后才对叶青说道:“在你叶青眼里,本宫是不是就是一个无情无义、贪慕虚荣权利金钱的女子?” “这话是你说的,可不是我的。”叶青既不否认也不承认道。 换来李凤娘的嗤之以鼻后,叶青开始把自己从太子府出来的事情,以及跟太子所谈的事情,挑挑捡捡的告诉了李凤娘。 既然太子已经让自己在太子妃跟前避讳,所以叶青自然也不会在这个时候,把太子给卖的一干二净。 听着叶青话里话外的劝着她切莫着急贪恋皇后之位的意思,李凤娘的嘴角一直残留着一丝不屑笑容,直到叶青苦口婆心说完后,李凤娘才深深的吸了一口气,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叶青,我问你,我李凤娘在你眼里难道就真的是那种无情无义的女人?真是为了权利、金钱、地位就什么都不管不顾的人吗?”李凤娘有些泄气的看着不解风情的叶青,强忍着身体一年多未曾被人占有的欲望,继续道:“刚才你也看见了,竹叶儿到底是怎么回事儿,你不清楚?” “竹叶儿怎么了?”叶青望着李凤娘的美眸,此时总感觉那眼睛里充满了诱惑与冲动。 “明知故问,若不是我首肯,在大宋朝竹叶儿谁敢动?我李凤娘……可真有你说的那么不堪!若不是我有成人之美之意,你以为太子能碰上竹叶儿的一根手指不成!”李凤娘轻咬着红唇,看着装糊涂的叶青说道。 “这么说来……连你都懂的守身如玉了?”叶青嘴角渐渐浮现一抹坏笑,看的李凤娘多少有些难为情,与被调戏的快感。 “呸!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来,你个佞臣,难道就希望我被人糟蹋是不是?早知如此,本宫就该出面阻止你那两个娇妻去扬州!”李凤娘感觉自己的身体在颤抖,特别是当叶青的手,顺着她的大腿往上游走时,她整个人恨不得立刻扑到叶青的怀里,只是那只手像是有着魔力一样,让她连从椅子上起身都是有心无力! “当今太子妃竟然为一个臣子守身如玉,而且宁愿把自己身旁的宫女送给太子,都不愿意让太子碰自己的身子,啧啧……太子妃,你说臣该该是感激呢,还是应该立刻就……。”叶青抓着李凤娘衫裙处的一根丝带轻轻一扯,李凤娘看着叶青的动作,不由得轻呼一声,整个人身体瞬间变得燥热无比。 “本宫……本宫只是不想让你死的太可怜……。”李凤娘的话语都在颤抖,而她的纤腰也被人结结实实的揽在了臂膀内,随着桌面上精致的酒菜被叶青一扫而下,发出哗的一声掩盖了李凤娘再次娇呼的声音后,桌面上原本精致的酒菜,此时已经变成了秀色可餐的李凤娘,被叶青揽住纤腰横移到了上面。 “你要干什么?”李凤娘眼眸如水般妩媚,呵气如兰中带着一丝丝的酒味,躺在坚硬的桌面上,看着俯身审视着她的男人颤抖道。 “佳肴美酒无味、美人秀色可餐,太子妃岂不是明知故问?”叶青一首拄着桌面,一手从李凤娘的嘴唇处轻轻往下滑,当手指划过李凤宁的脖子,从两峰之间划过时,能够明显感觉到躺在桌面上的李凤娘,娇哼一声而后微微挺了挺胸口,使得那圆润的高耸更加诱人。 “佞臣……!”面对叶青那灼热的目光,即便是身上还残留着衣衫,但李凤娘却有种自己已经被脱光,任由叶青审视身体每一个地方的感觉,不由自主的有些不敢再与叶青对视,而是缓缓把头转向另外一边,任由叶青的手,继续剥离着她娇躯上不多的衣服。 随着李凤娘浑身上下忽然一凉,原本放置着美酒佳肴的桌面上,多了一道更加诱人的珍馐美味,只是这具会动的珍馐,更能激起叶青的征服欲,同样,也能够满足李凤娘身为女人的成就感。 感受着身体上那一股再次被人征服的熟悉感觉,娇艳欲滴的李凤娘忍不住微张红唇,发出诱人的低吟声,配合着叶青在她身上的每一个动作。 “花径不曾缘客扫,蓬门今始为谁开?”叶青俯下身压在李凤娘身上的瞬间,轻咬着李凤娘的耳朵戏虐道。 听着大宋朝最大的佞臣一边征服着自己的娇躯,一边带着一丝戏虐的更改着杜甫的诗,顿时心头充满了一股羞涩与欲望交织的充实。 不愿意回答叶青这个问题的李凤娘,用力的摇着头,显然她不想让叶青如此这般羞辱,只是最终抵不过佞臣的连连追问,不得不娇哼着喊出佞臣叶青二字。 房间的春意盎然散尽之时,竹叶儿这才再次进来收拾着一片狼藉的屋子,而叶某人已经在太子妃李凤娘侍奉下沐浴完毕,只是走出来的两人一个因为沐浴时的疯狂有些微微的疼痛感,一个则是感觉双腿有些无力,身体仿佛被抽空! 随着桌面上再次换成了精致的美酒佳肴,两人如同再次走入战场一样,李凤娘故作镇定的再次坐了下来,却是主动给叶青倒酒。 “你真的不怕那只老狐狸?竟然还敢回来送死!”李凤娘白皙的脸颊上依旧残留着淡淡的春意,妩媚风情的眸子中,此刻流露着满足与愉悦。 “太子妃如此清楚朝堂动荡,那么我回来,想必太子妃一定会帮我了?”叶青端起酒杯一饮而尽,笑着问道。 看着丝毫不在意这一次回到临安面对困境的叶青,李凤娘因为身体残留的愉悦而娇媚的白了一眼叶青:“我一个弱女子能有什么办法?在这皇室能够活着就已经是奇迹了。” 叶青不说话的看着李凤娘,听这意思,显然这一年来,李凤娘跟赵构的关系并没有比历史上的好多少,显然不论是皇太后,还是太上皇,甚至是皇后恐怕都已经被她得罪光了,要不然她岂会如此说活着就是奇迹? 何况,就冲对赵构以老狐狸三字代称,就能够窥出,李凤娘对于赵构的不满,恐怕已经不是一天两天的事情了。 “那这么说来,太子妃就要眼睁睁看着我无法沦落为你的裙下之臣,却成为赵构的刀下之臣了?”叶青端着酒杯,李凤娘便主动的为叶青倒酒。 “裙下之臣、刀下之臣!”李凤娘有些羞怒的瞪了一眼叶青,身体上充实的微痛,还是让她不由自主的一颤:“人家身为佞臣,都知道多带些人来保护自己的周全,而你……就凭你那两百名亲卫,你觉得他们能够保的你在临安的周全?” “大宋律例,路安抚使亲兵人数最多二百人,难道你真想我成为千夫所指的佞臣?”叶青问道,神色也随着李凤娘蹙眉,显的凝重起来。 轻轻的叹口气,李凤娘起身替叶青揉着肩膀,喃喃道:“左雨、左脚这些人,本宫也替你养了不少年了,也该是他们报答你的时候了。在临安这些时日,你若是需要,大可随意差遣他们。” 李凤娘看似大方的言语,其实则是有点儿借花献佛的意味,其实她心里也很清楚,左雨、左脚两兄弟率领三百皇城司禁卒护卫太子府周全多年,但终究是叶青当年安插的人手,哪怕是自己不同意,她也相信,只要叶青一声召唤,这些人绝对会立刻撇下太子府的安危,直奔叶青而去。 所以与其到时候弄自己一个措手不及,倒不如大方一些,把这些人拱手让人,让叶青也知道自己,这一年多来,自己不光是身子想着他,同样心里也想着他。 “太子妃好大的野心啊。”叶青仰头看向身后的李凤娘,自然而然的后脑勺便枕在了李凤娘的胸口上。 “不错,我确实是一个贪婪的女人,眼看着老狐狸只剩下一口气,但却一直这么苟延残喘着,你知道这种感觉吗?就如同距离自己不过是咫尺之间,看见一件宝物在向自己招手,但自己就是不能伸手去拿,为什么?因为在一个将要死去的人手里紧紧的抓着,我若是真想要那件宝物,便只能盼着他快些死,只有这样我才能最快的得到的这件宝物,免得夜长梦多。”李凤娘低头,在叶青的额头轻轻吻了一下说道。 “你还在担心魏王?”叶青皱眉,这娘们怎么就这么多疑呢,难道是当今圣上,如今有意更改太子不成?还是说她李凤娘因为跟圣上的关系越来越差,自己开始变得疑神疑鬼了? “重要吗?即便是没有魏王……。”李凤娘放在叶青肩膀上的手顿了下,在叶青的头离开她的胸口后,才继续道:“不管是谁,我李凤娘都绝不会让他成为我坐上皇后位置的拦路石!” “三年,你我约法三章三年如何?再忍耐三年,我保证你成为大宋母仪天下的皇后。”叶青皱眉沉声道。 “就凭你?”李凤娘不屑的笑了声:“你叶青如今都是自身难保,你又凭什么让我相信你可以帮我?淮南东路虽然朝廷不重视,但不代表就一点儿不知情,五路大军现在没有一个你梳理通畅了,你有什么实力让朝廷会……。” “就凭今日我前往太子府是圣上之意这一条就足够。”叶青拿开李凤娘放在他肩膀上的手,拉着让其坐下后道:“如果不出我所料,明日朝会之后,圣上、皇后、太上皇,甚至是就连皇太后都会召见我,所以你觉得呢?” “你威胁我?”李凤娘脸色一变,蹭的站起身来目光凌厉的看着叶青道。 在李凤娘看来,叶青这番话,就像是在警告他,若是不听他的忍耐几年,那么明日他便会在圣上、皇后召见时,表明自己的立场以及对太子的担忧。 这并非是不可能,甚至是叶青都有可能跟她李凤娘来个鱼死网破,到时候她跟叶青,那就谁也讨不了好。 “非是威胁,只是想告诉你,只要我能够过了太上皇这一关,我便有实力支持你李凤娘成为皇后!”叶青端起酒杯对着李凤娘说道。 李凤娘不说话的看着叶青,目光之中有怀疑,也有犹豫,她不太相信,一个自身难保的人,凭什么说出这番话,但看着叶青的自信,想着若是叶青真过了赵构那老狐狸这一关,真的有万一的话……。 “好,我答应你!给你三年时间,让你在淮南东路再逍遥三年,我李凤娘也在临安再忍辱负重三年,若是到时候,你叶青还是办不到,那就别怪我……早晚我会把你剁碎了喂狗!”李凤娘端起酒杯,跟叶青碰了一下道。 “君子一言……。”叶青有些脑抽道。 “你跟一个女人定君子之约,不觉得幼稚吗?”李凤娘放下酒杯冷笑道。 而就在叶青跟李凤娘还在讨价还价的时候,扬州的白纯却是无论如何也睡不着,翻来覆去的想了半天,一会儿想着叶青此刻在临安的家里干什么,一会儿想着最近一直让她百思不解的,关于伞的一些问题。 自从她踏上前往扬州的那一刻起,她虽然并没有发现什么,但总觉得好像是哪里不对,哪里有问题,甚至是……到了扬州之后,总觉得有双眼睛在暗中注视着自己的一举一动,或者是整个府里的一举一动。 披衣而起的白纯缓缓走出房间,没让锦瑟陪同而是一个人走到了叶园外的小湖边,一个同样是略显孤单的身影,正站在不远处望着平静的湖面发呆。 (ps:本来有一些李、叶两人更多的激情,但写了删、删了写,就怕过不去,其实他们两人的关系,还真不是像其他人似的那么简单,又爱又恨吧,但又多了,互相利用吧,又少了一丝感情的温柔,两者之间吧,好像又无法完全阐述他们两人之间的故事。) 第六百五十九章 败露 如果说燕倾城跟柳轻烟,是能够站在叶青的背后为叶青提供金钱、物资等等的女人,那么此刻站在白纯眼前,依然静静望着月光湖面的钟晴,则是能够为叶青分析朝堂局势、出谋划策的女人。 至于她白纯,自从跟刘兰儿越走越近后,她仿佛也找到了如何站在叶青的背后,给予自己的夫君提供一定帮助的方法。 两女相视一笑,而后便不约而同的望向湖面上那略显清冷的月光:“他应该到临安了。”钟晴回头,笑了下说道。 白纯默默点头,继续望着湖面上的那一轮寒月:“他能平安吗?” 钟晴沉默,她心里同样清楚,叶青的身后,牵挂的女人不止她一个,但不知为何,她确实很喜欢,最起码不讨厌如今跟白纯等人相处的方式。 “不知道,但……想必他能应付朝堂之上的尔虞我诈,他不是迂腐之人,比其他人更懂得何为忠、何为奸。”钟晴再次开口说道。 如同白纯满腹心事一样,钟晴同样是心事重重,只不过白纯一直在思索着伞到底是哪里出了错,而钟晴则是一直在试图站在叶青的角度,去理解叶青心中的忠。 “忠、奸?”白纯一愣,心里微微一惊,如今叶青的处境,哪里还有半分忠臣的样子? 比起自己父亲对朝廷的忠诚来,叶青这些年的行为举动,已经是足够被朝廷罢免流放到岭南百余次了。 所以她很吃惊,钟晴竟然还认为叶青是一个对于大宋极为忠诚之人。 虽然她已经上了叶青这条“贼船”,忠奸两字已经被她抛之脑后,但如今听到忠、奸二字,心里多少还是有些唏嘘感慨,这世道真是造化弄人。 出乎白纯预料的,钟晴回头望着她,竟然是极为认真的点着头,深深的吸了一口气后,才缓缓道:“以前我也认为他是一个佞臣,被金人收买了的叛臣贼子,但在扬州这一年来,叶青的所作所为可有半分叛臣贼子的迹象?没有,一点儿都没有。他一直在暗暗的准备着北伐,即便是朝廷如此逼迫着他投金,想要让他背上叛国的骂名,但他一直都在顶住压力,在金人的拉拢跟朝廷的逼迫之间求生存、证忠奸。” 白纯同样是无声的叹气,这个时候,她最想的是回到当初,刚刚从范念徳的府邸接回锦瑟时的那段时光,叶青只是一个小小的都头,虽然不像现在这般身份、地位显赫,但他们二人却是不用提心吊胆,更不用担心朝堂之上的尔虞我诈与明争暗斗。 但这一切都回不去了,同样,这一切都是因为太上皇提拔叶青为皇城司副统领开始,一切就开始变了,变得不受任何人的控制。 “忠也好、奸也罢,只要这一次能够平安就好。也不知道那人现在在干什么。”白纯惆怅的说道,脑海里此时依然还是一团乱麻,女人的敏感直觉让她觉得总是有哪里不对,但就是一时半会儿理不清、道不明到底是哪里错了。 钟晴出奇的反对着白纯对忠奸的不在乎,笑着坚定道:“不,叶青是大忠之臣,只是……他的忠是对家国而非人君。” “家国、人君?”白纯的心思有一大半并未在钟晴的话语上,不过听到这样的话语,还是不由自主的反问道。 钟晴再次坚定的点头,道:“叶青曾跟我说过,你说他的处境越来越像秦桧,但在我看来,他的处境则是表面看似如同秦桧一般与金亲近,但在实质上,却是与岳鹏举一般无二。只不过……他的厉害之处正是在于他忠家国而非人君,十二道金牌可以召回岳飞,但若此事发生在叶青身上,绝对不会出现。” 钟晴缓缓在小小的廊亭内坐下,待身后的白纯跟进来也坐下后,思索着道:“想来想去,叶青当该是吸取了岳飞的教训,忠君忠国二选其一,显然叶青选了家国而非是人臣。自岳飞以莫须有罪名入狱而逝后,大宋朝的其他武将难道就不会反省吗?显然不是,有人会反省,但更多的则是被君臣之道所桎梏,深怕背上叛臣贼子这样的骂名。但总是有一些人会忠国而非君,就如同……护送你跟倾城来扬州的宋迁、泗州的武判,甚至是如今在扬州的辛弃疾、利州路的虞允文,虽然如今还未像叶青这般彻底,但我相信,早晚有一天,他们会成为与叶青一样的忠家国而非人君的大宋臣子。” “宋迁?”白纯再次皱眉,心里一惊道:“你知道他?” 钟晴点点头:“上次前往城外寺院祈平安时,宋迁认出了芳菲,虽然我戴着浅露,但我觉得他应该猜到了我的身份……。” “为什么不早说?”白纯突然抓住钟晴的手,紧张震惊的问道。 当宋迁的名字从钟晴嘴里说出来的时候,那一瞬间白纯的脑海里就如同是突然开窍了一样,一下子就想通了所有事情的来龙去脉。 “宋迁……他……难道有问题?”钟晴看着白纯紧张的样子,一下子也变得紧张了起来。 白纯呆呆的站起身,手也从钟晴的手背上离开,有些呆滞的摇着头,喃喃道:“不知道……但……一定有问题,宋迁,我把他忽略了,会是李横吗?不会的,兰儿那里不会出差错……我要去临安。” 白纯突然扭头,视线掠过湖面倒影着的那平静的寒月,对同样神色紧张的望着自己的钟晴说道:“忽略了宋迁,虽然还不知道到底为什么会如此,但宋迁绝对有问题,这些时日……白纯有些自责的咬了咬嘴唇,转身就往叶园奔去。” 自从她跟燕倾城被朝廷允许到扬州,而且还是宋迁一路护送她们两人来此后,白纯便更多的让伞把注意力放在了叶青的身上,以及临安朝堂之上。 在她看来,叶青元日后回临安,面对的处境必然是十分危险,所以为了自己夫君的安危,白纯不得不把重心都转移到了皇宫跟赵构的身上,从而才忽略了眼前的事情。 灯下黑,如同灯下黑一样,何况宋迁是一直跟着李横,自叶青离开后,才被以监视的名义放到了自己眼皮子底下,但正是因为如此,才让白纯忽略了近在咫尺的事情! 而就在白纯开始怀疑宋迁,而后要连夜赶回临安的时候,一辆马车飞快的载着宋迁,往魏国公的府邸驶去。 史弥远不耐烦的走进厅内,看着正焦急等候自己的宋迁,沉着脸问道:“何事如此着急,就不能等到明日朝会之后?” 宋迁先是愣了一下,而后才走近到史弥远跟前,看了看厅内的下人等,直到史弥远不耐烦的挥退下人,在椅子上坐下来后,宋迁才凝重的低声道:“大人,信王妃钟晴没死,人就在扬州……。” “什么?”刚刚在椅子上坐稳的史弥远,噌的一下站了起来,震惊的问道:“你说钟晴没死?还活着,人就在扬州?” “不错,人就在扬州,而且就住在叶青的府里,跟叶青的关系应该很亲近。”宋迁凝重的说道。 到了扬州后,他并没有多少机会出入叶青的府邸,而且即便是进入叶青的府邸也是在前院而已,后院除了那门房几人外,便没有人能够随便出入。 对是女眷活动的后院保持一定的森严,原本是情理之中的事情,但当她们前往扬州城外的寺庙为叶青回临安祈平安,而不得不带上宋迁时,宋迁竟然在踏入寺庙的那一瞬间,看到了笑的灿烂如画的芳菲。 而那芳菲就跟在一个头戴浅露,明显不愿意让人知晓她面目与身份的女子旁边。 最初宋迁虽然不敢肯定那头戴浅露的女子就是钟晴,但当他偷偷的盯着那背影越看越像,特别是一次匆匆的一瞥,看到那浅露下的面容时,宋迁甚至是怀疑自己的眼睛花了! “你真的能确定,那就是钟晴?”史弥远吃惊的确认道。 “下官愿以项上人头担保,绝对就是信王妃钟晴。”宋迁坚定的回答道。 而后看着有些发愣的史弥远,宋迁想了下后才说道:“大人,下官之所以这么晚过来打扰您,就是想要在第一时间把这个消息告诉您,下官是深怕夜长梦多啊。” “你的意思是,让我明日在朝会上给叶青来个措手不及?只要把这件事儿在朝堂之上捅出来,或者是告诉将回到临安的信王,以此来借他们的手报复叶青?”史弥远眼睛中闪烁着狡诈,看着点头的宋迁笑了下,而后冷冷道:“如果是那样,我敢保证,叶青会第一时间把钟晴给藏起来的,我们根本抓不住他的真实把柄。何况,皇城司有些人依旧被叶青掌握其中,甚至是被那白纯所用,这事儿可还是你告诉我的。所以啊,明日我恐怕在朝堂之上刚刚说完,后日钟晴就会在扬州消失的无影无踪。这也不符合我们的利益啊。” 说道最后,史弥远的语气之中多少带着一丝可惜的意味,让一旁的宋迁,一时之间也不知道史弥远是在为谁可惜。 “白纯手里是有皇城司的人,但以下官来看,应该都是一些以当年残余背嵬军组成的,而且……下官已经……。”宋迁伸手在脖子处做了个杀的手势。 “如此说来,我还真要抓紧时间才行啊,若不然,一旦被叶青发现,这个把柄立刻就会化为乌有啊。此事儿你知我知,切记不可透露给任何人知晓,即便是信王都不成。”史弥远脸上渐渐浮现出一抹笑容说道。 “大人的意思是……。”宋迁有些摸不着头脑问道。 “史泽、赵述不能白死啊,即便是死在了临安青楼女子的肚皮上,但这笔帐我只能是算在他叶青的头上。当初利用颇黎一事儿,让我损失了淮南东路的财源,我怎么着也得以此事儿来跟他谈谈关于颇黎、还有他那夫人手里掌握的水粉、香皂秘方一事儿才行啊。若是能够拿到这些秘方,到时候再告知信王也不迟不是?”史弥远贪财的脸上阴笑越来越盛,让一旁的宋迁都不由自主的打了个寒颤。 第六百六十章 君臣 朝堂之上的平静在叶青的预料之中,王淮那颇有深意的眼神当中,多少有些让叶青想不明白的东西,就仿佛在告诉叶青自求多福吧,老夫也帮不了你了似的。 同样,史弥远一直也是以一种似笑非笑的眼神看着自己,直到下朝的时候,史弥远再次望向了叶青,两人之间仿佛有着极大的默契一样,彼此微微点点头,而后便各自离去。 跟着关礼在下朝之后前往凌虚阁单独见赵昚,一路上关礼小声的告诉着叶青,皇城司最近的事情,如此也让叶青可以继续在脑海里梳理着,皇城司这把伞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 “还有一件事儿您的抓紧时间,太上皇对涌金楼赵才卿起了杀心,想要以您昨日在涌金楼跟李横的冲突为由,最终嫁祸到您的身上,所以当下您还必须把赵才卿尽快藏起来。”关礼低着头,带着叶青踏上凌虚阁的台阶时说道。 “王伦动手吗?”叶青直视前方问道。 “是,王伦还有奴婢,如今都很难出宫,特别是王伦,最近一直侍奉在太上皇跟前,已经有……近三个月没有回过静乐坊了。具体是因为什么,王伦自己都不知晓。”关礼在登上二楼前最后说道。 叶青微微叹口气,而后点了点头,调整了下心绪后,才跟着关礼往二楼的正殿内走去。 “臣叶青见过圣上。”叶青余光扫过上首的赵昚,紧忙行礼道。 “叶青坐。”赵昚指了指旁边的椅子,语气平和的说道:“昨日朕就该召你进宫,但想必你赶了好几日的路,朕便没有打扰你。对了,听说你昨日去拜见太子了?” “是,将作监颇黎一事儿当初臣有参与,一路上一直很记挂将作监颇黎之事儿,所以臣到临安后,便想着先去拜见太子,向太子殿下解释一下颇黎的事情。”叶青明知赵昚是明知故问,但也还得装模作样的找出理由来应对。 “嗯,很好。”赵昚赞许的点了点头后,看了看关礼以及其他宫女、太监,而后所有人便在关礼的示意下,连同关礼一同走出了凌虚阁二楼的正殿。 “太子可有跟你提及过其他事情?”赵昚咳嗽了两声后问道。 这样的咳嗽,在叶青看来,掩饰尴尬的成分显然是多过于他身体虚弱反应的咳嗽,由此也可以看出来,李凤娘那个妖精,胁迫着太子跟赵昚的关系是处的越来越差。 “这个……臣……请圣上恕臣……。”叶青同样是装着糊涂跟紧张的模样来回答赵昚的问话。 坐在上首看着有些紧张,以及不知该如何回答的叶青,赵昚先是叹了口气,而后想了下道:“朕之所以单独召见你,便是不希望有太多人知道太子看重于你叶青,但如今……对于太子来说,掌将作监也是好事儿,可也让太子想要的更多啊,朕如此说,你能明白吗?昨日里太子可是许给你什么了?但说无妨,朕这里没有耳朵。” 叶青当然明白赵昚指的是太子逼迫他禅位一事儿,但这件事儿跟将作监完全没有一文钱的关系,完全是因为李凤娘那妖精逼迫而为,非是因为掌了将作监后,太子才发现了权利的美妙来。 不过他自然是不敢把昨日在太子府里,太子亲口对他说的话再复述一遍给赵昚听,谁知道如果自己说出来后,圣上震怒之下,不能把太子怎么样儿,难道还不能把他叶青怎么样儿了吗? 若是一怒之下,给自己随便安个罪名,哪怕是鼓惑太子这样的罪名,对于如今身处临安的叶青来说都是承受不起的,所以叶青能够说的,只能是把自己昨日里劝戒太子的话语,当成太子的话语说了一遍。 听完后的赵昚,眼神之中多少有些欣慰的意思,整个人也跟着变得轻松了一些,有些感叹道:“这太子就是胡闹,堂堂一个太子,当该以江山社稷为重才是。当初请求朕把将作监交给他,朕就觉得有些过于草率了。当然,将作监能够有今日之规模,少不了太子的努力,但这也不是看到后果了,吏部、兵部又岂是一个小小的将作监能比拟的,他想掌吏部或者是兵部,简直是由着性子胡来。” 看似责备的话语,但是其中却十足表现出了优柔寡断的赵昚心中的欣慰跟轻松,相比较于逼迫他禅位,如今太子只是想要借助吏部、兵部来更多的磨练自己来,就完全不算是什么让他难以决断的大事儿了。 毕竟未来赵宋江山都要交给太子的,所以如今太子以三十三岁之龄,想要掌吏部、兵部来磨练自己,也可以看做是太子的未雨绸缪嘛。 “你跟他说一声,朕想想再告诉他。”赵昚心中因为太子逼迫禅位的阴霾,终于在这一天烟消云散,脸上也真正露出了久违的,发自真心的温和的笑意道:“那么你以为太子该掌吏部还是兵部呢?” “这个……臣不敢……。”叶青急忙从椅子上起身,对着赵昚行礼。 “朕这里没有耳朵,如此大殿,除了你便是朕,你这个淮南东路安抚使,怎么随着官职越大,胆子却是越来越小了,怎么,跟其他臣子一样,是官做的越大越知道害怕了,还是说怕说了后朕会生气?”赵昚轻松的说道。 少了太子逼迫他禅位这一事儿后,赵昚整个人的气色都好了很多,心情自然是好的都能够跟叶青开玩笑了。 何况,对于赵昚来说,他真心没有那么在乎皇位,只是因为他自己这个皇帝的位置,本就是如同太上皇赵构送给他的一样,所以若是这个时候禅位为太上皇,在赵构那里,让以孝闻名的赵昚难以开口,无法给予赵构一个合理的理由。 当然,当着叶青的面,他也无法把皇家的难言之隐,便是李凤娘的飞扬跋扈等等恶行告知叶青,正是因为这个原因,赵构并不怎么同意如今赵昚禅位于太子。 面对赵昚问题,叶青一时之间犹豫不决,原本这个问题,该是由赵昚询问太子,吏部、兵部二选其一才是,但如今落在自己的头上,叶青自然是有种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的感觉。 昨日里在太子府,兵部、吏部如何选择,这也是太子问自己该如何选的问题,而自己自然是给了太子六部之首吏部这个答案。 但今日面对由赵昚向自己问起,多少有些因为心怀鬼胎而心虚的叶青,一时之间倒是有些担忧,若是自己直言兵部,万一被赵昚认真听取的话,那可就是等同于坑了自己跟太子。 但若是自己直言是吏部,心怀鬼胎的他,又怕眼前的当今圣上赵昚,认为是自己鼓惑了太子。 总之,这个问题看似简单,但或许不管是自己回答哪一个,都有可能,或者说是如今当今圣上已经看出来,其实这些都是自己安抚太子的办法呢? 不过还好,不等有些紧张跟忐忑的叶青回答,赵昚便继续说道:“吏部乃是六部之首,事关重大,太子虽已不年幼,但若是独掌吏部,朕是怕他有些力不从心,徒增朝堂臣子之间的误会,所以你若是推荐太子前往吏部,那么你叶青还需要为太子找到一个合适的侍郎才行。难道……叶卿你想回临安任吏部侍郎?” “臣不敢,臣绝无此想法儿。臣只是把昨日里太子对臣说的话,复述一遍给圣上……。”站在椅子旁的叶青急忙说道。 “朕自然是知道这是太子的想法儿,你昨日里刚刚从淮南东路回来,又怎么会这么短时间就能够开解的了太子呢。”赵昚满意眼前叶青的表现,颇为欣慰的点着头道:“但说无妨,若是朕真把吏部交给太子,你觉得如今朝堂之上,或是临安官场上谁适合辅助太子掌吏部?” “臣推举临安知府萧振。”叶青毫不犹豫的说道。 赵昚必然清楚昨日里萧振前往临安码头接自己,包括跟萧振前往涌金楼一事儿,所以叶青自然就要利用赵昚的这个问题,来帮自己开脱非是自己鼓惑太子放弃逼迫赵昚禅位,退而求其次的谋吏部尚书一事儿。 “为何?”赵昚轻松又满意的问道。 “萧振任临安知府多年,为人正直、办差公正,临安府在萧振治下从未出过乱子,而且……他既然能够任临安知府这么多年,也足以说明圣上您对他的信任,所以若是由萧振辅助太子掌吏部,必然是不会出任何差错。”叶青斩钉截铁的说道。 赵昚不说话的静静看着叶青,直到叶青都感觉自己的微微弯着的腰恐怕直不起来的时候,赵昚才缓缓开口道:“朕再想想如何安置太子之事儿,你下去吧……对了,去趟皇后那里吧。” 再次行礼后的叶青,这才缓缓走出了凌虚阁二楼的大殿,门口的关礼指了指旁边的一位太监,示意其会带着他去见皇后。 走出凌虚阁后,叶青不由得对着湛蓝湛蓝的天空长长的出了一口气,即便是面对一个一生只追求孝道,但也曾经想要收复江山的平庸皇帝,这样的对奏也让他感觉到一股泰山压顶的巨大压力。 如同获得了新生一样,凌虚阁内还有些浑浑噩噩的脑袋,在距离锦脂廊越来越近时,叶青才感觉到真正的自己好像才附身似的。 锦脂廊依旧很长,只是如今,原本两侧用来在冬天挡风遮雨的厚厚门帘,都已经彻底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则是一面面一尺见方的大大小小的颇黎,镶嵌在锦脂廊两侧那精致的窗户上。 第六百六十一章 弑君之心 正所谓:知子莫若母,当叶青把在赵昚跟前关于太子的话语,再次在皇后面前重复了一番后,皇后那平日里都是充满了和善的眼睛中,生生是闪过了一丝的凌厉。 比起赵昚的迟钝,显然皇后要敏锐的多,瞬间就察觉到了这是眼前的叶青给出的主意,非是太子突然就在一夜之间想通了、开窍了。 不过皇后谢苏芳倒是也没有责怪叶青,毕竟,比起太子伸手就要整个赵宋江山来,一个小小的吏部自然是不算什么。 当然,若是能够仅凭一个吏部,就能够让太子那不安分的野心缓和下来,不再跟当今圣上还有她这个皇后争吵的话,那么对于整个皇室来说自然是一件幸事了。 除了关于太子的事情外,皇后谢苏芳不愧是一个心思善良、纯厚的皇后,自然而然的也会询问着叶青在淮南东路的等等事情,当然也包括如今留在了扬州的白纯跟燕倾城的事情。 在叶青看来,自己回到临安后的这一趟皇宫行,比起当初出使金国、夏国,以及大理回到临安后,都要累的多,更为重要的是更加的耗费心神。 所以从皇后那里出来后,在前往赵构所在的德寿宫前,叶青便不得不站在万寿桥的桥尾略作调整,毕竟,接下来才是一场真正的硬仗。 王伦迈着不紧不慢的步伐缓缓跨桥而来,看着坐在旁边假山凉亭内的叶青,站在不远处悠悠道:“想不到任淮南东路安抚使的叶大人,也会一个人偷偷的躲在角落里养精蓄锐啊。” “王中贵人这是抓我来了吗?”叶青没好气的白了一样,口干舌燥的越来越厉害。 这皇宫还真特么的不是人呆的地方,朝堂之上自然是不会备有茶水供官员解渴,到了圣上那里,即便是面前摆放着茶水,但当时的情境之下,他也没有机会、更没有勇气端起茶杯喝一口。 到了皇后那里,一开始皇后那凌厉的眼光就让叶青心里一惊,如同一个下马威似的,所以接下来皇后的唠叨,让淮南东路安抚使叶大人,也是一口水都没有捞上喝。 如今看着那清澈的小西湖,叶青都恨不得跟战马似的,一头扎进湖边喝个痛快。 王伦不紧不慢的走到叶青跟前,一只手从宽大的袖子里拿了出来,掌心赫然放着一个不大不小的茶壶递到了叶青的面前。 “不是每一个中贵人都能够像咱家这般体贴,拿着吧,水温正好,既不烫也不凉,用来解渴最是合适不过。”王伦笑着缓缓说道。 随口说了一句谢了,叶青端起茶壶对着壶嘴就要喝,只是壶嘴刚刚碰到嘴唇,叶青突然一愣,而后问道:“这不会是……里面那位要鸠杀我吧?” 王伦先是一愣,瞬间就会意过来,嘴角上翘了下道:“你小子到现在不会还没有搞清楚状况吗?” 看着叶青有些茫然的神色,王伦看了看四下无人后低声道:“太上皇要杀你,岂会用这种下三滥的手段?再者说了,你现在乃是大宋朝堂堂一路安抚使,若是不明不白的死在了皇宫,你以为这是太上皇愿意看到的吗?杀你……借刀不是更好?你以为太上皇手里,这么多年来,除了你就只有李横这把不太中用的刀吗?” “你这是在提醒我什么吧?”叶青嘴唇对着壶嘴,有些疑惑的问道。 王伦神色凝重,看着叶青说道:“太上皇就从来没有信任过李横,以太上皇的眼睛,自然是轻而易举的就能够看出来,李横不如你叶青这把刀好使,所以自你离开临安后……李横就不过是一个吸引你的幌子,暗中的那把你看不见的刀,才是最为致命的!” “谁?”叶青脑海里仿佛有什么东西一闪即逝,想要抓住却已经是来不及。 “你留下的皇城司出问题了,具体是谁咱家不清楚,因为咱家三个多月都不曾离开过德寿宫了,咱家不知道是不是太上皇怀疑咱家,但咱家却是知道,你这次回临安,就是送死。”王伦有些气愤叶青轻易的就回到了临安,这样的行径,跟他当初嘴里笑话的岳飞又有何异? 三婶儿酒馆里喝酒的时候,叶青常常会说自己如果是岳飞,便不会被十二道金牌招回临安,正所谓将在外军令有所不受。 但如今呢,事情到了他的头上呢,他还不是乖乖的就回来了? 人总是这样,当事情没有发生在自己的身上时,站在旁观者的角度,特别是事后分析时,一个个都能够分析的头头是道的高谈阔论。 但当发生在自己身上时,却总是无法向旁观者一样,这就是所谓的:旁观者清、当局者迷! 叶青是幸运与侥幸的并存体,幸运的是他一路上遇到了很多很多的贵人,穿越到了这个文臣尊、武将卑的时代。 侥幸的是,因为他大部分时间还都能够如同一个旁观者一样,因为他知道历史的走向,因为他知道谁是他的敌人,谁不是他的敌人。 所以叶青这一路走来,看似有惊有险,但每次能够逢凶化吉除了他的本事外,便是他如同预言家一样,知道未知的明日会发生什么,知道朝堂之上的人心谁忠谁奸。 只是当他越发的参与到这个时代的发展潮流当中时,当他成为了一份子,开始真正的卷入到了洪流之中后,曾经知道的那些如同预言一样的历史走向,不知不觉的被他带偏的同时,也自然而然的会让他成为当事人。 他知道赵构阴险,所以他如同白纯一样,把伞的大部分注意力都放在了赵构的身上,于是他就忽略了他刚刚到淮南东路后,第一个被他报复的史弥远。 若是站在旁观者的角度,不参与到历史当中来,自然是能够很清晰的看到,当叶青在淮南东路一连拔除了史弥远的两个财源心腹后,史弥远怎么可能不声不响的一点儿报复的行动都没有呢?所以史弥远必然是要暗中开始图谋着报复叶青。 但身处洪流之中的叶青,在滔天巨浪之间,已经是有些分不清楚方向,他只认定了赵构将会是他的敌人,但他却忽视了另外一个早早被他得罪的老狐狸:魏国公史浩。 这并不是叶青的错,而是因为叶青年轻所以才需要付出的在朝堂成长的代价。 何况,魏国公在被他叶青得罪后,并未向一个只手遮天的权臣一样报复叶青,而是就像认了似的,再次缩了回去,隐忍了下来,等待着时机给予叶青致命一击。 再者以魏国公的老辣,岂能看不出来那时刚刚得罪他的叶青,能够成为皇城司副统领,是因为太上皇在背后支持的原因?所以如此一来,史浩完全有理由站在旁边看好戏,毕竟赵构扶持叶青成为皇城司的副统领,要对付的并非是他史浩,而是汤思退。 坐山观虎斗也好,想要渔翁得利也罢,但最起码如今能够看出,史浩的隐忍跟城府,完全不是叶青这般年轻气盛的朝堂雏鸟能够相比较的。 “这么说来,岂不是从我进入史浩的视线那一天开始,史浩就已经料到了我会有今日之结局?”叶青捧着茶壶,眉头已经拧成了一团,让王伦看的都觉得难受。 “可以这么说,也可以说当初你扳倒汤思退不成的话,那么你恐怕连死在汤思退手里的机会都没有,便会被史浩横插一手要了你的命,痛打落水狗,这个世上没人不喜欢做这样的事情。”王伦也帮着叶青分析道。 叶青认同的点点头,现在回过头想想,自己好像冒失的地方……不是太多了,而是数不胜数啊,完全是因为赵构在背后的支持,或者是歪打正着、阴差阳错的才让自己走到了今天。 当然,也不能只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自从到了大宋朝,他还是干过不少大事情的,只不过要落实到需要这种极小的细节跟城府的事情上时,他就还是显得稚嫩了很多。 “原来是暗中早有预谋啊,在我离开临安后倒是给了他可趁之机啊,难怪史弥远在淮南东路损失如此惨重,竟然能够忍气吞声,看来这是要……。”叶青喝光了茶壶里的茶水说道。 “一击致命自然是最好,朝堂之上,谁也不会愿意给谁东山再起的机会,因为谁都清楚,如此的话,将来说不准倒霉的就是自己。”王伦接过茶壶再次连同手一起放进了宽大的袖子里。 看着叶青心绪调整的差不多了,这才带着叶青缓缓步上了万寿桥,往对面的德寿宫方向走去。 原本以为,离开临安一年多,当今圣上赵昚的苍老已经是足够他叶青吃惊了,但当看到满头白发的赵构,在王伦的搀扶下缓缓走出来的时候,叶青甚至有种冲到跟前扒拉扒拉那老态龙钟的赵构,这特么的跟一年前的太上皇是一个人吗?人怎么会老的这么快? “臣叶青见过太上皇。”不等赵构转身在椅子上坐下,叶青便立刻行礼道。 对面是无尽的寂静,使得叶青的话语在得不到回应的同时,如同是被一个巨大的黑洞给吸了进去似的。 “太上皇让你起来说话。”王伦冷冷的说道。 叶青随即起身,而后这一次终于是名正言顺的望向了老态龙钟,风烛残年中的赵构。 “怎么,被朕的样子吓到了?”赵构显然很清楚这一年来自己的变化,看着叶青那看似平静的眼睛问道。 而叶青一边回答着赵构的话语一边奉承着赵构千秋的时候,心里头却是一直按耐不住的想着水银两个字,他很想试试,若是此刻在赵构面前摆放一面水银镜子而非铜镜的话,那么赵构照镜子的实话,会不会被自己苍老的样貌直接给吓死呢! 第六百六十二章 交易 “臣叶青告退。”叶青看着眼前精神不济的赵构,躬身说道。 赵构缓缓抬了抬手,示意叶青可以离去。 两人的目光再次交汇,多少有些君臣告别之意。 “朕老了,以后好自为之吧,淮南东路安抚使的位置,如今你可以……放心的继续坐下去了。”赵构在叶青转身要离开时,看着叶青的背影再次说道。 “臣多谢太上皇栽培之恩,臣定当铭记在心,不负圣恩。”叶青回头说道。 赵构沉默,微微点点头,而后示意站在门口的王伦送叶青出宫。 随着叶青离开,德寿宫大殿变得寂静无声,只有赵构那略微粗重的喘息声,隐隐在大殿内响起。 “都做好准备了?”赵构对着空无一人的大殿说道。 不出所料的,魏国公史浩再次缓缓从侧面那屏风后面颤巍巍的走了出来,作势要跪地向赵构行礼,自然而然的是被赵构笑骂了一句老东西后而制止。 史浩扫视着空无一人的大殿,最后目光停留在了空荡荡的大殿门口,仿佛叶青的背影还有残留的影像在此似的。 “臣万万想不到太上皇对叶青的圣恩如此浩荡,臣……有罪啊。”史浩此时的话语,在赵构的耳朵里,多少有些得了便宜还卖乖的嫌疑。 大度的挥挥手,赵构嘴角泛着一丝苦笑:“是个人才,若不是事关赵宋江山,朕真想留着他为我大宋所用,便宜你了。” “这么说来,太上皇是看清这个人了?”史浩有些意外的问道。 前段时日,赵构还一直在冥思苦想,这个叶青到底是一个什么样儿的人,但如今看样子,好像是已经完全看清楚了叶青的忠奸一样。 “大忠大奸之枭雄!”赵构微微点着头说道。 看着赵构点头的样子,史浩一时之间有些不明白,赵构的点头到底是回答自己的话语所以点头,还是说因为欣赏叶青而赞许点头。 “还请太上皇为臣解惑。”史浩在赵构旁边坐下道。 随着赵构的一句出去走走,两人便开始沿着小西湖的堤岸缓缓溜达着,手拿拐杖的赵构看着平静的湖面,不等史浩继续问道,就自顾自说道:“朕想了很久,算是想明白了,叶青大忠,是对大宋江山社稷,所以他一直不愿投金,非是怕身背骂名,而是因为此人大奸,是为枭雄佞臣,不忠人君。” “岳飞忠君忠国,自认为死得其所,乃是忠臣。而在叶青眼里……。”赵构微微扭头看了一眼落后他半步的史浩,冷笑了下说道:“岳飞之举在叶青眼里是迂腐、愚忠,所以他不会成为岳飞,也不会效仿岳飞。宋之忠臣是他叶青的保 护 伞、护身符,所以他决计不会撇开,君之奸臣同样是他的保命符,因为不忠君可以让他活着。” “若是如此,此人更不能留。太子年轻,如今与叶青走的很近,又是颇为信任此人。何况,即便是圣上,对他也是赞赏有加,若是真如太上皇所言,国之忠臣、君之佞臣的话,那么有朝一日,此人在朝堂之上必将会只手遮天,到了那时,那就是叛臣权臣了。”史浩眯缝着眼睛说道。 这番话显然是说进了赵构的心态,默默的点头赞同着,而后道:“朕一直在想,是什么原因导致了让他叶青,能够理直气壮的要做国之忠臣、君之佞臣的枭雄。想来想去,怕是叛臣任得敬给了他启发啊。虽是有些不同,但大道理却是一样的,此人留不得。” 魏国公史浩与太上皇赵构边走边谈,同样,被王伦送出来的叶青,此时也与一直等候他的史弥远边走边谈。 望着那长长的朱红色的宫墙,叶青脑海里总是会浮现当初与钟晴并肩而行的情景,这样的感触,让叶青有些忧虑,最近的自己如今这么喜欢回忆,会不会意味着自己的生命,将要在临安走到尽头呢? 一辆马车从远处匆匆的向这边驶过来,史弥远与叶青同时停下脚步,看着由禁军护卫的马车戒备森严的靠近。 “看来是信王回到临安了。”叶青看着那缓缓接近的马车说道。 “所以叶大人应该知道,一旦信王知晓的话,那么这一进宫之后,叶大人的项上人头怕是就不保了吧?”史弥远带着笑容轻松的说道。 “若是史大人想要说,今日朝会之时就该告诉圣上了,又岂会拖到现在,甚至宁愿在何宁门枯等叶某近两个时辰?”叶青跟史弥远说完后,便与史弥远一同望向了那掀开车帘的马车。 不出所料的,信王赵璩冷冷的脸颊出现在车窗前,与他们二人一样,正冷冷的打量着彼此。 “建康一事儿看来信王并没有忘记史大人的搭救之恩啊。”叶青面色从容的向信王行礼,信王神色冰冷,坐在马车里对着他与史弥远点点头,而后继续坐着马车往何宁门处驶去。 “比起自己的女人被夺一事儿,史某在建康那点儿小事儿,就不算是事儿了。何况,建康主导是赵汝愚、你叶青,还有韩侂胄,至于史某,不过是看热闹捡便宜而已……。”看着信王的马车渐渐远去,史弥远继续跟着叶青向前道。 “落井下石就是落井下石,何必这个时候还要美化自己呢?”叶青笑了下说道:“仅凭信王妃一事儿,我叶青并不会跟你做交易,因为……你没有证据。” “那你的意思呢?”史弥远并不吃惊,钟晴一事儿说白了只是一个谈判的铺垫、筹码之一而已,若是仅凭宋迁一句话,就想给叶青定罪,吃过好多次亏的史弥远,已经没有那么天真的奢望了。 “颇黎、水粉、香皂等等,这些可都是利润巨大,而且独一无二的东西,别说是在我大宋,即便是放眼整个华夏大地,也只有我叶青一人知晓如何造这些,物以稀为贵,史大人应该明白吧?”叶青轻松的说道。 “好,你想要什么?”史弥远贪财是真,而且是毫无人性的贪财,若不然的话,他也不会在何宁门处就那么枯燥的等候叶青近两个时辰。 “是谁告诉你信王妃在我手里的?我暗中留在皇城司的人还剩下多少?泉州市舶司的船坞是谁烧毁的?”叶青一连三个问题后继续道:“若是史大人有诚意的话,七日之内,我可以给史大人一个绝对的惊喜!” “什么惊喜?”贪婪从史弥远的眼眸中闪过。 “比起铜镜来,你不觉得颇黎有时候也能够让我们看清楚自己吗?”走累了的叶青,直接背靠朱红色的宫墙坐了下来。 史弥远无奈的看了看前后,再低头看了看叶青,随后也跟着一屁股在朱红色的宫墙下坐了下来。 “但那很不清晰,如同镜花水月一般,更像是鬼魅一样,没人愿意在黑夜里看向那颇黎上的自己。”史弥远摇头,表示这并不足以打动他。 “若是有一面独一无二的,比上好的铜镜还有更加清楚的镜子呢?完全可以让你把你自己看的清清楚楚,即便是一根根胡须,都能够看的一清二楚。”叶青在地上画了一个四方块儿说道。 “真有如此清晰的铜镜?”显然史弥远的思维,一直还在认为着,镜子只能是铜镜的基础之上。 “七日之内,我保证给你史大人一个交代,若是七日之内无法给你一个满意的答复,史大人也并没有任何损失,毕竟……我叶青如今可是有着致命的把柄被你紧紧的攥在手里不是?”叶青靠着宫墙仰头望天说道。 “可我怎么觉得这是你叶青的缓兵之计呢?”史弥远经过一番心理斗争后,也学着叶青靠着墙望着天空说道。 “这一年多来我的心思没在你史弥远身上,要不然也不会让你趁机抓住我的把柄,我当然需要一个一劳永逸的方法,希望就此让被你抓在手里的把柄失去作用。但想来想去,并没有什么妥善的办法,除了跟你合作,以物诱你上勾之外。”叶青扭头,看着一样同样望天不出声的史弥远,而后继续说道:“当然,若是你害怕我在七天之内查出来谁背叛了我,能够把你攥在手里的把柄……。” “离开临安一年有余,如今回到临安不过一天的时间,你就敏锐的察觉到了你留在皇城司的人出问题了,再给你七天的时间……啧啧,我史弥远还真有点儿心虚啊。镜子的价值比之颇黎如何?”史弥远扭头问道。 “翻五翻你拿去卖,我敢保证你能赚到十翻的利润。何况……我所说的镜子,就如同……女人对水粉的渴望一样,这世道谁的钱最好赚?”叶青笑问道。 “女子?”史弥远反问。 “不错,七日后还在这里,我叶青拿给你,你告诉我,而后你便可以直接进皇宫,献给皇太后也好,献给皇后也好,这必然能够让你史弥远深得恩宠……。”叶青起身拍了拍屁股上的灰尘道。 史弥远急忙起身,双手胡乱扇着叶青拍起来的灰尘,没好气的骂了一句叶青后,才问道:“若是有这种好事儿,你会给我?” “因为比起镜子来,不论是在皇太后还是皇后的心里,都没有钟晴重要。所以若是皇太后、皇后知晓了钟晴就在我手里,我即便是献上一白面镜子也不太可能换回我的命。而你就不同了,在你这里,我可以用镜子换回你对我的威胁,而你又能用镜子赚钱,讨好皇后、皇太后,岂不是双赢?”叶青扭头道。 “三日,七日时间太长,三日之内你我在这里交换,若是你能拿出来让我满意、惊喜镜子,我史弥远决不食言。”史弥远讨价还价道。 叶青一边点头一边转身往御街的方向走去,最后冲史弥远比划了一个ok的手势:“成交。三日之后、不见不散。” 第六百六十三章 镜子 看着离去的叶青,史弥远脸上的笑容也渐渐被杀意所取代。 他不相信叶青能够在短短的三日时间内,找到皇城司谁是叛徒的办法来。 何况,在他看来,以如今李横跟叶青的关系,叶青的怀疑应该是放在了李横身上才对,绝不应该是跟随他一同回到临安的宋迁的身上。 七日的时间史弥远显然不愿意接受,因为七天的时间会发生诸多谁都想不到的变故,加上信王如期回到了临安,他不敢肯定,信王妃在钟晴心里,到底还能占多少份量,是不是足够让他对叶青起杀心。 叶青再次出现在了太子府门口,皇城司的禁卒不等他说话,立刻便领着他进入了太子府内。 左雨一边走一边说道:“李统领让我告诉您一声,信王已经到临安了,有可能现在已经进皇宫了。” “还有其他吗?”叶青边走边问道,这已经不是最新消息了,何况自己还在皇宫外遇见了信王。 “可能是宋迁……。”左雨再次开口道:“但李统领现在还不敢确认,因为只有宋迁最可疑。” 叶青有些无奈的叹口气,临安的伞确实出问题了,而且背后必然是史弥远,或者是史浩搞的鬼。 李横怕是到现在还不知道,钟晴的事情已经被史弥远知晓了,所以完全可以判断出,是宋迁把钟晴的消息告诉了史弥远。 而他之所以明知很有可能是宋迁叛变的情况下,还装作不知道的跟史弥远做交易,除了想要麻痹史弥远,以及让史弥远认为钟晴确实是一个致命弱点外,便还想要通过史弥远,来试探下,接下来赵构到底打算让自己在临安折腾几日。 三日、七日,一个是自己定的日期,一个是史弥远给自己的期限,所以很显然,这七日之内,就是自己还能自由活动的时间了。 “你立刻去涌金楼,把赵才卿接到太子府里来,对外造成是被绑架过来的假象最好。”叶青看着午后花园内的李凤娘,再次低声对着左雨说道。 左雨点点头,随即向太子府外走去,叶青则迎着李凤娘的目光走了过去。 “太子没在,或许是知道你今日下朝后要来劝解我,所以就先回避了,免得以为是他让你来劝解我的。”李凤娘等叶青靠近后,率先开口道。 “那就多谢太子妃了,我时间有限,需要李立方帮忙,他现在人在哪里?”叶青直截了当的问道。 李凤娘蹙眉:“李立方,你找他什么事儿?我警告你,你的事儿是你的事儿,你不要把他牵扯进去。” “我只是想借将作监的作坊一用,你应该知道,如今对于我来说,在临安没有一处是完全安全的地方,除了太子府掌的将作监。”叶青平静的说道。 “你要躲在将作监做缩头乌龟?那你何不直接跑回淮南东路,总比在这里给我惹事儿……。”李凤娘蹙眉变挑眉道。 “朝廷没让我离开,我怎么离开?何况……谁告诉你我要做缩头乌龟了?我自由打算!你不是一直心心念着想要当皇后吗,若是我在将作监这几日有成果的话,说不准你坐上皇后的宝座期限还能够提前一些也说不准。”叶青冷笑了一声说道,语气中的淡淡杀气,让李凤娘不由得浑身起鸡皮疙瘩,就像是回到了她出嫁那天的情形当中一样。 “你到底想干什么?”李凤娘起身问道。 “三日就见分晓,我是为你着想,所以你最好收起你的好奇心,若不然对你来说,是祸不是福。”叶青认真的警告着李凤娘。 李凤娘抚平着单薄衣衫下胳膊上的鸡皮疙瘩,静静地看着叶青久久,才道:“好,我答应你,但你要保证,你的事情绝不能牵连到我李家的人。” “借用将作监,而非是李立方,之所以用李立方,是因为你们姐弟都很贪婪,到时候,你们绝不会想让他人知道这一切,这是为你好。”叶青再次重复着道。 李凤娘点点头,示意竹叶儿去通知李立方一声,接下来的三天时间内,不管叶青要什么都答应他,当然,这是指叶青提的都是合乎情理的要求才行。 李凤娘虽然好奇叶青到底要借将作监做什么用,但最终还是按下了自己那好奇的心思,在她看来,既然叶青选择了将作监,那么若是事成之后,自己必然就能够知晓答案,所以也没有必要,现在就去逼迫这个不愿意告诉自己真相的佞臣,给自己一个满意的答案。 三天的时间内,叶青哪里都不曾去过,一头扎进了将作监内就没有再出来过。 而李立方也是在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的情况下,尽力的满足着叶青的一切要求,要什么给什么,就是连要的木匠等等,都给他李立方准备了好几个。 而李凤娘在这三天之内,也跟太子出现在了将作监的作坊内一次,不过却是连叶青的面都没有见到。 从李立方的嘴里得知,叶青要了很多水银等物后,李凤娘的心头,不由自主的就开始想着,难道叶青要造毒,他想毒死谁不成? 三天的时间虽然不长,但对于心中有好奇的人来说可谓是度日如年。 甚至在叶青消失的这三天时间里,就连赵构都有些怀疑,这叶青会不会违背朝廷旨意而逃跑了呢? 同样,魏国公史浩,史弥远两人对于叶青的消失,虽然心中因为史弥远的解惑,多少有些根底,但也同样担心着,这会不会是叶青的暗度陈仓之策。 三日的时间内,叶青跟任何人都没有联系过,自然而然的,白纯秘密回到临安的事情,如今叶青自然是还不知道。 再次走出将作监的时候,李立方只看见叶青手里提着一个,昨日里命工匠打造的木盒,至于里面装的是什么东西,他并不是很清楚。 看着站在自己不远处的李立方,叶青向其招了招手,待李立方走到跟前后,笑着道:“告诉你姐,别好奇我到底做了什么,若是我还能活着,就一定会告诉她这个秘密。哦,对了,把这个交给你姐,切莫打开。” 一个约莫一尺见方的木盒,被叶青交给了李立方,而后这才提着另外一个稍微大一些的木盒,向将作监的作坊外走去。 穿过御街之上,越过东华门,再次走在皇宫那长长的朱红色宫墙下的同时,德寿宫里的赵构,也开始下着一道道的旨意。 史弥远如约而至,看着叶青独自一人走过来的时候,这才从马车上下来,示意车夫驾车离开,自己则是站在宫墙下等候着叶青。 目光始终没有离开向他靠近的叶青手里提着的木盒,他强忍了近四天的时间,就是很想在第一时间得知,叶青到底是能够给他一个什么惊喜。 “叶兄可知,史某这几日是过的茶不思饭不香,夜不能寐,这心里头就跟猫挠似的,一直盼着这个时刻啊。”阳光下史弥远的笑容灿烂,看着走近的叶青说道。 “如此说来,倒是叶某人的不是了?”叶青直接忽略了史弥远的叶兄二字,这个货,十足的有奶便是娘。 “哈哈……史某岂敢责怪叶兄,只是叶兄应该知晓后果吧?若是不能令我满意,那么叶兄可就别怪史某人……。”史弥远盯着那木盒的视线,终于停留在了叶青的脸庞上道。 “虽不是受人之托、忠人之事,但叶某既然答应了史大人,又岂会食言?何况,史大人的手里还握着叶某的把柄不是?”叶青话锋一转,两人开始讨价还价。 史弥远深怕叶青那一个空箱子套他的话,而叶青则是很想知道,到底是不是宋迁叛变,出卖了自己。 三日的时间说短不短,说长也不长,何况他做好之后便直奔宫墙处,跟李横根本没有来得及碰头。 “那么叶大人想知道什么?我会怎么知道钟晴在你手里,还是你想知道,皇城司叛变你的人是谁?”史弥远也不托泥带水,直接了当的问道。 “我都想知道。”叶青凝视着史弥远的眼神道。 “宋迁。”史弥远毫不犹豫的沉声道。 “难怪。”叶青嘴角带着一丝冷笑:“那么他人如今是死是活?想必史大人也知道,叶某这几日一直在将作监的一个作坊里,如同与世隔绝一般无二,所以耳聋眼瞎,只能从史大人嘴里知道宋迁的近况了。” “既然我告诉了叶大人是宋迁,那么叶大人以为我还会让他活着吗?在三日前答应跟叶兄做交易后,史某就没想着这世上还有宋迁这个人了,叶兄是不是应该感谢史某人才是?而且随着宋迁一死,即便是我把钟晴在你手里的消息告诉信王,在死无对证之下,只要叶兄矢口否认,我想……没人能够知道信王妃被你叶青霸占了不是?”史弥远呵呵笑着道。 “信王妃在不在我手里,史大人永远不会知道答案。而且即便是我叶青否认,史大人也不会相信的。宋迁一死,史大人自然可以加害于我,是我叶青杀人灭口再合适不过,如此一来,最起码史大人告诉信王信王妃就在我手里的消息时,也就又增加了几分可信度。史大人打的是一手好算盘。叶某受教了。”叶青放下木盒后长叹口气道。 “这么说来,叶兄是不相信我会帮着叶兄守口如瓶了?”史弥远的目光再次放在木盒上。 “宋迁死了,史大人挑拨离间的计划达成了,叶某人就算是再聪明如今也是无计可施了。”叶青再次叹气,认了似的道:“正所谓君子一言驷马难追,既然答应了史大人,那么我必然会奉上三日前的承诺。” “就在这里打开?”史弥远看着直接在墙角蹲下的叶青,惊讶的问道。 “不然呢?”叶青抬头问道,示意史弥远也蹲下来后,叶青继续道:“其中总共三面镜子,最上层的乃是给史大人你的,若是满意,若是钟晴一事儿信王不曾知晓,等叶某人回到淮南东路,必然会把制法告诉史大人。但若是钟晴一事儿在此期间走漏风声,那么史大人……你能够得到这镜子的方法,就会如同颇黎、水粉一样,花钱来买而非是卖了。” 叶青说完后,便不再理会史弥远,伸手快速的打开木盒,而后史弥远低头,就看见了自己的脸颊。 “啊……。”被吓了一跳的史弥远一屁股坐在了地面上,脸色有些发白的看着叶青。 刹那即望向那木盒的第一反应,史弥远有种自己的人头被叶青装在了木盒里的感觉。 看着叶青嘴角的笑意,反应过来的史弥远急忙起身问道:“这就是你所说的镜子?” 看着叶青的目光还带着一丝的惊异,很想再次低头望向木盒里面,但又有些害怕叶青使什么诈。 不过看着叶青笑了笑,而后低头看着镜子,史弥远也跟着小心翼翼的低头,从侧面打量那如同水银似的镜面,史弥远只看见头顶的一方天空仿佛是被撞进了镜子中似的,是那么的清晰跟那么的真实。 “史大人何不拿起来好好打量一番呢?”叶青笑着指了指木盒里面的镜子道。 “你……你拿出来试试。”史弥远还是有些不敢相信,这世间竟然会有如此清晰的镜子,深怕叶青在其中做了手脚,蹲着往后挪了两步说道。 叶青笑了笑,一边伸手拿镜子,一边说道:“记住我说的话,这里面总共三面镜子,这一面是给你的,这一面是给皇后的,最后一层的镜子……则是给皇太后的,还望史大人切莫记错了。”?说完后,叶青缓缓的把第一面镜子拿了出来,镜子已经被他镶嵌在了木框里面,包括镜子的背面,都被他让木匠以上好的红木,被雕刻上祥纹后封死,使好奇之人无法在第一时间得知镜子背面的玄机。 “如何?”叶青举着镜子对着史弥远,史弥远则如同妖怪碰见了照妖镜一样,吓得拔腿就往后跑,总感觉那镜子里的自己,就是自己真人,是自己被吸入到了镜子里。 直到叶青把镜面对着自己,看着自己满面笑容的模样儿时,史弥远这才小心翼翼的接近,意识到真的没有危险后,这才开始小心翼翼的从叶青手里接了过来,开始新奇的对着镜面端详着自己的脸庞。 “简直……简直是太不可思议了,这……怎么会如此清晰,简直就是宝物啊,难怪叶兄说女人最为喜欢,难怪叶兄要让史某送给皇后跟皇太后,而非是圣上跟太上皇了。”史弥远面对镜子,时不时的左右摇头,甚至在好奇之余,还会猛的翻过镜子看向镜子背后,是不是里面藏了一个跟自己长相一样的人。 “我警告你,此物易碎,比之颇黎更为易碎,所以你在没有第二块儿之前,最好是小心翼翼的保存好,要不然……这世间的镜子可是碎一块就会少一块。”叶青警告着说道,甚至把切莫私自打开后面的木盖,以免泄漏了镜子的灵气等等玄之又玄的东西都拿出来吓唬着史弥远。 “怎么做的?”史弥远爱不释手的拿着镜子问道。 “等我没有性命之忧了,信王不会在临安找我麻烦后,我一定会告诉你办法。”叶青认真的说道。 一个大宋朝廷的户部尚书,一个大宋淮南东路的安抚使兼知府,两人便如同临安寻常百姓喜欢蹲在城墙脚下聊天一样,蹲在皇宫那朱红色的墙角下交谈着。 甚至是说道最后,两人则是一屁股再次坐在了地面上,中间隔着那木盒继续的讨价还价着,当然,即便是到了最后,叶青也没有告诉史弥远,送给皇太后的镜子到底藏着什么秘密。 第六百六十四章 山雨欲来风满楼 人是感官动物,所以当有事情发生在自己身上时,人的感官便会变得格外的敏锐起来。 若是碰上一件天大的喜事儿,如久旱逢甘霖、金榜题名时,那么当事人眼中的世界就会变的分外美丽,灿烂之中带着无法言语的身心愉悦,整个世界在眼中都会变得格外的可爱,哪怕是自己平日里看不惯的人和事,在这个时候,都会变得微不足道,甚至都能够以宽大的胸怀去接纳。 如今的史弥远基本上就是这样的心情,在他看来,只要自己得到了这面镜子的办法,那么就等于拥有了全世界的财富,自己的整个世界也在此刻变得金灿灿的,手中的木盒,如同黄金打造一般,沉甸甸之余,让他打心里有种说不出的充实跟睥睨天下财富的感觉。 与史弥远开心的要飞起来的心境不同,此时的叶青则是感觉头顶仿佛是乌云压顶一般,整个世界乌云密布,御街之上的商贩叫卖、热闹的喧嚣声,在他的感官下,就如同一支支无情的箭矢、一把把锋利的长刀一样在向他砍过来。 整个临安城的空气仿佛是停滞了一般,一股股窒息的紧张感跟杀意,仿佛从四面八方向他涌来,如同处在狂风巨浪的大海上一样,四处都是无情致命的危机一样。 夕阳洒满了整个临安城,使得身后的皇宫成一片烂金色一般,甚至是有些斑驳陆离的奇怪感觉。 信王赵璩的请柬被叶青不认识的人送到了手上,沉甸甸的请柬如同一把锋利的刀一样,让叶青的手都不由自主的在颤抖着。 站在临安御街之上,沉重压抑的气氛继续从四面八方向他袭来,与那御街之上的热闹、喧嚣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溪云初起日沉阁,山雨欲来风满楼。”站在伞铺的门口,叶青喃喃道:“该来的总会是来,过了今夜,明天就将会是美好的一天,如同重生再世!” “大人,都准备好了。”贾涉不知何时,已经站在了叶青的身后低声道。 “你准备好了吗?”叶青没有回头,视线继续望着人头攒动、车来轿往的御街问道。 “……。”贾涉沉默了下,而后才低声说道:“保护大人的周全是末将的职责所在。” “会给我活路吗?”叶青突然惆怅的冒出了这么一句话。 身后的贾涉愣了一下,随即释然,显然叶青的这句话,并不是说给他听的。 叶青缓缓转身,看着贾涉道:“但不管如何,今夜怕是很难熬啊,传我命令,格杀勿论。” “是,大人。”贾涉心头一震,仿佛从叶青嘴里出来的格杀勿论四个字,如同是泰山压顶一样,让他不由自主的都感到双腿有些发软,有些提不起力气来。 “放宽心。”叶青脸上浮现一抹宽慰的笑容,拍了拍贾涉的肩膀道:“朝廷不会追究的,这是朝廷乐意看到的。” “大人,末将绝不会违抗大人之命。”站在御街之上的贾涉,身体笔直,如同一杆长矛一样道。 “随我去吧。”叶青笑了笑,从伞铺掌柜的手里接过一把油纸伞,一顶轿子也在此时在叶青的跟前落下。 当最后一抹夕阳在临安城的西城墙处缓缓滑入地平线,整个临安城开始变得朦胧不清,夜色渐渐袭来的时候,一股股肃杀的气息,也开始随着朦胧的夜色在临安城蔓延开来。 乌衣巷处的皇城司,更是一片肃杀之意,李横望着眼前一片黑漆漆的盔甲,心头同样是带着说不出的凝重。 而就在乌衣巷的尽头,一身白衣的白纯,自马车中缓缓走了下来,马车的后面,赫然同样是黑压压一片、近百人的身影静静地矗立在那里。 “小姐……。”身后的一个黑衣人,看着白纯要单独前往皇城司的衙署门口,急忙上前制止道。 “不会有事的。”白纯淡淡的说道,而后便继续迈步向前。 皇宫内赵构望着那点燃的蜡烛,时不时的望望外面随风飘动的灯笼,王伦的匆匆脚步声让沉思中的赵构缓缓转移视线:“如何?”?“涌金楼的赵才卿被太子接走了……。”王伦低声说道。 “胡闹!”赵构手里的茶杯啪的一声摔碎在地,紧随着那茶杯破碎的声音,王伦第一时间便跪在了地上请罪。 “不过……李横已经……已经率领五百皇城司精锐禁卒准备前往信王府。”王伦的额头紧贴着地面说道。 赵构看着如同虾米一样跪伏在地上的王伦,缓缓起身皱眉沉思,过了好一会儿后才沉声道:“前往风波亭。命叶青……在亥时必须赶到风波亭见朕,若是延误,朕……治死罪于他!” “是,奴婢这就传旨。”王伦急忙从地上爬起,一面招呼着其他太监准备随赵构前往风波亭,一面命人立刻前往信王府向叶青传旨。 如今的王伦,能够做的也只能是尽人事听天命。 原本以为赵构决计不会再出手,但想不到,即便是到了现在,赵构依然还是不太相信魏国公史浩能够独自摆平叶青,竟然还要再设后手。 王伦不清楚,太上皇赵构到底是不相信史浩的能力,还是太过于相信叶青的实力,所以才让他不得不如此设一道置叶青于死地的后手。 史弥远的欣喜被史浩看在眼里,一面镜子在史浩跟前摆弄来摆弄去,至于那另外两面镜子,也同样是被史弥远带了回来,交给了史浩。 自然,史弥远的心思很明确,自己去送怕是没有资格,若是让祖父出马,那么史家得到的浩荡皇恩,往后自然而然的比韩诚要强上不少了。 史浩笑眯眯的看着镜中的自己,如同自己第一次认清自己一样,嘴角带着满意的笑容,听着史弥远的解释,而后淡淡道:“既然如此,那么明日祖父再前往皇宫,当作一份厚礼送给太上皇便是。至于给予皇后的,你去自然是没有什么不妥。” “您……您不需要此刻进宫,第一时间送给太上皇?”史弥远有些惊讶的问道。 看着还被自己蒙在鼓里的孙子,史浩笑了笑,并没有过多的解释,而是拍了拍那木盒后道:“与皇室打交道,时机很重要啊,今日送往皇宫,虽然也能让太上皇龙心大悦,但若是明日再去,想必更能够让……。” “为什么?”史弥远愣了下问道。 史浩笑而不语,而后岔开话题道:“对了,那宋迁呢?让他陪我出去一趟。” 史弥远再次发愣,总感觉今日的祖父有些神秘莫测,好像哪里不对似的,但还是依言命人找来宋迁,让其准备跟史浩出去一趟。 “跟叶青有关吗?”史弥远看着史浩要迈出大门的背影,突然问道。 史浩回头,看着史弥远笑了下道:“有一点儿关系,不过你放心,你想要的那镜子的制法,祖父一定帮你找到。” 史弥远呆呆的点点头,看着自信的祖父,心头突然豁然开朗似的,笑着道:“要不要孙儿陪同祖父一同前往?” “你知道祖父要去哪里?”史浩脸上露出一抹欣喜问道。 自己想要除掉叶青一事儿,从来不曾跟眼前的孙儿提及过,所以一直以来,史弥远一直都是独自一人在跟叶青争斗,而拉拢宋迁一事儿,同样也是因为自己帮忙,才使得宋迁站在了他们史家这一边。 看着多少有些考校他的祖父,史弥远笑了下道:“若是孙儿猜测不错的话,祖父您应该是要带着宋迁前往信王府,让宋迁指认叶青窝藏钟晴一事儿。如此一来,信王必然愤恨,当着众人的面,恐怕想要杀叶青的心会更加坚定,而祖父您是想要从中斡旋,让叶青感激您的救命之恩,主动的奉上这镜子的制法?” 原本史浩脸上的欣喜,随着史弥远的话语渐渐消失,心头无奈的叹了口气,自己这个孙儿什么都好,就是太过于……贪财了,以至于看问题时,总是会把金钱、财富放在第一位,从而忽略了那些比钱财更为重要的利益。 “好好在家休息吧,祖父不会让你失望便是。”史浩微微叹口气,和蔼的笑着说道,并没有把心里那一丝对史弥远的失望表现出来。 史弥远木然的点点头,目送着史浩坐进轿子,在宋迁等人的护卫下缓缓离府而去。 此时的他,心思依然还在那镜子上面,因为他发现,即便是到了晚上,那镜中人的模样儿也是如此的清晰,这让他如同发现了一个新大陆似的,恨不得晚上睡觉时都能够搂着镜子一同睡。 至于叶青的死活,原本他还有些担心,但如今有了史浩的帮忙,史弥远相信,那镜子的制法,必然是会最终落到自己的手里。 白色的人影缓缓步入到皇城司衙署的大门口,随着白纯的一只脚踏上了台阶,门口的皇城司禁卒,立刻冷声喝斥着白纯站住,腰间的雁翎刀也在第一时间被抽了出来。 “让李横来见我。”白纯淡淡的说道。 看着眼前如同画里走出来的女子,仿佛是不食人间烟火一般,门口的禁卒愣了下后道:“你……你是什么人?” 白纯并没有回答那禁卒的话语,视线望向那禁卒的身后远处,昏黄的灯光下,模糊不清的人影在几个人的簇拥下,正快步的向她走了过来。 “弟……。”李横快步走到跟前,待看清楚站在门口的真是白纯后,不由自主的脱口而出,不过好在第一时间就反应过来的他,硬生生把最后一个字给咽了回去。 “有事儿想跟你单独谈谈。”白纯明亮的眸子看着李横,对着李横点着头道。 李横打量着白纯,微微愣了一下后,便伸手邀请白纯进入皇城司。 曾经叶青在皇城司的书房,如今即便是李横已经任皇城司统领一年有余,但这间书房,他一天都不曾呆过。 “平日里我会命人来打扫,但……毕竟是叶青当初的书房,所以就一直留着了。”李横推开门,请白纯进来后说道。 看着书房内熟悉的一切,白纯微微的蹙眉,脑海里不由自主的浮现出,自己第一次跟随叶青来皇城司的时候,那个男人就在这间书房,在自己身上作怪的情形。 深深的吸了一口气,转身面对李横,还未来得及开口,就听见李横问道:“你什么时候到临安的?叶青知道吗?” “宋迁人呢?”白纯没理会李横的问话,而是反问道。 “你怀疑是他叛变了?”李横深深的吸了口气,有些无奈的道:“宋迁是我一手提拔起来的,我……其实……其实兰儿也怀疑是他,但我……我不太相信会是宋迁出卖了叶青,我更觉得是皇宫内的关礼、或者是王伦……。” “他们都不知道钟晴的下落,只有宋迁知晓。当然,种花家军大多数人都知道,但墨小宝、钟蚕此时正在万里之外的草原上,根本不可能是他们告密。”白纯不等神情有些无奈的李横说完,则是继续说道:“我到临安已经足足两天,一直在暗中寻找宋迁,但却是一无所获。” 李横跟着叹口气,有些惆怅加苦笑道:“我是真心不希望是宋迁,若真是宋迁的话,我都不知道该如何面对叶青了。” “赵才卿被左雨接走了,如今应该是在太子府,这是伞的消息,我还不知道你知道不知道。”白纯走向窗前,缓缓打开窗户,微风入窗,使得房间有些压抑的气氛,稍微活跃了一些。 “我已经知道了,但今日我根本没来得及跟叶青联系上,他就直接去了信王府,太上皇的旨意也下来了,皇城司务必要封锁信王府,任何人都不得出入,否则杀无赦。”李横沉重的对白纯说道。 “那你打算如何做?”白纯依旧望着窗外,心里头对于李横的怀疑,到了此刻还未完全消散。 “去自然是要去,不过自然不是围堵防范叶青走出信王府,而是帮助叶青走出信王府,但……。”李横欲言又止,看着白纯此时才缓缓转过身,才继续道:“我没有背叛叶青,若是你相信我,就让我前往信王府,而你,若是真为叶青着想,就该想一想,太上皇是否还会有后手,该如何破解才是最为重要的。” 白纯默默点点头,而后便往书房外走去,一边走一边说道:“兰儿我没有联系过,从一开始就没有想过以兰儿要挟你,至于他去了哪里,我想应该是在码头。” 走出房门的白纯回头看着李横,顿了下才继续道:“我也是回到临安才知晓,刘叔跟李叔早在叶青回临安时,就一路跟随着回到了临安,之所以未曾露面,想必是叶青的意思。所以兰儿出现在码头,不意外。” 李横默默的叹口气,拍了拍头上的头盔后,道:“其实我早该想到,兰儿不见了,应该是她也在怀疑我,所以想要在联系不到你的情况下,以这种办法来牵制我也好还是劝阻我也罢,但……李横并没有背叛叶青。” “我相信。”白纯点点头,这才匆匆往楼下走去。 看着白纯的背影消失,李横双眼有些放空,而后喃喃道:“真是无能啊,叛徒竟然就在自己眼皮子底下,自己竟然一直没有发现。” 第六百六十五章 欲加之罪 荒芜了不到一年时间的信王府,再次焕发出新的生机,重新变得热闹了起来,朱红色的大门经过了精心粉刷,此刻更是显得威严气势。 整个王府里的庭院建筑与园林等都已经经过了重新的设计与修缮,比起当初的信王府来,无论是从外面观望,还是从里面打量,都是处处透露着皇家的贵气与豪奢。 魏国公史浩的马车超过了叶青的轿子,所以当魏国公刚刚在王府大门口与信王等一众人寒暄完毕后,叶青那顶普通的轿子才慢慢悠悠的行到了王府的门口。 众人诧异的望向那顶轿子,在他们的印象中,自从叶青进入他们的视线后,好像还从来没有见过他坐轿。 看着落轿之后,一个约莫二十岁左右的陌生年轻人掀开轿帘,叶青从中走出来后,信王跟史浩的目光几乎是同一时间变得凝重了起来。 一把伞被叶青拿在手里,如同史浩手中拄地的拐杖一样,站在台阶下带着随和的笑容打量着焕然一新的王府门口:“小子何德何能,竟然让信王与魏国公二人亲自在门口迎候,真是折煞叶青了。” 魏国公史浩跟信王赵璩,并没有第一时间理会叶青,看着以伞拄地的叶青,两人抬头望了望星星点点的夜空,最终还是史浩哼了一声道:“怎么,难不成叶青还能够预知今晚有没有雨,怎么还亲自备上了一把伞?” 叶青同样懒懒的看了一眼夜空,随和笑着道:“谁知道呢,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凡事儿宁可多做些准备,也比事到临头后没有准备强吧?” “叶大人放心吧,若是今晚有雨,本王府里倒还出得起几把伞。而且……即便是下刀子,本王也能保你安然无恙。”赵璩冷冷的说道,神情态度一点儿也不像是亲自下了请柬邀约叶青来此的主人。 “也是,下刀子可就麻烦了,腥风血雨的太吓人,不知魏国公有没有带伞?这若是溅上一身血,可不是闹着玩儿的,无妄之灾啊可是。”叶青同样是话中有话的说道。 魏国公静静的望着叶青,以他这么多年的为人处事,岂能听不出来信王赵璩跟叶青话语之间的明枪暗箭? “多谢叶大人关心了,老夫既然来了,还怕什么腥风血雨?何况,溅上一身也无妨,只要不是自己的就行,人老了,就怕这些,但老人也有好奇心啊,还就喜欢看看这下雨下雪的天气,提神啊。”魏国公既然过来是为信王赵璩站脚助威,要联起手来让叶青不再能够走出信王府,言语之中,自然是要向着信王才是。 “好奇害死猫,但猫有九条命,人命却只有一条。”叶青以伞拄地缓缓踏上台阶,站在信王跟史浩的对面再次说道。 “今日是本王请魏国公来此,怎么,叶大人难道以为本王给你递了请柬,就足以跟魏国公平起平坐了?不管几条命,是猫是狗,总之,今夜本王自然是有责任对魏国公与你叶青照顾周到才是。魏国公请、叶大人请。”信王赵璩转身,伸手虚请史浩与叶青入府。 自然而然的,随着正主儿开始步入王府,跟随在后面的宋迁跟贾涉两人,此时才有功夫看向彼此。 一路从扬州同行之临安,何况,一路上宋迁与叶青多有交谈,这让还不太明白其中原因的贾涉,在此刻还能够微笑着跟宋迁点头打招呼。 宋迁显然没有料到贾涉还会在态度上对他如此友善,脸上挤出一丝笑容,也默默的点头,算是跟贾涉打过了招呼。 只是他此时的心情,自叶青出现后,就一直是处在忐忑与紧张之间,脑海里此刻依然还是叶青刚刚在门口,无视于站在史浩旁边的他,一脸从容不迫的跟史浩、赵璩言语交锋的样子。 在他看来,叶青在信王府的门口看到自己出现,应该是大吃一惊,而不是从容面对才是……难道……叶青还不知道自己就是那个叛徒? 随即宋迁又立刻推翻了这个猜想,若是如此的话,史弥远今日怎么可能拿到,那叶青用来跟他交换的镜子呢? 但叶青既然知道了自己就是皇城司的叛徒,那么为何他还能如此的从容不迫呢? “魏国公,我们还是需谨慎一些为好。”信王府的正厅内,连个座位都没有捞到的宋迁,低声在史浩耳边低语道。 史浩看着对面的叶青笑了下,同样是低声说道:“你是在说,叶青在信王府门口看到你后从容不迫的样子吗?” “是,叶青看见下官一点儿都没有吃惊的样子,足以说明他显然是有备而来。”宋迁继续低声对史浩说道。 这边史浩与宋迁低声交谈着,而对面比他们二人还要被吕祖简等人故意孤立的叶青与贾涉,同样是在低语着。 “大人,这一带都不太对劲,进入坊地后,特别是直通信王府的这一条路上,竟然会是如此的冷清,没有一扇窗户亮着灯光,这绝不是百姓为了省灯油省蜡烛的正常生活方式的样子。”贾涉的语气都带着一丝丝的紧张,此刻虽然诺大的正厅很是热闹,但他却是有种入虎口陷狼穴的阴森感。 “那这王府呢?”叶青随和笑着,看了一眼对面的史浩跟宋迁道。 “杀机四伏!”贾涉咬着牙说道,此刻的他,确实是真的很紧张,即便是感受不到那些暗中的隐隐杀机,只是单纯的在这么多的高官勋贵面前,就足以让他一个普通人家出身的子弟赶到拘束跟紧张了,更别提如今这样还带杀机的环境了。 但他也不得不佩服叶青,他相信叶青必然能够感受到,这里每一个人看向他们两人时,目光里那冰冷跟不屑的样子,但叶青竟然能够一直保持着从容随和的样子,仿佛真的是来做客一样。 “放轻松一些,打打杀杀是大厅外面那些人的事情,并非是你我的事情,所以你就在这里,专心致志的欣赏我大宋朝官员的丑恶跟虚伪的嘴脸吧。”叶青呵呵笑着道。 “是很虚伪,不过大人您也很厉害。”贾涉看了一眼,一个个仿佛带着面具的高官勋贵,再想想自己在盱眙军时,兵卒将士的质朴无华、憨厚老实的样子,心里头多少有些不是滋味儿,自己在淮南东路过的是提心吊胆,时刻防备着金人来犯,而临安的这些官员,却一直都在暗自算计着……他们这些身在与金国交战前沿的将士,简直是可恶又可恨! “小子,我觉得你这句话有把我也算进去的嫌疑。”叶青扭头,看着一脸呆滞的贾涉笑着道。 愣了一下的贾涉突然反应过来,急忙说道:“末将不敢,末将失言,还请……。” “行了,你又没有说错,你道什么歉?”叶青伸手拍了下贾涉的肩膀,继续道:“放松一些,别因为太紧张而给我丢人,或者是让人看扁了。不过嘛……官场就是如此,绝不是兵营之中那般黑白分明,官场上,黑白从来不曾分开过,同样,灰色地带的官员也很多,所以,判断一个官员,以后一定要切记,切莫不可用好坏、黑白来定性。” “为何?”发问的并不是懵懂的贾涉,而是不知何时走过来的吕祖简。 叶青扭头看了一眼,随和笑着道:“吕大人以为呢?” “吕某倒是很想听听叶大人的高见,判别一个官员不该以好坏、黑白来定性,那么以叶大人的意思,是否应该以忠奸来衡量呢?”吕祖简的声音不小,一时之间,大厅内的信王跟史浩,也把目光转移了过来。 “这世间能够分出对错的事情有很多,无法分出对与错的事情同样有很多,非黑即白以偏概全。就以吕大人来讲,吕大人即可贪污、挪用大理寺的饷银给凤山书院、建康书院,那么在朝廷看来,吕大人便是一个贪官,但在凤山、建康书院学子的眼中,吕大人则就是如同他们的再造父母,所以……吕大人你是黑还是白,是忠还是奸?” “你……一派胡言……。”吕祖简瞬间恼羞成怒,指着叶青想要反驳,但转瞬便想起,叶青可曾是任过大理寺左少卿的,自己即便是想要抵赖,显然一时又无法有效的证明自己。 “如此说来,叶大人任皇城司统领时,恐怕没少背着太上皇滥用职权、暗中查探朝中其他官员的事情吧?皇城司的权利说大即大,说小也小。以叶大人任皇城司五六年的时间,恐怕这整个我大宋朝的官员,在叶大人这里都能够被你找到所谓的是非黑白的污点吧?”魏国公史浩扫视了一眼厅内的其他官员,看着其他官员如同吕祖简一样,下意识的后退,而后对着叶青露出愤慨的神情后,继续淡淡道:“据老夫所知,叶大人颠倒黑白、罗织罪名可谓是一把好手,淮南东路转运司之转运使、提刑司之提刑使,都被叶大人上任不到一个月的时间罗织了大把的罪名,从而逼迫着朝廷不得不仓促之下被动差遣他人。可这转运使跟提刑使史泽、赵术二人是否真有罪呢?赵术不过比叶大人早到淮南东路半个多月而已,但叶大人竟然也能够找到如此多的证据,叶大人,黑白、忠奸、是非在你眼里,是不是……应该叫做顺我者昌、逆我者亡呢?” “那么敢问魏国公,如今淮南东路的提刑使、转运使是何人呢?”信王完全有理由如此问,因为在叶青还没有被差遣到淮南东路时,他已经被罢免到了夔州路。 史浩把玩着手里的拐杖,有些浑浊的目光时不时的看向叶青手里转来转去的伞,就在众人翘首以盼时,史浩才缓缓道:“淮南东路提刑使乃是当年建康一役惨败给金人的叶衡,此人如今依然没能洗脱当年是否有通金之嫌疑,但叶大人却是手眼通天,通过以颇黎之密法讨好、蛊惑太子,让太子进谏圣上恕叶衡无罪,而后任了这淮南东路提刑使一职。叶大人,老夫可有把如今淮南东路提刑使官员之名说错?” “没错。”叶青不去计较史浩众目睽睽之下玩的文字游戏,淡定的回答道。 “那还要老夫说出转运使之人是谁吗?”史浩满是皱纹的脸上,笑容越来越盛。 不等叶青回答,在场的包括信王、吕祖简兄弟、张达道等人,已经开始喊着让史浩说出其名来,看看淮南东路的安抚使,到底是黑还是白,是忠还是奸! “淮南东路转运使……。”史浩顿了下,吊足了众人的胃口后,才说道:“正是如今我们眼前的,淮南东路安抚使叶大人的岳父白秉忠,同样,此人也是当年建康一役之中,被汤相查出有通金嫌疑的罪臣,但自从其女白纯嫁给我们的安抚使叶大人后,白秉忠不到一年的时间,就从岭南被召回了临安,圣上不知在谁的蛊惑之下,第一时间恕其无罪。而去年,在叶大人被差遣到淮南东路一个月后,在史泽、赵术被叶大人罗织罪名罢免后,白秉忠就成了我大宋淮南东路的转运使大人。叶大人,叶衡与你有故,白秉忠与你有亲,所以老夫今日当着信王以及众同僚的面,想问叶大人一句,如今淮南东路到底是我大宋的淮南东路,还是你叶青叶大人叶家的淮南东路?” 不论是已经叛变的宋迁,还是叶青旁边的贾涉,此刻面对史浩的侃侃而谈,则是头皮一阵阵的发麻、脚底一阵阵的发凉。 无论如何,谁也不会相信叶青有如此手眼通天的手段,能够说服朝廷、圣上,让白秉忠、叶衡来任他治下的淮南东路的转运使跟提刑使,但事实却是,朝廷就是做出了这样的选择,下达了这样的旨意。 第六百六十六章 何患无辞(修) 扬州城斜风细雨楼内,因为避嫌,向来不愿意前往此地消遣的白秉忠、叶衡二人,在淮南东路通判辛弃疾的邀请下,最终还是受邀而至。 纳入叶府不久的柳轻烟,自然而然的要小心翼翼的恭敬侍奉着白秉忠与叶衡,不管叶青或者是白纯跟白秉忠的关系如今有多恶劣,身为叶家女人,此时也是不能失了礼数。 白秉忠跟叶衡显然并不是很看得起柳轻烟,即便是有李清照这个词坛大家为其撑腰,但是在白秉忠的眼中,柳轻烟的份量终究还是轻了一点儿,与他的女儿共事一夫,在他心里头,总觉得多少有些委屈自己的女儿了。 掩上门走出雅间的柳轻烟,轻轻拍了拍比纳入叶府前更加高耸的胸口,长舒一口气后,调皮的吐了吐舌头,不管怎么说,今日总算是不失礼数的应付过去了,没有给白纯以及叶青丢人就好。 “两位大人真不知道被朝廷差遣到淮南东路的真正用意?”酒过三巡,辛弃疾放下酒杯正色问道。 叶衡含笑捋须,同样是放下酒杯后笑问道:“辛大人此话可是别有他意?” “叶青叶大人乃是白大人的乘龙快婿,又是叶大人您的远房亲戚,如今叶青任淮南东路安抚使兼知府,朝廷又差遣白大人、叶大人来此,淮南东路说是叶家所有怕是都不为过吧?如今……别说是临安朝堂之上会有如此猜想,怕是这淮南东路,如此猜测的官员也是不在少数吧?”辛弃疾自顾自给自己斟酒后说道。 “白某人一向行得正坐得端,朝廷如此差遣自然是有朝廷的用意,岂是我等能够随意揣摩的?不知道辛大人此言是怀疑朝廷未能秉公,还是怀疑老夫有私心?”白秉忠从进入斜风细雨楼后,一直是皱着眉头冷着脸,仿佛眼前的辛弃疾欠他钱没有还似的。 “不敢,在下岂敢怀疑白大人、叶大人,只是辛某在想,若是此时有人在临安以此为借口而攻讦叶青,不知道两位大人会作何感想?”辛弃疾看了一眼叶衡,心里头对于白秉忠则是更加无好感。 “那是他叶青的事情,跟老夫无关。朝堂官员若是攻讦叶青,想必即便是没有老夫跟叶衡大人被差遣到淮南东路一事儿,其他事情都足够……。”白秉忠沉声说道。 “这么说来,白大人是一直认为当年好友范念德溺水一事儿,乃是叶青所指使了?不知道白大人手里可有证据?还是说如同如今朝堂之上的官员的一样,只是靠一些捕风捉影的流言,就认定了此事儿乃是叶青唆使所为?”辛弃疾针锋相对的问道。 “辛大人此话是何意?”白秉忠皱着眉头道。 “辛某言尽于此,若是两位大人还不能从朝廷差遣两位大人来淮南东路的动机当中悟出些什么,那么辛某即便是磨破了嘴皮子,说上千言万语句,也无法让两位大人相信,朝廷此举纯粹是为了污蔑、陷害叶青,如同当年朝廷……以莫须有罪名治罪岳飞……。”辛弃疾起身说道。 “辛大人未免太高看叶青了吧?就凭他还不配跟鹏举相提并论。”白秉忠嘴角带着浓浓的不屑、嘲讽说道。 叶衡则是默不作声的看着两人唇枪舌剑,即便是辛弃疾拂袖而去时,叶衡都是如入定老僧一样,坐在椅子上动也不动。 “简直是莫名其妙、岂有此理!”看着被辛弃疾关上的房门,白秉忠拍着桌子余怒未消的哼道:“叶青回临安这才几日的时间,就有人开始在淮南东路兴风作浪,这就开始帮着叶青,想要把你我二人逐出淮南东路……。” “辛弃疾虽是身背归正人的身份,但此人对待朝廷忠心耿耿,想必不会跟叶青同流合污,所以刚才所言……。”叶衡微微叹口气,才缓缓开口道。 “怎么?难道你也要为……叶青开脱不成?”白秉忠哼道。 “若是朝廷真有意以此来攻讦叶青,你我该当如何?”叶衡没理会白秉忠的怒言,而是平和的继续说道:“你我当年惨败于金人铁蹄之下,论罪革职就已足够,但被罢免流放,这又岂不是因为朝堂斗争所导致,通金罪名如今不还是未能完全洗刷。所以啊……辛弃疾所言,我担心叶青此次回临安怕是也无法幸免啊。” “身正不怕影子斜,那又如何?何况叶青……。”白秉忠沉吟片刻,而后长叹口气道:“叶青掌皇城司多年,岂有不得罪人之理,同理,不法之事儿也没少干,若真是如此,对于白纯来说也算是一种解脱吧。” “你……你不会真要见死不救吧?”叶衡愣了一下,有些诧异的道:“何况唇亡齿寒,若是叶青被他人攻讦而获罪,你以为你我就能够平安无事儿?辛弃疾刚才所言,你我可同样是牵涉其中。” 雅间内一时之间陷入到了沉默当中,白秉忠的嘴角带着一丝丝的无奈,叶衡的神情则是显得有些不可思议。 寂静的夜色缓缓流淌,犬吠与不知名的虫子叫声,在夏日炎炎的夜里显得格外的活跃,相比较于扬州还稍显祥和的夜色,如今的临安,则是充斥着一股股剑拔弩张的窒息味道。 以信王府为中心的坊地四周,啾啾的虫鸣声不绝于耳,漆黑宁静的夜色中,远处时不时传来犬吠之声,随着夜风摆动的,自然还有那空气中诡异的杀意。 从高处俯瞰,整个以信王府为中心的坊地,四周如同一个巨大的黑洞一样,漆黑一片,而身处最中心的信王府,则是如同明珠一样,灯火通明。 叶青依旧是一脸随和的笑容,心中却是不得不佩服老而弥坚的史浩,短短一席话,就已经在自己的头顶蹭蹭的罗列了数条罪名,而这每一项罪名,都足够朝廷置自己于死罪。 “魏国公接下来是不是该说,叶某人与如今的金国皇太孙完颜璟又是关系密切,还有师徒之名分,如今任淮南东路安抚使,又有岳父、远亲的辅佐,所以判宋投金已经是昭然若揭?”叶青没有反驳哪怕一条史浩罗列的罪名,甚至还主动把史浩未说出来的都给罗列了出来。 “这么说来,叶青你是承认了你自己要投金了?”史浩的语气变得凝重起来问道。 “即便是我否认,但是有用吗?欲加之罪何患无辞,魏国公隐忍多年,今日终于能够有机会让我叶青身败名裂,想必魏国公的手里,应该还有杀手锏吧?”叶青从容淡然,好像对于眼前不利的局面一点儿也不在乎。 说完后的叶青,目光自然而然的从史浩的身上,转移到了史浩身后宋迁的身上,而后又缓缓把目光移到了信王赵璩的身上,笑了下说道:“宋迁,不知道你有什么事儿要告诉信王,或者是告诉魏国公呢?” 宋迁一愣,想不到叶青非但不担忧,竟然还主动的问起了关于钟晴的事情。 史浩扭头看了一眼宋迁,笑了笑后,这才对着信王道:“当初你叶青在信王还在夔州路的时候,你就暗示过信王,信王妃未死,如今叶大人是打算告知信王真相了?” 叶青笑了下,并未回答史浩的话语,直接把目光看向了信王。 信王皱着眉头,钟晴未死,这件事儿他多少有些耳闻,但从来没有像今日这般,在他跟前被挑明过。 何况,看叶青那从容不迫的样子,即便此话是从魏国公的嘴里说出来,但一时之间,他也有些犹豫,这个消息到底是真是假,何况当初第一时间得到这个消息时,叶青等人则是在出使大理国的路上,而自己则是在被罢免至夔州路的路上。 此刻的赵璩,他并不想在钟晴的事情上过多的纠缠,当着众人的面,在他看来,不管当初是史弥远把钟晴给藏了起来,还是叶青带走了钟晴,此时提及,对他来讲只有颜面无光四个字。 “信王在犹豫,到底该不该相信魏国公的话语。”叶青看着面色犹豫不决的赵璩笑了笑,接着道:“信王当初是眼睁睁的看着我带走了信王妃,但很遗憾,叶青未能保护好信王妃,这才让史弥远有了诬陷我的机会。当初建康到底发生了什么,谁得到了最大的利益,有没有人……。” “叶青你现在才为自己狡辩不觉得太迟了吗?本王王妃因为被你带走而投河自尽,你叶青难道就没有一点儿愧疚之心?”信王赵璩就在等叶青这句话,此刻当着众人的面,他宁愿在场的人都相信钟晴早已经死了,也不愿意承认,钟晴被叶青带走后,在扬州生活了两年多的时间。 建康之事儿本就是因女人而起,只是当初是因为自己横刀夺爱了赵汝愚之妻,因为道侣双修致死才反目成仇,所以赵汝愚才会记恨自己那么多年。 自己的女人被另外一个男人带走,换做任何一个人,恐怕都不会忍受,即便是他赵璩,自然也无法承受,所以他宁愿相信,钟晴早已经投河自尽。 而就在此时,外面传来的急促的脚步声,引得叶青、赵璩、史浩三人俱是望向了门口,只见一个宫里的太监匆匆跑了过来,站在大厅门口,扫视一圈厅内的众人后,朗声道:“太上皇旨意:御史弹劾上奏淮南东路安抚使兼知府叶青,以权谋私、勾结金人,蒙蔽朝廷任免差遣其岳父、远亲白秉忠、叶衡为淮南东路转运使、提刑使,并暗中勾结金国皇太孙完颜璟,欲效仿当年叛臣任得敬献城投敌,此事儿让朕痛心疾首。念叶青曾为我大宋免除金国岁币、不辞辛劳出使夏、大理两国之功,朕命叶青即刻前往风波亭,由朕亲自审问。” “让他自己前去风波亭?太上皇就不怕他畏罪潜逃?”史浩坐在椅子上,悠悠的问道。 太监深深的看了一眼史浩,而后又看了看赵璩,接着道:“太上皇口谕:朕相信叶卿忠君爱国之赤诚,若魏国公、信王想要为其开脱、解释,大可陪同叶青前往风波亭。” “臣领旨。”叶青、史浩、赵璩三人各怀心思的一同说道。 随着太监消失在大厅门口后,转过身的叶青望向赵璩跟史浩,重重的吐了一口气后,淡淡道:“怕是信王跟魏国公,是不会给我这个面见太上皇的机会了吧?” “难道叶大人真的要谋反、违抗圣旨?”史浩眼眸中的笑容越来越盛。 赵构的旨意对于他来说如同一道命令一样,也如同亲自把杀叶青的刀递到了他跟信王手上一样。 所以,史浩跟信王,是绝对不会让叶青见到赵构,何况,赵构也不希望在风波亭见到叶青。 那么,也就只有一个方法能够让他们如意,那就是他们合谋了好久的方法,在信王府内杀了叶青,而后再把叶青之死的责任,推脱到叶青自知有罪、无颜面见太上皇,因而在信王府畏罪自杀上。 如此一来,自然就是你好我好大家好的局面,太上皇并没有冤枉一个忠臣,魏国公、信王也没有让叶青这个叛臣逃离临安。 “来人,拿下叶青面见太上皇。”信王赵璩对着大厅门口沉声喝道。 随着赵璩的话语,整个大厅内的众人,包括一直不曾出声的吕祖简、张达道等人,瞬间就守在了大厅的门口,以防叶青突然逃跑。 与厅内众人不同的是,贾涉这个叶青的亲军部将,即便是到了这个时候,竟然依然还选择了相信叶青,向前跨出一步横在了叶青的跟前:“放肆!太上皇并未认定叶大人有罪,既然太上皇放心让叶大人独自前往风波亭,就足以说明,太上皇依然相信叶大人的忠心,叶大人也自然是不会逃跑的。” “叶青,你认为……。”史浩依旧坐在椅子上,举起手中的拐杖,指了指贾涉,示意他靠边,但贾涉显然并不听他的,甚至还挺了挺胸膛,依旧坚定的站在叶青的跟前。 “叶青,你认为老夫跟信王,会让你安然无恙的走出信王府吗?”史浩成竹在胸道。 “这么说来,如今外面已经是为叶青布下了天罗地网了?”叶青拍了拍身前贾涉的肩膀,而后向前一步,提起手里的雨伞压下了史浩身在空中指向自己那颤抖的拐杖:“若是魏国公有兴趣,叶青倒是很想试试,看看能不能闯出这个您与信王布下的天罗地网,而后独自前往风波亭,给太上皇一个解释。” “你就这么有信心?”信王冷哼一声道。 史浩看着自己被叶青手里的油纸伞,按在地上的拐杖,眼里闪过一抹寒光。 “贾涉……。”叶青看着信王,随和的笑意渐渐被一抹杀意取代。 而后只见贾涉,突然跑到大厅门口,一只手指放在嘴边,双颊鼓起,一道嘹亮如鹰鹫的哨音瞬间划破宁静的夜空。 (ps:书友56632918加油,祝你顺利渡过难关!) 第六百六十七章 黄雀(修) 李凤娘从未觉得临安的夜晚会这么这么的漫长,漫长到她恨不得冲到元佑浑天仪象处,亲手去敲那嘹亮的更鼓声,从而驱赶着让时间跑快一些。 左雨、左脚,甚至包括大部分的太子府护卫,在天色渐暗时就已经聚集到了一起,当左雨、左脚兄弟找到她支支吾吾的时候,李凤娘只是沉重的嗯了一声,便让他们忙去吧。 如今已经过去了一个多时辰,依然是一点儿消息、动静都没有,那个佞臣到底是死是活,揪的她整个心房乱七八糟,整个人是坐立不安。 与竹叶儿时不时焦急的张望着观泉坊方向,而走廊上,一个人影正快步的向太子的书房内走去。 看着这一幕的李凤娘,先是愣了一下,而后立刻带着竹叶儿追了过去,走到门口时,便听见那人向太子行礼道:“临安府通判钱象祖见过太子殿下。” 门口的李凤娘一愣,钱象祖……?钱家的人,这个时候过来干什么? “何事儿?”太子的声音响起时,李凤娘带着竹叶儿招呼也不打的便径直走了进去。 对着李凤娘行礼后,有些为难的看了太子一眼,随着太子一句:无妨,直言便是。 钱象祖才说道:“太子殿下、太子妃,信王府……冲突已起,杀气冲天。” “真的?”太子一惊,飞快的看了一眼李凤娘后,从书桌后面起身,绕到钱象祖跟前确认道。 “不错,臣在信王府第一声喊杀声响起后,便立刻跑过来禀奏太子。”钱象祖恭敬的说道。 钱象祖同是钱家之后,只不过比起那与太上皇、皇室关系极为密切的钱景臻一族来,他们在临安,已经是普通的不能再普通,唯一的优越感便只剩下其排名第二的姓氏了。 “叶青如何?”李凤娘不理会太子有些讶异的神情,蹙眉急急问道。 钱象祖连抬头看一眼李凤娘的勇气都没有,低着头回道:“暂时还无法知晓详情,但……观泉坊一带的势力显然极其复杂。而且……今日从武林门等几个城门处,也涌进了不少人,这些人在入夜时分,也都偷偷的潜入到了观泉坊,如今还不清楚,这些人到底是谁暗中派来的。” “皇城司呢?”李凤娘追问道。 太子站在一旁,一会儿看看钱象祖,一会儿看看李凤娘,于是顺手端起一杯茶水放在了李凤娘的手边,就如同往常无外人时,给李凤娘端茶倒水一般无二。 “皇城司统领李横也在,臣……从观泉坊出来时,还被李横阻拦过,不过在臣示明身份后,便让臣走出观泉坊了。”钱象祖恭敬的回答道。 钱象祖能够成为临安通判,除了要感谢知府萧振的推举外,便是还要感谢太子的提拔。 虽然钱象祖不知其中内情,但通过一些蛛丝马迹,以及他与叶青乃是同年殿试的关系,包括萧振的一些暗示中,还是或多或少的察觉到,自己能够得临安知府、太子的重用,应该与叶青有着莫大的关系。 观泉坊的信王府内,随着贾涉那一声刺破夜空的口哨声,整个信王府瞬间变得杀意弥漫,一下子如同进入了寒冬腊月一般,一股逼人的肃杀之意让人不寒而栗。 而随着信王踏前一步,指着叶青的怒斥着:“叶青,你还不束手就擒!”瞬间在王府的四周,便响起了让人头皮发麻的惨叫声跟喊杀声。 而几乎是同时,原本站在门口张达道、吕祖简等人,一下子被从外面冲进来的兵士,撞的是如同滚地葫芦一样在大厅内的地毯上,哎呦着滚来滚去。 “叶青,束手就擒,本王可以在父皇……。”信王再次踏步向前时,叶青手里原本拄地的伞,反手扫过向他扑过来的宋迁。 贾涉同样在宋迁扑向叶青的同时,再次护在了叶青的跟前,油纸伞被叶青紧紧握在手里,避过宋迁之后,再次顺势手掌滑过收起来的伞面,抓住伞尖的同时用力向后一捅,只见离他很近的信王,痛叫一声,猫着腰开始往后踉跄退去。 贾涉替叶青接住了宋迁的反扑,使得叶青在门口的兵士冲进来之前,有时间再次踏步向不住踉跄后退的信王追过去,几乎就在身后兵士抽刀出鞘的声音响起的同时,叶青一把抓住了信王的肩膀,顺势把信王身躯挡在了自己的面前,一柄漆黑的匕首赫然抵在了信王赵璩的脖颈处。 “退下。”叶青冷喝一声。 “放肆!叶青,你这是谋反,你竟然敢公然劫持信王!”史浩手里的拐杖跺地,从椅子上站起身来怒声道。 叶青连看都没有看史浩一眼,凌厉带着杀气的目光一直盯着冲进来的兵士,冷冷道:“知道你们都是信王的人,若是想要信王死在倒下,想要两败俱伤,你们不妨再踏前一步试试。” “叶青你敢!”史浩手里的拐杖愤怒的敲打着地毯:“来人,拿下叶青,交与太上皇发落处置。” “魏国公,这么说来信王的性命你也不在乎了?”叶青不由得往后退,而贾涉与宋迁也已经分开,站在叶青的身旁警惕的一同往后退去。 原本老迈的史浩,此刻竟然变得腿脚麻利了起来,手拄着拐杖步步紧逼着叶青,浑浊的目光之中,更是充满了狰狞跟诡异:“老夫不相信你叶青敢杀了信王……。” “是吗?”叶青架在赵璩脖子上的野战刀微微用力,一丝鲜红的血迹,瞬间从信王微微抬起的脖颈处流了下来:“魏国公不妨再向前一步试试!” “你以为老夫不敢吗?”史浩浑浊的老眼中狰狞的意味更加浓烈。 而被挟持的信王,在感觉到脖子处微微一疼,那匕首的锋刃稍微松了一些后,立刻喊道:“魏国公住手。” 随着信王惊叫出声,叶青首先呵呵笑出了声,而后在信王身后淡淡道:“信王难道到现在还没有看出来吗?魏国公可是一直都在利用您啊,您之所以能够从夔州路不到三年的时间就被召回临安,这其中自然是少不了魏国公在太上皇跟前替你美言。但您以为魏国公如此做,真的是在伸张正义,为您讨一个公道吗?别忘了,建康时,在我们背后兴风作浪、推动建康事件而后闹出人命的,可就是魏国公的孙子史弥远啊。” “叶青,你此话是什么意思?”史浩扭头看了一眼大厅的外面,如今外面的厮杀声则是越来越盛,离他们这里也越来越近。 “是什么意思魏国公自己心里不清楚吗?无非就是魏国公您想一网打尽,不留隐患罢了。史弥远当初在建康出卖信王而与信王结怨,如今若是因我叶青一事儿,而让信王再次获得圣上与太上皇的恩宠,自然是魏国公不愿意看到的,所以若是能够借今日之机,既能除掉我叶青,又能为史弥远去除一个未来朝堂之上的心腹大患,想必魏国公必然是乐意为之吧?”此刻的叶青,显然比起刚才的话语要多了很多。 “一派胡言,老夫岂可因为你而对信王起杀心?”魏国公史浩的拐杖敲打着地面,以此来表达他内心被叶青冤枉的愤慨。 “那么魏国公就是承认,今日之所以来信王府,完全是因为对我叶青起了杀心了?”叶青的反问让史浩猛然一惊,此时才发现,自己掉入到了叶青的话语圈套中,就如自己刚才逼迫着叶青说出那没错两个字一样。 信王赵璩看着魏国公突然变了下神色的老脸,脱口而出道:“魏国公,您……叶青所言可是事实?您不会真的想要连我一起出掉吧?我……不是说好了,当初的恩怨就此一笔勾销了吗?” “信王,老夫岂敢对您有杀心?老夫……老夫这都是在吓唬叶青,赌叶青不敢把您怎样,难道他不知道,若是您有了性命之忧,太上皇岂会……。”史浩此时才发现,叶青自从一进入王府后便开始示弱,并非是已经放弃了反抗,而是一直在麻痹自己,就如同这些年,自己一直在暗中观察他一样。 “信王岂会不知太上皇对我叶青的杀心?信王岂会不知道,若是我还能够在风波亭见到太上皇,便……意味着你们失败了?所以如此好的灭口信王,嫁祸到叶青身上的机会,又能为史弥远扫清未来朝堂仕途之路的大好机会,为官一辈子的魏国公显然是不会放弃吧?”叶青如今已经在大厅内退无可退,而大厅门口的厮杀声也越来越大。 信王显然已经反应过来,叶青并非是全然不知,今日的一切,显然叶青都是清楚,甚至包括自己邀约他来王府到底是何目的,其实在王府门口的时候,叶青就已经完全清楚了。 “你知道我要杀你?”信王问道。 “信王难道到现在还不清楚,您跟我一样,不过是魏国公手里的一颗棋子而已,而您,在杀了我之后,也会被魏国公所杀,这件事儿自然而然的就会被嫁祸到我的头上,至于魏国公,他就完全可以告诉太上皇,是老臣疏忽啊,没能保护好信王,这才上了叶青那贼子的当,请太上皇治罪于老臣吧。”叶青声情并茂的学着史浩说话,继续道:“但太上皇会因此而治罪魏国公吗?显然不会,毕竟魏国公恐怕也知道自己大限将至,所以他要在临死之前,为其孙扫清一切朝堂障碍……。” 叶青这一番话,看似在对信王一个人说,但大厅内的兵士、衣衫凌乱的张达道、吕祖简等人,则是听的目瞪口呆,他们完全想不到,原本以为的魏国公跟信王的联手之局,竟然还被魏国公留了一手。 而随着叶青的这一番话,原本还有些紧张的史浩,此刻则是变得平静了下来,老迈的身子渐渐挺得笔直,手里的拐杖如同一把利剑一样被提在手中。 “叶青,老夫小看你了,看来当年的汤思退死的不冤啊,可惜……如此好的一个人才却不能为我所用。信王,莫怪老夫心狠手辣,史家想要绵延不绝、光宗耀祖,便不得不行此下策啊,老夫老了,史家所有的希望都在我那孙子一人身上,所以老夫……有生之年,自然是要替我那孙子扫清一切障碍。建康一事儿,因为你叶青,使得史弥远在江东失去了我史家多年积攒的人脉利益,信王被罢免、信王妃不知去向,这些恩怨信王必定要跟你们二人,对,还有韩家要做个了断的,所以我这也是为你叶青着想啊。”史浩对于外面已经近在咫尺的厮杀声毫不在意,神态比之刚才要从容淡定了很多。 “我人都死了,你还替我着想什么?”叶青冷笑着,随意的扫了一眼大厅的门口,李横、泼李三、赵乞儿、左雨、左脚,也不知道能不能顶得住史浩跟信王的联手,或者说是赵构暗自默许给信王的殿前司的兵力。 “这么说,魏国公是真有要杀赵璩之意了?”信王此时有些迷茫,突然之间有些怀疑,自己这次回临安,到底是被召回复仇的,还是被当作一颗棋子利用的,愣了下后看着史浩质问道:“魏国公,这是你的主意,还是……还是父皇的主意?” 史浩扭头扫了一眼身后的张达道等人,最后视线定在了宋迁的身上,淡淡道:“宋迁,荣华富贵、高官厚禄就在眼前,老夫能够为你做的,都已经做到了,现在……就看你有没有这个能力了。” “是,魏国公。”宋迁面无表情的点点头,手里瞬间多了一把刀,在张达道还未反应过来时,刀光已经从张达道的脖颈处掠过。 随着临死前的张达道,连一声呼救都没有喊出来,缓缓的倒下去时,史浩才扭头看着信王道:“信王,如今不重要了,不过信王可以放心,太上皇一定会厚葬您的。” “史浩你……。”信王大惊,看着史浩花白胡须遮挡的嘴角,渐渐浮现的冷笑,难以置信的震惊喊道。 而不远处张达道那死不瞑目的眼睛,此刻躺在血泊里,正无神的望着他,也像是在像他求救。 “这自然是太上皇的旨意。”随着史浩明白无误地告诉信王之后,原本被史浩拄在地上的拐杖,闪电般的飞起,就在叶青想要拉着信王躲避时,史浩手里的拐杖,则如同一条毒蛇一样,闪电一般刺中了信王的胸口。 “卧槽……贾涉跳窗!”叶青一把把身前的信王推向了史浩,而后急忙跟着贾涉一同向旁边的窗户撞了过去。 第六百六十八章 相濡以沫 临安城上一次发生大规模的厮杀,还是好几年前,汤思退与叶青在大瓦子的那一场雨夜厮杀。 如今汤思退已经入土多年,而叶青则是再一次成了临安大规模厮杀中,人人喊杀的主角。 上一次的目标明确、兵力清晰,自己在暗汤思退在明,以至于叶青的心里有着超过七分的把握,相信自己能够胜出。而这一次,叶青并不是十分清楚,除了禁军,以及史浩这两年暗自训练的家将外,赵构到底给了信王多少的权利。 整个信王府里的兵士如同潮水一般,在昏暗的灯光下,向着叶青跟贾涉涌了过来。 同样,今日秘密进城的泼李三、老刘头等人此时也早已经冲进了信王府内,奋力的帮叶青解围,期望以最快的速度,为叶青杀出一条血路。 与此同时,大理寺的风波亭处,赵构仰头打量着风波亭三字,看了看身边的护卫与王伦,叹口气道:“当年秦桧、张俊为岳飞布下了天罗地网,两方虽剑拔弩张,但终究因岳飞顾全大局,忠君爱国,顾忌跟随他回到临安的无辜将士因他而牺牲,所以才并未反抗。也正是因为如此,才让万候卨有胆量亲自严刑审讯岳飞。甚至不惜腰斩张宪、岳云,以此来先斩后奏,做实岳飞之罪名。” 王伦跟在一旁大气都不敢喘一下,当年的事情他多少还是知道一些的,当韩世忠赶过来想要救岳飞时,已经是为时已晚,而在厉声质问秦桧时,秦桧一句:“其事体莫须有……难道没有吗?”便让韩世忠哑口无言,愤怒之下,差些一刀砍了秦桧。 可惜,秦桧的命比岳飞的命要硬了很多,岳飞没能等来韩世忠等人的救援,但他想要砍的秦桧,却是等来了赵构的制止,从而保住了一条小命。 “但叶青终究并非是岳飞啊,此子不忠人君、不忠大宋,虽是宋臣,但其心难以捉摸,所以观泉坊的厮杀倒是在朕的预料之中。”赵构这才开口,听着王伦的禀奏叹息道。 “奴婢相信,叶青即便是有三头六臂,也不可能从魏国公、信王两人联手布下的天罗地网中逃出来。”王伦如同给赵构打气似的说道:“何况大理寺如今如同铜墙铁壁,叶青就算是来了,也正好可以被太上皇您关押起来审讯、问罪。” 如同厮杀正酣的信王府一样,此时的大理寺同样是灯火通明,阴暗处时不时的能够看到有人影走动,保护着赵构的同时,自然也是防范着叶青杀出重围,来此见赵构。 赵构打量着人影绰绰的大理寺,心思一直被观泉坊牵挂着,丝毫没有发觉,今夜的王伦,话语要比平日里多了不少。 “但愿如此吧。”赵构皱着眉头,踏步走进风波亭内,脑海里时不时的浮现出,当年他与叶青在此闲谈的情形:“若是……。” 赵构有些心神不宁,叶青不比岳飞有忠君爱国之念的束缚,正所谓君叫臣死臣不得不死,足以如同一座大山似的压着岳飞,让他难以抉择。 而叶青则是完全不一样,此子如同一匹脱缰的野马,一头未被驯化的野兽一样,心里根本没有这君臣之道,为了保命,此子必然是要奋起反抗。 “这可是谋反啊。”赵构喃喃叹息着,心里头是千头万绪,叶青掌皇城司多年,临安城自是熟悉的不能再熟悉,这也是为何,他愿意借殿前司的兵卒给信王赵璩以防不测的缘故。 但到了此刻,他却还是隐隐的有些担忧,总觉得自己好像准备的并不充分,以史浩、赵璩二人的联手,好像并不保险能够让叶青丧命于观泉坊。 “能从金人精锐铁蹄拐子马的追击下逃脱,甚至还能够全歼金人铁蹄,赵璩跟史浩……。”赵构有些忧心道。 一旁的王伦立刻宽慰道:“当初叶青之所以能够从金人铁蹄下逃生,那是因为他早有防备,而今则是不一样,太上皇您允了叶青的妻子前往扬州与叶青相聚,而在宫里头,您又对他在淮南东路一年的作为给予了肯定赞赏,想必叶青的防人之心早已经被您给麻痹了。” “你以为他就不会防备朕?”赵构斜看了一眼王伦,嘴角带着一丝的不屑,他相信叶青应该早就有所察觉,但只是不知道,他还有没有能力杀出重围。 皇城司、殿前司、禁军三路,难道真的会阻击不了一个叶青吗? 任淮南东路安抚使一年有余,从不曾听到过他打五路大军的主意。 所以赵构选择这个时机,除了因为自己老迈,大限不日将至外,便是担忧若是再给叶青在淮南东路多些时日的话,五路大军一旦被叶青所掌,那可就真的是尾大不掉,朝廷就很难奈何这样一个不忠人君的臣子了,甚至有可能会适得其反,从而迫使着叶青成为大宋朝的第二个任得敬。 赵构宁愿让叶青成为大宋朝的第二个秦桧,也不会选择让叶青成为第二个任得敬,但两相比较,他还是更倾向让叶青成为第二个岳飞,所以风波亭,终究会是叶青的葬身之地,只要叶青能够从观泉坊杀出重围,那么他必然会遵旨来风波亭。 铁蹄声在大理寺外的石板路上响起,寂静的夜色之下,马蹄声显得尤为的响亮跟清澈,即便是离大理寺还有很远,但也是足够让赵构听的是清晰无比。 “什么人?立刻去查看!”本就有些心神不宁的赵构,此刻听到那急促凌厉的马蹄声,立刻从椅子上起身,寻声望向大理寺的高墙外道。 王伦立刻吩咐着殿前司出去查探,整个大理寺围绕着风波亭四周的殿前司兵卒,瞬间也一下子进入到了戒备状态。 响亮清澈的马蹄声,声声清脆入耳,但听在赵构的耳里,如同战场上那战鼓声一样,如同巨锤在捶打着他的心房,不由自主的整个人都感到了一丝丝的窒息跟杀意。 随着殿前司统领率领着十几名兵士,在风波亭外开始动起来,手里的弓弩、腰刀纷纷被他端起来时,清脆却也带着一丝冰冷的女声,缓缓从风波亭不远处的树林内响起。 “民女白纯,见过太上皇。”树林内,随着殿前司统领的一声呵斥声,只见一道白影缓缓从树林内,向风波亭方向走来。 “太上皇,是叶青之妻。”王伦立刻向赵构解释道。 “她……她怎么会在这里?”赵构一愣,看着风波亭外的殿前司统领,此时已经把手臂高举起来,突然意识到了什么似的,阻止道:“住手。” 随着赵构的命令,殿前司统领离开缓缓的收回高举的手臂,不过依然是警惕的看着从容不迫,在树林内的阴影中,如同女鬼一样,向风波亭“飘”过来的女子。 一件简洁的白色普通儒裙,外面套着一件暗红色的立领对襟褙子,一头乌黑的秀发如同瀑布一样垂在脑后,发梢随着夜风微微摆动,洁白如玉的精致脸颊,明亮而坚定的眼睛,淡漠到有些高冷的神情,若不是因为此时的气氛过于紧张凝重,此时的白纯,很容易让人误以为是不食人间烟火的仙子降临到了世俗凡间。 “你就是白纯,叶青之妻?”赵构站在亭内,看着站在亭外不远处,仙姿佚貌的白纯问道。 “民女正是白纯。”白纯的态度不卑不亢道,丝毫没有因为对面的是大宋朝的太上皇而显得有些慌乱。 “你怎会在这里?”赵构皱眉,目光缓缓的移向了同在亭外的殿前司统领。 殿前司统领看着赵构望向他,立刻行礼吞吐道:“末将……末将今日不曾放任何一人进入大理寺,此女……。” “禀奏太上皇,民女是在这位统领封禁大理寺之前就已经来了。”白纯语气极为平静,原本在刚出现时的紧张,随着大理寺高墙外越来越近的马蹄声,也渐渐的消失殆尽。 不论是自欺欺人也好,还是心有灵犀也罢,总之,此刻站在赵构面前的白纯,更愿意相信外面那急促的铁骑声,是叶青正在往大理寺赶来。 她相信李横,也相信左雨、左脚,甚至是包括老刘头、泼李三等人对叶青的忠诚。 “你来此做什么?”赵构双目深沉,一时之间,他也猜不透,一个弱女子出现在此到底是为了什么,为叶青求情不成?但……这可能吗? “等民女的夫君。”白纯坦诚的说道。 “你以为他能来?”赵构原本提着的心,没来由的突然放了下来。 原本的心神不宁,因为白纯坚定的点头动作,也渐渐平复了下来,长长的吐出一口气,双手背后看着白纯,突然笑了下道:“如此说来,你是知道你夫君的所有事情了?你可知道,他如果能够到大理寺,就意味着他叶青在谋反。” “民女相信太上皇您必然会给民女夫君一个公道,叶青从不曾背叛过您,也不曾叛国投敌,此事儿都是……。”白纯诚恳的说道。 赵构制止了白纯的话语,深沉的目光让人无从猜测,此刻的赵构到底是喜是怒:“退下吧。” 随着赵构的一句退下吧,殿前司统领先是一愣,而后看着王伦向他摆了摆手,则是立刻带着身后的兵卒退了出去。 “若是朕治谋反之罪于他呢?”赵构待整个风波亭就剩下他们三人后,外面的马蹄声突然放缓,以及开始出现喊叫声后,淡淡的问道。 “民女……。”白纯犹豫了一下,而后继续坚定的说道:“若是太上皇治民女谋反,那民女愿意与夫君,还有这大理寺一同灰飞烟灭、共赴黄泉。” “叶夫人此话是什么意思?”王伦飞快的瞟了一眼赵构,在赵构刚刚哼出声后,便急忙问道。 白纯看了一眼王伦,本以为赵构会第一时间接她的话语,如此她才好威胁赵构,但没想道,太上皇竟然是冷哼一声,不过好在,王伦倒是精明,瞬间帮她把话再次接上。 “没什么意思,想必中贵人、还有太上皇都还记得,民女夫君当初出使金国武州时,是如何摆脱金人铁骑的追杀,又如何凭借仅仅一百人的力量,全歼那金人三千人的事情。”白纯看着目光越来越深沉的赵构,此时她自己甚至是有些放松了,心里头甚至还有空寻思着,原来太上皇也不过是个普通人而已,并不是像民间传说的那般多有威势的样子。 “你是在威胁朕吗?”赵构再次冷哼一声问道。 “民女不敢,民女……只是不愿意一个人苟活于世。”白纯平静的说道。 在没有为叶青生下孩子之前,或许白纯还不太清楚什么叫相濡以沫,但当为叶青生下了男嗣,叶家有后,白纯突然间觉得自己好像一夜之间长大了,甚至比起刚刚成亲觉得自己终于长大成人的感觉,还要来的让她相信自己才是真正的长成了女人,才算是真正的成为叶青的女人了。 而且随着叶无缺还格外讨倾城等人的欢喜后,白纯的心中,除了叶青之外,便已是了无牵挂。 这几日她常常在回忆着自己与叶青相处的点点滴滴,特别是刚刚以嫂嫂的身份进入叶家的门,特别是叶青还是一个什么都不懂的愣头青,浑身上下还冒着傻乎乎的可爱样子的时候。 那时候的一切都很平静,日子也很悠闲,虽然叶青时常会因为古怪的举止言谈而让街坊四邻指指点点,也会把自己气的头昏脑胀,恨不得敲开那家伙的脑袋,看看到底装了一些什么。 但终究,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她变得开始喜欢在二楼的阳台处,在卧室的窗前偷偷打量着一个人在院子里自娱自乐的叶青,说着一些古怪的话语,唱着一些古怪语调的“词”,或者是就静静的看着叶青神色莫名落寞的坐在桑树底下,嘴里喃喃念着什么:回不去了等等话语。 她喜欢偷偷的、远远的打量着叶青,以至于每次她偷偷的看着独自一人在院子里碰的锅碗瓢盆乱响,或者是弄的鸡飞狗跳的叶青时,虽然会生气,但内心却是无比的踏实跟安全。 但……一切就这么在不经意间悄悄发生着变化,原本平静、悠闲的生活,不知不觉的便被外力所干扰,白纯一直认为,若不是汤鹤溪突然闯进了叶家,她跟叶青,是可以就那么一直平静、悠闲的过一辈子的。 最好是只把锦瑟接回来,最好是不跟范念德结怨,最好是那人不去燕家当护卫,不去西湖等等,或许她就可以跟叶青,平平静静的过完充实的一生。 “臣叶青见过太上皇。” 白纯恍惚之间,听到叶青的声音在自己的背后响起,与她的欣喜形成鲜明对比的是,赵构的目光此时变得更加的深沉,而王伦的眼底,倒是飞快的对着叶青闪过一抹赞赏之意。 第六百六十九章 君臣 随着叶青向赵构行礼,殿前司统领等人再次冲了出来,瞬间把叶青与贾涉围在了中间,如同寒星的弓弩箭矢,也在第一时间对准了浑身是血的两人。 白纯紧咬嘴唇,努力的让自己保持着平静,深怕自己一个控制不住会扑向叶青。 眼前的在火把的照耀下,如同尸山血海中冲出来的叶青,脸上沾满了血迹,浑身上下的衣衫已经是破烂不堪,一把雁翎刀如今只剩下了大半提在手里,凌乱的发梢上,滴滴鲜血滑落到地面,浓浓的血腥味儿同样也使得离得很远白纯、赵构都能够清晰的闻到。 淡淡的杀意仿佛环绕在叶青跟贾涉的周身,随着两人的脚步缓缓向前,殿前司统领再次怒声制止着,但还是再一次被赵构下令退下。 赵构缓步走出风波亭,上下打量着浑身是血的叶青,整个大理寺,此时在少了急促的马蹄声后,变得格外的寂静。 王伦站在赵构的身后,白纯一动不动的站在原地,叶青双眸依然坚定,手里的半截雁翎刀,随着手腕一甩,啪的一声掉落在地,而与此同时,紧跟在他旁边的贾涉,虚弱的颤声道:“大人,末将……怕是站不住……。” 话还未说完,贾涉整个人便双腿一软倒在了地上,大腿处的裸露的半截箭矢清晰可见。 叶青缓缓蹲下身,看着强忍着箭矢带来疼痛的贾涉:“忍着点儿,我帮你拔出来。这只是寻常箭矢,不会带出太多血肉,但是会很疼。” “嗯。”同样满脸是鲜血、支撑不住倒地的贾涉,艰难的咽了口唾沫,顺手捡起叶青刚刚扔的半截雁翎刀咬在了嘴里。 雪白的牙齿与脸上的鲜血在火光下交相辉映,使得风波亭前原本就死寂的气氛,显得更加诡异肃杀。 白纯双眼满是心疼与紧张,看着缓缓蹲下身后的叶青肩头,插着一根长长的箭矢,于是再也忍不住的向叶青走了过去。 赵构与王伦静静的看着眼前的一切,并未去阻止,此时的他,同样需要时间来缓和心中的震撼,同样,还需要去猜测,观泉坊的史浩、赵璩如何了。 随着叶青单手沉稳的抓住贾涉的大腿,双眼坚定的看着贾涉,点点头后,就在咬着雁翎刀的贾涉要点头时,叶青瞬间出其不意的用力,随后那支箭矢被叶青拔了出来,箭头上的带出来的血肉,吓得快要走到跟前的白纯,瞬间止住了脚步。 贾涉紧咬着雁翎刀,那条被叶青按住的腿,如同有自主意识一样,即便是被叶青用力的按住,但因为痛感神经的反射,此时就如同一条被钓上岸后的鱼,在地面不断的抽搐着。 “王伦。”赵构低声道。 而后不等赵构再说什么,王伦便飞快的走到叶青跟前:“上好的刀创药。” 叶青头也不抬的接过,一手继续按着贾涉那不受控制抽搐的腿,一手把刀创药全部倒在了上面。 “叶青,你的伤……。”王伦小心的提醒着。 “没事儿。”叶青回答道,随着哧的一声,一长条白布被白纯递了过来。 “信王人呢?”赵构皱眉,看着帮其手下包扎伤口的叶青,长吁一口气后问道。 “臣无能,未能保护好信王,信王……死了。”叶青低头一边替贾涉包扎伤口,一边回答道。 离叶青最近的王伦心神一震,脑海里此刻空白一片,既然信王都死了,你小子怎么还敢回来! “谁杀的?”赵构平静的问道:“可是魏国公史浩?” “太上皇明察秋毫,信王是死在了魏国公史浩的拐杖之下。”帮贾涉包扎好伤口后,强忍着肩头箭矢带来的疼痛,缓缓起身对着赵构说道。 “朕还是小觑你了。”赵构看着起身的叶青,第一时间被白纯挽住了手臂:“史浩是不是也正好……被信王手下的人给……杀了?他们看着信王被史浩用拐杖刺死,所以一怒之下便跟史浩等人厮杀起来,而你叶青……也从这乱战之中跑了出来,来此告诉朕这个消息?” “史浩是死是活臣并不知晓,但史浩不臣之心在临安早已经是人尽皆知,而信王跟史弥远之间的恩怨,当初前往建康时就已结下。所以臣以为,史浩本想是嫁祸给臣,但臣却是率先一步到了这大理寺。”叶青平静的说道。 与赵构之间,像是极为有默契似的,两个人谁也没有提,那道由太监送到信王府的太上皇旨意。 “都退下吧,朕……跟你单独谈谈。”赵构扫了一眼王伦,以及一直紧张担忧的看着叶青的白纯说道。 接过白纯递过来的手帕,随着白纯与王伦缓缓退出,叶青这才往风波亭的廊亭内走去。 两人相对而坐,已经有了些凉意的茶水,被赵构亲自提起,为叶青倒了一杯,而后放下茶壶,微笑着看着叶青。 静静的望着眼前的茶水,叶青一时之间却是有些犹豫,弄不清楚这茶水到底是否有问题。 “怎么?不敢?”赵构淡淡的说道。 “臣不敢,臣岂有如此福分。”叶青笑了下,脸上残留着的血迹,使他笑起来后整个人显得格外的诡异。 “福分?”赵构摇头笑了下:“那你告诉朕,是什么让你敢于在观泉坊杀出重围之后还敢来见朕?叶青,你不是一个墨守成规之人,君臣之道、忠君爱国对你根本没有丝毫的束缚,这也是朕今日才想明白的,所以啊,朕这些时日也在后悔,若是当初未选定你,或许也就不会有今日之乱局了。” 赵构的言外之意很明显,这个时候可以完全省掉那些客套话了,你敢来见我,就足以说明你叶青必有依仗,要不然怎么可能面对这么大的风险,要来跟他赵构言和。 “太子、圣上的借口你叶青也不必说了,圣上信任你,太子看重你,朕心里一清二楚,比起赵宋江山社稷来,你还没有在他们心中达到完全不能动的地步。”看着沉吟的叶青,赵构这一次直接把话挑明道。 “臣并无任何依仗,不过要是说对太上皇您稍有不利的,怕就是当年太上皇您让臣办差的那些事儿了。”叶青实在是口渴,但在未明了赵构此时目的的情况下,他还真不敢端起那杯茶水一饮而尽。 “比如呢?”赵构的语气沉重,双眼也变得凝重了起来。 “比如当年北地的赵宋宗室……。”叶青一边说,一边则是缓缓端起了茶杯,话说完的第一时间,手里的茶水也被他仰头喝下。 “他们都没死?”赵构的手不由自主的抖了一下道。 “都没死。”叶青确认道。 “从一开始你就在防备着朕?”赵构的声音提高了很多,语气中也充斥着浓浓的愤怒跟不满。 “臣只是一个小小的禁军都头,即便是跟叶衡有点儿远亲关系,但臣何德何能,能够让太上皇您在好几万人的禁军之中,一眼就挑中了臣呢?臣自信没有那么大那么的福分跟运气,何况臣的运气向来不好。”叶青叹口气,继续说道:“臣如此一个如同蝼蚁的小人物,却是被太上皇您一眼看重,而且毫不犹豫的立刻委以重任,这种天大的好事儿,并没有冲昏臣的头脑,因为臣不相信这世上有不劳而获的好事儿。” 赵构不说话,默默的看着叶青,他不得不承认叶青说的是对的,但他很困惑,这世上难道真的有能够做到不被高官厚禄冲昏头脑、不被这世间权利腐化而飘飘然的人存在吗? 答案是有,而这个人就坐在他的眼前。 当然,他即便是想破脑袋,也不会想到眼前的年轻人,在他从一开始被委以重任后,就已经开始了一次长达好几年的作弊之举。 他永远也不会想到,眼前的年轻人,是生活在一个对他赵构口诛笔伐到了极致的时代。 “如此年纪,竟然没有被高官厚禄所利诱,让朕实在是不敢相信啊。”赵构一下子如同泄了气的皮球一样,瞬间仿佛都苍老了很多:“你在神劲军时也不过是表现平平,并没有表现出比其他人高出一筹的聪明才智来,甚至回到临安后,还经常因为一些愚蠢的行为闹出不少笑话。但……朕还是看走眼了。” 最后赵构如同认输似的,加了一句看走眼了,但他何尝不是一直提防着叶青,多次想要无形的置叶青于死地? 而叶青每一次的表现,在让他惊艳的同时,也让他多少有些爱才之心,但终究此人留不得,这是赵构很清楚的一件事情,可最终想不到还是功亏一篑,自己在算计臣子、在许诺给他深宅大院、高官厚禄、美女权利的同时,竟然没有麻痹了叶青,没有让其得意忘形,反而是事事更加小心,甚至人家从一开始就一直提防着他。 “岳飞死后被平反昭雪为武穆、秦桧死后被夺爵改谥为谬丑,甚至包括汤思退的死,哪一件都有太上皇您在背后,所以臣这些年,岂敢有一丝的松懈?”叶青的脸色越来越惨白,肩头被箭矢所射中的地方,此刻奇痒剧痛无比,甚至不用手摸,他都能够感觉到,肩头如今恐怕已经是肿的如同小山一样高了。 “这些不够,因为信王死了,魏国公生死不明。”赵构再次摇头道:“朕不能白白损失一个儿子啊。” 赵构的言外之意,仅仅凭借北地赵宋宗室那几人,在他面前,还远远不够叶青能保得住自己的性命。 “太上皇可曾见到了魏国公献给你的礼物?”叶青问道。 “什么礼物?”赵构疑惑的抬头。 第六百七十章 黄雀在后 “也许这两日,魏国公便会呈给太上皇您吧。”叶青倒吸一口凉气,肩膀上的肩伤是最为眼中,即便是他已经时时刻刻提醒着自己,那伤口早已经不再流血,但那种心理作祟的作用,还是让他感觉背后仿佛依旧是黏糊糊的温热一片。 “魏国公史浩浸淫朝堂多年,朕比你更了解他,你叶青能够想到的,史浩也会想到,你觉得这样的交易,就可以救你一命?”赵构叹息着道。 “信王死了,必然要有人来垫背。臣侥幸、逃离出了漩涡。”叶青再次倒吸一口凉气,道:“臣明知大理寺内外依然是弓弩刀剑此刻对准了臣,但臣还是来了。臣生为大宋之臣、死是大宋之民……。” “这样的话语说给圣上或是太子他们或许会信,朕不是三岁小孩儿,你这些表忠心的话语就免了吧,朕想置你于死地,亲手结果朕自己种下的恶果不成,但不代表朕此刻就相信你叶青。信王死了,朕很心痛,此事儿明日在朝堂之上必然是会引起一片哗然,哪怕是如今,恐怕已经有不少官员窝在家里,竖起耳朵在等你叶青的死讯。”赵构随着叶青的坦诚,同样也把话完全挑明。 信王赵璩不能白死,魏国公如今若是活着,你叶青就还得死,要不然他赵构无法给朝廷、甚至是包括圣上,哪怕是临安百姓一个交代。 不出叶青与赵构所料,白纯与王伦两人再次出现在风波亭外,王伦只是简单的说了一句:“禀奏陛下……。” 赵构便看着叶青笑了起来,耳边此时也响起了白纯的声音:“魏国公没死,回府了。” “怎么回事儿?”赵构的笑声戛然而止,怒目看着叶青问道。 “若臣猜测没错的话,要么就是右相韩诚把史浩逼的不得不退回府里,要么就是左相王淮……。”叶青沉吟着说道。 而后便看到在殿前司统领的带领下,刑部尚书梁克家带着几名捕快出现在了风波亭外。 “臣梁克家见过太上皇。”梁克家行礼道,待看到与太上皇赵构相对而坐的就是叶青时,心头还是不由自主的一震,在他看来,本应该是叶青此刻伏在赵构脚下请太上皇宽恕才对。 没有理会行礼的梁克家,赵构的目光依旧放在叶青的身上,像是在询问叶青,也像是在思索梁克家怎么会来此。 “真正的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叶青低沉着声音继续道:“牵一发而动全身,不论是信王还是魏国公在临安都有着很大的影响力,今夜发生如此大的厮杀冲突,其他人怎么可能只看热闹呢?韩、史两家朝堂之上争高下不是一日两日了,所以这个时候,韩家跑出来落井下石自是再正常不过。” “这不是你叶青跟韩诚私下的合谋?”赵构有些不信的问道。 “太上皇您以为韩诚需要臣跟他合谋吗?”叶青不答反问道。 赵构终于缓缓的向后靠向椅背,叶青的反问瞬间提醒了他,自己想要让叶青消失的心思,虽不至于天下尽知,但既然史浩能够看出自己当初重用叶青的心思,那么韩诚、王淮这样浸淫朝堂多年的毒辣眼光,又怎么可能看不到呢? “坐收渔翁之利。”赵构沉重的叹道:“你叶青早就算好了他们必然会分一杯羹,不论谁胜谁负!” “建康时,被史弥远钻了空子,差点儿让韩侂胄无功而返,所以韩大人这一次,又怎么会轻易放过打压魏国公的大好机会?即便是臣死了,魏国公也不会放过信王的,但臣想不到……。”叶青的神情突然变得无比悲痛了起来,余光扫了一眼风波亭外的梁克家后,更加悲痛欲绝的道:“太上皇,臣无能啊,臣未能在老奸巨猾的史浩跟前保护好信王,才使得史浩愤恨之际,一怒杀了信王,臣罪该万死啊。” 赵构看着满身是伤,脸庞还残留着血迹的叶青,突然间悲恸的向他请罪,则是面无表情、一言不发的紧紧攥着手里的茶杯! 即便是在场的所有人都知道事情是怎么回事儿,哪怕是都知道观泉坊发生的一切的来龙去脉,但终究都是在大宋朝堂混迹之人,谁都很清楚,叶青此刻的悲恸,是完全假惺惺的故作姿态! 可这种假惺惺的故作姿态,在此时此刻,却是完全有必要的,甚至是唯一一件,能够把赵构架到针对问罪魏国公史浩的最好办法。 梁克家虽然对于叶青并无好感,但此刻看着叶青故作悲恸的样子,也知道接下来自己该如何说话。 “禀太上皇,左相王淮已经身在观泉坊,并命臣禀奏太上皇,魏国公史浩在观泉坊的恶行,至于证据,左相如今正在连夜搜集,查明之后便会立即禀奏您。而至于叶青,如今已经可大致判明,他……显然也是受害者之一,只是……信王如今遭遇不测,叶青当该负保护不力之责。”梁克家有些生硬的组织着言语,王淮给他的命令则是见机行事。 所以从一开始看到叶青跟赵构竟然相对而坐时,梁克家在吃惊之余,已经能够很清楚的判断出,此时的叶青,显然已经脱离了尔虞我诈的危险,自然而然的,接下来就是他顺水推舟,把所有的罪责往魏国公史浩那边推了。 当然,他也相信,恐怕过不多时,另外一位落井下石者韩诚,也会赶过来,在局势瞬间“明朗”后,与他们一样,把罪责往史浩的头上推。 正所谓墙倒众人推、破鼓有人捶,朝堂斗争向来就是如此,成者王侯败者寇,铤而走险之余,若是不成功,那么就只能变成人人喊打的“贼”。 毕竟,这在尔虞我诈、利益关系错综复杂的朝堂之上,哪怕是主战、主和大方向的两派之间,同样也存在着分歧与争斗,但只要利益相同,看到有对头落难,那么这些人便会突然之间变得比对抗金人时还要齐心协力。 而魏国公史浩,唯一的失误就是让叶青逃了出来,才使得他瞬间便落入到了墙倒众人推的劣势局面当中。 当然,若是叶青被困观泉坊未能逃出,即便是信王还是死在了他史浩手里的拐杖之下,哪怕是王淮、韩诚亲眼目睹了这一切,那么这个时候,就该是叶青成为众人相互攻讦的靶子,也会被王淮、韩诚,包括眼前的梁克家一同,把信王的死归罪到他叶青的身上了。 这里没有是非对错、黑白分明的正义与邪恶,朝堂之上有的,只是利益集团的斗争与妥协。 胜者王侯败者寇,任何人心里都清楚,朝堂之上,是一条没有回头路、没有退路、没有后悔的角斗场。 一失足成千古恨,再回头已百年身,朝堂之上绝不允许你犯任何的错误,同样,在敌人的眼中,也绝不会给你再次东山再起的机会。 赵构紧紧攥着茶杯的手,终于是颤巍巍的松开,他比谁都明白这朝堂之上的道理,牵一发而动全身的道理,他同样懂,只是他不曾想到,韩诚、王淮,哪怕是眼前的梁克家,竟然对叶青实力的相信会超过了对史浩的信任。 如今的一切都已经无法挽回,原本眼前的梁克家,应该是弹劾叶青,王淮、韩诚向他请罪着当初轻信了叶青,而后一同指责叶青的种种罪行,最后这一切便以叶青已死为由,大事化小、小事化了结束。 当然,赵构依然是立于不败之地,他依然还有机会再次设计叶青,只是,他的身边又少了一个叶青的死敌,一个能够为他所用,同样想要置叶青于死地的人。 深深的吸一口气,赵构不怒反笑,浑浊的眼睛看着眼前的叶青,心头苦涩无奈之余,实在是不理解,这叶青的运气未免也好的太过分了吧,布下这样的天罗地网,竟然还被他逃了出来,最后竟然还能够翻手为云,逼的史浩退缩到了府里不敢再露面。 “叶卿不必悲恸,朕……朕知你尽力了……。”赵构看着眼前浑身是血的叶青,心头却是充满了说不出的讽刺,到头来,自己不仅没能杀了叶青,如今还要未叶青开脱! “你下去吧,好好养伤,此事儿朕一定会替你跟信王讨回一个公道。”赵构变得老弱不堪,语气也充满了疲惫。 “太上皇,叶青有失保护不周之罪责,臣以为如今叶青该被刑部关押……。”梁克家“义正言辞”的说道。 赵构有些无力的摆了摆手:“叶卿身受重伤,不顾性命之忧跑来向朕禀奏,即便是又失职之处,也该让叶卿养好伤再询问……刑部派人守护叶青便是,朕累了……。” 说完后,赵构便缓缓的靠向椅背,闭起双目。 而就在他要闭上眼睛的霎那间,就看见叶青一头栽倒在了眼前的桌面上。 不知是错觉还是幻觉,赵构在叶青昏倒在桌面的刹那间,仿佛还从叶青那沾满血迹的脸上,看到了一丝得逞的笑容。 白纯第一时间跑了进来,想要扶起叶青,而闭着双目的赵构,再次开口缓缓道:“你一个人看来是无法把叶青带回家了,他如今伤势颇重,不如就在大理寺内先养伤……。” “民女多谢太上皇,不过民女……。”白纯顿了下,看了看风波亭外的王伦跟梁克家两人,最终还是坚定的说道:“请太上皇允护送民女前往大理寺之人,与民女带夫君回府。” “允了。”赵构依旧紧闭双目,但语气之中却是蕴藏着浓浓的愤怒。 “民女白纯谢过太上皇。”白纯蹲在叶青旁边向赵构行礼,而后喊了一声梁兴后,只见从刚刚她走出来的树林内,一时之间闪烁着十来个黑影,快速的向风波亭靠近。 “要走就都带走吧,若不然朕反悔了,怕是……。”赵构继续紧闭双目说道。 “太上皇放心,只要民女的夫君能够安全回到府里,这大理寺便什么都没有。”白纯起身,看着赵构坚定的说道。 赵构沉默,而后不说话的点点头,算是同意了白纯的条件。 白纯再次行礼,脑海里则一直回响着当初叶青刚刚被赵构任命为皇城司副统领时,叶青跟自己在桑树下,说的那句:当今世上,最怕死之人,莫过于太上皇。 原本平静的夜随着风势的加大,使得大理寺原本窒息的气息有些凌乱,如同此刻依旧靠坐在风波亭内椅子上赵构的内心一样,波涛汹涌、难以平静。 “太上皇……起风了……。”王伦小心翼翼的在白纯带着昏迷的叶青离开后,低声说道。 “都散了吧,朕累了。”赵构低沉的说道,凌乱的夜风让赵构的胡须与头发越发显得凌乱,昏黄的灯光照耀下,也使得赵构显得更加的苍老。 “那……魏国公那边……。”梁克家小心翼翼的问道。 “告诉韩诚、王淮也都撤了吧,史浩终究是我大宋国公,该有的颜面还是要有的,朕相信他知道接下来该如何做的。”赵构不愿意多说话,连连摆手示意着梁克家不必再问。 随着梁克家离去,整个大理寺瞬间在凌乱的夜风中,也渐渐恢复了原本还有的平静气息,一手谋划了乱局的赵构,此时的心境多少有些悲凉,甚至是隐隐的带着一丝悔恨之意。 不管怎么说,这一切的局面,都是因为他当初任命叶青而造成的,如今……自己是自食其果,非但没能灭口叶青,反而是被人反将一军。 王淮并没有在观泉坊做过多的停留,在赵构起身回宫的那一刻,王淮已经进入了皇宫,向当今圣上禀奏着信王之死的噩耗。 在前往皇宫的一路上,王淮的心情都是愉悦的,整个人甚至有种要随风飘动的轻快感。 随着魏国公势落,自己的左相位置暂时是更加稳固了,即便是韩诚,恐怕也一时之间无法给他造成多大的压力了。 而如今利州路等地又在厉兵秣马,甚至是包括淮南东路,同样都在为伐金做着准备,所以只要一旦说服圣上再次伐金,自己这左相之位,最起码三五年之内无人能够撼动。 即便是韩诚,如今刚任右相不过一年,若想要觊觎他左相的位置,恐怕也没有多少的机会了,毕竟,韩诚之子韩侂胄,可是一位坚定的北伐抗金的支持者,若是到了北伐的紧要关口,想必其子都没有多少心思帮韩诚来谋取左相之位,心思恐怕都会放在了北伐之上了吧。 第六百七十一章 令人 清晨的临安如同往常一样,早起的百姓、官员等等,一个个匆匆忙忙的在御街之上闷头赶路,商贩、店铺经过一夜的动荡后,也开始如初的开张迎客。 “昨天晚上观泉坊发生了大规模的械斗,死伤不计其数……。”早点铺子前,如同奸细接头似的百姓,低着头小声的嘀咕着。 “听说了,据说信王府后那小牙泉,都被鲜血染红了大半。”另外一个同样是低声附和道。 “据说昨夜有上万人涌进了观泉坊,说是到现在,那观泉坊还都是躺着没来得及收拾的尸体,横七竖八的躺了满满一片,血腥味儿浓的让人都张不开嘴。” “这次临安府知府怕是位子不保了吧?发生这么大的事情,就连刚刚召回临安的信王府都跟着遭了殃,这萧知府……也真是倒霉啊。” “可不是,但就是不知道,昨夜里,到底是什么人,怎么这么大的胆子,竟然敢在临安闹事,身为皇城,又有禁军镇守,怎么会……怎么就会出现这种事情,昨天夜里,吓得我不敢出门,跟媳妇儿缩在柜子里,还以为是金人来犯了。”三婶酒馆门口,同样是一些人在议论着昨天夜里的厮杀事情。 “临安城啊,这名字就不吉祥,临安临安,临时安静,前几年大瓦子不也是发生了大规模厮杀之事儿?这才过了几年安稳日子,就又变本加厉,我看啊……早晚有一天,咱们还得继续往南边跑。” 临安城的百姓在议论着昨天夜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而早早上朝的官员,在东华门处同样是小声议论着:怎么今日圣上竟然无缘无故的取消朝会了? “难道是……因为昨夜里……。”一位官员抚摸着自己的下巴,意有所指的吞吐道。 “此事儿啊,你我的品级,还是装作什么都不知道为好啊。”另外一名也低声的说道。 “发现没有,临安知府萧振没有来,左相、右相两位大人也没有来,六部尚书……就来了兵部尚书留正留大人一个,但还被圣上单独召见入宫了。” 与临安茶肆、街道之上不同的是,显然能够上朝的这些官员,多多少少对于昨夜里发生的事情都略知一二,但此刻一个个都是讳莫如深,心照不宣的交换着自己所知道的一切,而后暗自在心中盘算着,接下来自己该如何站队。 一连三天的时间,朝会接连中断了三日,而朝廷如此毫无动静的姿态,不单没有让百姓感到恐慌起来,反倒是让一些多少知晓内情的官员开始变得自危起来,整天凝神凝鬼,深怕突然之间会有皇城司、刑部的人冲进来把他不由分说的带走。 半躺在床上的叶青,脸色苍白、神情虚弱,手指下意识的绕着白纯的一缕秀发,道:“泼李三、老刘头他们没事儿吧?” “都没事儿,李横受了些伤,不过好在不算太重,左雨跟左脚也没事儿,太子府的护卫有死有伤……。”白纯坐在床沿,神色疲惫,但依旧带着温柔的笑容,看着叶青的手指摆弄着自己的秀发。 “据说圣上当夜见了王淮后就昏倒了,可有此事儿?”叶青不厌其烦的把白纯的秀发在指间绕来绕去,直到白纯感到拽疼了,才会轻拍下叶青的手示意他轻一点儿。 “嗯,关礼第二天就偷偷派人过来了。”说道这里,白纯看着窗外明媚的阳光,长舒一口气道:“宋迁死了,是李横亲自割下了宋迁的头颅,尸首如今还在皇城司衙署,临安的伞……也损失惨重,那一夜……死了太多人了。” “史浩、韩诚呢?”叶青没理会白纯关于宋迁的话题,再次转移话题问道。 “韩诚在王淮之后进了宫,史浩……如今还无任何动静,太上皇也没有下旨召他,第二日一早,六部尚书只有兵部尚书留正被召进宫,而后到了下午,其他五部尚书,同知枢密院的几人也被召进了宫内。”白纯蹙眉,看着叶青原本摆弄自己秀发的手,渐渐不安分的往自己的胸口处移动,直到那只手快要爬上她的胸口时,她才娇嗔着拍掉了那只手:“受了这么重的伤还不老实些。” “谁让你长的这么漂亮。”叶青恬不知耻的笑了下,而后拉过白纯的手握在掌心问道:“你怎么不声不响就跑到临安了,还有,你是怎么知道赵构会在风波亭再次设伏的?” 白纯任由叶青握着她的手,没好气的白了一眼叶青,而后还是顺从的缓缓倒身,躺在了叶青的怀里,把叶青的手臂搂在怀里,喃喃说道:“那夜在扬州心神不宁无法入睡,就在小湖边碰见了钟晴,从钟晴嘴里得知,宋迁知道她存在的事情,一开始我怀疑是李横,但……因为怕你太过于信任李横,所以便没有告诉你,所以才会偷偷回到临安,希望能够暗中查明真相……。” 白纯紧紧的搂着叶青的一只胳膊,时不时抬头看向窗户方向,外面院子里的两棵桑树便静静的矗立在那里,随风微动的枝叶,仿佛就像是在向她欢悦的打招呼一样。 这是好久都没有过的惬意时光了,虽然当初的时光里,他们两人不能像现在这般彼此紧紧的相互依偎,但即便是隔空看着对方,心里头就有着说不出的踏实跟满足,就如同现在一样,难得的能够彼此的心紧紧贴在一起。 “李横看人不准,再者是你我都把注意力放在了赵构的身上,所以才忽略了史浩对宋迁的招揽,临安的伞……以后不要也罢。”叶青闻了闻白纯秀发间的幽香说道。 “那接下来你打算怎么办?太上皇……显然不会就这么轻易认输,被我们胁迫而不还手的,他必然还会卷土重来。”白纯想要起身,但还是被叶青按着胸口压了下去,异样的感觉从胸口传来,让白纯不由自主的娇哼一声,一时之间,让原本的“病房”,又变得春色荡漾。 “等等看吧,看看史浩接下来会做什么吧。”叶青的语气不由自主的有些变冷,房间刚刚凝聚的暧昧,瞬间也被冲淡了一些,这让怀中的白纯不由得大松了一口气,深怕这个受了伤的家伙,会想着欺负自己。 在叶青的怀内默默的点点头,享受着难得宁静,过了一会儿还是不放心的问道:“圣上显然不可能一直昏迷不醒,而今三日没有上朝,其他官员也不曾被召见入宫,朝廷……朝廷这是想要干什么?” “无非就是利益分配罢了,王淮不是省油的灯,我能够在淮南东路如此大刀阔斧,离不开王淮的支持,但今日这局面,又怎么能少了他的影子呢?韩诚同样也不会满意只在那夜把史浩给逼退,想必他还想要更多的朝堂利益。而史浩一直不曾出现在皇宫……想必赵构如今也在看,看圣上会如何处置,而后才会做决定吧。”叶青分析着朝堂局势道。 “谈判?”白纯有些明白,但又有些不明白的问道。 “不错,王淮、韩诚想要把持朝堂,眼看着史浩势落,王淮的左相位置一时之间又异常稳固,自然而然的,韩诚必然是要迂回着讨价还价,比如左为贵、右为轻的相位,是不是可以通过圣上的授意,最终慢慢的把权利倾斜于他这个右相,而后随着时间的推移,潜移默化之下,渐渐形成右尊左从的态势来。王淮又岂能看不到这一点儿,所以,这几日皇宫内,必然是很乱,乱的恐怕能够让圣上会头疼欲裂。”叶青轻轻的咬着白纯的耳朵说道。 “讨厌。”白纯再次娇嗔一声,急忙从叶青怀里起身,转移着某人的注意力问道:“那一直这样僵持着也不是办法不是?”一边说一边下意识的摸了下自己衫裙外臀部的位置,就在刚刚,又被那个坏家伙……。 “是啊,一直僵持自然不是办法,太上皇看起来是打定了主意要保魏国公史浩了,所以必然不会从中调和,为今之计,就看圣上的意志了。”叶青闭目养神,或者是回味着刚才突然的欲望冲动,惊扰了白大美人的瞬间。 “圣上的意志,此话怎讲?”并非是白纯的声音,而是一个声音听起来就高傲无比的女声,在门外响起。 白纯被吓了一跳,急忙望向门口,只见太子妃竟然在梁兴、左雨、左脚的引领下,站在了外间的门口。 “隔墙听他人夫妇谈话,岂是君子所为?”叶青向白纯招了招手,示意白纯扶自己起来。 不等叶青让她进来,李凤娘就傲然迈步走进了房间,看着白纯那俯身协助叶青坐起来的曼妙身姿,心里头多少有些嫉妒,瞬间不由得微微哼了一声道:“本宫乃是女儿身,非是君子也。” “臣叶青见过太子妃殿下。”叶青盘腿坐在床上,一边的白纯也在叶青说话时,停下帮叶青整理衣服的动作,向李凤娘行礼道。 “就凭你坐在床上向本宫行礼,本宫就可以治你一个大不敬之罪。”李凤娘再次冷哼一声,而后在旁边的椅子上坐了下来。 “那臣就先多谢太子妃宽宏大量,不跟臣计较臣的无礼了。”叶青扯着嘴角笑了下说道。 看着脸色苍白、神态虚弱的叶青,李凤娘也懒得与他斗嘴,视线转移到旁边的白纯身上后,又是不由自主的冷笑了下后,有些连自己都察觉不到醋意的说道:“怎么,本宫亲自来看你,难道叶大人都不舍得让你的夫人,为本宫送上一杯茶水吗?” “太子妃殿下勿怪,民女这就去。”白纯愣了一下,便急忙赔罪行礼道。 但还没有走出两步,就突然被李凤娘叫住,而后看着有些不明所以的白纯,李凤娘缓缓起身,走到白纯跟前道:“也不知道叶夫人哪里修来的福气,如此局势之下,竟然还能够跟你那夫君一样深得恩宠,就连我这太子妃,都有些纳闷呢。” 看着不明所以的白纯,再继续卖关子的看了一眼坐在床上的佞臣,顿觉有些没意思的道:“本宫看望你叶青的伤势是真,同样,来传旨也是真。” “传旨?谁的旨意,太上皇还是圣上?”叶青愣了下问道。 李凤娘撇了一眼叶青,而后再次转向白纯,声音稍微柔和了一些道:“以后便不必再自称民女了,太上皇、皇太后的旨意,叶青如今已经是大宋朝廷三品要员,而你身为大宋之臣的妻子,也该是有个诰命了:念你白纯持家有道,叶青又为大宋朝立下汗马功劳,因此赐封你白纯三品诰命,为三品令人。” 随着李凤娘的话说完,白纯还没有来得及谢恩,就听见盘坐在床上的叶大人问道:“那个……太子妃殿下,能不能稍微给解释一下,这是谁的旨意?” “白痴!”李凤娘扭头,看着那比他被赐封还高兴的叶青,忍不住的翻白眼骂道。 命妇分为内外两种,内命妇自然而然便是指李凤娘这种,而外命妇自然就是指朝中官员的妻、母被朝廷赐封的这种。 所以在这个微妙的时刻,赵构跟皇太后突然联合下旨,赐封一个小小的民女为三品令人,这不单是让白纯感到惊讶,就是叶青,显然都没有想到,赵构会在这个时候突然向他示好。 看了一眼白纯,夫妻多年的默契还是有的,白纯默默点点头,拿着刚刚从李凤娘手里接过的旨意,行礼后便离开。 待房间内只剩下叶青跟李凤娘后,叶青还不曾开口,李凤娘就醋意满满的说道:“夫妻间的默契,果然不是你我这种露水鸳鸯能够比拟的啊,叶青,你是刻意让本宫看你们的恩爱默契吗?” “你脑子要是正常的话,就知道我这是给你我找独处的机会的。”叶青一阵头大,这娘们讽刺人的本事果真厉害,难怪太子能够被他逼疯了差些。 “我问你,你跟太上皇之间到底是什么关系?那天夜里,到底发生了什么,大理寺风波亭内,你跟他到底谈了什么?为何突然之间,他会对你这么好?竟然让本宫给你那个贱……。” “你敢把下一个字说出来,李凤娘,你信不信我叶青让你永远都当不上大宋朝的皇后!”坐在床上的叶青,一把抓住李凤娘的胸口用力一拽。 李凤娘显然没有想到叶青竟然如此在意白纯,更没有想到叶青会动粗,脚底一个不稳,于是随着叶青的手臂用力,噗通一下,竟然一下子跪倒在了窗前。 “你……我……叶青,难道我李凤娘在你心里,就什么都不是是不是?为了你的妻子,就可以如此作践我李凤娘不成?”跪倒在床前的李凤娘,根本就没有打算起身,仰起那张原本风情妩媚,此刻却是有些凄然的脸颊质问道。 依然还抓着李凤娘胸口的叶青,静静的看着那张愤然的脸颊,坐在床上几次用力,想要把李凤娘拉起来,但那死女人却是犟的如同一头驴一样,说什么也不愿意起来! 非要等着一会儿白纯进来,让白纯亲眼看看,你的夫君是如何对待堂堂大宋朝的太子妃的! 第六百七十二章 心心相印 随着白纯放下茶水,有些疑惑的看了一眼叶青才走出去后,李凤娘的脸上带着一丝的得意讽刺道:“想不到堂堂一路安抚使,敢明目张胆抗旨的叶大人,竟然会怕自己的妻子,还真是一件奇闻。” “赵构还说了什么?不可能无缘无故的招你入宫,就是为了让你这个未来的大宋皇后来为拙荆赐封的吧?”叶青坐在床上一动不动,而李凤娘则指点轻轻掀起叶青身上薄薄的衣衫,打量着肩头那包扎好的伤口。 “命还真是大,数次都能够让你化险为夷,不愧是一个佞臣,现在连太上皇都省了,直接呼其名讳赵构了。”李凤娘轻轻放下衣领,仿佛怕弄疼了叶青的伤口似的:“还疼吗?” 叶青默默的摇了摇头,示意不再疼了,李凤娘便继续说道:“具体那老狐狸想要干什么我李凤娘自然是不清楚,我一个柔弱女子,那懂得朝堂之上的厉害关系。不过……。” 看着卖关子的李凤娘,风情妩媚的神情之间带着一丝得意,叶青笑了下问道:“不过什么?” “你嘴里的赵构倒是说了,让本宫带话,非是旨意哦。”李凤娘不知为啥,心情倒是显得有些兴奋,看着叶青的白眼,得意的笑了下接着道:“原话便是:别忘了那夜在风波亭答应朕的事情。你到底答应他什么事情了,竟然能够让他绕你小命?” “所以这赐封白纯三品命妇,算是他的条件了?”叶青沉思了下,而后在李凤娘的帮助下,缓缓由盘腿坐着又改成了靠床坐着,叹口气道:“这是一道催命符啊,要么史浩已经秘密进宫了,要么就是史弥远进宫了。” “什么意思?”李凤娘蹙眉问道,心中兴奋跟激动多少随着叶青的话语渐渐淡了一些。 今日进宫时,李凤娘的心情是忐忑的,她不知道赵构突然亲自召她进宫到底是何目的。 但当明白赵构让她进宫,只是为了赐封叶青的妻子为三品命妇时,李凤娘的心情就变得有些兴奋跟迫不及待了,甚至是还带着一丝丝的小女儿家的小紧张。 这几日她不是没有想过来探望受了重伤的叶青,只是因为这几日刑部把叶家看守的密不透风,让她这个太子妃,一时之间找不到合适的借口来探视叶青,自然也让她一直在太子府是坐立不安、心神不宁,深怕那个佞臣在家突然死了。 所以当赵构亲自让她来看望叶青、赐封白纯时,李凤娘就有如是一个被长辈禁足的怀春女儿家,终于被长辈允诺见自己的心上人的心情一样,充满了喜悦跟紧张。 她从来没有想到过,自己会如此的牵挂叶青,更是没有想到,眼前的佞臣,不知不觉间已经在她的芳心,里占据了如此重要的位置跟份量。 所以当李凤娘怀着极大的喜悦跟兴奋走近叶府,想要自以为的给叶青一个惊喜时,待看到房间内叶青跟他的妻子那相敬如宾、琴瑟和鸣的感觉时,心中的醋意瞬间便被打翻,自然是不会给叶青,更不会对白纯什么好脸色。 好在,李凤娘也已经今非昔比,最起码还知道今日她来此的目的是什么,何况,此刻在她心里依然还打着自己的小算盘,那就是一旦等自己登上了皇后的宝座,一定要把佞臣身边的女人都给清除干净,只能留她一个人。 听着叶青那催命符三个字,李凤娘也不得不收起小女儿家的小心思,有些认真的开始听叶青的分析。 “信王死了,史浩、我叶青安然无恙,如此结果显然不是赵构想要的。而如今圣上的态度不明,朝臣如今也没有泾渭分明的支持谁,都在等圣上的决断、看朝堂风向。赵构显然是也意识到了这一点儿,这一次观泉坊的风波完全因他而起,若是成功那么便是皆大欢喜,但如今失败了,赵构便没有了底气再要求圣上再次纵容他了。史浩龟缩在府,显然并非是他本意,而是赵构不想让他死,不想让他此刻成为众矢之的,成为王淮、韩诚攻讦的对象。所以赵构……正所谓解铃还须系铃人,赵构如今便希望我能够出现在朝堂之上,打破平衡也好,打破宁静也罢,但他绝不想让朝堂如此平静下去……。”叶青皱眉分析道。 “说了半天,你没有一句让我听懂,你就直接告诉我,赵构到底想干什么,我能帮你做些什么。”李凤娘有些焦急了,她可没有心情听叶青在这里废话,她只想知道,接下来该怎么做。 叶青看了一眼床沿边,坐在刚才白纯坐的位置上的李凤娘,冷笑了下道:“很简单,赵构让你来我家,就是想要告诉我,他同意我叶青为太子府的人了,以前的种种既往不咎,现今,需要一个人打破这朝堂之上的宁静,至于是谁……这是赵构给我的一个诱饵啊。” “什么意思到底是。”李凤娘不耐烦的轻捶了下叶青的胸口,有些气急的问道。 这个白痴,说了半天,自己是一句没有听懂,云里雾里的,根本不知道他在说什么,只是听懂了一句,那就是赵构同意了叶青成为太子的人,也就是说,同意了以后太子继位后,叶青身为太子身边的重臣了,但这跟什么乱七八糟的诱饵又有什么关系? “你觉得我有那份量跟资格,能够让如今一潭死水的朝堂活起来吗?”叶青不疾不徐的笑问着不耐烦的李凤娘,此刻却是有点儿想念钟晴,若是她在此的话,自然是一点便通,一下子就能看出来,赵构这是又在设计他叶青。 “你以为你是谁?不过是一个淮南东路的安抚使而已,即便你是观泉坊此次事件的核心,但你想要在朝堂之上……。”李凤娘不屑的说道。 “不错,赵构岂能不知道这一点儿?”叶青打断李凤娘的话继续道:“既然赵构很清楚这一点儿,所以他就必须给我指出一条明路来,明着是让你来我家传旨,暗中却是告诉我,能够化解如今朝堂胶着状态的,只有太子一人。所以让你来此,便是希望通过我的嘴,来告诉你李凤娘,让太子参与到朝堂之争当中,打破眼下的僵局。” 李凤娘的凤目一亮,而后满眼权利的小星星开始闪烁着,推搡着叶青催促道:“那你快说说,太子该如何参与进去,又该如何让朝臣开始心向太子,或者是让太子以太子之身份,能够在如今的朝堂之上占有一席之地?” “若是如此做了,李凤娘……你想没有想过,一旦僵局打开,最为直接的受益人是谁,而后首当其冲的,谁会成为打破僵局的牺牲品?”叶青无奈的问道。 “什么意思?”李凤娘愣了一下,凤目里的权利小星星渐渐变淡的问道。 “太子终究只是太子,朝堂政事乃是当今圣上才有权利决断之事儿!圣上因观泉坊一事儿,虽没有明面上不满赵构的这一次举动,但如今朝堂的僵局,圣上的按兵不动,就已经是在向德寿宫表达圣上的不满了,因为信王死了,圣上对他赵构的不满再增多。而此时若是太子参与到朝堂之上,圣上不会拿太子怎么样儿,但……背后蛊惑太子参与朝堂政事的那个人……下场就会变得很惨,所以这是赵构为了解他如今的困境,而又给我设的一个圈套,一旦我按照他的意思,为了在观泉坊一事儿之后乘胜追击,想要在朝堂之上占的一席之地,便会正中赵构下怀。”叶青皱眉说道。 “你的意思是,一旦太子参与朝堂政事,而你就会成为太子的垫脚石?到时候只要赵构指出是你蛊惑太子,那么其他朝臣必然会联合起来跟随赵构一同弹劾、攻讦你,而你……身为一个外臣,蛊惑太子便会如同谋逆之罪,那么到时候……。”李凤娘神色显得有些耐人寻味。 “不错,太子就此踏入朝堂,而我就此会被打入监牢,因为这个时候的圣上,会把对赵构的不满,以及太子强硬参与的怒火,都撒在我身上,那时候……只有我被处死,才能给皇家一个和谐。”叶青的目光紧紧盯着李凤娘的那张风情妩媚,也写满了对权力的贪婪的脸颊。 李凤娘写满权利欲望的脸蛋带着一丝的心动跟纠结,以叶青之死换太子登基,对于现在的她来说,多少有些难以抉择! 若是换做在观泉坊事发之前,李凤娘或许会不假思索,或者是稍微权衡一下利弊,便会决定以叶青之死来换取太子能够早日登上帝位,而后成全她成为母仪天下的皇后的野心。 但在观泉坊事发以后,当她终于看清楚了叶青在自己心中的份量,以及……李凤娘最不愿意提及的子女一事儿后,李凤娘变得有些犹豫了,而且心中的天平,越来越向叶青这边倾斜。 叶青的目光锐利也温柔,静静地望着蹙眉犹豫不决的李凤娘,他也很想知道,这个或多或少在自己心中,不知不觉的占据了一定份量的女人,到底会在权利跟私情上如何做决断。 如同后世利益集团下的贪腐官员最终选择自杀一样,有时候事情就是如此,若想要圆满,不伤及各方大的利益,那么就必须以人命来填补,以关键的人命来填补窟窿,从而使一件事情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使得各个利益集团暂时偃旗息鼓。 叶青如今的处境,就如同那些人一样,站在了生命的十字路口上,自己身后的利益集团,是要牺牲自己来换取更大的利益呢,还是要暂时维持现状,日后再图谋大宝,如今,都取决于李凤娘的一念之间。 叶青的目光柔和而锐利,李凤娘的目光犹豫而伤感,两人就那么静静地望着彼此,仿佛时间也在这一刻静止了一样。 不知过了多久,李凤娘突然一下子变得柔弱无比,神情有些凄婉、无助的喃喃道:“你死了……我怎么办?” “太子妃真不打算以我叶青的性命来换取母仪天下的皇后宝座吗?”叶青的心头也是重重的松了一口气后问道。 李凤娘飞快的仰起头,不想让叶青看到她眼眸中的伤心跟不舍,晶莹的泪水从眼角滑落,被她飞快的抹去,吸了吸鼻子后,道:“别逼我,我很想早日坐上皇后的宝座,再逼我我会反悔的。” 任由自己的手被叶青握在掌心,只是依然倔强、高傲的仰着头颅,不想让叶青看到自己眼中的不舍,不舍得皇后之位,也不舍得叶青离去。 “难得你李凤娘如此有情有义,也罢,本安抚使就好人做到底,送佛送到西,李凤娘,我叶青向你保证,这些时日你只要不乱来,不出两三年,皇后之位必然是你李凤娘。”叶青摩挲着掌心里那只温柔的小手道。 “我想现在就成为皇后呢,要不是你这个佞臣……。”李凤娘哭笑着捶打着叶青的胸膛。 低下高傲的头颅,看着叶青那得意满足的笑容,眼泪更是越发不争气的流了出来,没人知道她此刻的眼泪,是为还要等几年才能坐上心爱的皇后宝座而流,还是因为此刻与叶青心与心相通而流。 “如果你认为赵构只是这样,那你就太小看他了。”抚摸着趴伏在自己胸口,还带着抽泣的李凤娘的秀发,叶青喃喃说道。 “什么意思,难不成他还要连我也杀了不成?”李凤娘攥着叶青的衣领,擦着自己的眼泪抽泣道。 “难道你忘了魏王了吗?”叶青感觉到怀里的娇躯突然一僵,轻抚着那娇弱的后背,继续道:“你在皇宫里什么德行,你比谁都清楚,自赵构到圣上,皇太后到皇后,宫内、太监都被你李凤娘得罪了个遍,讥讽皇后的出身,讥讽皇太后的痴呆,都是你李凤娘这些年干的事情,赵构岂会在这个时候,突然之间看好你?” “一石二鸟?”李凤娘咬了下叶青薄衫下的胸口问道。 “不错,这些年来,赵构岂会看不出来你李凤娘对皇后宝座的觊觎,看不出太子在你的唆使下,一直逼迫着圣上禅位?他只是没有机会跟借口罢免你们而已。如今,只要你一旦被他故意设计出来的假象权利、皇后宝座吸引,朝堂之上一旦再被他……。”叶青淡淡的说道。 “而他就会在处死你之后,立刻罢免我跟太子,而后逼迫着圣上立魏王赵恺为太子,到时候最终的赢家还是他赵构?”李凤娘从叶青的怀里起身,有些愤怒的说道。 “不错,要不然你以为他为何突然会单独招你入宫,而且还让你替他来示好我?因为你来传旨,最能让我放弃戒备之心,因为我如今也急需太子在背后的支持,如此一来,在赵构看来,自然会是让我放松警惕,毕竟,一旦太子登基,那么我叶青安全无虞不说,飞黄腾达、在朝堂之上立于不败之地也是指日可待!如此大的诱惑,即便是我叶青不动心,他赵构也算准了你李凤娘必然会动心,不惜以我的命来换取皇后的宝座。”叶青终于回头,看向窗外的蓝天白云,是那么的真实跟自然。 历史、终于在他的参与之下,开始越来越偏移原本的轨迹,而随着如今赵构的一招不慎,如今的赵构,就如同是一头被困在德寿宫的野兽一样,开始咆哮着做最后的挣扎。 李凤娘前往叶青家里传旨,一连两日毫无音讯,朝堂之上依旧是如同死水一样沉寂、毫无波澜,这让赵构不得不怀疑,他布下的杀招是不是再次被叶青化解。 他很愤怒!有一种想要发疯的冲动!他实在是无法理解,为何叶青每一次都能够猜到他的心思,看穿他的计谋! 这么多年来,朝堂官员被他玩弄于股掌之间,特别是他禅位之后,就如同躲在暗处一样更加充满了巨大的优势,可以随意的计算、设计每一个官员,但百试不爽的计谋,在叶青这里竟然全部失去了应该有的作用。 不过五日的时间,更加苍老的困兽赵构,在德寿宫内花白的头发凌乱不堪,胡须几日不曾搭理,有些已经黏在了一起,赤红着浑浊的双眼,胸膛如同风箱一样上下快速起伏着,呼哧呼哧的喘着粗气。 王伦等宫女、太监跪了一地,好几个宫女、太监的额头,鲜血淋漓,就连王伦的鼻梁处,也有着被物体砸中的红肿。 “圣上依然没有来德寿宫?”赵构沙哑着声音,语气之中充满了怒不可遏! “回太上皇,奴婢……奴婢不曾……。”王伦颤抖着身躯说道。 “混帐东西!如果不是朕,他赵昚能够坐上皇位!早就该是那死了的赵璩来坐了!”赵构不知想起了什么,开始怒骂着当今圣上赵昚。 “赵璩呢?他的尸体在哪里?给朕找来……。”赵构双眼赤红着,一手依然是习惯性的扶着膝盖说道。 “太上皇,信王的尸首……。”王伦此刻紧张的内心中,隐隐觉得赵构像是疯了一样,自从大理寺回来后,先是自己在书房坐了近两个时辰,而后出来后,整个人就变得更加的阴沉可怖,脾气暴躁之余也变得更加的古怪! “传旨,让史浩滚到宫里来,几日都不见动作,他史浩一直龟缩着成何体统,难道要让朕一人独力扛下这一切不成?若不是他,岂会有今日之被动局面。”手边的茶杯,再次被赵构胡乱的抓起来扔了出去。 被砸中的宫女,瞬间头破血流,但依然是紧咬着牙关,连哼一声都不敢。 “太上皇,魏国公史浩求见。”一名太监连滚带爬似的跪在赵构脚下说道。 “让他进来,还算是有孝心!”赵构嘴角浮现一抹冷笑说道。 第六百七十三章 史浩的悲凉 “曾经有人说过,照镜子会让身体畸形恐惧症患者感觉焦虑、紧张,甚至是愤怒,即使是只对着镜子二三十息的时间,也是如此。”随着梁兴告诉桑树下的叶青跟白纯,史浩已经进宫后,叶青扭头看着白纯,突然意味深长的说道。 “会吗?”白纯蹙眉,有些不明白叶青为何突然提起了镜子。 一旁还未离去的梁兴,看着桑树下悠然自得的叶青跟白纯,不由得插话道:“叶都头,你这话是不是意有所指啊,想要……告诉我们什么吗?” 叶青看着院子里唯一的丫鬟红楼,任劳任怨的端茶递水,笑了笑道:“我记得……咱们的太上皇好像有些缺陷吧?” 梁兴一愣,白纯倒是率先反应过来:“你是说太上皇当年不能再生育……。” “这跟史浩进宫有什么关系?”梁兴在院子台阶前坐下,接过红楼递过来的,他平日里用的茶壶问道。 叶青扭头继续看着白纯,说道:“还记得我有三日的时间跟失踪了一样吗?” 白纯默默的点点头,梁兴搭腔道:“你在将作监呆了整整三日没有出来,一出来便是在宫墙下见了史弥远,而后把一个盒子给了史弥远。” “不错,给史弥远的木盒里,装了三面镜子。一面是给史弥远的,一面是给太上皇或皇太后的,还有一面便是给皇后的。”叶青深吸一口气,继续微笑着道:“但史弥远没有在第一时间把那一面镜子送给太上皇,而今日你说,史浩提了一个木盒前往宫里,若是我所料不错的话,其中必然是有一面镜子。” “绍兴三十二年,朝廷才允许百姓称镜为镜,之前不论是官铸还是民铸,其刻字都为照子、监子,因为要避讳太祖皇帝之祖,翼祖皇帝赵敬之名讳。”白纯沉思着说道:“镜子并非是什么贵重物品,何况……既然史浩都能够一手提起来,显然你送的这铜镜并不重,如此更不是什么贵重品了,你怎么会认为,太上皇就一定会照你送的那面镜子?” “呵呵……。”叶青笑了下,道:“切莫以老眼光看人,你所说的是铜镜,是论重量来定价买卖,而我送给史弥远的镜子,虽然不大,但……并非是以重量论贵重,若是以后有机会,这种镜子,则是会以面大面小来定价格。” “有何特殊之处?”白纯奇怪的问道。 如今以她夫君叶青的处境,加上发生的事情,白纯已经毫不忌讳、紧张、在意叶青跟赵构之间的僵持关系了,所以她很想知道,叶青这一次,在赵构派遣了李凤娘过来后,他会怎么反击。 “以后你就会知道了。”叶青笑了笑,伸手让白纯扶自己起来,而后嘴里喃喃念道:“以铜为镜、可以正衣冠,以史为镜、可以知兴替,以人为镜,可以明得失。” 就在叶青念着太宗皇帝李世民的警世名言之时,魏国公史浩,一手捧着镜子,脸上带着奉承的笑容,在赵构的面前,缓缓把蒙在镜面上的黑布拉开。 他从来没有看过这面送给赵构的镜子,跟史弥远的那面有什么不同,何况,在他看来,那时候叶青把三面镜子交给史弥远来送给太上皇,其意怕是为了讨好赵构,就如同他现在,把眼前的这面镜子,说成了是自己偶然得来的,非是叶青所送。 “太上皇您看……。”史浩瞬间拉下镜面上的黑布,而出现在赵构视线里的,则是一个一头凌乱的花白头发,花白凌乱的胡须,以及那满是皱纹的老脸,而那一双眼睛,就如同那一行行赤红的血字一样。 “镜中人……是朕!”赵构难以置信的镜中极为清晰的自己,有生以来,他还从来没有如此清晰的看到过自己的面庞。 “如何,是否是难得一见的清楚?”史浩丝毫没有发现赵构眼里的恐惧,还带着讨好味道的问道。 “以铜为镜,可以正衣冠;以史为镜,可以知兴替;以人为镜,可以明得失。”赵构有些慌乱,甚至是有些不敢相信镜中那邋遢、老迈,满是皱纹的老人就是自己,目光转向那用朱砂写的字上时:“这是叶青的手笔,是不是?” “太上皇,这是老臣……。”史浩心里一惊,看着镜面上突然面目狰狞的赵构,而后飞快的抬头,只见赵构正神色狰狞的看着他。 “以铜为镜、以史为镜、以人为镜,史浩你是在讽刺朕这个太上皇做的失败至极……噗。”赵构话未说完,一口鲜血便喷在镜面上,而镜子上那张满是皱纹的老迈面孔,瞬间脸上鲜血横流。 “太上皇……。”史浩大惊,此时哪里还顾得上扶着镜子,两手顺势扶向赵构要往后倒的身体时,被他们二人拿在手里的镜子,瞬间脱落掉向地面。 啪的一声,镶嵌在木框里的镜子瞬间粉碎,连带着赵构往后倒的同时,只见镜面中突然之间消失了他满是鲜血的面孔,而是换成了史浩满是鲜血的面孔。 “来人……王伦……快叫御医,太上皇昏倒了。”史浩一个站立不稳,被赵构往后倒的身躯带倒,一边急忙爬起身查看着赵构的情形,一边急急大喊道。 “快请圣上过来。”这一刻的史浩,有种整个世界塌陷,世界末日到来的感觉,仿佛一阵狂风暴雨,瞬间就摧毁了整个赵宋宗室一样。 王伦一边连同史浩扶起已经昏迷不醒赵构,一边嘴里质问道:“魏国公,您对太上皇做了什么?奴婢一定要如实禀奏圣上!” “我……王伦……。”史浩突然心头一凉,慌乱之中,再低头找那面镜子时,却不知道什么时候,那面突然之间裂开的镜子已经消失不见。 “王伦你……。”史浩抬头,看向王伦,而此时他发现,忠心耿耿的王伦,跪在赵构的榻前哭道:“若是太上皇有个三长两短,奴婢也不活了,但奴婢一定要把真相告诉圣上,求圣上为太上皇做主。” “王伦你放肆……。”史浩感觉到手脚冰凉,有一种被人算计了的感觉。 王伦痛哭流涕,一边帮跌跌撞撞跑进来的御医扶着赵构的手腕,一边示意着宫女快去请皇太后,而一旁的史浩,此时已经是呆若木鸡,不知该如何是好。 叶青在未穿越过来时,从来不相信历史上的君臣会嚎嚎大哭,但当他在大理寺,在赵构的跟前表演了一次后,他才发觉,这个东西在这个时代,好像还真是很有用,完全可以视作一种保命的手段。 当然,痛哭流涕也要看资格的,不是任何一名官员都具备在圣上面前嚎嚎大哭的,毕竟,历史上在皇帝面前,流下眼泪的臣子诸侯中,每一个都有着十足的份量。 这一刻,叶青自来到大宋之后,浑身充满了从未有过的轻松,甚至是有种想要高歌一曲的冲动。 太子、太子妃李凤娘被急召入宫,匆匆进宫之余,还不忘派人告诉自己,宫里传话过来,太上皇病重,怕是时日无多。 皇城司的李横,观泉坊一事的伤还没有好利索,同样是被匆匆召进了宫,而后又很快的带人回到了皇城司,魏国公史浩,被皇太后一怒之下给关押了起来,即便是圣上求情,都没能说服皇太后松口。 叶青相信,皇太后会一怒之下把史浩直接交给皇城司看押,其中除了王伦的指证外,恐怕也少不了皇太后的妹夫韩诚,在一旁狂敲边鼓。 毕竟,韩诚自然是不会放过这个大好的机会,来打压史家的势力。 自家的庭院内,红楼忙乎着帮叶青把躺椅放在了桑树底下,小小的案几摆放好,刚刚沏好的茶水也细致的摆放在案几上,看着如同老爷一样的叶青,迈着方字步轻盈的走到树下的躺椅前。 “红楼……。”转身坐下的叶青,看着要离开忙活的红楼喊道。 “老爷,您吩咐。”红楼急忙转身站定,不过转身的霎那间,还是依稀看到了二楼书房的窗前,正站着的白纯的身形。 “以后就踏踏实实的在家里吧,若是有钟意的男子,告诉老爷,老爷给你置办嫁妆。”叶青自认为和蔼的笑着道。 “多谢老爷,红楼……红楼这辈子不嫁人,愿意一直侍奉老爷、夫人……。”红楼心头一震,急忙行礼说道。 “这叫什么话,男大当婚女大当嫁,你也不小了,这个年纪若是在其他人家,怕是都是孩子他娘了,成亲还是要成的嘛,何况……再过些时日,你也就不会再有什么顾忌了,放心吧,没有功劳也有苦劳,老爷绝不会亏待你的。”叶青和善的说道。 而对面的红楼低着头,心中却是紧张无比,她到底是谁,是怎么到叶家的,不论是她自己,还是叶青都很清楚。 当年太上皇赐给叶青府邸的时候,十名宫女之中便有她,只是不知为何,最终叶青选择了让她随着来到这个小小的,寻常人家一般的府里,而其他的宫女,如今依然还留在那座深宅大院中,如同被豢养的鸟雀一样。 “老爷……红楼……红楼这一辈子都不会嫁人的,真心愿意侍奉老爷跟夫人……。”红楼心头更加紧张,这些年来,她应该也算是很了解眼前的老爷了,而且……竟然到了现在还能够安然无恙,比起锦瑟、幽儿对叶青的崇拜来,红楼对于叶青,更多的是惧怕。 哪怕是这些年,自己这个宫女并没有做过任何对不起叶青的事情,但如今太上皇病重,时日无多之下,她们这些当年太上皇差遣给叶青的宫女,如今就快要成为无主之物了。 “红楼,女子总要嫁人成婚的,老爷也不是赶你走,若是你愿意,也可以像锦瑟、幽儿一样,即便是成亲了,也可以还一直留在府里。”白纯不知何时走了过来,站在红楼的旁边柔声说道。 “谢夫人,多谢老爷夫人。红楼……。”红楼有些不知所措的说道。 “你先下去吧,今日也是老爷提及而已,总之,你记得,在这里不会有人为难你。”白纯扶着红楼那有些消瘦的肩膀说道。 “是,夫人。” 看着红楼离去,白纯这才不满的瞪了叶青一眼,而后抬脚踢了下美滋滋的叶青道:“你吓唬她做什么,她从来都不曾参合过这些。” “就是没事儿问问而已,总不能真在家里把红楼耽误老了吧?”叶青呵呵笑着道。 “那芳菲呢?你打算怎么不耽误?”白纯冷冷的再次抛出了一个烫手山芋。 “你这个人……对了,李横那边有消息吗?”叶青立刻岔开话题道。 “你是怎么做到的?”白纯蹙眉问道。 “什么怎么做到的?”叶青反问道。 两人目光相望,仿佛又回到了叶青装疯卖傻的那个时候。 白纯无语的叹口气,依旧是如从前一样,拿起一个小板凳在叶青不远处坐下,顺手提起茶壶给叶青倒了杯茶水后,叹口气道:“若是太上皇……真有个三长两短,接下来我们该怎么办?” “看看朝堂局势再说吧,短时间内,我是没办法回扬州了,不过好在……。”叶青抬起眼帘看了一眼正望着他的白纯,叹口气道:“辛弃疾想必没问题,白伯伯、叶衡的事情,待这边事了了,他们……也就不足为惧了。对了,你这次偷偷回临安,你就没有想过,若是你我在临安有个三长两短……白伯伯怎么办?” 白纯直接忽略了叶青最后的问题,其实她也不知道该如何是好,只是当时满脑子都是叶青的影子,她害怕叶青在临安遭遇不测,她害怕自己一个人孤单的活在这个世上,所以便毅然而然的跑回到了临安。 “若是……若是这边一切顺利,你还是要回扬州?”白纯蹙眉问道。 “扬州比临安更为安全,只有不断的壮大自己,参与到北伐之中,才能够让我们这一大家子更为安全……。”叶青仰头,透过桑树叶望着蓝天白云说道。 “那能不能……。”白纯看着叶青,莫名的有些心疼,顿了下后道:“能不能把父亲跟叶伯伯调回临安?” “你当我是谁啊?你夫君我不是吏部尚书,不是左相、右相,不过是一个屁股还没有坐稳淮南东路安抚使位置的知府而已,何况……临安接下来会发生什么,我们谁也不知道,赵构……看他的造化如何吧,若是就此一命呜呼,圣上的心头对我自是不会像从前那般欣赏,但因为太子的关系,或许还会网开一面。韩诚、王淮,也会把我当成真正的对手了,从而会忽略掉史弥远,这些对我都不是有利的因素。” 白纯默默的点点头,如同一个秘书一样,心里头默默记着叶青的话语,看似在分析接下来的朝堂形势,同样,也像是在告诉白纯,接下来伞的目标,对于史弥远还不能放松。 第六百七十四章 左 右 淳熙十四年六月底,赵构自德寿宫昏倒那日起,在病榻上躺了不到一个月后,终究还是没能胜天,倒是就此升天。 而在这个一个多月的时间里,当今圣上几乎是荒废了朝政,整日都是陪在赵构身边,哪怕是在赵构去逝之后,赵昚还一直不曾理会过朝政之事儿。 皇宫内人心惶惶之际,朝堂之上的大权也就渐渐全部被王淮、韩诚二人所瓜分,朝堂官员也开始了再一次的重新站队,除了萧振等几个坚定的中立派之外,其余人要么是已经投了王淮,要么便是倒向了韩诚,就连史弥远这个户部尚书,也随着史浩的势落,从而投到了王淮的麾下。 史浩被躺在病榻上的赵构免责,而身为孝子的当今圣上赵昚,更是毫无条件的答应了赵构的所有要求,包括史浩死后,可以配享庙庭等荣耀,也如同一道护身符一样,一时之间让其他人不敢在这个时候,再次对史浩落井下石。 所以随着浑浑噩噩的圣上不理朝政,随着史浩如同无事人儿一样被皇城司释放,朝堂上的局势,仿佛就变成了王淮跟史浩二人对抗韩诚一人。 赵昚以孝闻名,从赵构去逝那天起,便开始不再食以肉食,为哀悼赵构而开始吃素。 这样的事情,非但没有得到大臣们的反对,反而得到了大臣们的支持,甚至一个个在赵昚跟前,哭泣着要跟赵昚一样,从即日起开始食素,以此来哀悼太上皇。 这些臣子当中,自然没有淮南东路安抚使叶青,本以为可以在事情还没有结束前能够启程回扬州,但随着赵构突然一命呜呼,即在叶青的预料之中,也在预料之外的事情,让叶青跟白纯,不得不暂时继续留在了临安。 从皇宫出来后的叶青,脑海里还浮现着不过一个月时日,就已经瘦了一圈的当今圣上赵昚的样子,历史上的赵昚也是如此,在赵构死后改为食素,从而使得他原本就不怎么健康的身体,变得更加的虚弱不堪。 当叶青刚刚踏入家门,连同白纯在书房刚刚坐下后,就接到了另外一个预料之中、意料之外的消息,圣上赵昚难舍赵构病逝,竟不打算立刻按帝王礼仪安葬赵构,至于什么时候下葬赵构的棺椁,如今没有一个人知晓。 “圣上孝心可嘉,如此重孝之君……。”白纯喃喃的说道。 “人都死了,做这些管什么用?”叶青无奈的笑了下,而后道:“看着办,恐怕这才是开始,接下来圣上或许还会有更大的动作,当初赵构留下来的烂摊子等等,想必都会被圣上一一平反,从岳飞开始到还没死的史浩,这些事情,想必圣上都会帮着赵构择的一干二净的。” “如此就能改变天下后人对赵构的评价吗?”白纯听到叶青这么说,心里瞬间觉得有些不舒服。 “这就是自欺欺人,是当今圣上想要以此来表孝心,求个心安。”叶青继续无奈的说道,不过心里头还是加了一句,赵昚如此做,完全就是给死人烧报纸糊弄鬼呢在。 “那我们什么时候回扬州?”白纯蹙眉问道。 “过几日吧,这几日我们无法离开,太子府必然还要找我,而且若是我所料不错的话,左相王大人……。”叶青推开二楼书房的窗外,话还没有说完,梁兴就在下面仰头说着左相王淮王大人来访。 “快请王大人前往书房。”叶青站在窗前对梁兴说道,话音刚落,王淮那爽朗的笑声便传入到了叶青的耳中。 低头看了一眼自己身上,前往宫里时穿的一身还未换掉的素缟,急忙在白纯的帮助下把套在外面的丧服脱了下来,这才迈步下楼向一楼的书房走去。 叶青本以为今日在德寿宫内,王淮便会找机会跟自己说话,但没想到,自己磨蹭了半天,王淮都跟无事儿人一样,甚至都不曾正眼看自己一眼。 倒是没有想到,自己刚刚回到家,王淮便在屁股后面追了过来,站在一楼书房门口的叶青,深深的吸一口气,不得不打起十二分的精神来,毕竟,如今来看,王淮的隐忍城府甚至是超过了史浩等人。 “下官叶青见过王大人。”叶青此时的态度,比起当初来,可谓是恭敬了不少。 这样恭敬的态度看在王淮的眼中,自然也是格外的满意:“老夫……冒昧前来,还望叶青莫要见怪才是。”王淮笑呵呵的看着叶青,眼神之中透露着浓浓的欣赏之意。 “岂敢,王大人屈尊降贵来下官家里,下官是高兴还来不及呢。”叶青急忙请王淮坐下,乖巧的红楼立刻在两人寒暄完后,送上茶水而后转身离去。 看着王淮不经意的扫了一眼红楼,神情很快的又恢复了笑容满面的样子,道:“老夫本想在德寿宫找机会跟你说上几句,但……你也看见了,如今皇宫一片哀伤,你与老夫同殿为臣,自然也应该知道,以老夫跟你之交情,还是需要避讳一些其他臣子才好。何况……。”王淮感叹了一声,继续道:“老夫虽久居左相之高位,但右相韩大人如今与老夫之间颇有隔阂,所以老夫也是为了保护你啊,免得你被韩大人猜忌,还道是你叶青乃是我王淮的臣子,到时候可就是把你给害苦了。” “王大人顾全大局,下官受教了。”叶青伸手隔空虚请王淮喝茶道:“下官与韩大人不睦,王大人想必也是心中清楚,当初建康一事儿,以及后来出使大理等事儿,下官的功劳……可没少被当时的吏部尚书韩大人,抢去放在了韩侂胄的头上。当然,下官自是不会因此而对韩大人心生不满的。” 两个人表面上看似谈论着朝堂之事儿,而言外之意已经是很明了,小叶啊,这个时候可要想好了,千万莫要站错队,而一失足成千古恨啊。 那是自然,王大人就放心吧,韩诚抢我功劳这件事儿,我忘不了,既然以后跟着王大人,那么功劳的事情,就得劳烦你王大人以后多费心了。 两人互望一眼,而后心照不宣的笑了起来,随即两人再次端起茶杯同饮,放下茶杯后的王淮,静静的看着脸上带着谦逊的叶青,想了下道:“如今临安朝堂已经颇为稳定,虽圣上因伤心而不早朝,但圣上终究是至情至性之人子,如此之举我跟韩大人都感同身受。所以老夫此次前来,倒是有一件事儿不得不问清楚你叶青。” “王大人您吩咐,叶青必然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叶青也放下茶杯正色说道。 “那就好,有你这句话,老夫就不再有顾虑了。”王淮同样是正色说道:“敢问如今淮南东路,若是北伐,以你这个安抚使统五路大军,可能夺回几城?” 叶青不动声色笑着回答道:“下官暂时无法给大人几城几地的保票,但若是王大人愿相信下官,下官定然不会让大人您失望。” “如此说来,你在淮南东路这一年来,收获也算是颇丰了。但……。”王淮叹口气,有些忧心道:“据老夫所知,如今你在淮南东路这一年来,对于五路大军好像都并未插手过,若是如此的话,你觉得……。” “王大人乃是我大宋左相,枢密院枢密使,军中大事儿虽一路安抚使所统,但说到底,天下武将士卒都当该是归王大人所统才是。何况当初下官赴任之时,王大人并未跟下官提及过五路大军一事儿,所以下官不敢贸然而动,如今若是王大人愿意相信下官,下官定然能够给大人您一个满意答案。”叶青信誓旦旦的说道。 即给了王淮面子,同样,也是在告诉王淮,只要你同意,那么接下来淮南东路的五路大军,他叶青就会大刀阔斧的开始插手整治了。 王淮看着叶青的坚定,一时之间有些犹豫了,韩诚如今有其子韩侂胄,为其在朝堂之上增添与他争斗、积累威望的筹码,而王淮能够选择只有叶青、或者是虞允文,但当年虞允文本该前往兵部任职差一事儿上,自己并未能给予虞允文一定的帮助,甚至是还同意了当初汤思退的建议,从而使得虞允文只能屈就于大理寺少卿一职。 所以如今王淮眼下能够用度之人,只有眼前的叶青。 官当到了他跟韩诚这样的份儿上,所图谋的便不再是向史弥远那般目光短浅的物质财富了,也不是像叶青等人这般为了保命,或者是为了更高的官职了,而是他们终于可以开始施展,他们的政治抱负与治国安邦之策了。 到了他们这个高度,更看重的是留名青史的名跟利,名自然是青史留名,利,却不是物质财富,而是他们在如今的高度,能够带领着大宋朝廷走向什么样的高度,大宋朝,是不是能够在他的掌控下,变成他心目中理想的大宋。 人与人是绝对不同的,思想理念自然是更不会完全一样,如同王淮想要向左、韩诚却是想要向右,左右两派如同左相、右相之争的意见分歧时,自然而然的,他们要做的,便是如何让手下的人,能够为他争取到更多政治优势与资源,从而以压倒性的优势,能够独自掌控大宋朝的车轮方向,这便是所谓的党争。 利益集团的利益已经完全以个人利益为最高目标,而这个个人,便是他王淮、韩诚。 (ps:累了今天,就一更吧。后面这段话看看就好,不敢多写细写,稍沾即走。) 第六百七十五章 一举两得 王淮的犹豫是在情理之中,同样,他对叶青这个年轻人,在内心也是充满了提防之心跟矛盾。 但如今无论是朝堂之上紧紧泾渭分明,形成他跟韩诚两家独大的形势下,还是说他们要继续拥护着当今圣上北伐之志的情形下,又让他不得不重用叶青,不得不把叶青放到淮南东路。 他很想在淮南东路临阵换将,而且这也是一件对他王淮颇为有利的事情,何况如今叶青对于淮南东路的五路大军,经过一年的时间后,并未完全掌控。 但他又不得不担忧,若是把叶青留在临安,或者是差遣到其他路的话,会给韩诚拉拢叶青的机会。 甚至自己如今想要把叶青从淮南东路调回临安,或者是其他地方的话,恐怕都会面临韩诚的阻挠,而后还会以此来拉拢叶青。 这显然不是王淮愿意看到的,何况以叶青的能力,加上当初出使金国的事迹,也让王淮打心底里认定,在北伐时,叶青恐怕是唯一一个能够跟韩侂胄相抗衡的武将。 而且叶青与虞允文私交甚好,自己的麾下有了叶青这员猛将外,也等同于得到了虞允文的一般支持,如此一来,一旦北伐开始,他王淮能够得到的政绩,必然是会比韩诚要多。 “王大人是在犹豫?”叶青直截了当的问道。 沉思之中的王淮微微一愣,随即以笑容掩饰了下心中的震惊后,笑着道:“叶青啊,朝堂之上,圣上不问政事已有月余,而且这样的情形恐怕还会继续持续下去。太上皇一事儿对圣上打击甚大,如今吃斋念佛之余,恐怕短时间内不会处理朝政了。老夫如今想要主导北伐一事儿,便不能有任何的闪失啊,若是一旦北伐失败,老夫恐怕也会被右相弹劾、御史攻讦,到了那时候,岳将军当年的北伐之志就会葬送在你我之手,以后……想要再次北伐,就不知道会是什么时候了。所以老夫有些紧张,叶青,北伐需一战必胜,而且还要胜过韩诚之子才行,又得提防他抢夺他路大军之功劳,所以此事儿老夫不得不慎重行事。” 王淮的眼光很长远,也很敏锐,如今圣上哀伤过度、无心朝政,又迟迟不肯下葬赵构的棺椁,这一事儿并非是因为叶青来到这个时代才会如此,而是原本的历史轨迹便是如此,赵构去逝后,其棺椁被赵昚放了近两年的时间,在其禅位于太子之前,才下葬的。 而也正是因为赵构的死,使得赵昚从此一蹶不振,无心朝政之余,更是失去了再次北伐的兴趣,从而使得朝堂之上更加混乱,身为皇帝的权威也是降到了大宋历史上的最低点。 短短两年的朝堂混乱、无人处政的时间,也使得史弥远、韩侂胄终于趁机,在朝堂之上培养了一批对自己忠心耿耿的臣子,开始把持着朝堂政权。 叶青深知接下来的两年时间里,朝堂之上只会是乌烟瘴气一片,君非君、臣非臣,各个利益集团在少了皇帝这个最大的监管者后,都在暗地里扩充着自己的势力。 他绝不想把自己陷入到这样的混乱局面之中,成为王淮或者是韩诚手里的一颗棋子,而淮南东路、包括北伐,对于叶青来说,都是最好的躲避方式。 如今王淮对他的不信任跟提防,他自然也是理解,毕竟,赵构的死,明眼人即便是无法真正的确认罪魁祸首是谁,但也都很清楚,赵构的死跟观泉坊一事儿有着莫大的关联,跟他叶青同样是有着密不可分的关系。 赵构不想叶青尾大不掉,也不是什么秘密,王淮自然是也深知这一点儿,他同样不想在重用叶青之余,而后步上赵构的后尘,但眼下的形势,让他又不得不重用叶青,来保持自己的政治资源能够不被韩诚压倒。 叶青想要回淮南东路,必须要给王淮一个定心丸,最起码得让王淮能够认为,他自己在与韩诚接下来的斗争之中,能够立于不败之地才行。 “下官倒是有个不成熟的想法儿,还想请王大人赐教。”叶青深深吸一口气,王淮这是不见兔子不撒鹰,在事情远远没有清晰之前,他显然还不是很愿意放叶青前往淮南东路。 “哦?那叶青你不妨说说。”王淮眼睛一亮,急忙说道。 “王大人可还记得罗殿、自杞两个西南小国?”叶青不动声色的继续说道:“当初是虞允文、以及成都府安抚使李域二人率兵评判,如今虽已对我大宋朝俯首称臣,但其想要复国之心一直未死,若是北伐之际……。” “李域?”王淮打断叶青的话语,眉头紧皱的看着叶青,想了下道:“你的意思是……?” “若是虞允文想要回头连同李域再次平叛罗殿、自杞,韩诚韩大人自然绝不会愿意看到这样的结果,毕竟这个时候,韩大人绝不会允许虞允文在北伐之际,掉头评判了罗殿、自杞后,从此站在了韩侂胄的身后,所以……。”叶青继续不动声色的说道。 “所以若是北伐之际,罗殿、自杞突然叛乱,朝廷若想要立刻平叛,那么除了李域之外,唯有用韩侂胄的大军来再次镇压,这样既能保证他们成都府邻近几路不被他人染指,也能在虞允文身后……。”王淮目光突然变得轻松了起来道:“还能有效的牵制虞允文,如此一来,若是你叶青能够北伐收到成效,此功劳可比评判罗殿、自杞要大的太多了!” 说道最后,王淮的双眼开始变得兴奋了起来,大宋南渡以来,还从未能够在金人治下夺回过一城一地,若是叶青能够趁机夺回一城一地,而罗殿、自杞又能牵制韩侂胄无法北上伐金,那么到时候,韩诚在朝堂之上的威望,跟他王淮自然是不能再相提并论。 甚至从此开始,自己这个左相完全可以在圣上不理朝政、太子还未登基这段时日,独断朝堂。 “王大人若是想要一举两得,那么就要看王大人对利州路的虞允文、淮南东路的下官多大的支持了,兵马未动、粮草先行,如今淮南东路的五路大军可是马瘦兵弱……。”叶青在出完主意后,自然接下来也该让王淮出血来装备淮南东路的五路大军了。 “此事儿老夫心中有数,叶青你不必忧心,一旦你回到淮南东路,老夫必然给你一个满意的答复,让你能够安心在淮南东路厉兵秣马、整备大军!”王淮信誓旦旦的说道。 “如此就多谢王大人了。”叶青起身行礼谢道。 “再过几日,待朝堂之上稍微稳定后,老夫再让你回淮南东路,这几日,你便准备准备吧。”此刻的王淮,在叶青的书房里是意气风发,感觉自己仿佛已经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是,下官随时听候王大人的差遣。”叶青送王淮往外走去。 不论是王淮,还是韩诚,此时此刻,他们心中那冠冕堂皇的北伐之志,已经完全不再是以大宋朝的利益为主导,而是以他们自己的利益为主导。 北伐能够给他们带来的名利,带来朝堂之上无尽的权威跟影响力,才是他们最看重的事情。 而至于北伐,他们只求宋军不败,最好是能够收复一城一地,足够他们青史留名便足矣,至于是否能够全盘收复当初被金人夺取的半壁江山,王淮、韩诚即便是做梦都没有想过,何况,短期来看,那也不符合他们的利益。长远来看,更是不符合他们的利益。 所以,北伐复仇金国并非是他们的目的,只是他们在朝堂之上争斗的手段、夺取朝堂政治资源的方式而已。 夜色渐深,临安城内所有的茶馆、酒肆、赌场、青楼等娱乐场所,早已经没有了平日里那奢靡的丝竹之声与哀婉的歌调。 随着赵构的去逝,整个临安城也陷入到了一片枯燥无味之中,官员们不敢在逍遥取乐,百姓们更是不敢在国丧之其抚琴高歌,就连文人士子们,走在临安的街道上,神色之间仿佛都带着一丝丝的惆怅。 白纯去了大瓦子探望刘兰儿,而叶青则看到了站在门口的左雨。 跟红楼吩咐了一声后,便坐上左雨亲自驾的马车,开始往杏园的方向驶去。 李凤娘的忍耐超乎了叶青的想象,原本叶青以为,李凤娘看到了意志消沉的圣上已经无心朝政之后,必然会抓住时机来怂恿圣上就此禅位的。 但李凤娘竟然是一点儿行动都没有,完全不像是从前那般嚣张跋扈,恨不得明日就坐上皇后位置的着急样子。 在皇宫服丧的这段时间,显然是把李凤娘给憋坏了,竹叶儿有些心惊胆战的看着满桌的美味佳肴,想要提醒李凤娘,但却是又害怕惹怒了太子妃。 走进来的叶青轻拍了下竹叶儿的香肩,示意她下去休息后,才缓缓在李凤娘旁边坐下来。 “你这样子合适吗?赵构刚刚去逝不久,你这还在服丧期间,就如此酒肉穿肠,不怕被御史弹劾?”叶青在李凤娘的示意下,为其斟满酒说道。 “有你在我还怕什么?何况,我来此又没有人知道,谁会知道我干什么了?”李凤娘毫不在乎的说道,而后瞟了一眼叶青后,才问道:“王淮、韩诚你打算如何站队?” “你说呢?”叶青笑了笑,不答反问道。 “我感觉王淮比韩诚还要可怕,城府更为深沉。”李凤娘思索了下后说道。 这些时日,随着在宫内见到王淮的次数越多,李凤娘越发的发现,这个做了左相多年的王淮,比起韩诚来,更让她觉得深不可测。 “要不然又怎么会身居左相之位这么多年呢?就连当年的汤思退可是都没有能够在王淮那里占的什么便宜。”叶青提起筷子有一口没一口的品着,继续道:“所以说啊,看一个久居高位的人,或者是你的直属上司时,不要总看他你认为不对、愚蠢的地方,因为人家既然能够坐到比你高的位子,必然是就有自己的独到之处。常去发现别人的优点,比盯着他的缺点要对你有用的多。” “你这是在教训我,应该如何向皇后学习吗?”李凤娘不满的白了一眼叶青,自己不过是在他跟前说过几次皇后的种种不解行为,跟自己看来愚蠢的举止而已,就又引来了他的再次教导。 “这世间哪有傻子,大部分的傻子都是装出来的,只是来麻痹你的。”叶青也懒得说她,想了下道:“跟王淮见过面了,不日我便会回淮南东路,临安这两年的形势只会越发的复杂多变,你切莫大意了。” 李凤娘默默点着头,而后再次敲了敲桌面,叶青便立刻识抬举的给太子妃斟满酒。 “这么说来,你是打算以王淮为尊了?既然你都说过,他是一头彻头彻尾的老狐狸,为什么不选择韩诚?”李凤娘再次问道。 自从上次李凤娘前往叶青的家里传旨,两人如同情人一般敞开心扉的谈过一次后,如今两人相处起来,彼此都比从前面对对方时要轻松了很多,不再像从前那般,暗中都会警惕对方,甚至是时刻如同刺猬一样防备着对方。 “因为你要做大宋朝母仪天下的皇后啊,何况,我只有背靠你跟太子这颗大树才能无忧。”叶青的嘴里冒出了这么一句,一时之间让李凤娘难以理解的话语来。 偏着头,抬起那张妩媚风情的脸蛋儿,眨动着那明亮的凤目,想了下道:“没明白,到底是什么意思?” “王淮不可能不知道我跟太子府的亲近关系,但王淮却是在我面前一字都没有提及过。虽然他跟我解释了,为何在皇宫内没有搭理我的原因,但显然这并不是唯一的原因,他还有事情瞒着我,或者是……也可以称作提防我叶青的后手、杀手锏。”叶青皱眉说道。 李凤娘保持着刚才偏头的姿势,蹙眉想了下,而后干脆懒得再去想,直接问道:“那你以为他还有什么杀手锏制约你?” “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即便是我跟太子府的关系亲近,但在王淮眼里,我叶青如今还是不如史弥远一族……。”叶青叹口气说道。 “但……王淮跟魏国公向来也不对付也是真,王淮多年来一直主战,而魏国公一直不赞成王淮之提议,所以两人早前就有恩怨,难道他会真心跟史浩联手?”李凤娘有些难以置信的问道。 “朝堂之上哪有什么永远的敌人,只有永远的利益罢了。史家一族再势落,但那也是一个树大根深,积累多年的豪门望族,何况如今有了太上皇临死前对史浩配享庙庭等恩宠,一时之间,谁还敢顶风对史家落井下石?王淮如今要跟韩诚争斗朝堂独断之权,必然是要联手史家了,何况史弥远也清楚,投韩诚只能是死路一条。”叶青有些感叹的说道,这个时候,他才真正体会到,什么叫瘦死的骆驼比马大的这句话的真正的含义了。 “跟你史家比起来,你这个如同雨后春笋、短时间内崛起的朝堂臣子,显然就不如史家那般被他王淮看重,但你还是选择了王淮,是因为观泉坊一事儿,让你变成了傻子吗?所以才做出了这么笨的选择?”李凤娘有些调皮的说道。 叶青伸手捏了一下李凤娘那吹弹可破的脸蛋儿,笑了笑继续说道:“如果韩诚在朝堂之上跟王淮相斗处于劣势之时,他若是想要扳回这劣势、压倒王淮,只有一个选择……。” “太子府?”李凤娘果真是变聪明了很多,接话说道。 “不错,韩诚有武将其子为其平衡王淮麾下的我,而且还有宗室赵汝愚这个文臣相助,所以一旦韩诚在朝堂之上处于巨大的劣势,无法制衡大权在握的王淮时,他就会想着找一个能够给他重新带来优势的,最起码能够平衡他们之间优劣局势之人,而这个人……没有比拥立太子继位更为合适的办法了。”叶青看着李凤娘那越发明亮的目光说道。 “你是说……到时候一旦韩诚感觉自己无法抗衡王淮时,那就只有拥立新君来对抗王淮?那岂不是……岂不是韩诚会支持太子府?”李凤娘的小野心开始如同小鹿乱撞,说话都有些结巴道。 “你觉得还会有比这个更好的,挽回颓势的办法吗?”叶青笑着反问道。 他如今很清楚、很了解李凤娘这个娘们,你要是跟她讲道理、摆事实,并不一定能够说服她完全听你的话,但你若是把局面清清楚楚的告诉她,而且这些都是以她的利益为出发点时,她才会乖巧的听你的话,按照你说的方法行事。 叶青正是因为清楚、了解李凤娘的脾气秉性,所以才会把自己想要告诫她的话,换成了以她的利益为出发点的话语,从而让李凤娘能够在自己不在临安的这段时日里,不会乱来,不会被他人所利用。 “那我该如何做?要不要示好……。”李凤娘急忙问道。 “你若是示好韩诚,到时候只会引来王淮的不满跟警惕,到时候……说不准王淮会为了对抗韩诚,从而开始怂恿着已经无心理政的圣上废黜太子改立魏王,如此既能破坏韩诚拥立太子夺回朝堂优势的计策,也能够确保他自己的利益跟优势局面,而你李凤娘跟太子,就只能是成为他们争斗的棋子,最后成为一枚废子被人无情的扔到了那个角落,不理不睬的过完剩余的大半辈子,你的母仪天下的皇后梦,也就从此成空。”叶青无比认真的说道。 “一动不如一静,太子府要做的,便是在这两年里低调行事,随着事态的发展,让他们主动开始寻求你们的支持,从而让他们没有机会怂恿圣上废黜太子改立魏王。”叶青最后又加了一句道。 “明白了,置身于事外,不让我李凤娘随意支持谁,排挤谁,只要如同平常一样,中立的看着他们在朝堂之上斗来斗去,等另外一方撑不住压力的时候,自然而然的,太子府就会浮现在他们的视线里,如此一来,拥立太子登基也就成了自然而然的事情。”李凤娘有些震惊的说道,而后看着叶青不可思议的伸手扒拉着叶青的脸颊,兴奋之余带着一丝撒娇的成分道:“你这个佞臣,城府太深沉了,我看就连王淮都不是你的对手,你让我看看,你到底是什么做的,这个人皮之下,是不是一个狐狸的脸颊。” 李凤娘一边扒拉着叶青的脸颊要检查,一边整个人已经跌进了叶青的怀里,诱人的红唇找寻着叶青的嘴唇,双手也开始从叶青的脸颊上移到脑后,开始搂住了叶青的脖子,然后……此处省略掉……几个字? 第六百七十六章 睥睨天下 一连三日,当叶青扶着疲惫的腰回到家里的时候,白纯却只是皱了皱眉头,并没有问叶青这三日跑哪里去了,连个人影都找不到。 贾涉的伤因为比叶青还要重,所以这些时日里,也一直在驿馆内,跟剩下的八十名亲卫队在养伤。 原本两百人的亲卫队,在经过了观泉坊的一夜后,锐减了一半的人数,叶青一时之间,都不知道是该夸赞大宋兵强了,还是该骂大宋兵打起自己人来真特么的是不要命! 所以对于叶青这想要在临安城四周,寻找一些年轻人来充亲军的说法,白纯是压根儿一个字都没有信。 自从那日太子妃来家里宣旨她白纯为三品令人时,女人的直觉就让白纯隐隐察觉到了,叶青跟太子妃之间的一丝不对劲跟隐隐的暧昧。 即便是那天她什么也没有看见,但就只靠单纯的直觉,白纯还是很笃定的认为,叶青跟太子妃之间,绝对不是常人眼中那么简单。 思来想去,知道底细的也就只有墨小宝一人,毕竟之前,墨小宝跟着叶青就有好几次夜不回家的情形,只是可惜,如今小宝还在遥远的草原上,白纯一时之间是无法找到一个真正的答案了。 “父亲跟叶衡回临安了,估计不是今日就是明日便会到。”白纯没好气的拿食指戳了下叶青的脑门儿,总之看着叶青现在的样子,不知为何总觉得心里堵得慌。 “回来就回来吧,毕竟赵构死了,身为臣子以这个理由回来,就是我这个淮南东路的安抚使,也没办法的。”叶青两手一摊无奈的说道。 韩侂胄如今都还在京西南路,并没有因为赵构之死而回来,倒是白秉忠、叶衡这两个当初被赵构坑过的臣子,屁颠屁颠的跑了回来,这让叶青总觉得,有种特么的胳膊肘往外拐的意思。 白纯跟着也无奈的叹口气,本想提醒叶青,要不要借此机会,就把自己的父亲跟叶衡留在临安,不再前往扬州任差遣,但既然身为女婿的叶青都如此说了,她一时之间也没了法子。 淳熙十四年七月中,叶青带着白纯、贾涉等人,终于踏上了回扬州的客船。 这段时间除了进宫过两次探望皇后、皇太后外,便是再一次有幸得到了当今圣山的单独召见,足足近两个时辰后,叶青才从德寿宫内,当初赵构经常一个人待着的那间书房内走了出来。 没有人知道叶青跟当今圣上到底在那间书房里谈了些什么,就连关礼,在叶青跟圣上谈话时,连进入那间书房的资格都没有,端茶送水都是叶青在门口候着。 从皇宫出来后,叶青又在家里憋了三天,终于在写了不下百遍后,挑出了一幅最为满意的那幅字:“人生自古谁无死、留取丹心照汗青”这句话,亲自来到王淮的府上,送给了王淮。 人生自古谁无死,留取丹心照汗青。 如今它的主人还未出生,自然不会知道,自己流传千古的诗词,竟然被无耻之徒给盗用了。 王淮喃喃念着那句人生自古谁无死、留取丹心照汗青的话,满脸都是欣赏之意,在他看来,这样的话语就像是自己的评语一样,若是可能,王淮大有把这句话,当作他未来在朝堂之上的座右铭,以此来增加自己对大宋朝的忠君爱国之心。 不知是为避嫌还是因为隔阂成见颇深的缘故,叶青并没有去见回到临安的白秉忠跟叶衡,只是打发了白纯去探望白秉忠,顺带着见了叶衡。 两人也不曾像白纯提及过这次回来的目的,也没有打算,通过白纯,向他们的顶头上司叶青解释一番,心照不宣的三人便在临安完美的错过。 炎热的七月使得乘船成为了消暑的最佳办法,江面的风打在船头,拂过脸颊时带着一丝丝的湿润,仿佛使得闷热下人们烦躁的心情,也能够跟着平和下来。 白衣飘飘的白纯如同仙女一般,即便是如今也已经是孩子他娘了,但那股淡然出尘的高冷气质却是有增无减,即便是客船上的其他船客,走出船舱在欣赏江边的风景时,也会不由自主的把白纯一道更美的风景来偷偷的欣赏几眼。 深青色的书生长袍,使得叶青高大的身材更修长了一些,头发同样是随意的绑成马尾披在身后,与白纯那长长的秀发,随着江风在背后飘舞,时不时的两人的发丝便会随风而纠缠在一起,如同情人在舞池翩翩起舞难舍难分的样子。 自从皇宫内出来后,就显得有些沉默的叶青,时不时在白纯那目光下,终究还是开口道:“圣上又瘦了,我估计再这样下去,用不了一年就得瘦的皮包骨头了。整日吃素,以圣上的龙体,简直就是自虐。” “难道没有臣子劝说圣上当该以龙体、江山社稷……。”白纯蹙眉问道。 “如今朝堂之上的臣子,并非是群龙无首之状,敢劝解圣上的,有那个资格的,也不过是萧振几个人而已,至于其他人,怕是巴不得圣上也从此一病不起,而后有更充裕的时间来独断朝堂。总之啊,临安如今是个乌烟瘴气的是非地,咱们惹不起,还是躲远一些好。”叶青淡淡的说道。 这个时候他是分外的想念钟晴,并非是钟晴的温婉让心神有些疲惫的他想靠一靠,而是关于朝堂政事的事情,以白纯、燕倾城的高度,很难完全去理解。 每次谈起这些时,大部分时间都是叶青解释,白纯等人倾听着,而后跟着自己一同叹气。 唯独钟情这个女人,对于朝堂政事总是能够敏锐的察觉到一些他人很难察觉到的事情,看问题的角度也不同于寻常之人,大部分时候,也总是能够提醒一些叶青有时候无法顾及到的方方面面。 如今朝堂乱象已现,想要在千里之外清楚、准确的把握好临安的局势,除了给梁兴留下来的伞跟李凤娘外,叶青如今最为迫切的,就是想要跟钟晴讨论一番,这样的乱象到时候该如何终结。 而在这些暗流涌动的朝堂局势之中,有没有什么地方,是被自己忽略掉的。 “那我们回到扬州,就真的能够置身事外吗?”一缕秀发在江风的捉弄下乱拂着白纯的脸颊,白大美人伸手捋着那缕不安分的秀发,简单的动作,都使得不远处偷偷欣赏白纯的船客不由得一阵心跳加速。 “不能。”叶青摇着头飞快的说道,扭头望向不远处的船客时,那年轻的文人士子,立刻会装作不经意的把目光从白纯身上移开,而后故作镇静的继续欣赏着江边美景。 “但若在临安城,我们恐怕是都自身难保。”叶青继续说道:“此一时彼一时啊,当初赵构还活着的时候,不论怎么说,都是皇城司背后的最大靠山,即便是赵构对我有成见,但在其他官员眼里,我叶青还不是他们能够随意就动的那种官员。如今赵构死了,我叶青少了最大的依仗,韩诚也好、王淮也罢,对我叶青,自然是不会像从前那般客气了。我现在不过是一个淮南东路安抚使,说白了,在左、右相、枢密院、六部尚书眼里,跟其他官员没有什么不同,若是继续留在临安,很可能一不小心便会成为他们之间的牺牲品。临安……于我来说,已经如同吃人的修罗场,随时有可能丧命。”叶青感慨万千的说道。 前往淮南东路任安抚使之前,不管临安局势多乱多危险,叶青就是仅仅凭借着赵构当初的提拔,就能够确保自己安全无虞,但如今则不同了,赵构已死,改天换地就在当下,一朝天子一朝臣之下,自己此时在临安,已经是弱者了。 而临安,向来不是一个适合弱者生存的地方,那里的土壤,也只会留给有真正实力的人来生存。 “如此说来,你当年的一切,可都算是赵构给的了?”白纯蹙眉,朝堂之上的尔虞我诈,已经完全超出了她的理解范围,而且还是那种让她感到极其厌恶的感觉。 在白纯看来,朝堂应该是父亲白秉忠嘴里那样的朝堂才对,官员忠于圣上,圣上忧心江山社稷、天下百姓,官员齐心协力忠君爱民,团结一心想要温饱百姓,收复江山才对。 但白秉忠当初给年幼的白纯画的的朝堂样子,跟叶青所经历的朝堂局势,如同一个是地狱,一个是人间仙境一样,让白纯的心里是失望至极! “不错。”叶青像是看穿了白纯的心思,继续道:“赵构时日无多,我的一切都是赵构给的,自然,在这个时候,赵构当然是想要收回去,但……他想要的太多了,因为他想我死,给他陪葬。” “那我们就不再回临安了吗?若是朝廷再招你回去,又该如何?”白纯美丽而又温柔的眼睛,担忧的看着叶青问道,脑海里浮现的,全都是这一次回临安时,看到的那些带血的情景。 “当然要回临安,不过不是现在。何况……如今王淮跟韩诚,他们还要在临安斗来斗去呢,这个时候根本没有时间再理会我,只有当他们那一方占据了绝对的上风,或许才会让地方一路的安抚使回临安吧。”叶青靠着船舷,扭过身看着正面看着蹙眉忧愁的白纯说道。 “可……终究只是一个安抚使,即便是以后……。”白纯又开始心疼叶青了,她的内心尤其的反复无常,有时候很心疼叶青,有时候又很恨叶青参与进了这尔虞我诈的朝堂之中。 “是啊,终究要破局的,终究要在他们招我回临安之前,让他们不敢随意的动我。所以想要做到让人尊重你、敬畏你,除了要有很强大的靠山外,还要自身有强大的实力才行。”叶青双手用力的拍打着船舷说道。 白纯默默的迎着江风深吸一口气,正面冲着他的叶青,绑扎在脑后的头发,随着江风如同群魔乱舞,而叶青的面目,竟真的如同一个魔鬼一样,原本随和的笑容在白纯的眼里,这一刻却是那么的让她感到……睥睨天下! (ps:哈哈,马上就要写到我发怵的战争了,我会不会死在这上面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第六百七十七章 淮南东路官场 王淮极为守信,不过并没有出乎叶青的意料,刚刚带着白纯等人回到扬州,还未来得及回家,就被迎接他的辛弃疾等人迎回了淮南东路衙署内。 辛弃疾、陈次山、杨怀之、刘克师等人俱是一脸的凝重,就连整个衙署内的气氛,也比往日要紧张了几分。 白纯很自觉的选择了自己回家,贾涉身为亲军,不用叶青吩咐,便一路护送着白纯回家。 衙署内,叶青活动了活动腰身,在自己坐下后这才示意众人坐下。 看着众人一个个凝重的脸庞,叶青笑了下道:“怎么,御前都统制所授非我?” 各朝各代,以大宋朝制约军权武将为最,完全是属于由当今圣上直接统兵,各路安抚使不得专兵。 但一旦遭遇战事,当今圣上则会在各路将领之中,选择一位以“都统制”的名义来节制、率领一路兵马作战。 同样,为了表明都统制的正统跟权威,也为了表明此路大军直属朝廷与圣上,都统制之前便会被加上御前二字,于是御前都统制,变成了一路大军的真正主帅,以此来区别于跟一路安抚使的差别。 当然,随着御前都统制的诞生,安抚使这一差遣也就变成了有名无实的空头衔,不过若是朝廷圣上任命、差遣的御前都统制与安抚使是一人,那么自然便不会存在什么其他冲突了。 除了御前都统制以外,朝廷还会任命、差遣一位同统制、副统制,由此形成真正意义的三足鼎立,从而使得兵权不会被御前都统制一人独断,形成相互之间有效的监督作用。 运气好的话,御前都统制若是能够赶上一位与他志同道合的同统制、副统制,那么对于一路大军来说,堪比凭空增加千军万马的战斗力。 但大部分的时间中,没有哪一个御前都统制会有那么好的运气,能够找到一个与他志同道合的同统制、副统制,齐心协力的一同征战沙场。 因为朝廷总是能够从文官之中,找到跟御前都统制有摩擦、有怨隙、不对付的官员来担任同统制、副统制一职的最佳人选,从而使得一路大军的战力,还未上沙场,就已经先陷入到了内讧之中。 如此这样的任命差遣之法,使得大宋朝的将领往往都很难在战场之上有所作为,要么是被文官担任的同统制天天上奏朝廷弹劾,要么便是在沙场用兵之际,完全不信任御前都统制的作战计策,纸上谈兵一样对着他不熟悉的战事指手画脚,从而使得整个大军,往往不能够有效的发挥出应该有的战斗力来。 不求有功但求无过,这基本上是每一位同统制、副统制,或者是御前都统制率兵出征的常态心理,毕竟朝廷以武将为同统制,辅佐文官担任的御前都统制来率兵作战,也不是什么新鲜事儿。 所以如此复杂错综的任命差遣下,便造成了大宋朝的大军,还未出征时,就已经在内部出现了极大的不和谐的声音。 加上打仗本身就是用钱来砸的因素,物资、装备等等财物,同样也会成为御前都统制、同统制、副统制三人觊觎的对象,以至于大宋军队上是将领不睦、下是战马兵士羸弱,每次战败之后,加上朝廷风气重文抑武所使然,所以使得武将每一次都变成为战败而背黑锅的“罪魁祸首”。 最为明显的便是当初的叶衡,内讧之下、朝中无人,于是乎他就成了要为战败负责的那个罪魁祸首,至于当初的同统制等文官,则是卸下了同统制之差遣后,该怎么逍遥还继续怎么逍遥,完全不受大军战败而影响其仕途。 “那倒不是,御前都统制是大人所担任,但同统制、副统制人选……。”副提刑使陈次山有些沉重的说道:“同统制一职朝廷差遣了监察御史李知孝担任、副统制人选差遣了大理寺少卿洪遵担任。” 或许之前陈次山等人,还不是很了解这李知孝、洪遵二人到底是何方高人,但辛弃疾曾经与叶青都在临安围观,所以对于李知孝、洪遵与叶青之间的过节,自然是一清二楚。 而且更为重要的是,不论是李知孝,还是洪遵,都乃是跟史弥远有着莫大关系的官员,特别是李知孝,可是史弥远麾下四木三凶当中的三凶之一。 叶青愣了一下,而后不怒反笑:“左相王大人还真是不避嫌啊,真是照顾我叶青,前脚在临安还和蔼可亲,这我刚一回到扬州,立刻便给我来个翻脸不认人啊。” 辛弃疾苦笑了一声,有些无奈的摇头道:“不日他们便会到达扬州,而我……如今最为担心的是……也就是眼下最为紧要的事情,我们对五路大军下手迟了一些。若想在李知孝、洪遵二人赶到扬州之前,重整五路大军,时间太紧迫了。” “不错。”叶青赞同的点点头,他想到了王淮会立刻以行动支持他,但没有想到王淮竟然敢明目张胆的给他玩这么一手:“当务之急,天长军、涟水军两位统领必须立刻换人,还有,淮阳军、高邮军的李沐、林仲,立刻让他们前往利州路归虞允文差遣。” “但……时间会不会不够用,毕竟,一旦李知孝、洪遵到来后,必然会第一时间,在五路大军的任命差遣之上掣肘大人您的任命差遣。”杨怀之有些担忧的说道。 一旁的刘克师看了看叶青,又看了看杨怀之跟陈次山,他们三人原本在扬州都属于落寞不得志之人,而其中以他刘克师为最。 即便是到了如今,刘克师对于叶青,心中一直是敬畏大于对上司的尊崇,但此刻看着陈次山、杨怀之二人在叶青跟前毫无顾忌的畅所欲言,犹豫了下后也跟着说道:“大人,下官以为……我们是否能够双管齐下?” 随着刘克师的话音落地,叶青、辛弃疾等人,瞬间便把目光转移到了他的身上。 一下子成为众人的焦点,面对几人那俱是有些犀利的目光,刘克师竟然噌的一下,脸色变得涨红,有些紧张的直接站起来道:“大人,下官的意思是……。” “畅所欲言、但说无妨。”叶青笑着宽慰道。 “是,大人。”刘克师点点头,而后整理下了思绪后说道:“下官是说我们是否可以现在就兵分两路,一面立刻暗中在各路大军之中雷霆换将,一面以……其他办法拖延他们来扬州的时间,或者是……在他们到达扬州后,以其他事情来吸引下他们的注意力,让他们一时半会儿无法与五路大军接上头。” 辛弃疾等人一愣,唯有叶青是老神在在,一脸轻松的看着有些紧张的刘克师。 “下官知道,此法虽然有些不够光明磊落,但下官愚钝,思来想去,只是觉得眼下为今之计,好像就只有出此下策了。”刘克师再次有些紧张的补充道。 “那么以你来看,我们该如何拖住他们?”叶青的眼神之中充满了鼓励的问道,示意刘克师敞开了随便说。 刘克师显然是早有预谋,听到叶青的话语后,目光随即便望向了提点刑狱副使陈次山的身上,直到看的陈次山感到浑身不自在后,才慢慢吞吞的说道:“如今提刑使叶衡叶大人、转运使白大人都不在扬州,提点刑狱司、转运司都由陈大人、杨大人负责,或许可以从这个上面想想办法。毕竟,此事儿不能牵涉到安抚使大人才行,必须要让朝廷看不到背后是安抚大人指使才行。” 叶青微微叹口气,看着众人的目光投向他后,缓缓开口道:“不错,刘克师说的不错。李知孝、洪遵非是来扬州巡视,而是要来此担任同统制、副统制一职的,若是轻了,无法起到对他们两人的震慑作用,若是太重了的话,恐怕会引起朝廷的对淮南东路官场的疑虑忧心。洪遵曾任过刑部侍郎,李知孝则一直担任监察御史,说白了,两人都是对我大宋律例极为熟悉之人,一般的法子怕是行不通啊。” 刘克师料不到叶青竟然赞同的下策,双目瞬间显得更为明亮了一些,情绪也跟着振奋了起来,不再像刚才那般紧张道:“如此一来,那么由提刑司出面那是再好不过,只要提刑司如今立刻贴出一纸人命官司的布告,由此来通缉涉嫌杀人逃逸之嫌烦,从而岂不是便能够掌握主动?” “不不不,你等会儿。”陈次山听的迷迷糊糊的,刚才叶大人跟刘克师就跟打哑谜似的,让他听的一知半解,怎么这转眼就又要造一起杀人越货的案子出来呢,这能对拖延李知孝、洪遵二人起到作用吗? “进入扬州,便是进入了我们的地盘,是也不是?”刘克师看着叶青微笑不出声,自然明白叶青是在等他解释道:“我们在临安动手拖延,显然是有些力不从心,何况他们从临安出发前往扬州时,必然是也抱着对我们扬州的警惕之心的,所以在临安动手显然不可取。这路程上,不管他们是走水路还是走陆路,虽然也有机会,但若是出了事儿,出了岔子,他们自然而然的会往叶大人故意拖延这一方面想,我们达不到让叶大人避嫌的目的。何况想必他们来此时,身边随行之人也不会少,事态大了,对我们扬州也不是好事儿。唯有等他们到了扬州后,必然是会放松警惕,加上他们到了扬州后毕竟是属于生面孔,只要提刑司以盘查杀人越货之凶手的名义……。” 听到这里的陈次山终于恍然大悟,打断了刘克师的话接着道:“提刑司在扬州城大肆追查凶手,而他们又是生面孔,自然是会引起提刑司的怀疑,如此一来,提刑司便可以把他们监押起来,等到另外一边差不多了,再以一切都是误会为名把他们放出来……。” “不错,但到时候就是得委屈一下陈大人了,安抚使叶大人显然是要训斥你一番,而你必然还要给他们赔礼道歉,至于朝廷那边的问责……提刑使叶衡叶大人、转运使白大人,不就是在临安吗?由他们向朝廷来禀奏是一桩误会就足矣。如此一来,他们怀疑这一切都是安抚使叶大人所为的可信性也会大大降低,毕竟,朝廷显然不会认为,安抚使叶大人会在他们到了扬州之后才动手……。” “为什么我不会选择在扬州才动手?”叶青淡淡的问道。 “因为大人刚刚从临安回来,临安发生了什么事情,如今怕是没有人不知晓吧?以大人在临安的表现,何况又担任过皇城司统领一职,想要在临安阻挠他们岂不是轻而易举,又岂会舍近求远,还给自己招惹嫌疑上身?”刘克师不假思索的回答道。 “这两个月看来你的进步很快啊。”叶青端起茶杯,连连向其他示意,如同敬酒一样,一屋子内的几个人俱是呵呵笑着端起茶杯,美滋滋的喝着茶。 “就按刘克师所言去办吧,至于……。”叶青看了一眼陈次山后说道:“至于李知孝、洪遵他们来扬州时必然会携带在身的,由此验证他们身份、差遣的文书,会在到达扬州码头下船的时候丢失的,怎么丢失的,陈次山你千万不能失手,若是无法做到,到时候可以向我府上的门房请教,他会告诉你该怎么做的。” 陈次山等人在叶青说完后便齐齐称是,而且叶青刚刚一番话,也已经等同于告诉了他们,李知孝、洪遵这一路上都会被人跟随着,到时候他陈次山只要在扬州的街头抓上两个混混扒手就足够。 关于窃取之事儿,没有什么人比扒手的眼睛更为毒辣之人了,毕竟,这些人一眼就能够看出来,一些人经常会把重要、珍贵的物品放在什么地方。 随着陈次山、刘克师二人走出衙署后,辛弃疾跟转运副使便开始望向了叶青,像是在等叶青对关于五路大军该如何做的办法。 辛弃疾已经开始在接触天长军,当初的一句笑言,不管是叶青还是辛弃疾,都没有当成一句玩笑话,但如今若是想要找人来替代天长军统领胡杰之人,此事儿自然而然的,便只有辛弃疾能够胜任了。 而至于涟水军,则距离武判所在的泗州不远,所以此事儿自是不用在交代给辛弃疾,但不管如何,辛弃疾身为扬州通判,同样有着直接禀奏朝廷的权利,如今两人需要合计的是,如何来写禀奏朝廷的奏章。 转运使向来以货物、物资为主,而随着当初瓜洲被刘克师在扬州地图上标注出来,整个经过淮南东路的船只,已经开始把此当作了一个中转站,自然而然的,以后此地也会成为淮南东路五路大军的粮草总大营。 第六百七十八章 三妻 两个月的时间,对于这个时代的一座城池来说,即便是有什么变化也不会是很显眼的,叶青坐着马车,掀开车帘打量着夕阳金色余晖下的扬州城。 回家之前,特意前往洗马、太平两坊地转了一圈,如今那里的城墙,并未如原计划那般破开一道长达百丈有余的大口子,而是按照卢彦伦的意思,也是当初叶青的意思,直接在如今的扬州城外,再建一座外城。 洗马、太平两坊的百姓比起两个月前显然要多了很多,从四面八方再次汇聚过来的百姓,如今使得洗马、太平两坊成为了扬州城众多坊地之中,人口最为密集的地方。 相比于两个月前有些死气沉沉的样子,如今这一片坊地倒是热闹了很多,马车缓慢的行驶在有些坑洼不平的街道上,嬉笑打闹的孩童们,则会停下来,站的远远的注视着马车以及车帘处露出来的那张带着威严的脸颊。 并没有看到卢彦伦、也没有见到萧贞,叶青也没有打算今日就去看望他们,随意的转了转后,便示意车夫往府里的方向驶去。 因为白纯先一步回府,使得门房陶潜已经在府门外张望了有小半个时辰,每每看到马车经过,都要紧忙扮上笑脸,热切的望着那一辆辆马车,而后无情的从他眼前经过。 一来二去失望之下,陶潜便开始挨着门口一人高的石狮子坐了下来,即便是打从门前经过的马车,车夫嘹亮的喊着驾驾驾,闭目养神的门房就是连抬下眼皮子都懒得抬。 车轱辘声终于在面前停下,陶潜这才缓缓睁开眼睛,而后就看到叶青鄙视的看着他:“早知道你是这么好吃懒做的门房,当初就不该把你带到扬州来……。” “叶大人,你以为老夫愿意来扬州?在建康我不管大小,也是有着员外身份、有着府邸、有门房的贵人,跟着你有什么好处了?给你看家护院,你还这么多话?对,还有,不光为你看家护院,这不,还得昧着良心教你手下人一些下三滥的招数来……。”陶潜扶着石狮子站起来,话比叶青还密集的抱怨道。 “那是因为你本身就是如此,治国安邦找你有用吗?”叶青懒懒的反驳道,而后便向府里走去。 门房自然是紧紧跟在后面,尽着他该有的职责:“叶大人,这一趟好险啊,我还以为你回不来了啊,你说你要是回不来了,你这府里还有这么几个如花似玉的小娘子,两个可爱聪明的小家伙,你这……你这可不知道是会便宜谁啊,所以说啊,以后凡事都要小心为上,能够不招惹的,尽量别再去招惹,你也老大不小了,官至一路安抚使了,人生如此夫复何求啊。”门房再次超越他职责范围,语重心长的说道。 “婆婆妈妈的。”叶青上下打量着陶潜,这才注意到,这家后的衣扣,竟然是闪闪发亮的珍珠! “我去,陶潜,你这是发财了还是故意在我跟前炫富呢。布扣竟然要用珍珠来做,你是不是也太……。”叶青一边说,一边就要伸手去拽陶潜斜襟长袍上,那布扣里裹着的珍珠。 “我这算什么,你去后院看看去,你那两个宝贝儿子,天天把珍珠……。”陶潜连忙躲闪着,而后比划着道:“还是这么大的珍珠拿着玩儿,你要眼红,眼红你儿子去,我这几粒,可是好不容易从孤城手里骗……他给我的。” 陶潜最后差些说漏了嘴,但老脸一点儿也不见尴尬。 “这是樊梁湖出的珍珠?”叶青伸出去的一时僵在了空中,有些呆呆的问道。 “也就是这几天的事儿,你还别说,你这几个小娘子,一个比一个漂亮也就罢了,竟然还一个比一个能干。我真不知道你小子哪里修来的福气,竟然能够让这几个小娘子天天为你牵肠挂肚、死心塌地的。”陶潜身为一个太监,都有些觉得圣上身边的女子,论起出身地位来,都还不如叶青府里的这几个娘子,特别是那钟晴! “我这福气可是……花了近千年的时间修来的。”叶青冷冷的说道。 当然,若是此时突然让他放下拥有的这一切,而后回到原有的世界,他是绝对不会干的。 跟陶潜继续废话几句后,这才独自一人往后院走去,穿过前面庭院的月亮门,而后便是那小桥流水、假山楼阁、花草树木成片的后院。 在临安住惯了自己的小院,如今再次回到这扬州府的府邸,叶青一时不由得感慨万千,当初赵师雄是花了多少银子啊,才建成了今日这布局雅致的府邸,而钟晴又花了多少银子,又重新让其变得更为的雅致与悠然。 芳菲望穿秋水,终于看到那月亮门方向走进来了一个熟悉的人影,一时之间芳心如同小鹿乱撞之余,立刻转身往前厅内跑去,不一会儿的功夫,只见温婉大方的钟晴、高挑靓丽的燕倾城,以及淡漠出尘的白纯三女,俱是迎了出来。 “恭迎老爷回府。”戏虐的语气之中,却是藏不住那日思夜想的相思之情,以及那浓浓的欣喜跟担忧。 看着眼前的三个如花似玉的女子,再看看地上那一个向他开心叫喊着跑过来的小人影,以及被芳菲抱在怀里的叶无缺,叶青的心中突然之间涌上来一股满满的幸福跟恐惧,深怕有一天一夜醒来后,发现这一切都只是一场梦。 抱起已经会自己玩耍的叶孤城,自然是不可能大庭广众之下再去以热情的拥抱,回应燕倾城、钟晴对他的相思之情。 珍珠如今在叶府仿佛是不要钱的存在一样,无论是叶孤城还是叶无缺,他们的玩具、服饰之上都是挂满了珍珠,使得两个小家伙如同地主家的傻儿子一样,即便是一个个长的眉清目秀的,但在叶青眼里,在那珍珠的衬托下,好像总感觉这两小家伙一直冒着傻气一样。 被不满的燕倾城嗔怒的捶了下肩膀,叶青这才不再把自己的亲生儿子,当成地主家的傻儿子,但脑海里依然在琢磨,这两小子若是再年纪大一些,有了自己的儿时玩伴后,他们的玩伴会不会把他们二人,当成叶知府家的傻儿子一样看待呢? 自然,这样的问题叶青不敢再说出口,毕竟两个小家伙的娘,都不是省油的灯。 难得的一家人团聚,也难得的看到了叶青完好无损的回来,无论是燕倾城还是钟晴,一直紧紧揪了两个月的担忧,终于是可以放下来了。 柳轻烟依旧还在斜风细雨楼,这位最晚进叶家门的小娘子,并没有因为成为了叶知府的女人,而改变她原有的生活方式,随着李清照的云游,斜风细雨楼如今也越发的被柳轻烟看重,而燕倾城、钟晴,也会抽时间去看望柳轻烟。 不过如同上班一样,柳轻烟则是每日会早早的出府前往斜风细雨楼,而后晚些时候才会坐着许庆亲自驾的马车回府。 看到活生生的叶青站在跟前,正在与其他几个姐姐时,柳轻烟实在是有些抑制不住自己心里的担忧,羞红着脸也不顾及燕倾城等人的调笑,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勇气,一下子扑进了叶青的怀里,紧紧的搂着不松手。 夜风渐渐变得越来越大,随着原本敞开的门窗被吹的吱呀作响,空气中也开始弥漫着一股股湿凉,显然,这个夜晚会有一场雨要滋润着整个大地。 随着燕倾城在书房跟叶青说完关于珍珠、水粉之事儿,而后叶青拿出那关于镜子的制法时,燕倾城的眸子瞬间又变得明亮了一些。 看着眼前美丽的人儿,叶青如同那弥漫在夜色之中的雨势一样,恨不得立刻在大雨滋润大地的同时,也滋润着怀里的佳人。 但没想到自己的这个愿望竟然落空,燕倾城羞红着脸,带着一丝的不舍,忍痛割爱的说了一句人家不方便,而后便留下目瞪口呆的叶知府在书房,自己则是往自己的楼阁内走去。 外面渐渐响起细雨敲打万物的声音,顺手拿起一把油纸伞的叶知府,并不打算一个人度过漫漫长夜,何况,如今他回来扬州后,还有很多事情要做,儿女情长之余,自然也需要跟钟晴谈论谈论,眼下临安城的朝堂局势。 悄无声息的走上钟晴阁楼的二楼,看着芳菲正要跟他打招呼,叶青急忙做了个噤声的手势,随即把手里的油纸伞交给了芳菲,而后顺着芳菲所指的书房方向走去。 几根喜庆的红色蜡烛照亮着整个不大的书房,只能够窥到钟晴的侧脸,但即便是如此,看着那半张恬静的脸颊,长长的睫毛时不时的眨巴着,还是能够让叶青看到一阵的心神摇曳。 悄悄推开门走进去,缓缓关上门的同时,就听到钟晴的声音响起:“芳菲你去睡吧,我忙完了便会去睡。” 转过身的叶青,看着依然低着头的钟晴,显然,自己弄出来的声响,让人家以为是芳菲。 看着自己写画在纸张之上关于朝堂局势的分析,一会儿蹙眉,一会儿轻轻咬着嘴唇的芳菲,终于一边抬头一边说道:“外面下雨了,记得把窗户都……怎么是你?” 钟晴下意识的起身,宽大舒服的袖口掠过桌面,瞬间把桌面上的纸张扫落下落,如同雪花缓缓落向地面。 “这么晚还没睡?”叶青看着眸子里面带着巨大惊喜的钟晴,眼前的美人,显然并没有想到自己今夜会过来。 “啊,这就准备睡了。”钟晴看着叶青那随和的笑容,芳心突突的跳个不停,即便是蹲下身来,借着拣取那些纸张来逃避,都无法阻止那越来越欣喜的心跳声。 “这些都是什么?”叶青跟着蹲下身,帮着钟晴一边捡着那些纸张翻看着问道。 “关于朝堂局势的。”钟晴明亮的眸子,看着叶青羞涩又温柔的笑了下道。 芳菲低着头放下茶水,转身带上门离去,叶青也已经在书桌后面的椅子上坐下,旁边顺手拉来椅子的钟晴,便主动的搂着叶青的胳膊,心情从未如此踏实的,看着叶青翻阅着自己写写画画的,关于王淮、韩诚、史浩的分析。 时不时的在叶青扭头望向她时,便会甜甜的一笑,而后倚着叶青的胳膊低声解释着。 “王淮终究不会是真心想要帮你,但若是不出所料的话,御前都统制之职自然还是非你莫属,但至于同统制、副统制,王淮绝对不会派遣,跟你要好的官员,比如:萧振等人。所以回到扬州后,不等于是脱离了朝堂之上的明争暗斗,甚至……如今在扬州,比在临安还要危险很多。”钟晴皱着眉头淡淡的说道。 叶青伸手抚摸着钟晴的白皙细嫩的脸颊,钟晴同样是享受的不由自主的闭上双眼,感受着那略显粗糙的手掌带给她内心的安全感跟充实。 “不错,今日王淮的命令几乎是跟我一同到达扬州的,我任御前都统制,监察御史李知孝任同统制,洪遵任副统制,这两人对于史家而言如同家臣,与我自然是极不对付。”叶青淡淡的说道。 “那你……。”钟晴松开叶青的胳膊,开始自顾自在桌面上的纸张中翻着道:“你不会就此打算向韩诚示好吧?” “你的意思呢?”叶青看着那纤细的手指在眼前翻飞,而后拽住放在掌心问道。 钟晴任由叶青攥着她的手,有些泄气的叹口气,惆怅道:“我觉得现在还不是时候,韩诚对你同样是有很深的成见,如今太上皇,还有信王……已死,你在韩诚的眼里,就如同王淮眼里的份量是一样的,只不过……王淮为人更加圆滑奸诈一些,更懂得如何拉拢人心。而这个时候你若是示好韩诚,恐怕只会起到反作用,反而会让韩诚察觉到,你跟王淮之间的不睦,而这……甚至有可能会促使他们二人联手来对付你。” “我在他们眼里有那么重要?”叶青笑着问道。 钟晴却是一点儿也觉得不好笑,静静的看着叶青说道:“很重要,因为圣上还信任、欣赏你,而圣上的信任跟欣赏……并非是为他自己,而是为了江山社稷,为了太子,圣上希望太子将来继位时,身边能够有你这样的臣子,而非是王淮、韩诚这样城府极深的臣子,所以若是我所料不错的话,过些时日或许你便会收到密旨一类的,或者是有人会亲自前往扬州寻你。” “你怎么这么聪明呢?”叶青再次伸手轻抚着钟晴的脸颊,在钟晴那有些茫然跟羞涩的神色下,说道:“不错,在我回扬州前,圣上单独召见了我近两个时辰。” “真的?”钟晴欣喜的确定道。 “这还能有假?”叶青笑着说道,而后便把放在钟晴脸上的手,移向了钟晴的纤腰,双臂微微用力,随着钟晴被他抱在腿上,嘴唇也同时向着钟晴那紧张的轻咬的红唇吻了下去。 “唔……这里是书房……小心……呃,会被芳菲看到的……啊……。”钟晴突然感到自己一轻,而后便被叶青抱在怀里,一脚踢开了房门向卧室的方向走去。 “然后这里省略掉……。” 第六百七十九章 初来乍到的坑 朝廷一旦任命、差遣了御前都统制,那么就意味着战事即将在不远的将来开始。 如今已经是淳熙十四年八月,留给叶青用来战备的时间,也就只剩下了短短半年的时间,一旦到了明年开春之际,恐怕战事便会立刻拉开。 但具体大宋朝廷会是进行雷声大雨点小的战事,还是会拉长、摊开淮河、秦岭一线的战事,如今谁也说不准。 当然,这还要看王淮跟韩诚的打算,他们想要什么样儿的战事结果。 但不管如何,叶青如今眼下则是有着大量的事情要处理,相比起大军开始出发的干脆利落来,前提的这些复杂、枯燥的准备事宜,更是让他感到头疼。 不过好在,如今一切基本上都已经走上了正轨,只要朝廷不有意从各个方面阻挠自己,那么叶青相信,站前的相关筹备等事宜,他都能够有条不紊的在明年开春之际做好。 为李沐、林仲两人在斜风细雨楼践行,从今以后,淮阳军、高邮军便成了由叶青提拔的厉仲方、田琳二人来担任统领,看着李沐、林仲在扬州城的夜色下辞行上车,明日便会赶往利州路与虞允文汇合,叶青的心头也跟着松了一口气。 五路大军如今已有三路在手,如今只剩下了天长军、涟水军的统领人选,辛弃疾正在奔波于天长军,而涟水军显然是必须要让叶青亲自跑一趟了。 当初赴任淮南东路人数最为完备的盱眙军统领许范,经过大半个月的精挑细选,终于是把叶青跟前,由贾涉所率领的两百名亲军再次补齐。 许范一直都很神秘,即便是在叶青来到扬州一年有余,也跟叶青并未见过几面,但不知为何,许范跟叶青之间的关系,在陈次山等人看来,总觉得他们之间好像是属于那种心有灵犀的上下属关系,应该是极为密切。 “我觉得许范应该是安抚使大人的真正心腹才对,就如同……辛大人一样。”刘克师跟随在陈次山的旁边,无聊的分析着说道。 “那又如何?难道你嫉妒了?”陈次山端着茶杯,看着对面的客栈淡淡说道:“既然嫉妒叶大人如此信任不曾见过几面的许范,那你就不如多做点儿让叶大人高兴的事情,为大人分忧,从此也让叶大人视你为心腹。” 刘克师撇着嘴角笑了笑,而后坚定的说道:“你就瞧好吧,只要大人给我机会,我必然会让大人满意,明年一旦战事开打,我刘克师一定要让大人安心于前方战事,不必忧心于后方粮草等补给。” “这么有信心?”陈次山一直盯着茶馆对面的客栈问道。 “那是自然。”刘克师不无骄傲的说道,随即用手捅了捅陈次山。 端在手里的茶水被刘克师捅的一个拿捏不稳,溢在了手背上,条件反射的陈次山便立刻放下茶杯,伸手在刘克师的肩膀上擦拭起来:“看见了,等他们进去了我们再进去。” “你这样有意思吗?”刘克师无语的看着拿他衣衫擦拭手上茶水的陈次山问道。 “反正你在大人心中的第一印象就是邋里邋遢的,也不在乎这一回了。”陈次山理所当然的说道。 “那是以前的刘克师,不是现在的我!”刘克师加重语气纠正道,如今每天都会把自己打扮的颇为干净利落的刘克师,最为后悔的就是莫过于之前自己对自己形象的不顾及,以至于总是时不时会被陈次山跟杨怀之二人拿出来调侃。 “刘德秀哪去了?”陈次山这几日一直紧盯着叶青交代他的事情,看着街道马车上下来的几个人,不由自主的问道。 “去楚州了,并没有禀告叶大人。”刘克师回答道。 陈次山愣了一下,然后意味深长的哦了一声,楚州有一个韩家当年统领五河军时的别院,而随着五河军调防至建康后,韩家就把盱眙军调到了楚州,不为别的,只是为了保护他们的巨大别院。 洪遵、李知孝二人面色阴沉的再次走下马车,原本前往官府驿馆的他们,因为所带的文书不知何时丢失,迫不得已之下,只能先寻客栈住下。 本想直接前往衙署找叶青,但叶青并未在衙署,加上天色已暗,两人无奈之下,只好带着随从先在客栈落脚。 昏黄的客栈门口的灯光下,李知孝与洪遵带着随从进入客栈,面对无法出具身份证明的几人,客栈掌柜的直摇头爱莫能助,直到李知孝掏出一锭现银摆在桌面上,掌柜的这才眼神发亮的同意他们入住。 不过依然还是提醒着他们,最近扬州城发生了人命案,说不准会有提刑司的人来盘查,到时候本客栈可就管不了那么多了,而且还希望你们别连累小店才是。 李知孝看着那掌柜的冷笑连连,他还真不相信,如今已经到了扬州地头,自己这个身为同统制的人,难道还会怕提刑司的盘查。 于是当下看着客栈掌柜不屑道:“本官入住你这家客栈,那是给你面子,到了明日,你便知道本官到底是何人了。” 说完后,李知孝的目光还不由自主的瞟向了自己刚刚扔给掌柜的那锭现银上,心里头已经开始计较着,等到自己走马上任后,是不是应该给这个掌柜的点苦头吃!让这个掌柜的痛哭流涕后悔今日之举! 随着李知孝、洪遵等人进入客栈的二楼,提刑司的捕快则已经从旁边,开始挨家挨户的商铺盘查着,一些看起来面色不善,鬼鬼祟祟的行人、百姓。 客栈掌柜的站在门口,看着两侧不远处那悬挂腰刀的捕快等人,咳嗽了几声后,便再次转身回到了客栈内。 另外一边的叶青,在跟赵师淳看了他的瓷窑所烧制的青砖后,这才在贾涉等亲军的陪同下回到了府里。 不管怎么说,近三个月以来的时间,能够烧制出来的青砖与水泥,虽然不太令叶青满意 ,但倒是让卢彦伦跟萧贞是大喜过望,恨不得搬到赵师淳的瓷窑那边去住。 不过经过叶青的泼冷水后,还是让几人迅速的冷静了下来,开始继续琢磨着如何能够烧制出更好的青砖与水泥。 白纯坐在书房里,看着叶青进来后,神态有些疲惫的缓缓起身,而后一同坐下后,想了下说道:“不让墨小宝他们回来吗?” 叶青愣了下,而后才看到白纯面前摆着的信,铁衣两字映入眼帘后,叶青便没有了看的兴趣,无非是两个女人的讨价还价而已。 何况,两个人女人之间的事情,自己若是参合进去,到最后受伤的肯定是自己,所以两边不讨好的事情,叶青可不打算去做。 “暂时并没有打算。”叶青把写着铁衣二字的信压在了另外几封信的下面说道。 看着叶青的样子,白纯嘟囔了一句胆小鬼,而后便被叶青报复性的掐了下脸蛋儿。 “但火器……。”白纯不得不提醒着叶青,当初他在金国武州所用的火器等物,如今显然不可能交给五路大军中的其中一支才对。 “有老刘头等人他们,不会出事儿的。”叶青叹口气,而后想了下说道:“明日我便打算前往泗州,涟水军的整备势在必行。” “他们到了?”白纯愣了一下问道。 叶青点点头,还来不及说话,就听见门外响起了敲门声,看着走进来的芳菲,叶青顺势起身,还不忘在白纯的讨厌声中,把白纯的秀发揉乱,而后才跟着芳菲往前院走去。 “老爷,陶潜说有要事儿找您。”芳菲自从叶青回来后,每次见叶青总是小脸儿红红的,特别是当叶青望向她时,总是忍不住的低头,连对望叶青的勇气都没有。 看着紧张羞涩的芳菲,叶青就像对待白纯一样,在踏出月亮门的时候,还不忘把芳菲那精致的发髻给弄乱,而后才在陶潜那不住翻白眼的神态下,跟着陶潜往前厅走去。 “什么时候也把人家收了吧,柳轻烟已经过门了,这芳菲也不小了,你是打算把人家豢养在你府里到老啊?要么就赶紧给人家找个好人家,不过那就还得看王妃愿意不愿意了。”陶潜再次多嘴道。 “你一个门房是不是管的有点儿多了?看门就好了,本老爷后院的事情,用不着你一个……太监操心。”叶青不客气的说道。 “你不会是怕……怕后院里的三妻生气吧?”陶潜继续八卦的说道:“三妻四妾,老夫给你算算啊,白纯、燕倾城,算是正妻,本来吧……轻烟那丫头也能算是,但谁能想到,钟晴竟然挤掉了一个名额……。” “你是不是没完了?”某人老脸一黑,在临安红楼那丫头春心荡漾,如今回到扬州,芳菲又让他措手不及,再如此下去,叶青都有些觉得自己过于……优秀了。 在陶潜还要说话之际,叶青直接推开前厅的门走了进去,而刘克师则是一脸兴奋的看着叶青,道:“大人,事成了。” “顺利吗?”叶青坐下后,示意刘克师也跟着坐下道。 “不算是太顺利,不过整体还行,李知孝此人多少还是有些难缠,不过最终还是没架住陈次山振振有词的官威。”刘克师轻松的说道。 “不必过于隐蔽他们被抓的消息,不然的话反而更容易弄巧成拙,让人怀疑这是我们故意设计的……。”叶青想了下说道。 “可若是一旦消息……。”刘克师有些担忧道。 “明日我便会前往泗州,一来一回也需要一个月左右的时间,辛弃疾那边已经差不多了,李全此人倒是还信的过。”叶青微笑着说道。 “多谢大人栽培。”刘克师神色一喜,这李全可是他推荐的,所以对于他来说,李全能够得到叶青的赞许,比赞许他刘克师还要让他兴奋。 (ps:今天一更。) 第六百八十章 进营 随着叶青前往前院,一直还呆在书房里的白纯,再次把那封写着铁衣二字的信找了出来。 书房门再次敲响,同样是带着一脸疲惫的燕倾城走了进来,随手关门便说道:“应该差不多了,就连孤城跟无缺手里的那些珍珠,都被我骗过来了,应该够了。” 白纯看着神色疲惫之间,撇着嘴有些不满的燕倾城,无声的笑了笑,亲自给燕倾城倒了一杯茶,而后在旁边坐下。 牙兵早已有之,起始于中唐时期节度使的私兵,也是那个时期一个节度使权利大小、身份尊贵高低的象征。 之所以会被称之为牙兵,自然是从牙旗二字延伸而来。 官署衙门称之为牙,所居之城称之为牙城,所居之屋称之为牙宅,朝见主帅为牙参、所亲之将为牙将、而亲兵则称之为牙兵,率兵出征所扎之营帐为牙帐,所树之旗自然便视为牙旗。 也就是所谓的:别都王气半空紫,大将牙旗三丈黄。 而由中唐到大宋朝立国以来,牙兵在战事之中发挥的作用可谓是举足轻重、尤为关键。 厅子都、落雁都、银枪孝节都、后楼兵、定霸军、静江兵等等俱是令敌闻风丧胆的悍勇之军。 “这些人骁勇善战、悍不畏死、嗜杀成性,在战事之中向来以凶残、冷酷而闻名。随主帅称帝后而被改称为禁军,后随着太祖皇帝的:稍夺其权、制其钱谷、收其精兵之策,从而使得牙兵成为了历史。”白纯淡淡的对燕倾城说道。 燕倾城皱眉,心头渐渐有些明了白纯的用意,但还是开口问道:“所以你要跟随你的夫君,还有你夫君在万里之外养的女人一同造反?” “这是保命!”白纯没好气的伸手掐了下燕倾城脸蛋儿,继续说道:“临安一事儿你也知道了,你的夫君如今被朝臣逼的有多狼狈,在临安甚至都不敢多呆片刻,一心想着回扬州,除了为他自己的性命,不还是希望他的妻子、儿子能够一辈子性命无忧?” “整整快要一年的时间了,也不知道小宝他们在那边如何,这锦瑟都要给他生下孩子了,夫君也是,也不让小宝回来一趟。”燕倾城像是认命了一样,也不去反驳白纯,总之,她要做的就是把钱准备好,至于这些钱最终到底从白纯的手里会流向哪里,她并不是很关心。 “你生孤城的时候,你的夫君可在你身边?”白纯眨动着明亮的眼睛,俏皮的问道。 “不一样好不好?”燕倾城反驳道,而后转念一想,有些奇怪的道:“不对啊,锦瑟是你的丫鬟,你都不着急,我凭什么替你的丫鬟操这份心,真是的。” 后院里两个娘子在互相打趣,在白纯渐渐明白了种花家军到底是什么时,前院的叶青刚刚看着刘克师离去,身为转运使副使的杨怀之,便就匆匆的跑了过来。 夜色已深,急促的脚步声听起来极为的清楚,探头看着杨怀之,陶潜招招手,示意走进来后,便看到叶青正好也望向了他。 “大人,军器监连夜送来了盔甲等物,如今就在码头。”杨怀之神色之间有些兴奋的说道。 叶青先是一愣,而后看着杨怀之脸上的欣喜,突然笑了起来,缓缓起身说道:“还真是打一巴掌便立刻给一颗甜枣啊,真是配合得天衣无缝、巧妙之极啊。” 随着叶青的话语,这一次变成了陶潜跟杨怀之发愣,两人有些茫然的看着叶青,不知道他这话是什么意思。 不等两人问,叶青便说道:“你们就不觉得,这盔甲兵器来的正是时候吗?” “有蹊跷不成?”杨怀之茫然问道。 叶青摇头笑了下,而后道:“若是今日李知孝、洪遵没有遇到被提刑司盘查一事儿,那么必然会见到我,而……现在看来,这批兵器铠甲,恐怕就是朝廷让他们二人带给我的见面礼。御前都统制,战时的差遣,而后由同统制、副统制二人联手送上这些兵器铠甲,正所谓伸手不打笑脸人,那么……李知孝、洪遵二人,岂不是因为这些东西,就能够很快被淮南东路还有我接受,从而使他们能够以最快的速度……这些就是敲门砖啊,敲开淮南东路官场给他们一席之地的钥匙啊。” “还真是啊,若是他们没有被提刑司带走,只要见了大人您,再奉上这些连夜送来的盔甲兵器……大人您即便是想要向初来乍到的他们发难,恐怕一时半会儿也难以找到合适的借口,更别提把他们拒之门外了,毕竟他们可是带来了淮南东路五路大军,最为缺乏也难以拒绝的盔甲等物。”杨怀之神色一惊,瞬间恍然道。 “而且即便是我对他们抱有警惕之心,但他们同样还可以以同统制、副统制之名,把这些盔甲、兵器等等直接送给淮南东路的五路大军,这样一来,他们同样是能够达到拉拢五路大军统领的目的,还能把我撇在一边。这样的手段……啧啧,可谓是缜密周到啊。”叶青思来想去,最终还是决定立刻前往码头,看看那些盔甲等物再说。 陶潜备车,而后跟着杨怀之、叶青两人,一同在寂静的深夜向扬州码头的方向驶去。 大宋朝的步人甲可谓是闻名于世,特别是重步兵装备的步人甲,其重量也已经完全超过了这个时期的任何盔甲。 但也因为大宋朝装备重装步人甲,由此也能够看出,朝廷的战略倾向一直都是以防守为主,从而也使得无论是岳飞等中兴四将,还是当年的虞允文与韩诚等人阻击金人南下时的战役,在机动性的弱势,使得大宋朝廷的军队,即便是在打赢了金人的重装铁骑铁浮屠、轻骑兵拐子马时,但都难以全歼敌人,很难对金人的大军造成大规模的伤亡。 看着眼前:“别都王气半空紫,大将牙旗三丈黄”的主人陆游,叶青多少倒是有些心虚。 虽然唐婉与赵士程历史上同样也会结为夫妻,但当初若不是叶青插手,想必唐婉想要跟赵士程结为夫妻,恐怕还需要多等待上几年的时间。 面对满脸疲惫的陆游,叶青并没有跟他过多的交谈,也不曾给蒙在鼓里的陆游机会,问出关于李知孝、洪遵的机会。 命杨怀之陪同着陆游入住驿馆,贾涉看守码头的盔甲物资后,叶青便于第二日一早,前往泗州,对最后一个还未能“归顺”的涟水军,进行最后一次的整备。 来到南宋这么久的时间,叶青还从未真正的进入过各军大营内,即便是当初刚刚在神劲军被李横挖出来后,但还没来得及看清当时的神劲军大营,叶青跟李横就被贬到了禁军之内,所以当初的神劲军,还是后来的临安城外的皇城司禁卒营,都并没有给叶青留下什么深刻的印象。 何况皇城司的禁卒营,与同淮南东路的五路大军来比,五路大军更像是身在战事前线的边军,所以比起皇城司的禁卒营来,在叶青的印象当中,这里的气氛应该是颇为紧张才对。 与半路迎接他的武判汇合,而后一同再次前往涟水军大营,一路上武判则向他叙述着如今涟水军的情况,以及周端朝这个人的一些事迹。 周端朝为人圆滑、狡诈、世故,在涟水军任统领期间,不曾得罪过任何一任安抚使,即便是叶青的前任杨简,虽然与周端朝并无私交,但在杨简任上,周端朝照样能够跟杨简相处的极为融洽。 吃涟水军的空饷同样也是让两人拿的颇为和谐,两千人的空响,周端朝能够做到跟杨简平分,也就足以能够看出周端朝在人情世故、官场交道上有多圆滑了。 所以即便是叶青到任扬州后,除了去年元日前,周端朝曾经来府上以下官的名义拜访过他一回后,两人便再无任何的交集,至于涟水军的情况,叶青同样是一团模糊。 这其中自然是因为周端朝对于涟水军绝对掌控的之力,甚至是包括了他对于下属的拉拢跟平日里的厚待,才能使得涟水军这一年多来,硬是没有让武判找到任何的不利于周端朝的不是来。 相比较于其他路的大营来,涟水军或者是淮南东路的五路大营,更显得有些战时的味道,这也与他们与金接壤的原因有着极大的关系。 不同于其他路的兵营那般,有着真正的稳固的营房,这里的营房等设施,显得更为简易一些,有种时刻准备离营作战,或者是弃营南逃的感觉。 周端朝年岁约莫五十出头,挺着一个大肚子,身上并未着甲,一件经常被南宋武将着于铠甲外面的貉袖,被他穿在了长袍的外面。 这种貉袖如同后世的马褂相似,长度不过腰,两只袖子也不过到胳膊肘那里,胸前的两根绳头打成一个颇为好看的结,从而使得周端朝的大肚子显得尤为的突出。 “末将周端朝见过安抚使大人。”挺着大肚子的周端朝,在叶青跳下马背后,率领着身后的众将领一同行礼道。 “免了。”叶青轻松的走到周端朝跟前,看着眼前留着胡须的涟水军,而后又瞧了瞧身后的其他将领:“周统领不必张望了,同统制、副统制并未来此,想必是路上有什么事儿耽搁了吧。” 周端朝一愣,而后立刻笑着道:“大人多虑了,末将只是……。”周端朝看了一眼武判继续道:“末将只是觉得这位大人有些眼熟而已。” (ps:说实话,我以前当了好久的兵,但一写这些关于战争、军营的东西,还真是发怵的很。今天周六,出去了一天,就一章,跟限免没有关系。) 第六百八十一章 善不为官 一连好几日的时间,叶青便一直在涟水兵营里晃来晃去,时不时的也会前往城外,看看那些守城器具等等。 随着当初的五河军被调遣到镇江后,淮南东路的防御工事则是少了一环机动性的防御大军,那就是被差遣到这里的涟水军。 淮南东路的防御如同一个开放型的倒三角形一样,以扬州为底,西面以天长军、淮阳军为主,东面以高邮、盱眙为主,而五河军原本应该是与扬州南北相望,可进可退之余,形成一个理论上完美的防御阵形。 但随着五河军被差遣后,涟水军在替代了五河军的防御位置后,便使得淮南东路的五路大军,彼此之间失去了互动关联性,有种首尾不接的感觉。 如此一来,若是一旦金人南下,淮南东路的五路大军只能是各自为战防守,极为容易被金军各个突破,直指扬州。 自然,也正是因为朝廷的“不思进取”,不只是涟水军,包括淮扬、高邮其他四军也一样,叶青竟然没有找到几具攻城器械,而进入眼帘的,几乎都是以防御为主的一些简易器械,尤以城外的一排排拒马枪为最。 这种拒马枪就如同后世的人字形路障一样,只不过上面的木头更为尖锐,多横在原木之间的,是用来阻击战马的长枪。 总之,淮南东路的五路大军,就如同朝廷的策略一样,俱是以防范金人南侵为主,至于北伐?恐怕就连圣上都不会知道,他支持了多年的北伐,在大军之中却依然还是以坚守为主。 跟周端朝的谈话当中,也能听的出来,如今淮南东路大军会如此,自然是跟朝中兵部等等一些官员有关,但若是过了江,在其他路的大军中,则就要比淮南东路的大军装备精良太多了。 如今已是八月,酷热难耐的天气让人即便是不动弹,不一会儿的功夫都会变得汗流浃背,不知是因为叶青到来的缘故,还是周端朝向来对兵士都极为严苛的缘故,校场上则是每天都练的热火朝天。 跟武判站在树荫下,看着不远处校场上那些光着膀子或者是嬉笑打闹,或者是在各自队官的率领下,进行着对金人铁骑的模拟战,武判给叶青倒了一杯茶水后,说道:“大人,半个月有余了,咱们总不能一直在这耗着吧?” 看了看头顶那刺眼的阳光,提了提快要粘粘在后脖颈的衣领,喃喃道:“是得回去啊,明年的北伐,如今这样显然不行啊。” “但……您也看出来了,周端朝这些时日里来,一直有意无意的把左相挂在嘴边,这意思您还不明白吗?”武判犹豫了下后说道。 “当然明白,这有什么不明白的。只是我没有想到,王淮竟然有如此城府,早就已经在这里埋好了棋子,看来当初我赴任淮南东路时,那次在皇宫外的谈话,他早就想到了会有今日这样的结果。”叶青缓缓说道。 “那我们接下来怎么办?何况他真的没有把柄在我们手中,而且吃空饷一事儿,他根本不在乎,即便是您以此想要治罪于他,这样一来,可是要得罪不知道多少路大军的统领了,而且还会与杨简直接结下恩怨。”武判替叶青分析道。 “这或许就是王淮有持无恐的原因吧,毕竟,我若是想要真正的掌五路大军,周端朝我就必须要拿下。所以若是以吃空饷而治罪于周端朝,我等于是既得罪了他王淮,也得罪了韩诚、韩侂胄等另一系。所以王淮也就是知道这其中的利害关系,才会让周端朝如此毫不在意。”叶青冷笑了下说道 。 王淮必然相信,他叶青能够看出若是动周端朝带来的后果,非是叶青一人能够承受的了的,所以才会有持无恐的让周端朝高枕无忧的继续掌涟水军。 当然,若是叶青不识抬举,硬要动周端朝来在淮南东路的五路大军中立威,那么别说是王淮,就是韩诚等人也不会放过攻讦叶青的机会。 两难之间,叶青如今能够做的,只能是继续把涟水军的事情再放上一放,至于这半个月的时间,也就等同于是白白浪费了。 “真是心有不甘啊,周端朝真的太狡诈了,之前竟然能够把跟王淮的关系做的如此保密……。”武判不甘心的说道。 “不怪皇城司,也不怪你,事情本身就该如此,何况我们之前也不能过早的接触周端朝,若是过早的接触,恐怕还会引起王淮的怀疑跟警惕,到时候……。”叶青又再次笑了下,道:“若是之前便打草惊蛇,说不准御前都统制一职,就不会是我叶青了。” 大腹便便的周端朝一路小跑到树荫之下,希望叶青能够给校场的兵士鼓舞士气,也让大家见识见识御前都统制叶大人的风采,但叶青却是摇摇头拒绝了。 五六千人的大军,聚集在一起,其规模、气势同样是不可小觑,虽然叶青看着校场上那黑压压的一片人头,内心同样也有些热血沸腾的感觉,仿佛回到了他在后世的那种日子一样。 不过来到这个世上这么多年,叶青早已经懂得了什么叫做“慈不掌兵,义不掌财,情不立事,善不为官”。 何况,谁知道周端朝安的是什么心,若是自己真的一脑热站到校场的高台上,一旦有人闹事、起哄,周端朝绝对是乐的站在一旁看热闹,绝不会帮自己一把。 而若是自己想要惩治起哄、闹事者,怕如此一来,更是着了周端朝的道了就。 “明日我便离去,涟水军还望周统领多多费心,如此骁勇善战者,也能够让本官看出来,这一切都是你周统领之功。”叶青缓缓放下茶杯,笑着对周端朝说道。 “这……大人怎么这么快就要离开吗?可……那战马一事儿……。”周端朝眼睛骨碌一转,立刻问道。 “放心,既然答应你了,便不会食言,一千匹良马过几日便会由武将军亲自带过来。”说道一半,叶青的语气突然一边,有些凌厉的说道:“但咱们丑话说在前头,若是这一千匹战马在你涟水军出了什么问题,甚至包括无故跑丢等等意外,我叶青都会拿你周端朝一人是问。” 听着叶青那突然变得凌厉的语气,周端朝莫名的心里一震,不过表面上还是坚定的说道:“大人您放心,末将就是把命丢了,也绝对会善待大人调拨的战马。” “那就好。”叶青再次随和的笑了起来,叹口气道:“非是本官苛刻啊,实在是我大宋朝战马匮乏,不止是你涟水军,即便是其他大军,哪怕是其他路大军,哪一路不是战马匮乏?所谓的骑兵,严重者十之六七没有战马,而十之三四没有战马的已经可以算作是我大宋朝的精锐骑兵了。” 大宋战马匮乏、而且战马更为矮小乃是再正常不过之事儿,即便是如今的淮南东路,如今哪怕是算上涟水军还未到手的千匹战马,五路大军近三万人的兵力,骑兵加起来也不过才五千人,与大宋其他路的骑兵比例也不过是刚刚持平。 也就是说,以这样的比例来说,淮南东路如今最起码还有两到三千所谓的骑兵,连个坐骑都没有,这样毫无机动性可言的大军,也难怪只能是固守城池,无法北上了。 回到扬州已经是九月初,而在路上的时候,叶青便已经开始让陈次山放了李知孝跟洪遵。 如今李知孝、洪遵对于他掌五路大军已经不再是阻碍,而且甚至还有可能成为他掌涟水军的最好筹码,所以一路上,叶青想了很多,但还是没有一个安全可靠的可行性之法,制造出李知孝、洪遵跟周端朝的矛盾,从而让他坐山观虎斗,渔翁得利。 当然,除了这一件事情外,叶青同样还有很多其他的事情要做,这一路上除了前往了最靠北的涟水军,而淮阳、高邮等四军也被他走马观花的看了一边。 如今来说,不过是人员整备了一些,加上陆游带来的兵器、盔甲等物,五路大军也算的上装备完整的屯驻大军了,但若是以这样的装备主动攻金,叶青也知道,恐怕一过淮河,他们就会被金人打的溃不成军。 刘德秀从楚州也同样回到了扬州,扬州的外城已经开始在卢彦伦、萧贞的主持下,虽然还没有轮廓出现,但已经能够知晓,未来的时日里,扬州城在外城建好后,将要使得扬州成为一个难以想象的大城。 李知孝、洪遵、刘德秀、辛弃疾等人耐心的在衙署内等候着回城的叶青,而此刻的叶青,则是在扬州城门口,跟卢彦伦、萧贞坐在城墙下,拿着手里的图纸正在研究着。 这个时期的城池,往往为了防范敌人的入侵,都会建造除了护城河以外的防御设施,而在敌人攻城时,更会布下一连五六道防线,来阻止敌人近距离攻城的机会。 “由远及近,依次为铁蒺藜、鹿角木、拒马枪、护城壕、羊马墙,而后才是城墙。护城壕自然是可以以护城河代替,何况扬州向来不缺水,而且一旦加宽加深外城护城河,也可以一劳永逸的解决掉,如今连雨天时扬州城内的洪涝问题,这对于为官一任的父母官来说,可谓是一个青史留名的大功绩。”卢彦伦指着草图,对着蹲在城墙下,一脸认真的叶青说道。 虽然是看着卢彦伦手里的地图,但叶青的心思却是飘向了那写远距离的攻城利器之上,所以当卢彦伦说完后,叶青依然还是呆呆的望着地图默不作声。 (ps:我看小说时,基本上看到打斗都是略过,所以我脑子里即便是想要借鉴,一时半会儿都没有可借鉴的东西。这样子的情节,也很少出现在其他书里,惶恐至极。一更,写不动,这几天一直很消沉,不知道为什么。) 第六百八十二章 黎明前的黑暗 金国燕京城内的皇宫承华殿,完颜璟在太监的引领下迈步而入,望着完颜雍那显得有些佝偻的背影快步上前:“孙儿见过皇爷爷。” 完颜雍的神情微微一动,不过一直保持着刚才的姿态,目光动也不动的注视着前方的灵位。 完颜璟顺着完颜雍的目光,看向当今金国太子,自己的父亲完颜允恭的灵位,耳边这才响起完颜雍的声音:“跟那叶青交涉的如何了?” “孙儿无能,还是未能说服叶青。”完颜璟的神色稍显黯然道。 完颜雍的眼睛里多了一丝笑意,缓缓回头看着完颜璟,笑容在脸上也更显得慈祥无比:“无妨,我大金能够有今日之盛世,非一人之力所为,诺大的大金,想必也能找出文韬武略不亚于叶青之人。” 完颜雍的语气虽是在宽慰完颜璟,但多多少少的还是带着一丝丝的遗憾跟惋惜。 自己号称小尧舜,也向来自负看人从不曾走眼过,但当年那个叶青,却是完全出乎了自己的预料。 之所以极力拉拢叶青,除了欣赏其人的才华,很想要其辅佐完颜璟之外,便是当年叶青在金国与他谈话时,他一眼就看出了此人对于大宋国的忠贞,绝对没有比其他宋臣要强多少,当该是属于好拉拢之辈。 特别是当武州出事儿之后,叶青一头扎进风雪交加的草原上,让完颜雍更加怀疑叶青对于宋廷的忠诚,也正是因为此,他才硬生生吞下了三千拐子马被叶青全歼的苦果。 这些年来,他一直相信,叶青早晚有一天会反宋投金,除了因为他在宋廷过的不尽如人意、处境危险外,便是完颜雍相信,自己这边许诺的高官厚禄、荣华富贵,足以让这世间的任何人动心。 但最终……完颜雍到现在为止,也还是想不通,这个叶青的脑子里到底在想什么,他怎么就会拒绝这么好的前程锦绣呢?难道说,大金国的前程真的如那小子所言那般,已经到了岌岌可危的地步不成! “孙儿很想知道,这叶青他到底想要什么,皇爷爷您许给他我大金的高官厚禄,可谓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为何就不能打动他呢?孙儿百思不得其解,有时候真想亲自前往淮南东路,去问问他。”完颜璟有些沮丧的说道。 拉拢叶青一事儿,原本在他心里也是十拿九稳的事情,但随着叶青如今的处境渐渐转危为安,而且还又渐渐在淮南东路站稳了脚跟,这让完颜璟在不甘心之余,一直琢磨不透叶青到底想要什么,如何才能够打动他为自己效力。 与完颜璟不同,完颜雍再次转头望了一眼自己儿子的灵位,而后脑海里一直浮现着当年跟叶青在同乐园游园时,叶青说的那些话语。 于是不知不觉的喃喃说道:“华夏正统……他是想要替大宋完成一统,还是想要做当今的一统之人?” “皇爷爷您的意思是……?”完颜璟微微一惊,若是真如皇爷爷所言,那叶青的野心,岂不是未免有些太惊世骇俗了! 完颜雍看着有些难以置信的完颜璟,自信的笑了下,道:“即便是叶青没有想要成为一统之人的野心,但……开疆扩土、封王拜相必然是他叶青想要的!我大金非是华夏正统啊,何况,即便是我们能够给他封王拜相,但如何给他开疆扩土的机会……叶青你是不是太过自信了,难道真以为我大金不堪一击不成!” 说到最后,完颜雍那双有些老迈的双眼瞬间变得凌厉之极,整个人瞬间多了一股那让人窒息的帝王之势,与刚才那和蔼可亲、慈眉善目的完颜雍,简直是判若两人。 完颜雍既然是号称小尧舜,到了这个时候,在拉拢叶青不成的情况下,若还是看不清楚叶青的真实嘴脸跟目的,那就真的是有些太侮辱他小尧舜之名了。 何况如今叶青任差淮南东路之后,也不再像之前那般,跟他们保持着若即若离的关系,随着赵构去逝后,已经是完全跟他们撇清了瓜葛。 “皇爷爷您的意思是说,叶青会北上攻我大金?”完颜璟心头一震,此刻脑海里浮现着出的叶青的面庞,也总是带着一丝狡诈的笑容。 “你以为他还会顾及你跟他的师徒之情谊,而不会攻我大金吗?”完颜雍目光中的凌厉跟威严一闪而过,望向完颜璟时,又再次变成了和蔼可亲的样子。 “孙儿不知道,孙儿觉得……有些不太现实吧。宋廷攻我大金数次无果,而且每次都会被我大金打得丢盔弃甲,虽然我大金也曾败……。”说到当年完颜亮被南宋战败一事儿时,完颜璟犹豫了下后,便继续道:“但那更多的是因为我大金的问题,而非是宋军所致我大金败于宋廷。叶青是聪明人,即便是他想要在宋廷的官场之上更进一步,所以以攻我大金来为他捞取晋升之功绩,但若是败于我大金的话,他叶青就等于是自毁前程,他不可能不知道攻我大金战败的后果,绝不是如今的他能够承受的起的。” 完颜雍欣慰的看了一眼完颜璟,叹口气道:“但若是叶青坚定的认为,他攻我大金必然能够赢呢?” “不可能,我大金在山东东路向来有重兵铁骑防范,仅仅凭借淮南东路的宋军,主动攻我大金,那是绝无胜算的。”完颜璟断然说道。 完颜雍再次笑了笑,拍了拍完颜璟的肩膀,而后便向宫殿外走去。 完颜璟看了一眼那袅袅青烟笼罩着的,有些孤独的父亲的灵位,而后才跟在完颜雍的身后往外走去。 北地已是深秋、黄叶漫漫、秋风萧瑟,微冷的空气中参杂着的北风也渐渐变得越发的凌厉,少了往日里那一丝柔和与调皮,多了一股直接跟隐隐的杀气。 “叶青一直深知自己在宋廷朝堂之上的处境有多危险,自皇城司副统领起家,背靠赵构这颗大树在大宋想必没少得罪人,而今赵构已死,叶青本应是陪葬品,但侥幸之下苟活下来,必然是要为他在朝堂之上的立足之地做一番打算。久久不愿意被你拉拢……。”边走边思索的完颜雍嘴角露出一抹不屑后继续道:“无非就是华夏之正统在心中作祟罢了,所以……叶青不肯归我大金,不愿辅佐你,怕的也是给后世留下千古骂名啊。” 已经二十二岁的完颜璟,跟在完颜雍的身后赞同的点着头,跟着道:“所以以他武将的出身,要想在宋廷朝堂之上拥有一席之地,必然是要以战立功,从而才能得以保全自己。而随着赵构的死,他若是留在临安,早晚会被宋廷的其他官员陷害、攻讦,轻则罢官流放重则怕是性命难保。唯有攻我大金,才能算是尚有一丝生机。” “你已经做到了仁至义尽了,所以不必再顾忌所谓的师徒之情了。既不能为你所用,那么也不能再让他成为其他人的手中刀。赵构小看了叶青,最终没能让这个亡命徒随他而去。叶青险中求生存,宋、金之间左右逢源多年,你也该亲手送他上路了。”完颜雍双手背后,长满老人斑的手,不断的紧紧攥着拳头。 看着完颜雍头也不回的离去,站在宫内巷道的完颜璟,一时之间凌乱的心思多少有些矛盾,与叶青真正为敌,他也曾偷偷的想过,但当这一天真正的到来后,他又觉得有些不忍,而在这不忍之中,多少又有些跃跃欲试! 若是能够在战场之上征服叶青……这岂不是比如此靠权谋手段、荣华富贵更有说服力? 北地即已深秋,南方显然也不会躲过季节更换的大自然规律,不过比起北方秋风卷落叶的萧瑟来,淮南东路的扬州,虽然天气依然温和,但淮南东路的衙署上空,仿佛也随着北地进入到了那有些萧瑟,甚至是有些肃杀的气氛之中。 李知孝、洪遵跟涟水军的周端朝一向相处的是“相敬如宾”,这让有些郁闷的叶青一直很头疼,但没想到的是,就在叶青一直头疼着,如何能够再次给他们之间制造冲突的时候,刘德秀却跟刚刚被叶青招到扬州的周端朝起了冲突。 这样的消息顺间让叶青喜笑颜开,乐的咧着大嘴笑了大半天的时间。 后院的探月湖旁,一根鱼竿被叶青挂上鱼饵放进水里后,便没有提起来过,跟他捣乱了半天的叶孤城、叶无缺也终于被芳菲抱走,白纯看着湖边不知是钓鱼,还是躺在躺椅上睡觉的夫君,默默走到跟前拿起鱼竿。 “有没有鱼?”睁眼看了一眼白大美人,而后便再次舒服的闭上双眼,躺在躺椅上问道。 “你这样别想钓到鱼。”白纯白了一眼叶大老爷,而后蹲下身子亲手挂上鱼饵,再次把鱼竿放回到了水里,起身拾去晃晃悠悠飘落到叶青胸口的叶子,才道:“董晁那边有信了。” “说什么了?”叶青半睁着眼睛问道。 “乞石烈执中南下了,半月前离开燕京,至于目的地,好像并不是很明确,一路上都会走走停停,而去的……。”白纯心头泛起一丝苦涩说道。 “去的都是有重兵把守的重城可是?过黄河了吗?”叶青叹口气,终于从躺椅上起身问道。 “不错,去的都是重兵把守的城池。如今……恐怕这个时候应该已经到济南府了吧。”白纯把手里的密信,递给了叶青说道:“济南府一直都是由跟完颜璟关系极好的卫绍王完颜永济镇守,如今再加上乞石烈执中南下,这是不是说明,金人或者是完颜璟已经察觉到了什么?” 白纯的神情有些无奈,完颜璟她曾经在临安见过,就连钟晴也是见过的,随着时间的推移,如今叶青跟完颜璟之间的关系在无形之中,则是越来越紧张。 这让白纯在想起当初那个俊秀的不像样子、乍一看跟个女孩子似的,在跟前彬彬有礼、尊敬有加的完颜璟时,心里多少有些惆怅。 “完颜雍小尧舜之名又岂是浪得虚名?”叶青笑了下,道:“去年完颜璟的父亲完颜允恭去逝,完颜璟便想要借此机会让我前往燕京,就连……赵构都有此意,只是后来不知为何,便不了了之,赵构并未向我下这道旨意。完颜璟是皇太孙,又深得其他几位叔父的拥护,完颜雍也不用担心这几个儿子跟完颜璟争抢皇位,这个时候,想必也是想要借此机会,历练一番完颜璟。” “你的意思是……完颜雍已经察觉到了宋廷会攻金,而这一次他打算让完颜璟来调兵遣将?”白纯一惊,看着在躺椅上坐直了身子,盯着湖面的叶青问道。 “其实与其说是相信完颜璟的能力,倒不如说是完颜雍根本没有把我大宋的大军放在眼里,恐怕在他心里,我大宋的屯驻大军不过是一群乌合之众,想要北伐收复失地,根本没有可能。所以倒不如给完颜璟一个机会,为他接下来继承皇位立威也好,铺路也罢,总之,完颜雍的心思,如今应该还是多放在了完颜璟身上,并未过多的担忧宋军能够夺取几座城池。”钟晴缓缓走过来,手里提着刚刚沏好的茶水。 “你这样的态度,是不是也太不把我淮南东路的五路大军放在眼里了?”叶青盯着湖面的眼睛,看了一眼钟晴问道。 “安抚使……御前都统制大人,您不会忘了吧,完颜雍当年可就是在济南府镇守,而后才被召回燕京继位的。而今完颜璟沿着完颜雍的老路重蹈覆辙,自然是相信济南府等地金军实力,要不然又岂会放手于完颜璟,希望借此立威继位?”钟晴调皮的冲着叶青一笑,而后挨着白纯在一旁坐了下来。 “即便是完颜雍忌惮,也该是忌惮你叶青,对于我大宋的屯驻大军,别说是完颜雍,恐怕金人在山东东路的各个守军将领,都不见得会把你们当回事儿。”白纯在一旁补刀道:“乞石烈执中,乞石烈志宁的长子,乞石烈诸神奴的兄长,你跟人家之间的恩怨,不用完颜璟怂恿,不管是乞石烈执中还是乞石烈诸神奴,都已经对你是恨之入骨。所以人家根本都不用动员,一旦对上你淮南东路的屯驻大军,必然是骁勇异常。” “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夫君的威风,你们两人还真是……还真是两个……。”叶青回头,冲着两人竖了个大拇指,败家娘们四个字,在白纯跟钟晴的美目齐齐瞪向他时,最终还是咽回到了肚子里。 “只是希望你莫要大意。”钟晴语气温柔的说道。 “上战场的是那些兵士,又不是你夫君我啊。”叶青叹口气,善不为官、慈不掌兵,其中有多少不为人道的无奈啊。 冲锋陷阵根本不会用的上他,攻城掠地自然也不需要他冲锋,而且即便是他想要如此做,恐怕其他将领也不会允许这样的事情出现。 但也越是这样,身为一军统帅的他,肩膀上的压力跟责任也就会越大。 (ps:一更,还有好多资料没有准备好。) 第六百八十三章 成长与乱战 草原上的冬季比起燕京要来的更早,而且今年的冬季则是格外的寒冷,从入秋以来,随着草原上的绿洲慢慢枯黄,还不等人们适应那短暂的过渡期,整个天气瞬间就迅速的进入到了寒冬之中。 从而给整个草原上那些,还想趁着寒冬前的短暂时间,继续征服小部落的大部落来了个措手不及,一时之间在漫天大雪跟寒风凛冽的天地间,各大部落不得不停下继续征战的步伐,开始仓促的准备着过冬之物。 被寒流与暴风雪侵袭,打了个措手不及的,还有那草原上牧民最为宝贵的财富牛羊马以及孩童等等,一望无际的白色苍茫中,寒风肆意而又无情,如同锋利的刀刃一样在整个天际之间撒欢儿,成片成片还来不及应付过冬的牛羊,一个个僵硬着四肢,七扭八歪的被冻死在了漫天大雪中。 脚下厚厚的积雪从昨日里还只是没过脚腕,到如今已经能够直达膝盖,被压垮了的帐篷在恶劣的寒风暴雪下,完全没有留给牧民修缮的时间与机会,大片大片的帐篷被狂风肆虐着在积雪上翻滚,牧民们也只能眼睁睁的看着那些帐篷离自己越来越远,却是一点儿办法也没有。 成群成片的牛羊马自觉的围成一团,如同企鹅一样抱团取暖,而失去帐篷的牧民,也只能拖家带口的在厚可及膝的积雪中艰难跋涉着,费力的拍打着围成一团取暖的牛羊,而后挤进最中央以此来取暖保命。 大雪狂风丝毫没有停止的意思,仿佛是要把整片天地撕碎一般,为数不多的大部落的情况,比起小部落自然是要好了很多,损失的财物牛羊等,也比起小部落要少了很多。 一口劣质但劲道十足的白酒下肚,整个胸腹间仿佛放进了一个火炉一样,使得快要冻僵麻木的躯壳,终于感受到了一丝丝的暖意跟舒适。 桑昆看着对面的墨小宝跟钟蚕,三个人如同斗牛一样,眼睛通红的望着彼此,丝毫不理会外面的狂风继续拍打着帐篷,再次举起酒罐痛饮着烈酒。 “要不是这该死的大雪天,扎木合岂会逃跑?”桑昆抹了下胡子上的酒渍,有些不满的对墨小宝跟钟蚕说道:“你们真的要完全听从于那个女人不成?跟着我,难道不比跟着她好?我们兄弟三人齐心合力,完全可以打败扎木合、铁木真,到时候整个草原就是我们的,想要什么样儿的女人没有?” “桑昆,你别忘了,要不是铁衣帮助你,你在上一战中,就已经死了。”墨小宝冷冷的说道,目光这几年在草原上历练的也越发的凌厉。 桑昆不屑的笑了下,显然不认为上一次跟扎达兰部的一战,自己差些被围攻致死是自取其辱,在他看来,那一次被围完全是一个意外,是墨小宝跟钟蚕害怕、胆怯了,所以才给了扎木合反扑的机会。 “桑昆,别忘了,你能有今日的局面,都是因为铁衣在背后支持你,要不然,你早就被扎木合跟铁木真吃掉了,或者就跟外面被冻死的牛羊一样,不会有机会跟我们一起喝酒了。”钟蚕也同样神色凌厉的反驳道。 如今三人之间出现了巨大的分歧,若不是这一场暴风雪的阻止,此刻恐怕桑昆就会率领着自己的部族勇士,继续追击扎木合等人了。 而在草原上已经半年不见踪迹的铁木真,也不知道何时,已经偷偷摸摸的率领着乞颜部最好的勇士,潜伏到了桑昆、墨小宝、钟蚕三人的身后。 若不是铁衣及时示警墨小宝等人,下令屈出律逼出从大漠深处神出鬼没到了他们身后的铁木真,以及因为这场暴风雪的阻止的话,恐怕这个时候,桑昆他们三人在追击扎木合时,就很有可能被铁木真从背后偷袭成功。 “五百匹最好的马。”桑昆脸上带着狞笑,看着墨小宝突然说道:“我知道叶青现在需要战马,那个叫铁衣的女人,也一直在掠夺我们征服的小部落的良马,这些我都不在乎,因为那是对她帮助我的报酬。但……你们若想要替叶青得到更多的战马,就必须打败扎木合,那样,你们才能得到……。” “铁木真在我们的身后……。”钟蚕打断桑昆的话不耐烦的说道。 “让铁衣那个女人拖住铁木真,我们继续追击扎木合……。”桑昆也不耐烦的打断钟蚕的话语。 “那你可知道,我们再追下去,就会碰见金人,扎木合又不是傻子,铁木真突然出现在我们身后,足以说明,扎木合必然是跟铁木真联手了,若是再让扎木合跟金人联系上,我们特么的就是饺子馅儿了!”墨小宝把手里的酒罐向神色狰狞的桑昆扔了过去。 桑昆也几乎是同时,把手里的酒罐向墨小宝砸了过来,而后两人又几乎是同时起身,向对方扑了过去。 钟蚕皱眉继续紧紧抓着酒罐喝酒,目光则是一直盯着已经扭打在一起的墨小宝跟桑昆二人。 若是之前的墨小宝,或许单打独斗还不是桑昆的对手,但如今的墨小宝,早已经不是当初那个毛头小子,论起单打独斗来,已经完全可以在桑昆面前占得上风。 就在钟蚕擦拭着嘴唇的酒渍时,扭打在一起的两人,也在瞬间像是被人点了穴道一样,开始变得一动不动。 “信不信老子杀了你!”墨小宝的手里,不知何时已经多了一把匕首,此刻正紧紧的贴在桑昆的脖子上,而桑昆手里的匕首,此时也是对准了墨小宝的心窝。 看着墨小宝那猩红充满杀气的眼神,桑昆不自觉的吞了下口水,喉结在动弹之余,完全能够清楚的感受到,那把锋利的匕首在来回摩擦着自己的喉结。 “你想怎么样儿?”桑昆感受着墨小宝手里的匕首微微远离了自己的喉结,有些不甘心的率先把顶在墨小宝心窝的匕首举了起来,而后手腕一番扔到了远处问道。 “外面冻死了那么多的牛羊,甚至连一些老人孩子都冻死了,扎木合那边,又岂能完好无损?”钟蚕慢悠悠的继续说道:“铁木真被屈出律逼了出来,而且也使得屈出律的部族死了很多勇士,但这不代表铁木真就不会继续在暗中窥伺我们。如今这一场大雪阻止了我们继续厮杀,等雪停了之后,不管是铁木真还是我们,或者是扎木合,必然都要休整一番。而……。” 钟蚕的话语再次被桑昆打断:“你想要说什么就直接说,不必绕来绕去。” “我想说的是,今年的冬季要比去年还要冷上几分,我们都还没有准备好过冬,这老天爷就毫无预兆的开始下起了大雪,草原上无论是人还是牛羊马都是冻死者不计其数。扎木合向来跟金人关系最近,如今扎木合想要最快的休整过来,那么他就必须要有足够多的过冬应用之物。”钟蚕继续悠然的说道,对于墨小宝跟桑昆刚才的打斗,他早已经习以为常,而且这样的方式,如今让他们二人屡试不爽,每每有分歧时,只要揍上桑昆一顿,那么一切分歧就都解决了。 墨小宝在钟蚕说完后,也缓缓的收回匕首,再次在帐篷的角落里拿起一罐酒,而后坐下说道:“扎木合必然会找金人索要一些过冬之物,而且……扎木合的部族离金人的武州最近,那里可是有着冬季取暖的最好黑石,只要当扎木合拿到那些黑石,我们再去从他们部族抢过来,或者是从他们运输的途中抢过来。” “你们当铁木真是傻子吗?”桑昆冷笑着道。 “铁木真难道就不需要过冬之物吗?他这半年来一直在大漠深处来无影去无踪,把自己与他的乞颜部,完美的从战斗中撤出去,让我们跟扎木合相互厮杀,不就是想要坐收渔翁之利。而这一次,若是扎木合一旦向金人求援,铁木真也必然不会放过偷袭扎木合,到时候我们与铁木真一同攻打扎木合,岂不是更好?”墨小宝说道。 桑昆的目光从墨小宝身上缓缓转到钟蚕身上,而后又从钟蚕身上缓缓转到墨小宝身上,皱着眉头犹豫不决,他心里很清楚,墨小宝跟钟蚕绝对有私心,绝不是向他们嘴上说的那样,所做的这一切,都是为了他们克烈部着想。 “你们到底想干什么?我跟你们的叶大人是安答,难道你们还不相信我吗?”桑昆沉声问道。 “到时候你就知道我们想干什么了。”墨小宝冷笑了一下,接着道:“正是因为你跟我们叶大人是安答,所以我们才会这么不遗余力的帮你,要不然的话……桑昆,你早就被铁木真跟扎木合联手吃掉了,这个时候,草原上就只有乞颜、扎达兰两个最大的部落了,岂会有你桑昆一席之地!” “你们是在利用我!”桑昆皱眉道。 “是你在利用我们!”钟蚕纠正道:“看看你现在的克烈部,若不是因为我们的帮助,你们克烈部会有如此强大吗?” 这一边的墨小宝跟钟蚕,终于慢慢说服了桑昆见好就收,不必在追击扎木合的同时,另外一边的屈出律,此时却是站在漫天狂风大雪中,等待着温暖如春帐篷内的耶律月的召见。 随着帐篷内的耶律乙薛站在帐篷门口,重重的敲了几下那厚重达几十斤的帐篷门帘,被冻的瑟瑟发抖的屈出律,急忙把门帘掀开一个小缝而后飞快的钻了进去。 扑面而来的温暖如春的气息,以及鼻尖那好闻的香气,都让在外面冻了许久的屈出律,有种瞬间置身于四季如春的仙境一般的感觉。 看着面容冷酷、身材高大的耶律乙薛,屈出律急忙行礼道:“见过耶律将军,末将如今可去见公主殿下?” “等你身上的寒气消散了再去。”耶律乙薛面无表情的一边说一边上下打量着屈出律,而当他的视线移向屈出律的双脚时,屈出律先是一愣,而后急忙从怀里掏出一张干净的手帕,开始认真仔细的擦拭着脚上的雪渍,抖落着身上渐渐被帐篷内温暖的气息融化的雪水。 看着屈出律那认真仔细的表情,耶律乙薛并未阻拦,而是就站在一旁静静地看着,直到感觉不到屈出律身上那股从外面带进来的逼人寒气后,这才默默的点点头,示意屈出律跟着自己往诺大的帐篷深处走去。 厚厚的白色熊皮铺在一张宽大的椅子上,案几上的袅袅青烟散发着淡淡的香味,四周摆着几株开的正艳的花朵儿,身披白色皮裘的耶律月,一头乌黑的秀发自然的垂在脑后,唯有那么几缕不听话的秀发,有些凌乱的从额前垂落在胸前。 身为西辽公主的耶律月,微微抬头看了一眼走进来的耶律乙薛,以及身后的屈出律,而后便继续低头,看着手中那署名为素心的信笺,而在信笺的旁边,则是一个装饰华丽的木盒,木盒里面,则是一颗颗散发着毫光的雪白珍珠。 “末将屈出律见过公主殿下。”屈出律话刚出口,就立刻带着一丝的哽咽,仿佛在外面受了多大的委屈似的。 “如何了?”耶律月头也不抬的问道,神情依然认真的望着手里的信笺,嘴角时不时会因为信笺中的内容,而后浮现一抹会心的笑意。 “回公主殿下,末将不负殿下所期,已经彻底赶走了铁木真的部族。”屈出律抬头看了一眼继续低着头的耶律月,而后语气更为委屈的道:“但是……殿下,末将部族这一次在阻击铁木真的过程中损失惨重,末将……末将请殿下看在末将忠心耿耿的份儿上,下令让末将带着族人休整一番,从而能够在明年入春之后,为殿下继续效力。” “过些时日再说吧,还是说……。”耶律月终于抬起头,那双仿佛装满水的眸子极为明亮,想了下道:“你想让本公主亲自对上那铁木真不成?你可知道,若是你现在离开,本公主手下便无人可用了,而且……。”耶律月看了看四周,唯有那几株开的正艳的花朵,至于外面那狂风肆虐的暴雪天气,并未出现在她的视线里:“大雪纷纷,狂风肆虐,就算是你想要休整,也需要等雪停了,等耶律将军率领的无疆军休整后换防才行。” “殿下,可是末将的部族确实损失惨重……。”屈出律一想起铁木真那远远的盯着他的眼神,就感觉自己仿佛是独身一人被群狼盯上了似的,浑身瞬间充斥着一股不寒而栗的感觉。 “嗯,本公主知道了。哦,对了,为了奖赏你这一次的英勇,给你一把珍珠,这可是难得的上好珍珠,一颗就已经是价值连城了。”耶律月一边说一边伸手从旁边的木盒中,如同抓豆子似的,抓了一把珍珠,连数也不数的就装进了一个黑色的口袋中,然后便扔给了快要哭出来的屈出律跟前。 屈出律拿着那些珍珠,一时之间哭笑不得,若是在大辽国内,他或许会因为公主赏赐这些珍珠而欣喜若狂,但如今身处草原大漠之中,他实在不知道,这些只有女孩子才会喜欢的东西,如今在战场上能够用来干什么! 难不成拿着这些珍珠,可以跟铁木真讨价还价,还是说……沉甸甸的珍珠,一时之间让只想保全自己部族实力的屈出律,有种得到鸡肋的感觉。 但即便是鸡肋,屈出律当着如今掌着大辽北府大权的公主殿下的面,也只能是打碎了牙往肚子里吞,强颜欢笑着感谢公主殿下的赏赐。 第六百八十四章 木有章节名 听辛弃疾讲述着东汉末年公孙瓒的“白马义从”,与麴义的“八百先登”一战,步兵大胜全歼骑兵的事迹,一上午听的叶青是头昏脑胀,而旁边的其他人则是与他形成了鲜明的对比,一个个听的是热血沸腾,就仿佛眼下的淮南东路屯驻大军,终于找到了战胜金国骑兵的办法一样。 看着其他人那兴奋的样子,身为安抚使大人的叶青,不得不手端茶杯,嘴里喊着:“散了、散了、散了,该干嘛都干嘛去,忙活完手里的活儿,赶紧回家置办过元日的年货去。” 杨怀之、陈次山等人一愣,而后这才在刘克师等其他几人的拉扯下,一个个意犹未尽,还小声嘀咕着用重装弩兵克敌制胜的办法,那一个个意气风发的样子,仿佛开春之后的北伐之战,金人就将被他们斩于马下一样。 “一点儿用也没有吗?”在所有人都离开后,辛弃疾才在叶青的旁边坐下来,端起茶杯平静的问道。 “你认为有用吗?”叶青放下茶杯,懒懒的问道。 辛弃疾沉吟不语,其实他心里也说不好,当年那些所谓的“白马义从”也好,“八百先登”也罢,还是“陷阵营”等等几百年前的精锐部队,到底是否如同史书上所记载的那般厉害。 “夏虫不可语冰,古人诚不欺我。”辛弃疾言辞模糊的说道,显然在他心里,他还是颇为重视跟认同,八百先登能够克敌制胜精锐骑兵的办法。 叶青像是没有听见辛弃疾的话语一样,双目有些放空的看着前方,喃喃道:“几百年都过去了,事物都在发展,意义还是有的,不管如何,用来稳定、鼓励军心倒是没有问题。” “这么说来,你并不是很相信以步胜骑……。”辛弃疾笑着问道。 “非也。”回过神的叶青看着辛弃疾道:“水无常形、兵无常势,白马义从与八百先登换个战场,谁胜谁负还很难说,所以照搬自然是不可能的。” 刚刚离去不久的陈次山,此时突然间快速的跑了进来,看了看书房内的叶青跟辛弃疾,而后快速说道:“大人,刘德秀跟周端朝再次明着冲突了。” “然后呢?”叶青一把把快速站起身的辛弃疾给拽坐下,好整以暇的问道。 “提刑使叶衡大人已经赶过去了,若是不出所料,过一会儿恐怕就该请您过去了。”陈次山说道。 叶青此时才皱了皱眉头,看了看通判辛弃疾,又看了看陈次山后,沉吟半晌才说道:“别让任何人找到我,若是……叶衡必须让我出面,那就不妨往李知孝跟洪遵那边推,总之,这件事儿我要置身事外才行,这个节骨眼儿上,我可不想因此跟王淮起冲突,明白?” 陈次山愣了一下,旋即明白,叶青的意思是除了坐山观虎斗外,显然更想利用这件事儿来达到重掌涟水军的目的。 周端朝是王淮的人,但到底是在叶青赴任淮南东路之前就是,还是在叶青就任淮南东路之后,才被王淮拉拢到了阵营当中,这些叶青并不清楚而且也并不重要。 刘德秀是韩诚的人,这是从叶青还未到达淮南东路时,就知道的清清楚楚,所以两人这些时日互相看不顺眼,周端朝带来了他那身为统领的五十名亲兵,而刘德秀同样是毫不相让,扬州衙门里的差役被他调走了大半,以此来抗衡周端朝。 所以此时的叶青,自然是很乐意看着两方人都得不亦乐乎,而且他也终于真正享受到了权利带来的,支配他人的那种成就感,那就是终于可以把别人当作替死鬼来为自己谋取利益了。 “你就这么把叶衡推出去当刀用,就不怕白姐姐知道了找你算账?”柳轻烟在斜风细雨楼的雅间里,亲自给叶青斟满茶,而后站在旁边问道。 正午的阳光稍稍的驱赶着一丝丝冬季的寒意跟湿冷的气息,使得二楼的窗户可以小小的打开一道缝隙,只有他们两人相处的雅间,此时也是显得格外的悠然自得。 亲自点燃桌面上的熏香,伸手盖上那精致的盖子后,把那袅袅往上升的青烟往鼻尖拢了拢,闻到了那丝淡淡的香味儿后,柳轻烟这才真正的……娇嗔着瞪了一眼,在她俯身点燃熏香的过程中,那用手抚摸过她臀部的叶大人一眼,然后才在椅子上坐下。 “这事儿本身就该提刑使管辖,虽然因为周端朝的原因,我这个御前都统制也该插手才对。但既然有来到扬州后无所事事的李知孝、洪遵二人在此,我这个御前都统制,又怎么能随意的就放下身段去管辖这些乱七八糟的小事儿?”叶青恶作剧的把自己那只,刚刚抚摸过柳轻烟臀部的手要往自己鼻尖放去,但立刻被眼疾手快的柳轻烟给拽了下来。 再次瞪着那双毫无杀伤力的美眸威胁了叶青一眼,紧紧抓着叶青的手,警告似的说道:“再这么欺负我,我可什么都不会告诉你。” “唉……。”叶青的亲密暧昧被人无视,无力的垂下头颅砸在桌面上,喃喃道:“多么悠然自得的午后啊,而且这里还就是你我二人,这个时候不该是卿卿我我之际……。” “你为了什么而来,你以为我不知道?”柳轻烟扬着得意的下巴点破道。 当斜风细雨楼还是以青楼为主,唱戏为辅时,周端朝便是这里的常客,而随着斜风细雨楼因为董晁等人的到来而开始转变后,随着一大批的青楼女子开始离去,一些不愿意离去的,也在斜风细雨楼开始卖艺不卖身的继续侍奉着客人。 其中一名叫做幼娘的女子,也就一直留在了斜风细雨楼内,而此女与周端朝之间向来是关系亲密。 但就连柳轻烟都没有想到,幼娘对于斜风细雨楼竟然是忠心耿耿,哪怕是周端朝三番五次的想要为其赎身,幼娘都是默默的拒绝了周端朝的好意。 世上就是有这么巧的事情,世上也因为如此巧的事情,从而使得两个男人可以为一个女人大打出手,于是,刘德秀在到任扬州后,在第一天就结识了这幼娘。 叶青静静地听着柳轻烟讲述着那叫幼娘的女子,跟周端朝、刘德秀之间的事情,时而皱眉,时而带着疑惑的目光看着柳轻烟。 勾栏瓦舍、青楼妓院向来是是非之地,那叫幼娘的女子都能够吸引来其他男子为其倾心,甚至是刀兵相向,没理由更为漂亮、英姿飒爽的柳轻烟会没人喜欢啊。 像是看穿了叶青眼神中的疑惑一样,柳轻烟没好气的使劲掐了下叶青的胳膊,蛮横道:“不准胡思乱想!再说了,当初的史泽、赵述你不知道吗?他们在扬州一个任提刑使、一个任转运使,那时候周端朝岂能得罪的起?” 叶青恍然的哦了一声,默默的点点头后,才问道:“那那幼娘人如今在何处?” 柳轻烟调皮的笑了下,而后神秘兮兮的低声道:“被我藏起来了。” 叶青双眼更是一亮,不由自主的伸手在柳轻烟的脸蛋上捏了下道:“所以如今周端朝跟刘德秀,都以为是彼此把人给抢走了?” “对啊。”柳轻烟得意洋洋的说道:“自你把史泽跟赵述从这里带走后,这扬州城谁不知道斜风细雨楼是姓叶的在背后支持着?所以就算是刘德秀跟周端朝,想要来这里要人,也得掂量一番不是?” 听着柳轻烟的话语,又想要再次掐向柳轻烟那吹弹可破的脸颊时,门外响起了敲门声,随着柳轻烟的声音响起后,许庆快步走了进来,当着柳轻烟的面直接说道:“海州无事儿,一切都很平静。赵秉文并未因为乞石烈执中的南下而显得慌张,包括那彭城知县郝晋卿那边也无风浪。” “海州码头呢?”叶青端起茶杯喝了一口后问道。 如今的叶青,也越来越有官威气势,甚至是在许庆等这几个老的背嵬军跟前,也不得不端着自己御前都统制的架子跟威势。 这倒不是说是叶青忘本了,而是因为许庆等人的相逼迫,希望叶青能够在军中树立威望的同时,也能够让五路大军对他产生一种敬畏感。 毕竟,在这几个老背嵬军的眼中,当年能够连番打胜仗、打赢金人的岳将军,可从来没有跟自己的兵士打成一片。 所以在他们看来,叶青若是想要打赢金人,成为一个合格的统帅,那么必须要在短时间内,先从根本上树立起自己的权威,而后再以胜仗的方式赢得尊重,以治军的手段赢得敬畏。 叶青也从来不否认这一点,爱兵如子并不代表着一军之将要跟兵士打成一片,同样,他也相信,当年的岳飞也绝不是一个心慈手软之辈。 甚至有时候叶青会从许庆等人嘴里的话语中去琢磨,当年十二道金牌召回的岳飞,到底是一个什么样儿的人! 答案很显然,赵构处死岳飞,除了金人的压力之外,也有因为岳飞抗旨不尊给他带来的危机感,从而让赵构不得不狠下心来处死岳飞。 毕竟,十二道金牌如同十二道圣旨是一个意思,可想而知,之前的十一道金牌在召回岳飞时,如同石沉大海一样没有得到岳飞的回音时,恐怕那时候被金人吓得如同惊弓之鸟的赵构,心里头也是慌的一批,深怕岳飞会如同逼他禅位的苗刘一样,根本不屑他这个捡到帝位的皇帝吧! 非是洗白赵构,非是抹黑岳飞,如同后世的一个公司经理等等其他职位也好,当自己的手下不听从自己的调遣,而你连发十一条微信,你的手下也根本不搭理你,或者是根本懒得跟你见面时,你心里头是不是依然很舒服,从而还不起一丁点儿的疑心呢? 而且当你身边还有其他人在跟你说你这个手下的坏话,希望你换掉他时,你会做何感想?你又会如何来对待自己这个忠心耿耿的手下? “打死也不回去,回去也要带着精兵强将回去,宁为玉碎不为瓦全。”叶青在柳轻烟跟许庆面前突然走神儿的喃喃说道。 “嗯?都头……。” “喂,你在说什么啊?” 许庆跟柳轻烟没能听清楚叶青嘴里念叨的话语,柳轻烟不由得推了下叶青的肩膀问道。 “哦,没事儿,我是说码头那边如何?泼李三跟老刘头如何了?”叶青回过神问道。 第六百八十五章 旷野狂野 海州码头,随着一艘艘船只入港,而后让冷清多日的码头再次变得热闹、繁华起来后,海州知州赵秉文,也开始从家中坐着马车往码头赶来。 泼李三与老刘头看着一车车的物资转运进码头仓库,原本凝重谨慎的神情之间,终于是露出了一丝轻松的笑容。 心里头原本揣着的大石也终于落地,整个海州码头如今无事,也就代表着,海州在金国的左都监乞石烈执中到来前,并没有打算出卖他们与这个码头。 硕大的攻城梯,甚至是包括那可以一拆为二,是城壕宽度而增加的壕车、望楼车、床子弩等都被送入到了码头的仓库里,而在其中,自然还有叶青特别交代的投石车,也被当成重中之重,派兵严防死守的放进了最里面的仓库内。 正所谓是广积粮、缓称王,如今淮南东路的五路大军虽然还没有丝毫的动静,但在水面上,却是已经有着不输于整个海州的粮草,被老刘头、泼李三二人转运到了此处。 从而也使得如今还在金人控制下的海州,变得格外的重要跟微妙。 特别是随着金人左都监乞石烈执中的南下,不单让码头的老刘头跟泼李三感到了压力重重,也让坐在马车里的赵秉文,时不时的感觉到后脖颈总是一阵阵的吹凉风。 珍珠玛瑙翡翠金银,颇黎瓷器固然是好东西,但相比起性命来,赵秉文还是能够衡量出孰轻孰重。 世间虽无鱼与熊掌兼得之美事儿,但此刻坐在马车里的赵秉文,却还是希望着自己能够兼得财富跟性命。 马车快速的驶进海州码头内,急不可耐的掀开车帘的赵秉文,就看到了老刘头跟泼李三二人,正在跟昨日刚到海州的彭城知县郝晋卿在闲聊、等候着他的到来。 匆匆跳下马车,快步来到三人面前,目光扫过人来车往的码头,看着那一匹匹精神抖擞的高头大马,赵秉文是不由自主的感到一阵头大,他那里会看不出来,这些个畜牲只要换上马鞍,就是一匹优良的战马。 心头有些不悦的看了一眼毫不在意的郝晋卿,赵秉文莫名其妙的有些恨起了自己的这个学生,毕竟若不是他当初的牵线搭桥,自己也不会落入如今进退两难的处境,一面要帮着宋人储备、藏匿物资,一面还要战战兢兢的迎候即将到来的左都监大人的问询。 清冷的寒风从海面上吹来,让赵秉文不由自主的打了个寒颤,一旁的郝晋卿,立刻把一件名贵的皮裘,殷勤的批在了赵秉文的肩膀上。 看着郝晋卿的举动,感受着肩膀上还带着崭新味道皮裘的暖意,赵秉文的脸色这才稍微好看了一些,这才挤出来一丝笑容,笑着跟泼李三、老刘头打招呼。 海州准备着迎候金廷派来的左都监乞石烈执中,赵秉文自然是要跟泼李三、老刘头来商议,如何应付此事儿,若是人家硬要来这码头巡视又该如何是好? 一斗上好的珍珠,被泼李三不小心揭开上面的红布,在赵秉文自然而然的视线内匆匆掠过后,便被泼李三示意着放进了赵秉文的马车里。 瞬间赵秉文原本还有些凝重的老脸,一下子变得笑逐颜开,嘴里头一边客套着叶大人有心了、叶大人有心了,跟老夫何必如此见外的话语下,拉着泼李三跟老刘头,便要上马车一同回府喝茶商议应对之策。 扬州城叶府的书房内,被搁置在书柜上头好久的一个木盒,终于被叶青再次拿了下来,在钟晴的目光下,叶青缓缓打开,那把在钟晴眼里,依然样式奇怪的步枪,被叶青拿了出来。 “这是什么?”钟晴好奇的看着叶青小心翼翼的抚摸着那奇形怪状的木头,特别是那眼神,就如同是在抚摸一件稀世珍宝一样。 “枪。”叶青抬起头笑着说道:“这才是真正的枪,与咱们平日里所说的红缨枪等等之类的相比,这才是真正的征战沙场的杀人利器。” “跟这个有关系?”钟晴拿出当初叶青给她的定情之物,黄澄澄的子弹这些年她一直随身携带,所以那子弹被把玩的金光闪闪,颇为好看。 “嗯,确切的说……。”叶青从钟晴的手里接过,弹壳底座带着一根细细红绳的子弹,里面并没有填充火药,但拿在手里,同样还是有一股沉甸甸的踏实感:“确切的说,只有这一点儿小小的东西,是真正用来杀人的。” 叶青指着那弹头向钟晴解释着,弹壳跟弹头如何才能分离,又如何能够射中目标,而后造成巨大的杀伤力。 钟晴则是听的一知半解,一会儿疑惑的摇摇头,一会儿又像是明白了什么似的,连连乖巧的,睁着那双可以迷死人的美眸点着头。 把子弹还给了钟晴,看着钟晴小心翼翼的收起来后,叶青这才开始熟练的拆解着自己亲手打造的,在这世间独一无二的步枪。 在这个时代想要造出步枪并不是很难,无论是其中精密的零部件,还是枪管,都能够靠手工打造出来,而且这并不是他叶青所独创,后世欧洲的铁匠铺里头,便有过人试着手工打造过枪管。 不过对于叶青来说,枪管虽然好打造,但想要做出里面那精密的膛线,对于当初的他来说才是最难的,不过好在,最终还是费尽周折后,终于造出了这一把世间独一无二,而且不论是精准度还是稳定性都让他极为满意的一把枪。 “想不想见识见识它的威力?”看着如同好奇宝宝的钟晴,叶青呵呵笑着看了一眼窗外阳光明媚的午后问道。 钟晴不假思索的急忙点头,嘴里也跟着说道:“好啊,很想见识下,是不是有你说的那么神奇。” 白纯等人上街购置年货,如今的钟晴,依然还是被白纯、燕倾城保护在府里,毕竟以她敏感的身份,在没有什么紧急事情的情况下,没人愿意冒险让她在扬州城内抛头露面。 在府里无所事事了一上午的两个人,也没有叶孤城跟叶无缺两个“玩具”,供他们二人消遣时光,所以叶青的提议便很快被两人付诸于行动。 亲自套车,而后亲自扶着钟晴上了马车,亲自驾着马车开始往扬州城外驶去。 车厢里的钟晴,透过窗帘的缝隙,看着亲自驾车与她单独出行的叶青,心头自然是格外的甜蜜与幸福。 “还要出城吗?”钟晴满眼都是爱意的看着那背影问道。 “那是自然,要不然恐怕半个扬州城都会被震动,到时候可就把咱们两人给暴露了。”叶青同样是心情舒畅,除了因为天气的缘故外,便是叶衡如今真正的被卷入到了刘德秀跟周端朝的冲突当中。 所以对于他来说,在元日前的这几日里,他要做的便是让自己的行踪神秘起来,让他人一时半会儿找不到自己,才能让他在这一场冲突之中,得到最大的利益。 王淮已经来信问过叶青,而叶青自然也是把事情推诿给了叶衡,拿着王淮的信笺,亲自到叶衡的府里问询关于刘德秀,与周端朝的冲突一事儿。 这让自临安归来后,真正开始对叶青更没有好印象的叶衡,更是心生不满,于是不愿意跟叶青有过多的私交,甚至很想要跟叶青撇清楚那一点儿亲戚关系的叶衡,便把王淮问询叶青的事情给大包大揽了下来。 叶衡之所以愿意如此大包大揽,不愿意叶青参与此事儿,其用意是想让平安从临安归来的叶青明白,即便你是淮南东路的安抚使兼知府,如今还是朝廷任命的御前都统制,但这并不代表着你在淮南东路便能够只手遮天。 叶衡想要通过这种方式,让叶青清楚的知道,在淮南东路,还有能够制衡,不给他面子的人存在。 而他并不知道,叶青则是很乐意看到他叶衡如此的大包大揽,把这件棘手的事情揽到自己的身上。 如同前两日跟柳轻烟在斜风细雨楼说话时一样,出城后的马车行驶在人烟稀少的官道上,已经由马车车厢里转而坐到另外一边车辕上的钟晴,听着叶青如此算计叶衡的计策,也是不由皱眉担心道:“你这样设计谋划叶衡叶大人,你就不怕白纯知道这件事后跟你算账?” “那你认为我还有其他更好的办法吗?”叶青不再赶车,任由马车自由的缓缓前行着问道。 “王淮如今可以算是独掌朝堂了,圣上因太上皇一事儿伤心欲绝、情绪低沉,对于朝堂政务已经完全失去了……兴趣,这样的情形想必是除了你跟王淮之外,谁也没有预料到的。想来,大部分的朝堂臣子都跟叶衡叶大人一样,都认为圣上不过是一时伤悲,随着时日的推进,必然能够重新振作起来。但如今已经过去了小半年,圣上一丝振作起来的迹象都没有,如此一来,便是给了王淮独掌朝堂的机会。而韩诚……本来还可以跟王淮平起平坐,但就是因为误判了圣上的心思,以为圣上早晚有一天会振作起来,到时候说不准就会是王淮的倒霉之日,可惜……韩诚输给了自己的优柔寡断,因为他没能像王淮一样,果断决绝的抓住机会,这才导致了如今朝堂之上,他很难在跟王淮的交锋中占得先机。”钟晴蹙眉分析着说道。 马车继续自由的缓缓前行,叶青背靠车厢看了一样钟晴,嘴角浮现一抹冷笑道:“但谁敢保证,圣上之所以一直如此消沉,这其中就没有王淮的功劳?” 钟晴整个身子一震,有些僵硬的坐在车辕上扭头望向叶青,喃喃道:“什么意思?你是说,王淮连圣上也算计在其中了?” “说不好。”叶青仰头看了看湛蓝湛蓝的天空,史书上记载的是,随着赵构去逝后,在长达两年的时间里,其棺椁因为当今圣上赵昚的原因,从而迟迟未能下葬。 但这其中,也曾记载过一些臣子劝慰圣上赵昚重新振作起来的事情,可……并没有记载过,是不是有一些朝臣,会因为权利的欲望跟私心,更希望当今圣上赵昚继续消沉下去,从而达到自己独掌朝堂的目的呢? 当代人写不了当代人的历史,不身处其中,无缘在浪潮汹涌中体会那份暗流涌动的朝堂杀机,自然是以史为准。 而如今,当自身真真切切的参与到了这份暗流涌动的朝堂杀机当中时,叶青不得不去怀疑,当今圣上以孝闻名之余,是不是也有有心人,刻意把赵昚架到更高的孝道之上,不让其下来的缘故呢? 王淮自然是值得叶青怀疑的对象,甚至他都怀疑,当今圣上如此的意志消沉,无法从悲痛之中重新振作起来,完全是因为王淮从中作梗的原因。 “若是真如你猜测那般,该怎么办?”钟晴有些六神无主了,她虽然聪颖,能够判断朝堂形势,但像这般近乎于每一步都是精心算计的尔虞我诈,钟晴一时之间还是无法适应的了。 “如今我跟王淮暂时还是一根绳上的蚂蚱,所以暂时他还不会把我怎么样儿。所以他才会如此的支持我北伐,支持韩诚、韩侂胄,以及虞允文一同北伐。这对于王淮来说,也是一次清除异己的大好机会。”叶青眉头不知何时拧成了一股,语气中夹杂着犹豫不决说道。 “若是北伐有果,只会稳固王淮在朝堂上的势力,若是北伐再次失败,不论是你,还是韩诚等人,也都将会被王淮借此战败之机而再次的打压,甚至是……让你们丢掉身家性命。”钟晴无力的说道。 “不错,我想王淮的用意八九不离十便是如此目的。所以啊,北伐不是目的,目的永远都是在朝堂之上,北伐跟千万将士的性命,都不过是朝堂斗争的手段罢了。”叶青缓缓走下马车,而后走到另外一边,扶着钟晴跳下车辕。 跟在叶青的背后,看着叶青熟练的把那步枪背在身后,缓缓地狂野外走去,钟晴双目紧紧盯着的背影,却是在她的眸子里变得越来越模糊,变得越来越不真切。 “你带我来这里,是不是有什么事儿要让我做?”钟晴停下脚步,站在旷野之上大声问着前方以及继续前行的背影。 “不错,就是没想好怎么说。”叶青继续往前走了几步,而后摘下步枪拉动枪栓,扭头对钟晴说道。 “你想……。”钟晴看着叶青那犹豫的神情,不忍心的说道。 “砰”的一声,叶青手里的步枪声打断了钟晴的话语,再次拉动枪栓的清脆声,在两人的耳畔响起。 毫无防备的钟晴,被叶青手里步枪发出来的声音吓得倒退了几步,看着面色如常的叶青,张了张嘴,刚要说话,便见叶青再次把手里的步枪对准了远处。 “王伦如今还在宫里,暂时被放在了皇太后的身边,因为赵构的去逝,不只是对圣上的打击很大,对皇太后的打击同样也很大。老太太的脑子本来就不太……清楚,如今更是变得越发的糊涂了。我这样说……。”叶青神情显得有心虚,但语气又极为诚恳的继续道:“我这样说,不知道你会不会认为我说的是真心话。” “所以呢?”钟晴面无表情的问道。 “所以我想让你回临安,回宫里……。”叶青语气中的真诚,面对钟晴那面无表情的脸蛋儿,变得也跟着心虚了起来:“我的本意没想过利用皇太后跟韩诚的关系,但……既然你都要回去看望皇太后,就不如正好在宫里助韩诚一臂之力,虽不能完胜王淮,但最起码也不能让王淮一家独大。” 钟晴此刻是又好气又好笑的看着那神情真诚而又心虚的叶青,难怪今日会安安分分、老老实实的陪自己呆在府里哪也不去!难怪今日说的话都那么好听,让自己听的是心花怒放、幸福满满!芳心如小鹿乱撞!难怪今日如此殷勤的亲自套车、亲自驾车,扶自己上车、扶自己下车! 还给自己介绍他那什么破枪,还大大方方的撇开白纯、燕倾城带着自己出来享受二人世界般的郊游,原来这一切都是有预谋的,都是为了让自己回临安,才会如此殷勤的对待自己! “你个骗子!”钟晴看着不远处那心虚的叶大人,冷冷的说道,而后蹲下身子,捡起土疙瘩就向叶青扔了过去:“我要是不愿意去呢!” “那咱们一家子就都等着被王淮处死吧。”叶青躲过钟晴扔过来的土疙瘩,心里大松一口气道。 本以为钟晴在听到自己的这些计划后,会立刻头也不回的离开,但看着钟大美人儿只是冷冷的捡起土块砸自己,这说明什么,这说明钟大美人并没有完全要拒绝啊! 正所谓打铁要趁热,叶大人立刻再次把枪背到身后,一边躲避着钟大美人扔过来的土块儿,一边向钟大美人站着的方向走过去。 “你不准过来。”钟晴看着自己扔出去的土块儿,没有一块儿中目标,而后看着那人眼中渐渐露出来的炙热,芳心一震,立刻大声喊道。 空旷的荒野之间,虽然是四下无人,但若是光天化日之下,自己即便是被夫君搂在怀里,那也是一件羞人的事情,毕竟,这里又不是闺房,总不能真的跟着他胡来,天为被地为床吧。 “没有,我就是想要走近了跟你解释清楚。”叶青一边走一边真诚的说道。 “骗子,我才不会信你呢。”钟晴飞快的用手里的土块阻止着叶青向她靠近,而后提着裙摆便飞快的往后跑去。 一时之间,阳光渐渐西沉的旷野中,钟晴带着如银铃一般笑声,以及偶尔受到惊吓的尖叫声,在旷野间奔跑躲避着,而某人如同一头大灰狼一样,紧紧盯着自己的小红帽紧追不舍,直到小红帽终于被他拉进了怀里,触碰到了那诱人的红唇……。 “唉……想想就幸福,这家伙,天地之间……省略不知道多少字。” 第六百八十六章 陷阵 在叶青看来,没有比钟晴更为完美的人选了。 不管从哪个方面来说,钟晴都是前往临安的绝佳人选,以及能够左右朝堂诡异局势的,一个间接的关键性人物。 叶青一开始曾想过让李凤娘来作为,王淮跟韩诚朝堂斗争之间那杆秤,但想想李凤娘在皇宫圣上、皇后、皇太后跟前当初留下的印象,叶青瞬间就打消了这个主意。 这娘们太过于飞扬跋扈跟霸道泼辣,若是让她干这种事情,恐怕没有几天的时间,就会被王淮跟韩诚玩的团团转,到时候连累自己事小,恐怕她都得因此丢掉即将到手的皇后宝座。 而且无论是李凤娘还是太子府,除了李凤娘的胸大无脑,容易被皇后宝座的引诱而乱了方寸外,便是太子府如今还真的不能主动出现在朝堂官员的视线中,必须要让韩诚主动发现,太子府是他抗衡权势越来越重的王淮的唯一靠山才行。 所以自然而然的,钟晴就出现在了叶青的视线当中,也成了绝对完美的人选。 不论是皇太后还是皇后,对于钟晴都有着发自真心的真诚,所以叶青根本不用担忧皇后跟皇太后会因此而提防钟晴。 而他前往临安的时候,因为宋迁的出卖,使得钟晴再次浮现在众人视野当中,虽然如今没有人再追究钟晴是死是活这件事儿,但不代表皇宫里头,皇后跟皇太后,就不知道钟晴还活着这件事情。 所以让钟晴回到皇宫,在信王赵璩已死后,回到皇太后的身边照料皇太后,不论是当今圣上还是皇后,必然都不会拒绝钟晴的回来。 当然,至于会不会追究这些年钟晴到底在哪里,那就不得而知了。 叶大人也只能是在心里期望着,这个败家娘们在回宫之后,能够学会在皇后跟皇太后的跟前,说谎话时能够说的像他这般真诚就行。 如同叶青所料的一样,当他把这个消息告诉李凤娘的时候,身为贴身宫女的竹叶儿,就遭了李凤娘的毒手,茶杯从怒气冲冲的李凤娘手中,就飞到了竹叶儿的身上。 竹叶儿大气都不敢喘一下的跪在地上,低呼着太子妃息怒。 但李凤娘又如何能够不生气?她本身就是一个占有欲极强的女子,这些年要不是因为太子妃的身份,李凤娘绝对不会让叶青的身边多一个,除了她之外的女人。 奈何于身份跟对皇后宝座的野心,李凤娘只能强忍着与她人分享叶青这件事实,但……叶青这个佞臣,竟然早就把信王妃钟晴给养了起来,而且一养就是好几年,这件事儿,自己竟然一点儿都不知情! 如今那佞臣嘴一张,轻轻松松、毫无内疚的便告诉自己,不,是命令自己!过了元日之后,信王妃钟晴将会回皇宫,不准为难钟晴,甚至必要的时刻,还要保护钟晴、听从钟晴给她的意见! 是可忍孰不可忍!叶青简直是欺人太甚!对于她李凤娘来说,这简直是赤裸裸的侮辱! 气的颤抖着手,再次让竹叶儿捡起被她扔在地毯上的信笺,强忍着心中想要杀了叶青的冲动,继续看着叶青给她的密信。 当看到那字里行间,早已经预料到她会气的浑身发抖、想要杀人的冲动的言语时,李凤娘却是突然的笑了起来,一个人喃喃自语道:“算你这个佞臣还有些良心!知道本宫的心思!不枉本宫对你如此倾心!不过一个钟晴而已,本宫既然能够忍了白纯、燕倾城,又岂会在乎一个钟晴?但……若是本宫的皇后之位……。” 叶青看着李凤娘密信里,如同拿皇后之位与他拿钟晴进宫一事儿讨价还价的言语,叶青不由自主的苦笑出声,这娘们真是钻到了皇后宝座之中无法自拔了啊! 不过对于他来说,李凤娘坐上皇后之位的概率,就如同过几日必然是元日一样不可更改,所以他很有信心,这一场如同赌约似的讨价还价,必然能够让李凤娘在临安,护着钟晴不至于太过为难。 加上王伦等人的保护,叶青相信,元日后便启程回临安的钟晴,人身安全应该不用过于担心。 随着元日的到来,也就意味着钟晴将要很快启程前往临安。 “不管怎么说,即便是没有王淮跟韩诚的事情,我也会让你回临安的,只是本以为得等我出征回来后,陪你一同回临安,想不到,到头来,还需要你一个人独自回临安。”叶青看着这几日,在白纯、燕倾城、柳轻烟的刻意安排在,这几日一直与自己形影不离的钟晴说道。 “白纯是素心?耶律月是铁衣?我也要一个名字,不然我就不去。”钟晴撅着嘴,往书桌对面一坐,大有只要叶青不同意,便要誓死跟叶青继续僵持下去的意思。 “这么说……你已经想好了?”叶青试探的问道。 “少套我话,我都听白纯说了,不论是素心二字,还是铁衣二字,都是你取得,我自己取得不算。”钟晴撇嘴道。 “故壮士在军,攻城先登,陷阵却敌,斩将搴旗。直指敌军之中……。”叶青翻着身后书柜里的书说道。 “陷阵?”钟晴睁大了眼睛问道。 “其实……素心我就是随口说的,铁衣更是随口说的,你看,陷阵还是我翻阅书籍,辛苦……喂,你别走啊,你能不能尊重一下我的提议啊,我还没有说完……。”叶青看着钟晴嘴角渐渐放大了的冷笑,急忙说道。 钟晴在书房门口站定,拍了下正好跑进来的叶孤城的小脑袋瓜,冷笑道:“万里之外的名曰铁衣都不在乎,我钟晴曰为陷阵,又有何不可?” “这么说你同意了,你很喜欢这个……。”叶大人瞬间眉开眼笑道。 “要你管,哼。”钟晴哼了一声,又忍不住蹲下身子掐了下叶孤城那疯玩后,通红的脸颊,这才气呼呼的离开。 看着钟晴那离开的背影,透过半掩的窗户,望着那突然间小跑起来的轻松身形,叶青悬着的一颗心终于算是可以放下来了,看那妖娆妩媚的身姿,显然钟大美人还是颇为中意陷阵二字。 距离上元节不过五日时,钟晴便踏上了前往临安的客船,在白纯、柳轻烟、燕倾城的依依不舍下,叶青亲自把钟晴送到了扬州码头,而与她一同前往临安的,还有门房陶潜、宫女芳菲。 依依不舍的看着站在船头的佳人,叶青才发觉,这些时日两人黏在一起的时日过多了,以至于看着船头的钟晴,连他的心头都生生的生出有些因为分离而产生的疼痛与不舍。 看不清楚船头的佳人是在哭泣还是在微笑招手,但叶青知道,这一去,两人若是再见面,怕是也要两年后了。 随着门房陶潜跟着钟晴离开扬州前往临安,扬州叶府的门房,自然而然的便成了许庆的职责。 还没有来得及从分别的伤感中缓解过来,刚刚回到府里的叶青,便被前厅里的辛弃疾等人给吓了一跳。 看着辛弃疾一身盔甲、带着一丝杀伐气息的站在自己面前,叶青上前拍了拍那坚厚的盔甲,淡淡道:“穿成这样干什么?要抄我家啊?” “这还在元日期间,能不能说点儿好听的?”辛弃疾不满的摘下头盔放在桌面上,有些无趣的说道。 “那你倒是说手,你们跑我这里干嘛来了?”叶青坐下后问道,视线也不自觉的被旁边的一口箱子吸引了过去。 “给你送盔甲来了。”辛弃疾指了指那箱子说道。 看了看杨怀之、陈次山、刘克师脸上的笑容,而后一边示意许庆打开看看,王淮送给自己的盔甲到底是何等样式的盔甲,那边的辛弃疾,则从盔甲内费力的掏出了纸张放在桌面上。 “这是我起草的宣战诏书,你过目下。”辛弃疾摊开那张上面写满了工整字迹的纸张说道。 “先看盔甲行不行?”叶青起身撇了一眼辛弃疾,而后走到打开的那口箱子跟前。 在许庆等人的帮助下,一身名为黑漆顺水山文甲的盔甲,在杨怀之、许庆几人的忙活下,终于是穿到了叶青的身上,或者是用绑字更为合适一些。 黑漆顺水山文甲,与唐朝盔甲形制大致相同,但在细节方面则是表现的更为美观大方一些,无论是被称之为凤池兜鍪的头盔,还是那呈十字形编缀的甲片,都在紧固贴身利于实战的同时,其美观程度也得到了大大的提升。 而包括护腹处的那狰狞的兽首,也在彰显着威严跟霸气之余,显然也是出自名家之手打造,看起来栩栩如生。 唯独脚上的云头靴,在叶青眼里怎么看怎么像是钟晴临走时,亲自给叶孤城、叶无缺纳的那虎头鞋,总是让叶青感觉有种别扭的感觉。 “可还合身?若是不上战场厮杀,这件盔甲倒是真的很不错,但若是沙场厮杀,就有些可惜这么好的盔甲了。”许庆在旁边说道。 而辛弃疾已经急不可耐的穿着他那少了兽首、以及云头的靴子,拿着那纸张念了起来:“天道好还,中国有必伸之理,人心效顺,匹夫无不报之仇……兵出有名,师直为壮,言乎远,言乎近,熟无忠义之心?为人子,为人臣,当念祖宗之愤……。” 第六百八十七章 画 上元节刚过不久,不单单是朝廷接到了自杞、罗殿叛乱的消息,就连远在淮南东路的叶青,也几乎是第一时间得知了自杞、罗殿叛乱,夔州路、广南西路仓促赶过去的屯驻大军相继大败。 一时之间朝堂之上讨伐之声前所未有的高涨,朝堂官员挺直了的腰板儿、中气十足的硬气,比起这么多年来一直对于金国模棱两可的、是战是和的态度来,简直是天壤之别。 而在这样的齐心协力的高呼镇压自杞、罗殿两国的声势中,王淮则是显得格外的冷静,并没有像其他官员一样,在朝堂之上叫嚣着立刻镇压自杞、罗殿两国。 相反,王淮则是抓准了时机,在朝堂之上对韩诚父子开启了秋后算账的态势。 归根结底,自杞、罗殿两国被宋廷征服以及如今的叛乱,还要追溯到当年大理国求援朝廷一事儿,而当初大力赞成彻底消灭自杞、罗殿两国的官员,便是韩诚以及出使大理的韩侂胄。 当然,其中自然也有叶青跟史弥远的缘故,不过在这个打压韩诚的时刻,叶青跟史弥远便被王淮直接忽略掉了,所有的责任自然而然的就全部被推到了韩诚父子的身上。 所以当王淮并未第一时间要派兵镇压自杞、罗殿两国的声音在朝堂响起,开始弹劾韩诚父子时,其他官员终于是反应了过来,立刻跟着王淮开始一同攻讦韩诚父子二人。 久不来看望皇太后的太子妃,今日破天荒的出现在了德寿宫内,这让皇后、皇太后,哪怕是太监、宫女都感到不可思议,一个个一路小跑着向皇后、皇太后去禀奏太子妃的到来。 钟晴已经回到皇宫有几日了,在度过了最难熬的前几日后,如今的她,仿佛又再次回到了当初的日子中,恬静淡泊的心性在熬过了相思之苦后,终于是可以如同从前那般,带着笑容出现在皇宫。 站在万寿桥的尽头,看着李凤娘在一大群人的簇拥下风风火火的走过来,率先微微行礼后,李凤娘也是冷冷的还礼,斥退所有人后,这才跟着钟晴往皇太后所在的宫殿走去。 “你应该知道我的来意吧?”没走两步,李凤娘就率先发问道。 眼前的钟晴已经有好几年没见面,但岁月却是格外的眷恋眼前的这个女人,好几年的光景,完全没有在钟晴的脸上留下岁月的痕迹,相反,在李凤娘的眼里,此刻的钟晴仿佛比当初的那个信王妃,还要多了几分魅力。 “太子妃是指韩诚的事情吗?”钟晴雍容淡雅的笑问道。 “王淮在朝堂之上步步紧逼,父皇无心理政,朝堂政事如今全部由王淮过问处置,韩诚如今看样子已经是回天乏术,再这样下去,怕是就要被王淮逐出朝堂了。自杞、罗殿叛乱,广南西路、夔州路死伤无数,这笔帐也被记在了韩诚父子的身上。难道他想要眼睁睁的看着韩诚就此被王淮趁机打压下去吗?”李凤娘冷冷的说道。 归根结底,她如今并不是很在意王淮跟韩诚两人的死活,但自从想通了当初叶青告诫她的话语后,如今看着韩诚被王淮在朝堂之上打压的毫无还手之力,这让李凤娘不由自主的开始担心起来,此时如同丧家之犬的韩诚,是否还有心思能够想起,如今能够帮他力挽狂澜的太子府。 “太子妃未免也太看得起叶青了吧?”钟晴恬淡的笑着,继续道:“叶青不过是一个朝廷差遣到淮南东路的安抚使而已,他又有何权利跟能力,能够阻止朝堂之上的左、右两相相争?” “你什么意思?那总不能就这么任由韩诚……。”李凤娘挑眉,显然不太认同钟晴对叶青的评价。 叶青在她心里,虽然为佞臣,权利也不是最大,但这个佞臣往往都有着其他人难以企及的城府跟谋略,这些年来在朝堂上一步一步走过来的经历,便足以证明这些。 “百足之虫死而不僵,瘦死的骆驼比马大。”钟晴丝毫没有察觉到,自己这样的说话方式,完全是受叶青影响,继续说道:“韩诚还远远未到山穷水尽之时,如今不过是他在示弱于王淮罢了。何况,王淮能够看到的利益,韩诚岂会不明就里?王淮显然不想让韩诚父子参与朝廷接下来的北伐,因为这是王淮用来增加他在朝堂之上的政治影响力的手段,自然是不希望与韩诚分享,而是要独享。” “若是如此,那韩诚就应该据理力争才对,又如何会逆来顺受似的,任由王淮在朝堂之上打压他?”李凤娘站在廊亭内边缘,看着不远处那如镜子般的小西湖说道。 “淮南东路、利州路、京西南路三路屯驻大军北伐之事儿如今并不是秘密,甚至……。”钟晴静静的看着李凤娘,想了下继续道:“甚至就连金人如今都已经收到了朝廷将要北伐的风声。而王淮并没有想过能够夺回几城几地,他想要的,只不过是借着北伐来稳固他如今在朝堂之上的声望。而韩诚又岂会心甘情愿的为王淮做马前卒?成就他的谋划?毕竟若是参与北伐,不论胜败,青史留名中,必然是以王淮为首,他韩诚次之。所以韩诚如今朝堂示弱,看似被王淮逼入到了无力回天的处境,但反过来想,会不会王淮如此却是正中韩诚下怀呢?” “怎么讲?”李凤娘再次蹙眉,心头有些不悦的问道。 心思敏感的她,岂能听不出来,钟晴如此的说话方式,跟远在淮南东路的那个佞臣,几乎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似的。 “北伐若是少了京西南路的韩诚之子韩侂胄会如何?朝廷北伐的胜算必然是大打折扣,王淮其想要稳固朝堂声威的谋略,也就少了三分成功的可能性。而韩侂胄若是掉过头来南下平定自杞、罗殿两国的叛乱,那么其功劳虽然不如北伐胜利那般大,但也绝对是大功一件。何况,除了他,没人相信朝廷的北伐之举能够成功,这么多年来,朝廷何时在金人跟前占得过一丝一毫的便宜?”钟晴同样是望着不远处的小西湖,有些惆怅的说道。 不论是北伐战争、还是镇压叛乱,与其说朝堂之上的左右相是为了大宋社稷着想,不如说是,这一切都是他们争夺权力的手段与棋子。 “所以在你看来,韩诚还远远未到山穷水尽的地步?”李凤娘也不傻,只是因为心中那对皇后宝座的贪婪,让她很难静下心来,去仔细的琢磨其中的尔虞我诈。 “谁能笑到最后还不一定呢,到底谁是赢家,没人知道。”钟晴看着李凤娘那质问的眼眸,坚定的点头说道。 而后从袖袋里掏出一张纸递给了李凤娘,开口道:“他让我在你进宫的时候,再把这个交给你。” 说完后的钟晴,便一直伸手在虚空中,等待着李凤娘伸手接过来。 愣了一下的李凤娘,有些不满的嘟囔道:“神神秘秘的,有什么事儿不能直接说,还非要借助他人之手。” 钟晴没有理会李凤娘语气中的酸意,虽然她不知道叶青跟李凤娘到底是什么关系,但从临行前叶青对她的叮嘱中,还是能够窥探到,这两人之间的关系,绝对是不寻常。 所以与其自己劝阻李凤娘稍安勿躁,倒不如把这一切想要说的话,以叶青的身份表露出来,如此或许才能让李凤娘更容易接受一些。 李凤娘不耐烦的打开那张纸,只见上面并没有字,反而是一副画,画中的上方是一个如同元宝一样闪闪发光的东西,而在元宝的下方,则是十数个衣衫褴褛,一眼望去便明知是乞丐的人群,争先恐后的向着那元宝的方向伸手抓去。 “他这是什么意思?”李凤娘已经不知道这是今日自己第几次,在钟晴面前这么问话了。 “笔迹是我的笔迹,由我代笔而画,其中原因想必你也知道,他的字或许还能入眼,至于画就如孩童一般。”钟晴看着李凤娘眼中的疑惑,平静的解释着,而后继续从容不迫的说道:“他让我告诉你,画中那十几个衣衫褴褛的乞丐,年龄有大有小,力气自然也是有大有小,所以正值壮年的几个乞丐,因为力气大的缘故所以冲在了最前头,年迈的几个自然是落在了后面,而在他们中间,还有一个小小的瘦弱少年,本来他是第一个,但因为力量太小的缘故,被那几个壮年乞丐挤到了后面,从而摔倒在地,而这时落后的那几个乞丐也趁机冲了过来,所以那身体瘦弱的少年乞丐,便陷入到了众人的踩踏之中……。” “是在告诉我,如今太子府就如同那个少年乞丐一样吗?还没有完全绝对的力量保护自己,更别提去争抢那元宝,所以暂时先不要趟这浑水吗?若是不自量力的想要在羽翼未丰之时抢那元宝,下场就会如同少年乞丐一样,很可能成为他人的踏板,或则是被其他乞丐踩死在街头?”李凤娘的目光变得更加的冰冷跟凌厉。 钟晴长长的出了口气,面对着李凤娘那凌厉的目光,坚定的点点头道:“若不是他告诉我,我也不会知道是这个意思。” “那是自然,论起聪明来,本宫不比你差。”李凤娘哼了一声,转身就要往德寿宫外走去。 但刚刚走出廊亭,就被钟晴喊住,不管如何,李凤娘都该见皇后、皇太后一面才行,这样既是孝道,也是对她们二人来往的一种掩饰。 而毒舌的李凤娘,逮住机会便会讽刺钟晴两句:“难怪这么些年,没人知道你被那佞臣养了起来,原来心思都被你用在了掩人耳目上了。” 听着李凤娘的毒舌言语,钟晴只能是跟在身后无奈的摇头笑笑,不过也让她心中更加肯定,那个家伙竟然连太子妃都没有放过!会不会……太子妃的子女……不行,哪天必须要借机看个究竟才行! 第六百八十八章 帷幕 朝堂之上被逼无奈的韩诚,在王淮与其他官员的攻讦下,终于在朝堂之上立下军令状,愿意让其子韩侂胄率京西南路的屯驻大军南下,去平定自杞、罗殿两国的叛乱。 如果无法镇压叛乱,不能够为圣上解忧,不能扬朝廷之威,韩诚甘愿被罢免右相、枢密院之差遣。 大宋地图前,原本利州路主西、京西南路指北,淮南东路向东,三路屯驻大军三路同时北上,但随着京西南路的这路中路大军撤出南下,便就成了虞允文的利州路、叶青的淮南东路两路大军分指东西,从而少了一开始被视为中路主力的京西南路大军。 不过这对于韩诚来说并没有什么,事已至此,北伐到底如何,已经不是他要关心的事情了,如今他的重心,自然而然的便是落在了自杞、罗殿两国的身上。 淳熙十五年三月,回临安省亲的韩侂胄前往京西南路,而后便开始率兵南下,平定自杞、罗殿两国的叛乱。 自杞、两国的叛乱,早已经被叶青把此消息放风给了金廷,自然,他也不知道,这个消息是不是会让金国,在防备他们的北伐动作时,会变得掉以轻心。 淳熙十五年五月,阴雨连绵的天气,让屯驻大军的行军速度变得如同蜗牛一样。 从三月底到如今的五月底,淮南东路的五路大军,如今也不过是攻下了山东东路的三座城池,而严格意义上来讲的话,或许说是真正的攻下了一座城池也不为过。 距离宋廷疆域最近的海州、淮州两座城池,因为海州知州赵秉文、以及彭城知县的里应外合,淮东军不费吹灰之力的便在第一时间攻占成功。 而到了五月初的时候,淮南东路大军的人数也已经由当初的三万人,在攻陷沂州之后,摇身一变成了五万人之众的伐金大军。 按照后世的理解,如今总算是走出了江苏,在山东攻下了一座城池。 这让叶青与大军振奋之余,也开始站在了巨大的地图前,开始商议着,接下来该如何行军。 一路向北,必然是金人重兵把守的泰安州,而若想要拿下此城,必然会遭到泰安州的严防死守外,还会遭到左右两侧其余金人的进攻。 “只有拿下徐州,我们才能没有后顾之忧,向西可以直击滕州,而后沿着邳州、济州再直达泰安,如此一来,济南也就在我们的视线之内了。”辛弃疾皱着眉头说道。 这两个月来的一切都很顺利,甚至对整个大军来说,攻沂州城池的艰难,还不如这一场绵延细雨的行军艰难一些。 所以如今大军虽然士气颇为高涨,但若是直接继续背上,碰上的可就是金人严阵以待,如同钉子一样钉在那里的坚城铁骑,胜负就很难预料,甚至很有可能,一场小小的失利,就有可能让整个大军刚刚建立的信心,瞬间被打的粉碎。 历仲方、田琳、许范二人看了看默不作声的叶青,而后又看了看辛弃疾后说道:“若是向西,我们东边同样是门户大开,何况……攻徐州我们乃是南下迎敌,滕州守军若是在此时见机出城追击,我们同样是很难做到首尾相顾。” “李知孝、洪遵呢?”叶青抬头,突然岔开话题问道。 许范看了看中军帐内的其他人,笑了下道:“泥泞大雨中赶路,如今两位统制,正在各自帐内歇息,让末将一会儿告知他们我们的计划即可。” 叶青无言的点点头,看着帐篷门帘掀开,飞快走进来的贾涉,接过其手中的密信,当着众人的面打开看了看,而后叠好放进怀里后,拍了拍盔甲袍肚上方的兽首,感慨道:“南下取徐州,拿下徐州再北上滕州。” 叶青一巴掌拍在了地图上,看着徐州的方向道:“徐州向来是金人颇为重视的城池,也是他们金人当年南下之时,用来屯储粮草之大营,所以想要攻坚必然是一场恶战。而且,徐州守将向来由金人贵族担任,如今正是由叫完颜郑的金人担任,拿下他,对我们提升士气自然是有利无弊,同样,也希望能够震慑一番金人。” “可……。”辛弃疾皱眉,手指顺着徐州向东移,在经过他们刚刚拿下不久的沂州停顿了下后,便继续东移指着东面临海的几州道:“统制能够保证,这里不会有金人大军杀过来,夺回沂州?” “他们尚且自顾不暇。东面不必忧心,若是顺利,但愿我们能够在拿下泰安后,跟他们在济南府城下汇合。”叶青展望着美好的未来说道。 辛弃疾跟其他人一样,默默的点点头,水军如今不论是对金人,还是对宋廷,都是极为重要的存在。 不过两相比较之下,宋廷的水军,自然是比金人的水军要强上很多。 绵延细雨终于停了下来,天空放晴的那一刻,淮南东路大军便再次开拔,从而引起了李知孝、洪遵的不满。 既有对叶青不北上,反而南下取徐州的质疑,同样,也有对叶青不等他们完全休息过来,便再次开拔的不满。 不过好在,如今不过是只拿下了真正意义上的一座城池,面对这一点点的功劳,李知孝跟洪遵还是表现的很大度,如实把如今的一切禀奏给了朝廷。 当然,其中对于叶青独断专行的南下取徐州,自然也是在禀奏之中。 另外一边的虞允文兵出大散关,并没有像叶青那般稳扎稳打,而是就如同撒野了一样,并不以夺取金人的城池为首要目的,几乎同时与叶青在同一时间北伐的他们,则更像是放羊的跟金人互相追逐着。 甚至在一个月的时间里,虞允文率领着利州路大军,进进出出大散关足足有十余次之多。 有时候虽然也会驰出大散关好几日的距离,但每次在遇到金人的阻击时,三五千人组成的轻骑兵,总是能够从金人的阻击之下,安然无恙的逃脱。 甚至好几次,虞允文都以骑兵为诱饵,而后两翼埋伏步骑兵,在金人追击之时,给予了金人好几次的措手不及,从而也使得自己在最小的伤亡前提下,把金人气的牙痒痒。 如此接二连三、坚定不移的骚扰着金人在京兆府路、熙泰路两路的守军,最终终于是惹急了两路金人大军,从而追着虞允文一路南下,直到虞允文再次龟缩回到了大散关的防线之后。 也因为虞允文这种,如同玩耍似的交战策略,使得朝廷在第一时间便大为震怒,下令虞允文必须立刻出击,以此来吸引大批金人的注意力,从而减轻叶青那一边的压力。 不过当朝廷刚刚下令给虞允文后,便接到了叶青那边非但没有乘胜追击,继续北上,反而是南下取徐州的策略,于是王淮在朝堂之上气的差点跳起来,倒是让一旁的韩诚看了一出好戏。 毕竟,如今韩侂胄虽然还没有完全跟自杞、罗殿两国实质交锋,但从韩侂胄的奏报中,还是能够看到,韩侂胄这边军心士气的高涨,以及自杞、罗殿两国的士气低落,包括如今被他拿在手里要求和的诏书。 当虞允文一直在大散关戏耍着金人的同时,就在金人的注意力都被大散关那如同猴子似的,上蹿下跳的虞允文气的咬牙切齿时,夏、金交界的黄河岸边,足足五千人之多的骑兵,早已经越过了黄河,开始继续沿着黄河南下。 墨小宝、钟蚕两人,终于撇下了桑昆,在铁衣自开春之后也撤兵回辽后,率领着两年来,不断增多的种花家军,终于是踏上了真正的征程。 同样是自三月起,用了尽两个月的时间,墨小宝与钟蚕,才分别分批的把这五千人在金人的疆域内,再次集结起来。 毕竟,由当初的一千五百人壮大到如今的五千人,这可不再是像他们前往草原时那般,能够很容易的隐匿行踪,所以能够在两个月的时间里,终于集结完毕种花家军,无论是墨小宝还是钟蚕,或者是如今已经到达徐州城下的叶青,都还是极为满意的。 虞允文那边吸引着金人的注意力,自然而然的便给了墨小宝、钟蚕机会由熙泰路,经过大散关,直指京兆府路的机会。 昼伏夜出,一路如同进入无人之境一样,墨小宝跟钟蚕马不停蹄的离开黄河沿岸,而后便骑行于金宋两国的边疆,开始沿着夏、宋商贾常年往来的道路直直向东。 对于他们来说,沿着京兆府路与大宋的边疆东行,包括越过金人京西路,而后才能够与叶青汇合。 而虞允文吸引了的只不过是京兆府路跟熙泰路两路金军的注意力,所以当他们五千骑兵进入京西路不久,便被原本该由韩侂胄所吸引的金人发现了踪迹。 一个个如同草原蛮夷打扮的骑兵,甚至就连墨小宝、钟蚕等人,也是清一色的羊皮袄外穿的打扮,让金人一时之间难以辨明,这到底是宋人天降此地,还是草原上那帮茹毛饮血的野蛮人,跑了过来。 (ps:颤抖吧骚年,接下来我会疯的,哈哈,明天写不出来的话,就会断更,做好准备。) 第六百八十九章 攻城 叶青心如明镜,他比任何人都清楚,徐州城是多么难啃的一块儿硬骨头。 所以自两次佯攻之后,从真正开始攻城的那一刻起,叶青冷峻的脸颊便一直阴沉着,同样为了稳定军心,让自己这个一军主帅内心深处的坚定跟决心,能够被淮南东路的五路大军体会到,全副盔甲的叶青,也终于在真正攻城之前,在大营内巡视了五路大军。 深沉威严的神情,坚定决绝的信心,叶青并不知道是不是能够让淮南东路的五路大军士气更盛、战意高涨,但最起码,只要他冷着一张脸时,身为同统制跟副统制的李知孝、洪遵二人,倒是不敢在攻城之事儿上指手画脚,忙中添乱。 李知孝因为监察御史的身份,在叶青任皇城司统领时,就有过几次接触,那个时候的叶青显然比现在的叶青,在李知孝的心中更为可怕难缠。 而对于洪遵来说,他可是真正的在叶青手上吃过苦头的人,何况他们二人还曾经同在大理寺任差左右少卿,对于叶青脾气的了解,可谓是入木三分,也深知这个时候的叶青,轻易不要招惹为妙。 威严而又凌厉的中军帐上空,一面硕大的旌旗在风中乱舞,上方那巨大的叶字随着远处那雷鸣一般、震耳欲聋的战鼓声、喊杀声相互辉映,使得整个天地之间的肃杀之意,更是厚重了几分。 远处那高大坚实的徐州城墙,如同一条黑色的巨龙一样盘踞在天地的尽头,随着战鼓声震动着耳膜,随着那一声声在战鼓声中的喊杀声划破天空、直冲云霄。 徐州城头上方,瞬间如同一片乌云般的凌厉箭矢,像是要压制住那响彻天空的战鼓声、喊杀声一样,刺破那凝重、杀意十足的空气,呼啸着向城下的宋军攻城大军盖了过来。 “盾……。”如同千万人在大喊一般,城下的宋军在有了一次攻下城头的气势,以及掠取三座金人城池的军心后,此时面对那高空落下的箭雨,比最初的时候显然要稳重、从容了很多。 喊破喉咙的嘶哑声继续在大军之中破了音的下着军令,一块块盾牌瞬间遮挡着头顶上方如同乌云压顶的箭矢,原本还颤抖的双腿、双手,终于在接触到射落在盾牌上的箭矢的瞬间,幻化成了热血沸腾的高昂战意。 惨叫声开始在耳边响起,攻城的宋军兵士,在经过一波一波的箭雨洗礼,开始再次向那高大坚实的城墙冲了过去,大军中破了音的军令,如同一道道开关一样,让原本还怀有紧张情绪的兵士,在这一刻,彻底忘记了生死,坚定不移的向着城墙冲了过去。 望楼车随着叶青缓缓踏上,从而开始在绞盘的加固下缓缓升起,云梯、濠桥、床子弩也随着叶青的一声令下,以及旁边传令兵手里的大旗挥舞,终于开始向着徐州城头发动了第一次真正的攻势。 两次的佯攻,已经足够让宋军在一来一回之间,扫清了徐州城下那铁蒺藜、鹿角木、拒马枪等等延缓攻城大军的阻敌设施,随着城头上空的猛火油柜等守城重器被搬上城楼,望楼车下的辛弃疾,看到叶青那凌厉、坚定的目光望向他的第一时间,立刻飞身上马,向着原定好的方向跑去。 “点火……攻城!”辛弃疾人未到、声先至,随着辛弃疾跳下战马跑到传令兵的跟前,只见一把把火把瞬间点燃了被叶青命名为西域炮的震天雷。 夹杂着巨石包裹着的铁蒺藜,以及最为重要的震天雷的西域炮,在一把三人同时举起的重锤敲向机括的那一瞬间,巨大的西域炮架杠杆另外一端弹框,在那长长的杆杠在划破空气发出凌厉的嗡的一声后,呼啸着向远处的城墙飞了过去。 弹指之间,巨石包裹的铁蒺藜、震天雷的西域炮,声如雷霆一般在徐州城城头上响起,而随着巨大的圆石砸上城头内发出巨响时,不过是三五息的时间,一声足以让整个徐州城跟着颤抖的轰隆巨响声便紧接着响起。 “轰轰轰……。”随着五十门巨大的西域炮密集的向徐州城墙抛出震天雷与巨石,整个大地仿佛都在脚下颤抖,轰隆隆的声音彻底掩盖了那肃杀之气浓厚的战鼓声,以及宋军那高涨的喊杀声。 看着西域炮在徐州城城墙上爆炸而产生的杀伤力,望楼车上的叶青嘴角终于是露出了一抹不易察觉的笑意,居高临下之下,随着那五十门西域炮连续不断的发射,望楼车上的叶青,甚至能够感受到,他脚下那些攻城的宋军,此刻比起刚才的士气来还要高涨三分。 西域炮,也名回回炮,但相比这两个名字,对于南宋来说,他更有一个让南宋百姓深恶痛绝的名字:襄阳炮! 正是因为后来的宋元襄樊之战,从而使得元军从西域人手里得来的西域炮,在南宋史书的记载上,被命名为了襄阳炮。 望楼车上的叶青,看着徐州城城头上的金人守军,在西域炮那巨大杀伤力的覆盖下,已经手忙脚乱、惨叫连连、乱作一团时,果断的再次下令。 随着传令兵手中的旗帜再次挥舞,原本已经被安排用来攻破城门的历仲方,大吼着便立刻率兵向着徐州城城门冲了过去,与此同时,配合他们的一同攻向城门的,便是已经大半调整好了方向的西域炮。 被床子弩早已经快要钉城蜂窝的城门,几乎经不起历仲方等人的冲击,那巨大的城门便如同风烛残年中的老人一样,发出痛苦的吱呀声音缓缓倒了下去。 身在中军帐外,层层亲军的守卫下,一面仰望望楼车上叶青的李知孝跟洪遵,此刻一个个脸色煞白,时不时用有些惊惧的眼光看看叶青,时不时的垫脚、仰着脖子,视线越过那一层层如同潮水般,喊杀声震天的宋军而向城头的方向望去。 浓浓的黑烟夹杂着巨大的轰隆声,脚下的大地从第一声巨响开始到现在,仿佛也刚刚恢复了平静,或者是习惯了那震耳欲聋的轰雷声一般,似的战鼓声、喊杀声再次占据了上风。 不知不觉的,两人几乎是同时动了动干涩火热的喉咙,吞了口唾沫,面面相觑的望着彼此,战场上的形势,完全出乎了他们的预料,原本以为将会是一场金人稳占上风的战争,不想却变成了宋军占有压倒性优势的攻城胜利之战。 看着城头上仓皇失措,因为那西域炮的杀伤力而抱头鼠窜的隐隐宋军,两人的心头一时之间不知是喜是忧。 原本想着,一旦叶青无法攻下徐州城,他们便正好趁机夺得兵权,从而率领着淮南东路的五路大军继续北上,不再徐州做逗留。 但谁能想到,叶青……竟然还藏有杀手锏,藏有连金人……不,连任何人、连徐州那坚实厚重的城墙,都无法阻挡的杀手锏,竟然让他轻而易举的,凭借着西域炮,就击垮了金人在徐州城头上的防线。 完颜郑有些不敢相信眼前的一切,城头上乱成一团毫无战力的金兵,此时此刻无论他率领着亲军就地杀了几个怯战之人,但前方的金兵,依然还是毫无惧色的要从他跟前往城下逃去。 身为大金国的皇族,山东西路中,朝廷最为信任、倚重的将领,完颜郑绝对有资格镇守与宋廷最近的雄城徐州,也正是因为他姓完颜的缘故,朝廷才会把整个徐州放心的交给他来镇守。 但谁能想到,自己原本以为固若金汤的徐州城,竟然在宋人的攻城之下,连一个时辰都没有挺过来,就已经被人在城头上打散、打的溃不成军。 “大人,城门破了。”手下连滚带爬的跑到完颜郑的跟前,瞳孔涣散,一脸的紧张与茫然的说道。 “大人,北面城墙守不住了,我们往城里撤……。”守着北城墙的将领,瘸着一条腿,全身盔甲凌乱,跑起来有些滑稽的到了跟前急急说道。 “宋军……攻上城头了?”完颜郑有些超乎平静的问道。 “大人……我们……我们挡不住他们凌厉的攻势,请大人治罪。”守城将领跪地说道。 “怎么会这样……。”完颜郑苦涩与无奈的语气之中,更多的是不解,为何宋军突然变得如此强势,竟然能够在不到一个时辰内,就攻下他镇守的徐州城。 即便是宋军出现在徐州城下时,让他着实吃了一惊,即便是宋军的出现,给了他一个措手不及,但两天的时间,也足够他来调兵遣将来死守徐州城了。 可…… “那呼啸而来的到底是什么?宋军的投石车可曾有如此威力?”完颜郑并不着急走下城墙,即便是如今站在西面一些的城墙处,肉眼都已经能够清楚的看到,冲上城墙后正奋勇厮杀的宋军。 “那如同轰雷一般,让整个城墙都跟着颤抖的……。”完颜郑的神色若有所思,不理会身旁急急催促他的手下,继续喃喃道:“当年武州,宋臣叶青曾以区区百人歼我大金精锐铁骑三千人,据说……武州一战就有如同天雷一般的爆炸声……败了啊。” “大人,即便是宋军攻下城墙,我们还有人……。”守将看着神色落魄的完颜郑,竟然就这么轻易的认输,急忙劝道。 “那硕大的旗帜上面的叶字,就已经说明了,今日攻我徐州城之人,正是叶青。不必做徒劳的反抗了,投……投降吧。”完颜郑神色之间难掩痛苦与失望,夕阳照射下,城墙上的他,显得极为落魄跟绝望。 第六百九十章 黄雀在后 完颜郑与其说是投降给了宋军,倒不如说是……投降给了宋军手里那声如轰雷的西域炮。 被两名手下扶着往城墙下方走的完颜郑,不光耳朵里依然还是残留着那震耳欲聋,差些震聋他耳朵的轰雷声,就是仿佛脚下的城墙,好像依然还在那威力巨大的隆隆炮声中臣服颤抖。 西域炮在宋军攻上城墙的第一时间便已经停止,看着如同潮水、如同后世那游戏中的僵尸宋军攻上了城头,涌进了城门内,叶青内心深处紧绷着的那根弦终于是彻底放松了下来。 与他每一次的厮杀都有所不同,这一次的攻城,可以说是他叶青来到这个时代后,真正的第一次亲临沙场。 无论是当年在武州,还是在草原,或者是西夏,哪怕是大理,没有一次的战场厮杀,能够让他像今日这般,感觉到了肩膀上的千斤压力。 攻城,如同一条没有回头路的不归路,或许对于别人来说,攻城不成,还可以撤兵,而对于叶青来说,一旦失败,他这个年轻的御前都统制,失去的不光是军心,还有身败名裂,以及被李知孝、洪遵架空的潜在危险。 数万将士的生命被他掌握在手,他们的喊杀声、流的血、战死的命,每一个都是因为对他叶青的信任,每一条鲜活生命的战死,都如同一根锥子在扎着他的心脏一样。 战争是残酷的,不是你死便是我亡,这句话每个人都理解,但当真正的掌握万千鲜活的生命在手时,才能体会到,那压在肩头上的千斤重担,以及战场上的冷血残酷,完全是无七情六欲的动物间的一场厮杀跟角斗,真非是一般人能够承受的来的压力。 走下望楼车的那一刻,叶青真有一种恍如隔世的感觉,一场真正的攻坚胜仗,让他也难以掩饰那心中巨大的喜悦跟万丈豪情。 马蹄声疾驰而来,厮杀声依然还在城头继续,叶青强忍着想要跟人握手的冲动,看着马背上疾驰而来的辛弃疾。 不等战马停稳,辛弃疾便从马背上“滚”了下来:“都统,城破了!……我们……我们打败了金人。” “破城!进城!”叶青深吸一口气,不由自主的来回紧攥着拳头,虽然后面还有一场场更加艰难的战争等着他,但可喜的是,最起码他们踏出了这一步,完成了真正的沙场胜利。 李知孝、洪遵二人看着兴奋异常的辛弃疾,再看看极为平静的叶青,此刻的心情却是五味陈杂,一时之间,捏在手里的朝廷旨意,竟是不敢在这个时候递给叶青。 西域炮撤的是无声无息,仿佛是天兵天将一样,从天而降,而后原地消失一般。 在叶青率领着辛弃疾等人开始进程时,李知孝、洪遵二人不得不找着借口前往那刚才辛弃疾奔去的方向去查看。 杂乱无章的杂草丛生,被踩踏的一片狼藉处,竟然是连一点儿残渣都没有留下,空空如也的荒野间,除了被人踩塌狼藉的杂草外,便再无任何东西。 “这……。”李知孝跟洪遵再次面面相觑,想要一探究竟的计划落空,这让他们不得不再次重新审视,已经重新审视了不知道多少次的御前都统制。 “他这是在防着我们啊,竟然让这些人撤出的如此之快!”李知孝望着一片狼藉、空空如也的荒野,有些不甘心的说道。 “这么说来,他也很清楚我们……看来我们不能坐以待毙啊,要不然朝堂之上的形势,会更加不利于史大人啊。”洪遵喃喃说道。 “可……可他竟然赢了不是?”李知孝有些无奈的说道。 “那又如何,就算是城破了又如何?能不能守住,差遣谁来守,如何守,大军何时重新出发、降军如何处置,百姓如何安置,都是一道道难题在等着他。破城容易,如何守城更难,只要朝廷不差遣安抚官员过来,他叶青想要守住这一城之功,岂是那么容易?”洪遵发泄似的拔了根青草咬在嘴里说道。 “或许……周端朝我们可以拉拢下试试,前些时日在扬州跟刘德秀闹的满城风雨,如今虽然因为战事降临,最终被叶青压了下来,但……终究不是他叶青的人啊。”李知孝也冷笑着说道。 “那是自然。”洪遵捋须含笑,眼中闪烁着得意的光芒道:“周端朝乃是叶青所任命的粮草大营统领,周端朝早已经对此不满,若是……。” 说道此处,洪遵便以一种心照不宣的眼神看向了李知孝,而李知孝微微愣了一下后便会意,随即与洪遵二人共同大笑出声。 而在他们的远方,已经走进城门的叶青,此时正打量着失去了厚重城门的城楼,两扇厚重的大门已经被拖到了城外头,地上的残垣断壁等等,也正在被其他人清理之中。 即便是只有不到短短一个时辰的攻城战,但因为西域炮的巨大威力,加上宋军在攻城时的那股杀伐气势,给予徐州城的一角,造成的毁坏也足够让叶青等人大吃一惊。 并未看到降军出现在眼前,而叶青也并不着急着寻找完颜郑,对于他来说,自从董晁进入北地之后,金人在整个黄河以北的守军将领,叶青如今虽不能对每个人都了如指掌,但最起码,他还是能够对号入座,知道每一座城池的守将是谁,因此来判断,金人对于城池的重视程度。 辛弃疾受叶青的感染,随着已经缓缓进入徐州城,整个人也从刚开始的亢奋之中平静了下来。 一生立志抗金北伐,收复失地的他,终于在这一天实现了自己理想的第一步,这对于辛弃疾来说,无疑如同人生踏入到了一个崭新的台阶一样。 “接下来我们就可以一路北上,自滕州起,而后……。”辛弃疾看着一直默默打量着徐州城的叶青,还是有些忍不住心头的意气风发,没话找话来表达心中的狂喜。 “早着呢。”叶青目光扫过一处民宅那发黄的纸张糊的窗户,好几双从窗户缝隙窥探的目光,在他的视线扫过时,如同见鬼了一样瞬间消失不见。 随着金人的投降,一片狼藉的街道上除了宋军之外,便无他人,如今显得空荡荡之余,还多少有一些的萧瑟意味。 “不管我们能不能拿下滕州,金人也不会再如之前那般大意防守了。金人不傻,自然是知道他们的骑兵利于什么,不利于什么,守城自然是金人的重中之重,但……出城主动进攻我们,也是他们以攻代守的利器,别忘了,这些年的北伐,我们能够夺回的城池,都是在金人以攻代守之下最终战败,最后又不得不把刚刚还没捂热乎的城池,加上我们原本的城池奉送给金人。”叶青长长叹口气,远处历仲方的手下,已经在大街之上如入无人之境的向他这边跑了过来。 不等叶青说话,辛弃疾便在旁边一句带路,而后便开始跟着淮阳军副统领,往金人在徐州的衙署方向行去。 “如今已有三月,怕是燕京也早已经知道我们宋军北伐了,接下来……。”辛弃疾若有所思着叶青的话,赞同的点着头说了一半,心中刚刚战胜的狂喜也跟着消失了大半:“是啊,越往北我们的路就会越难走,金兵也会越来越多,而我们要面对的战局,便非是一城一地,甚至很有可能在我们攻城时,金人就会突然之间从我们的背后杀过来。而如此一来,他们即便是不在我们背后夹击,而是只切断我们的粮草,他们就已经算是立于不败之地了。” “徐州、泰安、济南三城,金人的重中之重,徐州有完颜郑,济南有完颜匡,泰安同样……虽不是金人皇族,但耶律元宜父子自辽败而投金后,一直是颇为受金人重用信任,策反一道已经全无可能。”叶青有些惋惜的说道。 当初把赵宋宗室从海州安置于泰安后,便让董晁试探性的接触过耶律元宜、耶律王祥夫子,但终究是没能成功。 而董晁也不敢过于明目张胆,深怕耶律父子察觉出他是为宋廷效力的探子。 徐州衙署门口下马,一身鲜亮甲胄的叶青、辛弃疾率着众人往前,辛弃疾回头,此时才发现,李知孝、洪遵竟然没有跟上来。 看着辛弃疾有些紧张的样子,叶青笑了笑道:“不必紧张,他们二人自然是因为心中好奇西域炮,所以才会没有跟上来。” “所以……。”辛弃疾心头一震,紧紧跟着叶青的步伐,追问道:“你早已经猜到了,所以才会在第一时间,让我立刻把西域炮撤走?就是怕他们窥探其秘密?” “我跟史弥远是什么关系你不清楚?”叶青迈步进入二进院,冷笑了下说道:“史弥远如今投于王淮麾下,若是我一直势如破竹的继续挺进北上,在史弥远的眼中,我叶青必然会越来越受王淮重视,而他……在王淮的眼中,也将会变得越来越不受重用。所以啊……李知孝、洪遵能够任同统制、副统制,则是王淮的一石二鸟啊。” “他们会拖我们的后腿不成?”辛弃疾如同当年的岳飞等等南宋武将一样,虽然看不惯在沙场之上对行军作战指指点点的文官,但在他们心中,还是会把文官想的跟他们一样,会放下成见、同仇敌忾一致抗金。 何况,即便是到现在为止,李知孝、洪遵一直都是安守本分,这让辛弃疾的心中,不由得对其二人也是放松了警惕。 第六百九十一章 爷孙对 如同攻下淮、海、沂三城一样,叶青很有要把虎符收藏爱好者的名声继续发扬光大。 当初区区三万人的大军,经过三城的吸收融合后变成了五万大军,从而,也使得他手上多了淮、海、沂三城守将手里的虎符。 沉甸甸的徐州城完颜郑的虎符,让叶青的心里更为踏实,四块虎符对于叶青来说,好像比攻略的城池还要看的重要,也像是他自己对自己统兵作战胜利的奖赏。 虎符只有在唐朝时,才因为避讳李虎之名讳,而被改成了鱼符、龟符的形制,不过好在,如今已经又再次恢复了虎符的样式,这也让叶青对于虎符有着更为浓厚的兴趣。 完颜郑更像是跟虞允文一类的人,外表上看起来颇为儒雅,即便是如今因为城破而成了叶青的手下败将,但卸下盔甲后的完颜郑,一身崭新、没有丝毫褶皱、得体的金国官服穿在身上,更显得其人儒雅气度,宠辱不惊。 “坐。”叶青拿着手里的虎符,终于有空想起摘下自己的头盔,在上首坐下后,瞟了一眼完颜郑后淡淡的说道。 看着龙行虎步,身上还残留着刚才战争杀伐气息的叶青,率着身后的众将先入为主的走进来,大大方方的在主坐上坐下来,摘下头盔的那一刻,完颜郑这才开始仔细打量起这个刚刚打败他的年轻人。 “叶大人?”完颜郑神态不卑不吭,语气之中也并没有身为手下败将的落魄问道。 “不错,在下叶青。”叶青笑了下,一边欣赏着手里的虎符,一边接过贾涉递过来的,还在陆续统计的伤亡人数奏报,以及徐州城其他金国官员此时的动向。 “敢问叶大人下一步如何打算?是与我大金谈判,还是说要乘胜追击,继续北上?”完颜郑败的干脆利落、输的心服口服,但不代表投降了的他,就认为宋军有能力继续攻陷城池。 “步步为营如何?”叶青放下手里的奏报,示意辛弃疾去收编徐州守军、以及立刻开始修整徐州城墙。 这是叶青早就已经想好了的计策,何况这些年来,因为董晁在北地的活动,基本上已经让他对于山东东西两路的金人兵力部署,有了很彻底的了解。 再加上这些年来,金人自己的大军在完颜雍继位后便开始大规模收缩,或者是金兵归农、宋人归良的策略下,使得山东东西两路的金人守备大军,如今已经成了以绝大多数宋人为架构的守备大军。 所以对于叶青来说,吸收融合这些人到自己的淮南东路大军,并不是一件极为危险的事情。 “叶大人认为贵朝廷会支持您吗?这攻城容易守城难,我大金当年铁蹄南下,一路势如破竹的拿下中原各地,可是还曾扶持过张邦昌、刘豫二人为帝,叶大人想必也很清楚,我大金当年万般无奈之下,出此下策,是一时之间找不到良策能臣,所以才会仓促扶持伪帝。如今叶大人想要步步为营,不知贵朝廷可否会有良臣来此治城安邦?”完颜郑见叶青并没有打断他话语的意思,便开始继续侃侃而谈。 包括了徐州城在内的被宋军拿下来的城池官吏任免问题,甚至是带着威胁意味的提醒着叶青,步步为营的后果那就将是一旦金国真正的大军过了黄河,那么叶青等人,可就不会像如今这般从容跟轻松了。 “那时候,将要面对的,可就是真正的如狼似虎的大金精锐,不知道贵国朝廷跟皇帝,可承受得起我大金的怒火?”完颜郑分析着利害关系道。 “完颜大人身为徐州知州,叶某倒是想问一句,是什么让完颜大人如此痛快的放弃抵抗而投降的?”叶青的眼睛虽然依旧随和,但那股胜者该有的凌厉,在望向完颜郑时,还是让其心头微微一震,脑海里好像又再次响起了那震耳欲聋的爆炸声。 不给完颜郑思索的机会,叶青的目光一直紧紧盯着完颜郑继续道:“完颜大人想必对:知难而言退者乃智者也,这句话了解的颇为彻底,若不然的话,也不会投降的如此之痛快不是?所以……叶某人在想,我大军还未到达徐州城下时,想必完颜大人已经知晓我的动向了,那么完颜大人这是引君入瓮之策否?” “非也,我是为了徐州百姓免于涂炭,所以才会投降。何况……刚才叶大人已经派遣手下去收编我大金之军,如今虎符也在大人您的手里,完颜郑即便是有心请君入瓮,但也要有这样的实力不是?”完颜郑从容不迫的轻松说道:“破城或为利器,但我大金铁骑非是徐州之城一般的死物,大人的攻城利器,若是面对我大金铁骑,可有十分把握?” “民心所向。”叶青缓缓站起身,身上厚重的盔甲随即跟着发出哗啦啦的声音,此时听在完颜郑的耳里,更像是胜利者的高歌跟炫耀。 “金人占我大宋半壁江山多年,完颜大人既然能够洒脱的放弃城池,又愿意看着我收编你的大军,想必是认为徐州城百姓,如今已然是以大金为荣了。不过不急,我叶青倒是有几天的时间,跟完颜大人一同看看胜负到底青睐你我谁多一些。”叶青笑着看了看完颜郑,示意贾涉好生招待,而后便再次走出了衙署。 跟完颜郑有些模棱两可、牛头不对马嘴的谈话,让身后的许范、田琳等人听的是一头雾水,不知道两人费尽口舌到底是在打哑谜,还是在谈判。 完颜郑并没有阻拦离去的叶青,对于叶青对他的处置,他也同样是坦然以对,只是看着叶青那高大威猛的盔甲背影,完颜郑的眼神,一时之间变得有些黯然跟忧虑。 确实如同叶青所言的一般,他完颜郑之所以投降的如此之痛快,除了因为惧怕宋军的攻城利器,对金军造成更大更多的伤亡外,便是他不想在这样的声势之下跟叶青硬拼。 因为他相信,当半夜时分或者是明日一早,滕州守军便会赶到徐州城下,到时候区区五万宋军被困徐州城,内忧外患之余,焉有不败之理? 而他之所以会问叶青,到底是打算继续北上乘胜追击,还是打算步步为营时,叶青的回答多少是让他松了一口气。 他当然是希望叶青能够在徐州城呆上几日,而不是立刻北上,所以这所谓的请君入瓮,对于完颜郑来说,虽然也有一定的风险,但比起他单枪匹马的跟叶青对抗,胜算自然是要大上很多。 燕京皇宫内,完颜璟小心翼翼的跟着太监往完颜雍的寝殿内走去。 发生在南边的事情,完全没有出乎完颜雍的预料,海州、淮州两城被叶青兵不血刃的拿下,而后沂州也不过是所谓的象征性抵抗后,便被叶青攻破。 宫外的草丛内时不时传来啾啾的虫叫声,寝殿内灯火通明,完颜雍的面前摆放着一张硕大的山东东西两路的地图,而完颜雍此时正在旁边太监举起的火烛下,看着那山东东西两路,散满老人斑的手,颤巍巍的在地图上游走着。 “孙儿见过皇爷爷。”完颜璟低声说道。 完颜雍放在地图上的手微微顿了下,而后向后示意完颜璟起来说话。 “如何了?沂州是不是被叶青攻破了?”完颜雍转过身,脸上依旧带着慈祥的笑意,看着眉头紧皱、忧心忡忡的完颜璟问道。 “是,皇爷爷。”完颜璟英俊的脸颊越发的凝重。 前些时日,自己还因为担心此事儿,差遣了乞石烈执中前往山东东路,但不曾想,乞石烈执中前脚离开海州不久,叶青就开始北上了。 “郝晋卿是赵秉文的学生,也是因为赵秉文的推举,所以才会被朝廷差遣到彭城。赵秉文此人……颇有才学,但也像是宋人其他文人一样,贪得无厌。当年皇爷爷把他差遣到海州,本想要凭借他的名望来吸引宋人文人雅士,从而在正统一途上,能够让更多的人认为我大金才是华夏一统。不曾想到,最终还是功亏一篑,被你那位先生捡了个便宜。”完颜雍说道最后,自己都开始有些自嘲的摇头苦笑了起来。 “皇爷爷,孙儿已经命乞石烈执中率军南下,不日便会再次到达济南府,而益都府又有完颜匡坐镇,加上泰安州的耶律父子,山东两路孙儿以为依然是固若金汤,最迟明年,我们便能再次夺回被叶青夺取的城池,甚至是……孙儿希望还能够再进一步,直达扬州与镇江隔江相望。”完颜璟的手在地图上点点,时不时征询着完颜雍的意见。 脸上慈祥笑容始终不曾消失的完颜雍,时不时会赞许的点点头,而后才说道:“宋廷那边皇爷爷已经质问他们了,如今赵构已死,赵昚心灰意冷、无心理政,朝堂决断由王淮此人把持,相比起另外一位来,王淮此人虽在宋廷多年来都是力主抗金,但此人的野心也比韩诚要大很多。此人一向自诩宋廷忠臣栋梁,多年来在相位之上,要么是被汤思退压制,要么是被魏杞、史浩制衡,虽贵为宋廷左相,但在宋廷朝堂之上一直不曾像如今这般只手遮天。所以若是能够说服王淮,叶青大军不攻自破,如同当年岳飞一样。” “故技重施。”完颜璟认真的思索着说道。 ”不错,王淮也好,韩诚也罢,但终究是宋臣,王淮与朱熹等人向来交好,若是能够拉拢他为我大金所用,华夏正统非我大金莫属,如此一来,趁着宋廷赵昚无心理政之际,也正是我大金借机南下之大好时机。皇爷爷唯今最为担心的……是怕王淮会很快在宋廷朝堂之上被韩诚压倒,再者便是,叶青心中,到底还有几分身为宋臣的觉悟,如若让他继续北上,一旦激起他内心更大的野心来,叶青走上枭雄一道也是极有可能。”完颜雍原本一直都很轻松慈祥的神态之间,终于是露出了一丝丝的隐忧。 叶青绝非是迂腐之辈,这一点不论是他完颜雍,还是完颜璟心里都是一清二楚。 当年岳飞十二道金牌才被宋廷召回,这不单是让被岳家军进攻逼的节节败退的金人松了一口气,也同样让宋廷松了一口气。 当年岳家军的勇猛与强悍,如同一座大山一样压制着金人,让金人铁骑再无南下之力。 同样,也如同一座危城一样,让宋廷感到不安跟忐忑,深怕十一道金牌都没能召回的岳飞,野心勃勃,会借着大军抵抗金人铁骑之余、继续扩充所谓的岳家军后,从而势力越来越大会不受朝廷控制后自立为王,甚至是立国称帝。 而今叶青有着如同岳飞一样的条件与机会,甚至比起当初岳飞面临的处境来,叶青如今的处境还要比岳飞宽松、有利很多。 赵构死了,赵昚无心理政,王淮野心勃勃,一直想要独揽大权,韩诚如今被压制的自顾不暇,所以如今,宋廷到底还有没有能够真正彻底的制衡叶青之人? 叶青如同是赵构养的一头狼,如今随着主人去世,这头没有被陪葬,反而是放了出来的狼,没人能够知道,他会做出什么样儿的事情来,也没有人能够知晓,这头狼,到底对于赵宋宗室还有几分忠诚度,还有没有人能够让这头狼收起獠牙来。 “若是叶青一直势如破竹的北上、扩军,那么到时候,宋廷就算是想要节制他,恐怕也会是有心无力。一旦叶青坐拥十万大军……。”完颜璟紧皱眉头,接下来的结果,他竟然有些不敢继续往下想了。 完颜雍的话语让他不得不去思索,接下来在施加压力于宋廷的同时,该如何调兵遣将的来对付叶青,但谁又能是叶青的对手? 虽不知道叶青调兵遣将的真本领如何,但就凭借当初武州一战,叶青神出鬼没的霹雳手段全歼三千精锐,就让完颜璟不得不小心翼翼的待之。 “叶青其人难以捉摸,拿下沂州后,他是否会贪功继续北上,还是会……。”完颜雍走到地图跟前,手里的蜡烛放到了徐州城上后道:“若是叶青打算稳扎稳打,想要拿下徐州扫清其身后顾虑,而后才继续图谋北上,山东东西两路便危矣。一个乞石烈执中,恐怕难以保全山东两路啊。” 蜡烛稳稳的放在了徐州城头之上,完颜璟的视线随着完颜雍的手指开始北上,掠过黄河,掠过燕云十六州与长城,而后直指草原,叹口气道:“当年叶青从武州逃脱入草原,黑石、铁炉等虽然给了大金百姓过冬急需之物。但何尝不是向草原上的部族,在武州挂起了一块儿令人垂涎欲滴的肥肉。叶青的时机选择恰到好处,一旦进入秋季,去年草原上从未有过的冷冬,必然会让草原部族打武州的主意,如此一来,我大金可是要腹背受敌了。” “那……皇爷爷的意思是?”完颜璟听着完颜雍的分析,不由得更是一阵头大。 但如今已经有意开始培养完颜璟为金国皇帝的完颜雍,已经开始有意无意的,让完颜璟在朝堂之上发号施令,所以大部分的时候,完颜雍就如同赵构当初的角色一样,身为一个太上皇掌控着全局即可。 “这是完颜守道、谋衍二人的任命文书,加上乞石烈执中,应该足以击退、击垮叶青的淮南东路大军,至于你所依仗的乞石烈诸神奴,不妨现在先派遣至武州,历练一段时间后,当作你的精锐未来用在刀刃上最为适宜。”完颜雍随意的指了指身后桌面上早就放好的圣旨说道。 随着完颜允恭的死,完颜雍对于完颜璟可谓是给予了极大的期望,同样,他也怕他时日不久,无法等到一切就绪后,再禅位给完颜璟的那一天,所以此时的完颜雍,已经开始不单是要防着南边叶青的北上,草原上鞑靼人的狼子野心,同样还要防着,一旦自己去世后,史丹利薄的完颜璟,能不能震慑得住,如今还有不少老臣、勋贵在朝堂的一些臣子。 崇拜武力、臣服强者向来是大金勇士的铁律,所以在完颜雍看来,完颜璟单单依靠乞石烈执中、乞石烈诸神奴兄弟两人是完全不够的,最好是兄弟二人手里,能够掌握着大金最为精锐的铁骑,既能为完颜璟震慑那些有异心的皇族,又能为完颜璟和大金击退宋廷大军、草原狼的绝对力量才行。 “皇爷爷,完颜守道若是南下……。”完颜璟听到完颜守道的名字后,着实是大吃一惊。 这位曾经跟着完颜雍立下汗马功劳,辅佐完颜雍登基即位,清除当初即位后那些反对之人的绝对精兵统帅,却是被完颜雍在这个时候,一句话就交到了他的手里,这让完颜璟的感动涕零的心里头,不得不对完颜雍充满了莫大的感激。 “完颜守道虽然已经六十有余,但余威犹在,此人当年便追随在皇爷爷身边,是我大金不可夺得的一位将才,这些年因为皇爷爷的休养生息,所以才让他慢慢淡出了朝堂。但,只要我大金什么时候用他,他依然是我大金最强大的猛虎,依然能够把敌人撕扯的粉碎。”完颜雍的老拳,重重的锤在了地图上的徐州城处。 被完颜璟眼疾手快的挪走蜡烛的徐州城,此时完全隐没在了完颜雍的老拳之下,旁边太监的话语,让完颜璟一下子有种脊背发凉的感觉:徐州城被叶青拿下了。 第六百九十二章 拉拢 笼罩了整个大地一夜的浓雾,在清晨渐渐变淡后正在默默的一层层散开,经过一夜的沉淀,萦绕在整个天地之间,花草上、树木间的浓雾,幻化成露珠寄居在花草、树木之上,晶体剔透样子,在寂静的清晨,显得格外的清澈与圣洁。 从滕州前往徐州的官道上,远处急促的马蹄声,不单震动着花草、树木间的露珠摇摇欲坠,也使得在官道两侧的树林中,被浓雾浸湿了一夜的墨小宝等人,瞬间一个激灵,刚才无论如何赶也赶不走的瞌睡困意,终于是瞬间消失于无形之中。 不过五骑的羊皮袄在行进到快要至墨小宝、钟蚕他们露营的地方后,便一头扎进了道路两旁的树林间。 “如何了?”钟蚕拍了拍身上有些潮湿的羊皮袄,比起在草原上的恶劣天气来,此时在这个地方过夜,对于他们来说,更像是一种享受。 “不出半个时辰,必然会经过这里,直达徐州。看样子,大概也有个七八九千……或者万人吧。”斥候睁着无辜的眼睛刚刚说完,就被身后的墨小宝一脚踹了个狗啃泥。 钟蚕没理会那啃了一嘴泥土的斥候,无奈的对着墨小宝翻了翻白眼,而后道:“商量一下吧,是截击歼灭,还是从身后杀他们个措手不及?” “拉开分化,头、身、尾,让他们首尾不能兼顾后全歼。以咱们五千人的兵力,加上又是偷袭他们一个措手不及,还不至于给徐州城再施加一些压力吧?”墨小宝叶青的样子,抚摸着下巴说道。 钟蚕盯着墨小宝在湿润的泥土上画的一道道敌我,想了下道:“宁可有残余跑向徐州,也不能让他们逃回滕州?” “正合我意。”墨小宝看着钟蚕嘿嘿的阴笑了起来,叶青给他们的命令,是让他们阻击有可能从滕州而来的金人援兵,但援兵被歼后,他们这五千种花家军到底该何去何从,那封极为简单匆忙的密信之中并没有提及。 所以此时看着钟蚕那奸笑的样子,墨小宝岂能不知道,钟蚕此时的想法跟他一样,那就是阻击滕州的金人援兵后,自己穿上金人的盔甲,牵着金人的战马直指滕州。 总之,不管能不能拿下,他们也不愿意继续再当游魂野鬼似的游走了,很想立刻回到叶青的身边,让叶青看看,近两年的时间里,种花家军的巨大变化。 随着墨小宝跟钟蚕分配完毕,两人在官道一边一侧埋伏好,开始进入紧张的战斗状态后,再次派出的斥候也几乎是同一时间滚落到了他们跟前。 “很快就会到达这里。”斥候的语气急促之间带着兴奋说道。 官道上的宁静在被凌厉无情的弓弩箭矢打破时,徐州城无论是城内还是城外,如同往常一样显得极为平静,仿佛昨天发生在这里的震天动地的战争,经过一夜的洗礼后,已经离他们是越来越远,如同一场梦一样。 城墙上的守军由金人换成了宋军,衙署内的金人大旗,换成了被一夜雾水打湿的宋人军旗,此刻那大大的叶字,无力的垂在旗面上,看似没有一丝一毫的精神,但在完颜郑的眼中,却是如同他面前的叶青一样,浑身上下充满了不羁跟随和两种难得的气质。 徐州城自从昨天被攻破后,并没有出现完颜郑想要的意外情况,不知是否是因为这里距离宋廷疆域过近的缘故,所以才使得此地的百姓,还残留着宋遗民的忠贞。 所以才使得,在被叶青轻松拿下后的徐州城,从昨夜到今日清晨,并没有出现一起百姓发动的暴乱事件。 贾涉拿着早膳喜滋滋的跑进来,分给了叶青等将宋廷领后,才不情不愿的在叶青的示意下,把剩下的送给了自昨日到今晨水米未进的完颜郑。 “哪来的?很可口吗,正宗的北地风味儿啊。”叶青不动声色的品尝了一口后道。 “衙署不远处就有商贩在叫卖,本想赶走来着,但一看还挺可口,所以末将就买了些回来。”贾涉邀功似的立刻说道。 两人看似平常、新奇的对于徐州城早晨风土人情的聊天闲谈,听在完颜郑的耳朵里却是那么的堵心,原本还指望着,徐州城的百姓,能够在情感归属上,给予宋军一定的打击,但如今看来,随着宋军一夜的紧张安抚,到了今日清晨,徐州百姓的生活,仿佛已经恢复如初了。 “完颜大人接下来有何打算?”叶青吃完最后一口时,一向机灵懂事儿的贾涉,已经把刚刚泡好的茶水,递到了叶青的手边。 “清溪浅水行舟、微雨竹窗夜话,暑至临溪濯足、雨后登楼看山。但不知道叶大人可否愿让我再等徐州城楼一次?”儒雅淡然的擦了擦嘴,从容不迫的吃完贾涉扔给他的膳食后,完颜郑含笑说道。 “完颜大人好雅兴,叶某正有此意。虽然昨夜未雨,但浓雾足抵微雨,所以这人生赏心十六乐事之一,叶某自然是乐意至极。”叶青依旧是跟儒雅的完颜郑如同打哑谜似的说着话。 一旁的李知孝跟洪遵,此时互望一眼,而后由李知孝开口道:“叶大人,下官以为,如今当该是以安抚徐州为要,所谓的赏心乐事,可否往后延一延?或者说是,接下来叶大人负责赏心乐事,下官布行军安抚之策?” “那么以你的意思,徐州知州当该如何安置才为妥当?”叶青起身说道。 但完颜郑却是没有打算继续往外走的意思,他很乐意明目张胆的看看,这些宋人将领之间的关系到底是和睦相处,还是在勾心斗角。 叶青不以为意的看了一眼,十足的表明了自己要看好戏的完颜郑一眼,笑了笑继续说道:“行军之策自由辛将军当人负责,若是两位实在闲聊无事,倒是可以看看今日一早入城的我粮草大军如何了。周将军一夜辛劳,两位过去安抚倒也是说的过去,如何?” 李知孝跟洪遵两人,一听叶青竟然主动把他们二人往周端朝那边推,原本一直因为做贼心虚,找不到好借口去接近周端朝的两人,此时哪还有拒绝之理? 满脑子都是叶青此言正中下怀的欣喜,所以关于接下来大军如何行军,剑指何处也不再关心了,反而是更想立刻跟已经入城的周端朝去套套近乎。 旁观者清、当局者迷,完颜郑看着叶青不着痕迹的在他这个外人面前,暂时化解了他们内部不和的矛盾与尴尬,不由得向着叶青投以佩服的表情。 随着李知孝跟洪遵二人离开,与叶青并肩而行的完颜郑,走出衙署后,看着一片平静的街道,心里头多少有些失落。 大金足足统治了几十年的徐州城,竟然抵不过宋人短短一夜的安抚,徐州的百姓竟然就已经完全接受,被宋人再次统治的事实。 清晨的街道之上,多少有些冷清,即便是北城昨天经历了声势浩大的战争,但当夜色温柔的笼罩着徐州一夜过后,整个徐州城,仿佛又重新活了过来一样,街道上跟往日并无太多的区别。 两人并未坐马车,也未要轿夫,自然而然、心照不宣的,都想见识一下,在宋人破城而治的徐州百姓,是不是都如衙署那条街道上的百姓一样,表现的那般从容不迫,如同往常一样。 胆大一些的徐州百姓,会如同往常一样日出而作、日落而息,所以当清晨的第一缕阳光升起时,他们在忙着自己手里的伙计时,还会时不时的偷瞄几眼,走在队伍的最前面,带着笑容低声交谈的两名将军一眼。 对于他们身后的宋军,徐州百姓并没有特别的归属感跟亲近感,不过他们却是没来由的相信,宋军决计不会像当年父辈嘴里的金人一样,对他们进行抢夺、霸占这样的野蛮行径。 “也不知是我炫耀,还是完颜大人不死心啊,这一路走来,完颜大人以为如何?”叶青率先踏上登上城楼的台阶,看了一眼紧紧跟随他的完颜郑问道。 “民心所向也罢,武力强大也罢,不管如何,这一战我败的心服口服。相比起其他宋军将领,我倒是颇为佩服叶大人这份豁达大度。”登上城楼后,两人不由自主的,都是一同望向了一轮红日渐渐露出来的东方。 “所以完颜大人认为还有机会吗?”叶青看了一眼完颜郑的侧脸,而后把目光则是投向了北方那条,徐州前往滕州的官道上。 此刻的他,与完颜郑的心情一样,同样是充满了未知的忐忑,墨小宝的消息是虞允文给的,也是自己第一时间决定南下取徐州后,告知虞允文知会墨小宝接下来的行动计划的。 但墨小宝想要从大散关一路过来,而后还能够避开金人的眼睛,在这条官道上寻找合适的地方埋伏起来,叶青深深的吸口气,即便是换作他,他也不敢保证,能够在恰当的时间赶过来,正好伏击或许会出城驰援徐州的滕州援军。 所以,他到了现在还不知道,墨小宝、钟蚕,其实只比他们晚了一天到达徐州达滕州的官道上,自然也就不知道,墨小宝、钟蚕,已经在官道上孤魂野鬼似的游荡了两天,才等来了滕州援军驰援的事情。 叶青、完颜郑二人站在城楼上之后,那仿佛刚才还有些娇羞迟迟不肯露出全部真荣的晨光,此刻却像是突然之间变得欢快起来了似的。 当叶青跟完颜郑的目光,一同从北面方向的茫茫大雾中,再次转向东方时,整个太阳已经是拔地而起,带着熟悉的暖意,开始照耀着新的徐州城池。 两人谁也没有着急要下城楼,所有的军中要务,叶青也都是当着完颜郑的面在处理,包括时不时的还会问上完颜郑几句,比如:金军中所谓的良民,到底是些什么人? “当年落草为寇者,被圣上的休生养息感召,只要下山从军,便可视为良民,当然若是有女愿嫁大金百姓,也可归为良民。”完颜郑毫不避讳的回答道。 “刘贺、张中彦、施宜生三人呢?”叶青喝了一杯,被贾涉放置在城楼中央的茶几上的茶水,而后从军务之中抬起头问道。 “叶大人还知晓些什么?”完颜郑的脸上虽然是不露声色,但心中已经是震惊的快要说不出话来了,仿佛又回到了昨日一样,仿佛脚下的城楼,又被昨日那轰隆隆的声音,震的在摇晃一般。 “刘贺守滕州,他算是自己考取的功名,可算作是金人臣子,施宜生知邳州,如同刘贺一样,但都不善用兵,所以邳州、滕州并非是我想要的。泰安由耶律父子所镇守,但辽人向来反复,完颜大人不知可有联系过他们?”叶青笑了笑,继续问道:“不过三万人的守军,昨日一战死伤不到五千人,还剩下两万五千人,不是一个小数目,你觉得我接下来该怎么办?” “若我是叶大人,自然是全部收编于麾下,壮大自己的淮南东路大军。”完颜郑笑着说道。 “用他们来攻城如何?因为昨日里我大军伤亡也不少,杀敌一千自损八百啊,身为一军之统帅,岂有不痛心之理。”叶青叹口气,把收编的奏报又给了贾涉,而后向贾涉招手,在贾涉低下头后,完颜郑本以为叶青会压低声音说话,却不想叶青竟还是以刚才大小的声音说道:“告诉辛弃疾,听从完颜大人的建议,全部收编,而后你亲自派斥候出城游弋方圆,看看会不会有熟人。” “熟人?”完颜郑皱眉问出了贾涉心里的疑惑。 “哦,我在山东两路早年布下的探子。当初第一次出使大金时,就布置了几个探子,也不知道他们现在还能不能联系的上,所以想要试试。”叶青极为坦诚的说道。 到了此时,完颜郑的心才真正的不安起来,随着太阳升起的越来越高,而大雾散去的北方,依然是一点儿动静没有,加上叶青刚才的那番话,让完颜郑不得不真正的开始做最坏的打算,接下来……该如何是好? “叶大人早有北上之志?”儒雅的完颜郑,头一次有失风度的沉声问道。 “不单是你们,就连我大宋朝廷,怕是也不知道我早年就想要北伐了。所以完颜大人现在才清楚,不稀奇。对了,当年……你还记得你们送往我大宋的,被你们掠去五国城的赵宋宗室吗?”叶青轻松平常的问道。 “叶大人此言何意?”完颜郑的心随着叶青的话语不断的往下沉,即便是这件事情已经过去了多年,但只要一提起来,金廷依然深信,是宋廷有人动了手脚。 而最为可疑之人,便是那个时候,突然之间,以南宋朝廷皇城司副统领之职冒出来的叶青。 “我是想告诉你,除了乞石烈志宁当年出使我大宋时,在嘉兴府的那几个宗室,因为实在无法保全而丢了性命外,其他的都还活着,而且如今活的也很好。当初在海州呆了好些年,后来我怕出事儿,所以就又暗中转移到了泰安州。”叶青看着神色越来越凝重的完颜郑,继续半真半假的说道:“至于为何要放在泰安州,自然是因为耶律元宜父子二人的原因,想必完颜璟应该很清楚,我跟辽国人之间的关系也颇为密切,特别是那辽国公主耶律月,当初我从金国前往夏国时,可是在一起有好几个月的时间。虽然耶律元宜父子不太可能归顺大辽国,但若是……。” “你想要我归顺于你?”完颜郑蹭的一下,气的站了起来问道。 “你还有别的选择吗?”叶青抬头问道。 城楼的北方,依然是静悄悄一片,早已经被赶走的浓雾,让人们的视线变得越发的清晰,但完颜郑的心却是不断的往下沉。 (ps:说明一下,上一章完颜璟跟完颜雍的时间,跟这一章有时间差,大家不要太在意。) 第六百九十三章 会战是什么 叶青拿下徐州城,不单单是让完颜雍的老拳重重的锤在了地图上的徐州城三字之上,同样,也让身在临安的王淮,气愤的死死盯着徐州城,久久不能释怀。 他不想与金人发生大规模的战争,在这个他开始独断朝堂政务的时刻,他只想通过北伐之战来稳固他的相位,以此来压制打压韩诚等人而已。 与金发生大规模的战争,对他王淮来说,完全是有弊无利,一旦真正惹怒了金人,一旦金人开始大举反击,一旦金人夺回失去的城池之后,宋廷将要面对的,可不止是赔偿割地谈和这么简单。 而是很有可能,会让他王淮的一番稳固自己朝堂势力的心血付诸一炬,甚至是到最后成为他王淮因此失势、韩诚绝地反击的转机。 金人若是一旦大举南下,一旦叶青被打的溃不成军,韩诚必然会利用此次战败来弹劾自己,金人同样也不会放过一手策划这次北伐之战的自己,到时候很有可能自己就将因为叶青如今在山东两路的“胡作非为”,从而葬送朝堂大好前程,给予韩诚可趁之机! “如今叶青到哪里了?”王淮深深的吸口气,平复着心头的愤怒问道。 如今叶青在山东两路的一举一动,完全是一头狂妄不羁、野性十足,始终未曾被赵构驯服的野狼,这让王淮有些后悔当初心头的那一丝丝侥幸,为何会自己说服自己,抱着万一、侥幸的心态相信叶青会臣服自己呢? 这头狼,可是连赵构都不曾真正驯服过,自己……自己怎么就会鬼迷心窍一般,相信了他会成为自己手中,可以用来制衡韩诚父子,同时为自己捞取资源的那把刀呢! “如今已经北上直取滕州,滕州守将刘贺人不知所踪,叶青大军不费吹灰之力便破了滕州。”史弥远皱眉说道。 “滕州……。”王淮的视线缓缓从徐州城上移,看着那滕州、邳州、济州、泰安等地,此时战局终于是已经一清二楚的摆在了他的面前:“他这是要直逼济南府啊,想要打过黄河,还是想要以黄河为屏障镇守呢。” 王淮来回看着地图,心头的一团浓雾也渐渐散开,那种对于叶青越来越失控的感觉,在心底也渐渐变得越来越让他感到不安了起来。 就如同一条狗一样,本以为松开手中的铁链给他一时的自由,而自己也可以随时喊回他到自己身边。 但当这条狗在离开自己足够远的距离后,王淮才发现,如今无论自己多么大声的呼喊,那条狗都已经开始变得对自己不理不睬,而是自作主张的开始继续往前、往前,如同风筝一样,手中的线终于断了,风筝开始自由的在辽阔的北地飞翔了起来。 史弥远不知道王淮为何会盯着地图突然变得更加愤怒了起来,甚至是开始颤抖着手,连连指着山东两路东西两侧,在那里喃喃道:“若是不出我所料,叶青的淮南东路大军才是这一次北伐的主力大军,也是吸引金人注意力的大军,而东面直取京兆府路的虞允文,恐怕也将很快拿下京兆府路,直逼南京路,但……。” 王淮虽同样是文官出身,但比起史弥远这样的纯文臣来,多少还有一些军伍之才,看着叶青舍弃了大半山东东路,从而开始以山东西路跟东路为主挺进北上,完全不理会有可能会从两侧杀出,来夹击他们的金人。 这让王淮在手指随着海州沿着海岸线往上游走时,突然重重的敲在淄州两字上,很恨的说道:“叶青有水军,绝对有人帮着叶青在山东东路的淄、棣、滨、海、莒等州,牵制着这几州的金兵,让其不能前往中路夹击叶青。西有虞允文牵制京兆府路的金人,东有其他人牵制山东东路大半金军,所以他叶青才会如此肆无忌惮、明目张胆的从中路要直取泰安,甚至是济南府!” 史弥远不可思议的看着王淮,在指着地图愤愤的说完后,然后像是全身被抽干了所有的气力一样,一下子瘫坐在了椅子上,继续怔怔的望着那地图,眼神有些茫然有些无奈,让人无法猜透,此刻的他,心里到底是一番什么滋味。 “王大人您的意思是?”史弥远眼中闪烁着一些兴奋的光芒问道。 “若是你,你认为如何才能让叶青停止继续北上的步伐?”王淮有些无力跟沮丧的问道,这一刻,他真的很后悔,当初为何要那么相信叶青,相信自己能够牢牢的控制住叶青。 如今眼睁睁的看着叶青在山东两路策马扬鞭、毫无顾忌的跟金人厮杀,大有当年岳家军不理会朝廷十一道金牌的旨意,誓要收复失地的决心,这让他的心头,一次一次的如同潮水一样,涌上来的都是无力跟沮丧。 “大人,这岂非是好事儿?”史弥远小心的试探着继续道:“收复失地一直是您的初衷,如今叶青在北地势如破竹,杀的金人不得不节节败退,下官以为大人您应该高兴才是,而非是要节制叶青才对啊。” “话是如此说,但……一旦叶青战败,朝廷承担不起这样的后果啊。”王淮长长叹口气,无奈的说道:“你是户部尚书,如今应该比老夫更清楚,户部可还能供的起叶青所领的淮南东路大军?” “大人的意思是……?”史弥远继续装傻充愣道。 最大的主和派便是史弥远,在他的心中,一切都该以金钱为目的才对,至于北伐战争,他向来认为是劳民伤财的无用之举。 而今大金国皇帝完颜雍刚刚到达临安的旨意,不单要开始让圣上与其叔侄相称,甚至还要继续那免除了好几年的岁贡,这对于王淮来说,绝对是一个极大的打击跟软肋。 比起收复失地来,他自然是不能容忍,自己独掌朝堂的时候,大宋朝廷再次被金人羞辱,自然是不愿意继续跟金国论叔侄之关系,还要如同往年那般继续称侄纳贡。 北伐之战可有可无,不过是他捞取资源、稳固朝堂势力的一种手段,但若是因为北伐而让自己再次背负骂名,把大宋朝廷的颜面、跟皇家圣上的脸面威严搭进去,对于王淮来说,这绝对是一件偷鸡不成反蚀一把米的事情。 而如今的史弥远,在史浩失势后投到王淮麾下,也不过是无奈之举,毕竟他跟韩诚父子之间,本就是势同水火,所以想要在朝堂之上保住自己的势力,就必须投归王淮。 而今金人再次以叔侄、岁贡等施加压力于宋廷,这对于史弥远来说,可是一次摆脱王淮,而后依靠金人,如同当年的秦桧一样,能够在朝堂崛起的大好机会。 自然而然的,他绝不会主动挺身而出,来在王淮面前自荐自己与金人谈判,也不会主动的说出,自己这个市舶司的实际掌控者,有能力让叶青挺进北地的大军,在短时间内出现粮草不济,从而不得不退兵的办法。 历史就是如此的巧合跟偶然,当一切都在朝着叶青想要的方向发展时,历史的轨迹,也同样会眷顾那些,原本在这历史轨迹中,扮演着重要角色的那些人。 史弥远原本随着史家的没落而失势,但叶青的北伐在替史弥远关上一扇门的同时,也不由自主的向史弥远推荐了一扇窗户。 如此也同样是给了史弥远一次与金人打交道,从而交好的机会,从而也会使得史弥远,在未来金人的支持下,真正在朝堂之上拥有了一席之地。 世事便是如此的公平与公正,又是如此的不公与不平,叶青在北地扩大着自己的势力,韩侂胄同样在自杞、罗殿,甚至是包括大理建立着自己的影响力,身在临安的史弥远,同样是抓住了难得的机会,成为了王淮任命的与金人谈判的使臣,从而也再次走上了历史上的正规。 没有人能够独得朝堂一切资源、独揽大权、独断朝政,毕竟像秦桧、汤思退,包括如今的王淮,这样的权臣是少之又少,而且这也是一路经历了无数的生死考验,才有了今日这样的权利。 但不论是秦桧还是汤思退,或者是王淮,能够独断权利的时日,都是极为短暂如同流星一般一闪而逝。 只手遮天的权利是随着岁月递增,是从朝堂之上的尸山血海中摸爬滚打脱颖而出的,而后加上资历与年纪的增长,从而成为独断朝堂的权臣。 走向独断朝堂权臣的这一路,到底要经历多少尸山血海的摸爬滚打、尔虞我诈的你死我活,又在多少个春秋更替的险象环生之中,才能够在胡须花白之后,成为朝廷第一人臣。 叶青与辛弃疾走在滕州的街道上,相比起徐州来,滕州基本上如同一座空城一样,让叶青他们不费吹灰之力就破城而入。 但到现在为止,辛弃疾依然还是没有明白,滕州守将刘贺等人到底去了哪里?难道是丢下百姓撤退至邳州了? “如今我们要么是不等周端朝的粮草大营,便继续北上邳州、济州,从而在入冬前直指泰安,要么便是等候粮草大营到来后。不过……。”辛弃疾眉宇之间少了一丝破滕州城的兴奋,叹口气道:“粮草不济是事实如今。” “早知道会是如此的,这也是为何金国使臣前往临安,我们不能阻拦的原因。虽有完颜璟的亲笔信,但若是我们阻拦,只会让金人派遣更多的大军南下啊,所以放金使臣前往临安,也是想让完颜璟知道,我们无心继续北上,宁愿等等看他们之间的谈判。”叶青走进滕州一家小小的茶馆内,旁若无人的坐下说道。 不大的茶馆突然出现两个身着宋廷官服,身后还跟着盔甲在身的亲兵,两人的出现瞬间引发了不大的茶馆内一阵不安的骚动,掌柜的看着叶青与辛弃疾,僵硬着脸上的笑容,迈着颤抖发软的双腿挪到了桌前:“两位官爷……。” “你们这里的最好的茶水是什么茶?”叶青随和的笑问道。 掌柜的吞着唾沫,提着茶壶,急忙颤着语音向叶青介绍着。 待茶铺掌柜离开,一直拧着眉毛的辛弃疾,不由问道:“难不成你不再打算继续北上了?” “如今已经到了如此地步,我们已经是退无可退了。”叶青惆怅的叹口气,随着挺进滕州,虽然只不过是往前迈出了百十余里的距离,但压力却是猛然陡增,整个大军就如同是在推着一座大山在负重前行一般,尤为的艰难跟蹒跚。 粮草不济是叶青早已经料到的,而更让他无奈的是,即便是抛开了周端朝的粮草,这些年来巩固的商贾之路,用来给他们运送粮草,也是格外的费时费力。 不同于虞允文那边,利州路经过了近三年的备战,无论是粮草还是其他,都已经准备的极为充足,何况他们的战线也仅仅限于京兆府路,加上不论是金廷还是宋廷,如今注意力都在自己身上,所以使得如今的叶青,每前进一步都会觉得异常的艰难,而且还是退无可退,因为身后便是万丈深渊。 “李知孝、洪遵自徐州启程后,表现一直都颇为神神秘秘的,如此下去对我们也没有好处。”辛弃疾继续发愁,无奈的继续给叶青施加压力道。 “茶还不错。”叶青对着掌柜的夸赞道,看着憨笑拘谨的掌柜的离开,叹了口气后,突然呵呵笑道:“看来你也发现他们跟周端朝这几日的眉来眼去了?” “我是怕他们会故意造成我们粮草不济,从而拖着我们无法继续北上,致使我们陷入进退两难的境地。不管是徐州、还是滕州,或者是……李宝、刘复在山东东路攻克的几城,说白了,都是无险可守的四战之地,金人一旦大举来袭,我们很难依靠城池来固守,如此一来,我们大半年的努力,就将会很快在金人的铁骑下消失殆尽。”辛弃疾眉头皱的更加深了,如今他们看似取得的战功,实则是完全脆弱的很,一旦金人真正回过神来,那么他们就很有可能只剩下败退一条路可走了。 “故知战之地,知战之日,则可千里而会战。所以我们需要一场与金人的会战,如此才能彻底扭转我们虽然看似主动,但实则极为被动,身后是万丈深渊的绝境局面。”叶青把手里的茶杯重重的往桌面上一放说道。 “会战?”辛弃疾吓了一跳,甚至是右眼皮子都不由自主的跟着急速跳动着。 会战是什么?会战就是两军各自集结自己最为强大的主力,而后一决胜负,扭转整个战役优劣的战争。 这样的一场战争,往往能够让胜利的一方一战而定胜负,从而使得接下来的战役,都将会因为这一场大会战而起到决定性的作用。 如同是骡子是马拉出来遛遛一样,一旦一场会战结束,也就意味着,在没有极为特殊的情况下,会战胜利的一方,终将会是最终的绝对胜利者。 岳飞当年也曾四处寻找着金人的主力,想要通过一场会战,来扭转宋军在战场上得势不得利的被动局面,但最终还是没能够跟金人的主力大军会面,一直只能是在战场上游弋,一边攻城略地,一边寻找主力,直到被宋廷召回。 叶青显然不想真正步上岳飞的后尘,何况自扬州出发后,叶青就没打算在朝廷的旨意下回到临安,除非是他觉得自己已经有足够的实力,山东两路的大军,能够保证朝廷不敢随意动他时,他才会被朝廷召回临安听旨。 跟着叶青多日,已经很了解叶青脾气秉性的辛弃疾,右眼皮子依然是不受控制的剧烈跳动着,而此时就连心脏,也是噗通噗通的想要从口腔跳出来。 看着叶青那眸子里的坚定、嘴角的冷笑,辛弃疾却是一阵阵的感到眩晕跟难以置信的震惊。 他知道叶青一定是已经做好了接下来的计划,今日突然只带着自己出现在滕州街道上……这是……这是他要交代自己接下来,该做什么了,这是他要离开滕州,带着主力去跟金人打一场残酷无情会战。 “就没有其他办法了吗?必须要如此的铤而走险吗?”辛弃疾一把按住叶青的手,就像是深怕叶青下一刻就离开滕州似的。 “金人大军再有几日,甚至就在我们坐在这里说话的时候,已经开始过黄河前往济南府了,一旦金人大军在济南府集结完毕,我们还能像现在这般攻城破敌吗?”叶青自嘲的笑了下,继续说道:“到了那时候,我们就算是倾尽全力,想要拿下一座小城都很困难,何况金人善骑,他们绝不会龟缩在城内只是单纯的守城,必然是要利用他们的铁浮屠、拐子马来跟我们对战,我们一次都输不起的,输一次便是全盘皆输。” “我们守城,如今我们也占据了……。”辛弃疾凝眉说道。 “粮草不济非是天灾,而是人祸。王淮要的是北伐战争,不是收复失地。史弥远掌市舶司多年,即便是太上皇临死前,依然还要让魏国公史浩死后配享庙堂,如此皇恩,王淮岂能不知,岂会不用?如何阻止我等继续挺进北伐,自然是从粮草下手最为简单不过。周端朝我们不曾来得及换掉,而李知孝、洪遵又是史家之臣……。”叶青的双手在桌面上不由自主的来回紧攥着拳头,语气之中的愤慨更为浓烈道:“前有金人集结大军,后有朝廷断我粮草,腹背受敌之际,唯有主动与金人一战,杀出一条血路才是正途。” 第六百九十四章 暴风雨前的平静与不平静 这世间所有事情,并非都以对错而论之。 这是从茶馆里出来的辛弃疾,切身体会到的现实。 因为诗人情怀的缘故,让他在判断一件事情的时候,总是以对错来看待,但如今,摆在他们眼前的现实,让他世界的价值观瞬间被击的支离破碎。 一心想要北伐的是左相王淮,如今暗中开始阻挠他们继续北伐的……还是左相王淮。 辛弃疾有些茫然的摇着头,他一时之间有些搞不明白,王淮到底想要干什么! 虽然如今他们宋军在山东两路的形势并非是十分有利,但接连不断的攻城掠地,对金军的胜利,已经是近年来大宋对金人最好的战绩,可为何要在此时,朝廷要在暗中拖累淮南东路大军的粮草?要如同一个千斤秤砣一样,死死的拽在淮南东路大军的身后,让其不得前进半分! 辛弃疾想不通,也想不明白身在临安的王淮此举到底是何意! 大局,何为大局,何为顾全大局,难道还有比起收复半壁江山更为重要的事情不成?难道还有比把金人赶出关外更为重要的事情不成? “那我们……我们现在该怎么办?”此刻把停杯投箸不能食,拔剑四顾心茫然演绎的恰如其分的辛弃疾,看着叶青问道。 “很简单,休整足以。等金人在济南府集结完毕就是了。”叶青安慰似的拍了拍辛弃疾的肩膀说道。 辛弃疾是一个愤青似的文武双全之人,所以当他知道,这一切都是王淮的手笔后,茶杯便从手里掉落到了地面,因为此还让叶青多赔了那茶铺掌柜好几文钱,虽然那茶铺掌柜的诚惶诚恐的不敢收下。 “以滕州为……?”辛弃疾此时的心头,一直在默念着李白的行路难,在他看来,李白不过是仕途受阻而已,与如今他为朝廷大义受阻相比,他此时的路,比李白还要难上加难。 “滕州守不住,我也没有打算守,之所以留在这里,不过是掩人耳目罢了。”叶青登上城楼,看着城外秋风秋雨将起,渐渐萧瑟的风景。 叶青难得很认真的看着渐渐从茫然中回过神来的辛弃疾,重重的拍打着城墙道:“我们的一举一动,出李知孝、洪遵之手达临安,所以接下来我们做什么,便不该被他们二人所知,因为若是我们继续被朝廷所知,我们虽没有如同岳飞那般份量得道十二道金牌,但最起码他们还会继续从中作梗,到时候依然还是会让我们措手不及,甚至是让我们全军覆没。” “可我们又如何能够避得开他们?我们的一举一动……。”辛弃疾心头被沮丧跟无奈填满,此刻胸间只有悲愤。 “所以你要回徐州,我来守滕州。”叶青目光坚定,看着辛弃疾道:“天长军这一路下来,已达万人之多,而且更为重要的是,在我们扩编之余,大部分都是我们淮南东路主力,非是一路收编的大宋遗民子弟。加上西域炮等可攻可守之利器,只要你能够坚守徐州城至明年开春,我们即便是寸土不进,也足以算得上是胜利。” “你呢?真要与金人打一场会战不成?”辛弃疾消瘦的脸庞,因为盔甲的衬托,此刻显得是愈发的消瘦跟棱角分明。 “佯攻邳州、济州,暗中整兵寻找会战之地,等候金人上钩。”叶青极为坦诚,对于现在的辛弃疾并没有保留其他,当然,除了种花家军这个杀器之外,他能够告诉辛弃疾的,都已经告诉了辛弃疾。 并非是他不信任辛弃疾,而是种花家军作为叶青的杀手锏,也是他想要主动跟金人打一场会战的信心来源。 相比较于淮南东路大军,在草原上又历练了两年的种花家军,马背上的功夫绝对不在金国重骑铁浮屠、轻骑拐子马之下,何况如今他们的装备,比起金人还要精良许多。 “那李知孝等人如何安置?他们留在此地,必然是会知晓你的动向。”辛弃疾问道。 如此问已经是极为含蓄,此刻他心里也很清楚,随着金国使臣前往临安,那么他们淮南东路大军的位置,也几乎是被金人掌握了。 所以接下来的每一步,朝廷知道后,便也就意味着金人使臣也知晓了,更甚者便是,很有可能其他金人也会知晓。 “无妨,留着他们跟我在滕州,或者是……寻找金人主力便是。”叶青的笑意之中带着些许的杀气,这却是让辛弃疾多少感到了一丝的欣慰,内心里仿佛在说,当该如此让他们因战而消失在人世间。 战争并没有如同后世电视、史书上记载的那般,每一天仿佛都在沙场之上度过,相反的,大部分的时间都是在积淀,都是在极短的时间内踏下一个脚印后,而后再次利用长时间的积淀准备,为下一次的厮杀做着大量的准备。 叶青很庆幸自己的手下多有能用之人,同样,也庆幸着到现在为止,李知孝等人并未给他在背后出什么幺蛾子。 当然,这也要归结于自己对于淮南东路五路大军的统掌力度,与渐渐随着北上深入后,自己如今在淮南东路五路大军的威信在日渐深入人心,叶家军三字,也因为那衙署上方硕大的旗帜,变得越来越成为可能。 李知孝、洪遵二人望着那迎风招展的旗帜,心头一时之间有些五味杂陈,并非是他们不愿意抢功劳,不愿意插手军伍之事,而是在这小半年的时间里,他们除了在徐州算是遇到了有力的阻击外,其他城池的攻城之战,并没有让淮南东路大军费多少的力气。 如此也让他们一时之间,难以把自己的手伸向排兵布阵、领兵作战之上。 何况叶青所统的大军行动,向来不曾隐瞒过他们,这也让他们在想要刁难叶青的问题上,处处受制,无法横加干涉。 如今看到了周端朝的不满,自然是让两人把周端朝当成了救命稻草一样,从徐州至滕州,不过百余里的路程,粮草便一路上被他们拖在身后随地丢弃了很多。 从而这也使得叶青在训斥周端朝时,李知孝跟洪遵,终于能够名正言顺的以怀柔之策,当着众将领的面,显示他们温和、大度的一面来为周端朝脱罪。 但他们并不知晓,自己一路上所丢弃的粮草,却被一帮战马多的足够一人独享两匹战马的羊皮袄大军给全部捡走了,当然,他们也不知晓,水路上的粮草如今整备待发,只等叶青确定与金人会战之地后,便秘密运往过去。 董晁在金国多年的探子生活,让他早已经摸熟了山东两路的地形地势,但是不是能够如叶青所愿,在叶青最想要的地形之下,跟金人进行一场会战,如今没人能够确定。 李知孝、洪遵二人如今已经开始合计着,在滕州征收百姓粮食,虽然招到了叶青的反对,但他们为了继续拉拢、扰乱淮南东路大军的其他将领,如今依然是乐此不疲的,开始游说着周端朝,准备在滕州横征暴敛。 上了三人名单的几户大户人家,如同当初徐州那些在当地家境殷实、有头有脸的大户人家一样,如今日子过的是极为的忐忑不安,心里头一直担忧着,不知道什么时候,宋人会不会突然闯进来抢夺一番,虽然他们为此也已经做好了准备,在院子里已经放置了粮食、布匹、油盐,甚至是金银细软来供宋人拿走。 不等李知孝、洪遵、周端朝他们三人开始在滕州征收粮草,叶青便再次命令辛弃疾率天长军撤回徐州。 这让李知孝、洪遵、周端朝三个被蒙在鼓里的人,一时之间一头雾水,开始不由自主的在心里猜测着,是不是徐州出事了?完颜郑难道这么快就叛变了? 从一开始,李知孝、洪遵便不相信完颜郑会归顺叶青一样,率领着亲军与轻骑一路狂奔,赶到济南府的完颜守道,同样也不相信完颜郑会叛变,会投降于宋人。 卫绍王完颜永济摇着头,向完颜守道、谋衍、乞石烈志宁叙述着前些时日发生在徐州的事情,甚至是包括滕州守将刘贺出城驰援,却被叶青伏击的事情。 “如此说来,叶青手中岂不是足足有五六万人当初攻徐州城了?”完颜守道看着地图上的徐州城,没人知道他是怎么一下子判断出来,攻打徐州的宋军足足达到了五六万人。 “徐州、滕州一带如今尽归宋人,我们的探子一时之间还难以探明,叶青如今麾下到底有多少兵马,是重步为主,还是以骑为主,我们都无法判断。”完颜匡凝重的说道。 老而弥坚的完颜守道听完完颜匡的话,则是不屑的冷笑了下,而后才道:“区区宋军,即便是有骑兵过万又能如何?难道还能跟我大金铁骑一战不成?” 完颜匡有些无奈的叹口气,而后看了一眼含笑不语的卫绍王完颜永济,继续说道:“大人所言甚是,但……滕州刘贺在驰援前往徐州的官道被伏击全歼,这已然说明,宋人今日之骑兵更盛往昔,最起码这一战上来看,他们显然强过我大金滕州守军。” “如此谨慎不轻敌,老夫深感欣慰。”完颜守道并未因为完颜匡那微微有些反驳自己刚刚所言的话语,而显得恼羞成怒,反而是赞许的捋着花白胡须继续说道:“宋人向来重步,因为战马缺乏的缘故,一直以来,即便是能够在沙场之上占据上风,但奈何我大金铁骑速度如风、来去自如,所以从不曾被宋人占到过多少便宜。而今竟然能够全歼刘贺所率援军七千余人,还是在大军攻破徐州城的第二天一早,如此宋军,多少是有些让我们不得慎重对待啊。” “那么将军之意呢?”卫绍王完颜永济,嘴角一直带着一丝玩世不恭的笑意问道。 “卫绍王您这是考校老夫?”完颜守道走到地图跟前,一面审视着地图,一面带着笑意问着完颜永济。 “岂敢。谁人不知您当年跟随父皇征战之军功?如今父皇派您来济南府镇守,除了因将军老当益壮,一人足可敌宋军万人外,怕是也有意让将军您磨练磨练筋骨,教我们这些小辈如何对付宋人吧?”卫绍王完颜永济的恭维之言,丝毫不显得突兀,相反放在完颜守道的身上还是那么的自然。 完颜守道只是含糊的笑了下,而后看着山东两路的城池,默默不语。 第六百九十五章 临安 临安 站在地图前的完颜守道,脸上原本还沉着镇定的笑容,随着他在地图上,沿着黄河画出了一条线后,脸上的神情便开始变得凝重了起来,整个衙署内的气氛,瞬间也仿佛低沉了几分。 嘴角依旧带着玩世不恭笑意的卫绍王、济南府守将完颜匡、济南府知府郑赞,以及跟随完颜守道一同前来的谋衍,一个个默默无声的看着站在地图前一动一动,如同僵住了的完颜守道。 时间不知道过去了多久,随着久久未动的完颜守道扔下手里的毛笔,笔尖恰好落在南京路开封府三字上面,墨汁瞬间淹没了三字时,完颜守道才重重的叹了口气。 “叶青好大的野心啊。”完颜守道继续盯着地图,那被墨水模糊了开封府三字,如同把开封府从地图上抹去了一般。 “将军此话何意?”永远都是一副事不关己、玩世不恭样子的卫绍王完颜永济向前两步,瞟了一眼地图后问道。 看了一眼卫绍王后,完颜守道又再次拿起抹掉了开封府的那支毛笔,视线定格在黄河沿岸的几座重城之上,沉稳有力的手突然再次以笔尖点在了济南府三字上。 看着慢慢聚拢到自己左右的几人,完颜守道嘴角冷笑了一下,而后再次执笔,这一次则是点在了京兆府三字之上。 “黄河以南重城无数,但从东向西,没有比山东东路的济南府、南京路的开封府、京兆府路的京兆府更为重要的三城了,当年我大金挥师南下,一路势如破竹,虽在短短半年内,便把赵构残余赶到了扬州渡江,但我大金之所以能够如此顺利,自然还是因为济南府被我大军率先攻破,使得我大金在黄河以南有了立足之地,从而才能够源源不断的在黄河以南遣将用兵。”完颜守道的语气当中,此时却是带着一丝赞叹的意味缓缓说道。 济南府、开封府、京兆府(长安),由东向西沿黄河以南而建,在完颜守道把黄河以黑笔描出后,又在地图上点出了三城池后,此时三城如同三点一线般,在地图之上的重要性便是一目了然,即便是傻子也能够看出来,占据了此三城,便如同拿下了整个黄河以南的大片疆域。 即便是到时候还有一些小城负隅顽抗,但终究不过只是大海里的小小浪花,根本折腾不出什么动静来,也无法对占据三城的大军,造成什么样的牵制跟危害来。 完颜守道的手里的毛笔,仿佛在地图上兴趣不减,再次点出济南府那黑点向南划出一条黑线,而毛笔的终点则是直直落在了海州城三字之上。 一条笔直的黑色长线,一下子让玩世不恭,一直双臂抱胸单手抚摸着下巴的卫绍王完颜永济,不由得倒吸一口凉气,急忙放下手臂,指着那条黑线道:“将军之意是,宋军会直取济南府不成?” 完颜守道再次没有理会完颜永济的问话,手里的毛笔从开封府向东南方向再次画了一条斜长线,使之与徐州连接了起来:“当年赵构便是从开封府一路逃亡,应天府短暂休整,而后便是沿着至徐州、达扬州这条路线南渡过江。如今叶青攻破徐州,龟缩于滕州,如此一来,此人向西可取开封府,向东可攻济南府。这是在迷惑我等,让我们猜测他下一步到底是会攻济南还是开封,从而使得我大军不得不两城兼顾,分而化之。” “将军,不管他叶青是要东取济南府,还是西攻开封府,想必都要经过其他城才是,如此一来,我们岂不是便能清晰的判断出,他到底想要干什么了?”完颜匡不解的问着,此时看起来有些愁眉不展的完颜守道。 看了一眼完颜匡,完颜守道笑了笑,继续淡淡说道:“叶青如今在滕州,但淄州等地,又是被谁攻破?宋军非是两路大军,而是三路大军啊。如今虞允文在京兆府,拿下京兆府怕是指日可待。东有不明宋军,西有虞允文,而身为主力的叶青,看似没有明确目的,但他却占据在济南府跟开封府之间,牵制、吸引着我们的注意力,从而以此减轻他两翼的压力。所以他叶青如今既不配合两翼大军乘胜追击、继续攻城掠地,反而是龟缩不前,那么他到底想干什么呢?” 完颜守道依旧是并未直接回答完颜匡的话语,但众人的视线落在地图之上,从那完颜守道刚刚画的海州直指济南府的黑线上游弋,再看看滕州至开封的黑线,以及此时完颜守道画出的大散关至京兆府的黑线时,此时便一切都一清二楚。 不明东路宋军显然是要由海州为依靠,直指济南府,虞允文于大散关,其目标自然是直指京兆府,而身在当中的叶青……他到底是否有意开封府?还是说,此人已经高尚到了,宁愿以自己作饵,宁愿牺牲自己来成全自己的两翼大军呢? 而且不可否认的是,叶青所率领的淮南东路,绝对是这一次宋人北伐的主力大军,但两翼如今的攻城掠地之速,比起他这龟缩不前的主力大军还要快速上许多。 如此反常的奇怪行为,从而也使得完颜守道等人,楞楞地看着地图,一时半会儿捉摸不透叶青此举到底是何用意,其目的到底是想干什么! 就如同一个人远远的站在你家门口,他即不继续向前跟你交手,也不后退固守,反而是就踩着那如同警戒线似的滕州,在那里呵呵傻笑着看着你、挑衅你。 而你明知道他的两侧已经有人翻窗户进入了你家,但因为眼前这个极为膈应你,恶心你的家伙,一直在嬉皮笑脸的逗着你,而且身后还是绝对的主力大军对你看似虎视眈眈,又让你难以抽身去全力以赴地击退两侧那翻窗入室之人。 这种感觉让完颜守道等人,有种无处发泄的无力感,以及对叶青个人的行为,感到十足恶心的感觉。 他不打你,也不骂你,就那么远远的站着膈应你、恶心你,这让完颜守道有些担忧,一旦自己若是率领主力出城迎击,叶青会不会头也不回的夹着尾巴,率领着大军立刻往扬州撤去,根本不跟你交手呢? 但完颜守道也知道,若是自己率领着即将到来的大军,出城迎击叶青的淮南东路大军,除非是能够有十足的吸引力,吸引着叶青的大军以为是有机可趁,如此一来,自己或许可以抓住叶青的主力大军,从而与他进行一场会战。 当然,这场会战也要付出代价,同样,也还需要担忧叶青的两翼,能够在攻城掠地之余受到其他金军的阻力。 完颜守道有信心,也相信大金的铁骑能够阻止宋人继续犯上,如今的情形,不过是因为大金一时大意,加上叶青等人准备充分,所以才使得,从表面上看,仿佛如今宋人占据了上风一样。 但若是能够跟叶青一决高下,抓住他的主力大军而后歼之,那么他的两翼也就被瓦解于无形之中。 如同一个总开关一样,叶青所处的不伦不类的位置,却是越发显得尤为重要,让完颜守道即便是想不注意到叶青,以逸待劳的先击退两翼,再寻叶青主力的策略,完全无法行通。 唯有主动出击,寻求跟叶青一战的机会,如此才能以最简单有效的办法,让入侵大金的宋人如潮水一般溃败。 “叶大人不会真要跟金人硬碰硬吧?”一处绵延不绝的山谷中,一条如同玉带似的河流蜿蜒而过,钟蚕光着身子从水中走出来,一边擦拭着结实强壮的身躯,一边问着岸边穿衣服的墨小宝。 “叶大人自然是要跟金人来一场决战了,要不然为何要一直呆在滕州止步不前?如此就是为了让金人摸不着头脑,不知道叶大人想要干什么,不得不选择率领主力大军跟大人决一死战。”墨小宝摸了摸旁边晾晒了好久的羊皮袄,依然还是湿乎乎的,扭头看了看马背上的金人盔甲,又摇了摇头,便就穿着单薄的衣衫,卸下马背上的盔甲,开始为那战马洗刷起来。 “那这么说来,到时候我们就能一展身手,让金人看看我们种花家军的厉害了?”钟蚕不忧反喜的问道。 不止是他或者是墨小宝,甚至是包括每一个种花家军的兵士,如今都是摩拳擦掌,这些年来,一直都不曾在叶青的面前展现过他们的战斗力,所以如今好不容易逮住一次机会,他们自然是想要让叶青看看,他多年的培育并非是花钱费粮的养了几千土匪似的乌合之众。 “不知道呢,咱们是好不容易跟叶大人联系上了,接下来到底该如何,还是继续等候吧,总之……刀子磨的锋利一些,箭矢擦亮一些,战马喂的饱饱的,不管如何,这一战,一定要让所有人都记住我们种花家军的旗帜。”墨小宝一边洗涮战马,一边抬头看着阳光下,那高高的旗帜上,正迎风招展的向日葵旗帜,不知何时起,那向日葵的上方,一个偌大的叶字被秀在了上面。 “你还别说啊,铁衣亲手绣的那叶字还真是好看,怎么看怎么仿佛带着一股杀气。”钟蚕了呵呵的穿着衣服说道。 “你不是说显得秀气吗?”墨小宝白了钟蚕一眼,当初铁衣亲手绣完后,钟蚕不经大脑的便脱口而出说看起来太秀气了,于是乎,钟蚕便被耶律铁衣军法从事,好几天那肿痛的屁股都没办法在马鞍上坐稳。 “哪有,分明是你说的。”钟蚕反驳着说道,而后从马背上的皮夹中,掏出地图在地上摊开,开始一边看一边说道:“李三儿叔、刘叔如今率军在山东东路游弋,说不准待金人出城寻找大人主力时,他们就会立刻率兵攻济南府,不过就是得速战速决,要是等金人还有大军南下……。” “南下个屁,草原上的鞑靼人你以为是傻子啊,这边已经要入秋了,如今草原上恐怕已经冷的打哆嗦了,不管是克烈部还是乞颜部,还是扎达兰部,估计都在打武州那黑石的主意了。今年他们一旦跟金人发生点不愉快的摩擦、冲突,金人哪还能找出更多的兵力南下?所以,大人如此磨磨蹭蹭,除了等待金人的主力找咱们,恐怕也有等着寒冬来到后,在金人南北一同受敌时,才会……嘿嘿。”墨小宝也看着地图,一手指着京兆府,一手指着济南府,而后嘿嘿笑着向一块儿合拢。 “只要叶大人在中路牵制住金人的主力,最好是咱们若是在会战中能够胜出,那么一旦虞允文将军、李三叔他们能够拿下京兆府、济南府,到时候助大人一同合围开封府,如此一来,黄河以南疆域就尽入大人之手了啊。”钟蚕极为乐观的说道。 “是啊,说起来容易,做起来难啊,这一战要是能够打赢,我们或许还有机会收复黄河以南的疆域,但若是输了……咱们都得玩完。”墨小宝顺势躺在河岸的石头上,晒着太阳悠闲地说道。 近五千人扎营的大军,却是莫名的有纪律,或许是因为在草原上,早已经习惯了常年枯燥无味的扎营生活,所以即便是在这个山谷里,也没有出现太多的杂乱无章的声音。 更多的都是在忙活着手里的活计,甚至就连四周山林中在他们刚驻营时,被吓得四散逃窜的飞禽走兽,如今感觉到这些人并不会给它们带来危险后,又再悄悄的跑回了自己的巢穴,时不时的还会向下俯瞰着,河岸边黑压压一片的新来的客人。 滕州的叶青还没有等来董晁的再一份消息,倒是接到了来自临安的消息。 王淮终于又有动作了,不同于示意史弥远继续从粮草上做手脚,这一次,王淮选择了对淮南东路大军的伤筋动骨,以此来提醒叶青适可而止。 “李横被罢免了,放到了禁军之中。”从徐州赶过来的陈次山,看到叶青后,第一句话便是向叶青禀报着,他不曾谋面过的李横,如今在临安的处境。 “意料之中。”叶青点点头,淡淡的说道:“扬州如何?” “白大人也被罢免了,因为粮草之事与户部相争执,所以朝廷便下令召回了白大人,如今淮南东路安抚使暂由杨怀之担任。是夫人亲自送白大人回临安的。”陈次山想了下,还是补充了一句道。 “道不同不相为谋,我这个岳父,虽然看不惯我的所作所为,但在力主抗金、收复失地一事儿上,其意志坚定的非常人能够比拟,不过就是……。”叶青指了指自己的太阳穴,笑了下道:“就是脑子比较轴,一根筋,不为官是最好了。” “夫人是怕白大人回到临安后有什么不测,所以才会亲自送白大人回临安的,具体如今到底如何了,下官还不太知晓。但扬州,淮南东路……。”陈次山欲言又止的说道。 “叶衡、刘德秀成不了大气候,放心吧。”叶青嘴角闪过一丝苦笑,因为时间的紧迫跟不等人,让他这个时候,跟远在济南府的完颜守道多少有些相似之处。 完颜守道在等待着他的下一步行动,而后才会决定是否要跟叶青一决高下,而叶青同样也急需一场大胜,需要一场完全确立他们如今占据上风,转换表面优势为战场绝对优势的胜利。 之所以坚定不移的选择一场会战,除了叶青相信,这一战能够彻底的让淮南东路大军的优势转换为胜势外,便是他急需要这一战,来震慑身后王淮等人暗地里的小动作,从而使得在自己出征之后,身后的淮南东路无人敢随意动作。 叶青相信,一旦自己在山东两路,甚至是包括南京路取得极大的优势时,到时候自己便会如同一方诸侯一样,朝廷不管是在淮南东路的官场调整,还是对他粮草上的掣肘,都会变得要谨慎三分。 而他这些时日,继续留在滕州,任命着自海州被攻破后的大小官员,这些官员完全不曾经过朝廷之手,完全是他叶青一手任命之,如今自然也是招到了朝廷的不满。 接下来他与完颜守道的会战必然是势在必行,而他显然不可能再有大把的精力,放在被泼李三、老刘头以及虞允文攻城掠地后的官员人事任免上,所以急急从扬州招来的陈次山,便是最好的安抚使。 叶青对于陈次山给予了厚望,而陈次山也并未让叶青失望。 辛弃疾在撤回到徐州之后,陈次山也几乎是同时到达了徐州,面对着被叶青招降的完颜郑,陈次山竟也能够做到丝毫面子不给,快刀斩乱麻一般,用了不到七天的时间,就把整个徐州的官场重新梳理了一遍。 虽然完颜郑依然是徐州知州,但经过陈次山这个城府极深的腹黑一通摆弄后,完颜郑突然发现,自己手中的权利好像越来越少,而且怎么琢磨怎么有种如同宋人傀儡的感觉。 “但是……。”陈次山顿了下,最终还是硬着头皮说道:“大人,下官有句话不管当讲不当讲,下官都想告诉大人,叶衡叶大人还需谨慎应对才是。朝廷在罢免了白大人的同时,也差遣叶衡叶大人为淮南东路副使,同样,依然还兼着提刑使一职。” “让李横前往扬州吧,临安留梁管家一人足矣。”叶青仰头望天,想了下后惆怅道:“让陷阵从中斡旋此事儿,务必要让李横一家老小都离开临安。” “是,大人。”听着叶青的话语,陈次山回答的语气有些颤抖,就是连心房都有些颤抖。 他很清楚这意味着什么,随着李横从临安撤出来,也就意味着,叶青的势力随着皇城司的李横被罢免后,已经完全没有必要继续留在临安了。 甚至,他隐隐觉得,或许从此以后,临安对于淮南东路的大军,对于叶青来说……就将不再是那个当初的临安。 第六百九十六章 游说 说服 不论是此刻身在滕州的陈次山,还是依然镇守在徐州的辛弃疾,甚至是包括如今淮南东路五路之中,四路大军的统领,在叶青突然放弃北上,而后违背朝廷旨意攻徐州的时候,大部分人心里头就已经很清楚,叶青终将成为临安的过客,扬州,终究是被叶青当成了自己的后防大营。 因为长江这一道天堑的地理关系,加上多年来淮南东路与金国相邻的城池,一直都是如同过家家一样,今日归金国、明日归宋廷的不稳定关系,使得淮南东路一直处在宋廷的可有可无之间,成为了一条防备金人南下入侵的战略缓冲带。 而也正是因为如此的关系,使得叶青在“占据”淮南东路后,完全可以以长江做天堑,让淮南东路变成宋廷的一个包含着特殊意义的行政区划。 如今在临安,叶青的心思就如同当年的司马昭之心一样人人皆知,随着朝廷差遣、任命到海州等被攻破的城池,来做安抚的官员,被叶青无视而晾在一边后,就连朝堂之上都开始议论起来,叶青是不是想要做封疆大吏,或者是封王拜相。 但叶青自己亲自上奏朝廷的奏章之中,每一次都会言辞恳切、语气真诚的自诩为一个大宋最为忠贞的臣子,这样的话语,这样的忠贞,在浸淫朝堂多年的官员眼中,特别是王淮的眼里,完全是胡说八道,一点儿说服力都没有。 如今身形更加消瘦,甚至是用枯瘦如柴形容都毫不为过,立志要终生吃素立孝道给天下人的当今圣上,如今虽没有正式搬进德寿宫为赵构守孝,但在这近半年的时间里,赵昚全然忘记了自己是一个在位的帝王,只记得自己应该是一个孝子的身份。 朝堂之上,只手遮天的王淮,也被赵昚当成了股肱之臣,朝堂政事全部交给了王淮来处置。 “若是有无法拿定主意的,爱卿可与韩相商议,有二位爱卿为朕分忧,朕才能不负父皇之恩啊。”赵昚一边说一边回头望向赵构的灵位,眼泪也瞬间从眼眶内快速的流出。 “是,圣上,臣谨遵。只是如今叶青在山东两路节节败退,臣想要召其回来,但……臣却无能为力,所以臣烦请圣上,亲自下旨,召叶青回临安。一来是……。”王淮恭敬的对赵昚说道。 神情有些茫然的赵昚,愣了一下后,才想起来,当初他想要做的最后一次北伐一事儿来,于是喃喃问道:“北伐再次失败了吗?” 王淮满脸遗憾的叹口气:“臣无能,还请圣上赎罪……。” 在王淮叹息、遗憾的叙述中,叶青按照朝廷的命令,率先拿下了海、淮、沂三城,而大军也是士气高涨,此时本该一鼓作气继续北伐,但叶青却是选择了向西南下去攻徐州,虽然徐州被他攻破,但如今也如同被困徐州一样,动弹不得。 如今金人使臣又来施压,要更改国与国的关系为当初的叔侄关系,以及包括宋廷每年的岁贡,而金人大军如今也已经在济南府集结完毕,如今便等待着他们在临安使臣的消息,若是宋廷不停战,不召回叶青,那么金人便会挥师南下。 在王淮的字里行间里,如今虽然还在坚守徐州的叶青,已经是强弩之末,被金人攻破徐州城恐怕也是早晚的事情。 王淮担忧,若是一旦叶青继续败下去,到时候朝廷非但没能收复失地,甚至还要继续割地、改为叔侄、再次纳贡等等耻辱之事儿。 听着王淮的叙述,赵昚的嘴唇不由自主的哆嗦了一下,花白的胡须下仿佛也在跟着颤抖,扭头看着王淮,愣了半天才问道:“爱卿以为召回叶青可阻金人改叔侄、免岁贡?” “圣上,臣以为如今我宋廷大军,已然对金人起到了震慑的作用,叶青在山东两路自然也是居功至伟,但如今我们若是咄咄相逼金人,恐怕只会适得其反,便不如趁此机会收兵,以此保我大宋百年安宁。”王淮省去了赵昚最为关心的改叔侄、免岁贡模棱两可的话语,自然而然的让赵昚认为,只要愿意下旨召回叶青,那么改叔侄、免岁贡一事儿便不会再提及。 “拟旨吧。”过了好久,终于回过神来的赵昚,平静的吐出三个字。 而就在王淮领旨离开后没多久,在皇太后吴氏的宫殿中,王伦已经把刚刚王淮跟赵昚的谈话,一字不差的告诉了钟晴,于是钟晴带着王伦,再一次走出了皇宫。 临安城并没有受到北地战事的影响,甚至是到了如今,即便是在茶楼酒肆、勾栏瓦舍或者是青楼赌场内,谈论如今正在进行的这一场北伐之战的人都是少之又少。 即便是偶尔能够听到一些消息灵通的文人士子谈论起北伐之战,但他们的字里行间,透着最多的还是对宋军的不看好。 朝廷嚷嚷了北伐这么多年来,也进行过几次北伐,但总体而言,每一次都是铩羽而归,让大宋百姓期望跟心头的那股恶气,一直不能畅快的吐出来,反而更是增添了百姓对宋军的失望之情。 临安依旧还是那个热闹非凡的临安,商贾依旧热衷着自己的金钱利益,御街之上依旧是人来人往,马车与轿子依旧还会顶牛,在街道中间互不相让。 元祐浑天仪象鼓声如今早已经让临安的百姓习以为常,成为了整个临安城不可或缺的一部分。 白纯的马车在鼓声最后一响在临安城的上空散尽后,缓缓在一品楼前停了下来,车夫梁兴拿着马凳待白纯下车后,便把马车交给了门口的一品楼伙计,而后静静站在白纯的身后,看着白纯自上而下的打量着一品楼高大的门户。 依旧能够很清楚记得,第一次来一品楼的时候,她跟叶青是因为锦瑟一事儿而来,如今多年已经过去,但看着这刚刚粉刷一新的一品楼,仿佛从范念德的府里带回锦瑟,而后听从叶青的建议前往一品楼庆祝家中添丁一事儿,就发生在昨天一样。 “早已经物是人非了。”白纯嘴角带着一丝怀念,低声喃喃叹道。 随着梁兴跟着白纯走上二楼的雅间不久,一辆明显是带着皇家标示的马车,也在一品楼前停了下来。 赵汝愚如同刚才的白纯一样,自上而下的打量了一番后,又看了看四周,这才迈步跟随伙计往里面走去。 “赵大人好久不见。”白纯在梁兴开门,赵汝愚含笑站在门口时,立刻起身行礼道。 “赵某来迟,有劳三品令人叶夫人久候了。”赵汝愚踏进房间,彬彬有礼的说道。 白纯听着赵汝愚刻意加上自己三品外命妇的称呼,还是平静的请赵汝愚坐下说话。 随着梁兴走出房间带上房门,房间里只剩下了白纯跟赵汝愚时,两人脸上刚才还随和的笑容,也仿佛被那扇房门关在了外面一般。 “不知道叶夫人何时来的临安,可是为令尊被罢免一事儿而回呢?”赵汝愚开门见山,直接了当的问道。 “家父不善为官,已是不争的事实,我这一次只不过是尽人子之责送家父回来吧了,并无再斡旋之意。”白纯平静的说道,原本就不太爱笑,一直都是一股淡漠高冷气质的她,在两人心照不宣的谈话之余,也使得房间的氛围显得更外的凝重。 “如此说来,叶夫人是不打算在为令尊再谋仕途一道了?那么叶夫人今日找赵某,可是有其他要事?”赵汝愚的目光一直都盯着白纯那如同深井似的眸子,像是要找出一丝破绽跟不安似的。 如今的赵汝愚,在扳倒信王之后,重得当初赵构的信赖,从而一发不可收拾,如今已经大有要取代周必大,成为吏部尚书的趋势,所以如今意气风发的他,在看到白纯递给他的请柬后,第一反应便是叶青的夫人很有可能是因为其父之事儿而有求于他。 但如今看着面色平静,甚至是颇为冷漠的白纯,赵汝愚不得不在心里重新揣摩着,白纯突然以护送其父为名回临安,是不是有着其他的什么目的? 白纯罕见的笑了下,同样是看着赵汝愚那双眼睛道:“赵大人如今正是意气风发之时,但如今朝堂之上王相独断,而赵大人又与右相韩大人、以及如今率兵镇压自杞、罗殿的韩侂胄韩将军交情匪浅。赵大人可曾想过,如今距离您不过咫尺之遥的吏部尚书一职,会因为王相跟韩相之间的关系,而旁落他人呢?” “你什么意思?”赵汝愚皱了皱眉头问道,眼前这长得如同不食人间烟火的女子,此刻给他一种,仿佛叶青在跟他说话的感觉,无论是那语气,还是神态,都是能够捕捉到一丝叶青的影子,真不愧是一对夫妻,还真是有夫妻相啊。 “赵大人心里应该比我更清楚才是。”白纯平静着神色,继续淡漠的说道:“如同赵大人心里担忧的一样,韩相如今跟王相势同水火,虽然赵大人被差遣为吏部尚书支持者不乏少数,但若是王相想要从中作梗,恐怕这个时候,能够跟王相相抗衡者不过两三人而已。” “叶青想要跟我联手,还是想要跟韩大人联手?”赵汝愚思索了下问道。 在他的脑海中,如今能够制衡在朝堂之上独断专权的,恐怕是除了圣上之外,便再无他人。 但白纯却说还有其他人,这让他不得不去联想,是不是如今叶青感受到了来自王淮给他的危险,为了保命,所以又开始想要通过自己,投到韩诚麾下,一同来对抗王淮呢? “非也。”白纯面无表情的摇头说道。 “非也?”赵汝愚吃了一惊,脑海中快速的在临安城,甚至是整个大宋朝廷的各地官员之间搜索着,他实在也想不出来,如今还能有谁能够在朝堂之上制衡独断专权的王淮。 “因太上皇一事儿,当今圣上伤痛悲戚难以处置朝政,长此以往下去……赵大人想必也知道,对我大宋江山社稷有弊无利,而今圣上为感圣恩而优于孝,太子殿下如今也已经三十三,正所谓三十而立,如今岂不是正是最佳时机?”白纯一直藏在袖子里的双手,如今因为紧张的缘故,已经满是细汗,但表面上依旧是冷漠平静的说道。 “你是想让我拥立太子继位,禀请圣上禅位?”赵汝愚愣了一下,随即会意过来,嘴角带着不屑的笑容冷笑道:“简直是天大的笑话,圣上如今虽然以孝为先,但终究还是在春秋鼎盛……。” “说句大逆不道的话,赵大人真的这么认为吗?如今圣上比至半年前甚至一年前的情形,难道赵大人真的看不出一丝一毫的差别?”白纯打断赵汝愚的话语,极力镇定的说道。 此时的她,强忍着望向房门的方向,但心里却是一直在紧张的催促着,钟晴怎么还不出现,若是她不来,自己一个人说的话,又怎么会让赵汝愚信服呢? 出乎白纯意料的是,本以为赵汝愚还会再次出言嘲讽自己或者是反驳,或者是治罪于自己妄议朝政、蛊惑朝臣之罪,但令她想不到的是,当她说完后,赵汝愚确实陷入到了沉思之中。 时间在这个时候仿佛过的极为缓慢,整个房间里的空气也显得越发的凝重跟诡异,寂静之余,白纯觉得自己的心跳加速声,仿佛赵汝愚都能够听到似的。 并没有等到门口响起敲门声,赵汝愚缓缓的抬起手,短期手里的茶杯,静静地看着白纯,而后又突然放下了茶杯,没一会儿的功夫,则是又端起了茶杯,如此反复之下,就在白纯以为赵汝愚要端茶送客时,却见赵汝愚又一次的放下了茶杯。 “这是太子府的意思,还是叶青的建议?”赵汝愚思索了很久,看着眼前的白纯,他突然之间想到,叶青在临安时,因为颇黎一事儿,最终跟太子府走的极近的事实。 如今虽然叶青人在北地,而朝堂时局自己自然是一清二楚,如今朝堂之上对他叶青则是恶意中伤居多,所以叶青会不会……跟太子府早已经密谋已久,所以才派了他最为信任的人来跟自己谈? “是谁的意思并不重要,重要的是,赵大人可有此意?”房门打开的瞬间,钟晴站在门口,看着房间内的白纯跟赵汝愚淡淡的说道:“圣上无力处政已是不争的事实,若是任由朝堂如此下去,大宋江山社稷早晚危矣。” “信王妃?”赵汝愚整个人瞬间一僵,而后满脸难以置信的神情,不由自主的站了起来,震惊的望着站在门口的钟晴。 第六百九十七章 牵挂 虽然赵汝愚也听到过一些传言,甚至在当初叶青回临安时,就曾听说过叶青把钟晴藏在了扬州的事情,但终究是没能够眼见为实。 而半年多前,又开始传言说信王妃回到了皇宫,一直侍奉在皇太后的身旁。 因此他也好几次觐见皇太后,以其能够证明此传言的真伪,但每一次都没有看到钟晴,所以他便把此事儿归到了流言之中。 但没有想到,今日钟晴竟然真的活生生的站在了他的面前。 两人之间的恩怨关系极为微妙,不论是当年钟晴初嫁信王府时,赵汝愚失妻一事儿,还是后来建康钟氏势落,乃至信王赵璩终究身死乱夜之事儿,都让他们二人之间的关系变得极为微妙跟敏感。 虽然如今再次见面,说不上是仇人见面分外眼红,但两人之间的恩恩怨怨,还是让震惊的站起身来的赵汝愚,仓促之间,有些不知道该如何跟钟晴见面。 “当年太上皇深感力有不逮,深思熟虑之后便退位让贤于圣上,而今圣上因太上皇一事儿,无力理政,权臣王淮独断朝堂,即便是连皇太后、皇后都因此感到深深忧虑,无奈多次劝解圣上收效甚微。赵大人身为宗室,此时岂可只忧个人仕途,而不顾赵宋江山社稷?”钟晴在白纯旁边站定,平静的看着赵汝愚说道。 不等赵汝愚说话,白纯也缓缓起身,开口说道:“大宋并非是无人可继,自古忠孝难两全,如今圣上以孝为先,而太子也已至而立之年,为今能够助赵宋宗室挽救社稷之人唯有您赵大人。魏王虽然也颇有威望,但终究非是太子,如今掌庆元府,久不至临安,难道赵大人以为这是魏王无动于衷,看不清如今朝堂之势?” “非也,魏王之所以无动于衷,完全是因为他早已经看清朝堂之势,若是如此继续下去赵宋必危,但奈何因太子在临安,魏王不得不避嫌,以免引起太子及百官、天下人的误会。如今太子心急如焚、忧思难安,但圣上今以孝为先,太子自然不可越权,此时,若是赵大人站出来……。”白纯接过钟晴的话题说道。 “大、可挽赵宋宗室不旁落权臣之手,微、赵大人又岂止尚书之高度?”钟晴说道。 “海阔凭鱼跃,天高任鸟飞。”白纯说道。 在钟晴走进房间后,面对两个如花似玉、倾国倾城的美人,赵汝愚仿佛觉得茶室比之刚才又明亮了许多。 听着两女默契一般的说话,赵汝愚又仿佛觉得,自己一直视为自己仕途之顶峰的尚书一职,在两女的描述中,仿佛更像是自己仕途的起点。 若是自己愿意,而太子也有意自己辅佐,那么身为赵宋宗室的他,身居尚书一职绝非是痴人说梦,甚至若是以后,自己入相、进枢密院都绝非难事。 两女不动声色的看着眼前脸色阴晴不定的赵汝愚,该说的话她们两人都说了,接下来就看,赵汝愚是否心中还有宗室大义跟人臣野心。 钟晴与白纯不得不如此的铤而走险,按照叶青的设想,这个时候的韩诚,应该会想起依靠太子府来制衡王淮,从而减轻自己在朝堂上的压力才是。 但如今不知道是韩诚被王淮打压的失去了雄心壮志,还是因为韩侂胄在西南自杞、罗殿的连战连捷,让韩诚忽视了能够给予他一臂之力,能够制衡王淮从而占据朝堂上风的太子府。 而两女显然不可能直接找韩诚来谋划谏言圣上禅位、太子继位一事儿,毕竟韩诚外戚的身份更为敏感,而且对于白纯跟钟晴的戒心,也远远要大于眼前的赵汝愚。 所以思来想去,在白纯到达临安的第一天,两女便把目光定格在了茶室内的赵汝愚的身上。 “三日之后,我必然给你们一个答复。”赵汝愚内心争斗了半天,但一时半会儿还是无法拿定主意,不过神情倒是极为诚恳跟坚定的看着白纯跟钟晴说道。 “我们两个女子自然是人微言轻,赵大人心有所虑实属正常。”钟晴微笑了下,而后把袖袋里的一块儿玉佩,缓缓地放在了桌面上。 正所谓相逢一笑泯恩仇,看着自始自终如同白纯似的,进入茶室一直未曾微笑的钟晴,在这一刻笑了出来,赵汝愚原本还紧绷着的警惕之心,如同那摇摇欲坠的河堤一般瞬间被洪水冲塌。 这一刻,他相信,眼前两个有着倾国倾城美貌的女人,绝不会是在设计陷害他,而是真心实意的在为赵宋宗室着想,在为大宋江山社稷着想。 当然,这只是他心中大义的一部分,至于那朝堂之上的明争暗斗……那不过是其中的一部分罢了。 “放心吧,此事儿在我未给出明确的答复前,只有我们三人所知。”赵汝愚看着桌面上那块儿玉佩,即便是轻描淡写的扫上一眼,也能够一眼认出,那是太子府里的东西。 “那是自然。”白纯淡漠的点点头说道。 随着赵汝愚行礼、两女还礼后赵汝愚走出茶室,在茶室门被从外面关上的瞬间,两女立刻紧张的抓住彼此的手,神情有些兴奋,也带着紧张的笑望着彼此。 “哇,你的手好凉啊。”白纯攥着钟晴的手说道。 “吓死了,你的全是汗呢还。”钟晴回击道。 “我真怕他不相信我们两个女子,也担忧我那一席话,会让他恼羞成怒,会因此而治罪于我,毕竟如今在临安,可不是当初了,不害怕才怪了。”白纯的话语比起刚才单独面对赵汝愚时,显得要生动活泼了很多。 钟晴同样是显得光彩照人,比起刚才端着那雍容典雅的样子来,此刻的她才显得国色天香、明亮动人,言语也是滔滔不绝,跟白纯叽叽喳喳的在茶室内说个不停。 临安城的白纯与钟晴,此刻不得不开始主动让韩诚等人的注意力,开始渐渐往太子府这边转移,而在扬州城的燕倾城跟柳轻烟,此时同样是没有闲下来。 随着叶青北征,整个扬州原本是以刘德秀、叶衡、白秉忠三人为主,但当白秉忠被罢免后,在叶衡又被差遣为淮南东路的副使后,叶衡与刘德秀之间的关系,也变得更加微妙了起来。 与此引来的便是,杨怀之、刘克师、卢彦伦等人的扬州扩建之计再次遇阻,而更为让燕倾城头疼的是,随着转运使被罢免,杨怀之还未能适应转运使一职时,叶衡这个提刑使跟刘德秀,已经开始伸长了手臂,想要插手转运司的事情。 从燕鸿渊在扬州置办的宅子走出来,刚刚准备上马车的燕倾城,回头看着追上来的燕庆之,微微蹙眉问道:“还有什么事儿?” “父亲最近身体不太好,但照料孤城、无缺还是没有问题的,府里丫鬟下人也不少,若是你这段时间太忙的话,不妨就把他们两个送过来。还有就是……。”燕庆之看了看四下无人,而后压低声音道:“转运司并非只是因为叶衡跟刘德秀插手,所以才让我们无法给叶青送去补给,重要的还是,如今在临安的史弥远在从中作梗。所以我想了下,这一年多近两年来,不管是淮南东路还是山东两路我都已经是轻车熟路了,就由我来亲自运送吧。所以这些时日,若是有空,你就经常回来看看父亲,多陪他说说话。” “你要去北地?”燕倾城继续蹙眉,让人一时之间无法判断她到底是赞成还是反对。 “不然呢?”燕庆之示意燕倾城离开门口,散步往前走着道:“赵师淳如今因为扩城一事儿,必然要跟叶衡、刘德秀相商,如今他自然是走不开,何况对于北地他也没有我熟,如今你夫君手里,能用的人还有谁?刘克师、杨怀之二人,但扬州还要靠着他们来制衡叶衡、刘德秀,如何离得开?” “可……终究是北地,我担心……。”燕倾城有些纠结跟矛盾,好看的柳叶眉紧紧的拧成了一团。 叶青如今在北地已经大半年的时间,已经是让她天天紧张的提心吊胆、深怕出现自己不愿意看到的事情发生,而如今还不等那边如何,兄长也要前往北地。 “放心吧,我自由分寸,何况……。”燕庆之嘿嘿笑了下道:“你兄长我非贪生怕死之辈,你夫君既然能够为大宋朝廷而北伐,我做些力所能及的事情就算是锦上添花。” “你打算什么时候出发?”燕倾城一直皱着眉头,心里犹豫不决的问道。 “自然是越快越好,救人如……哦,不对,如今叶青他们并未到此地步,看我这张乌鸦嘴。”燕庆之急忙改口说道。 燕倾城无奈的叹口气,回头看了一眼身后的马车跟车夫许庆,想了下道:“若是可以的话,我希望你过几日再动身。” “为何?”燕庆之有些奇怪,平日里一直担忧她的夫君,怎么到了节骨眼儿上,竟然还不慌不忙起来了。 “来家里前我刚跟轻烟见过面,听她顺口说了句,过几日怕是李横会来扬州,到时候他应该也会前往北地驰援叶青,就不如……。”燕倾城的心开始有些烦躁,她自然很想燕庆之立刻前往北地,驰援自己的夫君叶青。 但燕庆之毕竟是自己的兄长,燕家的独苗,如今父亲身体又不好,若是兄长有个三长两短,自己如何跟父亲交代。 仿佛了解渐渐有些烦躁的妹妹心里在想什么,燕庆之笑了下后宽慰道:“三五日自然是没有问题,毕竟,我现在也只是跟你招呼一声,接下来还需要准备此行的诸多事情,如此下来,就算是想要立即启程,也需三五日的时间才可以。” 燕倾城默默的点点头,算是认同了燕庆之的说话,低着头心里头不知道在想着什么,只是自顾自的往前走着,就连燕庆之离开回去,她都没有察觉到。 马车再次来到斜风细雨楼的门前,随着燕倾城走进房间没一会儿的功夫,柳轻烟便出现在了燕倾城的跟前,看着有些愁眉不展的姐姐,无声的叹口气后,便默默的陪着燕倾城在旁边坐下。 看似最为开朗的燕倾城,自从叶青前往北地后,整个人就仿佛失去了三魂七魄似的,整日里愁眉不展的样子,远远比笑起来的时候要多得多。 “那边到底如何了?”沉默了半晌,双手捂着茶杯的燕倾城,回头看了一眼窗外已经渐渐萧瑟的天气,有些落寞的问道。 “一切都还安好,并没有你想象的那么糟糕。”柳轻烟微笑着说道。 “但……我兄长确实要运送粮草前往北地,是不是叶青出什么事情了?他们那边是不是很不……不顺利?”此刻的燕倾城看起来有些无助,仿佛在乞求柳轻烟似的。 柳轻烟微笑着摇头,抓着燕倾城那捂着茶杯的一只手,柔声说道:“前两日你不还收到他的家书了吗?那边没有什么不顺利之事儿,但终究是战争,只不过是未雨绸缪,未谋成功先预最坏的打算而已。何况……粮草等补给,并非是给夫君,而是给予如今在徐州的辛弃疾辛大人而已。白姐姐跟钟姐姐也已经见面了,过的几日,李横也就会到达扬州了,稍作休整便会启程前往北地与夫君汇合,那时候就更不会有什么事儿了。” 柳轻烟多少知道一些关于伞的事情,虽然之前的斜风细雨楼,以商道为主,但随着白纯前往临安后,还是把一些关于北地的消息告诉了柳轻烟。 燕倾城默默的点头,她知道白纯前往临安,并非是护送其父回临安,最终目的还是与钟晴会面,甚至是包括……她们将会一同去见太子妃李凤娘。 李横之所以能够被兵部差遣至扬州,这其中自然是离不开钟晴的功劳,虽然王淮在罢免了李横,搁置了皇城司的职能后,使得李横一时之间在临安的地位一落千丈。 但如今随着皇后、皇太后莫名其妙的在圣上跟前的话语,使得无心理政的赵昚在再次见到王淮后,直接让王淮命兵部差遣李横前往淮南东路,助叶青北伐。 第二次跑来请求圣旨召回叶青的王淮则是愣在了原地,不是说好了要召回叶青,而后停战与金人弹劾的吗,怎么……怎么圣上却还要派遣李横前往北地驰援叶青呢? 不过就在王淮愣神之际,浑浑噩噩的赵昚,依然还是再次下令拟旨,召叶青回临安。 赵昚一连串的举止让王淮有些摸不着头脑,不知道圣上如此矛盾的举止,到底是何意,但不管如何,拿到第二道召回叶青的圣旨,对于他来说,也算是达到了目的。 第六百九十八章 第二道圣旨 秋风席卷着枯黄的落叶,在地上摩擦出沙沙的声响,萧瑟的秋意让临安街头上的行人,也显得脚步匆匆。 李凤娘不知是有意为之,还是要显摆什么,与钟晴、白纯的见面,被她刻意安排在了……杏园之内。 两女行走在杏园之内,看着其中的景物,特别是那院子里的一株株桑树,都有种仿佛回到了她们在临安、以及如今扬州府邸的错觉。 叶青喜桑树,这原本是只有白纯一个人独享的秘密,但随着扬州的府邸,也种植了很多桑树后,这个原本只有白纯独享的秘密,便被钟晴、燕倾城、柳轻烟等人皆知。 而现在看着太子妃邀请她们两人前来的杏园内,也是种满了叶青喜欢的桑树,白纯的神色便开始显得有些不对劲。 相比较于白纯来,钟晴当初第一次在与李凤娘见面后,就已经有了些心理准备,但看着满园内的桑树,依旧还是芳心震动,显得不可思议跟难以置信。 “这是怎么回事儿?”白纯同样是难以置信的看着满园桑树,不由自主的看向钟晴问道。 “有人出卖色相了,这还看不出来吗?”钟晴的语气之中,难得的释放出一股醋意。 白纯蹙眉,那股正妻的气势瞬间涌现在身上,毕竟当初还曾是叶青的嫂嫂,而后才是叶青的妻子,所以那种如同长嫂似的隐隐怒气,让旁边的钟晴不由得侧目,心里头甚至开始有些担忧起远在北地的某人来。 “你……你没事儿吧?”钟晴小心翼翼的问道。 “你早就知道是不是?这种事情……你……你怎么可以任由他如此胡来,若是一旦有个……你真是……。”一向平静冷漠的白纯,头一次在钟晴跟前说话说的是如此的结巴跟生气。 “我也是不久前回到临安后才猜到的,只是因为没有其他佐证,自然是不敢随意把凭空猜测说出来。”迈过头一进院子后,钟晴继续说道:“看着园子的样子,应该是很久了,而且……那时候我人在扬州,若是论起来,该是你跟倾城没有看好才对。” 白纯顿时无语,原本还因为要见太子妃那忐忑不安的心情,此时早已经被无语跟担忧所代替。 无语是因为刚才钟晴的话语,毕竟那时候钟晴在扬州,而自己跟倾城则是在临安,所以论起来,还确实是自己跟倾城没有看好那个家伙,竟然让他做出了这样的事情! 白纯一边走一边脑海里在极力的思索着当初在临安时,叶青种种不回家的情形,想来想去,都怪自己跟倾城太过于大意了。 “但愿没有作出更出格的事情来。”白纯没好气的嘟囔了一声。 钟晴侧目看向白纯,自然是知道白纯嘴里所谓的出格一事儿,指的是什么。 感受到钟晴那诧异、惊讶的目光,白纯猛然停下脚步,呆呆地看着钟晴,喃喃道:“你别告诉我,那白痴还干出了更为出格的事情。” 钟晴的脸颊上带着为难跟苦笑,语气有些苦涩的说道:“有一次太子妃携英国公赵扩、文安郡主见皇太后、皇后时,我恰好在场……。” “如何?”白纯紧张的抓住钟晴手急急问道。 钟晴露出个为难的表情,想了下后还是说道:“眉宇之间总是感觉……仿佛……跟孤城、无缺有些相像,但小孩子,长得都好像差不多的。” 听到钟晴的话语,白纯瞬间变得有些恍惚,那个白痴到底给她们惹出了什么祸事来,还嫌家里不够乱吗! 原本站在高高台阶上,居高临下望着白纯跟钟晴的李凤娘,不知道为何,在看到白纯那若有深意的望向她的眼神后,竟然莫名的有些心虚,而后不自觉地便从台阶上走了下来迎接两女。 就在三女聚集在杏园,开始商议着一旦赵汝愚同意之后,接下来该如何做的时候,远在已经进入冬季的北地,某人在中军帐内不停的打着喷嚏,引得旁边的励仲方、田琳二人,不由的担忧道:“大人,会不会是因为北地过于严寒而着凉了?” “应该不是吧。”吸了吸鼻子的叶青,继续盯着手里的地图,若无其事的说道:“打喷嚏也有可能是远在扬州的娘子想我了呢,你们没有打过喷嚏吗?” “没有。”田琳、历仲方两人同时摇头说道。 “看来你们的婆娘对你们不关心啊,看看我打喷嚏,肯定是她们在家里惦记我了,拿纸笔来,趁着还有时间,我要修书一封,以诉相思之情。”某人还不自知的继续得瑟着说道。 淳熙十五年十一月的济州百里外,叶青率领近三万人的淮阳、高邮两军,配合东西两翼继续北上的虞允文、李三儿两人的大军,绕过邳州直指济州。 如同一个月前身处滕州时一样,此刻在到达济州百里开外后,依然是西可进开封、东可攻济南府。 因为滕州驻有守军牵制邳州的关系,所以使得如今的叶青,才能够夹在邳州跟济州两城之间而相安无事,但与此同时,也在强逼着完颜守道,不得不开始谋划着,亲自率军出济南府,前往济州一带来寻找叶青的主力大军。 如今已经跟叶青完全熟悉的历仲方、田琳二人,已经是淮南东路主力大军的精锐,也如同此次北征叶青的左膀右臂一般,不论是攻城还是陷阵,两人身为武状元的优势也终于是发挥的淋漓尽致。 听着叶青显摆着自己家里如花似玉的娇妻,两人自然是只有羡慕的份儿,劣质的茶水端在手里,看着叶青继续盯着地图在寻找合适的战场。 “大人,您的几个夫人都是如此的人间绝色,当初您是怎么给……那个什么的?”田琳蹲在一旁,捧着茶水问道。 “本帅长的这么帅……。”叶青瞟了一眼田琳,话刚说了一半,就被一旁的历仲方打断。 “大人,您换个理由吧,这个理由实在是……实在是让我等难以信服。”历仲方同样是轻松的说道。 难得同统制跟副统制两人没在中军帐,所以他们三人也不用再端着架子,冷脸相对那李知孝跟洪遵。 不等叶青反驳历仲方,贾涉便从外面跑了进来,看着中军帐内神情轻松的三人,紧张的道:“大人,急报……。” “不会吧,金人不可能找到我们吧?”田琳缓缓起身,放下茶杯皱眉问道。 贾涉一愣,瞬间意识到是田琳误会了他的禀奏,于是急忙解释道:“禀大人,非是斥候传来的兵情,而是……而是同统制李知孝李大人,再次接到了圣上的旨意,命您即刻回临安。” “这么快?”历仲方同样是下意识的放下手里的陶制茶杯,有些不敢相信的问道。 这第一道圣旨刚刚到来还没有几天的时间,怎么第二道圣旨就立刻追着屁股跑过来了,朝廷难道也不给他们一点儿准备撤退的机会吗? “是,李大人跟洪大人很快就要过来了,末将刚才偷听到的,所以就紧忙过来禀奏。”贾涉继续说道。 历仲方无奈的翻了个白眼儿,得,又一次跟贾涉把天聊岔了,自己的这么快指的是朝廷的旨意,而贾涉听到耳里的这么快,却以为是指李知孝跟洪遵。 “好,我知道了,你下去吧,命斥候翻倍,往这个方向细探。”叶青捅了一下历仲方的腰眼,前半句是说给贾涉听,而后半句,则是在给历仲方布置着,接下来斥候的下一步行动。 “是,大人,末将这就去布置。”历仲方神色立刻变得严肃无比,对着叶青坚定的说道。 待历仲方跟贾涉走出中军帐后,田琳这才低头看了一眼刚才叶青所指的地图的方位,而后想了下才问道:“大人,不管您如何抉择,末将都支持您。但……末将还是担心,若是您继续违抗圣上旨意,会不会让朝廷恼羞成怒,危及您以后的仕途?” “当年岳飞兵指开封,被十二道金牌追回,咱们虽然不如岳飞,但如今也已经快要抵近开封,怎么着也不能两道旨意咱们就回去吧,再等等看吧,现在已经快要冬季了,除了这一战,咱们还需要想象,下一战咱们该怎么办啊。”叶青叹口气后说道。 外面的脚步声在亲兵贾涉嘹亮的嗓音阻止下放缓了速度,帐内的田琳认同着叶青的话语点点头,正所谓是兵怂怂一个,将怂怂一窝,从古至今,没有一个人兵士,愿意跟随着一个行事窝囊、优柔寡断的将领作战。 军武出身之人,原本心头就没有那么多的花花肠子,他们也更喜欢跟随更为直接的以精湛的武力、雷厉风行的作风、敢于承担责任的将领为首作战。 所以如今的叶青,自然是极为投他们直来直去的脾气,时不时的还会如刚才一般,跟他们这些将领开个小玩笑,但一旦进入了战争攻城的状态,叶青那凌厉的威严,依然是让他们心服口服。 何况到如今,淮南东路大军在叶青的率领下,完全压制了武将最烦的文臣问军的现象,也让淮南东路大军,多年来以守为主的作战策略,终于变成了以进攻为主的,能够发泄他们心中对金人愤恨的痛快淋漓的方式。 加上多年来从来不曾攻城掠地的憋屈,如今终于得到释放,面对一向强势的金人,取得了眼前可喜的胜果,自然也让他们更愿意簇拥在那诺大的叶字旗下,以身为叶家军一员而打心底里的感到骄傲。 “这个地方……方圆近百里都是开阔地,更为适合金人的骑兵作战,您不会真打算把金人吸引到这里,作为我们会战的主战场吧?”田琳看了一眼帐篷外,还未走进来的脚步声,抓紧时间再次问道。 “为什么不呢?”叶青抬头笑了下,而后解释道:“如今金人比我们还要着急,他们巴不得立刻把我们赶出山东两路,所以他们不得不被我们牵着鼻子走。而我们现在,已经有了两道圣上的圣旨垫底,难道我们还怕第三道、第四道、第五道不成?”叶青笑呵呵的说道,依旧没有把种花家军的事情,透露给田琳知道。 “大人,恕末将说句不中听的话,您这就叫……。”田琳学着平日里叶青的样子耸了耸肩膀,神情无辜的说道。 “滚滚滚……有多远滚多远,赶紧出去巡视大营去,少在我这里给我添堵。”叶青不等田琳说完,就把田琳往外撵。 “大人,这么说,您知道末将是想说您现在就是虱子多了不怕咬吗?”田琳一边说一边往帐外跑。 于是叶青手里飞出去的茶杯,被跑到中军帐门口的田琳躲开后,正巧砸在了要进来的李知孝的胸口,热乎乎的茶水,瞬间让李知孝惊叫一声,双手急忙拍打着胸前热气腾腾的茶水跟茶叶沫子。 田琳幸灾乐祸的怪叫一声,也不理会军帐之中接下来的事情,撒开腿就往外跑去。 中军帐内,被叶青茶杯随手砸中的李知孝阴沉着脸,跟面面相觑的洪遵率先向一脸无所谓,只顾着收拾地图的叶青行礼。 “李大人、洪大人可是有什么事情?”叶青神色如常,就仿佛刚才砸中李知孝的怀中的茶杯,不是他扔的一样。 “请大人过目。”李知孝看着无事人似的叶青,深深的吸口气,把刚才拍打茶水时,第一时间怕被浸湿的圣旨拿了出来,递给叶青说道:“圣上下旨,让您立刻返回临安。” “说没说淮南东路大军如何处置,是跟金人停战一并撤退,还是继续留下来呢?”叶青示意两人坐下说话,而他,拿着那明黄色的圣旨,却是连打开看上一眼都懒得打开。 看着叶青如此不尊圣旨的样子,此时的李知孝心中瞬间更是怒气高涨,若不是旁边的洪遵连连使眼色,一只手暗地里死死的拉着他的手,说不准李知孝便要拍案而起,大骂叶青为佞臣了。 “自然是让统制大人您一个人回临安,至于淮南东路的五路大军,由末将与洪大人统率。所以还请叶大人您放心,我等二人,必然不会让金人南下一步,扰我大宋边疆百姓安宁,更不会让圣上忧心忡忡北地战事。”李知孝不愧是干监察御史出身,三言两语之间,已经替叶青做了回临安的决定,同时,还不忘提醒叶青,如今圣上虽然还是忧心忡忡,但若是你再不听从旨意回临安,恐怕圣上就不止是忧心忡忡,而就是龙颜大怒了。 “那你们可知,转运司的过冬棉衣何时会送到前线?这眼看着就要进入寒冬了,我回临安自然是不用再担心保暖过冬一事儿,可如今淮南东路五万余人,若是没有棉衣又该如何过冬呢?”叶青端着自己的杯子,喝了一口后,不紧不慢的问道。 “此事儿自然是不敢有劳大人您操心了,既然您已经决定回临安,那么接下来,我与李大人必然是要第一时间,解决所有将士吃穿等一切用度,包括过冬衣物的问题。下官知道叶大人您向来是爱兵如子,绝不愿意看到哪怕一个兵士在这寒冷的北地少了过冬衣物,所以下官向大人保证,一旦大人离开大军,过冬衣物等用度,必然会在第一时间送到前线所有将士手中,包括各城内的守军。”洪遵看着叶青意动的样子,心里不由一喜,以为如今的叶青,已经不敢再抗旨留在北地。 “既然如此……。”叶青端着茶杯,笑眯眯的看着两人开口说道,只是不等他说完,就被李知孝打断。 “大人您放心,下官身为同统制,同样也会爱兵如子,绝不会让这些为我大宋沙场厮杀、流血牺牲的将士冻着,保证会在寒冬到来前,让每一个将士都吃饱穿暖。”李知孝同样是鼓励的眼神看着叶青,恨不得现在就一脚把叶青踢出中军帐,赶紧让他滚蛋。 “既然两位如此信誓旦旦的保证,过冬衣物很快便会送过来,那么不妨我就等补给来了后,再离开也不晚。何况……两位大人,不论是第一道圣旨,还是这第二道圣旨……。”叶青当着两个人的面,缓缓打开第二道圣旨,指着上面的黑字御批说道:“只是让我叶青接到圣旨后立刻启程回临安,但从头到尾,却是没有说让我几时到达临安是不是?所以是不是可以说,哪怕明年我这个时候才回到临安,也不算是违抗圣命呢?” “叶大人您此话是什么意思?”李知孝脸色一沉,有种刚才被叶青把他们两人当猴似的,戏耍了半天的感觉。 “什么意思?探讨圣旨上未言明的归期啊。”叶青无辜的说道。 “叶大人,想必您是误会了。”洪遵也是愣了一下,心里头怒骂着叶青家里的好几辈人,嘴上却是说道:“圣上命您即刻启程回临安,而从此地到临安最远也不过七八百里的距离,即便是日行五十里,半月时间,也自然是足够叶大人赶回临安了。圣上之所以不定归期,想必是对叶大人您信任有加,相信叶大人您,在接到圣旨后,决计不会再另行耽搁行程。” “妄自揣摩圣意,洪遵啊,你这种不臣叵测之心,若是被李大人以监察御史之责弹劾你一次,你这副统制可就是岌岌可危了。”叶青叹息着说道,看着眼珠子快要瞪出来的洪遵跟李知孝,摆摆手继续道:“既然圣上未定归期,那么本帅就先不急于回临安了,两位大人,也就不必操心军伍之事儿了,这些时日呢,就……就以粮草、棉衣等用度为重,在寒冬来临之际一定要交代周端朝把这些送到前线,若是了晚了、少了,本帅便以军法处置你们二人。” “叶青你欺人太甚!”噌的一下,恼羞成怒的李知孝,瞬间从椅子上站了起来,闹了半天,这叶青真是把他们当猴在耍了。 以至于到现在,他们非但没能得到一丝一毫的兵权,还因为粮草等过冬之物,被叶青揪住了小辫子在手。 “怎么,你想违抗军令不成?”叶青神色一冷,沉声问道。 “是你叶青违抗圣意在先……。”不顾一旁洪遵的拉扯,气的脸红脖子粗的李知孝怒声驳斥道。 身为监察御史,他何时受过这样的气? 不管是在临安,还是在其他路,都是他人极力讨好自己,小心翼翼的好吃好喝尊敬的伺候着,深怕自己在一个不满意,会在朝堂之上、圣上跟前弹劾他们。 唯独这个叶青,简直……简直就是个混账东西、油盐不进,好歹不分,自己一定要在圣上跟前,再次弹劾他! (ps:md,叶青是感冒还是他老婆们想他了我不知道,但我特么的好像真是热伤风了,一直打喷嚏,而且还有要流鼻涕的冲动。) 第六百九十九章 意义 叶青的三万大军如同无头苍蝇一样,在济州城附近晃来晃去,始终保持着与济州相聚三四十里的距离,而后最终才从南阳湖西边的秃尾山,如同动物迁徙似的,以南阳湖为中心,缓缓向东,足足半个月的时间,才把三万大军的营地驻扎在了南阳湖东边的桃花山一带。 原本面西东靠南阳湖,如今则是绕了一个大圈子后,变成了面东西靠南阳湖,总之,半个月的时间里,叶青的三万大军,始终不离开背后水源充足的南阳湖。 只是如此一来,随着他们的大军东移之后,非但是一下子摆脱了有可能来自滕州守军的偷袭后,也使得自己的大军,距离那南北走向的运河更为接近。 背靠烟波浩渺、多小岛的南阳湖、独山湖,使得叶青的大军丝毫不用担心,金人能够大规模的从背后的湖面上来袭击他们的大营。 而正面则是一望无际的开阔地,如同一个漏斗形状一般,使得他们只要站在高而平的桃花山顶,便能将四周的景物尽收眼底。 虽然还不曾得到金人主力大军如今到底具体在哪里的消息,但整个淮南东路大军的营地内,除了叶青以外的所有人,如今都已经是进入了紧张的备战状态。 而李知孝、洪遵之所以此时也是甲胄在身,并不是为了防备神出鬼没的金人突然而至,从而骑上战马去厮杀。 他们之所以穿上甲胄,营帐外备着战马,是时刻准备着,一旦叶青战败,他们好立刻逃命。 中军帐扎在了桃花山的山脚下,因为桃花山、以及更往东一些的凤凰山的阻挡,使得寒意满满的旷野之风,能够稍微被阻隔一些。 半个月的时间里,李知孝、洪遵嘴里很快就会到达的粮草等物资,依然是毫无踪影,原本就因为大营内充斥着的肃穆跟凌厉的气氛,再加上如今兵士身上那单薄的衣衫与冰冷的盔甲,使得整个营地内的寒意仿佛又加深了几分。 历仲方气喘吁吁的爬到山顶,冷冽的寒风使得刚刚因为爬山而暖和的身体,瞬间又变得冰凉无比。 叶青这几日里一直都会亲自登上桃花山,而视线也总是东望着那不远的凤凰山,像是在寻找着什么似的。 “大人,碰到金人的斥候了。”历仲方抖了抖盔甲上冰冷的寒气,站在背风的一块儿大石后面说道。 “可曾交手?”叶青披着一件已经穿了好多年的皮裘,视线从东面的凤凰山上移回问道。 “没。斥候相等,看起来对方也比较忌惮我们的斥候,刚一碰面就立刻掉头回去了,而我们的斥候也并没有紧追,只是跟了十几里地,看到烟尘滚滚后,就撤回来了。”历仲方随着叶青开始下山。 “继续探,探清他们每日的行军距离,工事也继续加固,让大家这些时日再辛苦一些,只要赢了这一战,我们便立刻进攻济南府。”叶青一边往下走,一边声音低沉道。 “大人……。”历仲方一愣,在他跟田琳看来,这一场跟金人的会战若是能够取胜,叶青应该会率兵直指黄河沿岸三大重城中居中的开封府才对,而不是攻取东面的济南府。 “开封府不再计划当中。”半山腰处,叶青再次望向了东面隐隐约约,青黄满目凤凰山一眼,深吸一口气道:“开封府乃我大宋当年之都城东京,不管是在我大宋朝廷的眼中,还是在金人的眼中,其含义并非只是一座城池的意义那么简单。这一场会战金人若败,必然认为我大军会一雪当年靖康之耻,直取开封,而金人也必然会重兵守护,以逸待劳的等待我们攻城。其次……。” 叶青突然望了一眼身后的南方,叹口气踢着脚下的小石子继续道:“其次,眼看着寒冬腊月就将到来,即便是我们能够攻下开封,可今年我们还有机会跟时间,继续东进拿下济南吗?显然是没有时间了。而我们的粮草补给、过冬棉衣迟迟未到,若是继续在寒冬之中作战,我们相比于金人则是处于劣势。更为重要的是,一旦我们拿下开封,从而固守在开封等待明年开春的话,朝廷会怎么想?这可是我大宋之都城东京,加上如今李知孝、洪遵二人还在,一旦弹劾我们拥兵自立,有反叛、谋反之心,到时候我们的处境可就比现在缺衣少粮还要危险太多了。” 历仲方一时之间听的是目瞪口呆,但他不得不承认,叶青考虑的太为周全了,就连朝廷的感受都被考虑了进去,从而最大的范围的,减轻整个淮南东路大军将要面对的压力。 开封府的政治意义大过军事意义,这是历仲方一直以来都不曾考虑过的。 在他看来,只要拿下开封府,就等同于收复了当年朝廷丢弃的半壁江山。 但他并没有想过,寒冬将至,若是只攻开封,而置济南府不理的话,一旦金人再次派重兵进驻济南,哪怕是不在寒冬与他们作战,而是等到来年开春再战。但到了那时候,淮南东路大军,还能够拥有伐金诏书所言的,朝廷给予的正义之师的身份吗?淮南东路大军,会不会因为占据开封府的原因,而被朝廷跟天下文人士子口诛笔伐? 如今叶青已经是手握两道被朝廷召回的诏书,若是拿下开封,谁知道还会有几道诏书会如同雪花似的,向叶青砸过来。 “大人,那我们……。”历仲方喃喃说道。 “攻下济南,即便是金人占据开封又如何,黄河冬季虽然会结冰,但只要利用好了,北岸的金人想要偷袭,或者是联合开封的守军夹击我们,并没有那么容易,别忘了,我们攻沂州、徐州时,是什么让我们能够花费最小的代价破城的。”叶青嘴角露出一抹冷笑说道。 “西域炮?”历仲方惊喜的说道。 脑海里已经开始在想象着,一旦占据了济南府,若是金人在黄河结冰之后想要过河攻城时,待他们的大军从黄河冰面上快要过来时,西域炮从空中呼啸着砸向河面,那么……这将会是一副什么样子的,惊心动魄又让他们淮南东路士气大振、振臂高呼的场面? 金人在河面上人仰马翻,随着冰面被西域炮击碎,金人自然便会开始陷入冰冷刺骨的黄河水当中,那时候,恐怕不用他们动手,金人都会被寒冷刺骨的黄河水给冻死吧? “别美了,赶紧巡营去,看好李知孝跟洪遵,没有我的命令,任何人都不得放他们二人离开大营。”回到军帐内的叶青,在案几上找着茶叶,而后招呼来贾涉,让他带着亲兵跟自己出去一趟。 “大人,您这是要去哪里?”刚刚走进军帐的田琳,看着一副要出门样子的叶青,茫然问道。 “有事儿?”叶青不答反问道。 “禀大人,斥候截住了金人派往济州的信使。”田琳神色一紧,急忙回答道。 “说什么了?”叶青问道。 “完颜守道命令济州守将张中彦到时候率兵出城,从侧方牵制我们。”田琳把截获的金人信件递到叶青的跟前说道。 叶青无声的笑了笑:“想要完全阻止他们之间通信是不可能的,不必再理会他们的信使了,只要注意他们的动向即可。” 说完后,叶青便率先走出了军帐,外面的贾涉与两百全副盔甲的亲兵,已经是整装待发。 接过贾涉递过来的一匹高大的全黑色毛发的战马,轻松的跃上马背后,对着仰头的历仲方跟田琳说道:“若是李知孝、洪遵找我,就说我亲自查探敌情去了。” “那您这是……。”历仲方也想问,但终究叶青是御前都统制,自己好像也没有资格询问。 “一直没让你们前往凤凰山后山巡视,所以今日我要亲自前往巡视一番,看看有没有金人活动的迹象。”叶青呵呵笑着说道,虽然没有说真正的目的,但还是把去向告诉了两人。 随着两人共同的一句大人小心,叶青便开始率领着亲军,在星罗棋布的营地内策马往大营外的方向奔驰而去。 若是站在那身后桃花山的山顶俯瞰,就会发现,整个宋军驻扎的大营,就如同身后那美丽的南阳湖里密密麻麻的小岛一样,星罗棋布的散落在整个天地之间。 白色的帐篷、微黄的小岛,桃花山顶向下望去的美景,因为三万宋军大营的缘故,仿佛使得南阳湖,又被扩大了许多似的。 两百多人的骑队驰出大营后,便开始加速,身后留下一股股厚重飞扬的漫天尘土。 但不过一会儿的功夫,在接近宋军构筑的防御偷袭的工事后,叶青还是把速度慢了下来,骑在马背上看着那些还在继续加固防御工事的兵士,或者是时不时的停下来,跟跑过来的正将、部将打着招呼,询问着进度。 叶青如今在军中的威望,随着机场胜仗也是水涨船高,但即便是如此,能够真正见到过叶青真面目的兵士也没有很多。 今日能够在构筑工事的地方碰到他们淮南东路大军的御前都统制,自然而然的,对于构筑防御工事的宋军来说,已经是一个巨大的惊喜了。 第七百章 祭奠 两百多匹战马飞速的驰骋在疆场,其声势也是颇为壮观浩荡。 身后的宋军军营已经彻底的消失不见,沿着那凤凰与桃花两座山的山脚下,一条不能称之为路的羊肠小径,穿着随风飞舞的黑色皮裘的叶青,率着自己的亲军,缓缓在凤凰山一个山凹的地方放慢了速度。 嘹亮的口哨声随着他们两百多人缓缓放慢了速度,如同那天空盘旋的苍鹰鸣叫似的,在叶青等人的耳边响起。 “戒备。”贾涉不等叶青发话,立刻拔出腰间的弓弩,把叶青紧紧的围在了正中央:“你向前查探,你上山,你占高地远望……。” “无妨,是自己人。”叶青听着那空中断断续续的口哨声,脸上露出了这段时日以来,难得一见的随和笑容。 “大人……。”贾涉手握弓弩道。 不等贾涉继续说话,只见从那通往后山的山凹身处,急促的马蹄声夹杂着几道飞快的战马,正向他们这边冲了过来。 “保护大人。”贾涉再次尽职尽责道。 叶青这一次倒是没有阻止,而是平静的看着自己的前方,瞬间横移过来保护自己的亲兵,一个个手持弓弩,对准了远方那飞快跑过来的几骑战马。 “末将钟蚕、墨小宝见过叶大人。”两人看着前方战马上的兵士,一个个端起了弓弩,立刻放缓了速度在马背上高声喊道。 “钟蚕……墨小宝……?”贾涉惊异的喃喃念叨着这两个自己都耳熟能详的名字。 自从跟在叶青身边后,他就经常听到这两个名字,特别是在叶青的府里,听到的次数是更多,而且,通过当初陶潜等人的谈话,贾涉也深知,这两个人可是叶大人真正的左膀右臂,只是一直无缘见到其庐山真面目。 随着贾涉示意前方保护叶青的亲兵放下弓弩后,便开始目不转睛的看着穿着羊皮袄,如同土包子似的十来骑。 为首的两人约莫二十来岁,或者是三十左右的年纪,一个个胡子拉碴,每一个都是黝黑的肤色,脸颊上甚至还带着他们宋人很少见到的,只有出现在西夏、辽国等百姓脸颊上的“红斑”。 但从两人坐在马背上的样子,以及与胯下战马的默契度,就让贾涉不由得对钟蚕、墨小宝两人心生敬意,特别是待两人更近一步后,那虽被厚厚的羊皮袄裹着的身躯,依然给他一种仿佛是一头矫健如同猎豹似的感受。 看着眼前的两人在快要到达叶青跟前后,而后干净利索的下马向着叶青行礼,再到两人翻身上马,那种人马合一,那种浑然天成的感觉,让贾涉心里头更是感到震惊。 “不错。”叶青看着翻身上马后的两人,感慨赞许道:“转眼又是两年多三年未见了,成熟了,是个男人了。” “看胡子就知晓了,您不知道,钟蚕这两日还老琢磨着让我跟他一起把胡子剃掉呢,但我觉得这样更有男人味儿,显得比较有威严一些。”墨小宝跟钟蚕,一左一右护着叶青,开始往后山里行去。 而两人带来的十来骑,在叶青他们过去后,也消失在山脚的两侧,接下来,他们的差遣便是高度警戒着四周,不让任何人知晓这个后山里头的秘密。 从大山深处流经后山的河流,随着山里的气温降低,此刻愈发清澈的泉水也显得越发的冰冷刺骨。 已经如同在草原上一样四处奔波、寻找草场、水源的墨小宝等人,在这个后山之中,如今也将就了两个多月的时间。 如同一个落草为寇后的寨子一样,简单的生活设施也已经被这五千人弄的像模像样,贾涉独自一人在后山之中,打量着这诺大的“寨子”,心头则是越发的震惊跟惊讶。 难怪叶大人要选择在桃山驻营,难怪叶大人竟然敢在如此开阔的地带,以三万人为主力,要跟金人在此进行一场一决高下的会战。 显然,这五千人才是叶大人的杀手锏,也是叶大人早就已经暗中安排好,用来对付金人的利剑。 狭小的帐篷里,墨小宝跟钟蚕依旧是一左一右的坐在叶青两侧,看着叶青拿来的茶叶,两人瞬间双眼一亮,立刻命人烧水要泡茶,毕竟,在这里近两个月的时间,只见过董晁派来的给他们送粮草的外人,而且董晁那个家伙,也不给他们准备好茶,以至于前段时间,肉吃多了的他们,都想用树叶儿来当茶喝了。 墨小宝、钟蚕两人见到叶青的兴奋劲依然还没有完全过去,一直都是笑嘻嘻的看着叶青,如同见了自己的父母一般。 而比起钟蚕来,墨小宝跟随叶青的时日更长,从一个流浪街头的乞丐,到了如今率领五千人的将军,感慨命运之余,墨小宝心中对于叶青的感激,比任何人都要来的浓烈一些。 就在两人争先恐后的向叶青诉说着这些年在草原上的事情,包括耶律月、铁木真、桑昆等人事情时,如今已经从泰安州出发,到达了曲阜的完颜守道,正在昭告百姓,明日要在孔林举办盛大的祭奠孔子之事儿。 从济南府出发开始,一直都皱着眉头,不断的派出斥候查探叶青大军消息的完颜守道,手里捏着来自朝廷的旨意,除了让他们祭奠孔林外,便是很有可能……完颜璟要到济南府亲自镇守。 这对于完颜守道为首的金军来说,则是一下子便感觉到了巨大的压力。 与其说完颜璟是想要亲自镇守济南府,给他们增加士气,倒不如说是,因为完颜璟的这一举动,把完颜守道、谋衍、乞石烈执中三人,给逼到了对战叶青非赢不可的地步。 包括完颜守道在内,他并不相信完颜璟的到来,是为了鼓舞士气、拉拢人心,相反,他们从朝廷的旨意当中,则是品味出了完颜璟对于这一战胜利的渴望。 或者说是,完颜璟很想把这一战拿下,而后能够以一个胜利者的姿态来跟叶青这个战败者见面。 旨意上的活捉叶青四个字,此时分外的刺眼,但完颜守道此刻却是有一种深深的无力感。 虽然他还不曾跟叶青的大军真正的交锋,但斥候之间的相互碰面、交锋,已经让完颜守道感觉到,如今要面对的宋军,甚至都可以媲美当年岳飞的那支背嵬军了。 在完颜守道看来,如今叶青一直围绕着济州城游荡,丝毫不理会邳州、济州的守军,虽然有虚张声势之嫌,但却因为扼住了咽喉要道,加上滕州的牵制,反而使得叶青在桃花山一带如鱼得水,以逸待劳的等候着他们的到来。 而完颜守道到了如今,也没有了更好的办法,想要夺回被宋军攻占的城池,那么就必须过叶青这一道坎,就必须跟叶青打这一场,甚至是可以决定两国命运的会战。 这不是他想要的结果,在他看来,随着他所率的大军南下,宋军应该是要么抓紧时间继续攻城,或者是派出小股部队骚扰他们的前行,并非是如今这般,竟然要跟他们在旷野之间来一场硬碰硬的会战。 “宋人缺马,重步为主,这只是以前。”完颜守道放下手里的旨意,拧着眉毛继续分析道:“叶青既然敢毫不隐藏自己大军的行踪,摆出要与我们会战的阵势来,必然是有所倚仗,但如今……我们的斥候到现在还不知道叶青所率的大军,到底有多少骑兵,多少步军。” “将军……。”谋衍看着有些忧心忡忡的完颜守道,想了下后说道:“要不然,明日我亲自带斥候前去查探?若是真如济州守将张中彦所言那般,叶青的大军一直都在桃花山一带活动,那么我们如今距离叶青大军的路程,就只剩下了一百多不到两百里的距离。” “你的意思是……叶青会偷袭我们?”完颜守道看了一眼一直不曾说话的乞石烈执中后,挑眉问道。 “朝廷命将军明日主祭奠一事儿,怕是无法分心于行军一事儿,但若是我们全部停留于曲阜,末将担忧会给了叶青在我们前往济州途中伏击的机会。”谋衍解释道。 完颜守道不说话的看了看谋衍,正待开口问乞石烈执中,便听到乞石烈执中站起身来说道:“当初叶青在夏国时,就曾经干过铤而走险的事情,除了伏击之外,这叶青手里还有一支秘密兵器,万无一失的百步穿杨。听末将大哥说起,当年在夏国混乱之际,叶青就是靠此兵器,瞬间射中了夏国楚王任得敬,从而使得城外的夏国大军,才有了破城的机会。所以谋将军所担忧伏击一事儿,也是末将所担忧的事情。” “百步穿杨之利器?善骑射不成?”完颜守道在燕京时,就曾听完颜璟亲口跟他说起过,但因为不曾见过那兵器,所以就连完颜璟,也是只知其威力,但并不知道到底是何物。 “非也。当初夏国楚王任得敬中“箭”身亡,太子殿下曾亲自查探过其伤口,但并没有发现箭矢等物,只是在其胸口发现了一个血洞,不知是何物所造成,但与当年叶青出使我大金国时,完颜任、完颜斜的死状几乎是一模一样。也正是因为此,所以才判定,叶青手中有着应该是比我们弓箭、弓弩更为厉害的兵器。“乞石烈执中说道。 完颜守道若有所思的点着头,当年发生在西山的事情,他自然是知晓的,只是因为这其中牵扯到了皇室之间的恩怨,所以在大家都讳莫如深之余,这件事情并没有追查到底,便不了了之了。 第七百零一章 伏击 金国燕京城内,完颜璟再次快步跑向了完颜雍的寝殿内,脸上有些惊慌的神色,彻底掩盖了前些日子的满满自信。 “孙儿见过皇爷爷。”完颜璟第一时间匆匆行礼道。 “出什么事儿了吗?”完颜雍卧在榻上,声音低沉道。 “京兆府被围,如今开始坚壁清野,竟是不敢跟虞允文的攻城大军对垒。”完颜璟有些不满的咬牙切齿道。 “如此看来,这一次宋军真是兵强马壮啊。”完颜雍在宫女的搀扶下,缓缓从榻上起身。 随着年纪越来越大,如今的完颜雍,俨然已经如同禅位后的太上皇一般无二,朝中的大事小情,如今都已经是由完颜璟来处政。 “那你的意思呢?是打算即刻启程吗?”完颜雍示意太监摊开地图,随着烛光的光芒,再次细细打量着地图问道。 “孙儿……孙儿确实想要立刻启程赶往济南府,不管京兆府能不能够守得住,孙儿以为,济南府都不能有失。若是一旦济南府有失,我大金在黄河以北失去重城依托,恐怕若是想要再次夺回,就会比较艰难了。”完颜璟实事求是的说道。 相比较于朝臣对于宋军的蔑视,完颜璟不管是对宋军,还是叶青,都有着无比清晰的深刻认识。 何况,如今叶青已非当初那个在宋廷跟前唯唯诺诺的叶青,被赵构从一个禁军都头提拔起来的武将,如今已经不再受宋廷的节制,宋廷三番两次的旨意,竟然都没能够召回叶青,更没有让叶青停下继续北上的步伐。 “这是一头比草原狼还要危险的狼啊。”完颜雍的语气中,竟然在此刻充斥着丝丝赞许之意:“当年赵构亲手豢养的这一头狼,在他死后,看来是已经无人能够压制啊。但他……他到底想要什么呢?”完颜雍仰头苦思:“自立为王、反叛立国?他如今也没有那个实力,何况他并非是愚蠢之人,若是想要反叛立国,必然会是遭受天下人唾骂,而且还会招来宋廷跟你对他的南北夹击。叶青有那么傻吗?” “不管如何,如今的叶青,想必是在效仿当年抗旨不尊的岳飞,或者正是因为岳飞的前车之鉴,让叶青不敢在这个时候单独回临安,所以他现在唯有一条路径可走,占取黄河以北所有疆域,增加自己回临安后无人敢动他的实力。”完颜璟皱眉分析道。 而后手指也随着完颜雍的手指,爷孙两的手指,几乎是同时落在了济南府上。 “叶青的目标一直都是济南府,而非我们倾向的开封府!”完颜璟抬头看向完颜雍说道。 “攻下徐州为后防大营,拿下滕州来迷惑我们对他下一步的预判,在邳州、济州之间来回游荡,引诱、迫使完颜守道的大军……。”完颜雍深吸一口气,皱着眉头继续道:“他这是想要速战速决,所以才会选择如此冒险的,要跟完颜守道来一场硬碰硬的会战,叶青这是想要……一战定乾坤!” “所以孙儿以为,开封府大可不必重兵把守,济南府则必须重兵严防叶青突袭。”完颜璟的神色像是在向完颜雍请教。 “命开封知府唐括俺礼,立刻率兵前往山东东路,在虞允文还没有攻下京兆府,还未能牵制他之时,务必要赶在叶青攻取济南府前到达泰安州。”完颜雍的手重重的砸在了地图上,继续说道:“京兆府若是失守,杀无赦!” “是,皇爷爷,孙儿这就下旨。”完颜璟精神一震,难得自己的预判与皇爷爷一致,这对初掌朝堂的完颜璟来说,无异于是一种认可,也让他感到了极大的自信心。 “明日你便立刻启程前往济南府督战,济南府……千万不能失守。”完颜雍看着完颜璟,凝重的嘱咐道。 完颜璟坚定的用力点点头,行礼后便立刻走出了完颜雍的寝殿,自然,他就没有听到,在他走出去的刹那间,完颜雍嘴里的那句:守道危矣。 天刚蒙蒙亮,李知孝跟洪遵便看着叶青率领着自己的亲军,再次冲出了兵营。 如今如同被软禁了的两人,在淮南东路大营里,因为粮草跟过冬棉衣的问题,彻底被叶青、历仲方、田琳三人的刻意下,被全军给孤立了起来。 这个时候的他们,别说是跟朝廷联系了,就是想要知道淮南东路军大营里的事情,都已经没有办法打探的到,所以这些时日里,他们两人能够做的事情,就是在叶青在兵营里的时候,如同苍蝇一样威胁、警告着叶青,一旦回到临安一定要让他们好看。 而叶青一句,先想想你们现在的处境吧,能不能回到临安,可不是由你们说了算,便让两人瞬间失色,不敢再恶言相向。 两人望着叶青消失的方向久久不出声,最终还是洪遵打破了两人之间的沉默:“看来叶青这是发现金人大军的迹象了啊。” “昨天半夜里历仲方突然率领着不少骑兵出营,到现在还没有回来,而叶青又突然率领着亲军,这个时候就着急的跑出了兵营,并不像是要跟金人交战啊,若是交战,应该是全军出动才对,不可能留下大部分在大营内。”李知孝摇着头,望着蒙蒙亮的清晨远方说道,空气中的寒冷,此时让两人不由得有些瑟瑟发抖。 “难道是发现了金人的小股兵力?所以叶青才会如此焦急的出营?”洪遵抖了抖身上的寒气说道。 “不像、不像、不像。”李知孝继续摇着头,清晨的寒意让他有些扛不住的往营帐里走去,边走边道:“若是小股兵力,为何历仲方昨天半夜会率兵出营?难道是到现在还没有拿下,还是说历仲方败了?” 说到此处,两人不由自主的互望一眼,虽然嘴上没有说出来,但如今两人的心态,自然是都希望叶青的淮南东路大军能够赶紧被金人打败一次。 两人猜来猜去,依然是理不出一个,从昨天开始,在叶青的一声令下之下,整个大营突然变得凝重、肃杀的原因,以及昨夜里历仲方突然率兵离去,到底是因为什么。 再次沿着凤凰山脚下来到上次的山凹处,墨小宝已经跟钟蚕在此等候多时,跟贾涉交涉了几句之后,便与背着一个长木盒的墨小宝,消失在了贾涉等人的视线中。 随着清晨的太阳缓缓从地平线升起,叶青与墨小宝,也自凤凰山处赶到了兖州前往济州的官道之上。 打量着官道的四周,寻找着适合伏击、狙击的地方,战马也被墨小宝牵到僻静的地方安置好,而后两人这才爬上了一个高高的丘陵,职业习惯一般,叶青示意着墨小宝拔开那些枯黄的杂草,而后覆盖在了两人身上。 随着太阳从东方越升越高,时间也静静地从指间缓缓流淌,墨小宝心中的兴奋,此时不亚于在草原上的每一次作战前的心情。 “当年曹操在此打败吕布,平定兖州后,才被朝廷正式承认了其兖州牧的身份,从而也使得曹操枭雄之名不胫而走。”墨小宝哈着热气暖和着手说道。 “那是因为曹操滥杀名士,所以才使得他的名声败坏,加上后来与张邈兵戎相见,曹操可谓是做实了枭雄之名。”叶青摆弄着手里的步枪说道。 如同乞石烈执中、谋衍所猜测的一模一样,叶青确实是动了伏击完颜守道的心思,不过叶青并没有痴心妄想过,能够通过伏击一举歼灭完颜守道的大军。 因为叶青大军一直游荡在济州一带的缘故,所以使得如今济州前往兖州的官道上几乎没有行人。 完颜守道所率领的大军,自兖州出发之后,便一直在不停的派出斥候,所以也使得叶青跟墨小宝的眼皮子底下,已经来来回回的看见了好几拨金人斥候飞驰而过。 翻看着手腕上的手表,从大约九点钟叶青跟墨小宝埋伏于此,随着太阳已经从头顶掠过,开始渐渐西移,足足过去了近六个小时,三个时辰的时候,原本静静悄悄的兖州方向,此时才渐渐响起了稍微密集了一些的马蹄声。 随着好几拨的斥候来回飞奔而过,便看见小股的金人骑兵,盔甲在阳光下闪烁着丝丝光亮,快速的在官道上飞驰而来。 “来了,大人。”墨小宝拉了拉眼前枯黄的杂草说道。 “你说完颜守道会不会猜到我们会伏击他?”叶青开始趴在冰冷的地面上做着深呼吸问道。 到现在为止,他已经派遣过墨小宝等人亲自做斥候,但竟然是没有一个人见到了完颜守道的真面目,不过倒是有一点儿可以确定的是,胡须花白者便是完颜守道。 随着官道上两支金人铁骑好好的飞驰而过,迎风招展、上面写着完颜二字的大旗才缓缓从远方过来。 相比起刚才过去的两支骑兵,能够明显感受到,这才是真正的金人主力骑兵,不同于前方探路的骑兵,这一支庞大的队伍,不光是人数较多,而且那股气势比起刚刚过去不久的两支来,都要显得凌厉跟霸气了许多。 完颜守道居中,谋衍在左,乞石烈执中居右,而在三人的前前后后,甚至是不宽裕的官道上的左左右右,都是布满了亲军护卫着三人一同向前行来。 “应该就是他了吧?”墨小宝小声的说道,但耳边并没有传来叶青的回答声。 叶青极力调整着呼吸,透过准星已经能够清楚的看到,胡须花白的完颜守道,在两个将领的左右陪同,以及亲兵的保护下,从官道上缓缓驶过来。 “准备。”叶青轻轻的说道,而后心里默默的计算着距离。 而墨小宝此时则是显得更为兴奋,期待了好久枪声,终于要在耳边响起。 “砰……。” 一直紧紧盯着完颜守道的墨小宝,只觉得耳朵仿佛快要了聋了一般,瞬间两手捂住耳朵,只见远处那马背上的完颜守道头盔飞起,整个人如同被吓傻了一样呆若木鸡。 “砰……。” 这一次墨小宝只觉得耳边的枪响声小了一些,而远处的完颜守道,则直挺挺的从马背上缓缓向旁边歪去。 (ps:今天出去了一趟,回来晚了,一更。) 第七百零二章 阴险狡诈的两个人 随着墨小宝一声嘹亮的口哨声招来了战马,比墨小宝晚起身的叶青,望着远处并未显得十分慌乱,反而在完颜守道坠马的第一时间,立刻便有组织的向他们这个方向追了过来金兵,低呼一声:上当了,而后立刻飞快的爬上马背,向山丘下冲去。 两人刚刚爬上马背不过片刻的功夫,距离丘陵下方不过两百来步的距离,刚刚冲下去不到一半,身后便响起了箭矢的破空声。 “真上当了,好个老奸巨猾的完颜守道。”叶青低伏在马背上,躲避着身后密集的箭矢道。 而此时的墨小宝,便显示出了草原上历练出来的马背上的骑射功夫,一边往下冲,一边还能够游刃有余的用弓弩向身后追过来的金人还击。 要么是马失前蹄后,金人发出短暂的惨叫声,跟着瞬间趴地的战马从丘陵之上滚下来,要么便是马背上的金兵,自己一个不稳从马背上摔落下来。 叶青手里的步枪,此时也同样是指向身后胡乱射击,比起墨小宝那娴熟的马背上的功夫,叶青此时只能是一手扶着马鞍,一手举枪向身后乱射。 在两人终于冲下山丘后,身后的金人显然并不比他们慢多少,一支弓弩、一杆步枪,对于金人的阻击效果并没有太多的作用,加上金人铁了心、不要命似的追击,叶青与墨小宝跟身后金人骑兵的距离,也在不断的拉近。 “金人怎么会这么猛?连命都不顾了吗?”墨小宝手里的弓弩继续射击,如同身后金人的箭矢一样,对于彼此双方,显然都没有造成太大的伤害,甚至就连阻止金人速度的效果都不明显。 “大意了。”叶青再次向身后射击,一支来自身后的金人箭矢,便贴着他的耳朵飞过,火辣辣的感觉,让叶青有种耳朵仿佛被射掉了的感觉。 不过好在,一旦从丘陵之上冲下来,进入稍微缓和一些的平坦道路后,叶青手里的步枪跟墨小宝手里的弓弩,还是起到了一丝阻击的作用,最起码比起刚才敌人在上,他们在下方的处境来,要安稳了很多。 但即便是如此,身后的金人依然是紧紧追咬着不放,不管前方或者是身后、左右两侧的同伴是不是摔下马背,剩余的金人骑兵都能够做到无动于衷,眼里只有叶青跟墨小宝的专注跟狠辣来。 不多的子弹已经被叶青全部射击完,就连墨小宝剩下来的弩箭也寥寥无几时,身后追赶的金人才被他们渐渐拉开了距离,借着人数少易躲避隐藏的优势,两人才抓住机会钻进了凤凰山中。 “他们知道我们会在此伏击?”马背上的墨小宝,跟胯下的战马一样,呼哧呼哧喘着粗气问道。 “当年在金国燕京,我曾经用枪狙击过完颜斜、完颜任兄弟两人,完颜守道显然知道此事儿是我而为,没想到这么多年过去了,他竟然还记得。”叶青也是额头冒汗,喘着粗气穿梭在密集的树林中说道。 “那岂不是说……。”墨小宝反坐在马背上,望着凤凰山下不知该往哪个方向追击的金人,想了下道:“刚才追我们的金人,显然是知道了您的身份,所以才会追的如此紧?” “不错,完颜守道料定了我会亲自伏击他,所以才会大摇大摆的走官道,来吸引我们的注意力。”山势越来越难走,叶青不得不率先下马,而后牵着马继续穿梭在山林间。 墨小宝同样是跳下马背,牵着马跟在叶青的身后,时不时的警惕着四周。 半山腰处,依然能够清晰的看到,山脚下追击的金人还在不死心的寻找着他们二人的踪迹,久久不愿意离开。 显然,对于金人来说,今日设计的这个局,可是他们最好的一次擒住宋军御前都统制的最好机会。 而就在此时,潜藏在半山腰密林中的两人,放眼望向那如同一条河流似的官道上,只见一处地方尘土飞杨,喊杀声隐隐从那个方向传了过来。 先前那金人的两支骑兵先头部队的位置,此时正在被昨夜里就已经埋伏好的历仲方剿杀,而与此同时,几乎就是叶青打响第一枪的同时,另一个完颜守道,已经与率兵冲出大营的田琳,在邹县前往济州的一条小路上交上了手。 从曲阜前往济州,最近的道路自然就是经过兖州,而后到达济州,但同样,也可以稍微绕远、迂回似的经邹县而后包抄至济州。 所以就在叶青伏击的那一刻,完颜守道也已经率军进入到了叶青大营的势力范围内,与出营迎击的田琳,在凤凰山的最前端交上了手。 但最终不管是有备而来想要偷袭宋军大营的完颜守道,还是仓促之间接到贾涉跟斥候急报,仓促出营迎击的田琳,都没有能够从彼此的身上占到便宜,两方虽各有损伤,但并没有陷入到鏖战之中。 充其量这只不过是一次两军试探性的交锋,虽然两军都还没有真正进入到所谓的主战场,就已经短兵相接,而且伤亡也都不大。 但这一次两军试探性的交锋、偷袭、伏击,反击、迎击,被叶青跟完颜守道发挥的是淋漓尽致,彼此都给彼此的脑门儿贴上了:奸诈、阴险、狡猾的标签。 田琳所率的迎击大军,虽然因为措手不及伤亡要大过完颜守道亲自率领的偷袭大军,但好在历仲方这边,用伏击替宋军扳回了一城。 所以叶青跟完颜守道两人的初次试探性 交锋,只能算是打了个平手。 回到大营后的叶青,看着同样是刚刚回营的田琳,脸上依然还带着些心有余悸,向他禀报着这一次迎击金人从邹县迂回过来,交锋后的大军伤亡。 叶青苦笑了一声,拍拍田琳的肩膀,感叹道:“所以说,我们的苦战才刚刚开始,斥候继续翻番,看紧李知孝跟洪遵,若是有变,可……先斩后奏。” “是,大人。”田琳也同样是毫不拖泥带水的说道。 今日跟完颜守道虽然只是试探性的短暂交锋,但也已经让田琳意识到,今日这一场迎击,甚至比他们攻城的时候都要艰难很多,那种不再像是大人欺负小孩子的轻松感消失不见后,也让他不得开始打起十二分的精神,来应对接下来的苦战。 连战连捷之下,不由自主的在心里产生的对金人的轻视,经过这一次试探性的交锋,自然而然的让田琳等人真正进入到了战争的状态,所以对于叶青那句先斩后奏,田琳并未觉得有何不妥。 人命关天虽大,但比起战场上一战数千上万人的阵亡来,李知孝、洪遵的小命,此时在田琳等人的眼里,比起更为残酷无情的战争来,已经显得没有那么重要了。 何况,即便是依靠军法就地处决了李知孝跟洪遵,朝廷若是追究下来,也有都统制为他们扛着。而他们要做的,便是尽最大能力的回报叶青罢了。 历仲方回到中军帐的时候,叶青跟田琳此时已经喝上了茶,并没有因为伏击战果而显得兴奋的历仲方,不等叶青示意,就在旁边坐了下来,开始向叶青说着,今日跟金人交手的见解。 如同田琳一样,这一战也终于是让宋军意识到了,金人真的很强大,他们的骑兵远远要强过宋军的骑兵,那种娴熟的马背上的骑射之力,宋军一时半会儿还真是难以招架。 但好在,宋军的重步军虽然笨重,但面对金人的骑兵时,竟然能够在场面上不落下风,从而也能够使得宋人骑兵不如金人的劣势,得以被平衡。 “现在该怎么办?完颜守道老奸巨猾,竟然弄了一个假的完颜守道来迷惑我们,甚至是瞒过了我们的斥候,偷偷的从邹县跑了过来要偷袭我们大营。若不是贾涉提醒及时,怕是等我发现时,金人恐怕都已经要到桃花山下了。”再次说起今日之事儿时,田琳依旧是一脸的心有余悸跟后怕。 毕竟,若是哪怕晚半个时辰,到时候就很有可能,被完颜守道偷袭大营成功。如此一来的话,他们这三万大军,就成了一个笑话,成了面对金人真正的大军,一击即溃的大笑话。 “完颜守道如今兵分两路,显然就是想让我们顾此失彼,他既然偷袭不成,末将以为,他也不会跟今日从兖州而来的金人汇合,必然还是会在邹县一带游弋,以此来扰乱、分散我们的注意力。”历仲方皱眉说道。 昨天半夜就开始实施伏击,一直埋伏到了第二天下午,而后才好不容易打了金人一个伏击战,虽然战果也是颇为可喜,但一想到完颜守道差点儿偷袭大营成功,历仲方心头的那丝胜利喜悦,瞬间就被冲散消失不见。 “对了,大人您是如何判断出,今日偷袭我大营的金人,是由完颜守道亲自率领的?”田琳突然想到了一个重要的问题问道。 视线缓缓从案几上的地图上挪开,看了一眼田琳跟历仲方,叶青笑了下说道:“因为金人的表现太反常了。” 看着两人静待下文的样子,喝了口茶后,叶青便继续缓缓说道:“一军之将被我偷袭、刺杀后,其身边的将领、亲兵等人,竟然没有慌作一团,也没有立刻去查探他们将军的伤势,反而是第一时间就向我埋伏的地方冲了过来,坚决果断,完全不要命的追击我,只能说明,我今日射杀的是一个假的完颜守道,要不然的话,他们不可能在面临突发情况时,能够如此的有条不紊、就如同是事前演练过似的一样。” “难怪。”历仲方喃喃念道:“如此看来,今日我伏击的金人,也不过是诱饵罢了,看来这个完颜守道,当真是不好对付啊,这一仗……不好打吧?” “好打也不好打。”叶青点头认同,而后继续说道:“过的几日,李横便会沿着运河送来大量的棉衣等物,而完颜守道,必然会阻止我们接船。甚至,完颜守道出现在邹县,并非只是单纯的为了偷袭我们,而是为了在我们之前,扼守住运河的船只码头。” 随着叶青说完话,田琳跟历仲方第一时间都是立刻趴下去看案几上的地图,顺着邹县的地图查探,只见就在离他们今日交锋不远的地方,便就是南北往来的运河码头。 “这……。”田琳吃惊道。 “完颜守道好歹毒啊,若是我们有物资,岂不是他第一时间……。”历仲方同样是震惊的说道。 “说不准现在,完颜守道就已经派了斥候,沿着运河在搜寻可疑的船只了。”叶青的神情依旧是从容不迫的说着。 “那……那我们该怎么办?让李横调头回去?可我们这里也需要……。”田琳看着叶青喃喃问道。 “若是我所料不错,乞石烈执中、谋衍必然是率领着金人从兖州而出发的大军,其目的就是牵制我们的注意力跟视线,而今日完颜守道偷袭大营,其目的更是混淆我们的视线,让我们以为他从邹县而来,就只是单纯的为了偷袭我们,从而忽略了运河上的李横等人。”叶青继续微笑着说道。 “好一个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啊,他这是效仿我们游弋济州一带,让他们无法猜测我们攻东还是进西的计策啊。”历仲方不可思议的摇着头,而后嘴里一口一个老东西的骂着那此时正有些得意的完颜守道。 “所以整备大军吧,争取在最短的时间内,一口吃下乞石烈执中跟谋衍所率的大军,时间就在李横快要到达邹县,进入完颜守道的视线后,我们必须要一战拿下乞石烈执中跟谋衍。”叶青指了指,今日被他跟历仲方伏击后,最后竟然还装模作样后退二十里地,在一处叫做三道岔子扎营的金人大军说道。 “可……。”田琳抬头道:“若是我们全力以赴跟谋衍、乞石烈执中一战,完颜守道这个老奸巨猾的东西,从背后再次袭击我们,那时我们可就腹背受敌了。” “放心吧,自由人会替我们看护好身后。”叶青笑了笑,接着道:“你田琳就不觉得,今日贾涉的示警怎么会难么及时吗?” 叶青的笑容,在田琳的眼中变得如同狐狸一样,随着叶青的问话,田琳觉得,好像完颜守道比起叶青来……两人都是狡猾到阴险的狐狸。 “您手里还有……。”田琳脸上闪烁着欣喜跟振奋问道。 “五千精锐骑兵,不论是任何地形、任何条件下,完全有能力吃掉你一万人的兵马。所以完颜守道不足为惧!”叶青此时才向两人吐出了实情。 当然,他并没有告诉田琳跟历仲方,甚至就连在运河上飘过来的李横,也不过是自己给完颜守道准备的一个诱饵罢了。 若是完颜守道不守邹县,那么李横便会顺利抵达桃花山,若是完颜守道守邹县、阻叶青,对于叶青以及整整三万人马来说,他还能够放弃那些作为诱饵的物资,直接让董晁真正的从泰安州运送棉衣过来。 之所以他一直让大军挨冻,甚至是在济州这一带游弋这么长时间,就是想要让金人以为,淮南东路之所以迟迟不前,除了迷惑他们自己到底是攻济南府还是开封府外,便是让完颜守道相信,自己因为物资短缺,不得不在此扎营,等候着粮草物资的到来。 显然,完颜守道也意识到了这一点,他相信叶青之所以在迷惑他们,让他们凭空猜测下一步到底是攻东还是进西的目的,完全是为了拖延时间,是因为粮草补给无法跟上,所以才会出此下策,以迷惑他们的方式,在此等候补给的到来。 完颜守道是自信的,何况他是从燕京而来,他知道的事情要远远比山东两路其他人要多很多,他完全有理由相信,叶青如今大军物资短缺,是因为朝廷向宋廷施压后的结果。 宋廷想要停战的消息并非是空穴来风,如今只不过是叶青想要效仿当年的岳飞而已,所以才会如此孤注一掷,才会在朝廷断其物资后,开始自己在淮南东路筹备物资,来接济他们的大军。 所以让谋衍跟乞石烈执中率领大部分金军吸引叶青的注意力,而自己带着精兵强将从邹县出发,先是偷袭叶青大营,以此来迷惑叶青,让叶青以为他的目的便是宋军大营,再者便是牵制叶青的大军,让其难以全力扑向谋衍跟乞石烈执中的大军,从而做困兽之斗。 更为重要的是,如此还能够更好的掩盖他完颜守道最为真实的目的,那就是靠着运河,截获叶青从淮南东路而来的粮草补给。 “叶青在桃花山的时间太长了,若是短一些时日的话,或许我还不会发现他的真实目的,但停留在桃花山下已经快足一个月,虽是依山傍水,但也能够看出来,他叶青对于粮草物资的渴望有多迫切,若不然的话,他又何必早早的驻守于此?显然是等不及了啊。”完颜守道对于今日的偷袭不成,丝毫没有当回事儿,对于叶青的大军,竟然还防备着他的偷袭,也没有当作一回事儿。 在他看来,随着自己率领大军走出济南府后,两军实力、人数、物资等储备就已经完全在彼此的眼皮子底下摊开了,谁有多少人,谁占了几座城,谁手里有什么,都已经算是一清二楚了。 当然,通过今日一战,他也已经能够很清晰的感觉到,叶青绝对是一个奸诈阴险之辈,若不然的话,决计不会在偷袭自己之余,竟然还有心思防备着自己,会率领另外一支大军偷袭他的大营。 在他看来,叶青绝对是一个强敌,就冲自己明目张胆的放出兖州而出发的大军当诱饵,置于叶青的眼皮子底下之后,一个年轻后辈,竟然能够克制住自己的欲望跟野心,非但没有想着依靠伏击一口吃下、全歼自己的大军,反而是能够强忍着只打一场小小的伏击战。 正所谓是欲速则不达,沙场之上,有多少人都是因为高估了自己的实力,看低了敌人的实力,而后想要一口吃掉对方不成,最终是大败而归,甚至是因此而全军覆没。 完颜守道试探性的抛出诱饵,同样也是期望着叶青会因为他们大军的明目张胆,从而会率领所有大军全力以赴的伏击他们,而后给自己从他们身后的迂回、包抄之机,最终全歼宋人大军。 甚至,今日在完颜守道的脑海里,一直在闪现着这样一个画面,宋军在叶青的率领下,全部前往伏击由谋衍、乞石烈执中率领的兖州大军,而早有准备的兖州大军,依靠拖在最后面的金军,从而跟叶青陷入到胶着状态。 而这时候,自己所率的由邹县出发的大军,经过凤凰山时,一旦没有宋军阻击,那么自己完全就有充足的时间,在叶青跟乞石烈执中、谋衍之战陷入胶着状态时,从叶青的背后开始偷袭宋军。 但天不遂人愿,完颜守道同样很遗憾,叶青在沙场之上看似冒险,但确实沉稳有度的表现,完全没有一点点急功近利的毛躁,完全就是如同一个久经沙场的老将一样,丝毫没有给他可趁之机,让他占得丝毫的便宜。 同样是看着地图的完颜守道,老而弥坚的目光一直望着那静静躺在地图上的运河,宋军没有棉衣过冬,粮草必然也是在匮乏之边缘,而这也是叶青不选择守滕州,反而是出现在济州跟邳州之间的缘故。 这既说明了滕州并非是像想象中那般,被宋人已经完全掌控,同样也说明,这一次的叶青,是想要久占金人城池,甚至是其野心并非只是城池之争,而是真正的想要拿下黄河以北的中原疆域。 但……叶青真的有如此魄力吗?宋廷对于叶青,难道就真的没有丝毫的约束力了吗?还是说,叶青如今对于宋廷的旨意置若罔闻,除了效仿岳飞之余,难道他还想要超越岳飞不成? 站在地图跟前,完颜守道并没有因为今日稍稍占了上风,从而因两边牵制住了叶青的大军,取得了战场之上的主动优势,而显得有丝毫的放松,相反,他此刻一直在琢磨着叶青如今面临的过冬困难之余,是不是还有着其他不为人知的野心跟诡计呢? 同样,在田琳跟历仲方巡营之余,一直也盯着案几上地图的叶青,此刻脑海里也在喃喃感叹着,一个完颜守道已经是如此的诡计多端、难以对付,真不知道,能够把金人打的落花流水、溃不成军的铁木真……。 第七百零三章 背水一战 战争向来都是两方的主帅斗智斗谋,麾下的将士斗勇斗狠,谁对自己麾下的大军掌控的能够如臂使指,谁能够窥探到对方的弱点,那么胜利的天平便会向谁倾斜。 宋人向来难求一胜,其根本原因,完全不在宋人大力发展起来的,用来专门针对金人骑兵的大量重步军之上,关键原因,完全是因为朝廷的不作为,以及将帅之间的内讧,让宋人大军很难在战场之上真正的拧成一股绳。 随着两军的第一次试探性的交锋之后,两军在三天的时间里,则是每天都会发生一些摩擦与冲突,都在试探着彼此的神经跟大军的决心。 完颜守道用兵向来持重谨慎,多年来的戎马生涯,让完颜守道的沉稳甚至能够把敌人的将领逼疯,让对方气的沉不住气,而后一怒之下冲昏头脑的直接交锋。 但这一次他显然是遇到了对手,无论是他的主动骚扰,还是被动还击,宋人这一次都是应对的游刃有余,即便是严寒的天气之下,宋军的衣衫相对较为单薄,但即使是这样,在三天的时间里,在时不时发生的冲突中,完颜守道则是一点儿便宜都没有占到,叶青的麾下的三万大军,表现出来的从容、淡定,让完颜守道深感压力越来越大,想要求胜,唯有铤而走险一途。 少了震天动地、响彻云霄的战鼓声,但苍茫的旷野间,呜咽着如同悲鸣的号角声,还是让两军在对垒了四天之后,终于是开始了第一次真正的交锋。 宋人的重步大军如同泥石流一般,缓缓地在旷野之上向前推进,两侧的骑兵如同清澈的水流一样,从凤凰山上俯瞰,时不时的在重步大军两侧变幻着队形,撒出去的斥候来来回回的奔走着,来来回回的一匹又一匹的战马口吐白沫的倒下,挣扎着想要重新站起来。 换马不换人的斥候大军,如今在战场之上成为了最为繁忙,也是最为危险的一群人,同样,也因为他们的嘶喊声、急促的马蹄声,他们那紧张的神情与凌厉的气势,使得还未发生厮杀的旷野,变得越来越肃杀跟紧张。 整个天地间的空气仿佛都被凝固了一样,在呜咽的号角声下,仿佛一个不消息便会炸裂一样。 金人的铁骑奔腾着从地平线处缓缓冒了出来,如同钱塘江的潮水一般,快速的出现在了宋人大军的视线之内。 悠扬呜咽的号角声变得越来越急促,寒风之中的宋、金大旗猎猎作响,上面的叶字在旗面上如同一头要挣脱而出的困兽一般,跟随着下方的宋军发出着巨大的吼声,像是要吞没这一方天地。 望楼车在绞盘下缓缓升起,随之身后的大旗越升越高,叶青与传令兵的身形,也如同是在站在潮涌之中一样,如同灯塔一般,在滔天巨浪的涌动中巍然不动。 书写着叶字的大旗,以及重步军、骑兵之间的旗帜,与后方的中军大旗遥相辉映,等待着御前都统制的命令。 金人的马蹄声震动着脚下的地面,仿佛就连旁边的凤凰山都在跟着颤抖,那悬崖峭壁上的石块仿佛都随着金人铁骑撼动天地的力量与漫天杀气,都要被震动的簌簌下落。 随着两方大军的距离越来越近,随着传令兵手中巨大的旌旗向下挥动,整个天地间瞬间变成了人类无情杀戮的战场,宋人的重步军,虽然依旧以缓慢稳重的步伐向前,但两侧战马不安的嘶鸣声,大军之中的喊杀声,瞬间就让人失去了方向感,脑海中也于瞬间失去了思维一般。 如同向前推进的重步军所料一般,也如同金人将领乞石烈执中、谋衍所预料到的一样,就在他们的弓箭开始如同乌云压顶般向前方的宋军落下时,宋人的床子弩也呼啸着向他们刺了过来。 虽然两军已经多年未曾再如此大规模的交战,但不等同于两军都已经忘记了彼此进攻的方式方法。 不论是对面的金人,还是这边的宋军,几乎都是同一时间聚起了手中的盾牌,而两侧掠阵的拐子马、与宋人的轻骑兵,则已经如同胯下的战马一样,开始不安的扭动起来,就等着远距离的进攻结束之后,立刻去扰乱敌人的阵型。 但显然,金人只想到了宋人的床子弩等用来克制骑兵的大杀器,并未想到,宋人用来攻城的西域炮,一样能够在旷野会战之中用来作战。 望楼车上巨大的叶字旌旗再次用力挥动,像是给旷野之上的大军打开了地狱间的厮杀大门一般,喊杀声、嘶鸣声,弓弩、箭矢的破空声音嘈杂的天际上空汇聚。 被安置在最后放的西域炮,几乎就在旌旗挥下的瞬间,发出更为凌厉、甚至是让人浑身起鸡皮疙瘩的呼啸声,从天空中快速的向金人的大军之中飞去。 “轰……。”如同奔雷一般的声音在金人大军之中响起,原本还战意十足的喊杀声中,瞬间便参杂进了凄厉的惨叫声,与战马惊慌的嘶鸣声。 “两翼冲击。”叶青手中握着雁翎刀,此刻同样手心全是湿漉漉的汗水,低沉着声音下令道。 头顶上方依然是源源不绝的西域炮呼啸着飞向金人,两翼的骑兵,也在第一波攻势渐衰时,瞬间向对面的金人骑兵冲了过去,借此来让金人的骑兵无法利用速度来冲击宋人的重步军。 而就在前方的战斗瞬间就进入白热化之际,十多里地外的宋军大营内,贾涉率领着叶青的亲军,却是突然间折返而回,这让准备离去的李知孝跟洪遵两人,俱是吓了一大跳,想要借此机会逃离大营的机会不得不落空。 “两位大人这是打算去哪里?”贾涉看着大包小包的李知孝、洪遵两人,以及身后的十几二十来个护卫,从马背上跳下来冷笑着问道。 “本官的事情,岂是你一个小小的亲兵有资格过问的?立刻给我让开。”李知孝阴沉着一张脸,尽力让自己显得威严一些,冷冷的说道。 一旁的洪遵有些六神无主的看了看李知孝,又看了看依旧冷笑的贾涉,他能够感觉到,叶青的亲兵在这个时候,突然之间出现在空无一人的大营内,决计不是叶青忘了什么东西了,必然是为自己两人而来。 这些时日他们已经感受到叶青对他们的置之不理,以及接下来很有可能对他们的态度,所以这才会想要趁着大战爆发之际,立刻逃离大营,即便是逃到最近的济州城内,也比被叶青软禁在大营里强。 如今的他们,已经是完全被隔绝了跟朝廷之间的联系,即便是每日每天的奏章,都是要叶青过目之后,才能够给朝廷,而相比较来讲,叶青给朝廷的奏章,同样有他们的签字,但那言辞恳切、忠心耿耿的奏章,与叶青所做的事情,完全是风牛马不相及。 “我等自然是要前往前线战场上,要不然的话,还怎么跟叶大人写那每日给朝廷的奏章?”洪遵期望着叶青这些时日突然转性了,不会像当年还在皇城司那般狠辣跟无情。 “哦?是吗?那正好,叶大人也是此意,让末将请两位大人前往沙场,看看我大军如何英勇顽强、悍不畏死的跟金人厮杀作战,那么两位大人请吧。”贾涉的眸子里泛着冷光,比这寒冷的天气还要冷上几分。 双腿站在原地,已经不由自主的开始颤抖的洪遵,迎着寒风哆嗦着嘴唇,半天却是找不到一个合适的理由来拒绝。 “本官想要什么时候前往便什么时候前往,不用你来强求。何况……。”李知孝装作强硬的冷笑了一声道:“就算是叶青在此,本官想不想去战场,也得由本官说了算。你们回去吧,禀告叶青,我们二人自然是会把叶大人如何对抗金人,如何扬我大宋之威一事儿,如实禀奏朝廷的。” “可末将既然奉了大人的命,就该把两位大人……。”贾涉摊开双手无奈的说道。 “放肆!你是什么东西,竟然敢违抗本官的命令,本官让你滚,你就立刻给本官消失,若不然本官告诉叶大人后,别以为你是他的亲兵,就能够视我大宋军法如无物!”李知孝神情一寒,怒声训斥着贾涉道。 贾涉不为所动,此刻他的心思同样是系在了十多里地外的沙场上,也不想因为这两人,而忽视了叶青的安危,所以当下也不再废话,便要示意亲兵带着李知孝跟洪遵前往沙场。 刷的一声,李知孝身后的亲卫,手里的弓弩瞬间射出一支箭矢,稳稳地插在了几个亲兵的脚前:“我告诉你们,胆敢再这么对本宫无礼,本宫立刻便把你们就地处决!” “那就得罪了李大人。”贾涉同样是面色一冷,而后一招手,不过是眨眼间的功夫,李知孝跟洪遵身后的亲卫,便齐齐倒了下去。 “你……放肆!贾涉,你竟然敢谋害同僚,你可知道,这在战场大营是要被处死的重罪!”洪遵指着贾涉惊恐的质问道,而后看着贾涉那依旧冰冷的笑容,突然之间扔下手里的包袱,就往一边跑去。 只是不等他跑出五步,一把腰刀便架在了他的脖子上,不等洪遵说话,李知孝就看见一股鲜血从洪遵的脖子处喷了出来,而被腰刀的力量一带,转过身的洪遵,一手正急忙捂着脖子,此刻正惊恐,难以置信的看着贾涉,而后便缓缓的倒了下去。 “你……贾涉你……。”李知孝看着洪遵的惨相,双腿一软,整个人瞬间就坐在了地上,而后那厚厚的裤裆处,一摊冒着热气的不明液体便缓缓渗向了地面。 “若不是你们两人从中作梗,我大宋三万子弟,岂会只穿着单薄的衣衫、套着冰冷的盔甲跟金人作战?简直是罪有应得、罪该万死!”贾涉以舌尖舔着刀锋上的鲜血,缓缓向吓得已经大小便失禁的李知孝走去。 空无一人的大营,随着贾涉留下十几二十具尸体离开不久后,一股不明身份的骑兵,便从凤凰山脚下快速的跑了过来。 桃花山与凤凰山不过是一个山脉,只不过是因为都有高峰,继而才被当地百姓以凹陷处为界,分别被称之为桃花山、凤凰山。 而就在完颜守道亲自率领着八千骑兵快速飞驰到桃花山脚下,越来越接近桃花山下的宋军大营时,其身后不过三五里之地外的凤凰山山凹处,墨小宝率领两千骑兵,从身后已经快速的追了过来。 随着墨小宝的两千骑兵,循着完颜守道骑兵刚刚驰过的小径往桃花山脚下飞驰而去时,钟蚕则从同样率领着其他三千骑兵,向着反方向、向着邹县的方向飞驰而去。 当墨小宝已经能够瘾瘾看到桃花山下的宋军大营时,一股浓烟便缓缓从宋军大营上方升起,随着一股股浓烟升起,便是一团团火光拔地而起,在宋军大营上空熊熊燃烧着。 站在宋军大营正门口的完颜守道,神色虽然依旧凝重,但眉宇之间,依然还是有着掩饰不住的兴奋跟得意:“终究是年轻啊,竟然想要倾巢而出,一举拿下气质烈执中、谋衍的大军,可即便是你能够啃下又如何?想要全歼显然是不可能的,你的骑兵终究是你的弱项,想要漫山遍野的追击,简直是痴人说梦啊。” 完颜守道看着那宋军大营在他一声令下后,瞬间燃烧起来熊熊大火,比看到的元日的烟花还要感觉惊艳几分,在他看来,只要烧掉了叶青的大营,不管其大营之中还有多少剩余粮草,总之如此一来,叶青即便是不败给乞石烈执中跟谋衍,哪怕是躲过了自己的在此的以逸待劳,他唯一能够做的,便就是率领着自己的残军败将往滕州撤去。 “将军,所有营帐俱是空无一物,甚至连……就连马厩里的草料都不过是薄薄一层。但看其宋人的马厩规模,其骑兵恐怕是超乎了我们的想象,并非是只有三五千人,恐怕得有……得有万骑之多了。”一个将领向完颜守道禀奏道。 “这么多?”完颜守道吓了一跳,被不远处的熊熊大火,烤得有点儿发烫的脸颊,此刻却是显得有些木然。 但还不等他寻思出什么来,就看见另外一位将领,率领着手下拖着好十几二十具尸体向他跑了过来。 “将军,在我们之前应该已经有人袭击了宋人的大营,而且还杀死了……怕是这几二十三个留守的宋人。”将领示意手下把那二十三具尸体一字排开道。 “二十三人留守大营?”完颜守道再次愣了一下,而后立刻翻身下马,走到跟前查看那些,因为手下是骑着马拖着过来,此刻面目已经因为与地面摩擦而模糊不清的尸体,用力拔出一根尸体上的箭矢,看了看那锋利的箭头:“这是宋人的弩箭,难道是内讧不成?” “可还有其他发现?”完颜守道扔下手中的箭矢,一股不安的感觉瞬间涌上了心头,不知为何,或许是多年来征战沙场的直觉,让他意识到,自己好像是陷入到了危险之中。 “没有了,什么都没有,每一座营帐我们都是仔细检查过的,什么都没有找到后,我们才开始烧的。”将领再次确定的说道。 “一点点兵器等物都没有找到,那中军帐呢?”完颜守道内心更是震惊无比,都是上过战场,都是野外驻扎过营地,也都曾依靠营地打过仗的人,如今宋军空无一人的大营,完全不符合一个大营,在大军征战后的正常环境才是。 “看起来更像是……更像是他们放弃了这大营。”另外一个将领,吞了口唾沫说道。 听着那将领的话语,须发皆白的完颜守道虎目一瞪,直接吓得那个将领往后退了好几步,才沉声道:“不可能,若是叶青放弃营地,他将会去哪里?他怎么能够保证,他就一定能够赢了乞石烈执中跟谋衍!这绝不可能!” 完颜守道嘴里一直重复着不可能,但内心深处却是仿佛有一个声音在提醒着他,他说的就是真相,真相就是,叶青主动放弃了这驻扎了一个多月的营地,是要带领宋军置之死地而后生! 完颜守道有些发愣的看着熊熊大火燃烧的营地,而后目光像是穿越了那熊熊大火,望向了身后几十里外的南阳湖,喃喃道:“背水一战!叶青早就做好了背水一战的准备,是真没有打算……下令所有人,立刻向济州城内撤去。” 完颜守道像是想到了什么一般,整个人瞬间一震,突然之间嘶吼着说道,而后立刻率先上马,随着收兵的号角声响起,如同那南阳湖一般汪洋的大营火海四周,瞬间便是金人的骑兵迅速的向大营正门飞驰了过来,而后如同旷野上凌厉的狂风一样,向着济州城的方向跑去。 “呔,完颜老匹夫,哪里走!”墨小宝喊着叶青教他的话语,也不管那烟尘滚滚,冲向济州方向的金人骑兵是否能够听见,一直放声在身后大喊大叫着,而后吃了满嘴的灰尘。 完颜守道意识到这是一座空营后,便知道怕是上了叶青那小狐狸的当了,本能的当该是第一反应往邹县的方向跑去,但他深怕叶青会在他返回的路上埋下伏兵,所以这个时候的完颜守道,第一时间下令,便是往济州的方向奔去。 因为将帅的惊慌失措,必然是要影响到整个大军的势力,而完颜守道的又急又慌的举止,显然是很快就蔓延在了八千人的骑兵当中,当两个将领骑在马背上,还在向其他将领解释为何将军,突然要仓皇失措的往济州方向跑时,便遇到了刚刚比他们先到一步的,被墨小宝跟分开在前往济州方向的一千骑兵。 (ps:谢谢墨小宝的盟主打赏!好吧,完颜守道让给你抓了。) 第七百零四章 战争 战争向来是可控也不可控的,所以一旦真正进入到了沙场之上,没有人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也没有人知道,战前的作战计划是不是都能够按部就班的实施,毕竟,敌我双方在开始厮杀后,沙场上每一个微妙的变化,都很有可能让整个战争的走向变得不可捉摸。 战场上的变化自然是需要一军主帅的当机立断,每一次对战场形势的分析与理解,也都将在你的命令之下,关乎着千万人的生生死死。 而如今的战争,因为通讯的极为不发达,一旦战场乱成一锅粥后,那么一军主帅能够倚仗的,便是自己手下平日里的得意将领,寄望着他们能够根据战场的形势,作出有利于他们的判断与命令。 一场会战,被叶青与完颜守道打出了三个战场,这是两个人都没有预料到的战场形势。 兖州一带显然是这一场会战的主战场,但却是只有敌我双方,叶青这一个主帅,如此一来,主战场也就变得不伦不类。 桃花山前往济州的方向,不过是一个万人左右的小规模骑兵战,但因为完颜守道的率领,则是让这个小规模的战场的份量,变得又重了几分。 邹县运河旁的战场,虽然看似最为被人轻视,但因为粮草物资的重要性,也使得敌我双方在堤岸的拉锯战,变成了一场攻坚战,谁也没有办法完全拿下运河码头,以此来控制河道与那粮草物资。 但因为三个战场之间的距离还拉扯的那么远,完全形成了如同是三个谁的战局也无法影响到谁的各自独立的战场一样,所以这样的形势之下,叶青能够做的,便是期望在占据上风的局势下,在最短的时间内,力求打废乞石烈执中跟谋衍的大军。 邹县运河旁的沙场比起兖州、济州的战况显然更要激烈许多,但也因为攻守相互转换的关系,加上金人向来善攻不善守的弱点,当钟蚕率领着三千骑兵突破金人运河防线时,除了一开始遇到了极大的阻力外,随着时间的推移,钟蚕的三千人便很快占据了上风。 只是不等他们在堤岸上做好迎接李横物资船队的准备,防线还没有完全在堤岸上建立起来时,善于进攻的金人,在由防守变为进攻者后,其士气与战斗力竟然是给钟蚕带来了极大的压力,甚至一度弄的钟蚕等人是灰头土脸,刚刚占据不久的码头与堤岸,不到一个时辰就被金人攻占。 再次的攻守转换,让钟蚕彻底放弃了死守堤岸的想法,攻防之间的拉锯战,在随着太阳渐渐西移后,也被两方大军打成了一场短兵相接的白刃战,谁也不再去攻占那码头与堤岸,充满杀气的通红眼睛里,只有对方的人头跟战马。 鲜血在码头上流成了一条细细的河流,而后随着流入到了宽阔的运河中,随着运河渐渐被血水染红,随着码头、堤岸上的厮杀声越来越弱,钟蚕在付出了三百骑兵的代价后,终于是开始了围剿、歼灭战,整个堤岸上金人要么靠着两腿奔跑,而后不过是刚刚跑了几步,正准备跳入旁边的芦苇丛躲避时,就看见自己突然高高的飞了起来,而身子却是向着堤岸的另外一边滚去,噗通一声掉入到了运河中。 从天而降的喷散着鲜血的脑袋,沾染着黄褐色的泥土,一双死不瞑目的眼睛,呆呆地望着晚霞染红的西方天际,随着送人的铁骑踩过,滚落到芦苇丛直至消失不见。 济州方向的完颜守道,显然并没有想到,宋人竟然敢仅仅凭借两三千的骑兵,就来跟他们打一场阻击战。 冷笑之余的完颜守道,自然是并没有把墨小宝撒出来的一千骑兵当回事儿,随着一声令下向着宋人的两三千骑兵冲过去时,不过片刻的功夫,他们的身后便浮现出了漫天扬尘滚滚涌来,仿佛是一片夹杂着电闪雷鸣的厚重乌云一样,从他们的身后包抄了过来。 非是完颜守道轻敌,即便是他已经久经沙场一辈子,但判断敌人的兵力众寡之时,同样也会出现因为心理上的紧张,而产生在视觉上的误判。 就如同是一个正常人,在面对突然其来的惊吓,思维会出现在短暂的空白,神经会条件反射的扩大眼前的景象事物一样,完颜守道对于眼前的千人宋人铁骑,却是做出了足足两三千人的误判。 八千人在两三千人的阻击下杀出一条血路自然是极为简单的事情,但正是因为完颜守道对人数的误判,让他不得不下令八千骑兵全力以赴去冲击宋人阻击他们骑兵,由此也自然是给了身后墨小宝更大的机会与空间。 如同一把烧红的烙铁毫不费力的插入到厚厚的积雪当中一样,比金人更为善于骑射,也善于追击战的墨小宝率领的一千骑兵,瞬间就从金人骑兵的后方插入了进去。 前阻后攻之下,如同一把锋芒毕露的利剑一般,随着一千善骑射的宋人铁骑切豆腐一般,从身后切开金人的铁骑后,整个金人的骑兵瞬间乱作一团。 夕阳下被晚霞染红的金人旌旗,完颜二字依然在寒风凛冽中猎猎作响,但完颜守道最初的惊慌失措,已经传染给了他麾下的将士,所以随着墨小宝利刃一般的从身后闪电般突袭而来,深陷战团当中的完颜守道,如今能够组织起来的,有效阻敌的骑兵则是越来越少。 宋人骑兵的数量同样是他的误判之一,只是在火烧宋人大营时,完颜守道才真正估摸出了宋人骑兵的数量远超他的想象,而墨小宝的两千骑,显然并非是在他的预料当中,毕竟,他不相信叶青会留下对于宋人极为宝贵的骑兵来守营。 漫山遍野之间,已经开始四散乱逃,或者是被墨小宝打散的金人骑兵,不分东西南北的四散溃逃,要么是被赶上来的,如同死神一样的羊皮袄一刀斩落马下,要么便是被弓弩射中后心而掉落马下,最后被战马铁蹄踩成了肉泥,融入到了那坚硬的冻土中。 相比较于邹县、济州两个战场打到最后,已经成为毫无章法的乱战来,身为主战场的兖州之战,如今依然是在进行的有序的攻防之战。 在中午时分,还能够跟叶青攻守来去自如的乞石烈执中、谋衍二人,如今已经彻底陷入到了防守之中,铁浮屠重骑兵的全军覆没,对于乞石烈执中、谋衍二人来说,完全就是一个灭顶之灾。 在少了机动、游弋能力相对笨拙,但能够在战场上如同巨柱一样,撑起整个大军攻防重心的铁浮屠后,宋人的重步军也开始慢慢退出了主战场,开始从两翼为骑兵掠阵,开始形成了一道道屏障一样,围困着被打散的金人骑兵。 长枪、弓弩、斩 马 刀,甚至包括笨重的床子弩,都在厮杀过程中被重步军保护的极好,所以如今形成的包围金人的“围墙”后,使得连连后退的乞石烈执中、谋衍只能且战且退的向山脚下退去。 晚霞渐渐消失不见,点点星光开始点缀着暗淡的夜空,依然还没有能够完全击溃乞石烈执中、谋衍大军战斗意志的叶青,此刻站在高 岗上,望着夜色帷幕下越来越模糊的人影,在耳边嗡嗡了一天的喊杀声,此刻依然让他的耳朵麻木。 神情有些焦急的望向四方,如今他能够派遣上的将士,已经完全都被他派遣到了战场之上,原本的围城打援的计策,因为完颜守道没有过来支援,让他把仅仅剩余的伏兵,也在太阳落山的最后一刻扔到了战场上。 但即便是如此,金人依旧是退而不乱,依旧是没能够压垮整个金人大军的防线意志,依然让他们在顽强的坚守着山脚下的防线,只等天色再黑些时,两方不得不开始捉迷藏,但极为危险的游击之战。 “大人,拿不下。”斥候兵、传令兵,今日都不知道跑趴下了几匹战马,此刻来到叶青面前后,神色之间也是带着十足的焦躁与不耐。 整整快要五个时辰了,金人竟然是如此顽强,被逼到退无可退的山脚下后,原本以为接下来便是一场完美的收尾,但谁能想到,金人竟然意志力如此强悍,已经把斥候兵、传令兵都快要逼疯了。 看着眼前来回跑过来的好几斥候,禀报着同样的事情,而且脸上俱是写满了焦躁跟不耐烦,叶青深知,若是再任由金人苦撑下去,自己这边继续久攻不下之后,恐怕就该是战机扭转,金人要反扑的时刻了。 咬着已经干裂的嘴唇,叶青看着远方渐渐燃起的零星火把,他也知道,这个时候什么战术、计谋都没有用了,如今就看谁能坚持住最后一口气不泄,到底是金人能够强撑过去,还是宋人能够强攻下来,成败或许就在这短短的时间内。 巡视着身边的兵士,除了自己的亲兵贾涉所率领的两百亲军外,便是田琳、历仲方在全力进攻时,各自留下的共四百骑兵。 “所有人上马!”叶青一把夺过旁边贾涉手里的长柄雁翎刀,这把刀自从贾涉从大营回来后,就一直捧着,一直到现在都不曾出鞘。 “大人。”贾涉一惊,就连身边的几个斥候也是神情震惊,看着叶青的样子,不用猜都知道,叶大人是打算率领他们这几百人一同杀进战场了。 “甭废话!这个时候一军主帅俨然已经没有用,彻底瓦解金人大军才是首要!上马!违令者斩!”连盔甲都不曾穿的叶青,在贾涉等人的疾呼声下,翻身跃上马背。 坚毅跟有些冷酷的眼神,扫过眼前的几百骑后,沉声说道:“我们便是击败金人的最后一根稻草,五个时辰的鏖战,我们岂能眼睁睁的看着胜果从我们手上溜走!” 喊杀声掩盖着叶青的话语,站在最外围高 岗下的骑兵,虽然因为喊杀声而听不到叶青到底在说什么,但看着突然之间,神情变得更加肃杀同伴,瞬间也是心神一凛,随着转眼间响彻在耳边的嘶吼声,飞快的跳上了马背。 以叶青、贾涉为首,不过五六百骑的宋人骑兵,从高 岗上如同一条黑色的长龙一样,在夜色与稀稀拉拉的火把照耀下,水银泄地般的向山脚下的金人防线冲了过去。 而在另外一边,被墨小宝从一开始便盯上的完颜守道,在失去了最后一个亲兵的保护好,最终是被墨小宝五花大绑的仍在了马背上。 “完颜守道大人?好计谋,前几日竟然骗过了我家大人,差点儿让我家大人上了你的当,要不是我家大人就擅长逃跑的话,恐怕就要被你抓住了,那就不会有金人之战了,嘿嘿,谢谢完颜大人让我领到了这记大功啊。”墨小宝翻身上马,一手牵着拖着完颜守道的马缰,一边轻松的说道。 脸颊上的血迹已经被寒风冻住,使劲的抠了几下之后,只觉得脸皮生疼,便放弃了继续抠脸上的血迹,深深的吸了吸鼻子,只觉得那让人恶心的血腥味瞬间便由鼻腔进入了喉咙处,不由自主的又咳嗽了一下,墨小宝这才辨别方向,牵着在马背上哼了一声的完颜守道,往兖州的方向奔去。 两千人剩余了一千三百人,七百人的牺牲换了对方最少五千骑兵的性命,对于墨小宝来说,并不能算得上是一场酣畅淋漓的胜利,毕竟,种花家军死一个可就是少一个,这可是真正的精锐,是叶青手中最为锋利的一把刀。 一千三百人乘着夜色向兖州出发,那原本漫天火光,如同火海的大营,不知何时已经只剩下了零星火光还在燃烧,就如同那天上的星斗一样,在一场大战后,显得是那么的落寞跟孤寂。 寒风呼啸着从旷野之上刮过,大战后的鲜血凝固在了冰冷的甲胄上,厮杀时湿透衣衫的汗水,此时也渐渐失去了那仅有的热度,使得坐在战马的种花家军兵士,一个个如同坠入冰窖一样,浑身刺冷难捱。 不同于墨小宝又冷又饿,但还不得不赶路向兖州方向的是,如今的钟蚕终于换上了暖和的棉衣,包括剩余的两千余人,也是穿上了厚厚的棉衣,把自己包裹的跟粽子一样,押送着经过近一个时辰后,才被全部拖上岸的粮草物资,往兖州的方向行去。 李横留下燕庆之跟钟蚕押送物资后,便率领着护送物资的仅仅一千余人,在钟蚕的指引下,同样向着兖州的方向快速的奔去。 头顶夜空的星光越来越多,使得在明亮星光编织下的夜色,在迷离之余,也多了一丝耐人寻味的神秘跟无限的寂寞。 宋军终于攻占了金人山脚下的最后一道防线,就在彼此都消耗殆尽,就在彼此完全凭借着一口气在厮杀时,叶青的六百余人,在仅仅剩下了一百余人后,终于是以一场惨烈的厮杀迎来了最终的胜利。 乞石烈执中战死,身上插着十几支箭矢,谋衍被叶青一刀砍断了臂膀,另外一刀直接劈掉了半颗脑袋,而叶青也付出了肩膀被砍了一刀的代价。 湿乎乎的黑色皮裘,摸在手里让叶青一时之间分不清楚是汗水还是血水,或者是两者已经融合在了一起,长长的一道口子,是谋衍在砍中他肩膀时,率先砍裂了他的黑色皮裘。 火把的照耀下,历仲方、田琳所幸无事儿,虽然在最后一刻,都不得不冲向去杀敌,但好在两人也不过是受了一丝的轻伤,倒不是很打紧。 整备后的三万人只剩下了一万七千余人,一半的伤亡换来了几乎全歼金人五万骑兵的胜利,长长叹口气,望着头顶无尽星空的叶青,突然觉得,这世间的杀伐、战争,其意义到底何在? “驻守兖州。”叶青低沉的声音,在噼里啪啦作响的火把衬托下响起。 “是,大人。”历仲方、田琳两人领命而去,并没有预料中大胜后的兴奋,每一个存活的兵士、都头、队官、部将、将、正将、统领,此时心头都是战后,常见的心理上的后怕与压力,要么便是在回想这一战时,自己杀敌时惊现的一幕幕。 庆幸是每一个人心里头都会出现的反应,大战后还能够活着,也如同是得到了重生一样,夜色在身体无尽的疲惫下,变得是那么的可爱与美丽,生命也在伤口下变得是那么的珍贵,与刚才厮杀时,已经置生死而不顾的心态,形成了强烈的反差。 同样,这一战也让他们在战争中,意识到生命更为宝贵的同时,也让他们意识到……战争只容许强者活着。 兖州城门已经大开,在毫无防守兵力的情况下,在面对哪怕是已经疲惫的坐在马背上都能够睡着的宋军,兖州知州还是在不等宋军抵达城门口时,就已经打开了四面的城门,而后亲自率领着城内的官员,迎出八里地等候着宋军进城。 身后的铁骑声让叶青等人一震,这个时候不会是……完颜守道追过来了吧? 随着拖后的历仲方,喊了一整天,已经沙哑到吼声响起,原本已经饥饿疲惫到了极点的宋人骑兵,依然还是本能反应的端起了残缺不全的弓弩,要么是举起了手里的腰刀、长枪,而后整齐划一的立刻掉头,列出了一个或许可以轻易被敌人攻破的扇形防守阵地。 第七百零五章 耶律父子 淳熙十五年腊月十四日丑时,叶青率领宋军进驻兖州城,寅时大军才算是安顿下来,而在不到卯时时,大军刚刚休整了一个多时辰,还没休息的叶青,便接到了董晁自泰安州送来的消息:完颜璟如今已经到达河间府沧州,若无意外,不出三五日的时间,便会到达济南府。 同样是一路奔波,在叶青打算进驻兖州城的路上,吓了叶青一跳的李横,看着嘴唇发白,脸色疲惫的叶青,皱眉道:“你受伤了,要不我们暂且以守为主?” 摸了摸受伤的左肩膀,再看看对面的李横,叶青忍着肩头火辣辣的痛,示意李横把地图拿过来。 兖州距离济南府还有近五百里地,而中间还要经过泰安州。 沧州距离济南府稍微远一些,但在这个时候,一百里的距离,已经算不得什么。 “决计不能让完颜璟过黄河到达济南府。”叶青盯着地图说道:“若是完颜璟到达济南府,整个金人都会立刻变的士气高涨,对于我们而言,今日一战提升的士气也将因为完颜璟的到来而被瓦解。” “就因为他是金人太子?”李横问道。 外面的鸡鸣狗吠声此起彼伏,预示着天很快就会亮起来,好在如今是冬季,昼短夜长,还能够稍微使得宋军多休息一段时间。 “赵宋宗室的影响力,远远没有我们想的那么大,何况,若是随着完颜璟到来,那几个北地的赵宋宗室,瞬间就会被百姓们遗忘,目光也会齐聚在完颜璟的身上。完颜璟声势浩大而来,就是要为山东两路造势,希望从士气上能够压制我们,以此来缓解济南府守军的压力。”叶青说话时,是不是会因为肩膀的疼痛而倒吸一口凉气,或者是疼的龇牙咧嘴。 看着叶青的样子,有些无力的挠了挠头,那么若是如此,我们岂不是只剩下几日的时间了?何况,济南府浩大,想要攻下也绝无可能在完颜璟到来之前拿下……。” “完颜守道被墨小宝今日生擒,完颜璟如今还不知晓此事儿,他之所以会一路上声势浩大的过来,就是看穿了我志在济南府,而非是开封府,要不然他不会这么着急的想要赶到济南府的。至于攻取济南府,早有万全之策,李宝、你老泰山老刘头,之所以能够毫无阻碍般的在山东东路北进,正是因为金人的注意力全都是在我身上,所以攻济南府易,守济南府难。”叶青此刻再次紧皱眉头说道,但就连跟前的李横,此时也看不出来,叶青是因为肩膀伤势所以皱眉,还是因为迫在眉睫的局势才皱眉。 踢醒了睡在榻下如死猪似的贾涉,示意其招田琳、历仲方来兖州衙署,叶青的目光便再次像是被钉在了地图上一般。 “即便是济南如你所说我们能够轻易拿下,但……。”李横指了指如同济南府的门户泰安州,继续道:“如何绕的过去?” 叶青连抬头都懒得抬,把一封密信交给了李横,示意其自己看。 而后低头道:“泰安州是辽国降将耶律元宜父子驻守,完颜守道这一次与我一战,借走了兖州所有兵,唯独没有动泰安州的耶律元宜父子,田琳、历仲方一直认为,这是为了济南府着想,所以才没有动。但事实是……。” “耶律元宜父子两人可信否?”李横飞快的看着密信,而后抬头问道。 “不清楚,但耶律元宜这一次选择了袖手旁观,最起码我们可以看到,此父子二人,对于金国并非是忠心耿耿,很有可能是选择了明哲保身,两不相帮。而且……恐怕也因为他如此模糊的态度,才使得完颜守道没有从泰安州调兵遣将,当然,也不排除完颜守道觉得他的六万大军就足以打败我们,所以才没有动济南府门户的守军。还有便是……有可能完颜守道根本就看不起耶律元宜父子,所以才没有用。”叶青分析着说道。 “明哲保身、两不相帮,那就是谁赢了他归顺谁,誓要做墙头草了?”李横琢磨着泰安州耶律元宜父子的态度问道。 “可以这么说,但若是完颜璟一到济南府,耶律元宜父子,必然是会向完颜璟证明他们父子对金国的忠诚,到时候跟我们对战时,其战力最少会胜平日三分。”叶青拿笔在泰安州画了个简单的骷髅头后说道。 “如此一来的话,此人很难对付啊,手中握有雄兵,我们若是强攻,那么只会眼睁睁的看着完颜璟从容不迫的进驻济南府,而若是放任泰安州不管,那么一旦我们在济南府跟完颜璟对峙,这就是一把双刃剑啊。”李横有些目瞪口呆于眼下复杂的局势道。 “定 时 炸 弹。”叶青看着自己刚画的骷髅头嘟囔了一声后,接着道:“所以今日前往泰安州之人,必须是能够震慑耶律元宜父子之人,如此才能够使得泰安州这个济南府的门户,不至于在我们背后捅刀子。” “太危险了吧?”李横叹口气,语气无力矛盾的说道。 到了此时,他岂能听不出来,叶青这是打算要以身试险,要自己亲自前往泰安州去与耶律元宜父子周旋。 “没办法,除了我,不论是你还是田琳、历仲方都不够资格,而且即便是我,若是没有北地赵宋宗室为我撑腰,我同样是不会被耶律元宜父子放在眼里的。”叶青苦笑一声,战争就是如此,当你以为打了一场胜仗之后,你会发现,前方还有更多的困难在等着你。 但就是这一场接一场的胜仗,会让每一个主帅上瘾,会让每一个主帅在面临一个又一个、接踵而至的困难艰局时,又想要去挑战这些艰难困局,想要让自己成为一代世人敬仰的名将。 这种尸山血海中厮杀出来的胜利快感让人上瘾,成就感让人欲罢不能。 卯时刚至,休整了不过一个半时辰的宋军,便在兖州知州等官员的恭敬礼遇下,出了兖州城,往泰安州的方向而去。 李横、田琳、历仲方三人,率领着不到两万人的淮南东路大军,其目的是在叶青进入泰安州无事之后,便立刻前往济南城下于李宝、老刘头汇合,而叶青,则是率领着种花家军驻守在泰安州。 一路上除了完颜璟这一个坏消息,自然是也有好消息等待着叶青,随着山东两路的战况、局势越来越对金人不利,紧邻山东东路的南京路,便变得格外的森严。 如此一来,也就使得虞允文的信使,在把消息送到叶青手里时,他自己已经在京兆府驻扎了足足半月有余。 半个月的时间,虞允文过的同样是提心吊胆,如今朝廷对于他的压力也是越来越大,但好在,朝廷的怒气就如同金人的注意力一样,绝大部分都是放在了叶青的身上,所以在攻占京兆府后,虞允文更多担心的是金人对京兆府的反扑。 不过好在,在顶住了金人的几次反扑后,也使得他们终于算是在京兆府站稳了脚跟,加上西边的夏国因为镇场的缘故,多次与金人的交涉而关系紧张时,竟然让虞允文能够在京兆府终于是把那一口一直提着的气吐了出去。 随着京兆府被虞允文占据,整个京兆府路便是落在了大宋朝廷的手中,而加上叶青如今在山东两路的连战连捷,虽然身后依然留下了大批的空档,但若是一旦拿下济南府,整个黄河以北的疆域,就剩下了地处京兆府路与山东东路之间的南京路跟开封府。 所以这个时候的叶青,即便是肩膀的伤口有些感染、发炎,他依然是让自己保持着高度的清醒,冰块像是不要钱的往脸颊上磨来磨去,以此来让自己的意识不至于过于模糊。 随着虞允文拿下京兆府路,随着自己的进军方向直指济南府,所以整个黄河以北的局势,在金人的眼中也就是十分的清楚,那就是叶青如今所有的注意力跟目的,自然而然的就是拿下济南府,而后包围南京路。 压力陡增的情况下,叶青不得不强忍着自己肩膀上的伤痛,即便是坐在简易的马车里,也依然是一直死死的盯着地图,猜测着完颜璟如今的行程,到底到了哪里,或者是手指会指着泰安州斜斜向上,而后直达济南府身后的黄河。 泰安州城下几番交涉,城头上的耶律元宜父子,终于是同意了叶青率领三千人进入城内,至于其他人,耶律元宜父子则是选择了拒绝,不过还是看在宋军那高涨的士气上,给予了一定的补助。 两天多时间的赶路,一边赶路一边休整,整个淮南东路大军,也总算是在到达泰安州城下后,渐渐恢复了兖州之战前的士气跟精气神儿。 人数虽然少了一万人,但如今战马却是已经达到了惊人的一人三匹,而且还完全没有了重步军,成为了完完全全的重骑兵与轻骑兵混合的部队。 也正是因为从城头上望去,宋军则是一副兵强马壮的形象,也才使得耶律元宜父子,在犹豫了半天后,才不得不打开城门,让叶青带着墨小宝跟钟蚕进入了泰安州内。 完颜守道出现在耶律元宜父子跟前时,还是让耶律元宜感受到了一丝的尴尬,加上完颜守道对他的破口大骂,叶青本指望着耶律元宜一怒之下拔剑杀了完颜守道。 但耶律元宜虽然被完颜守道骂得浑身颤抖、脸色发青,但最终紧紧攥来攥去的拳头,还是没有伸向叶青递过来的刀柄上。 由此一来,也让叶青在心里,不得不暗暗提防着耶律元宜的城府跟心计,如此情况之下,耶律元宜依然还给自己留着后路,不愿意与金人撕破脸皮,足以想见,此人的城府心机得有多深沉隐忍。 “既然耶律大人不愿意见到此人,那么……。”叶青挥了挥手,而后示意墨小宝直接带完颜守道出城,而后做了一个抹脖子灭口的手势。 看着叶青那充满凌厉杀气的眼神,墨小宝狞笑着点点头,而后拖着一直叫骂的完颜守道,便往城外走去。 完颜守道的死活对于耶律元宜来说并没有什么大不了的,但对于叶青,或者是即将前往济南府的李横、田琳、历仲方三人来说还是至关重要的。 试想一下,当宋军开始攻济南府的城墙时,完颜守道被五花大绑在了最前端,到时候济南府城内的卫绍王完颜永济、完颜匡等人会作何感想,城墙上的金人兵士心里头,又会是怎样的一番活动。 当然,这些的前提都必须建立在,完颜璟没能够在李横等人之前进入济南城。 “恭喜叶大人终于为贵国扬眉吐气,但金人不可小觑,叶大人赢得不过是一个年迈的将军而已,金人能征善战之将领多如牛毛,叶大人还需小心谨慎才是。”耶律元宜请叶青前往泰安州衙署,而衙署门口,不知何时,已经站了有五六位年迈的老头、老妇。 不等站在衙署门口的耶律元宜发话赶走那几个老头、老妇,就见叶青突然神色肃穆的快步跑向那几个老头、老妇跟前,恭敬庄严的行礼道:“臣淮南东路安抚使、淮南东路御前都统制叶青,见过温国公、仪国公、昌国公,见过宁福帝姬、华福帝姬、纯福帝姬。” “叶青你……?”耶律元宜神情震惊,难以置信的看着神态恭敬的叶青,又看看那几个回礼的老人,一时之间有些发懵,不知道眼下到底是怎么回事儿。 叶青的脸色依然很苍白,这让狡猾多疑的耶律元宜,在见到叶青的第一时间,就知道叶青受了不轻的伤。 一军主帅都受了伤,这在耶律元宜眼中,自然是能够看出来,叶青跟完颜守道一战,虽然因活捉了完颜守道而完胜,但恐怕宋人大军付出的代价也不小吧? 所以这对于耶律元宜来说,没有让城外的宋军一同跟随叶青进入泰安城,简直就是一个英明的决定。 “哦,这乃是我大宋当年遗落民间的国公与公主殿下,当年叶某任皇城司统领时,费尽千辛万苦才查到了他们的下落,但一直不知道他们的确切行踪,今年开春之际,叶某得知要北伐时,便派出了大量的探子,在北地各地寻找着,不想今日竟然在此找到了各位国公与公主殿下,真乃是我大宋之福啊。”叶青言辞诚恳,忠诚坚贞,在耶律元宜看来,叶青绝对是宋人臣子中,最为忠贞的臣子。 而温国公等人,看着叶青的一番做戏,也不得不配合着叶青的假惺惺,上演着几十年未见宋廷臣子的戏码,而后一个个拉着叶青的手,询问着如今宋廷的种种。 当得知赵构于淳熙十四年已经去世后,温国公这几个身为赵构同父异母的兄弟,表面上哭的是伤心欲绝,心里头则是一个个都一下子轻松了下来吗,正所谓落叶归根,人到了他们这般年纪,漂泊了大半辈子甚至是一生的时间,最终的心愿,不就是希望能够落叶归根,得到家族祖宗的承认。 而今赵构已死,他们回宋廷的路,自然就是一片坦途,只要叶青点头,那么他们便可以踏上久违的宋廷疆土,看到如今在临安的宫城。 眼前这久别重逢的假惺惺场面,因为叶青把赵构的死透露出来后,温国公等人这才开始真正的“伤心”落泪,一个个请求着叶青,在他们有生之年,一定要带他们回临安。 耶律元宜跟自己的儿子耶律王祥,显然受不了眼前的这一幕,安慰似的拍了拍叶青的肩膀,而后率先走进了衙署内,留下了叶青跟温国公等人,继续上演着相逢的戏码。 此刻进入衙署的耶律元宜心情极为烦躁跟不安,怎么想怎么觉得衙署门口的一切像是叶青早就计划好的,其目的正是让自己看到,如今有了赵宋宗室在身边的他,俨然就是整个山东两路的主人,而自己这个辽国降金大辽叛臣,此刻怎么看怎么都像是一个外人。 仿佛并不是那几个赵宋宗室跟叶青如今寄居于他的城下,而是他耶律元宜跟儿子,寄居于宋人城下似的,这种感觉让他更为烦躁跟不安,让他的内心深处,甚至是产生了一丝丝的惶恐跟害怕,深怕叶青会借着这几个赵宋宗室,而后在泰安州折腾起什么幺蛾子来。 像是看穿了父亲忧虑跟烦躁原因的耶律王祥,同样是皱着眉头,想了下说道:“父亲大可不必忧心,如今叶青不过是刚到泰安州,即便是城外依然还有宋人的精兵悍将,但只要您把太子殿下即将到达济南府的消息告诉叶青,想必他一定不会还能够安心的在泰安州待下去,必然会立刻、最晚明日一早便会启程前往济南府。” “为何?”听着自己儿子的话语,耶律元宜顿时豁然开朗,连连点头在心里赞许着,但表面上还是故作威严的问着自己儿子是何原因。 “如今叶青之意如同当年司马昭之心,刚刚打赢又活捉了完颜守道,一个好不容易取得如此大胜之人,又岂会把目光放在泰安州上?他的目的显然是身后的济南府,只要父亲假意答应投诚于他,那么他必然会欣然接受,从而放弃对泰安的戒心,全力以赴跟完颜璟争夺济南府,到时候父亲只要率兵出城从叶青身后围之,金人又岂会不感激您的出手相助?”耶律王祥分析着说道。 耶律元宜若有所思的点点头,而后扭头看着身后简易的地形图,比划着德州、泰安与济南的距离,虽然完颜璟相处的德州离济南府相比较于叶青身处泰安远一些,但若是叶青志在济南府,那么他还必须要立刻启程,如此一来,才有可能赶在完颜璟到达济南府的前头,攻下济南府。 而且即便是攻不下济南府,对于自己也没有损失,只要自己一直注意着济南府的动向,一旦叶青在攻城时,完颜璟已经抢先进入济南府,那么自己就可以率兵出征,在叶青的背后狠狠的捅一刀子来向完颜璟邀功不是? “但叶青既然进了城,恐怕不是那么好打发啊。”耶律元宜思索着自己儿子的计谋,但又不得不回到现实中来,那就是如今如何送走这门瘟神。 “这还不简单?”耶律王祥神秘一笑,看了看身后敞开的厅门外,依然还没有叶青等人的身形,便继续说道:“父亲可还记得今年年初,那一直往来于济南府、泰安州等地的宋廷商人董晁?” “嗯,那又如何?”耶律元宜沉思问道。 “不瞒父亲所言,孩儿背着您与此商人董晁,这些时日里来,走的稍微近了一些……。”耶律王祥看着耶律元宜又要斥责他的样子,急忙伸手制止道:“父亲先听孩儿说完再责骂也不迟。” “……你说。”耶律元宜刚才还和蔼的神色一下子沉了下来,他一直反对耶律王祥跟那宋廷商人走的太近,总觉得那董晁不像是一个真正的商人,神神秘秘的样子,更像是宋廷的探子之类的。 “如父亲当初所猜想的一般,此人绝非是一个简单的商贾,而是一个宋廷临安转运司的一个小小吏员,父亲应该很清楚,宋廷官员多是重金钱轻社稷之人。所以这个董晁,便是利用手中的职权,一直游走于宋金各地,凭借着转运司转运使叫……史弥远的对他的信任跟支持,所以才会如此明目张胆的在这边装作商贾买卖,为那史弥远捞取金钱利益。此人背后后台极为强硬,而且手中又有着为数不少的大宋稀有之物,那香皂、新烛、甚至还有名叫颇黎的宝贝儿是应有尽有……。” 看着耶律王祥瞬间变得十分贪婪渴望的嘴脸,耶律元宜再也忍不住的哼了一声,道:“你的意思是,让那董晁来接触叶青不成?你是不是脑子傻了你?若是叶青一旦接触了那董晁,谁知道在宋廷内,这叶青与那史弥远之间是何关系?若是两人敌对,一旦董晁之事儿被叶青所知晓……。” “即使这样,跟我们也没有关系,于我们也无害不是?”耶律王祥反驳道。 “胡说八道,用你的脑子好好想想,若是那叫史弥远的与叶青不睦,那么这董晁,还会继续在泰安等地买卖吗?若是董晁一旦被宋廷召回,或者是治罪,你想想,你想要的那些东西上哪里弄去?”耶律元宜没好气的说道,而后烦躁的挥挥手,示意耶律王祥退下。 自己儿子的计谋,不过是因为自己觉得想要送走叶青太难,所以希望从董晁身上着手,让董晁来出这笔不菲的“送神”费用。 但耶律元宜思虑的显然更为长远一些,虽然他心中很警惕那董晁,但不代表着自己跟董晁送到府里那些新鲜物事有仇不是? 正所谓伸手不打笑脸人,所以耶律元宜再怎么不喜欢董晁,但对于董晁送到府里的各种器物,可是绝对的爱不释手、青睐有加。 如同耶律元宜怀疑董晁一样,董晁自从护送北地赵宋宗室到了泰安后,便找着各种机会接近耶律元宜父子,但耶律元宜过于狡猾,加上董晁又不敢过于明目张胆的暴露自己的身份,所以才会编出这么一套来。 但经过这么长的时间来,他依然是没能够如同策反赵秉文、郝晋卿一般,策反耶律元宜父子。 第七百零六章 幕 叶青倒是很满意董晁这些年在济南府一带活动的成果,虽然没能够说服耶律元宜父子,但凭借跟完颜守道一战,加上他董晁在耶律元宜父子耳边的煽风点火,自己今日能够不费一兵一卒就进入泰安城,已经是意料之外的惊喜了。 如今的兵力对于叶青自然是弥足的珍贵,随着与完颜守道一战损失万余人,叶青也不得不让如今在滕州的陈次山,跟镇守徐州的辛弃疾再次招兵买马。 叶青这边兵员压力陡增的情况下,直接带来的影响显然是不止滕州、徐州或者是整个山东两路,同样,因为他兵力匮乏受到最大影响的,依然还是整个淮南东路,毕竟,那里才是如今叶青真正的“老巢”才对。 但不管怎么说,对于叶青来讲,如今只要手握着三千余人近四千人的种花家军,他心里就有底气继续跟金人周旋、抗衡下去。 脸带笑容、迈步走进耶律元宜所在的厅堂内,与起身迎候的耶律元宜相互行礼,而后分主次坐了下来。 耶律元宜显然还是认同了自己儿子的某些计谋,所以两人在交谈之间,耶律元宜还是不动声色的,把完颜璟已经抵达德州,不日便会南下济南府的事情,告诉了叶青。 “两三日前,完颜璟还在沧州,如今到了德州,并不为奇,本以为他这个时候,应该已经快要到达济南府了,看来这百十里的距离,想要追赶上,也不是那么容易啊。”叶青从容不迫的说道。 耶律元宜一愣,想不到叶青竟然对完颜璟的行踪了如指掌,如此一来,也让他更加意识到,自己好像请叶青进入泰安州,就像是一个错误一样。 “这么说来,叶大人是不打算跟完颜璟硬碰硬,不准备夺取济南府,以此来据守黄河以北的宋廷疆域了?”耶律元宜不动声色的问道。 甚至在说话间,把黄河以北刚刚被叶青占据一半的疆域,在此刻全部当成了宋廷的疆土。 模棱两可的言语跟替叶青忧心忡忡的态度,很容易让人误以为他耶律元宜,此时已经是投诚于叶青,所以才会说出这番黄河以北俱是宋廷疆域,是自己人才会如此说的话语来。 “济南府当然一定要拿下,但……。”叶青看着耶律元宜期望自己赶快走的视线,笑了下说道:“但如今我因与完颜守道一战而受伤,这肩膀上的刀伤还需赶紧看大夫……当然,这些都是次要的。” 叶青看着自己一说道伤势,耶律元宜立刻让自己的儿子耶律王祥去找泰安城最好的大夫,而后转过头看着他道:“叶大人有难处不妨直说,但有元宜力所能及,必然不会推辞。” 耶律元宜听着叶青刚才顿了下,立刻以为这是叶青接下来提条件的时候,于是索性不如自己率先提出来,让叶青更加深信,自己如今已经与他站在了同一立场之上。 “凡事都要留一条后路不是?”叶青依然略显苍白的脸颊,带着随和的笑意,身上那件黑色皮裘上的被刀划开的大口清晰可见:“如今我孤军深入腹地,济南府又有重兵把守,卫绍王完颜永济乃是完颜璟的皇叔,又有完颜匡这个大金得力将领助其坚守济南府,我宋军如今人数不过三万,想要在完颜璟到来之前拿下济南城,除了靠实力外,还需要一丝丝的运气。但若是天不遂人愿,我三万大军又当该何去何从?” 耶律元宜神情认真的听着叶青的话语,不由自主的跟着点头,而后叹息道:“是啊,三万大军攻济南府是有些……呵呵,还望叶大人莫要见怪,元宜此言非是小觑您的大军,只是这济南城确实太大了。不过也并非是没有可能,如今叶大人既能生擒完颜守道,此事儿对于金国来说,可谓是迎头一击,想必如今济南守军此时已经是士气衰落、萎靡不振,而叶大人的大军可是刚刚生擒完颜守道,所以啊,这如今士气高涨,以元宜来看,若是叶大人您亲自统率这攻城一战,最起码有七成把握可以一战攻克济南城。” “但城外大军如今已经出发前往济南府了,正所谓兵贵神速,叶某怕拖累他们,只好借耶律大人这一方宝地养伤一段时日,等伤势好一些后,叶某自有接下来的打算。所以接下来的这些时日叶某多有打扰,还望耶律大人莫要见怪。”叶青皮笑肉不笑的,突然懒得废话的说道。 “这……可……如何也该……也该让元宜犒劳一番再出发也不迟啊。”耶律元宜一时之间有些手足无措,心头第一时间听到叶青的话语,本想拍案而起,但一想这会不会是叶青故意要跟他翻脸而所设计的呢? 若是一旦自己要强硬赶叶青出城,那么……会不会正好中了叶青的计算,从而使得自己内忧外患,被叶青内外夹攻,一举拿下这泰安州! “不必了,何况在叶某还在城外时,耶律大人不是已经送了粮草等物吗?叶某在此多谢耶律大人了,若是接下来我大军能够攻下济南,耶律大人可就是我叶某的大恩人。”叶青的右手暗地里紧紧捏着椅子的边缘,来提醒、镇定着自己越来越恍惚的神志。 几日里来,伤口依旧在发炎感染,而高烧不断的情况下,已经让他此刻有些撑不住的感觉。 耶律元宜本想多留叶青一会儿,但叶青还是从容不迫的起身,随和的笑着以军中尚有军务,以及深怕这些刚刚从战场上下来不久的兵士扰民为由,带着一直站在门口的墨小宝便缓缓离去。 望着叶青那高大,却不知为何显得有些孤独的背影,耶律元宜嘴角的冷冷渐渐开始放大,喃喃道:“还真是要赖在我这泰安州不走啊,不过……你以为有你在此,我就不会在你大军久攻不下济南城时落井下石吗?” 叶青显然不会听到身后耶律元宜的话语,走出衙署大门后,整个人瞬间把重量全部压在了墨小宝的身上,神志比起刚才还要更加模糊,整个脑袋跟快要炸了一般,急道:“立刻去驿馆,找大夫。” “大人……。”墨小宝一个措不及防,差点儿被叶青压的趴在了地上,连忙稳住身形,跟快步跑过来的钟蚕,扶着叶青上了那辆马车,而后快速的往耶律元宜准备的驿馆而去。 泰安、平陵、济南三城城犄角之势,泰安若是如同济南西南至门户,那么平陵便是济南至东南门户。 两城对于济南来说自然是极为重要,但随着泰安州被宋人占据时,平陵同样是被宋人在一夜之间攻破,从而在完颜守道出兵不足十日后,济南城便陷入到了岌岌可危的境地之中。 完颜璟身处德州,如今也不得不撇下近三万人马的大军,而后只带着不过五千人的亲卫,开始快速的向济南府进发。 并非是只有宋人知道他如今的位置,而他也知道叶青如今的位置,虽然如今完颜守道兵败生擒一事儿,还没有传到他的耳朵里,但随着叶青进驻泰安后,镇守济南府的卫绍王完颜永济,已经意识到……完颜守道败了,败给了连战连捷的宋人叶青。 平陵在被攻取后,卫绍王便不得不立刻派人过黄河迎接完颜璟的大军,对于如今困守在济南府的金军来说,随着完颜守道的大败,整个济南府的守军已经开始呈现出一片士气低落的情景来。 即便是他如今每日不停的游走于各个城墙之上,但能够看到的城防大军,俱是士气涣散、神情麻木,甚至还会听到一些人偷偷在议论着,若是宋人一旦攻城时,自己到底是冲在前头坚守好,还是躲在后面,时刻准备着弃城而逃好一些? 更令卫绍王完颜永济感到无奈的是,不知道从何时起,济南城内开始流传着关于宋军的形象描述,叶青被描述成了拥有血盆大口、三头六臂,能够引雷借雨的神仙人物。 绘声绘色的流言蜚语中,人们再加入了徐州等城池被攻占时,那西域炮落下时如同轰雷的气势与威力,从而使得宋军成为了战无不胜、攻无不克的天兵天将。 人心惶惶之余,随着泰安州被叶青占据,城内有赵宋宗室的消息不胫而走后,济南城内的百姓,也在这个时刻,内心开始出现了极大的动摇。 多年来被金人培养的金国为华夏正统的思维,此刻面临着崩塌的危险,甚至已经出现了一部分的百姓,开始拖家带口的要先离开济南城一段时间。 同样,既然有第一个想要投奔宋人的百姓,那么就会有第二个、第三个、第一百、第一千、一万的百姓想要身归宋人之境,于是酒肆、茶馆、客栈等地,随处可见提着包裹领着孩子,或者是想要逃避即将来临的战乱,或者是希望成为第一个身归宋境的济南百姓。 完颜永济、完颜匡,济南知府郑赞面对济南城内越来越惶恐的百姓,一时之间竟是没有想出一个可行之法来安抚、镇压蠢蠢欲动的民心。 虽然想以强硬的手段杀一儆百,但又怕如此一来,会激发更多的百姓之愤,从而给予城外宋人更大的可趁之机。 三人商议来商议去,最终只能是任由风言风语、关于宋军的强大如天神,金人弱小如蝼蚁的流言蜚语继续走街串巷,而后寄望着他们的太子殿下完颜璟能够在宋人攻城之前,赶到济南府,以此来安抚骚乱之中惶恐至极的民心、军心。 人就是如此,危机感往往不足,往往都抱着极大的侥幸心理,只有当战争真正兵临城下时,才会感到那一丝紧迫跟窒息感。 在这之前,人们总会抱着侥幸的心理,要么无条件的信任着完颜守道,寄望着他能够一举击退叶青,要么寄望着朝廷,能够在与宋廷的交涉之下,让宋人主动退兵议和。 毕竟,多年来,两国打打停停,而后便开始谈和已是常态,金强宋弱的习惯认知使然下,没有多少人真正的相信,宋廷有实力能够攻到济南府城下。 就如同两个人中有一个老实人,老实人一直被另外一个欺负,而老实人偶尔还会反抗一下,但每一次反抗时,都会被另外一个借机敲打、敲诈一番,因此每次还都能够获取极大的利益。 如此往复几次之后,俨然就已经形成了习惯使然下的常态,所以那另外一个人,对于老实人的反抗,便会显得更加的轻视跟不屑,完全不会相信这个老实人,有朝一日突然一下子变得实力强大到能够打过他,甚至竟然还强硬的闯进家里,要拿走他当初被敲诈的所有利益。 金强宋弱便如同那两个人一样,随着宋人的强硬与强大,一向占尽便宜与优势的金人,显然也没有料到,这一次懦弱的宋人,竟然是铁了心要一战翻身。 平陵城内,安抚百姓等事物,随着陈次山在山东西路一路安抚,而山东东路的安抚,自然而然的就落在了杨怀之的肩膀上。 不过好在,因为叶青吸引了大部分甚至是金人全部主力大军的情况下,使得老刘头、泼李三两人所率领的“水师”,才能够势如破竹的,如入无人之境一般,并未耗费多少兵力的情况下,就攻下了平陵城。 同样,山东东路的安抚之事,比起沸沸扬扬、慌乱紧张的山东西路来,也要好处置的多,如此才让杨怀之能够如同一路大军似的,紧紧跟在老刘头、泼李三的屁股后面,面面俱到着安抚之政。 “叶青伤了,无法亲自前往济南城下,留在了泰安州。”泼李三如今已经是真正的须发皆白,跟被墨小宝生擒的完颜守道完全有一拼。 老刘头依然是一副黝黑的面孔,因为头发还是胡须比起泼李三来还没有花白多少,所以两人站在一起时,总会让人觉得老刘头最起码比泼李三要小上好几岁似的。 “身为中军压力自然大,金人的大部分注意力自然时会集中在他的身上,不过也好,泰安耶律元宜向来狡诈多疑,董晁这么长时间,都没能够策反其归顺,如今叶青留在泰安,也算是为我们明日攻城,在身后掠阵了。”老刘头喝了一口酒说道。 叶青每次看到肤色黝黑的老刘头时,总觉得老刘头手里就差一杆烟袋锅子了,不过好在,酒碗不离手,倒是弥补了这一方面的缺憾。 “攻下济南城,耶律元宜的威胁便可消除,就算是他吃了熊心豹子胆,也不敢在泰安州把叶青怎么样。”泼李三显然并没有把耶律元宜这个威胁放在心上,看着端着酒碗焖头喝的老刘头,神情开始变得有些凝重道:“我倒是担心,明日若是完颜璟赶到的话,我们又该如何应对?” “赶到济南府,咱们与金人便是久攻不下、继续相持的局面,而身处泰安州的叶青也就更加危险了。”看了看空了的酒碗,神色有些不舍的放下碗,每天能够喝上这么一碗,已经是泼李三法外施恩了,老刘头也不敢过多奢求,但今日出乎意料的是,当他把酒碗刚刚放在了桌面上时,泼李三竟然又命亲军给倒了一碗。 “你……你这是什么意思?就不怕军法吗?”老刘头的眼中闪过一抹喜色,但还是装作正经的问道。 “得得得,别给我装了,跟你打了一辈子的交道,你老小子的心思我还不清楚?”泼李三讽刺的说道:“不过这一碗酒是有条件的,你刘复若是答应,我李宝才会给你喝。” 老刘头接过酒碗,看着那散发着浓烈酒香的酒水,竟然是叹了口气,而后才缓缓道:“放心吧,我刘复明日就是死,也是死在济南城头上,最不济……也是死在济南城门跟前,让你踩着我的尸体攻进济南城。” 泼李三静静地看着刘复,而后也示意亲军给自己倒了一碗酒后道:“冲你这句话,明日攻城我为先锋,你为后军。” “为何?”老刘头的语气跟神情都极为平静。 “我李宝无牵无挂,你刘复行吗?三婶儿、兰儿,还有那如今也已经兵临济南城下的佳婿李横,你死了,他们怎么办?”泼李三主动跟呆呆的老刘头手里的酒碗碰了一下,而后一口饮尽了碗里的酒:“我去巡营。” 老刘头端着未喝的酒碗,看着仿佛一下子又苍老了几分的泼李三的背影,动了动嘴唇,但最终还是没有发出声来。 原本酒香四溢的酒碗,被他缓缓放在了桌面上,望着脚下黑乎乎的土地,愣了半天后,突然之间笑出了声:“来人,取笔墨。” 不论是刘复还是李宝,哪怕是如今已经身在济南城的赵乞儿,在抵达济南城下后,虽然俱是心中万丈豪情,但随着叶青受伤,以及需以身犯险震慑泰安州的耶律元宜后,便让三人肩膀上的压力陡增。 他们三人此时心中都很清楚,若想要让叶青能够在这一战活下来,那么明日一战,必须要攻下济南城,从而彻底解除耶律元宜对叶青的威胁。 但他们心中也更清楚,即便是如今赵乞儿已经潜伏进了济南城好几日,可这终究是济南城,是金人都极为重视,是金国皇帝完颜雍当年的发迹之地,想要在最快的时间,在金国太子完颜璟赶到之前拿下,其难度……如同登天。 别无选择之下,留在军帐里的老刘头,生平第一次写家书给刘兰儿,生平第一次写信给三婶儿,而训营的泼李三,也如同是在跟打了一辈子交道的军伍生涯在道别似的,目光所及之处,仿佛都是他这辈子最为熟悉的东西。 就是连如今隐藏在济南城的赵乞儿,此刻也是暗自下定决心,明日一战,即便是死,也要为城外的老刘头、泼李三,特别是为泰安州的叶青,杀出一条血路,赢得一线生机! 第七百零七章 寅时 第七百零七章寅时 随着宋军的兵临城下,整个济南城变的如同是一头虚弱到了极致的野兽一般,趴伏在大地之上夜色中,缩着重重的“龟壳”,深怕被“猎人”发现自己的踪迹,或者是……已经绝望的等待着“猎人”来结束掉它的性命。 淳熙十五年腊月十九、夜,习惯了每到元日快要来临之际,街头巷尾、万家灯火,热闹喧嚣的济南城,如今则是被一阵死寂般的凝重气息笼罩着,与往年那元日快要来临之际的热闹、期望的氛围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即便是那些不谙世事,已经开始掰着手指头为元日倒计时的孩童,此时也在父母严厉的叮嘱下,只能在内心里期盼着元日的到来,或者是小声问着父母,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千里之外的临安,街道上依然是人潮拥挤,叫卖声欢笑声此起彼伏,灯光照耀下,每一条河流都显得是流光溢彩,如同玉带一样环绕、妆点着大宋都城临安的美丽与繁华。 但此刻王淮的心情,却是如同千里之外的济南城内的金人官员心情一样沉重,刚刚接到淮南东路大军在前线的消息,四日前,叶青竟然以三万之兵,打败由金人将领完颜守道率领的六万铁骑,同时还生擒了完颜守道,如今正在前往济南城,准备在元日前攻占济南城。 王淮的心情沉重,但其中又有着一丝兴奋的颤抖,矛盾的心情让他难以置信,叶青竟然就这么一直赢了下去,而且还是在转运司故意拖延其粮草物资的情况下,竟然打到了济南府! 他很想改变主意,从现在开始全力支持叶青的北伐之战,因为他很希望用叶青如今的北伐之功,来抗衡韩诚之子在自杞、罗殿的胜利,为韩诚带来的朝堂功绩。 但他又怕如今已经号称麾下十万大军的叶青,在未来回到临安后,成为自己的威胁,毕竟,这些时日自己可是一直在朝堂之上拖他的后腿。 矛盾之余的王淮,虽然向来以主战派自居,但他的主战派主张,不过是为了稳固他的仕途跟权利,而喊出来的口号罢了,并非是要真正的通过北伐,来跟金人打成现在这样。 毕竟,王淮从来就没有想过,孱弱的宋廷,会在少了岳飞等名将后,还能够有朝一日把金人打的落花流水。 下人的通禀让王淮从沉思中清醒过来,示意着下人请史弥远在厅堂等候他,而后王淮才郑重其事的把那一份奏章放好,叹了口气后,又是愣了半天才往前厅走去。 “王相……。”史弥远看到王淮神色凝重的走进来,立刻放下茶杯起身行礼道。 “不必多礼,快坐。”王淮脸上挤出笑容,开门见山道:“这么晚了来找老夫,可是有什么要紧事儿?” 王淮对于史弥远一直很器重,特别是在赵构去逝,史浩失势后,王淮反而是更加的器重史弥远。 “叶青……估算着日子,怕是叶青也就会在这两日攻济南府了,下官深怕王相有何吩咐,所以便贸然来拜访,以防因为下官的疏忽而误了王相您的大事儿。”史弥远的言语虽然模棱两可,但其中的意思,王淮已经是听的十分明白。 叶青若是拿下济南城,又是号称坐拥十万精兵,如此一来,当他回临安之际,就算是王淮你对叶青还有意见不满,但依靠此功绩,恐怕很难给叶青治罪吧? “西南那边如何了?”王淮皱眉,不答反问道。 随着韩侂胄在自杞、罗殿两国的疆域,如同叶青在山东两路一般连战连捷,朝堂压力突然骤增的王淮,不得不同意了史弥远的法子,那就是怂恿大理帮助自杞、罗殿来对抗韩侂胄。 当年叶青、史弥远、韩侂胄三人共同出使大理国,而后在大理国发生的事情,经过这几年的沉淀以及史弥远的琢磨,正所谓这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所以当初叶青跟韩侂胄在大理国刺杀高量成、高寿贞父子,从而怂恿自杞、罗殿攻大理的事情,便被史弥远告知了大理国。 如同新仇旧恨一样,何况同样是还有宋廷对大理皇室的支持,所以自然而然的,两方是一拍即合。 “大理已经答应了,元日之后,便会出兵助自杞、罗殿来抗衡韩侂胄,何况据说,如今韩侂胄在这大西南,也已经陷入到了进退不得的处境之中,一旦元日后大理再增援自杞、罗殿,韩侂胄必败无疑。”史弥远自信满满的说道。 玩儿叶青或许史弥远还差些火候,但若只是韩侂胄一个人,论起城府心机来,史弥远倒是很有自信,他完全可以游刃有余的把韩侂胄玩弄于股掌之间。 “如此自然是很好啊。”王淮的神色终于是稍微轻松了一些,灯光的照耀下,总算是如释重负后的王淮,看了一眼史弥远,接着问道:“你以为叶青攻占济南府是好还是坏?” 史弥远是个军伍外行,捞钱剥削、玩弄心计他能够得心应手,但论起军伍来,就是十足的小白了。 听着王淮的问话,愣了下后才喃喃道:“下官……下官以为自然非是好事儿,如今叶青坐拥十万精锐,若是拿下济南府,到时候声势必然是在朝堂之上高涨,怕是无人能够出其左右。虽然如今圣上无心理政,但如今也已经有人……开始把目光放在了太子府上,已经开始隐隐有声音在朝堂之上议论着,是不是元日之后,就该请圣上禅位于太子了。而此时,若是叶青在山东两路继续得胜,一旦太子继位,即便是不提叶青在临安市与太子府之间的亲密关系,太子对叶青的信任与看重,就单单依靠他在山东两路的十万大军,以及对金人的巨大战功……毕竟是一朝天子一朝臣啊,新君即位,岂会不重用他信任之臣子?” 史弥远的话语,既有劝王淮继续施压于叶青的意思,同样,还暗含裹挟之意,那便是,如若太子继位,叶青得势,王淮你这个相位恐怕就是不保了,到时候你跟叶青之间的新账旧账,人家奋力杀敌于前线,而你在身后拖延人家的物资粮草,叶青岂会大度的一笑了之? 可别忘了,叶青是从皇城司走出来的武将,不是兵部,更不是当都头时的禁军之中走出来的。 “这么说来,你也看好叶青能够顺利攻占济南府了?”王淮从袖袋里拿出了一封密信,这是一直留守于临安的金人使臣,给予王淮的。 看着接过信件,打开后慢慢阅读的史弥远,王淮长长的吐了一口气,而后道:“叶青号称十万大军,但战场之上哪有不死人的道理?金人铁骑又非是纸糊的一碰就倒,若是如此,我大宋当年的几次北伐,恐怕早就已经收复半壁江山了,又岂能轮得到他叶青来赚取这功劳?” 端起茶杯润喉,看了一眼还在琢磨信件内容的史弥远,王淮继续说道:“所以在老夫看来,叶青这十万大军水分大的很,如今他麾下能够有五万人,恐怕就已经算是烧高香了,即便是这一年来,他连战连捷、攻无不克,损伤都很小。但近日与完颜守道一战,老夫猜测,虽然他生擒了完颜守道,但恐怕对于叶青来说,也是一场惨胜啊。” “王相此话可以见得?”看完信的史弥远,神情比刚才也要放松了不少,甚至脸上还不自觉的多了一丝笑容。 “何以见得?”王淮自信一笑,从椅子上站起身来,双手背后打开半扇窗户,望着外面灯笼照耀不到的阴影,缓缓说道:“济南不比临安的天气,如今可谓是寒风凛冽、呵气成霜,虽非金国上京一带那般,一到严冬便是冰天雪地一般模样儿,但终究是比起临安可谓是极为寒冷,滔滔黄河水都能够被冻出三尺厚冰,如今叶青又无过冬棉衣等物,所以啊……他能够打赢完颜守道,恐怕凭的就是一口气。而且……这一场惨胜下来后,按理应该是立刻休整才对,但叶青不顾单衣蔽体兵士之冷暖,立刻就出发前往济南,这说明了什么?” 王淮回头看向目瞪口呆的史弥远,不等史弥远发问,便自问自答道:“这说明叶青他们如今已经是强弩之末,身后有济州、邳州相阻,使他不能顺利南下回滕州、徐州休整,所以跟完颜守道一战后,他只能选择在元日快要到来之际,利用我大宋兵士迫切想要结束这场寒冷战事的心理,加上刚刚战胜完颜守道的高涨士气, 从而想要一鼓作气拿下济南城。” “但如今他既要攻城,还要防备南下的金国太子完颜璟,所以他绝不可能在完颜璟到来之前拿下济南城,一旦完颜璟进入济南城,金人必然士气高涨!正所谓此消彼长,如此一来,叶青所率之大军,必然士气大受打击,战败于济南城下也就是理所当然了?”史弥远扬着手里王淮刚才给他看的密信,上面写的便是金国太子正在赶往济南的消息。 如同完颜璟想要为济南鼓舞士气一样,他同样也需要让久在临安的金国使臣知晓,自己一旦到达济南府后,宋廷大军战败必然是不可避免,到时候若是宋廷还不打算收兵、主动停战议和,那么金人一旦稳住局势,宋廷是否敢于承担叶青北伐山东两路的后果! 动之以情、晓之以理,这是完颜璟双管齐下的目的,也正是让史弥远心神大定,一下子再次看好金人,不再看好叶青能够攻下济南城的原因。 但相比于史弥远他由内而外散发出来的轻松,如今站在他面前的王淮,虽然刚才一番长篇大论,把山东两路的局势分析的头头是道,但眸子之中,依然是带着一丝丝的隐忧。 给史弥远看的,都是让他感到振奋的,对叶青不利的事情,而刚刚他在书房看的那份来自叶青的亲笔奏章,他却是在史弥远跟前只字未提,仿佛根本不存在似的。 他并没有告诉史弥远,叶青如今并未亲自前往济南城下攻城,而是留在了泰安州,并打算在济南城久攻不下,完颜璟却要渡过黄河之际,率兵前往黄河岸边,阻击完颜璟过河。 这对于王淮来说,绝对是一件让他忧心的事情,叶青此举最起码说明,他并没有被胜利冲昏了头脑,相反,如今他的头脑依然是十分的清醒,依然是十分的冷静,还能够完全精准的把握整个战局。 经过泰安城大夫两日来没日没夜的治疗,以及墨小宝、钟蚕两人的轮番守护,如今的叶青,除了感觉肩膀微微还有些疼痛,特别是晚上会发痒外,整个人也已经感觉恢复了精气神儿一样。 热乎乎的小米粥被墨小宝端过来,看着墨小宝跟钟蚕两人的黑眼圈,叶青心里发暖的笑了笑,示意两人坐下说话。 “耶律元宜这两日可曾来过?”叶青问道。 “来过,一天最起码过来八回,都快要把驿馆的门槛踩断了,虽然起了疑心,但好在,因为种花家军的缘故,他倒是没有敢如何来着。”墨小宝打了个哈欠笑着道。 看了一眼窗外的夜色,便又示意钟蚕把窗户赶紧关上,披上那件黑色的皮裘,而后喝着暖和的热粥,脸色终于有些红润道:“从鬼门关捡回了一条命,不容易啊。” 而后不等墨小宝跟钟蚕,忧心的提醒他,叶青便率先摆了摆手,接着说道:“耶律元宜怕是早就发现我有异样了,不过也无所谓,此人向来狡诈多疑,董晁不曾来示警过,就证明此人如今还靠得住,不过一旦完颜璟到达济南,那么一切就都不好说了,立刻翻脸六亲不认也是情理之中。对了,他们什么时候攻城?” “明日一早,李哥跟刘叔他们已经接上头了,约定好了寅时攻城。”这一次说话的是一直以关心眼神看着叶青的钟蚕。 “寅时?”叶青举着手里的木勺,有些发愣,寅时就是凌晨的三点到五点:“为什么选择这个时候攻城?” “这个时候人是最为困乏的时候,何况他们已经在城下晃悠了一天,城内金人的戒备之心比最初也有了些许的下降,再加上……李横大哥说,寅时向来是猛兽出没之时,说在金国上京那一带的山林中,平日里的虎啸声都是这个时间响起,所以之所以被称为寅时,正是因为是猛虎出山觅食之时,所以叫寅时。”墨小宝也不知道自己解释清楚了没有,反正就是那关于寅时的说法,被他讲给了叶青听。 听完后的叶青,则是觉得有些好笑,咽下最后一口热粥后,才说道:“这还是我告诉他的为何叫寅时,不过我也是听白纯说的,那时候……。” 叶青不由的仰头回忆,脑海里瞬间就出现了白大美人的样子,那时候他还是初来乍到,什么都不懂的小叔子,所以白纯在桑树底下,向自己解释着十二时辰为何会如此命名的意思。 而后寅时也被他一直深深的记在了脑海里,一次偶然的机会才告诉了李横……。 “是不是有什么事儿瞒着我?”想到李横后,叶青突然眉头一皱,目光凌厉的看向了墨小宝跟钟蚕。 钟蚕跟墨小宝瞬间被下锐利的眼光吓了一跳,不约而同的站起身,吞吐道:“没……没……瞒着您……。” “到底怎么回事儿?”叶青再次皱眉,语气中的不悦越来越浓。 完颜璟再次加快了行军速度,因为卫绍王完颜永济的禀奏,让在德州不得不抛弃大军,转而只带亲军赶路的完颜璟,在路途中又不得不扔下大半的辎重与人马,而后拼了命的想要在宋军攻城前赶到济南府。 墨小宝跟钟蚕,看着昏迷了近两天的叶青刚刚醒转,本想着等到明日一早再把消息告诉叶青,但没想到刚刚清醒过来,不在犯糊涂的叶青,瞬间几句话就察觉到了他们的心思跟隐瞒的事情。 冷哼了一声,吓得墨小宝跟钟蚕又是一个寒颤,而后问了问时辰后,便立刻开始让墨小宝准备出发。 如今已经快要接近子时,距离寅时也不过只剩下了三个时辰,而叶青即便是不用在寅时之前赶到济南城下,他也需要在完颜璟渡河之前,赶到对岸去阻拦完颜璟过河进城。 夜幕低垂,鸡鸣声早已经悄无声息,偶尔的犬吠声不时的在苍茫寂静的夜色中响起,并未坐马车的叶青选择了骑马。 只带了墨小宝率领的一千种花家军,留下了钟蚕在泰安州内跟耶律元宜周旋,毕竟他已经断断续续的昏迷了近两天的时间,而此事儿即便是耶律元宜并不是十分清楚内情,但就冲天天有大夫进进出出的情形,以及那日叶青在衙署的表情,狡猾多疑的耶律元宜,岂能猜不出来叶青如今是因为受伤过度,所以才不得不再泰安州养伤。 何况当日叶青进城后,就曾经亲口告诉过他,自己待在泰安州,完全是为了养伤。 一千人的动静,自然是会惊扰到耶律元宜,但看着墨小宝率领着一千骑兵,而钟蚕与叶青的亲兵贾涉,依然还在那间叶青养伤的房间内,进进出出,耶律元宜自然不会想到,此刻的叶青,已经混迹到了那一千骑兵之中。 宋军攻城定于明日,并不是什么秘密,所以墨小宝率领一千骑兵出城,躲在暗中一直观察的耶律元宜,连想都不想的,便示意城卫打开城门,放墨小宝等人离去。 在他看来,城内的宋军剩下的越少越好,最好是只剩下几百亲兵看护着叶青,如此一来,到时候自己不管济南城下谁胜谁负,他都能够立于不败之地。 宋人胜,自己则是给予了叶青养伤的时间与地方,叶青断然不会因此跟自己翻脸,金人胜,自己就可以不费吹灰之力的拿下仅有几百人保护的叶青,而后交给金人,同样是大功一件。 看着墨小宝等人离去后,耶律元宜的心情依然还是美好的,不管如何说,最起码如今留在城内的两千来人,对于他来说,到时候若是想要拿下叶青交给完颜璟,不过是多死几个人而已了,反正又不是死自己。 第七百零八章 驾崩(修) 黎明前的苍茫夜色中,急促的铁骑声敲响着沉睡中的大地,疾驰之间的寒风迎面扑来,偶尔还会夹杂着一丝丝的湿凉,反而使人被凛冽的寒风吹的渐渐麻木的脸颊与头脑,多了一点点的清醒。 “下雪了……。”叶青伸手在夜空中,想要再次感受雪花低声道。 “大人,要不要歇一会儿,您大病初愈……。”墨小宝起伏在马背上,眼神担忧的问道。 “不用了。”叶青麻木的摇摇头,李横、老刘头、泼李三选择了在寅时攻城,也让他意识到,这几个货怕是为了济南城,以及自己不在泰安州受制,恐是打算拼上老命了。 墨小宝忧心的看了看,浑身上下也同样包裹的很严实的叶青,动了动嘴唇后,最终只能是狠下心来,继续抽打着胯下的战马,让其跑的再快一些。 墨小宝心里更加清楚,济南城对于他们来说有多重要,拿下济南城,叶青便能够立于不败之地,若是在济南城下败走,那么……墨小宝连想都不敢想若是败了之后的后果,会有多严重。 熬过了黎明之前最为黑暗的那一段时间,当夜色渐渐变淡时,天空已经开始飘起了鹅毛大雪,放眼望去,地面上也已经在不知不觉间,被覆盖上了一层厚厚的白色,使得今日清晨的黎明,因为白雪的缘故,提前了不少时间。 “应该快要一个时辰了吧?”叶青放缓了速度,不由自主的望向济南城的方向,虽然他们离济南城还很远,但耳边跟视线中,仿佛已经出现了惨烈的厮杀声,以及那宋军与金兵在飘雪的城墙间浴血奋战的景象。 “应该差不多了。”墨小宝看着叶青抬起手腕,看着手腕上的手表说道。 “继续赶路。”叶青再次深深的望了几眼那济南城的方向,而后策马扬鞭,马蹄踩地掀起黑白夹杂的泥土与雪花,继续往黄河边飞奔而去。 如今形势十分明朗,只要完颜璟无法到达济南城,那么对于泼李三、老刘头、李横等人来说,攻济南城的压力就会小一些,相反,城内的卫绍王完颜永济等人的压力则是会大一些。 一个已经被厚厚雪花覆盖的所谓三岔路口,一千多骑兵突然缓缓停了下来,往左向北不远便是黄河,而完颜璟若是想要以最快的速度抵达济南城,那么前方的渡口,就是他的必经之地。 往右自然是前往济南方向的岔道,直直往东南方向飞奔,便能够到达此时宋金大军鏖战正酣的济南城下。 一千骑兵在墨小宝的调度下,终于还是再次分开,为了不至于碰上济南城内撒在外面的斥候与探子时,连自保的力量都没有,叶青示意墨小宝带上五百人前往济南城下。 而这一次墨小宝却是咬紧牙关死不遵从,最终叶青只能无奈让步,只能是让其他人率着五百人前往济南府,为泼李三等人报信,而他只好带着不愿意离开自己身边的墨小宝,前往黄河渡口去阻截完颜璟。 一千骑兵一分为二,墨小宝自然是担心叶青的安危,何况叶青此时不过才重伤初愈,若是碰上急红了眼的完颜璟,谁知道会发生什么? 所以墨小宝是打定了主意,不论如何,哪怕是死,也要保护好叶青。 天空彻底放亮,鹅毛大雪则是越发密集的从空中飘然而至,整个世界在一夜之间,瞬间变成了一个圣洁的白色世界,马蹄过后,留下的一道道深深褐色“疤痕”,经过从天而降大雪的弥补,在极短的时间内便不复存在。 大雪能够在极短的时间修复马蹄残留的黑色蹄印,但济南城墙上的缺口,即便是金人士兵前赴后继、悍不畏死的以肉身之躯来填补,可不过短短的时间内,就会被宋人兵士再次打穿,从而还变本加厉,使得城头上的缺口越来越大。 西域炮在天际之间的茫茫大雪中,发出让人头皮发紧的呼啸声,而后毫不留情的落在济南城的城楼上,地动山摇的爆炸声,在使得济南城墙都跟着颤动时,仿佛就连天空中的鹅毛大雪,也因为爆炸声被震的更加密集、簌簌下落。 鲜血染红了城墙,厮杀声、惨叫声交织在一起,强力床子弩,带着粗如儿臂般的箭矢,撞向济南城墙,一声无人注意的闷撞声响起,粗如儿臂,如同飞檐椽的箭矢,便钉进了坚厚的济南城墙内,悍不畏死、杀红了眼的宋军,开始抓住那些椽一样的箭矢往城楼上爬去。 雪花依旧无声无息的落在整个济南城的天地间,无论是城头之上还是城头之下如今已是一片狼藉、血流成河,无声落下的雪花,瞬间便被那泥泞的热血融化消失不见。 凄厉催命的啸声在城外响起,夹杂着西域炮那更为让人恐惧的爆炸声,城内的赵乞儿也终于开始动了起来。 内忧外患之下,原本还能够坐在衙署里的卫绍王完颜永济,终于是再也坐不住了,率领着亲兵不得不走出衙署,前往被宋军猛攻的城头去督战。 完颜匡、郑赞等人,早已经前往城头多时,而完颜匡,甚至从昨夜开始,就不曾离开过被宋人强攻的城头,如今,让完颜永济不得不做最坏的打算,完颜匡会不会已经战死?自然,他也无法继续安心的坐在衙署,等候着完颜璟突然而至济南城。 站在白茫茫的黄河渡口处,放眼望去,空旷寂静与白雪皑皑之间,如同一个童话般的世界,身后很远很远的地方,如今厮杀正酣的济南城,仿佛也是另外一个世界的事情一样,与空旷、安静的黄河渡口形成了鲜明的两个世界。 五百骑兵静静的在黄河渡口处,甲胄上的雪花在来不及融化前,已经挤满了厚厚一层,但即便是这样,种花家军的兵士依旧是一动不动,头顶上方那闪烁着叶字的旌旗,在雪花的衬托下,肃穆而威严。 静静站在黄河岸边的叶青,望着被雪花模糊不清的远方,旁边的墨小宝,看着叶青那又开始有些苍白的脸颊,轻轻走到跟前,替叶青掸去黑色皮裘上的厚厚雪花。 “大人……。” “嘘……。”叶青做了个噤声的手势,而后低头看了看手腕上的表,如今已经是午时,也就是说,身后很远很远地方的济南城,已经进行了近四个时辰的攻城战。 “马蹄声?”墨小宝凝神静听,突然紧张的看向叶青。 “完颜璟到了。”叶青对着双手呵出热气淡淡道。 就在墨小宝转身,正打算下令身后的种花家军戒备时,叶青则是一把抓住了墨小宝的肩膀,笑着道:“不着急。” “这个渡口宽不过五六百步,即便是有雪花阻挡了我们的视线,但站在那边的岸边,还是能够依稀看到我们的。”叶青拍了拍墨小宝的肩膀,而后紧了紧身上的黑色皮裘。 对面的马蹄声渐渐放缓,而后变成了零散的马蹄声,直到所有人都在完颜璟身后停下脚步后,完颜璟却是伸手制止住了乞石烈诸神奴,查探河面冻冰的举动。 “殿下……?”乞石烈诸神奴有些不解的看着完颜璟,为赶路,这一路上战马都跑的口吐白沫、四蹄抽搐,不少都扔在了半道上不管死活,怎么如今到了黄河跟前了,殿下却是不着急了。 “我们好像晚了。”完颜璟试图用手扇开遮挡视线的雪花,皱着眉头望着对面那有些模糊不清的黑影。 乞石烈诸神奴听到完颜璟的话,此时才突然望向对岸,那模糊不清的黑影虽然看不真切,但依然还是能够看到,那是一队排列整齐的骑兵部队,只是不清楚到底是金人骑兵还是宋人骑兵。 “会不会是卫绍王……。”乞石烈诸神奴抱着最后一丝侥幸问道。 “不会。”完颜璟的嘴角泛起一抹苦涩,坚定的摇头说道:“若是皇叔卫绍王,那么他就该过河来迎接我们了,而不是静静地站在那边,等待着我们过去了。” 就在完颜璟带着乞石烈诸神奴,踏上冰层厚厚的河面时,几乎是同一时间,对面的叶青带着墨小宝,也迈步踏上了河面的第一步。 无穷无尽的大雪依然是无声无息的落下,看着身披黑色皮裘踏上河面的叶青背影,墨小宝的耳边,此刻却是不由得响起了,草原上那低沉悠扬、苍凉孤寂的马头琴声。 大雪覆盖的河面并不宽阔,白净圣洁的大雪下,坚实厚重的冰层上,完颜璟、乞石烈诸神奴一前一后,步伐坚定的向着对面同样一前一后,身形孤独的两人行去。 鹅毛般大雪无声的穿梭在他们中间,即便是随着他们之间的距离越来越近,雪花依旧是继续在他们中间随风飘舞。 随着彼此的面容越来越清晰,完颜璟的神色带着一丝微笑与苦涩,与他一路上担心、猜测的一模一样,是先生叶青在此等候着他。 墨小宝自觉的停下了脚步,目送叶青继续向前。 对面的乞石烈诸神奴,缓缓松开腰间的长刀,停下脚步望着完颜璟独自一人继续往前。 相见无言,叶青看着对面距离自己不过十来步的完颜璟,完颜璟看着脸色有些苍白虚弱的叶青,大雪依旧在整个天地间纷飞。 “好像又长高了一些。”叶青笑着说道,但语气之中,却是有着说不尽的苦涩。 “也比以前强壮了。”完颜璟笑着回答道,语气中,同样是慢慢苦涩。 “不错。”叶青点点头。 “嗯。”完颜璟也点头。 两人继续望向对方,能够感觉到,彼此之间的距离,就如同被他们之间的雪花搅扰的越来越远一样。 “济南城如何了?”过了好久,两人的身上已经积了厚厚一层雪花,这一次完颜璟率先开口道。 “应该还是在鏖战之中。”叶青并未回头看向身后,淡淡的说道。 “先……先生胜算几何?”完颜璟犹豫了下,还是问道。 目光落在那熟悉的披风上,醒目的刀口一眼便被完颜璟看见。 “现在看来,应该是七成往上。”叶青说道。 “大金真的会败吗?先生的野心到底有多大?”完颜璟一连抛出两个问题。 “我只能一往无前,现在回头,先生的下场只有死。”叶青点着头回答道。 完颜璟张了张嘴,还想要劝叶青投诚,但目光望向叶青身后那看不见的济南城的方向时,突然觉得很好笑,如今自己已经是战败者,又有何资格来再次拉拢先生。 “璟儿若是还想试试呢?”完颜璟最终还是放弃了再次拉拢叶青。 “武州如何了?”叶青对着空中胡乱飞舞的雪花,长长吐了口气问道。 “大金岂会在乎来自草原上的小小威胁?相比起来,先生您的威胁会更大一些。”完颜璟的视线,自从发现了叶青黑色皮裘上那处在肩头的刀口后,视线就再也很难从哪里移开。 看着叶青苍白虚弱的脸色,再看看那皮裘上长长的刀口,完颜璟岂能不知,叶青在此之前肩头必然是受过伤。 “灭国亡种、跟失去半壁江山,你真的要如此选择吗?”叶青笑问道。 当年他曾经就跟完颜璟说过,草原上的威胁对于金国来说,要完全比宋廷或者是自己,给他们带来的威胁要大的多,但如今看样子,完颜璟显然是不怎么相信。 完颜璟深深吸一口气,就着趁机飞到嘴里的雪花道:“眼下来看,还是您对我的威胁大一些,至于鞑靼人,不过是因为先生您当年找到的黑石,才会起贪婪之心。到时候……送一些黑石给他们过冬取暖,岂不就是迎刃而解?” “若是如此简单,你就大错特错了。既然你现在已经看出来,我当初帮你找到黑石,就是为了引起鞑靼人的贪婪跟野心,可你难道就忘了,草原上的部族在渐渐减少?一旦他们被某一个人统一成一个强大团结的部族,你认为他们不会找你们报这些年的欺凌之恨?宋人尚且还知中国有必伸之礼、人君之恨、祖宗之愤,何况是那些向来喜欢睚眦必报的鞑靼人?他们的精力与强大需要一个发泄口,而黑石跟你们对他们常年的欺凌,就是他们的借口。”叶青喃喃叹口气说道。 “开封我不会放弃的。”乞石烈诸神奴突然在完颜璟耳边低语,而后完颜璟沉默,随即放弃了关于鞑靼人的话题道。 他相信叶青所言并非是信口开河,这么多年来,他也一直相信叶青鞭辟入里的分析,就如同自己的皇爷爷对叶青的欣赏一样,他也一直都近乎于崇拜叶青,但如今两人已经是刀兵相见,他自然是不想因为武州的困局,让叶青看轻了他对黄河以北疆域的决心。 “三五年内,我不会过黄河的。”叶青点着头说道。 “我还要人。”完颜璟神色突然变的极为狰狞。 “说。” “皇叔卫绍王、完颜守道、乞石烈执中、李喜儿、李铁哥……。”完颜璟狰狞着神色,双眼通红道。 “若未战死,我必然放他们过黄河。”叶青郑重的点头道。 “开封府我绝不会放弃的!”完颜璟再次说道。 “苏湖熟、天下足,若是先生我能够办到的,必然不会吝啬。”叶青看着眼睛越发通红的完颜璟说道。 “皇爷爷驾崩了!”完颜璟看着叶青眼中的温和,再也忍不住内心的伤心,歇斯底里吼道。 第七百零九章 战后(修) 一道急促的马蹄声,给流尽眼泪的完颜璟伤口上再次狠狠的划了一刀,即便是已经知道守住济南城无望,但心头却是还是一直侥幸的保留着一丝希望。 随着满身血与雪交织的钟蚕,兴奋的向叶青禀报着济南城破、卫绍王等人投降的捷报,完颜璟麻木的脸上,再次出现苦涩的笑容。 “恭喜先生了。”苦涩之中掩藏着的无奈跟悲伤,让叶青都有些不愿面对完颜璟的目光。 借着雪花飘落到睫毛上,叶青转头,示意墨小宝跟钟蚕离去,而后才再次回头,看向完颜璟。 “未来的路……靠你自己了。”叶青双臂抓着完颜璟的双肩,替完颜璟擦干了最后一滴眼泪:“若是可能,我不希望你我还会有刀兵相见的一天。不管你现在是否还信我,但我还是要告诉你,我叶青……是你完颜璟的敌人,但也是你的先生!从今往后,力所能及,叶青必将助之……。” “鞑靼人真的让你这么忌惮?”完颜璟脸上露出一个凄惨的笑容,完颜雍的逝世,意味着他必须立刻回到燕京,若不然,谁也说不好,是不是大金国的皇位便会再次易主。 “利用你来抵御、牵制鞑靼人也罢,还是我叶青真心实意,看在你我师徒情分上帮你也罢。总之,鞑靼人比你想象要的强大的多,未来的他们……。”叶青目光眺望风雪世界的远方:“我去过草原,墨小宝、钟蚕他们也在草原历练过,没有人比我更清楚草原部族的狼性有多强大。大金国的重担……不想看到大金国被鞑靼人亡国灭种,璟儿,相信先生一句话,鞑靼人不可小觑。” “大金败于你手一次,不代表着大金就已经弱不禁风。先生记得打赢我的事情就足以,至于……至于……至于朕该如何治国,还不需要你一个外臣来指手画脚。”完颜璟双手用力的拉开叶青紧紧抓着他双肩的手臂,冷笑着说道。 “南京路的金人大军,我叶青绝不会阻拦他们离开,我要的是疆域,非是你大金兵士的性命!”叶青不自觉的伸手,揉了下自己刚刚跟完颜璟较劲中,扯到伤口的肩膀。 “总有一天我会夺回属于我大金的疆土!”完颜璟看着脸色更加苍白,以及那一闪即逝的揉肩膀动作的叶青,转身便往来路的方向走去。 望着有些落寞单薄,但又有些固执与赌气的完颜璟的背影,叶青张了几次口,最终还是不知道该如何安慰如今的完颜璟。 失去了完颜雍的支持,其父完颜允恭又早死,如今……如狼似虎的金国朝堂,就只剩下了完颜璟与他的母亲徒单相依为命。 “我不会杀掉你皇叔卫绍王完颜永济,但我也不会尽快放他回燕京。”就在完颜璟即将踏上黄河堤岸时,叶青迎着风雪大喊道。 完颜璟的背影顿了一下,而后一时之间定在了原地,过了好一会儿,就在叶青以为完颜璟不会转身的时候,完颜璟才缓缓转过身,对着叶青郑重的行礼,而后这才快步离去。 淳熙十五年腊月,完颜雍终究没有能够熬过这淳熙十五年的最后几天,便溘然长逝。 完颜雍有八子,在太子完颜允恭去世后,依然决定立完颜璟为皇太孙,而非是立其他儿子为太子,这自然是给如今的完颜璟继位,带来了极大的麻烦。 八子当中,唯独完颜永济有资格被立为太子,但因其并非是乌林达氏所生,所以在重情重义的完颜雍心中,其地位显然没有他这个孙子重要。 但即便是如此,完颜永济也依旧是众多皇室中,唯一能够跟完颜璟争夺皇位的皇子。 也正是因为如此,当叶青冲完颜璟喊道会留下完颜永济一段时间后,完颜璟在想通了其中的关节后,才会突然回头,再次向原本已经打算划清界限的叶青行礼。 叶青自始自终,不曾对完颜璟说过那些,会让人联想到因为怜悯才说的话语,他相信完颜璟这些年在完颜雍的调教下,已经足以挑起治理金国的重任。 而且,他也相信,这个时候的完颜璟虽然伤心,但他绝不需要怜悯之词,即将身为一个帝王,完颜璟或许也不会允许,任何人看到他内心里的软弱,包括他叶青。 元日在风雪刚刚停下来的时候缓缓而至,济南城在经过短短几日的休整后,在元日这一天,还是恢复了些许的生气。 前几日近六个时辰的攻城战,已经让济南城元气大伤,那城墙上浸染的鲜血,在这几日的风雪中并未被掩盖多少,好像是就连那漫天大雪,都不愿意替人类掩盖他们自己的自相残杀。 淮南东路大军一战更是死伤无数,就连老刘头、李横等人,都因为前几日的攻城战而受了轻重不一的伤,所以此时能够在济南城活蹦乱跳的,就只剩下了叶青一人。 元日的喜庆并未彻底的冲刷干净济南城刚刚过去的血腥与厮杀,即便是人们已经愿意走出家门探亲访友,但整个济南城,依然是弥漫着一股凝重压抑的气氛,与往年的元日,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而与之心头沉重的,除了被叶青留在了济南府的卫绍王完颜永济外,便是身在临安,在大小官员的阿谀奉承之下,如何也高兴不起来的王淮,此刻心思都飞到了济南城。 叶青能够攻陷济南,是他万万没有想到的事情,特别是当临安坊间,如今把叶青在黄河河面上,阻截金人皇帝完颜璟的事迹,说的神乎其神,什么一剑吓退金人数万铁骑,才给攻城的宋军争取到了战机,什么一人站在河岸,一声如同奔雷一般的呼喝声,就吓的金人不敢过河驰援济南城内苦苦挣扎的金兵。 总之,在元日喜庆的气氛当中,加上宋军难得一见的对金人取得了如此大胜,叶青在临安城内,俨然已经成了战神一样的存在。 当然,这世间从来没有绝对的事情,总是有人能够从北伐之战中找到让他不满的地方,总是能够找到能满足关于他们迫害妄想症,被人欺凌久了后的奴隶之心的问题。 所以,宋人当中,既有热血满腔,对金人恨之入骨,随着北伐胜利而兴高采烈、扬眉吐气的百姓,也有因为当初金人强大,被金人欺凌跪久了后,膝盖打弯,无法站起来的奴隶宋人,质疑着宋军这一场胜利的不合常理之举,给兴高采烈的百姓泼着当头冷水。 就如同一些黑子,始终不相信华夏强大一样,始终不信自己军人的作战能力,无脑的认为那个老美强大到不可战胜,华夏无论如何都不是那个老美的对手一般,看低自己、奉承他人。 但这些黑子却不知道,华夏到目前为止,还没有输过一次对外战争,而那个老美所输的仗,几乎都与华夏有关。 临安城里的一些百姓,就如同那些黑子一般,开始质疑着叶青跟金国皇帝都碰面了,怎么就不一举抓住金国皇帝,而后为当年二圣报仇雪恨。 同样,淮南东路大军与虞允文的利州路大军,因还没能战据南京路一事儿,自然而然的,也会被百姓们认为这是叶青虚报战功,实则恐怕如今已经在山东两路撑不下去了,所以虚报战功,期望着朝廷能够增兵于他们。 正所谓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更有甚者,发挥着自己无耻的本性与脑残的结论,认为山东两路、京兆府两路的胜利不过都是假象,其实叶青已经完全投靠了金人,近日这般局面,是他们联手做出来的圈套,他们想要以此迷惑朝廷,从而在来年开春之后,一举南下攻占我大宋所有疆域。 一时之间,临安城的茶楼酒肆、客栈赌场内,叶青到底是卖国叛贼,还是朝廷栋梁的争论不绝于耳,在元日不过三五天的时间内,便已经在朝堂官员之间蔓延开来,同样是展开了这样的争论。 王淮相信叶青决计不会虚报战功,毕竟济南府的攻陷,对于叶青的保护可谓是真金白银,这一点儿若是他敢造假,那么他就是咎由自取。 “此时或许是再次召回叶青的最好时机,便以圣上为其庆功、朝廷嘉赏为由,想必,龟缩在山东两路的叶青,绝对不会怀疑。如此一来,王相您也能够趁着叶青离开山东两路后,立刻安插官员前往各地任安抚使不是?”王淮府中厅堂的一个角落,史弥远看了一眼不远处推杯换盏的其他官员,对着满面凝重的王淮说道。 “如今已经下了七道圣旨,叶青竟然是一直不闻不问,根本就不理会,这是真要效仿岳飞啊,但他难道不知道岳飞最后的下场?还是说……他以为自己手握十万大军,朝廷就奈何他不得了?”王淮下意识的摇头困惑道:“又或者是,他真的想要依靠太子府来帮自己度过眼前的难关?” 叶青抗旨已经是事实,如今七道圣旨,被叶青戏称为可以召唤神龙的法宝,虽然墨小宝等人不明白叶青召唤神龙是什么意思,但看着叶青根本不把七道圣旨当回事儿,他们也就更不会当回事儿了。 但不当回事儿是不当回事儿,抗旨这个事实,任何时候都不可能轻易抹过去的,所以,如今的叶青,只要回临安,必然是还要面对这一诘难。 不过,在王淮看来,除非他叶青能够继续龟缩在山东两路,直到太子登基为帝后再回来,如此一来,说不准可以免了他抗旨不尊的罪名。 但即便是如此,他在山东两路的战功,也决计是不会保住了。 所以也不得不说,史弥远的这手以嘉赏为由召回叶青,而后立刻派遣官员,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去替代,叶青在战时对各城任免官员的差遣,以此釜底抽薪,达到架空、消除叶青在山东两路影响力跟权利的目的。 毕竟,若是叶青一日不离开山东两路,如今的朝廷则是很难把手伸向山东两路的官场,那里的官员任免,根本没有临安史弥远所掌的吏部什么事儿,甚至吏部官员在山东两路,根本不会被叶青战时任免的官员承认,更别提施加压力以及节制那些官员了。 史弥远的几次悄悄试探,已经让他意识到,如今的山东两路,甚至是包括淮南东路,不论是朝廷还是吏部,都很难把自己的手伸过去随意摆弄了,一切都是完全需要叶青的首肯,而后才能够顺利的施行。 淮南东路虽然如今叶衡是安抚副使,也是同知府,但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刘克师,竟然就如同茅坑里的石头一样又臭又硬,一时半会儿的,竟是在淮南东路无人能动。 就是连王淮、史弥远,在头疼完山东两路官场的事情后,顺手想起淮南东路的事情,也又是一阵的头疼。 “只要既往不咎他抗旨一事儿,下官以为,叶青必然会同意这个时候回临安,如今正是元日,上元节一过,大地开春、万物复苏,叶青又在山东两路取得了如此大的功劳,他难道就不想被嘉商、由侯爵变国公吗?只要您能够说服圣上,甚至是皇后、皇太后,让她们也下旨:惊闻叶卿取胜于山东两路,扬我大宋之威、雪我宗室之耻,如此之下,叶青又岂会怀疑,又岂会再次抗旨不尊?”史弥远如今,为了他吏部尚书的影响力,当然,更为重要的是为了市舶司、转运司的财路,他不得不蛊惑着犹豫不决的王淮,在这个人心兴奋的时候,因战胜金人而举国狂欢之际召回叶青。 大地开春、万物复苏,看似史弥远在说季节,但王淮听在耳朵里,却是太子府、韩诚、赵汝愚等人这段时间密谋圣上禅位,太子继位一事儿。 显然,一旦太子继位之后,对于叶青绝对是一个好消息,但对于他王淮,不见得就是一个好消息了。 不过好在,现在一切都还有挽回的余地,只要能够让叶青从山东两路回来,即便是到时候太子继位,但因这一场山东两路的胜仗,若是能够像史弥远说的那般处理好,那么他跟韩诚到底谁赢谁输还不一定呢。 自然,他也就不会知道,如今的史弥远,已经开始渐渐的在利用他。 史弥远能够从赵汝愚手里竞争到朝堂六部之首的吏部尚书,虽然离不开王淮对他的支持,但这并不代表着点滴之恩当以涌泉相报。 “如此倒是也没有何不妥,如今正值元日喜庆,又是叶青取得如此功绩之时,老夫即便是请皇太后、皇后下旨召叶青回临安受赏,也是能够说的过去的。但事不宜迟,此时不可拖延。”王淮沉思了一会儿,拿定主意后说道。 史弥远心下大定,看着王淮准备前往皇宫的样子,急忙说道:“除了此事儿,下官还有一件喜事禀奏大人……。”不等王淮问出口,史弥远就神秘道:“西南大捷,连日大雨,使得韩侂胄深陷泥沼而不能自拔,如今大理又已经有了出兵的动向,想必上元节一过,就还会有好消息禀奏大人了。“ ”果真如此?“王淮神色一喜,若是真如史弥远所言,那么这段时间里,他就可以着手专门对叶青了,韩诚那边因为战事胶着,一时半会儿显然无法对自己构成威胁。 (ps:青叶快没电了,各位有能力的同志,不妨在看到这里时留个言,给青叶冲点儿电,提供点动力吧。不求各种票,只希望有点儿人气,能够让我有动力不泄气、继续大章下去。) 第七百一十章 有凤来仪 叶青北伐胜利的消息,远远要比其他北地的事情传入到临安要快的多,临安城内的百姓在激烈的议论与争执,既然能够在极短的时间内在朝堂官员之间展开,那么,太子府里的李凤娘,同样是心存疑惑。 虽然李凤娘从来没有像现在这般,认为那皇后的宝座离她是那么的近,但也正是因为皇后的宝座离她是越来越近,也让她患得患失的心情更加的严重。 韩诚、赵汝愚如今的支持,包括如今远在济南府叶青的谋划,让李凤娘距离皇后宝座不过是咫尺之遥,可如今在临安城内的那些关于叶青的流言蜚语,也让她有些提心吊胆,深怕那佞臣会在这个关键时刻,因为跟韩诚、赵汝愚的关系,对自己反戈一击,从而使得自己的皇后梦终究成了镜花水月。 一如往年一样,去年的元日整个皇室都不曾前往过孤山园林,但今年的元日,皇室还是前往孤山园林来过元日,来与民同乐。 假山凉亭处,凉风习习吹来,一缕调皮的发梢在钟晴的额前欢快飘舞,李凤娘静静的坐在亭内,看着钟晴缓步走进来,站在旁边眺望着远处游人如织的西湖。 “为什么叶青不抓了完颜璟?这么好的机会,若是能够抓住完颜璟立下不世之功,朝堂之上谁还敢对他叶青指手画脚?“李凤娘直截了当的问道。 钟晴并没有第一时间回答李凤娘的话语,反而是扭头静静地看着李凤娘,温柔的眸子如同秋水一般,即温柔又锐利,过了一会儿才开口道:”若是叶青抓了完颜璟,对谁最有利?何况,抓了完颜璟,恐怕叶青都很难能够跑回临安,即便是跑回临安,那么也是把金人的怒火引到临安城。那时候,人们还会认为抓完颜璟是大功一件吗?” “但是……但是我们现在胜了,金人败了啊。”李凤娘不解道。 “不过是胜了一次而已,金人如同虎狼,我大宋对此更是有深切体会。一旦完颜璟被抓,必然会引起金人疯狂的反扑报复,以如今朝堂之上的动荡,又岂能承受得起?到时候,朝堂之上就不会说叶青是功臣了,而是把豺狼虎豹引入临安、引入我大宋疆域的罪人。”钟晴向李凤娘解释着道。 她并没有告诉这个满脑子都是皇后宝座的李凤娘,若是抓了完颜璟,金人一旦失去主心骨,陷入内讧困境中,第一个得到最大利益的,绝不是宋廷,而会是离宋人很遥远的鞑靼人,甚至对于宋廷来说,抓了完颜璟绝对是一件弊大于利的事情。 虽然不知道叶青如今心里到底是如何计划的,但对于朝堂之势向来有独到见解,天下大势也能看清几分形势的钟晴来说,叶青应该是自始自终都不曾把金人当成真正的对手,而他的真正对手,应该就是……那没有一个人看得起的鞑靼人。 “叶青什么时候会回来?”李凤娘再次问道。 在白纯跟前,李凤娘多少还有有些心虚跟礼让,但在钟晴面前,李凤娘就完全变成了她平日里咄咄逼人的模样儿,同样,在白纯跟前还会稍加掩饰她跟叶青的事情,在钟晴跟前,李凤娘已经是完全不打算掩饰。 虽然不曾明说,但如今都是心知肚明,她李凤娘跟叶青之间,到底是怎么回事儿。 “不知道。”钟晴的眼神有些迷茫,她心里很想叶青,但又不愿意在山东两路局势不稳,还有一个南京路充满未知的情况下,看到叶青回到临安。 南京路一日不归宋,那就意味着叶青若是离开山东两路后,那么一切都将是无用功,而且还给金人留下了一个极为容易反扑的机会。 这显然是任何人都不愿意看到的事情,谁也不愿意,在死伤了这么多人后,刚刚到手的疆域又在短短的时间内易主。 卫绍王完颜永济从容不迫、轻松悠闲,嘴角依然带着那玩世不恭的笑意,手里拿着黑子,看着端着一盒白子,却不知道该如何落子的叶青。 墨小宝、钟蚕两人一左一右,原本还是坐在旁边观看,但随着战局对叶青越发的不利,两人也不得不冷哼一声,瞪了一眼完颜永济后,齐刷刷的站起身开始给叶青支招。 “落在这里吧,这里可以堵住他吃掉我们刚刚占的部分。”钟蚕指着棋盘上的黑白子说道。 “不行,应该先顾这里,他肯定下一步是往这边落子。”墨小宝反对着钟蚕的支招,发表着自己的见解。 “落到那里,人家只要再往这、这,还有这里一堵,大人就死了。”钟蚕哎哟一声,揉着被叶青弹了一下的脑门儿。 墨小宝幸灾乐祸的笑了两声:“怎么样儿,还是应该落在这里吧,这样一来,大人不过是缺条胳膊而已,最起码还有跟人家周旋的……哎哟……。” 墨小宝话还没有说完,快要缺一条胳膊的叶大人,立刻伸手在墨小宝的额头上用力弹了一下,证明他并没有缺胳膊少腿。 “认输吧叶大人。”完颜永济把黑子撂回棋盒道。 “不不不,你等会儿,我再想想看。”某人端着棋盒,聚精会神的盯着棋盘,好像是不论往哪里落子,自己都是死路一条。 “困兽之斗罢了。”完颜永济懒洋洋的说道。 而后,脸上一直带着玩世不恭笑意的完颜永济,就看见叶青手里的棋盒突然一松,哗啦一声,棋盒里的白子,全部都撒在了棋盘上:“墨小宝……你推我干嘛?看看,大好的局势又被你搅乱了,要不然我刚才放到那个……就可以反败为胜了。” “大人,我没有碰您。”墨小宝迷茫,这已经是今日第三次自己被人误会了。 “就是,我都看出来了,要不是你正好碰到了大人的手臂,害得大人没拿稳棋盒,这局大人就会通杀了。”钟蚕在一边,理直气壮的说道。 虽然上一局,叶大人埋怨他碰到了他的手臂,但已经被碰了不下七八次手臂,撒了七八次棋子的叶大人,为什么就不能像人家完颜永济一样,把棋盒放在边角上来下棋呢! 完颜永济神色平静,带着淡淡的微笑,不发一言的看着眼前的三人相互指责着彼此,而他早已经习惯了,每每到关键时刻,叶青的棋盒就正好被身后的两个倒霉蛋,碰的洒落一地使得棋局无法再继续。 “去去去,倒茶去,真是浪费我的心思。”某人懊恼的捧起空空如也的茶杯,而后往桌子上重重一放,依然是满脸的遗憾,好像要不是棋子洒落,他就能赢似的。 “重来吧?”叶青看着悠哉的完颜永济说道。 “好啊。”完颜永济也不恼,反正他如今有的是时间。 “这一次我可不让你了啊。”某人信誓旦旦的说道。 “放马过来便是。”完颜永济应战道:“不过叶大人如今真的可以这么悠闲吗?” 完颜守道等人的离去,使得完颜永济一下子就猜到了叶青的用意,但正所谓胜者王侯败者寇,他如今已经被叶青软禁于府里,也就抱着平常心,心安理得的在宋人的济南府继续住着。 “放心吧,我现在可是悠闲地很,近日过来,除了跟你切磋棋艺外,就是想邀你看今日上元节的烟火,给稍微有些死气沉沉的济南府助助兴。”叶青如同前几局一样,一开始则就是锋芒毕露的狂攻完颜永济。 完颜永济依旧是不慌不忙,不管你如何杀气腾腾的落子,他依旧是按照自己的路子,从容不迫的围堵、防守着叶青的凌厉进攻。 “这不会就是我的最后一个……上元节吧?”完颜永济顿了下,还是面带笑容的轻松问道。 “不会。”两句话的功夫,再次看棋盘,某人好像又陷入到了进退两难的困局中。 有些不满的看了一眼完颜永济,这货的棋艺怎么会这么好后,这才缓缓落子道:“等完颜璟稳固朝堂之后,我会放你回去。” “南京路你也会网开一面?”完颜永济依旧玩世不恭,不过语气中,多少有些诧异道:“如今贵军士气正盛,而且我也知道,叶大人麾下的大军,不过短短二十几天的时间,如今已经恢复了兵强马壮的鼎盛实力,若是有心拿下南京路应该不难吧?” “确实不难,西有利州路大军,我同样能够如臂使指般调兵遣将,这山东两路的大军,卫绍王心里也清楚如今到底如何。但……终究跟完颜璟师徒一场,事情还是不能做的太绝了。”叶青继续落子,而后完颜永济落子、吃子,叶青目瞪口呆的看着。 “你的意思是,你希望我大金皇帝主动撤出在南京路的大军?”完颜永济心中一震,更加糊涂叶青跟完颜璟之间的关系,到底是怎样一种师徒关系了。 “那你把刚才吃我的子还我。”叶青看着被完颜永济放入棋盒的白子,抽搐了下道。 完颜永济一愣,苦笑着又把刚刚吃的子,全部摆回原位:“叶大人棋风光明磊落,在下佩服。” “哪里哪里。”某人不以为耻反以为荣道:“完颜璟他需要南京路的大军,完颜守道我都可以毫不犹豫的放回去助他一臂之力,还会在乎南京路的七八万大军?” “我完颜永济确实无意皇位。”完颜永济静静地看着闷头解局的叶青,长叹一口气道。 “人心隔肚皮啊,何况……你没有争夺皇位的意思,不代表你的手下、羽翼就没有想让你成为金国皇帝的意思不是?你当了金国皇帝,他们自然而然的也会跟着高升,也会获取更大的利益,所以到时候你身不由己也不是不可能的。毕竟,这世间有多少事情,是自己能够完全做主的呢?”叶青端起茶杯喝了一口道。 完颜永济认同的点点头,叶青说的不错,自己没有意思,并不代表着自己的手下也没有这个意思,若是一旦被时局推着不得不争夺皇位,他完颜永济到时候恐怕也会步上叔侄争帝的后尘。 当然,他也想过,叶青留他在济南府,除了帮助完颜璟外,那么对自己到底如何处置?杀还是不杀? 而且即便是叶青没有想要杀自己的意思,璟儿呢?叶青会不会借刀杀人呢,借璟儿之手来杀自己呢? “这么说来,我完颜永济还要谢谢你叶青的不杀之恩了?”完颜永济稳健的手继续落子。 “你活着对我有益,你死了,对大金、对我大宋都是有弊无利。”叶青笑着说道,他又输了,不下了,回去跟白大美人好好学学再找完颜永济报仇。 “叶大人志不在我大金?”完颜永济惊异的问道。 叶青还不曾答话,端来茶水后,火急火燎跑出去的钟蚕跟墨小宝,这个时候又火急火燎的跑了回来。 “大人……。”墨小宝急急喊道。 “说吧,卫绍王不是外人。”叶青大度的说道。 墨小宝跟钟蚕面面相觑的互望一眼,什么叫卫绍王完颜永济不是外人啊,这件事儿上,就是连墨小宝、钟蚕他们二人,都足以是外人了。 犹豫了下后,墨小宝还是走到叶青身后,一手拢嘴在叶青耳边低语了几声,而后完颜永济就看到叶青,嘴里发出卧槽两个字后,蹭的站起身来就往外跑。 “回头有空咱们再切磋,有点儿急事儿要处理下。”叶青话音未落,人已经跑了出去。 留下完颜永济一个人呆呆地坐在空荡的房间里,突然之间一股悲凉涌上心头:这么毛躁的主帅,竟然打败了大金的铁骑,活捉了完颜守道,攻下了自己镇守的济南府! 在卫绍王府外,叶青一边跳上马背,一边问道:“她是什么时候跑过来的,怎么事前一点儿也不知道?素心呢,这种事情怎么就不报?” “大人,这个……我们也不清楚。”钟蚕看着又惊又喜的叶青,嘿嘿道。 “人现在到哪里了?”叶青坐上马背后,才发现不知道该往哪个方向去。 “已经快要到城外了,是被斥候发现的,所以就急忙回来禀报了。”墨小宝一指前方说道。 三人三骑快速的在济南府的街道上飞驰起来,如今已经渐渐恢复正常秩序的济南府,瞬间是因为三个不长眼的在大街上策马狂奔,变的是鸡飞狗跳、慌乱不堪,使得大街上的一些百姓,闷头就往家里跑,以为又将要打仗似的。 在门口禀报的斥候,看着墨小宝、钟蚕带着叶青过来后,也是急忙飞身上马,而后领着三人向城外的官道上狂奔而去。 第七百一十一章 试探朝廷 耶律月的突然出现,让叶青是又惊又喜,而且事先,叶青完全没有一点准备,知道耶律月会来济南府。 在完颜守道、完颜匡离去后,叶青如今便暂居在了完颜匡留下的府邸内,把耶律月带到府里后,墨小宝等人,显然在草原上,在铁衣的麾下没少吃苦头,看着耶律月那似笑非笑的笑容,立刻急忙请罪告辞,给好久不见的两人腾空间。 关上门的刹那间,墨小宝的余光还是看到了,在草原上可以铁腕治军的耶律铁衣,脸颊闪过一抹绯红羞涩后,便被叶大人紧紧的抱在了怀里。 接下来的几日时间里,别说完颜永济一直没能等到找他下棋的叶青,就是连墨小宝、钟蚕、贾涉这几日里都很难单独见到叶青,每次见到叶青的时候,身边总是有一个含情脉脉的看着他的美女。 上元节一过,原本在徐州的辛弃疾开始出动,其目的自然是直指南京路。 如同叶青猜测、董晁给的信息一样,不论是桑昆还是铁木真,或者是扎达兰,对于武州黑石的觊觎,完全超出了完颜璟的预想,贪得无厌之下,草原上的鞑靼部族,显然不满足于完颜璟免费给的那一点儿黑石,即便是他们已经靠着黑石度过了寒冷的冬季。 但正所谓未雨绸缪,如今草原上的鞑靼人,也学乖了,懂得在天气暖和之际,甚至是在之前,便要储备黑石的必要性。 武州形势的紧急,让当初在黄河厚厚冰层河面上的完颜璟,不得不开始动摇着在叶青跟前,信誓旦旦的绝不放弃南京路、开封府的强硬 立场。 完颜守道虽然刚刚战败,但完颜璟为了让朝堂之上的官员相信,在他的吏治下,他对每一个朝堂官员的信任,所以依然是义无反顾的,把完颜守道派遣到了武州。 形影不离、卿卿我我好几日的叶青,终于是扶着老腰单独走出了房间,在济南府衙署处理完手头的事情,刚刚回到府里,耶律月就出现在了叶青的面前。 这几日终于给喂的饱饱的耶律月,看起来是越发的鲜艳明亮,如同久旱逢甘霖后的花朵一样,娇艳的让人不敢直视,明亮的让人动心。 “我知道你是为谁而来,但……我不觉得你有能力慑服他们,耶律元宜老奸巨猾、生性多疑,而且为人向来油滑,出工不出力的事情就没少干,你若是想要既往不咎的让他们回大辽,我是怕弊大于利。”叶青接过耶律美人的茶水,咬了咬嘴唇说道。 “但是若有耶律元宜在大辽,即便是不能为我所用,不过也不会被萧斡里刺所用不是?”这些日子,温柔似水的眸子里一直满是柔情蜜意,但此刻耶律月的眸子里,却是带着一丝丝的忧虑。 看着耶律月轻叹口气:“你不说我也知道,你姑母出事儿了,对不对?” 耶律月吓了一跳,有些惊讶的不由问道:“你怎么知道的?你派人监视我?” “好事儿不出门,坏事儿传千里,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叶青继续叹着气道,心里头却有些感到可笑,或许有一天,自己跟李凤娘的事情,也会成为人尽皆知的丑事儿。 “你到底知道些什么?”耶律月很不喜欢叶青皱眉的样子,所以伸长了手臂,帮叶青抚平着额头问道。 “你姑母耶律普速完,怕是与自己的小叔子萧朴沙里……萧朵鲁布是不是已经死了?”叶青看着耶律月警告的目光,只好省去了中间的部分问道。 耶律普速完当年开始摄政聊过朝政,而这个娘们竟然与自己的小叔子勾搭在了一起,最终两人联合谋杀了她的夫君,也就是萧朴沙里的哥哥。 从而使得辽国的南院大王萧斡里刺,也就是耶律普速完的公公一怒之下包围了皇宫,扬言要杀了两人,为自己的大儿子报仇,要拥立耶律月的弟弟耶律直鲁古为大辽皇帝。 也正是因为此次事件,再加上屈出律对于耶律直鲁古的蛊惑跟引诱,最终使得大辽灭国。 “不错,你有没有什么更好的办法?”耶律月沉声问道。 “我怕耶律元宜会成为第二个屈出律。如今屈出律到底是不是狼子野心,不用我说,这几年在草原上你也能够看的一清二楚。虽然耶律元宜能够牵制萧斡里刺,但……我真怕这是引狼入室,到时候的后果……非你能够承担的起。”叶青认真的对着耶律月说道。 即便是能够明白叶青的担忧跟用心,可耶律月眼下之际,唯一能够想到的办法,便是带回耶律元宜父子,而后以二人来牵制愤怒的萧斡里刺,如此不单能够保的姑母的性命,也能够使得大辽皇室不会再继续乱下去。 虽然如今她在姑母的支持下掌北府,可终究是不如萧斡里刺那般占理,而且如今此事儿,萧斡里刺为了赢得大辽百姓的支持,已经是不顾脸面的四处散播皇室丑事儿,这让耶律月即便是手握无缰军,但在情理上也很难对抗萧斡里刺,只能是暂时的震慑住萧斡里刺,不敢随意的动耶律普速完跟萧朴沙里。 “我不赞成。”叶青思索了一会儿说道:“交出萧朴沙里,而后让你姑母跟萧斡里刺各让一步,你姑母让位于你的弟弟耶律直鲁古。” “不可能的。”耶律月摇着头喃喃道:“萧斡里刺是铁了心,萧朴沙里必死无疑,我姑母让位于弟弟是其次,萧斡里刺他想要的,还是姑母的性命。若是不能报仇,这对于萧斡里刺而言,无疑是当着天下人的面,给了他一个响亮的耳光,这口恶气他不会忍着的。” 叶青无奈的叹气,他能够帮耶律月的也只有这些,何况对于耶律月来说,这是她大辽国的事情,叶青能够给她出主意,已经是看在对自己的情分上了。 “我还能帮你什么?”叶青看着仿佛已经下定决心的耶律月问道。 耶律月掌北府也有多年,耳根子比起其他人来,自然是要硬很多,要不然也不可能以铁腕治军著称,所以叶青也知道,自己即便是磨破嘴皮子,恐怕也改变不了耶律月接下来的想法跟决定了。 “我还是要带耶律元宜回去,他们毕竟是当年的大辽皇室……。”耶律月坚定的说道。 “正是因为他们是大辽皇室,所以才更危险,更有可能会坐山观虎斗,从而渔翁得利。”叶青打断耶律月的话说道。 “无缰军可不是吃素的!若想要觊觎我大辽的皇位,那还要看他能不能过了我耶律月这一关!”耶律月英气十足的冷冷说道:“两万无缰军,都能够震慑的让萧斡里刺不敢乱动,又岂会怕一个叛国的宗室?” “种花家军……。”叶青在心里头掰着手指头,琢磨着把墨小宝跟钟蚕让耶律月带走,自己手头剩下的人,够不够镇守这几路收复的疆域。 “不用。”耶律月像是早就知道叶青在想什么一样,想也不想的就拒绝道。 “我……。”叶青无语。 “你的心意……。”耶律月的脸颊瞬间变的羞涩通红,跟刚才英姿飒爽的样子,完全是判若两人:“若是有一天……我不在了,我只要你心里记得我!” “不会有这一天的。”叶青抓住耶律月的手说道。 随着这一次跟耶律月的谈话,叶青便再一次的陷入到了繁忙当中,完颜璟最终还是没有抵过对叶青话语的重视,不得不开始主动撤出南京路的金军。 而随着完颜璟信件一同到达叶青手里的,还有来自朝廷的第九道圣旨,里面的内容依然是召叶青回临安庆功,至于山东两路接下来的事宜,旨意上说的很大方,完全由叶青做主,这些时日,朝廷不会再过问任何有关山东两路、利州路的事情。 “现在怎么办?”李横这些日字的伤也已经好了很多,而且还见到了多年未见的耶律月,看着耶律月那羞红的脸蛋儿,李横心里不由自主的对着叶青竖了好几次中指。 没办法,这都是当初他跟刘兰儿一起时,每次某人恶心自己时的手势。 “怎么办?”叶青斜眼看了一眼李横,而后淡淡道:“自然是以山东两路尚有金人余匪未除,各地大小叛乱层出不穷,无法在这个紧要时刻回临安为由了。对了……。” 叶青放下茶杯,抚摸着下巴想了半天,才下定决心说道:“跟朝廷在奏章里提个条件:便说是我叶青因为要平叛山东两路的金匪余孽,恐怕再无力掌淮南东路,请朝廷另择他人……。” “你疯了吧?朝廷都没有提的事情,你提他干什么?嫌官职多,那你分给我一个好了!”李横瞪大了眼睛,房间里除了耶律月外,便再无其他人,所以说话自然是随意了很多,完全不用顾忌叶青的威严。 “你懂个……锤子!”叶青不屑的看了一眼李横,拿着朝廷的旨意敲着道:“这旨意中,可曾提到过我在山东两路的差遣职位?没有吧?朝廷难道不知道什么叫名正言顺吗?但朝廷这旨意上,只是假装大方的说不再过问山东两路的官场差遣,但……我以什么名义差遣朝廷提了吗?” “可……这跟你辞……。”李横脑袋还没有转过弯来道。 “以退为进,这是他在试探你们宋廷的底线。”耶律月不等叶青说话,便继续说道:“看似辞官,实则是在要更大的权利,至于……淮南东路他才不会放弃的!” “这是什么意思?”李横茫然道。 “朝廷若是敢把他淮南东路安抚使的官职罢了,那么朝廷必然要重新差遣叶青,而今叶青就在山东两路,其意思还不明白?”耶律月难得今日脸上有了笑容道。 “哦……。”李横恍然大悟道:“你是想要山东两路的安抚使之职差,但你可以直接跟朝廷说啊,毕竟山东两路是你……。” “你这个货,难怪在临安这么快就被人把你从皇城司统领的位置上赶下来了,你脑子里面都是水吗?来,你摇摇脑袋,我听听有没有水声哗哗的。”叶青没好气的说道,而后看了一眼耶律月道:“若是只为了山东两路,我又何必费这么大周章?” 不等两人开口,叶青嘴角浮现一抹冷笑道:“山东两路、利州路、南京路、淮南东路我都不想丢,但我现在缺的是人,缺的是才华横溢的人才!淮南东路的安抚使,哪怕是我真想要辞去,如今的朝廷怕是也不敢批,所以啊,若是让叶衡回临安,跟萧振换一下就好了。” “萧振?临安府知府萧振?”李横诧异道。 “不错。”叶青以手蘸茶,在桌面上缓缓写道:“如今京兆府有虞允文镇守,自然是稳如泰山,辛弃疾如今北上,开封府随着金人北撤,必然是要收入囊中。这济南府怎么办?若是我一旦回临安,交给你吗李横?” “我就算了,官场上的尔虞我诈、明争暗斗比沙场上的明刀明枪还要让人害怕,我还是跟武判一样,为我大宋收复失地吧,至于这安抚之类的,你愿意交给谁交给谁好了。” 耶律月不出声的看着叶青,那张脸就如同她在野外碰见的狐狸一般,怎么看怎么狡猾奸诈,怎么看怎么像是一个佞臣,而非是朝廷的栋梁之臣。 “墨小宝、钟蚕什么时候回来,这都已经快要两天了吧?”耶律月待李横挠着头走出,开始找人润色刚才叶青要禀奏朝廷的奏章后,抬头问道。 “这几日就应该会回来了,耶律元宜太过于狡猾,想要他主动走出泰安州这个他据守多年的老窝,没有强硬的法子是不行的。”叶青长叹一口气说道。 耶律元宜确实狡诈多疑,面对墨小宝跟钟蚕两人,始终是摇头不愿意出泰安州前往济南府,在他看来,只要自己一旦出了济南府,那么生死就由不得自己,就等同于是把脖子伸给了叶青,被杀被剐就是看叶青的心情了。 同样,守在泰安州为数不多的兵力,都是耶律元宜当年的部将,或者是部将之后人,所以相比较于其他守将麾下的金人来,耶律元宜的手下,在对他个人的忠诚方面倒是毋庸置疑,而这也是耶律月想要拉拢耶律元宜的原因。 一万多人的部队,放在如今战事不断的山东两路或者是不算什么,但若是在大辽国,无缰军若是有了这一万人的新生力量,在牵制、震慑萧斡里刺时,自然是就要更加的从容了。 “如此说来,耶律大人是信不过我家叶大人的为人了?”墨小宝冷笑一声问道。 耶律元宜唯今只有苦笑一声,心道:如今山东两路,谁敢在叶青面前说个不是?但若是要说道为人,你家叶大人年前在泰安州时,偷偷混入骑兵当中不告而别,从而阻止了完颜璟进驻南京一事儿,如此狡猾的家伙,你让我怎么相信他不会加害于我? “看来耶律大人不太信服我家大人麾下大军的战力啊,当年我家大人可是曾在耶律大人据守的泰安州养伤过,所以我家大人才会让末将以礼相待,来请耶律大人。但若是耶律大人不愿意给我家大人这个报恩言谢的机会,我们二人可就无法回去交差,只能是……。”钟蚕语气带着威胁道。 “好,老夫去。但……老夫要让叶大人亲笔来信说出不会杀了我……。”耶律元宜咬牙道。 第七百一十二章 龙抬头 淳熙十六年二月二日,赵汝愚下朝之后,再次乘坐马车前往太子府。 左雨看着赵汝愚的马车快速驶过来,不等到门口便立刻派人通禀太子与太子妃,而自己则也是站在台阶下,等待着赵汝愚下车。 “太子殿下可在?”赵汝愚的神色间有些欣喜问道。 “等候赵大人您多时了。”左雨笑着说道。 前往太子府,少了那些冗长、繁琐的进府步骤后,便会使得官员认为已经成了太子府里的人。 如今赵汝愚便是有着这种感受,不再像当初那般,还需等候通禀、查验等等环节后,才有了见到太子殿下的机会。 如今的他,可谓是如同进入其他官员的府邸一样,直接通禀一声,便会有人带着他去见太子府,这对于任何官员来说,即是一种信任,也是一种视他为自己人的信号。 在南宋这个人情大过法治的社会,但又是阶层等级森严的社会,这种免去冗长、繁琐环节的举动,总是能够让人有一种自我良好的自豪跟骄傲感。 “臣赵汝愚见过太子殿下、太子妃。”左雨示意赵汝愚进去后,便听到身后传来赵汝愚行礼的声音。 太子赵惇自元日过后,便一直在等着父皇松口禅位的消息,如今希望父皇禅位的臣子越来越多,而他想要当皇帝的心情,在上元节后,也是一日比一日的迫切。 “赵卿起来说话。”太子赵惇看了一眼旁边的李凤娘,而后对赵汝愚说道。 其身后的赵汝愚,跟太子并没有什么分别,像是也知道如今房间里的太子妃,才是真正的主心骨似的,看着李凤娘那平静的脸色,心里松了一口气,这才在旁边坐下。 “如何了,今日上朝,父皇可曾有去?”太子赵惇急急问道。 “不曾。”赵汝愚摇头,而后道:“圣上如今已有打算搬到德寿宫,而今日,在召见了韩大人、王大人后,据传出来的消息说,圣上如今已经有意禅位……。” “真的吗?此事儿可是千真万确?”太子赵惇噌的一下,从椅子上站起来,欣喜的问道,待听到旁边李凤娘的咳嗽制止声,这才发现自己的不妥,呵呵两声又坐了回去。 “此事儿千真万确,臣不敢欺瞒太子。”赵汝愚就像是没有看见刚才太子冒失的举动一样,依旧是平静的道:“如今朝堂之上,期望看到太子能够继位的臣子越来越多,想必如今这已经是大势所趋。不过如今因为……王淮……这个……。” “直说便是,在太子府里赵大人不必有任何顾虑。”李凤娘平静的说道。 看着赵汝愚吞吞吐吐的样子,李凤娘也猜想的到,圣上禅位太子继位,必然是有人支持,就会有人反对,只是不知道,如今大势所趋之下,王淮他这个时候反对的目的何在! 就在赵汝愚跟太子以及太子妃禀奏着王淮反对的声音时,远在济南府的叶青,依然还是派种花家军护送耶律月跟耶律元宜等人回辽国。 当然,墨小宝、钟蚕是不可能把耶律月一直送到大辽,何况他们这一趟,沿着黄河往西走,自然是要经过南京路开封府,而以如今种花家军的实力,对于正在打算撤军的金人来说,也能够起到一些震慑、阻止他们一路抢夺、烧杀南京路百姓的事情发生。 即便是完颜璟怎么保证,叶青都不太相信南京路的金人,能够做到有秩序、不惊扰当年百姓的撤退,若是他们能够做到,就不会这么多年了,依然还让北地的一些上了年岁的百姓,提起他们就只有怒骂跟愤慨。 正所谓是物尽其用、人尽其才,除了种花家军护送耶律月回大辽,顺手阻止北撤金人的种种恶行外,叶青自然还是请动了金国卫绍王完颜永济,前往南京路做金人的监军。 虽然完颜永济如今受制于宋人,但知道这件事情的人并不多,何况完颜璟也并没有到处声张,所以完颜永济出现在南京路,也自然而然的,使得北撤金人的骚扰当地百姓、抢夺财物、奸 淫 女子的事情得到了极大的遏制。 望着空空的府邸,在少了耶律月这些时日,已经让他习以为常的倩丽身影后,叶青的心头同样是怅然若失,眼前挥之不去的俱是耶律月那依依不舍的温柔模样。 看着因为耶律月的离去,而显得情绪有些低落的叶青,李横、老刘头、泼李三、武判四人,把手里的密信甩的刷刷作响,吸引着叶青的注意力。 “说吧,什么事儿。”叶青叹口气:“要是没有战争多好,每一家每一户每个人都过着自己想要的生活,不用担心战乱,不用惆怅别离,不用山南水北寄相思、诉衷肠……。” “鸡皮疙瘩掉了一地了我都。”老刘头在叶青对面坐下嘲讽着。 李横当着叶青的面,才打开那封密信看了起来,匆匆看完后道:“如今圣上已经有意禅位,赵汝愚、韩诚可谓是力主圣上禅位、太子继位的主力,而王淮反对。” “理由。”叶青看着李横那事不关己的德行,接过老刘头倒的酒一饮而尽。 “问得好。”李横以指弹了下被他拿在手里的信瓤,看了一眼说道:“理由如下,如今山东两路还未完全收复,南京路如今依然由金人据守,此时朝廷当该把心思放在收复失地上,而非是劝圣上禅位、太子继位。当然,若是你叶青……这是我说的啊,信里面的话语太过于文邹了……。” 李横躲过叶青扔过来的酒碗,随着酒碗摔在地上破碎的声音,继续道:“信里的意思很明显,太子想要继位,那么就让叶青先回来,这样一来,圣上禅位太子继位可算是一喜,收复失地为叶青庆功、晋升可算是二喜。在王淮看来,不论是太子继位还是叶青你打败金人收复失地,对于大宋朝廷都是大喜事儿,应该放在一块儿庆祝才对。” “没了?”等了半天,却看见李横事不关己的站在旁边,捏着信封不知道在发什么傻。 “没了啊,都告诉你了。”李横愣了一下说道。 被老刘头再次摆在叶青跟前的酒碗,刚刚被叶青拿起又要砸向李横,但却是被眼疾手快的老刘头拦了下来,毕竟李横是自己的女婿,得护着点儿才对。 “别把你的离别之悲发泄他身上好不好?”老刘头按住叶青的手腕,另外一只手又紧忙给酒碗里倒满酒,而后松开叶青的手腕道:“这件事儿你怎么看?这是好事儿还是坏事儿?” “太子府什么意思?”叶青问道。 “暂时不知道,应该是在赵汝愚离开后并没有什么动静,因为左雨给的就只有这些。”李横最后把密信放在了桌面上说道。 看着放在面前的密信,叶青的脑海里瞬间就出现了李凤娘的影子,这个娘们想要当皇后应该都快要想疯了,按理说,这个时候,她应该会立刻告诉自己,让自己尽快回临安,以此来成全她的皇后梦才对,但怎么就突然变的如此能够沉的住气了呢? 王淮在朝堂之上无所顾忌的反对,看似只是为了阻止圣上禅位、太子继位,实则王淮的用心更为险恶,如今叶青赖在山东两路不回去,王淮这是打算借着太子府想要继位的事情,从而逼迫自己回临安。 但即便是逼迫叶青不成,他也能够达到他挑拨叶青跟太子府之间关系的目的,从而让太子跟李凤娘,把无法顺利继承皇位的责任,推到自己的头上,使得叶青与太子府之间交恶。 “那我们现在该怎么办?南京路的金人正在有序北撤,接下来我们便要继续镇守南京路,而后据守开封府,若是这个时候,太子府再对你心生不满……小子,别忘了,开封府可不能轻易随便碰啊,一旦你进驻开封府,金人无所谓,但朝廷那边会怎么想?这可是冒天下之大不韪的事情啊,一旦如此,口诛笔伐下,我们还能有容身之地?”老刘头瞬间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或者是当初跟随岳飞时的变故,让他如今在朝堂政事上也变得敏感、机警了很多。 “一旦金人全部撤出南京路,不管我们据守不据守开封府,都会有人以此来在朝堂攻讦我。可若是我这个时候回临安……这些烂摊子怎么办?总不能真的给他们留下可趁之机,让他们趁我回临安后,把咱们用鲜血跟生命打下来的地方,就交给王淮跟史弥远吧?”叶青神色复杂犹豫的说道。 他并不怕朝廷接管山东两路、南京路以及京兆府路,他怕的是,这些到最后会绕过朝廷,而流落到如今的吏部尚书史弥远的手里。 如此一来,风险太大,因为没人知道,史弥远会不会借此机会,再次清空这四路守军,而后不久的将来,又奉还给被草原人打的节节败退,最后无奈之下,只能从宋廷身上捞取、填补他们对战鞑靼人损失的金人。 鞑靼人在灭亡大金时,历史上的金国便是如此做的,北方战线节节败退,但为了止住颓势、鼓舞士气、填补战损,他们不得不又把目光放在了老实巴交、软弱无能的宋廷身上,希望借着北边的失利,而后以南方的利益来填补。 “太子府如今到底是怎么想的呢?听你们这么说来,如今太子府的立场岂不是你担忧的关键?”一直不曾说话的泼李三,此时看着眉头紧锁的几个人问道。 “若是太子府不招你回去,不急于继承大宝,岂不就是没事儿了?”赵乞儿端着酒碗说道。 而后,所有人的目光,便落在了叶青的身上,毕竟,如何拿主意就看他自己了,何况,他跟太子府的关系……。 第七百一十三章 河套 没有比这个时代更为惶恐的时代,也没有比这个时代,更为安逸的时代。 金人的自大,让他们显然还没有意识到,完颜雍的去世,在历史上是多么重要的一个转折点,从而让他们在未来的几十年里终究走向了灭亡。 宋人的安逸,以及朝廷投机取巧的心理,随着赵构的去世、赵昚的无心理政,从而也让南宋站在了一个迷惘的十字路口,最终是使得接下来的几个继承者成色是一代不如一代,从而也走向了衰亡。 站在后人的角度看历史,有时候会发现,赵构这个南宋开国皇帝,在南宋的历史中,竟然还是佼佼者。 辽国已经是岌岌可危,虽然眼下还不看到这股势头,但辽国的内忧与外患,比起其他几国来,更显得要飘摇了很多。 夏国强悍而又神秘,即便是那善战的民风让其他人望而却步,但奈何他的地理位置太过于重要,自然而然的,草原上越来越强大的鞑靼人,想要通过战争获取更大的利益时,他们就是第一块强硬的绊脚石。 大理同样,在这个时间点上,比起其他几国也是不遑多让的势弱,偏安于大西南与世无争的策略,随着南宋的灭亡,也没能够拯救他们的命运。 站在后人的角度来看,便会发现,这个时代的每一国都处在了崩溃的边缘,只不过是时间早晚而已,但都已经露出了衰亡的迹象。 哪怕是鞑靼人,即便是能够在马背上征服了令人难以置信的疆域,但他的强盛就如同一个没有地基的华丽大厦一样,衰亡的更加是快速到让人措手不及。 放眼望去,这个时间点的华夏大地上的诸雄,竟然都是历史长河里那短暂的过客,如同烟花一般,特别是鞑靼人的一统,竟是那么的短暂而又绚丽。 太子府多日来的毫无动静,让身在济南的叶青终于是长长的松了一口气,他无法猜测到底是李凤娘这个娘们,懂得顾全大局了,还是说,有人在她旁边为她出谋划策,才使得她竟然不急于皇后之位。 无聊的继续翻着手里的地图,随着南京路的金人大规模的撤出,包括散落在南京路的金人百姓,也开始跟着金兵往黄河以北而撤离,叶青的目光,也开始投向了黄河以北那广袤的疆土之上。 想要再进一步,短时间内是不可能了,但不代表现在就不能筹谋未来对黄河以北,特别是燕云十六州的志在必得。 墨小宝跟钟蚕风风火火的回到济南府衙署,看着一个人盯着地图的叶青,开始汇报着护送耶律月,以及在南京路的所见所闻。 随着钟蚕、墨小宝的回归,如今田琳、历仲方在经过两个多月的整备后,则是与种花家军换防至南京路,而山东两路,如今除了坐镇的叶青外,便是老刘头、泼李三的水军。 陈次山与辛弃疾如今俨然已经成了南京路的安抚使跟知府,两人在一路占领各城之时,配合的是相得益彰,也使得整个南京路的所有事情,都在有条不紊的进行着,哪怕是偶尔的小股叛乱等等,也能够在最短的时间内镇压下去。 当然,这其中的安抚过程,自然是少不了那北地宗室几个国公助势。 随着几个国公与帝姬,被叶青大范围的从泰安州散开,如今更是成了安抚民心、拉拢人心的最佳利器,皇家宗室的身份,能够起到的作用甚至有时候,比千军万马的效果还要明显很多。 山东两路因为有叶青的坐镇,加上杨怀之一路跟在老刘头、泼李三身后,在攻城掠地后的安抚之职也是越来越得心应手,如今整个山东两路,也在这个时候,终于是恢复了真正的平静跟祥和。 被虞允文所掌的京兆府路,因为墨小宝、钟蚕护送耶律月而前往一趟,也使得叶青对于他最早相交的虞允文是更加的放心。 如同南京路、山东两路的官员任免一样,在叶青的授意下,现如今使得朝廷的旨意,在虞允文心里,完全还没有叶青的一句话显得要有效。 也正是因为虞允文对朝廷冷淡的态度,对叶青的唯命是从,所以才使得在南京路的金人撤出后的消息传到临安后,王淮瞬间就变的慌了神,有些手足无措之余,开始真正的后悔当初任命叶青北伐的决定。 淳熙十六年六月,山东两路、南京路、京兆府路四路终于是恢复了叶青想要的秩序,大半年时间的来回换防,官员之间的来回调遣,也使得叶青坐镇、每一道命令都出自的济南府的济南府,隐隐成了四路所不由自主需注目的地方,使得济南府隐隐成了四路之首,其包含的意义跟重要性俨然要盖过开封府。 当然,开封府依然有着它独特的重要性跟敏感性,因为叶青不曾染指,更没有坐镇于开封差遣一左一右的济南府跟京兆府,也使得王淮想要以叶青造反、谋你的罪名无法在朝堂之上获得他人的回应与支持。 如今谁都知道叶青才是北地四路真正的安抚使,甚至是当初,也都是包藏祸心在临安,就等着叶青前往开封府镇守,而后他们才好在临安朝堂之上,用早已经备好的奏章来攻讦叶青心怀谋你、造反之心。 但叶青显然是早就意识到了开封府的敏感,如今非但没有自己据守开封府,就是连其麾下将领辛弃疾,在安抚了开封府后,竟然继续掉头往西,在当年宋廷划治的京畿四辅之一的西辅郑州驻守了下来。 如此形势之下,叶青在北地四路的姿态,大有忠贞臣子的风节,就像是扫榻以待,等候着朝廷迁都于郑州一般。 可如今的宋廷,在赵昚无心理政、雄心不在的情况下,在整个北地四路都是叶青一手整治的前提下,别说是无心理政,不知叶青狼子野心的赵昚,就是连王淮等人,都是视若无睹叶青这种扫榻以待的举动。 开什么玩笑,整个北地四路如今都是你叶青的地盘,若是此刻迁都至开封府,你叶青还不得如同当年的曹操一样,挟天子以令诸侯?如此一来,还会有其他人什么事儿吗?岂不是所有官员都得看你的脸色行事? 如今他们在临安,虽然也是要看王淮的脸色行事、参政议政,但终归大家还有油水可捞、自由可言,何况原本在朝堂之上快要被王淮压制的奄奄一息的韩诚,如今又有了起死回生的迹象,若是一旦两人又能够分庭抗礼的话,待在临安这个风景宜人、四季花开的地方,不比你那冬季天寒地冬,夏季热死人,时不时黄河泛滥成灾的开封府强?不比看你一人独大好?! 看了一眼说完京兆府见闻的墨小宝跟钟蚕,而后看着墨小宝把厚厚一封,虞允文的亲笔信放在了桌面上后,叶青不动声色的把信放进了袖袋里。 目光这才又转移到了地图上,一边看一边问道:“虞允文还说什么了没有?” “他说如今夏人也不安分了,当初他在攻京兆府路的时候,夏人就有想要趁机攻取金国熙秦路的念头跟举动,但后来……虞大人猜测,夏人或是怕因此而帮我们牵制金人的注意力,所以便放弃了。但如今眼看着我们不费吹灰之力的占据了金人四路,所以虞大人说,恐怕这一两年内,夏人会打金国熙秦、庆原、鄜延三路的主意。”墨小宝指着地图上的三路说道。 地图上的三路,南境与如今被虞允文占据的京兆府、以及他出来的利州路接壤,位于自北而南下的黄河以西,而夏人若是想要东进,自然是要率先攻下熙秦路,而后才是相邻的庆原,以及更为向东靠着黄河的鄜延路。 夏人若是真有此意,自然是需要各个攻破,而后才能占据这三路,相比较起来,若是虞允文想要再进一步北上,就不得不依靠利州路跟京兆府两路,同时面对都与其两路交界的熙秦、庆原、鄜延三路。 叶青同样想要占据这三路,甚至是每每看着地图的时候,都会对着这三路流口水,当然,这三路的战略位置并不是十分安全,甚至是一旦拿下后,就会与草原上的鞑靼人直接接触。 但相比于不愿意跟铁木真这么早的发生冲突,叶青也很渴望能够占据黄河以内的所有疆域,而如今在占据了黄河以南的四路外,便就剩下了肥沃的河套地区。 正所谓黄河百害、唯富一套,自贺兰山东向北起、受阴山相阻而后东流,再遇吕梁山而后向南,形成了一个几字形,从而被称之为河套。 如今叶青已经完全占据了几字形的几字停笔处拉长的,向东由京兆府开始一直流向大海的以南疆域,所以如今看着那几字的中间河套三路,若是不流口水,不起贪心就怪了。 而且,在这个几字里面,不光是土壤肥沃,同样,还有着宋人最为想要得到的草原,足以让叶青能够做到对于战马的自给自足。 所以整个熙秦、庆原、鄜延三路,叶青如今自然是做梦都想要得到他,从而减轻虞允文对于身后利州路的依赖。 毕竟,如今的韩侂胄可就在虞允文身后,一旦韩侂胄掌了利州路,那可就是等同于在虞允文的身后举起了一把剑,不定什么时候就能够让虞允文腹背受敌。 第七百一十四章 启程 淳熙十六年六月,三个月的时间,叶青没有等来太子府一点儿旨意,就是连李凤娘的私人信件他都没有等来。 这是一个令他满意的结果,而喜上加喜的是,叶青提出的辞去淮南东路安抚使一职的事情,被朝廷拒绝了。 随之而来的便是,朝廷难得颇有效率的,在极短的时间内,召回了同安抚使的叶衡,差遣了萧振前往淮南东路任同安抚使,以及提刑使,而至于淮南东路安抚使一职,朝廷依然是交给了叶青。 任淮南东路同安抚使兼提刑使一年半的叶衡,原本以为他自己可以从此再次踏入仕途,恢复到当年的官职。 所以就在他一个人还在琢磨着,在成为淮南东路安抚使后,如何跟即将要回临安,经淮南东路的叶青会面时,朝廷的一纸文书,在白秉忠回临安一年后,也把他调了回去。 措不及防之下,心中迷惑的叶衡,第一时间便想到,这必然是与叶青主动辞去淮南东路安抚使一事儿有关,甚至,这就是叶青以退为进的一步棋,以自己被调回临安为条件,来跟朝廷交易他被召回临安一事儿。 但朝廷之命难违,即便是如今的扬州,经过一年多的发展后,看着其越来越大的规模,跟越来越密集的人口,越来越繁盛的景象,让叶衡内心深处,十分不愿意离开这个,他一天一天看着繁荣起来的城池。 他心头当然也很清楚,扬州能够有如此广阔的城郭,完全是因为当初叶青北伐前的功劳,但这一年多两年来,他同样为这越来越大的扬州,付出了太多的心血跟精力。 看着如今越来越繁华的扬州,看着那原本的城墙成了内城,新建的外城墙建成的外城,整个扬州在不知不觉中,已经俨然如同一座易守难攻的坚城,叶衡无奈之余,把所有对朝廷的不满,全都暗暗的记在了叶青的头上。 与第十四道圣旨一同来到济南府的,还有就是刘克师,相比较萧振的稳重来,刘克师显然更适合锐利的革新与吏治。 再加上这家伙自从被叶青重用之后,如同洗心革面的换了一个人,身上原本那股书生的迂腐早已经消失不见,如今站在叶青面前的,完全是一个务实果断、雷厉风行,又颇有城府、心计之人。 不过从其在扬州的一列举动来看,刘克师同样也是一个六亲不认、心狠手辣之辈,在叶青不在扬州的这段时间里,能够仅仅凭借一个转运使的身份,就可以与叶衡、刘德秀抗衡,还能够一直支持着卢彦伦、萧贞不受任何干扰的扩建城池,给予了两人无条件的人和支持,就足以说明,刘克师的手段跟城府,完全适合在山东两路,包括南京路、京兆府路来治理复杂的官场,以及那些还有着对金人抱有幻想的豪门望族等等。 泼李三、赵乞儿率领着他的水军再次回到了海州,留下了老刘头、李横两人镇守济南。 比从前肤色更黑了一些,整个人也显得要比当初自信了很多的刘克师,听着叶青的安排一会儿点头一会儿摇头,在不知种花家军存在的情况下,想了下后还是道:“大人,此次您挟十四道圣旨回临安,朝廷虽然嘴上说不追究您抗旨一事儿,但……正所谓防人之心不可无,更何况又有当年岳将军这前车之鉴,所以下官以为,在金人北撤后,济南府暂时不会有危险,您不妨多带些人回临安。这样一来,路上也算是能够保护您的安全,哪怕是回到了临安,在朝廷面前,您带兵回来,也算是率领三军接受朝廷的嘉赏而已,想必不会有人说出其他来的,更不会因此来攻讦您。” 刘克师虽然说的不是很清晰,但其意思也已经从那句岳飞的前车之鉴上,在给叶青提着醒,朝廷的话,听听就好,真当真的话,到最后倒霉的肯定是自己,而非是朝廷。 所以多带些人回去,完全可以以这一路上怕遇到金人余孽为由,以及请朝廷犒赏三军为由,把保护叶青的大军,一同带领至临安。 “你知道我让你来济南府的用意吗?”叶青没有反对,也没有同意刘克师的建议,继续淡淡的问道。 “下官明白。如今北地四路金人余孽不少、官场上又是鱼龙混杂,是否都是一心归顺大……宋廷还是对金仍有余念,一时半会儿恐怕还难以下定论,下官会仔细甄别,必定让朝廷放心。”刘克师看着叶青那随和、深邃的眸子,在经过一年多的真正战场历练后,变的更加的睿智跟锋利,于是转念之间,不得不把那句是否都是一心归顺大人您的心里话,急忙改为归顺宋廷。 “如此自然是最好了。”叶青淡淡的说道。 “大人您放心,北地四路如今重归我大宋,下官自然是知道,一旦有个风吹草动,若是有对大人不利的消息时,北地四路该如何表明立场。”刘克师的眼睛坚定而清澈,面对叶青那似笑非笑的表情,以及那锋利、睿智的眼神,这个时候的刘克师,恨不得把自己的心掏出来,让叶青看看,他刘克师到底是忠于谁。 心照不宣的话语,自然是指如果叶青在临安有了危险,朝廷想要让叶青重蹈岳飞覆辙时,北地四路该如何施压朝廷,如何以此来给叶青增加筹码。 “好,你的心意我明白了。南京路为重,至于济南府乃至整个北地的事情就交给你跟陈次山、杨怀之三人了。”叶青端起茶杯,示意刘克师尝尝他自己特意从扬州,给叶青带过来的新茶。 与刘克师再交谈了一会儿的叶青,便提着另外一盒还不曾动过的茶叶,在贾涉等人的簇拥下,往卫绍王完颜永济的府里走去。 对于完颜永济的处置,刘克师一直不明白,叶大人为何要留着他,而不是把他带回临安交给朝廷,毕竟如此一来,这对于叶青来说,绝对是一件能够让朝堂之上众多弹劾、攻讦他的大臣,立刻闭上嘴巴的最有效方式。 而即便是他把心里的疑惑问了出来后,叶青也只是摇摇头笑着说着,以后你就会知道,今日不把卫绍王完颜永济交给朝廷的好处的,只是现在……我们还看不到罢了。 完颜永济在济南的府邸相比起元日前后的样子来,发生了巨大的变化,虽然绿树红花的点缀,使得诺大的府邸看上去显得更加大气跟雅致,但却给人一种要人去楼空的感觉。 或许是因为叶青的随和,加上跟完颜永济平日里下棋、交谈、喝酒的时候,两者的相处之道更像是朋友的关系,所以叶青在进入完颜永济那气势威严的府邸时,从来没有哪一个下人敢拦阻叶青等人。 每一次看到叶青大老远的出现,下人都会第一时间的跑进府里通禀完颜永济。 而这一次显然就是个意外,虽然门口的门房少了一个,但叶青经过前院的时候,都没有碰到出来迎候自己的完颜永济。 “这老小子不会跑了吧?”叶青张望着有些空荡的府邸,继续前行道。 身后的贾涉同样是四处查探着,听着叶青的话语条件反射道:“不可能的,他即便是想要偷偷出济南府都困难。” 两人一直通过那月亮门走到后院,耳边哪怕是传来了叮叮当当的声音,以及嘈杂的人声,也没有看见完颜永济出现在叶青的面前。 绕过眼前的假山,在前方一排房舍前,只见数十个下人,正在抬箱子的抬箱子、钉箱子的钉箱子,装箱子的也是同样一丝不苟、小心翼翼。 “你这么明目张胆的想要回燕京,是不是太不把我叶青放在眼里了?”叶青懒洋洋的靠着凉亭的柱子,看着嘴里喊着小心、小心,那个可比你命还值钱的完颜永济说道。 “今日没空跟你这个臭棋篓子下棋,我得把这些东西都装起来,免得以后手忙脚乱。”完颜永济难得的脸上没有了玩世不恭,一脸认真的亲自指挥着下人道。 “我要是不放你回燕京呢?”叶青带着随和笑意问道。 “那以后甭想我跟你下棋了。”完颜永济挥手赶苍蝇似的不耐道,转过头,第一眼就看到了贾涉手里的茶叶,双眼立刻一亮,也不再理会那些下人,径直走到叶青跟前,故作惊讶道:“呵,第一次看到叶大人来我府上还带着礼物啊,我还以为你不懂礼数……。” “这不是给你的,这是给完颜璟的。当初在扬州逗留过几日,喜欢这种茶叶,正好今日有人来济南府,我就带了一些过来。”叶青不屑的笑了下道。 完颜永济不以为意,接过贾涉手里的茶叶隔着包装闻了闻:“你不会以为璟儿不懂茶,所以才拿些次茶来骗他吧?” “跟你有屁关系,又不是给你的,管那么多干嘛?”叶青在正厅内坐下,而后示意贾涉站到门口,不准任何闲杂人等进来。 于是,原本还在热火朝天收拾东西的卫绍王府邸,瞬间变的安静了下来,就只有有限的几个宫女,正在前厅内,打开了叶青打算送给完颜璟的茶叶,而后看着宋廷的叶大人,跟他们的卫绍王连连点头,不住称赞道:“好茶、好茶,再来一泡如何?” “好啊。”叶大人答道。 而后两人一边下棋,一边喝茶,继续摇头赞叹着好茶、好棋。 所以待那叶大人离开的时候,原本送给金国圣上的茶叶,就只剩下了不到一半。 但也被卫绍王嘱咐宫女小心翼翼的重新包装好,毕竟这可是要送给圣上完颜璟的,可不能太随意了。 第七百一十五章 歧视 第七百一十五章歧视 刘克师、李横、老刘头三人望着从城门口出发的叶青,身后一人两匹战马的五千铁骑,把千军万马的气势展现的淋漓尽致。 肃杀凌厉,锋芒毕露,即便是如今已经进入炎热的六月底,但当刘克师望向身后那黑压压一片的铁骑时,还是不由得浑身感到发冷、头皮发麻。 如同冷酷无情、露出獠牙的狼群一样,让刘克师觉得,这个时候若是自己稍有对叶青的不敬,恐怕立刻就会被身后那如狼似虎、杀气疼疼的铁骑给踏成肉泥。 特别是看着叶青身后左右,在扬州就已经让他闻名已久的墨小宝、钟蚕,再看看拥有如此虎狼之师的叶青,刘克师此刻有一种不由自主的想要拜服的感觉。 面对这样一支气势沉稳、凌厉杀伐的大军,金人的失败显然也在情理之中了,只是不知道,当这样一支浑身充斥了杀伐与血腥的大军到了临安后,会造成什么样儿的轰动。 从济南府城门口,送出五里之地,三人这才在叶青的拒绝下停下了脚步,看着五千铁骑在烈日炎炎下,扬起漫天灰尘向南而去。 五千种花家军在墨小宝跟钟蚕的率领下,护送着叶青一路向南,不论是经过哪个城池,都会有各城的知州等官员,出城三十里来迎候叶青等人。 所以这一路上,叶青并不急于赶路,基本上经过的沿路城池,他也都会在官员的迎送下进入,而后再于第二日赶路至下一个城池。 大军终于到达,去年真正意义上通过战争来攻取的第一座城池沂州前,在三十余里外的官道旁,如今的沂州知州沈牧已经等候了近半个时辰。 随着远方开始扬起灰尘,以及那铁骑动地的声音渐渐传来,沈牧立刻打起精神,整理着衣衫,等候着叶青的到来。 虽不曾如净水扫街、黄土垫道那般隆重,但沈牧对于迎候叶青的重视程度与规模,也远远超出了对于一个臣子的迎候程度。 望着那仿佛是望不到尽头的黑衣铁甲骑兵,沈牧竟是感到由衷的自豪跟骄傲,若是宋廷早有这样鼎盛、杀伐的军容气势,又岂会让金人在北地作威作福这么多年? 一番寒暄后,叶青自然而然的由骑马换成了坐车,贾涉所率的亲兵与墨小宝、钟蚕三人护送左右前往沂州城内。 “大人,海州还是出事儿了。”沈牧看着即便是赶了一天路,但依然精神十足的年轻将领说道。 “路上听说了,具体是怎么回事儿,你可知道?”叶青随和的笑了下说道。 “下官也不是十分清楚内情,但据下官所知,此事儿怕是与我大宋文人士子脱不了关系。也有传言说,是因为朱熹之言,所以赵秉文才会不堪天下骂名,所以选择了自缢,来向天下人证明他的忠心。”沈牧坐在叶青的下首,沉思了一会儿后说道。 赵秉文竟然自缢了,就在南京路的金人全部撤离,辛弃疾进开封、驻守西辅郑州后的第二天,而后便选择了自缢,临死前虽然留下了遗书,但除了家长里短的交代外,对于朝堂之事儿,却是只字不提。 “朱熹为何要骂他不忠不孝呢?为金人说话、还是为什么?”叶青挑开车帘,看着外面平静的沂州街道问道。 “这个下官就不知道了,但此事儿跟朱熹有关应该是事实。”沈牧回答道。 叶青再次叹口气,而后便是默不作声的看着车窗外。 当年自己还在临安时,在白秉忠暂居的宅院里,曾经攻讦过朱熹与北地文人书信来往一事儿,也正是因为此事儿,才让他有了理由把朱熹关押进了皇城司内。 而当初与朱熹书信来往之人,便有赵秉文,这也是为何,董晁能够极为轻松的通过赵秉文的弟子、彭城知县郝晋卿的牵线,轻松策反赵秉文的原因。 正是因为自己当年抓住了他跟朱熹通信的把柄,信中内容虽然也有忠君爱国之论,但更多的还是他们关于此时的所谓的学术交流,不过,只要能够从中找到不利于赵秉文的把柄,对于叶青来说,只言片语就已经足够要挟赵秉文了。 而今赵秉文却是在北地被收复后,突然选择了自杀,这是以死明志?还是以死向天下人证明,他赵秉文一生都是光明磊落呢? “明日你陪同我前往海州。”到了驿馆门口后,叶青才回头说道。 沈牧从之,本还想要陪同叶青进入驿馆,但却是被叶青以明日要赶路为由拒绝。 随着沈牧离开,叶青等人便住进了被沈牧前几日就开始每天命人打扫好几遍的驿馆内,在房间内只剩下墨小宝跟钟蚕后,叶青才问道:“董晁那里可有什么消息?” “暂时还没有。”墨小宝愁眉不展道。 五千骑兵前往临安,并不是一件需要强行军的事情,加上叶青基本上每一城都会呆上一两天,所以当叶青率领着墨小宝等人到达海州时,已经过了一个月的时间。 七月底八月初的炎炎夏日,酷热的天气使得行军速度也变的越发的缓慢,但即便是如此,朝廷在得知叶青已经上路后,也并没有再下旨催促。 而与叶青命运相差无几,但却完全没有受到朝廷急召的韩侂胄,此时也因为大理国的加入,让他由原本的镇压叛乱,经过一年时间的征战,终于变成攻城掠地后,从而因为大理国的出兵相助自杞、罗殿而受到了极大的阻力。 于是此时的韩侂胄,在更为炎热、潮湿的西南方向,不得不暂时跟自杞、罗殿以及大理停战,听从其父韩诚的意见,开始返回临安。 从海州赵秉文的府里出来,叶青得知韩侂胄返回临安的消息后,嘴角则是露出了一抹颇有深意的笑容。 海州是泼李三跟赵乞儿水军的大本营,在叶青心里,海州决计不能出现一点儿乱子,这也是他在路上早已经想好的,那便是把沈牧放到海州,至于沂州,自然而然的交给刘克师去安排他人。 赵秉文与朱熹来往的书信,除了当年那些被董晁获得外,后来与朱熹来往的书信,叶青翻遍了整个赵秉文的府邸,都没有找到哪怕是一个字。 书房里的笔洗中,厚厚的落寞灰烬让人看起来,不得不怀疑,是不是与朱熹来往的信件,都被赵秉文一把火给烧了。 没有找到丝毫对于自己有利线索的叶青,在海州停留了三日之后,留下有些茫然的沈牧后,便继续开始南下前往扬州。 但不管如何,赵秉文的死,还是在他的心头,为他敲响了警钟,这意味着,即便是如今自己拿下了北地四路,也不代表着这四路从此就可以安安稳稳的。 除了防备金人有可能的卷土重来外,还要防范自己人这边,那些看似无用的书生文人,利用着他们手里毫不留情的笔、歹毒狠辣的嘴,来在北地四路,给那些投诚的官员、以及当地的名望等等人士,施加着压力。 如同后世的键盘侠会给人扣帽子、带节奏一样,犀利到毫不留情、甚至是只为自己一时之痛快而缺德的嘴,宋廷的士子、文人也开始借机攻讦着北地四路,那些被宋廷收复失地后的百姓,或者是带着蔑视、嘲讽的心态来对待重归大宋正统的那些百姓、名望。 越往南,归正人三字也愈发频繁的出现在众人的耳朵里,当叶青已经能够看见扬州那巍峨宏伟、坚不可摧的城墙时,归正人三字,终于是完全成了对于北地四路人的统称。 不论你是官还是百姓,商贾还是文人,总之,只要是北地四路的百姓,统统被扣上了归正人三个字。 “北地中原绝无豪杰,若有,何不起而亡金?”魏国公史浩带节奏的言论,经过史弥远的嘴后,彻底使得归正人三字成为了蔑称,甚至是嘲讽的对象。 如同于后世西方对于种族的歧视一样,淮南东路以北重归宋廷的百姓,如今在面对宋廷对他们归正人身份的歧视与嘲讽,随着北地四路被宋廷收复后,变得越发不可收拾。 自然而然的,使得归正人如同是最为底层的人群一样,在南宋人跟前,完全抬不起头来做人。 刘德秀为叶青准备的马车,叶青并没有坐,反而是与萧振并肩骑着马,听着来到扬州不久后的萧振,向叶青说着如今宋人与归正人之间的冲突。 忧心忡忡之间,萧振那满是皱纹的脸上更多的是对叶青回来后的担忧:“北地四路缺了你镇守,还会不会固若金汤?若是因此而被金人反扑,那可就是真的得不偿失了。如今北地宋人身份地位持续被看低,即便是连百姓,都看不起北地四路的百姓。所以我担心,若是此风不住,恐怕会引起北地百姓的不满跟反感,从而会在缺少了归宋的意愿后,会起而反宋,心向金国啊。” “即便是放一百个叶青在北地四路也无济于事。”叶青望着越来越近的高大城墙,不由得暗自佩服,卢彦伦跟萧贞那对城池的疯狂野心。 铁青色似的城墙绵延不绝,如同是延伸到地平线尽头的长城一般,诺大的城门需要仰视,才能看到顶。 “这是为何?既然能够收复失地,相信你必然有这份自信镇压住有异心的北地百姓……。”萧振一愣,想不到叶青竟然如此没有自信。 “我在北地,不过是治标不治本罢了。究其根源……则是在我大宋临安朝堂之上,非是在北地百姓的心中。”叶青冷笑了一下后问道:“卢老跟萧贞可有受到影响?” “你回临安,非是因为朝廷十四道旨意,而是因为……因为你察觉到了归正人的问题,所以你才会想着回临安?”萧振恍然大悟的看着叶青,震惊地问道。 “你说呢?”叶青不答反问道。 心照不宣的表情、模棱两可的态度,让旁边坐在马背上的萧振,盯着叶青足足看了好一会儿,才突然笑着道:“你是越来越有城府了啊,这真不知道……真不知道是我大宋之幸还是不幸了。” “朝堂问题,终究要在朝堂之上解决,我身处千里之外的北地,终究是鞭长莫及,而且一旦长此下去,连我都要被排挤在外了,就更别提北地的百姓了。想要他们安居乐业、温饱富足,以及能够被我们宋廷真正的接纳,自然是要从朝堂之上动手脚,要不然不管如何做,用什么方法安抚,到头来只会加深两地百姓之间情绪上的不满,只会让金人得利。”叶青叹口气说道。 历史证明,宋廷对于辛弃疾为首的归正人的猜疑之心,如同对武将猜忌的“赵氏祖训”一样,从而使得北地百姓对宋廷越发的不满,而这也是导致宋廷不断的失去北地民心,使得宋廷想要北定中原,完全变成了不可能,甚至就连宋廷后来的灭亡,都跟猜忌归正人、怀疑归正人有异心有着极大的关系。 辛弃疾就是一个让叶青实验出真理,验证了历史结论的一个活生生的例子。 叶青刚刚认识的辛弃疾,心向宋廷,誓要助宋廷北伐、收复失地。 但因为不得重用,被人猜忌、怀疑,从而仕途一直是郁郁不得志,甚至就连朱熹都明里暗里的一直嘲讽他。 这显然已经让辛弃疾在内心中,失去了对宋廷的期望,同时产生了极大的不满跟愤慨,最后心灰意冷之下,不得不辞官隐忍,不再去想这些北伐报国之事儿。 而再看如今的辛弃疾,自从与叶青开始北伐后,终于是把他的理想抱负实施到了行动中。 但在这个过程中,其原本对宋廷的赤子之心,如今也因为归正人越演越烈一事儿,正在发生着天翻地覆的变化,那就是……辛弃疾如今的认知中,渐渐形成了:北地四路是北地四路,宋廷是宋廷,两者之间的关系,并不是归顺那么简单。 至于到底应该是怎么样一种的关系,跟叶青一样,自然是希望北地四路能够背靠大树好乘凉,能够回归宋廷自然是再好不过。 但若是朝廷一直以归正人的身份看待北地百姓,对于辛辛苦苦收复北地的叶青等人来说,北地百姓的地位,在宋廷眼中若是一直如此低等、被人看不起,若是还不如在金国统治下受重视的话。 那么,不管叶青他们如何镇压北地的百姓,不管他们如何拉拢民心,恐怕都会因为朝廷的举动,导致北地四路的百姓会心向金国。 随着走入扬州衙署内,叶青却是猛然的停步、转身、回头,他好像明白了,赵秉文的死,很有可能就是因为朱熹对归正人的歧视,所以才致使赵秉文后悔投诚他叶青,最终因愤恨而选择了自杀吧? 第七百一十六章 扬州温柔乡 死死守在济南府,显然并不能让攻占的北地四路百姓民心所向叶青或者是宋廷,即便是如今有着七个如同演员似的,北地赵宋宗室,在北地四路的各个城池“走穴演出”,卖力的宣传着宋廷对北地百姓的安抚等等事宜,但都改变不了从朝堂之上,对北地百姓的歧视现象。 自济南府被攻破已有半年多,叶青在最短的时间内,就恢复了两地的商贸往来等等,所以两地的交流越多,也就代表着除了彼此会越发熟悉,有可能消除隔阂外,便是来自南边的一些消息与看法,自然而然的,也会让刚刚归宋的北地四路百姓,在内心里产生不满跟抵触的情绪来。 而更为重要的是,随着南京路金人的全面撤出,宋廷的正式接管与进驻,田琳与历仲方,也已经借着震慑的名义,从南京路一路向西,如今已经率领着数万人到达了京兆府与虞允文汇合。 这是一件极为机密的事情,如今除了北地四路几个叶青最为看重的心腹外,并未对外透露过一丝丝关于田琳、历仲方的消息,让人们误以为,两者依然还在南京路,跟随着辛弃疾在镇守开封。 叶青想要河套地区之心极为迫切,哪怕是做梦都想要把整个黄河流域以北的疆域,全部都纳为己有。 但若是他只是身处济南府的话,那么接下来虞允文面对的压力,必然是重如泰山,所以这个时候,叶青不管是为了从根本上安抚北地四路的民心,还是想要占领河套疆域,他都必须回到临安来,从而在根本上给予北地四路的百姓、以及虞允文最大的支持,成为他们在临安的最大依仗。 同样,没有比萧振更为适合如今淮南东路的官员了,也同样,没有比刘克师更适合济南府、甚至是总掌北地四路的官员。 刘克师在官场上的雷厉风行,近乎于无情冷酷、又心机深重的作风,在叶青眼里,太适合如今的北地四路了,不管是对民还是对官,刘克师都有着他独有的一套办法,或是安抚或是威胁来帮助叶青稳定住北地四路,必要的时候,还会向临安传递一种……北地四路乃以叶青马首是瞻的信号,从而给身处临安的叶青,争取手里朝堂之上博弈的筹码。 搂着怀中娇弱无骨的白纯,那白皙动人的脸蛋上,依然还残留着刚刚激情过后的妩媚风情,纤细的指尖划过叶青肩头新增的伤疤,脸上带着欲望被填满的满足,微肿红唇轻启道:“可以肯定是与朱熹有关,但……朱熹到底跟赵秉文说了什么,伞无从查起,而且这些时日里来,伞的注意力被分的太散了,北地四路、黄河以南、自杞、罗殿,就连如今的河套三路,包括铁衣那里……临安的人手都已经捉襟见肘了。” 抚摸着白纯那光滑如绸缎的背部,手不由自主的便会继续往下,而后掠过那纤细的腰肢一直滑倒白纯的臀部,下意识的抓着让白纯瞬间皱眉、弹力丰满的地方,享受着那满足的手感喃喃道:“史浩贼心不死,但经过上一次事件后,这一次是学乖了,卷土重来之际,就是连王淮也被他利用上了。” “那你打算怎么办?”白纯出奇的没有拒绝叶青拿手继续在她身上作怪,面色越来越越羞红、一双美丽的眸子此刻带着一些渴望的诱惑风情。 “还能怎么办,自然是要先回临安,看看朝廷到底是什么意思,而后再做打算了。”叶青变本加厉,把白纯整个人压在了自己的身上,单手变双手在白纯的身上游走。 而怀里的白大美人,再也受不了那魔掌的摆弄,喉咙间开始断续的发出低吟声。 当两人出现在刚刚回来的燕倾城面前时,被白纯娇羞风情、美丽动人的样子,吓了一跳的燕倾城,一下子便知道今日刚刚回来的叶大官人,跟白纯这几个时辰干什么去了。 忍不住心中的醋意,白了一眼含羞带俏的白纯一眼,最终还是忍不住心头这一年多对某人的思念跟担忧,在叶青张开双臂的瞬间,看着四下无人,而后整个人便扑进了叶青的怀里,一双喜悦的眼睛带着泪光,得意的看着白纯。 白纯笑了笑,也不理会长不大的燕倾城的挑衅,道:“注意点儿影响,一会儿轻烟带着孤城跟无缺就回来了,到时候若是被看见,看你这当娘的脸往哪儿放。” “哼,我不管。”燕大佳人紧紧搂着越发真实的,那熟悉又日思夜想味道的男人的脖子,说什么也不松开。 自然而然的,随着白纯无奈的白了一眼两人后,便不再打扰两人相聚后的喜悦之情,低着头走过前面的小湖泊,而后向前院去侯柳轻烟她们三人。 “说,你有没有想我。”燕大佳人的说字说的还很大声,但后面的话语,就变得低弱蚊蝇一般,而那兴奋与羞涩交织的红晕,也渐渐从脸上扩展到了耳根后面。 “当然想你了,一个月一封家书,何时忘记过你?”某人内心叫苦不迭的说道,刚才被白大美人诱惑的有点儿狠,以至于雨露均沾的梦想只能是梦,无法在今日变成现实了。 但不管叶青心里如何叫苦,燕大佳人就如同树袋熊一样,挂在叶青身上说什么也不下来,直到外面响起了欢笑声,燕大佳人这才紧忙从叶青的身上下来,开始慌乱的整理着与叶青身上的衣衫。 一年多的时间,在小孩子的时间概念中,完全要比在成人时间的概念中要长久长久的多,在他们还未能形成的完整的时间概念中,父亲离开他们的时间,显然是一个朦胧的但又很久很久的概念。 所以在成人眼中时间过的真快,但在孩童的眼中,时间却是过的好慢,所以当五岁的叶孤城、四岁的叶无缺看到门口那熟悉又陌生的高大身影,以及那朦胧记忆中慈爱、现如今又有些陌生的脸庞时,一时间竟然是有些害羞跟难为情,不由自主的身体开始往柳轻烟跟白纯的身后挪,但一双明亮的眼睛,还是忍不住好奇心的偷偷打量着那他们该称作父亲的伟岸男子。 “怎么?是害羞还是不认识我了?”叶青面对那明亮天真,好奇又渴望的眼睛,一时之间心里多少是有些莫名的无奈,这两个小家伙自从出生,自己好像就没有怎么陪伴过他们。 两个小家伙听着叶青的问话,只是紧紧抓着柳轻烟跟白纯的衣袖,而后摇头回答着叶青的话语。 “既然认识还不过来让我看看。”叶青蹲下身子,看着两个小家伙说道。 而后,那两个亲儿子还是对着他摇头,摇完头后,则是不由自主的同时抬头,有些无所适从的看向柳轻烟跟白纯。 外面隐隐约约的叫卖声,让叶青与自己两个儿子之间短暂的尴尬得到了缓解,一句爹带你们买好吃的去? 看着两个小家伙在白纯跟柳轻烟的鼓励下,终于有些不好意思的走到伸出手要牵他们手的叶青跟前,怯生生又有些忍不住心头喜悦的牵住叶青那粗糙的大手,一步三回头的向外走去。 三女看着三个男子就那么渐渐从自己的视线离开,看着越来越融洽的一幕,心里头也是瞬间跟着轻松了下来。 战争是维护和平唯一的手段,但战争也永远是开启乱世的钥匙。 但战争,终究带来的伤害,绝不仅仅是人们眼中看到的那些,甚至,战争带来的危害,人们看不见的伤害,远远比能够看的见伤害还要大很多。 门房许庆有些惊讶的看着叶青,竟然这么短的时间内,就赢得了两个小公子的信任,呵呵道喜之余,自然是也愿意看到,渐渐越来越放开的叶孤城、叶无缺跟叶青越来越 频繁的互动。 “有一个事儿得跟你说一下,恐怕你的后院,只忙着兴奋了,所以还是由我来告诉你吧。”许庆看着一边一个抱着叶青胳膊的叶孤城跟叶无缺,也在门口的台阶上坐下来说道。 “你说。”叶青张嘴,任由叶无缺把刚刚吃了一半的零食,塞到了他的嘴里。 “史弥远跟王淮的贪墨一事儿,这事儿伞还在秘密调查,恐怕素心在没有证据前,也不会提前跟你说的,但我觉得还是有必要先告诉你,不日你就将前往临安,心里有个底,最好是也不至于让王淮跟史弥远在你面前太过于张狂才是。”许庆向来都是比较稳重,这也是陶潜随着钟晴去了临安后,他当门房的重要原因之一。 当然,更多的还是配合着如今的白纯,或者是称为辅佐白纯。 “好,我知道了。”叶青笑着答道,而后一边继续应付着越来越跟他熟悉的两个儿子。 许庆同样是笑呵呵的看着眼前的这一幕,虽然不知天伦之乐为何物,但如今看着父子之间如此和谐,也让许庆的心头充满了暖意。 “什么时候回临安?可还有其他的吩咐?”许庆笑问道。 “过两日吧,好不容易跟他们两个混熟了些,别又生疏了。”叶青继续说道:“找人给也正在回临安途中的韩侂胄捎个口信,就说我的意思,问他有没有兴趣。” “可……以什么事儿为……。”许庆愣了一下,不说事儿难道直接问人家有没有兴趣联手吗,人家会知道你想干什么吗? 第七百一十七章 归来 回到扬州,自然是比在济南府要轻松、悠闲了很多,哪怕是如今济南府已经被他牢牢的抓在了手里,但那种无形的压力,以及北地四路不为人知,只有他能够看的透彻的压力,还是让他一天到晚被折磨的像是无法顺畅呼吸一样,整日里头脑里都要保持着十足的警惕。 虽然回到扬州后,同样是有着巨大的压力,但相比较于站在黄河岸边,琢磨完颜璟的心思来,他倒是觉得不论是史弥远还是王淮,或者是韩诚父子,都要比目标单一的完颜璟好对付一些。 新任淮南东路提刑使兼同知府的萧振,再次给走神儿的叶青斟茶,而后才缓缓说道:“你如今已经是三品开国侯,但自回到扬州后,朝廷便不再催促你了,以老夫估计,如今朝廷恐怕是巴不得你在扬州多停留些时日,而后再回去临安。” “为何?”叶青回过头问道。 韩侂胄现在还没有给他明确的答复,是不是要同意跟自己联手,但叶青思来想去,恐怕要等到韩侂胄的明确答复,得要等到他回到临安跟他父亲韩诚商议以后了。 “北地四路,这是一件不世之功啊,朝廷连下十四道圣旨招你回来,你又带了五千铁骑一同回来,朝廷又岂会大意?”萧振笑了下,继续说道:“朝廷既然说不追究你违抗圣旨之罪,那么短期内,就自然不会追责,而且不止如此,恐怕朝廷如今还在商议着,到底该如何嘉赏你。开国侯三品,二品便是郡公,从一品则是国公,我在想,如今怕是朝廷犯难在了,到底赐封你为郡公还是国公一事儿上正犹豫不决。” “国公?”叶青笑了,并不怎么憧憬的态度说道:“亲王子不封王,只有一人有资格继承爵位,从而就使得我大宋有一段时间出现了宋姓几无一王的尴尬局面,如此可见,我大宋朝廷对于这爵位条件的苛刻。” “话是如此说,但如今已非从前,何况史浩等人如今可就是国公,虽然想要封王,只能是等死后朝廷追封,但终究是留有希望的不是……?”萧振辩驳着说道。 而叶青则想的是当初那些被掠去北地的宗室,他们那时候也不过是国公,如今依然还是国公,所以在他看来,想要异姓封国公,对于如今的他来说,来自朝堂的阻力还是有点儿大。 当然,他心里同样很期望能够被赐封为国公,但如今王淮独掌朝堂下,他会给自己这样的机会? 萧振止住话语,看着若有所思的叶青,突然有些惊讶的说道:“你……你不会也想要当个异姓王吧?” “不想当将军的士兵不是一个好厨子,我还想当异姓一字王呢,这要是到时候得多风光啊。”叶青鄙夷的看了一眼萧振,自己对于异姓王,可是连想都没有想过的,何况还是一字王。 “那除非是你死了以后还有可能……。”萧振笑了笑说道:“但这并不代表如今朝廷不头疼关于你爵位的事情,想必争论点还是国公或者是郡公了,当然,也有可能,赐封你国公之事儿已定,只是如今拿不定主意,到底是该封你为何国公。” “齐国公?”叶青几乎是顺着萧振的话语脱口而出道。 “野心倒是不小啊,国公并没有一开始便封如此大的,都是以一些小国开始,给你留下继续为朝廷效忠的动力,给朝廷留点儿继续赐封你的空间,所以啊,齐国公三字你就暂时别想了,但经你这么一说,以济南府为中心来封你为国公,恐怕也是朝廷的意思,但就是不知道是大是小了。”萧振虽然对于朝堂势力不站队,但不代表他不八卦,此刻掰着手指头继续说道:“谭、曹、卫、齐、鲁,想必就应该在这五个里产生了,但齐显然不可能,鲁自然是更不可能了……。” “为何鲁也不行?”叶青一时脑子没有转过弯问道。 “孔圣人是哪里人?你又在哪里跟金人交战的?”萧振一愣,而后冷冷的问道。 “鲁国人,我在兖州……离曲阜不远,所以封我鲁国公岂不是更为名正言顺?”叶青想通了其中的缘由后,不由笑着道。 萧振则是以鼻孔冷冷的哼了一声,继续冷声道:“以你如今在临安的声明,又在皇城司那么多年,若是你被封为鲁国公,先不说朝廷会如何,就是朱熹……联合天下士子文人的唾沫,都能把你淹死。这个封号,对于我大宋来说,有些过于神圣了,所以你啊,就死了这条心吧。” 叶青笑而不语,继续喝着茶,过了好一会儿才道:“那也不一定,我们走着瞧?” 萧振继续静静的看着叶青,过了好一会儿才说道:“你不会……你不会就是冲着鲁国公去的吧?” “有何不可?”叶青嘴角带着随和的笑意说道。 赵秉文死了,这让他不得不防范着一些人,继续利用文人墨客的笔来激化北地百姓,对于朝堂的不满情绪,若是任由他人如此激化下去,北地四路早晚要在这件事儿上吃大亏。 所以他如今,必须要借着回临安以及会被朝廷真正的第一次嘉赏为由,把这件事情提前给做足了准备,最起码也要为将来韩侂胄的举动,做好铺垫才是。 韩侂胄不喜朱熹并非是什么秘密,而在其为相掌朝堂后,朱熹的理学也就在他的主张下被定义为了伪学,所以这么好的打击朱熹的机会,叶青岂会眼睁睁的看着从自己手中溜走? 他当然也深知,想要让朝廷直接赐封自己为鲁国公有些难,但想象二十年前的史浩就已经是魏国公,叶青就觉得,或许自己也有可能不是? 何况如今朝堂之上又是多事之秋,当今圣上不理朝政已经有两年的时间,据说因为常年吃素的缘故,如今更是瘦的皮包骨头,让人看着根本不像是一个皇帝,倒像是一个缺少影响的普通宋廷百姓。 所以若是再加上太子的支持,以及韩诚愿意伸出来的善意,说不准朝堂之上,自己完全有机会趁机摘取那鲁国公三字。 跟萧振继续聊了一会儿,两人这才坐上马车去探望卢彦伦跟萧贞,而后在第二天的时候,叶青便大摇大摆的率领着墨小宝跟钟蚕的五千铁骑,向着临安出发。 本想把墨小宝留在府里跟锦瑟多团聚几日,但如今已经更加懂事儿的锦瑟,显然不愿意给自己的夫君开小灶,硬是把墨小宝塞给了叶青,谢过叶青后才向后院跑去。 燕倾城跟柳轻烟因为生意的缘故,所以不能陪着叶青前往临安,何况如今燕家可谓是已经把家都迁了过来,所以随行之人便只有白纯一人。 从济南府一路南下,叶青都不曾坐船,但从扬州出发后,叶青则是改成了坐船,而所做的船,则是从海州港里驶出来的,经过泼李三等人又改进,加装了西域炮等利器的战船。 南下至扬州码头时,王淮虽然没有来,但还是派遣了朝廷官员来迎候叶青。 如同当年叶青刚刚到临安任禁军都头时,朝廷上下迎接跟金国谈和归来的魏杞景象一样,艮山门外也是热闹非凡,人潮涌动,众多百姓围在街道的两边,都想要一睹能够打败金人、收复北地四路,替大宋朝廷、百姓好好出了一口恶气的叶青叶大人。 高高的坐在马背上,叶青穿着鲜明的盔甲,使得他原本就高大的身形,此刻看起来更加是威武气势。身后则跟着他自己的两百人亲卫队,以及钟蚕与墨小宝,俱是盔甲鲜明、神情肃穆。 望着街道两侧人山人海,争先恐后想要一睹自己容貌,每个脸上洋溢着笑容的百姓,叶青恍惚之间,有种当初初来临安时的那股感觉。 唯一不同的是,当年百姓迎接魏杞时,他还是一个小小的禁军都头,当时正在坊间的巷子里,跟李横搭救被金人拦阻的白纯,而如今,自己则成了临安万民敬仰的朝廷功臣,成了大宋百姓的英雄。 脸上的笑容、故作威严的挥舞着的手臂,掩饰着他心中的感慨,让他一时之间,感觉到仿佛是置身于梦境之中一般,好像下一刻,时光就会突然一转,而后自己就会回到了当初搭救白纯的那条小巷子,又看到了一身素衣的白纯,看到了两个嬉皮笑脸的金人,看到了老刘头等人,急急向自己这边跑来……。 东华门外,同样是聚集了很多的百姓,就连街道两边的商铺、小摊贩,都扔下了手里的生意,站在东华门外的远处,看着威武雄壮的北伐大军,在东华门处进行着得胜归来的庄严仪式。 叶青交虎符于枢密院,而后当众卸甲换官服,王淮笑眯眯的跟韩诚二人,一左一右,和蔼可亲的一人把着叶青的一只手臂往皇宫内行去。 “有劳王大仁、韩大人在此迎候下官,下官真是惶恐至极,叶青在此多谢两位大人……。”叶青看看左右,笑容满满的说道。 “叶将军一战败金军,为我大宋收复北地四路,如此之大功,本官都想前往码头迎接,但无奈……朝廷还是自有朝廷的法度与礼仪,所以只能在此等候叶将军了。”韩诚满面欣喜,目光看着叶青,就如同看着韩侂胄似的说道。 不等叶青浑身起的鸡皮疙瘩消失,另外一边同样是心照不宣的王淮,立刻接话道:“当初老夫力排众议,差遣你为淮南东路大军统帅,御前都统制,就知道你必然能够赶走金人,收复我大宋失地,今日得胜归来,老夫真是欣慰啊。” “多谢王大人、韩大人栽培。”叶青的感谢加上了韩诚,这样王淮脸上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诧异,但很快便被爽朗的笑声掩盖。 三个各怀鬼胎的人,如同是多年老友一样,在其他官员的簇拥下,迈步向着皇宫内走去。 第七百一十八掌 君臣 叶青获得了被当今圣上赵昚单独召见的机会,随着关礼站在叶青、王淮、韩诚三人跟前后,本就各怀鬼胎的三人,此时心里头,自然是更加精打细算着自己心里的小算盘。 意料之中、预料之外,不论是王淮或者是韩诚,心里都很清楚,以如今叶青的战功,被圣上单独召见那是必然的事情,但第一时间就被召见,这还是出乎了他们的预料。 圣上不理朝政近两年的时间,但在叶青刚刚回到临安就召见,这最起码说明了,即便是不思朝政的圣上,对于叶青的不世功绩也是很看重,同样,也能够反映出,如今的叶青,其身份、地位随着北地四路被收复后,正在慢慢的改变,变得越来越举足轻重。 跟随着关礼踏上万寿桥的那一刻,叶青的心头不由自主的也是充满了豪情壮志,长长的万寿桥他不知道来回走了多少次,每一次都是走的胆战心惊、小心翼翼,从来不曾向今日这般走的是坦荡轻松、春风得意。 德寿宫并没有什么改变,但在叶青的眼里,此刻的德寿宫上下依旧弥漫着一股迟暮的感觉,正殿门口,一个如同纸人似的消瘦身影,在宫女、太监的陪同下,正含笑望着他。 “臣叶青见过圣上。”叶青快步向前行礼,自从上一次与赵昚单独会面后,到如今已经是两年的时间,匆匆从指间溜走。 “叶卿风采更盛往昔,收复北地四路,扬我大宋之威,朕为你贺。”枯瘦如柴的赵昚,身上穿着的明黄色便服,就如同套在竹竿上似的,显得空空荡荡,明显是不合乎赵昚那瘦弱的身材。 “臣多谢圣上。臣立下此功,实乃是圣上……。”叶青站在正殿门口再次行礼,客气的话语被赵昚挥手打断。 “这些冠冕堂皇的话语就不必说了,想必自从回到临安,这样的话语你也没少说,再继续重复一遍,你也累,朕也不喜欢听,就免了吧。”赵昚容貌虽改,他其性格脾气却是依旧没变,依旧是不紧不慢的极为温和:“陪朕走走吧,朕这两年,几乎很少走出这里。” 连关礼的随行都被赵昚拒绝,身后只跟着一个刚刚得胜归来的叶青,一君一臣便一前一后的向着远处走去。 南宋皇宫坐落于凤凰山山脚下,连通着凤凰山上的一半山体,沿着那低矮的石阶往上,好几次叶青都想要伸手去搀扶脚下有些不稳的赵昚,但都被其摇手拒绝。 叶青也不再着急,不过几百米的蜿蜒平缓石阶,两人则是走走停停,或者是干脆看着赵昚一屁股坐下来休息一会儿,而后继续往前行。 巨大的石块、鲜红色的点将台三字矗立在眼前,伸出有些颤巍的手抚摸着那如鲜血般的点将台三字,终于喘匀了气息的赵昚,接过叶青递过来的巾帕,擦拭了下额头上的虚汗,缓缓坐下道:“当年太上皇就是独自一人在此,决定了让你任皇城司副统领、包括后来让你出使金国等等事宜,这些都是后来太上皇跟朕所讲的,包括要在他驾崩后,一定不能留你继续在朝为官一事儿。” 赵昚一边说一边笑看着站在跟前不远处的叶青,而后指了指那对面的石凳,示意叶青坐下说话。 叶青犹豫了下,最后还是听从赵昚的意思,在其对面坐下,耳边也再次响起赵昚的话语:“所以当太上皇驾崩后,朕单独召见你时,心里头其实很纠结、很忧郁,到底要杀你叶青不杀,想必那个时候,在太上皇经常所在那间书房里,你叶青应该也感觉到了吧?” “臣……臣不知圣上所言是何事儿。”叶青微微皱眉问道。 赵昚看着叶青呵呵笑了两声,以食指隔空点着叶青摇头道:“如今在朕跟前你还装糊涂?” “臣不敢。”叶青跟着苦笑一声,道:“那日圣上您单独召见臣,臣其实……甚至是做好了以死来明忠的准备,但圣上英明,早就看穿了臣的心思……。” “那么也就是说,你知道朕在外面备了刀斧手,只要朕摔掉杯子,那么殿前司的人就会立刻冲进来把你就地处置了?”赵昚笑问道,但不等叶青回答,便继续说道:“但朕也被你的一番话说动了,那便是你信誓旦旦的向朕立志,只要朕放手让你北伐,你必然不会辜负朕之期望。北伐啊……终究是让朕放不下,终究是没能抵得住你抛给朕的诱惑,终究是心一软,违背了太上皇的意思。朕这一辈子,很少违背太上皇之意,但在北伐、岳飞平反之事儿上,朕当年在太上皇跟前可谓是费尽了口舌,如今你得胜归来,收复我大宋北地四路,想必若是太上皇泉下有知,也会宽恕朕当年心软不杀你之事儿。” “所以说……。”叶青环顾四周,笑着道:“圣上不会在这点将台四周,已经再次备好了刀斧手,只要您一声令下,他们就会立刻冲出来把臣拿下吧?” 叶青刚说完,赵昚就立刻放声大笑了起来,笑声听起来是格外的轻松跟愉悦,伴随着笑声而来的咳嗽声,让枯瘦如柴的赵昚瞬间是脸色通红,胸膛如同是风箱似的起伏的厉害。 “朕若是想要杀你,早就把你杀了,又岂会等到今日?”赵昚笑着继续说道:“当年岳飞一十二道圣旨才被召回,你叶青一十四道圣旨才被召回,抛开一切,就冲这一条,就足够朕杀你好几回了。朕虽然无心理政,但并不代表朕不明事理,朕每次给你的旨意,始终不曾言明让你几日必须回临安,想必,你也是因为此,才敢如此违抗朕的旨意吧?” “圣上英明。”叶青起身行礼道:“圣上对臣可谓是……。” “这里知道就好,知道朕有恩于你就成。”赵昚指了指自己的心口,而后继续说道:“朕不曾负你,所以朕要跟你叶青做个交易……。” “臣岂敢跟圣上您做交易,圣上若有差遣,臣必当鞠躬尽瘁……。”叶青再次起身郑重说道。 “冠冕堂皇的话就免了,朕不理朝政两年,但这两年,朕听到的阿谀奉承、阴奉阳违的话语,比起当初在朝堂上的还要多,所以啊,这些话朕早就听腻了。朕当年就很欣赏你,一直认为你叶青,必然是我大宋朝廷的栋梁之才,如今……朝堂之上劝朕禅位于太子之臣子不在少数,而朕如今也有此意。前些年,朕一直让你与太子走的近一些,就是希望你能够在朕禅位之后,辅佐太子。如今你得胜归来,名声正盛,朕借此机会禅位,而后由你等来辅佐太子,朕也就放心这朝堂了。” “圣上,臣……。”叶青真的没有想到,赵昚今日竟然会如此的坦诚。 “你认为赵汝愚可信否?韩诚父子可信否?”赵昚再次打断叶青的话语问道,向来有些优柔寡断的赵昚,难得如此坚定着自己的立场与决断问道。 “回圣上,臣这几年一直不曾在临安,虽然赵汝愚大人,以及韩诚父子都与臣曾经共事过,但终究是几年前的旧事,毕竟人心隔肚皮,臣不知道这几年的他们,是否……。”叶青一边思索一边说道。 “有你这话朕就放心了,不管是你还是赵汝愚,或者是韩诚父子,因当年信王一事儿而生恩怨,帝王之术终究是在于平衡,到时候就委屈你叶青了。”赵昚的话语有些模糊不清的说道。 叶青却是听的明白,这一次回到临安,或许有些事情将不会如自己预期那般发生,要不然的话,赵昚决计不会说出这番话,更不会以示恩宠有加的,把自己带到点将台来谈话。 “不过赵汝愚终究是宗亲,跟韩诚父子多年来又走的极近,所以不知叶卿可有良策?”赵昚这是不打算给叶青任何机会,是要直接在今日,把所有的事情都做实,让叶青没有一点儿可以回旋的余地。 不过,从赵昚的话语里,叶青也能分析的出,赵昚想要器重赵汝愚,但又顾及其宗亲的身份,以及跟韩诚父子间的亲密关系,所以赵汝愚日后必然是会受到重用,而韩诚父子,因为皇太后的关系,同样也会受到重用。 矛盾之处便是,如何能让他们两者反目为仇,从而得以朝堂之上的平衡,让太子能够坐稳屁股下的龙椅。 “人终究有理想抱负,忠君爱国之念,王淮、汤思退当年为左右相,则是因为太上皇看中了他们抱负不合,所以才能够在朝堂之上互相牵制。赵汝愚贵为宗室,自然也有自己的抱负,何况……宗室之中,如今也只有赵汝愚一人得到了朝廷的重视,若是圣上想用,自然要委以重任,让其以我大宋江山社稷为重,能够有……。”叶青琢磨着说道。 “给其足够大的权利,最好是能够与韩诚父子平起平坐,如此一来,赵汝愚必然会自持身份,决计不会再向当初一样,凡事以韩诚父子马首是瞻?”赵昚思索了下后,才缓缓问道。 “皇城司虽然被王淮搁置,但终究时日尚短,如今若是圣上信任臣,臣相信不需半年时间,便可让皇城司再现往日之威……。”叶青说道一半,便被赵昚挥手制止。 “容朕想一想。”赵昚颇有深意的看了一眼叶青。 赵昚明白叶青的意思,只要皇城司再起,那么不论是韩诚父子还是赵汝愚,必然是会被置于皇城司的眼皮子底下,如此一来,以叶青掌皇城司多年的手段,必然是能够让赵汝愚跟韩诚父子之间不睦,但……他叶青该怎么办? 看着一脸忠诚的叶青,赵昚的脑海里,不由自主的浮现了魏国公史浩跟史弥远二人的身影。 第七百一十九章 鲁国公(修) 在叶青离开后,回到正殿的赵昚又召见了韩诚、赵汝愚两人,但并没有召见王淮,这样的举动,出现在一个不问朝政两年的赵昚身上,却是显得有些不同寻常。 自然而然的,如此的举动便让今日迎接叶青的众多官员,开始嗅到了一丝丝不安的味道。 叶青之前不管是在临安任差遣还是在扬州任差遣时,虽然官职跟影响力还没有达到举足轻重的地步,但这么多年下来,朝堂之上的官员还是总结出了一些,关于叶青这个扫把星的规律,那就是只要叶青突然从其他地方回到临安,那么临安必然会有大事儿发生。 特别是最近的一次回临安,而后临安发生了什么,对于太多的官员来说还是记忆犹新,甚至是还有些讳莫如深的意味。 太上皇的死、信王的死,史浩的失势,都与那次叶青匆匆回来临安脱不开关系,而这一次叶青收复北地,率领五千精锐铁骑回到临安,这让其他人不得不去猜想,这一次临安会发生些什么惊天动地的大事情。 从皇宫出来的叶青,率领着两百亲军,以及墨小宝跟钟蚕,大张旗鼓的向着太子府的方向走去,显然,他有意通过这样的方式,来让更多的人知道,他叶青跟太子之间的关系,到底是有多亲密。 而至于种花家军,并没有跟着叶青等人进城,而是在到岸后,第一时间就前往了已经被王淮废弃了的,皇城司在城外的兵营。 距离太子府还尚远,但左雨跟左脚,已经是迫不及待的把叶青前往皇宫,刚刚卸甲完毕后,就直奔太子府的消息,告诉了太子跟太子妃。 不论是太子还是太子妃,在听着左雨的禀奏时,也都从彼此的眼睛里看到了莫名的惊喜跟兴奋。 赵汝愚之前曾言,这一次叶青回到临安,决计不会立刻来太子府拜会,甚至是说,如今的叶青,已经今非昔比,太子府恐怕已经不被能够赐封国公的叶青放在眼里了。 但显然,赵汝愚低估了叶青的“感恩之心”,当然,赵汝愚的言语之中,也不乏有挑拨太子府跟叶青关系的意思。 刚刚从马背上跳下,就看见了府邸门口迎候的太子与太子妃。 一番热情的寒暄,叶青的视线在李凤娘的身上,停留的时间比在太子的身上停留的时间还要长。 而李凤娘同样是如此,在不时的偷瞄向叶青的同时,眸子里总是会带着温柔似水的含情脉脉。 王淮想要急召叶青回临安,甚至是不惜借圣上禅位、太子继位一事儿来说服太子府出面,能够同时下诏来召回叶青。 但太子府的表现,完全出乎了王淮的预料,从不曾以太子府的名义,给予叶青哪怕一个字的旨意,这也让王淮的计划不得提前泡汤。 “将军得胜归来,孤为你贺。”正殿内,平日里基本上从不打开的正门,也因为叶青的拜访而打开。 “多谢太子、太子妃。”叶青再次行礼,而后这才在太子下首坐下。 一番关于北地的询问言谈,叶青始终是对答如流。 不知是李凤娘的授意,还是因为如今得胜归来的叶青,身份地位的看涨,让太子忘记了叶青抗旨不尊的事实,总之在一番长谈中,不论是太子还是李凤娘,都是只字不提叶青抗旨不尊一事儿。 即便是到了太子为他准备的晚宴上,赵汝愚哪怕也被太子请了过来,但叶青的心思,跟另外一位当事人一样,全部放在了未曾路面的英国公赵扩、以及太子长女文安郡主的身上。 趁着钱象祖跟赵汝愚向太子敬酒时,李凤娘微微侧身向叶青:“眼珠子再乱看,小心本宫给你挖下来!” “不做亏心事儿,不怕鬼敲门,你怎么知道我在找什么。”叶青端着酒杯,装作独自饮酒道。 “你……无耻!”李凤娘被叶青的话语,噎的竟一时不知该如何回答,而后想了下才急急道:“你要是想知道真相,就算是你心头再好奇,也该知道事情的轻重缓急才对。” “套我话?”叶青放下酒杯,直视前方也低声道:“今日圣上单独召见了我,不过我还是要感谢你没有下旨召我回临安,至于你心心念的事儿……你若是想要知道进度如何,看王淮就行,只要王淮越失势,就说明你离你的目标就更近。” 听了叶青的话语,如同吃了一颗定心丸一样,近半年一直提着的心,李凤娘终于是可以放进肚子里了。 与两年前相比,李凤娘甚至是完全没有一点儿变化,依然还是那么的风情妩媚,当然,也或许是因为为人母的缘故,这个时候的李凤娘,戾气显得要弱了很多,但那股成熟女人的风情则是更盛往昔。 而在李凤娘的眼里,叶青则是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虽然那容貌还是当年那个人,未曾有多少改变,但身上那股原本在皇城司养成的,多少有些阴鸷的气质,此刻好像已经彻底消失不见。 如今的叶青在她眼里,依旧是身形高大、棱角分明、桀骜不驯,就是连嘴角的那随和笑意,仿佛也不曾改变,但即便是这样,她李凤娘还是能真切、清楚的感受到,此刻的叶青,身上则是多了一股大将之风、沉稳睿智之势,显得更有男人味,让她心动之余,又觉得这个佞臣,越来越像是一个枭雄。 赵汝愚不知是故意还是无意,在跟叶青面和心不和的喝了两杯后,便把话题引到了接下来朝廷对于叶青赐封一事儿上。 哪怕是太子跟李凤娘,都知道,在晋封叶青爵位这一件事儿上,完全要比其他人的爵位晋封要让朝廷棘手的多,所以从头到尾,李凤娘跟太子,完全不曾在叶青跟前提及这件事情。 但此刻被赵汝愚提起后,耳根子很软、毫无主见的太子,瞬间就把带着求助的目光投向了李凤娘。 李凤娘朝着太子微微摇头一笑,示意他不必说话,静静的看下去就好。 “哦,不知道沂国公有何教我?”叶青特意点名了赵汝愚的爵位问道。 “岂敢。”赵汝愚冷笑一声,对于叶青,他心中的成见不比史弥远少,当年建康一事儿,要不是叶青插手救了信王妃,赵汝愚则就是可以完美复仇于信王了。 但正是因为叶青的插手,所以才使得赵汝愚到现在为止,都始终认为,他跟信王之间的恩怨,只不过才是解决了一半。 虽然他心里也很清楚,随着信王赵璩的死,他赵汝愚若是还想要再洗当年信王给他的侮辱已是不可能,但正是因为这样,特别是当钟晴前些时日,又突然出现在他赵汝愚跟前时,这让赵汝愚又不由自主的,把剩下的恩怨都记在了叶青的身上。 “我只是认为,以叶大人你如今的彪炳战功,朝廷晋封你为国公当该是理所应当才对,而且……。”赵汝愚看着叶青,再次冷笑了下说道:“今日圣上召见你后,同样也召见了我。” “那又如何?”叶青把手边的酒水换成了茶水,喝了一口后平静的微笑问道。 不露痕迹的表情,没有丝毫紧张或者迫切的表现,让赵汝愚则是心里吃了一惊。 本以为自己说出今日自己也同样被圣上召见,而且刚刚又提到了国公一事儿,足以让叶青意识到,圣上召见他,是商议他叶青晋封的事情。 但看着叶青那事不关己、毫无激动跟迫切的样子,赵汝愚甚至都怀疑,今日圣上跟他说的,不曾询问过叶青到底想要何种封号的言语,会不会是假的,骗他的呢! “你就不想知道,圣上如何晋封你?又会赐你何封号?”赵汝愚干脆直接挑明了说道。 “不管是国公还是郡公,对于我叶青来说,都是皇恩,都是圣上的恩宠,无论哪一个,我叶青都受之有愧……恨不能把金人赶出燕云十六州再受圣上之恩宠。”叶青满脸忠君之意的胡说八道道。 李凤娘看着叶青的嘴脸,只觉得浑身起鸡皮疙瘩,要多恶心有多恶心,这么无耻的话,他究竟是怎么能够说的那么大义凛然呢! “叶大人不愧是高风亮节啊,但今日有幸能够在太子殿下的府邸为叶大人庆祝凯旋归来,赵某倒是可以透露给叶大人一丝口风……。”赵汝愚缓缓端起酒杯指向叶青道。 而不等他说完,一旁像是听故事听的入迷的太子就急急问道:“沂国公快说说,父皇晋封叶卿是何爵位?若是此事已定,今日岂不是双喜临门?叶卿今日必须多喝几杯才行。” 而叶青本来端着茶水的手,随着太子的一席话,不得不无奈的再次端起酒杯,跟赵汝愚虚空一晃,而后彼此一饮而尽。 “若是无意外的话,叶大人恐怕将会在近日,便被晋封为……鲁国公!”赵汝愚的笑容带着一丝幸灾乐祸的说道。 “鲁国公?”太子吓了一跳,条件反射的看向李凤娘,而后又看向了钱象祖。 李凤娘听着赵汝愚的言语,则是不由自主的微微蹙眉,而与此同时,她也看到,在赵汝愚说道鲁国公三字时,叶青的眉头也是紧紧的皱了起来。 看着叶青终于皱眉,不再像刚才表现的那般从容不迫、云淡风轻的样子,赵汝愚心里顿时是乐开了花。 鲁国公,这对于叶青意味着什么?意味着天下以朱熹为首的文人士子,决计不会放过他,决计不愿意看到这么圣贤的一个封号,赐给了从皇城司步入仕途的叶青。 第七百二十章 生财之道 最是无情帝王家,不理朝政两年的赵昚,不出手则已,一出手则是便把叶青,死死的钉在了天下文人士子的对立面。 由此也能看出来,为了禅位于太子以及大宋未来江山社稷的稳固,赵昚的手段也是果断决绝! 鲁国公的封号,也等同于是堵死了叶青在朝堂之上的仕途升迁之路,再加上叶青的主动请缨要继续掌皇城司,所以这一切也如同是两者之间的交易一样,给了叶青一个圣贤的封号,但却并没有给他能够参与朝堂政事的权利。 当然,或许在外人眼中,叶青得胜归来的嘉赏,之所以会如此平淡,恐怕是与那十四道圣旨有关,虽然朝廷没有明着追究叶青抗旨不尊的罪名,但赐封叶青为鲁国公,却不给予朝堂实权的做法,就像是圣上对他的惩治一样。 赏罚看似分明,但在朝堂官员的眼中,叶青这一次只是得到了一个鲁国公的封号,虽说是足以光宗耀祖,但并无实权的升迁,以及重掌皇城司这样不登大雅之堂的差遣,还是让众人觉得,圣上或者是朝廷,对于叶青的不世之功,看的并不是太重,若不然的话,就不会如同羞辱似的,还让叶青再任皇城司统领了。 同样,知道叶青跟朱熹之间有瓜葛的人很多,所以其封号为鲁国公,更是被其他人看作,这是朝廷要借朱熹等文人士子的笔,来讨伐、施加压力于叶青。 史弥远的心情从叶青回到临安的第一天时还显得有些沉重,但随着朝廷对于叶青的嘉赏颁布后,史弥远的心情则是就变得轻松跟愉悦了。 原本以为,经过这长达两年的北伐之战,叶青又取得了北地四路的疆域归宋,不管朝廷是否追究叶青抗旨不尊的事情,叶青在朝堂之上,都应该有了跟他平起平坐的实力跟机会。 但朝廷的一系列举动下来,叶青除了爵位晋升以外,竟然只是重掌一个废弃近一年的皇城司,而后朝廷对于叶青的赏赐便再无下文。 在赵构死了近两年的时间里,史浩依然是坚挺的活着,只是经过上一次临安的动乱后,史浩出门的机会则是少之又少,一个月甚至不会出门一趟,平日里便是一直呆在府里,致使除了史府里的人,以及其他一些被史家拉拢的朝廷官员外,很多人甚至都忘记了史浩的存在。 白发苍苍、老眼昏花、行动迟缓的史浩,每次看到他的时候,总觉得他不会撑过这一个月,但一个月一个月的时间过去了,史浩依然还是坚挺的活着。 听着史弥远说着朝廷对于叶青的赏赐一事儿,史浩那浑浊的目光闪过一丝冷笑与幸灾乐祸,但很快就又变得严肃威严了起来。 “拿……北地四路的地图来。”史浩沙哑苍老的声音无力而虚弱。 史弥远虽不懂史浩要干什么,但还是依言亲自拿来地图,缓缓在史浩跟前的案几上铺开。 “祖父想要看哪里,孙儿指给您。”史弥远轻声问道。 如同前些时日在济南府看地图的叶青一样,史浩那如同树枝似的手指,沿着地图上长长的黄河掠过,而后又是摇头又是叹息,时不时的还会张开枯爪似的手,量着开封府到临安的距离。 “除了皇城司的差遣,就再也没有其他差遣了吗?”史浩看着地图问道,脑海里却是闪现着当初信王府时,叶青跟他的亲军,杀出重围时的画面。 那时候他史浩便笃信,叶青绝对是一个有着狼子野心的人,是一个赵构亲手养成的狼。 但这么一头狼,在立下如此大功一件后,竟然任劳任怨的接受了朝廷只是对他封号晋升,以及重掌皇城司的嘉赏,这完全不合乎叶青的狼子野心才是啊。 “若是有的话,那便是淮南东路安抚使一职了,不过随着临安知府萧振前往扬州任差遣,怕是叶青这淮南东路安抚使一职,也是形同虚设,加上如今人又在临安,恐怕淮南东路安抚使的权利,早就被萧振架空了。”史弥远淡淡的笑着说道,语气中掩饰不住的依然是幸灾乐祸跟得意。 “为何如此说?”雪白的胡须在下巴处动换着,史浩张口平静的问道。 “萧振是自圣上登基三年后,差遣的临安府知府,一直到了今年上元节,都不曾换过此差遣给他人,如此就足以说明,这向来中立,在朝堂之上不得主战、主和待见的萧振,才是圣上的心腹臣子才对。若不然的话,圣上又岂会任由他担任临安府知府如此之久?这若是换做旁人,不说别的,就冲上一次临安冲突时信王这一件事情,萧振这个临安知府,就该被罢官流放了,但萧振呢?临安城这些年发生了多少大事儿,萧振都能够稳如泰山,就足以说明……。”史弥远长篇大论的解释道。 “萧振深受圣上信任是真,但……萧振跟叶青关系较好想必你也知情吧?”史浩老迈的眼神透着睿智问道。 “孙儿知情,但这或许也可能便是圣上的意思吧?孙儿甚至怀疑,圣上差遣萧振前往淮南东路时,就已经想好了今日如何来嘉赏叶青了。如今依孙儿来看,恐怕淮南东路如今已经尽落萧振之手,若不然的话,向来优柔寡断的圣上,这一次又岂会果断决绝的只赐封不升迁叶青的差遣?”史弥远的神情带着看穿一切的冷笑说道。 史浩深深的吸口气,目光继续盯着那地图:“你如今是吏部尚书,朝堂之上的官员任免差遣你都应该做到心中有数才对,特别是圣上对于官员的差遣。而你……北地四路如今谁说了算?” 史浩的目光一下子变得凌厉了很多,看着史弥远脸上原本轻松得意的笑容,瞬间僵在了脸上。 不等史弥远说话,史浩自顾自说道:“圣上早年立志北伐,即便是前几次都以失败告终,但圣上北伐之心一直都不曾熄灭过。如今北地四路尽归大宋,圣上心中岂能不喜?如此青史留名、令后世子孙仰慕的功绩,圣上难道就不想它载入史册?归正人三字由祖父而起,如今成为气势北地四路百姓之代名词,非祖父所想。但既成事实,圣上便绝不会舍得再把北地四路让给金人。隔江百姓相互歧视,于朝廷无益,官员任免都唯恐避之不及,所以……这四路会不会……。” “尽归叶青所掌?”史弥远都能听到自己语气间的颤抖。 或许是因为被叶青没有被朝廷大肆封赏的事情,让他高兴的有些冲昏了头脑,使他忘记了北地四路的官场,在被叶青拿下后如同铁板一块、水泼不进。 而且随着宋廷百姓对于北地百姓的歧视蔓延至朝堂,如今自己就算是想要安插其他官员前往北地,官员都是唯恐避之不及,或以各种理由推脱着。 正是因为朝廷官员的如此态度,从而也使得被自己点名、推举到北地任免差遣的官员,为了不去北地四路任差遣,一个个在私下里,开始大肆的向自己进献各种各样的礼物,这也让一向贪财的史弥远,认为自己终于找到了一个收受贿赂的绝佳方法。 所以如今史弥远若是看哪一个官员不顺眼,那么就立刻拟奏章呈给王淮,而后这位官员便会接到朝廷的差遣文书,命其前往北地任差遣。 虽然史弥远也很想真正的任免一些官员在北地四路,但终究是鞭长莫及,加上叶青对于北地四路的控制,让他也很难真正的在北地四路任免吏部选拔的官员,但这却是一点儿也不耽误他收受官员的贿赂。 因此,到了如今,史弥远也根本不在乎他所掌的吏部,是否对于北地四路的官场有影响力,他只在乎,被自己跟王淮假模假样的任差遣的官员,到底会给自己私下里送多少银子,来请求他们二人,撤回那任差遣于北地的文书。 叶青听着白纯的叙述,不由得笑出了声:“没想到北地四路竟然真成了王淮、史弥远的生财之道啊。” 还是通汇坊的小院里,门房梁兴前几日已经与红楼把此地彻底又打扫了一遍,院心里长粗了一些的桑树下,叶青依然是躺在那躺椅中,白纯坐在旁边的小板凳上,下意识的掰着叶青的手指头说道:“但到如今,伞一直找不到多少的证据来,所以也就一直不曾跟你说起过。倒是没有想到,许庆竟然先跟你说了。” “他说也是为我好,谁不知道,如今的临安对于咱们来说,如同是龙潭虎穴?”叶青任由白纯下意识的攥着他的手指,掌心时不时的也会翻转着去抓白纯的柔荑。 静悄悄的院子里,亮着几盏昏黄的灯笼,一切又都像是回到了从前一样。 只是如今,他们二人不用再顾及旁人的目光与闲言碎语,完全可以光明正大的坐在一起说话、谈心。再也不用像以前那般,外面稍微有个风吹草动,白纯就会立刻通红着脸,紧张的避开叶青老远、老远的距离,待听到不过是虚惊一场后,两人才会如释重负的望着彼此笑出声,而后再像是彼此之间有着莫大的无形吸引力一样,又开始偷偷拉近着距离,缓缓的凑到了一起。 第七百二十一章 小憩一下 自从回到临安通汇坊的小院后,就连红楼脸上的笑容在这几天里都增添了很多,原本平时已经不怎么再有笑容的女子,如今又再一次把笑容挂在了脸上。 把茶具放在了白纯跟前后,那双眼睛还是不由自主的带着一丝羞涩的掠过躺椅上懒洋洋的叶青,这才低着头转身往楼里走去。 把这一切看在眼里的白纯,心头无奈的叹口气,再看看那茫然不知的叶青,突然伸手在叶青的大腿处用力掐了一下,疼的某人急忙双腿夹紧,抬起头看向突然变成母老虎的白大美人。 “疯了你,知不知道很疼啊?来,我也掐你下试试。”叶青抓住白纯的手,作势就要往怀里拉,至于另外一只手,已经是毫不避讳的向着白大美人的大腿上伸去。 一连串的动作,惹的惊叫一声的白大美人,急忙挣脱叶青的手,从板凳上站了起来,没好气的白了叶青一眼,才压低声音道:“你真准备让人家做一辈子的姑娘不成?” “人家?你是说谁呢?”叶青愣了一下,而后上下打量着白大美人,惹得白大美人又是没好气的瞪了他一眼,才又在板凳上坐了下来。 “你别跟我装糊涂,这个院子里,你说我说的是谁?”白大美人没好气继续道。 回到临安她就开始心有不快,特别是一想起这家伙有可能跟太子妃有染后,她就恨不得想继续掐叶青的大腿。 家里放着好几个不论是姿色还是气质都不亚于太子妃的美女子,但这个白痴,怎么就管不好自己,怎么就跟太子妃……那个什么了。 “你是说红楼?”叶青指了指红楼身影刚才消失的方向,缓过神后问道。 “你若是觉得这宅院小,不方便,嫌我们碍眼,那明日就可以搬到中和坊去,那里的宅院大,放上几百人都没有问题。而且你现在也是国公了,即便是住进去也不算是僭越违制了。”白纯一边说,然后还是听着某人的话语,开始乖巧的继续为叶大官人泡茶。 “总觉得那里不如这里住着舒畅,或许是没有那富贵命,也可能是……。”看着认真泡茶的白纯,那乌黑的长长秀发,依然是自然的垂散在脑后,不由自主的说道:“也或许是这里有你我太多的美好记忆,所以才舍不得离开这里吧。” “贫嘴,就你会说话。”嘴上如是说,心里头却是甜的快要飞起来的感觉,带着一丝被情话与当初往事的记忆,白纯主动的为叶青递上茶杯,道:“这里就一直留着,总之,这里是我的院子,不管以后怎么样,我都不想离开这里了。” 说完后,像是陷入回忆中似的,虽然院落里的两座阁楼如今已经换了模样儿,但院心里、眼前这两颗桑树依旧还是当初的模样儿。 犹记得,当初第一次踏入叶家的大门时,就看到叶青抱着一颗桑树,望着那蓝天在发呆,那时候的叶青,头发也没有这么长,身上的衣服虽然跟如今的差不多,但总是让白纯感觉有些不伦不类。 特别是身上那股气质,以及那迷茫跟缺乏精气神的样子,总让人觉得那时候的小叔子,好像是脑子里缺根筋儿似的。 事实也证明,那个时候的叶青,确实是脑子里缺根筋儿,古怪的腔调、歌声、言语时不时的从他嘴里冒出来,好几次晚上自己坐在二楼的阳台,都亲眼看到了坐在桑树底下的叶青,颓废萎靡,或者是突然间冲着夜空大骂不停。 但也不知道何时起,叶青就渐渐在她的眼中恢复了正常,虽然如今偶尔还会冒出一些她听不懂的,如同跟那些个罗马人交谈时相差无几的言语,以及一些怪异的唱腔,但总之,现在的叶青看起来,比起那个时候还是要顺眼了很多,更让她白纯觉得真实了一些。 听着白纯说着对自己当初与现在的感觉,不知何时,两人已经一同躺在了躺椅上,但即便是如此,白纯那娇躯却是因为如此大胆的行为,变得僵硬不已,深怕红楼突然间从楼里走出来,看到桑树下她与叶青相拥一起躺在这躺椅上。 “你放松一些,红楼又不是没有眼力见儿,她若是察觉了,怎么可能会出来。”叶青搂着怀里的白纯,嗅着那脖颈儿间的幽香说道。 “你别动我。”白纯紧张的拍了下那不知何时,跑到她胸前开始勇攀高峰的爪子紧张道。 手自然而然的垂在了白纯的胸前,随着白大美人的呼吸节奏,随着那胸前的高耸起伏着:“好,我不动、不动,你别咬我。” “那我们什么时候还会离开临安?”白纯无奈,只好任由某人的爪子一直搭在她胸口,而后以自己的双手抱着那手,以此来防止那手乱动外,也是用自己的双手遮挡着万一红楼出来时的视线。 “暂时还不清楚,若想要离开临安,恐怕怎么着也得明年了。”提起正事儿,叶青的声音立刻就露出了些疲惫来。 如今中和坊当初赵构赐的宅子,已经在重新修缮,而叶府二字,也开始更改成了国公府三字。 包括里面的一切如今都在进行着进一步的修缮,只不过这一次是由朝廷来出钱,所以在叶青看来,这或许就是他回到临安后,得到的唯一的实惠。 “今年太子会登基吗,圣上会禅位吗?”白纯问道。 “嗯。”叶青嗯了一声道:“太子登基后,我们还需要在临安停留一段时间,而后才可能被恩准回淮南东路。所以这些时日,若是倾城那边不忙了,就把她们都接回来吧。” 白纯不做声的点点头,而后继续抱着怀里叶青的手臂,明亮的眸子有些无神,下意识的说道:“圣上禅位、太子登基,你如今又不过是一个皇城司统领……。” “所以我们才需要在临安等待。”叶青继续说道。 皇城司统领一职,如同是没有朝廷差遣的朝廷官员一样,不论是当初赵构在世时,还是现如今,皇城司职能虽然重要,但其差遣在旁人眼里,则是如同鸡肋一般。 这也是为何,不论是秦桧还是汤思退,掌的皇城司都是一个附加的衙门,是他们为相时的点睛之笔,但也是最不会受到其他官员、御史弹劾的一个差遣。 所以说白了,皇城司向来都是一个朝廷要员的赠品一样的存在,只有是赵宋宗室或者是圣上跟前的心腹才能够兼之,在叶青之前,还从来没有过哪一个人单独的统领过皇城司。 所以叶青如今在临安不上不下、不功不过的处境,就是连怀里的白纯,都有些不满朝廷的做法,这种行为,对于能够收复失地、立下如此大功的叶青来说,完全就像是一种羞辱。 听着怀里白大美人的抱怨,紧了紧怀中的温柔娇躯,又惹的白大美人的娇躯一阵扭动后,叶青才笑着道:“对于我来说,这是好事儿。眼下啊……圣上的心思全部在禅位一事儿上了,所以你夫君我如今的差遣就是……。” “就是什么?”白纯看着把她的娇躯掰过来后,与她面对面侧躺在躺椅上的叶青,眨动着美眸问道。 “我的职责就是,让圣上顺利禅位、太子顺利继位。”叶青笑着说道,而后便要把嘴往白大美人的嘴上凑去,而后就被白大美人嫌弃的伸手推开。 不论是当今圣上赵昚,还是叶青,当日在皇宫点将台处,两人心里其实都明白一个道理,那就是一朝天子一朝臣。 所以叶青以重掌皇城司为由,也算是婉拒了赵昚对他的仕途迁升,同样,也是因为皇城司统领一职,赵昚也从而可以心安理得的只晋升叶青的封号。 赵昚想要把叶青的仕途交给太子登基后来任免,如同一朝天子一朝臣一般,在赵昚的眼中,叶青应该是太子的人才对,所以就该由登基后的太子来任免其差遣。 而这样做的好处就是,一旦太子登基,到时候是继续任用还是弃用叶青,那么都要比他任免叶青后要方便很多,同样,他也能够从中看出,叶青在太子府里的份量到底有多重来。 自然,叶青的心里同样也存在着考校太子府的目的,一旦太子登基,又会如何任差遣于自己,也将不光是决定着他跟李凤娘之间复杂的关系,也将决定着他接下来该如何跟朝廷相处的关系。 所以叶青主动请缨只掌皇城司,就如同是给赵昚提醒一样,眼下的当务之急,是如何能够顺利平安的让他赵昚禅位、而后太子继位,并非是他叶青的仕途升迁一事儿。 以退为进似的手段,让人们也不得不另眼相看一个臣子,在获得了如此不世彪炳战功后,竟然不是趁热打铁的向朝廷邀功,期盼着朝廷赶快封赏他,则是心怀大义,以朝堂社稷为重。 而就冲这一点儿,就让赵昚不得不又一次的对叶青另眼相看,同样,也让明白其中道理后的太子殿下,心中更是莫名感动,心里头时不时的暗下决心,一旦自己登基之后,定要重重的封赏叶青,谁拦都不好使! “那伞现在该如何?是不是还要继续紧盯着史弥远的事情?”白纯的手指在叶青的胡渣处来回抚摸着,指间传来的扎痒感觉,不知何时起,让她开始有些意动,明亮的眸子也变得似水一般的温柔与风情。 “不错,不过重心要从史弥远向王淮偏移一些才是,若是不出所料,随着太子登基的,便就是王淮的势落了。”叶青突然张嘴,吓唬着去咬白纯的手指。 嗔怒的白了一眼幼稚的叶青,继续把手指放在叶青的下巴处,有些茫然道:“这……难道北地四路如此之功,都不能保得王淮?” “问题是,有谁认为收复北地四路的功劳跟他王淮有关呢?”叶青的话语瞬间让白纯变得清醒无比,脑海里不由得浮现出,自北地四路收复后,临安城里百姓们的议论之声,好像并没有几个人认为,王淮与此事儿有着直接的关系。 第七百二十二章 举荐 在叶青还没有回到临安的时候,王淮并没有意识到北伐之功到底谁为主、谁为次。 在他看来,朝廷这一次的北伐之战,首当其冲的最大功臣便是他王淮。 毕竟,在圣上无心理政之余,自己独自一人撑起了朝堂,顶着主和派与金人使臣的巨大压力,让这场谋划了近三年的北伐之战,最终以收复北地四路为战果结束。 所以理所当然的,不论是朝堂之上的众多同僚还是无心理政的圣上,哪怕是临安城的百姓,都应该会认为,这一次的北伐之功,当该是以他王淮为首才对。 如同一件事情的从发展到结束,自我感觉良好、太把自己当回事儿的人一样,总会认为自己在这一件事情中,占据着极其重要的位置,起到了举足轻重的作用。 王淮如今依然还是如此乐观的认为着,在圣上晋升叶青的封号后,接下来的大动作,应该就是进一步的稳固他王淮在朝堂之上的权利了。 甚至他已经开始在憧憬,随着圣上禅位,而后太子继位之后,自己恐怕也将会被圣上委以辅佐太子之重任,如此一来,他便可更加名正言顺的处置朝堂政事。 梁克家有些忧心的看着意气风发的王淮,叹了好几次气,但依然还是不忍心打断王淮的美梦。 “韩侂胄明日便会回到临安,到时候,恐怕也少不了封赏一事儿。毕竟,镇压自杞、罗殿两国,又为我大宋朝廷筹到了更多的战马,这件事情虽然不如北伐之战那般让朝廷、百姓扬眉吐气,但终究也是一件大快人心、扬我大宋之威的快事。所以韩诚会不会借此机会从而扭转颓势,王大人不得不防才是。”梁克家尽量克制着自己的情绪说道。 “左尊右次,这是多年来朝堂之规。即便是韩诚他能够因其子之功沾光,但比起北伐一事儿来,就如同萤火之光岂能与皓月争辉?”王淮神情从容悠然,继续淡淡道:“如今圣上之意,只是晋封了叶青的封号,至于其他差遣并无给予封赏,所以你还看不出来吗?这是圣上打算在太子继位之后,由太子来主朝堂官员之差遣,从而大批量的拾遗补阙,尽可能的做到太子登基后,手中便有可信任的臣子能够差遣,以此来稳固太子治下的朝堂。” “既然如此,那么大人就更应该谨慎……。”梁克家心里再次无奈的叹口气,两年的权相生涯,看起来已经彻底让王淮冲昏了头脑,有些无法能够冷静的分析朝堂之形势了。 “你以为太子继位之后,便能够在短时间内把错综复杂的朝堂梳理清楚?依眼下的形势来看,圣上必然会让我与韩诚来辅佐登基后的太子,而今我已经独掌朝堂好几年,官员差遣任免一事儿,太子若是聪明,自然是知道该跟谁商议,与谁来请教。就如同……那被我废置了半年多的皇城司一样,如今圣上再次交给叶青,其目的不就是希望他能够顺利禅位,让太子顺利登基?所以啊,太子登基后,叶青的仕途恐怕也不会是平步青云,到头来,能够保的住淮南东路安抚使一职就算是不错了。”王淮欣赏着茶杯里渐渐下落的茶叶说道。 “大人就没有想过,若是圣上或者是太子登基后,更换相位……。”梁克家眉头皱的更加厉害,终于还是不由自主的提了出来。 “韩诚吗?”王淮带着一丝不屑问道。 “下官说的是宗室赵汝愚。”梁克家平静的说道。 而后,就看见王淮神色僵了下,缓缓放下手里的茶杯,不由自主的陷入到了沉思当中。 另外一边,在院心桑树下与白大美人缠绵的叶统领,被梁兴的咳嗽声搅扰了浓情蜜意的兴致,而后在白大美人脸色涨红、局促不安,飞快跑进楼里的情况下,叶青坐上马车,前往好久不曾去过的涌金楼。 再次走进纸醉金迷的涌金楼,当初熟悉的一切便开始涌上心头,只不过当初那赵才卿、温婉如今早已经被更为年轻的女子所代替,成为了涌金楼新的头牌姑娘。 铁打的涌金楼、流水的青楼女子,女人的最好光景不过就是那么几年,而岁月的无情,在这青楼里面则是被凸显的尤为明显。 宫绦鲛绡、曲裙薄纱,把一个个豆蔻年华般的女子,衬托的更是如同人间尤物。肌若凝脂、气若幽兰,薄纱掩映着若隐若现的玲珑身段,明眸皓齿、巧笑倩兮,一个个美丽的面孔让人目不暇接,加上那耳边缓缓流淌着的动人乐声,为美人一掷千金的豪爽文人雅士,使得整个涌金楼显得更为奢靡与心荡。 房间里的赵汝愚已经等候多时,看到叶青走进来后,这才缓缓起身含笑行礼:“多日不见,叶大人风采依旧。今日凯旋,赵某特意在此为叶大人贺。” “沂国公有心了。”叶青还礼说道。 良辰美景之下,叶青与赵汝愚同样是各怀心思,耳边的乐声变得更轻缓,而那舞动着娇躯的美人儿,随着薄纱曲裙的摆动,雪白的肌肤、修长的肢体也是若隐若现。 “想必今日,沂国公宴请叶某,恐怕非是只为庆贺朝廷收复北地四路一事儿吧?”叶青放下酒杯,旁边香气逼人的女子,立刻便乖巧的为叶青斟酒,而那女子身上的香味儿,则是如今在临安随处可以买到的,当初燕倾城后来自己鼓捣出来的新的水粉。 “鲁国公以为呢?”赵汝愚不答反问道:“难道鲁国公回到临安五日后,还不想跟赵某一叙?” “我本以为你会沉得住气。毕竟,如今宗室内,就是魏王都不及你在朝堂之上来的重要不是?”叶青再次举杯,与赵汝愚一饮而尽道。 赵汝愚默默的看着叶青,过了好一会儿才说道:“如此看来,鲁国公是猜到了赵某必然会找你了?” “虽久不在临安,但沂国公也知道,临安形势叶青并非是全然无知,若不然的话,沂国公也不会亲自在这涌金楼来宴请我。史弥远因为王淮的支持,所以抢了沂国公一直心心念的吏部尚书一职,如今圣上禅位之意已定,沂国公自然是出力不少,一旦太子继位,沂国公必然是平步青云、位极人臣。我叶青……自然是乐于看到沂国公能够在朝堂之上更进一步。”叶青手拿酒杯,并没有第一时间喝下去。 “鲁国公是真心还是有何目的?何以让赵某相信?”赵汝愚一饮而尽,看着一直端着酒杯的叶青问道。 看着叶青笑笑不说话,而后把手里的酒一饮而尽,赵汝愚发现,自己如此问好像显得有些多余。 毕竟,当初就是叶青指使他的夫人,还有那信王妃钟晴,两人一同说服了自己支持太子登基、劝谏圣上禅位,而今此事眼看着就要大功告成,那么他赵汝愚,就不得不去想,接下来自己的下一步该如何走了。 吏部尚书显然已经不能够满足他的野心,何况,圣上禅位、太子登基,自己可谓是出力不少,所以太子殿下登基后,自己这个如今已经是太子党的宗室,不出意外的话,必然是会受到太子重用。 可若想要真正的得到自己想要的东西,仅仅依靠太子殿下的支持显然是不够的,太子登基后,必然是还会重用一些老臣,而这些人,没人清楚他们是否愿意看到他赵汝愚在朝堂之上更进一步。 叶青明确的告诉他,乐于看到他赵汝愚在朝堂之上更进一步,这让赵汝愚自然是心头轻松了不少,不过,这并非是他今日找叶青的目的。 赵汝愚心里很清楚,自从叶青遣钟晴以及白纯跟他秘探后,他与叶青之间的关系,虽非是化干戈为玉帛那般,但如今两人应该有共同的利益才对,若不然的话,叶青又何必劝说自己支持太子呢? 所以此次宴请叶青来涌金楼,他赵汝愚是希望能够得到叶青的全力支持。 “明日韩侂胄便会到达临安。”赵汝愚沉声说道。 “所以呢?”叶青嘴角带着一直以来的随和笑意,道:“自我大宋立国以来,还从来没有过哪一个皇家宗室能够登上相位。” “此一时彼一时罢了,如今太子相信赵某。而鲁国公……想必也很清楚,朝堂之上向来讲究历任年深、排资历为主,鲁国公若是想要在朝堂再进一步,恐怕还需时日。何况依赵某愚见,如今鲁国公恐怕也没有心思在朝堂之上吧?淮南东路,甚至是北地四路应该才是叶大人你的重中之重。赵某可以答应叶大人,若是叶大人能够让赵某如愿,那么赵某必然会不计前嫌,给予你想要的朝堂方便,如何?”赵汝愚直接了当的说道,完全没有一丝一毫的拐弯抹角。 “知枢密院事。”叶青淡淡的说道。 而后赵汝愚的眉头则是渐渐的皱了起来:“叶大人的野心……恐怕赵某无法满足。” 枢密院与兵部之间的关系,就如同后世军委与国防部的关系相差不多(不准较真儿),叶青这是在赤裸裸的要更多、更大的兵权,这说明,他已经不满足于只是一个统兵作战的武将,他要的是真正能够决策朝廷出兵的权利。 一旦叶青被差遣为知枢密院事,那么他只要在枢密院手段得当,可就意味着,他对于北地四路的大宋大军,就真正有了决策权,要打要退就完全可以由他一人来决断了。 当然,前提条件是,手段得当,能够说服其他枢密院的官员来支持他的决策,当然,他同样也可以完全置之不理其他人的反对声,因为即将登基的太子对他可是极为信任。 “这么说来,沂国公是不愿意在朝堂之上举荐叶某了?”叶青脸上的神情依旧平静,并未因为赵汝愚的拒绝而发生任何变化。 “那是不是……叶大人就会找韩大人来做这一笔交易呢?”赵汝愚神色凝重,旁边涌金楼为他们二人斟酒的女子,也不知何时已经悄悄离开,只有那轻缓的音乐,依旧从远处的角落轻轻的流淌着,像是怕惊扰了房间内,开始变得有些凝重、压抑的气氛。 “不用我主动找,明日一旦韩侂胄回临安,想必他就会第一时间来找我。到时候除了他的意思外,想必也会为我带来韩大人的示好不是?”叶青平静的说道:“不只是你,想必如今在临安的官员,都很清楚我叶青志不在朝堂,若不然的话,我又怎么会只要了一个皇城司的差遣?” “那叶大人为何不找太子殿下?赵某相信,叶大人若是找太子殿下,殿下一定不会拒绝,何况对于太子来说,这也不是难事儿不是?”赵汝愚凝重的问道。 “不错,话是如此说,但沂国公可想过,若是太子提议被朝堂同僚反对该如何办?太子一旦犹豫不决,那么就等同于暂时堵死了我进枢密院一事儿的所有路径不是?”叶青笑着说道。 “所以只要我赵汝愚在朝堂之上举荐你,即便是有朝堂同僚反对,但只要这个时候,太子出声支持、决断,那么此事儿就算是可以定下来了。”赵汝愚沉思了下后继续说道:“太子提议,我赵汝愚即便是支持,但终究抵不过反对的同僚声音。但我赵汝愚举荐,太子支持,却是完全可以压过同僚反对的声音。叶大人好心思啊……不过是换个方法,一条死路就被叶大人彻底盘活。” “而且韩大人若是举荐我,反对的声音绝对比沂国公你举荐我时的反对之声要小的多。”叶青端起酒杯主动一饮而尽。 赵汝愚缓缓端起酒杯,视线却是一直盯着叶青,王淮必然是相位不保,何况在叶青北伐时,两人之间已经是闹的极为不睦,叶青必然是会支持王淮请辞,而后支持自己入相。 当然,赵汝愚他也没有野心大到想要直接接替王淮的左相一职,在他看来,自己能够坐上右相就已经满足了。 “如此说来,叶大人是极有把握让王相请辞了?”赵汝愚并没有给叶青一个明确的答复问道。 “人人都以为我叶青把持着北地四路的官场,从而使得吏部的差遣文书在北地四路难以通行,但事实是如此吗?”叶青不给赵汝愚说话的机会,继续说道:“显然事实并非是如此,魏国公史浩提出的归正人三字,使得北地四路百姓与我大宋百姓相互歧视,使得北地四路百姓宋民之心、归顺朝廷之意渐渐淡化,也使得朝堂官员极不情愿前往北地四路拾遗补阙。但吏部却是乐此不疲,几乎每日都会差遣他人前往北地四路,而后又出尔反尔的撤回差遣文书,沂国公难道就没有发现,身为吏部尚书的史弥远,实则是利用北地四路的差遣任命,在收受贿赂,而非是真正的想要差遣官员前往北地四路吗?” “百姓对于北地四路的歧视,蔓延至朝堂之上已非新鲜事儿,官员多不愿前往北地四路任差遣,也非是新鲜事儿。因为除了叶大人你之外,没有其他官员相信北地四路不会再被金人侵占,在他们看来,金人早晚还会报复的,所以他们才不愿意把自己置于危险之下。何况……比起临安、江南的繁华富庶来,北地四路终究是太穷了,没有油水可捞,没有如同涌金楼这样纸醉金迷的青楼、没有豆蔻年华、婀娜多姿的女子陪他们快意逍遥,所以谁愿意去呢?”赵汝愚凝重的神色,终于是渐渐散开说道。 “所以史弥远因此而收受百官贿赂,王淮因此而受益,沂国公应该也有耳闻吧?”叶青笑问道。 “所以鲁国公你回到临安,第一件事儿并非是请圣上为你封赏,而是迫不及待的重掌皇城司,就是为了……。”赵汝愚笑着问道。 “所以沂国公可以选择拒绝举荐叶某,因为韩大人必然会很高兴看到,在朝堂之上压制了他好几年的王淮,终于有把柄落在了他手里,终于有机会扳倒王淮,从而取而代之。”叶青说道。 “你真的志不在朝堂?只想要抗金、阻金再次南下?”赵汝愚又是沉默了好一会儿才问道。 “开封府当年的繁华不亚于临安,北地四路也是我大宋朝廷的疆域,终究要有人去做这些事情的。你身为宗室,既然要为相,除了你自己的利益外,难道就真的没有考虑过皇家宗室的颜面与当年的耻辱吗?”叶青问道。 赵汝愚有些拿不定主意的站起身,缓缓走到窗前,打开窗户的瞬间,映入眼帘的除了无尽的夜色与灯火通明的景象外,还有那不绝于耳的繁华热闹声。 “有人说你叶青想要自立为王,你如何解释?”赵汝愚的声音透着一丝惆怅跟纠结,毕竟,知枢密院事的权利太大了,以叶青的城府,一旦被举荐入了枢密院,那么朝廷就真的难以控制了。 既然他赵汝愚想要为相,那么也就必须要考量,一旦自己为相后,叶青也同样得到了更大的权利后,自己是不是还能够对叶青产生牵制呢? “若是我想要自立为王,那我就不会回临安了。我叶青乃是大宋朝廷的臣子,生是大宋之臣,死也是大宋之民,自立为王?我叶青可没有与天下人为敌的愚蠢想法儿啊。”叶青拿着酒杯走到窗前,递给了赵汝愚一杯后继续道:“想要自立也需有根基、看清楚时势才行,北地四路如今北有金国叫嚣复仇、南有我大宋朝廷疑神疑鬼,东是大海绝地末路,西有夏国虎视眈眈,如此情形下,一旦我自立,朝廷只要一纸诏书,便可令全天下对我叶青群起而攻之。到时候背负骂名不说,恐怕我叶青都会尸骨无存、死无葬身之地,所以你觉得我叶青会干这样的蠢事吗?” “如此看来……那样的话确实是自找死路了。”赵汝愚端着酒杯一饮而尽:“真怀念当初在夏国边城刚认识你的时候,那时候,就没有这么多烦心事儿……建康,终究是我心里过不去的坎啊。” 叶青缓缓转头,看着赵汝愚,而赵汝愚也是同样平静的看着他,建康一事儿,显然赵汝愚没打算就这么算了。 第七百二十三章 坦白从宽 夜幕下、宫墙外,一道孤独的身形被昏黄的灯光拉长了影子,纤纤手指掠过宫墙,嘴里默默数着脚下缓慢、又带着焦急等待的步伐。 刻意放缓步伐的钟晴,只是想要掩饰芳心里的迫切与激动,就仿佛只有她放缓了步伐后,那么她内心焦急等待的那个人,就会很快的出现在眼前一样。 远处原本热闹喧嚣的御街,此时也渐渐被深夜该有的冷清所代替,偶尔会从远处传来一些打破夜的孤寂的声音,也是一些车夫、或者是商铺关门的伙计与掌柜的呼应声。 东华门处,梁兴停下马车,看着叶青下车而后走向对面的宫墙,这才把马车调转过来,开始安心的等候着。 望着眼前依旧如新的朱红色宫墙,叶青嘴角的笑意同样是带着一抹急切,好久都不曾像今日这般打量过这巍峨的宫墙了,同样,也好久没有与佳人在此幽会过了。 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宫墙外就成了他们二人约定的地方,也成了他们重温当初美好回忆的绝佳办法。 犹记得那年的深夜,天气很冷,宫墙外的街道比如今还要冷清,叶青的嘴唇就如同现在这般,印在了钟晴的嘴上。 只是那个时候,钟晴的芳心是如小鹿乱撞之余外,则是充满了紧张跟不安,以及被人亲吻后的措手不及与羞怒。 但如今,钟晴早已经学会了如何回应这个紧紧抱着她的男人,学会了如何被这个男人调教的通过肢体来表达自己的心思。 鼻息间是那熟悉又思念的味道,刚刚掠过朱红色宫墙的双手,此刻紧紧抱着男人的脖颈,贪婪的回应着自己内心的思念,喉咙间发出的急促的喘息声,像是在鼓励着男人把她抱的再紧一些,最好是让她融入到那坚实的躯壳中。 捧着那张优雅精致的面庞,看着那微张的红唇,以及带着一丝娇羞与紧张的明亮眸子,急促的呼吸声在两人之间来回游荡。 “我是不是变老了?”叶青开口问道。 “才没有,是成熟了,更加稳重了,不再是那般随意欺侮人的坏人了。”搂着叶青的腰,侧耳倾听着胸膛那有力的心跳声,钟晴觉得这个世界是这么的真实跟美好,仿佛没有什么事情,能够胜过此刻。 过了好久才缓缓分开的两人,如同当初一样,开始沿着宫墙往前走去,只是如今,两人的手牵在一起时,再也不用像当初那般提心吊胆。 “为什么这么晚才来?害得人家还以为你不会来了。”钟晴难的一见的露出小女儿态,带着三分责备七分浓情的问道。 “见赵汝愚去了,明日韩侂胄就回来了。”叶青扭头看着那带着一丝娇嗔的脸蛋儿,索性放开手,开始揽着夏日里衣衫单薄的钟晴的腰肢道。 任由男人的手隔着衣衫抚摸着她纤细的腰肢,皱了皱鼻子道:“去涌金楼了?” “好鼻子,闻出来了?”叶青笑问道。 “白纯才不会用这么弄的水粉。”钟晴一副那当然的样子,而后道:“赵汝愚此人你认为可信?可我通过这些时日的观察,发现此人野心极大,自宋立国以来,此人可谓是宗室之中,第一个能够任如此高位实职的宗室,你就不怕到时候会反噬?” “王淮隐忍多年,最终只不过换来了不到三年的朝堂独断,而且还是因为太上皇去世、圣上无心理政这个原因。”清冷的深夜,即便是低声说话都要比白天清楚、明朗很多,笑了后继续道:“赵汝愚虽是宗室,但他没有那个心思。何况……魏王也回到了临安。” 钟晴点点头,魏王回到临安的事情,她已经第一时间知道了,而且,当时她就跟皇后在一起,所以对于魏王此时回来,她心里虽然是有疑惑,但她并不觉得,魏王在这个时间点回到临安,就能够改变太子继位的事情。 “魏王跟赵汝愚难道也有关联?”钟晴不明白,叶青为何要在提起赵汝愚的时候,还要稍带上魏王。 “终究对赵汝愚是个牵制,而且……想必这也是圣上的意思吧。如今眼看着要禅位了,所以接下来,恐怕就是不想让魏王离开临安,希望也算是给太子一个激励跟提醒,不至于太子继位之后,出现太过于昏庸的举动吧。”叶青琢磨着说道。 “提醒太子,一旦在位过于荒诞,那么圣上便会立魏王?”钟晴有些惊讶的问道。 “不知道,只是我的猜测。你久居宫里,侍奉在皇太后旁若是都不清楚的话,我这个外臣怎么可能清楚。”叶青捏了下钟晴的有些懵懂的脸颊道。 拍开叶青的手,而后抱着那只胳膊在怀里,继续沿着宫墙往前走,喃喃道:“最近这些时日,韩诚进宫的次数越来越多,而且也与圣上单独谈过几次,如今皇太后也对他是青睐有加。虽然没有明说,但如今接下来,恐怕在圣上禅位前,圣上便有意让韩诚来取代王淮的左相之位,至于右相一位,圣上并未此意,想必是要留给太子继位后来任免。” “韩诚是外戚,相比较于赵汝愚来,自然是更得皇室的信任。圣上显然也是如此认为,是打算让韩诚来辅佐继位后的太子了,至于赵汝愚,一旦太子继位,便会是右相的不二人选。”叶青思索着说道,并没有注意到,搂着他胳膊的钟晴,光洁如玉的脸上,表情开始变得古怪了起来。 “那……这么说来,你已经知道太子继位的一些事情了?是太子跟你说的,还是说是太子妃跟你……。”钟晴的语气开始变得酸溜溜,甚至还带着一丝的不满。 “什么意思?你的语气怎么……。”叶青皱眉,有些心虚的问道。 “明人不说暗话,你跟我老实交代,回到临安这几日,你是不是私自见过太子妃殿下了?”钟晴拦住叶青的去路,神情显得很郑重的说道:“你收敛一些吧,白纯还在临安,说不好你现在的一举一动,都在白纯的监视下,而且……。” 说到此处后,钟晴竟然有些难为情,两个人也真是,幽会就幽会,选个园子用什么名字不好,还非要用个杏园,好像是深怕别人不知道他们之间的事情似的。 叶青看着有些吃惊的看着为自己着急的钟晴,突然意识到了什么似的,反抓住钟晴的手问道:“你怎么知道的?白纯也知道了吗?” “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素心做伞几年了,你真当她好糊弄啊,而且你……上次我跟素心劝说赵汝愚后,太子妃召我们二人见面,就是在一个叫杏园的地方!”钟晴说道杏园二字的时候,银牙紧咬,像是如此,就能把那杏园咬没了似的。 “我……所以你跟白纯都知道了?”叶青有些震惊,他不知道如此一来,白纯心里会怎么想。 别看白大美人整天一副冷漠、高傲的样子,那心眼儿可谓是极小,加上他与白大美人又是最早相识,所以此刻,叶青也不敢肯定,这几日看似正常的白大美人,心里到底是在想什么。 “放心吧,太子妃对于白纯还懂得礼数,之后还曾见过面,虽然没在你们那杏园,但每次见到白纯时,也都是……都是分寸拿捏的……总之,你不可太过明目张胆才行。”钟晴一时之间,也不知道该如何形容李凤娘跟白纯那微妙的关系,总之在她看来,李凤娘对于白纯多少有些敬重,反正是比对她的态度,要好上很多了。 “跟我回家。”叶青突然拉着钟晴的手说道。 被突如其来的一拉吓了一跳,钟晴紧忙连连叫着:“疯了,我还要回宫里呢。” “回什么回,先回家,明日再回宫,我有话跟你们二人说。”叶青神情显得很凝重的说道。 而钟晴看着叶青那凝重不似开玩笑的样子,自然是夫唱妇随的撇下皇宫,跟随着叶青上了回通汇坊的马车。 通汇坊对于钟晴来说,即陌生又亲切,所以当马车停在门口,被叶青抱下车后,钟晴的心还在噗通噗通的快速紧张的跳着,整个人紧张的手心也满是汗,比起当初与叶青单独第一夜的时候,也是不遑多让。 当年还在临安的时候,她就知道叶青住在通汇坊,所以每每从御街之上经过通往通汇坊的巷子时,她都会不由自主的坐在马车上,掀开车帘望向那巷子口,甚至有时候,她还在心里期望着,就在自己的马车经过时,恰巧能够看到叶青从巷子里走出来,而后两人来一场不期而遇的意外邂逅。 此刻望着那不大的门口,看着那昏黄的灯光,钟晴却是有种嫁人的感觉,仿佛只有踏入了这道门,她钟晴才能算是一个真正的叶青的女人。 白纯惊讶于钟晴的突然到来,而钟晴则是惊诧着不大院落的精致,以及充满生活气息的两栋小阁楼,这种舒服如同自家的感觉,让她第一时间就喜欢上了这别具特色的两栋楼阁,甚至是恨不得自今日起,就打算住在这里不离开了。 而叶大官人则是在两女叽叽喳喳的说个不停时,连着咳嗽了好几声,才算是让吃惊的两人停下了话题,开始一同望向他这个一家之主。 叶青想要快刀斩乱麻、想要坦白从宽,但白纯跟钟晴却是纠结于细节,所以在一夜的解释中,叶青时不时的就会冒出,跟女人讲道理,还不如跟金人干仗痛快一些的念头。 叶青把与李凤娘的恩恩怨怨,从头到尾的讲给两女听,除了一开始两女还站在他的角度去抱打不平外,但随着他说道在李凤娘出嫁的阁楼里时,两人之间发生的事情时,不出所料的,他得到了白大美人跟钟晴的强烈谴责。 在这强烈谴责的背后,两女甚至是完全忘记了,她们刚才还在痛恨李凤娘太过于阴险的话语,瞬间就开始同情当初被叶青扯去了衣衫的李凤娘。 当两女知道叶青以李凤娘的身体特征来要挟李凤娘时,白大美人跟钟晴,瞬间就对着叶青说出了无耻两个字。 于是接下来,自然而然的,被两女说的恼羞成怒的叶大官人,决定将无耻进行到底,于是乎,在两女紧张、娇羞的惊呼声中,叶大官人肋下夹一个,肩头扛一个的来到白纯的卧室,然后把两女扔到了床上:“竟然敢说我无耻?难道你们不清楚,我若是不无耻,命都没了!” “那你也不该如此对待一个女子,难怪人家记恨你。”钟晴义正严辞,但脸色却是秀红。 “更不应该因恨而生情,你如此做,可顾及过我们的脸面?若不是我们发现,你还不知道要瞒我们到什么时候。”白大美人向来是有人跟她共患难时,她就敢顶撞叶青。 燕倾城在时她是如此,钟晴如今与她并肩作战,她依然是如此,所以首先遭殃的白大美人,在叶大官人扑向她时,就开始往床的另外一端爬,只是刚手脚并用的爬了两下,脚踝便被叶青抓住,而后整个人给拉到了身下,一旁的钟晴此刻则是静静的看着,丝毫没有注意到,恶魔的手已经开始伸向了她的大腿处。 第七百二十四章 联手 难得能够再享齐人之福,但一夜风流并没有让叶青忘记正事儿。 八九月的天气异常的湿热,即便是清晨,那空气中弥漫着的薄薄湿意,都带着一股让人心烦的炙热,厅堂内早早起来的两女,不知道在跟府里唯一的丫鬟在说着什么,桌面上一道亮眼的请柬赫然摆放在那里。 看着叶青走进来,两女还是不由自主的会因昨夜里的荒唐事儿,微微低头,漂亮的脸颊上掠过一抹羞涩与风情。 “一早上史家下人就递过来的帖子。”白纯难得温柔的说道。 不过叶青已经习惯了如此性情的白纯,点点头后便拿起桌面上的请柬,竟然还是史弥远亲手所书,而内容也很简单,请他前往西湖画舫之上叙旧。 看完后的叶青,顺手便把请柬递给了白纯与钟晴两女传看,冲着放下茶杯的红楼善意的笑了下,看着红楼低头转身的样子,叶青脑海里却是不由自主的浮现出,昨日在涌金楼里那些豆蔻年华般女子的身形。 “你在通汇坊几年了?”叶青突然对着红楼问道,一旁原本对着请柬窃窃私语的白纯跟钟晴,瞬间停止交谈,连忙把视线转移到了叶青跟红楼的身上。 “十年了,公子。”红楼愣了一下,还是回答道。 随着红楼的话语,叶青长长叹口气,神色间像是难以抉择一样,顿了下后又苦笑一声,而后道:“若是不嫌弃的话,今日就搬到二楼住吧,一楼终究是安置丫鬟、下人的,府里不能因为没有丫鬟、下人,就让你住在一楼充当丫鬟、下人。” “公子……。”红楼蹭的抬起头,神色之间充满了疑惑跟难以置信,一时之间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而一旁的白纯跟钟晴,也是愣在了原地,不知道叶大官人今日怎么了,难道是昨夜里太累,累糊涂了呢,还是因为她们两人昨夜没把他服侍好,所以之前宁可看着人家变老,也不愿意收进房的叶大官人,打算以此警告她们二人呢? “当年你进入中和坊时不过十六岁,加上中和坊的两年,以及通汇坊的十年,如今你都二十八了,二八年华入府,二十八了依然还在府里……这女子,一辈子又有几个十二年呢,府里的事情你也知晓,我的事情跟人品你也知晓,所以若是不嫌弃的话……就……那个以后就跟她们姐妹相称吧。”叶青有些结巴的说道。 本来他想着拿出一家之主的威严,拍板就把这事儿定了,但余光看着静静倾听的白纯跟钟晴二人,一张口后他就开始心里犯嘀咕,所以最后原本该拿主意定事情的语气,最终还是变成了商量的语气。 “公子是瞧着红楼可怜,所以才怜悯红楼么?”红楼很拧,即便是到现在,她也依然是以公子称呼着叶青。 看着红楼眸子里的晶莹满溢,而后缓缓顺着白皙的脸颊滴落,叶青又有些后悔自己的决定过于草率了,或许应该挑个黄道吉日跟红楼单独谈才行。 当然,他心里也不清楚,如今的他,到底是真心喜欢红楼,还是风流花心成性多一些,或者是,如同红楼所说的那般,自己正是因为昨日里前往涌金楼,看到了那些豆蔻年华的女子经不起岁月的流转,心有所感后,所以才怜悯红楼呢? “这个……当然没有,你又不缺胳膊少腿的,我怜悯你做什么。”叶青吱唔着说道,眼神开始向钟晴跟白纯求助,但白纯跟钟晴就跟瞎了似的,摆明了不帮忙还要继续看好戏的态度。 这边的叶青还在为家务事而头大,另外一边给他递请柬的史弥远,此时则是拒绝了王淮请他前往府里的事情,与史浩继续商谈着,要不要联手叶青,若是与叶青联手的话,那么到底是弊大于利,还是利大于弊。 叶青如同是史弥远、史浩的克星一样,不论是史浩还是史弥远,如今可谓是在叶青手里吃亏吃的最多的,而且这亏吃的还拿叶青一点儿办法也没有。 四木三凶已去其三,而死去的赵述、梁成大、李知孝,包括他们史家门下的洪遵之死,都与叶青有着莫大的关系,但史弥远却是没有一点儿把柄,能够证明这几个人的死,是叶青所为。 特别是李知孝、洪遵的死,让史弥远心里头对于叶青是恨的牙痒痒,甚至是恨不得把叶青挫骨扬灰了。 明知两人的死与叶青绝对脱不了干系,但他就是找不到哪怕一丝一毫的证据来。 “对于李知孝、洪遵的死,你还是心有不甘?”史浩那老迈的眼神,扫过史弥远问道。 “孙儿敢肯定,李知孝跟洪遵的死,绝对是他叶青干的,这是他在清除异己!”史弥远咬牙切齿道。 史浩微微叹口气,浑浊的双眼望向那花园里开的正盛的花朵,突然笑了下道:“若是你真有要跟叶青联手的打算,那么……就该放下这些成见才是。叶青给朝廷的奏章中,说此二人是因为驻守大营时,被金人完颜守道偷袭……。” “祖父您也相信叶青给朝廷的奏章?”史弥远嘴角带着冷笑问道。 “不相信又如何,相信又如何?”史浩的视线继续随着眼前的穿花蝴蝶游弋,继续道:“这正是叶青的高明之处啊,自然也能够从中看出,叶青是一个能征惯战的帅才!” “何以见得?”史弥远不服气的问道。 史浩摇头笑,道:“去年叶青与完颜守道一战,最终成了三个大小不一的战场,最后叶青都迫不得已亲自上阵杀敌,才算是彻底打垮了金兵。这说明了什么?说明他没有机会去杀李知孝跟洪遵二人,因为他自己都亲自上阵杀敌了,哪还有多余的兵力趁机回营杀李知孝、洪遵二人?而完颜守道……也确实偷袭了叶青的大营,从而在附近开辟了三个战场中的一个小战场,洪遵、李知孝的奏章中,也提到了他们驻守大营,所以……被完颜守道偷袭所杀,完全是合乎情理,你如何能够追究、弹劾他滥杀同僚之罪?” “但如今……。”史弥远有些不甘的叹口气,接着说道:“这口气孙儿真是难以咽下,而且……王淮刚才差人找孙儿过府议事,便是提到了他打算在朝堂之上弹劾叶青谋杀同僚李知孝、洪遵一事儿。所以眼下……孙儿确实是有些难以抉择,到底是否要撇开王淮,跟叶青这个狼子野心的家伙联手。” 史浩老脸上露出难得一见的舒心笑容,笑着道:“这说明王淮如今已意识到他在朝堂之上的危机,跟对他不利的局面了,所以才会极力拉拢你,给你抛出让你难以抉择的诱饵来。可你别忘了,自叶青北伐起,王淮可曾在北伐一事儿上,让叶青听过他的话一次?显然王淮没能如当年的太上皇一般,对叶青形成哪怕一丝一毫的震慑,甚至是不进反退,为了阻止叶青北伐,你们断其粮草,但依然还是没能阻止叶青北伐。也因此使得叶青与王淮的关系急转直下、结下了梁子。如今形势比人强,朝堂之上终究要随着太子继位而换代,所以眼下已经不是他王淮的朝堂了,王淮不过是垂死挣扎,终究还是要走向日暮途穷,为他人让路。所以这是你在朝堂真正立足的机会,而非是跟王淮一同再次排挤叶青,毕竟……叶青同样深受太子器重与信任。” 韩诚终究是比王淮要年轻很多,而且又有皇室外戚与皇太后这一层关系,虽然是被王淮压制、打压了几年的时间,但如今随着太子继位,韩诚这个右相,必然是要在朝堂之上发起绝地反击,致王淮于死地、绝境。 何况如今,还有深得皇室信任与重用,以及支持太子继位的宗室赵汝愚在旁虎视眈眈,所以王淮的结局,已经是仿佛肉眼可见的危险。 而在新生代的臣子当中,如今能够上的了牌面的,只有他史弥远、韩侂胄、叶青三人为佼佼者,所以在其他朝臣的眼中,假以时日,大宋朝廷的左右两相在韩诚、赵汝愚之后,必然是要从他们三人之间而决出。 如今他任吏部尚书,随着太子继位后,他要做的便是继续大力着重来培养自己支持自己的党羽,而韩侂胄因为其父韩诚,必然也会在朝堂之上拉拢到一帮属于他们韩家的党羽。 唯独叶青,虽然深受太子器重,但到如今,除了任过淮南东路安抚使外,并未在临安朝堂之上任过其他差遣,其资历与年深,必然是会受到他人的攻讦与非议。 “随着太上皇去世后,圣上的孝心就完全放在了皇太后的身上,这也使得皇太后的话语深受圣上重视,从而也让韩诚父子因此得利,往后朝堂之上的势力也只会越来越大。而反观你跟叶青,你是依靠着太上皇对祖父我的遗恩:配享庙堂,才使得圣上对我们史家青睐有加、格外器重,但终究不是长久之计,非韩诚父子的对手。而叶青虽有太子储君的信任、器重,但说到底,终究也是外臣,没人清楚,他的恩宠在太子继位后,还能持续多久。所以眼下,趁着叶青还有恩宠,你唯有跟他叶青联手,示敌以弱,这样一来才可以保住你如今在朝堂之上的一席之地,最后趁其不备、伺机而动。”史浩的眼睛此刻看起来格外的睿智跟坚定。 “王淮真的就大势已去?难以挽回颓势了吗?”史弥远还是有些纠结的问道。 毕竟,这两年,他与王淮合谋任免朝中官员,可是赚了个盆满钵满,如今要让他一下子全都放弃,心里头还是有着诸多不舍。 “想想当初的汤思退,再看看如今的王淮,处境何其相似?包括祖父我当年为何会辞官退隐……。”史浩长叹口气,当年的他,不就是被汤思退给拉下了马,最终因为太上皇赵构对汤思退的器重,使得自己连重返朝堂的机会都没有。 要不是赵构的平衡之术一直高明,加上史弥远的异军突起,或许在汤思退死后,他史浩就会借机重返朝堂,而不是让魏杞任右相几年,最终一事无成了。 史弥远张了张嘴,很想问清楚当年史浩因为何事而辞官退隐,还有便是他父亲的事情,但看着一瞬间落寞的史浩,史弥远改口问道:“若是孙儿遵从祖父您的教诲,那岂不是……还要出卖王淮?而且……以叶青的城府,以及如今他跟王淮之间的恩怨,他现在又掌了皇城司,怕是……。” “给他一份又何妨?借刀杀人总好过自己动手,利用叶青的手来扳倒王淮……。”史浩冷静的说道。 “但如此一来,会不会殃及孙儿,毕竟这官员的孝敬中……。”史弥远忧虑道。 “叶青是聪明人,他知道该如何做。何况……朝中官员哪一个是靠俸禄来养家的?哪一个没有收受过贿赂?若是圣上对你信赖有加,就算是你收了全天下人的贿赂,也没人会弹劾你,而若是圣上懒得理会你,即便你再清正廉洁,那又如何?”史浩斜了一眼史弥远说道:“不过是官员清除异己、拉党结派的手段罢了,何时是过罪名?” 史弥远思索着史浩的话语,而后郑重的说道:“孙儿明白了,孙儿知道该如何做了。” “韩侂胄好大喜功,叶青却是恰好相反,所以今日你递请柬与此二人,只要记住你的目的是什么就足够了,至于他们两人之间会如何,相信叶青能够看清楚局势,而后选择与谁联手的。”史浩继续叮嘱着准备出门的史弥远。 拒绝了王淮的邀请,回过头来反而是给叶青、韩侂胄二人各自递了请柬,由此可见,如今的史弥远,也已经是坚定了要跟王淮划清界限的决心,从而让叶青意识到,如今的史弥远,对于他来说显得更为重要一些。 同样,刚刚风尘仆仆回到韩府的韩侂胄,手里拿着史弥远亲手书写的请柬,在匆匆见了韩诚之后,便开始准备着前往西湖,与史弥远一叙。 第七百二十五章 膨胀与联手 叶家的马车载着钟晴,在和宁门处停下时,赵汝愚的马车也是恰巧到达,看着钟晴从叶家的马车上从容走下来,赵汝愚脸上虽然带着微笑,但心里头还是不由自主的冷哼一声。 两人无声行礼,而后钟晴微微点点头,便打算往宫内行去,身后的赵汝愚,嘴角渐渐上翘,突然开口道:“赵某有一事儿倒是想要请教,不知可否为赵某解惑?” 钟晴蹙眉,而后转身,看着脸上笑意不善的赵汝愚,平静道:“沂国公不必如此客气,若是钟晴知晓,必然知无不言。” 看了看清晨和宁门四周并无他人,赵汝愚这才缓缓向前两步,略带嘲讽道:“最近心头一直有一个疑惑困扰着赵某,但赵某思来想去一直都是苦无答案,那就是……如同今日你我偶遇一样,赵某人倒是不清楚了,如今该如何称呼你,依旧称呼你信王妃,还是按照新的身份,称你一声叶夫人呢?” 听着赵汝愚那更多是嘲讽的话语,钟晴的眉头也跟着皱的越来越深,今日一早,叶青就已经跟她提及过,让她小心赵汝愚,如今虽然赵璩已死,但不代表赵汝愚心里头对你钟情就没有恨意。 没想到,叶青刚刚叮嘱完,而后就在这和宁门跟赵汝愚碰见了。 “沂国公以为该如何称呼呢?” 钟晴还没有来得及想好如何回答,旁边就想起了一个稍微有些尖亮的嗓音。 随着王伦缓缓从不远处的花丛中走出来,在二人面前站定,而后对着钟晴行礼后,这才对着赵汝愚道:“沂国公真是好兴致啊,竟有如此闲情逸致来问叶夫人如此浅显的问题……。” “哦?”赵汝愚的眼神中闪过一丝讽刺,转而看向默不作声的钟晴,继续嘲讽道:“原来是叶夫人啊,赵某失敬失敬,只是……赵某记得,当年皇后亲自为媒,为叶青赢取的是当时的临安商贾燕鸿渊的女儿,以及白秉忠的千金吧,不知道眼前这位叶夫人,是何时嫁入叶府的,是为妻呢还是做妾呢?” “我已经跟皇太后禀明了此事儿,我钟晴如今与皇室没有半点关系。”钟晴紧紧攥着袖子里满是汗水的双手,继续说道:“如今我钟晴想要嫁于谁,还轮不到向你沂国公禀奏。” “既然如此,那不知道叶夫人今日是以何理由入宫呢?”赵汝愚不依不饶道。 “应皇太后之邀。”钟晴再次回答道。 赵汝愚看了一眼王伦,像是在征询王伦的意见,但转念一想,刚刚王伦已经都率先点出了钟晴的身份,那么看来,如今那时而糊涂、时而清醒的皇太后,显然是知道叶青跟钟晴的事情了。 “哦,原来如此。”赵汝愚语气中的嘲讽少了一些,而后看着王伦道:“中贵人想必跟叶青认识很久了吧?” “沂国公,您现在还不是我大宋的右相。”王伦瞄了一眼脸色有些铁青的钟晴,而后继续道:“何况,即便您如今是我大宋朝廷的右相,咱家的事情也不是你能管的。咱家侍奉太上皇左右,而鲁国公当年同样是太上皇一手提拔,所以咱家与鲁国公相识很久又有何不可呢?倒是沂国公您,身为我大宋皇家宗室第一实权宗室,难不成如今就已经不满足于朝堂政务,开始想要伸手宗室皇宫的事情了?” 赵汝愚看着王伦那越来越阴的笑容,再看看低头不语、脸色铁青的钟晴,一时之间有些恨自己过于莽撞了,为了口舌之快,竟然愚蠢的选择在这个时候跟钟晴交恶。 而且看王伦的样子,明显是向着钟晴,由此也能够猜测的出,恐怕此时的王伦,早已经跟叶青是一条绳上的蚂蚱了吧? 有些人就是如此,一旦得势,立刻就会凭空变出另一幅没人认识的猖狂面孔来。 而赵汝愚如今就是在这样的边缘徘徊,加上如今有了叶青的支持,让他以为右相之位已经是囊中之物,所以在见到钟晴后,心里的愤恨之意便再也无法控制的迸发了出来,让他有种不吐不快的冲动。 当然,赵汝愚还尚存着一丝理智,只不过是言语上嘲讽了钟晴几句,但即便是如此,也已经算是真正彻底的得罪了钟晴跟王伦二人。 看着脸色铁青、紧蹙眉头的钟晴,意识到自己一时口舌之快带来的苦果后,赵汝愚自然、快速的再次切换成彬彬有礼的沂国公,向着钟晴行礼道:“刚才言语不过是想要证实下赵某人的猜测,如今既然已是叶夫人,其实赵某心里是实打实的为鲁国公高兴。” “沂国公不必解释,你与鲁国公的事情,钟晴身为妇道人家,自然是不会插手,但……。”钟晴终于抬起头,语气依旧是冷冰冰的,道:“但沂国公可也别忘了,右相的位子可并非是那么好坐的。若是沂国公以为坐上了右相的位子,就可以随意羞辱钟晴,那么沂国公可要做好付出代价的准备。” 赵汝愚听着钟晴那强硬的话语,心头顿时升起一团怒火,狰狞的表情还未完全展现,就听旁边的王伦附和道:“沂国公若是不相信叶夫人的话语,倒是可以试上一试,虽然叶夫人不会参合,但不代表咱家就不会告知叶大人,他的夫人被人威胁了。当然,叶大人如今人微言轻,沂国公身为未来的右相,自然是可以不把叶大人放在眼里。可……终究掌着皇城司,与太子殿下也交好,而且……咱家不妨告诉沂国公一件事情,今日一早叶大人,便受吏部尚书史弥远之邀前去了西湖,当然,吏部尚书并不会只邀叶大人一人。” “还有谁?”赵汝愚听到史弥远的名字后,心头一震,第一反应就是必然还有王淮。 在他看来,史弥远的邀约,必然是要给叶青跟王淮牵线搭桥,从中给两人僵持不下的关系斡旋。 毕竟,随着史浩两年前大势已去后,这两年来,史弥远一直就是抱着王淮这条朝堂大腿,如今既然邀约了叶青,那么必然就是因为王淮一事儿了。 “难道他叶青忘了昨日跟赵某的君子之约了?”赵汝愚怒声问道,一时之间心头则是焦躁不安,深怕叶青就此反悔昨日里与他的约定。 “这么说来,沂国公还记得您跟叶青之间的君子之约啊,刚才那一幕让咱家还以为,沂国公忘记了与叶大人的君子约定呢。”王伦看着有些惊魂未定的赵汝愚,越发笑的开心道。 昨夜里钟晴能够不回宫,能够在深夜独自一人沿着宫墙徘徊,完全是他跟陶潜两人一明一暗的保护,要不然的话,以叶青那性子,怎么放心舍得让钟晴一个人,在深夜后的皇宫外游荡。 “沂国公倒是不必担忧,鲁国公既然答应了,便不会食言。何况……。”钟晴看着赵汝愚那有些紧张的面孔,想了下道:“吏部尚书史弥远除了邀约了鲁国公外,便是于今日刚刚回到临安的韩侂胄。三人之所以会聚宴,只是为了叙旧而已……。” “叙旧?”赵汝愚愣了一下,他们三人之间有什么旧可续? 人常道:三人行必有我师焉,而他们三人则是,三人行,必与我有仇! 就是连那当年出使大理一事儿,他们三人暗地里也是打的不可开交,互相陷害着彼此。 特别是在叶青北伐、韩侂胄南下这两年,身在临安的史弥远,可谓是给叶、韩二人暗地里下了不知道多少个绊子。 叶青北伐粮草无以为继,过冬棉衣直到快要元日了才被送到,而一连十四道圣旨召叶青回临安,哪一道圣旨都没有少了他史弥远的影子。 而至于韩侂胄,同样是深受史弥远其害,原本只是要镇压自杞、罗殿两国,不成想,因为史弥远在背后的捣鬼蛊惑,使得大理从而参合了进来,从而让韩侂胄自今年元日开始,寸地未进,不得不陷入到了僵持之中。 除了赵汝愚知晓今日叶青、史弥远、韩侂胄三人将前往西湖外,匆匆赶到王淮府里的梁克家,从王淮那阴沉凝重的面孔,以及说话间,也得知拒绝了王淮邀约的史弥远,竟然是因为邀请了叶青跟韩侂胄,从而才拒绝了来府里跟他们二人议事。 梁克家瞬间就意识到,王淮的危机从今日起,恐怕已经是不可挽回之势,毕竟,史弥远、韩侂胄、叶青三人,当初是可以把大理国都搅的一团糟,如今若是暂时放下成见,联起手来对付王淮一人,那恐怕王淮就真的是要大势已去了。 九月的阳光毒辣之极,但不管是在叶青眼中还是在史弥远、韩侂胄的眼中,那毒辣炙热的阳光,都不及人心来的让人煎熬与毒辣。 一条美轮美奂的超大画舫,因为要迎接史弥远等人的到来,早已经静静靠在岸边等候多时,湖面上来来往往穿梭的其他画舫,伴随着乐声与怨曲,飘荡在西湖平静的湖面上,此刻看起来,倒是多少有一些秦淮河美景的意思。 堤岸上的人群如织,文人墨客、窈窕淑女同样是手撑各种颜色的油纸伞,要么顶着毒辣的太阳前行,要么在树荫下席地而坐,时不时传来一阵阵轻松写意的笑语声。 马车艰难的在人群中穿过,越来越窄的堤岸旁,成群结队的马车排成了一行行,安安宁静的等候着自己的主人。 原本赶车的车夫由梁兴换成了钟蚕与贾涉两人,虽然叶青如今已经把所谓的兵权虎符交给了枢密院,但其御前都统制的差遣依然在肩,再加上其淮南东路安抚使一职,所以与一同到来的韩侂胄一样,如今都是还有资格领两百亲军,作为自己在临安城的门面。 但今日显然不论是叶青还是韩侂胄,都知道今日之聚并非是显摆彼此实力的时候,所以不约而同的,都是一个车夫一个护卫。 画舫前的史弥远,站在甲板处,两年多不见,一身白衣长袍的他,比当初可谓是胖了不少,看着叶青与韩侂胄并肩而来,脸上立刻挂着热情如头顶阳光般炙热的笑容:“能得两位大人赏光,史某真是三生有幸……。” “你怎么胖成这样了?”韩侂胄踏上甲板,皱着眉头上下打量着笑容僵在脸上的史弥远。 “跟个肉球似的。常言道:心宽体才胖,这两年看来在临安没少吃喝玩乐啊。”叶青同样是皱眉,打击着笑容僵在脸上的史弥远,甚至还伸手,拍了拍那史弥远的肚子。 “二位,注意点儿礼仪可成?好歹都是朝廷要员,你俩不要脸面,史某还要脸面。”对叶青那自来熟的动作,不满的啧了一声,挡开韩侂胄要捏他脸颊的手,冷哼一声便往画舫里走去。 “史大人,这画舫不会是你自己的吧?我在北地可是听说,你小子自从任了这吏部尚书后,这两年可没少收受官员贿赂,这船是你自己买的,还是别人送的?”叶青的声音再次在史弥远身后响起。 “画舫里这些女子,不会都是你史家的私人财物吧?你小子不会是买下整个画舫后,打算把这里当成你史家一派的安乐窝吧?不会是专门供那些官员消遣的吧?”韩侂胄配合着叶青的毒舌说道。 两人仿佛又回到了当初出使大理时,一路上跳戏史弥远的时候,跟在一言不发、脸色铁青的史弥远身后,时不时出言讥讽着史弥远。 而等到三人来到画舫的二楼后,叶青跟韩侂胄,此时已经是左拥右抱,一边一个经过画舫时,随手被他们二人拽过来的女子,此刻正有些紧张的被叶青跟韩侂胄揽着腰,目光有些紧张的看着脸色铁青的史弥远。 “今日史某邀约两位,是由要事相商,并非是请二位来此寻欢作乐。叶青,你的手往人家身上哪里放……韩侂胄你这个色中饿鬼……。”史弥远看着他越说,那越发变本加厉的两人,终于是气的直接在案几后面坐下,冷哼道:“开船!” “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叶青拉着左右两个女子,而后在给自己准备的位子前坐下道。 “黄鼠狼给鸡拜年,没安好心啊。”韩侂胄向来是色中饿鬼,当年在夏国边城时,就在叶青回头之际,手就已经伸进了青楼女子的衣衫里,而今本色不改,一只手也已经是透过女子单薄的衣衫,开始在人家的胸前活动了起来,丝毫不顾那女子紧张与秀红的神情。 “我们三人联手除掉王淮,如何?”史弥远看着两个一上船就让他脸面无光、威严尽扫的混账,语不惊人死不休的说道:“王淮与你叶青之间,因为北伐之策相左,如今你们二人在朝堂之上,必然还要有一番你死我活的明争暗斗。而你韩侂胄,虽然不谋其他,但令尊若想要为左相,王淮便是你们韩家的拦路虎,不除之又岂能得之!” “那你史弥远的目的呢?”叶青跟韩侂胄异口同声的问道。 第七百二十六章 尔虞我诈 叶青有些猜不准史弥远今日同时邀约他跟韩侂胄,其真正的目的到底是什么。 而且他也不清楚,史弥远自他们上船后,便直截了当的提议三人联手来对付王淮的真实性,以及史弥远到底是同时向他们二人示好,还是说其中有一个人只是掩人耳目的幌子。 “听说你这次回临安带了五千精兵?”韩侂胄突然把话题转移到了叶青的身上,看着回过头的叶青,韩侂胄笑了下后继续道:“怎么?自从上一次的事情后,也让你叶青开始害怕临安了?” “狗耳朵吧,这么灵?你这刚刚回到临安,就把我的事情打听的这么清楚了?”叶青与韩侂胄交谈,但两人的目光却还是望向了史弥远。 听着两人简单的交谈,史弥远此刻却是脸色比刚才还要显得凝重几分。他听的出来,韩侂胄看似无意的问话,实则是在提醒叶青,挑拨着叶青跟他联手的可能。 上一次叶青回临安发生的事情,虽然已经过去了两年多,但即便是如此,如今临安城内依然还是有百姓偷偷的议论着,当日那夜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为何信王就在那一次冲突中莫名死了,到底是谁杀了信王赵璩,魏国公史浩、淮南东路安抚使叶青,甚至是包括大量的禁军、还有不明来历的其他武装等等,这些人都是怎么进入临安城的? 临安城的百姓,甚至是很多的朝堂官员,或许都不清楚两年多前信王究竟是怎么死的,为何到最后没人追究?为何太上皇在那夜里会出现在大理寺风波亭,而叶青又是为何会从信王府杀出一条血路,单枪匹马闯入大理寺!甚至是还有,魏国公史浩,为何悄无声息的就退回到了自己的府邸,如同没事儿人一样。 这些其他人不清楚,但眼下的韩侂胄却是一清二楚,所以韩侂胄提及叶青这一次带着五千精兵回临安,自然是给了韩侂胄提醒、挑拨他与史弥远两者关系的机会。 “是不是狗耳朵还用不着你操心。”韩侂胄的一只手依然还在那女子的胸前,另外一只手则是端起酒杯,接着道:“我这是好心提醒你,别好了伤疤忘了疼。” “韩侂胄你这话是什么意思?今日我邀约两位赴宴,可谓是心怀满满诚意,并不是来听你在这里挑拨离间的。”史弥远闷哼一声,放下酒杯怒声道:“若是姓韩的你如此小人之心,大可立刻跳船游回去,没人拦着你。” “看看,心虚了不是?”韩侂胄呵呵笑着,终于把那只放在人家胸前的手拿了出来,放在鼻尖闻了闻后,继续笑着道:“我韩侂胄并没有指名道姓,你史弥远生气个屁、紧张个屁啊你!想要我跟你联手?怎么,难道还想要在背后坑我们二人?” “你此话是什么意思?”史弥远怒容满面,蹭的站起身来看着神色悠然的韩侂胄问道。 而此时另外一个当事人,像是根本没有听到他们二人激烈的言语交锋一样,竟然捧着旁边女子的手,开始给人家看起了手相,一口一个若是继续留在船上必然是一生灾祸,但若是你能勇敢的走出这条船,那么这位小姐,你这可就是富贵命相的起始啊,今后不单能够嫁个好人家,而且这一辈子还必然是多子多福之命理啊。 怒气冲冲站起来的史弥远,本是怒目而视着韩侂胄,但听到那算命先生叶大人的话语,原本怒火中烧的史弥远,忽然是无奈的翻了个白眼,接着愤愤的又坐回了原处。 “叶大人若是能够保的她一辈子富贵……别说是一辈子富贵荣华,只要是在她及笄之年时,不成为众多男子的玩物,哪怕是在贵府端茶倒水,最终能够找个好人家嫁了,我就把她送到你府里又何妨?只是……。”史弥远冷笑了一声,看了一眼神色悠哉的韩侂胄,而后继续道:“只是叶大人如今貌美如花的妻子就好几个,而且就连当年的信王妃,都已经被叶大人收入房中,怕是也看不上这么一个不过豆蔻之龄的女子吧。” 韩侂胄听着史弥远的话语,刚刚递到嘴边的酒杯瞬间停滞,神色诧异,甚至是有些不可思议的望向了叶青。 一向自诩风流的他,不曾想到,叶青这个王八蛋,竟然……竟然能够把钟晴给收了! “当初跳湖的非是钟晴?”悠然自得的韩侂胄皱眉问道。 当年建康的事情,他与叶青可谓是亲眼看着钟晴跳入了冰冷的湖水中,而且也是从那时候开始,他们之间原本还有些惺惺相惜的关系,便算是彻底走向了决裂。 当然,这几年他也有耳闻一些关于叶青金屋藏娇钟晴的事情,但每次他都是当成了笑话听,或者是当成了一些跟叶青不对付的官员,对于叶青的污蔑、诽谤而已。 所以他即不会帮着叶青去解释,自然也不会依靠这个,在他看来完全对叶青构不成威胁的流言蜚语,来借机打击叶青。 何况,在钟晴再次回到皇宫的时候,韩侂胄已经前往了京西南路,所以关于钟晴的事情,他知道的自然是更少了。 看着皱眉质问自己的韩侂胄,叶青倒是敏锐的察觉到了赵汝愚跟韩侂胄之间关系,看来也不像是当初那般无话不说了,要不然的话,赵汝愚不可能不把钟晴的事情告知韩侂胄的。 此时的史弥远,脸上终于是换成了轻松写意的笑容,不能老是他一个人被他们二人挤兑,也要让他们二人互相心生警惕才行。 “此时说来话长,其实……说出来你们可能不信,当初在信王府看到了魏国公的拐杖刺入了信王的胸口,慌乱之余,信王亲口把钟晴交由我来照顾……。”叶青呵呵笑着满嘴胡诌道。 “放屁!”韩侂胄一拍桌子,怒道:“建康之事儿跟临安的事情相差好几年,你是硬生生的从赵璩手里抢走了钟晴,是也不是?” “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呢?难道说韩大人你也对钟晴情有独钟不成?如今知道了叶青金屋藏娇,所以韩大人打算抢过来不成?当然,若是韩大人有意,史某也是爱莫能助,毕竟叶大人跟钟晴可谓是郎有情妾有意啊。”史弥远再次插话、挑拨着说道。 韩侂胄当日在建康紧紧追出城时的举动,那时候在叶青看来并不反常,但如今结合着其有些愤恨的神情,这让叶青不得不去回想,当初在墨小宝披着钟晴的皮裘跳河后,韩侂胄的种种不合常理的举动。 如今看来,那时候的韩侂胄,并非只是为了帮助赵汝愚报仇雪恨,很有可能醉翁之意不在酒,是为了钟晴才会如此帮助赵汝愚。 而如今的赵汝愚跟韩侂胄已经是心照不宣,加上如今他又急需叶青的帮助,更不愿意看到叶青跟韩侂胄在朝堂之上联手,从而使得他这个未来的右相,最终竹篮打水一场空,所以他不论如何,都要阻止叶青跟韩侂胄联手。 临安城皇宫内的锦脂廊中,四周两侧已经更换多年的颇黎窗户,此时已经是完全被拆除,只有到了冬季之后,才会命人再安装上去,以此用来遮挡寒风。 赵汝愚与钟晴并肩而行,身后跟着一直都寸步不离的王伦,即便是皇宫地处凤凰山下,但吹拂过来的微风,在九月的天气里,裹挟着的依然还是一股炙热。 “叶夫人,赵某刚才冒昧,还望叶夫人见谅。但……赵某心头还是有句话不吐不快。”赵汝愚双手背后,还未当上右相,但如今已经有了身为右相的威严。 “沂国公但说无妨,但若是还想要羞辱钟晴……。”钟晴冷冷的看了一眼赵汝愚后说道。 “叶夫人多虑了,既然赵某刚才已经道歉,叶夫人就应该相信赵某的诚意才是。不过接下来赵某说的话,或许叶夫人依然不爱听,但此事儿却是事关叶夫人之以后的身份,到底能不能以后尊称你一声叶夫人,可都在赵某人想要说的话中。” “沂国公此话何意?”两人身后的王伦微微心惊,不知道赵汝愚这是又想起了什么,但凭着那话里话外之意,表明着他接下来的话是钟晴不愿意提及的,这让王伦不得不去猜想,是不是跟钟晴之前的事情有关。 赵汝愚回头看了一眼王伦,如今他已经敢肯定,叶青跟钟晴眉来眼去,恐怕早就已经开始了,至于建康一事儿,绝非是两人第一次勾搭在了一起。 “赵某向来与韩家交好,当年建康一事儿,赵某是为了报仇,而……中贵人,太上皇的默许想必您也很清楚吧?要不然的话,赵某人哪里有胆子敢随意动信王?”赵汝愚呵呵笑着说道。 “都已经过去的事情,沂国公今日再次提及,是想告诉钟晴什么吗?若是想要说鲁国公的事儿,沂国公大可以免开尊口。”钟晴蹙眉,她猜测着,或许接下来,赵汝愚会说一些叶青当初在建康背地里做的事情。 但再次从容的笑了笑的赵汝愚,摇摇头,给了她一个意料不到的答案。 “叶夫人难道就不觉得韩侂胄出现在建康一事儿显得有些过于蹊跷吗?当然,不否认,赵某与他交好,曾请他来建康助我报仇,但……叶夫人以为,韩侂胄来建康,就只是为了帮我赵汝愚这么一个目的吗?”看着蹙眉不言语的钟晴,赵汝愚继续说道:“不遗余力的帮我报仇于信王,那么一旦信王死了,那时候还是信王妃的你,若是没有叶青的搭救,叶夫人你可想过,你会落在谁的手里?即便是信王不死,若是没有叶青,你以为你还能够像那几年般,在扬州过着隐姓埋名的悠然生活?” 听着赵汝愚的话语,钟晴莫名全身一阵寒意掠过,直至头皮都随着赵汝愚的话语感觉到了阵阵发麻。 她突然有些不敢随着赵汝愚的话往下想,若是当时自己拒绝了叶青的好意,拒绝了护送自己前往建康的许庆、赵乞儿等人的话,自己将会因此落的何种下场! 既然叶青能够把自己在众目睽睽之下扛走,而后在半路上作出自己投河自尽的假象,那么也就代表着,其他人若是劫掠了自己,也可以做出自己已自尽的假象,毕竟那时候的自己,已经是家破人亡、孤身一人,心伤痛苦之余寻求短见,绝不会引起他人的猜疑,要不然的话,自己是不可能在扬州独自悠然几年的。 “沂国公是怕鲁国公跟韩家联手,是为了自己的相位一职吧?”王伦再次在两人身后问道。 陶潜当初就在建康,当时知道他在建康的人不多,但正好自己就是其中一人,而陶潜被叶青找到,也正是因为自己告诉叶青陶潜消息的。 只是后来这件事情了了之后,王伦也不曾跟陶潜再提及过当年旧事,何况陶潜对于叶青把他挖出来,又在扬州让其当了几年门房的事情,一直是耿耿于怀,所以平日里,很不愿意提及他被叶青胁迫的事情来。 “赵某人虽非是光明磊落之人,但一向说话却也不至于如此非议他人。何况……有些事情,或许只要稍微提及一点儿,叶夫人就应该能够想通其中的关键了不是?”赵汝愚言语,如此也算是通过钟晴向叶青提醒,别以为韩侂胄的风流只是流连青楼等地。 “皇太后时而糊涂、时而清醒,有时候她说的话,连她自己都不清楚在说些什么。”钟晴断然否决道,而后也笑了下道:“何况,若是皇太后的言语可信,钟晴也已经被皇太后许给鲁国公叶青不下百次了。” “赵某人只是为叶夫人你提个醒而已,至于如何做,那就看叶大人有没有本事儿守得住,你这个来之不易的叶夫人了。韩家与皇太后有亲,如今圣上孝顺,皇太后的言语多少都会听,无论是否合情入理,所以叶夫人可以想想……。”赵汝愚意味深长的说道。 “此事儿挑明,对沂国公有好处?”钟晴再次蹙眉,若是挑明了她跟叶青的事情,叶青在朝堂之上,势必会成为众人攻讦、弹劾的对象。 虽然她钟晴如今已经不在乎被天下人唾弃,但她不得不为叶青着想。不得不为叶青在这个尔虞我诈、比沙场还要危险万分的朝堂之上的安危与仕途着想。 第七百二十七章 红颜祸水 赵汝愚显然希望通过韩侂胄觊觎钟晴美色一事儿,从而使得叶青与韩侂胄彻底划清界限,即便是未来不能够成为朝堂之上自己的助力,但他也绝不想看着叶青联手韩家,给自己制造麻烦。 望着赵汝愚离去的背影,钟晴依旧是蹙眉,神色之间多少有些犹豫纠结,不知道是不是要答应赵汝愚的条件。 王伦同样是望着赵汝愚离去的背影,心头微微叹口气,才道:“事情远没有你想象的那么复杂,自然,也没有咱们想象的那么简单,不论是史弥远还是韩侂胄,或者是那赵汝愚,他们四人之间啊……以后这朝堂啊,恐怕是更为热闹了。” “但……叶青他只是孤身一人,并没有什么靠山……。”钟晴有些担忧的说道。 “可这个时候,你若是告诉皇太后,一旦韩诚再在皇太后跟前火上浇油,那时候又该怎么办?赵汝愚虽然贵为皇室宗亲,如今也得太子殿下器重,但若是说到底……他与叶青谁在殿下跟前更受器重,难道你还看不出来吗?”王伦像是意有所指的说道。 钟晴美丽的眼睛猛然抬起来,闪烁着一丝希冀:“是啊,我怎么……真是事不关己、关己则乱,我要出宫一趟。”刚刚在王伦的陪同下走上万寿桥,钟晴便突然改主意说道。 王伦想了下后,并未阻拦钟晴的决定,点点头道:“好,奴婢让陶潜给您备马车。” “多谢中贵人了。”钟晴看着王伦那坦然笑意,心中一动,知道这是王伦为了避嫌,所以才让陶潜陪着她出宫,而不是他王伦陪着自己出宫。 这边的钟晴走出和宁门上了陶潜的马车时,那边在西湖飘荡着的画舫上,叶青、史弥远、韩侂胄三人,终于算是不再互相拆台,不再勾心斗角的指责另外两个人。 但史弥远若想要眼前两个差点儿把他气的跳湖的人,相信自己的诚意,显然还必须拿出一些更为实在的东西才行。 韩侂胄依然是时不时的对叶青怒目而视,就像是钟晴本来是他的,而后被叶青捷足先登了似的,一口无法发泄的恶气,便一直堵在他的胸口。 只要脑海里一想起钟晴的模样儿来,再想想竟然便宜了叶青这个王八蛋,韩侂胄恨不得立刻率兵,把叶青的小破院子给抄了,直接把钟晴抢走。 叶青虽然无法洞察此时韩侂胄的准确心思,但历史上的红颜祸水引发的大事件可谓是层出不穷,所以不管如何,此刻已然处在了这般境地之中,关乎男人颜面的事情,他叶青还从没有想过让步。 “我可以拿出王淮受贿的所有证据,包括与金人谈和,无故断你叶青粮草的证据,而后由你来呈给朝廷。”史弥远看着斗鸡似的叶青跟韩侂胄,再次开口诚恳道。 “你说的这些我都不感兴趣,何况如今我已重掌皇城司,想要王淮受贿的证据并不难,甚至是包括你史弥远的,都不是很难的事情,只是早一些晚一些而已。所以换个条件吧。”叶青视线掠过韩侂胄,望着平静的西湖湖面说道。 “那你想要什么?”史弥远重重的吐口气,有些咬牙切齿道。 对于叶青的话语他丝毫没有怀疑,他也相信,只要叶青愿意,必然是能够得到王淮、甚至是自己收受贿赂的证据。 “我想要的,自然是跟他想要的一样。”收回视线的叶青,望向韩侂胄道。 “我韩某人跟你叶青非是一路人,我要什么?哼,我想要的,非是你有资格能够胜任的。”韩侂胄冷冷说道,心头依然还在想着钟晴被叶青抢走的事情。 “知枢密院事!”史弥远静静的看着眼前的两人,突然沉声说道。 叶青还没有回答史弥远的话语,就先看见韩侂胄那深沉的目光向他投了过来,嘴里冷哼一声道:“不自量力,你以为拿下北地四路,你就有资格知枢密院?” “我若是没有资格知枢密院,那你就更没有资格了,两年的时间,你非但没有镇压评判自杞、罗殿两国的反叛,反而还招来了大理国对于自杞、罗殿的驰援,得不偿失四个字你是不会写,还是不懂是什么意思?”叶青手捏酒杯,语气也变得凌厉了三分。 “那又如何,最起码如今我大宋兵士的战马,我韩侂胄已能够保证十之三四。而你叶青,与其说是依靠武力夺回了北地四路,倒不如说你是从金人手里拣回了人家丢弃的疆域!淮南东路大军,这两年来虽然也打过几场像模像样的仗,但南京路是怎么回事儿,你我心知肚明,朝廷也同样是一清二楚!金人既然舍得丢弃,就足以说明,北地归正人不过是蝼蚁、累赘罢了!也难怪如今临安就连老百姓,都看不起北地四路的百姓。再者,你叶青难道以为,就凭你如今在北地四路的兵力,就能够坚守住北地四路不被金人夺走?”韩侂胄重重的把酒杯放在桌面上,毫不相让的回击道。 “对于一个连两个小部落都拿不下统兵将领来说,金人自然是强大无比,但对于我叶某人,韩大人,操心你自己的事情吧,北地四路金人想要夺回,除非是时光倒流!不然的话,一寸土地都休想从我叶青手里夺走!”叶青冷冷的回道。 “若不是史弥远背后捣鬼,蛊惑大理人,我韩侂胄早就平定罗殿、自杞了。”韩侂胄一指看热闹的史弥远,怒声说道。 原本看好戏的史弥远,想不到不过眨眼间的功夫,战火就再一次的烧到了自己这边,而刚要摆手否认自己与大理国驰援自杞、罗殿两国没关系时,耳边就响起了另外一个声音。 只见叶青同样是伸手指向了史弥远,冷声笑道:“史弥远善于人后下绊并非是什么新鲜事儿,断我粮草之策不也是出自他史弥远之手,但那又如何,我叶青依然是收复了北地四路,而你韩侂胄,非但没能镇压叛军,还未朝廷招来了一个大敌,纵是跟史弥远吃里扒外有关,但这能是你韩侂胄的借口?” “叶青,你们的骂战不要带上我……。”史弥远见缝插针般的急忙避祸道。 “叶青……你有种你去试试,地无三里平、天无二日晴的西南,又岂是如你在北地那般可以放开了驰骋,摆出阵势跟金人硬拼的沙场?一场大雨就足以让你的大军被困原地好几日不能征伐,人生地不熟,加上史弥远这个坑货背后搞鬼,我韩侂胄如今能够在西南与他们相持,已经是……。”韩侂胄指向史弥远的手臂一直不曾放下大声吼道。 而此刻,在三人左右的几个女子,如今一个个目瞪口呆、噤若寒蝉,她们还是头一次看到,堂堂的朝廷要员,吵架时,竟然跟普通民妇并没有什么区别,同样也是急了之后会直接破口大骂。 “够了!”史弥远一拍桌子,满杯的酒水瞬间洒满了桌面,而后怒气冲冲的看着叶青跟韩侂胄怒声道:“别装模作样了,吵来吵去,最终还不是要把罪名归结到我史弥远的头上,装什么装你们两人!我史弥远今日告诉你们,我今日已经是拿出了足够的诚意来跟两位联手,但若是两位一直纠结于史某人当年的事情,那么史某……宁为玉碎不为瓦全!” “吏部给朝廷上不上奏章?”叶青跟韩侂胄异口同声问道。 “我……。”史弥远无语的叹口气,看着目光炯炯盯着他的两人,此刻突然有种偷鸡不成倒蚀一把米的感觉。 一开始他还以为两人是因为屁大点儿的事儿,又要再吵一架,但他越听越不对,越听越觉得两人吵来吵去,都像是在指桑骂槐的码字自己史弥远,都在骂自己背地里给他们下绊子的事情。 所以反应过来的史弥远,自然是忍无可忍的要拍桌子,制止两人继续指桑骂槐的骂下去! 吏部向来掌天下文官任免、考课、升降、勋封、调动等事务,而枢密院向来无论是枢密使、还是知枢密院事,向来都是由文官担任,这也是为何叶青、韩侂胄两个大宋武将变相骂他,实则要挟他的原因。 不管是否有人举荐他们二人入枢密院,吏部这一关,都是他们两人必须要过的一“劫”。 “那我能得到什么?”史弥远恨恨的问道,到头来,自己竟然成了被这两个货利用的那个可怜人。 “你吏部尚书的位置不会有人动。”韩侂胄淡淡的说道。 何况,在坐的他们三人之中,也只有他有资格说这句话,毕竟如今无论是跟皇家宗室的关系,还是在朝堂之上的威望影响力,韩家的势头都在递增之中。 一旦韩诚坐上左相的位置,那么史弥远与他祖父,虽然还有一丝抗衡之力,但谁也不清楚,一旦史浩真正的配享庙堂后,太上皇的恩宠在朝堂之上,还会不会有人记得,所以史弥远,必须抓住此时吏部尚书的位置,在短时间内拉拢自己的党羽,壮大自己的势力。 “正所谓瘦死的骆驼比马大,王淮谁帮我来挡?即便是他被朝廷罢免后,他的报复也决计不会停止,今日我可是拒绝了王淮过府一叙的邀请,特意来此宴请两位的。”史弥远的目光缓缓看向了叶青说道。 论起与王淮之间的恩怨,自然是叶青与其最深,所以这件事情,自然而然的,韩侂胄是不会理会,也不愿意理会,就只剩下了他叶青,成了史弥远用来消除异己的那把刀。 “这种事情自然是叶某人驾轻就熟了,大理寺如今不必理会,至于刑部梁克家,一旦王淮失势,位居刑部尚书多年的他,估计也该要挪挪地方了。”叶青宽慰着史弥远说道。 “好,三日之内,我必然把王淮的受贿之证据给你。”史弥远沉声说道。 “哦,对了,刚才你不是说,若是我愿意,这两个小美人我可以带回府里当丫鬟吗,那我就不客气了,正好家里唯一的丫鬟还被我……所以就谢谢史大人了。”叶青呵呵笑着说道。 史弥远无语的翻白眼,而后不出所料的,早早就被韩侂胄抱在怀里揉了半天的两女女子,也是被韩大色鬼理所当然的带走。 船开始缓缓靠岸,三人依然是各怀鬼胎的准备下船,只不过相比起来,史弥远今日是有些赔了夫人又折兵,但在叶青跟韩侂胄下船的时候,史弥远却是笑容满面,四个精心培养的女子被带走,他仿佛一点儿也不在意似的。 “钟晴如今在哪里?”看着两个女子乖乖地钻进了自己的马车里,回过头的韩侂胄,丝毫不在意旁边的史弥远,向着叶青问道。 “不管她在哪里,都跟你韩侂胄无关。我叶青郑重的警告你韩侂胄,若是你敢打钟晴的注意,到时候别怪我叶青让你连后悔的机会都没有。”叶青向前两步,整个人已经快要贴上一步不曾后退的韩侂胄脸面说道。 “你是在吓唬我吗?”韩侂胄冷冷的盯着叶青的眼睛,同样是语气阴沉着道:“就算是钟晴有皇太后、皇后给她撑腰,但…… 在我韩侂胄没有弄明白钟晴的心意前,我是不会放手的!” “那你就死了这条心吧,而且……你永远不会有机会单独接触到她的,我可以向你保证。”凌厉的眼神变得杀气十足,韩侂胄并没有因此而后退半步,倒是一旁的史弥远,不由自主的被两人身上那股狠辣的气势,吓得往后退了好几步,不过心里头却是得意之极,最起码如今看来,叶、韩二人暂时是不会背着他联手了,而他则就有机会,趁着两人因女人而起恩怨冲突后,把叶青拉拢到跟他一同对抗以后只会势力越来越大的韩家。 “那我们不妨走着瞧!你叶青能够带五千精兵入临安,我韩侂胄同样是可以带八千人入临安,我韩侂胄还真想见识一下,能够打败金人、收复北地四路的淮南东路大军,到底有多强悍!”韩侂胄同样是毫不相让,大有要跟叶青一决高下的意思。 “好,那我们就走着瞧,看看到底谁的兵更强一些。”叶青嘴角浮现一抹冷笑,如此使得脸上的战意更盛。 看着冷哼一声的韩侂胄转身上了马车离去,过了好一会儿,一直不曾离开的史弥远,才往前靠了两步道:“为了一个女子,两人竟然要兵戎相见,这样划得来吗?” “你以为这只是为了一个女子吗?”叶青扬着嘴角问道。 “嗯?”史弥远愣了一下,有些不明白的问道:“那你们到底是为了何事儿?” “不管是因为何事儿,最起码……史大人你的目的达到了不是?我叶青用两年的时间收复了北地四路,他韩侂胄同样是两年的时间,却一直没能从西南的战争泥沼中脱身出来,反而是越陷越深,所以回到临安后,若想要入枢密院,岂能在我跟前弱了自己的威风?”叶青笑问道。 “如此说来,那你是打算与史某人朝堂联手了?”史弥远才不管叶青跟韩侂胄的死活,他只想要,在叶青还活着的时候,是不是在这段时间里,能够对他有用,起到他想要的作用。 “我还有其他的选择吗?”叶青反问道,而后挥挥手道:“谢谢你的这两个丫鬟了,我可是皇城司统领,虽然查不出她们二人的八辈祖宗,但三代以内的,我完全可以不费吹灰之力的就查出来。所以,你还有什么要跟她们二人交代的吗?” “叶青你……。”史弥远像是见鬼了一样,往后又是退了两步惊呼道。 第七百二十八章 出谋划策 钟晴看着参知政事钱端礼的马车,从太子府门口缓缓离开后,才示意陶潜把马车赶到了太子府的门口。 左雨、左脚如今对于钟晴自然是不再陌生,看到钟晴走下马车的那一刻,兄弟两中的其中一人,立刻小跑着前往府里通报。 陶潜是个老油子,加上当初钟晴在扬州时,就已经跟着钟晴,给人家做了三年的门房,所以此时那身为太监的眼力见儿,让他一眼就能猜出,钟晴皱眉的缘故来。 “参知政事出现在太子府,无非就是因为钱象祖的事情,当初叶青离开临安后,临安知府萧振便向太子府推举了钱象祖,而此人如今也是深得太子府器重与信任,所以,这参知政事钱端礼出现在此,自然是为了太子登基后,一些官员的任免差遣而来。”陶潜跟在钟晴身后低头说道。 “太子继位在即,人心思动,怕是这些时日,这太子府的门槛还不得被人踩断了。”钟晴低头笑了一声说道。 也难怪自从叶青回到临安后,竟然没有跟太子妃见过面,恐怕是这些时日两人都很忙,从而也使得他们想要见一面都难吧,钟晴一边往前走,一边在脑海里思索着。 身后的陶潜跟着笑了下,而后道:“并不是什么人都能够有资格来太子府的,相比起太子府里,你可以去看看那些临安一些手掌实权的官员府门口,那才是叫一个络绎不绝、人满为患,大大小小的官吏,都快要因此而挤破头了。” “如此严重?”钟晴吓了一跳,问道。 “那是自然,你能够看到的,无非是太子府、皇宫,最低也是叶青这样的位高权重的朝廷官员,门口自然是没有多少人。毕竟,能够高攀上这等手握实权,在朝廷有影响力的官员的裙带,可不是那么容易的。但六部三省的侍郎、主簿等等官员门前,那才是真正的……日进斗金啊。”陶潜继续跟着一边走一边低声说道。 “这倒也是,也难怪昨日到今晨,门前冷清,唯独只有史弥远给叶青递了请柬。”钟晴若有所思的说道。 “如今终究是要旧貌换新颜,朝堂之上要改天换地,所以人心浮动,多少官吏都想着借此机会,能够趁机为自己谋得一个理想的差遣,不单是临安官吏,就是各路的官员如今都是如同蝗虫一般,暗地里涌进临安城的可不在少数。”看来陶潜这几日也没有白在临安城晃悠,包打听的名号显然并非是空穴来风,跟当初的老刘头比起来,可谓是不相上下。 “他们如此一头扎进来,就不怕站错了队?就不怕到时候……。”钟晴望向不远处的李凤娘,还是忍不住最终回头向陶潜问道。 “比起仕途升迁来,他们自然是不会像叶青等这般臣子一样小心谨慎,在朝堂之上如履薄冰。何况,他们也没有那样长远的目光格局,毕竟品级跟叶青等人相差太多,在他们的心里,如今只有趁此机会赌一把,能够抱上一个要员的大腿,比什么都强,至于是否抱错了腿,怕是他们早就在心里衡量、判断过了,是赢是输,那就只有天知道了。”陶潜笑呵呵的说完后,而后跟着钟晴快走两步向李凤娘行礼。 临安城如今确实是如同陶潜所言那般,大街小巷内充斥着各个品级、寻找门路的官吏。 关系、手段窄的,只能是硬使银子跟临安官员的门房套着关系,希望以此混个脸熟,能够得到门房的在官员面前的一句提醒。 关系、手段稍微宽一些的,则是抓住了跟人家官员的亲属、小妾等等亲近之人,攀着关系,使着银子,希望能够借此机会,接触到能够给他们仕途升迁起到作用的官员。 当然,还有一部分各路上品级的官吏,平日里早就与临安的官员搞好了关系,如今来到临安后,自然而然的,就首先成了临安城官员的座上宾。 总之,随着太子继位、圣上禅位的日程越来越近,长安城里的酒楼客栈、青楼赌场内,总是能够见到一些外地的官吏,陪同着临安的官员出现在各个场所内,大肆的挥霍享乐、用银子增进着彼此之间的“感情”。 相比较于那些中低级别的官员门口的络绎不绝来,像史弥远、韩诚,赵汝愚、叶青等人的府邸门口,如今用冷清来形容却是丝毫不为过。 但没有一个人在望着那让人心生畏惧的冷清大门时,会认为这是家道中落、日渐式微的迹象,反而在他们的心里,这些冷清的大门口,是他们连踏上台阶资格都没有的权势大门,让他们在心头充满了各种憧憬,真希望突然之间祖坟冒青烟,这些紧闭的威严大门,突然之间为他而开个小门,哪怕是后门都行。 李立方在叶青的家门口徘徊了好久,好几次伸手想要拍下那门环,但最终又因为内心的犹豫不决,不得不缓缓的收回了手臂,看着大门叹息一声,而后继续在门口来回溜达、纠结着要不要进去。 早已经从马车上下来的叶青,站在不远处,看着李立方在自己家门口溜达来溜达去,好几次伸手拍向门环,但又收手的举动,便一直默不作声的站在不远处的墙角,看着在那来回转悠着如同拉磨的驴的李立方。 直到李立方扭头突然抬头,看向了夕阳照耀在墙角的叶青时,脸上神情愣神之余,终于是苦笑一声,快步流星的走向了叶青:“你可回来了,你再不回来,我可就真要自己进去了。” “我家有老虎啊,让你这么害怕,竟然都不敢进去?”叶青看着李立方问道。 李立方无语的翻了个白眼,叹口气道:“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我李立方还没忘了当年的事情,所以……长记性了,怕你了,行了吧。” 叶青一愣,这才想起当年李立方跟汤鹤溪当年醉酒之后,硬闯他家,而后打了白纯的事情,只是这么多年过去了,想不到这家伙竟然如今依然还记得。 “怎么,如今眼看着太子要继位了,这是有了更硬的靠山了,所以打算找我问罪、报复来了?”叶青揶揄着李立方,而后一同往家里走去。 白纯的出现让李立方变得更加有些局促,不过看着白纯仿佛已经忘了当年事情似的,若无其事的向他行礼后,李立方在叶青拍着肩膀安慰的同时,也算是真正放松了下来。 “我才没有想过要报复你呢,报复你?我可还没有活够呢!对了,我听太子妃说,前两年信王死的那夜,实则是太上皇要对你……。”放松下来后的李立方,立刻口无遮拦的打听着陈年秘事。 “关你屁事儿!你这怎么突然想起找我来了?”叶青看着白纯亲自放下茶水,走出书房后,才对李立方问道。 “有件事儿,想找你帮个忙,但这事儿本应该找赵汝愚更合适,但……总觉得还是找你妥当一些,虽然如今赵汝愚也深受太子府器重,但我还是觉得你更受太子府器重一些,所以就来找你了。”李立方说了半天,依然是没把他的目的说出来。 “放着太子妃你不去找,你来找我?脑子坏了吧你?”叶青愣了愣,李凤娘有多么的护犊子他又不是不清楚,他不相信,李凤娘会拒绝自己亲弟弟的请求。 “正是因为太子妃不答应,所以我才来找你啊,太子妃在大事儿上,一向对你是言听计从……。”李立方双手一摊,极为坦诚的说道。 但他的这番话,却是听的叶青是冷汗直流,莫名有种小舅子找姐夫平事的感觉。 “不不不,你等会儿,先别说其他,你能不能先说清楚一些,太子妃……那个你姐姐,到底拒绝了你的什么要求?”叶青下意识有些心虚的摸了摸鼻子问道。 “哦……我想在太子继位后,捞个刑部尚书干干,但太子妃不答应啊,所以我这不就来找你,让你帮我想想办法。”李立方愣了一下,回过神来后,才意识到自己还没说正事儿,光扯太子妃听不听叶青意见的事情了。 刑部尚书是梁克家,而且是因为王淮的关系,在任多年,如今李立方上来就想要弄个刑部尚书干干,他是怎么就确定……刑部尚书必然要易主的呢? 叶青不说话的看着李立方,李立方敢直接要刑部尚书的位置,这就足以说明,他必然是知道,随着太子继位后,王淮跟梁克家必然是要势落的,可如今……这种迹象难道已经如此明显,明显到了连李立方都能看出来了吗? “为什么是刑部尚书一职?”叶青不动声色的问道。 “威风啊。”李立方瞪着眼睛说道:“谁不知道梁克家在刑部尚书一职上已经多年,如今太子一旦继位,旧貌换新颜,改天换地之余,他这个刑部尚书必然是要易主,是会被其他人惦记上的,远的不说,就是如今那叫什么……钱象祖,可就是太子看好的人选,所以我比其他来,应该更有资格吧?” “钱象祖?”叶青喃喃念着这个名字,不由的想起参知政事钱端礼来,那么看来,一向在朝堂之上态度暧昧的钱端礼,如今已经是打算好直接站队于太子了。 毕竟,跟赵宋皇室有着极为亲密关系的钱家,显然不可能是靠向哪个臣子,若是他们选择,必然是遵从祖训,一直支持着赵宋皇室了。 “那如此说来,太子妃显然是之前已经为你谋了其他差遣,只是你想要更为威风的刑部尚书一职差?”叶青思索了下后问道。 不过脑海里,依然还在想着,是不是李凤娘这货有些太过于着急了,已经把王淮的势落,看成了是万无一失的事情了! “接替我父,成为工部尚书,如今我父早已经赋闲在家,我一直是将作监兼工部侍郎,如今,太子妃就是想要趁此机会,顺理成章的让我直接任工部尚书一职,但我总觉得工部尚书不如刑部尚书威风,你想想,若是我任了刑部尚书,这以后在临安城内,谁还敢惹我,是不是?”李立方劝说着叶青道。 “现在也没人敢惹你不是?”叶青翻眼看了一眼李立方,而后道:“一旦太子继位,太子妃便是我大宋朝母仪天下的皇后,你身为皇后的亲弟弟,这满天下谁还敢惹你,见你不都得礼让三分?” “身为皇后,终究是要一直闷在宫里,这外面的事情,她又岂能全都知道?何况,那样终究是要靠太子妃帮我说话,总是不如自己手掌大权来的舒服、坦然不是?”李立方皱眉,本以为叶青必然会第一时间答应帮他,但看来,好像叶青并不是很愿意帮忙啊。 于是想了下后,继续说道:“你可以想想,一旦我任了刑部尚书,而你在临安……你想想,不管做什么事情,还用害怕什么吗?即便是有人报官说你叶青以权谋私、还是欺压百姓也好,我到时候通通不受,全部以查无此事……。” “我用不着你帮忙。”叶青急忙摆手,而后叹了一口气,两手一摊道:“爱莫能助,此事儿我叶青帮不了你,而且你也知道,我叶青如今不过只是一个皇城司统领……。” “正是因为你是皇城司统领我才来找你,因为你知道的秘密事情一定很多,所以我姐……太子妃才会器重你,才会把你的话当回事儿,而且只要你一句话……。”李立方听到叶青拒绝后,直接站起来,也不理会被他衣袖带翻的茶杯,走到叶青跟前连忙比划着说道。 “其实工部尚书也不错不是?你可以徐徐图之,并不需要急于一时。毕竟,朝廷终究是有朝廷的法度,而且,新帝继位后,并非是所有事情立刻都能够完美的衔接,并不是每一个官员,都能够得到新帝的信赖与重用,你完全可以先就任工部尚书一职,而后在新帝的朝堂稳定后,再想办法图谋,如此一来,岂不是更为稳妥一些?”叶青替李立方分析着说道。 李立方在一旁若有所思的点头,虽然叶青的办法慢了一些,不能让他在新帝继位后立刻就把威风抖起来,但如今在自己被太子妃拒绝后,叶青的办法,也不失为一个折中的好办法。 “就没有其他办法了吗?”李立方还是有些不甘心的问道:“而且若是钱象祖在刑部尚书一职上做的很好,深得新帝赏识的话,那我又该怎么办?岂不是一点儿希望都没有了?如此的话,那还不如不给他这个机会不是?” “非也。”叶青平静的说道:“若是钱象祖在刑部尚书一职上做的很好,那么你就推举他更上一层楼不就行了?你要的是刑部尚书一职,非是让钱象祖被罢免不是?只要他不再挡你任刑部尚书,那么就举荐他接替其父钱端礼,任参知政事又何妨?” “……还是你阴险!”李立方冲着叶青竖起个大拇指,由衷佩服的说道:“我怎么就想不到这么好的主意呢!” 第七百二十九章 扬州牧 节度使 在夜色缓缓降临后,各种交易开始越发密集的出现在临安城内,大大小小的官员府邸俱是人来人往,好不热闹。 而随着夜色更深了几分后,就连朝堂一些高官的威严府邸门口,也是一顶顶轿子、一辆辆马车走马灯似的开始登场亮相。 一直于礼部、兵部任差遣的李壁、陈自强,终于在打发走了来府里拜访的官员后,开始换上了新的衣衫,坐着自己的马车拿着贵重的礼盒,向着其他韩诚的府邸行去。 如今朝堂之上仍然还是传出了风声,同样,据说韩诚也有意让他李壁任礼部尚书一职,所以此刻的李壁,不得不提前打发走他府里拜访他的官员,而后前往韩府、为自己的仕途,也为自己所答应给予升迁的官员去奔波。 陈自强虽然是武举出身,而且这两年一直都是韩侂胄在西南战场最为依仗的一员猛将,如今回到临安后,也不得不为了找他的官员,前往韩府去说项。 留正同样是在夜色降临后闭门谢客,从后门悄悄的坐上轿子,向着赵汝愚的沂国公府邸行去。 比起赵汝愚、韩诚父子府邸门口还稍显冷清的景象来,史家门口的马车、轿子,如同是青楼门口一般,停满了各种轿子与马车,而门房的脸上同样是带着一丝傲然跟兴奋! 不过两三日的时间,一些官员给予他的打点,已经快要赶上他平日里一个月的打点还要多了。加上每一个前来拜访的官员,不论是品级大小,见到自己后一律是恭恭敬敬,甚至有些人还主动跟自己套着近乎的感觉,让门房有种仿佛自己已是朝廷大员的荣耀与骄傲。 薛极、胡榘、聂子述、莫泽四人,因为跟着史弥远时间过久的缘故,自然是不会把他一个门房放在眼里,而这门房,在见到四人的时候,也会立刻把自己刚刚笔挺的腰杆立刻弯下来,知会着他人带着四人去见公子史弥远。 郑清之站在史家大门口张望了很久,即便是表明了自己户部侍郎的身份,但门房依然是高高的仰着脸,这几日里,眼生的面孔想要进府拜访史公子,没有银子那必然是见不了的。 “有劳,麻烦您向魏国公通禀一声,郑清之想要拜访他老人家。”郑清之岂能不知门房的心思,但他像是认准了死理一样,就是不打算给门房用银子。 而门房在听到眼前这个其貌不扬、穿着普通的所谓户部侍郎,并非是求见史公子,而是老爷后,原本高高仰着的下巴,差点儿就掉到了地上,急忙弯下腰、陪着笑,亲自领着郑清之往魏国公史浩所在后院的行去。 “郑清之此人不比四木三凶强多少,名字看起来格外的清廉,但此人更是贪婪之极,若是户部落于他手,对于史弥远来说,可是一大助力。”叶青坐在桑树底下,跟白纯有一搭没一搭的说着。 府里今日多了两个丫鬟,而于今日白天,已经在白纯的劝说下,搬到二楼的红楼,此刻正带着两个丫鬟,开始熟悉着不大的院子里的一些事宜。 梁兴坐在台阶处,端着茶水,刚刚向叶青禀报着,今夜里有多少官员走出了家门,跑到了赵汝愚、史弥远、以及韩侂胄府上的事情。 “王淮那里如何?”叶青依旧躺在躺椅上,旁边也依旧是白纯坐在板凳上,扭头看着梁兴问道。 “陆游,就是那个军器监的少卿去了王淮的府上,而梁克家今日从王淮府里出来后,直接回府到如今,都不曾再出来过。”梁兴放下茶碗在脚边说道。 “看来就咱们这里冷清啊,连个人影都没有。”叶青仰天看着夜空叹口气说道。 “好不容易来了一个,不还是被你拒绝了吗?”白纯一边说一边笑,今日她也没有想到,李立方竟然会主动找到叶青,竟然还是让叶青帮他求情说话,期望能够得到刑部尚书一职。 “王淮的事情不简单啊,他跟陆游应该是并无任何关系才是,即便是当年他举荐了陆游,但这么多年来,他并没有在朝堂之上提拔过陆游,更没有给予过额外的关照,所以陆游去他府里,会是为了什么?”叶青没理会白纯那笑声,虽然他也觉得李立方的行为可笑,想法有些过于天真了。 梁兴、白纯俱是一愣,一时之间也被叶青的问题给问住了,毕竟,陆游向来不是伞注意的目标,也使得他们根本没有把一个军器监的少监当成一回事儿。 而就在他们还在猜测陆游跟王淮的目的时,此时的陆游,已经从王淮的府里走了出来,路过新安郡王赵士程的府邸时,陆游也不过是匆匆一瞥,而后无声的叹口气,放下车帘后快速的消失在了夜色中。 马车缓缓在被召回到临安的魏王府邸门口停下,随着手里的名刺递上去,不一会儿的功夫,陆游便被魏王府里的太监,领进了府内。 而也就在第二日,叶青刚刚与孟珙、毕再遇在皇城司会面,随着两人离去后,很久不曾露面的关礼,突然出现在了叶青的面前。 “出大事儿了。”关礼也顾不得行礼,看着叶青急忙说道。 随着墨小宝、钟蚕、贾涉三人离开书房后,叶青皱着眉头,平静的问道:“并没有什么大事儿的迹象,不知中贵人所言是何事儿?” “魏王今日被圣上改封庆王了,而且……。”关礼看着紧皱眉头的叶青,犹豫了下后还是说道:“圣上有意改魏王……庆王赵恺为扬州牧、淮南军节度使。” “圣上之意?”叶青目光如电,猛的抬起头望向关礼。 措不及防的关礼被吓了一跳,他还是头一次看到叶青如此凌厉而又阴沉的目光,急忙摇着头道:“非是圣上之意,是今日……庆王进宫后向圣上请奏的,但看圣上的意思应该不会拒绝。” “扬州牧、节度使,如今在我大宋朝廷都是虚衔,荣耀大过权职,甚至是毫无权职可言,但庆王如此到底是何意呢?”叶青示意关礼坐下说话,而后自己依然皱着眉头思索道:“难道说朝廷如今有意安抚北地四路,所以才会如此任庆王?但又是庆王自己提及的,这说明,是有人为庆王出言献策了。” “会不会是……。”关礼以手指了指头顶,意思是会不会是太子授意庆王如此做的。 叶青默默的摇着头,否决着关礼的猜测:“不会,若是太子,太子应该会知会我一声的,何况太子对于庆王也不是很放心,毕竟,从圣上如今对二者的子嗣喜爱程度,就能够窥探出一二来。所以绝不会是太子授意的,必然是……跟我不对付的人,想要节制我的人……王淮?” 叶青有些不确定的说出王淮的名字,而后便不由自主的想起了陆游,但旋即他又否决了这个念头,当初他跟庆王只见过一面,虽然那次新安郡王赵士程也在场,但不论是新安郡王还是庆王,都是因为赵汝愚的引见,所以难道是赵汝愚在暗中跟自己使绊?难道他不想自己支持他了,毕竟他如今还没有坐上右相的位置啊。 “不管是谁,这于你都不是一件好事情,这两年你违抗十四道旨意不尊,虽然朝廷嘴上说不追究了,但终究是不放心啊,你如今拥兵自重,朝廷自然是拿你无可奈何,但若是通过这种方式,潜移默化一般的往淮南东路,甚至是北地四路渗透,早晚有一天,你也会在这两个地方失去所有的根基,所以此事儿不得不防。”关礼有些忧虑的替叶青考虑着说道。 不论是扬州牧、还是节度使,放在大宋刚立国之时,或许将是一方诸侯的象征,但如今早已经成了如果爵位一样的荣誉,在其位不用谋其职,但即便是如此,突然赵恺自荐前往扬州任扬州牧,任淮南军节度使,这即便是瞎子,都能够看的出来,这是冲着他叶青在北地四路、在淮南东路而来啊。 “太子今日可曾进宫?”叶青沉思了一会儿,而后问道。 “在我出来前,还不曾进宫。”关礼如实说道。 如今的关礼,就如同王淮一样,还没有风光几年,圣上就要禅位,而他这个贴身的太监,自然而然的也就跟着要势落,也就不会再像从前那般,不管到了哪里,都被人奉为座上宾了。 所以不管是出于何种目的,是因为最初跟叶青的交好也罢,还是感谢叶青帮他出去王德谦,支持上位也好,或者是为了以后能够有一个好的出路,不被人彻底的踩在脚下,关礼无论如何,都有着充足的理由,想方设法的帮助叶青,度过眼下的难关。 钟晴同样是着急忙慌的从宫里跑了出来,毕竟,一直在皇太后身边的她,得到消息时,还是比关礼这个圣上的贴身太监晚了一步,所以赶到通汇坊的时候,惊慌失措的样子,倒是让白纯吓了一跳。 关礼从皇城司往外走,钟晴一个人快步跟着钟蚕往里走,两人在皇城司的照面,让钟晴一愣,而关礼,显然也没有想到,钟晴竟然这么快就知晓了消息。 匆匆行礼后,快速说道:“奴婢已经告知统领了,统领如今就在后院书房,奴婢先回宫了。” “有劳中贵人了。”钟晴原本提到嗓子眼的心一松,目送着关礼离开后,便继续往叶青在皇城司的后院书房奔去。 第七百三十章 夺淮入海 趴在二楼的栏杆处,望着烈日炎炎下那无精打采的花草树木,蝉声透过密集的树叶儿,不知疲倦的叫个不停,钟晴快步跨入荷塘上的曲桥,不经意间抬头,便看见叶青此时正含情脉脉的望着她。 报以同样温柔、心有灵犀的笑容,钟晴便继续往叶青这边走来,身后的钟蚕却也在看到叶青后,站在曲桥上行礼,而后才返身离去。 楼梯处响起了轻微急促的脚步声,从栏杆处回到书房的叶青,心里默默倒数,随着零这个数字出现在脑海中,钟晴那婉约的身形,也便出现在了叶青的面前。 “没碰见关礼?”叶青笑问道。 “碰见了,所以你知道了。”钟晴眉心带着丝丝担忧,使得双眸也更加的我见犹怜。 不由自主的伸手抚摸着钟晴那细嫩的脸颊,笑了下道:“知道了,不过……并非是什么大事儿。” 拉着钟晴在椅子上坐下后,叶青便继续说道:“刚才想了下,其实这也许还是一件好事儿……。” “好事儿?”钟晴蹙眉,惊讶的问道。 叶青继续从容的笑着,而后起身拿起桌面上的地图在钟晴眼前摊开,手指顺着黄河掠过,道:“可曾听说过黄河百害、唯富一套的说辞?” 不等钟晴说话,叶青便继续说道:“北地四路:南京路、山东两路都在黄河之畔,三路常年面临河水泛滥成灾的威胁,很不幸,很有可能我赶上了。” “黄河泛滥?”钟晴蹙眉,她并没有亲眼看到过黄河到底是何种模样儿,哪怕是看过长江,但她也无法想象出,北地百姓称为黄水猛兽的黄河,到底是何种模样儿。 但看着如今叶青眉宇间的忧虑跟苦笑,她显然也明白,黄河泛滥,恐怕远远要比当初她在扬州时,看到的雨水成灾要严重的多吧。 “很严重吗?”钟晴担忧的看着苦笑连连的叶青问道。 “如同灭世之灾。”叶青低头,望着地图呆呆的说道。 “灭世之灾?”钟晴倒吸一口凉气。 “这是今日李立方送来的工部文书,其中包括……庆历八年,黄河于:被称为都城开封的北门锁钥北辅开德府外决口,改道折向西北,十二年后,黄河于大名府东决出支流,熙宁十年,澶州决口,一支入梁山泊,一支由泗水入淮河……直至建炎二年,整整八十年的时间,黄河经过不断的更改河道,如今已然成为了一头猛兽,水势趋南已不可免。”叶青的声音极为低沉,甚至是透着一丝丝无奈。 “那接下来会发生什么?”钟晴并无法通过叶青的言语,想象出黄河决堤改道后可怕后果,但看着凝重、深沉,甚至是有些焦躁的叶青,她也多少清楚,恐怕黄河改道、决口的后果,会大到自己难以想象。 “夺淮入海。”叶青深吸一口气后说道。 “夺淮入海?”钟晴诧异道,显然她并不清楚,夺淮入海到底会带来何样的天灾。 完颜雍正月驾崩,皇太孙完颜璟继位,当月,黄河在曹州小堤之北决溢,便是如同一个信号一样在提醒着人们。 而到了完颜璟继位两年后的六月,黄河终于对觊觎已久的淮河下手了,从而造成了如今叶青刚刚收复的南京路、山东两路黄河沿岸的大批百姓丧命,流离失所,成了一个重灾之地。 叶青不能清楚记得夺淮入海的时间,但他当初在攻下济南的时候,就已经知晓了黄河夺淮入海一事儿。 只是曾经还以为侥幸的避过了那段时间,但如今随着萧振、辛弃疾时不时送来的往来文书中,提到的黄河决口的事情,让叶青不得不意识到,很可能他中头彩了,黄河夺淮的大事件被他赶上了。 “所以若是能够利用庆王赵恺在朝堂的影响力,通过他来修缮加固河堤,顺势引流黄河水,倒也不失为一个上上之策。”叶青叹口气说道。 “可……难道你就没有想过自己……。”钟晴自然是胳膊肘子往里拐,此时当然是不愿意看到他人在北地四路、淮南东路的影响力超过叶青。 “我?”叶青笑了,而后道:“北伐两年,朝廷连粮草补给都无法周全于我,若是想要治河,你觉得朝廷会给我那么多银子?” “燕倾城?”钟晴开始打自家人的主意。 “少来你。”叶青伸手弹了下钟晴那洁白如玉的额头,笑着道:“治理黄河并无一劳永逸之策,说白了,那就是一个无底洞,有多少钱投进去都不够,燕倾城如今手里那点儿钱,帮衬着淮南大军都有些吃力了,更别提一旦黄河泛滥成灾,灾民流离失所时,需要的庞大到无法想象的开支了。” “若是……若是真如你说的那般,黄河夺淮决堤泛滥,那么……会有多少人受到牵连?数十万丧生、百万人无家可归,这不是单一的个体能够承受的起的灾祸,即便是朝廷应付起来,也会异常吃力的。”叶青皱眉,目光炯炯的看着地图上的河套平原说道。 他自然是有私心的,朝廷既然跟他玩心眼儿,想要通过任庆王一个可有可无的扬州牧、淮南军节度使来平衡、牵制他在北地的影响力,那么他就正好借势而行,把心头的隐忧通通交给朝廷,而自己,正好还能省点儿钱,用到虞允文接下来对河套平原的收复上。 如同他现在,削尖了脑袋要往枢密院钻是一个道理,因为他很清楚,随着时间的推移,如今的宋廷已经没有了收复旧山河,替二圣报仇迫切跟决绝之志。 而今收复了北地四路,对于宋廷来说,已经是极为满足到了不愿意再去动刀动枪的地步了,所以若想要朝廷继续支持他北伐,收复河套平原,基本上是不可能的事情,除非是自己能够进入枢密院,而后一手推动此事,要不然的话,完全靠他叶青单打独斗,是永远都不可能收复河套平原,更别提他魂牵梦绕的燕云十六州了。 “那你可想过,若是你在淮南东路、北地四路给予庆王得民心的机会,会让太子殿下不高兴吗?毕竟,太子继位之事儿已定,一旦登基后,庆王在北地四路、淮南东路如此梳水利、安民心,太子难道就不怕有朝一日……庆王会对他取而代之?”钟晴蹙眉,伸手帮叶青拢着刚才被自己抓乱的头发道。 “这样我才能在北地四路站的更稳不是?太子自然是不会愿意看到庆王在北地四路声势浩大,所以必然会让他人在北地四路牵制庆王,试问,除了我,还有谁更适合?”叶青望向窗外知了叫声频繁的方向轻松说道。 钟晴默默点头,虽然有些不认同叶青这样的心思,但朝堂终究是尔虞我诈之地,何况伴君如伴虎,谁也不敢保证,今日对你信赖有加的太子殿下,在登上帝位之后,是否还是会如同当初那般器重于你。 未雨绸缪未尝不可,但终究叶青跟太子府的关系如此错综复杂,跟太子府又是……钟晴一时之间,呆呆地望着叶青,她也很想看清楚,眼前的这个男子,还是当初那个心思单纯、又胆大包天的敢于第一次见面就调戏自己的男子吗! 当然,她也清楚,这世上并没有完美无缺的圣人,一个人显然也不能简单的以好坏、优劣来区分,何况是身处在这充满了勾心斗角的朝堂之上。 “别那样看着我。”叶青像是猜中了钟晴的心思一样,伸手在钟晴有些发愣的眼前晃来晃去道:“我还是我,不曾改变,只是环境的变化,迫使着每一个人都在主动、被动的做着改变。要么是为了保全性命,要么是为了保全家人,要么是为了自己的利益、仕途,金钱、名利等等,但不管如何,本心还在。” 叶青点了点自己的胸口,看着窗外的日头已经升到了头顶,而后道:“走吧,我送你回宫。” “你要去太子府?”钟晴乖巧的起身,虽然她现在很想从宫里出来,搬到通汇坊去住。 “嗯,我看看能不能在和宁门堵住太子殿下。”叶青嘴角浮起一抹笑意。 人就是如此,特别是相互利用关系下的人情更是如此的脆弱易碎。 回到临安已经多日,他跟李凤娘到如今也不曾见过面,自从回到临安后的第一天拜访了太子后,太子也便没有再主动召见过他。 当然,可以认为是,随着圣上禅位之意已定后,前往太子府里的官员太多,让太子无法分心来召见他叶青,但除此之外,也有可能是,如今有人在太子的心里,恐怕是要要比自己更深得信任一些了。 他当然不希望这个人是赵汝愚,而且也不可能是赵汝愚,毕竟若是赵汝愚的话,那么就不会单独找自己,主动跟自己化干戈为玉帛,要跟自己联手了。 所以最为有可能的是,如今太子显然已非太子,随着身份位置的变化,身为一国之君该有的身份与威严,让他不能再像从前那般,随意的就召自己见他了。 至于李凤娘,叶青倒是有些理解这娘们的心思,这娘们有着无比的韧性跟隐忍之力,在这个太子即将登基的关键时刻,这娘们为了能够坐上皇后的宝座,自然不会把儿女情长放在首位,在她的眼里,如今恐怕没有什么东西,能够比的上那母仪天下的皇后宝座了。 和宁门处钟晴下车,叶青的马车并没有在和宁门处做过多的逗留,沿着长长的幽静街道向着东华门的方向行去。 而就在叶青的马车离去不久后,一辆看不出任何标识,看起来很普通的马车,则是从皇宫内驶了出来,沿着叶青刚刚离去的路线方向行去。 随着叶青的马车在三婶酒馆门口停下,而后进入酒馆内不久后,那辆从皇宫中驶出来的马车,紧随其后也在三婶酒馆的门口停下,李立方的脸上带着轻松写意,迈步走进了酒馆内。 看到了叶青所在的位置后,不再着急的李立方,则开始上下左右打量着不大的简陋酒馆,写意轻松的神情也开始渐渐变得嫌弃了起来。 “你如今也算是朝廷大员,竟然还来这种地方喝酒议事,也不怕其他人知晓了笑话你?”李立方看着桌面上不知积淀了多少年的油污,抬着两只袖子,竟是不知道该往哪里安放。 一把被叶青把两只胳膊按在桌面上,李立方顿时怒目而视:“你讲究一些行不行,蛮横粗鲁,成何体统!” “我要不这样,我是怕你的两只胳膊无处安放,你看,现在不就好了?”叶青淡淡的说道。 “走走走,我带你去个地方,保证比你经常去的涌金楼还要奢华……。”看了看袖子并没有沾上油污后,李立方反过来拉着叶青就要往外走。 不为所动的叶青不动如山,随着三婶儿过来放下酒碗与小菜,笑着点头跟叶青打过招呼离开后,叶青才说道:“来都来了,换什么换,在这种地方啊,也有这种地方的好处,你不觉得,这里多少比大瓦子要稍微清净一些?” “想要清净,地方多了,信不信,这临安城内我找不来十家,八家上档次的也还是没有问题的。”李立方也不打算问叶青找他来的目的,开始如数家珍的向叶青炫耀着临安城喝酒的好去处。 “如今你很快便要走马上任工部尚书一职差,怕是府里的门槛都快要被其他官员踩断了吧?”在李立方终于歇口气的时候,叶青给李立方倒着酒问道。 面前的酒显然李立方并不感兴趣,甚至是十分的嫌弃,但看着叶青喝的有滋有味儿的,也禁不住诱惑的端起了尝了一小口,而后便放下再也不打算动了。 “顾不上,这个时候谁不知道,过来巴结我的那些官员,都是冲着我跟太子妃的关系,所以才来巴结我的,这帮货,早干嘛去了,如今才想起来巴结我,我李立方又不是傻子,真以为我是么都不懂啊。”李立方不屑的说道。 说起这些事情来,李立方的肚子里则是充满了怨愤,当初李凤娘嫁入太子府后,因为汤思退的事情,他在家里确实是老实了很长一段日子,但后来等自己自由后,并没有因为成为了皇亲国戚,而招来他人的另眼相看。 甚至若不是那个时候叶青拉了他一把,让他在将作监任差遣,他如今估计还是如同无业游民一样,在临安城内瞎晃悠,成天无所事事呢。 “这世上还真有跟钱有仇的人?”叶青脸上写满了不相信李立方言语的表情问道,心里却是开始在琢磨着,如何从李立方这里打开一个缺口,能够为治理黄河而从工部多弄些银子出来。 “钱?将作监待着,我已经赚够钱了,赚的看见钱都想吐了。我发现了,我不是一个视财如命的人啊,本性高洁、清正廉明,真不适合当官,只适合为非作歹。”李立方给自己主动下着定义道:“你或许不相信吧,但你眼前高洁清廉的人,就是一个不爱财之人……。” “你不会是在给我装,在跟我哭穷呢吧?是不是以为你日后当了工部尚书后,我叶青会有求于你李立方,所以你现在就率先把口子堵上,免得以后不好拒绝我?”叶青啧了一声,而后疑惑的看着李立方问道:“立方兄……。” “你打住,你我虽然年纪相差无几,但你这一声立方兄我可担待不起。”李立方咕噜着眼珠子,将作监这些年下来,他也懂得官场上的人情世故,所以从叶青的话语里,他也听出来了,叶青今日请他来此喝酒,这是黄鼠狼给鸡拜年啊,绝对没有安好心。 “治理河道该是归工部吧?”叶青看着浑身上下,如同刺猬似的竖起了警惕的李立方,只好打开天窗说亮话。 “对啊,怎么了?你要治理河道?哪里?淮南东路还是哪里?”李立方看着叶青的样子,有些放松警惕的说道:“先说好了,即便是我任了这工部尚书,淮南东路的河道款项,我李立方决计不会克扣,但若是其他地方的……还得看是哪里,还得看工部有没有银子,朝廷愿意不愿意给。” “若是北地四路呢?”叶青不动声色的问道。 “哼……。”李立方冷笑一声,像是早就料到叶青会如此问一样,看了一眼叶青后道:“别想了,即便是朝廷让你任北地四路的安抚使,但……你以为朝廷真的会拿钱为北地四路的百姓做事儿吗?说句不好听的话,就算是如今我大宋要改天换地,但朝廷对于北地四路的态度,一直都是漠不关心。其实啊……。”李立方突然压低了声音说道:“朝廷压根儿就没有想要过这北地四路,知道为什么吗?因为这是累赘啊,连年遭灾可是常事啊,黄河一旦决堤,别说大的堤口,就是一个小的堤口,对于朝廷来说,那也是需要拿大把的银子来填的啊。一旦填不饱,知道是什么后果吗?当年那些起义、落草者还少吗?好好想想,那些叛军都是出现在哪里?时间远一些的,如王小波、李顺,宋江梁山泊、还有最为势大的方腊等等,所以你还觉得你叶青收复北地四路是大功一件吗?” 叶青若有所思的看着李立方,一晚上没见,这货难道进阶了,要不然怎么变化这么大?说出来的话,都是有理有据、一套一套的,而且听这意思,自己收复失地,非但是无功,好像还有罪了呢。 “当然,这些都不是我说的,是今日一早进宫后,偷听到王淮在圣上跟前念叨的,所以就给记下来了。我告诉你啊,你可别到处乱说,还说是我说的啊。”李立方看着叶青那像是要看穿的眼神,有些不自在的呵呵笑了下,而后实话实说道。 “那如此说来,王淮进宫的时候,要么就是庆王刚刚走,要么就是王淮跟庆王一同进宫的?”叶青琢磨着问道。 “庆王离开后王淮才去的,要不然……我不过是一个外戚,怎么可能有机会跟刚刚晋封的庆王一同面圣?”李立方有些得意的说道,他发现,原来这世上,也有自己知道,叶青并不知道的事情存在。 叶青默默点点头,如此也就可以理解,刚才关礼找自己的时候,为何没有说王淮的事情了,显然是两人岔开了,让王淮不经意间给钻了个空子。 “不对,你怎么知道庆王……?”李立方突然回过味来,这庆王之事儿,不过是今日刚刚发生不久,如今朝廷还没有正式下诏书,叶青怎么就知道了! “你不是看见了吗,我也是从和宁门出来的。”叶青不动声色的说道。 李立方愣了下,而后呆呆的看着叶青:“钟晴……你……你跟钟晴的传言是真的?你真的把她给给给那个了?” 李立方不由得想着自己上马车的时候,匆匆一瞥之余,看到那钟晴的背影,此刻再听叶青如此一说,整个人瞬间如同被雷击了一样,有些不知所措,也有些被叶青的胆大包天给震的说不出话的感觉。 “那个是哪个啊,少特么胡说八道,我们是真心真意……。”叶青看着神情夸张呆滞的李立方,没好气的说道。 “我呸!你个不要脸的东西,那可是信王妃啊,你竟然……你……你真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了你!若是一旦圣上,不对,是皇太后知晓后,叶青……告辞。”李立方不敢往下想了,若是皇太后一旦知道钟晴跟叶青有染,那自己眼前的叶青,就完全是个谁也救不活的死人了。 “皇太后向来明事理……。”叶青一把拉住要走的李立方说道。 “屁明事理,老太太一直都是时而清醒时而糊涂,还明白个屁事理,你自己干的好事儿,我可完全不知道的,我也没有听说过,今日、昨日都没有跟你见过面,你就当咱俩根本就不认识,我可不想被你这个扫把星拖累了。”李立方使劲想要拉回自己的手臂,但无奈叶青的手就如同铁钳一样,抓住他的手臂任由他拉扯,依旧是纹丝不动。 而且在他李立方的心里,多少还有一些失落,甚至他也曾幻想过,如今身处皇宫的钟晴,会在太子登基后,在自己某一天进宫的时候跟自己不期而遇,而后经过自己到时候已经贵为皇后的姐姐牵线也好,施压也罢,最终他李立方抱得美人归,但谁能想到,那么一个大美人,竟然被叶青这头猪给拱了! 一边失落、一边担心之余,李立方脑海里瞬间掠过他姐姐李凤娘那风情妩媚的容颜,突然开口道:“叶青,我警告你啊,信王妃……就算了,但你若是胆敢勾引我姐,我李立方跟你没完!” “我……。”听着李立方警告的话语,某人吓得差点儿从椅子上摔下去:“怎么可能!” “你你你知道就好!”李立方做出恶狠狠的样子警告道:“那是要杀头的,别让你的色心连累了别人!” 第七百三十一章 后悔的庆王 在三婶酒馆并没有说服李立方,甚至是让李立方表现出一丝松动的迹象来,自然更别提,李立方会突发善心,心怀北地四路百姓民生了。 李立方对于北地四路百姓的冷漠立场,可谓是鲜明直接的反应出了如今临安豪门、勋贵等等上层阶级,对于北地四路的态度,后娘养的身份以及不受待见的拖油瓶似的定义,也足以反映出,朝廷在北地四路态度立场上的摇摆跟模糊来。 显然,北地四路暂时是无法完全依靠朝廷来救援,只能是靠自己来自救了,这让叶青也不得不开始在脑海里思索着,对于黄河的了解,如今金人了解的更为透彻一些,还是当地宋人了解的更透彻一些。 除了从李立方的态度间,看清楚了收复后的北地四路的处境后,跟李立方喝酒中,也让叶青确定,王淮现在要开始反击了,而且还是破釜沉舟般的凌厉反击,大有宁为玉碎不为瓦全之势。 显然,不论是关乎于庆王的事情,还是对于北地四路的立场态度,王淮并非是情急之下而谋出来的策略,看起来更像是蓄谋已久,只是在等待着更为合适的时机。 跟三婶儿聊了一会儿,扔下银子又被三婶儿追出来要退还,彼此推让几次后,叶青终于还是把碎银子放回了腰包里,望着站在对面不远处,安安静静地竹叶儿。 亭亭玉立的竹叶儿看起来恬静、温和,多年来侍奉在李凤娘身边的缘故,让其在看人的时候,眼神里总是会带着一丝敬畏跟谨慎。 看着叶青向着她走过来,一时之间有些紧张的竹叶儿,看了看左右,即便是叶青让她免礼,但竹叶儿依然还是极为恭敬,动作微小的向叶青行礼。 “太子妃请您去一趟杏园。”竹叶儿轻声说道。 “怎么是你来这里,那左雨、左脚呢?”叶青笑着问道,不远处的墨小宝,驾着马车也已经在路边停下,等候着二人上车。 竹叶儿死活不敢在叶青未登上马车前先行上车,在叶青上去后,这才跟在屁股后面上去,坐定说道:“两位左将军今日开始前往宫里任差遣,随着太子……登基后,宫里的殿前司、侍卫司也会做相应的调整,所以今日起,两位将军就要在宫里开始熟悉宫里的差遣。” 殿前司、侍卫司,再加上皇城司,三司则是如同皇宫的禁卫军一样,所以竹叶儿说完后,还不由自主的小心瞟了一眼叶青,毕竟,以前左雨、左脚可是叶青的下属,如今随着太子登基后,此二人必然是要任差遣为殿前、侍卫两司的统领,到时候……可就是等同于跟叶大人平起平坐了。 面色平静、并未有异样反应的叶青,让竹叶儿有些揪着的心,缓缓放了下来,而后说道:“也是左雨告诉奴婢,在三婶酒馆这里,能够找到叶大人您。” 叶青默默的点头,而后脑海里寻思着,李凤娘突然找自己的原因到底是为何。 杏园如旧,里面并无什么变化,如同之前来的每一次都一样,只是这一次,杏园里的太子妃仪仗,变得稍微隆重了一些,原本每次都不过寥寥数人陪着李凤娘来杏园,如今已经扩展到了十几人二十人的样子。 叶青跟随着竹叶儿一路往里走去,时不时遇到其他人时,每一个人在看到竹叶儿后,都会立刻把头低的很低,不知道是不想看见竹叶儿身后的叶青,还是因为害怕竹叶儿。 “这些人都归你管吧?你现在可比从前威风了。”叶青趁着四下无人时,轻松笑着说道。 走在前面的竹叶儿瞬间涌起一股难为情跟紧张,低声道:“是太子妃相信奴婢,所以才会重用奴婢,这些人都是奴婢在太子妃的授意下,精挑细选、知根知底的下人。” “有心了。”叶青望了一眼门口的李凤娘,而后夸赞着竹叶儿说道。 对于竹叶儿,李凤娘同样是极为满意,这几年来,竹叶儿已经成了她李凤娘的头号心腹,凡事儿她都会交给竹叶儿去办,而竹叶儿,每次也都能够做到不让李凤娘失望。 “几日不见,看样子清瘦了很多啊。”叶青伸手挑着李凤娘的下巴轻佻说道。 不知道是因为李凤娘的身份发生了变化的缘故,重新激起了他身为男人的征服欲望,还是分隔时日太久的缘故,看着眼前越来越雍容华贵,但又还带着那天生媚骨风情的李凤娘,叶青有些难以自制自己的表现。 一把拍掉叶青挑着她下巴的手,白了一眼语气轻佻的叶青,李凤娘冷冷道:“若是本宫告诉你,你的夫人白纯、钟晴,都被本宫在此召见过,你叶青还有这闲情逸致吗?” “你那点儿心思……太过于妇道。”男人的心理总是那么的奇怪跟卑贱,一想到眼前的风情魅惑女子,将会是大宋朝廷母仪天下的皇后时,就会变得……猎奇之心越来越重。 “大白天的你想干什么你?”李凤娘转身之际,那纤细的腰肢就被佞臣搂在了怀里,不等她转身之余,佞臣的一只手,就已经急不可待的攀上了她的胸口。 即便是高傲的李凤娘,看着叶青对她那急不可耐的样子,心里也同样是充满了成就感,但言语上,也依然是如同普通女人一样,言不由衷的拒绝、制止着。 李凤娘很喜欢叶青做她裙下之臣的样子,但同样,身为女人,也更希望男人能够温柔以待,而非是像佞臣这般,刚一见面就上下其手。 按住叶青快速凌厉的攀爬到她胸口的手,胸前的异样感觉让她娇躯发软,但李凤娘尚还保存着一丝的理智:“佞……佞臣……你,你听我说……呃……。” 胸口传来被挤压的快感,以及红唇失守的李凤娘,再也无法继续她雍容华贵的样子,双手不由自主的放开胸口叶青在她衣衫里的手,任由对方在她身上游走,而后踮起脚尖,两手回应的搂着叶青的脖子。 “你就是一个……呃……那么多女人,你是多久没碰过女人了你!”李凤娘再次被叶青平放在了桌面上,媚眼如丝的看着叶青那满是欲望的眼神问道。 “看见你就忍不住了。”叶青低头重新占有着李凤娘,但不知为何,脑海里突然响起了刚才李立方跟自己说的话语:“对了,你来此处,李立方可知晓?” 感觉到叶青在她身上的激情顿了下,但已经被佞臣撩的芳心大乱的李凤娘,根本不给叶青说话的机会,只是含糊的答道:“不知道。” “那还好。” “怎么了?” “没事儿。” “那你为什么不行了?” “谁说我不行了?” 李凤娘不再理会佞臣的强辩,反客为主的一口咬向叶青的肩膀,而那道当初跟乞石烈执中一战的遗留伤疤,瞬间多了一排排清晰的牙印。 “你轻一点儿。”佞臣龇牙咧嘴道。 李凤娘开始抱着叶青的头,享受着躯体的快感,突然哧哧笑道:“想不到你这个佞臣,也会有说这句话的一天,呃……你轻一点儿……疼。” “谁说的。”佞臣把脸从李凤娘的胸口抬起道。 “我……我说的,我错了……。”李凤娘扭动着被叶青压在身下的娇躯娇 喘道。 随着李凤娘风情魅惑的认输,于是不再言语的两人开始霸占着彼此,默默无声的杏园内,不时便响起了不该有的急促喘息之声……。 而在另外一边,一早上进宫后,自荐前往淮南东路任扬州牧、淮南军节度使的庆王赵恺,此时在自己临安的府邸里,心里总是没来由的感到一阵阵的忐忑与不安。 他的本意是不想留在临安,因为他不想让准备继位的太子,认为他留在临安,是希望有朝一日能够继承帝位,所以他才会听从了王淮派人建言的意见,自荐前往淮南东路,以此也来向太子表明,自己无心帝位的举动。 在他最初的想法中,淮南东路与金接壤,如此一来,自己自荐前往淮南东路任扬州牧、淮南军节度使一举,无疑会让太子看到,自己无心帝位,以及愿意为宋廷紧守门户的决心。 如今北地四路虽然已经被收复,但对于朝廷来说乃是可有可无的存在,甚至朝廷上下一直以来都有一个共同的认知,那就是北地四路早晚还是会被金人收复,宋、金两国的边疆之地,依然还是会恢复到北伐前的样子,甚至宋廷到时候,恐怕还会割让更多的疆域,从而与金议和。 北地四路的收复,如今宋廷上至官员下至百姓,还没有一个真正彻底的认知,认为那是宋廷的疆域,在他们看来,北地四路的意义远远要大于疆域的收复,但同样,也是如同给他们的头顶悬了一把金人的利剑一样,让他们一直都认为,金人早晚是要因为这一次的北伐,来报复朝廷的。 所以在更多的人心中,其实是恨不得把叶青刚刚收复的北地四路,再次送还给金人,只求金人不要再向宋廷宣战就足矣。 也正是因为这样的认知,所以庆王赵恺,才会主动自荐任扬州牧、淮南军节度使,毕竟,在他看来,淮南东路已经是宋廷疆域中,最为危险的地方了,把自己放到了那里,当该不会引起太子对自己的猜疑才对。 可理想永远都是丰满的,现实总是残酷的,即便是庆王以为自己已经算无遗策,但他还是忘了,即便是如今叶青已经身在临安,但淮南东路安抚使依旧还是叶青,甚至就连北地四路的安抚使,也是由叶青兼任着。 他不想得罪叶青,即便是他到现在为止,只跟叶青有过一面之缘,但这些年关于叶青的事情,他也已经听到足够多了,甚至就连太上皇的去世,若是真正论起来,恐怕是都跟叶青脱不了干系。 所以若是自己前往这样一个地方任扬州牧、淮南军节度使,即便是没有任何实权,不会影响叶青在淮南东路的威望,但……身为淮南东路安抚使的叶青,会放心自己吗?会相信自己吗? 拿着自己刚刚亲笔所书的信件,犹豫纠结了半天的赵恺,最终还是差太监,把信立刻送往扬州崇国公府,他需要问问在扬州的赵师淳,叶青此人可是否真如传言那般城府深沉、心狠手辣! 看着太监拿着信离去后,赵恺的心多少稍微轻松了一些,但依然还是萦绕着种种不安跟忧虑,脑海里开始思索着,如今的临安,谁能够跟叶青说的上话呢? 毕竟,今日自己刚刚前往宫里自荐,请求父皇收回成命显然是不太现实的,事已至此,唯有跟叶青坦诚沟通,把自己的想法清清楚楚的告知叶青才行。 赵恺越是琢磨,越是觉得今日自己进宫之举简直是太过于冒失了,自己完全没有考虑过淮南东路、北地四路那些微妙的局势,以及朝廷与叶青之间的关系,就冒然自荐,简直是太愚蠢了! 何况……还是在这个就连临安局势,都因为父皇禅位、太子继位这极为微妙的朝堂局势下,自己……自己怎么就会莫名被裹挟了进去呢! 如今朝堂官员,都在心里打着自己各自的小算盘,自己若是被裹挟进去被人利用而不自知,那么……后果不堪设想啊! 庆王赵恺越想越是心惊,于是脑海里开始搜索着,谁能帮自己先解开自己与叶青之间,将来要产生的误会。 脑海里仅有的几个合适人选,开始在赵恺的脑海里盘旋:沂国公赵汝愚?不行,如今赵汝愚很有可能便是下一任右相,自己若是找他,让其为自己跟叶青牵线搭桥,开诚布公的面谈一次,恐怕很有可能会让叶青以为自己是在向他示威,如此反而会让事情变得更为复杂起来。 想来想去,赵恺自然而然的还是想到了新安郡王赵士程,此人同自己一样,只是跟叶青见过一面,但……不知为何,叶青竟然就大方的出手,帮他找到了梦寐以求的唐婉。 所以在赵恺看来,或许新安郡王赵士程,会是成为自己跟叶青之间最佳的说客。 “备车,前往新安郡王府。”又在脑海里把所能想到的利害关系权衡了一遍后,赵恺这才吩咐其他人立刻备车。 第七百三十二章 牵线搭桥 房间内充斥着一股浓浓的汗水、激情交织的暧昧味道,竹叶儿端着水低着头走进来,叶大人已经若无其事的坐在了旁边,虽然身上的衣衫还是有些不整。 而在那薄薄的纱幔笼罩的床上,随着竹叶儿走近,一具凹凸有致的诱人躯体,此时才慵懒的从床上起身,由竹叶儿侍奉着擦拭着身体。 “魏王改封庆王一事儿,想必你已经知道了吧?”李凤娘的声音带着残留的激情跟慵懒,在纱幔后面说道。 叶青给自己倒了一杯凉茶,转头看着纱幔中,隐隐约约的玲珑有致的曼妙雪白:“知道了,你担心?” “本宫担心什么,倒是你该担些心了,想想你那死活要留在手里的淮南东路,是不是还能够保的住吧。”李凤娘慵懒的说道,纱幔内,伸展着身体的李凤娘,在竹叶儿的侍奉下,穿着单薄简单的亵衣后,便从纱幔里走了出来。 雪白修长的腿在叶青的跟前一览无余,看着刚刚在自己身上激情释放后的叶青,依然是两眼放光的盯着自己的身材,李凤娘心中瞬间充满了成就感跟虚荣的满足感。 “也许下一次我应该让你穿上这身装扮,在我跟前为我舞上一曲,那恐怕就是宁愿花下死、做鬼也风流的最高境界了。”叶青的眼睛放肆的打量着,李凤娘那亵衣下若隐若现的雪白娇躯说道。 “好啊,若是你能过了王淮这一关,本宫任由你处置。”李凤娘红唇微张,特意在叶青面前卖弄着自己傲人的身材说道:“庆王今日前往皇宫自荐,要前往淮南东路任扬州牧、淮南军节度使。” “那又如何?”叶青端着茶水,看着不好好在竹叶儿的侍奉下穿衣服,刻意摆弄着诱人姿态的李凤娘问道。 “北地四路如同鸡肋,弃之可惜食之无味,朝廷犹豫不决,是因为担忧金人会再次打过来,所以……恐怕这朝堂之上,除了你叶青那几个有限的心腹外,没人相信北地四路是真正的回到了我大宋朝廷的手里。庆王任扬州牧、淮南军节度使,虽是闲职,但本宫提醒你,这很有可能便是王淮专门给你准备的明修栈道、暗度陈仓之计。最终的目的,是让你无立足之地。”李凤娘挥手示意竹叶儿下去准备酒菜,而后在叶青对面坐下,看了一眼叶青专门为她倒的茶水后,却是伸手接过叶青手里的茶杯,对着叶青刚刚喝过的杯沿,把剩余的茶水喝了下去。 “你是说……王淮会让我前功尽弃,这两年的一切都付诸东流?”叶青听着李凤娘的话语,对照着李立方今日跟自己所言的,朝廷对北地四路的态度。 “不错,今日庆王先进宫,而在庆王离开后,王淮则在太子之前先见了圣上,虽然如今朝廷还在犹豫,但圣上很可能有意,在太子继位后,会把北地四路再奉还给金人,以此来与金人修好。”李凤娘说道。 “这是王淮的意思,还是你认为是王淮今日跟圣上所奏的意思?”叶青皱眉,看来自己还需要进宫面见圣上一趟才行了,要不然的话,王淮的蛊惑,以及金人对赵宋宗室的威慑力,都很有可能让旨在禅位、稳固朝堂、赵宋江山为主的圣上,动摇对北地四路收复在手后的吏治决心。 “我猜会是王淮的意思,但你也大可不必过于紧张,圣上多年来一直怀有北伐之志,如今好不容易有了一些成果,圣上不会轻易放弃的,何况这还是在他不理朝政的这两年做到的,这样一个青史留名的大好机会,圣上应该不会轻易放弃的。所以依我来看,圣上决计不是那么容易被王淮说服的,眼下的当务之急,是你应该想想,该如何反击,让王淮在朝堂之上失去权力,让其不能再向如今这般轻易面圣才是正途。”李凤娘替叶青着想着说道:“只有从根本上解决、堵住其向圣上谗言的路径,那么一切岂不是都好说了?” “说着容易啊,我何尝不想。”叶青看着眸子精明的李凤娘,刚才那激情时的妩媚与风情,此时早已经消失不见,笑了下道:“刑部掌于梁克家之手,即便是我想要干什么,都无法少了刑部的帮助,而今梁克家跟王淮是一条绳上的蚂蚱,这个时候我若是……。” “你是不是见过李立方了,他跟你说了些什么?”李凤娘打断叶青的话,拍掉叶青抚摸着她脸颊的手,沉声说道:“我告诉你,让李立方想也别想,刑部被梁克家执掌多年,刑部的水有多浑,如今恐怕只有梁克家清楚,若是李立方想要染指,他也得有那个能趟浑水的本事儿才行。这一趟浑水,不是什么人都能趟的,一个弄不好,身败名裂都是小事儿,失去了身家性命,可就想要后悔都来不及了。” “见过了,不过李立方如今已经改变主意了,工部对于他来说或许才是一个理想的去处,何况……。”叶青心思急转,显然今日李立方溜进皇宫,是跟着太子进去的,并不是跟着李凤娘,若不然的话,她不应该不知道,李立方今日已经改变主意了。 “何况什么?说清楚一些。”李凤娘看着陷入沉思的叶青,脚下踢了一脚催促道。 “没什么,那么如此说来,未来的刑部尚书,太子是已经有人选了?”叶青岔开话题问道。 李凤娘也并没有继续在叶青那何况上纠缠,带着一丝风情的白了一眼叶青,而后道:“本宫知道你的心思了,若想要让王淮势落,就需要先从刑部着手是也不是?不错,刑部尚书会有钱象祖来担任,但……太子登基乃是大宋朝廷之国之大事,各种准备就绪后,也需要好几个月的时间,所以就是不知道你等不登及。” “放到刑部先熟悉熟悉又有何妨?”叶青看着李凤娘说道,而后起身,待李凤娘雍容华贵的伸手后,叶青便如太监一样,扶着李凤娘的手臂,开始往竹叶儿准备好酒菜的房间走去。 “其实太子对于庆王多少还是有些担忧,所以我才会帮你。”李凤娘在竹叶儿倒上酒后,还是对叶青道出了实情。 对于太子来说,显然他不愿意看到一个竞争对手老在眼前晃来晃去,而今庆王主动请缨前往淮南东路,太子自然是举双手赞成。 何况淮南东路由叶青所掌,如今在朝堂之上的官员中,论起对于太子府的忠心来,在太子心中自然是首推叶青,所以把庆王放在淮南东路,又有叶青看守,对于太子来讲,简直是没有比这更好的事情了。 而只要太子的帝位稳固,那么也就代表着她李凤娘的皇后之位无人可以撼动,毕竟如今府里的那几个,还不能对她李凤娘造成什么威胁,更别提威胁到她以后的皇后之位了。 赵士程很诧异庆王赵恺的到来,向来他掌宗正寺,所以应该说,他比任何人都要早知道魏王改封为庆王的事情。 听着赵士程分析着太子的心思,赵恺自然是跟着连连点头,而这也原本就是他最初的意思,毕竟一旦自己到了淮南东路,就算是脱离了太子的视线,如此一来,自然也就不会造成对太子的威胁了。 “所以眼下之际,是让叶青释然你任扬州牧、淮南军节度使一事儿。”赵士程捋着胡须思索着说道。 “所以恺才来请教郡王叔,如今我该如何跟叶青开诚布公,道明我的意思?毕竟,淮南东路的水也不浅,加上我匆忙之际,忘了北地四路已经被收复、局势开始变得更加复杂一事儿,所以还请郡王叔帮我引见如何?”庆王有些忧心的看着赵士程诚恳道。 赵士程的脸上随着赵恺的话语,也开始显现着一丝的危难之色,虽然他们同为赵宋宗室,但如今的宗室也不过是身份显得尊贵一些罢了,跟朝堂之上的那些权臣比起来,他们多少还是差着一些意思。 何况,如今虽说朝堂形势不甚明朗,但依然还是能够依稀看到,接下来的朝堂势力划分,无非就是宗室赵汝愚、史弥远、韩诚父子以及叶青四人角逐的趋势。 所以虽然曾经跟叶青有过一次交集,但终究叶青现在的身份地位,已经不比当初了,虽然还不似其他人那般位高权重,但叶青手里的权力有多大,明眼人还是能够窥探出一二来的。 就冲与太子关系交好一事儿,特别是一旦太子登基,那么叶青必然是要青云直上,在朝堂之上也会自然而然的拥有一席之地。 “叶青向来与太子交好,太子的利益,显然也会是他叶青的利益,所以……。”赵士程皱着眉头,思索了下后说道:“也说不准,叶青也是希望你前往淮南东路任扬州牧呢?毕竟,你离开临安,对于太子的好处,他应该看的见才是。” 赵恺听着赵士程这无用的分析,只能是报以苦笑,而后说道:“若是北地四路未被收复,或许是如此,但如今北地四路被收复,朝廷之意就难以揣摩了,叶青掌淮南、北地四路。”说到这里后,赵恺叹口气才继续道:“叶青跟朝廷是否一条心,也不是很明了,更为重要的是,这一次……我是……我是因为王淮的蛊惑,才冲昏了头脑,激动的一夜没睡,一早就前往了皇宫向父皇自荐,我……我没考虑周全啊。” 赵士程听到王淮二字后,瞬间脸庞变得面如土色,震惊的看着赵恺道:“你……你是说,这一切都是因为王淮的建议,并非是你个人想的?” “是啊。所以我如今最为担忧的……便是怕叶青误会了我,以为我跟王淮是……是一伙的,到时候如若真是如此,我就真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赵恺懊恼的说道,真恨不得把今日重新过一遍,自己能够管得住自己的脚,并没有去皇宫,而是一直呆在府里那该有多好,就不会有现在这般让人烦心的事情了。 “叶青误会或许还是小事儿,一旦太子误会……。”赵士程看了一眼赵恺,意味深长的眼神,足以让旁边的赵恺惊出一身冷汗来。 而就在两人一同陷入沉默的时候,从带着丫鬟送来茶水后,便一直坐在旁边显得极为安静的唐婉,此时脑海里不由得浮现出,那个雪天她喝醉后的场景,一个年轻高大的身形就站在自己的身后,嘴角带着随和的笑容默默的望着自己,最后在自己还没有回过神来前,一脚踢开了那酒馆的大门,帮着自己向酒馆讨酒喝。 也是那一次,她知道了赵士程对自己的心意,以及对自己被人休掉后,依然对自己至情至性的真诚。 “依妾身来看,那叶青……并非是不明事理之人,相公难道忘了当年的事情,你与他并无任何交集,但他却帮了我们的事情,甚至包括那日后我暂住的院子,其实都是叶青暗地里帮人为妾身找的吗?”唐婉看着赵士程跟赵恺,显得颇为平静的说道。 没有意料中的赵恺大声呵斥她妇道人家之类的话语,倒是双眼带着惊喜,开始同赵士程一起,向她询问着为何下次结论的原因。 唐婉看着赵士程跟赵恺莞尔一笑,而后缓缓说道那日在酒馆内叶青离开后,临安知府为她找了暂时安身的宅子一事儿。 “对啊,我怎么把这事儿忘了,那日之后,我说怎么……怎么就知道你的住处了。”赵士程恍然大悟,才想明白,原来自己跟唐婉后来的一切,都是叶青找人安排好的,帮了自己竟然如此多的忙。 “所以妾身冒昧猜测,那叶大人恐非是不明事理之人,若是见了面,庆王只要能够诚恳的说出自己的苦衷,想必叶青便不会在太子跟前,或者是在淮南东路为难你。”唐婉刻意加重了淮南东路四个字。 赵恺微微一愣,旋即明白,当初的临安知府萧振,如今已经是淮南东路的同知府、同安抚使,所以唐婉的意思那就很明显了,如今的淮南东路,恐怕是完全在叶青的掌握之中了。 “但……毕竟如今叶青的身份,以及如今临安暗流涌动的形势之下,想要见叶青一面怕是……怕是没有那么容易吧?”赵士程看了一眼脸上再现苦恼的赵恺,而后对着自己的妻子问道。 “若是相公不嫌弃妾身少了妇道人家……。”唐婉想了下后,最终还是坚决的说道。 “那你以何为由?”赵士程问道。 “答谢叶大人当年的牵线之恩如何?”唐婉斟酌下了后说道。 这样几乎完美的理由,自然是连赵士程也一同算在了里面,也算是他们夫妻二人铭记当年叶青的牵线之恩,所以今日来回报。 所以如此的借口理由,自然是毫不为过,但是否会让他人怀疑,那就不得而知了。 第七百三十三章 时势 破绽 金国燕京都城皇宫,完颜永济快步向着完颜璟所在的书房走去,前几日皇宫那简单的喜庆早已经烟消云散,随着完颜雍的去世,完颜璟这半年多来的动作,也可谓是颇为频繁。 虽然顾忌着完颜雍刚刚去世,不宜大肆操办的想法,但终究是圣上纳妃,而且还是一次娶两个大臣的女儿,所以该有的喜庆与热闹还是不能少。 完颜永济也明白完颜璟在完颜雍去世后,如此快的再次娶妃的举动,无非是希望借此来稳固他的帝位,以及跟手握实权的大臣,保持着更为亲密的关系。 红通通的灯笼点亮着夜色,护城河的水面波光粼粼,完颜永济的心思却一直在思索着,一会儿见了完颜璟后,该如何答复。 在太监陈新喜的带领下,走进书房的完颜永济刚要行礼,就被从书桌后面起身的完颜璟制止:“皇叔不必如此多礼,赐坐。” 简单明了的话语,让完颜璟显得颇为有亲和力,同样,也让完颜永济的心情多少轻松了一些。 “圣上,臣今日接到了叶青的信件,但他提出了一个条件,臣不敢擅自作主,所以深夜打扰圣上……。”完颜永济谨尊君臣之道,即便是他没有夺帝之心,但面对已经非皇侄,而是圣上的完颜璟,还是一直恪守着君臣之道。 听着完颜永济的话语,完颜璟则是仰头叹了口气,道:“此事儿不怪皇叔,是朕当时过于着急了,其实若是当初朕不告诉叶青所要之人,也就不会给他今日提条件、耍无赖的机会了。” 完颜璟一脸的懊悔,当初在济南城下,自己被叶青一人堵在黄河河面上,因为完颜雍的去世,加上看着叶青那张人畜无害的亲切脸庞,完颜璟则是直截了当的,把他看重的人名都报给了叶青。 而叶青虽然也遵守了诺言,确实放了好几个他想要的臣子回来,但依然还是把完颜永济等几人给留下了一段时间。 如今完颜永济都已经回到了燕京,但完颜璟更想要的两个人:李喜儿、李铁哥依然是渺无音信。 完颜璟甚至都有些怀疑,叶青是不是早把两个人给杀了,或者是那两人早已经在济南一战中战死时,完颜永济却是告诉他,李喜儿跟李铁哥还活着,不过是一直被叶青关押着,说什么也不肯放人。 “李喜儿跟李铁哥,难道对他很重要吗?”完颜璟皱眉不解道。 “叶青的心思向来难以揣摩,此人臣在济南跟他打过几日交道,平日里也不曾限制臣的自由,时不时还会跑到府里与臣下棋,虽然他的棋艺如同人品一样,总是会胡搅蛮缠、偷奸耍滑,但其秉性依臣来看,并非是那种会无故出尔反尔之人。”完颜永济说道。 “那他的条件是什么?”皱眉思索,也没有想明白叶青为何不放李喜儿跟李铁哥的用意,而后摇摇头,便把话题转移到刚刚完颜永济禀奏的事情上。 完颜永济摇头苦笑一声,道:“叶青的条件……他要借我大金国圣上您的臣子为他所用……。” “他疯了,还是傻了,大金国的臣子借给他用,他当朝堂官员是什么,官员家里的下人、奴仆不成?还借给他用……。”完颜璟被叶青的条件给气笑了,口气带着一丝郁闷的埋怨道。 “圣上息怒,臣以为,这是叶青走投无路之举……。”完颜永济说道。 “走投无路?此话怎讲?”完颜璟愣了下,神色带着疑惑问道。 “圣上有所不知,这叶青不单是要借我大金国朝廷的臣子,而且还指明了是必须对黄河水情了如指掌之人,否则的话……。”完颜永济有些苦笑着说道。 “否则就怎么样儿?”完颜璟愣了一下,开始思索着完颜永济的话语。 “否则他就会杀了李喜儿、李铁哥二人,从而达到让圣上后院起火的目的……。”完颜永济一边说,一边从怀里掏出叶青的亲笔信,递给完颜璟后道:“用叶青的话说……。” “你不让山东两路、南京路的百姓安宁,我就不让你的后院安宁,别以为我不知道李喜儿、李铁哥是谁,这两人可是你最为宠爱的淑妃李师儿的兄长……。”完颜璟接过叶青的亲笔信,喃喃念着,只是念道此处时,忽然抬头道:“宫里有叶青安插的探子不成?要不然他怎么会知道淑妃的事情?” “臣怀疑正是因为圣上您当日给他提出了这些名单,所以李喜儿、李铁哥两人才让他起了疑心。毕竟,李喜儿、李铁哥前往山东东路任差遣,只是为了以后的仕途,在当时并非是如同完颜守道等一般的重要人物,所以这才让叶青起了疑心,暗地里查明了两人的身份,与圣上您的关系吧?”完颜永济思索着在济南时的种种,那个家伙每次下棋问的问题太多,而且很杂,总是东一锤子西一榔头的,让自己很难察觉到他到底想要干什么,甚至还以为,那货就是那么一个神神叨叨的货。 如今看来,这家伙一直在有目的的刻意套自己的话,只是到现在为止,自己竟然都无法整理意识到,他到底从自己嘴里,套走了多少大金国的秘密。 完颜璟再次叹口气,而后低下头继续看着那封信,字里行间仿佛都能够看到叶青的影子一样,时不时的低着头的完颜璟,还会对着那封信发出一丝轻笑声。 缓缓把信放在桌面上,下意识的以手拍着信,思索道:“如此看来,叶青是遇到难处了,黄河水情向来变化无常、水势不定,决堤时如同凶猛野兽,在河道时却又是异常温和,让人很难发现其中的凶险。如今看来,山东两路……呵呵,恐怕是又有哪里决堤了,要不然的话,叶青不会把自己的破绽堂而皇之的亮在我们面前的。” “可……会不会是他故意露出破绽,引我们上当?”完颜永济有些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的感觉。 因为他总觉得,淑妃李师儿、李喜儿、李铁哥三人的关系,很有可能就是自己当日在济南,跟那臭棋篓子下棋时,给无意间透露出去的,当然,也有可能是那货刻意把自己的话,不着痕迹的给套走了,而自己没有意识到而已。 “应该不会,虽然其人狡诈阴险、诡计多端,甚至是有些不要脸面,但胸中一直……一直都存有一股难以言说的,对于华夏民族的大义,所以依朕对他的了解,他是不会拿山东两路百姓的安危、民生来设计我们的。何况,两个懂水情的臣子,对于他叶青,除了在黄河水情上有用外,在其他方面,显然是不可能帮的上他任何的忙不是?”完颜璟思索着说道,脑海里便不由自主的便浮现出了,那经常面庞带着随和、自信笑容的先生模样来。 “那……难道圣上是打算应允……。”完颜永济自然是不敢在这件事情上拿主意,所以他只能等待完颜璟的决定。 “允了,但让他先放人,而后你再从工部派遣知黄河水情的官员过去。”完颜璟拍了拍手边的信瓤,坚定的说道。 而后突然又是神色转换为带着一丝的惆怅,喃喃道:“可惜了,真是时不我待啊,若不是鞑靼人一直在我大金边疆扰民作乱,我们完全可以借此机会,收复北地四路,迎头痛击宋廷,甚至是占据整个淮南东路等地,但如今朕的手里……真的是分不出那么多人来,在这个时候南下。” 对于这个率军征战的话题,完颜永济向来是极为谨慎,不过此刻看着面色惆怅、有些遗憾的完颜璟,有些不忍自己皇侄愁眉的完颜永济,还是宽慰道:“治水从来不是一件容易之事儿,若想要治理黄河,引导黄河猛水,非是一朝一夕能够完成。而如今我大金铁骑,在完颜守道等将军的率领下,连战连捷,只要圣上您能够耐下心来,等一旦平定了鞑靼人的叛乱后,在臣看来,正是最佳的南下时机。” “皇叔不妨说明白一些?”完颜璟愣了一下,没有反应过来道。 完颜永济胸有成竹的笑了下,而后说道:“治理河堤不单是我大金朝廷的苦差事,对于宋人来说,更是一件头疼的事情。毕竟,从叶青请求您要懂水的官吏,就能够窥探出,宋人对于黄河水情,这么多年早就已经生疏了,要不然的话,他怎么会把如此大的破绽暴露给您?更为重要的是,治理河堤,特别是像黄河这样绵延万里的长河,需要花费的银子……可不是一个小数目啊。圣上试想一下,若是完颜守道将军这两年能够平定鞑靼人的叛乱,或者是在最短的时间内,平定了鞑靼人的叛乱,而后我们便可修生养息,只要关注着山东两路等地的水情即可,一旦宋人河堤治理的差不多了,到时候我们再率兵南下,收复北地四路,这样一来,岂不是一举两得,还能省下一笔不菲的治河银两?” “那是不是也足以说明,叶青的治河决心,是建立在……我大金往后再无力南下的基础上?”完颜璟反向思考着说道。 “这世间没有未卜先知的事情,谁能够预料到未来会发生什么?即便是他叶青,虽然眼光与高度,以及对事物发展的预判常人难以企及,但他怎么就能够肯定,我大金不会再南下?怎么就可以肯定,鞑靼人就能够一直为他们牵制着我大金的铁骑?让宋廷就能够安枕无忧的坐拥山东四路的疆域呢?我大金并不怕宋人,相反,臣以为,恐怕宋人之中,并没有多少人有像叶青一样的自信,会认为山东四路,能够永久的归宋廷所有,恐怕这个时候,他们时刻都在提心吊胆着,深怕我大金铁骑,会在何时南下收复疆域。”完颜永济对于大金国的军力,依然是有着无比的自信道。 与完颜永济的自信不同,完颜永济的自信,甚至是可以代表了整个大金国百姓对宋廷时的自信,但就如同宋廷官员、百姓对于自己大军的不自信,敬畏金人大军一样,完颜璟在面对叶青时,却是有股说不出的心虚跟不自信。 “既然皇叔能够想到,叶青又何尝不知自己的困境?他又岂会如此轻易的就把破绽暴露给我们?就如朕刚才所言,叶青治河之心坚定不移,必然是对我大金有着防范的后手,所以我们切不可过于大意,免得再次上了他的当。”完颜璟愁眉不展,紧紧捏着拳头沉思了下,而后继续说道:“但不管如何,北地四路自然是不能如此轻易被宋人占据,如今我大金虽无法两面抗敌,但也正好趁着叶青要治河无法分神于防备我们,即便是防备我们,恐怕也是心有余而力不足的情况下,我们当该快一些平定鞑靼人,而后争取在最短的时间内收回我们的北地四路。” 就在他们君臣二人刚刚谈完北地四路的事情,太监陈新喜走进来禀奏着淑妃求见。 如今的完颜璟,虽然刚刚娶了朝堂重臣夹谷清、林明二人的女儿不久,但论起宫内受宠的妃嫔来,即便是皇后蒲察氏,都无法跟眼前的淑妃李师儿相抗衡。 原本不过只是一个宫女的她,不过是一个偶然的机会,在太监梁道陪同着当时还是皇太孙的完颜璟行走于宫内时,恰巧碰见了身为宫女的李师儿,惊叹于此女的歌声与美貌,于是便从此飞上枝头变凤凰,连带着她的家人也跟着她收到了大金皇室的恩宠。 甚至就连当初陪同完颜璟的心腹太监梁道,也因此被完颜璟送给了李师儿平日里使唤,由此也便可以看出,在完颜璟的心中,李师儿可谓是深得恩宠。 完颜永济离去之时,依然还是依稀听到了身后传来李师儿,向完颜璟询问着李喜儿、李铁哥的事情。 走到长廊的完颜永济,不由自主的想起了当初在济南城跟叶青下棋时,问起叶青为何要监押李喜儿、李铁哥时,叶青脸上那颇有深意的笑容来。 一人得道鸡犬升天,完颜永济的脑海里突然冒出这一句谚语,而后猛地转身,望着身后那亮着明亮灯光的书房,以低不可闻的声音喃喃道:“后宫佳丽三千人、三千宠爱在一身。难道叶青……他真的是为了璟儿才如此,真的是怕淑妃的亲人祸乱朝堂不成?” 想到这种可能性的完颜永济,不由自主的向着书房走了两步,旁边的太监诧异于完颜永济反常的举止,刚要提醒时,只见完颜永济则是停下了脚步,神情凝重的望着完颜璟那书房的窗户,嘴唇不由自主的动了动后,这才转身继续跟着太监往宫外走去。 第七百三十四章 史府 完颜璟答应了叶青的要求,这让身在临安的叶青,终于是可以因为黄河水情的事情,稍微的松一口气了,最起码不再像这几日似的,时不时的还会做梦梦到黄河突然决堤十余处,滔滔洪水肆虐着整个山东两路、南京路,使得原本的黄土地,变成了黄色的汪洋大海,水面上漂浮着密密麻麻、形形色色、年纪大小不一的尸体,炙热的阳光照耀下,腐气冲天,蚊蝇扎堆。 看着叶青自从前两日夜不归宿回来,一直心事重重的样子,在今日终于变得开朗轻松了起来,白纯也跟着感到高兴,加上红楼昨夜里的事情,白纯已经大方的懒得去追究,叶大官人夜不归宿的那晚,到底去了哪里。 当然,不用叶青说,她猜也猜得到,那日叶大官人到底去了哪里。 “看来完颜璟还是颇为有情有义,竟然以德报怨……。”白纯看着叶青看完完颜永济的信后,轻松的说道。 “快拉倒吧,那小王八蛋能有好心才怪了。他如此做,是因为站在他的角度来看,此事儿也是有利可图,所以才会答应的如此痛快。”叶青打断白纯的话语,看着终于有大姑娘变成小媳妇的红楼,放下茶杯后又走了出去后道。 红楼还有些害羞,特别是当着白纯的面,所以这个时候,叶青也不理会那眉目传情的看了自己一眼后,便匆匆离去的红楼,而是继续对着白纯说道:“完颜璟心里头自然还是希望有朝一日能够夺回北地四路,所以他才会如此痛快、大方的借人给我。而且又不用他出银子,不过是出两个官员而已,这事儿换做谁都会这么做的,毕竟,这在完颜璟看来,等同于是我大宋朝廷花着大把的银子,帮他们金国修缮河堤,他怎么可能会不愿意!” “就你把人想的那么阴险。”白纯心里虽然明镜似的,但嘴上依然是不服气的说道。 拿过白纯手里的信,又看了一遍后,指了指上面的两个名字对白纯道:“田栎、王汝嘉,跟董晁知会一声,看看这两人到底是不是真的金国工部都水监的官员,是不是还有其他的身份背景,别到时候整个引狼入室,那就真的是大笑话了。” 白纯一边点头,一边默默的记着那两个名字,而后在旁点燃蜡烛,看着叶青把那完颜永济的信烧为了灰烬。 毕竟,这是与金国卫绍王的来往信件,谁也不知道,若是被其他人知晓后,是不是又会在朝堂之上来攻讦、弹劾叶青。 红楼再次出现在书房时,白纯恰巧准备出去,匆匆瞥了一眼红楼手里的请柬,上面隽秀的字迹,还是让她瞬间起了好奇心。 “谁的请柬?”白纯好奇停步问道。 “是一个叫唐婉的夫人,差遣人送给公子的。”红楼微笑着把手里的请柬,快速的递给了白纯。 即便是如今身份发生了改变,但面对白纯,红楼的表现,依然是如此的乖巧跟谨慎,长年累月里那丫鬟的痕迹依旧是很重。 拉着红楼的手在旁坐下,不理会叶大官人嘴里反对偷窥他人隐私的话语,红楼陪着白纯坐下后说道:“是新安郡王的郡王妃,多年前跟公子有过一面之缘,而后阴差阳错的竟让公子成全了一段美好姻缘,所以这郡王妃是要感谢公子来的。” “这么蹊跷?不选其他时候,偏偏选在这个时候感谢你?”白纯蹙眉,一双目光带着审讯的意味问道。 某人无奈的叹口气,现在不管自己跟那个女子稍微有点儿关联,白纯便会以为,自己好像跟那女子就有着龌龊的关系似的。 “若是我所料不错……此时新安郡王给我递请柬,怕是跟前几日刚刚改封的庆王任扬州牧、淮南军节度使一事儿有关。傻子都能想明白,庆王回临安不久,跟其他人并不是很熟,而他又是主动自荐前往淮南东路,所以不管怎么样儿,在这个微妙的时候,他都需要一个中间人,来引见我跟他真正的认识。”叶青双脚抬起搭在书桌上,刻意加重了真正认识四个字。 白纯本打算问问叶青打算怎么办,但看看叶青那吊儿郎当、云淡风轻,跟这几日愁眉不展形成鲜明对比的样子,转念又想着,这种事情自有钟晴会帮着他分析,于是便不再说话,拍了拍红楼的手,而后两女携手走出了书房内。 随着两女走出书房,叶青这才拿起那应该是出自唐婉亲笔所书的请柬看了起来,明日晚间邀请自己前往新安郡王府邸一叙,以此来答谢他当初的牵线之恩,除此之外,便没有提及其他。 一个人在家无所事事,招来了从史弥远那画舫上带回来的丫鬟,一番问询史弥远如今在哪里的问题,吓得两个丫鬟是花容失色,一时之间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看着两个紧张兮兮的丫鬟,叶青笑了笑后便没有再为难人家,带着墨小宝便往御街之上走去。 左雨、左脚的事情在自己第二日从杏园出来时,墨小宝便告诉了自己,而关于接下来侍卫司、殿前司的动作,叶青暂时并没有打算染指,只是让墨小宝叮嘱两人,凡事要小心,最终当该还是以太子为重才是。 “这样一来,左雨、左脚两人最起码在临安,就跟您是平级了啊,皇城司统领……。”墨小宝并肩与叶青步行上街,如今这样闲暇的时光,对于他们来说,也是不可多得。 “你要是觉得威风,可以跟他们换换,最好带上钟蚕,而后你们两人任殿前司、侍卫司统领,让他们二人率种花家军如何?”叶青笑了笑说道。 墨小宝显然是不会同意叶青的提议,种花家军可谓是他跟钟蚕一手给壮大起来的,看着如今那五千种花家军,墨小宝觉得比自己的命还要重要,怎么舍得跟左雨两兄弟换。 “韩侂胄最近可有什么动静?”闲逛在街上的叶青,东张西望着繁华热闹的人流以及两侧的商铺,问着旁边的墨小宝。 手里拿着一串糖葫芦的墨小宝,一边嚼着嘴里的糖葫芦一边回道:“没什么动静,夫人那边许庆、钟蚕这两日,因为左雨兄弟在殿前、侍卫两司任开始差遣的缘故,已经安插了不少人在宫里,时时刻刻都会保护着夫人的。不过倒是……史弥远背地里一直在搞小动作。” “他能干什么,说好的三日内给我王淮受贿的证据,到现在也没有个影子,所以我们干脆去他的府里好了。”叶青站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中,顶着头顶炙热烤人的太阳说道。 “他可能联系了久不在临安出现的朱熹,但还不知道他此举想要干什么。”墨小宝点着头,同意叶青前往史弥远的府里道:“朱熹一向跟您有怨,不管怎么说,当初您还抓过他,而且海州知府赵秉文,就是被朱熹骂的不堪重负所以选择了以死明志,看样子像是要对您不利。” “文人烈骨,太过于迂腐了,风节看的那么重要,那就最好不要为官,为官的话……这世道,没有一个人能够让全天下的人满意,哪有完美的人,如他朱熹,不也是顶着流言蜚语活着呢吗?即便是他推崇的孔圣人,所谓的人死盖棺定论,到现在不也没有定论,到现在不也是讨厌他的极为看不起他,尊崇他的,恨不得把他当自家祖宗一样供起来?所以人无完人,官……更没有好坏之分。赵秉文是想要的太多了,想要保住他的名节,又不想失去他辛辛苦苦得来的财富,所以最后,干脆自缢,人死为大嘛,至于身后名,他也是想通过这种方式,一是眼不见为净,二是以此来博同情,保全一些名声罢了。”叶青漫步在小巷中,感叹着说道。 “这官……真的就没有好坏之分吗?但我看您就很好啊,为宋廷着想,也为北地四路的百姓着想……。”墨小宝眼神又开始带着崇拜说道。 “那是你我立场相同,所以才会如此认为。不说其他的,若是你站在朝廷的角度看,我恐怕早该把宋廷的大牢坐穿了。”叶青笑着弹了下墨小宝的脑门儿。 虽然如今墨小宝也已经不再是当初那翩翩少年,但两人之间的一些动作,依然还保持着这种亲切感。 习以为常的揉了揉自己的额头,墨小宝嘿嘿道:“经您这么一说还真是啊,虽然您所做的事儿、包括出发点都是好的,但放在朝廷眼里,这些都是大逆不道、违背法理、臣子之道,要杀头的事情。” “所以啊,你说我是好官,甚至北地百姓也说我是好官,但临安百姓呢?自然是会骂我叶青吃里扒外、胳膊肘往外拐,大宋朝的佞臣叛贼等等了。不过呢……终究都会过去的,毕竟,不是每一个人都能够站在跟你一样的高度看问题,井底之蛙、无知当有趣者多如牛毛,你不能让每个人都理解你的。所以既然你决定这么做了,那么就坚持下去,对跟错,让时间去检验吧,留给后人评说好了。”叶青望着史弥远府邸那气势恢宏的朱红色大门,国公府三个字熠熠生辉,就连门房看起来都高人一等。 国公府门口罗列着的马车、轿子,进进出出的官员,一个个要么是心思重重,低头匆匆赶路,要么就是三两结伴,小声的议论着什么,或者是对着同伴做埋怨、做解释状。看样子就知道,恐怕这一趟史府行,他们并没有在史弥远这里得到他们想要的东西,所以才会还未完全走出府邸,就开始商议着下一步的对策了。 在国公府的门口站了一会儿,叶青很难看到一个眉开眼笑的从史家出来的官员,虽然他并不认识这些人,但不代表着以他叶青的目光,看不出来这些人都是大宋朝廷的官吏。 门房看着不远处两个人,神色轻松、面带笑意对着他们国公府时不时指指点点的样子,瞬间心头升起一股不悦之情,这是什么地方?岂容的他们在此指手画脚,窃窃私语、非议国公府! 迈着威严的四方步,缓缓踱步到叶青跟墨小宝跟前,神态倨傲的上下打量着叶青跟墨小宝,而后傲慢道:“若是来拜访史公子,就先上名帖,若是闲杂人等,就速速离开此地,看清楚了,这里是国公府,非是你们可以随意逗留的地方。” 叶青看着那神态倨傲,一脸不屑的门房,无声的笑了笑,而后旁边的墨小宝便行礼道:“我家大人乃是淮南东路……。” “去去去,一边去。”墨小宝刚刚说出淮南东路四字,门房就像是被碰了开关一样,开始不耐烦的赶人了:“对不住了两位大人,史公子交代了,哪一路的人都可以拜见他,但唯独淮南东路的你们,史公子是连见都不会见的,所以请回吧。” 说完后,门房便开始把叶青跟墨小宝往一边推,免得两人碍了他人的马车、轿子。 “我姓叶,叫叶青,万一你家大人有兴趣呢?你去通禀一声就足够,他一定会……。”叶青连忙拽着要跟门房力争的墨小宝往后退,嘴里笑着对门房说道。 “不管你姓什么,叫什么,我家公子都不会接见你的,赶紧速速离去,若是冒犯了我家公子,后果你担待的起吗?”门房倨傲的伸手指着叶青跟墨小宝训斥道。 墨小宝还想要上前理论,但依然是被脾气好的叶青给拉住,而就在此时,一辆轿子缓缓在史弥远的府邸门口停下,门房看了一眼已经被他赶到旁边,不再挡在门口的两人,再次训斥了几句后,便向那顶轿子走了过去。 “大人,他是不是太过于趾高气扬了,难道不应该教训教训他吗?”墨小宝有些气不过,看着那依然迈着四方步,神态威严、不近人情的拦住那下轿之人说道。 “豪门勋贵莫不如此,又不是门房的错,他放进去一个史弥远不愿意搭理的人,到时候吃罪的是他。而且身为史弥远府里的门房,这一天下来,迎来送往不成千人,恐怕也有上百人,而像你我这样想要蒙混过关的也是经常有之,他自然是不会和颜悦色的劝说了。因为他劝不过来,日积月累的经验下,使得他也知道和颜悦色的拒绝,只会让他人蹬鼻子上脸,以为自己好说话,反而会更加的纠缠不休、在门口赖着不走。所以这是门房职责所在,应该相互理解,我们又何必跟他过意不去?若是真想出气,那就拿史弥远撒气就好了,毕竟规矩是他定的,门房是无辜的不是?”叶青大度的笑着说道。 就如同后世的一些人,去了消费场所之后,立刻就觉得自己成了被服务对象后,那么一切都该是理所应当,一下子就变得趾高气扬,稍有不顺心、不满意,便会对服务行业的人员破口大骂,甚至是拳脚相加。 其实有时候很想说一句,这么有能耐,别冲着服务人员,冲着服务人员的老板去使你的能耐,千万别怂,就是干。 第七百三十五章 观望 刘诏师从朱熹,多年前在西湖参加朱熹、陆九渊论道时,曾经见过在大庭广众、众目睽睽之下,如同泼妇骂街的叶青一次,虽然如今时隔多年,叶青也早已经变了模样儿,但匆匆下轿的刘诏,还是在那门房的带领下,若有所思的望了好几眼不远处的叶青跟墨小宝,而后才匆匆往史家府里走去。 朱熹自从被叶青从皇城司放出来后,便离开了临安,这几年一直在各地讲学、论道,重修了当年位于江南东路洪州的白鹿洞书院,加上各地文人士子争相前往,所以白鹿洞书院一事儿,也让朱熹的声名再次高涨了起来。 史弥远、郑清之坐在厅堂,看着拜访的官员,神色恭敬、失望的离去,自然是毫不为意,如今他要找的,自然不会是酒囊饭袋。 而来府里拜访他的,在史弥远看来,没有几个能够当得了大任,更别提每一个过来之后,开口闭口就希望捞个郎中干干,甚至有的银子送的不多,但张口就敢向史弥远自荐为户部侍郎。 而且按照这位的意思,只要史弥远能够许给他户部侍郎的差遣,那么以后逢年过节的孝敬,必然不会少,至于现在给的银子少,是因为现在的差遣油水少,所以一旦任了户部侍郎,保证少不了你史弥远的那一份。 这样的话语,让史弥远连理会都懒得理会,便直接端茶送客,户部一向被他史弥远看作是自己的,竟然还想要反客为主,以为一个侍郎就能够霸占户部,由他来分配利益了。 刘诏进来的时候,史弥远原本还有些难看的神色此时才显得稍微好看了一些,看了一眼旁边的郑清之,而后郑清之心领神会的点点头,便起身先离开了厅堂。 刘诏是史弥远有意为郑清之这个户部尚书,推举的户部左侍郎,所以这个时候,郑清之不管是避嫌还是其他目的,都不应该留在这里,除非是史弥远开口让他留下。 显然,在郑清之的心里,他也清楚,史弥远是不可能只把他一个人安插在户部,而后其他官员由他自己任免的,史弥远必然是要放上自己的亲信,来牵制、平衡他这个尚书手里的权力。 行礼过后的刘诏在史弥远下首坐下,面对这个比自己年岁轻上很多的吏部尚书,刘诏丝毫不觉得自己恭敬如对长辈一般的态度,有何突兀与不妥。 “朱先生一向可好?”史弥远率先开口问道。 “他老人家身体硬朗,这几年因为重修白鹿洞书院一事儿,也是操碎了心,不过好在,如今一切都已经完善完毕,过不久先生便会回临安。”刘诏继续恭敬的说道。 虽然他师从朱熹,但却是一直在江南东路为官,洪州知州也做了几年,恰巧碰上朱熹寻找、修缮白鹿洞书院,所以无心插柳之下,竟然让朱熹举荐其跟史弥远搭上了关系,而且还被看中,有意让他任户部侍郎。 他本以为史弥远看中的是他的才华,却不知道,史弥远之所以没有拒绝朱熹的举荐,完全是因为史弥远对于朱熹的看重,所以才会重用他,并非是他的才华、能力得到了史弥远的认可。 “刚才下官在国公府门口,看着一人很像是……很像是叶青,但由于时间过于久远,下官也不知道……。”说完正事儿后的刘诏,有些没话找话的说道。 “叶青?”史弥远皱眉,而后问道:“为何他不进来?” 刘诏原本以为外面的人即便是叶青,应该也是刚刚从史弥远的府邸里准备离去才是,但他没想到……脑海里不由自主的浮现出,刚刚入府时,看到门房跟那叶青时的样子。 “看样子,会不会是被大人府上的门房……。”刘诏猜测着说道。 “我去看看。”史弥远皱了皱眉头,突然起身说道。 刘诏也跟着连忙起身,而后正要跟随着史弥远一同前往时,但却被史弥远留了下来。 走出府邸的史弥远吓了门房一跳,原本刚刚还神态倨傲、四方步迈着的门房,瞬间变成了哈巴狗,弯着腰矮着身子跟在史弥远的跟前。 “善才,刚才可有两人来找我?”史弥远问道。 那门房愣了一下,而后一指坐在街道对面阴凉处台阶上的叶青跟墨小宝,说道:“公子,他们是淮南东路的官员,小的就给……。” 门房善才还没有说完话,就看见街道对面那淮南东路的官员,向他们的公子招着手,示意自己在这里。 看到这一幕的善才,想不到这淮南东路的官员还挺横,见了他们家公子,竟然连最起码的尊重都没有,就那么大大咧咧的坐在台阶上招手,于是刚想要沉着脸过去训斥一顿时,就看见他家向来受官员尊敬的公子,竟然真的就走了过去。 “你留下。”史弥远头也不回的跟善才哼了一声,而后便独自一人向着叶青的方向走去。 看着墨小宝用鼻孔看他的样子,史弥远不用猜都知道,这俩货肯定是在门房那里没有落到好,要不然又岂会是这副嘴脸?当然,若是门房认识这货的话,就不会把他们拦在外面了。 “史大人这府邸的门槛太高,我们进不去,所以只能在这里等了。”叶青仰头对站在跟前的史弥远说道,而后推了推旁边闷闷不乐的墨小宝,墨小宝这才站起来,给史弥远让出了地方。 史弥远看了看那台阶,又看看了对面紧闭的大门,犹豫了下后,最终还是在叶青的旁边,就着那台阶坐了下来。 “找我有事儿?”史弥远整理着长袍问道。 “你说呢?我这在你这气势威严的府邸门口坐了半天了,若是没事儿你信吗?”叶青抹了抹额头上的汗,这该死的天气,也不知道还得热几天。 看着史弥远不说话的笑了下,叶青心中完全了然,随着王淮的反击,史弥远如今看来是在犹豫,还要不要跟他继续合作。 或者是暂时采取了观望的态势,看看王淮在圣上以及鼓惑庆王之后,是不是朝廷能够给予叶青一些压制,从而再让史弥远来判断,是否要继续跟叶青合作。 史弥远不相信王淮的这番反击,能够给叶青在朝堂之上造成什么实质的伤害,或者是让叶青在这个微妙的时刻,会被太子府弃之不用,但他依然还是想要观望一番局势,毕竟,出卖王淮的后果也不是随意就能承受的,他需要让自己的利益最大化,伤害减至最低才行。 “你不会还在等,看看我会如何反击王淮吧?”看着笑笑不说话的史弥远,叶青也带着微笑问道。 “其实我还真的很想知道,若是你没有答应跟我联手的话,你会如何反击王淮。庆王任扬州牧、淮南军节度使,虽然是虚职,但终究是皇室,太子的兄长。谁也不知道,这到底是圣上的意思还是太子的意思,所以你叶青真的就一点儿也不担心吗?”史弥远说道:“而且北地四路原本是你叶青的大功一件,但如今这几日,因为王淮在圣上跟前的一席话,朝堂之上的官员们则也开始争论的喋喋不休,面红耳赤,这北地四路对于我宋廷,到底是累赘呢,还是我大宋的威武,所以你该如何?” “仁者见仁、智者见智,北地四路之忧,无非是你们这些主和派对于金人的敬畏表现罢了,深怕金人重整旗鼓、不单会再次夺走北地四路,而且还会变本加厉的攻我淮南东路等地,所以你们才会认为这北地四路是我宋廷的累赘。但……。”叶青伸手拍了下史弥远的肩膀,继续说道:“若是我告诉你,金人从今往后,恐怕都很难再把注意力放在北地四路,你会作何感想?” 叶青拍史弥远肩膀的举动,让史弥远无动于衷,但是却让不远处,一直注意着这边的门房善才是吓了一大跳,他还是头一次看到,有人敢众目睽睽之下,拍他们家公子的肩膀,而他们公子,脸上竟然还没有任何的不悦之情。 根本没在乎叶青拍他肩膀提醒的举动,只是平静的问道:“为何?” “今日不同往日,金人终究是蛮夷之族,非我华夏正统这般坚韧,所以能够有如今这般局面,已经是难能可贵了。而且你们这些官老爷,久居临安安乐窝,又怎么会知道,如今在金国的北方,那大草原上的鞑靼人,已经绝非是昔日任人宰割的野人,他们如今正在一次次的挑衅、骚扰着金国的边境,一直想要报仇雪恨,所以,金国如今则是自顾不暇,哪有机会跟能力,再次南下进攻我们。”叶青自信而沉着的分析道。 史弥远不说话的消化着叶青的话语,而后默默点头,坐在台阶处望着烈日照耀下他家那高大的门楣,想了下说道:“三日,三日之内必然给你所有王淮的证据。” “一言为定。”叶青也不拖泥带水,站起身拍着屁股上的灰尘说道。 于是还没有来得及站起身,处在下风的史弥远便被一阵迷雾淹没,瞬间站起身怒视着叶青:“你有病是不是?” “你才有病,这就是你史弥远的待客之道?我特么连你府邸都进不去,只能坐在你家门口对面跟你谈话,还我有病,我看是你老小子官威越来越大了。”叶青理直气壮的说道。 史弥远再次看看自己家的府邸大门,再看看自己跟叶青站的地方,顿时一阵气结,刚才是他把自己招手喊过来,而后坐在这里谈话的,现在又怪自己毫无待客之道。 一旁的墨小宝看着史弥远吃瘪,原本还郁闷的心情一下子变得开朗了起来,而史家门房善才,看着他家公子被那个淮南东路官员的无礼之举,气的站起来后,竟然是没有发火,只是面目阴沉的斥责着。 而那淮南东路官员,好像还很占理的,理直气壮的指着他们的府邸不知道在说什么。 看着叶青跟墨小宝离去,史弥远这才哼了一声往回走,善才紧忙迎上前去,但不等说话,就听见史弥远说道:“此人叫叶青,皇城司统领,以后眼睛放亮点。” 善才闻言,只觉得后脖颈突然一阵阴风掠过,脸色瞬间变得有些苍白道:“是……公子。” 第七百三十六章 大理寺 吕祖简自两年多前在信王府受伤后,虽然依然还担任着大理寺卿一职,但一年三百六十五天,有三百六十天都不曾再前往过大理寺办差。 而随着叶青、洪遵等人的出走,左右少卿也在那个时候变成了孟宗政、扈再兴两人来担任。 如同叶青现如今的亲兵部将贾涉一样,孟宗政也是一个父靠子兴的典型代表。 提及孟宗政或许知晓的人不多,只知道他的父亲同是岳飞当年手下的一员大将,但提及他的儿子孟珙,可谓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了。 大理寺如同是一个专门为那些名将设的一个武转文的平台一样,从虞允文到叶青,再到如今的孟宗政、扈再兴,无一例外的,这几个人都是武将,但都曾被剥夺过军权,而后转任大理寺文官差遣的过程。 孟宗政、扈再兴,如今两人便是任差遣于大理寺的左右少卿,在吕祖简不在的这些时日里,一直都是有两人来主持大理寺的所有事情。 而且两人或许是因为同为武将,又是相差不过半年到达大理寺的缘故,使得两人倒是颇为亲近,关系在这两年里也是变得极其要好。 梁兴把这两个人带到皇城司的时候,叶青也刚刚看完两人的一切资料,以及泼李三、老刘头给他的信件。 内容很简单,毫无疑问,那就是在这个朝堂将要旧貌换新颜的时刻,吕祖简显然是不能够继续担任大理寺卿的差遣,而他们向叶青推举,或者是下了死命令的,便是让叶青保这两人的其中一个任大理寺卿。 比起叶青对于君臣之道的“肤浅”来,以岳飞为首的等武将,包括是如今坐在叶青眼前的孟宗政、扈再兴二人,都对君臣之道有着深入骨髓的认知与遵从,所以这也是桎梏着他们,即便是对朝廷不满,但他们的内心深处,对于皇权依旧是忠心不二。 朝堂同僚间的斗争显然与谋逆、造反无法相提并论,所以在他们看来,叶青当初的抗旨不尊,更多是的在向岳飞致敬,而事实也证明,抗旨不尊带来的效果可谓是显而易见,北地四路的收复,也让叶青在一众仕途不甚得意的武将之间,有了较大的影响力。 甚至是相比于如今可以称得上将门的韩家来,叶青独自一人的影响力,已经是渐渐的不遑多让。 所以如同史弥远昨日所言,朝堂之上关于北地四路如同鸡肋的争论,孟宗政、扈再兴,即便不是有求于叶青,他们也会在朝堂之上,站在武将的立场上,来为叶青说话。 不过对于这些,叶青并不是很有兴趣知道,对于他来说,过程永远都是枯燥无味的,他更看重的是,朝堂之上以后会因为王淮的言论得到什么样儿的结果来。 韩诚虽然没有在这一事件上表态,但在孟宗政等人看来,韩诚的态度显然是会更多的倾向于叶青的功劳,而非是全部抹去,并没有认为收复北地四路是一件对于朝廷有弊无利的事情。 “韩诚终究是武将出身,即便是如今,他依然还是要站在武将的立场去考虑问题,不管如何说,韩诚也知道,想要立足于朝堂,成为左相,他现今能够依靠的,还是我们这些武将。虽然声音不如文臣声音大,虽然影响也不如文臣的意见受重视,但王淮把持朝堂这几年,并没有给韩诚留下多少拉拢其他人的空间,一切啊……。”叶青笑了下,而后叹着气道:“等韩诚真正坐上了左相之位后,或许武将就不会在他眼里,像如今这般受重视了。” 孟宗政与扈再兴赞同的跟着点头,李宝、刘复乃是他们父亲的至交好友,当年便是一同在岳元帅麾下效力,所以像孟宗政、扈再兴两人,对于叶青,多少有些把他当成了岳飞遗部来看待。 “听家父说,李宝、刘复一直在叶大人麾下,但自从我们二人到达临安后,一直无缘拜会,那时候便想,怕是跟着大人您在北地征战。想起来,那时候真的很希望能够跟随叶大人您一同征战沙场,比起在临安,天天跟文官打交道、朝堂之上争吵要来的痛快多了。”扈再兴还是带着一丝拘谨的说道。 “若是想见他们两人,很方便,一会儿就让老梁带你们去,正好你也跟他们再合计合计,至于临安……叶青人微言轻,虽然也曾于大理寺任差遣,但时间短暂,而且基本上没有怎么当过差,但……。”叶青的视线在孟宗政跟扈再兴的身上游弋,想了下还是说道:“两位都是能够征战沙场的名将,想必也知道军中……。” “叶大人的意思我们二人明白,此事儿我们二人早已经商议后,不会再彼此推辞,若是可能,还希望叶大人能够成全孟宗政少卿,至于下官,大理寺继续辅佐孟兄也可,若是大人淮南军中有缺,那更是再好不过。”扈再兴比起孟宗政来,性子更加直爽,更像是军伍之人。 “好,依你所言,叶青自当尽全力而为。”叶青郑重的说道。 不管是出于何种目的,他也有这个必要,开始在朝堂之上建立自己的党羽势力,不能眼睁睁的看着史弥远、韩侂胄二人的势力越做越大。 所以他也是颇为看好少言寡语,性格沉稳的孟宗政担任大理寺卿,但至于能不能成功,除了自己外,或许自己还真的需要史弥远的帮助,亦或者,就需要李凤娘在太子的耳边吹吹枕边风了。 但……如今李凤娘对太子,还有枕边风吗?会不会都吹给自己了呢? 叶青这边还在与孟宗政、扈再兴二人商议着事情,而另外一边的庆王赵恺,已经因为今日在新安郡王赵士程府里的宴请,准备了大半天的时间了。 几乎是整整一天的时间里,赵恺的注意力都在晚上郡王府的这场与叶青的宴会上,在他的心里,如今没有什么事情,比得上向叶青解释自己的初衷更为重要的事情。 何况这几日他也一直在分析着,以叶青如今在朝堂之上单薄的势力,以及在淮南东路的影响力,到底值不值得自己如此看起来有些小题大做的举动。 但这几日来,不管他怎么分析,都觉得无论是史弥远还是韩侂胄,恐怕有朝一日,在朝堂之上的势力,都将被叶青给压制下去。 他这样的分析并无多少的根由,但不知道为何,心里总是隐隐觉得,若是北地四路能够不再被金人夺取,那么叶青以后就完全有机会,在朝堂之上拥有自己庞大的势力,即便是他不在朝堂任差遣,恐怕到时候,朝堂之上,依然也不会少了他的影响力。 多少有些背靠大树好乘凉的心理,但这并不妨碍庆王,在心里把叶青认定为自己不招太子猜疑的靠山。 早早的来到新安郡王府,府里虽然没有过于明显的变化,但在灯光的掩映下,还是能够看出来,为了今日宴请叶青,整个郡王府里可谓也是做足了功夫,以示对叶青的隆重。 洒扫一新的庭院,以及用清水冲刷后的台阶,干净明亮的大门,整治一新的花园,特别是那用来当作今夜宴请的房间,不单是窗明几净,就是那桌面上的喝酒器皿,都是新安郡王轻易不拿出来招待客人的,在大宋朝极为珍贵的颇黎酒具。 看着眼前的一幕幕,庆王对着新安郡王赵士程郑重的行礼,一脸真诚道:“多谢皇叔今日为恺的操劳,以后若是有机会,恺定当……。” “哪里话,既然叶青答应了,那么不管是因为你的事情,还是我们二人答谢叶青,今日这些都是应该的,不必如此放在心上。”赵士程极为满意赵恺对他的感恩之情,带着赵恺往厅堂内走去。 时不时的能够看到丫鬟、下人在来回匆忙的奔走着,甚至就连唐婉的身影,每次的出现也是急急忙忙的。 不过不等赵恺在厅堂内屁股坐热乎,经过一番仔细装扮的唐婉,便出现在了他们的视线里。 唐婉很漂亮,这一直是赵士程最为得意的事情,即便是如今已经快要接近中年,但在赵士程的眼里,唐婉依旧还是当初游园时,惊鸿一瞥时,那如同画里走出来的仙子一样美丽。 赵恺同样是看着精致打扮的唐婉愣了一下,随后回过神来后,急忙端起茶杯掩饰着自己刚才的失仪。 门口的下人匆匆跑来禀奏,叶府的马车已经快要到达府邸门口后,赵士程便立刻起身,与唐婉往府门处走去,而赵恺也稍微有些紧张的搓了搓手,正准备跟随着一同去迎候时,却是被唐婉委婉的拒绝,示意他在此等候即可。 想起了自己身份的庆王,瞬间笑着点点头,而后便看着赵士程与唐婉跟随着下人离去。 叶青还从来没有来过这里,就是连驾车的墨小宝,也是头一次来这里,所以二人则是走了不少冤枉路后,才终于是找对了门。 还未曾下车,便看到府门外的赵士程夫妇含笑而立,而身后的几个下人,也是垂手肃立在旁边,迎候着他的到来。 (ps:我应该是感冒了,昏昏沉沉的。) 第七百三十七章 平戎策 叶青看见庆王赵恺的第一时间,便是立刻微笑着行礼,这也让紧紧陪同在旁边的赵士程跟唐婉,瞬间是松了一口气,深怕叶青看到庆王之后,会显得不悦,从而使得整个场面陷入尴尬的境地。 眼下看着厅堂内含笑寒暄的叶青,略带拘束的庆王赵恺,不论是赵士程还是唐婉,心里也是顿时明了,恐怕他们所谓的答谢叶青成人之美的邀约名义,早就已经被叶青看穿了,要不然的话,叶青怎么会在见到庆王后,一点儿惊讶的表情都没有。 唐婉轻轻的咳嗽了一声,立刻下意识回头望过来的赵士程,瞬间明了,这是夫人要让自己给叶青与庆王腾出单独商谈的机会。 于是立刻含笑说道:“叶大人请先用茶,我先去看看宴席备的如何了。” 刚刚坐下的叶青自然是不能过于托大,毕竟人家都是赵宋宗室,自己一个外臣得到如此隆重的迎候与招待,已经让他觉得自己好像在佞臣、枭雄的路上越走越远了。 “新安郡王如此隆重,叶青如何担待的起。”叶青笑着行礼说道。 “叶大人当年的成人之美,我可是一直记在心里,只是一直没有找到合适的机会。今日叶大人肯赏光,我无论如何也不能怠慢了叶大人才是。”赵士程看了一眼旁边的唐婉说道。 唐婉嫁给了赵士程后,比起当初在陆府来更是如鱼得水,如今已经隐隐成了郡王府当家作主的女主人,别说是整个郡王府里的下人、丫鬟,就是连赵士程,对于唐婉也是言听计从,比起当初在陆府忍气吞声的地位来,可谓是不知道高了多少。 随着赵士程夫妇离去,整个厅堂内便剩下了叶青,与一直还带有一些忐忑神色的赵恺,丫鬟也被叶青示意退下后,叶青这才说道:“下官在此先恭喜庆王……。” “叶大人客气了,本王今日实是有事与叶大人相商,是本王请求郡王邀约大人来此,还希望叶大人莫要怪罪郡王才是。”庆王赵恺不知叶青是否会介意赵士程欺骗了他,所以在他看来,今日既然是来给叶青一个解释,那么就不妨从一开始便开诚布公,无需遮掩才是最为妥当。 “庆王严重了,下官岂敢怪罪新安郡王,何况新安郡王也是一番好意,下官心里感激还来不及。”叶青看着庆王,含笑说道。 庆王看着叶青陪着笑容,心里头紧张忐忑完全表现在了他时而攥起来、时而松开的双手上,纠结了一小会儿后,便直接说道:“想必叶大人如今已经知晓,本王前几日在父皇面前自荐任扬州牧、淮南军节度使的事情了。” “下官举双手欢迎您前往淮南东路节制。如此一来,崇国公在扬州,也算是就不再寂寞了,这是一件好事儿,想必崇国公知晓后,也一定会举手欢迎的。”叶青也不打马虎眼,直接点出崇国公一事儿来让庆王安心。 “如此说来,叶大人在扬州与崇国公会经常会面?”庆王心头一松,因为崇国公的回信还没有到,所以此时的他,还不知道叶青跟崇国公之间的关系,早已经好的快要穿一条裤子了。 “自下官北伐起,见面的次数就少了一些。北伐过扬州时,下官倒是在扬州停留了些时日,跟崇国公见过几次面,只是因为他如今比较忙,没有多少时间跟我到处消遣。”叶青如实说道。 如今的崇国公赵师淳,已经被叶青冠上了水泥大王四个字,而今扬州又在卢彦伦、萧贞的主持下扩建外城,对于这个新生事物水泥的需求,甚至比银子还要迫切,所以这个时候的赵师淳在扬州,是过的又累又快乐,根本没有多少富裕的时间,来像之前那般陪着叶青东游西逛。 “如此说来,崇国公在扬州可谓是过的极为充实了?”庆王心中一动,微微有些惊讶的问道。 宗室向来不像皇室那般受到重用,而且即便是他,都已经算是被排除在了权利之外,所以至于崇国公,在他看来,恐怕在扬州就是靠着朝廷的俸禄,以及他的瓷窑赚些钱来吃吃喝喝罢了。 “充实的都快要骂娘了。”叶青想起从扬州出发往临安时,每天都如火烧屁股的赵师淳,送他到码头不到一刻钟,便立刻火急火燎的连连说着失陪失陪,而后坐着马车就一溜烟儿去忙他的事情的火急火燎的样子。 庆王再次一愣,想不到叶青竟然会用这种两者之间只有在极为熟悉时,才会用的语气来形容赵师淳。 两人在厅堂里的谈话,时不时会招来外面赵士程跟唐婉的偷听,听着厅堂后来时不时传来的朗笑声,唐婉与赵士程则是相视一笑,原本还残留的一丝担忧,瞬间便化作乌有。 对于庆王接下来一五一十的告诉叶青,那夜在他的府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的细节,也一一印证了叶青的猜测跟这几日伞打探出来的消息。 王淮从中作梗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情,而陆游作为前往庆王府上的说客,如今不论是叶青,还是庆王,都没有想明白,陆游如此做的目的到底是什么,还是说,他只是被王淮蒙在鼓里、而被利用的一颗棋子? 叶青更相信是后者,陆游是被王淮利用的一颗棋子,他也相信,王淮必然知道,在临安城内,如今恐怕他的府邸门口多是叶青布下的皇城司的眼线,所以他能够用的人,自然是不知情、叶青不重视的朝堂官员,才有可能帮自己去说服庆王。 思绪回到与庆王所在的厅堂内,接下来两人的闲谈多过于其他正事上的言语,但话里话外,叶青也一直在向庆王传递着一个信息,那就是若是庆王有意,不妨就在太子继位前前往扬州,至于那边的事宜,想必崇国公必然都会为他而安排好。 庆王吃惊于叶青对赵师淳的信任与情谊,所以心里又一次开始隐隐有些担忧,自己私下去信于赵师淳问询叶青的事情,会不会在以后被叶青得知,毕竟,这种举动实有小人行径之举。 所以他并不知道,叶青早已经从赵师淳那里,得知了他去信问询关于叶青的事情一事儿,而且赵师淳还在给叶青的心中,对叶青进行了一番嘲讽,嘲讽叶青这个大宋的有功之臣在临安,竟然活的如同一个人人喊打的叛臣贼子。 宴席在轻松的氛围中到了最后,不论是赵士程还是赵恺,哪怕是唐婉,今日也都陪着叶青喝了很多酒,而在叶青离开时,则是再次对着赵恺低声说道:“庆王大可放心前去淮南东路,下官绝不会因此对庆王有所不满,若是不信,大可问崇国公赵师淳……至于太子是否猜忌庆王您,若是庆王您信得过下官,不妨就交给下官如何?” 说完后,叶青也不等庆王回答,便带着三分醉意与赵士程、夫妇辞别,嘴里连连说着下一次他一定邀请赵士程夫妇前往府中做客。 看着叶青摇摇晃晃上马车的背影,庆王依然还沉浸刚刚叶青的话语中,他一时有些摸不清楚,叶青刚才那一番话,到底是酒话多一些,还是清醒多一些。 毕竟,从一开始见面到离去,从头到尾,除了刚才外,两人都是颇有默契的避开了关于太子猜忌的这个话题,但就在离去时,叶青还是说出了关于太子猜忌的话语,这让庆王一时之间,有些无法辨出虚实,叶青是否是真心实意的要帮他呢? 赵士程看着有些发呆的庆王,今日身为主家,自然是也多喝了几杯,就连旁边的唐婉,此刻也是脸颊红扑扑的,显然是也没有少喝。 “怎么,还在担心?难道你不相信叶青的诚意?”回到厅堂的赵士程,看着面色还带着一丝凝重的赵恺问道。 “非也,相反恺非常相信叶青,但……。”赵恺有些拿不定主意,到底要不要把刚才叶青临走的话语,说给眼前的两人听,不过转念想了想,如今在临安,能够帮他拿主意、出主意的也只有眼前的两人了,于是便开口把叶青刚才的话语,如实告诉了赵士程。 赵士程跟脸红同样有些通红的唐婉相视一笑,而后由唐婉开口道:“既然如此,庆王就不必再担忧了。难道庆王忘了,您之所以担心叶青会因为您自荐扬州牧、淮南军节度使一事儿而心生不悦,不就是因为担心他跟太子之间的关系吗?如今既然他说了,庆王您就大可以放心了。” “可……。”赵恺有些犹豫跟纠结,吞吐道:“可为什么他不在宴前说,而是选择了酒后,我是怕此话只是酒后之言,明日一早清醒了之后,万一他忘了怎么办?” 唐婉跟赵士程再次相视一笑,只是这一次换成了赵士程爽朗的笑着道:“庆王此言大错特错,如同您今日看叶青一样,他自然也要带着一丝警惕的看您不是,宴席之间显然是让他彻底相信了您,所以才会在酒后说出此番话。” “而且……。”微醉的唐婉显得格外的美丽,带着三分酒意七分温婉道:“庆王您不会真以为他喝多了,说的是酒后之言吧?庆王可别忘了,叶青如今虽然朝堂差遣不起眼,但即便是如此,朝堂之上却是拥有一定的影响力,足以跟其他人相抗衡,甚至是跟王淮斗来斗去。所以您不会认为,叶青会是那种酒后失言之人吧?” “是啊,若是轻易便会酒后失言,怕是在朝堂之上早就已经被他人排挤、淘汰了。”庆王脑子开始拐过弯来,低头苦笑一声:“真是事不关己、关己则乱啊。” 庆王、新安郡王、唐婉三人还在对叶青是否醉了议论纷纷时,上了马车立刻变得平静,毫无醉意的叶青,从墨小宝手里接过了对于陆游之前的履历。 而这份伞查出来的履历中,赫然写着陆游曾任过夔州路通判一事儿,而且还曾在大散关的屯驻大军中任军幕达八个月之久。 虽然都已经是陈年往事,但叶青在此之前,则是一点儿都不清楚,甚至对于陆游的印象,一直都停留在关于他跟唐婉的事情上。 “去陆游的府里。”叶青敲了敲车窗对驾车的墨小宝说道。 “陆游?”墨小宝一愣:“不清楚住在哪里啊,连住哪个坊我都不知道啊。” “我知道,我给你指路。”叶青掀开车帘,看着外面的街道,辨认着方向,而后向墨小宝解释道:“本想着明日再去,但既然知晓这些了,就现在去吧。至于如何得知陆游家在何方,是刚才在宴席上,从唐婉的言语中套话套出来的。” “您当着人家现任夫君的面,问人家前夫的家在哪里,您这样做合适吗?”墨小宝被叶青的话语,吓得眼珠子都快要瞪出来了,不按常理出牌,也不能这样什么都不顾啊。 “放屁!”叶青手伸出窗户,拍了下墨小宝的脑袋:“我乱七八糟的问题中夹杂着问的,别说是唐婉,就是旁边的新安郡王跟庆王,都不会发现唐婉不知不觉被我套出了陆游的地址。” “真佩服您,跟您说话还真得小心一些,谁知道不经意间的哪一句话,就会把自己卖了……。”墨小宝连连摇头,不满的情绪表达,跟他嘴里的佩服完全是两回事儿。 于是后脑勺便再次被叶青打了一下,而后才按照叶青指的方向,往一条冷清的巷子里拐去。 不大的府邸门前,墨小宝把马车停在一旁,走到一直望着大门发呆的叶青旁边:“大人何故不敲门?” “这大晚上的合适吗?”随着叶青的话语,那院子里则是传来隐隐的孩童哭泣的声音。 “您不是着急吗?”墨小宝有些摸不准叶青到底想什么,问道。 “也是,打门。”叶青犹豫了下后,也不再理会那里面传来的孩童哭泣声。 整个院子并不是很大,但在临安来说,像陆游这般的官员,能够拥有如此大的府邸已经是难能可贵了,显然,如今的陆游,还没有像后来那般落魄,如今一切看起来都还是一个富裕之家。 王氏是陆游休了唐婉后的第二任妻子,值得一提的是,确实比唐婉的肚子要争气很多,过门一年便为陆家诞下了一个男嗣,而就连那小妾,也不知道是王氏的影响还是陆家香火旺盛的缘故,紧随其后也给陆家延绵着香火。 孩童的哭泣声,便是陆游那第一个儿子发出来的声音,随着王氏放下茶水,走出书房后,不大的书房里,便只剩下了陆游跟带着一丝酒气的叶青。 “深夜来此,打扰先生了。”不知道是出于对陆游后世名声的敬重,还是对于眼前陆游的第一印象,叶青的态度显得格外温和。 而陆游的态度比起他来,就要显得冷淡了很多,也像是早就知道了叶青会来一样,淡淡的点头,示意叶青用茶后,便冷冷问道:“叶大人是来兴师问罪吗?还是下官犯了什么罪过,竟然让皇城司统领、淮南东路安抚使亲自登门……。” “路过而已。”叶青淡淡的说道,即便是他家跟人家陆游的家处于相反的方向,但叶大人也能说的煞有介事、从容不迫。并没有坐下的他,一直在打量着陆游的书房,看着案几上铺开的纸张,随意的拿起念道:“《入蜀记》?陆先生这是在整理当年前往夔州、大散关任差遣的所见所闻吗?” “不错,不知叶大人有何见教?”陆游皱眉,看着如同处在自家书房,一点儿也没有身为客人觉悟的皇城司统领,陆游是完全没有一丁点儿的好感。 “我记得你当年还向朝廷柬过以北伐而书的《平戎策》文书,好像就是你在枢密院任编修官的时候写的吧,后来是被王淮否决了对吧?”叶青没理会陆游语气中明显的敌意,继续若无其事的问道。 “并非是被王相否决,而是朝廷那次北伐之策被金人洞悉,不得不放弃北伐之举,而后幕府便被解散,王相这才调我入了枢密院任编修官。”陆游语气依旧充满了浓浓的敌意。 听着叶青的询问,陆游一直在心中认为,叶青之所以问他这些陈年往事,恐怕是想要从自己这里找到一些,能够在朝堂之上攻讦、弹劾王淮的东西来。 “哦,是这样啊,我还说呢,怎么王相的每一次北伐都是无疾而终呢,原来当中有这么多不为人知的事情啊。”叶青装模作样的点着头,做恍然大悟道。 “若是皇城司能够尽职尽责,在当年抓住那些金人混入我大宋朝廷的探子、细作,比如刘蕴古之流的金人探子来,王相的北伐之计,也就不会一而再再而三的被金人洞悉了。所以说到底,这一切都是叶大人所掌的皇城司的错才是。”陆游依旧是强硬,甚至是略带嘲讽的说道。 “嗯,说的对,皇城司确实是疏于职守了。”叶青点头附和,丝毫没有反驳陆游言语的意思。 “对了,问你一下,你为北伐而作的《平戎策》,不知跟我北伐时有多少出入,还在没在跟前,可否让我看一眼?”叶青很好奇,只不过当过八年兵的陆游,当年是怎么做出那能入史书记载的《平戎策》的,而那里面,到底写了那些举措呢,跟自己当时的北伐之策可有不谋而合之处呢? 第七百三十八章 钗头凤 陆游此时诗名已盛,而其《平戎策》所书,除了建议朝廷对屯驻大军的建议外,甚至是包括如何来北伐,先打哪里都是记述的极为详细。 不同于叶青最初一开始在山东两路对金人注意力的牵制,给虞允文营造出一个相对和谐的两路大军同时北上,但其宗旨则都是相差无几。 叶青驻徐州之时,正是为了吸引金人大部分的注意力,从而给虞允文攻京兆府制造出一个相对轻松的环境,而在陆游的《平戎策》中,几乎与叶青一样的是,陆游也是看重京兆府路的失守,才能够给宋军带来给大的战略优势。 陆游虽然只在大散关的屯驻大军停留过不到八个月的时间,但从他的分析也能够看出来,对于大散关一带的地形、地势,陆游倒是有着他独特的战略眼光,只可惜,最终北伐之计胎死腹中,至于他的《平戎策》也就没有了发挥的余地。 对于叶青一直态度冷淡,敌意颇浓的陆游,看着叶青在他不大的书房里翻来翻去,更是肯定了皇城司统领今夜突然而来,一定是为了找一些不利于王淮的证据而来,所以态度上也就显得更加的冷淡。 “是不是在你们这些文人眼里,这个天下就只有好人、坏人之分?”叶青翻了翻陆游平日里的诗集,想当年……好吧,在后世还背过呢,也曾为他跟唐婉的爱情故事惋惜过。 “叶大人难道不是这么认为吗?皇城司的眼里,不就是如此,只有好人、坏人,或者是说,在叶大人的皇城司里,只有坏人?”陆游有些玩文字游戏的讽刺着叶青跟皇城司都事坏人。 “今日喝酒了,没空跟你玩这种小把戏。”在陆游的对面坐下,端起还冒着热气的茶杯品了一口后,赞道:“别说,也就你们文人懂得如何喝茶,而后延伸出那些所谓的茶中见性的哲理来。但不可否认,这茶确实不错,挺香的。” “叶大人今日突然来下官府上,不会就是为了喝茶吧?”陆游一直冷着脸说道。 “当然不是,我是来搭救你的,是怕你误入歧途,从而仕途不顺,所以才来贵府的。”叶青端着茶杯说道。 陆游不由得冷笑一声,语气带着一丝嘲讽道:“叶大人搭救下官?下官一无银子使给大人,二与大人素昧平生,何况下官并无触犯我大宋律法,又何德何能敢劳大人为下官的仕途操心?” “看你对我的态度,显然你也知道,我已经知道了是你前往庆王府上鼓惑庆王自荐淮南东路……。” “那又如何?难道淮南东路是叶大人一个人的淮南东路,就能够不受朝廷节制了?”陆游冷哼一声道。 “那倒不是,我跟庆王已经说了,我叶青举双手欢迎庆王前往淮南东路。但陆先生你可想过,王淮为何要让你去说服庆王?总不能是因为你会写诗,觉得你口才好吧,这个道理肯定是不可能的对不对?”叶青神情轻松淡然,如同跟一个老友在聊天一般。 陆游静静地看着叶青不出声,神色也未有任何的异样,让人看不出来,他心里头,到底有没有把自己的话听进去。 文人士子心中,通常理想主义色彩比较浓厚,而加上他们所谓的文人气节这种看不见、摸不着的东西,也使得他们性格基本上都极为刚硬,很少有人愿意成为那种能屈能伸之人。 而也正是因为他们文人士子刚正不阿的明显特征,使得往往在尔虞我诈、勾心斗角、相互利用、攻讦的朝堂之上,显得极为被动跟生硬,从而使得仕途很少有谁能够走的颇为顺畅的。 历数历史上的这些诗词歌赋出众的文人士子,每一个在诗才方面俱是出类拔萃,但到了官场,基本上都不灵了,每一个基本上要么是被弹劾罢免,要么就是被帝王当成了平日里的调味品,养在了仕途之上,真正能够为官为民者,能够在仕途上做出大作为的极少极少。 而与此同时,那些可以只手遮天、权倾朝野的权相、枭雄、太监、佞臣等等,你会发现,他们的学识比起这些文人士子来,可谓是差了十万八千里。 但即便是这样,上位者却依然是这些才不高八斗的人,而那些才高八斗、诗词出众者,多是沦为了人家手里的棋子,时不时在为官之道上,就成了被其他官员联合起来排挤的对象。 眼前的倒霉蛋陆游,也并没有摆脱这种文人士子的悲催命运,也曾被朝廷以嘲讽风月为名给罢官。 放下空空如也的茶杯,叶青从怀里掏出路上墨小宝递给他的,关于陆游平日里的一些点滴,淡淡道:“你认为赵汝愚乃是平庸之辈,不堪大任,但这跟我有什么关系呢?你为何不直接在朝堂之上弹劾赵汝愚,反而要如此拐着弯来找我的麻烦呢?何况陆先生也是抗金收复北地之高明义士,向来主张北伐之策,但如今,我叶青收复北地四路回到临安,陆先生就在我叶青背后捅刀子,这不合适吧?” 听着叶青的话语,原本刚刚有些意动的陆游,不由得冷笑了一声:“你当下官是三岁小孩子那么好哄骗吗?谁不知道你叶青的野心乃是自立为王,如今你虽然在临安,可北地四路却是被你牢牢的掌握在手,任凭朝廷水泼不进、针插不入,此等作为,难道不是佞臣之举?陆某人没有在朝堂之上当众弹劾你叶青想要自立为王,已经是后悔莫及,若是叶大人还不知道收敛……。” “有没有什么直接的证据,证明我想要自立为王?或者是证明我叶青独自一人掌控着北地四路,而非是由朝廷掌管呢?”叶青有些头大,跟文人士子说这种朝堂之上复杂的尔虞我诈的事情,是真的不如跟金人再大干一场。 如同女人一样,叶青总觉得,这些文人士子胸中的大道理,完全就是凭借他们的第一印象,以及感觉做出来的,而且他敢肯定,若是自己率先在王淮之前找到陆游,告诉陆游王淮的坏话的话,那么此刻,陆游满心愤恨的就不是自己,必然是王淮了。 看似有主见、看似高风亮节,对朝廷皇室忠心耿耿,但若是仔细的推敲起来,你会发现,他们的所有一切都是建立在,他们理想中的世界,是一个他们自己想要看到的世界的样子,非是一个真实的世界,如同鸵鸟心态一样,他们只愿意相信自己相信的,而不是一件事情的本质。 “叶大人之心还需要证据吗?抗旨不尊十四道旨意这一条就足矣,至于其他,怕是罄竹难书。”陆游冷冷的说道。 “冥顽不化。”叶青有些无语的叹口气:“岳飞抗旨不尊,还没能收复失地,你当英雄。我叶青抗旨不尊,还收复了失地,你当我是狗熊,你觉得这样合适吗?” “岳元帅忠君爱国、深明大义,岂是你叶青能够相比?陆某只恨没能早出生些年,这样便可以跟随岳元帅一同为二圣雪耻,为百姓报仇,收复我大宋失地。”陆游鄙夷的对着叶青笑了下,而后一脸向往的说道。 “眼前坐着一个能够助你实现理想的你置之不理,甚至是唾弃怒骂,一个已经死了多年的人,你却是当成了宝贝,誓死也要追随,头一次见你这么讲道理的人,长见识了。”叶青有些无奈,说了半天,但看陆游的神色,对于自己的恨,好像是自己跟他有杀父夺妻之恨似的。 “那陆某就不送了。”陆游端起茶杯起身说道。 叶青跟着一同起身,刚走了两步,而后又停下脚步突然回头道:“念在你一心想要抗金的份儿上,我叶青也不跟你计较了。最后说一句,若是有朝一日,需要我叶青帮忙时,千万别跟我客气。” 说完后叶青便头也不回的向外走去,但陆游那又臭又硬的性格,显然不会在嘴上吃亏,于是看着叶青的背影朗声道:“叶大人大可放心,即便陆某人有朝一日被冤枉致死,也绝不会踏入贵府台阶一步去摇尾乞怜。” 刚刚走下台阶的叶青,听着冥顽不化的陆游那欠揍的语气,脚下一个踉跄,差点儿把脚脖子歪了:“我……陆游,我告诉你,你他娘的别后悔。” 而后不等陆游说话,叶青便在人家的院子里一边走一边泄恨,高声朗诵:红酥手,黄縢酒,满城春色宫墙柳。东风恶,欢情薄。一怀愁绪,几年离索。错、错、错。春如旧,人空瘦,泪痕红浥鲛绡透。桃花落,闲池阁。山盟虽在,锦书难托。莫、莫、莫! “我看你以后怎么办!”走到人家的门口,叶青转过身,望着站在书房门口发呆的陆游,阴笑着恶狠狠的说道。 陆游自然是不知道叶青这句我看你以后怎么办这句话的意思,但在叶青的心中,恐怕没有比如今这种报复的方式,更能让他感到心里平衡了。 墨小宝站在门口,把叶青的高声朗诵听了个一清二楚,待看到叶青走出来后,立刻哈巴狗似的夸赞道:“厉害了大人,好才情啊,这都多少年了,都不曾见你做过一首词了。” “还想听吗,我这里多的是。”叶青拍着肚子,挑衅的看着依旧呆呆站在书房门口的陆游大声道。 “还有啊,那大人再来一首如何?” “当年万里觅封侯,匹马戍梁州。关河梦断何处?尘暗旧貂裘。胡未灭,鬓先秋,泪空流。此生谁料,心在天山,身老沧洲。”叶青洋洋得意的站在陆游的门口示威道。 而身后的墨小宝,急急拉着叶青的衣袖,有些难为情的不好意思的道:“大人,你这是剽窃啊,这首词可是里头那位前几日刚做的……。” “卧槽,这么巧!”叶青猛回头看向神色尴尬的墨小宝,而后再回头对着呆若木鸡的陆游拱手:“叶某不才,告辞。” 第七百三十九章 后遗症 不过几天的时间,钗头凤便在临安城里流传开来,给原本有些暗流涌动的临安局势,又是增添了一股让人捉摸不透的诡异。 朝堂之上与大理寺左右少卿刚刚弹劾完王淮受贿一事儿,便在与刘诏低声琢磨着:“这叶青疯了不成,这个时候,他怎么还有闲情逸致做这种风月哀婉之词?是他家里出事儿了不成,还是又搭上哪个女子了?” 刘诏同样是一头雾水,皱着眉头想了想道:“并未听说叶青最近新有纳妾,而且这几日下官碰见过他几次,看样子很正常,并没有像那词一般看起来哀痛伤心的样子来。” “不对,这货一定有其他的个人私事儿,要不然的话,怎么会无缘无故的做出这么哀怨之词,白纯走了?还是把他休了?”说道最后,史弥远都不由自主的先笑了起来。 而此时的白纯,手里拿着自己亲自写的,这几日流传在临安的那首叶青的词,同样是百思不得其解,把几女如今跟叶青的关系一一对比后,没发现有哪一个能够跟这首词对得上。 而最有可能的钟晴,也并没有什么异常啊,甚至前两日还回了趟家,在家中过夜时还说说笑笑,好不开心,而后于第二日又才回到皇宫,所以并非是给钟晴所做。 那么到底会是谁呢?白纯的脑海里满满的问号,与红楼整理着手里的信件,关于金国完颜璟差遣到济南府的两名金国臣子一事儿,如今已然查清楚那两人的底细,并未任何问题。 聚精会神的红楼看着心不在焉的白纯,无声的笑了下后,便继续整理着这些信件,而手拿金国田栎、王汝嘉资料的白纯,忽然喃喃念道:“难道是唐婉?” 蹙起眉头,白纯回想着墨小宝告诉她的来龙去脉,所以思来想去,看样子这首词倒是像跟唐婉、陆游有关,难道说……陆游跟那唐婉之间还是藕断丝连不成? 想到这里的白纯把自己都吓了一跳,这种想法有些过于大胆了,而且即便是人家藕断丝连,你叶青夹在中间参合个什么劲儿? 先去新安郡王府,而后又直奔陆游府上,气呼呼的回到家里,直骂陆游不知好歹,早晚有一天他会吃亏的,到时候可别怪我没提醒他。 “会不会是公子想要撮合唐婉跟陆游?”白纯变得八卦的问道,甚至心里有股冲动,很想从伞中调出几个人,秘密查探一番陆游跟唐婉,是否真如她自己所想那般依旧藕断丝连。 如今的陆游诗名正盛,白纯对于诗词一道又是颇为喜欢,甚是崇拜前唐那李商隐,而今陆游诗名正盛,自然是激起了她如同后世女子的追星、八卦好奇的心思。 “啊?姐姐说唐婉跟陆游?”红楼愣了一下,才明白手里拿着信件的白纯,心思一直没在那信件上,笑了下道:“陆游几年前就把唐婉休了,而且公子不也说了,前几日新安郡王府的请柬,就是答谢公子的牵线搭桥之恩?所以如今怎么可能又要撮合这两个人呢。” “那那个白痴想干什么,他怎么又参合起陆游的事情来了,那夜大骂陆游半夜的事情,你又不是不知晓,难道是朝堂上的事情?”白纯再次蹙眉,而后突然起身,开始寻找着前几日陆游前往庆王府里的消息一事儿。 另外一边的史弥远,在和宁门处等了半天,依然没有等到被圣上留下来的叶青的影子,就是连韩侂胄也没有从宫里出来的迹象,于是干脆便回府,留下了一个下人在东华门处,一旦看到叶青的马车,便让他来找自己。 皇宫内,叶青与钟晴在小西湖不远处的堤岸前,钟晴就如同在家里的白纯一样,疑惑不解地看着叶青,只是没有把心里头的疑问问出来。 叶青看着钟晴的样子,岂能不知道钟晴的心里在想什么,有些后悔那夜冲动的默默叹口气,自己念出陆游的得意之作,本意只是想要出口恶气,很想看看,过几年唐婉与陆游游园再会时,陆游会是怎样一番心境,是不是还会做出一首新词,或者是直接干脆想起了自己剽窃他的词,然后才意识到自己的先见之明,当年就替他描述出了心里的情感动向。 “闲的无聊,那日正好贪杯多喝了几杯,所以也不知道怎么的就做出了那惊天地泣鬼神、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佳作,所以你也不用一直以膜拜的眼神看着我,毕竟我这人脸皮……。”叶青看着钟晴那端庄文雅的样子胡诌道。 眼前的钟大美人瞬间忧愁消散,忍不住的笑出声道:“去你的,哪有人自己这么夸自己词作的,也就是你脸皮厚。” “词作嘛,就是做着玩儿而已,并非非要是自己亲身体会才能做出来不是,那刘禹锡,不也没有去过建康乌衣巷,不也做出了旧时王谢堂前燕、飞入寻常百姓家的佳句?所以啊,像我们这种有才情的人,作词作诗,并非是要亲身体会才能够做出来,一旦有了灵感,立刻就能出口成章,而且绝对是能够流传千古的佳作。”看着钟晴那稍微轻松一些的脸蛋儿,叶青继续插科打诨着。 “刘禹锡虽不曾去过建康乌衣巷,但对于那里的景象则是颇为了解,你呢?是失去了哪个女子,才能让你做出这般切肤之痛的哀伤之词来?”钟晴风情万种的白了叶青一眼,碍于是在皇宫内,所以叶青自然是没敢过于放肆,飞快的在钟晴那白皙的脸颊上亲了一下,引得美人娇嗔不已,这才缓缓在杨柳依依的堤岸处缓缓散步。 “今日你跟史弥远在朝堂之上弹劾了王淮,想必王淮也会猜到,即便是猜不到史弥远会反戈一击,但我觉得他多少还是有准备的。而且,王淮任相多年,其实力与手段你也看到了,鼓惑庆王而后便是圣上,虽然庆王因为太子的缘故,及时醒悟了过来。但如今,圣上那里依然是有些犹豫不定,所以你还需要小心才是。”钟晴脸蛋儿还带着一丝羞红,极力掩饰着刚刚被叶青偷亲后的小小喜悦正色说道。 “史弥远从一开始提议跟我们联手时,就已经想到了王淮也会报复他,所以史弥远必然也是会防范的,至于我,虽然王淮任相多年,但如今还能够有证据攻讦我的,恐怕还得算上你我的事情。韩侂胄也决计不会就此轻易罢休的。”叶青停下脚步,望着那波光粼粼的湖面说道。 远处横跨在湖面上的万寿桥,如同一条玉带一般,随着湖面的波光反射着太阳的光芒,看起来也是光彩夺目。 “刑部梁克家那里很有可能会为王淮否认掉那些受贿的证据,即便是如今……有钱象祖在刑部牵制着梁克家,但终究是初来乍到,刑部就如同王淮在相位多年一样,也是被梁克家把持多年不曾易手,所以除了王淮这个靠山外,也能够从中看出,圣上对于梁克家这些年在刑部上的差遣,还是极为满意的,要不然也不会一直让梁克家留在刑部的。”钟晴回头,含情脉脉的看着叶青,轻声提醒着说道。 叶青默默的点头,示意着他知道了该如何做,而后像是突然想起来似的问道:“哦,对了,最近太子妃进宫的次数比较多,有没有再做出过什么出格的事情来?” 提到李凤娘,钟晴便又不由自主的白了叶青一眼,明亮的眸子中那一丝无奈被叶青尽收眼底:“还是老样子,一直以来都是如此,如今虽然没有变本加厉,但是相比于从前也没有好过多少,不过在这个时机,也算是克制的难能可贵了。” “这世间的事情往往是不由人的,当初若是有其他的选择,我也不会那样做的……。”叶青双手背后道。 “事情既然已经过去了,再去追悔又有什么意义?你这个人,收敛些你那些花花肠子吧,当初第一次跟我见面,就敢当着皇太后、皇后的面抓我的手,这我们看不到的时间里,谁知道你又欺负了多少可怜的女子。所以你小心些,你那首风月词,白纯必然会追根问底的,看你到时候怎么回答。”钟晴一边说一边突然蹙眉。 叶青顺着钟晴的视线望去,只见从德寿宫殿里走出来的韩侂胄,原本直直向万寿桥的方向走去,但无意识的扭头,看到杨柳依依的堤岸处,叶青跟钟晴的身影后,愣了一下后,便径直向这边走了过来。 钟晴下意识的望向叶青,只见叶青笑了下道:“你好像很怕韩侂胄?” 钟晴默默的点头,眉头一直皱着道:“嗯,不知道为什么,很害怕他那双眼睛盯着我看。” 女子的直觉极为的敏感,即便是钟晴不能完全猜中韩侂胄的心思,但以女子那丰富的想象力以及所谓的第六感,总是能够很轻易的猜测出,一个男人看她时的目光,到底是爱慕还是想要纯粹的占有成分来。 “放心吧,他不敢对你怎么样儿的。”叶青深深吸一口气,浑身上下开始仿佛散发着一股浓浓的凌厉战意,让旁边的钟晴,都有些诧异的望向叶青。 “你怎么还在宫里?”韩侂胄明知故问道。 “你是外戚,圣上自然是先召见你了,至于我,自然是只能继续候着了。”叶青轻松的说道。 韩侂胄的目光如同锥子似的看了一眼钟晴,而后瞳孔就开始收缩,因为就在他望了钟晴一眼后,叶青竟然当着他的面,搂着钟晴的肩膀,而后把钟晴藏在了自己的身后。 “你这模样儿看起来太恶心,看多了容易做噩梦,所以还是少让他看到你这长得跟鬼似的脸为好。”叶青笑着说道。 韩侂胄不说话的静静看着叶青,而后冷哼了一声道:“光天化日、众目睽睽,身处皇宫之内,叶青,你知道你此举若是被圣上、皇太后知道……。” “歇会儿吧你,别拿话吓唬人,你那点儿小心思我还不清楚?你要没事儿就赶紧出宫去,若是我所料不错,恐怕史弥远还在宫外等着你呢。”叶青打断韩侂胄的话语道。 韩侂胄丝毫不在意叶青无礼的打断他的话语,又笑了下说道:“今日朝堂之上弹劾王淮,我看你跟史弥远弹劾的很爽,还以为你们两人,已经做到算无遗策了,想不到竟然是两个草包,只顾朝堂之上一时痛快,现在怎么,害怕王淮报复你们了?” “你倒是把自己择的干净啊,你以为王淮就不记恨你跟韩相了?别忘了,王淮若是被罢免,最为受益的便是韩相。所以我劝你,有幸灾乐祸的功夫,不如想象怎么置王淮于死地吧,想要隔岸观火、坐收渔翁之利。”叶青冷笑了下后继续道:“韩侂胄,我可告诉你,王淮为相多年,一旦他选择宁为玉碎不为瓦全,我们谁也讨不了好,即便是韩相那看似囊中之物的左相一职,也很有可能到最后鸡飞蛋打,到最后落得一场空。” “我韩家的事情用不着你来操心,你有空还是操心操心你的事情吧。”韩侂胄看着叶青,哼了一声转身便走,因为身后隐隐传来了王伦的声音。 只是刚走了两步,韩侂胄突然又回头,看着叶青想了下后道:“圣上今日单独召见我,是让我负责这段时间临安钱塘县一带的治安,而若是不出所料,如今城内除了禁军外,便只有你我手里有兵,所以仁和县必然是要交由你来负责治安。若是有意,不妨出宫后谈谈,梁克家在刑部多年,可不是那么好对付的,还需要从长计议才行。” 叶青听着韩侂胄的话语,竟然露出一口白牙笑了起来,淡淡道:“醉翁之意不在酒,你是想要针对梁克家时,把史弥远也一同裹进去吧?” 韩侂胄面无表情的看着叶青:“那又如何,难道你怕了?还是说怕到时候被我利用?” “太看得起你自己了,军伍之事儿或许你是把好手,但若是论到权谋,史弥远不知道比你高出多少,你能想到的,史弥远早就想到了。若是真有意,你我他三人应该各自暂时放下所有成见,等这天地换新颜后再较量也不迟,若是你只想着一网打尽,告诉你,到头来说不准吃亏的就是你自己。” 钟晴一直安静的躲在叶青的身后,听着两人毫不避讳的谈论着如何扳倒王淮、梁克家的事情,心里忐忑之余,双眸不时偷偷抬起,打量着叶青那宽厚高大的背影,感觉仿佛比任何一面墙都要让她觉得安全与幸福。 第七百四十章 联盟抗金 随着王伦在叶青、钟晴、韩侂胄跟前站定,不等王伦开口说话,韩侂胄则是冷冷的瞧了一眼王伦,而后哼了一声,并没有答复叶青的话语便迈步离开。 而今虽然韩侂胄还不知道王伦跟叶青之间亲密无间的“战友”关系,但多少也能够看的出来,宫里的这位太上皇生前的太监,跟叶青的关系绝对是非同一般。 看着韩侂胄走上了万寿桥,王伦这才不紧不慢的说道:“圣上去了点将台,命我过来请你过去。” “好。”叶青点点头,此时钟晴才从他的身后走了出来,跟着叶青、王伦开始往宫殿的方向走去。 “你还是要小心一些,韩侂胄既然答应与你、史弥远联手,但依然还在背后盘算着谋划史弥远,而史弥远显然也不是一个轻易肯吃亏的主儿,虽然魏国公势落,但圣恩犹在,你还需要小心。特别是……。”钟晴忧虑的叹口气,而后继续说道:“还有沂国公赵汝愚也是不得不防,今日朝堂之上弹劾王淮,赵汝愚自然是瞧在眼里记在心上,谁也不清楚他会不会暗中做什么小动作,虽然与韩家如今是划清了界线,但不代表有利可图之时,不会像你们这般暂时摒弃成见,而后共而谋之。” “放心吧,我心里有数。”叶青点点头,过几日皇太后就要前往孤山园林,继续避这个炎炎夏日的最后一丝暑气,所以钟晴的话语,也就显得多了一些,更像是不放心的叮嘱。 而等一旦秋日来临,基本上也就该圣上正式禅位,而后太子便会登基成为大宋新的皇帝,所以这也是为何,到了如今,不论是他叶青,还是韩侂胄征战时带回到临安的兵马,破天荒的没有遭到他人弹劾的原因。 毕竟,圣上禅位、太子登基乃是国之大事儿,所以到时候不单是大宋朝廷的事情,金国、夏国,甚至是就连辽国、大理等等,都会派遣使臣来到临安。 因此无论是叶青还是韩侂胄所带回来的兵马,留在临安就显得十分有必要了。 点将台叶青来的次数不多,但每次来到点将台,叶青的心境总是在发生着微小的改变。 上一次来此,还是圣上赵昚在自己刚回到临安后,在这里接见自己,而那时候的自己,心头虽然不至于风声鹤唳、草木皆兵,但不管对于谁,都是抱着一丝丝的提防之心。 如今再次站在了点将台处,朝堂暗流涌动、复杂多变的局势之下,虽然还没有完全的敌我分明,但最起码,经过这些时日在临安的审时度势,自己已经不至于像刚回来那般有草木皆兵之感。 许是因为即将禅位、肩头压力也开始渐渐跟着变小的缘故,使得眼前的圣上看起来,比叶青刚回到临安的时候气色要好了很多,精神也显得饱满了很多,虽然依旧是瘦如麻杆,但好在精气神儿还算是不错。 坐在清凉的廊亭内,不远处便是巨石上那鲜红如血的三个大字:点将台。 “过些时日,各国使臣就要来临安了,如今北地四路被你收复,虽扬我大宋威名于海内外,但与金人的关系也变得更加紧张了起来。不过好在,完颜雍的去世,让金国也变得不再像从前那般咄咄逼人。只是这一次金国使臣既然来我大宋贺,恐怕少不得会在北地四路方面做文章,也恐怕少不了来炫耀他们的精兵强将,所以到时候,临安恐怕会是一团乱麻啊。”赵昚有些感慨的说道。 叶青听着赵昚的话语,看着那脸上的神态,叶青惊奇的发现,众人皆疑惑的北地四路被收复,到底是麻烦还是威名一事儿,赵昚其实心中早就已经有了定论,并未像钟晴,甚至是王伦,甚至是李凤娘揣测的那般,因为王淮的鸡肋说,所以一直犹豫不定。 “臣这一次回临安,则是携五千精兵,如今正在皇城司位于临安城外的禁卒营。所以圣上大可放心,不论是金人的咄咄逼人,还是大理、夏国的指责,臣很有信心,能够震慑他们不敢在临安由着性子乱来。”叶青主动的说出道。 赵昚欣慰的笑了笑,其实他又何尝不知道叶青携了五千精兵回临安,虽然上一次叶青就已经跟他说过了,而理由是携众将士回临安封赏,但明眼人一眼就能看出,两年多前发生在信王府的事情,让今日的叶青谨慎了很多,所以若是空手回到临安,对于如今的叶青来说,无疑于送死而已。 “很好。”赵昚点头淡淡的说道:“临安两县,钱塘朕已经交给了韩侂胄,仁和县朕便交由你,如此你们也就不会私下议论朕偏心了。所以这一次临安,不得出现任何的乱子才行,若是一旦出现,到时候朕拿你们二人问罪,不论是钱塘还是仁和发生了乱子,朕都拿你们二人问罪。” “是,圣上放心,臣自当竭尽全力,保证绝不会出现任何差错。”叶青起身恭敬的回答道。 从赵昚的话语里,也就能理解,刚刚在小西湖岸边,韩侂胄面对叶青对于钟晴的保护欲望,竟然做出的忍气吞声这一举止的缘由了。 如今看来,赵昚显然也是早已了然他们之间的不睦跟争斗,但为了顾全大局,于是就又不得不把他们二人绑在一起,即是互相牵制,不至于使哪一个在这个时候独自控制临安,同样也是让两人齐心协力,把控好如今形势下的临安大局。 可以说,赵昚不论对于叶青还是韩侂胄,都是极为的看重,如同手心手背,对于赵昚来说,显然都不想失去,都想留给太子来当作重臣来用。 “王淮在朕跟前所言,想必你也知道了,今日弹劾王淮,不管你、史弥远是出于什么目的,朕也不管你们私下里如何,但如今,临安还是大宋,不能出乱子,朕不想把一个烂摊子交给太子,你明白吗?”赵昚如同是在自说自话,也像是交代后事,或者是警告似的说道。 一旁站起来后,就没有再被赵昚示意坐下的叶青,已经敢肯定,刚才这一番话,赵昚肯定不止是对自己一个人说过,那刚刚离去的韩侂胄,必然是也被如此交代过了。 “臣遵旨,请圣上放心。”叶青恭敬的说道。 而后赵昚叹了一口气,便陷入到了沉默当中,叶青静静地站在一旁,只能是等待着赵昚的命令。 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或者是想要通过这种方式,让叶青牢记他刚才说的话,所以接下来的足足一刻钟的时间里,君臣二人一坐一站,就一直那么沉默着。 直到叶青在脑海里想了好几个话题,斟酌筛选着说哪一个合适的时候,赵昚则缓缓开口道:“如今北地四路如何?可有信心不被金人夺回?” 紧忙把自己刚刚准备的说辞咽回肚子里,说道:“回圣上,如今北地四路的驻守,虽非是固若金汤,但金人若是想要像当年那般如入无人之境,予取予夺已经是不可能了。何况……。”叶青斟酌了下后说道:“如今金人跟鞑靼人依然还打的不可开交,皇城司得到的消息是,完颜璟想要速战速决,但奈何完颜守道一直无法取得压倒性的优势,在边疆也是无法震慑的住鞑靼人,所以陷入到了漫长的拉锯战中,谁也不肯退让一步。” “哦?还有这等事儿?”赵昚的眼睛听到这些,明显是亮了很多,想了下后有些惊讶、甚至是带着一丝心动表情的问道:“如此之事儿你怎么看?” 赵昚的问话大有学问,看起来不过是一句简单的问话,但若是加上他那惊讶以及一闪而过的心动表情,这句话的含义可就是显得极为丰富了。 叶青刚刚斟酌着要不要说,就是担心若是一旦说出金人与鞑靼人之间的战况,会让赵昚心动之余,从而想要跟鞑靼人联手抗金,这是他不想看到的一面。 因为与鞑靼人联手的结果,只有叶青知道,到最后完全是自找苦吃、引狼入室,万万不可取。 但他又想要通过透露金人跟鞑靼人之间的战况,得到赵昚对继续北伐的支持,最起码也要让虞允文如今在京兆府的厉兵秣马,能够有名正言顺的名义继续征战北伐。 所以如今看着既惊讶又心动的赵昚,叶青在拿捏不准赵昚的心意前,必须要想好了再说,甚至是要试探性的去说出自己的想法跟意见。 “臣以为……我大宋朝廷完全可以趁着太子登基后,各个屯驻大军士气高涨之际,趁着金与鞑靼人之间的胶着状态,从而继续北伐,趁机收回京兆府以北的大部分疆域,从而达到压缩金人疆域的目的……。”叶青说道。 只是还没有说完,就被有些按耐不住兴奋与心动的赵昚打断:“叶卿为何不与鞑靼人联手?如此一来,我们若是取金,收复我大宋所有失地,岂不也是有可能的?” 叶青开始不由自主的咬嘴唇,从开始到刚才,赵昚一次叶卿都没有说过,但听到鞑靼人跟金人的战况后,自己又成了赵昚嘴里的爱卿,心头多少有些感到好笑。 不过此时,他还是要以回答赵昚的问话为重,想了一下后慎重说道:“回圣上,当年臣出使金国时,曾经前往过草原,跟鞑靼人有过一些接触,所以臣以为,即便是不与鞑靼人结盟,以我大宋如今的实力,也足以收复我大宋当年丢失的疆域。而今既然有鞑靼人……。” “但是与鞑靼人联手,如此一来,岂不是会更容易一些?多一个朋友总比多一个敌人要好吧?”赵昚再次打断叶青的话语道。 “圣上,请恕臣直言,当年我大宋便是因为与金人结盟抗辽,但最后却是引狼入室,而今若是我们再与鞑靼人……。”叶青行礼恭声说道。 “好了,朕累了,今日就先说到这里吧,有些事情啊……不能因为一次的失误,便全盘否定,你下去吧,改日朕再召你入宫。”说完后,赵昚便不给叶青丝毫说话的机会,摆摆手便让叶青退下。 叶青无奈,看着神色明显不悦的赵昚行礼,而后转身往外走去。 赵昚最后的言辞,叶青都不用事后去想,现在他都能看的出来,赵昚更倾向于跟鞑靼人联手,而后一同伐金,而且显然,当年朝廷联金抗辽一事儿,并没有让朝廷长记性。当然,这也不排除,赵昚想要收复全部失地的迫切心态,所以才让他选择了更为急于求成的捷径。 同样,依然还身处点将台的赵昚,也能明白叶青的立场,那就是仅仅凭借大宋朝廷的实力去北伐,可在他看来,他自然是更倾向于与鞑靼人结盟。 毕竟,宋廷自上到下,如今除了叶青、韩侂胄几个例外之外,都已经被金人打怕了,即便是他们如今的实力一直都要强过金国,但是在他们的心里,总是认为自己技不如人。 可对于鞑靼人,宋廷却是有着莫名的自信心,在他们看来,鞑靼人不过是一群乌合之众,与其联手,是给鞑靼人面子,是宋廷利用他们而已。 至于鞑靼人是否有朝一日会成为宋廷的苦主,在事情未临头时,整个大宋朝除了叶青,没有一个人会相信,被视为乌合之众的鞑靼人,在未来的某一日竟然能够统一华夏!彻底亡了大宋的一切! 君臣二人虽然相处时间不多,但对于彼此还是颇为了解,赵昚硬生生的打断两人之间的君臣对,与其说是生气,不如说是赌气,所以他才会选择了不再商谈,便是希望在接下来的几日里,叶青能够想通其中的关节,而后同意他赵昚的联手鞑靼人,继续抗金北伐一事儿。 这样的结果与倾向,自然是叶青最怕的,但如今事情还远远未到决定的时候,而且即便是决定了,主动权也并不在赵昚的手里,叶青到时候大可以行欺上瞒下之策。 所以接下来的时间,他需要做的便是想好更为有说服力的说词,从而在下一次跟赵昚奏对时,能够得到赵昚的支持,以及自己入主枢密院的全力支持,而非只是默许。 坐在点将台凉亭内的赵昚,在叶青离去后的第一反应便是换帅,但脑海里掠过几个武将的名字后,他发现,竟然没有任何人,比叶青更为适合继续北伐。 就连他如同看重叶青一般,颇为倚重的韩侂胄在他心里,都因为自杞、罗殿的战事悬而未决,变成了无法胜任北伐之战的无用将领。 深深的吸一口气,望着远处的夕阳下的江面,赵昚也开始在心里琢磨着,如何能够让叶青答应与鞑靼人联手呢?何况,只有他去过草原,跟鞑靼人接触过,由他来出使鞑靼人所在的草原提出结盟,必然是比旁人要更容易让鞑靼人接受不是? 第七百四十一章 从长计议 在赵昚的心里,对于叶青当初放走金国将领完颜守道,多少还是有些不满意的,但当关礼站在赵昚的旁边,把所谓的韩侂胄质问叶青,为何放走完颜守道的原因说给赵昚后,赵昚这才心中多少有些理解,为何叶青笃定了金人无法再次南下的原因。 只是,这番话,原本并非是说给韩侂胄,而是说给钟晴,到了关礼这里后,则是变成了韩侂胄。 钟晴有些担忧的看着从点将台下来的叶青,漫步走过万寿桥,两人行走在皇宫内的锦脂廊间,不无担忧的说道:“当初你答应完颜璟放走完颜守道的事情,圣上虽然表面上不闻不问,但不代表心里也是如此想。” 叶青不以为意的笑了笑,缓缓踱步道:“当初放走完颜守道,恐怕大部分人都以为我是放虎归山,但如今的效果来看,岂不是更合我们的心意?” “怎么说?”钟晴有些不解的问道。 叶青笑着叹口气,轻松说道:“完颜守道乃是完颜雍手里的得力打手,当年完颜雍能够继位登基,坐稳金国皇帝的位置,完颜守道可谓是第一功臣。乞石烈志宁、张玄素,人们只知道他们是完颜雍所倚重的臣子,但很少有人知道,当初完颜雍继位时,乞石烈志宁、张玄素可是最大的反对之人。乞石烈志宁连杀完颜雍派遣的九个说项使臣,最后完颜雍才迫不得已命完颜守道攻打乞石烈志宁、张玄素等人,最终活捉乞石烈志宁等重臣,而后则是既往不咎他们的罪行,反而是给予重任。也是从那以后,完颜守道就基本上在完颜雍的支持下,确立了其在金国武将第一人的身份。” 锦脂廊的尽头,叶青停下脚步,接着说道:“如今完颜雍去世,完颜守道在金国朝堂之上可谓是德高望重,完颜璟即便是不倚重完颜守道,但也不敢轻易得罪完颜守道。所以他让我放了完颜守道,其实也是为了借完颜守道的威望来助他稳固帝位。但完颜璟有些想当然了,完颜守道一败于我之后,基本上便是已经江郎才尽,其信心也是大不如前。而完颜璟则是又马不停蹄的把他差遣到了跟鞑靼人的战场上,如今鞑靼人跟金人战况相持不下,完颜璟如同骑虎难下般纠结、难受,想要撤下完颜守道换将来战鞑靼人,但又害怕引起完颜守道的不满,所以两者之间的战况成胶着,对于大宋来说,岂不是更为有利?” “完颜守道廉颇老矣?”钟晴眨动着美眸问道。 “不错,完颜守道不是鞑靼人的对手,之所以能够一直跟鞑靼人相持不下,除了因为金人铁骑依然很强大外,便是如今鞑靼人的实力,还未达到巅峰。一旦铁木真统一草原,鞑靼人拧成一股绳后,别说是完颜守道,就是整个天下,恐怕也难以找到一个能够与之一战之人。”叶青对于铁木真的忌惮,就如同宋人对金人的忌惮一样。 他很想抛开这种忌惮,但不知道为何,可能是铁木真在后世太有名的缘故,也可能是铁木真的事迹太过于震撼的缘故,总之,叶青对于铁木真,就像是天生似的,心中一直都存在着几分的忌惮。 哪怕是他天天把那句有名的“一代天骄,成吉思汗,只识弯弓射大雕”在心里默念个八百遍,但依然是驱逐不尽心头对于铁木真的忌惮。 钟晴很少看到叶青如此重视一个人的神情,也很难理解,草原上的一个鞑靼人,竟然能够让叶青如此忌惮,甚至是完全超过了对金人的重视程度。 叶青独自一人走出和宁门后,迎候他的首先便是史弥远府里的下人,而在不远处,一辆马车静静地停在那里,叶青示意墨小宝跟上,而后对着史弥远府里的下人说着,让史弥远前往涌金楼来找他,说完后,也不理会那下人的反应,便登上了韩侂胄的马车。 “走,涌金楼。”叶青反客为主的对着驾车的吴猎说道。 “你请客?”韩侂胄翻了翻眼皮子,冷冷道。 “放心,有人请客。”叶青打量着韩侂胄舒适的车厢说道。 没在说话的韩侂胄鼻孔哼了一声,而后马车这才缓缓开始启动,向着涌金楼的方向驶去。 车厢里的两人沉默了一会儿后,还是由叶青率先打破沉默问道:“对了,礼部的李壁如今人在哪儿?我有点儿事想问问他。” “李壁乃是礼部尚书,就算是你叶青想找人家,也该是前往人家府里才是,你问我算是怎么回事儿?”韩侂胄如同参禅老僧一般,淡淡的反问道。 “可我听说,这些时日李壁一天回自己家的次数,还不如前往你家的次数多,大部分的时间好像都在你府里吧?所以我不问你你说该问谁?”叶青勾着嘴角笑了笑说道。 韩侂胄依然是脸色平静,对于叶青能够把李壁的日常了解的如此清楚,是一点儿也不奇怪,看了一眼叶青后道:“说吧,什么事儿,若是我知道,自然就会告诉你,若是不知道,那你只能等朝会时亲自问李壁了。” 韩侂胄此举,显然是光明正大的默认了李壁乃是他韩家党羽的事实,当然,他也知道,这种事情,想要瞒一个皇城司的统领,显然是不太现实的。 “太子登基,四方各国都会遣使来贺,具体人都有哪些,你知道吗?”叶青问道。 韩侂胄依然是表情冷漠的斜了一眼叶青,淡淡道:“不必拐弯抹角,直说吧,你想知道什么。” “鞑靼人会不会有使臣来我大宋,是谁?”叶青问道。 听到叶青问起鞑靼人的事情,韩侂胄此时的神情才微微有了些变化,深陷的眼睛盯着叶青看了足足半天,才沉声问道:“你意下如何?” “自然是反对。”叶青说道。 “为何?” “因为当年我们曾联金攻辽的教训,所以想要联手鞑靼人抗金,到最后我怕又是一场引狼入室的愚策。”叶青郑重其事的说道。 韩侂胄微微叹口气,神色之间有些犹豫与纠结,缓缓道:“今日看圣上的意思,好像十分坚定,希望借着鞑靼人之手,南北夹击金人。” “鞑靼人比我们距离燕云十六州更近,我大宋向来想要收回燕云十六州这一道铜墙铁壁,若是联手鞑靼人,到时候燕云十六州这一道铜墙铁壁,只会落于鞑靼人之手,完全是得不偿失,到头来,只不过是为我大宋换了一个新的债主而已,甚至比如今的金人威胁还要大,付出的代价也会更大。”叶青认真的说道。 韩侂胄却是无所谓的学着以前叶青的样子耸了耸肩膀,无所谓的说道:“那是你的想法,并非是将来就会发生的,何况圣上的心意颇为坚定,仅仅凭你怕是很难劝动。至于我,自杞、罗殿韩某还忙不过来呢,所以啊,这件事儿韩某人无法帮的到你什么。对了……。”下车之余,韩侂胄卡在门口问着身后的叶青道:“你如此担忧鞑靼人会变成金国,是不是担忧你收复的北地四路,会被鞑靼人或者是金人再次夺走呢?毕竟,不管是否跟鞑靼人联手,金人恐怕都会摩拳擦掌的要收回北地四路,不可能是就这么真的认输的不是?” 马车里弯腰看着前面半转身的韩侂胄,想了下道:“北地四路如何,轮不到你操心,你只需告诉我,圣上有没有派人跟鞑靼人接洽?” “跟你一样,我也是今日刚刚在宫里,得知圣上有联手鞑靼人之心,所以有没有礼部的人跟鞑靼人接洽,此事儿我还真不知道。”韩侂胄像是占了叶青便宜似的,笑了一声便走下车去。 望着韩侂胄的背影,叶青也渐渐明白,刚刚在宫里点将台处,赵昚显然并不是突然心血来潮的问起自己这些事情,看来是在心里已经谋划跟鞑靼人联手很久了啊。 若是如此的话,想要说服圣上,对于叶青自己来说,就是真的有些难了。 如同计划永远赶不上变化一样,叶青的原本计划中,若是虞允文能够顺利的收复河套三路失地,那么他才可以过黄河继而压迫金国的疆域范围,最终的理想目标是,把金人赶出关内,自己夺回占据燕云十六州,从而留下身处鞑靼人身后的金国,作为战略缓冲来牵制对中原虎视眈眈的鞑靼人。 所有的前提条件是,在他没有十足的把握拿下燕云十六州前,绝不能让金国在燕云十六州后退一步,从而因此便宜了鞑靼人。毕竟,如今的形势,金国、鞑靼人两相比较,还是完颜璟比铁木真好欺负一些。 叶青既要支持完颜璟对抗鞑靼人,又要在完颜璟的背后继续蚕食中原疆域,从而希望能够早鞑靼人一步攻取燕云十六州,为中原腹地夺回这一道铜墙铁壁般的屏障。 这是一个矛盾的事情,但却又是眼下最为合理的办法,只是,在他人眼里,叶青此举,那就是里通外国的判臣贼子的举动了。 不想与鞑靼人联手,除了忌惮铁木真外,便是叶青深怕一旦联手,朝廷会再次天真的认为,鞑靼人会把燕云十六州在未来灭金后,还给宋廷。 燕云十六州在辽、金手里互换,始终不曾落在最想要燕云十六州的宋廷手里,但宋廷正是因为燕云十六州这个诱饵,不停的给自己头顶换着欺负自己的强盗,辽国占据着燕云十六州,没事儿就欺负宋廷玩儿。 金人抛出还被辽控制在手的燕云十六州为诱饵,宋廷就天真无邪的相信了金人的鬼话,联起手里把辽人赶到更远的西北之后,回过头才发现,金人非但不遵守诺言还燕云十六州,反而还比辽人更加变本加厉的来对自己巧取豪夺,最终失去了半壁江山。 所以若是再被鞑靼人以燕云十六州为诱饵来哄骗宋廷联手,或者是宋人主动跟鞑靼人联手抗金,那么……结果谁都知道:金人比辽人狠,夺取的是赵宋半壁江山,鞑靼人比金人更狠,夺取的则就是整个赵宋江山,是要亡宋。 涌金楼里的三人俱是有些愁眉不展,不论是最后赶来的史弥远,还是先到的韩侂胄或者是叶青,每个人如今都有着自己的小心思,正是因为,今日每个人都被圣上赵昚刚刚敲打过。 刚刚弹劾王淮,而后就换来了圣上的敲打,这让他们刚刚兴起的打击报复之策,不得不都烂在了胸腹之间,一时之间,无法快意恩仇。 史弥远派遣下人等候叶青,便是想要跟叶青商议,接下来该如何,而叶青,如今的头等大事儿则是,如何能够说服圣上,不跟鞑靼人联手,韩侂胄算是比较轻松,但他同样,在不能奈何、算计叶青、史弥远的情况下,还要面临着大理使臣到来后,如何说服大理人退兵,不再支持自杞、罗殿。 显然,想要大理不再支持罗殿、自杞,必然是要给足了人家好处才行,而这种事情,显然韩侂胄无法做主,只能是依靠其父韩诚。 而且还要有一个先提条件,那就是韩诚能够在朝堂之上不受王淮的阻挠才行。 如同是一个圈一样,三人都有着各自的疑难杂症,但药引子基本上都是在王淮的身上,所以三人如今想要不愁眉苦脸都不行了。 从中自然能够看出来,左相一职在朝堂之上的影响力跟决策力有多大,特别是在如今的朝堂之上,想要一言堂,除非自己能够身居左相之职,而且党羽势力还要众多才行。 王淮虽然如今的势力党羽在被韩诚父子、史弥远、叶青、赵汝愚等人蚕食,但毕竟在相位多年,其势力、影响力依然是瘦死的骆驼一般,也只有站在赵昚的角度,才能真切清楚的意识到,即便是如今,王淮依然是朝堂之上的支柱,是决定性的人物,所以才不能像叶青三人那般,快刀斩乱麻的随意乱动。 “从长计议。”三人同时叹口气,而后异口同声的看着彼此说道。 而在另外一边的王淮跟梁克家,此刻也是长舒了一口气,最起码在这段时间内,他暂时不需要担忧叶青等人,会对他有什么大的动作了,不过暗地里的一些小动作,显然是不会少的。 随着圣上禅位、太子继位的日子临近,很显然,不管是王淮还是叶青等人,必然都会把心思放在各国使臣的身上,希望借着他们的手,来打击自己的竞争对手。 “如今看来我们还需从长计议,既然圣上今日一个个都敲打过了,但不代表着他们私下里就不会拉拢各国使臣,在暗地里搞一些小动作了。所以大人还需要小心谨慎才是。”梁克家看着王淮说道。 “这是圣上的妥协,也是他……。”王淮拨弄着新鲜的茶叶,顿了下道:“圣上的敲打也是要付出代价的,想要一个安稳的朝堂交给太子,付出的代价往往是看不见摸不着的,以后的朝堂恐怕只会更乱。” “但……圣上总是要安稳的过度才行,总不能在混乱中把朝堂交给太子不是?赵汝愚、叶青、史弥远,甚至是韩侂胄,无不被圣上视为未来朝堂重臣,太子吏治下的支柱,所以此刻敲打,而后交由太子来驾驭,虽然显得冒险了一些,但想必圣上相信太子能够驾驭吧?”梁克家也有些头疼的说道。 如今的朝堂乱象已现,若是太子英明神武、足智多谋,或许还能够震慑住这些人,能够驾驭梳理顺了这些臣子,但若是稍微弱势一些,朝堂之上恐怕就是会陷入到混乱之中了。 “想必这也是圣上对太子的期望吧,之所以按住如今潜在的相互攻讦、弹劾,便是寄望于在太子继位后,能够驾驭的了这些人,但……。”王淮摇头:“我对此持怀疑态度,叶青十四道圣旨才回临安,由此可见此人绝非忠臣良将。韩诚父子恋权,史浩祖孙贪财,都非是我大宋朝廷之能臣。赵汝愚乃是宗室第一人,此人野心城府也极深,隐忍多年复仇于信王,而后起势,显然也决计不会在这个时候甘于人后。所以太子继位,真的能够驾驭这些臣子吗?我持怀疑态度啊。” 王淮脸上写满了忧虑,未来的朝堂对于他来说,或许已经不再跟他有任何关系,但谁愿意看到一个乱象丛生、俱是为了一己之私的朝堂? 即便是自己这几年独断朝堂,但自认为出发点都是为了大宋朝廷、为了民族大义,非是为了自己。而今朝堂之上渐渐崛起的这几位,有哪一个像他这般心怀大义之人?哪一个不是为了自己一己之私利? “如此说来,岂不是太子一旦继位,朝堂乱象便会爆发,到时候……。”梁克家眉头紧锁:“到时候岂不是无人能够制衡?” “太子虽已成年,膝下有子,但太子这几年的举动,除了将作监在他手里还算是不错外,其余的并无法看出太子自身有多大的能力来。所以朝堂危矣。”王淮忧虑的说道。 看似深明大义、心怀天下的王淮,显然并没有意识到,朝堂乱象已显的根源,除了因为圣上赵昚这几年无心理政的因素外,便是因为他独断朝堂后清除异己,打压他人如韩诚等臣子而留下的因果关系,才使得如今的朝堂开始渐渐的越发动荡,越发的不可收拾。 第七百四十二章 何谓权谋 没人知道赵昚是否正是因为意识到了朝堂乱象的显现,所以才决定了要禅位于太子,希望通过此举来修正朝堂之上的乱象。 即便是如今赵昚想要联手鞑靼人来抗金的计策,看起来也更像是希望通过外部的因素,来平衡、消除、转移内在乱象的举措。 但不管如何说,如今赵昚禅位,特别是极力敲打、压制王淮、叶青、史弥远、赵汝愚、韩侂胄等人之间的明争暗斗,看起来更像是最后的垂死挣扎,至于效果到底会如何,恐怕就是赵昚自己,也无法预料的到了。 也或许,没人能够知晓,一旦太子继位之后,朝堂之上到底会是怎样一番乱世景象。 显然,赵昚已经走到了最后的疯狂这一步,叶青刚刚回到家,就看见关礼微笑着站在门口等候着他。 旁边的白纯示意着叶青,关礼已经等了他足足有两个时辰后,叶青则是不由得大吃一惊,才反应过来,这次关礼到来,并非是“私事”,而是带着旨意来的。 赵昚的旨意很简单,也正是叶青想要从礼部打听的事情,那就是让叶青亲自负责与鞑靼人的接洽,甚至是包括,在太子登基之日时,也愿意看到鞑靼人出现在临安为大宋贺。 基本上大同小异的旨意,除了叶青这里外,史弥远、韩侂胄,包括庆王赵恺,也几乎是同时收到了这样的旨意,只不过是,他们针对、负责的则是其他几国的使臣。 “咱家出来前,已经一一看过其他太监手里的旨意了,史弥远这两年与金使打交道比较多,特别是在您出征北伐这两年,一直想要停战的便是史弥远,所以圣上自然就安排了他来接待金人使臣。”关礼继续点醒着叶青,别忘了史弥远可是最大的亲金主和派。 白纯亲自端茶放在了关礼跟前,关礼急忙起身谢过,随着白纯走出书房后方才坐下。 “那如此说来韩侂胄必然是大理了?如今看圣上的意思,是想要四海升平的景象了,最起码这些时日,显然是不想有一点点乱象发生了。”叶青猜测着说道。 “叶大人所言不错,圣上确实是如此安排,而夏国则是交给了庆王,所以庆王前往淮南东路……也就要继续推迟了,如此一来,一旦太子继位,对于叶大人可谓是一个利好消息。”关礼笑着说道。 显然,他还不知道如今叶青跟赵恺之间已经是冰释前嫌,还道是叶青如今还在忌惮着庆王赵恺的自荐。 叶青笑了笑,并没有做过多的解释,王淮、韩诚两相与其说是被排除在外,不如说是若是让他们来接触各国使臣,显得有些自降身份,显然圣上赵昚也是想到了这一点儿,所以才会把各国使臣到达临安后,平日里的接触交给了他们几人,其中自然是也有考校他们几人之意。 但在叶青看来,这种考校的意义已经不大了,赵昚如此做,倒是显得多此一举,即便是考校几人他不满意,但到时候太子一旦继位,他能够左右的朝堂事情可谓是少之又少。 不同于赵构禅位为太上皇后,常年对于朝堂的把持以及跟有限几个臣子之间密切的关系,赵昚远离朝堂已经近三年的时间,朝堂政事虽然说不上生疏,但若是天真的以为,三年后朝堂政事说想要拿起就拿起,说放下就放下,那显然是不太可能的事情。 何况如今的形势之下,他这一次敲打众臣,已经算是穷尽毕生之力了,若是禅位以后,他对于朝堂的影响力,跟当年的赵构是完全没有办法相提并论的。 毕竟,如今朝堂之上的乱象丛生、暗流涌动,可谓都是出自他一人之手,若不是他荒废朝堂政事,也不至于让朝堂官员变得如此明目张胆的勾心斗角。 所以说,赵昚想要通过他如今的种种措施来挽回颓势,止住朝堂之上的乱象,显然都已经是无力回天,无论他如今做多少的努力,用多少的权谋,只不过是能够挡得住一时,而挡不住一世。 身处历史潮流当中的人们,显然无法站在客观的角度去评价、分析,到底是从哪一天开始,可以算是一次历史潮流的大转折,但如今,不止是叶青,都能够清清楚楚的看明白,大宋朝堂的乱象隐患,自赵构去世、赵昚居孝那日便已经开始,而今经过近三年时间的蛰伏期,随着他的禅位,也该是到了开花结果的时候了。 “辽人呢?”叶青不经意的问道。 “自然还是交由叶大人您来负责了,若不然的话,让叶大人只负责一个小小的鞑靼人,岂不是有些大材小用了。所以圣上的旨意中已言明,这一次就辛苦叶大人一些了,辽人与鞑靼人就由您全权负责。”关礼笑容满满的说道。 “自杞、罗殿是不是也会有使臣来临安,是否也是交给了韩侂胄?”叶青的眼中,闪烁着光芒问道。 “是,叶大人。”即便是叶青不问,接下来关礼也会告知叶青这些的:“所以叶大人也要小心,圣上如此做,看似做到了十拿九稳,最起码每一国的使臣都有人负责,当该不会有什么岔子发生。但……谁知道其他人,会不会在大人跟鞑靼人、辽人之间挑拨离间?所以咱家多说几句,还希望叶大人莫要见怪才是。” “既然咱们能够想到,其他人也一定能够想到。看起来,临安城的暗流涌动,随着各国使臣的到来,才算是刚刚拉开了帷幕啊。”叶青轻松的笑着说道。 关礼确实是在提醒自己要小心,但也是在变相告诉自己,可以通过这种方式,来打击其他人。 所以说,他既然能够如此想,史弥远、韩侂胄必然也会如此想。 那么接下来,最为紧要的问题就是,在最短的时间内,自己需要知道,各国使臣都是谁来临安。 送关礼到门口,墨小宝的马车已经备好,关礼行礼婉拒叶青的相送,但叶青依然还是给送到了门口道:“这些日子怕是得多辛苦你了,家里的事情不必担心,有什么困难就跟墨小宝明言好了。” “多谢叶大人,叶大人请留步,如此已是让奴婢心里不安了。”关礼再次行礼,而后才上了马车。 车厢里的一个黑色的云纹木箱,瞬间就映入了关礼的眼帘,耳边也几乎是同时响起了叶青在车外的话语:“一点儿小意思,不成敬意,毕竟,如今年华也算是侍奉过皇后的人,一点儿心意罢了。” “多谢叶大人了,奴婢就斗胆收下了。”听到叶青的话语,关礼立刻掀开车帘,对着门口的叶青说道。 关礼既然能够收到叶青的“厚待”,那么其他前往史弥远等人各府的太监,同样是也能收到其他人的“厚待”,这种厚待下的心照不宣,反而让赵昚的权谋之术再次变得多此一举。 他本想通过这种各个太监传旨的办法,来让这几个人互相猜忌着彼此,或者是让每一个人都以为,自己才是最为受恩宠、信任的那个臣子。 但这种极其简单的权谋之术,岂能骗得了这几个在朝堂之上的佼佼者?这其中哪一个不是玩弄权谋、勾心斗角的行家里手?哪一个如今不是沾上毛就是猴的主儿? 当然,唯一或许能够被忽悠成功的,那就是庆王,但赵昚的此举,对于庆王来说,并不是恩宠,更像是催命符一样,把原本就战战兢兢的庆王,给紧紧的捆在了断头台上,就差给太子手里递把刀,然后再来一句:来,朕都准备好了,刀也给你了,朕其实最为信任的,最理想的继承人就是庆王,你看着办吧。 所以说,如此多此一举的方式,不单显得他赵昚的权谋之术极为肤浅,也让史弥远、叶青等人有种智商被羞辱的感觉,有种圣上太不拿他们当回事儿的感觉。 所以后知后觉的庆王赵恺,在叶青已经完全明白了赵昚的意思后,匆匆忙忙、一脸惊慌的跑了过来。 看着神秘兮兮、紧张忐忑的庆王赵恺,叶青一开始还有些疑惑,不过随着庆王提出要跟自己单独秘密商谈后,叶青就已经猜出了庆王到底是因为何事儿,大半夜的匆匆赶到自己的家里。 本就没有几个人的小院子,随着两个丫鬟放下茶水离开后,庆王这才抹着额头上的汗水,还带着一丝惶恐的打量了打量四周,才小心翼翼的说道:“叶大人,出大事儿了,本王想来想去,实在是无法抉择该如何办才是,但这临安城本王也不是很熟悉,能够交心商谈之人更是少之又少,无奈之下才来叨扰叶大人,还望叶大人莫见怪才是。” 叶青随和的笑了下,平静道:“庆王莫急,下官自当竭尽所能,若是能够帮的上庆王,自然是绝不会推辞。” 庆王也顾不得感谢叶青了,于是离开开口道:“是这样的,今日入夜,父皇突然派了中贵人来本王府里传旨,绝口不提让本王提前前往淮南东路一事儿也就罢了,竟然……竟然还让我在夏国使臣到达临安后来负责接洽。这种事情我怎么可以做?若是太子一旦知晓,就算是明知是父皇的旨意,怕是也会怀疑我有赵恺有异心啊。” “竟然有这么巧的事情?”叶青随和的笑了下,而后拿起桌面上关礼刚刚送来的圣旨,看了一眼然后递给了神色呆呆的赵恺道:“庆王不妨打开看一下。” “这……这合适吗?”庆王有些心虚,想不到叶青竟然对他是如此的不设防。 “没有什么不合适的。”叶青一边说,一边看着庆王犹豫的打开那圣旨道:“其实下官跟庆王接到的旨意相差无几,只不过下官是负责鞑靼人跟辽人的接洽。而下官所料不错的话,史弥远、韩侂胄则是分别负责金国、大理两国的事宜,至于礼部,只能是辅助我们几人了。” “这……。”庆王一愣,这完全出乎了他的意料,神色之间闪过一丝落寞,刚才虽然心里很紧张忐忑,但同样是也有兴奋与欣喜。 紧张忐忑的是此事怕是会引起太子的误会,兴奋跟欣喜的是,赵昚对他依然是极为恩宠与看重,所以此刻当他知道,自己并不是唯一一个被父皇信任的人后,心里头多少还是有着些许失落的。 “所以说庆王不必惊慌,想必太子也能够理解庆王的。既来之则安之,如今圣意如此,庆王也大可不必过于担忧,下官当年倒是曾出使过夏国一次,所以若是以后有需要下官的地方,庆王不妨直言便是。”叶青轻松的对着庆王赵恺说道。 不管怎么说,庆王的到来,还是让叶青感到了一丝丝的高兴,毕竟,如此一来,自己也就多了一个接触夏国的机会,相比起其他人来,自己无形中又有了一丝的优势。 “好,尊敬不如从命,那本王到时候就不再跟叶大人见外了,到时候若是有什么棘手事情,本王便前来请教叶大人了。”庆王飞快的把自己从那一丝丝的失落中调整过来,对着叶青行礼说道。 送庆王离开,刚一转身的叶青,就看见白纯静静地站在自己身后,被吓了一跳的叶青,丝毫没有察觉到,白纯是什么时候跑到自己身后的。 “你属猫的,走路不带声音,吓死我了。”叶青不满的说道。 “没做亏心事儿,你害怕什么你?”白纯冷冷的说道。 看着白纯的样子,叶青思绪快速的飞转,并没有觉得自己这几日做过什么其他事情,而后才道:“下次换我无声无息的出现在你身后,我看你突然回头害怕不害怕。” “庆王来找你干什么?”白纯被动的被叶青揽着腰肢往桑树下走着问道。 “过些日子各国使臣也会前来贺我大宋新君登基一事儿,而刚才你也知道了,圣上让我接洽鞑靼人跟辽人……。”说道辽人之后,叶青瞬间就明白白纯为何如此的态度了,这是又想起了万里之外的耶律月啊。 “然后呢?”白纯冷冷的问道,就等着看叶青打算如何继续说下去。 “那个……这些都不是很重要的,重要的是,史弥远会与金人走的很近,这样一来会对我们很不利,因为谁也不知道他会跟金人做什么交易,会不会从中作梗,挑拨我跟完颜璟……。”叶青硬着头皮说道。 “说些我不知道的吧?伞接下来该如动作,我心里有数。我只想知道,辽人使臣会是谁?”白纯懒得看叶青再继续编下去,冷冷的问道。 刚刚梁兴跟叶青,在庆王没来之前低语了几声后,便绕过白纯这一层,直接前往伞铺,好巧不巧的是,送关礼回来的墨小宝,知道书房里是叶青在跟庆王谈事儿后,便向白纯询问着,为何伞要让耶律铁衣来临安呢? 于是就有了桑树下白纯此刻被叶青按在怀里,翘臀与叶青的巴掌接连接触的场景出现。 第七百四十三章 缺个章节名好不好 时间在平静如水的临安局势下缓缓流淌,无论是叶青还是史弥远等等,这一次可谓是极为有纪律的遵守着赵昚的旨意,同时,也在暗暗的积蓄着力量,等待着爆发。 所有人之所以不愿意违抗赵昚的旨意,除了要给宋廷这个皇帝面子外,自然也是怕,一旦自己的异动被发觉,那么很有可能就会招来其他人的联手攻讦,在这个关键的时刻,想必没有人会在心慈手软。 叶青很惊讶这些年白纯的成长,当然,叶青的惊讶总是会换来脸色羞红的白纯一阵拳打脚踢,而后自己的玉体便会完全的暴露在叶青的眼里,让其大饱眼福、上下其手。 自从上一次得知耶律月会率辽使来临安后,加上铁木真如今在草原上的强大,自然而然的,鞑靼人也推举了铁木真前往临安。 即便是铁木真心里有着一些担心,在自己离开草原后,扎木合、桑昆会不会趁机内讧,从而夺取他们乞颜部的勇士、女人以及牛羊,但他却还是选择了前往临安。 之所以如此的原因是,叶青的一封信让铁木真在权衡利弊之后,宁愿冒着自己部落这段时间会被蚕食的危险,也要前往临安一趟。 何况如今三个部落还在与金人作战,所以铁木真预测,即便是自己的乞颜部会受到损失,但因为金人跟金人作战的牵制,想必损失应该会是在他的接受范围内。 何况,他也很想看看繁华富庶的临安、宋廷,到底是有多繁华,而叶青,又能够在自己的这一次临安行中,给予自己这个他的兄弟,什么样儿的帮助。 但不管如何,最起码这个时候,没有人知道铁木真的心里,是否已经有了要横扫天下的雄心壮志,所以才顺水推舟的答应了叶青的邀请。 叶青之所以邀请铁木真,而是桑昆、扎木合,自然是因为跟铁木真相比他们势力太弱,一旦其中一人来临安,谁知道会不会就是对草原的永别。 当然,如此做还有一个重要的原因,那就是叶青想要给自己争取时间,他也无法极为准确的看清如今的形势,无法知道如今的鞑靼人实力到底有多强悍,所以他需要尽可能的,在自己距离燕云十六州还尚远的情况下,尽可能的拖住鞑靼人报复金人、亡金的步伐。 也正是因为如今的临安随着各国使臣的到来,使得整个临安城是风云际会、各种势力盘根错节,叶青才真正的发现,此刻在自己怀中娇 喘的白纯,是真正的成长起来了。 除了身体依然是那么诱人外,便是如今伞在白纯手里,已经完全是一个成熟的、严密的情报组织,比起皇城司的鼎盛时期,可谓是强横的变态。 也是因为受伞这个名词的启发,让白纯把此刻的伞组织成了一个阶级极为分明,以她白纯、钟晴、李横、董晁四人为首的金字塔似的严密组织。 同样也是受叶青为她与钟晴,包括耶律月取素心、陷阵、铁衣之名的启发,从而让白纯把此刻的伞,依据节气细化为:五日为候,三候为气,六气为时,四时为岁一样的组织。 按照传统的节气,五日是为一侯,三侯为十五日乃是一个节气,六个节气便是一季,也被称之为时,而四时便是四季为一岁。 所以,如今的伞便成了岁、时、气、侯、日五个等级为主的阶级分明的情报组织,自然而然的,那个岁便是落在了叶青的头上,而时则便是白纯、钟晴、李横、董晁四人,至于以二十四节气为名的,便是墨小宝、钟蚕、老刘头等人,再往下的侯、日,自然是更多,也就更为细化。 “如此说来,岂不是已经庞大到了主要成员就达三百六十五人的秘密组织?”叶青抚摸着白纯那如绸缎的背部,看着乖顺如猫一般蜷缩在自己怀里的白大美人问道。 “所以你该知道倾城有多苦、多难了吧?这些年赚的钱都不够你花的,拼了老命每天都想着如何多赚一些钱,而后不光是要维护伞,还要有铁衣、种花家军等等,哪一个不是得用钱。”白纯的秀发遮盖着美丽的脸庞,说话时缕缕秀发便会随着呵气时微微上下摆动。 “所以即便是我,也不一定知道谁是谁了?”叶青抚摸着白纯的秀发,把那张美丽的脸颊露了出来道:“墨小宝等人被定义为二十四节气,所以他们便会相应地对照着每一个节气的名称,而我到现在……。” “不错。”白纯在叶青的怀里调皮的笑了下道:“所以说,你这个所谓的岁,已经被我们四人架空了,你只有乖乖听从的份儿。” “那如今铁木真到哪儿了?”叶青笑着拍了下白纯的脸颊,而后正色问道。 “三日之内,便会与铁衣一同到达临安。虞大人已经护送着他们进入了利州路,接下来就要靠他们自己一路到此了。”白纯看着叶青认真了起来,也收起了笑意说道:“那个铁木真只带了一百人便敢来临安,而耶律月不知是不是有些过于托大,也只带了两百人的随从……。” “耶律月即便是想要多带人,恐怕也不是那么容易了。”叶青有些无奈的叹口气说道。 他的大部分注意力基本上都放在了金人的身上,对于辽国他并不是很关心,何况,即便是他关心也没有用,毕竟是距离他们太远了,自己就算是想要帮忙,也是杯水车薪,恐也无法改变历史的走向。 “她的处境……。”白纯仰头看着叶青那张略微凝重的脸颊问道。 “不错,就是你想的那样,我们无能为力。”叶青叹口气说道。 “但她总不该跟着……受到这些苦难吧?”白纯的神情也随着落寞了下来。 辽国的处境不比任何一个其他国要好上很多,甚至是从表面上来相比较,好像如今宋廷的处境,比起其他几国来都还要好上很多。 而辽国则是其中处境最为危险,看起来也更像是乱象最为严重的一个。 相比较而言,金国与宋接壤,何况如今的金国,因为鞑靼人还没有完全强盛,所以还远没有到山穷水尽的地步,但如今的辽国,东有鞑靼人为主的草原狼,南有夏国铁骑一直也在觊觎着他们,加上如今他们内部,因为耶律普速完跟南院大王萧斡里刺之间不可调和的矛盾恩怨,辽国的形势如今已经是岌岌可危。 加上耶律月又引狼入室般的从叶青手里,要走了当初的辽国叛金之臣耶律元宜父子,使得辽国如今的形势,比起临安暗流涌动的形势来,可谓是更加的剑拔弩张。 这并不是叶青跟白纯看低辽国,而是因为这一次耶律月前往临安,除了两百人的亲卫外,便只带了一个辽国的臣子李奉迎,而与李奉迎同来的,则是耶律元宜之子耶律王祥。 所以从这样的使臣团名单中,就能够看到,若是辽国的局势不紧张的话,耶律月绝不会不带萧处温,以及她的心腹重将耶律乙薛。 而今留下了萧处温以及耶律乙薛在辽国,显然,耶律月是希望通过这两个人以及北府手里的两万无缰军,来对萧斡里刺形成牵制与震慑。 墨小宝一早便出城前往了禁卒营,而后带着三百种花家兵士,便向微杭官道方向奔去,不出差错的话,当他赶到的时候,就能够遇到鞑靼人跟辽人的使臣。 不是很浩荡的两国使臣队伍,这一路上相处的倒是颇为融洽,当墨小宝见到了在草原上统领他们多年的耶律月时,自然是有些掩饰不住内心的喜悦。 而铁木真则是一直站在旁边冷冷的看着眼前发生的一切,不管是墨小宝还是耶律月,虽然他们不曾真正的见过面,但前两年在草原上,他们可是没有少打交道。 同样,墨小宝今日也是第一次见到了自己在草原上的真正敌人,看着满脸胡茬,实际年龄应该与叶青相仿,但此刻看起来,最起码比叶青大上十来岁的铁木真,不由自主的,墨小宝的神态之间还是带着微微敌意。 “你叫墨小宝?”铁木真虽然穿着简朴,但身上那股霸气,此时比起当初则是更为浓厚了几分。 “不错,你就是铁木真?”墨小宝面对那一双鹰一般锐利的眼睛,手不由自主的便往腰间摸去。 铁木真看着墨小宝,呵呵笑了几声:“别紧张,我跟叶青是兄弟,我不会对自己的兄弟动手的。即便是你跟我之间有些不愉快发生过。” 不论是种花家军还是无缰军,虽然当初都是站在了屈出律、桑昆的身后,但草原说大也大,说小也小,真正有实力的部落就那么几个,谁的身后有谁支持,铁木真自然也是一清二楚。 “我们之间有过不愉快?”墨小宝眯缝着眼睛,看着铁木真冷声问道。 他并没有望向一边默不作声的耶律月,这点儿倒是出乎了铁木真的预料,本以为自己这一句话,会让做贼心虚的墨小宝,不由自主的以询问的眼神望向耶律月,但结果显然是让他失望了,也让铁木真不敢再小瞧眼前的墨小宝。 “有没有你我心里清楚就好了。”铁木真继续着极为生硬的宋话说道,而后看了看耶律月,又看了看墨小宝,突然靠近墨小宝耳边说道:“回去之后告诉叶青,要小心那个耶律王祥,他在打辽国公主的主意。若是我所料不错的话,我的兄弟叶青,应该跟辽国公主是情投意合。” “宋话说的很蹩脚,但竟然还会用成语?”墨小宝不动声色的说道,而后在队伍开始往临安城内行去时,他才开始注意那个曾经在泰安州见过几面的耶律王祥。 (ps:今天出去了,回来晚了,一更。) 第七百四十四章 疯狂的计划 不过三五天的时间,随着耶律月、铁木真率先到达临安后,夏国使臣热辣公济带着一文一武两个官员,也出现在了临安城内。 夏国使臣这次前往临安人数相加足足有五百多人,而且还是由热辣公济这个叶青的老熟人率领,足以想见,这一次夏国显然并非只是为了简单的来贺大宋太子登基一事儿,必然是有着其他的紧要事情与宋相商。 大理因为与宋这两年的关系紧张,加上如今战事僵持不下,所以此次同样是极为重视宋廷太子登基一事儿,颇有在这个时候来与宋谈和之意,所以这一次依然是派遣了曾经出使过宋廷,求取过经书的太子段智廉、高腾出使大宋。 金人的使臣是最难让人揣摩其意图,竟然是派遣了卫绍王完颜永济、乞石烈诸神奴二人来金国,比起当初叶青北伐时,显得也可谓是隆重了很多。 但加上乞石烈诸神奴这个金人武将,又让人们觉得金人此次前来临安,会不会又是一次对宋廷的刁难之举。 原本热闹的临安城,随着天气日渐凉爽,也变得越发的清爽宜人,特别是各国使臣的到来后,使得整个临安城仿佛是被打了一剂强心针一样,比起往日来更是热闹了几分。 就连西湖、寺院、道观等等地方,服饰各异的外族人也比往常是多了很多。 为了陪着皇太后避暑,而已经在孤山园林呆了快有一个月的钟晴,终于再次走出孤山,上了断桥不远处靠在岸边的小船儿,而后给叶青分析着,如今这几国使臣的目的与来意。 没有人相信,这几国这一次都派出了他们的重臣,完全是为了庆贺大宋而来,即便是临安城内的三岁小儿,恐怕都知道,几国使臣来临安,恐怕都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耶律月的目的自然是不用钟晴分析,虽然她还不曾见过已经住到了家里的耶律月,但身为四时之一的她,怎么可能连自己家里的情况都不了解呢。 对于铁木真,钟晴的了解就可谓是少之又少了,除了当初还在扬州时,接触一次桑昆后,她对于草原如今依然还处在茫然未知的状态之中。 而即便是了解的一些事情,也是从前几年在草原上摸爬滚打的钟蚕嘴里得知的,但对于钟晴来说,依然是无法在脑海里构建出一个十分清晰的框架格局来。 “至于夏国,既然是由你认识,曾经在夏国打过交道的热辣公济率领使臣团出使临安,想必他们必然是为了……。”钟晴美眸静静的看着叶青,顿了下后道:“你也正在打主意的金人之下河套三路疆域。” 多日与叶青不见,让钟晴难掩脸上的欣喜之意,何况如今这艘不大的船上,除了舱外划船的墨小宝几人外,就只有他们两人,所以对于钟晴来说,这可是一个难得的两人能够相处的大好时光。 “热辣公济看似刚正不阿、清正廉洁,但这个老家伙可谓是极其的难缠,十足的老狐狸一头。当年就能够游走于夏国皇帝跟任得敬中间,虽然忠于皇帝,但也有着对朝堂的权利野心。如今这次亲自出使至临安,其心不言自明。我唯一担心的是,这头老狐狸会洞察到临安的形势后,会把虞允文有意河套三路的消息散布出去,如此一来,于我便是会更加不利了。”叶青点着头,认同着钟晴对于夏国来宋的真正目的。 “也就是说,若是他洞悉到临安尚有你的对手,那么他便会把这些事情告知比如史弥远、赵汝愚、韩侂胄等人,以此来借他们的手阻止虞允文对于河套三路的北伐,从而给他们夏人赢取时间跟机会?”钟晴蹙眉问道。 抓着钟晴的手在眼前,点点头道:“不错,金人跟鞑靼人之间的僵持,自然是会让夏人以为是可趁之机。如今的金国已经快要到了墙倒众人推的地步了,夏人是决计不会错过这个机会。” 任由叶青抓着她的手,小船开始在湖面上漫无目的的漂流,耳边时不时能够传来旁边画舫经过时的欢声笑语,钟晴思索了下说道:“若是以耶律月的辽国来施压热辣公济呢?这样一来,会不会能够让热辣公济忌惮一些?” “耶律月只能是做作姿态罢了,真正的施加压力根本不可能做到。”叶青长长的叹口气,眉宇之间皱成了一团,钟晴便开始抽出自己的手,恶作剧似的帮叶青按平着皱成一团的眉头。 没理会钟晴那在自己额头上按来按去的手,叶青继续说道:“辽人如今的形势极为不乐观,本以为我当初跟白纯,已经把辽人的形势分析的足够透彻了,但耶律月到来后,我才知道,如今的辽国不单单是只有内忧,同样还有一个极大的外患。” “外患?”钟晴停下自己手在叶青额头的动作,愣了下问道。 “不错,真正的外患。”叶青拉下钟晴僵在他额头上的手,凝重的说道:“译成我们宋话便是花剌子模,也称之为火寻,意思是太阳土地的意思,当然,也不排除他们认为太阳能够照耀到的地方,都是他们疆域的说辞。” “花剌子模,很强大吗?”钟晴神情有些呆滞的问道。 “很强大,辽人如今就如同身处他们的血盆大口之下。当年我出使夏国时,耶律月本是打着和亲夏国的目的去的,其实辽人确实有与夏人和亲之意,只是后来被我给搅和了……。”叶青苦笑一声说道。 钟晴没理会自己夫君的花心跟无耻,打断了叶青的话问道:“也就是说,当初铁衣出使夏国,是为了寻求夏国的帮助?” “可以这么说,但夏国当初应该也是因为金国这个外压,以及任得敬这个内忧而自顾不暇,所以夏国的意愿并不是很明朗。这两年来,其实辽人一直都是在独自苦苦支撑着花剌子模对他们辽国的蚕食。而今内忧外患之下,辽国说不准亡国就会是在眼前。” 钟晴不由得倒吸一口凉气,看着叶青那凝重的神态,并不认为叶青是在说笑,有些震惊的道:“花剌子模如此强悍?竟然连辽人都……。” “被金人赶至更西北的辽国,早已经是日暮途穷,能够继续维系这么多年已经是奇迹了。常言虽说是生于忧患、死于安乐,但辽国如今的形势则是外忧内患下,已经无法再面对一个强大的花剌子模了。”叶青郑重其事的说道。 “那你想怎么样?仅仅凭借你一人,显然是无法做到的。”钟晴一时之间也不知道这样的形势下,自己能够帮叶青一些什么忙。 “明日晚间,圣上会在皇宫内宴请各国使臣,但今日听说圣上则是在孤山,我想要见圣上一面。”叶青看着钟晴说道。 他心中有一个非常疯狂的计划,但这一切的基础,都要在于圣上赵昚能够给予他足够的权利跟信任才行。而且在如今这个各扫自家门前雪的情况下……想要以华夏民族之大义说服圣上,叶青并无多大的把握。 何况,很有可能自己把计划提出来后,先不说各国使臣的反应会如何,恐怕就是史弥远、韩侂胄,包括王淮、赵汝愚等人都会暗中阻挠自己的计划成行。 “你……你想要干什么?”钟晴被叶青认真的神情吓的说话都有些不利索。 叶青静静地看着钟晴,过了好一会儿,才像是下定了决心似的沉声说道:“我想要让宋、金、夏、鞑靼人联合出兵助辽抗击花剌子模。” 叶青的话语如同一道炸雷一样在钟晴的脑海里轰然想起,致使钟晴的脑海在瞬间一片空白,微微张大着红唇,有些呆滞的看着叶青,喃喃道:“这……这……这怎么可能?” “动之以情、晓之以理。”叶青并无太多把握的说道。 何况如今,他自己也没有多大的把握,相信即便是史弥远等人不阻挠自己,自己就有把握说服铁木真、热辣公济、完颜永济三人。 而且如今这么多少有些狂妄自大,匪夷所思的计划,恐怕听在别人的耳朵里,都只会是觉得可笑吧? “就是为了耶律月?”好不容易反应过来的钟晴,脑袋依然还有些短路的问道。 叶青对着钟晴摇头笑了笑,而后望着平静的西湖水面,阳光下波光粼粼,时不时有其他船只驶过后荡起的水波纹,无声的向外扩散,直至被其他船只荡漾的波纹撞击着消失,或者是融合。 “无论是辽还是夏,或者是鞑靼人、金人、宋人、大理国,都乃是华夏民族的一份子,几千年来,祖祖辈辈都是生活在华夏民族的这块土地上。即便是我们有着不同的文化、文字,但我们大宋文化从来都是各国当中的主流,即便是辽,同样也是分北府、南院,一府掌辽人,一院治宋人。夏国、金国,自是更不用多说,他们自己都比谁清楚,离开汉人传统的支持,他们所谓的国就如同一盘散沙的野蛮部落无异。但花剌子模不同,他们与我们而言才是真正的异族,若是他们一旦击破辽国这一道替华夏民族驻守西边的屏障,我们若是继续各自为战,只为自己的小利益着想,很难想象,到时候强大的花剌子模人,会不会把他们的文化强硬的种植在我们的头上。”叶青语气平静,但说出来的话对钟晴而言,无异于滔天巨浪。 原本在她的心里,一直认为叶青最终将会走向佞臣叛贼的道路,但如今听着叶青的这一番话,加上心中万般情意的加持,叶青在她的心里,此刻如同于圣人一般。 不过回到现实后,立于眼前的困难,便如同那高耸入云的山峰一样,钟晴很难相信,这样的计划能够实现。毕竟,谁也不会在没有利益的情况下,去出兵帮助一个跟他们完全不相干,甚至是还有着仇恨的所谓国家。 “一直以来,你的大义就是如此?”钟晴小心翼翼的问道,深怕惹恼了“圣人”。 “圣人”或许是因为压力太大的缘故,也或许是动了凡心的缘故,在说完后就不由自主的把钟晴揽进了自己的怀里。 而钟晴红着脸任由“圣人”把自己的娇躯抱在怀里,一只手有些紧张不安的揪着“圣人”胸口的衣衫,在她看来,此刻的叶青之所以会做出把她抱在怀里的举动,更像是因为他那个疯狂的计划,而觉得自己孤立无援所以寻求支持的举动。 “圣人”的手不老实的在钟晴的身上来回抚摸,而后不满足于衣衫的阻隔,随着钟晴的喉咙发出一声暧昧的声音,“圣人”的手就开始在钟晴的衣衫下面攻城略地,攀爬着那两座不知道攀爬过多少次,但依旧爬不够的高峰。 “谈不上大义,最起码你的第一反应不也觉得我是为了耶律月?”叶青的手微微用力惩罚着怀中的娇躯。 怀中的娇躯感受着“圣人”的手突然用力,诱人的红唇不自主的发出娇羞的哼声,深怕船舱里此刻的春色暧昧,被外面的人发现。 “史弥远等人必然会从中作梗,而且……你若是想要在明日皇宫……呃……。”钟晴如今说话都无法说完整,不由得娇羞的拍打了下叶青放在自己衣衫下的手,而后随着异样的暧昧静止不动后,才风情的白了一眼叶青继续道:“如此说来,你的时间有些不够用,既要说服圣上,而且还要在明日宫宴前说服三国使臣,感觉如同登天一般艰难。” “再不切实际,也要试试才行,虽然明知不可为而为之有些蠢,但有些事情,你不试试的话,怎么就知道真的不可行呢?何况,如果此事能成,对于我大宋皇室、圣上也是利在千秋的功劳啊。”叶青低头,看着怀中脸色羞红、娇艳如花儿般等待他采撷的钟晴,手又再次不老实的开始在那如绸缎般的肌肤上游走。 衣衫已经完全凌乱,娇躯不由自主的开始在叶青的怀中扭动,一边享受着那快感的暧昧,一边又想要矛盾的逃脱那魔掌给她带来的难为情。 “你……你别动,你听我说……。”钟晴按住自己的小腹处,那游走的手掌此刻正处于她羞人的地方:“那你想我怎么做,如何帮你?” “把你夫君我刚刚说的那番大义凛然的话语告诉皇后与皇太后,而后让皇后给圣上吹吹耳边风,而我也会在见了圣上后,尽力说服圣上答应此事儿。”叶青低头,看着面前钟大美人呵气如兰的红唇说道。 钟大美人看着离自己面庞很近的叶青,一只手突然从自己的小腹处移开,改为双手搂向叶青的脖子,挺着骄傲的上身:“那你亲我一下……唔……。” 从这开始,省略掉好多好多字,猜猜“圣人”会不会在船上把钟大美人就地正法。 (ps:不要纠结于辽国的西面到底是什么,宋疆的地图基本上就这么大了,以后会往西扩展,但基本上就会模糊下去,还是会以主角叶青所在的疆域为主。希望各位大大不要较真儿啊,求生欲还是很强的我,哈哈。) 第七百四十五章 说服 点点灯火开始如同天空的星星一般,开始点缀着整个西湖,站在孤山园林的入口回首,经过一整日喧哗的西湖,此刻倒是显得略微有些寂静,不过等再过不到一个时辰,西湖上的画舫再次多起来的时候,又将是另外一番盛世太平的繁华景象。 那时候的文人雅士、商贾官员等等,则开始聚集于西湖之上纵情享乐,如今甚至还要加上那些前来临安的各国使臣,则是同样会聚集在西湖之上,享受着大宋在物质与精神上给他们带来的震撼与冲击。 叶青出现在赵昚跟前时,还是让即将禅位的大宋皇帝有些惊讶,毕竟明日里就是宴请各国使臣的宫宴,叶青有何时不能等到明日,非要在今日追到孤山来见他呢? “叶卿坐。”此时的赵昚显得更为平易近人,含笑看着行礼的叶青说道。 叶青看了看周遭的太监、宫女,而后才郑重的说道:“禀圣上,臣……臣希望跟圣上单独……。” “好,关礼等人都下去吧。”赵昚极为好说话的挥了挥手,而后大殿里便是一阵脚步声响起。 不多时的功夫,整个大殿里便只剩下了叶青与赵昚二人,但即便是叶青自船上下来后,已经把脑海里的言语组织了好几遍,但在面对赵昚的时候,他还是有些不知道该如何开口来寻求赵昚的支持,甚至是他也有些隐隐担忧,自己若是全盘说出后,会不会同样引来赵昚的耻笑,认为自己是异想天开,得了失心疯了。 “叶卿所谓何事儿?竟然都不能等到明日进宫,都要跟着朕跑到这孤山来。”赵昚的神情语气多少有些好奇,多年不理朝政,眼看着大宋江山也能够一日既往的继续着,也让无事儿一身轻的赵昚,偶尔的会想起朝政来。 此刻如今已经算是大宋朝重臣的叶青,追着他来到孤山,在赵昚看来,必然是有重要的事情,要不然的话,也不会追自己追的这么紧,连多等一日都不愿意。 “臣……臣想知道圣上心中的家国、民族之大义为何。我大宋乃是华夏正统,金、夏、辽等国,都当该是我大宋朝威盛如前唐一般时的疆域、臣子。所以臣……臣若是认为如今天下之势不过是汉唐之末、春秋战国之势……。”叶青在心里摇头,万事开头难,看来真是有道理的,自己这开头显然做的就不怎么样儿。 赵昚不等叶青说完,像是已然明白了叶青的意思似的,长长的叹了一口气,而后道:“叶卿可是想说,如今各国使臣来临安贺我大宋更迭,大宋朝如今已隐隐有当年汉唐之盛?若是朕能够好好治国,恢复汉唐之盛世也非玩笑?” “臣不敢……。”叶青硬着头皮说道,随着各国使臣来到临安,加上北地征伐的胜利,如今这种骄傲自满,以为汉唐盛世不过如此的声音在临安确实存在,但说这种话的人,大部分都是一些文臣为了拍朝廷的马屁,或者是一些应声虫似的百姓跟着附和罢了。 而今别说是离汉唐盛世,就算是距离宋刚刚立国之时,强的也不过是经济罢了,而这种强大的经济实力,也是有很大一部分是因为建立在了软弱的外交之上。 “臣以为此时如此之言,完全是罔顾事实,但若是圣上有心,那么有朝一日我大宋朝恢复盛威也不是不可能。何况,如今就有一个机会,只要我们利用得当,那么率先成为金、夏、大理、鞑靼人之主也不是不可能。”叶青一时之间,也难以把自己想要说的完全展开,况且,就冲赵昚刚才那一番话,就让他不得不断断续续的来说,好从中察言观色赵昚如今,到底还有没有一丝帝王的豪迈霸气。 “有这样的机会,可以让朝廷不再受……欺压?”赵昚直接把金人二字给予省略,但其意思已经是不言自明,若是能够不再受制于金,完全解除了金国这个如同戴在头上的紧箍咒,那么他赵昚自然是乐意至极。 “随着臣收复北地四路之后,金人早已经不再是我大宋朝的威胁,更谈不上还能像当年那般,对我朝廷指手画脚,如今的他们尚且自顾不暇已成事实。而臣所说的乃是,若是趁此机会,方法得当,或可以让我大宋成为众国之首,也或许从此再经过一两代人的时间,说不准我大宋朝便可以恢复汉唐之盛世情形。”叶青的言语比刚才要从容了很多。 虽然说赵昚的言语并没有给他什么鼓励的地方,但赵昚心动于金国这顶 紧箍咒的意思,已经让叶青对于接下来的话语有了不少的自信心。 所以当叶青把怀中那一份精确的地图在赵昚跟前铺开,赵昚原本一开始还游走于南宋疆域的视线,便开始随着叶青的手指遇山跨山、遇水渡水,而后直指辽国的西面,被称作花剌子模的地方。 “如此广袤无际的地域,都是这个花剌子模的疆域?”赵昚抬头问道。 “不错,整个花剌子模比我们想象的要强大很多,而且最为重要的是,他们向来不受我们中原文化的影响,甚至是,他们的文化,对于辽、夏都有着些许的影响……。”叶青看着颇有兴趣的赵昚,立刻解释道。 “但是太远了,距离临安,想必也得几万里路了吧?”赵昚来回比对着临安到花剌子模之间的距离。 他当然知道花剌子模的地方是什么,何况不论是汉还是唐,都曾经与那个地方的人打过交道,如今的世界,在人们眼中也已经完全称不上神秘了。 但就是如同一个人的眼界高度一样,是仅仅局限于自己的门前三尺路,还是愿意跋山涉水站的更高、看得更远一样,如今别说是花剌子模,就是辽国在宋人的眼中,都仿佛是另外一个世界的事情,跟他们好像永远不会再有交集一样。 接下来叶青的话语,虽然他已经料到了赵昚会吃惊、会张口结舌的说不出话来,但当他把他想要说的都说完后,并没有睡着的赵昚,显得是意兴阑珊,甚至是经过短暂的思索后,嘴角不由自主的露出一抹笑意。 “叶卿可是最近过于劳累的缘故……。”赵昚看着叶青那认真等待自己抉择的神情,摇头哑然失笑道。 “回圣上,臣不累,相反,臣如今清醒的很,臣也没有病,最近也没有做噩梦,被鬼上身之类的事情发生在臣身上,臣如今极为认真,同样也极为清醒。”叶青言辞诚恳到近乎于迫切的说道。 “此策无异于天方夜谭啊,即便是朕早年雄心壮志依旧在,怕是也没有想过有这样的局面啊。”赵昚看着神态诚恳的叶青,像是不舍得伤害了这样一位,心中怀有华夏民族大义的臣子似的,再叹口气道:“何况……叶卿可想过,以如今我大宋朝廷的盛威,真的可以起到这样的主导作用吗?他们岂会听命于朕行事?” “诱之以利、动之以情、晓之以理、胁之以威、授之以渔。于鞑靼人,大可诱之以利,于夏可动之以情,于金可晓之以理、胁之以威。于辽,可授之以渔。不管事后如何,但只要让夏、金、鞑靼人都动起来,特别是夏、鞑靼人意识到,辽国一旦灭亡,那么就将是唇亡齿寒的话,那么未来我大宋的边疆将很难再会被金人以威胁,因为金人于我大宋,也是如此道理。最为重要的是,这乃是圣上禅位前之举,无论是否成功,但今日之事儿,必然是会被书写在千秋大义的史册之上,于我大宋朝廷而言,百利而无一害。”说道最后,叶青的言语已然是十分隐晦。 但赵昚依然还是从叶青最后的话语中,听出了叶青所没有言明的意思,纵观赵宋宗室这么几代人下来,要么是被俘成了金国人的俘虏,要么是被金人施压下,不得不拿自己的忠臣武将开刀来求和,弱宋二字,如今就差刻在赵宋宗室的脑门儿上,即便是他赵昚,好不容易有所作为,但长久以来,北伐是寸土未进。 如今虽然收复了北地四路,可日子并没有如同想象中那般,开始变得安逸起来,反而是比从前更加担忧金人的报复与威胁。 长长的吸口气,又是一阵止不住的咳嗽,不得不说,叶青又是给了他一个青史留名,盛载英明神武的机会,随着北地四路被叶青收复,赵昚心头对于叶青的话语,多少还是有些相信的,但此事儿不管怎么看、怎么想,都让他觉得有些匪夷所思。 当然,若是能够做到,自然是更好,但若是做不到的话……? “即便是我们失败,于我们如今的处境也是不会有丝毫的损伤,辽国亡,自然接下来是夏、鞑靼人,而后才会是金,但金人能不能撑到那个时候,没有人说的准,一旦给予鞑靼人更多的攻金机会……我们距离燕云十六州太远了,所以臣以为,唯有如此,才能拖延住鞑靼人继续攻金的脚步,从而也给我们更多的时间来谋划收复更多的失地,直到燕云十六州于我们而言乃是唾手可得时,再与鞑靼人联手灭金也不算晚。”看着稍微有些意动的赵昚,叶青不得不趁热打铁,把自己能够计划全盘托出。 “你可有信心说服他们?”赵昚并没有给叶青准确的答案,反而是问道对于金、夏、鞑靼人的立场与态度。 “若是圣上信任臣,臣绝对有办法说服他们,只是……。”叶青抬头看着赵昚,迟疑了下说道。 “好,容朕想想,你先下去吧。若是如此,你的时间并不是很多啊,就别把更多的时间浪费在朕这里了。”赵昚皱眉挥手,看着叶青行礼后迈步而出。 缓缓站起走到窗前,推开窗户后微凉的夜风瞬间钻了进来,身体羸弱的赵昚瞬间感到一股寒意入体,连忙往后退了两步,依旧望着外面那朦胧夜色下不远处的山体,久久不动。 叶青并不清楚自己是否已经说服了赵昚,同样,他也不知道,明日赵昚会给他一个什么样儿的答复。 最后赵昚于他那模棱两可的答复,可以看作是同意,也可以看作是不同意,但不管怎么说,在叶青看来,如今赵昚恐怕更多在意的是,如何来平衡朝堂之上的臣子权利问题。 自己最后没有说完的话语,他也相信赵昚已然完全明白,那就是他叶青怕的不是难以说服的金、夏、鞑靼人,相反,怕是的会暗中阻挠的史弥远、王淮等人。 所以这也就意味着,若是赵昚答应叶青的请求,那么必须要在明日晚间宴请各国使臣的晚宴前,率先下旨让叶青入主枢密院才行,亦或者是,必须给予叶青一个可以从容带兵前往辽国的名义。 走上断桥的叶青,回头便听见钟晴站在阴影的角落望着他,红唇轻启道:“同舟避雨、一见钟情,请问这位官人,可还记得当年于此做的诗么?” “哟?这是哪位娘子半夜跑到了这里来偷会心上人来了吗?”叶青原本还凝重的脸上,瞬间绽放出一个温柔的笑容,笑着向钟晴走了过去。 经过今日船上的一番云雨,此刻的钟晴显得水嫩诱人了很多,那温婉雅致的模样儿,如同湖面上摇曳的灯光美景一般,让人心生爱意之情。 “我已经跟皇后、皇太后说了,皇后犹豫了半天,而后便算是答应了。”钟晴任由叶青牵着她的手漫步于断桥上,羞涩紧张的继续说道:“但是如今我有些搞不明白了皇太后了,一直以来,都认为皇太后这里……。”钟晴指了指叶青的太阳穴,而后继续道:“总觉得是迷迷糊糊的,但今日听我说起这些时,却是一字不差的都记住了,甚至是在皇后到来后,犹豫之间,都是皇太后帮我说服皇后,让其今夜在圣上跟前吹吹枕边风的。” 叶青虽然偶有进宫,但对于皇太后吴氏,他一直不曾把老太太当成过老年痴呆的症状,虽然说是时而迷糊、时而清醒,但叶青总以为,这应该是当年跟赵构逃亡海上留下的后遗症。 “谁知道呢,总之你是真心待皇太后就足够了。不管如何,都不应该忘了,皇太后当年可是有一个带刀皇后美誉的皇太后,如此之人,当年即便是在船上都不曾怕过什么,如今恐怕是更不会怕什么了。”叶青也有些难以理解皇太后那时而清醒、时而糊涂的症状说道。 “这倒也是,所以我一直以来,都觉得皇太后是不想过问世事而已,并非是……。”钟晴的话语还没有说完,就看见不远处的小船上,突然间走过来好几人,而为首之人赫然是墨小宝,至于身后的几位,一看就是异族之人,一个个满脸凶相、彪悍异常,给人一种极为凶悍豪放的感觉,正向着他们走了过来。 “那位就是铁木真。”叶青看了一眼钟晴快速的撒开自己的手,往后退了半步说道。 第七百四十六章 导之以行 铁木真看到叶青时,黝黑的脸上瞬间露出了爽朗的笑容,而在其身后,除了几个鞑靼人外,还有两名道士跟随在其后,向着他们走了过来。 两人见面相互紧紧的拥抱,一旁的钟晴、墨小宝等人便默默的看着叶青与铁木真寒暄交谈。 铁木真一一介绍着身后的几人,其中几人,更是日后在铁木真麾下声名鹊起,成为所谓四杰、四勇之人。 而轮到丘处机跟谭处端时,铁木真的脸上依旧是笑容满满,道:“听两位真人说,你跟他们已经认识很久了,当初是你救了两位真人。” “现在看到他们,我感觉我当时救错了,救个小猫小狗应该都比救他们二人强。”叶青笑着说道。 铁木真不以为意的哈哈放声大笑,他当然知道,丘处机、谭处端跟叶青之间的过节,但不管如何,最后这两个真人还是接受了他的邀请,愿意在他的麾下辅佐于他,为他们鞑靼人而战。 而丘处机跟谭处端,听着叶青的言语,神色之间颇有不满,但当着众人的面倒是没有发作。 不过叶青显然并不想这么就放过他们,而且他也很想看看,如今丘处机、谭处端到底给了铁木真多少所谓上天的启示,以及铁木真如此依仗丘处机到底想要得到什么。 “以不仁之恶拒绝金国皇帝的邀请,以失政之罪据我大宋圣上的盛情,最后偷偷逃离临安,两位道长如此之举,着实让人怀疑是否是为了黎明百姓,还是为了一己之私。”叶青对于丘处机、谭处端从来不会客气。 他相信道家应该有所谓的天象之术等等神秘莫测的东西存在,当然,他也更愿意把此比作如同兵棋推演一样的学术,所以才能够让丘处机、谭处端这些所谓的道家高人,能够看透未来的时势。 要不然的话,丘处机、谭处端决计不会放下当时还处于鼎盛时期,金国给予的尊崇厚待,也放弃了南宋朝廷提供的种种尊贵条件,铁了心的要跟着铁木真来宣扬他们的道家学说。 不过显然,叶青还是低估了丘处机的厚脸皮以及道行,铁青着脸的丘处机,看着似笑非笑的叶青冷冷道:“我循天理而行,宋之皇帝失政不为百姓,金国朝廷不仁对之百姓,贫道一心想要救天下苍生于水火……。” “何谓天理?你认为的天理,真的能够给予中原百姓施以仁政?若是丘道长真的心怀天下苍生,想要救苍生于水火之中,那么此时便不该出现在临安,而是该出现在山东两路才对,那里黄河堤水频频致使百姓遭灾受难,丘道长,不知道可有兴趣以实际行动去救黎民百姓,而不是以教义感化、愚弄我的兄弟呢?”叶青说道最后,自然而然的把一只手臂搭在了铁木真的肩膀上。 铁木真回头看了一眼脸上对着丘处机、谭处端二人充满了鄙夷之色的叶青,道:“你错了,我们鞑靼人也是天下苍生,真人救我们百姓脱离金人的压迫,也是他心中的大义。” “但也不能厚此薄彼不是?”叶青笑问着。 “可我们比你们更需要他们,他们能够给我们的,是你们不愿意给我们的,因为你们畏我们如同虎狼。”铁木真生硬的宋话,经过这几日多多少少有些改进。 “他们能够给你的,不过是让你相信,那是你们想要的,并不一定就是对的。这样吧……。”叶青拍了拍铁木真的肩膀,而后道:“让你看样东西,或许会让你改变你的想法。” “不会的,我肯定。”铁木真认真的说道。 但最终还是听从了叶青的建议,愿意与叶青两人单独的交谈一次。 西湖有一处庄园一直以来都是燕家的别院,而随着燕鸿渊也早已搬离到扬州后,这一处别院就成了叶青的私家园林,如今虽然很少来,但四周常年都有人守卫着这座颇为神秘的别院。 墨小宝在叶青望向他时,立刻走上前敲门,而后随着里面的人提着灯笼打开门后,叶青便带着铁木真往里面行去,身后的众人在看着钟晴踏入后,墨小宝便横在了门口摇头拒绝其他人进入。 铁木真有些诧异的望向叶青,叶青则是笑了笑,道:“丘处机、谭处端时常被你称之为神仙,但不代表他们告诉你的,就真的是上天的赐予。我可以证明给你看,或许,我可以让你看到真正的出路在哪里。” 叶青刚才一番跟铁木真如同打哑谜的交谈,基本上已经让他琢磨透了为何铁木真极为看重丘处机等人的原因,所以他很想试试,是否能够通过这种多少有些冒险的方式,来让铁木真相信,甚至是同意对花剌子模用兵。 铁木真没有理会叶青的话语,而是回头看着被墨小宝挡在门外的众人,想了下后道:“带他们回临安,明日我会来找你们。” “聪明。”叶青心头一震,但依然还是不露声色的笑着说道。 显然,他没有想到,自己在观察铁木真的同时,铁木真也已经揣摩到了他的意图,甚至是……已经揣摩到,接下来他与叶青的谈话,恐怕是需要很久的时间,所以他才让自己的手下直接回临安,而不是在外面等候他。 当然,从中也能够看出来铁木真的自信跟勇敢,丝毫不担心自己独身一人跟叶青议事,会遭到什么不测。 随着众人的离去,叶青便带着钟晴、铁木真来到燕府别院的二楼,而后随着钟晴指挥着常年守护在别院的兵士,从四周的房间里,推着一个个如同地域沙盘的模型出来,开始在二楼诺大的厅堂内拼凑着。 “这是什么?”铁木真皱眉问道。 “这你也问,真看不出来吗?”叶青笑了笑说道。 “这是你们的地图?”铁木真看着眼前的人影晃动,而那摆放在桌面上的高山、河流便开始呈现出应该有的模样儿。 “还早着呢,想要把这些完全呈现在眼前,最起码需要一个时辰的时间。”叶青拍了下铁木真的肩膀,示意其跟着他来到了另外一个房间内。 随着钟晴放下茶水出去后,叶青脸上的笑容也渐渐开始收敛,神情变得有些肃穆的望着平静的铁木真。 房间内显得极为安静,就连外面那时不时挪动巨大沙盘的声音,仿佛也被房间内的两人隔绝在了另一世界似的,彼此互相望着彼此的眼睛,唯独的一根火烛,使得两人的瞳孔中都有着那倒映的蜡烛,使得他们的眼睛也愈发的明亮与真诚。 “你希望从丘处机的身上,找到你们鞑靼人的本源,你想知道,你们到底是从哪里来,为何会降生在草原上,为何你们会形成如此多的部落,每天要面对无休止的征战与杀伐。上天让你们降临于茫茫草原,到底赋予了你什么样的责任,为何会如此残酷而又无情,如同被上苍抛弃的孩子,就如同你的身世一样,让你认为草原是孤独的。”叶青像是在背诵一般,声音有些深沉的说道。 “你想说什么?”铁木真平静的问道。 “我想说,丘处机他们给不了你答案,只有我们宋人能够给予你答案,即便是你们痛恨的金人,他们若想要找到本源的出处,也只有我们宋人能够给予他们答案。因为,只有我们有编纂成册的记载,这并不是什么神通广大的事情,甚至……我如今都可以给你一个你想要的答案,让你认为,这就是你们鞑靼人的本源,也是你可以……把它当成立足之根本,而后用来统一草原所有部落的……信仰,视为你们的神,你们的图腾。”叶青深吸一口气,神色同样是平静而有庄严。 “我只是不想再让我们鞑靼人受到无穷无尽的欺压,不愿意看到我们鞑靼人自相残杀。如果能够得到和平,付出什么样的代价我都愿意,只要上苍愿意垂怜降临在草原上我们这些可怜的子民。”铁木真神色平静,语气从容,让人感受不到丝毫的野心。 “你想要的更多,像神一样的听从你的本心,你想要让你的子民如同宋人、金人一样,甚至……你如今有着更大的野心。你很聪明,你比金、夏的所有人都聪明,因为你从他们的身上看到了失败的原因,你也审视到了因为你们鞑靼人缺少精神信仰,所以才会一盘散沙,无法形成一个强大的部落,甚至是国家的原因。所以你需要丘处机,让他帮你们找到那如同神一样的信仰,让草原上的百姓认同那个信仰,从而把你们聚集在一起,就像是我们、金人、夏人一样,成为一个整体的强大。”叶青继续分析着说道。 铁木真平静的眼神中,那火烛的光芒微微摇动,像是被叶青说中了一样,静静地看着叶青。 确实如同叶青所言的一样,如今的铁木真,虽然还未完全统一整个草原,但他心中早已经有了更远大的理想,不单只是统一整个草原,甚至他还要推翻金人,甚至还要继续让他们整个鞑靼人变得更为强大,成为金人的可汗。 “一个很古老、很悠久的传说:鞑靼人原本只有两个部落:乞颜部、涅古斯部,但两个部落都被其他部落战败,遭到了残酷的屠杀,最终只活下来两个男人和两个女人。他们逃到了一个地方,周围都是山林、苍狼、白鹿,中间还有肥沃的草原。这个地方叫做“额尔古涅昆”,也可以称之为:“险峻的山坡”。于是他们便决定在这里生息繁衍,世代相传。这个传说里的“额尔古纳”,就是流经呼 伦 贝 尔草原的额尔古纳河,它就是鞑靼民族的发祥地。”叶青继续如同背诵似的说道,而默不作声的铁木真,瞳孔比起刚才则是显得更加的明亮。 “上苍一直眷顾着这两男两女,时间也给了他们繁衍生息的机会,不知道过了多少年,不知道经过了多少个冰冷严寒的季节,终于有一天,那当初战败的两男两女都已经渐渐的被他们的后人所遗忘,口口相传的鞑靼人的历史中,已经不再有人提及他们。于是已经繁衍生息的越来越多的后人,渐渐分离成了多达七十余个大小不一的部落,他们一直与苍狼、白鹿为伍,所以视苍狼与白鹿为他们的祖先。而用你们的话来讲,就是勃儿帖赤那和豁埃马兰勒。而你的名字叫做孛儿只斤·铁木真,所以你铁木真是苍狼的后人,你的祖先也可以被认为是苍狼。 所以为了让你们的民族更有受神赐予的含义、是神的子民的说服力,完整你们的民族特质,在这些的基础上,还需要做一些图腾似的仪式与寓意存在才行,而在这本《旧唐书》中我们便可以借鉴,在你们鞑靼人繁衍生息的这个时期,人们会称呼当时还极为弱小的你们为:忙豁勒、蒙兀等等。 而还需要附加上更多的含义的话,那么可以赋予他上天的民族:即天族,或者是质朴的意思,或者是永恒之火,生生不息的意思。 总之,完整你们的民族生命,绝不是靠丘处机就可以做到,而是靠我们华夏民族的厚重历史,才能够让你们得以重生,从根本上让你们屹立于草原之上,使之成为华夏民族的一份子,永远也不会分开的一份子。” “这些是我们的本源,我们民族的根?”铁木真最终,还是忍不住诱惑的把手放到了那本,叶青扔在他面前的《旧唐书》上问道。 “你所想要的一切,华夏民族都能够给你,而且都有你们的记载,只要你愿意,甚至可以细化到,在这个世界上还没有人的时候,你们的民族就独一无二的存在于草原上。相信我,也相信你自己,朝代更迭、民族轮回都不过是历史的一部分,而从来没有哪一个民族真正的消失过,你需要的是追本溯源,建立一个有共同信仰的民族,成立一个不受欺压的文明部落,有你们的文字、历史神性、人性的民族。这些,都离不开华夏民族这个大家庭的支撑,只要你愿意,我愿意毫无条件的帮你创造建立,所有的一切,华夏历史的文明都能够给你一个满意的答案。”叶青认真的说道。 “你想让我臣服于你吗?”铁木真问道:“让我加入你所谓的华夏民族的行列中?” “历史是公平的,就算是神也说了不算,你不加入不代表你就不存在于其中,你加入,不代表你便会被融合到消失不见。华夏民族的特质从来都是求同存异,正所谓:海纳百川、有容乃大,壁立千仞、无欲则刚。你即便是能够战胜金国、夏国,甚至是亡我大宋,但终究你已然是要走进华夏民族的行列之中,所以为何不试着如此的捷径?”叶青感觉若是再继续神棍下去,很有可能就会没把铁木真绕远,倒是先把自己给绕进去了。 铁木真的心智坚如磐石,仅仅凭借这样的鼓惑言语,就想要说服铁木真,叶青也并没有抱太大的希望,何况,他自己的脑容量已经渐渐枯竭,再忽悠下去,恐怕就要露馅儿了,所以他接下来,只能是请铁木真走出房间,站到了一望无际的沙盘跟前。 第七百四十七章 以宋为 钟晴知道这几年叶青一直霸占着倾城府里的这一座宅院,但在前些时日,还不知道叶青这几年,到底在西湖这座别院里天天在干些什么,直到她这次跟着皇太后来到孤山避暑时,才知道了叶青在这里制作了一个巨大的华夏疆域沙盘。 但即便是这样,她也从没有见到过全貌,所以当叶青跟铁木真从房间里神色凝重,甚至是带着意思肃穆的走出来时,就率先看见了对着如同一望无际似的沙盘,震惊的张大了嘴巴的样子。 已经足够大的二楼大厅内,此时此刻全部被沙盘铺满,而人能够站立的地方,只剩下了四周靠墙的不过两三尺的空间。 铁木真从房间里走出来,向前不过两步,而后映入眼帘的就是那巨大到无法想象的沙盘,同样有些震惊的铁木真,视线还没有来得及在反应过来后,找到他们草原所处的地方,便不由自主的望向了神情有些得意的叶青。 只见叶青指着沙盘不远处的十六个大字念道:“以宋为图、画城为域,以山为脊、量河为疆,怎么样儿,我做的,如何?” “海纳百川、有容乃大,壁立千仞、无欲则刚。我觉得还是这几个字听起来好一些。”铁木真认真的想了想,看着叶青指的那十六个他不认识的字说道。 叶青撇撇嘴,有些不满的啧了一声,在他看来,以宋为图这十六个字听起来也挺霸气的,何况以这十六个字做出这巨大的华夏疆域沙盘,这可是如同这沙盘的骨一样啊。 沿着沙盘的边缘走向一侧,而后继续走向右上方一些的位置,随手拿起墙角长长的竹竿扛在肩上,停下脚步后,看了一眼身后歪着身子躲避自己手里竹竿的铁木真,而后道:“这是你们所在的草原,而这里便是金国……。” “这是长城?”铁木真看着绵延不绝的长城,时不时还能够看到一些地方的坍塌,就如同他从草原上来临安时,经过的为数不多的,早已经废弃的残垣断壁处一样。 “不错,是长城,虽然活糙了一些,但好歹你还是认出来了。”叶青时不时的观察着铁木真的神情变化说道。 能够看到,铁木真的视线,从最初找到乞颜部开始,而后便开始以带着战略性质的眼光在打量着整个沙盘,不论是那黄河还是阴山,或者是其他绵延不绝的太行山山脉以及上面的长城,包括那燕云十六州所在的位置等等,都被铁木真一一的仔细打量着。 加上叶青曾经专门的标注,所以整个华夏疆域的沙盘,就如同是站在云端俯瞰着整个华夏疆域一样。 细致到每一条河流,细致到脸戈壁、沙漠都能够分辨出来,细致到每一条路径的通途指向哪里,到哪里被山所阻,到了哪里则会如同柳暗花明又一村一般,绕过山脚下的极端险途后,又是一段的平坦大道。 “夏国很难打,而你们……。”铁木真干脆直接夺过叶青手里的竹竿,指了指长江后道:“因为这个长江的天堑,所以你们很幸运,但……这里,若是我来打的话,会选择这里。” 叶青不用看,都知道铁木真所指的地方,必然是未来蒙古人后来所攻打的襄阳或者是钓鱼城,当然,他也很清楚,此刻的铁木真,恐怕如同复印机一样,已经开始在脑海里拷贝着眼前的沙盘了。 “若是我占据了燕云十六州,我大宋收复了中原所有疆域,而且夏国依旧存在于黄河以外的地方,整个黄河以南、长城以内的疆域都再次归属我大宋呢?”叶青夺过铁木真手里的竹竿说道。 “那你要保佑金国不会被我灭掉才可以,若是少了金国,燕云十六州必然是会被我们占据。”铁木真皱了下眉头,再次夺过叶青手里的竹竿,找到了北地四路后,沿着黄河说道:“你如今不过是在这里,我的距离比你更近。” 叶青笑了笑,看了看说完后,主动把竹竿递过来的铁木真,但是并没有接过来,而是转身接过已经略有疲惫神态的钟晴,送过来的一份册子。 铁木真想要看,但却被叶青捂在胸口,以眼神小气的警告着铁木真离他远一点儿,这是秘密,外人一个字都不能窥探。 所以接下来不管是叶青所说的,对于他们鞑靼人的了解,还是对金军实力部署的了解,抑或是对夏国、辽人的军队驻守情况,都是让铁木真的眉头紧紧的皱了起来。 如同是不由自主的便进入到了传统的兵棋推演中一样,一会儿铁木真会扛着竹竿游走在沙盘四周,要么是判断着地形,要么是看着自己找叶青要来的纸张上,写写画画的叶青一个字都都不认识的纸张。 而叶青同样是如此,一会儿抢过铁木真手里的竹竿,而后对着一个有着重要战略位置的城池,指手画脚,或者是从其他地方调遣着被当作兵力的小红旗。 不知不觉间,整个诺大的二楼厅堂内,就只剩下了抱着酒坛的叶青跟铁木真,经过好几次的试探之后,两人便开始定义着一些兵棋推演的规则,一个小红旗能够代表多少兵力,一个小绿旗能够代表多少粮草,稍微大一些的红旗可以代表着重型骑兵,稍微小一些的可以代表着轻型骑兵,步兵又是如何来分配。 一次普通规模的战争打下来的伤亡率是多少,随着两人越来越近乎于实战的比划,也一一被两人放置在推演的规则之中,循序渐进的,随着两人继续胶着于金人那边时,自然而然的,叶青粮草补给的优势,以及又有金人的优势也再次显现了出来。 而铁木真一直无法攻破金人死守下的燕云十六州,叶青同样则是在占据了河套三路的金人疆域后,在金人的背后源源不断的支持着金人,时不时还会从河套三路的地方渡过黄河,而后稍沾即走式的骚扰着,此时已经完成草原统一的铁木真的大后方。 时间飞快的在两人的言语之间游走,而铁木真同样是略带通红的眼睛,不得不放弃对燕云十六州的强攻,转而向东面的金国上京、中京的地方猛扑而去。 同样,叶青自然也会立刻跟上,在铁木真迫不得已想要设立一个稳定的大后方的情况下,在金人的注意力都被铁木真吸引过去时,几乎是以势如破竹的方式,攻取了金国都城燕京。 于是也几乎是在叶青占据了燕京的第一时间,在还未完全把燕云十六州全部纳为己有时,原本攻向金国上京的铁木真,突然是掉头回来向叶青猛扑而来。 自始自终,始终不曾在战场上真正对阵过的两人,这一次终于以铁木真虚晃一枪,以攻打上京为诱饵,实则吸引叶青攻取燕云十六州的计划中,让两人在战场上开始了第一次真正的正面交锋。 想不到铁木真是虚晃一枪的叶青,自然而然的在最开始的交锋中因为还未站稳脚跟,差些被铁木真的草原狼打到了燕京城下。不过好在,随着叶青反应过来后,顺州、儒州、檀州,还是被叶青在第一时间内夺回。 于是两人一个在妫州、一个武州形成了暂时的僵持对立,谁也不能暂时的把谁压下去。 自然而然的,在这个关键时刻,金人显然不会袖手旁观,必然是要从蓟州开始入关,争取再次夺回被叶青占据的燕云十六州等地。 所以铁木真微醺的脸上露出一丝笑容时,叶青依然是率领着主力在妫州,丝毫不在乎身后蓟州、燕京被金人攻打的危险。 于是铁木真就从东面看到,大宋朝的水师在金人开始出关前往蓟州时,开始不紧不慢的于营州登陆,即便是上岸以后,也并没有立刻追击驰援蓟州,所以这样的反常举动,自然是让金人有些害怕被前后夹击,又不得不暂时的停下了脚步。 房间外的窗户由原本的黑漆漆一片,到如今已经开始透着亮光,沙盘四周不大的下脚地方,已经有好几个酒坛歪歪扭扭的躺在那里,依然手里还抱着酒坛的叶青,坐在沙盘的一角,另外一边则是依然眼神凌厉,怔怔的看着沙盘的铁木真。 而沙盘之上,昨夜里开始时,还显得颇为整齐洁净的山川河流、官道城池,已经有不少地方成为了废墟,甚至有几条河流,都因为战争的缘故要么被改道,要么被截流。 “你会亲自率军前往辽国?”铁木真端起酒坛喝了一口问道。 钟晴推门进来的时候,恰巧看到叶青从沙盘的一角站起来,而后径直踩在了沙盘之上行走着,道:“自近千年前的大汉以来,这些地方便都是我华夏民族的疆域,如同当年我在草原上你所说的,不论是匈奴,还是胡人等等游牧民族,千百年来也是一直生活在华夏的疆域里面,即便是我们之间一直在战争,一直在征服与被征服中来回转换,但不管如何,这些都是我华夏疆域的事情。而这里……。” 带着三分醉意的叶青,从沙盘上迈步向西,一脚踢开了碍他路的贺兰山脉的一截,而后踏过辽国疆域,站在了沙盘左上方的位置道:“即便是前唐,我们华夏的疆域也是到了这里……。”甩着手划拉身后的疆域,而后道:“这些都是我们华夏民族的疆域,即便是曾有外族入侵,但最终还都是被我们赶出了华夏疆域。所以辽人如今是在替我们镇守着华夏的西北大门,铁木真,你可以想象吗,你跟桑昆、扎木合之间的战争,还没有打完,突然草原上又冒出来一支无礼的大军……。” “你不就是吗?别以为我铁木真不知道,屈出律的复仇是他一个人的事情,被我打怕了屈出律,竟然敢像我复仇,若是没有人在身后撑腰……。”铁木真也在沙盘上站了起来,一脚踏碎一个城池,走到叶青跟前不远处说道。 站在门口的钟晴,本来看着花费了不少心血的沙盘,被叶青踩在脚下时,已经是微微有了些怒意,但当铁木真也站起来,一脚一个城池毁灭着时,于是钟晴无奈的放弃了让叶青滚下来的决定,就那么一直站在旁边,冷眼旁观着辛苦了好几年做好的沙盘,就在一夜之间毁于一旦。 “那些都过去了,至于是不是我都不重要了,重要的是现在……。”叶青拉着手提酒坛的铁木真,而后用脚指着辽国与花剌子模的边疆说道:“但你想没有想过,若是那些花剌子模的人打进我华夏疆域后,我们该怎么办?所以……要不要我们现在先放下对彼此的成见,一致对外?” 铁木真看着叶青那诚恳的眼神,微醺的脑海里回忆着他与叶青在沙盘上杀的你死我活的结果,而后深深的吸一口气道:“我答应帮你,但我不会停止对金人用兵。如何?” “不行。”叶青摇头回绝道:“我送你一个能够产出黑石的地方,你答应我暂停对金人用兵如何?结果你知道的,三五年之内,你是没有办法全部吃下金人的。即便是你如今还想要打燕云十六州的算盘,但……我也会防备着的。” “桑昆怎么办,扎木合怎么办?我还没有统一草原,我不得不为我们乞颜部着想,我若是答应你,他们却趁我不备……。”铁木真平静的说道。 “杀!我帮你如何?”叶青眼睛通红,看着铁木真认真的说道。 铁木真不说话的笑了笑,而后举起酒坛,叶青也跟着举起酒坛,两人仰头对着酒坛一饮而尽。 钟晴只看到,大量的酒水从酒坛边缘流了出来,一部分倒进了他们的嘴里,大部分则是打湿了他们的衣衫,而后酒坛便被两人肆无忌惮的摔碎在了沙盘之上,几年的心血终于就这么真正的毁于一旦。 酒水在沙盘上无声的流动,使得原本只是废墟的沙盘一角变得更加泥泞了起来。 铁木真跳下沙盘,回头看了一眼叶青道:“我累了,派人送我回临安,宫宴前我给你答案,我要好好的想一想。” 叶青一屁股坐在了沙盘之上,也不管酒水混合着贺兰山的泥土已经沾湿了他的衣服,露出一丝苦笑点点头道:“好,一言为定。” 随着铁木真笔直的身形消失在二楼,钟晴这才看着叶青突然仰躺在了沙盘之上,长条的身体脚踩辽人与花剌子模的边疆,脑袋则是枕着草原一方水土,左手下意识的拍打着下方的夏国,喃喃道:“热辣公济该怎么说服呢?对了,你去庆王府上,跟白纯一同去,最好是带上耶律月这个辽国公主,因为今日,庆王必然是要见夏国的热辣公济的。让钟蚕拖住完颜永济,我一会儿便去见完颜永济,而后再去找你们。” 说完后,叶青一个鲤鱼打挺,而后钟晴目瞪口呆的看着眼前哗啦一声,彻底坍塌下去的沙盘一角,尘土飞杨之际,叶大官人的声音痛苦的响起:“扶我一把,我的老腰啊,疼死了我。” “活该!”钟晴嘴里说着活该,不过还是赶紧小跑了过去,查看着鲤鱼打挺没起来,倒是砸坏了沙盘的叶大官人伤势如何。 (ps:还是略显草率了一些,以后再慢慢补上这民族意识形态吧。写的很累,很难,其实真不好写,大家凑合着,别较真就好。) 第七百四十八章 四夷 临安城内,完颜永济带着乞石烈诸神奴刚刚从驿馆内走出,面对临安街道上的人潮涌动,乞石烈诸神奴依然是凭借着敏锐的感觉,瞬间就看到了不远处像是在等候他们的钟蚕。 对着准备上马车的完颜永济低语了几声后,完颜永济停下上车的动作,顺着乞石烈诸神奴的目光望向了,正向他们走近的钟蚕。 “见过卫绍王、见过乞石烈将军,在下叶大人麾下正将钟蚕。”钟蚕彬彬有礼的行礼说道。 “你怎么会在这里?”完颜永济轻松的笑了几声,在济南城的时候,基本上钟蚕,还有另外一个墨小宝,一直都是被叶青带在左右,所以在完颜永济跟前,已经算是一张颇为熟悉的面孔了。 “我家大人想请您过府一叙,有要事儿跟卫绍王您相商。”钟蚕恭敬的说道。 “他为何不来此,你为何在门外等,而不是进去?”完颜永济不经意的看着临安街道上,一个个面带笑容的百姓,淡淡的问道。 “您就别取笑我家大人了,吏部尚书史弥远大人与我家大人不睦,这并不是什么秘密,所以在下想要见卫绍王您,只能是守在驿馆门口等候了,里面不会让我进去拜见您的。”钟蚕苦笑一声,坦诚的说道。 卫绍王完颜永济,仿佛要的就是钟蚕这个答案似的,所以听到钟蚕说完后,立刻放声笑了起来,笑声中多少有些幸灾乐祸的意味。 “本王到达临安已经有三五日的时间了,叶青到了现在才想起来我这个老熟人,怎么,是你们叶大人这几日差遣太忙,还是说,本王在你们叶大人的心里,并非是居于首位?”完颜永济开始套钟蚕的话语。 而钟蚕也自知,以自己的身份无法反唇相讥,所以只好跟着无奈的笑笑,道:“所以还请卫绍王您赏光,叶大人已经在一品楼备好了酒席,就等您大驾光临了。” “黄鼠狼给鸡拜年,没安好心啊这是。”完颜永济双手背后,仰头望着湛蓝的天空,叹口气后继续道:“行吧,本王就看看他叶青,这一次又想如何坑本王。” 说完后的完颜永济,若无其事的看了一眼身后一直不曾说话的乞石烈诸神奴,而后才上了马车,开始在钟蚕的带领下,向着一品楼的方向驶去。 在西湖别院里痛快的洗漱一番,换上了一身干爽衣衫的叶青,一宿没睡的疲态,瞬间被神清气爽所替代,与墨小宝乘着马车风一样的驶进了临安城,同样是直奔一品楼而去。 当马车终于在一品楼的门口停下时,完颜永济也刚刚好在钟蚕的带领下,从马车上缓缓下去,看着神色之间有些风风火火的叶青,首先笑了笑道:“叶大人这是有什么急事儿?昨夜里我可是听说,叶大人去了西湖一夜没回临安,怎么这么快的时间,就从西湖赶了回来?” “到了临安,想不到卫绍王的耳目还是这么聪敏,这点儿事情都被卫绍王打探的一清二楚。”叶青呵呵笑着,伸手虚请完颜永济先行上楼。 既然完颜永济能够知道昨夜叶青人在西湖,那么史弥远必然是也知道叶青昨夜一夜未归的事情,所以此刻的史弥远如同叶青一样,不约而同的选择了抄彼此的后路。 完颜永济跟叶青进入一品楼的时候,史弥远则是也已经试探性的跟鞑靼人开始接触上了。 本来他并不想跟这草原上野蛮部族的铁木真接触,但随着辽国公主竟然莫名其妙的住进了叶青的家里,这让史弥远想要接触辽国的想法,不得不胎死腹中,改为接触鞑靼人。 而此时的韩侂胄,压根儿没有功夫理会叶青跟史弥远,他自己跟大理、自杞、罗殿等人的接触,到现在为止,依然是没有能够找到一个合适的解决办法。 毕竟如今已经占据了自杞、罗殿大部分的土地,而且麾下依然是兵强马壮,虽然暂时的陷入到了僵持局面下,但韩侂胄依然相信,假以时日,自己必然是能够完全攻取自杞与罗殿两国,让其对宋廷俯首称臣。 何况如今,叶青对于北地四路的收复之功,也大大刺激了韩侂胄好胜跟功名利禄之心,所以两相比较之下,韩侂胄显然不愿意就此半途而废,他同样也想要向叶青那般,能够攻取自杞、罗殿的疆域,甚至是有朝一日,能够挥师直指大理都城。 一品楼内,完颜永济依旧是如从前,脸上带着玩世不恭的笑意,从容不迫、轻松写意的神情,仿佛这天下的事情,就没有什么事儿能够让他放在心上,让他感到无比的苦恼一样。 乞石烈诸神奴自从看到叶青的第一眼开始,整个人的视线就像是黏在了叶青身上一样,从一品楼的门口到了雅间内,基本上他的视线就没有离开过叶青。 乞石烈志宁、乞石烈执中,都可以说是死在了叶青一人之手,所以身为人子的乞石烈诸神奴,看着叶青的目光,显然就要凌厉了很多,甚至时不时的还会冒出一股想要复仇的火焰来。 叶青对于乞石烈诸神奴的眼神并不是很在意,倒是旁边的钟蚕,一直在提防着乞石烈诸神奴,深怕叶青一个不小心,突然之间被乞石烈诸神奴暗算。 完颜永济把眼前的一切尽收眼底,从容淡定的坐下后,看着对面的叶青,而后随着叶青示意钟蚕离开房间后,也挥手让乞石烈诸神奴离开了雅间。 “如此严肃、谨慎可不是你叶青的风格啊,弄的本王这心里还是好奇的很,很想知道叶大人此次的目的到底是什么啊。”完颜永济看着乞石烈诸神奴走出雅间,而后反手关上门后主动开口道。 叶青也不跟完颜永济客气,何况他也没有多少的时间跟其客气,毕竟接下来,他还要再去见热辣公济那个老狐狸,争取在宫宴前说服热辣公济。 直截了当、好不拐弯抹角的说道:“若是我能够让鞑靼人停止攻金,不知卫绍王可否答应我一件事情?当然,我已经去信告诉完颜璟了,但毕竟太过遥远,若是等他同意,恐怕就是为时已晚了。” “你调停我们跟鞑靼人之间的战争?”完颜永济的语气带着一丝的惊异跟不屑,道:“叶青,你是不是以为你收复了北地四路后,整个天下就只有你一个人是英雄了?是不是以为如今各国都该惧怕你跟宋廷才是?如此狂言妄语,叶大人就不怕风太大闪了舌头?” “若是我告诉你,昨天一夜我都在跟铁木真在商讨,而他如今也已经基本同意了与贵国停战呢?”叶青不理会完颜永济的嘲讽,这实在是太正常不过了。 任何疯狂的计划想法,毕竟在实现之前,总是会招来他人无尽的嘲笑跟讥讽,恶言相向、从中阻挠都是再正常不过了,何况完颜永济如今也仅仅才是质疑而已。 完颜永济脸上那玩世不恭的笑容渐渐消失,看着叶青那认真不像是玩笑的脸庞,沉默了下问道:“你想要干什么?你的目的到底是什么?” 面对叶青那坦诚的目光,完颜永济不由得想起,前些时日在燕京见完颜璟时,关于叶青提出的用金国工部的官员,来交换李铁哥、李喜儿一事儿来。 这件事情从头到尾对于他叶青完全没有任何的好处,甚至是一个不察,还会让叶青在宋廷朝堂之上,遭到他人的弹劾跟攻讦,陷自己于朝堂被动的危险之中。 但即便是如此,叶青依然是不顾自身的被动,暗地里跟他、完颜璟提出了交换条件,而其目的如今看来,就只是单纯的为了治理黄河洪水的泛滥成灾。 若是说,在来到临安之前,完颜永济还不敢肯定叶青只是想要单纯的治水的话,那么在到达临安已经三五日的时间里,宋廷朝堂之上的明争暗斗,他也已经通过史弥远了解了一个大致情况了。 所以结合着如今宋廷朝堂之上,叶青、史弥远、韩诚父子、赵汝愚、王淮等人之间的明争暗斗、尔虞我诈,他完颜永济真的看不到,叶青治理黄河泛滥的目的,有个人的利益跟目的在其中,怎么看怎么都像是纯粹的为了四路百姓在着想。 来到临安虽然时日不长,但一路行来,经过北地四路时特意放缓了脚步,特意查探被宋廷收回后的北地四路的民情、民心,完颜永济也不得不是一头雾水,宋廷并不是很待见北地四路的百姓,跟在金人治下时,并没有什么太大的吏治改善,相反,如今不管是在北地四路,还是来到临安,经常还会听到一些宋廷百姓、官员、文人等等各阶人士,以嘲讽、歧视的语言、目光来对待刚刚被收复的北地四路的百姓。 归正人三字,如今已然成了对北地四路百姓的统称,这种带着蔑视、不屑含义的歧视,叶青不应该不知晓才是,但如今叶青依然还是竭尽全力的,甚至是瞒着朝廷暗地里跟他们金人谈条件,要官员,他难道真的只是为了北地的百姓福祉? 面对完颜永济的问题,叶青像是在叙述着一件跟他毫不相关的事情一样,无论是民族大义,还是家国小利,与在孤山说服赵昚,在西湖别院说服铁木真大同小异的话题,被叶青再次陈述了一遍。 “不管卫绍王相信还是不相信,叶青今日所言每一字每一句都是发自肺腑。嘲讽我如此疯狂、或是幼稚的大有人在,所以卫绍王若是想要嘲讽,大可以放声大笑几声,但叶青心中的华夏民族大义,也绝不会因为谁人的嘲讽而更改半分,依然会一如既往的继续下去,不管是否有实现的一天,叶某都将把此视为毕生的追求跟理想。 随着叶青的话语,完颜永济嘴角的不屑渐渐消失,随之而来的是凝重的皱起了眉头,静静地看着叶青默不作声。 雅间里陷入了沉默,但雅间的外面,丝竹之声、哀婉的吟唱之声依然是隐隐从门缝内透了进来,也更像是在嘲讽叶青嘴里所谓的民族大义。 看着不说话的完颜永济,叶青舔了舔有些干涩的嘴唇厚,继续道:”卫绍王已经到达临安好几日,以卫绍王的敏锐,想必也发现了,我大宋朝廷的朝堂乱象,比武林门外贩夫走卒所聚集的市井乱象、比青楼里妓 女顾客之间的恩恩怨怨、赌场内错综复杂的赌债等等还要乱上几分。明知卫绍王能够察觉到这些现象,但叶青依然是瞒着朝廷,跟完颜璟做出了交换条件,虽然叶某人的手段卑鄙了一些,但如今这一切都掌握在卫绍王的手中,只要卫绍王今日在宫宴上振臂高呼,叶某人在朝堂之上也将会再无立足之地。可你若是问叶某人后悔吗?不后悔,如果说后悔的话,那就是有些后悔没有早些把黄河的水情泛滥早日提上日程,如此的话,叶某人便是再无遗憾。” 完颜永济依旧是静静的看着叶青,此时的叶青神色肃穆、庄重,比起那时候在济南城,每次找到下棋、暗地里套他话,而后耍赖皮悔棋、装作不经意间打翻期盼的无耻样子来,可谓是判若两人。 甚至恍惚之间,让完颜永济都要以为,当初在济南城耍无赖的叶青,跟眼前义正言辞、大义凛然的叶青完全就是两个不同的人。 “你能告诉我,当初为什么要坚持扣押李喜儿、李铁哥二人吗?”完颜永济深深的吸口气,问着不相干的问题道。 “卫绍王既然心里已经知道了叶某人的目的,又何必多此一举呢?怎么,还想要帮叶某人再多增加一项罪名?”叶青不答反问道。 “哎……你现在无耻的样子,看起来才像是正常的叶青,刚才的样子,弄的本王都不敢相信你就是叶青了。”完颜永济对于叶青的答案先是愣了一下,而后便释怀的笑损着叶青道。 “我当是赞美之词收下了。”叶青松松肩膀,而后继续说道:“不错,李喜儿、李铁哥一开始我根本不知道他们是谁,但完颜璟竟然点名要这么两个当时在军中,差遣不高的武将,那么叶某人就不得不留几分心眼儿了。还好,皇天不负苦心人,不管是从你卫绍王的嘴里,还是派人前往燕京打听……。” “本王就知道是你从我嘴里套走了话的!”完颜永济一拍桌子,兴师问罪的说道:“你知不知道,那日我在宫内见完璟儿,可是吓得连后背都被冷汗浸湿透了!真怕因本王不经意间跟你的交谈,泄露了我大金国的什么秘密,不过还好,看在你是为璟儿着想的份儿上,本王也就原谅本王当时的大意了。” 说完后,完颜永济有些如释重负,这件事情虽然不是什么大事儿,但终究是金国皇家圣上的事情,就这么不明不白的被自己泄漏了,而且还搭上了两个工部的官员,这若是叶青有其他意图,自己跟完颜璟之间的信任,可以想象,到时候就会变成如同那颇黎一般易碎了。 “自己原谅自己?”叶青笑了笑,对于完颜永济他还是颇有好感的,最起码在济南城那些时日,卫绍王就谨守自己被俘的本分,从未暗地里做过什么对于他叶青不利的事情。 而且每次前往卫绍王的府里,不论是喝茶还是下棋、闲谈,卫绍王并没有如同一个困兽一般对自己恶言相向,倒是如同涌金楼里的女子一样,你来呢我招待,你走呢,我也不挽留。 这番比喻,他自然是不敢在这个紧要时刻告知给完颜永济,他相信只要现在说出口,完颜永济立马就会跟他叶青翻脸。 “你所言之事儿,我完颜永济做不了主。虽然本王感慨、佩服于你叶青心中的华夏民族大义,但……。”完颜永济叹口气后道:“但你不觉得你的言论,多少有些用人朝前、不用人朝后的势力吗?” 不等叶青相问,完颜永济便自顾自平和的说道:“汉唐之盛世你心向之、华夏之大义你胸怀之,南蛮、北狄、西戎、东夷,我等四夷之民,岂敢与有荣焉?汉时长安显贵、唐时长安盛世,但我大金所处之地、夏人所处之地、鞑靼人、辽人、大理人、吐蕃人所处之地,无一不被视为蛮夷之地。孔颖达注《春秋左传》曰:中国有礼仪之大、故称夏,有服章之美,谓之华。唐时魏征言:夷狄非我族类,其心必异,强必寇盗,弱而卑伏,不顾恩义,其天性也。即便是如今,朱熹常言:三纲五常,君臣纲、父子纲、夫妻纲,仁义礼智信五常,何时曾把我等夷族当成华夏一份子?如今叶大人却要以华夏之大义,来让我等以宋为首,是不是本王可认为,叶大人其野心勃勃,是想要慢慢蚕食我等,是以:《尚书·周书·武成》:“华夏蛮貊,罔不率俾。” “华夏蛮貊,罔不率俾。是言:无论居于中原之华夏族,还是居于四方的蛮夷之族,都该以遵从周室为主。不错,此言却是出自《尚书·周书·武成》,但今时今日,绝非是为了让各位以宋室为尊。何况卫绍王也更应知晓,当年贵国掠我大宋之时,可是谓之华夏之正统之名,即便是如今黄河以北原我大宋疆域的百姓,也依然是被你们教化为大金乃华夏正统自居。所以卫绍王,您如今以此言据我夫君,可是在认为,大金国掠我宋土,实则乃是强盗之为?”钟晴缓缓从外面走了进来,雍容华贵的样子,淡淡的语气,倒是让房间里,被完颜永济的博学,搞得一脑子问号的叶青,如同遇见救兵一样大喜过望。 终于来了个会拽文的了,要不然的话,就冲刚才完颜永济的那一番话,叶青觉得今日自己恐怕是得死在这上面了。 完颜永济的脸上再次带着玩世不恭的笑容,丝毫不在意跑进来打断他跟叶青谈话的钟晴反问,微笑着看着钟晴冲叶青点点头,而后在叶青的旁边坐下。 (ps:今天一更了,这样的情节不好写,考虑的太不周全的话,就容易写的幼稚的如同过家家,但要是想要写全面了,就得慢下来写,因为我一个人也需要时间思考周全一些。毕竟咱们读者太少,追更的更少,发言的更更少,只能是靠我一个人去琢磨。) 第七百四十九章 游说 “我可以答应你,甚至是支持你,但……终究还是要等璟儿来决定才行。”完颜永济脸上依旧挂着玩世不恭,双手一摊继续说道:“本王的身份敏感而又特殊,帮你说上几句话已经是极限,若是在这件事情有所僭越,恐怕本王以后回到燕京的日子,就跟你叶青在临安朝堂之上的处境相差无几,甚至是还要危险上几分。” “所以我大金的态度到底会如何,你只能寄望于你给璟儿的那封信了,是不是可以说服我大金圣上,让他抛下成见,放下一切戒心答应你的要求。”完颜永济想了下后,还是提醒着叶青说道。 “大是大非面前,当该精诚合作才是,只要卫绍王愿意,想必……贵国圣上也非不通情达理之人。完颜璟我多少有些了解,此事儿自然他也会心中存有顾及,所以……就劳烦卫绍王了。”叶青缓缓起身,对着卫绍王行礼道。 完颜永济依旧坐在对面,平静的看着叶青起身,以及跟着起来的钟晴,笑着点头道:“该说的我一定会帮你,包括你当初留我于济南城,你的初衷是什么,甚至是李喜儿、李铁哥为何被你更长时间监押的缘由,我都会把我知道的,如数禀奏给我大金圣上知晓,以此来让他决断当该如何。” “今日这顿饭我请了,你可以随便吃随便点菜。”叶青走到门口,回头笑着说道。 “那就多谢叶大人的慷慨了。”完颜永济举起茶杯笑着说道。 大步走出一品楼,身后的钟晴已经需要小跑才能跟上叶青,两人上了马车之后,钟晴便开始说道:“史弥远去了鞑靼人的驿馆,我不放心,所以才跑了过来赶紧知会你一声。至于庆王府那边,热辣公济如今就在庆王府,耶律月也在,若是你过去的话,怕是会引起旁人的无端猜忌。” “顾不了那么多了,何况昨日见完圣上后,圣上的态度在我看来,还是比较偏向于我的提议。若是此事儿能成,即便是我华夏疆域一直四分五裂,但不管如何说,最起码让所有人都能够认同自己乃是华夏一份子。至于将来谁能够一统江山,那就是各个朝廷的事情了,跟我们眼下的事情没有关系。”叶青听着钟晴的话,看似有些答非所问,但他还是不由自主的会想到,未来是不是还会如同历史一样,由铁木真的蒙古人来统一整个华夏。 钟晴无奈的看着叶青,而后在马车经过东华门的时候,便下车,坐上了陶潜早已经等候多时的轿子,开始往皇宫里行去。 今日既然宫内设宴款待各国使臣,除了圣上会亲自到之外,过的几日便会继承皇位的太子跟太子妃,也会在今日前往皇宫,所以这个时候,钟晴显然是无法离开皇宫,她也需要看看,在今日会不会有其他人来皇宫,暗中阻挠或者是对叶青从中作梗,更何况,她当然也希望说服李凤娘,希望太子能够在这件事情上,给予叶青一定的支持。 新安郡王府叶青如今倒是熟悉了,但庆王府还是头一次去,不过好在,墨小宝有了上次的教训后,这一次很快就找到了庆王府。 叶青的到来还是让这几日因为接待使臣,心中多少有些忐忑的庆王,瞬间有种整个人都轻松了一些的感觉,喜出望外的走出厅堂,在太监跟宫女的陪同下,距离叶青还有老远的距离,就已经开始迫不及待的热情招呼着,反倒是把来到府里的贵客,辽国的公主、夏国的重臣给晾在了一边。 在庆王看来,不管是辽国的公主,还是夏国的热辣公济,这一次被他邀约之府,不过都是因为朝廷所迫而已,至于是否怠慢了,他并不在意,总之只要顺利完成了朝廷的差遣,自己的所作所为不引起太子的猜忌就足够了。 而叶青入府后的反应,倒是出乎了庆王的预料,自然是没有想到,叶青竟然对热辣公济如此看重,也想不到两人竟然还是老相识。 所以不论是铁木真还是完颜永济,或者是如今在眼前的热辣公济,叶青之所以能够在心中形成,他那个疯狂而又大胆的计划,也跟他与这几人都曾经“共事”过有关。 与铁木真曾经在草原上一同作战,帮助桑昆的克烈部驱除敌人,也与热辣公济曾在夏国都城兴庆府,因任得敬而一同并肩携手作战,与完颜永济虽然交情最浅,但奈何,如今的金国圣上,却是一直以他的学生自居,加上与完颜永济又在济南城相处长达半年有余,所以叶青有自信促成这个疯狂的计划,多少也是有些依赖他跟几人的关系。 但即便是这样,叶青也知道,想要说服每一个与他立场不同,利益相冲突的势力,来同意他的计划,都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即便是私人关系再好,但当大家站在彼此的立场上时,为了各自身后的利益,谁也不会在这件事情上轻易答应、做出表态来,何况……辽人会不会因此而觉得有引狼入室之危呢? 热辣公济睿智的目光从神色诚恳的叶青身上,缓缓转移到了辽国公主耶律月的身上,两者乃是近邻,对于辽国西方边疆那称之为花剌子模的强大国度,常年对于辽人虎视眈眈的野心,比起宋、金来,他了解的自然也是更多一些。 “承礼公主如今可做大辽国所有的决策?”热辣公济淡淡的问道,目光如同一头老狐狸一样,充满了刺探似的光芒。 当年耶律月前往夏国,原本他们可以借助夏人的势力来平叛任得敬,而后若是能够跟辽人和亲成功,那么大夏国在西北疆域,对于金人也就有了更足的底气。 但谁能想到,眼前当时的宋廷使臣,竟然抢先一步跟辽国公主生出了情愫,最终虽然平叛了任得敬一党,但也并没有让夏国达到他的全部目的。 辽人和亲,除了因为看中当时夏国需要摆脱任得敬的内乱,以及金人对他们的外力施压外,自然也想通过结盟夏人,来帮助他们对抗时常骚扰他们边疆的花剌子模人。 但终究是此一时彼一时,那个时候的辽国还不像现在这般混乱,所以辽人即便是与夏国结盟不成,单独靠他们自己的一己之力,虽然有些吃力,但还是能够应付花剌子模人的常年骚扰。 但如今,辽国北府、南院之间的矛盾,因为耶律月姑母耶律普速完,合谋自己的小叔子杀了自己的丈夫、也就是南院大王的长子,从而使得南院大王萧斡里刺跟耶律普速完之间的关系愈发紧张,从而导致了辽国上至皇室,下至官员分成了泾渭分明的两派,也使得他们因为国内的动乱,对抗起花剌子模人来,显得更加力不从心。 “如今姑母也有意退位让于耶律直鲁古,身为耶律直鲁古的姐姐,自然是可以为弟弟做主。何况这也是姑母的意思,希望能够得到贵国的一臂之力。”这几日终于被叶青说服了的耶律月,开始夫唱妇随道。 从一开始到达临安后,耶律月先是把辽国如今的局面倾诉给了叶青,而当叶青刚刚提出联合其他人一同抗击花剌子模人的提议时,耶律月的反应,跟热辣公济、完颜永济并没有什么不同,甚至是有些觉得这太过于天方夜谭。 而接下来经过叶大官人好几日的日夜说服外,辽国公主耶律月,终于是勉勉强强同意了,这个在她看来,完全不切合实际的计划。 所以此时回答热辣公济话语的耶律月,语气之中多少还是含有着一丝的不自信,何况,她到现在为止,也不知道叶青是否已经说服了金国跟鞑靼人。 鞑靼人跟她耶律铁衣之间又不是没有恩怨,无缰军、墨小宝、钟蚕,还有屈出律,都曾经在铁木真的后背捅过刀子,茫茫草原就那么大,部落也就那么多,她不相信铁木真到现在还不清楚,当初是谁在桑昆的背后,支持着桑昆对抗他铁木真的。 所以对于心虚的耶律月来说,如今她能够做的,就是完全放手给叶青,让叶青为了辽国的生死大计而奔走,自己只要按照他说服自己的那些言语,愿意让这些人帮助大辽就足够。 老奸巨猾的热辣公济,听着耶律月的回答,只是默默的笑着点了点头,眼下他若是还看不出来,这一切都是源自于叶青的出谋划策,那么他这个混迹夏国朝堂多年的重臣,一把年纪可谓就是活到狗身上了。 如今辽国的形式,除了辽人自己以外,恐怕最为清楚的就是他们的近邻夏国了,至于那草原上的鞑靼人,如今还在为各个部族之间的利益为战,所以还没有心思去关注到辽人的处境。 “我大夏国能得到什么?”热辣公济沉默了一会儿,而后并没有望向当事人的耶律月,而是对着叶青问道。 “您想要得到什么?”叶青皮笑肉不笑的反问道。 不过是彼此短短的一句话,但两人已经是心照不宣,热辣公济相信,此刻的叶青已经知道了自己想要的是什么了。 “此事儿你能做主?”热辣公济问道。 “若是贵国胃口小的话,叶青可以拼着掉脑袋的风险,为贵国让路。但若是热辣公济大人您的胃口太大的话,鞑靼人、金人恐怕都不会愿意,何况,胃口太大,很有可能就会招来反噬,到时候大人您可就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了。”叶青笑着说道。 “叶大人此番可有夹杂私心?”热辣公济再次问道。 “自然是有,若是说没有,恐怕您也不信不是?”叶青笑着回答道。 两人如同打哑谜的话语,听的旁边的耶律月、庆王赵恺都是一头雾水,不知道两人这都是问话的言语,到底是在说着一些什么,是不是这样就真的能够达成共识! “可终究不是长远之计啊,辽国的形势老夫比你更清楚,如今……。”热辣公济还是颇有顾忌的看了一眼耶律月,而后继续说道:“终究是日暮途穷,亡国之势已现,叶大人此举无疑是杯水车薪,救得了一时,无法助其一世啊。” “您认为我大辽真的如同您说的那般不堪吗?别忘了,当年任得敬要分国称帝,贵国在如此形势下都挺了过来,难道我大辽就只会因为一点小小的矛盾,而分崩离析不成?”耶律月沉下脸,冷冷的反驳道。 虽然辽国如今已经是独木难抵强大的花剌子模,但辽人并不相信,他们如今外忧内患的乱象之下,就有亡国之险,所以在她看来,这更像是热辣公济在对叶青的讨价还价,想要谋取更多的利益。 哪怕是她如今也不清楚,叶青刚刚一番话,到底跟热辣公济是否达成了共识,但做出了让步绝对是必然的。 “时间会证明一切。”热辣公济并未因为耶律月那冷冷的带着不满的语气动怒,依旧是平和的说道:“若是换成当年任得敬分国称帝时的夏国,处于如今贵国所在的疆域,那么,夏国同样是危矣。但好在我大夏还占有一丝地缘优势,便是没有处在花剌子模人的血盆大口之下,所以在少了外患,当时只有内忧的情况下,亡国显然是不可能的。而贵国则是不同了,草原上的鞑靼人在崛起,越来越强大,如今已经敢向金人复仇,若是一旦鞑靼人变得更强,他们的目光必然是会向西,到时候你大辽依然是危矣,当然,若是鞑靼人变强,我大夏也会跟着陷入危境之中。但不管如何说,如今贵国西有花剌子模虎视眈眈,东有将要崛起的鞑靼人这个强大的敌人,承礼公主,贵国的情形,想必不需我再继续说下去了吧?” 耶律月听着热辣公济的分析,一时之间竟不知道该如何反驳,何况热辣公济所言俱是事实,也是如今大辽陷入两难困境的真实写照,但如此被人认为大辽将会是一个快要日暮途穷的必亡之国,谁听了心里都不会舒服的不是。 于是耶律月只是冷冷的哼了一声,便不再理会热辣公济那老辣的言语。 而叶青又岂能不知道,他即便是如此奔走游说,也不过是暂时的能够替大辽续命而已,若想要大辽不亡,除非是太阳能够从西边出来。 但不管如何,他都想要试试,其真正的目的也并非是为了能够帮助大辽走出困境,而是他想要,让不论是金、还是鞑靼人、夏人都意识到,所有人都乃是华夏疆域的一份子,花剌子模人才是真正的外族人。 关起门来自己人可以乱,可以打,怎么着都行,但当有真正的外敌叩响边疆和平的大门,想要骚扰华夏疆域的安宁时,叶青当然希望,宋、金、夏、鞑靼人能够放下成见,联合起来一同对抗外敌,而不是一如既往的一盘散沙,给予真正的外敌可趁之机。 当然,若是可能,他也更想给铁木真打开一扇门,让其看到一个更加开阔的地缘世界,在变得更强更大时,目光不仅仅是局限于中原,最好是能够无视中原,而是能够战略目光直指辽国以西的花剌子模,从这里去发泄他们草原人狼的侵略性,而不是祸乱中原。 “如何,若是叶大人同意让步,我今日就可做主,当叶大人率军前往辽国时,我大夏国必然派遣人数如叶大人相等的精锐,一同助辽国抵御花剌子模人。”热辣公济彻底占据了这一次谈判的主动,在把耶律月噎的只能是不满的哼了一声后,便把视线放在了沉默的叶青身上。 “只要贵国有此能力,叶青绝不插手,两不相帮,如何?”叶青重重的叹口气道。 “叶大人如今只是淮南东路安抚使,以何差遣约束京兆府路的虞允文?还是说,叶大人也打算向今日这般游说?”热辣公济笑着问道。 “贵国这些年因为金国关闭镇场一事儿,想必损失了不少银子,若是虞允文大人不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贵国的损失可谓是更大了吧?而就算是我叶青个人,可也是知道……。”叶青打着哑谜说道。 “如此说来,如今叶大人在宋廷朝堂之上,还未能到达凭借一己之力左右国策的尊位?所以如何保证?”热辣公济可谓是十分老辣、难缠,刚刚还在问叶青如今只是淮南东路安抚使,而后叶青打着哑谜的话语,还是被热辣公济洞悉,一眼看穿如今的叶青,在宋廷朝堂之上,还远未达到能够左右国策的高位。 “今日宫宴见分晓,如何?”叶青深深的吸口气,看着那双仿佛能够洞穿自己想法的眼睛说道。 热辣公济笑了下,淡淡道:“老夫相信叶大人有此能力,在此就先恭贺叶大人了。” 一旁的庆王比之刚才更是一头雾水,即便是从头陪到尾,但最后叶青跟热辣公济达成了什么协议,他们到底要干什么,他还是处于懵懂之中,只知道好像叶青跟热辣公济的交谈,牵涉着辽国的安危。 第七百五十章 帷幕 日头已西斜,从庆王府出来的叶青,终于可以暂时的先放松一些心神了,同样,他也知道,今日的宫宴,恐怕是还会有一场硬仗等着他。 跟着叶青走出来的耶律月,脸色虽然平静,但洁白的额头也是微微皱了起来,两人颇有默契的没有选择乘坐马车,而是漫步在夕阳之下,向着临安皇宫的方向走去。 “你以什么条件换取他答应帮我们的?”耶律月把热辣公济的亡国之论暂时抛在了脑后,先关心着眼前的事情道。 “对于热辣公济而言,无疑是画饼充饥而已了。”叶青伸了个长长的懒腰,打着哈欠继续说道:“黄河以南有一处疆域成几字形,那里分布着金国统治的熙秦、庆原等三路疆域,在当初我北伐北地四路时,夏人就想要趁金人被我们牵制而率兵攻取,但他们没有想到虞允文来回骚扰金人好几次后,竟然会在极短的时间内就全部攻占了京兆府路。也正是因为虞允文迅雷之势占据了京兆府路,使得夏人不敢明目张胆的攻取河套三路,深怕会被我们趁机捡了便宜。所以今日,热辣公济自然是要以这个来要挟我,但金人岂有不防备之理?正所谓两虎相斗必有一伤,我大可坐山观虎斗。” “就这么简单?”耶律月有些疑惑的问道。 叶青笑了笑:“差不多,至于其他,不足为道,一些小恩小惠的利益罢了。” 嘴上是如此说,叶青则已经开始担心,这个还未成立的四国联盟,到底能不能支撑到四国率军到达辽国,或者是……这个联盟究竟能不能形成战斗力,给予花剌子模人以震慑,让他们不敢再轻易的东征。 毕竟,这个联盟的利益关系太过于错综复杂,如同牵一发而动全身一般,各种利益互相勾结在一起,一旦有一方有异心、异动,那么必然是会牵扯出其他三方的利益,而所谓的联盟,也就会瞬间被瓦解、崩塌。 内讧,从来不是华夏人缺少的特质,相反,这种特质在华夏人身上体现的也格外明显,但又不得不说,中原文化的传统魅力跟韧性,又能够神乎其神的让华夏疆域的各个民族不自觉的粘合在一起,时不时的互相争斗着,但从来不会永远的分开。 叶青一直追求着的便是一个团结一心,内部可以有纷争、有不同立场的华夏疆域,而不是如同欧洲一般,散落着大小不一的各个国度,虽然也曾强盛过,但其的强势生命力,在后世早已经显现出颓势来。 可以想象,若是一个如同华夏疆域一般存在的欧洲,其力量会有多强大,而若是华夏疆域分散成如同欧洲一般,那么会有多么的渺小? 叶青很庆幸自己生长于华夏疆域这块充满了神秘魅力的土地之上,也很庆幸这片广袤的疆域有着它外人难以理解的魅力跟凝聚力,而即便是这样,历史的走向也不会永远都是长盛不衰。 想要长盛不衰,最起码在华夏疆域这片土地之上,自然是不能够散落出更多的政权来,一个其实就已经足够! 身后的辽国使臣跟在马车后面,远远的看着叶青与耶律月走在最前面,耶律王祥的目光,大部分的时间,都会放在耶律月的背影上,而在看向叶青时,目光就会变得越发的难以捉摸,甚至是偶尔还能够捕捉到一丝恨意跟嫉妒。 东华门处,赵汝愚的马车停靠在旁边,看着叶青跟耶律月等一众使臣缓缓接近,这才收回了自己刚刚面圣后的思绪。 待叶青与耶律月如同青梅竹马的恋人一般,两者之间那种看不见、摸不着的情愫互相牵引着彼此的样子,赵汝愚再次露出了意味深长的笑容,就如同他那一次看着钟晴跟叶青出现在和宁门处的时候一样。 叶青的简单介绍,赵汝愚跟耶律月简单的寒暄,而后耶律月在宫内太监的引领下,率领着自己的辽国使臣,开始率先往宋廷皇帝所住的皇宫走去。 赵汝愚与叶青并肩而立,夕阳下的御街之上,依然是人声鼎沸、热闹异常,秋意的凉爽使得人们比前些时日的炎炎夏日更喜爱出行,所以逗留在街上的时间也会长久了一些,只是落日的余晖显然没有夏日那般久长,便开始急急的向地平线下方落去。 最后一丝红霞映照在天边,东华门的喝水潺潺而流,赵汝愚组织着言辞,此刻,他唯一能够做的,便是支持叶青出任枢密院枢密使这一差遣。 虽然圣上的言辞之间,表达着叶青任枢密使只是暂时的,但赵汝愚沉重的心情却是更愿意相信,一旦叶青任了枢密使这一差遣,恐怕若是想要再剥下来,朝廷就要看人家叶青的脸色行事了。 就连赵汝愚自己,也不清楚自己为何会下这种太看得起叶青的判断,但他还是认为,一旦叶青任了枢密使,到时候……恐怕就是再也无人可制衡了。 “当初与叶大人的约定,赵某人如今想问叶大人一句,是否还算数?”赵汝愚平静的问道。 叶青有些诧异的扭头,随即一思索,便明白赵汝愚是特意从宫里出来在此等他,而非是刚刚准备要进宫:“如此说来,沂国公已经见过今日刚从孤山回来的圣上了?” “不错,圣上刚一回宫就召见了我、王淮、韩诚三人,所以如今,王淮、韩诚也知晓此事儿了。叶大人今夜可是要做好被他人反对的准备才是。”赵汝愚淡淡的说道。 “沂国公的意思呢?”叶青问道。 “你我先前有约,我自然是君子守约。”赵汝愚有些不安的吸了口气说道:“如今叶大人在我之前,所以到时候就不知道叶大人是否还会支持我?” “王淮?”叶青笑了下道。 “不错,就在今日,若是能够得叶大人一臂之力,今夜之后,一切都将尘埃落定,而我们在临安斗了多日的形势,也将会在今夜得出一个结果来。”赵汝愚点头说道。 如今临安朝堂的局势,已经完全聚集在了王淮一人的身上,只要王淮不管是主动还是被动的被夺去左相的差遣,那么接下来的一切,就都是按部就班水到渠成的事情了。 随着叶青昨天在孤山跟赵昚的长谈,再到今日赵昚下定决心,把自己是否能够青史留名,挽赵宋宗室声名的赌注押在了叶青联合金、夏、鞑靼人这一决策上,所以临安朝堂的争论跟暗流涌动,也都自然而然的跟着前提了。 这世间关乎于权利的事情,从来没有哪一件事情是单独而存在的,彼此之间即便是看似不相干,但都是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跟因果关系。 随着叶青这里触发了权利游戏的开关,自然而然的就会引起朝堂之上其他关节的触发,从而也就会牵一发而动全身,一下子使得所有的事物发展,都开始被提前到了要结果的阶段。 “这么说来,赵大人已经跟韩大人商议过了?”叶青看着胸有成竹的赵汝愚继续问道。 王淮是因,韩诚就是果,毕竟,只要王淮一人的左相被罢掉,韩诚必然会在第一时间补缺,而赵汝愚也就相应的立刻会补上韩诚留下的右相之缺,从而也就会引发朝堂上上下下的连锁反应,给予所有人一个措手不及。 但这种给予所有人的措手不及,也只不过是针对的是前段时间各路、各部官员在临安城跑官、要官的官员而已,对于像赵汝愚、韩诚、史弥远等人,已经是造不成什么影响,只是会影响到他们各自党羽势力的差遣罢了。 赵汝愚的点头,让叶青也只能是点头应和,道:“好,君子之约,叶某人在此恭贺右相了。” “所以叶大人进宫的第一件事儿该是先见太子才对。”赵汝愚笑容满面,还带着些春风得意的道。 “这就不劳赵相操心了,叶某人心里有数。”叶青嘴里的沂国公变成了赵大人,再到如今的变成右相、赵相,自称也由我向着叶某人转变,足以看得出来,今日过后,他们所谓的君子之约也就算是走到了尽头。 如同各国使臣一样,这一次无论是叶青还是赵汝愚,都没有再走和宁门这个如同皇宫后门的宫门,而是全部从东华门通往丽正门的方向。 马车在皇宫的正门丽正门门口停下,叶青率先从赵汝愚的马车里钻了出来,此时头顶的上空,恰好响起了那如同一座小山矗立在嘉会门上方的元祐浑天仪象的暮鼓之声,悠扬、厚重的鼓声,如今早已经让人们习以为常,但好久不曾路过丽正门的叶青,神情多少还是显得有些恍惚。 “当年叶大人的手笔啊,若不是因为这元祐浑天仪象,恐怕圣上还是很难抉择。此物载以我大宋国运,由太上皇当年提及,叶大人监造而成。如今也有人说,正是因为元祐浑天仪象的落成,才使得我大宋朝迎来了今日这四方各国使臣来贺、北地四路收复的大好局面。”赵汝愚落后叶青半步,站在旁边感叹着说道。 “赵相的意思……此物于我大宋乃是镇国之物,于我叶青也是有升迁之功了?”叶青嘴角扬起一抹笑意,当年为了在赵构跟前的保命跟巴结之举,才硬着头皮揽下了这件大工程,想不到竟然屹立到如今还不坏,看来自己的手艺跟宋人的工艺还都是蛮好的嘛。 而且不只是如此,若不是今日看到此物,恐怕叶青都难以相信,当年的保命之物,在今朝,竟然也给自己带来了光明的似锦前程。 不等两人说完话,身后和宁门不远处便想起了马蹄声,而后一辆辆马车缓缓在和宁门处停下,以韩诚父子为首、史弥远、史浩为次,身后还有着大理国、自杞、罗殿以及铁木真等人,再往后的轿子、马车,则是有资格参与今日宫宴的大宋其他官员。 韩诚、史浩只是淡淡的看了一眼站在不远处的叶青跟赵汝愚,而后在皇宫太监的引领下,缓缓迈步向丽正门的方向行去,韩侂胄、史弥远,以及愣了一下的铁木真以及大理太子段智廉,则是含笑向着他们走了过来,其余使臣以及其他宋廷官员则是跟在韩诚、史浩的后面,也同时从丽正门处向皇宫内走去。 看着一个个从丽正门处鱼贯而入,叶青脸上依旧带着淡淡的笑意,而赵汝愚的神色,在面对韩侂胄时,则是显得要凝重了很多。 几人互相见礼后,叶青则是上下打量着换了一身宋人长袍服饰的铁木真,皱眉道:“谁给你出的主意?” 随着铁木真笑着指了指史弥远,叶青的嘴角也开始浮现出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不等说话,史弥远则是开口道:“与叶大人不过是彼此彼此罢了,不知道叶大人今日在一品楼跟卫绍王谈的可还愉悦?” “多谢史大人没有打扰,若不然的话,又怎么会有今日之果?”叶青笑着回答道。 心照不宣的话语,让此刻两人脸上的笑容看起来都显得格外的有深意。 韩侂胄面无表情的看着史弥远跟叶青心照不宣的打哑谜,如今他已经知道,叶青将会被圣上差遣为枢密使,这也让他想要在跟自杞、罗殿的和谈上,不得不再次重新审时度势,是不是接下来应该继续强攻自杞、罗殿,甚至是包括大理国。 毕竟,只有自己的功绩大过叶青后,那么自己才有可能成为枢密使,或者是同知枢密使。 “下官在此先恭喜叶大人了。”韩侂胄冷冷的说道。 “所以我必然支持韩大人你,只要是不过分,我叶某人绝不会为难韩大人。甚至韩大人也大可放心,远征之时你的身后,叶某人向你保证,不会再有小人暗中作祟。”叶青说到最后,目光却是看向了史弥远。 “叶青你……。”史弥远气的不由自主的伸手指向了叶青,这话明摆着就是说他当初鼓惑大理国的事情,在这个节骨眼上重提,无疑于火上浇油,在挑拨他跟韩侂胄之间,原本就已经很深的恩怨。 “我有指名道姓吗?史大人何必如此着急反驳、撇清?难道说,当时王相暗中作祟,你也参与了不成?”叶青的目光,从史弥远的脸上游弋到突然皱眉深思的韩侂胄脸上,而后在大理太子段智廉的脸上定格。 刚刚还一脸怒气的史弥远,微微一愣,而后看着同样是若有所思的韩侂胄,以及微笑着的赵汝愚,瞬间明了,叶青这番话,是当着大理太子的面在点明:王淮除了受贿之外,还与大理暗中勾结,驰援自杞、罗殿两国与宋之战! “那就多谢叶大人了。”韩侂胄突然冒出这么一句话后,而后跟段智廉低语了几声,便与段智廉率先往宫内走去。 随着韩侂胄跟段智廉的离去,赵汝愚也独身一人跟在身后不远处向着皇宫内走去,随后叶青与铁木真并肩,也开始向皇宫内走去,只留下了史弥远,还在揣摩着,今夜宫宴之后,到底谁才会是最后的赢家。 (ps:弄不好明天会断更,接下来的情节梳理的还不是很顺,我努力。) 第七百五十一章 对峙 随着各国使臣以及众朝臣进入皇宫,夜色也缓缓开始笼罩着整个皇宫,已经开始接手殿前司、侍卫司有些时日的左雨兄弟二人,一身明亮的盔甲寒光闪闪,率领着众兵士巡逻于皇宫的各个角落。 关礼不知何时则是出现在了,群臣跟使臣前往今日宫宴大庆殿的半道上,待叶青跟铁木真接近时,便带着笑容领着身后的两名太监走到了叶青跟前。 叶青回头看了一眼铁木真,而后铁木真则是点点头,跟随着身后赶上来的史弥远,继续往大庆殿的方向走去。 一路上经过宋廷皇宫的各个地方,对于铁木真而言,内心的冲击无疑还是极为震撼的,虽然已经是夜幕低垂,但皇宫燃放起来的灯烛,把整个皇宫的各个宫殿依然照耀的是美轮美奂。 巍峨庄严的宫殿、各种亭台楼阁布局下的苑囿,加上凤凰山这个大背景的山灵水秀,总之,在铁木真的眼里,这样的世界跟他们草原上的世界,完全是两个不同的世界。 踏上大庆殿台阶的那一刻,铁木真最终是不由得回头看着来路的方向,皇宫成片的建筑群在各种火烛、灯笼的照耀下,以及一些颇黎做的窗户映射着火烛、灯笼的影子,使得眼前的景象流光溢彩、五彩斑斓,如同置身于神仙洞府。 一把拽住史弥远的胳膊,目光继续望着眼前五彩斑斓的世界,铁木真咽了咽口水,问道:“金人的皇宫跟你们大宋的皇宫相比如何?” 史弥远虽然是最大的主和派,但在关于宋廷文化方面,依然也有着本能的骄傲跟自豪,傲然一笑道:“金国皇宫……想必与我宋廷皇宫还是无法相提并论。便是那流光溢彩的颇黎,如今唯独我大宋皇宫独有,其价值可谓是等同于黄金。即便是你看到的不起眼的石头,也都非金人皇宫的石头能够相比。” 铁木真愣了一下,他完全不能理解,这看起来平淡无奇的冰冷石头,还能被宋人说出哪些道道来。 而史弥远也像是终于找到了知音一样,一天下来跟铁木真完全没有共同话题的他,则开始一边带着铁木真往宫殿里走去,一边滔滔不绝的介绍着那种石头的价值更高,哪种石头就只是一文不值的石头,说道最后,各种名贵的木料、珍珠玛瑙等物,也被他当成了博学多才的表现,一股脑儿的讲述给铁木真听。 而另外一边,叶青看着铁木真跟史弥远并肩向着大庆殿走去后,才回头看着关礼道:“圣上可有说所谓何事儿?” “没有,不过看圣上的样子,像是有什么心事儿似的,自从回到宫里后,眉头就没有真正的舒展过。”关礼低声的对着叶青提醒道。 叶青默默的点头,看着前方的路径不是前往大庆殿旁的延和殿,而是前往垂拱殿后,倒是有些惊奇地问道:“此时圣上不是应该在延和殿略作休息,而后前往大庆殿吗?怎么会在垂拱殿?” “奴婢不知,但……。”关礼看了看身后落后他们不远的两个太监,而后再次把声音压的更低道:“今夜怕是还会有大事儿发生,圣上愁眉不展,太子如今已经身在延和殿,奴婢以为,这是太子在逼圣上在今夜禅位,要不然的话,圣上决计不会愁眉不展一整天。所以叶大人,今夜凡事您还要小心一些才好。” “太子妃的意思还是太子的意思?”叶青皱眉,按理说,若是太子有异动,钟晴应该会第一时间知晓的,也必然会第一时间告诉自己的。 “应该是太子的意思吧,今日进宫后,太子便……直接进入了延和殿,而后就等着今夜的宫宴开始了。”关礼低声说道。 延和殿是平日里圣上在朝会开始前,略作休息的地方,所以每次宫里有什么事情在大庆殿举办,赵昚都会选择在相邻大庆殿的延和殿休息,等待着朝会开始。 而垂拱殿虽然比延和殿更为重要,也更能显示皇权,但那毕竟是平日里圣上处置政务、单独召见臣子的地方,所以在今夜,赵昚此时无论如何都应该在延和殿,而非是垂拱殿才对。 “难不成是赵汝愚的怂恿?”叶青踏上垂拱殿的台阶时,不由想起赵汝愚今日有些得意的样子。 不过此时也已经没有时间供他来揣摩,太子为何会选择在今日霸占延和殿了,看着殿内多少有些焦躁不安的赵昚,叶青紧忙行礼道:“臣叶青……。” 还不等他说完话,转过身来的赵昚就急急说道:“都下去吧,没有朕的命令,任何人不得入内。” 随着身后响起关门声,整个内殿就剩下了他们君臣二人,赵昚走到叶青的跟前,凝重的看着叶青,而后拉着叶青的手,亲自把叶青带到一把椅子跟前坐下。 “朕再问你一次,你的计划有几分把握如今?”向来优柔寡断的赵昚,显然在这个节骨眼儿上,再次陷入到了犹豫纠结中。 有些还未从赵昚亲自把臂带他坐下的恩宠中反应过来的叶青,先是愣了一下后,随即坚定的道:“回圣上,臣今日已经有七八分的把握说服了金、夏、鞑靼人的使臣,只要一会儿圣上提议后,这一件事情便算是大有可期。” “太子的事情你知道多少?”赵昚凝重的问道。 “太子之事儿,臣刚刚得知。”叶青沉默了下后道:“圣上,臣……认为,不管如何,今夜必将会被人载入史册,而您的抉择,也将使我大宋威名得以……。” “朕担心的是……他们若是不接受的话,朕该如何是好。”赵昚有些六神无主的看向叶青道。 就在君臣二人陷入有些两难之际,此刻的临安城内,随着黑压压夜幕降临在城内的,赫然是顶盔惯甲的种花家军,浩浩荡荡、一身肃杀之气,在墨小宝跟钟蚕的率领下,从钱江门、嘉会门黑压压的涌入东华门跟丽正门。 而几乎也是同一时间,由韩侂胄从自杞、罗殿带回来的八千兵马,由吴猎、陈自强各自率领着,也几乎是同时出现在了皇宫前后的两个门口。 瞬间原本肃杀之气本就浓厚的气氛,一下子变得紧张窒息了起来,使得灯火通明的皇宫,如同是狂风暴雨的大海上,独自行驶的孤舟一般,随时都有被淹没的危险。 “什么人?”陈自强与墨小宝同时走出满身悍杀之气的队伍,立在最前面冷声问道。 “奉皇城司统领之命,今夜在此维护仁和治安。”墨小宝手握腰间横刀,借着噼里啪啦声响的火把,缓缓向陈自强靠近道。 陈自强是韩侂胄手下的一员良将,不论是在自杞、罗殿一战时,还是在之前,此人在军中都享有一定的威名。 “奉右相韩诚韩大人之命,今夜在此维护钱塘治安。”陈自强也毫不相让的说道。 自圣上因为各国使臣以及禅位一事儿,把临安城两县的治安交给叶青跟韩侂胄后,两人从来也没有大规模的撇开禁军,让自己的大军独自在临安城内出现。 今夜却是突然之间极有默契,借着皇宫宴请各国使臣,需维护好治安为由,竟然都是出动了自己带回来的所有人。 就在两人刚刚说了几句互不相让的话语,而后把御街一分为二,各自站在各自管辖的一片后,御街之上则是响起了嘈乱的脚步声。 “什么人?赶紧散开,这里乃是皇城东华门,闲杂人等不得在此聚会!” 墨小宝跟陈自强各自循声望去,只见刚才还热闹喧嚣的御街之上,此刻则是冷冷清清,如同秋风刚刚掠过一样,只留下了空荡荡的宽敞御街,以及不远处同样是黑压压一片,如同潮水向他们涌来的禁军。 如今已经是禁军统领的卢仲、禁军副统领的吴贵,在前面跑的是气喘吁吁,距离墨小宝跟陈自强还有五十来步的距离时,就停下了脚步。 “敢问前面两位将军,可是叶大人跟韩大人麾下将领?”吴贵拉了一把卢仲的袖子,示意他先别向前,问清楚了再过去也不迟。 “在下淮南军御前都统制叶青大人麾下正将墨小宝。”墨小宝高声说道。 随着陈自强也跟着自我介绍后,鸦雀无声的种花家军跟陈自强身后黑压压的一片的大军,便听到了远处停下来的禁军,此时如同苍蝇似的,开始嗡嗡的纷纷小声议论着。 虽然听不清楚到底在议论什么,但两相对比之下,还是能够简单直观的看出,如今的禁军,果然已经是无药可救的乌合之众了,跟他们这些军容肃穆的大军比起来,简直是天差地别。 卢仲的嘴角不由自主的抽搐了一下,果然是叶大人的大军跟韩侂胄的大军,不过好在他已经习惯了,或者说是在之前就已经有了心里准备了。 毕竟,自从他认识叶青后开始,这每一次临安若是出现了大规模的兵士时,不用想,其中必然是有叶大人的影子。 从最初的大瓦子雨夜,汤府被抄,到太子成亲,再到信王府、大理寺出现厮杀,以及今夜的突然事情,哪一件事情里面,可都是隐隐约约的能够看到叶大人的身影。 “我就知道梁兴找咱们决计不会有什么好事情,怎么样,这下怎么办?一个是率兵于西南镇压自杞、罗殿回朝的韩侂胄,一个是收复了北地四路、立下不世之功的叶青,两个人咱们谁也得罪不起啊。”吴贵站在卢仲身后直摊手小声抱怨着。 “还能怎么办,我们跟叶青早就已经是一条绳上的蚂蚱了,当初太子成亲时,叶青一己之力对抗汤思退,咱们就已经选择站队了,这个时候想要撇清关系,叶青能饶的了咱们?这些年的那些恩惠,你以为只是为了还上次的人情啊!还不是为了……就像现在这个时候,把咱们拽出来跟他们助威!”卢仲有些无奈的说道,而后也拽了拽吴贵的手臂,示意他跟着自己往前,看看两位将军为何会不约而同的跑到了这里来。 与此同时,嘉会门处身为皇城正门丽正门唯一一个城门口,此刻钟蚕跟吴猎的情形,比起东华门处来,则是显得气氛就更加紧张了一些。 吴猎缓缓捡起脚边的腰刀,看着手臂上一道浅浅的血口子,对面的钟蚕露出一脸不屑道:“还道是吴将军在西南历练回来会有所长进,现在看来,简直是太让钟蚕失望了。” “钟蚕,我可告诉你,我吴猎是奉了韩侂胄大人,以及右相韩大人之命,前来守卫皇宫,你若是胆敢再次阻拦,若是怪罪下来……。”吴猎看了一眼高高在上的嘉会门,以及头顶如同一座山似的元祐浑天仪象,在他话还未说完时,便发出了熟悉的鼓声。 “吴猎,你当我钟蚕是吓大的不成?你奉了两位韩大人之命,但别忘了,今夜我也是奉了叶大人之命,今夜之天明,任何人不得出入嘉会门,丽正门乃是皇城正门,岂是你们这帮乌合之众可以随便过去的?眼里还有没有我大宋朝廷的律法了?”钟蚕说道最后,先是给吴猎扣着罪名帽子道。 “你……钟蚕,你既然是奉叶大人之命,那么就该知道,我们各为其主,你如此阻拦于我……。”吴猎的嘴笨,显然对上伶牙俐齿的钟蚕,要吃亏很多。 何况如今,人家钟蚕所率的兵士,已经是完全进入了嘉会门内,就留下了钟蚕一人站在门口,阻止着他们进入嘉会门,这样的情形,以及刚刚被钟蚕打掉手里腰刀的景象,多少也让吴猎觉得有些脸面无光、尴尬的不知该如何反驳钟蚕。 “皇城司、殿前司、侍卫司向来负责皇宫安危,虽然我皇城司不驻守皇宫,但向来游离于三衙之外,只为圣上负责,所以,吴猎,带着你的人回去吧,嘉会门今夜你休想要进入。”钟蚕再次打断了吴猎的话说道。 “你这是强词夺理,钟蚕,我警告你,你若是再不让开,可别怪我不客气了。”吴猎刷的一下,提起手里的腰刀,再次指向钟蚕道。 “三番五次的主动找人羞辱,吴猎,你的脸皮还是真够厚的啊,跟你家韩大人学的不成?不过这种精神值得学习,就如同你们韩大人一样,奈何不了自杞、罗殿人吧,但嘴上却是从来不认为自己不行,总是会找着各种理由……。” “钟蚕,我没空跟你费口舌,识相的话立刻让开,否则别怪我翻脸不认人。”随着吴猎的话语,身后的众人,瞬间是整齐划一的拔出了腰刀。 而就在这个时候,钟蚕的身后幽幽的响起了声音:“敢在嘉会门前动刀子,吴猎,你这是要谋反吗?左某身为殿前司统领,只记得请了钟将军助我守卫皇宫、嘉会门,可没记得请你率兵来啊。” 话音落地,只见披着腥红如血披风的左雨,缓缓从嘉会门内的阴影处,走向了火把能够照耀到的地方。 第七百五十二章 劝谏 皇城外火把连天,皇城内灯火通明。一阵阵如同暴风雨前凝聚在天空的乌云,带着紧张、诡异的氛围,向着整个皇宫内笼罩了过来。 赵汝愚、韩侂胄联袂走向了延和殿内,太子坐在案前,成排的红色火烛照耀着整个大殿,太监、宫女肃穆立在四周,整个延和殿内,同样是充斥着一股说不出、道不明的凝重诡异气氛。 “臣赵汝愚、韩侂胄见过太子殿下。”两人的声音在空旷的大殿内响起。 一脸略带紧张跟期冀神色的太子,抬起头望向跟前向他行礼的二人:“几时开始宫宴?” “戌时开始。”赵汝愚平静的说道。 “父皇如何了?可……同意了今夜禅位?”太子有些紧张加期待的问道。 赵汝愚跟韩侂胄互望一眼,而后由韩侂胄说道:“回太子殿下,此事儿右相于今日已经建议圣上禅位,而且今夜宫宴又有各国使臣在场,想必圣上也会借此机会下旨禅位。只是……。” “只是如今,叶青意下如何,我等二人并不是很清楚。不过依殿下这些年跟叶青的关系来看,应该不会反对才是。”赵汝愚犹豫着替韩侂胄说出了心中的担忧。 看似在为太子着想的话语,但是听在太子的耳朵里,显然就不是那么的顺耳了,两人挑拨离间的目的,自然而然的也就因为这么一句话,轻飘飘的达到了他们的目的。 叶青回到临安后的强势,如今已经不单是让赵汝愚感到了压力,就是连韩诚、韩侂胄父子也同时感受到了压力,特别是随着各国使臣先后到达临安后,他们才发现,这几国使臣竟然跟叶青都有着这样那样的渊源,所以这也使得他们不敢再在这个皇室权力出现短暂的真空期间,任由着叶青如此来壮大自己的势力了。 而更让他们担忧的是,叶青对于枢密院的野心,让他们也感到了一丝丝的压力,但就在叶青极为坦诚的表达着自己对枢密院野心的同时,这几日的局势,竟然在叶青游走于各国使臣间后,变成了对于枢密院枢密使的野心。 这让赵汝愚、韩侂胄瞬间感到如芒在背,深怕若是让这个临安城短暂的权力真空期,继续维持下去,叶青便会不再满足于知枢密院事、枢密使的权力,会进一步把手伸向朝堂,向着相位发起攻击,从而一举打破朝堂之上的权力平衡。 所以赵汝愚、韩诚不得不在这个时候联起手来,抛开叶青替太子殿下谋划着能够更早一步的登上帝位,从而也以此讨好太子,来遏制叶青如今有些咄咄逼人的势力。 叶青绝不相信太子敢独自一人做这样的主,强势的李凤娘在这个关键时刻,怎么可能会任由太子单独一人来处理这么重要的事情? 所以,今夜太子直接前往延和殿,隐含逼迫赵昚禅位的举动,叶青在面对着眼前犹豫不决,带着担忧之色的赵昚时,心中已经笃定,太子前往延和殿一事儿,李凤娘必然知晓,只是……这娘们真的没有告知自己,或者说是,她压根儿就打算背着自己开始向她的皇后之位发起了冲击。 “圣上今夜要禅位?”叶青看着赵昚问道。 赵昚并没有第一时间回答叶青的话,长长的叹口气,瘦弱的身材裹着明黄色的龙袍,双手背后踱步想了下道:“今夜各国使臣齐聚皇宫,太子就是看准了这一点儿啊。朕两年多来不曾理政,如今各国使臣来朝,太子显然已经揣摩到了朕的心思,知道朕不想当着各国使臣的面,在今夜宫宴上丢了大宋朝的颜面,所以才会如此肆无忌惮的……希望朕于今夜禅位。” “所以圣上是打算今夜禅位?”叶青的心开始有些往下沉,语气也开始变得凝重了起来。 这是他最为担忧的地方,便就是赵昚性格上的优柔寡断,纠结犹豫,如今赵昚已然陷入这样的纠结之中,那么他心里,必然是会想着,由太子来处置自己提出的四国联盟抗花剌子模人的谋划。 这对于他叶青来说,绝不是一个好消息,毕竟,从自己第一次见面赵昚到如今,赵昚一直都是对于自己给予厚望,而且虽然赵昚性格优柔寡断,耳根子软,但他的心里头,多少还是有富国强兵之志向、民族大义之理想,要不然的话,也就不会出现三番五次的北伐,以及不顾赵构颜面的对岳飞平反一事儿了。 何况哪怕是自己的北伐一事儿,看似赵昚对自己一连下了十四道圣旨,但每一道圣旨上面从来不曾定归期,从这一点儿上也就能够看出来,赵昚的犹豫纠结跟矛盾,既不想得罪当时把持朝政、替他分忧的王淮,又想要看到大宋能够收复一城一路失地的矛盾心情。 而相比较下来,当今太子则是连赵昚的这一点儿魄力都没有,常年被强势的李凤娘左右着决定的他,很难会同意自己提出来的联盟抗花剌子模人的谋划,所以叶青想要让这个计划成功,唯一能够依仗的人,便就是赵昚。 “朕愧对天下苍生跟宗室先帝啊。”赵昚仰天长叹道。 “禀奏圣上,这一切还来得及,只要圣上答应臣的请求,一切都为时不晚。如今金人已然势落,对于我大宋完全无法再形成威胁。而今臣又收复了北地四路,此时正该是圣上利用这一大胜,来确立我大宋朝正统地位的最佳时机。圣上可不赐封金、夏乃至鞑靼人,但只要再次赐封大理国太子,自杞、罗殿的使臣,先行于西南各国间,确立我大宋朝宗主国的地位跟身份,如此也是一件扬我大宋威名的不世功绩。”叶青不等赵昚多愁善感完心中的想法,便抢先说道。 何况,历史上每一个国家的强大与衰落,细细琢磨开来,基本上都是通过一两场关键的战役为转折点,而后胜利者开始走向昌盛,失败者开始走向衰败。 如今叶青自己北伐收复北地四路大胜,同样也被他看成了大宋再次强盛的一个转折点,加上若是联盟金、夏、鞑靼人一事儿成功的话,那么在华夏疆域上,大宋朝必然会因此而居高于他国地位之上,成为诸国之首,也能够以此再次走向强盛,哪怕是再次统一华夏也非是痴人说梦。 “朕……。”赵昚神情复杂的看向叶青,有些憔悴疲惫的面庞,既有因为叶青的一席话而显得振奋的神情,也有瞻前顾后的忧虑闪现其中:“朕是怕如此一来,今夜会发生大的变故,若是闹到了那般地步,大宋朝当着各国使臣的面,颜面何存?” “还请圣上恕罪。”叶青突然单膝跪地,对着赵昚沉声说道:“今夜变故恐怕已经由不得圣上您的仁善之心了,臣若是所料不错的话,如今皇城外面,已经布满了韩侂胄自西南带回来的八千人马……。” “当真?”赵昚的身形一阵恍惚,眩晕的感觉让其摇摇欲坠,随着叶青急忙起身,扶着赵昚坐下。 叶青继续凝重的说道:“圣上想必还记得,前些时日刚刚下旨于韩侂胄维护钱塘县的治安,今夜韩侂胄必然会借着圣意,把他手里的八千人马统统调入临安城内。臣以为他此举便是在向圣上施压……。” “如此说来,你的人也已经在皇城外了?”赵昚接过叶青手里的茶水,有些虚弱的问道。 “请圣上恕罪,臣是怕……。”叶青再次跪地说道。 “起来吧,不必解释了。”赵昚又是长长的叹口气,本就虚弱的他,加上这两年为了居孝而吃素的缘故,今夜如此紧张的情形下,已然是让他的身体开始有些吃不消了。 “赵汝愚、韩侂胄必然是会拥护太子于今夜继位,臣甚至怀疑,太子今夜入主延和殿,便是他们二人的主意。而圣上若是还想要为大宋的江山社稷着想,即便是想要于今夜禅位,也当该……。”叶青继续隐晦的逼迫着赵昚道。 “若是朕随了你的心意,今夜的变故可否能平和的消失于无形?”赵昚已经不愿意听叶青的长篇大论,摆了摆手开始直接要结果。 这样的举动也符合他这两年的行事作风,朝堂之上的事情,王淮禀奏时,他感兴趣的就多问几句,不感兴趣的,便只问问结果,而后便全部交由王淮来处置。 所以这样的惰性,让赵昚经过两年的潜移默化后,已然成了他如今的标志性处理朝政的作风。 “当着诸国使臣的面,圣上当该先行赐封,而后禅位,如此一来,即让太子继位,也能够让赵汝愚、韩侂胄为首拥护太子的臣子无话可说,继而便可让今夜的动乱消失于无形。请圣上放心,皇城外臣所掌的人马,若是无臣的命令,决计是不会跟韩侂胄的人主动起冲突的,臣之所以隐瞒圣上,一是臣没来得及,二是臣担心会引起韩侂胄的敌意,所以臣才会命手下,只要韩侂胄的人出现,他们才能去阻止。”叶青宽慰着说道。 “殿前司、侍卫司的人,这些时日已经由太子府的卫队接管,叶卿可知此事儿?”赵昚原本皱成一团的眉心,此刻稍稍有些舒缓的问道。 “请圣上放心,皇城司、殿前司、侍卫司不论任何时候,向来只忠于圣上您一人。”叶青坚定的说道,也算是彻底打消了 赵昚心头最后的一丝疑虑。 “招吏部尚书史弥远来见朕,朕立刻拟旨。”赵昚疲惫的说道。 “臣遵旨。”叶青的语气之中,带着一丝的兴奋说道。 第七百五十三章 泾渭分明 此时的叶青显然并没有意识到,即便是他如此颠覆,但最起码赵宋宗室的历史,依然在经历过种种不同的事情后,其轨迹依然还是在按照原有的轨迹在向前发展。 赵汝愚、韩侂胄拥护太子的历史轨迹,不曾因为其他的因素而改变,同样,也因为太子急于登上帝位那迫切的心态,让赵昚跟太子之间原本就紧张的关系,变得更加紧张,以至于如同历史一样,父子虽未反目成仇,但老死不相往来已然成了事实。 如此的事情,也使得赵昚,开始把目光更多的放在了庆王子嗣的身上,禅位之后,对于庆王子嗣偏爱,以及隐隐流露出来的希望太子之后,由庆王子嗣继承皇位的传言,开始在皇宫内流传开来。 史弥远虽然贪财,但叶青也不得不服气,就是如此一个怯战贪财之人,竟然能够写出一手极为漂亮的好字来。 随着赵昚的口述,史弥远亲手拟完旨,亲自吹干上面的墨迹,递给了关礼请赵昚过目后,二人这才从垂拱殿内走了出来。 “眼下局势已经是十分明朗了,叶大人如今可还有何事儿要交代史某的吗?”史弥远借着灯光,擦拭着手上沾染的一点儿墨迹问道。 “你就不怕今夜溅你一身血?”叶青笑了声问道。 “比起明刀明枪来,这朝堂之上的尔虞我诈才是让人最为惧怕的啊,但无奈,你我如今身在局中,怕是解决不了任何问题的。叶大人,如今形势明朗,赵汝愚跟韩侂胄必然是拥护太子继位,而且还把你从中踢了出来,如此形势之下,叶大人难道还不死心?”史弥远神色正容道。 叶青面对夜空,长长的叹了口气,而后看着前方灯火通明、美轮美奂的大庆殿道:“赵汝愚如今眼里只有相位,我岂能不知道?自从建康信王一事儿后,赵汝愚便一直蛰伏于临安,其目的就是为了成为朝堂之上的赵宋宗室第一人,如今他无法撼动韩家,也忌惮你我会越做越大,所以他也不得不联手韩家拥立太子。但你以为他坐上了相位后,就真的能够安全无虞了?想想我大宋朝堂上的相位之人,哪一个能够最终落得一个善终的下场?” “但不管怎么说,接下来朝堂之上,赵、韩二人一旦联手把持,你我势必很难抗衡了。即便是你今夜会成为枢密使,但别忘了,知枢密院事也是赵汝愚、韩侂胄二人相兼,你孤身一人如何抗衡?”史弥远问道。 “所以呢?史大人打算拿出多少诚意来?”叶青转头看着史弥远问道。 “我知道淮南东路、北地四路,甚至是包括京兆府路、利州路有着庞大的利益,如今叶大人在各路是一手遮天,市舶司、转运司都是在叶大人的掌控下,但少了临安转运司、市舶司的支持,叶大人在这几路怕是也很难有作为吧?何况,朝堂之上今夜过后,韩、赵二人必然势大,即便是你我二人联手都难以抗衡。所以便不如,我们先避其锋芒、养精蓄锐,在合适的时候给予他们致命一击,如何?”史弥远的目光看起来格外的幽深道。 叶青笑了笑,而后点点头:“朝廷左右两相,因为差遣不同所以向来便是不和,还从来没有出现过左右两相能够和睦相处的局面过。何况,若是两相和平相处,那么继任后的太子那里显然就不会踏实了。史大人高谋远虑,能够看到将来他们二人必然会心生怨隙,叶某佩服。” “朝堂之上向来是只有永远的利益,哪有永恒的朋友?盟诺本就是用来的违背的不是?今日他们联手拥立太子,不过是因为叶大人您最近行迹神秘莫测,加上北地四路的不世之功,他们心里头对你是十分的忌惮,所以才会联手把你从太子府踢出来。当然,史某相信,太子对你必然还会信任有加,但这个时候……叶大人当该避其锋芒,再徐徐图之啊。”史弥远继续争取着跟叶青的真正联手。 他能够看到北地四路等等北方疆域强大的经济利益,何况,一向爱财如命的他,岂能不知道,如今扬州城内的珍珠、颇黎,还有那水泥,都是叶青一人鼓捣出来的? 叶青心里也很清楚,史弥远跟他联手,除了因为如今赵韩二人朝堂势力越来越大外,便是其视财如命的性格,让他不得不放下对自己的提防跟成见,而后联手抗衡赵韩二人。 “你能给我什么?”叶青问道。 “那就要看叶大人打算让史某看到多少诚意了。”史弥远凝重的说道:“你武我文,叶大人志不在朝堂而在疆域,但史某在朝堂时日久长,自然是可以在朝堂之上为叶大人分忧解难,而叶大人淮南东路、北地四路的财路,是不是也该拿出来分享一些给史某人?如此一来,一里一外,即便是暂时我们二人无法与赵、韩二人分庭抗礼,但只要我们隐忍蛰伏一些时日,他们二人之间必然也会出现矛盾,到时候我们还怕什么?或者说,叶大人还害怕什么?” “我让出各路行商利益给史大人,史大人身为吏部尚书……。”叶青若有所指道。 “转运司除了转运使外,其余各个衙门差遣都由叶大人做主便是。”史弥远目光显得更加深沉的说道。 史弥远如此也等同于是卖了个便宜于叶青,北地四路、京兆府路的官员任命差遣,他这个吏部尚书岂能不知道,如今大宋官员,基本上没有人愿意前往此五路任差遣?一个个深怕万一哪天金人再次南下,恐怕到时候他们跑都来不及,谁还会愿意往前凑。 而叶青虽然把此五路的官场差遣,把持的如同铜墙铁壁,但奈何多少有些名不正言不顺,多少衙门的差遣,都只不过是他当初的临时任免,完全没有吏部的文书在册登记。 如今史弥远贵为吏部尚书,一旦愿意给叶青在北地四路、京兆府路开这个口子,任由叶青随意任免五路的衙门差遣,对于叶青来说,也绝对是一件大好的事情,从而也就可以更加名正言顺的,从上到下完全随意的任免各个衙门的差遣了。 当然,这种事情不可能对叶青全部有利,其风险便是,若是有朝一日他跟史弥远翻脸的话,那么史弥远便会以此在朝堂之上来攻讦他,甚至是包括北地四路的其他官员。 但不管怎么说,眼下这也是唯一的办法了,北地四路、京兆府路的官员差遣,若是久拖不决,到时候只会让这五路陷入到混乱之中,根本无法对叶青形成一个完全稳固的大后方。 “好,一言为定。”叶青皱着眉头想了下后,郑重其事的对史弥远说道。 也就是从这一刻开始,自从叶青回到临安后,叶、韩、赵、史四人,终于在经过一系列的尔虞我诈、真真假假的勾心斗角后,分成了泾渭分明的两派互相抗衡。 而这样的形势,也符合着叶青眼下的形势利益,既然圣上已然准备下旨,那么自己在太子继位后,不日便会率领种花家军与耶律月前往辽国,身后的朝堂之上,显然也需要一个人照应着自己,何况如今赵、韩联手后,孤立无援的史弥远,短时间内也决计不会跟自己翻脸,毕竟短时间内,史弥远还需要自己帮他抗衡韩、赵二人。 一枚弹壳被叶青从袖袋里掏出来,而后递给了目光有些诧异的史弥远:“从今日开始,史大人若是有何差遣、吩咐,都可以凭借这个前往皇城司,力所能及之内,皇城司决计完全听从史大人差遣。” “北地四路、京兆府路的官员差遣,叶大人即便是任免一头猪为一州知州,吏部也决计不会过问,第一时间必然是签字盖章,全力支持叶大人吏治五路,为五路百姓谋福祉。”史弥远掏出一封朱红色笔所写的信件,在接过叶青手里的弹壳后,递给了叶青。 叶青看也没有看的便把信件放入了怀里,他知道,既然史弥远早有准备,那么必然不会在如同投名状的把柄上,耍那些小花招,何况对于史弥远来说,也没有那个必要。 “放心吧,若是我真任命、差遣一头猪为一州知州,那么叶某人也会填上史弥远三字的。”叶青呵呵打趣着史弥远。 史弥远竟不以为意的笑了下道:“你还是先别高兴得太早了,你我还是想想,如何把今夜平安的度过为好。” 顺着史弥远的视线,只见从延和殿的方向,两道人影从他们的对面,踏着台阶缓缓向大庆殿的正门走来。 叶青、史弥远、韩侂胄、赵汝愚四人一同在大庆殿门口停下脚步,原本还有些吵闹的大庆殿,瞬间变得鸦雀无声,就连大庆殿门口两侧的值守太监,都不由自主的往两侧挪了挪。 “今夜过后,明日就要喊叶大人一声枢密使了。”赵汝愚再次恭贺着叶青道。 “右相、知枢密院事,两位大人不也是不遑多让?何况……想必二位已经跟太子殿下,把接下来的其他衙门差遣,都安排的差不多了吧?”叶青看着赵汝愚问道。 一旁的史弥远随后接着叶青的话道:“右相大人,以后若是有需要差遣下官的地方,右相尽管吩咐便是。下官身为吏部尚书,虽负责朝廷任免、升降、勋封、调动等事物,但下官也深知,这一切都该以左相、右相意志为准则才是。所以还请右相往后多多关照下官才是。” 赵汝愚看着史弥远那深邃的眼神,笑了笑并没有说话,而旁边的韩侂胄,一直都是一脸凝重,目光也一直不曾离开过叶青的脸庞。 第七百五十四章 禅位 随着叶青、韩侂胄二人若无其事的走入大庆殿内,众人的目光也不由自主的都投向了他两人,即便是史弥远跟赵汝愚,心里头多少也有些好奇,刚刚在他俩率先进入后,叶青跟韩侂胄一直停留在门口,到底说了一些什么。 王淮、韩诚的目光显得尤为的深邃,梁克家等其他官员的目光,也是带着复杂的凝重。 事到如今,即便是再后知后觉的官员,都已经察觉到了今夜的不同寻常,原本该是以宴请各国使臣为主的宫宴,此刻越发像是,借着宫宴的名义进行着宫变的目的。 史弥远站在叶青的旁边,赵汝愚站在了韩侂胄的旁边,最为前排的则自然是王淮、韩诚、梁克家等一批老臣,但此刻每个人的心里怕是都知道,前一排的老臣子,在今夜就将会像是失去力道的浪花一样,被以叶青、史弥远等人为首的这一排后浪取而代之。 圣上禅位、太子继位,朝堂之上也将一代新人换旧人,整个大宋朝在这一夜,就将迎来又一个历史性的时刻。 太子赵惇、圣上赵昚几乎是同一时间,从大庆殿的左右两侧出现在了殿内,一个神色得意、意气风发,一个满面凝重、略带忧虑,但在这个时候,他们也已经是被朝臣跟各种事件,推着不得不往前走,完成着大宋再一次的皇权交接。 随着宦官关礼手持圣旨,开始宣布着对大理国皇帝、太子,以及自杞、罗殿国主的赐封时,坐在赵昚一旁的太子赵惇,原本满面的笑容顿时僵在了脸上,冷冷的转头望向了神色凝重的赵昚。 “吾儿莫急。”赵昚轻叹口气低声说道。 殿内的韩侂胄听着关礼缓缓念道:“封大理皇帝为左光禄大夫,太子为金紫光禄大夫,以及自杞、罗殿的国主为银青光禄大夫时,也不由自主的把目光投向了叶青。 “韩大人既然会暗度陈仓,那么叶某自然也得明修栈道不是?”叶青直视前方,淡淡的说道。 “叶大人好计谋啊。”韩侂胄冷笑道。 “你我扯平了不是?拥护太子今日逼迫圣上禅位,韩大人的心思……叶某自然是明白,所以从今夜开始,你我便是互不相欠了。”叶青继续直视前方道。 “你以为你枢密使的差遣在今夜就能十拿九稳了?”韩侂胄深陷的眼窝、高挺的鼻梁,精壮高大的身材,带着无形的压力,向叶青这边挪了两步说道。 “赵汝愚若是不曾推荐我,我也决计不会在今夜请陛下再次赐封大理国皇帝的。而且……当年徽宗皇帝不过是封大理国皇帝为金紫光禄大夫,今日圣上赐封正一品的左光禄大夫。韩大人,若是还想要在西南沙场立功,试问朝堂之上,谁还能像我叶青这般帮你?”叶青自信的说道。 “你早知道赵汝愚举荐了你,你是在利用赵汝愚?”韩侂胄冷声问道。 “你们何尝不是演了一出戏给我看,我若是不将计就计,怎么对得起你们二人?”叶青这才回头看向韩侂胄,继续道:“今夜你我各取所需,大事化小、小事化了,我叶青可以选择支持你继续镇压西南。” “你到底想要什么?”韩侂胄皱眉,在他跟赵汝愚的猜测中,叶青的目的当该都是以继续北伐为主,但现在看来,叶青的真正目的,并非是要继续北伐啊。 “我要的跟你没有任何冲突,太子的事情我也不会参合,今夜过后,或许我便会离开临安一段时间,枢密使的差遣对于我来说,短时间内就只是个头衔。”叶青深吸一口气说道。 韩侂胄皱着眉头,耳边关礼的话语,此刻他一个字也听不进去,思索着叶青的话语想了一下道:“你真的是为了所谓的华夏大义?难道不是为了那辽国的公主?” “我不管是告诉你我为了哪一个,你都不会相信我说的话不是?朝堂从来不是我想要多呆的地方,史弥远早已经看穿了这些。但你跟赵汝愚,今夜拥立太子,不就是担心我继续在临安活动,而后会危及到相位?所以既然如此,我干脆远离临安一些时日,让你们不再担忧,这岂不是你们想要看到的吗?”叶青听着关礼宣旨着,自己成为枢密使后,上前行礼,而后谢过赵昚,以及坐在赵昚旁边,冷冷打量着他的太子殿下。 随着赵昚身为大宋朝皇帝的最后一道,韩侂胄为知枢密院事的旨意念完,整个大殿内一时之间鸦雀无声,让坐在上首的赵昚,有些紧张的心情此刻变得更加紧张了起来。 王淮、韩诚二人低垂着眼帘,没人知道他们的心里在想些什么,而几个外国使臣,此刻更是打定了主意,要看看这气氛诡异的大宋朝堂,接下来还会发生什么让他们感兴趣的事情。 “圣上,臣以为叶青虽然刚刚收复了北地四路,但若是如此年纪便任枢密使……。”韩诚对着赵昚行礼道,只是话刚说了一半,便被身后的韩侂胄打断,而后在其耳边飞快的低语了几声,于是接下来韩诚的话语在停顿了下后,便成了:“禀奏圣上,军伍之地向来喜有勇有谋者,而叶青如今也已经证明自己,其统帅三军的才华,足以保我大宋边疆无忧,臣为圣上贺、为大宋贺。” 原本听意思是要反对赵昚差遣叶青为枢密使的话语,被韩诚停顿之后,竟然完美的转回成了赞同的意思,这让上首的赵昚瞬间是松了一口气,一个半悬着的心,也终于是放了下来。 王淮憋在嘴里的话语,在韩诚刚一开口后,本能的想着在韩诚反对完后,自己再开始反击,但不想韩诚竟然半路变卦,原本要反驳的话语,一下子变成了赞同的意思,于是一时之间立黑着脸立在当场,心头哀叹了一声大势已去。 整个大殿内,在少了韩诚的反对后,便有一大半人不会再持反对意见,而剩余的人,要么是跟赵汝愚有着瓜葛,要么是跟史弥远有着瓜葛,或者是跟叶青有着瓜葛,于是,叶青等人的枢密使、知枢密院的差遣的事情,便算是尘埃落定。 史弥远、叶青、韩侂胄三人互望一眼,而后开始几乎是异口同声的开始当着众朝臣、以及各国使臣的面,开始再次弹劾起王淮。 除了之前的受贿一事儿外,这一次,则是多了大理寺、御史台的弹劾,便是暗地里挑拨大理驰援自杞、罗殿两国一事儿。 不用等叶青三人拿出证据来,大理寺、御史台,以及刑部侍郎,包括刚刚被赐封的罗殿、自杞,以及大理太子,便主动站了出来,承认当初是受了王淮的鼓惑,而后才会与大宋朝为战。 赵汝愚有些惊讶的看着叶青、韩侂胄,终于明白了为何在丽正门外,韩侂胄要跟叶青说声谢谢了,也终于明白,包括史弥远在内的叶青三人,虽然如今已经是分成了两派,但他们对于除去王淮,依然是当成了他们共同的目标。 这样的细思之下,赵汝愚突然之间觉得自己又有些孤立无援,毕竟,韩侂胄联手叶青、史弥远扳倒王淮的事情,他并不是很知情,而且已经与自己真正结盟的韩侂胄,也不曾跟自己提及过,今夜他们会联手弹劾王淮。 王淮原本黑着的脸色枯井无波,从韩诚反对到变卦成赞成,他就知道今夜算是大势已去,所以面对群臣的攻讦、弹劾,以及圣上的质问,王淮自始自终,不曾把鼓惑大理出兵的主谋史弥远拉进来,反而是一力承担了鼓惑大理的罪责。 于是一场尔虞我诈、真真假假的斗争之中,王淮终于在这一夜倒塌,而叶青等人,也在这一夜,终于是分出了泾渭分明的派系来。 大理寺成了王淮接下来的去处,殿前司的兵士带着王淮从叶青旁边经过,停下来的王淮看着叶青,终于还是说道:“叶大人好谋略,若不是亲身体会,还真要以为叶大人有未卜先知的本事了。” “王大人放心,当年的恩情叶青绝不会忘记。想必王大人也应该清楚,如今……即便是刑部,也没有大理寺安全。所以王大人大可放心自己的安危。”叶青对着王淮行礼道。 王淮难得的笑了笑,而后叹口气,便在群臣跟使臣的众目睽睽下,大步走出了大庆殿,既然叶青说了大理寺最为安全,那么他也相信,这个时候叶青也决计不会再对自己落井下石。 随着王淮像是在意料之中的离场,而后关礼再次当着众人的面,开始宣旨赵昚的禅位旨意。 几乎就在关礼念完最后一个字的时候,大庆殿外的一名太监,便已经借着灯光照不到的阴影飞快的离去,于是在原本应该属于皇后的仁明殿内,那刚才还在大庆殿外的太监,此刻则是出现在了太子妃李凤娘的跟前。 而在李凤娘的旁边,则是一脸凝重的钟晴,此刻跟李凤娘一同看着那太监气喘吁吁的禀奏道:“圣上……圣上刚刚于大庆殿,当着众臣跟各国使臣的面宣旨禅位了。” “真的吗?”李凤娘与钟晴几乎是同时开口问道,不过一个语气是充满了惊喜,一个则是略微的带着一丝的紧张。 “千真万确,奴婢不敢胡言。”太监急忙说道,额头上的汗也开始顺着发际往下流。 “如此说来,岂不是明日本宫便是……我大宋朝母仪天下的皇后了?”李凤娘风情妩媚的眼睛,此刻变得格外的犀利,身上也开始散发出浓浓的雍容华贵的气息来。 钟晴则是愁上心头,她之所以出现在这里,便是因为她事先压根儿不知道,今夜太子会逼迫圣上禅位。 第七百五十五章 就这样被你征服 随着赵昚禅位、太子赵惇继位,皇宫内开始飞奔着神色匆忙的太监、宫女的身形,披盔惯甲的殿前司、侍卫司在皇宫的巡逻,也是变得越发密集了起来。 相比较起宫内突然之间,因为赵昚离开大庆殿,回到德寿宫而显得有些紧张的氛围来,皇城外原本紧张的气氛,却是突然之间变得和谐了起来。 仁明殿内李凤娘的目光越发显得犀利,嘴角的冷笑也渐渐扩散,转头看向蹙眉的钟晴,而后挥手示意大殿里的宫女、太监都退下,直至大殿内只剩下了她与竹叶儿以及钟晴三人。 钟晴凝重的神情此时也正望向李凤娘,心里头开始升起一股隐隐的不安情绪,当初叶青在通汇坊的宅子里,主动向她跟白纯所说的事情,开始在她脑海里盘旋。 叶青与李凤娘之间的事情,有怨无恩,虽然还未举行登基大典,但今夜此时,李凤娘已经算是大宋朝的皇后了,那么……李凤娘真的就会如叶青所猜想的那般,立刻对他动手、报复他当年对李凤娘的羞辱吗? “本宫问你,你与叶青是何时苟合在一起的?”李凤娘扬着高贵的下巴,嘴角的冷笑、眸子里的犀利越发显得阴森。 “皇后此言何意?”钟晴蹙眉道。 “本宫身为我大宋朝母仪天下的皇后,岂能眼睁睁的看着一个外臣与王妃暗地里相互勾结,做出无耻之事来而不闻不问?你们如此男盗女娼,已然是让我大宋朝皇室颜面丢尽,若是身为皇后的本宫不处置你们,又何以母仪天下?”李凤娘冷笑着说道。 此刻李凤娘的脑海里已经开始憧憬着,在大庆殿内,赵汝愚正在向太子……不,现在应该是向圣上禀奏着叶青跟钟晴的丑事了吧。 那么如今,面对群臣百官以及各国使臣的叶青,怕是也绝不会想到,自己会这么快就向他下手吧? “我早已经不再是皇室之人,之所以如今还在皇宫,是因为当年皇太后的恩德,皇后若是想要以此来攻讦……。”钟晴平静的说道。 “既然当初是,那么现在也一样是,本宫说了是,那么……不是也是。何况,当年信王未死,你就已经跟叶青苟合在一起……。”李凤娘冷笑着说道:“正所谓朱熹所言:饿死事小、失节事大,所以这难道还不能定你的罪吗?” “欲加之罪何患无词,钟晴……即便是跟叶青……。”钟晴在这件事情上,并没有能够让她站得住脚的理由,何况,她比谁都清楚,自己动心于叶青是什么时候的事情。 而李凤娘显然也不给她多做狡辩的机会,冷笑一声打断钟晴的话语道:“别指望叶青能够救你了,如今他在大庆殿,恐怕已经是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了。” 而就在此时,左雨突然是出现在了门口,竹叶儿看了一眼左雨,而后站在大殿的门口望着李凤娘。 “如何了?”李凤娘看了一眼门口的左雨后问道。 “回皇后的话,赵汝愚、韩侂胄并未在大庆殿弹劾叶青,至于为何改变了计划,末将暂时还不太清楚。”左雨恭敬的对着李凤娘行礼,对于旁边脸色平静的钟晴是连看都不曾看一眼。 “没有弹劾?”李凤娘愣了一下,开始思索着赵汝愚、韩侂胄二人,难道是有什么把柄被叶青握在了手里,还是说……那佞臣早就已经防备着自己了?只是一直不曾露出破绽来! “末将猜测,怕是跟皇城外的大军有关,韩将军的大军与墨小宝所率的人马还在东华门对峙,但……嘉会门至丽正门处,却是只有钟蚕所率的种花家军,并没有韩将军的人马,末将以为,恐是因为此事儿所以才让赵汝愚跟韩侂胄放弃了今夜弹劾叶青一事儿。”左雨分析着说道。 在他说道钟蚕的时候,李凤娘的目光便由左雨身上转向了钟晴,看着钟晴那依旧平静的面孔,想了下道:“叶青早就知道了是不是?” 钟晴摇了摇头,有些隐晦的提醒着:“那是皇后您跟叶大人之间的事情,我并不知道详情。” 李凤娘看着钟晴那平静的面孔,若有所思的笑了一下,而后道:“原来如此,难怪你敢大摇大摆的过来问本宫今夜之事儿,原来是他早有防备,知道今夜乃是圣上的继位之喜,我李凤娘不敢逼迫的太过分,更不愿意当着众臣以及各国使臣的面,让临安在今夜染上血光之灾,以及坏了圣上的喜事儿,所以就把种花家军调到了皇城外。” 钟晴没理会李凤娘的揣摩,继续平静道:“我只是想告诉皇后,不论是赵汝愚还是韩侂胄,他们都是心怀叵测,绝不是为了帮助皇后您,完全是希望借您的手,来打击叶青。若是皇后如了他们的愿,到时候他们一样会……。” “我是皇后我怕谁?赵汝愚不过是一个宗室,难道他以为他是圣上吗?还是说他敢觊觎这圣位?再借他一百个胆子,想必他也不敢如此!至于韩侂胄、韩诚,如今太上皇已经去世两年多,而这两年多来,父皇不理朝政,对于韩诚父子在朝堂之上被王淮打压也是不闻不问,所以他们父子在这个时候投靠本宫跟圣上,又有何错呢?身为臣子,难道这不是他们的臣子之道吗?唯独他叶青,到了这个时候,非但不支持圣上继位,甚至还接二连三的阻挠、推迟,从北伐开始至今,本宫给了他多少时间,给了他多少机会?但他珍惜了吗?别以为本宫不知道,他一直在防范着本宫,究其原因,是他根本不想本宫坐上这皇后之位,所以才会如此推三阻四。”李凤娘双眼开始变得通红,神色凌厉的说道。 而后缓缓向前两步,凑近到默不作声的钟晴耳边,冷笑着低声道:“别以为我不知道他叶青在想什么,不就是只想让本宫做他的胯下玩偶,一旦本宫当了这母仪天下的皇后,他叶青的好日子也就到头了,到时候,就该是他求着我李凤娘了,所以他才不敢尽快让圣上继位。告诉你钟晴,你真以为叶青看上了你这漂亮的脸蛋儿吗?呵呵……实话告诉你,那佞臣只是喜欢你当初王妃的身份,就如同迷恋征服身为太子妃时的我一样,他心里喜欢的,只有那个白纯跟燕倾城,其他女人,他从来不会在乎。” 钟晴面对咄咄逼人的李凤娘,不由得后退两步,神色虽然依旧平静,但内心的却是荡漾着波澜,微微摇头道:“叶青并不是你想的那样……。”深吸一口气,钟晴继续说道:“若是他只想要征服你我,也就不会北伐了,在朝堂之上,能够斗的过他的人,屈指可数,何苦要以北伐来做立功升迁之途径?皇后大可以看看如今各国使臣对我大宋国的态度,而最为明显的莫过于金人,在叶青北伐之际,他们派遣使臣让朝廷停止北伐时蛮横无理、指手画脚的狂妄态度,而今日他们再次出使我大宋朝,非但是派遣了他们金国皇室的卫绍王,而就是连对我朝廷的态度也是大有改善,可曾像以前那般对我们发号施令?皇后以为,这该是谁的功劳?” “即便是他叶青的功劳又如何?既然已经震慑了金国,让他们忌惮我们,那为何回到临安到如今,依然倾向于父皇,而不是我跟太子?为何还要三番五次的阻挠太子继位一事儿,甚至是……如今还对于太上皇俯首听命!”李凤娘的心中,对着叶青有着太多的怨言。 在她看来,她已经对叶青做到了仁至义尽,尽可能的帮着他抵挡着来自朝廷的压力,而他叶青呢,回到临安后,迟迟不肯支持太子继位。 甚至从来不曾在赵昚跟前,劝谏过让其退位让贤,反而是一直在忙碌着他自己的仕途一事儿,打着太子府的旗号拉拢着庆王跟朝臣,如今就连各国使臣,都被他尽力的拉拢着,无非就是想要在太子登基之前,让他叶青的仕途位极人臣! “他……。”钟晴欲言又止,不知道该不该告诉李凤娘,叶青今时今日的雄心,是为了华夏大义,当然,她也怕一开口,便会引来李凤娘无尽的嘲讽。 可她不说,又深怕李凤娘对叶青的恨意只会越来越重,而后影响到叶青接下来的计划,所以当她告诉李凤娘,叶青的目的是为了华夏大义,所以才没有支持太子继位时,李凤娘那赤裸裸的嘲讽笑声,瞬间在仁明殿内响起。 “真是好笑!可笑至极!”李凤娘那风情的脸蛋儿变得越发的凌厉:“也就只有你钟晴,被那佞臣耍的团团转,说什么你都深信不疑,他想要联合金、夏、鞑靼人对抗花剌子模人,是为了华夏大义着想?简直是可笑至极!本宫看他叶青,就是为了获取辽国公主耶律月的芳心,所以才会如此尽心尽力!本宫很想知道,他这算什么华夏大义,跟我大宋如同世仇的辽国亡了,难道不该是我大宋朝的该庆幸的事情?在他嘴里,竟然变成了华夏疆域、民族危在旦夕的危境,简直是一派胡言,也只有你才会相信他的鬼话连篇!” “他所做的这一切,只是想让我大宋再次崛起。而不是如同当年那般,受尽金人的欺压与羞辱。而如今,正是我大宋再次崛起的最佳时机,金人、鞑靼人、夏人都有着各种各样的外忧内患,唯我大宋如今,随着北伐的胜利,已然全无外患,正该是从华夏大局出发,来谋划大国格局崛起的最佳时机。”钟晴皱眉凝重的说道。 她虽然不是很清楚叶青到底能够做到什么程度,但她相信,从昨日到如今一直都不曾休息,一直游说着各国使臣的叶青,绝不仅仅只是为了获得耶律月的芳心。 第七百五十六章 过度 淳熙十六年十月,在临安皇宫宴请各国使臣三日之后,正式举行了太子赵惇的登基仪式,同日,李凤娘被册封大宋朝的皇后。 相比较于人们对于赵昚禅位、赵惇继位话题的议论来,人们显然更为感兴趣的是,三日前的皇城外,突然集结了大批的兵士于东华门、嘉会门时,到底是发生了什么事情。 而为何大量的兵士,在最后又无声无息的撤出了城外,如同钱塘江的潮水一样,来的让人毫无防备,退的也是让人所料不及。 但不管怎么说,那一夜没有发生刀兵相向的一幕,还是让临安城的百姓在得知这一件事情后,显得有些意犹未尽,仿佛巴不得赵宋宗室的权力交接之际,能够爆发出一场惊心动魄的冲突,而不是有惊无险的对峙。 各国使臣如同临安看热闹不怕事大的百姓一样,同样是抱着如此看好戏的心态,但最终因叶青跟韩侂胄的克制,以及两方达成的协议,最终还是避免了一场流血冲突的发生。 不过即便是如此,叶青跟韩侂胄势同水火的关系,如今已经是人尽皆知,甚至就连长安的老百姓,都隐隐约约的听到了关于朝堂之上的风声,各种议论之声也在临安开始不胫而走。 而议论最多的便是认为两人因为对于朝政立场的不同,所以才使得大宋这些年,唯有的两名征战沙场的武将,关系开始变得剑拔弩张,最终是分道扬镳。 于是便有人可惜着两人的对立立场,甚至是憧憬着,若是他们二人能够心无芥蒂的联手,那么大宋再次昌盛,收回北边失地,镇压自杞、罗殿都将是轻而易举、指日可待的事情了。 但令人遗憾的是,他们竟然为了彼此的集团利益,以及各自朝堂的立场以及个人恩怨,完全不顾及大宋江山的繁衍昌盛,简直是自私自利至极,让人气愤。 当然,在众多的流言蜚语中,还有一些人认为叶青跟韩侂胄之所以形成了对立的反目关系,完全是因为女人,而据说,还是跟当初的信王妃有关。只是这个说法,却是很难让人信服,因为在临安的百姓看来,像叶青、韩侂胄等这些位高权重的官员,想要什么样儿的女人没有,又怎么可能因为区区一个女人而反目呢? 何况,不论是在朝堂之上刚刚开始崭露头角的叶青,还是在朝堂之上已经仁过尚书差遣的韩侂胄,哪一个家里不是有着三妻四妾的美娇娘存在,又怎么可能为了一个女人而反目呢? 所以这种说法站不住脚的情况下,便会有人认为这是新帝登基后的平衡之策,不愿意看到如今大宋最为骁勇善战的两个武将联手一起坐大,所以才让两人彼此牵制着彼此。 就如同如今在朝堂之上的赵汝愚、史弥远一样,两个文臣之间同样是势同水火,在朝堂之上牵制着彼此一样的道理。 总之,临安城内各种各样的议论之声络绎不绝,而且也从来不缺乏各种稀奇古怪的的议论之声。 三婶酒馆里,其他酒客关于临安朝堂跟太子继位的议论之声依然是不绝于耳,而热辣公济则是不满的看着若无其事的叶青,以及更加若无其事、面色平和的铁木真,他很难想象,堂堂一个大宋朝的枢密使,竟然在这么一个破落的酒馆里头给他们二人践行。 敲了敲桌子,刚想说话问问叶青,能不能换个好一些的地方招待他们,给他们践行时,只见酒馆门口,一个衣着华丽的中年人快步走了进来,嘴里嚷嚷着道:“不好意思不好意思,本王来晚了,来晚了。” 叶青笑呵呵的拉开椅子,让完颜永济坐下,一杯劣质酒便被完颜永济自然而然的端起,而后给他们三人放在桌面上的杯子自顾自碰了一下,然后仰头便干了被子里的酒。 “不错啊,比前两日的酒好像要好一些。”完颜永济哈着酒气,看着三人慢吞吞的端起酒杯浅唱一口后放下杯子道。 能够让完颜永济如此轻松的,自然是因为叶青跟完颜璟之间,如今虽然还没有达成协议,但已经是极为接近,而且完颜璟对于他的信任,让他也可以放心的停留于长安,跟叶青讨价还价。 “谈的怎么样了?”完颜永济笑呵呵的轻松问道。 想要金、夏、鞑靼人为辽国拒敌,当然也是可以的,何况他们先前就已经被叶青说服,但若是要落实到细节上,那么自然而然的就需要再次进行商讨了。 于是,哭穷的叶青就把三人一同带到了三婶酒馆,以此来告诉眼前的三位,条件别太苛刻了,毕竟叶大人如今腰包不富裕,而且临安朝堂之上的处境,那晚他们也看见了,所以应该懂得适可而止才是。 “打仗就是花钱,这个叶某人心里很清楚,自然,三位所需的粮草等等,都该由辽人来出,但……三位也知道,本官跟辽国公主交情匪浅,所以还希望三位看在我叶青的面子上……。”叶青看了一眼完颜永济后说道。 “整半天你们三人还没有谈拢价格?”完颜永济愣了一下问道。 热辣公济哼了一声,冷冷道:“老夫早就知道你是为了承礼公主,什么为了对抗花剌子模人……。” “您这话说的可就有点儿不负责任了啊,花剌子模人到底强悍不强悍,除了辽人,恐怕就属你们夏人最为清楚了吧?何况,若是能够抗击花剌子模人,对夏国的好处可是显而易见的,如今……。”叶青指了指旁边的完颜永济继续说道:“他们依然不愿意重开与你们接壤的镇场,而你们辽人的大批货物,除了一部分能够进入我大宋外,大部分可都是烂在你们自己人的手里。所以若是一旦花剌子模人不再跟辽人打仗,试想一下,通商之路一通,你们夏人得到的好处,又岂仅仅是辽人的感激不尽?” 热辣公济漫不经心的看了一眼神色轻松的完颜永济,心里揣摩着看样子叶青并没有把他们夏人想要吞噬金国疆域的事情,告诉完颜永济,当下有些满意的点点头,继续道:“但不知道辽人可给多少粮草?战争是打钱没错,但也是会死人的,我大夏国兵士的饷银、抚恤如何计算?叶大人可有具体的数目?” “早就准备好了,就等你这句话了。”叶青待热辣公济说完后,立刻掏出三个信封递给了热辣公济、铁木真、完颜永济三人后,道:“这已经是辽人最大的诚意,何况……花剌子模人于我们而言,乃是真正的异族,我们关起门来怎么乱都行,但若是让外人插手我大华夏疆域的事情,想必你们也都不会愿意不是?” 铁木真看着上面他并不怎么认识的字,在叶青的解释下时不时的点点头,当叶青解释完后,铁木真指了指上面的空白处道:“我需要过冬的棉衣、盐、茶、铁,我可以拿银两来兑换,如何?” “答应你,就按市价的七成算。”叶青从怀里又掏出了另外一份文书递给了铁木真。 完颜永济看完自己手里的文书后,便开始微笑着看着叶青跟铁木真讨价还价,看着两人各取所需后,才缓缓道:“我大金也可以拿一部分银子来兑换一些东西,比如……在扬州那崇国公手里的一些东西,如何?” “好,我答应你。”叶青微笑着回答道。 不论是热辣公济还是铁木真,或者是一直脸上挂着玩世不恭笑容的完颜永济,在这个时候,自然是要为自己争取更大的利益,能够从叶青身上扒下来一层皮,那么他们就绝不会心慈手软,何况,这件事情叶青根本就没有讨价还价的余地。 而对于叶青来说,与他们进行这样的交易,也会如同是广告一样,只会让新兴的事物被更多的人知道,而如此一来带来的巨大利润,对于他来说,也是只有好处没有坏处。 毕竟如今的他,也是十分的缺钱缺物,即便如今他已经是枢密使,但朝廷给的钱于他来说不过是杯水车薪,何况朝廷对于北地四路的态度依然是模糊不清,即想要收复失地后大宋的威望,又不想掏钱来治理黄河水患,毕竟在他们看来,如此费心劳力下,很有可能到时候便宜的不过是金人。 三婶酒馆的客人换了一拨又一拨后,叶青四人终于是彼此都心满意足,共同举杯喝着三婶酒馆里的劣质酒,就连热辣公济此时,在得到了巨大的利益后,也不再计较叶青在这么简陋的地方的招待不周了。 “如今已是十月底,天寒地冻的季节在你们临安还无法感受到,但草原等地已经是风雪交加,所以即便是你想要抗击花剌子模人,也得开春之后了。”热辣公济盘算了下后说道。 “那是自染,只是希望各位能够遵守约定,在元日之后可千万别忘了此事儿才行。”叶青目光扫过眼前的三人,而后说道:“唇亡齿寒的道理大家都明白,若是三位贸然毁约,到时候一旦出了事儿,你们必然都在大宋的前头……。” “怎么,难道大宋朝还会联合花剌子模人不成?”完颜永济笑着问道。 “那可说不准,若是各位坑我叶青,到时候我不介意来个宁为玉碎不为瓦全。”叶青也同样是笑着警告道。 而一直默不作声的铁木真,喝完最后一口酒,则是起身道:“三日之后我便启程回草原,所以三日之内我要见到我想要的东西。” “放心,三日后,各位想要的,都会出现在各自回去的路途中。”叶青也跟着起身说道。 第七百五十七章 玉津园 临安城因为新帝登基后的各种“狂欢”持续了足有半个月有余,而为了彰显新帝的仁慈,不论是大理寺还是刑部还是户部等等,也在新帝登基后,将大赦天下这个传统彻底的发扬光大。 各种罪犯也都被特赦或者是减免,就连刚刚进入大理寺的王淮,也因为新帝登基后,在第二日被新帝的一道圣旨而减免了罪责。 各种赋税、尤其是临安商贾的赋税,同样是进行了一轮又一轮的减免,从而使得临安这个在罗马人眼里,有着天堂称呼的都城,更是在短时间内成为了商贾们的天堂。 因此最为得意的是史弥远,而最痛心疾首的也是史弥远,大量的货物因为赋税的减免,让他又利用市舶司、转运司狠狠的赚了一笔,但也因为赋税的减免,让他如同被割去心头肉似的,看着户部的赋税在一个月内减少了近四成,疼的史弥远眼泪儿都差点儿掉下来了。 而在这种情况下,各国使臣在离开临安的时候,自然也是大包小包的把各种商品装进了他们的车队中,夏、金、鞑靼人也因为临安大赦的缘故,又是再一次把手里的银子出手,让叶青为他们换取了更多的,他们所需要的货物。 于是乎,这个时候的史弥远,便出现在了皇城司叶青的书房内,正在旁敲侧击着,叶青在这半个月的时间,到底赚了多少银子。 而在叶青每每以神秘的微笑代替回答后,史弥远便有些不甘的开始揣测着,会不会这一次新帝登基的大赦,叶青赚的要比自己还多呢? “放心吧,即便是包括各国使臣手里的货物,我也没有你赚的多,别忘了,因为我提议的联盟抗击花剌子模人一事儿,这些钱可都是我自己出的,只不过是,我从中赚取了一些差价而已。”叶青拍了下史弥远那圆厚的肩膀说道。 “不可能,各国使臣这一次来临安,朝廷可是出了不少银子的,何况,抗花剌子模人的钱,也是枢密院指使兵部出了一大部分。”史弥远立刻反驳着叶青,而后转念又说道:“对了,我很纳闷,如今你已经贵为枢密使,该是在宫里当差了,为何却很少前去,而是一直在皇城司呆着呢?” “去六部桥当差,哪有在这里自由自在?”叶青给史弥远斟茶,而后继续道:“枢密院形同虚设,各阶差遣向来是由他人兼之,何况我朝重文轻武,连个衙署都懒得设,龙图阁、宝文阁、敷文阁、直秘阁等等共十三文阁,但竟是不愿意多建一阁为枢密院所用,竟然每次有事儿商议,还需借直秘阁里的秘阁来商议,所以啊,去六部桥当差,哪有在这里舒服。” 史弥远拿着叶青当初给他的那个弹壳在手里把玩,当然,不管如何,只要皇城司还在叶青手里,那么他史弥远在临安,就等于多了一层秘密势力可用,毕竟,这些年皇城司的手段跟实力,他史弥远也可谓是一清二楚。 “王淮你打算怎么办?”史弥远再次平静的问道。 “怎么,想给他走后门儿?”叶青挑眉问道。 大理寺依然在叶青的掌控下,并不是什么秘密,何况在新帝登基后,孟宗政就成了大理寺卿,朝堂之上的所有人也都很清楚,孟宗政平日里看似跟叶青走的不太近,但关键时刻,孟宗政却总是会站在叶青的身后给予鼎力支持。 “王淮罪不致死,何况圣上大赦天下后,我们也很难能够把他怎么样儿了,倒不如做个顺手人情,让王淮承情于……。”史弥远想了下后继续说道。 “想多了你。这是朱熹的主意还是你的主意,或者是人家怂恿你过来的?”叶青似笑非笑的问道。 当初前往史府,那叫刘诏的官员,便是朱熹的弟子,而朱熹跟自己之间的关系,那就不用说了,估计是谁看见谁都会反胃,甚至叶青丝毫不怀疑,若是给朱熹机会,朱熹肯定会利用他文人士子的影响力,把自己攻讦成不忠不臣的佞臣。 “有这方面的原因,实话实说,我也不瞒你,当初却是利用过朱熹来攻讦你,但如今你我既然是在同一阵线上,那么是否就该另当别论了?”史弥远端起茶杯邀请叶青品茶道。 叶青勾了勾嘴角,笑了下道:“王淮为相多年,就算是他想死,也是没那容易的。人虽然如今在大理寺,但圣上的心思……你可曾揣摩过?钱象祖接替梁克家任差遣于刑部尚书一职,难道你还看不出来?” “什么意思?”史弥远皱眉,有些不清楚叶青的用意问道。 “赵汝愚自诩为宗室重臣,当今圣上跟前的第一心腹重臣,加上如今又有韩侂胄与他联手,此时朝堂之上又是贵为我朝右相,谁人他还会放在眼里?但即便是如此,比起钱象祖在圣上心中的地位,恐怕他赵汝愚还差一些吧?”叶青淡淡的说道。 “你要拉拢、示好钱象祖?”史弥远皱眉沉思了下问道。 “为何不?”叶青反问道:“若是大理寺把王淮交由刑部,而钱象祖必然会站在圣上的角度为圣上着想。王淮一世忠臣,又在我朝相位多年,虽然说犯了些错,但总的来说依然是罪不致死,何况圣上新登基,正是体现他仁贤德政的时候,这个顺水人情为何做不得?” “而且一旦王淮被圣上或者是刑部所放,那么赵汝愚必然是要紧揪不放,即便是他不愿意多管闲事儿,韩侂胄恐怕也不会让他如愿,也会怂恿他一起来请柬圣上,为王淮治罪才是。如此一来,于我们二人就是有机可趁,甚至是他们二人之间便会生出怨隙来?”史弥远喜上眉头,看着叶青问道。 “即便是无法让他们生出怨隙来,但王淮也决计不会因此而记恨我们。”叶青长叹口气,而后继续道:“姜终究还是老的辣,魏国公远离朝堂多年,但其影响力依然很大。王淮为相多年,虽然那夜我们三人包括大理寺等等联手,才弹劾成他,但王淮终究是我朝前左相,在这个时候,我们更应该借着圣上的大赦天下,跟王淮化干戈为玉帛,把他推给刑部来抉择。” 史弥远拄着下巴,不自觉地点头赞同着,而后喃喃念道:“若是如此来看,我们完全可以给赵汝愚跟韩侂胄之间多制造一些麻烦、误解,争取早日让他们之间产生怨隙,而后分道扬镳、相互生厌、攻讦才行。” 叶青看着能够举一反三的史弥远,欣慰的笑了下后道:“户部尚书郑清之是你史家门下的人,如今圣上大赦天下,为何北地四路、京兆府路的赋税却是一成不曾减呢?是你史弥远想亲自让我承你的情,还是说……你说了不算?” “此事儿啊……呵呵。”史弥远听到叶青那带着一丝不满的语气,急忙撤下自己拄在下巴的手,呵呵笑着道:“圣上那里非是如此,所以我这里自然是不敢抗旨给北地四路、京兆府路减免赋税不是?” “史弥远,你老小子是真糊涂还是假糊涂啊?”叶青再次给史弥远斟茶,接着说道:“既然你我能够想到挑拨离间赵汝愚、韩侂胄,难道他们就想不到挑拨离间你我吗?若是他们早就猜测到了此事儿,从而刻意给我们二人设计,那么这个时候,我们二人可就算是上了他们的当了。” “不会不会……。”史弥远嘴上连连说着不会,但神色之间则是变得开始有些心虚,经叶青这么一提醒,他也开始意识到,自己这般遗漏掉北地四路跟京兆府路,若真是赵汝愚、韩侂胄二人挑拨离间他跟叶青之间的伎俩,那么自己可就真的是上当了啊。 “如今朝堂之上左相韩诚、右相赵汝愚,叶青,若是你你会怎么办?我总不能直接问圣上吧?若是如此的话,赵汝愚跟韩诚岂会放过我?”史弥远有些为难跟后怕的说道。 “所以说让你从钱象祖身上着手,再者便是,你已经快成大宋朝最为有钱的官员了,北地四路、京兆府路暂时睁一眼闭一眼吧,何况,过些时日,等元日之后,市舶司、转运司一旦过去后的财源你如何办?所以你如今之举啊,可谓是作茧自缚啊。”叶青语重心长的坐在史弥远对面说道。 史弥远静静地看着叶青,而后想了一会儿后道:“给我三日的时间,我好好琢磨琢磨,然后给你答复,这不是一件小事情,我不光是需要知道左右两相的目的,还需要知道……圣上是怎么想的,所以给我点儿时间。” 说完后,史弥远便起身,而就在此时,一个柔弱的身影出现在了皇城司的花园里,此时正在墨小宝的带领下,缓缓向着叶青所在的这座楼阁走了过来。 在叶青的陪同下,走下台阶的史弥远,看着那一身装扮一看就是宫里出来的宫女,又转头看了看一脸若无其事的叶青,纳闷道:“看起来有些眼熟,但一时之间想不起在哪里见过,是侍奉谁的呢?” “她是我大宋朝皇后跟前的宫女,跟了皇后也有好多年了,叫竹叶儿。”叶青淡淡的解释着,但眉宇之间却是带着一丝丝的忧虑。 史弥远并未察觉到叶青神情上的忧虑,愣了一下后便离开了皇城司,而就在他快要走出皇城司的花园时,隐隐约约的听见,那叫竹叶儿的宫女正说道:“叶大人,皇后请您前往玉津园有事相商。” 第七百五十八章 游园 皇宫内宴请各国使臣的那一夜,虽然不至于让叶青跟如今的圣上赵惇,从而彻底的走向了对立面,但最起码从那一夜开始,叶青在圣上心中的地位,俨然已经低于赵汝愚、韩侂胄等人,也已经是不争的事实。 但就在这个时候,皇后竟然招叶青前往皇宫内的玉津园议事,难道说叶青跟圣上之间还有什么其他的密约不成? 史弥远走出皇城司的时候,脑海里依然是在回响着这个问题,手里那还未来得及放进袖袋的弹壳,被他拿在手里不停的把玩,过了好一会儿,回头又看了一眼皇城司的大门后,这才转身坐上马车往府里赶去。 竹叶儿叶青自然是早已经不再生疏,他跟李凤娘之间的事情,除了他们二人外,便要属竹叶儿最为清楚,而竹叶儿能够深得李凤娘信赖,丝毫不担心她的丑事泄漏,也足以看出来,竹叶儿在李凤娘跟前,除了对李凤娘的忠诚之外,必然是也有着极为厉害的行事方式,能够让李凤娘放心大胆的一直重用她,让她一直跟随在身边。 依然是一幅怯生生的模样儿,态度依然也是如同还是太子妃李凤娘跟前宫女一样,对着叶青充满了恭敬。 玉津园三个字从竹叶儿的嘴里说出来的时候,叶青只感觉到右眼皮直跳,像是有什么不详之事儿、血光之灾将要发生在自己身上似的。 但即便是如此,他还是依然跟随着竹叶儿上了宫里的马车,单独一个人跟着竹叶儿向皇宫内驶去。 皇宫依旧是熟悉的模样儿,但因为换了新主人的缘故,一切在叶青的眼里又都是那么的与众不同跟充满了陌生感。 每一条熟悉的路径,如今依然也是与从前一般无二,但来来往往经过的宫女、太监等等,以及整个皇宫的氛围,相比起从前来,总是透露着一丝明显的距离感。 走上锦脂廊后,竹叶儿已经基本上不再说话,而跟在身后的叶青,此时也好像是无暇再言语,一路行来则是一直打量着周遭熟悉又陌生的一切。 他想过在李凤娘成为大宋的皇后后,他与李凤娘之间的距离会越拉越远,也曾经试着幻想过,当李凤娘成为母仪天下的大宋皇后后,他跟李凤娘再次见面时的样子。 但不管怎么样儿,他所想象的还是所猜测的,都跟今日的场景有着极大的区别。 他以为李凤娘在成为皇后后,在自己与她第一次见面时,必然会大摆她身为大宋皇后的奢华仪仗,但显然,向来安静甚至是有些偏僻的玉津园内,并没有多少宫女、太监,就是连巡逻的殿前司、侍卫司的兵士,也是少之又少。 “臣叶青见过皇后。”叶青站在廊亭外,望着以真山石为背景,而搭建出来的廊亭行礼道。 潺潺流水声,从廊亭背面的山石中间缓缓流淌,不大的流水声使得僻静的玉津园这一带,显得格外的幽静跟雅致,只是随着季节的变迁,花香鸟语的婀娜绚丽则是少了几分。 就如同此刻雍容华贵的李凤娘一样,一身明黄色的母仪天下的皇后宫装,把李凤娘衬托的是美艳不可方物,哪怕是她那眼角妩媚的风情,此刻也因为她那高贵的模样儿,被完美的掩饰了起,使得此刻呈现在他叶青跟前的,更像是一个获得权力的机器,而非是一个拥有温柔妩媚的女人。 “进来说话吧。”李凤娘的声音带着几分飘忽,看着外面站在阳光下的叶青说道。 “臣遵旨。”叶青低着头,看着不远处的竹叶儿向后退了两步,让出那登上廊亭的几阶木台阶,而后坚定的迈步走了过去。 “玉津园宫殿、楼阁较少,加上林木繁茂、山泉水流经过,所以使得环境极为幽静雅致,因此也被称之为青城。那边……。”李凤娘伸手指着叶青后方不远处的地方,继续说道:“那边饲养着各种各样的珍奇异兽,包括这一次大理国使臣进贡而来的白象等等,可谓是五花八门。但这些动物都有一个特点,那就是一旦进了皇家的苑林后,都变得极为的温顺,还从来没有听说过这些动物出现过伤害宫女、太监的事情发生。” “是,皇后所言极是。若不然的话,当年太上皇也不会在此以《游玉津园赐皇太子以下官》为题作诗了,想必当年太上皇的意思,跟今日皇后的意思相同,都是为了警示群臣百官,当该以大宋江山社稷为重才是。”叶青并没有坐下,何况李凤娘也没有赐坐,所以走进廊亭内的叶青,耳边除了流水潺潺声外,便是李凤娘忽而传来的一阵轻松的银铃笑声。 “叶大人今日看起来格外谨慎啊,如此的样子,跟平日里见本宫的时候完全是判若两人啊,怎么,现在知道害怕本宫了?”李凤娘看着垂手肃立的叶青,笑的越发的开心道。 “您是我大宋朝母仪天下的皇后,叶青不过是大宋朝的一个臣子罢了,不管如何,都该对皇后施以尊敬才是。”叶青面色平静的说道。 “是吗?你心里也是这么想的吗?”李凤娘脸上的笑容渐渐消失,缓缓起身走到叶青跟前,微微仰着下巴打量着目光深邃的叶青,缓缓吐口气,身子再次往前倾,眼看着整个人都快要贴进叶青怀里时,才停下来淡淡道:“刚才说的那些是你的真心话吗?” 鼻尖传来李凤娘身上那诱人的水粉味道,以及呵气如兰的诱惑,叶青微微往后退了两步,但李凤娘则是立刻紧逼着跟进两步:“怎么?现在知道怕本宫了?还是说……你叶青也从来没有忘记过我们之间的恩怨?” “如今您是皇后,不知招臣来……。”叶青微微后仰上身,免得李凤娘一个立足不稳跌进自己怀中。 “你一定没有忘记当年本宫出嫁的时候,那天到底发生了什么吧?又或者……每次你想起来的时候,心中是不是都得意的要命呢?一个要嫁给太子,当今圣上的女子,身子竟然先被你看了个精光,是不是你心里头很得意呢?又或者……从那时候开始,你就根本没有想过本宫有一天会真正的坐上皇后之位呢?”李凤娘原本诱人的红唇,此刻变得却是格外的凌厉,如同锋利的刀刃一样咄咄逼人。 叶青微微皱眉,眸子里的深邃也跟着变得越发的深邃,再次后退一步道:“臣知道皇后您心中有怨气,但臣想说,臣绝非有意为之,拥立太子继位一直也是臣的心愿,只是臣……因为一些其他的事情,没能够做到面面俱到。” “是吗?那么你是因为什么事情呢?女人还是权力,还是因为担心自己的小命,所以才不敢拥立太子呢?”李凤娘明亮的眸子也显得颇为凌厉,嘴角原本淡淡的笑容,也跟着变冷。 “皇后应该清楚,是赵汝愚、韩侂胄两人,趁着臣在招呼其他使臣时摆了臣一道,把臣从拥立太子一事儿上给踢出了局,等臣发现时,已经为时已晚。何况,即便是皇后不相信臣拥立太子之心,那么臣在这之前的支持,难道就不是在拥立太子吗?”叶青一边说一边后退,此刻已经一脚踩在了台阶处,若是再退,那就要跌出廊亭外了。 像是察觉到了叶青已经是退无可退,李凤娘这才停止了继续紧逼叶青,嘴角带着冷笑道:“那么既然叶大人如此忠心,不知可否敢陪本宫游览游览这玉津园呢?或者是,看看这些珍奇异兽是怎么对待主人的呢?” “玉津园本就偏僻,若是臣独自一人与皇后……。”叶青皱眉推辞道,只是话还没有说完,就被李凤娘不耐烦的打断。 “怎么,你叶青也有怕的时候吗?还是说,你叶青自持有功,如今连皇室也不放在眼里?又或者,你以为本宫会害你不成?”柳眉倒竖,又恢复了一丝从前骄横影子的李凤娘冷冷说道。 此时面对李凤娘咄咄逼人的凌厉气势,叶青倒是不像刚才那般忍让了,深邃的眼睛探究似的盯着李凤娘风情妩媚的眸子,眉头皱的更加紧的道:“皇后,臣有句话不知道当不当说……。” “那就别说了。”李凤娘冷冷道。 “臣只是想要告诉皇后,若是皇后太过于报仇心切的话,到时候只会便宜旁人。”叶青看着李凤娘,想了下后道:“赵汝愚、韩侂胄是什么人,想必不用臣多说吧?赵汝愚为报妻仇,不惜隐忍多年,最终导致了信王的死。而韩诚、韩侂胄父子二人,又是皇亲国戚,跟如今太皇太后是什么关系,想必也不用臣多说吧?你不会以为,他们是真心的帮你跟圣上吧?” “但也比你临阵逃脱……。”李凤娘冷冷的说道。 “臣从不曾临阵逃脱,是他们二人合谋把我踢出了拥立太子的局面当中。但即便是如此,臣也没有那夜在大庆殿反对他们二人,那是因为臣知道,只要太子能够继位,比什么都重要,至于是不是臣拥立,已经没有多大区别,臣以为,皇后跟圣上会一如从前般对臣信任有加。”叶青想要伸手拉住要去游览玉津园的李凤娘,但不远处的竹叶儿,恰好在此时向他投过来了目光,于是叶青迫不得已,只能是跟着李凤娘,沿着幽径往前方的密林之中走去。 第七百五十九章 孔雀东南飞 德寿宫万寿桥上的钟晴,手里捏着刚刚叶青入宫前往玉津园的消息,一时之间有些为难纠结,不知道该不该管叶青跟李凤娘之间的事情。 李凤娘与叶青之间有私情是不争的事实,但李凤娘恨叶青,想要报当年的被羞辱之仇也是不争的事实。 而且那夜在仁明殿内,李凤娘虽然看似歇斯底里的在揭露叶青的真面目,但大部分原因完全是起源于对耶律月的嫉妒上,如若不是因为内心里真正的有了叶青,又怎会如此歇斯底里、恨意满腔? 即便是她知道,今日李凤娘请叶青前往玉津园的目的并不单纯,但她却犹豫不决,不知道是不是应该插手叶青跟李凤娘之间的事情。 陶潜、王伦甚至包括关礼,无声无息的缓缓出现在钟晴的身后,陶潜看了一眼王伦跟关礼后,轻声说道:“此事儿还需要你拿个主意,叶青花心又不是一天两天了,但这种掉脑袋的事情他敢碰,这是真要风流鬼啊。” “玉津园向来偏僻幽静,不失为一个栽赃嫁祸、杀人夺命的好地方,若是皇后起了歹意,叶青可就是真的凶多吉少了。虽然说他们之间旁人无法说得清道得明,但……如今终究是皇后,是要母仪天下的,若是为了皇后之位而挥剑斩情丝,想要跟从前一刀两断,我们就得过去帮叶青一把了。”王伦同样是看了一眼关礼跟陶潜两人。 不管是王伦自己还是关礼,或者说是最大的倒霉蛋陶潜,如今已经是完全依附在了叶青这个集团之上,若是叶青无事儿,那么他们在德寿宫,依然能够平平安安,但若是叶青一旦出事儿,就是连如今的太皇太后、太上皇、皇太后恐怕都无法保住他们几人的性命。 如今看似平静,也没有人愿意把他们当成是叶青一党,但若是一旦叶青有个闪失,落井下石者可就是大有人在了,何况这些年来,跟叶青走的再不近,但比起他人来,已经是十分的亲近了。 “皇后如今显然还以为除了我跟白纯外,并没有人知道她跟叶青之间的事情,而一旦我们都前去,我怕会适得其反,反而让皇后起了灭口之意,那时候我们就是得不偿失了。”钟晴蹙眉,面带隐忧的说道。 李凤娘突然招叶青进宫,而叶青竟然也是只身一人过来,这件事情怎么看,里里外外都透着诡异跟蹊跷,让他们不得不防备着,李凤娘会不会突然对叶青起杀心,而报当年的羞辱之仇。 而对于李凤娘跟叶青之间的情意,钟晴如今也越发的认为,嫉妒心强悍、性情难以捉摸的李凤娘,很有可能会为了自己的皇后之位,而向叶青下杀手,要不然的话,那宫宴一夜,为何叶青跟自己就完全不知晓,李凤娘跟圣上铁了心要在那天逼迫太上皇禅位。 “保险起见,便由您一人先过去,而我们三人嘛……大可让一人跟随着你前往玉津园门口,一旦里面有事儿,也好在第一时间通知我们,如此一来,或许还能够不至于太过于引起皇后的反感来。”相比较而言,关礼对李凤娘的脾气秉性,因为当初在皇太后、太上皇跟前侍奉的关系,了解的就要比王伦、陶潜多了不少。 钟晴默默无言,蹙眉思索了下后道:“眼下也唯有如此了,先莫要激怒皇后才是。” 陶潜难得的主动请缨道:“那我陪你前往玉津园吧,我这腿脚比起他们二人利索一些,而且我是你从扬州带过来的,比起他们二人来,也显得名正言顺一些。” 赵构的去世、赵昚的禅位,已然让王伦、关礼都失去了最大的靠山,何况如今虽然他们身为宦官,但也都是有家室的人,即便是不为了自己,为了妻儿老小,他们也不希望叶青出什么事儿,毕竟,一旦叶青出事儿,他们原本憧憬的下半辈子人生美景的愿望,也就要跟着落空了。 可以说是叶青一手给了他们这些,但不能眼睁睁的看着,这些因为叶青出事儿而烟消云散,所以即便不是为了叶青,哪怕只是为了他们自己,他们也要立场坚定的帮助叶青才行。 玉津园内,叶青陪着李凤娘此刻正望着那围栏里的孔雀,在两人的身后不远处,则是竹叶儿静静地望着他们二人的背影。 “孔雀只有两种之分,蓝孔雀跟绿孔雀,至于你指的那只白孔雀、黑孔雀,不过是蓝孔雀的变种而已,算不得一个种类。”叶青双手背后,望着那突然开屏的几只孔雀继续道:“这些孔雀怕也是大理国送来的吧?不过既然能够送来稀有的白、黑两种孔雀,也算是诚意十足了。” “为什么在开屏孔雀的身后,那些孔雀却从来不曾开屏过?”李凤娘先是愣了一下,想不到叶青竟然对孔雀还有些许了解。 “看来皇后应该是常游玉津园,对于这孔雀是喜欢的很啊,要不然也不会观察的如此仔细了。”叶青显然也知道,李凤娘心里头一直都有着一个皇后梦,所以恐怕也正是因为此,才让她对于孔雀显得格外的关注吧。 毕竟,这世间的凤凰并不存在,而孔雀也同样是被誉为百鸟之王,显然,在李凤娘的心里,也只有这些孔雀才能够真正的象征她皇后的身份了。 李凤娘风情妩媚的看了一眼叶青,至于自己的心思被叶青猜中,她并不感到意外,跟这个男人纠缠了这么多年,若是说彼此只了解的对方的身体,而对于脾气秉性没有一点儿了解的话,那么就完全是骗人骗己了。 “那你倒是给本宫抓两只凤凰来,本宫就把它们养在仁明殿内,用来彰显本宫母仪天下的皇后身份。”李凤娘冷冷的说道。 叶青低头笑了笑,而后淡淡道:“皇后可知是先有的凤凰二字,还是先有的所谓的凤凰这种鸟?”不等错愕的李凤娘回答,叶青便继续说道:“虽然好多书籍都有记载,但白纯曾经说过,其实这世上并没有凤凰这种鸟的存在,是因为先有了风与凰两个字,而后被人们依靠想象力,才勾勒出了这种能够赋予多种寓意的神鸟。” 李凤娘不耐烦的撇了撇嘴,特别是在听到白纯的名字时,神情之间立时充满了不屑。 不过显然李凤娘对于孔雀也是喜爱有加,有些不满的看了叶青一眼后,便又再次把注意力放在了眼前的孔雀上,津津有味的看着那些开屏的孔雀,嘴里喃喃说道:“真希望有一天能够看到满园的孔雀都为我开屏。” 叶青在一旁,张了张嘴,但看着李凤娘那少女般星星点点的眸子,无声的叹口气,便忍住了去打破李凤娘心中的美好憧憬。 只是李凤娘显然了解叶青是一个煞风景的人,淡淡道:“想说什么就说吧,本宫不会怪罪你的。” “你眼里那些美丽的开屏孔雀,都是雄性,它们开屏……从它们的本能上来讲,要么是求偶,要么便是防御性的保护自己……。”看着李凤娘那幽怨的眼神,叶青一时不忍,而后继续说道:“当然,还有一种可能便是,看见了美丽的女子后,激起了它们的爱美之心,所以也会做出开屏来吸引美丽女子的注意力,就比如现在,它们看见了你这么雍容华贵、漂亮多姿的皇后,然后爱慕、惊艳于你的美丽和尊贵,一个个开屏来向你这个母仪天下的皇后示爱、或者是表示对你的臣服、甘拜下风……。” 听着叶青后面完全是胡诌的话语,但李凤娘心里却是十分的喜欢,不过嘴上却是吃吃笑着道:“净是胡说八道,我既然喜欢孔雀,又岂能不知道它们为何开屏?用你在这里胡说八道,讨人欢心?” “呵呵,这不是话赶到这里了嘛,就……就随口展开多说几句。”叶青笑了笑道,而后低头,只见自己的垂在身侧的一只手,被李凤娘主动的牵了起来,而在他们二人身后的竹叶儿,则是有些忧虑的皱了皱眉头。 孔雀东南飞,五里一徘徊。十三能织素,十四学裁衣,十五弹箜篌,十六诵诗书。十七为君妇,心中常苦悲……仰头相向鸣,夜夜达五更。行人驻足听,寡妇起彷徨。多谢后世人,戒之慎勿忘。 李凤娘罕有耐心的吟唱着这首描写焦仲卿、刘兰芝夫妇被迫分离、而后双双自杀的乐府诗,甚至到了最后,依稀都能够从李凤娘那低沉哀婉的声音中,感受到一丝淡淡的哀伤与凄然。 “有人把孔雀东南飞跟木兰从军比作乐府双壁,一个为情、一个为国,都被后人津津乐道。”李凤娘收敛着有些哀伤的情绪,眼角的晶莹也透露着她此刻痛苦、哀伤的心虚。 “所以皇后……所以你决定了?”叶青反牵着李凤娘的手,感受着那一丝丝淡淡的冰凉问道。 “这把剪刀自从你回到临安后,一直与我形影不离。”李凤娘风情妩媚的双眸,此刻淡淡的晶莹被哀伤的笑意取代:“怎么样,你还认识这把剪刀吗?” 叶青默默的点头,看着那明晃晃的剪刀在李凤娘的手里晃动。 “这把剪刀我一直都没有忘记,就像我一直没有忘记当年你带给我的屈辱一样,每每看到这把剪刀,我都恨不得用它在你身上多刺几个窟窿出来,因为此事,不知道有多少个宫女、太监而遭受了平白无故的罪。你知道吗?这些都是因为你叶青,因为你叶青当年的恶行,让那些宫女、太监白白遭受了被刺痛的罪。”李凤娘的声音很低,而身后的竹叶儿,在看到那把剪刀的第一时间,整个人就像是见鬼了一样,脸色有些苍白跟惊惧,浑身也是跟着颤抖个不停。 “你到底想干什么?”叶青看着李凤娘一只手扯出一缕秀发,而后另外一只手里的剪刀便要剪去,立刻抓住李凤娘持有剪刀的手腕问道。 “干什么?”李凤娘看了看那如同铁钳似的抓着自己手腕的手,凄婉笑道:“当年我李凤娘因为要成为皇后的顾忌,所以才甘愿受你叶青羞辱,如今我已经是大宋朝母仪天下的皇后,难道我还会顾忌这些吗?到了现在,你还看不出来吗?只要我一声令下,立刻便会有侍卫司的人冲过来,以亵渎罪把你抓起来,即便是你有我身上的把柄,但你如今又能耐我何?这已经是不是当年……。” “你就这么有把握能够在玉津园置我于死地?”叶青抓着李凤娘手腕的手微微用力,而后李凤娘便不由自主的因为手腕上的疼痛,松开了手里的剪刀,眼睁睁看着那把剪刀被叶青接过去。 李凤娘平静的看着叶青接过自己手里的剪刀,嘴角带着一丝嘲讽道:“你以为左雨兄弟听你的命令,我李凤娘就没有办法了吗?难道我就不会暗中培养几个专门为今天的死士吗?” “你……你已经谋划很久了?”叶青有些难以置信的问道。 “你不也一直没有放松对我的提防吗?要不然的话,你今日又怎么会一个人来此?”李凤娘看着面色凝重,甚至是带着一丝遗憾的叶青,心里头此时也同样是五味杂陈。 两人虽然不是夫妻,但这么多年来,也算是同床共枕过,也曾经安心的躺在彼此的旁边熟睡过,也曾凝视过熟睡过的彼此,熟悉着彼此的一些日常习性,但即便是这样,今日她也不想再让叶青活下去。 心头充斥着多年来积压的怨气,以及一丝对两人如今境遇的可笑,李凤娘的目光随之望向了竹叶儿。 于是竹叶儿快速向前两步击掌,而后只见在不远处孔雀园那木房里,瞬间出现五个神色深沉、满脸杀气,手拿兵器快速的向他们这边飞奔过来。 “就凭这五个人?”叶青松开李凤娘的手腕,不屑的问道。 “杀你足够了,虽不能把你千刀万剐喂狗,但……我定要让你尸骨无存。”李凤娘目光凌厉,杀气疼疼,神色在瞬间都显得有些狰狞道。 “其实我们完全可以和平相处的,又何必要走向这刀兵相向……。”叶青有些为难的说道。 “好啊,可以,本宫可以给你一条生路,休了白纯、燕倾城,跟钟晴断绝关系,我就放你一条生路,我李凤娘从今往后,也心中只有你一人!你做的到吗?”李凤娘打断叶青的话语,转身冷冷的看着刚刚奔跑过来,有些气喘的钟晴说道。 “那我选择第三条路。” 叶青话音刚落,手里的那把剪刀便向快要接近他的杀手扔了过去,而后整个人瞬间如同一头猎豹一样,浑身上下充满了凌厉的杀伐气息,左手也不知何时多了一把漆黑无比的匕首,与他整个人向着那五个杀手冲了过去。 第七百六十章 缺个章节名 侍卫司的巡逻队从玉津园外经过,隐隐传来的惨叫声,也只是微微让他们行进的步伐停滞了一下,而后便继续若无其事的往前行去,至于刚才到底是不是听到了惨叫声,或者是兵器碰撞的声音,显然并没有人愿意关心。 不过就在这一队巡逻兵士刚刚离去,左雨亲自率领的一伍巡逻兵士,则是大踏步的向这边走了过来,而后与他们擦肩而过,向着玉津园的门口方向行去。 陶潜站在玉津园那长不过十来步的木桥上,时不时回头看看园内的情形,或者是看看来路是否还会有其他人经过此地。 当看到左雨率领着一伍兵士巡逻过来时,陶潜急忙从桥上飞奔而下:“你怎么才来啊,谁通知的你啊?” 左雨愣了下,看了看四下无人,才道:“关中贵人说,没事儿让我亲自上这边转转,怎么了,有什么事儿吗?” “还有什么事儿吗?你知道不知道,叶青今日进宫了?如今就在这玉津园内,而且还是……还是跟皇后单独相处,若是皇后起了杀心,我告诉你小子,你以后就没有罩着你了。”陶潜食指空点神色有些茫然的左雨道。 “这……我不太清楚……。”左雨话还没有说完,就再次听见玉津园内,好像是隐约传来了一声惨叫声,仿佛还有兵器碰撞了下的铿锵声:“怎么回事儿?” “我在此等着呢,若是钟晴那丫头跑出来报信,你们就立刻冲进去救你们家大人。”陶潜急忙拉着左雨走过那十步桥说道。 “你怎么认为是皇后起杀心……。”左雨皱眉警惕的问道。 如今的皇后跟叶青有私,他自然是知晓的,但……为什么连陶潜都知道呢?难道说,皇后跟叶大人的事情,已经闹到人尽皆知了不成? 想到这里的左雨,心中突然一紧,也不知道意识到了什么,突然一招手,对着跑过来的兵士道:“调遣侍卫司的人,立刻包围整个玉津园,任何人都不得出入,要快。” 随着那兵士离去,陶潜同样是有些疑惑的看着左雨,问道:“你小子什么意思?” “不能走漏任何风声,要不然的话,叶大人就危险了。”左雨一边说,一边甚至以警惕的目光看着陶潜。 他自从认识陶潜后,就很讨厌这个极为油滑的宦官,所以即便是现在,他明知道陶潜也是跟叶青一党的,但依然还是谨慎行事,在这个时候提防着陶潜。 面对左雨那凌厉带有怀疑的目光,陶潜只能是无奈的翻白眼,想要解释,但看着左雨那坚定的眼神,他也知道,此刻恐怕是越解释越乱。 而此刻的玉津园孔雀苑内,第三个李凤娘亲自培养杀手捂着脖子也倒在了地上,另外的两名杀手,根本还没有反应过来,就看到自己的三个同伴魂归西天。 如同剩余的两名杀手一样,李凤娘同样是神情呆滞到了极致,完全不敢相信眼前的一幕,不过是眨眼的时间,叶青竟然独自一人就杀了她暗中辛苦培养的三名杀手,吓住了其余的两名。 “放下你们手里的兵器,或许看在皇后的面子上,我可以饶你们不死。”叶青依旧是左手反握着那把野战刀,看也不看身后神情呆滞的李凤娘,以及不远处的钟晴跟竹叶儿,对着眼前的两名杀手说道。 两名杀手不由自主的望向了叶青身后的李凤娘,一时之间也不知该如何是好,显然,他们还没有从刚才叶青那干净利索的杀人手段上回过神来。 “你想怎么样儿?”李凤娘一连向其余的两个杀手使着动手的眼色,但两名杀手神情惊惧,面对叶青的步步紧逼,只能是缓缓往后退去。 而就在此时,本就离叶青不远的竹叶儿,突然之间冲了上来,手里不知何时,也是多了一把匕首,向着叶青的腰眼顺手就捅了过去。 只是不等她手里的匕首挨上叶青的腰眼,就感觉到自己的脖子突然一紧,叶青的一只大手,已经紧紧的卡在了她的喉咙处。 而几乎是竹叶儿伸手刺向叶青的同时,李凤娘跟稍远一些的钟晴,几乎是同时出口喊道:“小心。” 于是随之而来的便是,在玉津园外面观望的左雨,率着身后的兵士跟陶潜飞一般的冲了进来,看着叶青夺去了竹叶儿手里的匕首,松开了竹叶儿的脖子。 “拿下此二人。”叶青回头看了一眼左雨说道:“送到皇城司,本官要亲自审问,他们到底是什么人,是怎么潜入皇宫来行刺皇后的。” 随着叶青说完后,李凤娘不可思议的望着叶青,而左雨一挥手,身后的兵士立刻一拥而上,不由分说的便把在他们冲进来后,已经把兵器扔下的两名杀手给死死的按在了地上。 当着皇后李凤娘的面,两名杀手连同地上的三名尸首被左雨等人带走,而钟晴蹙眉看了看脸色发白的竹叶儿,又看了看神色凝重的李凤娘,犹豫了下后,还是拽了下竹叶儿的衣袖,示意她跟自己一同离去。 玉津园经过极为短暂的交锋,再次恢复了宁静,时不时传来的动物叫声,开始再次打破着玉津园的幽静环境。 叶青叹了口气,用衣袖擦拭着手上野战刀的血迹,而后说道:“出了玉津园,该如何说,想必不用我再教你了吧?” “我不会就这么放弃的。”李凤娘看着神色坦然,刚才杀人如宰猪似的叶青冷冷道。 “元日之后,我会离开临安前往辽国,你也可以继续策划如何来对付我,你有的是时间。”叶青把野战刀擦拭完毕揣好,而后又把那把刚才从死人身上拔出来的剪刀也擦拭干净,递向李凤娘说道:“你可以千方百计的算计、陷害我,但请你记住,我的死你李凤娘绝对不是既得利益最大者,甚至……我的死对你没有任何好处。” 李凤娘冷笑一声:“哼,照你这么说,是不是我李凤娘还应该要感谢你叶青一辈子,要依赖你一辈子?难道离了你,身为大宋皇后的我,还能受制于人不成?” “当年我是被逼的,若是当初你不招惹我,不为李立方强出头,我们也就不会有……。”叶青看着李凤娘沉重的说道,只是话没有说完,就被恼羞成怒的李凤娘抬起一脚踢在了膝盖上。 “有种你刚才别躲,看我敢不敢把你踢的让你断子绝孙!”李凤娘气呼呼的说道,当年被叶青羞辱的事情,只有她自己可以提,除了她之外,哪怕是叶青,她也不允许提及此事儿。 “我断子绝孙对你有什么好处?”叶青郁闷,简直是双重标准到了极致,看着李凤娘那气呼呼的样子,瞪着眼睛道:“这么多年过去了,即便是你一直不曾忘了,但你也不应该一直活在当初,如果是那样,这些年的事情又算是什么?何况……你问过你自己没有,你到底是想杀我,还是想报复我?我死了,你就真的能够得到解脱吗?” “我得不得的到解脱,那是我的事情,用不着你告诉我!我现在只恨,只恨自己那时候心软,为何不在你熟睡的时候一剪刀杀了你!”李凤娘夺过叶青手里的剪刀,用力的对着空气挥舞着。 “我同样也能在你熟睡的时候掐死你,我那样做了吗?以我现在的实力,就算是杀了你,做成什么样的假象做不出来?但我有那样做吗?”叶青再次后退两步,因为李凤娘手里的剪刀,开始向他挥舞了过来。 而就在此时,玉津园的门口,再次传来了嘈杂的脚步声,而且听着那嘈杂的人声,显然来的人并非只有侍卫司的兵士,其中好像还夹杂着其他人。 所以当身为大宋当今圣上的赵惇,走进玉津园的时候,只看见李凤娘脸色微微带着一丝受到惊吓的苍白,头发凤冠有些凌乱,不过好在倒是并无大事儿。 而叶青此刻正单膝跪地,向李凤娘说道:“臣身为皇城司统领,未能与殿前司、侍卫司守护好皇城,实在是臣的失职,请皇后恕罪。但请皇后放心,臣一定查明,这几名刺客,到底是什么人,一定给皇后您一个交代。” “今日之事儿多谢叶大人了,本官今日本来只想游园看看这些孔雀,但不想竟然在此遇到了刺客……。”李凤娘秀发有些凌乱,凤冠甚至也有些歪扭,但丝毫不影响她此刻的雍容华贵。 “臣不敢……。” “皇后无事儿吧?”赵惇快步走到李凤娘跟前,上下打量着说道。 “回圣上,妾身无事儿。”李凤娘冲着赵惇露出一个劫后余生的笑容,而后看了一眼依然单膝跪地的叶青道:“今日多亏了叶大人相救,要不然的话,恐怕妾身今日就要遭遇不测了。” “叶卿快快起身,今日是你救了皇后,何罪之有,当该是朕谢谢你才对。”赵惇冲着李凤娘关切的点点头后,这才对着一直跪地的叶青说道。 而对于事情的来龙去脉,叶青与李凤娘当着赵惇的面,你一言我一语的叙说着,但从头到尾,两人都没有说出,叶青怎么会突然出现在玉津园的缘由。 而赵惇显然也没有意识到这个问题,在听完两个人的复述后,只是对着叶青说着,过几日太皇太后打算前往孤山,也有可能从此以后便不再回临安皇城了,所以今日既然皇城内能够出现刺客,说不准孤山园林也会出现刺客。 而身为皇城司统领的叶青,既然其职责是与殿前司、侍卫司负责皇城安危,那么也不该放松对孤山园林的警惕才对,免得伤了太皇太后、太上皇以及皇太后。 第七百六十一章 弱点 看着当今圣上赵惇跟皇后李凤娘离去,叶青的脸上带着一丝意味深长的笑容,而旁边的钟晴却是眉头紧蹙,越发的对叶青如今的处境感到担忧,心里头也多少有些自责,自己身在皇宫、名为陷阵,竟然事到临头后,才发现了其中的蹊跷,差些让叶青因此而受险。 扳过钟晴那温柔的肩头,看着钟大美人脸上余愁未消的样子,叶青则是轻松的笑了声,开始劝慰着钟晴不必如此紧张,事情远远没有到了那么严重的地步。 而钟晴则是呆呆的望着叶青,默默的摇头,她并不同意叶青此刻的松懈,在她看来,事情应该比发生的还要复杂,还要严重的多,绝不是皇后李凤娘一人所为。 搂过钟晴的肩头在怀,看着那张白皙但又凝重的脸蛋儿,安慰似的在额头上亲了一下,淡淡道:“若是与他人合谋,那么就不会是这般简单的栽赃陷害我了。” “你认为只是皇后一人所为?”钟晴诧异的在叶青怀中抬头问道。 此时的玉津园,除了他们二人外并无外人,何况如今他们二人也已经远离刚才的事发地,树高林密间,钟晴也并不害怕被人看到自己跟叶青亲密无间的样子。 “这样的手段方式,怎么可能是有人在背后助她呢?”叶青在钟晴肩头的手下滑到钟晴的腰部,揽着对方的腰肢缓缓向前漫步道:“若是有人在背后与她密谋,那么此人必然是与我在朝堂之上不睦之人,必然更会想要借此机会置我于死地,又怎么可能在李凤娘都亲自出面后,只是安排几个杀手这么简单?” 对着林中清新自然的空气叹口气,叶青继续说道:“这种手段,远不是在朝堂之上经历过尔虞我诈、明争暗斗的朝臣手段,一看就是充满了小家子气跟理所当然的女子手段。李凤娘单纯的以为,几个杀手就能够置我于死地,而后接下来的理由她便可随意编排,但她显然忘了,当年我既然敢于跟她讲要出阁的她鱼死网破,如今我又怎么会任由她随意摆布、陷害?” “可……。”钟晴还是紧紧蹙着眉头,仍旧是一脸担忧的看着叶青道:“但我终究是担心,若是皇后与赵汝愚或者是韩侂胄联手陷害你……。” “不会的。”叶青断然否决道:“李凤娘更在乎她皇后的位置,以及如今她母仪天下的名声,断然不会让其他人知晓,我跟她之间的恩恩怨怨,更不会冒着有可能被罢免皇后之位的危险,跟其他人来合谋陷害我。赵汝愚、韩侂胄如今虽然看似与圣上、皇后走的很近,但李凤娘也不是一个愚蠢到家的女人,她心里头还是提防着二人的,不会让二人参合到我跟她之间的事情中。” 叶青说完后,跟钟晴倒是颇有默契的同时叹了一口气,两人此刻其实也心知肚明,李凤娘对于他叶青,心中真的只是充满了无限的怨恨跟报仇心切吗? 显然不是,不论是钟晴还是叶青,都清楚,李凤娘嫉妒心之强,已经严重到了令人担忧的地步,而这种嫉妒之心,更多的是一种不能合理合法跟叶青一起的怨恨之心。 不论是今日当着叶青的面,李凤娘所指的活路,休了白纯、燕倾城以及断绝跟钟晴的关系,还是前两日在仁明殿当着钟晴的面,提及叶青联合夏、金、鞑靼人助辽抗击鞑靼人,并不是为了华夏大义,更多是为了辽国的耶律月一事儿,都能够清楚的看到,在李凤娘的心中,她更多恨的是叶青的花心,以及能够明目张胆的与白纯、钟晴等人之间的两情相悦。 钟晴默然,她突然间又有些同情,刚刚还要置她的心上人于死地的李凤娘,显然,李凤娘想要谋害叶青,除了因为当年他们二人之间的恩怨外,更多的是身为女人的嫉妒之心,让李凤娘才会如此歇斯底里的想要置叶青于死地,也更像是一种我得不到的,你们谁也别想得到的宁为玉碎不为瓦全。 “所以你才在今日独身一人前往这里,就是赌皇后不会真心杀你……?”钟晴蹙眉问道。 “不,我是赌她只是单纯的一个人想要对我不利。”叶青再次望着上空密林叹口气,接着道:“因为我也很想看看,她到底会以何种手段报复我,毕竟……这些年来,她一直念念不忘的就是当年我对她的羞辱,也会经常在我跟前提及,有朝一日若是她母仪天下,必然要把我碎尸万段喂狗。” 说道最后,叶青无奈的摇头苦笑一声,继续道:“当然,我也想通过今日的事情,看看她李凤娘是不是真的会跟赵汝愚、韩侂胄二人已经同盟。还好,就冲今日这么小家子气、格局不高的手段,就能够知道这只是出自一个女人天真的、理所当然的手段,非是有那些真正的奸险之辈在其背后出谋划策。” “那若是……若是皇后真的与他人联手,而今日的手段也不是这般浅显,完完全全是一个解不开的死局的话,你怎么办?任杀任剐?”钟晴侧目而视问道。 “这不是还有你们吗?”叶青望着那带着担忧跟一丝不满的美丽眸子,笑了下说道。 钟晴不出意外的白了他一眼,不满的哼了一声:“沾花惹草的后果,看你以后怎么收拾这残局。” “所以……跟我回扬州吧,元日前就离开临安如何?”叶青紧了紧臂弯中钟晴纤细的腰肢,接着说道:“如今圣上继位,朝堂一时之间必然是处于相比较而言颇为平和的阶段,而不论是赵汝愚、韩侂胄还是史弥远,接下来都将是以梳理自己的党羽为主,暂时还难以腾出时间跟精力来勾心斗角,在朝堂之上相互攻讦,所以这段时间我们没有必要再参合其中,应该站到局外,看看朝堂之上的形式发展再说。” 出乎叶青意料的是,不等他说完话,钟晴就已经开始摇头拒绝了。 停下脚步看着满脸真诚跟带着担忧的叶青,钟晴此刻的心里头自然是感到一阵阵的幸福,不管如何,最起码眼前这个男人,一直都是在真心的待自己。 抚摸着那张棱角分明的脸颊,短短的胡渣扎在她的手心,一切都是那么的真实跟让她感到满足,比起李凤娘来,她觉得……自己能够与叶青如此漫步谈情,已经是最美好的事情了。 “我不能离开。”钟晴温柔且坚定的说道:“太皇太后待我一向不薄,甚至是恩重如山,这个时候我无法说服我自己从太皇太后身边离开,她需要有人陪伴在她身边,陪她度过余生。何况……刚才圣上也说了,太皇太后有意久居孤山,所以我不能陪你回扬州,留在临安等你如何?” “但我……。”叶青抓住钟晴在他脸上来回抚摸的手,紧紧的握在自己的掌心,深怕佳人会突然离去般,皱眉道:“可若是李凤娘看你不顺眼,要对你……。” “钟晴名为陷阵,本就应该呆在临安才是。何况,王伦、陶潜都在我身旁,而我平日里又在孤山,也不会去其他地方,更不会主动给你惹事儿,你还怕什么?”钟晴温柔一笑,踮起脚尖主动向叶青的嘴唇吻了过去。 叶青刚要回应佳人的主动,而佳人则已经稍沾即走,给他的唇上留下一抹余味后,此刻正笑望着他。 “除了李凤娘,我同样担心赵汝愚会对你不利,当年的事情你虽然是无辜的,但赵汝愚此人向来心机深沉、善于隐忍且难以捉摸,如今又身居右相高位,虽不至于在临安只手遮天,但如今跟韩家联手,怕是一时之间也难以有人能够奈何他,而你留在临安……。”叶青依然还是有些担忧的说道。 钟晴温柔的笑着摇头,道:“放心吧,钟晴虽然是女儿身,但对于朝堂之上的眼光,向来不比你差,要不然的话,又怎么能够得到你这个花心人的青睐?” 看着钟晴的样子,叶青忍不住的掐了掐那白皙的脸颊,耳边便再次响起钟大美人的话语:“赵汝愚野心勃勃,又是宗室,虽然短时间内不会有篡位谋逆之心,也或许永远不会有这种心思。但身为赵宋宗室,如今又是身居右相之职,骨子里依然还是有着宗室不甘落于人后的高贵跟骄傲,所以他的野心跟欲望,促使他决计不会满足于位居韩家之下!早晚会向韩诚的左相发起挑战,他不会因小失大,因为我一个弱女子,而分心他的权倾朝野大计的。” 钟晴轻松跟自信的样子,让叶青恍然大悟,差些忘了如今的太皇太后跟韩家的关系,显然,韩诚、韩侂胄父子,比自己预料中的还要提防赵汝愚多一些。 而钟晴之所以如此自信赵汝愚不会为难她,必然是韩诚在太皇太后面前有所提及,要不然的话,钟晴那就是胸大无脑的胡言乱语,只是为了让自己安心了。 “喂,你眼睛往哪里看呢?”钟晴的脸上闪过一抹红晕,她发现某人的眼睛,一直在呆呆的盯着自己高耸的胸部。 “呃……没什么,就是在想你说的话,人说胸大无脑……哎哟,疼。”叶青连忙按住钟晴掐在腰间的手说道。 “谁让你瞎说八道……唔……你真是色中饿鬼……。”钟晴回应着叶青的吻时,还是不忘给叶青下着定论。 当然,在她看来,不论是史弥远还是韩侂胄,还是正在亲她的叶青,这三人的身上都有着明显的弱点,史弥远贪财、韩侂胄恋权,而正亲自己的男子,自然就是好色了,要不然的话,今日玉津园也就不会发生行刺的事情了。 第七百六十二章 雏形 走出玉津园与钟晴分别的叶青,不出所料的被面生的太监领着带到了垂拱殿。 而与赵惇的谈话,也并没有出乎叶青的预料,无非是对如今的北地四路以及京兆府路的询问,以及叶青有多大的把握能够守住,这刚刚收复的五路之地,短时间内不被金人夺回。 至于叶青所提议的与金、夏、鞑靼人联手抗击花剌子模的事情,赵惇则是一点儿兴趣没有,甚至连多问一句就觉得麻烦。 如今的他刚刚继位,接下来就该是好好打量他的江山,感受这天子之尊的威仪,所以他关心的,只是在自己登基后,金人不要随意过来添乱即可,至于其他,他并不是很关心,也不是很在意。 在得到了叶青的郑重承诺跟保证后,赵惇原本还威严的神态,这才彻底放松了下来。 对于叶青,他多少还是有些信心的,毕竟,当初就是叶青打下来的北地四路,所以未来即便是不济,恐怕也就是再次失去北地四路而已,哪怕是淮南东路全部割让也无所谓,但他唯一的底线便是,绝不能让金人过了长江,威胁到真正的大宋疆域。 所以对于与扬州隔江相望的镇江,赵惇还是极为的看重,对于叶青接连提出的几个安抚使的人选,赵惇既没有同意也没有反对,模棱两可的态度,也让叶青心里清楚,怕是镇江的安抚使人选,到时候还会由韩诚来做决定了。 至于接下来关于庆王的事情,显然赵惇也并没有放在心上,何况还是去了淮南东路任扬州牧跟节度使,所以在他看来,也并不会对他造成什么影响跟威胁。 于是在最后,也只是意有所指的嘱咐叶青,在淮南东路当该照顾好庆王才是。 而至于这个照顾是个什么照顾法儿,那么就要靠叶青自己去揣摩、体会圣心了,至于到了最后的结果是否会令赵惇满意,那还要看接下来的局势发展,是否都还在他的接受范围内。 “叶卿若是无事儿,不妨在元日前就离开临安吧,身为淮南东路安抚使,一直不在其差遣之职上,朝堂之上也是会有议论的,朕虽很想你留在临安,但这其他臣子的意见,朕也得顾及一些才是。”赵惇从龙椅上起身,走到叶青跟前说道。 叶青起身遵旨,在他看来,赵惇的这道旨意,更像是李凤娘刚刚给赵惇下的命令,毕竟他跟李凤娘之间,刚刚发生了不愉快的事情,显然李凤娘也不愿意短时间内看到他,或者是,更怕这个时候,自己留在临安,会因为今日之不愉快而对她不利吧。 “臣遵旨,臣会尽快启程赶回扬州。”叶青走到垂拱殿的门口,再次回头对身后的赵惇说道。 赵惇则是冲着叶青欲言又止,最后叹着气点点头,示意叶青可以离去了。 在赵惇的心里,多少还是念叶青当初情谊的,毕竟从最初开始,是叶青为他出谋划策,让他先从将作监着手朝堂之事,甚至是包括建议钱象祖前往吏部任侍郎等等事情,不管是从经济上还是声名上,都给了他一定的支持。 虽然在最后的时刻,叶青没能像赵汝愚、韩侂胄那般立场坚定的支持他继位,虽然叶青这段时间一直在为所谓的联盟金、夏、鞑靼人抗鞑靼人奔走,并没有把拥立他继位的事情放在首位,但他心里多少还是感激叶青多过抱怨。 所以若不是今日皇后在玉津园遇刺一事儿,以及李凤娘怂恿他当该立刻命叶青离开临安前往淮南东路,那么赵惇依然还是会睁一只眼闭只一眼,任由叶青留在临安晃荡,而不是前往淮南东路。 已经无法再像从前那般从和宁门走出,如今的叶青,只能够跟其他朝臣一样,跨过六部桥,而后沿着丽正门出去,再转到东华门到御街之上。 一辆马车在东华门显然是已经等候多时,所以叶青看了一眼那马车后,便毫不犹豫的上了马车,而马车内坐着的,赫然是如今的新任刑部尚书钱象祖。 不等钱象祖相问,叶青便主动开口道:“没什么事儿,今日进宫是圣上的意思,差遣我择日回淮南东路。” “怎么会这么快?不应该过完元日吗?”钱象祖愣了一下问道。 “或许是赵汝愚、韩侂胄的意思吧。”叶青笑了笑,接着道:“不过如今我留在临安也没有什么事儿了,也是该回淮南东路任差遣了。朝堂之上暂时是会风平浪静一些时日……。” “但过的几日……。”钱象祖忧虑的说道,如果因为圣上的旨意,必须要马上离开临安,如此一来,可是很有可能得罪太上皇的。 毕竟,刚刚禅位的太上皇,如今已经打算把赵构的棺椁,在停放了两年后安葬,而叶青若是这个时候离开,必然是赶不上的,而到时候太上皇赵昚一旦问起,怕是引起不悦。 “所以我猜测,这其中应该也有赵、韩二人的意思。”叶青笑了笑,道:“毕竟,宫宴那夜,太上皇是先支持我任枢密使,以及结盟抗击花剌子模人后才禅位的,所以啊,不排除他们开始搞一些小动作,来继续离间我跟圣上之间的君臣关系。对了,找你是因为王淮的事情,王淮终究是我大宋朝宰相,圣上仁慈,显然也不会想着置他于死地,所以交给你后,也算是你给王淮一个顺水人情。毕竟如同王淮在相位多年一样,梁克家在刑部也是多年,若是他从中作梗的话,你在刑部的差遣也就将会陷入举步维艰的境地。但只要王淮在你刑部,如此一来,凡事儿彼此颜面上也能好看一些。” 钱象祖默默点头,从一开始叶青跟萧振便在不计回报的帮助他,直至到了现在,哪怕是叶青在朝堂之上最为艰难的时候,也没有把他拉过来减轻来自赵、韩二人给予他的压力。 “大恩不言谢,象祖心里都记得。若是他日叶大人有事儿,象祖必将全力以赴。”钱象祖在车厢里郑重的说道。 “远离史弥远,亲近孟宗政、毕再遇二人。”叶青微笑着点点头,接着道:“大理寺、刑部向来一脉,只是因为当年信王插手,所以才使得大理寺跟刑部对峙多年,如今该是改善的时候了,他们也是自己人,放心就是了。” 听着叶青的话语,钱象祖表面上虽然表现的颇为平静,但内心里却是如同钱塘江潮水一般在涌动,原本以为朝堂之上史丹利薄的叶青,竟然在暗中……也已经不知不觉的有了不可小觑的党羽势力。 临安的皇城司、大理寺,若是再加上他掌的刑部,以及淮南东路、北地四路、京兆府路的党羽势力,叶青如今……俨然已经成了唯一一个能够跟韩诚父子相抗衡的朝臣了。 像是从钱象祖那平静的表面上,看出了钱象祖内心的震撼一样,叶青掀开车帘看了一眼外面,继续道:“是不是没有想到?其实大理寺多少还是沾了虞允文的光,若是单靠我一个人,孟宗政跟毕再遇,又岂会示好与我?” 叶青刻意隐瞒了孟宗政、毕再遇是老刘头等老背嵬军拉拢过来的事实,反而是把这件事儿放在了同样曾在大理寺任过少卿的虞允文身上,如此一来,在钱象祖看来,也就显得自然了很多。 “下官只是不明白,既然叶大人如今……为何不留在临安?毕竟,留在临安,想必对于叶大人的帮助更大一些吧?”钱象祖斟酌着说道:“依下官来看,叶大人也并非是迂腐之人,当初既然能够违抗十四道圣旨,今日为何就……。” “此时此刻的朝堂内讧,到头来便宜的只能是金人,为了自己的一己之私,搭上江山社稷,得不偿失。何况,如今临安新气象,平静一段时日也是自然而然的事情,我没必要因为自己的事情而去铤而走险。北地四路收复还不到一年的时间,还处于人心惶惶的阶段,何况临安城一向看不起归正人,我回淮南东路终究是利大于弊,朝堂之上有你们在,我还有什么可担心的?” 说道最后,叶青很轻松的拍了拍身子有些僵硬的钱象祖的肩膀,看着钱象祖那多少有些僵硬的微笑,叶青随即示意马车直接驶进大理寺内。 钱象祖此时的心情有些犹豫有些纠结,祖训向来不让他们参合到朝堂之事儿上,但因为太子以及当初萧振、叶青的提携关系,如今他不得不步入朝堂。 但即便是如此,他也从来没有想过有一天在朝堂之上拉帮结派,可随着刚才叶青的那一番话,他终于意识到,一旦进入了朝堂之上,权力中心,想要像萧振当初那样保持中立,原来比仕途升迁、得到皇家的恩宠还要艰难。 而且,他虽然对叶青、萧振心怀感激,但他确实也没有想过,有朝一日选择政治立场,但如今,看来已经由不得他选择不选择,而是人家已经早都替他安排好了一切,连一点儿拒绝的机会都没有留给他。 大理寺内的孟宗政、毕再遇双双迎了出来,满面笑容的看着叶青走下马车,而后当看到随着叶青走下马车的是钱象祖时,两人脸上的笑容也是瞬间一滞,愣了下后才开始相互行礼。 叶青很喜欢在风波亭处商议事情,所以这一次也不列外,随着孟宗政派人去提王淮过来时,钱象祖不由得开始打量着风波亭的四周,毕竟,大理寺的风波亭,可是发生过太多秘事,而且最近的一件事情,还是跟眼前的叶青有关。 第七百六十三章 三分朝堂 当王淮看到风波亭里与叶青一同的钱象祖时,神色之间还是不由得微微一愣,转而才含笑走了进来,在叶青的对面坐下。 “果然不出老夫所料,这些年来,看来叶大人利用皇城司,没少给自己拉拢势力啊。”王淮直截了当的说道,都是混朝堂之上,能够左右朝堂局势的官员,所以那些无用的废话,自然就被他省略掉。 钱象祖看到依然是威严满满、精神状态也不错的王淮,显然还没有从这些年王淮的官威中彻底走出来,在王淮近前时,便不自觉的站了起来,像王淮行礼。 而坐下来的王淮,自顾自的说完后,则是连再看一眼钱象祖的兴趣都没有,只是看着草草吃完饭,示意旁人帮他收拾案几的叶青。 “当年的太上皇厚爱恩宠罢了,若不是太上皇,又岂会有我叶青今日?当然,吃水不忘打井人,王大人当初对叶青的照顾,叶青一样心存感激。”接过湿帕擦了擦嘴的叶青,便开始亲自沏茶道。 王淮不置可否的笑了笑,接过叶青亲自递过来的茶水,放在了自己的跟前,看着那碧波荡漾的茶水,有些感叹道:“江山代有人才出,一代新人换旧人,老夫终究是老了,论起果断、凌厉来,甘拜下风。” “王大人这话语中有其他意思?”叶青咂摸着嘴里刚刚饭菜的余香,端起茶水后,则是看了一眼站在旁边的钱象祖。 而钱象祖在察觉到叶青的目光后,这才像是醒悟过来般,又重新在一旁坐了下来。 “老夫还是小看你了,本以为你只是一个有勇无谋的武夫,当初能够从太上皇、信王、魏国公手里活命,除了因为运气好外,便是因为老夫的暗中帮助,现在看来,老夫是大错特错啊,若是当初能够遵从太上皇的旨意,老夫也就不会有今时今日的困境了。”王淮打量着风波亭四周的树林,继续感叹道。 当年那一夜,除了信王、魏国公齐聚信王府外,他当然也知道风波亭处是太上皇赵构亲自所在,而那时候他与刑部尚书梁克家,本可以借此机会,来一个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在叶青从信王府杀出来的时候拦住叶青,而后把叶青亲自送到赵构跟前。 但终究因为他自己的私心,以及想要对朝堂权力的野心,特别是内心里早就已经看不惯赵构禅位之后,多次干涉朝堂政事的举动,让他王淮最终选择了坐山观虎斗,甚至是暗中帮助了叶青一把。 如此做的目的,王淮完全是为了消弱赵构对朝堂政事的影响力,以及赵构对赵昚的牵制。 那时候的王淮,以主战为名,而赵昚又是力主抗金过几次,虽然都没有成功,但对于王淮来说,赵昚虽然非明君,但却因为两者都有抗金之心,也让赵昚能够更加多的信任他王淮。 但其中正是因为赵构对赵昚的影响,才使得他王淮在朝堂之上,虽然身居左相多年,但总是被一向主和的赵构束缚着手脚,无法施展开他真正的在朝堂之上左相的影响力。 所以王淮不管是想要功成名就、名垂青史,还是想要更多的朝堂权力,他都必须要让朝堂之上完全不受赵构的影响才行,最好是能够让赵昚不受赵构影响,从而让他这个左相达到独掌朝堂的目的。 叶青正是因为跟赵构的关系越发的紧张,让王淮看到了一丝能够完全去除,赵构在朝堂之上影响力的机会,所以他才会在信王府围攻叶青那一夜,暗中帮了叶青一把。 当然,即便是没有他王淮跟刑部的帮助,叶青也完全有能力在那一夜安全脱身到达大理寺,毕竟那一夜,叶青已经把手里能够出动兵力,都已经全部投在了临安,甚至就连白纯,都从扬州跑了回来,提前在大理寺做好了接应叶青的准备。 只是后来随着赵构的让步,同样也是为了赵构的颜面,所以白纯潜伏在大理寺风波亭这密林间的事情,便被刻意的抹去。 王淮达到了他想要的目的,也正是因为那一夜,赵构的影响力开始每况愈下,就连魏国公史浩,也是龟缩在府里长达半年之久不曾出门。 只是王淮并没有想到,那一夜之后,不单是赵构对朝堂的影响力在消失,包括赵构的身体,也仿佛因为那一夜而消耗尽了精力一般,如同油灯将要枯竭一般,竟然没有撑过几个月便去世。 更令他王淮想不到的是,随着赵构的去世,赵昚的悲痛欲绝竟然是如此的惊人,从而也给了他一个意想不到的惊喜,那就是赵昚完全放弃了朝堂政事的处置,全权交给了他王淮来打理。 幸福来的太过于突然,而且成果比他想要的要大的多的多,所以那个时候的王淮,虽然心中对叶青还抱着一丝的警惕,但因为史弥远投于麾下,以及过大的权力蒙蔽了他的冷静,让他得意忘形之余,显然也放松了对叶青的警惕,从而酿下了今日的祸端。 坐在一旁的钱象祖,听着王淮跟叶青毫无顾忌的谈话,此刻已经是浑身上下冒冷汗,整个后背此时已经完全被当年的事情,惊吓的湿了个通透。 他显然没有想到,无论是叶青还是王淮,竟然连当时的太上皇赵构都敢算计,而太上皇赵构,竟然为了清除叶青这个一手提拔的皇城司统领,不惜动用了临安城如此多的势力,甚至是最后还搭上了信王的性命。 当然,他更为心惊的是,叶青竟然敢明目张胆的对抗太上皇赵构,而且最后竟然还胜出,让太上皇不得不让步讲和。 看着此刻在他面前谈笑风生的叶青,钱象祖甚至有些怀疑,赵构的死……会不会就跟叶青的大逆不道有关?或者……赵构正是因为叶青而死! 王淮的目光难得的望向了脸色有些不自然的钱象祖,而后笑了下后说道:“老夫本以为你在北地四路无论如何折腾,都不可能真正的收复北地四路,但显然老夫又一次预料错了。更让老夫没有想到的是,即便是你叶青人在北地四路征战,淮南东路、临安城内,竟然依然还有你的势力在活动,在帮你筹集粮草等物。史弥远出策让老夫釜底抽薪,老夫试过了,断你叶青大军粮草等物,但最终还是没能让你止步不前,竟然还让你一举拿下了济南府。” “所以王大人便开始在临安城内谋划?不惜挑拨我跟太子之间的关系,以太子若想要继位,便必须我叶青从北地四路回来为由,以此来逼我回临安?”叶青主动给王淮倒茶问道。 “不错,确实如此。”王淮坦然的说道:“但老夫又预料错了一件事情,就是如今的太上皇对你叶青却是信任有加。这件事儿说起来,更多是老夫自己的失责啊,太上皇力主北伐,老夫也同样力主北伐,只不过是老夫的北伐比起太上皇来,多了一点儿私心而已。所以老夫没有料到,太上皇对你叶青是如此的信任有加,也没有猜测到,你竟是带了五千人吗明目张胆的回临安,而且还在第一时间见了太上皇,要回了被我废置的皇城司。” “皇城司如今于我手已近十年,我怎么舍得说撒手就撒手?何况即便是被王大人您废置,但那也不过是表面上而已。”叶青笑着说道。 王淮再次叹气:“是啊,我小看了皇城司的实力,一直以来便认为,皇城司不过是充满了为你们卖命的宵小之徒而已,成不了什么大气候。没想到啊,叶大人你如今拥有的一切,恐怕都是因为皇城司而来吧?” 说道此处后,王淮再次不由自主的看了一眼钱象祖。 皇城司曾经被称之为官员惧怕的虎口衙门,但随着秦桧去世,汤思退志不在此后,皇城司便开始早早荒废,只是后来随着赵构再次捡起交给叶青后,才算是恢复了当初的声望。 但显然,不论是王淮还是赵构,都没有想到,少了虎口衙门名声的皇城司,在叶青的手里,变得越发的强大跟低调,而更让人诧异跟心惊的,则是皇城司的内部结构,以及它所蕴含的巨大的能量,已经完全超出了在秦桧手里时,那有些单一的职能,变成了一个如同可以上天入地、无所不能的衙门。 而王淮之所以如此感叹,是因为他这些时日,在大理寺内才渐渐梳理清楚,叶青即使不在临安,但依然还能够对临安的形势了如指掌,对于一些官员的动向也是如数家珍,这些完全都是因为皇城司的功劳。 更为重要的,也是让他每每想起感到可笑的是,当初本以为自己已经废置了皇城司,但如今细细想来,自己其实不过是废置了皇城司的表象而已,皇城司则是明目张胆的给他表演了一次金蝉脱壳,瞒天过海。 而其真正的实力,王淮即便是如今,都不太清楚皇城司的实力到底庞大到了什么地步,不过有一点儿他倒是可以肯定,那就是即便叶青不在临安,皇城司依然能够利用它自身的优势跟权力,在暗中找到朝堂之上一些官员的把柄,从而使得这些官员为他叶青所拉拢。 叶青单单只靠皇城司为他培植党羽势力,这是他王淮在被监押进大理寺前的想法。 随着那一夜的宫宴,当着各国使臣的面,大理寺孟宗政、毕再遇跟当时还是刑部侍郎的钱象祖,开始弹劾他里通外敌,鼓惑大理出兵抗韩侂胄时,那时候王淮才真正意识到,叶青的势力党羽已经蔓延进了刑部跟大理寺,从而也让他清楚的感觉到自己是真正的大势已去,毫无翻身的机会。 皇城司、大理寺、刑部,虽然少了御史台的支持,但已经足够叶青在朝堂之上为所欲为,以此来要挟、利诱每一位身上有污点的朝堂官员。 “王大人是不是一直认为,刑部在梁尚书的把持下,必然是水泼不进、针插不入?所以你只要一直把持着刑部,即便是我叶青对于大理寺有影响力,但也不足以抗衡刑部,更别提能够弹劾你?”叶青胜利者的姿态看着王淮道。 “不错,即便是史弥远当初反水,我都没有过于紧张过,因为只要刑部在我手,那么任凭你们如何弹劾,都是无济于事。何况,大理寺那时候还有卧病两年多的吕祖简在,你叶青又怎么可能完全染指大理寺,给予大理寺施加你个人的意思呢?所以在老夫看来,只要大理寺、刑部两者不能全部为你们所用,那么你们就无法奈何老夫。”王淮看着叶青那胜利者的姿态,神情也有些傲然的说道。 “人算不如天算,虽然我曾经任差遣于大理寺少卿,虞允文也曾任差遣大理寺少卿,但在王大人看来,我们都无法左右吕祖简治下的大理寺,自然,你也就更不会想到,孟宗政、毕再遇会为我所用。”叶青笑着道。 “但老夫无论如何也没有想到,钱大人竟然也参合进了我大宋朝堂的党争之中。本以为钱大人乃是太子的心腹重臣,即便是与你叶青交好,也不过是因为太子罢了。所以啊,没想到,钱大人竟然跟叶大人是旧相识啊。”王淮苦笑着说道。 当初太子在继位前,把钱象祖差遣到刑部任侍郎,他当然明白这是为了接替梁克家的第一步动作,但他无论如何也没有想到,钱象祖跟叶青之间还有关系。 他一直认为,钱象祖必然是太子的人,而刑部即便是交给太子的人,对自己也是有利无弊,毕竟,叶青等人,短时间内,显然是不敢动太子的人,何况,名义上他们都是太子麾下的臣子。 一旁的钱象祖,此刻听着王淮那略微带着一丝嘲讽的语气,不由自主的在旁边挪动了下身子,不过这时候,显然没有人愿意去注意他,何况,如今他已经是骑虎难下,就算是想要撇开跟叶青的关系,也已经是完全不可能了。 “叶某跟钱大人乃是志同道合罢了,并不存在谁是谁的人,一切都是为了我大宋的江山社稷。”叶青呵呵笑着说道。 这种话或许骗骗三岁小孩子还行,在王淮面前说出来,王淮是连一个字也不会信的。 当然,王淮也很清楚,叶青之所以当着他的面说,并非是要让他相信,而是在提醒他王淮,叶青跟钱象祖之间的事情,如今还不能拿到台面上来说,除非是你王淮想要被监押一辈子。 “这么说来,老夫是要交由刑部了?”王淮似笑非笑的挑明道。 叶青也不拖泥带水,点点头:“不错,如此一来,在刑部会更好处理一些,说不准过的几日,王大人就可以回府与家人团圆了。” “条件呢?”王淮不为所动的问道。 “简单。”叶青痛快的说道:“梁大人那里还希望王大人你能够多多美言几句,钱大人如今刚任刑部尚书不久,诸事不祥,自然是希望刑部上下和和气气,而不是有人暗中作祟。” 王淮了然的点点头,而后话锋一转,问出了跟刚刚钱象祖同样的问题:“刑部、大理寺、皇城司为你所掌,礼部、兵部韩家所掌,户部、转运司史弥远所掌,而你还有淮南东路、北地四路的差遣在肩,所以叶青你如今在朝堂之上已经算是占据三分天下,甚至是还要多。你是个聪明人,应该知道这个时候不该离开临安,免得给予他人可趁之机。但你为何要离开临安?” 面对王淮的疑惑,叶青笑了笑,淡淡说道:“宫宴那夜所言就是我的目的。” “联盟抗衡花剌子模人?”王淮皱眉诧异问道,毕竟,他一直以为这是叶青混淆他人视线的一个幌子。 “不错,这就是我的目的。”叶青确认的回答道。 王淮脸上的讶异之色还未消退,看着叶青那认真的神情,他相信这个时候的叶青,不会骗他,但他想不通,叶青如此做,难道就真的是为了那夜宫宴上,慷慨激昂所言的华夏大义不成? “这世间有很多事情不需要理由,家国复兴、民族大义,向来不需要理由,其中或许会参杂着个人的利益,但在这些复兴与大义跟前,个人的利益,有时候……往往可以暂时搁下不说。”叶青端起茶杯,看着那茶水想了下后还是说道:“叶青并没有所做的事情那么高尚,但叶青却是知道,华夏疆域可以四分五裂,但即便是如此,也不该异族插手才是。所以这个时候,我叶青宁愿抛下个人利益,即便是如此一来,有可能给他人可趁之机,但总好过有一天,异族入侵,我们亡国灭种好吧?无论是金人还是夏人,还是鞑靼人,辽人,在我叶青眼里,同是华夏一份子。儒家可以分出三六九等、蛮夷正统,但在我叶青眼里,他们一概与我等一样,没有所谓贵贱之分。强汉盛唐用无数生命与鲜血浸染的华夏疆域,我们没理由因为自己的纷争,而让异族之人坐收渔翁之利。” 钱象祖、王淮二人神情复杂,看着眼神清澈、轻松从容的叶青,一时之间却是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说他是忠,他连太上皇赵构都敢抗衡,更是敢抗十四道圣旨不尊。你说他奸,但他如今为了华夏大义,竟然愿意放下朝堂之上的纷争利益,只身前往万里之外抗击花剌子模人。 “老夫为相多年,自信格局高度已足够,今日听君一席话,老夫自愧不如。在此祝叶大人旗开得胜、凯旋而归。”王淮神色凝重,以茶代酒一饮而尽,而后便起身往大理寺内走去。 望着王淮离去的背影,一直端着茶杯的叶青若有所思,随后才跟钱象祖交代了几句后,便独自一人率先离开了大理寺。 第七百六十四章 匿名借 叶青从不觉得自己的人格有多么的伟大,品格有多么的高尚,特别是自从来到这个时代后,当经历了朝堂之上的种种纷争、尔虞我诈后,不论是上到圣上、太上皇,还是中间的官员、勋贵,文人雅士,或者是下到普通百姓、下人仆役,其实从根本上讲,没有一个人是真正伟大的,也自然而然的,没有一个人是完美无缺的。 若是以前,他还会认为人只有好坏两面之分,但如今随着地位的提升、责任的加重,以及位置的稳固,他也不得不开始,继续做着众多言不由衷的事情,脸不红心不跳的撒着各种谎言,至于什么是黑、什么是白,正义是何物、大义是什么,已经完全无法分的清楚。 如今的他,如同在一个充斥着五颜六色的大染缸中浸泡了太久后,以至于连他自己,都分辨的清楚,到底哪一面才是自己的真实面目。 大义凛然的向王淮、钱象祖陈述着自己的华夏大义,但其中有多少是出自本心本源?其中又有多少是因为朝堂之争?叶青的心中,此刻也早已经模糊了答案。 望着对面的三婶儿酒馆,叶青长长的吁了一口气,不由的想着,若是自己当初没有进入赵构的视线该有多好,那么也就不会有如今这么多的尔虞我诈,还需要戴着各种面具游走在各种各样的人面前。 只需要每天去禁军当差混日子,看看临安的风土人情,偶尔游游西湖,而后在三婶儿酒馆里头喝喝酒,回家后没事儿逗逗白纯,吓唬吓唬街坊四邻,以为自己这个冒牌的叶家二郎是个傻子。 那样的日子或许虽然清苦,但比起如今这种日子来,显然是不知道要好到哪里去了,最起码不用隔三差五的便前往千里、万里之外,更不用去理会什么征战沙场、金国、夏国还是鞑靼人等等的威胁。 毕竟,掰着指头算日子,即便是自己不插手这些所有的事情,大宋朝也不会在自己死之前便被灭亡,顶多就是那皇宫里头走马灯似的在他这一辈子换上三四个皇帝而已,但那跟自己又有什么关系呢? 白纯看着叶青傻呆呆的望着街对面的三婶酒馆,脸上的表情时而温和如同最初的傻笑,时而眉头紧皱,深邃的眼眸里,仿佛藏满了淡淡的哀伤。 结庐在人境,而无车马喧。问君何能尔?心远地自偏。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 听着陶渊明厌倦官场的诗作被叶青吟诵着,一旁的白纯也不由得蹙起了眉头,刚刚上前两步,随即又停了下来,而后只是静静地陪着叶青站在街角,望着对面的三婶酒馆。 “我现在有点儿理解,我大宋为何多居士了,弄得我也想退隐辞官,过不问世事的生活了,那该是多么的逍遥自在啊。”叶青也不管身后的木板上脏不脏,总之往上面一靠,扭头看着白纯说道。 白纯蹙眉,看了一眼不知脏净就往木板上靠的叶青,而后才淡淡的说道:“是不是……朝中又有什么难事儿了?” 说完后,白纯便望向回通汇坊的路口,梁兴坐在车辕上点点头,这才赶着马车离去。 “事情办完了?”叶青没有回答白纯的话语问道。 白纯默默的点头,而后道:“梁克家、王淮党羽众多,即便是那日没有在宫宴上支持王淮,那是因为你们打了他们一个措手不及,如今已经有人开始在暗中跟其他官员联系,打算联名上奏圣上赦免王淮,最起码也要为王淮跟梁克家洗脱里通外国的罪名。” “你说若是有一天……我带你去一个没有人认识的地方,那里只有我们二人,而后没有战争只有和平,每一个人的脸上都洋溢着幸福的笑容,华夏大地也是一片祥和……。”叶青再次岔开话题道。 白大美人再次蹙眉,只是这一次,那美丽的眸子里写满了担忧:“你……你是不是病了?” 叶大官人翻了翻白眼,不出白纯预料的说道:“怎么,你有药啊?” “你吃多少?”看着叶青还能够如此回答,白纯心情一下子放松了下来,抿嘴笑问着道。 “你有多少我吃多少。” “你吃多少我有多少。”白纯回嘴道。 而后叶青又是一阵叹气,依然是靠在木板上问道:“辛苦你们了,若不是我,也不会连累你们。” “世事无常,人生即是如此。人间一遭哪有全是享受?生来就是修行,就是为经历人生八苦而活着。所以,即便是没有如今的困境,我们也会经历其他让我们愁上眉头的难题。你不是还常讨伐那些退隐的居士,说人家是世间的懦夫,是因为面对不了现实,所以才选择了逃避,而非是退隐吗?”白纯扬起秀气的下巴说道:“是打算回扬州了吗?” “唉……。”叶青无奈的叹口气,而后点点头,自从大理寺出来后,他的心情是一直处于一种低谷的境地,有些自嘲的看着白纯道:“我觉得我也快要成为这世间的懦夫了。” “等回到扬州,一切都会好起来的不是吗?”白纯难得能够很温柔的问道。 “算了,陪我喝一杯去。”叶青看着两道熟悉的身影走进了三婶酒馆后,突然在当街上拽着白纯的手说道。 “喂,大庭广众之下,你放手。”白纯被吓了一跳,急忙用另外一只手拍打着叶青紧抓着的她的那只手。 但某人硬是不理会,就这样一直牵着头已经低垂到快要耷拉到胸口的白纯,穿过御街就往三婶酒馆里头走去。 三婶儿看着叶青竟然光天化日之下,就拽着白纯的手出现在了酒馆中,被吓的张大了嘴巴,手里的酒碗啪的一声掉在地上,这才回过神来。 急忙看了看四周为数不多的客人,上去就拍叶青的手,嘴里连连对着叶青骂道:“快放开手,你还嫌她为你背的骂名不够啊,成何体统你……真是个没良心……。” “替我背骂名?什么意思?”三婶儿的手劲显然比白纯大多了,感到疼的叶青,最终还是松开了白纯的手,有些狐疑的问道。 “什么意思?你还好意思问……。”三婶儿看了一眼连连向她示意的白纯,而后叹口气,没好气的说道:“你自己想去,问我我怎么知道。对了,他们在哪儿坐着呢,过去吧,三婶儿给你拿酒。” 随着三婶儿的手指望去,刚刚在他们前头进来的老刘头、赵乞儿此时正微笑的望着他。 随着三婶儿放下酒碗,不等叶青说两句她跟老刘头的事情,三婶儿便瞪了一眼叶青后离开开始继续忙活去了。 “还以为得多等一会儿你呢,没想到你这么快,怎么还把白纯也带来了。”老刘头呵呵笑着问道。 多日不见,如今的老刘头跟赵乞儿则是更加的黑了,看来这些时日是没少晒太阳,要不然也不会变的跟煤炭似的。 “在街对面等了半天了,正好碰上就一起过来了。”叶青笑看着有些不自在的白纯,而后才转过头对着老刘头问道:“泼李三儿呢,如何了?” “你交给我们的好差事儿啊,海洲如今已经快成水军大营了,所以一时半会儿泼李三舍不得离开,算是被你彻底给拴在那里了。”老刘头呵呵笑着道。 而赵乞儿依旧还是老样子,阴沉着一张越来越黑的脸,三角眼依然是显得阴险毒辣。 像是也知道自己挂相似的,尽量不让自己的面孔对着白纯,低着头看着酒碗道:“这一次让我来临安是什么事情?前些时日各国使臣来访后,你答应人家的物资,在我们来之前,也都如数交给人家了。” “思来想去,这些东西不能光咱们出不是?”叶青端起酒碗跟老刘头碰了一下,旁边的白纯此刻显得极为乖巧,端着三婶儿特意给泡的茶,正在那慢慢的品尝,耳旁依旧是叶青的声音说道:“如今朝堂之上随着圣上登基后,会暂时安宁一段时间,而赵汝愚、韩侂胄已然是同仇敌忾,所以我也不得不暂时在朝堂之上跟史弥远联手。市舶司向来财路广,特别是以后,淮南东路、北地四路也会让史弥远插手,但总不能眼睁睁的看着他把钱都赚走吧?” 看着叶青眸子里的阴险,老刘头不由自主的放下了酒碗,赵乞儿则是不由自主的抬起了他那张阴狠的脸庞,就是连一直在旁静听的白纯,也是端着茶杯,美眸一眨不眨的望着叶青。 “你想我们怎么对付他?”赵乞儿跟老刘头异口同声的问道。 既然叶青如此说了,那么自然是要在背地里暗暗的阴史弥远几次,要不然的话,叶青才不会跟他们二人兜圈子的。 “北地四路水患不停,如今修堤筑堤还在持续,最起码在明年开春前,都不会停下来,所以这也是一大笔银子啊,朝廷的态度自然是不用多说,能少出一文钱,就决计不会多给我们半文钱。而既然修堤筑堤,那么各个官道必然是要被占据……。” “你是要逼着市舶司、转运司走水路?”赵乞儿挑着三角眼问道。 “不错,就是这个意思。毕竟,若是在陆路上发生了劫持事情,史弥远必然是要找我是问,但若是发生在水路上……史弥远他即便是怀疑我,或者是他想要报复“水匪”,那么也无疑于 大海捞针不是?”叶青阴笑着说道。 “总之你就是要摆脱你在史弥远心里的嫌疑,即便是你回到扬州不久后,就要远走辽国,但是你也怕他怀疑你,所以就让我们扮水匪,来抢银子?”老刘头平静的说道。 “别说的那么难听,什么叫抢啊,是叫……借,就是不还的那种借,唉,对,就是匿名借史弥远的银子。”叶青脸不红心不跳的说道。 而旁边的老刘头、白纯,就连一向面相阴险的赵乞儿,都是颇为鄙视的看着叶青,这也太阴险了吧?前脚朝堂之上刚刚结盟,这后脚就开始背地里抢盟友的钱……不,匿名借盟友的银子! 白纯心里道:如此行径是不是有些不地道啊。 而后就听见刚刚还一脸鄙视的老刘头跟赵乞儿阴笑一声:“不错,这个办法我喜欢。” 第七百六十五章 钟晴的心事 世事无常、风云莫测。 人活在这个世上,不论是在通往成功的路上还是走向失败的途中,都会充满了各种各样的变数,而这些让我们措手不及的变数,往往在人的一生中起着极为关键的作用。 从每一道道的变数关卡中披荆斩棘的杀出一条血路,要么成王要么为寇。 叶青从来到这个世界后,由最初的茫然到适应,而后再走到如今的这一步,显然,没有一步是他能够预料到的,也没有每一次成功,是他有着极大的把握的。 他也从来没有想过,自己竟然莫名其妙的跑到大宋朝后,能够取得如此的成就,也从来没有想到过,自己原来比自己想象的还要阴险那么多。 命运捉弄着他前行也罢,还是人生际遇赋予了他历史的责任感,总之,站在如今的角度回过头来看当初走过的路,即便是叶青,也会因为自己的经历而惊出一身冷汗,很多的事情也让他此时想起来感到后怕不已,若是当初稍微犹豫一些,优柔寡断一些,也可能自己就将被历史淘汰,或者被朝堂玩弄的粉身碎骨。 在走向王道、权臣、位极人臣的道路上,从来没有哪一个人,能够从一开始就预料到,甚至是想过自己要成为一代霸主。 历数各朝各代的创始君主,显然没有哪一个从小就立志要成为华夏之主,只不过是随着时间的推移、变数的增加,以及努力后带来的意想不到结果,一步一步的从小做到大,一步一步的野心开始滋长蔓延,最终回头看,竟然已经是成为了华夏帝王。 叶青相信铁木真最初的理想,也绝不是占领整个世界,也不是要吞噬金、夏、宋,成为一代天骄。 在地主家放牛、后又出家为僧一段时间的朱元璋,放牛时期他的理想也绝不会是要建立大明王朝,说不准他放牛时最大的人生梦想,就只是能够娶地主家的闺女,最后不成而后伤心落泪之余剃度为僧,而后又受不了红尘俗世的诱惑,最终投军称霸。 显然,在铁木真的最初理想中,那就是报仇,壮大自己的乞颜部不被其他部落欺负,让自己能够在草原上拥有一席之地,让自己活得像一个堂堂正正的人一样。 只是后来随着他的强大,眼界格局的高度攀升,也使得他开始渐渐感受到了一种强大后的责任,那就是希望整个草原能够没有战争,能够统一草原。 如同滚雪球一样,当想要的雪球已经达到了自己想要的那么大时,野心便会鼓惑着你,让你再进一步、再进一步。 人能够左右的只有今时今日发生的事情,显然无法左右将要发生的事情,即便是未雨绸缪做了太多的准备来迎接明日的挑战,但谁也不知道,明日太阳升起时,这个天下到底是怎样一幅光景,迎接你的到底是什么样的事物。 从三婶酒馆出来后的叶青,在家里一连沉闷了三天多的时间,除了吃饭便是呆呆的坐在书房,让白纯跟红楼紧张之余,不由得偷偷问着最为熟悉叶青的白纯:“公子会不会又是旧疾发作了?怎么这几日这么反常呢?” 白纯虽然多少知道一些叶青为何烦恼,但也并不是很清楚真正的病根儿到底是源于什么,只能是望了一眼那书房的窗户,微微叹口气,道:“不清楚,或许是舍不得离开临安吧。” 红楼愣了下,而后默默的点头,这几日家里一直在收拾东西,而她也将第一次跟着叶青前往扬州。 随着红楼离去,白纯又是默默的叹口气,走到书房门口,轻轻的敲着门。 书房内并没有应声,轻轻推开门后的白纯,便看到了如同入定老僧似的,双腿盘坐在太师椅上的叶青,双眼放空神游不定。 “我今日去孤山见钟晴了。”在叶青的对面坐下后,白纯难得温柔的说道。 叶青一直在思考着自己未来接下来的路该怎么走,在他看来,若是自己继续这般下去,一旦真的能够收复整个黄河以南的疆域,到了那时候,他本身还能够保持一颗纯正的臣子之心吗?亦或者,随着势力的壮大,如今这些围绕在自己身边的人,会不会为了自己的利益,或者是因为对于朝廷的失望,而半推半逼着自己走向另一个极端呢? “她怎么说?”叶青下意识的回头,条件反射的露出随和的笑容问道。 看着像是回归到了最初刚认识时样子的叶青,白纯无声的笑了下道:“我没能劝动她,她执意留在孤山陪伴太皇太后,而且……皇太后也希望她能够留下来。总之就是,都有意在孤山长此以往住下去。” 白纯的后一句话,显然是在指太上皇赵昚,如今也有意从皇宫内彻底搬出来,而后隐居到孤山。 “你觉得她真正的目的是什么?”叶青犹豫了一下后,最终还是开口问道。 白纯再次无声的叹气,美丽的眸子看着叶青一眨不眨:“你知道她为了什么,只是你不愿意让自己明白她的心思。” 随着白纯的话语,接下来轮到了叶青无奈的叹口气,喃喃道:“不错,我知道她想干什么。她不说,是怕我误会……可这件事儿……。” “换作是我,我也会这么做的。”白纯的语气带着一丝对叶青的不满,而后继续道:“谁让你当初给了钟晴希望?本来在扬州好好的,让她就这么平平静静的过一辈子不好吗,为什么就非要让她回来?现在你不愿意了,但是你想过她的感受吗?” “可赵构已经死了,这件事儿我以为……。”叶青有些忧愁的说道。 “赵构死了,不代表真正的凶手赵汝愚也死了。”白纯打断叶青的话愤愤的说道。 当初他们在建康角逐、勾心斗角,虽然叶青一直都在帮着钟晴,甚至是从一开始就告诉了钟晴会有灭门之祸,但即便是如此,无论是他还是史弥远、赵汝愚、韩侂胄都参与了建康的事情,都亲眼目睹了钟晴的父母之死。 这件事儿他们几人或许无所谓,不过是因为当年的恩恩怨怨、朝堂之上的尔虞我诈,可钟晴终究是无辜的,她并没有做错什么,她也没有鼓惑过信王去与赵汝愚的妻子双修,何况她那时候还不曾嫁入王府,凭什么最后的伤痛要让她来背? “如今不是动赵汝愚的时候,时机未到。”叶青沉下声说道。 “哼,就知道你会这么说。钟晴早就料到了,所以她才会选择留在孤山,而不是皇宫内。”白纯站起身,气呼呼的看着叶青说道,而后走到了书房门口又站住脚步道:“钟晴说了,她知道时机未到,她留在临安,就是不希望有朝一日忘了父母的死。她也知道,你让她回扬州,是为她好,是怕赵汝愚找她麻烦。但是你放心,陷阵也是伞的四时之一,伞会罩着她的,不会让她出一丁点儿差错的。” 看着白纯说完后气呼呼的离开,叶青只能是苦笑一声,而后无奈的摇摇头。 钟晴的心思他早就知道了,因为刚刚接触时的钟晴,还是信王妃的时候,并不是十分了解朝堂政事,对此也并不是十分的感兴趣,但随着在建康的事情发生后,在扬州的钟晴却是突然间对朝堂政事表现出了极大的兴趣。 而这也是他叶青,一开始愿意跟钟晴相商朝堂政事的原因,只是随着钟晴对朝堂政事的透彻了解,让他不得不有些怀疑,钟晴身为一个女子,为何就突然对朝堂政事这么感兴趣了呢? 答案很显然,那就是钟晴想要为自己的父母报仇,在赵汝愚对她还恨意未了时,她把对赵汝愚的仇恨,隐藏的让外人完全无法看出来。 即便是到了现在,钟晴也从不曾在他跟前提及过一句关于当年她父母的事情,但不提并不代表就已经淡忘了,相反,显然在钟晴的心里,时时刻刻的记着这一件事情,只是她不想因为自己的事情而让叶青在朝堂之上左右为难。 毕竟,在前些时日的尔虞我诈中,就是连钟晴,也无法分辨出,叶青到底是真心要跟赵汝愚联手,还是假意跟赵汝愚做对,所以那个时候,她则是一直选择着隐忍,为了自己心爱的男人,宁愿把父母之仇继续隐藏在内心的最深处,不让任何人碰触。 如今朝堂之上势力是泾渭分明,叶青跟史弥远走到了一起,而赵汝愚则是跟韩侂胄的父亲韩诚,开始以左右相的差遣把持朝堂,显然钟晴的心里头,想要复仇的念头就显得越发的迫切了一些。 一个愿意把自己的心事深深的藏在心中不与他人诉说,甚至宁愿为了成全叶青,而不惜暂时放下心中对赵汝愚的恨,叶青一时之间,开始变的有些茫然,钟晴难道不信任他? 三天的时间里,终于第一次走出了自家的院子,这让整个院子的气氛一瞎子显得活跃轻松了很多,就连刚刚跟丫鬟忙活完的红楼,都觉得心里头的一块儿大石终于落地了。 走上前捏了下红楼的小脸蛋儿,而后笑着告诉红楼晚上不必等他了。 红楼先是一惊,小脸瞬间当着丫鬟的面变的通红,这种事情怎么可以站在院心里说?岂不是羞死了! “想多了不是?”叶青突然凑近红楼雪白的脖颈间轻声道:“我不是说今晚你不必在房间等我了,是说我今夜不回来了,我要独自去偷欢。” “偷偷偷你个大头鬼。”被叶青戏弄的面红耳赤的红楼,没好气的说道,而后急急忙忙往阁楼里跑去。 看着那妖娆的身段,纤腰肥 臀扭动的样子,叶青不由得抬头望向常常望向的方向,白纯此刻也正冷冷的看着他,道:“你最好是想个好理由前往孤山,若是只见她,怕是她不会见你的。” “你今天就不该去孤山,我这三天一直在思考问题,并不是因为她的事情烦闷。”叶青仰头,伸手点着白纯连连道:简直就是个败家娘们,成事不足败事有余,你今日若不去,你看她会觉得我为难,会躲着我不见吗?” “去死吧你,好心当成驴肝!”白纯风情的白了楼下的叶大官人一眼,而后扭头便往二楼的书房走去。 第七百六十六章 记吃不记打 想了一路到底以什么借口进入孤山,又以什么理由能够见到钟晴,最终叶青还是决定,不论如何,自己都还是要先以辞行为由见见太上皇赵昚后再说其他。 晚霞映照着西湖,天际尽头的火烧云散乱无状,但却是给人一种难以言喻的凄美感跟落寞感。 皇家孤山园林的护卫,随着玉津园的事情发生后,自然也是森严了许多,即便是叶青进入孤山园林,哪怕是侍卫司的人都认识他,但依然还是要进行盘查。 只是比起其他人来,对他的盘查也更像是走过场而已,所以当叶青刚刚通过盘查,关礼就已经从远处笑意盈盈的迎了过来。 “叶大人好久不见,前些日子在玉津园勇救皇后一事儿,可是让你受惊了。不过如今这事儿已经被太上皇、皇太后、太皇太后得知了,这几日啊,时不时的就会夸赞你几句,不愧是我大宋朝的忠臣良将。”关礼笑呵呵的行礼说道。 叶青听着关礼的话不由得心里一动,既然自己想了半天,都没有想到什么合理的借口见太皇太后,那么倒不如让她们知道今日自己前来孤山向赵昚辞行,如此一来,想必因为玉津园“救”李凤娘的事情,她们说不准会召我见上一面吧? “你我之间就没必要这么客气了。”叶青笑着行礼,而后第一时间便示意关礼,让王伦知道自己来孤山了,最好是恰巧让皇太后或者是太皇太后听到这个消息。 随着关礼把叶青带到了大殿门口等候赵昚,关礼便随意的招了招手,只见一个原本站在角落的太监,便小跑着奔了过来,随着关礼低语几声后,那太监而后先是对着叶青行礼,这才匆匆离去。 “叶大人莫怪,如今虽然说是出了宫,但这孤山一直便是皇家的园子,如同在宫里没有多大的区别,上上下下的还是需要一些熟面孔,方便一些。”关礼看了一眼殿内还未见赵昚的身形,便低声对着叶青说道。 “理解。”叶青笑着道:“只是这个时候千万莫要以为出了宫就可以大意了,说不准啊,有人比盯着皇宫时还要盯的紧了。” “是,叶大人提醒的是,奴婢一定谨记。”关礼先是一愣,随后像是有些明白了叶青话语的意思,急忙说道。 “放心吧,只要钟晴安好,其他都不会有事儿,如今她既然愿意陪伴在太皇太后身旁,平日里就靠你们照料了。”叶青听着殿内的咳嗽声,急忙对关礼说道,随后这才跟着关礼踏入大殿内向赵昚行礼。 许是因为终于平安禅位的缘故,这几日的时间里,赵昚的精气神看起来还算是不错,脸庞虽然还是瘦的向内凹陷,双眼眼窝也是显得很深,但明显气色看起来比当初红润了很多。 “朕今日刚刚到孤山,想不到叶卿第一时间就来看望朕了,此心朕很是欣慰啊。”赵昚指了指旁边的椅子,示意叶青坐下说话。 半个屁股挨着椅子坐下的叶青,如今表现出来的恭敬态度,比当初赵昚还未禅位时还要恭敬上三分,而就是这份恭敬的举止,也是让把一切看在眼里的赵昚,显得更是欣慰跟愉悦。 最起码在他赵昚看来,眼前的叶青并没有因为自己禅位之后,在仪礼之上对自己有半分不敬,更没有像其他一些臣子,已经把自己这个太上皇抛到了脑后,只顾着讨好当今圣上了。 “臣本想亲自护送圣上……太上皇您来孤山,但臣又怕您不喜,所以臣就没敢拍这马……。”叶青有些犹豫的说道。 可心里头已经是惊出了一身冷汗,他特么在家里发傻发了三天,哪还知道今日才是赵昚到孤山的日子啊,只是理所当然的认为,如今的赵昚应该已经在孤山了。 何况,白纯那死娘们,明知道自己要来孤山,竟然也不告诉自己。 “有你亲自挑选的这些侍卫司兵士就足够了,毕竟如今你叶青是枢密使,又是淮南东路安抚使,北地四路的节度使,若是你亲自护送朕,太子……圣上那里岂不是还会对你有怨言?即便是你刚刚在玉津园救了皇后,但为人臣子,就该谨守臣之本分不是。”赵昚显得极为大度的说道,看的出来,这到了孤山,眼下少了宫里那些乱七八糟的事情后,赵昚的心情一下子也变得轻松跟开朗了不少。 “是,臣谨记太上皇教诲。今日臣来此,便是想要跟太上皇辞行,因为臣不日便要回淮南东路。如同太上皇您刚才所说,臣毕竟还是淮南东路……。”叶青依旧是半个屁股轻挨着椅子说道。 但赵昚不等他说完,便打断他的话,脸色略显沉重的问道:“朕问你,如今你也已经是北地四路兼京兆府路的节度使了,没人能够罢免你这些差遣了。你如今就跟朕说句实话,你叶青,是真要帮那辽人不成?” “臣绝无半点儿欺瞒太上皇之心,当初所言句句属实。”叶青起身正色说道:“圣上可还记得当年太上皇时,那丘处机、谭处端两位道长?” “不错,朕记得,不是这一次各国使臣来临安时,那两人也跟着……。”赵昚说了一半,忽然停了下来,而后深陷的眼窝凝重的看着叶青,想了下后问道:“你是说……此二人窥探到了天机?” “是,臣正是此意。所以臣即是想要出击助辽抗花剌子模人,也是希望由此看看那鞑靼人,如今到底有多么的强大了。”叶青凝重的说道:“我大宋上至官员下至寻常百姓,都以为金国最强大,次之为夏。但臣却不这么认为,当年太上皇也曾挽留丘处机、谭处端二人,但二人竟然背信弃义的逃离了临安。当年臣出使金国时,也曾见到当年的完颜雍,为了留住此二人,为二人修建了宏伟的道观供其开化百姓,但此二人却也是理会都不曾理会,一心只想着前往草原找鞑靼人来辅佐。所以臣以为,此二人必然是窥探到了天机,若不然的话,他们又何苦放着临安的荣华富贵、金国的强兵铁骑而不理会,反而要跑到草原上为鞑靼人救济天下呢?” “这……。”赵昚同样是一脸凝重,这种天机显然不会就这么轻易泄漏吧?虽然说那丘处机、谭处端在临安时,也确实是有些真东西,最起码比教信王双修、惹出皇室争执祸端的张达道是强多了。可他们看好鞑靼人将来能够成为华夏正统,会不会是……看错了呢? 叶青同样理解赵昚心中的疑虑,毕竟,身处在时代发展的当下,谁也不知道未来是什么样儿的,特别是这个时候,恐怕就是铁木真自己,做梦都不会想到,有朝一日他会定都燕京,成为华夏疆域的正统。 当然,他也就不会知道,他的华夏正统不过几十年的光景,就被一个放牛的给撂翻了。 而叶青这个奇葩,有着能够预知未来这如同特异功能的作弊神器,却是对未来的方向了如指掌,自然而然的,他虽然无法抓住每一次历史转折中的关键点,但他的未雨绸缪显然比这个时代的其他人,要更具有针对性跟前瞻性。 而这也是帮着他作弊,让他能够走到今日,拥有今时今日一切的关键。 “若非如此的话,丘处机、谭处端两人何苦如此呢?若是说为了救济天下黎民百姓,那么被金国占据的我大宋遗民,在金国的暴力统治下,岂不是更需要救济?岂不是更需要他来进谏金国皇帝,当该以仁政为要?所以臣认为,不管将来鞑靼人能够强大到何种程度,如今我大宋当该深知何谓唇亡齿寒。”叶青凝重的说道。 “如此说来,你是打算跟金人修好?”赵昚皱眉,如今虽然禅位了,但是功利心却是更重了。 虽然说北地四路于大宋朝廷可有可无,但若是在宋廷手里,这多少也算是他赵昚在位时,替祖宗收复回来的江山,也是他唯一能够在青史上占据文字的东西,怎么可以轻易的说舍去就舍去呢。 “非也。正所谓远交近攻,臣以为如今朝廷既要与金修好,同时也要在金跟鞑靼人再起战乱时,利用这难得的良机继续北上,争取收复更多的失地。之所以臣提议,促使朝廷搭上钱财助辽抗击花剌子模人,便是希望让鞑靼人意识到,将来若是一旦想要觊觎我大宋的疆域,那么别忘了,在他们的西侧,还有着一个强大的花剌子模人在虎视眈眈。”叶青说道。 “这……。”赵昚开始转动着眼珠子,一手抚摸着自己那尖瘦的下巴以及那稀疏的胡须,想了下后突然说道:“既然是防患于未然,那么叶卿可否利用此次助辽抗击花剌子模人之际,暗地里跟花剌子模人结盟?如此一来,若是一旦鞑靼人强大到觊觎我宋之疆域时,可请求他们帮我们牵制鞑靼人……。” “……。”叶青听着赵昚的话语,一时之间竟然是无语到想要骂出三字经来。 他苦口婆心,费劲心血,任由热辣公济、铁木真、完颜永济痛宰自己一次,甚至是割舍出一部分朝堂利益,就是希望以这次联合金、夏、鞑靼人抗击花剌子模人为契机,来激发华夏疆域各民族的凝聚力,使得异族不敢轻易东范。 他这倒好,自己这边什么事儿还没成呢,赵昚就先想着要再次引狼入室了! 难道记吃不记打这是赵宋宗室的遗传不成?辽、金给赵宋宗室吃的苦头难道还不够吗?非要让历史重演一次,再来一次联盟鞑靼人抗金,再来一次连花剌子模人抗鞑靼人才好吗? 第七百六十八章 怨长久 钟晴像是知道叶青今夜不会再让她回孤山园林一样,所以即便是走出了孤山园林,她依然是低头不语的跟着叶青继续往前走。 行至断桥处时,两人都是不由自主的望向灯光掩映、画舫飘荡的湖面,时不时有哀婉浅唱乐曲,以及酒客纵声狂笑的声音隐隐飘进两人的耳中。 上一次两人在此之时还是你侬我侬,但今夜再次在此站定,两人却是有些不知道该如何张口说话。 钟晴一如既往,叶青停下了脚步望着西湖,她也便跟着停下脚步,赌气似的望着西湖依旧是不言不语。 叶青叹气瞟她一眼,但那长长的睫毛下的美眸,依旧是静静的望着湖面,等待着叶青的下一步行动。 叶青转身往前走,她便跟着继续往前走,叶青停下,她也便跟着停下。一连好几次反复,两人终于是走下了断桥,但依旧是没有打破有些僵持的局面。 但也是正在这个时候,那堤岸一些已经喝到癫狂的文人雅士,在垂杨柳下草地上,开始放声高歌。 “山外青山楼外楼,西湖歌舞几时休?暖风熏得游人醉,直把杭州作汴州。”一名书生意犹未尽的吟诵着叶青最初抄袭的诗词,而后另外一人便也跟着吟诵了起来。 “红酥手、黄藤酒,满城春色宫墙柳……山盟虽在,锦书难托。莫、莫、莫。” 听着那垂杨柳下的文人雅士吟诵着自己的诗词,即便是抄袭作弊之作,但此时的叶青也是觉得颇为有成就感,毕竟如今,这些诗词可都是署名于他叶青的。 所以再次停下脚步的叶青,不由得意的望向恰好望向他的钟晴,脸上得意之色,像是在说:看见吗,他们在吟诵我的诗词。 而钟晴看着叶青的得意的神色,低哼了一声便扭头继续望向西湖不再理会。 吃了个软钉子的叶大词人,不由得摸了摸鼻子,此时那垂杨柳下的文人雅士,吟诵完他的诗作后,便开始对他这个人议论纷纷。 褒贬不一的言辞之中,也能够从中看出,其实这个时候的文人雅士,显然也并非都是追求完美之人,显然他们也很清楚,人无完人,一首完美的诗词,只能说明其人的才华,但并不能代表着其人的品行。 这一点倒是让叶青听的颇为认同,毕竟,他从来不认为这世上有什么完美的圣人,例如孔孟、朱熹这样被后世誉为的圣贤等人,甚至是包括岳飞在内的这些名将英雄,在后世人的眼中,总是喜欢以偏概全、管中窥豹般的被定论。 却是不知道,即便是一个再伟大的人,也不过是在一方面或者是几方面,能够取得超越他人、令人仰望的成就,但这并不代表他在其他各个方面,同样是都能够做到完美的毫无瑕疵。 这世间既然没有神,那也就不存在绝对的圣,人们总是喜欢去塑造一些神圣之人,来满足于他在自己心目中的样子,如同后世的脑残粉一样,自欺欺人的相信着自己的爱豆,完美到了毫无瑕疵。 在这个世界越久,叶青也发现,当初的那个世界已经离自己越来越遥远,甚至如今,记忆中的那个世界,有些事物跟人已经渐渐开始模糊,而在他的内心里,如今的世界才是他的全部,才是他最为真实的存在,当初的那个世界,就像是一个曾经做过的一个逼真的长长梦境一般。 垂杨柳下的文人雅士,从一开始争执着叶青所做的诗词,再到议论他自身的品行高洁与否,而后再深入的开始议论、怀疑着他的真才实学。 任何事物总是有他的两面性,既然有人会吹捧你,那么必然就会有人怀疑你,只是要看,哪一方面的声音更大一些而已。 所以钟晴嘴角带着一丝笑意看向刚刚还得意洋洋的叶青时,正是那怀疑叶青真才实学的文人雅士占了上风的时刻,而钟晴的表情,也像是在对叶青说:看见了吗?几首诗词而已,人家并认同你就是一个文人雅士。 对着钟晴的表情不屑的撇了撇嘴,如今他自己的声名之所以一半烂到了泥里,一半被人高捧,还不都是因为朱熹的存在,让自己变的“人不人、贵不贵?” 毕竟,在文人的心中,叶青的几首词,跟人家朱熹这样的大家比起来,可谓是相差了十万八千里,何况,朱熹还是最大的叶青诋毁者。 望着那几盏灯笼的垂杨柳下争吵的面红耳赤的文人士子,叶青清了清嗓子,在钟晴毫无防备之下朗声道:“世情薄,人情恶,雨送黄昏花易落。晓风干,泪痕残。欲笺心事,独语斜阑。难!难!难!人成各,今非昨,病魂常似秋千索。角声寒,夜阑珊。怕人寻问,咽泪装欢。瞒!瞒!瞒!” “你……。”钟晴像是见了鬼似的吓了一跳,想不到叶青竟然这么快就能够再次和一首他当初的那首词。 “看什么看,争什么争?再说我没才华跟你急我。”叶青没理会旁边惊诧的钟晴,倒是对着随着他吟出这首词后,瞬间安静下来的垂杨柳下的文士说道。 “你是何人?”那模糊不清的一个文士望向叶青的方向问道。 因为天黑的缘故,那垂杨柳下的几人,只能够依稀看到不远处站着一男一女两人,而就在他问完话后,那男子身型的人,竟然一把拉着那瘦弱女子身型的人却是径直离去,不过倒是留下了一句真假难辨的话语:“我就是你们刚才争论的主角叶青!” 拉着微微挣扎的钟晴离去的叶青,自然是没有听到,随着他说完后,垂杨柳下的几人不由自主的倒吸一口凉气,几人面面相觑的望着彼此,显然都没有想到,竟然会如何巧合的碰到当事人。 当然,短暂的错愕过后,他们也会不由自主的怀疑,刚刚那个作词之人,真的就是如今的朝堂大员叶青吗?堂堂正正的朝堂大员,大宋的枢密使、淮南东路安抚使、北地四路、京兆府路的节度使叶青吗? 昏黄的灯笼下,只见一个文人士子神色有些惊惧的吞了吞口水,木讷的说道:“这……若……若真是叶青的话,怎么办……?” 其他人听到这样的话语,都是不由得一阵沉默,刚刚的七分酒意此刻早已经被吓得消失不见,整个人甚至是从来没有像现在这般清醒过。 “应……应该不会是吧?”另外一人有些侥幸的说道。 “可……刚刚那首词你们也听见了不是?完全是为了和……那一首词而作,若不是同一人,怕是很难做出如此肝肠寸断的词……词吧?”这位书生开始后悔自己刚刚的酒后真言,不该毫不避讳的把叶青骂得一无是处,如同草包。 “但……他为什么不……祝我们呢?”另外一位书生的语气已经开始带着哭腔,颤抖着继续道:“他还是皇城司的统领,而且他……他向来是心狠手辣,我们刚才那么骂他……他会就这么放过我们?朱先生当年可都被他关押进过皇城司的。” 说道最后,书生已经觉得自己的双腿颤抖的越发的厉害了,已经快要没有力气站着说话了。 以朱熹那样有名望的人,都因为一言不合就被叶青关进了皇城司一晚上,而他们这些小鱼小虾……恐怕就是死在了皇城司内,都不会有人过问吧? “可他走了啊?”最先开始说话的那个书生,心里头此刻充满了庆幸,因为刚才他是站在反方的立场,在为叶青而据理力争,当时虽然显的势单力薄,甚至都快要改变自己的立场了,但好在最后一刻,那首词打断了他们的争论。 如今看来,那首词对于他来讲,简直就是救命之词,说不准等一会儿来人来抓他们,自己还能因为支持叶青,而被皇城司网开一面呢,但……刚刚叶大人看清楚是谁帮他说话了吗?这黑灯瞎火的,会不会……。 就在垂杨柳下几人你望我、我看你,一个个惊魂未定,没有一个正主意的时候,并未注意到在他们的不远处,那并没有走远的叶青跟钟晴,此刻正在打量着他们那茫然无措、担惊受怕的样子。 “原来我在临安士子心目中的形象,已经烂成这样了啊。”某人有些不甘心的说道。 “若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你自己做过些什么事儿,真以为都能够瞒得过天下人?”钟晴不满的说道,随后又挣扎了下还被叶青握着的手,但依然是无济于事,某人还是紧紧的握着她的小手,继续给她羞涩、担忧被人撞见的芳心里,输送着一丝丝的甜蜜跟幸福。 “朱熹回临安了啊,所以这些文士像是又找到主心骨了。”叶青继续牵着钟晴的手,再次看了一眼那几个面面相觑的文人士子,而后这才真正的离开。 两人依旧是牵着手,行走在夜色笼罩的西湖堤岸边,依然是专门找着行人稀少的地方行走,毕竟一男一女牵手夜游,被人撞见了还是有些惊世骇俗。 这种牵手夜游的方式,还是让钟晴感到很幸福、很受用,虽然说芳心里还有一半的空间是被怕人撞见的担忧,跟羞涩所填充,但此时此刻,她显然也不想叶青松开她的手,只想就这么一直被叶青牵着手,只想这个夜晚就这么无穷无尽持续下去,永远不会有黎明到来的那一刻。 第七百六十九章 良策 清晨的一缕阳光缓缓升起,照在带着神秘薄雾面纱的西湖上,不知名的鸟儿也已经早早的开始觅食、鸣叫,在堤岸的枝头上飞来飞去,为宁静的清晨开始注入阳光后的第二股活力。 慵懒的画舫如同里面的美人文士,经过一夜人类欲望本能的激情宣泄后,静悄悄的停靠在岸边码头上依旧沉睡不起。 静悄悄的西湖堤岸上,鳞次栉比的商铺上空,早早的升起了袅袅青烟,轻飘而又温柔,与那慵懒的画舫,或者是里面的美人,像是建立起了某种精神的联系,在清晨显得都是那么的婀娜、飘渺。 燕家别院里同样有美人睡于榻上,裸露在外的白皙手臂上,散落着几缕长长的秀发,小鸟依人般的依偎、蜷缩在那让她依赖的坚实胸膛间。 那张白皙的面孔同样是被凌乱的秀发遮盖着大半,露在外面的美眸带动着轻颤的长长睫毛,胸前的手像是一夜不曾挪动般,依旧给她一种说不出的愉悦舒心异样感。 缓缓睁开眼睛,小心翼翼的把自己白皙的手臂从男人的身上移开,望着那坚毅的下巴,一夜之间冒出来的胡渣,好奇的用手指轻轻的磨擦着,刺痒之间享受着清晨难得的岁月静好。 “你真的不恨李凤娘吗?”钟晴继续以手指划过叶青的下巴道。 “不恨。”叶青紧了紧怀里的娇躯,半梦半醒似的说道。 感觉着自己像是要被叶青揉进他的身体里似的,钟晴同样是紧了紧自己搂着叶青的手臂作为回应,想了想昨夜里叶青跟自己说的话语后,又问道:“你真的可以确定,李凤娘同样会不恨你?” “不知道。”叶青把自己的头埋在钟晴的发间,闻着那诱人的味道,想了下后说道:“不管她恨不恨我,她都会发现的,即便是她当了皇后,她还需要我的支持。” “所以你确定她会来找我?”钟晴问道。 “我是在警告你,不要事事都相信李凤娘。虽然你们二人,有可能因为某些志同道合的事情而联手,但我还是要再说一遍,你们二人虽然有能力让赵汝愚在朝堂之上处境艰难,但绝不能……。” “杀了他会影响你的朝堂之计?”钟晴轻咬着叶青胸膛的肌肤问道。 “影响我是小事儿,最重要的是,你跟李凤娘若是联手想要置赵汝愚于死地,事后你们很快也将会面临着绝境。赵汝愚毕竟是宗室之人,如今又身居右相,他若是死了,会引起朝堂震动、势力均衡会被打破,甚至……可能会影响到赵宋江山的稳固与否。”叶青叹了口气,却是让钟晴的脖颈瘙痒难耐。 “但当初信王死也并没有……。”钟晴固执的说道。 她虽然相信叶青说的,但她并看不到叶青所预料的后果,何况如今,特别是听了昨夜里叶青对李凤娘当下处境的分析,知道了李凤娘若是想要稳固自己的后宫之主的皇后位子,说不准会在叶青离开临安后,主动要跟她合谋外,她钟晴想要复仇的心就越发的迫切起来。 “信王的死不一样。”叶青含混不清的说道。 “有什么不一样?”情绪瞬间变的有些激动的钟晴,挣脱开叶青的怀抱,一下子坐了起来问道。 只是当叶青睁开眼望向她,而后视线向下移后,钟晴的目光也跟着向下,当看到自己胸前的春光被叶青一览无余后,瞬间又赌气的飞快的趴进了被窝里,不让某人再享大好春光。 “信王死的后果,是因为赵构能够镇住朝堂的缘故,所以不会出乱子。而且即便是乱,也都在赵构的掌控之中。毕竟,以他对朝堂、宋廷的影响力,完全能够震慑的住一些臣子官员。但如今不一样,太上皇赵昚他没有赵构当初那样的威望,而当今圣上更是没有那个能力,他的继位与其说是靠自己的能力,不如说是因为群臣的拥立支持。一旦赵汝愚死了,等同于是给了臣子向他的皇权发起了挑战的机会,当今圣上没有能力、也没有威望来处置这一件事情,最终的结果,很可能就是眼睁睁的看着韩家独自坐大,就连她李凤娘的皇后之位,也会因此事而不保。而你,也就将会成为这件事情的牺牲品,成为平息这件事情的答案。”叶青再次把情绪有些激动的钟晴搂进怀里说道。 “我不懂。”钟晴气呼呼的说道:“我只知道,这样做不会连累你就行。” “但我不想你有事儿,你还没有给我生下来一儿半女呢,怎么可能眼睁睁的看着你出事儿而袖手旁观。”叶青直接把挣扎不已的钟晴压在了身下说道:“赵汝愚死了,想要平息这件事情,那么必然要找出替罪羊来,而你就是最好的替罪羊。到时候李凤娘为了自己的皇后之位,必然也会把你抛弃,虽然这对于她巩固皇后之位并没有什么用处,但只要韩家利用赵汝愚的死,分化瓦解了你跟李凤娘的里应外合,而后各个击破就变的极为容易了。所以赵汝愚一死,你必然首当其冲的受到牵连,接下来便是李凤娘她被废黜皇后之尊,如此一来,跟韩家为亲戚的嫔妃便会上位,这是两败俱伤的下策,我不会同意的。” “那你有什么良策?”钟晴在叶青身下开始扭动道。 躲过了胸前的春光被叶青一览无余,但现在显然躲不过胸前的阵地被叶青连连得手。 “等我回来,等朝堂之上赵汝愚跟韩家因为政见不合而内讧时,那时候才是最佳时机。”叶青嘴不闲着的说道。 钟晴的嘴里开始发出暧昧诱惑的声音,但依旧极力保持着一丝理智问道:“那会不会连累你在朝堂之上的事情,会不会让你……呃……轻一点儿,疼……还有,他们若是不会内讧怎么办?” 叶青终于停下了嘴里攻城略地的动作,看着面色泛红的钟晴,笑了下道:“你现在已经是陷入到了当局者迷的处境之中,若是你没有那么想要报仇,以你的聪明岂能看不出来赵汝愚的野心,绝不是受制于韩家?如今已然是右相的他,必然是会想要更进一步,而韩诚又岂会容他更进一步?左相的位置,如今已经被他看成了韩家所有,韩诚若是不再为相,必然是要扶持韩侂胄为左相,所以他绝不会容忍赵汝愚有染指左相的机会。因为这就是野心,权力带给人的勃勃野心,谁都无法逃脱被权力的野心牵着鼻子走,包括我叶青在内。” 在叶青的嘴下留情下,理智终于战胜了欲望的钟晴,眨动着如水般温柔诱人的眸子,雪白的脖颈沾染着淡淡的红晕,洁白如玉的锁骨更是显得迷离诱人,起伏的胸膛红豆点点挺立,看着叶青又要下嘴,急忙说道:“就算是我明白了这些利弊,你能保证李凤娘不会在皇后的位置上做出惊人之举?” “在她心里,没有什么比皇后的位置更为重要。为了皇后之位,她可以背着我同意赵汝愚、韩侂胄拥立太子,自然,也会为了稳固她的皇后之位,选择隐忍一些时间。她很聪明,不亚于你,只是脾气过于暴躁跋扈,所以才使得有些人认为她很笨。但只要对她用对了方法……。” “你好可怕……。”钟晴突然眼神变的极为风情的说道,因为她感受到了自己的身体下方的地方,也开始渐渐受到了可怕的“威胁”,而那“威胁”还在进一步的扩大,直指她的要害。 叶青看着满目风情的钟晴,不管钟晴的话语到底是指那个可怕,还是继续说道:“不管如何,在我不在临安的这些时日,你都不能轻举妄动,不然的话,可怕的还在后头。” 随着叶青说道最后,被叶青压在身下的钟晴,喉咙开始不由自主的发出诱人的声音,雪白修长的脖子也渐渐开始极力往后仰,但即便是如此,还是紧忙答应着叶青,保证在他离开后不会轻举妄动。 而此时的皇宫内,当今圣上赵惇的福宁殿内同样也是春色满满,贵妃黄氏慵懒、赤裸的身子一览无余的横陈在赵惇的面前,随着赵惇再一次扑向黄氏时,福宁殿门口的太监,此时却是冷汗涔涔。 此时的皇后正一脸铁青的站在他的旁边,刚刚想要禀奏圣上皇后驾到的他,此刻不由陷入到了两难境地之间。 李凤娘的脸色铁青,房间里传出来的黄氏娇笑声,以及赵惇那一句一句的美人儿,让此刻的李凤娘怒火中烧、眼含杀气。 “不必了。”李凤娘冷冷的说道,而后转身便带着竹叶儿等宫女、太监往回走去。 太监急忙在身后跪地行礼恭送李凤娘,直到李凤娘身后的宫女、太监的身影都完全不见后,已经满脑门冷汗的太监,才敢扶着门框缓缓站起来。 房间里龙凤呈祥的声音还在继续,而身为太监的他,此刻却是还在犹豫着,要不要立刻把皇后过来的事情禀奏当今圣上。 而此时从福宁殿离开的李凤娘,在前往仁明殿的路上,突然却是站住了脚步,神色之间的冰冷跟杀气已经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则是一丝的茫然无措跟愁绪。 “备车,本宫要出宫。”李凤娘望着眼前她当初朝思暮想的仁明殿,却怎么也无法感受到那仁明殿的威严跟美好,甚至就连成为皇后的那种成就感,也不知道在什么时候就已经消失殆尽,取而代之的则是她对当初生活的向往。 第七百七十章 爱离别 临安城如今显然已经被伞彻彻底底的覆盖,特别是随着在白纯的重组后,以一岁、四时、六气、二十四节、七十二候为骨干后,整把伞便显得越发的条理分明、高效快捷。 所以当叶青刚刚从温柔乡里爬起来,温柔贤惠的钟晴,正仔细的帮着他整理着身上的衣衫时,便得知了右相赵汝愚今夜要在府里宴请新安郡王赵士程的事情。 钟晴听着这道消息,放在叶青衣领前的手不由得顿了下,眼角依旧带着一丝残留的春意看了叶青一眼,而后蹙眉道:“赵汝愚与赵士程均是宗室,两人关系也是不错,但……以他今时今日的地位,竟然要在府里主动宴请新安郡王?我总觉得有些突兀呢。” “醉翁之意不在酒。”叶青拉着钟晴的手在旁边坐下,在做通了钟大美人报仇心切的思想工作后,叶青的神情也显得轻松了不少:“当初赵汝愚刚回临安不久,便在涌金楼里介绍我认识了赵士程跟如今的庆王。虽然那日跟庆王不过是一面之缘,但也可以看得出来,赵汝愚那时候已经在暗地里拉拢其他宗室了,甚至是包括庆王在内。而今日宴请新安郡王,实则还是为了庆王。” 钟晴侧目想了下,眨动着美眸问道:“庆王明日会跟你一同前往扬州,而他今日却是借着宴请赵士程的名义,实则是为了给庆王践行?” “说是拉拢、监视我也毫不为过。赵汝愚面善心狠,平日里看似拖着肥胖的身躯,大大咧咧,什么事儿都不在乎,但心里面没有多少人知道,他到底在想什么。也只有官位高了,跟他平行对立了,才能够从利益的角度出发,揣摩出他大大咧咧假面目下的阴狠来。”叶青继续说道:“你也可以想想,当初赵汝愚敢找信王复仇,难道真的就是一开始得到了赵构的默许吗?显然不是,新安郡王、庆王被他拉拢,或者是被他利用着给赵构施压,迫使赵构不得不默许赵汝愚的复仇之计才是重点。” “但……。”钟大美人蹙眉,犹豫了下还是问道:“但前些时日使臣来临安时,你与庆王之间的关系已经算是明朗化,他就不怕因此弄巧成拙?” “朝堂之上尔虞我诈、真真假假,在没有触碰到真正利益之前,谁跟谁都是盟友,也都不是盟友,想要他人看重于你,对你示好,首先是你得有让他人利用你的价值存在才行,而后才是你有真正的实力能够保证你在朝堂这滩沼泽中,不会因为任何事情而陷入困境无法自拔。” 看着还在蹙眉忧虑的钟晴,叶青叹口气继续说道:“我曾被新安郡王邀请,同样是以他为桥做我跟庆王相识的办法,所以赵汝愚如此效仿,也算是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何况,赵汝愚也很想知道,朝堂波澜诡异的局势随着新帝登基暂缓后,以我如今的地位跟威势,为何迟迟没有动陆游。” “陆游?”钟晴惊讶的再次蹙眉,那首钗头凤就是因为在人陆游家被赶出来,愤愤不平之余,而后他站在人家门口,如同泼妇骂街似的所作出来的词。 本来是一首极为为情伤怀的凄美好词,但她只要一想到竟是叶青泼妇骂街似的堵在人家门口,唾沫横飞着而作,总是觉得好像哪里不对,总是感觉有些如同吃了苍蝇似,如鲠在喉般的那么难受。 所以钟晴每次响起那红酥手、黄藤酒这首词,就会不由得浑身起鸡皮疙瘩,感到极为的无语跟无奈。 甚至就连白纯等人,也是对叶青所作的这首词充满了无语跟嫌弃,所以相比于如今在文人士子之间的流传度来,在家里却是很少有人愿意提及叶青所作的钗头凤。 毕竟,在文人士子的想象中,叶青必然是在涌金楼最豪奢的房间内,身边美酒佳肴、美女如云,琴瑟和鸣、低哀浅唱之间,手举酒杯望着那涌金楼那身价最贵的佳人深情而作才是,哪里会想得到,这首凄美之词,竟是堵在人家门口如同骂街似的所作而成啊。 很难想象,若是昨夜里那垂杨柳下的几个文人士子,在得知了叶青那钗头凤是堵在人家家门口骂街所作,是不是骂他品行不端的言语也就会还要多一些? 叶青伸手在有些走神儿的钟大美人眼前晃悠了好几下,钟大美人才回过神来,心有余悸又略带嫌弃的说道:“一想起你那钗头凤竟是骂街所得,就说不出的难受,就像是一粒老鼠屎坏了一锅粥的感觉。” “你的意思我就是那老鼠屎了?”叶大官人沉下声问道。 钟晴噗呲一下笑出了声,想想自己刚才的比喻,瞬间是笑得花枝烂颤道:“是你自己说的,我可没有这么说。” 笑的差些流出眼泪的钟晴,终于止住了对自家官人的嘲笑,而后才正色说道:“那你会动人家陆游吗?虽然说他曾经为王淮给庆王传信……。” “要动早动了。”看着墨小宝敲了敲门进来,说车已备好后,叶青便起身继续对跟着起身的钟晴说道:“至于为何不动他,是因为觉得没有必要,有失我枢密使的身份。人嘛,总是容易被他人误导,何况不动陆游未免就不是好事儿。” 跟着叶青往外走去,钟晴难的的双臂抱着叶青的胳膊,跟随着往楼下走去,毕竟,今日分别后,再见面,又不知道需要等多少时间了,心里的离别苦虽然没有表露出来,但不舍之情还是显而易见的。 当然,她也很清楚,叶青喜欢这种感觉,就如同他们二人昨夜从孤山出来后,一直牵手走到这别院里头一样。 “他会是赵汝愚跟韩侂胄起内讧的关键吗?”钟晴仰头问道:“还是说你有其他安排?” “顺其自然,有些事情不必刻意为之,任由它自然发展,说不准会能够更快的达到你想要的目的。”叶青的话语带着一丝警告跟溺爱,轻轻的掐了下快挂在他胳膊上钟晴的脸蛋儿说道。 随着两人走出阁楼,钟晴自然是很快松开了叶青的胳膊,当着外人的面,哪怕是守候在马车前墨小宝的面,她也没有脸皮厚到继续跟叶青腻在一起的勇气。 看着叶青上了马车,钟晴眸子里的不舍被一团水雾开始遮掩着,语气也变得极为脆弱,带着一丝离别的哭腔说道:“我知道了,我不会乱来的,我会拿捏好分寸的。” 掀开车帘的叶青,看着钟晴那快要哭出来的脸颊,笑着招了招手示意钟晴到车前,待钟晴走近后说道:“放心,时间不会很久我就会回来的。” 说完后,不等钟晴反应过来,突然伸手拉住钟晴的脖颈,在那诱人的红唇上亲了一下才放开。 钟晴破天荒的竟然没有反抗,只是瞬间低下头,不让叶青看到她的伤心与难过,声如蚊蝇似的说道:“我会听话的,等你回来。” 看着钟晴说完后,扭头就像楼阁里跑去的背影,叶青哑然失笑的摇摇头,而后便示意墨小宝赶车回临安城。 能够被墨小宝、钟蚕等人称之为夫人的只有白纯、钟晴、燕倾城三人,而其余人等显然就没有了这个待遇。 墨小宝赶着马车驶出西湖往临安城的方向行去,一边向叶青说着夫人已经带着红楼小姐,于今日一早先坐船回扬州的事情,家里只留下了那两个丫鬟跟梁兴看家。 马车缓缓驶入临安城内的御街之上,在经过三婶儿酒馆的时候停了一下,而后便继续往前走,如今白纯、红楼已经回扬州,所以通汇坊的家也就只剩下了叶青一个人。 于是马车便并未拐入通汇坊的道路上,开始在车水马龙的临安城内如同无头苍蝇似的乱转起来,直到再次回到了三婶酒馆儿的门口。 而车上下来的却是只有赶车的墨小宝一人,至于原本坐在车里的叶青,却是早已经消失的无影无踪。 吴猎独自站在三婶酒馆的门口却是百思不得其解,自从马车进入临安后,他一直派人紧紧的跟随着,但却依然还是没有发现,叶青到底是什么时候下的马车,甚至,若不是亲眼所见叶青在燕家别院上了马车,他都要怀疑这马车从西湖到临安城的一路上,是不是有叶青在内。 墨小宝坐在酒馆里靠窗的位置,刚刚被他捅破的窗户窟窿处,看着街对面紧皱眉头的吴猎,正得意的要笑时,三审的巴掌便落在了他的后脑勺上。 “你这败家的玩意儿,你刘叔前些日子刚给换的窗纸,一不留神就又让你给我捅出个窟窿来。”三婶儿看着抬头的墨小宝,笑着骂道。 “哎呀,刘叔给您换的就这么心疼啊,我都不知道帮您换了多少次了,您也没有这么在意过啊。”墨小宝摸了摸后脑勺嘿嘿笑着道。 “让你换窗纸,那也因为是你臭小子捅破的。”三婶儿继续笑骂道,而后示意伙计给端上来酒后,低声说道:“给,这是你老刘叔让我给你的,说你这几日肯定会来的,天天神神秘秘的,一天到晚都见不到人……。” “怎么?想刘叔了啊?”墨小宝看也不看的放进袖袋里,调戏着已经头发花白的三婶儿道。 “小心三婶儿告诉叶青,让他收拾你。”三婶儿笑呵呵的离去,不再理会墨小宝继续趴在窟窿处往外看。 而此时的吴猎身边,也围上来了好几个人,一个个都是面现疑惑的摇着头,显然是都不清楚,为何这马车上就没有了叶青的身影呢? 吴猎一手抚摸着下巴,一边犹豫不定的看着街对面的马车,想要过去亲自看看马车上是否有叶青,又害怕万一真的在马车上,那么自己该怎么办? 如今已非是往昔,叶青已经远远不是能够随意招惹的了,何况即便是从前,就是连韩大人都要忌惮三分啊。 另外一边的叶青,这一次前往杏园竟然是连正门都没有走,直接从后院翻墙跳了进去,只是刚一落地,立刻被侍卫司的兵士给围了个水泄不通。 面对着那寒光闪闪的弓弩,以及充满杀气的脸颊,叶青旁若无人、轻松自在的拍打着身上的灰尘,而后这才把怀里的腰牌扔给了为首的兵士。 所以当借酒浇愁的李凤娘见到叶青的时候,竟然是被吓了一跳,叶青那身上残留着翻墙时的痕迹,虽然已经比之刚才少了很多,但在李凤娘的眼里,此刻的叶青还是多少有些狼狈。 “你……被人揍了?”李凤娘举着酒杯在唇边,有些讶异的道:“在临安城还能有人敢揍你?” “你就这么想看着我被人揍啊?放心,过些时日,你的愿望就可以实现了。”大大咧咧在李凤娘跟前坐下,拿过李凤娘在唇边的酒杯一饮而尽后,接着解释道:“我得意思是,等我去了辽国后,揍我的人就会有很多,所以你大可以放心,有人替你出气的。” “别被花剌子模人打死了就好,不管如何,你都必须给我活着滚回来。”李凤娘没好气的说道。 两人俱是都想刻意营造着一种轻松愉悦,像是之前从来没有发生过任何不快的氛围,但即便是两人齐心合力,努力的以这种打情骂俏的方式来化解、躲避,但到最后,两人还是不由自主的同时沉默了下来。 竹叶儿乖巧的放在酒壶离开,房间内再次剩下了沉默的两人,气氛也开始变的越发诡异跟凝重起来。 接连不断的好几杯酒下肚,两人依然是一时之间,找不到再次开口说话的话题,于是便望着酒杯开始发呆。 李凤娘终究是有着皇后的尊位,何况她的心性一向都是高傲无比,自小便不会主动向谁低头、认错。 而叶青则是摆明了要让李凤娘知道利害关系,知道若是再继续在朝堂之事上任性下去,那么不管是她李凤娘还是他叶青,到头来总有一天会被赵汝愚、韩侂胄等人给玩死。 李凤娘心事千重般的放下酒杯,缓缓起身走到窗前,看着打开的半扇窗户外面的风景,胸前急剧的起伏了几下后,又是叹口气,张了好几次嘴后终于说道:“我打算等你离开临安后……把……把杏园重新修缮一番,窗纸也都换成颇黎,还有那后面的花园,也都多种上几株……你喜欢的桑树,还有银杏树,如何?” 这对于李凤娘来说,已经无疑于是一种主动的变向认错方式了,毕竟,她可是大宋朝母仪天下的皇后,怎么可能真的低声下气,直接向叶青低头说她错了。 “挺好。”叶青端起酒杯一饮而尽道。 听到叶青对于自己难得的平生头一次主动认错,竟然就是这么两个字,李凤娘不由得又是柳眉倒竖,高耸的胸口再次急速起伏着,不过最终还是忍住了心头的怒气,但语气已经变的不耐烦道:“本宫没钱,这钱你出,你若是也没钱,让你家的……夫人出。” “你这么一说我倒是想起来了,正好让工部出吧。一来工部尚书是你弟弟,二来嘛……。”叶青转头,看着已经满脑门黑线的李凤娘,继续道:“我正好答应了太上皇,要帮他修缮下孤山园林,所以正好一起吧。” “叶青!”李凤娘看着叶青咬牙切齿,一字一句的恨恨道:“你知道的,我们的事情不能让任何人知道!” “玉津园的事情只要再发生一次,我敢保证,即便是你我都不说,但天下人也会知道的一清二楚,甚至还会流传的更为龌龊不堪。”叶青迎着李凤娘那要咬人的目光说道。 “你……你是在威胁我!”李凤娘气的上前两步说道。 “是警告而不是威胁。若是再任性胡为,你我都没好果子吃!如今你是皇后,这短短的时日内,想必你也更能够看的清楚,这朝堂之上,哪里还有笨蛋存在?脑子但凡差一些的,岂能混到朝堂之上的如此高位!这满朝上下的官员,哪一个不是沾上毛都比猴还精的主?他们不说,不代表他们不怀疑,他们只是手里头没有证据,只是因为我跟钟晴的事情掩盖了大部分的真相!”叶青同样是蹭的一下站了起来,目光坚定的看着李凤娘说道。 “到了现在还看不出来吗?他们就是在等待,等待我们起内讧,要么就是制造着看似毫不相干的事端,来迫使我们露出马脚,而后好让他们抓住把柄跟证据,从而一举让我们落入万丈深渊,永无翻身之日!朝堂之上哪一步不需要三思而后行,即便是踏出每一步,都是如履薄冰,因为没人知道,这一步走下去后到底是康庄大道还是万丈深渊!你以为我愿意如此狼狈的出现在你面前,你以为我愿意放着大门不走而选择翻墙吗……?” 看着叶青那浑身还沾有灰尘土屑的狼狈样子,李凤娘第一时间则是想笑,但看着叶青那有些让她感到害怕的表情,她竟是硬生生的把笑意憋回到了肚子里,继续认真严肃的听着叶青像她大倒苦水、发泄着这些日子里藏在心中的不满,以及那如同训斥自己家妻子一般似的训斥着她。 “你可知道,如今的临安城,有多少双眼睛盯在你我身上?你如今贵为皇后,难道还不清楚,你屁股底下坐的绝非是四平八稳、母仪天下、雍容华贵的皇后宝座,而是如同坐在火山口上整日担惊受怕、备受煎熬吗?赵汝愚、韩侂胄,即便是史弥远,哪一个不是在等待着对手犯错,而后立刻给予对手致命的雷霆一击!而你呢……。”叶青向前,伸手捏着李凤娘那秀气的下巴,继续说道:“竟然还愚蠢的主动犯低级的错误!若不是那日我独自一人冒险入玉津园,而是带人进入玉津园,或者是带人守在皇宫外等我,你可知道,一旦我被你设计死在了玉津园,而等你走出玉津园后,你皇后的宝座立刻就会易主!” “有……有这……么严重?”被捏住双颊的李凤娘,说话说的有些吃力,但即便是这样,她心里却是很享受此刻被叶青这般训斥的感觉,特别是看着叶青那深邃的眼睛里满是担忧跟愤怒,她的心理上却是感到无限的满足,甚至比她刚成为皇后的时刻,还让她觉得有成就感。 “比你想象的,比我说的还要严重,还要可怕!”叶青继续捏着李凤娘的下巴,俯视着李凤娘那略带气人笑意的眼睛,语气变的有些阴森道:“你不是恨我叶青在你出嫁的那天羞辱了你吗?我警告你,你李凤娘若是再敢任性胡为,我就把你……。” “把……我怎……怎样?”李凤娘风情的眸子带着挑衅问道。 “把你脱光了吊起来羞辱!”叶青舔着嘴唇说道。 “你会吗?”李凤娘的眸子如水,春意风情夹杂着的欲 火熊熊燃烧着。 “我会好多种羞辱一个皇后的方法,你信吗?” 皇后眉眼带俏的摇着头,而后就觉得整个人被叶青拉进了怀里,但她依然选择不反抗,倒是想要见识见识,这个佞臣还会怎么羞辱她这个母仪天下的大宋皇后。 “唉……省略掉……一个字。” 第七百七十一章 你比从前更聪明了 史弥远派人找了大半天的叶青,但依然是毫无所获,就如同是从临安城凭空消失了一样,没有一个人知道他到底去了哪里,是不是今日陪着他的夫人已经离开了临安。 而原本一直亲自在赵汝愚府邸外监视的史弥远,看着新安郡王赵士程、庆王赵恺两人被亲自等候在府门外的赵汝愚迎进去后,这才悄悄的离开前往皇城司。 自己的人找不到叶青,无法告知叶青庆王跟新安郡王进了赵汝愚府邸的事情,但皇城司的人应该知道如今的叶青在何处吧? 而且即便是不知道,想必他们也能够很快的把庆王跟新安郡王,前往赵汝愚府邸的事情告诉叶青才是。 刘诏不明白史弥远为何如此上心,即便是他如今不得不在朝堂之上跟叶青联手对抗赵汝愚、韩侂胄二人,但也不至于连这种事情都替叶青操心吧。 “你说叶青……会不会已经离开了临安?”史弥远上了马车后,随着马车有节奏的摇晃着身体问道。 “他不是告诉您是明日才会离开临安,启程前往扬州吗,所以下官相信,他应该不会轻易更改行程才是。”刘诏想了下后,有些心不在焉的说道。 “那他能去哪里呢?必须得尽快把赵汝愚拉拢庆王跟新安郡王的事儿告诉他啊,不然的话……。”史弥远若有所思的摇着头道:“接下来的事情可就是有点儿难办了。” “史大人……。”刘诏顿了下,而后改口道:“下官有句话不知道该问不该问……。” “你是想说我为何要费尽心力的帮叶青是不是?”史弥远显然是已经猜到了脸上带着一丝犹豫神色的刘诏,此时心里在想什么,叹口气后说道:“为官之道,这可是隐忍蛰伏的大道啊。像你这般,凡事儿都写在脸上,可不是一个真正的官员该有的城府。从刚刚在赵汝愚的府邸外,我就知道了你在想什么。所以说啊,若是有一天,等你到了我这样的高位……呵呵,算了,以你现在的城府,怕是也难以到达我这样的高位,便已经被你的对手攻讦、弹劾的辞官退隐了。” “是,大人教训的是,下官一定谨记教诲。”刘诏心里一惊,原本他以为自己已经隐藏的很好了,想不到竟然还是被史弥远,一眼就看破了自己的心思。 史弥远好像是今日心情不错,谈兴也颇浓,轻松的笑了下后继续说道:“知道你们有书生意气,但……朝堂之上可不是讲书生意气的地方,为官之道,首先也不是为民祈福保平安,而是先要让你自己强大起来,若是你在朝堂之上,连你自己都保护不了,谈何保境安民之道?道行太浅啊,若是你这样的在叶青、韩侂胄等人面前,怕是被人卖了你都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儿。圣贤书是好,但权谋之术方为上策。”?随着马车的晃动,车厢里史弥远的自信也开始变的越发的强大,不理会旁边思索之情的刘诏,自顾自的说道:“我知道,在你们这些官员眼里,像我、叶青、韩侂胄等大员,有着这样或者是那样的缺点,甚至是……有些官员会私下里偷偷议论,以我们的才华,怎么当得起我大宋朝的大员……。” “下官不敢,下官绝无此意,更没有私下里非议过大人……。”刘诏再次被吓了一跳,急忙在车厢里行礼说道。 “你不敢不代表其他人不敢,史弥远贪财、韩侂胄恋权、叶青好色等等已经在朝堂之上传开,但你看我们谁人在乎过这些传言?谁澄清过这些说的非是自己?”史弥远志得意满的瞟了一眼刘诏,而后便继续道:“这些在你们眼里看似弱点的地方,有时候啊,更像是我们的保 护 伞,只不过是……给予你们一个阿谀奉承的方向,知道我喜欢钱,那么你们若是找我,必然是会投其所好,而其他想要投叶、韩二人的官员,自然是也会投其所好。可……你见本官收过几个官员的钱财?你见叶青接受过那个人送给他的女人?你见韩侂胄何时卑躬屈膝过,向别人讨要仕途、功绩?” “大人您的意思是……?”身为朱熹弟子的刘诏,此刻满脑子的浆糊,脑海里思索了半天,也渐渐发现,最起码自己跟随了史弥远这段时间里,并没有见过他收受几个官员的钱财,大部分的都是被他派人给送了回去。 “我得意思是,你们看到的……不过是我们想给你看到的,不想给你们看到的,你们是一点儿也看不到。”史弥远说到高兴处,在车厢里开始放声大笑起来,而那笑声中,却是多少有着些许的恨意。 能够被他史弥远视作史家家臣的,在朝堂之上不过七人而已,但到如今,已经被叶青七去其三,梁成大、李知孝、赵述的死,哪一个跟叶青脱的了干系! 可到头来,自己非但是不能把叶青如何,竟然还要跟叶青联手于朝堂之上,这对于他史弥远来说,是多么大的讽刺,而这又让胡榘等人如何看待自己!还怎么死心塌地的为他敛财! 看着放声大笑的史弥远,刘诏的脑门儿处,不知何时已经是一层细汗,看着史弥远这才有些放心的道:“如此说来,大人也是非真心跟叶青合作了?” “你以为他叶青是真心想跟我合作吗?”笑声戛然而止的史弥远,冷冷的扫了一眼刘诏道:“叶青曾经说过,朝堂之上只有永远的利益,没有永远的朋友。史某一直在琢磨这句话,然后便发现,叶青总结的太对了,都足以成为我史弥远的座右铭了,所以……朝堂之上只有利益,没有朋友,更没有你们的书生意气。该隐忍就得隐忍,该蛰伏就得蛰伏,书生的刚强果断,收起来吧,要不然朝堂就是你的刀山火海。” “大人所言与下官先生所言,可谓是……。”刘诏怅然叹口气,但话还是被史弥远打断。 “朱先生是真正的大有学问之人,非是你看到的那样书生意气。若是如你这般,当年他就不可能从皇城司里走出来。当初叶青关押他于皇城司,第二日一早就给他放了,若是书生意气的话,朱先生当该立刻弹劾叶青才是。可是呢?朱先生选择了灰溜溜的逃离临安,不再跟叶青硬碰硬。”史弥远的话语,让刘诏听不出来这话到底是在夸朱熹,还是在骂朱熹。 但不管怎么说,朱熹当初离开临安,确实是灰溜溜的逃走,如今看着新帝登基,叶青虽然也比从前势力更大了,但朝堂之上,叶青的敌人也就更多了起来,所以此时朱熹选择再次回临安,除了史弥远当初的邀约外,恐怕还有几分自己心里的小九九。 李凤娘慵懒的伸了伸胳膊,示意叶青拉她起来,随着叶青伸手之后,较弱无骨般的娇躯便顺势倒进了叶青的怀里,眼含春水荡漾,道:“如此说来,恰恰是朱熹利用了归正人一事儿,迫使你说的那个海州知州自杀?” 拿起一件衣服披在了李凤娘赤裸的娇躯上,如今已经天寒,这娘们再冻着了,他叶青也是于心不忍。 “海州赵秉文,也是当初失地未被收复时,朱熹信件往来的友人,只是后来随着赵秉文降我大宋后,与朱熹才交恶。”一边给李凤娘披衣,一边趁机揩油的色中饿鬼继续说道:“当然,若是追究其源头,还是魏国公史浩的身上。当初若不是他以归正人三字定义了北地遗民,大宋朝收复北地,也要比现在容易一些。” “这人啊,终究是有些子乌虚有的所谓尊严,即便是归正人三字归位歧义,但也不影响他们乃是大宋百姓不是?”李凤娘披上衣衫拥被说道。 “话虽然如此说,但如同女子一般,不也是讲究个名分?若是归我大宋便低他人一等,那跟为金百姓有何异样?”叶青叹口气,随着明日要回扬州,如今的脑子里,已经全部都是关于北地四路、淮南东路等地乱七八糟的事情。 “赵汝愚拉拢赵恺、赵士程,史弥远暗地里为你以朱熹挖坑,你跟韩侂胄同为武将,终究是一山不容二虎,本宫真是命苦,怎么就选择了你来做本宫的靠山。“伸出修长白皙的大腿,指着叶青说道。 顺手抚摸着那紧实修长、弹性棉软的大腿,叶青笑着摇头道:“家家有本难念的经,我叶青眼前既然有诸多困境,他们眼前的困境又何尝少的了?史弥远深怕被赵汝愚、韩侂胄联手算计,又深怕病入膏肓的魏国公史浩一命呜呼,赵汝愚同样是把韩诚父子把他视为傀儡,韩侂胄则同样也怕大理、自杞、罗殿无法平定。如今,朝堂之上看似安稳,不过过个一两年的时间,你这个皇后也会变的更加如履薄冰,到了那时候,朝堂之上可就是人人自危了。” 任由叶青粗糙的手掌一直在她的腿上来回抚摸,有些疑惑的侧目望向叶青,想了下后还是不确定,便道:“你是在提醒我什么吗?” “谋定而后动,知止而有得。如今不是你清除异己的时候,稳固你自己的皇后之位,不落他人话柄于手便足矣。至于黄贵妃,即便是有我在临安,我也不能保证能够全身而退。毕竟,如今韩家势大,当该避其锋芒,隐忍一段时日,待他们露出破绽时再动作也不迟。”叶青把李凤娘的腿塞进被窝儿,而后起身伸了个懒腰,昨夜至今,自己的身体如同被掏空了一般。 李凤娘若有所思的眨动着风情的眸子,拄着下巴静静地看着叶青,想了下道:“如此说来,我倒是有些明白当年王淮的处境了,在左相位置被汤思退压制多年,但依然是在朝堂之上屹立不倒,最终才厚积薄发,成就了他在朝堂上的一个专权时期。这样来看,王淮的城府岂不是深的可怕?” “你以为呢?要不然的话,韩侂胄跟他父亲韩诚,早就独自对付王淮了,又岂会被王淮打压了好几年才在朝堂之上真正出头?”叶青淡淡的说道。 “那岂不是说,你们三个人才能顶一个王淮?”李凤娘像是意识到了什么,如同是开窍一般,眼前仿佛一下子变的豁然开朗,以前一些似懂非懂的道理,如今想来,竟然是另外一番景象。 “所以如今才会被百姓们称之为三分朝堂。”叶青看了一眼双眼发亮,精气神儿有些不一样的李凤娘,笑着说道:“不过在旁人眼里,三分朝堂指的可是赵汝愚、韩诚父子以及史弥远。” “明白了,本宫明白了。非是你叶青懦弱,而是你城府更深、看的更远,所以你才会选择隐忍,选择远离朝堂,便是想要以旁观者清、当局者迷的姿态在以后再次回到朝堂!”李凤娘豁然从床上起身,原本叶青给她披在身上的衣衫,瞬间滑落到脚底,于是,一具凹凸有致的裸体便出现在了叶青的面前。 “你比从前更聪明了,好事儿。”叶青望着那诱惑的娇躯,难得的保持了双目清明的说道。 第七百七十二章 人间仙境 《宋史》:黄贵妃,淳熙末在德寿宫,封和义郡夫人。光宗为皇太子,傍无侍姬,上皇以夫人赐之,遂专宠。即位,拜贵妃。绍熙二年冬十一月,为皇后李氏所杀。帝闻而成疾。又有张贵妃,亦旧侍东宫,次婕妤符氏,后出嫁于民间。 由此可见,李凤娘这个皇后在大宋朝皇宫内的有多么的强悍霸道、狠辣果决! 同样,更让人错愕的是,黄贵妃之前竟然是太上皇赵昚的嫔妃,而后赐给了自己惧内的儿子,竟然还得宠。 从中也可以看出,李凤娘对于太上皇等人的不满,必然也与这件事情有着极大的关系,也让成为皇后的李凤娘,不得不对身后有着强大势力的皇贵妃心怀警惕。 当年即是赵昚的嫔妃,又与韩诚沾亲带故,这让李凤娘不得不去想,赵昚此举是否就是为了釜底抽薪,利用黄贵妃来夺取她皇后位置的计策。 从而也就酿成了后来的后宫祸事,死的死,被逼出宫的嫁于民间为妇,如同是死走逃亡伤。 自然,从中也能够看出赵昚的昏庸跟不顾全大局的眼光,因为他赐赵惇和义郡夫人之举,从而使得自己儿子原本不过是女强男弱的家庭环境,变的更加的混乱不堪。 所以李凤娘为了稳固自己的皇后之位,想要除掉专宠的黄贵妃对自己皇后之位的威胁,显然就更是容易理解多了。 叶青听着李凤娘说着关于黄贵妃的来龙去脉,显然是比他之前知道的详细了很多,当然,其中也不乏李凤娘在自己跟前,添油加醋污蔑黄贵妃的意思。 叶青的手指下意识的敲击着桌面,一旁的李凤娘默不作声的看着这熟悉的举动,虽不是夫妻,但多年来的这种暗中幽会,也让她对叶青的一些习惯是了如指掌。 “虽是太上皇所赐,但此意到底是太上皇之意,还是韩诚父子之意,亦或者是他人之意,我们还不得而知。”叶青轻叹一口气,听着刚才李凤娘的解释,他越发觉得,这像是韩诚父子或者是……如今的皇太后、太皇太后的意思。 “是谁之意已经不重要了,重要的是,我绝不会允许任何人威胁到我的皇后之位。”李凤娘像是在逼迫叶青似的说道。 “话是如此说。”叶青抚摸着下巴,想了下后道:“但我们需要去想,除掉她的后果是否是在你的能力承受范围之内。若是死了一个黄贵妃,还会出现其他的张贵妃、王贵妃……。” “来一个我杀一个,来一对我杀一双……。”李凤娘咬牙切齿道。 “拜托,你是皇后,不是女土匪。做事儿要动点儿脑子。你这种直接简单的办法,治标不治本,这天下的女人多的是,你杀的过来吗?你杀了一个或许可以,杀两个之后你皇后的声名怎么办?如此一来,岂不是给了背后主谋趁机谏言废黜你的借口?所以要一劳永逸,从根源上解决问题才是根本。”叶青有些无语的看着杀气腾腾的李凤娘,刚刚还说这娘们比以前聪明了,现在就开始不用脑子,开始用胸想问题了。 “这也不行,那也不行,那你说怎么办?眼睁睁的看着我在皇宫成为怨妇皇后?天天没人理、没人睬,整日里在仁明殿内以泪洗面,你才满意是吗?”李凤娘气呼呼的说道。 “你可以找赵汝愚、韩侂胄帮忙啊。”叶青揶揄着气呼呼的李凤娘,直到李凤娘举起手里的杯子作势要砸过来,叶青才急忙认错,连连摆手道:“还是那句话,隐忍蛰伏。” “怎么说。”李凤娘哼了一声冷冷的问道。 “很简单,不管太上皇赐黄贵妃是谁的主意,他们的目的都是想要逼迫你意识到威胁后采取行动,而后再寻找你的破绽,在你自乱阵脚后,给予你致命一击。所以一动不如一静,倒不如按兵不动,看看他们还会耍什么花招,还会有什么手段,从而也能够顺藤摸瓜,找到幕后的真正主谋是谁,而后从源头上切断威胁,岂不是更好?”叶青手指快速的敲击着桌面,毕竟,越是看不见的敌人,显然是越发的危险才是。 李凤娘眨动着那双风情万种的媚眼,静静的看着叶青,寻思着道:“所以你的意思就是,让本宫跟赵惇相敬如宾、和睦相爱,委曲求全的隐忍蛰伏着……叶青,你是不是想要甩掉本宫?还是说,你愿意看到我跟赵惇上床……。” “我……这叫什么话?” “你是不是就是这个意思?有了新人忘了旧人,如此着急忙慌的想要离开临安去辽国,是不是就是为了那辽国公主?竟然还打着华夏大义的幌子,叶青,你骗得了天下人,但你骗不了我李凤娘……我告诉你叶青,这辈子我李凤娘就赖上你了,你别想着把我甩了,就是死,我也会拉上你!”李凤娘气呼呼的说完后,便头也不回的往外走去。 留下某人一个坐在那里,满头问号的思索着,自己到底哪句话是这个意思了。 残阳晚霞始终不是叶青所喜欢的时刻,或许是跟他当初莫名其妙的被李横从死人堆里挖出来的时候,正是残阳晚霞铺满大地的时候,以及跟他当时茫然无措的心境有关,所以每次面对残阳晚霞,叶青的心里总是有一种淡淡的凄凉伤感。 来到后面的花园内,李凤娘显然还在生气,一个人就那么静静的坐在廊亭内,而在不远处,看着那几株桑树、银杏树下的新培土:“今日刚种的不成?有心了啊,谢谢。” “要你管,关你什么事儿,谁规定了只能是你叶青喜欢桑树、银杏树了。”李凤娘赌气继续说道:“一会儿就命人砍了,全部换成竹子。” “你把这都拆了重建我都没有意见。”叶青叹口气,而后在李凤娘旁边坐下,杏园并不是很大,但也已经足够把李凤娘想要的各种楼阁亭台都装下,而这也是当初李凤娘选择杏园的原因。 此时的杏园,早已经被左雨等人给列为了禁地,所以就连周边的府邸、屋舍等,都已经被暗地里买了下来,从而使得杏园如同一个城中城似的,常人很难窥探到它真正核心的地方。 “一个黄贵妃并不为惧,杀了她,显然背后的主使之人也不会在乎,我们要做的,首先是暗中找到真正的主谋,从根本切段对你的威胁。”叶青侧视还在生气的李凤娘说道。 “你若是离开临安,我一个弱女子,你觉得对付的了这些只会暗地里使绊子的人吗?如你所说,他们哪一个不是人精?我一个弱女子,怎么可能斗得过他们?”李凤娘白了叶青一眼说道。 此时,李凤娘的话已经说的足够清晰明了了,那就是不希望叶青离开临安,而是留在临安帮她解决隐患。 “钟晴还在孤山。”叶青叹口气说道。 若是赐黄贵妃给当今圣上,此意是出自皇太后,或者是太皇太后的话,钟晴应该不会对自己有所隐瞒才是,所以思来想去,韩诚父子的嫌疑显然是最大的。 “她?”李凤娘不屑的哼了一声:“她一个弱女子能够干什么,无非就是朝堂之事儿知道的比我多一些罢了。” “她在临安,皇城司自然也在临安,还有你一直怀疑的一些人也在临安,这些暗中的势力都可以帮你,但就怕你这性子,听不得别人……。”叶青话还没有说完,李凤娘便再次怒视着她。 李凤娘最不愿意的便是别人说她不如谁,所以这也是为何她一直跟太上皇、皇太后等人关系一直比较僵持的原因。 叶青立刻闭嘴,笑看天色渐尖变暗,花园里刚刚栽种不久的桑树、银杏树,此时却是显得生命力格外的旺盛:“明日一早我便会离开临安,若是有事儿,不妨跟钟晴商议,拿不定的主意的,她便会告诉我,但一定要切记,小不忍则乱大谋。如同你刚才在房间所说,当年王淮都能够隐忍蛰伏十余年,而你李凤娘,若是想要坐稳母仪天下的皇后之位,又何必在乎这一两年时间的隐忍。你的按兵不动,必然会让暗中的人自乱阵脚,现在就是敌我两方比拼耐性的时候,就是要看看谁率先沉不住气。” “你多久才会回临安?”李凤娘长长的睫毛上下眨动着低头问道。 “说不好,有可能两年,也有可能……会更长吧。”叶青叹口气,这一次离开临安后,他心里头确实没底,很难预判出,自己到底什么时候才能够再次回到临安。 李凤娘默默的点头,并没有说话,站起身来与叶青并肩而立,一同望着那些桑树跟银杏树。 “等你回到临安的时候,这里必然是一片桑树与银杏树的天下,就是怕你到时候不认识这个园子了。”李凤娘终究还是有女人的多愁善感。 “怎么会,即便是这里化成……好吧,这里变成仙境一样的地方,我也会认识的。”感受着李凤娘那怒视过来的目光,化为灰烬终于还是改口称为人间仙境。 不得不说,当今圣上赵惇能够忍受李凤娘的脾气,简直就是一个奇迹,毕竟,就是连叶青,时刻都得小心应付着,更别提天天经常在一块儿……。 “对了,刚才你说那个你跟圣上的事情,那个是不是这些年你都没有侍奉过……。” “关你什么事儿,我是皇后,他是圣上,我们之间做什么,给你一个佞臣有什么关系。”李凤娘先是愣了一下,而后明白叶青的意思后,本来还微微缓和了一些的表情,立刻又变的冷冰冰的说道。 “那到底是有还是没有啊,不会是一直为我都……。” “呸,想得美你。”李凤娘像是被人猜中了心事儿,急忙否认着,只是那表情带着的一丝羞意,说明叶青猜对了。 但某人还是一直不依不饶,想要问个明白,于是皇后转身就走,轻飘飘的留下一句,更让叶青浮想联翩的话语:“本宫这么久了,可曾还怀有过身孕?当初也不知道是造了什么孽。” “喂,你说清楚一些啊,这种事情不好猜的……不要这么善变好不好?我们应该坦诚一些……。” “自己琢磨去。”远方再次飘来李凤娘隐约的话语声。 第七百七十三章 回扬州 朝阳缓缓地从地平线处升起,已经在书房里坐了很久的史弥远,终于是拿到了皇城司的回信。 兴奋的拆开之后,只见上面写了五个字:多谢,知道了。 虽然只是简简单单的五个字,但史弥远却是一直盯着那五个字,仿佛是一直这样盯着,眼前的字就会变成他最喜欢的金钱一样。 匆匆赶来的刘诏看着史弥远的样子,在史弥远示意后,才小心翼翼的拿起放在史弥远跟前的信件,看着上面那简介名了的五个字,有些诧异的道:“叶青给您的?” “不错。”史弥远淡淡的说道,而后起身长叹一口气,打开半扇窗户,让清冷的空气进入书房内,道:“那到底他是知道还是不知道呢?” 转过身来的史弥远,眉头紧皱,跟平日里在叶青、韩侂胄面前时的样子,简直是判若两人,此刻的史弥远官威尽显,身上那股久居上位的上位者威严气势,也是一览无余。 “这……。”刘诏的脑袋有些反应不过来,上面明明清清楚楚的写着知道了,怎么史大人还会琢磨着叶青,到底是知道了还是不知道呢? 看着面色疑惑的刘诏,史弥远无声的笑了下:“心中是有疑惑吧?不错,我是在判断,他叶青到底是什么时候知道,赵汝愚宴请赵士程跟赵恺一事儿的,是因为我前往皇城司告知他的,还是说……在这之前,叶青就已经知道了。” 刘诏了然的点点头,想不到史弥远嘴里的知道还是不知道,原来是这么个意思。 “叶青既然还掌皇城司,但并没有阻拦庆王前去赴宴,如此看来,显然是不知道此事儿。”刘诏分析着说道。 “你相信手眼通天的皇城司,连这些也都察觉不到吗?”史弥远不屑的笑了下,而后继续道:“但不管如何,当初叶青所言看来还是算数,皇城司如今我们倒是可以加以利用,只是……是否能够拉拢一些人为我所用呢?” 刘诏听着史弥远的话语,此时才算是真正的恍然大悟,看起来史弥远昨日里着急忙慌的想要通知叶青,关于赵汝愚宴请新安郡王、庆王一事儿是假,主要的目的,还是想要看一看,试上一试,这皇城司是否真如叶青所承诺的那般,在叶青离开临安后,还会听史弥远的差遣。 “相信以大人的威望,想要拉拢一些皇城司的人,应该不成问题。”刘诏立刻赞同说道。 史弥远的神情并没有因此表现出轻松跟得逞后的得意来,而是继续凝重认真的思索着摇头道:“当初宋迁被我争取过一次,但到头来终究是功亏一篑,还是被叶青察觉到了,所以这一次,一定要更加谨慎小心才是。” 宋迁当时已经为他史家所用,但因为信王府的事情,为了保护史浩,宋迁在那一夜已经死了,甚至是到最后连尸体都无法分辨出来,那具血肉模糊的尸体,到底是不是宋迁其人。 所以有了上一次的教训,这一次史弥远显然就不会再如此大意了,何况那一次,是真正的功亏一篑啊,若不是被人发现的话,他就有可能发现,在叶青身上更大的秘密。 而皇城司,显然就只是叶青的一个掩护而已,在皇城司的背后,一定是还藏着一个更大的秘密组织,若是能够知晓这些,史弥远敢保证,自己的手里就等于拥有了叶青叛国投敌,或者是结党营私的铁证! 而与此同时,随着朝阳越升越高,那越来越热闹的钱塘江面上,一艘载着叶青等人的船只,也开始启程前往扬州。 站在凤凰山上的李凤娘,明知自己不清楚那江面上来来往往的船只,到底哪一艘是载着叶青,但依然还是微笑着,冲着那江面上来来往往的船只挥着手,像是在离别送行。 泼李三从下方的船舱内走到了甲板上,而此时的叶青,正与庆王站在船头谈笑风生。 神色轻松的叶青,并没有问关于昨日里庆王前往赵汝愚府上的事情,但有些如同做贼心虚的庆王,此时面对叶青,总是有些放不开跟心不在焉。 “朝廷给您的府邸您可以先看看,若是庆王您不满意,扬州城内大大小小的府邸任由您挑选,至于到时候的费用……。”叶青嘿嘿笑着道:“就由崇国公来帮您出好了,毕竟如今在扬州,崇国公可谓是首屈一指的有钱人,这点儿钱他不在乎的,就当是欢迎您的礼物了。” “这种事情岂能劳驾崇国公,本王手里这些年倒是还攒了一些钱财。何况前些日子,庆王妃已经前往扬州了,如今本王过去,怕是府邸已经收拾的差不多了。”庆王脸上的笑容有些僵硬,心里头一直在矛盾纠结着,要不要把昨日里的实情告诉浑然不知的叶青。 泼李三装作船上的船客,时不时的远远观望着叶青,此时的他,心里头则是恨不得把叶青一脚踹到钱塘江里去。 叶青让自己的水师干什么不好,竟然让自己扮水匪来抢劫史弥远的财务,这种事情,亏他想的出来,可他李宝却是难以办到。 毕竟也是当年的御前水军统制,虽然最终也流落到了禁军之中,但若是一旦再入水军,在他李宝的眼中,那就是真正的大宋兵士,岂可儿戏般的扮作水匪,简直是太丢他们水军的颜面了。 与庆王谈笑风生的叶青,也早已经注意到了泼李三,毕竟这艘船,就是属于人家统领的水军的船只,只不过是比起他们那水上作战的舰船来,这只是一个经过加固改装成的客船而已。 叶青听着庆王婉拒的话语,恍然大悟道:“那是下官失礼了,竟然忘了庆王妃他们已经率先前往扬州了。既然如此,那等我们到了扬州后,就由下官来未庆王接风洗尘如何?” 庆王看着热情洋溢、神情轻松的叶青,本想说崇国公赵师淳已经在国公府备好了宴席,但当话一出口,便就成了:“叶大人,本王有一事儿……这……一直憋在胸口堵的难受,不吐不快……。” “莫不是庆王晕船?那庆王……。”叶青惊讶的说道。 “非也。”庆王苦笑一声,此刻看着叶青那张真诚担忧的神情,心里头则是更加的过意不去,于是一咬牙便说道:“本王昨日里前往沂国公府上赴宴去了。” “沂国公?右相赵大人?这么说来,昨日是赵大人为您践行了?赵大人显然是个有心人啊,也不枉您跟赵大人相识一场……。”叶青愣了一下后,随即释然道。 “非也。”庆王依旧是神色凝重,看着叶青欲言又止道:“昨夜沂国公邀请了新安郡王以及本王共同赴宴,而……。” 看着庆王犹豫不决的样子,叶青的神情也变得认真了起来,毕竟装傻充愣若是太过的话,那就不是单纯而是虚伪了,深明此道的叶青于是认真问道:“看庆王的样子,下官猜测,莫非昨日里沂国公非是为您践行,而是对您有所求?” 庆王想了下后,像是认同了叶青的说法:“嗯,可以这么说,话里话外的意思,便是希望本王能够以皇家宗室的名义,来多多少手的节制你在淮南东路的权力,或者是……。” “禀奏朝廷?”叶青问道。 “不错,总之……。”庆王即便是此刻吹着冬天的江风,但面对突然严肃认真的叶青的眼神,却还是浑身感到不适跟燥热,赵恺想了下后说道:“总之本王相信,沂国公如此做,也是为了朝廷,更是为了皇室的安稳,所以……所以还希望叶大人你莫要往心里去才是。” “这么说来,庆王是有意了?”叶青脸上的笑容渐渐变冷,就如同这船头的风一样,双手扶着栏杆,迎风冷笑一声道:“庆王怕是望了,虽然赵汝愚拥立圣上继位有功,但……。”叶青转过身,看着有些神情呆呆的赵恺继续道:“但别忘了,圣上绝不会允许有人惦记那个位置。您前往淮南东路是王淮给您出的主意,是为了消除圣上对您的猜忌,但若是庆王跟沂国公、新安郡王走的太近的话,难保圣上不会起疑心啊。” “可沂国公也是为了朝廷,为了圣上,此心可谓是天地可鉴……。”庆王皱眉,此时的他,越发的后悔当初轻信了王淮的建议,从而使他不由自主的就被卷入到了朝堂斗争之中,如今就算是想要脱身保持中立,已经是难于上青天了。 “庆王想必应该知道什么叫欲加之罪何患无词吧?淮南东路与我大宋其他疆域隔江相望,本就是一个充满了是是非非的地方,若是朝廷想要谁有罪,只要放到淮南东路就足矣。远了不说,就说最近的赵师雄,他难道对于朝廷不忠吗?身为淮南东路安抚使后,从来不曾让金人铁骑再骚扰我边疆一次,但最后呢?”叶青给了庆王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 显然,庆王也知道,当年赵师雄的事情,是在赵构默许之下,叶青亲自北上所办的差遣,而赵师雄虽然也被带回到了临安,但最终怎么死的,到现在,或许也只有皇城司跟赵构知晓,甚至是包括赵师雄一家的死,恐怕是都跟眼前的叶青脱不了干系。 “你是说沂国公会有野心?”庆王问道。 “不然呢?”叶青冷笑了一下,继续道:“从庆王您告诉我的这件事情上,我便可以猜出来,赵汝愚不只是想要在淮南东路抓住我的所谓投敌叛国、结党营私的把柄,甚至最后还会告诉您,韩诚父子包藏祸心,让庆王您与新安郡王远离他们的劝告,亦或者是,赵汝愚还会让庆王要注意淮南东路的知府刘德秀,看看此人到底在给韩家做什么,对不对?” “你……你怎么知道的?”庆王赵恺脸色大变,毕竟,叶青所言的,正是赵汝愚叮嘱他的。 而若不是赵汝愚所说,他还以为,整个淮南东路的官场,都是叶青的人才是。 “所以显而易见,若是我叶青想要背叛朝廷、投靠金国,或者是结党营私的话,又岂会把知府让给一个我朝堂之上的对手的人来做?如此岂不是自找死路?”叶青无奈的叹口气,眼睛开始望向远方,让人看起来显得是那么的悲壮似的,回头凄然一笑道:“下官知道,一时之间很难改变庆王的想法儿,但正所谓身正不怕影子斜,下官与夏人之间有交易,但这些都是太上皇所知晓的事情,至于下官是否在淮南东路结党营私、投敌叛国,庆王到了扬州后,或许可以从同为宗室的崇国公跟前找到答案。” 第七百七十四章 巨城 扬州城对于长江以南的南宋百姓来说,都是相对比较陌生一些的城池,或许正是因为一条长江的隔阂,加上金人铁骑时常来犯的缘故,从而使得人们在地理位置的心理上,对于淮南东路等地,总是在隔江相望之余,有着一种颇为疏远的隔阂感觉,仿佛与对面的镇江乃是两个不同的世界一样。 淳熙十六年十一月底,叶青终于是回到了扬州,从码头上坐上马车开始前往扬州城内。 庆王时不时的掀开车帘,好奇新鲜的打量着路边的景物,而当在距离扬州不远的时候,马车却是突然停了下来,随着叶青一同走下马车的庆王赵恺,目光开始缓缓的望向扬州方向。 映入眼帘的如同是刚刚被攻城过后的“残垣断壁”,使得庆王脑海里突然之间一片空白,神色震惊的望着远处那看起来不过是一人多高、向着两侧绵延起伏望不到尽头的城墙,以及城墙下正在忙碌的工匠模糊的身影,第一反应便是,难道金人已经南下到了扬州! “叶大人,不会是金人铁骑已经南下入侵,进入扬州城了吧?”一把抓住脸上却是带着向往之色的叶青,庆王紧张的问道。 叶青回头看了一眼庆王,就冲庆王这句话,便能够看出来,恐怕庆王活到现在,连打架怕是都没有打过,压根儿不懂得战争过后残留下来的血腥杀伐气息,跟那祥和轻松之下那忙忙碌碌、热火朝天的气息的分别。 眼前的城墙看起来如同“残垣断壁”一般的破烂不堪,但扑面而来的却是一股生机勃勃、热火朝天的忙碌气息,而并非是只靠视觉感知到的真正的残垣断壁。 “眼前的景象只不过是扬州扩建外城,正在修建的半成品城墙而已,所以看起来破破烂烂的也是预料之中。”叶青颇有成就感的打量着远处青褐色的城墙,如同一条青龙一样向左右两侧绵延起伏、时刻准备腾空而起。 望不到尽头的景象,让人甚至有种天与地都在变小的感觉。虽然如今看起来破破烂烂,但他已经能够憧憬到,当这巍峨的城墙建成后,扬州将会是一个多么宏伟的城池样子。 “外城?”庆王愣了一下,而后便看着那远处城墙巨大的豁口处,几辆马车正快速的向他们这边驶了过来。 叶青的视线并为被那几辆马车分散注意力,一直继续打量着绵延起伏的城墙,有些感慨的说道:“不错,是外城,扬州城的外城,扩建后的扬州城的城墙。所以等建好后,即便只是扬州一个城池,就足够容纳百万人口,还不算扬州所领的其他州县人口。” 庆王听的是目瞪口呆,显然是被叶青的话语彻底吓到了,他很难想象,若是单单一个城池就能够容纳百万人口,那么……这扬州城得有多大啊。 毕竟,就连号称拥有百万人口的临安城,也不过是要算上所领周边的州县人口,才不过是百万人口罢了,而如今在叶青治下的扬州,显然是要成为大宋名副其实的第一大城,还是百万人口的巨大城池。 这是得拥有多么疯狂的魄力跟自信,才敢如此行事,才敢建造这么一个巨大的城池出来,何况还是在扬州,这个金人时刻都会来犯的地方,竟要建造如此之大的城池。 看着庆王目瞪口呆的样子,叶青带着得色的笑了下道:“等以后扬州城真正彻底的建好了,若是庆王在府里闲得无聊,就可以坐着马车游览整个扬州城了,如此一来,也可以帮着庆王打发最起码大半日的闲暇时光。当然,若是庆王想要深入了解这城内的每一处,一日的时间恐是都不够了。” “依本王所猜想,若是想要走街串巷的游览百万人口的整个扬州城,怕是需要好几日的功夫了。”庆王感慨的摇着头,他实在无法想象,若是能够容纳百万人的话,那么这个城池到底得有多大。 但不管如何说,就冲着眼前绵延起伏,望不到尽头的城墙,他心里头已经开始期望着,若是建好之后的扬州城,会是什么样一番景象,会不会让人感到头晕目眩。 崇国公赵师淳、同安抚使萧振、知州刘德秀等人快速的从马车上下来,迎候着叶青跟庆王,而在叶青的询问下,几人俱是口若悬河、滔滔不绝的向庆王介绍着如今的扬州城,已经比当初多了多少人口,比当初的扬州热闹了几许。 众人再次上了马车继续往扬州城内进发,而这时候的庆王马车两侧的车帘,便从来没有再放下过,时不时的能够看到马车里的庆王,透过窗口左看看右瞅瞅,嘴里时不时的发出难以置信的感叹声。 从接近那新建的城墙开始,他的嘴基本上就没有合拢过,特别是那宽大到不可思议的半成品城门口,其宽度已经足够他坐的这般豪华马车,六七辆并排驶入。 而驶入城内后,那平坦的黄土夯实的道路,使得他坐在马车里,很难感受到极大的颠簸,一排排的屋舍,早已经出乎了他对茅草屋的预料。 而随着接近当初的扬州城墙时,城门口虽然窄小,但还是能够让他感受到,在城门内那仿佛是要溢出来的热闹喧嚣声,与外城那相对比较安静、井井有条的秩序氛围比起来,就如同是进入了另外一个五颜六色的花花世界一样。 街道上的行人比起外城显然是多了很多,道路两旁林立的商铺让他看的是眼花缭乱,其热闹的景象,丝毫不亚于临安城引以为傲的御街。 脚下原本是黄土夯实的道路,如今也已经变成了青石铺就的平坦结实道路,虽然不过是几条主要的大道,特别是通往淮南东路衙署的道路,更是一条青石道路望不到尽头。 自从进入扬州城后,不论是眼睛看到的,还是耳朵听到的,都让庆王有些怀疑,自己是否是出现了错觉,是否如今真的正置身于,一个时刻会面临金人威胁的扬州城内。 他实在是无法相信眼前看到的这一幕幕,自从叶青在城外下车再到如今踏入淮南东路的衙署内,庆王赵恺整个人就如同是行尸走肉一样,脑海里的思绪万千,却是无法整理出一个头绪来,只是木讷的跟着叶青,由赵师淳陪着他进入到了衙署内。 整个淮南东路的衙署也成园林式的建筑风格,相比起他在明州时所见到的园林来,是不遑多让,甚至是有些地方,比起他当年所在的地方更是显得意境悠远、简约雅致,让人心中顿生喜爱之情。 而就在叶青回到衙署,正与赵师淳等人寒暄之时,比他早一日回到扬州的白纯,此刻跟燕倾城正带着四岁的叶无缺,四处寻找着她们的大儿子,五岁多的叶孤城。 “知道去哪边了吗?”白纯冷冷的看着自己身上掉下来的“肉”叶无缺问道。 叶无缺仰着头,一双明亮的眼睛乱转,想了下后则是摇了摇头,示意自己不知道哥哥去哪里了。 “你是真不知道还是假不知道?”白纯无语,看着小家伙那乱转的眼珠子,总觉得小家伙像是在忽悠她跟燕倾城。 “假不知道。”叶孤城理直气壮的说道:“不对,是真不知道。” 显然,小家伙一下子没有反应过来如同绕口令似的假不知道、真不知道,不过当他反应过来时,显然是为时已晚。 高挑的燕倾城听着叶孤城的话,脸上带着笑容劝着白纯道:“不用问了,蓄谋已久的这是,我猜测一定又是偷跑去了崇国公府。” “崇国公府?”白纯一愣,她离开扬州也不过短短的三个月时间,怎么那个小家伙就跟崇国公府的关系那么好了?以前不是很少去那边玩儿吗? “国公府与我们虽是一街之隔,但若是想去国公府,可是要足足绕一个大圈子才行。所以啊……。”燕倾城摆了摆手,牵着叶无缺的另外一只手,扭头就往府里走去,低头看着被“挟持”的叶无缺问道:“你大哥可是从后院跑过去的?” “不知道,您别问我了,又没有好吃的。”一边说一边屁股就开始往后坐,显然是不愿意被两女挟持着往后院走去。 两女看着小家伙抗拒的样子,瞬间就明白了是怎么回事儿,必然是从后院翻墙过去的,但谁帮的他们二人,两女心里还是颇有疑惑的。 “你只要说我就给你好吃的,你想吃什么娘都给你。”白纯无语的一边跟燕倾城拉着极为抗拒的叶无缺往前走,一边柔声细语的哄骗道。 “我不要,告诉你们了,大哥他们就不跟我玩儿了。”叶无缺两只小腿此刻已经离地,只能是无力的反抗着道。 燕倾城、白纯互望一眼,最终还是由这些时日更为熟悉两个小家伙平日里动向的燕倾城开口问道:“是不是又去找赵玲儿了?” 叶无缺看着燕倾城猜到了事实,于是索性闭嘴不再说话,脑袋摇的像个拨浪鼓一样,但即便是如此,还是摆脱不了被两个娘亲合伙挟持着往后院走去的命运。 穿过月亮门,走在那水桥上时,叶无缺更为激烈的想要逃跑的反应,顿时让两女知道自己找对了方向。 而就在此时,前方则是传来了叶孤城跟一个女孩子说话的声音。 “大哥快跑,姨娘她们来了……。”叶无缺瞬间极为义气的大喊一声,而后自己的小屁股便落在了白纯的掌心下,疼的小家伙开始嗷嗷直叫唤。 第七百七十五章 自强自立 从衙署走出来的赵师淳,紧紧跟在叶青的身后,随着萧振等人离开后,赵师淳拉了拉叶青的衣袖,示意借一步说话。 叶青看了看旁边的庆王赵恺,今日赵师淳准备在府里设宴为庆王接风洗尘,而自己并没有答应赵师淳前往,难不成这是要强拉自己过去不成? “跟你商量个事儿成不成?”赵师淳并没有备着一旁等候的庆王,而庆王原本想要回避,但也是被赵师淳拦了下来,道:“没事儿你也听听,你现在既然到了扬州,这事儿对你应该也是有好处没坏处,听完了后提防着点儿。” 听到赵师淳如此说,不单是叶青的好奇心给勾了起来,就是旁边原本打算回避的庆王,也不得不停下了脚步,竖起耳朵想要听听,神神秘秘的赵师淳,到底是想要跟他们二人说什么事情。 “何事儿让你如此兴师动众的,还要让庆王提防着点儿,怎么,扬州要贼匪横行霸道?”叶青疑惑的对赵师淳问道。 “现在不敢说,但若是长此以往下去,必然是会成为贼匪的。”赵师淳哼了一声后,继续不满的说道:“叶大人,今日回去后啊,好好管教管教你家那两位少爷……。” “就这事儿?”叶青跟庆王,几乎是同时不可思议的发声问道。 “你以为这是小事儿?”赵师淳不满的看着眼前庆王跟叶青,瞬间愁上心头道:“叶大人,就算是我赵师淳求你了,我……我那闺女才三岁啊,不能老跟你儿子一起玩儿啊,容易被带坏的啊。” “不不不,你等会儿,你这话可是有点儿信口开河啊,我记得我从北地回到扬州的时候,我那宝贝儿子还说不喜欢跟你闺女玩儿的,怎么就……。”叶青一边琢磨一边打断赵师淳的话说道。 从北地回到扬州时,一开始还对他感到颇为陌生的两个小家伙,没有半日的时间,就已经跟自己这个当爹的混熟了,而从两个小家伙的嘴中,也得知了赵玲儿的存在,只是叶孤城那个时候说,他不喜欢跟崇国公府的赵玲儿玩儿,说人家长的太丑。 “胡说八道,你儿子长的才丑呢?我闺女哪长得丑了,我告诉你叶青,别听你家的小东西满嘴胡说,我家玲儿长的水灵着呢,告诉你,长大了之后必然是一个十足的大美人儿!要不然你儿子为何天天惦记着我家闺女,竟然……竟然前几天还说要跟叶孤城那小东西私奔,我告诉你叶青,这是没出事儿,若是出了事儿,你得负责你!”赵师淳听到叶青嘴里的叶孤城,竟然还嫌弃他的宝贝玲儿长的丑,鼻子差点儿没气歪了。 “这……负责好办,实在不行,就让叶孤城娶了玲儿就是了。”叶青愣了一下后说道。 “我呸!”赵师淳像是受到了极大的侮辱一样,双眼瞪的有如铜铃:“你叶青也忒无耻了吧?这样就想把我家玲儿娶过门?你……总得明媒正娶吧?再说了,指不定我家玲儿还看不上你家叶孤城呢!” 叶青再次愣了一下,然后有些在赵师淳眼里,看起来极为猥琐的笑了下,搓手说道:“那也无所谓,实在不行还有叶无缺补缺呢,看不上老大,能看上老二无缺也行,怎么样儿,我两儿子让你闺女随便挑,这样总够诚意了吧?” “我……。”赵师淳显然没有想到,堂堂的淮南东路安抚使竟然是如此的无耻,竟然……竟然能够说出这等话来:“做梦吧你,玲儿绝不会嫁给你家那两个小东西的。”上下打量着叶青,而后不屑的说道:“难怪古人云上梁不正下梁歪,难怪叶孤城那小东西这么小就天天勾搭我家玲儿,有你这样的爹……。” “有我这样的爹,最起码不愁没媳妇儿啊,这不挺好的吗?既然他们两个喜欢在一起,我看不如就这样吧,直接定个娃娃亲,老大、老二一起定,等长大了后,让你闺女选,喜欢哪个就哪个。”叶青无耻的话语,气的赵师淳原地直打转,这是典型的肥水不流外人田啊。 “你想想啊,我家老大、老二跟你家玲儿那这么说来可算是一块儿长起来的,什么青梅竹马、两小无猜用在他们那是再合适不过了。怎么样儿?你若是同意,我立刻着手挑选良辰吉日……喂,崇国公,你别走啊,我话还没有说完呢,喂,等等我,我今日去你府上,正好与你一同为庆王接风洗尘,怎么样儿?”叶青看着黑着脸扭头就走的赵师淳,急忙喊道。 “不需要你来我府上,你家老大,天天去我府上捣乱我已经够头疼的了,不希望你也来捣乱。”赵师淳岂能不明白眼前这突然改主意的货,是冲着自己闺女去的,这……这特么的是想亲眼看看自己的儿媳妇儿长的……呸,什么他儿媳妇,那是我闺女。 看着怒气冲冲的赵师淳,再看看那一脸无辜跟诚意的叶青,庆王赵恺从一开始的反应不过来,到对赵师淳、叶青二人之间的关系刮目相看。 显然,他并没有想到,崇国公赵师淳竟然跟叶青如此熟悉,甚至已经熟悉到了叶青的儿子,没事儿就往人家府上跑,专门找玲儿一块儿玩儿,不把自己当外人的地步。 “那怎么成,仪式感的东西总该是要有的嘛。”叶青对着准备上马车的赵师淳说道。 听到叶青那认定了要跟他攀亲的话语,踩着马凳的赵师淳差些一个不稳摔了下来,回头怒目而视:“八字还没有一撇,你少在那里套近乎你。” “那就这么说定了,一会儿我上贵府拜访去啊。”叶青呵呵的看着赵师淳催促着庆王上车,而后急急让车夫赶紧赶车,他实在受不了厚脸皮的叶青了。 马车驶向国公府的路上,车厢里的赵师淳依然还是一副心有余悸的样子,闷闷不乐的生了一会儿闷气,突然当着庆王赵恺的面冒出来一句:她还是个孩子啊。 赵恺看着唉声叹气、一脸担忧跟郁闷的赵师淳,笑了下后问道:“国公与叶青很熟?” “熟,岂能是不熟,这些年……。”赵师淳笑了一声,心思转回到他跟叶青的事情上,开始向赵恺解释着,自从叶青到达扬州后的种种事情,包括他是如何在叶青的帮助下,变的越发的有钱,以及,为何两家的宅院是越挨越近。 “如此说来,岂不是国公已经占了近半坊之地?”赵恺在心里估算着,手里闲钱躲起来后,开始扩充宅院,最终使得赵、叶两家直接是后花园斜对上了后花园。 “差不多吧,如今若是加上叶青那宅院,半坊之地是有了。”赵师淳叹口气,而后语气带着一丝的庆幸说道:“当初有钱的时候,扬州城还不像现在这么多人,因为与金相邻的关系,稍有名望或者是积蓄的人家,没有几个愿意在扬州安家。所以那时候,扬州的府邸也便宜,不像现在,特别是随着北地四路被朝廷收复后,加上扬州城的扩建,水路的繁忙,如今啊,想要在扬州城内城选一块儿好宅子,那可是一笔不菲的数目。” 看着神色有些难以置信的赵恺,赵师淳笑了下,继续解释道:“扬州不比你之前所在的宁国府等地,因为长江这一道天堑,不用害怕金人轻易过江入侵,所以你自然不会知道,当初的扬州,人烟稀少到……以我的府邸为例吧,在叶青未到扬州前,其实也是空置着的宅院,据说也是当年的高官,后来通过朝堂之上的关系,便被差遣到了南边,这宅子也就给钱就卖了。虞允文任安抚使后,虽然是好了一些,但并没有吸引到曾经躲避战乱而迁徙的百姓再次回到扬州,至于到了杨简任安抚使时,他只要现钱,看不上扬州的宅院,所以啊,那时候的扬州这一带如同是空城一样,没钱的百姓住不起,有钱的人家为了自己的安全不愿意住。” 掀开车帘,赵师淳随手指着随着马车的前行,向后飞去的建筑景物,继续说道:“所以当初这些深宅大院,基本上大多数都是空的,唯有这两年,随着扬州商贸的崛起,在一些商贾、名望的带动下,扬州终于是像一个真正的城池了,人也多起来了,景色也变的漂亮起来,一切都是充满了希望啊。” 庆王赵恺听着赵师淳一路上的解释,心头也随着有些感慨的道:“但这样的繁华热闹,真的能够如叶青所言的那般,能够不再受金人的侵犯吗?” 赵师淳呵呵笑着看了一眼赵恺,叹口气后道:“看来你还没有摆脱朝堂之上狭隘的眼界高度啊,若是都瞻前顾后、犹豫不前,我大宋何时能够如数收复旧山河?在叶青之前,还从来没有人相信,我大宋能够打败金人抢回原本属于我们的疆域,但如今呢?北伐满打满算从开始到现在已经是足足两年的时间了,济南府如今则是我大宋疆域的边城,也没见金人再次气势汹汹的南下誓要夺回,而且不还是与我大宋朝廷重新划分着疆域界线,签署着互不再犯的……。” “但谁都能看得出来,这是金人的缓兵之计,早晚有一天,金人还会打过来的,到时候又该怎么办?难道真要眼睁睁的看着如今的繁华变成废墟不成?”赵恺眉头紧皱,忧心的说道。 但换来的却是赵师淳的嗤之以鼻跟不屑:“不错,谁都清楚这是金人的缓兵之计,但何尝不是我大宋、是叶青的厉兵秣马之时?打必然是还要打的,但到时候谁赢谁输可就不好定论了。既然能够收复北地四路跟京兆府路,为何就不能再进一步,拿下更多的当年我大宋丢失的疆域?谁能告诉你,宋金若是再战,输的一方就必须是叶青了呢?” 赵恺一时之间被赵师淳反驳的无言以对,虽然他自己是今日才到达扬州,但哪怕只是从赵师淳的嘴里,他还是听到了,与在临安时,对于眼下宋金形势,完全不同的理解跟看法。 相比起临安那有些心虚、自危的看法来,显然扬州这一边的百姓,或者说是赵师淳,就要比临安朝堂,或者是临安百姓要自信的太多了。 临安的朝堂与百姓,一直在唱衰着北地四路跟淮南东路,在他们看来,金人早晚会报复宋廷的,而首当其冲的,必然是北地四路跟淮南东路。 但如今看着扬州内城的繁华热闹,几乎不差于临安的盛景,以及赵师淳、叶青等人的自信满满,又让他开始疑惑起来,如今的形势之下,到底谁的坚持才是对的呢? “这是国公你的看法,还是整个扬州百姓都如此认为?”赵恺还是有些不解的问道。 赵师淳脸上的笑容变成了苦笑,看着赵恺摇了摇头,无力的叹口气道:“庆王若是不相信淮南东路能够抗金,大可以立刻打道回府,想必太上皇也决计不会拒绝的。” “崇国公,我不是那个意思……。”赵恺显然没有料到,赵师淳竟然说出如此严重的话语来。 “我早已经不再理会朝堂之事儿,也不再关心谁是右相、谁是左相,谁是枢密使,谁是六部尚书,甚至,临安城的百姓如何看待北地四路、如何定义四路百姓的身份问题,我都已经不在乎了。因为……我现在只相信四个字,那就是……。”赵师淳看着赵恺那有些紧张的眼神,淡淡说道:“自强自立。” “自强自立?”赵恺脑子有些转不过弯的问道。 赵师淳又是笑了下,只是这一次的笑容显得颇为复杂,继续坐在已经到达府邸门口的车厢里,沉重的说道:“自从叶青来到淮南东路,特别是随着北地四路收复后,我赵师淳就开始在想一个问题:尊严。我在想,无论是朝廷还是个人的尊严,到底是靠自己争取才能得到的,还是说是靠金人施舍就能得到的。后来我想明白了,得靠自己争取。就如同随着北伐开始时,金人使臣过扬州前往临安谈停战时的态度,比起朝廷还未北伐时,可谓是改变了太多太多。原本的嚣张跋扈、横行霸道气焰已经看不见了,反而是变的和和气气、彬彬有礼,一点儿也不像是当初与我们谈和后那般猖狂、嚣张。而随着战争的深入,叶青在北地收复着一座又一座的城池时,金人的态度并未因此变的强横,反而是变的更加的有礼有节。” “随着北地四路的全面收复,本以为金人会怒气冲冲的在开春之后立刻南下,但我们严阵以待的同时,等来了什么?等来了我大宋朝堂之上的圣上禅位、太子登基,金人竟然派遣了他们宗室的卫绍王来临安贺。这若是以前,你敢想象吗?你敢想象一路从北南下,经过扬州时,和颜悦色,一点儿也没有宗主国嚣张跋扈样子的金人王爷吗?而我,身为我大宋宗室,自然要在卫绍王经扬州时设宴款待,这是我赵师淳,第一次从金人的身上感受到了什么叫尊严。相比起以往金人使臣过扬州入临安时,如同土匪进城欺凌百姓、奸虏妇女的情形来,卫绍王所带之人,竟是没有一个敢于在扬州闹事儿。你敢想象吗?” 赵师淳的言语让此时的赵恺多少有些感同身受,他当然知道这种对比下的落差到底有多大。 还记得年幼时,不管是太上皇赵构在位时,还是父皇赵昚继位后,每当有金人使臣来临安后,临安城内总是会发生那强杀掠夺之事儿,甚至每次金人使臣在大庆殿内宣金国皇帝的旨意时,无论是太上皇还是父皇,都会跪在大殿内迎接金国皇帝的旨意。 而这样的场景,在最近的一次金国使臣,还是金国的王爷卫绍王来临安时,却是不曾发生过。 甚至,金国王爷那夜在大庆殿内的待遇,与其他各国使臣相比较,也并没有得到什么特殊的优待,但就是这样,那卫绍王完颜永济竟然是默默的选择接受了这一切,连一个字的怨言都没有。 “崇国公认为这一切都是因叶青而起?”过了好久,马车里的赵恺才重重的叹口气问道。 马车已经在崇国公府邸门口停留了很久,迎接的下人便静静地站在远处,耐心的等待着车厢里的崇国公下车。 “叶青杀过很多人,做过很多的坏事。包括恐怕如今你心里极为好奇的赵师雄,但……人无完人,叶青身上有着那样、这样的缺点,但不能否认,自他北伐开始,我大宋朝廷的尊严回来了。不用再像当年那般,卑躬屈膝的讨好金人了。”赵师淳好像也一点儿不着急下车,再次叹口气道:“所以啊……跟叶青呆的时间越久,越发觉得自己要自强自立,因为只有这样,你才能赢得别人的尊重。小到一个百姓,大到我这样的国公,再大些的话,就如同淮南东路的百姓,或者是北地四路的百姓。长江以南的各路百姓看不起归正人身份的百姓,但为何我们就不能自强自立,不去在乎那些,靠我们的实力跟努力,赢得他人的尊重?我不知道你在来扬州时,到底见过一些什么人,听了一些什么话,但不管如何,我赵师淳都希望庆王你,既然到了扬州,不妨去用心感受淮南东路各地百姓的变化,特别是扬州的变化,如此你会发觉,这才是真正的扬州,才是真正的华夏正统,自强自立!” 第七百七十六章 提亲 抢亲 进入冬季后的扬州夜静星稀,即便是这南方,万物也仿佛因为越来越低的气温,失去了活力一般,静悄悄的夜色下,柳轻烟蹙着眉头快步向书房里走去。 而此时的书房里,因为叶青回来后,而变的精神焕发、显得极为妩媚、眼角还残留着如水春意的燕倾城,此时正在与旁边的白纯算着今年的叶府账目。 看似不过是叶府一家的账目,但其中包罗万象,各种用度早已经不是一个小家庭该有的账目,账簿在旁边摞起了厚厚一堆,包括幽儿在内正在给两人打着下手。 看着幽儿神色有些疲惫的进来后就开始帮忙,燕倾城略带疑惑的看了看,而后低头看着账目开口道:“那两个小东西人呢?” “被公子带着玩儿去了,如今也不怕生了,可是高兴着呢。”幽儿伸了个懒腰说道,两个小家伙太能折腾人了,照看二人比干体力活还要累。 一旁低着头的白纯,同样是扫了一眼幽儿,而后说道:“今天刚挨完揍,看见他爹回来了肯定高兴,以后终于有靠山了。” 听到白纯这话的燕倾城,突然是停下手里的活儿,想了下后有些担忧的说道:“如此下去,岂不是会更不像话了?这以后谁还管的了?” “公子应该心里有数吧,应该不会乱来吧。”幽儿接话说道。 而后就在此时,柳轻烟敲门缓缓走了进来,看着三女走在,眉头更是皱的厉害了,神色之间甚至是带着一丝的无奈跟惆怅,待白纯、燕倾城、幽儿三人的目光都落在她身上后,才不情不愿的说道:“国公府差人来了,让两位夫人去接两位公子还有那位大老爷回来。” 白纯跟燕倾城的心瞬间是咯噔一下,而后彼此互望了一眼,同时问道:“去接他们?是什么意思?” 柳轻烟摇了摇头,而后看了一眼身后的书房门道:“国公府的马车已经在候着了,看样子,好像是有什么着急的事情吧。” 白纯跟燕倾城的心情越发的紧张了起来,难道……喝多了?还是说那两个小东西跟人家赵玲儿起冲突了,他叶青管不了,所以让她们二人前去? “先把账簿都收起来吧,我们过去看看。”白纯看了一眼燕倾城后,说道。 随着燕倾城点头,而后两女开始下楼往前院走去,此时府门外国公府的马车已经是等候多时,但令两女意外的是,府里的管家许庆竟不知去哪里了,竟然是贾涉在门房替许庆当班。 而此时的许庆,显然是比叶某人还要上心,从一开始听到叶青要带两个小公子前往国公府提亲,立刻就来了兴致,不过是一炷香的时间,许庆竟然连提亲必须用的大雁都准备好了。 他早就很看好国公府那小丫头玲儿了,平日里不管是怎么看,不管是两个小家伙吵架还是一起玩耍,总之在许庆眼里,两个人是要多般配就有多般配。 所以如今他爹既然发话了,自己这个名义上叶府的管家,跟着他爹从禁军走出来的许爷爷,怎么着也得帮帮那两个平日里,总是喜欢腻在他跟前听故事的小公子不是。 两斗上好的珍珠、一箱上好的颇黎、香皂、水粉,上好的绸缎等等,这些在常人眼里每一样都是极为珍贵的物品,但在叶府里,不管是珍珠还是颇黎、香皂、水粉等等,都不过是消耗品而已,并不存在什么昂贵的价值,毕竟,这些可都是实实在在的出自叶府。 崇国公的脸此刻黑的跟碳没有什么区别,想要发怒,但看着叶青那张带着微笑的面庞,却不知道该如何发怒,于是气的是直哼哼。 而一旁的庆王赵恺看着对面的叶青,手里亲自提着一只大雁,身后跟着两个精灵古怪,眼珠子乱转,毫不怯场的小家伙,以及那管家模样儿的几个下人,正在把大箱小箱的物事往前厅前面摆放。 看着眼前的景象,庆王强忍着心中的笑意,此时的他岂能看不出来,眼前的叶青……真是来提亲的,而且速度还真是比闪电都要快!连日子也不挑!下午刚知道自己儿子喜欢人家闺女,这晚上就直接领着自己家的公子来提亲了,这种快如闪电、疾如奔雷的方式,他庆王赵恺还真是头一次见,简直是开了眼界了。 “亲家,你看,该备的我都备齐了,你看看还有什么不满意的,我再准备就是……。”叶青笑呵呵的提着大雁,向脸黑如锅底的赵师淳说道。 “叶青你……。”赵师淳看着那在叶青手里,被拉长了脖子的活大雁,话还没有说完,那大雁就开始扑棱着翅膀挣扎着:“你先放了它再说。” “那这么说来,亲家是同意了?”叶青大喜,捏着大雁的手往后一伸,大儿子叶孤城立刻接过,拽着脖子托在地上,行礼道:“岳父大人在上,请受小婿一拜。” 说完后,也不看那已经气的浑身颤抖的赵师淳,拖着大雁便跪地开始磕头,而另外一个年纪较小一些的,看着老大如此,急忙也跟着说道:“岳父大人在上,请受小婿一拜。” “你……。”赵师淳看着两个小灾星那认真的样子,再看看两个小家伙的爹,极为满意的神情,气的指着叶青道:“叶青你……你竟然还想打我两个女儿的主意?我告诉你,一个你都别想!” “什么?你有两个女儿?”叶青一愣,神情惊喜加不可思议的问道。 此时的庆王,已经完全被叶青的无耻给打败,看着叶青的表情,就如同是又得到了意外之财般的惊喜加意外。 而此时在赵师淳跟庆王的身后,赵玲儿被赵师淳的妻子信安郡夫人紧紧的拉着小手,另外一边的庆王妃华国夫人,则是牵着赵师淳的小女儿赵盼儿,正目瞪口呆的看着眼前的一切。 信安郡夫人并不是第一次见叶青,更不是第一次见叶孤城与叶无缺,相反,她对于叶孤城跟叶无缺的熟悉程度,完全不亚于叶青对自己儿子的熟悉程度。 毕竟这些时日来,可是她经常照顾着偷偷跑到国公府,跟赵玲儿、赵盼儿来玩儿的两个小家伙,所以对于两个小家伙平日里的行为,自然是再清楚不过。 不过那时候的信安郡夫人,则是一直认为,男孩子嘛,小时候调皮捣蛋是正常的,但今日她发现她错了,她觉得那两个小东西的厚脸皮,调皮捣蛋并非只因为他们是男孩子,看样子更像是遗传自他们的父亲。 “娘,孤城跟无缺在干什么啊?”赵玲儿仰起头,拽了拽信安郡夫人的手,而后悄声问道。 “他们……他们在跟你父亲行礼。”信安郡夫人一时不知道该如何解释,只好先如此说道。 而至于叶青那一口一个亲家叫着的某人,丝毫不理会赵师淳的阻拦,在信安郡夫人她们母女两说话之际,带着近乎于谄媚的笑容走到了跟前。 “叶青见过信安郡夫人,见过华国夫人。”叶青急忙行礼说道,丝毫不理会身后一直气的直哼哼,但又丝毫没有办法的赵师淳。 两个一直跟在叶青身后的小家伙,此时赵师淳根本没有注意到,所以当两个小家伙在叶青见过他们二人的夫人后,两个小家伙,一个拖着大雁,一个空着手,不等他们的爹发话,就再次跪地磕头行礼道:“小婿叶孤城、叶无缺见过岳母大人。” 如此一幕,显然就是叶青都有料到,所以当两个小家伙说完后,叶大人原本随和笑容瞬间僵在了脸上,有些尴尬的看着那比他还要尴尬的信安郡夫人、华国夫人。 这八字还没有一撇,竟然就要被叶家父子如此做实,这让信安郡夫人的心里有种哭笑不得的感觉,儿女之事儿也太儿戏了吧?岂有人大晚上的厚着脸皮来提亲的! “叶青……。”赵师淳实在受不了叶青这种厚脸皮了,拉着叶青的衣袖低声道:“你不嫌丢人,我还嫌丢人呢,你能不能……能不能认真一些!这不是玩笑,更不是儿戏!” “我是很认真的啊?”叶青的视线,终于从两个儿媳妇的身上转移到了“亲家”身上,无辜的说道。 “我……但是我不同意!”赵师淳此刻恨不得生吃了叶青,他完全没有料到,叶青的脸皮,竟然比他的两个儿子还厚! 那两个小东西,平日里偷偷跑到府里蹭吃蹭喝也就罢了,但哪有老子也如此厚脸皮的,还要不要脸了? “把你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赶紧抬走,我赵师淳不稀罕!要不然……我告诉你叶青,别怪我对你不客气!”赵师淳满脑门黑线,恶狠狠的警告道。 特别是当他看着在信安郡夫人的象征性阻拦下,那两个小王八蛋,竟然一人牵着他的一个闺女,开始找丫鬟要好吃的去了,这让此刻的他真是……是可忍孰不可忍!好白菜不能就这么被猪拱了! 而叶青此时在看到了赵师淳的两个宝贝闺女后,心里头早已经认定了,那两个小美人坯子,必须得是他叶青家的儿媳妇才行,毕竟真是没有看出来啊,赵师淳的基因还挺强啊,竟然生了这么两个漂亮的女儿! 此时随着四个小家伙离开,大厅里剩下的便只有赵师淳、庆王夫妇,以及不请自来,厚着脸皮提亲的叶某人。 而叶某人看着赵师淳那恶狠狠的表情,却是不屑的哼了一声:“乱七八糟的东西?你看看那些哪一个是你能随随便便一箱一箱的买来的?珍珠我论斗给你送,香皂、水粉……。”说到此处,叶青不由自主的望了望那两位风韵犹存的夫人,继续道:“香皂、水粉,我可是一箱一箱的给你送,就是那颇黎,这是因为今日时间紧,没来得及准备,要不然就不是一箱,而是一车一车的给你送过来了。这礼物难道还轻吗?嫌大雁不够的话,我改天再去抓两只就是了。” “我……不管你这些东西再贵重,总之就是不行!”赵师淳无语,头一次发现,这货提亲竟然提的这么理直气壮,到底是谁求谁啊。 “你可想好了啊,过了这村就没有这店了啊,再说了,就……。”叶青指了指厅外摆放的大箱小箱,继续说道:“你想想,别说多了,就只是外面那些,你得卖多少水泥,才能买来这么多的奇珍异宝……。” “这不是钱的问题,这是……总之我不同意,你的那些贵重物品赶紧拉走,国公府今日不欢迎你,赶紧走……不然的话,我……我对你不客气!”赵师淳气的都快要冒烟了,头一次见脸皮比小孩子还厚的成年人。 如同顶牛似的,看着赵师淳那强硬的态度,提亲的某人瞬间也来了脾气,他还是头一次这样被人很嫌弃的从府里往外赶,即便是在宫里,也没有人敢这样对自己,何况只是他赵师淳一个国公!简直是是可忍孰不可忍! “对我不客气?我叶青倒是想要见识见识,你崇国公怎么对我不客气?你可别忘了,现在这是谁的地盘!别忘了如今谁是淮南东路的安抚使!还对我不客气,你是国公,我叶青同样也是朝廷赐封的鲁国公,而且比你还大!真正的门当户对,丝毫没有委屈我那两个儿媳妇儿!”叶青力争道。 “你就算是比我大,但我赵师淳还是皇亲宗室,你是吗?你是淮南东路安抚使不错,怎么,难道你还敢用强不成?”赵师淳同样是毫不示弱的说道。 “我还就用强了,你到底答应不答应?告诉你,今日你赵师淳要是不同意,我立刻派人封了你这国公府,儿媳妇儿我直接带回府里,亲自把她们养大成人,到时候再嫁给我的两个儿子,气死你……。”叶青毫不相让道。 “我……你叶青就是一个土匪!你可以试试,看我赵师淳会不会屈服于你叶青的权力之下!我就不同意!”赵师淳不理会旁边偷偷拉扯他衣袖的信安郡夫人,脸红脖子粗的吼道。 “试试就试试,你以为我叶青不敢吗?”叶青同样是瞪着眼珠子吼道:“来人啊,立刻给我封了……。” “我看你是要疯!” 就在庆王跟华国夫人,目瞪口呆、不可思议的看着一场提亲,就要演变成一场抢亲的节骨眼儿上,一道冷冷的清脆声音在外面响起。 而与此同时,刚刚还气焰嚣张的叶青,听到那声音后,气势瞬间就弱了七分,倒是那赵师淳的气势,一下子变的高涨了八分。 “赵师淳你……你竟然阴我?”叶青听着白纯的声音,恶狠狠的低声说道。 “哼,这是你逼我的!”赵师淳得意洋洋的说道。 第七百七十七章 七夕快乐 庆王实在是无法想象,在临安朝堂之上,向来声名也不怎么样儿的叶青,竟然还有如此的一面,当然,更令他感到诧异的,便是赵师淳跟叶青之间的交情,竟然是如此的深厚! 回王府的路上,马车里的庆王与庆王妃华国夫人相对而坐,想起今夜在崇国公府上的种种情形,夫妻二人四目相对,而后哑然失笑。 “想不到那叶青竟然是一个如此有趣之人,这与在朝堂之上,或者是那些文人雅士之间的描述可谓是判若两人。”庆王妃嘴角微微上翘,特别是想起随着白纯跟燕倾城铁青着脸出现后,那瞬间就蔫了的父子三人,心里就觉得好笑。 相比起庆王妃的单纯来,庆王多少显得要世故很多,不同于庆王妃看到的表面,他从中看到的,显然是崇国公跟叶青之间的关系,这种关系在淮南东路,到底给了叶青多少的帮助。 毕竟是皇家宗室,即便是再无影响力,但在各路比起一些官员来,显然皇家宗室对朝堂官员的重要性,多多少少还是有些影响力的。 “也许只是为了朝堂利益,不过不管如何说,叶青也算是我大宋的良臣了。”庆王神sè复杂的叹口气说道。 到扬州不过短短的半日时间,叶青就给了他各种各样的意外,随江而上时,那城府深沉、yin险狠辣的叶青,初达扬州时那为民谋福祉、扩建扬州城的叶青,在国公府里那为自己儿子提亲,或者是说给儿子抢亲时,而平易近人、又横行霸道的叶青,还有那妻子出现后,立刻龙变虫的叶青,但到底哪一个才是真正的叶青呢? “看得出来,两家平日里走动也不少,信安郡夫人与那燕夫人比较熟悉一些,跟为白夫人……。”庆王妃还有些意犹未尽的说道。 “白纯便是跟随叶青从扬州回临安的,只不过是比叶青早回来一天而已。他的两个夫人不分尊卑,都不简单啊。”庆王忧心忡忡,淮南东路看样子,应该比他想象的要清明很多,但……这怕也是因为叶青只手遮天的缘故吧。 “如此说来,两人倒是相处的很融洽,比起旁人来倒是让人心生羡慕。”庆王妃的心思比较简单,加上回府前,又有燕倾城送给了她一盒的首饰以及香皂、水粉等物。 而这些事物,虽然对于她一个华国夫人来说并不算是多么的贵重,但这份心意以及这份礼物的价值,若是出自淮南东路安抚使夫人的手,那么其重要性显然就显得有份量了一些。 不同于庆王跟庆王妃这边的相敬如宾,叶府的马车缓缓在府门口停下,灯笼的照映下,依次先是白纯、燕倾城、叶青、叶孤城、叶无缺走下了马车。 窒息了一路的诡异紧张气氛,让许庆在几人下车后,立刻驾着马车往后门驶去,这个时候正是暴风雨爆发的时候,所以自己这个管家,还是赶紧躲躲吧,免得跟着叶青遭殃。 一直还寒着脸,如同三九天的白大美人、燕大佳人互望一眼,于是极为有默契的由白纯一手拉一个,先后在叶孤城跟叶无缺的小屁股上踢了一脚,断了他们寻求靠山的念头后,率先向府里走去。 “你爹现在都已经是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了,哪还有空管你们两个不省心的小东西!赶紧跟我回去。”白纯冷冷的说道,于是叶孤城、叶无缺同情的看了一眼正望着他们的父亲,摆摆手开始跟着白纯向府里走去。 待三人消失在前院后,燕倾城瞬间便是双手插腰,冷冷的看着叶青刚要张口,但某人已经率先说道:“今日我刚回来,给点儿面子,有事儿过几日再说好不好?” 今日夫妻两人刚刚团聚时,那如水的温柔早已经从燕倾城的脸上消失,如今呈现在叶青面前,则是一个铁青着脸,银牙紧咬,恨不得一脚踹死叶青的愤怒燕倾城。 看着叶青那讪讪的笑容,燕倾城不由自主的冷笑着:“呵,你还知道要面子了?叶家的脸面早都被你给丢尽了!提着大雁,托着一车的……你……你到底有没有想过我们一家人的颜面?入了你叶家的门也就罢了,你自己还如此……。” “许庆过来了,少说两句,我这也是为咱儿子着想不是?”叶青急忙咳嗽一声后说道。 而后那yin影里的许庆,便开始挺胸抬头、目不斜视,仿佛没有看见叶青跟燕倾城一般,直直的从两人旁边走了过去,那如同木头的样子,仿佛就像是在说,我什么都没有看见,我什么都没有看见,别找我别找我。 “有什么事儿后院说不行?还是说你不喜欢赵师淳的那两个丫头?我看着长的挺水灵的啊,长大后必然是出落成一个大大的美人儿啊。”叶青在木头许庆消失不见后,试着去牵燕倾城的手,但一下子便被怒气冲冲的燕倾城给甩开。 这边叶青在赔礼道歉,虽然他不觉得自己做错了什么,之前因为东跑西颠的,从来没有顾忌过两个小家伙的兴趣爱好,但如今既然知道了,你说他这当老子能不帮忙?如此是不是有点儿太失为人父的职责了。 燕倾城听着叶青的一套一套说辞,瞬间被气笑道:“你还知道你有两个儿子!但……那是兴趣爱好吗,你以为都是如你一般。” 提及刚刚发生在崇国公的事情她就满肚子的火气,简直是岂有此理,哪有人如此提亲的,大晚上的跑到人家家里去提亲,而且提亲不成,看那架势就要直接改抢亲了! “不管是不是兴趣爱好,但既然儿子喜欢,当爹的总得为儿子争取一下不是?何况,赵师淳的两个小丫头长得确实很水灵啊,这事儿不能便宜了别人啊,咱们得……得近水楼台先得月啊,让他们从小就开始培养感情才行啊。”叶青拉着燕倾城的手,开始往后院走去。 而后院处,此时赵师淳的两个“小婿”此刻正在阁楼里鬼哭狼嚎,叶青跟燕倾城,隐隐地还是能够听到那凄惨的叫声:爹……快救我啊,你儿子要被你夫人打死了啊……。 爹啊,你在哪里啊,你不是说罩着我们的吗?今日可是儿子第二次挨揍了啊。 “要不……我们后花园转转?”听着那头皮发麻,简直是闻者落泪的声音,当爹的叶青退缩道。 燕倾城实在受不了叶青在她面前这种猥琐谄媚的样子,再次被气笑的捶了 下叶青的胳膊,而后便开始主动挽着叶青的胳膊,往后花园的方向走去。 “那两个丫头是不错,平日里来府里玩儿,我跟轻烟也是百般呵护,自然是比你清楚以后该如何,但是如今,终究不是太平天下,谁知道有一天会不会……。”说道最后,燕倾城便气恼的拧了叶青的胳膊。 她不了解朝堂之事儿,但她却是一直关心着她夫君的一切,这些年来她操持着这个“家”里里外外的进出账目,大部分的钱财干了什么,用在了哪里,她心里头自然是十分的清楚。 加上白纯如今跟她如同手帕交似的关系,两女之间多少还是会说一些私房话的时候,把她们心中担忧的事情说出来。 所以燕倾城即便是不知道朝堂的暗流涌动,但也知道,如今的叶青在朝堂之上显然不是一帆风顺,或者说,做官做到了叶青这个高度后,那仕途就跟一帆风顺已经断绝了任何可能,永远都会是在尔虞我诈,亦敌亦友的朝堂之上度过。 叶青叹口气,抚摸着那柔顺的秀发,难得一见的吐露真心情意道:“这些年辛苦你了,也多亏是你,才能让我走到了今日,若不是你,我叶青也决计不会有今时今日……。” “少拿这些话来哄我。”燕倾城嘴上如是说,心里头却是如同蜜甜,仿佛是又回到了叶青还在她们家里做护卫的时光:“比起钟晴、白纯给你的帮助来,我始终觉得我做的不够,有时候真怕,有一天会被她们比下去,而你的眼里也会……。” “胡说八道。”叶青捏了捏那寒意夜风下,有些冰凉的脸颊,微笑道:“有时候啊,我都觉得我自己罪大恶极,忘记了自己的本心本源,所以才把你们都给祸害了。若是能够从来一次……。” “你想怎样儿?”燕倾城瞬间眼神变的跟刀子似的,让叶青不由得深感几分寒意。 “怎样儿,就会在最初辞官然后专心专意的陪你们啊,你以为我要说什么?”叶青言不由衷的说道。 英雄难过美人关,何况对他一个有着双重身世的人来说,上一世的伦理道德、条条框框无法在这个时期约束他叶青时,那么随着这个时代的潮流跟价值观涌入,人难免就会变的飘飘然而忘记自我,忘记了自己的本心。 叶青不知道,当少了律法的约束,以及价值观的更改,一夫多妻是常态的情况下,而且金钱、权利、美sè都能够轻易唾手可得的时候,有多少人还能够在异时代坚持得住本心不被蒙蔽。 他不是圣人,他并没有在金钱跟权利中迷失自己,而在美sè上,他自认为现在还能够保持的住本心,只是当姹紫嫣红一同涌向他的时候,他放弃了他上一世的价值观,跟随了如今所处的大环境罢了。 随着时代的更改而改变,毕竟没有谁能够轻易的改变自身所处的大环境,所以你能够做的只有适应眼下的大环境,如此才能够保护、得到自己的付出,才能使自己不至于被他人利用。 若是固守己见,叶青不认为自己能够活到现在,也不认为自己能够得到如今所拥有的一切。 第七百七十八章 借刀杀人 叶青有时候也不得不感叹自己的命真好,稀里糊涂的来到这个世界,而后半稀里糊涂的有了如今的一切,不过在他看来,不论是权利还是金钱都是如同过眼云烟,唯有自己在府里拥有的这些,才是他最为在乎,也是最为宝贵的财富。 不论是远在临安的钟晴,还是如今身旁的燕倾城,或者是那正哄孩子也好,打孩子也罢的白纯,其实在如今的叶青心里,比任何事物都要显得重要跟珍贵。 同样,几女也给了叶青极大的回报跟帮助,不论是钟晴还是白纯,都在他这一路走来的过程中,给予了他同舟共济般的帮助。 自然,眼前的燕倾城,同样是给予了他很大的帮助,如同兵马未动、粮草先行这句俗话一般,叶青之所以能够不用在钱财上操心费力,自然是离不开燕倾城这个贤内助。 而到了如今,越来越忙碌的燕倾城,俨然已经成了扬州商会真正的幕后首脑,不论是贾伟、还是燕庆之,抑或是赵师淳这三个副会长,如今基本上都在听命于燕倾城行事。 也正是因为扬州商会的规模进一步的扩大,影响力与日俱增,使得扬州在这短短的两年多时间里,吸引到了平民百姓、商贾权贵再一次回到了扬州,开始在扬州继续崭新的生活,并憧憬建设着更为美好的明天。 所以如今扬州城能有今日这般的规模跟欣欣向荣,与叶青当初成立的扬州商会绝对是有着密不可分的关系,而扬州商会的成功,又绝对离不开燕倾城这个经商天赋出众的女子的打理。 两人在夜色下牵着手回到房间时,那两个今日再次被揍了一顿的小家伙已经没心没肺的睡着了,就连白纯、柳轻烟阁楼里也是一片漆黑,显然所有人都已经睡下了。 洗漱之后的叶青与燕倾城自然又是经过了一番激烈的激情战,而后又接着刚才的话题,开始说着如今扬州商会的种种与规模。 扬州商会显然已经超越了单纯的商业机构的存在,现如今扬州商会内不单单是吸引了宋廷的诸多商贾,同样是吸引了金国、夏国,甚至是辽人、鞑靼人在其中。 可以说如今的商会是聚集了各种各样的商人,从而也使得扬州商会,在长江以南的重要性跟影响力,渐渐有超过朝廷市舶司、转运司的势头。 当然,燕倾城骄傲的语气所说的这些,都是关于经济上的,而叶青抚摸着燕倾城那光滑的背部,想的却是商会是否也能够完全的纳入到伞中,从而形成另外一个,以商业为主的情报机构。 在华夏民族的历史长河中,走南闯北的商人,为了利益或者说是为了生存,可谓是无所不用其极,在“开疆扩土”、探索未知世界方面,要比每一个政权勇敢不知道多少倍,不论是海上的丝绸之路还是陆上的丝绸之路,显然,商人其中的作用,远远要比一个朝廷政权发挥的作用大的多。 而商人在走向世界各地,在传播着华夏文明的同时,也为华夏文明带回了意想不到的诸多惊喜。 所以在叶青看来,若是要继续发展壮大伞这一个机构,完全是离不开一个成熟的商业机构来做平台,而如今,显然没有任何一个机构,甚至是包括朝廷的各个衙署在内,都无法跟扬州商会相提并论,都无法做到扬州商会这般,能够给叶青提供来自“世界各地”的讯息。 燕倾城有些不满的轻咬着叶青的肌肤,道:“早就知道我如此做都是为你做嫁衣,好在白纯早就想到了,那些各国的商贾,我们都特意的留意过,能够派上用场的,能够利用的,也都列出了一个名单,总之啊,商会的未来还是颇为让我高兴跟期待的。” 带着满足的微笑,抚摸着那紧紧依偎在自己怀里佳人柔顺的秀发,两具赤身裸体同样是紧紧的贴合在一起:“白纯看起来比我想象的还要聪明一些。” “但你也别高兴的太早了。”燕倾城像是要让自己钻进叶青的身体里似的,又往里拱了拱,才道:“人无远虑必有近忧,现如今也不是没有阻碍……。” “你是说刘德秀?”叶青低头看着怀里的玉臂主人问道。 燕倾城不说话的点点头,这几年虽然刘德秀并没有什么大动作,但终究是扬州知府,扬州商会的一些事情,或者说是叶家的事情,重要的事情可以瞒得住刘德秀,但这绝不代表所有的事情,都能够瞒得住刘德秀。 况且,刘德秀又是有心算无心,时时刻刻的关注着扬州城各个势力、商贾的一举一动,虽然看似在扩建扬州城一事儿上,因为崇国公的压力,并没有表现出多大的反对之声,但不代表,刘德秀的心是真正的在为扬州好。 “刘德秀是韩侂胄的人,并非是不能动,但若是动他……。”叶青思索着说道,而怀里的佳人,则是突然间离开了他的怀抱,扭身背对着他开始要睡觉了。 看着那裸露在外面的背部雪白一片,叶青无声的苦笑了下,帮着燕倾城盖好被子。 他知道,燕倾城虽是商贾,也知道尔虞我诈为何物,但比起钟晴跟白纯来,显然这娘们给自己的内心,还是留了一片净土,不愿意去听叶青说那些朝堂斗争的事情。 “我只相信你是好人,所以我才不听。”燕倾城背对着叶青说道。 “我当然是好人,这世界上本就没有坏人,只是立场不同后,大家看问题解决事情的角度不同罢了。毕竟,有人的地方就有争斗,几千年来都是这样,我们无力能够更改什么。”叶青安慰似的抚摸着那长长的秀发道。 “如同商贾,一个买一个卖,但终究是要一个合理公道的价格才行,价格谈不拢,轻则便是讨价还价,重则则是吵得面红耳赤,再严重一些的话,便会动手起冲突,如同是一个道理,我大致明白……。”话没说完,燕倾城便再次转过身,又一次紧紧的依偎在了叶青的怀里。 在燕倾城的心里,她一直都希望叶青还是当初那个简单的、坏坏的燕家护卫叶青,并不像是如今这般城府深沉、手段狠辣,动不动就会算计他人,取他人性命之人。 而她之所以不愿意与叶青在关于刘德秀的话题上继续下去,便是她第一时间就敏锐的察觉到,叶青那有些深沉的语气中,显然已经注定了刘德秀接下来的命运。 同样,随着叶青回到临安后,刘德秀的心头上就被覆上了一层厚重的密不透风乌云,如同一座大山似的压的他喘不过气来,自昨日到今日,一夜不曾睡好。 甚至是在半梦半醒间,好几次都梦到,叶青狰狞着面目,手里提着鲜血淋淋的利刃,正向他的胸膛处刺了过来,而手脚未曾被束缚的他,却是连躲避的勇气都没有,想要张口求饶,但喉咙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了似的,竟然是发出一丝的声音来。 接连好几个差不多相同的梦境,都是叶青要么在监牢里审讯他,要么便是他眼睁睁的看着叶青提着自己的头颅,满身鲜血的冲着自己笑。 清晨的一缕阳光终于是照进了房间内,浑身被一夜噩梦冷汗湿透的刘德秀,如同是从水里刚刚捞出来似的,满头大汗的伸手向床边的水杯,干涩的喉咙如同火烧似的,让他一时之间,都有些恍惚,不知道梦境会不会预见到未来。 在丫鬟的侍奉下,心不在焉的简单洗漱一番,刘德秀便心事重重的走向了书房,笔墨纸砚已经铺在案几上久久,但一时之间,刘德秀却不知道自己该如何把心里的担忧、跟对叶青回到扬州后的恐惧,告诉朝廷的左相韩诚韩大人。 他几乎是与叶青同一时间来到淮南东路任差遣的,从一开始他还并没有像现在这般忌惮、恐惧过叶青,但特别是从叶青收复北地四路,以及扩建扬州城开始,他就已经不知道为何,开始有些害怕叶青了。 而随着叶青在临安的种种事情,从临安朝堂之上传到他耳朵里后,他便对叶青的恐惧是与日俱增,这是一种说不明道不清的恐惧,那种无形的压力让他整个人感到了一股窒息感。 特别是昨日里随着叶青回到扬州后,刘德秀的双腿就一直在发软,恐惧跟害怕也几乎是占据了他全部的心神。 叶青并不知道刘德秀的心里此刻在想些什么,但他也能够猜到,随着自己回到扬州后,刘德秀必然是会跟临安朝廷联系的,不管是问接下来他该怎么办也好,还是该如何制衡自己也罢,但在自己离开扬州,前往辽国之前,都必须要把刘德秀除去才行,否则的话,已经独掌朝堂的韩诚父子,绝不会放过这个机会来霍乱淮南东路的。 一边跟自己的两个儿子玩儿,一边听着两个儿子要自己陪他们去他们的岳父家里,叶青的脑海里还得琢磨着,该如何来除掉刘德秀,是借刀杀人好,还是栽赃嫁祸更为妥当一些呢。 而不管是借刀杀人还是栽赃嫁祸,在叶青看来,庆王赵恺都是最好的人选,毕竟,只要刘德秀的事情跟庆王赵恺扯上关系,一旦刘德秀有闪失时,那么在来扬州之前,鼓惑过庆王赵恺的赵汝愚,必然会脱不了干系,因为也会被韩诚父子记恨于心,从而达到挑拨离间他们之间同盟的目的。 两个小家伙一觉醒来便是好了伤疤忘了疼,所以一左一右的拉着叶青的手,开始往后院走去。 暂时有了一些头绪的叶青,自然是不会拒绝两个宝贝儿子的要求,何况他能够陪儿子的时间也不多,元日之后,便要再次出征,所以趁着这段时间,不管干什么,只要能够跟儿子增进感情,他都乐意为之。 阁楼二楼的燕倾城,无语的看着父子三人向后花园的方向走去,不用猜都知道,这次是要带着他们的父亲钻狗洞,跟那玲儿、盼儿相会去了。 柳轻烟狐疑的看着二楼的燕倾城,随着上楼之后,才注意到,叶青跟两个小家伙的背影,恰恰正好从她的视线里缓缓消失不见。 “你真不管了?”柳轻烟捅了下燕倾城的胳膊问道。 “管,怎么管?现在就认准了那两个丫头是他叶家的儿媳妇了,真是让人伤脑筋。”燕倾城无力的踢了一脚栏杆说道。 “其实我也觉得那两个丫头挺好的,做孤城跟无缺的儿媳妇挺好的。”肚子已经渐渐大起来的柳轻烟说道。 自叶青从北地四路回临安,而在扬州停留了半月有余时,大部分的时间里,都是在柳轻烟的房间度过,所以三四个月后,柳轻烟的肚子渐渐隆起,也就不足为奇,也成了如今叶府上下唯一的一件大喜事儿。 自然,喜事儿之中也有忧虑,那就是掰着指头算日子的话,当柳轻烟快要临盆时,叶某人必然是还不在身边。 燕倾城、白纯都经过了临盆时,叶青不在身边的无助跟无奈,所以这个时候她们自然是能够感同身受,对于柳轻烟的照顾也是越发的细致了起来。 一件皮裘被燕倾城拿过来亲自披在了柳轻烟的身上,对面阁楼里的白纯,便看着两女,示意这个时候还是不要老站在外面为好,回屋歇着去好些。 于是刚刚被披上皮裘的柳轻烟,不得不听着家中老大的意思,跟着燕倾城往房间里走去。 叶青相对无语的看着神色极为兴奋的两个小家伙,一堆枯枝乱叶旁,只见一个小小的狗洞出现在了眼前。 “爹,从这里爬过去,就能够到玲儿她们家的花园了。”叶孤城献宝似的指着那一看就是人为拆出来的狗洞说道。 叶青没理会叶孤城邀宠似的卖弄,缓缓蹲下身子,看着那将将只能够容纳叶孤城跟叶无缺那小身型钻过去的狗洞,狗洞四周的青砖被拆的比较整齐,就连那青砖的棱角都被磨成了弧形,显然是怕两个小东西钻狗洞时被磕到。 “这是谁帮你弄的?”叶青开始怀疑叶府里有“奸细”道。 两个小家伙俱是一愣,想不到他们的父亲,竟然一下子就猜中了这是有人帮他们拆出来的,而不是像他们的娘亲、姨娘一样,笨笨的一点儿也看不出来,只是让许爷爷赶紧给堵上,但却看不出来,这就是自己人帮他们打开的。 “是许爷爷帮我们弄的。”叶孤城显然还不太敢在他爹面前说谎,唯有老老实实的把门房许庆给出卖了。 『加入书签,方便阅读』 第七百七十九章 五世而斩 赵师淳难得一次带着自己的两个宝贝女儿来到后花园处,虽然此刻已经是冬季,姹紫嫣红的季节早已经不再,但一些能够适应低温的花朵,还是给稍显萧瑟的花园,增添了几分俏丽。 太湖石构成的假山石园向来是他最喜欢的地方,如同他如今对于水泥的痴迷一样,竟是稀里糊涂的听了叶青的建议,在后花园里建造了硕大的水泥池子,而此刻看着那灰色的水泥砌成的水池,赵师淳竟然还是颇为有成就感。 一路上叽叽喳喳的两个宝贝女儿,刚刚停下了对昨夜里叶孤城、叶无缺回到家里是否会挨揍的猜测后,就如同出现了幻听似的,听到不远处传来了叶孤城跟叶无缺的声音。 赵师淳不由得一阵头皮发紧,本以为是幻听的声音是那么的真实,让他不得不循声望去,只见叶青神色从容,四下打量着自己的花园,跟着他的两个小公子往这边走了过来。 四目相对俱是一愣,赵师淳的双眼冒火,叶青的双眼微笑:“哈,好巧啊,竟然在这里又相遇了。” “这是我的府邸,谈得上巧遇吗?”赵师淳冷冷的说道,旁边自己的两个宝贝女儿,此时却是兴高采烈的向着叶家的两个小公子,热情的招着小手。 这样的景象,自然是让叶青看的是眉开眼笑,赵师淳看的满腹怒火,瞬间有股女大不中留的无奈。 叶青显然是早有准备,走到赵师淳父女跟前时,立刻从怀里掏出了两串明晃晃的珍珠项链,在晨光下显得是熠熠生辉:“叶叔叔一直都觉得,只有你们两个小家伙才配得上这两串上好的珍珠项链。你们知道吗?这可是孤城、无缺的母亲打算以后留给她们儿媳妇儿的,今日被叶叔叔偷了出来,就是想要送给你们两个漂亮的小丫头……。” 赵师淳冷冷的看着叶青那黄鼠狼给鸡拜年的丑恶嘴脸,连声咳嗽着试图阻止叶青收买他的两个宝贝女儿,但他的两个宝贝女儿,却好像很喜欢叶青似的,竟然是一同使劲的点着头,表明着她们很喜欢叶青手里那闪闪发亮的项链。 看着叶青给两个丫头把项链挂在脖子上,而后随着信安郡夫人出现,把四个小家伙带走后,水泥池子旁就剩下了叶青跟赵师淳。 “你以为凭借两串破……。”赵师淳终于可以不用当着自己宝贝女儿的面,肆意的数落叶青了。 “别那么说,你要是那么说,玲儿跟盼儿会不觉得珍惜的,虽说穷养儿富养女,但好歹那两串项链,也算是我这个当叔叔的一番心意不是?”叶青抢话说道。 赵师淳不说话的哼了一声:“明日赶紧把那破洞给我堵上,我告诉你叶青,从今日开始,没有我的允许,不许再随意把墙破开一个洞……。” “行,没问题,一会儿我回去后,就让许庆从那里开个门……。”叶青淡淡的说道。 “叶青你……你这是蹬鼻子上脸!”对于叶青的恶意曲解,赵师淳鼻子差点儿气歪了。 “哎呀,你也别往心里去了,你若是真不想让他们培养感情,你早就用水泥把那洞封死了,何至于到了现在才想起来,对不对?”叶青打量着那极为难看的水泥池子,回头对冷着脸的赵师淳说道。 “那也得看你的两个儿子有没有那个本事儿才行。”赵师淳显然是默认了叶青刚才所言,不过态度依然还是显得不冷不热:“我赵师淳的女儿,虽然不希望能够嫁给人中龙凤,但若是纨绔子弟的话,我赵师淳就是死也不会同意的。” “他们还小,有的是时间,谁知道他们以后想要做什么啊,说不准……等他们长大了一些,懂事儿了,知道人心险恶、朝堂凶险后,会选择别的路走呢。总之呢,他们的路他们自己选,我也绝不会干涉,只会支持。”叶青在水泥台子上直接一屁股坐下说道。 赵师淳的脸色缓和了一些:“人常言: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难道你想要他们成为整日游手好闲的纨绔子弟?” “孟子曰:君子之泽,五世而斩。小人之泽,五世而斩。予未得为孔子徒也,予私淑诸人也。也可以理解为:道德传家、十代以上。耕读传家次之,诗书传家又次之,富贵传家,不过三代。当然,也可以认为,君之品行跟家风,不过是几代人而已,再往后……那就是另外一个完全不一样的家族,与我等早已经没有了关系,除了家谱之上还记录着你的名字外,你的德行、荣耀等等,也都会消失不见。所以,我从来不相信我能青史留名,也不奢求,世人都知我。”迎着那渐渐升高的朝阳,叶青脸上带着一抹微笑淡淡的说道。 赵师淳静静的看着叶青,沉默了下后,便在叶青的旁边坐了下来,不得不承认,叶青在看身后事上的豁达,显然是他不能及的。 虽然不过说的是自家或寻常百姓家的事情,但即便是放大了说,就连赵宋宗室何不是如此? 五世而斩!如今的赵宋宗室,还有多少当年太祖文韬武略、英明神武的影子,如今的宗室,开枝散叶之余,一任任的皇帝继承下来,又有多少是一脉相传? 虽然依旧是赵宋江山,可如今的赵宋,与当年刚刚立国的赵宋,到底还有着多少的关系呢? “你一大早上看到我,不会就是为了跟我说这些吧?”叶青看着神情有些恍惚的赵师淳,眯缝着眼睛问道。 “我还从没有见过一个人,会一大早上出现在别人府里的后花园里,这样的人脸皮是得有多么的厚。”赵师淳冷冷的说道。 远处赵师淳宝贝女儿欢快的笑声,以及叶家两公子那肆无忌惮的笑声,倒是给后花园里增添了一份纯真无邪的天真烂漫,仿佛也使得还坐在水泥台上的两人,心境也变得清澈了许多。 但既然出现在了崇国公府的后花园处,叶青的思绪显然不可能就只停留在那远处的天真跟烂漫上。 “庆王如何?”叶青带着笑意淡淡的问道。 一时没有回过神来的赵师淳再次愣了一下,而后才反应过来。 长长的叹口气,远处那继续升起的朝阳,金色的光芒继续扩大,照耀着整个世界:“你打算动刘德秀了?” 看着不说话只微笑的叶青,赵师淳继续问道:“就没有其他的方法吗?就必须要……要……要如此方法让庆王回心转意吗?” “朝堂不是小孩子过家家,今日争吵赌气不一起玩耍过后,明日便可不计前嫌的和好如初。”叶青笑着望了一眼那天真无邪的笑声传来的方向,继续说道:“烂漫纯洁是他们的权利,我们早已没有了那些个权利,朝堂之上、治国安邦之道上,匡扶社稷、收复失地的路上,更不会有这些,有的只是尔虞我诈,庆王宅心仁厚,若不然的话,我也不会默许他来扬州……。” 赵师淳皱着眉头快速的说道:“但他来扬州,实则你是为了利用他,非是因为他宅心仁厚,不争不抢。”而后几乎是一同跟叶青叹了口气,道:“赵汝愚早年我游历巴蜀时曾见过,虽然油滑了一些,但……但其人……我并没有发现他的野心会如此之大。” “太上皇禅位不久,圣上登基甚至可以说完全是赵汝愚、韩诚父子的功劳,崇国公可想过,若是一旦太上皇不在的话……朝堂还会发生什么?别忘了,如今的太上皇,可是在太子继位不久后,便从皇宫搬到了孤山。两年不曾下葬的高宗皇帝棺椁,到底是因为太上皇如今想要下葬了,还是被逼无奈,不得不再他搬离皇宫后的无奈之举。当今圣上能够继位,是赵汝愚、韩诚父子的功劳,但圣上在朝堂之上的威望、影响力,显然不如太上皇,而太上皇如今的威望,显然也不如高宗皇帝。太上皇当年继位,有高宗皇帝为其震慑朝臣,而如今圣上继位后,太上皇……做得到吗?若是任由他们继续联盟下去,谁敢保证,早晚有一天,会不会韩诚父子拥立一个傀儡皇帝赵汝愚登上帝位!到了那时候,你赵师淳就是想要后悔都没处后悔。”叶青的语气极为凌厉,话语也说的很重。 赵师淳不说话,低头看着脚下的青石铺就的小径,沉默了一会儿道:“不是还有你吗?” “凭我叶青一己之力能够做什么?又能够阻挡什么?朝廷不撤我淮南东路安抚使一职,你只看到了朝廷是因为北地四路的关系,所以才继续置我淮南东路的震慑金人的差遣,因为只有我叶青赢了金人,收复了失地。但更进一步说,自太上皇、圣上起,他们的心里头,难道就没有把我往外赶,不让我在临安继续做大,行枢密使真正之职的意思吗?”叶青反问着道。 “为了江山社稷,朝堂稳固,圣上或者是太上皇会平衡利弊,所以你叶青便是被牺牲的那一个,因为在他们看来,此时此刻的朝堂之上,显然赵汝愚、韩诚父子对他们更为有利一些,也更利于他们梳理朝堂政事?”赵师淳不傻,又岂能真不明白其中的含义,只是他已经不问朝堂事多年,如今的他,只想做些力所能及,但又不伤宗室的事情而已。 “何为五世而斩?我大宋朝廷逃的了第一次,不见得还能逃的了第二次,崇国公,要三思啊。”叶青起身,看着依旧低头的赵师淳说道,而后便头也不回的继续往国公府的后花园深处走去。 “你会拥护当今圣上?”赵师淳抬头、起身,看着叶青向他后花园深处远去的背影高声问道。 “我叶青生是大宋之臣,死是大宋之鬼。”叶青身形虽远,但话语还是清晰的传到了赵师淳的耳朵里。 第七百八十章 挑拨离间 自昨日跟随叶青来到扬州城的庆王,对于扬州城依然是怀着极大的新奇心,昨日里走马观花一般看到的扬州景象,显然并不能满足他的好奇心,所以当第二日的朝阳初升,庆王赵恺便带着两个出现在了他们并不熟悉的扬州城内。 昨日里的走马观花,让他的感受就像是如同置身于一场梦境之中,而今日一个多时辰的观察扬州,则是让他的梦境渐渐开始变的成真。 不论是街边的贩夫走卒,还是商铺里的掌柜、顾客,每一个人的脸上都洋溢着平和、安心的笑容,对于因为北地四路而潜在的金人威胁,看不出来丝毫有人在担忧。 酒楼茶肆、客栈勾栏是滋生传言的最佳土壤,即便是庆王在街头的摊贩处,清早游人较多的河畔等地,也不曾听到过人们谈论,关于金人是否会报复的忧虑。 甚至时不时的庆王也会在倾听众人闲谈之余,按耐不住的插嘴说上几句,隐晦的提醒着扬州城的百姓、商贾,若是一旦金人再次南下难道你们不怕吗? 意料之外、预料之内的是,每当他表达出如此担忧的时候,扬州城的百姓商贾等等,仿佛是统一好了答案一样,都会一边说着一边望向城外的方向,显然,正在加紧修建的外城城墙,给了扬州百姓极大的信心,让他们相信淮南东路、扬州城能够保护好扬州,何况,如今的安抚使大人,还是刚刚收复失地的叶青叶大人,所以他们需要怕金人吗? 百姓眼里的叶青、朝堂之上的叶青,以及他庆王眼里的叶青,如同是三个完全不同的人一样,就如同昨夜里回府的时候,他所认定的不同叶青一样,多个叶青出现在庆王赵恺的眼前,但他却是无法把这些个叶青,融合为同一个人。 于是庆王也只能得出一个结论,每个人所处的位置高度不同,那么显然,对于叶青的看法印象也就大不相同。 朝堂之上的叶青心狠手辣,但扬州城百姓心中的叶青,却是如同他们的定海神针,大宋国之能臣良将! 扬州城的繁华无需多言,而庆王在人来人往的街道上,在碰到金人商贾的反应时,甚至都不如扬州普通商贾摊贩的反应,讨价还价俨然已经是常态,显然在扬州普通百姓的眼中,照顾自己生意的金人,并没有所谓的身份高贵之说,所售的物品价格等等,与其他送人的价格也完全相同。 当然,更让庆王感到匪夷所思的是,金人对于扬州普通百姓平常心看待他们的态度,竟然也是坦然接受,不像如今临安城一些跪久了的百姓,见到金人后立刻便是点头哈腰,态度上比见了自己的亲爹还要亲。 巨大的落差让庆王显然是感到极为震惊,甚至是有些怀疑,如今北地所谓的归正人,跟更南的正统百姓,如此对照相比之下,到底应该是谁看不起谁才对呢? 昨日里从崇国公嘴里说出的自强自立四个字,久久在庆王的脑海里盘旋、挥之不去,如今的扬州城所展现出来的崭新一面,让他不由自主的在见到金人时,也开始下意识的挺直了自己的腰杆。 看尽了内城的祥和、平等,不死心的庆王,自然是还想要看看,那新建的外城,是否也如同崇国公所言那般,那里的百姓,是否也如同内城的百姓一样,见到夏、金等国之人时,也会平常心待之。 相比起内城大多数青石板的平坦道路,显然外城的道路以黄土夯实的更为常见,但不管如何,即便是最为狭窄的街巷,其黄土夯实的道路都极为结实、平坦,可以想象,即便是雨季到来,怕是这样的黄土道路,也很难被冲垮,或是泥泞的无法行走。 浅浅的车辙印记,也像是在告诉庆王,这夯实的道路是多么的坚固,即便是再重的马车行驶在上面,碾轧出来的,也不过是那可以忽略不计的车辙印记。 昨日里的匆匆一瞥,让他无法近身深切的感受那外城墙,如今当站在还未完全建成的城墙下,看着那些工匠热火朝天、极为卖力的修建着城墙,再看看那城墙的厚度,庆王瞬间明白,内城百姓对于扬州城无法被金人攻破的自信,显然是有根据的,而非是盲目无知的只相信叶青的声名。 还未完全修缮完毕的城门口,扬州城内的官吏正在有序、紧张的忙活着,与他昨日里通过的城门相比较,这里的城门口,在他看来也更显的真实一些。 “北地遗民?”庆王看着那些等待进城的百姓,不由得皱起眉头自语道,而神色之间一闪而过的嫌弃,也说明了此刻的庆王,如同临安城的大部分官员一样,对于北地遗民同样是有着一种轻视感。 马车几乎没有,牛车同样也很少,大部分都是男子拉车,女人后面推车,车上则是坐着一家人的所有家当,与眼神茫然的孩童,接受着城门口扬州官吏的盘查、问询。 但不管是男人还是妇女,或者是车上面黄肌瘦的孩童,身上都是带着一股风尘仆仆的逃荒气息,所以不难猜测出来,他们是因为饥荒而逃到了扬州城处。 静静地站在不远处的庆王,只是默默的看着这一幕,也会看到城门口的官吏,并不会无故拦阻哪一个要进城的北地遗民,只是会仔仔细细的一个个盘查、登记,甚至有时候在看到车上,或者是连车都没有,跟在背着大包小包父母身后,小手紧紧拽着父母衣襟的孩童时,官吏还会露出和蔼的笑容来,而后还会从身前的桌面下,拿出一些不值钱的零嘴,笑呵呵的递给怯生生不敢伸手的孩童。 与孩童脸上的怯生生表情相比较,茫然无措、紧张忐忑的大人同样也不敢轻易去接那官吏手中,递给小孩子的零嘴,只有官吏一番宽慰的解释过后,大人才会连连行礼后,忐忑不安的接过零嘴,而后递给身旁的孩子。 短短的时间内,从庆王身边已经有大约七八家逃荒的北地遗民,在经过官吏的盘查、问询后进入到了扬州城内,而城门外面那长长的队伍,依然还在安静的等待着,等候着自己能够进入这个宏伟的城池。 一架马车在庆王前方不远处停下,刘德秀走下马车的第一时间,便看到了庆王,含笑走到跟前,在庆王的提示下,只是微微行礼。 “庆王您怎么有空来此?”刘德秀一扫清晨的萎靡与担忧,此刻则是精神抖擞,满面笑容的问道,目光却是时不时的看着那正排队入城的北地遗民。 “闲来无事,随意逛逛就到了此处。”早起的朝阳,此刻已经渐渐接近头顶正上方,赵恺随着刘德秀的视线,也同是望着那安静排队入城的北地遗民,终究还是按耐不住好奇心的问道:“这些可都是北地遗民?” “不错,都是北地遗民,从淮河对岸的北地四路逃荒而来。”刘德秀点点头说道:“庆王如今看到的只是一小部分,其实从泗州等淮河各边城开始,就已经开始分流了。有些会前往盱眙或是高邮,也可能会去扬州周遭的其他州,总之,如此而为还是为了减轻扬州城的压力,若是全部涌入扬州,那叶大人也受不了这么多要吃饭的嘴啊。” 庆王听着刘德秀的解释,第一时间想到的就是,难道说如今北地四路又一次跟金人开战了?所以这些人才会背井离乡、携家带小的逃避战乱? “难道北地四路又……所以他们是逃避战乱?”庆王吞吐了下后说道。 刘德秀先是一愣,而后哑然失笑的摇摇头,道:“庆王您误会了,并非是金人又渡过黄河要跟我大金开战了,而是今年黄河泛滥、河堤被冲垮无数,加上这两年为收复失地的战争,多少也让一些百姓流离失所、无家可归,如今北地四路也已太平,但粮食没有那么多啊,运过去多少粮食,都是石沉大海一般,根本就没办法填满,所以一些人就开始选择了南下。” “那……淮南东路能够养活如此多人?”庆王难以相信,叶青竟然会解救如此多荒民。 “即便是不能,那也不能眼睁睁的看着他们饿死不是?何况……如今都是我大宋百姓,朝廷也不会置之不理不是?”刘德秀的眼底闪过一抹忧虑。 而这一抹忧虑,跟庆王心中的疑惑一摸一样儿,因为在临安,他从不曾听叶青提及过关于北地四路、淮南东路的艰难局势一事儿。 “何不禀奏朝廷?”赵恺还是脱口而出道,不过问完之后,他就有些后悔了,显然,若是朝廷愿意管的的话,恐怕叶青早就说了,何至于等到现在? “朝廷……。”刘德秀叹了口气,看着赵恺露出一个比哭稍微好看一些的笑容,苦涩道:“朝廷若是有心就好了,可惜……朝廷怕是没有那个心思啊。” “那这么多人涌入扬州,叶青如何安置?”赵恺望着那些北地遗民,而后又放眼望了望那外城,他有些明白叶青的初衷了,以扬州的繁荣富庶来吸引各地灾民百姓在此安家立业。 但此举真的能够让百姓吃饱肚子吗?还是说,叶青面对此种形势,也是无计可施? “所以自泗州起,便会盘查、问询,稍有一技之长者,便会优先入扬州,而耕牧者,大部分便会被安置于其他州县,如此一来,靠着淮南东路上下齐心,怕是也能够将将维持吧。”刘德秀向庆王解释道。 日头已经正正的挂在了两人的头顶上方,刘德秀在跟官吏交谈、叮嘱了几句后,再次走到了还有些发愣的庆王跟前:“庆王怕是还没有用午膳吧,若是庆王愿意赏脸,就由下官做东……。” “哪有如此道理,刘大人为民为社稷操心费力,岂能让刘大人破费,就由本王宴请刘大人,也算是替北地遗民感谢刘大人的大恩。”庆王豪爽的说道。 刘德秀则是连忙推辞,但无奈抵不过赵恺的诚心诚意,于是两人上了刘德秀的马车,开始继续往内城行去。 掀开车帘继续望着外面的景象,那些被允许入城的遗民百姓,像是知道自己该前往哪里一般,顺着那黄土夯实的道路,眼神里带着难以掩饰的憧憬跟期待,不过最多的还是忐忑跟紧张的表情,开始打量着这个接纳他们,能够让他们再次安家落户的扬州外城。 斜风细雨楼因为柳轻烟的怀孕,此刻早已经交给了温婉来打理,而温掌柜的名声也是在扬州城不胫而走,加上又处在扬州最为热闹繁华的地方,所以扬州城内如今的达官显贵、商贾豪门也都愿意来斜风细雨楼用膳、听戏等等。 刘德秀一直捧着斜风细雨楼的生意,虽然他早已经知道,斜风细雨楼跟叶青的关系,但这两年来,他表现的如同毫不知情一样,依旧是把斜风细雨楼当成了他平日里消遣休憩的好去处。 马车缓缓在斜风细雨楼前停下,刚刚走下的马车的庆王赵恺跟刘德秀,便看到不远处,显然是也在斜风细雨楼刚刚用吃过饭的叶青,此刻随着一名老人上了马车后,才跟着踏上了马车。 叶青的马车显然并没有看到刘德秀、庆王二人,马车随着叶青上去后,便开始缓缓沿着笔直的青石板路,向着外城的方向驶去。 “叶……叶大人?”赵恺有些发愣的问道。 刘德秀愣了一下,而后笑着解释道:“斜风细雨楼乃是扬州最好的酒楼,叶大人来此用膳也不足为奇,对了,庆王或许还不知道吧,这斜风细雨楼,当年可是从临安城无缘无故的搬到扬州来的。” 庆王赵恺皱了皱眉头,斜风细雨楼在临安时他并没有去过,只是有过耳闻,在他的认识中,当年斜风细雨楼离开临安而到扬州,无非是因为跟涌金楼、丰乐楼竞争不成,才退而求其次选择在了扬州。 刘德秀在雅间内坐下,摇着头感叹道:“谁知道呢,不过这事儿说来也奇怪,当年即便是在斜风细雨楼竞争不过丰乐、涌金,但也可以选择其他地方不是,何况在我大宋以南,建康等地,岂不比扬州要安稳一些?毕竟,当年的扬州,还没有如今这般热闹繁华啊。而且这斜风细雨楼能够在扬州站稳脚跟,成为扬州城最大的酒楼,这掌柜的可是非同一般啊。” “难不成你怀疑是金人所置不成?”庆王本意是开玩笑的说道。 昨日里到达扬州时,迎候叶青与他赵恺时,他便见过这刘德秀,刚刚又是在外城以及一路同行相谈许久,刘德秀还是给赵恺留下了一个极佳的印象,所以此时的赵恺,才有心思跟刘德秀开着玩笑。 但令赵恺想不到的是,自己的玩笑之语,竟然是让刘德秀有些当真了,眉头紧皱,神色凝重,想了下后道:“庆王还真是一语惊醒梦中人啊,您不如此说,下官还真想不到会有这一层关系啊,说不好,这涌金楼定是那金人所为,若不然的话,又岂会在扬州城势力如此之大,连官府都不敢动它。” 赵恺本想说自己只是一时玩笑之言,但看着赵恺那认真凝重的神情,他却是很难把自己刚刚的玩笑之语解释一番。 快速的瞄了一眼有些无措的赵恺,刘德秀便继续开始寻思着:“当年转运司、提点刑狱司还曾有人查过斜风细雨楼,只是不等他们查出真相,而后便……。” “便如何了?”庆王干脆直接放弃了解释,听到刘德秀认真思索的话语,不由得急忙问道。 在他看来,自己这个外来客,若是想要真正了解扬州,了解扬州的人、事以及叶青,那么眼前和善、一心为民的刘德秀,便是最佳的人选,而此时,也就是最佳的机会。 “这个……。”刘德秀有些犹豫的看了一眼庆王,随后有些沮丧的道:“算了,此事不提也罢,庆王您也别问了,毕竟当年发生的事情,好多都是下官听旁人所言,其是否真实,下官也不敢保证。而且当年叶大人已经是安抚使,当时就在扬州,或许叶大人更为清楚一些。” “难不成你所要的说的事情,跟叶青有关不成?”庆王觉得自己好像抓住了问题的关键,有些步步紧逼的问着刘德秀。 刘德秀一脸的犹豫跟为难,看着迫切想要知道真相的庆王,咬了咬牙,狠下心来道:“不管了,那下官就把所知晓的告诉您吧。以您昨日跟叶大人同行回扬州一事儿上看,想必庆王您就算是知真相了,也会理解叶大人的。” “如此说来,此斜风细雨楼跟叶青是有关了?”庆王更为兴奋的问道。 随着楼内伙计摆好了佳肴美酒离开雅间后,像是给自己壮胆似的刘德秀,端起酒杯一饮而尽后,道:“当年转运司赵术赵大人、提点刑狱司梁成大两大人,曾经查出斜风细雨楼跟金人之间有秘密交易往来,而这斜风细雨楼也不曾为淮南东路上交过任何赋税,当时只有赋税一事儿手头有证据,而跟金人之间的交易,并没有十足的铁证。赵大人跟梁大人便想着,先以税赋为由盘问斜风细雨楼,而后再顺藤摸瓜,找出斜风细雨楼跟金人之间的秘密,但不成想,不等他们行动,叶大人便提前一步给他们定了里通外国的罪名,后来便被关押进了提点刑狱司,不久便被送回了临安,后来听说,两人回到临安不久便莫名其妙的被人谋杀了。” “真有此事儿?”庆王抓着酒杯的手一紧,问道。 “啊……这,其实……这个后面的都是道听途说,不大可信……。”刘德秀显得有些紧张的说道。 “但叶青以里通外国之罪名抓赵术、梁成大是真可对?”庆王赵恺面色凝重,紧追不舍的问道。 刘德秀不情不愿的僵硬着脖子点了点头,艰难道:“当时……当时下官就在这斜风细雨楼内,亲眼目睹。” “原来如此。”庆王全身无力似的往椅背上一靠,喃喃说道。 第七百八十一章 借刀 马车从斜风细雨楼直直驶向了城外,驾车的贾涉在扬州外城墙一处工匠稍微少一些的地方停了下来,叶青率先笑呵呵的跳下了马车,与贾涉把马登放好,而后搀着卢彦伦从马车上走了下来。 一手拿着拐杖,一边抬头望着一眼望不到头的城墙,卢彦伦向着叶青挥了挥手,于是一老一少便开始沿着那绵延看不到尽头的城墙,漫步前行。 远远赶过来的萧贞,望着两人的背影,而后又看了看贾涉,于是便与贾涉在马车旁一起等候着叶青与他的先生。 “你小子当真是让老夫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啊,如今老夫都不敢相信,你就是当年出使金国时,那大宋一个小小的使臣了。这才短短的几年光景,你小子就硬是收复了北地四路,在宋朝堂之上立下了一席之地。”卢彦伦率先开口,由衷的感慨道。 “你这话说的,让我都不知道您是在夸我还是在损我了。”叶青摇头笑着说道。 听到叶青的话语,卢彦伦竟然是开朗的哈哈大笑了起来,而后才停下脚步,对着叶青说道:“你小子既然如此说,那么就证明,朝堂之上的尔虞我诈你小子没少参与。若是品行端正之人,自然是认为我在夸他,而你如此说,就说明啊……。”卢彦伦伸出食指隔空点着叶青道:“不过朝堂就是如此,品行端正、高洁之人,在朝堂之上是无法走远的。老夫当年一己之力建成了燕京城,后来辞官,便是老夫自家知道自己家的事儿,老夫不适合为官。若想要多活些时日,就得远离朝堂才行。” “何为对、何为错?朝堂之上岂有对错之分?朝堂啊,终究是只有争斗才能长存的地方,不管是你心怀天下黎民百姓,还是江山社稷,总之,只要你到达了一定的高度,想要施展自己的理想抱负,那么就必然要陷入到朝堂党争之中。人嘛,都有自己的想法儿,岂能都是跟我们想法相同,不同政见者多如过江之鲫,谁也无法说服谁了,自然接下来就是明争暗斗,消弱、打压对方的势力,从而保留自己的意志于朝堂之上。”叶青掰着那城墙上的水泥,抠了半天也没能如愿抠出一大块来。 卢彦伦笑眯眯的看着叶青的举动,如今这扬州城的外城墙,在他卢彦伦的眼中,即便是金人最为强悍的铁骑,想要攻破也是难如登天。 “不错,说的有理有据让人信服。看来老夫是真不适合朝堂,凡是总是要求个是非黑白、对跟错,这也是读书人的通病,过刚易折。或许在各路地方任个差遣还行,但若是一旦进入朝堂之上的权力中心,读书人啊……就差着咯,跟你们这些如同尸山血海中摸爬滚打出来,心中无圣贤书所掣肘的人来较量,无疑于是以卵击石啊。”卢彦伦继续感慨的说道。 在他看来,叶青能够得到如此高位,可完全是通过他扎实的一步一个脚印,辛辛苦苦的浴血厮杀出来的。 虽然朝堂争斗虽非明刀明枪的沙场,但其暗流涌动的凶险却是还要比沙场残酷无情,一个不察,你甚至都不知道自己的敌人是谁,就已经被辞官罢免,或者是被人当刀使还不自知。 “圣贤书太过于理想化,没有亲身体会过朝堂的险恶,只是一昧的追求心中的完美世界,用笔可以轻易的给世人描绘出来一个没有战争的美好和平、温饱富足的天下,但若是想要落到实处,则就没有那么简单了。书生意气愤慨于书,朝堂志向心忧于行。动嘴皮子永远比亲自上阵动手容易的多,毕竟实践才出真知啊。”叶青也颇有感慨的说道。 相比较于朱熹等人的口诛笔伐,包括他们在文人士子之间描绘的完美理想世界来,朝堂官员就如同是吃力不讨好的罪人一样,还是无罪也要有三分的那种。 回首看看那些武将立国、文臣治国的各朝各代,便不难发现,随着当代立国的那些功臣勋贵一个个去世,随着崭新的帝国开始进入繁盛时期后,历史的车轮便会渐渐的转向由文臣当国的时代,而崭新的帝国在经过了欣欣向荣、盛世太平后,也会在这个时候开始渐渐的由盛转衰。 其中是否是因为文臣之功,显然不能轻易的下此结论,但文臣理想化的治国安邦、抗击外敌之策,总是很难与现实达成默契,所以便会形成自欺欺人似的联辽抗金、联金抗蒙这样的事情。 究其原因,其实会发现,此中的奥妙很简单,无非就是文人书生的意气用事,圣贤书的君子之德桎梏了他们的灵活变通也好、阴险狡诈也罢,总之在该有的灵活国策上,文臣总是会失去他们笔下的写意与随心,变的处处被动,往往是拆着东墙补着西墙,而后眼睁睁的看着江山社稷继续衰落,直至灭亡。 “实践出真知!”卢彦伦喃喃的念着叶青脱口而出的真理,目光有些明亮,带着难以置信的惊诧道:“你小子现在越来越有朝中大臣的模样儿了,竟然随口便能够说出如此让人深思的话语。” “难得卢老您能如此夸赞我啊。”叶青哈哈的笑着道:“那您打算什么时候离开扬州呢?” 斜风细雨楼一同吃饭时,卢彦伦向叶青表达了离开扬州的意思,在他看来,如今的扬州有萧贞就足够了,而自己又不想听从叶青的意思,留在越来越繁华的扬州养老,所以自然是要离开临安,前往另外一个还能够让他产生一些兴趣的城池。 “过了元日吧,这些时日老夫再梳理一番扬州城,该交代的再交代一番,总之,不能给你小子留下遗憾才是。”卢彦伦再次继续往前行,一边向叶青叙说着扬州外城的种种优劣,跟各种他颇为得意的规划。 “那您想好了去哪里吗?我好着手给您安排?”趁着卢彦伦讲述的间隙,叶青跟在卢彦伦的身后,开始往回走。 “无外乎京兆府跟济南府两府,就看你的意思了,以你之见,哪里对你往后更为有用一些?或者是开封府?”卢彦伦最后一句的语气,带着一丝的试探性。 即便是如今,朝廷并没有对已经被收复的开封府表现出兴趣来,但不代表如今叶青,就能够有权利轻易去染指开封府的一切。 所以宁可看着开封府变成一座荒城、废城,但在这个阶段,开封府就如同是一条专门给叶青画的红线一样,碰都不能碰。 看着皱眉思索的叶青,卢彦伦像是被勾起了好奇心,感兴趣的问道:“你小子不会真的对开封府有意吧?” 叶青看了一眼神色好奇的卢彦伦,笑着摇了摇头,而后道:“没有兴趣,若是中原之地,我更感兴趣的是太原府,可惜,现在还在金人的控制之下,我现在也无能为力啊。” “太原府?”卢彦伦又一次露出琢磨的神色:“太原府早已经不是当年的晋阳城,你为何……你不会是想要判宋自立吧?”说道最后,卢彦伦的眼珠子瞪的都快要掉到地上了。 太原向有龙城之美誉,太宗赵光义当年在攻破以汉为国、以太原为都的刘继元后,因为痛恨太原百姓的顽强抵抗,以及对太原美誉龙城的憎恨,因此在破城之后便下令一把火烧掉了晋阳城,随即又再次引汾、晋之水入晋阳,最终使得晋阳成为一片废墟。 而如今的太原府,则是如同元好问《过晋阳故城书事》中的诗句所载一样:汾河决入大夏门,府治移着唐明村……几时却到承平了,重看官家筑晋阳。 所以当叶青说起对太原府的看重来,卢彦伦第一时间想到的便自然是赵光义,当年一怒之下,下令烧毁一千多年古城晋阳的事情来。 叶青倒是摇了摇头,说道:“您老看不出来啊,人老心不老,竟然还有这份野心,但我可没有啊,这话若是传到了临安,少不了御史弹劾我啊。” “以你今时今日之地位,还怕区区御史弹劾不成?”卢彦伦笑着说道。 叶青看重太原府,自然还是因为燕云十六州,以及雁门关的缘故,但这个时候,他显然不可能把这个事情告诉卢彦伦,毕竟如今就开始防范鞑靼人,在旁人看来不只是为时尚早,而且还有可能认为是胡言乱语。 或许正是因为平日里一直在监督城墙修建事宜,所以萧贞全身上下看起来脏兮兮的,但叶青倒是一点儿也不在意,几次三番的在感谢萧贞之余,拍着萧贞那沾满泥土的肩膀时,萧贞的难为情跟对叶青的不在乎,还是让旁边笑而不语的卢彦伦感到颇为欣慰。 四人再次上了马车,不同的是,在叶青的礼让下,则是把萧贞跟卢彦伦让进了车厢内,毕竟元日不到一个月就要来临,他们师徒两人应该多聚聚才是。 坐在车辕上的叶青与贾涉,亲自驾着车开始往城内返去,另外一边的贾涉,开始低声说道:“庆王与刘德秀在我们出来时,恰巧也去了斜风细雨楼,至于谈了什么,还不清楚。” “温婉呢?”叶青一愣。 “因为刘德秀平日里经常光顾斜风细雨楼,所以温小姐根本没有在意,并不知道跟随他一同来的是庆王。”贾涉说道。 叶青坐在车辕上皱眉,想了下后说道:“开始借刀吧。” 第七百八十二章 喜儿 借刀,自然就是借庆王这把刀,来杀庆王身边的扬州知府刘德秀,对于这一点儿,贾涉心里当然是极为的清楚。 如同墨小宝、钟蚕一样,如今的贾涉也已经得到了叶青的信任与重用,同样,如今也是如同叶青的左膀右臂一般,知晓着更多的以前他连想都不敢想的秘密事情。 送完卢彦伦回府,而后再把叶青送回府中后,贾涉便独自一人赶着马车离开,前往扬州商会。 身为贾伟这个扬州商会副会长之子,贾涉进入扬州商会自然是比旁人要容易的多,而他此时进入扬州商会,也并非是来见自己的父亲贾伟,不过是来见几个名义上的“商人”。 当贾涉从扬州商会再次走出来,匆匆赶往斜风细雨楼的时候,恰好也是庆王在刘德秀的陪同下,游览着二十四桥的时候。 随着小小的乌篷船缓缓靠岸,庆王与刘德秀开始漫步于二十四桥间,开始欣赏着扬州城这一带的美景。 如同是一下子进入了另外一个世界一般,边走边游览的庆王,对于眼前发生的一切,渐渐感到了一阵阵的措手不及,甚至已经开始不由自主的怀疑,脸上笑容越来越僵硬的刘德秀,今日在外城城门口,与自己到底是巧遇,还是刻意为之! 从他自那小小的乌篷船上开始,船家便是对他们格外的恭敬有礼,而船家在摇船的时候,目光同样也是带着一丝丝的敬畏,时不时的查看着刘德秀的神色,像是认识刘德秀,更像是惧怕刘德秀。 一开始庆王本以为,这不过是扬州百姓,对于淮南东路官员的本能惧怕而已,但当他上岸之后,时不时的便会看到,当一些看起来衣着光鲜亮丽、非富即贵之人,在与他们二人走个面对面时,都会不由自主的远远就避让开来,而此时在庆王的观察下,依然是能够发现,这些与他们擦肩而过的百姓,每一个看刘德秀的目光,都是流露着一股惧怕之情来。 最初的刘德秀并没有发现这些异常,但当每每走到一处,或者是想要往人堆里钻,站在人群旁边看一些杂耍、货郎时,总是会出现大部分的百姓纷纷避让,给他们二人跟前腾出大片的空地来。 一个人两个人如此,不论是庆王还是刘德秀还能够接受,也可以当作平常事儿来看待,但随着大部分的人都对他们畏如蛇蝎时,刘德秀渐渐的开始感到了一种,仿佛是被二十四桥孤立出来的感觉。 像是有着一层无形的压力,疏远着他与庆王跟旁人之间的距离。 如果说现在发生在眼前的一切,还让庆王跟刘德秀觉得只是微微有些蹊跷外,那么就在他们不理会那让他们极为不舒服的感觉,继续往前行时,前方传来的吵闹、求饶声,瞬间是吸引到了来二十四桥游览的百姓,以及庆王跟刘德秀二人的注意力。 看热闹显然不论在哪个时代,都是百姓们的最爱,不论是上一世的小剐小蹭的交通事故,而是街头上的两人吵架等等摩擦小事儿,总是能够吸引到人们停下来驻足观看,甚至是还会偷偷的议论几句,发表着自己的看法。 而在这个时代,相对娱乐项目更为稀少的“乏味生活”,使人们对于热闹的向往,显然比上一世的人们更为迫切。 十足老套的剧情此时就发生在庆王跟脸色铁青的刘德秀,以及里三层外三层围观的百姓面前。 或许是因为刘德球跟庆王身上的气势威严,所以虽然已经围了里三层外三层的看热闹的百姓,但人们显然还是不敢太过于接近,或者是前插他们二人前方看热闹。 所以此时的刘德秀跟庆王,自然是能够对眼前发生的事情一览无余,甚至是包括那几个凶神恶煞的打人行凶者,嘴里骂骂咧咧的话语,同样是让他们听的一清二楚。 被人群围在中间空地的,则是三个看似大户人家下人模样儿的年轻人,而此刻血流满面的躺在地上的,则是一个一看就是有着极为浓厚的北地百姓特征的干瘦老头儿,一个身穿补丁衣衫的少女,此时正跪在老人的跟前,一边哭泣一边嘴里喊着:“你们不要再打我爷爷了……。” 所以眼前的一切,完全可以理解为,辛辛苦苦从北地逃难到扬州,孤苦伶仃的爷孙二人想来扬州二十四桥逛逛时,于是碰到了这三个凶神恶煞的大户人家下人,而后发生了冲突。 至于因为何事发生冲突,可以理解为是这几个下人,看不起北地四路逃难而来的爷孙两,所以发生了眼前的一切。 但更能够让人信服的,人们也更愿意去相信这才是真相的是:这几个下人看到了那此时正哭的伤心妙龄少女,于是一时之间起了歹心,当街调戏人家,而后被那爷爷阻拦,于是三个下人便打了那爷爷,想要强占那妙龄少女。 毕竟,那妙龄少女虽然是衣衫带着补丁,可一张瓜子脸蛋却是颇为漂亮,即便是如今跪地伤心哭泣的时候,也能够看出来,假以时日,这个少女必然是能够出落成一个美人儿。 “扬州城竟然还能够发生如此事情?”庆王皱眉,淡淡的语气中带着一丝不满道。 脸色铁青的刘德秀,此刻却像是没有听到庆王的话语一样,因为就在庆王说完后,他们的身后,就传来了议论声,而这议论声虽小,但却是在嘈杂的围观人群中,让他跟庆王听的是无比的清晰。 “唉……这丫头跟她爷爷怕是在劫难逃了啊。”一个声音带着一丝怜悯跟无奈说道。 “为何?不就是三个下人模样儿的寻衅者吗?我们这么多人,难道他们还敢光天化日之下明抢不成,他们难道就不怕我们报官吗?”另外一个声音愤愤的说道。 “若是别家下人,当然是不敢光天化日下明抢了,但这三个下人可不一样啊,他们是知府刘德秀大人府里的下人,你觉得你有几个脑袋敢惹刘大人?”张三在一旁解释道。 “刘大人岂能不明事理,既然是他府里的下人犯了错,相信刘大人绝不会包庇……。”李四义正严辞的说道。 “你也是新来扬州的吧?难怪你不知道,前些时日,天气正热的时候,这二十四桥处,多是一些穿着单薄衣衫的女子游览,刘府下人光天化日之下调戏人家多次,但谁敢管啊?官府来了,下人都是用下巴看那些官府的人,一报出刘大人的名号,官府的人跑的比兔子还快。”王五也在一旁说道。 “照我看啊,今日之事儿怕是又是一场悲剧了,可怜兮兮的跋涉千里,本以为能够在扬州讨口饭吃,想不到最后却是丢了性命。官府来了也没用,这个丫头啊,今日算是入了狼窝了,谁也救不了她跟她爷爷咯……。”赵六也是附和着说道,语气之中的无奈,引得众人是齐齐跟着叹气。 旁边众百姓的纷纷议论,自然是一字不落的全部飞进了刘德秀、庆王的耳朵里,随着那些话语,庆王的目光也开始渐渐望向脸色愈发阴沉的刘德秀。 这几个人到底是不是他府里的下人,他其实很清楚,而且还是三个颇为得力的下人,但今日怎么会做出这种事情来?还是说,真的如同百姓所言一般,这已经不是他们第一次这般做了! “老东西,识相的话就赶紧一个人滚,我们老爷看上你孙女,是你们爷孙两的福气!” “在刘府当丫鬟不比你们卖唱要饭强?放心,每个月我会允许她回去看望你的,但你若是不愿意让她去刘府当丫鬟……。” “不识相的话,就把你扔河里喂王八,你孙女我们照样会带走,你也不打听打听,在扬州,谁敢……。” “难道你们不怕王法吗?”那哭泣的少女,一抹眼泪,愤怒的对着三个下人怒道,而后双目柔弱的望向人群,开始向众人求助。 “王法?”那下人一愣,而后放肆的跟其他两个同伴大笑了起来:“王法,在扬州我们家老爷就是王法!谁敢违逆!” 下人的一句话,差些把一旁围观的刘德秀气的吐出一口老血来,此刻的脸色黑的如同锅底一样,双手紧紧的攥着拳头,恨不得立刻踹上那三个下人一脚,但看看周遭围观的百姓,他此刻显然更不敢表露出自己的身份。 一旁的庆王冷冷的看着一言不发、脸色铁青、双目快要愤怒的喷火的刘德秀,而后缓缓迈步向前,捡起旁边被摔烂的胡琴,在围观百姓的提醒下,以及那三个下人的怒视下,从容的走到那少女跟前。 看着少女抬起明亮天真,无辜惊惧的眼神,怯生生的望向他时,庆王则是缓缓的蹲下了身子,把手里的胡琴递到少女的面前,柔声笑着道:“都已经摔坏了,我给你买个新的如何?” 旁边的三个下人,看着气度不凡、不怒自威的庆王,一时之间愣在原地,竟然不敢上前去阻止,何况此时在庆王的身后,还站着两个一看就是有身手的护卫。 少女想要伸手接过那已经被摔坏了的胡琴,但又害怕眼前那虽然是对着她微笑,可还是让她感到有些害怕的庆王。 于是少女不由自主伸出去的手,在空中犹豫了半天,竟还是不敢接过庆王僵在半空手中的胡琴。 叶孤城、叶无缺、柳轻烟外加叶青四人,被还在算今年账目的燕倾城、白纯赶出了书房,于是两大一小四人,便在院落里百无聊赖,随着丫鬟拿来了纸墨后,叶青的目光终于从柳轻烟那隆起的肚皮上,转移到了白纸上。 刷刷的龙飞凤舞几笔划过,八个写着字迹的纸张便被叶青在短时间内团成八个圆球。 柳轻烟、叶孤城、叶无缺莫名其妙的看着叶青的举动,而后问道:“你这是要做什么?” “这一次呢,我们先猜是男孩儿还是女孩儿好了,怎么样儿?”说完后,不等翻白眼的柳轻烟说话,便对跟他一同蹲在地面上的两个儿子说道:“你俩希望你们的姨娘,帮你们生个弟弟好呢还是妹妹好?” “哥哥、姐姐。”两个小家伙一同举手说道。 “能不能好好玩耍了还?”叶青气结,看着两个人小鬼大的小家伙道。 一旁的柳轻烟瞬间被两个小家伙逗笑,也加入道:“我希望是个男孩儿。”说完后,便开始憧憬着自己也能够如同白纯、燕倾城一般,为叶家再添一个男丁。 叶青再次无语:“其实我还是想要个女孩儿。” “那我想要妹妹,因为我可以保护她。”叶无缺立刻附和着他爹说道。 “我想要弟弟,因为他一个不够我欺负的。”叶孤城抚摸着弟弟叶无缺瞬间无语耷拉下的脑袋说道。 “那既然如此,我们来抓阄吧,我们现在是四个人,想要弟弟的呢,若是抓到写着女的纸团,那么我们就为妹妹想名字,若是抓到写着男多的呢,我们就率先给弟弟想名字。”叶青挠了挠头,突然觉得自己这个民主抓阄,好像没什么用。 柳轻烟虽然感到无聊,但总比被书房里的燕倾城、白纯嫌弃后,于是自然是跟两个小家伙,一同同意了叶青的提议。 于是接下来的四人抓阄中,想要弟弟的叶无缺跟柳轻烟,竟然是都抓到了写着女的纸团,而叶孤城还没有来得及打开手里的纸团,就被他爹一把夺过,递给了旁边一直抿嘴笑的丫鬟,示意赶紧销毁。 看出猫腻的柳轻烟不满的哼了一声,哪能不知道,其实那八个纸团上,其实写的都是女字,也只有那两个傻小子傻傻的相信他爹罢了。 而在取名字一事儿上,柳轻烟则就显得更为上心了,叶青当初早就想好了的叶吹雪,自然不食柳轻烟最为理想的名字,而叶小凤这个名字,也是被她在第一时间否决,所以叶青的提议便是,他们四人来决定,到底是用叶吹雪还是叶小凤,因为柳轻烟鼓着腮帮子想了半天,也没有想出一个理想的名字来。 依旧是八个纸团,只不过这一次则是在柳轻烟的监督下,叶青老老实实的写下了四个叶吹雪、四个叶小凤来让四个人抓阄。 规则显然在柳轻烟的抗议下也发生了变化,二比二平自然是要重新抓阄,只有达到三比一后才能作数。 所以当温婉出现在叶府院落时,就看到了两大两小四张颇为认真的面庞,对着一个小瓷盆在摇来摇去,而后每个人会伸手向里面拿出一个纸团。 “叶吹雪……。” “叶小凤。” “叶小凤。” “叶吹雪。” “哎呀,还得重新抓阄啊。”叶无缺最先失去了耐心哀嚎道。 叶青听着小儿子的哀嚎,再次挠了挠头,已经抓了七次,每次都是平手,而那八个纸团,显然是如今已经有了能够让柳轻烟记住的记号了,若不然的话,怎么她老是等他们父子三人都抓完后,才在里面挑挑拣拣呢。 于是温婉的到来,算是打破了四人之间的僵持局面,随着温婉的加入后,五人抓阄便就成了三比二作数的规则。 柳轻烟顿时神情蔫了下来,冲着神色有些凝重的温婉连连使眼色,但无奈刚刚到来的温婉,虽然知道他们在玩抓阄的游戏,可并不清楚他们具体要干什么,所以面对柳轻烟的示意,便就是显得无所适从。 在四人都抓完后,面对着柳轻烟的连连使眼色,犹豫不决、一头雾水的温婉,当下心一横,随便从小瓷盆里捏了一个纸团。 “你先打开。”叶青第一时间把小瓷盆跟其中剩余的三个纸团,递给了旁边的丫鬟,以防柳轻烟作弊。 温婉犹豫的看了看叶青,又看了看柳轻烟,于是只好第一个打开纸团,上面叶吹雪三个字便出现在了几人眼前。 “小孤城打开。”柳轻烟紧张的对着叶家大公子说道。 “叶吹雪,我觉得妹妹叫这个名字挺好听的。”叶孤城说道。 “还有可能是弟弟呢。”柳轻烟看着名字这一道坎显然是逃脱不了抉择了,便开始再次把希望寄托在了自己的肚子上。 此时的温婉,也完全搞明白了四人在之前抓阄的缘故了,哑然失笑的摇了摇头,看着叶无缺打开纸团后,赫然也是叶吹雪三个字。 随着叶青跟柳轻烟打开纸团,虽然两个上面都是叶小凤,但秉着他们刚刚言定的三比二作数的缘故,于是叶府“上下”达成一致,若是柳轻烟生下的是女儿的话,那么便取名叫叶吹雪。 即便是这个名字,并没有经过叶府两个夫人的同意,但叶青父子三人,依然还是如同打赢了一场战役般开始欢呼雀跃着,引得楼上书房的燕倾城跟白纯,不得不打开窗户训斥着他们小声一些。 柳轻烟带着两个小东西离开院落,留下神色变的平静认真的温婉,与叶青开始在缓缓往叶府的后花园行去。 刚刚迈过眼前的月亮门,落后叶青一个身位的温婉,便在叶青身后说道:“刚刚我过来的时候得到消息,事儿已经成了。” “不过才算是借了一半而已,人家同意不同意还不知道呢。”叶青笑着叹口气道。 “喜儿的口音有着浓重的北地四路的口音,应该不会引起庆王的怀疑。”温婉蹙眉想了下说道:“虽然杨白劳也是北地而来,但若是他也被带入庆王府的话,我怕会从他那里露馅儿。” “杨白劳、杨喜儿,让人可怜的一对儿爷孙。以庆王的仁慈之心,必然是都会带回庆王府的,而且喜儿也必然是会被庆王另眼相看的,虽然不至于麻雀变凤凰那般青云直上,但最起码,这些时日不管是杨白劳还是喜儿所说的话,都会让庆王深信不疑的。至于其他的事情,你就不必操心了,眼下只要让他们二人踏实在庆王府里就足够了。”叶青再次叹口气,越来越觉得自己不再是从前那个叶青了,甚至就连刚刚来到这个世界时,那卧槽、特么的口头禅,如今也已经渐渐从自己的嘴里绝迹了。 (ps:其实不管是什么评论,都能够给我一些灵感的,就比如我看到的叶小凤这个名字。可惜,评论区太死寂了。) 第七百八十三章 离间 杨白劳、杨喜儿这两个名字,自然是不用多说,叶青再一次剽窃了上一世的名字。 在他看来,无论是杨白劳还是杨喜儿,在被温婉派上用场的时候,都更为接近这两个名字,而庆王对于喜儿的名字,也是觉得颇为满意,本还想为其更名的想法儿,也便不再提及。 问清楚了缘由的庆王,从态度上对刘德秀一下子又是冷淡了很多,甚至是在从喜儿那担惊受怕过后,还略显苍白的脸上,把视线移向刘德秀时,更是充满了淡淡的不屑。 围观的人群看着在庆王出手相助之下,那三个可恶的下人瞬间连滚带爬的离开,一时之间开始琢磨着这个面相威严之人到底是谁。 刘德秀铁青着脸,看着庆王和蔼的与那叫喜儿的少女扶起老人,围观的群众议论纷纷之中,终于还是有人“认”出了庆王赵恺。 于是随着人群中一声“这位贵人乃是庆王”的声音后,整个人群瞬间安静了下来,而后又立刻爆发出了极大的欢呼声跟呐喊声。 “拥护庆王……。”的声音,在人群中由原本孤单的声音,开始变成了众人异口同声的呐喊。 可能或许是觉得拥护庆王四个字,不足以表达他们的心情,也可能是为了提醒庆王,刚刚他的护卫赶走的三个下人,乃是当今扬州知府刘德秀府里的下人,更可能是为了……从而让庆王跟刘德秀对立起来,于是人群中,在拥护庆王的声音短暂的间歇间,终于是有人喊出了打倒刘德秀无字。 于是,二十四桥处,此时众人齐齐高呼着:拥护庆王、打倒刘德秀。 口号完美的把两人笼罩在当中,兴奋的围观人群并未因为庆王的伸手示意而停下来,反而是变的越发的高涨,越发的同仇敌忾。 也正是因为这样的口号,从而让不清楚刚才发生了什么事情,但听到这样的口号的“吃瓜者”,开始越来越相信,初来乍到的庆王之所以会出现在扬州,完全是为了罢免刘德秀而来。 叶府后花园里,叶青嘴角一直带着一丝深沉的笑容,这样的笑容看在温婉的眼里,如今已经是极为熟悉。 从当年在临安开始,包括在赌场给嗜赌如命的王德谦下套,温婉都是从头到尾的参与了其中,也自然是更清楚,在朝堂之上的明争暗斗中,现实往往比人们知道的还要残酷无情,有时候甚至可以用残忍来形容。 “我这里没事儿了,你下去吧,若是想去看看那抗金女英雄,就去吧,叶府对你没有那么多条条框框,门槛也没有你想的那么高。”叶青双手背后,望着清澈见底的湖水说道。 “是,大人。”温婉恭敬的说道,但心里却是因为叶青对柳轻烟的称呼,有种莫名想笑的冲动。 她曾听柳轻烟说起过跟叶青相识的过程,不过那时候的她,还在涌金楼里。 两人同样是为了刺杀金人,虽然目的不同,但却是在那一晚,阴差阳错的碰到了一起,从而也让他们终究是有情人终成眷属。 太阳快要落山,已经开始用尽所有力气散发着一日之内,最后的余晖,准备回身往前院的叶青,则是突然歪着头,皱着眉,侧耳倾听着花园深处传来的断断续续的人声。 “爹,要不您退回去吧?”一个稚嫩的女声响起。 “啊,那个……爹好像退不回去了。”赵师淳抬头,看着身上还带着一丝泥土的宝贝女儿赵玲儿说道。 “那我帮您吧。”赵玲儿已经等了半天了,她很从容的就从那叶孤城、叶无缺经常爬的狗洞里钻过来了,但她爹却是此刻卡在了那里,进退两难。 轻手轻脚走近跟前的叶青,并没有被赵师淳父女二人发现,所以叶青走过来时,就看到了赵玲儿蹲下身子,两手开始推着赵师淳的肩膀,嘴里用的力气,明显比手臂力气还要大很多的正试图把赵师淳往后推去。 “哎呀……爹,推不动啊,要不玲儿拉你进来吧。”赵玲儿累的呼哧呼哧的喘着粗气,无奈的说道。 站在拐角处的叶青,就那么皱着眉头静静地看着,不远处那毫无所觉的父女两人,而父女两人此时依然没有发现,玲儿依然还是紧紧抓着她父亲唯一在墙这边的胳膊,用力的拉拽着。 于是,叶青干脆蹲下来,手拄着下巴,继续静静地欣赏着眼前这一抹,玲儿费力的拉扯着赵师淳的手臂,赵师淳满面通红、尴尬的卡在狗洞处进也进不去,退也退不出去。 不过是短短的几息时间,终于用尽所有力气的赵玲儿,一屁股坐在了地上,而面前她那卡在狗洞里的爹,依然是完美的卡在那里无法前进、后退一步。 “叶叔叔……?”一屁股坐在地上的赵玲儿,终于看见不远处,那蹲在地上手拄下巴,正含笑望着他们父女二人的叶青:“叶叔叔,我爹卡在这里……。” 赵玲儿看到叶青,如同是看到救兵一样,立刻兴奋的从地上坐起来,兴奋的大声喊道。 “别喊那么大声玲儿……。”本不相信叶青会在此刻来后花园的赵师淳,扭头看向站起来奔跑的玲儿,而后就看到了这个时候,他最不想看到的人。 看着自己的闺女靠近叶青后,叶青随即站起身,而后一把高高的抱起了他的宝贝闺女,向着空中连续抛了几次再接住,傻丫头竟然是惊吓连连之余,笑的是那么的让他赵师淳心酸吃醋。 “好不好玩儿?”叶青抱着赵玲儿笑问道。 “好玩儿,我还想玩儿。”赵玲儿显然也很喜欢,被叶青抱着高高飞起的感觉,即便是在叶青双手松开她的霎那间,那种失去依仗的感觉很吓人,但同样也很刺激。 “一会儿叶叔叔再跟你玩儿。”继续把人家闺女抱在怀里的叶青,踱步到赵师淳的头顶上方站定。 居高临下的看着那趴在狗洞里的赵师淳,调侃道:“崇国公,君子所不齿的事情你也敢做啊。” “你少废话,你给我蹲下来说话。”赵师淳此时更加尴尬,恨不得地面上有个洞,立刻让他钻进去好了。 “站着你不也能看见我吗……唉,对,仰头仰头,继续仰头……。”叶青抱着搂着他脖子的赵玲儿,继续调侃着人家的爹道。 “我……叶青我跟你没完。”赵师淳气急,但整个人被卡的结结实实的,无论怎么挣扎,都是无法爬出来。 “叶叔叔……。”赵玲儿显然也不愿意叶青继续调侃她父亲,急忙晃动着搂住叶青脖子的手臂哀求道。 “看在我儿媳妇的面子上,我就帮帮你吧。”叶青放下赵玲儿,试着推了推赵师淳的肩膀。 显然,力气比赵玲儿大的叶青,也并没有第一时间把赵师淳从狗洞里推出去,而后听从赵玲儿的意见,改为往里拉后,这一次不等赵玲儿心疼她爹,她爹赵师淳已经开始疼的叫唤上了:“别拉了别拉了,疼疼疼……腰都快断了,叶青你是不是公报私仇啊你!” 气急败坏的赵师淳,此刻完全顾不上尴尬了,刚才叶青拉他的时候,让他有种像是要被五马分尸的感觉。 “我哪知道你这么胖啊,那怎么办?看来只能是找工匠过来砸墙了。”叶青两手一摊,看着额头上已经渗出汗珠的赵师淳说道。 赵师淳想不到叶青这么不负责任,不过一听到要找工匠来,那样的话,岂不是自己脸面就丢尽了! 所以也顾不上去想叶青是否又是在故意调侃他,立刻脸红脖子粗、瞪着双眼看着叶青怒道:“不行,绝不能让第三个人知道……你当时是怎么爬过去的?” “我特么的翻的墙,那两小崽子是爬过来的。”叶青翻了翻眼皮子,冷冷的说道。 “……我……现在怎么办?”赵师淳恨不得一头磕死算了。 “对啊,这个墙不高啊。”赵玲儿在旁边一边抬头望墙,一边对着自己的亲爹补刀道。 两家之间的墙本就不高,以赵师淳的身手,即便是不能像叶青那般轻松加从容的翻过来,但若是宁愿身前蹭一身土的话,他跳起来攀着墙头也是能爬过来的,完全不至于会如同现在一般,卡在狗洞里动弹不得。 “那怎么办?总不能一直让我在这卡着吧?”赵师淳抬头怒问道,至于叶青说的找人砸墙,那是打死他也不干的。 好歹也是大宋朝堂堂正正的国公,此刻被卡在狗洞处,已经是让他丢人丢尽了,若是再被旁人看到,他这个国公以后还如何在扬州城呆? 难道真要如叶青所言那般,自己以后行走于扬州街道上时,经过之处净是百姓偷偷指点着,看,那就是那个钻狗洞被卡住的崇国公不成。 听着叶青肆无忌惮的嘲笑,赵师淳却是一点儿办法也没有,而自己的亲闺女,因为叶青的话语,竟然还能够没心没肺的笑出声来,太可气了!明天就把她嫁出去! “别看了啊,快想想办法啊。”赵师淳看着叶青对着自己脑后的墙发呆,于是急忙催促道。 “你还别说,我现在还真有一个好办法。”叶青看了一眼在周围乱转,嚷嚷着要去找叶孤城他们玩儿的玲儿,点了点头允许玲儿离开。 “喂,你疯了啊,你这个时候让她离开,一会儿两座府邸的人都知道了!”赵师淳大急,看着蹦蹦跳跳离开的玲儿,急忙提醒着叶青,他可不想一会儿自己头顶上方围满了围观的人群! “放心,不会有事儿的,我发现了这个狗洞的机关,不过你墙那边的腿跟屁股得忍着点儿。”叶青站起身,看着那青砖缝隙说道。 “喂,你要干什么?”看不到自己脑后情况的赵师淳,有些心虚的问道。 “没什么,我发现上方这几块砖是活的,只是因为边缘那一层给固定的比较死,所以才使得这狗洞很坚固,看样子像是许庆怕出现意外,伤了那几个小家伙特意设计的……。” 赵师淳听到一半,而后叶青便不再说话,就看见叶青突然抬起脚,向着他脑后的墙应该是踹了过去。 第七百八十四章 无奈 随着耳边响起哗啦的声音,以及墙那边的屁股被砖石砸中的疼痛,赵师淳的腰身终于是可以恢复一些自由了。 在叶青简单粗暴的继续踹了几脚后,这一次不用叶青帮他,赵师淳都已经能够自己从狗洞内爬了出来。 当“大嘴巴”的赵玲儿,带着叶孤城、叶无缺,以及许庆赶过来的时候,赵师淳正一边呸着嘴里的尘土,一边拍打着身上的土屑,时不时的还抱怨着旁边似笑非笑的叶青。 看着眼前已经爬出来的赵师淳,赵玲儿小嘴张的大大的,像是感到不可思议一般。 叶家两兄弟看了看赵师淳跟他爹,又看了看赵玲儿,撂下一句骗人后,就带着赵玲儿要离去。 “我没有骗人,刚刚我爹真的被卡在那个洞里了。”赵玲儿极力为自己辩护着道。 “……。”正在拍打着自己身上尘土的赵师淳,听着自己亲闺女的话语,瞬间是心又凉了半截,这小丫头片子,竟然还到处嚷嚷,还带着叶家两个小兔崽子跑过来看热闹。 许庆带着老好人似的微笑,呵呵的看着赵师淳的狼狈样儿,瞬间又是让赵师淳觉得极为尴尬,恼羞成怒的指了指身后被叶青踹开几块青砖后的狗洞,怒道:“我告诉你许庆,从今日起,立刻把这个破洞给我封死!若是再让本国公发现,我让你吃不了兜着走!” “这……这得问我们家叶大人才行啊。”许庆看着恼羞成怒的赵师淳开始找他泄愤,两手一摊急忙让其找正主儿。 “没错没错,听崇国公的就是了。”叶青也呵呵笑着,给恼羞成怒的赵师淳打着圆场。 “哼,这还差不多。”赵师淳这才稍微满意的说道。 “把这儿全砸了,直接开个门。”叶青一边带着赵师淳往府里走,一边对身后笑呵呵的许庆说道。 这样的话语,让赵师淳恶心的直翻白眼,显然没有想到,叶青竟然会如此歪曲自己的意见,听着许庆在身后通快的答应着,赵师淳此刻已经无力在这件事儿上继续纠结下去。 想想未来不久的将来,自己的闺女真有可能嫁到人家叶家做媳妇儿,那么这个后门开不开的也就无所谓了。 书房内,丫鬟放下茶水后便被叶青示意离开后,赵师淳便再次迫不及待的问道:“你怎么这么快就动手了?不是说好了,让我考虑几天的吗?” 叶青面对赵师淳的问话,丝毫不觉得意外,发生在二十四桥的事情,这么快能够被赵师淳得知,而后还联想到他身上。 “刘德秀今日一早就开始接触庆王了,我也没有办法,若是再等几天的话,我怕是会被刘德秀捷足先登。”叶青不紧不慢的说道。 赵师淳无奈的叹口气,叶青说的自然是事实,刘德秀既然今日刻意制造了跟庆王的偶遇,那么必然是会在庆王跟前,搬弄一些扬州的是是非非。 而且若是不加以阻止,任由其发展下去的话,甚至很有可能还会牵连到他这个在扬州,悠闲自在的宗室。 “那你打算接下来怎么办?”赵师淳此刻全然忘记了自己身上拍打不去的土屑,正色看着叶青问道。 “既然昨日里你已经在庆王面前,不管那番话是否是为我叶青而说,但显然你已经不能轻易的更改立场了。我想……庆王必然还会找你求证的……。”叶青想了下说道。 “但我说的此刻庆王也未必全然相信,初来乍到的庆王,今日不管刘德秀如何在他跟前搬弄是非,加上二十四桥的事情,我想如今再说什么,恐怕都不会让其相信七分以上了。”赵师淳轻咬着嘴唇思索道。 “不错,刘德秀到底说了什么并不重要,但重要的是,他会向你求证,相信与否庆王如今必然会多加揣摩衡量,而且,很有可能也会找我求证一些事情,所以接下来的事情,你崇国公做好自己就足够了,至于我这里,因为我是淮南东路安抚使的关系,你若是庆王,你若是向我求证刘德秀的事情时,我会如何答?”叶青的神情带着几分耐人寻味的笑意。 赵师淳先是愣了一下,而后想了下道:“你是淮南东路的安抚使,刘德秀是扬州知府,所以若是他向你求证关于刘德秀在扬州的事情,不管他心里之前有何结论,但主观上,恐怕还是会更多的认为,你一定会向刘德秀一般,说一些刘德秀的坏话,何况二十四桥发生的事情,也足够给你提供这样的攻讦刘德秀的理由了。” “但我若是显得颇为为难,让人一看更像是为了顾全大局而刻意替刘德秀袒护呢?”叶青嘴角那耐人寻味的笑意,渐渐变的阴险了起来。 赵师淳思索了下,瞬间双手一拍,双眼明亮道:“欲擒故纵,如此一来,只会让庆王更加相信你叶青,而不是那他今日陪他前往二十四桥的刘德秀?” 叶青含笑点点头,这就如同是一个唱红脸一个唱白脸般,最终让庆王在稍微有些复杂的事情中,看似抽丝剥茧的找真相,实则真相则就变成了让他相信他愿意相信的“事实”。 赵师淳因为之前与庆王在马车上的一番长谈,以及立场态度极为明确的对叶青的拥护,自然而然的,在接下来的立场上,必须是继续攻讦刘德秀拥护叶青。 而叶青如今要做的,便是给庆王一个不光是假的,而且还是隐藏在背后的真相,让庆王在抽丝剥茧中,靠着自己的分析去找到叶青早已经给他备好的真相与答案。 庆王一己之力或许并不会让叶青、赵师淳如此大费周折,但正是因为刘德秀德参合,让叶青不得不打起精神来,用着各种手段来拉拢庆王。 虽然看似发生在淮南东路,但若是庆王一旦立场不站在他叶青这一边,那么在临安朝堂之上,叶青的影响力则是会相应的被韩侂胄、赵汝愚消弱。 这自然是叶青不愿意看到的,所以他也必须借着庆王的手除掉刘德秀,离间韩侂胄跟赵汝愚之间的关系,给还在临安的钟晴创造机会也好,消除一些来自赵汝愚的也罢。 总之,庆王虽无实权,但堂堂一个宗室王爷出现在淮南东路,他若是禀奏朝廷的奏章,还是直接给圣上的奏章,都自然而然的会影响着朝堂之上那微妙的平衡。 叶青的最终目的,自然是要帮着钟晴报仇雪恨,但如何能够不露痕迹的除去赵汝愚,或者是借他人之手来除去赵汝愚,则是他想了很久很久,才开始把主意打在了,在临安前往赵汝愚府上赴宴的庆王身上。 赵师淳离开叶府的时候,叶府特意派了马车送赵师淳回府,显然,赵师淳已经十足的厌恶了叶青的提议,让其继续从后花园翻墙回去的办法。 赵玲儿还留在了叶府里,玩疯了的小丫头不愿意回去,赵盼儿也不知道何时,打着找姐姐的名义,来到了叶府内,所以如今白纯与叶青虽然在书房,但耳边都是外面夕阳下,几个小家伙那天真烂漫的玩耍笑声。 “这是关于韩侂胄的消息。”白纯把一封密信放在叶青的桌前,而后又拿出一封道:“这是钟晴的。” “韩侂胄怕是又要再次平定西南了吧?”叶青扫了一眼第一封密信,而后直接拿起钟晴那封问道。 看着叶青只关心钟晴的信件,并不去拆关于韩侂胄的信件,白纯心里头也不知道该替钟晴高兴,还是该说眼前的家伙,心里只挂记着钟晴。 “兵部尚书留正,跟赵汝愚关系向来要好,如今赵、韩二人在朝堂之上又是同盟,所以我想,韩侂胄是不想失去这个有兵部支持他平定自杞、罗殿的机会。当今圣上对于此事儿根本没有一个判断,甚至连自杞、罗殿使臣刚刚在临安求和一事儿,也给抛置了脑后。”白纯蹙眉说道。 前些时日自杞、罗殿刚刚跟朝廷讲和,如今还没有过几个月,朝廷就要出尔反尔的再次出兵平定,这让白纯觉得,朝廷的协定有些太过儿戏了。 “这件事儿并不能怪圣上,何况,当初圣上便是在韩、赵二人的拥护下顺利继位的,所以这个时候,圣上自然是不可能否决韩、赵二人的提议。随着我离开临安,韩侂胄留在临安的作用也已经不大了,有赵汝愚一个人在朝堂,还有其父韩诚镇守,所以他绝不会眼睁睁的看着我在外立功,而他枯守朝堂的,所以打算继续平定自杞、罗殿,也是在情理之中。”叶青一边看着钟晴的信件一边说道。 “所以是不是接下来的临安朝堂,就成了史弥远跟赵汝愚斗争的地方?”白纯小心翼翼的问道,对着朝堂之上这些官员的态度,她把握起来显然就不如钟晴那般敏锐。 “不错,可以这么说。其实赵汝愚更想要的是,在他跟史弥远争斗的过程中,侧面去试探性的挑战韩诚这个左相的权威,毕竟他是右相,更想让自己的权威,达到当年汤思退任右相时的巅峰权威。但可惜,赵汝愚不知道什么叫贪多嚼不烂,只知道自己有宗室身份这个优势,却一点儿也不清楚自己的弱点跟劣势。”叶青放下钟晴的信件,冷笑了一声说道。 “这么说来,赵汝愚岂不是无疑于以卵击石?他难道看不出来吗?”白纯带着一丝傻白甜的表情问道。 “旁观者清当局者迷,赵汝愚即便是心里想到了,也不代表他会重视,权利的欲望已经让他有些开始冲昏头脑了。何况,在他看来,他还有宗室庆王等人在背后支持他,所以这自然是更助长了他内心对朝堂的野心,人心不足蛇吞象啊。”叶青有些惋惜的说道。 眼下的形势对他是越发的有利,元日过后,随着韩侂胄离开临安,赵汝愚必然是要立刻在朝堂之上有所行动,希望以此来巩固自己右相的权利,而后利用跟史弥远的争斗,试探着挑战韩诚这个左相的权威。 叶青相信,一旦赵汝愚跟史弥远正面交锋,赵汝愚必然会仗着自己宗室加右相的身份,开始对左相韩诚指手画脚,从而借此机会,达到能够让韩诚循序渐进的由配合他在朝堂之上攻讦史弥远,再到以他为尊的听他发号施令,从而使得韩诚在朝堂之上的权威渐渐被他夺走,最后达成当年汤思退任右相时的朝堂风光。 自然,这对于叶青来说,恰好是一个利用刘德秀、庆王来给赵汝愚、韩诚之间暗战关系添把火的大好机会,一旦韩诚隐隐察觉到了赵汝愚有挑战他左相权威的意思,而淮南东路的刘德秀正好被庆王的奏章在朝堂之上弹劾,那么试想一下,这个时候的韩诚,还会认为是叶青在背后搞鬼吗? 何况那时叶青如同韩侂胄一般,已经是在率军前往各自目的地的途中了,所以最终这笔账,还是会算在了赵汝愚的头上,会被韩诚认为是赵汝愚联合了庆王,一同在打压他这个宗室外戚。 “钟晴信上说了什么?”白纯皱眉,刚刚叶青的解释,听的她头晕眼花,脑海里一头雾水,现在也没有完全梳理明白,到最后得益的人,到底会不会只是叶青一人。 “没什么,也是跟这封关于韩侂胄的事情差不多。”叶青一边说,一边把信递给了白纯,而后道:“告诉钟晴再忍忍吧,元日过后,她想要看的一切应该就会见分晓,让她千万莫要在临安轻举妄动。至于信中提到的黄贵妃……做个假的诱饵抛给赵汝愚吧,想必到时候,赵汝愚一定能够用的上的。” “什么意思?”白纯瞬间有种头皮发麻的感觉,就如同是上一次她跟钟晴,一同在一品楼说服赵汝愚支持太子继位时一样的感觉,隐隐觉得,叶青好像又给赵汝愚挖了一个大坑。 “赵汝愚决计不是韩诚的对手,甚至也不是史弥远的对手,只要史浩还能够苟延残喘的活着,那么史弥远基本上就属于在朝堂之上立于了不败之地。要不然你以为他凭什么,能够在这个时候还屹立于朝堂之上巍然不倒。所以一旦赵汝愚失势,感受到了危机后,他必然是要请圣上来主持公道,那时候只要放出一丝皇后对于黄贵妃不满的消息给赵汝愚,试想一下,已经开始找庇护的赵汝愚会……。” 不等叶青说完,白纯便打断了叶青的话,冷冷道:“别说了,我知道该如何给钟晴回信了。” 说完后,白纯放下信件,便头也不回的往书房外走去,只是走到门口后,又转身停了下来,外面依然是那几个小家伙活泼开朗、无忧无虑的笑声,白纯想了下道:“我也很想帮钟晴报仇雪恨,但……。” 白纯目光缓缓望向窗外,听着外面那无忧无虑的天真笑声,低头转身往外走:“但我也希望你能够为孩子们想想未来……。” 望着白纯的背影,叶青无奈的苦笑一声,他何尝不想呢,可……如今就算是他想要抛开这一切……但恐怕比继续在尔虞我诈中存活下去还要难! 第七百八十五章 还是缺个章节名吧 因为围观百姓无意之间的一句:救得了一时救不了一世,庆王权衡再三,最终还是把爷孙二人带回到了府邸内。 看着一早带着两个护卫出门,晚上回来的庆王身后竟然是多了两个人,庆王妃神情有些不解的看着眉头微皱的赵恺,轻轻的把茶给放到了手边。 庆王府总管,在庆王的示意下,带着杨白劳与杨喜儿,先是离开了前厅,庆王这才有些沉闷的说道:“想必你很好奇,为何我会带回来这么两个人吧?” 说完之后,仰头长吁一口气,胸腹之间依然是有种不吐不快的感觉。 他从来没有料到,人可以伪装的如此之深,若不是今日亲眼所见,他绝不敢相信,今日陪同他浏览了一天的扬州知府刘德秀,竟然是如此纵容府邸下人之人! “是……北地那面过来的,看着可怜?”华国夫人看着面色阴沉的赵恺,轻声问道。 又是深深的叹口气,冷笑了下后,庆王才把今日的所见所闻,包括在外城门偶遇刘德秀的事情,一五一十的全盘告诉了华国夫人。 呆呆的听完了赵恺的叙述,神情有些恍惚的华国夫人,也是一下子变的犯愁了起来,正所谓知人知面不知心,若是今日不是庆王执意要见识下二十四桥,恐怕也就不会碰到这样的事情,那么就依然还是被蒙在鼓里浑然不觉。 “那您打算怎么办?上奏圣上吗?”华国夫人有些担忧的问道:“要不征求下他人的意见?” 对于淮南东路必定是初来乍到,所有的一切都还不是很熟悉,若是贸然就上奏圣上、朝廷,万一这其中还有什么误会,那等同于就是在淮南东路给自己树敌了。 但若是能够征求下他人的意见,看看淮南东路官场上其他人对于刘德秀的评价,如此一来或许会保险一些,而且即便是中间有什么变故,不也是多了一个人跟庆王站在同一立场不是,不至于被人孤立于此。 庆王皱着眉头,庆王妃嘴里的征求下他人的意见,无怪就是指叶青跟同为宗室的崇国公赵师淳了。 自昨日跟赵师淳在马车里深谈一次后,庆王已经能够确定,赵师淳是坚定的叶青拥护者,若是从他口中相询,得到的答案必然是有利于叶青的答案,而且必然还会添油加醋的指责刘德秀的种种罪行。 而若是征求叶青的意见……庆王心里犹豫了下后,苦笑着道:“夫人所言的怕是指叶青跟崇国公吧?但昨夜你我赴宴于崇国公府,你也看到了,叶青跟崇国公府的关系匪浅,若不然的话,岂能开如此的玩笑,而不会惹的崇国公真正的发怒?” 华国夫人听着庆王的提醒,颇为赞同的点点头:“如此说来,妾身所言是……。” “也不尽然,多问问总比不问强。”赵恺叹口气,而后道:“怕是这两日,叶青这个淮南东路的安抚使,也会下帖子为我们的初来乍到接风洗尘,毕竟,他可是真正意义上的淮南东路的主人。到时候可以旁敲侧击一番,看看他如何评价自己的同僚吧。” “那妾身现在先准备些礼物,明日陪您前往崇国公府?”华国夫人想了下后说道。 两人夫妻多年,该有的默契还是存在的,所以从赵恺的话中,华国夫人也能够听得出来,庆王并没有放弃从崇国公那里问询一些事情。 叶青这两日一直是忙的焦头烂额,除了淮南东路的一些事情外,便是北地四路的事情,无论是济南府、开封府还是京兆府,如今他叶青在有了吏部尚书的支持后,自然是可以名正言顺的在这五路之地,任命差遣所有大大小小的官员。 所以这两日的时间,基本上都是北地四路跟京兆府路的文书,如同雪片似的往叶府里飞。 一开始他还能够做的仔仔细细的研读,而后琢磨一番,但到后来,已经变的很不负责任的叶青,把那些品阶相对较低的差遣文书,直接就给扔到了一旁,开始只对一些州县官员负责。 而且因为是大部分出自杨怀之、陈次山、刘克师,以及虞允文的举荐,所以叶青最后连看都不再看了,直接点头同意他们几人举荐的任命差遣名单,至于那些不入他法眼的,就由杨怀之等人自己头疼去。 当然,至于各路转运司的差遣,叶青还知道当该遵守当初他跟史弥远之间的君子之约,自然是留给了史弥远来任命差遣,毕竟,如今有了扬州商会这个影响力更大的财源后,最起码他叶青是看不上转运司那三瓜两枣的利益了。 坐在书房内,一边打着哈欠,一边拿着自己举荐、自己批准的任命萧振为扬州知府,兼淮南东路同安抚使的文书,叶青开始憧憬着,等元日过后,想必这份文书就可以生效了吧。 燕倾城敲门后走进来,看着叶青手里拿着文书呵呵傻笑,不明就里的凑到跟前看了一眼。 官府文书向来不感兴趣的她,放下参汤后,又从旁拿起湿帕帮叶青擦拭了下有些通红的眼睛,示意其先把参汤喝了。 “转运司你真打算就这么交出去?”燕倾城看了看空空如也的参汤碗,收起来后问道。 “怎么,现在对你还有用?”叶青神情虽然有些疲惫,但能够看的出来,心情还是不错的。 燕倾城蹙着好看的眉毛,道:“如同鸡肋吧,但我有些担心,若是转运司以后对商会横加阻拦的话,那该怎么办?毕竟,我把今年的账簿刚刚了清,有些事情还是不足为外人道的。” “那倒不至于,转运司不会全权由史弥远来掌控,只不过是淮南东路、北地四路的商贸交易上,给转运司开了一个口子而已。怎么说呢?”叶青想了下后,道:“就如同轻烟的斜风细雨楼跟扬州其他酒楼的关系一样,不过是以后商会会多了一个竞争对手,而这个竞争对手嘛,你也可以挑选一些得力的人手,来到其中充任各阶吏员。” 燕倾城继续蹙着眉头,认真的想了一会儿后道:“那就是说,最终还是要架空转运司?” “不错。”叶青露出一个孺子可教也的表情,在得到了燕大佳人一个大大的白眼后,继续说道:“我跟史弥远只是暂时彼此利用而已,而转运司也是迫不得已的情况下,我需要让出来的利益。以后等我们二人关系不好了,到时候自然是要有后手来重掌空空如也的转运司。” “唉……。”燕倾城听着夫君的话,轻轻的叹口气道:“真搞不懂朝堂上的事情,难怪那日白纯跟你在书房谈完后,这两日来,总是有心事儿似的心情不好。” “放心吧,什么在我心里最为重要,我自有分寸。”叶青笑着抓着燕倾城柔若无骨的小手说道。 从上一次自北地四路回临安,途径扬州停留大半个月的时候开始,叶青渐渐弄明白了一个道理,那就是如今他在这个家里的地位,看似是一家之主,但在生活上,他却是没有选择权,只有被选择权。 燕倾城也好、白纯也罢,或者是柳轻烟也好,总之,从上一次叶青回到扬州后开始,他就成了被三女选择侍寝的对象。 一到了晚上,若是自己在书房忙活,那么这一晚上,谁会端着参汤、热茶进来,难么自己今夜就是要侍寝人家了。 但若是没有人来看自己,则就是他站在二楼的栏杆处,看着那一栋栋的阁楼,在自己连番示意咳嗽下,若是一直都没有动静的话,他自然而然的就是往白纯的房间里钻,钻不进去的话,只好就接着试另外一家了,所以有一天晚上,他是在书房里孤独度过的。 两人已经躺在床上开始亲热的时候,燕倾城突然之间则是猛地睁开眼睛,看着吻着她嘴唇的叶青,手臂也渐渐的松开了叶青的脖子,推开叶青的脸庞,有些紧张的说道:“忘了告诉你一件事儿,明日你要在斜风细雨楼宴请庆王。” “这个时候你能不能不要一惊一乍的,容易吓出毛病来。”叶青没好气的说道,而后便惩罚似的一口向着燕倾城雪白的脖子咬了下去。 佳人有种恶作剧得逞的得意,但随着脖颈被咬疼,佳人则是开始连连求饶,但不过一会儿的时间,佳人便开始化被动为主动,翻身上来时,随着被子滑落,雪白的娇躯便重重的压在了叶青的身上。 朝阳再次升起时,湿冷的清新空气,随着燕大佳人打开一扇窗户而被带入了房间内,洗漱的热水已经被端了进来,但昨夜被燕大佳人榨取过度的某人,此刻依然是睡眼惺忪,拥着被子不愿意起床。 直到听到外面传来了没心没肺的孩童笑声时,叶青这才在燕倾城的伺候下开始穿起了衣衫,不过即便是这样,燕大佳人依然还是趁着机会时不时的挑逗着叶安抚使大人。 两个小家伙也在叶青终于洗漱完毕后,才被外面的丫鬟放进了房间里,没心没肺的两个小东西,也因为元日即将到来的缘故,天天掰着手指头盼着。 领着两个小家伙一同用膳,而后随着赵师淳从后花园再次过来时,这才撇开了他叶青,领着崇国公府的两个小丫头,又不知道去哪里疯玩去了。 “你倒是沉的住气啊,是不是我若是不去找你,你也不会问问我,第二日庆王到底问了我一些什么吧?”赵师淳的语气带着一丝的兴师问罪道。 “还用问吗?既然如今庆王没有特意来找我,就说明,他已经信了大半了。”叶青翻了翻眼皮说道。 “你老实告诉我,那叫杨白劳、杨喜儿的,是不是你安排的?”赵师淳看着刚刚吃完早饭,正在漱口的叶青突然问道。 “我疯了啊?我有那么大能耐……。”叶青否认道。 只是刚否认了一半,就被赵师淳打断:“你有这么大的能耐,甚至你的能耐比这还要大。” 叶青叹口气,接着道:“即便是我有那么大的能耐,时间上也来不及,我一时之间上哪里去找那么合适的人去?” 听完叶青的话,赵师淳啧了一声,开始捋着下巴的胡须,琢磨着想了下后道:“也是啊,若都是你安排的,那你在扬州也太过于无所不能了。这么说来,就只有刘德秀府里的几个下人是你安排的?” “是临时花钱收买的。”叶青再次纠正道。 他岂能不明白赵师淳诈他的心思,不过就是想要通过杨白劳、杨喜儿,以及刘德秀府上的几个下人,来推测是否自己在他的府里也安排了眼线。 第七百八十六章 交浅言深 这个世界无论任何时代都不会有绝对愚蠢之人,崇国公赵师淳既然能够出现在叶青的府里,对叶青旁敲侧击着,是否也在他府里安插了眼线,也能够在叶青的面前抖一些小机灵,就足以说明,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这句话,被赵师淳贯彻的很彻底。 临近元日的原因,夜幕下的扬州城灯火通明、街道上同样也是车水马龙、人潮拥挤,就是连那每一条穿梭在城内的河流上,也渐渐开始多了一些画舫、船坞。 虽然如今的热闹气象,比起临安城的盛世太平来,总是还让人感觉缺少了一些深厚的底蕴,但即便是这样,依然还是能够明显的感觉到,这几年的扬州还是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 不管是青楼赌场还是画舫楼阁,此时在扬州再次兴起后,以及随着各地商贾的涌入,所以使得扬州的各个场所,多少都有些在效仿着临安、建康的样子,即便是被赋予了人间美景二十四桥处,在夜色之下,灯光掩映着波光粼粼的水面前,依旧是能够寻到一些长江对面风花雪月的影子。 人头攒动的街道上,因为元日即将到来的缘故,人们的脸上显然都是带着一丝的平和跟向往,洋溢着笑容也比平日里的笑容要轻松很多。 坐在斜风细雨楼二楼的雅间内,打开窗户望向外面,如同一条火龙一样的长街,同样是颇有临安御街的影子,两侧密密麻麻的商贾云集,各色的灯笼招牌、幌子灯火照耀下,或明或暗的吸引着百姓的注意力,路边摊贩的叫卖声格外的卖力,除了要跟身后的商铺抢生意外,自然是希望借着如今的大好势头,能够在元日到来之际,让自己的腰包更丰足一些。 毫无知觉的百姓,在他们的世界里,显然不会想得到,左右着他们是否能够安康填饱肚子的父母官,此刻就在扬州最大的斜风细雨楼内,静静地打量着他们。 自然,也不会知晓,在他们认为的平常的不能再平常的日子里,朝堂之上的尔虞我诈、地方官场的明争暗斗依然在持续着,只是这些如同黑市上的交易买卖一样,一直都是无声无息的发生在他们的日常生活中。 “再给淮南东路、扬州路几年的时间,或许你再次从这里往外看,景象又是另外一番盛世景象。”叶青双手拄着窗台,望着外面说道:“如今扬州的繁华在行家眼里只是虚有其表,在我看来,这是因为扬州经历过太多的惨痛了,想要重拾旧日的繁盛,必然要经历这个阶段。我刚才也跟庆王您说过了,如今扬州的商贸绝不亚于我大宋其他富裕的几路,每年的赋税也是远超其他有钱的几路。毕竟,扬州之前好几次的被摧毁,已经说明了扬州在军事战略位置上的重要性,但其商贸地位同样是极其重要。朝廷南来北往的商贩,大多都要经此地来转运,这也是为何扬州转运司更为受朝廷重视的缘故。要河有河、要江有江,即便是陆上的官道,庆王也可以在白日里看看,商贾的马车一样是络绎不绝,而不论是河面上、江面上同样是商船如织。所以啊,扬州想要富裕很容易,只要给他一个安稳的环境,他就能够给你一个极为富裕的盛世太平。” 庆王赵恺望着那灯火通明、人声依旧鼎沸的闹市街道:“这条街有多长?” “十里,笔直的十里长街。”叶青笑着回答道。 “临安号称筑九里皇城、开十里天街,叶大人如今俨然是要胜过临安一筹啊。”庆王的语气多少有些复杂的感叹道。 “庆王非也。”叶青笑着摇了摇头,看着有些诧异的庆王,解释道:“建炎三年,朝廷改江宁府为建康府,称之为东都,绍兴元年,升杭州为临安府作行在,八年改为行都,建康由此变陪都。行都、行在之名,都乃是圣上出行时所在之处。所以扬州即便是大过临安,也是无可厚非,但绝不会大过开封府。” “叶大人此言可是话里有话。”庆王皱眉道。 “朝廷一直立志要收复失地,那么收复失地后,朝廷就没有想过回到大宋当年的都城吗?”叶青嘴角的笑容依旧随和,不过那说话的语气,却是隐隐显得颇为霸气。 庆王沉默不语,面对叶青的这个问题,别说是他赵恺,就是整个朝廷,恐怕都没有几个人敢如此想。 当年一路仓皇南逃,如今虽然收复了些许失地,但朝廷对于若是收复所有失地后,是否要迁都回开封府,一直都是讳莫如深,或者说是,已经习惯了临安这种悠闲自在生活的朝廷,恐怕已经没有了想要问鼎中原的决心了。 而且,更为重要,也因为叶青的一番话,让庆王感到忧虑的是,到如今为止,恐怕除了叶青外,整个大宋怕是没有一个人,认认真真的想过这个问题:收复失地后,是否要迁都! “庆王想到了什么?”看着赵恺那犹豫不定的神色,叶青笑着道:“不会连您也从内心里深深的忌惮金人吧?或者是,我们整个大宋,已经被金人彻底打怕了?即便是有朝一日收复所有失地后,朝廷也不敢迁都回中原?” “叶大人说话要三思啊。”庆王阴沉着脸凝重的说道,但即便是如此,脸上依旧是一片火辣辣的尴尬,就像是被人刚刚打了一巴掌似的。 “所以庆王现在应该明白叶某人的难处了吧?叶某人想要为大宋卖命,即便是马革裹尸,也在所不惜跟金人死战到底,能够收复所有失地固然是好,但即便不能完全收复失地,可只要能够通过与金之战,能够扬我大宋之威武、朝廷之气概,展我宋人之血性,使我宋人上到朝廷、下到百姓,不再从骨子里害怕金人,能够唤醒我大宋臣民的血性与霸气,那么我叶青就算是死,也是值得的。现在朝堂之上有些人,不管是攻讦、弹劾我,其目的都是一个,就是阻我继续北伐,因为他们害怕,若是一旦收复所有失地后,朝廷怎么办?圣上怎么办?迁都还是不迁都?迁都,金人若是再次南下怎么办,不迁都,中原大片疆域如何是好?长江如同一把锋利的刀子,隔开了两地,难道要分而治之?”叶青脸上依旧挂着淡淡的笑容接连问道。 庆王有些受不住叶青的连番追问,不由自主的来回做着深深的呼吸,平复着自己复杂的心绪,心如乱麻的他,此时已经分不清楚,叶青到底是忠还是奸。 感情上他当然希望叶青能够继续北伐、乘胜追击,而后把金人打的屁滚尿流,滚回长城以外那是最好。 但现实之下的问题可就是显得个个尖锐,一旦叶青收复了所有失地,叶青的声望必然是如日中天,没有人能够与之相比,而这个时候,朝廷的地位就会显得更为尴尬,迁都还是不迁都,就变的更为纠结。 迁都,那时候的叶青已经是如同一方诸侯、权倾半壁江山,朝廷、皇室过去之后,就如同外来客,与此同时,即便是不考虑叶青的忠诚,那么叶青是否会行“挟天子以令诸侯”之逆行。 不迁都,大好的半壁江山谁能来掌控?是否又会引天下人笑话朝廷、皇室懦弱胆小,失地收复后都不敢迁都回去! 如今叶青已然是独掌北地四路、京兆府路这五路北地,开封府也已经在他的手中,朝廷对此置若罔闻,对于其官员的差遣等等事物,全部交由叶青一人来决断。 朝廷这样的默许行径,已然可以窥探出,朝廷如今对于北地四路、京兆府路的态度跟忌惮之心来,若不然的话,就不会不闻不问的全部交由叶青来打理。 有朝一日,叶青若是收复了全部失地,就等同于把朝廷、皇室放在了火堆上来烧烤,使得朝廷、皇室进退两难、腹背难受。 所以朝廷、皇室如今对于北地四路、京兆府路的态度,已经可以看出来,随着叶青独掌这五路后,不管是朝廷还是皇室,都已经不想再由着叶青继续在北地狂飙猛进了。 毕竟如今,朝廷不迁都,还可以找着一些笨拙的借口,比如北地还未完全收复,朝廷、皇室不可冒险渡江,谨防金人贼心不死,疯狂报复。 但若是一旦全部收复后,朝廷可就没有现在这些借口了,他们能够做的,要么就是眼睁睁的看着叶青,如同今时今日这般,在北地这五路为所欲为,随意差遣任命官员,等同于一国之主。 要么,在叶青的“假情假意”之下迁都回中原,而后朝廷、皇室被收复北地之后,威望大涨,声名完全高过朝廷、皇室的叶青一锅端,以后就在叶青的眼皮底子下讨生活,唯叶青马首是瞻。 无论哪一种情况,都不是朝廷、皇室想要的看到的局势,而对于朝廷、皇室来说,没有比维持现状更为理想,更能够让他们感到安心的办法了。 “朝堂之上每个人的背后都有着大大小小的利益集团,所以,叶某人能够猜到,朝廷也好,皇室也罢,都害怕叶青收复北地之后一家独大,而后随着迁都开封府后,他们的利益被叶某人剥夺,使他们成为叶某人的傀儡、帮凶。”叶青叹口气,窗外繁华依旧,灯火通明,叫卖的商贩、人群的欢笑依旧是不绝于耳。 “如此说来,叶大人就不该当初同意让本王来扬州府不是?那么叶大人同意本王来淮南东路节度的目的,到底是什么?”赵恺的目光从窗外收回,看着依旧望着外面夜景的叶青问道。 “身正不怕影子斜,不做亏心事儿不怕鬼敲门,叶青赞同庆王来扬州,是因为庆王是宗室,叶青的一举一动,还是淮南东路的一举一动,叶青都不怕庆王翻箱倒柜的查看。朝廷、皇室、圣上信庆王,而叶青也想让庆王信叶青。”叶青笑着说道。 “你不在乎本王把你在淮南东路的一举一动都禀奏圣上、朝廷?”庆王神色有些动容的问道。 脑海里则是开始比较着,眼前叶青的坦诚,比那前几日刻意接近自己的刘德秀来,显得就要光明磊落很多了。 刘德秀陪同自己浏览扬州一天,刘德秀的下人竟然光天化日之下就敢欺凌百姓、强抢民女,反观眼前的叶青,不仅刚刚大方承认了自己与斜风细雨楼的关系,还道出了当年他一直不解的,金人使臣在临安遇害的秘密。 那时候还血气方刚、年轻气盛的叶青,暗中刺杀金人是为了保护自己的性命无虞,斜风细雨楼的掌柜柳轻烟,在那夜同时刺杀金人使臣,是因为金人在临安嚣张跋扈,是因为金人侵掠了大宋的半壁江山。 在庆王看来,两人由此结缘、命运交集倒是在情理之中,毕竟二人是有着相同的目标,同样是有着强烈的爱国情怀。 “你就不怕我把当年金人使臣遇害,你跟你家夫人是凶手的事情禀奏朝廷?”庆王嘴角带着一丝轻松的笑意问道。 此刻的他,心里已经释怀了很多,对于叶青,他已经不像刚才那般警惕、设防,对于叶青在他面前的坦诚相待、光明磊落,此刻的庆王,心里只有深深的佩服。 当然,若是说担忧的话,自然还是有,不过北地四路还未完全被收复,所以这件事情还远的很,甚至庆王有些侥幸的想着,万一叶青永远都不能真的收复其余失地呢?自己如今若是就开始担忧,岂不是有些杞人忧天? 何况,叶青的意思已经很明显,他愿意让自己、朝廷监督他在淮南东路的一举一动,所以如此坦诚之下,自己还担心什么呢? “不怕,别说现在金人都不敢追究,而且就算是有人追究,大理寺也不会给他们机会的不是?”叶青意有所指的说道。 庆王竟然是赞许的点了点头,道:“大理寺、皇城司、枢密院、安抚使、节度使、鲁国公、大学士,叶大人可真是让朝廷担忧啊,不过如此重权集于一人之身,也足可见朝廷对你的重视。” “圣上对我的信任罢了。所以圣上对叶青如此恩宠,叶青岂敢有异心?”叶青神色惆怅,而后叹了口气道:“不过……叶青倒是有一事儿相求庆王。” “赵某若是能够办到,必将为叶大人赴汤蹈火、在所不辞。”庆王坚定的说道。 “就如同庆王您现在看到的一切景象,这些并非是叶青一人之功,其中更多的包括了刘德秀等人倾注的心血,才有了今日扬州之繁华。所以叶青想,庆王可否顾全大局,忘了一些不愉快的事情?”叶青面有难色的说道。 “你要为刘德秀求情?”庆王心中一惊,叶青的态度跟他想的完全是背道而驰啊。 “刘德秀虽然是贪婪了一些,御下不严也是常有发生,跟同僚相处也虽然是不睦为多。但……人非圣贤孰能无过?何况在淮南东路,刘德秀的功过完全可以相抵,所以叶某希望庆王能够高抬贵手……。”叶青有些尴尬的说道。 “所以这么说来,叶大人也是知晓刘德秀暗中贪墨朝廷工部,调拨给北地四路不多的赈灾银两了?”庆王面色一寒,看着叶青问道。 叶青神色瞬间僵硬:“这……这不可能。” “这是昨日我前往衙署时,同安抚使萧振萧大人统筹账簿时拿到的。”庆王一边说,一边从袖袋里掏出了厚厚一本帐薄说道:“其中一部分的银两,显示着是被刘德秀挪用,但……并没有用到北地四路,而是扩建了自己的后府花园。” “这……这怎么可能?”叶青一把抢过庆王手里的帐薄,忙乱的翻了起来。 看着叶青难以置信的表情,庆王一时之间竟然觉得有些于心不忍,特别是加上刚刚叶青掏心窝子似的,把他跟他夫人刺杀金人使臣,这么重大的秘密都告诉了他,所以此时的庆王,也是恨不得跟叶青多说上几句掏心窝子的话语。 常言道:切莫交浅言深,一句绝大部分人都明白的话语,但在现实中,又有多少人能够真正的做到呢? 而眼前的庆王,随着叶青把当年的陈年旧事,当成了一个天大的秘密告诉庆王后,庆王便把交浅言深这句话,痛痛快快、毫不设防的抛到了脑后。 何况在临安时,他还曾求助过叶青,叶青也曾毫不迟疑的帮了他,所以此时的他,已然把叶青当成了一个坦坦荡荡、值得他结交一辈子的知己。 再加上崇国公赵师淳,自他来到扬州后,对于叶青一直都是推崇备至,这也自然而然的,让庆王的判断力,越发的有倾向性。 何况扬州实实在在的繁华美景就在眼前,以及叶青对北地逃亡百姓的分流与安置,也让赵恺对于叶青是佩服至极。 所以,此时的庆王,看着难以置信的叶青,心中更是坚定了不管叶青如何阻拦,自己都有帮着叶青,把扬州官场打造的更为清明的责任,也一定要上奏朝廷,告知赵汝愚,刘德秀在淮南东路贪墨银两跟欺压百姓的行径。 “叶大人,一时不察也不能怪你,毕竟人心隔肚皮。虽然叶大人向来也精明能干,但终究因为北伐之战,而不在扬州的时日过多,被刘德秀钻了空子,我也能够理解。”庆王安慰似的拍了拍叶青的肩膀说道。 “让他把贪墨的银两交出来如何?”叶青抬头问道。 “你是淮南东路安抚使,自然是由叶大人你说了算,但……。”庆王静静地看着叶青,顿了下后道:“但本王也绝不会坐视不理,叶大人也莫再劝本王,本王心意已决,必将此事禀奏朝廷以及右相。” 第七百八十七章 怂恿 兵部尚书留正,与赵汝愚如同死党一样,两人的私交向来也是不错,自从赵汝愚回到临安后,留正能够坐上兵部尚书的位置,自然是没有少了赵汝愚的相助。 而工部尚书李立方,在李凤娘还未进宫成为皇后的时候,就已经开始觊觎刑部尚书的位置了,虽然事后因为叶青的劝阻,让李立方的心思收敛了一些,但不代表李立方的心里便不再觊觎刑部尚书的位置了。 所以如今既然有了这么一个好机会,能够拐弯抹角的来打压、攻讦赵汝愚的机会,李立方又岂会放弃?何况这个机会,还是叶青帮他提供的,他自然是更不愿意错过。 如今的李立方,想要进宫自然是比当初要方便了很多,因为皇后的关系,如今即便是进入皇宫禁地一般的后宫,都能够让他如入无人之境,丝毫没有人敢拦阻。 再一次从皇宫和宁门处走出来的李立方,看了看自家的马车,而后又有些疑惑的看了看旁边的一辆马车时,只见那马车的车帘缓缓掀开,赫然是钟晴出现在了马车里。 心中好奇之余的李立方,看了看四下里并无人注意自己,这才迈步走到车前,脸上带着似笑非笑的表情,打量着钟晴道:“叶夫人不会是专门在此等候李某人吧?” 钟晴微微一笑,并不否认的淡淡的道:“钟晴如今居孤山,既然出现在和宁门,自然是有事儿要和李尚书相商。” “你?找我有事儿?”李立方有些摸不清楚,这钟晴的葫芦里到底卖的是什么药。 “请李尚书一品楼详述可否?”钟晴平静的问道。 李立方思索了下,默默的点点头,说了句带路后,便径直往自己的马车上走去。 随着两架马车一前一后向着御街行去,跟在钟晴马车后面的李立方,脑海里开始琢磨着,钟晴到底是因为她自己的事情来找他,还是因为叶青的事情呢?抑或是,难道是跟皇后之间的事情,让自己带话吗? 李立方虽然不曾参与过当初建康钟家的事情,但不代表他不知道其中的恩怨曲折,自然,他也知道,如今赵汝愚跟钟晴之间依然是还有恨有怨。 对于钟晴来说,自己一家全部都因为赵汝愚当年的报复而死,即便是抛开信王不提,钟晴也有着足够的理由,想要找赵汝愚为其父母报仇雪恨,不然的话,岂非是枉为人子。 陶潜驾车,王伦保护,在李立方看来他一点儿也不奇怪,即便是没有叶青的帮忙,就是如今钟晴在皇室的身份地位,也足以担当的起两名太监的随驾服侍,毕竟,太皇太后如今最为喜欢的人,可就是这个如今跟皇室又没有任何关系的女人。 钟晴像是也已经习惯了如今的一切,所以即便是带着陶潜跟王伦一同出来,她也不觉得有什么别扭,何况,就算是她想赶这两人离开,这两人也会因为叶青临行前的千叮万嘱,时时刻刻的保护在她跟前,警惕着有可能会突然出现的赵汝愚或者是韩侂胄。 一品楼的雅间里,随着伙计送来了茶水后,陶潜便差走了伙计,而后便把门关上,双手垂直而下交叉放小腹处,静静地站在门口,如同站着睡着了一样。 李立方多少还是有些诧异陶潜对钟晴的保护,不过好在,随着 钟晴亲自沏茶,以及开口说话,倒是让李立方的吸引力,并没有过多的放在陶潜身上。 “李尚书想必好久没有来一品楼了吧?如今这里的茶,虽然是秋茶,但其滋味儿比起春茶来,倒也是上口不少。”钟晴一边沏茶一边说道。 “一品楼没什么意思。”李立方仰头打量着房顶说道,跟女人讨论这些,他是一点儿兴趣没有,何况,女人哪里知道男人找乐子的风月场所的魅力。 “直接说吧,如此喝茶我可喝不惯。”李立方看着钟晴放在他跟前的茶杯,有些不耐烦的说道。 钟晴像是看出了李立方的心思似的,不以为意的笑了下道:“李尚书放心,钟晴今日找您来,并非是因为钟晴的私事儿,而是因为叶大人的差遣,是让钟晴问问您,是否还对那兵部尚书一职有兴趣。” “叶青?”李立方端起茶杯的手微微一抖,自己想要做刑部尚书是真,跟叶青后来秘密交谈,退而求其次的任兵部尚书也不是不能接受,但这件事儿,只有叶青一人知晓才是:“他跟你说的?这个大嘴巴,我也就是想想而已。” 李立方并没有否认,但显然,当着钟晴的面,他也不愿意在没弄明白钟晴的来意前,把自己的真实想法儿告诉钟晴。 “谁都知道如今的兵部尚书留正跟赵汝愚乃是同党,而若是李尚书感兴趣的话……。”钟晴继续不紧不慢的说道。 “让叶青来跟我谈,不管你是叶青的什么人,我都不相信,何况……。”李立方看着钟晴冷笑了下,道:“妇人之见,又岂能懂得朝堂政事是怎么一回事儿?” “叶大人怕是此刻无暇顾忌了。”钟晴依旧不紧不慢,摇着头继续道:“叶大人元日之后,便会立刻启程前往辽国,韩侂胄同样是会在元日之后,再次前往西南平叛自杞、罗殿两国。这些事情,李尚书可知晓?” “钟晴是妇道人家,自然是没办法整日里抛头露面,但若是叶大人有所差遣,钟晴便也顾不得那么多了。李尚书放心吧,钟晴提及赵汝愚,并非是私事儿。何况,钟晴与李尚书无亲无故,私事儿也不会找李尚书来帮忙的。”钟晴说的隐晦,但李立方还是能够听出来,钟晴的言外之意还是在说他不够资格帮忙。 “你们叶家的女子,是不是一个个都这么伶牙俐齿,吃不得半点亏?”李立方不耐烦收敛了很多后说道。 当初的白纯也是,若不是白纯当年的态度太过于让人愤怒,他也不会情急之下,跟打了白纯一巴掌。而今眼前的钟晴,怎么看怎么都有些当初白纯那高冷的影子,求人都求的这么的理直气壮。 钟晴哑然失笑的摇摇头,显然她也没有想到,李立方的话语转变的这么快,低头止住了嘴角的笑意后,钟晴才继续说道:“那钟晴在此先因刚才的不敬,向李尚书赔礼了。” “唉……算了,谁让你们是叶青的女人呢,惹又惹不起。不过我还是想确认一下,真的叶青让你跟我来谈……一些事情的吗?”李立方狐疑的问道。 “千真万确。”钟晴说完后,从袖袋里拿出一封密信交给了李立方。 迫不及待的打开弥新的李立方,匆匆看完之后,整个人这才算是真正的踏实了下来。 “这个叶青,他到底想要干什么?工部调拨的银子,哪有给北地四路的,平白无故的出这样的文书,御史会弹劾的。”李立方皱眉说道。 信中虽然提及了关于工部调拨银子一事儿,但也提及了一旦赵汝愚跟韩诚、韩侂胄起内讧后,留正兵部尚书一职不保的缘由,当然,也不排除,留正不会受赵汝愚一事儿的影响,但不管如何,到了那时候,留正必然是不可能再继续掌手里还有着好几千禁军的兵部了。 钱象祖是刑部尚书,是圣上、皇后同样极为信任的臣子,若是运作得当,一旦留正从兵部辞去,圣上若是想要换信任的人,无怪乎就是会在李立方、钱象祖两人之间挑选。 而到时候,牵一发而动全身,那么留给李立方的选择余地也就更大了一些,兵部、刑部,甚至是包括他如今任差遣的工部,都可以供他来挑选。 所以对于叶青来说,对付刘德秀的法子,显然是不能再像当初对待史弥远手里四木三凶那般低级了,不能再是欲加之罪后,便是杀人灭口,从而保证此事儿大功告成。 如今已经是更为有身份、有地位的朝中要员了,若是想要对付一个人,自然是要不留痕迹,让一切假的事情,都假的那么真,才是最佳的办法。 何况,若是以老套路来对待,很快就会引起旁人的怀疑来,毕竟,皇城司这些年,暗地里杀人的勾当没少干,虽然没有被人抓住把柄,但好几次被人深深的怀疑。 白纯若有所思的点点头,如今她已然有些厌倦了这些尔虞我诈,但当初又是她主动要卷进来,所以此刻看着叶青,她突然间有些羡慕燕倾城了,虽然也是在帮着叶青助纣为虐,但最起码好像不像她如今做的这么血腥吧。 “钟晴那里怎么办?”白纯蹙眉,看着同样是皱着眉头的叶青,继续道:“我是怕她沉不住气,万一到时候赵汝愚漏个破绽给她引她上当,那样的话,可就麻烦了。” 叶青苦笑一声,这也正是他最为担忧的地方,钟晴看似温柔贤淑,但这娘们要是拧起来,就是十头牛都拉不回来的倔强性子:“你觉得呢?咱们家有谁能够镇得住她?” “你肯定是不行。”白纯毫不留情面的对着叶青说道:“宠还来不及呢,你哪舍得说上几句?更别提训斥了。” “对你不也一样?”叶青笑了下说道:“先稳住她吧,若是不行,元日后,你便回临安一趟如何?” 不管是白纯还是叶青,其实心里都清楚,这个家里,真正意义上,能够镇得住所有人的,就是她白纯。 不论是燕倾城,还是钟情,在白纯的面前,虽然平日里看不出什么异样来,但到了关键时刻,白纯那老大的特质就显露无疑。 而至于他叶青……算了,在这三个女人面前,只有低头默默的做牛做马、侍寝美人儿的份儿,压根儿就没有什么话语权。 “不用等元日了,明日我就启程吧,也快要元日了,钟晴一个人在临安,想必也挺孤单的。”白纯起身推开窗,望着外面湿冷的夜色说道。 “……。”叶青很想说,你漂亮你说了算,但看着那窈窕背影,还是觉得激情最后一晚比较重要些。 第七百八十八章 坐以待毙 送白纯离开扬州后的叶府,一下子又冷清了许多,不过好在,还有叶家那两个没心没肺的兄弟在,所以安宁也不过是半日的时间,而后又再次回复了往日里的喧嚣。 元日的脚步越来越近,扬州城内喜气洋洋的气氛也越发的炙热,但不管是扬州还是临安,或者说是天下任何地方、任何事情,在叶青看来,往往期盼一件喜庆祥和的事情即将到来的心情,总比这件大事儿到来后,来的让人兴奋。 如同一件心仪已久的物品,在没有得到时的心情,跟即将要得到时的心情,都比真正的得到后要来的让人激动跟兴奋。 叶青从来没有想过自己有一天,能够走到今日这般地步,yin差阳错也好,水到渠成也罢,总之如今站在了这般高位的叶青,感受也没有像憧憬一件没有得到的结果时,来的让人激动。 曾经在临安自己三天浑浑噩噩、情绪低落的猫在家里哪也不曾去,而今那股情绪随着白纯的离开,又一次的涌上了心头。 看着扬州街道上的人来人往,显然,他也不能向对历史的准确预见一样,对自己未来的人生充满了把握。 就如同白纯昨夜里跟他说的那句话,她之所以愿意如此帮助叶青,便是不希望有一天看到叶青在朝堂之上失败,或者是因此而粉身碎骨,留下她们孤儿寡母黯然度日。 随着北地四路的收复,以及如今在宋廷治下开始渐渐稳如磐石,不论是朝廷还是叶青自己,也都一直在避讳着一个话题,那就是那日跟庆王提及的迁都一事儿。 在临安三天不曾出门的叶青,情绪低落的原因,也有因为此事儿的缘故。 人生的路可以有很多种,每个人的成功有人说是偶然,也有人说是必然,但有时候不得不承认,在最初的阶段,有很多人的起始都是误打误撞。 如同上一世那一个姓马的说过:我从来没有想过把公司做到如此大的规模,也从来没有想过公司会彻底改变他的生活,我明明只是想要做点儿小生意而已。 此刻的叶青,已经能够深深的体会到这句话的含义,毕竟,就如同他一开始一样,只是想要做个护卫多赚一点儿饷银,并没有想过、更没有立志过要做多大的官,成为多么有权势的臣,但一切就都这么在时间的脚步下,在事物的发展中,在各sè人物的支持跟反对下,缓缓的把他推到了这个方向。 做的越大,人能够选择的路也就越来越少,如今的叶青,同样是如此,随着迁都这个话题被他在庆王跟前提及,如今也让他未来的路,变的越来越没有可选择的余地。 要么听命朝廷,维持如今的现状,等待着历史的车轮再次碾压过来,而后整个华夏大地生灵涂炭,陷入很长时间的战火中。 要么便是继续不听从朝廷的旨意,继续闷头北上,继续按照自己的计划,遏制鞑靼人、图谋金人,占据整个中原。如此一来,一旦朝廷对他忌惮加深,那么他必然是要背上沉重的骂名,也会成为全天下人攻讦的枭雄、佞臣,但好在能够保住性命。 可若是听从朝廷的旨意,不单 是整个华夏大地会陷入战乱之中,而自己怕是就不知道什么时候会被朝廷“莫须有”了,自己也就无法看到眼前这两个小东西长大成人了。 带着两个小家伙闲逛着扬州城,脑子里想着自己的心事儿,不知不觉的便再次走到了斜风细雨楼的门口,叶孤城、叶无缺瞬间眼前一亮,撒腿撇下叶青就往里面跑去。 显然,两个小家伙对于斜风细雨楼同样是很熟悉,必然是没少被人带着过来蹭吃蹭喝。 随着叶青步入二楼,便看到温婉正蹲下身子,笑着跟两兄弟在说话,看到叶青后,才起身,牵着嚷嚷着要吃好吃的两兄弟走了过来。 不等温婉说话,叶青便先开口道:“闲来无事儿,两个小家伙吵着要开热闹,所以就带他们出来随便转转。” 温婉虽然内心有些紧张,但表面上还是大方的笑了笑,道:“大人既然带他们看热闹,就该去二十四桥那边才是,不论是杂耍还是其他,数不胜数,如今已经是快要元日,想必会更热闹一些。” 叶青笑着点点头,被温婉带进雅间,打算先喂饱两个嚷嚷着要吃好东西,还要给赵家两姐妹带食盒回去的两兄弟。 看着两个小家伙吃的满嘴流油,温婉时不时的在旁给擦着嘴边的油,叶青随和的笑着道:“坐下说话吧,不必一直站着。” 看着温婉在两个小家伙旁边坐下,叶青这才问道:“杨白劳那边如何了。庆王府对他们如何?” 温婉帮着两兄弟一边夹菜,一边说道:“手脚麻利、干活利索,重要的是有眼力见、心思灵活,善察言观sè,前两日还是在府里做些下人活儿,如今据说很得华国夫人喜欢,都把一些宫女给比下去了,打算当体己人来用了。” “体己人?”叶青有些皱眉头的问道,余光则是扫向那两个吃相极为豪放的兄弟二人。 温婉显然比在涌金楼时要稳重了很多,笑了下后道:“是,如同贴身丫鬟,七分姿sè三分气质,再加上心思灵活,脱颖而出也不难。最主要的是……妾身以为,怕是华国夫人也因为是庆王亲自带回来的,所以才会多加留意、上了心思吧。要不然的话,在王公贵族之中,仅靠姿sè可不是那么容易进入她人法眼的。” 叶青了然的点点头,而后叹口气,示意温婉备好两兄弟要给他们未来媳妇儿带回去的食盒,想了下道:“既然如此,那么就不必过于严苛了,包括杨白劳,想必庆王府也不会亏待他的,若无紧要事情,能够不麻烦便不麻烦。” “是,妾身明白。”一边回着叶青的话,一边手脚麻利的在眨眼间就把叶家两兄弟要的食盒给备好。 拒绝了温婉派车相送,叶青便提着不大的食盒,在两兄弟屁股上踢了一脚,便往斜风细雨楼外走去。 送叶青到斜风细雨楼的门口,温婉还是忍不住提醒着叶青道:“刘德秀已经几日不曾来过斜风细雨楼了,而且府里头也没有什么动静,那几个下人虽然被刘德秀重重的处罚过,但并未赶出府里。” “知道了。”叶青点点头,淡淡的说道。 看 着叶青带着两个小家伙消失在人潮中,温婉静静地望了一会儿,直到三人的身影在人群之中很难分辨出来后,这才转身走回了楼里。 叶青回到扬州,就如同是一块儿巨石砸入平静的湖面中一般,在溅起巨大的水浪,使得整个湖面都开始荡漾着波纹,而后便渐渐的归于平静。 但即便是如此,表面上的平静,并不代表水面下也是如此的平静,没有任何的暗流在涌动。 像是约定好了似的,除了一开始因为叶青回到扬州后的一些动静渐渐平静下来,整个淮南东路,特别是扬州,便开始陷入到了对元日的翘首以待当中。 显然,人们都想要过一个好年,过一个平和安详的元日,甚至是上元节。 衙署里大部分人都已经无所事事,即便是连修建城墙的工匠,也开始停了下来,开始回家团聚,准备着迎接下一个新年。 姗姗来迟的雪花,开始在扬州城上空飘舞,薄薄的雪花显得那么的精致、优雅,完全不像是北方那鹅毛大雪一般,带着粗矿豪放、凌厉不羁。 两兄弟提着食盒从自己后门进入崇国公府的时候,正是刘德秀从衙署内坐着马车回府的时候,整个衙署因为元日将至的关系,已经变的空无一人,但唯独刘德秀的手里,还有着大量的叶青交代的差遣。 已经由最初叶青回扬州后,带给他的不安,渐渐麻木到了平静下来,不过刘德秀的心里也很清楚,自己想要在元日前后逃回临安的计划,已经因为叶青交代给他的大量差遣而瓦解。 整个扬州官场上,在诸多官员的眼中,叶青给予他刘德秀如此大量的差遣,完全是因为信任跟看重他刘德秀。 所以叶青这样的举动,甚至让一些人,都有些羡慕他刘德秀如今的差遣。 同样,也因为叶青的这一举动,自然而然的就击碎了本来扬州官场上流传的,叶青一直不待见他刘德秀、时时刻刻要打压他的传言。 但刘德秀此刻却是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对于即将到来的元日,刘德秀一点儿都不期待,甚至恨不得元日能够再晚一些到来,最好是永远不要到来。 外人眼里叶青给他的差遣,看似出自信任跟看重,但实际上呢?叶青的用意则是用这些差遣来拖住刘德秀,让他没有办法因为手头的差遣,以各种理由离开扬州一步,如同脚镣一般,把他紧紧的锁在了扬州无法动弹。 若是抗命不尊,执意要离开扬州,那么刘德秀必然是会落人口实,也会给叶青名正言顺的攻讦他的机会,而且扬州其他官员,必然还会认为是他刘德秀不识抬举,枉费辜负了安抚使大人对他的信任。 甚至,不等他走出扬州城,恐怕叶青就已经知道了他出城的消息,无论是陆路还是水路,刘德秀相信,恐怕都有叶青的人在处处监视、等候着自己。 诺大的扬州城,此刻让刘德秀有种插翅难飞的感觉,不想坐以待毙,但又没有其他办法能够救他一命,助他逃离这对于他来说,如同地狱一般的扬州城。 (ps:今天一更,状态不好。) 第七百八十九章 风花雪月 一整个冬日都不曾怎么下雪的扬州,自快要元日起,则是开始了隔三差五的下雪天。 薄薄的积雪因为天气以及地面温度的缘故,无法稍长时间的停留在地面、屋顶、树梢等等事物上,但不管如何,也算是让人们体会到了雪天的慵懒跟闲适。 扬州城黄土夯实的路面,并没有因为薄雪融化后显得过于泥泞,虽然有些湿滑,但即便是重重的马车驶过,留下的依然只是浅浅的车辙印记,丝毫无法轧坏路基,造成百姓出行的更多不便。 内城一些相比较而言重要的青石板道路,在雪后显得格外的清冷跟干净,路边残留着的薄薄积雪,洁白纯洁,看起来更像是棉花一样,在点缀着扬州城的街道,趣意盎然。 随着元日的到来,又是一场雪开始从天空缓缓飘落,优雅精致的雪花自初一一早便开始飞舞,即便是到了第二日,依然是绵绵不绝,虽不是浩浩荡荡,但还是让雪天的扬州,少了一分元日的热闹跟喜庆,倒是多了一股宁静致远的朦胧诗意。 淡淡的雪花飘舞个不停,也像是在与扬州的百姓一同庆祝着元日的到来,因为雪天的缘故,在少了一些供人们消遣嬉戏的活动同时,也给人们带来了另外一个休闲、享受的时刻。 相比起普通百姓出城欣赏被雪覆盖的苍茫大地,微微有些雅意的文人士子、墨客豪门,则是都会在扬州城选择一个环境更为优雅的去处来赏雪、观雪,以雪做水来沏茶,肆无忌惮的享受着扬州城满满的诗意与安逸。 空气中并没有寒风肆虐,也使得人们更为钟意这样的不冷雪天,坐在廊亭内、暖炉边,安静的享受着下雪的景象,杯中热气腾腾的茶水,桌面上的珍馐美味、佳肴美酒,使得安抚使的后花园,如同人间仙境一般。 叶府如今的女主人自然是燕倾城,至于另外一位柳轻烟,因为身孕的缘故,便不曾出现在这后花园内。 身材高挑的燕倾城,即便是一直挂着商贾之女的身份,但以她的姿容跟身材,还有这些年不知不觉锻炼出来的英气,使得她不管走到哪里,都会不由自主的成为众人瞩目的焦点。 幽静雅致的叶府后花园,无声的雪花继续缓缓下落,披着一件白色皮裘的燕倾城,此刻手持鹅黄色油纸伞缓缓走来,雪花在天际之间如同精灵一般围绕着她起舞,同样也朦胧着持伞的美人儿,也模糊着廊亭内众人的视线。 随着燕倾城越来越近,也越发的给人一种,如同像是一个美人儿,缓缓的从一副雪天的水墨画中走出来的意境。 “你小子好有福气啊。”赵师淳有些嫉妒的说道。 “没办法,谁让我这么优秀呢。”叶青有些骄傲的接受着崇国公的嫉妒。 另外一边的庆王,则是听着两人的对话笑笑不说话,不过目光还是在羡慕叶青之余,飞快的向华国夫人边上的杨喜儿瞟了一眼,在他的心中,同时也响起一个声音:若是把喜儿打扮一番,而后在这样的景致之下,在漫天雪花飘舞间,喜儿也能够美若天仙。 收起油纸伞交给下人的燕倾城,走进廊亭内先是向赵师崇跟庆王行礼,而后才挪步到廊亭的另外一边,向着华国夫人、信安郡夫人行礼。 虽然是商贾之女的身份,但如今嫁入叶家多年,正所谓妇以夫为贵,所以也使得如今的燕倾城,让华国夫人、信安郡夫人丝毫不敢看轻这个商贾女子。 随着燕倾城的短暂到来,而后不过一会儿的功夫,华国夫人、信安郡夫人,听着燕倾城口中说着一些关于新的水粉、香皂等物后,便开始神情带着一丝的兴奋跟期待,跟随燕倾城,往叶家的前院走去。 水粉、香皂、颇黎、珍珠,显然这些都是女人的最爱,特别是那颇黎所做的一些小物件,虽然易碎,但却是极为的精致,丝毫不亚于一些上等的瓷器。 而最为重要的是,以上这些物事,如今只有叶府能够把这些物品当作寻常物来看待,所以随着叶府女主人的邀请,华国夫人跟信安郡夫人,岂能不知道,今日这一趟叶府行,收获恐怕会远远超过他们的预期。 叶青端着酒杯,看着众女离开的背影,一饮而尽后有些郁闷的道:“给钱啊,回府后自己算算你们的夫人都从我家里拿走了什么,到时候差人把银子送过来啊。” “你这人真是忒……忒小气了,何况跟你有什么关系?是你夫人自愿送的好不好?”赵师淳想不到叶青如此大煞风景,祥和安逸的元日氛围,非要掺上铜臭味儿,简直是不可理喻。 “我这夫人唯一的优点就是能败家啊。”叶青长吁短叹道:“今日来我府里赏雪饮酒,我看两位啊,怕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啊,珍珠、颇黎、水粉、香皂,这得多少钱啊。” 庆王一直颇为安静,像是不愿意破坏眼前唯美的雪景一般,而一旁的赵师淳,看着叶青不依不饶的样子,又看了看那庆王虽望着亭外的雪花,但眼角却是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春意样子,对着叶青突然说道:“看见华国夫人旁边那小丫鬟了吗?” “怎么了?”叶青愣了下问道。 上次赵师淳来府里诈自己,只是怀疑了刘德秀府里的三个下人,倒是没有怀疑杨白劳、杨喜儿的身份,所以今日庆王跟华国夫人一同到来后,叶青的视线,并没有往那华国夫人身后杨喜儿身上看过一眼。 此时听着赵师淳的问话,这才转头望向雪景中,已经渐渐被漫天雪花模糊了的背影,道:“怎么,你不会看上……。” “别瞎说,你看看庆王的眼神……。”赵师淳指了指一直含笑不语的眼神,而后发出了一个只有男人才会心知肚明的笑声。 “什么意思?”叶青凑近倒庆王跟前,睁大了眼睛问道:“庆王不会是打算纳华国夫人的丫鬟为妾吧?华国夫人会同意吗?你这……这算不算是兔子吃窝边草啊?” 叶青的语气同样是调侃意味多过询问意味儿,不过依然还是让庆王显的有些难为情,有些不满的看了一眼把事情捅破的赵师淳,而后才大方道:“本王这心啊,最近开始感觉到有些老了,所以就打算再纳一房,来找找年轻时的感觉。” 赵师淳一听庆王大放承认了的话语,瞬间挤眉弄眼的笑着道:“怎么样儿?我没说错吧,信王如今是人老心不老,所以说今日有这般好事儿,你叶青难道就不该为庆王贺?而且又是喜庆的元日之际,你说你好意思像刚才那般开口闭口就是谈钱吗?” 叶青没理会赵师淳的问话,而是一手抚摸着下巴,一边静静的看着庆王,突然嘿嘿道:“有句话我不知说的对不对啊,心老了可以找个年轻貌美的女子来找年轻的感觉,但……你这身体老了的话,你能应付的了吗?我看那姑娘的背影,可不是吃素的啊。” “当然不是吃素的,以后可就是要吃肉了,哈哈……。”赵师淳丝毫不在意刚刚叶青没理他的话茬,此刻听到叶青如此说,瞬间就变成了地痞无赖,笑声放肆的连外面的雪花仿佛都要对他避而远之。 庆王被叶青跟赵师淳的无耻话语,挤兑的只有摇头苦笑,而后才对着两人道:“堂堂一个宗室国公,一个堂堂的淮南东路安抚使,竟然说出如此不符身份的言语来,若是传到外面简直是让人笑话。” “我们就是动动嘴,你这倒好,不动嘴只动手,闷头干实事啊。”叶青也开始哈哈大笑着反驳道。 庆王再次苦笑,不过神情比起刚才倒是开朗了很多,对于叶青的话也不以为意,何况叶青又没有说错,于是当下举起酒杯道:“比起鲁国公你来,本王还差的远啊,府里虽然也算是美人如云,但若是跟你鲁国公府里的天姿国色比起来,可就是有所不及了,所以本王还需努力才是,争取人不老、心不老,既然无法为国征战、开疆扩土,那么就在美人儿上,跟你叶大人一较高下。” “算我一个。”赵师淳也豪爽的举起酒杯,不满的道:“早就看这家伙不顺眼了,府里的几个夫人,每一个都是姿容绝色、美若天仙,简直是让我嫉妒的要死,我赵师淳今日对……对雪发誓,以后府里也要有几个姿容绝色的女子才行,不能输给你们两人了。” “我是因为长得帅,所以女子喜欢。哈哈……你俩虽然长得丑,但还想的美啊。趁此元日之际,我叶青祝你们二位心想事不成,无法抱得美人归。” “可恶至极啊叶青。” “用心何其歹毒啊。” 崇国公跟庆王举着酒杯,大呼交友不慎,一脸痛惜的仰起脖子一饮而尽,外面的雪花,也仿佛因为廊亭内的豪放气氛,变的欢快了很多。 男人一起的话题,永远是无法离开女人跟政治,随着女人这个话题,在杨喜儿的身上结束后,庆王的视线从外面的雪花上收回,思绪开始转向了朝堂之上。 初来乍到扬州没有多长时间,但随着这几场雪,让他开始如同飘落的雪花一样,渐渐开始真正融入到了扬州城的环境中。 “叶大人打算何时北上?”赵恺看了一眼旁边,已经有几分醉意,赶走了那弹琴的女子,而后自己在哪儿拨弄琴弦的赵师淳,这才对着叶青平静的问道。 “快了。”叶青叹口气,望着外面的雪花道:“看看雪什么时候停吧,雪停后,等个三五日的时间,差不多就可以北上了。” 赵恺默默的点点头,想了下后还是说道:“这么说来,淮南东路的事情都安排妥当了,可以放心的北上了?” 叶青笑了下,摇头道:“政务之上哪能完全如意?每日每天都有新的事情,我这个安抚使能做的,便是多多的依赖下属,让他们做好本职之责就足矣,何况还有朝廷帮着淮南东路拿主意,少我一个安抚使不在扬州,不算什么。” “刘德秀的事情呢,你就打算这么一直拖下去吗?”由他指尖发出的琴声刺耳又难听,但赵师淳依然是乐此不疲,随着手拨琴弦当啷一声后,才按住琴身,抬头看着叶青跟赵恺道:“叶青或许还不知道吧,刚刚我们所说的,庆王打算纳为小妾的喜儿姑娘,则就是庆王元日前游二十四桥时,从刘德秀府里下人的手里救出来的。庆王并非是看上了人家的美貌,所以才带回王府的,而是因为担心刘德秀或者是其下人报复,迫不得已之下才带回王府安置的。至于庆王如今心生爱慕,想要纳之,则就是后来的事情了。并非是趁人之危。” 听着赵师淳提及杨喜儿的事情,赵恺一开始还有些紧张,深怕叶青认为自己是趁火打劫,但当听到赵师淳给叶青解释的明明白白后,庆王还是不由自主的,感激的向赵师淳点了点头。 叶青的反应,并没有出现像是刚刚得知此事儿后的惊讶神情,而是像早就知道这件事情似的,听完赵师淳的话语,默默的点点头后,淡淡说道:“不错,此事儿我在元日之前就已经听说了,具体详情虽然不是很清楚,但多少知道此事儿跟庆王有关。当然,我也相信,元日前与庆王在斜风细雨楼的详谈,庆王绝对不是出自于私心……。” “本王若是因私报复刘德秀,那么就是小题大做、毫无容人之量了。虽然本王对喜儿心生爱慕,但……绝不是因为此事儿而要弹劾刘德秀,本王完全是因为刘德秀贪腐工部调拨银两一事儿。”庆王的面色开始变的阴沉了起来。 若不是刚刚叶青、赵师淳这番话,他还没有发现,自己弹劾刘德秀的事情,其实在外人眼里,完全可以联想成,自己是因为喜儿这一私事儿而跟弹劾刘德秀。 叶青虽然没有明说,但刚刚叶青所说的话语,其中意味已经极为明显,就是担忧自己因喜儿所以才弹劾刘德秀。 “我相信庆王绝不是公报私仇之人,更不会因为喜儿姑娘才弹劾刘德秀。”叶青眼神带着坚定的信任看着庆王,想了下后继续认真的说道:“此事儿还需从长计议,不过既然庆王打定主意要弹劾刘德秀,而刘德秀贪墨工部调拨银两也是事实,我们就需要把喜儿的事情与刘德秀分开才行,决计不能给旁人庆王乃是因为喜儿一事儿,才弹劾刘德秀的联想,否则如此怕是会影响到庆王的声誉。” 几乎就是在不知不觉,在两人毫无痕迹的一唱一和间,如同外面的雪花润物无声一般,叶青跟赵师淳,就轻而易举的把初来乍到的庆王,跟他们紧紧的绑在了一起,而且还是无法脱身的那种。 “还望叶大人以庆王声誉为重。”赵师淳的言语更像是警告似的,认真的看着叶青说道。 此时赵师淳的脸上,早已经没有了刚才谈论女人时的放纵,就连那刚才的几分醉意,此时也是消失的无影无踪。 庆王不说话的看着叶青,而叶青则是长长的叹口气后,凝重缓慢的说道:“叶某在此向庆王、崇国公保证,刘德秀一事儿没有解决前,叶青暂不离开扬州。当然,相比刘德秀,我自然是更相信庆王。” 听到叶青如此承诺,庆王不知何时变的沉重的心情,才显的稍微轻松了一些。 随着夜色渐渐连漫天雪花都不放过,夹杂着整个天地都全部笼罩住时,华国夫人、信安郡夫人嘴角带着笑意,一脸满足的再次出现在后花园后,整个元日的聚宴也算是接近了尾声。 坐上马车开始回府的庆王,实在是完全无法理解,自己初来乍到扬州不过不到月余的时间,而且还时时刻刻的提醒着自己,千万莫要掺合进淮南东路官场错综复杂的事情当中,怎么就这么稀里糊涂的,不知不觉的掺合了进来呢!甚至一下子就还把自己置于到了危境之中。 “红颜祸水?” 庆王心底里突然冒出这么一个词,随之目光便不由自主的开始望向华国夫人旁边的喜儿,虽然不过短短的几日时间,但喜儿表现出来的乖巧伶俐、聪明大方,特别是在府里能够跟上上下下所有人,都相处的一团和气,怎么可能会是祸水呢? 不知不觉,才不过是二三十日的光景,庆王的目光就已经渐渐开始从喜儿身上移不开了,也不知道从哪天开始,他便会时不时的想起那张充满少女特有的天真、烂漫,不谙世事的漂亮脸蛋儿来。 当在华国夫人的阁楼里,突然间看到了那让他平日里,心中都会不由自主浮现的漂亮脸蛋儿时,庆王的心别提是有多高兴了。 也正是因为喜儿的出现,让他一连几夜都是在华国夫人的房间度过,从而把其他的妾室全都抛在了脑后,只为了能够在华国夫人的房间里,多看几眼喜儿。 华国夫人的善解人意、周到细致,也自然是让庆王感到极为的舒心跟愉悦,所以当华国夫人主动提出来后,庆王则是连想都不用想的便答应了。 与此同时,自然是还有喜儿的爷爷杨白劳,如今在庆王府里的地位也是水涨船高,一日比一日被人看重。 随着马车驶入王府,在庆王与华国夫人在喜儿的搀扶下走下马车后,杨白劳便第一时间赶了过来,开始帮着卸车里那从叶府带回来的礼物。 庆王前往叶府,自然是准备了礼物,但比起他们送给叶府的礼物来,显然叶府的回礼,则是要显的更为贵重一些。 不论是华国夫人还是喜儿,也都得到了叶府相同无差别的对待,这一点儿看在庆王的眼里,又是多少有些感慨着叶府的细致与周到。 第七百九十章 为红颜 夜空飞舞的雪花,依然没有丝毫要停下来的意思,甚至是连一丝的疲态都没有,依旧是充满了勃勃生机似的,不停的往下落。 即便是它们降落的地方,已经点燃了一个熊熊大火堆,照耀着整个后花园亮如白昼,但雪花依旧是前赴后继的落了下来,瞬间化为乌有。 钟蚕跟墨小宝对于烤全羊已经熟悉的不能再熟悉了,甚至是在最初由草原刚刚回到扬州时,看见羊肉都是条件反射的唯恐避之不及。 但如今显然早已经没有了那种吃吐了的感觉,一整只羊被架在另外的小火堆上开始烧开,羊身上被烧烤出来的油脂滑落到火堆上,时不时的发出滋滋声音。 随着整只羊被烤的越来越金黄,肉香开始在满园飘荡时,叶青跟赵师淳,依然还是坐在廊亭内,饮酒相谈。 最为新鲜的羊肉被切成块儿,锦瑟兴高采烈的把香味四溢的羊肉放在了叶青跟赵师淳的跟前,忍不住口腹之欲的在放下后,不顾叶青的阻拦,自己就捏起一小块儿放进嘴里尝鲜,而后便跳着脚直呼好烫好烫。 燕倾城与信安郡夫人显然也不喜欢跟叶青、赵师淳凑在一起,毕竟,她们都有一个共同点,那就是不愿意听那些乱七八糟,让人头昏脑胀,甚至能够不经意间,就让她们对世间产生厌世感觉的朝堂政事儿。 尔虞我诈、勾心斗角向来是朝堂之上的主旋律,同样也是如同百姓们的一日三餐一样,是最为正常不过的事情,但即便是如此,在庆王赵恺离开后,赵师淳总觉得心里有些过意不去,总感觉算计庆王算计的是不是太狠了。 “我们这般……我真不知道到底是对还是错了,是不是太狠了,太阴险狡诈了。”一块儿新鲜的羊肉送进嘴里后,一口美酒就着那肉味儿,让赵师淳瞬间觉得整个人充实了很多。 “庆王秉性忠厚、善良,正直,这也是朝廷跟圣上或多或少对庆王放心、信任的原因之一。但也正是因为庆王这忠厚、善良的性格,自然是极为容易被人误导、蒙蔽。或许在你看来,我们是在联合设计陷害庆王,但我们何尝不是在救他呢?”叶青一连好几口羊肉下肚后说道。 “救他?”赵师淳拿着羊肉放在嘴边,想了下说道:“此番言语怕是有失偏颇吧?别忘了,庆王在前往扬州时,可是判宁国府,不也是没有出事儿?怎么到了咱们这,他就会出事儿呢?” “此一时彼一时,那时候庆王不过就是庆王,圣上还是太子,跟如今能一样吗?何况,庆王那时候是跟范成大一同判宁国府,可以说是范成大成全了庆王在宁国府的一切,才没有使得庆王被有心人蛊惑。但如今他可是在淮南东路,淮南东路是什么地方,你身为崇国公应该最为清楚了吧?从赵师雄到我叶青,你经历了几任安抚使了?其中有哪一个任扬州差遣时,淮南东路真正的安宁过?现如今庆王到了扬州,我们若是不这么拉他一把,一旦被刘德秀等有心人利用,庆王的后果……需要我多说吗?”叶青还没有吃到嘴里的肉,被旁边突然伸过来的小手抢走,无奈又只好从盘子里再次拿起一块儿,而后又被另外一个儿子抢走。 “当今圣上。”赵师淳想了下,像是认命了似的说道。 显然,赵师淳也不看好如今的圣上赵惇,毕竟,身为太子时,就被身为太子妃的李凤娘吃的死死的,而今当了圣上后,这点儿依旧是丝毫没有改变,皇后,依然是如同悬在圣上头顶的一把利剑一样。 而且更为让人无奈的是,圣上赵惇跟太上皇赵昚之间不睦的父子关系,在使得皇室宗亲之间不稳定外,也使得朝堂之上难以因为他们而稳定下来。 所以在如此微妙又复杂的形势下,难保不会有些臣子,或者是太上皇,会因为跟圣上之间紧张的关系,从而想要扶持庆王的想法跟势头出现。 而一旦出现这种势头,先不说到底会给大宋朝廷造成什么样儿的动荡,就凭赵恺如此无意帝位的心思,恐怕在其他朝臣的说服下,很有可能就会直言进谏,而后其结果恐怕就是坑了自己,也坑了想要拥立他的那些臣子。 不管怎么看,若是事情发生到这一步,都会是一个两败俱伤的局面,所以对于叶青来说,让庆王踏踏实实的呆在扬州保护起来,不给其他人利用的机会,也可以完全说是一种为了庆王好的举动。 虽然他们的这种举动充满了阴谋的味道,但在这个时候,哪还有什么阴谋、阳谋之分,只要能够达到自己的目的,保护住自己的利益,那么就是好计谋。 低头想了一会儿的赵师淳,突然间没来由的笑出声,道:“也是,毕竟刚刚到达扬州的第二天,差点儿就被刘德秀给蛊惑了,如今看来,若不是你当初的果断凌厉,事情稍微拖上一两日,恐怕都不好收场了。甚至很有可能,庆王就完全会被刘德秀蛊惑,不单会成为刘德秀自己在淮南东路的护身符,还会成为韩诚父子手里的一枚棋子。” “聪明。刘德秀是韩诚父子的人,一旦庆王被韩诚父子所说服,赵汝愚的价值就完全没有了,而且就连圣上的位子,也就变的岌岌可危了。甚至是……说句大不敬的话,一旦太上皇有个什么闪失、意外,那么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你敢想象吗?”叶青轻松的笑着说道。 赵师淳瞬间愣在了当场,一块儿羊肉刚刚放进嘴里,此时连嚼都给忘记了,咕嘟一下,噎的赵师淳直翻白眼,连忙拿酒顺下去后,才呼哧喘着粗气,带着淡淡的咳嗽道:“好险啊。” “什么好险啊。”面对赵师淳的一语双关,叶青笑着问道。 “你知道我清楚就好了不是?”赵师淳翻了一眼叶青没好气的说道。 显然,赵师淳听明白了,若是一旦庆王被韩诚父子争取过去,那么赵汝愚失势都是小事儿不值一提了,更为重要的是,一旦这个时候,身为太上皇的赵昚稍有差池、出现意外,那么接下来,庆王的处境则就变的更为敏感跟重要了。 只要一旦当今圣上赵惇稍有让韩家父子不满意的举动,那么韩家父子,必然会寻思着以庆王来取代,他们当初拥立的圣上赵惇。 所以到了那时候,恐怕整个大宋朝廷,可就是真正的要乱成一锅粥了,而庆王要么在不情不愿之下,迫不得已的被他人拥立继位,要么便是在这一场朝堂斗争中永久消失。 谁都知道,庆王与当今圣上乃是一母同胞的亲兄弟,而且庆王年岁还长于当今圣上,当初本应该立他为太子,但正是因为当今太上皇赵昚一句:恺过于忠厚,而赵惇更像朕,便剥夺了庆王成为太子的所有可能性。 庆王赵恺也确实忠厚,这些年来,从来没有过丝毫的怨言,甚至就在赵惇继位前,还曾因为害怕自己的亲弟弟怀疑他,因此还请叶青帮忙游说。 由此可见,庆王虽然无意为帝,但若是有人刻意引诱、蛊惑的话,再加上他已经能够感受到的,来自当今圣上对他这个兄长微微的顾忌敌意,那么他一旦参与到皇位的竞争中,恐怕下场就会变的格外的凄惨了。 “那你打算接下来如何做?”赵师淳扭头问道:“刘德秀被你死死的困在扬州哪儿去不了,但你总不能就这么一直困着他,而没有任何的行动吧?” “那就要看临安那边给不给我机会了。”叶青叹口气说道:“元日后,韩侂胄便会南下,朝中仅剩余的就是韩诚、赵汝愚、史弥远三人了,至于其他人都不足为惧,但只有临安朝堂之上动起来,淮南东路这边才有机会浑水摸鱼。” “若是没有动静呢?”赵师淳皱眉问道,本以为叶青已经是十拿九稳,但如今听着叶青的意思,怎么感觉这些时日,什么都没干一样,好像天天就光顾着陪他两个儿子以及自己的闺女了。 “不会的。”叶青自信的摇了摇头,而后笑着道:“你以为庆王今日回去后,还能够一如既往的踏实下来吗?” “什么意思?”赵师淳心中隐隐有些明白,看样子庆王应该才是其中的关键。 “就是你想的那个意思。”叶青继续笑着道:“今日话已经点明,庆王既然想要名正言顺的纳那叫…… 喜儿的姑娘,那么就必须先解决掉刘德秀这个麻烦,所以当庆王弹劾刘德秀的奏章放到圣上桌前时,刘德秀就算是在劫难逃了。” “可庆王真不是因为……。”赵师淳有些纳闷的说道。 “是不是那个意思已经不重要了,问题在于,你认为不是,但其他人会认为是,天下人、朝堂之上的臣子都会如此认为,所以你能封住全天下人的嘴吗?你能让全天下人都相信庆王吗?”叶青淡淡的问道。 赵师淳无言以对,要让整个天下人都相信一个人,除非那个人是圣人,不,圣人都不行。 “那若是庆王按兵不动呢?那咱们岂不是依然没有机会,你不是还要耗在扬州?无法及时动身北上?”赵师淳忧虑的说道。 “不会。”叶青深深的吸一口气,夜色下的雪花显得格外的神秘美丽,道:“因为庆王元日前,就已经给朝廷、圣上同时上奏章了。” “你……你怎么会知道?”赵师淳有些意外的问道。 “别忘了,我是从皇城司起家的。之所以现在还没有动静,是因为皇城司让两封密奏晚了三日才到达各自的手上罢了。”叶青嘴角露出一抹冷笑说道。 赵师淳震惊的倒吸一口凉气,庆王给圣上的奏章,你都敢私自留下不发! 看着赵师淳看自己的眼神,像是看鬼似的,叶青不以为意的继续道:“另一封是给赵汝愚的,因为上一次我已经隐隐告诉庆王了,刘德秀乃是韩家的人,所以庆王能够给奏章的,只有赵汝愚跟圣上。而圣上……。” “而圣上也知道,淮南东路扬州府知府刘德秀是韩家的人,所以必然不会告诉韩诚,肯定会秘密跟赵汝愚商议,于是这个时候的赵汝愚,必然是会站在圣上这一边。更因为左相一职的诱惑,所以赵汝愚决计不会只单单针对刘德秀一个人,反而是会主动挑衅韩诚,开始朝堂之上明着是弹劾刘德秀,实际上是针对韩诚,从而希望消弱韩诚在朝堂之声的声威,增加他自己的威望,以此来得到圣上的看重,最终能够因此一事而罢免韩诚,由他来执掌左相。”不等叶青给赵师淳解释,崇国公就打断叶青的话语,开始说道。 “看不出来你倒是挺聪明的,还会举一反三啊,大概齐就是这个意思。赵汝愚有没有这个胆量跟心思……。”叶青笑着说道。 “你这是在利用赵汝愚,而且赵汝愚还不自知,还会得意洋洋的格外卖力的来打压韩诚,你……你如此做到底是为了什么?”赵师淳蹭的一下,从椅子上站了起来怒声急问道:“决计不会是为了保护庆王不被他人蛊惑,你肯定还有着别的目的,不然以你叶青的脾气,岂会甘愿为他人做嫁衣?” 旁边不远处的信安郡夫人、燕倾城,以及钟蚕、墨小宝夫妇,以及刚刚还闹的正欢的叶家两兄弟、赵家两姐妹,瞬间都是鸦雀无声,一个个大气也不敢喘的望向廊亭内。 叶青望了一眼瞬间鸦雀无声的不远处,丝毫没有着急的笑着问道:“以你赵师淳八卦的心思来看,我府上有几个称得上为女主人?” “三个,怎么了?”赵师淳冷冷的回道:“一个白纯,另外一个燕倾城,还有钟……晴。你……是为了钟晴?” 看着叶青笑着点头,赵师淳有些不可思议的弯腰,看着叶青那脸庞,惊讶道:“你绕了这么大的圈子,就是为了钟晴?就是因为当年建康的事情?” “我可不想她再有任何不测,当年巨变她亲眼目睹,虽然事后她从来没有说过她的感受,但我想,眼睁睁的看着父母惨死却无能为力的感受,恐怕没有多少人愿意,让这样惨变发生在自己身上。建康事后,她一个人在扬州一呆就是三年,而我虽然偶尔也来过,但显然那样的慰抚,很难抚平她心中的伤痛。能够为自己心爱的女人做的不多,若是这件事情我都不能帮忙,还谈何爱?”叶青双目明亮,坦诚的看着赵师淳说道。 面对叶青的坦诚,赵师淳一屁股坐在了椅子上,嘴里开始嘟囔道:“我敢保证,如今的庆王,肯定会以为,你做的这些全都是为了他好,但谁知道,你竟然只是为了一个女人!” “所以说,你不适合在朝堂之上,踏踏实实的当你的有钱国公就好了,朝堂之上,你这样的恐怕能被人啃的连骨头渣都不剩。”叶青叹口气,他心里何尝不知道,只不过是这些事儿恰巧碰在一起罢了,若都是单独独立的事情,叶青也不敢肯定,他到底会把重心放在钟晴身上多一些,还是朝堂争斗上的利益多一些。 看着神情有些感慨的叶青,赵师淳愣了一下后,突然道:“不行,我得回去后好好梳理梳理,当年怎么就上了你当,怎么就死心塌地的跟了你了呢,我没记得你对我做过什么让我感动……。” “停停停……,快别说了,再说下去我就要起鸡皮疙瘩了,太恶心人了。”叶青一脸嫌弃的说道,赵师淳刚刚那番话,若是换成一个女子的话,他或许还愿意听,但若是一个大老爷们如此说,叶青真的是只想吐。 并未察觉自己刚才那番话,有那里不妥的赵师淳,茫然的看了叶青一眼,而后便开始从头梳理着,自己跟叶青最初见面,再到如今如此相熟的过程中,叶青到底做了些什么,怎么自己就对他死心塌地,对他信任有加了呢! 第七百九十一章 赵宋传统 如今的大宋虽谈不上是四海升平、内外无患,但大宋却是能够把强敌环伺的紧张局势,强行给过成盛世太平般的一派繁华、和谐安逸的盛世景象。 这样的传统也或许是因为当初徽、钦二帝流传下来的及时享乐法则,被后人坚定不移的继承,而后发扬光大。 所以自赵构开始,即便是朝廷偏安一隅、形势危急,但依然还是坚持延续了这样的及时行乐传统。 虽然在太上皇赵昚时期,也有过几次因为北伐,而厉兵秣马,使得朝廷上下斗志昂扬、战意高涨的景象出现,但也因为几次的北伐失利,又让朝廷在反复琢磨后,还是觉得及时行乐比图谋北伐要轻松、舒心的多。 好安逸、喜奢华显然已经是大宋朝廷自上而下,各个阶层最为喜欢的生活节奏与方式,一年四季中,巧立名目下的各种目不暇接的节日接踵而至,也让临安时时刻刻都能够陷入到盛世太平的狂欢中。 元日带来的喜庆跟狂欢,并不会因为三五日的时间,就让人们从兴奋中快速的平静下来,毕竟不过几日的上元节,更是让人们充满了期待。 临安热闹喧哗的街头依旧是人头攒动,喜庆祥和的气氛烘托着盛世太平的景象,马车、轿子、行人一个个俱是面带满足与兴奋的笑容,要么出城踏青,要么前往勾栏瓦舍、酒楼赌场。 元日后的李立方再次前往皇宫,原本御街之上一炷香的穿行时间,在元日喜庆的人头攒动下,也变成了两炷多香的时间,才走到东华门处。 和宁门处一辆熟悉的马车引起李立方的注意,毕竟,前些时日,自己还跟着这辆马车的主人,去过一趟一品楼。 皇后的慈明殿前,李立方刚刚跟太监交代完通禀皇后一声,而后就看见钟晴与皇后竟然是并肩站在大殿内。 看着两人如此的相处模式,李立方的心头不由自主的充满了诧异,钟晴何德何能,竟然能够与皇后并肩而立呢? 看着李立方的到来,钟晴微微点头示意后,便又转头看向李凤娘,道:“那钟晴先告退了。” 李凤娘点点头,淡淡道:“本宫有事儿会知会你的。” 只听了一个尾巴对话的李立方,显然并不知道钟晴跟李凤娘到底说了些什么,看着在自己到来后,便要离开的钟晴,微微侧身,目送着钟晴大大方方的走出慈明殿,这才快步向着李凤娘的跟前走去。 “她来干什么?”李立方好奇的问道。 “你又跑来干什么?”李凤娘没好气的白了一眼李立方说道。 径自走到她皇后宝座前坐下,听着李立方那句不是你让我过来的话语,李凤娘这才想起,昨日里从孤山回来后,确实是诏李立方来宫里见自己了。 不由得叹口气,道:“你不说本宫都忘了。”李凤娘揉了揉太阳穴,而后抬眼道:“对了,叶青是不是找过你?” “对啊,就是让刚才那钟晴来找我的,元日前的事情了。这事儿你怎么知道的,她刚才说的?”李立方有些不忿的问道,心里头则是已经开始骂着钟晴,这娘们竟然还学会跑到皇后这里给自己施压了。 整个慈明殿内,都是她李凤娘的心腹,自然,这其中更是以竹叶儿为最,所以李凤娘在大殿内,也毫不避讳道:“是不是她说的有那么重要吗?重要的是,你打算拖到什么时候?” “元日前已经出具了一份了,其余的我想着过完元日再说。再说了,就算是我现在继续给叶青出具,他们就不过元日了啊,朝廷上上下下哪个官员元日会办差。”李立方显然也没有想到,皇后竟然会帮着叶青说话。 竹叶儿再次出现在大殿内,看到李立方在场后,便只是微微向李凤娘点头示意,圣上那边如今暂无他人,皇后您可以起驾过去了。 李凤娘随即站起身,走到满脸茫然、理直气壮的李立方跟前,咬牙低声道:“叶青让你干什么,你就干什么就是了,哪怕是那钟晴告诉你的,你也照做就是了。现在就立刻去出具其他工部文书,别再拖延了,你贪过元日,不代表其他人也跟你一样如此懒惰。” “我……。”李立方更是没有想到,自己的亲姐姐,竟然帮着外人来催他:“他给你灌什么迷魂汤了,要让你这么帮着他?” “刑部、兵部尚书两差遣,你是不是不想要了?还是说,你想看着本宫从皇后之位上被人拉下去,而后再也无法庇护你?”李凤娘冷冷的说道:“总之,你若是想要更上一层楼,那么就照着叶青说的做,要不然我饶不了你。” “我……叶青就那么值得你帮他?我怎么感觉你……。”李立方挠了挠头,有些不解的说道。 “少在那里胡思乱想,该你知道的时候,我自然会告诉你。”李凤娘打断李立方的话,多少有些心虚的说道。 毕竟,刚刚自己的立场,太过于倾向叶青了,也让她有些害怕,再跟李立方废话下去,怕对方察觉出一些不同寻常的味道来。 留下还一脑门问号、百思不得其解的李立方在慈明殿内,而李凤娘则已经是在竹叶儿等宫女、太监的簇拥下,开始向着当今圣上所在的另外一个宫殿福宁殿而去。 而与此同时,御街之上的赵汝愚,则是一脸紧张跟兴奋,怀揣着庆王给他的奏章,开始向宫里驶去。 这并非是他主动去找圣上,而是圣上今日下了密旨,特意派遣了太监来传他前往公里。 马车上的赵汝愚,一会儿摸摸怀里那庆王给的奏章,一边脑海里琢磨着,圣上找他的用意到底是什么,若是跟怀中庆王给的奏章一事儿没有关系,那么自己要不要主动说出来此事儿呢?而后请圣上来裁决? 还是说,自己直接在圣上面前自荐,说明其中的利害关系,争取让圣上同意自己来查办这件事儿? 赵汝愚坐在马车里权衡着利弊,分析着圣上的用意,皇宫内一对冤家,也在锦脂廊内相撞。 黄贵妃显然没有料到,竟然在锦脂廊碰到皇后,于是刚刚还带着雍容华贵、轻松写意笑容的脸蛋儿,在望向李凤娘那对如同刀子一般的眼眸时,笑容瞬间僵在了脸上。 急急忙忙走到李凤娘跟前恭恭敬敬的行礼,换来的却是李凤娘冷冷的一句:“叽叽喳喳、吵闹不休,成何体统,这里是皇宫,非是市井,皇家的颜面简直是被你丢尽了。” “是,皇后教训的是,妾身以后一定谨记皇后教诲。”黄贵妃丝毫不反驳李凤娘,如同一个逆来顺受的小媳妇儿,更不会恃宠而骄,摆明了就是一副任打任骂的可怜样子。 也正是因为黄贵妃的这种逆来顺受,从不跟李凤娘顶嘴,更不会主动招惹李凤娘的方式,才让李凤娘每次看到黄贵妃的时候,都恨不得拿一把剪刀在那张漂亮的脸蛋儿上,划上几十道口子。 这种一直保持着云淡风轻,你再怎么骂也不会生气,甚至还会笑脸相迎的态度,每次都能够让李凤娘气的七窍生烟,甚至有时候,还会让李凤娘觉得,这完全对她这个皇后是一种轻视、蔑视,可她又无法拿出有力的证据来证明,黄贵妃对她有任何的不尊。 小不忍则乱大谋,这是叶青在离开临安时告诉李凤娘的话语,也是李凤娘在碰见黄贵妃时,每次都会如同念静心咒似的,在心里头反复念来念去的一句话,以此来平息着自己见到黄贵妃时的怒火。 看着黄贵妃与一众太监宫女退让两侧,李凤娘却是无论如何也高兴不起来,每次主动的寻衅,但都让她有一种用尽全身力气,而后一拳打在绵软无力的棉花上的感觉。 但好在,如今的李凤娘,显然也不是没有一丝的容人之量,何况刚刚与钟晴的相谈,已经让她渐渐能够看到黄贵妃未来的下场,所以此刻,再次看到这个只会卖弄柔弱的黄贵妃,李凤娘已经能够微微的把握自己的情绪。 黄贵妃在李凤娘等人走远后,这才缓缓的直起身子,目光比起刚才柔弱无助的样子来,此时简直是如同换了一个人似的,犀利之中甚至是带着一丝的杀气。 李凤娘自然是看不到黄贵妃的另外一面,而黄贵妃显然也不会把自己最为真实的一面呈现给李凤娘,看着李凤娘从锦脂廊的远处拐弯,开始向着福宁殿而去,黄贵妃的嘴角露出淡淡的不屑。 自从她进入太子府,还是到如今的皇宫,她就没有看见过圣上,哪怕在皇后的宫殿内停留过一夜,而这样的女人,却竟然还憧憬着一直能够坐稳皇后的宝座,简直是可笑至极! “早晚有一天,那些都会是我的。”黄贵妃冷冷的看着前方空无一人的锦脂廊恨恨说道,而后才扭身往自己的宫殿方向走去。 李凤娘出现在福宁殿时,能够明显感觉到,福宁殿内的气氛瞬间就变的压抑了起来,就是连侍奉在大殿内的宫女、太监,一个个也是如临大敌一般,在心里时时提醒着自己,在这个时候,千万莫要出错就好,不然的话,就是圣上都无法在皇后面前保住自己。 与大殿内的太监、宫女,几乎是一样心情的赵惇,在听到皇后驾到的声音后,手里的毛笔都是不由自主的一抖,重重的一滴墨汁,便把他刚刚写的一个字破坏的彻彻底底。 虽然不会把自己的皇帝宝座让给李凤娘来坐,但敢于在当今圣上跟前直接坐下来的皇后,在太上皇还是赵构时期,却是都不曾出现过。 “皇后看看这个。”赵惇显然是早有准备,顺手就拿起旁边的奏章,递给了李凤娘。 虽然赵惇心理上有些惧怕李凤娘,但有时候却又是很依赖李凤娘,而且他也深知,这种事情,李凤娘比起只能在床上取悦自己的黄贵妃来,要更值得他相信一些。 毕竟,当初自己能够坐上皇帝的位置,如今身为皇后的李凤娘可谓是没少出力,甚至是居功至伟。 要不是皇后从中斡旋,使自己得到了赵汝愚、韩诚的拥立,恐怕这个时候,他依然还是一个上了岁数的太子,并不是如今坐在福宁殿上的大宋皇帝。 “淮南东路的奏章?”李凤娘蹙眉,而后缓缓打开,仔仔细细的从头到尾看了一遍后,拿在手里叹口气道:“圣上可给黄贵妃看过这道奏章?” “不曾。”赵惇如同一个臣子似的回答道。 李凤娘听着赵惇的话,点点头,而后松了一口气道:“圣上既然让妾身看这道奏章,那么是不是说明,圣上也觉得此事儿太过了?” 赵惇最怕的便是李凤娘没有说出她自己的看法,而是先问他是什么看法,所以此刻如同往日里一样,吱唔了半天后,避重就轻道:“皇后以为如何?朕最近朝堂诸事儿缠身,一时半会儿无法把心思放在这一件事情上。” 李凤娘像是早就知道赵惇会如此回答,同样,她也知道,赵惇又在她跟前,耍着那自以为是的小聪明,认为自己还不知晓,这奏章中弹劾的刘德秀是谁的人。 “圣上可曾跟其他臣子商议过?”李凤娘并没有回答赵惇的话,再次发问道。 面对李凤娘那在他看来,有些咄咄逼人的目光,赵惇开始躲避着那眼神,支支吾吾的道:“还没……没跟任何臣子商议过,不过朕倒是想听听右相的意见,毕竟他也是宗室之人,朕也会放心一些。” “那么此事儿就千万莫要让黄贵妃知晓才是。”李凤娘笑了下道:“黄贵妃跟左相乃是亲戚,而这刘德秀……据说可是当初左相差遣的人,若是圣上想要整顿吏治,最后还是交给右相为好。” “交给叶青来判不好吗?朕也同样对他信任有加,而且他还是淮南东路安抚使,如此岂不是更为名正言顺一些?”一时之间竟然开窍的赵惇问道。 “叶青只是淮南东路安抚使,何况还要为我大宋守卫边疆、震慑金人,而且……。”李凤娘冷笑了下后道:“若是刘德秀跟叶青之间暗中有勾当的话,圣上如此岂不是正好随了刘德秀的意?庆王既然给您上奏章,那就说明,他是瞒着叶青这个安抚使的,是怕他们在淮南东路官场上沆瀣一气、欺上瞒下。” 听着李凤娘的解释,赵惇微微想了一下,而后便深以为然的点点头,喃喃道:“皇后所言不错,叶青与刘德秀几乎是一同到达扬州任差遣,若是此事儿真有叶青参与的话……那该如何是好?” “先治了刘德秀的罪,而后再以刘德秀的供词问最叶青便是。当然,这只是猜测,也有可能叶青完全不知情不是?所以说,圣上把此差遣,交给右相赵大人是再好不过了。”李凤娘寻思了一下后慎重的说道。 “不错,皇后所言正是朕心中所想。只是如此,有些对不住左相了啊。”赵惇又开始瞻前顾后,发挥出了赵宋宗室那优柔寡断的传统来。 而在这件事情上,李凤娘并没有打算说服赵惇,因为她相信,一会儿赵汝愚来了后,必然会找出各种理由,来帮圣上解开心结跟对韩诚的愧疚之情,从而让赵惇把此事儿全权交由他来处置。 第七百九十二章 棋子 棋子 历史上的昏庸、平庸之主多不胜数,而大宋朝廷自宋孝宗之后,剩下的君主也就是显得越发的平庸,在治国安邦上几乎没有一个能够让人稍微有些印象的。 不论是昏庸还是平庸的君主,并不代表他们不愿成为当今天下之主,甚至是,相比其他与他们有资格竞争的对手而言,他们的想要成为君主的野心,在其中依然能够名列前茅。 但之所以上位之后便成平庸、昏庸之辈,完全在于他们根本没有那份担当,他们在意的,只是成为君主后的无拘无束,以及君临天下的唯我独尊的感觉。 至于朝堂政事,他们并不感兴趣,他们既没有能力,也没有心思把重心放在朝堂政事、江山社稷上。 对于如今的圣上赵惇来说,他便是一个这样子的君主,他希望能够成为君王,但他喜欢的是,得到帝位后的风光与无拘无束,他喜欢的是为帝后的为所欲为,以及群臣俯首,整个天下都在他手里的那种感觉。 至于朝堂政事,显然,他并不是很感兴趣,他感兴趣的,只有一件事儿,那就是他是如今大宋朝的帝王就足矣。 至于江山社稷的安危、朝堂之上的动荡,会不会因此而酿成赵宋宗室的亡国灭种,他不会去考虑,也不想考虑,毕竟,当年大宋朝在比他现在要危险百倍的时候,都能够顽强的存活下来,而后偏安一隅继续奢靡享乐的生活。 何况如今朝廷还收复了北地四路、京兆府路,要能征惯战者有之,要提笔安天下者,在他心里,赵汝愚这个宗室,就如同是他的左膀右臂,完全有能力帮他治理好大宋江山。 而且因为宗室的关系,还能够让他无条件的信任、委任于他一些重要的事情。 主强臣弱、主弱臣强,几乎如同是历史的铁律一般,几千年的历史中,两者并强的盛世几乎很难看到,而即便是有如此的盛世,但一旦到了结局的时候,便会发现,总有一方的下场是十分的凄惨,让人每每思及,都不得不扼腕叹息。 福宁殿内,李凤娘走出来的时候,正是赵汝愚在门口候着的时候,所以随着李凤娘在赵汝愚行礼后离去,赵汝愚便快步走进了福宁殿内。 原本以为在大殿门口碰到皇后李凤娘,皇后无论如何,也应该会跟自己相商、透露几句圣上召他入宫的事情,但李凤娘竟然是一个字都没有说,这让进殿的赵汝愚,心里又开始变的七上八下的揣摩着,圣上匆匆诏自己入宫的来意。 比起面对李凤娘时,此时的圣上赵惇显然就要从容多了,不愿意理政、不喜欢朝堂,不代表这个君主就是一个智商有硬伤的笨蛋。 所以赵惇在李凤娘跟前的弱势,跟他的智商毫无关系,完全是从一开始便被李凤娘的强势给镇住,以至于即便是为帝之后,依然还不能翻身做“主人”。 “你先看看这个。”赵惇把刚才给李凤娘看的奏章,再次丢给赵汝愚说道。 先是愣了一下的赵汝愚,双目带着好奇,恭敬的接过那奏章,当看到第一行那熟悉的字迹,以及那他已经快要熟悉到能背诵如流的内容时,赵汝愚便再也按耐不住心中的兴奋。 “简直是天助我也,临行前在府里宴请庆王这一顿饭,简直是太值了。”赵汝愚心里头暗自活动着,在他看来,庆王如此做,完全是在帮他。 虽然庆王并不知道自己觊觎左相位置已久,但庆王能够一道奏章送两人,加上圣上急急诏自己进宫,这就如同是帮了他赵汝愚一个天大的忙。 而这两日韩家因为韩侂胄将要出征一事儿,正在趁着元日的喜庆气氛,府里聚满了上上下下的臣子,在为韩侂胄元日后的出征送行,因此赵汝愚敢肯定,如今庆王弹劾刘德秀在淮南东路贪腐的奏章,韩家必然还不知晓。 “右相如何看此事儿?”赵惇坐回龙椅,多少有些君王气势的看着赵汝愚问道。 “回圣上,臣……臣这里也有一份相同的奏章,同是出自庆王之手。”赵汝愚一边说,一边把自己的那份奏章,连同赵惇丢给他的那份,一同递给了旁边的太监。 随着旁边的太监把两道一摸一样儿的奏章递给赵惇,赵惇也只是装模作样的随意翻了翻,既然赵汝愚都这么说了,那么这两份奏章,或者说是赵汝愚那份,便不可能有假。 “朕向来看重庆王,毕竟,庆王乃是朕的兄长,朕相信他不会骗朕。如同右相你一样,都是朕最为信赖的朝中之臣,所以右相以为当该如何?”赵惇神情放松的问道。 “回圣上,臣以为,既然庆王只给圣上、及臣上了这弹劾刘德秀的奏章,就已经说明,如今在淮南东路的庆王,并不是很相信淮南东路安抚使叶青,若不然的话,庆王应该是第一时间告诉叶青才是。所以……。”赵汝愚几乎不给赵惇发问的机会,抢着话继续说道:“所以臣认为,刘德秀当年乃是左相韩诚举荐,那么此事儿,自然是绝不能让左相大人参与,而叶青虽是淮南东路安抚使,有判淮南东路官场的权利,但庆王的奏章,也已经说明,庆王担忧叶青跟刘德秀官官相护、沆瀣一气。而且臣也收到了这份奏章,臣如今又是居右相之职,所以请圣上下旨,由臣来判此案。” “如此由你来判,刑部、大理寺、御史台那边朕怕是不太好交代,当然,你身为右相确有其职权,可是否一个人单薄了一些?”赵惇这句话,看起来并不像是他发自肺腑的,倒像是在背诵别人的话语一样。 赵汝愚听着赵惇有些机械的话语,此时也并没有多想其他,何况赵惇所言也确实属实,加上他一个右相,手里虽有庆王给他的奏章,但确实是稍微显得单薄了一些。 心思急转的赵汝愚,趁着回话的间歇,在脑海里飞快的权衡着利弊,大理寺如同是叶青手里的司法衙门,决计不能让其参入进来,不然的话,到时候很可能如此功劳便会被叶青抢去。 而御史台向来跟史弥远走得近,虽然监察御史已经死在了北伐战争中,但其他御史跟铜臭味儿十足的史弥远依然是臭味相投,所以让御史台参合进来,对他赵汝愚也没有什么好处。 所以唯一能够参合进来的,便就是刑部尚书钱象祖,先不说此人为人如何,就凭钱家在临安一带的威望,以及跟赵宋宗室的渊源,包括在圣上继位前的种种关联,都值得他赵汝愚来推举其跟他一同判案。 何况,对于他来说,这也已经不是他第一次跟钱象祖打交道了,毕竟在当初拥立圣上登基时,钱象祖就一直出现在太子府里,所以赵汝愚以右相、宗室的身份,来带领着钱象祖判案,对于他来说可谓是有利无弊。 钱象祖对于当今圣上赵惇来说,自然是更为的不陌生了,毕竟,在他还是太子的时候,就已经算是他的人了,而且更为难能可贵的是,钱氏自降宋以来,从来不曾参与过朝堂之上的任何党争,所以由其来辅赵汝愚这个宗室办差,他自然是一百个情愿加放心。 “但若是……此事儿牵涉到叶青该如何?”赵汝愚兴奋完了之后,则是开始想着如同铁桶一般坚固的淮南东路官场,并不像其他各路那般,能够让差遣的官员在其地为所欲为。 赵惇端着茶杯,打量着里面飘荡着的茶叶,想了下道:“你认为呢?” “臣以为,既然庆王的奏章上没有提及叶青,也没有怀疑叶青参与,所以臣以为,此事儿是否有牵连叶青,还需要谨慎查证为妥,而在此之前,在无确凿证据前,臣以为最好莫要惊动叶青为妥。”赵汝愚在心里计算着说道。 毕竟,他想要通过这件事情来消弱的是韩诚在朝堂之上的声威,没有必要因为刘德秀一事儿,得罪了韩诚之后,还得罪叶青,若是如此的话,那么他赵汝愚也不用费劲折腾了,直接洗干净了脖子等着被二人联合起来宰吧。 也正是因为想到了若是自己一昧得罪两人的话,恰好会迫使两人联合起来的后果,于是在得到赵惇认同后的赵汝愚,在走出福宁殿的时候,不由自主的开始想着,为何自己就不能因为此事儿,而暗地里跟叶青联合,把叶青当成他的一枚棋子,甚至是将来面对韩诚攻讦、报复的挡箭牌来用呢? 刘德秀是韩诚的人,在淮南东路官场上任扬州知府的差遣,想必叶青也绝不会愿意看到,刘德秀一直在扬州,如同死狗一样的拦在他脚跟前吧,或者是如同韩诚的一只眼睛一样,时时刻刻监视着他在淮南东路的一举一动。 而之所以刘德秀一直还能够在扬州安稳无事儿,赵汝愚分析以为,这除了刘德秀谨慎小心,没有被叶青抓住把柄外,便是叶青这几年在淮南东路的重心,大部分是放在了北伐一事儿上,所以才容忍了刘德秀一直留在了扬州。 所以若是自己只要稍微给叶青透露一点儿迹象,那么以叶青的精明,必然是能够看出来自己的意思到底是什么,他没有理由拒绝跟自己合作,帮他去除掉淮南东路的一个眼中钉的提议吧! 渐渐走出皇宫的赵汝愚,盘算自己的谋划与打算,则是越想越兴奋,丝毫没有注意到,已经前往孤山园林很久的关礼,刚刚从他身边擦肩而过,径直向着福宁殿的方向走去。 第七百九十三章 请君入瓮 什么叫做被人卖了还不自知,还傻乎乎的帮人家数钱? 站在赵师淳眼前的庆王,无疑就是一个最好的例子。 元日后几乎每隔一日便是一道奏章送往朝廷,催命似的催着赵汝愚跟圣上,应该立刻查办刘德秀贪腐一事儿。 随着赵昚禅位,赵惇继位,淳熙这个年号也在元日后走到了尽头,如今已经改为绍熙元年,庆王匆匆拜别赵师淳,快速的登上马车,焦急的往蜀冈这个地方赶去。 如今的叶青,因为不日便会北上,而此时的种花家军,就驻扎在这里,所以叶青此时自然是以整备大军为要。 一路上庆王是心急如焚,此刻的他后悔不已,恨不得狠狠的打自己几个耳光。 本以为自己弹劾刘德秀贪腐一事儿,应该是为淮南东路官场、百姓的一件大好利事,但只要赵恺想起刚刚赵师淳对自己说的那番话,他就觉得自己好像是在恩将仇报。 叶青当初在临安,帮自己化解了圣上对他主动前往淮南东路的猜忌,而自己却是在到达扬州后,便立刻弹劾刘德秀这个扬州知府,却给叶青带来了不必要的麻烦。 脑海里一直闪现着刚刚赵师淳凝重的神情:“庆王如此着急弹劾刘德秀,可曾想过……右相沂国公赵汝愚赵大人,还有当今圣上,会因此认为是叶青跟刘德秀沆瀣一气、狼狈为奸吗?” “这话是什么意思?”庆王一时之间没有弄明白其中的利害关系,继续说道:“元日前我便已经告诉了叶青,赵汝愚贪腐工部调拨银两一事儿……。” “不错,庆王是告诉了叶青,庆王也知道叶青跟刘德秀非是一丘之貉,但……朝廷会这么认为吗?右相、圣上会这么认为吗?他们会不会认为,其实叶青跟刘德秀是串通好的呢?所以庆王此举,怕是要连累叶青也要在朝堂之上被弹劾了。”赵师淳打断庆王的话,神色显得更加凝重的说道。 如同是一语惊喜梦中人,赵师淳的话语,让庆王瞬间有些明白,为何当初叶青始终不愿意相信刘德秀贪腐,甚至是自己拿出证据后,叶青都表现的继位抗拒的原因了。 原来并非是叶青不愿意相信,而是若弹劾刘德秀贪腐,很有可能会牵涉到他叶青,牵涉到朝廷对他叶青的信任。 庆王相信叶青决计不会跟刘德秀联合起来贪墨工部的银两,毕竟,在到达扬州的这一段时日,他早已经见识到了叶青府里的殷实景象。 他那身为商贾之女的夫人,在临安时燕家已经可以算得上是首屈一指的富家豪门了,而且即便是那每次他们几人之间人情来往的礼物护送,他跟赵师淳的礼物,没有一次有叶青府上回赠的贵重。 也正是因为这种情况,让庆王压根儿就没有想过叶青会贪墨,会跟刘德秀合谋的事情,所以被他忽略掉的后果,如今看来,很有可能给叶青在朝堂之上带来极大的负面影响。 甚至若是这件事情无法妥善解决的话,自己就等于在朝堂之上,无意之间在背后捅了叶青一刀,从而使得叶青失去朝廷、圣上对他的信任。 蜀冈兵营军帐内的叶青,此事儿在庆王赵恺,正往他这边赶来的时候,手里正拿着赵汝愚给他的密信,内容无怪乎便是,借着刘德秀一事儿对自己威逼利诱,希望自己能够跟他合作,先把刘德秀贪墨的罪责定下来,使其不能够寻求帮助翻身脱罪。 虽然没有点名刘德秀会找谁来帮他开罪,但叶青跟写信的赵汝愚都明白,不过是想要在韩诚还来不及做出反应之前,就把刘德秀的供词拿下来,而后到了那时候,即便是韩诚想要帮忙,也已经是为时已晚。 墨小宝一阵风似的冲进营帐内,冲着叶青点点头道:“大人,来了。” “请庆王进来便是。”叶青飞快的把信收起,而后又犹豫了一下后,最终则是把信又放在了案几上,使得一旦庆王进入军帐坐下,那么第一眼便能够看到这封赵汝愚给他的密信。 与赵师淳如同诈骗犯一样,循序渐进的把庆王一步一步的带到了他们设计好的“圈套”之中,毕竟,若是从一开始便把这件事情的利弊全盘告诉庆王,恐怕庆王也就不会如同现在这般急切的弹劾刘德秀了。 所以叶青很庆幸,庆王走到了这一步后,才顾及到了他这个淮南东路安抚使的感受,但显然,他不能让庆王真的因此而觉得对自己有所愧疚,那样的话,只会让整件事情陷入停滞状态,甚至很可能会给刘德秀留下脱身的时间跟机会。 庆王进入军帐内,首先映入眼帘的,便是叶青身后那套乌黑明亮,散发着凌厉气息的盔甲,一把雁翎刀同样是悬挂在盔甲的腰间,即便叶青并没有穿上那具颇具震撼力的盔甲,那副盔甲仿佛也能够给庆王一股颇有震慑力的杀伐之意。 “看茶。”叶青向墨小宝摆摆手,而后笑着对庆王说道:“大营非扬州府邸,这里的一切都颇为简陋,还望庆王莫要在意才是。” 庆王一路行来,即便是踏入密密麻麻,满是帐篷的大营时,他只顾着一心赶路,所以就连大营内的其他军帐布置等等,都没有来得及细看。 而此刻终于能够静下心来打量后,才发现整个军帐内,完全是只属于叶青一个人的军帐,里面的陈设也是极为的简单,悬挂在侧的一副地图,一张简单的用来歇息的行军榻,一张案几,以及那副冷冰冰的,带着一股凌厉之气的盔甲,便是整个军帐的所有陈设。 “叶大人的军帐……确实是稍微简陋了一些。”庆王打量着这简陋的军帐,心里对叶青的愧疚之情也因此而加深。 毕竟,在他看来,叶青专心致志的代朝廷忙活着兵营的事情,就连自己的军帐都是如此简陋,而自己却是在这个时候,非但是没有帮上叶青一点忙,反倒是给叶青增添了不少的麻烦。 “庆王坐,让您见笑了。”叶青看着庆王在案几对面坐下后,自己才缓缓落座,继续笑着道:“兵营又非是效外游玩、寻幽踏青之途,所以简单一些也是情理之中,何况过些时日就要拔营,陈设越多反而是越不方便,习惯了行军打仗的话,就不会觉得简陋了。” 叶青毫不在意的言语,让庆王在心里是对叶大人充满了敬佩之情,肃然起敬之余,神色之间的愧疚之意也越来越浓,视线也从不曾从叶青的脸上,移向就在他眼皮底下的密信上。 “朝廷能有叶大人如此能文能武之臣,是朝廷之幸事啊。”庆王叹口气说道。 旁边的墨小宝在沏好茶后,便自觉的给叶青、庆王二人倒上,而后便已军务为由,离开了军帐。 随着墨小宝离开,整个军帐就只剩下了庆王跟叶青两人后,叶青的笑容依旧是开朗亲和,看着庆王问道:“庆王是路过此地,还是有事儿特意来找叶某?” “我……。”看着叶青那毫无察觉,满面真诚的笑容,庆王一时之间却是有些难以开口,目光此时下移,自然而然的便看到了署名赵汝愚的那封密信。 看着庆王的视线,随之落在那封密信上,叶青急忙干笑一声,一手便放在了那封密信上打算放起来,不过就在此时,叶青拿着密信的手却是一顿,而后了看眼庆王后,道:“其实庆王看看也无妨,此事儿也本该让庆王您知晓。”说完后,便把那封密信推到了赵恺的跟前。 庆王看着那封信,感觉就像是叶青把一座信任的小山推到了他跟前一样,一时之间因为心里的愧疚之情,竟是接也不是、不接也不是。 “若是军务上的事情,叶大人就不必给……。”庆王抬头说道。 叶青看着犹豫的庆王,笑了下继续道:“其实也没什么大事儿,更非是军务上的事情。这么说吧,此事儿还跟庆王有关呢。” “跟我有关?”庆王看着卖关子的叶青,终究是忍不住好奇心,缓缓把手伸向了那封密信。 叶青看着庆王即激动又紧张的拿着那封信,干脆直接抢过信,飞快的把信瓤掏出来递给了庆王。 “关于刘德秀的事情,右相希望在淮南东路上我能够给他一些方便,我思来想去,一时之间也无法找到合适的人选。毕竟,我是淮南东路安抚使,刘德秀是扬州知府,我自然是避嫌的,而其他官员自然是也与我一样需要避嫌。所以眼下……一时之间还是有些犹豫啊。”叶青看着仔细阅信的庆王,叹着气说道:“而且更为重要的是,这个人必须深得朝廷信任,还能够让淮南东路的官员放心这个人没有私心,能够公正无私的帮着判案……。” 一边看信一边听叶青说话的庆王,几乎是不假思索的说道:“崇国公是皇家宗室,在淮南东路又没有差遣,由他协助右相判案岂不是便不怕有失公允?” “非也。”叶青笑了下,解释道:“崇国公在扬州多年,历好几任安抚使而一直留在扬州,圣上、朝廷、右相或许相信,但……淮南东路的其他官员是否也如此认为崇国公公允,那就难说了。毕竟啊,崇国公在扬州的时间太长了,难以让人信服。” 缓缓放下手里的信,庆王赵恺看着有些愁眉不展的叶青,脸色凝重的问道:“叶大人可相信本王否?” 叶青摇头笑了下,还未来得及说话,就听到庆王继续说道:“实话告诉叶大人,今日本王之所以匆匆赶到这里,是来给叶大人赔不是的。” 说完后,不等叶青问,庆王便自顾自解释说道:“赵某人弹劾刘德秀一事儿,怕是也给叶大人你带来了不必要的困扰,甚至是还会因为刘德秀的事情,影响到圣上、朝廷以及官员对你的信任,而叶大人您对朝廷却是忠贞有加,看看这简陋的军帐,再想想当初北伐时,那些武将奢华的军帐,如此对比之下,更是让赵某人惭愧不已!而近日赵某人便是打算前来兵营负荆请罪,而叶大人能够对赵某如此坦诚,还把如此重要的信件给我看,赵某人实在是不知该如何报答叶大人对本王的坦诚跟帮助,所以若是叶大人还相信的本王的话,就把此事儿交给本王,本王在此向你保证,此事绝不会牵连到叶大人您,也绝不会让朝廷跟其他官员,怀疑您对圣上、朝廷的忠诚,如何?” “叶青被误会倒是不足为惧,但如此是否会给庆王日后带来一些不便?会不会影响到其他淮南东路的官员,日后看见您之后唯恐避之不及?毕竟,庆王您往后可是还要继续在扬州……。”叶青的态度模棱两可,但明显能够听的出来,他被庆王说动心了,只是心里还有些担忧如此会给庆王他往后在扬州的日常带来些许不便。 庆王听着叶青如此的话语,反倒是突然放声哈哈大笑了起来,而后看着叶青道:“本王在淮南东路需要那么多朋友吗?本王若是结交淮南东路官场的官员,那才是对圣上、朝廷的辜负。何况,说句不中听的话,本王在淮南东路,能够交到叶大人如此挚友,以及同为宗室的崇国公,难道还怕淮南东路的其他人吗?” 叶青闻言笑了笑,附和着说道:“承蒙庆王如此看重叶某,既然庆王愿意交叶某这个朋友,叶某也就不客气了,就高攀……。” 庆王摇头,纠正道:“你我均是坦荡之人,何来高攀、低就一说。不管如何说,自认识叶大人以来,叶大人对于本王的帮助可谓是实实在在,就更不该跟本王客气了。何况……。”庆王自嘲着笑了下道:“何况此事儿还是因为本王而起,自然是应该由本王来帮叶大人来解决掉这些麻烦,让叶大人能够带着朝廷跟圣上的信任北上。” “如此就多些庆王了。”叶青大喜,也不再客套,冲着军帐外喊道:“来人……备酒。” 看着贾涉探头进来后,叶青急忙压低了声音,跟做贼似的说着备酒二字,而贾涉也像是这辈子从来不知酒为何物似的,愣了半天,直到叶青案几上的毛笔向他飞来时,立刻说道:“末将这就去备“茶”。 “没办法,军中不得饮酒,饮酒者杖三十,我定的,现在又是我带头破坏。庆王,您又害了我一次啊。”叶青无奈的苦笑着道。 而庆王则是心情舒畅,连声大笑道:“叶大人果真是真性情,无妨,若是责任,本王陪你一同受罚便是。” 第七百九十四章 何为尊贵 入夜时分,叶青跟庆王的马车这才缓缓驶入扬州城内,沿着热闹的街道、昏黄的灯光,向着各自府上的方向驶去。 元日后一连下了好几天的雪,也在前几日终于是停了下来,随着气温的升高,不过短短三两天的时间,扬州城已经彻底没有了雪的影子。 青石铺就的石板路、黄土夯实的泥土路面,这个时候也不再如同雪日时那般干净、清澈,泥泞的土路,带着褐色泥土的青石板路,使得小桥窄巷、流水船坞荡漾的扬州,在这个时间段,多多少少的缺失了一些江南特有的雅致,多了一丝元日残留下来的热闹跟豪放。 少有的几道能够在夯实的黄土路面上碾轧出的车辙,也随着夜幕的降临,纷纷被掩盖在了黑色中,巨大的马车缓缓的行驶在僻静的街道上,时不时还会有远处孩童天真烂漫的笑声传过来。 刘德秀府邸的后门处,几辆马车缓缓停下来,身后深深的车辙印记,显示着车中运载的货物必定不轻。 随着后门打开,静悄悄的后街之上,当初在二十四桥欺霸杨白劳、杨喜儿的三个刘府下人,开始与其他人紧张有序的卸着马车上沉重的货物。 “刘大人呢?”一名随着马车而来的车夫低声问道。 “崇国公等人在府上,放心,不会有事儿的。”下人左右扫了一眼街道两侧,一边帮着往下抬一边说道。 与此同时,叶青的马车则是缓缓在府邸门口停下,刚一下车,许庆离得老远就能够闻到叶青身上的酒气,不由得有些皱眉道:“军中何时让饮酒了?” “庆王今日去大营了,所以一高兴就喝了几杯。”叶青神色还颇为清醒的说道。 许庆默默点点头,而后指了指身后道:“小心点儿吧,不知道今日谁吧倾城那丫头给气着了。” “都孩子他娘好几年了,能不能别老是丫头丫头的?”叶青不满的许庆对燕倾城的称呼说道。 虽然他们当初刚认识时,燕倾城确实是一个未出阁的丫头,但如今这么多年过去了,许庆就不能改改口吗? “废话真多,在我眼里,都是丫头。”许庆不满的说道,而后扭头就往他门房的“岗位”上走去。 叶青看着背已经开始有些佝偻的许庆,摇头苦笑一声,一晃这么多年过去了,当初的一切早已经物是人非,但有些人总是想要固执的,希望留住一些过去的美好时光。 “真希望时光能够倒回啊。”叶青一边往后院走,一边仰天感叹着朗声道。 房间内举起茶杯的许庆顿了下,而后也是苦笑一声,便继续品他刚刚沏好的茶水,对于如今的一切,他还是颇为满意的,最起码不管如何,自己到头还是落了个善终,不用担心一个人会孤独的度过晚年。 洗掉一身的酒气,换上干爽的衣衫走出来,只见燕倾城一个人在房间,而那两个小家伙,不知何时,已经不在房间了。 “人呢?”叶青没头没脑的问道。 看着账簿的燕倾城,头也没有抬的说道:“你身上的酒味那么重,他们怎么可能受得了,刚才等你半天,如今已经去睡了。” “酒气有那么大吗?”叶青脑海里不由自主的浮现出,刚刚回来时,两个兴高采烈扑过来的小家伙,但一闻到自己身上的酒味儿,就立刻跟见了鬼似的,躲的自己远远的。 燕倾城没理会叶青,继续看着账簿,头也不抬的问道:“你今日从钱庄命钟蚕取了很多现银,作何用途?” 灯光下的燕倾城抬起头,明亮的眸子没有丝毫的温柔,就像是平日里在商会公事公办的样子。 “嗯,过些日子我会想办法再还给钱庄的。”叶青点点头说道。 “想办法?还给钱庄?进了你手的银子还能再回来?简直是痴人说梦。”燕倾城的语气冷冷的问道:“为何不提前告知我一声?” “事急从权,也是为了保密。”叶青走到燕倾城跟前坐下,顺手便去搂燕倾城那纤腰。 穿着单薄月白色睡衣的燕倾城,乌黑明亮的秀发柔顺的散落在脑后,刚刚沐浴完后,身上散发着诱人的淡淡香味儿,成熟女人的那股近乎完美的风情,此刻在她模特儿一般的身上显露无疑。 一颦一笑都是那么的勾人夺魄,不施粉黛的白皙脸颊、淡淡的柳叶眉,淡淡的红唇,以及那双明亮动人的眼神,这么多年过去了,但仿佛岁月忘记了她的存在一样,几乎没有在她那张漂亮的脸蛋上,留下任何关于时间的痕迹。 “手拿开,别碰我。”燕倾城显然带着一丝的情绪,扯掉叶青放在她腰间的手,但人却是一直不曾挪动一下,依然是任由叶青紧挨着她坐在一起。 “怎么了这是?”叶青不认为,是因为自己今日从钱庄取现银没有提前告知她,所以燕大佳人才会如此生气。 “哼,你说干什么?那么多现银有何用处?难道你还能全部带到辽国不成?不闲那么重的现银压死你啊。”燕倾城继续没好气的说道。 叶青愣了一下,而后缓缓伸出一只手,捏着燕倾城那青秀的下巴,使得那张漂亮的脸蛋儿对着自己,道:“你以为我是打算带到大辽去?” “难道不是吗?”燕倾城拍开叶青的手,继续冷冷的道:“辽国如今也有钱庄,你想要多少,都能够从那边取出来,何必要如此费事?是怕我知道?” 虽是如此问,但心里还是多少有些得意之情,不管如何,最起码说明,这个家伙心里还知道顾及一些自己的感受。 “朝堂之上的事情,说了你也不愿意听。总之,这笔钱非是我要带去辽国,何况,我也没有必要带着这么多钱去辽国。”叶青再次伸手搂向燕倾城的腰肢,这一次燕大佳人只是象征性的抗拒了一下,而后便任由那人的手,在自己的腰身上来回抚摸。 “那是为何?”几乎是下意识的问话,不过问完之后,就有些后悔了,毕竟,她讨厌朝堂之上的尔虞我诈也不是一天两天了,虽然在乎叶青的安危,但她真的不喜欢那些明争暗斗,于是急忙转移话题道:“今日想起什么了,竟然喝了那么多酒?” “庆王。”叶青也没在朝堂的事情上多做纠缠,笑着说道:“我们华夏民族的美好传统啊,人与人之间想要增进感情,合作共事显然都不如喝酒增进感情来得快。酒文化,简直是这个世界上最最伟大的发明。” “胡言乱语。”燕倾城拢了拢自己胸前的衣衫,被某人搂着腰身的她,此时胸前已经是春光大泄,而某人的视线,也一直在那高耸的地方游走不定。 “人家终究是皇家宗室,你虽然是朝廷要员,但说白了,也是人家的臣子。官场其实与商道差不多,不就是大家有利可图后凑在一起,无利可图时便是如同路人。”燕倾城挣扎着叶青的手,但无奈,自己如何是这个大色狼的对手,于是不过眨眼间的功夫,燕大佳人的胸前几乎已经是完全失守的暴露在了空气中。 “不错,你能够有此觉悟,显然是得了你父亲为商之道的精髓了。”叶青放在燕倾城腰肢上的手,已经移挪到了燕倾城的胸口处,耳边也是传来了燕大佳人有些急促的喘息声。 “那你还有何高兴的?总不会是那么多钱,都送给庆王了吧?”燕倾城双手此刻实在是无处安放,既想要跟叶青好好的说话,但又舍不得身上传来的那让她舒坦的异样感。 叶青笑了笑,说了一句过些时日你就知道了后,便开始在燕倾城的身上攻城略地,不过是一会儿的功夫,燕大佳人身上那单薄的睡衣,便已经全部掉落在了脚下厚厚的地毯上,而整个人也在瞬间被叶青抱起,向着旁边的床上走去。 不管是庆王还是崇国公,想要跟这些身份高贵的人做真正的朋友,可绝对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即便是叶青手中的权利足够让皇家宗室的成员重视,但身为皇家宗室几百年来传承下来的高贵尊严,也让这些宗室,即便是手中并无权利、哪怕是都过的穷困潦倒了,但其心性也依然是处在高不可攀的处境之中。 就如同那些高傲到骨子里的文人士子一般,哪怕是家里穷的叮当乱响,日子过的都快要揭不开锅,经常处于吃了上顿没下顿的窘境之中,但只要他们还有着文人士子的身份,那么他们就一直坚持着所谓的高贵尊严。 强烈的自尊心,即便让他们深知无法换来一日三餐,但他们依旧保持着那毫无用处的清高尊贵,不屑与商贾、百姓等各级他们看不上的人群为伍,在他们的心里,他们读书人,皇家宗室是高贵的,是高不可攀的,即便是都快要穷死了,但这毫无用处的气节,却是一直要保持着的。 相比较那些迂腐到无药可救、自命不凡,但人生十分失败的文人士子来,皇家宗室的尊严跟孤傲,多少比起文人士子是多了一些变通的道理。 但即便是如此,哪怕是如同叶青这样的权臣,以今天的地位与身份,想要真正的交到一个皇家宗室的朋友,都是极为的不容易。 毕竟,在高贵的皇家宗室的子弟眼中,朝堂之上乌央乌央的臣子,不过都是他们赵宋宗室的臣子罢了,比起他们皇家宗室的身份来,自然是要低上很多。 平日里可以与臣子谈笑风生、一起风花雪月、饮酒作乐,但并不代表着,在骨子里他们会拿你当真正的交心知己。 如同后世职场上的那句话一样:领导可以拿你当兄弟,但你可千万不能拿领导当兄弟是一个道理。 而结合到如今的叶青身上,自然也是同样的道理,如今能够得到庆王的真心坦诚以对,除了他如今的身份地位权力外,自然还是有他那些背地里的手段,也才使得庆王,在担负着一丝愧疚的情形下,开始把他叶青当成了真正的朋友。 脸上残留着激情余味的燕倾城,满意的看着叶青肩膀上自己刚刚咬的牙印,感受着依然还重重的压在她娇躯上,但又给她一种,仿佛叶青整个人都进入她身体的错觉的情况下,喘息着问道:“如此说来,以后在扬州,对于庆王便可以不必过于设防了?” “不错,该帮的忙还是要帮的,华国夫人那里,你以后倒是可以多走动走动,不管是因为扬州商会,还是对远在临安的钟晴、白纯都会有些好处的。”叶青看着身下那张娇艳欲滴的脸颊说道。 “那你还不是在利用人家吗?”燕倾城不满的伸出拳头,捶了下叶青的结实的胸膛说道,而自己的胸前春光,则也因为这个动作,荡漾着春意的诱惑。 点点红豆被某人捏在手里,燕倾城瞬间便条件反射的拱起身上迎合着叶青,耳边响着叶青的话语:“这种利用是朋友之间的互相帮助,甚至是谈不上利用,而是单纯的帮助。如同商会里的商人一般,虽重利轻离别,但对家人、子女难道就不是真心吗?” “呃……。”燕倾城的喉咙发出诱人的声音,身下的叶青仿佛又在刺激她整个身心,一把紧紧把叶青的脖子搂进怀里,微张着嘴唇,带着喘息声道:“我知道了,总之以后对待庆王,就如同崇国公一般无二便是了。” “真聪明。”叶青闻着那秀发间熟悉的气息,低沉着声音说道,而怀里的佳人,此时显然已经无法控制自己,嘴里发出来的声音也是越发的勾魂摄魄。 时间仿佛是静止了一样,随着燕倾城像是要掉落深渊的喘息声断断续续的响起,两个人如同一摊肉泥一般,依然紧紧的贴合在一起喘着粗气。 “你打算什么时候北上?”汗水使得几缕秀发黏在叶青的肩头,燕倾城温柔贴心的择着自己的秀发问道。 “过了上元节后便北上。府里一切辛苦你了。”叶青在那红唇上啄了下说道。 燕倾城默默的点点头,眼角却是流下一道晶莹的泪痕,紧紧抱着叶青:“每次分别总是让人害怕难受……。” “放心,不会有事儿的,一定保证活着……。”叶青最后那活着回来见你们的话语还没有说完,嘴唇便被燕倾城再次主动的封上。 第七百九十五章 无踪无影 上元节的前夕,又是一场薄薄的雪花覆盖在了清晨的大地上,连续阴冷的天气,使得大地上残留着的积雪比元日的时候还要殷实一些,融化的速度自然也是缓慢了许多。 与这一场小雪一同降临至扬州城的,还有大宋右相赵汝愚、钱象祖等人。 朝廷同时派遣右相与刑部尚书到达一路办差,这并不是很常见的一件事情,但因为淮南东路的特殊性,使得朝廷自然而然的颇为重视。 当然,这些不过都是明面上的理由,实际上的理由,无非便是赵汝愚不想给韩诚为刘德秀开脱的机会而已,何况,这一次前往扬州时,总共加起来也不过五十人。 甚至是到达扬州后,赵汝愚连叶青都不曾通知,更别提淮南东路的提点刑狱司,同样是被赵汝愚无视着绕过。 没有通知,不代表便不知晓赵汝愚,在到达扬州之后,第一时间就去了庆王府,但叶青对此却是置若罔闻,就像是打算门户大开,任由着赵汝愚在扬州城折腾一样。 许庆在廊亭内看着赏雪的叶青,迈步走进里面,把一封信件放到了叶青的跟前:“明日就是上元节了,打算怎么过?” “哪也不去,就在府里呆着。”叶青自顾自的拆着信件说道。 元日的时候,与庆王、崇国公在府里赏雪景、烤全羊,但到了上元节,因为赵汝愚这个皇家宗室的到来,庆王跟崇国公都要招待这位当朝右相,而他叶青又打定了主意,任由赵汝愚在扬州随意折腾,所以这样的情形,在外人看来,叶青的举动更像是在避风头。 “说了些什么?”许庆看了一眼远处走过来的燕倾城,而后对着正在看信的叶青问道。 “没什么,昨夜到来的赵汝愚,询问了庆王跟崇国公,可有合适的人选举荐。”叶青轻描淡写的说道。 “举荐?举荐什么差遣?”许庆愣了一下问道,而此时的燕倾城,已经亲自端着热气腾腾的茶水,拿着叶青那件黑色的皮裘走进了廊亭内。 “自然是刘德秀被罢免后,扬州知府这一差遣。赵汝愚想要以此巩固跟庆王的关系,也是有意拉庆王、崇国公下水啊。”叶青轻松的呵呵笑着说道。 “难怪他会如此积极的前来扬州,原来查办刘德秀只是幌子,他看重的是在扬州换上自己人啊。”许庆恍然大悟,一直还以为,是刘德秀贪腐一事儿,让赵汝愚才如此重视,竟然会亲自来一趟淮南东路。 “哪一个差遣不是如此,不是背后藏着莫大的好处跟利益?”叶青抬头,看着许庆笑着道:“只要是朝廷的差遣,其背后必须是有利可图。就拿扬州提点刑狱司小小的吏员来说,查个小偷小摸的案子,或者是其他小案子,不也是因为背后有利可图?打架斗殴同样是可以有利可图,可以通过这样的差遣办案,给自己的交际圈子增加有用的各种势力,小到地痞无赖,大到商贾文人,总之啊,官员这个差遣,永远都不是一个表面上看上去那么简单的差遣,灰色的利益,只要想要,那么任何一件差遣的背后都是有利可图。” 燕倾城坐在一边默默的不说话,但嘴角还是不屑的撇了撇,在她看来,叶青完全是把官场妖魔化,看的太过于阴险势力了。 许庆则是认同的点点头,朝廷以及各路的上上下下官员,其实若是单单只靠俸禄,恐怕大宋朝的官员中,得有一大半人银子不够用。 文人士子向来以考取功名为人生最大理想,视科举为翻身成为人上人的跳板,显然,不是每一个人都是因为要报效朝廷,毕竟,想要报效朝廷的方式有很多种嘛,所以那些因为科举落榜而郁郁不得志,甚至最终一辈子消极度日的文人士子,并非是为了考取功名后报效朝廷。 一人得道鸡犬升天,无论是落榜还是中第,则是决定着一个人一生的功名利禄、成功与否。 “那你打算怎么办?”许庆看了一眼燕倾城后问道,他心里很清楚,倾城这个丫头,并不是很喜欢听这些官场之上的尔虞我诈,但如今既然说起来了,若是立刻打住,反而是显得更为心虚了就。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叶青端着茶杯,而后道:“赵汝愚不会大张旗鼓的跟我碰面,但不代表就不会来拜访我这个淮南东路的安抚使,他只不过是提前做了一些无用功而已。” “早有对策?”许庆人老了,也就越来越喜欢操心了。 得到叶青点头承认后,心里头不再担忧的许庆,便离开了廊亭,把廊亭留给了叶青夫妇二人。 地面上浅浅的一层雪,在许庆走过后,再次留下一排浅浅的脚印,而叶青嘴角的笑容,也渐渐的扩散着。 上元节的扬州比起临安来丝毫不差,不管是那如同御街似的一条大道,而是那蜿蜒曲折的河流,或者是幽静稍显安静的街巷,在天色还未完全暗下来时,有的人已经开始迫不及待的点亮了五颜六色的灯笼。 心急的孩童同样是在河岸边,开始蹲在那里,小心翼翼的点燃小小的花灯,而后放入水里,看着花灯缓缓的随波逐流,而后在堤岸边兴奋的拍着手,紧紧的跟随、保护着自己的花灯向前漂去,同伴攀比着,看谁的花灯漂流的时间更长一些,距离更远一些。 二十四桥在入夜之后,如同一座不夜城一样,树立在街道两边,小桥两首的灯笼,样式繁多,里面跳动的火苗隐约可见,随着那灯笼的颜色,点缀着整个夜空。 巨大的灯笼矗立在空地之上,甚至需要人们仰头才能观赏,小的一些花灯,甚至是可以托在孩童的掌心,如同鱼儿一般,在水里静静地飘荡。 各种商贩的叫卖声在夜色下也显得格外的卖力,吸引着孩童与文人士子、窈窕淑女的注意力,希望借此能够让自己的收入在今夜有个不错的收成。 不论是外城还是内城,若是站在黑漆漆一片的蜀冈向下望,依稀还是能够分辨个清楚,外城的火光显得颇为零散、暗淡一些,而内城的一个区域,则是如同一片火海一般,特别是那行人聚集最多的地方,连城一片的灯光,都足以让远处观望的人们,感受到那里的热闹跟喧哗。 与扬州城的火海,形成鲜明对比的,除了那黑漆漆的蜀冈外,还有扬州城内的刘德秀府邸,此刻一点儿上元节该有的气氛都没有,甚至是比起平日里的烛光,都要显得少了很多。 府邸门口硕大的两个灯笼静静的悬在半空,如同门口的两个门房下人一样,显得有些死气沉沉,丝毫没有一丁点儿上元节的喜庆气氛。 书房里的刘德秀,已经不知道多少次抬头望向窗外,也不知道多少次从书房里走出来,看了看外面的天色,而后又把自己一个人关进书房中。 直到掌灯时分,刘德秀这才从书房走出来用膳,在自己的夫人子女陪同下,一家人沉默的吃完饭后,刘德秀依然是一语不发的再次回到了书房。 此时再次打开书房门,望着那阴沉沉,黑漆漆,无穷无尽的夜空,刘德秀过了好久,才低沉着说道:“点燃府里大小灯笼吧,既然是上元节,该有的热闹还需有。” 随着一直站在门口的丫鬟恭敬的回了一声后,转身看了一眼身后书房的刘德秀,终于离开书房,向着后花园的方向走去。 行至有些矮小的后门处时,便看见后门处的一个下人,快不的向他跑了过来。 “外面如何了?”刘德秀看着那紧闭的后门问道。 “老爷,后门还是有几个鬼鬼祟祟的身影,不过看样子倒是不打紧似的,至于内城城门口,并没有发现提点刑狱司的人,东、南、西派出去的人都回来了,只有北面的人还没有回来。”那下人看着一直紧皱着眉头,神情威严的刘德秀说道。 刘德秀默默的点头,想了下后道:“过去告诉夫人,收拾好东西过来吧。” “是,老爷。”下人恭敬的说道,而后留下身后的两个人陪着刘德秀,自己拔腿便往前庭内院的方向跑去。 随着那个下人离开,刘德秀便像是被定住了一样,一直望着那紧闭的后门,过了好几之后,才出口说道:“把门打开,我亲自看看外面情况如何。” 两个下人听着刘德秀的话语,急忙打开半扇大门,而后刘德秀示意两个下人不必跟着,自己一个人便缓缓走了出去。 几乎就在刘德秀迈出后门后的第一步,身后原本还颇为暗淡的府邸,随着下人们把点燃的灯笼一个个升起挂好,整个府邸也在瞬间,一下子多了几分上元节该有的喜庆与祥和气氛。 有些安静的后巷内,刘德秀转身看了看身后自己府邸的后门,又看了看旁边垂手而立的两个下人,而后扭过头,不慌不忙的打量着昏暗的后巷两头。 昏黄的灯光下,站了许久的刘德秀,并没有发现任何一个可疑的身影,甚至在他站到街巷上后,借着那昏黄的灯光,连一个路过的人影都没有看见。 两名矗立在门口的下人,听着身后传来急促的脚步声,回过头只见夫人臂弯处挂着一个颇为沉重的包袱,跟随着那个下人一路小跑着走了过来。 “老爷呢?”夫人焦急的问道。 “在门外……。”下人回头看向开着半扇门的外面,但不知何时,那刚刚还站着刘德秀身型的地方,此刻却是空无一人。 下人慌忙一步跨过不高的门槛,左右张望着空无一人的昏暗后街巷,而刘德秀就像是凭空消失了一样,无踪无影。 第七百九十六章 刘德秀跑了 二十四桥明月夜,玉人何处教吹箫。 但今年的上元节,却是因为连续的阴沉天气,使得二十四桥明月夜只剩下了二十四桥与夜,明月却是依旧躲在厚厚的云层后,不肯露出它皎洁的光芒。 不过好在,既然是上元节,虽少了清晖冷影的月光,但好在今年的上元节,各种各样的花灯层出不穷,一些商贾不惜花费重金,打造着让人眼花缭乱的层层花灯,倒是弥补了没有月光的遗憾。 各种灯谜同样是随处可见,而这些不单是游人们的乐趣,也成了商家们的商机,一个个并不算是太难得灯谜,在这一夜甚至是比扯开了嗓子吆喝的伙计还更能招来顾客光临。 怀有身孕的柳轻烟随着肚皮越来越大,脾气也因此变的越发的古怪,宁可自己无聊的呆在府里,也不愿意往人多的地方凑热闹。 燕倾城跟叶青,带着从下午就开始嚷嚷着要看花灯的两兄弟,则是留下几个丫鬟照看柳轻烟后,便带着墨小宝走上了街头,一路行来,因为行人的缘故,也从而使得,从府里竟然不知不觉的步行到了二十四桥的附近。 地面上的花灯,显然永远没有水面上的精致花灯引入注目,而河面上的画舫、船坞行走于水面之上,加上漂流在河面上的花灯点缀,就如同一条条满载着花仙子的画舫一样,在那些歌声与琴声的相伴下,如梦似幻。 漂流在河面的花灯包围着向前的画舫,画舫里的丽人如同是为了应景一样,二十四名身穿薄衫的女子,站在船头向两边的人们展现着她们迎着微风的娇躯,以及那缓缓流淌的乐声。 踩过红桥,与燕倾城一人牵着一个小家伙,身后跟着墨小宝刚刚下桥不远,一艘不起眼的乌篷船则就静静地停靠在岸边,随着波浪微微晃动着船舱上方的红色灯笼。 就在叶青等人穿插在人群中要经过时,掀开舱帘的乌篷船内,赫然走出了赵汝愚的身影,此刻依旧肥胖的身躯正站在前面。笑望着叶青。 叶孤城的小手被叶青递给了燕倾城,示意身后的墨小宝继续带他们看花灯,而后在燕倾城的目送下,缓缓走到河岸旁,看着站在乌篷船头的赵汝愚。 “右相大人即便是到了扬州,都能够随时知道叶某的动向,佩服。”叶青笑着说道。 “叶大人是淮南东路安抚使,这一举一动自然是不少人都时时刻刻的注意着。但不过……叶大人则是愿望赵某了。赵某是听庆王所言,所以才会在此特意等候叶大人,好在功夫不负有心人,叶大人还真的带着夫人与公子来逛上元节了。”赵汝愚的脸上多少有些得意之情,毕竟,在叶青的地盘,自己竟然能够不费吹灰之力的就等到叶青,这不得不说,也是权力的一种体现吧。 “如此可是折煞叶某了,叶某何德何能,岂敢劳右相大人专程在此等候……那不知道右相大人有何指教?”叶青笑了下,随着赵汝愚的邀请,轻松的跳到船头说道。 河岸上依旧是人来人往,观花灯、游上元、猜灯谜的百姓随着外城的大部分百姓涌入,也使得人头攒动的二十四桥一带,显得更为热闹。 显然,没有人会注意到,与他们刚刚擦肩而过的,便就是整个淮南东路的安抚使,自然,也就更不会知道,在他们眼皮底下,那艘船坞上的肥胖中年人,就是朝廷当今的右相。 船舱的内部看起来比从外面打量要显得宽敞一些,随着叶青进入船舱后,船坞便开始缓缓离岸,而后开始驱逐着前方水面上那精致的花灯,渐渐向远处飘去。 “既然来到了叶大人您的地盘上,凡事儿自然是要跟叶大人打个招呼才是。所以还希望叶大人莫要见怪,赵某实在也是有难言之隐、无法第一时间拜访叶大人,毕竟庆王、崇国公过于热情,赵某同为宗室,不得不去赴宴啊。”赵汝愚自从当上了右相后,嘴里的官腔味道儿则是越来越浓,几乎十句话就有九句都是无用的废话,但让你听的还是那么平易近人。 若不是叶青早就知道了赵汝愚的为人处事,恐怕这个时候,又会生出当初在夏国边城时,还觉得这个宗室可交的感受来。 打着哈哈道:“那是自然,那是自然,右相大人如今是为朝廷奔波劳碌,既然到了扬州,那么也该是抽空见见庆王跟崇国公。叶某理解右相大人。” 叶青嘴里虽然称呼着赵汝愚右相大人,但自称却一直都是以叶某所称,而非是下官,这样的话语听在赵汝愚的耳朵里,则是极为的刺耳,但是又没有丝毫的办法。 赵汝愚即便是心里不满,但脸上依旧带着谦和的笑容,微微随着船身摇晃的船舱案几上,嵌着几个精致的碟子,每个碟子里同样都是放着扬州的一些有名的小吃,就连酒都同样是扬州自产的佳酿。 两人也不客气,举杯饮了一杯后,随着叶青的提议,前后的舱帘跟两侧的舱帘便被船夫打开,随着阴冷的空气进入舱内,刚刚热络的寒暄氛围,随之也便消失的无影无踪。 “打开舱帘说亮话,叶大人知道赵某这一次来扬州的来意,所以不知道叶大人意下如何?”紧了紧身上的皮裘,刚刚下肚的酒,还未来得及暖和身子,就已经被冷风吹散:“赵某给叶大人的信,想必叶大人也过目了吧,可否有意?” “刘德秀是韩诚的人,右相是真心实意的跟我合作呢,还是打算借刀杀人呢?我记得元日前,右相跟左相可是好的都可以同穿一条裤子了。如今突然在左相背后对着左相的人下手,就不怕跟左相之间生怨,不怕左相报复?”叶青望向船尾处,被船坞从前方驱散的花灯,渐渐落到了身后,从而使得那一排排在水面上摇摆不定的花灯,就如同是跟随着找食吃的鱼儿一样。 赵汝愚听着叶青微微带着一丝嘲讽的话语,根本不以为意,就像是叶青说的不是他一样,若无其事、从容不迫的说道:“叶大人,你我都非是刚刚进入朝堂之人,朝堂之上的生存之道,以大人的大智慧,想必不用我多解释什么吧?赵某身为赵宋宗室,深得太上皇、圣上信任,所以一旦涉及到朝廷政事,那么赵某人就是粉身碎骨也在所不惜。赵某必定是宗室啊,如今就连庆王、崇国公都认同赵某全力为赵宋江山社稷尽忠之举,想必叶大人身为朝堂重臣,应该不会拒绝吧。” “既然如此,那么右相大人放心,叶某在此事儿上绝不会插手,更不会因为左相为刘德秀开脱,当然,若是右相大人需要叶某做什么,叶某自然也是在所不辞,必当全力以赴为右相大人提供方便。”叶青也跟着端起酒杯说道。 几杯酒下肚,水面上的湿冷之意减缓许多,手脚也不再像刚才那般冷冰冰。 赵汝愚跟叶青所在的这条船坞,显然是有着自己的目的地,而叶青也不问,赵汝愚打算从二十四桥水面上,驶入扬州城河道后打算去哪里。 河道上的马车如同街道上的马车一般繁多,而叶青跟赵汝愚这艘,只坐着两个大老爷们,还打开四面舱帘的船坞,自然是在河道上,成为了河岸上游人、擦船而过的其他画舫、船坞上的人们侧目的对象。 两个大老爷们在上元节这样的日子里,乏味的坐着一条船喝酒,竟然连个佳人也不招呼陪同,这是过的有多拮据,但又想要体会上元节的喜庆啊。 两人对于河岸上旁人的鄙夷目光,画舫上那蔑视的眼神毫无所觉,依然是端着酒杯就着小吃,在船坞上讨价还价。 随着在河道上漂流的时间,赵汝愚便开始谋划着,刘德秀之后,谁来任扬州知府差遣一事儿来。 不同于其他事情,在这件事情上,赵汝愚还没有狂妄自大到,随意的按照他自己的想法儿来任免,先不说吏部的史弥远那一关好过不好过,而且即便是过了,到了扬州之后,能不能像刘德秀这般活着,都是一个未知数。 叶青到底有多阴狠,他赵汝愚并非是不清楚,相反,看似随和的叶青,在朝堂之上的手段,向来就是以阴狠、凌厉著称,要不然的话,怎么可能就以一个小小的禁军都头,短短的十来年时间,就爬到了如今的高位? 有朝堂之上的官员会私下里议论,若不是当年叶青得到了高宗皇帝的重用,要不是正好利用了高宗皇帝想要除掉汤思退这个机会,他叶青怎么可能会有今日这样的高位! 自然,除了高宗皇帝,还有人以当今太上皇,甚至是圣上对其的信任,来表达他们对于叶青爬到今日高位的不屑,或者是认为,叶青就如同是走了狗屎运一样,并非是靠他的才能走到今日高位的。 毕竟,在那些文臣眼里,叶青顶多就是一个有勇无谋的刽子手,阴差阳错加上运气好,才有了今日的地位。 但在赵汝愚眼里,几乎与叶青算是在夏国共事过,在建康暗斗过的他,特别是对于当年信王府发生的一切了如指掌后,他其实比任何人都要清楚,叶青能够有今日的成就,完全是因为此人的城府跟心性。 试问,谁会在得到高宗皇帝的恩宠时,不是巴不得把命都献给高宗皇帝,以此来表达自己对圣上的忠诚?但叶青呢?高宗皇帝用了他,他非但不在心里感激不尽,竟然是一边办差,一边未雨绸缪的给自己留着保命的退路。 所以,这样的人,真的只是一个莽夫那么简单,真的只是靠着运气,才得到了今日的成就吗?显然不是。 叶青的目光在灯火掩映下,如同一把锋利的匕首,随着赵汝愚提议着,在刘德秀之后,谁来任扬州知府的话语刚说完,叶青那刀子一样的眼神,便直直向赵汝愚刺了过来。 甚至是不用叶青说话,就是那凌厉的眼神,已然让浑身一震的赵汝愚,瞬间读懂了叶青的意思:整个淮南东路,除了我叶青,官场之上还轮不到他人来指手画脚。 “这么说来,右相大人这是醉翁之意不在酒,查办刘德秀是次要的,安排他人才是主要的吧?”叶青凌厉的目光,随着船坞从桥下的阴影中掠过,又再次恢复了随和的样子问道。 船坞短暂过桥的瞬间,让赵汝愚甚至有些怀疑,刚刚那凌厉如同匕首的眼神,难不成是幻觉?要不然怎么可能,不过是短暂的阴影过后,叶青的眼神就立刻变了呢。 努力回复着平静心态的赵汝愚,借口寒意侵体,一连三杯酒下肚后道:“赵某今日坦诚相待,也不跟叶大人绕圈子,之所以提及刘德秀之后谁来任知府差遣,完全是为朝廷着想,是为圣上考量,同样,也是为叶大人您着想。” “哦?此话怎讲?”叶青笑着问道。 “叶大人不日便会北上,而淮南东路势必需要一个知府、同安抚使来代叶大人掌淮南东路,此人若是淮南东路的官员,叶大人难道放心?就不怕北上回来后,突然发现,此人在淮南东路的政绩优过叶大人?看看如今的扬州城,这可都是叶大人您的心血啊,外城、内城,那如同燕云十六州横亘在山脉上的长城一般雄伟坚实的城墙,看看这城内,繁华富庶,百姓们能够吃饱穿暖,不惧金人再次南下,这般大好局面,难道叶大人宁愿眼睁睁的看着给他人做了嫁衣吗?” 看着像是在思索他所言的叶青,赵汝愚心道有机可趁,于是继续说道:“显然,叶大人决计不愿意。即便是我这个旁观者,我都舍不得看着叶大人在扬州的功绩,成为了他人升迁的嫁衣。但若是从其他地方来一个人暂代叶大人治淮南东路呢?其人必然要适应、熟悉淮南东路官场等等,但等他刚一适应,叶大人便从北地回来了,丝毫不会耽误叶大人在朝廷跟前的功绩。而且更为重要的是,刘德秀是左相的人,若是叶大人反对赵某人举荐,一旦左相再次举荐,那就等于,今日送走了一位刘德秀,明日还会来一个王德秀、李德秀来在叶大人眼皮子底下晃悠。所以,两者之间的厉害关系,想必就不用我多说了吧?” “还真没有看出来啊,右相大人何时变的如此为叶某着想了,简直是让叶某人受宠若惊啊。不过……。”叶青看着船缓缓停了下来,而后抬眼望去,恰好是登岸后,前往刘德秀府邸的巷子。 钱象祖看着船坞靠近,而后飞快的跑了过来,于是叶青不过之后的言语,就显然没办法继续说下去,跟赵汝愚一同望向脸色凝重的钱象祖。 “右相大人,刘德秀逃了。”钱象祖不等叶青跟赵汝愚从船头跳上岸,便凝重的说道。 “什么?”赵汝愚跟叶青几乎是同时震惊的问道,而两人的脸上也是写满了不可思议。 第七百九十七章 审问 询问 扬州上元节的热闹与喧嚣依旧在继续,时不时的还会有从河道处隐隐传来的乐曲声,飘入灯火通明的刘德秀府邸内。 燃烧着的火把发出噼里啪啦的细微响声,肃穆而立的刑部捕快等人,把前门、后院已经被包围了个严严实实,禁止任何人出入,整个刘府丝毫没有上元节的喜庆氛围,反而是显得有些紧张跟肃杀。 内院的前厅内,更是灯火通明、亮如白昼,时不时的能够看到从各个房间内,进进出出搜寻的捕快在来回飞奔着。 刘德秀的夫人黄氏,与旁边的两名小妾,正紧张的看着眼前发生的一切,大儿子刘敏行、次子刘敏学、三子刘敏文与各自的妻子也在其中,此刻要么阴沉着脸,要么一脸慌张、茫然的看着刑部捕快,在他们的府邸各个房间内进进出出,搜寻着他们想要的证据。 身为辰州通判的刘敏行、荆湖南路提点刑狱司知事的刘敏学,本是赶过来与父母双亲在元日团聚,打算着上元节后再回去,但不曾想,竟然在上元节这一日,遇到了刑部尚书钱象祖率人来办差。 两人也几乎是随着刑部尚书带着捕快进入府邸后,才终于明白了,为何父亲刘德秀这几日一直阴沉着脸,心事重重、时不时唉声叹气的原因。 刘敏行与刘敏学互望一眼,身为家中的长子与次子,在父亲不在的时候,自然是应该站出来,何况,在他们心中,父亲从来不曾做过任何违乱朝堂律法之事儿。 身为提点刑狱知事的刘敏学,最终是耐不住心中的好奇,在一名捕快于厅内巡视时,上前两步行礼道:“下官是荆湖南路提点刑狱司知事刘敏学,请问大人,不知道今日来下官父亲府中,是为何事儿?” 捕快停下手里的动作,扫过厅内的众人,目光从几个女子身前扫过,只见在那几个女子的身后,两双明亮的小眼睛,正从人缝内偷偷的打量着他们。 刘敏学看着捕快的目光望着他身后,随即扭头,看着兄长的两个儿子,此刻正从他嫂子身后悄悄的探出头,向他们这边观望着。 不由得叹口气,道:“烦请大人借一步说话。” “不必了。” 就在那捕快打算跟着刘敏学往一旁走去时,只听见门外突然传来了一个稍显阴沉的声音。 随后,只见一名富态十足的中年人,气势逼人、面色阴沉的率先走了进来,而在此人的身后,则是跟着一名中年人跟一个三十来岁的年轻人。 看此三人的气度,身在官场的刘敏行、刘敏学,以及那刘敏文,自然是瞬间就敏锐的察觉到,走入厅内的眼前三人,恐怕在淮南东路、或者是临安朝堂之上,都是举足轻重的大人物。 所以不等赵汝愚再次说话,兄弟三人便并列一排行礼道:“辰州通判刘敏行、荆湖南路提点刑狱司知事刘敏学、大理寺承事郎刘敏文见过三位大人。” 站在赵汝愚身后的叶青,倒是在赵汝愚之前率先点了点头,算是打过了招呼,而后便摆摆手,示意厅内的捕快先出去。 叶青的举动,让赵汝愚多少有些不满,毕竟,虽然他身在淮南东路办差,但是不是叶青应该避嫌,即便是不避嫌,那是不是也不应该自己下令,让跟随自己前来的捕快出去! 看着那些捕快,在叶青无声的摆摆手后,便快速的退了出去,赵汝愚不由得冷冷看了一眼叶青,表达着他的不满。 而叶青就像是没有看见一样,视线一直在房间里扫来扫去,当看到那刘敏行身后不远处那面容姣好的女子,极力掩藏着身后的两个小家伙时,不由得随和的笑了下,根本不理会旁边开始咳嗽的赵汝愚,笑着道:“让女眷先下去吧,找个安静、舒适的房间歇息一会儿。刘夫人若是不愿意的话,倒是大可留在这里。” “象祖,此事你来安排。”赵汝愚终于开口说话了,叶青的一系列举动,让他不由得有些担心,这货是不是又在打什么鬼主意,要不然怎么会对刘德秀的家人如此宽容。 而刘敏行等人,听到赵汝愚直呼刚刚就跟他们打过照面的刑部尚书为象祖,心头瞬间一震,神色比刚才变的也越发的恭敬,想要再次行礼询问,但赵汝愚显然并不给他们这个机会。 叶青一直在旁随和的笑着,即便是赵汝愚安排了钱象祖安置那几个女眷,叶青也是依旧面色自然,侧身看着几个女眷,牵着两个孩子的手,看着刘敏行等人微微点头同意后,这才快步往外走去。 刘夫人旁边的两名小妾,也被黄氏推了出去,跟随着自己的儿媳妇往厅外走去,此时不论是那两个小妾,还是那三个儿媳妇,即便是明知道这是在自己的府里,但走出厅门后,依然还是硬生生的生出一股浓浓的陌生感觉。 就仿佛这几日前,还充满她们彼此欢声笑语的府邸,一下子就遭到了灭门之祸,而她们也由主人瞬间变成了阶下囚。 一股悲凉的感觉从她们的心头瞬间涌现,眼角的泪水也是无声的在灯火的照耀下缓缓流出,茫然甚至是有些麻木的,在刑部尚书交代的几个捕快的监视下,往旁边的厢房走去。 能够随意指使刑部尚书,一进来便一直阴沉着脸,身上散发着浓浓的威严气势,而且对他们兄弟三人爱答不理,赵汝愚的身份,三兄弟虽然一时无法准确的猜测到,但也隐隐知晓,此人必然是在朝堂身居高位。 至于那位脸上带着随和笑容,颇为年轻的男子,三兄弟则是一时之间,在心里无法猜测出,这个年轻人到底是什么来头,为何竟然敢于不理会那位朝中大员的感受,甚至还敢一进来,就先把女眷差遣出去。 “刘德秀去了哪里?身为朝廷吏员,你们难道不清楚,包庇他人的罪过?”刘德秀冷冷的看着兄弟三人问道。 而一直坐在一旁的黄氏,目光则是一直看着在厅内随意游走的叶青,耳边此时也是响起长子刘敏行的话语:“下官……不清楚家父去了哪里,下官斗胆,敢问大人,家父犯了何罪?” “还未敢请教大人是……?”次子刘敏学,咬了咬牙,最终还是下定决心先问明了赵汝愚的身份。 “这位便是我大宋朝廷右相赵大人。所以你们若是知道令尊的下落,就立刻告诉赵大人,若是隐瞒不说,这可是重罪。”交代完捕快的钱象祖,站在赵汝愚的身后向三兄弟解释道。 看着三兄弟这一次听到赵汝愚的名字,震惊之余神色紧张的再次行礼,赵汝愚心头则是微微带着一丝的得意,右相之差遣已是如此,若是做了左相,自己的声威岂不是会更胜一筹。 “刘德秀去了哪里?即便是不为你们的仕途着想,也该为你们的父亲着想,贪墨虽然是重罪,但若是他愿意配合,本相大可从轻处置。但若是你们不说,不单是害了令尊,也是毁了你们三人的大好仕途。”刘德秀看着眼前的三兄弟说道。 而三兄弟俱是默默的摇摇头,因为他们确实不知道,自己的父亲到底去了哪里,毕竟,吃晚饭的时候,虽然看得出来父亲有心事儿,但并没有觉得会是如此严重的事情。 “大人,下官确实不知。”刘敏行凝重的说道。 “大人说我父亲贪墨,但不知道大人可有证据?”依然是性格颇为强势的次子刘敏学问道,虽然是面对着气势逼人的赵相,语气都带着一丝的颤抖,不过显然,身为提点刑狱知事的刘敏学,还知道拿人自然需要证据确凿才可以。 一旁的叶青则是饶有兴趣的看了刘敏学一眼,也不知道这是巧合还是传统,总之,好像在兄弟姐妹众多的家庭中,身为次子的这个人,脾气性格总是比身为老大,或者是老三、老四的要强势一些。 而此时面色依然阴沉的赵汝愚,面对刘敏学的问话,只是冷哼了一声道:“若是没有证据,本相岂会亲自来拿人?难道你们是怀疑庆王栽赃嫁祸你们的父亲不成?” 三兄弟瞬间如同僵化了一样,他们显然完全没有想到,父亲的事情,竟然还牵扯到了皇室宗亲,竟然是庆王亲自弹劾了父亲贪墨一事儿! 三兄弟不由得同时回头,望向自己的母亲,以及他们的母亲手旁的那个包袱,难道母亲也是打算跟父亲一同……不声不响的离开,只是最后却被父亲抛弃了? 三人直到此时,才真正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以及不可抗拒性,刑部尚书的出现,已经让他们惊出了一身冷汗,当今右相的驾临,让他们瞬间是汗毛倒竖,而今又有庆王亲自弹劾父亲,这让他们瞬间如坠入冰窟一般,浑身感到不寒而栗。 “既然不愿意说,那么就别怪本相无情了。”赵汝愚阴沉着脸,看着茫然心惊的兄弟三人,以及那坐在椅子上,表情平静,甚至是还带着一丝从容微笑的黄氏,冷哼一声道:“来人,全部抓入大牢审讯!” “赵大人……。” “叶大人……。” 三兄弟跟他们的母亲,异口同声的喊道,只不过三兄弟是对着赵汝愚喊道,而他们的母亲,则是从椅子上站起来,看着旁边那年轻的男子喊道。 三兄弟听着他们的母亲喊着叶大人,随即同时把目光投向了黄氏,而后跟随着黄氏的视线,一同投到了叶青的身上。 加上赵汝愚、钱象祖两人的目光,此时六双眼睛齐刷刷的全部聚集到了叶青的身上。 “叶大人?”三兄弟几乎不敢相信,眼前这个自一进来,便不理会赵汝愚的脸色,让他们的妻子、儿子前往其他房间的年轻男子,竟然就是淮南东路的安抚使!他们父亲的顶头上司叶青! 更让他们意想不到,感到震惊至头皮发麻的事,眼前的叶大人,看起来也不过是跟他们年纪相仿,但如今,却是在朝廷的地位举足轻重,其身份、地位丝毫不亚于右相赵汝愚的朝廷大员。 “刘夫人请说。”叶青放下手里拿着把玩的颇黎制品,随和的笑着说道。 “叶大人,求叶大人放了他们三个可好?他们确实不知仲洪之事儿,他们是无辜的,绝不可入大牢啊,一旦他们进了大牢,他们的仕途也就尽毁,我们刘家也就彻底毁了,剩下孤儿寡母,您让她们的日子以后可怎么过啊。叶大人,老身替仲洪以死谢罪如何?只求叶大人放过他们及妻儿,他们是无辜的。”黄氏看着叶青,颤抖、哽咽着说道。 “刘大人之前可有何交代?”叶青对着黄氏微笑着点点头,而后才问道。 “有,他让老身跟他在入夜之后,一同从后院逃走,但老身被下人带到后院时,院门半开,可仲洪已经毫无踪迹了。您看,这是老身早已经准备好的包袱,便是要打算留下他们,不声不响的跟仲洪逃走的。”黄氏拿起旁边的包袱,颤抖着手向叶青抖落着说道。 里面并没有多少银两,除了一丝衣物之外,便是一些碎银子跟几个不值钱的首饰。 “这么说来,刘大人是知道东窗事发,所以也算是畏罪潜逃了?”叶青继续带着随和的微笑问道。 黄氏还不曾回答叶青的话语,一旁已经看不下去,胸中怒火满满的赵汝愚,冷冷的看着叶青道:“叶青,你什么意思?这件事儿该是我赵某人来办才是。” “我也并没有阻止你办差不是?何况我也没有包庇他们,不过是实事求是替你问一些问题而已。”叶青依旧是满面笑容,看着赵汝愚回答道。 赵汝愚此时的心情他比谁都清楚,一旦刘德秀跑的无影无踪,对于赵汝愚来说,就如同是偷鸡不成反蚀一把米一样,甚至是比这还要让刘德秀感觉憋屈。 这么长时间过去了,身处临安的左相韩诚,不可能还不知道赵汝愚去了哪里,自然,也就不可能还不知道,赵汝愚前往扬州为了何事。 而且即便是真不知道,消息闭塞,叶青也会想办法让韩诚知道,赵汝愚前往扬州法办刘德秀去了。 所以如此一来,就等同于赵汝愚从临安出发的那一刻起,就算是张弓搭箭,摆明了车马炮要跟韩诚结怨了。 但如今呢,赵汝愚到了扬州后,突然发现能够打压韩诚的棋子却是不见了、逃跑了!正所谓开弓没有回头箭,少了能够打压韩诚的棋子后,而且他跟韩诚之间的关系,也无法再调和的情况下,赵汝愚从头到尾等于是白忙活一场,平白无故的多了一个朝堂政敌,还让其他朝堂之上的官员,白白的捡了个大便宜,还可以从中做梗、从中渔利。 显然,赵汝愚不愿意自己这一趟扬州行得不偿失,所以最好的办法就是,把眼前的黄氏,以及刘德秀的三个儿子抓起来,若是能够逼问出刘德秀的下落最好,但若是逼问不出,从此三人身上做一些伪证也好,栽赃嫁祸也罢,总之,他绝不能容忍自己白白的跑这一趟扬州,最后即跟韩诚结下了不可调和的恩怨,还让叶青乐呵呵的看了自己的笑话。 赵汝愚神情阴沉的扫过众人,心中权衡了一番利弊,以及叶青干涉这件事情的可能性后,还是心一横道:“来人,把刘德秀家人全部拿下,带回大牢审问刘德秀的下落。” “叶大人……。”黄氏像是根本不在乎赵汝愚的威严跟权势,眼中只有叶青能够成为她全家的救命稻草似的,噗通一下,黄氏在三个儿子的注视下,双膝跪地对着叶青道:“叶大人,求求你了,他们真的是无辜的,他们对于仲洪的事情一无所知,求求您网开一面,饶了他们……。” “刘夫人先起来说话,您这样可就是折煞我了。”叶青上前,急忙扶起黄氏。 而眼前的刘氏三兄弟,看着叶青搀扶自己的母亲起来,一个个也停下了脚步,不敢再上前去扶自己的母亲。 “叶青……。”赵汝愚怒喝一声,叶青三番五次的阻止自己拿人,明摆着是想要看自己的笑话。 “赵大人不必动怒,叶某倒是有一个两全其美的办法,不知道……。”叶青扶着黄氏在椅子上坐下,这才走到赵汝愚跟前说道。 “说。”赵汝愚打断叶青的话,不耐烦的冷哼道。 “右相大人想要抓的是刘德秀,而今刘德秀人不见了,右相大人应该先派人在扬州四处搜寻才是……。”叶青淡淡的说道。 “这还用你提醒,我早就派人在扬州搜寻了。”赵汝愚冷冷的说道,但其实他心里也知道,只要刘德秀有心躲起来,想要找到他的机会就太渺茫了,何况今夜还是上元节,整个扬州城处处都是人,自己上哪里去搜一个,刻意隐藏自己行踪的人去? 而且更为要命的是,刘德秀乃是扬州知府,对于扬州又是极为熟悉,即便是他不逃出扬州城,而是在内城或者是外城躲起来,那对于他赵汝愚来说,也跟大海捞针没什么多大的区别。 想到这里的赵汝愚,不由自主的又对叶青愤恨起来,没事儿把扬州城建这么大,建这么大也就算了,你还安置了那么多北地的逃荒百姓,足足近百万人的巨大城池,想要找一人简直就是痴心妄想。 “既然右相大人都想到了,那么右相大人若是人手不够的话,叶某愿意派人帮忙搜寻。”看了一眼挑眉不耐烦的赵汝愚,叶青拍了下赵汝愚的肩膀,道:“别急,听我说,既然右相大人不过是要询问他们几人,那么就不如在这府邸询问好了,外面多派些人把守以防再有人跑就是了,何必非要押进大牢呢?何况,扬州城涌入了大量的逃难百姓,寻衅滋事、偷鸡摸狗的也不在少数,大牢恐怕也没地方关押他们了。” 随着叶青的话语,黄氏的脸色渐渐变的平静下来,就连刘氏三兄弟也是不由得在心里佩服着叶青,简简单单的几句话,就把赵汝愚的审问改为了询问,押入监牢变成了在府里看守,看似简单言语改变的文字游戏,但实则改变的则是他们几人有罪与否,甚至是保住了他们刘家没有在一夜之间遭到灭门之灾。 刘德秀不说话的看着叶青,心中思索了一会儿,他也知道,在叶青的地盘上,还轮不到他强行乱来,那样的话,只会让自己的扬州行,变的更加可笑。 当务之急,除了尽快找到刘德秀外,便是期望着能够从这里府里,找到一些对他有利的东西来,从而也不至于让自己陷入更大的被动之中。 随着赵汝愚默认的点头,黄氏脸上的笑容也越发的平静,刘氏三兄弟也是重重的松了一口气,而后当着赵汝愚的面,毫无顾忌的对着叶青行大礼,代黄氏以及自己的妻儿,包括他们自己感谢着安抚使叶大人。 第七百九十八章 平安 富贵 刘氏兄弟本想感谢叶青一番,但一想到自己的官职跟地位,显然还没有资格能够与淮南东路安抚使说上话,所以也只能是以感激的目光,目送着叶青离开。 赵汝愚终究还是跟着叶青来到了后院亲自查看,叶青如同是在自己花园似的,漫无目的的转来转去,而后便留下以还有事儿要处理为借口的赵汝愚,独自一人从后巷往家的方向走去。 看着叶青消失在黑夜里,远处那隐隐约约的琴瑟之声跟婉转歌声,也因为夜渐深而变的渐渐稀疏起来。 灯火通明的刘府内,黄氏与自己的三个儿子,总算是不用被人带入大牢内审讯,儿媳妇与孙子,也不用跟着遭罪,这让他们原本如同被千斤巨石压着的心头,终于是能够顺畅的自由呼吸了。 黄氏望着窗外微微摇曳的灯笼,脸上挂着淡然处之的笑意,刘氏三兄弟的心头,随着众人离去,依然还是有着些许疑惑,既有对他父亲在参与党争的疑惑,也有为何黄氏能够轻易求的动安抚使叶大人的疑惑。 虽然不能随意的出府,甚至不能轻易的走出这内庭院,但并不代表他们聚在一起并不能说话。 不等三兄弟开口询问,黄氏便依旧望着那灯笼,笑着说道:“娘知道你们心里如今有很多的问题,想知道为何那叶大人为何会答应娘的请求……。” “是啊娘,那叶大人为何会帮我们呢?不是说……。”三子刘敏文看了看大哥、二哥后,吱唔道:“不是说在淮南东路,爹一直跟安抚使叶大人一直不对付吗?” 即便是到了现在,整个内院内只有他们自己人,但他们还是不敢轻易直呼叶青的名讳,只是以叶大人代替。 “官场上的事情……谁说的准啊,娘也不清楚这其中的究竟,不过……。”黄氏的目光终于从窗外的灯笼上转移到了三个儿子身上:“不管如何,你爹都是为了你们好,娘心里清楚,你爹就算是在外面做了不好的事情,但终究是官场上的事情,对你们三个,你爹比你们想象的还要在乎。” “娘,会不会是爹临行前,跟叶大人说过些什么,所以叶大人今日才会帮我们说话?”老大刘敏学看了自己的两个弟弟一眼,神情之间还带着一丝劫后余生的庆幸说道。 毕竟,若是刚刚叶青不帮他们说话,那么他们哪还有机会坐在自己府里说话?早就已经被带入大牢内,到了那时候,娘、媳妇儿、儿子都被关进去,刘敏学简直不敢想象,自己那时会是怎么样一种心情,会不会因为担心娘以及妻儿,因此而急疯了,或者是直接承认他们所言的一切。 官场之上不分对错,这是刘德秀在他们初入官场时,时常告诫他们兄弟的话语,是是非非并非是只有黑白之分,何况黑不一定就是错,白也不一定就是对,只为天下百姓着想,你不一定是一个好官,但你不为天下着想,只想着争权夺利,那就绝不是一个好官,何况,好官也没有一个标准来让你参照。 这种类似的言语刘德秀没少在他们兄弟跟前提,所以当刘德秀突然不见,刑部来人,右相驾临时,兄弟三人其实只是想要弄明白,他们的父亲到底做了什么事情,而不是怀疑是否冤枉了他们的父亲,或者是一昧相信刘德秀的为人处事,认为刘德秀不会违乱朝廷律法。 钱象祖跟着赵汝愚在刘德秀府邸转了个遍,也没有发现什么可疑的地方,而且就是在刘德秀的书房,也没有什么能够让他觉得稍微有价值的东西出来。 “叶青的马车载着叶青直接回府了。”钱象祖对赵汝愚说道。 赵汝愚冷笑了一下:“你说咱们要不要在圣上面前弹劾叶青,阻碍咱们查办刘德秀一事儿?” 钱象祖皱眉想了下后道:“不妥。” “哦,为何?”赵汝愚直接在刘德秀平日里坐的椅子上坐下来问道。 “因为刘德秀我们还没有找到,如今我们手里只有庆王所给的证据,其他证据一概没有。而您若是在圣上面前弹劾叶青阻挠您办差,叶青必然会在最短的时间内知晓,那时候,我不敢保证,我们能够已经找到了刘德秀,而且还得到了刘德秀的口供。”钱象祖分析着说道。 赵汝愚听的是直点头,跟着说道:“不错,所以一旦刘德秀一案未定,再得罪了叶青,那么在淮南东路我们就算是寸步难行了。刚才叶青帮着刘德秀家人说话,除了有一丝警告我们不要乱来的意思外,恐怕另外一层意思,就是想要做给淮南东路其他官员看,让其他官员晓得,他叶青绝非是一个薄情寡义之人,简直是可笑啊。你叶青要是有情有义,这天下就连婊子都是忠贞不渝了。” 钱象祖笑了笑后,并没有接赵汝愚骂叶青是婊子这个茬,而是想了下说道:“不管如何,我们现在还需要叶青的帮助,毕竟,他是扬州的安抚使,在这里,我们说了没有他说了算,想要找到刘德秀,怕是少了让他帮忙。” “所以本相才默认了他的提议,把刘德秀的家眷都未带到大牢里,在刘德秀家眷面前,也算是给了他叶青天大的面子,他叶青不应该不识抬举,还会横在阻挠了。这样,明日一早你便去跟叶青交涉,让他加派人手寻找刘德秀。”赵汝愚拍了下面前的书桌说道。 钱象祖点点头,应了一声好,而后便留下要独自一人静静想事儿的赵汝愚,转身向外面走去。 马车从刘德秀府邸后街巷刚刚要拐过弯儿,墨小宝就赶紧勒紧了手里的缰绳,一个黑漆漆的人影站在灯笼照不到的阴影处,拦住了马车。 “我要见叶大人。”来人的声音有些低沉,还带着一些急促的喘气声,显然是从暗中追着马车跑过来的。 “让他进来。”墨小宝还未说话,车厢里的叶青便出声说道。 外面响起了刘德秀不用了的声音,随后墨小宝便也打消了拿马凳的念头,看着刘德秀有些笨拙的从车辕处爬进了车厢里。 叶青脸上带着淡淡的笑容,像是早就预料到了刘德秀会在这个时候出现似的,一点儿也不惊讶刘德秀拦他的马车。 “是我带你去个地方,还是你带我去个地方?”看着稍微有些狼狈的刘德秀,叶青淡淡的问道。 刘德秀感觉着马车缓缓启动后,警惕的神情才微微放松了一些,看着叶青问道:“你早就知道我没有逃出城?” “我早就知道你没有逃出那条巷子才对。”叶青笑着道:“这个坊总共不过十户人家,你能走的路,不外乎三条,后院、前门以及翻墙入户,在他人府里藏起来静待时机,或者是逃走。我一直以为你会藏在旁边那个府邸,我记得那时候好像也是你买下的,只是你一直不曾修缮,是怕引人注目还是有其他目的?” “这事儿你都知道?”刘德秀先是愣了一下,而后坦然的笑着道:“不错,旁边的府邸就是下官买下的,一直不曾修缮,也一直前门后院上锁,就是想要给人造成一个荒废园子的假象。不过下官也不是,狡兔三窟的道理还是明白的,所以就在还没有到扬州前,就在后街巷买了一处民居,平日里就是老妈子跟一个下人住着,估计你也没有发现吧?” “难怪了。”叶青笑了下,而后冲着刘德秀竖了个大拇指:“说吧,说你的条件吧,只要不是太过分,都没有问题。” “大人就不想知道,下官既然藏的好好的,为何要主动出来?”刘德秀再次一愣,想不到叶青如此反应,竟然丝毫不在意自己狡兔三窟的得意之作。 “你所认为的灯下黑而已,但于我来讲,明日一早,我就能够知道你确切的下落了,甚至就能够不费吹灰之力的把你找出来。”叶青叹口气,看着不死心的刘德秀说道:“多亏你没有走出这条巷子,因为只要你走出这条巷子,我就能立刻知道你在哪儿。而明日能够找到你确切的位置,是因为,你说的那老妈子跟下人所住的民居,恰巧是当年我来扬州时,替宫里的一位中贵人来探望他好友时,当年他好友的民居。” 看着有些目瞪口呆的刘德秀,叶青也不再跟他兜圈子了,本还想给刘德秀留一丝颜面,但此刻觉得不重要了,于是继续说道:“至于你为何会出来,无怪乎两种可能,一是你压根儿就没有打算跑,只是想要以这种方式来把你的夫人跟儿子等人择出去。再者便是,你不得不出来,因为有人虽非挨家挨户的敲门查探,但有人已经在挨家挨户的悄悄搜寻。若不是赵汝愚因为你的失踪气急败坏,此刻找你的人,早已经告诉我你在哪里了,而就不用等到明日一早,我才能知道你在哪里了。” “下官只知道大人在下官府邸四周布了不少眼线,但没有想到,大人在此竟然扎根下了眼线,时刻监视着下官。”刘德秀脸上的得意之色早已经消失殆尽。 他不敢走出小巷子,就是怕一旦走出来,就会立刻碰到叶青的眼线。 当然,最好的办法也有,那就是躲在旁边叶青知道的那座荒废的园子里,甚至可以与家人暗地里互通,直到扬州城松懈下来后,自己再逃跑。 显然,这只是他的一厢情愿,他之前可并不知道,叶青已经知晓了那荒废的园子,也是他刘德秀的。 而且还有一点儿是他最为顾忌的,便是如果那样的话,自己能够逃到哪里去?不管是走陆路还是走水路,都有可能在还没有到临安前就被抓,如此一来,便会发生他最不想遇见的情况,那便是牵累了自己的三个儿子。 所以刘德秀不得不在赵汝愚抵达扬州后,猜测着赵汝愚会在上元节这一天对自己动手前,伪造出一副自己抛妻弃子、畏罪潜逃的假象来。 因为思来想去,在赵汝愚抵达扬州后,自己若是想要让妻儿老小能够不被自己牵累,唯有这个办法才能够保的住他们,才能够把这件事情全部揽在自己身上,而不至于祸及妻儿。 “这么说来,你已经完全准备好了?”叶青笑意盈盈的问道。 刘德秀怅然的叹口气:“下官还有其他的选择吗?在淮南东路为官多年,叶大人的威望如日中天,下官自然是一清二楚,所以这个时候,能救下官一家老小的,也只有叶大人你了不是?” 叶青笑了笑,并没有说话,马车依旧继续往前,斜风细雨楼的后门处,墨小宝缓缓让马车停了下来,而后叶青跟刘德秀下车,快步走了进去。 雅间内刚一坐定,被叶青的沉默憋了一路的刘德秀,立刻问道:“叶大人这算是答应下官的请求了吗?” “你活着我没办法安心啊。”叶青给刘德秀倒了一杯酒后叹道。 “大人想要下官做什么,不妨直说,只要下官能够做到,只要叶大人愿意保下官一家妻儿老小的命,下官决计不会犹豫。”刘德秀眼神透露着强大的坚定说道。 当他刚刚在路上,得知是叶青的建议,才使得赵汝愚没有拿他的妻儿老小下狱后,刘德秀整个人竟是有种重见天日的感觉。 在他看来,自己上了叶青的马车后,本意是希望叶青能够从大牢内,把他的妻儿老小,特别是他那两个可爱的孙子救出来,免得因为自己参与的党争,从而使得刘家断了香火。 “你想让你的妻儿老小如何?如同此事儿没有发生一样,依然在辰州、荆湖南路、大理寺为官?”叶青笑着问道。 刘德秀苦笑一声,苦涩道:“下官不求他们还能够为官了,下官如此聪明之人都落得今日下场,他们三人下官并不看好,只求叶大人能够给予他们一个容身之地,让他们平平安安的过一辈子,为我刘家后代延续香火,对得起列祖列宗便足矣。” “列祖列宗?”叶青把玩着手里的酒杯,抬头看了一眼一夜之间,像是老了几十岁似的刘德秀,缓缓道:“所以你给你的两个孙子取名为绍祖、绍宗,就是希望他们能够把刘家一脉的香火传承下去吗?” “下官是有此意,不过当时也有希望他们光宗耀祖之寓意。所以还请大人成全下官。”刘德秀突然起身,对着叶青重重的行礼道。 叶青的手指开始不自觉的敲着桌子,温婉把文房四宝送进来后,便面无表情的离开,叶青看着站在跟前的刘德秀,想了下道:“替信王平反,不要看见明日一早的太阳,我叶青在此立誓,保你一家老小平安……富贵!” “平安……富贵?!”刘德秀心神一震,看着叶青震惊的问道,而后看着叶青的视线,缓缓移向了北面的方向,刘德秀又凝重的思索了一阵后,再次对着叶青行礼道:“下官一家妻儿老小,就托付于叶大人了,大人之恩德,下官来生再报!” 叶青静静的看着刘德秀,而后端起酒杯一饮而尽,随即走出了雅间,在墨小宝冲着他点头,示意自己亲自会一直守候到天亮后,叶青便缓缓走出了斜风细雨楼,一个人漫步在已经极为冷清的街道上,手里的灯笼,照耀着他回家方向的街巷,身后则是远远的跟着一众,护卫他回府的亲卫。 第七百九十九章 良心道义 府门口同样有一盏灯笼,如同灯塔似的指引着叶青,应该往哪个方向前行似的。 许庆借着灯光,看着同样手提灯笼的叶青孤独的一个人向前行,身后远远的跟着一众护卫,无声无息的护送着叶青,不由得又是微微叹了口气。 叶青在府门口站定,抬头看向许庆:“这么晚了还不睡,等谁呢?” 低沉的语气,稍显低落的情绪,让许庆原本想要说的话,又咽回到了肚子里,笑着道:“不放心,也睡不着,就站在门口看看。” 叶青转身,看着身后远处乌央乌央的一群护卫,而后像是跟空气说话一样,说了句散了吧,而后那一群护卫便如同黑夜里的潮水一样,无声的开始扩散向各个方向,直到部消失不见。 一人手提一盏灯笼,坐在府邸门口那稍显冰冷的台阶上,如同两个门房似的,有一搭没一搭的闲聊着。 “我为何能走到今日这般位置?”叶青放下酒壶,侧头笑看着仰头喝酒的许庆问道。 “聪明,有城府会算计,有手段心也狠,更具有常人难以企及的对事物的……预判性。”许庆哈了一口酒气,说道。 “自己的看法,还是旁人的看法?”叶青依旧带着笑容问道。 “基本上可以代表大部分人对的看法,特别是朝堂之上的那些政敌,也都会如此看。哦,对了,这是老刘头他们得到的,朝堂之上其他大大小小官员,私下里对的中肯评价,几乎和我的看法一致,虽然有些地方有些出入,但八九不离十,分析的也都跟我们差不多。”许庆看着叶青缓缓伸手接过去,而后顿了下后说道:“所以现在开始要小心了,以前他们或许还会有些轻视,但如今他们已经开始在研究的弱点在哪里了。以后的路,每一步都会是如履薄冰,稍有不慎,就会掉入万丈深渊、粉身碎骨。现在拥有的一切,也都会成为过眼云烟。” 叶青直接打开信,一边带着微笑看信,一边听着许庆对他的提醒,最后掀开灯笼罩,直接把那封信点燃化灰。 再次把灯笼合好,那就酒壶痛饮一口,也哈了一口酒气道:“所以我时刻需要一面镜子,如同太宗皇帝对于魏征评价一般的镜子,让我能够知道,别人眼里的我是什么样子的我。” “所以现在满意了?”许庆实在是很不明白,哪有人千方百计的想要知道,朝堂之上的官员都是如何在背后议论他的,难道他就这么在乎别人的评价吗? 以他这些年我行我素行事作风,还有那果断凌厉,足够狠辣的手段,他只要小心翼翼的走好自己脚下的每一步就行,何必弄的跟行军打仗似的,还需要知己知彼。 叶青摇摇头,表明着他并不满意这些对自己的评价跟认知,道:“太过于偏颇了,虽然说的大部分是实情,但都没有说中要害,不过是一些大家都知道,但又从中找不到如何对付我的办法的评价而已。” 许庆有些惊诧,自己跟叶青也是十来年的交情了,而且自打他入禁军起,他们就混在一起,一直混到了如今的地步,但怎么听叶青的意思,好像自己也并不是真正了解他的人! “老刘头、泼李三、赵乞儿、梁兴、我等等,都没有很彻底的了解?”许庆难以相信的问道。 叶青以不屑的眼神看了一眼许庆,撇撇嘴道:“别说是们了,就是李横、白纯、倾城,包括轻烟,都不了解我,唯独能够了解我的,倒是钟晴,她知 道我为何能够走到今天,能够在尔虞我诈的朝堂上,一直是胜利者的原因。” 许庆听着他们这么多人,竟然比不上钟晴那丫头对叶青的了解,于是不由自主的有些不服气的说道:“那倒是说说,我还真想知道,钟晴那丫头对叶青有何高见,有什么不同的评价,能够让认为她说的就是对的。” “想知道?”叶青笑着问道。 “很想知道。”许庆不服气的说道。 仰望着夜空叹口气,脑海里不由自主的浮现出钟晴的面庞,想了下后说道:“其实我不比朝堂之上的史弥远、赵汝愚,韩侂胄等人聪明多少,当然,也就聪明那一点点正好胜过他们的聪明……。” “废话都是……。”许庆不满的说道。 不满的看了一眼打断自己话语的许庆,叶青接着继续道:“其实我的优势在于,我的本心……。”叶青摸着自己的胸口,眼神真诚,语气坦诚的说道:“我的本心少了伦理之德、仪礼之道的束缚,所以才能够有今日的成就。我没有条条框框的束缚,我没有他们从小接受的之乎者也、一些学说对人生观、价值观、天下观的影响,我的三观在他们眼里一无是处,因为我缺乏对信仰的敬畏之心,我缺乏对个人价值的认同。为达目的不择手段,天下任何人都会有一些顾忌,但唯独我,比他们更看重结果,而不在乎过程的同时,也不在乎良心道义是何物,所以我才能够成功,我才走到了今日这般地位。” 说完后,叶青像是终于把心头堵着的一堵墙终于给推倒了一样,不错,他很多时候都以为,自己已然是完融入到了这个多姿多彩的世界,水乳交融到谁也分不清楚谁是谁,已经从骨子里是一个真正的宋人时,在临安与钟晴离别时,钟晴的一番话,让他猛然惊喜,其实,他叶青远远没有真正的融入,他所有的价值取向,跟这个世界是完的格格不入。 虽是同文同种,但他这个半路出家的“和尚”,在少了幼少时段,这个时期的文化信仰的培育跟影响后,他所有的骨子里的对利益的思维方式,则是还停留在千年之前的时代中。 即便是他叶青有着这样那样的先进跟预判性,即便是他叶青能够预知未来的历史走向,但终究在价值观上、信仰上,他少了传统的伦理之德、仪礼之道。 如同上一世毫无良心道义的商家一样,为了利益的最大话,为了能够赚更多的钱,投入最少的资金,他们能够不会有丝毫心理负担的私制售卖假货,哪怕这些假货会给无辜的百姓带来关于生命的伤害,他们也能够毫无心理负担的像真的一样售卖。 内心缺少了良心道义、信仰价值,利益至上、一切皆可抛的人群在上一世多如牛毛,而在这个时代,却是少之又少,又能够有他叶青这样特殊情况的,更是绝无仅有。 所以,并非是叶青的聪明才智,才让他走到了今时今日的地位,而是良心道义、信仰价值的缺失,才让他走到了今时今日这般风光的位置上。 烧香拜佛、跪神敬圣,无怪乎两种人。 一种人是为了生活能够宽裕、富足一些,或为了平安、健康而为,另外一种人便是,坏事儿做多了,良心道义时常受到谴责,所以才会如此,祈求个心安理得。 愿意花冤枉钱、买很贵的香拜佛者,自然就是第一种人,愿意出巨资修建庙宇,为佛重塑金身者,几乎都是第二种人。 无论是阴曹地府、六道轮回, 还是无间地狱、永恒天堂,其本意不过是为了提醒人们当该一心向善,否则便会有轮回报应,而如今,显然则成了人们在做了坏事儿之后,忏悔的出路。 叶青同样是如此,华夏之大义的提出,以及发起夏国、鞑靼人、金人助辽抗击花剌子模人的所有举动,其实都是叶青为了赎罪,为了自己在大宋尔虞我诈中的卑劣手段,良心道义受到谴责后的一种不自觉的、自救似的忏悔。 在临安把自己关在家里三天,在扬州又是三天不曾出门,钟晴当初的一席话,彻底点醒了叶青这个梦中人,但此时的叶青,已然走向了这么一条不归路,他能够做的,如同撒谎圆谎一样,只有硬着头皮继续前行,期望将来所做的一切,能够让自己曾经犯下的错,得到一丝的弥补。 “这么说来,不在意后人的评述?”许庆稍显意外的问道,本以为他让老刘头等人打探官员对他的评价,是因为如今官位高了、权利大了,开始为自己的声威着想了。 毕竟,以前是光着脚走路,输赢还是评价也都无所谓,现如今既然穿上鞋了,身份地位水涨船高,那么就该像个权贵一样,开始注重他人对自己的评价了才对。 如同乞丐、叫花子绝不会在意旁人如何看待他的穿着等等,但一旦有一日成了商贾勋贵后,自然而然的,就开始注重除了物质以外的东西了。 “天下人的嘴我又封不上,他们如何议论、评述,我说了不算。所有的是非曲直,在华夏历史的长河中,一个人啊,别指望着能够化神成圣,若是如此想,只能是庸人自扰。”叶青摇了摇空空如也的酒壶,而后道:“明日一早就说我身感风寒,不见客。” “谁要来?赵汝愚不成?”许庆看着起身的叶青连忙追问道。 “他不会亲自来的,应该会是钱象祖。”叶青懒懒的声音在许庆的身后响起,语气中的疲惫就是连许庆,都是听的真真切切。 书房里一片乌黑,两个小家伙的房间也已经是黑漆漆一片,唯独燕倾城的楼阁,此时还亮着一盏灯火,透过那柔和色的窗帘,散发着一抹温暖的暗光,安安静静地,让叶青原本还是有些焦躁的心,一时之间又是平静了许多。 “才回来。”燕倾城温柔一笑,绝口不问叶青去了哪里,自顾自的笑说着,今夜上元节在叶青离开后,她带着两个小家伙四处闲逛的种种趣事儿。 “又喝酒了?”帮着叶青脱衣衫的燕倾城,挺秀的鼻子动了动后问道。 “门口跟许庆喝了几杯。”叶青笑着说道,另外一个房间内,浴盆内的水温恰到好处。 “明日就把他的酒钱给断了。”燕倾城再次抚摸着叶青身上的伤疤,那一道道的伤疤,每每抚摸的时候,总是能够给她的内心,带来不一样的震撼与感受。 甚至每次她都会抚摸着那些伤疤,在脑海里静静的畅想着,那一道道触目惊心的伤疤,不管如何,其实都是为了这个家。 “一起不?”叶青扭身,看着眼睛又一直盯着自己胸口的伤疤,如同往常一样,手指来回抚摸的燕倾城问道。 “想的美,我才不要……。”燕倾城话还未说完,就被叶青拦腰抱起,慌忙急呼道:“衣服,今日新作的……。” “那正好一同洗洗……。”叶青温柔的把燕倾城连带身上的睡衣,一同放进了水里,而后自己也跨进了浴盆内。 此处再次省略掉不少字好了。 第八百章 为信王平反书 一层薄薄的雾气笼罩着整个临安宁静的清晨,御街之上的马车、轿子,商铺等等,像是也不愿意打破清晨这份难得宁静一样,发出来的声音都显得是那么的轻手轻脚。 昨日的上元节,各处的花灯会,让人们在激烈的狂欢后,终于是陷入到了短暂的疲惫中。 但显然,除了如今街上的马车、轿子,少许的行人外,一些高门大户居然也是早早的开始打开府门,主人家要么坐轿、要么坐着马车便早早的出了府。 随着时间缓缓向前推移,薄雾渐渐被上升的气温侵蚀,变的越来越透明时,非但没有使得整个临安城显得轻松、活泛起来,倒是好像又让临安城,笼罩上了浓浓的一层阴谋味道极重的浓雾。 叶青的自我批评,以及对良心道义的缺失,让他陷入一个人的自责之中难以释怀,但显然,他也高估了他的对手们,对于落井下石、对于良心道义的无视。 为信王平反,几乎就是在赵汝愚前往扬州的那一刻起,韩诚在心中,就已经决定了要如此来对付赵汝愚。 而史弥远同样,嗅觉敏锐的如同非洲草原上的猎狗一样,随着狮子猎杀猎物成功后,立刻就嗅到了“食物”的美味儿一般,见缝插针似的,也开始在暗流涌动的局势中,开始谋划着自己在这一次局势中,能够得到的利益。 于是,为信王平反,也就成了他对赵汝愚落井下石的最佳手段。 叶青一觉醒来,身旁的燕大佳人早已经离去,昨夜里的疯狂,仿佛还在他眼前晃悠,与其说是夫妻之间的和睦房事,不如说是,他昨夜里只不过是把燕倾城,当成了他发泄压力的工具。 躺在床上想了想昨夜里的疯狂,内心里多少有着一些对燕大佳人的内疚,正想着如何来补偿燕大佳人时,就听见房门轻轻一响,燕大佳人便踩着厚厚的地毯走了进来。 “醒了?”燕倾城走到窗前,掀开床幔,看着躺在床上睁着两眼发呆的叶青笑问道。 伸手牵住燕倾城的手,而后微微用力,燕倾城便借势压在了叶青的身上,耳边响起叶青的话语:“昨天晚上让你受委屈了,对不起。” “哪有,你这人真是的,一大早上脑子里面竟然老是想这些。”燕倾城嘴上如是说,但心里却是甜甜的,昨夜里她自然是知道,与自己夫妻多年的丈夫,是爱自己还是拿自己发泄了。 所以一早能够听到夫君真诚的对自己说一些爱怜的话语,这对于全身心都放在叶青身上的燕倾城来说,自然是比什么都要管用、幸福。 这边还在你侬我侬的卿卿我我时,斜风细雨楼的温婉,已经铁青着脸,冷冷的看着赵汝愚、钱象祖率领着刑部捕快,如同一阵风似的跑进了楼里头。 “什么时候的事儿?什么时候发现人已经死了?他是什么时候出现在你们楼里的?”赵汝愚连珠炮似的,对着站在雅间门口的温婉问道。 温婉冷冷的一一作答,包括昨天什么时候出现在酒楼,而后印象中是什么时候离开,今日是几时发现了雅间内的刘德秀,已经死在了楼里。 “他昨天可曾跟你说过些什么?”赵汝愚跟温婉都可以算得上是老熟人了,在临安涌金楼时,温婉便是风靡一时的临安花魁。 虽然不知道因为何故跑到了扬州,但思来想去,当时在赵汝愚看来,应该是斜风细雨楼给挖了过去,必定是给开出了丰厚的报酬,而今这个斜风细雨楼,全权由温婉说了算,也从侧面证实了他对温婉的猜测。 “要了文房四宝,说要写一些东西。”温婉静静的说道:“刘大人乃是斜风细雨楼的常客,隔三差五就会过来消遣,所以妾身、还有跑堂伙计都认识刘大人。” 赵汝愚像是在确认温婉所说的是真是假,目光便是不由得投向了旁边的钱象祖,而钱象祖点了点头后道:“温掌柜说的没错,刘德秀自上任以来,几乎所有的消遣都在斜风细雨楼。跟斜风细雨楼,确实是相当的熟悉。” “他所写的东西在何处?你们可否动过这个房间内的物品?”赵汝愚再次扭头望向温婉问道,而旁边的钱象祖,听着楼梯口传来匆匆忙忙的嘈杂脚步声,低声对赵汝愚说道:“下官今日一早便去拜访叶大人了,但叶大人昨夜染上了风寒,所以下官并未见到叶大人。今日此事儿,务必得告诉叶大人才行,在淮南东路死了扬州的知府,咱们担不起这个责任啊。” “哼,畏罪自杀而已,既然写了遗书,只要看看不就知道了。至于叶青,既然我们人已经找到了,那就不必理会他,何况若是被他知晓,本就是一个无理搅三分的货,还不得拿这件事情来要挟我们?放心吧,此事儿我自会给圣上、朝廷一个交代。”赵汝愚冷冷的说道。 提及叶青他就一肚子的气,而今人已经找到了,虽然已经死了,但不管如何,自己都可以因此而给刘德秀定罪了,如此一来,自己手里也就有了打压、弹劾韩诚的把柄,所以这个时候,自己根本不怕他叶青跟韩诚了。 当然,这些都只是赵汝愚的一厢情愿,他并不知道,如今那趴在桌面上,已经毫无生气的刘德秀臂弯下,就是为信王平反的奏章,以及他贪墨银两的去向。 淮南东路提点刑狱司的人,在萧振的带领下,匆匆忙忙的跑了进来,虽然比赵汝愚、钱象祖晚了一些,但走进雅间后,也正好是赵汝愚亲自走到刘德秀跟前,从已经僵硬了的刘德秀臂弯下,抽出了两份奏章。 一份是关于贪墨银两去向的奏章,一份则是毫无标记的奏章,所以当萧振走进雅间后,赵汝愚还是在心里琢磨了一番,最终决定自己亲自打开贪墨银两的奏章,毕竟,他来扬州,就是打着这个名义来的,而至于另外一份,则是递给了萧振与钱象祖。 贪墨银两的奏章看完之后,赵汝愚的脸上顺时露出了满意的笑容,正所谓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他万万没有想到,刘德秀所有贪墨的银两,竟然全部埋在了自家的后花园里。 抬起头,脸上带着轻松满意的笑容望向萧振跟钱象祖,却只见两人一人手里拿着几张纸,而后也正抬起头,缓缓的向他望了过来。 “怎……怎么了?”赵汝愚被两人那有些呆滞,甚至是有些紧张的神情吓了一跳,急忙问道。 “大人还是自己看吧。”钱象祖拿过萧振手里的几张,一同交到了赵汝愚的手中。 当赵汝愚接过,还未来得及细看,不过是余光扫到了为信王平反这几个字,整个人就如同是被雷劈中了一般,整个人是突然一晃,差些眼前一黑摔倒在地。 “大人……。”钱象祖有些紧张的喊道,而旁边的萧振,则是眉头皱的更加凝重。 “此事儿必须立刻告知叶大人。”萧振不理会赵汝愚那有些愤怒的目光,冷冷的说道。 “萧大人……。”赵汝愚张嘴,第一反应是想要把这份替信王平反的奏章给毁了,但刚喊出萧振三个字,赵汝愚就基本上放弃了心中劝说的打算。 萧振在临安任知府多年,一直不曾参与过任何党争,所以在临安,加上当时高宗皇帝以及如今太上皇的信任,才使得在朝堂之上稍显孤立的中立派萧振,一直能够立足于临安。 而此人,唯一的缺点,也正是他的优点的便是,主意极正、耳根子极硬,只要他本人认定了的事情,没有人能够劝服的了他。 “事关重大,何况还牵扯着整个淮南东路官场,甚至是……右相大人您,下官无法做主,所以务必要立刻请示叶大人。”萧振脸色平静的说道。 而随着他的话语,便立刻有人走出了斜风细雨楼,去通知叶青斜风细雨楼发生的事情。 赵汝愚仔仔细细的看完刘德秀的那份为信王平反书,字里行间的意思已经极为明显,那就是极有针对性的冲着他赵汝愚而来。 显然,他没有想到,刘德秀临死前,竟然还来了这么一手倒打一耙的反击,而这样的反击,也使得他赵汝愚前来扬州办差的定义,一下子变的公私难分,很容易就让人认为,是他赵汝愚因为刘德秀替信王平反、所以才公报私仇,所以才……杀了……刘德秀。 这天下人或者是朝堂之上,谁不知道当年信王的势落跟死,跟他赵汝愚有关,当年的皇家丑事,早已经是闹的沸沸扬扬,自己前往建康一事儿,同样是闹的沸沸扬扬。 叶青被围信王府,最终逃脱至大理寺的事情,随着高宗皇帝的下葬,当年的秘事,如今在朝堂之上已然是公开的秘密。 这几件事情的里面,每一件事情的背后都有他赵汝愚的影子,这就不得不让人去联想,如今刘德秀主张替信王平反,正是打中了他赵汝愚的痛脚,所以他不得不痛下杀手,在扬州逼死刘德秀。 赵汝愚的脸色随着自己的猜想,变的越发的苍白,他感觉自己像是钻入到了一张巨大的无形的阴谋网中,所有的这一切,都是有人在设计、引诱自己,让自己一步一步的走到了今日这般田地! 一屁股坐在了旁边的椅子上,一旁的钱象祖,看着神情变的凝重,脸色苍白,额头上开始渗出细汗的赵汝愚,哪里能不明白,此时的赵汝愚,因为刘德秀的死,瞬间就把他自己陷入到了困境之中。 前往淮南东路扬州府办差一事儿,原本是奉朝廷的旨意行事,但如今,随着这一封为信王平反书,赵汝愚来扬州的目的,就变的越发耐人寻味了,甚至是如同黄泥巴掉进了裤裆,不是屎也成了屎的感觉。 “这……这是有人在陷害我。”赵汝愚抖动着手里的平反书,很想一气之下撕个粉碎,但看了看眼前的钱象祖、萧振,他又不得不打消了这个念头。 钱象祖是当今圣上真正的心腹,比自己这个宗室甚至还要得信任,而萧振,更是整个大宋朝堂之上,甚至可以说是最为公正无私之人,若是自己当着二人的面撕毁这平反书,那就等同于在二人面前,承认了自己此番来扬州的意图,并非是要来查案,而是来杀人灭口。 赵汝愚越想越是心寒,特别是昨天夜里,跟叶青在船坞上相谈时,叶青说自己来扬州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当时自己并没有完全明白这句话的意思,但如今……难道说,这之前,叶青已经知道了,刘德秀要替信王平反不成? 一会儿皱眉、一会儿怒目,一会儿摇头苦笑,赵汝愚坐在死人刘德秀的旁边,恨不得把刘德秀千刀万剐、挫骨扬灰,竟然临死之前,都不忘反咬一口,都不忘了恶心一下自己! 钱象祖跟他赵汝愚并无任何私交,只不过是这一次一同前来办差而已,而萧振,就更谈不上跟自己有什么关系,若不然的话,也就不会第一时间,想到的是通知叶青今日斜风细雨楼发生的事情。 “这是陷害,赤裸裸的污蔑本相。”赵汝愚抖动着手里的平反书,怒声吼道。 钱象祖跟萧振互望一眼,虽然两人俱是眉头紧锁,但这种死道友又不是死贫道的事情,对于他们来说并没有什么压力,他们只关心的是接下来怎么办,只要不让这件一下子变的更为复杂的事情,殃及到自己就行,至于赵汝愚,他的死活跟他们可是一点儿关系没有。 “叶青来了吗?”赵汝愚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一样,他现在迫切的需要一个人来相信,帮他解释这一切。 本来第一时间还想着庆王,但一想到自己在庆王离临安的前一天,自己就在府邸里宴请了庆王为其践行,而到了扬州后,又是第一时间见的庆王,加上这弹劾刘德秀贪墨的奏章,又是出自庆王之手……。 赵汝愚一时之间不敢往下想了,因为他此时弄不清楚,到底是庆王被人利用了,还是说,他被庆王利用了,庆王其实就是这件事情的主谋?是庆王要害他? 庆王为何要害他呢?因为同为宗室,不愿意看到自己手握如此权利,而他只能做个闲散的王爷,还要对自己俯首听命,所以他心不甘,所以他希望通过这种方式,向圣上表达着,其实他这个圣上的亲兄长,才是最为值得信赖的,至于赵汝愚,则是一心只想着自己? 思绪混乱之中,赵汝愚则是变的越来越如同是惊弓之鸟,眼前的钱象祖、萧振,还未到达的叶青,庆王、崇国公,都被他当成了怀疑的对象,一一在心里揣摩着,到底谁才是设计陷害他的主谋元凶? 还是说另有其人,是韩诚父子,是史弥远不成吗? “叶大人来了。”一名淮南东路提点刑狱司的吏员,站在雅间的门口低声说道。 第八百零一章 回临安 这世上有许多的事情,需要走心照不宣的过场,来让人们相信事情的真实性、公平公正包括公开性。 而其中最具代表性的莫过于伟大的民主选举,心照不宣的走过场中,让不相信公平公正的人们,“相信”这是一场公平公正的活动。 同样,既然叶青偶感风寒,那么即便是没人相信这是真的,但显然,人们又愿意相信他说的是真的,所以他也需要作出偶感风寒的样子来,如同选举的过场一样,保证着事情的真实性,让人们看到他是真的偶感风寒。 所以满面红光的叶青披着黑色的皮裘,手拿一块儿从温婉手里接过来的锦帕捂在嘴边,健步如飞、精神抖擞的走进了雅间内。 目光扫过雅间内,在他进来后,脸色苍白、冷汗涔涔,比他更像感染风寒的赵汝愚,而后又扫过钱象祖、萧振两人,中气十足的问道:“怎么回事儿?刘德秀怎么死的?” “回大人,暂时还不清楚。”萧振跟钱象祖几乎是同时说道。 叶青又是再次看了一眼赵汝愚,而后用另外一只手,直接拿过赵汝愚手里的信王平反书,随意的翻了翻后,便放在桌面上,拿起另外一份看了一眼。 “叶大人……。”赵汝愚如同刚刚打了一场败仗一样,不,应该说正是打了一场败仗的赵汝愚,有些无力的抬头看着叶青,还不等说话,却被叶青制止。 “钱大人去刘府后院寻找刘德秀贪墨的银两,找到之后全部带回扬州衙署。萧振……。”叶青把捂在嘴边的锦帕拿开,顿了下后道:“把人带走去验尸,看看到底是如何死的。通知其家眷……允许他们披麻戴孝以及发讣告。” “叶大人,这银子不能带回扬州衙署……。”赵汝愚听到叶青要把刘德秀贪墨的银子带走,瞬间从椅子上站了起来。 叶青微微皱眉,上下扫了一眼赵汝愚,而后道:“你们都先出去吧,把人带走。” 萧振跟钱象祖此时也只能是听从叶青的差遣,毕竟,因为这一份信王平反书,赵汝愚的举动跟动机,已经打上了一个大大的问号,显然是不可能再由着他来差遣办案了。 随着刘德秀的尸体被仵作抬走,以及萧振、钱象祖走出雅间,原本阴森森的雅间,原本凝重的气氛也稍微缓和了一些。 “银子是工部调拨给淮南东路赈灾北地四路的银子,即便是右相大人想要以此来证明刘德秀是因为贪墨而畏罪自杀,淮南东路可以为右相大人证明,大可不必把赃银一同带走。上元节已过,开春就在跟前,一旦一些河堤黄水开融后,有可能北地四路再次黄水泛滥成灾,所以这笔数目不菲的银子,我还需要拿着它去救北地四路百姓的命呢。右相大人,就不必操心这份银子的事情了。”叶青在另外一边坐下说道。 “叶大人不会是想要贪墨吧?”赵汝愚嘴角冷冷的笑着道。 “你还是操心操心你的事情吧?右相不辞辛苦、大老远的跑到扬州,总不会就是为了带走这些银子吧?或者说……这份刘德秀的信王平反书,抓住了你的痛脚?所以右相才借此机会……。”叶青这时才开始仔细翻阅着那平反书说道。 “你给我住口!”赵汝愚怒喝一声,刚刚坐下的身子,噌的一下子又站了起来:“叶青你这是血口喷人,我赵汝愚来此办差,完全是为了……。” “那这你怎么解释?”叶青淡淡的看了一眼暴怒边缘的赵汝愚,扬了扬手里的平反书,道:“当年建康的事情,你瞒得了别人,但你瞒不了我们几个当时也在场的人不是?史弥远、韩侂胄,包括我叶青都在建康,我们比别人清楚那日到底发生了什么。后来我被困信王府,杀出一条血路逃至大理寺,同样,我也知道后来发生了什么,也知道为何魏国公史浩,不敢追击我至大理寺,竟然是灰溜溜的一声不吭地躲进了府里,长达半年之久不曾见人。而你赵汝愚,也正是因此才在朝堂之上崛起。高宗皇帝背后支持你是没错,但……你到底有没有陷害信王,在高宗皇帝跟前搬弄信王的是非?才让高宗皇帝一怒之下,彻底放弃了信王?” “我没有,我赵汝愚一生光明磊落,行得正站的直,与赵璩之间的事情,到底是因为什么,你叶青难道不清楚?是个男人,都无法忍受这种自己的妻子被人勾搭,而后双修致死的事情。这种事情,若是放在你叶青身上,你能忍?恐怕你第一时间就率大军,把人家给烧成灰了!而我赵汝愚,当年又有何能力报仇雪耻?忍辱负重多年,为的就是这张脸,而非是让天下人笑我赵汝愚窝囊、懦弱,自己的妻子被人玩死了,竟然连个屁都不敢放!”赵汝愚双眼变的通红,情绪激动的咬牙切齿,让人不由有些怀疑,若是信王死而复生站在他的面前,他会不会直接把人生吃了。 当年错综复杂的恩恩怨怨,有些是叶青亲身经历过的,有些则是陈年往事,要么是他任皇城司统领后知道的,还有一些则是从钟晴的嘴里知道的。 所以对于皇家的一些丑事儿等等,他从来不觉得意外,就如同如今太上皇把自己的嫔妃赐给当今圣上一样,而今还一样得圣上恩宠,从而使得当今皇后与黄贵妃之间剑拔弩张。 说到底,皇家宗室身为朝廷最为瞩目、最为耀眼的群体,在整个社会的表率方面,做的完全是差强人意,这样的事情,不管百姓如何议论,但最起码的伦理、仪礼之道,在这样的事情上,往往使得皇室宗亲如同脏乱差的代表。 叶青微微的叹口气,一丝不苟的把那信王平反书叠好放进信封里,刻意不去看赵汝愚那愤怒的目光,淡淡道:“若是没有这份平反书,右相大人在淮南东路,为查刘德秀贪腐一事儿,叶某人决计不会过问。但……叶某也是朝廷之臣,身为皇城司统领,对皇室宗亲的安危同样身背责任,此事儿需禀奏圣上、朝廷才是。至于右相,叶某自然是无权也无资格过问,但刘德秀的事情,暂时怕是不能让右相插手了,至于右相是留在扬州,还是回临安,叶某也不过问。” “依你来看,这是否是有人在暗中加害于我?”听着叶青的言语,渐渐平静下来的赵汝愚,沉声问道。 “我若是韩诚,也会如此做,甚至会做的比这还要狠。”叶青拿着那两封奏章,站起身笑了下道。 “你是说韩诚?”赵汝愚倒是怀疑过韩诚,但他不认为,韩诚能够做出这么快的反应动作来。 以韩诚的老谋深算,每次都是谋定而后动,即便是陷入到了暂时的被动之中,那老狐狸也是有足够的忍耐力,会有条不紊,不紧不慢的按照他的计划来破局、扳回劣势。 特别是当年他被王淮在朝堂之上,打压的如同丧家之犬一样,但韩诚依然还是不紧不慢,丝毫不着急自己当时所处的被动局面,稳扎稳打,不给王淮任何能够彻底击倒他的机会,从而最终反败为胜。 “你当韩侂胄是死人?你跟他相交多年,他是什么人,不用我提醒你吧?”叶青冷笑了下说道。 “但……他不是要出兵西南,再次评判自杞、罗殿,怎么可能还有心思……。”赵汝愚还是有些不相信的问道。 “在你从临安出发的时候,我还没有收到你那封信的时候,连我这个远在扬州的淮南东路安抚使,都知道庆王暗中弹劾刘德秀的事情了,你说韩诚父子会不知道吗?”叶青笑着问道,而后开始往外走。 温婉跟几个伙计,包括刑部的几个捕快还站在旁边,示意先把这间雅间封起来,任何人不得进入,待查明刘德秀的死因之后再决定。 “若是你会如何做?”走到斜风细雨楼门前的赵汝愚,还是有些不甘心的问道。 虽然他也不怎么信任叶青,甚至是在他心里,韩诚、韩侂胄父子,以及叶青都是他极为讨厌之人,但眼下,他一时之间,在找不到一个合适的商议人选之前,还是很想听听叶青的建议。 毕竟,叶青虽然年纪不大,但在朝堂之上,早已经是一个阴险狡诈、城府极深的老狐狸了。 “毁了这信王平反书?”赵汝愚看着一脸笑容不说话的叶青,这哪里像是一个偶感风寒的人,看起来精神焕发,比此时自己的精神状态不知道要好多少。 “毁了?毁了有用吗?”叶青笑着道:“若是我所料不错啊,这只是对你的一个提醒而已,恐怕啊……。”看了一眼关己则乱的赵汝愚后,继续道:“临安朝堂之上,甚至是圣上的桌面上,已经有了这为信王平反书的奏章了。你以为,韩诚只会让刘德秀一人弹劾你、为信王平反吗?刘德秀算什么东西?他在朝堂之上吗?不过是一个扬州知府,在临安他上的了台面吗,他能够知晓多少皇室宗亲的秘事?说白了,刘德秀之所以会书为信王平反,我猜想,是为了保的他一家老小不受牵连,以一人之性命在韩诚面前换他一家老小的活路。所以,你的出路在临安,留在扬州,只会让你背后的火势越来越大。” “我怎么感觉,此事儿你也有参与其中?墙倒众人推?”渐渐开始冷静下来的赵汝愚,特别是听着叶青那有赶他离开扬州的话语,不由的怀疑的眯缝着眼睛问道。 “痛打落水狗的事儿我叶青从来不干,不过狗咬狗的戏码我倒是很乐意欣赏。”不理会赵汝愚那警告自己,把他与韩诚都比作狗的眼神,叶青继续说道:“我要是参与了,你赵汝愚还能大摇大摆的从斜风细雨楼走出来?” “最后却是便宜了你,替你除去了一个淮南东路的心腹大患,而后你叶青又可以自己举荐一个扬州知府……其实你早就看穿了这一切,就一直在等着我跟韩诚相斗,而后坐收渔翁之利?”赵汝愚不由自主的继续按照叶青的思路往下猜测。 何况,如今眼下的形势,对他赵汝愚格外不利,而对于淮南东路的安抚使叶青来说,简直是大大的有利。 刘德秀因为自己查他贪墨银两而死,临死前反咬自己一口,从而使得自己这一趟扬州行,变的无功而返,但叶青却是从中获利,还能够看着自己回到临安后,跟韩诚继续斗个你死我活。 “是刘德秀死了后,我才想明白的,其实在这之前,我还真以为你是为刘德秀贪腐一事儿而来。”叶青笑着说道。 他确实是今日出门前,才想通了一些事情,只不过并非是之前老早就看穿的,而是关于他让刘德秀写下的为信王平反书一事儿。 显然,他也小觑了临安的史弥远、韩诚等人,本以为天下间,只有自己一个人缺失了伦理之德、仪礼之道的大义之心。 但就在今日出门前忘斜风细雨楼时,他突然是心中一惊、背后一凉,开始觉得不可能远在临安的韩诚、韩侂胄,包括史弥远,会在临安无动于衷的看扬州这一出好戏,他们在这个时候,怎么会忘记对赵汝愚落井下石呢?所以他们必然是会有所动作,来借机趁势打压赵汝愚的。 韩诚、韩侂胄父子有着绝对的理由如此做,毕竟,赵汝愚前往扬州办差,就如同是向他们父子在第一时间宣战一样,所以他们父子在临安,怎么可能会错过正好借机打压赵汝愚,而后独揽朝堂大权的大好机会呢? 至于史弥远,这个货有着十足奸商的敏锐嗅觉,走在路上不捡钱就算丢的主儿,怎么可能会在这个时候,放弃大好的机会,在朝堂之上给自己拉拢势力呢? 虽然他无法在这次事件中,得到更多的利益,但趁此机会,借着赵汝愚势落、韩诚、韩侂胄父子,暂时无暇顾及他小动作不断的机会,见缝插针的为他捞取利益,巩固在朝堂的地位,史弥远还是很有这方面的天赋的。 听着叶青的分析,原本刚刚脸色稍微恢复平静的赵汝愚,一下子脸色又变的苍白了许多。 叶青分析的没有错,自己因为庆王弹劾刘德秀的奏章,把整件事儿处理的大过于简单,太过于想当然了,只想着只要抓住刘德秀贪腐的证据,那么就有可能抓住刘德秀贿赂韩诚父子的证据,从而就等于捏住了韩诚父子在朝堂之上的命脉,也就能够借此在朝堂之上打压韩诚,而后自己这个右相,就有可能趁此机会独断朝堂。 利欲熏心之下,他赵汝愚显然只想着如何打压韩诚父子,却忘了如何来防备韩诚父子在临安,在他背后对他的发难了,从而也使得局面走到了今日这般被动的地步。 “回临安吧,在圣上面前解释清楚,毕竟,信王死了好几年了,又不可能再活过来。而你同为宗室,圣上仁慈、英明,总会看在同为宗室,以及当初你拥立他为帝的份儿上,替你想办法的。而你若是不回临安,我猜想,再过些时日,一旦刘德秀的死传到临安,你想大摇大摆的回去恐怕都难了。太上皇当年为岳飞平反时,死了多少人,已经死了的秦桧,又落得如何下场,想必沂国公心里也有数吧?所以若是回去晚了,一旦韩诚父子煽动了更多的朝臣为信王平反,那你就是陷入绝境了。”叶青一脚踩着马凳,回头看着冷汗涔涔的赵汝愚说道。 “叶大人可否帮我把刘德秀的死讯拖上几日?”赵汝愚能够爬到如今的高位,关键时刻还是能够当机立断的。 “我尽力,但不保证。”叶青踏上马车后说道。 第八百零二章 真身 正所谓强龙不压地头蛇,在这个时代,为官一方的安抚使,只要性格稍微强硬一些,为人处事、接人待物、心机城府都能够与之权利相匹配的话,那么在一路的影响力跟威望,完全如同是一个土皇帝般的存在。 若是再有优越的地理条件的加持,天高皇帝远也罢,朝廷重心不在此也好,那么这一路的安抚使,就真可谓是如同蛟龙一样的存在,与真龙虽然还有着实质意义的区别,但在一路之上,显然已经是万人之上。 赵汝愚来到被叶青掌管了多年的淮南东路,注定了他决计不可能讨的了好处,所以,不过几日的时间,就灰溜溜的离去,也完全是意料之中的事情。 狐狸没捉到反而惹了一身骚,原本就是被人家设计引诱到淮南东路,加上赵汝愚又被眼前能够消除异己的假象迷惑,所以败走扬州,不得不离开赶回临安后院灭火一事儿,同样是被史弥远、韩诚父子猜测的毫厘不差。 叶青怎么可能会说到做到?斜风细雨楼人来人往、各阶人士都有,走南闯北、不辞辛苦的商贾更是多不胜数,一些勋贵、豪门,文人士子同样也会为扬州的景致而来,所以当赵汝愚回到临安前,刘德秀的死讯,就已经在临安朝堂之上传遍。 随着刘德秀的死讯随之而来的,便是朝堂官员们如雪花一般的奏章,纷纷方向了朝堂之上,圣上、左相跟前,不出所料的,几乎全部都是在为信王平反。 拨乱反正,想要纠正一件曾经发生过的错误事情,势必要有人为当时的事情负责,受到惩罚,当年死了的秦桧都难逃此劫,何况是如今还活着的赵汝愚? 朝堂之上,众官员在韩诚、史弥远的默许下,摩拳擦掌,开始琢磨着如何为信王平反。 举棋不定的圣上赵惇,也开始犹豫着,要不要把赵汝愚推出来当替罪羊,当年的事情,他其实并不是很清楚,毕竟,那时候的他,还是一个没几个朝堂官员愿意理会的无权太子。 而就在赵汝愚回到临安的第一天,还没有来得及前往皇宫见圣上赵惇时,孤山园林的一道旨意,如同一道闪电一样,直直向他劈了下来。 太上皇竟然开始为当年的信王说话,而且孤山传来的消息是,这些时日太上皇经常梦见信王托梦,诉说着当年的冤屈,以至于使得太上皇每每梦中惊喜后,都是老泪纵横。 孤山关于太上皇隐晦的消息,或许不会对当今圣上造成什么影响,毕竟父子二人的关系,随着太上皇彻底搬到孤山后,就如同是分了家一样,谁也不再过问谁的事情。 但即便是无法给当今圣上造成什么影响,并不代表着,不会给朝堂之上的其他官员,造成一个助势的信号。 何况韩诚跟皇室的关系,老而不死的魏国公史浩,跟太上皇、皇后、太皇太后之间密切的关系,总是能够让朝堂之上的其他官员,从中找出符合他们当下利益的东西来,帮着他们开始在朝堂之上继续站队,是远离赵汝愚好一些,还是亲近左相、吏部尚书更符合他们的利益。 朝堂之上的尔虞我诈、暗流涌动,永远不会跟天下老百姓有什么关系,当一个个官员以贪腐、渎职等等罪名被罢免的时候,其实,真正的原因,往往不是我们眼睛看到的,耳朵听到的那样。 扬州的叶青不是没有想过,把赵汝愚永远的留在扬州,但这样的话,太过于危险,很容易就会把自己置于跟整个朝堂做对的局面,会使得韩诚、史弥远在少了赵汝愚后,一同来针对他,所以并不可取。 何况,他也更想让赵汝愚最终死的明明白白的,让其知道冤有头债有主,他是因为什么而走到今日的地步。 钟晴、白纯这两个女人如今就在临安,加上两人手里抓着一把伞,而且还有李凤娘这个“内应”,叶青相信,最起码在这个时候,临安城内,还没有哪个势力,能够轻而易举的在伞的保护下,伤害到白纯跟钟晴。 叶青这个安抚使,最起码在明面上,还是对任扬州知府多年的刘德秀家眷,给予了诸多的方便。在查明了是死因后,便把刘德秀的遗体交给了刘氏三兄弟,同样,在这一日叶青身为淮南东路的安抚使,还是前往了刘府去吊唁。 叶青到达刘府的时候,自然是让黄氏以及三个儿子受宠若惊,在这个敏感时刻,刘德秀被定义为贪腐官员,而且从后院还找到了证据的情况,竟然能够毫不避讳的过来吊唁刘德秀这个当初的同僚,如此举动,自然是轻而易举的赢得了刘氏三兄弟的敬佩之情,就是连黄氏,也是一边抹着眼泪儿,一边对叶青是感恩戴德。 素缟麻衣满院的刘府一处颇为僻静的地方,叶青在别过黄氏后,刘氏三子则是跟着叶青一同走了过来。 “接下来有何打算?”叶青平易近人的问道。 亲和的态度、随意的笑容,让三兄弟又是一阵受宠若惊,一个个你看我、我看你,一时有些反应不过来,叶青这句话到底是什么意思。 “厚葬令尊后,三位是打算带着老母亲回老家,还是说……继续在各地任差遣?”叶青笑着继续说道:“令尊之事儿,自然是跟三位无关,朝廷也不会因为此事儿而迁怒于你们三人,所以若是三位心意已决……。” “叶大人,下官……下官暂时还没有想过以后该如何。”长子刘敏行,看着叶青有些为难的说道。 “无妨,这个时期自该是以令尊为重,至于我今日提及,也是看在令尊与我同在淮南东路为官的份儿上,再者便是……我明日便会率军北上,这一去怕是需要很长的时间。”叶青从容的说道。 刘氏次子刘敏学听着叶青的话语,终于是率先反应了过来,相比刚才大哥的实话实说,他终于回过味来了,眼前安抚使大人的话语,明显是在为他们三兄弟着想,是有意在这个艰难时刻帮他们三兄弟一把。 结合着他们兄弟三人,这几日对父亲的事情的了解跟分析,以及他们的母亲黄氏的话语,已经很清楚的明白,上元节那一夜,本来是父亲与母亲一同离开府邸,从而使得这件事情跟他们三兄弟彻底的撇清关系,保护他们三兄弟不会受到任何的牵连。 但是到了最后关头,父亲却是不知为何突然变卦,留下了母亲跟他们兄弟三人在府邸,而且更为重要的是,当那夜右相赵大人跟安抚使叶大人来到府里时,右相要抓他们回大牢时,是母亲黄氏向叶青求的情,从而才免了他们一家子的牢狱之灾。 所以这其中是不是有什么隐情呢?或者说,是不是父亲早知自己在劫难逃,所以早早就拜托了叶大人,照顾母亲跟他们兄弟三人呢? 就在刘敏学思索着这些的时候,老大刘敏行听着叶青明日便要北上的话语,行礼说道:“那下官就在此预祝大人旗开得胜……。” “大哥,慢。”刘敏学急忙拉住老大的手臂,而后向叶青恭敬的说道:“叶大人,下官有一事儿想要询问。” “但说无妨。”叶青态度随和、有求必应的说道。 “若是下官兄弟三人,各自回任,朝廷会是什么态度?您身为我大宋朝枢密使,又一直在临安,而且也掌淮南东路,又是北地四路、京兆府路节度使,所以自然是比下官兄弟三人清楚,朝廷会如何对待我们这些罪臣之后。所以若是下官三人回各自任上后,是否会受到其他人的排挤,是不是这辈子以后的仕途也就升迁无望了?”刘敏学身为家中次子,脑子比其余两个显得是灵活了很多。 但在叶青看来,这应该是他们第一时间就该想到的问题,但竟然还需要自己提醒,还得加上他们自己琢磨半天,才反应过来,自己今日为何而来。 随着刘敏学问出叶青这个问题,刘敏行以及老三刘敏文,也终于是反应了过来,为何堂堂一路安抚使大人,竟然会在这个微妙时刻来吊唁父亲了,毕竟,如今父亲可是朝廷的罪臣啊。 “叶大人请受下官一拜。”心头瞬间涌动着感激之情的兄弟三人,一起向叶青行礼道。 “不必如此,刚才我已经说了,平日里我与令尊私交虽少,但还不至于像外面传的那般水火不容。”叶青深深的吸了一口气,而后继续说道:“三位的仕途……想必三位刚刚已经彻底明白其中的利害关系了。我身为淮南东路安抚使,按理说不该如此,但若是三位有心报国的话,就不妨留在这边,北地四路、淮南东路,京兆府路,虽然稍微苦了一些,比不得过了长江后的繁华盛世,但好在,如今都是我大宋疆域。若是三位留下来,我倒是也可以为你们提供用武之地,比回各自任上要宽松一些在环境上。” 叶青所言的环境,三兄弟自然明白指的是他们彼此会不会受到同僚的排挤,或者是朝廷、上司的打压,而且三兄弟心里多少还是有些忐忑,这种事情说起来容易,但做起来怕是就没有那么容易了吧? 先不说别的,就单单只是他们三兄弟在各自任上的文书任免调任,恐怕就需要费上很大的功夫吧。 而且三人又不是同在一地,是分在三地,这样一来,想要把他们三兄弟全部调任到淮南东路,而且还在这个敏感时刻,三兄弟实在想不出,眼前的安抚使大人,难道真的有这么大的权利吗? 叶青看着犹豫吞吐的三兄弟,当着自己的面,他们甚至都不敢连自己心中的担忧说出来,但这不代表,叶青就不知道他们兄弟三人在担心什么。 在叶青眼里,如同朝堂菜鸟的三兄弟,喜怒完全形于色,根本就用不着他猜就能知道,所以笑了下道:“不必现在就答复我,等令尊……。” “可……可大人您明日不是就要北上吗?”老三刘敏文有些害怕的诺诺问道,语气谨慎恭敬,就像是深怕自己哪一个字,得罪了眼前的安抚使大人。 “若是想通了,觉得可行,那么你们就可以去找现在暂代令尊扬州知府差遣的萧振,他会帮你们安排的。”叶青笑着说道,至于旁边张了张嘴欲言又止的老大刘敏学,他就权当做没看见。 毕竟,任何事情都讲究一个度,讲究一个分寸拿捏,若是所有的问题都由自己来自问自答,那么自己这个安抚使,岂不是太没面子了,完全成了他们三人的跑腿的了。 所以就在叶青刚刚举步要离开时,老大刘敏行急忙说道:“叶大人请……请您留步。” 叶青回头,刘敏行下意识的又退回原地,想了下后道:“这个……下官兄弟三人的事情,怕是……怕是还需要麻烦叶大人操心费力,因为……因为下官等人的差遣文书,并不在淮南东路,下官在辰州、二弟在荆湖南路、三弟则是在大理寺,若是大人想……不不不,若是下官兄弟三人想跟随大人在北地任差遣,此事儿还希望大人……大人您看能否为下官筹谋一番。” 刘敏行的意识当中,叶青已经是帮了自己很大的忙了,可以说是天大的忙,不单免了他们的牢狱之灾,还让他们第一时间看望了父亲,在家里为父亲办丧事,如今再有求于叶大人,刘敏行都觉得有些过意不去了。 可眼下这事儿,其中的利害关系,他们也是一清二楚,此地事了后,他们可以带着母亲黄氏前往各自差遣之地,但必然是会受到同僚、上司的打压、嘲讽等等攻讦的,那时候,自己不论是走到哪里,恐怕都很难抬得起头来。 而若是听从叶大人的建议,在北地为官的话,虽然苦一些他们也无所谓,但……如何才能够得到朝廷吏部、大理寺,以及辰州、荆湖南路同意他们的调任文书呢? 如同上一世一样,什么性质的事情最吃人情,自然是升迁、调任等这些事情,是最为吃人情的事情,毕竟,这都可以算得上是,自己在贵人的扶持之下步步高升。 所以此时的三兄弟,心中担忧的,完全便是如何能够被朝廷差遣到北地为官,毕竟,若是朝廷不同意,那么他们等同是失信于眼前的安抚使大人。 但若想报答叶大人对他们一家的帮助,跟随着叶大人,那么就还得麻烦叶大人再次帮他们,搞定他们最为头疼,甚至是毫无办法的调任差遣文书的事情。 毕竟,若是单靠他们兄弟三人,即便是刘德秀在世时,他们都对于这样的事情无能为力。 而眼前的叶大人只是随和的笑了笑,而后道:“我道是什么大事儿,调任差遣文书一事儿,若是你们三人愿意,自然是不必担心,吏部尚书史弥远不会为难的。对了,若是同意,你们就不必回去了,就一直呆在这边就是了,其他事情,见了萧知府后,会有人帮你们安排的。” 听到史弥远的名字,老大跟老二,瞬间都是望向了老三刘敏文,毕竟,老三好歹也算是大理寺的吏员,应该知晓一些临安那些高官的事情吧。 叶青忘了一眼那刘敏文,而后笑了笑便离开了刘府。 而留下的刘氏三兄弟的老三,则是不知何时起,突然是一脑子们的冷汗,神情呆滞、脸色苍白,站在那里不时的吞着口水。 “三弟,你你怎么了?”刘敏学跟刘敏行同声问道。 过了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的老三刘敏文,神色茫然,又带着一丝惊惧的看着自己的兄长,再次咽了下口水,喃喃道:“大哥、二哥……我……我知道叶大人是谁了。” “叶大人?”兄弟两人望向叶青刚刚消失的方向,又回头看着神色还有些惊惧的三弟:“叶大人刚走啊,怎么了?” “叶大人……。”三弟刘敏文看着大哥跟二哥,而后露出一个笑比哭还难看的笑容,语气甚至是带着一丝颤抖的说道:“叶大人的名讳叫叶青,也就是……皇城司统领,还曾任过大理寺左少卿一段时间,明日前往北地四路是不是?” “啊,是啊。”老二刘敏学听到皇城司统领三字后,就觉得自己好像一下子没有了呼吸一般,浑身僵硬,呆若木鸡的喃喃反应道。 “那就没错了,收复北地四路的叶大人,就是皇城司的叶大人,也是刚刚二哥你所言的当今朝廷枢密使、北地四路节度使于一身的叶青叶大人。”老三再次冲着老二露出一个笑比哭还难看的笑容。 身为老三的刘敏文,因为身在大理寺的关系,对于临安官场、朝堂,以及官员私下里的事情,知道的自然是比其他二人要多一些,甚至是包括一些讳莫如深的机密事情,比如当年高宗皇帝在大理寺风波亭,等来了浑身是血,从信王府杀出一条血路的皇城司统领叶青等等秘事。 “叶大人……就是那个皇城司的叶青?”老大刘敏行的声音有些颤抖,脸色同样是好看不到哪里去,因为他实在是无法把刚刚跟他们态度和蔼、脾气随和交谈的叶大人,跟老三时不时讲述的临安一些秘事中出现的叶青联想为一个人。 皇城司统领的叶青,应该是一脸阴沉,满面杀气的样子才对,怎么可能是……叶大人那般随和的样子! “会不会是搞错了老三?”老大再次问道。 “我刚刚对叶大人的态度没有疏漏吧?”老二面色苍白的问道。 “我刚刚没有说什么不中听的话吧?”老三指望着大哥、二哥道。 第八百零三章 经洛阳 朝阳从东方缓缓升起,和煦微风让人心头不由自主的生出一丝惬意来,即便是骑乘在马背上,但那丝悠然跟惬意,还是让人心头觉得颇为舒服。 从扬州出发开始背上的叶青,自然是不会知道,刘氏三兄弟在知晓他就是那个皇城司的叶青后,一夜没睡、煎熬辗转的纠结模样儿来,率领着墨小宝、钟蚕的五千种花家军,开始浩浩荡荡的北上。 并没有直直北上前往济南府,在徐州休整了一夜之后,整个大军便算是真正的进入到了行军作战的状态中,一路上并不会做过多的停留,叶青这个北地四路的节度使,甚至连将要可能在初春就出现的黄水灾患,也没有去关注,而是闷头直奔洛阳而去。 东京开封、西京洛阳,如今尽归朝廷疆域统治后,开封就如同是一个禁地一样,叶青跟北地四路的官员,很少涉足此处,所以中转休整的地方,便是选在了洛阳。 辛弃疾本就是济南府人,与李清照被称之为济南二安,所以此时开始守在济南府的辛弃疾,则是借着查看水情的便利,在叶青前往洛阳的途中,与叶青匆匆会面后,两人便继续各奔东西。 辛弃疾继续着他的治理水患,叶青也继续着开始向西的方向,前往洛阳。 五千多人马浩浩荡荡,扬起一路灰尘,如同一条黄龙尾随在身后一样,自从出了扬州府后,能够明显的感受到,随着地域的变化,在扬州、临安憋了有多半年的大军,终于是再次释放出了那粗旷、豪放的气势来。 五千人已经不是一个小数目,浩浩荡荡一路行走,虽然已经极力避免了引起百姓的不安,但每当大军所过之处,依然还是会引起北地百姓的惊慌失措,甚至有时候还会看到一些百姓,拖家带口的要渡河北上前往金境。 这种情况叶青自然理解,毕竟,如今北地回到宋廷手里,满打满算也不过才一年的时间,在这个信息不发达的时代,显然有些事情在百姓心中,都是处于一种后知后觉的惊弓之鸟的状态下。 想要真正的收复一地,民心所向,以大宋朝廷这样的正统,恐怕都需要三五年的时间,才能够真正的做到,让老百姓相信,自己已经不再是宋遗民的身份。 当然,加上归正人的流言蜚语,随着南来北往的商贾流动,所以北地的百姓虽然穷苦,但在气节、自尊上却也是格外的要强,在被南边的百姓看不起的同时,他们同样是对南边的百姓、朝廷嗤之以鼻,最好的攻击、辩护方式便是,当年朝廷被金人赶的狼狈不堪、一路南下落荒而逃的事情,总是会被北地百姓,当成利器来攻讦南地的百姓。 商贾在其中起着桥梁纽带的作用,如同是信使一样,会把北地人对微词不满添油加醋的带到南边,同样,也会把南边的尖酸刻薄,再添油加醋的带回到北地。 总之,商贾在其中的作用可谓是一把双刃剑,有好处也有坏处,但不管怎么看,商贾还是让两地在他们的添油加醋的传话中,对于彼此也开始渐渐的更多了解。 文人士子迂腐执拗,向来又是心高气傲,一直坚信着所谓的秀才不出门、便知天下事儿的不二准则,在这个信息不发达的时代,却成了两地凝聚力,视宋廷为一统的一道巨大的坎儿。 他们的是非观念往往不取决于,那些他们看不起的商贾嘴里带回来的话语,他们只相信他们所能够看到的,以及他们愿意相信的一些事情,至于那些超乎他们想象,或者事超乎他们预料之中的美好事物,有时候他们宁愿给予贯上妖言惑众、无稽之谈的帽子。 如同公知五毛一样,以自己那微弱的影响力,特别是自我感觉良好的存在感,捧着书籍便想要足不出户的看清天下事儿,却不知道自己不过就是一个井底之蛙。 这样的文人士子多如牛毛,真正能够愿意平心静气,看如今被宋廷重新夺回疆域这个事实的人并不多,叶青一路行来,在经过的几个重城休整时,总是会看到一些穷酸的文人士子,在北地简陋的酒馆里,喝着最差的酒,而后在穿着打扮上,效仿着所谓的南地的文人士子的模样儿。 但在叶青的眼中,他们的穿着打扮却是有些四不像的样子,即无南地文人士子身上的温文尔雅,也无那些墨客名流的洒脱风流,昏黄的油灯下,简陋到黄土夯实的矮墙青楼内,女子沙哑着嗓子,在干涩如同拉锯似的琴声下,想要学着南地那婀娜多姿、柔肠百转的我见犹怜,但最终却是徒留笑柄于叶青眼内。 金人治下的北地,想要保留中原文化的正统精髓,但又想要让自己的粗鄙文化能够深入人心,所以在这样的矛盾中,这几十年来催生的北地文化,或多或少的都带着一丝的畸形,如同混搭似的风格在完全不成熟的情况下,不伦不类只会让人无奈的叹气。 八千里路、三千流水,见山望水,望村见烟,不管如何,一路行来,袅袅炊烟还是能够让叶青感觉到,整个北地,如今已经正在渐渐变的更为祥和跟安宁。 叶青在到达声名在外的洛阳时,北地的天气也渐渐开始变的暖和了很多,人们身上的衣衫也变的单薄了一些,厚厚的棉服,拆洗出来的黑色发霉棉花,在弹棉花的作坊里小心翼翼的重弹一次,深怕把原本七两的棉花,弹的不到四两。 盛唐时期东都洛阳的繁华盛世,如今也只能在后人的描述中,或者是书籍中看到,而眼睛能够看到的,完全是一个满眼黄土,城墙破烂,金国风俗当道的暮气之城。 紫薇城、隋唐时在洛阳的皇城,如今能够见到的,不过是一片片废墟下的草木荒凉,隐约还能够看到的一些残垣断壁,宫城地基之类的事物,使得如今渐渐暖和的洛阳,在叶青的眼里,却是多了一丝秋日的萧瑟。 站在原本是唐王朝最为强盛时期的标志天枢,天下之枢的破坑处,叶青无法想象,当年那高达三十多米,上端附有一个直径近十米的铜盘,四名龙人各立一方手捧火珠的盛世景象,是如何就消失在了历史的长河中。 “时常有人说此地不吉利,所以不管是坊改市,还是市入坊,即便是在金人治下,也没人愿意在此处修建任何一个建筑,而如今洛阳衙署,占的则是当年我大宋的应天院廨院,当然在这之前,也是金人治下的衙署。”洛阳知府周宗,陪着叶青跨过洛水桥,继续向洛阳城内行去。 洛阳城早已经坊市不分,所以百姓面街而居、沿街成市也早已经成定型,如此带来的好处,便是能够给一个城增添不少的活力,但也因为如今洛阳再次被宋廷夺回,一切又像是在恢复秩序一般,众多的事情又开始慢慢的向着宋制发展,而当初那金人治下的一些风俗,虽然依然是随处可见,但比起去年来,已经是少了太多太多。 叶青并不在意这些形式上的东西,何况如今跟金人不过是隔河而望,百姓们更在乎的是能不能吃饱穿暖,夏天不会被黄水淹死,冬天不会被冻死,至于头顶上的天是谁,有时候真的不重要。 而且即便是如今已经与黄河对面泾渭分明,但在这个如同边疆的地方,两地百姓之间的交往,却是比从前还未被宋廷夺回时,还要频繁了很多。 一个洛阳府的周宗,一个开封府的张奎,两人全部都是叶青当初亲自任免的北地知府,而对于金人,叶青也曾经调查过,如今刚刚年满五十的周宗,家中则是有两儿两女,原本是极为幸福的家庭,同样,其也在金人治下为官。 但就在宋军攻洛阳前,就在金人回撤北上的时候,其中的一个女儿却是被跟周宗为同僚的金人所奸 淫,女儿最终羞愤自杀。 而周宗悲愤之余,倒是不失为一个血性汉子,率领着其他对撤离金人同样义愤填膺,恨之入骨的洛阳百姓等人,冲进了被金人保护起来的同僚府邸,把同僚一家老小十七口人,连同府邸一把火全部化为了灰烬。 而就在本以为会跟金人同归于尽的时候,当初的墨小宝、钟蚕,包括李横、武判,已经开始在金人屁股后面接收疆域的宋军,正好赶了过来,算是在金人报复周宗等人之前,把这件事情给平息了下来。 自然,其中少不了当时被叶青软禁在济南府的卫绍王完颜永济从中斡旋,所以周宗能够由一个本不受待见、不入流的吏员,一跃成为洛阳府知府,最为该感谢的人,便是眼前的叶青。 洛阳的夜市倒也是灯火通明,但相比临安、扬州、建康等地的繁华夜市,这里的夜市就要显得平淡了许多,不同于南地的花花世界,如同万花筒一般,处处都是形形色色的不同人群,洛阳终究还是以宋遗民为主,其中倒是也不乏一些,留下来的金人,依然是穿着他们金人风格的服饰,大摇大摆的行走于夜市之间,或者是举杯畅饮、谈笑风生。 “还不错,洛阳,华夏民族的要义之所在,一切就都有劳你周知府了。”叶青端起酒杯,随和的笑着说道。 “多谢大人栽培,下官一定不辜负大人的厚望。”周宗同样是笑着端起酒杯说道。 早就听说过叶青的大名,但一直不曾见过,在他的印象中,叶青应该是一个威严十足、常年久经沙场,雷厉风行、走路虎虎生威的中年模样儿的男子。 但令他想不到的是,能够几乎凭借一己之力就打退金人,全盘收复黄河以南疆域的男子,竟然就是眼前这个约莫三十来岁,笑起来很随和的年轻人。 第八百零四章 京兆府路 洛阳停留了不过两天,叶青便继续率军西向,前往虞允文所在的京兆府路。 虞允文守京兆府路、辛弃疾驻济南府,张奎、周宗二人开封、洛阳,加上李横、武判、历仲方、田琳等淮南五路大军,基本上已经能够维持住整个北地无路的边疆。 当然,若是金人在这个时候突然南下,还是会给他们造成一定的防守压力,但一旦顶住第一波,基本上北地五路就能够做到从容应战,而不至于像朝廷当年一样落荒而逃。 足足一个多月的时间,叶青终于是沿着黄河,虽没有经过太多的城池,但沿着黄河西行,也算是把整个所谓的防区巡视了一遍,与黄河分道扬镳,继续向西往京兆府,黄河则是向北沿着金国疆界直入草原。 洛阳早已经没有了盛唐时期哪怕一丝一毫的影子,即便是宋王朝刚立国,五代时期的战乱也已经成为了历史的缩影,京兆府的长安,也注定了这样的历史发展悲剧,盛世大唐、万国来朝的景象,只有在史书上让人们神往、憧憬。 唐末战乱,长安就已经随着大唐的衰亡也渐渐湮没进了浩瀚无垠的历史河流中,即便是那所谓的一百零八坊、气势宏伟、巍峨磅礴的大明宫,如今也是找不到丝毫盛世的影子。 脚下的黄土地依旧如是,只是变的越发的平凡,原本的大明宫,早已经成了当年五代节度使韩健所建的“新长安城”,只是再又经过百年的时间后,一切都已经平凡的像是这片土地上,从来就没有出现过一个强大的盛世王朝都城,如同被记载在史书上的海市蜃楼一般,是那么的不真实。 不过好在,即便是在后世,我们多少还能够找到一些长安城墙的影子,但那也已经是,韩健建造的新长安城墙的影子,与盛世大唐早已经没有关系。 长城的砖在一段时间内,可以被老百姓拿来垒砌厕所一个道理,如今走在长安的街道上,一些稍微门户高大的一些人家,细细观看那青砖,都能够找到一些当年大明宫城墙砖的影子。 甚至在脚下的一些石砖路上,也会发现,盛世大唐确实存在过,但只是,一切都被埋进了黄土之地,入了史书之中。 与虞允文多年不见,虞允文倒是不见老似的,身形依旧是如此高大,走路依然是虎虎生风,而且身上那股子温雅儒将的气势,也是越发的明显。 或许是如今主京兆府路的关系,如今的虞允文比起当初与叶青初识的样子,要显得意气风发了很多,整个人的精神头,也比那个时候要好了很多,生机勃勃、精神焕发,就如同他治下的京兆府,一派欣欣向荣的样子。 “比我预计的晚了两三天,路上有事儿耽搁了?”京兆府衙署内,虞允文看着风尘仆仆的叶青,热情的呵呵笑着问道。 “没有,洛阳多停了一日,赶上下雨耽搁了一两日的时间。”叶青接过茶杯看了看,还不错,虞允文倒是把他珍藏的茶叶拿出来了,没有再小家子气。 “你来了,我还能拿次茶招呼你不成?”虞允文哪能不知道叶青的这点儿小心思,即便是两人几年未见,但早就熟知了彼此的一些脾气。 “我是怕我带来的新茶保不住了。”叶青淡淡的说道。 “如此说来,那下官就多谢大人了。”虞允文微微一愣,随即便毫不客气的理所当然道。 “我要说没你的份儿,你会不会把我赶出这京兆府啊。”叶青放下茶杯,示意墨小宝把从扬州带来的一些东西,都给虞允文拿过来。 虞允文嘴上虽然看着大包小包的东西,心里乐开了花的终于客气几句,但手脚却是一点儿也不慢,在墨小宝刚刚吩咐其他人放下后,虞允文立刻就命人收起来,就像是生怕叶青反悔似的。 “开封府我没去,在洛阳拿你的一些东西,送给了周宗一些,没办法,我又不需要,所以只好拿你的东西送人了。”叶青自顾自的喝着茶说道。 虞允文则是看着大包小包的物品,已经笑的合不拢嘴了,呵呵道:“没关系,该送就送,你别看你给我这么多从临安过来的好东西,但不等到明天,能留在我手里的也不会剩下多少的。你不知道啊,这些商贾是真黑啊,加上这路途遥远,所以临安那边的好东西,即便是坐船到了这边,也是贵的要命,我都舍不得花钱买,更别提这京兆府的其他官员了。” “就算是给你你也不需要不是?”叶青顺手拿起旁边一个茶壶研究着,看那风格样式,带着浓重的夏国风格,而且就算是这衙署内,也是夏国风格样式的陈设,多过中原文化的风格样式。 虞允文自然明白叶青说的是什么,嘿嘿笑了下,还刻意压低了声音道:“就拿你屁股底下这椅子、还有这桌子来说,我中原风格的椅子虽然是好看,但也忒贵了一些,而这呢,一副这样的摆设,不过半幅我们那些摆设的银子,所以若是你,你用哪些?” “其实金人的也不错。”叶青喝完了茶,而后看了看钟蚕、墨小宝两人,便示意他们在京兆府好好休息,后日钟蚕即刻启程前往草原。 安排好了钟蚕、墨小宝等人后,虞允文便带着叶青,二人往衙署的后方走去,而至于其他京兆府的官员,在迎候叶青进入长安后,也早早的被虞允文遣散,开始各忙各的。 一个满是沙盘的房间内,门外则是虞允文派了人把守着,旁人平日里几乎很难进入这间房间,叶青颇为满意的频频点头,看着眼前巨大的沙盘。 “不错,熙秦路、庆原路、鄜延路若是能够拿下,基本上我们就可以开始图谋燕云十六州了。”叶青如同狼见了样似的,双眼都有些冒光的盯着那河套三路说道。 觊觎河套三路已久,虞允文这一年来,一直在暗中谋划着如何能够拿下河套三路,所以如今的沙盘地图上,已然被虞允文全部标注成了大宋的疆域,自然是让叶青看的颇为激动。 “但想必你也知道,夏人同样也在打河套三路的主意,而且……你还把三路许给了人家,保证我们不会插手他们掠夺金人的地盘。”虞允文笑着说道。 “此一时彼一时,这世上哪有永恒的承诺,何况,即便是我遵守,热辣公济就真的会相信吗?”叶青笑了笑,而后目光开始从河套三路缓缓向西,而那里,就是大名鼎鼎的贺兰山。 叶青想要收复或者是占据所有的河套地区,黄河以南的所有疆域,那么就必然是要跟夏人刀兵相向,毕竟,夏人决计不会允许兴庆府旁,在少了金人的威胁之后,又多了一个宋人来时刻威胁他们。 而这也是为何夏人,时刻觊觎着河套三路,希望能够控制河套三路的原因,毕竟,如此一来,他们夏国的纵深跟宽度都有了,再也不用这么憋屈着,仰人鼻息而生存了。 “那接下来怎么办?”虞允文搓着双手问道,如今的问题他也感到很棘手,金人必然是憋着一肚子的火气,所以虞允文深知,若是再次主动攻击金人时,这仗会比以前还要更难上好几倍。 “以不变应万变,田琳如今在你手下为将,此人虽然有勇有谋,但是也如同脱缰野马一样,一旦有了目标,那就跟打了鸡血似的,兴奋的夜不能寐,所以你暂时要管好他就足矣。至于这河套三路如何拿下,既然当初允诺了热辣公济,那么就由他先来试探金人的虚实好了。”叶青打量着贺兰山说道。 从沙盘上能够清晰的看到,贺兰山南北走向五百多里地,加上正北面的阴山,以及往东北方向的大兴安岭,于是就组成了一条完整的自然防御线。 虽然中间有着诸多缺口,也促使着中原王朝建立了各种军事关卡,但若是能够拿下河套三路后,再对于其他地方缓缓图之,那么把鞑靼人拒之山外的理想,对于叶青来说,也并非是不可能实现。 而这,自然也是叶青此时的终极目标,便是以三座山脉为前沿阵地,把未来的最大威胁鞑靼人,拒之三座山之外,让他们难以挺进中原,同样,还能够使得中原保有一定的肥美草原,来当作这时候战争必不可少的战马补给地。 随着叶青的手指来画去,虞允文的眼前像是打开了一个新世界一样,虽然他时不时的也会对着这沙盘发呆,但像叶青今日这般思路清晰、大胆的想法儿,他还是从来没有过。 贺兰山山脉所笼罩的河套三路还好说一些,甚至是包括阴山以内的疆域,虞允文都可以认为,随着河套三路的失守,金人从中原继续北撤后,留下的大量疆域,也足以让他们以阴山为界全部吃下。 但大兴安岭那边,应该如何能够吃得下?毕竟,大兴安岭外便是茫茫的大草原,内则是金人当年“发家致富”的地方,所以若是叶青一旦吃下河套三路,还有图谋中原以及燕云十六州时,难保金人到了那时候不会狗急跳墙,联合起来鞑靼人对抗叶青。 叶青背手笑了笑,而后看着虞允文道:“战争从来不仅仅是靠军事力量来获取胜利的,战争的利益是靠军事力量而获得的,战争的胜利,向来靠的是手段。所以既然到时候金人能够想到,联合鞑靼人来对抗我们,那么我们如今为何不能未雨绸缪,就现在开始做此打算、谋划,迫使他们没有办法联合呢?” 虞允文紧皱眉头的看着叶青,思索片刻后,道:“所以你此次前往辽国,名义上是联合起来抗击异族入侵我华夏,当然,这也是其中目的之一,但你必然还会有其他目的,那就是分化他们在将来联合起来的可能性?” “用不用我分化可就不好说了,这些人哪一个不是人精?只是到时候就看大家谁的目光放的长远,谁会愚蠢的只在乎眼前的利益了。一旦抗击花剌子模人胜利一次,基本上这个所谓的联盟就会瞬间被无形瓦解冰消,因为,总会有人自大的认为,花剌子模人不过如此,当然,也会给一些人一个,新的掠夺利益的出路。”叶青说的很简单,但若是想要弄清楚这其中的谁是谁,显然身在事外的虞允文,一时之间还难以分辨清楚。 “晚上尝尝长安最好的酒楼的饭菜如何?”虞允文有一样好,那就是弄不懂的事情不强求,何况,论起眼光的长远来,他绝对一万个相信叶青的长远眼光,不亚于当世任何一人。 第八百零五章 至兴庆 钟蚕在京兆府休息了两天后,便离开带着十数人向着草原而去,叶青则是在多停留了三天后,便继续率军北上。 这一次他并没有再沿着过去的老路,出京兆府路后走大散关边疆,迂回过黄河入夏国,而是选择了借道庆原路、熙秦路两路,并在此与已经等候的金国将领乞石烈诸神奴汇合,而后一同前往夏国,再由夏国进入辽国。 虞允文告别后,不过七天的时间,叶青已经与骑士烈诸神奴从庆原路汇合,而后便进入了夏国的疆域,接下来只要再赶三日的路程,渡过黄河,便可以在两天的时间内,到达兴庆府。 相比起前两次见乞石烈诸神奴时,这一次乞石烈诸神奴看叶青的目光则是要坦诚、开朗了很多,不再像从前那般,就像是恨不得扑不上去咬叶青一口。 他父亲乞石烈志宁,以及兄长乞石烈执中,可以说都是在死在了叶青的手里,即便不是被叶青亲手所杀,但也是因为叶青而死,所以这一次完颜璟让乞石烈诸神奴跟叶青一同助辽,其目的显然并非那么的单一。 叶青并不在意此时此刻的乞石烈诸神奴心中,到底对自己是怎么样的一种仇恨,在他看来,这个时候的乞石烈诸神奴,还不足够成为他的对手,成为他时刻要关注、提防的对象。 而且当年在金国时,乞石烈志宁便有意让他的两个儿子跟随完颜璟,除了年岁相当之外,便是因为老奸巨猾的乞石烈志宁,早就看清楚了当时的局势,知道那时候身体虚弱的太子,很有可能不会长命,所以早早的就开始把目光放在了皇太孙完颜璟的身上。 如此也就造成了,不论是已经在济南一战战死的乞石烈执中,还是如今跟他一同渡河的乞石烈诸神奴,对于完颜璟的忠诚则是达到了一个极高的高度,所以此时的乞石烈诸神奴,即便是心中对自己恨之入骨,但因为完颜璟的关系,乞石烈诸神奴,在接下来的一段时间内,并不是叶青要关注的对象。 宋、金大军渡河几乎用了大半天的时间,如此才把足足一万多人的队伍全部拉过了黄河,那如同隐藏在天际深处的青色贺兰山脉,已经是在地平线处隐约可见,如同一条青龙一样蜿蜒起伏、气势磅礴。 渡口处的夏国臣子苏道,已经等候多时,所以接下来的一切,便是跟随着苏道,一同前往夏国都城兴庆府。 绍熙元年四月底,经过一个多月近两个月的时间,叶青等人终于是抵达了夏国都城兴庆府,原本渐渐暖和的天气,此时又再一次让他们感受到了一丝丝的春寒料峭的寒意。 而接他们的苏道,还在路上寒暄时,告诉他们前些时日还下了一场小雪,他们的到来,终于是使得原本还阴沉的天气,在这几日里,终于迎来了阳光明媚。 眼前的城门让叶青有种恍若隔世的感觉,当年来此的时候,如同说是被差遣到夏国,不如说是阴差阳错间撞进了夏国的都城内。 与耶律月的相识,与完颜璟在兴庆府的一举一动,跟赵汝愚、韩侂胄的短暂相交,则都是发生在到达夏国兴庆府之后的事情。 而如今,再次来到兴庆府,早已经是物是人非,辽国变的越来越不安稳,花剌子模人此时已经开始再次蠢蠢欲动,元日之后小规模的冲突,两者之间也已经发生了无数次,一次比一次的试探更为严重,加上花剌子模人的悍勇跟对东方财富的虎视眈眈,以及辽国国内风雨飘摇的形势,夏国如今都隐隐的能够感受到,如今邻居所承受的压力到底有多大了。 李仁孝的去世,自然是让李纯佑顺理成章的登上了夏国的皇帝宝座,但也正是因为李纯佑的性格敦厚跟执拗性格,以及跟他母后之间不可调和的矛盾,使得他自登基为夏国皇帝后,斡道冲、热辣公济二人,成为了朝堂之上的两名权臣。 虽然两人不像当年任得敬那般,想要分裂夏国,而是一心效忠皇室,但皇室的家事也是一团乱麻中,不得不靠着他们二人来撑着朝堂。 李纯佑叶青上次在兴庆府时曾经见过,不过刚进城的他们,显然还无法能够立刻见到李纯佑,倒是见到了老狐狸热辣公济。 看着年纪轻轻的叶青,以及比叶青还小上几岁的乞石烈诸神奴,老奸巨猾的热辣公济就像是长辈一样,时不时的和蔼的拍着两人的肩膀,夸赞着年轻有为、年轻有为,不像他似的,在当该颐养天年的年纪,还不得不为了朝堂之事儿,为了辅佐新君而奔波劳碌。 比起上一次来兴庆府的待遇来,这一次的叶青等人,除了大军需要驻守城外以外,他的亲卫队都可以名正言顺的跟随着进入兴庆府,而后住进热辣公济特意为他们准备的驿馆内。 “叶大人可真是守时啊,老夫本以为你无论如何也得五月初才能到了,想不到当初你所说的四月底,竟然还真的就在四月底准时到达了。”热辣公济左看看叶青、右看看乞石烈诸神奴后说道。 相比较于叶青,乞石烈诸神奴更像是一个纯正的武将,而叶青的身份,显然就要复杂多了,文武兼备之余,在宋廷也是颇有影响力,毕竟,这一次借着大宋太上皇禅位,新帝登基时,他热辣公济可是真正的见识到了。 所以自然而然的,热辣公济在言语态度上,更是偏向叶青一些,对于乞石烈诸神奴,则是不管从感情上,还是价值上,都会放到次要的位置。 如此的态度,与当年的夏国人对宋、金使臣的态度,可谓是来了一个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弯。 “既然答应了您四月底,叶青自然是要守约才行,要不然的话,中丞大人岂不是又有借口来欺负我了。”叶青的话语七分玩笑、三分提醒的意思。 比起乞石烈诸神奴或者是金国来,这一次想要共同抗击花剌子模人的联盟中,唯独热辣公济是最为不热心的,毕竟,只要辽国势弱后,他们夏国可谓就是近水楼台先得月,辽国为了抵抗花剌子模人的步步紧逼,必然是会先向他们夏国求助,而到时候他们则就是可以坐地起价了,得到的利益也远远要比叶青许诺,以及已经给予他们的利益大的多。 所以到了最后,热辣公济的同意,其中多少有一些因为随着京兆府被叶青实际掌控后,让热辣公济对身后多了一层顾及后,不得不谨慎选择的妥协办法。 热辣公济毫不为意,打着哈哈一笑而过,比起利益来,个人的脸皮一点儿也不值钱,何况身为一个政客,谁会指着脸皮来吃饭不是? 不过,叶青的话语,倒是让他听出了一些言外之意,显然,今日刚刚到达兴庆府的叶青,对于眼下辽国的局势,也是颇为了解,若不然的话,不会这么害怕自己临时变卦,或者是半路再向他提什么过分的要求了。 “叶大人放心,叶大人既然能够准时守约,而且还与金国使臣一同到来,老夫当初既然答应了,自然是不会反悔。不过,叶大人应该不会着急到,都不让老夫尽一番地主之谊吧?何况,明日圣上还想要召见两位使臣,所以依老夫看,即便是能够顺利开拔前往辽国,最快也得后天了不是?”热辣公济分析着说道,同样,也隐隐有拿夏国新帝施压叶青的意思。 上一次在兴庆府,即便是离开之时,他这个名义上的宋人使臣,可都是连当时的夏国皇帝李仁孝长什么样儿都不知道,而这一次,显然是就受重视了很多,主动召见自己入宫了。 “那是自然,若是能够见到陛下,那可是叶青的荣幸才是。”叶青忍着不去问,热辣公济打算派谁,连同自己一起前往辽国笑着说道。 而热辣公济也像是忘记了叶青所为何来的这件事情一样,一直跟叶青打着哈哈绕来绕去,随后才派人送叶青、乞石烈诸神奴前往各自的驿馆,并打算在入夜后,在自己的府邸内宴请叶青等人。 当初的茶铺因为叶青在兴庆府闹的动静太子的原因,早就已经关门歇业,而今中卫客栈,则是取代了茶铺的功能,不过依旧还是有武判的弟弟武廉负责此间的事情。 刚刚回到驿馆,洗刷掉一身的风尘仆仆后,武廉便已经到达了前厅等待着叶青。 墨小宝与武廉倒是认识,而至于贾涉,则是第一次见到武廉,也是这个时候,才知道,原来皇城司的触角,已经不单单只是局限于大宋国,竟然连如此偏远的夏国,都有皇城司的眼线人手。 洗去了多日的风尘,神清气爽的叶青,在准备前往热辣公济的府上赴宴前,还是见了武廉一面,毕竟,他需要搞清楚,在自己赶路的这段时间内,辽国如今的局势如何,是不是已经到了危在旦夕的紧急时刻。 第八百零六章 察觉 叶青出现在前厅,墨小宝跟贾涉便笑着跟武廉告辞,而后去为叶青备车前往热辣公济的府上赴宴。 看着略微有些紧张跟忐忑的武廉,叶青随和的笑着示意其坐下说话。 多年不见,叶青身上那股久居官场的势,比往日更是浓厚了几分,不怒自威的气势已经是隐隐形成,即使他不需要刻意做作,也足以让旁人能够切身体会到那股压力。 武廉一直处在兴庆府,但这两年也不是没有往南边跑过,加上武判如今就在京兆府路,所以兄弟两人见面的次数也就多了起来,对于兴庆府的事情,如今对于他来说,就是如同差事一样。 “前些日子兴庆府飘了两日雪花,但辽国则是下起了鹅毛大雪,今日一早下官刚刚得到的消息,如今辽人跟花剌子模人还并没有大规模的战事发生,但试探性的进攻一直在持续着,不过这已经是常态了,即便是元日前,就一直没有中断过。”武廉听到叶青的询问后答道。 “辽国内部呢?”叶青的手指轻轻的敲着桌面问道。 比起花剌子模人对辽国的进攻态势,他更关心的是,如今辽国上下,特别是北府、南院之间,是否放下了之间的恩怨,能够共同一起抗击花剌子模人。 “箫斡里刺态度很强硬,看样子是宁可不抗击花剌子模人,也要为自己的大儿子报仇。”武廉有些不解的说道:“大人,下官有些不明白这南院大王箫斡里刺为何如此一根筋儿,即便是因为辽国那女皇帝害死了自己的丈夫,也就是南院大王的儿子,但……这毕竟是跟他的次子一起合谋的啊,难道箫斡里刺就只在乎他的长子,不在乎他的次子?” “或许只是借口罢了。”叶青微微的叹口气,道:“箫斡里刺的真正目的,自然是想要除掉耶律普速完,而后拥立太子耶律直鲁古登基,可他显然不想太子登基后,耶律普速完还能够影响新君的举动,所以他就必须以此为借口除掉耶律普速完,从而在新帝登基后,他能够成为辅政新君的那个重臣。” 武廉微微点着头,他自然是认同叶青的分析,只是多少还是有些惊异的道:“但若是如此,南院大王付出的代价岂不是就太大了,两个儿子啊,他……他难道就不想想……。” “他的目的只是耶律普速完,只是如今……想必是次子一直还被耶律普速完迷惑,或者是胁迫着,所以让箫斡里刺不得不把他们二人一同敌对起来,但若是有合适的机会,恐怕箫斡里刺绝不会想要他次子的性命。就这么两个儿子,若是都死了,代价确实是太大了。”叶青叹口气,文化的不同,在一些情理观点上,就很难去揣摩透旁人的心思。 不孝有三无后为大,作为华夏正统的子民百姓,自然是认同这一点儿,但在辽国,叶青也不敢保证,这样的观念能够在辽国大行其道,能够得到辽人充分的认同。 “哦,对了,这是钟蚕的信件,他已经到达草原了。铁木真那边没问题,桑昆也在向您求救,但钟蚕没有理会他。”武廉掏出一封未打开的信递给了叶青说道。 叶青点点头,当着武廉的面打开,铁木真的条件便是,希望在辽国事了之后,自己能够助他牵制住桑昆,给他能够有机会突袭一次札木合。 “好,我知道了。”叶青把信瓤再次放回信封,而后起身往后走,对跟在身后的武廉说道:“武判就在黄河对岸,若是有空跟他见个面,辽国一旦事了,我还是需要从夏国撤回对岸的,所以需要你跟武判,帮我选择一条易守难攻,能够不给旁人轻易在途中设伏的路线。” “易守难攻,阻止他人轻易设伏?”武廉愣了一下,不明白叶青此话是什么意思,更不知道,叶青的这番话,难道是要防范夏人吗? 叶青扭头,看着神情茫然思索的武廉,笑了笑说道:“没错,就是你想的那样。俗话说,防人之心不可无,我担心,有些人会不愿意看到我再次回到黄河对岸。” 直接挑明了的话语,让武廉第一反应便是想到了大宋朝廷,但他不相信,朝廷有能力在黄河阻击叶青过河,毕竟,对面的京兆府路、大散关等北地,都是在叶青的掌控下,朝廷很难渗透旁人来阻击叶青,除非……。 武廉心头一震,有些不可思议的看着叶青,好谨慎的计划啊,叶大人这是防备大宋朝廷暗中会跟夏人合谋啊,若是如此的话,那么叶大人的下令,就可以轻易的理解了。 “是大人,下官跟武将军一定不辱使命,明日就开始寻找一条隐蔽的撤退路线。”武廉凝重的说道。 叶青嗯了一声,而后点点头,叮嘱道:“小心夏人。” 而后拍了拍武廉的肩膀,便继续头也不回的往驿馆外走去,武廉呆呆的看着叶青那高大的背影,往往容易给人造成一种叶青乃是有勇无谋之辈,只不过是因为运气好,所以才有了今日的身份地位。 但如今,他看的更为透彻的是,叶青之所以能够有今日的一切,完全是因为他从不打无准备的仗,旁人看似鲁莽的每一件事情,实则叶青都已经分析的透透的了,甚至是……别人想不到的,他都想到了。 毕竟,武廉身处夏国多年,完全都不曾想过,表面上跟叶青和谐亲近的夏国,有朝一日会对叶青下黑手,但经叶青这么一提及,细细琢磨一番话,便不觉得这是杞人忧天了。 临安城内,赵汝愚的脸如同这阴沉了好几日的天气一样,乌云密布,但就是不见贵如油的春雨滴落哪怕一点儿下来。 如今的赵汝愚,俨然不知道该如何是好,虽然他已经在圣上面前解释过了,虽然圣上也原谅了他,并没有要打算继续追究他的意思,但圣上的犹豫跟拖沓,还是让他心里隐隐藏着不安,不知道哪一天,圣上便会把这件完全没有定论的事情,再次提出来。 或者是,韩诚等人,他们若是再次请求圣上为信王平反时,自己该如何应对! 马车缓缓从御街之上驶过,一直想着心思的赵汝愚,对于耳边响起的人声鼎沸、热闹场景丝毫没有兴趣,他很想弄清楚,到底是哪一环节出了错,怎么就一下子使自己陷入到了如此被动的局面当中。 他怀疑过庆王,但他并不是很相信,庆王会联合叶青来设计陷害他,可又不得不说,这所有的一切,完全都是因为庆王弹劾刘德秀而起。 兵部尚书留正在马车停下来的瞬间,就飞快的跳上了马车,一连串的动作,让留正在马车上面对赵汝愚坐定后,还是有些急喘。 赵汝愚倒是也不着急,微笑着向留正点点头,而后等留正的气息喘匀实了才问道:“赵某拜托大人的事情如何了?” “右相,下官暗中派人去了一趟扬州……。”留正目光炯炯的说道。 “扬州?”赵汝愚听到扬州二字后,心便开始怦怦直跳,果然是跟叶青有关不成? 留正并不在意赵汝愚打断他的话语,接着说道:“本来下官一点儿眉目也没有,但前两日,吏部突然是下了调任文书,还是关于刘德秀的三个儿子的。右相知道,刘德秀贪墨一事儿已是事实,所以朝廷、圣上也是因为此事儿,才觉得刘德秀遗留的为信王平反书不足为信。虽然说左相、吏部尚书……。” “直接说你在扬州得到了什么消息吧。”赵汝愚有些沉不住气的,直接想知道结果的说道。 “庆王纳妾了,而这位妾……在元日前,曾被刘德秀府里的下人调戏过,正好被经过的庆王跟刘德秀撞见,而后庆王便救了那女子于王府……。”留正平静的说道。 “此言当真?是否确凿?”赵汝愚神情一喜,看着留正急急问道。 “千真万确。”留正坚定的说道:“除了此事儿之外,便是刘德秀的三个儿子,都被吏部一纸文书,从辰州、荆湖南路、大理寺调往了淮南东路任差遣,这其中,右相难道就不觉得有什么不对吗?” 赵汝愚沉默了,庆王纳妾若是千真万确,那么是否是说,庆王跟刘德秀起了冲突,所以才弹劾刘德秀贪腐? 但刘德秀的三个儿子,竟然被吏部一纸调令,就能够轻而易举的进入淮南东路官场?这……是不是有些太不可思议了?淮南东路官场这两年来,吏部根本插不上手,所有的官员差遣,几乎都是叶青一纸任命的,当年王淮就是因为跟史弥远二人,无法插手淮南东路、特别是被收复的北地四路官场任免一事儿,所以才跟叶青闹的越发不愉快。 但如今,吏部竟然轻易的就把刘德秀……难道说这是刘德秀跟史弥远早就……,想到这里,赵汝愚瞬间就否决了这个想法儿,毕竟,刘德秀是韩诚的人,史弥远不可能有机会策反的。 “是叶青默认了此事儿?”赵汝愚抬头看着留正问道。 “依下官看,八九成是叶青默认,甚至是叶青主使的,所以此三人才能够被吏部畅通无阻的调入淮南东路任差遣。”留正信誓旦旦的说道:“不然的话,吏部怎么可能插手此事儿。右相别忘了,史弥远跟叶青在圣上登基之前,可是已经抱团于一起了,所以此时若是叶青有求于史弥远,史弥远断然没有拒绝的理由。” “如此说来,扬州一事儿,完全是叶青跟庆王为我设的局了?这是要借我之手除掉刘德秀,而后还挑拨了我跟韩诚之间的信任,而我……偏偏还没有察觉到,轻而易举的就上了叶青跟庆王的当,还以为抓住了一次能够打压韩诚的大好机会?”说道最后,赵汝愚已经是咬牙切齿,恨不得把叶青跟庆王生吞活剥了。 “下官怀疑,怕是庆王也被瞒在其中而不自知了,若不然的话……。”留正明亮的眼睛看着面目表情怒火中烧、咬牙切齿的赵汝愚,低声说道:“庆王若是构陷右相,那么就不会大张旗鼓的纳妾了,而是低调行事了。如此大张旗鼓,只能说明,庆王还不自知,此事儿的利害关系,所以才会如此。” “这么说来,那这一切都是叶青安排的,他利用了庆王搭救了那被刘德秀下人当街调戏的女子,即借机除掉了刘德秀,又构陷了我,还挑拨了我跟韩诚之间的关系,一石三鸟啊这是,好阴狠的叶青……。”赵汝愚牙都快要咬碎了似的恨恨道。 而留正看着面目越发显愤怒狰狞的赵汝愚,则是依旧平静的道:“右相想必没有忘记,在临安涌金楼,发生过的几次跟叶青有关的事情吧?” “你是指何事儿?”赵汝愚飞快的抬头问道。 “赵师雄的女儿赵青,就是死在了涌金楼,那时候,叶青恰好就在涌金楼,是为了替父报仇刺杀叶青而来。当年汤思退之孙汤鹤溪在涌金楼跟叶青也曾结下过梁子,甚至是如今的工部尚书李立方,所有的这一切,都跟一个女子有关……。”留正的声音渐渐也变的阴沉了下来。 “温婉。”赵汝愚问道。 “不错,斜风细雨楼在临安消失不久,温婉便跟着消失,而后就出现在了扬州的斜风细雨楼内。”留正冷冷的说道。 “温婉不过一个风尘女子,即便是跟叶青有染,这并不能说明什么,更不能撼动叶青什么,毕竟,叶青府里的几个娘子,俱非是小肚鸡肠之人,想要借此来找叶青的弱点儿……。”赵汝愚摇着头思索着说道。 “非也。”留正平静的说道:“下官之意是……。” “是什么?”赵汝愚感觉自己像是漏了什么,但一时心乱气急之间又无法整理出个头绪来。 “下官也只是猜测,那庆王纳的妾,会不会也是叶青刻意安排的?”留正眼神冰冷,语不惊人死不休的说道。 “不可能!”赵汝愚断然否认道:“这不可能,若是如此的话,叶青岂不是已经足以只手遮天,难道连朝廷都……。” “为什么不可能?既然连吏部都不能安插官员于淮南东路、北地五路,那么培养几个家妓对于叶青来说又有何难?刘德秀在扬州多年,恐怕早已经是叶青的眼中钉肉中刺,只是这几年他一直没有好的机会下手踢走刘德秀,如今一旦有机会,他岂会放过利用庆王这个初来乍到的宗室?”留正依旧平静的说道。 赵汝愚却是坐在马车里心乱如麻,留正所言的都有一定的道理,但他还是不太相信,叶青能够缜密到如此地步,完全是算无遗策,把所有能够利用的都被他利用上了,简直是天时地利人和都被他占了,都被他利用上了。 “此事儿我需要梳理一番,对了,扬州可还有……。”赵汝愚无声叹口气问道。 而不等他说完,留正就开始摇着头,沉重的说道:“就只有庆王纳妾这一次机会,如今兵部的人想要接近扬州官场的人,太难了,特别是随着刘德秀一死后,淮南东路官场,更是如同铁桶一般严密。就是这些消息,下官都是损失了近百十来人才弄到手的,而且……下官很担心扬州已经察觉了。” “通知庆王,告诉他被叶青利用了,如此从扬州内部让他们先乱起来,何况如今叶青已经远赴辽国,他岂能……。”赵汝愚皱眉说道。 留正还是摇头,而后沉重的说道:“太难了,因为刘德秀的贪腐是真,所以庆王并没有做错什么,更不会相信自己是被叶青利用了。而为信王平反书,庆王身为宗室,同样也给圣上递了奏章。” 留正的言下之意便是,庆王你赵汝愚就别想着争取了,更别想着靠庆王来打压叶青了,眼下唯一能够做的,还是先想想如何平息信王平反这件事情吧,至于报复叶青……留正想都不敢想,因为他这一趟扬州行,虽然没有见到叶青,但在扬州这一来一回的路上,包括在扬州的几天时间里,他已经深深的体会到,即便是叶青不在扬州,但满扬州都是叶青的影子的可怕之处了。 多亏他警惕性高,跑得快,若不然的话,他这个兵部尚书,都很有可能从扬州回不到临安了。 第八百零七章 危机 马车缓缓从御街之上拐入前往赵汝愚府邸的巷子,一直如同跟随在后的马车,则是直直继续往前行,最终在大瓦子的一间茶铺门前停了下来。 白纯从马车上缓缓走下来,二楼的钟晴探头跟仰头的白纯打了声招呼,而后一个从二楼往下走,一个迈步往里行去。 李凤娘即便是到了现在,对于钟晴也不是很喜欢,随着白纯在元日前到达临安后,基本上每次诏人进宫,都是选择了白纯。 “你看下这个。”走下楼的钟晴,先是把一封伞的密信交给了白纯,而后又跟白纯再次往二楼行去。 看着倒茶的钟晴,白纯放下手里的信,无奈的叹口气道:“韩诚的目的达到了,唉……我……我还是没办法帮你……。” “先喝点儿茶水,赶了一天的路了,估计你也不会喜欢喝宫里的茶水的。”钟晴打断白纯的话语笑着说道。 神情恬淡、气质温婉,高雅而不失 精致,一直都完美的结合在钟晴的身上,但越是如此,越是让刚刚从宫里出来的白纯,心里感到难以释怀。 “本来我以为……。”白纯试图还要解释。 而钟晴则是第一时间,把手放在了白纯捧着茶杯的手臂上,微笑着无声的摇摇头,静静地看着白纯,想了一会儿才态度极为真诚的说道:“相信我,我没有失望,反而我现在很轻松。” 白纯缓缓的抽回自己的手,也是摇了摇头,只是相比较钟晴那脸上轻松自然的笑容,她本就冷漠不染世俗的笑容,此时却是多了一丝的苦涩。 “你知道我是为什么而来的,我真的很失望。”白纯叹口气,望着阴沉沉的窗外道。 钟晴则是继续淡然的笑着,看着惆怅的白纯,淡淡道:“其实……其实我就压根儿就没有想过,能够在这么短的时间内成功的达到目的。一切都太顺利了,一切都太过于简单了,简直是让人难以置信。特别是那为信王平反书在朝堂之上出现的时候,我也几乎要以为,一切都很快就会尘埃落定,钟家的仇很快就会得报。” “钟晴,对不起……。”白纯回头,看着钟晴有些内疚的说道。 钟晴再次抓着白纯的手,无声的摇摇头,表示着自己理解。 扬州几乎每天传来的都是好消息,而叶青也是几乎已经把赵汝愚逼到了死路上,给了韩诚、史弥远等人最佳的落井下石的机会,但一切都因为太上皇的态度功亏一篑。 本以为有了太上皇的话语,那么一切就都难以更改,但显然,所有人都小觑了当今圣上跟如今太上皇之间的矛盾,所以谁也没有想到,当太上皇也要为信王平反时,如此的立场竟然一点儿作用没有起到,反倒是引起了当今圣上的逆反心理,竟是硬生生的把此事儿给压了下来。 李凤娘撇开白纯,赶到垂拱殿的时候,只看到了赵汝愚通红着双眼,对着圣上行三跪九叩的大礼,而后满脸悲戚的从垂拱殿内走了出来,圣上已经免了赵汝愚的罪责,不再追究关于为信王平反一事儿。 至于发生在淮南东路的事情,圣上的态度也很直接,烂摊子就交给淮南东路安抚使处置吧,既然刘德秀死了,那么就该盖棺定论了,一切就都过去了吧。 “如果我当时要是能够早一点儿去皇宫,或者是晚一些去皇宫的话,或许皇后就不会因为我而耽误了在垂拱殿内,圣上对此时的决断。”白纯有些自责的说道。 钟晴依旧是摇头,笑着道:“傻丫头,这跟你没有关系,是圣上跟太上皇之间的事情,其实啊……。”钟晴的语气带着一丝遗憾道:“若是我能够多想一些,再周全一些的话,也许结果就不一样了。当初是我太着急了,不该再太皇太后跟皇太后、太上皇跟前表现的过于伤心。若是我能够思虑周全一些,最起码不让太上皇在孤山出声,或许就能够让圣上改变主意。说白了,是我自己把最佳的机会错过了。” 通过今日的事情,钟晴算是看明白了,太上皇就是属于那种成事不足、败事有余之人,虽然如此说有些大逆不道,但在这件事情上,太上皇原本的支持态度,反而是在圣上那里起了反作用。 报仇心切的缘故,让她忘了圣上跟太上皇之间的矛盾,忘了只要太上皇赞成的,圣上就绝对会反对。 也忘了,朝堂政客,向来喜欢留一手保全自己,而后用对自己不构成威胁的人,来对付自己在朝堂之上的敌人。 叶青当初就是选择了这样的方式,用赵汝愚来打韩诚,从而使得他们这个同盟从内部被瓦解。 而韩诚这个浸淫朝堂多年的老臣,到了最后,又岂能看不明白,到底是谁一手制造了元日后的这些朝堂乱象?虽然一开始看不明白,但等到赵汝愚回到临安后,开始在宫里跟圣上交涉时,那么其实一切都已经不是秘密了。 事情看似复杂,但若是仔细推敲,一旦把目光放到了扬州,那么一切就都变的清晰明了至极,一眼就能够看出,这所有的一切,完全是回到扬州的叶青捣的鬼,而且看起来更像是在警告朝堂之上的那些对手:我叶青即便是离开了临安,也照样能够让朝堂乌烟瘴气,所以在我叶青不在临安的这些日子,大家最好不要在我背后乱搞小动作。 “所以说,韩诚对赵汝愚没有赶尽杀绝,是把赵汝愚又送给了叶青,就如同叶青利用赵汝愚一样,如今,也是韩诚开始利用赵汝愚来对付叶青的时候。所以若是我担心,我最为担心的是,接下来赵汝愚会如何设计对付叶青。”钟晴蹙眉,相比起刚才的豁达来,此刻则是神色凝重、面现担忧之色。 “韩诚为什么不利用这个大好机会来铲除想要对付他的赵汝愚?”白纯有些不明白的问道。 伞的事情她比钟晴明白,但论到对朝堂政事上的人心险恶、尔虞我诈,她就不如钟晴看的那么透彻。 “就是你刚刚进来的时候说的那句话一样,韩诚的目的达到了,所以他就没有必要对赵汝愚赶尽杀绝了,留着来对付叶青,对于他来说更为有利。”钟晴笑着说道:“所以需要尽快告诉叶青,临安这边的变化。” “韩诚达到了独揽朝堂的目的,如今的赵汝愚,已经不足以给他构成威胁了,留着他继续坐在右相的位置上,倒是可以成为未来对叶青的牵制跟对手?”白纯默默的点点头后问道。 “不错,就是这个意思。如今赵汝愚已然是无法在朝堂之上对韩诚构成威胁了,刘德秀的死,就已经让赵汝愚在韩诚跟前抬不起头来,毕竟,是赵汝愚率先跟韩诚撕破脸皮的,此时他哪里还有脸面跟韩诚再斗?而且赵汝愚当年能够隐忍,如今他必然不会轻易认输,他绝对会梳理自己到底输在了哪里,是被谁陷害了,而后再图谋东山再起。”钟晴说道最后,神色之间的忧虑则是越来越浓。 她发现,此事儿完全是因为自己的疏忽,不单单是没能把握好叶青留给她的大好局面,让她亲手报仇的机会,反而是把叶青置于到了危险的地步。 “不行,我要亲自写封信给叶青。”钟晴一想到远在万里还不自知的叶青,一旦因为赵汝愚的报复,有什么不测的话,就变的心乱如麻。 “那我们现在能做什么?”白纯看着惶急的找寻笔墨纸砚的钟晴,问完后才开始把目光放在了手上的信封上。看着那没人动过的信封,继续道:“你没打开看吗?” “我没有,我看上面写着素心亲启,所以就等着你回来交给你打开了。”钟晴找寻了笔墨纸砚,这就要开始给叶青写信。 看着对面的白纯缓缓打开信封,钟晴也开始低头准备着如何给叶青写信,而对面毫无反应,甚至是有些死寂的气氛,让低头思索的钟晴,又是不由得把目光投向了白纯。 只见白纯的脸色,不知何时已经变的煞白,而拿着信瓤的手已经不知道是因为气愤,还是其他远远,竟然是抖动的极为厉害。 “怎么了?”钟晴下意识的问道,心也不由自主的跟着紧紧的揪了起来。 “兵部尚书留正去扬州了。”白纯蹙眉,喃喃道:“并且已经回到临安了。” 钟晴手里的毛笔,吧嗒一下,掉在了雪白的纸张上,张了张嘴后,有些干涩的问道:“发……发现什么了吗?” “庆王纳妾,在崇国公的蛊惑下,搞得极为隆重,而且……喜儿的事情已经在扬州传遍了,麻雀变凤凰的故事儿,不光是临安的百姓喜欢听。箫振把刘氏三兄弟暂时安置在了淮南东路官场,此事儿也已经被留正知晓了……。”白纯的眼神,越来越冷,甚至是开始隐隐出现了一丝丝的杀意。 至于后面白纯说了些什么,钟晴已经完全听不到了,通过这些话,她已经赶到绝望了,朝堂之上的都是人精,通过这一件事情,必然是能够发现,这次关于刘德秀、赵汝愚的事情,背后主谋就是叶青。 如此一来,就因为自己的一个疏忽,很有可能给叶青在淮南东路、临安朝堂之上造成极大的危机。 第八百零八章 西平府 夏国是一个让人觊觎、甚至是馋的能够流口水的黄金地域,当然,如今随着大宋朝廷对于海上贸易的开拓与发展,使得夏国的地域的经济价值有所减缓,但在军事跟政治上,夏国的地域依然是让人垂涎三尺。 夏国之所以能够屹立于辽、金、宋、鞑靼人之间而不倒,除了地形上的战略优势以外,便是它所占据的那河西走廊,给予它的强大的经济能力,让它才能够在四国的夹缝之中坚强的生存下来。 河西走廊完全是一条经济、军事上的黄金要道,只要占据了这条走路,扼住了东西方来往的咽喉,再加上一个不需要多么英明的政治体系,那么就足以让其在诸强之间,立于不败之地。 所以这样的具有着政治、经济、特别是军事战略巨大优势的地域,让从兴庆府出发后的叶青,在打量着远处那绵绵不断的祁连山,以及北边的龙首、马鬃等山时,眼红的恨不得能够立刻把这些都占为己有。 随着宋、金、夏各五千人开始沿着河西走廊往西进发,不管是金人还是宋人,随着大队的向西挺进,一个个开始露出了在夏人眼里,可以称得上为没见过世面的土包子似的表情。 不同于中原地域的地形山脉,也不同于草原上的辽阔苍茫,远处点缀着的山脉一样的世界,如今成现在他们眼前的世界,足以让所有人感到深深的震撼,那句山外有山的话语,也在此刻显得是那么的应景贴切。 两侧绵延不绝的山脉低伏在两侧,向着最远处的天际延伸而去,望不到尽头、想象不出尽头样子的情景,让人们的心胸仿佛也跟着变的开阔了起来。 时不时的能够听到马背上的兵士,天高云淡的阳光明媚下,如同游牧族一样嗷嗷吼叫着,抒发着心头抑制不住、又难以表达的对大自然,对苍茫荒野的情绪。 这是一个世界的两个极端,也更像是从南方精致婉约的世界,进入粗狂豪放世界的另一端,天空纯厚洁净的白云,地上蜿蜒曲折的河流,如同玉带一般镶嵌在绿油油的草原上,大批大批的骆驼、牛羊、马匹在草原上奔腾,原本在南方足以称得上大规模的震撼场景,如今在这里显得确实如此的渺小。 安静的天空中,那如同棉花的云朵仿佛只手可摘,在地面上映照出一个个巨大的阴影,白色的帐篷、策马飞奔的少年,矗立在高 岗上深情歌唱的少女,眼前的一幕幕仿佛能够净化心灵、陶冶情操一般,让人恨不得永远徜徉在这样纯净的环境中。 兴庆府等等在路途上的城池,在叶青一路穿越河西走廊的途中,此时回想起来显得是那么的突兀,如同是破坏了大自然的美感一般,不该出现在这纯净美丽的画面中。 而那一顶顶洁白的帐篷,此刻在众人的眼里,却是显得那么的和谐,就像是应该长在山脚下一样,仿佛是那美景画卷中最为自然的一部分一样。 当年的玉门关城墙也已经早早的失去了防护的作用,四处是豁口的城墙内,白色的帐篷比比皆是,而除了玉门关以外,其余他们一路行来的几个要塞,也已经是如同眼前的玉门关一样,早已经失去了中原民族对于这些要塞的军事定义。 但就是如此在言语中可以称得上破落的景象,当真真切切的呈现在人们的眼前时,才会发现,那些要塞在自然的狂野中,显得是那么的突兀,远远没有那些帐篷来的和谐好看。 一路西行,帐篷已经成为了这一路走来最为常见的建筑,而四面城墙的破落城池,在夏人手里,也终于是完全失去了其中原民族的原本意义。 如同夏人如今对中原文化的学习一样,不过是几个城池维系着一个强大的国度,而真正的根基,依然还是他们特有的帐篷等等,在他们看来更为方便的民族性的文化产物。 叶青一路行来,那一座座当年中原王朝强大的时候所建造的城池,如今已经是处于半置半废的状态,完全成为了东来西往的商旅们,或者是夏国百姓们出行时的驿站。 在少了中原王朝当年赋予的军事作用后,就如同是后世高速公路上的一个个服务区一样,成为了夏人商旅,或者是其他国商旅途径时的补给站。 随着越往西行,能够看到的城池也越发的稀有,即便是隔个两三天,终于见到了一座城池,也会发现,城内当年的建筑已经是损毁的七七八八,取而代之的,依旧是一顶顶的帐篷,代替了房屋的作用。 一路上见识大自然美景的同时,自然,也能够深深的感受到,人类努力往前发展的文明,在他们越来越往西的同时,也是越发的在倒退。 很难想象,若是一旦还是以游牧为主体的国家,一旦占领了中原王朝那些美轮美奂的建筑后,华夏大地上到底会发生什么样儿的事情,人类文明到底会倒退多少年?是不是真的会毁掉华夏民族,祖祖辈辈、辛辛苦苦几千年来创造下来的所有文化的繁荣! 完全已经从那陶冶情操、能够洗涤心灵的大自然美景风光中挣脱出来的墨小宝,看着帐篷门口一个面色黝黑、深色呆滞的妇女,袒胸抱着孩子正在喂奶,一双黑漆漆的眼睛,此时也是正冷冷的望着他们所过的大军。 不由得喃喃道:“简直不敢想象,若是夏人、金人真的占据了我们大宋朝廷的疆域后,那些在西湖边婉约婀娜、多姿温柔的女子,会不会都变成这个样子,如若都如此的话,那江南的文人士子岂不是都得纷纷投河自尽?西湖的水不得把临安城给淹了啊。” “比起你们宋人的女子来,要强多了,既能生孩子,又能捕狼放羊,哪像你们宋人女子,一个个羸弱的一阵风都能够刮倒,还不好养活,生个男娃儿难死了都。”乞石烈诸神奴这几日跟叶青、墨小宝等人也渐渐的熟悉了起来。 所以,这已经不是他们第一次起争执了,这一路上,乞石烈诸神奴跟墨小宝就没少拌嘴争吵,除了关于对夏国百姓的看法外,自然还包括了对夏国种种风俗习惯的看法。 相比较于墨小宝,乞石烈诸神奴对于夏国的一切,还是比较好接受一些,毕竟,金人在未进入中原前,过的日子也基本上与夏人差不多,只是到了如今,特别是中原地域,包括他们的都城燕京跟皇帝在内,如今都已经汉化了太多太多。 “谁告诉你我南宋女子一个个都是娇滴滴的了?生男孩儿怎么了,我大宋的女子照样也可以,若是都生女孩儿,哪来的我们这些大宋好儿郎?”墨小宝寸步不让的反驳道,最后看着乞石烈诸神奴那冷冷的表情,哼了一声道:“哼,原本以为,这样的美丽大自然风光,能够陶冶出一个真善美的民族国度来,想不到人跟环境差那么多,简直是天差地别。” “你……。”乞石烈诸神奴看着墨小宝再次展开地域攻击,也哼了一声道:“总比你们天天就会故弄玄虚、玩阴谋诡计强。就跟你们宋人的建筑、园林、衣饰、食物等等一样,全都是一些中看不中用的东西,满脑子里都是些花花肠子,只会暗地里施一些阴谋诡计……。” “笑死人了,那是满肚子的花花肠子好不好,还满脑子?你脑子里难道装的是肠子不成?”墨小宝夸张的嘲讽着乞石烈诸神奴道:“只能说明太笨,别人略施小计就能骗了你,不承认自己笨,却赖别人聪明,可笑至极。” 但他也不得不承认,乞石烈诸神奴说的有一定的道理,正所谓一方水土养一方人,相比较于金、夏、鞑靼人来,宋人在阴谋诡计、权谋设计上,确实是下的功夫太深了。 但好在,在残忍无情、心狠手辣上,宋人就不像他们这些野蛮人一样,不会讲道理,只会用拳头说话的就强多了。 叶青笑着不说话,只是听着墨小宝跟乞石烈诸神奴两人在那里吵来吵去,也算是给他们这一路枯燥无味的行程,增加了一丝丝的乐趣。 “叶大人也是如此认为么?”夏人将领苏道,看着叶青笑了笑问道。 “你跟苏执义是什么关系?”叶青看着苏道问道,当初热辣公济前往临安时,苏道便是其中随行一人,所以又经过这些时日的相处后,众人之间也谈不上多么的生疏了。 “那是家父。”苏道笑着回答道。 三十来岁的年纪,以汉人的身份,如今能够在夏国统领一路兵马,已经是难能可贵了,当然,这其中,恐怕也离不开他的父亲,夏国兵部尚书苏执义的帮衬。 “看来跟我猜测的一样。”叶青笑了笑说道。 随着脚下的路越来越坚实宽阔,原本青山绿水也渐渐被戈壁、丘陵所取代,远处的地平线处,隐隐开始能够看到一堵朦胧不清的灰褐色城墙,便就是他与铁木真打算汇合的,夏人的西平府。 城内的景象与这一路行来时,经过的大小不一的城池一样,城门已然成了摆设,即便是想要关上,恐怕也得修缮半天,才能够顺利的关上。城门两侧的驼群、羊群发出热闹的叫声,以及那独有的动物身上的浓浓气味,呛的人有些辣眼睛都,但那些锁在驼群或者羊群里的百姓,显然早已经适应了这一切,一点儿也没有觉得难受来。 而进入城内后,又是一番熟悉的景象,一顶顶的帐篷同样是取缔了那原本当初的一排排房屋,一些被拆除的残垣断壁,被乱糟糟的仍在墙角,而那一根根当年拆下来的木椽,如今也是成了一截截的散落在地上,显然是成了夏人百姓们烧火做饭的柴火。 驼队很多、羊群也很多,马队很少,牛群倒是也不少,所以叶青不得不庆幸着自己还骑在马背上,没有因为西平府的知府出来迎接他们,而后一路牵着马进城,要不然的话,叶青都不敢想象,自己该如何在这满是粪便的街道上行走。 第八百零九章 西平冲突 城外纯净美丽的大自然风景,显然并没有使得城内的空气与人心得到多少净化,刺鼻难闻的粪便味道,让人恨不得能够拔高而起,赶紧站上顶端呼吸几口清晰的空气。 城内的下人百姓,一个个黑不溜秋的脸颊、脏兮兮的胡须与长袍,以及如同叶青他们赶路途中,偶遇的山野野兽时一般无情的眼神,让墨小宝等人不得不紧了紧腰间的兵器,在淡淡的有些紧张的敌意氛围中,厉声喝着前方的百姓让道。 如今的他们,在夏人的眼中便是异族之人,显然,从表面上的态度就能看出来,夏人的百姓并不怎么欢迎他们,甚至于,在夏人的眼中,他们这些人就如同是待宰的羔羊一样。 完全能够从那些擦肩而过的夏人百姓无情的眼中,感受到敌意以及对他们财富的觊觎,叶青甚至想,若不是墨小宝等人表现出了比他们更为强悍、甚至是野蛮的气势来,这些夏人会不会第一时间就动手抢他们的东西。 苏道跟随在叶青的旁边,对于眼前的一切视若无睹,他很想看看,印象中一向软弱的宋人,在面对他们百姓最为彪悍的一面时,会做出什么样儿的举动来。 墨小宝手里的马鞭毫不客气的劈头盖脸的挥下,一道长长的血印便出现在了拦住去路的夏人百姓黝黑的脸颊上,那双足以喷火的目光,在墨小宝的厉喝声中,刷的一下抽出了腰间的弯刀。 而墨小宝也是毫不相让,马鞭看似轻轻的一扔,而后便挂在了马鞍上,腰间的雁翎刀,几乎是与那夏人一同抽出。 “我警告你,再敢打老子的主意,老子一刀砍了你!”几乎是同时抽出刀,但墨小宝的刀明显要快过那夏人,就在那夏人的弯刀还未到达马脖子跟前时,墨小宝手里的刀,已经稳稳的架在了夏人的脖子上。 雪白明亮的刀光,使得夏人脸上刚刚被墨小宝用马鞭抽出来的血印显得更为刺眼,黝黑的脸上、脏兮兮的胡须上,以及那脖颈上一层厚厚的污垢,此时也是更为显眼。 “我要跟你决斗,我要你那个酒囊。”在墨小宝另外一只手拉缰绳,随着马脖子偏向另外一边后,墨小宝身后不远处的苏道,大声翻译着那夏人的话语说给墨小宝。 叶青看着苏道,又看了看另外一边眉头紧锁的乞石烈诸神奴,笑着道:“夏人彪悍看来果然是名不虚传啊。” “想要保护好自己的财产,你就得有配的上拥有它的实力才行。”苏道傲然笑道。 “杀了他赶路。”叶青没在理会苏道,而后漫不经心的笑着淡淡说道。 几乎就是在叶青话音刚落,墨小宝手里的刀便从夏人百姓的脖子上离开,随后只见两道刀光,如同闪电一样,在阳光下快速的相撞,而后那夏人百姓便捂着脖子,满脸不可思议的倒了下去。 身后的十来只骆驼,随着墨小宝胯下的马蹄跨过那夏人百姓的尸体,手里的雁翎刀挑过那驼队的缰绳,刀刃上残留的鲜血,此刻在阳光下显得阴森无比,让人有种头皮发麻的感觉。 随着夏人百姓光天化日之下一刀被杀,苏道的脸色如常,仿佛就在刚刚死在墨小宝手里的不是一个人,而是一个牲畜一样。 四周围观的夏人,有些人则是皱了皱眉头,望着墨小宝等人的目光中,敌意也是越来越浓,但也有一些百姓,看着墨小宝坐在马背上,干净利索的一刀解决了那夏人,不由得轰然叫好。 远处的铁木真,看着随着墨小宝牵着他的驼队战利品,随后几十名宋人兵士全副盔甲的开始在前方开路,瞬间露出了意味深长的笑容:“有点儿意思。” 而旁边一身道袍的丘处机,则是皱了皱眉头后道:“杀戮太重,夏人不会就此罢手的,叶青鲁莽了。” 铁木真嘴角依然带着笑容,看了一眼丘处机后说道:“仙长看不出来吗,这是夏人想要给叶青一个下马威,如此看来,叶青跟夏人之间,还是有些嫌隙的,要么就是在夏人的都城,叶青得罪了谁?” “但不管如何,身在夏人的地盘,如此鲁莽行事,并非是真英雄所为,这样等于置他自己于死地了。”丘处机还是摇头,对于叶青,他没有什么同情心,更谈不上欣赏。 直觉上他就很不喜欢这个人,跟这个人虽然相识很久了,但并没有深交过,不过几次短暂的接触下来,每次叶青的眼神望着丘处机时,丘处机总是会产生一种,被叶青看透了的感觉,就如同是没有穿衣服一般,赤裸裸的面对着叶青。 铁木真显然并不认同丘处机的这番话,在他看来,这就是一个弱肉强食的世界,刚才若是叶青那边气势稍微弱一些,哪怕是稍微有一丝的犹豫,那样的话,即便是杀了那夏人,恐怕便会引起围观的夏人继续挑衅墨小宝等人。 但叶青、墨小宝显然深知凶悍夏人的性格,所以根本不给他们足够思索的时间,同样,也是选择了凌厉的以暴制暴、以夷制夷,以如此凌厉、果决的手段,瞬间就震慑住了还想要挑衅的其他人。 如今再加上宋军兵士全副盔甲的在前方开路,久经沙场的他们气势凌厉、杀气十足,一下子便使得西平府里想要继续挑衅的百姓,不由的得摸摸脖子,重新琢磨下挑衅这些人的后果会有多严重。 进城后的这一切不过是一个小插曲,死了的夏人百姓甚至是不用叶青等人理会,西平府知府在后面已经暗中交代着旁人善后,但对于叶青如此凌厉、狠辣的手段,他还是微微有些心惊。 按照苏道苏将军的话,宋人不是向来讲究强龙不压地头蛇的吗?怎么这与苏将军说的完全不一样,看起来那全副盔甲的宋人,怎么比他们还像夏人呢! 就像是刚刚什么都没有发生过的一样,叶青依旧在马背上与苏道谈笑风生,而旁边的乞石烈诸神奴,此时看叶青的眼神,已经完全变的更为凝重。 那句淡淡的“杀了他赶路”,说的是如此的轻描淡写,说的是那么的漫不经心,但语气里的霸气跟强悍之意,却是让他心里感到极为的震撼。 而更让他感到不可思议的是墨小宝的霹雳手段,几乎就是转瞬之间,便毫不犹豫、干净利索的执行了叶青的命令,完全没有一丁点儿的犹豫,手里的刀竟然也是又狠又残,手腕一转隔开人家的刀,便毫不犹豫的割了人家的喉咙。 乞石烈诸神奴不由得把自己跟墨小宝做着比较,若是刚刚的场景换成圣上跟自己,那么自己跟圣上,是否能够做的像叶青跟墨小宝那般狠辣、无情,一下子就震住了旁边那些原本还想要上来挑衅的夏人?让他们连上前一步,或者是拖住驼队都不敢,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墨小宝牵走了属于他的战利品。 当然,墨小宝在马背上占据了一些优势,但乞石烈诸神奴即便是走进了自己的帐篷内,还在琢磨着,若是换成自己,是否有把握向墨小宝那般,看似轻描淡写,但又狠辣凌厉的一刀就解决掉挑衅之人呢? 脱去身上的盔甲,乞石烈诸神奴还是没有感到整个人有丝毫的轻松感,刚刚的那一幕,还是如同一座山一样,压在他的心头,看着属下把自己的盔甲挂好后,想了下后还是说道:“如今我们身在夏国,即便是夏国尊我们为大金为主,但这里……穷山恶水民风强悍丝毫不亚于我们,约束好你们手里的人。还有……警戒别松懈了,但尽量不要与夏人起冲突。” 另外一边的苏道,安置好了叶青之后,又跟叶青寒暄了两句,而后才离去,并嘱咐着叶青,晚上西平知府准备了晚宴,为他们按照宋人的礼节接风洗尘,到时候自己会过来请他一同前往。 叶青笑着点头同意,两人都是笑的极为轻松、自然,仿佛刚刚街头的那一幕压根儿不存在似的。 而苏道一走出叶青的帐篷,就开始感觉到脸颊火辣辣的,就像是刚才被叶青狠狠的扇了一巴掌似的,一口怒气堵在胸口,让他有种说不出的愤恨! “简直是一群废物!”走到自己的帐篷口,看了看身后满脸讪笑的西平知府,苏道不解气的啐了口吐沫后恨恨的说道。 “将军不必着急,我们还有扳回来的机会。”西平知府急忙侧身掀开门帘,小心翼翼的说道。 “还嫌今天光天化日、大庭广众之下丢人丢的不够吗?我的脸面,大夏国的脸面、圣上的脸面都被你丢尽了!如何扳回来?难道你能让死人复活不成!”刚刚卸下的盔甲,被苏道一脚踢到帐篷的角落,阴沉的怒道。 “是下官的错,但苏将军可否听下官说……。”西平知府看着坐下后的苏道,在旁边弯腰曲背的说道。 “有话就说有屁快放!”苏道一拳重重的砸在了面前的案几上,只要一想起叶青那云淡风轻、漫不经心的嚣张样子,苏道就恨不得把叶青千刀万剐。 当初跟热辣公济一同前往临安时,叶青自始自终就不曾正眼看过他一次,对于这样的傲慢无礼,本就让苏道心里很是愤怒,而近日自己想要给叶青一个下马威,不成想,反倒是变成了让他再一次侮辱自己,而且还是当着那么多人的面。 “妈的,杀我夏人百姓,难道你真的以为就如同杀鸡宰羊一样简单吗!叶青,今日之辱,我苏道一定要报!”苏道愤恨的面目通红,额头上赫然也是青筋毕露。 看着苏道终于有些消气的迹象,西平知府才说道:“今夜不是还有一个按照他们宋人的礼节,所准备的晚宴吗,只要将军您愿意,我保证,让叶青他们在这晚宴上一败涂地!” “那墨小宝的身手你也看见了……。”苏道终于是平复了自己的心情,瞟了一眼西平知府,脑海里回忆着刚刚发生的一幕幕,而后继续说道:“宋人这五千精兵不简单,你看看他们杀了人之后,竟然全部都是出奇的平静,而且……我根本没有看到叶青做什么动作,但宋军竟然在墨小宝杀人之后,瞬间就开始提着手里的长矛冲到了最前头,也隐隐把叶青的两侧给严密的防护了起来。当时大街之上,我们虽然人多,但墨小宝牵起驼队缰绳时,其实宋人已经做好了要起大规模冲突的准备,只是我们的人,因为他们的动作太快,根本无法找到冲垮宋军的机会。” 苏道神色凝重,努力的回忆着刚刚发生的一切,那百十来号叶青亲军,看似闲散的由着胯下的战马不安的在四周挪动了几步,但就是这么几步,就很快把叶青稳稳的守护在了保护圈里,让旁边围观的夏人百姓,根本就没有冲到叶青跟前的一点儿可能性,除非是先冲上去几十上百人,被宋人串糖葫芦似的先串上一长矛。 “下官看的出来,这些宋人都是训练有素的精兵强将,即便是最不擅长的马战,那叫墨小宝的一刀杀了人的时候,下官也能够看出来,这些人马背上的功夫丝毫不弱于咱们。但……将军,我们也不是没有机会,只要下官回去之后,挑几个马背上功夫好的,擅杀人的,再准备一些高大的大宛良驹,跟他们真正的比试一场,必定能够扳回来这一局。”西平知府说道最后,嘴角已经开始有些嗜血的味道。 苏道又是淡淡的撇了一眼西平知府,他自然是明白西平知府的用心,大宛良驹高大名贵,冲击力强,但相比较而言,耐力方面则是逊于鞑靼人相对矮小的战马,而叶青的五千骑兵,全部用的都是鞑靼人的战马,所以他们一旦换上大宛良驹,必然是一时之间难以适应这高大威猛的大宛良驹,而且若是再有心的话,可以挑选几匹性子更烈,还未完全彻底驯服的给那些宋人骑,如此一来,一场公平的比斗中,自己是想输都难啊。 “可有把握?”苏道的语气终于是彻底的缓和了下来,嘴角的冷笑,让他都有些迫不及待,甚至是期望着太阳赶紧落山,篝火晚宴赶紧开始。 “将军放心,数十匹还没来得及驯服的良驹,死上几个也无妨。”西平知府显然是跟苏道想到一块儿去了,这还未完全驯服的良驹,在接下来的晚宴中,必然是会成为宋人比斗时的坐骑。 第八百一十章 礼物 墨小宝杀人的时候凌厉果决,眉头都没有皱一下,但当跟叶青相处在一个帐篷内时,则就完全暴露出了他内心里的忐忑,刚刚的一幕幕,如今还在他脑海里回荡。 虽然他心里也清楚,对付这些野蛮成性的夏人,最好的办法那就是他狠你比他还狠、以暴制暴、以夷制夷,如此才能震慑住这些欺软怕硬的东西,才能够让自己得到他们的尊重。 可毕竟如今他们是在夏国,不是在大宋,而且还是要组成联军前往辽国,这就让墨小宝不得不担忧,今日自己如此做,会不会给叶青带来什么麻烦。 叶青脱下盔甲交给贾涉,看着依然穿着仿佛藏着凛冽杀气盔甲的墨小宝,笑了笑道:“怎么,什么时候还学会瞻前顾后了?既然做都做了,还有什么好担忧的?不要去后悔你人生中的每一件事情,因为谁都知道后悔改变不了什么,没有人可以让发生的事情再重来一次,再给你一次选择的机会。所以我们接下来要做的,就是继续勇往直前,用我们的实力来证明,我们做的事情是对的。” “可……可我总觉得这样会破坏了……。”墨小宝有些扭捏道,道理是如此,但毕竟这件事儿性质比较严重。 “没有那么多感觉,一件事情做了,他的后果不代表是真正的结局。如同你在战场上,一道命令错了后,你难道就只剩下后悔了吗?显然不是,因为你会想方设法来用其他对的办法,来弥补、来完善上一道命令的错我,是不是?”看着墨小宝思索了下后认真的点头,叶青继续笑着道:“所以说啊,这世上就没有后悔的事情,只有做对、做错了的事情,做对了的时候,那就继续做下去,做错了的时候,那就想方设法,再把它板正到对的这条路上就好了。何况,你又没有做错什么,是我下令让你杀了那夏人的。” 拍了拍墨小宝的肩头,而后帐篷处,露出了许久未见的钟蚕笑嘻嘻的脸庞,身后则是跟着铁木真一同走进了帐篷里。 随着墨小宝被钟蚕揽着肩膀,加上贾涉三人走出去后,铁木真看了看诺大的帐篷里唯一的叶青,张开手臂如同老友似的跟叶青重重的拥抱了一次。 “我刚才把一切都看在眼里了,佩服你,竟然敢在夏人的城池里杀夏人的百姓。”铁木真是真心佩服叶青今日的作为,在来叶青帐篷的路上,铁木真还在琢磨,若是换做自己被夏人挑衅,自己能够像叶青这般果决凌厉吗? 想了一路,他也没有想出一个答案,毕竟是没有发生的事情,无论怎么想,都无法体会到在当时的那种情况下,一个人所承受的压力、氛围,以及冷静、沉着的头脑等等因素,所以事情过后再去想该如何如何,其实完全都是无用功。 “你觉得是百姓?”叶青笑着请铁木真坐下后问道。 铁木真觊觎叶青帐篷里的茶叶已久,虽然当初从临安回草原时,叶青也给他准备了很多,但铁木真回到草原后,一是没有了在临安的那份闲暇,来享受沏茶的乐趣、品茶中的滋味,二自然是,他那手泡茶的功夫简直是粗笨的很,泡出来的茶叶跟叶青泡出来的茶水,完全没有办法相比较。 所以坐下来的铁木真,便迫不及待的示意叶青赶紧泡茶,毕竟,如今这个时代的生活水平,以及加上草原牧族以牛羊肉为主的食物,清淡的茶水显得就更加的重要跟不可或缺了。 用茶水来祛肚子中的油腻,特别是味蕾感官上的油腻,则是茶叶为何能够成为丝绸之路上,必不可少的最为重要的商品的原因。 贾涉送来热水之后,笑了笑便再次离开,而叶青这些时日光顾着赶路,也难得今日能够好不容易有一点儿时间,安静轻松的坐下来享受泡茶、喝茶的乐趣。 “百姓就是兵,不同于你们宋人,分的那么清楚,所以啊,别怪我没有警告你,夏人会报复你的。”铁木真学着叶青的样子,先是端到嘴前,嗅了嗅那淡淡的茶水香味儿后,才开始如同品尝臻品佳酿一般喝了起来。 “多谢了。”叶青舒爽的摇摇头,这些时日他都感觉自己恐怕要长胖好几斤了,天天除了肉还是肉,已经吃的让他开始怀念临安一品楼、扬州斜风细雨楼的精致菜肴来了。 给铁木真斟上茶水,继续说道:“夏人终究只认金人,虽然如今金人势弱,但一时半会儿的,他们还不算是太敢光明正大的挑衅金人,而至于跟你铁木真,他们心理上多多少少认为你们是不同国度的一个族群,所以也不会跟你们起冲突。所以啊,自然而然的,能够欺负的,只有我叶青了。” “大宋朝廷因为有你,所以可不弱。”铁木真摇着头反对道:“金人屠杀过你们的百姓,也屠杀过我们的部落,也跟夏人有着不共戴天之仇,所以金人更该死。” “那你知道夏人为何要刁难我吗?”叶青不动声色的问道。 铁木真知道叶青跟金人皇帝完颜璟的私交好,而叶青也知道夏人跟铁木真之间,这几年来,没少做兵器上的买卖,何况这还是当初他牵的头,所以叶青把夏人跟鞑靼人,比作不同国度的同种族群,本是希望能够引起铁木真的反感,但没想到,铁木真压根儿不接他的茬,反倒是要把金人当成他们共同的敌人。 而显然,这并不符合叶青的利益,叶青还想着指望金人来继续遏制铁木真,所以两人三言两语看似平常的谈话,但都回避了自己的核心利益,谁也一时半会儿说服不了谁来跟他共同对付另外一人。 “这茶不错。”铁木真开始顾左右而言他。 “不管怎么说,最起码在我们还没有打败一次花剌子模人前,我希望我们能够同仇敌忾,如何?”叶青像是早有准备似的,从案几下方,顺手拿出来大大的一包茶叶放在了铁木真面前。 铁木真嘴里发出了啧啧的声音,也不知道是意外叶青放在案几上那如同人头大小的一包茶叶,还是意外于叶青的契而不舍,挠了挠下巴后说道:“即便是没有夏人跟金人,只要我们两个兄弟能够齐心,就如同当初在草原上,帮助桑昆赶走他的叔父一样联手,花剌子模人还可怕吗?” “桑昆的事情我很抱歉,不过……。”叶青看着铁木真那一双鹰一样的眼睛,想了下道:“我们都是兄弟,我不能因为帮他而跟你作对,同样,我不能因为帮你而跟他作对。” 言下之意便是,桑昆的死活跟我叶青以后不再有关系了,以后你们两人在草原上爱怎么杀就怎么杀,反正死的不是我的人就行。 铁木真头一次明确的点点头,端起茶杯当作酒敬了叶青一杯后,笑着道:“我从草原上也给你带了礼物来,不过没有你送我的茶叶这么贵重,但在我们草原上,那也是很贵重的礼物了。” “什么?”叶青心里头有些惊讶,铁木真竟然还能够像宋人一样,懂得这些礼节不成吗? 铁木真神秘的笑了笑,而后转头对着帐篷门口喊道:“拿进来吧,让我的安答看看,我给他带了什么礼物。” 随着铁木真的话语,只见掀开的门帘处,躬身走进来一个……猛禽? 只见那人的肩头站着一头巨大的猛禽,正是因为那雪白的猛禽过于巨大的缘故,所以一进来的时候,让叶青甚至是直接忽略掉了那人的脑袋,还道是猛禽战机走进来了似的。 “我……去……这是……。”叶青满脸不可思议的看着来人肩头上,足以能够给帐篷内形成巨大阴影的猛禽,愣了下问道:“这是……海东青?” “最好的海东青,从金国弄过来的,很珍贵的!比起草原上的雄鹰来,他们更大更凶猛也更残酷,即便是我们乞颜部最勇猛的勇士,都没有多少人敢跟他对视,那双眼睛就像是这世上最冷酷的刀一样无情、锋利。”铁木真看着那肩头上的海东青,眼神里同样是充满了狂热说道。 “这……这太贵重了……。”叶青同样是满脸狂热,但相比较起铁木真眼神中的炙热来,他对于海东青这种猛禽更多是出于一种内心深处的震撼。 特别是随着铁木真带上了护臂,而后那人一耸肩膀,已经被熬的颇为温顺的海东青,瞬间张开他那巨大的翅膀,向着铁木真的左臂上落了下来。 而就在雪白的海东青张开翅膀的瞬间,叶青只感觉仿佛整个帐篷的空间,一下子都被海东青那巨大的身形所填满一样,脑海里唯独只有遮天蔽日四个字在回荡。 那一双如同铜浇铁铸的利爪,抓着铁木真的护臂,即便是如此,也是让叶青不由得一阵阵心惊,感到一阵的头皮发麻,甚至是比面对锋利、明亮的刀刃,还要让他感到震惊。 锋利的爪子稳稳的抓着铁木真的左手臂上的护臂,雪白灵活的头颅换股作用,一双不带丝毫情感色彩,充满了攻击性跟危险性的眼睛,虽然不是很大,但足以让人感到极大的压迫力。 叶青即便是对视,与其说是强忍着自己不去把目光移向别的方向,倒是得到了铁木真的夸赞:“看来你跟他真的有缘,你看,他在看你,你在看他,他还能够表现的如此温顺,而你还能够不够害怕……。” “这特么的又不是相亲,神特么的有缘没缘,我特么不是不害怕,只是装作不害怕而已。”叶青心里头骂着铁木真,但还要控制着自己的表情不要显得太过于僵硬。 一直看着那一双没有任何感情的锋利眼神,又不自觉的看了看那一双锋利强壮的,仿佛足以撕扯下人类头皮的爪子,而后叶青尽量才不颤抖着把护臂带在左手上。 不等他反应,铁木真便立刻大方的一抖手臂,海东青也像是知道怎么回事儿一样,又再次张开他那足以给人心理产生恐惧阴影的翅膀,扑腾了两下后,落在了叶青的手臂上。 瞬间低下来像是寻找东西的头颅,让叶青这个外行,也能够知道,这通体雪白,爪子锋利、双眼无情冷酷的家伙,是在要肉吃。 铁木真适时的把手下手里的袋子递给了叶青,叶青如同是孝敬海东青一样,急忙单手掏出一块儿足有拳头那么大的鲜肉,而后递给了海东青。 巨大的翅膀在身后两侧以示欢快的扇动了两下,叼着肉开始用它的铁喙吃起来的时候,叶青只觉得那双翅膀小幅度的煽动下,自己的后脖颈凉风飕飕的,甚至连脊背好像都已经是冷汗慢慢。 “你真的要把他送给我?”叶青伸直了手臂,终于可以不是那么心惊肉跳的打量温顺的海东青问道。 进来的那个蒙古人,开始把肩膀上的护肩解了下来,而后在铁木真的示意下,给叶青系上。 “我真的很不想送给你,我真的舍不得,你知道吗?他是最凶猛的猛禽,我们草原上的鹰,被他杀了好几个,就连我最喜欢的一只,都是被他打败了。但你是我的兄弟,所以我愿意送给你。”铁木真看着叶青兴奋的还未完全回过神来的表情,同样是打心里高兴,但又带着一丝失落的说道。 “你不会就真的只有这么一头……一只吧?”叶青总觉得用只来形容显小了,用头来形容好像更为贴切一些。 铁木真则是含笑点了点头,表示最好的只有这一只。 叶青虽然不太懂海东青这类猛禽,但他也知晓一些奇闻逸事,据说在清朝的时候,皇帝便十分钟爱海东青,而海东青也能够颇为通人性,与人类相处久了,便会生出感情来。 所以也就会流传着,满清时期,乾隆养的一只海东青,在到了初春时节后,也会遵照旧俗,让海东青返回东北生儿育女,但海东青则会留恋不走,乾隆只好是一送在送,上演着一场人鸟情未了。 叶青当然不知道这些传说是真是假,还是说一旦沾染到了帝王后,所有原本平常的故事,都会被镀上一层神圣或感人的色彩,以此来烘托帝王的伟大跟真命天子的身份。 “羽虫三百有六十,神俊最数海东青。性秉金灵含火德,异材上映瑶光星。”这便是乾隆当初对海东青的评价,而于叶青而言,海东青更像是铁木真对于他的一种诚意,一种他们接下来联盟起来的誓约。 这份誓约甚至比那写在纸上的盟约要来的更为庄严、肃穆,显得更为隆重以及更难为违背。 “好,我收下了。”叶青终于伸手,迎着那双让人胆寒的眼睛跟利爪,在铁木真的鼓动下,小心翼翼的抚摸着海东青那雪白的脑袋。 雪白雪白的,一点儿也不可爱,相反永远给人一种阴森、残酷的感觉,真怕这家伙一嘴下去,叶青的手背上便多了一个血洞。 随着铁木真的提议,以及苏道亲自过来邀请叶青前往篝火晚宴,叶青的手臂一抖之下,海东青竟然出奇的是没有飞到铁木真伸出来的手臂上,更没有飞向旁边那带海东青进来的人肩膀上,而是近乎于跳跃似的,从叶青的手臂之上,跳到了叶青左肩膀之上,睁着一双冰冷不带任何感情色彩的眼睛,紧紧的盯着苏道。 这样的举动让叶青内心是一阵狂喜,铁木真跟他的手下心里是一阵又一阵的失落,有点儿气恼这叶青的狗屎运也太好了吧! 而相比较于铁木真的失落,叶青的狂喜,此刻的苏道面对海东青,则是一阵的心颤跟胆寒,真怕叶青一抖肩膀,那一双铜浇铁铸的锋利爪子,会向自己扑过来。 第八百八十一章 篝火晚宴 夜幕开始降临在西北这个边陲之城,随着太阳终于落山,鸟兽也开始渐渐安静了下来,闹哄哄的城池彪悍之中带着一丝暮色之气,为数不多的几个铁匠铺子,依然是不知疲倦的响起零星的叮当打铁声音。 城门外络绎不绝的驼群、马队、商旅,继续选择往城里住宿,风灯在城门口散发着昏黄的灯光,随风摆动,照亮着赶到城内后,各种族群前往客栈、酒肆的街道。 不管是在夏国,还是在金国时,都很难让叶青、墨小宝、贾涉等人,感受到自己是属于外来族群的一份子,但如今行走在西平负的城内,却是会真正的生出那种,自己仿佛是来到异国他乡的漂泊感觉来。 相比起夏国的都城兴庆府,金国的燕京,这个西北边陲的西平府,却是实实在在的给他们一种踏出国门后,站在异国他乡土地上的感觉。 形形色色的人群,即便是不从最为简单的服饰上来判别,而是从人种上来判别,都能够轻易的感受到,自己在西平府,更像是一个外国人。 高鼻梁的人比比皆是、眼窝深陷、头发披散自来卷的人同样很多,留着一脸大胡子,睁着一双褐色深邃双眸的人种,把整个人都包裹起来,只露出一双眼睛、一双手在外面的人种同样存在。 而与此同时,不论是夏国的苏道、还是金国的乞石烈诸神奴、或者是铁木真,乃至叶青,他们在外表上的差别倒是出奇的相近,看起来也更像是同一个种族之人。 在其他地方,或许还不会真切感受到同文同种的真正含义,但如今行走在满是粪便的街道上,不管是叶青还是铁木真,或者是乞石烈诸神奴,都开始不由自主的时不时望望彼此,而后看看那些擦肩而过,操着舌头仿佛说话时需要先打个结,叽里哇啦、噼里啪啦说话,跟他们外表完全不同的异族人。 所以几乎是无形之间,通过最为简单、最易分辨的外表,则让叶青、铁木真、乞石烈诸神奴等人,开始渐渐的、无声的在心底生出了一种,他们仿佛才是同文同种的自己人的感觉,以及一股需要抱团一起的默契来。 铁木真时不时的笑了笑,或者是好奇的看着商旅、驼群之间正在发生的口角,而后又看看有着汉人纯正血统,但却在夏国为将的苏道:“贵国就是如此管理一座城池?” “不然呢?”苏道面无表情的问道。 叶青则是听着铁木真的话语心中一动,看似简简单单的话语,却让叶青不由自主的嗅出了一丝不寻常的味道,在他看来,铁木真的问话,更像是一种比较,而这种比较就是,若是这西平府换成是他统治的话,他会怎么样来治理,也是放羊似的管理吗? 前方不远处,西平府整个城池的最中央地带,却是一片巨大的,足有一个足球场那么大的空旷地带,中间已经堆起了巨大的火堆,四周则是点燃了明亮的火把,把这一片照耀的如同白昼。 身穿甲胄的夏国兵士刀枪明亮,在四周维持着秩序,防止着有不长眼睛的家伙,趁机混进来。 “这里……。”叶青指了指空旷的场地,又踢了踢脚下还残留着的,已经渐渐被荒草淹没的地基残痕问道:“这里原先有房子?” “不错,不过……没人清楚是什么时候拆除的,也更不知道这里当初到底建过什么样的房子。而且还有……大唐之后,这里虽然也曾经由汉人所统,但跟如今的大宋朝可是毫无关系。”苏道的话语里有着满满的敌意。 在他看来,如今的叶青身为大宋朝的使臣,乃是出使他国才对,就该遵循使臣的职责才是。可这一路走来,叶青的一些行为总给他一种: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的感觉,就好像这大夏国的疆域城池,都该是他们大宋朝的一样。 叶青笑了笑,低头踢着那淹没着不知道多少年前,残留在地基上的野草,细细想来,自大唐势弱之后,西北乃至整个西域,就已经完全跟中原失去了联系。 即便是在军阀割据、混战的五代时期,那些枭雄、统治者,更为关心的则是富裕的中原地区,对于这偏远的西北边陲,怕是没有人愿意打主意。 加上大宋朝廷这几百年来的不作为,如今的夏、辽,即便是还是受到了中原文化的影响,但来自更西方的文化侵袭跟影响力,也让此地变的如同孤悬在外的疆域一般,失去了文化上的对中原正统的认同感。 “终究是我华夏疆域,吃水不忘挖井人啊。不论如何,华夏先祖们曾经在这里开创了一个又一个的辉煌,身为后辈子孙,有义务来延续、保护我们的华夏文化不被灭种。历史是不会骗人的,即便是史书会骗人,但这些遗迹,终究说明了,华夏民族的伟大、疆域之广,当该由我们这辈人来维持、保护下去。”叶青站在苏道不屑理会的道德制高点,如同临安的朱熹一样侃侃而谈道。 所以意料中的结果便是,他的一番话,只得到了苏道等人的几声不屑冷哼,没人愿意看他这种悲天悯人的伪君子情怀。 “叶大人别忘了,这里乃是我大夏国的城池,非是你宋廷之疆域。”苏道还是忍不住的在坐下时说道。 “一样,都是华夏疆域,即便是如今分割在外,但我相信,有一天它终究会回到我华夏统治者的手里的,也相信,这里的百姓,会认同华夏民族的同文同种,我们是一个种族群的事实。”叶青笑着说道,目光之中的挑衅跟凌厉,火光的照耀下,显得格外分明。 乞石烈诸神奴一直静静地看着叶青跟苏道言语上的交锋,自从进入西平府后,他就变的越来越沉默,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的箴言,让此刻的乞石烈诸神奴,竟然开始学会了观察,以及更为重要的思考。 所以叶青的话,虽然他不认同,但如今在这个满是跟他们外表不同的城池内,还是让乞石烈诸神奴,不由自主的把自己跟叶青等人归为了同一种人。 随着苏道的一声命令,那如同小山似的篝火堆,便被西平知府下令点燃。 随着外面几十把火把飞向了巨大的篝火堆上,瞬间那巨大的篝火堆,就如同是火山爆发一样,腾的一下火光冲天,扑面而来的炙热感,让远处的叶青等人,都能够明显的感受到,那巨大的火堆像是已经燎了他们的眉毛似的,眼皮也跟着是 一阵干涩,不由自主的赶紧眨巴着眼睛,以此来抵消那突然而来的干涩。 火光冲天,整个空地如同白昼,原本篝火堆下放的野草,瞬间开始变的枯萎,有节奏的鼓声开始在耳畔响起,而后一群男女,如同非洲部落一样,开始在篝火旁载歌载舞。 西平府的烈酒下肚,就如同是一根火把顺着嗓子眼被捅进了肚子里一样,火辣的烈酒,感觉就像是从喉咙处开辟了一条通往胃里的道路一样,让胃不由自主的一阵收缩,极力适应着强烈的入侵者。 牛羊肉在这里完全管够,但叶青还是夹杂了几片不知名的菜叶子,来抵消那牛羊肉的肥腻,烈酒下肚,配合着味道肥美,但已经吃腻了牛羊肉,多少还是能够平衡一些挑剔的味蕾。 远处的篝火旁,走马灯似的在节奏中换着跳舞的人群,身上只着寸缕的女子,在篝火的照耀下,把健美的躯体表现的淋漓尽致,薄纱一般的宋人服饰,在另外的女子身上,完全看不出中原人想要的朦胧婉约、精致飘逸的美感,虽然凹凸有致的躯体还能够刺激着人的感官,但终究是没有宋人那欲说还羞的美感,显得是那么的不伦不类,甚是滑稽。 苏道仿佛还很满意今日的接风晚宴,自从跟叶青斗完嘴后,便开始喝酒吃肉之余,目光炯炯的欣赏着那些古铜色肌肤,甚至是如同深褐色肌肤的女子。 铁木真同样很钟爱这一口,碰了碰有些发呆走神儿的叶青肩膀,一碗酒而后被他灌入嘴里,叶青见状,也只好是跟着大碗喝酒、大口吃肉。 野战刀本是叶青的最爱,但看着眼前小孩儿脑袋大小的肉疙瘩,也不得不把野战刀拿出来割着一片片肉入口,铁木真同样是手持匕首,但明显动作比叶青要自如多了。 不一会儿的功夫,铁木真便伸手示意正孝敬海东青的叶青,把那把野战刀给他看看。 手里拿着沉甸甸的野战刀,看了看那锋利的刀刃,又看了看那刀背上粗壮的锯齿,以及那厚厚的刀尖,最后在叶青的担忧之下,摇了摇头后又还给了叶青。 在他看来,叶青的那把刀虽然结实、也锋利,但还是比不上他手里的匕首。 而叶青在铁木真还刀的那一刻,提在嗓子眼的心终于是放了下来,他是真怕铁木真看上了这把野战刀,而后冲他要的话自己该怎么办? 毕竟,人家刚刚送了最为真爱的海东青给自己,自己若是在人家张口后不给,显得就有些太小家子气了,但若是送人了,别说他他舍不得,谁知道回到扬州后,白纯那娘们会不会跟自己拼命! 毕竟,如今这把野战刀,名义上是自己的,但实际上是白纯借给自己防身用的,可悲! 而就在两人一会儿研究手里的刀,一会儿孝敬海东青,一会儿教叶青如何单手割肉,如何把匕首上的肉送进嘴里,还不会被锋利的匕首划破嘴唇时,篝火堆前,则是已经有好几个露着油光闪闪、肌肉结实的汉子,开始在比划着、冲着对方叫嚣着。 “摔跤?”叶青张大了嘴巴问道,就连刀刃上的肉被海东青抢走都毫无知觉。 铁木真则是没有理会叶青,兴奋的灌了一碗酒后,冲着场地里的汉子不知道喊了一句什么,而后那汉子也是举起肌肉隆起的手臂,豪放大笑的回应着铁木真。 “不错,他也是我的好兄弟,他的功夫很厉害。”铁木真这才回头看着叶青说道。 而此时,随着博尔术跟好几个鞑靼人下场后,苏道的眉头则是紧紧的皱了起来,回头看了看身后,又看了看不远处的西平知府,于是西平知府瞬间领命,对着自己的一个手下招了招手,而后就见好几个夏人,开始缓缓走进了场地内。 随着夏人站在了鞑靼人的对面,围坐在巨大的篝火旁的人群,开始在夜色之下爆发出山呼海啸一般的叫声,有为夏人叫好的,也有为鞑靼人打气的。 西平府本就是一个民风强悍的城池,加上夏国向来不理会民间的私斗,何况还是他们远在边疆,与辽国接壤的城池,所以此时看到有人要在此比试,还不是自己下去,自然是兴奋的嗷嗷叫唤了。 叶青对于这些也很感兴趣,反正又不是他下去比试,何况,他也很想看看,身为铁木真麾下四杰之一的博尔术,到底有多厉害,是不是真的如传说中那般,勇猛无敌。 “你认为谁会赢?”铁木真看着一个强壮的夏人,挑选了比他矮一头的博尔术后,大笑着问道。 叶青还未来得及说话,旁边的苏道便冷冷的大声说道:“我们夏人勇士自然会赢。” “我赌博尔术会赢。”叶青直接喊出了博尔术的名字,铁木真眼中的疑惑一闪而逝,在他看来,叶青能够知晓博尔术是谁,恐怕是跟接应他们的钟蚕有关吧。 果不其然,随着叶青丝毫不给苏道这个地主之谊面子,支持铁木真后,苏道再次面色阴沉的冷哼了一声,而后在欢呼叫好的狂呼中,大声对着叶青说道:“我们都知道宋人畏马,敢不敢跟我们的勇士比比马背上的功夫,还是说,你们宋人就只会跟在马屁股后面跑。” “一定要比,一定要比,不能输给他们。”铁木真不顾嘴边的肉掉到了地上,怂恿着叶青答应苏道的挑战。 “好啊,怎么比。”叶青端起酒碗说道。 三支酒碗碰在一起后,苏道冷冷的说道:“生死由命。” “君子一言,驷马难追!”叶青嘴角带着一丝冷笑说道。 “算我一个。”铁木真看着博尔术差些把那夏人给摔进篝火堆里,觉得不过瘾的说道。 苏道仿佛根本没有看见自己的几个夏人勇士,已经被鞑靼人打得全军覆没,随后站起身,大吼一声:“抓羊。” “什么意思?”叶青回头看着铁木真问道。 铁木真看着篝火堆四周围得密密麻麻的人群,道:“在这片空地里,谁能够活着把羊带回来,谁就赢了。” 动物怕火、也惧人,所以一旦一只羊被放进空地,随着三匹良驹的追逐,便只能是围着篝火四周逃窜,而三匹战马上的人,谁要是能够徒手抓住羊,还能够击败对手,那么自然而然的便就是胜利的一方了。 墨小宝刚要挺身而出,便被叶青抓住衣袖给拉了回去,道:“先看看他们派得是什么人。” 第八百八十二章 追逐 铁木真对于这一次能够跟叶青一同西征,显然是做了充分的准备,而且从他所带的两个人的份量上,就能够看出来,铁木真极为重视这一次与叶青的并肩作战。 除了博尔术、丘处机两人之外,便还有另外一名大名鼎鼎的木华黎,而这两人,可以说都是从小便跟着他在草原上打仗,而后成了他的左膀右臂。 三匹战马被夏人兵士牵了过来,面对那庞大如山的篝火堆,三匹良驹竟然都没有露出太多的胆怯来,只是稍稍有些不安的打着响鼻,仰着头、四蹄踏地有股想要往后退的冲动。 “叶大人……。”苏道看着虽然在跟叶青说话,但目光却是看向叶青身后的墨小宝。 墨小宝看着叶青微微点头后,便与铁木真旁边的木华黎一同走了出来,而此时,那三匹战马,已经是有一匹交给了不知何时,已经出来跟他们比试的夏人手里。 随着墨小宝跟木华黎缓步向那战马走去,原本还沸腾吵闹的四周,瞬间也安静了下来,只有那正中央的篝火,此时在噼里啪啦的继续熊熊燃烧。 叶青不知道向他微笑示意的铁木真,派出木华黎打得是什么主意,但他知道,这一场比试,苏道必然是早就想好了,是想要找回他们刚入城时,被墨小宝轻描淡写的杀掉夏人后丢失的颜面。 木华黎跟墨小宝互望了一眼,两人嘴角的冷笑跟敌意格外分明,而另外一个夏人骑兵,此刻已经开始在整理着马鞍。 “你赌谁赢?”苏道问道。 叶青望着各自牵过战马的墨小宝跟钟蚕,笑了下道:“自然是我们宋人,也正好让苏大人看看,是我大宋惧马,还是有些人忘祖。” “你什么意思?”苏道一拳重重的砸在案几上,叶青的话语,明显在讽刺他这个有着汉人血统的夏国将军。 “什么意思?就是你理解的那个意思,若是没明白,那就好好琢磨琢磨。”叶青漫不经心的说道。 铁木真从叶青入城、墨小宝杀人时,就已经猜到,夏人必然是不会就这么轻易把入城时的那件事算了,今夜发生的一切冲突,必然都是夏人设计的,所以他才派出了木华黎。 除了木华黎马背上的功夫强悍之外,便是他也想看看,墨小宝或者是钟蚕,在草原上多年的学习,到底对于马背上的厮杀,达到了什么样儿的程度。 所以相比较于对叶青麾下兵士的考验,胜负对于铁木真来说完全不重要,毕竟,这本来只是叶青跟苏道之间的事情,自己只是图热闹所以才参合了进来。 乞石烈诸神奴对于眼前的一切,虽然表现的极为专注,但即便是苏道问他要不要派人参加时,乞石烈诸神奴竟然是摇了摇头,选择了放弃。 这个时候,因为圣命在身,让他即便是远在万里,也不敢有丝毫的违背,不愿意违背圣意跟叶青作对。 一头羊被抓进来的时候,叶青肩膀上的海东青,那不带感情色彩的目光,瞬间就盯上了那只羊,一双翅膀在没有得到主人的允许下,一张一合的,仿佛时刻准备着向那头羊冲过去。 一块儿肉被越来越熟悉的叶青送到嘴边,叶青后脖颈的凉风这才渐缓,那一双锋利的爪子,也开始变的安分了起来,不再像刚才那般表现的有些焦躁。 当那只羊被人撒开的时候,像是早就知道了自己的命运是什么,也或许是早就知道了三个骑在高大的马背上的人类,对它没有安好心似的,所以刚一撒开的羊,就像是蹄子上装了弹簧似的,不等墨小宝三人反应过来,竟然一跃而起,而后飞快的落地后,便开始跳跃着,围着篝火跑了起来。 而此时原本极为宽阔的场地,因为三匹大宛良驹,就显得不再那么空旷,如果要是再让三匹良驹飞驰起来,那么围着中央篝火的场地,就显得有些捉襟见肘。 而一只羊在这样的空间里,闪转腾挪就显得格外的游刃有余,如同一辆跑车一样,可以极为灵活的拐弯、滑行,甚至是包括转身跳跃等等。 反观马背上的墨小宝三人,因为大宛良驹的高大体形、修长的四条腿,再加上墨小宝、包括木华黎对于这种高大的大宛马,最开始的不适应,便宛如是一辆辆笨拙的大货车一样,哪怕是停在原地,只是俯身想要抓住那灵活的白羊,都显得是格外的艰难。 何况他们还要面对另外一个夏人的挤兑跟攻击,所以墨小宝一时之间,一直不得不分心驾驭着胯下的大宛良驹,还要兼顾着夏人挤压他的空间,从而一心两用之下,别说是抓住羊,就是连羊都没看见几次,反倒是他被夏人挤压的距离篝火堆越来越近,那仿佛能够把人烤熟的热浪,则是一股股的向着他扑来。 大宛良驹被挤压的无法继续向前奔跑,所以不得不停下脚步,前蹄扬起,想要把马背上的墨小宝甩下去而后独自逃生。 木华黎显然并不是夏人攻击的对象,但他的目标,那只白羊却是格外的灵活,好几次的急变速,都差些让他连人带马一同冲进篝火堆里,甚至有一次,在胯下的战马突然停下侧身时,木华黎都感觉到了头发被烧着了的死死声,以及一股糊了的难闻气味儿。 而这边被夏人缠上的墨小宝,在终于远离了篝火之后,胯下的战马也开始变的安静起来时,终于可以策马飞驰,身后的夏人则是突然停了下来,调转马头,从另外一边向着墨小宝抄了过去。 虽然是只有三匹战马,但如今那蹄声踏在空地上发出的响声,则是如同战鼓声一样在众人心头上响起,相比于刚才喧嚣的吵闹声,此时的四周则是显得极为安静,所有人的视线,都被场中的一只羊,以及三匹战马所吸引。 墨小宝俯身根本够不到那只羊,倒是在他起身的瞬间,对面的夏人已经骑着战马,向他俯身的这一侧冲了过去,大有要以马头撞翻还未来得及完全起身的墨小宝。 几乎就是眨眼之间,就在人群中已经开始发出惊呼时,墨小宝借着强大的腰腹力量,几乎就在马头擦着他的头发掠过时,一只拳头就像是凭空出现一般,出现在了他的面前。 实在是无法作出多余动作的墨小宝,只能是闷哼一声,如同喝醉了似的,在马背上刚刚要坐直时,便又顺势向后倒去,这才堪堪躲过了夏人的冲击。 而就在墨小宝差些遇险的瞬间,正好能够把这一切都看在眼里的叶青,瞬间便皱眉望向了脸上带着得意笑容的苏道。 “怎么,叶大人可是害怕了?”苏道得意的说道,毕竟场面上,依然是墨小宝在躲,夏人在追,而且看起来毫无反手的机会。 即便是那鞑靼人,如今坐在比他平日里的战马,要高出不少的马背上,其实跟墨小宝差不多,一时之间,还难以适应在这种战马的背上作出各种动作。 “墨小宝杀人的时候从不眨眼,也希望你从现在开始不要眨眼,不然的话,你的人是怎么输的,你怕是都不知道。”叶青冷冷的说道。 铁木真则是若有所思,看着木华黎极力在适应着高大的战马,虽然少了夏人的阻挠,但一时半会儿的时间内,想要适应这高大的战马,还要拿住那只羊,恐怕还是需要费一番功夫,或者是冒一点儿险才行。 原本就没有彻底被驯服的战马,在墨小宝的驾驭下,属于谁也不听谁的,墨小宝往左,那胯下的战马或许还想往后退,但更多的时候,更是希望把墨小宝从马背上给甩下去,而后自由自在的奔跑、飞驰。 但好在,不管是木华黎还是墨小宝,特别是木华黎,毕竟打出生便跟这些畜生打交道,所以在对战马的脾性方面,要了解的比墨小宝多了很多。 在好几次木华黎差一些得手,抓住那只羊的情况下,夏人兵士显然也不能够直追着墨小宝穷追猛打,虽然教训墨小宝是命令,但赢下来这一场比试同样是对他们夏人更为重要。 在夏人开始把注意力从墨小宝身上转移到那头开始有些力竭的白羊身上时,墨小宝也开始渐渐的摸索出了这匹良驹的习性,不再像一开始那般,手里的缰绳拽的很紧,反而是越来越松之下,胯下的战马竟然像是知道自己该驮着墨小宝做什么似的,也开始一边追着羊,一边躲避着同伴的挤压。 篝火四周三匹战马一头羊,给人一种风驰电掣、眼花缭乱的感觉,在把注意力都同时放在那快要力竭的羊身上后,三人时不时的便会围追堵截那头羊,而在此过程中,自然是不会忘了向自己的竞争对手下黑手。 木华黎的腰眼处挨了一脚,墨小宝的背部被人偷袭了一拳,而最惨的便是那个夏人,几乎就在刚刚围着火堆追逐了一圈后,他的两个眼睛则是分别被人打了一拳,此刻看什么东西都是模糊的,而身后的马蹄声再次响起时,刚一回头的夏人,便再次迎来了一个硕大的拳头。 墨小宝几乎是松开了手里的缰绳,看着距离篝火最近的夏人回头的瞬间,几乎是借着脚下的马凳从马背上站了起来,而后一记重拳带着战马的冲击力,向着夏人的下巴飞去。 “啊……。” 夏人嘴里终于发出了惨叫声,而后整个人便从马背上飞了出去,直直向着篝火堆内摔了下去。 “小心……。”苏道铁青着脸大声呼喊着,但显然是为时已晚,噗通一声,篝火堆被烧焦的木头瞬间坍塌。 夏人的嘴里再次发出一连串的惨叫声,整个人如同是一个火人一样,挣扎着想要站起来,但脚下全是烧焦了的木头,一时之间难以真正的借力,便开始在篝火中四处翻滚,想要减轻身上的灼痛感。 而一击得手的墨小宝,只是微微的冷哼一声,右臂因为那巨大的冲击力,此时也是有些微微发麻,但即便是如此,依然是不减速的向着那头羊继续追击而去。 不敢靠近人群的羊,在已经快要跑不动的时候,看着前方拐弯过来的木华黎,又看了看身后冷笑的墨小宝,竟然发出了咩咩的叫声,而后突然停下了脚步四处不安的张望着。 正所谓狭路相逢勇者胜,墨小宝跟木华黎此时也是形成了对冲的局面,两双眼睛都是望着那静立在前方,一动不动的白羊,而后奋力冲了过去。 若是想要抓住那只羊,势必就要跟对面的战马撞在一起,但若是放弃那只羊,但又绝不想看着大好的机会被他人占据,自己反而成了失败的一方。 所以不论是墨小宝还是木华黎,此刻都像是铁了心似的,策马向着对方直直冲了过去,就看到了最后,谁会因为惧怕相撞而调转马头。 第八百一十三章 可敦城 墨小宝依然还是有些年轻气盛,而木华黎则就显得有些老成持重,所以就在两人快要相撞的时候,就在叶青跟铁木真,都不约而同蹭的站了起来,根本不理会篝火堆里的惨叫声,整个注意力都集中在木华黎跟墨小宝身上时,木华黎最终是在他们二人快要撞上的瞬间,轻轻拉了下手里的缰绳,而后与墨小宝擦肩而过。 回头看着墨小宝一手抄起四蹄腾空的羊,木华黎勒停战马,眼神里带着一丝的欣赏跟佩服,用鞑靼语说了句:“恭喜你,你赢了,我输了。” 墨小宝在草原上混迹了多年,鞑靼人的简单语言还是难不倒他,看了看手里被他提着脖子,还在空中挣扎的羊,笑着道:“这畜生太狡猾了,它想让我们两人相撞,而后趁机逃脱。” 叶青跟铁木真虽然听不清楚他们二人在说什么,虽然最终木华黎让步,墨小宝赢得胜利,但在叶青跟铁木真看来,这样的胜利远远没有两人的安危让他们上心,胜负于他们也没有那么重要。 看着两人相安无事,叶青跟铁木真都是重重的松了一口气,而后彼此看着彼此,脸上写满了好险的表情。 另外一边的苏道,此刻则是冰冷着一张脸,目光冷冷的注视着火堆内,那已经被人拉出来,烧的人不像人、鬼不鬼像鬼的夏人兵士,惨叫声在火光冲天的夜空下,显得格外的凄厉跟阴森。 随着夏人身上的全部火苗被扑灭,整个人此时也已经是处在了奄奄一息的状态,原本凄厉的惨叫声,此刻已经变成了因为受不了身体上的灼痛感,以及疲惫后的痛苦无助的呻吟声。 “承让了苏大人。”叶青的语气平静,但听在苏道的耳朵里却是分外的刺耳,充满了满满的得意跟嘲讽的味道。 “远来是客,若是他们尽力而为,岂不是有失身为主人的待客之道。”苏道嘴角抽抽了下,强自硬辨道。 “如此说来,那倒是我们胜之不武了?”叶青笑着继续穷追不舍的问道。 篝火四周,随着夏人被抬下去后,便又开始了另一轮的狂欢,而至于那个被大火烧的只剩一口气的夏人,没有人愿意去关心他的下场,或者是说,人们都选择了不闻不问,毕竟众目睽睽之下,再次输掉了夏人的颜面,恐怕被寄予厚望的夏人,下场不会好到哪里去。 “叶大人知道就好。”苏道依然是死鸭子嘴硬的说道。 而叶青也像是不想见好就收,势要乘胜追击一般,端起酒杯满足的喝了一口后,淡淡道:“若是苏大人不服,不妨再比试一场如何?没关系,我叶青倒真的很想看看,彪悍的夏人,是不是都像苏大人的嘴巴这般硬气!” 叶青不留情面的话语,换来的必然是苏道的怒目相视,而叶青同样是毫不相让的注视着苏道,不等苏道开口,叶青便冷冷的说道:“光明正大的比试我叶青倒是会佩服你苏道是一条汉子,但若是再给我用这种下三滥的手段,苏道,别怪我叶青不客气!” “叶大人,苏某身为东道主以礼待客,不知道哪里怠慢了叶大人?何况今日还是叶大人赢了比试,叶大人不该如此咄咄逼人,一点儿礼貌也没有吧?”苏道愣了下,想不到叶青瞬间变的如此强硬。 “刚一入城夏人堵路挑战是怎回事儿?刚才墨小宝、木华黎骑的大宛良驹是怎么一回事儿?老子的人是凭本事儿赢得,非是靠你的待客之道相让才赢得的比试。我大宋虽然战马奇缺,但不代表我大宋的兵士、还有我叶青就是笨蛋,看不出来那战马是还没有完全驯服的!这种下三滥的手段……。”叶青伸出食指隔空指着旁边的苏道,目光凌厉、语气冰冷的说道:“再特么在老子跟前耍这种下三滥的手段,我特么现在就剁了你!” 随着叶青话音刚落,就见叶青一甩手,而后苏道面前的案几上发出“砰”的一声,原本被叶青那在手里的野战刀,已经扎入到了苏道面前的案几上。 “叶青,你这是欺人太甚,三匹良马……。”苏道开始变的有些心虚,本以为叶青等人,根本看不出来这些问题,想不到叶青等人,从一开始就已经把自己的那些小手段看的一清二楚了。 “滚蛋!”叶青眉毛一挑,冷声说道:“别特么的当别人都是傻瓜,只有你苏道一个人是聪明人!从即日起,不管你苏道心里痛快不痛快,但在出征辽国回来之前,你苏道若是胆敢再一次耍这种下三滥的手段,搞我们四人之间的内讧,我叶青第一个饶不了你!” 乞石烈诸神奴,甚至是包括铁木真,听到此处,才突然明白,原本一直笑容随和、从容淡定的叶青,为什么会在他们赢了这场比试之后,一下子变的如此愤怒跟凌厉。 原来他在乎的并不是今日在西平府发生的事情,而是明日他们启程到达辽国后,他们四人之间的同盟关系。 如今他们还未联手御敌,便已经开始内部渐渐因为恩怨起内讧,那么试想一下,一旦他们四人率领着各自的五千大军,跟花剌子模人作战时,若是有人再像今日苏道这般,背地里搞下三滥的手段,来陷害其他人的话,那么在战场上可就是轻而易举了。 苏道面目有些涨红,不过好在,因为远处篝火的关系,倒是无法让人察觉到他此刻的心虚跟难堪,嘴唇蠕动了半天,开始便气势弱了三分道:“我苏道非是不顾大局之人,还希望叶大人莫要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叶青起身走到苏道跟前,弯腰缓缓抓住野战刀的手柄,目光看着苏道冷冷道:“但愿如此。记住你说的话。今日就多谢苏大人的接风晚宴了,叶某累了,就先回营帐歇息了。” 手里的野战刀被叶青收起,而后便率领着墨小宝等人,大步穿过篝火旁的空地,向着自己的营长方向走去。 身后坐在案几前一动不动的苏道,此刻双眸里除了叶青那高大的背影外,便是那远处的篝火,在眼眸里熊熊燃烧着,嘴角的冷笑渐渐变的越发的阴森,甚至是带着一股杀意。 随着叶青等人的离开,接下来铁木真、乞石烈诸神奴等人也相继离开,整个篝火晚宴,一下子变的冷清了许多,甚至是在苏道的眼里,变的越发的滑稽起来。 今日的种种,就如同是叶青举起了手掌,接二连三的向他啪啪的扇着巴掌一样,打得他脸是火辣辣的痛。 随着那巨大的篝火火势渐渐势弱下来,带着入骨凉意的深夜,也悄悄的蔓延在这个夏国边疆的西平府内,不论是鞑靼人在西平府的警戒,还是金人、宋人,甚至是就连夏人,在各自回营后,都不约而同的加强了大营的警戒,巡逻的兵士比这些时日来,足足是多了一倍。 营帐内的叶青翻开地图仔细的看着,而旁边坐着的,赫然是辽国的耶律乙薛,也是耶律月麾下最为得力的一员大将,却是不知何时,出现在了叶青的营帐内。 “大人放心,没有人注意到我,奉公主殿下的命,末将已经在此等候三日了。”耶律乙薛看着叶青说道。 “从这里开始到你们的王城,还需要少则七日多则十日的时间,明日可否在可敦城扎营?”叶青抬起头问道。 明日从西平府出发后,他们便会进入荒无人烟的沙漠,沿着沙漠的边缘地带一直继续向西行,经过辽国边陲的可敦城,也是他们对于辽国西平府的防守要塞后,再依次经过翼只水、叶密立、大石遂等地后,才能够到达辽国的都城虎思斡耳朵。 可敦城可谓是如今这支西辽人的发源地,当年在金人的猛攻之下,身为西辽建国皇帝的耶律大石,一路向西逃,最终在可敦城站稳了脚跟,打退金人以及经过内部的斗争之后终于在此称帝,一手打造了如今的辽帝国。 而耶律大石在称帝之后,最初也并没有想过要继续西征扩张、稳固自己的皇权,反而是心有不甘的选择了暗中联合夏人、宋人,甚至是包括白鞑靼人,一起联合起来攻金。 但无奈当初的金人武力强大,可谓是如日中天,不管是鞑靼人还是夏人,或者是更为怂的宋人,都已经被金人打的如同缩头乌龟一般,只剩下了连连求饶的份儿,根本没有心思,也没有胆量联合起来抗击金人。 所以无奈之下,耶律大石不得不把目光瞄向了更为西方的地方,开始率领着渐渐都被他笼络、征服的大小部族,穿过浩瀚的沙漠、甚至是翻阅天山开始了声势浩大的西征之战,也从而造就了当年西辽的强盛。 但也因为耶律大石当初的无止境向西扩张,加上牧族的流动性特点,让他只能是一昧的扩张领土,从而保持他身为辽国皇帝的权威跟影响力,所以一旦懈怠下来后,当初那些被他征服的大小国家、部落,就开始变的不再安分守己、蠢蠢欲动,时不时的就想要挑战一下皇室的权威。 辽国的叛乱不比大宋的叛乱少,但正是因为他们强悍、野蛮的手段,能够一次次有效的镇压一些部族、小国的叛乱,而镇压或者是征服之后,往往是缺少有效的温和统治手段,所以这也使得,像辽国这样的政权,很容易就能够强盛起来,也很轻易的就能够从内部衰退。 即便是深受中原文化的影响,但相比较而言,辽人的统治阶级,与金人的统治阶级完全是有着质的差别,完颜雍之所以能够被人冠以“小尧舜”的称号,完全是因为他借鉴了更多更有用的中原制度,所以才能够把大半中原治理的井井有条,不是一直处于风雨飘摇之中,到底还是稳定了社会的根基,为金国的昌盛提供了一个良好的基础。 而辽人看似也在汉化,也在学习着中原政权的制度,但他们显然没有学到精髓,不过是照猫画虎而已。 所以每每征服、镇压了一个部落之后,唯一的统治手段便是,给你发一个银制的腰牌,然后就好了,你跟你的部族就是大辽的官吏跟百姓了,大家以后要听我的,给我上税就行了,当然,不上税让我们去抢也算。 在这样低劣、毫无制度可言的统治之下,辽国能够在茫茫西北的历史中,留下自己的历史跟传说,也不得不说,拳头才是硬道理这句话,绝对是一个被检验过的绝对真理。 可敦城并不大,但它倒是有着天然的优势,南边便是茫茫无际的沙漠,足以给辽人形成一个天然的御敌屏障,而北边又是巨大的肥美草场,完全能够给他们的生活提供有效的资源。 而且这里还有着大辽人驻守着的两万骑兵,据说,在如今的辽国,不论是西边的战事多么的不稳,但这两万骑兵,却是任何时候都不能动,必须一直守在可敦城,为大辽看护好东面的门户,防止外敌入侵。 而这个外敌,自然不是别人,便是跟他们紧紧相邻的夏国,这也是为何耶律月会出使夏国,希望借此机会缓和与夏国的关系后,能够多多少少调用可敦城两万兵力的原因。 西边的战事吃紧,兵力不够用,拿着银制腰牌的部落首领等等,又要看南院大王箫斡里刺、以及如今北院公主耶律月的眼色行事,所以左右为难之际,想要让他们常年出兵御敌,显然是不可能的。 这些大小不一的部落,每一个心里都有着自己的小九九,同样,他们也巴不得辽国皇室越来越乱才好,毕竟只有这样,他们才有出人头地,或者是取而代之的机会。 可敦城跟叶青一路穿过夏国的时候,看到的每一座中原政权遗留下来的城池一样,大部分原本就不是很高的城墙,早已经被毁的七七八八,唯独留下来的一些房屋建筑,则是被他们当成了要么是留给牲口过冬用,要么便是用来储备一些粮草物资,总之,人是不会住进那房子里去的,在他们的传统印象之中,这些棱角分明的房屋建筑,远远没有他们的帐篷住起来方便。 不过也正是因为这些房屋建筑的出现,给了他们在苍茫的草原上,打造一个又一个的根据地,每每严寒的冬季、雪花漫天的时候,总是会有人驱赶着牲畜过来过冬,从而使得自己的财产能够得到最大限度的保全。 脚下原本黄土夯实的道路,隐隐能够看到两道平行的车辙印记,其余地方则已经被高可没膝的野草覆盖,两万辽军最起码从外表上看,倒是也显得颇为雄壮威武,虽然连身上最起码的盔甲也不算是很统一,各式各样的都有,但好在都能够护住人身最为重要的几个部位,也算得上是辽国军力在东边的一个门面。 苏道、乞石烈诸神奴随着叶青、铁木真等进入可敦城时,心头的疑惑依然是没有丝毫的减少,毕竟,叶青应该是第一次到达如此西边的地方才对,但怎么却是给他们一种轻车熟路的感觉,好像比他们更为熟悉这地方似的。 第八百一十四章 大辽王城 当叶青等人在可敦城扎营后,入夜时分才见到了一路都藏在宋军中的耶律乙薛。 所以叶青的轻车熟路,不免让人有些怀疑,是不是耶律乙薛派了手下前往西平府接应了叶青,要不然的话,叶青怎么可能对这一代的地域如此熟悉。 但显然苏道脑海里的疑问,无论是叶青还是耶律乙薛,都不会帮他解惑。 一夜的休整对于他们来说已经是足够,第二日太阳还未升起,天色刚刚蒙蒙亮的时候,叶青、铁木真、苏道、乞石烈诸神奴以及耶律乙薛五人,便开始率着两万多人继续西进。 即便如今已经是五月中旬,但早上的可敦城还是这漫漫长路西行线,一早一晚还是有些冷,特别是清晨时分那放置在外的盔甲,摸上去的冰冷感觉,就如同在临安时寒冷的冬季差不多。 从兴庆府一路向西,领略的除了大自然的美好精致、沿途能够见到的鬼斧神工外,更是让叶青内心深处感到肃然起敬的是,一千年前的汉人,是如何打通了这条丝绸之路。 更令他钦佩的是,即便是自己如此行军,依然都感受到了一路上的艰苦跟无聊,他实在无法想象,当初的人们,是用怎样的一种毅力,一种开拓者的精神,既要经过时常野兽出没的祁连山,还要能够找到那茫茫无际沙漠的边缘,而后最重要的是,还要相信自己的判断,勇往直前直直向西,开拓着一条远远非金钱能够衡量的要道。 一路走来,脑海里时不时的便会浮现出,几十或者上百的商旅、驼队等等,沿着大漠风沙缓缓前行,缺水的时候必然有之,生病的时候必然有之,辨别不清方向、沿途遇到盗贼怕也是常有之事儿,但究竟是什么,让他们能够义无反顾的勇往直前,当初真的就只是为了商贸吗?叶青怀疑。 但不可否认,前人开脱的丝绸之路,经过祖祖辈辈的延续,如今虽然于大宋朝廷已然是一个陌生的名词,但对于夏、鞑靼人、辽人来说,这一条古道,则便是如同他们的生命线一般不可或缺。 响彻了千年的驼铃声,这一路上一直在耳边萦绕,那黄沙大漠、草原绿洲,极为珍贵的水源,都证明着,几千年来,这里的民族向来不缺少与天斗的勇气。 虎思斡耳朵,辽人的都城,而斡耳朵则是宫帐的意思,所以从名字上,叶青就能够分辨的出,即将在不久的将来,出现在他眼前的辽国都城,恐怕不会有任何跟雄伟壮观、气势巍峨等等高大上的词汇有关联。 在他看来,当所有的中原统治者在这一片苍茫的大地上失去了做为主人的资格后,这里的秩序终究将是回到了更为原始的阶段,就如同辽人征服其他部落后,草率的给个银制腰牌,就算是认定了你是我大辽的官员,你的百姓就是大辽的百姓一样。 这样的制度,这样的秩序,显然与大汉时期那不算是完整的制度都比不上,更别提跟盛唐、或者是如今更为繁杂的大宋朝制度相比了。 游牧民族制度的落后,但在这个历史时期,因为马背上成长的原因,却是成了冷兵器时代一个强大的存在。 而且他们还很“乐于助人”,不单单的是一直让自己处于落后的地步,同样,他们还会强行的拉拽着一些先进的文明,跟他们一同落后,比如未来的南宋被覆灭后,残留的文化与传统,差点儿都没办法拥有一个完整的体系,来支撑中原的正统,而恰好,朱熹学说的崛起,后来王阳明的发展,总算是保住了一个,与南宋灭亡之前,已经大相径庭的中原正统文化。 但不管如何,有总比没有强。加上中原正统那极大的融合性,你敢给里面放什么,他就敢往里面融和什么的强大兼容性,使得不管什么样儿的文化,最终他都能够给你自圆其说成是中原正统文化,或者是……儒学。 所以叶青得出了一个结论,这世间最为强大的文化,还得是儒学,虽然不要脸,但他的结构体系却是强大到了:你进来试试,看我融合不死你! 随着耶律乙薛的指点,一条两道车辙形成的官道,笔直的通往前方的高 岗上,而此时,在高 岗的最上方,隐隐已经能够看到辽人的旌旗飞舞,一排排的骑兵,像是从地平线缓缓长出来似的,此刻正慢慢的出现在叶青等人的视野之内。 “过了前方的高 岗,就到了我们的都城了。”耶律乙薛生硬的汉话,这几日来已经比最初更为娴熟了。 回过神的叶青,脑海里瞬间出现的却是一辆越野车在草原上飞驰而过的景象,他已经好久好久,脑海里不曾闪烁过后世的一些现代画面了,但今日却是不知为何,那越野车跟草原上飞驰的景象,却是突然出现在了脑海里,就仿佛一切都像是发生在昨天,或者说是,刚刚他看到了另外一个空间的景象似的。 “海市蜃楼”,叶青恍惚之间,把自己的幻觉定义为只有自己一个人能够看到的海市蜃楼。 所以当他随着耶律乙薛,在辽人骑兵的欢迎下,策马扬鞭踏上高 岗时,在一脸兴奋,带着骄傲的耶律乙薛的指引下,向下方望去,瞬间是被眼前的景象震惊的有些合不拢嘴。 连同他一起被眼前的景象,震惊的不知所措的自然还有铁木真、乞石烈诸神奴、苏道、墨小宝等人。 视线的最远处,则是天山山脉上的洁白雪山,看似触手可及,但叶青知道,想要到达山脚下,恐怕还需要好几日的路程。 而前方的一汪清澈湖水如同明珠一样悬挂在碧绿草原上,一条细细的蜿蜒河流如同一条玉带,阳光的照耀下,河水的流动间,时不时的反射着光芒照向他们这边。 而令他们感到震撼的,并非是常见的草原与湖泊的搭配,而是那高 岗下方一望无际的草原跟星罗棋布的帐篷,以及那隐隐出现的一些中原建筑,才是让他们感到震惊的原因。 叶青从来不曾想过,在草原上的帐篷可以多到……多到以繁星最多的夜空来比喻,好像都丝毫不为过。 一顶顶白色的帐篷,如同天空的云朵一般洁白纯净,其中或许会夹杂着一些其他颜色的帐篷,但看起来丝毫不影响整体的美感,反而是会显得多姿多彩了一些。 远方是白雪皑皑的雪山做背景,眼前是肥美的草原上为依托,那特有的自然芳香、以及时不时传来的歌声,还有那远处奔驰的骏马,如同白云一样聚集在一起的牛羊,相映成画,组成了一幅世外桃源的和谐美好画卷。 一时之间,让人都不由自主的舍不得大声说话,深怕打破了下方那宁静的画面。 叶青的脑海里,此时便是有种仿佛走进世外桃源的感觉,这与他想象中的脏乱差,完全是两个概念。 “哪里就是王帐吧?”叶青指着隐约、模糊的一片帐篷,偶尔能够分辨出一些金色的色彩来自那边,所以便好奇的问道。 “不错,那边便是王帐,南院、北府分居左右,还有那里的寺庙,那里的农舍、农田……。”耶律乙薛神色骄傲的说道。 每一个初次来到辽国都城的人,但凡从这个方向进入都城,都会站在这高 岗上,惊叹的打量着整个都城,毕竟,从这里看大辽国的都城,简直是太美了,已经美到了无法用言语来表达的地步。 “农田?”叶青吓了一跳,还以为自己的耳朵出问题了。 “不错,我大辽都城乃是半耕半牧的善地,也是我大辽皇帝选择把此当作都城的原因。”耶律乙薛比这一路上显得要健谈了许多,何况,他很自豪,也很喜欢看叶青等人张大嘴巴吃惊的样子。 随着从高 岗上往下慢慢接近辽国王城,那么美好宁静画面,仿佛就像是被留在了高 岗上一般,让叶青等人还有些不舍的,不由得回头望向那高 岗,不知道到了夜晚,一旦那所有的帐篷都亮起了灯光后,那时候的辽国王城,又将是怎样一种,让人心动的画面呢! 只可远观、不可近看,这世间的所有事物都是如此,从人到物无一例外,总之当你一旦接近了之后,它的美便会渐渐的消失,从而出现在你眼前的则是一些远观时无法察觉到的缺点,自然也就打破了你心中的完美。 在没有得到一个心仪女子的青睐时,她的美是完美的,但一旦你接近了她的一切后,你便会发现,完美的女子也有不完美的时候。 叶青没有在耶律月的身上发现完美不完美,因为他暂时还没有见到大辽国的公主,但大辽国的王城,高 岗上那惊叹为世外桃源的瑰丽,如今已然在他心中消失的七七八八。 当真正的走进这座王城后,你会发现,其实是你自己在远处美化了所有一切的杂乱,是你那追求完美的心,让你放弃了对于真的寻求,所以牛羊马粪遍地时,叶青又不得不再次望向那被他们甩在身后的高 岗,总感觉高 岗特么的用了美颜了吧!要不然怎么会有这么大的差距! 洁白纯净的帐篷也不复存在,取而代之、映入眼帘的是一顶顶乌黑油腻,需要去分辨才能看出来,它的本质以前是白色的帐篷,而是眼前这种灰不溜秋的帐篷。 脚下的道路自然还保留着原始的气息,即便是视为最为平坦宽阔的通往王帐的道路,两侧同样是长满了杂草,时不时还能够看到羊羔帮着清楚着那些杂草。 牛马这些大型的动物倒是在城内不多见,城门口的城门也更像是残垣断壁,商铺、客栈、酒馆、茶肆等等在王城内都能够看见,但所看到的,却都是以帐篷为主体的商铺。 偶尔能够看到一些土木、砖石建筑,但早已经没有了中原建筑的风格,看起来更像是花剌子模人,更为西边的一些建筑风格。 高 岗上的帐篷掩盖了一切,而真正进入王城之后你会发现,其实它的建筑并不少,虽然相比于帐篷来说少了些,但真正的商铺林立的街道等等,各国商旅、各国游人同样是比比皆是。 叶青等人的出现,虽然会引起人们的短暂恐慌,但当看到他们大辽的将领出现在最前方时,两侧的人群也就立刻安静了下来,只是皱着眉头打量几眼叶青等人,而后便开始忙活着手里的伙计。 在当街杀牛宰羊显然是一种传统,就如同辽人每次征战前,都会宰杀青牛白羊来祭拜一样,所以时不时便能够看见,一头牛痛苦的倒在地上,睁着无神、认命的眼睛,任由人类的到划破脖子,感觉着鲜血从体内渐渐枯竭,而后缓缓地闭上双目,被人类剥下了整张皮。 像是早就已经知道了自己的命运一样,旁边几头待在的牛即便是不栓缰绳,也会静静地站在旁边等候着行刑,而胆小一些的羊群,则是会发出惊慌的咩咩叫声,时不时的想要挣脱那脖子上的绳扣,不安的踩踏着地面。 整个王城要比从高 岗上看到的规模要大上很多,而其中的几条主干道也是颇为宽阔,但即便是如此,想要跟临安、扬州相比的话,可以说根本没有可比性。 而且便是与开封、洛阳、京兆府,哪怕是夏国都城兴庆府,看起来都要比这里的环境好上很多,天高云淡之间有诗和远方,但更多的则是条件的艰苦以及杀戮成性的野蛮暴力。 王帐要比他们每一个想象的,在高 岗上看到的要巨大很多,而且并非只是单纯的一个帐篷便是王帐,而是眼前差不多将近几十顶巨大的帐篷加在一起,才能够称之为完整的王帐。 只有在皇帝征战、狩猎时,单个的帐篷才会被称之为王帐。 叶青四人各自所率的五千人,在未入城前就已经被安置在了城外的帐篷内,而每个人最多只能是带着自己的亲兵进入辽国都城的核心区域,毕竟,所谓的驿馆,也就在王帐、南院、北府等等这一大片的区域内。 “那边便是箫斡里刺的府邸。”耶律乙薛趁着旁人都在好奇的打量着王国都城的功夫,在率领着他们拐弯时,在叶青耳边低声说道。 “他不住帐篷里?”叶青傻里傻气的问道,毕竟,进入辽国王城后,他的一切观念都受到了极大的冲击,在这个不伦不类的城池内,他一时半会儿,还是无法接受,这就是西辽人的王城,而且明明跟高 岗上看到的景象完全不一样嘛。 “不知道。”耶律乙薛望向那巨大的门口时,眼神里仿佛都带着恨意、杀气似的,让叶青深怕这货一个冲动,单枪匹马的就冲进去跟箫斡里刺决斗。 “没人知道他晚上住在哪里,有人说是住在南院他的大王帐里,也有人说他实住在他的王府里,但都没有确凿的证据。”耶律乙薛摇着头不屑的说道:“简直就是一个胆小鬼,连自己住在哪里都不敢说。” “连你们的皇帝都不知道?”叶青有些吃惊的问道。 耶律乙薛却是脸色一阵尴尬,难得涨红了一次,含糊道:“他也不知道皇帝到底住在哪里。” “……我……。”叶青眼珠子转了转,这才想起,如今耶律普速完好像还没有禅位给耶律直鲁古呢,所以身为儿媳妇的耶律普速完,在联手小叔子杀了自己的丈夫后,自然是怕公公为他的大儿子报仇了,这住处自然也就是高度的绝密了。 第八百一十五章 碎叶湖事 这是一个山峦起伏、满处绿洲、沙漠、雪山、湖泊、牛羊遍布的原始世界,翻过一座山,矗立在眼前的依旧是一座山,一座一座接连不断、绵延不绝的山体,使得人心中的世界,仿佛就只剩下了全部是山的世界。 叶青打量着四周望不到尽头,甚至是有些让人绝望的满眼都是山的世界,不由得有些怀疑,自己是否是带着铁木真、墨小宝他们等人,穿越到了另外一个世界。 即便是当初在鞑靼人的草原上时,叶青都没有如此强烈的感受,但如今随着近两个月的赶路,终于在到达目的地后,叶青在深切体会到世界有多大的时候,却还是不由自主的会认为,自己仿佛是又穿越到了一个更为原始的世界当中。 当年不管在草原上如何奔走,但最起码距离中原的路程并不是很远,他们并没有彻底的远离中原地区,所以心头的那种背井离乡之感,则是要平淡很多。 而如今身处这绵延不绝,山峦起伏的山的世界,与中原地区的距离已经难以估量时,不管是叶青还是墨小宝等人,都会因为绵长的距离感而产生一种,脱离了人类世界的感觉。 多姿多彩、人潮拥挤、热闹喧嚣、悠然自在的江南美景人文,仿佛已经是上一世的生活一般,而今却是处于一个见到牛羊比人多的天地之间。 这广袤的天地,到底是有多神奇啊。一路行来,叶青在途中见识到了各种即便是在梦里,都不曾出现过的大自然美景,以及各种独特、神奇的地质环境。 叶青难得的对着清澈见底的碎叶湖水感叹道,旁边的佳人耶律月,瞪着一双美目,还没有从见到叶青后的喜悦中平复下来,只是在旁看着叶青傻傻的、甜甜的笑着。 平静的湖面没有一丝褶皱,就是这空气中的微风,也像是怕惊扰了两人的幽会一样,显得极为轻柔。 空气中的鸟语花香,使得人类与大自然的关系如此的和谐与美妙,而远处那王城内的建筑,却是显得那么的突兀,仿佛不该出现在这大自然的美景当中一般。 成群的马队在远处掀起淡淡的烟尘,给绿洲这一块儿画布上,增添了一抹别样的颜色,叶青与耶律月回头,但那马群的主人,显然知道这里竖着生人勿近的牌子,所以嘹亮的长鞭在空中发出噼啪的响声,赶着马群向着碎叶湖的另外一边奔去。 远处的墨小宝、耶律乙薛等人,远远的守护着湖边的耶律月跟叶青,时不时的也会继续领略着大自然的美好风光。 人们常说,大自然的瑰丽美景能够让人的心灵变的纯净美丽、善良单纯,但显然是以偏概全,毕竟,越是瑰丽的大自然风光,其所处的环境也就更为恶劣、危险。 从来没有听说过瑰丽到极致的大自然风光,所处的环境同样也是格外的宜人,毕竟,那些宜人的地方,都被人类用双手跟智慧,为了生存而毁灭了。 大自然的瑰丽与孕育它的环境成反比,所以也与它们所孕育的人类特征成反比,恶劣的环境反哺给大自然无限的美好风光,大自然的无限美好风光,养育了一代代彪悍、野蛮、嗜杀的民族。 “所以越是美丽的东西,越不可轻易碰触,因为她们身上或许就会有最为致命的毒素,稍沾即亡。”叶青看着耶律月,一时之间难以分辨,到底是大自然的景色、清澈的湖水美一些,还是眼前的佳人更美一些。 “所以你碰我,你就会中毒而亡,如同被最毒又最美丽的蛇咬了一口。”耶律月露出洁白的牙齿笑着说道。 “对啊,要不然怎么会有蛇蝎美人一说呢。”叶青牵着耶律月的手,两人的身形倒映在平静的湖面上,一切显得都是那么的和谐。 “所以你要宁愿花下死做鬼也风流了?”耶律月享受着被叶青牵着手的喜悦感问道。 “不,我要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叶青向身后的墨小宝等人挥手。 而后墨小宝远处人影模糊的墨小宝,使劲拽了好几次耶律乙薛后,众人才开始背转过身对着叶青、耶律月,不过余光还是能够看到,就在他们转身之际,耶律月跟叶大人之间已经完全没有距离了,严丝合缝的贴在了一起,包括他们的嘴唇。 晚霞早早的从山头落下,白雪皑皑的雪山在这一刻也显得暗淡了很多,夜色飞快的笼罩向寂静的山峦,一堆篝火在湖边被点燃,叶青与耶律月席地而坐。 耶律乙薛、墨小宝开始在不远处忙活着晚上的吃食,至于王帐里的宴请各国将军的宫宴,此刻没人愿意过去提醒叶大人跟耶律公主。 “姑母很感谢你的到来,她希望你是真的来帮我们的。”旁边的篝火映红了耶律月洁白如玉的脸颊,淡淡的柳叶眉,以及那一双眼睛,此时显得分外好看。 叶青对着像是被远处山顶支撑着的夜空,点点繁星开始缓缓的露出了亮光,叹口气道:“怕是要让你失望了,如你所说,当年你们的大辽皇帝耶律大石,都不曾把夏、鞑靼人、宋人聚到一起抗击金人,如今虽然四方联盟,但这个联盟则是心怀鬼胎,怕是无法给予你们很彻底的帮助。” “能坚持多久?”像是早就知道叶青他们这个联盟,早晚会分崩离析似的,耶律月平静的问道。 “就看利益有多大了,还要看看山的那边的花剌子模人到底有多强悍。”叶青抓着耶律月的手,想了下后说道:“花剌子模人越是强大,或许这个联盟支撑的时日会更久一些,但若是花剌子模人不堪一击的话,到时候不单是这个联盟分崩离析的快,甚至还会给你们带来一定的危险。所以还是那句话……。” 不等叶青继续说下去,耶律月便伸手轻轻的按在了叶青的唇边,而后微笑着摇了摇头。 她知道叶青要说什么,何况,自从上一次出使临安回来后,她便很认真的审视过辽国的形势,除了各个大小部落各怀鬼胎外,便是如今南院跟北府之间的矛盾,同样是辽国的大患。 而当初在济南府,她不顾叶青阻止的,非要把辽国当年降金的耶律王祥父子带回辽国,也加剧了王城内北府跟南院之间的矛盾。 “你能来就够了,至于以后什么样儿,我不在乎。”耶律月的神情显得有些落寞,或者说是疲惫。 叶青无声的叹口气,拉着耶律月的手道:“辛苦你了。” 耶律月无声的笑着摇摇头,她从来没有想过,叶青会如此的了解自己,更会如此的知道自己藏在心底深处的难处。 看似高高在上的辽国公主,但在掌了北府之后,所有的压力就如同雪崩似的,全部落在了她柔弱的肩膀上。 姑母耶律普速完因为谋杀夫君,经过箫斡里刺这么一闹,已经是使得大辽皇室颜面尽失,其威望也是直线下降。 而自己的弟弟耶律直鲁古,到了如今却依然还是天天脑子里想着女人,想着如何才能玩的痛快,对于皇室的危机丝毫不曾关心过。 加上当初她并没有完全听从叶青的建议,把屈出律彻底的从耶律直鲁古身边赶走,所以到了如今,耶律直鲁古已经是把屈出律当成了他唯一的心腹近臣,凡事都会跟屈出律偷偷的私下里商议,甚至大多数时候,都会刻意瞒着她这个姐姐。 所有的一切都在朝着耶律月不愿意看到的方向,朝着叶青当初分析的方向发展,到了如今,耶律月想要凭借一己之力挽回颓势,依然是有心无力了。 南院大王箫斡里刺,如今一根筋的只想要为自己的长子报仇,让姑母耶律普速完跟他的次子偿命,虽然耶律月,甚至是包括辽国的其他官员,都能够看出来,箫斡里刺如此嫉恶如仇,为了给长子报仇,宁愿牺牲次子的性命,只是一个借口,而他真正的目的,正是为了如同当年的耶律大石一样,先是全权掌握辽国朝堂,而后再适时谋位。 但无奈箫斡里刺占据了道德制高点,同样,他有着足够充分的理由来挑战大辽皇室,所以如今,加上花剌子模人的入侵,这一切的压力都被放在了掌北府的耶律月的肩上。 “若是南院大王愿意放下跟皇室的成见该有多好,那时候大辽也不会像现在这般人心惶惶了,即便是花剌子模人来犯,但只要南院、北府合力,还是有能力把他们赶跑的。”耶律月抱着叶青的两只手,脸颊靠在手臂上,望着黑夜里的湖面轻轻的说道。 微风吹过,一抹冷意让人不由自主的打个寒颤,那黑色的皮裘,被叶青从耶律月怀里抽出来的一只手,拿起批在了耶律月柔弱的肩膀上。 “我想过刺杀箫斡里刺……。” “不行,那样太危险了,你不知道他在王城四周集结了多少兵马。”耶律月抬起头,坚决的反对道:“如今无缰军已经有大半去了前线,只剩下了不到一半在拱卫宫帐,若是一旦箫斡里刺出了事儿,他们便会立刻杀进王城内的,到时候我们根本不能抵挡的住。而且……。” 耶律月的眼神在火光下稍显暗淡,顿了下后说道:“这里距离大宋朝太远了,即便是距离夏国也很远很远,你即便是能够什么都不管的刺杀成功,但你想要逃回夏国、大宋的机会太小了,我不能让你冒这个险。” 湖面上的风有些冷,但耶律月的一席话,却是让叶青心里暖暖得,不由得暖暖笑着,在耶律月的红唇上亲了一下:“我知道的。” 第八百一十六章 天使 整个草原上一片灯火通明,站在高处俯瞰的话,会发现大辽国的王城,更像是圆形的城池,这让与耶律月相依偎在一起的叶青,不由得想起了,在未来的岁月里,有可能出现在这一片区域,或者是在山的那一边,由丘处机建造起来的八卦城。 几个稀疏的火把在夜色漆黑的草原上飞驰,而山脚下的墨小宝、耶律乙薛已经拦住了来人的去路。 丘处机皱眉看着一路上已经比较熟悉的墨小宝、耶律乙薛二人,而后不由的望向了两人的身后,只见朦胧不清的夜色下,两人两骑正缓缓的向他们这边靠近。 “丘道长真是好兴致啊,大晚上的竟然还有闲情逸致出城……转转?”叶青的声音,不出丘处机所料的传了过来。 “刚才辽国宫宴上既没有看见叶大人,也没有荣幸见到大辽国公主,想不到两位竟然在此欣赏风景啊。”丘处机冷笑着说道,语气之中多少带着一丝对叶青与耶律月二人的嘲讽意味。 “若是出现在宫宴上,又如何能够跟丘道长在此偶遇呢?”叶青信马由缰,缓缓的走到火把跟前,看着一身道袍,但肤色又黝黑了不少的丘处机说道。 这一路上两人已经在尽力的避免着彼此照面,叶青对于丘处机有着太多太大的成见,这一点儿丘处机自然是知晓的一清二楚,也是因为叶青正是看破了他所知晓的天机,所以也让丘处机,尽量避免着跟叶青碰面。 在丘处机眼里,叶青就是一个不折不扣的心狠手辣的大宋佞臣,在他看来,大宋朝早晚有一天会毁在叶青的手里。 而在叶青的眼里,丘处机就是一个窥透天机后,投机取巧、哪边势力强大就往哪边倒的墙头草,之所以这么不遗余力、不辞辛苦的跟着铁木真跑到这天山脚下,在叶青看来,完全是阿谀之辈的小人手段。 为了自己的一己之私,为了所谓的道家之名、救万民于水火之义,不惜认贼作父,助纣为虐,帮着铁木真这样的野蛮、原始部族,以他们的道家学说,支撑了未来鞑靼人征服中原的师出有名。 所以两人自然是谁看谁都不顺眼,看见彼此恐怕比看见臭虫还让他们彼此恶心,但今夜却是这么巧的在此偶遇。 耶律月冲着叶青点点头,而后便带着耶律乙薛等人离去,留下来的叶青与丘处机缓缓前行,随即在一块儿高石上站定,打量着夜色下灯火通明的大辽王城。 “道长真不打算更改自己的决定吗?”叶青双手背后,有些感慨的问道。 “叶大人何出此言?”丘处机长长的胡须随夜风摆动,倒是有股仙风道骨的劲头。 “不管是道还是佛,我都不懂,但我最起码知道,丘道长跟铁木真走的如此近,恐怕未必是为了万民吧?毕竟中原还有那么的百姓、灾民等待救助,但丘道长却是不远万里送爱心给蛮夷,这不合常理啊。”叶青似笑非笑的问道。 “蛮夷难道就不是人了吗?中原百姓的生活水深火热,说到底,难道还是贫道的错了?若是你叶大人不犯金人,不收复所谓的失地,又怎么会惹得天怒人怨,黄水泛滥决堤,导致数万人流离失所、无家可归。所以叶大人,百姓之所以苦,非贫道不作为,而是你们这些手握重兵的权臣,视苍生如蝼蚁、视人命如草芥,所以才会天下大难不果。”丘处机不无讽刺的继续说道道: “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圣人不仁,以百姓为刍狗。天地无爱无憎、无欲无求,万物皆随四季枯荣,但人呢?叶大人一声令下,多少生灵涂炭,可知若是叶大人不出兵,百姓也便会相安无事,其荣华富贵还是贫穷苦寒,自有其运气也。” 叶青听的一头雾水,对于天地不仁、圣人不仁,即便是现在,他都不能够很清楚的理解到底是什么意思,即便是万事万物都该有它的规律,任何人不该去强行改变其命运。 但这与他跟屁虫似的跟着铁木真有什么关系吗? “世间万物是否平等,天地是否不仁,我一个天地眼中的刍狗,自然是无法评判。但丘道长不一心求道,反而是不辞辛劳来此,难道真是为了宣扬道法、万里献爱心?而若是,那岂不也是有意干涉生灵?天地人的大道我不懂,但我却是知道,何为民族、何为家国,最重要的是,我知道什么是文明。”叶青仰望夜空,不愿意跟丘处机在所谓的道上做过多的纠缠,毕竟,人家就是吃这碗饭的,能够凭本事儿把铁木真忽悠的坚信不疑,自己几斤几两岂能跟人家论道! “凡俗之人罢了,世俗之事终究有它的法则,但叶大人还是要切记,切莫杀戮过重。家国、民族即便非你叶青,也同样会存在,并不会因为你一人而不延续。何况,叶大人当初可是提出华夏大义第一人,既然叶大人视鞑靼人、金人、夏人,辽人都是中原正统百姓,所以又何必纠结于以后谁一同江山呢?如此岂非是庸人自扰?”丘处机的嘴角再次露出淡淡的嘲讽道。 叶青一阵气结,很不喜欢丘处机这种道貌岸然的样子,特别是那嘴角那嘲讽略带蔑视的笑容,让他恨不得给那嘴角来上一拳。 “既然世间本无事、庸人自扰之,但丘道长的所言所行,可也并非是光明磊落,顾左右而言他,是不是一向都是丘道长你最为所擅的?”叶青也学着丘处机的样子,嘴角露出轻蔑略带嘲讽的笑容,继续漫不经心的说道:“人类文明的进步,最终将是走向神挡杀神、佛阻杀佛、道拦灭道。跳出三界外、不在五行中,但在国家民族大义面前,不论是神佛道,还是人鬼畜,都该要知道,是谁在赏你一口饭吃!别忘了本才是最重要的,忘了本,你的大道在通天,都有人能够把它拉下来埋进阴曹地府!” 丘处机有些木然的转头,眼神冰冷的看着叶青,顿了下道:“叶大人这是要拿贫道祭旗不成?还是叶大人以为,大宋朝还能够一统疆域,不给贫道片瓦遮身之地?” “我不像你这般还要挑挑拣拣,看看谁能够给你带来最大的利益。”叶青冷笑了下,不给丘处机开口的机会,继续道:“丘道长可以尽管否认,但不管你怎么否认,都改变不了你的小人行径,大宋皇室邀你入道,你趁机逃跑,大金皇室建好道观奉你为真人,你应付了两三年后又逃跑,而铁木真视你为仙长,你是一点儿矜持都没有的就屁颠屁颠的跟着东奔西走。道长,我不知道你参禅悟道看到了什么,当然,我也知道,你押宝于鞑靼人身上,是看到了马背上的鞑靼人强悍的武力,以及他们未来不可限量的成就,能够助你把全真教还是全真观发扬光大,甚至是能够让你们称为天下唯一的道学,所以你才会如此不遗余力。无论你是观天象得知,还是捏手诀得知,还是上苍真的对你做了什么指引,但你不过也就是能够看到未来几十年后鞑靼人一统华夏而已,可你知道,鞑靼人若是一统华夏之后呢?既然你能掐手诀掐出来,我掰掰脚趾头,也能算出来,只要我叶青还活着,就决计不会让鞑靼人踏入中原一步,打赌不?” 丘处机这一次终于被叶青给激怒了,特别是叶青学着他仙风道骨的样子,嘴角还带着些微的轻蔑跟嘲讽的表情,更是让丘处机气的浑身颤抖。 “一派胡言,胡说八道,什么观天象、掐手诀,贫道所为是为天道……。”丘处机气的胡子都要乱飞。 “什么特么的狗屁天道!天道不仁,平视万物,你却是有所挑拣,这就是你所谓的天道?那你丘处机可曾想过,倘若有一天,这大辽无所谓,反正也是一个鸟不拉屎的原始地方,被鞑靼人占领也就占领了,但你可曾想过,一旦中原文明被鞑靼人占领后的后果!我们拿什么来承受?还是说你想看到,燕京、洛阳、开封、长安、济南、临安、扬州、建康等等中原百姓耗尽了几千年的心血,建造的宏伟城池,最终都变成如同眼前的大辽王城一样,帐篷是帐篷、房屋是房屋的不伦不类的城池吗?你想看到千百年来的农耕土地被破坏殆尽,撒上草籽养牛养马吗?” “我告诉你丘处机,你想都别想,你死了这条心吧!华夏文明历经几千年终于走到了今日这种地步,虽然已然是陷入了危难之中,但只要还有一口气在,你就别想着用野蛮来取代文明,百姓愚昧,好糊弄,但不代表所有人都愚昧,都该奉你为什么狗屁仙长!而且我还告诉你,这只是马背上民族最后的狂欢,但用不了多久,更加先进伟大的人类文明,就会把他们远的落在后面,骑上十匹马你追都追不上!草原终究会成为落后的代名词,大海终究会给人类以文明的启迪,到时候你哭都来不及!死了这条心吧你。”好久不曾这么骂人的叶青,唾沫横飞的说完后,便迈步往前走去。 而身后的丘处机,一脸震惊的看着叶青,刚才叶青那狰狞的表情,所表现出来的那种愤世嫉俗,竟然隐隐让他感觉到一丝丝的悲悯与哀伤,他不清楚,为何骂自己骂得那么痛快的叶青,神情之间会给自己如此的感觉。 “你到底想要干什么?”丘处机依旧站在高石上沉声问道,对于叶青刚刚唾沫横飞的话语,他权当没有听见似的。 “你说呢?”叶青冷冷的回答道。 “你并非是真正的想要帮助辽人御敌,你还有其他的目的,对不对?你最终的目的,还是防备铁木真!”丘处机从高石上走下来,在叶青身后一步的距离处站定问道。 “我是神派来给你们指引方向的,是送你们上西天的天使!”叶青扭头,看着丘处机那道貌岸然的样子就莫名来气,最终还是忍不住的奚落道。 “难怪……。”丘处机看着叶青的背影,喃喃自语道:“难怪他要一直游说众人联手抗击花剌子模人,还拿出了所谓的华夏大义,其实……。”丘处机提高了声音,对着上马的叶青喊道:“你完全是为了让铁木真看到,在更西方的地方还有着更为广袤的土地是不是?” “我只是想让他知道,西方的财富更好掠夺,比中原有钱多了,别打我们的主意,去抢西方人的财富吧。”叶青头也不回的说道,但话语还是隐隐约约的传到了苦笑的丘处机耳朵里。 “好在没有骂我牛鼻子老道。”丘处机看着叶青率着自己的亲兵离去,神色凝重的说道。 第八百一十七章 大开眼界 在叶青看来,耶律大石更为惊才绝艳一些,当年在如同四面楚歌的艰难情况下,东南北都被堵的死死的,西边也处于,一旦敢犯立刻便会让你死无葬身之地的情况下,硬是敢硬着头皮往西拓疆,最终还真成就了大辽国这诺大的疆域。 而至于铁木真,在叶青看来,则是有些前人栽树后人乘凉的取巧之机,但不管如何,不论是当年的耶律大石,还是未来的铁木真,则是走出了远比盛唐疆域还要往西更多的霸道气概。 不得不说,耶律大石的辽、铁木真的鞑靼人,虽然没有能够给那些地方留下侵略后的文明,但好歹还是留下了他们践踏征服时的铁蹄印记,留下了一段段的为人津津乐道的传说。 清晨的第一缕阳光冲出山顶时分,看着暖和的帐篷,叶青头一次有了一丝踏实的感觉,不算是很大的帐篷内,早已经没有了佳人的踪影,不过还残留着昨夜里的激情余味。 不一会儿的功夫,耶律月再次进来,身后的宫女端着早膳恭敬的放在案几上后,又再次行礼后才出去。 今日他们几人将会正是见到大辽国的奇女子,也就是耶律月的姑母耶律普速完,以及太子耶律直鲁古等人。 从帐篷内走出来的时候,耶律月也已经早早去了王帐,看着北府里错落有致的帐篷,以及那学着中原而建造的楼台亭阁、小桥流水,清冷的早晨看到如此雅致的环境,倒也是让人赏心悦目,心情舒畅。 跟随着耶律月留下来的辽国北府官员走出北府,只见铁木真、乞石烈诸神奴、苏道三人,也同样是在不同官员的带领下,缓缓向着王帐的方向行去。 昨日到今日,乞石烈诸神奴的眉头就像是没有舒展开过似的,一直都是紧紧的拧在一起,直到看到叶青向他们走过来的时候,乞石烈诸神奴的目光,才显得明亮了一些。 “两万人陪着你来到大辽幽会,感觉一定很不错吧?”铁木真揽着叶青的肩头,嘿嘿笑着问道。 语气中那只有男人才可意会的意思,自然是让叶青听的美滋滋,呵呵笑着道:“据说昨夜宫宴后,你的帐篷里就被塞了三个辽国女人?腰还好吧?” “现在骑马跑一百里路没问题。”铁木真面色如常、神情轻松的笑着说道。 这让叶青开始有些嘀咕,不得不开始揣摩着,昨天夜里自己跟丘处机的谈话,难道丘处机到现在还没有跟铁木真透漏不成? 苏道依旧是一副高傲、仿佛谁都欠他钱的死样子,不过这一路上,倒是再也没有整什么幺蛾子,对于叶青、铁木真一直都是一副不屑一顾的表情。 随着辽国的官员,迎着初升的朝阳,在四面环山的王城内,开始向着大辽国的权利枢纽走去,不知不觉放缓脚步的乞石烈诸神奴,此时已经刻意拉开了跟前面铁木真、苏道的距离,与叶青并肩而行。 “昨夜没睡好?”叶青不经意的问道,看乞石烈诸神奴的黑眼圈,这家伙明显是有心事,或者是昨天晚上也被辽国女人榨干了不成? 乞石烈诸神奴忧虑的看了一眼叶青,显然还没有想好跟叶青谈什么,微微惆怅的望了望眼前不远处的铁木真跟苏道,又环顾四周一番,才有些迟疑的问道:“叶大人,末将来时,圣上曾交代过,若是末将有何疑问,可向叶大人请教,圣上说叶大人必然会帮末将解惑的。” “我哪有那么大的本事儿,是你们的圣上高估我了。”叶青随和的笑着说道。 乞石烈诸神奴欲言又止,最终还是免去了不擅长的客套话,再次迟疑了下问道:“什么是先进的文明?圣上跟末将说过,无论是鞑靼人,还是夏人、辽人,甚至是包括我们金人,在你的眼里都是落后的存在。但……看看这大辽王城,多么的气派威武,星罗棋布的帐篷,也有高大恢弘的建筑,那前方的宫帐更是威严气势,难道这样在叶大人眼里,都算不得上是先进?非要与临安、扬州,中原的城池一样才算吗?” 听着乞石烈诸神奴的话语,叶青不由得有些诧异的停下了脚步,惊奇的问道:“你……你一直在为这个苦恼?” 乞石烈诸神奴被叶青的大惊小怪看的有些不好意思,但最终还是点了点头,道:“圣上说,先帝之功德、英明在于对宋人的学习、效仿,末将不懂这些,但末将想,若是我大金国也像辽国这般,是不是……当初你就无法攻克我们的城池了。” 叶青摇头苦笑,乞石烈诸神奴显然是被大辽王城的恢弘气势给震慑住了,心中自然而然的把此与燕京等城池相比较,于是便陷入到了患得患失的处境当中。 显然,在他看来,辽人应该是很强大的才是,而燕京都城等金国城池一昧的学习宋人,但到头来,却是变的像宋那般弱,要不然的话,也就不会被一向看不起的宋人,给占据了北地五路的疆域。 “若是燕京拆除皇宫,改为王帐,那么我现在就想立刻攻打燕京。”叶青笑着一边走一边道:“看看那气派的连成一片的王帐,你很羡慕?但若是这么一座王城,若是想要攻下来,你觉得难吗?” “不难,但你即便攻下来后,也很难守得住不是?”乞石烈诸神奴问道。 “不错,确实如此。它没有中原城池常规的防御设施与纵深,就是连护城河都没有,所以攻进来容易,想守住也难。自然,这也是因为他们逐水而居的习性,使得他们不需要建造高大的房屋,因为那样对于他们而言是拖累,并不会成为他们的保护 伞。但中原不一样,农耕之地非放牧之地,若是也如同辽国王城,一旦在多山多雨的季节,百姓该如何生存?帐篷能够抵御寒冷、高温,如何抵御潮湿、阴冷?洪水一旦到来,房屋还能够支撑一些时日,而帐篷呢?一盆火炭在密不透风的帐篷里,会怎么样儿,完颜璟最为清楚不是?那样无异于是自杀。你所看到的这些,并非是辽国强大的象征,也非是金国弱小的原因。想要强大,你得发现是什么让他们变的在你眼里强大的,而非是这些……我去……。” 叶青刚刚还在教人家乞石烈诸神奴别大惊小怪的,但如今他的嘴巴已经长大到,可以放进去一个拳头了。 金色的宫帐他想到过,但他绝没有想到过,这里的一切都是以金色为主,金色的主体同样还带着火红的颜色,不论是那一顶顶,从外面就能够看出来十分庄严、肃穆的王帐,还是那木制的金色建筑,竟然在此刻都给他一种美轮美奂、精致豪奢的感觉,总之,眼前不论是脚下的红色地毯,还是那一顶顶的金色或纯白的王帐,都给人一种肃然起敬、庄严肃穆的感觉。 王帐内的北府兵也同临安皇城的殿前司一样,一个个满身甲周,在清晨散发着冷冽的光芒,那长矛同样是精光四射,锋利的矛刃看起来就能够感受到一股凶残的意味儿。 旁边的乞石烈诸神奴,嘴巴张的比叶青还要大,刚刚叶青到底说了些什么,他完全没有听进去一个字,只是知道,眼前的一切,完全颠覆了他的想象,他从来没有想到过,帐篷可以大到如同房屋,也从来没有想到过,帐篷可以豪奢到如此丧心病狂的地步。 “简直是太美了,都可以称得上为艺术了。”叶青喃喃的感慨着道。 前方的铁木真、苏道二人,同样是惊叹于王帐的奢华跟浩瀚,碧绿色的草丛上,一顶顶的帐篷错落有致,同样,在这里也是能够看到一些中原的建筑,但明显能够感觉到,这里的建筑风格,其实并非是受中原建筑影响,而是完全受了花剌子模人那边的建筑影响。 笔直有力的主体,几何形状的纹详,或者是那绝对标志性的建筑上方圆顶,以及那所有镀金的装饰物,白色的石头或者是金黄色的墙壁,让一切在清晨的阳光下,显得是那么圣洁跟肃穆。 金色的大门随之打开,第一视线便会被那大理石铺就的地板所吸引,光可鉴人让人都有些舍不得下脚踩上去,而在尽头则是一个同样金色的座椅,显然便是给辽国皇帝而准备的。 不由得打量着四周,除了一些帐篷里的辽国兽骨、兽皮等装饰外,便是那马蹄拱形、以及尖拱交互的窗户,而抬起头后,便是如同悬挂在天空的巨大的穹窿,上面密密麻麻的纹祥,肉眼根本无法看清楚到底画的是些什么,不过站在地面,依然是能够在丝丝的眩晕中,感受到一丝淡淡的艺术气息。 带领他们而来的辽国官员,显然早就料到了他们会是如今一副没见过世面的土包子模样儿,所以也不出声打扰他们,只是在旁面带得意与微笑,骄傲的看着叶青、铁木真、苏道、乞石烈诸神奴,一个个打量着眼前的一切,而后发出不可思议的惊叹声。 “有钱人拿黄金做装饰,没钱的就拿铜做装饰……太残忍了吧,这得花费多少黄金?”叶青喃喃自语,打量着诺大的室内的一切饰物,如此看来,临安皇宫简直就是个寒窑,根本没法跟人家的黄金装饰相比较。 整个大殿给人一种奢华与野蛮的印象,那有着艺术气息的黄金、银制装饰,以及那辽人钟意的兽皮、弓箭等等装饰融合在一起,呈现在人们的眼前时,倒是也不显得有多不伦不类,毕竟,黄金等装饰物的包容度大强大了,完全遮挡了钱的铜臭、庸俗之味。 踩上那脚下厚厚的地毯,如同踩在云端一般,给人一种说不出来的绵软、飘飘欲仙的感觉,而那两侧的桌椅等物,虽然一部分因为受花剌子模人的影响,换成了桌椅,但这桌椅,也就那张象征着皇权的椅子是把真正的椅子形状,其余的依然还是保持了游牧民族的习俗,更像是中原百姓家里放置的板凳! 第八百一十八章 皇室轶闻 金碧辉煌、奢华精致,但又有原始野蛮风情的大厅内,让叶青等人欣赏的是叹为观止,这完全出乎了叶青的意料,同样,也完全颠覆了苏道、铁木真、乞石烈诸神奴几人对辽国的优越感。 猩红的地毯上留下一行行乱糟糟的脚印,破坏着大殿内的这份美感时,只听见外面传来了甲胄刀兵的声音。 在辽国官员的示意下,叶青四人一字排开,而后看着威武气势的辽军进入大殿,随后便是如同其他皇宫没有区别的太监,尖着嗓子开始喊叫着。 不论是叶青还是铁木真,还都是头一次看见耶律普速完这个奇女子,所以站立两侧等候的同时,唯有他们二人,时不时的抬头观察着走在众臣最前端的女子,而至于其他人,则是为了表示对皇帝的敬重,一个个则都是低着头。 耶律普速完,已经是一个人老珠黄、风韵不存的女子,甚至……在叶青看来,耶律普速完即便是再年轻上十几二十岁,也跟美女两个字完全沾不上边。 厚厚的嘴唇,稍黑的肤色,眉毛很淡、一双眼睛也很小,如今的年纪,也是女子体形最为危险的年纪,身体开始不受控制的发胖,加上其个子也不是很高,所以整个人看起来根本没有任何帝王之相,也完全无法理解,就这样的一个女人,竟然能够让两个亲兄弟为了她而互相残杀。 身后则是落后半步的一个年轻男子,显然便是大辽的太子耶律直鲁古,而后落后太子半步的,便是大辽国公主耶律月,以及旁边的一位,与耶律月算是并肩同行的威严老者,应该就是大辽国的南院大王箫斡里刺。 再往后倒是有几个熟人的身影,萧处温、李奉迎、耶律元宜、耶律王祥父子、屈出律等人。 不认识的、面生的几乎都是跟随在了南院大王箫斡里刺的身后,而后在耶律普速完坐上那皇帝之位后,依次挨着南院大王右手边站定。 而另外一面的耶律月左首,则是李奉迎等人依次排开,其中一个风神如玉、潇洒俊秀的中年男子,倒是引起了叶青的特别注意,毕竟,在太子坐于耶律普速完的下首后,那个不认识的俊秀中年男子,竟然跟耶律月并肩而立,这让某人不由自主的心中产生了一丝的醋意。 此时再审视整个大殿,便会发现整个大殿内的两侧站满了的官员,实则是泾渭分明的辽国两大派系,南院大王箫斡里刺的人,则是自然而然的跟随着箫斡里刺一字排开,对面的则便是属于北府一系以耶律月为首的其他辽国官员。 如同朝会一样的形式,各国大同小异,不过是一些细节上的偏差而已,而且还不用行跪礼,这对于叶青、铁木真来说,倒是一件值得欣慰的事情。 叶青四人走上前行礼,而后耶律普速完赐座,包括箫斡里刺、耶律月等有限几人,便在那如同板凳似的小椅子上坐了下来,叶青的目光,便不由自主的望向紧挨着耶律月的那中年男子,竟然也有资格坐下来,什么意思! 耶律月像是察觉到了叶青眼中浓浓的醋意,抿嘴低头轻笑着摇了摇头,再次抬起头的时候,又再次恢复了她身为公主的雍容大度。 “朕多谢各国使臣,在我大辽危难之时施以援手,各国使臣的恩情朕会铭记于心……。”耶律普速完更像是在念稿子,而目光则是时不时的便会飘向一旁为她翻译的耶律月……旁边的中年男子。 心思根本没有在耶律普速完假大空的言谈中的叶青,心头闪过一道亮光,瞬间猜测出了那潇洒俊秀的中年男子身份:萧朴古只沙里,也就是箫斡里刺的次子! 看看微笑文雅的萧朴古只沙里,再看看同样微笑,向他们四人点头示意的耶律普速完,叶青好像是有些明白,为何耶律普速完竟然敢杀夫,也要跟小叔子在一起的原因了。 毕竟,就冲萧朴古只沙里的卖相,恐怕这世上,没有多少女子能够拒绝为这样的男子心动吧? “四位使臣,想必是没有那么好心,只是为了帮助我大辽御敌吧?怕是也有条件吧?”箫斡里刺的声音此时在大殿内响起,虽然是在跟耶律普速完说话,但目光却是看向了耶律月。 这个时候的大辽皇室,不管是坐在皇帝宝座上的耶律普速完,或者是太子耶律直鲁古,此时都是因为耶律月掌了北府之后,才能够苦苦支撑着整个皇室。 而若不是北府的支持的话,他箫斡里刺早就不顾一切的动手干掉那对奸夫淫妇,而后扶植耶律直鲁古登基了。 箫斡里刺的话音刚落,耶律普速完跟耶律直鲁古,便齐齐的把目光望向了耶律月,毕竟他们姑侄如今倚杖的,就是耶律月了,而且他们也很清楚,耶律月跟那个叶青之间的关系,更为重要的是,四国使臣的到来,名义上是来抵御花剌子模人,但至于真正的目的则是,向箫斡里刺施压,让其不敢在这个关头对耶律普速完等人不利。 “并没有什么苛刻的条件,只要提供他们足够的粮草便足矣,他们便会帮我们一同对抗花剌子模人。”耶律月平静的说道。 而铁木真、叶青四人,则是一句也听不懂,一个个只能够通过箫斡里刺跟耶律月的表情变化,来猜测他们的谈话内容到底是什么。 只是看上去像吉祥物的耶律普速完以及辽国太子,仿佛对于耶律月跟箫斡里刺的谈话也不是很感兴趣,或者是他们已经习惯了两人每次剑拔弩张的言语交锋,于是一个是把眼睛一直放在了那萧朴古只沙里的身上,一个则是放在了屈出律的身上,寻思着一会儿下朝后,该去哪里玩儿才好。 “但据本大王所知,公主殿下跟宋廷使臣之间,并非是单纯的友情关系吧?昨夜圣上举行欢迎宫宴,唯独缺少了宋廷使臣,以及公主殿下,本大王很想知道,公主殿下昨夜里到底去了哪里,为何没有参加宫宴?而他……又去了哪里,为何今日一早,会从北府走出来,而非是驿馆。”箫斡里刺一边说,一边指了指茫然的叶青说道。 即便是再听不懂,如今已经有人用手指他了,所以叶青便把目光看向了耶律月,而后用手指了指自己,意思是说我呢吗? 耶律月则是对着迷茫的叶青摇了摇头,而后看着耶律普速完说道:“我昨夜为何没有参加宫宴的事情,已经像圣上做了说明,至于我跟宋廷使臣是什么关系,那是我的私事儿,南院大王就不必费心了。” “身为我大辽国公主,公主殿下认为自己可以有私事儿吗?还是说……你们之间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你跟那宋廷使臣……。”箫斡里刺没有再说下去,但身在大殿的人,除了叶青几人外,其他人都清楚箫斡里刺的言外之意到底是什么意思。 耶律王祥头一个就把目光投向了叶青,那眼神中不加掩饰的嫉妒跟怒意,让箫斡里刺心里微微一笑,他想要的就是这个效果,何况他也知道,自从耶律月把耶律元宜父子带回大辽后,耶律王祥就一直在追求耶律月,但耶律月却是对于耶律王祥的殷勤视若无睹。 而如今耶律王祥的情敌出现在了眼前,对于箫斡里刺来说,这对他必然是一个可以从北府内部,分化瓦解他们的大好机会。 “不管我跟宋廷使臣之间是什么关系,都不影响四国使臣帮助我大辽共同御敌。南院大王如此反对他们出兵帮我们御敌,而自己的南院也不肯出兵对付花剌子模人,只让北府的人苦苦在边疆 独立对抗花剌子模人,本公主倒是想知道,南院大王的目的是什么,难道说……南院大王是怕了花剌子模人了吗?”耶律月毫不相让的说道。 箫斡里刺嘴角抽了抽,在耶律月还未掌北府前,南院也不是没有派兵跟花剌子模人打过仗,只是每一次他麾下的将领,都是败多胜少,所以如今被耶律月拿来揶揄他,倒是让他一时之间无话可说。 “这是我大辽的国事,公主殿下如此就不怕引狼入室吗?”箫斡里刺闷哼了一声,再次冷冷的说道,言下之意,他不愿意四国使臣的两万兵马帮助辽人抗击花剌子模人,因为这样,一旦他们战胜了花剌子模人,那么北府跟公主的声望在大辽国只会越来越高,也会使得其他部族越加的尊敬耶律月。 箫斡里刺决计不愿意看到,北府公主耶律月的威望在辽国超过他南院大王的威望,毕竟如此一来,他所有的计划,想要的权势到最后全部化为乌有。 当初自己默认了耶律月掌北府,是因为那时候耶律普速完还没有杀了他的夫君,他这个南院大王,也还没有意识到耶律普速完想要摆脱南院的掌握,但如今,自己的长子被杀,等于他手里少了一个可以掣肘耶律普速完、能够有机会掌大辽皇室的人。 相貌平平,甚至是丑陋的耶律普速完,也绝不是像她长得那般可以让人忽视她的存在,相反,这个女人的心机城府深不可测,为了保全大辽皇室,摆脱对箫斡里刺的依赖,从而利用小叔子,而后联手杀了自己的夫君。 耶律普速完的计划中,在耶律月掌了北府之后,便有了可以跟箫斡里刺对抗的势力,而这时候,她只要再联手小叔子杀了自己的夫君,到时候就可以把一切罪责推到小叔子的身上,以小叔子来做皇室跟她的替罪羊。 如此一来,即便是看不到箫斡里刺一家内讧,但最起码可以离间他们父子之间的关系,从而减轻耶律月身上的压力。 但她没有想到,箫斡里刺竟然是家丑不怕外扬,为了能够得到更大的权利,完全控制大辽皇室,竟然连起码的脸面都不要了,污蔑耶律普速完跟小叔子是因奸情而杀夫,从而使得耶律普速完成为了被人唾弃的女人,也使得一部分大辽官员,因为此事儿而倒向了南院。 但好在,因为耶律月掌着北府,使得箫斡里刺不得不去衡量,若是自己发动政变的话,是否有把握一击即中,毕竟,耶律月手里的两万无缰军可是极为强悍,又固守王城,让箫斡里刺一时之间也是难以奈何。 所以随着跟花剌子模人的战事吃紧,身为南院大王的箫斡里刺,硬是不派一兵一卒前往战场,便是为了逼迫耶律月的北府出兵,从而使得他们无法顾及王城的守卫。 到了那时候,王城、王帐守卫一旦空虚,他便可以轻易的夺取王城的控制权,而后再掉过头来对付花剌子模人。 所有的一切都在按照他的计划往前发展的时候,突然之间,皇室多了两万外来的大军站在了耶律月这一边,这对于箫斡里刺来说,自然是决计不愿意看到的事情,必须要想办法,尽快让这些人撤出大辽国才是。 第八百一十九章 入赘 听着耶律月的低声解释,叶青一时之间,也不知道哪个是真哪个是假,谁又是对、谁又是错。 自古以来皇室、权臣的斗争中,本就没有什么是非对错,即便是连事情真相的真假,在史书上往往也是难以辨别。 文人相轻,靠着笔杆子跟一张利嘴骂人、抹黑他人也是常事,朱熹也曾被人抹黑与儿媳妇之间的事情,其他人也被抹黑跟伦理道德相关的事情,但事情的真相到底如何,没人愿意追究,但人们又喜欢听一些、相信一些,自己愿意去相信的不是真相的真相。 文人之间尚且如此互相攻讦、抹黑对方,以此来消弱对方在天下人心中的威望,抬高自己身为正义的影响力,所以大辽皇室不管有没有发生这样的事情,其实都是再正常不过的舆论斗争。 为了自己的利益,从古至今,庙堂之上啼笑皆非、丧失良心的事情数不胜数,但不论是哪一件事情,在后人嘴里可以用道德作为标杆来评判,但在当下,哪有什么对与错、真跟假,只有实实在在的利益,驱使着人们暂时摒弃了道德良心。 从大殿内走出来的叶青,跟在耶律普速完的身后,远处则是怒气冲冲、不欢而散后泾渭分明的南院、北府的官员,要么像耶律月行礼退下,要么是跟着箫斡里刺前往南院。 走过旁边一顶金碧辉煌的王帐,叶青单独一人跟在耶律普速完的身后,廊桥之下流水潺潺,清澈的水面上几朵不知名的野花随水流摇摆,不远处的假山并不成任何艺术气息,比起临安等等园林的观赏石来,完全是显得有些不伦不类。 “心中是否一直很疑惑,朕的一些私事儿?”耶律普速完带着叶青,踏上石阶,在一座廊亭内坐下微笑着问道。 “这个……。”叶青有些准备不足的迟疑了下,想不到耶律普速完竟然直接挑明,让他一下子显得有些不知道该如何回答:“公道自在人心……。” “这世上有公道吗?”耶律普速完淡淡的笑着道:“公道是在胜利者的手里,成者王侯败者寇,你赢了,你就是公道,你就是人心,你就是天下百姓敬仰的王。你输了,你便是佞臣贼子,祸国殃民之宵小,人人得而诛之后快。” 叶青不得不承认,耶律普速完的外貌,完全让他误判了所有的一切,特别是第一时间对耶律普速完的看法,眼前这人老珠黄、长相丑陋的女人,完全是一个心思缜密、睿智深沉的女皇,跟传言中的差别简直就像是两个人。 “那……您为何不昭告天下南院大王污蔑您呢?”叶青不由自主的在衣袖里来回攥着拳头,以此来缓解自己心中的紧张感。 他见过不少皇帝,最起码到如今,他都跟三个大宋皇帝、两个大金皇帝、两个大夏皇帝,两个辽国皇帝,一个鞑靼人不是皇帝的皇帝打过交道了,但不知道为何,在面对这个从容不迫、处事不惊的辽国女皇帝时,他却是感到分外的紧张,就如同那视线所及之处的遥远天山,给他一股莫名而又深沉的巨大压力。 “你是指朕跟萧朴古只沙里的奸情一事儿?”耶律普速完比叶青还显得爷们儿的,直接再次把话挑明了问道。 “这个……我想应该是南院大王在诬陷您,总之我是不会相信的。”叶青尽量让自己的言语显得比较可信一些,神情也显得义正严辞一些。 这是一种很莫名的感觉,即便是面对其他皇帝时,他都没有这种像是被人看穿的感觉,但在耶律普速完跟前,他总有种自己被人看穿,像是没穿衣服的感觉。 耶律普速完微微叹气笑了一声,也没有回应叶青的话语,自然,也就让人无从知道,她到底是相信叶青所说的话,还是不相信叶青所说的话。 “宋人常说,谣言止于智者,所以朕越是解释则就是越发显得欲盖弥彰。何况……。”耶律普速完再次以她那刀子一般深邃锐利的目光,好整以暇的打量着叶青道:“何况,愿意跟随南院大王的辽国大臣,即便是没有朕跟萧朴古只沙里的事情,他们也不会因此站在朕的这一边,站在北府的帐下不是?若是忠于我大辽皇室,岂会因君王失德而摇摆立场?” 手心都有些冒汗的叶青,此时才能够稍微的平静一些,整个人也不再像刚才那般浑身僵硬。 看着耶律普速完,终于是自如的笑了下道:“圣上您的意思是,这些站到了南院帐下的贵国臣子,是因为看清楚了主弱臣强的时势,所以才会相信了他们愿意相信的,相信了箫斡里刺对您的污言秽语?毕竟,圣上您摄政大辽,太子年幼,公主又是女子之身,而箫斡里刺那边,即掌南院,长子又是您的夫君,次子同样手握重权,对您跟太子、公主来说,威胁太大了是吧?” “皇室凋敝,子嗣单薄,南院大王箫斡里刺如同大辽猛虎,膝下又有两子,叶青,朕问你,若耶律氏、萧氏不过是两个普通的人家,你认为街坊四邻会向着谁?到底是谁强谁弱?”耶律普速完蹙眉,突然笑着如此问叶青道。 叶青一时有些发愣,不过想想也是,这就如同是耶律月、耶律直鲁古姐弟二人,虽然家境优越,但却是过早的失去双亲,无依无靠之余,则是需要靠着他们的姑姑来维持这个优越的家境。 而姑姑的夫君以及公公,却是因此生了想要占据姐弟两人优越家境的想法儿,所以身为姑姑的耶律普速完,应该是会陷入到两难境地,从而做出一个痛苦、艰难的决定吧?或者是……耶律普速完的夫君之所以会被杀,是因为他率先起了野心不成?所以耶律普速完才不得不为了保全耶律皇室,对自己的夫君痛下杀手? “若是真如此,圣上您该昭告天下才是,而不是……。”叶青皱眉说道。 “每个人都长着一双眼睛、一个鼻子一张嘴,朕能够封住王城所有人的嘴,但能够封住整个大辽所有百姓的嘴吗?百姓愚昧、官员精明,百姓能够看清楚大是大非的道理,但官员却是乐意装作看不清楚,因为这些利益无关百姓,但关乎于这些官员,所以朕即便是昭告天下,挨个挨个的解释也是没有任何用处,何况,朕为何要解释、隐瞒发生的事情呢?”耶律普速完语不惊人死不休,就在叶青的脑子都跟着转弯时,她突然是直直朝墙上了撞了过去。 有些头晕眼花的叶青,看着耶律普速完呆呆的问道:“圣上这是自己做实了这些传言?” “为何不呢?”耶律普速完的眼中,闪过一丝精明的深沉反问道。 叶青恍然大悟,对啊,为什么不呢? 耶律普速完是个绝对的明白人,也绝对是一个城府深沉、精于算计的女强人啊。不单单是把大辽百姓要什么、在意什么看的透透的,也把大辽的官员的企图看的透透的。 箫斡里刺往她身上泼脏水,百姓显然是不会相信,就有如刚刚耶律普速完给叶青举的那个寻常人家的例子一样,若是这种事情发生在寻常人家身上,那么百姓一定是能够看清楚个是非曲直、谁对谁错来,也会集体声讨箫斡里刺欺负儿媳,欺负如孤儿一般的耶律月、耶律直鲁古姐弟,是想要霸占人家的家产。 而什么人会支持箫斡里刺呢?必然是跟箫斡里刺有利益关系的,同时也是觊觎家产的一些人,或者是能够从霸占人家家产后,分得一杯羹的人,才会支持箫斡里刺去夺取耶律月、耶律直鲁古父母留给姐弟的家产。 百姓能够看的清楚大是大非,官员同样也能够看的清楚大是大非,只是百姓不懂得装傻,也无益贪图人家的利益,但官员却是会装傻充愣,会在心里盘算着自己如何能够贪图多一些的利益。 而耶律普速完拉着箫斡里刺的次子萧朴古只沙里下水,则正是借着这盆当头而来的污水,来掣肘、制衡箫斡里刺对他们皇室的报复,毕竟,若是箫斡里刺不计后果便痛下杀手的话,那么基本上等同于是跟耶律普速完同归于尽。 事实上,事情就是如此,只是如今因为耶律月掌了北府之后,才使得箫斡里刺有些忌惮,一时之间无法快刀斩乱麻。 “圣上英明,让叶青佩服至极。”叶青起身,对着耶律普速完庄重的行礼道。 耶律普速完从容的笑了笑,摆摆手示意叶青免了,而后在叶青坐下后,耶律普速完的神色则是变的更加的凝重道:“朕知道你跟承礼的关系,也知道你的几乎所有的事情。朕今日单独跟你谈话,便是想要告诉你,切莫不可辜负了承礼对你的一片真心情意。” “圣上放心……。”叶青再次起身,他有点儿明白为什么自己从一开始见到耶律普速完会紧张了,因为不知不觉的,他有些把今日的单独谈话,当成了丈母娘看女婿似的情形。 “朕的条件没有那么简单。”耶律普速完打断叶青的话,继续道:“朕之所以跟你推心置腹,便是想让你明白大辽皇室的处境,非是外人看到的那么高枕无忧。但不管如何,朕决计不能看到,先帝交与朕手里的大辽江山亡在朕的手里,太子贪玩之心不见收敛,朕即便是想要把江山还于他,又不得不担心南院大王会在太子登基后变本加厉,以如今太子的心性,不论是手段还是城府,都无法跟箫斡里刺相抗。所以朕的条件便是,想要娶承礼可以,朕非是不通情达理之人,但你叶青必须到我大辽来,只要你点头,你想要什么职位,朕给你什么官职,即便是你掌北府,承礼退位,朕都可以答应,如何?” 叶青的脑海里第一反应便是入赘一词,但看着耶律普速完那凝重而又严肃的表情,他则是一点儿也笑不出来。 “圣上,叶青毕竟是大宋之臣……。”叶青心里快速的思索着借口说道。 “大宋之臣?”耶律普速完的嘴角露出一抹轻蔑,淡淡道:“但据朕所知,你叶青在大宋干的很多事情,可并非是一个臣子该做的事情,今日你跟朕说你是对大宋忠心耿耿的臣子,叶青,你不觉得可笑吗?” 叶青不由一阵脸热,心里开始骂着耶律月,这娘们的嘴上怎么就没有个把门儿的,怎么什么都往外说,自己还要不要面子了! “这……那……圣上就不怕叶青成为大辽国的第二个箫斡里刺?”叶青无法否认自己所做的事情,何况,即便是否认也没有用。 毕竟,不管是当初给赵构当鹰犬的时候,还是在赵昚称帝时北伐的时候,或者是现如今赵惇登基后,自己的所作所为,也确实并非完全是一个人臣该做的事情,有些事儿确实是有些大逆不道。 “那又如何?”耶律普速完再次语不惊人死不休的道,看着叶青愣了下的表情,而后才继续缓缓说道:“朕的第二个条件便是,你与承礼所生的子女,都必须姓耶律,所以你叶青即便是真有一天,成为了我大辽的第二个箫斡里刺,朕还会怕吗?” 叶青彻底无语,敢情这条件还不是一个,这是想起一个算一个,是不是今天晚上耶律普速完想到了其他的,那么明日就会再次招自己进宫,告诉自己这是自己必须遵守的第三条、第四条? 叶青摇头苦笑,看着平静的耶律普速完说道:“叶青怕是要让您失望了,叶青虽然有些行径确实大逆不道,非人臣所为,但叶青确实无意离开大宋另谋高就。叶青虽所作所为有些有悖人臣之为,但叶青却是可以拍着胸口说,我所做的这一切,都是为了大宋,都是为了华夏之大义,如同我这一次来大辽,除了因承礼公主外,便是……。” “所谓的华夏大义?”耶律普速完的嘴角,依然带着丝丝不屑道:“叶青,你这番说辞骗得了自己,骗得了别人吗?即便是你心怀华夏之大义,但金、鞑靼人、夏人之所以会出兵助我大辽,你敢肯定,他们也会跟你一样,是为了所谓的华夏大义吗?箫斡里刺刚刚在大殿所言承礼此举是引狼入室,朕何尝不是如是想?但朕之所以大度允许你如此联军两万人,入我大辽王城,便是想要让你在我大辽积攒威望与影响力,为你将来入辽铺路搭阶,若不然的话,你真当我大辽是什么人想领兵前来就领兵随意闯入的吗?真当我大辽因为箫斡里刺的内讧,弱到连区区一个花剌子模人都对付不了吗?” 此刻的耶律普速完,威严尽显、霸气十足,久居上位者的压力扑面而来,让人完全忽略了她丑陋的相貌,不得不把她当作一个睥睨天下的帝王来看待。 第八百二十章 邀请 叶青并不是很相信耶律普速完所说的话,特别是对于花剌子模人的蔑视,在叶青看来,并非是如同耶律普速完说的那么简单。 若是花剌子模人真的不堪一击,若是箫斡里刺跟她的内讧,也不值一提,那么她又何必如此急切的拉拢自己呢? 先是以她与箫斡里刺之间的事情,她被污蔑也好,皇室极弱也罢来博自己的同情,而后便是言辞诚恳、坦诚相待的道出自己和耶律月之间的事情,并许以高官厚禄、荣华富贵,再到如今把大辽的局势当作不值一提的小风浪。 不得不说,耶律普速完为了对付叶青,为了跟叶青谈话、拉拢叶青,可谓是费了不少心思,先是皇室极弱、权臣强悍博同情,以此来激发叶青心中的正义感,而后便是以耶律月诱之,再以大辽国内的形势并非叶青看到的那般紧张而逼迫,让叶青明白,大辽其实很强大,拉拢他过来是因为看得起他,是因为耶律月的关系,若不然的话,谁会理会你是哪根葱哪头蒜。 简简单单的三步棋,叶青也不得不佩服,被耶律普速完利用的恰到好处、妙到毫巅,不管是耶律月让人仰慕的美,还是耶律普速完嘴里强大的辽国,以及许给叶青的高官厚禄,特别是极为宽松的环境,说叶青一点儿也没有心动那是不可能的。 想想他在大宋朝堂上的每一步,走的都是何其的艰险,不光是要留心皇家的黑手,还要防范同僚的攻讦,包括金人的诬陷等等。 而若是在辽国,他相信,只要自己愿意,完全可以得到比在大宋朝强上许多的权利,而且如今依然是马背上民族的时代,是冷兵器时代的最后狂欢,若是他以大辽为本,也不是不能够……但好像那样的话,留在他眼前的就只有造大宋的反这一条路可走了。 良禽择木而栖、能臣择主而事,对于像叶青这般,已经从本质上开始脱离了单一武将身份的政客来说,如今他最需要的便是一个极为宽松的平台,或者是一个能够极为信任他的君主,来毫无条件的支持着他实现理想抱负。 显然,大宋是无法给予他这样一个平台的,毕竟,几千年来,中原正统还从来没有过,有哪一位君主会彻底放开手里缰绳,任由自己的臣子在政治上狂飙撒野。 “看见承礼旁边的那个人没有?想必你也认识吧?”耶律普速完看着低头思索的叶青,再下一剂猛药问道。 “不就是……。”叶青抬头,望向远处的耶律月,但不知道何时,耶律月的旁边,则是由萧朴古只沙里换成了耶律王祥:“是他?” “不错。当初承礼出使大宋,耶律王祥便有跟着去,此事儿你也知道,那么你可知道,耶律王祥对于承礼也是爱慕的很?甚至别说是承礼,即便是朕,如今只要告诉他,杀了南院大王,承礼就嫁给他,他便会立刻毫不犹豫的率人冲进南院!”耶律普速完继续威胁着叶青道。 而叶青此时却是看着耶律普速完笑了起来,站起身伸了个懒腰,道:“耶律元宜父子,我叶青的手下败将而已。而且……我不相信圣上会如此信任一个曾经背叛大辽的人,这样的人,即便是圣上同意,承礼公主会赞同?若是会赞同,当年就不会出使夏国的时候,跟我情投意合了。” 耶律普速完表情平静,抬起眼皮看了看叶青,继续是淡淡的道:“你说的不错,承礼心中只有你一人。但你叶青也别得意忘形,毕竟,在承礼的心中,大辽比你的位置更为重要一些。若是朕以大辽的未来劝之,你觉得承礼还会因为儿女私情,而放下她身为大辽国公主该有的责任吗?她难道真的会……眼睁睁的看着她父皇留下的大好江山,被他人取代吗?” “圣上果真是英明神武、天下无双。”叶青“佩服”道:“以今日叶青所看到的圣上您的权谋、驭人之术,让我现在终于有些明白,为何箫斡里刺父子会成仇人了。不过……叶青依然还是大宋之臣,这一点永远不会改变。至于耶律王祥,叶青还要多谢圣上提醒了。” 耶律普速完对于叶青一开始的嘲讽毫不为意,女人本就应该是祸水之源才对,若是作为一个女人,连自己的本职都做不到的话,不能让天下的男人为你所用,那么空有天姿绝色又能如何? 轻轻的叹了口气,也从廊亭内起身,看了看远处的耶律王祥,又看了看眼前的叶青:“耶律元宜父子,终究如今是我大辽的臣子,若是在这个时候不明不白的死了,你叶青岂能脱的了干系?不必急着回答朕,边疆虽有战事,但大辽还未到立刻便需你们这些外人帮助出兵的情形之下。” 叶青倒是从这番话中,听出了一丝弦外之音,耶律元宜父子死不死的没关系,但怎么死,别连累了你自己跟大辽皇室就行。 看着耶律普速完离去,叶青一直站在廊亭内,而后便是回顾四望,想要看看四周随着耶律普速完离去后,会不会有什么动静,会不会在自己跟耶律普速完谈话的时候,四周已经是围满了刀斧手。 耶律月从远处走了进来,一直静静地陪在叶青的身旁,看着叶青发呆。 “不用问了,你姑母给了我两个条件,入赘大辽国,而后所生子女都姓耶律……。”叶青转头看着面色带着期冀的耶律月说道。 耶律月难得的小脸儿一红:“谁问你这个了,我是想问你,跟我姑母都谈了些什么。” “就是这些啊。”叶青作无辜表情的说道。 “那你肯定不会答应。”耶律月撇嘴道:“何况还有白纯她们那么多的牵绊,你不会答应的。” 叶青一时无言,本以为会从耶律月的脸上看到一丝失望的表情,毕竟,是个女人,谁不想有一个只把自己捧在手心的男子?若是这个男子,还能够给予她更多的惊喜,自然是再好不过了。 可如今耶律月的表情,怎么看也不像是失望,当然,叶青也从女人的脸上,看不出被女人刻意隐藏的心事儿。 “不错,我确实没有答应。”叶青低头说完,而后便转身往廊亭外走去。 呆在廊亭内的耶律月,看了看叶青的背影,随后跟了上来,二人并肩往外走去。 耶律王祥见到叶青时多少有些尴尬,他当然不曾忘了,自己跟父亲耶律元宜,可都曾经是叶青的手下败将。 “王祥见过叶大人。”耶律王祥看着叶青跟耶律月并肩而行,心头颇不是滋味,但奈何即便是在大辽国,叶青也不是他想要得罪,就能够得罪起的,所以不等这一对郎才女貌的璧人走到跟前,他便满脸微笑的行礼道。 “耶律将军为何还没有出宫呢?”叶青嘴角带着一丝冷笑问道。 “下官奉圣上之命,待公主殿下差遣。”耶律王祥急忙说道。 而一旁的耶律月却是看着耶律王祥的举止微微有些不满的蹙眉,如今耶律王祥已经是他们大辽国的臣子了,但是在面对叶青的时候,竟然以下官自称,简直是……简直是不把她这个公主放在眼里。 但她哪里知道,这一切都是耶律普速完的主意,也是耶律普速完事前先行通知了耶律王祥,叶青有可能被招揽至大辽入北府,所以耶律王祥才会对叶青如此恭敬的原因。 当然,耶律普速完如此做,则是为了让叶青在辽国期间,能够感受到他在大宋朝内感受不到的尊崇之意。 “你先下去吧,有事儿我会再通知你。”耶律月看着耶律王祥那在叶青面前谦卑的样子,冷冷的说道。 而耶律王祥,自从看着耶律月跟叶青并肩而行时,就已经开始认为,叶青怕是已经答应了耶律普速完的招揽,是打算背叛大宋来投大辽了。 同样是走出王帐两人,刚要顺着往北府的方向走去,便看到一个叶青不认识的辽国官员,面带热情的微笑走了过来。 辽人的话语先向耶律月行礼,而后才是对着叶青,操着极为生硬的宋话,双手恭敬的递出一份请柬道:“南院大王今夜在南院设宴,还希望叶大人……。” “告诉南院大王,宋廷使臣不会去的。”耶律月不等那官员说完,便冷冷的替叶青拒绝道。 在她看来,这完全是黄鼠狼给鸡拜年,完全没有安好心,必然是想要拉拢叶青为他所用,或者是分化叶青等人跟他们之间的关系,所以耶律月再傻,也绝不会给箫斡里刺这样的机会。 “为何不去?能白吃白喝一顿,还不要钱,当然要去了。”叶青接过那官员双手里的请柬,不等耶律月说话,便率先继续往前走去。 “你刚刚见了我姑母,如今你再去见箫斡里刺,你让我姑母作何感想?”紧追两步的耶律月问道。 “知己知彼百战不殆,我敢打赌,你姑母恐怕是巴不得我去跟南院大王打交道呢。”看着耶律月蹙眉要质问的样子,叶青则是继续说道:“箫斡里刺既然已经知道了我跟你的关系,但还如此大方的邀请我,他怎么可能会拉拢我呢?最多是让我看看他的实力,而后希望我知难而退。再者……鞑靼人、金人、夏人的使臣必然也接到了请柬,若是我不去,岂能知道他们谈了些什么,会不会直接瓦解我们这个本就不稳固的联军呢?” “但……。”耶律月总觉得哪里不对,特别是她根本不相信,耶律普速完跟叶青,只是谈了他们两人之间的事情,并没有提及其他。 第八百二十一章 形势 大辽王城外,因为宋、金、夏、鞑靼人的到来,于是又多了一顶顶的帐篷,从而使得好像又是把大辽王城往外扩了不少似的。 两万多他国的兵力驻扎,不管是对谁来说,显然都不是一件能够轻松面对的事情。 四国各五千人,五千人又是分成了各个营地,所以两万兵力再加上战马等物资,如今这些人,在短短的一天时间内,俨然已经形成了一个颇有规模的镇子一般。 宋、金、夏、鞑靼人的大营相距而设,泾渭分明,虽然一路上很少发生冲突,但并不代表没有冲突而言。 宋人还好一些,虽然都曾经在草原上作战过,但又因为叶青在大宋的原因,所以使得他们的纪律也是最好的,综合实力也是最强的。 而且不光是能够严守军纪,同样,对于一帮毫无军纪、没事儿找茬儿的夏、鞑靼人,他们也能够应付自如,毕竟,草原上成长起来的他们,对于鞑靼人散漫、野蛮的习性了解的太透彻了。 不过好在,宋人跟鞑靼人他们这一路上,并没有因为一些小冲突而真正在心里,对对方产生怨恨。说到底,究其原因就如同上行下效,这帮兵痞、草原上散漫惯了,靠拳头赢得尊重的家伙们,一路上看着铁木真跟叶青之间和和睦睦,他们之间自然也是因此变的和睦了起来。 金人因为其余威犹在,毕竟不论是鞑靼人还是宋人,或者是夏人,都曾经差些被金人打的喊爸爸,所以几乎也没有人愿意去主动招惹金人,加上乞石烈诸神奴的治军手段也是颇为严苛,所以即便是出现跟其他人的一些矛盾冲突,但都还能够控制住手上的轻重。 唯独夏人,如同无头苍蝇一样,谁都想惹,但又谁都想要拉拢到他这一边,所以与金人起过冲突、与鞑靼人起过冲突,更是与宋人之间的冲突,几乎从西平府开始,这一路上就没有一天间断过。 到了大辽王城后,如今因为他们的驻守,又吸引来了南院大王在王城外的大军的目光,所以在他们到达大辽王城内的第一天内,夏人跟宋人、鞑靼人跟辽人,金人跟辽人,如今都已经发生过冲突了。 而几乎是一天下来,也隐隐约约的形成了两个同盟,那就是宋、鞑靼人、金人为一伙,夏人叛变,跟辽人暂时结盟,而后两方再次发生了成规模的械斗,最终造成了十七死、一百多人伤的冲突。 “谁的伤亡多?”叶青看了一眼蹙眉的耶律月,对着耶律乙薛跟墨小宝问道。 看墨小宝那事不关己的样子,叶青就知道,恐怕这一次宋人根本就没有伤亡,而且吃亏的,很有可能是夏人。 “夏人死了十四个,其余三个是金人一个,辽人两个,伤也是以夏人居多。鞑靼人,咱们的人都没事儿。”墨小宝呵呵笑着得意说道,而后就惹来了耶律月的一阵白眼。 当初在草原上,耶律月也曾经带过墨小宝跟钟蚕,所以对于宋军也好,墨小宝跟钟蚕也罢,她都有着一定的了解,更知道这两个家伙,完全继承了叶青的传统美德,这种事情上可是从来不会吃亏。 “鞑靼人很强。”耶律月点头默默说道,这一点儿从当年她率领无缰军以及屈出律,包括墨小宝、钟蚕跟扎达兰部打仗时,就已经是深深的体会到了。 “南院哪个大营的人?”耶律月说完后,又抬头对着耶律乙薛问道。 “八刺营的人,是南院大王手里的精兵。”耶律乙薛说道。 八刺营也叫八刺军,至于为何如此叫,则是完全取决于这只部队的人数,人数少的时候就为营,人数多的时候就为军,而到了后来,箫斡里刺则是为了掩饰其大军的人数,干脆就直接改为八刺营,不再称呼为军,即便是如今一个营的人数,已经达到了七万之众,但箫斡里刺还是会称呼为八刺营。 “七万余人?这王城外有七万余人的大军?”叶青有些不可思议的看向耶律月问道。 耶律月摇头笑了笑,而后亲自解释道:“若是王城外有南院七万人的话,我们早就投降了。如今在王城外,有南院不到两万人兵马,因为初春的缘故,所以人数可能还会少一些。至于南院八刺营的主力,都在哈拉城,也是箫斡里刺的大本营,常备大概有三万余人,其余的则是在进入闲散冬季后,会加入进来。哈拉城位于王城跟边疆之间,在短时间内既能驰援王城,也能够在短时间内奔赴边疆。” 叶青了然的点点头,随着耶律月的食指,看着案几上那简单到不能再简单的地图,难怪耶律月敢于把拱卫王城的一万无缰军放置到边疆。 无缰军虽然只有两万人的规模,但若是全部拱卫王城的外,便很有可能被南院大王仗着哈拉城的兵力,而后把他们全部困在哈拉城以东的王城内。 但若是分兵一万前往边疆,明着是与花剌子模人作战,实则是在边疆牵制着箫斡里刺在哈拉城内的大多兵力,使得箫斡里刺不敢轻易放弃自己的大本营,调军全力给王城内的耶律普速完施压。 这无疑是一个四两拨千斤的妙招,既能有效的在王城抗衡箫斡里刺的两万人,还能够牵制箫斡里刺大本营哈拉城的众多兵力,倒是一个绝妙的主意。 “不错,在下佩服承礼公主的指挥英明。”叶青笑着向耶律月抱拳行礼道。 随之而来的便是惹得耶律月笑的花枝乱颤,面带得意的说道:“那是当然,若不然的话,本公主率领北府在草原上的历练,难道你以为是假的不成?现在知道我为什么不怕了吧?反正南院无论如何也奈何不了北府的精兵强将。” 叶青笑了笑,而后淡淡的问道:“那你倒是说说,箫斡里刺接下来会如何做?” “还能怎么做,就这么无奈的继续耗下去呗,反正他的人多,想要在大辽维持五万人以上的常备军,这可不是随随便便就能够做到的,一个月两个月,甚至是半年、一年都还有可能,但若是想要维持五万人的常备军两年以上,简直是痴心妄想。”耶律月不屑的说道。 “既然你都清清楚楚的事情,你以为南院大王就不清楚了吗?”叶青继续问道。 “清楚又如何,他还能有什么办法?只要他在哈拉城的三万人被我牵制着,他就没办法在王城内施加更大的压力。”耶律月调皮的冲着叶青眨动着美眸,一副你能奈我何的表情。 “但若是一旦大辽跟花剌子模人的战事吃紧,无缰军不得不投入沙场,无法再有效的牵制箫斡里刺在哈拉城的三万人马呢?”叶青不动声色的继续发问。 而后耶律月刚刚还得意的脸蛋儿,瞬间变的僵了僵,好看的眉毛也渐渐的蹙了起来,一旁的耶律乙薛,也跟着陷入到了沉思当中。 “到了那时候,即便是你们放弃跟花剌子模人之间的战争,而箫斡里刺只要在你们无缰军驰援王城的路上,埋伏上……不用多了,三千人马就足以阻击你们,何况,那时候,花剌子模人必然是在无缰军的屁股后面穷追不舍,到时候无缰军后有追兵、前有阻击,怎么办?”叶青继续平静的问道。 “不会的。”耶律乙薛皱眉看着神情凝重的耶律月,而后又转头看着望向他的叶青,坚定的道:“我们在边疆的兵力,一时半会儿不会被花剌子模人拖垮的。” “这是一场消耗战,承礼刚才所言,箫斡里刺想要维持五万人的常备军很困难,但再困难,也不过是粮草辎重上的困难,而对于你们呢?是人数、战斗力的损耗,多一天战争,你们的战斗力就会下降一分。如今各个有实力出兵的大辽部族,因为南院跟北府之间的事情,必然是持兵观望者居多,一旦边疆战事吃紧,即便是圣上亲自下旨命他们出兵抗击花剌子模人,但你觉得,他们会不会出兵?还是会先继续观望王城这边的形势呢?”叶青看着耶律乙薛问道。 耶律月长长的吁口气,皱着鼻子凝重道:“就看北府跟南院谁率先撑不住了,边疆战事吃惊,兵力紧张,我们必然先崩溃,而若是南院的粮草物资紧缺,银钱不足,那么必然是他们先撑不下去。辽人不比大宋,我们大辽的兵士,绝大部分依然还是百姓,要靠自己的放牧来养活妻儿老小,只有在战争来临的时候,才会被召集在一起,所以我一直以为,箫斡里刺想要跟我比耐心,必然是我赢。毕竟,无缰军是真正的兵,八刺军真正为兵者,也不过是与无缰军不相上下而已。” “所以你们都把宝押在了花剌子模人身上,箫斡里刺寄望着花剌子模人能够再凶悍一些,而你们则是希望花剌子模人,最好别再跟你们打了。所以花剌子模人是大军压境,还是小规模冲突,直接影响着北府跟南院之间的胜负。把胜负的关键交由外人,失去主动,非是上策。当然,还有一个办法,但恐怕你们不会愿意的。”叶青面色突然阴沉了下来,目光之中充满了凌厉跟冷酷道。 “什么办法?”耶律乙薛急切的问道:“还请叶大人赐教,只要能够赢了南院,就是让末将去死,末将都愿意。” 叶青却是不着急的回答,无奈的苦笑了一下后道:“此法有上天和,怕是承礼不会愿意的,何况……。” “绝对不行。”耶律月坚定的摇头说道,除非是上苍如此惩罚我们的子民,若不然的话,我们绝不会这般做的,那可都是我大辽的百姓。 耶律乙薛听得是一头雾水,叶大人还没有说是什么办法呢,怎么公主殿下就断然否决了,好像是她已经知道了似的。 “那就只能我们去了,何况我觉得,铁木真、乞石烈诸神奴,他们也会很好奇,那些花剌子模人到底是什么样子,他们到底强大不强大,也很想跟他们交手试试。”叶青笑着说道。 耶律月顿时明白,叶青这是在以退为进,明知道自己绝不会同意,偷袭八刺军那些兵士的家眷、部族,从而造成八刺军里的军心不稳,达到瓦解八刺军人数上的优势。 所以他才会提出来让自己拒绝,好为他前往大辽边疆跟花剌子模人作战做铺垫。 意识到自己上了当的耶律月,带着一丝风情、不满的白了叶青一眼,想了下道:“此事儿我还需要跟姑母商议,何况今日你们这些乌合之众一天之内就发生了好多次冲突,还死伤了那么多人,若是真前往边疆……。” “金、鞑靼人还有我就够了,夏人如何已经不重要了,但至于夏人能不能跟你们北府成为盟友,而不至于被南院钻了空子,就得靠你和你姑母去争取了。”叶青平静的说道。 苏道一路上早已经跟他们貌合神离,若是真的四国一同前往大辽边疆战场,恐怕还没有跟花剌子模人交手,他们几个就得先防范着夏人会不会从背后捅刀子了。 所以思来想去,最好还是把苏道留在王城,以此来吸引南院跟北府的注意力,让他们一时半会儿无法把冲突扩大,从而给他叶青、铁木真、乞石烈诸神奴三人争取时间。 “你的目的是什么?”耶律月蹙眉,她相信叶青所做的一切都是为她好,但至于是否是对于大辽有利,她暂时还不是能够看的很清楚。 “我的目的……帮你暂时缓解来自北府的压力,希望你们能够借此机会,完全除掉南院这个隐患。”叶青看着耶律月,平静的说道:“所以我们三人跟花剌子模人的交战,不希望有任何来自辽国的掣肘……。” 耶律月听着叶青那平静的话语,但心房却是不由自主的颤抖了起来,虽然叶青的话语极为平静,但她依然还是感受到了浓烈的杀气,甚至是让她,开始有些担心……花剌子模人会不会死的太惨。 “你要……。”耶律月颤抖着声音问道。 “不错,尽力给你争取到足够多的时间,而且我们这样的盟军,你也看到了,谈凝聚力完全就是笑话,如今到了王城就已经四去其一,若是时间再久一些的话,恐怕就只剩下我大宋一家了,战斗力也就会直线往下降。所以机会只有一次,只有抓住这一次难得的机会,给予花剌子模人一个惨痛的败仗,才能够给你在王城,争取到更多的时间。”叶青的意思已经很明显了,那就是借着这难得的机会,一次把花剌子模人打怕,让他们最好是三五年之内,不敢再轻易来犯辽国。 而若是运气好的话,耶律月要是能够在王城内,把跟南院的恩怨解决了,也就不枉他们这一趟长途跋涉了。 当然,叶青从一开始就做好了最坏的打算,若是辽国依然内乱不止的话,那么自己也就没有更多的办法了,到时候唯一能够做的,便是寄望着无缰军跟耶律乙薛,能够带着他们的公主逃命了。 不过这些都是后话了,如今要做的,便是赴南院大王的晚宴,而后希望能够顺利出兵前往大辽边疆,跟花剌子模人一战。 第八百二十二章 晚宴 耶律月知道自己没有办法阻止叶青,而且她敢肯定,叶青跟她的姑母之间,必然是有什么事情瞒着自己。 所以当耶律月提出若是一旦决定前往边疆时,让耶律乙薛跟随叶青一同前往时,叶青却是拒绝了,反而是点了耶律王祥、屈出律两人的将。 听到耶律王祥的名字,耶律月又是不由自主的白了一眼叶青,这个男人的心眼儿还真是小呢,真是容不得别人对他的半分爱慕。 “耶律王祥没有问题,但……。”耶律月沉吟了下,表情有些为难的道:“屈出律怕是有些难,我可以试试……。” “我知道他跟太子走的很近,也是太子如今最为倚杖之人。但你应该知道,当初我就提醒过你,而如今你也看到结果了,若是不尽早把屈出律从太子身边踢走,这个后果怕是你很难承受,此人决计不能信任。”叶青认真的对耶律月说道。 “我知道,但这是姑母的意思,我尽力。我尽力说服姑母跟太子,让他们放行屈出律与你一同前往。”耶律月神情有些为难的说道。 当初叶青就已经未卜先知的告诉了她,屈出律此人不可留的后果,但在耶律月看来,当初在草原上的作战,屈出律跟他的部族都很拼命,而且伤亡也很惨重,所以如此在战场上坑了一次屈出律后,耶律月便开始有些不忍心,甚至是觉得叶青的话语有些言过其实了。 而且如今,屈出律与他的部族,在耶律月看来,应该是已经完全不能够给他们构成威胁了,若是再下狠手除去的话,不单是会惹的太子跟姑母不快,还会影响到,未来大辽若是有朝一日东征时,其他部族对大辽的归顺。 也正是出于上述的原因,所以即便是如今屈出律一直陪着太子胡闹、玩女人狩猎,天天无所事事的只知道享乐,但她还是认为一切都在可控的范围内,并没有叶青所言的那么严重,心里也是不太愿意把屈出律交给叶青带到边疆。 毕竟,交给叶青带到边疆,那么后果是什么,她太清楚了,至于愿意交出耶律王祥,则是因为耶律元宜父子,对于他们大辽皇室来说,并没有起到该有的作用,而且隐隐的,如今有被箫斡里刺拉拢的迹象,所以把耶律王祥交给叶青带到边疆,而后从人间蒸发,对于耶律月来说是完全不受影响的。 看着耶律月那双好看狡黠的眼睛,两人如此之久,叶青岂能不知道这娘们心里打的什么主意,无奈的摇着头叹口气,刚想要再次劝说耶律月,便听到帐外传来了嘈杂的脚步声。 耶律乙薛瞬间是一手握住了腰间的刀柄,转身快步向外走去,而后便只见李奉迎快不跑了过来,身后还跟着南院的一个官员,神色阴沉,像是李奉迎欠他银子没还似的。 “殿下可在?”李奉迎看到耶律乙薛后,则是大松一口气问道。 耶律乙薛点点头,目光则是一直盯着身后那南院的官员,待李奉迎进入帐内后,耶律乙薛伸出手臂拦下了那南院官员,冷冷道:“没有公主殿下的命令,你不能进去。” “好,我不进去,但请公主殿下让宋人叶青出来说话,就说南院大王找他问话。”官员语气同样是很冷,甚至是带着一股压抑着的怒气。 耶律乙薛听着这样的语气,微微侧目,笑了下道:“南院大王递请柬的时候,还是宋廷叶将军,如今就改宋人叶青了,你们这翻脸还真是快啊。” “哼,他的手下杀了我们大辽一十七名勇士,难道你耶律将军,还想要护着他不成?”南院的官员冷哼着说道。 而此时帐内的李奉迎,同样是向耶律月禀抱着跟帐外官员一摸一样儿的事情。 “这是有人暗中故意挑拨。”耶律月看着神色轻松的叶青说道。 李奉迎则是急的满脑子的汗,道:“但如今南院动怒,非要您交出叶大人等几人来,希望给他们一个说法,还要让他们立刻撤走他们的人。” “这么沉不住气?刚来一天就开始赶人了,这不像是箫斡里刺老谋深算的行事方式啊。”耶律月不屑的笑着道。 从今日第一次有辽国兵士参与到冲突中,她跟叶青就知道,这其中必然是暗中有人在挑拨,为的就是赶走叶青等人,但想不到的是,这么一件小事情,竟然值得堂堂一个南院大王亲自出面过问。 叶青则是抚摸着有些胡子拉碴的下巴,摇了摇头道:“怕不是这么简单,箫斡里刺并不是容易轻易动怒之人,这其中必然是还有其他缘故,要么就是借机分化瓦解我们四国使臣,从而使得我们四人无法在辽国共进退,如此他才好各个击破,各个劝退。毕竟,若是我们四国使臣一条心的话,箫斡里刺想要赶人,也得看看东边那躺着的四个疆域才是。” “哪还有什么可能呢?”耶律月听叶青说的要么,所以便问道。 “就是你说的,借机给北府、你姑母施压,让你们把我们赶出辽国。因为你们一旦偏袒我们,箫斡里刺必然是会满世界的嚷嚷,大辽皇帝跟公主殿下吃里扒外,宋人兵士在王城杀了辽国兵士,但大辽皇帝跟公主殿下却是无动于衷,甚至还包庇他们。如此一来,那些远处观望的部族,可能就会有人被他因此拉拢过去。”叶青笑着说道。 耶律月却是皱眉,不得不说,叶青所分析的有一定的道理,而且不管是哪一个结果,都不是耶律月愿意看到的,所以当下,最好的办法便是,让四国使臣率领着他们的人,替辽国前往边疆对付花剌子模人,如此即是让四国使臣从王城撤了出去,也可以让观望的部族看到,大辽皇室不光是得辽国百姓的人心,同样,就是连四国使臣,也愿意为他们大辽抵御花剌子模人,如此一来的话,自然是能够让一部分观望的部族,愿意支持他们大辽皇室。 “我去找姑母,你去赴宴。”耶律月坚决果断的说道。 随着叶青走出帐外后,耶律月不知道是想要警告南院大王箫斡里刺,还是为了保护叶青而立威,冷冷的看着那南院的官员道:“这里是北府重地,你在本公主帐前大声叫嚷,可有把本公主放在眼里?” 说完后不等那官员反驳,耶律月便再次冷声道:“拉下去重重的打,南院管不好的官,我北府帮他们管教。” 叶青还是头一次看到耶律月发怒,头一次看到耶律月那身为大辽国公主的威仪,而一旁的耶律乙薛,像是就等着耶律月这句话似的,不等耶律月话音落地,一手抓着那官员的肩膀便往外面拖去。 于是在叶青跟耶律月往北府外走的时候,身后便传来了刚才那官员凄厉的痛苦惨叫声。 耶律月由李奉迎等人陪着去了王帐,而叶青则是跟墨小宝在前往南院的路上,看到了铁木真跟乞石烈诸神奴两人,同样是手拿南院的请柬,同样是身后跟着一个南院的官员。 “没人找你?”铁木真指了指身后的南院官员,对叶青问道。 “有,不过此刻正在北府,被大辽国的公主责罚呢。”叶青拿出跟他们二人同样的请柬说道。 “责罚,为何?”乞石烈诸神奴愣了下,难道说北府跟南院之间的矛盾,已经不可调和到了这种地步。 “因为接我的南院官员,在公主帐前大呼小叫,所以就被拖下去了,所以我就只好自己摸着路一个人去南院了。”叶青笑着说道。 看着叶青不把此事儿当回事儿,而后回头看了一眼身后的博尔术,又看了看叶青身后的墨小宝,才对叶青说道:“今日在王城外,我们的人总共跟辽、夏两国的兵士发生了九起冲突,如今已经造成了四十三死,五百多人受伤的结果。” “厉害了,在北府的时候,还是十七死,一百多人伤,如今就又多了这么多啊,你们的人没事儿吧?”叶青笑了笑,像是根本不在意这些冲突似的问道。 乞石烈诸神奴跟铁木真俱是摇摇头,表示还没有发生死人事件。 “叶大人,此事儿怕是有人暗中挑唆,是故意为之。”乞石烈诸神奴有些忧心的说道,毕竟,四国本来是联军,但如今显然,随着苏道跟辽人站在了同一立场上,他们这个所谓的四国联军,已经是被人家从内部瓦解了。 “从西平府开始,我就没再指望过他。而之所以夏人还愿意跟着来,不外乎是因为我们三人还是同一条心,当然,也是为了利益所以才来的,至于是不是要跟花剌子模人打仗……。”叶青等人一边往南院走一边说道。 “若是我的话,我便会撇下他,由我们三人来掂量掂量花剌子模人的实力,如何?”铁木真低沉着声音说道。 乞石烈诸神奴把目光投向了叶青,举棋不定的时候,需要做选择的时候,听候叶青的选择,跟着走就是了,这是完颜璟在乞石烈诸神奴出征时给的旨意。 “不错,正合我意。我也是很想看看那些花剌子模人,是不是有那么厉害,而且我们长途跋涉至此,不就是想要跟他们打一仗吗?若是一仗不打,就被人赶回去的话,怎么说都有些显得灰头土脸了。”叶青笑看着铁木真说道。 铁木真的眼睛里,同样是满满的笑容跟期冀,他确实是很想见识一下,是不是有人比他们更强大,比他们更善于在马背上作战,而且,他也想亲眼在战场上看看叶青的种花家军,是不是真的以后有资格跟他铁木真一战。 “那就这么说定了,接下来在南院箫斡里刺的宴会上,少不了南院大王拿今日的冲突说事儿,所以就看你的了。”铁木真笑着张开手臂说道。 都是聪明人,不到一天就起了这么多的冲突,死伤这么多人,这必然是因为箫斡里刺不愿意看到他们驻在王城之外,所以才在暗中挑拨,期望赶走他们的下作法子罢了。 “你呢?”叶青跟铁木真,几乎是同时开口对乞石烈诸神奴问道。 南院灯火通明的诸多帐前,乞石烈诸神奴看着铁木真跟叶青两人脸上的微笑,而后坚定的点头道:“末将有幸跟叶大人,大汗二人联手杀敌,求之不得。” “那好,就如此说定了。看你这么爽快的份儿上,以后我也寻找一只好的海东青送给你。”铁木真笑着跟乞石烈诸神奴也拥抱了下道。 “大王请三位大人入主帐参加晚宴。”一名穿着正式的辽国官府的官员,走到叶青三人跟前,神色傲慢的行礼道。 说是南院、北府、王帐,其实更像是一个个自成一体的房屋建筑加帐篷的独立区域,而南院里头,其守卫则是要比北府森严了很多,不知道是不是箫斡里刺想要给叶青他们三人,展示下他南院大王的实力,总之在叶青三人所过之处,总是能够看到辽人骑兵满身盔甲,手持明亮的刀枪缓缓而过。 所谓的主帐,不过是四周用帐篷围起来挡风的一片露天空地,而此时虽然还没有点燃最中间的篝火,但四周的火把,已经把周围照的亮如白昼。 不出叶青等人所料,此时在在所谓的主帐内,苏道已经早他们一步到来,此时正在跟箫斡里刺把臂言欢,四周同样是围坐了不少南院派系的官员,一个个都把目光注视到了叶青三人的身上。 随着三人在那名礼官的带领下走入,箫斡里刺则是爽朗的笑着,向三人叽里哇啦的说着欢迎词,至于今日在王帐大殿上,还对叶青等人的敌意,此刻是早已经消失不见。 其他官员看着箫斡里刺热情爽朗的表情,也是一个个不由自主的露出了僵硬的微笑,在箫斡里刺的介绍下,有幸能够自报姓名的官员,则是与叶青三人互相行礼,而一些连箫斡里刺都懒得介绍的官员,只能是一直默默的跟在后面附和着。 如此也能够看的出来,为了今夜的晚宴,箫斡里刺决计是没少下功夫,恐怕这里如今聚集的辽国官员,都可以算得上是他,若是以后称帝后的有功之臣了。 相比较而言,本该是同盟,应该比较近的苏道,此时则是不管对叶青还是铁木真,或者是乞石烈诸神奴时,脸色都显得有些不善,毕竟,今日发生的九起冲突中,就属他的人死伤最多,所以这个时候面对金、宋、鞑靼人的首领,他能够有好脸色那才是怪了。 随着一支点燃的火把,分别被箫斡里刺、叶青、铁木真、乞石烈诸神奴、苏道五人拿在手里,而后随着箫斡里刺率先把火把扔进篝火堆上后,叶青等死人手里的火把,也在空中划出一道美妙的弧线,被抛到了篝火堆上。 多少有些仪式感的点燃篝火的方式,显然是比在西平府时,夏人点然篝火堆的方式要讲究、隆重了很多。 箫斡里刺居中而坐,叶青、乞石烈诸神奴分坐在左,铁木真、苏道则是分坐在右,随着五人坐下后,其他官员这才开始对着篝火堆远远的围城一个半圆坐下,而后那辽人风情的女子跟音乐,便在夜空内缓缓登场,美味的肉香、酒气也开始在空气中流淌。 第八百二十三章 后院的威力 兴庆府中卫客栈内,听到门口的脚步声,武廉条件反射的抬起头露出热情好客的笑容,到了嘴边的:真不好意,小店客已满还没有来得及说出口,就开始皱起了眉头。 “那个商队不见了,确切的说是,其中的两人不知不觉的就消失了。”武廉注视着的来人,快步走到他跟前说道。 “怎么回事儿?人竟然在眼皮子底下都能跟丢了?”武廉双手一紧,不满的问道。 “热辣公济的府上我们进不去,里面的内应也没有反应,我看着这么久还没有出来,就想着怕是人跟丢了。”来人有些受不了武廉那刀子似的目光,低下头说道。 “废话,从昨天进入热辣公济的府邸,到了现在还没有出来,一夜一天了快,人当然是丢了。”武廉捶着柜台冷哼道:“派人找了吗?全兴庆城都去找,城外各个官道上,都派上人……。” “老大,我们手里哪有那么多人?前些时日,您为了找一条回大宋的安全路径,已经撒出去了不少人手,如今我们……。”那手下两手一摊,有些为难道的:“如今能够动起来的,包括扬州商会的一些商旅,我能够动用的都动用了,但兴庆城这么大,官道这么多,咱们的人手不够用啊,根本找不过来。” 武廉不由得无奈叹口气,不得不承认自己的手下说的是事实,而且他们在兴庆城,又不是官府的人,就算是找人,也得是秘密的暗中寻找,这无疑是更难了,如同大海捞针一般。 “是我大意了,本以为能够钓上一条大鱼啊。”武廉有些追悔莫及的感叹着,而后想了下后果断道:“这样,立刻告诉所有人,以前往大宋的官道为主,特别是沿途的商旅,一定要……。” 说了一半,武廉心头又是一阵无力,除了自己几个人之外,旁人根本不知道那两个人假商人长什么样儿,这让扬州商会的商旅如何来甄别?总不能在官道上,看到形迹可疑的就抓起来审问吧?那样的话,恐怕就得把扬州商会彻底给暴露了,得不偿失啊。 “我敢肯定,他们在热辣公济的府里若是谈妥了事情,必然是会第一时间回宋廷的。这样,你立刻奔去兰州……算了,你守在兴庆府,我亲自去兰州。”武廉想了下,还是觉得自己去保险一点儿,自己的手下跟风解客栈也不熟,而且若是在兰州还是毫无音讯的话,到时候必然是要找河对面的虞允文大人帮忙,所以思来想去,还是他自己亲自走一趟兰州最为妥当。 武廉趁着城门还没有关,看了看快要落山的夕阳,接过手下从后院马厩里牵出来的马匹,跟手下交代了几句后,便飞身上马向着城门的方向奔去。 扬州城内,柳轻烟终于临盆,在府里上上下下的紧张跟喜悦的氛围内,终于是给叶家添了一个叶家官人日思夜想,挂在嘴边的千金大小姐。 燕倾城揪着的一颗心终于是从嗓子眼儿放了下来,紧张的浑身也是一层细汗的她,跟虚弱的柳轻烟安慰了几句后,便再次往前厅走去。 许庆看着燕倾城奔出来,打心里感到心疼,如今这么大的府邸,上上下下就靠着倾城这么一个弱妇人打理,夫君如今北征在外,两个姐妹还要替父君坐镇临安,只有她一个人,在府里忙上忙下,为这个诺大到无法想象的家,任劳任怨的提供着一切的费用。 看到许庆的神色颇为凝重,燕倾城的心一下子就被揪了起来,而后还不等她走到许庆跟前相问何事儿时,却见在许庆的背后,缓缓的闪出一个人影,赫然是府里的前门房陶潜。 “陶潜恭贺夫人府上添丁,当真是可喜可贺啊。”陶潜率先行礼道。 看着风尘仆仆的陶潜,燕倾城不用猜都知道,陶潜怕是刚刚到达扬州,就赶紧来府里了。 燕倾城谢过陶潜的恭贺,而后也接过了陶潜备下的礼物,一副黄金打造的长命锁,以及白纯、钟晴二人托陶潜带过来的一箱子礼物后,道:“可是有什么要紧事儿?” 燕倾城把陶潜让进前厅后,许庆并没有离去,而是在旁说道:“商会里面怕是混进了一些生面孔,由此去了西边,临安那边不放心,所以还希望你这边能上点儿心。” 陶潜笑着在旁点点头,而后说道:“临安的两位夫人本来想回来的,但朝堂之上的一些事情也比较棘手,而且……可能是兵部的人,所以一时半会儿怕是脱不开身,所以便让我亲自过来……。” “商会里面的人都会有造册登记,若是混入朝堂官员,我不可能不知道。”燕倾城不等陶潜替白纯、钟晴说完客套话,便开始琢磨着商会里的事情。 “所以说也有可能用的假名字,如此一来,混进商会后,这一路西行,因为有扬州商会的旗号,就是连虞允文虞大人,都不会查验便能够顺利到达夏国。本以为会是前往金国,但在金国的四时之一,却是没有查到半点儿踪迹,所以才顺着往西边查……。”陶潜有些不好意思的说道,这件事情,他们一开始方向的错误,从而使得他们一直处于落后于人一步的境地之中,一时之间竟然是步步跟不上。 燕倾城开始蹙眉,柳轻烟刚刚诞下一女的喜悦,此时早已经从她稍显疲惫的脸上完全消失,她知道伞的结构,更知道四时是指临安的白纯、钟晴,以及北地五路的李横,以及一直在金国的董晁。 在她的心里,四时可是叶青手里最为重要的几个人,同样,这几个人在她眼里,各个都是神通广大,但即便是如此,竟然还是没有查到两个假商贾的去向,更不知道他们的目的是什么。 “好,没问题,你现在就可以前往商会,所有的事情你都可以查阅,我会立刻知会崇国公、还有贾伟以及我兄长他们,绝不会阻拦你查询。”燕倾城蹙眉思索了下后果断的说道。 “如此就谢过夫人了,事急从权,我就不久留了,我立刻就前往……。”陶潜依旧是从容微笑着,但其立刻起身的动作,还是暴露了他内心的急切。 燕倾城无声的叹口气,也不再挽留陶潜歇息一会儿再去,便示意许庆送陶潜出去。 像是知道燕倾城还会在前厅等他一样,许庆送走陶潜再次回到前厅时,便看见燕倾城一手拄着下巴在那里蹙眉发呆。 “这次的事情很危险吗?”燕倾城一动不动的问道:“跟我夫君的安危有关系吗?” 看着说完后,转头望向自己的燕倾城,许庆站在门口,想了下后道:“兵部留正是赵汝愚的人,元日的事情虽然对赵汝愚有些影响,但无奈因为圣上跟太上皇之间的关系,从而使得此事儿功亏一篑,没能够达到叶青西征前的目的,所以接下来怕就是回过神来的赵汝愚,开始报复的时候了。”?“那岂不是……。”燕倾城首先想到的便是远在辽国的叶青,但转念一想,大辽国距离临安那么遥远,赵汝愚就算是想要报复叶青,恐怕也是鞭长莫及,而钟晴跟白纯如今可都是在临安:“白纯跟钟晴会不会有危险?” “现在还说不好,但我觉得自保应该没有问题。赵汝愚为人圆滑,在没有十分把握的情况下,从不会与人正面冲突,当年扳倒信王一事儿,赵汝愚也是忍了多年,最终才敢出手的。所以这一次,即便是白夫人跟钟夫人两人独处临安,但赵汝愚若是想要正面报复,怕是他还没有那个胆量,只是不知道会不会在暗中搞什么伎俩,所以我猜想,这恐怕也是白夫人跟钟夫人无法从临安脱身的原因,她们应该是想要弄清楚,赵汝愚的目的到底是什么吧。” 燕倾城若有所思的点点头,而后一言不发的起身,走出前厅后又突然停下来,背对着许庆,语气有些冰冷的说道:“一会儿麻烦许叔您亲自跑一趟庆王府,就说是我燕倾城说的,宗室不能只是看热闹、坐收渔利,该是出把力气的时候了。” “夫人这会不会……。”许庆心头一惊,他显然没有想到,倾城这丫头,发起狠来后,竟然还是个什么都不管不顾的主儿! “许叔放心去就是了。”燕倾城打断许庆的话语,说完后便向后院走去。 看了看已经神志清醒了很多的柳轻烟,旁边那小家伙也已经安稳的进入了梦想,整个房间虽然依旧是密不透风,但好在,经过一番收拾后,一切都回复到了原来的样子,此时的柳轻烟,看起来虽然还是很虚弱,但精神倒是清爽了很多。 跟着柳轻烟又若无其事的说了几句话,而后把叶青离开前,留下的叶小凤的名字,以及陶潜送的长命锁放在了婴儿旁边后,便再次下楼往后花园的方向走去。 如今已经能够大大方方从后门直接进入崇国公府,所以一眼就看到了自家的两个公子,跟人家崇国公府里的两个千金,此时正玩耍的不亦乐乎。 不远处的信安郡夫人,看到燕倾城的身影时,便立刻面带微笑的起身迎了过来。 而另外一边的临安,白纯的马车在刑部尚书钱象祖的府邸前缓缓停下,而后也不见有人下车,马车便再次缓缓启动,绕了小半圈后,又在尚书府的后门停下,白纯的身影则是一闪而过。 “象祖见过叶夫人,知叶夫人一直在临安,本想拜访,但奈何叶夫人仙踪难觅,象祖如是说可绝非是客套话。”在只有一个丫鬟的厅内,钱象祖看着面色冷漠的白纯说道。 “钱尚书客气了,是妾身不懂礼数,一直不曾拜访钱尚书才是。”很少笑的白纯,此刻也不过是嘴角微微上翘,就算是微笑着客套寒暄了。 “不知叶夫人今日来此,可是有何要事儿?”钱象祖也不好跟白纯一直客套、寒暄,所以干脆就直接问来意。 “妾身今日冒然打扰钱尚书,确有一事儿相询,不知道钱尚书可认识龚茂良、汤宗元二人?”白纯也不再客气,便直接问道。 “此二人……龚茂良乃是军伍之人,而汤宗元则是兵部一个员外郎,谈不上认识,但知道这两人。”钱象祖如实说道。 “那钱尚书可否查查看,这两人是否还在临安或者是军伍?”白纯想了下后说道。 “不在临安,汤宗元告假,龚茂良则就不是很清楚了,不过没关系,明日钱某便可给叶夫人一个确切的答复,如何?”钱象祖斟酌了下后说道。 “那就多谢钱尚书了。”白纯起身,扶着侧首桌面起身后,一枚弹壳,则是静静的立在了桌面上。 钱象祖目光飞快的扫过,心头一震,看着往外走的白纯,又看了看那枚弹壳,紧忙跟着白纯的脚步道:“钱某先送夫人出去,而后立刻去查这两人的踪迹。” “若是可以,不知道钱尚书对此二人下海捕文书如何?”白纯站在钱府的后门处,回过头来说道。 “这么说来,叶夫人可以确定,此二人已经不在临安,而且都确实犯了事儿?”钱象祖谨慎的道:“那就有劳叶夫人打理下大理寺了,如此一来,不管是刑部还是大理寺,都能够便宜行事。” “好,没问题,那就多谢钱尚书了。”白纯再次嘴角上翘,对着钱象祖行礼后便出门上了马车匆匆离去。 自是不用多说,这边白纯拜访钱象祖府邸的同时,钟晴则是在三婶酒馆里头,见到了大理寺卿孟珙,而在酒馆的一个角落里,老刘头跟赵乞儿则也是带着两个年轻人,正在默默的喝着酒。 钟晴从前可谓是皇家宗室,是大宋的信王妃,三婶儿酒馆里,何时曾经招待过如此尊贵的客人,而且就算是有,可在她三婶儿眼里,叶青根本就不算是什么大官,哪怕是经常在酒馆里听到别人提及叶青,但她就是无法把叶青跟威严的官老爷形象挂上钩。 可如今身处酒馆的钟晴则就是不一样了,随着钟晴的到来,三婶儿是把早就备好的桌椅是擦了又擦,过了一会儿,就怕又落下灰尘似的,则是不厌其烦地继续擦了再擦。 老刘头本想着说上两句,但还没有等他开口劝阻,就被三婶儿八句话给堵了回去,所以也就只好坐在角落喝着闷酒,看着随着钟晴到来后,终于是可以不再擦桌椅的三婶儿,把一副不知道今日下午洗了多少遍的茶具,跟从兰儿茶铺带回来的最好茶叶,送到了钟晴桌上。 钟晴带着微笑的谢谢,让三婶儿是受宠若惊,连连摆手笑着说应该的应该的,这一幕看的旁边不远处的老刘头是直哼哼,心里直骂三婶儿这个没见过世面的老娘们! 孟珙在钟晴的对面坐定,对于钟晴如今的身份,他同样是不好界定,不过好在他是受老刘头、赵乞儿邀约而来,虽然知道是跟钟晴碰面谈事儿,但到了此时,还是拿捏不准,该如何称呼这个跟叶青已经如同夫妻的前信王妃。 “钟夫人找孟某是有要事儿?”想了半天后,孟珙终于是找到了一个,自己都觉得最为妥善的称呼。 钟晴笑着摸摸点点头,亲手给孟珙斟茶后,漫不经心的问道:“孟寺卿可知晓龚茂良、汤宗元二人?” 钟晴在三婶儿酒馆与孟珙谈话时,正是白纯跟钱象祖在钱府谈话的时候,同样,也是李凤娘把这两日上蹿下跳,差些要闹的掀房顶的李立方,招到宫里的时候。 因为这一次对于赵汝愚的事情,并没有达到她们所有人想要的效果,所以李立方还不得不在工部委屈着,三天两头要么在李凤娘跟前骂叶青不守信用,要么就是说叶青太笨,不等把这边事情彻底弄踏实了再西征,现在好了吧,到头来狗屁都没有办成,只是便宜了韩诚那老贼权断朝堂! 李凤娘冷冷的看着在椅子上定不下来,上蹿下跳的李立方,手里的茶杯瞬间飞了过去,直到李立方愣在原地后,才冷冷的说道:“你懂什么,这件事儿说到底还是皇家宗室的事情,叶青能够做到如此地步,已经是难能可贵了。一个外臣想要扳倒宗室,你以为就那么容易吗?如今能够让赵汝愚在临安老实、本分起来,已经算是最好的结果了。想要兵部、刑部尚书的位置,靠抱怨、靠叶青就成了吗?那么还要你干什么!” “那你说我该怎么办?我一个工部尚书,要权没有权,没人没有人,就只有银子,还花不出去……。”李立方两手一摊无辜的说道。 李凤娘被气的无语,直接扭过头不去看李立方那愚蠢到极致的嘴脸:“想想现在有多少人想跟你套近乎,自己动动脑子,稍加思索,仔细甄别下,不就能够看的出来,叶青不在临安的时候,谁还能够帮你了吗?” “谁啊?还有谁能像叶青那么胆大,敢连宗室都打的啊。”李立方依旧是埋怨的说道。 李凤娘真是恨铁不成钢,再次抓住另外一边的茶杯,咬牙恨恨道:“用你的猪脑子好好想想,除了叶青跟赵汝愚不对付,临安朝堂之上,如今还有谁跟赵汝愚不对付,而且还有能力对付赵汝愚!” “谁……你是说……。”李立方愣了一下,而后指了指六部桥的方向,喃喃道:“你是说史弥远可以利用?” 李凤娘差些气的昏厥过去,就他这猪脑袋,还利用史弥远?被史弥远卖了恐怕他还不自知呢,竟然还想着利用人家! “我是说可以走的近一些,走的相对近一些,就凭你还想利用人家,你以为你是叶青那个佞臣……你,气死我了你,自己回去好好想想。”李凤娘抚着额头说道。 而后看着李立方快要消失的背影,又不耐烦的把人叫了回来,开始手把手的交代着李立方,该如何借史弥远来打击赵汝愚。 第八百二十四章 铁木真为帅 当叶青接到关于临安、扬州、兴庆府的消息时,已经是他们从辽王城开始继续东进,前往辽国边疆克古城的第二天,而且这些消息,则都是一个月前的消息。 从滞后时间很长,但又是最新的消息中得知,随着白纯、钟晴在临安的活动,第二天刑部跟大理寺,便先后下了海捕文书,同时附上了汤宗元、龚茂良二人的画像。 至于接下来,她们的这一番举动,会在临安、扬州等地引起多大的风浪,远在万里之外的叶青,此时也是无法作出精准的判断来。 但从大理寺、刑部的海捕文书更密集的面向北地疆域,包括了商人、游人、当地百姓等等,总之,各个官道、大小路口处,应该是都被他们贴满了关于汤、龚两人的海捕文书。 叶青不知道她们如此做,是不是真的有效,但确实绝对清楚,随着海捕文书的下发,她们在临安,也就算是明着跟赵汝愚撕破脸了。 摇摇头把远在万里外的事情抛之脑后,毕竟,如今不管他有什么更好的办法,或者是建议,都完全是鞭长莫及,无法给予临安丝毫的影响,只能盼望着她们,依靠着她们的聪明才智,能够在这次事件中化险为夷。 墨小宝有些担忧的看着叶青那有些隐忧的神色,可一时半会儿,也不知道该如何跟叶青说话。 而旁边的钟蚕,此时则是再一次被大自然的美丽风光所吸引,刚刚他们经过的一片血红色的山脉时,就让所有人睁大了眼睛,完全不敢相信,这个世界上真的有血山存在。 在天山一带,什么样瑰丽的地质地貌都能够看到,只要你敢相信,那么这里就绝不会让你失望,绝对会以它们最为原始的风景,让你大呼不可思议、震惊的下巴都掉下来。 如同耶律月嘴里所说的,地处辽王城跟边疆克古城之间,能够东西互相辉映的箫斡里刺的大本营哈拉城,并不是很远一样,但若是想要在天山这样的地带,以大宋疆域的距离来衡量,那么你会发现,耶律月嘴里的并不算远,其实应该是很远很远,达到了近千里之地。 如今的辽国,已经完全占据了东西走向长达五千里地的天山山脉,而天山的三座东西走向的山脉,就如同是辽国的支柱一样,横在了辽国疆域的中间,一般是沙漠、一般是草原。 雪岭彬是天山一带特有的树木,参天大树一般足足有四五十米高,加上其木质的韧性跟硬度,向来是如今大辽人最为喜欢搭建帐篷,制作兵器常用的木料。 随着铁木真的一声令下,看着快要下山的太阳,铁木真便下令所有人开始扎营,在此休整一夜后,明日再继续赶路。 耶律王祥这两天以来,就跟叶青的亲孙子似的,在叶青的马前跑前跑后,尽其所能的献着殷勤。 到现在为止,他还不是很清楚,叶青是否已经投了辽国,毕竟在王城的那一晚上,他听到了很多,有人说叶青将会是未来的北府大王,也有人说,这一次叶青只是过来驰援边疆战事,并不会判宋投辽。 而上述两种说法,在耶律王祥的心里都不太可信,他自作聪明的找到了另外一种可能性,那就是若是叶青这一次前往边疆,能够大胜哈拉子模人的话,那么凯旋归来的叶青必然将会迎娶承礼公主,而后才会成为北府大王。 但若是跟花剌子模人打仗失败了的话,恐怕叶青就很难当上大辽的北府大王了,到时候恐怕就连迎娶承礼公主,都会变成遥不可及的梦想。 所以基于他知道的事情加以分析,加上当初在金国时,曾经跟他父亲被叶青所俘虏,以及叶青占据了金人治下的北地四路的战绩,让耶律王祥绝对有信心相信,叶青这一次帮辽国抗击花剌子模人的结果,必然会是一场大胜。 而这个时候,自己若是能够鞍前马后的侍奉好叶青、跟叶青搞好关系,留下个好印象,那么一旦叶青得胜回王城后,自己这个曾经判过辽的后人,还会怕以后依旧很难在王城抬得起头来吗? 耶律王祥一路上一直在计算着心里的小九九,所以这两天下来,他分析梳理了所有的他能够想到的意外后,便认定,这一次叶青助辽抗击花剌子模人,应该是圣上对叶青的一次考验,只要叶青通过了考验,那么承礼公主跟北府大王的位置,就非叶青莫属了。 上前替叶青拽住了战马的缰绳,弯腰曲背、阿谀奉承着卑微的笑容,在叶青下马后,便立刻把手里的缰绳递给了其他兵士,快步小跑着跟在叶青的身后。 叶青完全不用回头,看着眼前的铁木真、乞石烈诸神奴就地坐下后,便也随意的往下一蹲,耶律王祥便会立刻拿出一个小马扎,稳稳地放在叶青的屁股下面。 虽然是只有短短的两天时间,但两人的配合已经是天衣无缝、恰到好处。 铁木真脸上带着一丝不屑,看了看毕恭毕敬的站在叶青身后的耶律王祥,又似笑非笑的看着叶青,而后道:“你下去吧,我要跟你们的北府大王谈接下来的行军事宜……。” 不等铁木真说完后,耶律王祥就立刻跟要砍头的瞬间得到了特赦一样,弯腰行礼后,便嗖的一下跑的无影无踪。 乞石烈诸神奴也是脸上难得的露出了笑容,看着叶青道:“叶大人,您这个假冒的北府大王还真好使啊。” “是啊,这样都能养一条好狗,连我都有些嫉妒了。”铁木真靠着雪岭彬,仰头看着像是刺破天空的树梢说道。 “我可是从来没有承认过,若不是你如此喊了一声,怕是他心里还有疑惑呢……你,去把小白纯好好喂好了,别饿着它了。”叶青转头,对站在远处时刻偷瞄他们这里的耶律王祥喊道。 “小白纯?”铁木真露出疑惑的表情。 “就是你送我的那只海东青,我可舍不得把它独自留在辽王城里,自然是要带着它出来抖抖威风不是?”叶青笑着回答道。 铁木真了然的点点头,不过他好像记得,叶青有个夫人的名字就是叫白纯吧? 不过他也没有细问,毕竟已经送给叶青了,至于叫什么名字,那就是叶青的权利跟自由了。 随着他们三人在此开始研究着接下来的路线,密林中也开始飘荡着淡淡的肉香。 兵家向来最怕令出多门,所以在他们开始从辽王城出发前,三人就已经达成了默契,这一路上的行军全部由铁木真说了算,而至于到了克古城之后该如何为战,那么还需要视情况而言了,不过几乎可以确定,这一战的主帅,会是以铁木真为主,叶青、乞石烈诸神奴为副手。 所以如今能够如此军中和谐,这对于他们三人来说,已经是一个不小的进步了,最起码三人之间也相信,不论是谁来出任三军主帅,都不会对彼此的大军厚此薄彼。 也正是因为这个原因,他们也需要从现在就开始适应,一万五千多人的部队,需要完全毫无条件的遵从一个声音的环境。 “吃饭吧,赶了一天的路,肚子都快要饿扁了。”铁木真大手一拍,起身说道。 叶青两人跟着起身,而后在一个小小的篝火堆前围坐,其余兵士则是散落在着高大密集的树林间,远远望去黑压压一片,若是此刻有不知情的人闯进来,恐怕都能够被这树林里的人数规模直接给吓晕过去。 乞石烈诸神奴脸上的笑容也多了一些,一边吃饭一边问道:“叶大人,末将心里还是很好奇啊,前夜您是如何跟箫斡里刺谈妥的?” 听到乞石烈诸神奴的问话,铁木真也是放慢了吧唧嘴的吃饭声音,颇有兴趣的看着叶青,显然他也很想知道,箫斡里刺为何会这么痛快的同意他们出兵。 叶青看着两个如同好奇宝宝的铁木真跟乞石烈诸神奴,笑着道:“很简单,我们不可能空手而回的。大老远的跑到辽国,若不图色不求财,谁会来?” “所以他就答应了?”乞石烈诸神奴诧异的问道。 “要不然呢?当然,他也可以给我们一大笔钱,或者是他能够说服他们的圣上,让承礼公主嫁给我。显然,这两样儿他都做不到,那么想要打发我们离开,那日他也看到了,以辽人跟夏人的联合,根本打不过我们的兵士,反倒是他们死伤好几百人……。”叶青咬了一口手里的肉说道。 铁木真则是打断他的话,思索着沉声道:“不错,看似简单的道理,但却是让箫斡里刺无法拒绝,我们这一趟来如同强盗,必然是要带点儿什么回去的。箫斡里刺给不了,但又不能任由我们留在辽王城,所以只有一条路可走,把我们送到跟花剌子模人的战场上,赢了皆大欢喜,送我们离开大辽,输了……。” “他难道还敢掉过头来打我们不成?”乞石烈诸神奴嘴里的骨头,咔嚓一声被咬断。 “那时候就看我们还剩下多少人了,若是人数还多,他们必然不会,知会友善的送我们离去,但若是成了残兵败将,那么就不好说了。”叶青淡淡的笑着说道,丝毫不担心他们会被花剌子模人打败似的。 乞石烈诸神奴不由得看向了铁木真,而后吐出嘴里的骨头道:“大汗,现在就看你的了,我跟叶大人把命可都是交给你了。” “所以我们要快,要打花剌子模人一个措手不及,让他们还没有反应过来我们到底是什么人时,就把他们打的哭爹喊娘,想起来都会被吓哭才行。”铁木真咬着嘴里的肉狠狠的说道:“对于箫斡里刺来说,大道理他绝不会听的,什么华夏大义之类的话,像箫斡里刺这样的权臣,他才不会在意。” “那他就不怕花剌子模人打过来?”乞石烈诸神奴还没有转过弯,一直认为华夏大义才是他这次出征辽国的目的。 “怕,当然怕了,但怕有什么用,怕有权利诱惑人吗?何况,哪一个权臣不是对自己极度自信,从来不会相信自己会失败呢?所以啊,箫斡里刺也是自负、自信的,大义或许心中有之,但若是跟现实的利益比起来,他则是需要权衡才行。这就叫对症下药,谈判的艺术,你且学呢。”叶青呵呵笑着说道,而后一招手,耶律王祥立刻把早就已经准备好的茶水给端了上来。 随着三只手把茶杯拿走,耶律王祥这才开始收拾叶青三人跟前的残渣等物,而后他才会跑过去吃饭。 铁木真端着茶杯,如今吃完饭喝杯茶,对于他来说已经是习惯了,虽然他并不是很喜欢这个习惯,但不得不说,吃了满肚子的肉后,喝些茶水确实是能够祛除那肉的油腻味儿。 “你们就真的打算把你们的命交给我了?”铁木真盘算着问道。 “出了王城后,我就没有想过再改变想法儿。”叶青随和的笑着说道。 乞石烈诸神奴则是跟着叶青连连点头,他相信叶青不会做出错误的判断,也相信叶青,绝不是那种会毫无保留的,把自己的命运交给铁木的人,只是他一时半会儿,不知道叶青的真正想法儿,但想着跟着叶青走总归是没错,所以自然也是同意此次征战由铁木真来下令。 铁木真的目光缓缓的在叶青跟乞石烈诸神奴的脸上游弋,过了好一会儿后才说道:“我孛儿只斤·铁木真在此发誓,绝不会在战场上存有任何私心。所以既然你们二人决定以我为主帅,那么我便建议,我们三人的人马打乱重组,如此一来,你中有我、我中有他,既能让勇士们相互在战场上较量杀敌,也能够让你们两位相信我不会偏袒任何一方。” 叶青原本提着的心头终于是松了一口气,其实他推举铁木真为主帅,主要还是想要看看,这个草原上最强大的雄鹰,是如何指挥大军跟敌人作战的,而且他已经做好了,这一次上战场死伤过大的心里准备。 但没想到,他这一次押宝竟然赌对了,本来还担心铁木真会不会在战场上隐藏私心,会把最难的战场交给他与乞石烈诸神奴,而后把最简单的战场留给自己的鞑靼人。 现在看来,铁木真比他这个有现代战争技巧的人,更懂得对于人心的把握,也懂得如何来凝聚部队的战斗力,甚至是把战斗力发挥到最强大的方法。 “我没意见,听从大汗命令便是。”叶青肃穆的说道。 “遵从大汗的命令。”乞石烈诸神奴也跟着说道。 铁木真满意的笑了笑,而后便开始把他早已经想好的计划,开始一一说给叶青跟乞石烈诸神奴听。 于是最终形成了,钟蚕率领两千五百名宋人跟了铁木真,木华黎率领两千五百人跟了叶青,而乞石烈诸神奴,则是同样,从铁木真跟叶青的手里,得到了两千鞑靼人跟宋人在麾下,交出了两千人到叶青跟铁木真的麾下,最终形成了一个,可以说是这个世界上最为强大的骑兵部队,只是这个部队存活的时间有些过于短暂罢了。 第八百二十五章 杂牌军 一万五千人虽然不是从根基上完全打乱后重组,但若是想要他们彼此之间默契的协同作战,听从指挥,确实也是需要费上一番功夫的。 何况,这三个之间,又是彼此之间有着那样这样的仇怨,金人跟鞑靼人之间恩怨就不用说了,这些年铁木真一直努力想要统一草原各部,就是希望能够形成一个整体来对抗金国,而不是一直一盘散沙似的,让金人在草原上为所欲为,随意的欺压、屠戮他们鞑靼人。 而金国跟宋之间的关系,可谓是血海深仇似的,两者之间时间久远的恩恩怨怨暂且不提,就说最近宋人收复北地五路后,金人统治阶层或许接受的还快一些,但若是想要血气方刚、点火就着的军队,很轻易的就接受两家和好,还要协同作战,显然这并不是动嘴说说就行的事情。 鞑靼人跟宋人之间也并不是很和平,或许若是跟宋廷其他大军一同的话,他们还能够和谐相处,但是别忘了,墨小宝、钟蚕所领的种花家军,可是没少在草原上对铁木真的背后捅刀子,拖铁木真的后腿。 虽然种花家军在草原上一直是个来无影去无踪的谜,从来不曾公开把自己的番号暴露在草原上,但大家都是吃打仗这碗饭的,敏锐的触觉如同狗鼻子似的那么敏感。 所以自第一次见到叶青所率的种花家军后,木华黎跟博尔术就嗅到了一丝熟悉的味道。 而接下来的一路观察,他们怎么看种花家军,都觉得很面熟,特别是那种一个部队从成立后成长起来的独有气势,则是无论如何也抹不掉改不了的。 所以这些时日,大家伙对于彼此的身份可谓是心知肚明,只是并没有当面点出来,一个个装作不知晓罢了。 可以想象,若是想要把这一万五千人参杂着而后再次分为三军,对于叶青、铁木真、乞石烈诸神奴来说,是一个有多艰难的事情了。 雪岭彬树林的夜幕降临的让人措手不及,远处树林外依然是天光明亮时,密林内如今已经是人影模糊、视线越来越暗,三人各自所处的小帐篷处,都是一幅人来人往的热闹场面,军中各阶将领是走马灯似的轮番登场亮相。 火把开始在树林内点燃,三个距离彼此不远,但泾渭分明的帐篷前,各军的大小武将来来回回穿梭其中,有些人皱眉不解,有些人干脆直接就骂骂咧咧,不过声音很小就是了。 也有些人不声不响的往那一坐,摆明了自己想不通为何要受他人率领,还要毫无条件的听命于他国武将:老子打仗的时候,他还不知道干什么呢,现在让老子服从他的指挥,到他麾下任差遣,老子才不干呢。 虽然每一个武将的心里都有或多或少的不愿意,也都会跑到各自的主帅帐前抗议,希望收回成命,但到了各自的主帅帐前后,那反对的气焰瞬间就消弱了几分,扭扭捏捏的也不说原因,但就是在帐前磨蹭不走。 每个军中都会有兵痞、刺头之类的存在,同样,这种人还会在军中被委以重任,毕竟他们的在战场上的悍勇,可谓就是战斗力的代名词,甚至是能够影响着不少人在战场上不要命的砍人。 所以叶青三人的每个帐前,都会有这样的人在冲着军帐叫嚷,而后一旦军帐内稍有动静,立刻脖子一缩,躲的远远的,深怕主帅拿他开刀,找他算账。 各阶武将从军帐内走出,虽然脸上还有些不情愿,但又不得不接受主帅的命令,毕竟,不论是铁木真还是叶青,哪怕是乞石烈诸神奴所率领的部队,其实都是他们最为信任,也可以说是他们手里的王牌部队,所以身为军人的起码职业素养,还是有一些的,特别是种花家军,比起金、跟鞑靼人的帐前,相对而言可就是安静了许多。 不像金、鞑靼人的帐前,就如同是进入了集市似的,闹哄哄的叫骂声、反对声,让他过去就立刻死在帐前的求死声,在雪岭彬树林中是此起彼伏。 所以想要让这帮刺头听话,特别是低阶将领听话,显然光靠好言相劝是不行的,那样的话只会让他们蹬鼻子上脸。 而且这些低阶将领,可谓是一个战斗部队的根基,打仗其实大部分就是指着他们,所以中阶将领拿他们没办法,统帅一级的,又因为身份太高,显然也不愿意越级去惩治这些刺头。 于是乎到了最后,最让叶青三人头疼的,就是这些他们需要倚仗打仗杀敌的低阶将领。 迫不得已之下,三人也不得不快刀斩乱麻,毕竟这种事情不能拖,拖的久了不光是会影响军心,还会影响到他们身为主帅在军中的威严。 所以三人几乎是同一时间采取了雷霆手段:棍棒底下出英雄! 火把在雪岭彬的树林内时不时发出燃烧时的噼叭声音,随后便是离主帅军帐不远的三个角落,开始传来非人一般的凄厉惨叫声。 惨叫声惊奇林中鸟雀走兽无数仓皇而跑,也让一些人头皮一紧,开始意识到这是主帅发怒了。 “我错了,我改还来得及吗?” “我去……我真的去,我去……尼玛……啊……。” “老大救我,要不然上了战场,别指望我替你守好背……老大,等我回来我还是你的人……呜呜……疼死了……。” 如此这样的求饶声音,在密林内持续了约莫一刻后,便渐渐的消失了,而三位主帅的帐前,也是随着第一声惨叫声起,开始变得清净了起来。 当最后一声惨叫声在密林内消失后,三位主帅的帐前,除了自己的亲兵外,再无任何大小将领。 “人呢?”叶青走出帐篷,看着空无一人,只有地面凌乱脚印的空地问道。 贾涉嘿嘿干笑着,他还是头一次看到叶青因为这种事情军法惩治各阶将领:“都……都……都回去收拾铺盖卷去了,这就去到大汗麾下报道去。” 乞石烈诸神奴端着茶杯走出自己的帐篷,扫了扫颤抖的亲兵卫队,不知道他们是因为天气冷而冻的发抖,还是被那凄惨的叫声吓得发抖。 于是端着茶杯悠哉悠哉的在帐前空地转了一圈,很满意清净的帐前景象后,这才冷哼了一声转身往帐内走去。 铁木真的跟前还站着博尔术,不过好在,博尔术并没有被派出去,所以他才能乐呵呵的站在铁木真旁边:“木华黎已经回去点兵了,明日一早出发时,便会跟随宋人一同行进,保证听从宋人的调遣指挥。” “这还差不多。”铁木真满意的点点头说道。 三国各自都有斥候、守卫在夜里守护着营地,所以随着整个天色暗下来后,整个营地又再次恢复了该有的秩序,各个部队开始快速的换营,从现在开始,到战争结束期间,他们都得对他们并不是很服气的统帅唯命是从。 第二天一早,当太阳升起来的时候,当一万五千人已经集结完毕,继续开始行军时,便会发现一些人是一瘸一拐的走到马前,而后屁股刚一挨上马鞍,立刻便会龇牙咧嘴,皱着眉头倒吸一口凉气,太疼了! 而比这一道风景更为吸引人,甚至是让人啼笑皆非的是,当叶青、铁木真、乞石烈诸神奴率领着各自大军时,都不由得为眼前的景象吃了一惊,一个个瞪圆了眼睛,简直不敢相信眼前的场景。 五千人的部队不再像昨天那般整齐有序,头顶上方飘扬的旌旗杂乱不一,既有鞑靼人的,也有金人的,还有宋人的旌旗混杂其中。 而且不管是鞑靼人还是金人或者是宋人,各自的盔甲等兵器也不一样,加上就是连最起码的行军队伍也难免生疏,所以稀稀拉拉的站在一起,形成一个极为松散的队形,不管怎么看,都像是刚刚打了一场败仗后,在战场上把各部残余兵士集结起来的败军样子。 “这特么的能够有战斗力?”叶青倒吸一口凉气,率先发出了心中的疑问。 “我觉得现在若是遇到手无寸铁的辽国百姓,恐怕都能轻而易举的打的我们四散而逃。”乞石烈诸神奴揉了揉自己的眼睛,完全不敢相信,昨天还是一支勇猛霸气的部队,今日会变成这般模样儿。 铁木真咬着后槽牙,就差嘴里骂出个娘希匹的双手叉腰,喃喃道:“给我一千精骑,我能把这一万五千人打的哭爹喊娘。” 而后三人便开始互望着彼此,既然命令已经下了,那么就没有更改的余地了,所以接下来的行军过程,也将是他们三人整合彼此杂牌军的最好,也是最后的机会。 毕竟,一旦到了边疆克古城,花剌子模人也好,辽人边军也罢,决计不会给他们重新练兵的机会的。 当然,最为重要的是,三人也是要脸的人,主意是他们自己出的,此时若是更改,那就等同于打他们自己的脸,肯定比昨天夜里,军法打部下的屁股还要疼,所以坚决不能改,只能是就地解决难题,一边行军一边操练三军的默契度。 正所谓无心插柳柳成荫,一支强悍的部队,显然不可能是只有一个兵种,即便是后世的精锐部队、特种部队,他们之中也会各有所长、相互协作才能够发挥出最大的战斗力。 而如今他们三人麾下的杂牌军,显然是正好符合了成为一支精锐部队的最重要的,也是最为基础的因素,那就是各有所长、各有所短。 一旦若是把他们的默契挖掘出来,那么这么一支部队,绝对会是花剌子模人的噩梦。 大军在到达箫斡里刺的大本营哈拉城时,已经形成了初具规模的成果,但对于叶青三人来说,还并不是很满意。 所以这一路上受苦受累最多的麾下将士,此时心里头可谓是都憋了一口恶气,碍于自家统帅的命令,他们不得不服从人家的命令,但不代表他们不会不约而同的想,这一路上是不是三位统帅,在故意折磨他们呢?是想等着自己求饶呢? 所以逆反心理及时出现,你越是折磨我,我越是不出声,即便是不为我自己考虑,我也不能给自家统帅丢了人,更何况,我家统帅也在折磨你的人呢。 乞石烈诸神奴头一个提出了心中的担忧,因为他也能够感受到,部队中宋人、鞑靼人对他的不服气跟不满。 叶青看了一眼铁木真,又望了望地平线前的哈拉城,笑着轻松道:“这些家伙很难轻易服人的,想要让他们心服口服,这一路上你都别想了,何况……实践是检验一切的真理。如此整合他们,他们根本不会看到效果,也不会理解,所以也只有上了战场,拿下一场胜利后,才能让他们心服口服。” 铁木真琢磨着实践是检验一切真理的话语,而后认同的点点头道:“叶青说的不错,身为一军统帅,再合格的将领,也不可能在平日里做到让大军每个人都服气、顺心顺意。只有战场上的胜仗,才能够让所有人相信你,信任你,崇敬你。所以此时他们有怨言,认为我们在刻意刁难他们,当然是再合理不过了。” “那到时候就有劳大汗了,可千万别跟末将客气,这些时日下来,末将也实在是想要在战场上,拿胜利来立威,若不然的话,长此以往下去,我怕他们哪天会把我煮的吃了。”乞石烈诸神奴笑了下后玩笑道。 “嗯,不错,到时候我会亲自过去尝尝的,你要蒸的煮的,还是烧烤?”叶青扭头问铁木真。 “都行,要不一样来一点儿,大腿上的肉吧,筋道。”铁木真煞有介事的打量着右首乞石烈诸神奴,骑跨在马背上的大腿说道。 “那还是先往后放放吧,约束自己的部队,在城外驻扎,不得跟哈拉城内的辽军起冲突。”叶青语气一冷,微微拉紧手里的缰绳,而后开始调转马头说道。 铁木真放眼望去,只见哈拉城城头上,不知何时已经横起了一条黑线,显然,那是哈拉城内的守军开始注意到浩浩荡荡的他们的到来了。 乞石烈诸神奴看着铁木真冲他微微点头后,立刻也是紧随其后,紧忙去忙着控制自己的部队,而铁木真同样,是开始调转马头,往后撤去,就连原本派出的斥候,此刻也是扬起一道滚滚烟尘,开始飞快的从两翼向大部队靠拢。 远处的哈拉城城门开了一道细细的缝隙,而后一名骑兵手执白旗,出的城门口便开始策马扬鞭,向着叶青、铁木真、乞石烈诸神奴三人所率的大军方向奔了过来。 “你们是什么人?”辽人的话语响起,铁木真、叶青、乞石烈诸神奴三人看看彼此,而后由叶青用当初在辽王城,临时抱佛脚学的蹩脚辽人话语回答。 随着叶青结巴了半天,总之最后,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说的到底是什么后,那辽人竟然是严肃的点了点头,而后便向着他们伸出了手。 叶青、铁木真、乞石烈诸神奴三人面面相觑,最后终于反应过来,只见铁木真急忙从怀里掏出南院大王箫斡里刺的文书递了过去。 辽人拿起文书检查了一番,而后又快又急的说了一句话后,便调转马头留下尘土向城内奔去。 “什……什么意思?”铁木真跟乞石烈诸神奴,一同望向会说辽人话的叶青。 “我觉得应该是让我们再等等吧,拿回去查验去了吧?”叶青心里没底的说道,而后看着铁木真跟乞石烈诸神奴那疑惑的眼神,没好气道:“我特么哪知道他说了些什么,我刚才说的辽话,我自己也不知道是什么意思,这是箫斡里刺在我们出城前才派人告诉我的,这么久了,我能记住就算是不错了。” 铁木真、乞石烈诸神奴此时才冲叶青了然的点点头,而后又齐齐向叶青竖起了大拇指表示佩服、佩服。 第八百二十六章 哈拉城 明月出天山、苍茫云海间。 一轮很大的弯月挂在空中的时候,大部队便被留在了哈拉城外驻营,叶青三人率着亲军,有幸能够在哈拉城休整一晚上,不过他们扎营的地方,明显是被辽人包围起来的地方,好像他们一个个是贼似的,不论走到哪里,遇到的都是不友善的目光。 一路上已经习惯了这样的眼神,偶尔经过的小村庄,或者是几乎帐篷时,他们这些大军,总是会得到辽人那冷漠带有深深敌意的目光。 哈拉城并不大,两条长长的街道,基本上就可以概括整个城池了,城内除了叶青等人外,自然是也不乏各地商旅在此休整,所以得到叶青眼色的墨小宝,偷偷离开大部队,还没有过去一刻钟,就被辽人送回来了。 如此足以想见,辽人对于他们的重视程度,已经到了亦步亦趋的地步了,就恨不得把他们全绑起来看管才能踏实一些。 叶青很想试试看,从这些商旅里是否能够找到扬州商会有关的商旅,毕竟,说不牵挂临安的事态那是假的,只是鞭长莫及之下的无奈之举罢了。 如今,既然有了机会,叶青当然不想放过,是不是能够从这里的商旅中,得到比较有用的消息呢。 虽然他也知道,这种可能性比较小,但心存侥幸之余,还是想要试试那万一的可能性。 既然是一座城邦,虽然这里的守军比百姓还要多,但身为一个城池该有的功能还都是颇为齐全的,特别是男人的三个最大爱好:赌博、烈酒与女人,在这里一样不缺。 虽然无法跟中原或者是一些大城池比较,但这里的女人还有酒,都有着一股子的野性美,即便是拿身子换男人的钱,也总是能够换出,不同于文人雅士逛青楼的异域豪爽风情来。 相比较于文人雅士精神上的洁癖,以及对瘦马的爱好,来到哈拉城的商旅,显然没有时间跟女子进行心灵合一的精神恋爱,他们更在乎的是肉体跟视觉上的刺激与直观,同时被叶青形容为肉体快餐。 墨小宝偷偷离开辽人的视线两次,第二次时间虽然久了一些,但同样,孤身一人、身着铠甲的他,还没有跟商旅搭上话,就被人家警惕的报官了,深怕他就是一个贼道,于是墨小宝再一次无功而返。 而此时亲军已经开始扎营,铁木真、叶青、乞石烈诸神奴脱掉灰尘满满的盔甲后,自然是要前往这哈拉城最为热闹的地方“参观”一番。 于是墨小宝、钟蚕快速地脱掉盔甲,跟着木华黎、博尔术等人,开始与叶青等人游览着夜色下,更加狂野的哈拉城。 男男女女的野战这一路上就没少看见,甚至在他们转向一家酒馆时,还未闻那酒馆内的吵闹声,就先听见了角落里发出来的勾魂夺魄声。 而被他们发现的男子倒是神色一紧,光着腚就要继续往角落深处躲,但怀里被他抱着的女子,则是丝毫不在乎叶青等人望过来的好奇目光,甚至是还会一边迎合着怀里的男人,一边把自己傲人的胸膛往上挺了挺,就像是希望赶紧预约到下一个客人似的。 “狂野跟原始有时候是一会儿事。”叶青拉了一把已经快要走不动道的铁木真说道。 铁木真虽然人在跟着叶青走,但目光一直则是盯着,那即便是夜色下,依旧是白花花一片的高耸胸脯,喃喃道:“你是走遍大江南北都不怕,即便是到了辽国,还要辽国公主为你……。” 铁木真话还没有说完,就被叶青飞快的捂住了嘴巴,而后干笑着看了看不远处,此时目光正如刀子似的,向他望过来的哈拉城守城将领。 “这货嘴上没个把门的,我跟你们的公主是真心相爱的。”叶青笑着说道,也不管人家听得懂听不懂。 即便是进入了酒馆内,辽人依然还是派人监视着他们,像是深怕他们一个疏忽大意,让眼皮子底下的这些人,把他们的哈拉城给偷走似的。 酒馆里的酒依然是很烈,包括酒馆里刺鼻的汗味也好闻不到哪里去,随着辽人兵士的进来,不过是让哈拉城最大的酒馆陷入到了短暂的寂静中,而后看这些人一个个如同木头人后,酒馆里便继续响起了那异域风情的鼓声与胡琴声。 赤膊满身汗渍的男人豪爽的笑声,片衣遮身的女人惊吓的尖叫声,或者是如银铃一般让人舒心的调戏声音,都让整个酒馆呈现出一幅近乎于糜烂的画面。 二楼的赌徒们要么把自己的货物输给了他人,不得不摇头叹气、一脸不甘的跟伙计不舍的望望西边,货物输给了他人,那么东边自然是去不了了,只能是回去重新准备货物了。 各种赌具一应俱全,但大部分的庄家,都是身着寸缕的妖艳野性女子,高耸入小儿脑袋一般大的胸,坐下去足足可以闷死人的浑圆臀部,但搭配着那纤细结实的腰肢,以及一双修长的美腿,又给人一种别样的热血沸腾的诱惑。 铁木真早已经不知道去了哪里,叶青巡视完这哈拉城最大的酒馆后,终于是在一张桌子前找到了铁木真那高大的身型,旁边一个妖娆的女子,此刻正搂着他的脖子,自然,那货的手此刻也绝不会闲着。 不过与之和谐画面相反的是,在对面倒是站着几个同样是膀大腰圆的大汉,此刻正凶神恶煞的看着铁木真,离得太远的缘故,叶青也听不清楚他们在说些什么。 但看着身后不远处的博尔术跟钟蚕,放下各自的酒杯,缓缓向铁木真的旁边靠近时,叶青再傻也能够猜出来,铁木真想女人想疯了,这货肯定是在跟别人抢女人。 回头看了一眼身后的木华黎跟墨小宝,示意他们两人过去帮忙,令叶青想不到的是,墨小宝神色之间有些犹豫也就罢了,但木华黎的神色之间,也是飞快的闪过一抹犹豫。 不过好在,不等叶青说话,墨小宝就拍了拍木华黎的肩膀,跟叶青说了句大人小心后,便示意木华黎跟自己过去帮铁木真抢女人。 叶青嘴角挂着似笑非笑的笑意,不由自主的暗暗琢磨着,铁木真这一辈子,东征西讨,到底跟多少女人有染呢,像今日这样的事情,肯定没有少发生吧? 没有了旁人跟在身旁,叶青再次在这家酒馆内晃来晃去,见到穿着跟中原服饰差不多的人,叶青都会点头示意打招呼,也跟好几个会说一些生硬汉话的人交谈了几句,但没有一个是他想要找的人,或者是跟扬州商会有关的商旅。 无奈的接受万一这个希望破灭后,扭过头便看见前面的铁木真,已经跟人家打了起来,而被他楼在怀里的女人,像是已经对这样的场面见惯不惯,根本就没有丝毫害怕的意思,甚至被铁木真搂在怀里,还有心思跟铁木真调情。 辽人兵士好像也对于眼前发生的一切没有任何反应,一开始还顾忌铁木真跟辽人兵士什么关系的几个赤膊大汉,看着即便是动起手来后,那些辽人兵士,依旧是如同木头似的,只是看着他们几个人后,便开始胆子越来越大,于是桌椅板凳便被抄了起来,往对方的头上招呼了过去。 “大人不去帮忙?”乞石烈诸神奴,听到声音后,才发现铁木真跟旁人打了起来,但看着远处一脸微笑的叶青,于是便走了过来问道。 “自己找女人,我去帮忙,不合适吧,万一看上我怎么办?”叶青笑着说道。 乞石烈诸神奴跟着一起笑,而后又抬头看了看二楼的窗户,突然道:“大人,末将发现了一些奇怪的东西,不知您可否给看看?” “什么东西?”叶青顺着乞石烈诸神奴的目光,望向了二楼的窗户处。 两人随即来到二楼的窗户处,看着那残破的窗户纸,以及未关严实的窗户,乞石烈诸神奴再次把窗户推开了一些,指了指隔街的院落道:“大人您看那是什么?” 窗外隔着一条街道院落里,可以看到一盏马灯在晃悠,马厩里有着几匹马,另外的食槽旁边儿,还卧着几头骆驼,但在骆驼旁边则是一个马车,马车上面的货物同样被黑不蒙着,只是一个破角处,隐隐反射着点点光芒。 条件反射的抬头,叶青能够看到的只有屋顶,而后想着外面的月光,又看了看窗外的那反射点点光芒的马车,叶青喃喃道:“是颇黎?” “想必应该是了。”乞石烈诸神奴微微皱眉头说道。 他当然知道颇黎出自哪里,也知道如今燕京皇宫的窗户,换上了那透明的、十分好看的颇黎来自哪里,而且他也知道,这颇黎可谓是十分贵重,但他想不到,竟然在此处看到了颇黎,这可是在辽王城的王帐内,哪怕连一片都没有发现。 叶青静静的盯着马车的一角,时不时还是隐约看到那颇黎在月光下反射着光芒,看了看身后一楼还没有停下来的铁木真等人,叶青干脆二话不说,推开窗户看了看高低,而后便直接扒着窗户跳了下去。 乞石烈诸神奴正要跟着一同跳下去时,就听见街面上的叶青说道:“你不必下来了,小心辽人一会儿找不到我们。” 乞石烈诸神奴愣了一下后,最终还是站在窗口默默的点了点头,而后便再次把窗户轻轻关上,这才往一楼的方向走去。 从二楼跳下去的叶青,绕了大半个圈,终于是找到了那个院落的大门,他并没有想着翻墙进入人家的后院马厩,所以看了看门口连个匾额等物也没有,便直接上前敲了敲小半天后,才听到里面传来应和的声音。 “宋话听得懂吗?” 来人打开门,看着一个身形高大的年轻人,张嘴就用宋话问道,倒是没有急于回答,而是探出头先看了看叶青的身后两侧,这才奇怪的看着叶青点点头:“听得懂,客官是一个人吗?行商还是……?” “找人。”叶青直接往里面走去,那开门的中年人也不阻拦,不紧不慢的关上门,跟在叶青的身后问道:“客官找哪位?” “后院马厩的商客可在?”叶青指了指后院的方向问道。 “这个……说不好,我过去给您看看如何?”中年人坦然自若的说道。 叶青原本还有的警惕的心算是彻底放了下来,他并非是胆小怕事,也不是不信任乞石烈诸神奴,但他心里很清楚,自己跟乞石烈诸神奴之间的恩怨,毕竟他父亲跟兄长,都等同于是死在了自己的手里,这一路上虽然乞石烈诸神奴对自己的敌意已经完全消失,但不代表他对自己就没有了报仇的意思。 所以当叶青跳下来的时候,心头虽然有过一丝后悔,深怕是着了乞石烈诸神奴的道儿,也正是因为此,他才没有让乞石烈诸神奴跟着跳了下来。 一排低矮的房门口,空气中依然弥漫着的是牛羊马粪的刺鼻气味儿,看着一间亮着灯光的房间,那中年人先是轻轻的敲了敲门,而后门后面便传来了让叶青极为熟悉的“乡音”:“谁啊?” “扬州二十四桥来的。”叶青不等那中年人掌柜的说话,便上前一步沉声说道。 房间内瞬间陷入到了寂静状,但不过一会儿的功夫,房门便被打开,一道灯光从门口撒向了门口,房内赫然坐着四个穿着宋人服饰的商贾,而开门的则是一个夏人特征模样儿的人。 叶青回身谢过掌柜的后,便大步走进了窄小的房间内,如今加上他,房间内足足有六个人,一下子使得原本就紧张的空间,更加的拥挤了。 “你……你是谁?你找哪位?”开门的夏人看着随意轻松的打量着他们几人的叶青问道。 “后院马厩旁边的颇黎是你们的?”叶青回头问道,想不到眼前的这几个宋人商贾,竟然是以一个夏人为首的商旅驼队。 “你怎么知道?”那夏人神色一惊,他记得他们可是把那些贵重的颇黎都隐藏的极好的,而且那马厩里,还有他们花高价顾的护卫,会一整夜不睡觉的守护在旁的。 “别担心,我只是好奇而已。”叶青拍了拍那旁边坐着的宋人肩膀,示意其往里挪挪,给自己留出个坐下的空儿来:“何况,我并不是去马厩那边发现的,而是从旁边酒馆的二楼看到的。你是什么人?为何要往这边贩卖这些贵重的颇黎,不怕被抢吗?” “刚才贵人可是说,是从扬州二十四桥过来的?”夏人看着虽然神色风尘仆仆,但依稀能够看到气度威严的叶青,眼珠子转了下后小心翼翼的问道。 “不错,你呢?”叶青笑着问道,旁边的四个宋人,此时却是一脸茫然,不知道夏人跟叶青在说什么,二十四桥明月夜,玉人何处教吹箫,这是连他们都知道的诗词,所以从扬州二十四桥的宋人商旅,不应该奇怪,更不应该值得夏人如此重视才对啊。 而那夏人接下来的反应,则是让那四个宋人大吃一惊,先是拱手像四人赔罪,而后道:“在下跟这位贵人有些事儿想要商谈,当然,贵人既然知道我们贩售的是颇黎,所以兹事体大,我需得拿出诚意来才行,四位可否……。” 话说到这里后,四个宋人这才反应过来,连忙应声着去后院看看货物如何等等之类的话语,而后便一个个从房间内消失不见。 “属下李仁常见过武大人。”李仁常在宋人离开后,立刻行礼说道。 “……。”叶青苦笑,感情这家伙把自己当武廉了啊。 第八百二十七章 小动作 叶青再次出现在酒馆的门口时,正是铁木真等人从酒馆走出来的时候,看着站在门口的叶青,铁木真是浑不在意,而辽人的守军,看他的眼神,仿佛要喷火似的。 他们根本不知道,叶青是什么时候脱离了他们的视线,而后又重新出现在了酒馆的门口。 整个哈拉城并没有什么值得去细看、研究的防守线,加上那破破烂烂的城墙,以及一东一西两座孤独的烽火台,整个城的防御几乎就算是齐备了。 在夏人的守护下回到营帐内,整整一夜叶青等人因为辽人的监视,所以睡的极为的踏实,而辽人的守军将领,这一夜确实是被折腾的不轻。 因为南院大王在信函中的嘱托,让他丝毫不敢对金、宋、鞑靼人的部队有丝毫大意,所以这一夜,不光是要监视外面的一万多骑兵,还要防备着里面的几百人,会在深夜突然跟外面的骑兵里应外合来攻城。 毕竟,那破破烂烂、满是豁口的城墙,本身就防不住战马的冲刺,同样,也因为没有护城河等防御设施,使得整个哈拉城的防线,几乎是全部毫无保留的暴露在金、宋、鞑靼人的眼皮子底下。 整整一夜,即便是偶尔的打个盹儿,梦中也会出现城被破,或者是自己在睡梦中被抓起来的情景,所以随着天光开始放亮时,辽人守军终于是可以长长的松一口气了。 绍熙元年六月,清晨的第一缕阳光洒在金国都城燕京的皇宫内,照耀着整片皇宫充满了勃勃生机,宫女的侍奉下,穿上薄薄衣衫的完颜璟,在窗帘拉开后,望着颇黎窗外清晨的景色,舒服的伸着懒腰,而后回过头,再此看向床上那半遮半掩的雪白躯体。 近一个月的时间里,他基本上每夜都会在元妃李师儿所住的宫殿度过,但即便是如此,李师儿那娇媚的身子,却是从来不曾给他一丁点儿的惊喜。 而如今,皇后蒲察氏、资明夫人林氏、还有昭仪夹谷氏,都先后为他完颜璟诞下了子女,唯独这个皇后之下的元妃李师儿,到如今依旧是毫无动静。 如此便让他不得不为了自己最为宠爱的妃子,能够在后宫中占有一席之位,不至于被皇后,以及两个朝堂重臣的女儿夹谷氏、林氏欺凌,而日夜在李师儿的身上继续耕耘着,期望着有朝一日能够看到劳动的果实。 太监梁道低着头站在一边,完颜璟俯身抚摸着依旧躺在床上,裸露着雪白平坦小腹的李师儿,看着李师儿那满足、温柔的笑容,轻声道:“朕已经给你了传了早膳……。” “圣上有事儿吗?”李师儿在床上同样是伸着懒腰,凹凸有致的白皙身材,瞬间又变得充满了妩媚的诱惑力,那轻覆在胸前的被子,使得李师儿的高耸的胸口若隐若现,更是增添了一丝魅惑力。 忍不住的伸手抓了一把,换来李师儿的娇羞抗议声,完颜璟笑着收回手道:“今日宋廷使臣来拜见,朕忙完了便会过来。” 李师儿乖巧如猫般的蜷缩着身子,让自己侧身的曲线看起来更加的完美跟诱惑,乖巧的点点头后,赤身跪在床上:妾身恭送圣上。 金国皇宫大殿内,李详恭敬的对着完颜璟行礼道:“臣宋廷枢密院枢密副使李详……。” “李详?”完颜璟不等李详说完后,就打断问道:“朕怎么不曾听说过?” “回圣上的话,臣是绍熙元年五月才被差遣至枢密院。”李详自始自终一直都低着头说道。 宋廷虽说是枢密院历来都是辅佐两相,分掌军政,但实则在其过程中,因为文武之间的不平等,已经使得宋廷枢密院沦为了两相控制朝堂的手段。 而枢密使如今又是远在辽国的叶青,所以这枢密副使,如今在朝堂之上显得也就尤为重要了。 默不作声的从太监陈欣喜手里接过李详呈上来的奏章,刚刚看了两行,完颜璟便皱着眉头望向了李详。 低头默不作声的李详,像是感受到了完颜璟的目光,此刻正在打量着他,急忙行礼说道:“禀奏圣上,我宋廷赵相所言,句句属实,所言绝对都是真心实意。” 完颜璟不发一言的看着李详,而后又默默的把视线再次转向了奏章之上,平静的看完后,像是怕遗漏了什么似的,又是再重新看了一遍。 而这个过程,对于李详来说,却是格外的难熬,就如同是把放在火上煎烤一样,让他站在大殿上,却是感受到了浑身的燥热跟紧张。 “带下去吧……。”完颜璟沉声说道。 “圣上,还请圣上三思,赵相决不是心血来潮,若非诚意十足,也不会派遣臣来……。”李详一惊,本以为十拿九稳的事情,没有想到是这个结果。 完颜璟微微的叹口气,想了下道:“过几日朕再答复你,朕需要好好想一想。” 说完后也不理会李详在身后的请求,迈步便走出了大殿,但心思却是一直都在赵汝愚的那封奏章上,不得不说,赵汝愚的计划让他心动,但……真的能够完美的实施吗?向来心思缜密、狡猾多疑的先生真的会被算计吗? 完颜璟呆呆的望着同乐园的湖水,不由得陷入到了沉思当中,他心动于赵汝愚的提议,但他又担忧于叶青的足智多谋。 而与此同时,随着宋人占据了北地四路,跟着金人一同回撤到黄河以北,任莫州知州的范邦彦,此时却是出现在了宋人治下的济南府内。 范如玉显然没有想到,父亲竟然在这个时候,主动跑来看自己,赶紧把父亲迎进府里的同时,一边便命下人,赶紧去衙署通知夫君辛弃疾。 毕竟,自己的父亲在金国为官,而夫君则是在宋廷任差遣,两人之间虽然一直不认同彼此,但今日父亲愿意放下脸面,主动来到济南府找他们,这让范如玉自然是欣喜之极。 五十多快要六十岁的范邦彦,一路上风尘仆仆的赶过来,虽然说莫州距离济南府并不算是很远,但这几天的赶路,还是让他感到了一丝的疲惫。 上下打量着女儿的府邸,同样脑子里回味着进入济南府后看到的景象,还是让范邦彦在心里不得不暗暗感慨着,重回宋廷的济南府,最起码表面上看起来,比在金人治下时要好了很多。 辛弃疾听到消息,则是扔下所有事情便急急往府里赶,看着亭内的岳父,辛弃疾还是如同当年一般的紧张,妻子范如玉笑着责备辛弃疾还不快给父亲见礼。 反应过来的辛弃疾这才连忙对着范邦彦行礼,范邦彦显然也挺上道,不再如同当初那般一直端着架子,笑呵呵的大大方方的接受着辛弃疾的见礼。 范如玉看着眼前的情形,紧张的心也是放下大半,示意丫鬟侍奉好茶水一切后,自己就很有眼力见的离开了大厅,聪慧如她,怎么能不知道,父亲既然主动来到济南府,必然是有紧要的事情找辛弃疾,若不然的话,就不会任由自己赶紧差人叫回辛弃疾,而就是拦着自己不去叫人了。 抢先一步把辛弃疾凌乱的书房刚刚收拾利索,就听到外面传来了脚步声,以及辛弃疾跟父亲的声音,范如玉满意的嘴角含笑,回头看了看身后干净整洁的书房,又亲自接过丫鬟手里的茶水放在桌面上,点燃那焚香后这才满意的离去。 书房内,范邦彦叹了好几次气,欲言又止了好几次后这才说道:“为父今日前来,是有要事儿告知你,还希望你们能够有个准备。” “是关于朝廷的事情?”辛弃疾压抑住心头的激动跟喜悦,这几年来,随着济南府被收复后,他不止一次的劝说过岳父,但岳父大人却是心志坚定,是认定了要继续在金国为官,简直是把忠臣不事二主当成了座右铭。 范邦彦叹气皱眉的点点头,而后犹豫了下后说道:“你嘴中的北地五路的节度使,可是叫做叶青?” “不错,正是姓叶名青。”辛弃疾寄望着,自己的岳父大人,能够给自己带来一些好消息。 “与我大金圣上亦师亦友?”范邦彦再次问道。 “确是如此。”辛弃疾确认道。 范邦彦仰天叹口气,神情有些惆怅道:“那你可知道,你们宋廷的枢密副使李详进了我大金国的都城一事儿?” “知晓一些,但不清楚其目的为何。”辛弃疾皱眉,如今有些事情他也是不太清楚,但还是能够感觉到,最近这些时日,北地四路的一些人事,都放在了夏国那个方向,所以对于金人这面,则是有着一丝的松懈。 “那就是了。”范邦彦又是叹了口气,而后接着道:“为父在莫州,也结交了几个宋廷商贾,如今听从燕京传来的消息,那李详是打算跟金国暗中联手,想要对叶青不利,此事儿真假还不能确认,但……以为父来看,绝非是空穴来风。” “商贾?”辛弃疾皱眉,岳父跟宋人商贾有交情?而且就为了商贾的消息,竟然愿意专门跑一趟济南府。 “不错,确实是商贾,这一点儿毋庸置疑。当初你们攻下济南府时,为父便是托他的福,才能够率先一步过了黄河,不至于跟着其他人一同北撤,也正是因为此,为父才从当初的知县,升迁到了今日的知州一职。为父一直欠这个商贾一个人情,而那商贾虽然当初帮了我随他的商队一同过河,但还算是个光明磊落的大丈夫,对于宋廷也是忠诚无比……。” 范邦彦在辛弃疾的书房里,回忆着前几年的事情说道,当初他是如何通过那商贾,保护范如玉在济南府,等候他们宋军的到来,以及他又是如何过河一事儿。 而那姓董的商贾,虽然明知他是金国官员,但依然还是帮了他,所以当宋人收复了整个北地四路后,当商贾得知是叶青所率的宋军收复时,便开始在范邦彦跟前不吝赞美之词的夸赞着叶青,显然是把叶青已经当成了最伟大的英雄。 这几年一直还在金境经商,每次路过莫州时,都会来看看范邦彦,而且每次也都会带来关于那叶青的消息,所以范邦彦也知晓,这个董晁,已然是把宋人将领叶青当神一样看待了。 所以这一次那董晁途径莫州,一脸悲愤的告诉他,宋廷又打算跟金人联手,暗地里谋害叶青这个忠臣良将时,竟是在府内痛哭出声。 欠着人情的范邦彦,便问董晁既然如此想要保护那叶青,为何不去把你从燕京知道的这些告诉叶青呢? 董晁则是无奈的摇头,直言自己只是一个身份卑微的商贾,若是说出这一番话来,怕是无人可信,甚至还有可能因此误了叶大人的大事儿以及性命。 辛弃疾听着范邦彦的叙述,不知为何,却是有种啼笑皆非的感觉,总觉得经岳父如此一说,好像是他们全家欠着人家一个恩情似的。 但不管如何,既然岳父亲自前来告诉自己,显然是为了让自己相信,那个商贾在燕京听到的流言蜚语,是确有其事。 “那个商贾可曾跟您一同前来?”辛弃疾问道。 “不曾,终究是商贾啊,为利而奔波,虽然那日在为父府上哭的伤心欲绝,但第二日就又拍拍屁股忙活他的生意去了,商人重利轻别离,唉……若是此人能够不是那么贪财好利,跟为父倒是有可能成为忘年交的好友啊。”范邦彦感慨着说道。 辛弃疾只得在旁边点点头,心里头却是分析着,范邦彦的这番话到底有多少可信度,是不是真的,还是说这是金人为了其他事情的疑兵之计?是不是应该跟李横商量一番,如今金人跟赵汝愚暗地里搞小动作,此举是为了再犯北地四路呢,还是真的为了叶青而来。 而如今的董晁,则是自莫州出来后,便撇开了所有的商队,只带了两名精干的手下,恨不得插翅飞到河套三路,赶紧把他从燕京知道的事情,详细的告诉虞允文。 叶青如今在辽国,若是凯旋而回时,必然是要再次从河套三路这个地方经过,而若是金人跟赵汝愚,真的打算暗地里伏击叶青的话,那么金、夏、宋三者的交界处,必然是最为理想的伏击之地,甚至可以在事成之后相互推诿给夏人这个不知情者。 所以董晁不得不去博范邦彦的同情,而后给自己争取时间,亲自前往京兆府路,把详情告诉虞允文。 第八百二十八章 世界的尽头 辛弃疾再次找到李横的时候,李横依然是如同无头苍蝇似的,把所有的手下都撒了出去,如同孤魂野鬼一般,在整个北地四处晃悠,寻找着可疑的人。 此次事情非同以往,若是叶青没有在辽国的话,他也不至于如此紧张跟大张旗鼓,但此事有可能关乎于叶青在辽的安危,所以这些时日里来,他几乎都不曾怎么合眼。 在李横的府里,看到双眼涨满了血丝,声音都有些嘶哑的李横,辛弃疾只能是无声的叹口气。 他知道李横如今不光是掌着淮南东路的其余四路大军,同样,手中还有着一支名曰野战营的斥候部队,这支军队虽然核心人数不多,但是其外围人数却是多达成千上万。 而且有些人完全是从当初的皇城司里分离出来的,所以李横手里的这支野战营,辛弃疾虽然不知道其战力如何,但却是敢肯定,这支野战营,恐怕同时还担负着跟皇城司差不多的职责。 所以在辛弃疾看来,把范邦彦所说的话告诉李横后,由他来判断真假,或许比自己一个人来判断真假更为容易一些。 李横皱眉,听完辛弃疾的话语后,他并无法来判断这件事情的真真假假,也不知道是不是金人跟宋廷朝堂之上的赵汝愚,联手设的一个假的计谋,就等着他们上当。 “辛大人不妨先回府陪陪泰山大人,至于我这边一有什么消息便第一时间告诉您,如何?”李横看着赵才卿从远处经过,而后想了下后说道。 “也只能如此了。”辛弃疾点点头,两人如今在济南府配合的也是越来越默契,所以过多的言语也不用说。 随着亲自送辛弃疾到府门口,而后转身回来的李横,看了看因为身孕而遛弯儿的赵才卿,问了问刘兰儿在哪里后,便往书房里走去。 李横能够成为伞的四时,手里掌着野战营这么一支部队,完全可以说是因为刘兰儿的功劳。 而刘兰儿也没有因为生孩子而把脑子生傻了,依然是善于总结,善于从杂乱无章的信息中,找到对于他们最为重要的信息来。 所以李横在这种事情上,完全是需要听从刘兰儿的意见,而且他还很得意,自己能够靠着自己家的婆娘吃软饭,而后成为伞的堂堂四时之一。 书房内的刘兰儿坐在书桌前蹙眉,而李横则是如同手下似的站在旁边,一声不响的看着沉思中的媳妇儿,就差手里端着一杯茶水,或者是拿着一份小吃小心翼翼的伺候着了。 在书桌上面胡乱的写写画画,一旁的李横急忙上前给研墨,遛弯儿回来的赵才卿,面带微笑的看着两个人,而后挺着大肚子在旁边坐下,便静静地看着这幅画面,眼前的一切,都是她当初在涌金楼内,想也不敢想的事情,但却是终于被她拥有了。 书桌后面的刘兰儿,直到把一大张洁白的上好宣纸,上面画的跟鬼画符似的时,才停下了手里的笔,额头渗着一层细汗,脸颊此刻显得有些苍白,甚至就连嘴唇都显得有些发抖。 “怎……怎么了?是不是身子不舒服了?”李横脑子里的第一反应,是不是兰儿又有了。 刘兰儿则是无声的摇摇头,而后再次盯着眼前,谁也看不懂的鬼画符的纸张,道:“叶大哥怕是有麻烦了。” “麻烦?”李横皱眉,顿了下后问道:“很严重吗?” 刘兰儿沉默,过了片刻嗯了一声后,又颤抖着手拿起了毛笔,重新铺上了一张宣纸,只是这一次动作慢了很多,但手却是有些发抖。 比起刘兰儿只是手抖的情形来,此刻的叶青、铁木真、乞石烈诸神奴则是心在颤抖,特别是叶青,万万没有想到,有一天会在走出天山之后,竟然还能看到海,你这是在逗我吗? 叶青望着不远处,一眼望不到尽头,在整个视线之内展开的海面,被震惊的喃喃说不出话来,他再一次觉得,自己是不是又特么的穿越了! “什么情况,你不是说这个世界你最了解了吗?你不是说,天山是离海洋最远的山吗?”铁木真也被眼前的大海给震慑住了,他一个草原上来的土包子,顶多也就是见过湖泊而已,哪里见过海,只是听说过而已。 “我……我也不知道啊,我们走错方向了?”叶青喃喃回答道,又不是的看看自己手腕上的表,一切都没有错啊。 从哈拉城出发到现在,叶青时不时的便会给铁木真、乞石烈诸神奴说着一些这个奇妙世界的魅力,所以天山是离海洋最远的山系,也被他得意洋洋的告诉了铁木真等人。 然而,他没有想到,他嘴里这个奇妙的世界,没几天的功夫后,就狠狠的打了他的脸。 望着一望无际的海平线,叶青不由自主的招招手,耶律王祥便立刻策马出现在了旁边:“大王,您吩咐。” “这……这是哪儿?”叶青望着阻挡着他们前进的道路,如同世界尽头的远处海平面问道,对于耶律王祥该称他为大王的事情,叶青这些时日已经懒得计较了。 “回大王,这里就是我大辽跟花剌子模人的边疆了,从这里往南再走几百里地,就到了克古城了。至于眼前的海,末将也不知道准确的称呼,只知道咱们辽人一直称呼它为花剌子模海。”耶律王祥在旁边解释道。 “花剌子模海……花剌子模海……。”叶青神叨了似的,嘴里喃喃的念叨着。 铁木真无语的撇了一眼叶青,心中对于这个所谓的世界 通,瞬间升起了高度的怀疑。 “继续往南。”铁木真回头下令道,钟蚕跟博尔术立刻领命,包括叶青身后的木华黎以及墨小宝,见叶青点头后,也立刻往身后的方向奔去,准备集结部队继续前进。 花剌子模海,最为顶峰时期,其南北长就达千里之遥,而东西宽也达六百里的距离,走出天山之后,看着横亘在眼前的海面,确实会给人一种走到世界尽头的假象。 但世界就是这么奇妙,不管是从南还是从北,只要绕过眼前的花剌子模海后,便是一马平川的平原,跟天山地势完全不一样的大平原,也更适合骑兵这样的部队作战。 叶青自然是不会知道,在他的上一世,花剌子模海已经缩小到了连它妈都不认识的地步了,何况是叶青这个外来的和尚,怎么可能知道,横亘在他们眼前的,便就是那著名的咸海。 沿着海岸线往南进发,时不时的能够看到海面上的小渔船,如同一个黑点儿、或者是树叶儿似的漂在海面上,弄的吹嘘自己为世界 通的叶大人,一直在怀疑,自己是不是来的世界不对啊。 沿着漫长的海岸线,在部队扎营时,吃过一次亏后,所有人再一次开始意识到他们所带的水源有多珍贵,显然,除了叶青以外,所有的人都以为他们旁边的海水可以喝,然后一个个跟中毒了似的,抠着嗓子就开始找水袋。 三日后,他们终于是看到了克古城,因为斥候部队的查探,所以当他们快要接近克古城时,那不算城门的城门处,便扬起了厚厚的一层烟尘,随之而来的便是震耳欲聋、让大地跟着颤抖的马蹄声,从远处响起。 身为主帅的铁木真,面对克古城气势汹汹的骑兵,却是脸上露出了轻松的表情:“终于算是到了……。” “您就不怕他们突然袭击我们?”乞石烈诸神奴,还是不太相信,铁木真皱皱鼻子,就能够嗅出来,远处的那些渐渐向他们冲过来的骑兵,不是来跟他们干架的。 何况,他自己所率的五千人,此时并没有因为铁木真跟叶青的部队无动于衷,也跟着一动不动,而是在乞石烈诸神奴的大声命令下,已经摆出了准备出击的姿态。 叶青漫不经心的回头,望向身后左右一动不动的自己的部队,以及更远处一些的,已经被乞石烈诸神奴所率的大军,心头不由的升起一股满满的欣慰感来。 短短不过二十来天的时间,已经能够使得原本还以为的杂牌军,如今不再对主帅阴奉阳违,这让叶青对于身后的一万五千多人,在战场上会如何,变得也越发的有信心了。 “哪位是叶青叶大人?”生硬的宋话响起,远处已经被骑兵扬起的烟尘淹没的辽人骑兵队中,缓缓地跑出一骑,在他们前方约莫五十来步的地方停下问道。 叶青连忙看向了铁木真,见铁木真点头后,这才双腿轻拍马腹,缓缓从身前的骑兵中走了出来,向着那名辽人将领接近了几步,而后一块儿北府的腰牌便扔了过去。 辽人将领身后依旧是烟尘滚滚,刚刚被他们自己的骑兵扬起的烟尘,此刻依然是把他们的几百骑全部吞没在了里面,但即便是如此,那烟尘依然是滚滚前行,向着辽人将领的身后,以及叶青等人扑了过来。 不过却是淡了许多的烟尘中,那腰牌在空中划出一道弧线,而后便被辽人将领抓在了手里,仔细查验了一番后,那辽人将领便翻身下马,走到叶青马前单膝跪地行礼道:“末将无缰军副统领野利战见过叶大人。” “野利战?你是夏人?”叶青微微有些惊异的问道。 起身的野利战,随着烟尘渐渐消散,露出一口白牙笑着道:“是,末将祖上是夏人,但末将却是实实在在的纯正辽人。” 第八百二十九章 探营 克古城确实如野利战所言的那般,严格意义上更像是一座兵城,而非是百姓居住的城池。 即便是一些在这个交战时期,还敢在两国之间行走的商贾,也是在距离克古城更往南的一个驿站内歇脚,远远的避开了两国的主战场。 克古城内像野利战这样的夏人还有很多,辽、夏人在这里混居,几乎已经快要融为一个新的种族似的,很难再分的清楚你我。 路途上叶青他们所遇到的大量的粮草辎重车队,如今已经被他们远远的抛在了后面,在他们进入克古城后,辎重等器物的车队,恐怕还需要一两天的时间才能够到达克古城内。 严格意义上的兵营内,自然是以铁匠铺、盔甲锻打等这些铺子居多,而这些铺子里的主人,基本上都是由夏人来经营,毕竟,如今这个时期,夏人在锻造方面的技能,确实要比金、辽等国强上很多,所以夏人的工匠在辽国同样是十分的抢手。 叮叮当当的声音不绝于耳,伴随着战争而来的,必然是兵器、盔甲的损耗,以及人员、物资的增加,所以原本的克古城,随着军队的增加,已经快要形成一个颇具规模的新城了。 也使得逐利而来的胆大商贾,在克古城内赚的盆满钵满,反正打仗的兵士有的是钱,又没地方花,甚至是有没有命花都还是个未知数,所以大部分人都是抱着一种今朝有酒今朝醉的心态,从而也使得这里的酒馆跟妓院更加的发达,甚至比起他们经过的哈拉城来,还要热闹几分。 一队队的辽人骑兵与他们擦肩而过,彼此都会打量着彼此的装备,而叶青等人,也终于是在到达野利战为他们准备好的营地后,见到了真正的骆驼骑兵。 人数虽然不算是很多,但还是能够看的出来,辽人显然是把骆驼当成了他们的特种兵来用。 叶青终于算是见识到了铁木真的雷厉风行,刚刚安置好所有人,便立刻带着叶青、乞石烈诸神奴,在野利战的带领下,登上了城外的烽火台,望向更西方的茫茫草原。 “过了草原便是戈壁沙漠了,这里的草长势并不好,也不丰足,常年四季雨水更是很少,所以能够占据一个有利的有水源的城池,基本上就等同于立足在不败之地了。”野利战指着无尽无边的绿色草原上继续说道:“大人前几日经过的那花剌子模海,实则海的另外一端,就完全是沙漠戈壁,很难通行。所以我们这里虽然打仗,但商贾贸易等等,却是能够安全顺利的通过,只要你缴够了钱,或者是拿一些货物抵债便可。” “花剌子模人距离此有多远?”铁木真放下眺望远方时,搭在额前的手严肃问道。 “百余里地,那里是他们的一个大营,足足有十万多兵力。但每次他们也只是会派出万人左右的军队来跟我们交战,这么久了,还从来没有一次全部出动过。”野利战有问必答道。 “他们的王城在哪里?”叶青皱眉问道。 “听一些商贾说,我们这里距离他们的王城玉龙赤大概有七八百里地,而且需要过一条叫阿姆河的河流,才能够到达,而在这中间,则是有着三个大城,没个都是重兵把守。”野利战连忙从身后的手下手里接过地图,摊开后指着道:“三位大人请看,这里是离我们最近的克曼城,接下来这是伊法城,马尔汗城,而且这里的马尔汗城里,还有一个寺院……。” “寺院?”叶青皱眉,外来的和尚在这里完全是水土不服,这样的土壤上,怎么可能滋生出寺院之类的中原文化来。 “大概的意思吧,但并不是中原的那种寺院,是……。”野利战面对叶青疑惑的目光,挠挠头后有些尴尬的道:“他们称之为神,叫太阳神,或者是火神,但并非是拜祝融……总之,末将也不是很明白,就是这个意思吧。” 叶青却是了然的点点头,野利战所言的应该就是拜火教,但不管如何,这里的信仰、宗教、文化等等体系,已经是完全与中原所不同了。 走下烽火台后,铁木真刻意放慢了脚步,跟叶青相互对视一眼后,两人便跟旁人拉开了一些距离。 “你对这些有了解?”铁木真问道。 “一点点,但还需要对照验证,所以我现在都不知道是真了解还是假了解。”叶青皱眉说道。 随着花剌子模海的广袤无际差些颠覆了他的地理观,以及一路行来经过天山时所见到的景象,已经让叶青开始不由自主的怀疑,自己所处的这个时代,到底跟历史上的宋是不是同一个时代了。 所以他在这个时候,特别是有可能一句话就会左右铁木真如何作战的情况下,他可不敢随意的再不负责任的胡乱说话了,还是希望能够拿到一些确切的证据比较妥当。 铁木真点点头:“今日休息一番,而后给你三天的时间,摸透向西五百里地的路线,看看是不是如野利战所说的那般,在过阿姆河前,我们的前方只有三个大城跟一个兵营,如何?” “好,没问题,明日一早我就出发。”叶青毫不犹豫的点头道。 “记住,我们只有三天的时间,若是时间一长,一旦我们一路上遇到的商贾中,有些人从克古城前往花剌子模后,我们的动向必然也会被花剌子模人所知晓,所以我们需要抢在花剌子模人知道我们的存在前,争取能够向前推进百里之地。”铁木真蹲下身子,在绿草上划出几道痕迹说道。 看着铁木真最后圈准的方向,正是刚刚野利战所言的那一大片花剌子模人的兵营区域,点点头道:“我明白,我们会摸清楚,那叫克曼还有伊法、马尔汗他们驰援需要多久的时间。” “这里一定有水源,既然能够在此不依靠城池扎营,必然是有其独到的地理优势,若不然的话,他们如此跟克古城耗着,每天的花费就不是一个小数目。”铁木真会意一笑,点着头说道。 与聪明人讨论就是要轻松简单多了,只要开个头,基本上就能够知道对方在想什么、要什么,所以铁木真也变得越来越有信心。 叶青同样是看着铁木真会心一笑,他的想法与铁木真可谓是不谋而合,那就是把战线向前推进一百里地,直接把要塞一般的克古城变成后方的的粮草辎重大营,而后游弋于草原、戈壁或者是沙漠中,利用骑兵的优势,不以攻城为目的,以歼灭敌人的有生力量为主,争取在最短的时间内,瓦解花剌子模人构建的三城一营的防线。 一旦三城一营环环相扣的防线崩溃,那么即便是远在千里之外的花剌子模人的王城玉龙赤,也就等同于是毫不设防的出现在了叶青等人的眼皮子底下,不过就是距离远了一些而已。 而且,更为重要的是,一旦叶青验证了三城一营是一个环环相扣的防线,也是花剌子模人唯一一个可以吓唬辽人的防线后,就足以说明一个问题,那就是花剌子模人一直以来的主攻,都是虚张声势,实则他们并没有在所谓的阿姆河以东的方向,投入想象中的那么多兵力。 如此就可以完全判定,三城一营是花剌子模人故意搞起来的声势浩大的战争假象,一旦到了那时候,那么花剌子模人的三城一营的防区,就可以任由叶青、铁木真等人驰骋了。 这并非是他们凭空想象出来的,而是从野利战那一句,整个大营驻守十万兵力,但每次交战却是只有万人规模左右的战争,就能够敏锐的判断出,花剌子模人的边疆必然是有问题,不然的话,哪个将领再傻,也不可能每次都是只派十分之一的兵力跟敌人交战,留下九万人在营内总不能下崽玩儿吧。 所以其中必然是有原因的,要么是兵力不足,要么便是他们有什么顾忌,而这也是为何铁木真给叶青三天的时间,让叶青查探的原因,要赶在商贾到达克古城前,完成一系列战术动作的原因。 边疆守营比不得远离战争的城池,所以夜色降临后,野利战也只是带着辽人的众将领,给叶青等人举行了一个简单的欢迎仪式,而后便是当着所有辽人将领的面,拿出了叶青给他的关于北府的命令,当众宣读:所有人听从联军号令,违令者斩。 随着号令宣读完,墨小宝跟木华黎则是灰头土脸的出现在了叶青几人跟前。 “说。”铁木真回头皱眉道。 “大汗,如您跟叶大人所料,埋伏在城外十里地的斥候,这一下午就逮住了数十个可疑的出城商贾。”墨小宝虽然灰头土脸,但神色之间却是有着说不出的兴奋。 叶青笑了笑,看向木华黎时,木华黎也是冲他微微点头,表示这一夜还会有人一直游弋在城外,阻拦着前往花剌子模那边方向的可疑人。 野利战跟辽人众多将领却是一脸茫然,不知道叶青跟铁木真是找到了什么,也并不知道墨小宝禀奏的是什么事情。 只是当他们出去后,看到空地上如同捆牲口似的,撂着一片神情萎靡的百姓后,一个个俱是惊异的望向了从容轻松的铁木真跟叶青。 “大人……这……他们都是克古城百姓,这个我还认识,昨日里我的甲叶子还是他帮我修的……。”野利战旁边的一个将领说道。 “这些人都是我们刚一进城后,就开始准备前往花剌子模的探子,而且他们遇见我们的时候,俱是撒腿就跑,所以我便不得不把他们都先抓了起来。”木华黎解释着说道。 野利战扭头看向叶青跟铁木真,难怪他们进城后,他就再也没有看到过墨小宝跟木华黎两人,原来一进城后,他们就开始有所动作了,但想不到竟然是连自己都被蒙在了鼓里。 “并非是要刻意隐瞒你,而是来不及告诉你一声,何况也是怕走漏风声,这不,人一抓到,立刻就告诉你了不是。”叶青拍了下野利战的肩膀说道。 野利战无奈的点点头,心头也有些尴尬,想不到叶青跟铁木真竟然如此谨慎、狡猾,进城后第一时间就开始着手防范他们的消息外散,难怪人家能够成为比自己厉害的将领呢,也难怪公主殿下给自己的命令中,几次都强调,不准告诉任何人,有联军要来驰援克古城。 “那这些人现在怎么办?就地处决还是……?”野利战问着叶青跟铁木真。 “交给我吧,看看能不能找到些有用的东西来。”叶青再次出声说道,不过这一次却是看向了铁木真。 铁木真默默的点点头,他明白叶青的意思,是希望能够从这些藏在克古城的花剌子模人的探子身上,试试能不能找到些对他明日有用的消息来。 “好,交给你了。”铁木真的语气中带着一丝杀气道。 叶青了然的点点头,而后回头,木华黎便立刻命人再次把那些探子带走,不久后,不远处的帐篷角落处,便开始出现了痛苦的求饶声、惨叫声,甚至还有叫骂声、哭泣声。 昼长夜短的夏季对于活跃于天山一带的人来说会很累,天色黑的晚,但是亮的早啊,所以叶青无奈的看了看表,而后便开始用清冷的凉水洗漱,随着身上那股沉重的疲态被洗去,精神稍好了一些的叶青,示意贾涉不必跟着自己出城,而是只带了木华黎跟十几个亲兵,便在天际朦胧未亮透时,再次踏上了往西的路上。 身后的太阳还不曾升起,一抹鱼肚白也才不慌不忙的爬出东方的天际,木华黎用生硬的汉话,在马背上向叶青说着昨夜里的审讯结果。 因为太晚的缘故,叶青也懒得等,便让木华黎今日一早在告诉自己。 “杀了十七个,留下了十四个交代了的,不过他们以后也不会出现在克古城内了,而且这些人里,还有些人知道我们途中经过的商旅,哪些是在跟花剌子模人做生意,所以就留下来等着指证那些商贾。”木华黎随着马背颠簸道。 “他们去哪里报信?”叶青问道。 “花剌子模人的大营,他们也只能到花剌子模人的大营,再往西就进不去了,花剌子模人也并不是很相信他们。末将以为,花剌子模人是怕他们两边讨好吧,会把所看的也告诉我们吧。”木华黎分析着说道。 “如此看来,花剌子模人必然是有见不得人的秘密啊,要么就是一直在故弄玄虚,要么就是有什么不得已的苦衷。太阳落山前,赶到花剌子模人大营附近,晚上在偷偷的看看有没有机会接近他们的大营。”叶青一耸肩,而后肩膀上的海东青,便振翅而飞,那翅膀掠过没戴头盔的叶青后脑,竟然是让叶青隐隐作痛,小兔崽子太用力了。 中秋快乐,就一更。 第八百三十章 斥候 叶青所带的二十人亲兵,加上木华黎所带的十人亲兵,加起来不过是三十二个人的队伍,在夜幕罩向整个草原的时候,算是顺利的抵达了当地人称之为小叶河的附近。 如同他们分析的那般,这条河流显然就是花剌子模人大营的水源之地,破碎的衣角、一些木制的甲叶、残渣碎屑时不时的会漂浮在河面上,让人们的视线不由自主的望向上游。 这个时候的他们显然不适合起火,何况他们也自带了鞑靼人征战天下时,那最为厉害的武器,可以在马背上食用的干粮跟马奶。 三十来个人围成了三小堆,战马悠闲地的在夜幕下低头饮水、吃草,若不是因为作为斥候的缘故,他们倒很像是来野炊的游人。 与木华黎分辨着大方向,商讨着接下来该如何探营,而后如何才能够知道,花剌子模人大营身后的三座城池,跟大营之间的供给关系等等。 看着手腕上的手表指针渐渐指向十点钟方向,时辰进入亥正后,木华黎窝在心头的疑惑终于是喃喃的念叨了出来:“这里的天黑的也太晚了吧,总感觉这时辰对不上号。” 叶青笑了笑,看着西方天际道:“比你们草原上差不多相差一个时辰多,所以就难免了。何况这是夏季,昼长夜短,适合我们的时间并不多,加上天气即便到了晚上也比较热,蚊蝇较多,所以一会儿要加倍小心,即便是探查不到什么也无所谓,但千万不能打草惊蛇,惊动了他们。” 木华黎点点头,喝了一口早已经习惯那荤腥味儿的马奶,道:“大人放心吧,您也小心便是,到时候我们还在这里汇合。” 随着各自找到自己的战马,而后开始沿着河流往上,远处便开始出现了如同星星的点点灯火,随着他们继续往前,那灯火也就渐渐变得清晰了起来,失去了远望时的神秘。 铁木真给了他三天的时间来探营,但实打实的却是只有两夜一天,若是再加上休息的时间,以及来回的两天路程时间,实则他们也只有一天一夜的时间,能够悄悄的潜入敌人的腹地。 所以不管是时间还是差事儿,对于叶青来说,都很紧迫。 但也正是因为时间的紧迫,让叶青从开始接近花剌子模的大营时,避过一些防卫斥候后,便开始两人一队的让他们往回禀报他们打探到的消息。 每隔两个时辰,叶青便会派两个人回克古城,如此一来,能够保证,在最短的时间内,让铁木真接连不断的得到所有的消息,而不至于非要跟傻老婆等汉子似的,在克古城等待着他回来,也就完全可以在有七成消息后,便立刻出征。 一将功成万骨枯,这句话没人不知晓,但真正能够理解这句话,甚至是把这句话的含义诠释到极致的,铁木真绝对是可以算得上一个。 铁木真的强大,除了他们马背上民族的特性之外,便是他对于麾下兵士战斗力的挖掘跟压榨,已经达到了极致。 他们在草原上来去如风、行如鬼魅,除了他们特有的灵活机动性外,便是马背上的吃饭、睡觉特征,让他们变得更加强大,赋予了他们成为胜利者的最根本原因。 时间、速度、效率上,比其他部队远远高出一筹,也就使得兵贵神速这句话,被发挥到极致,从而总是能够打敌人一个措手不及,往往还没有反应过来,还未完全休整完毕,铁木真的骑兵就会如同神兵天降,像是凭空冒出来的一样,出现在了敌人的眼前。 在叶青等人一早离开后,铁木真便给了墨小宝、乞石烈诸神奴、野利战一天的时间来整顿兵马,而后在太阳落山的时候,铁木真则已经开始按照大辽国的习俗,杀青牛宰白马来祭祀。 当第二日的朝阳升起时,随着第一队被叶青派回来的斥候,回到克古城时,铁木真立刻便命墨小宝的五千人,以及他的五千人作为先锋开拔,而后不过两个时辰后,野利战与乞石烈诸神奴,则是紧随其后跟着向西进发。 这是他与叶青率先约定好的,随着第一队斥候回城后,大部队便立刻西进,而他之所以连询问都不询问第一队回来的斥候,是因为第一队斥候根本就不可能知晓什么有用的消息,不过是作为一个探路者的职能罢了。 所以随着野利战与乞石烈诸神奴还未开始从克古城出发时,已经率军在路上的铁木真,便遇到了第二队叶青派回来的斥候。 “营地规模是十万人之众的规模,所备的粮草物资,暂时还不清楚是否能够供应十万人……战马等也还在查探中……。” 随着野利战跟乞石烈诸神奴开始向西挺进不久,第三队斥候也已经与铁木真接上了头:“粮草不足维持十万人在大营超过十天……战马大致不足三两万、或者是三四万……步骑两者应该是都有存在。” 到了下午的时候,铁木真也已经不知道自己见过了多少队的斥候,但把所有的消息汇总起来后,便会发现,花剌子模人的大营是十万之众的大营,但显然其中的部队并没有十万之众,人数应该是在五六万之间,是一个步骑混合的兵营。 经过一处有着战争痕迹的草场时,铁木真这才放缓了继续西进的速度,开始命令部队扎营,同样,在半个时辰后,身后的乞石烈诸神奴、野利战也开始就地扎营。 墨小宝看了看简易帐前的博尔术、钟蚕,而后点点头后,正待走进帐内,铁木真则是从帐内走了出来,不等墨小宝开口就说道:“我知道你在担心叶青的安危,很想立刻飞到叶青身边去。但现在还不行,我们现如今,也不过是只知道了花剌子模人大营的规模,但对于大营身后的三个城池还是一无所知,继续贸然前进,只会适得其反。” “叶青他们因为人数少的优势,可以避开花剌子模人撒在草原上的斥候,而我们就很难避开。所以若是一旦被他们的斥候发现……那时候才会害了叶青。刚刚的两队斥候你也见过了,他们并没有带回来任何有用的消息,这说明,叶青他们一时半会儿,恐怕是很难绕过已经探查的八九不离十的大营,迂回到敌人的身后,查探三城之间的距离跟大营之间的关系。”铁木真根本不给墨小宝说话的机会,平静的说道。 “我们一天赶的路程,不过是叶大人一天所走路程的一半,何况我们派出去的斥候,也并没有发现花剌子模人的斥候,所以若是我们再往前少推进一些,是不是更为有利一些?”墨小宝不死心的问道。 铁木真皱着眉头摇头,而后望向西方道:“不能。那样风险太大……。” 篝火堆前坐定,铁木真一直紧皱眉头,缓缓的沉声道:“除了叶青的安危之外,我不止要考虑我们以及身后大军的安危,还要顾及这一战的胜利。所以在敌人未发现我们之前,我是不会冒进的,除非是……敌人发现了我们,我才会立刻出击。” 铁木真的谨慎跟求稳,让墨小宝微微有些不解,在他看来,这与叶青所言的铁木真,特别是当初他在草原上作战时,那个来去如风,用兵迅猛的铁木真则是完全判若两人。 当初草原上,他能够感受到的铁木真的所率的大军,每每还不及与他们交手,但那股凌厉的威势已经能够让他们,真切的感受到头皮发麻,不寒而栗。 但如今两人同为一军,墨小宝对铁木真的印象却是畏首畏尾,谨慎求稳的感觉。 显然,他并不知道,铁木真用兵向来谨慎,只有成为他的敌人时,才能够感受到他的那种险中求胜、来去如风的凌厉攻势,而在成为同盟后,显然,少了直观的角度去看待后,才会发现,铁木真的用兵则是多了一些作战时的繁琐,所以才会让他墨小宝如此认为。 如同一个人前光鲜亮丽的明星一般,我们能够看到的只是他光鲜的一面,却很少会知道他背后默默努力的付出一样,以及做的所有的事情。 一些事情可能甚至跟他的明星身份毫无关系,但却是成就他人前光鲜亮丽的不可缺少的一部分。 铁木真同样是如此,墨小宝只知道当铁木真是敌人的时候,铁木真的强大,而成为盟友后,才发现强大实则是因为他背后的谨慎跟缜密。 炎热的天气下,木华黎的盔甲披挂在马背两侧,整个人穿着单薄的衣衫,正在峡谷的河流处,给战马刷洗着,一旁不远处的叶青,同样是一副神态疲惫,精疲力尽的样子,一夜一天的潜伏、查探,已经让他们的神经处于高度紧张,甚至是崩溃的边缘。 而如今的身边,已经由原来的三十人,变成了到现在只剩下了四个人。 “现在怎么办?想要冲出去怕是很难了,我们在这里藏了小一个时辰了,即便是想要趁夜跑,恐怕也会引起他们大股斥候的注意力。”木华黎拿起布条,把湿漉漉的头发绑扎在脑后问道。 “克曼城不足为惧、马尔汗不足为惧,唯独伊法城,我们也没有想到,他们的太阳神法尔斯,竟然就在伊法啊。”叶青直接躺在岸边,下半身还浸在水里喃喃说道。 谁也没有想到,在他跟木华黎于中午好不容易汇合后,在让斥候开始逃过花剌子模人的大营防线后,他们在前往伊法城的途中竟然被人盯上了。 一开始还以为是花剌子模人的大营斥候发现了他们,但没有想到,竟然是那保护所谓的拜火教太阳神的护卫,发现了他们可疑,而后便是一路的追赶他们六人,迫不得已下,他们只能是调转方向,开始往花剌子模人的王城方向跑,最终是躲进了这座小峡谷中。 “我们不能坐以待毙,大人。”木华黎蹚水走到叶青跟前皱眉说道。 “当然不能坐以待毙。”叶青望着蓝色的天空,偶有几朵白云闲散的在空中飘过,继续躺在岸边道:“继续往西逃是不能了,何况我们还不知道伊法城是什么情况,那太阳神为何会在这个时候出现在伊法城呢?所以……我们想要逃回到铁木真的大军中,还不如进入伊法城容易一些。” “您是想要看看伊法城那太阳神?他为何要去伊法城?”木华黎琢磨着问道。 “只是其一,另外便是……花剌子模人不是傻子,而我们也能够看出来,那太阳神来到伊法城后,包括花剌子模人的大营,都显得极为谨慎,所以这个时候,我担心的是,他们会通知花剌子模人的大营,开始盘查、搜寻我们。如此一来,我们即便是能够完全甩开那些护卫,也不可能顺利的从花剌子模人的大营穿过去,所以倒不如直接进入伊法城,看看他们的拜火教太阳神,到底跑到伊法城干什么,而后再找机会回营。”叶青从岸边坐起来,再次洗漱了一番,便开始示意他们等人都脱下盔甲,扔掉兵器,扮成被抢劫的商贾进入伊法城。 木华黎皱眉,留下自己的弯刀,而后包括盔甲等只要跟兵士沾边的物品,也都被他们连同其他四人,一起扔进了小河谷中。 “沿着河谷的方向往下游走,而后再上去。”叶青起身牵着战马一边开始前行一边说道:“我记得在跟你汇合前,应该就是在前方不远的地方,有一个驼群,若是我们足够幸运,能够碰到的话,就把战马换成骆驼,如此一来,也就更能够不被人怀疑了。” 木华黎不出声的跟其他四人,在叶青的身后往下游走,时不时的会望望前方,如今的他,基本上已经快要迷失方向了,而一旦太阳落山后,他真的担心,他们则会在茫茫的草原、戈壁地带失去方向感,如同无头苍蝇一般,还不知道能不能够到达伊法城。 河谷的潺潺流水声,随着夜色渐渐降临后,仿佛也显得安静了许多,六人六匹战马,在坑洼不平、乱世挡道的河谷内,完全无法骑在马背上前行,只能是牵着战马深一脚浅一脚的往前缓行。 但也正是因为他们的缓慢速度,随着夜幕下彼此的身影开始变得模糊不清时,头顶上方好像隐隐从远处传来了骆驼的叫声。 “大人……。”木华黎欣喜的低声提醒着叶青。 “听见了。开始从前面找路径往上爬,若是战马无法上去……。”叶青身形顿了下,而后便继续往前走。 身后的木华黎愣了一下,看着叶青的身形,那未说完的话,他当然明白其意思,便是杀了战马来解决问题。 无声的抚摸着自己身旁的战马,鞑靼人爱马甚至是胜过他们自己,但在这个时候,木华黎也知道,若是想要活命,不被活捉,唯今之计只有杀掉战马才行。 毕竟谁都清楚,若是任由其在河谷内自生自灭,一旦被花剌子模人找到的话,以这些战马的灵性,就很有可能成为花剌子模人手里的免费猎犬,甚至能够毫不费力的就找他们的踪迹。 第八百三十一章 将计就计 叶青等人并没有找到他们曾经路过的驼群,反倒是碰到了一个同样是驼队组成的商旅,而从这些人的打扮上,就能够一眼分辨出来,这些人是正宗的花剌子模人。 一个由七匹骆驼,十匹马所组成的十人小商旅,在叶青六人刚刚爬上峡谷后,在他的默许下,木华黎五人只用了极短的时间,就解决掉了其中的九人。 唯一一个打算骑着马扔下货物要逃跑的哈拉子模人,最终还是没能逃出去被抢的命运,被叶青从马匹上拽了下来,毫不犹豫的拧断脖子扔进了峡谷内。 扒下了与他们身材相差无几的花剌子模人身上的白色长衫与头巾,尸体同样是被扔进峡谷后,叶青六人在夜色的掩护下,摇身一变则成了来自东方的小小商旅团队。 随着叶青六人扮成了商旅,辨别了方向,在驼铃声再次响起后,开始趁着夜色向伊法城的方向行去。 他们本就离伊法城已经不远,只是因为追兵的缘故,让他们不得不借着机动能力强的优势,躲进了峡谷内,但即便是如此,峡谷内的歇息加上赶路,实则并没有让他们远离伊法城的范围。 不同于中原城池的城门定时关闭,伊法城也或许是因为太阳神到来的缘故,当叶青等人接近城门时,城门口依然是人头攒动、络绎不绝,昏黄的灯光下,显得依旧是十分的热闹。 城门口的盘查看起来依然是颇为森严,并没有因为城门口等着入城的人数继续增加,而放松了城门口的盘查。 随着其他花剌子模人的游人或者是商旅,或者是其他的百姓,自觉的排队等候着进城的盘查,对于扮成商旅的叶青他们来说,想要进城并非是什么难事儿。 足足小半个时辰过后,才轮到了他们进城,面对花剌子模人守城兵士的盘查,叶青等人从容应对,而花剌子模人,像是对他们的身份也不感兴趣,只是在盘查了骆驼跟马背上的货物后,交了入城税后,便可以大大方方的进城。 六个人、七匹骆驼、十匹马,这样的商旅比比皆是,并非是什么规模很大的商旅,何况这也符合每个小商旅的配置,永远的都是骆驼与马匹成二比一的比例,也是为了应付这一路上的长途跋涉的种种意外情况。 伊法城并不没有很大,即便是夜色之下,进城之后依然能够看到,笔直的街道尽头,比周遭那低矮的建筑高出很多的一个塔形建筑,此刻四周也是灯火通明。 六人沿着街道缓缓向着那建筑靠近,距离越近,而四周的人群也就越来越多,每个人都以近乎虔诚的目光,崇敬的望着那高大的建筑上方。 叶青、木华黎骑在驼背上随着众人的目光望去,只见灯火下模糊的身影有些面熟,像是在哪里见过一般。 “这应该就是他们的太阳神法尔斯了吧?”木华黎看着那大致的轮廓低声说道。 “看着像,谁知道呢。先找客栈而后看看城内的兵力部署,是不是比其他两城的守卫多。”叶青拽着缰绳,随着骆驼转身,向着一条稍微安静的巷子走去。 人生地不熟之余,想要在伊法城内找到适合他们这些商贾住的客栈,也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何况他们的外表与这里的人大部分都不同,即便也是胡子拉碴的,但依然还是能够被人分辨出来是外国商贾。 一个距离那拜火教并不远的街巷内,他们终于算是找到了一个专门接待外国商贾的客栈,而他们的所有货物,经过城门卫的检查后,自然而然的被人当成了这是打算驮着从花剌子模买的货物回程。 即便是暂时的安顿了下来,叶青的脑海里也一直萦绕着刚刚看到的那高大的建筑,拜火教的太阳神的身影,即便是晚上灯光明亮,但他依然不敢确定,在那太阳神法尔斯的身边,那更为模糊不清楚的身影,到底是不是辽人的穿着打扮。 敲门声暂时的把叶青的思绪拉回,随同木华黎以及其他四人,在客栈热闹的一楼吃完饭后,便按照计划开始查探着伊法城,是不是还藏着什么秘密。 言语的不通给他们同样是带来了极大的困难,加上时间的紧迫,六人不得不分为了两拨,约定一个时辰后在拜火教前汇合。 整个伊法城内,能够驻守在城内的兵士并不是很多,大部分依然还是驻守在城外,在他们入城时就已经探得颇为清楚,所以如今便是要搞明白城内的情况,特别是所谓的太阳神法尔斯在这个时候出现在伊法城,其目的到底是什么。 一个时辰的时间,并没有什么收获的叶青跟木华黎,不得不败兴而归似的在拜火教前汇合,随着夜色渐深,此时的街道上,除了拜火教附近还算是灯火通明外,其余地方已经是只闻狗叫声,看不见多少在外游荡的百姓。 “城内除了城门口的兵力外,便是围在这拜火教四周的兵力,看不出来,这个法尔斯竟然有如此尊贵的身份,竟然能够让数千人陪着他一同来到伊法城。”木华黎跟叶青还有其余几人蹲在街道的僻静角落说道。 “在玉龙赤,法尔斯虽然不是花剌子模人的王,但其影响力跟威望丝毫不亚于他们的王,所以出行如此隆重也是可以理解的。”叶青苦笑了下说道。 因为语言的不通,这使得他们即便是想要在人群拥挤的热闹地方,想要打听一些关于太阳神明面上的消息,都显得尤为艰难。 而叶青也一直不曾想过把伞往这里渗透,何况他也没有那么大的能力,能够渗透到这个地方,就是连扬州商会的商贾,也是与这里并没有多大的关系,毕竟,货物基本上入辽或者是夏后,就会转手,而后再经夏、辽之手,转卖给花剌子模人等西方的国度。 所以在这个地方,他们与木华黎等人,就如同聋子一样,只能是到处碰运气。 看着街道上的人群还未散去,虽然不清楚他们在说些什么,但从他们的语气中,还是能够感受到一丝丝的遗憾,但这丝遗憾随着马蹄声响起,一路盔甲满身的兵士经过后,灯火照映下的伊法城百姓的脸上,则是多了一丝的兴奋之色。 急忙捅了捅眼神四处打量的木华黎,叶青站起身说道:“把衣服穿的整齐一些,这些人看样子是能够进入这拜火教。” 就在叶青说话的时间,原本一直游荡在拜火教前的百姓,开始自发的随着那刚刚一路兵士过后扬起的灰尘,向着那拜火教的大门口行去。 看了看身上不过仅仅小半天,就已经脏兮兮,变得不再洁白的长袍,还是用力的拍了拍身上的尘土,而后跟随着人群开始慢慢往拜火教内移去。 绍熙元年七月,即便是远在西域更为西边的地方,依然也是炎炎夏日,哪怕是进入了深夜时分,那空气中的凉意也是显得极为吝啬。 叶青、木华黎等人随着人群在两侧兵士的注视下,缓缓进入拜火教的范围,而后听着前方传来巨大的吱呀声,前方拜火教大殿那巨大的两扇木门,此时则是缓缓打开。 “这是聚会?这么多人聚在一起做什么?法事?”木华黎嘀咕着问道。 “不清楚,但既然人家是太阳神,这些人必然就是信徒了,要么就是借机瞻仰下伟大的太阳神,听听伟大的太阳神的教诲,要么便是……。”叶青本想说这些人恐怕是等着明日一早做礼拜,但想想也不知道有没有这个词,所以也就干脆改成了:“要么便就是你说的,等着明日一早在这里做法事吧。” “做法事还需要等到明日,那他们来这么早干什么?”木华黎一愣,而后反问道。 “这样显得虔诚,而且可以趁着晚上向他们的神,偷偷忏悔心里的罪恶,所以就早点儿来了。”叶青跟着人群终于是挤进了大殿内,而后在一个不太引人注目的角落,学着旁人的样子盘膝坐了下来。 “那我们来这里干什么?也要瞻仰那伟大的太阳神不成?”木华黎小声的问道,语气中多少带着一丝新奇的笑意。 两人身旁仅剩下来的四个亲兵,此时则是分坐在了叶青跟木华黎的四周,隐隐地把两人保护在了中间,也使得旁人难以听到他们的谈话。 “这一路查探下来,你不觉得奇怪吗?”叶青抬头望望了大殿内的远处,整个大殿内虽然依然还在往里面进人,气味儿也因为炎热的天气,变得有些难闻起来,但即便是如此,整个大殿依然是听不到吵闹声,有的只是轻微的脚步声。 “您是说花剌子模人的大营兵力?”木华黎再次压低声音问道。 “不错,人数相差了一半,而且步骑混编,每次侵袭辽国时,都是上万人的规模,又还不是那种非要分出个胜负的鏖战,每次都是雷声大雨点小的战争。所以我怀疑,这很有可能会是南院大王箫斡里刺,跟花剌子模人早就串通好的。目的就是为了牵制北府的兵力,从而使得王城内,北府在兵力人数上,无法占据优势。”叶青思索着说道。 “可……可若是如此的话,箫斡里刺应该趁现在北府兵力少,应该先下手为强才是啊。”木华黎也曾这么认为过,但他觉得这种可能性相对较小一些。 “话是如此说,局势也是这么一个于他有利的局势。站在武将的角度,这样有利的形势下,自然是可以向敌人发起进攻了。但别忘了……箫斡里刺即是武将出身,但他更是一个老谋深算的政治家,正所谓上兵伐谋、其次伐交、其次伐兵、其下攻城。说到底,终究是要利益最大化才行,何况他若是真与花剌子模人串通好了,那么他必然是要付出一些代价的,而且隐忧就是:一旦跟北府以内讧解决问题,这就很有可能让他们两败俱伤,从而给了花剌子模人趁虚而入的机会。这一点儿,从花剌子模人在兵营调集了五六万人的兵力上,就能够看到一二。”叶青同样是压低着声音说道。 “所以说,箫斡里刺不想引狼入室,但又不得不跟花剌子模人串通好了来牵制北府,从而希望能够由花剌子模人的小规模战争,拖垮北府?这还真是个一箭双雕的好主意啊。既能消弱北府的兵力,又能让花剌子模人在边疆损耗战斗力……。”木华黎有些赞同的说道。 “但也有可能在北府被他打败后,花剌子模人立刻一脚踢开他们之间的誓约,率兵向东,占据辽国的疆域跟城池。”叶青笑了下后轻松道:“不过这些都是我们的猜测,具体是否如此,那就要看看,明日一早上,那伟大的太阳神会不会出现在这个大殿内,或者说是,会不会还继续东进。” “您怀疑是这个太阳神跟箫斡里刺暗地里串通好了一切?”木华黎时不时警惕的往往四周,灯火通明的大殿内,酸臭酸臭的味道越来越浓,没办法,谁让此时整个大殿内,都挤满了人,如今就是想要找个宽敞一些的落脚地方,都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他出现的时机太巧合了,我甚至有些怀疑……。”叶青的眉头微微皱在一起,同样是看了看四周后说道:“我甚至是怀疑,这个伟大的太阳神,便是为了我们而来。若是明日一早,太阳神不在伊法城停留,而是选择继续东进,在距离花剌子模人大营最近的克曼城停下后,那就基本上可以说明,他是为了我们而来。” “也就是说……箫斡里刺在我们之前,有可能已经知会了太阳神?所以……他会助威大营内的花剌子模人,帮箫斡里刺把我们永远的留在这里?”木华黎的嘴角微微上翘,流露出一丝的轻蔑跟不屑说道。 在他看来,他还不太相信,以他这一路上见到的花剌子模人的大军,有能力能够打败他们这一万五千多人的精锐骑兵。 “轻视自己的敌人,对自己没有好处,铁木真没教过你?还是草原上你没有吃过亏?”叶青看着木华黎嘴角残留的不屑,当下泼了一盆冷水后继续说道:“而且我很怀疑,箫斡里刺早就有意让我们前往边疆,但是他怕我们会怀疑,所以才会装作不情不愿的样子,从而使得我们放松警惕……别看我,这件事儿是我跟铁木真早就预料到的,只是一直没有明言罢了。” 说到底,木华黎的心还是只忠于铁木真一个人,即便是如今暂时在叶青手下为将,但最终还是以他们鞑靼人、铁木真的利益为重。 听到叶青说到铁木真知晓此事儿后,木华黎才放松了下来,问道:“那这么说来,您这是将计就计了?您就不怕箫斡里刺在我们过了他的大本营后,立刻把哈拉城的兵力调回去对付承礼公主?” “箫斡里刺不敢如此做的,他如今更是一个老谋深算的老狐狸,在事情未十拿九稳、不能完全有把握的情况下,他是不会冒险给北府正面撕破脸的。所以除非是我们在这里真的被花剌子模人打败,如此他才有可能调集一部分人前往辽王城,给北府施压。毕竟,他还要防着我们被花剌子模人打败后,士气正盛的花剌子模人,会不会一鼓作气的向东挺进,一下子插入大辽的腹地。”叶青笑了下说道。 木华黎默默的点头,相比较起打仗来,他头一次觉得,原来像叶青、箫斡里刺这些统兵将领,脑子里竟然每天要想这么多的事情,完全不是跟他们一样,只要想着如何率兵打胜仗就足够了。 所有的一切都是真真假假、云里雾里,真相需要仔细的抽丝剥茧才能窥到一二。 而关乎成败的所有可能性都有可能发生,而且都有可能成为自己失败的唯一原因,或者是胜利的唯一原因。 当初从辽王城出发后,他们还惊讶于南院大王箫斡里刺答应的如此痛快,现在看来,谁能想到,他们本以为占了便宜的西进,完全是一个陷阱,是一个箫斡里刺早就与花剌子模人设计好了,就等着他们主动往里钻的陷阱。 “若真是如此,那箫斡里刺简直是太狡猾了,难怪能够成为辽国的南院大王,把辽皇室压制的无法动弹,一直处于劣势。”木华黎喃喃叹息道。 “所以说,耶律普速完也不是一个简单的女人啊,能在这么老奸巨猾的南院大王的压制下,还能够找到反击的机会,足以看到,这个女人,比一万精兵都要让箫斡里刺头痛啊。”叶琴给木华黎解释着当下错综复杂的形势,心里对于耶律普速完这个女人,也是越发的钦佩了起来。 雷厉风行,以女人最为擅长的手段,搞到箫斡里刺一家四分五裂,如同是从内部把箫斡里刺给瓦解了一般,使得箫斡里刺如今空有那么大的权利,竟是找不到一个合适的继承人。 当然,也不得不说,这是耶律普速完在退无可退之下,唯一能够挽救辽国皇室,让箫斡里刺因此畏首畏尾的唯一办法,同样也是一把双刃剑,即是挽救了辽国皇室一时,但也是毁掉了辽国皇室的根基,从而加速了辽国皇室的消亡。 叶青的想法自然都是马后炮,也只有在事情发生了之后,他再结合着历史的进程,才能够看到这些,而身处局中的所有人,显然没有谁能够像他一样,能够清楚的知晓结果,而后再以后世砖家的形象,分析、惋惜着一个王朝的落寞。 (ps:当初设定的地图,没有辽国边疆以外的东东,但现在写到这里,所以我又得重新把那边的一些东西整理一下,加上中秋节也有事儿,争取明日开始多更新吧。希望还有人看吧。) 第八百三十二章 乱 就在他们打算在这拜火教的大殿内硬侯一晚,两人依旧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接下来该如何,以及如何能够在三日后跟铁木真汇合时,大殿的侧门处时不时的有人开始进进出出。 叶青与木华黎的目光,一直紧紧的盯着那大殿两侧的侧门,发现随着一些人的进进出出,以及门口并没有守卫等人看守后,两人不由自主的互相对望了一眼。 而后木华黎便点点头,起身带着两个亲兵,开始向右侧方向的侧门行去。 随着木华黎顺利的从侧门走出,叶青也在仔细观察了一番,确定四周没有人注意他后,才缓缓起身,带着另外两个亲兵,开始往另外一侧的侧门方向走去。 如同欧洲的城堡一般,出了那灯火通明的大殿后,所谓拜火教的走廊内,灯光却是显得有些黑暗,并不像是他们拜火教所崇拜火那般,让整个走廊都显得亮如白昼。 鬼鬼祟祟的三人小心翼翼的避过一些守卫,在上到三楼的一个走廊时,便开始能够隐约的听到一些女子的呻吟声,寻着声音谨慎的查探过去,只听见除了女子有些痛苦的呻吟声外,赫然还夹杂着谈话的声音。 完全听不懂的言语,让叶青满脸的茫然,扭头跟身后的两个亲兵对视了一眼,示意两人盯好左右后,便缓缓起身试着推了推那传出声音的窗户。 并没有关严实的窗户随着叶青微微用力,无声的又敞开了一些,借着洒出来的一道亮光,叶青偷偷的打量着里面,只见房间里面,赫然是几具白花花的女子躯体,七八个女子围绕着两个男子,完全是一副糜烂的春宫景象。 完全听不懂两个人在女子的呻吟声中说些什么,但叶青还是注意到,其中一个男子的发饰,跟辽人那如同脏辫似的发饰很像,这让他不得不怀疑,此人会不会是辽国人。 就在叶青准备弯下腰离开时,便感觉身旁的亲兵拉了下自己,属于木华黎的那个亲兵,神色有些紧张,看着回过头的叶青吞了吞口水,低声道:“大人,房间里的是太阳神跟辽国使臣……。” “你能听懂他们说的什么?”叶青一愣,急忙弯下腰看着亲兵问道。 亲兵被叶青同样紧张跟兴奋的表情吓了一跳,快速的点点头道:“您跟大汗上当了,那个辽国使臣,在说服太阳神,集结所有兵力来对付我们。” 叶青神情有些疑惑的看着那亲兵,想了一下后,便自己让开了位置,示意那亲兵看看两个人的模样儿,再听清楚一些他们的谈话。 亲兵与叶青调换位置,而后顺着叶青的示意,慢慢透过窗户向里面望去,一时之间眼前白花花一片,竟然让他找不到哪一个是男子的身影,也让他一时半会儿难以把目光,从那一具具妖娆玲珑的娇躯上把视线挪开。 随着自己的腰被叶青捅了一下后,亲兵才不舍得把目光从白花花的娇躯上移开,望向了两个同样是浑身赤裸,手里却是端着酒杯,时不时的杯中酒,还会被他们二人,如同是喂鸡一样,撒向一个个跪伏在地的赤裸娇躯的身上。 “大人,末将没办法分辨他们……。”亲兵回头说道,而过大的声音,虽然没有引起房间内活色春宫的注意,却是使得极为寂静的走廊前方,有守卫探出了头。 “快跑。”叶青头一个起身,不等探出头的守卫质问他们,便飞快的往楼梯口跑去。 两名亲兵顺势也跟着叶青飞快的往楼梯口跑去,而身后此时也响起了守卫的质问声。 三人中两人听不懂身后的叽里哇啦,跑在最后的亲兵一边跑一边翻译道:“站住,你们是什么人,擅闯圣地是死罪……。” “我特么没吃过猪肉还没见过猪跑啊,别叨叨了,赶紧往大殿内跑。”叶青在楼梯口扭头,对着如同唐僧一般叨叨的亲兵说道。 刚刚想要顺着楼梯下往二楼,而下方的二楼楼梯口,已然是传来了嘈杂的脚步声,听声音也是离他们的方向越来越近。 “必须冲出去,只有混进大殿内的人群后,我们才能有机会逃脱。”叶青望着楼梯下方,咬着牙说道。 身后的两名亲兵跟着点头,而后一个在前,一个殿后,把叶青护在中间,三人快速的向楼下冲了出去,身后追赶的守卫叫喊声此时也是距离他们越来越近。 刚刚拐过楼梯的拐角处,下方的楼梯口处,此时已经出现了守卫的身形,前面的亲兵几乎没有任何犹豫,整个人便从楼梯上飞身跃起向下扑了过去,身后的叶青同样是没有任何的犹豫,踩着楼梯快速向下跑去。 在他到达最后一阶台阶后,亲兵已经扑倒了楼梯口的三个守卫,此刻正在挣扎着起身,手里的弯刀也已经借势划破了一个守卫的喉咙,被拽住双腿阻止他起身的守卫,还没有反应过来,就感觉后脑勺一痛,便不省人事的昏了过去。 叶青一脚踢中了抱住亲兵双腿的守卫,转身便面对已经从二楼走廊内陆续赶过来的守卫,早已经紧握在手里的野战刀,在空中连续划过,最后直直扎进了正面冲到他跟前的守卫胸口。 “大人……。”身后的亲兵手里的弯刀替叶青挡开一名守卫的纠缠,随即借力用肩膀撞了下叶青,跌跌撞撞之余,叶青同样是伸手一拉另外一个亲兵,两人竟然是正好站向了往一楼楼梯口的方向。 “快走。”叶青回头看了一眼刚刚撞了一下自己,正好帮自己躲过守卫纠缠的亲兵一眼,而后便立刻继续往一楼冲去。 两个亲兵在狭窄、昏暗的走廊内,让越涌越多的守卫一时无法展开人数上的优势,前拥后挤之下,倒是让叶青身后的两名守卫,不费力的跟着叶青继续往一楼跑去。 整个走廊内,几乎是眨眼间的功夫,就已经变得吵闹起来,凶狠的喊叫声此起彼伏,大批的守卫从三楼、二楼开始往一楼飞奔而来。 三人下到一楼时,只见依然是昏暗的走廊内,有数的几个守卫,此刻还正茫然的抬起头,侧耳倾听着楼上吵闹的动静,显然,他们一时半会儿还没有反应过来,大半夜的楼上为何突然变得嘈杂了起来。 “快追。”叶青看着走廊内的几个守卫有些茫然的样子,突然一举手里的野战刀,对着那几个守卫喊道,而后便开始快速的冲了过去。 身后的亲兵则是叽里哇啦的喊了一句,而后那些守卫看冲过来的叶青三人的眼神,一下子由敌变友,而后当叶青等人靠近后,眼神又由友变敌。 只是这时候叶青三人已经冲到了他们的跟前,而楼梯处冲下来的守卫,也开始喊着让他们拦住三人。 有些茫然,以及还没有准备好的守卫,刚刚反应过来前面的三人就是敌人后,叶青三人已经举起了手中的刀,向他们刺了过来。 木华黎侧耳倾听着远处隐约传来的喊杀声,眉头一皱:“坏了,大人显然是被发现了,赶快过去。”?安静、祥和,坐满了虔诚信徒的拜火教大殿内,依旧是一片肃穆的气氛,只是随着侧门突然被一阵风似的撞开,瞬间引起大殿内发出了哇的一声。 众多虔诚的信徒,眼睁睁的看着三人一阵风似的冲开侧门,而后踩着人群直直向着另外一边的侧门方向跑去。 顿时整个大殿内响起了惊叫声跟呵斥声,甚至还伴随着一些来不及挪开屁股,就被木华黎三人踩疼百姓,此刻嘴里发出的呼痛声跟怒骂声。 就在木华黎三人快要到达另外一边的侧门时,那边的侧门突然也是砰的一声被撞开,有些踉踉跄跄的三个身影,同时也冲进了大殿内。 不同于木华黎的身后,杀出重围冲到大殿内的叶青三人身后,则是紧紧跟着喊杀声,站住脚步还来不及反应的木华黎被叶青一带:“快跑。” 木华黎立刻转身,但余光还是看到,叶青冲开的侧门处,已经出现了拜火教的守卫。 随着叶青三人也冲进大殿内,而后在几乎没有落脚点的大殿向着正门冲去时,整个大殿终于是乱做了一团,随着越来越多的信徒起身,要么是毫不知情的给叶青等人让路,要么是因为心中的好奇,想要看看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总之,原本还在大殿内鹤立鸡群的叶青六人,瞬间被淹没在了越来越多站起来的人头中,也使得身后追进来的守卫,一下子在混乱之中失去了叶青三人的目标。 “他们是辽人,很好辨认的,紧守大门,不要让他们逃出去。”那名亲兵又在叶青身后,尽职尽责的翻译着道。 “吗的,就没有辽人能够成为信徒吗?这特么的是歧视!”叶青口不择言的骂道,但他也知道,他们的外表在人群中还是很好分辨的,一旦被困在大殿内,那基本上就很难逃出去,大殿内这么多人,就是挤都能挤死他们了。 但好在,随着大殿内越来越混乱,那些守卫的喊话也不过是跟前的信徒能够听到,叶青他们此时身旁拥挤的信徒,依然是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一个个起身后便是好奇的张望着前方,对于从他们身旁挤过的叶青等人,连看一眼的兴趣都没有。 “好沉……。”木华黎脸色涨红,费了半天气力,那大门竟然是纹丝不动。 “卧槽!”叶青跟着帮忙,而后抬头看着那高大的正门,不由自主的骂道,太特么沉了这破门。 六人一同用力拉住那圆环,也只是微微让那大门动了一下,而旁边的其他信徒,则是一个个看傻子似的瞟了一眼他们六人后,便又开始好奇的张望着前方,想要看看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这里……。”叶青望向大门一侧的一个如同船舵的东西,随后挤开人群走到跟前,双手用力向两边试着转了转,而后随着力道向右转动后,大门则是开始缓缓的打开:“卧槽,这么高科技!” “大人,门开了。”一个亲兵急忙喊道。 叶青推开一直挤着他,浑身散发着酸臭味道的几个信徒,费力的走到门口,在守卫还未赶过来时,终于是从正门口跑了出去,而后眼前的不远处,那拜火教的大门口,此时依然是黑压压一片守护拜火教的守卫。 “怎么办大人?”木华黎此时也显得有些六神无主了,身后是大殿,两侧是高墙,还是那种不管你几个垫步,都无法翻过去,只能搭梯子才能翻过去的高墙,而前方则是黑压压的守卫。 叶青的嘴角抽抽了下,打量四周环境的同时,都有些绝望的望了望头顶,四面都是如同铜墙铁壁的情况下,叶青真想如小白纯似的振翅而飞。 拉过刚刚那名一直在他耳边叨叨没完的亲兵,想了下道:“冲着大殿内喊着火了,快跑啊,我去把大门……。” 叶青话还没有说完,就听见身后传来了脚步声,一些信徒从里面好奇的走了出来,带着善意的打量着神色慌张的叶青几人,时不时还微微笑着点点头,算是打过招呼了。 “着火了。”那名亲兵突然对着那几个出来的信徒说道。 那几个信徒脸色一惊,而后便有人冲着大殿内喊着火了,甚至还有人开始跑下台阶,向着那大门口冲去,嘴里叽里哇啦,想必喊得要么就是救火啊,或者是着火了吧。 “您受伤了?”木华黎此时才注意到,叶青手背上的鲜血。 “不是我的,敌人的。眼下我们需要他们立刻出城,把我们所猜测的告诉铁木真。”叶青说话之际,身后的大门处,涌出来的信徒也是越来越多,所以一时半会儿,他们还能够稍微安全一些。 “现在想要从这里出去都很难啊。”木华黎皱眉道:“只要这些信徒发现没着火,那么我们就很难趁机逃出去。” 跟随着出来的越来越多的信徒开始走下台阶,不一会儿的功夫,整个拜火教的前院,此时已经占满了人,但门口的守卫却是无动于衷,对于大殿内是否着火,好像并不关他们的事儿一样。 叶青六人不得不继续在人群中向着靠近大门的方向移动,时不时的回头看看,那还未出现守卫的大殿大门处,匆匆道:“实在不行强行闯出去,看见那边吗,有几匹战马,到时候先让他们抢战马,我们拖住……。” “可我们如何出城?”木华黎皱眉道。 “自然是冲出去,这里又不比中原,会关闭城门。”叶青紧了紧手里的野战刀说道。 “好,听您的。”木华黎坚定的点头说道,而他也知道,一旦大殿内的守卫冲出来,出逃的希望可就只会越来越小。 人与动物实则并没有什么分别,特别是在惊慌失措、遇到突发事件时,几乎都是依靠着动物的本能来保护自己的。 如同一群马之中会有一个首领带着大家,一群羊中也会有一个带领着大家寻找肥美草场的头羊,狼群有头狼、狮群有首领一样,随着叶青等人有意识的成扇形展开,裹挟着一些不知情的信徒越发的接近拜火教大门时,原本还站的距离大门较远的信徒,也就开始随着身后的空档之地,开始缓缓向着后移。 于是短短的时间内,在叶青等人的刻意怂恿下,原本站在院子里的信徒,此时已经把整个院子铺满,由此也使得众多信徒,开始不由自主的继续后退、后退,直至退到了大门口,退到了那些大门口的守卫,开始皱眉转身望向了他们这些信徒。 大殿的门口终于有守卫夹杂在还在退出来的人潮中冲了出来,看着眼前火把的照耀下,乌央乌央、闹哄哄的人群,先是愣了一下,而后便是大声喊了起来。 “立刻关闭大门,不准放任何人离开……。”亲兵再次小声翻译着。 “冲出去!”叶青不等那亲兵继续翻译,便一把抓起旁边的一个信徒,带着往大门口冲去。 随着人群更加的混乱,在冲到人群边缘地带的瞬间,叶青用力把手里拽着的信徒,率先推向了大门口严阵以待的守卫。 木华黎等人也是跟着如法炮制,随着好几个无辜信徒被他们推出去,而后整个人软软的倒在了大门守卫的刀下后,那名亲兵几乎是用尽了所有力气仰天吼道:“杀人了……!” 于是身边的几个来不及躲开叶青几人的信徒,再次被叶青等人故技重施,这一次则是拽着向大门口的守卫冲了过去,瞬间形成了信徒冲击大门的假象,加上那句杀人了,以及信徒的惨叫声短暂响起,院子里的信徒瞬间是乱成了一锅粥。 没理会身后惊慌失措、抱头想要躲避的信徒,叶青几人不得不趁着这个难得混乱机会,开始继续往外冲。 手里的黑色野战刀从守卫的胸口拔出,整个人借力压下跟前的守卫胸口,挡住另一名守卫刺过来的一刀,左手的拳头击中守卫的鼻梁,脚下再次错步,低头、弯腰,堪堪躲过另外一边的守卫,而后整个人则是一头扎进了另外一名守卫的怀里。 不过是眨眼间的功夫,三名守卫便已经在叶青所过之处倒下,身后的亲兵此时帮着叶青策应着两翼,而木华黎跟叶青则是成为了开路先锋。 一把抓住刺中木华黎肩膀的矛刃,右手的野战刀划过手持长矛的鼻子,木华黎手中的弯刀刺中守卫的胸膛,来不及看一眼肩膀上的矛伤,强忍着右肩膀的伤痛,帮着叶青挡住刺过来的一刀,六人则是身陷守卫的团团包围之中。 身后的不少信徒此时有些还没有反应过来,几乎等同于是与叶青等人第一时间要冲出大门,所以随着叶青六人陷入战团时,吸引着守卫的注意力时,倒是让他们趁机跑出去好几个。 不过好在,围着叶青六人的守卫,眼看着有人冲出大门要跑出去,于是便放弃了对叶青六人的围攻,开始冲着其他信徒而去,毕竟此刻在他们眼里,穿着白色长衫的人都还是神的信徒。 “你们两个立刻出城,就算是死,也要把这里的事情告诉大汗……。”木华黎手持抢过来的刀,一刀砍断缰绳急急说道。 而叶青此时已经砍断了另外两匹战马的缰绳,把另外一个断了的缰绳塞给木华黎道:“你跟他们出城,我来吸引追兵……。” “大人……。”木华黎摇头,笑着拍了下马背,而后看着两个亲兵骑马向着黑暗的方向冲去。 第八百八十三章 拉拢 当炎热的太阳升到头顶天空的最中间时,在天际线的远处,一缕扬尘以飞快的速度在继续拉长、壮大着那股黄色的扬尘。 一人两马快速多的驰骋过露出大部分黄土的草原,不远处铁木真的大军已经在那股扬尘,如同黄龙一样向他们这边飞来时,停下了行进的步伐。 并没有前方的斥候回传敌情,那么能够通过斥候,而后接近大军的,唯有叶青所派回来的斥候。 随着一人两骑的斥候出现在铁木真的视线里,铁木真的神色则是显得越发的深沉,坐在马背上默默的注视着那驰骋而来的兵士,低沉着声音道:“命……乞石烈诸神奴、野利战二人立刻到帐前来。”?墨小宝无声的看着亲兵调转马头,向着后方飞驰而去,有些不理解,还未见到叶大人的斥候,铁木真就召集远在他们身后,快马也要一个时辰距离才能够到达乞石烈诸神奴、野利战二人是什么意思。 “招呼好你们的兵马,要打仗了。”铁木真回头,看着钟蚕、墨小宝、博尔术再次严肃的说道。 随着铁木真的话音消失,那飞驰而来的斥候蹄声已经是清晰可闻,而马背上的斥候则是给人一种摇摇欲坠、命悬一线的感觉。 两匹战马在铁木真等人跟前停下,马背上的斥候与其说是从马背上跳了下来,不如说是摔了下来,一把已经断了大半的腰刀依然捏在手里,胯下的战马此刻也是扑哧扑哧打着急促的响鼻。 视线望去,两匹战马跟那斥候一样,都有着力竭的迹象。 “怎么回事儿?”铁木真的眉头皱的更紧了。 “叶大人说了,这是圈套,是辽人南院大王箫斡里刺跟花剌子模人的圈套,今日一早,花剌子模人的太阳神就会赶往花剌子模人的大营,准备出动所有人来跟我们一战。”斥候气喘吁吁的说道,而这个斥候,正是昨夜里如同唐僧一般,哪怕是逃跑时,也要在叶青耳边尽职翻译的那名亲兵。 铁木真的神情并没有什么变化,这是他跟叶青早已经想到的,也是为何不派其他斥候,反而是让叶青亲自去探营的原因,毕竟事关重大,若是派他人前往,或许是能够更清楚的打探到,关于花剌子模人的兵力部署等等消息,但对于这种有关政治性的东西,显然这些人就不会像叶青那般敏感了。 所以在当时两人思来想去,谋划了半宿后,才发现适合去探营的只有两个人选,一个是身为全军统帅的铁木真,一个便是叶青。 看了看两匹同样是累的气喘吁吁的战马,那强壮的马腿仿佛都在发抖一般,铁木真沉声问道:“只派了你一个人回来?还是说……。” 叶青启程的时候只带了三十人,如今已经回来了二十六人,叶青那边只剩下了四个亲兵跟一个木华黎,这点铁木真也是很清楚的。 “回大汗的话,叶大人前后分别派了一次派了末将等四人……。”亲兵接过水袋一边喝一边浇到脸上消暑说道。 “什么?竟然派了四人回来?”原本蹲在地上的铁木真,蹭的一下站了起来问道。 “末将不敢抗命叶大人,不得不听叶大人的命令,请大汗责罚!叶大人为了保证此消息能够送给大汗,叶大人不得不在率先派了其他两名亲兵后,而后在我们终于从拜火教突围后,又派了我们二人带着同样的消息回来……。”亲兵跪在铁木真跟前说道。 “那叶大人跟木华黎将军如何了?”墨小宝急忙问道。 亲兵不得不开始把他们跑入拜火教,而后发现辽人时辰跟太阳神的谈话,以及他们如何突围拜火教的事情,从头到尾的说了一遍。 “也就是说,你们还未完全突围时,叶青就派了两个斥候,在你们终于摆脱了拜火教守卫的追击后,叶青又担心他们路上会遇到意外情况,所以为了保证能够把消息报给我,又不得不把你们二人派了回来,也就是说……如今叶青的身边,就只有木华黎一人了?”铁木真冷笑着问道,语气中甚至是带着一丝的怒意。 只是没有人知道,他这股怒意到底是是因为担忧叶青不顾自己的安危,还是发怒于叶青把木华黎留在了身边。 “回大汗,确实是如此……。”亲兵回答道。 “那为何只有你一个人回来了?”铁木真打断问道。 “其他三人这一路上为了保护末将,都战死了。”亲兵低下头,低沉自责的声音低不可闻。 一想起这一路上的突围,三人为了保护他,一个个的以肉身挡住了身后的追兵,他的心头就有种负罪感,感觉自己如今活着回来,更像是一个逃兵。 “如果叶青跟木华黎有个三长两短,我铁木真剥了你的皮!”铁木真冷冷的说道。 他也相信,木华黎在叶青不离开的时候,是绝对不会离开叶青独自一人跑回来的,就像当年他还为奴的时候,木华黎就一直陪伴着他一样,同样,他也从来没有把木华黎当作一个奴隶看待。 所以此刻,铁木真不得不开始重新部署如何作战,以及尽可能的减轻叶青跟木华黎身上的压力。 他相信,叶青跟木华黎在伊法城闹出了这么大的动静,花剌子模人绝不会放过他们二人的,同样,也会加快速度整备大军,准备着与他们开战。 一切都要快,都要在速度中取的压倒性的优势,都要让敌人未站稳脚跟前,就如同神兵天降一般,杀他一个丢盔弃甲才行。 “你是铁木真的奴隶?”叶青看着肤色黝黑,身材同样高大壮实的木华黎,肩膀上的矛伤,即便是叶青已经用肉掌尽力去替木华黎挡了,但依然还是在木华黎的肩膀上留下了一个血窟窿。 木华黎低头看了一眼自己肩膀上的伤口,刚刚被叶青把酒浇在上面时,钻心的疼痛感让他都差些叫出声来。 “不错……。”伤口的疼痛让木华黎倒吸一口凉气,而后扯着嘴角笑着道:“是我的父亲把我送给大汗做奴隶的,而这又是我祖父的主意,当然,还有连同我一起的还有我的弟弟。当然,大汗从来没有把我当成他的奴隶一样看待,一直都视我为兄弟。” “难怪你这么忠心耿耿,所以说,昨夜里就该让你去给铁木真报信。”叶青一边替木华黎包扎伤口,一边笑着说道。 客栈他们已经没办法再住了,自昨夜从拜火教摆脱追兵后,整个伊法城就没有在安宁过,大大小小的客栈等地,都被拜火教搜了个遍,就是连民居他们都不曾放过,所以此刻叶青跟木华黎,只能在拜火教身后的一个民居牛棚里藏身。 “若是我回去,留下你在这里吸引敌人的注意力,我木华黎一辈子都会良心难安的。而且……我如今是叶大人您的手下,就要尽收下的职责才行,也不能丢了大汗的脸面。”木华黎摸了摸叶青帮他包扎后的伤口,笑着向叶青点点头,算是对叶青帮他包扎伤口的感激。 “乞颜部能够在草原上变成如此强大的部落,除了铁木真自己的努力,便是因为身边有你跟博尔术等人这些骁勇善战、又忠心耿耿的将士,真是让人羡慕啊。”叶青靠着牛槽感叹道,前面的木栅栏正好透过缝隙,能够看到街道上的景象,所以暂时的,他们还不太会被人发现。 “叶大人身边也有骁勇善战、忠心耿耿之人不是?钟蚕、墨小宝二人对叶大人不也是忠心耿耿?而且他们两人可也都是有勇有谋,末将心里头可是一清二楚啊。”木华黎并未把话说透。 显然,在草原上,他跟钟蚕、墨小宝恐怕也没少交手,只是这个时候,他们又是如同一个联盟,还是要顾及一下彼此的脸面跟感受,有些话心知肚明就好。 “以你跟墨小宝、钟蚕的交手来看,他们可能成大才?”叶青再进一步的捅破窗户纸问道。 木华黎皱眉,接过叶青手里的酒袋,往嘴里灌了一口,想了下后道:“他们都很强大,甚至……。”木华黎的神色显得有些犹豫不决,而后笑了下道:“我可不想有大人这么一个强敌,所以末将打心里希望,大人您能够跟我们的大汗,一直都是兄弟。若是有一天为敌啊,我可是真的会头疼的。” “为何这么说。”叶青笑着问道。 “其他宋军末将不太清楚,因为没有交过手。”木华黎终于正面承认了当初在草原上跟墨小宝之间的交手,顿了下后继续道:“但若是宋军都像种花家军这般强悍的话,末将就有些想不通了,有如此强悍的兵力,为何会被金人打的落荒南逃。总之,大人麾下的种花家军很强大,即便是现在,若是大汗率我跟博尔术,您率墨小宝、钟蚕,我们各自五千人在草原上交手,鹿死谁手都很难说。” “真的不是奉承我么?不是因为我昨夜救了你好几次,刚刚还帮你包扎了伤口,所以才这么说吧?”叶青笑呵呵的问道。 木华黎的视线随着叶青的话语,转移到了叶青受伤的左手上,此刻也是绑着厚厚的绷带,那裂开的手掌心触目惊心,经过一夜的厮杀,都没有来得及好好的包扎的伤口,在刚刚正式包扎前,两边翻起来的肉已经开始发白,甚至就连那掌心的白骨都是隐约可见。 “末将多谢大人的救命之恩,末将刚才所言都是发自真心的……以后若是大人对末将有所命令,只要不是让末将背叛大汗,跟鞑靼人做对、出卖鞑靼人,末将任何时候都会听从大人您的调遣。”木华黎单膝跪地,对着叶青肃穆道。 “开个玩笑而已,何必这么认真。救你是顺手,拉拢你也是顺手。正所谓道不同不相为谋,我叶青岂会强忍所求?”叶青笑着拍了拍木华黎的肩膀,心头闪过一丝可惜跟失落。 他确实有意拉拢木华黎,甚至是不惜废掉自己的手掌,一夜的功夫,他当然有时间处理包扎好手掌的伤口,但为了能够让伤口的利益最大化,他也只是匆匆包扎了一下,要的就是刚刚让木华黎看到他掌心肉发白,能够隐约看见白骨的凄惨效果,希望借此来打动木华黎。 现在看来,一切都是白费了,左手是白疼了一夜,不过还好,最起码并没有因为拉拢木华黎失败,而废掉了自己的左手,只不过是受了点儿伤罢了。 “城内随着太阳神离开后,城防必然是会松懈下来,一夜的搜寻没有找到可疑人物,他们的注意力,必然是会放在太阳神的身上。因为他们会以为,我们昨夜里的举动,是为了刺杀太阳神,所以这一路上他们必然是会加倍小心,我们也就不要再做过多的奢望,只要远远的跟着他们的大部队就行。” 别有用心的拉拢闲聊结束后,叶青便开始跟木华黎分析着眼下的形势,因为昨夜他们的一闹,最起码阻止了今日太阳神晚了近两个时辰从伊法城出发,前往马尔汗或者是克曼城。 而这对于叶青来说,也已经足够了,他相信从现在开始,太阳神这一路上绝对会严加戒备,以防有人偷袭他们,所以如此一来,自然是可以给铁木真争取到更多的时间,来部署如何进攻花剌子模人的大营。 只是唯一可惜的是,他不能眼睁睁的看着铁木真如何在战场上用兵了,但又能够让他稍感安慰的是,好在钟蚕还在铁木真的麾下,这样一来应该也能学到不少东西,倒是苦了墨小宝,要一个人来率其余五千人来作战了。 “但问题是,我们现在该如何出城?”木华黎苦笑一声,而后低头打量了下两人身上已经破烂不堪的衣衫。 不论是他的肩膀,还是叶青的手掌,都是用两人身上的衣衫,显得最为干净的地方包扎的伤口,所以如今两人的裤子,都已经是属于短了一截的样子。 就是连这手里唯一的酒袋跟酒,也是从前院如今还在骂骂咧咧的主人家里偷来的。 “放心,没问题。在咱们逃向这里时,我就已经查探好了,从这里出去不远,就是那条应该从这里流经峡谷的河流,所以若是城防依然森严,我们可以潜水出城,就是对伤口没啥好处。而且听听邻家……。”叶青笑着仰头示意着说道。 一道清脆的歌声隐隐从旁边的院子里传了过来,木华黎双眼一亮:“是青楼?” “青你妹,这么些时日,憋的想女人想疯了不成?”叶青笑了下,继续道:“刚才我爬墙看了看,应该是一户新娶了妻子的人家,所以他家肯定有男子的衣衫,我们再歇息一会儿,便悄悄过去顺两件衣衫换上就是了。” 木华黎在叶青说话的时候,已经谨慎的起身,看着眼前被他打扰到的正在吃草的大黑牛,出于游牧民族的天性,顺手在牛脑袋上轻拍了两下,而后便走到不高的墙根儿望了过去。 清净的院落看不见人影,只是偶尔能够听到歌声隐隐传过来,再看看那后院有些经过修整的地方,倒是能够感受到一股蛋蛋的新意跟喜庆的味道。 与叶青偷偷的翻墙过去,顺着墙角渐渐潜伏到了那歌声传来的房间窗户下,木华黎正待要抬起头,望向那窗户,想要看看房间里面的景象时,歌声也在这个时候戛然而止。 吓得木华黎急忙又弯下身子静静等待着,而后便感觉到了叶青背后踢他,于是回头一看,只见那房门口站着一个神色紧张,像是看野人似的正打量着他们的一个年轻女子。 那女子被眼前两个衣衫褴褛的野人吓的都忘记了喊叫,只是呆呆地跟缓缓起身的叶青、木华黎对视着,伸出手臂指向叶青,正要开口说话时,叶青便一个箭步冲上去,捂住了那年轻女子的嘴,而后与木华黎一同把女子带进了房间内。 第八百三十四章 中原 草原 绍熙元年七月十七,接近午时的太阳毒辣的烘烤着大地,绿色的草原在阳光的暴晒下显得奄奄一息,一股微风吹过,丝毫感觉不到凉爽的感觉,只能够感受到一股股热浪扑面而来,使人如置蒸笼中一般。 从伊法城投来的如同范阳笠差不多的帽子,根本无法为叶青二人提供什么凉爽的感觉,前方因为太阳神等人大部队经过后,还未散尽的烟尘,使得远远跟随在后面的叶青跟木华黎,吃了一肚子干涩的灰尘。 两个挂在驼背上硕大的水袋,已经被他们二人在不到半天的时间内,各自用去了大半。 “得省着点儿了,免得撑不到克曼城,我们两人就先渴死了。”叶青提着沉重的水袋,抱进怀里说道。 这个时候,没有什么比水更让他们感觉珍贵的东西了,一条小叶河、一条阿姆河,虽说都是从草原、隔壁上流经而过,但奇怪的是,这里依旧是一个缺水的地域,除非是自己继续往东,在到达克曼城后,才能够找得到那条小叶河的主河道,在那里得到水源补给。 而在这之前,他们两人唯一的水源,就是如今他们彼此抱在怀里,用来消暑的大半袋水源了。 坐在起伏颠簸的驼背上,显然不如坐在马背上时显得舒服,不管是骆驼的步履还是姿态,在走起来的时候起伏都要比马背上幅度更大,所以长时间的骑乘骆驼,实则是比骑马要累多了。 “您觉得我们有机会吗?”木华黎仰头仰到一半,随即放弃了打量快要升往头顶的太阳,炎热的草原如同一个巨大的蒸笼,微风带来的炙热感跟干燥感,让他们此刻感觉喉咙像是卡着一团火似的。 随着驼背的起伏,叶青甚至都能够感觉到肚子里的嘟噜的水声,炎热的天气让他们只能是不停的喝水,但现在肚子已经鼓胀的快要喝不下水了,可那种炎热口渴的感觉,依然还是极为的强烈。 咽了口唾沫润了下嗓子,手搭凉棚望向前方看不见的大队伍,叶青喃喃说道:“不管如何,我们都要试试,若是能够在克曼城有所作为,那么对铁木真攻花剌子模人来说,就能够顺利很多了,原本五五开的胜算,到时候也就会变成七成、八成的胜算,如此说来啊……那可就是一场酣畅淋漓的大胜了。” 叶青一边说一边时不时的看着手腕上的手表,而后在心里默默推算着时间,再加上跟前有木华黎这个跟随铁木真征战多年的手下,叶青已经隐隐预判出,若是没有什么大的意外情况,铁木真很有可能会在今日太阳落山前,在太阳神入住克曼城之时,便会吹响对花剌子模人,有着五六万兵力大营的进攻号角。 而那时候,若是克曼城再出现一些意外,便完全可以给奋力抵抗铁木真的花剌子模人造成一个毁灭性打击,如此一来,大营一旦瓦解,加上克曼城的意外,那么克曼城跟马尔汗,基本上也就少了大半的威胁,剩下的兵力,恐怕也很难抵挡铁木真那来去如风的铁骑扫荡。 “所以不管如何,我们到了克曼之后,便只能停下来等铁木真的大军了,若是我们前往马尔汗,或者是前往花剌子模人的大营方向,毕竟到时候一旦战争开始,这茫茫的草原戈壁上四处混战,我们跟他们失去联系的几率就太大了,完全走散也不是不可能的。”叶青拄着驼峰,随着驼峰的起伏,下巴时不时因为说话而被磕上几下,但即便是如此,炎热的正午赶路,让他选择了宁愿下巴疼,也不想直起腰坐端正了。 木华黎默默的点头,他来自草原,他自然是更为清楚,一旦在草原上与自己的部队失散后的可怕下场。 叶青已经是尽力往好处说了,毕竟一旦双方开战,他们又是处在敌人的腹地,所以碰到敌人的几率远远要大于碰上自己人,所以一旦到了那时候,杀红了眼的败军,可是绝不会管自己是谁的,为了逃命可是比正面拒敌要勇敢太多了。 当年铁木真征战塔塔儿部时,正是因为与大军失散,身边就只剩下了他木华黎跟博尔术两人,风雪满天,无法辨别方向的严寒中,在大自然面前,三人如同蝼蚁一般弱小,他们足足花了近十天的时间,躲避了好几拨的敌人,甚至是还有小股的自己人,才找到了大军与之汇合。 一路上前方的太阳神数千人的大部队停下来修整的时候,叶青二人也会远远的避开,躲在山丘下方静候着,而此时太阳神的数千人,也会往身后派出斥候来,谨防有人跟着他们。 所以好几次叶青跟木华黎,都有大好的机会,干掉离他们最近的几名斥候,但他们二人却硬是不敢下手,深怕一旦太阳神的大军发现斥候部队少了人之后,会展开更大面积的斥候来侦查。 何况,自从伊法城出发两天来,太阳神这些人依然对于伊法城那夜的事情警惕在心,这一路上不光是赶路的速度慢了很多,就是派出的斥候一路上也是只见多不见少,密密麻麻的如同草原上偶遇的牛羊群一样多,只能让叶青跟木华黎二人,远远的拖在后面,根本不敢靠前。 熬过炎热夏季最难熬的午时、未时、申时,进入酉正时分后,被太阳炙烤了一天的大地,这才开始慢慢恢复着勃勃生机,昼长夜短下,使得白天被拉长,太阳炙烤地面的时间也被拉长,所以中原已经太阳落山的时候,这里的阳光依旧是高悬在半空,迟迟不愿意落下。 土黄色的克曼城墙已然在叶青两人的视线里,而地平线的远处,模模糊糊的克曼城内则是出现了大批的兵士,向着太阳神的方向赶来,一场隆重盛大的欢迎太阳神的仪式,在太阳快要落山之前终于是举行完毕,而叶青跟木华黎,已经远远的躲在后面迷迷糊糊的睡了一小觉。 木华黎轻声唤醒热浪下闭目养神的叶青,指了指远方那些模糊的人影,道:“冗长的欢迎仪式结束了,看来大营那边还没有动静啊,是不是大汗他们晚了?” “我倒不觉得是晚了,我担心的是,我们接连放回去的四个斥候,是不是能够抵达大军前。要是能够回去哪怕一个,那么铁木真必然会在太阳落山前进攻花剌子模人大营的。毕竟,你们鞑靼人,不就是最擅长在这个时候打仗吗?”叶青打着哈欠、伸着懒腰说道。 “您怎么知道大汗喜欢这个时候打仗?”木华黎嘴角带着笑意问道。 “太阳落山之时,万鸟归巢之际,这个时候动物都会本能的放松警惕之心,何况是劳累了一天的人类?即便是有人能够强自打起精神来,但更多的也是走过场罢了,所以这个时候,对于以打歼灭战为主的你们来说,怎么可能错过这个大好时机呢。”跪在地上歇息的骆驼,在叶青走到跟前后微微动了动,而后等叶青跨坐上去后,便开始缓缓起身,反刍着驼峰里的“自带干粮”,而后缓缓地继续向克曼城行去。 “大人您对我们鞑靼人很了解,这点让末将感到了不安。”木华黎随着骆驼站起来后,坐在驼背上笑着说道。 “如今的攻城战对你们来讲是弱项,歼灭战对于你们来说,则是强项,所以啊……但愿以后我们不会成为敌人吧。”叶青扭头笑了下说道。 南宋能够在强大的蒙古铁骑下,断断续续的抵抗长达小半个世纪,并非是军力有多强悍,而正是依靠了地形与城池上的优势,才能够与鞑靼人打了小半个世纪的拉锯战。 至于后世砖家所言的,所谓的南宋大军并不弱,是抵抗鞑靼人时间最长的朝代,可你也不看看,鞑靼人一路往西征战,一路上能够遇到多少像样的坚城?有几个能够如同襄阳、钓鱼城那般如同堡垒? 辽国不堪一击、无“城”可守,金国与其说是被鞑靼人所亡,不如说是宋人的攻城为鞑靼人扫除了他们最怕的攻城战,从而使得鞑靼人才能够一马平川的灭金。 而对于夏国,铁木真啃了一辈子这块骨头,最终搭上自己的老命,也才堪堪拿下。 战争胜利、失败的因素,永远都不是单一的,而攻守城战却绝对是宋人的强项,鞑靼人的弱项。 何况当年鞑靼人与宋联合灭金后,随着鞑靼人的大军北撤,宋人也曾想过趁机收复开封府东京、西京洛阳,以及那时候的南京应天府,只是天不遂人愿,除了当初因为粮草不济之外,加上宋人又是攻城,而鞑靼人却是开辟了弃城伏击的战法,并不跟宋人你攻我守,而是在半道埋伏着袭击了宋军,再一次把他们的歼灭战战法发挥到了极致。 “叶大人与金国皇帝的私交不错?”木华黎依旧是落后叶青半个骆驼的身位,再次笑着问道。 “不错,当年出使金国时,曾经与完颜璟相处半年之久,所以承蒙大金皇帝看得起,一直没有忘了我这个先生。”叶青坦诚的笑着说道。 “金人与我们鞑靼人之间可是有血海深仇,大汗从来不曾忘记过,而我们鞑靼人的勇士,也希望有一天能够让金人血债血还。”木华黎看着范阳笠下表情平静的叶青,顿了下后继续说道:“宋廷跟金人之间的仇恨,想必也不用末将多说吧,大人身位宋廷重臣,难道就没有想过为皇帝报仇雪恨?” “当然想,我大宋失去的疆域,自然是都想要收复啊。可……我们也得长点儿记性才行,不能老是好了伤疤忘了疼。”叶青笑看着神情不解的木华黎,继续道:“当年我大宋联金抗辽,最终却是引狼入室,不单没有能够得到日思夜想的燕云十六州,最后还搭上了二圣被俘这样的耻辱。所以啊,宋廷已经不会再轻易的跟旁人联合了,靠别人总是没有靠自己来的安心不是?” “但大人是不是忘了,如今我们可都是在您的提议之下,才有了今日这一助辽抗击花剌子模人一战,大人您现在如此说,是不是有过河拆桥的嫌疑?”木华黎神色渐渐变得有些严肃起来。 “这个世界上没有什么是永远的,但民族大义却是永远要维系的。出了大辽,踏入花剌子模人的疆域,你难道就没有发现,不管是辽还是夏,是金还是你们,或者是我大宋,都与这里格格不入吗?我们有着东方特质的外貌,外表上他们与我们就完全大不同,你能够视他们为同类吗?你在夏、辽、金、宋看到的人文等等,你不会觉得大惊小怪,像是到了完全不同的另外一个世界。但你在克曼、伊法、马尔汗时,常常瞠目结舌的样子,难道还不能说明问题吗?” “我叶青与你木华黎,虽然是两个不同王朝的人,但不可否认的是,中原正统文化于你我都有影响,都是流在我们血脉里的东西。所谓的同文同种、一脉相承,便是我们共同的特质。人们会讽刺草原上的你们为茹毛饮血的蛮夷,但草原上曾经发生过的事情,那些浸入草原大地内的鲜血与泪水,随着一代代人的传承,早已经刻进了我们的骨子里、融入到了我们的血脉中,发生过的真实的历史不会骗人,草原上一代代人的血和泪,传承下来的东西也不会骗人,我们之间有着很多的不同,但你别忘了,草原与中原一直都是息息相关、血脉相连,虽然常有战争,但……那种同文同种、看不见摸不着的东西,却是一直在我们之间。” 叶青望着眼前的克曼城低矮的土黄色城墙,叹口气继续道:“求同存异,但绝不影响华夏民族之大义。要不然的话,以你们大汗的精明,难道会轻易被我说动,而后心甘情愿的千里迢迢的来到大辽,征战花剌子模人?” “若是如此,叶大人就该跟大汗联手,而后我们一同征服这个世界不好吗?您看不惯丘处机仙长,但末将觉得,您更看不上那装神弄鬼的太阳神,所以为何就不能把他们从这片疆域上抹去,让我们的同文同种在这里生根发芽,让我们华夏民族的大义、武力、尊严更进一步的扩大?”木华黎皱眉说道。 叶青回头诧异的看着木华黎,自己之前想要拉拢他不成,没想到现在还反过来了,变成了他开始拉拢自己入伙了。 “然后呢?”叶青笑着问道。 因为太阳神入城的缘故,所以此刻的城门口处,挤满了等待进城的百姓,而就在叶青跟木华黎等候入城的时间里,前方长长的队伍中,已经有好几个商队,被城门守卫拳打脚踢的赶了出来,不准他们今夜进入克曼城。 “我知道向东是一望无际的大海,还有一个小小的岛国,而向西……。”木华黎目光缓缓望向西方那渐渐没落的金色余晖,神情有些向往的道:“可西边,我们还有不知道的疆域存在,若是我们能够完胜花剌子模人,为何就不能一直往西,直到再次见到大海为止?” 叶青默然,相比于木华黎面对世界的勇敢,他突然觉得自己的格局好像是有些小了,人家已经在着眼世界的时候,自己还沾沾自喜着民族之大义。 虽然两者不同,也不能互相比较,但叶青也不得不服气,此时草原上的人对于世界探索的精神,随着他们的武力增强,也变得越来越勇往直前。 所以到底谁对谁错呢?还是说都没有错,或者是……都错了? 所以是儒家思想桎梏了中原对世界的探索,还是草原破坏了中原的先进文明? 所以,这个时期,草原、中原孰对孰错? 第八百三十五章 袭营 破天荒的顺利入城,即便是不用向旁人打听,看着脚下那乱七八糟的脚印,叶青跟木华黎都很清楚,太阳神法尔斯前往了哪一个方向。 何况他们两人到现在,也不会跟花剌子模人沟通,如同两个哑巴一样,即便是吃饭等等,都是连说带比划,如同两个沿路乞讨的叫花子一般。 骆驼转手就被两人卖了钱吃饭,虽然他们也知道自己被人在价格上坑了,但好在骆驼是抢的,所以卖多卖少他们倒是不太在乎。 夜幕之下两人酒足饭饱后,如同两个游人一般,虽然时不时会招来旁人异样打量的目光,但好在这里已经是属于边城,辽、夏商人偶尔也能够看到,所以倒是没有引起其他有心人的注意。 城池的中央地带,依旧是一个规模颇大的石头建筑群,上方那拜火教的旗帜与标志显得极为明显,不过四周的守卫,显然是经过依法城的事情后,此刻看起来则是增加了不少,虔诚的信徒则是少了很多,而且也不再让克曼城的信徒在晚上进入。 绕着太阳神法尔斯所入住的建筑群转悠了一圈,两人颇为幸运的在旁边的客栈订到了一间房,倒是不用像依法城那般,还需要如同无头苍蝇似的找来找去。 而且最难能可贵的是,这里的百姓对待他们这种黄皮肤黑眼睛的异国人,比起依法城也是友善了很多。 “除了那太阳神法尔斯所在的地方外,看不出来其他地方有衙署的样子啊,还是我们就守在城门口好一些?”木华黎打量了一圈客房后,看着从窗前望向外面拜火教旗帜的方向问道。 “从花剌子模人与辽人对峙的大营到克曼,最快也要近四个时辰。也就是说,如果铁木真按照我们预想的,在今日日落之前对花剌子模人发动进攻,那么克曼城想要得到消息,最少也得在四个时辰后了,而那个时候也就天亮了。”叶青转身说道。 从他与木华黎开始从克古城出发到现在,马不停蹄、不眠不休,而且最初还是每相隔两个时辰,就会派一队斥候回去给铁木真报信,但即便是如此,也不过是给铁木真争取到了不过半天的时间。 可以想一下,若是叶青他们是在完全打探清楚三城一营的事情,而后再统一汇总禀报铁木真的话,那么那时候的太阳神,必然是已经出现在了花剌子模人的大营内,甚至已经开始动员那五六万人向他们发起进攻,打他们一个措手不及了。 木华黎摇头苦笑一声:“我们不眠不休的忙活了好几天的时间,到头来只比敌人抢先半天的时间……幸好也算是足够了,要不然的话,就是我们被动了。末将佩服……所以末将一直都认为,大人您要是跟大汗联手……。” “打住。”叶青笑了下后摆手制止木华黎对他的策反,转而继续望着窗外道:“眼下我们需要想想,如何能够在克曼城接到被攻消息的时候,让他们的内部乱起来才行,如此一来,铁木真他们才有可能率军如入无人之境一般,横扫阿姆河以东的这片疆域。” “晚上我们再出去探探?看看有没有机会再次接近那个太阳神,如何?”木华黎想了下后又道:“但……我们怎么能够知道,大汗必然会在今日日头落山后,会对花剌子模人发动进攻呢,一旦要是大汗那边晚了,大人您跟末将可就危险了,花剌子模人也绝不会像在伊法城那般好对付了,他们必然是会封锁城门,挖地三尺也要把咱们刨出来的。” “你说的不错啊,一切都需要建立在……今日日落前,铁木真会向他们发起进攻才行,要不然的话,你我的小命儿就真的堪忧了。”叶青继续望着窗外说道。 他当然想过用自己的步枪,在明日一早太阳神出现后,一枪解决掉那法尔斯。 可如今步枪也根本不在自己这里,而是在墨小宝的手里,何况他也不想当着铁木真的面,再次使用那步枪,从而给自己带来不必要的麻烦。 当初在草原上跟铁木真救援桑昆时用过一次,但铁木真也是只闻其声、不见其物,所以想必到如今,在铁木真的心里,当初那一声声的巨响,应该只是唯有宋廷拥有的突火枪吧。 而这突火枪,他还是从军器少监陆游的嘴里知晓的,在这之前,不论是宋人还是金人所用的火器一类的兵器,其作用基本上都是以纵火焚烧为杀伤手段的兵器,而且不管是哪一样,都离不开弓、弩等冷兵器的辅助,都是借助着这些来操控着远距离纵火。 直到叶青在陆游府前大骂陆游离去后,才隐隐得知,军器监实则已经研制出了突火枪,也就是有了弹丸、枪筒这样概念的真正的热 兵器。 只不过还是以竹子为筒,以及一些以铜所铸的枪筒,但这些虽有杀伤力,可在叶青眼里,处于起步阶段的这些东西,在战场上贻误战机的可能性更大,远远不及守城时,能够有多余的时间来发挥其威力效果明显。 所以即便是后来叶青被升迁为枢密使后,叶青也没有打那突火枪的主意,毕竟,马战时,弓弩的便捷还不是突火枪能够比拟的。 所以就连墨小宝兴奋的暗示过好几次后,叶青这一次西征,最终还是放弃了那突火枪,除了不太相信外,还有一个原因便是,他隐隐觉得,自己早晚会跟铁木真有一战,或许到了那时候再拿出来,更能得到他想要的效果。 墨小宝率领着没有了统帅,只有他这个副帅的五千人,按照铁木真之前给他指定的作战计划,在茫茫的草原上响起呜咽悠长的号角声后,如同洪水决堤了一般向着黑夜中,那亮着灯火的花剌子模人的大营冲了过去。 太阳落山前,不管是他墨小宝的部队,还是铁木真,以及还是后来赶上来的野利战、乞石烈诸神奴的部队,都各自派出斥候,查探了自己部队将要在太阳落山之后进攻的地形路线。 所以此时四支部队同时从苍茫夜色笼罩的草原上,无声无息的潜伏到了足以对花剌子模人发起冲击的距离后,火把瞬间声势浩大的一同点亮,两万五千人如同神兵天降一般,向着花剌子模人的大营发起攻击,就如同是狂风骤雨一般,挟裹着凌厉的杀气与划破夜空的厮杀声,从四个地方向大营发起了进攻。 用弓弩来纵火已经成了骑兵夜袭兵营的常规手段,所以马背上的弓箭手,此刻一个个手里的箭矢都是燃烧着拳头般大小的火苗,随着墨小宝等人的一声号令。 而后夜色下的草原上,弓箭手里带着拳头大小火苗的箭矢,便如同是一场流星雨一般,在夜空划出一道完美的弧线,而后掉落到了花剌子模人的大营营帐上、粮草上。 特别是那马厩处,本就是墨小宝这一次主攻的方向,所以当带着拳头大小火苗的第二波箭矢落下时,整个诺大的马厩处,便瞬间是战马的嘶鸣声响彻夜空,其中自然是夹杂着花剌子模人的兵士惊慌失措的呼救声。 墨小宝早就已经把手里的部队分成了两拨,一拨宋人负责摧毁花剌子模人的马厩,而其余的鞑靼人属下,则是跟他从大营的一个出口直接向里面冲杀了进去,由此来阻止敌人在短时间内寻到战马,而后组成有效的阻敌兵力。 绍熙元年七月十七、夜,没有人会想到,花剌子模人的大营忽然被一向以守为主的辽人主动进攻了过来,而且声势还是如此的浩大。 随着铁木真等人的偷袭成功,营地内的花剌子模人根本是连一点反应都没有,仅有的全副盔甲守卫大营的花剌子模人的兵士,根本就无法对冲锋而来的骑兵造成任何伤害。 何况刚刚那好几拨美轮美奂,却是杀伤力极大的带着火苗的箭雨,已经让他们吓的瞬间失去了思维能力,所以不等他们反应过来呼救、禀报、集结部队抵抗,那美丽又致命的箭雨则是刚刚全部落下后,敌人的铁骑就已经冲破了大营外的第一道,也是唯一道阻击战马的浅浅沟渠,眨眼间就冲到了他们的面前。 雪亮的腰刀、锋利的长矛、无情的箭矢,花剌子模人在死之前,都不知道自己是被矛刺死的还是被箭射死的,或者是被敌人的腰刀砍死的。 仿佛是同一时间,四面八方就涌现出了无数的骑兵,一时之间整个大营瞬间就陷入到了极度的惶恐中,花剌子模人的将领,哪怕是吼破了嗓子,也无法把惊慌失措的兵士集结起来。 而还有一些将领,刚刚张嘴还未来得及发声,嘴里就多了一柄锋利的矛刃,或者是嘴巴瞬间被箭矢射穿,或者是脑袋眼睁睁的看着自己的身躯缓缓倒了下去。 整个大营内哭爹喊娘的声音到处都是,面对着突然之间像是从四面八方涌入大营,如风一样迅捷,毫不恋战的骑兵,他们根本就没有时间反应,而敌人仿佛也不是为了屠杀而来,是为了冲破整个营地而来,杀人就像是顺手而为之一般。 但即便是如此,往往成群结队的骑兵略过之处,逃过第一劫的花剌子模人的兵士,还未来得及庆幸就被第二波紧随其后的骑兵给盯上,骑兵狂奔之余手起刀落,随着战马一溜烟的在火光冲天的大营内掠过,花剌子模人就如同麦子一样,一茬茬的倒了下去。 花剌子模人的中军帐处,主帅喃喃的转身望着四周,漫天火光让他如同置身于一片火海之中,一时之间头皮发麻,哪怕是想要带领亲兵冲出去,但看着四周的漫天火光,他竟然一时不知道该往哪个方向冲去。 原本他还在脑海里幻想着,一旦明日晚间,太阳神到达大营后,赐予自己与麾下所有的兵士神的祝福后,自己就终于可以率领所有人跟辽人一战,而后自己必然是功成名就。 但谁能想到,自己没有等到明日晚间才会到达大营的太阳神法尔斯,却是等来了辽人主动进攻的骑兵,此刻耳边充满了嘶喊声、求饶声、哭泣声,以及那让他想哭却又哭不出来的惨叫声。 “大人,您看那边并没有火光。”亲兵指了指远处那漫天的火光中,唯一一处没有火光的方向说道。 主帅随着亲兵的手指方向望去,只见那一片漆黑一片、寂静无声,但却是如同巨兽张口了血盆大口,就等着他们送上门来似的。 “不管如何,我们也要冲出去才行。还能够集结多少人,传我命令,跟我一起往外冲。”主帅头一个翻身上马,而后看着四周依旧是漫天喊杀声,而且还是离他这里越来越近,四周自己的兵士,此刻如同潮水一般狼狈的后腿,而那些辽人骑兵,则是在马背上胡乱砍杀放箭,能杀就杀,不能杀就继续往前驰骋。 当下心头一凛,从火光照下能够看到的景象,足以说明敌军唯一的目的就是冲着他这里的中军帐而来的,于是对于那远处漆黑一片的缺口,也不再犹豫是否有埋伏了,当下一声令下,率领着匆忙之间集结起来的几百人,便如同一阵风似的,也不再理会经过时自己兵士向他发出的求救声,闷头只想立刻从那漆黑一团的地方率先逃出去再说。 钟蚕很想跟着一同冲进花剌子模人的大营杀个痛快,但铁木真的命令则是让他紧守这一带没有火光的大营缺口处,反而是让博尔术率领着麾下的鞑靼人,一头扎进了兵营内杀个痛快。 数百名亲兵的护卫下,铁木真如同这草原食物链最顶端的野兽一样,远处明亮的火光照耀着他的脸庞,深沉的表情、坚定的眼神,让人一时无法猜出,此刻的他心里到底在想些什么。 “大汗,看样子有人要从您刻意设置的出口突围了。”钟蚕看着一个个传令兵来回奔跑,随后策马到铁木真跟前说道。 “放走花剌子模人的主将,我铁木真军法处置你,但你若是你杀了花剌子模人的主将,我铁木真在叶青面前亲自给你请功。但你要切记,一定要放走他们几个人回去报信,如此他们才会惊慌失措,也就不会再去分心寻找你们大人的踪迹了。” “末将多谢大汗,末将遵命。”钟蚕冲着铁木真行礼,而后利落的单手持缰掉转马头:“跟我杀过去。” 并没有大声的嘶喊,不过坚定、冷酷的语气却是比起吼叫声是丝毫不弱,甚至还隐隐带着一股自信的霸气跟杀意! 铁木真满目欣赏的看着钟蚕的背影,嘴角不由的上翘:“叶青真是好福气啊,身边竟然有墨小宝、钟蚕这么两个年轻有为、有勇有谋的手下,而且还对他叶青是忠心耿耿,毫无二心,真是让我嫉妒了都。” 能够从黑暗的豁口逃出来的人并不多,而钟蚕显然也并不需要亲自上阵,只不过紧紧守着往克曼城逃的路线,而后看着种花家军上前阻敌,有选择的厮杀就足够。 两侧的火光依旧冲天,所以此时种花家军在战场上的一举一动,也就都全部落在了铁木真的眼里,不得不说,叶青当年偷偷把种花家军扔到草原上历练,确实是练出了一支不亚于木华黎、博尔术手里兵马的骁勇之师。 但在铁木真的眼里,五千种花家军还不足以对他构成威胁,毕竟,这其中只有三千多人是跟墨小宝年龄相仿的兵士,而剩余的可都是一些四五十岁的老兵士。 可他也知道,若是一旦叶青意识到了种花家军的年龄平衡问题,以及人数过少的问题,那么将来,种花家军必然将会是他的一大劲敌。 第八百三十六章 杀神 绍熙元年七月十八日清晨,花剌子模人所属的草原上,如同鞑靼人秋季刚刚经历过一场巨大火灾的草原一样,四处弥漫着烟火的味道,以及刺鼻的尸体烧焦的味道。 股股黑烟直冲天际,使得大营上方的天空如同乌云压顶一般,从昨夜开始持续的大火,到今日清晨,依然是有一些火苗在不安的跳动着,惨叫声、哭喊声在如同废墟的大营内此起彼伏。 近乎五六万人的花剌子模人的大营,在一夜之间化为废墟,残破的旌旗迎接着清晨的朝阳,残缺的战马在血水中持续挣扎着想要站起来,断断续续的惨痛呻吟声,近乎求饶的花剌子模人兵士,看着身边巡视而过的辽人,心底里盼望着他们能够给自己补一刀,能让自己死的痛快一些。 厮杀了一夜的辽人、金人、鞑靼人、宋人,对于奄奄一息,只剩下一口气的花剌子模人兵士,根本懒得再动手,何况他们杀了一夜也已经杀累了,所以很愿意看着他们在重重的伤痛折磨下,慢慢的烟气。 整个大营全军覆没,主将惨白毫无血色的首级,被挂在了中军帐前那巨大的旗杆上轻轻摇动,像是不忍心看到眼前这一篇废墟。 随着旗杆下方的燃烧了一夜的大火,终于烧断了旗杆的根部后,旗杆便在烟雾弥漫的空气中斜斜倾倒,而后落地时发出砰的一声巨响,灰烬跟着飞起,主将的头颅顺势在地上滚入火堆内,残留着的头发被火势毫不留情的侵蚀,增加着大营内那浓重的烧焦味道。 头顶的上空开始盘旋着一些以腐肉为食的凶禽,未被大火波及的草原深处,一头头草原野兽同样是时刻注视着这边,准备伺机而动,享受眼前这一番美餐。 一些免于战争灾难的战马,在刺鼻的烧焦味道中不停的打着响鼻,来来回回在尸首堆里寻找着自己曾经的主人,铁骑偶尔踩在了还未完全咽气,身上却已经满身鲜血、断肢残臂的时候,总会给着寂静的清晨,带来撕裂天空的惨叫声,随即是惊起一片凶禽飞向了天空。 意识到虚惊一场后,这才又一个个的再次从空中盘旋而下,开始享用着难得的、人类亲手为它们准备的饕餮盛宴。 天空依旧盘旋着滚滚浓烟,以及越来越多的凶禽,能够带走的粮草,铁木真一点儿也不会浪费,毕竟,他们这一次从克古城出发时,也只带了十天的粮草而已。 “前往马尔汗。”铁木真面色平静的望着那最大的黑色烟柱,淡淡的说道。 自从昨夜破营后,在确认了花剌子模人已经无法阻止起有效的防御后,铁木真便立刻命令墨小宝连夜赶往克曼城方向,时刻准备接应如果从城内跑出来叶青、木华黎二人。 而野利战、乞石烈诸神奴、钟蚕、博尔术等人,则是在厮杀到一半后,便开始有序的撤了一大半的部队,只留下了一半部队在大营内搜寻花剌子模人的生力军,其余人则是抓紧时间休整,而后在屠杀进行到一半后,便开始调换另一半人去屠杀大营,其他人则是原地休整。 时间的把握、全局的掌控,对于兵士战斗力的压榨,铁木真可谓是做到了极致,也正是因为他有计划的屠杀花剌子模人的大营,所以才能使得他在第一缕阳光破土而出后,便可率领着大军立刻出发前往马尔汗城。 “大汗……。”博尔术在旁有些担忧的道。 麾下所有的兵士包括将领,昨夜里都基本上有人休息了半夜,但博尔术却是知道,铁木真一直都在注视着大营,从来没有合过眼。 “我没事儿。”铁木真不等博尔术说完,就打断了他的话语,而后对着另外一边的钟蚕道:“你为斥候,日落之前,我要知道马尔汗城的一切。” “是,大汗。”钟蚕毫不犹豫的领命道。 随即扔下大军跟随铁木真继续前进,而他自己,则开始带着数百人疾驰而去,一路上可以收编无数从昨夜里就派出去的斥候,同样,也可以让新的斥候调头回去禀报铁木真,前往马尔汗城这一路上的消息。 所有的一切配合的几近完美、严丝合缝,不浪费一丁点儿的时间,也不消耗过多的战斗力,把所有的人都用在了一场战争的关键点上,把所有的最好、最坏的可能都想到后,才能够在战场上表现的如此从容不迫,给敌人一股无形又沉重的紧迫感跟压力。 叶青相信,不管铁木真愿意不愿意,钟蚕、墨小宝都应该能够从铁木真的身上,学会如何更有效的领兵作战,自然,也能够看到,铁木真的麾下看似散乱、嗜杀,好抢劫喜掠夺,但不得不说,鞑靼人在厮杀的时候,那浑然忘我的战意,却是他们最强大的基因,也是他们能够所向披靡的重要原因。 克曼城的第一缕阳光升起时,克曼城的街道上,已经是涌上了无数的百姓,如同是过节一样,每个人的脸上都带着期待的笑容,自发地向着拜火教太阳神所入住的地方行去。 不论是大街还是小巷,甚至就连客栈内,都是有穿着洁白色长袍的信徒,一脸虔诚、期待的走出门,就像是被施了咒语一样,从四面八方涌来,而后全部朝着一个方向行去。 木华黎一夜都不曾怎么合眼,只要一合眼,脑子里就会不由自主的出现战场上厮杀的画面,或者是不由自主的担忧着,铁木真会不会晚了,会不会在战场上遇到极大的阻力,会不会因为敌人的顽强抵抗,所以已经厮杀了一整夜,如今已经是人困马乏,还在与敌人苦苦交战。 看着站在窗口望着街道的叶青背影,木华黎连打招呼都省了:“大人,还是没有动静吗?” 叶青的背影一动不动,也没有出声回答木华黎的问题,直到木华黎起身,站在叶青的身后,看向窗外那在街道上的人群,像是一条长长的白色河流,缓缓流动时,有些被震惊的说不出话来。 “这么多人又去找那太阳神做法事?他……他怎么会有这么多信徒?几乎每个城里百姓,好像都把他们当成了神一样在崇拜,他们的皇帝……难道就不怕太阳神造反?”木华黎倒吸一口凉气说道。 “应该让丘处机看看这些,让他来学习学习人家的影响力,看看这些顶礼膜拜的百姓。比他们的那些无量天尊、阿弥陀佛要强太多了,天天就知道招摇撞骗。”叶青双手拍了下窗台,而后不紧不慢的说道:“神权、皇权向来密不可分,属于彼此成就。但……有一点儿不同的是,在中原,神权是由皇权所授予的影响力跟能力,而这里以及更西方则是恰好相反,皇权是由神权所授予的影响力跟能力。所以中原皇权大过神权,西方,神权大过皇权。” “有区别吗?”木华黎有些发懵,既然是彼此成就,为何却是如此不同。 “区别大了。”叶青笑了笑,这个问题一时半会儿想要解释清楚是很难的,想了下道:“我们中原的神权,是由皇权的既得利益者来确定的,如果你木华黎成了皇帝,那么你说谁是神,谁就是神,你也可随意给自己编一个无比尊贵、神圣的身份,你可以是哪个神仙的后代,或者直接是哪个神仙转世投胎都行。总之,若你是皇帝的话,那么你就可以造神。原本你不喜欢的神,不符合你利益的神,都可以因为你一句话,而被打落凡间,然后把你所崇拜的神,可以愚昧百姓的神,当成整个天下的神来拜。总之,这样的好处是,身为帝王的你,就是天、就是唯一,所有的一切都该以你的思维准则为准则,所有的伦理道德、世俗偏见等等,都该为你的意志而服务,所有能够羁绊你的东西,你都可以毫不犹豫地去除,你……想要做什么就做什么,因为你比神要大,神也得听你的。所以这个世间,没有任何人能够约束你。” “所以做了中原的皇帝,想干什么就能干什么?”木华黎的声音有些发颤跟一丝丝的兴趣。 “不错,如果你是中原的皇帝,所有的一切都是你木华黎的,所以你想要什么就可以拥有什么,你想干什么也绝不会有人阻拦你。你说谁是神,谁就是神……。”叶青笑着说道,但嘴角却是带着一丝的苦涩。 深奥的他不知道,但他却是知道,华夏上下五千年来封神拜圣的所有神圣中,没有几个是来自民间百姓发起的供奉,都是统治阶级为了自己的或长、或远的利益,而造起来的神。 所以三纲五常害死人啊,把天下百姓桎梏到了皇权下,只为了自己能够封神成圣,但终究还是逃脱不了小人、投机之行径。 “那西方的皇帝呢?难道就没有权利了?”木华黎像一个求知欲满满的学生,再次问道。 “几乎跟中原的皇帝一样大,只有神的法则能够约束、监督他,同样,神的法则也是唯一一个能够衡量他,是否有资格做皇帝的法则……但神并没有当皇帝的权利,比如太阳神,他就只能是太阳神,即便是百姓、信徒崇拜他多过崇拜他们的皇帝,皇帝也不会担忧的。所以如果这个皇帝暴 政,太阳神也可以发动百姓造反,而后再推举最大的造反派为皇帝。当然,最好的办法就是,皇帝拉着太阳神同流合污,然后过你好我好大家好的日子就足够了。只不过万一太阳神换人了,身为皇帝的你,就还得重新拉拢而已。”叶青笑了笑,此时街道上的信徒丝毫不见少。 太阳已经完全从地平面升起,但到如今,整个克曼城依然还是一片祥和的氛围,根本没有一丝丝兵荒马乱的迹象,或者是有传令兵、临阵逃脱者丧家之犬一般的回来报信。 “还是做中原的皇帝好。”木华黎若有所思的说道。 “那可不,只有中原的皇帝是天之子,除了天,没有人比他更大了。而西方的皇帝,顶多算是神选之子。你说差别大不大?”叶青淡淡的说道。 “所以我们其实可以刺杀他们的神,给他们造成更大的恐慌,而后让大汗他们的兵力能够更加畅通无阻!只要神一死,他们就会陷入到六神无主的境地吧?”木华黎眼中精光闪烁道。 “这一次可不比在伊法城的时候,你想好了?”叶青伸手,轻拍了下木华黎那受伤的肩膀问道。 木华黎的视线,同样是放在叶青受伤的左手上,道:“大人放心吧,末将就算是死,也会拉着神给末将垫背。到时候还请大人替末将告诉大汗,木华黎下辈子还愿做他的奴隶。” “听起来挺肉麻的,换做下辈子还愿意做他的女人,丝毫不觉得突兀。”叶青笑着打趣着脸色尴尬的木华黎,转身走向门口道:“留着自己跟他说吧,本官是何人,岂能为你们这点儿破事儿传话。” 木华黎看着叶青离去的背影,无声感激的笑了笑,不得不承认,若是能够成为叶青的手下,未尝就不是一件幸福的事情,但自己绝不会背叛大汗。 (ps:昨天晚上死活睡不着,失眠的厉害,下班回家想着眯会儿,一眯两小时过去了,今天一更了,明天争取。) 第八百三十七章 攻城 大半夜的急行狂奔,即便是墨小宝心里记挂着叶青的安危,但他也知道欲速则不达的道理,不得不在天空亮起鱼肚白后,下令身后一夜未曾休息的五千人,原地休息。 种花家军与鞑靼人组成的五千兵士,自从打乱重组磨合一段时间后,如今已经把战斗力又再次提升了一大截。 种花家军跟鞑靼人既能够合作无间,又能够在战场上相互较量杀敌,特别是昨夜里的袭营,墨小宝麾下的五千人,可谓是如狼似虎,虽然只参与了不到一个时辰的袭营,但他们带给花剌子模人大营的杀伤力、破坏力可谓是巨大至极,甚至成了花剌子模人大营里四散逃乱的兵士,最为不愿意面对的一群人。 但即便是如此,人终究是血肉之躯,需要休息、补充,何况经过一夜的急行狂奔,墨小宝也不想在跟叶青取得联系前,率先惊动了克曼城的守军。 少了叶青给他下命令,也少了当年在草原上与他一同征战,有商有量的钟蚕,如今的墨小宝,更要学会如何一个人独自率领五千人来作战,也正是因为如此,此刻的墨小宝不得不紧皱眉头。 既要担忧叶青的安危,想象着在前方克曼城的叶青,会如何行动,会不会猜到他来驰援,而且更重要的是,如今墨小宝必须独自为身后的五千人负责,为这一战的胜利负责。 墨小宝一个人盘坐在中央,身旁围绕着好几个老背嵬军兵士,在距离克曼城还有不足一个时辰的路程下,他们该如何接近克曼城,接近之后又该如何接应、找到叶青、木华黎二人,而后又该如何面对克曼城的守军追击,能够安全有序的撤退,随即还要能够化撤退的被动为主动,与追军形成有效的牵制、对峙形势。 通往克曼城的前方路上,已经被墨小宝撒下去了大批的斥候,甚至可以说,如今的墨小宝已经是孤注一掷,所有的斥候都被他撒了出去,只为了这一次接应叶青。 第一缕阳光升起,经过短暂的休息后,墨小宝头一个率先坐上了马背,放慢了行军速度继续往克曼城的方向进发。 钟蚕昨夜里刻意放走的几个花剌子模人的败军,也已经在他们的监视之下,一旦他们进入克曼城,墨小宝也会在第一时间得到消息。 而此时的叶青跟木华黎,则是如同虔诚的信徒一样,穿上了昨日里比手画脚买的新的白色长袍,头上同样是裹了白色的头巾,除了让自己更像是一个合格的虔诚信徒外,自然也是为了不把自己不同于身边旁人的面容,完全暴露出来。 机械的跟着如同潮水一般的信徒行走在街道上,距离那拜火教太阳神昨日所入住的地方也是越来越近,但即便是如此,他们也没有把握,今日能够有像在伊法城那样的机会,再次接近太阳神。 太阳渐渐升起,清晨那一股轻微的凉意随即也被热浪取代,特别是跟在全是白色长袍的人群之中,更是感受到不到一丝丝的凉意。 然而就在此时,城门口则是突然出现一阵骚乱,随之而来的如同一股旋风一般,席卷着向叶青等人的方向刮了过来,整个城池瞬间隐隐散发着一股淡淡的血腥味儿。 只见约莫七八骑的花剌子模人的兵士,浑身鲜血、盔甲不整的向着白色的人群冲了过来。 嘴里虽然不知道在喊着什么,但在经过城门口后,便是更加加快了速度向城中央飞驰而来。 已经快要跟着人群进入太阳神入住地方的叶青、木华黎,此时也已经隐隐感觉到了身后传来的骚动与不安,时不时的回头望去,但如今能够看到的,依然还是白色一片的人头,并不能看到远处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先进去再说。”叶青低声对木华黎说道。 而后不同于其他信徒,要么是驻足张望着身后,要么是开始向着街道的两侧挪去,而叶青与木华黎,则趁着这个机会开始快速的向前挤去。 前方的守卫已经开始疏散人群,未来得及进入的信徒,此时也被守卫挡在了大门外面,不得再进入,叶青与木华黎,却是趁着人群短暂的混乱,硬是从守卫身旁挤进了大门内。 几乎就是在他们挤进大门的那一刻,身后白色的人群已经开始齐齐向两边躲去,让出了一条通道给身后的马蹄声。 叶青、木华黎二人转身望去,只见在前方守卫的不远处,那让出来的通道内,三个骑兵正毫不减速的向着他们这个方向飞奔而来。 木华黎跟叶青互望一眼,看着远处渐渐接近他们的骑兵,那一身的鲜血,以及身上那股行家才能闻到的战败气息,已经能够猜到,花剌子模人的大营,怕是恰好在昨夜里受到了铁木真的袭击。 “大汗他们成功了。”木华黎低声说道,而旁边的叶青,视线则是已经转向了身后的建筑上。 没理会木华黎的低语,就在不管是大门外,还是大门内的信徒,都驻足望着那前前后后的七八骑时,叶青跟木华黎再次突兀的向前方挪去。 所有人的视线,都被眼前的突然情况所吸引,即便是大门口的守卫,此时也不得不举起手里的长矛与盾,端起了手里的弓弩,以防万一的拦下了那惊慌失措的七八铁骑。 听不懂他们在说些什么,但不用想也能够猜到,必然是大营那边的战事有关。 “怎……怎么办?”木华黎有些沮丧的问道。 他们如今还没有找到太阳神法尔斯的位置,若是一旦形势更加混乱,或者是法尔斯立刻带兵去救援他们的大营,他跟叶青就完全没有机会能够接近法尔斯了。 “稍安勿躁。”比起木华黎的沮丧,叶青此时却是显得有些兴奋,他相信,只要这几个残兵败将带回来的不是战胜的消息,而是战败的消息,那么他们就绝对有机会接近法尔斯。 而且即便是无法接近法尔斯,那么眼前那些残兵败将跟守卫的话语,以及此刻人群发出来的不安中,也能够寻找到合适的机会来。 他们虽然听不懂守卫跟残兵败将之间的话语,但身前身后的信徒们,一个个裸露在外的眼睛,流露出来的愤怒、不可思议、难以置信,还有那随之而来的惊呼声,都足以说明一些问题。 两人小声交谈的功夫,只见两个残兵败将被守卫一指,而后便拖着疲惫的步伐跟着守卫往里面走去。 叶青跟木华黎在人群立刻跟着向前挤,虽然没有人为他们让出一条通道,但在人群为守卫跟禀报消息的兵士让开一条通道时,还是会出现一些骚乱。 好不容易挤到能够进入前方房间的门口时,门口守卫手里的长矛,则是毫不犹豫的把他们二人拦了下来,只能眼睁睁的看着那另外的守卫跟兵士,匆匆走进了房间内。 斥候一拨拨的回禀着消息,整个克曼城的四周,已经几乎都被墨小宝撒出去的斥候搜寻了一遍,除了碰到了两拨辽人的商旅外,并没有发现叶青跟木华黎的身影。 墨小宝一时之间,有些拿捏不定主意,到底是自己该扩大搜寻范围,还是笃定最不愿意面对的现实,那就是叶青跟木华黎并没有借机出城来跟他们汇合,而是依然留在了克曼城内、准备伺机而动。 咬着嘴唇上干涩的死皮,有些拿捏不定主意的墨小宝,目光带着忧虑的望向远处那地平线上隐隐的城廓,他不知道若是以五千人去冲击眼前的城池,是不是能够给叶青带来一些帮助,但他敢肯定,一旦自己率领五千人攻城,那么就很有可能让叶青彻底的陷入到困境之中。 若是自己无法破成而入,叶青跟木华黎便就真的危险了,能不能活着那就只有天知道了。 但若是不攻城、不冲击,他也一时猜不透此刻应该身处克曼城的叶青跟木华黎,他们的目的到底是什么。 “不会是真想要刺杀那个所谓的神,以及辽国使臣吧,大人,这样的计划太疯狂了。”墨小宝遥望着远处只能看见褐色一片的城池,喃喃自语道。 战马在旁边不安的原地踏蹄打转,如同此刻的墨小宝一样,不知道该往哪个方向前进。 “想的越多就会越乱,我看,就不如快刀斩乱麻,一路乱到底算了。铁木真虽然没有令我们攻城,但也没有禁我们攻城,只是让我们跟叶大人汇合。所以此刻看来,叶大人八九不离十就在那城内,不攻城,我们又如何跟叶大人汇合?”一名老背嵬军走到墨小宝跟前说道。 墨小宝的目光从老背嵬军的身上,渐渐转移到了马背上那长长的木盒上,那是叶青留给他保管的步枪,如今看着它,更是让墨小宝有些犹豫不决。 到了如今已经兵临城下,他并不怕身后的五千人会伤多少、会亡多少,只要能够让叶大人完好无损的跟他们汇合,能够完全的走出克曼城,哪怕是付出所有人都战死的代价,他们这一战就不算是输了,也是值得的。 只是他一指不敢确定,自己如此行事的话,是否会拖累了叶青,会让叶青陷入到更加被动的局面之下。 “当断不断反受其乱,下令……破城!”墨小宝恨恨的把嘴里咬碎的青草吐向地面,一手拍向那长长的木盒道:“不必再隐蔽踪迹,撤回所有斥候,一炷香后开始攻城。” 第八百三十八章 刺杀 大军开始继续向前挺进,一路上墨小宝都在为自己的决断做着各种利弊得失的分析,也会站在叶青的角度、或者是全局的角度去想,若是叶大人率五千人的时候,他会不会趁着敌人的城池有可能出现骚乱、防守松懈的情况下,而后去攻占这座城池。 远处的克曼城变的越来越清晰,墨小宝的眼神也变得越来越坚定,正所谓事事不关己高高挂起,关己则乱的影响,使得墨小宝一直纠结于叶青的安危,却反而忽略了叶青给他最大的信号,那就是摆明了让他来攻城。 在墨小宝看来,如果叶青没有攻城的意思,那么他就没有必要在这个时候还在城内,而是在城外某一个地方等着与自己汇合。 但如今叶青却是在城内不知道做什么,这不就是摆明了,等着他墨小宝率人来攻城吗?何况,花剌子模人刚刚大败,此时的克曼城必然也是刚刚得知战败一事儿,所以其城防必然不会十分稳固,这对于他墨小宝来说,完全是一个绝对的好机会跟优势。 鞑靼人不以攻城为目的,因为他们天生喜欢马战,来去自如如同狂风暴雨,能够凭借自己强大的机动性、凌厉果决的野性拖垮敌人,使得敌人只能疲于奔命的防守,不能堂堂正正的一战。 而对于宋人来说,不管是攻城还是守城都有着绝对的经验跟优势,若是放弃了自己的长处,反而是拿短处与敌交战,这无疑于自掘坟墓。 绍熙元年七月十八日,当克曼城内开始传遍了大营刚刚昨夜被袭、战败的消息时,在克曼城面向正东方的城门处,隐隐开始出现了一股黑潮,而后随着那股黑潮缓缓行进,克曼城瞬间如同炸了锅一样,整个城池一下子沸腾了起来。 没有任何预兆的,整个城池瞬间就陷入到了惊慌失措的混乱之中,大战的氛围瞬间淹没了整个城池。 向来握有主动权的花剌子模人,从来没有想过有一天,辽人会把战火烧到他们的城下,加上刚刚大营战败的消息,还未让人完全消化、反应过来,城外就出现了黑压压的敌军,这种如同从天而降的大军,给予克曼城的压力,足以让克曼城瞬间崩溃。 还未来得及从法尔斯房间内商谈完大营战败后,接下来该如何反击辽人的克曼城守将拉合尔,被传令兵惊慌失措、面色惨白的样子吓了一跳。 而当传令兵颤抖着嘴唇、结结巴巴的说出城外已经聚集了数万辽人,准备攻城时,拉合尔眼前突然一黑,险些从椅子上摔了下去。 法尔斯皱眉望向了旁边的辽国使臣箫延娄:“你不是说,即便他们想要主动开战,最快也需要后天,甚至是大后天才会进攻吗?怎么现在就已经攻到了城外?” 箫延娄并不是很在乎法尔斯语气中的质问跟怒意,摇着头皱眉道:“尊敬的太阳神,请相信我们大王的诚意。我们所说的完全属实,他们不可能有这么快的速度……。” “但大营昨夜被袭,全军覆没已经是事实,你还要狡辩吗?”法尔斯站起来,怒目看着箫延娄问道。 “这……我不相信他们会这么快,除非他们会飞,要不然这怎么可能?尊敬的太阳神,您想一想,昨天夜里他们刚刚袭击了贵国的大营,而后就能够立刻赶到克曼城?这怎么可能?贵国逃回……拼命跑回来禀报消息的兵士,轻骑快马也不过是刚刚进城禀奏大营战败一事儿。几万大军的速度,完全不可能如此之快的到达不是?”箫延娄心底同样是充满了疑问,他却是想不通,宋、鞑靼人、金人的大军,难道真的是神速吗? 听到箫延娄的分析,法尔斯的脸色才渐渐缓和了一些,旁边的拉合尔也适时的清醒了过来,看着房间内的箫延娄、法尔斯两人,立刻起身道:“我立刻去看看城外的情况。” 法尔斯默默的点点头,看着拉合尔离开后,对旁边的人说道:“不要再驱赶那些信徒离开了,就让他们在外面继续等候着,如果……。”法尔斯沉默了下,而后道:“如果城外真的有那么多的辽人大军,或许这些信徒也可以为了他们的太阳神一战。” 听到法尔斯如此一说,箫延娄原本还担忧紧皱的眉头瞬间舒展开来:“不错,伟大的太阳神可以让这些信徒来阻敌,这外面聚集了恐怕也有数万人,若是他们能够在您神圣光芒的照耀下,进行神圣一战,我相信,那些联军根本不堪一击。” 法尔斯淡淡的看了一眼箫延娄,这个人这一次除了给他带来了最为喜欢的少女外,就是无数的金银财宝,而今这些东西还都在克曼城内,少女他在伊法城已经享用过了,但无数的金银财宝,可就没有这么好拿了。 按照他跟箫延娄之间的约定,只有当他们打败了那什么宋人、鞑靼人、金人的联军后,他才会把那些金银财宝、珠宝首饰全部奉送给他。 “但不知道这算不算是为贵国、为你们的南院大王打败了敌人?”法尔斯转头含笑问道。 箫延娄先是一愣,旋即明白,法尔斯这是趁机在跟他谈条件,以及那觊觎已久的金银财宝。 这些东西一路跟着自己,就是为了能够让法尔斯履行他的承诺,免得大辽到最后人财两空,即没有打败那金人、宋人、鞑靼人的联军,又白白损失了这么多的钱财。 而此时,两人还不知道大营的战败是全军覆没,在他们看来,大营战败,不外乎是吃了一点儿小亏,等缓过神来后,必然是能够重新夺回主动权,打败那不值一提的联军。 所以对于城外的联军还是北府的大军,他们也都相信,按照推测人数应该不会很多,而且只要他们坚守住城池,大营的兵马必然也会在最短的时间内来夹攻他们。 所以此时对于法尔斯来说,并不算是什么多大的困境,就是连刚刚表现出来的凝重,也不过是为了给箫延娄看罢了。 但事实真的如他们想的那么轻松吗?显然不是。 叶青、木华黎看着大队的守军簇拥着一个将领模样儿的人离开,而后不由自主的抚摸着下巴若有所思了起来。 “他会不会是法尔斯?”木华黎在伊法城那一夜,并没有见过法尔斯,而见过法尔斯的只有叶青跟那个会花剌子模人话语的鞑靼人。 “不是。但是他们急匆匆的跑出来是要干什么呢?是这就打算反扑还是有其他事情,效率这么高吗?”叶青皱眉,望着大门前那将领拉合尔策马飞驰而去。 看着那将领模样的花剌子模人,在大批守军的簇拥下离去,而身后的太阳神法尔斯,此时依然是稳坐钓鱼台一样,显然不是打算整军待发,那么……。 叶青噌的一下,回头望向木华黎,眼神中闪过一抹凌厉:“城外有我们的人要攻城了看来!” “攻克曼城?”木华黎被叶青眼神中的凌厉吓了一跳,条件反射的问道。 “不错,若是我估计不错的话,铁木真应该会派墨小宝来接应我,而他必然是率着其他人前往马尔汗方向了。铁木真必然不会争夺一座毫无用处的城池,毕竟,马尔汗距离伊法城更远一些,而我们现在所处的克曼城,完全可以在被我们攻破后,成为我们暂时的粮草大营,就如同……花剌子模人在草原上设下大营,马尔汗、克曼作为他们的粮草大营一样,可以远远不断的提供物资。”叶青越说越兴奋,随后看了看大门口,随着那名将领离开后,守卫变的有些松懈的大门,低声对木华黎说道:“想办法出去,看看克曼城东边的城门外,是不是有我们的人,如果有,想方设法告诉他们,不惜一切代价都要攻城……。” “那……大人您怎么办?”木华黎再次愣了一下,他也知道,如果有了有利的迹象后,自然是先确认最好,而后他们才可以选择做其他的事情。 “我还能怎么办,就在这里先候着吧,若是有机会就刺杀,没有机会就等着外面破城。”叶青咬着嘴唇说道。 而就在他们说话的功夫,远处再次响起急促的马蹄声,随后只见一个守军跳下马背,嘴里不知道喊着什么就冲了进去。 叶青一把拉住准备趁大门口更加松懈的机会,想要趁机出去的木华黎,无声的摇摇头后平静道:“不用去了,看看这些人的表情就知道了。” 经叶青提醒,木华黎顺着叶青的视线缓缓望过去,而后看到了一张张不可思议、难以置信、满脸震惊的面容。 四周也开始响起了嗡嗡的吵闹声音,时不时的能够听到信徒中有人大喊大叫着,神情悲愤或者是满脸怒意,但更多的表情依然是难以置信的茫然无措。 “我头一次知道做为一个聋子是多么的难受欧!”木华黎无语的恨恨道。 他真想知道那个守兵到底嚷嚷了一句什么,也更想知道,如今他四周的信徒到底在想什么,但无奈,他们一个字也听不懂,只能够从他们的表情上判断。 随着此起彼伏的吵闹声越来越大,耳边嗡嗡的全都是听不懂的语言后,大门口的守兵则是开始突然神情庄严的望向了头顶上方。 叶青跟木华黎也不由自主的跟着往上方望去,只见在二楼的阳台处,一扇门缓缓的打开,一个穿着月白色长袍,同样是头裹着头巾的信徒走了出来。 叶青一直盯着那眼睛,而后脑海里回想着那夜在伊法城的那个房间里,看到的男子,跟眼前这个男子有几分相似。 随着二楼阳台上那月白色长袍人缓缓的举起一只手臂,原本如同苍蝇嗡嗡的现场,一下子变的鸦雀无声。 “没错,就是他了。”叶青混在人群中,低声对木华黎说道。 “是谁?”木华黎还没有反应过来。 毕竟,原本刚刚还闹哄哄的场景,因为白袍人的出现,使得整个气氛变的肃穆了起来,一个个刚刚还难以置信的眼神、不敢相信的表情,此刻都是变的无比的虔诚跟崇拜,甚至一些人已经开始自发的双手合十下跪膜拜着。 “他就是太阳神法尔斯。”叶青不由自主的紧了紧被握在手里的野战刀,脑海里已经开始快速的计算着,自己若是把野战刀飞出去,能够刺中法尔斯的心脏有几分把握。 算来算去,他完全没有把握,能够从下往上飞出野战刀,而后准确无误的刺中法尔斯的心脏位置,毕竟,他又不是猎人……。 “若是现在这样刺杀他,你有几分把握?”叶青没有比此时更想念自己的步枪,心头一动,对着木华黎问道。 “你想现在?”木华黎一惊,有些忌惮的看了看自己的四周,此刻要是刺杀太阳神,自己两人还不得被这些信徒踩成肉泥! 看到了木华黎眼中的担忧,叶青继续低声道:“看看四周,有多少人在注视着我们,哪一个不是虔诚的注视着那太阳神,这么绝佳的机会,岂能放过?何况,你只要有把握能够刺中要害,那么扔出去之后我们也立刻跪下,没人能够发现。” 木华黎紧张的看了看叶青,又看了看四周虔诚的跪下大半,还有一些正在缓缓跪地的身影,目光却是丝毫不敢望向那法尔斯,他深怕自己眼中不经意露出的杀意,被对方察觉到。 “好,我试试……。”木华黎缓缓抽出自己的匕首,咬了咬嘴唇说道。 “别试试,就只有这一次机会,只许成功不许失败!成了,我亲自在铁木真跟前为你请功,败了……你我就等着被踩成肉泥吧!”叶青眼看着膜拜潮已经如同海浪一样,快速的向他们这边涌过来,急急说道:“实在不行,你要是能够让他跌落下来,而后由我补刀……。” 叶青话还没有说完,就看见眼前亮光一闪,而后木华黎就恢复了刚才的样子,此时正虔诚的跟着旁边、身后的信徒,开始弯腰跪了下去。 叶青也来不及去看头顶上方的阳台处,只是感觉到身后的不远处,突然间响起了一阵轻微的惊呼声,而后他便紧紧跟着木华黎弯腰作势要跪下去。 “砰……”的一声,就在叶青跟木华黎准备跪下去的时候,只感觉头顶一阵风吹来,不等两人反应,就看见一个人影从他们眼前闪过,发出砰的一声,重重的摔在了两人的跟前,而那人的喉咙处,赫然是插着一把……原本是该在木华黎手里的匕首。 “啊……。” 人群瞬间爆发出惊慌失措的骚乱声,叶青一把扯下那法尔斯的头巾,而木华黎也几乎是第一时间,从法尔斯的喉咙处,握住了自己的匕首,叶青手里的头巾瞬间遮住了法尔斯的脖子,木华黎便顺势抽出了匕首。 随后月白色的头巾带着鲜血从法尔斯的喉咙处飞起,鲜血四溅之际,而叶青跟木华黎此时,早已经抽身往后挤了好几排,留下了刚刚与他们站起一起,完全没有反应过来的倒霉蛋信徒,被鲜血溅了一身,此时呆跪在场,完全不敢相信他们的神……就这么死了! 大门口的守卫嘶吼着叶青、木华黎听不懂的话语,二楼阳台的房间内,箫延娄不敢置信的看着太阳神法尔斯突然消失,跟法尔斯的手下冲到阳台前向下望,只见法尔斯安详的躺在地上,法尔斯的胸前,原本洁白如玉的头巾此刻却是鲜血淋淋,看起来格外的刺眼跟夺目。 而在他的四周,却是围满了不敢靠前的信徒,好几个人的身上,同样是带着那刺目的鲜血。 “抓住那几个身上有鲜血的信徒,他们是奸细……。”法尔斯的手下胡乱指着法尔斯尸体周围的信徒,扯破喉咙的喊道。 第八百三十九章 拔寨 随着法尔斯手下的嘶吼声,底下的信徒骚乱此时更甚,瞬间院内的所有人陷入到了恐慌之中,门口的守卫开始粗暴的推挤着信徒,往法尔斯的尸体旁奔去。 箫延娄难以置信的看着下方法尔斯的尸体,刚刚还活生生、骄傲神圣的太阳神,转瞬间就这么……被人刺杀了! 冷汗浸湿了后背,微风吹过带来的凉意,不单单是让箫延娄头皮发麻,更让他浑身不由自主的,在望着法尔斯脖子上的血洞时,开始蔓延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不寒而栗的感觉让他双腿发软,脑海里瞬间闪过北府的人已经潜伏进了这里的声音,看着下方慌乱的人群,再看看那正在拼命往里面挤的守卫,箫延娄不由得感到眼前一阵发黑。 北府好狠啊……箫延娄还没有在心里感叹完,视线则是在人群中发现了两道犀利的目光,此时正放在他身上,当看到那黑色的眼睛时,箫延娄瞬间如坠冰窟,条件反射的伸手指向叶青跟木华黎,拉了拉旁边还在指挥守军,抓法尔斯尸体旁边手足无措的信徒的手下,疾呼道:“他们是凶手,他们是凶手……。” 而此时那手下根本顾不上他,甚至是心里对他充满了恨意,毕竟若不是他的请求,太阳神也不会涉险来到此,就更不会被人刺杀而亡了。 不耐烦的一手掐住箫延娄的脖子,双目喷火似的看着箫延娄,咬牙切齿,恨不得把箫延娄生吞活剥:“我告诉你,这件事儿你们南院大王必须给我们一个交代,太阳神死了,就算是抓到凶手,我们的国王也不会就这么算了的!”?箫延娄涨红着脸颊、呼吸急促,但即便是如此,依旧是手指着叶青跟木华黎刚刚所在的方向,艰难的说道:“我看到真正的凶手了,就在人群里……你看那边……。” 两人同时扭头望向箫延娄所指的方向,此时的景象却是守卫粗暴的下令所有大门内的信徒跪下,查看着他们身上是否有兵器、血迹,一时之间,竟是看不到叶青跟木华黎的身影。 而此时在大门外,更加混乱的街道上,顺利走出大门的叶青跟木华黎,正在拥挤向前的人群中,不断的向着反方向挤去,特别是木华黎受伤的肩膀,在摩肩接踵中的拥挤不堪中,已经开始往外渗血,白色的长袍也已经开始渐渐被染红。 箫延娄目光有些无助的望着底下跪着的人群,剧烈的咳嗽了几声,再次抬起因为咳嗽而流泪的视线,模糊不清下,依稀看到远处两个像是凶手的身形,正突兀的朝着反方向挤去。 绍熙元年七月十八日下午,铁木真兵临马尔汗城的时,正是克曼城守将拉合尔举着白旗投降的时候,而此时的克曼城依然是一副兵荒马乱的景象。 随着法尔斯的死,如同一阵风似的在克曼城内刮过,整个克曼城瞬间就陷入到了疯狂自弃的境地当中,城头上的守军面对不过五千人的联军,哪怕是人家已经试探性的进入到了弓箭的射程内,守军竟然是连一箭都不敢放。 而城内的信徒与百姓,已经是彻底崩溃,整个城池一下子处在了瘫痪的境地,甚至随着拉合尔从城头上得到法尔斯死的消息,率队赶往现场时,就看到了好几起克曼城平日里的一些暴徒、流氓等等,开始对一些商铺实施着打砸抢的行径。 虽然一路上也镇压了一些,但因为法尔斯的死事关重大,加上城外又有强敌压境,拉合尔已经无法顾及城内的暴徒行径,只能顺手派了几个亲兵,去解救那被几个暴徒围困在角落调戏的痛苦女子,无法再去有效阻止城内的暴行蔓延。 身为商贸重城,与辽国毗邻,所以最为遭殃的便是众多在此休整,准备前往辽国、夏国进行贸易的商贾,此时更是损失惨重,人也被打的头破血流,眼睁睁的看着货物被哄抢一空。 而拉合尔在亲眼看到了法尔斯的尸首后,眼前一直都是法尔斯喉咙间那黑色的血洞在眼前晃动,就像是一个黑洞一样,充满了诡异、瘆人的感觉。 箫延娄只顾着调集跟随自己而来的辽兵,看护着自己那一车车的金银财宝,不会在混乱之中被人抢走,而忙碌、惊慌的自保身影,加上法尔斯手下在拉合尔跟前对其的不满。 让拉合尔在第一时间想到了以箫延娄来交换和平的办法,所以墨小宝不费一兵一卒,便在城头上的花剌子模人的守军,从城头上扔下了兵器,打开城门后,正式进驻了克曼城内。 太阳开始往西方的地平线下倾斜,落日的余晖照耀在混乱的克曼城池上,原本的神圣此时在黄昏下,却显得是极为的萧条跟落寞。 联军的进入让克曼城的暴徒如同潮水一般,迅速消失的无影无踪,不过一路上还能够看到,在短短小半天的时间里,城内的暴徒、流氓等打砸抢的破坏痕迹,一些商铺此时同样是冒着股股黑烟,伙计与掌柜的忙着灭火,计算着财物的损失。 五千人的兵士在入城后的第一时间,就在墨小宝条理分明的指挥下,控制住了整个克曼城内的守军,就是连出城迎接墨小宝的拉合尔,此时身上连一个刀片都找不出来。 在拉合尔的带领下,舌人给墨小宝翻译着拉合尔的话语,箫延娄如今已经被控制在了拜火教内,只要联军不屠城,那么整个克曼城也绝对不会有丝毫的反抗。 白色的信徒有些此时依然是跪在路边,或者是如同世外高人似的盘坐在,被暴徒劫掠过的商铺、民居旁边,嘴里念念有词的为死去的伟大太阳神法尔斯做着祷告。 箫延娄跟他的亲兵不过两百来人,而今已经被旁边的拉合尔控制,但墨小宝到现在,还没有找到叶青跟木华黎的影子,这让他就便是不费吹灰之力的破了克曼城,但心里也是无法高兴起来。 眼看着就要跟着拉合尔进入拜火教时,街道旁一家只剩下半扇门的酒馆门口,此时却是缓缓走出来两个面带笑容的男子。 两人身上的白色长袍沾满了灰尘跟血迹,而其中一个的肩膀处显然是受了伤,鲜血染红了木华黎的大半个肩膀,神色之间还残留着一丝疲惫跟欣慰。 拉合尔不明所以地看着两个人不惧辽人联军,竟然从酒馆里直直走了出来,正待要呵斥时,却见旁边的联军将领,已经第一时间从马背上跳了下来,飞快的奔到了那两个人跟前。 “大人您没事儿吧?” “大汗如何了?” 墨小宝跟木华黎几乎是同时开口,墨小宝关心的是他一眼就察觉到的,叶青包扎着绷带的左手,而木华黎第一反应就是对铁木真的关切。 “我没事儿。”叶青笑着摇摇头,虽然不过才短短的几日不见,但就是这么短短的几日分离,却是让叶青彻底意识到,眼前的墨小宝,已经不是当初临安城内那个流浪的小偷少年了,而是一个成熟稳重,能够统兵作战、独当一面的青年武将了。 上下打量着墨小宝的同时,墨小宝同样也是上下打量着叶青,同样,在墨小宝看来,短短的几日时间,却是让他从叶青的身上,看到了一股隐隐的沧桑感觉。 “先告诉木华黎铁木真如今在哪里吧。”叶青拍了下墨小宝的肩膀说道。 这几日里,两人虽然不曾并肩作战,但不管是在铁木真麾下的墨小宝,还是深入敌营的叶青,其实都承受着极大的压力。 墨小宝时时刻刻都在担忧着叶青的安危,而叶青同样,时时刻刻也会担忧着种花家军,会不会被铁木真算计,或者是……如同他拉拢木华黎一样,也会拉拢墨小宝跟钟蚕。 他相信墨小宝跟钟蚕对自己的忠心,就像铁木真永远不会怀疑木华黎会背叛他一样,但即便是如此,铁木真也会担心,叶青会不会借机拉拢木华黎,或者是……一计不成再生一计,暗地里对木华黎下狠手呢? 毕竟,钟蚕跟墨小宝的身后还有着数千人的保护,而叶青跟木华黎两人身边,随着最后一个斥候出现在铁木真跟前后,铁木真的心里,也开始隐隐祈祷着,木华黎能够对叶青保持一定的警惕,千万不要上了叶青的当。 被两万骑兵压境的马尔汗城,并没有阻止起多少有效的抵抗,而铁木真如同旋风一般,以骑兵的快捷速度,在四周不断的骚扰着城内的守军防线重心,让其一直都无法猜透,他的主力到底会在哪一个方向攻城。 随着夕阳全部落山,夜色开始降临时,被骚扰了一个多时辰的守军防线,竟然在还未交锋时,就已经出现了在城头上疲于奔命的景象。 马尔汗城内的第一盏油灯亮起时,西边的城门口便爆发出了巨大的响声,连一次攻城锤的冲击都没有挺过,那巨大的城门就发出败亡的巨响声,瞬间让联军铁骑攻入到了城内。 城头上的兵士还未来得及燃起火把,街道上却已经都是骑兵如同长龙一般,水银泻地的涌进了马尔汗城内。 守将还来不及从城头上反应过来,刚刚转身从城楼处探出身子,还未走到台阶前时,无声的箭矢在震天的喊杀声、城内出现的骚乱声中,自博尔术的手中,插入到了守将的胸膛。 难以相信的看着胸口的箭矢,不等身边的亲兵反应过来,又是一阵急促的箭雨射过,已经无法躲避的守将,瞬间被射成了刺猬,城防瞬间崩溃、瓦解。 不同于墨小宝所率的大军,井然有序的进驻克曼城,铁木真所率领的金、宋、辽三国的联军,对于城内财富的贪婪,远远非宋人能够相比的。 甚至不用等铁木真下令,博尔术的手下,就已经自发开始进行起了烧杀抢掠的胜利者行径,唯有钟蚕所率的宋人兵士,此时依然是在追杀着小股顽抗的马尔汗城守军,对于暴露在眼前的一些财富,完全是无动于衷。 铁木真紧皱眉头,在亲兵的率领下开始巡视着整个城池,宋人的军纪让他大开眼界,但也让他此刻心里有些犹豫跟纠结,要不要约束下自己的勇士。 最后的铁木真,无视了乞石烈诸神奴对金兵的放纵,同样,也无视了野利战这些辽人对于花剌子模人的仇恨的发泄,更是无视了博尔术麾下的勇士,对于马尔汗城的烧杀抢掠。 而另外一边夜幕之下的克曼城,此时已经是恢复了该有的秩序,整个克曼城的街道很难再看见人影,只有宋人跟鞑靼人的兵士,坐在马背上来回飞驰着巡视着整个城池。 粮草辎重等地,也已经被他们所控制,即便是连拜火教的四周,如今也是宋人跟鞑靼人联合守护着。 大殿内,法尔斯的尸体依然是那么的安详,已经没有了血色的脸颊显得更为苍白,脖子处的血窟窿已经被一块儿月白色的布盖住,整个人若不是脸色白的不像活人的话,完全就是一个熟睡中的太阳神模样儿。 箫延娄已经被五花大绑的绑在了叶青的面前,拉合尔此时站在叶青的旁边,说服着叶青,希望叶青不要命人践踏法尔斯的尸体。 木华黎的脚步声在大殿内响起,箫延娄所用的一箱箱金银财宝、珠宝首饰都被抬了进来,没有叶青的命令,木华黎自然是也不敢私自处置这些东西,只能是连同其他一同搜刮到的,全部搬进了大殿内,等候叶青的处置。 “直接杀了他岂不是更省事儿?还跟他废什么话,我们跟箫斡里刺之间早就水火不相容了。”木华黎得意洋洋的掀开放在叶青最跟前的箱子,里面则全是黄澄澄的金子。 “你就不想知道,我们该怎么回辽国吗?”叶青坐在原本该是太阳神才有资格坐的椅子上,带着微笑道:“按照小宝刚刚跟我们说的,铁木真今夜便会攻马尔汗,所以一旦拿下也没有多少花剌子模人守军的马尔汗,那么就只剩下依法城一个城池了。而拿下依法城后,我们就该打道回府了,所以现在啊,也是该考虑考虑我们回去的后路了。” “就凭他?他在箫斡里刺的眼里,有那么重要?”木华黎不屑的说道。 “所以我很想知道,箫斡里刺当初派他来花剌子模的时候,具体都跟他说了些什么,除了邀花剌子模人全力出兵对付我们外,还有没有其他计划。或者,哈拉城会不会在这个时候从背后袭击我们。但可惜,这家伙嘴硬的很……。”叶青看着木华黎淡淡的说道。 身为皇城司的统领,他自然是有办法让箫延娄开口,但他更想看看,木华黎会不会有什么其他的办法。当然,他也更想让辽人死在木华黎而非是自己的手里。 看着叶青起身准备出去,点点头打算亲自审问箫延娄的木华黎,目光再次掠过被叶青无视的那一箱箱的财富,犹豫了下后还是问道:“大人,这些……这些怎么办?” “暂时就放在这里吧,等铁木真到了克曼后,再决定如何?”叶青表现的云淡风轻,好像根本不在乎眼前的这些金银财宝似的。 对财富如此冷淡的态度,让木华黎心头却是佩服不已,但他哪里知道,叶青同样是恨不得把这些都占为己有,毕竟,他现在的口袋也是穷的叮当乱响。 北地五路加上黄河洪灾的泛滥,使得他本就不宽裕的手头,从来就没有宽裕过,虽然说工部李立方已经给了他很多朝廷调拨的银两,但那些对于泛滥的洪灾来讲,如同是杯水车薪。 走出大殿后的叶青,对着墨小宝点点头,而后在大殿后方,那些随着箫延娄来的辽人兵士当中,好几个人被老背嵬军的兵士带进了一个房间内。 随着木华黎开始审讯起箫延娄时,那几个被老背嵬军带走的辽人兵士,也自然是看到了箫延娄的手指,被木华黎手里的匕首,缓缓地一个个割了下来,凄厉的惨叫声在大殿内响起,旁边花剌子模人的守将拉合尔,脸色一阵发白,视线看着那掉在地上的一截截手指,而后喉咙跟着动了几下后,便不由自主的干呕了起来。 大殿外的叶青与墨小宝听着身后凄厉的惨叫声却是相视一笑,墨小宝笑着说道:“您是想嫁祸给木华黎?” 叶青望着星空,重重的叹口气,而后又低头苦笑了一声,望着昨夜里还是灯火通明、热闹喧嚣,今夜却是变的战战兢兢,乌黑一片的克曼城叹道:“这一路上,鞑靼人给你什么感觉?” “很强大、很贪婪,打起仗来不要命。”墨小宝想了下回答道。 “相比于辽人呢?跟野利战的一万人比较呢?”叶青再次问道。 墨小宝回忆着昨夜里他短暂的参与袭营一战时,见到的野利战的无疆军的种种情形,皱着眉头道:“无疆军也很强大,并不比鞑靼人的战力差,若单单只是无疆军跟鞑靼人交战的话,谁胜谁负还难以预料,可如果……。” 墨小宝突然停了下来,有些惊奇的看着叶青道:“您是担心万一有一天,无疆军若是跟鞑靼人交战时,箫斡里刺会在背后捣乱,所以才……断了箫斡里刺跟鞑靼人里应外合的可能性?” “但愿吧。”叶青的神情有些惆怅,辽国的消亡不可避免,这件事情他跟耶律月也不止一次的说过,但她一直都保持着很乐观的态度,言语上虽然很重视自己的言论,但心里并不是真的那么认为。 何况如今他们已经打到了花剌子模人的腹地,对于耶律月来说,少了外患只剩内忧的情况下,辽国的前途应当还是一片光明才对。 但叶青却是知道,以自己微薄的力量,很难去改变辽国的轨迹,而且铁木真的壮大已经是不可避免,辽国就在他的眼皮子底下,未来必然是会成为铁木真想要吐下的一块肥肉。 他如今之所以如此做,除了分化未来有可能的箫斡里刺跟铁木真的里应外合外,便是希望若是真到了那一天,铁木真能够因为跟箫斡里刺之间的过节,而放耶律月等人一条生路。 第八百四十章 上当了 绍熙元年七月二十日,叶青、铁木真在克曼城会师。 二十五日,伊法城被破,叶青、铁木真率领两万五千人不过是休整了一日,便立刻继续西征,在三十日时,最终是抵达阿姆河畔,与对面的花剌子模王城玉龙赤隔河相望。 七月底炎热的夏日,在这片区域已经渐渐接近尾声,吹过平原上空的风,也开始渐渐挟着一股凉意,特别是一早一晚的时候,已经能够感受到了那清晰的凉爽之意,完全没有了夏日的炎热之态。 两万五千人的联军,仿佛丝毫不怕对面旌旗招展、全副盔甲严阵以待的花剌子模人渡河一般,在与其相望了一阵后,便开始安营扎寨,打算长久的与花剌子模人对峙下去。 不论是河东联军,还是河西的花剌子模人的大军,远远望去都没有表现出该有的战意与杀气,但那种静静地隔河相望,还是给人一种略有窒息的紧张感。 黑压压一片的盔甲与战马,明亮的刀枪在阳光下反射着刺眼的光芒,两军俱是毫无喧哗之声,更无冲着对岸的叫嚣之声,更像是两支不经意相遇的大军,只是在带着惊讶的默默打量着对方似的。 铁木真并没有派人喊话,也没有打算派遣使者过河谈判,而是一言不发的就开始明目张胆的驻扎了下来。 从正午时分一直到了两岸都升起了火把,两边依旧是没有半丝要沟通、谈判的意思。 花剌子模自负眼前的阿姆河,将会是他们的一道天然的屏障,绝不相信对面的联军,能够有能力渡河与他们一战。 虽然是丢失了三个城池,但对于花剌子模王朝来讲,真正意义上的疆域,应该是以这条阿姆河为界才是,至于那东边三个城池,其实更大的作用则是做为缓冲地带一样的存在,得与失并没有多大的实质意义。 半个月的战争状态,显然让联军这边的气势跟杀伐之气更为强烈一些,毕竟,从开始袭击花剌子模人的大营开始到现在,虽然并没有遇到花剌子模的大军顽强的抵抗,但五六万人被屠杀,毫不费力的占据了三城的士气,还是能够感觉到,联军这边不论是杀意跟战意都更为高昂一些。 从二十日会师,再到二十五日破城,再到今日兵临河岸,铁木真也很清楚,此时的联军两万五千人,需要的便是如今这种压力不减下的休整,所以他更是巴不得,能够与对面的花剌子模人对峙一天一宿,从而给予联军在体力上的休整。 但随着夜幕降临,两岸的火把虽然把两岸的一举一动都照耀的清晰可见时,花剌子模人最终率先沉不住气,开始主动在对岸喊话,希望能够与之一谈。 “这是他们咱们晚上渡河袭击他们吧?”乞石烈诸神奴的神色之间,也因为这半个多月来的征战,略带着一丝疲态说道。 铁木真此时更是双眼通红、胡子拉碴,可以想见,虽然他们的战事进行的极为顺利,但身为一军统帅的他,肩上的压力可不像是战事那般轻松。 旁边的叶青,此时正喂着在墨小宝进入克曼城后,跟着飞回来的海东青,根本没有把心思放在他们的谈话上。 “比起他们的担心,我更担心他们会不会趁机渡河来进攻我们,毕竟我们是劳师远征……。”铁木真凝重的说道。 “应该不会,即便是他们有此想法,应该也不会在我军士气正盛、刚刚夺取他们三个城池的时候。”叶青把最后一块儿生肉递给了海东青,而后走到案几前坐下道:“缓兵之计。想必你们也能够感觉到,虽然他们陈兵于对岸看起来气势挺盛,但压根儿感觉不到丝毫的战意跟怒火。别忘了,三城之内加上大营的人数,大概有七八万的花剌子模人已经被歼灭。按理说,他们见了我们应该是仇人见面分外眼红才对,恨不得不顾一切的扑上来跟我们一战才对。但现在看样子,显然不是那么回事儿。我猜啊,要么是他们没有想到,要么就是……他们的兵力不足,或者是刚刚得到这边被歼的消息,而后匆匆忙忙之下前来阻击我们继续西进。” “故善用兵者,避其锐气,击其惰归,此治气者也。叶大人所言可是如此意思?”乞石烈诸神奴不理会旁边铁木真诧异的目光,沉思了下后说道。 叶青的神情明显也是一愣,乞石烈诸神奴所言的那句话,正是出自孙子军争篇中,他之所以能够知道,还是因为白纯爱读书,什么书都读的缘故,所以才知道个大概,但想不到乞石烈诸神奴竟然能够说出来。 叶青看着乞石烈诸神奴微微一笑道:“话是没错。但若是如此的话,他们就不该现在隔河喊话才是,所以我猜测,他们要么是想先稳住我们,等待更多的救兵,要么就是……无所谓丢失的三个城池跟大片疆域?” 嘴上如是说,但叶青心里也不得不承认,金人如今汉化的效果如此明显,显然他们在各行各业上都有着绝对的,对中原文化的研究跟膜拜,若不然的话,乞石烈诸神奴,不可能随意的就说出孙子军争篇里的话语来。 “见还是不见?谈还是不谈?谈什么,条件是什么,要求是什么?”铁木真手里的匕首剔着案几上的肉,而后端着茶杯细嚼慢咽的问道。 三座城池为他们三人都带来了意想不到的财富,而这也让他们的征程变慢了很多,同样,如今他们已经达到了他们想要的目的,渡河再战,也显然不符合他们联军的利益。 最为重要的是,如今虽然三人统率下的部队,依然还是当初的混编杂牌军,但随着战争的胜利,城池的掠夺,这些兵士也开始琢磨着自己的功劳,该如何能够兑换成那些白花花的银子,或者是更高的差遣。 但因为如今头顶的统帅并非是他们真正的统帅,所以随着战争的胜利,也就渐渐造成了一丝丝的军心不稳。 当然,若是他们趁热打铁的继续西进,那么这样的部队依然还是有着绝对的战斗力,但一旦只要停下来征战的脚步,如同饱暖思淫 欲一样的道理,谁也不敢保证,其麾下不会出现一些立下战功的兵士开始发牢骚,从而影响到全军的士气不稳。 叶青回头诡异的一笑,而后淡淡道:“我们本来就是名不正言不顺的打到了这里,至于条件跟要求,我想……这个乞石烈诸神奴或者是你铁木真应该更为拿手才是,至于我叶某人,呵呵……。” 叶青的言下之意已经很明显,像这种跟土匪贼寇似的入侵后,还找人家要好处的事情他做不来,乞石烈诸神奴才是其中的行家里手,毕竟,宋在金人的强词夺理的野蛮方式下,可是没少双手奉上过利益的。 乞石烈诸神奴听着叶青的话语,无奈的仰头望向帐顶:“大人,若是末将没记错的话,这一次我们抗击哈拉子模人可是您的主意,如今您却如此说,不觉得有些……。” 乞石烈诸神奴想说叶青有些想当婊子又想立牌坊,但随即想想又觉得不妥,于是便停止说下去,笑而不语的看着扭过头的叶青。 铁木真则也是呵呵笑了起来,笑声中对叶青无尽的讽刺比乞石烈诸神奴的话语,则还要更为赤裸一些。 “啧……怎么说话呢?”叶青故作严肃的看着乞石烈诸神奴,随后却是看着铁木真笑着道:“你到底如何看?” 铁木真放下手里的茶杯,看了一眼黑漆漆的帐外,咬了咬嘴唇道:“他们今日与我们对峙,确实没有露出杀气腾腾的气势来,但他们也并没有显得慌乱来。虽然我们的兵力士气正盛,但我能够感受的到,对面的花剌子模人,并不怕跟气势正盛的我们交战。之所以按兵不动,愿意与我们对峙,怕是他们在等什么吧,不管如何说,他们肯定想要为他们的人报仇,也很想把我们一举打败。” “会是等什么呢?”叶青跟乞石烈诸神奴一时之间也想不出来原因。 博尔术跟钟蚕再次进来,禀报着如今两岸的情况,篝火的照耀下,两边的种种举动都是异常的清楚,而且隔河扯开嗓子喊话都能够让对方听见,所以基本上不存在能够施展什么阴谋诡计的环境。 “花剌子模人不见得会因为丢了三城,损失了七八万人就对我们就范,既然他们并不怕我们,那么肯定是想要报仇,可他们在跟我们对峙了半天后,却是又开始喊话,表现出了想要和谈的意思,难道是在迷惑我们?”乞石烈诸神奴抚摸着下巴长长的胡子说道。 叶青跟铁木真,瞬间像是想到了什么一样,两人同时把目光投向了乞石烈诸神奴,四道凌厉的目光,倒是把毫无意识的乞石烈诸神奴吓了一跳。 “不错,缓兵之计!他们在等援兵,也或者是……。”铁木真重重的一拍案几,起身说道。 “告诉墨小宝,立刻派出斥候,沿河向南查探,看看这阿姆河最窄的地方在哪里……。”叶青扭头看向钟蚕凝重的说道。 “立刻派人沿河向北查探……。”铁木真不等叶青话音落地,便也对着博尔术说道:“找出能够轻易渡河的地方来。” “被拉哈尔骗了我们。”叶青冷笑一声,看了看铁木真,而后便快速的走出了帐篷,身后的铁木真跟乞石烈诸神奴,也几乎是同时跟上叶青的脚步往外走去。 拉合尔的献城投降,不单单是让叶青放松了对他的警惕,同样也让铁木真跟乞石烈诸神奴,放松了对拉合尔的警惕,而且拉合尔给他们建议的如今这地理位置,看起来也像是最窄、最易过河的地方,只不过是水势稍微有一些湍急,大军若想过河,必然是要耽误一些时间的。 “水流湍急!”走出帐篷外的叶青,听着那哗哗的流水声,猛然间扭头看向了河的上游。 跟出来的铁木真跟乞石烈诸神奴,一时不知火光照耀下,神情若有所思的叶青突然停下步伐是为了什么。 “怕是晚了,立刻命野利战沿河北上阻击花剌子模人!他们会从北面上游来偷袭我们!”叶青一边说一边拉过一个传令兵急急说道。 铁木真皱眉,这个时候,他并不在乎叶青直接命令野利战,但是他并没有搞清楚,为何走出帐篷后,叶青就一下子肯定了花剌子模人,会从上游来偷袭他们。 “此处水流虽湍急、但又是趋于平缓状态说明了什么?你们二人难道想不出来吗?”叶青看着传令兵踉跄着脚步跑开,这才对铁木真跟乞石烈诸神奴问道。 “说明上方必然有咽喉要道一样的狭窄地方卡着,从而使得河水拥挤到了那里,造成了下游流水湍急之势。而这里虽是湍流之势,但又能够看到正在渐渐趋于平缓,所以……离此不会太远!”铁木真目光闪过一道凌厉,他们急急走到的另外帐篷前,门口兵士的腰刀,一把被铁木真抽了出来,随即提刀走进了帐内。 乞石烈诸神奴根本不用等铁木真下令,此时也不用叶青再继续解释,当然,更顾不上对岸花剌子模人是否会发现他们这边的动静,号角声便在漆黑的大营响起。 几乎就是在号角声响起的同时,铁木真跟叶青正好是掀开帐帘走了进去,恰好看到,听到号角声后神色一喜的拉合尔。 “这里并非是阿姆河最窄、最适合人马渡河的地方,是不是?”铁木真的右手一扬,明亮的腰刀已经架在了拉合尔的脖子上。 被刀架在脖子上的拉合尔,并没有表现出惊慌紧张来,反而是脸上依旧带着轻松的笑意,淡淡道:“想不到竟然被你们发现了,不过你们也太蠢了,都这个时候了才发现,可知道……你们就这么白白浪费了大半天的时间啊,如今,是不是我们的大军攻过来了,你们才吹起了号角声?不觉得晚了吗?” “上游能够安全渡河的地方,距离此地有多远?”铁木真再次沉声问道,对于拉合尔对他跟叶青的嘲讽,他仿佛丝毫没有看见一样。 “如果你们现在投降,我可以在我们的王跟前替你们求情,但你们的大军就没有那么幸运了,别忘了,你们可是杀了我们好几万人,还屠了我们两座城的守军!”说道最后拉合尔的脸色也变的冰冷、强硬了起来。 除了他所驻守的克曼城,没有被叶青所屠外,马尔汗被屠城一事儿,也是他在亲眼目睹着辽人联军,在伊法城令人发指的屠杀行径后才知道的,也是那个时候,他才知道,以三座城为粮草大营的前方大营,竟然是全军覆没,全部被眼前这个鞑靼人下令杀了个光,财富也被掠夺了个精光。 铁木真的目光一直紧紧的盯着目光也变的冰冷的拉合尔,沉声再次问道:“最后一次机会,这里距离他们能够渡河的地方有多远?” “叶大人,你应该是个明白人,而且你并没有屠城,所以叶大人,相信我,我们的王对待朋友……。”拉合尔低头,不屑的看了看铁木真架在他脖子上的刀,毫无惧色的无视铁木真的问话,转而向叶青说道。 “杀了吧,没用了。准备大战一场吧!”叶青深深的吸一口气,而后便头也不回的往帐篷外走去。 而当他刚刚走到帐帘前,就听见身后传来一声闷哼,随即自己眼前的雪白的帐篷上,突然间多了一缕殷红的鲜血。 第八百四十一章 反袭 漆黑无尽的平原上,无数的星光在头顶闪烁着,悠长的号角声在旷野上呜咽的响起,即便是对岸的花剌子模人的大军,都是听的一清二楚。 将领们的集结声、兵士们来回跑动的身影,一瞬间便使得阿姆河两岸的气氛变的紧张了起来,令人感到窒息的杀气也渐渐弥漫在两岸之间。 悠长的号角声继续在旷野上响起,随着叶青、铁木真开始集结部队,整个刚刚驻扎好的大营,开始熄灭着火把与平原上的篝火。 原本在对岸张望的花剌子模人,瞬间眼前一黑,辽人联军就像是凭空被黑夜吞噬了一样,只有时不时传过来的吼叫声、集结声,战马的嘶名声,以及盔甲兵器的碰撞声,隐隐从对岸传来。 无尽的夜色下,马蹄声四起,渐渐扬起的紧张尘埃,飘过河流落向对面花剌子模人的大军中,让正在集结准备迎战的花剌子模人,也是从中嗅出了几分杀气。 野利战的无疆军虽然人数最多,但因为驻营时,他们便是担负着守营之职,所以也是最先集结完毕,从大营出发北上的第一道防线。 乞石烈诸神奴自然是作为了第二道防线,紧随其后匆匆沿着河流北上,时刻准备着一旦前方的野利战被敌人,打了个措手不及时,他们能够阻止敌人进一步快速的向大营冲去。 叶青与铁木真虽然不曾并肩作战过,但两人之间的默契却是最好的一对儿,铁木真选择了就地展开面对对岸花剌子模人,可能渡河过来对他们的冲击。 而叶青一把抓住木华黎跟墨小宝上了战马,头也不回的率领着自己麾下的五千人,同样是沿着阿姆河向着下游的方向冲去。 一切都在黑漆漆的夜色下有条不紊的紧张进行着,虽然也会出现兵找不到将的个别事件,但这个时候,显然没有谁会有时间来完全集结齐麾下的兵士。 所以留在铁木真麾下,防止对岸花剌子模人进攻的人数,就达到了近七千人,叶青能够顺利集结后开始出发的,则是只有四千余人,一千余人在整个大营同时失去了火把跟篝火的照亮后,在有些紧张、慌乱的大营中,要么是被乞石烈诸神奴的部队顺手带走了,要么便是在找不到自己主将的情况下,被铁木真麾下的将领就地征用。 绍熙元年七月三十日夜,原本只是一场隔河对峙的站前对峙,从午后开始渐渐演变成一场伏击战,随着夜色的降临,在叶青、铁木真识破了花剌子模人的诡计后,于是变成了一场真正的残酷遭遇战。 正所谓狭路相逢勇者胜,不论是叶青所率领的南下四千人,还是野利战自己的部队,或者是乞石烈诸神奴的部队,在号角声响起的瞬间,加上这些时日一直都处于战争状态下的高度戒备中,所以即便是匆匆集结迎敌,但也是表现出了该有的强悍跟勇猛。 身为第一道防线的野利战,沿着河流飞速北上,大军驰骋了不过五六里地的时候,前方就隐隐传来了零碎的马蹄声,漆黑的夜色下,随着行军而点燃的火把如同鬼火一样在平原上游荡。 旁边湍急的河流声也是变的越来越急,这些已经足以证明,野利战他们距离从侧翼包抄而来的敌人已经不远了。 “弩箭准备。”浓浓的夜色下,野利战的声音如同锋利的刀刃划过夜空。 五六里地的路程,也足以使得无疆军的各个将领,把自己麾下的兵士调整好队形,所以此时整体放缓了速度,呈扇形的部队,开始稳稳的继续向前。 随着马蹄声渐渐踏实下来,旁边湍流的河水声则是越来越大,前方黑暗中的点点火光,也开始变的渐渐密集了起来。 随着火光越来越密集,便足以判断出,对方的速度一直在加快,看样子是打算要以速度来冲击他们的第一道防线。 “放箭!”野利战怒吼一声,而后无尽夜色的平原上,如同平地一声惊雷般,响起了震天的喊杀声。 花剌子模人冲击速度不减,即便是野利战这边的第一波箭雨,就已经对他们造成了影响,但花剌子模人就像是铁了心一样,无视于那第二波在头顶响起的破空利箭声,继续打算以速度冲击野利战。 箭雨在夜空下凌厉的落下,花剌子模人的骑兵中,也跟着开始传出惨叫声、闷哼声,以及战马被射中后的嘶鸣声,一个个兵士从马背上摔落下马,不等护住自己的头部,身后的马蹄便毫不留情的踩踏在了他的身上。 凄厉的惨叫声随即响彻夜空,但几乎就是瞬间,便被淹没在了花剌子模人大军的冲杀声中。 “杀!”野利战随着马背上的弩箭手与花剌子模人之间的距离越来越近,身后早已经准备多时的长枪兵,策马扬鞭快速的向着花剌子模人冲了过去,试图来阻挡他们的冲击之势。 马背上的弩箭兵趁着难得机会,此时已经不用等主将再下令,何况即便是主将喊破了嗓子,在喊杀声已经弥漫的平原上,恐怕就是连自己都听不清楚自己到底喊的是什么。 所以这个时候的守方,完全凭靠着自己的本能以及平日里的跟其他人的配合,在长枪兵从他们跟前掠过后,顺利的换掉手里的弩箭,而后组成了第二波来阻敌的长枪兵。 严阵以待的乞石烈诸神奴,随着前方黑夜中传来响彻天地的喊杀声,不得不嘶吼着命部队开始放缓脚步,短距离的斥候此时也已经在黑夜里飞驰着,查探着前方的战况,随时禀报主帅是出击还是等待。 与乞石烈诸神奴相似的铁木真,此时是严守河岸,不管对岸的花剌子模人在火把的照耀下,把集结起来的兵力如何向两侧投放,铁木真都是一动不动,稳稳的扎在对岸,毫不理会花剌子模人为了扰乱军心、视线,正在从两翼渡河的小股骑兵。 “不必理会,只要盯紧前方即可!”黑夜里铁木真的眼睛显得格外明亮,冷静沉着的对旁边的钟蚕说道。 而对岸花剌子模人派出来的两翼,不管是试探性的渡河,还是真正的命两翼渡河,在都没有办法使得铁木真的部队在对岸移动半分后,不得不开始加派了两翼的渡河兵力。 只是随着他们的渡河的兵力越来越多,在前方部队已经开始趟过河面的一半时,对面那无尽的黑夜里中,随即响起了弓箭的破空声。 随着隐藏在铁木真两翼,守护在暗中的博尔术,率着的两千多鞑靼人的弓箭对着河面上的花剌子模人放箭,漆黑的河面上顿时是乱做了一团,开始有花剌子模人的兵士因为躲避弓箭而从马背上掉入水里,飞溅起响亮的浪花,随即被湍急的河水冲着往下游挣扎而去。 但显然,对岸的花剌子模人并不想就这么轻易放弃渡河,何况,他们也只有继续冒着箭雨渡河,才能够牵制着辽人联军,给真正包抄的两翼争取时间跟机会。 鞑靼人的弓箭不如弩箭便捷,这只是宋人的看法而已,在鞑靼人看来,他们的弓箭远远比宋人的弩箭要方便的多,而且更有杀伤力。 所以两翼渡河的花剌子模人面对有心炫耀箭术的鞑靼人,想要在严阵以待下渡河难比登天。 而下游的花剌子模人,显然就要比牵制辽人联军的同伴幸运的多了,他们毫不费力的渡河,而后岸边集结,开始沿河北上,从真正的侧翼开始袭击辽人联军。 墨小宝的两千弩箭已经箭在弦上,而另外一侧的木华黎,同样是已经埋伏在侧。 叶青并没有向野利战那般向前奔出五六里地,而是在策马南下不过两三里地后,在身后腾出大片跟铁木真能够相互缓冲的地带后,便停了下来。 好在这个时候,他们还没有发现花剌子模人渡河的部队,所以他有着充足的时间,如同乞石烈诸神奴一样,开始从容的的设防。 弩箭在鞑靼人手里并不灵活,但在宋人手里却是堪比鞑靼人手里的弓箭,所以随着上岸后的花剌子模人开始再次集结,沿河而上向着铁木真的侧翼包抄过来时,叶青的部队已经在从容的等候着。 墨小宝的声音在夜色中响起,比起野利战跟花剌子模人交战的喊杀声,这边显得绝对是平静了很多。 弩箭划破夜空的凌厉声音响起,随即带来了毫无防备的花剌子模人的惨叫声,一连多达五波的箭雨攻击,才使得花剌子模人的将领缓过神来,但不等他命令部队后撤,从他们的侧面就无声的冒出了一支骑兵部队。 根本不给他们反应的机会,整个骑兵部队如同浓浓夜色中的一把利刃一样,从侧方直直向他们扑了过来。 左边是阿姆河,前方是无尽的箭雨攻击,右侧又是突然冒出来的鞑靼人骑兵,于是想要偷袭的花剌子模人并没有偷袭成功,反而是被人家守株待兔,拦在了半道上打了一个措手不及的伏击。 叶青身后只有贾涉的两百名亲兵,但随着墨小宝放下弓弩换上长矛腰刀,开始出击杀敌,叶青要做的便是,在墨小宝冲击过程,对遗漏的花剌子模人补上最后一刀。 整个花剌子模人被侧面的木华黎拦腰截断,混乱之中随着部队的崩溃,甚至连转身后撤都显得尤为艰难,大部分的部队不得不开始向着左侧的阿姆河退去。 被拦腰截断后的尾巴,留给了木华黎去冲击,而前方的部队则是留给了墨小宝来收拾,如同包饺子一样,在不清楚花剌子模人兵力多少的情况下,叶青麾下的四千人,却是稳稳的占据了伏击的主动权。 第八百四十二章 讨价还价 绍熙元年七月二十九日清晨,第一缕阳光露出地平线的时候,进行了一夜的战争也接近了尾声,阿姆河两岸同样是一片狼籍,满地尸体、无主的战马、破败的帐篷铺满了整个平原。 追击的小股部队依然还在不知疲倦的狂奔于平原上,渡河后能够再次逃回阿姆河对岸的花剌子模人兵士……几乎是没有,全部被铁木真、叶青、乞石烈诸神奴、野利战留在了阿姆河的东岸。 战场的清扫也交给了这些时日一直追随着大军而动的飞禽走兽,还未完全死透的花剌子模人兵士,要么是被群狼咬住喉咙而死,要么是被天空盘旋久久的凶禽俯冲而下后,用坚硬的喙给啄断了气,拉出了肚子里的肠子,抠出了眼珠。 湍急的河水依旧在清冷中显得颇为清澈,但河面近处依然还有漂浮着的尸体、战马等等,未被水流带走。 清晨的朝阳完全升离地平线,这一战叶青他们的损失也并不在少数,甚至是比起他们连番攻下三城一营时的伤亡总和还要大。 阿姆河的对面,依然还有着不少的花剌子模人部队,昨夜里的渡河彻底被铁木真堵得死死的,不管是正面冲击,还是两侧迂回,都没能够成功的突破铁木真布下的防线,也使得整整一夜,大部分的花剌子模人,只能是眼睁睁的看着,自己人在河对岸被辽人联军一个个的砍翻在地。 “那边有动静了。”乞石烈诸神奴沙哑着嗓子,昨日里最后,不得不亲自上阵厮杀的他,此时累的连胳膊都懒得抬起,坐在一具尸首上说道。 铁木真、叶青同样是满脸血污,盔甲虽然已经脱掉,但依然是掩饰不住两人身上浓浓的杀气。 一个花剌子模人一手持缰,一手举着硕大的一面白旗,单人单骑开始缓缓过河。 而就在他们把注意力放在那正在独自一人过河的花剌子模人身上,身后这时响起了人数颇多的急促马蹄声。 理所当然的把马蹄声当成了追击的残余部队,此时才赶回营地时,却见对面的花剌子模人竟然是不约而同的站了起来,就连渡河到中央的花剌子模人,神情也显得激动了很多,同时加快了渡河的速度。 “怎么回事儿?”叶青左手的伤口还没有好利索,经过昨夜一战后,又是皮开肉绽的样子,推开旁边帮他刚刚重新包扎好的木华黎,叶青起身,望向身后。 只见墨小宝神色之间不见疲态,甚至是有些兴奋的在他站起身后,还冲他摆了摆手,而后便丢下身后的数十人,率先向他这边奔了过来。 “有收获?”叶青皱着的眉头松开了一些,看着眼前跳下马背的墨小宝问道。 墨小宝兴奋的点点头:“应该是抓住了一条大鱼,伤了咱们好几个人才把他抓住的。” 铁木真虽然不曾说话,但也一直在听着叶青跟墨小宝的谈话,听到墨小宝说抓了一条大鱼,随即也站起身,看着渡河已经过了一大半的花剌子模人一眼,道:“看来这个花剌子模人一大早就这么不怕死的跑过来,恐怕是跟你抓的那条大鱼有关了。问清楚身份了吗?” “骨头挺硬,什么也不肯说,而且说的话我也听不懂,我觉得像是在骂我。”墨小宝扭头看着不远处的手下,招手示意他们把人带过来。 快要清晨时,墨小宝还是追击到了一群花剌子模人的逃兵,这数十个花剌子模人,竟然是绕了一个大圈子后,才开始偷偷摸摸的想要从他们昨夜里渡河过来的地方再偷跑回去,但不巧的是,正好碰上了昨夜追击了一宿,而后在河岸旁洗乏的一帮人,最后在伤了好几个人的情况下,那看着颇为有身份的头领,竟然是主动投降了。 而杀红了眼的墨小宝,也只留下了那个看似头领的人,其余的全部就地解决后扔进了河里。 不一会儿的功夫,一个浑身脏兮兮,鼻青脸肿,身上衣着依稀还能够看起来很华贵的年轻人,被带到了叶青等人的身边。 上下打量着眼前狼狈不堪的年轻人,能够感受到此人身上那股颇为尊贵的气息,即便是已经成了俘虏,但那眼神看他们的时候,还是带着一丝丝的高贵跟不屑。 舌人被叫过来后,一连几次的问话,始终没有能敲开此人的嘴巴,但随着铁木真的两巴掌再次打在此人的脸上,对面瞬间就爆发出了怒骂声,以及一些花剌子模的兵士,开始拿着弓箭对着河水一阵乱射。 扭头望着河岸对面依稀能够看清楚面容的兵士,只见他们一个个神色愤慨,嘴里不住的叫嚣怒骂着,叶青缓缓回头,而后一把抽出了墨小宝腰里,还带着浓浓血腥味儿的刀。 “最后再问你一次,你是谁?”血腥味儿浓厚的腰刀,被叶青架在了年轻人的脖子上,此时那年轻人的眼神,才逐渐露出了一丝惧怕来,喉咙不自觉的动了动。 “你们为什么要打我们?”年轻人在舌人的翻译下问道,不过年轻人并没有换来叶青的回答,倒是换来了脖颈处感到了一丝的疼痛,而后一缕鲜血开始顺着脖子流了下来:“……好,我说,我叫阿拉丁·阿斯兰,是花剌子模的王子。” 叶青听到满意的答案后,这才缓缓收起了刀,而对面的花剌子模人,随着叶青举刀时,瞬间都变的鸦雀无声、神情紧张的注视着这边,所以当叶青缓缓收回刀后,花剌子模人就感觉仿佛胸口被压着的大石,终于被搬走了似的。 只是这个时候,他们也不敢再隔河叫嚣、怒骂,一个个开始把目光放在了不远处,已经举着白旗过河的将领身上。 知道了对方的身份,一下子倒是让叶青跟铁木真面面相觑,想不到这一战,竟然抓到了如此大一条鱼,但随即而来摆在他们跟前的难题就是:如何处置? 放了,太没面子了吧?自己这边也伤亡了不少人。杀了,恐怕花剌子模人河对面的兵士,会不顾一切的追杀他们,甚至还会引起花剌子模人派出更多的大军来讨伐他们,而到时候他们怕就很难再顺利回到辽国克古城了。 铁木真微微摇头,示意叶青杀不得,叶青的目光,投向了那边渡河后,立刻被岸边等候的兵士按在了水里的花剌子模使者,示意让使者过来谈谈再说。 阿斯兰再次被墨小宝带下去,叶青不忘叮嘱着墨小宝严加看守,而后跟铁木真、乞石烈诸神奴,以及刚刚再次派出斥候的野利战,看着那花剌子模的使者向他们这边走了过来。 如今的一切都已经超过了不论是叶青,还是铁木真当初预想的范畴,打到阿姆河岸,而后撤兵回辽,这是他们最初的计划,所以谁也没有想到,刚刚打到阿姆河半天的时间,而后就经历了一场异常惨烈的夜战,使得自己这边也是伤亡无数。 当然,他们更是没有预料到,会在阿姆河这一战中,能够俘获一个花剌子模的王子,所以一时之间有些不知该如何处置下,只能是先探探这位不顾生命危险,渡河想要谈判的使者是不是为了他们的王子而来。 “我要先见一面我们的殿下。”使者第一句话直接了当,而后便被叶青跟铁木真毫不犹豫的直接拒绝。 自然,两人也完全清楚了使者冒着生命过河的目的,所以刚刚被押走的那花剌子模的王子,此刻不论是在叶青的脑海里,还是在铁木真、乞石烈诸神奴的脑海里,都成了金光闪闪的金银珠宝的代名词。 而铁木真身为一军统帅,在这个时候,也确实展现出了一军统帅该有的强盗样子,想要回你们的王子殿下,可以,拿钱来换,何况昨夜一战,我们同样战死了无数人,这笔帐又该怎么清算? 王子殿下在人家的手里,而且人家表现的又是如此的强硬,使者也根本没有讨价还价的余地,所以只能是暂时答应了铁木真的要求,以及两方同时立下了隔河相对,不再打仗的承诺。 绍熙元年七月二十九日清晨的短暂谈判,使得两边暂时和平了下来,尸体也被花剌子模人手无寸铁的兵士一一带走,这边辽人联军同样是得到了他们带走尸首前,给的一批粮草物资等物。 三日后的清晨,花剌子模人的使者再次来到对岸,愿意答应铁木真、叶青等人的要求,给他们一笔不菲的赔偿,但前提是需要先让他们的王子殿下回到阿姆河的对岸。 所以这一次都不用铁木真回绝,旁边的乞石烈诸神奴,就一把提着那花剌子模人的使者给扔进水里,直接让其滚蛋。 第二日一清早,当大批成箱成箱的金银珠宝,牛羊马骆驼被花剌子模人送了过来后,铁木真上嘴唇碰下嘴唇,并没有向当初约定的那般,在第一时间放了那王子殿下,而是决定带着王子殿下开始东撤,直到撤回到了辽国边城后,他们才会愿意放那王子殿下回花剌子模的王城。 第八百四十三章 凯旋而归 这是一场毫无来由的强盗掠夺行为,但花剌子模人对此却是毫无办法,只能是任由着辽人所谓的联军,以战胜者的姿态剥削、压寨着他们。 即便是心里对于这支军队恨之入骨,但因为阿姆河,以及王子殿下阿拉丁·阿斯兰在人家手中成为了人质,所以他们能够做的,只能是眼睁睁的看着辽人联军从容的撤退,对马尔汗、克曼、伊法三城又进行了一次掠夺后,才心满意足的真正踏上了回归的路途中。 克古城在望时,花剌子模人的王子殿下,终于是被放了回来,而远远跟在身后的数百骑花剌子模人,也终于是第一时间接到了他们的王子殿下,从而使得这一场持续了一个多月的战争终于是画上了圆满的句号。 耶律月并没有因为边疆叶青等人对花剌子模人,一场酣畅淋漓的大胜而感到有多兴奋,虽然说那一场胜仗已经大大缓解了她跟她姑母身上的压力,也使得南院大王箫斡里刺在王城,不敢在气势凌人的紧逼她们,但她现在更担忧的是,来自宋廷那边的密信。 素心让她提醒叶青要小心夏人,甚至是金人,而具体为何要小心,素心到现在,竟然都不知道真正的原因,只是知道夏人甚至是金人,有可能对从夏国回归宋廷的叶青不利。 美丽的眼睛呆呆望着手里的密信,再看看前方的耶律乙薛,喃喃问道:“现在他们之间的关系很紧张吗?” “末将暂时还不清楚,但自叶大人他们回到克古城开始休整后,曾经被他们打散重组的部队就已经再次各归其麾下了。而且……。”耶律乙薛叹口气,接着说道:“而且不管是鞑靼人还是金人,从边疆回王城的路上,已经是分兵一半各自回国了。” 耶律月嘴角微微扯了个不屑的笑容,道:“是啊,掠夺了那么多花剌子模人的财富,他们怎么舍得带到我们的王城,而后跟我们分享呢,自然是要利用现在他们在我大辽能够畅通无阻的情况下,先把那些财富带回自己的地盘上才踏实。至于留下来回王城的人,恐怕……还是为了能够得到我们当初许诺的好处。” “但叶大人并没有……。”耶律乙薛自然是能够听出来耶律月对鞑靼人、金人言语中的不屑说道。 耶律月嘴角原本的不屑笑容,却因为耶律乙薛替叶青的辩解,变成了幸福跟羞涩的笑容,她哪里不明白,叶青这一次过来还有一个目的,就是他跟姑母耶律普速完第一次见面时,曾经僵持不下的那个缘由。 显然,如今叶青打算把从花剌子模人掠夺而来的,他的那一份财富当作彩礼来向自己求婚了。 “终究是名不正言不顺啊……。”耶律月心头有些忧虑的叹口气,姑母的性格难以琢磨,而且为人处事极为老练,要不然的话,也不可能在父亲去世前,得到父亲那么大的信赖,放心的把大辽交给她一个弱女子。 她相信父亲临终前,必然是已经仔细的考量过诸多事情跟形势了,让姑母来代掌大辽,在弟弟成年后在还皇位于弟弟的做法,现在看来,很有可能完全是因为姑母的娘家是南院大王箫斡里刺。 只是耶律月不知道,父亲临终前,到底是相信箫斡里刺多一些,还是怀疑多一些。 成也萧何、败也萧何,恐怕父亲当时的内心也是充满了矛盾跟无奈的吧?或者是把全部的希望都寄托在了姑母身上,深信不管箫斡里刺是忠是奸,姑母都能够从容应对吧。 耶律普速完却是做到了耶律月父亲临终前,希望她做到的一切,不单单是撑起了整个辽国皇室,而且抵挡住了南院大王箫斡里刺的狼子野心,在皇室传承跟夫家的选择上,耶律普速完,最终还是选择了牺牲自己的家庭,来成全大辽皇室。 所以耶律月不得不担忧,姑母为了大辽皇室,都能够眉头皱也不皱的,当机立断的选择了跟夫家翻脸为敌,而自己这个大辽的公主,又有何理由,逃避眼下形势依然不太好的大辽,而后嫁给叶青呢? “他们还需几日会到王城?”耶律月蹙眉问道。 自己身为大辽国的承礼公主,在大辽皇室内忧不解前,显然是没有办法嫁给一个宋人的,当然,除非这个宋人愿意入赘辽国,那就另当别论了。 所以此时的耶律月,其实完全清楚,叶青只要不入辽,那么他对自己所做的一切,在耶律普速完的眼里,都只会是无用功,只能感动自己,却无法打动以大辽国江山社稷绵延为己任的姑母耶律普速完。 “不到三日的路程,他们就会回到王城。”耶律乙薛看着耶律月一会儿高兴,一会儿忧愁的神情,平静的说道。 “你下去吧,我知道了。”耶律月的神态有些落寞的说道,而后耶律乙薛点点头,便转身走出了北府王帐。 对于耶律月来说,叶青一天天的逼近王城,就等同于他跟姑母摊牌的日子又近了一天,而她跟叶青的事情,也就再进一步的濒临瓦解。 “姑母不会同意的,为了大辽皇室,姑母都能够跟夫家翻脸为敌,又怎么会在这个时候,允许自己嫁给一个宋人呢?何况,自己身为大辽的承礼公主,又怎么能够撇下如今的 大辽跟叶青离开呢?”耶律月喃喃自语的坐在帐内念叨着,手里那封素心的密信上,后面那些以姐妹相称呼的话语,此刻让耶律月看的是格外的难受,心头仿佛针扎一般的疼。 “怕是这辈子我耶律月都没有福气跟你们成为姐妹了。”耶律月自嘲的笑了笑,随后把关于她自己的那份内容单独拿了出来,关于叶青的内容,便再次放回到了信封内。 绍熙元年八月底,叶青再一次站在了那高高的山丘上,如同他们第一次来到大辽王城时,由高处打量着群山环抱下的的大辽王城一样。 因为昨日里开始飘起的雪花,使得今日他眼中的大辽王城,比第一次初见的时候,完全是判若两城。 如果说第一次看到大辽王城时,叶青是被湖水草原、世外桃源般的王城美景所征服,那么这一次,被白雪覆盖后的王城,则是给他一股圣洁、纯净的感觉,仿佛整个天地都在这一刻静了下来,仿佛是在无声的以他们的圣洁与纯净,洗涤着他们身上的杀伐与血腥之气。 南院连表面上的功夫都不愿意做,而大辽皇室,显然是对叶青等人帮他们抗击花剌子模人这一战,感到了极大的兴奋,派了北府承礼公主亲自在王城城门口迎接叶青等人的凯旋。 雪白的皮裘披在耶律月瘦弱的肩膀上,洁白如玉的脸颊荡漾着高贵与英姿,如同一朵绽开的雪莲花一般,冰清玉洁。美丽的眸子自从搜寻到叶青的身影后,那英姿飒爽的凌厉美眸,瞬间就多了一层如水般的温柔。 身后是两排整整齐齐的王城守军,此刻正军容肃穆的望着叶青等凯旋归来的几个大将,而依然是会驻守在城外的联军,同样也得到了大辽人的隆重礼遇,时不时传来的欢呼声,也给八月的严寒天气,增添了一丝丝的温暖。 相比于他们出发时声势浩大的人数规模,如今的叶青等人,虽然是打了一场胜仗,但不管是如今身后的亲兵,还是城外驻守着的大军,人数已经相比出征前少了大半。 更令耶律月感到无语的是,明明在半路上他们就已经得到了辽人无偿给的补给,但叶青、铁木真、乞石烈诸神奴三人身后的亲兵,却依然都是身着单薄的衣衫,就连盔甲都不曾穿戴在身来御寒。 所以此刻看来,一个个在无声的雪花漫天下,坐在马背上正冻的脸颊通红、瑟瑟发抖,给人一种可怜兮兮的样子。 于是原本眸子里充满了温柔的耶律月,在两军行完迎接凯旋而归的大军该有的礼仪后,便低声对旁边跟着她进城,时不时向着周遭百姓招手示意的叶青咬牙道:“你是不是成心摆出这么一副可怜兮兮的样子?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们这一次替我大辽出征,可是赚了不少钱的,至于这么怕露富吗?” “啊?有吗?”叶青惊奇的侧目看着冰雪美人,一脑门的问号,就像是完全听不懂这朵大辽最为美丽的雪莲花在说什么一样。 而另外一旁的铁木真跟乞石烈诸神奴,则是抑制不住自己脸上的得意之情。 特别是在舌人的翻译下,当他们听到围观的王城百姓,一个个以心疼、钦佩的目光打量着他们,嘴里时不时的喃喃发出感恩之词时,就更觉得在入城前,听从叶青装可怜的建议简直是对的不要不要的。 “有没有你自己不清楚吗?少在这里跟我装糊涂!就算是你想要跟我姑母讨价还价,但……。”耶律月听着时不时传入到耳朵里面,那些王城百姓要皇室重重奖赏叶青等人的言语,银牙都快要咬碎了,恨恨道:“你越是这样装可怜,我姑母可越不会上当!百姓们或许不知道怎么回事儿,会同情、钦佩你们,但我姑母她能不知道吗?” “但……我们这是事实啊,我也没有想到这里会下雪啊?才八月份啊,你难道不知道,若是在我大宋,八月份是什么天气吗?那可是红男绿女衣衫最为单薄的时节,窈窕淑女们巴不得自己身上的衣服再少一些,如此才更能够吸引那些文人雅士的目光……。”叶青死活不承认他们是刻意扮可怜。 “……无赖!”耶律月气的扭过头去,她当然知道这个时节的大宋是什么样的天气,也知道这个时节的西湖上,那些文人骚客、窈窕淑女一个个眼含情、笑如春的景象,但她绝不相信,叶青岂能不知道,在大辽八月飞雪是常事。 余光瞄着被自己骂了一声无赖后,依然沾沾自喜、洋洋得意,如同一个凯旋归来的辽人英雄将领一样,对着街道两旁百姓招手示意的叶青,在肚子里不满的哼了一声后,便道:“姑母今日在王帐为你们设了庆功宴,你可知道?” “这不是应该的吗?你姑母打算如何奖赏我们帮她御敌花剌子模人?”叶青回头问道。 “是啊。”耶律月还来不及答话,旁边一直听他们说话的铁木真,便开口说道:“当初我带了我草原上五千勇士,如今就剩下了不到两千人,如果就这么回去,我都没有办法跟我们的族人交代。” 说道最后,铁木真是一脸的痛心,仿佛他的麾下,真的战死了三千人似的。 一旁的乞石烈诸神奴忙跟着附和点头:“我大金国与承礼公主的大 辽本是世仇,但为了我大华夏之族不被外族欺辱,同样是五千人只剩下了不到两千人,但……这不算什么,只要我华夏民族的疆域没有被外族掠夺,就算是世仇又如何,就算是死再多的……。” “你信不信本公主现在只要一声令下,立刻就能归还大汗跟将军二人,各三千一摸一样的麾下勇士?而且本公主还保证,他们见了大汗跟将军后,保证认得你们!还会给大汗跟将军,各自献上成群的牛羊马还有骆驼等等物品!”雪花漫天下,耶律月的脸色一阵冰冷,但明眸皓齿、冰清玉洁的样子,在此刻并没有多少的震慑力。 铁木真跟乞石烈诸神奴,丝毫没有被人拆穿谎言后的尴尬,反正在他们看来,他们自己编的谎话,如今就连他们自己都信了,至于旁人信不信,那不重要,反正你不给足了好处,他们就赖在王城哪里也不去。 如今已经要进入九月,不管是金国还是鞑靼人,此刻在寒冬到来之际,已经是无事儿可干了,除了草原上的部落厮杀外,他们并没有什么正事,所以有的是时间跟大辽皇室一直耗下去。 耶律月对胳膊肘往外拐的叶青,只能是奉上了一个大大的白眼:“你这是威胁本公主吗?” “我只是告诉你一个事实,就不如你跟你姑母……。”叶青恬不知耻的说道。 “呸,你这是强盗,是敲诈!”耶律月气的差些上手拧叶青腰间的肉,不过好在,这个时候他们已经接近王帐,而前面不远处的雪花中,耶律普速完亲自率领着一半的大辽臣子,以示隆重的正在等候着联军的到来,所以耶律月才不甘的收回了自己恨恨道的玉手。 衣着单薄、冻的脸颊通红、瑟瑟发抖的亲军,代表着鞑靼人、金、宋整个大军,在无动于衷的耶律普速完跟前晃了三趟,但也没有换来耶律普速完的一句承诺,反而是被耶律普速完一腔真诚,但没有任何实质好处的废话,弄的心头直恶心:这老娘们太精明了,看似说的都是发自肺腑的感谢之言,但你细细听来,从头到尾这老娘们竟然是半个字的好处都没有许诺,反倒是又让衣着单薄的联军,在雪花漫天的空地上,多冻了好一会儿,才被人带着去赴庆功宴。 “这不是办法啊,跟咱们设想的不同啊。”铁木真此时终于披上一个厚厚的皮裘,他也觉得有些冷了,毕竟,刚刚的可怜跟深明大义的样子,并没有换来任何实质的好处。 “是啊,这个大辽实际上的皇帝太抠门了,刚刚她对着我们的兵士说话时,我满脑子想的都是,我大金当年跟大宋联合攻辽时,怎么就没有一直坚持下去,直接灭了他们呢,要不然也不至于留下一个这么抠的女皇帝!”乞石烈诸神奴冻的搓着冻的通红的手不满说道。 “以前是内忧外患,现在外患已解,只剩内忧,他们就变的底气比较足了。不过话说回来啊,这个耶律普速完啊,本来就不好对付,如果就因为我们的可怜扮相,就心软的许诺我们种种好处的话,那么她也就不会跟箫斡里刺斗的不可开交,还不处下风了。”叶青咬着嘴唇,心有不甘的说道。 “这不是我想要的。”铁木真很失望的说道。 “废话,这也不是我想要的。”叶青撇嘴道,本以为耶律普速完即便是不会给出什么实质性的感谢,但也会给自己一丝跟耶律月之间的希望吧? 但这老娘们精明的像个狐狸似的,听刚才的言语,好像还有意继续拿耶律月当诱饵钓着自己的意思。 虽然在大辽众多臣子跟前,耶律普速完把叶青形容的如同自己人一样,但在实质上的,叶青最为在乎的问题上,耶律普速完不光是避而不谈,而且即便是谈起,也是轻轻带过,如同隔靴搔痒,弄的叶青这心里更是难受至极。 同样是当初他们第一次见耶律普速完时的那个金碧辉煌的大殿,而在众人都坐定后,南院大王箫斡里刺这才不急不缓的在到来。 坐在上首的耶律普速完,一双小小的眼睛闪过一道凌厉,随后在箫斡里刺行礼后,便又立刻换上了高贵的笑容,让人赐坐于箫斡里刺。 耶律普速完今日即便是一身高贵典雅的宫装迎接叶青等人,但依旧无法遮挡住她丑陋的容貌,也无法给她增添哪怕是一分的光彩,可就是这么一个女人,在箫斡里刺到来后,也只有她笑的最从容,最开心。 箫斡里刺谢过耶律普速完坐下后,目光这才缓缓扫向对面耶律月这个公主左手旁的叶青、铁木真、乞石烈诸神奴三人,缓缓开口道:“三位将军能够大败花剌子模人,助我大辽解边疆之战争之扰,本大王在此多谢三位将军了。” 话是如此说,但叶青三人,完全无法从箫斡里刺的言语中,感觉到一丝丝的感激之意。 铁木真笑了下道:“南院大王在哈拉城手握好几万精兵却是拒不出战,我等只能是帮着圣上来解忧了,虽然这一次我们同样损失惨重……。” 叶青仰头望向大殿上方那复杂的几何图案,心里则是感叹着:铁木真这货,如今看来谁的好处都想刮一层带回去啊,草原上是有多穷啊,难道比自己还穷不成! 第八百四十四章 利用不成 庆功宴的气氛并没有很热闹,毕竟,这并非是以他们大辽人为主力而取得的胜利,而是大辽以外人为主,取得的对花剌子模人最大的一场胜利,所以即便是赢了花剌子模人,大辽人的脸上也就不显得有多光彩。 何况还有一个专门是来捣乱庆功宴的南院大王箫斡里刺从中作梗,时不时的出言讥讽着耶律普速完跟其他辽国官员,所以使得这场庆功宴,显得不伦不类,满大殿大部分时间都是彼此之间的冷嘲热讽。 耶律普速完显然早就料到了箫斡里刺会来捣乱,所以这才是使得耶律普速完,从见到叶青等人的那刻起,便只是口头上的感激,从不提任何的实惠之资赏。 明显她也不愿意在这个时候,当着金、宋、鞑靼人还有夏人,太弱了自己大辽的颜面,使得大辽给人一种食嗟来之食的错觉。 庆功宴不咸不淡的结束,箫斡里刺不知道在宴席上,带着嘲讽的语气恭贺了耶律普速完多少次后,终于如同打了胜仗的将军一样,得意洋洋的率先离开。 叶青预料之中的再次被耶律普速完留下,铁木真、乞石烈诸神奴离去时,那意味深长的眼神,叶青岂能不懂,一晚上的宴会没有捞到好处,到了末尾,也该是大辽皇帝兑现承诺的时候了。 心里牵挂着叶青的耶律月,并没有在王帐内做过多的停留,就被耶律普速完下令让其先回北府。太子耶律直鲁古跟自己的跟班屈出律,颇为友善的冲着叶青笑了笑后,也便离开了王帐。 夜色下,依旧是上一次的那一条谈话的道路,火把照耀着廊亭,叶青跟随在耶律普速完的身后,无声的缓缓前行。 “只要你叶青……。”一身高贵宫装的耶律普速完转身,面色严肃的看着叶青,顿了下后继续道:“只要你叶青现在点点头,大辽的北府便就是以你马首是瞻,而且还能够得到承礼公主这个大辽的美人儿。哪怕是以后太子继位,而你身为大辽掌北府的驸马、或者是北府大王,只要跟太子联手除去南院大王,到时候你叶青在大辽可就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这样的权势,你在宋廷怕是无论如何努力,都得不到的吧?” 不理会脸上挂着微笑的叶青,耶律普速完继续说道:“在你率领所谓的联军替我大辽抗击花剌子模人时,我也多少了解了一些你在宋廷的处境,所以你叶青可以想想看,大辽给你的信任与权势,只会因为承礼公主而有增无减,但你在宋廷呢?我听说,不光是右相赵汝愚与你不和,就是连左相韩诚,也对你是颇为忌惮,整个宋廷朝堂之上,你叶青的人缘差的……。”耶律普速完嘴角带着有点儿讽刺的笑意,说道:“堂堂一个为宋廷立下无数战功、收复疆域的臣子,竟然连大宋皇帝在心里都对你含有猜忌之心,如此为官,可谓是失败至极,又以什么来谈心中的理想、报复呢?” “既然叶青如此不堪,既不会为人处事、拉帮结派,又不会与同僚和睦相处,圣上又何必如此看重于叶青呢?”叶青笑着问道。 耶律普速完带着那睥睨天下的目光,淡淡的扫了一眼叶青:“若不是因为承礼,我大辽岂会如此强求于人?既然承礼真心喜欢你,那么我这个做姑母的,又岂能让承礼伤心?” “圣上……。”叶青沉吟了下,脑海里快速思考着耶律普速完的真正目的到底是什么,如果真的是想要拉拢自己,那么除了利用耶律月这一点儿外,应该还会有其他的利诱才对,但耶律普速完并没有如此做,反而是除了北府这个空头支票外,便是以耶律月与自己的感情来要挟自己。 所谓的北府大王,叶青才不会相信耶律普速完会毫无戒备的相信自己一个外人,会真正的把北府大权交给自己,但正是因为耶律月如今掌北府,所以也才能够让耶律普速完能够以北府的权利为诱饵,来拉拢自己。 毕竟,即便是自己真的入辽,那么北府也是属于承礼公主耶律月统领的,自己这个大辽驸马,表面上看是成为了北府大王,但到时候,耶律普速完决计不会让耶律月给予自己一丁点儿的权利。 即便是以后耶律普速完让位于耶律直鲁古后,那么她也必然会让耶律直鲁古时刻警惕着自己,甚至会在她让位前,不知不觉的把自己踢出大辽的权利中心。 所以关于北府的承诺,不过是一个拉拢自己的借口而已。 “圣上是想借叶青之手……除去南院?”叶青低头沉吟,抬起头的瞬间淡淡问道。 耶律普速完脸色如常的叹口气,显得有些惆怅的道:“等你掌了北府,娶了承礼公主,到时候南院大王自然就会把你当成他的敌人,这是没办法的事情。不管是朕还是太子,哪怕是承礼公主,都清楚南院大王有不臣之心,而你叶青在花剌子模一战,即打败了花剌子模人,也帮大辽解了外患。南院大王必然是对你恨之入骨,当然,如果你害怕了,那么就当朕没有说过,等你入辽后,这些事情朕也绝不会让你参与,就留给朕跟南院大王来解决彼此之间的矛盾,绝不为难你,如何?……朕向你保证。” 叶青低头无声的笑了下,而后又摇摇头,再次抬起头道:“圣上既然知道叶青在宋廷朝堂之上人缘奇差,但依然还能够活到现在,靠的必然不是坦诚。明人不说暗话,叶青此番携联军入辽,确实是为承礼公主而来,但叶青还是当初那立场,叶青是大宋的臣子,不敢叛国。” 这下轮到耶律普速完嘴角挂着一丝不屑的笑意:“你我都非是墨守成规之人,但你叶青小看朕了,一个区区的南院大王,朕难道还对付不了,会需要借助你一个外人的手不成?” 叶青没有再言语,但他相信,耶律普速完已经明白自己的立场,跟为何拒绝入辽了,转身就往外走去,身后则传来了耶律普速完的声音:“你难道就这么打算放弃承礼公主,你就不怕她伤心吗?” 叶青转身,露出笑容道:“圣上怕是对我叶青还不太了解,我当年只是一个小小的禁军都头,阴差阳错之下被人当成了一把刀来利用。所以对于圣上想要拉拢我的目的,已经很清楚了。至于承礼公主……我相信有一天我会带走她的。” 耶律普速完不由一愣,随后看着叶青竟然脸上露出了笑意:“朕小看你了。” 耶律普速完丝毫没有被叶青拆穿谎言的尴尬,依然是保持着睥睨天下的姿态,而后微微叹口气后,率先了离开了廊亭内。 耶律普速完的计划很好,在她看来完全可以成功,完全可以留下叶青,又是权势又有承礼芳心暗许的诱惑。何况叶青在宋廷的处境,确实是混的不怎么样儿,虽然说如今手里颇有权势,但他所处的环境,以及朝堂之上的敌人也更多,与他在宋廷的权势相比,并不是一个拥有完全自保能力的诸侯。 这也让在更多的了解了一些叶青的情况后,以及看到了叶青等人对花剌子模人的手段后,耶律普速完才下定决心,想要在叶青等人帮大辽除去外患之后,再利用叶青这个外人来解决大辽内忧的问题。 不同于她耶律普速完,或者是耶律月跟南院箫斡里刺斗争要付出的昂贵代价,若是能够说服叶青入辽,那么完全就可以借助叶青来对抗、甚至是杀了南院箫斡里刺。 如此一来完全符合大辽以最小的代价来换取最大的利益的计划,毕竟叶青是外人,在与箫斡里刺相斗中若是不幸死了,那么于她耶律普速完完全没有任何损失,大辽也不会有任何损失。 只不过是会惹的耶律月伤心一时罢了,所以这个代价她完全能够坦然的接受,毕竟,为了大辽皇室,她连自己的夫君都可以杀掉,身为大辽的承礼公主,失去一个心上人,又能算什么呢? 而若是一旦出现了耶律普速完最想看到的结果,那就是叶青跟箫斡里刺的斗争中完胜箫斡里刺,那么她耶律普速完,也可以到时候看看大辽各个部族的反应如何。 对叶青没有意见、抵抗的声音小的话,那么叶青就做着他大辽驸马便是了,但若是因为箫斡里刺的死,而引起了一些部族对叶青的不满的话,她相信,一旦叶青杀了箫斡里刺,那么那些归附箫斡里刺的臣子,必然会把这笔账算在叶青的身上,到时候自己就可以牺牲掉叶青,来获取那些归附箫斡里刺臣子的忠心,从而使得大辽可以内外完全稳固下来。 只是可惜,叶青竟然提前洞悉到了她的目的,完全清楚自己拉拢他是为了借刀杀人。 “您不会真要继续把公主留下大辽吧?”墨小宝看着神色阴沉的走出王帐的叶青,心里担忧的问道。 “即便是耶律普速完这个心机深沉的女人愿意放耶律月离开,你认为她会在这个时候离开辽国吗?”叶青看了一眼墨小宝说道。 “应该不会。”墨小宝摇头:“公主殿下对于大辽忠心耿耿,而且对于她那个姑母,也是极为尊重,不能说是言听计从吧,但……。”墨小宝耸耸肩膀后道:“反正如今大辽只要南院大王箫斡里刺这根刺还在,公主殿下就不会放下北府跟您回去。” “所以呢?”叶青停下脚步,他听出来了墨小宝语气中的蠢蠢欲动。 而墨小宝还没有察觉到叶青语气中的怒意,自顾自的说道:“所以我认为,只要咱们再帮大辽拔了这根钉在王城的刺,那么公主殿下心无顾虑下,说不定就愿意跟您回大宋了。” 叶青不怒反笑,看着墨小宝冷笑道:“墨小宝,这就是你这个猪脑子想出来的主意?” 墨小宝愣了下,挠着头道:“大人,我觉得可行啊,只要我们能够杀了……。” “收起你的小心思吧!”叶青用力拍了下墨小宝的额头,在墨小宝吃痛哎哟声中,继续道:“耶律夷列,也就是耶律普速完的兄长,耶律月的父亲还没死前,箫斡里刺就已经是南院大王!大辽皇室把耶律普速完嫁给了箫斡里刺的儿子,你以为是什么情投意合的爱情故事吗?那是为了政治而联姻的举动,只是为了把箫斡里刺一族跟皇室紧紧的捆在一起。这说明了什么?说明箫斡里刺在辽国的势力超乎我们的想象,绝不是我们眼前看到的这……这冰山一角。杀了他,杀了他我们还怎么离开大辽?” “暗杀不就好了?”墨小宝还没有转过弯来,摸了摸还有些发疼的脑门儿说道。 “不管是暗杀还是明杀,但只要咱们还在大辽,不管箫斡里刺是怎么死的,这笔账都会算在咱们的头上。哪怕是……哪怕是现在箫斡里刺在南院因为喝水噎死了,即便是所有人都知道跟咱们无关,但咱们依然是脱不了干系。到时候,耶律普速完必然会为了安抚曾经归顺箫斡里刺麾下的臣子,为了稳固大辽朝堂,而拿咱们来当替罪羊,那时候咱们可就是大辽国的公敌了,除了给箫斡里刺陪葬外,别无选择。”叶青冷冷的说道。 “她会这么无情无义?难道公主殿下……。”墨小宝有些不敢相信,耶律普速完会如此阴狠毒辣。 “她丈夫到底是怎么死的,没人清楚,只有她自己最清楚。而她小叔子又对她死心塌地,箫斡里刺的两个儿子,就都这么被耶律普速完给征服到了石榴裙下,你也不想想以她的容貌,可能吗?但现实就是这么打脸,他们在一起看起来就是那么的情投意合,所以这个女人的手段,绝不能轻视,更不要随意招惹!”叶青越想越糊涂。 他实在不明白,长相丑陋的耶律普速完,是凭借什么样儿的本事儿,能够把箫斡里刺一家给搅得天翻地覆的,竟然能够让箫斡里刺的两个儿子,一个以她夫君的身份死的不明不白,一个则以情人的身份,忠心耿耿的留在了她的身边,使得箫斡里刺如同光杆司令一样,但一时之间又拿这个女人无可奈何! 叶青也有些理解箫斡里刺,为何一定要找耶律普速完报杀子之仇了,毕竟这种窝囊的事情,放在谁身上谁不气? 两个儿子为了同一个女人,竟然不惜自相残杀,若是这个女人貌若天仙那还好理解一些,可耶律普速完跟天仙完全不搭边,完全是长到了天仙的对立面,但就是这么一个女人,却能够让亲兄弟二人为了她而手足相残。 他不相信耶律普速完会以权利诱惑箫斡里刺的儿子,毕竟,身为箫斡里刺的儿子,这权利虽然不比太子,但在大辽也算是可以随意的横着走了,哪怕是见了太子,也不会矮上多少的。 所以权利、金钱显然不可能是让箫斡里刺的两个儿子成为手足相残的原因,难道真的是为了美色? 叶青第一时间又摇了摇头,随后继续前往北府,一路上警告着墨小宝,胆敢乱动腿给他打断。 第八百四十五章 四面楚歌 接下来在大辽王城的几天时间里,铁木真、乞石烈诸神奴名义上是休整部队,或者是因为雪后路滑的原因,打算再过几日而后再率兵回去,但谁都很清楚,这些家伙磨磨蹭蹭的,就是因为大辽国给他们的谢礼不够,没有让他们满意,所以才迟迟不肯离开。 在大辽王城停留已经超过五天的时候,铁木真、乞石烈诸神奴终于打算明日一早动身。 草原上的牛羊马经过一个短暂夏季后,各个都变的膘肥体壮,所以对于铁木真来说,金银珠宝虽然他也很喜欢,但相比较而言,他更喜欢这些个能够给他们部族带来更大实惠的牲畜跟布匹等物。 乞石烈诸神奴显然也跟完颜璟有过沟通,所以则是选择一半一半,于是留给叶青的,就只剩下了从花剌子模掠夺而来的的金银珠宝,以及大辽国耶律月咬牙切齿一箱箱搬过来的金银首饰。 第二日铁木真、乞石烈诸神奴相继离开了大辽王城,南院大王箫斡里刺终于是感觉到胸口松了一口气,一下子原本天高云淡的天空,跟如画美景的王城,又有了他最为熟悉的感觉。 送走了铁木真、乞石烈诸神奴的叶青,坐在营帐内看着终于跟宋廷那边有关的第一手消息,这些时日因为距离的缘故,他能够看到的关于临安、扬州的事情,可几乎都是一个月前的消息。 而即便是现在,如今手里的消息,也是已经大半个月前发生的事情了,白纯、钟晴跟赵汝愚的关系越来越僵,而且甚至已经弄到了剑拔弩张的地步。 墨小宝冲进了帐内,抹了抹额头上的汗,先是把从在夏国武廉送来的密信递给了叶青,而后说道:“大人,完事儿了,那些咱们跟铁木真用牛羊马、布匹等物换来的金银,都给了公主殿下了。” “打探出夏人苏道跟南院大王这些时日的事情了吗?”叶青一边拆开密信,一边问道。 苏道在到达辽王城后,就正式的跟他们分道扬镳,征花剌子模他根本就没有想去的想法儿,所以随着叶青等人的西进,苏道便一直留在了辽王城,而在他们快要回到王城的时候,苏道就已经从辽国出发回夏国了。 “游山玩水,吃喝玩乐,其他的基本上没有什么事情。公主殿下在您不在王城的这段时间,也一直都密切的关注着,只知道他们走的很近,但并没有发现有什么秘密。”墨小宝坐下说道。 “好,三日后动身回国。”叶青看完武廉的密信,皱着眉头犹豫了下后说道。 “大人……要不……要不我们再等等?”墨小宝有些担忧的说道。 “不能再等了,再等下去,对于我们的处境来说未必会有利。”叶青长叹一口气说道。 结合如今手里所有的消息,他完全能够隐隐分析出,如今包括宋、夏、金三国已经针对他织了一张要他命的网,如今就等着他主动跳进去。 叶青不敢肯定,从这些不连贯的消息中,能够判定他们会动用大军来伏击自己回宋,但他们这一次显然是有着足够的时间,来谋划针对自己的举动。 “可……。”墨小宝犹豫了下,而后还是说道:“可若是我们继续留在辽王城,他们即便是想要施什么阴谋诡计,也就没有办法实施了不是?如此一来,一旦时间长了,我就不信他们还能不内讧?” 叶青默默的摇摇头,想了下道:“苏道跟南院大王之间必然有约定,我们无法在辽王城长留的,而且……长留辽王城,只会使我们更加被动,若是我们因为害怕夏人在途中伏击我们而龟缩不前,我们就完全没有了依靠。但若是出了辽国进入夏国后,不管怎么说,一旦遇到阻止我们回去的意外,虞允文他们还能够稍微好接应一些我们。而在这里的话,我们能指望谁?” “我。”帐外响起了耶律月的声音,而后俏佳人红扑扑的脸蛋儿便出现在了叶青的面前:“墨小宝说的对,只要你继续留在我大辽北府内,不管是夏人还是南院,都拿你没有一点儿办法。所以一旦时日长了,他们必然会放松警惕,到时候你再回去的话,这一路上说不准也能安全一些。” 耶律月说这番话的时候,连她自己都不清楚自己是否有私心,但结合着白纯的信件等消息来判定,叶青若是此时回宋,这一路上,在辽国还好说一些,但一旦进入夏国境内,恐怕就没有那么顺利了。 “即便是我被你庇护一年也没用。”叶青笑了下,看着耶律月在自己旁边坐下后,敲了敲案几上的地图说道:“不管我什么时候回国,但只要我一进入夏国,他们在一日之内必然就会知晓,而我要想从夏国回到宋境,就算是一路上没有任何阻碍,也需要近二十日的时间。穿越夏国需要的二十日时间,不管是什么时候,都足够夏人再次重新调整出针对我的举动了。而且……若是我再晚回去的话,你能够保证你们大辽东边与夏国接壤的可敦城两万多守军,依然会对你北府唯命是从吗?” 耶律月蹙眉,这正是如今她有些担忧的事情,南院大王如今开始渐渐把手伸向了可敦城,而她虽然也在极力阻止着,但并不能完全阻止一些人暗中归顺了箫斡里刺。 所以循着叶青的意思,耶律月其实也明白,叶青再继续在王城停留下去,一旦可敦城的两万多守军,被箫斡里刺拉拢成了规模气候后,那么就有可能会在叶青由辽入夏的地带,对叶青展开伏击。 而到了那时候,箫斡里刺必然会在王城千方百计的阻挠北府出兵援救叶青,而宋廷的大军,又跟叶青中间隔着一个夏国,想要驰援那就是除非先攻下整个夏国,但这显然是根本不可能完成的事情。 “就真的没有别的万全之策了吗?”耶律月眨动着美眸,担忧的问道。 叶青眼神空洞,摇头喃喃道:“这是一个无解的死局。夏国可能会在我快要出辽入夏时对我伏击,因为这里存在着两国疆域接壤上的模糊地带,所以即便是出了事儿,不管是夏还是辽,都可以推卸责任于贼寇山匪……。” “我亲自送你出辽入夏,我不相信他们敢一连得罪辽、宋两国。”耶律月冷冷的说道。 “没用。”叶青帮耶律月捋了下耳边有些凌乱的秀发,笑了下道:“刚才我说的只是猜测,而且我们既然能够想到,那么热辣公济必然也相信我会在出辽入夏时最好准备,所以他决计不会在这个时候来伏击我。赵汝愚的人去了夏国、还去了金国,所以我猜测,他会在我快要出夏国进入宋境时伏击我,毕竟那时候,不管是我还是种花家军,在他们看来都应是正处于归国心切的心态下,一路上必然是会放松警惕,所以才是他们最好的伏击时刻。” 叶青手指向地图,继续说道:“赵汝愚绝不会白白给金人许诺好处的,而我要回宋,必然是要经过夏、金、宋三国接壤的疆域,这里有着大片的三不管地带,是夏人、金人、宋人留下的相互防备的战略缓冲带,所以才是最佳的伏击地点。而且一旦我出了事儿,宋廷就算是追究,夏、金也可以完全推卸责任给三不管地带的水匪草寇。何况宋廷根本不会追究,只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这也是为何,我没办法让虞允文、辛弃疾陈兵施压金、夏两国,来助我解围的原因。” 说道最后,叶青不由得无奈、惆怅的叹了口气,没有在扬州的时候一口气解决掉赵汝愚,留下的祸端竟然是如此之严重,竟然让自己陷入到了四面楚歌的困境之中,可见赵汝愚的反击是多么的狠辣。 “大人,皇后难道……。”墨小宝面色阴沉,在听到宋廷根本不会理会叶青的死活后,墨小宝的双手不由自主的紧紧握成了拳头,但看了看旁边的耶律月,又生生把想要说的话咽了回去。 “玉津园内她已经设计过一次了,所以既然有了第一次,为何就不能有第二次?”叶青当然知道,墨小宝说的皇后是谁,但李凤娘每每在自己从她身上发泄完时,都会狠狠的咬向自己的肩膀,而后咬牙切齿的发着誓:我李凤娘早晚有一天要把你这个佞臣剁碎了喂狗! “那你当初就不该放乞石烈诸神奴率先回去,或者是……或者是留下铁木真跟你一路通行,也可以给夏人一些威慑。”耶律月此时没心情去在乎叶青跟宋廷皇后的龌龊事情,她如今的心思都在叶青一人的安危上。 叶青是为她而来,但也正是因为她,反而把自己陷入到了孤立无援、四面楚歌的绝境当中。 看着因为想不出解决办法,已经懊恼的开始摔案几上东西的耶律月,叶青连忙按住耶律月的一双手,望着那沮丧懊恼、怏怏不乐,快要哭出来的耶律月,笑着道:“若是跟他们一同出辽国,就很有可能让热辣公济察觉到,我已经意识到了他们可能伏击于我。何况,不管是铁木真也好,乞石烈诸神奴也罢,他们会帮我吗?” 听到叶青的话,气的两只手被叶青拉住的耶律月,只能双脚胡乱踢着脚下的地毯,发泄着心中的不满,而墨小宝这个时候也耷拉下了脑袋,思来想去,如今对于他们来说,就真的如叶青所言,已经完全是四面楚歌的绝境了! “不管是公主殿下,还是种花家军,都曾经在草原上跟铁木真作战过,所以铁木真这个时候没有帮着夏人、金人落井下石,已经是难能可贵了。至于乞石烈诸神奴……。”墨小宝无力的长叹一声:“其父乞石烈志宁、兄长乞石烈执中,都可以说是死在了大人的手里,所以……。” “所以他会从夏国入金国后,开始等着我们回宋,而后再为他的父亲、兄长报仇雪恨。”叶青依旧笑着说道。 耶律月不满的掐了下这个时候还笑的出来的叶青,此时的她,恨不得时间能够倒回,不让叶青来辽国就好了,心里郁闷、担忧的她,此时却是有种天塌下来的感觉。 “留在大辽,不再回宋!”耶律月突然反抓住叶青的手,双眼坚定的看着叶青,认真的说道:“这样他们就没办法威胁你的安危了,而且……我知道你有办法,能够把白纯她们接过来的,只要把安全她们接过来,我……我们就一起在大辽好不好?我会请求姑母,不会在北府、南院争斗一事儿上逼迫、利用你。而且……而且……你把白纯她们接过来的话……。”耶律月的脸已经羞红到了脖颈处,但依然还是鼓起勇气道:“按照你们宋人的传统,白纯她们还做大的,我……我就做小的就可以。” 一旁的墨小宝有些难以置信的看看脸色羞红的耶律月,又看看始终含笑不语的叶青,喉咙咕咚一下后,嗓子有些发干的结巴道:“大……大人我觉得可行,实在不行,那就……那就过几年等安稳了我们再回去……。” 虽然墨小宝也知道,一旦过上几年,叶青就算是再回宋,恐怕也只能是以判臣的身份,偷偷摸摸的回去了,想要身后率领着大军回去,这一生显然是无望了。 耶律月的大胆告白,跟委曲求全让墨小宝说话变的结巴,而叶青竟然在墨小宝的注视下,一手扶着耶律月的脑后,而后在墨小宝眼珠子惊的快要掉到地上的情况下,在耶律月原本就如红布的脸蛋儿上亲了一下。 “好吗?”耶律月此时已经顾不得羞涩,也顾不得旁边还有一个眼睛瞪的如铜铃一样,嘴巴张的大大的墨小宝了,用着近乎乞求的语气问道。 叶青温柔的抚摸着耶律月的脸颊,而后摇了摇头,道:“有一天我一定会来辽国接你的,但……这一次……。” 看着耶律月的眼眸越发的晶莹剔透,眼泪在眼眶里打转,但叶青也不得不狠心下继续拒绝道:“我一人生死事小,但……墨小宝还有整个种花家军是无辜的,失去收复的北地五路疆域我并不在乎,但还有虞允文、辛弃疾、李横、老刘头、赵乞儿等等这些人,他们怎么办?一旦我留在辽苟活,宋廷也不会放过他们的,他们都已经被打上了叶青同党的标签,我一旦不回宋廷,便会被视为叛国,虞允文他们便会被视为判臣同党,我可以不在乎生死、声誉,但他们的生死我不能不在乎啊。” 耶律月强忍着眼中的泪水,她当然也知道叶青所说的事实,但她就是很舍不得叶青离开,更担心叶青这一次回去,会成为他们的永别。 叶青如同她耶律月一样,早就已经不是一个可以为所欲为,什么都不管不顾的个人了,他们的一举一动都牵动着无数生命的存亡。 叶青肩负着收复的北地五路众多宋臣性命的责任,而耶律月的肩膀上,一直扛着北府在同南院箫斡里刺相抗,就算是如今她想要扔下一切,不顾一切的跟叶青共进退,但身为大辽国公主的责任跟压力,也让她只能是在心里想一想而已。 “就没有别的办法了吗?”耶律月无助的问道,而此时的墨小宝,早已经走出了帐内,心情沉重的他,此时也不知道该如何保护叶大人回宋廷。 第八百四十六章 人缘差 九月的天气在大辽王城又迎来了一场不大的雪花,使得大辽王城是那么的安静与祥和,白色的帐篷、白色的草原、白色的山脉,清澈的河流,让人仿佛置身于梦境之中。 而在南方的临安城,此时的天气依然还是有些炎热,特别是那湿热的气候,往往让人在睡梦中,都能够不知不觉的一身细汗。 李凤娘再次从梦中惊醒,身上的睡衣已经再次被汗水浸湿,一双眼睛带着一丝的伤心跟庆幸,眼角还残留着一点点晶莹的泪痕,脸色有些苍白、胸口跟着急促的喘气声剧烈的起伏着。 她再一次梦见了叶青,梦见了叶青被夏人与金人的大军围困,那惨烈的战场上,厮杀声震天、战马声嘶鸣,叶青身旁的兵士一个一个的倒下去,夏人与金人依然如同潮水一样的向着叶青所在的山头涌去,直到叶青四周没有了一个宋人,而后叶青的头颅被人狞笑着一刀砍了下来。 竹叶儿已经站在了床前,低头不敢看这些时日情绪反差极大的皇后,小心谨慎的侍奉在旁,深怕出一点儿错,便会招来皇后的斥责,毕竟,这个月已经有两个宫女,不知因何缘故,被皇后赶出了皇宫。 “什么事儿?”惊魂未定的李凤娘,抹了一把额头上的汗水,还有些喘的问道。 “钟晴在殿外求见皇后您?”竹叶儿恭敬的说道。 “不见、不见,告诉她本宫这几日不舒服,不见她。”李凤娘神色一愣,瞳孔不由自主的收缩着,急忙摆手说道。 示意其他宫女给李凤娘递过湿帕擦脸,竹叶儿应了一声便转身往外走去,对于皇后的拒绝见钟情一事儿,她已经习惯了,而这个答案也在预料之中,这些日子来,已经不知道是第几次拒绝了。 看着慈元殿外的白纯跟钟晴二人,竹叶儿心里头无声的叹口气:“禀两位夫人,皇后凤体有恙,今日怕是不能见二位夫人了,两位夫人还是请回吧。” 竹叶儿虽然不清楚这段时日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但从钟晴跟白纯落寞的神情上,还是能够感觉到,一定是有什么大事儿发生了,要不然的话,这两个天姿绝色的夫人,也不可能在这段时间憔悴了这么多。 由钟晴跟竹叶儿道谢后,两女无奈的又看了一眼竹叶儿身后的大殿,心底期盼的奇迹并没有发生,于是只能是转身向着宫外走去。 “我想前往京兆府路。”走出何宁门后,白纯停下脚步突然说道。 钟晴跟着停下了脚步,沉默了下道:“家怎么办?孩子怎么办?” 白纯看着钟晴那同样憔悴的脸庞,无奈的叹口气:“你继续留在孤山,倾城继续留在扬州,我独自一人去。” “你跟他撇下我们,我们会好过吗,这个家……就不再是家了。”钟晴凄楚一笑道。 “他若是……他若是有个万一,我也不想活了。”白纯的眼泪不由自主的流了下来。 哪怕是她父亲当年被罢免的时候,她都没有现在这种无依无靠的感觉,但今日她不单单是深切感受到了无依无靠的感觉,而且整个临安城在她眼里也变得越发的陌生,越发的没有人情味儿。 这些时日,总是有一种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的无助感,四处碰壁之余,她已经不知道该如何来帮叶青化解如今的危机了。 “人常说好人不长命、祸害遗千年,你放心,他不会这么短命的。”钟晴这个时候,表现的要比白纯坚强了很多,但说道最后,还是显示出了女性柔弱的一面:“若是……若是真到了那时候,我跟你一起陪他。” 钟晴虽然坚强,但她现在已经没有什么怕失去的了,父母因为赵汝愚的报复而身死,自己苟活于现在,也完全是因为跟叶青的感情,所以一旦叶青出了意外,钟晴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到底还能为什么而活着。 而白纯这些时日里来,大半的时间都沉浸在回忆她跟叶青的点点滴滴中,对于眼下的危局,在临安找了许多人后,但依然是毫无办法后,她已经变的越发绝望了。 特别是随着刘兰儿猜测出,金、夏两国可能是跟赵汝愚暗中勾结,要在叶青回程时伏击叶青后,白纯就觉得世界末日降临到了头上一样。 梁兴的马车载着如同行尸走肉的两女,缓缓从何宁门前往御街,车厢里不言不语的两女,使得气氛更加的沉默与凝重,随着马车外热闹的人声越来越嘈杂,白纯突然抬头道:“我要杀了赵汝愚,而后动身前往京兆府路。” 钟晴张了张嘴,她很想阻止白纯如此冲动的行事,但不知为何,却是变成了重重的点头同意道:“嗯,到时候我跟你一起去……。” 话还没有说完,马车则是先停了下来,而后能够感觉到,另外一人空无一人的车辕上多了一个人。 “老刘头?”车外的梁兴看着一身风尘仆仆、神色诡异的老刘头惊讶道。 “小点儿声,夫人可在车上?”老刘头一边说一边看了一眼身后的车厢。 梁兴点点头后,身后就传来了白纯有些急切的声音:“刘叔,是有叶青的消息了吗?” “没错,这小子应该是刚刚动身从大辽往回赶,这是信,你拿去。”随着老刘头话刚说完,车厢的窗户处,就立刻伸出了一只手。 顺手把信递给了白纯后,便继续说道:“你们放心吧,那小子狡猾的像狐狸一样,不会出事儿的。” 梁兴不由得看了一眼老刘头,继续驾着马车向前驶去,他当然知道马车里的两女这些时日担忧的是什么,事实上他同样是心里面充满了担忧,而且还试着去召集老刘头、赵乞儿、泼李三等人商讨对策,但这大半个月时间来,他确实一直联系不上这几人。 而今老刘头竟然风尘仆仆的冒了出来,梁兴心里一震,看了一眼笑容满满的老刘头,压低了声音问道:“有消息了?” “水军改步骑秘密北上,在京兆府接应叶青。”老刘头靠了过来,在梁兴耳边低语道:“莫要让她们知晓,今日的局势有些难,她们知晓了免得瞎担心,若是轻举妄动的话,还有可能打草惊蛇,让人家准备的更加充分。” 梁兴了然的点点头,先不管局势到底如何,但最起码有动静了就好,就怕什么动静都没有,坐以待毙那就是完全没希望了。 马车里的两女脸色微微好看了一些,也不再像最初那般沮丧、压抑的气氛了,两人同时呆呆的细读着那封信,深怕错漏了一个字,会错了每一句话的意思。 与老刘头说给梁兴的话语大致差不多,只是里面多了一些夫妻之间的肉麻情话,也并没有过多的透露眼下对他不利的局势,倒是叮嘱两女,可以与赵汝愚的关系一直僵硬,但莫要再继续恶化。 总之,叶青的这封信就是为了稳住白纯、钟晴、燕倾城几人,而后至于自己到底能不能从夏国回到宋廷,他只能是尽人事听天命了,若真是天要亡他……他也没辙。 “只是舍不得离开这个花花世界啊,舍不得跟白纯她们阴阳两隔啊。”马背上的叶青,一边是墨小宝,一边是钟蚕,如今眼下的局势,不只是他们三人清楚,而是整个种花家军,都知道他们即将要面临着生死存亡的一战。 与耶律月于十日前分别,而所有掠过而来的财富,也都被留在了大辽王城,一边是自己的前途未卜,带上那些恐怕只会是便宜了夏人,另外一个原因则是,叶青希望若是自己死了,有朝一日铁木真在攻辽时,能够看在那些当初他们掠夺财富的安答情谊上,给耶律月一条生路。 而至于远在扬州的燕倾城、白纯还有钟晴,还有自己的两个儿子一个还未见过面的女儿,叶青不舍,但并不会像担忧耶律月那般担忧,毕竟当鞑靼人的铁骑开始南下入侵大宋,以及完全攻下大宋时,恐怕也就剩自己的儿子跟女儿还活着了,白纯她们恐怕也会老死了吧。 “大人您放心吧,就算是死,我也要给我找十个垫背的,少一个都不行。”墨小宝咬牙说道。 不同于叶青一路上轻松写意的神情,不管是墨小宝还是钟蚕,自启程后,俱是一副如临大敌的模样儿,而随着他们离可敦城越来越近,墨小宝跟钟蚕也开始更加频繁的穿梭在大军当中,时刻提醒着大军准备作战。 “入可敦城休整吗?”钟蚕有些担心的问道,他更想就地休整,而后等几个时辰后,在夜色下穿过夏、辽接壤的地带。 “当然要入城休整,告诉大军,不要那么紧张,弄的跟如临大敌似的,这样岂不是告诉夏人,我们已经有所防范了?放松一些吧,若是我所料不错的话,我们这一路上都可以顺顺利利的,甚至还能够在夏人都城兴庆城内休息几日。但若是你们一个个表现的都那么紧张的话,可就保不齐了。”叶青张望着落日余晖下的可敦城,依旧是当初那个迎接他们入城的辽人将领,依旧是不冷不热的表情。 “我们能顺利到达兴庆府?”钟蚕感觉叶青像是在说笑,这一路上他可 是注意到了,根本就没有见过几个跟宋人有关的商旅,能够看到的,莫不是夏、辽的商旅,这与他们从兴庆府前往大辽王城时,一路上见到的景象可是完全不一样。 而也正是因为此,才让钟蚕跟墨小宝不得不令大军时时警惕着,就是连一路上的斥候,都是布满了前前后后,深怕敌人在他们偶有放松时就从天而降。 “如果你想要杀一个你认识的人,你会在动手前就暴露自己的目的,让他察觉吗?显然不会。热辣公济是一个绝对的老狐狸,所以他才不会打没有把握的仗,他一定会等到我最放松的时候动手的。我们有五千人,他当然想以最小的代价来换取,所以在到达兴庆府前,我们都是安全的,但一旦从兴庆府出发,热辣公济就会在我们身前身后,左左右右化身咬人的狗,抽冷子给予我们致命一击。”叶青长叹口气,这一路上他琢磨了很多,也让他明白,自己如今的处境,除了赵汝愚的原因外,跟自己本身也有着极大的关系。 为了联合他们抗辽,自己当时在临安城表现的太过于耀眼了,展现在金、夏两国使臣眼里的叶青,完全是一个在宋廷无所不能的叶青,上到圣上下到一兵一卒,无不能够被自己说服。 现在看来,当初夏人跟金人答应自己的联军的要求,更多的是一种权宜之计,显然他们并不认为宋廷会同意这个疯狂的想法儿,只是当时的情况下,卖给自己这个宋廷重臣一个面子罢了。 而当宋廷同意了之后,他们显然也无法再毁约,只能是硬着头皮来遵守当时的约定,只是这种约定对于彼此都是心照不宣,夏人早早的退出了抗击花剌子模人,就足以说明,他们根本就没有打算真心跟他叶青联合。 而金人之所以守约,叶青虽然猜不透完颜璟的真正或全部目的,但有一点儿可以确定,那就是绝对跟乞石烈诸神奴有关,也或者,完颜璟更希望乞石烈诸神奴能够在抗击花剌子模人时,有机会除掉自己这个对金国最大的威胁,当然,也有可能是,希望通过抗击花剌子模人一战,让乞石烈诸神奴更了解他叶青,为了以后的金宋之战做准备吧。 而且就是连铁木真,同样是在这一次联军当中,有着他不可告人的秘密,他的野心已经日渐完善,随着草原上的部族渐渐被他一统,铁木真需要给自己找一个对手,找一个他将要征服的疆域来施展他的才华,所以他绝不会放过这个能够顺利的进入大辽,审视大辽一切的机会。 当然,这一次联军,他叶青同样是有着很多的目的,所谓的华夏大义,也不过是一句口号,但未来说不准,也会成为铁木真统一各个疆域的口号。 但不管如何说,叶青一直都忽略掉了他在临安时展现出来的权势,已经开始让金、夏深深感到忌惮了,特别是随着北地五路被他收复后,京兆府里的眼睛就一刻没有离开过河套三路,而夏人同样在打这片疆域的主意,金人更是希望能够长久的保住这片疆域,所以在这个时候,他们联合起来除掉自己这个威胁,就显得是那么名正言顺了。 至于赵汝愚,在其中恐怕更多的是起到了推波助澜的作用,使得金、夏完全没有了后顾之忧来伏击自己,争取让自己永远都无法回到宋廷了。 当初他并没有深思过这个问题,只是出于习惯性的警惕,让武廉在自己从兴庆府离开后,帮自己寻找一条安稳妥当的回宋之路,现在看来,不管是自己如何躲避,恐怕都难逃被他们阻击的命运了。 在可敦城的休整,终于让叶青理清楚了金、夏两国的动机,以及宋廷在这个时候的态度,不得不说,若是换做自己的话,也会选择在这个时候跟其他两国联手除掉自己。 毕竟,每一方都有着想要除去自己的充足理由:金人自是不必多说,自己活着,金人就无法再次南下,于他们而言自然是要除之而后快。夏人同样,自己活着,他们就很难在京兆府路的眼皮子底下,偷取金人辖下的河套三路,所以一旦自己死了,京兆府路必然会因为宋廷内部的纷争、动荡,而无法再兼顾对河套三路的觊觎。 而“自己人”宋廷,除了李凤娘一直想要让自己死外,自然是还有赵汝愚、韩诚,甚至是包括圣上、如今的太上皇……恐怕也乐意看到一个太平世界,而非是一直与金战争的朝廷吧。 于是叶青最后苦笑着对自己下了一个总结:混了这么多年,人缘竟然如此之差,弄的各方都想要自己的命,比岳飞还惨! :。: 『加入书签,方便阅读』 第八百四十七章 远交近攻 “你是说叶青会步上宋廷那个岳飞的后尘?”回到草原的铁木真,端起马奶一饮而尽,对帐内刚刚像他解释岳飞生平后的丘处机问道。 自从回到草原后,铁木真便把前些时日跟叶青一起饭后喝茶的习惯,再次改了过来,不再像当初那般饭后要来杯茶消化油腻了。 丘处机一边沉思一边捋着自己的胡须,缓缓道:“叶青如今的处境比那时候的岳飞还要艰难,当年岳飞不过是金人想要他的命,宋廷完全是因为屈服于金人的压力之下,不得不以十一道圣旨召回岳飞,而后以莫须有罪名亡岳。当初叶青攻金,收复北地四路时,也遇到了跟岳飞相似的情况,但显然叶青从岳飞身上总结出了一些经验,所以他连抗十三道圣旨,直到收复北地四路后,才赶赴临安。而即便是如此,叶青当时回临安,为了自己的安危,可是带了足足五千心腹……。” “种花家军吧?”铁木真抬头看了一眼丘处机说道:“墨小宝、钟蚕都是骁勇善战的勇士,只是……可惜了。” “不错,正是种花家军。依贫道来看,叶青如今的处境完全可以说是他当年的咎由自取,收复北地四路后他率五千人回临安,他的本意是为了保命。但在朝廷看来,这可是有想要成为一方诸侯的信号啊。宋廷向来重文抑武,武将向来低人一等,也从来没有哪一个武将,能够如叶青这般权力如此之大。所以在朝廷眼里,叶青在收复北地四路后,完全是拥兵自重,率五千人回临安,完全是在挑战朝廷、圣上的威严,这是为他的下一步造反试探朝廷的底线。所以违抗一十三道圣旨的事情,也就这么不了了之。”丘处机继续分析着说道。 “朝廷需要隐忍啊,况且当时的宋人皇帝赵昚,因为赵构的死对其打击颇大,无心理政近两年的时间,也就成全了叶青在北地的势如破竹。但随着叶青回到临安后,不管是赵昚还是朝廷,心思都放在了禅位一事儿上,此时也不想因为叶青抗旨一事儿,而使朝廷陷入动荡之中。”丘处机这些时日,已经对叶青的过往做了全面深入的了解。 铁木真把玩着手里的金杯,笑着道:“所以那赵昚为了顾全大局,为了能够顺利禅位,就把叶青的事情搁置了下来,甚至还支持叶青联合金、夏、我们一起助辽人抗击花剌子模人,其用意就是为了让叶青放松对朝廷的警惕?” “可以这么说,也可以不这么认为。朝廷审时度势,好打压的话就打压,不好打压的话就继续隐忍,毕竟叶青在北地四路羽翼已丰,而且又能够用来阻挡金人再次南下,成为了朝廷的一道战略屏障,所以朝廷的态度很简单,那就是看宋廷朝堂之上叶青的对手,会如何来对付叶青,而后他们再做抉择。所以说,叶青眼下的困局,可谓是由他一人造成的,他破坏了宋廷朝堂之上的以和为贵之国策,权势越来越大,声望越来越重,北地四路,甚至是五路,朝廷的吏部对其竟然没有多少约束力,所以朝廷审时度势之下,不如就趁此机会……。”丘处机凝重的说道。 “仙长也觉得我应该参合一下吗?”铁木真表情平静,让人无法看透,他心里到底在想什么。 丘处机继续捋着胡须,眉头比刚才皱的更加深了一些,沉默了好一会儿后,才语气略带矛盾的说道:“贫道不能判定大汗是否要参与。贫道与叶青也算是老熟人了,依贫道的眼力……。” 丘处机脑海里闪现着叶青那双明亮、深邃的眼睛,嘴角随和的笑容也在他脑海里挥之不去,摇着头喃喃自语继续说道:“依贫道的眼力,完全看不出叶青是短命之人,但眼下又是一个……绝佳的机会,金、夏联手之下,叶青想要逃出生天必然是比登天还难,但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啊。若是让他逃出金、夏人的联手伏击,其后果将是不堪设想!毕竟……以叶青的性格,必然是有仇报仇、有冤报冤,金、夏,甚至包括宋,恐怕都少不了会被叶青报复,所以如此一来,这可就是等于让一个真正的枭雄横空出世了!” 铁木真叹口气,他心里也确实有些蠢蠢欲动,也有些犹豫不决,随着他的野心慢慢成熟完善,他的目光已然不只是局限于草原上了,如今天下之间,能够被他看做强有力对手的,只有叶青一人,以及他麾下的种花家军。 若是可能,他当然想趁此金、夏联手的机会,给予叶青致命一击,但……这真的符合他现在的利益吗? 显然不是,如同丘处机刚才所言,叶青若是死了,皆大欢喜,但叶青若是不死,那么必然会报复夏、金两国,这对于有志图谋金、夏两国的铁木真而言,显然更是一件好事儿,也更符合当下他铁木真的利益一些。 “若是再过上几年该有多好啊,金、夏危亡之际,再去联手伏击叶青,我铁木真必然会参与其中,但如今叶青的死于我们而言,毫无意义。相反,他活着,继续保持对金、夏的威慑力,才更符合我们的利益。叶青一日不死,金、夏必然会一直警惕着他叶青的报复,但他若死了,金、夏可就是会把目光北移,对准咱们了。所谓远交近攻……按兵不动吧,但愿叶青不死,能够知晓我这个安答对他的情义。”铁木真说道最后,嘴角不由的带着一丝遗憾的笑容。 丘处机听到铁木真的决定,也只能是在心底深深的叹口气,这确实是一个艰难的抉择,不管选择哪一个,都不能够算是一个令人十分满意的结果。 叶青死,符合铁木真肉眼看不见的未来长远的利益,叶青不死,又符合他们眼下志在统一草原后,对金、夏两国虎视眈眈的利益,所以不管选择哪个结果,丘处机都不觉得十分满意。 同样带着惋惜之情的铁木真一拍大腿,吐出一口长气朗声道:“不必纠结了,不论如何还是要先以眼下为重,而且叶青经此一役后,即便是他们能够逃出金、夏人的联手伏击,恐怕种花家军也会死的差不多了,对我们而言还是利大于弊。” “所以……。”丘处机捋须的手顿在胡须上,眼中闪过一道凌厉,缓缓沉声道:“既然大汗决定了即不救也不杀,那么就不该让其他人给予援手才是。自从叶青遵守了您当初跟他联手的承诺,桑昆如今在少了叶青在背后的支持后,已如丧家之犬,所以贫道以为,不排除桑昆会以叶青这次的危局为契机,再次跟叶青建立紧密的关系……。” “仙长言之有理。”铁木真的嘴角浮现一抹冷笑,或许这个草原上漫长的冬季,就将是桑昆人生中最后一个冬季了吧,但会不会也是叶青的最后一个冬季呢? 铁木真不清楚,今年的冬季,到底会不会是叶青生命中的最后一个冬季。同样,乞石烈诸神奴也在思考着这样一个问题,在他入境大金疆域后,完颜璟的圣旨就已经在等着他了,所以这会不会就是叶青的最后一冬季,而夏、金、宋接壤的疆域,会不会就是叶青的葬身之地,也成了他脑子里的一个问题。 顺利的从可敦城出发,一路上种花家军则是如同换了一群人似的,在进入西平府时,整支大军都洋溢着一股自上而下的轻松氛围。 如此也让在兴庆府的热辣公济,原本紧皱的眉头终于舒展开来,脸上自叶青从大辽王城出发后的多日里,终于是露出了久违难得的笑容。 苏道原本提着的一颗心终于是放松了下来,西平府当初发生的冲突他还记得一清二楚,所以不管是他在西平府的所作所为,还是在大辽王城没有跟叶青他们前往辽国边疆,都让热辣公济很不满意。 而在叶青继铁木真、乞石烈诸神奴离开辽王城,还一直逗留在辽王城时,热辣公济一度甚至认为,叶青已经猜测到了他回宋的凶险,以及金、夏、宋的联合,所以打算龟缩在辽王城保命。 也因为叶青在辽王城的继续逗留,让热辣公济几乎是每天都要骂苏道一顿,甚至是指着鼻子骂其坏了大夏国最大的事情,因为他的种种作为反而让叶青起了警惕之心。 但如今随着叶青一脚踏入西平府后,热辣公济堆积在心中多日的忧虑,终于是烟消云散:“这一次就不跟你计较了,但若是再敢胡作主张,老夫决计饶不了你!” “大人,但……。”苏道有些敬畏的看着热辣公济,想了下后还是继续问道:“那下官接下来该……该如何应对?” “你什么意思?”热辣公济阴沉着脸转过身,想了下后随即明白苏道心中的困惑,因为西平府、辽王城的事情,苏道跟叶青已经是互无好感,若是在叶青进入兴庆府后,苏道突然变的热情了起来,是不是会引起叶青的疑心呢? “自己拿捏好度就是了,不必过于隐藏自己对他的不满,但也不能表露出对他的敌意、杀意来,如此我们才能够在他最为放松的时候行事,虽然说如今进入了我大夏疆域,但若想要以最小的代价换取最大的胜利,就要懂得隐忍才行。如此急躁、轻浮,是成不了大事的。这样,你就不必去迎叶青了,我派野利锁布去,至于你……。”热辣公济在书房内缓缓踱步,想了下道:“等叶青入兴庆府后,你在他跟前露个面,而后老夫再寻以借口把你支开就是了,这些时日就不要跟叶青再碰面了。” “大人,下官想去……。”面对热辣公济那阴沉的目光,苏道虽然停住了话语,但还是小心翼翼的伸手比划了下向南的方向。 热辣公济叹口气,想了下道:“兹事体大,若是你想也未尝不可,而且你与金国将领乞石烈诸神奴也算是相识了,倒是可以负责与他们沟通,但你要记住,切莫再胡作主张。” “是,大人放心,下官这一次决计不会再犯错。”苏道欣喜的说道。 能够看到叶青亲眼死在自己的面前,对于苏道来讲,哪怕是再挨热辣公济更多的斥骂也是值了。 寒风呼啸着从玉门关刮过,被带起来的小碎石、沙子等物打在脸上说不出的疼痛,每一个都被冻的红通通的脸颊,在玉门关休整一夜后,转而变的更加通红。 如今宋军只想赶紧离开这些个鬼地方,甚至恨不得肋下生翅,能够转瞬间飞到兴庆府真真正正的休整一番,而后再继续踏上南下回宋的路途。 绍熙元年十月,叶青的五千大军,经过再一次的长途跋涉,终于是隐约能够望见前方地平线处,那巨大的兴庆府城。 难得的阳光明媚,空气中只是荡漾着一丝的微风,吹在人脸上带着说不出的轻柔与舒坦,让人们在马背上甚至是都有些想要打瞌睡的冲动。 前方浩浩荡荡的响起了马蹄声,一阵黄色的扬尘随即席卷而起,弥漫在种花家军的前方,墨小宝跟钟蚕原本还有些懒散的眼神,瞬间变的凌厉无比,就连身后原本轻松、懒散的兵士,也一下子变的肃穆了起来。 “不必紧张,是夏人来迎候我们的,放松一些,切莫让他人看出端倪来。”叶青同样是眉头紧皱,虽然嘴上对墨小宝、钟蚕说着不必紧张,但他的眼神此刻也是变的格外凌厉。 毕竟,不排除在这个时候,热辣公济突然之间向他突施杀手,虽然说这种可能性并不是很高,毕竟是这里距离夏人王城兴庆府是如此之近,何况四周都是平坦开阔之地,并不是一个适合阻击自己等人的绝佳地方。 野利锁布同样是当初跟随热辣公济前往宋廷临安的使臣,腾云驾雾一般的出现在叶青的跟前,身后数百匹战马飞奔而扬起的灰尘,在他的背后继续腾空扩展,瞬间就率先把他身后的几百骑淹没在了里面。 随着他策马到叶青跟前,身后黄色的灰尘虽然渐渐变淡了一些,但还是毫不留情的笼罩向了叶青跟大部分的种花家军。 直到扬尘渐渐全部散去,跳下马背的野利锁布,这才操着生硬的汉话,先是行礼向叶青贺喜从大辽得胜归来,而后才是跟随在叶青一旁,说着热辣公济已经望眼欲穿,一直盼着给他庆功的事情。 一边跟叶青交谈着,一边也时不时利用回头跟叶青谈话的机会,打量着叶青身后的整支大军的军容,看着一个个马背上懒洋洋的宋军兵士,野利锁布心里更是觉得安稳。 而一些宋军兵士的窃窃私语,想着进入兴庆府后,如何大吃一顿、如何大醉一场的话语,让野利锁布心头仅剩的最后一点儿疑问,也被打消的无影无踪。 看来,这些宋军完全还没有意识到,要不然的话,怎么可能在死到临头的时候,竟然还想着如何能够大吃大喝一顿,而不是想着该如何保全性命呢? “丞相一项可好?”叶青看着离他们越来越近的兴庆府高大坚厚的城墙,笑着问道。 “一切都好,就是自大人您等离开后,一直牵挂着大人您,而且……。”野利锁布不好意思笑了下道:“自从前几日知道大人您快抵达兴庆府后,丞相大人这几日可是没少骂那个苏道,说他简直是丢尽了大夏国跟丞相的脸面,让他都有些没脸见大人您了。哦,对了,就在下官来迎接大人时,那苏道还有被丞相斥骂了一顿呢,说是一会儿让苏道给您亲自赔礼道歉。” 第八百四十八章 天罗地网 叶青不知道能够有多少人,在面对热辣公济高超的演技时,能够做到还保持自己的立场跟观点,甚至就连叶青,若不是极为相信伞、白纯等人不会骗他的话,他都要有些相信眼前的热辣公济了。 当着叶青的面,热辣公济如同斥骂孙子一样,把苏道骂得连头都抬不起来,额头上被喷上的唾沫星子,苏道也只是微微皱了皱额头,连伸手擦拭一下都不敢。 不过在苏道对着自己道歉时,他还是能够感觉到苏道对自己的不满,但也不知道是不是热辣公济事先有过交代,苏道虽然在对待自己的度上拿捏的很好,可还是能够让叶青感受到,眼前的苏道,跟在西平府、辽王城时候的苏道,完全是判若两人。 特别是在热辣公济为自己准备的庆功宴上,完全能够感觉到,苏道的一举一动都要征求热辣公济的意见,于是在晚宴进行不到一半时,苏道便被“怒气未消”的热辣公济又是一顿斥责,最后干脆直接赶出了晚宴,让其前往西平府反省、守疆一年。 热辣公济替叶青的打抱不平,让叶青是受宠若惊,端起酒杯连敬了热辣公济三杯酒,嘴里头连连说着:“丞相切勿动怒、切勿动怒,此事儿既然已经过去,何况我们又是一场大捷,依我看啊,此事儿就作罢如何,不再提及。” “叶大人,你可知道,这些时日老夫一直……。”热辣公济指着自己的脸面,继续道:“老夫的脸,还有大夏国的脸面都被他丢尽了啊,老夫自前几日知道你快要达兴庆府时,惭愧的都不知道该如何面对叶大人啊。此事说起来老夫也有御下不严的责任,叶大人宽宏大量让老夫欣慰,但事关朝堂之事儿,既然老夫已经决定了,就断无更改的可能,他苏道,今日必须前往西平府守疆、反省!” 热辣公济言辞恳切、态度真诚,又大义凛然,叶青自然要陪着他接着演下去,于是又是连干三杯,得意洋洋的看着苏道垂头丧气的离开了宴席,于明日一早前往西平府守疆、反省。 叶青的神情落在老狐狸热辣公济的眼里,老狐狸热辣公济脸上一闪而过的冷笑,同样没能够逃脱叶青的余光。 随着苏道离去,宴席上再次恢复了和谐、热闹的场面,热辣公济年纪颇大,又不胜酒力,但依然还是指使着属下连连跟叶青敬酒,时不时的还会请叶青讲述一番,如何在辽国边疆,跟花剌子模人一战的事情。 叶青同样是很配合热辣公济,不管是谁来敬酒,都会痛快的一饮而尽,而在讲述着跟花剌子模人一战时,叶青更是讲的眉飞色舞、唾沫横飞,在叶青的言语中,其他如金、鞑靼人基本上都没有杀过几个敌人,那近十万人的花剌子模人,都是被他叶青的大军所歼灭。 轰然叫好声,每次都会在叶青停顿下来的时候适时的响起,于是叶青在热辣公济的注视下,则更是飘飘然,随着舌头开始打结、越来越结巴后,敬他酒的人也越来越多,而叶青也依旧是来者不拒。 墨小宝跟钟蚕有幸与叶青、热辣公济等人同桌,看着已经酩酊大醉、口齿不清的叶青,想要替叶青挡酒,但热情好客的热辣公济,岂会给他们这样的机会? 所以到了最后,宴席接近尾声的时候,叶青终于是不胜酒力的醉倒在了椅子上,而热辣公济在旁一番嘘寒问暖,随后命人把叶青抬上了马车,才有墨小宝跟钟蚕驾着马车,把叶青送回到了驿馆内。 看着马车缓缓从他的府邸门前离去,热辣公济脸上的笑容,在夜色冷风下也渐渐消失:“以防万一,派人监视着整个宋驿馆,一天十二个时辰,都不能放过。” 随着野利战在热辣公济跟前消失,而载着叶青的马车在拐弯向驿馆方向驰去时,一个黑影突然间从旁边阴影处蹿了过来,马车门同时是飞快的打开,而后又飞快的关上,不过就是眨眼间的功夫,武廉赫然已经坐进了马车内。 “武廉见过叶大人。”武廉看着满身酒气,但神志清醒、冷静的叶青在马车里行礼道。 他刚刚可是亲眼看到,叶青是醉醺醺的被人抬出来的,没想到这么短的时间内,叶青就已经醒了过来。 “这是末将刚刚收到的临安的消息,还有京兆府路虞允文大人的消息。”武廉见叶青挥手后,就急忙先掏出密信说道。 “兵部那两个人如何了?”叶青一边在马车里拆信,一边问道。 “死了,不知道是谁干的,在李横李大人找到他们的时候,就已经是两具死尸了,据李大人说,看起来很像是他们自己人干的,应该是为了灭口。所以也正是因为他们的死,让我们无法真正得知,夏人跟金人到底想要干什么,只能是靠推测。”武廉有些内疚的说道。 叶青在离开兴庆府前,已经对自己千叮咛万嘱咐了,但最后自己还是大意了,就让那两人从自己的眼皮子底下偷偷摸摸的溜走了。 “现在知道他们到底是什么目的已经不重要了,恐怕……除了咱们自己还想要找到真正的答案外,其他人恐怕都已经猜测出来金人跟夏人想要干什么了,只是我们不愿意相信我们自己推测的答案罢了。”叶青把信捏在手里叹口气说道。 他理解伞、扬州商会、白纯、钟晴他们依然想要从赵汝愚、留正手里弄到真正答案的原因,那就是他们不愿意接受自己如今四面楚歌的事实,再一个原因就是他们不甘心,从来没有失败过的他们,没有想到,第一次失败就如同是灭顶之灾一般,这样的结果,显然他们不愿意承受,也不想面对。 “大人,或许……。”武廉愧疚的低下头,虽然他心里也知道,这个最坏的猜测,有八九成的可能就是那真正的答案,但这个答案,他真的无法接受,无法接受一不留神的疏忽大意,竟然会造成如此严重的危害。 “没有或许。这件事儿不怪你们,要怪的话,就只能怪我过于托大,低估了赵汝愚。若是我能够在临安,哪怕是在扬州多停留一个月,赵汝愚也就不会再有机会挑拨了。”叶青笑着拍了拍自从进了马车后,一直低着头惭愧的无法面对自己的武廉的肩膀。 话是如此说,但若是哪怕重来一回,在当时的情形之下,他能够选择的还是会跟这一次一样,辽国的情形迫在眉睫,铁木真、乞石烈诸神奴、夏人都不可能在过了约定的时间后,还会在夏国等着自己。 所以他必须撇下赵汝愚未完的事情立刻启程前往夏国,虽然他担忧过朝廷在对赵汝愚的态度上,会从轻处罚,但他显然还是低估了当今圣上对于赵汝愚的看重。 赵汝愚是第一批拥立圣上继位、太上皇禅位的臣子,而自己那个时候,虽然也是支持圣上继位,但因为要联合金、夏、鞑靼人的事情,没能在这件事儿上给予圣上足够的明面上的支持,这显然也是让当今圣上不满自己的地方。 再者便是,他高估了庆王赵恺,本以为随着赵汝愚被自己设计后,以庆王的性格,必然会在朝堂之上,给当今圣上施压,期望他能够以他所谓的忠君爱国之心,来作为最后一根压垮赵汝愚的稻草,但庆王并没有如是做。 这并不是说庆王对自己还有成见,而是庆王他的本意只是为朝廷、为圣上负责,但他又想要只做一个王,而不是圣上的眼中刺,所以在最后关头,庆王不参合赵汝愚在朝堂之上的自救,也使得赵汝愚这件事有了转机,从而使得种种因素参杂在一起,终究是酿成了今日这足以使自己丧命的大祸。 “兴庆府还有多少扬州商会的商贾?”回到驿馆后的叶青,神情更加冰冷,目光闪烁着凌厉问道。 “回大人,这一个月来,不管是扬州商会的商贾,还是其他跟扬州商会无关的宋人商贾,都在减少,宋、夏的交易大部分都是在兰州府完成,半个月前,夏人在兰州府跟京兆府路接壤的地方,又建了一个全新的镇场,看样子夏人如此做完全是为了阻止我宋人商贾进入兴庆府一带,应该是怕我们察觉到什么吧。”武廉看着叶青更加阴沉的面色,咽了口唾沫后,继续说道:“而且如今在兴庆府的宋人,都已经经过了夏人管府的再次审查、登记,近一个月来,已经有成千上万的宋人商贾,因为身份可疑的原因,被夏人要么抓进了大牢内审讯,要么便是赶出了夏国,迫不得已回到了大宋。我们的人也有不少,在这一次夏国官府的登记造册中,被抓进了大牢,要么是被赶回了大宋,连兰州府都不敢收留。” 墨小宝被武廉的叙述,惊的张了张嘴:“这么大的阵仗,这是要打仗吗?”说完后,不由自主的看向了叶青。 叶青原本阴沉冰冷的神情,此时却是带着笑意,淡淡道:“热辣公济还真是看的起咱们啊,这样的动作,也只有两国交战时,才会对商贾等两国百姓施行管制,想不到为了我叶青, 热辣公济还真下本啊,竟然不惜赔钱也要要我的命啊,叶青何德何能啊,竟然值得他如此大费周章。” 武廉的神色并没有因为叶青的轻松而有所放松,依旧是再次咽了口唾沫,而后说道:“回大人,其实还不止这些,这些时日来,夏人应该是为了混淆视线,各地的大军一直都在调来调去,其行军路线完全让人摸不着头脑,今日看起来可能是对金人边疆增兵,明日看起来,大军又开始往南指向了我们,或者是往北直指鞑靼人的草原。” 说道此处的时候,武廉又是一阵摇头叹气,有些悔恨的说道:“也正是因为夏人对异国人严苛的盘查,以及把镇场交易改到了兰州府外的黄河以西的原因,所以使得我们根本不敢乱动,只要一出城,前往一些人烟较少的地方,就会被夏人兵士抓住后轻则打一顿,重则要么直接扔进黄河,或者是……所以末将到现在为止也不敢再肯定,这条回宋的路是否安全,也无法知道,夏人如今的兵力在我们的边疆如何部署。就是连金人那边,随着乞石烈诸神奴的入境后,也是第一时间关闭了各个卡口,如今每一个卡口都有着金人的兵士把守、盘查。这一带可以说已经是……已经是铜墙铁壁一般的天罗地网了。” “天罗地网,插翅难飞。”叶青走到海东青跟前,逗弄了下那乖巧的海东青,一身酒气使得海东青连连扑扇着翅膀,飞到了窗台边上,躲避着满身酒气的叶青。 “看来如今的驿馆外面,也不知道会有多少双眼睛盯着我们了。小宝,明日出城,安排大军继续休整,不必防备任何人,而后……。”叶青转身,看着武廉说道:“给你三日的时间,我要知道虞允文跟前现在有多少人,还要知道武判、老刘头、李横他们如今是否都在京兆府路,能办到吗?” “大人放心,末将就算是死,也一定把消息带回来。”武廉从仅仅是半个屁股贴着的椅子上蹭的站起来,坚定的说道。 “别说那些丧气话,记住,这件事儿你没有任何的责任,若是说有责任,其实都是因为我叶青的大意,才造成了今日的困局。放手去干吧,我叶青还需要你护送我回宋廷呢!”叶青单手拍在武廉的肩膀上,神色严肃的说道。 武廉看着叶青那双清澈、深邃的眼神,重重的点点头,头一次感觉到了自己在叶青这样的人物跟前的重要性:“大人放心,武廉保证送大人安全回到宋廷,然后杀光那些朝堂之上只会暗中使绊子、设计暗算大人的奸邪小人!” 目送武廉在夜色之下向着驿馆的后方走去,叶青也不问他打算如何出去,但他相信,既然此处是宋廷的驿馆,那么武廉必然是有他的办法,能够躲开夏人的眼线安全的走出驿馆。 武廉离去,钟蚕则是哼着不知名的小曲儿,晃晃悠悠的提着灯笼,神色轻松、迈着轻盈的脚步缓缓的走了过来,但一进到房间内,神色立刻变的严肃了起来。 “大人,末将借着卸车的功夫,在外面发现了好多双眼睛,都在盯着咱们所住的驿馆。”钟蚕凝重的说道。 “这驿馆内的下人之类的呢?”叶青笑了下,而后便示意墨小宝铺开地图,看看虞允文等人,会在哪个可能的方位接应自己。 “还好一些,反正我手里的灯笼能够照耀到的,出现在我眼前的,都是一些熟脸孔,从他们的表情上,也看不出什么异常来,难道您怀疑他们也是……。”钟蚕问道。 “就是随便问问,既然热辣公济已经在兴庆府的外面布下了天罗地网,驿馆外也有那么多眼睛盯着,他自然就不会还在这里浪费人手了。”说道这里,叶青不由得仰头叹口气,道:“本还想着让武廉去跟踪苏道,看看苏道是否真的会去西平府,还是会被热辣公济打发到哪个犄角旮旯能够伏击我们的地方,现在看来是没戏了。宋人的商贾都被赶出了兴庆府、兰州府,这荒山野岭的若是再突兀的出现宋人,就极不正常了。” “大人,管他那么多干什么,既然已经走到这一步了,不如我们就杀个痛快,杀出一条回宋廷的血路来,也让热辣公济看看,我大宋好儿郎,没有一个是孬种,更不是他们夏人想杀就杀的。”墨小宝扭头冷哼道。 钟蚕附和着:“对,大不了就是死,但我们也得让热辣公济那老狐狸知道,想让我们死,就得付出代价才行!” 第八百四十九章 不见不散 破鼓有人捶,墙倒众人推。 当一个人在意气风发、声威正隆的时候,或许不会察觉到围绕在自己身边的危机跟人心险恶,可一旦当自己出现了危机后,你就会立刻发现,自己周边的人跟事,转瞬间就会一个个变的犹如野兽,对着你龇牙咧嘴,恨不能喝你血食你肉,完全没有了你印象当中的温顺模样儿。 此时的叶青,也越发的能够体会到,岳飞等等一大批忠臣良将,在生命最后阶段的孤立无援,以及当时悲凉的心境了。 人是群居动物,一个利益集团内,显然不太愿意在其内部存有异类,存有与大众不同的声音。 而当异类强大时那还好说一些,他们会忌惮你的强大,而选择在平日里默不作声、笑脸相迎,但当你不再强大,陷入到绝境时,他们就会立刻亮出狰狞的面目,不顾一切的对你群起而攻之。 好在叶青不是岳飞,这一点儿不管是宋廷还是金人,还是夏人,如今都清清楚楚、明明白白的知道,特别是经过叶青当初收复北地四路一战后,这一点儿更是成为了他们的共识,所以他们对付起叶青来,也比对付岳飞要“隆重”的多。 岳飞会抗旨不尊,但最终还是会屈服于朝廷,谨守臣子之道,而叶青也会抗旨不尊,甚至比岳飞有过之而无不及。 可叶青并不会像岳飞那般谨守臣子之道,虽然他在北伐胜利后,从北到南回临安的途中,嘴里一路上都在嚷嚷着,自己是大宋朝的忠贞臣子,但这样子的话语,恐怕连他自己都不信,要不然的话,他就应该像当年的岳飞一样,只身一人回临安赴命,而不是带着五千精锐铁骑回临安。 所以叶青回临安,到底是赴命请罪,还是借着五千精锐在朝廷面前耀武扬威呢? 大部分人都倾向于后者,而后叶青便是一发不可收拾,独自一人在临安太上皇禅位、新帝登基时,竟然为了辽国的公主,为了一个女人,说服了夏、金、鞑靼人跟他一同助辽抗花剌子模人,所以此时的叶青,还有没有把朝廷放在眼里?还有没有身为人臣的自觉?还是说他想要借此造反呢? 叶青笑看着面色沉重的墨小宝跟钟蚕,继续淡淡道:“所以如此一想,那么就不奇怪为何热辣公济对付我们,会谨慎的如同对待一场,国与国之间的交战了吧?” “但大人您所做的这一切……可都是为了宋廷,为了百姓不被蛮夷欺凌,并非是要造反。”墨小宝不服气的说道。 “这是你自己的看法,可我们并不能让所有人都跟我们保持同样的看法,每个人都有他们自己的理解,我们没办法要求每个人都理解我们。”叶青神情平静的说道。 “所以说,其实不管是金国,还是当下的夏国,哪怕是我们的宋廷,都其实把大人您当成了……。”钟蚕皱着眉头,说了一半后,又把接下来的话语咽了回去。 秃子头上的虱子,如今这是明摆着的事情,朝廷对于叶青以及北地四路的事情不理不睬,已经完全表明了自己的态度,如今的叶青,能活着回来,那么还是大宋朝的臣子,大家以后继续暗斗。 但如果败了的话,那么叶青就是大宋朝的反臣,是一个想要以北地五路建国脱宋的奸臣!人人得而诛之! 墨小宝郁闷的重重拍着桌子,不服气的哼道:“还是老刘叔他们说的对,当年岳元帅一心为朝廷,想迎回二圣,但终究却是被自己人给冤枉致死!所以就该对朝廷强硬一点儿才是,反正我们自己问心无愧。老背嵬军的人也经常说,若是岳元帅不死,他们不管能不能收复失地,但最起码堂堂七尺男儿,不会活的那么窝囊,更不会眼睁睁的看着北地的百姓遭受金人的欺压、凌辱,而他们却是任何忙都帮不上,只能是眼睁睁的看着。早知道,就不该回临安赴命,以黄河、长江为界,自成一国也很好,虽然要背上骂名,但最起码这一地的百姓能够过上安稳的日子不是。” “他们还说什么了?”叶青不动声色的问着墨小宝。 “还能说什么,就是给我们讲,那个时候南下金兵的残暴,简直是灭绝人性!讲他们在北地看到的荒无人烟的村庄、官道两旁白骨累累的尸体,哪怕是三岁的小孩子,金人都不放过。一个老背嵬军说,他当年就看见过一个三岁的小孩儿,头还在,胳膊腿也在,但肚子完全 被人挖透了,一个大窟窿,好不吓人,使得他好几夜都无法睡觉,只要一睡觉,就是那个小孩子可怜的样子。”墨小宝紧紧攥着拳头说道。 叶青则是长长的叹了口气,而后道:“你们下去歇息吧,明日我会向热辣公济辞行,后日一早我们便出发回宋廷。” 墨小宝跟钟蚕互望了一眼,最后则是欲言又止的点点头,走出了叶青的房间。 这已经是他们在兴庆府停留的第二个晚上了,而今夜墨小宝跟钟蚕出现在叶青的房间,本来是想要劝叶青,直接给虞允文下令攻夏,而后给他们这边制造回宋的机会,但这样的提议,却是被叶青拒绝了。 当然,墨小宝跟钟蚕也清楚,他们的这个建议,看似很安全,但实则也有着巨大的隐忧,那就是如同钟蚕刚刚说了一半后,又咽回去的那半句话一样。 一旦叶青下令虞允文攻夏,想必这个时候的虞允文,也绝不会有任何犹豫的,但如此一来,就会造成京兆府路,甚至是包括北地四路,彻底完完全全的脱离宋廷,成为了实质上的独立的疆域,也就会使得他们未来只剩下了一条路可走,那就是造反。 显然叶青并不想如此做,并不想成为一个奸臣,但不想成为一个奸臣,还是一个宋臣的话,叶青就只有独立抗下这一切,或者是以自己的身家性命,来换取一个大宋朝廷的承认,就如同当年的岳飞一样,在莫须有的罪名后,被人再平反。 “真搞不懂大人到底在担忧什么,大宋臣子的身份就那么重要吗?就比命还要重吗?”墨小宝不敢在叶青的房间里发牢骚,但一走出叶青的房间,在外面就开始脚下胡乱提着抱怨道。 “是啊,大人到底在盘算什么呢?何况又有岳元帅那样的前车之鉴,为了证明自己没有造反,是一个忠贞的宋臣,不惜搭上自己的性命来证明。可人死了就什么都没有了啊……要不……我们再去劝劝大人?”钟蚕停步转身,看着身后原本还亮着灯的房间,在他们离开后,便立刻变的黑漆漆一片。 “灯都黑了,还看不出来大人的意思啊,你这个时候敢进去?”墨小宝同样是回头,看着叶青房间已经是黑漆漆一片,没好气的说道。 “唉……。”钟蚕叹口气,而后干脆直接就地蹲了下去,望着那黑漆漆的窗户,喃喃道:“按理说大人不该是迂腐之人啊,不该是那种因为宋臣身份而被束缚的人啊,怎么这一次,竟然在最为关键的时候变的犹犹豫豫的了。” “你说会不会是大人另有打算呢?”墨小宝突然眼神一亮,跟着蹲下来撞了撞钟蚕问道。 钟蚕白了一眼墨小宝,淡淡道:“还能有什么打算?如今我们身处天落地网中,眼下只有一条血路可走,要么是杀出去,要么就是倒在这一条血路上长眠不醒。” “所以说,若是我们能够杀出去呢?就靠我们五千人,哪怕都死了,只要护送着大人回到宋廷,那岂不就是另外一条路吗?”墨小宝越想越觉得有理道。 “那跟现在的处境有什么区别?”钟蚕撇嘴,他现在担心的是,就算是杀到宋廷后,宋廷又会以怎样的态度来对待叶青。 毕竟,如今的叶青很在乎宋臣的身份,所以在钟蚕看来,即便是他们能够杀回到宋廷,那么以叶大人现在的态度来看,很可能就会立刻回临安,来向朝廷表忠,就如同当年的岳飞一样,所以到头来,这不还是死路一条吗! 房间内的叶青,站在窗前,无声的看着窗外不远处那两个蹲在地上的家伙,嘴角不由自主的露出一抹欣慰的笑意。 想要自立很容易,但自立后又该如何接着往下走呢?这是他需要考虑的问题,而不是像墨小宝、钟蚕那般,上嘴皮一碰下嘴皮,就认为事情可以这么简单的决定了。 一旦凭借着北地五路自立,那么他叶青就等同于处在了金夏宋三国的夹击之下,以现在北地五路的根基,加上这两年的黄河灾情惨重,他很难能够率领着这些人在北地五路存活下来,而且这也并不是他想要的结果,也不是他的理想。 收复所有的中原失地,夺取燕云十六州,阻止鞑靼人南下,对中原的正统造成灾难性的破坏,是他叶青最想要做的事情,也是他自北伐之日起,想要达到的理想高度。 如今一切都在顺利中行进着,虽然会 遇到种种困难与险阻,比如他如今所处的困境,但叶青并不认为,因为眼前的困境,自己就该更改心中的目标跟理想。 老背嵬军见多了当年金人铁骑南下的残暴,如今墨小宝、钟蚕这一代人,能够知晓的,也只能是从老一辈人嘴里口口相传中,窥见金人当年残暴的一二。 但显然,他们没有一个人像自己这般,还能够预知未来,清楚的知晓未来鞑靼人更盛于金人的残暴,以及对中原华夏正统的破坏,比当初南下的金人更是有过之无不及。 叶青不能自立,也无法自立,更没有强大的实力支撑着他自立,黄河泛滥的灾情化成了千千万万枯瘦如柴、饥肠辘辘的百姓,张着嘴找他要饭吃,没饭吃的话,那么北地五路最少有两路必然是会重蹈宋覆辙,各地便会涌现大量的百姓造反、落草为寇,动摇统治阶级的根基。 所以叶青此时还不能舍去宋廷这个长期饭票,他还需要那句谚语:苏常熟、天下足,来保证北地四路的百姓能够吃上饭才行,而不是独立于宋廷外,拥兵自重成为一方诸侯。 他当然不在乎宋廷臣子的身份,也不会在乎自己日后的声名到底会有多狼藉,但他又不得不借助这个身份,来完成他自己的理想跟目标。 不过不管如何说,今夜墨小宝、钟蚕的来意,还是让叶青感到极为欣慰的,老背嵬军不只是存在于种花家军中,同样,在其他各路的大军中,都有老背嵬军的存在,来帮着各路大军统领着日渐扩大的各路大军。 墨小宝的话语,可以看成北地五路各路大军的一个缩影,也就能够从侧面证实,随着老背嵬军渐渐老去,在退出历史舞台的最后一刻,他们在讲述着金人当年暴行的时候,也不知不觉的,把北地五路的立场,渐渐与宋廷越拉越远,从而形成了今日的北地五路相对独立,只忠于他叶青的大军。 墨小宝、钟蚕既然敢如此胆大的建议叶青自立,那就足以说明,此刻不光是在跟前的种花家军中,因为宋廷的不作为,而在心生不满后产生了这样的情绪,恐怕北地五路的大军中,也会有这样的情绪在蔓延。 叶青想要利用好这样的情绪,最后使得军中的情绪变成立场,站在他叶青的这一边,所以他必须付出该由他来承受的代价,得到这样一支在立场上忠于他的军队。 这是一场赌博,也是一次博弈,困境之中绝对藏有生机,就看你敢不敢赌一把,敢不敢搏一次。 胜了,仗着北地五路的大军支持,叶青可以在临安横着走,自此以后,前面基本上将是一片坦途。 金、夏,包括临安朝廷,都将会在战战兢兢中过日子,深怕自己一个不高兴,出兵来攻他们,深怕自己不满意,在朝堂之上跺脚引发朝堂动荡。 但若是败了……叶青不由的苦笑一声,结果同样是他无法承受的,自己死了,白纯她们就将是自己死不瞑目的一个重要原因,虞允文、李横、辛弃疾、萧振等等志同道合之人,也将会成为自己因为愧对他们而死不瞑目的另外一个原因。 绍熙元年十月七日,叶青在兴庆府向热辣公济辞行,热情好客、一连挽留之意的热辣公济,不顾自己年迈体弱,以及他人的拦阻,硬是把叶青送到了兴庆府的城门口。 通关文书等亲自交给了叶青,而后拉着叶青的手,语重心长、眼含不舍的说道:“今日一别,跟大人再次相见,就不知道是何年何月了,这一次大人凯旋而回,回到宋廷必然是又要高升的,到时候若是老夫再次前往临安……算了,老夫都这把老骨头了,恐怕活不了多久了,说不准啊,等你我再次相见时,就得在阴间了。” “放心,丞相可以先在阴间等我,一辈子很快的。”叶青玩笑着说道,引来热辣公济爽朗的一阵哈哈大笑。 “好,一言为定!若是你先去了阴间,奈何桥旁你就等着老夫,老夫若是先去了,就在奈何桥旁候着你,不见不散!”热辣公济拉着叶青的手,开怀大笑的说道。 浑身上下已经满是鸡皮疙瘩的叶青,默不作声的抽回自己的手,自己从辽王城跟耶律月分别时,都没有说过这么肉麻的话,现在竟然跟一个干巴老头,手牵手的说着下辈子还要在一起,还要在奈何桥旁会面的肉麻话,简直是恶心到家了! 第八百五十章 关山道 “将军,叶青昨日已从兴庆府出发了。”金人将领脸上带着激动,兴奋向乞石烈诸神奴禀报道。 而乞石烈诸神奴听到这样的消息,却是一点儿也没有表现出兴奋的意思,反倒是把眉头皱的更深了一些,长叹了口气后,才沉声道:“集结部队吧。” “将军,我们需要多少人前往?”将领依旧兴奋的问道。 如今在这金、夏、宋三国接壤的地方,他虽然不知道夏人会集结了多少人来伏击叶青,但他却是知道,他们的大金皇帝,为了确保此次的万无一失,可是又给边疆调动了两万多人的大军。 所以如今,加上乞石烈诸神奴出使辽国的五千人,如今他们已经有足足三万人,能够形成阻击叶青的大军,如此规模的大军,又大多数是精锐铁骑,足够把叶青永远的留在这三不管的地方长眠了。 乞石烈诸神奴并没有回答那位将领的话语,而是走到悬挂的地图跟前,默不出声的望着那地图,虽然叶青已经从兴庆府出发了,这也就意味着,在叶青快要走出夏境之前,夏人是不会动手的。 而是会根据叶青所选择的回程路线,而后再决定在哪里伏击。 “他会从哪里回宋呢?”乞石烈诸神奴望着眼前的地图,目光一会儿看看京兆府路的长安城,一会儿又看看绵延起伏的陇山,继续喃喃自语着:“陇山有三条可达京兆府的路径,他会在平凉休整,而后穿越陇山吗?” “啊?”将领有些听不清楚乞石烈诸神奴的话语,上前两步啊了一声,而后看着神色凝重的乞石烈诸神奴。 “继续探,若是叶青大军进入平凉,我们便立刻前往马鹿。”乞石烈诸神奴一把扯下悬挂的地图,神色冷峻的说道。 金将愣了一下,但并没有发出心头的疑问,而是应了一声后,便立刻走出了营帐内。 平凉,被称之为西出长安第一城,向来都是兵家必争之地,占据了平凉,就等于扼住了东进西出的咽喉,其身为丝绸之路的必经重镇身份,也在这个时候显得极为重要。 自然,不管是夏人,还是乞石烈诸神奴,都把这里当成了伏击叶青最好的地方,同样,因为山势陡峭、险峻的缘故,也足以让夏人或者金人的胜算大大增加。 只是这里并非只有一条可以出入的秦家源关道,而是还有着另外一条,相对路况比较好的关陇道,也是这些年来,宋、夏商贾贸易最愿意走的一条道路。 由平凉休整,而后进入关山,翻山越岭后便可进入中原腹地,只是关山一道上的关卡,就成了叶青他们所要防备夏、金伏击他们的地方。 他们或许根本不会掩饰自己,只要在其中的一道关口屯下重兵,就足以抵挡叶青东进的道路。 叶青也根本没有打算迂回,在进入平凉镇前,他连最起码的斥候都没有撒出去,一路上的举动完完全全、大大方方的呈现在了夏人斥候的监视之下。 直到到达平凉镇后,不大的镇子才让人察觉到了一丝诡异的气氛,原本平日里这里该是商贾云集的地方,但在叶青他们到达后,却是看不见多人商贾,而即便是在简陋的客栈内看到的商贾,一个个都是举止诡异,神神秘秘的样子,一看就不是地道商贾,更像是夏人的斥候所乔装。 “大人,要不要……。”墨小宝自从进入平凉镇后,神色之间就开始变的杀气越来越浓。 “不必理会,明日照常,既然选择了硬碰硬,那么就没有什么见不得人的。”叶青端着茶杯,坐在角落的桌子上说道。 对面的钟蚕,此时已经把关山各个关口的位置都印在了脑子里,看着墨小宝离去整顿大军后,低声说道:“我们若是走秦家源道,则需要经过马鞍子、骆驼巷、鬼门关、蔡子河、长宁驿五个关口,而后再翻越碑志梁,就可以进入京兆府路的辖境了。而若是走关陇道,则需要经过固关、大震关、安戎关、付汗坪、老爷岭,马鹿关六关,再由陇城出去进入京兆府路而后得到虞允文大人的接应。鬼门关就不用说了,既然用这么个名字,就足以知道,为何商贾很少选择这一条道的原因。而关陇道虽然好走,但大震关、马鹿关两关,易守难攻,那巨大的石门咱们每次经过时都看见过,一旦夏人在此伏击我们,我们恐怕也是毫无法办。” 叶青翻了翻眼皮子,看了看神色凝重的钟蚕,而后再次警告道:“我告诉你钟蚕,别再打我的主意,若是你跟墨小宝敢不听号令行事儿,就算是你们都死了,我也不会原谅你们。” 原本神色还凝重的钟蚕,先是一愣,而后跟着叹口气,眉头皱起,无奈道:“大人,但这已经是最好的办法了,要不然的话,我们根本不可能在夏人的重重关卡下翻越过去的,而且……我们现在也根本不会知道,金人会不会落进下石,又会选择在哪里落井下石。所以安全起见,我以为墨小宝说的很对,只要您能够平安回到京兆府路,我们不管是死是活就都值了。” “不管是秦家源道还是关陇道,其实在出关山前都是相通的,而我们只要能够到达马鹿关,那么基本上……。”叶青不想跟钟蚕扯他们那个计划,而是喝着茶说道。 “大人,末将跟墨小宝也知道,关陇道的马鹿关向南便是秦家源道的长宁驿,只要我们到达马鹿关,距离京兆府路也就是咫尺之间了。但在这之前的鬼门关、大震关我们该如何闯?而且就算是我们能够闯过去,但大人的安全谁来保护?”钟蚕有些无奈,他没有想到叶青竟然如此坚定,看着再次走回来,在他跟前坐定后的墨小宝向他点点头后,便继续苦口婆心的劝道:“大人,小宝已经安排好了,我们从大军中挑选了两百名最为骁勇善战之人,由贾涉跟两百名亲兵一起,扮作商贾从关陇道护送您回京兆府路,而我跟墨小宝,率所有人走秦家源道来吸引夏人、金人的注意力,如此一来,他们决计不会注意到你们的。” “说的我都有些心动了。”叶青嘴角带着冷笑道。 “是啊,大人,您还不相信我跟钟蚕的能力吗?”墨小宝趁热打铁道:“当年您把我们仍在草原上那么久,我们不也毫发无伤的回来了吗?现在也一样啊,只要大人您安全了,我们一定能够率着所有种花家军的兵士,从秦家源道冲过去的。而且少了您之后……。” “听你们这么一说,我叶青就是个累赘?是你们两人的拖累?”叶青嘴角的冷笑渐浓,墨小宝跟钟蚕终于察觉到了一丝不对,这才反应过来,自己两人又是白费口舌了。 自从他们从兴庆府出发后,墨小宝跟钟蚕就想出了这么一条计策,于是这两日里,两人则是不厌其烦的在叶青的耳边,展开了连番游说似的轰炸,希望说服叶青能够让他们来吸引夏人、金人的注意力,而后自己带着小股精兵扮成商贾,从关陇道回京兆府路。 在他们看来,眼下唯一最好的办法,能够保全叶青安全的,也只有这么一个办法了,牺牲他们大部分的人,来保全叶青能够安全回到京兆府路。 可这样的计策,在他们两人刚说了一半时,就被叶青给否决了,以至于这两日来,弄的叶青疑神疑鬼的,时时刻刻都得防备着墨小宝跟钟蚕,会不会趁自己不注意的时候,突然给自己后脑勺来一下,打昏自己后,让他们挑选好的人带着自己扮作商贾,偷偷摸摸的混出关山。 所以这也是为何叶青会一直警告着钟蚕、墨小宝两人,莫要再打这个主意,他当然知道这是一条唯一能够保全自己的最好办法,但让自己扔下他们独自逃命,他叶青还办不到。 种花家军五千人,跟着他走南闯北、东进西出从来没有过任何怨言,即便是自己把他们扔在草原上近两年的时间,即便是他们都不知道自己当初为谁而战,但都因为对自己的信任,而选择了默不作声。 这样一支毫无任何怨言跟着自己的五千人,自己怎么可能说扔下就扔下,而后选择自己独自逃命呢? 种花家军中,多半是当年董晁落草为寇时的少年,如今这些人当中,有的已经成家,有的也已经有了孩子,他们同样有着众多的牵挂,自己跟他们并没有什么不同,又如何忍心扔下从最初就跟着自己的种花家军? “两位将军可想过,我叶青若是回到了京兆府,而两位将军跟种花家军所有将士都战死的话,我叶青以后还怎么面对其他各路大军信任我叶青的将士?是,顾全大局,我叶青是活了,但各路大军的军心呢?他们会如何看待我?还会忠心耿耿的像你们这般跟随我左右吗?显然不会,他们会怕,怕如果再遇到今天这样的境况时,我叶青又会撇下他们不管不顾,而后独自逃命去了。你们以为在救我,实则是在置我于不仁不义之处境当中啊。所以……放弃这个念头吧,我叶青当该与你们生死相依、同进同退才是。”叶青起身,拍了拍墨小宝跟钟蚕的肩膀,叹口气后便率先向客栈的二楼行去。 过了平凉镇,他们也就将真正的进入关山,也就是伟人当年那句“不到长城非好汉”的六盘山。 历史总是有他惊人的相似之处,即便是这六盘山,他依旧还记得,当年曾经跟铁木真讨论过不到长城非好汉这句话,而且还依稀记得,历史上的铁木真,便是病逝于此。 第八百五十一章 固关 绍熙元年十月十日,晨,叶青最终选择了走康庄大道,由关陇道入关,而非是走秦家源道。 深秋冷入骨的清晨,集结起来的种花家军惊起鸟雀无数,就连一向乖巧的海东青,在马鞍上等候叶青时,也因为种花家军盔甲上所散发的杀意,不安的煽动了几下翅膀,灵活的转动着头颅,寻找着叶青。 由关陇道入关,也就意味着他们必须经过六道关口,才能够望见关山另外一头的陇城镇,而后才能进入关中平原。 “末将打听了下,自三日前起,这里就没有再见过一个商贾游人之类的百姓,至于这些所谓的商贾,就连平凉镇的真正百姓,都不知道他们是从哪儿来,要到哪儿去。”墨小宝全身罩着盔甲,叶青也同样如是,走起路来哗啦哗啦的清脆甲叶子声音,倒是在清晨听起来颇为悦耳。 “这段时间来来往往的夏人大军呢?”叶青一手把头盔放在了马鞍上,海东青顿时轻煽翅膀,落在了叶青坚硬冰冷的肩头,好奇的看着一脸凝重的墨小宝。 钟蚕皱了下眉道:“这个不好确定,就是连估计都不太好估计,百姓们在边关,虽然见过各种兵士,但以他们的眼睛估量,超过五千人以上的大军,基本上在他们眼里就是万人大军了,其形容的规模数字很难借鉴。问了好几个百姓,而后我粗略算了下,差距已经近十万人的差距了。有人说宋夏要打仗,如今已经屯兵二十万之众了,也有人说,大概不过七八万人,三五万人之说的也有不少。” 说道最后,钟蚕无奈的耸了耸肩,而后接着道:“兰州府的凤解客栈也已经被查封,这里的酒馆儿本有一家跟凤解有关,可……人去楼空。” 叶青抿了抿嘴,手指不自觉地在马鞍的头盔上敲动着,想了下道:“启程。按照昨夜里定好的计划行事,固关不会有人阻止我们进去,毕竟,夏人就是再蠢,他也会知道,最好是等我们进入大震关后,他们再动手。毕竟,一旦我们进了大震关,身前身后的路就都被堵死了,他们也就可以前后夹击我们了。” “大人……。”墨小宝拽着叶青的马缰,犹豫了下后还是说道:“让末将打头阵吧。” 叶青坐在马背上,肩膀上的海东青稳稳的站着,跟叶青一同望着墨小宝:“你觉得夏人会因为你而开关卡吗?不敢说夏人所有驻守在关山的将领都已经认识了我叶青,但最起码,恐怕现在大部分的夏人将领手里,都有着我的画像,所以我打头阵比你要好的多。” “可……那要不您多带些人吧……。”钟蚕也一脸担忧的提议道。 “你们手脚利落些比什么都强,我只负责叩关,接下来我的背后我是不会理会的,哪怕夏人的刀子已经抵在了我的后背上,我也只会一直往前。”叶青冷冷的说道,而后接过墨小宝早就准备好的步枪,便向着前方镇子外那已经集结好的大军方向奔去。 随着叶青与亲兵贾涉等二百人出了镇子,从种花家军集结前的大军跟前掠过,不一会儿的功夫,足足一千以老背嵬军为主的兵士,自发的跟随在叶青的身后向前飞驰而去。 钟蚕与墨小宝看着前方叶青一千多人扬起的灰尘,看了看东方渐渐升起的朝阳,不过小半个时辰后,便也开始率领着其余四千人,开始沿着叶青他们留下的蹄印向前奔去。 关陇道有六个如同天然屏障的关卡,而叶青既然选择了关卡多的这一道,自然而然的,固关便是他主动出击的第一道关卡。 他并没有打算坐以待毙,也并没有打算等夏人动手后再反击,而是选择了主动从第一道关卡开始进攻。 昨夜里能够派出的斥候都已经被他悄悄派了出去,在不打草惊蛇的情况下,已经摸清楚了第一道固关的兵力,不过千余人而已,完全是平日里守关的人数,所以这就说明,夏人并没有打算在固关、甚至是第二道大震关来动手,很可能会选择在自己进入了大震关后,他们才会前后夹击,让自己陷入进退两难的困境,而后惨遭他们歼灭。 所以既然如此,那就不如打夏人一个措手不及,毕竟,这个时候的夏人,应该还认为叶青他们,还不清楚夏人跟金人,还有宋廷想要杀他的目的。 那么对于叶青来说,这也就成了他唯一的一次能够占据主动的机会。 关陇道绵延五六百里地,加上上千年间不断的修缮,商贾们络绎不绝的来来往往,使得关陇道成为了一条较为适合车马飞驰的道路。 也正是因为道路颇为宽阔、平坦,更适合骑兵作战,而且绵延长达近五六百里的距离,途中不过才六个关口,几乎等同于百里一个关口,所以就如叶青他们出发前所说的,只要身后的墨小宝跟钟蚕,手脚能够利索一些的话,那么他们轻轻松松的攻破固关、大震关两道关卡并不是什么难事儿。 而且若是运气好的话,说不准都可以不惊动前面的关卡,就能轻松连过两关。 只要烽火台的狼烟不起,那么叶青他们在到达马鹿关之前,虽然还要经过付汗坪、老爷岭两道关卡,但最起码这个时候,可以趁着夜色攻关,还不用担心背后有人追击他们。 固关身为关山的第一道关卡,不过是近千人的守军,而且距离平凉镇也不算是太远,平日里六关大营的补给,基本上都是由平凉镇来补给。 叶青已经隐隐能够看到固关大营上方飘扬着的大夏旗帜,而自己头顶上空的种花家军的旌旗,此时也是在半空中猎猎作响,仿佛带着一丝丝的挑衅意味。 肩头上的海东青振翅高飞,关门前停下的叶青,在关门大开后,领着身后的贾涉策马进入夏人兵士的弓箭射程范围内,手里早已经准备好的通关文书递给了出来迎接的夏守将李仁。 “末将李仁见过叶大人,一路上叶大人辛苦了,末将在关营内为叶大人备了薄宴,还望叶大人赏光。”李仁接过通关文书粗略的看了一眼,按照程序加盖固关印后,便交给了叶青。 “李大人太客气了,如此盛情叶某是颇为感激啊。”叶青把文书交给了贾涉,而后跟随着李仁一同把目光投向了自己身后的种花家军。 “大人您身后的这些人数是不是……。”李仁有些狐疑的问道。 明明说是近五千人通关,但怎么现在看起来,也不过是一千来人的规模呢?想到此处的李仁,不由自主的抬头望向头顶上方的关隘处。 “不错,还有不少人稍后即到,平凉镇子虽不大,但酒可是好酒,烈的很啊,这不就要通关回宋了吗,所以也让将士们放松放松。”叶青依然骑在马背上说道。 李仁看着神态轻松的叶青,再看看不远处那上千的兵士,耳边听着叶青那放纵麾下将士酗酒的话语,当下心里冷笑着:好好喝吧,再不喝可就没有机会了,过了固关、进入大震关后,那对你们来说就是阴曹地府咯,想喝就得喝阎王爷的好酒了。 “大人,身后这些家伙们,昨夜里也没少喝,现在太阳升起了,虽然不热,但要是一直这么晒着等着后面的人……不如……。”贾涉回头张望了张望李仁身后的关营内,而后自觉的说道:“不如让他们先下马歇息一番吧,等齐备了再入关如何?您看看,这些都是些上了年纪的兵士,身子骨可不像……。” “哈哈,这位兄弟说的是哪里话?”李仁本不想让他们率先入关,但当贾涉提醒了他,率先赶来的都是些上了年岁的将士后,加上叶青脸上那挂着似笑非笑,带着一丝挑衅似的:亮你也不敢先放我们入关的表情,让李仁心里一边对叶青冷笑连连的同时,嘴上却是大气的说道:“那又何必呢,这样吧,既然如此,我跟叶大人在此等候,来人啊,放宋廷兄弟们先入关,记得好生招待,切莫起冲突,要不然老子饶不了你们!” “这不合适吧?”叶青虽然是客气,但表情却是一副你真的敢吗的表情。 于是李仁心中继续冷笑,像是要让眼前的将死之人,知道他在固关的威严似的,大手一挥,瞬间那两扇巨大的关门完全打开,原本排列在身后的夏人兵士,瞬间放下了手里的弓弩,退至两侧。 “叶某人佩服,想不到李将军在军中竟然有如此威望,恐怕也是颇得麾下将士爱戴吧?”叶青笑着对贾涉点点头,而后贾涉便策马奔走到大军跟前,扯着嗓子吼着:“都给我听好了,入关之后别乱跑,老老实实的呆着就行,别给老子惹事儿,这里不是咱们大宋,各位兄弟都忍着点儿,等过几日回到大宋,你们想怎么乐呵都没问题。” 随着贾涉的声音,随后千人的骑兵中,先是一片死寂,而后则是稀稀拉拉的响起了此起彼伏、有气无力的回应声,总之,宋军所表现出来的军容气概,完全就是乌合之众的松散模样儿,跟固关的夏军完全是没有可比性。 也正是因为李仁亲眼看到了他们的丞相,费尽心机要伏击的竟然是这些乌合之众后,当下嘴角毫不掩饰的挂上了对叶青的不屑,心里头甚至开始觉得丞相热辣公济,有些太看得起这些乌合之众了,就这些人,还用如此费尽心机吗,弄的跟两国之间要打一场大仗似的。 “让李大人见笑了。”叶青看着稀稀拉拉的种花家军松松垮垮的从他跟李仁身边经过,脸上略显尴尬的对李仁说道。 而李仁脸上的不屑此时则是更加的不掩饰,因为在宋军入关的过程中,竟然还有人不顾及他们将领的面,还冲着自己露出感激的笑容,嘴里还说着多谢大人体恤的话语。 所以顿时让李仁在轻视叶青麾下的种花家时,心里也不由自主的比较着,就眼前着乌合之众,恐怕自己这固关不到一千的守兵,就能够把他们打的满地找牙、哭爹喊娘吧。 随着千多人的宋军陆续入关,关门口就剩下叶青跟李仁,以及贾涉几个亲兵,包括那跟随李仁一同出来迎接的夏人兵士外,其余的人全部进入了固关关营内。 叶青跟李仁继续站在关门口有一搭没一搭的寒暄着,而李仁此时的话语也比刚才要更加的无礼起来,句句都在针对着叶青麾下散漫的宋军,甚至是说道最后,开始怀疑叶青到底有没有去过辽国边疆,难道就凭他的这些散漫兵士,就能够轻而易举的打败花剌子模人?那自己麾下的千多人,岂不是可以称得上无敌了? “李将军真想知道?”叶青笑着问道,不知不觉的,叶青的神色开始渐渐变的冰冷了起来,一股诡异的气氛让李仁心头没来由的一惊。 “难道说,叶大人跟我们苏大人一样,都是只到了辽王城,并没有去……。”李仁话说了一半,突然察觉到自己说漏了嘴,于是神色不由一僵,便冷笑一声不再说话。 “这么说来,苏道前几日是从此地经过了?”叶青的目光变的不再像刚才那般随和,反而是如同刀子似的,紧紧盯着脸色有些尴尬的李仁。 原本李仁还在心里把叶青当成了一个草包,而加上刚刚叶青的几番恭维,李仁顿时就有些飘飘然,甚至觉得叶青也不过如此,那有丞相说的那么厉害。 但不想竟然就是这样,还是差些眼前的叶青,轻易的从自己嘴里套出关于苏道行踪的话语,这让刚刚还觉得自己无敌的李仁,瞬间有股上当的恼羞成怒跟尴尬。 “叶大人,你剩下的兵士什么时候到,若是还不能到达的话,本将就将……。”李仁面色一沉,咳嗽了一声开始转移话题道。 只是不等他说完,那一直站在叶青旁边的贾涉,却是对着他冷笑了一下,脸上不知何时突然是弥漫着无尽的杀气:“大人,可以动手了。” “那就动手吧。”叶青话还没有说完,早就暗暗握在手里的野战刀,瞬间搭在了李仁的脖子上:“再问你一句话,苏道如今在哪里?” “叶青,你要干什么?来人……。”李仁只感觉到脖颈处一凉,而后整个人的后背就被叶青的一只手,顺着脖子推抵到了关门上。 刚刚想要喊来人,拿下这宋人时,就见叶青身后的贾涉等人,瞬间端起了腰间的弓弩,冲着门口的夏人兵士射了过去,一声声闷哼便打断了他的话语,余光只看到,自己的兵士,一个个软绵绵倒在了地上。 而贾涉根本不理会门口仅剩下的叶青跟李仁,低喝一声冲进去,于是在其他兵士检查了关门口的夏人兵士没有活口后,所有人都撇下了叶青,向着关营内冲了进去。 “叶青,你想要干什么?我告诉你,你可知道,你要是杀了我,丞相绝对不会让你走出关山的。”李仁的瞳孔因为惊惧开始放大的说道。 “热辣公济不就是早在大震关后面屯下精兵良将了吗,还当我不知道?”叶青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看来关陇道,就是热辣公济等候自己的那一条道。 而后李仁只觉得脖颈处突然一热,双手开始不由自主的撕扯着叶青抵在他脖子上的手,而当叶青主动松开他的脖子后,李仁却是感到了一阵呼吸困难,特别是看到就在刹那间,叶青的盔甲上,突然多了飞溅的鲜血后,便紧忙捂着自己的脖子,嘴巴,惊恐的看着手上的鲜血,而后缓缓的倒了下去。 第八百五十二章 朝廷来人了 叶青所率的一千多人,虽然多数以当年的老背嵬军为主,但也正是这些人,比还在战争中成长的其他人,更是要心狠手辣、稳重周全的多。 随着几声嘹亮的哨音在固关上空盘旋,刚刚进入城内的种花家军,立刻就地展开了屠杀式的攻势,措手不及的固关夏兵,还根本来不及反应到底怎么回事儿,就已经身首异处。 甚至一些夏兵,在看到自己的同伴被宋人一刀砍下了头颅后,还呆呆地站着问道:你干什么? 而后面对冷笑提刀过来的宋人,竟然不知道拔刀还手,却是转身向关营门口望去,想要向他们的守将李仁禀奏,宋军杀人了。 只是不等他禀奏,更不会有人回应他的话语,他就轻飘飘的、不费吹灰之力的飞了起来,一双带着无辜跟疑问的眼神,随着头颅滚出好远后,好像还在傻傻的疑问着:为什么要杀我? 头颅被陷入混乱的腿脚踢来踢去,此时的夏兵,到死也是带着诸多的疑问跟懵懂进入了yin曹地府,而宋军显然知道自己攻固关需要做什么。 并没有什么人大喊大叫的命令着,但所有人在开始陷入混乱跟厮杀声、警告声的关营内竟也是各司其职,杀人的杀人,追击的追击,寻找烽火台的则是看着跑的最快的夏兵,手里的弓弩瞬间端起,毫不留情的扣动扳机,箭矢直入夏兵心窝。 不过是短短的时间内,当叶青在贾涉等亲兵的护卫下,杀进关营内后,整个关营内已经是厮杀声、哭喊声、惨叫声混成了一片。 贾涉手里的长矛高高举起,上面李仁的头颅鲜血淋淋,屡屡鲜血时不时的在他挥动的长矛轨迹中,向着众人的身上淋去:“看清楚这个人头是谁!还不投降!” 贾涉中气十足的吼着,但能够听到的也只有跟前正在厮杀的夏兵,而远处那阁楼上,或者是大营内的混乱,依旧是不闻不问的继续着。 关大营内不远处的烽火台旁,此时一个个夏兵的尸体从高空坠落,刚刚点燃的狼烟,还未来得及冒出黑烟,就被种花家军赶过来的兵士提着水桶浇灭,连一股青烟都没有让其升高到空中。 夏兵的抵抗还在继续,贾涉不得不按照叶青的命令,在几十名兵士的保护下,举着长矛挑着李仁的头颅四处奔走,一边跑一边嘶吼着:“李仁已死,还不赶快投降!” 随着贾涉的话语,特别是他长矛上所挑的李仁的头颅被夏兵认出,于是几乎在贾涉等人所过之处,夏兵便一个个不敢置信的放下了兵器,或者是放弃了抵抗。 关营外再次响起让整个大营跟着颤抖的铁蹄声,随着墨小宝跟钟蚕,率领着其他人扑入关营内后,叶青第一时间便开始跟墨小宝做着交接,而后便率领着最初的千人,开始继续往下一个关口。 “大人……。”墨小宝看了看四周已经只剩下了断断续续的厮杀惨叫声,道:“大震关虽然是关陇道第二道关卡,但向来都是有重兵把守,这一次人数肯定不在少数……。” 叶青抖了抖手腕,看了看时间、而后又习惯性的抬头看了看头顶的太阳,淡淡道:“如法炮制就是了。何况……现在我启程赶路,到达大震关也会是日落之时了,这也符合我们的行程距离。只要这边消息没有走漏,那么进入大震关不是难事儿。” “里应外合!”墨小宝点点头,看着叶青那淡淡的但坚决的神情,最终还是放弃了劝服叶青换他打头阵。 “听号令行事。”叶青拍了拍墨小宝的肩膀,转身便接过贾涉递过来的缰绳翻身上马,而后突然回头道:“没有什么心理负担吧?” 墨小宝露出两排洁白的牙齿:“以前或许会有,但现在不会了。” “那就好。”叶青也随和的笑了下,便开始率兵出固关,向着下一站大震关驰去。 轻松攻破固关完全是在预料之中,所以不管是叶青,还是身后的一千多人,并没有因此而显得兴奋,相反,在出了固关后,整个大军的气势在太阳下显得更是冷冽了几分,同时也充斥了前所未有的凝重味道。 不管是贾涉还是身后的种花家军,他们如今都已经不是战场上的菜鸟、新手,所以他们同样都有着自己的判断,也知道开始的战事越是轻松,那么往后的战事也就会越发的惨烈跟艰难。 这一次他们能够偷袭得手,下一次不见得就还能够偷袭得手,战场上,终究是用实力说话的,一直相信好的气运的人,早就已经是战场上的一堆白骨了。 贾涉嘴角带着冷笑,把叶青命部队放缓速度,马背上休整的命令传下去后,便在眉头紧皱的叶青旁边有些自语道:“夏人既然想要大人您的命,就该让他们付出代价才是。要是我,我就绝对不会心慈手软,固关的夏兵,我一个人也不会放过。” 叶青瞄了贾涉一眼,而后笑了下道:“行了,我知道你的心思。墨小宝跟你不一样,那是个从小靠着在临安御街乞讨活下来的孩子,虽然有时候会心怀仁慈,但关键时刻他是知道轻重的。能够从一个人人都想要欺负的御街孤儿,成为一军将领,而且还一直对这个世界心怀善意,这便是墨小宝的与众不同之处。所以你就放心吧,他不喜欢欺凌弱小,但不代表愿意让弱小伤害自己。” 贾涉不好意思的笑了下,确实,在叶青跟墨小宝交代的时候,他就觉得有些不稳妥,墨小宝跟钟蚕两人相比较,虽然率军打仗都极为出sè。但墨小宝身上的那股狠劲儿,对敌人的那种残酷跟无情,与钟蚕相比则是差了一些。 所以当叶青问道墨小宝,不会有心理负担时,贾涉就想着提醒叶青,不妨把此事儿交给钟蚕来办,而不是心底稍微仁慈一些的墨小宝。 固 关只有千多夏兵在守关,随着守将李仁的死,那么为了保险起见,不让夏兵把固关的消息第一时间传到外面,或者是被前方的大震关获悉,就只有全歼这一个办法。 太阳高高的挂在半空中,随着关陇道的种花家军继续向前,也随着固关上空的血腥味越来越浓时,已经不知不觉的向西倾去,金sè的余晖变成了残阳如血,使得固关格外的萧瑟跟诡异,整个关营内安安静静,没有丝毫的声音。 同样,此时在京兆府路治所大厅内,虞允文、老刘头、赵乞儿、泼李三、李横、历仲方、田琳七人,个个是眉头紧皱、脸sè凝重,不知道接下来该如何办。 已经有近半个月跟叶青没办法联系上了,而他们手里最新的,关于叶青的消息,还是叶青快要到达兴庆府时,给他们的稍安勿动的消息,从那以后,夏人边疆跟宋境就彻底的进入到了战事状态,所有的一切都被隔绝了。 凝重沉闷的气氛被外面急促的脚步声打破,武判神sè凝重,但多少还带着一丝欣喜的走了进来,不等他开口,虞允文等七人俱是不约而同的站了起来:“怎么样了令弟的伤势?” “无碍了,只是还有些虚弱,叶大人如今怕是已经进入关山了,但武廉并不知道叶大人会从哪一条路过关入京兆府,而大人给他的命令是,给他三日的时间,弄清楚咱们这边谁在准备接应。叶大人对武廉的原话是:给你三日的时间,我要知道虞允文跟前现在有多少人马,还要知道老刘头、李横、武判他们是否都在京兆府……。”武判神情有些苦涩的说道。 “这么说来,武廉等于是全军覆没了?就只有他人逃了过来?”老刘头皱眉,叹口气道:“武廉没说叶大人打算何时出发吗?” 武判摇头,道:“按照武廉的意思,叶大人应该会等他的消息后再出发的,但兴庆府显然不会让他做长久的停留,如今距离叶大人给武廉的期限已经过了两日,所以我推测,叶大人恐怕已经猜到了武廉遭遇了不测,所以……。” “所以叶大人此时已经在关山的某一个关口了,他不可能为了等待武廉的消息,而继续留在兴庆府,以叶大人的用兵之举来看,他决计不会让兴庆府察觉到,他已经大致知晓了他们的计划,从而失去唯一的优势。”虞允文长长的叹口气说道。 “但他难道真的要选择硬撼关山吗?关山两道,不论是秦家源道还是关陇道,一个置有五道关口,一个则是置有六道关口,但不管哪一个,都是有夏人屯兵驻守,若是强憾,以他所率的五千人,无异于以卵击石。”泼李三眉头皱的很深,看了一眼厅内的众人后,继续说道:“但就是这种无异于送死做法,很有可能就会是他叶青所选择的铤而走险的办法,也是他的处境之下,唯一能够突破关口的办法。” 虞允文皱眉,不管怎么猜测,如今都只能是猜测,而不能够知道叶青到底是如何打算的,而且……即便是叶青硬撼关山,但关山还有两条官道,叶青他又会选择哪一条呢? “刘将军、李将军,你们与叶大人最是熟识,特别是李大人,当年就跟叶大人一同任差遣于神劲军,所以以你们的了解来看,若是叶大人硬撼关山,他会选择哪一条官道来走?”虞允文皱眉问道。 在坐的虽然跟叶青都是相识多年了,但论到熟识、了解的程度来,无疑还是要以老刘头、李横二人为最。 老刘头跟李横互望一眼,而后几乎是异口同声的说道:“应该会走关陇道。” “为何?”包括虞允文、武判在内的好几声音一同问道。 李横看了一眼武判,武判立刻意会,紧忙从角落拿起一张地图,而后在地面上铺开,于是北地五路的领兵大将,一个个就如同庄稼汉似的蹲在了大厅的正中央。 李横清了清嗓子,而后指了指关山,说道:“论起对叶大人的了解,我李横跟各位大人相比都相差不多,当年虽然在神劲军一同任差遣,不过那时候我们都是听从号令的,根本没有机会自己做选择。而我之所以觉得叶大人会走关陇道,其实并非是我的猜测,而是我的娘子、刘大人的闺女兰儿所猜测的。” 李横有些担忧的看了一眼蹲在他旁边的老刘头,而后继续说道:“兰儿自从跟叶大人相识以来,就颇为得叶大人信任,也不瞒各位,当年叶大人还单单只任皇城司的差遣时,就已经把兰儿视为心腹了,有时候看的比我李横都要重要,甚至在叶大人当年出使金国时,临安城的许多事情,我那个……。” 说道此处的李横此时更是心虚,因为也正是那个时候,随着老刘头跟叶青出使金国,所以他跟刘兰儿的关系才突飞猛进,所以可想而知,他能够跟刘兰儿最终走到一起,而且先斩后奏,完全是钻了叶青把老刘头带走的这个空子。 老刘头冷哼了一声,当下也知道不是计较的时候,闷着头道:“继续说下去。” “是,刘大人。”李横心虚的喊了一声刘大人,而后继续道:“那时候皇城司的许多暗棋,甚至是包括如今的伞,其实说白了,雏形完全出自叶大人的授意、兰儿一手的努力才有了今日的规模。所以兰儿认为,叶大人绝对会选择关陇道,其原因是关陇道地势平坦、开阔,适合骑兵飞驰,虽然弊病是撼关会难如登天,特别是大震、马鹿两关,犹如蜀道之难,但也正是因为大家都知道其苦难程度,必然是会在心理上有一定的松懈,所以这可能是叶大人唯一的机会。至于为何不选择虽然道路会坎坷、而且守军相比关陇道会少的秦家源道,刘兰儿认为,夏人必然会把大部分注意力放在秦家源道,因为他们会认为,叶大人必然是选择秦家源道。所以叶大人必然会走关陇道,还有一个原因,那 就是马鹿关。” “马鹿关?”虞允文顺着陇城向东,而后食指点在了马鹿关口上道:“这里易守难攻,甚至有可能金人也会在此阻击,为何反而成了叶大人想要经过的地方?” “马鹿关向南可达秦家源道的长宁驿,兰儿认为,长宁驿与马鹿关之间,虽然道路难走,石阶颇多,山势险峻,而且有的地方只能够容一马通过,但也是诱马鹿关守军出关歼敌最为合适的地形。叶大人所率的种花家军只有五千人,兵力上不占优势,但胜在各个都是身经百战,强憾无比,若是能够在适合他们攻守的地形下,与夏人、金人形成遭遇战,而非是攻城战的话,那么最起码能够保证在短时间内,不会被形成夹击之势。”李横在关山各个关口上比划着说道。 紧皱眉头不语的泼李三,突然敲开了李横的手,顺着固关、大震关一路向东指着道:“若是兰儿那丫头猜测的是对的,那么叶青就必须一一拔下固关、大震关、安戎、付汗坪、老爷岭五关,就算是都能够顺利攻下,这需要几天的时间?而如何又能够保证,在拿下这几关的情势下,不被秦家源道、以及马鹿关的夏兵所知晓?” “兰儿说了,听天由命。”李横凄然一笑道:“这是叶青唯一的机会,如果闯不过那五关,就不会有以后了,如果能够闯过……那么还要看虞允文大人会不会出兵驰援。” 众人的目光,随着李横的话语,齐齐的望向了低头沉思的虞允文。 京兆府路在李横等人看来,虽然说是也归属叶青这个北地五路的节度使统辖,但当初京兆府路的收复,叶青并没有直接参与,也没有遣一兵一卒相助,而是全部由虞允文一人率兵所收复的。 其中虽然叶青帮虞允文顶住了来自朝廷的所有的压力,让虞允文能够在收复京兆府路的时候“轻装上阵”,不必考虑来自朝廷的阻力跟压力,而且即便是战后,朝廷也是把所有的攻讦,都集中在了叶青一人的身上,对于他虞允文,则是遥赏、遥赏、再遥赏。 而且就在前两日,在虞允文已经多年不曾回过朝堂的情况下,朝廷竟然是丝毫不计前嫌,突然下旨再次示好,迁虞允文为京兆府路安抚使,知枢密院事,赐封:雍国公。 朝廷如此一系列的封赏,已经让聚集在京兆府路的众人隐隐感到了一丝的不安,而更令人不安的是,紧随其后朝廷又为了以示对虞允文的看重,据说已经派遣了一名臣子,要亲自来京兆府路,代圣上向虞允文行除了官职以外的所有赏赐。 至于这些赏赐包含了什么,没有人知道,但每个人都清楚,朝廷给予虞允文的赏赐,绝对不轻,甚至其中,也会含着一些交易的味道。 “叶青若是闯不过五关,而虞大人则是出兵驰援,事后势必会被朝廷认定为是谋反,那么到时候虞大人的一切荣华富贵,恐怕就是竹篮打水一场空了。但若是叶青能够闯过五关,而虞大人并未出兵驰援的话,我想,朝廷对虞大人的赏赐,可能还会更为丰厚一些。”泼李三目光盯着地图,沉声说道:“当然,也有可能不管叶青能否闯过五关,但只要叶青死在了关山内,恐怕到时候也会是朝廷对虞大人厚爱的尽头时吧?” 泼李三的意思已经十分明显,虞允文被朝廷的看重与赏赐,并非是因为他收复了京兆府路的功绩,而是由叶青的生死决定的,但不管如何,叶青只要死了,你虞允文也绝不会有好下场,可要是叶青还能活着回来,说不准朝廷反而还会更加看重你虞允文。 “如此一来,岂不是说,叶青看似死在了夏、金人联手的手里,倒不如说是……死在了我们自己宋人的手里?如此的话,这与当年的岳元帅又有何不同呢?”老刘头长吁一口气叹道。 “当然不一样,当年岳元帅是咱们宋人亲自动手的,而这一次朝廷学聪明了,懂得借刀杀人了。不过到时候虞大人的处境就更难堪了,到时候不管虞大人怎么解释,恐怕天下人都会认为,是他没有驰援叶青,所以才害得叶青被困关山得不到驰援而死的。朝廷也就会顺应民意,而后先是罢免了虞大人,再收回那些赏赐跟升迁文书等等之类,虞大人到时候也就……。”赵乞儿yin笑着冷冷说道。 “朝廷这是一石二鸟之计啊……。”李横瞬间接话说道:“即如同当年莫须有罪名于岳元帅,替金人铲除了心腹大患一样,此次又是借着我们自己的人,不光替金人除掉了心腹大患叶青,也把虞大人……。” “借着金、夏人的兵,以及我虞允文在京兆府路的权,最终是把当初收复北地五路的叶大人长留于关山,也使得我虞允文最终身败名裂,成为秦桧一般陷害忠良的奸臣。最终朝廷与金廷修好,与夏恢复往来, 从此不再起兵戈。”虞允文起身,看着依然蹲在地上的几人说道:“虞允文并不是不清楚朝廷分而歼之的目的。至于为何一直不曾决定出兵,而是……我们还无法判断出最佳的时机。夏人先下手为强,断了我们跟他们的所有联系,叶大人在夏国的举动,如今我们无从掌握,出兵早了,只会让夏人更加防备,急攻叶大人。晚了……我虞允文就算是死,也会为叶大人报仇的。” “当务之急,是我们需要知道叶大人确切的行踪,他到了哪里,是否能够撼过五关。若是无法过五关,我们该如何办,是牵制敌军,还是全力攻夏……。”泼李三也站起身说道,目光则是望向了厅门口。 虞允文回头,只见一名吏员站在大厅的门口,脸sè有些紧张的道:“大人,朝廷派来的人已经到城门口了。” 随着吏员的话语,大厅内的众人,瞬间又陷入到了凝重的气氛中,朝廷派遣官员的速度也太快了!也太会挑时候了! 第八百五十三章 逐渐明朗 斜阳如血,照耀着在接近大震关关口的碎石路面上,把马背上的人影斜斜拉长,望着那一个个长长的黑影,仿佛就连手里的刀、矛都显得威风几分。 身为大震关的守将李孝,看着浩浩荡荡、悠悠哉哉,如同为赶路而疲惫不堪的商贾一样的宋军,站在高高的关门口上,大手一挥,下方巨大的石头关门便缓缓开启。 本是入夜时分才会关闭的关门,,被他这几日特意每天都关闭,随着夏、宋来来往往的商贾,都被拒绝往来后,这里就如同是一个山寨一样,而他就成了这里的山大王,一切都由他说了算,一切都要看他的心情行事。 “来者何人,报上名来。”随着一支箭矢闪过一道寒光,而后插入到了碎石铺就的路面上,阻挡着叶青等人的脚步,站在高大的关门上方阁楼内的李孝大声喝问道。 “在下叶青,这是通关文书。”叶青嘴角带着冷笑,看着关门上方,迎着夕阳的李孝,随手把文书挂在了贾涉递过来的弓弩上,而后一抬手臂,破空声响起,弓弩上的箭矢带着文书,稳稳的钉在了李孝旁边不远处的柱子上。 李孝不由脸色一寒,望着叶青的目光瞬间多了几分怒意:“好猖狂的宋人。” “彼此彼此,何况你不过是一个小小的关口守将,难道连大夏国该有的礼仪都忘了吗?还是说……。”叶青微微扬着头,趾高气扬的说道:“你就不怕我在贵国丞相大人跟你告你一状吗,还是说,你不知道我跟热辣公济的私交还算不错呢?” 叶青越是表现的硬气,李孝反而越发放心叶青杠杠的举动,毕竟,谁也不可能在入了狼窝后,还敢这般猖狂不是? 所以只是随便扫了一眼手里的文书,而后连同拔下来的箭矢,再一次一同极为无礼的扔到了叶青马前:“进来吧,本将军饭后再给你加盖通关印章。” 说完后的李孝,不屑的再次哼了一声,也没有去看叶青身后的兵马到底有多少人,便头也不回的走下了关门上方。 随着李孝的身影消失,叶青冲着贾涉点点头,而后一行人开始浩浩荡荡的通过大震关。 大震关之所以被称为第一道重要的关隘,完全得益于它那易守难攻的地形,正好处在两座山谷之间的平底之上,而加上一条河水从中间流过,似的大震关在不缺水源、粮草的情况下,完全就形成了一个可以长期不依仗外力,就能够子给自足的兵营。 也正是因为大震关的地形优势,所以固关虽然为夏国的第一道关卡,但其作用已经因为大震关的声名越来越显赫、重要,变的可有可无而不被人重视了,所以这也就成全了叶青,能够如此轻易攻取的关键。 随着他们陆续进入关营内,自然是有人被李孝指派过来安置叶青等人,贾涉跟随着叶青,与夏人兵士向着李孝所在的房间方向走去,而其余的兵士,则是在离马厩不远的地方,便开始把战马交给了夏人,由他们牵入天然的马厩内。 固关李仁、大震关李孝,乃是兄弟两个,这是叶青在打算走关山入京兆府路时,就已经了解过的,相比较于李仁的阴沉跟闷骚来,李孝则是要显得大咧咧了很多,加上长期镇守大震关的缘故,所以有着足够的机会盘剥来往商人的各种稀奇古怪的货物。 进入大厅内,四处摆放着风格各种各样的装饰品,看那些风格,既有中原传统手艺也有粗旷豪放之风的,甚至就连一些颇黎器皿,也被李孝摆放在显眼的位置上,像是深怕叶青不知道他有多富有似的。 挺着肥大的肚子走到叶青跟前,看着叶青不紧不慢的打量着房间内的陈设,不由得意道:“本将军在此多年,来来往往的商贾慕名孝敬者居多,所以不知不觉的就积攒了这些让叶大人见笑的玩意儿,哦,对了,若是叶大人有喜欢的话,不妨挑上两件带回去。” 嘴上如是说,但眼睛里却是闪烁着阴狠的光芒,他当然知道,自己就算是正给叶青,他不可能把这些东西都带回大宋去,毕竟过了安戎关后、就是更为平坦的付汗坪,而在老爷岭处,或者是马鹿关前,可就是他叶青的葬身之地,所以叶青就算是拿了,也不过是只能够带到老爷岭,便宜了其他守关将领而已。 “难得李将军如此大气啊。”叶青笑了笑,而后便伸手去碰那一个颇黎做的酒壶,余光看着李孝的脸颊抽抽了下,叶青便识相的放回了原处,转身说道:“难怪固关李将军说,到了大震关后,若是有什么稀奇古怪的小玩意,不妨拿出来给李孝将军看看,对了,敢问李孝将军,跟固关的李仁将军是何关系?” “舍弟而已。”李孝肥头大耳的脸庞笑了下,整个脸上的肉好像同时跟着颤抖似的,伸手邀请叶青在旁边的椅子上坐下后,而后摆摆手,带着叶青来的夏兵便走了出去,贾涉见到叶青点头后,便也跟着走了出去。 看着房间内就剩下他们两人时,李孝突然神秘的把他的胖脸往叶青跟前凑了凑,而后道:“据说叶大人这一次助辽人抗击花剌子模人,可是没少捞好处?” 叶青坦白的耸耸肩,一脸得意的说道:“说不上很多吧,不过……就算是把你们这屋子装满应该不成问题……哦,对了,恐怕得让你失望了。” “此话怎讲?”李孝一听这话,就跟肋条上拴着的钱被人拽掉了一串似的疼,既然叶青当着他的面说了出来,那么就代表着,叶青绝对有孝敬自己的意思啊,但让自己失望了?这是何意? “李将军这大震关如今驻有多少兵力?”叶青神色神秘的问道。 “不到四千人,本来有近七千人,但这几日被……叶大人此话是什么意思?”李孝的胖脸瞬间变的冰冷无比,警惕大的冷冷问道。 叶青则是神色如常,呵呵笑着道:“李将军误会了,叶某只是问问而已,并无打探大震关虚实之意,何况当初叶某就是从关陇道进入的贵国,又跟贵国丞相热辣公济如此相熟,两国之间又怎么可能会起兵戈呢?” “那叶大人为何要突然如此一问?”李孝继续紧揪着这个问题不放道。 “因为我得算算,我需要给李将军多少从花剌子模人那里得到的稀奇宝贝。”叶青丝毫不觉得难为情道:“毕竟,这一路上我需要经过六道关口,今夜还要在这里冒昧打扰李将军,这礼自然是不能轻了才是。至于说……让李将军你失望了,是因为固关的李仁将军,还没有挑选完,恐怕您李将军想要挑选,就得明日一早了。” 听着叶青的话,李孝先是眼睛一亮,而后才抓住了重点道:“都被李仁那小子留下了?你……你竟然如此放心?就不怕他全部给你留下了?” “李将军莫急。”叶青伸手在空中做了个稍安勿躁的手势往下压了压,看着肥胖的李孝继续窝在椅子上成一坨后笑着道:“叶某人的大部分兵马都还在固关,有他们看着我放心。何况,我对李仁将军也很放心的,加上李将军跟李仁将军又是亲兄弟,你这一道关卡,我想李仁将军会顾及的。” 叶青在说话的时候,李孝已经开始走神儿了,只是下意识的嘴里嗯嗯的回应着叶青的话语,而脑海里已经开始琢磨着,自己要不要趁此机会,把叶青手里从花剌子模人哪里搜刮而来的宝贝,都全部留在大震关呢? 毕竟按照叶青的说法,他往后的几道关卡,都会根据大营人数送出轻重不一的礼物,那么自己为何要便宜别人呢? 这些年来,自己搜刮的,往往都是他们马鹿、老爷岭、付汗坪以及安戎关吃剩下的,而即便是从夏这边入宋的商贾,大部分又都是被自己的弟弟率先搜刮一层,而后才轮到自己。 所以这么多年来,自己还从来没有吃过一次头食呢,何况眼前的叶青,可是征战花剌子模后得胜回宋的,这身上的油水比起来来往往的商贾来,可是完全没有办法比较的,自己若是能够独占了叶青这一次的所有宝贝,那可是比他这几年从商贾身上盘剥的都要多的多啊。 叶青早晚都是死,但若是所有的或者是大部分的宝贝,都落入其他关将手里的话,自己晚上会睡不着觉的,睡梦中都不会放过自己的。 于是李孝不由的开始大胆的想着,若是自己今夜设计把叶青抓住,把他的千多人手下全部禁押起来,而后等他们后面的人到了之后,又有叶青在自己的手里为要挟,难道还怕他们这些只喜欢讲和的宋人不向自己投降吗? 而且自己还可以假意先答应叶青,只要宝贝到手,就可以放过他们所有人,到了那时候,再找个理由缴了他们的械,到时候要杀要剐不就全看自己心情了吗? 弄不好都不用陈兵于马鹿关的苏道等人动手,自己就可以把叶青就地杀了,到时候还就不信丞相会怪罪自己,说不准还会因此而升迁自己呢! 余光扫过神色不定的李孝,叶青嘴角上的笑容则是越发的真诚起来,当初在辽国哈拉城内的酒馆中,因为乞石烈诸神奴的提醒,自己发现了宋廷商贾,虽然跟扬州商会毫无关系,但自己还是从他们嘴里得知了一些关于李孝贪婪成性,喜欢盘剥来往商贾的事情。 譬如这让李孝痴狂的颇黎,就跟当初在哈拉城自己去找那几个商人有着莫大的关系,说不好就连那摆放着的颇黎器皿,都是那几个商人送给李孝的。 “这些都非是上品,我是宋人,对这些东西比李将军可是有研究多了,何况不瞒李将军说,论起对奇珍异品、金银珠宝的研究来,不管是贵国,还是金人,都远远比不上我们宋人。这一次花剌子模的那些宝贝中,有好几件,就算是在我们宋廷皇室,都可以称得上是稀世珍宝,明日叶某让你开开眼。”叶青没理会李孝都快流着哈喇子问到底是什么宝贝,反而是神秘一笑,卖着关子继续道:“明日一早李将军就知晓了,不过话说回来,这就要看今夜李将军招待叶某是否有诚意了,若是诚意到了,什么都好说,诚意不到,那就对不住李将军了。” “诚意?”李孝先是愣了一下,随即看着叶青仰头做喝酒状的样子,瞬间明白过来,于是对着门口大喊着:“今夜杀鸡宰牛备宴为叶大人践行,快去置办。” “叶某可是知道的,陇城的嵬名阿桑、马鹿的嵬名令公、老爷岭的察罕,还有付汗坪的曹光,对于一些跟颇黎有关的饰品都是钟意的很,而且在叶某从京兆府路入关山时,他们就曾经提及过……。”叶青如数家珍的说着关陇道每一道关口守将的名字,看看如今有没有被热辣公济临阵换将。 而李孝如今满脑子都是叶青给他开的空头支票,所以想也没有想的说道:“哼,比起这几位来,你该小心的是下一道关口的野利佑,至于往后的曹光、察罕你倒是不必担心,怕是他们这个时候,都已经聚集在马鹿了,不会为难你的。” “马鹿,他们都去了马鹿干什么?”叶青显得极为有兴趣的问道。 李孝一看瞒不住了,而且自己又一次说漏了嘴,但这一次好在有叶青许给他的空头支票,所以当下眼珠子一转道:“安戎关向来也是大关,其守将野利佑为人刻薄至极,但又因为其勇猛无比,既不贪财也不好色,所以啊,一直以来,都是让两头商贾最为头疼的角色。” “原来如此啊,难怪叶某入夏的时候,连他的人影都没有见到。对了,那其他守将都去马鹿干什么去了?”叶青明知故问道。 如今一切都已经清楚了,热辣公济深怕打草惊蛇,不单是把固关放弃了,就是连大震关也给放弃了,反而是把从身后围追堵截自己的希望,放在了这个野利佑,也就是下一个关口上。 所以现在就可以判定,野利佑同样不会为难自己,但一旦自己进入安戎关后,野利佑必然会紧随其后的跟随着自己,付汗坪守将曹光、老爷岭守将察罕,如今都已经不在两道关口,显然是被借到了马鹿关来阻止自己。 而如今有可能会在自己身后的,就剩下了野利佑跟眼前的李孝,李孝关口的兵士又被人借去了三千多人,那么会是借给野利佑了呢,还是借给了马鹿关? “他们还能干什么?”李孝开始变的眼神有些躲避,支支吾吾的飞快想着借口道:“野利佑不喜欢赌博,我又距离马鹿太远,所以他们付汗坪、老爷岭,经常在马鹿赌博,我猜测啊,恐怕他们又是聚在一起赌博去了。” 叶青哦了一声,而后突然笑着道:“李将军应该感谢野利佑才是,若不是他也喜欢赌博的话,岂不是这六道关卡,就会有四五处处于无人看守的处境之下了,而李将军你,到时候岂不是得担负起镇守所有关卡之责了。” “可不是,虽然野利佑不讨人喜欢,但这一点儿还是不错的。哈哈……。”李孝开始打着哈哈岔开话题,不再给叶青探听野利佑,以及其他关口事情的机会。 第八百五十四章 大震关破 当年叶青从夏国回宋廷时,在兰州府与赵汝愚、韩侂胄相遇,加上那时候京兆府路还未被收复,所以他们能够选择的路径,只有一条路,那就是经由大散关而后入宋。 如今京兆府路已然成了宋廷疆域,所以叶青自然是要从关山入关入京兆府回宋。 火把照亮着整个大震关,寒冷的气温丝毫无法阻挡酒酣耳热的宋军兵士,以及夏人兵士划拳、行令,整个关营内俱是一副热闹非凡的景象,但却又是各怀鬼胎。 李孝旁敲侧击着为何叶青不走大散关入宋,以及使劲的灌着酒量太差的叶青,其心思已经全部放在了,可能会在今夜就进入大震关的其余宋军身上。 自然,带着七分醉意、三分骄傲的叶青,绝不会告诉李孝,他不走大散关的主要原因,是因为他不清楚,一直在西南跟罗甸、自杞两国交战的韩侂胄,会不会在半路上对自己痛下杀手。 大震关的关门自从叶青进关后,就一直敞开着,原本打算在入夜后关闭关门,但当叶青说了一句,有可能自己的属下,为了赶路,会连夜押着从花剌子模人那边掠夺的宝贝入关时,李孝便打消了关城门的想法儿。 在他看来,叶青依然是瓮中之鳖,是生是死已经是完全看自己的心情了,而且眼前宋军大碗喝酒、大口吃肉,摇摇晃晃连站稳都费劲的样子,让他丝毫不担心,今夜的宋军,会对他李孝构成什么威胁,更不相信这些宋人,会在大震关闹出什么幺蛾子来。 自己有四千余人守关,他们如今只有千人在此,即便是加上夜晚赶过来的其他宋军,两军人数可以说是旗鼓相当,宋军占据的那点儿人数上的优势,完全可以忽略不计。 所以这样的情形下,李孝根本就没有把叶青等人放在眼里,更别提防备之心了。 敞开的关营门口,原本数十人的守关兵士,不知不觉的被喝的酒酣耳热的宋军与夏人,鼓噪着拉了过来一同喝酒,虽然有守关之责在身,但看着一个个喝的面红耳赤、满脸冒汗的幸福样子,守关的夏人也是不由的吞了吞口水,而后留下不到十个人继续守关后,其余的都被拉入到了拼酒的队伍中。 关营内的篝火逐渐暗淡,喝的酩酊大醉的兵士越来越多,叶青敞开胸口,裸露着胸膛散发着酒热,时不时的依然还起哄着正在拼酒的其他人。 李孝虽然也已经喝的是满脸红光,但因为对奇珍异品的觊觎,使得原本酒量就很深的他,此时依然是保持着足够的清醒,时不时的还会瞟上一眼叶青,而后再报以冷笑,整个人看起来显得极为阴沉跟诡异。 但即便是如此,叶青还是不知不觉的从颇为清醒的李孝嘴里得知,在由野利佑驻守的下一关安戎关内,竟然有足足近两万夏兵,除了从大震关抽走的三千多人外,在叶青到大震关的两日前,从此经过的苏道,则是率领了近两万人从此经过,而且同样是给野利佑留下了五千兵力,而后才继续前往马鹿关。 夜色越来越深,随着寒意越来越重,整个大营内的吵闹声也开始渐渐稀落、接近尾声,时不时的会有真正喝醉的夏人兵士,对着两面的山谷吼几声,但这样的微弱气势,就连山林内的鸟兽都无动于衷、懒得理会。 流经大震关的小河依旧不知疲倦的流淌着,那清脆的流水声,在越来越安静的夜色下,声音显得格外清晰跟清脆,整个大营不知不觉的,除了少数因为值守而保持清醒的夏人兵士外,其余人已经在醉意之下进入到了梦乡。 贾涉风尘仆仆的从大营门口进入,已经等的有些不耐烦的李孝,跟醉醺醺的叶青一同望去,贾涉下马到叶青身旁道:“禀大人,大概还需要一个多时辰,我们的人就能够到达李将军的大震关了。” 如今已经接近子时,而一个多时辰后,那么就已经是丑时了,深夜时分入关?这让李孝不由的微微皱了皱眉头,心里没来由的涌起了一股忧虑,毕竟这个时间点,对于今夜的兵营来说,可是有些危险的。 近两个多时辰的晚宴,绝大部分的兵士都是喝的酩酊大醉,而若是叶青有什么异心的话,凭他那近四千人的生力军,若是想破大震关,可就变的轻而易举了啊。 犹豫之间,想着到底是奇珍异宝重要,还是小命重要,是否还要坚持让叶青手下将士连夜进入大震关时,就听见叶青嘴里拌蒜似的模糊道:“再……辛苦你一趟,让他们随地扎营就好了,明日一早再赶过来也不迟,这么晚了,大家都要休息,赶路入关不着急,不要深夜叨扰了李将军……。” “无妨,关门打开也无妨,让他们今夜入关就是了。”李孝几乎是属于条件反射般,一手按在了叶青放在桌沿的手臂上,满面红光、胖乎乎的脸上挤出一丝笑容道:“关山夜晚露深寒重,叶大人还需多体恤手下将士才是。” 李孝的话语完全出自于本能,虽然他的理智告诉他,不该如此大意才对,但最终还是如同那句嘴上虽然不愿意,但身体却很诚实的话语一样,冲动最终战胜了李孝的理智。 不过李孝虽然贪财,但也是极为惜命,既然话已经说出口,那么脑子里也立刻想出了补救的办法,那就是把叶青丝丝的看在自己的身边,以防万一发生其他什么意外。 所以随着贾涉点点头再次离开后,想要睡觉的叶青,却是被李孝热情的邀请着与他同屋而眠! 叶青睁大了眼睛,醉醺醺的看着胖乎乎如肉山的李孝,喃喃道:“李将军不会是……。” 李孝先是一愣,还以为是叶青猜出了他的心思,但看着叶青那有些戏虐的目光,终于明白叶青所言指的是什么,哈哈大笑着道:“叶大人真是风趣啊,这里虽然缺女人,但李某还没有无聊到……。” “那我就放心了,哈哈。”叶青把一直胳膊直接搭在了李孝的肩膀上,道:“今日跟李将军可谓是一见如故,还有很多话想跟李将军相谈,不如我们一醉方休如何?” “好,李某正有此意。”李孝爽朗的扭头看着叶青笑道,而后便借着上茅厕的机会,趁机把自己从叶青那沉重的臂弯处解放了出来。 看着自己的手下先领着叶青往他自己的房间方向走去,李孝脸上的笑容渐渐被冷笑代替,随意的招了招手,便有人立刻走了过来。 “今夜都给我机灵着点儿,一会儿在我房间四周藏好了,听到我的招呼声,而后便闯进来把他给我拿下。”此时的李孝,跟完全没有喝酒一样,脸上看不出丝毫酒意的样子来。 跟属下交代完后,李孝这才再次换上笑脸,迈着悠闲的步子往自己的房间走去,在他看来,不管今夜叶青会不会搞鬼,但只要叶青在自己的手里,那么一切不都还是在他的掌握之中。 “图财害命!唉……我李孝本只想为财啊,可谁让你叶青已经是个死人了呢,你掠夺的那些奇珍异品,说到底都是会便宜给别人,所以便宜旁人就不如便宜我李孝了。至于死嘛……早死几天、晚死几天又有何区别呢?等你过了安戎关,一样还是死,所以倒不如我李孝先成全了你,免得你还得遭罪。”站在门口不远处的李孝,喃喃自语一阵后,这才听着房间内叶青那要酒的声音走了进去。 只是当他进入房间后,醉醺醺的叶青则是冲着他嘿嘿一笑,而后整个人便仰面倒了下去,不一会儿的功夫,便传出了平稳的鼾声。 李孝看了一眼站在门口的手下,挥挥手淡淡的说道:“下去吧,关营门口警惕着点儿,待宋军到达时,一定要盘查清楚。” 随着手下得令离去,恢复了宁静的房间内,只有叶青断断续续的鼾声在响起,李孝竖起耳朵听了半天,也并没有听到自己房间的四周有任何的动静,但他相信,只要自己一下令,门外的手下立刻就会冲进来,把醉死的叶青给五花大绑起来。 “叶大人、叶大人、叶大人……。”静静的看着睡的如同死猪一般,毫不设防的叶青,李孝上前用力的推了几下,见叶青依然是毫无反应后,这才满意的笑了笑。 看着叶青手腕上露出来的手表,李孝不由的露出了疑惑之情,虽然他不清楚这个镯子似的东西到底是什么,有多珍贵,但今夜他可是看见,叶青时不时的就会抖一抖手腕,而后低头看上这个玩意儿一眼。 所以此时的李孝,已然把叶青手腕上的手表,当成了一个宝贝,毕竟,若不是一个价值千金的好东西的话,叶青怎么会随身携带呢,而且还要时常看上一眼,深怕弄丢了呢? 看了看房间的窗户与门,李孝走到叶青跟前,再次无声的推了推叶青,见鼾声如雷的叶青毫无反应后,李孝便抓起叶青的手腕,仔细打量着那手表。 看着那透明的表蒙,李孝第一时间就联想到了颇黎,至于那表蒙下面的指针等等,李孝根本没想过现在就去研究,到底是些什么东西。 只是开始好奇的转着叶青的手腕,又看了看那乌黑的金属表带,然后试着想要直接从叶青的手腕上拽下来,但无奈那被手卡的死死的,基本上拿不下来。 “这到底是如何戴上去的呢?难道有机关?”李孝喃喃自语着,另外一只手也跟着开始研究着那表带。 几乎是毫无防备的情况下,就连李孝也不知道自己到底用力按了下哪里后,就听见一声脆响,而后哗啦一声,那乌黑的金属镯子,突然就在叶青的手腕上变大,而后那镯子便被他轻易的从叶青的手腕上摘了下来。 拿在手里好奇的看着那手表,对着那小小的圆圈颇黎看了半天,实在是没有看出什么究竟来,只有看到那透明的颇黎下方,那细细的一根针在一点一点地移动着,其余的两根则是一动不动。 “这到底是什么呢?”李孝不由的凑到了油灯跟前,低头喃喃自语着。 而就在他打算学着叶青的样子,刚要把那手表套在自己的手腕上时,突然感觉眼前的灯光一暗,而后自己的脖子感到了一丝冰冷。 “这叫手表,看时间用的,比如现在是……你拿反了,对,就是这样,你看那时针的方向,再看那分针所指的地方,就可以知道,现在是十二点半,当然,也可以叫凌晨零点半,至于其他的功能嘛,跟你说你也不会明白的,日历之类的也有,就是比如今日是十月十一号,在半个小时前还是十月十号呢,而后他就会在到达零点时,跳到十一号。”叶青拍了拍李孝的肩膀,而后一手接过李孝僵硬的手臂,缓缓递过来的手表,继续淡淡的说道:“别出声,我知道外面有你的人,你脖子上的刀很锋利的,割破了脖子我可不管。” “叶青……你想干什么?”李孝脸上飞肥肉颤了颤,保持着坐在油灯前的姿势一动不动道。 “你想干什么呢?”叶青有些别扭的把手表再次戴在手腕上,而后拉来一把椅子在李孝身后坐定,露出满意的表情道:“不错,现在就表现的很好,有几个问题,我问你答,不能说不知道,怎么样儿?” 李孝咬了咬牙,很想回头看看叶青的面目,但他那肥胖的脖子微微一动,就立刻感受到了传来的轻微刺痛感,有些恨恨的说道:“叶大人,我李孝今日可曾有为难你?” “人为财死、鸟为食亡。李将军既然已经在打我叶青的主意了,我岂能不防?”叶青带着笑意,而后问道:“下一关安戎关除了野利佑外,可还有其他守将?” “没有。”李孝果断的回答道:“叶青,你逃不掉的,你如今的处境已是插翅难飞,不管是你向前走还是向后退,都有我们的大军……。” “话多了,我没问的你就不用说了。” “你早就知道了?”李孝心中忽然一亮,有些震惊的不由问道。 “知道什么了?”叶青道:“知道热辣公济跟金人,还有宋廷联手,想要置我于死地吗?” “叶大人,既然你已经知道了,那么就该知道,现在唯一能够救你的人就是我李孝了。” “你如何救我?”叶青时不时回头看一眼身后的门口处,谨防有人会突然冲进来。 “只要你放了我,我一定在丞相跟前为你求情,而且你如今也正好处在我大夏的关口内,只要我不放人,不管是金人还是你们宋人,都拿我没办法的,而我也保证,你在大震关绝对是安全的。”李孝快速的说道,他很清楚,若是自己一旦说的磕磕绊绊,只会让叶青更加怀疑自己的诚意。 但他显然忘了,既然叶青早就知道了金、夏、宋会围歼他,他为何还要跑过来主动送死的原因。 “我信你个鬼。”叶青笑了下,道:“马鹿关如今有多少人在等着我?老爷岭、付汗坪可还有多少守军?” “野利佑在安戎关有两万人,马鹿关有三万人,老爷岭、付汗坪的守军,全部都调走到了马鹿关,而且还有金人在旁时刻驰援、围堵你……。” “金人在哪里?”叶青紧了紧手里的野战刀问道。 “一开始在马鹿关,而后……随着苏道去了马鹿后,他们应该会在长宁驿停留,如此一来,只要你进入安戎关、在抵达马鹿之前,不管是走马鹿,还是转道长宁驿,他们都能够保持对你在兵力上的绝对优势。金人也有近两万人的兵力,加上秦家源道原本就守候你经过的两万多人,其兵力跟关陇道可谓是不相上下。所以叶大人,你往前走,只能是死路一条。眼下能够救你的,只有我们兄弟二人了。”李孝额头上已经开始冒汗,但他毫不掩饰关陇道六关的兵力部署,因为在他看来,也只有这样,才能让叶青感到压力,从而给自己制造出活命的机会。 他当然害怕叶青此时在走投无路下跟他来个鱼死网破,所以他绝不会隐瞒关陇道的任何事情,而是有问必答,甚至还免费送上了一些其他事情。 “如何救我?”叶青笑问道。 “我放你从大震关离开,回固关,而后叶大人可以再经大散关入宋,这样岂不是就能躲过丞相布下的天罗地网了?而至于我李孝,到时候可以跟舍弟矢口否认,不曾见叶大人的大军从此经过。当然,若是叶大人愿意,我也可以说,叶大人已经进入了安戎关,至于为何突然消失了,那我李孝就不知道了,如何?”李孝可谓是想的颇为周全。 “恐怕我刚才大震关回撤,李将军就会立刻派兵追击我吧?到时候我岂不是还是难逃一死?”叶青笑了下道:“李将军的主意不错,看似都在为我着想啊,可惜……我没办法相信你,更不会相信,你会放着令弟的仇不报,反而是放我这个仇人离开大震关。” “叶大人你……此话是什么意思?”李孝心中一震,心底隐隐升起一股不好的预感来,难道李仁他已经……。 李孝想要转身证实自己的猜测,但无奈脖子上的那把锋利的刀,已经让他感受到了自己的鲜血,有那么一丝顺着脖子流进了衣领处。 “苏道是何时从大震关过去的?”叶青没有回答李孝的疑惑,继续问道。 “十月八日夜……在我们的斥候,探明叶大人的大军……探明叶大人的大军是直直冲着关山而来后,苏大人便于昨天从此经过,也带走了大震关的三千余守军。”李孝有问必答道:“叶大人,舍弟的生死……。” “一会儿你就知道了,着什么急?急着跟他会面吗?”叶青手里的野战刀再次加重了力道。 “叶大人,您真的杀了……。” “从此前往大散关的路上,可还有其他你们夏国的大军在等着我叶青?”叶青继续问道。 “这个我就不清楚了,我只是关陇六关的一个守将,刚才告诉叶大人的,还是因为要在此伏击叶大人,苏道才会开口跟我说了一些的,要不然的话,我连这些都不会知道的。叶大人,李孝诚意十足,我保证,即便是舍弟死在了你的手里,但……李孝绝不会找大人报仇的,毕竟李孝上有八十老母,下有三岁小儿待我养活,我李孝向天发誓……。”李孝话还没有说完,而后就随着门口处传来砰的一声扭头望去。 只见好几个他的手下,一脸惊慌的冲了进来,但是不等他问话,李孝就感到脖子上一痛,锋利的刀刃切进肉里的声音,在自己的耳边清晰的响起……。 “救我……。”李孝想要大吼,但发出来的声音却是有气无力,一手捂着自己的脖子,看着门口那自己的几个属下,在一脸惊慌之下,突然闷哼一声倒在了地上。 而叶青此时已经在他跟前缓缓起身,正带着一脸微笑看着自己,手里那乌黑的匕首看起来湿湿的,随着锋刃上的黑色液体点点滴落向地面时,这才能够看清楚,赫然是黑红色的鲜血。 第八百五十五章 引蛇出洞 随着寒冬的降临,白天越发短暂,拉长了无尽黑夜的同时,也让每一天的黎明姗姗来迟。 时间刚刚进入酉时初,正是黎明前最为黑暗的时候,野利佑被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惊醒,急忙穿衣起身走出房门,就看见亲兵有些慌张的站在房门口。 “何事儿如此慌张?”野利佑皱眉,一张刀削斧凿似的脸颊棱角分明,薄薄的嘴唇、加上那单眼皮的阴沉眼睛,一看就是一个不好惹的狠角色。 “将军,好……好像大震关起火了。”亲兵面对野利佑那阴沉的眼睛,有些紧张的结巴道。 “起火了……。”野利佑依然皱眉道。 “火光冲天,我们这边能够看的清清楚楚的,肯定不会出差错的,就是大震关的方向。”亲兵再次解释道。 野利佑这一次连话都不说了,直接走出房间往安戎关关门方向走去,走了好一会儿才问道:“可有派人前去查探。” “还不曾,末将想着先请示将军定夺。”亲兵跟在身后说道。 野利佑满意的微微点头,他跟李仁、李孝兄弟两人不合,这是关山人尽皆知的事情。 而这一次苏道苏大人,又把夹击宋人叶青的事交给了自己,还把李孝的三千多人调集过来为自己所用,李孝恐怕这两日已经在肚子里,把自己八辈祖宗都骂了个遍了吧? 如今凌晨大震关突然起火,这是李孝又在偷偷摸摸的搞什么幺蛾子吗?还是说……因为不满自己,所以想要拖自己的后腿,跟自己抢功呢? 甚至不用野利佑登上烽火台,如今只要抹黑站在了关营门的上方,就能够隐约看到,在大震关的方向火光冲天的情景,特别是在这黎明前最为黑暗的时候,那火光显得则是尤为的亮丽跟刺眼,仿佛也更进一步的拉进了两道关口之间的距离。 “可有发现其他异常?”寒冷的黎明之际,火把照耀下的野利佑的眼神也是格外的冰冷,如刀子一样的看着值守的兵士,顿了下后道:“可有听见厮杀声、马蹄声之类的吗?” “回将军,这一夜什么都没有听见,只是在一刻前,突然间那边就升起了漫天的火光,毫无预兆。”兵士知道野利佑所问的是何事儿后,急忙答道。 默默的点点头,野利佑便再次把目光投向了西方的天际处,那漫天火光丝毫没有势弱的迹象,远远的观望,仿佛好像还有越来越猛烈的感觉。 “将军,您看那边……。” 野利佑顺着兵士的手指望去,只见刚才还乌黑一片的远方,伴随着点点星光的黑夜尽头处,不知何时一个不易察觉的火苗,突然之间也变成了漫天火光在黑夜的尽头燃烧了起来。 “李孝这王八蛋,不会是真要抢我的功劳吧?”野利佑紧闭着薄薄的嘴唇,阴沉的眼睛注视着那两处漫天火光,仿佛已经能够看见,为了抢夺功劳,李孝不顾大局,私自命自己的手下,跟应该于昨日到大震关的宋人展开厮杀的情形。 熊熊大火之下,厮杀声漫天,宋人跟夏军交织在大震关营内,最大的两处粮草大营已经被点燃,哪怕是距离好远,都能够感受到那大火的炙热感。 夏人兵士跟夜色下涌入大震关关营内的夏军,已经展开了近一个多时辰的厮杀,而到现在为止,还没有一个大震关的兵士,能够有机会从前后营门内逃出去通风报信。 原本被拿来威慑夏人的李孝的头颅,早已经不知道被踢到了哪里,此时只有房间内一具,流干了鲜血的无头肥胖死尸,静静的坐在椅子上,而熊熊大火已经把这间房子烧着了一半,正在飞快的向着那肥胖的无头死尸吞噬而来。 “开大震关向东方向的营门。”叶青端坐在马背上,看着已经没有多少人抵抗的大营,平静的说道。 随着墨小宝跟钟蚕的加入,整个大震关的守军军心彻底崩溃,面对群狼一样凶残的种花家军,夏人完全招架不住,不堪一击的形势之下,使得大震关的战事,不过只维持了短短的一刻钟,而后就再次变成了种花家军单方面的屠杀。 钟蚕已经开始召集着自己麾下的兵士,当他满身疲惫混杂着鲜血出现在叶青眼前时,竟然还有力气露出两排洁白的牙齿得意的笑着。 “别高兴的太早了,也没打算让你现在就休息,立刻出营门,在前方设伏,但……。”叶青轻夹马腹,随着战马向前两步更为靠近钟蚕后,叶青的脸上才带着一丝笑意道:“但你一定要记住,如果安戎关内有援兵向这边驰援,第一波人你只需要目送他们过来就足够,不必暴露自己……。” “末将明白,既然我们要调虎离山、引蛇出洞,想要夺取安戎关,最好是等他们从安戎关出来的差不多了,而后再去攻关,是不是这样?”钟蚕抹了一把脸上的血污说道。 叶青并没有因为大震关的攻破而感觉到丝毫的轻松,就着冷空气叹口气,而后道:“我们没有多少时间,在太阳升起时,我们必须拿下安戎关,而后马不停蹄的直指马鹿而去。昨日一天的时间,足够固关失守的消息被热辣公济所得知了,所以我们若是在安戎关再耽误时间,就等于是给热辣公济争取从背后踢我们屁股的时间,而且热辣公济,他此刻绝不会在兴庆府,很有可能就在兰州府等着我们被伏击而亡的消息。安戎关野利佑难缠,但你就是……。” “大人放心吧,今日太阳升起的时候,末将保证带着野利佑的人头,在关门口等您到来。”钟蚕收起笑容正色的回答道。 “攻关或许还会有预料不到的后果,也有可能我跟墨小宝无法完全牵制住敌军,会使得他们从背后偷袭你们,这个时候,我不管你用什么办法,都要记得以破关为主!”叶青俯身拍了拍钟蚕的肩膀,而后给钟蚕让开一条路,让钟蚕能够率着近三千人立刻出关。 大震关跟安戎关的距离并不算是太遥远,而且钟蚕已经在大震关耽误了一些时间,所以想要在不碰到安戎关的援兵前,找到适合他们藏起来的位置,等待安戎关兵力空虚后再攻关,就需要抢在人家驰援、派遣斥候查探大震关虚实的前头,赶紧找个地方隐藏起来。 看着钟蚕三千人陆陆续续的从大震关营门出发后,叶青的目光不由的望向了渐渐明亮的东方天际,他也不清楚,安戎关的野利佑,到底会如何抉择,是只派斥候来查探虚实,还是在斥候等回不去的情况下,直接派援兵过来。 当然,不管是什么形式的战争,从来没有十拿九稳的,战争向来都是冒险者、赌博家们的游戏,只要自己觉得有五成以上的把握时,那么就不必优柔寡断、瞻前顾后。 战场上用错了战术致使己军大败者有之,但更多的战败案例,几乎都是来自于统帅的优柔寡断、瞻前顾后,一会儿怕这个一会儿怕那个,前怕狼后怕虎之下,最终是耽误了最佳的战机,从而使得自己的处境、眨眼间就由主动变成了被动,优势转化为了劣势的一方,原本胜利的天平,也就不知不觉的向对方倾斜而去。 叶青之所以赌野利佑会派遣援兵驰援李孝,并非是因为两人的关系好,相反,从昨日里跟李孝的谈话中,能够完全听出来,野利佑跟李孝之间,必然是有着各种各样的矛盾,或者是彼此看不起彼此的种种原因。 但叶青却是一直记得李孝昨日里曾说过,野利佑即不贪女色也不喜钱财,那么野利佑难不成真是一个不食人间烟火的圣人不成? 如同史弥远贪财不好色,韩侂胄恋权又喜色、但却是视金钱如粪土一样,野利佑在叶青的分析中,完完全全的可以套用韩侂胄特点在其身上,既不贪财、也不好色之余,那么此人必然喜权。 加上跟李孝又不睦,李孝也看不起他,他也看不起李孝,就足以说明,此人只想靠战功往上爬,被升迁。 何况苏道又在马鹿关看着这一切,所以只要大震关一出现大的动静,站在野利佑的角度,如同得了被迫害妄想症的人一样,必然会在第一时间认为,这是李孝想要跟他抢功劳,打算独自吞下宋军,占了所有的军功。 但他又得提防这是否是李孝特意为他设计的诡计,所以为了免除违抗苏道的军令,也为了以防万一被宋人钻了空子,到时候野利佑必然会派自己的心腹大军来驰援,而留下自己跟其他人,一同镇守安戎关。 墨小宝急匆匆的赶过来时,整个大震关的大营内,只剩下了零零散散的追杀,而大部分的兵士,已经开始打扫着天色将要亮起来下的战场。 “大人……。”墨小宝策马至叶青跟前。 叶青满意的点点头,而后道:“这里交给你了,面向夏国那边的营门,尽量堵的死死的,不管你用什么方法,在关门外,若是还能够设置几个陷阱就更完美了,不管如何,我们都要防止有夏人从背后赶过来。” “明白,大人。只是您接下来要小心一些,钟蚕要出其不意偷取安戎关,末将又要在此设伏,大人,设伏是不是没有必要啊……。”墨小宝还是想要跟叶青并肩作战,毕竟,接下来就要靠叶青独自率领千人跟安戎关的夏兵正面为战了,这种压力绝对不会小的。 “那我就等你事完后驰援我,但不管如何说,你在大震关的设伏,可决定着我们一旦破了安戎关后,是否有足够的时间休整。毕竟,过了安戎关后,真正的厮杀、残酷的战场才会出现在我们的眼前。”叶青看着眼珠子咕噜噜乱转,怕这家伙没把在大震关设置陷阱阻止夏人援兵的事情放在心上,会草草的敷衍了事,所以不得不提醒着墨小宝在此设伏的重要性。 果然如同叶青所料一般,当他说完后,墨小宝才收起了脸上的那一丝轻松,凝重的对着叶青点头道:“大人放心,末将绝不会辜负您的期望,但末将也会尽快赶过去跟大人您汇合。” “一切要小心,切忌不可大意。”叶青看了看时间,而后掉转马头,开始缓缓向着安戎关的方向驰去。 一天一夜连破两道关卡,对于叶青来说,谈不上什么成就,固关本就是被弃守的关口,大震关也是夏人刻意营造出来的防守松懈、用来麻痹自己警惕之心的关口,目的都是为了让自己不疑有他的继续向前,从而放心的进入安戎关。 当然,不管是热辣公济,还是苏道,或者是关陇道上的各关口守将,都绝没有想到,自己从还未入兴庆府时,就已经知晓了他们想要伏击自己的事情,自然也就更不会想到,自己一进入关山后,竟然会主动出击,从第一道关口就开始连根拔起,而且还是屠杀似的攻关。 这绝对是热辣公济,甚至是整个大夏国都预料不到的事情,而对于叶青来说,这也是他占据主动,能够抢得主动的唯一一个机会。 放着大散关不走,也放着秦家源道不走,反而选择了关口还要多一道的关陇道,也算是叶青麻痹热辣公济等人的手段,也算是他摆明了要率领种花家军,走一条置之死地而后生的浴血之路。 东方的天际渐渐露出了鱼肚白,开始派出去的斥候已在渐渐增多,就连肩膀上的海东青,仿佛也再次闻到了鲜血的美味似的,兴奋的在叶青肩膀上跳来跳去。 率领着身后的千人大军,在完全走出大震关的辖地后,一千人数的种花家军,便在途中变为了三个骑兵队,前方的老背嵬军,中间的叶青为主,后方的种花家军为主。 斥候接连传来碰见安戎关夏人斥候的消息,而叶青的斥候,也极其坚定的贯彻了,在这一路上,不管碰见谁,都就地格杀的命令。 所以城头上的野利佑,在看着东方的天际出现鱼肚白,那漫天的熊熊大火也变得越来越淡,但烽火台升起浓浓的黑烟后,眉头则是皱的更加紧了。 他相信李孝决计不会因为跟自己的个人恩怨,拿这件事情开玩笑的,也更不会拿烽火台的狼烟来拖自己的后腿,所以眼下只有一个原因,那就是那个死胖子无法吃下宋军所有人了,甚至是还处在了岌岌可危的形势下,所以才不得不点燃了狼烟向自己跟固关求救了。 “将军,斥候还没有一个回来。”旁边的亲兵,对已经在关门口上方站了一个多时辰的野利佑说道。 “不急,我们再等等,对了,让野利群来见我。”野利佑的嘴角,带着一抹阴笑说道。 他并不急于立刻派兵出去,在他看来,只要到时候自己派出去的援兵,能够跟距离较远的固关守军,同一时间赶到大震关就足够了。 何况,如今在大震关,难受的是那死胖子,死的又是他麾下的兵士,跟自己有个屁关系,最好是全都死光了,也把宋人的气力消耗尽了,自己再过去收拾残局岂不是更好? 第八百五十六章 破安戎 一直看着那天际远方飘荡着的股股狼烟,野利佑的心就骚动、胡思不已,一会儿眼前浮想联翩的出现:那死胖子李孝,在关营内与宋军将士厮杀的节节后退,眼看要败的场景。一会儿又会浮现出,李孝狰狞着他那张胖脸,手举着宋军将领叶青血淋淋的头颅,仰天狂笑着野利佑,你休想跟老子抢功的画面! 随着其弟野利群快步登上关门城楼,野利佑已经被天际远方的股股狼烟,给鼓惑的忐忑不安,深怕这个时候的李孝,真的抢走了自己到手的功劳。 所以此时的他,也顾不得等李孝跟宋军战到筋疲力尽的时候再驰援了,当下心一横,为了不让功劳旁落他人之手,扭头对野利群说道:“给你三千心腹,立刻驰援大震关,不得有误。记住,不管死活,都要把叶青给我抢过来!不,给你五千人,这一战后,你能不能成为大震关的守将,对李孝取而代之,就看你自己的了!” 满脸横肉,身材壮硕的野利群坚定的点点头,寄居于野利佑帐下多年,一直不曾升迁,如今既然兄长给了自己这个机会,自己若是再抓不住,那简直就是蠢到家了。 “大哥放心,不光叶青我给你带回来,若是可能……我也让你以后永远都看不见李孝这个死胖子。”野利群听着野利佑给他的兵马从三千增到五千,岂能不明白这样的举动跟后面的话语是什么意思。 “你知我知、天知地知。”野利佑阴沉的冷笑一声说道,目送着壮硕如狗熊的野利群踩着石阶,脚下都发出咚咚的声音走下了城楼。 安戎关关门大开,也不过是一会儿的功夫,野利群便率领着五千精骑,快速的冲出了关门,向着大震关的方向驶去。 野利佑一直希望自己兄弟二人,能够像李仁、李孝兄弟二人一般各守一关,但这些年来,却总是一直被李仁、李孝兄弟压制着动弹不得,所以今日终于有了机会后,野利佑绝不会轻易放弃。 关陇道置有六道关口,若是算上最为接近京兆府路的陇城,完全可算得上是七道关口了,而这七道关口中,除了李仁、李孝兄弟各守西口的两道关口外,便是东口的马鹿、陇城最让人羡慕。 李仁、李孝守入京兆府的第一、第二道关口,一年下来从来来往往的商贾身上,能够搜刮的银子等物,远远比他们其中的几个关口守将要丰厚的多。 而在关山东口的陇城、马鹿,身为如今宋人入夏的第一、第二道关口,同样是每年收获颇丰,嵬名令公、嵬名阿桑父子二人,同样是多年来雄踞此两道关口,早已经把口袋里装满了无数的金银财宝。 唯独他们卡在中间的三道关口,不管是东来还是西去的商贾,到了他们这里后,都已经属于被前后两道关口,已经盘剥的不剩下多少油水了,所以这么多年来,他们三关只能是过着人家吃肉,他们喝汤的清淡日子,一年到头来,并不会像那父子、兄弟似的赚的盆满钵满。 所以野利佑此时,在为自己抢战功的情况下,自然也更想让自己的弟弟,能够占据一道重要的关口,如此他们兄弟,也就可以过上真正的富足生活了。 但理想终究是理想,现实永远也都是那么的现实,看着野利群的背影,在五千人中越发的模糊,野利佑此时的心情,却是有种难以言述的感觉,就像是这一次跟野利群的分开,将会成为永别一样。 不管是关陇道还是秦家源道,既然称之为关口,那么其道路必然是不会太过于宽阔,而且即便是为商贾称道的关陇道,最宽之处,也不过是刚刚能够容两辆马车堪堪并行罢了。 毕竟不管如何说,再宽阔平坦的道路,如果身处山峦之间,那么总是有着它的局限性,也绝不会像开阔平坦的平原一样,能够任由骑兵如同在草原上那般肆意驰骋。 叶青选择关陇道,自然看重的是它有利于骑兵作战宽阔与平坦,但这有利于骑兵作战的条件,也是相比较于更为艰险的秦家源道而言,而非是其他地形所比较而言。 极为适合小股骑兵作战的关陇道,让叶青一旦与夏人遭遇后,能够利用地形、地势游刃有余的展开攻守之势,而对于人数规模较大的夏人而言,一旦他们拥挤在了颇为狭窄的地方时,兵力上的优势,则反而会成为他们的劣势,甚至是成为了他们兵败、被全歼的重要原因。 斥候一个个在清晨挥洒着汗水跑了回来,被临时编制成的三个骑兵大队,瞬间拉开了彼此之间的距离,以此来给前方的部队,预留出激烈的遭遇战初期,可能出现的后退情况。 弓弩在这个时候,大部分的箭矢都配备给了最前方的老背嵬军,而身后的叶青所率三百多人,大部分则是以长矛为主,最后方的种花家军则是更直接,直接以腰刀为主战兵器,成为了仅仅千余人的部队中的生力军,成为了会在叶青跟老背嵬军快要撑不住的时候,那一针强心剂。 箭矢在狭窄的关道上如雨一般落下,狭路相逢勇者胜,野利群还没有搞明白自己前方,为何会突然出现小股的宋人骑兵时,箭雨就已经从出现在了头顶上方。 而对面的宋军,显然并不惧怕他们的人数优势,随着在冲刺中一波波的箭雨毫不留情的射向他们后,两者之间的距离,也在飞快的拉近着。 野利群的身后响起了此起彼伏的惨叫声,加上他在遇到箭雨后的第一时间,突然放缓、甚至是停下了原本飞驰的速度,于是使得他后面的夏人兵士,在不清楚前方情形的状况下,一个个紧紧拉着缰绳,而后措手不及撞在了一起。 如同高速公路上前方大车突然撞在一起,后方小车视线受阻无法判断前方事故的情况一样,关陇道上黑压压一片的夏人,此时前方因为头顶的箭矢落下发出了惨叫声,而后防的夏人兵士,则是因为战马相撞后的嘶鸣声,马背上的人也会跟着相撞于一起,惨叫声瞬间练成一片。 黑压压的五千骑兵,若是置于草原上,或许不会觉得其规模有多么的庞大,但如今置于窄窄的只能够容两辆马车并行的关陇道上,则会发现这也是如同黑色的海洋一般,在由后往前涌动着战马翻飞、兵士落马的混乱而又有致的“浪花”。 前方不知道后方为何响起惨叫声,后方不知前方为何突然停下来,所以后方不明前方情形的夏人兵士中,甚至有人会在发生相撞,或者是侥幸的躲避过旁边他人的相撞后,发出轻松的幸灾乐祸笑声,丝毫不知道,如今的前方已经与宋军展开了惨烈的交战。 一个是有备而来,一个则是毫无防备、恨不得插翅飞向大震关,根本不曾考虑过,他们会在途中遇到宋军,更不会想到,宋军竟然早就是等候多时。 最后一波箭雨落下时,也正是老背嵬军接近夏人最前沿的兵士时,人仰马翻的混乱场景,让野利群一时之间竟是难以招架,随着四周受箭雨惊吓、受伤的战马开始扬蹄想逃,以及衰落马背的兵士,都来不及喊叫一声,便被自己的战马一蹄踢翻的情形下,整个以野利群为首的夏军,此时竟是毫无抵抗之力。 老背嵬军如同一把锋利的腰刀切入豆腐中一样,毫不费力的插入到了混乱的夏人队伍中,瞬间厮杀声、刀枪碰撞声在整个关陇道响起。 鲜血从坚硬的盔甲缝隙中喷涌而出,一颗颗大好的头颅、胳膊开始单独的掉落在地上,神出鬼没的长矛刺穿前胸,透过后心,甚至来不及拔出长矛,另外手里的腰刀,便可以胡乱的用力砍下去,手腕上瞬间就会感到一股温热的鲜血洒在了上面。 眨眼间就陷入被动与慌乱中的野利群,即便是想要组织其他残余,来从背后砍杀已经全部钻入他们队伍中的老背嵬军时,就看见前方又是好几百人的宋军骑兵,杀气腾腾的向着他们冲了过来。 无法再去理会已经冲入他们队伍中的第一波宋人,野利群不得不嘶吼着开始强行集结着,人仰马翻、鬼哭狼嚎下的有生夏人兵士。 但所有的一切都发生的太快了,从他们看见宋军,再到察觉到头顶上的箭雨,再到反应过来要抵抗时,只不过是短短瞬间的事情,但对于处于被屠杀中的夏人来说,时间则是仿佛已经过了好几个世纪似的那般漫长。 厮杀声、嘶鸣声、惨叫声混织在一起,所以就算是满脸横肉的野利群嗓门儿在大,但在这个时候,能够有效听从他指挥的兵士,几乎是已经没有了。 手里的腰刀隔开一杆闪电一般刺过来的长矛,手腕感到生疼之余,野利群此时已经顾不得许多了,看着第二波宋人已经与他们交上手,便开始想要骑马越过路边的河沟往回跑去。 只是不等他从混乱的拥挤中策马挤出来,又是两杆长矛向他刺了过来,挡开一杆长矛,避开另外一杆直指心窝的长矛,面前则是出现了一个面容消瘦的青年人。 “夏人将领野利佑?”叶青双手持矛往前刺问道。 “你是谁……。”野利群还来不及说完话,就感觉喉咙一痛,脖子仿佛被长矛卡住了一般,最后只看见那青年人笑了下,飞快的拔出长矛后,便继续向前追杀着自己的手下。 太阳终于从地平面升起,洒在沉睡了一夜的清冷大山、大河上,也给沉睡中的兰州城带了一丝丝的生机。 随着年龄的增长,热辣公济已经极为的讨厌睡觉,对于他来说,睡觉完全是在浪费他的生命,所以每夜都会在子时过后,他才会从书房走出来,但在卯时,双眼就会不由自主的睁开。 一天不过两个时辰的睡觉时间,对于热辣公济来说,都已经是在浪费他宝贵的时间了,即便是到了兰州后,他依然保持着这样的作息时间。 卯时起来的他,来到书房后,便是开始想象着,今日固关、或者是大震关何时会送来叶青已入关的消息? 而后按照他的推测,昨夜里会在大震关休整一夜,而后于今日一早太阳升起后,便会启程赶往安戎关,等到午时时,基本上叶青就算是真正的进入他热辣公济,亲手为叶青设计的葬身之地了。 “过了午时,老夫也就可以真正的放下心来了。”热辣公济的嘴角浮现一抹颇有成就的笑容,随着急促的敲门声响起后,热辣公济这才不慌不忙的掩去了那得意的笑容,换上了威严气势的表情,沉声让门口的人进来。 “丞相……。”兰州知府神色慌张,拿着一封密信的手,此时微微的颤抖着。 “出何事了?”热辣公济望了一眼书房的窗户,此时一抹淡金色的阳光,终于是洒向了那里。 “固……固关失守了。”兰州知府带着哭腔说道。 “失守?如何个失守,宋人攻过来了?”热辣公济皱眉,顺势伸出胳膊,接过兰州知府递过来的密信,头也不抬的说道:“说下去,到底怎么回事儿。” “是,丞相。”兰州知府看着拆信件的热辣公济,颤抖着嘴唇道:“那叶贼竟然主动向固关发起了战争,昨日里全歼我固关千余将士,守将李仁的头颅,被挂在了关门上向我们示威……丞相……。” 喉咙发紧的兰州知府,一边说一边只听见热辣公济手里的信件,因为热辣公济颤抖的双手,而发出轻微的颤抖声,不由的有些紧张的问道。 “叶青……混账!四千人的关营,竟然拦不住区区一个叶青!谁给他的本事,竟然敢主动攻我大夏边关!”热辣公济一把把密信拍在了桌面上,发出响亮的声音,就连站在对面的兰州知府,身躯都不由自主的跟着颤抖了一下。 “调拨兰州左右大军,立刻前往关陇道,我不管你们用什么方法,我……我……我一定要让叶青碎尸万段!死无葬身之地!咳咳咳……。”热辣公济噌的一下子站起来,而后咳嗽了几声后,整个人开始摇摇晃晃。 “丞相……。”兰州知府急忙上前扶住,看着胸口剧烈起伏、胡子上翘、脸色涨红的热辣公济,而后余光扫过那被拍在桌面上的信件,那大震关四千余人被屠几个字,瞬间如同重锤一般砸在了他的额头上,脑海里轰的一声,完全不敢相信这是事实。 “叶青他是疯了!老夫……老夫一定要把你碎尸万段!恨不得喝你血食你肉!我大夏好儿郎,你竟然……你竟然敢一连屠杀我大夏五千兵士!这笔帐老夫一定要让你血债血还!”热辣公济甩开兰州知府安慰他的手臂,再次拿起桌面上的信件,只要看到大震关那四千余人被屠的字眼时,眼前则又是一阵眩晕,跟心头无尽的愤怒与心痛! 随着一阵难熬的沉寂过去,渐渐冷静、平复下来的热辣公济,有些无力的看着书房内的几个夏臣,原本的那封密信,已经被他紧紧的攥在手心里,仿佛就如同是紧紧的攥住了叶青的喉咙一样。 他很难想明白,叶青为何会突然发疯,为何会在毫无预兆的情况下,就发起对固关、大震关的屠杀! 难道说他早就察觉到了自己要杀他的计划?那么他在兴庆府所作所为,完全是在跟自己演戏? 『加入书签,方便阅读』 第八百五十七章 既想哭 更想死 热辣公济绝对没有想到,叶青这个疯子竟然会在毫无优势的情况下主动出击,而且还是如此残酷的屠戮大夏国的守军。 在热辣公济看来,自己已经占尽了天时地利人和,有着绝对的优势情况下,虽然以叶青的秉性,决计不会束手就擒,但他也绝不会敢如此明目张胆的,率先主动的向大夏关口发起战争才是。 自己亲手设计了这一切,为的就是希望以最小的代价来换取叶青的性命,所以从开始到现在,他觉得自己已经考虑的极为周全了,就连叶青绝不会投降、绝不会束手就擒,只会选择战死的性格他都思虑周全的考虑到了,但……原本只想付出最小的代价,如今却变成了他难以承受的代价。 更为让他愤怒的是,叶青到现在为止竟然还没有死,竟然还在活蹦乱跳! 热辣公济阴沉着脸,手心里的信件已经完全被他揉烂,但他依然不解恨,胸中也依然有着诸多疑问不解:叶青他到底凭什么?他凭什么敢主动向大夏守军进攻?而且还是惨无人道的屠关! 自己到底是哪里出了错呢?就算是叶青早就察觉到了自己针对他的计划,但面对金、夏,还有他们宋廷的默许,他哪来的勇气主动进攻呢?他到底想要干什么,真不想活了吗? 他的全盘计划都是极为谨慎的,每一个细节都考虑到了,假意奉承、而后热情迎合,最后在他进入安戎关后,无情夹击下使其丧命,这绝对是一个完美的伏击计划。 而且为了能够置叶青于死地,不留任何后患,他已经谨慎到了把叶青单单一个人,当成了如同对待一个国家的战争一般对待,而且还是大规模的战争一般谨慎对待。 两国的商贾被他断绝了往来,短短一个多月的时间,商贾往来贸易的赋税,已经让兴庆府损失了不少钱财! 加上又在兴庆府、兰州府对可疑宋人的盘查、羁押等等手段,热辣公济自认为,他已经完全封锁了大夏国跟宋接壤的全部疆域,完全已经做到了万无一失,但为何结果与他设想的则是大相径庭呢? 无语的热辣公济不由的仰头,脑海里只有不公平三个字在来回浮现着,自己做到了能够做的一切,叶青什么都没做,但却是突如其来的打了他一个措手不及,让他原本完美无瑕的计划,变的一文不值,成了一个笑话! “难道是天不亡他?”无力仰着头的热辣公济心头突然一激灵,急急坐直了身子问道:“安戎关如今如何了?立刻下令,不必等叶青到达马鹿,在安戎关便立刻就地格杀此人!” 不得不说,气血攻心的热辣公济依然能够在兰州继续追击叶青,也体现出了他在朝堂之上历练出来的那股韧劲,即便是接二连三的坏消息一上午的时间内不曾间断过,但看着日头眼看着要高挂头顶时,热辣公济又再次完全恢复了他往日威严、从容的样子。 “反其道而行之。”热辣公济在兰州府的治所内,淡淡的说道:“是老夫轻敌大意了啊,狗急了跳墙、兔子急了咬人,叶青这条疯狗,又怎么会在明知自己毫无退路的情况下,还选择被动挨打呢?老夫疏忽了此人的铁一般的心性,若是换做常人,恐怕在得知自己被三国围剿的话,早就吓得屁滚尿流、跪地求饶了,可惜啊,奈何此人是叶青。当年出使金国,还能有闲心转一圈草原,而后进入我大夏国得宋廷差遣,帮着我们铲除掉任得敬后,再拍拍屁股走人。老夫最终还是忽视了此人的韧劲。” 治所大厅内的群臣,有的已经跟着兰州府左右的大军出发前往关陇道,而剩下的一小部分,则依然还是留在了热辣公济的旁边。 清晨关于热辣公济对于安戎关的询问,此时也有了消息,当官员脸色苍白的走进来时,热辣公济的心就开始不由的往下沉,但转念想想,如今情形已经如此之坏了,接下来的消息再坏,难道还能坏过固关、大震关被屠的消息不成? “直接说吧,老夫倒是越来越想知道,他叶青还有什么高明的手段。”热辣公济冷笑一声,表面上看似从容,但心底里却是忐忑不安,真希望从眼前的官员嘴里,出来的是能够让他吃下午饭的好消息。 但现实往往不会如人意,官员战战兢兢的看着一脸从容的热辣公济,吞了口唾沫道:“大震关关门被宋人封死了,整个大震关没有一丁点儿动静,狼烟还在燃烧,所有的房屋都被烧毁了,据说……。” “据说什么?”热辣公济额头上青筋毕露,眼睛都有些充血的咬牙问道。 “斥候说他们还未接近时,就闻到了烧焦的臭味儿……。” “所以你们根本没有探听到安戎关的消息?安戎关现在如何了,还是我大夏过的疆域吗?自己的疆域发生了什么,你们难道一概不知不成!”放在热辣公济跟前的密信,被热辣公济揉成一团砸在了官员的脸上。 官员连忙跪下请罪,而后颤抖着道:“大震关如今虽然一时半会儿大军无法通过,但单个人从两侧翻过去还是可能的,只是……只是……。”官员很想说,接下来的消息,丞相还是不清楚为好,但耳畔响起热辣公济的冷哼声后,那官员心一横,急急说道:“安戎关同样放起了狼烟,斥候过了已经没有一个活口的大震关后,在前往安戎关的途中,发现了大批我夏军兵士、战马的尸首,看样子更像是被奸诈的宋人反伏击而为,因为在诸多的尸首中,并没有多少宋军的尸首,即便是有,也多是一些上了年纪的宋人……啊……。” 低着头的官员还来不及说完,就感觉一个黑影向他飞了过来,头顶上方一阵剧痛,一丝温热的鲜血,便开始顺着额头、鼻梁、流进了他的嘴里,一股难闻的腥味儿让他仿佛在瞬间,一下子嗅到了远在安戎关的血腥味儿、跟金戈铁马的惨烈景象。 高高挂在天空的午后阳光,不知何时起,被一片厚厚的白云所遮挡,巨大的阴影投照在安戎关的关内关外之处,未被遮挡的阳光洒在大震关前往安戎关那狼藉不堪、尸首、战马尸体铺就的一眼望不到尽头的关道上,使得整个原本平坦的道路,到处充满了浓浓的血腥味儿,放眼望去如同是修罗地狱一般。 路旁在早晨还清澈见底的河水,如今流经过去的全部都是带着殷红的血色,被抛弃的战马伸着嘴,只不过是闻了闻,便毫无兴趣的闷头继续无目的的前行着,时不时那满地的尸首中,会有断断续续的凄厉惨叫声、痛哭声、挣扎声传来,更是给整个关道增添了一抹恐怖的气氛,像是进入了阴曹地府一样,处处是横七竖八的尸首,处处是鲜血泥泞的道路,处处都是森森白骨的残破头颅、折断了的、依旧插在胸膛上的兵器,依旧散发着无尽的杀意。 远方的喊杀声依然还在持续着,但野利佑此时已经无力回天,眼睁睁的看着近一万五千余人的安戎关,被近五千人的宋军给攻破,而后让宋军展开了一场地狱式的屠杀。 原本还能够坚持的野利佑,随着一股一千多不到两千,满身鲜血的宋军生力军加入到攻关战之后,整个安戎关的士气几乎是眨眼间就一泻千里,坚固的关门也几乎是同时,随着那一声声巨响轰然倒地。 到现在为止,他都不清楚,那到底是什么东西发出来的声音,让人根本看不到它所谓的箭矢,但只要耳边响起那巨响声后,自己跟前的亲卫,或者是紧要处的守军,就会立刻应声倒下去一个。 墨小宝最终是赶上了帮助叶青歼敌,那时候的叶青与老背嵬军、种花家军也已经是强弩之末,但随着一口气都没有歇的墨小宝等人加入战团,于是整条通往安戎关的路上,便成了安戎关守军的葬身之地。 随着战争的尾声,大部分的安戎关兵士开始掉头往安戎关逃去后,叶青跟汇合后的墨小宝则是在身后紧追不舍,不管对方是否投降、不管对方是否已经丢弃了手里的兵器,卸下了身上的盔甲,马背上的叶青跟种花家军如同杀神一样,手起刀落,收割着一个个夏人鲜活的生命。 而也正是如此残忍、毫无人道的屠杀举动,让依稀能够望见安戎关的夏人守军更加绝望,也让关内的守军的更加愤怒,所以随着野利佑的一声怒吼,关门大开,大批的守军出城驰援时,竟是与被叶青所屠杀,而吓破了胆的守军再次相撞在了一起。 一时之间关门口又是陷入到了混乱之中,被追杀的夏人守军,满脑子只有一个想法,那就是赶紧躲进关内,不要让他们再看到那些不是人的宋人。 而刚刚冲出关门的守军,则是恨不得把宋人一刀砍成八段,可无奈自己要救的同伴哭喊着、求饶着让他们先过去。 于是站在关门城楼上的野利佑,眼看着一场大混乱就要酿成,将要给后面追杀的宋军制造出趁乱夺关的势头时,立刻下令城楼上的守军向自己人放箭:“谁若敢再后退一步,杀无赦!” 随着野利佑下令后的一阵箭雨,以及那充满怒气与杀气的怒吼声,关门下方终于算是恢复了应有的秩序,只是已经有数十人丧生在了自己的弓箭下。 早就已经埋伏在不远处的钟蚕,在随着关门大开的那一刻,开始冲出来的时候,关门下方的守军,则已经完全恢复了秩序,看着从两边丛林、山丘之间冒出来的宋军,这一次的野利佑同样没有犹豫,直接命守军立刻关闭关门,不必理会在外面的守军。 钟蚕与外面的守军擦肩而过,他谨记着叶青的嘱咐,不管身后是否有人要拿刀捅你,你都要把注意力给我放在安戎关上! 所以近三千人的种花家军,跟出城后的几百夏人守军,竟然是在擦肩而过时出现了井水不犯河水,甚至还会在两骑走个对脸时,其中一方会主动让路的情形。 钟蚕听命专攻安戎关,墨小宝听命为钟蚕消除后顾之忧,而叶青带着贾涉,跃过那依旧有些鲜红颜色的河流,在丛林密集的丘陵上向着安戎关方向疾驰而去。 一个距离安戎关关门不算太远的高点位置,即便是站直了身子让夏人拿弓箭射自己,那箭矢也只会在距离自己还有几十步的地方时,无力的掉落到地面上。 而叶青手里的步枪,此时就发挥出了该有的作用,所以当随着钟蚕的第一波攻势稍缓后,叶青瞅准了机会,率先向关门城楼上的野利佑开枪。 如果能够一枪解决掉野利佑,那么整个安戎关也就是瞬间被自己攻破,但上天是公平的,现实对热辣公济很残酷,对他叶青也没有多少厚待。 子弹擦着野利佑的脸颊划过,带走了一块肉,但并没有击毙野利佑的性命,而后叶青再想对着野利佑射击时,野利佑几乎是条件反射的从亲兵手里抢过了头盔,而后一直站在了柱子的后面,不再给自己机会。 城下的钟蚕想要攻破关门同样很难,但在叶青放弃了野利佑,而是专门对着上方的那些兵士后,随着一声声的枪声,城楼上那夏人守军的身影便如下雨一般,向着城楼下飘去。 不过是盏茶的功夫,那原本就不比大震关坚固的关门,便被钟蚕等人攻破,野利佑眼看着关门大破,又有他看不见的箭矢一直在等候着他,这让他连下令给手下都变的困难无比。 一个小小的铜丸在一声野利佑已经熟悉的巨响响起后,吧嗒一声,清脆的掉落到了他的前方,一直躲在柱子后面的野利佑,不由自主的望向了那小小的铜丸,显然,他并没有见过子弹,但……子弹可是在叶青手里已经认识了他。 弯腰、俯身,小心翼翼的想要捡起那枚小小的铜丸时,在指尖刚刚感觉到了一点发烫的感觉时,突然一声巨响再次响起,而后野利佑便觉得自己肩膀一痛,整个半边身子一下子陷入到了麻木之中,想要赶紧缩回来整个身子,但正是因为他俯身的缘故,以及半边身子感到麻木的同时,竟然脚下一个踉跄后跌了出来。 未曾被绑扎好的头盔从头顶落下,而后随着一声巨响响起,野利佑的脑袋上,便出现了一个小孩儿拳头般大小的血洞。 “将军……。”旁边的亲兵不过是转个头观察四周的功夫,回头就看到野利佑撅着屁股,整个人而后僵硬的从城楼上摔了下去。 “野利佑死了……。”贾涉拿着叶青给他用树叶子卷起来的喇叭,冲着安戎关内大喊着。 随着他发组狂奔十来步,用尽了全身力气继续吼着的同时,那时刻注意着这边情况的钟蚕,终于是隐隐在厮杀声中,听到了贾涉的话语。 眉眼之间露出兴奋的喜色:“野利佑已经被大人杀了,杀啊……。” 从正午到天黑,整个安戎关的厮杀声就没有停止过,而到了晚上,随着四处都被点燃后,整个安戎关大营内,已经横七竖八的铺满了一层夏人兵士的尸体。 脚下的土地如同是刚刚经历了一场细雨一般,此刻走在上面甚至是显得有些泥泞,随着入夜后的冷风吹过,飘荡在空气中的,则是浓厚的让人想要呕吐的血腥味儿。 火光让整个大营内亮如白昼,同样,此刻在下午昏死过去的热辣公济,在层层火把的照耀下,亲率一万精兵,连夜向着关陇道的方向赶去。 安戎关失守,两万人被屠,据斥候说,一旦进入平凉镇后,只要夜风一起,就会闻到空气中那浓厚的血腥味儿。 但对于热辣公济来说,只要一想到两万五千人,竟然没有阻挡住叶青,反而全部被叶青所屠后,坐在马背上的他既想哭、更想死! 第八百五十八章 阴差阳错 叶青的行军速度之快、摧城拔寨之疾,完全出乎了热辣公济的预料,他当然想不到,固关、大震关、安戎关加起来的两万五千人,竟然都没能够拦下主动进攻的叶青,也更不会想到,两万五千人,在一天一夜之间,就变成了一具具的尸体。 同样,虞允文也绝不会想到,叶青会如此轻松的连过三关,不过是整整一天的时间,就歼灭了夏国两万五千人,而且依然还要马不停蹄的继续东进。 对于虞允文来说,如今已经不是考虑他个人利益问题的时候了,随着朝廷派来的官员,有意无意间再次向他暗示,只要他出兵助朝廷拦下叶青,让其永远不得回临安,那么朝廷愿意许你一世荣华富贵、权利功名的时候,虞允文在那一刻起,就彻底对朝廷失去了所有的信心。 他原本还对朝廷抱着一丝的希望,希望朝廷派遣而来的官员,会站在他面前大义凛然的说着:“不管你虞允文用什么手段,战死多少人,也不管金人派了多少兵、夏人布了几道关卡,我只要叶青能够活着回来”的话语。 但让他失望的是,站在他面前的同僚,却是猥琐的希望叶青能够步当年岳元帅的后尘,而不是希望这个抗击金人的功臣、收复北地的良将能够平安归来。 虞允文仰天长叹良久,他一直都对朝廷抱着满满的期望,但朝廷这一次是彻底的粉碎了他的所有希望,也让心中充满惆怅的虞允文,在犹豫不决中,不得不下定决心,不论如何,都要助叶青回到京兆府路。 他当然知道自己若是一旦决定出兵攻夏人手里的关山意味着什么,他也很清楚,一旦京兆府路不听朝廷差遣,执意攻关后,自己跟京兆府路的所有官员、百姓,就将会成为宋廷眼里的判臣。 李横、武判、老刘头、赵乞儿、泼李三、历仲方、田琳,都是对叶青忠心不二之人,也正是因为这些人眼里只有叶青,而无朝廷,所以才让朝廷忌惮叶青。 但虞允文却是知道,在此之前,这些人心里跟自己一样,一直都认为自己是叶青的下属,但同样也是宋廷的臣子,他们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保宋廷不被金人袭扰,都是为了能够光复大宋朝的辉煌。 “来人。”虞允文惆怅的叹口气,看着走进来的两个手下,又看了看旁边,正一脸期望的看着知道的赵延边,道:“带赵大人下去休息,没有我的命令,不得赵大人见任何人,也不得任何人见赵大人。” “虞安抚使……。”被朝廷派来的吏部侍郎赵延边,神色一愣:“安抚使大人,您这是什么意思?您……您敢违抗圣命不成?” “是否违抗圣命,不是你赵大人说了算,也不是我虞允文说了算。”虞允文笑了下,而后道:“等叶大人从夏国回来后,自会跟朝廷解释清楚的,这一切不过都是一场误会罢了。赵大人就安心在这里歇息吧,等叶大人回来后,我回第一时间让你见到叶大人的,有什么事儿……你大可以跟他说,我虞允文官小人微,这么大的事情可不敢一个人做主。” 说完后便不再给赵延边说话的机会,摆摆手示意手下把赵延边拉下去看管起来。 重重的叹口气,终于做了最后的决定后,虞允文发现,此时此刻的自己,也并没有像在做决定前那般,会觉得有判宋的罪恶感,反而现在感觉整个人一下子都轻松了下来,无牵无挂、无忧无虑的无比轻松。 脸上挂着笑意的虞允文,迈着轻盈而又坚定的步伐,来到李横等人所聚的议事厅,看着众人正围在沙盘前静静的望着自己,虞允文笑了下,有些不太习惯的搓了搓双手后,道:“有件事儿我得跟各位先声明一下,利害关系呢,我也得先跟大家说清楚……。” “虞大人不妨直说便是。”武判一手离开沙盘的边缘,皱眉沉声说道。 “好。”虞允文依旧表情轻松:“朝廷派来的吏部侍郎赵延边,这个人大家也都见过了,我已经把他关押起来了,打算等叶大人回来后,再让他跟叶大人亲自交涉。” “大家别急,先听我把话说完。”虞允文看着李横等人,一个个瞬间露出惊讶、兴奋的表情,急忙伸手制止后继续道:“大家都很清楚,叶大人如今还在夏国,他一个人回来呢怕是会困难一点儿,所以我们得去接他。但我虞允文得把丑话说在前面,一旦各位打算去接叶大人,那么就必须清楚,在宋廷眼里我们可就是……判臣贼子了,这样的罪名在座的各位包括我虞允文,显然都担待不起,虽然我们知道我们是冤枉的。所以出兵后宋廷如何界定我们是忠臣还是判臣,这件事儿就必须交给叶大人来跟朝廷交涉了。各位可明白虞某的意思?” 大宋朝廷在虞允文嘴里变成了宋廷,在座的几位自然能够听得出来,这一刻开始,虞允文的立场已经极为鲜明了,当然,他们也都能够听得出来,也意识到接下来攻夏的重要性。 “虞大人放心吧,李横就算是死,也会让叶大人安全无虞的回到京兆府路,而后在宋廷跟前为我们讨一个公道回来。”李横第一个说道。 “虞大人的意思是,叶青活着,我们就有很大的可能不必背着判臣的帽子,但若是叶青死了,我们就也等着被人家夹击而亡吧。兹事体大,所以大家伙都清楚了吧,谁死都行,唯独叶青他不能死,他死了,我们就全完了。”老刘头淡淡的说道。 原本整个还算是肃穆的官员之间的商讨,随着对于叶青生死的讨论,以及朝廷如何处置他们的讨论,整个议事大厅的画风,不知不觉的在虞允文眼里,变的却是有种像是土匪流寇议事的感觉。 但就是在这种如同土匪流寇的议事中,他们还是当机立断的决定,今日便开始整备大军,明日一早出发直指关山陇城。 虞允文的时间拿捏,在理论上完全是正确的最佳时机,而且他根据叶青的行事方式,对着关山六道苦苦思索了一夜后,始终觉得,明日一早出发,在自己到达陇城前,完全可以跟关陇道上的叶青形成,对关陇道的东西夹击。 如此一旦叶青冲破前方的重重阻碍,在到达马鹿关之前,自己也就可以正好契合着他的时间,同时到达马鹿关,从而给予马鹿关前后都施加压力。 只要自己这边在发起对马鹿的攻势不减,那么里面的叶青,必然也就会压力相对小一些,而且即便是身后有追兵,虞允文一直相信,即便是处于人数弱势的叶青,也足以能够撑的住一两个,最多三个时辰夏人的穷追猛打。 知人善用,虞允文身为这一次的统帅,把救叶青的差遣给了自己、老刘头、李横、泼李三、武判以及赵乞儿共计六个人来攻马鹿关,毕竟,他心里很清楚,论起救叶青的迫切来,恐怕没有人能够比得上,这些在叶青还任禁军都头时,就一直跟随在身旁的手下了。 田琳、历仲方是叶青任淮南东路安抚使后提拔的两个心腹,收复北地五路时,两人同样是展现出了惊人的才华,但这一次,同样,也被虞允文委以重任,他们率领着人数更多的大军,将再一次跟金人,夏人交战,而最终的目的是,拿下整个秦家源道。 让田琳跟历仲方二人率大军拿下秦家源道,也就意味着,虞允文这一边也有着同样的目的,那就是按照叶青那贪得无厌、睚眦必报:人敬他一尺、他敢还一丈的德行,必然是要争取拿下整个关山的。 所以虞允文很清楚,这一次不管最终结果如何,京兆府路的两路大军,都要拿下整个关山,从而在军事上扼住夏人进出的咽喉,而非是一直让夏人掐住他们东西自由进出的脖子! 理想永远都是完美的,但现实往往都是残酷的,现实啪啪啪的打着热辣公济的老脸,同样也在啪啪啪的打着叶青,以及虞允文的脸。 虞允文几乎猜测对了所有的一切,特别是对照着叶青的性格作出反应,特别是收复北地五路时,两人虽各自为战,但依然是培养出了令旁人瞠目结舌的默契,都让虞允文相信,即便是他跟叶青之间远隔好几百里山地,但他相信,叶青心里必然就是如同自己猜测的一样,必定也是这么打算的。 率军驰援叶青,而后顺势拿下整个关山,经此一战,夺回军事战略上的地形优势,从而形成对夏国的整体优势,让其不得不仰人叶青鼻息来存活。 叶青的一番话,让墨小宝、钟蚕以及贾涉听的是目瞪口呆,原本以为只是一个简单的浴血厮杀、一路东逃,而后只要能够回到京兆府路,就算是大胜的逃亡战,想不到在这一刻,竟然被叶青定义为了侵略战! “大人……您……您之前可没有这么说啊……。”墨小宝看着叶青那满是污垢的手,在地上比比画画后结巴道。 叶青露出一口白牙笑了下,随和道:“我们一直都处于劣势,军心士气本就不会太高,只是因为你们是种花家军,所以我们才能走到今日。可你想过没有,若是我从一开始就告诉你们,你们会信吗?” 叶青看着墨小宝、钟蚕,包括贾涉在内的三人一起摇头道:“不信,简直是痴心妄想。” “对啊,连你们都不会相信,又如何指望麾下的将士相信这不是天方夜谭、异想天开?所以若是我从一开始就说出来,不单不能提高、稳定我们的军心士气,反而会使得我们的军心散乱、士气低落。甚至很有可能,会牵累我们连如今的形势都达不到。为将者眼光要长远,谋略要放的很高,但你不能指望手下的将士,跟你一样能够看的如此长远。种花家军最初只想死战一场,杀一个够本,杀两个就算是赚了,我们置之死地之下,不用去想太多,只要没有任何顾虑的抱着必死之心杀敌就足够了。” 看着眼前三个满脸血污的“纯洁小白”,叶青微微叹口气,接着道:“但如今不一样了,接下来迎接我们的将会是一场真正的鏖战,会死很多人、甚至全军覆没的一场惨烈之战。热辣公济也会很快出现在我们的背后,我们的前方又是老爷岭以及屯有重兵的马鹿关,而我们种花家军的将士们,到如今已经屠杀了夏人近两万五千人,这种结果对于种花家军的所有将士来说,此时已经是完全赚足了,就算是死也值了。所以身为统帅,我需要让种花家军的将士们知道,在我们屠杀了夏人近两万五千人后,战事在最坏的情况下,也会迎来转机。何况我们的军心士气,随着屠杀了夏人那么多人后,如今正是最为高涨的时候,这个时候我们只有赋予他们另外一个目标才行,如此当我们面临前后夹击的生死困境时,才会有士气继续战斗下去,而不是面对看似无望的战事,选择满足的此刻就是死也值了的心理。” 墨下宝跟钟蚕以及贾涉,默默的点点头,其实他们心里也很清楚,大震关墨小宝设下的拦阻工事,很难对夏人造成多大的威胁,就算是能够阻碍夏人大军继续前进,也不过是顶多拖延小半天的时间而已。 前方的马鹿关,他们若是还想像之前那般如法炮制已经是完全不可能了,随着翻过了付汗坪,进入老爷岭的范围后,明显能够感觉到,夏人的斥候一直在远处游走,监视着他们的一举一动。 即便是墨小宝、钟蚕,都知道他们现在已经完全是处于绝境之中了。 上天无门、下地无路的情况下,加上剩余的四千将士,如今已经开始满足豪爽的放声吼着:“老子死也值了”的言语,墨小宝等人也真不敢想象,一旦身后出现了大批的夏人兵士后,种花家军将士们的军心,会不会在无欲无求之下,变的为了痛快的去死而死战。 叶青选择在这个时候说出自己的计划,除了希望借此来压一压在屠杀了夏人两万五千人,伤亡近一千人后种花家军那高昂、但又脆弱的士气外,便是希望借此机会,能够让种花家军的士气变的沉稳下来,质变成一股无坚不摧、战意坚毅的真正的铁血大军。 他也相信,此刻在马鹿关、陇城那边的京兆府路的虞允文,必然不会坐视不管,所以他同样也在预判着,虞允文会在何时到达陇城,又会花费多少时间攻下陇城,而后直抵马鹿关关下给夏人施加压力,攻夺马鹿关。 于是,不管是他还是虞允文,都忘了战场之上的形势永远都是千变万化,是会让人措手不及的。 就在他还在老爷岭附近做最后一次休整的时候,虞允文才决定,要于第二日出兵前往陇城。 所以这就是现实,在狠狠的打着热辣公济那看似天衣无缝的计划的脸时,也让叶青跟虞允文对彼此“精准”的预判,足足相差了一整天的时间。 也就代表着,叶青将要率领只剩下四千来人的种花家军,跟马鹿关的夏人交战整整一天的时间后,才有可能等来马鹿关那边的虞允文援军。 甚至是还有可能,当叶青在与马鹿关的夏人交战时,身后就会突然出现热辣公济所率的气势汹汹的夏人复仇大军,也有可能,在秦家源道上的金人,会从长宁驿赶过来,从侧翼来给予叶青致命一击。 总之,相差整整一天的时间,让叶青把先前所有抢过来的主动,再次拱手让人。 但好在,只要虞允文赶到的时候,面临的就将是一个,被叶青与种花家军所吸引后,兵力极为空虚的马鹿关。 第八百五十九章 猪一样的宋廷 一路行来,不论是之前的大震关,还是安戎关、付汗坪,包括现在他们所在的老爷岭,都被叶青命人设置了各种各样的陷阱、埋伏。 天气已经极为寒冷,但好在不过是初冬时节,脚下的土地还没有完全被严寒,全部冻成铁块一般坚硬,加上他们的各种陷阱与埋伏,更多的只是一种象征性的,只是为了拖延敌军行军速度的障碍,所以在第二日清晨,就连空无一人的老爷岭,也被他们设置了各种陷阱、埋伏。 绍熙元年十月十四日晨,叶青一边听着斥候对前方夏人马鹿关的禀报,以及与夏人斥候交手的伤亡消息,回头看了看身后匆忙设下的众多埋伏陷阱,颇为满意的笑了笑。 “苏道跟那个察罕、曹光、嵬名令公,也太过于小心了吧,这个时候了,竟然都不敢出马鹿关来对付咱们。”叶青笑着说道。 一旁打着哈欠的钟蚕、墨小宝,昨夜里不光是告诉了手下的将士,明日马鹿关的东面,会有京兆府路的大军夹击夏人的马鹿关外,自然也把要在此战,夺取整个关陇道的事情,全部告诉了所有的将士。 一夜里,近四千人是一半休息、一半设伏,所以今日清晨,整个大军看起来精气神比起昨日晚间赶到老爷岭时,要沉稳、肃杀、坚毅了很多。 集结好的种花家军并不着急赶路,何况老爷岭与马鹿关之间的距离,可谓是关陇道六关之间,距离最远的两道关口,所以叶青要做的便是,今日率领着种花家军,在日落前到达距离马鹿关十来里地的距离是最合适不过。 当然,这只是他的打算,至于今日能不能到,或者是会不会还能够往前提一些,直接达到那马鹿通往秦家源道长宁驿的山口,都还是个未知数,毕竟,谁也不清楚,在他们开始继续向前的时候,夏人会不会出关来堵截他们。 四千人不再分开,整编成了一个大的作战骑兵群,只是细化了攻、守、备的骑兵职能,同样,斥候也开始来来回回的继续飞奔。 相比较于之前连斥候都不派,直接闷头赶路来,从老爷岭开始,叶青走的可谓是十分小心,既怕关道两侧会有夏人的埋伏,也怕路上会有夏人设置的陷阱,更怕夏人已经率一部分兵力出关,在适合遭遇到的地方等待着他们。 马背上的墨小宝继续拿着地图,跟叶青、钟蚕研究着,指着极为简单的地图上,马鹿跟长宁驿之间的一条黑线,道:“大人,马鹿关距离前往长宁驿的山口,不过是五里地的样子,所以基本上属于是在马鹿关的眼皮子底下,我们要是想要到达这里,马鹿守军必然是会出关痛击我们的。但我们若是不在这条山道上派人……。” 钟蚕凑了过来,看了看地图后,指着长宁驿说道:“金人现在要么就是在长宁驿等着捡便宜,要么就是在……。”钟蚕胡乱的在那条线上戳了戳后道:“要么就是现在已经埋伏在这条路上了,就等着我们过马鹿关时,他们再从侧翼杀我们个措手不及。” “从长宁驿通往马鹿关的这条路,我们很难防范,甚至是我们根本就无法防备。而且这条路有的地方甚至是需要下马前行,毕竟……。”叶青抬头看了看晴空万里的天空,心道这若是雨天就好了,如此一来山道路滑,倒是可以少了对金人的防备之心,能够集中注意力来跟马鹿关的夏兵对峙。 而且若是理想的话,等今日自己在到达距马鹿关十多里地,那荒废已久的白起堡后,完全可以按计划采取守势,龟缩于高陵上借着残破荒废的白起堡,来跟夏人一边周旋,一边等候着今夜可能会出现在马鹿关东面的虞允文大军。 只要马鹿关那边稍有混乱之势,那么自己就可以与看不见面的虞允文一东一西来攻马鹿关,至于金人,到时候即便是想要驰援马鹿,恐怕他也要想一想,一旦马鹿被虞允文攻破后,他们的后路问题吧。 叶青刻意选择清晨出发前往马鹿关方向,甚至是给身后可能出现的夏人援军,又争取了大半日的时间,就是因为夜色降临后,马鹿关必然不会大规模的出关来攻自己。 所以借着夜色这道天然的防御屏障,他完全可以在白起堡龟缩起来,跟马鹿关的夏人耗下去,不过若是身后的夏人援军速度快的话,那么到时候他就麻烦了。 而且若是金人再恰好在这个时候赶过来凑热闹,叶青能够选择的……看起来只有死路一条了。 乞石烈诸神奴刚刚得知安戎关被破的消息,手里的茶杯瞬间掉落到了地面上,扭过头有些难以置信的看着手下:“所言属实?叶青五千人破了两万人的安戎关?” “不止是破了安戎关,而是……据传是屠杀了夏人安戎关的近两万人。叶青从进入第一道关口固关开始,就选择了主动进攻,所以在毫无防备的固关、大震关根本没有费什么力气,就屠杀了两关加起来近五千人。而安戎关虽然有了警觉,但却是叶青故意安排的,是叶青的引蛇出洞之计,所以安戎关的被破、两万人被屠,完全是因为叶青太过于狡诈了,引诱出安戎关后被屠的夏人据说就达到了一万多人,整个从大震关前往安戎关的路上,铺满了夏人兵士的尸体。”金人当初那位问乞石烈诸神奴出征的将领,有些不可思议的说道:“这个叶青打起仗来简直是如同疯狗,手段也太狠了,竟然硬生生的用夏人的尸体,给他铺了一条血路杀了过来,这样的宋人……将军,我们可不能坐视不管啊,不然对我们也是大患无穷啊。” 乞石烈诸神奴不知道是十分讨厌眼前的这个金军将领,还是说跟这个金军将领谈话的时候,正好都是他需要地图的时候,所以好几次跟这个金军将领谈话时,他的视线都是一直放在了地图上。 望着马鹿关,再看看长宁驿,而后视线再回到长宁驿,伸手指了指那白起堡后,露出思索的表情喃喃道:“如此之有伤天和的屠戮行径,叶青是觉得夏人恨他不死吗?是希望夏人把他碎尸万段,还是别有他意?虽说行的是困兽之斗的举动,也符合他叶青强硬的脾气秉性,但……叶青真的是那种明知已是死路一条,还要做无谓之斗的人吗?” 乞石烈诸神奴喃喃自语着,他相信叶青肯定很清楚他自己的处境,如今是有多么的危险,但他为何不趁此机会觅寻活路,反而是继续自寻死路呢? 叶青的所作所为,不管是横看竖看怎么看,都符合常理下、身临绝境后人们所做的最后垂死挣扎的行径,但叶青的这种垂死挣扎的举动,是不是有些太过于明显了? 屠戮夏人两万五千人,完全就是在赤裸裸的告诉夏人,老子不打算活了,杀一个够本,杀两个就算赚了? 叶青是想要隐藏他其他的什么目的吗?如此大张旗鼓的屠戮,如此毫不掩饰自己的行军路线,如此明目张胆的叫嚣夏人,是因为有底气才作出的对夏人的挑衅,还是为了吸引夏人的注意力,另有图谋呢? 身旁的金人将领笑了下,不屑的说道:“这种人完全就是疯狗,明知道自己将死,所以现在巴不得把全部夏人都杀了给他垫背。要不然他还能怎么样?难道等着宋廷的人大发善心来救他吗?宋廷都想让他死,又怎么会……。” 金人将领说了一半,便看到乞石烈诸神奴,终于把目光移到了他的身上,只是那目光看起来……却是让他心慌的厉害,就像是一把刀子似的,向着他刺了过来。 “你刚才说什么?”乞石烈诸神奴沉声问道。 “对……对不起……末将不该阵前……。”金人将领吓了一跳,他敢得罪其他人,但这个圣上跟前的心腹武将,他可是一点儿也不敢得罪。 “你刚才是不是说,宋廷会有人来救他?”乞石烈诸神奴再次转头,视线再次移到了地图上,而后看着马鹿关,以及京兆府路,瞬间恍然大悟:“京兆府路早已经不是我们大金的了,如今是处在……那个虞允文的手里,而虞允文虽然是宋廷的臣子,但……他跟叶青的关系可是非同一般。而且那个虞允文,还是当年在扬州一战,以一个未经宋廷差遣的文官身份统帅宋军,打败了当时的圣上完颜亮的宋人!最后也是因为他固若金汤的防守,让圣上完颜亮的大军一直无法渡过长江,加上那时候因为我大金国朝堂发生了其他事情,所以圣上完颜亮在退无可退的情况下,不得不孤注一掷,命所率大军三日之内必须渡江,但最终……被手下兵变所杀。” 金人很清楚这段秘事,当年完颜亮亲自率军攻宋,但其弟完颜雍却是趁此机会在东京称帝,而且身边支持他的臣子也不在少数,所以那个时候的完颜亮,前方战事打了败仗,后方又便宜了完颜雍夺取皇位成功。 退无可退的情况下,只能是孤注一掷,最终因为过于粗暴、严苛的渡江之命,被手下兵变所杀,成为了残余金军示好新帝完颜雍最好的投诚礼物。 但金人显然是不会把这笔账算在自己人身上,何况那时候刚刚登基的完颜雍,也就是如今完颜璟的祖父,也需要拉拢军心,所以这笔账就一直算在了虞允文的头上,从而也使得金国上上下下也都认定,是因为虞允文才使得完颜亮战死疆场。 当年虞允文就敢以一个还未被宋廷差遣的文官身份,仓促之下来统帅宋军抵抗完颜亮,如今已经握有兵权,独掌京兆府一路的虞允文,若是再一次的违背朝廷旨意,也并非是什么新鲜事儿不是? “将军,可……眼下关于叶青的事情,跟……跟那个虞允文有何关系?”金人将领小心翼翼的问道。 乞石烈诸神奴眼中充满了愤怒,瞟了一眼那将领后,突然哼道:“宋廷这帮子蠢货,简直是猪一样的蠢!比猪还蠢!”拳头恨恨的砸在了地图上:“想让叶青死,又特么的不把周遭可能驰援叶青的人撤走,特么的这不是等于又给了叶青一线生机!而现在,我敢保证,叶青之所以一路上如此大张旗鼓、极尽挑衅的屠戮夏人,就是为了吸引夏人的注意力,让他们无法去注意身后的虞允文!虞允文必然是会来救援叶青的,我敢打赌!” 金人将领还是头一次看到圣上心腹的年轻武将,骂骂咧咧的如此大发脾气,看着那因为愤怒而涨红的脸庞,这下子连文化也不敢问了,只是呆呆地站在一旁,听侯着乞石烈诸神奴骂着猪一样的大宋朝廷。 当然,他们显然不会知道,宋廷已经尽力了,只是这个时候的虞允文,已经不是当年的虞允文了,对朝廷已经失望过一次后,他已经长记性了,何况又有岳飞的前车之鉴,虞允文又岂会再一次让叶青步上岳飞的后尘? 大军一早上出发,轻骑快马出长安而后经兴州,也是如今他们的大军所驻之处,而后便是所有人,毫不隐瞒自己行踪的直指关陇道之陇城。 虞允文的大军从大清早开始出发,而骂完了猪一样宋廷的乞石烈诸神奴,一脚踢飞了身旁呆立的金人将领,让他立刻集结大军,立刻从长宁驿出发,再次前往马鹿关。 绍熙元年十月十四日晨,虞允文自京兆府出发,乞石烈诸神奴自长宁驿出发,热辣公济自大震关出发,而叶青,也已经自老爷岭出发,踏上了前往马鹿关方向的关道。 所有人的目光,都在焦急的望向马鹿关这个方向。 血战、一触即发。 (ps:老天保佑,但愿我能够写好一次大战,一次就好,多了也不需要,拜托老天爷了。) 第八百六十章 现实来了 斜阳再次拉长了关陇道的所有景物,金黄色的余晖下,残破荒芜的白起堡,远处隐约能够看见的马鹿关,俱是被沾染上了一丝原本该是圣洁,但现在看起来感觉却是有些窒息、苍凉的气氛。 到了现在所有的一切都已经算是摆在了明面上,不论是叶青的动向,还是严阵以待的马鹿关,或者是身后正急急赶来的热辣公济,亦或者是从长宁驿出发后的乞石烈诸神奴,对于眼下的形势都已经是了然于胸。 马鹿关内的苏道、嵬名令公,已经把草草落脚于白起堡的叶青,当成了死人,热辣公济同样相信,叶青这垂死挣扎如同回光返照,自己与马鹿关前后夹击,再加上南边随时可能会冒出来的金人围堵,叶青就算是插翅也难逃一死! 马鹿关的斥候在叶青他们落脚白起堡后,也变得越发的肆无忌惮,根本不在乎宋人的斥候,甚至有时候还会挑衅似的进入宋人弩箭的射程范围内叫嚣。 而一路杀过来的宋人,在这个时候却是一语不发,不管是派出去的零散斥候,还是严阵以待的宋军,都只是冷冷的看着他们,跟这一路上嚣张、狂妄,跋扈到极点的举止,形成了鲜明的反差。 夕阳换来了五彩斑斓的晚霞映照在西方的天际边,关山黑色的山头默默矗立其中,越发使得今日的晚霞,看起来格外的壮美跟瑰丽。 马鹿关敞开的关门处,夏人的骑兵整备待发,凝重肃杀的凌厉气势,即便是距离十里之外的宋军,仿佛都能够感受到那扑面而来的腾腾杀气一般。 斥候的战马腾起黄色的烟尘,一路飞驰到叶青跟前:“大人,夏人打算出关了,看样子应该是要先试探下我们的反应。”?“小宝……。”叶青看着脚下自己在地面上画下的线条,头也不抬的道:“今夜马鹿关绝不会只有这一次试探、骚扰我们,很有可能会不间断的对我们发起一整夜的佯攻,但我们也不必保留什么气力,最好是把他们的目光全部吸引到我们这边,给东面的虞允文争取更好的机会。” “明白,大人,放心吧,末将保证让他们有来无回。”墨小宝站起身,浑身上下的甲叶子跟着发出清脆的哗啦声,此刻听起来,仿佛都是带着高昂的战意一般。 叶青如今依然还没有察觉到自己误判了虞允文的行军进程,依然还在心中认定,虞允文必然是会在今夜的某一刻,突然发起对马鹿关的进攻。 当然,他也知道,他们四千人根本无法顶住马鹿关两万多人的全力猛攻,但正是因为夜晚即将来临的节点,他相信不管是苏道,还是更为沉稳的嵬名令公,也决计不会在今夜对自己发起全力猛攻,他们只会今夜轮番派出守军,来骚扰自己,让自己等人无法得到片刻的松懈而已,真正的进攻,会在黎明前开始。 但虞允文会给他这样的机会吗?叶青嘴角浮现一抹冷笑,恐怕等不到黎明前,马鹿关就被他们身后的虞允文给破了,两万多人的马鹿关,顶多也就是跟自己打了几次骚扰战而已,根本就不会有全力与自己一战的机会。 所以叶青的想法很好,今夜在虞允文攻关之前,他也有足够的实力,轮番来应付马鹿关对自己的骚扰战,墨小宝、钟蚕二人,各率两千种花家军,完全可以轮换着支撑到虞允文开始攻关的那一刻。 到了那时候,不管是身后的热辣公济,还是会从侧翼杀过来的乞石烈诸神奴,都只能是眼睁睁的看着自己进入马鹿关,而后反过来追杀他们,以及夺取整个秦家源道、关陇道了。 如血的残阳渐渐被一层夜色侵蚀,远方的铁蹄声也开始渐渐清晰了起来,脚下的大地也开始跟着颤抖,原本早早因为寒冬,而飞入林中的飞禽,此时不安的拍动着翅膀,从林中飞快的向远方飞去,躲避着接下来的人类的残酷战斗。 渐渐笼罩着整个关山的夜色,不单让马鹿关只能够对叶青发起骚扰时的进攻,也同样是延缓了热辣公济、乞石烈诸神奴他们驰援的速度。 当白起堡下方开始传来震天的喊杀声时,心急如焚的热辣公济,却是不得不下令大军付汗坪停下来休整一番,等到明日一早再重新出发。 整个援军的士气极为低落,也极为的愤怒,就如同此时的热辣公济一样,自从他们到达大震关后,就被眼前的景象吓了一跳,叶青像是知道他热辣公济会亲自来驰援似的,所以破开那不堪一击的埋伏陷阱后,映入热辣公济眼帘的,则就是一副如同地狱一般惨烈的画面。 横七竖八的气质散发着恶臭的味道,烧焦的尸体更是恶臭难闻,幸免于难的战马在营内漫无目的的踱步着,喜食腐肉的飞禽走兽,并没有因为他们的到来感到惊慌,依然是不慌不忙的啃噬着他们夏人的尸体。 随着兵士手里的箭矢射向一只飞禽,飞禽振翅而起时,能够清晰的看到,那嘴里还叼着一条刚刚从夏人尸体中翻出来的的肠子,晃晃悠悠的飞到了高空中。 若是说大震关的惨烈还在热辣公济等人的预料中,但当他们走出大震关不到一半后,眼前的场景让他们不得不再次放慢了脚步,或者说是,原本该是宽敞平坦的关陇道,竟然就这么硬生生的在眼前给尸山掩没了。 一人多高的尸堆横亘在热辣公济的面前,完完全全的挡住了他们的路线,而就在那尸山的最顶端上,还贴着一条极尽羞辱的布条:你过来打我啊,热辣老乌龟……。 先把这些尸体挪开哦,要不然你们会够不到我的哟……。 对了,前面还有惊喜呢,你猜是什么?猜中了也没奖。 友情提醒:小心脚下,路比较滑,虽然没有下雨,但下血了……。 “对了,热辣乌龟,你要是不把这些夏人将士们的尸体安顿好,可是会让你身后的将士寒心的,他们也会以为等他们战死后,你也会这样对待他们的。”在一名夏人将领,怒不可遏的扯下那副布条后,只见另外一副长长的布条,从尸堆最上方如瀑布一般落下。 鲜红色的字体,那幸灾乐祸、那轻佻无耻的语气,让马背上的热辣公济只觉得眼前一黑,身子摇晃着差些从马背上摔下去,多亏旁边的其他将领眼疾手快的扶住了他。 也正是因为这些夏人的尸首,让热辣公济的行军速度一下子变的极为缓慢,加上即便是这些尸堆里,还被墨小宝他们设置了各种简单的机关,所以当夏人兵士在一声令下后,开始毫无防备的搬离这些尸体时,总是会被突然从尸堆里冒出来的箭矢、断刃刺中,而后整条路上就会响起让热辣公济惊醒的惨叫声,而后看着站在尸堆里的夏人兵士,愤怒的抬起自己的手,原本的五根指头,刹那间竟然少了一根,而断指处的鲜血也瞬间染红了他的整个手掌。 “叶青,老夫跟你没完!”热辣公济仰天怒吼着,于是再一次昏厥在了马背上。 从大震关开始,热辣公济的行军速度完全可以称得上是龟速在行进,而在到达安戎关的一路上,包括在安戎关内,醒过来的热辣公济跟众将领,已然有种像是走了一遭阴曹地府的感觉。 当终于可以从尸山累累的安戎关出发后,太阳已经开始西斜,加上这一路上搬动尸体、安置尸体,还要小心防范奸诈的宋人,设置的那些下三滥、卑鄙无耻的埋伏陷阱,所以在到达空无一人的付汗坪时,整个大军的士气低落的像是家里亲人死光了似的,一个垂头丧气、咬牙切齿,但是又毫无办法! 还未与敌军碰面,但军心士气却是如同刚刚打了一场败仗一样,特别是那两万五千人的尸体,对这支大军造成了让热辣公济完全无法预料到的毁灭性打击。 从一开始还能够同仇敌忾的愤恨宋人,气势汹汹的嚷嚷着要给死去的同伴报仇,但随着搬弄的尸体越来越多,宋人设计的下三滥埋伏陷阱,一个个被触动,则是让热辣公济的大军,一直都处于一种极为愤怒,但又无法发泄的憋屈状态下,最终这股愤恨的情绪,随着时间的推移,又无法瞬间面对敌人的无力情形下,使得大军的士气则是越发的低落。 所以被惊吓、愤怒了一天的热辣公济,不得不在付汗坪停下脚步休整大军,同时为了避免明日还会有这种让人极其窝囊、憋屈的事情再次发生,他也不得不向前方派出大量的斥候来查探前方的道路,是否还有宋人的那些下三滥的埋伏陷阱。 乞石烈诸神奴,虽然敏感精准的猜中了叶青的计划,但他也从中看的出来,这是一场宋人跟夏人之间的冲突,而自己,应该是处于坐收渔利的那一方才是。 所以他虽然也是一清早启程前往马鹿,但这条通往马鹿关的山路却是极为狭窄、难走,石阶又很多,加上他并不想在第一时间就赶到马鹿关驰援夏人,以及想要坐收渔利的想法儿,所以乞石烈诸神奴在花费了一个白天的时间,赶了一小半路后,便选择了在一处山凹间扎营,打算明日一早再接着赶往马鹿关。 白起堡的战斗从酉时正进行到了戌时初,半个时辰的交战,两方自然是互有伤亡,但好在墨小宝这边并没有选择主动进攻,而是依靠着残破的白起堡主动防御,时不时的才会抽冷子派出骑兵袭击夏人的两翼,所以进行了半个时辰的战斗后,在留下了不少尸体后,战事便很快就草草结束了。 叶青一声令下,都没有给墨小宝留下寻找自己人尸体的时间,便立刻让他率领着手下回撤,换钟蚕开始戒备,而当两拨人刚刚在不到一里地的范围内换防完后,远方就再次响起了震耳欲聋的马蹄声。 脸上布满了血污,但精气神儿还算不错的墨小宝,此时才睁大了眼睛,看着面色坚毅的叶青,叹道:“好险啊,要是晚一点儿,岂不是正好在换防时,被人打个措手不及?” “总会有停下来的那一刻的,让他们继续攻吧。”叶青继续专心的烧烤着篝火堆上的野兔,冷冷的说道。 自从两军交上手的那一刻起,他就开始在篝火上烤野兔,自始自终从没有望向发生战事方向一眼,只是用耳朵倾听着夜色下,两军在前方发出的喊杀声。 “贾涉呢?”墨小宝此时才发现,贾涉竟然不在叶青的身旁了,这个时候,贾涉这个亲兵卫,应该寸步不离叶青才是。 “打仗归打仗,但也得防备着夏人声东击西,贾涉探关去了。”篝火把叶青的脸颊照的通红,但从那表情上,看不出一丝一毫往日里随和的样子。 耳畔时不时传来种花家军兵士痛苦呻吟的声音,时不时的也能够听见,那一声声划破夜空的痛苦声,参杂着前方的铁蹄声涌向叶青的耳边。 交战没有不死人、不受伤的,一场不过半个时辰的战事下来,墨小宝麾下的两千人中,也是出现了不少的伤兵,不管是重伤还是轻伤,此刻也都只能是利用着短暂的时间来包扎伤口,而后只要还能够动弹,那么接下来的另外一波战事,他们必然还要继续冲上去。 至于这样的战事到底会不会停,何时又能停下来,直到马鹿关那边有了动静,现在白起堡上上下下的所有人,都是心里没底。 墨小宝听着贾涉趁着夜色探关后,心里无声的叹口气,种花家军人数还是太少了,若是种花家军能够达到一万人,那么应付起这几日的战事来,就能够从容的多了,不至于现在这般捉襟见肘似的,完全没有一丝灵活的余地。 “大人,有……有没有可能我们主动攻关?”墨小宝有些异想天开,或者是已经做好了战死疆场的心理准备问道。 “不可能,我们没有任何优势。不管是以少胜多、还是以寡敌众,任何计谋其实都需要建立在一定的实力基础上,如今我们的实力已经被人家摸的透透的了,再想要出奇制胜,我们手里并没有这样的实力。而且马鹿关也会加以防范的,现在我们是被动的……。”叶青停顿了一下,而后不自觉的望了一眼前方,此时的钟蚕,也已经跟第二波的夏人交上手了,喊杀声比起第一波来可谓是有增无减。 “所以贾涉与其说是探关,不如说是……。”墨小宝哭笑了一声,而后无奈的道:“以两百人来防备夏人有可能会出现的偷袭,大人……。”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手里现在能用的人就这么多了,一个萝卜一个坑,你跟钟蚕是主力,动不了,一旦从你们手里各自抽调几百人,都会让夏人有更大的机会破了我们这块高陵,那么大家今夜就得玩完。所以啊,没办法,为了防止马鹿关会以这拨人来吸引我们的注意力,而后再偷偷派出另外一波人来偷袭我们,手里头现在能用的上的,就剩下贾涉这二百人了。”叶青拿着野战刀,扎了扎那篝火堆上的野兔,露出一排洁白的牙齿笑着说道。 “可大人的安危……他们的目的终究是您,你如今身旁一个人都没有……。”墨小宝表情复杂的说道。 “我没事儿,现在又不用亲自上阵,躲在这里烤野兔挺好,身前有你跟钟蚕顶着,身侧有贾涉防范着,安全的很。”叶青麻利的割下一块儿兔肉:“尝尝熟了没,熟了的话我再吃。” “没放盐啊。”墨小宝嚼着有些发烫的兔肉,皱眉问道。 “哦,给忘了。那个谁……还有盐巴吗?”叶青扭头冲着那边正在包扎伤口的兵士喊道。 墨小宝一边嚼着兔肉,一边看着叶青的侧脸,此刻他岂能不知道,这个时候看似悠闲、轻松的叶大人,其实是完全心不在焉,看似在专心致志的烤兔肉,但若是专心的话,又怎么会放弃放盐巴呢? “大人,是不是有变?”墨小宝此时已经不知道自己咬的是兔肉还是嘴唇了,只是感觉嘴里有着丝丝的腥味儿。 抬起手腕看了看手表,又看了看不知何时,已经布满了闪亮星星的夜空,漆黑的夜空星光闪闪,带着一股说不出来的魅力与神秘:“现在已经接近戌时正了,马鹿关若是一直还没有动静,或者是夏人还能够继续向我们施压的话,就说明虞允文的大军,还没有出现在马鹿关下。” “那意味着什么?”墨小宝低头,火光瞬间燎了他的眉毛。 “意味着……我们得继续等待,直到等到虞允文到来,或者是……我们都战死。”叶青嘴角露出了他标志性的随和笑容,拍了拍墨小宝的肩膀:“好男儿有泪不轻弹,凡事在最坏的结果到来后,也就是开始迎来转机的那一刻。” “大人放心,末将一定会护大人……。” “做好你的事儿,我的安危自然由我,不会由夏人说了算的。”撒上盐巴的兔腿,被他塞进了墨小宝的嘴里,要不然的话,他真怕墨小宝哭出声来。 第八百六十一章 黎明前的黑暗 令人欣慰的是,马鹿关的夏人到如今也只是知道了叶青大破大震、安戎两关,对于为何两关一直没能够从后面包抄叶青,如今也是一头雾水,始终不知道真正的原因。 当然,他们也更不会知道,那原本的两万五千多人,已经在两天前,全部率先一步步入了阴曹地府。 而不那么令人欣慰的是,马鹿关的夏人断断续续的对叶青他们,共发起了多达十余次的骚扰,使得钟蚕跟墨小宝到了最后,实在是没有能力跟时间完整的换防,干脆直接就在浅浅的壕沟后面做短暂的休整,时刻准备着替代彼此。 夏人在经过了前两次稍微成规模的战事后,随着伤亡大面积的增加,也让一向老成持重的嵬名令公,不得不做出了一个决定,于是接下来后面的数次对宋军的骚扰,基本上就是稍沾即走、绝不恋战,一旦微微感觉到了宋军那边露出了决死一战的气势,就会立刻鸣金收兵。 叶青站在寒风夜色下,残破的白起堡石头垒成的关墙上,如今夏人完全是雷声大雨点小,但即便是如此,还依然是让墨小宝、钟蚕二人有些疲于奔命,而又不敢有丝毫的轻敌大意。 毕竟如今是夏人助攻、他们主守,漆黑的山林夜色下,实在是没办法去判别夏人的每一次进攻,到底是真正的进攻还是隔靴搔痒的佯攻。 但也正是这样的不断骚扰,已经让种花家军深深的感受到了一股无力,可又毫无应对之策。 “大人……这样下去我们撑不住的,恐怕连天明都撑不到的,夏人这帮杂种,现在几乎就是为了消耗、麻痹我们,我们无法这样每次都严阵以待,再这样持续下去,我们的军心士气恐怕就……。”墨小宝呼哧呼哧的喘着粗气,因为夏人一连数次的骚扰,墨小宝已经不耐烦的把盔甲脱了下来,每次都是直接穿着布衣去迎战。 而现在军中,还并非是墨小宝一个人如此,大部分的将士,都因为夏人这样无休止的佯攻,给搞得气急败坏,所以索性连盔甲都不再穿,一听到铁蹄声,翻身就可以上马直接参与作战。 “再看看吧,一盏茶后,若是夏人没有再次发起进攻,便开始点火取暖。”叶青看了一眼墨小宝后说道。 “大人……末将不是那个意思,末将的意思……。”墨小宝一惊,他以为叶青觉得自己刚才是在替全军抱怨。 “看样子夏人应该不会再进攻了,等到下次进攻的时候,就该是清晨了,他们也不愿意这般浪费兵力的。”叶青笑了下,而后跳下墙头,带着墨小宝一边往前走,一边时不时的拍着擦肩而过的其他将士的肩膀以示安慰。 两人所过之处,哪怕是漆黑的夜色下,还是能够看到健全的将士们立刻便站了起来,即便是有些小伤在身的,也会挣扎着站起来。 叶青也并没有说过什么慷慨激昂的话语,经过三五成群、十数八人凑在一起取暖的小团体时,也是只说上一句:辛苦了兄弟们,开始点火吧。 但当他跟墨小宝转身离开时,身后总是会传来那些让他感动的声音:“大人……我们……我们一定保护大人……。” 叶青也只是淡淡的挥挥手,或者是扭过头说上一句:“记住你说的话,别到了明天早上,看不见你狗日的了。谁也不准明天给我躺在地上装死!天寒地冻的,不好埋!” 与钟蚕、墨小宝在刚刚点燃的篝火堆前坐定,钟蚕就开始有些不放心的说道:“大人,我们这样明目张胆的点火……。” “你们二人各抽出五百人,前去支援贾涉,一整夜贾涉那里都没有任何动静,说不好夏人会趁我们放松的时候,突然间偷袭过来。”叶青双手照着火光说道,刚刚站在那残破的墙头,也不过是盏茶的时间,就已经觉得整个人都快要冻僵了,很难想象,种花家军的将士们,在冷热交替中的感受,又会是多么的难捱。 墨小宝跟钟蚕点点头,这一次两人没有谁在张口,觉得抽调五百人少了,毕竟,一连十数次的交战,他们彼此的损失也都不小,现在各自抽调五百人出来,对于他们来说宛如割肉,肩头上的压力可谓是如山一般重。 随着两人离去而后再回来,叶青便示意他们巡视下受伤的将士,而他自己,则是深一脚浅一脚的独自一人,开始向着贾涉的方向前行而去。 而与此同时,马鹿关内,还想要再次出兵的嵬名令公,却是被苏道摇头拒绝了,打定主意,不打算在黎明之前,或者是叶青身后有援军之前再次出动了。 他跟随着叶青曾经从兴庆府一直西进到过辽王城,即便是他并没有亲眼目睹过种花家军的战斗力,但当初那么长时间的接触了解,还是让他能够感受到,种花家军绝不是一支好惹的部队。 既然能够从大震关、安戎关一路杀过来,而且到了现在为止,安戎关、大震关一直都没有追兵在他们身后追到此处,这就足以说明叶青手里这支大军的强悍了。 何况,今夜也已经验证了他的推测跟感觉,第一波出关袭扰叶青的三千人,回来不到两千五百人,也就是说,短短的半个时辰内,五百人的性命,就被叶青给留下了。 而第二次他们直接把人数增加到了五千人,可回来多少?三千五百人不到!一千五百人硬是在不到半个时辰内,就被叶青的大军打垮了。 所以接下来他们派遣出的数量,基本上也都维持在三五千人的规模,同时也是为了试探下,经过两次短暂但又极为激烈的交锋后,自己这边已经伤亡了近两千人,那么叶青那边的伤亡如何呢? 而接下来的第三次、第四次、第五次……都是以试探为主,结果给他们的禀报是,宋人依然是极为顽强、好战,就跟命是借来的似的,看见他们就想拼命,而且每次能够碰到的阻击人数,都是不下两三千人的规模。 所以在这样的禀报跟作战条件差的情况下,嵬名令公本想着在今夜再来一次真正的交锋,可苏道却是摇头拒绝了。 “叶青已经是我们的囊中之物,如今他前面就是我们两万多人的马鹿关,后面还有我们不计其数的援军,而且那些曾败于叶青手里的野利佑、李孝,必然是会心里憋着一口气,所以我们又何必要跟此时的叶青较劲呢?早晚都是死,难道还在乎这一个长夜不成?将军老成持重,怎么会在这个节骨眼儿上,犯兵家忌讳呢。”苏道说的语重心长,一时之间竟然是让嵬名令公不知该如何反驳。 “苏大人,若是我们这一次如同前两次一样,跟宋人死战一次,我敢保证,宋人必然会输,即便是我们会死很多人,但他们只会比我们伤亡更重。我就不信,他们宋人难道都是铁打的不成,难道就杀不死,难道就不会累?而且我们已经袭扰了他们好几次,如今再次出兵,他们必然会以为我们这一次还会像上一次似的佯攻……。”嵬名令公花白着胡须说道。 “唉……但若是……将军有没有想过?若是叶青此时趁着夜色,在外面做好了伏击我们的准备呢?我们岂不是就惨了?为何不能等到明日,一旦叶青身后我们的援军一到,我们在轻松的干掉他们呢?”苏道理直气壮的说道。 “可……苏大人您这是猜测啊……。”嵬名令公一愣,有些焦急的说道。 “老将军刚刚那一番言论不也是猜测吗?毕竟,你也是在猜测,宋人这一次还会轻视我们不是?但万一不是呢?”苏道的话语接近于胡搅蛮缠,但又能够把嵬名令公问的是哑口无言。 在苏道看来,既然有最为轻松的取胜办法,那么就没有必要趁着对作战极为不利的夜色,再次冒险不是?只要耐心一些,等到明日一早,一旦援军出现在叶青的身后,到时候前后夹击之下,叶青还如何挣扎?到时候还不是束手就擒,比如今再无谓牺牲将士性命,岂不是要划算的多? 嵬名令公被苏道抢白的哑口无言,只能是在心里无奈的叹口气,马鹿关的兵力如此胜于宋人,但到最后,竟然是兵力占有的这一方,不敢轻易的出兵围攻兵力不占有,甚至还是强弩之末的宋人,而且还白白送给了宋人一晚上休整的时间。 走出房间的嵬名令公,站在关门口的城楼上,随着手下的手指望向远方,只见模糊的尽头点点星火一闪一闪的。 “那里是宋军扎营的白起堡,看来宋人也猜到了,我们不会再出关进攻了,就让那叶青再多活这一个晚上吧。”嵬名令公的语气中,带着浓浓的不甘跟遗憾,若是此刻率兵出关,必然是能够杀宋军一个措手不及。 叶青即便是从大营方向而来,但一进入刚刚接手了一千人的贾涉所在山坳间后,便遇到了不下五个的冰冷盘查,最后还是贾涉赶紧跑了过来,才让叶青免去了可能还会出现的盘查。 “大人,您……是否还有什么指示?”夜色下,看不太清楚贾涉的脸庞,但贾涉说话时,还是能够清楚的感受到,那牙齿打颤的声音哒哒的响起。 “点火取暖吧。”叶青继续往前走,而后淡淡的说道。 “大人……。”贾涉一愣,而后看了看叶青身后很远很远的地方,那让人羡慕的火光,而后勉强笑着道:“大人,不必了,末将多谢大人关心。但我们若是点火,恐怕就会让人家发现您在这里埋下了伏兵,到时候暴露了,误了大人您的战事就不好了。您放心吧,不过是一宿而已,兄弟们撑得住的。” 叶青嘴角微微上扬,心里自然还是很满意贾涉的话语,微微叹口气眺望着东方道:“看见那隐隐约约的马鹿关了吗?” “啊,怎么了大人?”贾涉不明所以的问道。 “这么远的距离,如何判断是火把还是篝火?只要辛苦下,多派出几个斥候夜里巡视,点个篝火取暖完全是可行的,何况……明日一早你们需要打头阵,而且只有这一千二百人,到时候一个个冻的手脚僵硬,如何上阵杀敌?”叶青笑着问道。 “你给的那些酒,我们还没舍得喝呢?到时候只要大家伙喝上几口,保证一个个生龙活虎。”贾涉笑着说道。 保险起见,他还是不太愿意点火取暖,毕竟,自从跟了叶青之后,这还是头一次,叶青委以他如此重要的一次差遣,他可不想把这次差遣给办砸了,而后连累了其他人。 一路行来,叶青等人最不缺的就是粮草补给,不管是固关还是大震关,还是那安戎关,都有着十足的物资等他随意的取用,所以从一进入关陇道后,几乎每个兵士的马背上,都会活多活少的挂着几个酒坛子,以及从夏人关营内搜到的一些崭新的棉服。 叶青也没有再勉强贾涉,毕竟若是真的点火取暖的话,发生意外的概率确实是比较大,当然,在他说出让贾涉点火时的话语时,也就已经做出了最坏打算的准备。 “明日一早我不会在你身边命令你,何时该出动,何时该观望,所以一切都要靠你自己的判断了,墨小宝跟钟蚕,包括我,都已经把希望寄托在你出击时刻上了,若是利用得当,你就是我们打败马鹿关夏人的绝对功臣,但若是利用不好你现在的伏击位置,倒是也没有多大的关系,顶多是跟他们多周旋一些时间。”叶青笑着说道。 “是,大人,末将一定尽全力而为,一定会沉住气,等候最佳的时机。”贾涉正色说道,而后又皱了皱眉头,看着叶青那轻松、随和的脸庞道:“但是大人,末将这心里一直有个问题,不问吧不踏实……。” “关于金人的?”叶青问道。 “不错,末将在这个山坳间埋伏,毕竟距离那个通往长宁驿的那条路很近,末将很怕到时候如果正好赶上金人到来的话,我们该怎么办?”贾涉一边说,眉头也跟着紧紧的皱了起来。 他的这支伏兵,既要偷袭明日一早可能出马鹿关的夏人,也要防备着,不知道什么时候会赶过来的金人,而叶青那边,同样如是,不光要跟从马鹿关出动的夏人交战,同样还要防备身后,不知道什么时候,可能就会出现的夏人援军。 说白了,如今被叶青分成两股的种花家军,在明日都有可能迎来腹背受敌的艰难时刻。 “何时派了斥候守在了那条路上的?”叶青沉思了下后问道。 既然贾涉提出来了这个问题,就说明,他必然是会派出斥候在那里守着了,一旦金人靠近,必然是会第一时间跑回来告知他了。 “大人英明,还真没有瞒得过大人。您让末将在此安静埋伏的时候,末将第一时间就派遣了两个斥候在那条路上守着,只要看见、听见动静,就立刻回来禀报。”贾涉说道。 “很好,到时候……直接让斥候禀报于我便是,至于金人……你不必理会,由我来替你挡下。”叶青顿了顿后,还是给了贾涉一颗定心丸。 又再叮嘱了贾涉几句,以及看了看那千多人的兵士后,叶青便再次独自一个人,顺着绵延起伏的山岭往白起堡的方向走去。 而此时,他要决定的是,墨小宝跟钟蚕,谁适合来阻击,有可能出现在他们身后的热辣公济所率的援军。 他不清楚热辣公济会不会亲自前来,但墨小宝既然给人家留下了那么挑衅的布条,而且还特意把夏人的尸体堆成山来羞辱夏人,那么一旦夏人出现在自己等人背后时,如何能够凭借少量的兵力来跟夏人周旋呢? 走回到白起堡,除了夜里的值守以及外放的斥候外,整个四面透风的白起堡则是一片安静,墨小宝跟钟蚕此时也已经是拄着彼此的腰刀,或者是枕着那弓弩,在篝火堆旁打起了有节奏的呼噜声。 即便是偶尔一阵寒风刮过,也不过是让篝火照耀下的兵士,微微感到不舒服的动了动,但即便是如此,他们则已经是累的,连换个姿势都懒得换,哪怕是脸庞上此刻正爬着只会在冬季夜色下出没的小昆虫,也都无法打扰到他们睡觉。 远处那些受伤的兵士,伤势较重的此时要么咬着牙,强忍着痛苦的呻吟声,深怕打扰到了其他人的休息,要么便是一瘸一拐的,尽着自己的余力,给每一堆火势不太晚的火堆添加着新柴。 “大人……。”篝火堆里不知道是什么东西被燃烧,发出了清脆的响声,墨小宝跟钟蚕几乎是同时,抓住自己的腰刀坐直了身子。 而后就看着叶青独自一人坐在旁边,眼神放空的望着那燃烧的篝火,火光映照在深邃的眸子里,回头看向他们时,依然是带着一丝的随和。 “我决定了,明日钟蚕主攻、墨小宝主守身后,如何?”叶青回头笑着道。 “给我五百人就足够……。”墨小宝紧紧抓着腰刀说道。 “一千人吧,马鹿关我有两千人就足以跟他们抗衡一阵子了。”钟蚕咧嘴笑着道。 第八百六十二章 陈年往事 第八百六十二章 陈年往事 其实在马鹿关的夏人,从第二次开始袭扰种花家军时,叶青基本上就已经断定,他跟种花家军恐怕不光是要熬过这一个晚上,甚至是还要熬过明日的一整个白天,才有可能等来虞允文的援军。 整整相差了基本上十二个时辰的时间,这其中有形势所迫的无奈,也有虞允文那边反应预判慢了的原因。 但这并不是谁的错,毕竟形势千变万化的战场本就是如此,靠的本就是临场发挥与默契,没有什么东西是能够在战前按部就班的布置好后,而后一切就都会按照计划有条不紊进行的。 这个时代部队的机动性基本上以骑兵为最,所以相差一整天的时间,也完全可以算的上是在准确预判的范围内了,不会像上一世那般,可以把预判精准到分秒时的,毕竟如今完全不具备那样的条件。 篝火照耀在叶青的脸颊上,有些发烫的感觉,让寒夜里的他却是觉得格外的舒服,双手也不再如刚才那般僵硬,脚下画出来的横竖杠,让他继续在寻思着明日该如何孤军应对。 仰头望向镶满宝石般的夜空,有些惆怅的感慨一声,若是能够重来一次的话,其实形势跟现在也不会有多大的差别。 从破了固关开始,他就不得不开始快速向前推进,必须要连破大震关、安戎关才行,要不然的话,很有可能就会在无法等来虞允文的援军,以及还无法到达马鹿关前,就先会被身后的驰援而来的夏人所追上,而后会死死的从后面咬住他们,让他们彻底陷入腹背受敌的困境。 所以不管如何计划,这都是一个死局,都是一个无法破解,只有浴血奋战,才有可能杀出一条血路的绝境之战。 墨小宝与钟蚕继续闭目养神,叶青继续静静地望着篝火,感受着篝火炙烤着微微发烫的脸颊,篝火火苗的跳跃,仿佛已经能够让他看到白天来临后,种花家军全部战死的最坏结果。 东方的天际渐渐高悬起那颗明亮的太白金星,代表着寒冬的长夜也随之接近尾声,有人认为启明星隐喻着死亡的来临,也有人认为,太白星象征着复活的开始。 同样,也有人总是在黎明到来前紧紧关闭着门窗,以此来挡住太白闪耀的光亮,据说它的光芒会给人们带来疾病。 连同黎明一起到来的,还有在马鹿关的东方,数十里地外的陇城上空,不知从何时起,却是升起了数道火光,照亮着半边天际,而在依然还残留着夜色的天空中,烽火台此时也是冒着浓浓的黑烟,只是一时之间无法让人察觉。 虞允文、李横、武判、老刘头、赵乞儿、泼李三共计六人,同时向着不大的陇城在黎明前发起了攻城战,如同关山最西端那平凉镇一般大小的陇城,此时在夜色下如同狂风骇浪中的一叶孤舟一般,被宋人大军攻击的浪潮,一波又一波的撞击、摧毁着。 陇城、平凉镇的职责雷同,都是供商贾在翻阅关山道时的最后一个补给站,而后便就是开始艰辛的跋涉通过六道关卡,或者是秦家源道的五道关卡,才能够进入夏国境内,或者是进入京兆府路境内。 虞允文、李横、武判主攻,老刘头、赵乞儿、泼李三策应,而后在彻底攻破陇城后,第一时间率精兵强将,直指马鹿关。 与此同时的马鹿关,同样忐忑不安的度过了一夜,如今整个关营内已经是灯火通明,因为宋人横亘在关陇道上的原因,让他们无法得知宋人身后的援军何时能够到达前,他们也不得不开始点将,打算在黎明后,率先向宋人发起一波真正的马鹿关攻击。 人数太多,显然不利于在关道上作战,而且两侧又是山岭,加上叶青占据了那残破荒废已久的白起堡,算是遏制住了他们大规模的骑兵冲锋,所以马鹿关想要一次把两万多人的兵力,全部投入黎明一战之中,完全是不可能的。 八千人的骑兵在苏道跟嵬名令公的注视下,已经是全副盔甲、杀气凛冽的等待着关门大开,而后开始向宋人发起真正的进攻。 关门城楼上的苏道,望着远处已经不再有火光的方向,恨不得目光能够再望长远一些,或者是在那朦胧的晨雾中,突然看到夏人的旌旗出现在视野内。 但即便是他极尽目力,能够看到的,也只是清晨的雾蒙蒙的一片山河大地,就是连宋人昨夜里驻扎的地方,此时也是模糊在了晨雾之中,无法准确的辨别出方向来。 关门在吱呀声中缓缓打开,闪烁着冷冽杀气的盔甲下面,则是一个个面色坚毅的夏人兵士,手里的弓箭、腰刀、长矛,预示着他们这一次绝不会像昨夜那般,只是试探性的跟宋人交手。 呜咽的号角声在浓浓的晨雾中响起,惊醒的不只是马鹿关的所有夏人将士,同样也让荒野晨雾下的宋军,一个个忽然之间抬起头,侧耳倾听着寒冷的空气中,隐约传来的号角声。 “老子都等的不耐烦了……。” “比死更可怕的就是等死的时候,不过送死的时候也算,夏人来送死了,兄弟们都精神着点儿……。” “老子手里的长矛已经急不可耐了!” 叶青从那篝火堆的灰烬里扒拉来扒拉去,最后找到了昨夜里埋在篝火下方的两个黑不溜秋的野兔腿,扔给了墨小宝跟钟蚕一人一个,道:“多吃点儿,免得少了力气。” “大人,您这里怎么办?”墨小宝也不客气的接过,胡乱的在身上擦了擦那灰烬,而后就趁着那热乎气儿,一口咬掉大半。 叶青抬头看了看晨雾下那有些无精打采的种花家军的旌旗:“旌旗不倒,种花家军不死!有两个人跟我守旗就够了。” “大人要小心,我们若是顶不住了,大人就独自往山里跑吧,这里山势不高也不险,但好在还挺绵延起伏的,只要大人瞅准机会……。”墨小宝一边吃一边说道。 但说道后面时,话便被一旁的钟蚕打断了:“墨小宝你现如今怎么这么婆妈?替我看好背后,别让偷袭就成了。至于夏人……能否踏过我的尸体还是一回事儿呢。” 说话的同时,已经隐隐能够听到远处传来的铁蹄声,就连他们屁股下的土地,仿佛也是跟着震动了起来。 清晨的浓雾还未来得及散开,原本还稍微有些宁静的气氛,就随之变的凝重、肃杀了起来,仿佛是一大清早就紧紧的揪住了人们的心脏一样,让人有些喘不过气来的难受窒息感。 战马不安的连连用前蹄刨着脚下寒冷的土地,或者是前蹄腾空对着清晨的浓雾嘶鸣着,而整个种花家军的将士,则是随着那铁蹄声越来越近,也是一个一个的陷入到了沉默之中,要么是默默的整备着自己的盔甲、擦拭着手里的腰刀、长矛,检查着手里的弓弩,安抚着战马,加固着马鞍。 “兄弟们,启程了……。”钟蚕翻身跃上马背,一口饮尽酒坛里的酒,而后酒坛被摔碎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响声,自己则是对着晨雾嘶吼道。 “杀!杀!杀!”整个白起堡随即传来漫山遍野的喊杀声,而后便是轰隆隆的蹄声,如同水银泻地一般席卷着向那简单的防御工事前冲去。 “大人保重!”墨小宝抹了抹嘴,而后对着叶青行礼道:“若是末将不幸……大人,下辈子小宝还愿意继续跟着大人!” “活着回来见我!”叶青在墨小宝那冰冷的盔甲上轻轻印下一个脚印,而后看着墨小宝率领着默默无声的五百种花家军,一个个从自己的眼前经过。 清晨的集结如同是一次诀别,叶青很想记住每一张肃穆的脸颊,但到最后,他的脑海里只有墨小宝的红着的眼睛,以及钟蚕离去时,那誓死的坚毅眼神,以及那一道道挺直的盔甲背影。 随着众人的离去,叶青的身旁就只剩下了两个老背嵬军兵士,以及那种花家军的旌旗,此时正迎着寒风在头顶发出猎猎响声。 所有的种花家军兵士,都被叶青放在了各个关键点,所以如今的他,即便是从昨夜一开始到如今,从没有上阵厮杀过一次,但所有的种花家军将士,却是心里十分清楚,他们的叶大人如今已经做到了所能够做到的极致了。 堂堂一个朝廷枢密院枢密使、淮南东路的安抚使、皇城司的统领、北地五路节度使,如今在战时,身旁只有两个人守护与他一同,为种花家军守护着那种花家军的旌旗。 叶青根本没有心思去听那喊杀声,但即便是如此,那传入耳膜的喊杀声也是第一时间就刺进了他的心口,昨夜里抢出来的拦阻陷阱,对于今日的夏人大军来说,完全是如履平地,根本没有造成理想的结果。 弓弩比弓箭的射程要远上不少,这是种花家军在今日一战中唯一的优势,两方人马的对冲,箭雨从空中透过晨雾向夏人落下,随着最前方的夏人冲锋骑兵,开始出现被箭雨设计后人仰马翻的情形时,此刻两方已经都能够透过晨雾,依稀看清楚彼此的脸庞。 钟蚕果断的挥舞手中的旗帜,早已经准备好冲锋的骑兵,如同离弦之箭一般,踏着清晨的浓雾,抢先向夏人冲了过去,箭雨依旧在身后如雨一般落在冲击的夏人头顶,而此时夏人的弓箭,也终于是展开了他们射程范围内的第一波有效射击。 宁静的清晨、惨烈的厮杀,使得这一带的常住“居民”飞禽走兽,老早就已经成群结队的向着山峦的深处躲去,此刻视线无法透过晨雾,只能是一个缩头缩脑的竖起耳朵,倾听着人类自相残杀的喊杀声。 夏人的箭雨再一次落空,随着钟蚕第一时间让第一波种花家兵士开始冲锋,所以在夏人的弓箭能够射中时,种花家军的兵士向前冲出了足足几十丈的距离,预留出来的大片空地,并没有被身后的弩箭骑兵补上,所以那些箭矢一个个又无力的掉落到了地面。 与此同时,在时间差的关系下,弩箭骑兵这才在又进行了一次射击后,开始填补刚才的空档,而最前方冲锋的骑兵,此时已经与夏人交上了手,冰冷的长矛顺利的刺中目标,卡在盔甲里动弹不得的时候,根本来不及反应的情况下,顺手便是放弃长矛,随即抽出腰刀,砍向眼前的夏人。 不过是两千多人的大军,此时也不过是再次分成了三波来冲锋,而夏人那边多达八千人规模的大军,此时也不过是刚刚从关门内冲出去五里地,不过是刚刚过了那可以通往长宁驿方向的道路。 乞石烈诸神奴的斥候盔甲上,像是从水里捞出来似的,上面覆盖着一层薄薄的水雾:“将军,夏人跟宋人交上手了……。” “夏人还真是迫不及待啊,看来是真不想叶青再多活一天了。”乞石烈诸神奴看着自己与马鹿关之间不远的距离,轻松的叹口气,转身对那金人将领道:“出发吧,不过不必着急赶路,午时赶到收拾残局就足够了。” 一万人的金兵,终于开始从长宁驿通往马鹿关的山道上开始继续前行,不过他们的速度甚至比一些商贾还要慢,毕竟于他们来说,等夏人跟叶青打得差不多了,他们再过去收拾残局,更符合自己的利益。 大军不过是刚刚启程走了两三里地,斥候便再次飞快的跑了回来,神色显得有些凝重的道:“禀告将军,发现了宋人的斥候……。” “宋人的斥候?”金人将领一愣,而后急忙转头看向神色悠闲的乞石烈诸神奴。 “我早就说过了,叶青一早就洞悉了我们的计划,他早就知道,我们会跟夏人联手的,所以他才会将计就计,一路上如此嚣张跋扈的屠戮夏人,就是为了吸引夏人的注意力。不过看来,他连我们也都算计在内了。”乞石烈诸神奴笑着摇头叹道。 “可有抓住他们的斥候……?”金人将领再次问着自己的斥候,因为对于乞石烈诸神奴的话语,他完全是一知半解,他的思维根本跟不上乞石烈诸神奴的思维。 “回将军,没有抓住。他们的斥候老远看见我们后就跑了,根本没有做任何停留。”金人斥候如实回答道。 “将军……要不要加派斥候,以防宋人在我们沿路设伏……。”金人将领看着默不作声沉思中的乞石烈诸神奴问道。 “我现在开始有些担心,夏人能不能成功的杀了叶青了,若是叶青不死,就算是宋人的种花家军全都战死了,这一战夏人都谈不上是赢了。马鹿关可有动静?”乞石烈诸神奴眉头皱的越来越深。 “回将军,关营内没有动静,但看起来不像是全部出动了,更应该是只出动了一部分兵力在攻宋。”斥候急忙说道。 乞石烈诸神奴则是仰头倾听着,此时他们距离马鹿关的距离还算不上很近,所以还无法听到被山峦阻隔的厮杀声,哪怕是隐隐的传向他们这里。 在金人将领的注视下,乞石烈诸神奴突然是回头望了望他们的来路,而后在马背上竟然喃喃自语道:“此时或许我们应该赶紧撤离才对,叶青真的会死战夏人吗?不要命的以自己来吸引夏人,从而给虞允文争取一个兵力空虚的马鹿关吗?” “将军……叶青乃是我大金之患,留不得啊。若是此人一旦还活着,对我大金、对圣上始终是一个威胁,如今有这么好的机会,我们应该趁此机会杀了他以解后患才是。若是……。”金人将领看着乞石烈诸神奴渐渐变的阴沉的脸旁,吞吐着说道。 “若是什么?若是本将军怕了,你愿意带人去助夏人一臂之力是吗?”乞石烈诸神奴冷冷的问道。 “将军,末将死不足惜,只要能够为我大金、为圣上除掉叶青这个大患,末将就算是死也愿意!”金人将领很不理解,这个时候,明显是除掉叶青最好的机会,为何圣上这个心腹大将却是表现的极为犹豫呢? 难道说是辽国一行,让他打心里害怕叶青了,还是有其他的原因! “我是担心我们会中了叶青的圈套,叶青怎么会舍得以自己的性命来换取虞允文夺取关山呢?关山对于宋人固然重要,但他们更应该清楚,叶青于他虞允文、北地四路更为重要才是。若是叶青死了,不管是京兆府路,还是北地四路,失去了叶青这个主心骨后,他们还能成什么气候?所以不管如何看,叶青都应该比关山重要才对,他们怎么会本末倒置,以叶青的性命来换取一个小小的关山呢?叶青会有这么愚蠢吗?虞允文会有这么蠢吗?”乞石烈诸神奴自昨日起,一直萦绕在心头的疑惑,到现在依然是没有答案,反而是随着叶青的处境越来越危险,也是越来越迷惑不解。 “将军,难道您忘了令尊、令兄是如何战死的了吗?”金人将领看着犹豫不决的乞石烈诸神奴,着急之下口不择言,戳中了乞石烈诸神奴的痛处。 “放肆!”乞石烈诸神奴语气越发冰冷,目光如同刀子一样刺向了金人将领! 但也因为金人将领的一番话,让乞石烈诸神奴更加想知道,当年的真相到底是什么! 乞石烈诸神奴的父亲:乞石烈志宁,在完颜璟的嘴里,是死在了当年出使金国的叶青手里。 而其兄长:乞石烈执中,则是在叶青北伐一战中,死在了叶青的手里。 这一切原本都是他乞石烈诸神奴,对叶青恨之入骨的所有原因。 但自从与叶青一同出使辽国后,他便开始怀疑自己父亲乞石烈志宁的死因,到底是怎么死的,到底是不是跟叶青有关! 第八百六十三章 叶青来了 乞石烈诸神奴一直清楚的记得,当他们从花剌子模开始踏上回辽王城的归程时,铁木真以及他与叶青三人之间的谈话。 原本只是叶青跟铁木真之间的约定,但两人并没有避讳自己,反而是大大方方的当着自己的面,说出了在草原上,叶青也能够帮助铁木真,找到大量的黑石来供鞑靼人取暖过冬。 当时的乞石烈诸神奴则是很惊讶,他原本一直以为,这些黑石乃是他们金国所独有,不曾想,叶青竟然许诺帮铁木真也能够从草原上找到那黑石。 当然,这些也不过是让乞石烈诸神奴感到惊讶而已,更令他震惊,甚至是开始怀疑他父亲的死的原因是,当叶青跟铁木真约定好后,叶青有意无意的看了他一眼,而后对铁木真说着,若是用这黑石取暖,但一定要切记帐内要通风才行,不然的话,那黑石可就是无声无息的杀人利器,保证你无法从死者身上找到任何的伤口。 当然,若是你存心想让谁死的话,用黑石供其取暖,而后把门窗紧闭封严,一晚上的时间之后,这个人必然会悄无声息的死去,身上不会有任何伤口。 此番话让乞石烈诸神奴,不由得想起了他父亲的死,完颜璟的说辞是叶青杀了他的父亲,但他父亲的遗体从武州运回来的时候,最起码外表上就没有半点儿伤口。 而且根据叶青向铁木真描述的,被黑石毒气所毒死之人的特征,与自己的父亲相比较后,乞石烈诸神奴则是更为怀疑,自己的父亲很可能就是死于这黑石燃烧后产生的毒气。 他也曾向叶青旁敲侧击过,虽然也怀疑过叶青是不是有意在离间他们君臣的关系,但最起码后来叶青说辞,比起圣上完颜璟的说辞来,更让他觉得信服。 当年自己的父亲跟张玄素,则是一同跟着叶青,以及还是郡王的完颜璟一同前往武州,而后在发现黑石后,因为叶青跟金人的仇视关系,所以自己的父亲跟张玄素便对叶青动了杀心。 当年的情形,与眼下夏人追杀叶青的情形几乎一摸一样儿,而且还是在金与鞑靼人接壤的疆域,还非是跟宋人接壤的疆域间,自己的父亲跟张玄素联手,竟然也是没能杀了早有防备的叶青,甚至还都相继搭上了自己的老命。 那一战同样是冬季,那一战最初以为已经把叶青逼上了绝路,但谁能想到,即便是在漫天飞雪、寒风呼啸的草原上,叶青竟然活下来了,而且还跟铁木真、鞑靼人建立起了交情。 对于乞石烈诸神奴来说,叶青的说辞跟圣上完颜璟的说辞,有一点儿一致的就是,张玄素是在追击叶青的过程中,被叶青事先埋伏好的天雷所杀,而后才是自己的父亲死在了武州。 之前他从来没有怀疑过完颜璟的说辞,一直也都认为是叶青杀了自己的父亲,但若是张玄素死在了父亲之前,这一点儿是毫无疑问的,毕竟圣上跟叶青都不约而同的证实了这一点儿。 可让乞石烈诸神奴疑惑的是,若张玄素是在追杀到残破的长城脚下时,在与叶青的交战中而身死,那么自己的父亲,又是怎么被叶青所杀的呢? 武州距离残破的长城脚下还有几十里路,那时候正是风雪交加之时,大雪已然让人找不到被埋没的官道,而这种情况下,叶青又是如何做到了,在杀了他们金国的三千精锐后,不想着赶紧跑路,竟然还要再回到武州,而后杀了自己的父亲后,再折返跑回草原呢? 父亲跟他之间有什么样儿的血海深仇,值得叶青冒着风雪跑几十里地再回到武州,而且还要能够避过武州所有人视线,不着痕迹的杀了父亲,再拍拍屁股走人的呢? 叶青如此做,难免让人觉得多此一举,而且……当时在燕京时,他虽然年纪尚小,但并没有看出来自己的父亲跟叶青之间的关系,已经紧张到了想要彼此立刻去死的地步,甚至尤记得,每每父亲跟在出使燕京的叶青商谈一天回来后,还会对那时候的叶青大加赞赏之词。 后来在从辽王城回金国时,他还曾特意跟叶青打探过此事儿,但叶青并没有给过他一个明确的答复,只是说了一句:有时候啊,这人生是难得糊涂,凡事都看的太明白了,不见得都是好事儿。糊涂一些对你乞石烈诸神奴没有坏处。 现如今想来,乞石烈诸神奴越发觉得,叶青其实从一开始就知道,杀死自己父亲的凶手是另有其人,但他并不打算解释这件事儿,或者是他根本不在乎自己的身上,多一条金人的人命官司。 毕竟,他现在的双手,已经不知道沾染了多少金、夏人的鲜血,不知道埋葬了多少金、夏人鲜活的生命。 耳边隐隐能够听到了喊杀声,从沉思中惊醒过来的乞石烈诸神奴,再次命部队停下脚步,而后侧耳倾听着那远方,隐隐传来的喊杀声,突然虎躯一震,脸色苍白道:“难道是圣上?” “将军……。”金人将领看着听闻到远方那隐隐的厮杀声后,脸色突然变的煞白的乞石烈诸神奴,露出疑惑的表情小心问道。 阳光透过密林、穿过稀疏的树叶儿,从高空照耀着整个大地,微微带来的一丝温暖,也被那鲜血横流、厮杀声震天的漫天杀气,冲荡的一点儿不剩,只剩下了冰凉的盔甲偶尔反射着阳光一闪而过。 而在厮杀声笼罩着的种花家军的旌旗下,此时已经没有了一个人,只剩下孤零零的旌旗插在那白起堡残破的墙缝内,远处的厮杀声依旧,但旌旗依然稳稳的矗立在此。 墨小宝还没有等来夏人的援军,但身后的钟蚕,已经被马鹿关的夏人打退了三次,而每一次到了关键的时刻,种花家军都能够爆发出难以想象的战斗力,哪怕是只剩下了一只胳膊,哪怕是肠子已经从盔甲缝隙中流了出来,哪怕是已经无法站立起来,但只要还有一口气在,种花家军就没有放弃与夏人的厮杀。 苏道不知道自己这是第几次加派人手了,但眼前惨烈的场景已经是让他心惊肉跳,头皮发麻,双腿都不由自主在颤抖着。 若不是他很清楚,宋人真的只有五千来人的兵力,他则是完全不敢相信,宋人真的只有不到五千人,就跟他们足足激战了近半天的时间。 当然,更令他气愤的是,约莫在一个时辰前,当他再次放出两千人加入战团的时候,宋人竟然从旁边的密林中,又杀出了好几千人,而自己新放出来的两千人,竟然都没有办法顺利到达五里地前的前方战场,就被宋人打了个措手不及,漫山遍野的开始四散逃窜。 唯有的再次抢占先机被宋人偷袭了个措手不及后,苏道咬着牙不得不硬拼下去,毕竟如今惨烈的战事已经是不死不休的情况,此刻不管哪一方,都休想要退出这场战事。 所以当他再次咬牙扔出最后三千人,而在只有一半的兵力冲过宋人的阻隔,能够抵达白起堡时,宋人同样是把他那为数不多的兵力分成了两路,竟然分出一部分去追击那支援白起堡的骑兵。 此时的苏道,才真正看清楚,斜刺里杀出来的宋人,不过是千十来人而已,跟自己一开始预判的好几千人,竟然是差了好几番。 于是苏道再次狠心咬牙,想要再次集结兵力,争取一战吃下顽强抵抗的宋人时,手里头则是已经没有兵可用了,而在白起堡的宋人身后,援军依然还是不见踪迹。 推开身旁的亲兵,气急败坏的苏道显然不想在这个时候功亏一篑,所以他需要做的便是,希望能够从嵬名令公那里在要到几千兵马。 骑着战马飞奔而去,身后的亲兵紧追不舍,当苏道赶到马鹿关东面的关门城楼时,只见嵬名令公的脸色极为凝重,但这个时候,苏道哪里还有心思察言观色,一把拉过嵬名令公急道:“老将军,再给我三千人……。” “苏大人请看……。”嵬名令公凝重的指着远处的袅袅黑烟,沉重道:“陇城一早就被破了,但我们因为太过于专注西关门的战事,反而忽略了东面的陇城……。” “这……这怎么可能?”苏道看着那飘荡在天际远方的黑烟,心里依旧记挂不甘着西关门的战事,这个时候两方已是胶着状态,此时不论哪一方能够添一些人进去,就会如同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一样,起到决定性的作用。 于是急急看着嵬名令公说道:“不管如何,宋人就算是想要过来,也需要好几个时辰才行,但西关门的战事已经等不及了,立刻把你的人再次增调过去,拿下叶青后,我们再全力守关,让宋人不得进一步。” “晚了。”嵬名令公无奈的叹口气,心中很懊悔,若是昨夜里苏道听自己的,在佯攻宋人数次后,再强攻一次叶青,那么恐怕也就不会出现今日这样开始有些被动的局面了。 “什么意思?”苏道一把再次拉过嵬名令公,气急道:“嵬名阿桑的死是死,难道我们这下夏人兵士的死,就不是死了吗?难道你要眼睁睁的看着,他们最终不敌……。” “一万两千多人啊,苏大人,一万两千多人对宋军的五千人,而且还是寒冬夜里露宿了一晚上的疲惫之军,你都没有拿下,难道还要把马鹿关也搭上吗?此时即便是叶青不死,但他也是难逃一死,只要身后的援军一到,还怕他叶青不死吗?当下最紧要的……我儿死就死了,那也是为守我大夏而死,身为人父,我绝不能让我儿白死,也绝不能丢了马鹿关!”嵬名令公开始劝说着苏道,不妨壮士断腕,收缩回马鹿关主守,一旦等到援军或者是金人到来后,再出关跟残余宋军决死一战。 苏道看着这个时候反而让自己稳住、收缩部队的嵬名令公,顿时气的脸色发白,他不得不怀疑,嵬名令公是不是因为昨夜自己没有同意他再次出兵,所以此刻心怀恨意,故意刁难自己,故意看着自己在兵力有压倒性优势下,还是没能拿下叶青,从而好让丞相降罪于自己! 两人此时的心情如同昨夜彻底收兵后一摸一样,一个是心急如焚,恨不得把所有关内兵力都扔出去,而另外一个则是稳坐钓鱼台,宁愿当缩头乌龟,等待援军帮他们夹击宋人,也不愿意再往外派一兵一卒。 只不过昨夜里心急如焚,感叹着错失良机的是嵬名令公,今日却是换成了苏道心急如焚,因为他不想让热辣公济,再次像骂孙子似的对他破口大骂,所以他铁了心想要在援军到来前拿下叶青,要不然的话,一万两千人对上五千人,都没有凭借关卡以及兵力优势拿下叶青,自己……自己真不如撞死算了,还有何面目再见丞相热辣公济。 而就在两人僵持不下,谁也说服不了谁的时候,东关门外面开始出现一条如同黄龙似的烟尘,只见那烟尘滚滚,前方不远处则是十数骑骑兵,正在向这边飞奔而来。 “阿桑……。”嵬名令公即便是心里已经接受了自己的儿子随着陇城战死的结果,但当看到那惶惶如丧家之犬的十数骑骑兵时,还是不由自主的脱口而出他儿子的名字。 “老东西你……。”苏道气的颤抖着手指指着嵬名令公:“你这是泄私愤!是想看着我在丞相跟前丢丑!” “我……苏大人,眼下的形势你还没有明白吗?这远处的十几骑,怕就是陇城全部存活的兵力了,您不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嵬名令公此时也顾不得苏道的口不择言,在他看来,自己儿子的性命固然重要,但相比起来,他们脚下的马鹿关则是更为重要,所以他比苏道更加清楚,此时关西门外的叶青等残余已经不重要了,毕竟他们早晚都是死。 但这个时候的东关门,就显得尤为重要了,一旦被宋军攻破,那就等于是叶青绝处逢生了,也等于宣告马鹿失守了,这个责任他担不起,而且他也不想因为一个将死的叶青,而付出一个关口的代价! 苏道看着神色坚定,毫不退让的嵬名令公,他知道,自己此时在关营内的威望更加不如嵬名令公,若是想要调集三千人支援西关门,除非是嵬名令公点头,若不然的话,自己就是喊破嗓子,恐怕连一匹战马都调不动。 “你给我等着!战事结束后,老子再跟你这个老东西算账!”脸色气的铁青的苏道,再次指着嵬名令公说道,而后便头也不回的向楼下冲去。 在他看来,东关门还远远谈不上什么危险,西关门的危险此时才应该是重中之重才是,所以他必须想尽办法才行,即可派斥候去查探,看看金人如今到哪里了,能否在这个节骨眼儿上过来帮自己一把。 嵬名令公看着骂骂咧咧,不满离去的苏道,追了两步后,高喊道:“苏大人,陇城的残兵跑到了关下,可是意味着……宋人离我们不会太远了!” 走到楼下的苏道身形顿了下,而后头也不回的冷哼一声,便翻身上马快速离开,此刻,他更想让叶青死,而不是马鹿关是否被宋人破还是不破! 西关门前方的战事依旧,最起码现在还是无法看出来,到底是谁占了上风,而苏道期望的自己再次登上关门城楼后,就会映入自己眼帘的援军,也并没有自那遥远的西方出现。 两名斥候拿着他的令牌,冲出关门后便如闪电一般飞驰了起来,他们的差遣很简单,走前往长宁驿的那条通道,看看如今的金人到了哪里,而后向金人求援速速支援。 同样,与同苏道派出的两名斥候去找寻金人一样,叶青在昨夜里贾涉安排的两名斥候的带领下,此时也在翻山越岭,向着乞石烈诸神奴可能会经过的方向飞奔而去。 一个人想要阻止千军万马的金人,墨小宝跟钟蚕俱是心里替叶青捏了一把汗,毕竟,乞石烈诸神奴在从王城离开的时候,还曾经问过叶青他父亲当年死于武州的事情。 由此可见,在乞石烈诸神奴的心里,他父亲以及他兄长的死,在他心里一直都是一个结,而乞石烈诸神奴在离开王城时,还向叶青询问他父亲当年死时曾说过些什么,以及他兄长是怎么死的旧事,如今看来,乞石烈诸神奴当初的种种举止,已经完全表明了,他以后必然要找叶青报这份血海深仇。 可墨小宝跟钟蚕都无法分身,要么被夏人死死的纠缠着还在浴血厮杀,要么还是在把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儿上,眼睛眨也不眨的盯着前方,深怕一个疏忽,夏人的援军,就会气势汹汹的出现在眼前,而后风一般的向他们杀来。 铁蹄声踢踏在干燥的石板路上,发出哒哒的急促声音,乞石烈诸神奴已经从斥候口中,渐渐映入眼帘的模糊身影,则是两个被苏道派过来的亲信。 乞石烈诸神奴看着那两个越发在视线里清晰的夏人兵士,嘴角不由自主的露出了笑意,他能够断定,苏道此时急急派人来,无非是因为战场上没能占上宋人的便宜,所以这才紧忙向自己求援了。 “你说咱们向夏人提些什么要求好……。” “砰……砰……。” 乞石烈诸神奴话还没有说完,就听见两声巨响在头顶上空响起,而后那原本向他们疾驰而来的两名夏人兵士,就应声从马背上跌落了下去。 “叶青来了……。”乞石烈诸神奴急忙有些慌张的四周巡视着,而旁边的众多将士,此时还是一脸的茫然之态。 (ps:怂了我,写打仗我认怂,没那个本事儿,大家伙担待一些吧。) 第八百六十四章 虞允文到了 整个山林瞬间又恢复了宁静,只不过远处的厮杀声依旧,那两匹原本驮着夏人的战马,此时也是放慢了脚步,发出哒哒的声音,向着乞石烈诸神奴这个方向溜达过来。 两个从马背上摔落的夏人一动不动的躺在地上,斥候急忙跑过去翻开,只见一个眉心有一个大血洞,而另外一个,整张脸已经全部被打烂,血肉模糊、白骨可见。 “将军……。”斥候惊叫着起身,而乞石烈诸神奴却是第一时间向其作出了噤声的手势。 “将军……。”金人将领依然还没有意识到危险,看着乞石烈诸神奴作出噤声的手势,便低声问道:“将军,难道有宋人的埋伏不成?可……我们的斥候……。” “人数不会很多的,几十人的宋军想要藏起来,还是很容易的。”乞石烈诸神奴仔细的打量着四周,但眼睛能够看到的,除了山峦跟枯黄的杂草树木外,并没有发现其他异常。 “他们几十人就敢伏击我们?”金人将领不由自主的提高了嗓门儿,惊讶的说道。 对于今日乞石烈诸神奴种种不正常的举止,他已经赶到十分的意外了,而今看着如临大敌、神色凝重又带着一丝担忧,甚至都不敢再策马向前一步,坐在马背上动也不敢动弹的乞石烈诸神奴,金人将领完全不明白十分反常的乞石烈诸神奴,他今日到底想要干什么了。 “要不要末将派出斥候往前查探下?”金人将领忍不住的说道。 “除非你想要让他们白白送命的话,你可以试试!”乞石烈诸神奴依旧继续仔细搜索着四周的山峦,但依旧是毫无所获,根本没有看见叶青的人影。 而金人将领则是咬了咬牙,远处的厮杀声正酣,此时正是围击宋人的大好时机,总不能因为那两个不明不白的死去夏人,以及两声巨响,就让他们被吓得不敢上前一步吧?这若是传出去的话,岂不是成了笑话! “你们立刻往前方左右查探,看看是否有宋人在附近。”金人将领扭头对旁边好几个斥候下令道。 而乞石烈诸神奴则是余光瞟了一眼那金人将领,便装作没有听见似的,也不反对也不赞同的继续观察着四周。 此刻他虽不想轻举妄动,而后招来横祸,但他也很想试试,是不是叶青真的来了,来了多少人,还是说真的只有极少数人来阻击他们。 那几个斥候听到金人将领的命令后,立刻大声的应是,而后还不等他们抖起手里的缰绳,众人耳边再次响起了巨响,而后那几个距离金人将领,以及乞石烈诸神奴不远的斥候,便随着那一声声的巨响掉下了马背。 金人将领瞬间脸色苍白,难以置信的看着那刚刚被自己下令的好几个斥候,就那么倒在了地上,鲜血此时则是从那盔甲中,缓缓地渗了出来,沾染出地面上一大片醒目的血迹。 “叶大人既然来了,何不出来一见?”乞石烈诸神奴对着前方高声喊道。 刚才几声巨响,让他依旧没能够判断出,那声响到底来自哪个方向,山峦起伏的环境下,巨响的回音在山谷内缓缓消散殆尽。 随着乞石烈诸神奴的喊声,包括金人将领在内的众多金人将士,则都是双眼盯着前方的山林,很想知道,到底会不会有人出现。 “将军您看……。”金人将领的手指向远方那山岭的高坡上,只见此时一个已经没有几片树叶儿的小树突然像是活了似的,开始自己动了起来。 而接下来更为离谱的是,那地面上的枯草也跟着动了起来,随后只见一个跟鬼怪似的人形,在那颗小树倒下后,缓缓站立起来。 远远望去,依旧能够看到,那个人形怪物的背后还有一些枯草,也跟着立了起来。 “好久不见。”叶青有些沙哑的声音响起。 乞石烈诸神奴心开始不住的往下沉,脸上却是依旧带着谦卑的笑容:“末将乞石烈诸神奴,见过叶大人,有劳叶大人在此等候了。” “此路已不通了,若是你想回金国境内,可以放下你们手里的兵器,等那边的战事完结了再通过。”叶青一手拿着枪,一边扒拉着自己背上能够够的到的枯草,而后一屁股在旁边的石头上坐下来说道。 “大人,若是末将想要强行通过呢?”乞石烈诸神奴试着策马向前踏出两步,身后包括那个金人将领急忙惊呼着将军小心。 他们虽然到现在为止,还不知道那几个斥候跟夏人是怎么死的,但直觉却是觉得,那几个人的死,不光是跟那远处的叶青有关,很可能也跟他手里那奇怪的兵器有关。 “忘了完颜任、完颜斜是怎么死的了吗?当年那么远的距离我都能够一枪命中,何苦现在这个距离?”叶青笑着举起枪,因为就在乞石烈诸神奴策马向前踏出两步后,身后的几名亲兵也几乎是同时跟着乞石烈诸神奴向前而来。 而后便看见叶青端起了手里的枪,随着叶青拉动着手里的兵器发出巨响,乞石烈诸神奴两侧刚刚跟上来的亲兵,一个个瞬间就都从马背上一声不吭的掉了下去,黑褐色的鲜血便开始从他们的头部缓缓向地面渗出。 “大人,末将身后还有一万人,大人杀的完吗?”乞石烈诸神奴在每次巨响响起后,心都像是被狠狠的揪了一下似的,看着自己两侧刚刚上来的亲兵,就这么被叶青射杀,却是一点儿办法也没有。 弓箭根本无法够到叶青,而叶青手里的箭矢,却是能够轻易的够到他们,更让他无奈的是,叶青几乎是百发百中,从来不曾射偏过一次。 “我一人足够,他们死活我不管,但你的死活我说了算,看见夏人的尸体了吗?从现在开始,不管是谁越过,我都会指向你乞石烈诸神奴。想想你父亲跟兄长的血海深仇,你死了的话,他们的仇谁来报?送你一句话,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叶青嘴角带着一丝冷笑说道。 自己的身后只有两名种花家军的斥候,此刻还要提防着有可能在暗中,偷偷摸摸的向自己靠近的金人斥候,所以此刻看似轻松的他,也不得不在应付着乞石烈诸神奴的时候,耳听八方眼观六路,谨防一个不小心,会被敌人偷袭到跟前来。 “今日对于末将来说,不就是为家父与大哥报仇的最好机会?”乞石烈诸神奴依旧独自一人站在最前方,而身后还想要跟上来的其他将领跟亲兵,都被他挥手挡了回去。 “战场上死伤难免,我承认,乞石烈执中是我亲手杀的。”叶青不相信,乞石烈诸神奴到现在为止,还没有怀疑过他父亲,乞石烈志宁到底是死于何人之手。 现在自己大方承认,乞石烈执中却是死于自己之手,而他的父亲乞石烈志宁,他一个字不提,就是想要看看,乞石烈诸神奴,会不会主动问出来。 “那我父亲呢?难道叶大人此刻要否认不成?”乞石烈诸神奴果不其然的问道。 身后的金人将领,不过是提了一次关于乞石烈诸神奴父亲、兄长的死,就被乞石烈诸神奴那刀子似的目光,给狠狠的瞪了回去,而今面对他的杀父杀兄仇人,乞石烈诸神奴却是表现的极为平和。 “你心里已经有答案了,又何必问我?”叶青一边说话,一边缓缓举起手里的步枪,两名偷偷的从路旁沟壑内,刚刚爬过夏人死尸那条叶青画的无形的警戒线,而后便在两声巨响后,趴在那里一动不动了。 乞石烈诸神奴淡淡的扫了一眼那两名斥候,而后又回头看了一眼神色惊讶的金人将领,沉声道:“叶青若是有那么好对付,他不会活到现在的,蠢货,你给我老实点!” 金人将领看着乞石烈诸神奴那凌厉的目光,吞了口唾沫后,慌忙地点点头,此刻他再也不敢暗地里偷摸搞小动作了,叶青手里的那玩意儿也太准了吧,而且……那个看似极为放松的叶青,竟然一直保持着极高的警惕,本以为他在跟乞石烈诸神奴谈话,绝不会发现在自己这边的小动作的。 “若是叶大人知晓实情,还望叶大人告知末将真相如何?”乞石烈诸神奴在马背上向远方的叶青行礼道。 远方的厮杀声依旧在持续,叶青必须得扼制住自己想要回头,甚至是强迫自己不去担忧那边墨小宝、钟蚕的战事,但即便是如此,他的脑海里还是会不由自主的涌现出,那边惨烈战事的景象,甚至好几次,恍惚之间他也已经开始在害怕,墨小宝跟钟蚕会不会已经战死了。 “当年给你们的皇帝完颜璟当过半年的先生,后来他来临安时,我又给过他一些取暖铁炉的制法。前些时日在辽王城分别时,你又因我与铁木真的谈话,详细的问过我一些事情,既然如今你已经有答案了,我再说岂不是多此一举?何况,看看你身后……答案说出来的话,你我都活不了了。”叶青笑着说道。 他只能在这里拖延、威胁乞石烈诸神奴不再往前,但要他杀了乞石烈诸神奴,那根本是不可能的事情,而且若是杀了乞石烈诸神奴,自己也只会让他身后那些如狼似虎的手下,在短时间内给剁成肉酱。 而自己如果当着众人的面,说出当年杀乞石烈志宁的凶手,就是他们大金国的皇帝完颜璟的话,恐怕也只是离间了乞石烈诸神奴跟他身后兵士之间的关系,对于眼下的战局,完全没有一丁点的帮助。 乞石烈诸神奴静静地看着远方那笑意模糊的叶青,虽然叶青给的答案,他之前已经猜到了,但此刻从叶青的嘴里说出来,还是让他感到有些茫然跟困惑。 父亲已死多年,如今知道真相,加上凶手又是他忠贞不二的皇帝,此刻竟然让他有种,跟刚刚得知父亲去世时一般无二的悲痛感。 当然他也很清楚,叶青绝对没有那么好心,会发善心告诉自己这个真相,他如此必然是有着自己的目的,不外乎是让如今的自己不要继续参合夏、宋之争,而后便是离间他对圣上的衷心,就是他叶青天天挂在嘴边的上兵伐谋罢了。 “叶大人的目的到底是什么?”在身后一众将领的担忧阻扰声中,乞石烈诸神奴缓缓策马向前,而后直直踏过了那条叶青画的警戒线,依然不顾生气的继续往前走。 众人耳边并没有响起那让他们头皮发麻、心肝发颤的巨响声,也没有看见乞石烈诸神奴从马背上摔下来。 “你能猜到的,就是这大好关山。夏人想要我的命,我自然也想要夏人的疆域。”叶青看着乞石烈诸神奴那清晰的脸颊,淡淡的回应着。 两人之间的距离拉近,说话自然是不用再嚎了,此刻反而也让两人之间的气氛,变的缓和了一些,若不是远方依旧是厮杀声传来,两人看起来更像是朋友偶遇后的闲谈之景。 “拿下关山接下来呢?”乞石烈诸神奴继续问道。 “厉害了,现在竟然都懂得目光放长远,懂得知战略了。”叶青先是微微一愣,而后脸上再次绽放出笑容说道。 “这一次跟随叶大人,铁木真出使辽国、花剌子模之行,末将可谓是受益匪浅、收获不少。率兵打仗不过是将谋在前、兵勇在后,两者缺一不可。但不管是叶大人,还是铁木真,你们身上还有着一层末将一直不及的东西,那就是所谓的战略目光的长远。比如叶大人您,如今看似在逃命,实则在攻关山,而眼下看似在夺关山,但末将想……叶大人的目光,此时恐怕已经不在关山上,而是放在了别处吧?”乞石烈诸神奴,很快就释然了关于他杀死他父亲真凶一事儿,何况,之前他已经有了心理准备,现在也不过是从叶青的嘴里,证实下自己的猜测而已。 “说下去。”叶青脸上依旧挂着笑容,此刻枪已经被他放在了腿上,悠闲地看着乞石烈诸神奴说道。 乞石烈诸神奴深深的吸了一口气,面对叶青的让他说下去,他竟然生出一股像是叶青在考校他的错觉,无奈的笑了下后说道:“自大人夺我大金国五路疆域后,大人便是一飞冲天,平生凌云志也得以施展。助辽也好,还是如今夺关山也好,叶大人都给我大金、大夏带来了一股危险的气息,成为了我们的眼中钉、肉中刺,所以不管是夏,还是我大金国皇帝,都想把大人您除之而后快。若是今日遂了夏、金的愿,那么北地五路被我大金夺回便是指日可待,而我也相信,到了那时候,夏人必然会趁着我大金把注意力放在了夺取北地四路时,开始觊觎我大金国的河套三路。” 乞石烈诸神奴再次深深的吸一口气,而后继续说道:“毕竟,只要大人您在,夏人只能眼睁睁的看着河套三路……要么是被大人您蚕食,要么是依然在我大金治下。随着大人大败我大金,夺取了五路之地后,在旁人眼里,大金已然是不复当年之悍勇,夏人自然是也认为他们同样有机可趁。但大人恐怕是早就算计好了吧?所以大人一旦夺取关山后,就等于旁边少了夏人这个威胁,大人只要固守住关山,那么就可以心无旁骛的觊觎我大金的河套三路,而后便可以把整个黄河以南的疆域,纳入大人您的治下了。所以……大人可是如此打算?” “确实长进了,眼光已经不再单单是一个好勇斗狠的武将眼光了,是我叶青的一个大患,所以不能留着你了。”叶青似笑非笑的举起枪,而乞石烈诸神奴则是一脸从容淡然,但他身后不远处的金人将士,则是立刻惊呼出声将军小心。 乞石烈诸神奴淡然的向着自己的手下挥挥手,看了一眼那些一脸担忧的将士后,笑着对叶青道:“大人不会的,若是大人想要杀了末将,也不会等到现在了,就更不会有意无意的点醒末将,杀死家父的凶手并非是您了。所以大人绝对会留着末将,而末将又无可奈何、也无计可施。不过……末将恐怕还是要让大人失望了,即便圣上是杀末将家父的凶手,末将也依然会对圣上忠心耿耿。所以叶大人,可否告知末将,您接下来又打算如何利用末将?” “马鹿关开始乱了。”叶青突然望向东方,耳边此时原本的厮杀声,竟然是渐渐被东方马鹿关方向的厮杀掩盖了过去。 “虞允文到了。”乞石烈诸神奴仰天叹口气。 日头此时已经不知不觉的开始西斜,连带着乞石烈诸神奴心中的最后一丝希望,也跟着完全沉了下去,虞允文来的太快了,自己已经不再有任何机会能够示好叶青,而后夺取马鹿关了。 而叶青此时的心情却是激动的,同样,也因为马鹿关骚乱的激动,让他变的越发的担忧起墨小宝、钟蚕的安危来了。 虞允文既然到了,那么说不准,夏人的援军也已经从墨小宝的身后杀过来了,种花家军若是全军覆没,这一战于他叶青而言,可就完全谈不上是胜利了。 第八百六十五章 尾声 关山对于如今的宋廷很重要,对于夏人同样是很重要,而于金人,从乞石烈诸神奴打的小算盘上,也能够知道,关山于他们极为重要。 关山本就是一个极为重要的军事关口,同样也是西出的重要商道,之所以之前没有引起三国如此不要命的疯抢,完全是因为京兆府路的归属并不存在问题。 京兆府路隶属于金人时,夏人虽然占据着关山,但那个时候的金人兵力强盛,夏人虽然占据了重要的军事关隘,但在政治上却是向金人俯首称臣,两国还能够相安无事,也等同于是,夏人用政治上的利益,换来了军事上的保障。 牵一发而动全身,随着京兆府这个中原的疆域,在一夜之间被宋人夺取后,那么原本相安无事的金、夏两方之间,突然又多了一个咄咄逼人的新兴势力,试问:这个时候那金、夏两方还能够睡的安稳吗? 夏人愿意在政治上对金人作出妥协,即便是俯首称臣,也要保证关山关隘在自己的手里,就是为了有朝一日,能够东出关山,直指中原。 而金人因为宋人已经被赶到了秦岭以南,与他们划江而治,又向来以求和怯战闻名,加上夏人虽弱,但无奈占据着险要关隘,一时之间金人想要拿下也没有那么容易。 所以在夏人从政治上作出让步后,金人自然是同样做出了让步,只要京兆府路在手,而后时刻防备着金人出关即可,至于关山在不在自己手里,在没有第三方势力之前,也就显得没有那么被金人看重了。 原本是你好我也好,大家和和气气的宁静边疆,如同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鼾睡一个道理,随着叶青突然横插一杠子进来,占据了京兆府路后,一下子把夏人跟金人给惊出了一身冷汗。 京兆府路直直向北,便是金人的河套三路,西出兴州便是关山隘口,如同是一根锋利的刺一样,突然突兀的出现在了夏人跟金人的椅子上,所以这样的形势下,自然是让夏、金坐立难安,时时刻刻想着要把这根刺赶紧拔掉。 当初叶青在临安,应允了热辣公济,以河套三路来换夏人出兵助辽,但苏道一路上搞砸了所有的事情,加上南院大王箫斡里刺的挑拨,苏道到了最后,干脆直接就在辽王城驻扎下来不走了。 这既是一个要针对叶青的信号,同样也是一个让叶青违背盟约的台阶,所以叶青自然是会就坡下驴,即便是夏人今日不在关山围堵他,当他回到京兆府后,也会第一时间利用苏道的事情,来跟夏人争夺关山要隘。 而于完颜璟而言,在赵汝愚的使臣到达燕京,跟他交涉后,第一时间他就已经在心里形成了一个计划,在宋廷的默许下,自己与夏人合作,而后利用夏人的手除掉叶青,再趁夏人跟叶青厮杀到最后虚弱时,夺下关山要塞。 如此一来,最起码在这一片疆域上,哪怕是自己一时半会儿无法收回京兆府路,但只要自己扼守住了宋、夏的喉咙,自己想要东征还是西讨,到时候不就都是看心情了? 关山即与河套三路接壤,只要金人拿下关山,他照样可以凭借着河套三路强大的补给,来支撑关山要塞,同样,京兆府路也与关山接壤,拿下关山,叶青便可一手提着夏人的尾巴,撩拨金人的尾巴,要么便可按住金人的尾巴,撩拨夏人的尾巴,如此一来,相信早晚也能够拿下河套三路这个战马输出地。 于夏人而言,关山就如同是他夏国的后门一样,得自己守住不让外敌入侵才是,若是交给他人来守,那完全是等同于后院玩火。 而只要叶青一死,那么他也可以如同叶青一样游刃有余,逗逗宋廷的京兆府里,撩撩金人的河套三路,自然,最理想的结果是,凭借着关山要塞,争取拿下京兆府路跟河套三路那是最好不过。 所以这么一个在乱世之中,特别是在这个夏、金、宋共存的时期,关山要塞的地位随着京兆府路回到了宋人的手里,就变的对于三国越发的重要了起来,谁都想抱在怀里不撒手。 叶青毫不掩饰自己的目的,看着乞石烈诸神奴笑着说道:“关山于宋、金、夏都很重要,既然我夺回了京兆府路,就没有理由还给自己的旁边安放一个,随时可能会扑出来伤害我们的要塞,所以它必然要捏在自己手里才能睡的踏实不是?” “所以叶大人一早就知道末将打的是什么注意了?”乞石烈诸神奴苦笑一声,他犹记得出征前,完颜璟跟他说的话,叶青的奸诈已经炉火纯青到,会让你不知不觉的认为,他的每一个举动对你都是极为坦诚、毫不设防的。 “我对你的了解并不多,我只是更了解完颜璟而已。虽然我们相处的时间不长,但奈何,他那个时候还是个少年,正是他的思想跟格局成熟、建立的时期,所以我很了解他,也更清楚北地五路被我收复后,他面临的压力有多大。而且……怕是你们如今对草原,已经感觉到了一丝丝的心有余而力不足了吧?所以这个时候,完颜璟自然是想要快刀斩乱麻,赶紧把与宋廷的乱事了结一番,而后好专心致志的对待草原上的鞑靼人。”叶青似笑非笑的说道,神情却是明显的真正放松了下来。 身后的两个斥候,此时已经早已经失去了踪影,就在刚刚叶青与乞石烈诸神奴说话的时候,只有一个斥候跑了回来,而后在他耳边低语了一番后,叶青的神情,终于是真正的轻松了下来。 “叶大人赢了?”乞石烈诸神奴没有跟叶青一同讨论,关于他们大金皇帝的话题。 “没有,马鹿关的情形我还不太清楚,但墨小宝、钟蚕他们溃败了,已经开始率着残兵败将,向深山中逃命去了。”叶青笑着扭头望了一眼那绵延起伏的山峦说道。 乞石烈诸神奴望了望身后来时的路,而后看了一眼叶青道:“若是末将现在原路返回,可还来得及?” “来不及了应该,虞允文用兵向来比我稳中、狠辣,完颜亮不就是一个活生生的例子?秦家源道现在恐怕也在他所率大军的进攻之下了,你回去反而容易丧命。”叶青彻底放松了下来,甚至就连一直抱在手里的步枪,此时也是扔给了旁边那气喘吁吁的斥候拿着。 “可……末将若是就此投降,即便是叶大人您不杀我,回到金国我也是难逃一死,我的犹豫断送了良机,若是我早一步赶到马鹿关……。” “你不会的,早一步到马鹿关的话,夏人的兵力还很盛,你没有可能趁机拿下马鹿的。你用兵太过于求稳了,没有十分的把握,你是决计不会行动的,所以只要墨小宝他们,还没有跟夏人打到最后,你是不会攻过去的,你只会等,等到两方都精疲力尽,无力再战时你才会过去。你这样虽然会让你立于不败之地,但往往也会错过很多的战机,打花剌子模人时,你就犯过好几次这样的错误,虽然看似你缓慢的出兵,帮我跟铁木真解决了两翼不少隐患,但那些隐患,即便是没有你,也无法构成威胁,因为大局在我们的控制之下,在我们的看似冒险进攻之中。”叶青的语气,多少有些恨铁不成钢的说道。 乞石烈诸神奴并没有反驳,只是重重的叹口气后,而后承认了这一点儿,而后抬起头后,继续带着笑容道:“既然叶大人不想让末将死,那么说明末将还在叶大人的计划之中,所以不知道,以后末将在叶大人的眼里,又会是怎么样被叶大人利用?” “你的人有五千人,现在你身后……刚刚你说有近万人,这些人都听你的吗?你今日若是两手空空的回到金国,完颜璟会如何处置你?”叶青并没有第一时间回答,而是反问道。 “我大金河套三路的一个将领,所率的五千人,再者便是……如今还在我大金疆域集结的两万人,本来是打算夺取马鹿后,从而让他们立刻出击,与我们一同共守马鹿,而后再继续图谋其他关口的,现在看来,是用不上了。”乞石烈诸神奴的神色间,带着一丝的失落,身为一个将领,其实并不会害怕战败,更不怕战胜。 相反,一个武将最为害怕的,就是他乞石烈诸神奴现在这样的处境,没有出一兵一卒,刀也未出鞘、箭也不曾上弦,连敌人的面都还没有碰上,而后就被人从战事中赶了出来。 这才是让一个武将感到最为耻辱的事情,就如同自己根本没有资格,去参与到这一场战事中似的。 “所以你回到金国后,完颜璟也不会放过你?”叶青问道。 乞石烈诸神奴点点头,道:“今日末将输得窝囊至极,不管圣上如何处置,末将都无话可说。” “你可不能死啊,你死了,完颜璟还靠谁来抵御铁木真?你用兵一向沉稳,正是适合防御鞑靼人的骑兵,花剌子模几战下来,你应该也能够看出来,你若是对上的只要不是铁木真亲率的骑兵,哪怕是木华黎、博尔术他们,都不见得能够有十足的把握赢下你。人我帮你杀,至于回去之后如何说,就看你自己的了,如何?”叶青伸手,而后接过斥候递过来的步枪拿在手里笑问道。 “那就多谢叶大人了,今日之恩,末将永生不忘。”乞石烈诸神奴在马背上行礼说道。 “那就是没打算报答了?”叶青笑问道,而乞石烈诸神奴已经开始策马掉头,打算往队伍的最前方行去。 “战场上死伤难免,朝堂之上的惊险更胜于战场,家父、大哥的死……虽非大人因私而为,但末将也会永记于心。今日之后,末将再与大人相逢,绝不会今日这般敬重大人,更不会……止步不前!”乞石烈诸神奴坐在马背上,笑容在夕阳下,显得极为的灿烂。 叶青同样是笑的极为灿烂,而后冲着乞石烈诸神奴点点头,便端起了手中的枪,随着乞石烈诸神奴毫不设防的策马,向着队伍的最前方走去,金人将领以及其他人,立刻便上前围向了乞石烈诸神奴。 而就在此时,一声巨响再次在众人的耳边响起,而后那名动作最快的金人将领,便呆呆的看着不远处笑容模糊的叶青,缓缓地从马背上栽倒了下去。 “所有人立刻下马!违令者斩!”乞石烈诸神奴只是淡淡的看了一眼那个这几日,一直如同苍蝇似的,在自己耳边嗡嗡不停的金人将领一眼,而后便冲着身后乌央乌央的大军吼着。 随着他的话音落下,大军之中瞬间是响起了同样的话语,在各个军中将士的命令下,不过是眨眼间的功夫,金人的一万骑兵,一个个从马背上跳了下来,默默的站在战马旁边。 夕阳西下,逐渐被拉长的影子慢慢变的模糊了起来,整个天空像是被涂抹上了一层说不上来的凝重,金人的一万铁骑便静静的站在马前,叶青依旧坐在那块石头上,谁也没有再去打扰谁。 乞石烈诸神奴心里很清楚,他依然还是没能逃脱成为叶青的棋子,他不想死,更不想自己的家族绝后,也不想自己死了后,圣上跟前少了一个能够为圣上上阵杀敌的武将,少了一个忠贞的臣子。 而且他也敢肯定,即便是自己这般回到大金,圣上也不会责怪自己的,但谁也不敢打保证,其他人不会给圣上施加压力,来要求圣上惩治自己的无能。 到时候圣上一旦陷入两难之境中,于大金的朝堂稳固、江山社稷完全没有任何益处,所以在自己不想死,而这边的事情,又不能够给予旁人话柄的情况下,唯一的办法就是让叶青,在自己跟众将士的眼皮子底下,杀了那个将领灭口,从而保全自己的性命,为圣上解去两难之忧,让叶青再多背一条金人的人命。 叶青没有等来墨小宝、钟蚕,这让他的心情显得格外沉重,他也不知道此刻的墨小宝、钟蚕、贾涉等人,到底是战死了,还是率着残余逃进了这山峦起伏的深山之中。 他也没有办法去找寻,何况,现如今,自己的身旁,除了一杆步枪外,便别无所有,那个刚才还在的斥候,已经被自己派出去,去寻找种花家军的下落去了。 乞石烈诸神奴不再与自己说话,就像是根本不认识,也像是自己根本不存在一样,只是随着夕阳变成了西方天际边的晚霞时,最终还是忍不住,派了一个站都站不稳,一迈腿就打哆嗦的金人斥候,高高的举着一手拿着水袋、一手拿着吃食的双手,哭丧着脸向叶青这个方向颤颤巍巍的走了过来。 “叶大人……别杀小的……。”这个斥候看来,也是曾经跟随乞石烈诸神奴,一同前往辽国、哈拉子模的兵士:“小的给您送点吃食过来。” 叶青笑着把枪口朝天,而后看着那斥候,把吃食放在了距离自己不远处的地方,转身撒腿就跑,那速度完全不比山兔慢上多少。 叶青看着撒丫子狂奔的斥候,笑着那枪口挑起水袋跟吃食,再回头看向那边时,只见乞石烈诸神奴缓缓的站起来,正望着他的这个方向。 打开水袋仰头喝了一口,而后拿起另外手里的熏肉狠狠的咬了一口,那边的乞石烈诸神奴,则是笑着缓缓抽出了自己的腰刀,旁边便是刚刚给叶青送水与吃食的斥候。 “私自于敌军将领水食,视为叛逆!”乞石烈诸神奴手起刀落,刚刚那名斥候的脑袋,瞬间掉落在地,向着叶青这个方向滚落而来。 身后的众金人将士,一个个默不作声,而后在叶青咬着嘴里的熏肉不动,缓缓站起来的时候,如同人墙一样,一个个在乞石烈诸神奴跟前站定,把乞石烈诸神奴紧紧的围在了中间。 叶青的身后传来了急促的马蹄声,乞石烈诸神奴前方的道路上,同样是传来了急促的马蹄声,随着马蹄声越来越近,已经能够依稀辨别出,那是宋人的兵士盔甲,鲜艳的红菱在头盔顶上,晚霞的应辉下,此刻显得极为的醒目。 “叶青……。”叶青的身后传来老刘头的声音。 “来……来了?”叶青转头,嘴里依旧塞满了熏肉,手里依旧还提着水袋与吃食,露出一个苦涩的笑容道:“小宝、钟蚕他们……他们找到了吗?” “正在找,已经收拢了不少人了,我相信还会有更多的……。”老刘头看着叶青那可怜的样子,却是莫名觉得心痛。 满身的尘土荒草如同乞丐,步枪靠在腰侧,手里拿着水袋与吃食,一个裤管早已经只剩下了半截,鞋尖处露出好几个脚趾,拿着水袋的双手满是污血,而脸上……除了那双明亮的眼睛外,完全看不到一块儿干净的地方。 “你没事儿就好了!”老刘头重重的捶了叶青胸口一拳,眼圈不由自主的有些泛红道。 “先找墨小宝跟钟蚕他们,这里没事儿了,乞石烈诸神奴他们……放他们离去便是。”叶青本想把嘴里的熏肉吐掉说话,但一想起那向自己这个方向滚过来的斥候脑袋,于是转过身,对着乞石烈诸神奴,晃了晃手里的吃食跟水袋,而后便再次大吃了起来,最终一点儿也没有剩下,全部被塞进了肚子里! “那都是血肉模糊人肉、人血!叶青,你不心痛吗?你就能吃的喝的那么心安理得吗!”乞石烈诸神奴吼叫着,语气中充满了愤怒跟痛心,他虽然明知道叶青是自己的杀兄仇人,可他内心里还是极为尊敬、钦佩叶青的,特别是跟叶青一起这么长时间,叶青的坦诚与一些教诲,已经差些让他全然忘记,叶青是他的杀兄仇人。 所以此时他对叶青的心情,就如同对待完颜璟一样,充满了矛盾与纠结、忠诚与不满! 第八百六十六章 马鹿关 乞石烈诸神奴是恨叶青的,同样他也很尊重叶青,他很希望叶青能够把他当成墨小宝、钟蚕,或者是那个亲自出谋划策,要杀了他的完颜璟那般对待自己,但乞石烈诸神奴失望了。 他能够从叶青对待墨小宝、钟蚕,以及完颜璟的态度上感受到那股温情,但他感觉不到叶青对他有丝毫的念旧之意,反而是如同对待夏人一样,身上毫无人情味儿可言。 他忍不住想要接近叶青,所以他才会命人给叶青送去水跟吃食,但他又很愤怒叶青对自己那毫无人情味儿的态度,所以他要杀了那个斥候,让叶青的内心哪怕产生一丝丝的内疚,他也觉得能够让他平衡一些。 叶青默默的看着留下一地兵器的乞石烈诸神奴,冰冷倔强的眼神凝视着自己,丝毫不掩饰他对自己的憎意,也丝毫不掩饰他赤裸裸的凶光,露出微微带有苦涩的笑容,道:“一路保重,替我向完颜璟问好,河套三路我志在必得。” “叶大人要有那个本事儿才行!”乞石烈诸神奴冷哼一声道。 “拭目以待。”叶青叹口气,而后转身,战事已经接近尾声,他很害怕去查探战况,心里甚至是有些抵触,去白起堡的方向视察一番。 与乞石烈诸神奴分道扬镳,在老刘头等人的陪同下,缓缓向着白起堡的方向走去,老刘头同样是犹豫了下说道:“要不……你先休息一下?等一会儿马鹿关彻底稳妥了,你入关主持大局如何?” “不必了,早晚要知道的,听你们嘴里说出来反而不踏实。”叶青摘掉头盔扔给了旁边的兵士,迎着天边的夜色沉重的说道。 火把星星点点的在山峦上亮起无数,厮杀声已经渐行渐远,白起堡附近,马鹿关等地,已经开始进入到了扫尾阶段。 热辣公济几乎是一同与老刘头、泼李三、赵乞儿三人一同赶来的,也是那个时候起,墨小宝、钟蚕、贾涉三人都失去了下落,而种花家军也是按照计划,在面对夏人的前后夹击溃败前,不得不开始放弃了白起堡,向着山峦深处逃去。 所以到现在为止,他也不知道墨小宝、钟蚕、贾涉三人是死是活,也不知道种花家军,到底还能够剩余多少人。 白起堡显得比他们最初到达时还要残破,火把的照耀下处处是刺眼的鲜血、尸体、断肢、残臂,横七竖八的铺满了整个脚下,甚至连一个处于弥留之际的兵士都没有,都是已经死的不能再似的夏人、种花家军的兵士。 “这一战……恐怕是没有伤兵了。”叶青蹲下身子,看着脚下那临死前,脸上还带着微笑的种花家军兵士,一条被劈断的胳膊,仅剩下一层皮连接着没有彻底断去,伸手把那只露出白骨的胳膊,拼凑到一起,摆正那具尸体后,叶青再次站起身望着远方长长的叹了口气。 种花家军最后一战没有伤兵,是因为他们即便还剩下最后一口气时,也会选择与敌人同归于尽,绝不想因为伤痛而被折磨致死。 “谁去追击了?”叶青走到那斜插在石墙缝隙的种花家军旌旗下,打量着上面那向日葵的笑脸问道。 “李横去追击了,武判、虞允文还在攻马鹿扫尾,马鹿大局已定。至于秦家源道,由田琳、历仲方两人负责,进度应该会比这边慢一些,山路崎岖怕是也……。”老刘头出声说道。 “命赵乞儿、泼李三立刻率军走长宁驿,而后配合田琳、历仲方夺取秦家源道。武判留驻马鹿,虞允文、你立刻率兵援李横,最快的速度拿下整个关山。”叶青拔起种花家军旌旗,亲自扛在肩上说道。 “这里怎么办?你跟前没有人……。”老刘头一惊,他想到了叶青会乘胜追击,但没有想到竟然会如此之果断,而且刚刚放走了乞石烈诸神奴近一万人,若是他们回到金人疆域后,卷土重来再要夺马鹿,叶青这里就只剩下一个武判了,京兆府已经没有兵力可再调集了。 “金人不会强攻马鹿了,虽然趁我们在马鹿立足未稳,也是他们再次攻马鹿的最佳时机,但……乞石烈诸神奴终究是完颜璟的心腹,跟金国边疆将领之间,也会因为这一战没有任何作为,而陷入困境之中,所以一时半会儿,他们没有时间攻马鹿。何况有武判也就够了,加上残余的种花家军,暂时不会有太大的危险。”叶青笑了笑,而后翻身上马,再次对着老刘头道:“找到墨小宝、钟蚕、贾涉他们到马鹿关。” “若是追上那热辣公济该如何处置?带到你跟前,还是就地处决?”老刘头拉住叶青的马缰问道。 “夏国的丞相啊……。”叶青侧头想了下道:“放他回去吧,留着他对我们更有用。” “……你……不报今日之仇了?若不是他,也不会让你陷入到今日差点儿丧命的困境之中,你应该对他恨之入骨才是啊。”老刘头睁大了眼睛,他最初只以为自己这一问是多此一举,但毕竟叶青是北地五路的节度使,当该是问一声以示尊重。 所以压根儿没有想过,叶青竟然会想着,若是可能,就放热辣公济一马,而不是带到他跟前来报仇。 “热辣公济死了,也不能让所有的种花家军将士复活不是?何况,就这么让他死了,岂不是太便宜他了,得让他慢慢还这笔血债才行。”叶青嘴角露出一抹冷笑,在老刘头派得的数十名兵士的保护下,叶青开始策马向着马鹿关的方向驰去。 短短的不过七八里路的距离,一路上火把照耀着的脚下,同样是铺满了尸体与兵器,夏人残破的旌旗破落的被踩成了碎步,兵士的尸体,也是开始被如同丢弃牛羊一样,在道路的两旁,已经被堆成了一堆又一堆的尸山。 脚下的马蹄踩过,时不时如同踩在了雨洼中一样,发出不怎么清脆,但能够感觉到是浓稠液体的声音中。 虞允文、武判已经在残破的关门口等候,随着火把的亮光,让彼此看清楚了彼此的面目,虞允文与武判两人共同上前牵缰:“大人辛苦了。” “如何了?”叶青跟虞允文、武判重重的拥抱了一下,战后的氛围下,活着的人能够相视一笑,其中不知道隐藏着多少提心吊胆跟巨大的压力。 “马鹿关两个守将,战死一个,活捉……投降了一个,至于其他俘虏,都已经被监押了起来,等你发落。”虞允文笑着说道。 看到叶青的第一眼起,整个宋人大军的统帅权,便第一时间无声无息的交到了叶青的手里,一旁的武判,自然也是希望是这样的结果。 “俘虏中继续查,应该还有两个守将。”叶青跳下马背后,皱了皱眉,接着说道:“安戎关之后的付汗坪、老爷岭完全没有人,而且在大震关的时候,守将李孝曾经说过,付汗坪跟老爷岭的守将,都被调到了马鹿关,名为察罕、曹光,若是没死的话,必然是隐藏在夏人的俘虏之中。”叶青打量着战火下的马鹿关,比大震关规模还要大的马鹿关,此刻看起来同样是显得极为破落,四处都是厮杀、焚烧过的痕迹,不过其中的战场已经被粗略的打扫了一遍,倒是能够让人随意的下脚落地。 被叶青看了一眼后的武判快速离开,前去俘虏中寻找那叫察罕、曹光的夏人将领,而虞允文则是陪着叶青,继续向前,来到一间算是保存的比较完整的房间内。 “先把那投降的守将带过来,还是你……。”虞允文笑着指了指身上极为狼狈的叶青说道。 “先把人带过来吧,一会儿你还要继续追击,老刘头跟你一起去驰援李横。”叶青笑着接过虞允文递过来的茶水道。 “这里无需重兵驻守吗?”虞允文平静的问道。 “金人不会卷土重来的,眼下当务之急,是把整个关山在最短的时间内控制在我们手里。京兆府路可有守军?”叶青想了下后问道。 “不多,但若是金人想要趁机夺回京兆府,也没有那么容易。”虞允文点点头说道。 “那就好。”叶青说完后,便一头扎进了刚刚兵士打出来的冰凉井水中,在木盆里憋了好久的气,又胡乱的先洗了一把脸,而后便看到预料中的苏道,被五花大绑的带了进来。 此时的苏道神情萎靡,身上身下比起狼狈的叶青来也是不遑多让,看到叶青的第一眼后,神色显得无比震惊,脱口而出道:“你……你竟然还没有死?” “我死?你们夏人有那个能耐吗?”叶青笑了下,而后便再次坐回到椅子上,旁边的虞允文,此时也才知道,眼前的苏道,便是与叶青一同前往辽国的夏人将领。 “你……你想怎么样?”苏道脑筋急转,快速的分析着自己的下场,但不管如何分析,脑海里的分析,最终都是会在死这一个字上。 “曹光、察罕在哪里?是战死了,还是被俘了?”叶青直接了当的问道。 “曹光不知道,察罕应该是战死了。”苏道也同样光棍的说道。 这个时候,他可不想忤逆眼前的叶青,大势已去的情况下,自己如今的价值,恐怕在人家眼里也是分外的轻微,所以他能够选择的,只有极力配合,希望借此能够保住小命。 “察罕是你的人?”叶青再次问道,他也很想知道,今日清晨,从马鹿关开始攻他们的夏人将领是谁,毕竟,这个人可是把最初的钟蚕打退了好几次,而他也更想知道,是不是从他们的嘴里,能够得知钟蚕、墨小宝、贾涉等人的下落。 “是,是我到马鹿关后,私下里拉拢到我跟前的,是为了能够跟嵬名令公相抗衡,能够掌的马鹿关的兵权。”苏道直言不讳的说道。 “你跟热辣公济是什么关系?你觉得他会为救你,付出什么代价吗?”叶青低头沉思了下,而后轻松的问道。 听到叶青话语中的生机,苏道的双眼瞬间一亮,而后期冀的说道:“我的妹妹嫁给了丞相……不,热辣公济的长子,所以他才会对我格外照顾。我相信,只要叶大人不杀我,热辣公济必然会同意……。” “带下去吧。”叶青懒得听苏道说下去,他本来一直以为,苏道会是热辣公济的私生子什么的,这样的话还有些利用价值,但若只是这样的沾亲带故,那么放在两国的谈判利益中,就显得有些可笑了。 苏道还想要说什么,但当他刚一张口,旁边那“训练有素”的兵士,顺手就是两个大嘴巴子,直接把苏道打的眼冒金星,而后头晕眼花的就被带了下去。 “不打算就地解决吗?”虞允文也有些意外的问道,按理说,这个苏道可是让种花家军死了这么多人罪魁祸首,叶青应该就地处决了他,而后以此来慰抚军心才是。 “我也很想啊,但还不是时候。种花家军……。”叶青突然笑了下,扭头问虞允文道:“你知道种花家军为何会如此骁勇善战,不管面对什么样的敌人,都不会退缩,只会死战的根本原因吗?” “愿闻其详。”虞允文愣了下,想不到叶青会在这个节骨眼儿上问出这个问题。 “等马鹿关平定后,我最想做的事情,就是把这件事情继续做下去,而且要做的更大更细,把北地五路的所有大军都囊括在内。”叶青神秘的一笑,而后并没有给虞允文一个明确的答案,便开始把话题岔开。 第八百六十七章 责任与忠诚的交易 叶青如今要做的事情很多,而虞允文也确实称得上为对叶青帮助最大的一个人了,同样,也是最为了解叶青的一个人,虽然他不知道,叶青要如何稳定军心、提高士气,但他却是知道,拿下关山后,叶青接下来可能会采取的一些举措。 两人虽然从相识到现在,一起共事极少,但收复北地四路时,这种培养出来的遥相默契,却是旁人难以比拟的。 朝廷之所以担忧叶青,愿意默许金、夏两国阻击叶青,正是因为当初收复北地五路后,叶青对于北地五路的把控,完全超出了一个臣子对收复失地后的影响力。 细细数来,叶青的麾下如今文武官员可谓是已经足以组成一个小朝廷了,能文能武的虞允文、辛弃疾,能够率兵打仗的李横、武判、历仲方、田琳、赵乞儿等人,还有最初的淮南东路大军中,唯一到现在没有被叶青动的盱眙军统领许范,这些人俨然已经成了北地五路成规模的防线组成。 而在文臣方面,叶青麾下同样是有着不少精明能干之人,远处的扬州知州兼副安抚使的萧振,以及俱是在扬州被叶青提拔的陈次山、杨怀之、刘克师,还有那被刘德秀的两个儿子,刘敏行、刘敏学兄弟二人,如今也在北地被差遣大半年多的时间。 所以这样的文武俱全的集团占据着北地五路,让吏部连动一个七品的官员,都如同是搬动一座大山那般艰难、费力,朝廷如何能够放得下心来? 虽说朝廷如今对于北地五路,依然是保持着可有可无的立场,但还是那句话,当年从二圣被俘起,宋廷官员以及皇室,对于金人的恐惧,已经是深入到了骨髓里了,他们从来不认为,自己能够真正的掌握着北地五路。 始终认为,早晚有一天,金人必然是要夺回去这些疆域,而且连带着还会变本加厉的过江来报复他们,所以如果有机会向金示好、重归和平,那么宋廷就绝对不会放过这个机会,也绝对会十分情愿的把叶青这个扫把星推出去,免得再给宋廷带来如同二圣当年那样的惨剧来。 华夏民族的特性只会窝里横,只会对自己人下狠手,只会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也如同小孩子一般,只敢跟自己家大人横,出门碰见生人立刻就怂一般,宋廷对自己人下起手来那是又狠又快,对待外人,同样也是怂的很快。 “刘克师携刘家两兄弟最晚明日晚间就会到达马鹿,至于接下来该如何做,就看叶大人你自己如何安排了。”虞允文笑着起身,老刘头已经在外等候着一同继续追击夏人,夺取关山了。 “太多了,一个小小的关山,竟然劳驾三个人过来,不过也罢,正好也都留在京兆府路,开春后收复河套三路。”叶青拍了下椅子扶手,站起身来目送虞允文出门,看着墨小宝、钟蚕、贾涉三人满身血迹,在兵士的搀扶下走了进来。 叶青的眼中闪过一丝兴奋,而后便又很快的隐去,深深吸一口气,刚要说话,就看见墨小宝咧开“血盆大口”,露出白牙虚弱的笑道:“大人,末将幸不辱命,能带回来的都带回来了,关山一战,种花家军死近两千……。” “辛苦你们了!”叶青走到三人跟前,想要伸手拍拍他们的肩膀以示安慰,但看着三人虚弱的样子,伸出去的手臂便僵在了空中,他真怕自己拍下去后,三人会瞬间就软倒在地上。 下令兵士扶着三人下去休息,同样包括跟随着他们回来的种花家军,也都得到了一人最少一个兵士伺候的待遇,而叶青则是继续一头扎进房间,武判也在此时快速的跑了进来。 “大人,看来得杀一批了,要不然还真不好找到底有没有叫察罕、曹光……。”武判在叶青背后说道。 “不用,一会儿派人带苏道过去认人就足够,苏道为了活命,他决计不会撒谎的。”叶青转身,看着武判,同为神劲军走出来,又同在皇城司任差遣,而后今日还能够一同并肩作战,不得不说,有时候缘分就是这般奇妙。 “那么……大人接下来有何吩咐?要不您先休息一下,有什么事儿再叫我。哦,对了,马鹿关如今已经完全在我们的控制之下了,虽然有些地方因为我们攻关而受损,但也正在抢修……。”武判看着眼睛一直通红,神色疲态毕露的叶青说道。 “军中可有伞?”叶青想了下后问道。 “有,大人您吩咐。”武判立刻说道。 叶青微微叹口气,而后走到房间门口站定,望着外面通明的火把,看着宋人的兵士在关营内穿梭,而后视线缓缓望向那布满星辰的夜空,沉声道:“既然你们都选择了攻关山来接应我,那就说明,你们都已经预料到后果了,也应该清楚,接下来朝廷对我们的态度了……。” “大人,末将没必要想那么多,末将只知道,只要大人在,我们就会相安无事,朝廷也不会、也不敢给我们乱扣帽子,凡事有大人给我们做主不是?”武判憨笑了一声,站在叶青的背后说道。 又是一阵叹气,与远处种花家军那些受伤的兵士发出来的痛苦惨叫声混在一起,叶青继续望着夜空喃喃道:“种花家军之所以悍不畏死,并非是因为我能够身先士卒、亲自杀敌,如同你们一样,是因为他们信任我,知道为何信任我吗?知道这种信任是什么吗?” “末将不清楚。”武判愣了愣,可以理解叶青现在复杂的心情,但也很莫名,叶青突然跟自己说这些干什么。 “其实很简单,种花家军的将士们,信任我叶青的理由,跟你们来接应我的理由一样,就是相信我会为他们做主,就是相信我,哪怕他们战死了,我也不会亏待了他们的老婆孩子,家人父母,所以他们才会在战场上如此悍不畏死,毫无后顾之忧的与敌人死战的原因。告诉伞……不管用什么方法,在最短的时间内,一定要把崇国公赵师淳、庆王赵恺接到京兆府来。还有,告诉扬州商会,京兆府路有能够赚钱的大买卖,让他们在商会之间扩散开来。”叶青双手背后淡淡的说道。 武判并不是很清楚叶青这般做的目的,因为他也不想去整明白这些朝堂之上,错综复杂让人头疼的事情,何况他还沉浸在种花家军为何悍不畏死的这个问题,以及叶青给出的答案上。 当下点点头道:“末将明白,末将这就去安排。” 看着武判再次小跑着离开去安排,叶青又是重重的叹了口气,种花家军今日的惨烈以及悍不畏死,一直在他心头挥之不去。 当初他的目的,就是想要组建一个强悍的骑兵,但如今,随着这支部队给他的惊喜越来越多,他便不得不去好好思索,为何这支部队能够在自己的麾下,发挥出这么强大的战力。 什么人格魅力等等叶青觉得都是扯蛋,在他看来,能够让属下为你死心塌地,愿意为你卖命的原因,除了出于对统帅的服从之外,自然是少不了墨小宝、钟蚕等人给他们灌输的忠诚观念。 同样,还有一个最为重要的原因是,之所以种花家军如此强悍,便是因为他们的待遇向来是所有大军中最好的,同样,他们阵亡后的抚恤也是最好的,对家人的安置也是最好的。 这是一个看似有些势力的原因,但却是最为现实、也是最为真实的原因,一军之统帅,显然是不可能亲自上阵杀敌,更不可能冲到最前面,毕竟那不是你的职责所在。 期望通过自己的身先士卒、奋勇杀敌,而后感化全军将士,或者是让所有的将士佩服你,而后效忠于你,几乎是一件不可能的事情。 即便是你能够通过这样的方式,完全的率领、掌控一只军队,但想要培养出一支区别于其他部队的特种部队来,时时刻刻都能够以你的意志为意志的将士来,更是难于登天。 而当你的意志成为了这支部队所有人的意志时,那就代表着,你肩头上的压力,已经完全不再是简简单单的几千条人命的背负了,你将要背负的是,他们的牵挂、他们的担忧、整个大局的胜败。 人是有七情六欲、悲喜哀愁的高等动物,所以每个人的心里,都会有着各种各样的牵挂与担忧,想要一个人为你而去死,那么你就必须让他相信、放心,在他死后,他的这些牵挂跟担忧,你能够保证帮他完成,能够让他了无牵挂的为你去战、哪怕是死! 所以叶青比谁都清楚,一个将领的肩上,背负的不只是一支军队的胜败,肩负的更多的是帮麾下将士解决牵挂的能力与手段。 如同武判所说,他才不会为朝堂之上的事情费脑筋,因为他相信,叶青会为他们做主,绝不会让朝廷胡乱的给他扣帽子,定义他为乱臣贼子。 也如同虞允文在监押朝廷派来的官员时说的一样,如何处置你,到时候由叶大人来决定,而不是我虞允文来决定。 同样,他们在踏上了接应叶青的这一条攻关路后,就已经把身后事全部交给了叶青,而且他们也相信,叶青能够完全站在他们的立场,来为他们谋取到最好的利益。 所以这是信任,是对叶青的信任,是对叶青忠诚的诠释,他们用自己的行动违抗朝廷的命令,而后为叶青逃出生天创造机会,叶青相应的,要为他们的忠诚,作出一个很好的回应,那就是……护犊子。 所以叶青再次深深一口气,接下来的路,他已经不再是为他自己,为自己的妻儿活着了,而是要为整个北地五路而活了,为虞允文、李横、武判、老刘头、田琳等等所有人而活了。 毕竟,若是自己出现了意外,这一切可能就会迅速的被金、夏、宋以雷霆之势瓦解。 (ps:状态有些下滑了,怎么办!) 第八百六十八章 筹码 种花家军的伤亡远远比想象要的要乐观了很多,在叶青看来,昨日那一战,种花家军恐怕能够存活下来的不会超过一千五百人,但令他想不到的是,贾涉、钟蚕、墨小宝三人竟然是给了他一个巨大的惊喜,竟然是带回来了将近三千人的将士,这让清晨开始听取墨小宝三人禀报的叶青,激动的是双手颤抖,恨不得抱着三人狠狠的亲上一口。 而这样的伤亡,叶青都已经极为满意了,可墨小宝三人休息了一夜后,疲态渐渐减少的脸上,依然是带着遗憾跟不甘,在他们的不甘中,一直认为昨日一战,原本可以把伤亡控制在五百人之内,但最终因为形势所迫,在最后一个时辰的激战中,却是损失最大的时刻。 大部分的将士,也都是在最后时刻,不管是体力还是意志力都出现了疲态,也使得种花家军在那一刻开始,伤亡开始不受控的扩大。 叶青能够理解,即便是钢铁之躯,他也会有一个意志力虚弱的节点,不可能让肉身一直在激烈的厮杀中,不间断的保持着高昂的战意。 而这也是,为何叶青从攻固关开始,便一直把种花家军分组的原因,就是寄望着在每一次的战争节点上,能够靠着生力军,而后给种花家军注入一针强心剂,以此来激发如同浪潮一样的一波又一波的高昂战意跟强悍如铁的意志力。 昨日最后一战,不管是叶青还是墨小宝、钟蚕,哪怕是贾涉,到了最后,已经没有新鲜血液来注入到种花家军中,来再次压榨种花家军的潜能了,所以到了最后关头,出现伤亡较大的时刻,既说明了种花家军的强悍战斗力无人能比外,也从侧面证明了,种花家军的坚韧意志到底能够恐怖的持续多长时间。 以昨日一战为例的话,叶青可以狂妄的说上一句,如今这个时代,恐怕没有哪一支部队,在战场的坚韧、意志力上跟种花家军相比了,即便是铁木真的精骑,碰上这一支种花家军,也只有被动挨打、毫无还手之力的份儿。 清晨的马鹿关,在换了主人后,抬头所见的湛蓝天空,仿佛都要比昨日里还是被夏人控制时的天空更要湛蓝了很多,冷冽的空气中参杂着清晨特有的清新味道,就连那昨夜里弥漫的血腥味儿,仿佛也在一夜之间被驱散的无影无踪。 种花家军如今已然不必再参战,他们从现在开始,有着足够的休整时间,所有的一切,如今都交给了武判所率的大军来负责。 马鹿关此时也就成了一个战时的中军帐,斥候开始不断的在关陇道、秦家源道,以及长宁驿与马鹿关之间穿梭,时刻向马鹿关报告着,虞允文、老刘头、李横,以及田琳、历仲方如今的战况。 秦家源道的鬼门关,田琳跟历仲方终于是碰上了像样的夏人抵抗,两军交战数个时辰,一直都没能够拿下险要的鬼门关,如今已然还在攻守的拉锯战中消耗彼此的意志。 而虞允文这边就要好上了很多,毕竟这里都是被叶青跟种花家军已经收割过一茬的关口了,加上热辣公济又是处于逃跑的下风中,何况李横手里还有一个所谓的野战营的骑兵部队,所以自从昨夜里开始追击后,便是势如破竹,老爷岭已经被兵不血刃的拿下,如今付汗坪也因为不曾受到过叶青当初的摧残,但也在稍微的抵抗后,便被夏人放弃,继续往安戎关的方向逃去。 “辛大人的信。”武判看着门口懒散的晒太阳墨小宝几人,脸上手上腿脚上都带着大大小小的包扎布,随意的过去踢了一脚墨小宝,立刻引得墨小宝疼的是龇牙咧嘴、怒目相视。 “别踢他了,再踢就给踢到鬼门关了。”叶青在房间内笑着说道。 武判把信递给叶青,而后看了看门口道:“就这样了,还想去应援田琳、历仲方?” “但凡他们三个人里面,有一个腿脚好的,我就会先把你派过去,可惜,没办法,只能靠田琳跟历仲方自己想办法破鬼门关了。”叶青的气色比起昨日同样是好了很多,虽然双手、脸颊上同样是布满了大大小小的伤口,但好在粗糙的皮肤让伤口看起来不是那么的恐怖,而就连脸上的伤疤,也因为好久不刮的胡子,使得叶青此时看起来,显得倒是更为威严、凌厉了一些。 “赵宋宗室如今已经齐聚在济南府了,辛大人是想问问您,何时把这个事情公布于众合适一些,他一直有些拿捏不定时机的妥当与否。”武判看着正在看信的叶青,开口说道。 并没有第一时间回答武判的话语,仔细的看完了辛弃疾的亲笔信,当初的赵宋宗室,一直都是在北地四路,替叶青、代宋廷,做着安抚北地百姓民心的差遣。 所以不论是宁福帝姬赵珠三人,还是温国公赵栋四人,这七个当年被叶青救下来,并没有遵照赵构的旨意,而被叶青灭口的赵宋宗室,则是成了如今叶青手里跟朝廷掰手腕的重要筹码。 七人依然在世的消息,一直都不曾正大光明的告知过宋廷,也就从来不曾公布于天下,那时候叶青是怕一旦公布了,会引起朝廷对自己的不满,但如今,他却是希望公告天下,让朝廷跟天下百姓知晓,他叶青在北地五路的所作所为,并非是佞臣贼子之举,而是在赵宋宗室的支持下,替大宋报仇雪恨。 叶青自然是希望通过这样的政治筹码,来让自己在北地四路的一举一动都变的名正言顺,师出有名,但仅仅靠这七个从小就被金人俘虏,如今已经是老头、老太太,完全已经彻底被朝廷、皇室、天下百姓遗忘的宗室来为自己正名,显然这份量上还不足以让朝廷跟天下百姓相信他叶青,是一个宋廷的忠臣良将。 所以他必须让在扬州的崇国公赵师淳、庆王赵恺来到京兆府路,如此一来,有了这样的宗室出面支持自己,那么不管他在北地四路做什么,都是会显得那么名正言顺。 而且更为重要的一点就是,还可以警告临安的朝廷、圣上、皇后:好好想想咱们怎么和解吧,惹急了我叶青,我就在北地拥立庆王赵恺为帝,到时候谁是伪朝廷,谁才是正统,那就用实力说话吧! 当然,拥立庆王为帝,这对于叶青来说绝对是下下策,毕竟,如今北地五路的大军,可是以收复失地,为二圣雪耻而战,若是在这个不成熟的时机改弦更张,走上了实质的谋反、另立之路,很有可能便会让如今团结一致的北地四路,在瞬间人心不稳、成为了一盘散沙。 “告诉他等我信儿,再隐忍几日,元日之时在我看来好像更为合适一些。”叶青抬头笑了笑说道。 武判耸耸肩,不置可否,他对于这些并不感兴趣,他只要把信件跟辛弃疾的话语,准确无误的传达给叶青,再把叶青的话语,准确无误地传给辛弃疾就足够了。 “好,我一会儿就去给辛弃疾回信。”武判点点头说道。 叶青同样点头,道:“注意陇城方向,今日大概刘克师等人回到马鹿来。” “末将明白,会小心谨慎的。”武判笑了笑,而后便走了出去。 叶青长长的吁了口气,关山拿下应该已不成问题,而今他最担忧的是,远在扬州的崇国公赵师淳跟庆王赵恺,会愿意来京兆府路吗?他们是否能够猜测到自己的目的呢? 扬州码头,白纯与身后的梁兴几人刚刚走下船,便看见一辆宽敞的马车驶到了跟前停下,梁兴与身后的几人,瞬间是把白纯护在了身后,看着车辕上一个商贾大半的中年人,笑容满面的跳下来,向着白纯行礼道:“董晁见过叶夫人。” “董晁?”白纯秀眉微蹙,透过身前的梁兴背影,开始打量着眼前这个一身华贵长袍的商贾。 “你是董晁?”梁兴愣了一下,多年前他跟叶青第一次过淮河办差时,见过董晁的,那时候的董晁还是一个邋里邋遢的土匪头子,只是后来此人一直被叶青秘密差遣着,跟南边的联系并不是很多,真人更是很少露面。 “不错,在下正是董晁。见过梁管家。”董晁虽然没有商贾该有的富态,但一身商贾打扮的他,以及身上流露出来的那股精明气息,还是能够让人错以为,他就是一个实打实的商贾。 梁兴仔细打量着董晁,隐隐约约能够把此时的董晁面目,跟当初那个邋里邋遢、满身匪气的董晁联系到一起,正要再次向董晁确认时,就听见身后的白纯突然平静的说道:“上车先回府再说吧。” 听到白纯如此一说,梁兴连愣都没有愣一下,而董晁同样是急忙从马车后面拿来马登放在了马车车门前,请白纯上车。 四时六气二十四节七十二候,这是她白纯当初接伞后,开始重编的,也是她把伞变成了上下分明,组织更为严密的一个机构。 只是她一直习惯了夜弦这个名字,反而忽略了董晁这个真实的名字,所以愣了一下后,便了然眼前的董晁,就是素心陷阵、夜弦镇北,四时里的夜弦。 素心自然是她白纯,陷阵乃是那个时候,钟情回临安时叶青给取的,李横被赋予了镇北二字,而最为神秘的董晁,则是被取了夜弦这个名字。 陷阵与夜弦,两个听起来与真人完全不搭,钟情那样的高贵、婉约的大美人被称为了陷阵,而眼前这个精明的商贾,却是被取了个颇富诗意的夜弦二字。 夜弦、素心同时出现于扬州,足以想见,这一次伞的差遣有多么的重要,要不然的话,对于伞来说,这样简直是太浪费实力了,同样,也太把他们想要办的差遣跟相对的人看的太重了。 但即便是如此,他们依然是不敢轻视,哪怕是他们两人一同来到了扬州,毕竟因为上一次的放松,让赵汝愚钻了空子后,便让所有人开始变的更加谨慎了起来,更不希望再出现这样的岔子,被人趁虚而入。 当然,此次自然是事关重大,何况也还是关乎着叶青的安危,所以他们如此重视,也是想要向叶青证明,伞并没有那么不堪,同样,也是想要把当初的疏忽在这一次差遣中弥补上。 马车缓缓的在府门外停下,白纯还没有下车,就听到门口传来了孩童惊喜的欢呼声,芳心不由得一阵抽搐,这些时日里,一直都是倾城跟轻烟两个人拉扯着三个孩子,而且还要与她们一样天天担惊受怕,甚至是……恐怕心里比自己与钟晴,过的还要苦一些。 走下车时的白纯双眼已经微微泛红,看着又长高、壮实了一些的叶孤城、叶无缺,而后看看轻烟怀里抱着的那个不大的小人儿,泪水便开始从白纯的眼睛里不断的流出来。 随着叶青那边渐渐走出了困境,此时的白纯站在自己的府门口,却是有种劫后余生的感觉,她实在不敢想象,若是叶青真的在遥远的夏国出了意外,那么这个家……还能是那个充满欢笑与喜悦的家吗? 蹲下身子听着耳边传来娘的喊叫声,泪流满面的白纯都觉得,不管自己做什么,受了多少煎熬在这一刻都值回来了。 高挑的燕倾城与柳轻烟同样是眼睛通红,悄悄的在旁抹着眼泪儿,看着两个越来越顽皮的小家伙,见了自己的娘后那么欢喜的模样儿,同样是打心里高兴,当然,更为重要的是,原本笼罩在府里上空的乌云,终于是随着夏国那边的消息,渐渐的散开了,不再是给人末世来临的感觉。 牵着两个满心欢喜,蹦蹦跳跳的小家伙的手,走到后院刚刚团聚了一会儿,两个小家伙便率先撇开白纯,而后向着后花园的方向跑去。 瞬间感觉空落落的白纯,也只是莞尔一笑,而后便开始抱起柳轻烟手里,那个在叶青出征前,取名为小凤的府里唯一一颗掌上明珠。 三个女人轮流抱着一个小女人寒暄了几句后,便开始因为心事陷入到了沉默中,而后还是柳轻烟开口说道:“这里你就放心吧,一切都没有问题。楼里已经安排好了,倾城姐姐也已经以夫君的名义,给崇国公与庆王府里递了请柬……。” “看这些时日他们的举止还是能够看出一些端倪的,崇国公近些时日在扬州也是低调了许多,但即便是如此,府门口也是车来车往的,大部分的时候除了萧知府他们外,更多的是一些临安来的神秘人物。但不管如何,后花园的那道门一直开着,不曾封上过。而且也没有阻止过他家的丫头,跟那两个小家伙平日里的玩耍,现在也入学堂了,也没有嫌弃咱们家。”燕倾城嘴角带着一抹欣慰笑着道。 白纯轻轻的叹口气,而后美眸放空道:“临安如是,大理寺、刑部暗中派人捎过信,若是有差遣必定全力以赴。皇后那边一直沉默着,也一直不愿意见我跟钟晴,至于孤山……太上皇每每都会说自己老了老了,不中用了,显然,他乐意看到夫君不再能够回到临安。” “我担心的是庆王,看似忠厚老实,但此人……当初他就应该在朝堂之上施压才对,若不是他,夫君也不会落到这个地步!哼……这一次大部分的时间一直闷在府里,不出来见人。虽说咱们府里都是女眷,不宜与他们往来,但比起崇国公来,我不觉得这个庆王靠的住。”燕倾城提起庆王就来气,当初若是他在朝堂之上给予一定的压力,赵汝愚哪里还有空,在叶青离开后,背地里搞小动作、陷害忠良。 白纯拉着燕倾城的手安抚着笑了笑道:“也不见得,表面上的东西,旁人信也就罢了,你怎么还跟着小家子气呢。” 白纯并没有告诉燕倾城、柳轻烟,当初叶青留在庆王府里的杨喜儿,可谓也算是立了一功,若不然的话,就是连她白纯,都不太清楚,大门不迈、二门不出的庆王,实则天天在府里闭门不见人,是在懊恼自己的仁慈跟犹豫不决,给叶青惹来了杀身之祸。 但事情还是要一码归一码,庆王心里内疚是一回事儿,会不会应叶青的邀约前往京兆府路又是另一回事儿了。 就冲这段时间只会躲在家里懊悔的举止,就是白纯,都没有把握自己是否能够说服,在关键时刻便犹豫不前的庆王,会心甘情愿的跟她一同前往京兆府路。 “这一次你能呆多久?”燕倾城反抓着白纯的手问道。 “一两天吧,夫君那里应该更为急迫一些,若不是这次是要请宗室前往京兆府路,恐怕我还不会回来的。”白纯笑着说道,这近一年的时间里,在临安实在是想孩子了,她也会回来,但每次还能呆个三五天的功夫。 可眼下,她更在意的是叶青那里,虽然说是事情已经不再那么危急了,可她还是放心不下。 所以跟钟晴商议后,加上这一次要请皇室宗亲前往京兆府路,白纯也正好就遂了自己的心愿,亲自去看看自己的夫君是否还安好,也好亲自写信告诉自己的姐妹,她们的夫君是否真的安好。 毕竟有时候男人的话,听起来不是那么的可信,说好的时候也不一定就是好,说不好的时候,也不一定就是真的不好。 燕倾城喃喃的叹口气:“那两个小家伙,恐怕又要撕心裂肺的哭上一阵子了,我这个天天在身边陪着他们的娘,都有些嫉妒你们了,天天不在跟前,竟然对你们还这么依恋,我这天天在跟前的,人家平日里连正眼都不瞧上一眼。真像他们那没良心的爹!” 第八百六十九章 邀请 燕倾城变的越来越唠叨,不过最起码看起来,比她还有钟晴,以及柳轻烟几人,更像是一个合格称职的人妻。 加上还要操持这么大一个家业,所有人的用度,几乎都是从她这里出,而且时不时的那个败家的夫君,还会拿着大笔的钱贴补各路大军,或者是北地四路的灾民。 白纯自然也知道,燕倾城肩上的压力并不比她们任何一个人小,虽然说有轻烟在旁帮助她,但如今轻烟连斜风细雨楼的那点儿生意都放下了,一门心思扑在了照顾几个孩子上面,平日里,也就剩下燕倾城一个人忙前忙后了。 扬州城外城城廓经过又是一年的修建,加上接受的北地灾民也多于年初,使得整个扬州在规模上扩大了不止一倍的时候,城内的住户也是增加了不少,从而使得如今的扬州城,越发像是一个繁华的富裕大城。 街道上熙熙攘攘的人群,随着北地四路已经被宋廷占据几年,人们已然完全进入到了一个平和、满足的状态,那种当初时时刻刻挂在脸上,写在心里的忧虑,早已经随着金人被赶的越来越北,而消失的无影无踪。 这是一个繁华的和平盛世,远离了战火的侵扰,也少了残暴金人的威胁,水路与陆路商贸的发达,让此时的扬州完全步入到了一个正确的繁华的轨道上,开始的快速的前进着。 白纯透过车帘,时不时的打量着这个夜幕下的扬州城,灯火通明的街道上人头攒动,各种各样的灯笼照耀着人们平和的脸庞,即便是现在,街面上的商铺依然也是没有打烊,迎来送往着一波波的客人。 斜风细雨楼依旧是如同扬州标志性的存在一般,金碧辉煌之余同样是热闹异常,那宽阔的门口处,数十辆华贵的马车并排停在那里,足以想见,如今的扬州,非富即贵的百姓也在逐渐增多。 梁兴与白纯,跟随着温婉走进斜风细雨楼早就已经安排好的雅间,不一会儿的功夫,崇国公赵师淳与庆王赵恺二人,先后也在斜风细雨楼前下了马车。 朝廷的种种举动,让他们为叶青深深的捏了一把汗,而商贾无法再从关山进入夏国的消息,从商贾之间传到扬州时,不论是赵师淳还是赵恺,都曾在心里闪过一个念头,叶青怕是大势已去,要步上当年岳飞的后尘了。 岳飞当年虽然是含冤而死,但不管如何说,最起码还是死在了临安,尸骨齐全,而远在辽国的叶青,连这样的处境都没有,不单是会死在夏人连绵起伏的关山内,恐怕到时候连尸首都凑不完整。 接到叶青名义的请柬,不论是赵师淳还是赵恺都不觉得意外,在他们看来,此时接到叶青名义的请柬,恐怕也将会是最后一次了。 特别是在拿到请柬的瞬间,赵师淳都有些恍惚,是不是叶青身死的消息传过来了?所以叶家的夫人,才会借着她们夫君的名义,请自己帮忙找回尸骨。 赵恺拿着请柬则是重重的叹着气,他自始自终都觉得,叶青不管是死是活,自己都逃脱不了一份责任,若是自己那个时候能够坚决一些,或许也就不会给赵汝愚暗中算计叶青的机会了。 两人在斜风细雨楼前站定互望,从彼此的眼中都看到了一丝丝的沉重,不论是赵师淳,还是赵恺,在叶青那里都得过不少好处。 赵师淳如今能够在淮南东路享有盛誉,完全是因为叶青的关系,若不是叶青,他此时恐怕也还是一个被皇室遗忘的宗室,就只能在扬州浑浑噩噩的过完一辈子拉倒。 而赵恺同样是心生感慨,自己被差遣回临安后,因为赵汝愚的鼓惑,想要来淮南东路任差遣,如今虽然平安,但若不是叶青当初点醒自己,自己可就是赵汝愚一直在利用的棋子,还完全不自知,也就更不会知道,赵汝愚在朝堂之上竟然如此的阴险狡诈,完全没有一点君子该有的光明磊落之风。 两人一同向着约定好的雅间走去,当雅间的门打开,温婉笑意盈盈的迎着他们二人时,赵师淳跟赵恺却是站在门口愣在了当场,他们原本以为会是燕倾城在此等候,没想到此刻转过身来的,竟然是一直在临安,却不知道什么时候回到扬州的白纯。 “叶夫人……?”赵师淳率先反应过来,在白纯行礼后,急忙还礼。 旁边的赵恺也跟着急忙还礼,而后随着温婉让伙计下去后,雅间内就剩下了白纯、赵恺、赵师淳以及梁兴与温婉五人,温婉给在座的三人斟茶,梁兴则是一直静静的坐在白纯身后不远处的一把椅子上,完全就像是不存在一般。 “叶夫人是何时回到扬州的,若是知道,当该由华国夫人、信安郡夫人为叶夫人接风洗尘才是。”赵恺对于白纯本身了解不多,但也知道,在叶青的几个不分大小的妻子里,尤以白纯为最才是。 “多谢庆王了,妾身可是担待不起华国夫人与信安郡夫人的邀请,若是庆王与崇国公不嫌弃,等以后有机会了,妾身倒是可以做东,请华国夫人与信安郡夫人一同游玩一天。”白纯本就不爱笑,一直都是给人一种高冷淡漠的感觉,而今即便是面对庆王跟崇国公,脸颊上的笑意也只是见初见时显现了一下,而后便又变成了如今淡漠的样子。 两人同样是心知肚明,所以叶青名义的请柬,并没有让两人去问白纯,为何要以叶青的名义来邀请他们,从而也使得刚一见面后,气氛便开始显得有些尴尬。 最终是庆王率先开口问道:“叶夫人以尊夫之名邀我们来此议事,不知……。” 庆王话说一半,便扭头看向了赵师淳,毕竟如今在他们眼里,白纯也好还是燕倾城也罢,已经是如同孤儿寡母一般了,看在昔日的情分上,若是直接提起此事儿,总觉得有些不妥。 “妾身知道以夫君的名义邀请庆王与崇国公来此,确实是有些不妥,但……。”白纯看了看庆王跟崇国公,便直接说道:“但这却是妾身夫君的意思,希望庆王跟崇国公能够前往京兆府路一趟,妾身的夫君是诚意邀请庆王、崇国公前去商议一些事情。” 白纯说完话,便看到了预料之中的景象,赵师淳跟庆王微微张大了嘴巴,有些难以置信,今日来此,竟然是叶青的意思,而且叶青还要邀请他们前往京兆府路! 短短的一句话中,所包含的信息却是太多太多了,一时之间让庆王跟崇国公有些难以消化,甚至是都来不及思考那一个接着一个,在一句话中暴露出来的问题。 “叶……叶夫人是说……这是叶青的意思?”赵师淳嗓子有些发干的问道。 “叶青……没死?”赵恺同样是有些结巴的问道,两人脸上的神情,此时也渐渐显得有了些兴奋。 叶青没死,那么岂不是证明……自己就不用天天躲在王府懊悔了? 那么自己是不是就可以不再忧心,自己的两个丫头,天天嚷嚷着要跟叶家那两个小子玩耍了? 通通所有的问题,在这一刻都被庆王跟崇国公抛到了脑后,心里头只想着,要是叶青还活着,那么自己跟叶青走的近这件事儿,就不算是犯皇家忌讳。 “不错,正是妾身夫君的意思,叶青……没死。”说到没死两个字时,白纯还是不由自主的加重了语气,以表示对庆王口无遮拦的不满。 “叶夫人误会了,本王不是那个意思……。”庆王听到白纯加重了语气,便急忙解释道。 而旁边的赵师淳,此刻回过味来,露出思索的表情,看着白纯、梁兴以及温婉,而后慎重的分析道:“叶夫人说这是叶青的意思,那么就说明……叶青如今的危机已经解决了,而让我们前往京兆府路,是叶青已经在京兆府路了,还是说……他需要我们的帮助,才能够回到京兆府路?也或许……叶夫人还有什么隐瞒着我们?” 赵恺听着赵师淳的分析,瞬间也跟着冷静了下来,这些时日里来,虽然在宋廷是秘密,但这种大部分人都知道,或者是心照不宣的公开秘密,还能算是秘密吗? 叶青没死,那意味着什么?意味着夏人跟金人的围剿失败了?当然,也可能意味着,叶青投降了。 “那么不知道叶夫人能否详细的说一下,如今那边的形势?”赵恺在问话,但是腿肚子却是不住的打颤,就连整个心脏,也在怦怦直跳,让他有种快要呼吸不畅的感觉来。 京兆府路,那是什么地方,那之前可是金人所占据的地方,连同北地四路一样,如今还没有哪怕一个皇室宗亲,有勇气敢于踏上那片土地,毕竟,当年二圣被俘后的凄惨,以及宗亲们的屈辱早已经在民间流传开来,同样也是深深的烙进了他们宗室的灵魂深处,每次想起,都会有种不寒而栗的感觉。 现在让他们踏上那片充满了屈辱跟惧怕的土地,毫无准备之下,不管是庆王还是崇国公,在心里都开始有些打退堂鼓,很不情愿在叶青那边明朗前,踏入北边的疆域。 “庆王跟崇国公想知道些什么?”白纯对于赵恺跟赵师淳的犹豫,其实在之前就已经预料到了。 毕竟,北地对于皇家宗室来说,那可是噩梦一般的存在,如今想要让他们踏上那片土地,他们首先想到的,自然是当年金人对待皇室宗亲的残暴跟羞辱。 “叶青现在在哪里,为何要让我们前往京兆府路?”赵师淳首先问道。 “崇国公可知道,于两日前,扬州的不少商贾就开始再次活跃起来了?今日据说就有不少商贾已经踏上了再次北上的贸易之路,而他们的目的地,依然还是夏国。”白纯不紧不慢的说道。 “不错,听说过一些,但并没有多少商贾敢于冒进,而今日一早启程的,大部分都是扬州商会的商贾,他们携带了大量的不同于以往数额的货物开始北上,但这并不能代表什么。”赵师淳皱眉说道,此时他更怕的是,白纯会不会拿他跟庆王,作为与夏人交换叶青的一种手段。 “不妨直说了叶夫人,不管是赵某还是庆王,在力所能及之内,在不离开扬州的前提下,任何事情,只要叶夫人提出来,我们都保证绝无二话的看在叶青的面上帮助你们,但若是……。”赵师淳皱眉严肃说道。 与叶青确实私交甚好,但不代表,这份交情会好到,可以拿自己的命去换叶青命的份儿上。 白纯依旧是保持着她淡漠的表情,不过是微微蹙了下眉头,而后平静的说道:“十日前关山已破,妾身的夫君在攻破马鹿关后,第一时间便是请庆王与崇国公前往京兆府路。如今妾身的夫君,已经在京兆府路,之所以不回来,是因为关山如今已经在我大宋朝廷的手里,而他眼下急需要做的,则是重新修缮、加固关山秦家源、关陇两道共计十一道关口。崇国公手里有什么,想必不用妾身多说了吧,如今的扬州城外城城墙,基本上都是因崇国公手里的水泥,而变的坚不可摧。至于庆王,妾身确实不清楚,为何要请您过去。而妾身,也会跟随庆王、崇国公一同前往京兆府路。” 白纯的话语说的很坚决,丝毫没有退让的余地,也没有给赵师淳跟赵恺两人推诿的空间。 赵师淳手里的水泥,与其说是他自己鼓捣出来的,不如说是当初叶青,不计任何报酬的,白白送给了他一份大礼,也才让他如今,在整个淮南东路,甚至是整个南宋,成为了不亚于燕家的有钱人。 叶青当然要加固整个关山上的十一道关卡,甚至他已经开始在看着地图,而后琢磨着,在不放弃扬州的情况下,如何能够把如今的京兆府所在的长安城,恢复到往日的汉唐盛世之景象。 唐时的长安,是多么梦幻、强大,让人向往的一个城池,那时候的长安远非如今的长安能够比拟,而若想要收复所有的北地,若想要让整个北地都能够安静下来,没有几个重城富镇,是完全无法撑起来接下来的北伐之战的。 失去的时候容易,只要宋廷拍拍屁股,毫不负责任的放弃抵抗走人就足矣,但如今想要逆水行舟,把所有的失地全部收复,可就是完全没有当初金人南下时那般轻松了。 叶青不担心庆王跟崇国公是否愿意来,因为他相信,就算是不愿意,伞就算是绑架,也会把他们绑架而来的,毕竟,伞没有看好赵汝愚,反而使得自己深陷困境一事儿,必然是会时刻鞭策着他们更为卖力的,直到如今发生的一切,告一段落后,恐怕伞才能真正的松一口气。 当然,叶青也绝不会想到,白纯那个败家娘们一直生活在自责里,所以才会不顾一切的,陪着赵师淳、赵恺等人一同北上京兆府。 叶青拿过墨小宝递过来的密信,看到白纯也要来的消息后,先是会心一笑,而后便瞪着眼珠子,掩饰着自己内心的闷骚,怒斥道:“简直是胡闹,谁给她的命令让她来了?现在到哪里了?还不赶紧去接人!” “大人,您先看完了好不好?刚刚启程没几日,虽说如今北地五路都在我们的辖下,但毕竟路途遥远,你还是再忍耐几天……对不起大人,我错了……。”墨小宝抱头跑了出去,刘克师则是莫名其妙的看着一溜烟儿的墨小宝,而后迷惑的走了进来。 “如何了?”叶青问道。 “大人,差不多了,我各路大军的伤亡下官已经统计出来了,但若是按照大人您给的抚恤金,咱们接下来也别攻河套三路了……。”刘克师摊手说道。 “为什么?”叶青扭头不解问道。 “没钱了啊,都当抚恤金了,还拿什么打仗,打仗更费钱啊。”刘克师哭丧着脸无奈道。 他想到了叶青差遣他来京兆府路后,他的差遣会很艰巨,但没有想到的是,他如今的差遣会艰巨到他完全一点儿办法都没有的地步。 “没钱了啊……。”叶青摸了摸今早刚刮完胡子的下巴,思索了下道:“夏人的俘虏数一数,一个人算两个人,而后价格翻倍,我亲自跟热辣公济谈,这些年吃了我们那么多钱,正好借这次机会让他给我吐出来!对了,让李横在固关,这几日没事儿就去夏境转悠转悠,兰州城附近要是能去,也去转转。” “大人,您这是打算抢还是打算谈啊?”刘克师下巴差些惊掉了。 “一边抢一边谈,咱们没钱日子不好过,也不能让杀了我们那么多兄弟的夏人好过不是?”叶青嘿嘿的笑了起来,当初虞允文问他热辣公济该如何处置的时候,他就已经想好了如何能够更狠的报复热辣公济了。 “好,下官这就去安排。虞允文大人还在那边等您,金人的使臣来了,议和赔偿,总之就是,对于与夏人联手的事情来道歉的。”刘克师耸着肩膀,神态却是很骄傲。 曾几何时,金人竟然能够主动的跟宋人求和,而且还是那种……就如同当年宋人使臣前往金国时一样,态度是卑微到了快要摇尾乞怜的态度了都。 “金人是黄鼠狼给鸡拜年,没安好心啊,完颜璟竟然跟我玩儿声东击西这一套,他还嫩了点儿啊。”叶青笑了下,而后解释道:“兵家的事情你愿意听吗?总之,完颜璟此举就是想要趁我们刚刚拿下关山后,让我们放松警惕、粗心大意之下,而后让他有机可趁。但不管他到底想要夺哪边,都不会得逞的,老刘头、赵乞儿、泼李三休整够了的话,就该让他们大摇大摆的回济南府了,到时候再看看完颜璟,他是什么样的反应。” 叶青最后笑了下,他很想看看,完颜璟会不会认为自己是在迷惑他,或者是认为自己有意放弃河套三路,转而从东边渡黄河北上呢! 第八百七十章 叶剥皮 叶青在关山的胜利,乞石烈诸神奴在关山的失利,不单没有让完颜璟意志消沉下去,反而是变的越发的兴奋跟跃跃欲试,大有继续跟叶青斗智斗勇下去的意思。 而从他派来的两名使臣身份上,就能够确定,如今的完颜璟竟是越挫越勇,大有要跟他这个短暂的先生,分出个高下胜负才肯罢休。 卫绍王完颜永济,叶青的老相识了,完颜璟派遣他来,其用意自然是不用多说了,毕竟,不管如今宋、金关系是紧张也好,平和也罢,当初金人率兵助辽,可谓是完颜永济跟叶青一拍即合的,所以完全可以说,叶青一直都欠着卫绍王完颜永济一个天大的人情。 而另外一个金人使臣,虽然是与叶青头一次见面,但已经算是知其名未见其人了,但又跟叶青间接的发生过一些交集,而且此人身份比起卫绍王完颜永济来,此时在金国朝堂之上,可是一点儿也不低。 李湘,这个让叶青都极为陌生的名字,被完颜永济介绍的时候,叶青也只是礼貌的冲着对方笑了笑。 完颜永济像是知道会是如此的情形一般,进而解释道:“叶大人或许还不知道,李湘李大人的两位公子,可也是跟叶大人有过一面之缘,与本王当年一样,都曾经被叶大人留在济南府过。所以叶大人现在明白了吗?” 金国皇帝完颜璟的岳丈,淑妃李师儿的父亲,同样,也是当初叶青攻济南府后,监押过的李喜儿、李铁哥二人的父亲李湘,如今已然是仗着自己女儿受完颜璟的恩宠,在朝堂之上也成了一个极为有份量的人物。 “原来是这位李大人。”叶青再次行礼,而后几人才分主次坐下。 长安城如今既然是宋廷的城池,那么叶青必然是坐在了主位上,而完颜永济对于客座倒是毫无所谓,不过那李湘倒是神情上带有一些的不满,但也并未发作出来。 “完颜璟如此看重叶某,竟然派遣了卫绍王跟李大人二人前来议事,叶某可真是受宠若惊啊。”叶青坐下后,看着旁边的虞允文笑着说道。 “但就是不知道卫绍王跟李大人此次前来,可否有十足的诚意谈和?关山一战,贵国想要坐收渔利,暗地里联合夏人,企图以大军拦截叶大人,若不是叶大人麾下的种花家军奋力抵抗,以死相阻,恐怕……卫绍王跟李大人也不会专程跑这一趟吧?当然,卫绍王跟李大人可以说,叶大人的种花家军只跟夏人作战了,而贵国的乞石烈诸神奴将军,可是没有下令一兵一卒参与夏人围剿叶大人一战当中。但卫绍王跟李大人可知晓,正是因为乞石烈诸神奴将军的一万大军,以及陈兵于熙秦路的两万大军,让虞某未能及时驰援叶大人,从而使得叶大人麾下的种花家军全军覆没,而叶大人也是深受重伤,到现在还躺于病榻之上无法起身。具大夫说,叶大人能否醒过来还要看情况,伤的如此严重,即便是醒过来后,大概也需要好好的调理,加上如今的药价如此昂贵,我京兆府想要负担起这笔药费可是极为的困难啊。”虞允文唉声叹气的诉苦说道,就好像坐在他旁边那个精神不错的叶青是空气,或者是个假人一样似的。 对于虞允文后面的睁着眼睛说瞎话,完颜永济则是听的煞有介事、极为认真,特别是当听到叶青因此一战而重伤不起时,那担忧、紧张的神情配合虞允文的言语,配合的简直是恰到好处。 而另外一边的李湘,则是满脸的不屑,人就光明正大的坐在那里,你虞允文就这么睁着眼睛说瞎话?你对得起你的良心吗?还有没有点儿礼义廉耻了?漫天要价,也不是这么个要法儿啊,好歹讲点道理行不行? “是啊,虞大人说的不错,如今宋廷难啊,京兆府更难,兵士死伤无数,我也重伤不能起,而且……。”叶青更是惆怅的望着大厅门口处,叹口气道:“如今这么多人战死,不知道这天下间,又多了多少个孤儿寡母的。所以叶某还希望,卫绍王跟李大人,能够真诚一些,那些没有必要的讨价还价,咱们都这么熟了,能免就免了吧,如何?” “叶青,你简直是欺人太甚!你当我大金国真的是怕了你不成?我等奉圣上旨意与你谈和,也是我大金圣上看在你与他旧日的师生情分上,才不愿意咄咄逼人,希望两国世代友好下去!但若是叶大人提出如此这般无礼的要求,甚至是颠倒是非、不分黑白的想要要挟我大金国,那么别怪我大金国的铁骑,明天就从熙秦路踏入京兆府路!”李湘一拍椅子扶手,噌的站起来怒声斥道。 简直是胡说八道,人明明就好端端的坐在自己眼前,竟然成了重伤不醒、不起的情形,生龙活虎的种花家军,把这长安衙署围的水泄不通、极为森严,在他们嘴里竟然变成了因为金人而全军覆没,简直是信口雌黄、胡说八道,无耻至极! “这么说来,李大人是想拉开阵势打一架了?”虞允文悠然的淡淡说道:“那也行,咱们打完了再谈也不错,这样也更有说服力。这样吧,那就明日,正好我京兆府路的三万大军,也在边境集结完毕了,那大家就先痛痛快快的打一场,谁赢了听谁的,如何李大人?” “你……。”李湘被虞允文轻松悠闲,但又自信霸气的话语给噎的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此番前来的目的是谈和,就是不想在这个时候跟宋人打仗,毕竟宋人刚刚拿下夏人占据多年的关山,此时不论是军心士气,还是杀伐战意,都要比没出一兵一卒,就被宋人从关山赶出来的金兵气势要盛了太多太多。 所以这个时候若是两国交战,金人并没有十足能赢的把握,反倒是再次输给宋人的把握,在他们看来好像更大一些。 更为重要的是,金人如今已经输不起了,北地五路被宋人收复后,给予金人在士气上的打击,可是毁灭性的,以至于到了现在还没有完全缓过来。 而这一次若是再在宋人因为拿下关山后,各路大军士气正盛的时候与宋人在两国以西交战,小输一场倒是不可怕,但可怕的是,宋人会趁机继续北上,从而一鼓作气拿下熙秦路等这河套三路,到时候对整个金国而言,那就等同于是灭顶之灾了,也就等同于宋人,完完全全的把金人给赶到了黄河以北,这样的打击可是他们眼下完全承受不起的。 完颜璟急需一场胜利来给金国大军止血,来稳定军心、提高士气,所以他此时自然是要选择避其锋芒,打一个宋廷疆域内,军心士气不是那么高昂的宋军,来谋取一场胜利。 京兆府路是不可能了,毕竟人家刚刚跟夏人打了一场酣畅淋漓,都能够让他们眼红胜利成果的战争,这个时候若是选择跟战意高昂的宋人在京兆府交战,无异等同于是给人家送人头。 所以完颜璟的视线,自然而然的是移到了,叶青此时注意力并不怎么在意的济南府一边。 只要能够让完颜永济跟李湘,与叶青在京兆府谈和,那么他另外一边,就可以腾出手来打济南府,哪怕是一场小小的胜仗,哪怕是第一时间不能够成功的攻城掠地,但只要赢了,对于当下的完颜璟来说就足够了,就足够他稳定住军心士气,而后再图谋南下了。 自然,完颜璟也想到了,叶青会在济南府防备着他声东击西,所以他到现在为止,还没有决定,到底是要打济南府,还是京兆府。 但不管如何,他都要先跟叶青谈和,以此来麻痹叶青,同样,也让叶青麾下的各路大军,在刚刚打了一场胜仗后,不停的东西来回调动,从而在他们两边疲于奔命之时、消耗他们高昂的士气,而后再选择更为有利的主攻之地。 叶青麾下兵力少,加上赵汝愚当初派遣的使臣,让完颜璟轻松的就意识到,叶青麾下的兵士也只是仅限于北地五路,身后的宋廷到如今,绝对不会给他哪怕一个禁卒的支援,所以如此来回消耗叶青大军的士气,对于完颜璟而言,自然是极为有利的。 四人俱是默不作声,在这一刻都在思索着孰轻孰重,都在心里默默打着自己的小算盘。 最后还是完颜永济笑着打破寂静,问道:“那么不知道叶大人的条件是什么呢?当然,若是大过分,让圣上太过于为难的话,那么说不准圣上会不惜与叶大人一战。何况叶大人眼下的处境,本王多少也了解一些,你如今能够用来一战的兵力,也绝对没有我大金国多。你身后的宋廷,这个时候恐怕还不知道你已经拿下了关山,也不会在你还未回临安平息事件前就支持你,给你想要的驰援吧?而且……以叶大人麾下的这点兵士,想要完全守住以京兆府、开封、洛阳、济南为首的几路,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若是我大金出其不意,找到了北地五路兵力最为空虚的地带,叶大人,后果同样是不堪设想吧?” 完颜永济比那个李湘,显然看问题要透彻、狠辣了许多,一下子便说中了叶青现如今的弱点跟困境。 没有宋廷的支持,仅仅靠着北地五路这几年刚刚组建的各路大军,在人数上与金国对峙,本就是独自强撑着,所以若是跟金人真是要敞开了交战,叶青确实是没有把握能够在各路都顶住金人的猛攻。 如今他跟宋廷之间的关系极为微妙,当下让他立刻回临安,先把身后的事情摆平,他手里同样是没有那么多的筹码可以与宋廷谈判,重归于好。 所以拿下关山后,他还需要继续为自己造势,那就是拿下河套三路,而后把皇家宗室在北地的事情公布于天下。 到了那时他再回临安的时候,手里就有了足矣平趟朝堂的筹码,也就有了更多的天下百姓,愿意在道义、精神,爱国情怀、收复北地,为二圣雪耻的动机上给予自己足够的支持了。 家家都有本难念的经,不论是这个家多大多小,不论是这个国多强多弱,都总是存在着表面、或者是深层次的问题。 叶青有着这样那样的烦恼,同样,金国也有着他们的秘密,不敢摆上谈判桌,只能是极力的掩盖着,以防被叶青等人看穿说破,而后使他们陷入到谈判的被动境地中。 “与完颜璟,与贵国全力一战?”叶青嘴角带笑,看着完颜永济,淡淡道:“我叶青承受的起,大不了过长江回宋廷,只要我麾下还有效忠于我的大军,便能抱我叶青在临安性命无忧,至于丢失的北地五路,可以权当是没有收回过就是了。但……卫绍王,你问问完颜璟,一场惨胜他能够承受的起吗?还别说还有战败的可能了。若是贵国想要与我全力一战,贵国的上京、中京等疆域那就是鞑靼人的囊中之物了吧?” 看着李湘那不屑的神情,叶青并不生气,继续轻松的笑了下道:“明人不做暗事,咱们就打开天窗说亮话。金、夏、宋廷这一次暗中联合围剿我叶青,三者完全是各取所需,但不可否认,我叶青已经是各位的眼中钉、肉中刺。可正所谓远交近攻,围剿我叶青的除了你们外,本应该还有鞑靼人才对,最起码也该有铁木真才对,但……显然让各位失望了。所以完颜璟若是真要倾尽全力与我开战,会不会置大金国于腹背受敌,那么最终的胜负……卫绍王,你觉得你手里还有讨价还价的筹码吗?” 完颜永济紧闭着嘴唇不说话,李湘此时却是脸色苍白,一脸的震惊跟难以置信,金国北边一直被鞑靼人骚扰,这是不争的事实,但叶青怎么会这么清楚?而且看样子,对于那里的事情,了解的丝毫不比他们少! “贵国能征惯战者,如今除了乞石烈诸神奴已经回到了燕京,因为他要接替李喜儿、李铁哥拱卫都城,而其余能够率兵打仗,有足够才华的,无非就是完颜襄、完颜宗浩,张健,再加上一个老而弥坚的完颜守道,此时张健在熙秦路陈兵,其余三人则是都在贵国北部,据说武州便是由完颜守道一直镇守着,但也只是堪堪守住而已,想要主动进攻鞑靼人,都已经是心有余而力不足了,对不对?”叶青含笑分析着金国的将领,侃侃而谈之余则是咄咄逼人,把完颜永济跟李湘能够利用的筹码,全部都给粉碎的渣都不剩。 但不得不说,叶青对于金国形势的把握,丝毫不比完颜永济、李湘二人差,甚至在某些细节方面,比二人还要清楚、透彻几分。 完颜永济摇头苦笑,李湘在一旁有些紧张的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本王一直都清楚,叶大人于我大金而言,简直就是一个噩梦,如今看来确实是如此。我大金当年兵强马壮之时,你们宋廷岂敢如此跟我们说话?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啊。叶大人,本王与你颇有交情,同样也是颇为投机,既然我们彼此手里有什么,大家都一清二楚,那么本王也不藏着掖着了。只要是不过分,本王都能够接受,都能够替圣上答应下来。”完颜永济说道最后,不由自主的加重着语气。 “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叶青悠闲的端起茶杯,在李湘的眼里,这特么那是一个重伤不醒的人干的事儿? “叶大人不妨直说便是。”完颜永济的心在不住的往下沉,他来之前,就已经预料到了,毕竟,当年金国给予宋廷的羞辱可谓是罄竹难书,现如今轮到人家来肆意报复时,又岂会顾念那短暂的师生情谊,以及与自己的投机之情。 “今日一事儿黄金万两、白银十万两……。”叶青放下茶杯说道。 “不可能!绝无可能!叶青,我告诉你,这种条件……。”李湘再次拍案而起,黄金万两,白银十万两,他还真敢张口啊,你干脆直接前往燕京去抢好了。 “李大人不必激动,我还没有说完呢。”叶青丝毫不生气的淡淡说道。 “怎么,你还想要什么?难道你真以为我们不敢与你一战?”李湘怒不可遏的吼道。 在完颜永济的安抚下,李湘终于是怒气冲冲的坐下来,但也并没有阻止李湘再次发怒,而只是小声的安抚着。 显然,这同样是他们此次前来谈判的策略,那便是一个唱红脸一个唱黑脸,从而在不知不觉中,让对方觉得他们的要求好像真的很过分。 但他们也显然错估了叶青,叶青不光是狠辣、果决,同样,身为半个政治家该具有的脸皮厚,不要脸的美德,在他身上也能够完全的体现出来。 “除了黄金万两、白银十万两外,还有便是……哦,在这儿呢。”叶青顺手接过虞允文递过来的清单,上面密密麻麻的黑字,让一旁瞟了一眼的完颜永济都有些眼前发晕。 “当年你们曾掠我大宋都城,抢我大宋皇宫,那些古玩字画、珍玩珠宝等等里面,除了奇珍异宝可以抵作黄金、白银外,其余者皆不允许抵价于我们。还有便是,至于如何抵价,自然是不能由你们而定,免得你们拿着一块儿破石头,说这是我们二圣当年的最爱之物,可以抵价白银万两,那样的话,我们岂不是就赔到姥姥家了?所以如何定价、如何抵价得由我们说了算。至于古玩字画等等宫里、都城内的东西,就算是……这样吧,卫绍王若是拿不定主意呢,可以先征求下完颜璟的意见,我当年给他当了半年多的先生可是,他也没有行拜师礼,也从来没有送过这个先生什么礼物,所以你不妨一会儿八百里加急问问他,能不能把当年的师生之谊,在今日正好一块儿补上?比如就是那些字画琴棋,还有乱七八糟的一些我们二圣当年的遗物之类的,你们也没用,留着还占地方,就不如给我,我帮你们处置,正好我回临安的时候,就一同还给我大宋皇室,说不准还能在迁升一级呢……。” 叶青看着手里的清单说的是唾沫横飞、眉飞色舞,而旁边的李湘已经是被气的死去活来,从来没有想到,世上竟然有如此厚颜无耻之人。 完颜永济扶着额头,他最后耳朵里听到了些什么已经完全不重要了,但是那嗡嗡的声音,已经是让他头昏脑胀,恨不得立刻起身,掐死叶剥皮,让他别特么的再叨叨下去了,有完没完了还! 第八百七十一章 人心惶惶的开始 绍熙元年十一月四日,完颜永济跟李湘,已经在长安城停留了三天的时间,但依然是无法说服叶剥皮,哪怕是做出很小的让步来。 而在刚才,就在他们二人,再次试图说服叶青时,带着他们正视察着整个长安城的叶青,突然是神秘一笑,道:“卫绍王若是觉得不满意,大可不必答应。其实啊并不难,毕竟,我都没有像你们的战马伸出手,你不会是想我再算计算计你们的战马吧?” 听到叶青想要打战马的主意,李湘瞬间是打了个哆嗦,恨不得离开掉头就走,深怕这个叶剥皮真把战马的事儿给做实了。 完颜永济跟着苦笑一声,自第一日开始谈判后,他就已经把叶青开出的条件,如实禀奏给了完颜璟,如今就是想要趁着圣旨未到时,希望能够往下压压价。 关山一战已经过去大半个月了,随着他与李湘,跟着叶青这两日一直巡视着整个长安城,也终于知道,叶青如今不光是在跟他们谈判、不!叶青不光是在剥削他们,同样,也在跟夏人秋后算账,而且比对自己还狠。 按叶青的话说,这已经是看在他跟完颜璟师徒的情分上,做出了很大的让步了,要不然的话,他提出的条件,会比这些还要苛刻。 指着冬季萧瑟、荒芜的长安城城墙,叶青叹口气无奈道:“没办法啊,手里这么多兵要靠我自己养,宋廷自从跟你们暗地里图谋后,就没有再给北地五路一文钱,我能怎么办?这些钱宋廷不给,你们不出,夏人不出,总不能都由我出吧?毕竟我如今的困境,是你们造成的不是?你们得敢作敢为,得为不计后果的后果负责不是?何况,你看看在你们金人治下的长安城,这里哪还有当年汉唐时期一丝一毫的庄严与恢弘、繁荣与盛世的样子?整个城墙破烂烂不说了,里面你也看见了,一百零八坊?那能叫坊吗?放在临安这些地方都是菜地,没人愿意住在这里的。你们当年毁坏的时候容易,让你们的兵士杀人放火、随便打砸抢就完了,可这些烂摊子到最后不也得花钱收拾,你们一文钱不出,这合理吗?” 完颜永济摇头苦笑,但又没办法反驳,不管是长安城还是洛阳、开封、济南等重城,金人从来也没有想过有一天,这些中原的富裕重城,会成为他们的疆域。 何况,最初他们烧杀抢掠,只是为了城内的财富而已,并没有想着占据着这些城池,可谁能想到,宋廷会这么大方、这么光棍呢,竟然直接拍拍屁股跑路了,把这些金人眼里的摇钱树,直接扔给他们了。 可到了金人手里后,摇钱树不再长钱了,反而是一个个变的越来越穷,这也让金人不得不开始学着,如何来管理一个个城池,开始不得不用着中原的一切制度,来治理这片江山。 游牧民族对于掠夺财富与掠夺疆域,从来没有真正的认识过,落后的行政管理完全不适用于中原地域,但他们却是在这个历史时期,又被赋予了强悍到足以征服整个世界的武力,这就让人不得不头疼,让人不得不仰头问天:好玩儿吗这样子? “你打算重建整个长安城?”李湘刚刚往后退了几步,深怕叶青又逮住他变本加厉,但听到叶青竟然有如此魄力,要重建一座城时,又不由的往前凑了几步。 “要不然呢?华夏民族、中原百姓的智慧与文化,都被你们糟蹋成这样了,你觉得还能用吗?你觉得这样破烂的城池,能够让百姓安心的生活吗?还不得时刻担忧着战争来临时举家逃往啊?城墙好歹得像个样子,得让老百姓有一丝安全感,如此他们才会踏实下来生活,才会专心致志的创造财富。难道还要像你们那般,只知道让牛耕地,却不给牛吃草,能行吗?”叶青抚摸着那松动的城墙砖,看着脚下没有多少死水的护城河,很难想象出,当年的盛世长安,到底是怎么样一幅景象。 李湘这一次竟然是认真的思考着,而后认同的点了点头,并没有像这几日里的大部分时间一样,瞬间脸sèyin沉、暴怒而起,大呼叶青简直就是个土匪强盗。 而他每次如此指责叶青时,叶青总是会不屑的抛出,当年金人对宋人的种种残暴跟欺凌,而后噎的李湘一句话都说不出口。 往往这个时候,完颜永济都会聪明的选择不出声,但他也知道,每次李湘的暴怒,得到的依然是叶青的变本加厉,所以李湘在今日终于是学乖了,因为最初的黄金万两、白银十万,已经变成了黄金两万两、白银十五万两了。 “叶大人今日这番肺腑之言,想必也不会是白说的吧?”深怕叶青继续涨价 ,完颜永济干脆主动问道。 “你还真猜错了,这一次真是白送的。不管是金廷也好,还是宋廷也好,不管是完颜璟你们等人也好,还是我叶青也罢,要打仗要谈和都行,但老百姓是无辜的,不管是金境下的,还是宋境下的都一样。若是刚才那番话,能够让你们知道该如何让一座城创造财富,而不是一昧的只知剥削百姓的话,我觉得比什么都值。”叶青叹口气说道。 峰峦如聚,波涛如怒,山河表里潼关路。望西都,意踌躇。伤心秦汉经行处,宫阙万间都做了土。兴,百姓苦;亡,百姓苦! 绍熙元年十一月五日,无论是白纯还是庆王赵恺,或者是崇国公赵师淳,都是都一次踏上了北上的疆域。 不同于扬州,临安那依然满眼绿意盎然的精致景象,特别是心怀忐忑、一路上战战兢兢的赵恺与赵师淳,既怕白纯在骗他们,也有些激动于眼前所看到的一幕幕景象。 满眼荒芜的黄土地在眼前延伸到了最远处,那绵延起伏的青山无声而又巍峨的矗立在眼前,一动不动中,像是在跟他们诉说着什么叫做浩瀚,什么叫做渺小,同样,也以磅礴的苍凉,向他们投诉着,当年的大好河山,如今是一副什么样儿的落魄光景。 远比临安、扬州要厚重的雪花渐渐在yin沉的天空中飞舞,脚下的黄土地也渐渐变的湿润了起来,开始变的渐渐发白,整个天地间,仿佛也被涂抹上了一层银sè。 当年叶青曾经“做”了半阙的词,被白纯不经意的念了出来:北国风光,千里冰封,万里雪飘。望长城内外,惟余莽莽;大河上下,顿失滔滔。山舞银蛇,原驰蜡象,欲与天公试比高。须晴日,看红装素裹,分外妖娆。江山如此多娇,引无数英雄竞折腰。 就在赵师淳、赵恺回味着白纯念出来的半阙词时,临安城内依然是阳光明媚,虽然天气已经变的极为湿冷,但依然挡不住人们拥挤到御街之上,开始憧憬着元日的到来,或者是深陷于今日该上哪里消遣的想法。 街道上的窈窕淑女、洒脱公子,一个个脸上洋溢着富有才情的笑容,马车与轿子在熙攘中来回穿梭着,商铺依旧卖力的吆喝着,赚取一个个铜钱。 叶青从关山一路闯出来至京兆府的消息,此时才到了临安各个官员的耳里,而且这还是因为,前几日扬州城内的庆王赵恺、崇国公赵师淳,突然间毫无征兆的北上,才让所有人知道,叶青竟然是活着从关山走了出来,如今人已经在京兆府路的长安城。 赵汝愚的马车飞快的在和宁门处停下,慌慌张张的走下马车,也是匆匆的跟来接他的太监行礼,而后便快步跟着向宫里走去。 李凤娘一个人坐在玉津园的长廊内,自从上次发生过意外事件后,玉津园如今时刻都有人跟随着李凤娘。 此时的李凤娘眉头紧皱,整个人看起来有着重重的心事儿,原本漂亮风情的双眸,此时也失去了往昔的光彩,变的充满了忧虑跟沉重。 身后赵汝愚的脚步声丝毫没有惊动她,哪怕是赵汝愚已经微微有些气喘的站在了她旁边行礼,李凤娘依旧是呆呆的望着前方某个地方,不言不语,不知道心里在想什么,还是此刻只是在发呆。 “你派去京兆府的人回来了没有?”李凤娘突然出声问道。 “回皇后,还未回来。”赵汝愚同样显得有些心神不宁的回答道。 “可曾有消息?”李凤娘终于抬头,看着赵汝愚问道。 “不曾。”赵汝愚犹豫了下,还是据实说道。 “那这些都是如何传到临安来的?怎么能证明叶青活着走出了那关山,进入了京兆府?怎么证明他还没有死?”李凤娘柳眉倒竖,瞬间身上涌现出一股不怒自威的凌厉气势来。 “皇后息怒,此事……此事虽然还不曾查证,但……。”赵汝愚同样是极为紧张,他当然知道,若是叶青活着回来,头一个就不会放过他。 “但你想说,如今这些流传在朝堂众臣子之间的消息都是可信的是不是?叶青活着,毫发无伤的从夏人、金人的重重包围中回到了京兆府!”李凤娘拍着桌面上的奏章怒道。 “朝堂之上必然还有叶青之党残余,必然是他们放出来的消息。而且……若是叶青已死,那么庆王跟崇国公,又何必都不跟圣上、皇后您,以及朝廷打声招呼,就敢北上?那里可曾是金人治下的疆域,依臣对他们的了解,若不是有人给予了他们极大的安全保证,他们是决计不敢北上一步的。所以如此看来,叶青必 然是还活着,至于为何到现在为止,还没有传来回临安的风声,想必……臣以为他也是多有忌惮,在权衡利弊吧。”此刻赵汝愚更为惶恐,在他看来,现在不是讨论真伪的时候,而是该讨论,接下来该如何应对的紧迫时候。 李凤娘却是无力又嫌弃的看了一眼低着头的赵汝愚,心里重重的叹了口气,赵汝愚虽然有朝堂之上的奸诈yin险,但却是没有那个佞臣的果敢、决绝,更没有那个佞臣的狠辣手段。 此时竟然还想着如何应对,殊不知,随着庆王跟崇国公踏出北上的第一步后,叶青就已经开始在逼迫朝廷就范了,而且人家根本不屑亲自跟你朝廷打交道,只要把庆王跟崇国公握在手里,特别是一旦庆王在京兆府的消息传遍天下时,朝廷就只能被动的接受叶青开出来的所有条件了! 李凤娘现在很后悔,自己当初怎么就信了这个宗室赵汝愚,能够成为帮助自己除去叶青的人了呢?看看现在战战兢兢,后知后觉的赵汝愚,他有什么资格跟叶青斗? 叶青已经不知不觉的占据了主动,而他到如今,连叶青到底是死是活,还要靠着揣测来做判断! 派遣到京兆府说服虞允文的人,到现在一点儿音讯都没有,赵汝愚竟然不想办法,却是一直都这么眼巴巴的干等着,还做着梦憧憬着虞允文突然倒戈。 眼下的形势,于她李凤娘而言,已经是十分清楚了,庆王、崇国公无缘无故的北上,赵汝愚这边一点儿消息也没有,这说明了什么?说明了赵汝愚派遣的臣子,此时要么已经被叶青当野狗似的给宰了,要么便是被人家关在牢里,哪里也去不成,就等着叶青回临安的时候,用来指证其背后干涉京兆府政务的那个幕后主使了。 李凤娘太了解叶青了,她比谁都清楚,这个时候的叶青,已经不是那个还能够任由她摆布的叶青了,甚至如今,她手里已经没有半点儿筹码,能够跟叶青来谈判了。 “可曾前往史弥远那里打探过些消息?”李凤娘愣了一会儿后,又再次转向赵汝愚问道。 “去了,如今扬州城我们的官员都进不去了,那萧振以元日即将到来,北地灾民受水灾之患、瘟疫滋生为由,谢绝了所有人前往扬州府,不管是水路还是陆路,只要是前往淮南东路治所扬州的每一条路,都被封锁的死死的,完全不能够进入。”赵汝愚叹口气说道。 而后看着沉思不语的李凤娘,赵汝愚想了下后说道:“皇后,臣以为眼下之际,唯有立刻下旨,先下手为强,定叶青为判臣贼子,让其无法回到临安,而后我们再慢慢图之,或者是我们调遣大军,直接攻叶青,到时候一旦金人响应,必然能够让叶青陷入两难之困境而无法脱身。” “然后呢?”李凤娘冷冷的问道,不过心里头已经开始算计着,或许自己这个时候应该放弃赵汝愚这个蠢货了。 竟然在这个时候,还想着定义叶青为判臣贼子?李凤娘心里不由得一阵冷笑,她敢打赌,今日朝廷敢下令定罪于叶青为判臣,叶青明日就敢在京兆府立刻拥立庆王赵恺为大宋新帝。 而后以那个佞臣的秉性,必然会先挑拨金人跟鞑靼人之间的关系,接下来便是他挥师南下清君侧了,到时候不光是赵汝愚这个蠢货要倒霉,自己跟着也要遭殃,皇后的位置都有可能保不住了,更别提那如今病怏怏,神经兮兮的皇帝了! “你先下去吧,既然如今事情还未完全清楚,我们大可以等事情都清楚了,再从长计议便是了。至于如今……一动不如一静,先静观其变吧。”李凤娘脸上难得的露出了笑容,对着赵汝愚说道。 看着李凤娘的脸上终于露出了笑容,赵汝愚原本忐忑不安的心,则是稍稍安稳了一些,说道:“臣这就再派人打探下真伪,那派到京兆府的吏部赵延边,臣也会继续寻求他的消息,相信在短时间内,应该会有他的消息的,到时候,叶青是死还是活,我们也就一清二楚了。” “嗯嗯嗯,不错,那就按你说的办吧,不过切记要小心才是。”李凤娘有些敷衍的说道,而此时的心里,已经打定主意要放弃赵汝愚这个蠢货了,自己当初真是鬼迷了心窍了,怎么就会相信这个蠢货! 随着赵汝愚消失在玉津园后,李凤娘的脸也顺间变的布满了寒霜,赵汝愚遭殃,她李凤娘可不想跟着遭殃。 对着旁边的竹叶儿招了招手后,才缓缓道:“替本宫给左相韩大人传个话,就说圣上这两日龙体尚佳,有国事与之商议。记住了,你亲自去。” 第八百七十二章 抵长安 在李凤娘的观念里,她绝不想跟叶青之间的关系闹的很僵,更不想一直跟叶青处于敌对的关系。 所以在她的心里,要么叶青被她所用,依然如同从前那般成为她的裙下之臣,要么便是如了自己多年来的誓言,让叶青永远的消失在这个世界上。 但现在她两样都没有什么优势可言了,时间终究是无情的,岁月已经隐隐的开始攀爬上了她的眼角,虽然整个人看起来依旧是妩媚风情、明艳动人,但李凤娘却是不再像从前那般自信于自己的姿容,相信自己依然有着足够的魅力,能够让叶青依然流连于自己这具温柔乡。 同样,与赵汝愚的合作失败,也等同于她又失去了一次,置叶青于死地的最佳机会,而且甚至从现在开始,她以后都将很难在寻到这么好的机会,能够置那个佞臣于死地。 叶青在京兆府长安城墙下,作的那首:“峰峦如聚,波涛如怒,山河表里潼关路。望西都,意踌躇,伤心秦汉经行处,宫阙万间都做了土。兴、百姓苦,亡、百姓苦!”此时就放在她的案头。 叶青已经借着这首词表明了自己的立场跟态度,朝廷若是敢于定罪于他,长安城万间都做了土的宫阙,重新出现在世人面前也不是不可能。 “兴、百姓苦,亡、百姓苦。”李凤娘喃喃念着这句话,以她对叶青的熟悉与了解,她不相信叶青只是在感慨百姓,她也绝不相信,叶青把自己当成了一个普普通通的百姓,但这一句话,显然还是在警告自己、圣上、朝廷,兴亡关乎百姓,既然都是苦,那么再另立一个朝廷也就无所谓了。 “佞臣,你真的以为我想杀了你吗?”李凤娘看着镜中的自己,喃喃自语着:“可我真的很想杀了你!那样的话,如果你死了,我李凤娘会不顾一切的为你平反,为你加封各种谥号,厚待你的妻子儿女,让你在九泉之下知道我李凤娘,并非是一个无情无义的女人。可你活着,我又恨你!我不止想要做母仪天下的皇后,未来我还想成为大宋朝廷的皇太后,但你活着,总是一个隐患不是?” “皇后,信王妃求见。”竹叶儿站在李凤娘身后不远处,低声说道。 “知道了,让她在殿里稍候。”李凤娘看着镜中的自己妩媚一笑,而后准备起身时,突然蹙眉道:“从今日起,呼钟情为叶夫人吧,本宫决定了,把她嫁给鲁国公叶青。” “是,皇后。”竹叶儿心如止水,也无从去猜测,皇后今日的转变到底是因何缘故。 慈宁殿内,皇后李凤娘向钟情问起的白纯,此时正在漫天纷飞的大雪中,有些激动的把头探出窗外,寒风呼啸着从耳边刮过,柔顺的秀发瞬间随风乱舞,脸颊被冷冽的寒风冻的通红,但这都抑制不住,她怀着激动的心情,眺望着白雪皑皑的远方,那传说中的长安城。 绍熙元年十一月十日,白纯终于是看到了传说中的长安城,在严寒的北地跋涉多日后,她一直忐忑不安、兴奋激动的心情,此刻也就显得越发的激动。 长长的车队依旧缓缓的向着长安城城门的方向驶去,白纯此刻却是恨不得不顾眼前的漫天风雪,一瞬间就飞到长安城内,站在自己的夫君跟前。 长安城的城门口,隐隐约约的能够看到有兵士在来回巡逻,而随着他们的车队出现在城门口守军的视线后,只见城门口的数十骑,瞬间风卷残云般的激荡起空中的雪花乱舞,而后向着他们的车队冲了过来。 “墨小宝见过夫人。”墨小宝在马车跟前停下,翻身下马行礼道。 一直掀着车帘,探头望着长安城城门的白纯,被冻的通红脸颊上挤出一丝笑容,上下打量了一番墨小宝后,才问道:“叶大人人呢?” 墨小宝看了看白纯身后的两辆马车,而后上前两步低声道:“叶大人如今在衙署,正等着庆王跟崇国公。” 白纯先是愣了一下,不自觉地转头看了看身后庆王跟崇国公的马车,瞬间明白叶青为何不在城门口迎接的用意了,这个时候,叶青显然更想要义威并用,让庆王跟崇国公在第一时间就明白他们彼此在长安的处境。 白纯点点头,而后便示意墨小宝继续带路入城,此刻的她,依然还是舍不得放下车帘,她不想错过哪怕任何一个打量长安城的机会,也更想感受一下,叶青这些日子一直所在的城池,到底是怎么样的一座城,与当年那盛唐时的长安,可否在漫天大雪中同日而语。 不知道何时起,庆王跟崇国公也是掀开了彼此的车帘,透过那寒风钻进来的缝隙,不顾寒冷的打量着与他们想象中,完全不一样的长安城。 虽然自宋立国以来,不曾在长安建都,但最初也曾想过要在长安建都,只不过当是迫于形势,加上朝臣的反对,所以大宋建都的目光才会继续东移。 但即便是如此,长安在他们这些皇室宗亲的心里,同样也是占据着举足轻重的地位,只是此刻呈现在他们眼前的城池,与他们印象中恢弘的长安城,相差了何止十万八千里。 处处都是低矮的房屋,处处都是狭窄的街道,大雪纷飞的视线里,自进入那破烂、狭小的城门后,眼前的所有景象,都与他们想象的完全不一样,甚至有些地方,在他们看来,跟刚经历过一场战火摧残似的。 冷清雪白的街道上,只有一串串的脚印跟一些歪歪扭扭的车辙印记,很难看到有行人、轿子、马车出现在大街上,时不时的能够看到一些小酒馆、客栈、酒楼、商铺等等,但都是一副残破的模样儿,与扬州、临安相比,这里简直就像是另外一个世界,荒凉而又落寞、贫瘠而又孤独。 “庆王殿下、崇国公请。”虞允文站在衙署门口,率领着一众官员冒雪相迎,而白纯的马车,则是在墨小宝的带领下,继续缓缓向着前方驶去。 “虞允文虞大人?”崇国公赵师淳走下马车后,随着虞允文等众官员行礼后,微微有些发愣的问道。 当年虞允文任淮南东路安抚使时,他就已经跟虞允文认识了,只是那个时候大家在扬州是各司其职,所以往来并不是很多。 但如今再见面,虞允文清瘦了很多,身上那股文雅之气也渐渐被一股凌厉的军伍之气所代替,整个人如今看起来,也更沉稳、内敛了很多,给人一种踏实、心安的感觉。 庆王赵恺则是第一次见到虞允文,不过他对于当年因采石之战而一战成名的虞允文,也是仰慕多年。 当初不过是一个不起眼的文官,竟然能够在朝廷还未来得及拍差遣的武将过来时,以一个文官的身份率屯驻大军,打败了来势汹汹的完颜亮,使其到死都没能够渡过长江,保住了大宋朝廷的安宁。 虽然后来在朝堂之上郁郁不得志,加上那一战虽然赢了,而且很彻底,但他虞允文终究是名不正言不顺之下率领大军作战,所以后来功过相抵,虞允文也就被朝廷差遣到了大理寺后,便不再理睬。 虞允文不论是沉稳的气度,还是那身上不经意间流露出来的气势,以及那略带儒雅的风度,都让庆王赵恺深深折服,心中直呼:也许只有这样的臣子,才能称得上是大宋真正的臣子。 至于叶青,虽然他也很敬佩,但相比起虞允文来,叶青身上有时候那股狼性的残忍,却是让庆王有些忌惮,甚至是有时候会感到一丝隐隐的忐忑跟不安。 “臣叶青见过庆王殿下、见过崇国公……。”叶青站在衙署议事厅的门口,身上披着那件多年的黑色皮裘,离老远就走了出来站在雪地里向赵恺与赵师淳行礼。 “叶大人不必客气。”赵恺跟赵师淳两人先后于雪地里还礼,而后才跟着叶青向议事厅内走去。 议事厅内并没有赵恺、赵师淳想象的那么冷,反而是显得很暖和,不一会儿的功夫,他们脚上所带进来的残雪,便悄无声息的开始融化浸湿着鞋面。 “这是炉子,铁炉子,取暖用的。至于这黑石,金人送来的。”叶青指着正当间的铁炉,这玩意儿对于赵师淳已经不陌生,但对于赵恺来说,还是有些许陌生的。 特别是上方放着的茶壶,此时从壶嘴正冒着淡淡的白色气体,更是引得赵恺惊叹着:既能烧水还能取暖两不误? “庆王不必惊讶,这些个玩意儿,已经在给您安排的府里都置办好了,只是因为时间仓促,所以给庆王您,还有崇国公安排的府邸,只能是差强人意。臣是这样的想的,等到明年开春后,而后在长安城最好的地段,给庆王与崇国公兴建两座崭新的府邸,至于到时候府邸的风格等等,还希望庆王跟崇国公,到时候能够多给他们提些建议。毕竟,这里的都是些粗人,对于一些细节、精致的东西还把握不了。”叶青说的是轻描淡写、云淡风轻,但听在庆王跟崇国公的耳里,却是如同五雷轰顶一般。 热情简洁的话语,没有客套之词,但每一句却是都戳在了庆王跟崇国公的心头上,让他们两人瞬间就意识到,若是想要回扬州、临安,恐怕是遥遥无期了,叶青是打算长留他们于此了。 第八百七十三章 无法抗拒的礼物 第八百七十三章 无法抗拒的礼物 呈现在白纯眼前的是一个二进院的合院,虽不如扬州的府邸那般精致豪雅、轻灵诗意,但白雪纷飞下,整体都用青砖建成的墙壁与房檐,加上那黑漆漆的大门,倒是也给人一种稳重、大气的感觉。 进入大门后的影壁如同外观给人的感觉一样,质朴无华之中又暗含古朴苍凉,就连那雕刻的图案也是苍劲有力。 从垂花门处踏入第一进庭院,雪花依旧翻飞,白纯的心情却是格外的激动,这还是她头一次,以一个旁人的视觉,来打量着跟叶青平日里有关的一切事物。 庭院空空如也,并没有像江南那般陈设有假山、花园等等,此刻白雪皑皑下,显得多少是有些空旷,就连两侧通往二进院门口的游廊,此刻看起来也是显得有些冷清。 墨小宝陪在白纯与红楼的身后,看着站在垂花门前不急于前行的白纯,嘿嘿笑道:“夫人见笑了,我们……那个……大人也是刚搬来不久,所以还没有来得及重新修缮一番,这前院现如今就是我跟钟蚕、贾涉,与几个种花家军的兄弟陪着大人……。” “挺好的,不错。”白纯点点头,这才沿着左边的游廊,一边打量着两侧的厢房,一边往二进院的门口走去,比起一进院的垂花门,这里的门口显得就要考究了一些,但总体来说,依然还是没有脱离北方那豪放不羁的风格,倒是与叶青平日里的一切都挺搭配的。 二进院的庭院则是要宽敞了很多,看着前面的正房,两侧的厢房,都要显得干净、整洁了很多。 叶青虽然平日里大大咧咧,但一向倒是很喜欢干净、整洁,游廊里的柱子依旧是通体朱红,没有任何的修饰。 踏入正房的房间内,白纯瞬间仿佛就感觉到了叶青的气息一般,与红楼挨个房间看过,倒是对于那书房与卧室相连的两个房间比较感兴趣。 红楼更是走到那炕前,伸手摸了摸那整洁、平整的褥子,以及那放在炕尾的被子,最后嘴里嘟囔了一句不怕冷吗,就又继续跟白纯四处打量着。 书房里放置了很多的文书,倒是有些散乱,白纯随手帮着收拾着,门口的墨小宝则是已经开始给大厅里的炉子填满黑石,通向窗外的烟囱,此刻也开始冒出浓烟来,惊扰着雪花缓缓落下。 随着白纯跟红楼的到来,墨小宝跟钟蚕、贾涉三人,也就被剥夺了继续住在后院里东西两厢房的资格。 毕竟,在白纯跟红楼未来前,整个后院就只住着叶青一个人,显得极为的孤独,所以那东西的厢房,就被叶青指派给了墨小宝跟钟蚕、贾涉三人,前院则是十数个种花家军的兵士守护着。 白纯跟红楼站在门口,厚厚的门帘被掀开一角,任由冷风灌进房间里,放着叶大人即便是人不在了,依然让白纯跟红楼能够闻到的所谓臭味儿。 身后的炉子散发着暖意,上面的茶壶发出滋滋响声,两旁的椅子带着坐垫,桌面上也显得是十分的清洁。 外面的墨小宝,已经开始招呼着几个兵士,开始把他跟贾涉、钟蚕的行李卷往前院搬去,白纯跟红楼便是透过那灌冷风的门帘一角,静静的看着。 直到他们搬离完毕,打扫干净后,两女这才开始着手让墨小宝等人,把从临安带过来的大包小包搬到了后院,而后便首先开始了对整个正房的改造与装饰。 而另外一边,叶青此时刚刚亲自领着庆王与崇国公,参观完了彼此的府邸,比起叶青那两进院的府邸来,赵师淳的府邸已经达到了四进院的规模,而庆王的规模已经足足达到了五进院的庞大。 但赵恺跟赵师淳看着叶青对他们置的如此隆重的府邸,脸上的神色却是越来越凝重,从中自然是能够察觉到,叶青要长留他们在此的决心,可谓是……坚如磐石了。 而给他们如此大府邸,显然不会是给他们单单一个人住,这恐怕是要让自己把家眷都要接过来的暗示吧。 刚刚跨出府邸大门,站在了白雪皑皑的街道上,虞允文就小心翼翼的跑了过来,一封密信递给了叶青。 “热辣公济等不及要跟你谈判了,李横如今在夏国横冲直撞,热辣公济连呼要谈,如何是好?”虞允文脸上挂满了笑意,当初热辣公济心狠的恨不得把叶青碎尸万段,但如今随着丢了关山之后,整个人瞬间处于被动挨打的局面,让热辣公济已经愁的在不到一月的时间里,仿佛一下子苍老了十岁似的。 依仗着关山要塞,李横所率的两万大军,几乎每天都要出去打秋风,特别是碰到夏人的部队时,二话不说上前就打,一旦感觉到了夏人那边不好打时,李横也不恋战,立刻就率领着大军有序的撤退回固关。 夏人也曾想要在短时间内重新夺回固关,但宋人刚刚夺下了固关,加上如今又是大雪天气,想要集结出压倒性的兵力来攻关,夏国一时半会儿竟然是在兵力调集上有些捉襟见肘,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固关在宋人的控制下,一日比一日稳固。 叶青不经意的瞟了一眼赵恺跟赵师淳,而后不答反问道:“卫绍王那边如何了?完颜璟来信了吗?” “大雪封山,弄不好啊……恐怕卫绍王跟那个李湘,得在京兆府过元日了,如今已经是十一月中了,进入腊月后时间会更快。”虞允文笑着说道。 “那就不必理会,晚上为庆王与崇国公接风洗尘,叫上卫绍王跟那李湘为我们助兴吧。”叶青轻松的说道,丝毫不顾短短的时间内,身上已经落了薄薄一层的雪花。 如今在京兆府,几乎都是他说了算,所以他若是执意站在大街上冒雪谈事,其余人也只能是默默的陪同着他“赏雪”,没人敢违逆叶青的意思,咱们到房檐下面边避雪边谈事儿吧。 虞允文点点头,算是应了叶青的话语,毕竟,这么多年来,宋人什么时候能够像今日这般,随意的指使金人使臣呢?而且还是让他们来作陪、助兴! 再次把两份文书递给了叶青,虞允文便向叶青三人告辞,安排其他事情去了。 叶青回过头,手里拿着那两份文书,看着跟他一同站在雪地里的赵恺跟赵师淳,笑了下道:“庆王跟崇国公先休息一下,等到晚间臣再派人来接你们。这是我列出的金人赔偿清单,庆王跟崇国公先过目一下,若是有不妥、未虑之处,庆王跟崇国公不妨直接写在上面,今日晚宴时再交给金人。” 听着刚刚虞允文跟叶青的对话,即便是赵恺跟赵师淳并不明白事情的来龙去脉,但还是能够感觉到,如今在京兆府这一亩三分地上,或者说是在这个金、夏、宋三国接壤的地方,看起来叶青好像才是那个说了算的老大。 庆王心中的疑惑此时也很多,如同他到达京兆府后的担忧一样多,有些忍不住的问道:“叶大人如今还在与夏人交战?就不怕金人……这样会两面受敌吗?” “谈不上是交战,顶多算是把前些日子围剿我的利息先收上来一些,若是不这样跟他们来点儿强硬的,到时候谈赔偿的时候,他们才不会拿出诚意呢。至于金人,如今也在和谈赔偿……。”叶青哈口热气说道。 “这个……。”赵师淳拿着叶青刚刚递给他与庆王的文书,此刻还没有来得及打开看,先是看了一眼封面后便有些迟疑的问道:“这……这不会是让金人给……给我们赔偿吧?” “大宋给金人赔偿的日子已经一去不返了,自然是金人给我们赔偿,完颜永济,还有一个完颜璟的岳丈,此番过来就是来主动谈和的。”叶青淡淡的说道。 但这句简简单单的话语,却是在赵师淳跟赵恺的心里翻江倒海开来,他们刚刚虽然隐约觉得,叶青交给他们二人过目的清单,是让金人赔偿叶青的清单,但也只是感到小小的兴奋而已,毕竟叶青一直都不曾说的很明确。 而此刻叶青已经明确的说了出来,瞬间让赵师淳跟赵恺,有种步入到了另外一个世界,另外一个法则的世界一样,这样子的事情,完全颠覆了他们从小到大的认知,他们很难相信,有一天,金人也会主动向宋人谈和,赔偿。 拿着有些在手里颤抖的文书,在叶青告诉他们,自己住的府邸,与他们不过是相隔两个坊地后,便含笑挥手离开。 看着叶青等人的身影在漫天飞雪的拐角消失,赵恺跟庆王同时低头看了看手里的文书,两座相邻的府邸外面,站着几名纹丝不动的京兆府兵士,而在两人的府邸里,则全部是从长安城内,为他们二人请来的下人与丫鬟。 自然,两人此番前来京兆府,同样也没少带自己的人,也没少带一些金银细软,所以府邸里的大大小小事情,自然是用不着二人操心。 有些生疏的问明了下人书房在哪里后,赵恺与赵师淳二人并肩跟着下人向书房走去。 点着炉子取暖的书房内,干净整洁,挥手让下人下去后,两人便分主客坐下,而后便是迫不及待的打开了,叶青刚才交给他们的所谓清单。 黄金两万两,白银十五万两的字眼,让他们感觉像是面部被人重重的打了一拳似的,脑海里跟着轰的一下失去了思维,只是机械急促的看着那些文字,双手也是跟着越发的颤抖了起来,纸张抖动的声音则是清晰可闻。 这对于他们来说,绝对是一件扬眉吐气、一雪所有耻辱的事情,更令他们激动、甚至是内心感到癫狂、忍不住大声想狂呼出来的是,那清单上面所列的一件件当年的皇室物品,奇珍异宝、古玩字画等等,每一个名字都是那么的熟悉,每一个名字都是如同皇室的象征一般,让他们觉得亲切,又觉得心痛。 两个人的呼吸不由自主的变的越发急促起来,他们能够想象到,一旦叶青跟金人达成一致,若是这些东西都被金人送还的话,那么在临安、在朝堂之上,在皇室之中,则会是如同一场地震般撼动人心,也会让整个南宋的百姓精神为之一振! 而且越往下看,两人的心越发是颤抖不已,特别是最后标注的那段话,此番赔偿与金谈判者:庆王赵恺、崇国公赵师淳两个名字进入他们眼帘后,两人瞬间有股想要晕过去的感觉。 自然,他们也明白,这是叶青给他们来京兆府的礼物,一个让他们无法拒绝,一个让他们亲手为皇室宗亲,一雪前耻的绝佳礼物! 第八百七十四章 团聚 有了叶青提前准备好送给他们二人的大礼,也让庆王赵恺跟崇国公赵师淳两人,原本有些忐忑的心情当下是平稳的落了地,不再像这些时日那般忐忑不安、唯恐叶青裹挟着他们一同,做出什么有悖于皇室、朝廷的事情来。 而对于叶青那清单上面,让他们难以置信如同做梦的赔偿数额还是数量,也都从侧面证明了叶青对于朝廷、赵宋宗室的忠心,若不然的话,叶青当该不会指明了要把二圣所有的遗物都要回来。 长安城虽然不比从前,更非是大唐盛世时那般五彩缤纷、多姿妖娆到了让人流连忘返,但终究也算是千百年来,中原正统治下的一个标志性的都城,其该有的底蕴与厚重,如今虽然被淹没,但若是抹去历史的尘埃,依旧能够清晰的感觉到,它往昔的荣耀与辉煌。 夜色下的长安城四处都是黑漆漆的,即便是偶尔有几盏灯火照亮着雪不停落下的地面,渗透出来的也是一抹寒冷的荒凉,只有那一小片的地带,在漫天雪花下,保留着一丝丝当年盛世的景象。 车轮轧实了路面上的积雪,轿夫们的小碎步迈得格外的小心,赏夜雪、忆往昔的一些长安百姓,大部分是以名门望族、富商大贾居多,每每夜色来临后,都会聚集在这一片繁华地带,打发着他们的夜生活。 自从长安被宋廷重新夺回后,长安城同样也出现过短暂的骚乱,但随着这两年的安稳,金人一次也不曾南下侵扰后,长安城的百姓们,也已经再次接受了他们再次成为宋民的现实。 完颜永济、李湘不管是在叶青还是庆王赵恺,或者是崇国公赵师淳面前,都没有了往昔的盛气凌人,推杯换盏之余,神色举止之间写满了客气与谦让,完全颠覆了赵恺、赵师淳从小到大记忆里金人的样子。 身为宋臣的叶青,自然而然的把自己当成了主人,而完颜永济跟李湘也很自觉的知道自己如今是在宋境、是为客人,所以叶青手边的酒杯,都不用酒楼里最美的女子为他斟酒,旁边的卫绍王完颜永济,总是能够在叶青跟赵恺、赵师淳一饮而尽后,立刻从旁边站起来给叶青满上。 离叶青较远的李湘,自然就没有了示好叶青的福气,所以只能是每次在叶青目光稍微看向他后,便会立刻站起来恭敬的端着酒杯:“叶大人……您随意,我干了。” 说罢之后便是双手捧杯而后一饮而尽,而叶青就连举起杯子也是显得那么漫不经心,甚至有几次,赵恺发现,叶青也只是象征性的举了酒杯而已,就已经让李湘跟哈巴狗似的连连致谢:多谢大人赏脸、多谢大人赏脸。 赵恺与赵师淳虽然面色平静,但对于眼前的一幕幕,不论是完颜永济抢着给叶青倒酒,还是李湘点头哈腰的敬叶青酒,都让他们的心里五味杂陈,时不时的涌起一阵带着惊骇的滔天巨浪。 这是他们从来想都不敢想的事情,但如今就这么真实的发生在自己的眼前,他们实在是无法理解,当年不可一世的金人,也会有这样的一天,也无法想象,宋人也可以以傲慢的姿态来跟金人打交道。 叶青时不时的跟赵师淳开几句玩笑,同样,也会把水泥的事情拿出来跟赵师淳商议,毕竟,如今的赵师淳绝对可以称得上是水泥大王,而叶青想要在短时间内加固关陇、秦家源两道,就离不开已经在水泥这方面,取得了长足经验的赵师淳。 赵恺已经不再惊讶叶青的手笔跟野心,若不是亲眼所见,自然,他也绝不会相信,叶青在京兆府这边,对于夏人、金人的影响力跟震慑力会如此强大。 所以听到叶青跟赵师淳谈论水泥加固关陇、秦家源两道时,他一点儿也不觉得这是天方夜谭,毕竟,那清单上刺眼的黄金两万两,白银十五万两可就是叶青的底气。 叶青左边的庆王、崇国公相谈甚欢,但另外一边的完颜永济跟李湘,此时却是心惊肉跳,每每看到墨小宝或者是其他兵士,或者是贾涉、钟蚕跑进来在叶青耳边低语时,完颜永济跟李湘的心瞬间就被提到了嗓子眼儿处。 而叶青每一次的回首望向他们二人,同样也是给他们二人一股心惊肉跳、胆战心惊的感觉。 “草原上已经断断续续下了足足半个月的雪,丘处机认为,今冬草原上的雪灾会很严重,更会冻死无数的牛羊马匹老人孩子。”叶青开口说道,整个雅间里瞬间寂静无声,就连刚刚还在热烈讨论关山的赵恺跟赵师淳,也是不由自主的默不出声,听着叶青不大的声音,在宴席间响起。 “我已经派人连夜赶去草原,帮铁木真找到更多的黑石。但草原广袤、无边无际,即便是我能够在漫天大雪下找到黑石,于草原上的所有人来说,也不过是杯水车薪。卫绍王可明白叶某的意思?”叶青低头把玩着酒杯问道。 完颜永济沉默,李湘原本酒后通红的脸庞,瞬间变的有些失去了血色。 “我的人去了草原,即是帮铁木真找到取暖、不至于被冻死的黑石,同样,也是在帮完颜璟减轻贵国武州的防御压力。人为了能够活着,其实什么事儿都能够做得出来,何况还是草原上那些没有明天,只有今天的部族百姓。他们眼下只想熬过这个冬天,能够活到春天来临,所以他们一定会不计后果的只为了生存。”叶青抬起头,嘴角还残留着随和的笑意说道。 完颜永济的神色变的格外的凝重,长长的叹了口气,而后道:“有劳叶大人了,那份清单……我们接受了,不受任何条件影响,我们都会第一时间把那份清单上的所有物品,在最快的时间送到叶大人手里,就在元日前。” 在坐的除了虞允文外,其余人都是随着完颜永济的话语,滋滋的吸着凉气,他们还没有办法一下子猜透,为何刚刚叶青只是说了一些关于草原上鞑靼人雪灾的事情后,完颜永济就突然毫不犹豫的答应了叶青的那份近乎于苛刻的条件。 “再加十万两白银,这是我这个做先生的,给完颜璟的私人帮助。”叶青端起酒杯对着完颜永济说道。 完颜永济不说话的看着叶青,脑海里思索着叶青的话语到底可信不可信,毕竟,他们这次过来谈和,是真假谈和跟真假交战混织在一起的。 但如今,随着草原上的雪灾到来,金国边疆城池必将会迎来草原上不要命、但又只为了活命的蛮族入侵,一旦到了那时候,叶青在南边呼应着铁木真,那么就该轮到他们大金国腹背受敌、格外难受的如同置于油锅内煎熬了。 “叶大人此言可信否?”完颜永济最终还是确认道,不过话出口后他就后悔了,自己的这番话完全是自取其辱。 果不其然,叶青嘴角带着一丝的不屑,道:“可信不可信,你不都得答应?你们还有别的选择吗?” “叶大人果然是趁火打劫的高手,若不是这雪灾乃是天灾,我都要以为……或许这是老天都要帮你吧。”完颜永济摇着头叹口气:“我代圣上谢过叶大人了。但不知道我们什么时候可以启程?” “什么时候都可以,但他得留下,还是当年我们在济南府的理由。”叶青指了下快要哭出来的李湘说道。 完颜永济看了看李湘,最后点点头,沉声道:“既然如此,那就有劳叶大人照拂李大人了,我会如实禀奏圣上的。” 接风洗尘的晚宴,在赵恺跟赵师淳都有些迷迷糊糊中结束,他们只知道,晚宴散了后,叶青就派遣了马车送他们回府,而叶青自己则是跟虞允文等长安官员,与卫绍王完颜永济连夜回到了长安衙署,又再次拟定了一份更为全面,更为剥削的契约。 “原来如此。”赵师淳在府门口停下脚步,终于想明白了为何完颜永济会答应叶青,答应的那么痛快了。 可另外一边的赵恺,此时在踏入自己的府邸时,心里还在纠结着叶青的那句:叶青竟然要以什么乱七八糟的先生身份,给金国皇帝完颜璟私人的帮助,那么又会是什么帮助呢?叶青这样做,会不会有些过分了呢?置朝廷于不顾啊可是。 叶青自然是不会知道,一向秉性忠厚的赵恺,此时竟然还在心里嘀咕着,他跟完颜璟之间的关系,此时的他,完全沉浸在了这场漫天大雪的喜悦中不能自拔。 与完颜永济立好契约,而后与虞允文、刘克师又叮嘱了一番其他事情后,便坐着马车开始往府里飞快的赶去。 人虽然还在马车上,但心思已经完全从刚刚那些错综复杂、让人头疼的政务中脱离了出来,完全飞向了府里的那两个大美人的身上。 近乎一年不曾见过白纯等人,对于叶青来说本没有什么,但当娇滴滴的花朵都主动送到了眼前后,自己若是还不急着去采摘,简直就是枉为男人了。 府邸门口与往常完全没有任何丝毫的不同,但叶青却是感觉着,今日的府邸大门,像是两扇巨大的磁铁似的,发出了强劲的吸力带着他往府里快步走去。 随意而又快速的跟前院的兵士打过招呼,昏黄的灯笼在游廊内依旧是有气无力,但此刻在叶青的眼里,却是如同白纯的容颜一般让人赏心悦目、愉悦荡漾。 进入二进院的门,整个院子则是要安静了不少,雪花透过游廊两侧的红色灯笼依旧在不紧不慢的往下坠落,正前方远处那正房,门口同样是两盏盏心的灯笼,照耀着那应该是新换的崭新门帘儿。 几扇紧闭的窗户,不再像往常那般,永远都是黑漆漆的迎接自己回来,此时都是亮着温馨的光芒,让人心不由自主的瞬间就陷入到了一股满足的温柔中。 门帘此时掀开,只见一个白色的身影出现在门口,先是抬头看了看无尽的夜空,而后又看了看诺达空旷的院子里满满白色的积雪,而后视线望向进院的门口时,只见在那灯光下,一个熟悉仿佛又陌生的高大人影,正静静地站在远处,像是在远远的观望着自己。 与刚才一路上坐在马车里想象的完全不一样,本以为自己会第一时间在房间里紧紧抱住白大美人,但不曾想,他们竟然会是在门口隔院相望。 先是内心微微一惊的白纯,瞬间意识到那一动不动的高大人影,就是自己今日一整天,都心神不宁,做任何事情都无法集中精神的罪魁祸首后,便直接无视了两侧的游廊,而是径直走下台阶,在积雪平整的院心里,踏出两行长长的脚印,向着那人影奔去。 叶青看着如同天鹅一般飞出巢的白纯,脸上露出了难得的温柔笑容,同样是走下台阶,在身后平整的院子积雪中留下两行脚印后,向着白纯大步走去。 眼泪不自觉地在脸上融化着雪花,湿湿凉凉的感觉,此刻却是让白纯分欢喜,从来没有哪一次,像今日跟叶青重逢般,让她感到生命的美好跟幸福。 特别是看着那个牵肠挂肚,终于逃出生天的男人,就站在自己的眼前时,白纯眸子里的泪水则是再也控制不住的往下流,飞身扑进那个冰凉、熟悉,但又觉得很温暖、很踏实的怀抱时,白纯的心里还残留着劫后余生的阵痛。 红楼掀开门帘,想要找寻今日来来回回,掀开、放下门帘不下八百次的白纯,而后视线第一时间就看到了在院心中央,在漫天雪花的曼舞下,那一黑一白两个紧紧拥抱在一起的人影。 “为什么这么晚?”白纯脸颊带着雪花融化的冰凉与湿润,嘴唇带着叶青吻下去后的酒味儿,双臂依然紧紧搂着叶青问道。 “是不是怕再也见不到我了?”叶青的脸颊紧紧贴着白纯的秀发,深深的嗅着白大美人身上那让他迷恋的味道问道。 “才没有呢。”白大美人温柔道:“对不起,是我不好……。” “不怪你,我这不是好好的活着站在你面前了吗?”紧紧的搂着怀里的白大美人,微微点头对着远处的红楼,而后看着红楼转身走进了房间内。 “就像做梦一样,只是梦中没有雪花伴舞。”白纯抬头,冰凉的雪花,再一次让她此刻幸福的想哭。 “能看到你真好。”叶青拍了拍怀中白大美人的腰身,示意回房间在说话,两个人傻乎乎的站在雪地里上演这种情景,有点儿冷。 “你抱我。”白纯难得撒娇道。 叶大官人自然是乐意之至,不过依然还是忍不住的再次先亲了下白大美人,而后才在白大美人的娇呼声中,拦腰抱起白纯,在雪花曼舞中往正前方的房间走去。 (ps:知道为啥一章不,因为后面好多好多好多好多好多好多……都被砍了砍了砍了砍了砍了砍了……好多好多好多好多好多好多……。) 第八百七十五章 重建 准备 窗外依旧是无声的雪花翩翩起舞,陈设精致、带着雅意与喜庆的房间内,叶青怀里依旧紧紧搂着一具雪白温热的娇躯,只不过由昨夜里入梦时的白纯,换成了娇羞、忐忑的红楼。 一清早虞允文就派人送来了好几个丫鬟与下人,而白纯此时也正在安置着这些会住在后院里的丫鬟。 雪依然没有要停下来的意思,时不时的抬头望向宁静的天空,而后再时不时的带着一抹柔情,眉目含情的望向那同样安静的窗户。 叶大官人还没有起床,红楼自然应该还是在叶青的怀里熟睡,白纯很满足、很幸福于眼下的时刻,一切都是让她这么安心跟满足,让她觉得世间最为踏实的时候也不过就是如此。 清晨被院落里扫雪声音率先惊醒的红楼,紧紧依偎在叶青的怀里一动不动,直到叶青发出慵懒、满足的长叹声,红楼这才悄悄睁开眼睛,仔细的打量着那比当初又消瘦了很多的叶大官人。 一直沉醉于温柔乡显然是不可能的事情,随着白纯的进进出出,以及帮着红楼打掩护,于是叶大官人还没有起床,也并没有大饱眼福的时候,红楼就飞快的用厚厚的衣衫,遮挡住了她傲人的娇躯,只是苦了白纯,在掩护的过程中,再次差些沦陷于魔爪下,但即便是如此,此刻也已经是衣衫不整,完全是一副秀色可餐的模样儿。 过了好一会儿的功夫,整个房间终于彻底归于平静后,白纯拿着早晨在书房刚刚书写的信件,递给了红楼正在伺候穿衣的叶大官人:“看看还有什么要补充的吗?想必她们也会很忧心的,这么久了还没有给她们报平安。还有,要不要把她们接……。” “不用了,考虑的挺周全,让她们放心就是了。告诉钟晴在临安小心一些,尽量不要再参合朝堂政事儿,至于赵汝愚……命不久矣,让她放心吧。”叶青把湿巾递给了红楼,又色心不改的拍了下红楼的翘臀,惹得美人一阵白眼后,这才嘿嘿笑着收回了手。 白纯无视于眼前的打情骂俏,点点头后,便继续走向书房给家里写信。 有些腰酸感觉被掏空的某人,匆匆吃完红楼端上来的早膳,便去了前院里的书房,董晁、刘克师等人还在等着他,而且董晁如今留在京兆府的意义也已经不大。 董晁最终还需要回到他最为熟悉的金国疆域才行,毕竟,不管是现在还是以后,北地五路的重中之重,都还是放在了金国这边,至于跟他结下大仇的夏国、热辣公济,如今有李横坐镇关山,也无需董晁再过来。 燕云十六州依然是董晁的重要目标,即便是他这些年在金国,一直都是游走于十六州,但叶青到现在为止,依然是毫不松懈,依然是让他继续把燕云十六州的每一条路、每一条河、每一座山都要记得清清楚楚。 看似无用的要求,但是对于如今的董晁来说,还是能够窥探出,未来若是有朝一日,叶青打算进燕云十六州时,以目前对燕云十六州的重视程度来看,叶青更想是如同龙卷风一般,速战速决,争取在最短的时间拿下十六州。 董晁从书房离去,刘克师这才起身走到叶青跟前,把手里重新整理的简洁文书递过去,争取叶青能够一目了然的看明白,道:“若是我们现在就指着金国的赔偿来扩军,来重组五路大军恐怕还是有些力不从心。下官刚刚见过虞允文大人了,辛弃疾、陈次山、杨怀之,洛阳的周宗、开封的张奎等等官员,下官也都跟他们联系过了,若是按照大人的设想,想要建立一个庞大的粮草、兵器、战马、盔甲等供给营。明年开始,北地五路就不得不收赋税了,若不然的话,仅靠五路官府,以及大人您的补贴,我们很难坚持下去。” “淮南东路呢?”叶青抬起头问道,刚刚刘克师说了很多,但都是北地五路的官员,至于淮南东路,刘克师则是连提也没有提及。 “淮南东路下官不敢自作主张,毕竟……。”刘克师看着叶青,无奈的耸耸肩膀,其意味不言而喻。 就像是一个不成文的规定一样,不管是叶青还是其他官员,都没有这么想过,也没有人这么认为过,但就是不知道从何时起,除了叶青以外,所有人都不自觉地把淮南东路归到了真正的宋廷手里,而这北地五路,在他们的观念里,才算是真正的自己的地盘,才可以名正言顺的当家作主。 “养二十万的大军都这么困难,怎么敢想象,养百万大军的话,那又是得多少钱才能够养的起啊。”叶青有些无力的往椅背上靠去,有些无奈的叹道。 “若是大人不把待遇给的这么高的话,或许并不是一件困难的事情。种花家军是大人您手里的精兵悍将,他们高出其他军自然是无可厚非,但若是其他路各军也跟着水涨船高,咱们自然就困难了。对了,还有一件事儿,如今墨小宝将军、钟蚕将军,也已经在各路大军内挑选悍将,以此来补充到受损严重的种花家军中。”刘克师笑着说道。 “这事儿我知道,种花家军的人数会一直维持在五千人的规模,再多了南边就真的以为我要造反了。”叶青嘿嘿笑了下,而后继续道:“开春之后你继续你手里的差遣,至于钱的事情,可以跟淮南东路张口。至于若是还不够的话……。” “大人可否在这个微妙的时机,向朝廷伸手呢?”刘克师缓缓凑到叶青跟前,压低了声音道:“这个时候朝廷如同惊弓之鸟,我估计所有人的目光,此刻都在紧盯着大人您的一举一动,都在拭目以待您接下来是会如何做。若是大人趁着元日于朝廷和解,或许能够解决我们粮饷的问题。” “谁合适?”叶青挑眉问道,这个时候他自己绝不是唯一合适的人选,甚至,这个时候他是唯一不合适的人选。 “下官如何?”刘克师自荐道:“如今大雪不停,而且下官手头里的事情,也因为银子的问题停了下来,再继续待着也是于事无补,若是大人您……。” 叶青一手拄着下巴,想了半天后道:“你确实是最合适的人选,重要的是你知道我们要什么。可……你以什么身份回去?以你现在的差遣官职回去,你连踏进朝堂的资格都没有,而且六部是否搭理你都是一回事儿。” “下官以为不会,只要下官是出自北地,打着大人的名义回去,下官想,恐怕会有很多人争先恐后的跟下官套近乎,打探您的立场。至于什么身份,下官以为不可以太高,若是下官身份过高,恐怕到了临安后反而会使得朝廷本末倒置,把大人的要求抛之脑后,反而是想着一心拉拢下官,如此就有些适得其反了。”刘克师认真的说道。 叶青默默的点点头,刘克师说的不无道理,当然,从刘克师的话语中,也能够听出来,刘克师对于如今他自己所任的差遣,也已经是认命了。 刘克师是科举入仕,只是官场之上郁郁不得志后主动辞官,而后被辛弃疾推荐给了自己,而自己当初在扬州还曾给他过下马威。 也正是因为如此,才使得此人终于认清楚了自己,从此不再好高骛远,反而是脚踏实地的开始做着自己想要做的事情。 但此人与杨怀之、陈次山两人相比,这个家伙虽然是科举入仕,但却是有着果断、凌厉的手段跟秉性,若是一直放在地方,不见得在安抚、拉拢失地百姓上能够起到什么好的效果。 就如同他因为军中缺钱,第一时间就开始打地方赋税的主意一样,有种为达目的不择手段之势。 而虞允文显然当初也是看到了这一点儿,所以便借机把此人带到了叶青跟前,话虽然没有明说,但意思已经极为明显,此人不适宜地方失地的差遣,看看军中能不能给他找个合适的差遣吧。 “以都统制支使之差遣前往临安吧,记得带上那个吏部侍郎赵延边,正好把他送回朝廷。”叶青淡淡的说道。 刘克师则是脸上大喜,高兴道:“多谢大人,支使这个差遣是再好不过了,如此一来,若是可能的话,各路大军的生计应该是不成问题了。” 当然,刘克师也从中能够看出,最起码这个时间段,叶青还没有想要脱离朝廷的想法儿,而且自己那一番话,虽然没有明说,但也已经是在告诉叶青了,如今北地五路看似兵强马壮、规模甚众,但若是离开身后的宋廷,瞬间就会陷入到了困境之中,所以此时,绝不是脱离朝廷的最佳时机。 刘克师不知道叶青是否早已经想到了这一点儿,但既然叶青答应了让他前往临安,而且则是以一个小小支使,也就是指使一个人代替他叶青的身份前往临安,对于刘克师来说那自然是再好不过。 而带上吏部侍郎赵延边,即是告诉朝廷,他叶青已经完全知晓当初朝廷的用意,同样,也是把人送回来,以此向朝廷示好,表示着自己不再打算追究此事儿,叶青依然是大宋朝忠心耿耿的臣子。 没有再去问刘克师打算何日启程,叶青只是叮嘱着刘克师,若是有空前往扬州,不妨把他的娘子一同接过来,免得一直都是夫妻两地分隔。 刘克师微微愣了下,而后对着叶青深深行礼,这才迈着坚定的步伐走出了叶青的书房。 随着刘克师刚刚离去,贾涉便掀开门帘跑了进来,而后笑着道:“夫人让您用午膳,但……刘家两兄弟还在等着您呢,怎么办?” “让他们进来吧。”叶青没理会后院让他吃饭的事情,想了下说道。 刘家两兄弟,刘敏行、刘敏学,扬州前知州刘德秀之子,在自己西征前,把他们二人差遣到了北地后,这一次同样是被虞允文给带了过来,不得不说,虞允文就如同自己肚子里的蛔虫一样,永远都知道自己心里在想什么,而这也就如同关山一战,他们二人之间相隔一座关山,虽然最终差了一日的默契一般心有灵犀。 刘德秀死了,到如今,刘氏兄弟还没有因为赵汝愚的反击,而离间刘氏兄弟,所以叶青显然不会继续把他们留在淮南东路,免得出现什么意料之外的幺蛾子。 何况,若是开春之后,金国与鞑靼人之间的形势稍缓后,他叶青依然是还要夺回河套三路的,所以也正是用人之际。 后院里的红楼跟白纯,两个人开开心心忙活了一上午,目光跟心思时不时的飘向前院,心里头虽然知道那人与她们不过是一墙之隔,但依然是很想看见那人站在她们的跟前。 拄着下巴望着桌面上不算丰盛,但还算是精心准备的各式菜肴,呆呆的愣着神:“夫君为何还不来一起吃饭?我一直都以为,他在京兆府的日子应该过的会很悠闲呢。” “我也是这么认为的,但现实好像跟我想的不一样。”白纯也蹙眉,后院里静静悄悄,但前院则是人来人往,整整一个上午,她不过是偶尔看看前院,就已经看到过不下七八波不同的人,在游廊里候着,等待着叶青见他们。 “那姐姐您觉得,那些人都来找夫君做什么?看那些人的样子,应该是京兆府本地人吧?”红楼皱眉问道。 白纯默默的点头,身为伞的四时之一,叶青跟前的熟面孔她大致都会知道一些,但对于今日在前院进进出出,一个个心事重重的那些人,白纯却是一个都没有见过。 叫过墨小宝询问了下,才知道那些人是长安城里为数不多的豪门望族,显然,在金人治下还能够延续着自己豪门望族的身份,还能够在长安城拥有一定的影响力,如今随着京兆府再次易主后,这些人自然是要来拜访叶青这个如今他们头上的父母官了。 “所以……。”红楼突然扭头,一惊一乍的看着白纯问道:“所以我们现在住的府邸,不会是人家的吧?” “不是。”白纯樱唇轻启,摇了摇头后道:“这些府邸都是当年跟着金人逃离京兆府时,一些在长安城有头有脸的人留下来的府邸,所以不确定,是不是就是前院的那些人。当然,也有可能是……。” 白纯蹙眉,想了下后继续道:“可能是夫君如今在长安会有什么大动作吧,或者是触及到了这些人的利益,所以他们才会前来吧。” 白纯的猜测,此时正是刘氏两兄弟向叶青禀报的事情,外面大批大批的长安有头有脸,当初没有跟随金人逃离京兆府的豪门望族,此时都想借机向叶青示好一番。 原本随着虞允文的到来后,一向与他们为善,不曾对于他们提起过半点儿要求,他们也就乐得继续在长安城内不闻不问。 即便是随着叶青从关山一战后 进驻长安城,这些人同样是不闻不问,乐意装作不清不楚的不知道。在他们看来,这个叶青决计不会在京兆府做久留的,大概休整个几天的时间,就该离去了。 可他们万万没有想到,昨日里,那只闻名不曾见面的叶青,竟然是把自己的家眷接到了长安城内来,得到风声的名门望族们,瞬间意识到,这叶青是打算长留在京兆府啊。 所以这个时候若是不赶紧跟叶青攀上关系的话,一旦人家在长安城有个什么举措的话,他们可就是陷入到被动之中了,而且据说,当然,这也是最为重要的原因,那就是听说这个宋廷派遣的五路节度使,如今有意在开春之后重建长安城,那么如此一来的话,他们在长安车的大大小小产业与利益,很有可能就会受到一些波及。 “你们两兄弟觉得当下该如何面对他们?”叶青舒服的靠着椅背,旁边就是一个壶嘴冒着热气的炉子。 “下官以为,此事儿大人不必跟他们打交道,以免元日后的事情不好办。而且这些人,在虞允文大人进驻长安后,都一个个的装死人,如今突然一下子就全都活过来了,明显是为利而来。”刘敏行想了下后说道。 “若是大人不想把跟他们的关系搞得太僵的话,为了顾全大局的话,大可以让虞允文大人出面,如此也能够让大人您一直处于灵活进退的位置上,免得后面谁知道他们还会有什么幺蛾子。”刘敏学点头说道。 叶青微微叹口气,看着刘敏行给自己斟茶,道:“此事交给你们二人来办吧,把这些人的底都摸一遍吧。如此事情,还不至于让虞允文亲自出面。全权由你们负责吧,若是当中遇到什么困难跟阻碍的话,可以跟虞允文、墨小宝说,让他们帮你们摆平。” 叶青的一番话,从一文一武两方面,都给了刘氏兄弟极大的支持,有人不听话,那么就讲道理,道理讲不明白,那就以虞允文来施压,若是施压还不成,那么就直接让墨小宝动手吧,或许……让后院的伞还能够顺藤摸瓜,看看是否其中,还有跟金人暗中联系的探子存在。 第八百七十六章 缺个章节名好了 人口迁徙在华夏历史中,一直占据着一条颇为清晰的脉络,而其中最为著名的,便是由安史之乱引起的人口大规模迁徙。 不论是靖康之耻、还是安史之乱,都是北人南迁,以此来躲避战乱、灾祸,而安史之乱之所以在人口迁徙的历史进程中,能够更具有标志性,便是在于这一次的迁徙,不再以黄河流域为中心,使得南北人口在分布上,有史以来第一次达到了均衡的状态。 战争是为迁徙的起始原因,同样,天灾人祸也是人口大规模迁徙的一个重要原因,不论是闯关东还是走西口、蹚古道、拓北庭、下南洋,都足以称得上是,百姓为了生存而不得不被迫迁徙。 叶青还在辽国时,便一直揪心着济南府为首的北地几路的灾荒,而闯关东则便是把这里的百姓,给送到了如今金国所在的老巢,所以这件事情,让叶青不得不担心,会不会因为灾荒,从而让逃荒的百姓为了谋生计,而后阴差阳错的形成一个,如同金国更得民心的假象来。 淮南东路等地主动接收着大量的灾民,北地五路节衣缩食,从李立方那里也没有少弄到粮食,但黄河泛滥的灾情,显然并非一年两年就能够解决,而叶青依然还需要想办法,让北地四路能够一如既往的趋于稳定之中。 兴建济南府,可以使得吃不饱、穿不暖的大多数不愿意南下的百姓,在济南府卢彦伦、萧贞的兴建城池下,暂时有了勉强度日、糊口的生计。 而如今想要再健长安城,同样,叶青也希望通过这样的方式,来消耗、吸收灾民,以建养灾的方式,来暂时的缓解眼下的民生困境。 辛弃疾在北地五路忙的顾头不顾尾,每天都有大量的灾民需要安置,每天都有数不清楚的嘴要吃饭,特别是随着叶青深陷关山前的一两个月内,转运司从江南运来的粮食也被朝廷停止,那段时间的辛弃疾,站在济南府的城楼上,甚至是恨不得立刻揭竿而起,干脆直接反了算了。 好在一切随着叶青安全的从关山脱险后,朝廷那边虽然还未有松动,不过转运司的人倒是开始再次把大量的官粮,通过水路给运了过来。 白纯跟红楼听着叶青讲述着这个冬季,之所以难熬的种种原因,眨动着美眸问道:“扬州商会虽然无法在那段时间入夏国,但难道连北地的粮食也保证不了吗?” “终究是商,即便是倾城把所有都搭上,又如何比的上官府放粮?扬州商会虽然是杯水车薪,但也正是因为扬州商会那近两个月的买粮食,才算是勉强使得北地五路没有断粮,没有闹出什么让百姓怨愤的事情来。若不然的话,一旦北地五路稍有民怨起,谈什么都是空谈了。”叶青难得的能够吃着火锅,喝着美酒,而且一左一右还有美人陪伴。 “那你接下来打算怎么办?”白纯若有所思的点头问道。 叶青先是愣了一下,而后目光开始望向西方,喃喃自语道:“这一次我之所以吃了这么大的亏,除了伞的注意力过于集中外,便是夏国我们能够用的探子……。” 白纯无语的白了一眼喃喃自语的叶青,拍了下叶青的胳膊没好气说道:“我是说倾城、轻烟、钟晴她们怎么办?谁问你那些乱七八糟的事情了。” “她们不能离开,淮南东路不能没有人,那里如同是北地五路的大后方,以后所有的一切几乎都会是经淮南东路到北地,所以倾城必须留在扬州。钟晴也没有办法离开,离开的话,除非是……。”叶青说了一半便不再说下去了,但不管是红楼还是白纯都明白,除非是叶青真的要造反,那么可能才会把钟晴接过来吧。 叶青的概念很好,以扬州为大后方而后向北地各个重城辐射,首当其冲的便会是长安、洛阳、以及济南府,到如今,他对于开封,依旧是十分忌惮,所以并没有打算去碰那里,毕竟若是万一失了民心,那可就不好办了。 大雪在白纯到来的第三日,终于是在黎明前无声无息的落尽了最后一片雪花,整个世界银装素裹,阳光下望向世界的每一处,都是透着一股清新的宁静跟纯洁。 站在长安城的城楼上放眼望去,眼前的世界在阳光的反射下格外刺眼,而如同雪白宣纸的大地上,一小股骑兵则是卖力的缓缓向着长安城的方向前行着。 当叶青带着白纯走下城楼,走在积雪刚刚被清扫后的街道上时,身后就响起了马蹄声。 看着十来骑掠过,而后向着衙署的方向驶去,叶青的脸颊上微微露出一丝笑意,不等白纯开口,而后便道:“看样子夏人那边应该撑不住了,你可以给扬州商会里夹杂一些探子了。” “万一不是呢?”白纯反问道。 “万一不是?总不能是李横这么短时间内,就把关山丢了吧?”叶青笑着说道。 这是他自从来到这个世界后,为数不多的整个人完全松弛下来的时刻,当初在临安时,几乎每天都要担忧着赵构等皇室,会如何算计、利用自己。 而即便是到了淮南东路任差遣后,叶青同样也是过的并不轻松,时时刻刻也需要防备着从暗中向他伸来的黑手,朝堂为官多年下来,整个人就像是一头荒野里的野兽一样,时时刻刻都需要为了生存而保持着警惕。 而自从关山一战在京兆府停下来后,随着白纯的到来,以及不论是宋廷、金、夏、鞑靼人等等各方势力之间的关系越来越明朗化后,叶青也难得的终于可以真正的轻松了下来,不再像在江南时那般,即便是无所事事时,心中也得时刻警惕、谋算着朝堂之事。 迎面而来的庆王赵恺、崇国公赵师淳,显然也是在雪后第一时间,再次带着兴奋、新奇的心情,赏着这雪停后的世界,两个人虽然同样是冻的脸色通红,但却是兴致勃勃,时不时的打量着两侧的民宅、民居。 看着叶青携白纯而来,身为南宋皇室,血统里的享乐主义自然而然的便会在第一时刻流露出来,带着新奇与兴奋,邀请着叶青今日前往他的府邸,来一次赏雪宴。 而叶青也同样是毫不犹豫的答应了两人,离着元日也不过剩下了一个多月的时间,如今不管是百姓还是官员,加上这一场大雪后,几乎都是处于无事可做的状态。 虽然相比于江南的百姓来说,北方过冬的百姓,在元日来临前,还会有很多的事情要做,但对于叶青来说,这个时候也轮不到他来操心那些事情。 四人沿着清扫干净的街道向前,赵恺便开始询问道:“衙署里好多的长安名门望族,叶大人也不去看看?” “估计虞允文都躲了吧?”叶青呵呵一笑,这两日来,自己的府邸门口远处,时不时能够看到探头探脑的一些人,只不过这些人并不敢过于靠近,生怕惹的叶青不高兴。 而唯独能够跟他们这些长安的名门望族所接触的两个官员,则也没有在与这些名门望族打交道的时候,选择那些长安为数不多的奢华酒楼,反而迎着大雪,在那最穷苦的百姓所住的坊地一带转悠。 而每每看到那成片成片的屋内与屋外温度差不多的百姓民宅时,刘敏行、刘敏学二人就会悲天悯人的仰天叹气:叶大人很记挂这些艰难过冬的百姓啊,可无奈,如今朝廷给予叶大人、虞大人的钱财太少……。 于是这两天下来,长安城的名门望族,非但没有见到虞允文,叶青的面,倒是在刘氏两兄弟的带领下,如同大善人一样大发慈悲的救济着长安的贫困百姓。 爱民的名声被叶青、虞允文所赚,而钱财物资则是他们所掏,但一连两日下来,依然是无法跟长安城的大佬攀上关系,这让一些长安望族、豪门不由的开始心生怨气,但又不敢轻易得罪笑咪咪的感谢他们出血的刘氏两兄弟。 刚刚踏入庆王的府邸,墨小宝就从后面追了过来:“大人,李大人的信。” “说什么了吗?”叶青笑着问道。 “末将还没有来得及看,就先给大人您送过来了。”墨小宝有些呼呼急喘的说道。 叶青并没有回避在坐的几人,当着几人的面打开李横的信,内容很简单,热辣公济再次亲临平凉镇,而后派了使臣前往关山,希望在元日前,叶大人能够与他一谈,地点由叶青来定,关山东边的陇城也行,关山西边的平凉镇也罢。 叶青当着庆王、崇国公、白纯跟墨小宝的面念完了信,而后笑着道:“庆王以为如何?” “此事……此事还是叶大人拿主意便是。”赵恺微微一愣,想不到叶青首先便会征求他的意见。 “热辣公济在我们占据了关山后,没少发起猛攻,想要在短时间内夺回关山,但一连数次的失败,让他们的军心士气开始变得越发低落,加上关山第一战的大败。如今热辣公济看来是承受不住来自他们那个少皇帝的压力了……所以打算认了,还是另有所图呢?”叶青分析着说道。 赵师淳此时已经完全蜕变成了一名合格的商人,加上宋廷当年就曾想从辽人手里买回燕云十六州,所以听完叶青的话语后,不由的便脱口而出道:“不会是想要买回那关山吧?” 叶青、白纯、墨小宝有些惊异的看着赵师淳,而赵恺竟然是略为思索后,有些认同的点点头道:“有可能,既然硬的不行,就来软的,若是站在夏人的立场,也未尝不是一个办法。” 第八百七十七章 元日前的悠闲 元日前的时日叶青依旧过的十分悠闲,厚厚的积雪持续在天地间融化着,中间虽然依旧还阴沉过几日,甚至是还曾飘下来过雪花,但跟前些日子的大雪根本无法比拟,短暂的落下薄薄一层,而后便很快终止。 热辣公济的目的跟请求,叶青一直不曾理会,元日前他不打算跟夏人算账,所以使得跑到平凉镇的热辣公济,眼巴巴的望着远方的固关,却是一直都盼不来叶青的任何音讯。 长安城随着积雪的消融,以及元日脚步的临近,也渐渐多了一丝喜庆的气氛,虽然那些有名望有身份有地位的名门望族,依然过的还是愁眉苦脸、忐忑不安,但不管如何说,宋廷官府在长安,并没有如同当年的金人一样,强硬的掠夺他们好不容积聚的财富。 但就是这种如同笑面虎一般的半威胁、半求助的方式,却已经让长安城内那些有头有脸的名门望族终于意识到,这个叶青完全是一头披着羊皮的狼,看似随和毫无威胁,但怀柔之手段的狠辣,比强硬的掠夺还要让他们胆战心惊跟肉痛。 元日将至,长安城的这些名门望族,每一家每一户基本上都是在官府的笑容满面背后,破去了大量的钱财,但依然是没有见到叶青哪怕一面,这个叶青就如同是一个无底洞一样,继续替长安城的贫民百姓吞噬着他们的财富,继续看着他们替官府爱民、替叶青扬善名。 叶青在京兆府的善名水涨船高,但名门望族的口袋却是在快速干瘪,每个人都知道继续这样下去不是个办法,但一时半会儿,在长安城内他们却是无计可施。 而随着叶青的夫人开始在长安城内抛头露面后,元日前则是突然出现了连续好几天,让所有的名门望族、富商大贾心惊肉跳的日子,最后一天,竟然是有好几家的名门望族、富商大贾被京兆府以通金的名义全部带进了大牢内。 一时之间,让长安城是风云突变,人人自危,但好在这一次风暴来的快,退的也快,不过是几天的时间后,长安城又再次恢复了往昔的宁静。 回到金国的董晁,同样是在元日前,突然送来的急奏,大金皇帝有异动几个字,让叶青也不由得皱起了眉头,目光也不由自主的望向了更北方。 草原上比京兆府持续时日还要更久的风雪,晚了好几日后才依依不舍的停止,但随着雪停后,不论是铁木真,还是扎木合,都没有向金人的边疆陈兵,更是没有要出兵的迹象。 草原上唯一的动静就是,桑昆被铁木真彻底打败,而据说,在大雪纷飞的草原上,桑昆如同丧家之犬一样,身边在只剩下十来个人的情况下,一路跑到了……夏国。 “草原快要一统了,真正的危机即将来临了。”叶青放下董晁的密信后,说了一句跟金人毫不相干的话语。 虞允文、庆王、崇国公三人此时也都很闲适,四人此时正在衙署内的雅间喝着冒着热气的茶水,董晁的信也被叶青递给虞允文后,虞允文连看一眼都没有看,便直接提起旁边铁炉上的茶壶,而后把信扔进了烧的红通通的炉子里。 “桑昆会不会现如今在热辣公济的手里?热辣公济天天来信催,想跟你面谈,但又不说什么事儿,会不会跟桑昆有关呢?”虞允文放下茶壶后,看着叶青问道。 “想要以桑昆讨好我吗?”叶青想了下后说道:“热辣公济虽然知晓我跟桑昆、铁木真之间的关系,但我被困关山时,夏人跟金人都参与了围剿我的关山战,铁木真可是没有落井下石啊。所以礼尚往来,热辣公济哪来的勇气,认为我一定会帮桑昆呢?” 叶青、铁木真、桑昆三人当年在草原上义结金兰早已经不是什么秘密,只是那时候人们的注意力,并没有放在草原上,鞑靼人也还是一盘散沙,所以美人会去在乎叶青跟铁木真、桑昆之间的关系。 但如今,草原上的鞑靼人,只剩下了两个庞大的部族,而且看形势,这两个部族,早晚有一天会吞掉另外一个,而后统一整个草原,所以叶青跟铁木真、桑昆的关系,就不免变的敏感,以及让人津津乐道了。 “要不拿苏道等人,把桑昆换到关山?若是桑昆在热辣公济的手里的话。”虞允文沉吟了下后建议道。 叶青无奈的叹口气,双手用力抹了抹有些因为铁炉烘烤,而有些发烫的脸庞,摇头道:“换桑昆的代价我怕是承受不起,我甚至都有些怀疑,桑昆能够从草原上跑到夏国,有可能是铁木真的主意。” “为何如此说?”虞允文皱眉,而对面的庆王跟崇国公,依然如同往常一样,根本就插不上话。 别看他们的身份高贵,但在京兆府,他们王爷跟崇国公的身份,更多的是一种象征,一种安抚民心的工具,对于京兆府的吏治等等,却是完全无法起到作用跟影响。 “铁木真、桑昆、我们三人拜把子的事情,如今几乎是天下皆知了吧?铁木真这一次没有参与关山一战,于我叶青而言,是尽到了仁至义尽的金兰之情。我们是结义兄弟嘛,所以他不会跟随夏、金落井下石。而这个时候我要是换桑昆,那就等同于忘恩负义了。暂时看起来不会有什么影响,但若是一旦以后铁木真越来越势大,那么今日这件事儿,就会成为铁木真骂我的借口,到时候不占理的是我,也就势必会成为忘恩负义的小人,成为天下人口诛笔伐的对象……。”叶青有些惆怅的说道。 “可若是如此,那铁木真打败桑昆一事儿,岂不是也会是被天下人……。”庆王有些不解的问道。 “那不一样,正所谓成者王侯败者寇,何况铁木真早年在草原上,可是一连救过桑昆父子好几次,而且桑昆心胸本就狭窄,一直看不起铁木真,名声、影响力在草原上也不如铁木真那般受人拥戴,所以铁木真消灭了桑昆,只会让人认为是桑昆咎由自取,于铁木真之声名丝毫不会有损,甚至还会和起伙来骂桑昆背信弃义也说不准。”叶青笑着对庆王解释道。 “所以你一直不理热辣公济这个茬,就是怕正中铁木真下怀?”虞允文有些难以置信的问道。 叶青笑了下:“我哪有那么神,若不是董晁说完颜璟有异动,出了燕京城,以及武州等地毫无战事的迹象外,我也一直没有想到,就在我被困关山时,铁木真则是在草原上悄无声息的向桑昆下死手了。只不过是刚才,经你一提醒,所以就把这些事情联系到了一起而已。” “完颜璟出了燕京?”赵师淳终于插话道。 叶青点点头,算是回答了赵师淳的话,而后继续对虞允文说道:“派去帮铁木真找黑石的人,可以再加派一些,既然铁木真想要以逸待劳,那我们就不防就把雪中送炭进行到底。” 铁木真跟扎木合在草原上没有异动,更没有向金发起战争的迹象,而完颜璟竟然还在这个时候跑出了燕京,那么他的目的到底是哪里呢? 是打算御驾亲征不成?那么如果是,他会选择攻济南府,还是京兆府呢? “这样会不会于我们不利?”虞允文有些担忧的问道。 “没办法,我必须得让铁木真知道,在桑昆一事儿上,我是跟他站在一起的,绝不会从夏人手里救走桑昆。同样的道理,既然扎木合跟他,都没有想要在今冬向金人发起进攻,或许是因为此时他跟扎木合都不放心彼此,也可能是他们能够靠自己挨过这个冬季,不需要借助外人的力量。但是不管如何,铁木真跟扎木合对金国若是没有异动的话,就代表着咱们这边恐怕就会有动静了。所以给铁木真雪中送炭,不只是给铁木真送善意,同样也是让金人看到,我们跟铁木真的关系很融洽,一旦金人想要与我们一战,那也得防备着铁木真从背后偷袭他们才是。”叶青凝重的说道:“而且桑昆若是一直在夏人手里,可是如同一个烫手山芋,接着也不是,送出去又没人要,而且早晚可能因为桑昆,招来铁木真以此为借口的报复,所以桑昆绝对是个烫手山芋,这个时候绝不能碰。热辣公济显然也是顾及到了这一点儿,所以才会如此着急吧。”说道最后,叶青的脸上便多了一丝幸灾乐祸的神色。 只要桑昆在热辣公济的手里,那么就依然还是铁木真跟他叶青的兄弟,热辣公济若是敢杀了桑昆想要息事宁人,那么叶青跟铁木真,都可以喊着为兄弟报仇的口号,跟夏人死磕一次。 而若是一直留着桑昆,桑昆其人本就不安分,绝对是一个祸害,除此之外,还会惹恼铁木真,因为夏人收留了他铁木真的仇敌,所以铁木真早晚还是会打着其他口号来报复夏人。 如今的热辣公济,自从收留了桑昆后,就已经主动把自己陷入到了猪八戒照镜子的处境中,所以不管如何处置桑昆,都会给人留下借机报复的口实。 “联合鞑靼人抗击金人,大人,这可是你一直不愿意……。”虞允文同样皱眉,叶青最反对的就是跟铁木真一同抗击金人,但眼下他所做的,却又是他极为反对的事情。 “此一时彼一时,现在暂时顾不了那么多了。一会儿我会去告诉白纯,让她加派人手继续查探完颜璟的去向,只有弄清楚了他的去向,我们才知道他们到底在做什么打算。”叶青沉声说道。 如今他是实在没有办法,所以不得不行此下策,北地五路若是在这个跟宋廷还没有完全理顺关系的时期,就要面对金人的全力一战的话,到最后即便是能够守住所有的疆域,恐怕北地五路这薄弱的家底儿,也就被打的一个子儿都不剩了,到时候自己就成了任人宰割的鱼肉了。 他想要收回河套三路,但更多的是想要利用金、鞑靼人之间的紧张与可能发生的战事,牵制着金人不能面面俱到的情形下,夺回河套三路而已,可若是要跟金人来一场举国之战,叶青除非是脑子撞城墙上撞傻了才会如此做。 虞允文默默的点头,算是应了叶青的命令,他相信以叶青的眼光,决计不会是做那种养虎为患的事情,毕竟,说到底,叶青的终极目标,还是要以夺取燕云十六州为最终目标。 “崇国公如何了扬州那边?”叶青看着虞允文点头,这才笑着对赵师淳问道。 “雪刚停我就派人回扬州了,这几日也在城外转了转,适合烧水泥的地方有很多,元日过后,就会有大批的熟练工匠过来,当然,到时候还得让辛大人帮个忙,多招揽些无家可归的流民才行,毕竟你要的数目太大,就得工匠多才行。”赵师淳自信的说道。 他如今可以说是这方面的行家了,虽然瓷器窑口一个也没有放弃,而且水泥的利润又超乎他的想象,更为重要的是,到如今叶青一直没有另外再扶持一个水泥大王,把垄断的机会毫无保留的都给了他,所以叶青的应邀之下,他当然也会想着赚到足够多的钱财。 “那就多谢崇国公了。”叶青礼节性的笑着谢过道。 而旁边一直不出声的庆王,此时则是觉得自己如同一个废人一样,在这个如同百废待兴的长安城,好像是一点儿帮助跟用处都没有,就像是真正的被叶青给养了起来一样,让他很不习惯这种无所事事的处境。 “叶大人,本王能够为你做些什么?哦,不,是为朝廷做些什么?”赵恺着急之下,差点儿把心中的真实感受说了出来。 如今叶青虽然名义上是受宋廷节制,重建长安城、修缮加固关山要塞,看似都在为朝廷而做,但实际上呢?谁还能看不出来,如今的京兆府为首的北地五路,都是以叶青的意志为意志,哪里有朝廷的分量跟影响力? 朝廷若是说今日想要在京兆府任命一个官员,只要叶青不点头,朝廷就是连把官员派遣到京兆府的勇气都不会有,甚至就连如今的淮南东路,朝廷都没有叶青在扬州的影响力跟份量重,就更别提更为远离朝廷的北地五路了。 “若是庆王能够受的了这严寒天气,不妨就在这长安城里多转转,让百姓知晓,我大宋朝廷的庆王,可是一个一心为民的贤王,如此也可以为庆王您积攒些圣贤的名声不是?”叶青呵呵笑着说道,但却是让人感受到了一股奸诈的问道。 虞允文首先忍不住的笑出了声,而后看着叶青那不满的眼神,对着赵师淳道:“崇国公看见了吗?叶蝗虫这是又打算再过境一遍整个长安城了。先是刘氏兄弟蜻蜓点水,而后是叶夫人敲山震虎,如今也轮到了真正的重量级人物庆王出马,彻底摆平、收拢长安城内的名门望族了。只是啊……不知道这一次那些名门望族,又得出多少银子,才能够过一个安稳、踏实的吉祥元日……。” 虞允文话还没有说完,就被叶青一脚踹倒了椅子,但虞允文显然是早有防备,在叶青起脚的瞬间,就飞快的从椅子上起身躲向了赵师淳的一边。 “看见没,恼羞成怒了这是。”虞允文继续轻松的笑着说道。 “少废话,没有银子,你这个京兆府的安抚使还干个屁啊。”叶青笑着说道。 “你还知道我是朝廷差遣的安抚使、雍国公啊,一点儿也不尊重我这个京兆府……。”虞允文继续笑呵呵的说道。 而叶青则是冷冷的哼声道:“我是朝廷差遣的北地五路节度使,自己任命的京兆府都统制,所以我比你大,你还得听我的。” 虞允文恍然大悟的点头,而庆王赵恺跟崇国公赵师淳,此时才明白,虞允文这一出调侃,实则是在告诉他们二人叶青如今在北地五路的地位。 距离元日还有半个月的时候,整个京兆府内已经很难再看到残留的积雪,即便是有一些,此时也是如同朵朵棉花般大小,静静地趴在背阴处,静候着气温升高后让它们最后被消融。 庆王自从那日叶青给了他一份差遣后,也终于是在长安城找到了自己的价值所在,而且更让他颇有成就感的是,随着自己庆王身份的暴露,他在长安城的声名,也开始变的越来越响,短短的几天时间内,已经是隐隐有盖过叶青的势头。 同样,崇国公赵师淳这个皇室宗亲也跟着是沾了不少光,使得如今在长安城内,他的声名也是水涨船高。 自然,因为他们出现在了长安城,也使得百姓们终于是真正感受到了,回归宋廷的那份喜悦与激动,不过名门望族们却依然是欲哭无泪,不知道这种被压榨的日子何时才是个头。 四人再次出现在长安衙署喝茶的房间里,神采奕奕的庆王、颇为喜庆的崇国公,皱着眉头的虞允文,淡然自若的叶青看着三人鱼贯而入。 而后不等三人落座,便说道:“完颜璟的去向查明了,不是奔济南府,也非是洛阳、开封,而是奔着京兆府而来的。今日已经进入到了河套三路,估计再有几天的时间,就会到京兆府了。这是三天前伞给的消息,这是今日熙秦路金人送来的消息,完颜璟想要来京兆府与我等会面。三位意下如何?” 第八百七十八章 完颜璟的用意 完颜璟不管如何,毕竟都是如今大金国的皇帝,所以听到这个消息的刹那间,庆王赵恺跟崇国公赵师淳,腿肚子都不由得一阵哆嗦,脸色也显得有些不自然。 四人再次在茶座前坐好,虞允文皱了皱眉头,叶青三日前就曾经把伞的消息单独告诉过他,他最初以为,是完颜璟打算御驾亲征京兆府路。 而现在人家还派遣了使臣来京兆府,表明了只是想要跟叶青面谈,并非是为了打仗,这让虞允文一下子变的有些糊涂,不知道这完颜璟葫芦里卖的到底是什么药。 看着三人都不说话的望着他,叶青咳嗽了下后 ,手指有节奏的敲着茶杯边沿儿,想了下道:“完颜璟敢于在这个时候走出燕京,最起码说明了金廷的朝堂如今很稳定,让他可以无后顾之忧的随意离开。再者便是,铁木真显然不会跟他有合作的可能,那么就说明,要么是扎木合跟他达成了什么盟约,帮着金国解除了边疆上有可能爆发战事的可能。而这也与咱们一开始一直搞不清楚的,为何铁木真、扎木合没有向金人发起战事的原因找到了出处。归根结底,还是在桑昆身上,随着桑昆部族的覆灭,他自己的逃亡,如今草原上就剩下了两大部族,所以这个时候扎木合的敌人只剩下了铁木真,所以他不得不借助金人的支持,来帮他制衡铁木真,于是金人便利用扎木合,瓦解了一场可能发生的战事,也就让完颜璟有了底气走出燕京,但……他为什么要跑到京兆府来呢?难不成是为了拜年?” 说道最后,叶青的调侃惹的赵恺三人不由的笑出了声,他这个先生说白了,如今更多是名义上的先生,是完颜璟手里的一个筹码罢了,人家专程给他拜年,明显是想多了。 “不管他的目的是什么吧,总之我们不能掉以轻心,特别是济南府,我们更应该加倍小心,不能因为完颜璟出现在了京兆府,就忽略了对济南府虎视眈眈金人的警惕。”虞允文端着茶杯说道:“所以辛弃疾所守的济南府,随着老刘头、田琳撤回后,是否还需要再从这边调人过去?” “这天下人都知道你们是师徒的关系,按照叶大人你对完颜璟的了解,你觉得他的目的会是什么?”赵师淳只能是如此问道,毕竟,他现在可是个正宗的商人,不论是兵家之事还是论政之事,都不是他感兴趣的方向。 “实话实说,我也不知道。但调人过去就免了,告诉武判不必守洛阳了,现在距离元日还有半月的时间,告诉他,元日后抵达济南府,协助辛弃疾便是。”叶青略微思索了下后说道:“以防万一吧,说不准还真就是一个明修栈道暗度陈仓之计啊,这边跟我和和气气的谈着,而后那边悄无声息的打着。现在的完颜璟啊,干的出这种事情来,若不然的话,也不会让乞石烈诸神奴进关山堵我了,这笔帐得他来了得好好算算。” 就在他们四人,已经习惯了在这间房间一边喝茶议事的时候,金国皇帝完颜璟,此时已经是进入到了熙秦路的治所临洮府。 完颜永济、李喜儿、李铁哥,包括淑妃李师儿,俱是跟着完颜璟一同从燕京到达了临洮府。 临洮府知府李宁定,此时正在向完颜璟禀奏着与他们熙秦路接壤的京兆府的一举一动,前些日子的积雪早已经消融不见,而今在满眼的苍茫荒野中,时不时能够看到宋人的骑兵沿着那既定的河流巡视着。 渭水,黄河最大的支流,如今也成了金、宋泾渭分明的交界线,如今河面上冰层极厚,但宋人的骑兵也从不肯踏上那厚厚的冰层,一直都是沿着岸边观望着熙秦路的方向。 李宁定向完颜璟等人禀奏着,而完颜璟的思绪,这些时日里来,一直都沉浸在当年最后一次与叶青,在临安谈话的内容之中,即便是走了一路,想了一路,而眼下到了跟前后,他依然是还没有作出抉择,自己到底该如何是好。 “叶青可有回复?”如今的完颜璟依旧是相貌英俊,只是比起那个时候的俊秀来,此刻浑身上下了多了一股成熟与稳重,同样,身为帝王该有的气势威严,无疑也给他增添了一抹的睥睨天下的霸气。 “回圣上,叶贼昨日已经派人送来了信函。”李宁定把叶贼两个字咬的极重。 完颜璟淡淡的瞟了一眼,而后便接过,随意的打开后,发现赫然是叶青的亲笔:举双手欢迎你来长安过元日。 看着那熟悉的笔迹,以及那仿佛藏在笔迹下面随和的笑容跟声音,让完颜璟不由得嘴角上翘,露出一抹会心的笑容。 “明日便出发前往长安。”完颜璟手里依旧捏着那封信,望着南方的方向说道。 完颜璟的一番话,自然是让刚刚于今日歇息下来的所有人,立刻便又开始忙活了起来。毕竟是大金国的皇帝,此时还是要前往与他们接壤的,或者是被人家重新夺回的京兆府路,所以身为一个皇帝该有的阵仗,最终却还是一个也没有少的全部派上了用场。 一千大金国的精锐铁骑,加上一些其他的臣子官员、宫女、太监等等,还有数十辆马车而后便浩浩荡荡的出发,当站在长安城楼上的叶青,接到斥候的禀奏时,视线里已经能够隐约看到,远处那长长的队伍,正在缓缓地沿着官道,向着他们这个方向过来。 而在金国骑兵的前前后后,同样还有着宋人的骑兵一路是护送也好,是监视也罢,总之自过了渭水河后,宋人的骑兵便一前一后得把完颜璟的大军远远的夹在中央,向着长安城的方向行来。 “不会就让他们这么多人一同进入长安城吧?”看着远处那旌旗招展,颇为威武的黑压压一长条的金人大军,赵恺不由自主的有些心惊的问道。 如今长安城百姓,刚刚有了些身为宋民的觉悟,若是让金人就这么浩浩荡荡、大张旗鼓的进入长安城,这对于他们来说,也可以算得上是一个不小的士气打击了。 “庆王不必担忧,城外几日前就给他们的大军准备好了兵营,到时候进入长安城的,不过百十来人而已。”虞允文乐观的说道。 叶青则是不由得撇了撇嘴,除去那些随着距离越来越近,能够一眼看出来是兵的骑兵外,那数十辆夹杂着的马车,还有一些花花绿绿的颜色存于其中,让叶青不由得说道:“这小子是真要抖他身为皇帝的威风吗?这么大阵仗!” “怕是真要在长安城百姓面前,要抖一抖他大金国的威仪了,显然,他知道很多咱们大宋朝堂的秘密事情,叶大人还需要小心才是。”刘敏行站在叶青的身后,低声说道。 另外一位刘敏学,接着兄长的话语,同样是压低了声音道:“关山一战,朝廷的态度自然是落在了金国皇帝的眼里,所以如今京兆府路,乃至其余北地四路,与其说是大宋疆域,不如说是叶大人的自立之地。而金国皇帝,显然就是看到了这一点,所以他才会如此仪仗来长安。所以大人还是要小心,千万不可给他蛊惑百姓的机会,一旦从他嘴里证实,宋廷如今对大人的态度后,这样的后果恐怕也是难以预料的。” 叶青含笑点点头,完颜璟现在也开始注意这些细节的东西了,开始学会了从细节上着手来给对手施加无形的压力了,看来是真长进了不少啊。 整个金国的队伍在半路上停了半天,等到日头开始升到正当空时,则是再一次向前,而此时金国的骑兵则已经只留下了少数人,大部分则都是跟随完颜璟而来的臣子等人。 但即便是如此,那长长的队伍在少了几分凌厉的军伍气势外,已经是显得隆重威严,浩浩荡荡之余不乏皇家该有的隆重与肃穆氛围。 城楼下的叶青率领着京兆府的官员,迎接着完颜璟的到来,身为金国臣子的李湘,此时站在迎接的队伍中已经是热泪盈眶,不单单是因为看到了金国皇帝的仪仗,同样还有,便是看到了自己的两个儿子,而且还看到了他女儿淑妃李师儿的专属马车,也夹杂在其中。 完颜璟从宽大豪奢的马车上走出来,站在车辕前先是静静的打量着长安城的城楼,而后便把目光移向了站在城楼下,一动不动的叶青等人,此时也正满含笑容的望着他。 不过也是仅此而已,并没有任何一个人,哪怕是连李湘,都没有跑到自己的车前来迎接自己。 心里头无奈的叹口气,准备好的隆重仪仗,到了城门口便失去了应有的作用,显然,叶青也意识到了自己如此这般,是有示威之嫌,所以就干脆站在城门口,等候着自己下车走过去,而不是他们迎上来。 马车上的完颜璟望着城门口的叶青,城门口的叶青望着马车上的完颜璟,两人谁也没有动,就像是在比拼耐心一般,四周静悄悄的,除了偶尔那旌旗随风发出猎猎响声。 “宋人所谓礼仪之邦,不过如此。”完颜璟站在马车上看似随意的说道,但足以引起此刻城门口的众人,瞬间陷入到了小声的议论之中。 而完颜璟身后的其他官员等人,随着完颜璟的话语,瞬间是发出了山呼海啸的赞同声,时不时还夹杂着一些对叶青等人的嘲讽之声。 “在我大宋,圣上只有一个,便是位于行在临安的圣上。至于其他人,既然到了我大宋疆域,不管是你皇帝还是君主,在我等宋民眼里,不过是异国友人罢了。”叶青的声音并不大,但已经足以让完颜璟以及簇拥在马车两侧的金人臣子们听的清楚。 “放肆!见了我大金国皇帝还不快快下跪迎候。”旁边的一个太监,立刻尖亮着嗓子斥道。 “你就是陈新喜吧?什么时候你见过先生首先向弟子行礼的规矩?在我叶青眼里,今日只有先生、弟子……。”叶青背着双手,依旧站在城楼前一动不动的说道。 而完颜璟则是不悦的看了一眼太监陈新喜后,便毫不犹豫的从马车上走了下来,他不知道,一会儿若是陈新喜再顶撞叶青的话,叶青会不会作出更让人难堪的事情来。 何况今日自己来这长安城,其目的已经达到了,而且他相信,用不了几日的时间,长安城内就会流传着各种各样的,关于今日他进城的诸多事情“真相”。 所以此时若是再跟叶青僵持下去,反而会使得百姓嘴里的“真相”版本越来越少,那样的话,反而更有利于人们去辨别是非,跟真的真相了。 人们都喜欢捕风捉影的谈论事情“真相”,自然也更喜欢那些处于迷雾中的秘辛,当然,他们从不会在乎到底什么才是真正的真相,他们只在乎,自己相信的“真相”就是真相,只在乎自己无脑的判断便是真相。 并没有谁率先给谁行礼,叶青与完颜璟步行着走进了长安城内,而完颜璟时不时的便会有意无意的,以主人的身份打量、谈论着长安城的所见所闻。 长安城并没有净街,更没有净水泼街、黄土垫道,所以长安城的百姓,今日有幸能够看到一个俊朗的年轻人,在长安官员的簇拥下向着衙署的方向走去。 而在那些人走过后,身后长长的马车队伍,以及金人服饰的官员,瞬间让百姓们一个个惊讶的张大了嘴巴,不由得开始大惊失色的议论纷纷,甚至有些人,已经开始撒腿往家里跑去。 特别是那些名门望族家里的下人,这些时日可是没少被长安官府坑钱,所以此刻看着街道上的金人服饰官员等等,他们的脑海里瞬间就冒出一个信息:长安城又再次被金人占了,老爷的钱怕是打水漂了吧? “这一路行来,可达到你的目的了?”衙署门口,叶青含笑看着比当年又壮实了很多的完颜璟问道。 此时的完颜璟,早已经不是那个当初在临安三婶儿酒馆里,对于一切还都新奇的完颜璟,更不是那个当年在济南府的黄河冰面上,通红着双眼,哭喊着皇爷爷驾崩了的那个柔弱少年了。 此刻站在他面前的,是一个俊秀英气的年轻皇帝,是一个有着自己的抱负,但终究无力回天遗憾终生的帝王。 “那叶大人为何不阻止呢?是无计可施,还是没有料到?”完颜璟的个头同样也长了很多,如今已经差不多可以跟叶青平视了。 “不屑于跟你玩这样的手段而已,若是只斤斤计较这些,我又何必欢迎你来京兆府呢?你我彼此各取所需,不也挺好的?反正京兆府路你是别想了,一点儿可能也没有的。”叶青笑着请完颜璟入衙署说话。 完颜璟像是也不在乎京兆府的归属似的,毫不介意的道:“听皇叔说,您打算重建京兆府,我这次过来,就是想要学习学习,不知道叶大人会不会……。” 叶青不等完颜璟说完,便突然停下脚步,而后身后便是一阵脚步匆匆停下来的声音,众人俱是望着他们的圣上,或者是他们的主心骨叶青。 “你打算在长安停留多久?”叶青皱眉问道:“即便是乞石烈诸神奴足以让你信赖,但大金能够一直没有国君不成?” “所以说,如此是不是出乎叶大人的预料了?是不是让叶大人接下来的计划全盘落空了呢?”完颜璟带着神秘,却是隐隐能够看出一丝犹豫的笑容说道,而后便是如同主人一般,率先向着衙署里的大厅内走去。 第八百七十九章 袒露心声 完颜璟的到来,确实是让长安城,甚至是整个京兆府路都陷入到了短暂的恐慌之中,人人自危、惶恐不安抱着自己家里的金银细软,时刻准备着跑路,躲避可能会出现的战争与暴乱。 不过经过几天的观望后,长安城也好,还是整个京兆府也罢,却一直都是风平浪静,没有任何一丝要出现暴乱的迹象来,这也让心忧无法过一个安稳的元日百姓,渐渐把提着的心放回到了肚子里,开始小心翼翼的继续自己的生活,竖起两只耳朵,时刻注意着长安城的风声。 已经被长安城百姓熟悉了多年的金人服饰等等一切标志性的事物,在长安城内也不过是出现了一两天的时间而已,而后整个长安城内,就再也不像那两天似的,能够四处见到穿着金人服饰的官员之类的人物出现在街头巷尾了。 但所有人在议论纷纷中知晓,金人皇帝并没有离开长安城,就是连那些跟随的官员、太监、宫女等等,依然都还停留在长安城,甚至一些商贾,还曾经接触过那些金国的太监、宫女,与他们交易着一些货物。 元日前的长安,跟当初金人治下的长安并没有什么区别,也跟被宋人夺回后的这两年长安没有什么分别,宋人与金人依旧是混杂在一起各司其职,但吏治、年号等等,却是用着宋人的年号。 绍熙二年的到来,让整个长安城的百姓,更加是摸不着头脑,不知道如今的长安、京兆府路到底算是谁的? 金国皇帝依旧还在长安,但元日过后的年号却是宋廷的年号,金、宋这样子的和平相处,自然是成了长安百姓,在喜庆、吉祥的元日里,最为津津乐道的话题。 每个人都有着自己的猜测,每个人也都有着自己的独特看法,有人说北地五路节度使叶青,之所以从关山一战后,一直停留在长安,便是打算向金人投诚,而今不过是过渡阶段,或者是在看宋廷那边的反应,而后再做打算是否要判宋。 也有喜欢看热闹不嫌事大的说,金人皇帝年轻,其在朝堂之上的威望,不足以压制朝堂之上的一些老臣,所以被皇室宗亲的其他觊觎皇位的人,从燕京被赶了出来,流落到了长安城。 要不然的话,堂堂的金国一国之君,怎么可能就这么不声不响的停留在宋人治下的治所内,而且近半个多月的时日来,没有丝毫要夺回京兆府的风声传出来。 据说节度使跟金国皇帝的关系不错,元日当日,金国皇帝还亲自前往节度使的府邸,而宋、金官员在元日里看起来也是极为和睦,一个个趁着元日的喜庆,都是见面说着一些吉祥话,完全不像是有深仇大恨,或者是要打仗的样子。 “所以先生不如就从了长安百姓的心声,离宋投大金如何?关山一役,宋廷的态度先生也是看在眼里,记在心里了,这样的朝廷,不值得先生如此忠心效力啊。”完颜璟窝在对面的椅子上,虽然房间里很暖和,但他却是依旧披着厚厚的皮裘,整个人看起来有些懒散,但那股帝王的气势却也是丝毫不减。 叶青冷笑了下,继续泡着茶道:“想什么呢你?如今还流传着说你完颜璟是逃往出来的,是寻求我叶青庇护的呢,怎么样儿,要不你考虑考虑,干脆别当什么皇帝了,来京兆府路跟我一同做宋臣之名、行诸侯之实如何?” “那样的话,皇爷爷不会放过我的,皇爷爷如此看重我,把大金江山交到我手上,我不能把大金国的社稷就这么轻易的毁于一旦啊。”完颜璟无奈的说道,窗外的阳光明媚,透过新换的颇黎洒进了房间内,让人恍惚间,仿佛都能够嗅到一丝春天的气息。 “陈新喜,你要是再拿白眼翻我,你信不信我把你扔进护城河里喂王八去?”叶青给完颜璟倒上茶水,翻了翻眼睛,对着完颜璟身后那一动不动的太监说道。 “奴婢不敢,奴婢只是眼睛刚刚有些不适。”陈新喜还想翻白眼儿,但最终还是忍住了这个鄙视叶青的冲动。 这个叶青简直是无法无天,不单不承圣上对他的看重,竟然还怂恿圣上放弃帝位,与他一起做枭雄,简直是岂有此理,其心可诛! 完颜璟却是根本不理会叶青对于陈新喜的吓唬,自从元日前在城门口陈新喜想要给叶青一个下马威不成后,陈新喜就被叶青列入到了黑名单当中。 于是这些时日在长安,陈新喜就像是一条完颜璟的宠物狗一样,时常会被碰见的叶青吓唬、戏弄一番,而陈新喜又是敢怒不敢言,每次被叶青吓唬、戏弄一番后,只能是在心里面不满的哼哼两声,就连跟完颜璟告状他都不敢,何况,人家就是当着他主人的面欺负他的。 “皇爷爷当年留着你,没有对你赶尽杀绝,是早就看出来了先生绝非是一个甘于人下的臣子,所以那时候皇爷爷认为,留着先生或许对我大金有利,因为皇爷爷相信,早晚有一天先生你会跟宋廷翻脸的,那时候只要我大金在危及时伸一把手,就能够得到先生这样的大才为大金国效力。皇爷爷决断对了一半,先生如今跟宋廷确实是貌合神离,但……依然是没有投金的念头,可惜啊。”完颜璟有些遗憾的叹问道:“所以我很想知道,先生未来打算如何?真要就靠着这五路之地自立为王不成?难道先生不清楚,宋、金之间的夹缝可不是那么好生存的,一旦宋廷当机立断,大金国再陈兵黄河,先生可就不会再像关山一役那般好运了。” “那你派乞石烈诸神奴的目的到底是什么?”叶青端着茶杯轻松的问道,院子外面,白纯、红楼,跟一个娇滴滴的女子,此时正说说笑笑的向这边的房间走来。 “当然是想要大义灭亲啊。”完颜璟毫不隐瞒的说道:“毕竟那样的话,宋廷于我大金就不再是一个威胁了,我也就能够腾出手来,专心致志的对付草原上的鞑靼人了不是?” “脸皮是越来越厚了啊你。”叶青冲着完颜璟的坦诚竖起大拇指,而后道:“所以既然一计不成那就再施一计,不能除去那就亲自过来再次拉拢。但是你也太没有诚意了啊,数十辆马车里,也没有我想要的那么多金银,这怎么行?” “皇叔既然答应了跟您的盟约,我自然是会遵守。那些不管是当年的赵构,还是现如今的赵昚,还是在位的皇帝赵惇,念念不忘的他们祖宗的那些字画真迹、遗物等等乱七八糟,我都会如数交还的,只是距离京兆府太过于遥远,我怕一路上会有损毁,所以已经派人应该在这几日后,连同您要的黄金两万两、白银共计二十五两都会送达到济南府,到时候先生您派人接收就是了。”完颜璟笑嘻嘻的说道。 “小心人财两空。”叶青漫不经心的说道。 “所以我才来京兆府,就是想跟先生您亲自较量一番,看看我如今是否是先生的对手,是否能够从先生手里占到些便宜。”完颜璟自负一笑,而后视线望向了门口,随之便是微笑着站了起来。 白纯与那年轻的女子一同出现在了房间的门口,两人身后并没有红楼的身影,叶青扭头看了一眼,而后便笑着问道:“长安城逛的如何,可有收获?” 白纯笑着点头,还未来得及说话,旁边的女子李师儿,则便开口说道:“长安城在叶大人的治下也不过如此,比起燕京来还是相差很多。而且……。” 李师儿一双眼睛显得古灵精怪,时刻都透露着一股北方女子该有的英气,语气一转变的有些不屑道:“即便是到了如今,长安城的诸多百姓,依然还是把自己当成了我大金的百姓,所以叶大人也不过如此。” 叶青低头笑了下,而后便抬头看向得意洋洋的完颜璟,见完颜璟冲着他耸了耸肩膀,而后才对着那李师儿道:“长安城繁盛的时候,燕京还不过是一个村落,至于长安城的百姓,一些百姓的劣根性罢了,不值得大惊小怪,更不值得我为此感到烦心。如果有一天我大宋统治了上京、中京数十年的话,金人也会认为他们是我大宋的百姓的。” “叶大人还是别做白日梦了,我大金三路大军如今陈兵于渭水沿岸,想要夺回京兆府路也不过是轻而易举的事情。若不然的话,叶大人以为圣上为何敢于有持无恐的停留在长安?圣上如此看重你,即是因为叶大人曾为圣上之师,虽然并没有教会圣上什么,但圣上却是仁心善恩,是不想百姓再受战争之苦,所以叶大人也要懂得进退才是。”李师儿伶牙俐齿,叶青刚说完,她就如同连珠炮似的开始替完颜璟说服叶青。 当然,其中对于叶青的不满,除了因为叶青是他们大金国想要除之而后快之人外,便是因为其父李湘,被叶青扣押在长安的原因,以及她的两个兄长,也都曾为叶青阶下囚的这个原因。 一旁的白纯则是微微蹙眉,而后平静的说道:“若是有一天,当你见识到了真正的繁华城池,如临安、扬州、建康等地后,就不会再觉得燕京是天下间最为宏伟、繁华的城池了。” “叶夫人此言差矣……。”陈新喜见白纯说话,而淑妃又像是有些怕那白纯似的,竟是撇了撇嘴并没有言语,于是急忙就要替淑妃出头。 “陈新喜,你要是敢再多说一个字儿,我现在就把你剁碎了喂狗。”叶青冷哼一声说道。 “奴婢……奴婢……。”陈新喜看着叶青那阴沉的脸庞,气的是直哼哼,一时之间竟然还真有点儿不敢说话了,只是最终还是憋不住的反讽道:“这一会儿的功夫,奴婢已经不知道死了几次了,一会儿叶大人要把奴婢喂王八,现在又要剁碎了喂狗,奴婢很想知道,叶大人到底打算如何处置奴婢。” “哼,宋人就是这般强词夺理、颠倒黑白。对百姓说我大金残暴,但实际上,残暴的该是叶大人您吧?”李师儿再次抓住叶青的把柄嘲讽道。 完颜璟一旁乐的喝茶看乐子,如同叶青训狗似的训陈新喜一样,自从来到长安后,李师儿同样是没有给过叶青好脸色,逮住机会便会讽刺叶青一番,但即便是如此,李师儿却是与白纯相处的不错,要不然的话,也不会趁着喜庆的元日一同逛长安城了。 看着叶青被李师儿抢白的低头喝茶,不再说话的样子,完颜璟难得的心情舒畅,向着白纯行礼后,示意李师儿跟白纯离去,这才笑呵呵的看着面色阴沉的叶青道:“先生可认为我这一次赢定了?” 叶青抬头看了一眼准备坐下的完颜璟,想了下道:“你没有赢得可能。” 不等完颜璟发问,叶青便继续说道:“当年我就曾跟你说过,不要本末倒置,放着强敌不去理会,反而把目光一直放在我宋廷身上。”看着神色逐渐不再嬉皮笑脸的完颜璟,叶青再次叹口气道:“到现在也是如此,你想借着与我大军一战来提高士气,从而来平衡对鞑靼人那边的弱势。但这恰恰说明了,你现在开始忌惮鞑靼人了,如今兵行险招,只是想要把从鞑靼人那里的战败损失,在宋廷身上找补回来而已,但完全不可能扭转颓势,更无法阻止鞑靼人一统草原。我不知道你是否跟扎木合结下了什么盟约,或者是你很自信扎木合暂时还无法对你们构成威胁,因为草原上还有另外一个新崛起的强大部族,乞颜部的铁木真,你打算等他们斗个两败俱伤的时候再行渔翁之利,可对?所以在你离开燕京之前,应该是给予了扎木合承诺跟支持,比如你会支持他来除掉铁木真……。” “所以先生会帮铁木真抗衡扎木合,以此来牵制我吗?”完颜璟直接问道。 叶青紧紧的盯着完颜璟那明亮的眼神,缓缓地吐出两个字:“不会。” “不会?为什么?”完颜璟有些诧异,按理说,这个时候叶青就该跟铁木真一同来对付他与扎木合才对啊。 “因为扎木合不是铁木真的对手,因为铁木真不需要我的帮助,因为他不想我染指草原,还因为……我不愿意看到他们踏过那残破的长城,就如同辽国、以及你们当年一样霍乱中原、民不聊生、生灵涂炭。中原百姓再也承受不起这样的霍乱了,如此下去,可能于我们宋人而言,就是灭种之危。” 叶青深深的吸一口气,以前所未有的严肃说道:“从始至终,或许从来没有人相信,我叶青夺回五路、光复中原、镇守黄河沿岸是为了民族气节与民族存亡。但我一直知道我想要什么,我该做什么,或许以前连我自己都不相信,有朝一日我能够做到我说的那些豪言壮语。毕竟听起来十分可笑,看起来更为可笑,明明我叶青眼下所做的一切,都像极了是要裂土封侯,与民族的生死存亡毫无关系,明明就是一个判臣贼子所走的封喉称雄之路。但……我却是知道眼下正是金、宋唇亡齿寒之际,金亡了,宋离亡国灭种之路也就不远矣。看看如今华夏大地的所有城池、所有百姓,想想当年的长安盛世、万国来朝的璀璨景象,所有的盛世家底儿才经历了几代人,就已经都被毁灭的差不多了,若是一旦鞑靼人入主草原,占据了金、宋眼下所有的疆域,当坚城在他们眼里成了累赘,良田上的粮食不如春生秋萎的草原那般诱人,当所有的疆域,他们都想变成辽阔的草原时,农耕治下的百姓何以为生?浩瀚无垠的中原文明停滞、倒退,千年来的华夏民族虽不会断层,但谁来继承、发扬,如何再继续进步?” “所以……所以先生你会如何抉择,就是这个时候。”完颜璟有些干涩的吞了吞唾沫,刚刚说那番话的叶青,在他眼里变的极为陌生而又伟岸,虽然有一些事情他还无法理清,但看着叶青那张认真严肃的脸庞,他却是丝毫不怀疑,刚刚那一番话,绝对是叶青的肺腑之言。 完颜璟身后的陈新喜,就像是头一次认识叶青一样,不再像之前那般,叶青说一句话他就翻一次白眼了,这一次他如同是呆住了一样,完全不敢相信,这样大义凛然的话语,竟然是出自这个枭雄的嘴里。 而且这个枭雄,还是很有自知之明,很清楚的知道,这天下人,没有几个人会相信他的那些大义之言,但他又愿意坚定的在天下人的嘲讽中,走自己认为该坚持的路,即便是被天下人认为,他是要裂土封侯的枭雄,是大宋的判臣贼子,但他也依然要坚持着继续走下去。 “我答应过你,不在金国两难之时趁人之危,所以我便不会趁人之危,更不会眼睁睁的看着你在与鞑靼人的交战中,节节败退而无动于衷。我虽然想要夺回失地,亲自镇守长城内的中原疆域,但我也明白唇亡齿寒的道理。所以在我没有把握赶在鞑靼人之前,从你手里夺下烟云十六州前,我便会尽自己所能的帮助你抵抗鞑靼人、牵制铁木真,直到我觉得我有能力,能够抢在鞑靼人之前,拿下燕云十六州,守住中原的大好疆域。”叶青极为坦诚、神色同样是十分真诚、严肃的说道。 “原来如此,我明白了……其实……其实先生早就有此打算了,就算是当年在武州时,你的心中就已经有一个雏形计划了吧?”完颜璟不知为何,却是有种如释重负的感觉,笑的极为开心的问道。 “不错,当我在见到丘处机后,我就更坚定了我的推断,鞑靼人绝不可轻视,中原这大好的疆域,未来有一天,很大的可能将会成为鞑靼人的牧场。所以这么多年来,东奔西走、南征北战,我叶青只有一个目标,那就是拒鞑靼人于长城脚下,不得寸进中原半步。”叶青嘴角缓缓露出一抹自信、甚至是有些睥睨天下的霸气笑容。 第八百八十章 没有叶青的临安 叶青到现在为止,依然也只是敢于跟少数一部分人讲述他的理想跟目标,而对于整个北地五路的大军来说,如今叶青的口号依然是收复失地、为二圣雪耻。 叶青也不知道当未来有一天,一旦所有的失地都收复后,北地五路大军的战意与士气,是否还能够一直保持着如今的水平,或者说,等一旦达到了既定的目标后,整个大军会不会一下子失去了追求的方向,开始变的安逸、享乐起来? 历史上这样的事情发生过太多次了,而最让华夏民族刻骨铭心的便是五胡乱华,而五胡乱华的原因,归根结底,其重点自然还是在当年一统华夏后,便马放南山、刀枪入库的武帝司马炎身上。 当然,最能够引起叶青认清楚当下形势,以及去思考未来该如何走向的例子,依然是楚霸王项羽,以及那句楚虽三户、亡秦必楚。 甚至是不需要长篇大论的去辩证,只要通过项羽率军在灭秦后,而后急转直下的形势,到最后自刎乌江、刘邦称王,就能够看到,项羽因一句楚虽三户、亡秦必楚,使得楚军在灭秦时期,比与刘邦争天下的时候,战斗力强了不止一星半点儿。 也正是因为灭秦后,使得不管是项羽、还是楚军,如同一个人心里紧绷的那根弦,终于因为目标达成而变的松懈了下来一样,再加上项羽的目光狭窄又短浅,最终丧失了大好局面。 “所以夫君若是未来收复大宋所有失地后,当该以此为戒,需明白、理顺麾下大军,治下官员该如何走向才是最为重要。楚霸王想要回到过去,以诸侯立国,自己做天子,但显然,秦国一统后的天下大势已是不可更改,难以回头重建、分封诸侯治国安邦。汉王刘邦,亭长出身,与君都头、不相上下。然、其心广志大,知天下之大势当该顺应时势,而非是重温旧制,因此才能够败霸王、立大汉、成盛世。君如今居长安,当该抚城墙倾听那时盛世回响,铁蹄铮铮破匈奴之兵戈之声,慕盛唐万国来拜之气象……。” 叶青手里拿着钟晴的信细细的品味着,旁边坐着白纯与红楼二人,自从那日跟完颜璟袒露心声后,完颜璟则是不发一语的便离开了府邸。 而这两日里来,完颜璟时不时则会登上长安城的城楼,或者是一身便服出没于长安城的各市,以及街头巷尾。 “李凤娘把钟晴许给我了。”叶青拿着信,看着白纯说道。 “你是不是早就想到了?”白纯平静的问道,那张不食人间烟火的淡漠脸庞,让叶青看不出一丝内心的反应来。 “没有想到。我以为她会拿赵汝愚来示好,现在看来,非是我想的那么简单,赵汝愚的背后,有高人啊。”叶青叹口气,既然李凤娘以钟晴示好自己,那是不是也在暗示着,赵汝愚的身后,其实还站着那懒政多年的赵昚呢? 若不然的话,以李凤娘的性格,岂会容忍自己一时半会儿无法脱身? “那要不要把钟晴接过来,临安现在于她岂不是危险?以前可能是有人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就当你叶青跟钟晴的事情不存在,现在被李凤娘挑明了,她在临安还能安生下去吗?”白纯也叹口气,旁边这人,就知道想自己的朝堂之事儿,对于自己女人的安危,都这么后知后觉、漠不关心。 “赵汝愚不死,她不会离开临安吧?”叶青侧目问着白纯。 而此时临安城里的钟晴,已经从孤山搬到了通汇坊的宅子里住了,如今跟前除了陶潜与王伦外,便只剩下了当初留在宅子里的两个丫鬟,如今守着那不大的宅子。 从钟晴被李凤娘下旨许给叶青后,第二天钟晴便搬进了宅子里,所以原本只有两个丫鬟的宅子,此时也在冷清的元日刚过没几天后,终于是感受到了一丝丝的人气跟热闹。 桑树依旧是光秃秃的,但自从搬到宅子里后,钟晴便会时不时的望着院心里那两颗桑树,白纯还在临安的时候,跟她讲过很多当年叶青的事情,而叶青最初的样子,虽然她不曾经历过,但也足够在白纯的讲述中,在她脑海里生成一幅幅生动的画面。 这里曾经住过还是禁军都头的叶青,皇城司副统领的叶青,大理寺左少卿的叶青,而后才是她钟晴认识的那个叶青,以及那个如今在遥远的京兆府的叶青。 她不知道叶青看到她写的信后,会是什么样的感受,此刻的心里多少有些忐忑,毕竟那封信纠结了好久,最后才动笔的亲笔信内容,多少有些大逆不道,但对于如今的叶青来说,钟晴相信应该是有些用处的。 平日里的叶青,便是喜欢在一些拿捏不准的朝堂问题上与自己商议,在伞的问题上跟白纯商议,在钱的问题上跟倾城商议,所以自己在真正的成了叶青名正言顺的女人后,站在她钟晴的角度,自当是也该为夫君做些什么才是。 所以思来想去,辗转反侧不知道几个夜晚后,钟晴最终还是决定,把心里想的与担忧的,以及自己能够预见的都一一告知自己的夫君知晓。 至于未来叶青会如何,是裂土封侯,还是叛臣贼子,钟晴现在都已经不在乎了,嫁鸡随鸡、嫁狗随狗,既然已经是叶青名正言顺的女人了,那么自己的夫君到最后会怎么样她都觉得不重要了,重要的是自己愿意陪着他一起走下去就足矣。 丫鬟的一声夫人,把钟晴的思绪从桑树上端拉回到了现实,陶潜笑眯眯的站在不远处,说道:“门外有个叫刘克师的想要见您。” “刘克师?”钟晴蹙眉想了想,依稀记得那时候她还在扬州,还记得一个下雨天与叶青的事情,而后没过几天,叶青就训斥了一个主动辞官的士子,名字就叫刘克师。 谨小慎微的刘克师率先向钟晴行礼,而后再把怀里叶青的亲笔信,交给了陶潜,递给了钟晴。 “夫人,并非是下官故意拖延,实在是下官身份卑微,一直也不曾来过临安,加上手头上还有叶大人交代的紧急事情,所以才耽搁了几日来拜见夫人。”刘克师带着一丝恭敬说道。 钟晴会心的笑了笑,看着信皮上叶青的亲笔,忍住当即拆开的冲动淡淡道:“不妨事儿的,刘大人有差遣在身,自然是该以差遣为首要才是。但不知……刘大人来临安,是以……。” “哦,下官是以叶大人麾下支使身份,而且下官如今已经非是文官,而是武将了。”刘克师从走出长安城的那一刻,就已经明了了自己将来的出路是在军中了,但于他而言,见多了北地的粗旷豪放后,他这个土生土长的江南人,还是有些期待,未来能够在军中拥有自己的一席之地。 “那刘大人可知道,你这次来这里,可是带了不少尾巴过来?”陶潜皮笑肉不笑的在旁边问道。 刘克师先是愣了一下,但并非是惊讶陶潜敢于在钟晴跟前向他问话,而是他到了此时才发现,眼前这个面白无须的中年模样的男子,竟然……竟然是一个太监! 陶潜一直都有着一个做员外老爷的理想,但无奈自被叶青从建康翻出来后,他就越来越远离员外老爷的目标,反倒是跟门房、跟班的差遣是越来越亲近,一直都现在为止,都没有改掉他是钟晴不论哪个府邸门房、管家、跟班的差遣,但即便是如此,陶潜依旧没有改掉的,就是他那身看起来颇为人模狗样的员外行头,让不清楚的人,很难相信,他竟然就只是一个小小的门房。 “下官知晓、下官知晓身后有尾巴,而这也是大人的意思,下官在完成一些差遣后,便可以大摇大摆的出现在临安城里,到时候下官的身份,自然就会引起其他人的注意的。”刘克师急忙向门房解释道。 钟晴则是再次露出会心的笑容,或许别人不懂叶青的这番用意,但知晓叶青每个用意的钟晴,此时心里头却是甜蜜无比。 叶青之所以让刘克师突然如此亮出身份,而后跑来与自己见面,显然就是为了警告临安的那些其他势力,钟晴于他叶青的关系以及重要性,当然,也更是给赵汝愚看到,他叶青没死,所以不要打我女人的主意。 “好,既然如此,那你不妨先歇息一下,等一会儿恐怕就会有人来这里找你问话了。”钟晴点点头,而后示意陶潜陪着刘克师,丫鬟给上茶后,便拿着那封叶青的亲笔信,往二楼的书房走去。 钟晴在二楼一遍又一遍的看着叶青写给她的信,丫鬟时不时的便会敲开书房门而后 进来,告知着他楼下谁来了、谁走了。 短短半天的时间里,整整冷清了一年多两年的通汇坊叶府,就因为一个街坊四邻都极为面生、风尘仆仆的访客,而后使得叶府门口的马车,走马灯似的轮换着你方唱罢我登场。 兵部尚书留正、大理寺卿孟珙、礼部尚书李壁、户部尚书郑清之,就连刑部尚书钱象祖,也在这半天的时间内,亲自跑到了通汇坊的叶府。 钟晴坐在叶青一直曾经坐的那把椅子上,嘴角带着一丝甜甜的笑意,留正是赵汝愚的人,没想到竟然是第一个过来的,大理寺算是叶青的人,所以借此机会,若是不出现,可能会让旁人怀疑吧,李壁乃是左相韩诚的人,显然就是来套口风的,或许,也跟皇后有关系吧。 至于户部的郑清之,自然就是史弥远当初扶持的,而且还是朱熹的弟子,而钱象祖,显然是就是皇后李凤娘派来的,只是不知道,皇后会不会来呢? 说曹操曹操就到,就在钟晴放下那封信,望向窗外的阳光时,丫鬟再次急急的跑了过来,有些经受不住今日府里热闹的她,小脸红扑扑的,甚至还带着一丝骄傲道:“夫人,皇后 进入通汇坊了,大概很快就会到府门口了。” 来到叶府很久了,还从来没有见到过这个一项清净的叶府,会变得像今日这般热闹。 特别是随着进来一个人,那个老是脸上挂着努力装出来的威严笑容的门房,就会低声对她说道:“这是户部尚书郑清之,看似清高,实则贪婪的很。这是刑部尚书钱象祖,钱氏总知道吧?对,就是那个跟我们大宋皇室关系亲近了好几百年的钱氏。还有这个就厉害了,大理寺卿孟珙,虎父无犬子啊,他父亲当年可是一员猛将,可惜到了他这里,却是变成了文官,不过文官俸禄多,地位也比武将高,也算是赚了……。” 每每陶潜介绍一个,丫鬟都想说是陶潜在吹牛,堂堂的一部尚书,会跑到这个小小的通汇坊里来? 可当她端茶倒水之余,听着那来客刘克师,跟每一个所谓的尚书谈话时,以及悄悄溜到门口,看着那一辆辆华丽的马车,以及护卫后,丫鬟终于是相信了这些人都是大官。 但即便是如此,她也从来没有想过,有一天自己能够在府邸里亲眼见到大宋朝母仪天下的皇后! 可刚刚,就有太监站在门口,以跟那个门房有时候急眼了后差不多的嗓音在门口喊道:准备接驾,皇后凤驾很快就到,请叶夫人出门迎候时,丫鬟感觉自己像是在做梦,当然,即便是做梦,她也没有梦到过,皇后会来这个冷清了一年多,只不过最近才有了些人气的府邸。 “末将北地五路节度使叶青叶大人麾下支使刘克师,见过皇后。”在白纯等人对着雍容华贵、气质优雅的皇后行礼后,刘克师最后一个行礼说道。 “你从京兆府路而来?”李凤娘直奔主题,而后微微伸手指了指,便示意钟晴坐在她旁边的椅子上,一同问话刘克师。 “回皇后,下官正是奉叶大人之命回临安。”刘克师恭敬的回答道。 “他为何不自己回来?”李凤娘的语气咄咄逼人,与她往日里高贵大方的皇后形象完全不符。 “回皇后,叶大人关山一战身受重伤,如今依然还在京兆府长安城养伤,实在是无法长途跋涉,所以才差遣了下官先回临安。”刘克师睁着眼睛说瞎话道,当然,这都不能算是瞎话,毕竟也有一半是事实。 听到刘克师嘴里的叶青身受重伤,李凤娘不知为何,心里头却是轻松了一下,不由自主的看了看旁边的钟晴,最终还是咬牙,告诉自己就当是替旁边的钟晴问话道:“他伤的如何?可否有性命之忧?” “回皇后,在下官从长安城出发时,刚刚无性命之忧,但依然是无法下床,长安城的大夫预计,怕是三五个月内,不宜行动,只能够卧床静养。”刘克师回答的极为干脆,毫无吃顿的言语,怎么听怎么像真的。 李凤娘再看了钟晴一眼后,这次则是换成了钟晴开口问道:“叶大人让你回临安可是有何差遣?” “回夫人、皇后,下官是奉叶大人之命,回来求见吏部尚书史弥远史大人,以及刚刚下官有幸见过一次的户部尚书郑清之郑大人的。叶大人虽然因关山一战身受重伤,但即便是如此,叶大人依然是心系北地四路之灾民,所以下官即是奉了叶大人之命,来求请朝廷为北地四路的灾民续命,也等同于是为心急如焚、重伤在身、心系百姓的叶大人续命、疗伤。” “若是朝廷无粮呢?”李凤娘开始变的咬牙切齿,她岂能听不出来这里面,叶青那赤裸裸的威胁之意? 不给老子粮食,老子好过不了,老子也不会让你们好过,等我腾出手来了,养好伤之后,看我回到临安怎么跟你们算账!逼急了老子就真造反!投金人!挥师南下,都特么的别好过! 李凤娘一边咬牙切齿,一边脑海里不由自主的浮现出,她最后一次跟叶青暧昧时,叶青赤裸着上身,跟她李凤娘犯浑的情景! “这个佞臣……。”李凤娘不由自主的低声骂道。 钟晴权当是没有听见,而刘克师则是压根儿没清楚,便开口说道:“回皇后,叶大人说了,去年苏湖粮食丰收……。” “朝廷的事情,还用不着你来提醒本宫!”李凤娘刀子似的凌厉语气,有些不耐的说道。 “是,下官知罪。”刘克师低头急忙回答道。 李凤娘平息着即便是看不见那佞臣,但也能够轻易被那佞臣捎来的话语,轻易撩拨出的愤怒情绪,沉默了一会儿后问道:“叶大人可还有说起其他事情吗?” “回皇后,如今关山已经被叶大人夺回,成为了扼住夏人进出我大宋疆域的咽喉要道。但因为元日前金、夏两国不守盟约、背信弃义,于关山暗地里陈兵围剿叶大人,叶大人及其麾下种花家军与贼人苦战,麾下种花家军几近全军覆没,而关山一战也在此役被毁十之七八,当初京兆府因金人退走时携带走了大量的金银等物,所以京兆府如今实在凑不出钱来修缮、加固关山,若是一旦关山再被夏人夺回,我大宋就将再次面对金、夏两国的威胁,此事非同小可,叶大人一直忧心此事儿,所以下官这一次回临安,也是遵叶大人之命,求请朝廷拨掉银两修缮、加固关山……。”刘克师说的是大义凛然、慷慨激昂,但换来的却是李凤娘的一声冷笑。 李凤娘冷笑着哼了一声,而后嘴角依旧带着一丝不屑道:“那是不是本宫可以这么认为呢,如今京兆府是不是已经穷的,连给叶大人看病的银子都花销不起了呢?” 刘克师一惊,急忙打蛇随棍上的说道:“皇后英明,正是如此,如今叶大人的诊资……。” “一派胡言、胡说八道!”李凤娘柳眉倒竖,怒斥道。 她万万没想到,叶青麾下一个小小的支使,竟然敢当着自己的面,眼睛眨都不眨一下的就一派胡言,胡说八道,简直与那佞臣的德性一摸一样儿,不愧是什么样的将领带出什么样货色的兵! 第八百八十一章 千古奇闻 刘克师最初的理想是为民做官,君子坦荡荡,只要自己问心无愧,一心为民、为朝廷社稷着想就会是一个好官,然后他失败了。 在叶青最初找到他的时候,他那时候的脑袋还是依然处于似懂非懂、有些朦胧的状态,虽然理解了一些东西,但自始自终,他还是无法走出自己桎梏自己的那个圈子,无法摆脱对于理想的束缚。 而随着叶青斥他的话语,如同醍醐灌顶一般,终于是让他眼前一亮,彻底明白了当官想要为民,并非是一心为面就算是一个好官,而是你有没有那个资格,你有没有那个能力为民而官。 朝堂官员、地方官吏,只要是官员,真正会做官的,懂做官的,能做官的,在如今的刘克师看来,恐怕都不及叶青会做官,都不如叶青知道做官是为了什么。 刘克师的目光越来越长远,行事也越发的不择手段,因为他渐渐发现,若想为民而做官,最关键的是,首先你得有命为官,你要能够在吃人不吐骨头,比沙场还要凶险的朝堂之上,在同僚的攻讦、上下官员的尔虞我诈、明争暗斗中存活下来,你才有可能有机会施展你的理想抱负。 若是一入仕便如同当年的自己一般,不管不顾的愣头青一样,只认为自己做的每一件事情都是为民、为社稷、问心无愧、君子坦荡,那么因此而得罪上下同僚,即便是被人设计陷害死了,其实都一点儿不冤枉,也无法证明你就是一个好官。 总之,想要为民做官,你就要在真正能够为民做官前,率先练成金刚不坏之体才行,你要能够首先在朝堂之上存活下来,你要能够在尔虞我诈、明争暗斗中胜出,你要拥有自己的党羽势力后,才能够为民而官。 若是连你自己都保护不了,还谈什么为民主持公道? 这是叶青的原话:岳家军够强悍吧,但最终的下场呢?岳飞也够强悍吧,足以以一当十、浑身是胆,但最后的下场呢?岳元帅若是不喊迎回二圣,只喊收复失地、护我大宋,那么又会是怎么样儿一副光景呢?哪怕也不喊收复失地、护我大宋,而是遵从朝廷旨意,只坚守淮南东路等与宋接壤的疆域,那么有多少淮南东路的百姓会因此而免于、接下来的战火呢? 只要岳家军在大宋朝一天,只要岳元帅还在镇守大宋边疆,金人因畏忌而不敢来犯,难道就不是为大宋江山社稷、为百姓安危了? 可惜啊,岳元帅只顾着自己跟金人狂飙,不审时度势。如果他要是不跟金人玩命死磕,能够忍一时之气,站在更高的朝廷格局高度来判事,先稳住偏安一隅的朝廷,等朝廷一切都稳定了之后再图收复,那么大宋朝又岂会如他死后这般窝囊?天天被金人当孙子似的指手画脚? 历史没有如果,当然,所有的如果都是马后炮,砖家而言:若是岳飞能够跟当时的赵构同一条心,不是在北地跟金人策马狂飙,而是随同赵构稳住被金人打的吓尿了的朝廷,暂时偏安一隅,而后再图谋北伐的话,最起码淮南东路等一带,就不会在他死后,在赵构治下,成为金人的马场,想怎么飙就怎么飙,想干什么就干什么,使得百姓流离失所,逃往于战火之中了。 叶青甚至曾告诉刘克师,若是岳元帅等人,能够在淮南东路一带固守,而不是非得跟金人狂飙较劲,选择暂时避其锋芒,那么五年后、十年后再图北伐的话,又会是怎么样一场光景? 即便是无法光复中原,但最起码可以不至于让淮南一带陷入到连年战火中,或许也就不会使得朝廷连年议和,叔侄相称、岁岁纳贡了,也或许随着后来完颜亮兵败,完颜雍的篡位,正好便能够北伐收复所有失地也不是不可能不是? 识时务者为俊杰、审时度势等等,在叶青看来,应该是被马背上的岳飞忘得一干二净了。 但他也知道,旁观者清当局者迷,他也不清楚,若是换做自己的话,自己是否也会像岳飞那般,不甘于眼下的耻辱,咽不下那口气,就非要立刻夺回大宋朝失去的疆域,雪耻大宋朝的耻辱。 君子报仇、十年不晚。这句话钟晴同样知晓,所以在李凤娘训斥了刘克师一派胡言后,便开始把目光转向了旁边的钟晴身上。 “叶夫人的意思呢?”李凤娘平静的问道,旁边的刘克师则是一头雾水,不清楚皇后这句话,跟刚才自己所言有何关联。 “请皇后为妾身做主。”钟晴一动不动的坐在椅子上对李凤娘说道。 李凤娘起伏着胸口重重的叹了口气:“我早就该想到了,但我一个人办不到。” “妾身这么多年都等了,也不差这一两年的时日,只要皇后是真心答应妾身就足以。”钟晴笑了下说道。 “好,一言为定。”李凤娘痛快的说道:“我能够做主的,我都会答应。但……至于这位支使带来的那些求请,本宫尽力便是,至于其他还需要看他叶青是否还在朝堂之上有那人脉。” “庆王、崇国公在京兆府一切安好,皇后放心便是。妾身也会时刻叮嘱夫君,切莫意气用事。”钟晴看着李凤娘,神情极为认真的说道。 刘克师终于是听出来了一些门道,感情自己所求请的那些事儿,根本就不是事儿,而是事儿的是,其实就在她们这三言两语中,不知不觉的给定夺了。 自己所求请的事儿,就如同是幌子一样,是用来掩盖那皇后跟叶夫人嘴里所达成的盟约,而这样的盟约,显然就是要再次置赵汝愚于死地了,只是不知道,赵汝愚这一次是不是还能够像上次一样有那么好的运气了。 京兆府的长安,白纯还在蹙眉,叶青继续坐在桌前翻阅着文书,白纯手拄秀气的下巴,像是自言自语道:“你这次不惜花大代价,也要置赵汝愚于死地,但只仅凭皇后一人行吗?那史弥远、韩诚岂会坐视不管?” “这是她李凤娘所要付出的代价,既然她摆了我一道,默许了金、夏困我关山,我难道还不能对她敲山震虎一下,还不能从她身上收点儿利息了?”叶青头也不抬的说道。 “什么意思?”白纯蹙眉,看着红楼走进来,给叶青的茶杯重新换上新的茶叶。 “没什么意思,李凤娘知道轻重利害关系的,想要保住那比她命还要重要的皇后之位,甚至是未来的太后之位,她就必须去替我游说史弥远跟韩诚才行。总之,我只要赵汝愚死,至于怎么死,死在谁手里,那不是目的。”叶青终于抬起头,对着红楼笑了下道。 白纯无视两人在自己眼皮底下打情骂俏,继续蹙眉道:“你想要让史弥远、韩诚等人,一同来对付赵汝愚,让赵汝愚……。” “吃一堑长一智,上一次大意了,闹出这么大的事情,差点儿让我连命都搭上,这一次我岂敢再过于轻视?”放开红楼那温柔白嫩的手,看着那妖娆的身段走出去,看着白纯继续道:“我若是回临安跟赵汝愚斗,韩诚也好,史弥远也好,必然是要从中作梗,而若是想要他们不闻不问,甚至是顺手推舟,那么必然是要舍弃一些利益的,所以……。” “为了钟晴你都要这么算计?”白纯有些替钟晴不满的说道:“亏人家现在心里只有你。” 叶青面对白大美人的鄙夷,苦笑了下道:“非是我算计,而是若我亲自跟史弥远、韩诚谈条件,我只会越来越被动,何况这样岂不是轻易放过了李凤娘?也该让这个娘们长点儿记性了,总不能让她天天在心里谋划着怎么置我于死地吧?” “那若是李凤娘选择跟你两败俱伤呢?”白纯冷冷的说道,叶青拉着她的手,要把她抱进怀里,她便死命不从,然后胸口就被人家的手放进去暖手了,她的脸也开始变的越发的红润,漂亮的眸子也开始变的妩媚灵动起来。 “庆王当立!”叶青淡淡的说道,他能够感觉到,白大美人胸口有个点在他的手指拨弄下立起来了。 “讨厌!”白纯喘着粗气,费力的把某人的手抽出一只来。 “韩诚、史弥远会很乐意在这个时候除去赵汝愚这个宗室的。韩诚早晚要给自己的儿子韩侂胄铺路、让路,史弥远如今也依然是要给自己争夺更大的一席之地,有赵汝愚这个宗室的存在,于他们而言,只要不死就永远都是个阻碍。所以赵汝愚这一次是难逃一死了,就算是孤山上的那位,也帮不了他的。”叶青有些遗憾自己的双手,怎么就被人掏出来了。 少了叶青的扰乱,白纯再次恢复成不食人间烟火的样子,即便还是被叶青抱在怀里,但若是外人看见,怎么看都会觉得,叶青是不是把拜年的观音菩萨给抱在怀里了。 “韩侂胄最近在西南势如破竹,据说几乎已经拿下了整个自杞、罗甸,而且好像还是没有班师的意思,继续向西南了。”白纯抬头问道。 “不错,所以这也是为何我没有选择大散关,而是选择关山回宋的原因。相比起外人来,自己人杀自己人会更狠啊。”叶青双手失去了两个球,嘴却是不老实咬着白纯的耳垂。 “那你接下来怎么办?完颜璟难道是你特意请来的?就是为了让李凤娘看到,你随时都会立庆王或者是……或者是……。”白纯吞吐了半天,最终还是没能说出判宋那两个字,即便是刚刚叶青还给他看了钟晴的那封,大逆不道的信。 “我现在吃不准的就是完颜璟,这小子突然大摇大摆的出现在长安,连燕京的安危都不顾了,他到底是什么意思。是真想跟我在济南府打一仗,还是说想要奇袭京兆府,我也拿不准主意。这几日你也看见了,这小子哪还有一丝皇帝的样子?天天带着那个淑妃游山玩水、走街串巷,难道是趁着元日来游玩的?”叶青有些莫名其妙的说道。 最后来游玩的猜测,让白大美人在他怀里不由自主的笑出了声,一个堂堂的大金国皇帝趁着元日,带着嫔妃来他国游玩,说给谁听谁都不会信的。 “那个李师儿对你不满的很,你是不是以前跟人家做过什么?”白大美人突然附体了燕倾城、柳轻烟两人的猜忌,扬起脸颊问道。 “做你个头,我这是第一次见。但我知道这个女人不简单,而其父、其兄其弟却都是十足的草包,我一开始在济南扣押李喜儿、李铁哥,就是不想给完颜璟这个初登宝座的金国皇帝,重赏他们的机会,现在看来,多少有点儿效果。这一次又扣押了李湘,反而是放了完颜永济回燕京,想必完颜璟应该心里有数,知道我是何意。所以啊,他最宠的妃子,看不惯我也正常,免得跟她家人一起祸国殃民。” 白纯在叶青的怀里叹口气,一手抚摸着叶青的胡渣,微微扎手的感觉让她乐此不疲:“大金难道真的会亡于完颜璟之手不成?” “那就要看铁木真跟扎木合之间的交战,是何时分出真正的胜负,还要看他完颜璟,到底愿意出几分力帮扎木合了,不管如何说,若是再有五年的时间,等我们这边一切都走上正轨了,那么天崩地裂我也能够从容应对了。”叶青的视线从白纯的胸前,再次回到了桌面的文书上。 完颜永济派人送来了请柬,晚上在他的府里参加晚宴,人不多,虞允文、完颜璟、还有便是那淑妃李师儿以及完颜璟。 看着请柬白纯吃吃的笑出了声,在叶青的疑惑目光下,好笑道:“如今长安城的情形,还真是千古奇闻,明明现如今是我大宋朝的疆域,但偏偏金国的皇帝跟王爷却是把此当成了他们的行在,甚至还反客为主的递请柬,请真正的主人去赴宴,还真是奇闻了。” “看不出来吗?里面可是没有庆王跟崇国公?”叶青笑了笑,而后高声对书房外面的红楼道:“麻烦楼夫人告诉墨小宝,请庆王、崇国公与我一同参加晚上金国卫绍王完颜永济的晚宴。”?“喂……人家只请了你……。”白纯有些没有反应过来道。 “看不出来这是完颜永济的离间之计?他们明明知道我把庆王、崇国公邀请到长安的用意,但现在却是不请庆王、崇国公,还不知道这说明了什么吗?”叶青捏了下白纯的鼻子道。 “离间你们之间的信任,而后若是一旦朝堂那边有变,那么庆王、崇国公或许会猜忌你投了金国,所以如此一来,不管以后朝堂如何走向,哪怕是现在这样的情形,都能够让庆王跟崇国公私下认为,你叶青跟金国之间的关系,绝不是表面上那么简单,特别是金国皇帝就在长安。”白纯脸上带着惊异道。 叶青没提醒的时候她还没有深思,但一经叶青提醒,她也便立刻发现了其中的猫腻。 “是啊,所以你这两天可看见过庆王、崇国公出府?元日后,天天就待在府里,好像是被我软禁了似的。崇国公还好些,毕竟打了这么多年的交道了,对我还是有些信任的。但庆王终究还是有些担忧的,毕竟此人对于朝廷的忠心,还是比我与崇国公要来的更为忠诚一些。”叶青叹口气,完颜璟这小子,如今细节上的东西玩的越来越顺手了。 第八百八十二章 赌博 庆王跟崇国公与叶青一同出现在了专门为完颜永济准备的府邸里,并没有引起完颜永济或者是完颜璟的不满,甚至是在宴席间,完颜璟还偷偷对着叶青竖了个大拇指,说:“先生不必这么谨慎小心吧?” 叶青也只是笑了笑,而后道:“你的目的又不在此,难道还在意你这个小小的把戏成了无用功?” 总之原本是完颜永济发起的晚宴,但最后自然还是会变成打哑谜的敌对形势,如此一来,也就让庆王跟崇国公相信,叶青决计是不会投金,如今跟金人如此,必然是有着他们暂时还不清楚的目的。 龙抬头一过,天气就变的更加暖和了,但长安城依然是没有什么变化,除了龙抬头这一日也为农事节而使得长安城周遭的百姓,稍微活分了一些后,整个长安城,甚至是京兆府,又再次恢复了往昔的宁静。 热辣公济依然是隔三差五的来信崔叶青,但叶青却是丝毫不着急,根本不搭理热辣公济那个茬,而是依然坚持着跟完颜璟打着哑谜。 当叶青从今日颇为隆重的金人官员跟前走过时,才渐渐发觉,今日的完颜璟,好像变的比前些时日要严肃了很多,就连那些跟随完颜璟到长安的太监、宫女,今日都显得有些肃穆。 难得一见的是,除了路过时看到的那些破天话穿着隆重金国服饰的官员,肃立于大殿两侧外,就是连大殿内的晚宴,也是穿上了金国皇帝的龙袍,旁边的淑妃李师儿,同样是穿着高贵典雅的宫装,比起往日里来跟自己斗嘴时的样子来,此刻明艳照人的李师儿显得端庄、贵气了很多。 “怎么个意思?”叶青看着有些不同于往常的气氛,扭头看了看那按照他们金国皇宫陈设的大殿:“怎么,真要把京兆府当成你们金国的疆域啊?”?“先生可敢跟我打赌一次?”完颜璟坐在上首,看着下方依然是穿着随意,一件藏青色圆领长袍的叶青问道。 “打赌?赌什么?”叶青对着陈新喜招了招手,陈新喜难得的敢于不理会叶青,硬是把头一撇,没命人给叶青搬来一把椅子,反而就是看着叶青站在大殿内。 “赌京兆府跟河套三路的归属,如何?”完颜璟坐在上首一动不动的道:“我知道先生在京兆府的目的,即是给宋廷机会,也是在等夺河套三路的契机,所以我跟先生赌一把,你赢了,河套三路归你,我赢了,京兆府路你走人。” 叶青看着在完颜璟的示意下,终于搬来一把椅子的太监,把椅子放在了为数不多的排列两侧官员的中间,叶青也不客气,看了看旁边满脸不屑的李湘、完颜永济等人,而后便缓缓坐下,面对着高高在上的完颜璟。 “如此说来,银子到了济南府了?”叶青心里琢磨下问道。 “不错,今日就到济南府了,就看辛弃疾能不能拿得走了。”完颜璟笑容轻松的说道,而后一张案几被放在叶青的面前,一套茶具也被放在桌面上。 “这世上没有什么良药,能够让人一口就吃撑大胖子的,你太着急了。”叶青看着缓缓在大殿内挂起的地图,而后完颜璟缓缓的走了下来,在他面前站定。 陈新喜立刻急忙搬来两把椅子,叶青与完颜璟相对而坐,淑妃李师儿坐在一旁,气质雍容华贵,而后开始亲手给叶青与完颜璟沏茶。 “我想试试。”完颜璟自信的笑道:“当年先生既然能够一举拿下北地四路与京兆府,所以今日我完颜璟,也想试试,是否能够一举夺回我大金的失地。”?叶青自那地图挂起来后,视线便从旁边雍容华贵的李师儿身上,转移到了那地图上,看着济南府一带的疆域,而后喃喃道:“我现在知道你为何来京兆府了,而且一呆就是长达一个多月的时间。你真的要赌?” “不错,要赌。” 完颜璟说完后看了看陈新喜,又看了看一直还站在他们三人两侧的诸多臣子,随着臣子们知道他们的皇帝,不听劝阻、态度坚决、毅然而然的要跟叶青打赌后,便开始在陈新喜的尖亮嗓音下,或是忐忑、或是不甘的退出了大殿。 “为什么要赌?”叶青端着茶杯放在嘴边,停下来问道。 完颜璟轻松的笑着,并没有叹气,看着大殿内只剩下了宫女、太监,连心有不甘的李湘、完颜永济都离开了大殿后,才淡淡道:“先生,若是此刻我不是大金国的皇帝,而你也不是宋廷的臣子,你觉得金国皇帝这一次豪赌,做的对吗?” 叶青不言语的喝掉嘴边的茶水,刚刚放下杯子,旁边的李师儿便立刻给叶青倒上了新茶。 “金国若是失去了河套三路,是福还是祸,还要看宋人对金国的态度。当年就曾经跟你说过,要小心草原上的鞑靼人……。”叶青倒是先叹了口气说道。 “但这一次铁木真并没有与我们联手围剿你,你为何还要帮我?”完颜璟再次问道。 “上一次已经告诉你了。”叶青再次叹气:“不论是金还是鞑靼人,我都不想你们染指中原,给老百姓带来灾祸,给中原传统进行毁灭性的破坏。” “你很忌惮铁木真?所以你连热辣公济也不敢见。”完颜璟继续说道:“所以你要做的就是,让我大金成为鞑靼人南下的防线,而你只要躲在后面就足矣了。” “不错。”叶青毫不否认的说道。 “所以我需要赌一把,既然连先生都忌惮鞑靼人,那么我就为何就不能先从先生这里得到一些补偿呢?赢了先生即便是输了铁木真,我大金也不亏。输了先生我完颜璟回头再带着背后先生的支持,与铁木真交战,我大金还不亏。所以先生,这次对赌我不管如何都会是赢家。”完颜璟自信的说道。 “你就这么有自信?”叶青笑问道,一个多月里,见了自己不嘲讽几句的李师儿,今日却是到现在一句话都没说,弄的叶青时不时还要瞟一眼,今日开始哑巴了的李师儿。 李师儿对于他的目光视若无睹,只是专心致志的在旁边泡茶,谁的茶水没有了,她便立刻给添上,而后便是把玩着手里的茶杯,但一杯茶到现在一口都没有喝。 “皇爷爷把大金交到了我手里,我不能看着大金在我手里衰落,甚至是被亡。我自始自终都相信先生给我的忠告,何况当年先生警告我的事情,如今都一一应验了。铁木真很强,随着桑昆逃亡至夏国,落入到了热辣公济手里后,铁木真的眼里就只剩下一个扎木合了,一旦扎木合被打败,大金也难逃被报复的命运。毕竟……大金在对鞑靼人的残暴上,比起对中原人来说,可谓是……总之,若是鞑靼人破了我大金的防线,大金不论是百姓还是王公贵族,都不会有好下场的。”完颜璟沉思着继续道:“所以我宁愿跟先生赌一把,济南府若是辛弃疾守住了,大金国的骑兵便会立刻撤兵,而我……也会立刻从长安城消失,把河套三路留给先生,余者我全部带走,开始把注意力全部放在鞑靼人身上,我可有胜算?” “没有。”叶青极其干脆的摇头道:“乞石烈诸神奴想必告诉你什么了,要不然的话,你也不会如此决绝吧?抗击花剌子模人一战,铁木真表现出了我跟乞石烈诸神奴都不及的军事谋略,攻城虽然非鞑靼人的强项,但对你们大金来说,鞑靼人的恨意足够他们以肉身来当攻城梯了。” “所以这一战若是我输了,先生真的会帮我,对不对?”完颜璟像是有些认命了一样,但双眼之间还是战意十足,毕竟到如今,济南府那边的战事,不论是他还是叶青,都还不清楚到底是谁赢谁输。 “条件达成了,我自然是会帮忙,但不代表就不会落井下石。我最终的目的,还是要夺回燕云十六州……。”叶青刚要伸手拿茶杯,冷不防却是被旁边一声不吭的李师儿,一把夺走茶杯。 “你那是抢,燕云十六州是我大金从辽人手里夺走的,跟你大宋、特别是你叶青没有一丁点儿关系!条件达成了你才帮,圣上一直尊你为先生,难道你叶青就是这么报答弟子的?你……。”李师儿不开口则已,一开口便停不下来,紧紧攥着叶青的茶杯不给叶青,而后便噼里啪啦的对叶青是一阵数落。 完颜璟就像是没有听见一样,脸上依旧是挂着轻松自信的笑容,而叶青面对李师儿的嘲讽跟怒怼,一会儿看看完颜璟,一会儿看看那李师儿,而后趁着李师儿歇口气的功夫,对着完颜璟道:“你也不管管?这还有点儿嫔妃的样子吗?” “有些也是我的心里话,我身为大金皇帝不好意思骂出来,淑妃代劳我觉得倒是挺好。”完颜璟哈哈笑着道。 他当然知道,叶青是看在他的面子上,才会如此忍让李师儿,所以李师儿自从来到长安后,一直看不惯叶青,而后冷嘲热讽的话语,他每次都听的是十分过瘾。 毕竟自己这个先生太阴险、太卑鄙、太狡诈、太无耻了,自己在谋略上斗不过他,没办法跟他撒泼打滚出一口恶气,难道还不允许自己的淑妃,替自己出口恶气,让自己心情舒畅一下了? 叶青无语的翻了翻白眼,而后再次在李师儿歇口气的时候,道:“三五年之内,不要出关,以守为主,争取让夏人也参合进来,如此一来,才能减轻你完颜璟跟大金的压力。这一次关山围剿我,你完颜璟只顾着眼前利益,没有长远谋略,已经是先失一城了。” 叶青终于是给出了完颜璟警告,而旁边如同连珠炮的李师儿,这一次终于是没有再嘲讽叶青,而是看着完颜璟那原本轻松的脸庞,慢慢变的严肃了起来。 “我知道。”完颜璟声音有些低沉道:“但当初赵汝愚抛给我的诱饵,让我不得不去赌一把。宋人羸弱,只要先生不在了,宋人于我大金根本不是威胁,想要重新拿回北地五路不过是时间问题。所以我很想赌一把,若是趁此机会,能够即送先生,还能够拿下关山,我大金最起码便无后顾之忧,也可以专心致志的对付草原上的铁木真了。一举两得的好事儿,我当然不会错过。唯一错的就是……。”完颜璟低头苦笑了一声:“我再次低估先生了,也低估了种花家军了。” “奸诈、阴险、卑鄙、无耻、骗子、道貌岸然……。”李师儿如同是背词语一般,坐在旁边既不给叶青茶喝,也不给叶青好脸色,小声又极为清晰的开始再次骂着叶青。 总之在她看来,完颜璟一点儿错没有,错的都是他叶青。 叶青无奈的继续翻白眼,而完颜璟突然再次问道:“种花家军什么时候被先生扔到草原上的?是不是当年你出使的时候?” “我出使金国的一年前,种花家军就已经在草原上了,最初是为桑昆效力,后来与辽暗地里拖铁木真的统一草原各部族的后腿,不曾与铁木真正面交锋过,虽然长了一些本事儿,但依旧是没能阻止铁木真统一草原。”叶青有些遗憾的继续道:“宋人不善马战,我若是想要收复北地,手里必须有一支精锐骑兵。所以不管是收复失地,还是这一次抗击花剌子模人,或者是关山一战,都是因为种花家军的强悍,才能够让我有今日坐在这里跟你赌博的底气。” “但墨小宝跟钟蚕,还有那个贾涉都在长安不是?”完颜璟一惊,李师儿也是一脸的慌张,连手里叶青的茶杯,被叶青偷偷拿走都不曾发现。 “不错,墨小宝、钟蚕,贾涉都在,新补充的五千种花家军兵士,却是跟随着武判去了济南府,能够回来的,都会被整编到种花家军中。种花家军会一直存在,不会消亡的。”叶青嘴角带着一丝狡猾说道。 “你在我大金有探子?很多年了,对不对?”完颜璟再次问道。 “燕云十六州,说不准现在我就比你还熟悉,不过只是在这地图上。”叶青扬了扬头说道。 李师儿看着叶青那副好像已经胜卷在握的样子,心头就没来由的想要生气,双手想要用力的捏住那茶杯,但视线却是看见,某人此刻正端着茶杯在悠闲的喝茶。 “你……。”李师儿气的一拍桌子站起身,却不知道接下来该骂叶青一些什么。 “还是那句话,我志在燕云十六州,如今的形势,已经由不得你完颜璟,不得不掉头去对付鞑靼人了,想必他们是否彪悍,你心里头应该比我更清楚。黄金两万、白银二十五万,还有那些当年你们掠走的东西,都需一并交还,否则的话,让我因此而得罪铁木真,我觉得划不来。”叶青继续平和的说道。 “你……你怎么不去抢啊你!”李师儿气的胸口跟着上下起伏,完美的弧线此时恰好落在叶青的眼里。 “我正在抢啊。”叶青无辜的说道。 “无耻之尤!”面对叶青那随和的笑脸,李师儿气的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完颜璟此刻心头却是另外一番滋味,叶青的话已经很明显了,那些金银若是不如数兑现,那么叶青就有可能因此而选择跟鞑靼人合作,毕竟,金国跟宋人之间也是同样有着血海深仇的,而且特别是宋廷皇室与他们大金之间的仇恨,丝毫不比鞑靼人的仇恨少多少。 “先生还会在宋廷为臣?”完颜璟突兀的问了一句。 “不错,生是大宋之臣,死是大宋之鬼……。”叶青说道。 “鬼才信你的话,你早晚都会是大宋的佞臣贼子!”李师儿再次刻薄道。 叶青瞟了一眼气的脸色通红的李师儿,而后对着完颜璟继续说道:“这也是我为何要当年你们掠走的皇室那些奇珍异宝的原因,我若是不让庆王、崇国公带着这些跟我一同回临安,我没办法在朝堂上给大宋一个交代。毕竟,金国势落已经是大势所趋了,朝堂之上虽然我不曾参政,但我却是知道,想要与鞑靼人结成盟约来讨金,为宋廷皇室雪耻的臣子可也不在少数。白纯的父亲白秉忠、当年的江南东路安抚使叶衡,都是其中的热衷支持者。” “如此换来的,便会是先生在北地五路的权势,以及跟朝廷之间的默契?但说到底,先生早晚有一天还是会反了宋廷的,对吗?”完颜璟眉头紧锁的问道。 “这个问题,我选择不回答。”叶青的脑海里,不由自主的浮现出,前两日钟晴给他来信的内容,那娘们早就已经开始憋着让自己造反了,要不然的话,又怎么会把曾经身为都头的自己,跟一个最初为亭长的人相提并论呢! 第八百八十三章 送三路 没有带着一直对叶青冷嘲热讽的李师儿,叶青与完颜璟走出了他暂时在长安的府邸,两人走到城楼上,沿着坑洼不平、到处都是衰败景象的青砖城楼缓缓前行。 叶青伸出手臂在完颜璟跟前,时不时的指指画画,解释着他接下来对长安城的重建以及规模的扩大。 完颜璟听的很认真,时不时也会插上两句话,表达他自己的看法。 此刻的两人,丝毫看不出来,已经是在济南府那边,各自派出大军在交战的敌人,更像是两个好友在谈论。 天气转暖,阳光照在人身上带着温和的热度,微风袭来,夹杂着冬季残留的寒意,更使得人们享受这开春后的温和阳光与暖意。 “要不要我帮你处理掉李喜儿、李铁哥?若是他们在,于你在朝堂之上弊大于利。何况如今,你帝位已稳,不论是夹谷清还是林明,都没有办法对你构成威胁,而你若是一再独宠那李师儿,可就会使得后院起火的。”叶青手扶着冰凉的城墙问道。 “你就不怕因此更让淑妃对你不满?”完颜璟没有直接回答的问道。 “做到人不知鬼不觉不就行了?”叶青转身靠着城墙说道。 “我想想。”完颜璟笑了笑,而后忧心忡忡的叹口气,道:“先生,我能够感觉到大金国的力不从心,若是北地四路跟京兆府还在我大金手上,或许我还可以一博,但先生把一切都算计在内了。或者说……先生从一开始就把我算计到其中了,不管是那铁木真还是扎木合、桑昆,其实之前我也会怀疑先生的推断,但自从开始意识到丘处机铁了心要跟随铁木真后,加上到如今,基本上所有的一切形势,都如同先生当年那般所言一样,鞑靼人的部落在被统一,也变得越来越强大,夏人开始龟缩,我大金就自然而然的成了众矢之的、腹背受敌。” “济南府一战,你赢不了的。”叶青毫不给面子的说道:“虽然我到现在为止,还不是很清楚,你来京兆府的真正目的,但你的几番牛刀小试的手腕,也让我很欣慰,最起码比起当年来知道用心了。或许处在我这样的位置是足够了,但身为一个帝王,你还不够。” “如果是先生辅佐我的话,面对眼下的形势你会如何教我?”完颜璟这一次,完全没有把叶青当成自己的敌人,而是当成了真正的先生问道。 叶青低头笑了下,沉默了一会儿道:“如果我是你的臣子,面对眼下的形势……。”咬了咬嘴唇,又顿了下后道:“连宋抗鞑靼人。” “为何?”完颜璟问道。 “叶青虽然强势,但他身后终究还是有宋廷作为牵绊,而他虽然盘踞北地五路,但还没有强大到能够吃下燕云十六州,他的目的很简单,眼下只想要收复黄河以南的所有疆域。加上他现在跟宋廷之间敌我不明、君臣不清的关系,他也需要时间来梳理身后的朝廷。我会建议你放弃河套三路,跟叶青联手,而后背后继续不停的挑拨他跟宋廷之间的关系,争取真正的孤立他,再趁机图谋。”叶青笑着说道。 “放弃河套三路,可以把夏人觊觎河套三路的压力扔给叶青,也使得我大金能够专心对鞑靼人,以及暗中对付叶青。宋廷与叶青之间裂痕已深,通过关山一战后,更是面和心不和,所以若是还能够再出现一次关山这样的情形……所以关山一战你过于着急了,若是坐山观虎斗,看着叶青跟夏人交战,即便是叶青拿下了关山,但他跟夏人之间的恩怨也就更无法调和了,那个时候你再联合夏国、宋廷一同对付叶青,就要比现在有把握多了。”叶青说道。 “那跟现在不一样吗?”完颜璟皱眉道。 “不一样,因为宋廷松动了,再者铁木真就只剩下扎木合一个对手了。你跟夏人再次联手的可能性也没有了。我想……铁木真当初不是没有想过跟你们一同对付我,只是于他而言,没有多大的利益,所以他才选择了隐忍。但你却是没有沉住气,加上野心过大,所以才给了我逃出关山的机会。若是乞石烈诸神奴,只是为了杀我,而不是为了关山,那么或许你还有可能在关山一战后占据一些主动。其实只要我死了,关山是否归属金国,对你如今而言重要吗?”叶青嘴角泛着笑意问道。 “差之毫厘、谬以千里。”完颜璟苦笑了一声:“走错一步的代价或许就是万劫不复,四者、五者之间的平衡、利益环环相扣、错综复杂,想要完全的梳理清楚,或许只有先生一人做到了。先生说的对,若是我不心急的话,或许铁木真还没有机会正好灭掉桑昆,而即便是桑昆不敌,在关山一战时,他有可能就不会投奔夏国,而就是投奔你了,到时候难受的是先生你,既不想得罪铁木真,又要承受你跟桑昆之间的情谊,到时候我大金的活动余地就大了很多,而且说不准就是先生求助我了,而不是现在这般,我主动求助先生,而且还要付出如此大的代价了。” “冲动是每个人生来就具有的,隐忍却是需要在后天磨练的。一个人成龙成蛇,其实就个人秉性而言,上天不曾厚待过谁、也不曾亏待过谁,无外乎是在长相外貌上、家世背景上做到了有偏有向罢了。所以很多时候的成功与失败,最重要的原因还是看你个人的城府。输了一次不可怕,但接下来就要看,你有没有大气魄了。”叶青心头也有些惆怅的感叹道。 “大气魄身为帝王如何能没有?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看开了后其实都是一样的。我完颜璟不单是想要保住皇爷爷留给我的江山,同样,我也有帝王野心、开疆扩土。进一步、退一步不过是此一时彼一时罢了,早晚有一天,我会从先生手里,拿回我今日送出去的所有一切。”完颜璟拍着冰凉的城墙,内心深处却是战意十足。 “真想好了?”叶青笑问道。 “想好了,就是有点儿不舍得。”完颜璟一下子又沮丧了下来。 济南府外金、宋交战已有三日,完颜璟还不曾收到战报,但叶青手里则是在今日,就已经有了关于济南府城外的消息。 缓缓递给完颜璟后,完颜璟打开看了一眼,而后叹口气道:“早就该想到了,我输了。” “等你有机会赢我。”叶青接过来后说道。 “会有那么一天的,那这些时日,就请先生替我大金治理河套三路吧。”完颜璟洒脱的说道,眉宇之间并没有一丝的不甘跟遗憾,反而是显得无比的精神抖擞。 “与鞑靼人那边有什么需要我的地方,尽管开口便是。”叶青也大方的说道。 “别。我怕你再次阴我!”完颜璟咬牙拒绝,而后想了下后又觉得不对,道:“不求别的,只求先生在掌河套三路后,能够陈兵河套三路以北的阴山,如此就算是帮我大忙了。” 叶青笑了笑:“好,没问题。也给了我向贺兰山再进一步的机会。” 完颜璟一愣,猛然抬起头看着叶青:“醉翁之意不在酒?” “等你走了,我也该从夏国人身上收回点利息了,关山一战总不能白白让我损失那么多人吧?”叶青笑问道。 “可你已经占据了关山!”完颜璟此刻看着叶青,感觉叶青就是一个比金、夏、鞑靼人还要野蛮的强盗。 “关山本就是大宋的,河套三路也是。”叶青说完后,揽着完颜璟的肩膀就要往城楼下走去。 完颜璟第一时间甩开叶青的手臂,而后道:“但愿先生说话算话。” “骗谁也不会骗你的。”叶青看着快步离开的完颜璟,在身后朗声笑道。 完颜璟于第二日便离开了长安,来的时候声势浩大,走的时候却是无声无息,即便是一路护送他的大军,再加上那些宫女太监等等,如此声势浩大的一支队伍,也并没有给此时的长安城带来任何波澜。 虞允文、历仲方一前一后保护着完颜璟离去,而随后便是墨小宝率领着三千种花家军,从另外一条小道包抄了过去。 叶青站在朝阳初升的长安城城楼上,望着完颜璟声势浩大的队伍无声无息的离开,而在那浩浩荡荡的队伍中,一辆马车里突然跑出来一个娇弱的人影,转身对着他挥了挥拳头,而后又钻进了马车里。 叶青看着那身影消失,无声的笑了笑,身旁两侧的庆王跟崇国公,到现在还是难以置信,金人竟然会这么痛快的就归还了河套三路。 “济南府那边战况如何了?”叶青头也不回的问道。 钟蚕立刻说道:“金人并没有恋战,但也没有完全退去,如今还在僵持着,怕是心有不甘。” “那就过几日再看看吧,看看完颜璟到底是否是真的诚心要归还河套三路之地。也或者,他真的需要集结兵力,开始往燕云十六州的所有关卡加派兵力了。”叶青的神色没有丝毫的轻松,顿了下道:“告诉李横,可以给热辣公济回话了,想谈可以,那就亲自带着诚意来京兆府跟我谈。告诉董晁,打起十二分的精神给我盯紧了河套三路,我可不想让完颜璟杀我们一个回马枪。” 随着钟蚕离开,崇国公跟庆王原本还兴奋的神色,也因为叶青凝重的话语,变的凝重了起来。 “你怕这是完颜璟为我们设下的一个圈套?”庆王问道。 “不是没有这种可能。”叶青直截了当的说道:“铁木真跟扎木合还远远没有分出胜负,但完颜璟如此着急又不着急的送出河套三路,济南府那边也只是雷声大雨点小的招呼了几日,这都不像是要鱼死网破,破釜沉舟之举,如此轻松写意下,不得不防完颜璟是否在给我设套。燕云十六州金人兵力,要么真是不足以镇守各个关卡,所以才使得完颜璟,不得不放弃河套三路,回拢兵力加派到燕云十六州的关卡。不管是哪一个可能,我们都大意不得,绝不能给完颜璟可趁之机才是。” 叶青这个时候丝毫不敢松懈,因为他很清楚,只有真正的把河套三路稳稳的掌控在手后,他才能够算是真正的在中原拥有了一席之地。 而若是完颜璟的举动,是为了破釜沉舟的跟自己决死一战,那么这个时候也正是自己,会因为不费吹灰之力得到河套三路后,沾沾自喜、洋洋得意的时候,也正是他攻其不备的最佳时机。 第八百八十四章 一石二鸟 随着金国的队伍终于消失在视线之内不久,而就在另外一个方向,则是只见一团气势磅礴的黄尘土雾向着长安城席卷而来,随着那团黄尘土雾快速的靠近,偶尔才能够看到,那黄尘土雾内时而闪现的旌旗,赫然是李横麾下的野战营。 叶青嘴角露出一丝笑容,对着钟蚕说道:“给你三千人,你带着他们在东北方向守候,若是有金人来犯,不必客气。” 经历过关山一战后的钟蚕,此刻比起前些日子来,身上的那股杀气则是更为浓厚与凶残,露出嗜血的笑容道:“是大人,末将保证让他们有来无回。” “贾涉,其余人由你来率领,就在完颜璟他们离开的原路上埋伏,同样,不必客气。”叶青继续轻松的说道。 随着贾涉离去后,叶青左右两旁的庆王跟崇国公,此时脸色因为紧张而显得有些苍白,神情也是变的有些僵硬道:“叶大人,金人真的会来犯吗?” “有备无患,来的话就杀,不来那就更好了。不过这天下间,哪有免费的宴席啊,完颜璟看来不会这么大方的。”叶青笑了下,而后继续道:“不操心这些了,府邸里准备了火锅,一同喝点儿?” 紧张情绪正在心头蔓延、渗透的两人,随着叶青的话语则是面面相觑,一时不知道该如何回答,这个时候按理说,身为一军统帅的叶青不应该是紧张着金人会不会来犯吗,怎么还有闲情逸致喝酒呢? 叶青率先走了两步,看着两个人还站在城楼前发呆,扭头便笑着道:“放心吧,一切都已经安排好了,若是金人真的打到了长安城下,那也是命数,谁也没辙。” 赵恺跟赵师淳此时两个人早已经没有了主心骨,自然是由着叶青说什么就是什么,只是听到有可能金人还会打到长安城下,还是不由自主的打了个冷颤,双腿迈步的时候,整个人都显得有些轻飘飘的。 金人对于宋人皇室来说,就是一个噩梦,而且还是延续了好几代人后,都挥之不去的噩梦,所以看到赵恺跟赵师淳面面相觑的紧张模样儿,叶青再次摇头笑了笑,转身便往城楼下走去。 一整个白天的时间里,不管是喝茶还是谈话,赵恺跟赵师淳都是显得心不在焉,特别是看到一些斥候急匆匆的出现在叶青跟前,把一道道的消息交给叶青时,赵恺跟赵师淳就如同是在油锅里煎熬一样,忐忑不安,深怕下一刻,金人就会出现在长安城下。 刘敏学、刘敏行二人,也匆匆的赶了过来,但并不是因为京兆府的事情,而是过来询问下,在虞允文、历仲方送金人皇帝前往渭水还没有回来前,是否要在夜幕降临后关闭城门。 “不必,开着吧。”叶青不负责任的直接说了句,更是让赵恺跟赵师淳心头狂跳的话语。 “叶大人……。”赵师淳有些接不住叶青现在的轻松随意了,此刻他的心里,一直都是被一股莫名的巨大恐惧怂恿着:“要不还是关闭城门吧,这……这万一要是金人真……。” “崇国公有点儿信心,金人没那么可怕。”叶青呵呵笑着说道。 随着气温的上升,人们也能够明显的感受到,原本夜幕降临的时间,在缓缓地向后推迟着,随着酉正的到来,刘敏学率先跑了进来,而此时,叶青、赵恺、赵师淳三人,已经开始准备吃火锅了。 酉正时分,虞允文、历仲方在渭水一带,在完颜璟过河后,便与金人交上了手,所幸的是李宁定并没有率多少人过河,更像是一次试探性的进攻。 而虞允文则是快速的后撤,留下了历仲方跟李宁定对峙。 泾阳县外,钟蚕同样是遇到了小股的金人,于是连一个斥候都没有放过,在到戌时初时,就已经结束了小规模的战斗,而后便是继续原地休整,并没有再向北哪怕一步。 就在钟蚕跟金人交锋结束时,贾涉则是刚刚与金人在华阴碰上头,而后两军同样是在贾涉占据不管是兵力,还是地形的优势,歼灭了五百多人的金兵。 而这也只不过是刚刚开始的开胃菜,正菜则是在深夜丑时才开始上演。 陪着叶青在府邸里喝茶、聊天、吃饭、喝酒一天下来的赵恺跟赵师淳,此时已经感觉到了深深的疲惫跟巨大的压力,但坐在他们面前的叶青,依然是精神抖擞、毫无一丝疲惫之态。 一整个白天,即便是在完颜璟离开时,都没有表现出多少的骚动,但在夜幕降临,随着急急的马蹄声来回飞奔后,整个原本该处于熟睡中的长安城,此时却是显得有些紧张跟神秘。 灯火通明的前院里,几乎不到一盏茶的时间,便会有斥候前来禀奏,或者是刘敏行、刘敏学也会时不时的穿插在中间,跟叶青探讨着什么。 不论是赵恺还是崇国公,在扬州、临安过惯了安逸、悠闲的日子,今日一整天自城楼下下来后,整个人便是提心吊胆,而当确定了金人真的在完颜璟渡过渭水后,开始来犯京兆府时,两个人就开始处在了巨大的精神压力下,如同热锅上的蚂蚁一般,坐卧不安,甚至是好几次,两人都差些对着叶青张口而出:若是不行,我们便赶紧南撤吧。 不过这样的话语,叶青并没有让他们二人说出来,特别是当两人神色不定,神情仓皇失措时,不等他们开口,叶青一个眼神瞪过来,就让他们把想说的话语咽了回去。 丑时正,金人大部分兵力渡过了渭水河,寅时初,墨小宝率三千种花家军赫然出现在了临洮府城下。 而到了卯时时,不论是泾阳还是华阴,还是渭水河畔一带,包括金人治下的临洮府,都终于在夜色的笼罩下,进入到了真正的两国激战中。 随着刘敏行、刘敏学出现在叶青跟前时,一夜之间一直在看各种奏报军情的叶青,终于是感受到了一丝丝的压力,神情也开始变的凝重了起来。 泾阳、华阴依然还在激战中,就足以说明,相对距离更远的渭水一带,依然也是处于激战中,而包抄而过去的墨小宝,显然凭借着三千种花家军,虽然不至于被金人在临洮府包了饺子,但最起码这个时候,他们那里在还没有传来丝毫讯息前,叶青依然是不敢轻举妄动。 与铁木真一战,让叶青从铁木真那里学到了什么叫做真正的迅雷不及掩耳,所以叶青如今正在效仿着当初的铁木真,在战事开始后,便开始预判着结果,而后不等捷报传来时,他的下一步动作,则是已经在路上了。 如此一来,加上鞑靼人的来去如风,所以在激战还是占据主动的环节上,永远是会比对方要快上一步,甚至是两步。 当然,这样的预判前提必须有强大的军力,以及雄厚的实力做后盾,毕竟,如果是输了,你再多的想要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的行动,都无法来填补上一步出现的错误。 随着斥候满脸汗水的快速跑进来,终于有了墨小宝的第一份奏报,知晓他已经跟临洮府的守军交上手后,叶青当机立断:出发。 赵恺跟赵师淳则是一脸茫然,不知道刚刚还神情冷峻的叶青,为何突然放松了下来,而后淡淡的说了出发两个字,难道是南撤不成? “是,大人。”刘敏行、刘敏学两人脸色一喜,而后齐齐看着叶青道:“大人放心,下官二人必然会听从虞大人的差遣,绝不会冒进,但也绝对会守住河套三路。” “与夏、鞑靼人接壤之地不必理会,即便是看到了他们在黄河以北陈兵,准备渡河,也不必理会他们。只要防范住金人的反扑就足以,绝不能让金人再次渡过黄河。”叶青的声音也显得凌厉起来,指着那地图上的呈几字型的河套三路说道。 拿下河套三路后,几字型的河套三路西边便是黄河以西的夏国,北边自然能够让黄河拐弯南下,连着阴山山脉的茫茫草原,东边自然就是未来将于金人所接壤的疆域。 河套三地的疆域,同样是有一半为茫茫草原,所以叶青对于这三路早已经是垂涎已久,而完颜璟愿意拱手让出河套三地,就是想要以此来吸引铁木真,希望在宋人还未能够于河套三地站稳脚跟时,会引来鞑靼人对于草原的觊觎,从而使得叶青跟铁木真因河套三路一战,而如此不单也能够缓解他们大金在十六州面对鞑靼人的压力,还能够在隔岸观火之余,趁火打劫,正所谓是一石二鸟。 进入辰时时,天色渐渐开始发亮,漆黑的夜色在笼罩了整个大地一个晚上后,开始无声无息的退去,与之一同退去,自然是还有泾阳、华阴的战事。 渭水河畔的战事此时也已经进入到了尾声,虞允文的大军,在历仲方一夜为主力为战的前提下,保存了完好的战斗力,此时渡河开始紧逼临洮府,而墨小宝在临洮府的辰时,已经开始率领着种花家军继续深入河套三路的腹地。 “叶大人元日前据说无偿的为铁木真派遣了大量的工匠,为了找寻那能够取暖过冬的黑石?那么如此一来,铁木真会隔岸观火吗?”庆王在叶青指着河套三路的地图,解释了一番后,便开始把目光投向了鞑靼人的身上。 “不知道,但愿不会吧。若是鞑靼人南下,可就真中了完颜璟的一石二鸟了,而且咱们的损失也会更惨重,这一战怕就是拿不下河套三路了,弄不好就真的要回撤了。”叶青苦笑一声,目光也是盯着铁木真所在的方向。 只要铁木真不参合,那么自己拿下河套三路绝不成问题,金人如今未必有死战之心,即便是有完颜璟在河套三路,但他们的气势随着完颜璟与自己的豪赌,已经没有平日里那般如虹了。 以虞允文、历仲方,加上一个势如破竹,如同是尖刀开路的种花家军,算下来也该近五万人的兵力了,应该能够在短时间内拿下河套三路。 但叶青也相信,完颜璟在所谓的把河套三路送给自己时,必然是早在另外一边,放风给铁木真知晓了,如今就要看,铁木真会不会跟自己抢金人的这一块肥肉了。 第八百八十五章 差遣庆王 绍熙二年三月中旬,宋军在大破熙秦路后继续东移,虞允文就像是在京兆府路护送完颜璟一般,只是相隔不到半日的距离,在其身后接收着熙秦路、庆原路,以及最后的凤翔路。 两万人的大军,在三月底的时候,终于是目送着完颜璟率着更多的金人官员、家眷等等,甚至都来不及去剥夺当地的豪门贵胄,抢夺他们最后一次的财富,心有不甘的渡过了黄河。 于是持续了不到一个月,主要以占城、安抚、接收为主的一场小规模,但利益代价极大的战争,终于是进行到了尾声阶段。 完颜璟除了最初的偷袭跟正面进攻外,就没有再去费心的跟宋人周旋,所以当墨小宝放弃临洮府开始继续北上后,完颜璟在虞允文的大军赶来前,就已经开始率着众人从临洮府撤退。 历仲方的大军一直游弋于熙秦路以西,防备着夏人可能渡河的意图,墨小宝沿着熙秦、庆原、凤翔三路以北的疆域,望着远处那连绵不断的阴山山脉,以及脚下阳光照耀下,呈金黄色灿烂的黄河,如同一头野兽一般,开始巡视着自己的领地,防备着可能会渡河的鞑靼人。 种花家军虽然只有三千人,但这样一直强悍的骑兵,足以让铁木真好好掂量一番,若是真渡河之后,先不说跟叶青之间的关系会闹到多僵,而是他们即便是占据了一时之主动,但只要种花家军不能被他一气全歼,那么就有可能让他陷入到跟叶青的僵持战中,从而获利的就将会是扎木合、金人,甚至还有一旁虎视眈眈的夏人。 所以这个时候的铁木真,不得不长长的叹口气,叶青占据了天时、地利跟好运气,关山一战后的幸运,特别是微妙的时间段,给了叶青极为宽松的外部环境,来从容的夺取、安抚河套三路的百姓。 铁木真也只能是在心头感叹一声可惜,牵一发而动全身,完颜璟当初想要置叶青于死地的急躁、冒进的致命后果,在这一刻显现的尤为清晰,而叶青同样,对于眼下时局的敏锐与把握,也是精准的让人感到担忧。 铁木真一直可以站在旁观者的角度来看夏、金、宋三者之间的明争暗斗,从一开始他便选择了置身事外,除了因为桑昆这个威胁外,便是因为他暂时还没有想过与宋为敌,所以才让他能够看的更清楚,叶青占据河套三路,完全是因为完颜璟过于着急的咎由自取。 完颜璟在渡河放弃河套三路,热辣公济因为手里拿了个桑昆,投鼠忌器之余,也不可能在叶青占据河套三路的时候,跟叶青抢地盘,铁木真则是因为完颜璟的失势,因为热辣公济手里的桑昆,让他也不得不眼睁睁的看着叶青就这么从容的,在他的眼皮子底下占据了河套三路。 “简直是天助叶青。”铁木真望着绵延不绝的阴山山脉,望着那远处的滔滔黄河,嘴角带着一丝苦笑跟遗憾说道,而后便率领着博尔术跟木华黎返回部族,把河套三路的事情抛之脑后,开始专心致志的对付扎木合,打算一统草原后,再图谋是复仇金国还是西征夏国,抑或是……先给叶青一点儿警告,拿下辽国? 金、夏、辽在铁木真看来,如今的形势下,叶青对辽国是鞭长莫及,而且更难能可贵的是,如今的辽国北府跟南院之间的矛盾,使得他在比较三者之间时,一眼就能看出来,辽国此时是最好啃的一块儿骨头。 叶青显然不会知道此时的铁木真在谋划什么,他担忧了好几日铁木真会不会跟他抢地盘的事情并未发生后,让长安城的他倒是重重的松了一口气,但接下来又是不得不长叹一口气,那就是现在,他又陷入到了手里无人可用的境地。 长安城如今已经是一座真正的空城,虞允文、刘敏行、刘敏学三人的北上河套三路,即带走了不少文官,也带走了所有的大军,所以现在的长安城,竟是叶青在主持着大局。 但好在随着关山被李横稳稳的占据着,在西、北、东成为了宋廷的疆域后,此刻就算是无兵可守的长安城,暂时也能够可以说是安全的,但让叶青来主持长安城的大局,显然就有些让他头疼了,毕竟,接下来的重建长安城,他不可能参与到每一个细节上。 可如今掰着手指头数了数,再环顾四周的望一望,他手里依旧是没有可用代替虞允文来主持长安大局的人,于是乎,叶青的主意,不得不打到了庆王的身上。 崇国公赵师淳自元日后,就已经开始忙着调遣扬州的大部分工匠,而后便是在长安城寻找适合烧制水泥、青砖的地方,所以他也根本没有时间跟精力,来帮叶青主持长安的重建大局。 庆王赵恺当初判宁国府时,加上那时候赵昚还未曾禅位,所以赵恺在宁国府的时候,与当地的知府、安抚使三人,可以共同吏治宁国府,而且在期间,还在百姓的心中留下了不错的口碑。 只是后来随着赵惇继位后,赵恺才因为担忧自己弟弟的猜忌,加上其父赵昚的意思,这才被差遣回了临安,打算就此过上一个闲散王爷的日子就足够。 赵汝愚当初也就是正好利用了这一点儿,怂恿着赵恺,既然不想被圣上猜忌,那么庆王就不妨直接请奏前往淮南东路,如此一来,想必圣上必然是龙心大悦。 叶青踏进庆王府邸时,庆王正在无所事事的逗着一只笼中雀,如今天气越来越暖和,赵师淳也越来越忙,加上河套三路此刻的一切都在井井有条的进行,整个京兆府跟河套三路,在这个时候能够闲的无所事事的人,就只剩下了叶青跟眼前的庆王赵恺。 叶青的无所事事在于,随着河套三路正有条不紊的被宋廷纳入,他只要在大方向上轻描淡写的交代几句就足以,何况还有虞允文这个已经有了夺取京兆府路的经验,所以能够让他操心的事情,只有外部为数不多的因素,以及对于大局势的掌控跟判断。 而庆王的无所事事则是,随着众人都开始忙活起来后,他是真的无所事事,赵师淳那里他插不上手、帮不上忙,叶青这边他不敢插手,更不敢随意询问,身份的特殊性桎梏着,只能够是跟无业游民似的游手好闲,天天自己带着两个下人,要么转转已经极为熟悉的长安城,要么就是被叶青邀请着,或者是叶青主动过来,跟他喝喝酒、聊聊天。 赵恺刚刚请“无所事事”,晃晃悠悠走进来的叶青在院子里坐下,今日无风、阳光明媚,坐在院落里喝茶看书,听琴谈心都是一种极大的享受。 “庆王好雅兴。”叶青看着阳光洒满的院落里,已经有诸多的花卉开始露出勃勃生机,墙边的几个鸟笼内,时不时传来欢愉、清脆的叫声,几名丫鬟此时在院落里走来走去,游廊处被阳光光顾到的地方,一个美丽的女子正在那里悠然抚琴。 眼前的桌面上茶水冒着淡淡的热气,一些在北地难得一见,但在临安等地常见的水果、茶点摆满了一桌子,这样的情形可谓是如同神仙一般逍遥自在的日子。 “叶大人又在取笑本王不是?”赵恺有些尴尬的笑了下后轻松道。 到了这个时候,他当然是已经完全明白了叶青请他跟赵师淳来长安的目的,但看着叶青对于长安城的吏治,以及这短短一个多月跟金人皇帝明里暗里的交锋,就这么不知不觉的把河套三路纳入到了宋廷的疆域中,其实他的心里对叶青,依然还是敬佩多过不满。 “下官哪敢。”叶青也不客气,靠着椅背舒服的叹一口气,看着跟他一样如同长安城最闲的庆王,眯着眼睛道:“一会儿崇国公也会过来,正好下官有个事儿想跟您商量一下。” 庆王先是愣了一下,而后疑惑道:“我都有三日不曾看见崇国公了,如今他可是忙的早出晚归,怎么今日有空……。” 话还没有说完,就听见垂花门前有丫鬟下人向赵师淳行礼的声音传来,想不到这几日一直忙的焦头烂额的赵师淳,这么快就赶到了自己的府邸。 “你们两个是真闲啊,看看现在诺大的长安城,我这一路行来,各县百姓都在农田里忙活,就连长安城的百姓、商铺等等也是都忙的热火朝天,要么就是谈论着如今河套三路的战事,只有你们两如同闲人一个,老是这么悠闲的安逸聊天。”崇国公远远的看着院子里晒太阳的两位“神仙”,风尘仆仆的走过来说道。 赵恺不置可否的笑了笑,但眼下确实是他真实的写照。 而叶青虽然是闲,但谁不知道,他的清闲是建立在眼下没有能够劳驾他忙的大事儿上。 “明日就不闲了,热辣公济也该来了,看起来咱们又要有一大笔银子进账了。”叶青伸着懒腰说道,红楼那个娘们在炕上越来越厉害了,昨夜里折腾的太晚,到现在还有些腰酸,早上让白纯给自己按摩,白纯那娘们竟然来了句:谁让你累成这样找谁去,凭什么在红楼身上累出来的酸虚,让我帮忙给你解乏!如此看来,今夜又少不了要跟白大美人大战一番,争取理直气壮的让她给自己按摩。 “拖了这么久才来?热辣公济的脚程也太慢了吧?”赵师淳有些惊奇的问道,他依稀记得,这是在完颜璟刚离开长安的时候,叶青就已经告知热辣公济,可以来长安跟他谈了啊,怎么会拖到了现在才开始谈呢。 叶青嘿嘿笑了下,看着赵师淳自斟自饮,道:“把他们留在马鹿当了多半个月的人质,要不然的话,河套三路的西面能够这么平静?虽然有夏人陈兵于黄河岸边,但却是不敢渡河,你以为就是只靠历仲方一支大军,就能够震慑住让他们不敢渡河吗?那是因为啊,热辣公济在我们的手里,让他们投鼠忌器,只能是站在黄河的那边,警告着我们,千万不要对热辣公济不利。” “那留在长安不也是很好吗?”赵恺的神情,带着这些时日闲出来的郁郁不得志问道。 “留在长安?留在长安的话,岂不是会让他知晓,我们吃下河套三路已经快吃撑了,都要消化不下去了吗?”叶青轻松的说道:“但现在不一样了,熙秦路已经完全稳定了下来,庆原路也差不多了,如今就只剩下了凤翔路还有些乱,所以就不怕热辣公济跟咱们讨价还价了。” 赵师淳默默的点点头,而后问道:“这么急匆匆的找我回来有什么急事儿吗?我那边还有很多事情等着我定决呢,对了,从北地四路涌过来的灾荒百姓,周边各县还等着如何安置呢,此时已经是忙的焦头烂额了,长安城虞允文不在,你又不太管事儿,这样下去可不行啊,虽然那些人都是冲着我们这些新建的作坊来的,但一日作坊不成,他们就只能是吃着赈灾粮食,这样下去,可是会坐吃山空的。来之前我还正在蓝田,知县还在跟我诉苦,即便是有粮,即便是天气转暖了,但安置这些人,不是他一个知县就能够完全能拿主意的,所以你打算怎么办,就这么耗到虞允文从河套三路回来?” “等虞允文从河套三路能够脱身,最快也得大半年了。安置新夺回来的疆域、重整各府县的吏治,安抚人心惶惶的百姓,哪有那么容易啊。这种差遣,虽然不似两军交战那般残酷要人命,但事物繁琐至极,一时半会儿想要理顺所有一切,恐怕今年一年,虞允文都很难从河套三路脱身。”叶青盯着桌面上的茶杯说道,耳边是游廊处轻如流水的琴音。 “这样下去可不行啊,不能因为河套三路的事情,耽搁了京兆府的事儿啊,你不是说还要重建京兆府,还要……。”赵师淳在旁认真的提醒道。 “是啊,所以就急急把你喊回来,就是想跟你,特别是庆王商议下,如今就由庆王来主长安大局如何?”叶青根本不给赵师淳与赵恺任何心理准备,直截了当的提议道。 叶青的话音刚落,端起茶杯喝茶的赵师淳,则就开始被呛的连连侧身咳嗽了起来,庆王手里的橘子,吧嗒一下掉在了桌面上,而后骨碌碌的滚下了桌面。 “怎么?有意见?”叶青神情无辜的问道。 赵师淳跟赵恺两人,一时之间不知道该说什么好,毕竟庆王的身份已经足够特殊了,而来京兆府已经是大逆不道了,如今若是主长安城的差遣,那么若是传到了临安,事情可就不是他们眼下因为局势被迫不得已为之这般单纯了。 庆王主长安城,其背后的意义跟影响,可就会让临安城如坐针毡,不得不去想庆王是否有意借此拉拢民心、抬高威望跟影响力,为了以后的“大事”开始铺路了呢? “这……。”赵恺心头一震,但在紧张之余,竟然还潜藏着一丝跃跃欲试。 而赵师淳则是显得比赵恺凝重了许多,低着头半天不说话,他自己已经是无所谓了,在扬州,他从叶青身上看到了希望,在长安,更是从叶青身上看到了面对金人时,扬眉吐气的自信。 所以,他不遗余力的开始帮叶青,是因为他相信,叶青能够保障南边的宋廷不会受到战争的摧残,更能够使得百姓过上好日子,所以这个远亲宗室,才会帮着叶青。 但庆王不一样啊,庆王若是帮叶青,而叶青一旦再跟宋廷之间的关系出现紧张,比如如同关山一样的事情再来一次,谁敢保证,那时候万一已经彻底在黄河以南、长江开拓稳固出一片天地的叶青,会不会真反了朝廷,或者是还会再像今日这般,跟朝廷面和心不和呢? 而那时候的庆王,可就是叶青手里最大的筹码,让宋廷临安投鼠忌器,不敢轻易招惹叶青这个一方诸侯。 “这也是不得已而为之,本来还有一个刘克师可以临时顶替用用,但如今在临安,一时半会儿怕是也回不来,长安如今事情也繁多,我明日跟热辣公济开始谈判,这件事儿,最起码也得谈个一个月,甚至是两个月。我耗得起,但不一样周遭的百姓也跟着耗得起啊,何况……他们是无辜的不是?”叶青叹口气,看着不言不语的两个人无奈说道。 赵师淳沉吟了半晌,开始彻底明白叶青让他匆忙回来的目的了,不过就是让他当着庆王的面,而后立场鲜明的表个态,给庆王的决定起到一个推波助澜的作用。 “此事还需要庆王自己拿主意,但不管庆王如何决定,我都会极力支持庆王。当然,若是庆王不放心,也可以跟我看看这长安周遭几县的灾民情况,辛弃疾阻止了他们北上逃亡,加上战事也不过刚刚停歇,所以北地四路的逃荒百姓,眼下要么就是南下,要么就是向着京兆府这边逃难而来。为了百姓,我支持庆王。”赵师淳看着叶青那手指习惯性的敲击桌面,说到最后时,给庆王倒是找了一个不错的理由。 “当初在宁国府时,我倒是跟知府、安抚使一同吏治过……但眼下我是怕我无法……。”庆王有些犹豫迟疑的说道。 “只要庆王愿意帮忙,不管做到什么地步,在我叶青看来,只要对得起天下百姓就足矣。”叶青认真的说道。 “那……。”庆王犹豫,甚至是心底里有些小兴奋与跃跃欲试的念头,吞吐道:“那我试试?” 第八百八十六章 演戏 庆王的跃跃欲试,让叶青心里是大松了一口气,不管如何,最起码这段时间给予庆王这无所事事的处境,以及他看到的反差极大的旁人忙碌情景,终于是让其萌生了刷存在感的冲动。 定下了由庆王主持长安,甚至是京兆府的大局后,叶青便很不负责任的把崇国公赵师淳刚刚抱怨的事情,全部交给了庆王处置,自己则是轻松悠闲的扒拉了下游廊下那纤纤十指下的琴弦,而后便哼着怪异的小曲儿离开了庆王的府邸,留下了一脸忐忑不安跟跃跃欲试的庆王,以及还没有回过神来的赵师淳。 “就这么定了?”赵师淳讶异的喃喃自语道。 庆王则是掩饰不住心中那有些跃跃欲试,竟然是主动给赵师淳倒了一杯茶,大有立刻就开始处政的意思。 叶青轻松悠闲的走出府邸,在长安城晃荡了一圈后,这才开始回府。 墨小宝、钟蚕、贾涉都不在长安,前院就剩下了十来个种花家军的兵士,守护着叶大人的府邸,刚刚走到二进院的门口不远处,就听到里面传来红楼的尖叫声,以及呼喊白纯的声音。 “又来了又来了又来了,那个家伙又来吓唬人来了……。”红楼的声音带着惧怕传进了叶青的耳朵里,而前院游廊两侧的几个兵士,则是早已经见惯不惯,跟随叶青一同把视线望向了高空中。 湛蓝湛蓝的天空下,一个小黑点变的越来越大,随着那一双仿佛能够遮天蔽日的翅膀清晰的出现在人们的视线中后,便隐约能够看见,那巨大的飞禽缩起来的爪子上,像是有着一条蛇在晃动。 被叶青称作小白纯的海东青,自从在马鹿关那一战,被叶青放飞后,于第二天自己就主动的跑了回来,而后便一发不可收拾,时不时的就开始找不到小白纯的影子,但又会在你意想不到的时候,它又会出人意料的出现在你身旁。 白纯跟红楼第一次见到小白纯时,无一不是跟吓得花容失色、脸色发白,特别是看着小白纯那对毫无感情的凌厉双眼,在盯着她们的时候,两人是瞬间浑身起满了鸡皮疙瘩,头皮发麻,深怕那乌黑的铁爪抓在她们身上。 一条不算太长的乌青色长蛇,被小白纯从高空扔了下来,随后快速、准确的落在了院心,眼见是活不成了。 叶青招来兵士赶紧那小白纯送的礼物拿走,要不然的话,此刻紧紧搂着他手臂,整个人已经挂在他身上的红楼,说不准就要哇的一声哭出来了。 白纯并不是很害怕蛇,看着那兵士捡起那条蛇离去后,便开始伸手指着落在墙上的小白纯,哼道:“小家伙你放肆,我谢谢你的好意。” 向来如同不食人间烟火、淡漠出尘的白纯,面对那个如今隔三差五就给她们送礼物的小白纯时,难得露出了喜悦的笑容,看着那小白纯说道。 而红楼依旧还是紧紧缠在叶青的身上,看着那个站在墙头上的小白纯,在白大美人给肩膀上帮了一个护肩后,便在墙头上迈了两步,而后振翅向白纯飞去,最后稳稳的落在了白纯的肩头,甚至是还有些挑衅的看着红楼。 白纯同样是得意洋洋的看了一眼叶青,而后说道:“刘克师来信说,第一批从临安运来的粮食已经在路上了,包括了一个军器监补充的盔甲等物。” “那他人呢?”叶青在挣脱着依旧缠在他身上的红楼,而红楼就像是跟小白纯对上了似的,同样是开始挑衅的看着小白纯,得意洋洋道:“就不让你靠近夫君。” “史弥远已经见过他了,他说看意思,史弥远已经同意帮忙了。”白纯一边逗弄着肩膀上的海东青,一边对叶青说道:“可能这两日,韩诚也会密会他。” “一切还得看韩诚啊,只要韩诚不点头,这件事情就不能说成功。李凤娘跟韩诚谈的怎么样儿了?”叶青终于是摆脱了红楼的纠缠,走到白纯跟前逗了逗那兴奋的海东青问道。 “李凤娘说已经做到了能够做到的一切,接下来就看韩诚自己的决定了,但想必韩诚会同意。只是……。”白纯蹙眉,把身在临安的钟晴心里的担忧说了出来:“如今你拿下河套三路的事情,已经传到了临安,最担忧的是此事儿会给韩诚造成困扰。” “那就得看李凤娘许诺给韩诚的条件,是不是足够打动韩诚了。”叶青嘴角浮现一抹冷笑,李凤娘想要做中间人,想要一点儿代价不付出的就从关山一战的事情中全身而退,怎么可能。 叶青很笃定,李凤娘为了保住她的皇后之位,甚至是为了的太后之位,她必然是会在这件事情上让步的,而且以她现在短短一年时间在宫里的努力,加上刚刚登上帝位不到一年,就身体开始每况愈下的圣上,也足以让韩诚不敢轻易忽略她的存在。 刘克师不曾来过临安,之前的临安在他心里,不只是大宋朝廷的行都,同样还是他心目中的圣地,代表着皇权之外,也代表着正义与威望。 但当他来到临安,甚至是深处临安的权利漩涡中后,他原本心中的临安,早已经如同世外桃源一般,成了一个不存在的理想圣地。 大大小小的官员,他在临安见了很多,甚至就连皇后,他都有幸能够见上一面,但即便是如此,在他心里,最为神秘的依旧还是当今左相韩诚,以及在孤山养老的太上皇。 韩诚镇守过镇江,太上皇赵昚发起过北伐之战,这两人在他心里,或多或少的都让他有些敬重。 所以当他今日打算前往韩府跟韩诚见面时,心里多少还是有些忐忑的,也很想看看,能够培养出一名虎子,而且其军中威望不亚于叶青,同时也正在西南建功立业的人,到底长什么样子。 门房带着刘克师穿过前院,中院,而后又穿过一个他不曾想过的巨大的花园,这才来到了一片隐藏在树深林密间的一片建筑跟前。 不同于他在京兆府见到的豪奢府邸,也不同于叶青在扬州那其实并不是很大的府邸,韩诚的府邸在刘克师看来,即便是让他走一天,恐怕他都很难把这里的一切熟悉过来。 不管是最初见到的各类房舍,还是如今矗立在眼前的房舍,并没有给他一种流于表面的奢华,但若是仔细的研究那一草一木,一砖一瓦,或者是那白墙上面的雅致飞檐,哪怕是一扇扇依旧是带着窗纸的窗户,却都是处处透着一股陌生的贵气与威严。 宽敞明亮的书房内,门房示意他稍后片刻,而后便有丫鬟立刻给他旁边的桌面上放了一杯热茶。 书房的门缓缓关上,刘克师便开始一个人打量起空无一人的房间,整个房间跟外面的风格相似,都属于那种简约而不简单的陈设风格,看似简单的陈设中,但不论是那杯冒着热气的茶杯,还是他坐在屁股下的椅子,包括那对面的书桌,以及上面的文房四宝,甚至就连身后的书柜,都透着一股厚重磅礴的令人生畏的气息。 “你就是叶青的支使?” 刘克师急忙回头,在自己打量着书房的功夫,只见此刻书房被打开,一个身材谈不上高大,也谈不上威严的六十来岁老人,则是含笑站在门口。 “下官刘克师,见过左相大人。”刘克师急忙行礼说道。 “你认识老夫?”韩诚示意刘克师坐下说话,从容甚至是带着一丝欣赏的神情,和蔼中又透着些许威严的气质,让人丝毫看不出来,这就是如今朝堂之上权倾一方的左相韩诚。 “下官冒昧,下官不曾见过左相大人。”刘克师再次站起来说道。 韩诚也不客气,再次平易近人的微笑着示意刘克师坐下,而后又重新上下打量了一番刘克师,这才在书桌后面坐下,就如同是看自己的门生一样,丝毫不掩饰自己眼中的欣赏跟平和。 “听说叶青替我大宋在今日收回了河套三路?”韩诚拿起书桌上的一封信,伸直手臂在半空中对着刘克师抖了抖,示意他拿过去看一下。 “这个……下官不敢随意……。” “哈哈,放心吧,不是什么朝堂之上的重要文书,只不过是关于河套三路叶青叶大人那边的战况,老夫让你看看,是让你替老夫看看,是否跟你得到的消息一样确凿。”韩诚毫不客气的说出自己的目的。 “那……那下官遵命。”刘克师顿了下后,急忙起身双手接过那封信。 而后并没有打算坐回原位,就一直站在书桌前,直到仔细看完信,交给了韩诚后说道:“与下官所知几乎一摸一样儿,至于金国皇帝是否与叶大人达成了某种约定,下官并不认定此事是真的。” “可你在来临安时,那金人的皇帝完颜璟还没有去长安,但在你离开后,金人皇帝竟然大驾长安长达一个多月。你认为叶大人到底是真正的攻下了河套三路呢,还是说用那么几场小规模的战争,在给天下人演戏?”韩诚看着手里的信,瞟了一眼刘克师问道。 虽然叶青拿下了河套三路,但如今却是在临安还有一种传言,那就是金人皇帝完颜璟,实际上是跟叶青给天下人演了一场戏,以此来让天下人相信,叶青并未投诚金国,还在为大宋收复失地,争取大宋朝堂更大的信任,为他们未来里应外合伐宋做准备。 “下官并不如此认为,金人皇帝完颜璟,与叶大人乃是旧识,元日前往长安并不代表什么,何况叶大人对于朝廷一向是忠心耿耿,志在为我大宋收复所有疆域,所以下官认为这乃是空穴来风,是在离间叶大人跟朝廷的关系。”刘克师只能暂时如此回答道,而脑子里则是飞快的思考着,到底会是谁,在这个关键时刻给叶青的身上泼脏水呢? 第八百八十七章 韩诚 刘克师绝对是一个十足的阴谋家,其心思同样走的非是光明磊落、堂堂正正的路线,而且他一心二用的本事如今也已经可谓是炉火纯青,所以即便是面对着朝廷当今最有权势的左相韩诚,他也能够一边应对自如的跟韩诚谈话,一边快速的思索着,到底是谁在给叶青出难题。 他甚至想过,韩诚让他看的那封信,会不会是韩诚自己捏造出来的,为的就是在跟叶大人的谈判中占得先手呢? 不过几乎是一瞬间,他就否决了这个答案,另外一个可能性也随之在他的脑海里浮现:朱熹以及借刀杀人。 “左相大人,叶大人是否忠君为国,看如今叶大人为我大宋收复失地便能够知晓,如同潼川府路安抚使韩侂胄韩大人一般忠心朝廷,下官想,不管是叶大人还是韩大人,都不应该被他人质疑才是。”刘克师笃定了韩诚不会因为他的话语而生气,微笑着说道。 “哦?此话如何讲?”韩诚挑了挑眉,不由得多看了刘克师两眼,心里暗自惊叹,这个貌不惊人的刘克师,难道真的从自己的小小提示中,就窥到了自己的条件不成? 刘克师心里的自信并未表现在脸上,他虽然不是从叶青还未发迹时就跟随在叶青身边,但如今他也了解了很多叶青发迹前的许多事情,不管是最初跟汤思退的角逐,还是跟朱熹之间的摩擦,他都一清二楚。 韩诚父子如今若是对赵汝愚没有意见,那简直就是胡说八道。 赵汝愚升迁右相的最初,韩诚就曾经以宗室居相位不利社稷为由反对过,但奈何那时候的赵汝愚如日中天,跟朱熹等一大批有影响力的文人士子,以及朝堂之上一些个朱熹的学生都走的关系极近,所以韩诚也只能是眼睁睁的看着赵汝愚,坐上了今日相位的位置。 想要除去赵汝愚,韩诚并不会像叶青那般敢于冒天下之大不违,韩诚一个文臣,更在乎的是身前身后名,所以要除去赵汝愚不难,难得是事后如何来面对朱熹等文人士子的口诛笔伐。 刘克师是科举及第,所以对于文人的心思他自然是一清二楚,在还未被叶青重视前,他即便是辞官不做后,也会时时关注着朝堂政事,谁谁谁因为什么而升迁了,谁谁谁因为什么事情,在百姓、文人之间落下了一个好名声等等事情,刘克师最初也会因为心有不甘的在肚子里骂上几句,或者是把自己所听到的一些不利于那些人的流言蜚语,拿到酒馆茶楼去散播。 在那个时候的刘克师看来,即便是自己无法跟人家一较长短与高下,但若是能够膈应人家,让人家的名声因为他的谣言而得到质疑,他回家后都是感到由衷的痛快,跟打了一场胜仗似的,总是要喝上几杯来庆祝一番。 从来不曾把自己的行径当作是小人行径,甚至大部分的时候,刘克师都始终认为,自己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让天下的百姓跟文人士子,能够认清一个道貌岸然的家伙的真面目。 现如今事情虽然未发生在他身上,是叶青被人泼了脏水,但刘克师却是感同身受,就如同自己遭到了不公一样,让他感到愤慨跟怒不可遏。 毕竟,如今叶青在北地的所作所为他是看在眼里、记在心里,自然是知道,这一切都只是真正为了百姓,为了大宋朝廷,而非是为了一己之私。 “道学之人、义理之学,左相大人或许可以从这方面着手,礼部侍郎彭龟年尊崇理学已致癫狂,凡参与科举者,若是没有带出道学、义理等士子,可就很难在科举上出人头地。下官以为,长此以往,非但不利于我大宋江山社稷……。”刘克师谨慎的用词说道。 “那么叶青是什么意思呢?”韩诚听到刘克师提起科举,于是也直截了当的问道。 “叶大人必然是支持左相大人,若是左相大人愿意,大可以借此东风,斥道学之人为伪学,凡是相关学说者,绝不可出现于科举之上,如此一来,用不了三五年的时间,我大宋朝科举必然是一派清明、百家争鸣,而非是伪学独大,天下文人士子,自然也就不会以伪学为尊。”刘克师给出了一个彻底治本的建议,甚至在说这番话的时候,他的心里都在隐隐的颤抖,毕竟,当初他也可以算的上是朱熹的崇拜者。 韩诚静静地望着刘克师,原本一双平和的眼睛,也开始渐渐变的锐利了起来,而后缓缓抬手,把那一封给刘克师看过的信,就着刚刚点燃的蜡烛点燃,看着忽然在宽敞明亮的房间里亮起的火光,最终化为灰烬在那精贵的笔洗中。 “若是左相大人有顾忌,下官愿意为大人代劳,前往礼部尚书的府邸为大人斡旋,当然,也可以以叶大人之名义摆放李尚书。”刘克师起身行礼说道。 “不必了,老夫心里有数就行。”韩诚一双锐利的眼睛变的让人捉摸不透,但刘克师心里却是嘿嘿笑了起来。 礼部尚书李壁,韩诚的门生而已,自己如此说,只不过是讨一个顺水人情罢了,他也相信,韩诚要的是叶青的一个不从中作梗的态度,非是要叶青代劳来做这件事情。 走出韩府的刘克师春风迎面,临安城暖洋洋的阳光照耀在身上,让人心里头只想着该如何来舒适享乐,而他此刻却是多少有些怀念京兆府的苍凉与广袤来,黄土地的荒凉,凛冽的西北风,那粗旷的口音以及滔滔不绝的黄河水。 一辆马车在刘克师跟前停下,看着坐在车辕上的陶潜,刘克师神色严肃的先是当街对着车厢:“叶夫人。”而后才坐上了另外一边的车辕道:“韩诚八九不离十会同意了,条件简单,便是让叶大人答应在朱熹一事儿上不再从中作梗。” 马车里的钟晴却是轻轻的叹了口气,想要掀开车帘看看外面,但最终刚刚伸过去的手,又缓缓的放了下来,想了下后说道:“临安的事情了解后,带两个人回京兆府吧,这件事不该如此轻易的答应。” 刘克师心中一凛,背部一僵,快速的在脑海里过了一遍自己做主的事情,并没有发现哪里出了漏洞,也并没有觉得,这件事情上,会给叶青造成什么困扰或者是损失。 “还请夫人为克师解惑。”刘克师慌忙坐在车辕上说道。 “韩诚怎么会平白无故的帮忙叶青呢,你答应他的条件,那点儿利益韩诚根本看不上,之所以设下简单的难题给你,是为了仰慕朱熹的两个人,白秉忠跟叶衡二人。”车厢里的钟晴神色有些忧郁的说道:“临安城的事情你不必再理会了,叶大人交代你的事情,你办完了便可以带着叶衡跟白秉忠前往京兆府,至于韩诚这里,由我来沟通吧。” “韩诚难道不是为了除去朱熹?”刘克师脸色变的有些煞白,他想不到自己竟然轻易的就落入到了韩诚的圈套中,他觉得自己已经十足的小心谨慎了。 “除去朱熹不难,一个即便是在朝堂之上桃李满天下,又有赵汝愚撑腰支持又如何?在韩诚眼里,并不是一座让他头疼的高山。对于现在的韩诚来说,打压朱熹的目的,终究还是要给韩侂胄铺路,而后在朝堂之上跟叶青一较长短,争取朱熹的那些学生,能够跟他们站在同一立场上。你如此轻易的答应了韩诚,就等于是把白秉忠、叶衡推出去让叶青大义灭亲,如此一来,有朝一日,一旦叶青回到临安,试问,谁还敢跟他站在同一立场上?岂不是还要面对那些文人士子的口诛笔伐,最终在与韩侂胄的争斗中落的下风?看似挑明了他的目的,实则那是他愿意让你看到的目的,真正的杀招,永远都是藏在他给你看到的目的下面,戴着一层层的面具,让你难以辨别真伪。”钟晴难得给冷汗涔涔的刘克师分析着韩诚的城府。 能够做到左相的位置,还能够忍受王淮多年的打压,而后屹立不倒最终守得云开见月明的人,又岂是一个轻易就能够让人看穿心思之人? 刘克师以为自己判断出了韩诚的用意,但他并不知道,那是韩诚刻意让他判断出来的,至于真正的目的,自然就是借着这次与叶青联手除去赵汝愚的合作中,置叶青于不仁不义中。 韩侂胄如今的功绩显然比不上收复了河套三路的叶青,毕竟,自杞、罗甸两国被灭的影响力,对于朝廷来说可有可无,但北地的收复,对于宋廷以及百姓来说,可都是一个让人振奋人心的天大喜讯。 而且这两年来,人们担忧的金人报复并没有发生,反而是叶青在北地继续势如破竹的夺回了三路,如今加起来,已经是由整整八路被重新夺了回来,黄河以北的疆域,完全都归入到了大宋版图,这就让人们不由自主的心里,开始憧憬着,是否有朝一日,大宋还真的能够恢复往昔的鼎盛气象。 孤山的赵昚激动的颤抖不已,叶青没死在关山,让他心里微微有些遗憾,但那小小的遗憾还来不及让他过多的沮丧,叶青就再次给了他一个极大的惊喜,河套三路的收复,让他兴奋的不能自己,整日里盯着那副山河图看来看去。 特别是看着黄河以北的疆域,都被插上了大宋的旌旗后,脑海里不由得浮现岳飞当年的那句词:驾长车,踏破贺兰山缺。 而今叶青几乎是与贺兰山接壤,那么有朝一日拿下贺兰山,阻敌于域外,也不是不可能的事情。 好久不曾来孤山的钟晴,静静的站在仰望山河图的赵昚背后,旁边则是皇太后含笑看着她,对于如今钟晴被李凤娘许给了叶青,她心里虽然有些不是滋味儿,但终究站在钟晴的角度来讲,也算是一件大好的事情了。 “若是能够替我大宋夺回燕云十六州,朕一定亲自在艮山门迎候叶青凯旋。”赵昚转头,看着向他行礼的钟晴说道。 而此时在京兆府长安城的叶青,正站在城楼下,亲自欢迎着热辣公济的到来。 热辣公济的脸色很差,平白无故的在马鹿被叶青的人软禁了大半个月,这大半个月如同是与世隔绝一般,让他对外面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都是完全不知情。 而即便是从马鹿开始能够进入京兆府,但这一路上,他也并没有接触到任何有用的消息,对于叶青为何要把他抢留在马鹿,他不认为叶青会无聊到,只是单纯的为了羞辱自己,在他看来,这个王八蛋,必然是趁着这段时间,又干了一件惊天动地的大事情。 看着叶青身后寥寥无几的几个官员,再看看那空荡荡的城门,热辣公济又扭头看了看自己身后,自己带的使臣团,都比叶青迎候自己的人多。 “叶大人难道就是如此招待老夫不成?当初叶大人从辽国凯旋时……。”热辣公济冷冷的质问道,对于他在关山围剿叶青一事儿,就像是没有发生过似的绝口不提。 “担待、担待,丞相大人多担待一些,最近手里人手不够用,没办法,先凑合着如何?毕竟关山一战,我叶青可谓是死里逃生,如今能够生龙活虎的站在丞相面前,已经是难能可贵了。”叶青呵呵笑着请热辣公济入城。 看着活蹦乱跳,比一头发情的驴子还要强壮的叶青,热辣公济只是鼻孔哼了一声,看着如今满面春风的叶青,试探着问道:“如此说来,叶大人在河套三路的战事,看来进行的不错啊。” “哪里哪里,战事谈不上,丞相大人也知道,这战争好打,但安民不好安啊,能骑马杀敌的不一定就会懂得安抚百姓,差遣地方官吏不是?所以这如今长安城衙署空着,都是因为被我派到河套三路了,所以这一下子手里就无人可用了。对了,丞相大人可曾给贵国报平安?”叶青也像是根本没有在马鹿软禁热辣公济一样,关切的问道。 热辣公济翻了翻眼皮,直接坐下道:“不曾,怎么了?” “没什么大事儿,如今熙秦路已经安置的差不多了,但正好与贵国隔黄河而望,这些时日,每日都能够看到贵国大军站在对面雄赳赳气昂昂的,怕他们以为我慢待了丞相大人后,一怒之下打过黄河来。”叶青呵呵笑着说道。 “如此说来,河套三路已经是叶大人的囊中之物了?”热辣公济的心不由自主的一沉,开始明白叶青为何软禁自己于马鹿了,这是怕自己捣乱,也是为了以自己要挟夏国大军不要轻举妄动啊。 “差不多吧,如今就只剩下凤翔路还有一些繁杂的事情,不过我估计,再有十天半个月就能够解决了,到时候我就不光只是能够跟你在关山做邻居了,在熙秦路也可以跟你做邻居,还能跟铁木真做邻居呢,这样多好,咱们三个没事儿常往来。”叶青示意着热辣公济喝茶道。 热辣公济听叶青提及铁木真,不由得又是心一沉,这个叶青,绝不会随随便便的提出铁木真的,如此轻松的说出来,明显是对自己施压啊,这也让热辣公济觉得,自己手里的桑昆,越来越成了一个难以处置的烫手山芋。 看着叶青丝毫不提及关于桑昆的话题,只是一昧的感叹着,自从马鹿关一战后,他一直因伤卧病在床,到了昨日才能够下炕,而且即便是如此,大夫还叮嘱了,一定要让自己不能太过于劳累等等。 热辣公济端着茶杯心情复杂,他哪里看不出来,叶青根本就不像是一个久病刚愈的人,那眉宇之间的得意,那神情之间的意气风发,怎么看怎么像是刚刚经历了一场大喜事的样子。 “铁木真难道没有狼子野心,难道就真的眼睁睁的看着叶大人夺取了金人的河套三路?”热辣公济缓和了一会儿情绪后,便不动声色的问道。 “关山一战丞相大人可料到了铁木真铁了心不插手?而后发生了什么,丞相大人难道不比我清楚?”叶青笑意满满的问道。 热辣公济瞬间又沉默,说白了,他此次前来,如同战败国求和一般,也确实是没有底气跟实力,与叶青在谈判上玩什么花样,抖手里的筹码。 “关山之事儿是老夫不对,老夫误信了宋廷的妖言惑众,但叶大人,你也应该理解老夫的难处……。”热辣公济不得不开始试着放低姿态,他知道,坚持高姿态对如今春风得意的叶青来说,完全起不到什么好的效果。 “空手来的?”叶青上下打量着坐在椅子上喝茶的热辣公济,又看了看大厅内,几个想要对他怒目而视,但自己目光略过后,一个个又低下头的夏国官员问道。 “叶大人既然直接挑明了,那么老夫也就不婆婆妈妈了,既然叶大人不再追究关山一事儿,那老夫就大方一些,把桑昆送给叶大人处置如何?不论叶大人是杀还是送铁木真,老夫绝无半点意见。”热辣公济慷慨后,又压低了声音说道:“不瞒叶大人说,其实我真想把桑昆留在我夏国的,此人的才华让老夫很是敬佩啊,可谓是一员不可多得的虎将。但老夫也知道,桑昆与叶大人乃是八拜之交,所以老夫只能是忍痛把他送给叶大人,如此一来可谓是又让叶大人麾下增加了一员猛将啊。” “那既然如此,叶某又怎能夺人所爱呢?就留给丞相大人吧。来人,送客。”叶青直接端起茶杯,不愿意跟热辣公济浪费唾沫星子,冷冷的说道。 第八百八十八章 谈判 叶青如今有底气不跟热辣公济废话,但热辣公济却是没有底气跟叶青直截了当,只能是先说一些废话,来试探叶青的底线,而后再拿出他来京兆府的诚意来。 其实热辣公济也知道,自自己一开始主动要求跟叶青谈判后,他就已经失去了主动,特别是在平凉镇,他三番五次的催促着叶青时,那时候他自己也已经意识到了,与叶青的谈判,决计不会像想象中那么轻松,同样,自己必然也会被叶青狮子大张口的剥削一番。 但即便是如此,热辣公济依然还是不死心,他还是希望能够在跟叶青会面后,尽可能的来试探下叶青的底线,当然,他也料到了,叶青如今有底气跟他直来直往,一句废话不再多说的。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何况他如今已经完全没有了跟叶青叫板的底气,一路走来,看着关山六道在宋军的修缮下越发的坚固,热辣公济的心头完全不是滋味儿。 而且这时期,宋人依旧是时不时的驰出关山固关,对他们夏国进行着小规模的骚扰,一旦等他们的大军反应过来后,宋人也不恋战,立刻就比兔子还快的缩回到了固关内,让他们一时之间攻也不是骂还骂不过。 关山这笔帐显然没有那么好算,叶青一直都拿出了自己强硬的态度,自从关山被夺后,宋人依据关山就没有少袭扰他们,无非就是警告夏人,这笔帐以后得慢慢算。 热辣公济无动于衷的坐在椅子上,几个陪同的宋人官员,也没有真正的起身说:请,所以热辣公济不得不把姿态摆的更低一些,拿出实实在在的诚意跟叶青来谈。 “好,老夫自知理亏,当初做出了对不起叶大人的事情,今日来此,除了向叶大人赔罪外,也是拿出了十足的诚意。”热辣公济低头想了下后继续说道:“关山要塞我夏国权当是送给叶大人了,如何?” “丞相大人,关山要塞是大人送的吗?”叶青冷笑着问道。 热辣公济这个老王八蛋,从一开始就跟自己打马虎眼,一直不提正事,要么就是避重就轻的不谈实际,现在又把关山搬出来,想要当成谈判的筹码,简直是痴人说梦。 “关山是我叶青以及众多将士用生命跟鲜血打下来的,丞相大人倒是大胸襟、大气魄,一句不索要了,就以为我叶青会承情吗?有拿别人的东西送别人的吗?我现在说,兴庆府是我送给贵国的,合理吗?苏道等人依旧关押在马鹿,想要赎他们回去,可以,苏道十万两白银,其余人按照其职差,十番递增,兵士一百两,都头一千两,最大的武将除了苏道外也不多,加起来不过百八十人,我也不跟你客气,一百万两白银,两万夏人俘虏,我全部归还。”叶青强硬的说道。 热辣公济摇头苦笑,早知道叶青会坐地起价,但也没有想到如此敢宰,竟然要一百万两白银,这……这简直是要他的命不是? “如果丞相大人觉得付不起,也可以不谈,我现在有的是人没见过血、没杀过人,两万人我就权当是练兵了,练不出两万精兵,怎么着拿你们这两万人,我叶青也能够练出一万精兵来,再不济练出五千像与我一同夺关山的精兵,对我来说,也远远比一百万两银子划算。丞相大人应该知道,我叶青说的出来就做的出来,当初我从关山一路闯关时,丞相大人一路追击,想必没少看到不喜欢的风景吧?”叶青的嘴角露出一抹似有似无的杀意。 热辣公济的眼前,又再次浮现了当初关山一路上那成堆成堆的尸体,以及破败的关隘,不由自主的一阵头皮发麻,他对叶青的话语深信不疑,他也相信叶青不是在骗他,毕竟当初他就已经做到过了。 “好,我答应你!”热辣公济袖子里的手紧紧握着拳头,若是一百万两能够解决跟叶青之间的矛盾,对于他来说,也并不算是吃亏,毕竟比起丢失了关山来说,一百万两银子真的并不算什么。 热辣公济以为一百万两就完全解决了他跟叶青,乃至宋国之间所有的事情,但显然,他跟他那一侧的夏国官员,显然是太过于乐观了。 就在他跟那些夏国官员,都不由自主的悄悄松了一口气,觉得一百万两不光在接受范围内,甚至还有些像是占了便宜似的庆幸时,叶青便再次张口,提出了第二个、第三个条件……。 “在我叶青还未从辽国至兴庆府时,丞相大人可是没有少迫害我大宋商贾,这笔帐如何算?监押在你们大牢内的宋人,立刻放人,并每人赔偿银子两百两,毕竟我宋人高贵,不能以一百两计算。至于那些被你杀害的,每人赔偿一千两白银。”叶青轻描淡写的说道,丝毫不顾及热辣公济以及旁边几个夏国官员,那由庆幸转为愤怒的脸庞。 热辣公济沉默,而后在心里默默计算了半天,这笔银子并不多,算不上多少钱,可以忍:“好,老夫答应。”?“第三,我种花家军共计五千人全军覆没,我叶青身受重伤,每人要你一千两银子……。” “叶大人,种花家军是否全军覆没,这点你我心里都清楚,若是种花家军在马鹿关下已经全军覆没,敢问叶大人,是谁在虞允文等人驰援到来前,在跟我们的兵士交战?难道是山上的孤魂野鬼不成?”热辣公济终于抓住了叶青的语病,强忍着心中的怒意说道。 “哦,也对啊,这样不合理是吧,那就这样吧,战死了两千人,这可是实数。”叶青不忘跟热辣公济确认了下,而后继续说道:“一个人按一千两算,那么也就是两百万两银子。若是丞相大人不愿意,可以,前面的所有条件都作废。” 叶青不给热辣公济说话的空档,而后继续说道:“关山六道要塞,都有不同程度的损毁,而这一切也都是因为丞相大人而起,若是大人不在关山围剿我叶青,那么也就不会造成如此大的损失,也就不会让我如今还需要花钱来修缮,六道关卡,一个关卡二十万两银子,如此算下来一百二十万两银子,如何?” 叶青的这些条件,完全是冲着五百万两银子去的,夏人买回他们的俘虏,必须要话费一百万两银子,而后赔偿种花家军就得两百万两,加上关山六道的修缮一百二十万两,而后以及对于宋人商贾的赔偿,如此算下来,几乎已经可以确定,五百万两银子,热辣公济是跑不掉了。 若是此刻完颜璟在场,就会觉得叶青对于他,是念了多了他们两人之间的情谊,是在如何帮助他们来防御铁木真了。 热辣公济已经怒的不知道该说什么了,而旁边的夏人官员,在宋人的地盘上,虽然不敢指着叶青破口大骂,但此时也是气的坐在椅子上直哼哼。 眼前这个叶青,简直就是蛮横不讲理,五百万两白银,张嘴就来,难道他以为夏国的银子就这么好赚吗? 难道他就真的以为他吃定了大夏国,就真的以为大夏国不敢跟他兵戎相见吗? 热辣公济长叹一声,低沉道:“叶大人的要求过于过分了,老夫无法接受,即便是我大夏国能够在短时间内,筹集这五百万两银子,也不会如此耻辱的送给叶大人。叶大人可想过,老夫若是把这五百万两白银孤注一掷,说不准可就真的能够夺回关山,甚至是直接兵临京兆府长安城下呢?” “不错,叶青,你别以为跟我大夏国打了一场胜仗,抢了我们的关山要塞,你就占尽了上风,就可以对我们指手画脚、漫天要价,我告诉你叶青,别把我们逼急了,逼急了我们不惜跟你再来一场大战,看看到底谁才能笑到最后。”一个与叶青年岁差不多的夏国官员,站起来对着叶青怒道。 叶青先是瞟了一眼不言不语,像是认同了这个官员话语的热辣公济一眼,而后才看着那官员淡淡道:“镇夷郡王李安全,夏国越王李任友之子,元日前,因越王病逝曾上书请贵国皇帝赐你袭越王爵位,但被拒绝,而后被降封为镇夷郡王,可对?” 热辣公济不由得眉头一皱,抬起头看着神色轻松的叶青,又看了看一脸惊讶的李安全,心里头琢磨着,看来即便是到了如今,叶青对于夏国的一举一动,依然是知晓的十分清楚,也难怪他要让自己放了那些被关押的宋人商贾了,显然这其中有不少是他的探子,自然,还有不少探子还在兴庆府活动。 “你……你认识我?”满脸横肉的李安全诧异的问道。 “不止认识你,还知道你有一个儿子与一个女儿,还知道你家在哪里,你有几个王妃。”叶青轻描淡写的说道。 “但即便是如此,叶大人刚刚所提的条件,老夫还是不能答应。而且……。”热辣公济沉声说道:“被老夫关押的宋人,老夫可以放,但他们绝不能再停留在我大夏国。” 叶青像是根本没有听见他后半句话一样,只是淡淡道:“可以不答应,叶某人十分尊重丞相大人,以及镇夷郡王,但……就如同丞相大人知晓的一样,桑昆、铁木真,还有我叶青乃是八拜之交,如今我们二人的兄弟被丞相大人关押在夏国,身为兄弟的我跟铁木真,为了救出自己的兄弟,联手向夏国要人也算是合情合理吧?” “你……叶青,你这是威胁?”热辣公济一愣,苍老的眸子里,瞬间射出两道冰冷的寒光。 而旁边原本愤怒站起来的李安全,却是一脸的发愣,那双眼睛竟然在这个时候,变的若有所思了起来。 “威胁又如何?丞相大人既然能够一边跟我叶青谈笑风生,一边暗地里对我痛下杀手,如今我叶青缓过来了,就是要明目张胆的报复丞相大人,那又如何?”叶青同样是神情一冷,强硬道:“就算是桑昆死了,就算是我们醉翁之意,那又如何?占据关山之险后,夏国就如同是我叶青的后花园,我想要逛一逛我就策马扬鞭,丞相大人不服,好啊,我们大可以比划比划!现如今我有的是人,不怕打仗!” 说完后,叶青有意无意的瞟了一眼旁边的李安全,这个货因为没能继承他父亲越王的爵位,如今已经是与宫里那个皇帝是面和心不和,从而起了篡位之心。 而且历史上,这个货最终还是篡位成功,但皇位还不等坐热乎,就被自己的堂侄篡位成功,废了他这个皇帝,最终不久后,死的不明不白。 所以对于叶青来说,眼前这个李安全,绝对是一个可以利用的棋子,也是唯一可以作为突破口的棋子。 随着鞑靼人统一了草原,夏、金两国都感受到了不小的压力,也正是因为铁木真越来越强大,让夏国也不得不开始对金国发动战争,希望来止血对鞑靼人作战的损失。 铁木真的崛起,不得不说,除了自身强大的因素外,也跟周边的夏、辽、金、宋都走入到了各自的瓶颈有关,夏国如今的皇帝李纯佑,最终被李安全赶了下去,而李安全屁股还没有坐稳,就被自己的堂侄推了下去。 金国虽然皇位变动不大,但奈何面对强大的铁木真,金帝国在他早逝后,也不得不托付给了完颜永济,而后再传给了自己的儿子,总之整个皇室也处于一种不安稳的动荡之中,进而便会影响到整个朝堂的稳定。 加上跟夏国两败俱伤的战争,也是给了铁木真一个可趁之机,所以金、夏的败亡,大部分的原因,并非是铁木真有多强大,而是他们那时候已经无力反抗了。 当然,相比起来辽国就更弱了,随着耶律普速完禅位于耶律直鲁古后,便被屈出律这个叶青一心想要帮耶律月除掉后快投诚草原人,给篡位成功,从而也使得辽国如同一滩烂泥,根本无法对铁木真造成任何的威胁,面对鞑靼人的铁骑,几乎是一击即溃。 这个时期的各国局势都处于风雨飘摇中,叶青也正是因为看中了这一点,所以才会削尖了脑袋北伐,才会冒着成为佞臣、枭雄的骂名,钻着时代的空子,让自己在中原拥有了一席之地。 大厅内依然很沉默,气氛也显得有些紧张、窒息,叶青一如既往的悠闲,品着从南方带过来的茶叶,而热辣公济阴沉着脸,在心里衡量着跟叶青翻脸后的利弊。 “今日老夫无法答复你,老夫需要仔细想一想,如何?”热辣公济叹口气,想要避开今日叶青的咄咄逼人,先沉上一两天后,再与叶青来谈,自然是期望着,过了两日后的叶青,能够把心里今日初次见到自己的怒气,能够稍微平复一些,或许那样的话,谈起来他就能够稍微从容一些。 “你有的是时间在这里想,长安城也不会像兴庆府一般,像防贼一样的防着各位,所以各位大可以随意逛逛。而且……即便是长安城如今落魄,但就算是比起兴庆府来,还是有些不遑多让的,好好看看吧,不久的将来,或许长安就会恢复往昔的盛世磅礴景象,到时候再想忆苦思甜,可就没有那么容易了。”叶青起身,示意带热辣公济前往驿馆休息。 热辣公济无言的点点头,不管叶青后面的话语是不是有警告自己的意味,他都不能立刻做出决定来,必然是要再仔细的权衡一番利弊,而后才能够做抉择。 叶青看着众人离去,也挥手示意其他官员去忙各自的事情,毕竟如今的长安以及周遭,说不上是百废待兴,但也是正在重建的开始,所以每个人都是一个萝卜一个坑,今日他把这些人召集过来,已经是让庆王急的如同热锅上的蚂蚁一般团团转了。 热辣公济跟李安全一同来到了长安城,这让叶青也不得不好好思索一番,是李安全希望借助热辣公济在朝堂之上的威望,拿回他父亲越王的爵位呢,还是说,热辣公济上了李安全这条贼船,开始有意帮着李安全谋权篡位了呢? 看着走到尽头,准备拐出影壁的一群人,李安全突然是停下脚步,回头看了看大厅内的叶青,而后笑了笑后才跟上众人的脚步离去,叶青一时之间竟然是有些想不通,这个货到底想要干什么呢? 回到府里的时候,白纯跟红楼正无所事事的在院子里逗着那海东青,小白纯的名字虽然还没有完全夭折,但如今除了自己外,没人敢喊那海东青为小白纯,就是连红楼,每次也都是喊着一句小鸟儿,但又战战兢兢的不敢靠近,只能是躲在白大美人的身后,一脸兴奋跟紧张的,看着白纯逗弄着海东青。 “回来了?”白纯起身,学着最初叶青教她的样子,往空中扔了一块生肉,而后便是一阵凭空生出来的凉风刮过,小白纯振翅而飞。 “这两日派人盯着点夏国使臣,特别是那李安全,看看这小子在长安,会不会有其他动作。”叶青抱了下白纯说道。 “热辣公济呢?”白纯眨动着美丽的眸子问道。 “不必理会,虽然是老而弥坚,但如今他已经耍不出什么花样来了,倒是那个李安全,我现在有些吃不准,他一同前来的目的是什么了。”叶青坐下后,红楼便示意丫鬟端来茶水跟点心。 白纯在叶青的对面坐定,突然间不食人间烟火的那张淡漠脸颊神秘一笑:“好办,妾身为夫君请来了一位高人,想必妾身帮不上忙的,她必然能够帮上。” “谁?”叶青有些好奇的顺嘴问道。 (ps:难得888章,祝大家一切都好,都能够心想事成、顺顺利利,最重要的是发财发财发财!) 第八百八十九章 夜话 叶青本以为会是什么样的厉害人物,被白纯说的如此神神秘秘,虽然他首先就想到了钟晴,但也在第一时间就否定了这个答案,毕竟钟情如今临安还有着很多事情要忙。 而且以钟情那执拗到骨子里的性子,在赵汝愚一事儿还没有定夺前,她绝不会离开临安的。 刘兰儿从房间里掀开门帘大大方方的走了出来,白皙的脸颊上带着成熟妇人的微笑,走到叶青跟前后,还是高兴的喊了一声叶大哥。 叶青有些惊讶的看着刘兰儿,上下打量了一番后才道:“当初的小丫头片子,如今都……都……。” “叶大哥是不是想说我都老了?”刘兰儿丝毫不在乎的直接问道,这要是搁在白纯或者是燕倾城等人身上,叶青可就少不了被母老虎扑上来一顿掐咬了。 “哪有,叶大哥是想说兰儿成熟了,比从前更漂亮了。”叶青衷心的说道。 “多谢叶大哥。”刘兰儿甜甜的笑着,不管叶青是否发自肺腑,但不可否认的是,如今刘兰儿已经是两个孩子的娘了,当年那纤细苗条的身材,也渐渐变的丰腴了起来,少了一股青涩,多了一股成熟女人该有的风情。 白纯在一旁笑了笑,而后道:“是我把兰儿接过来的,李横如今一直在关山,兰儿一个妇道人家,一直待在济南府也说不过去,正好过来也陪陪李横。” “就你自己过来的吗?孩子呢?”叶青示意刘兰儿坐下说话,他对刘兰儿还是很佩服的,对于一些事情的敏锐跟逻辑,有时候连他这个即便是通晓时代进程的人,在一些细节的把握上,都比不上刘兰儿。 所以李横能够位列伞的四时之一,大部分都是因为沾了刘兰儿的光,若不是刘兰儿,以李横只会率兵打仗的德性,顶多也就是跟现在没有多大的差别。 “多谢叶大哥允许我来这边,不过兰儿可不想在京兆府多待,而且……。”刘兰儿看了看一旁微笑的白纯,顿下了后就继续说道:“长安城不适合兰儿,兰儿来之前也仔细认真的琢磨了一番,觉得陇城是再适合兰儿不过了。” 叶青依旧是带着随和的微笑,看到刘兰儿的第一眼,他就已经猜到了白纯的心思,显然是有意把兰儿接过来,陪同李横一同守关山。 当然,更为重要的,显然还是关于伞在夏国的渗透等事宜,毕竟李横一个人此时多少还是有些吃力的。 “不错,夫妻档守关山要塞,倒是让我很期待。”叶青随和的笑着说道。 “那这么说,叶大哥同意了?”刘兰儿并没有因为这些年叶青身份地位的变化,而改变称呼。 叶青也乐得刘兰儿这样称呼他,最起码不显得生分,若是刘兰儿见了他之后,喊叶大人的话,恐怕就是谁都会觉得有些不自在了。 “我说了算吗?”叶青笑了笑,跟刘兰儿开玩笑道。 于是两人的视线,便是一同看向了白纯,这件事情,既然是白纯主张的,那么至于该如何,叶青也不想插手,就由着白纯来决定就是了。 自从因为伞的疏忽,让赵汝愚趁机谋划出了关山一事儿后,白纯虽然表面上不说,但一直在心里愧疚之余,反复琢磨着伞依然还存在的问题。 这些时日她也一直在调整着伞的种种差遣,加上李横一时半会儿,必然是守关山的最佳人选,白纯又不想让自己的视线离开叶青,免得再出现上一次的事情,所以就不得不把刘兰儿接过来,而后来分担她在京兆府的事情。 如此一来,也能够让她完全专注于叶青一个人的安危,从而尽最大可能的做到,成为站在叶青的背后,暗中时刻保护着夫君安危的女人。 而白纯所做的这一切,除了不想再让叶青陷于关山这样的困境中外,便是因为她的父亲以及叶衡,已经随着刘克师,极不情愿的出现在了前往京兆府的路上。 即便是到了如今,不管是叶衡还是白秉忠,对于叶青依然是还有着颇多不满,哪怕是他们一路行来,看到了被叶青收复的失地,呈现出一幅百废待兴的局面,但他们的观念里,依然是不太认同叶青如今敢于跟朝廷叫板、胁迫朝廷的做法。 在他们看来,叶青若是想要证明自己是大宋朝的忠臣,那么就应该效仿当年的岳飞,第一时间回到临安向朝廷表忠,即便是最后不得不步入岳飞的后尘,但最起码他还能够留下一个忠君报国的身后名,比现在这般顶着判臣贼子的帽子,让天下人唾弃要好的多。 总之,在他们两人看来,如今的叶青,已经完全失去了一个忠臣的德性,即便是收复再多的失地,即便是把金人赶出了关外,但叶青所做的这一切,在他们看来,并非是为了朝廷,完全都是为了他自己越来越膨胀的野心。 刘克师不会与白秉忠、叶衡同乘一辆马车,最初他在知道白秉忠跟叶衡的身份后,也想过要一路上小心伺候着,但钟晴的一番话却是让他目瞪口呆,完全不敢相信,跟叶青沾亲带故的叶衡,身为叶青老丈人的白秉忠,两人竟然是对叶青如今的所作所为是深痛恶绝。 所以自出了淮南东路后,刘克师一开始还有意放慢了速度,每经过一个城池时,也都会入城歇息,让白秉忠跟叶衡,看看如今回到宋廷疆域的北地各府县的民生,但即便是如此,白秉忠跟叶衡,依旧是对叶青怨念不绝。 甚至是在经过一个个村庄时,看着那些衣衫褴褛的逃荒百姓,白秉忠跟叶衡还会对叶青破口大骂,若不是叶青一意孤行,又岂会陷百姓于如此惨境! 刘克师解释着这一切都是因为黄河这两年严重灾情,以及当年金人疏于清淤河道所致,但两人却是一点儿也不相信,甚至是把黄河的灾情,也归罪到了叶青的头上,认为是叶青北伐的举动惹怒了老天爷,牵连了百姓替叶青受罪。 两人对于叶青的怨念之深,让刘克师最终放弃了用事实来说服白秉忠跟叶衡,嘴角带着冷笑的刘克师,很想知道,若白纯非是叶青的夫人的话,白秉忠跟叶衡,还有胆魄敢如此怒骂叶青吗?或者是,叶大人还会给他们这样的机会吗? 他不知道两个人为何对叶青的怨念会如此之深,竟然到了无解的地步,但也正是因为白秉忠跟叶衡的顽固不化,让刘克师不得不感慨,当初叶青也是看他不起,但最终随着自己的改变,叶青却是大度的选择了接受自己。 与身后的两个老顽固相比起来,刘克师不得不说,叶青能够走到今日这般地位,显然靠的并非完全是手段,更为重要的是那大胸襟跟大气魄。 叶青自然是不知晓刘克师此时一路上的感慨跟郁闷,但随着白秉忠等人的临近,他还是能够从白纯身上感觉到,如今的白纯,变的有些不太开心了。 甚至是好几天晚上,每每自己抱着怀里的白纯醒过来时,都会看到怀里的娇躯,睁着一双眼睛,呆呆地看着自己。 “怎么了?”叶青在那依旧洁白如玉的额头上亲了一下,打了个哈欠后问道。 “没什么,就是睡不着。”白纯心事重重,但依然还是露出一个微笑说道,而后便是把自己的娇躯又往叶青怀里挤了挤:“过几日父亲跟叶衡叶叔叔就要来长安了。” “嗯,然后呢?”叶青的下巴顶着白纯的头顶,嗅着那秀发上的香味慵懒道。 “你不介意吗?”白纯的脸颊窝在叶青的胸口,一只手抚摸着叶青背部那凸起的疤痕问道。 “说不介意是假的,说介意吧,也不知道该如何介意。但总不能眼睁睁的看着他们,被韩诚因为朱熹一事儿而牵连啊。”叶青下巴轻揉着白纯头顶的发丝道。 “可如此一来,韩诚岂不是……。”白纯想要在叶青的怀里抬头看叶青那张脸,但却是被叶青的下巴死死的压住。 “无妨,叶伯伯跟白伯伯两人不过是韩诚想要顺手为之罢了,终归还是要以朱熹为主的,何况这样也好,最起码也是告诉韩诚,我叶青也不是傻子,不会稀里糊涂的上了他一石二鸟的当,也是告诉他,有朝一日,我必然是要回临安朝堂的。”叶青此时才松开下巴,看着那张满腹心事,让人有些心疼的脸颊说道。 “若是……若是……。”白纯食指开始摩挲着叶青下巴的胡渣,吞吐了一会儿后又把脸埋进了叶青的胸口,发出含混不清的声音说道:“等父亲跟叶伯伯到了长安后,就由妾身来安置吧,夫君就不要过问了,好吗?” 被窝里的娇躯依旧是如同绸缎一般光滑细嫩,叶青的一只手下意识的上下抚摸游走着,会心一笑道:“不要太难为自己,这并不是多大的事情。” 埋在叶青胸口的白纯摇头,喃喃道:“我不想再让关山这样的事情发生在你身上了,哪怕是半次都不行。以后不管是多大多小的潜在危险,我都不想让这些出现在你身旁,我都想让他们尽可能的远离你,把这些危险扼杀在摇篮中。” 叶青轻轻挑起怀里白大美人的下巴,看着那难得一见的我见犹怜的神色,不由自主的便把嘴唇对着印了下去,怀里白嫩的娇躯在被窝里带着一丝丝象征性的挣扎,而后便是热烈的迎合着、享受着一双粗糙的手,再次游走在她的娇躯上探索风情。 第八百九十章 助人为乐 长安城的一切都在有条不紊的进行着,对于灾民的安置,让庆王跟崇国公忙的是焦头烂额,就是连叶青,都已经是好几天没有见到两人的面了,不过倒是几乎每天,都能够收到庆王关于长安周遭县对于灾民的安置进程。 安置灾民显然只是一个基础,在解决了吃饱肚子的前提下,接下来自然而然的便是住的问题,所以长安周边的十三县,自然就成了安置灾民的重要区域。 想要让依然还在涌向京兆府的灾民,能够在最短的时间发挥出生产力,那么必然是需要给予他们最渴望的东西,那就是土地。 但这个问题,显然是一个无解的问题,如同上一世一样,整个世界大部分的财富都掌握在少数人手里,这个时代代表着财富的土地,同样是掌握在极少数人的手里。 长安城的名望豪门、传承了百年以上的贵族等等,经过这段时间被叶青的剥削以及威胁,此时也终于明白了,叶青这个剥皮,接下来会以何种手段来对付他们。 而此时周遭的十三县,也在庆王的威压下,开始经历着长安城那些名门望族的经历,眼见手里的土地不保,于是他们也如同长安城的名门望族一样,会在第一时间先主动采取破财免灾的手段,来期望跟官府达到某种默契与和解。 钱财乃是身外之物,即便是一时失去了,只要大量的土地还在他们手里,那么就如同是聚宝盆在手一样,以后一样还会有源源不断的财富落入自己的腰包。 所以对于拥有大量土地的少数人来说,花一些钱财,无偿的拿出一些粮食来赈灾,于他们而言都不是过于困难的事情,但他们不管如何,都不想失去他们手里拥有的土地,不管这些土地,在京兆府易主金国时,他们是通过什么手段得到的,但如今既然是在他们的手里,理所当然的,想要让他们把吃到嘴里吐出来,那么可就是难如登天了。 刘兰儿对于这样棘手、头疼的问题同样是一点办法没有,而且即便是白纯,对于这样的事情,她也同样是没有丝毫办法,但她撒出去的伞,此刻也正在密切的关注着,周遭十三县,以及长安名门望族之间的暗通款曲,监视着他们会不会联合起来来对抗官府。 庆王想要兵,用兵来让那些手里拥有大量土地的豪绅来屈服于官府,但无奈的是,如今就连叶青手里都没有几个可以派遣的兵,更别说还要借给庆王了。 不过对于庆王要兵一事儿,叶青还是打心里高兴的,毕竟,从这样的请求上,便能够看出来,此时的庆王显然也因为灾民的真正安置问题,而被逼急了,若不然的话,一向温和善良的老实人庆王,也不会被逼的要拿兵来震慑这些个豪绅。 从这些名门望族、豪绅富商的手里要土地,是叶青提出来的建议,而叶青强硬如同强盗一般的逻辑,让庆王也不得不硬着头皮去做这件吃力不讨好的事情。 最初庆王是拒绝的,但当在周遭十三县,看到了那些面黄肌瘦、衣衫褴褛的灾民后,当黑压压一片的灾民,因为他的出现,而不会饿死时,一片片跪下来感谢他的场景,又让庆王极为留恋那被人爱戴的瞬间画面,于是为了这种被人爱戴的画面,庆王也不得不按照叶青的强盗逻辑,开始大肆的搜刮真正的财富,来分配给那些源源不断赶过来的灾民,从而使得灾民能够真正的在京兆府安定下来。 李安全最终是在沉寂了两天后,在到达长安的第四天,开始找上了叶青,希望能够跟叶青见一次面详谈。 叶青并没有拒绝李安全的请求,准时在长安的一家酒楼内,见到了神神秘秘,早已经恭候多时的李安全。 满脸横肉的李安全,今日见到叶青的时候,完全没有了第一次见到叶青时的愤怒跟不满之情,整张脸上挂满了热情的笑容,在叶青刚刚进入雅间后,就立刻起身迎候叶青,如同见了亲人一样。 寒暄几句后,不出所料的,叶青自然而然的在上首坐下,而李安全则便是坐在了叶青的下首,亲自给叶青斟满酒后,笑着道:“叶大人能够赏光,真是在下深感欣慰与荣幸啊。” “镇夷郡王之邀,叶某岂敢不从?只是不知道镇夷郡王如此秘密邀叶某来,可是有什么重要事情?当然,叶某首先得声明,若是镇夷郡王希望在赔偿一事儿上,让叶某做出让步的话,那么叶某还请镇夷郡王免开尊口才是。”叶青端起酒杯,与李安全隔空一碰,而后一饮而尽道。 “那是那是,叶大人所言之事儿,今日在下决计一字不提,如何?”李安全先是愣了一下,而后立刻先是给叶青斟满酒,热情的笑着,而后压低声音说道:“不过在下还是想要多说一句,其实叶大人所需要的加起来,也不过是五百万两白银而已,对于在下来说,一时之间虽然说筹集有些困难,但若是叶大人愿意宽容些时日的话,决计不成问题,甚至是更多的银子,李某都能够答应叶大人。” “哦,镇夷郡王此话当真?”叶青两眼放光的说道,另外一只手瞬间就举起了酒杯,跟李安全再次一饮而尽。 “自然是千真万确,李某又岂敢期满此时位高权重的叶大人?”李安全呵呵笑着,而后迟疑了下道:“只是……若是叶大人有心的话,李某再多加些银两都是不成问题的。” “热辣公济会同意?”叶青依旧是两眼放光,但语气却是多了一丝的怀疑。 李安全再次神秘一笑,有些阴险的说道:“叶大人难道就不奇怪,我李安全,为何能够跟随热辣公济一起出使叶大人治下的长安城吗?若是热辣公济不同意,我又怎么可能瞒得过我们夏国的皇帝李纯佑,秘密跟随他来到长安呢?” “这么说来,贵国皇帝,并不知道镇夷郡王来长安的事情了?”叶青刻意把镇夷郡王四字说的极为清晰,而后明显能够看出来,李安全的神色,很不满意镇夷郡王这个降封了的爵位。 “家父去年病逝,原本家父越王的爵位该我继承才是,但李纯佑并没有同意我的请求,此事想必叶大人也是再清楚不过了。所以为了拿回属于我的爵位,热辣公济自然是站在了我这一边。”李安全神色阴沉的笑着说道。 叶青端着酒杯沉默,而后有些玩味的打量着李安全,想了下后说道:“如此说来,镇夷郡王也有可能会不止于想要一个越王爵位了?或许……眼光可以再放长远一些不是?” 李安全抿了抿嘴唇,露出一丝贪婪的神色,满脸横肉的脸上阴笑更盛,嘿嘿道:“若是叶大人愿意成全李安全,李安全那么就敢更上一层楼了,到时候别说五百万两,就是再加五百万两,李安全也愿意奉送给叶大人。” 叶青却是不慌不忙的摇了摇头:“一码归一码,若是帮助镇夷……帮助越王的话,那么当该是另算,毕竟,如今这笔帐,是算在热辣公济跟李纯佑的头上不是?” 把称呼由镇夷郡王改为越王,让李安全是脸色大喜,而且听到叶青所谓的泾渭分明的算账,李安全更是神色一喜,对啊,现在跟叶青这样的紧张,完全是李纯佑的事情,跟自己没有半点儿的关系。 那么自己只要跟叶青谈好未来的事情就足以,何必又去参合今日赔偿的事情呢! “对对对,叶大人说的不错,确实,这些都是那李纯佑造的孽,叶大人应该让李纯佑多多赔偿才是。”李安全顺着叶青的话语说道。 “那么不知道越王殿下,想要我做些什么呢?”叶青把玩着手里的酒杯,嘴角依旧带着玩味儿的笑容道:“我想,越王殿下肯定不只是让叶某在固关摇旗呐喊就足够吧?真若是如此的话,越王殿下也就不会大老远的跑到长安来了不是?” “不错,但若是叶大人肯为本王出兵助威的话,那么本王必然是感激不尽,也自然是不会忘了报答叶大人。”李安全撕去了脸上最后一丝虚伪,直入主题说道。 “哦,不知道越王殿下让我助威哪里呢?”叶青脑海里寻思着夏国的各个要城,如果可以的话,他当然是想要借此机会探探兰州的虚实,毕竟,兰州与他可是太近了,近到划条船就能够过去的距离。 而且更为重要的是,若是能够跟兰州产生交集,还能够有助于他,帮助一个多年不曾谋面的女子。 “自然是不会让叶大人劳师远征,兰州府一直都是李纯佑的心腹所把持,当年叶大人曾经经过过兰州府,想必对于兰州发生的事情也是有耳闻吧?那时候热辣公济就曾想过替本王未雨绸缪的拿下兰州,但最终却是功亏一篑,被李纯佑跟翰道冲抢了先机。所以,只要在本王起兵之时,叶大人能够帮我拖住兰州府按兵不动的话,那么事后本王绝不会忘记叶大人的帮助,必然是会奉上丰厚的报酬。”李安全信誓旦旦的说道。 “李德志?”叶青挑眉问道。 当初从夏国经过兰州府时,曾经跟李德志之子发生过冲突,后来被翰道冲从中斡旋解决了矛盾,本以为这件事情就过去了,谁能够想到,这么多年后,自己竟然还要跟李德志再生交集。 第八百九十一章 一语惊醒梦中人 京兆府路并不大,相比现如今几乎是全部交给辛弃疾一个人来主政大局的北地四路来,在疆域面积上可是要小的太多了,但如今京兆府的战略意义,却是比北地四路要重要的多。 不同于济南府、开封、洛阳只是与金国隔着黄河相望,如今的京兆府完全是属于三面环敌,局势又是十分的错综复杂,所要面临的压力就可想而知了。 从中也自然是能够看出来,长安作为一个都城存在时的重要性,也多少能够看的出来,到了宋立国后,从战略方面为何东退开封建都的原因,不外乎都是为了不让自己置身于险境之中。 跟李安全谈完正事儿,两人开怀畅饮了一番后,叶青便独自穿行在长安城里,回到府邸的时候,刘兰儿已经启程前往了陇城,只是让白纯代她向叶青道个别。 看着心情不错,但脸上看不出多少究竟的白纯,叶青不得不感叹,白纯把刘兰儿接过来这件事,做的还真是如同及时雨一般让人感到舒服。 若不然的话,今日当他跟李安全密谈后,还要继续苦恼手里又到了无人可用的捉襟见肘的境地,如今随着刘兰儿到来,最起码叶青就可以省点儿心,不用太去操心开始把注意力放在兰州府的事情了。 叶青询问了几句白纯,关于前兰州知府梁乙埋之女的事情,白纯默默点点头,表示任何时候都能够联系上,而且这么些年来看,也依然还是挺可靠的。 叶青叹口气,坐在院子里喝着解酒茶,享受着阳光的温暖,想了下道:“梁雁还有个弟弟,叫做梁永恪,抽空问问她弟弟如今在何处,当年任得敬失势后,梁家被牵连灭门,梁雁成了风解楼里的风尘女子,梁永恪却是一直不知所踪,既然梁雁还活着,梁永恪就没有理由被李德志赶尽杀绝了。” 白纯微微蹙眉点头,叶青说的这些都是当年皇城司下的陈年往事,如今皇城司依然只剩下了一个壳子,所有的真材实料,都被叶青划归到了伞中,所以这些事情她虽然不是很清楚其中的来龙去脉,但也是多少知晓一些内情。 而风解则就是皇城司下的产物,这些年来最初一直都是韩府里梁雁这个小妾的丫鬟,但前两年最终还是被韩侂胄收为了小妾。 韩侂胄、赵汝愚、叶青三人,当年也曾称兄道弟过,也曾在兰州府一同喝过花酒,还给韩侂胄找到了如今地位快要赶超夫人的梁雁为妾。 所以到了现在,说是天意弄人也好,朝堂形势逼不得已也罢,总之当年曾称兄道弟的三人,如今已经是势同水火,在朝堂之上明争暗斗的不亦乐乎。 “或许风解就知情。”白纯想了下说道。 现在暂时她还不想惊动梁雁,虽然通过风解,能够知道梁雁一直还在暗地里,把韩侂胄的一些事情偷偷告知伞,就如当年的建康一事儿,叶青能够占得抢到钟晴的先手,也没少了梁雁从中通风报信。 可如今,韩侂胄的后院,梁雁这个地位越老越高的小妾,也开始跟正房夫人明争暗斗了起来,寄望着有朝一日能够取而代之,成为韩家能够进家谱的夫人。 所以白纯谨慎起见,打算先让风解探探口风,让梁雁能够先一门心思的抢夺正房的位置。 “此事儿还需要动作快一些,再者便是……既然你把兰儿接过来了,那以后就让武廉跟着她吧,正好替兰儿打个女人家不宜抛头露面的事情。”叶青想了下说道。 白纯继续点点头,而后好奇问道:“夏人难道同意了五百万两的赔偿?” 在白纯看来,这简直是完全不可能,甚至是比登天还难的事情,如今就在大宋朝的身上发生了。 宋即便是没有南迁前,一直都是一个逆来顺受的小媳妇姿态,何时能够像如今这般,不管是对夏人还是金人,都能够把腰杆子挺得笔直,大声说话,而且还让人家给予他赔偿呢? 毕竟,宋廷向来喜欢以和为贵,破财免灾来换取和平,还真不曾像现在这般嚣张跋扈,敢于对金、夏指手画脚过。 叶青伸了个懒腰,舒服的呻吟了一声后感慨道:“唉……这天下的局势变化就是如此的快跟错综复杂啊,想不到的事情有时候就是会突然发生在你眼前。不错,夏人同意了,而且还会有额外的收获,以后商贾进入夏境,也不会像从前那般战战兢兢了。” 白纯再次继续点点头,而后想了想后,便起身开始前往书房忙自己手头上的事情,留下红楼跟叶青坐在院心,一边晒着太阳一边有一搭没一搭的闲聊着。 战争果然是能够让人大发横财,这也是为何,北地的游牧民族,千百年来时不时就会南下中原的重要原因,抢夺现有的他人财富,远远比自己创造财富来的要轻松容易,而且这种抢夺而来的财富,也同样是能够给人一种成就感,甚至是还有一种天下无敌的飘飘然感。 随着凤翔路开始全路稳定了下来,济南府的辛弃疾也给叶青送来了捷报:金人如数送来了赔偿金,该如何处置? 白纯跟红楼,在一旁窃窃私语着:我还没有见过两万两黄金是什么样子呢,会不会能把这个屋子装满啊? 我真想看看,那些当年皇宫里的奇珍异宝,到底都有些什么,也很想看看那些价值连城的传世之作,据说加起来不比那些个黄金、白银便宜呢。 叶青低着头,烛光照在辛弃疾的那封信上,此刻那封信上的每一字,在三人眼里都有些金光闪闪、珠光宝气的错觉,仿佛那些个字,一个个都是价值千金一般。 “金银没用,给倾城吧,让她通过商贾多鼓捣些粮食比什么都强,今年据说黄河上游,又有几处大面积的冰层还未解冻,若是天气一旦再暖和了些,说不准下游又得遭殃,粮食同样还得减产。河堤修缮、河道清淤、改道,也不是一两年就能够轻易完成的,这些都要钱跟粮食啊,金人的这点儿钱,杯水车薪。”叶青最初的兴奋过后,便开始着手这些钱该如何花销。 同样,当年被金人掳走的那些奇珍异宝等等,也会一同运往扬州,而后经燕倾城甄选后,能够放在市场上拿来换钱的,叶青自然绝不会捂在手里,更不会用来当作回临安的政治资本。 一少部分只要通过庆王跟赵恺带回临安,就足以让整个皇室,特别是孤山的太上皇赵昚,一定会激动的老泪纵横。 这个时候的叶青,倒是有些怀念赵构了,如果这个时候赵构还活着,以那个老狐狸的贪婪跟腹黑闷骚,在见到这么多的皇室珍藏被夺回后,必然是会帮着叶青一扫朝堂之上的阻碍,而后继续压榨叶青的劳动力,继续留着后手等待时机铲除叶青。 当然,叶青也知道,若是赵构还活着的话,恐怕自己也不太可能能够得到如今这般大的权势跟北伐的自由。 赵构对他叶青就如同熬鹰一样的掌控着,只是最后谁也没有想到,这只鹰眼看着要成年的时候,赵构却是已经有心无力遏制了,虽然最后还是想要一博,但显然那只他亲手培养的鹰,不止已经成年而且还恢复了其所有的野性。 但不管如何说,叶青跟赵构在朝堂之上则是相辅相成,虽然彼此都忌惮、防备着对方下黑手,但又想不得不利用彼此来给自己谋取最大的利益。 叶青想要活下去,想要活的有价值,赵构想要身后名,想要死的在史书上好看些。 但可惜的是,赵构已经死了好几年,而如今的太上皇赵昚,或者是皇帝赵惇,都没有赵构那个魄力,来帮叶青扫清朝堂阻碍了,所有的一切,都得靠叶青一个人来摸索前进了。 虽然说赵构骨子里一向以懦弱著称,但就冲他能够把一个风雨飘摇的,在追杀仓皇而逃的朝廷稳定下来,而且还造就了南宋朝的富庶,其手段跟魄力也已经非是常人能够比拟的了。 若说懦弱是世人贴给赵构的标签,那么隐忍就绝对是这位皇帝的厉害之处,绝非现在的太上皇跟皇帝能够相比的。 “墨小宝一时半会儿还无法回来,但钟蚕跟贾涉今日晚些时候就能够回到长安。”叶青接过前院兵士送过来的信,看完之后对着正房书房里的白纯喊道。 房间内传来白纯模糊的回应声,叶青也没有再理会,继续拿着那封信嘿嘿傻笑,而后看着拄着下巴的红楼道:“等贾涉跟钟蚕回来后,就让他们陪庆王去抢名门望族手里的土地,反正一朝天子一朝臣,如今京兆府路再回到大宋朝手里,不管怎么折腾,都是对的,都可以看作是为了推翻金人治下的种种弊端。” 红楼明眸皓齿,一双明亮的眼睛只是静静地看着叶青,也不说话也不应和,就是跟傻媳妇似的盯着叶青。 叶青便继续自说自话:“实不相瞒,其实把田地分给百姓,是我早就想干的事情了,只是一开始因为京兆府路太过于敏感,深怕伤筋动骨后惹得乱象纷飞。但现在不一样了,熙秦、庆原、凤翔三路被夺回,足以让京兆府这些拥有大量土地的人明白,他们期望的金人再次夺回京兆府路,已经是不可能了,只有老老实实的顺应大宋朝廷才是正途。” “金人退了,那些人就没有期望了,他们会以为金国已经没落了,大宋朝廷在强势崛起,所以就会顺从夫君你的办法了,对吧?”红楼心不在焉,嫣然一笑道。 看着笑起来后月牙般的眼睛,但依然谨遵着笑不露齿的淑女范儿,皱了皱鼻子,迎着叶青那有些诧异的目光,继续道:“红楼不傻,其实都懂的。我只是在担心,那两万两黄金白银还有那些价值连城的奇珍异宝,在从济南府运往扬州的路上,会不会被贼寇惦记上。” “一语惊醒梦中人啊。”叶青心里一震,呆呆的看着红楼喃喃道。 第八百九十二章 讨价还价 红楼淡淡的话语让叶青是心中一震,瞬间敲响了警钟。 这个世界上,是个人都会有自己的独立思维,只是自己的独立思维会不会凌驾于行动之上而已。 所以即便是叶青加大了力度来救济灾民,但不代表所有的灾民,都会听从官府的游说、劝说,会听而从之的前往京兆府路来讨生计。 两宋时期发生的农民起义不计其数,不管是北宋还是南宋,都始终存在着农民与各阶级之间的矛盾与斗争。 而农民起义的原因,显然不是吃饱喝足了之后闲的没事儿干了,所以揭竿而起把造反当成了娱乐活动,而是因为饥寒交迫之下,在走投无路之时,被迫发起的为了单纯活下去的一种抗争。 而如今叶青治下的北地四路,在北宋时期便就是造反的“重灾区”,就是连伞中四时之一的董晁,最初也是以造反起家的,不过那时候还是在金人的治下罢了。 如今黄河泛滥、灾情惨重,从前年、去年一直持续到了今年,黄河一直都没有消停下来它那滔滔巨浪,而这两年虽然叶青已经极力疏导流民,但并不代表,小规模的落草为寇者就真的绝迹了。 如今那么多的银两跟奇珍异宝,若是想要顺顺利利的从济南府运送至扬州,显然也不太是可能的事情。 “是不是我说错话了?”红楼看着呆呆愣神的叶青,小心翼翼的问道。 “没有,你倒是提醒我了。”叶青起身,捧起红楼的脸,对着那诱人的红唇亲了一口,而后在红楼不满的讨厌声中,快步向书房走去。 但正所谓屋漏偏逢连夜雨,叶青刚刚步入书房内,身后的红楼就拿着斥候送来的信件,也急匆匆的跟着小跑了进来:“庆王的信。” 叶青一边嘱咐着白纯,赶紧告诉辛弃疾等人,不要小觑了运送那些金银前往扬州时,路上可能遇到的劫匪,一边拆着手里来自庆王的信件。 刚刚看了一半,叶青嘴里就再次爆出了这些年,已经不怎么挂在嘴边的“卧槽!” “怎么了?”白纯抬起头问道,旁边的红楼也是跟着吓了一跳。 “长安周遭十三县,已经有三县开始有流民暴动的迹象了,而且看样子,这其中还少不了有乡绅地主在其中怂恿啊。我得去趟衙署,让钟蚕他们不必赶回来了,直接前往周遭要暴动的三县,其他县你也要加派人手,实在不行就……杀鸡儆猴,宰几个刁民或者是当地有名望的家族来震慑下这些人。”叶青一边说,一边把手里的信给了白纯,而后头也不回的向着衙署走去。 刘克师是最适合干这种事情的人,当初北地四路刚刚收复后,即便是在流民成灾之时,也没有发生过有流民暴动的事情,这一切正是因为有刘克师这个狠人存在,所以能够以雷霆手腕,镇住那些在果腹之后,开始要土地的流民。 而也正是因为这一点儿,虞允文跟辛弃疾在北地四路平静下来后,这才开始有意无意的想要把善用高压手段的刘克师,先行暂时放在一边,打算以颇为温和的策略来安置灾民。 但如今随着刘克师还未回来,十三县在叶青的急功近利之下,再次出现这样的暴动苗头,自然是也就不足为奇了。 衙署内的官员并没有几个,能够主事的更是没有一人,若不然的话,叶青也不会前短时间开始打庆王的主意。 京兆府路的春种已经结束,暂时闲下来的百姓,自然而然的可以静候秋收,而逃荒过来的流民,在吃饱了肚子之后,在无法拥有土地、宅屋的情况下,在崇国公赵师淳的水泥作坊,远远无法提供更多的机会前提下,这些人在没有得到该有的承诺后,自然而然的开始在有心人的怂恿下,想要向官府施压,想要成为那个有奶吃的会哭的孩子。 值此正在跟热辣公济、李安全讨价还价的时候,叶青绝不想让热辣公济这头老狐狸发现,此刻的京兆府远远没有他们想的那么稳定,毕竟,一旦被热辣公济他们察觉到这些,可就会立刻勾起他们肚子里的小心思、小阴险,说不准就会趁此机会跟叶青玩明里一套、暗里一套的把戏。 跟两个年富力强的官员交代了几句,而后便让两名官员在几名种花家军兵士的保护下,骑着马开始向着庆王所在的华阴县赶去,不管如何,这个时候不能让庆王一个人独自面对,免得这货承受不住压力,跟当地的名门望族直接妥协。 在衙署里又跟仅剩下的两名官吏商量了一些关于长安重建的事情后,外面的天色已经不知不觉的暗了下来,掌灯后的衙署显得更加冷清,甚至是带着一丝诡异的寂静。 不过好在,外面街市上热闹的人声,多少是冲淡了一丝衙署内不同于寻常的寂静,走出衙署再次伸了个懒腰,在衙署前方街道的拐角处,一个黑影缓缓在叶青跟前不远处站定。 “叶大人今日可是见了镇夷郡王?”热辣公济的声音平静的响起。 “丞相大人耳聪目明啊,这么快就知道了。”叶青笑着走近跟前,看着胡须花白的热辣公济,此刻站在昏黄的灯光下方,显得有些落寞跟孤独。 热辣公济沉沉的叹了口气:“不知道叶大人,可还愿意赏脸,跟老夫喝上几杯?” “我请客,正好我也没有吃晚饭呢。”叶青一边说,一边街道两边搜寻着,而后带着热辣公济,也不挑拣,随便进了以羊肉为主的酒楼,找了个僻静的位置两人坐了下来。 简单的吃食,简单的两碟下酒菜,外加一壶酒,热辣公济并没有怎么动筷子,而是对酒很感兴趣,拿着小酒盅,看着叶青狼吞虎咽,自己则是不紧不慢的自斟自饮。 放下小酒盅默默的看着叶青,半晌之后才在人声吵闹的酒楼内开口道:“叶大人还真是朴素,这样的酒楼也能够吃的津津有味,如同珍馐美味一般。” “你不也一样,这么廉价的酒,你不也是一盅接一盅?”叶青笑了笑,继续狼吞虎咽着道。 热辣公济不反驳的笑了下,满腹心事的看着叶青,最后问道:“老夫今日冒昧前来,是想知道,叶大人到底有多少诚意?” 敲了敲自己面前的小酒盅,热辣公济会意的给叶青斟酒,看着叶青一饮而尽,道:“那就看丞相大人有几分诚意了,我叶青不是一个记仇的人,毕竟,这世上没有永远的朋友跟敌人,只有永远的利益,这句话在京兆府这块地盘,让我更是深信不疑。” 热辣公济自然是知道,叶青指的是如今京兆府三面环敌的形势,全部都得罪了,自然是对他毫无益处,所以不管是金还是夏,或者是鞑靼人,他暂时都需要一个来做自己的盟友。 “叶大人不会监守自盗吧?”热辣公济如此发问,完全是因为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的心理阴影,毕竟关山虽然不是如此丢的,但终究也是相差不太多,所以他自然是怕,在自己跟李安全为了皇帝之位,跟翰道冲等人争得不可开交时,最后扭头发现,兰州府竟然成了叶青的,那就得不偿失了。 “守住关山对我来说已经足够,想要吃下兰州府……。”叶青应景的打了个饱嗝儿,拍了拍肚子道:“我怕撑着了。” “苏道等人呢?”热辣公济微笑问道,神情并没有因为叶青的话语,而显得有些轻松。 “一手交钱一手交货,自此以后,宋人商贾进入夏国交易不得收税,所有的税入都由固关来代收,同样,夏国商贾想要入境京兆府买卖,税入也由我来收。”叶青毫不客气的说道。 热辣公济端起酒杯的手不由颤抖了下,酒水沿着杯壁洒在了拇指上:“叶大人如此就不怕撑着了?” “你也看见了长安城如今的模样儿,哪里还有半分当年汉唐盛世的景象?我这人虽然一向志向不大,但想要重振长安恢复汉唐雄风的心,却是极为坚决的。说白了吧,我现如今需要钱,谁的钱现在在我看来,都像是我的钱,我都想抢过来占为己有。而现在既然没法抢,我就需要借助商贾帮我创造财富才行,丞相大人当初对待我大宋商贾太狠了,所以我没办法,为了拉拢商贾的人心,让他们把赚来的财富心甘情愿的分给我一份,我就得先替他们打抱不平、讨回个公道才行。所以我这样说,丞相大人就不觉得过分了吧?”叶青继续拿着筷子在盘子里挑挑拣拣道。 “不过分,若是按照叶大人的要求,那么镇夷郡王也不必想要再进一步了,老夫也会劝他的,避免他此举乃是替……。”热辣公济继续给叶青倒酒。 叶青打断热辣公济的话,看着热辣公济提着酒壶的手僵在半空中,轻松道:“这世上有回头路吗?这世上只有不归路,特别是对于你我这种人而言,走回头路就意味着身败名裂、万劫不复。所以只能够是不管前路多么的危机四伏、多么的艰难险阻,我们都得硬着头皮走去下,看看结果是不是真的就那么不尽如人意。镇夷郡王跟大人您已经出现在了京兆府,这就说明,丞相大人已经是无法回头了,就算是你想要停下来,你们的皇帝李纯佑会同意吗?李安全会低头认错吗?缩头也是死、伸头也是死,为何要在都已经开始走上了篡位的道路后,才想起来回头呢?回的了头吗?” 热辣公济放下酒杯,静静地看着吃吃喝喝的叶青,又是沉默了半晌后,才缓缓道:“叶大人可否帮苏道在兰州府站稳脚跟,而不是只牵制住李德志?” “再加一百万两,或者说,在苏道在兰州府站稳脚跟前,我先进去搜刮一番,如此想必可就不止一百万两的财富了,丞相大人能够接受吗?”叶青毫不客气,极为果断干脆的问道,完全不给热辣公济讨价还价的余地。 “一百万两买一府之地确实不亏,叶大人的胃口也是真好啊。”热辣公济即没有答应,也没有拒绝,倒是略带一些嘲讽说道。 “当年的任得敬可是我大宋之臣,在你们大夏国气势逼人的时候,又是送女又是献城而且带兵投降,丞相大人就没有想过,我大宋朝心疼不心疼,肉疼不肉疼?这么多年了,风水轮流转,你们应该有这个觉悟才对。”叶青嘴角带着一抹同样的嘲讽说道。 “老夫还需要考虑考虑,跟镇夷郡王商议商议,如何?”热辣公济面对叶青的咄咄逼人,一时之间也不知道该如何反驳。 在叶青的心里,或许根本没有拿自己以宋臣自居,虽然他一直口口声声的都说自己生是大宋之臣、死是大宋之鬼。 但热辣公济还是敏锐的发现,叶青其实更是以一个汉唐盛世的统治者自居,甚至是……在叶青看来,不论是金国还是夏国,哪怕是鞑靼人,或者是他身后的宋廷,其实都该是他的,或者最起码都该是华夏民族的,而不是如今这样的分治局面,各归其所。 “没问题,我最近有的是时间,人家都比较忙,就我比较闲,何况也是为了以示对丞相大人跟镇夷郡王的尊重,我叶青就算是再有多紧急的事情,也会暂时放下来,心无旁骛的陪着丞相大人跟镇夷郡王。”叶青露出一口白牙,随和的笑说道。 “桑昆如何处置,叶大人可否给老夫一个建议?”热辣公济摇头苦笑了下,他觉得自己有必要重新审视下,这个经宋廷亲手培养,金、夏联合打造出来的枭雄,其野心到底有多大,其志向到底有多远。 “一百万……。”叶青低头喝酒说道。 “叶大人,你或许应该改行当抢匪是最为合适不过了!”热辣公济手里的酒盅,重重的砸在桌面上沉声怒道。 “你知道苏道欠我多少钱吗?”叶青对于热辣公济的怒气毫不在意,自斟了一盅后道:“铁木真、乞石烈诸神奴,从花剌子模人都没少搜刮财富,唯独我叶青,你也是看的一清二楚,我是空着手前去辽国,空着手从辽国回来,就因为苏道当初先是在西平府难为我,而后直接在辽王城停下来不再共进退。这些算是可不止一百万两银子啊……。” “可你别忘了,前两日苏道也不过才值十万两银子而已。”热辣公济身体前倾,花白的胡须被气的一抖一抖的。 叶青不屑的笑了笑,舒舒服服的往椅背上一靠,轻松道:“苏道确实只值十万两银子,这还是对你而言,对于我来说,一文钱我都觉得他贵了。可别忘了啊丞相大人,你可是想要让苏道回去后主兰州府大局一事儿啊,所以一百万不算多了。桑昆有多棘手,你心里很清楚,不是吗?” 叶青不给热辣公济说话的机会,身体也跟着离开椅背前倾道:“丞相大人之所以找上我,而非是找上铁木真谈盟约,不就是看上了我跟辽国公主的关系不错吗?现如今南院大王箫斡里刺,虽然跟苏道有言在先,但明显他是一头跟您不相上下的老狐狸啊,一旦贵国朝堂生变,辽国说不准就是背后捅刀子了那位了,而我还可以保证,让辽国公主牵制住箫斡里刺,不给他背后捅你们夏国刀子的机会,再加上一个把桑昆交给我,难道不值一百万两吗?” “你决定接手桑昆了?”热辣公济神色一喜,他是巴不得赶紧把这个会给夏国招来横祸的瘟神,赶紧送的远远的,最好是永远不要再让他碰见。 “一百万。”叶青双手抱胸,身体战术后仰淡淡道。 第八百九十三章 白纯的不满 热辣公济一直都是一个城府深沉、善使一计多谋的老狐狸,关于这一点,叶青自从最初跟热辣公济打交道的时候,就已经有所体会。 就像这一次似的,看似只打着一个与叶青谈关山的目的来到了长安城,但若是能够冷静的分析,拨开层层迷雾,你就会发现,热辣公济只是单纯的目的背后,往往是处心积虑的隐藏着好几个不为人知的目的跟秘密。 想要买回关山、赎回苏道等人,看似就是他此番来长安城的目的,但细细思量后便会发现,在这两个目的的下一层,还隐藏着想要让叶青助李安全的目的,而在助李安全的目的下方,又掩盖着一个,一旦上一个目的达到,下一个目的就自动解决的,关于桑昆处置的问题,而在桑昆的问题解决后,最深处还隐藏着一个夏国绕不开的辽人问题。 层层递进、环环相扣,热辣公济很清楚以什么样的目的来示人,而后才能够产生连锁反应,使得他隐藏的目的,都能够在事半功倍中轻松写意的解决掉。 如同钓鱼一样,热辣公济始终相信,只要鱼儿咬钩,那么就不会出现他钓不上来的鱼,更不会出现脱钩的状况。 只是他不曾想过,叶青能够把他的心思分析的如此透彻,能够把他藏在深层次的后手,一个个都给揭露了出来。 买回关山,热辣公济自然是知道这是不可能的,叶青又不傻不是? 所以深谙讨价还价道理的他,只是以买回关山来还价,而赎回苏道等人,则是他的第一个目的,一旦付出的代价在他的接受能力范围内,那么只要达成了一致,他就可以借着这个良好的开端,顺势就事的试探野心勃勃,前段时间还跟他你死我活的叶青是否可以因利结盟。 如同是心理战一样,只要叶青的心防一旦开了口子,热辣公济便会立刻闪电般趁虚而入,向自己的盟友提出桑昆的问题,而这个时候,已经在利益的驱使下,答应了要助李安全去夺皇帝之位的叶青,必然就是成了自己人,所以他再推出桑昆的问题,那么自然是就可以迎刃而解。 关于辽国则是热辣公济藏在最下方的一个目的,如果不是叶青点破,他是绝对不会在这个时候跟叶青摊牌的,而是会留作后手,等到所有的事情进入正轨后,叶青已经真正的踏上了他们这一条船,呈骑虎难下之势时,在大辽国有异动时,他才会不经意的向盟友叶青提出,而后由与辽国公主关系匪浅的叶青出面,帮他们解决背后辽国的威胁。 灯火昏暗,在长安的夜色中摇曳生姿,使得这座宏伟了千年的繁华之都,此时只剩下了历史的厚重与沧桑,以及当代人的感慨跟叹息。 “热辣公济竟然如此狡诈?”替叶青研墨的白纯,微微蹙眉冷冷道。 “这还只是我现在能够看得到的,恐怕这老狐狸的心里,还有我看不到的阴谋诡计存在。譬如……一旦李安全得势,或者是真正的坐上皇位之后,他们该如何对待我这个有功之人,是卸磨杀驴呢,还是世代友好,或者是挑拨离间跟我铁木真,或者是金国的关系,而后他再坐收渔翁之利,让我把现在从他们夏国拿走的财富,才一文不少的还给他们。”叶青皱眉写信给燕倾城,抬起头看着白纯说道。 “看来我还是小瞧了这个热辣公济了。”白纯若有所思的说道。 “这世上越是富有的人越是小气,越是有权势的人为人处事越是客气,穷人喜欢大方,因为怕被人知道穷了,没有权势的喜欢挥霍权利,生怕别人不知道他是一个官。但真正做到了顶峰之后,表面上是看不出来的,举手投足之间,都是带着浓浓的杀机跟阴谋味道,更不会只顾眼前利益,而不看长远。隐忍,是一个权力滔天者最基本的要素,热辣公济输了第一战,接下来就是蛰伏、隐忍,而后再厚积薄发,连本带利的夺回自己失去的。不可不防啊。”叶青感叹着说道,而后把给燕倾城的信交给白纯过目,便继续低头,开始给耶律月写信。 宁静的长安城外,马蹄声响,铮铮铁蹄踏破了空虚长安城的寂静,像是踩在人们的心头上一般,发出如同奔雷之声,让人有种窒息的感觉。 红楼挑帘探头:“斥候报城外有不明骑兵……。” “不必理会,应该是贾涉或者是钟蚕其一回来了,庆王虽然想要用人,但跟前有一个就足矣。”叶青靠着椅背,一手拿着毛笔,仔细看着自己写给耶律月的信,斟酌着用词头也不抬的说道。 “我让斥候去城楼查看了。”红楼因为自作主张,所以此时有些忐忑的在门口,伸了伸丁香小舌小心说道。 “若真是敌人,就前院的那几个兵士过去,还不够给人家塞牙缝的,无妨,去了就去了吧。一会儿不管是贾涉还是钟蚕,回来后第一时间告诉我,如今手头没个人用,总觉得自己就像是被困住了似的。”叶青摇摇头,并没有责怪红楼的自作主张,而后继续提笔给耶律月写信。 红楼放下门帘离去,一边写信的叶青,心思却都是放在了红楼身上,他能够想象出,此刻细腰丰 臀的红楼,扭动着腰肢跑向前院的妖媚样子,一阵心猿意马袭上头来,写了半截的信,干脆搁笔。 “再有三日,刘克师他们就该到长安了。”白纯看着叶青放下笔,便缓缓走向叶青身后,双手先是抚摸着叶青的脸颊,而后轻轻的带着头靠在自己高耸的胸前,看着自己的胸口受到抵压微微变形,纤细的手指则是力道均衡的帮叶青揉着额头上的穴位。 “你是担心百伯伯跟叶伯伯来到长安后,看到夏国使臣在长安?”叶青闭着双眼,享受着难得的白大美人的温柔。 白纯无声的点点头,目光直视前方,微微叹口气道:“完颜璟在长安过元日的事情,已经在临安闹的不可开交,若是知道完颜璟前脚刚走,夏国丞相热辣公济就出现在了长安,我怕对你更是不利,更是会引来朝堂上有心人对你的攻讦跟恶意揣摩。” “所以你的意思呢?”叶青的后脑勺因为后仰抬眼看白纯,使得白大美人胸前的高耸,更是多了几分被挤压的变形。 “啧……正经一些。”白纯低头,晃了下叶大官人的脑袋,而后低头看着那张棱角分明的脸颊道:“我想让他们直接跟庆王汇合,而后就暂时留在庆王身边,可以吗?” “俗话说眼见为实、耳听为虚。这或许对其他人有用,但对对我一直抱有强烈偏见的百伯伯跟叶伯伯,怕是就不太好用了吧?”叶青笑了笑,继续闭目养神,享受温柔说道。 “不管如何,也要让他们知道你现在如此,也不是为了自己,是为了天下的劳苦百姓。让他们看看那些无家可归、流离失所的百姓,再对照下他们只会在繁花似锦的临安动嘴皮子,恶意中伤他人的行径。难道用行动为百姓建屋发粮,保百姓吃穿的叶青,还比不上那些只会在朝堂之上、学院之中高谈阔论的迂腐儒生?我就是咽不下这口气,这么多年了,为什么还要如此待你,难道就不能看到你有一点儿好吗?难道就非得金人铁骑压境,被人欺负,才是为官为臣之道,才是忠君忠国之道吗?”白纯越说越是激动,不由自主的手上也是多用上了几分力。 于是某人的享受也就变成了受罪,干脆一伸手,拉过白纯的双手,而后用力把白大美人放在了膝盖上。 “听没听过一句话?那就是你永远也无法叫醒一个装睡的人。何况,有些人看到了那些北地四路过来的流民,同样还是会把这些归咎到我身上,是因为我发起的北伐之战,才使得百姓流离失所,无家可归。天灾人祸,在他们看来,都是我叶青一个人的罪孽,都是因为叶青而起。”?白大美人不说话,但心里却是替此时的叶青感到格外的不值跟心疼,窝在叶青的怀里低着头,一语不发的最后伸开手臂,紧紧搂住叶青的脖子,把自己的脸颊埋在了叶青的胸口。 “好想回到最初认识你的时候,无忧无虑该有多好,当你的禁军都头,虽然没有多少钱,但是也够我们吃喝了。”白纯的声音带着一丝呜咽,在叶青的胸口模糊说道。 “那怎么成,你那时候看我老是不顺眼,不管我做什么,在你眼里不也都是很怪异,再者,你那个时候成天也没有给我过好脸色,而且一天天的也见不到个笑脸,就像是我叶家欠你钱似的。”叶青搂着怀里的白纯,嗅着那秀发间的香味笑着道。 “就是欠我钱,而且欠很多很多,你这一辈子都还不完的,下辈子也还不完,永远都还不完的。”又紧了紧自己手臂里的脖子,微微挪动了下埋在叶青胸口的脸颊,而后接着道:“那时候看你不好,是因为你很怪异,头发短短的,时常说些没人听得懂的怪话,哼一些更是没人听的懂的曲儿,要么便是眼神直勾勾的看着我,别以为我不知道你那时候就没安好心。不过……我知道改变、变通,可父亲老了,他们不太会懂得变通的,若是在长安,我怕他们还会变本加厉。” “好,听你的,既然上次答应你了,就由你来安置白伯伯他们好了,我不再过问。”叶青拍了拍白纯的秀发说道,而后门口也恰巧响起了越来越近的脚步声。 白纯起身,摸了摸眼睛,而后便低头向着旁边的卧室走去,红楼出现在门口:“还真被你猜对了,是钟蚕回来了,贾涉留在了庆王身边。” 起身走到门口,趁红楼不注意在那高耸的胸口摸了一把,惹得红楼又扑又打,房间里的白纯听着外面传来打情骂俏的动静,不由自主的会心一笑,双手不停的继续整理着炕上的被褥。 第八百九十四章 宏图大业的展开 钟蚕风尘仆仆的站在叶青跟前,红楼亲自给钟蚕端了一杯茶后,便离开了房间。 “如何?”叶青上下打量着越来越雷厉风行,有大将之风的钟蚕问道。 “一些小打小闹而已,我们赶到后就基本上平息了,为保险起见,最后庆王还是决定留下贾涉,让末将先回来,怕您这边没个顺手的人用。”钟蚕端着茶杯说完后才开始喝茶。 “过几日刘克师就会回来了,陇城现在有刘兰儿在,而且我打算让你跟刘克师,从这些百姓中招募从军者,就在陇城扎营如何?”叶青也不跟钟蚕废话,直接说道。 钟蚕愣了下,而后道:“那得我亲自挑选才行,别人不能插手。就算是刘克师,也不能插手,行不行?”说道最后,钟蚕的脸上便露出讨好的笑容。 “刘克师不会管的,他只负责给你们后勤粮草、兵器、盔甲等等事物,至于如何组军、练兵,那是你的事儿,此事除了你,也只有墨小宝合适,毕竟种花家军的威名远震,而且你们二人也有比他人更多的经验组军、练兵。”叶青笑着点头答应道。 随后两人又再聊了几句,叶青便让钟蚕早些休息,毕竟赶了一天的路,有什么事儿明日再说,今日之所以一见面就提出来,只是希望钟蚕能够有个心理准备。 绍熙二年四月十四日,刘克师终于回到了长安,而后便是跟叶青在书房长谈了大半天的时间,不到下午开始与叶青在书房相谈,而等到两人从书房出来的时候,外面已经是满天星斗。 刘克师原本心头的凝重也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则是一脸的振奋跟跃跃欲试,相比于当年他在扬州第一次为官时的经历来,此刻他在叶青手底下为官,倒是让他有种仿佛是再世为人的错觉。 不同于在扬州天天无所事事,即便是遇到了不平事、不公事,他也只能徒呼奈何,又没有能力跟办法解决问题。 而如今,刘克师几乎每天都是忙碌的,甚至是让他来停下来喘口气的时间都很少,今日刚刚回到长安,明日就要前往蓝田给庆王他的建议,而后便是立刻马不停蹄的赶往陇城,立刻主持建造一个规模宏大,能够容纳数万人的兵营。 这些还算是条理分明的事情,而接下来包括一些粮食、盔甲等等事物,在这个即将开始到来的时候,都得他一人亲自按照叶青的提点来摸索着筹建,而后才能够慢慢培养下手,辅佐他一同打理这个看似兵营,但实则又远远超过印象中兵营范畴的兵营。 叶青按照上一世的集团军建制,给刘克师提出了一个几乎完全超乎刘克师能力的差遣,而且除了一个大的建制单位外,包括向如今陆游任少监的军器监等等,都在叶青的筹建范围内。 不同于其他的时代,如今的这个时代,即是冷兵器的巅峰时代,但也是开始走向没落的时代。同样,这个时代也是热 兵器开始崭露头角的时代,也是向历史舞台踏出第一步的重要时代。 叶青不敢在大时代的面前有丝毫的松懈,一个策略的松懈,看似不经意,或许导致的则是一个时代的百年屈辱。 大宋朝已经经历了如此多的磨难与屈辱,受到了来自四面八方蛮夷的欺压跟剥削,而再往后推几百年,当热 兵器一直无法在游牧民族手里得到重视,战马、弓箭依然还是他们赖以生存的立国根本时,历史的车轮则是会毫无眷恋的继续滚滚向前。 那时候的华夏民族不再受制于马背上的强悍,但不得不屈服于海外的巨轮大炮,不再是被近在咫尺的四方蛮夷欺压,而是被遥远的海平面的另一端,此时还未完全熟悉的世界野蛮摧残。 铁木真有着他骄傲的战绩,有着他人生的辉煌,但这种辉煌如同烟花一般短暂而又绚丽,绚丽过后,也如同华夏民族第一次短暂的震撼世界,而后迎来的就是一个屈辱而漫长的冬天。 东面的岛国在明时代,已经向华夏民族敲响了警钟,但显然马背上的统治者,依然还自信于他们手里的功与箭,华夏民族原本让人热血沸腾的口号:犯我大汉天威者、虽远必诛,早已经被埋没进了历史的尘埃中。 从此开始的每一场都不太愿意的征伐之战,打得是即艰难又惨烈,最终使得四方虎狼开始虎视眈眈,觊觎、分割着华夏大地,蚕食着每一块土地。 沿海之地由此变成了重灾之地,岛国三番五次的骚扰连续不断,海洋的那另一端,让马背上的统治者望而生畏,丝毫不敢踏出哪怕一小步。 叶青如今还无法做到面面俱到,头尾相顾,但最起码在如今他所处的疆域,还在面对满眼都是高山、河流的苍茫大陆时,他能够做到的便是,先能够开拓出一个稳固的局面,而后再看准时机趁机向大海下手。 自刘克师离开后,叶青又独自一人在书房里坐了整整一夜,而白纯跟红楼,也是极有眼力见的没去打扰叶青,只是在正房的书房内,陪着叶青一夜未眠。 早上送走了刘克师,叶青又再一次发现,他又成了光杆司令身旁除了钟蚕留下的几百人,还是借李横野战营的兵士外,就又剩下了白大美人跟红楼。 而随着刘克师独自回来,就足以证明,白秉忠跟叶衡,则是被留在了庆王身边,所以今日刘克师再次跟庆王会面,除了要献出他那乱世重典的手段外,便是开始在周遭十三县的流民当中,为钟蚕放出招兵买马的风声。 同样是一夜未眠,要以乱世重典为基础的向庆王献谋献策,刘克师整理了整整一夜,才算是拿出了一个他觉得颇为可行的方案,才满意的给叶青过目了一番后离去。 从书房内走出来,站在院子里望着湛蓝清澈的天空,天气已经慢慢炎热,叶青那重建长安城的事情,到现在还没有半点儿能够开启的迹象。 红楼趴在窗户前看着外面仰头若有所思的叶青,时不时很狗腿的向坐在书桌后面的白纯,报告着叶青的一举一动。 白纯还是不放心白秉忠跟叶衡跟随在庆王左右,深怕庆王跟崇国公会因为顾忌她的面子,在有分歧时,不能够在白秉忠跟叶衡跟前强硬下来。 毕竟如今不是临安,而是如同另外一个世界的京兆府路,所以白纯不得不把担忧先列出来,而后飞快的偷偷给庆王写一封,足以让其有底气面对跟白秉忠、叶衡争执时坚持自己立场的“密信”。 “写完了没有?他已经不看天了,望向咱们这边了。”红楼紧张的催促道。 “快了快了,他靠近了你赶紧告诉我。”白纯急的小手都开始出汗,时不时的还抬头看看门帘处。 “他动了,朝咱们这个方向开始迈步了,一步两步三步……咦?又转过去了,开始迈步了,一步两步三步……咦?又转回来了,一步两步三步……咦?转过去了又,一步两步三步……。”红楼给白纯“直播”着外面院子里叶青的一举一动。 而后引得白大美人紧张的直翻白眼,没好气道:“你个笨蛋,他是在踱步想事儿!你不要吓唬我好不好!” “咦?对啊,他好像就是在来回踱步,我怎么就没有想到呢。”红楼歪着脖子想了下,看着外面来来回回走动的叶大官人,觉得白纯说的一点儿错都没有。 院心里思索着接下来长安城重建、修缮的事宜,以及估量着压在刘克师肩上的重担,是否刘克师能够扛起来,自然,还有如今热辣公济跟李安全二人,他们如今到底商谈的如何的事情。 叶青相信,这一次跟着热辣公济一同来到长安城的那些夏国官员,必然都是热辣公济跟李安全已经拉拢到他们那一派系的官员,所以接下来,就看他们是接受自己的条件,还是继续跟自己讨价还价了。 但不管如何,叶青在这个节骨眼儿上,是绝对不会退让一步的,济南府在卢彦伦跟萧贞的主持下,据说已经有了新城的规模跟样子,而如今自己若想一同让长安城跟着重建起来,大量的花费完全不是靠着扬州商会跟燕倾城,就能够完全支撑的。 燕庆之的海上贸易,在老刘头跟赵乞儿、泼李三三人的护航下,完全有能力在海面上避开大宋水军自力更生,但如今大部分的财富,都是聚集在临安,而刘克师带回来的,现在还没有开始兑现,所以万事想要开头,首先手里得有钱才行。 大批量的流民安置,已经耗空了他原本就不多的家底儿,如今若是没有一大笔的钱财入账,叶青觉得自己就将要步入揭不开锅的穷苦行列了。 当然,他有没有寄望夏国能够在短时间给他五百万两的真金白银,其中必然是会有许多其他东西来抵消这笔钱,这对叶青来说,以他现在面对夏国的底气,完全可以控制其中的差价,而后在总体价格上看涨不少,如此一来,五百万到七百万的总价值,差不多可以被他剥削到八百多万的总价值上。 走进正房书房的时候,就看见两女神色紧张的看着他,一脸莫名其妙的叶青在两女身上扫了好几眼,也没有发现什么端倪,想要搜身,却是被两人直接无视,而后留下他独自在书房,人家两人则是跑了出去。 不过没有一会儿的时间,白纯则是跑了过来,说衙署内有人招呼他,应该是热辣公济他们商议的差不多了,想要跟他再次商谈一次。 在白纯那衣衫渐薄、越发诱人的屁股上拍了一下,不等白大美人发飙,叶青就吓唬道:“就这一次,我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就算了,但下不为例。” “我……。”白大美人面对叶青的警告,全然忘记自己刚被人家打了屁股,脑海里琢磨着怎么就泄漏了的时候,叶大官人已经率先走出书房,向着外面走去,看着那背影,此时才反应过来,自己是被吓唬住了,人家根本不知情。 第八百九十五章 三封文书 前前后后加起来共计十来天的时间,热辣公济、李安全跟叶青,在最后的几天里是频繁的碰面,在大框架的范围内尽力的讨价还价,都希望在达成盟约后的最后一刻,尽可能的让自己的利益最大化,让自己暂时的损失能够减少一些。 叶青的坚定立场跟贪婪,情理之中预料之外,不论是热辣公济还是李安全,都知道这一次来长安完全不可能全身而退,而且他们从一开始也做好了挨宰的准备,但他们并没有料到,叶青宰客会这么狠! 不过不管如何,两方之间已经是彼此能够选择的最佳盟友,在已经完全落实所有的细节,就差签字盖章的情形下,这些讨价还价,往往只能是代表着利益受损一方的不甘心,自然,也隐藏着来日方长的意思。 不出叶青所料,夏国必然是不会给自己那么多的银子,必然是要以一部分的货物来抵资,叶青并不意外、热辣公济说的也坦诚,两方一拍即合,自然起货物的价值,虽然不能全部由叶青说了算,但往下压了一个两成三成的,叶青还是极为强硬的做到了。 亲自送热辣公济、李安全等夏国使臣到长安城城门口,看着迎着初升的朝阳缓缓离去的夏国使臣队伍,却是给人一股日渐迟暮的感觉,完全无法跟那生机勃勃的初升朝阳融为一体,更像是夕阳下落魄的残兵败将。 夏国使臣的离去,让叶青大大的松了一口气,让白纯给刘兰儿去信,而后派遣伺候给李横同样下令,可以开始大大方方、声势浩大的修缮关山六道关隘了。 于是热辣公济、李安全来时还没有大动静的关陇道,在他们回程经过的时候,六道关隘则是向他们展示出了欣欣向荣、热火朝天的一面。 一路上几乎都是一些宋人工匠,在与他们并肩“同行”,而这些工匠,要么是以肉身背负着石头,向着关隘处行进,要么就是一些稍微“装备”好一些的,能够挣到更多工钱的工匠,赶着瘦瘦的毛驴车,拉着一车的石头等等修缮关隘的东西,向着每个关隘前行。 随着农耕的暂时结束,原本只有稀稀拉拉毛驴车的关山风景中,也开始多了一些牛车拉着石头,出现在其中,而就是连一个如今可以正常前往夏国贸易的商贾,在从陇城进入关陇道后,也会被六道关隘强迫着夹带些“私货”,给宋军修缮关隘运送着石料等物。 长安城的重建一直没有动静,最起码在热辣公济他们还在长安的时候,长安城依然还是一如既往的“死气沉沉”,所以看着此刻热火朝天、轰轰烈烈修缮关陇道关隘场景的热辣公济、李安全,丝毫不怀疑如今的叶青,有实力有资本能够修建出一个固若金汤的关隘来。 心里头复杂又惆怅的情绪交织在一起,热辣公济看着眼前的一幕幕场景,开始动摇了叶青是否缺钱的猜测。 李安全则是认为,叶青根本不缺钱,他应该是缺物资才是。 热辣公济扭头,李安全不等他问,就主动解释着,不管是金还是夏,在富裕程度上想要跟宋比,那完全都是自取其辱,而叶青在宋廷为官多年,能够在短时间内蹿到如今的地位,恐怕口袋里早就装满了金银。 而且他还有一个可以在宋国名列前茅的商贾岳父,所以如今的叶青,绝对不可能是缺钱的主儿。 最为重要的是,官做到了叶青这个份儿上,他还在乎钱吗?钱于他来说,如今只不过是他与他人明争暗斗时,手里的其中一个筹码罢了,所以他有钱也不在乎钱,他想要的是权利,是北地能够给他带来的声望。 热辣公济本来还犹豫不定的心思,结合着李安全的话语,再想想自己如今的处境,辛辛苦苦的奔波可不就是为了权利跟声望? 钱?他还真不曾在乎过,到了如今他这个地位,显然更在乎自己手里的权力,以及自己心中的理想跟抱负,也更钟情于那生杀予夺的快感跟被天下仰慕,留名史册的成就感。 钱虽然是好东西,但远远没有翻手为云、覆手为雨,左右天下民生,能够生杀予夺的成就感来的让人满足。 所以,权力能够带来金钱的巅峰,但金钱的巅峰,却换不来权力上的生杀予夺。 随着刘克师回到长安,宋廷许诺的第一批粮草物资,也缓缓运抵到了长安,而与这些象征着,叶青还是大宋之臣意味的,还有一封来自吏部、左相、以及圣上的文书与旨意。 吏部自然是出自史弥远之手,左相自然是出自韩诚之手,圣上的旨意,叶青翻来覆去的看了看,怎么看怎么都是李凤娘那妩媚风情的影子,就像是李凤娘那白花花的娇躯,一丝不挂的就躺在她的面前一般。 两封文书一道圣旨,并没有任何差遣之词,但总体看下来,其中隐隐又蕴涵着差遣之词。 就像是同一个人起草的一样,开头都是恭贺叶青又为朝廷收复了三路失地,实在是可喜可贺,中间自然是对叶青又是赞扬一番,什么叶青不愧是朝廷的栋梁,边疆支柱等等,而到了最后面,则是三言两语的字里行间,充满了对熙秦、庆原、凤翔三路知府的询问。 没人愿意傻的把自己的心腹扔到河套三路上来,他们也知道,即便是叶青同意,河套三路官员的差遣可以给他们的自己人留有空缺,但他们也不敢如此做,谁知道自己人一旦进入到了那真正的叶青地盘后,会不会今日刚到,第二天就身体抱恙,而后就以不知名的重病而亡呢? 叶青杀人从不用刀,虽然他是提着刀,为赵构杀人解忧而步入仕途,但这么些年下来,真正让叶青亲自动手的又有几个?或者说,如今还有谁,能够有资格值得叶青亲自拿刀呢? 而当年那些值得叶青亲自拿刀的,要么是金人,要么是汤思退这样只手遮天的权臣,要么是皇家宗室、如信王,要么就更厉害了,就是高宗皇帝赵构了。 而今扫视整个朝堂,能够让叶青再亲自提刀的,能够值得叶青如此做的,就是韩诚他自己,都没有那份自大,认为自己能够值得叶青亲自提刀,毕竟,现如今,叶青已经有了足够的资格跟他平起平坐,根本用不着亲自拿刀对付自己了,手下的徒子徒孙,就能够善解人意的帮着叶青,一一解除在北地各个潜在的威胁了。 所以不管是吏部的史弥远,还是左相韩诚,抑或是那份夹杂着李凤娘妖娆影子的圣旨,都不约而同的以字面下的意思,跟叶青商量着:如今随着河套三路被收复,想必叶大人手下也需要几个“治世能臣”,来帮其安抚、吏治重回大宋疆域的百姓与官场不是?所以三人一致的推举了,如今实际上已经为淮南东路安抚使的萧振。 至于萧振离开淮南东路后,谁来代替萧振主淮南东路的大局,三人是极有默契的只字不提,毕竟,如今名义上,叶青依然还是淮南东路的安抚使,萧振不过是在叶青的首肯下,以副安抚使名义行安抚使之职罢了。 “萧振若是能来,还真的可以帮夫君解忧呢,夫君也就不用天天愁眉苦脸,事必亲躬了,倒是也可以趁此机会好好休息一番了。”红楼拄着下巴赞同的说道。 白纯默不作声,三封文书来来回回倒着不知道看了多少遍了,她虽然猜不透其中的玄机,但她却是知道,以上这三人,哪一个都不是那种雪中送炭之人,落井下石可都是一等一的好手,而且还是属于那种干脆利落、关键时刻绝不手软的主儿。 “你怎么看?”白纯看着悠闲喝茶的叶青,心底则是越发心疼的问道。 自从白纯、红楼来到长安后,叶青虽然在她们跟前,或者是在其他人跟前,一直都是一副云淡风轻、从容不迫,即便是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的样子,但只有她知道,此时的叶青肩膀上承受的压力,则是连她都无法想象的重。 刚刚来到长安时,叶青的白头发还很少,白纯甚至可以理解,毕竟是刚刚经过了关山一战,所以有了白头发也正常。 但这些时日里来,虽然每天晚上,她都会在叶青熟睡后,细心的盯着叶青头上的白发,但不管如何,有时候一些事情总是那么的让人措手不及。 特别是今日一早,她再一次帮叶青洗头发时,看着那越来越多的白发,整个心瞬间就狠狠的被揪了一下,瞬间而至的心疼让她浑身发软、双手颤抖,恨不得把叶青搂在怀里大哭一场。 “硬的不成改来软的了。”叶青随和笑着叹口气,仿佛没有看见白纯眼眸里的心疼一般,不过却是抓住了白纯那有些冰凉的小手,叹了下道:“这两天注意下,我估摸着萧振也该来信了。既然朝廷、吏部、左相、圣上都有了这个意思,我相信萧振如今不可能还被蒙在鼓里……。” “我想知道你怎么看?你打算怎么做?不管你怎么做我都会坚定的站在你身旁、永远的陪着你,可……可我不想看着你再这样煎熬下去,你知道你的白发让人有多心疼吗?”白纯反抓着叶青的手问道。 心里头却是越发的恨起了李凤娘,当初叶青刚一出事儿的时候,这个心狠的女人,就一直躲着自己跟钟晴不见,如今看着自己的夫君好不容易逃出生天,竟然还不老实,竟然又开始作妖了!简直是让她忍无可忍,恨不得立刻回到临安,闯进皇宫跟李凤娘对峙一番。 “还记得钟晴当初给你的那封信吗?不错,我也是有此意,只是我不想你压力太大,所以我并没有说出来,但现在我要说,不管你叶青怎么做,我白纯都知道,你所做的一切都是光明磊落、堂堂正正,而且即便是拥立庆王,我白纯也愿意陪你一同面临接下来的刀光剑影!”白纯那不食人间烟火的脸庞,此刻显得极为认真跟动人。 旁边的红楼都有些傻眼了,一直都没有反应过来,怎么刚刚还好好的,一下子就把话说的这么……这么……大逆不道起来了? “等墨小宝回来后,我们一起回临安。”叶青看着神情极为认真的白纯,而后又看了看,被白纯一番话语,吓得小脸刷白的红楼。 “我不能跟你回去,你自己回临安就好了。”白纯看着叶青终于愿意去面对,那些一直在他背后暗箭伤人的所有人事,摇了摇头松了一口气后说道。 “放心吧,京兆府路跟河套三路,不会因为白伯伯跟叶伯伯而……。”叶青感觉到白纯的手,渐渐有了些温度道。 但白纯还是坚定的摇头道:“以防万一,何况庆王也还在京兆府,我一个妇道人家,虽然不能于大庭广众之下太过于抛头露面,但只要我在,父亲跟叶伯伯也许就会少生一些事端。” “把锦瑟接过来吧,墨小宝留在长安,我带贾涉跟种花家军回临安。”叶青的语气,这一次不容置疑,白纯则是温顺的点点头,小鸟依人般乖巧,跟刚才的凌厉气势判若两人。 第八百九十六章 回临安 白纯看出了那三封文书掩藏在字面下的意思,同样,也察觉到了如今朝廷对叶青的策略,那就是徐徐图之、递进瓦解。 把萧振从淮南东路差遣到河套三路,看似在雪中送炭般,让手底下捉襟见肘的叶青,能够瞬间解决无人可用的难题,但同样,如此一来,朝廷也会利用这个空隙,立刻见缝插针的安排自己人至淮南东路。 在他们看来,如今的叶青,一时半会儿难以从京兆府抽身而退,所以只要差遣走淮南东路坚定不移的支持叶青的萧振,那么淮南东路再次被朝廷所控,就变的轻而易举了。 而当叶青在京兆府把一切都梳理好后回过头,就会发现此时的淮南东路,恐怕也已经跟他没有半点瓜葛了,而身为大宋之臣的他,同样是无话可说、无理可诉。 不论是朝廷还是韩诚,抑或是李凤娘,他们在无法铲除叶青后,或者是此策已经失败后,不得不开始另辟蹊径,那就是叶青在前面开疆扩土,他们就默默在后面接城纳降。 今日是淮南东路,或许明日就会变成北地四路的其中一路,如此一来,不管叶青能够在北地收复几多城池,到最后,也不过是为朝廷做嫁衣,或者是为最喜欢抢他人功劳的韩侂胄做嫁衣。 韩诚愿意跟叶青合作铲除赵汝愚,钟晴识破了韩诚借此机会陷叶青于不仁不义的计谋,于是让刘克师带着白秉忠、叶衡二人北上,不给韩诚计谋得逞的机会。 李凤娘想要保住皇后之位,甚至是未来的皇太后之位,即惹不起如今的叶青,又得迫于叶青的压力,跟韩诚谈条件,而所有的条件中,在李凤娘略显短视的眼光中,她并不觉得,叶青失去一个淮南东路,对他会有伤筋动骨的损失。 史弥远一直在蛰伏、隐忍,夹缝之中求生存,他很好的做到了左右逢源,从而使得他能够一直稳稳的居位于吏部尚书一职,坐看朝堂之上的龙争虎斗,暗中继续培养自己的党羽势力。 赵汝愚成为了众矢之的,史弥远在暗地里,以吏部尚书一职,发展着自己在朝堂之上的党羽,韩侂胄虽然同样是在开疆扩土,但相比起叶青来,简直是小巫见大巫。 所以他要抢功劳,特别是如今繁花似锦的扬州,已经不亚于临安的繁华盛世时,淮南东路就变成了一块儿让人流口水的香饽饽,而且更为重要的是,如今淮南东路跟金人之间,还隔着一个北地四路,免去了战火之忧。 韩侂胄如今依然是两浙西路的安抚使,拱卫着临安、镇守着镇江,所以不管是从战略上,还是说势力吞并上,与他一江之隔的淮南东路都是其眼皮子底下,难以忽视的一块儿肥肉。 此时若是不趁着叶青在京兆府路的一滩烂泥中无法抽身时,把其抢过来,那么韩诚跟韩侂胄父子,就不如干脆找块儿豆腐撞死算了。 毕竟,在韩城父子看来,只要与叶青一起除掉了赵汝愚,而后借着机会抢到淮南东路,那么他们就足以立于不败之地了。 从此之后,朝堂之上能够跟他们争斗的,也就只剩下了一个不足为惧的史弥远。 而叶青,一旦失去淮南东路,也就等同于不知不觉的被踢出了局,能够让他蹦哒的也就只剩下了,宋廷眼中视若鸡肋的北地四路等地了。 而这也就达到了宋廷的目的,叶青到底是不是宋臣,最起码在疆域上来看,朝廷也就不在乎了,毕竟朝廷原本该拥有的疆域一点儿也没少,而且边疆还多了叶青这么一个,免费为他们抵御金人铁骑袭扰的倒霉蛋,何乐而不为? 一个政客最为害怕的不是输给竞争对手,而是害怕被踢出了权力中心,连争斗的资格都没有。 叶青关山一战后,第一反应就是把庆王赵恺、崇国公赵师淳拉到京兆府路,便是担心朝廷先下手为强,会把这两人安置到了临安,不给他留下任何跟宋廷有关联的机会。 好在他抢先一步,在第一步棋上并没有失去先机,而接下来想要铲除赵汝愚,他又无法在京兆府分身时,自然而然的就开始显得有些被动了。 但若是让叶青放弃淮南东路,那完全是不可能的事情,白纯也正是看到了其中的关键,才会替自己的夫君抱不平,才会怒不可遏的甚至想要回临安,跟胳膊肘往外拐的李凤娘对峙一番。 在白纯看来,虽然李凤娘贵为皇后,但她跟自己夫君之间的事情,别人不知道、天下人不知道,但你当跟叶青睡在一个被窝里的女人也全都不知道吗? 这个时候不帮着跟自己不管是情谊、还是当初因为利益而结合的男人,反而是帮着外人,白纯心头的这一口恶气,是怎么也无法咽下去。 不过在叶青看来,李凤娘这娘们要么就是被人忽悠了,要么就是真的不长记性,但这种有替李凤娘开脱嫌疑的话语,如今他可不敢跟白大美人说,深怕说出口后,自己当晚就得住在前院跟种花家军兵士同眠了。 不出所料的,在第二天的时候,萧振的密信就被送到了叶青的书房,白纯自昨日起后,就变得格外霸道,不由分说的抢过叶青手里还未来得及看的信,急切的看了一遍后,那张本就高冷淡漠的神情,终于是出现了一丝缓和。 坐在书桌后面的叶青,紧张的看着白大美人嘴里大概嘟囔了一句:这还差不多后,这才拿起被白大美人放在桌面上的信。 萧振的信很简单,与昨日里那三封文书的内容大致相当,不过侧重点则是,他不希望叶青同意自己前往京兆府这边。 叶青笑了笑,而后把信放在了一边,白纯就跟柱子似的再次杵在叶青跟前,冷冷道:“你打算什么时候走?” 叶青无语,有些不满的看着白大美人:“我现在这么招你不待见吗?就这么想立刻赶我走?” “怎么了,不行吗?早就看烦了你天天的游手好闲、无所事事!赶紧回去烦倾城、烦钟晴去,我不想再看见你了。”白纯冷冷的说道,只是这个时候的神情,依稀倒是让叶青寻到了一丝,当年与白纯两人初见时的高冷模样儿。 “萧振就比你沉的住气,你夫君我,岂能不知道淮南东路失不得?庆王、崇国公,就是我跟临安之间那条无形又牢固的绳子,只要两人在手,那么谁也砍不断我跟朝廷之间的联系。萧振以及淮南东路,则就是北地与临安之间的纽带,只要淮南东路稳固,宋廷就无法甩脱我这个包袱。”叶青随和笑着说道。 “知道就好,贾涉过两日就回来了,我跟红楼,也把你的行李收拾好了,反正你是经扬州、回临安,也不用带什么东西,那边都不知道给你备了多少了。”说着说着,白大美人的嘴里,又不由自主的露出一股女人该有的醋意来。 即便是跟燕倾城、钟晴再情同姐妹,但真到了拱手相让的时候,是个女人心里都不会舒服的,何况,还是白大美人这种一直以正房自居的女人。 叶青也不能说走就走,自然是还要把这边的事情再安置一番,而后才能放心的回临安。 白纯嘴里说着巴不得叶青赶紧早早走,但每到了晚上,在被窝里,比谁都把叶青搂的紧。 庆王赵恺、崇国公赵师淳两人也都相继回到了长安城一次,如今手头上的事情都是正在关键时候,他们也不想在这个时候离开。 庆王几次三番的欲言又止,叶青就权当做没有看见,无怪乎是关于白秉忠跟叶衡的事情,而且如今他也不想 操心这件事情,他也相信,接下来白纯能够把这件事情处理好。 崇国公赵师淳先庆王一步离开了长安,身上越发具有商人气质的他,只是叮嘱了叶青到扬州后,把自己念念不忘的两个小妾派人送过来,至于信安郡夫人,要照顾府里的两个心肝宝贝,就没必要跟着过来了,不过临走前还是警告叶青,看好自己家的两个小东西,别这么早就败坏了他两个闺女的名声。 叶青打马虎眼的呵呵道:肥水不流外人田,早晚的事儿,你又何必为儿女着想这个事情呢。 赵师淳无语,最后如同妥协似的没好气道:那也得是正房夫人才行,得入你们老叶家家谱,不能像你这般不伦不类,没有正侧之分。 也就是这个时候,叶青才知道赵师淳竟然是个惧内的货色,一直以来自己不敢提,竟然趁着自己这次经扬州的机会,让自己这个“清官”给他断家务事儿。 不过叶青也没有拒绝的理由,自然是一口答应了下来,所以赵师淳乐呵着便开始忙乎自己的商业帝国大业去了。 庆王自然是想要在叶青不忌讳,以及自身如今无法摆脱现实的情况下,也想要能够成就一番事业上的成就感,能够为他们皇家宗室正名,何况如今又有赵师淳这个前车之鉴给他做榜样,庆王也更想看看,长安城在自己手里,能不能变幻出一副新的面貌。 而且庆王更为决断,如同是下投名状似的,让叶青把他府里的华国夫人,以及新纳不久的杨喜儿等人,包括他的两个儿子一同接过来,说要不然那么大的院落,他一个人住着太空了。所以等良佑等人过来后,也能够热闹一些。 叶青欣然领命,答应一到扬州后,就立刻先办这两件事儿,至于良佑是谁?从庆王的嘴里才知道,他府里的管家,而且还是一个太监,毕竟身为王爷,他府里可是太监、宫女并存的。 忙的焦头烂额的虞允文并没有从河套三路回来,不过倒是给叶青捎了句话,意思就是,刘敏行跟刘敏学兄弟二人,留一个在河套三路就足够,至于河套三路接下来的官场之事儿,他可以再物色新的人选,兄弟二人若是执掌河套三路中的其中两路,容易遭人非议。 叶青笑着同意了虞允文的提议,不过并非是因为虞允文所阐明的那些理由,而是因为他很清楚,虞允文没有在明面上说出来的潜台词,是什么意思。 刘德秀的死,归根结底是叶青的事情,但如今不管怎么看,都是因为初来乍到扬州的庆王赵恺而起,而后才是终结于赵汝愚手里。 所以在叶青将要离开长安后,这个时候的长安,完全就等于是庆王一个人说了算了,虞允文必然要差遣一位,跟庆王不那么对付的人回长安,跟庆王形成一种微妙的平衡。 显然,刘氏兄弟不敢在叶青跟前说的话,但在虞允文那里可以畅所欲言,自然,叶青也能够猜测的出,刘氏兄弟对于庆王,内心里还是很有成见的,毕竟,自己的父亲若不是庆王,也不会被赵汝愚逼死不是? 第八百九十七章 团聚 三天后,叶青开始出发前往扬州,最近这几天的白纯跟红楼,仿佛就是要把他榨干一样,天天让他沉迷于温柔乡不可自拔,做着离别前的种种疯狂温柔。 所以原本还想要骑马赶路的叶大人,不得不最后服输,最终在白大美人跟红楼两人挑衅的目光下,爬上了马车,而后掀开窗帘,冲着两女比划了个中指,惹得两个美人儿是娇嗔不已的直跺脚。 白大美人难得妩媚风情的走到车帘跟前:“妾身等你回来再收拾妾身,希望夫君可别被那几个狐狸精勾的连魂魄都丢了,转眼就把妾身给忘的一干二净。” 伸手掐了下白大美人那细嫩的脸蛋儿,叶青笑了笑,看着白纯眼里的不舍,还是不忘叮嘱道:“记得千万莫要太强迫自己了,有些事儿顺其自然就好。有庆王跟刘敏行在长安,你大可以不必过于抛头露面。” 白纯懂事的点点头,知道叶青说的是关于父亲跟叶衡的事情。 马车缓缓从府邸门口启程,长安城内的官员等等,手头上都有着自己的事情要忙活,所以送行叶青的,也就只有此刻已经在府邸门口,变成望夫石的白纯跟红楼二人。 自长安出发,一路上还是能够看到不少的流民,沿着黄土官道向着京兆府的方向前行,一路上加上贾涉所率的三千种花家军,所以他们虽然行程并不着急,但倒是走的极为顺利,路上也并没有碰到一些流民盗寇的事情。 而济南府那边,在把金国的赔偿运往扬州的时候,倒是遇到了一些落草为寇者,不过并没有成规模的匪寇,一拨不过三五十人,另外一拨规模稍微大一些,但也不过两百来人,而这两百来人中,还是有老有少,战力跟威慑力自然是要比号称的人数规模大大折扣。 于是这些流民组成的匪寇,不单没有抢到朝廷运送的黄金白银,反而是白白的把自己搭上,成功的被朝廷策反,开始安心的跟随着其他流民,要么是往西,要么是南下。 辛弃疾同样是格外重视这一次黄金白银,特别是皇室遗物的运送,所以则是拍了陈次山亲自来押运,而陈次山自从成功策反两拨匪寇后,算是尝到了甜头,于是在跟辛弃疾请示后,便延缓了前往扬州的时间,反而是拉着一车车的黄金白银,大摇大摆的专门在灾情惨重的地带吸引流寇“钓鱼”。 如此一番在北地四路的漫无目的的游走、露富,自然是吸引到了更多的人想要打他们的主意,而后便是一个个不出所料的,都被陈次山那三寸不烂之舌给策反成功。 鲜少有愿意跟朝廷、官府对着干的,即便是碰到一些立场比较坚定的,立志要把强盗事业做强做大的,经住了陈次山三寸之舌的游说,但又架不住陈次山派人从临近城镇调集过来的粮食。 最终,整个北地四路在北陈次山带着黄金白银这些鱼饵巡视了一圈后,基本上把整个北地四路的流民匪寇,给彻彻底底的清除了一遍。 留下的一些漏网之鱼,此时已经完全成不了气候,更不会出现他们联合起来,一起抗争官府的苗头。 叶青的交通工具终于从马车改为了骑马,坐在马背上看着辛弃疾禀报的文书,摇头笑了笑,他自然也是知道,想要完全清除流民,那是完全不可能的事情。 毕竟有些人,即便是死,也是不愿意背井离乡,离开祖祖辈辈生活了多年的地方,所以他们不管是以什么苦难的方式生存,但都是死守着这一块土地。 叶青也不强求,毕竟这个世界上,没有什么事情是绝对可以做到完美的,不过对于他来说,随着去年花费了大力气、巨大的财力疏通、新建的河堤等等后,今年的灾情已经远远低于了去年。 而且若是再这样坚持个一两年,叶青相信,北地四路的黄河沿岸一带,彻底恢复生产力,恢复勃勃生机也绝不是一个美好的希望。 治水显然是一个长期工程,绝不存在一劳永逸的可能,辛弃疾同样是深知这一点,所以这几年在北地四路,他更多的是参与水利的修缮,百姓的安抚,至于其他的事情,大部分是都交给了陈次山、杨怀之二人。 而在军事防守上,如今又有泼李三跟武判、历仲方三人为将,总之只要不出什么幺蛾子,北地四路如今已然是在不知不觉中,形成了由各司其职的文臣武将打造的一片固若金汤的疆域。 所以如今不管是北地四路为首的济南府,还是以京兆府路、河套三路为首的长安府,如今都有了一套足够完善的行政、军事体系。 虞允文、刘氏兄弟,李横、田琳,墨小宝、钟蚕几人,已经足够应付眼下京兆府路、河套三路所发生的任何事情。 辛弃疾、陈次山、杨怀之,泼李三、武判、历仲方,也足以应付北地四路可能会发生的任何事情。 如今对于叶青来说,就剩下了脚下的这片疆域,以扬州府为首的淮南东路,一直没有能够在人事上,形成一套自己的防御体系来。 没有任何外部忧患的淮南东路,显然所有的危机都是来自内患,若不是因为萧振在临安府知府的差遣上担任多年,早就在朝堂之上练就了一番心坚似铁的意志,那么在淮南东路这近两年多的时间里,恐怕也早就朝廷被拉拢过去了。 也正是因为萧振熟悉临安的一切行事风格,所以在叶青前往辽国的这段期间,萧振就成了主淮南东路大局的不二人选,虽然如今的淮南东路上,只剩下了一支盱眙军,但也足以能够使得淮南东路一直能够被牢牢的控制在手。 三千种花家军,还距离扬州有几十里地的时候,就已经惊动了整个扬州府,随着萧振跟沈牧两人率众出城后迎接,在夜色降临的时候,种花家军便与叶青一同到达了扬州。 看着跟自己相识多年的萧振,叶青笑了笑,而后又看了看其他扬州的官员,沈牧在其中可谓是格外的突兀。 “我还真怕你在京兆府脱不开身,暂时没办法回来,所以就把沈牧从海洲差遣了过来,如今就连徐范的盱眙军,也都驻守在扬州城外,若不然的话,我们也不可能在你距离扬州还有几十里地的时候,知道你要回来了。”萧振是感到由衷的高兴,而且整个人也一下子轻松了下来。 随着朝廷的种种异动,这些时日里来,萧振在扬州是如坐针毡,一刻不得安心,深怕朝廷在这个时候突然先发制人来硬的。 若是一旦真跟朝廷翻脸,自己丢官丢命都好说,但若是丢了淮南东路,他就是死也没办法面对叶青。 “你可是一人足当百万军啊,只要你回到了扬州,哪怕扬州没有一兵一卒,朝廷也不敢轻举妄动了,这些时日我终于是可以放松一下了,每天都跟脖子上架着一把明亮锋利的刀一样,日子过得是战战兢兢。”萧振停不下来的一边走一边说道。 叶青留下了沈牧跟萧振,贾涉自然是带着种花家军,留下必要的百十来人亲兵后,便是安置种花家军的驻营一事儿。 沈牧叶青也并不陌生,当初在收复北地四路时,他还是沂州知州,而后在自己从济南府回扬州时,因为海洲知州赵秉文的自杀,不得不把沈牧差遣到了海洲。 海洲之所以在叶青心里无比重要,正是因为泼李三一手打造的水军,就一直在海洲驻守,而且随着如今叶青手里越发紧缺官员时,前些时日泼李三就向他举荐过沈牧。 在萧振、沈牧向叶青叙述着如今淮南东路、扬州的形势时,柳轻烟则是飞快的从陶器跟前掠过,直直向后院跑去。 燕倾城此时正抱着那刚一岁的叶小凤,在月苑廊亭内乘凉,旁边的丫鬟挥着手里的扇子,替燕倾城母女两人赶着飞舞不停的蚊蝇。 看着叶小凤的亲娘,完全没有一点儿妇人样子,脸上带着兴奋的笑容大呼小叫的跑进来,立刻惹来燕倾城的一阵白眼,轻拍了拍怀里被吵到的叶小凤,低声斥道:“大呼小叫,哪还有点儿为人母的样子。” “叶青回到扬州了!现在在衙署。”柳轻烟看了眼自己亲生的那小人儿,从去年生下来,她就没有怎么抱过,一直都是交给燕倾城来照料。 “前些日子不是来信了吗,值得大呼小叫吗?”燕倾城表面上看似平静,心里此时同样是充满了激动与思念。 这一次不比往常,毕竟叶青在关山差些出事儿的事情,让她们几个女人,可谓是承受了极大的压力,就是连这个家,都差些被毁成孤儿寡母的一家子。 所以即便是在知道了叶青已经相安无事后,她们心里也如同白纯一样,一直都记挂着叶青而彻夜难眠,只是无奈这么大的家业还需要有人来操持,不管是燕倾城还柳轻烟,也无法分身前往长安,最后也就只能是跟派代表似的,让白纯带着红楼前往。 “你不高兴吗?你的夫君回来了,你就不想知道他现在变样儿没有?”柳轻烟挨着燕倾城坐下,逗了逗怀里就像不是她亲生的叶小凤,看着睡熟的叶小凤那小手,下意识的阻挡着她的逗弄,心情大好的道:“只是这家伙一回来就奔去扬州衙署,心里根本就没有把咱们当回事儿,哼,等他回来了,看我怎么收拾他!” “行,你柳轻烟厉害,到时候别让他上你床就是了?不过啊,就怕到时候,某人会巴不得人家爬上你的床吧?”燕倾城拍掉柳轻烟那还要弄醒刚刚睡着的叶小凤那不安分的手,冷笑着说道。 “那你就不想?”柳轻烟看看四下无人,便完全没有一丝外人面前的矜持,对着自己的闺中姐妹反问道。 “我没有你那么脸皮厚。”燕倾城嘴上如是说,但双颊却是悄悄爬上了一抹淡淡的红晕,此刻看起来则是格外的诱惑,让柳轻烟都恨不得凑上去亲一口。 第八百九十八章 当年旧事 几个女人之中,唯独燕倾城越来越有身为一家之主的特质,特别是这个家的里里外外,几乎都是由燕倾城一个人在操持着,费心费力的争取给叶青一个无需担忧的后院。 白纯、钟晴也好,柳轻烟、耶律月也罢,都不是那种能够像燕倾城一样,能够沉得下心来,做到对柴米油盐等等这些生活琐事面面俱到的。 特别是随着如今几女分居几地后,虽然从来没有过明确的指定,但在众人的心里,不管叶青在不在扬州,她们则还是不由自主、自然而然的,把燕倾城所在扬州的府邸,当成了她们真正的家。 除了因为两个男丁在扬州生活外,更主要的自然是因为,在燕倾城的操持下,扬州的府邸更像是一个家的样子,每每想起时,都能够所处不同地方的女人,带来安心跟温暖。 而燕倾城也确实争气,也有这个魄力,在掌握钱财方面自然是一把好手,但在其他方面也同样不弱,特别是随着叶孤城、叶无缺的长大,一个如今已经七岁,一个六岁,已经到了上学院的年龄。 而扬州的几座像模像样的书院,一直都是没有真正的步入正轨,不管是学子还是先生,都存在着巨大的缺口,特别是随着这几年一些外来人口的涌入,加上扬州城的扩建,所以扬州的学院就变的越发的不堪起来。 而燕倾城也并没有跟谁提到过,这个她早早就已经注意到的问题,甚至是跟叶青都没有商量过,就凭借着一个人毅力,以及柳轻烟在旁打下手,竟然在短短的时间,在扬州各个坊地,主持置办了无数个大小不一样的学堂。 而后便是十座颇具规模的书院,在去年年底的时候,几乎是同时落成。 元日过后,更是通过这些年在扬州商会积累下来的关系网,在各处罗织着享有盛誉的先生,从而使得今年开始,十座书院已经可以开始有些吃力的运行了。 此事儿原本柳轻烟还想要跟叶青商议,或者是去信问问叶青的意见,但在燕倾城这里就被当场否决了。 看着柳轻烟那双有些不明白的眼睛,燕倾城只是叹气,犹豫了好久后才说道:“夫君跟朱熹为首的一些文人之间,关系如此之僵,若是让他知晓了,现在找的这些人,恐怕就留不下几个了。” 柳轻烟恍然大悟,朱熹被叶青关进过皇城司,早年的范念德的死,好像跟叶青之间还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就是连白伯伯白秉忠,还有本家叶衡,这么多年了,跟叶青的关系依然还是很僵,所以也就难怪,燕倾城要一个人不声不响的在扬州独力做这些事情了。 叶青怀里抱着从回到府邸后,就一直没啥的撒手的叶小凤,小家伙也不认生,睁着一双如同宝石一般明亮的眼睛,也是一直都紧紧盯着眼前这个男人,时不时的也会伸手却抓挠一番,看看这个人为什么老要抱着自己。 对于闺女的疼跟爱,看的燕倾城跟柳轻烟心里都是涌起了一番不小的醋意,她们还从没有见过叶青如此对待一个人,如果现在那怀里的小家伙,也勉强算是懂事儿的小人儿话,那么就是唯一一个了。 不管是叶孤城还是叶无缺的小时候,叶青也从来没有像疼叶小凤这般宝贝过,那小心翼翼的模样儿,那眼神中流露出来的温柔与爱意,即便是尿在了他身上,拉在了叶青的身上,叶大人都能够觉得很幸福,很高兴,都能够咧着嘴哈哈大笑的乐半天,而后怀里那罪魁祸首叶小凤,也能够跟着呵呵的傻乐一会儿。 比起叶孤城、叶无缺小时候的拉屎尿尿来,叶大人就放在地上不管不顾的情形,再对比下如今对唯一一个掌上明珠的态度,燕倾城跟柳轻烟只能是翻白眼,心里无语着:简直是瞎了眼了,嫁了这么一个只会疼闺女的男人。 扬州这边的叶大人在享受着天伦之乐、夫妻团聚的美好时光时,临安城此刻却是显得人心惶惶,特别是赵汝愚,在知道叶青已经快要接近杨州时,整个人就感觉仿佛头顶有一大片厚重的乌云,里面夹杂着电闪雷鸣正在向他扑过来。 此刻的他,从叶青逃出关山后,就知道大势已去,特别是随着叶青派遣了一个所谓的支使在临安城活动了好些天后,赵汝愚那一刻,甚至是都已经能够预料到自己接下来的命运了。 自己求见过当今皇后,但每一次都吃了闭门羹,再也不像之前那般,自己任何时间想要见皇后,只要通禀一声是有关于西北方向的要事后,不管是多晚还是多早,李凤娘都会雍容华贵的出现在慈宁殿内召见他。 除了李凤娘这根救命稻草已经不再理会他的死活外,赵汝愚自然而然的,同样也曾把目光放在了孤山上,但每一次也如同被皇后拒绝一样,苦苦在外面守候半天,依然无果。 甚至是好几次,他都看见被李凤娘许配给叶青的钟晴,大摇大摆的走进孤山,但他自己,却只能在风中苦候,却得不到太上皇的一点消息。 最后一次求见太上皇无果,倒是碰见了从孤山出来的钟晴,他到现在还记得,在断桥跟钟晴的谈话。 “是你说服了太上皇不见我?”赵汝愚的声音沙哑,一天的苦候,他连一杯水都没有喝上一口,都是为了能够让太上皇看到他的诚心。 “不错。”钟晴望着平静的湖面淡淡说道。 “你嫁给叶青,就是为了报仇?”赵汝愚凄然笑道。 “不错。”钟晴依旧是简单的两个字。 “冤有头债有主,你以为你全家灭门一事儿,叶青就没有责任吗?韩诚、韩侂胄父子,史浩、史弥远就没有责任了吗?为何要独独找上我?我们可都是皇家宗室!”赵汝愚的语气,甚至是带着一丝乞求的意味儿。 虽然他已经大约猜到了自己接下来的命运,但他真的不想死,虽然如今很多人都想他死,但他相信,只要能够从钟晴这里找到突破口,那么就能够让钟晴说服叶青,而后给自己一条生路。 “他们有没有责任我不知道,但我知道,是因为你的报复,非但没有置信王赵璩于死地,反而是让我钟家遭受灭门之祸,这笔帐,我不该找你算吗?赵璩跟你赵汝愚有仇,但我钟家是无辜的,死在赵璩手里的也是我钟家的女子,为何你还要牵连到我钟家的身上?我钟家所有人,难道就该是你们宗亲之间斗争的牺牲品吗?”钟晴神色冰冷、语气凌厉,但即便是这样,也一点儿不损她那国色天香一般的韵味。 “所以你是决计不会放过我赵汝愚了?”赵汝愚不知道该如何回答钟晴的质问,他的夫人也确实是钟家一族的女子,而钟晴也是,所以他跟信王之间的仇恨斗争,在信王没死前,也确实是只让夹在中间的钟家受到了灭门之祸。 更让赵汝愚感觉到讽刺的是,自己一门心思的想要扳倒信王为自己的妻子报仇,但到头来,信王却是在临安那一场的动 乱中,死在了叶青的手里。 这让赵汝愚丝毫没有得到大仇得报后的如释重负,所以他自然而然的,就把心中的怨恨,归结到了这个被信王娶过府的女人身上,但那时候钟晴的身后,已经多了一个叶青为其撑腰,也让他一时半会儿找不到办法,能够除掉这世界上,唯一剩下的跟赵璩有关联的人。 “这一次你插翅难逃!”钟晴银牙紧咬说道:“何况你还暗中勾结金人、夏人,陷我大宋重臣于危难之中差些丢了性命,如今的这一切,都是你咎由自取。” 赵汝愚原本还刻意讨好钟晴的神色,此刻渐渐开始变的狰狞了起来,阴笑道:“怎么,现在就要给自己的第二任夫君打抱不平了?可你钟晴别忘了,若不是他先于扬州不仁,我又岂会如此针对于他?要怪,就怪他太心狠手辣,是他想要先置我于死地,以此来讨好你这个不要脸的贱人!怪不上我赵汝愚!你可别忘了,当年我赵汝愚跟叶青,还有韩侂胄可是曾经在夏国一同出生入死过的,若不是你们这些女人从中挑拨、离间,我赵汝愚借着他叶青、韩侂胄之势,早就大仇得报了,早就把你这个贱人跟该千刀万剐的赵璩,一同送入阴曹地府了!” 赵汝愚对于女人恨,完全来自当年他的夫人钟氏,被信王诱骗上双修之道而不迷途知返后,就在他心中种下了对于女人满满的恨意与偏见。 在他看来,这个世界上,最为可恨的,就是像钟晴这样长得漂亮的女人,就是因为她们的存在,才致使他一直活在屈辱的阴影中,在信王跟前抬不起头,被世人嘲笑、非议,使得他们原本和谐的宗室之间,充满了仇恨,使得他跟叶青、韩侂胄之间,最终也是走向了分崩离析,成为了仇人。 而这一切,都是因为女人,都是因为眼前这个貌若天仙、优雅温婉的钟晴! “是你太过于阴险,你一直想要利用叶青,利用韩侂胄,是你的小人行径,让你走到了今天。你跟赵璩之间的夺妻之恨,你不敢迁怒于赵璩,却偏偏要牵连无辜!如果你只是针对赵璩,又岂会有今日这般下场!”看着双眼通红,不可理喻,把所有的罪过都归于别人的赵汝愚,钟晴不由得开始皱眉。 “好,就算是我赵汝愚阴险也好,小人也罢!如今赵璩已经死了好几年了,想必他在地下对你也是想念的很,我又怎么能够让他跟那个贱妇在地下继续幽会呢?所以你就过去拆散他们吧!我赵汝愚活不了,但我也绝对不会让他叶青好过!我也要让他叶青尝尝,失去心爱的女人的痛苦滋味!”赵汝愚一边说,一边从袖子里掏出了一把明亮的匕首。 钟晴不由自主的后退,而赵汝愚手里的匕首,也缓缓的举了起来,只是不等他迈步去追钟晴,肩膀便被人轻轻的拍了两下。 “佛曰放下屠刀、立地成佛。沂国公,你着相了。”穿着如同富贵员外,其实真实身份不过一个门房的陶潜,微笑着缓缓夺去赵汝愚手里的匕首,而后一招手,示意远处的马车过来,先带着神色平静的钟晴回府。 随着钟晴离去后,那把在赵汝愚手里显得笨拙的匕首,却是在陶潜的手里显得十分灵活,转动着那匕首道:“沂国公,当年的事情,只有老皇城司的人知晓,而我陶潜呢,正好就是跟陶刀、陶器等依然还存活着的老皇城司的人。其实当年的事情,是你太懦弱了,当年你若是在第一间时间知晓后,就去阻止尊夫人,那么就不会发生如今的这一切了。但可惜啊,你那时候不得宗室器重,加上高宗皇帝那时候对于太上皇也好,还是信王也罢,都还是很器重,所以……老夫猜啊,其实那个时候,郁郁不得志的你,也很想借助信王能够博得一个好前途,要不然的话,怎么会尊夫人进入信王府没几天,你就突然转运跑到夔州路任知府去了呢?这不会是你跟信王的私自交易呢?” “一派胡言,胡说八道。”赵汝愚脸色煞白,颤抖着手指着陶潜怒斥道。 “唉……。”陶员外叹了口气,一副好说话的样子道:“不是就不是吧,反正事情已经过去那么多年了,该死的不该死的,都已经死了。即便是如今真相大白于天下了,也不能让死去的冤魂活过来不是?不过啊,沂国公,老夫不得不说你两句,当年的你,若是能够像如今的崇国公赵师淳那般,野心小一些、安分守己一点儿的话,岂不就是可以快活一生?匕首我拿走了,看起来质地还不错。我可不敢随手杀宗室,那是要杀头的,留着等叶青、韩诚、史弥远他们围剿你吧,这也算是现世报,谁让你暗地里勾结金、夏贼子,在关山围剿叶青的呢,害得信王妃为此可是没少掉眼泪……。” 赵汝愚呆呆的站在断桥边,看着那名叫陶潜,自称老夫,但一眼就能够看破,不过是个死太监的家伙,边走边感叹着当年旧事……。 第八百九十九章 风雨欲来 叶青回到扬州的事情,已经开始让人们议论纷纷,特别是临安朝堂之上的官员,以赵汝愚、留正为首,这些时日是过的战战兢兢、如履薄冰,不知道什么时候,如今已经隐隐架在他们脖子上的刀,就会落下。 大部分人都还是在私底下议论着,这一次叶青回来,是要跟朝廷摊牌,还是要跟圣上争论,但不管如何,叶青如今虽然人还未到临安,整个临安却是已经显现出一股兵临城下的飘摇动荡的紧张感。 特别是当人们知道,叶青这一次南下扬州,虽然只带了三千人回来,但这三千人,可是去年跟他在关山誓死一战,最终杀出一条血路而逃出生天的种花家军时,每个人都不由自主的感到了一股不寒而栗的感觉,人心惶惶之中,人们也开始意识到,这一次叶青是真的要来真的了,就如同当年信王府那次一样了。 三千人虽然不多,但当这么一支大军,是从有死无生的绝境之中涅槃出来的铁血大军时,便没有人敢轻视这一支人数虽然不多,但绝对是叶青麾下最为忠心、战斗力也最为精锐的部队。 毕竟,这么一支以前不怎么起眼,但关山一战却是只损失了两千来人,却屠杀了一向以晓勇、彪悍著称的夏国两万多,甚至达三万兵士的铁血大军,谁敢自认为有能力抵挡的住他们的凌厉杀伐? 何况,还有叶青这么一个战场上的枭雄,关山一战,单单一人就能够震慑住金国的两万大军,让其不得前行寸步,最后不得不灰溜溜的无功而返,最后还失去了河套三路。 以前的叶青虽然心狠手辣、手握重权、凌厉果决,但人们依然还认为他还在掌控之中,顶多算是高宗皇帝豢养的一头关在笼子里的猛虎,只能是吓唬吓唬他们这些朝臣,根本伤不了他们。 即便是之前有人在叶青的獠牙下受伤,但在他们看来,那更多的是因为高宗皇帝在背后指使的结果,他叶青顶多只能算是一个高宗皇帝手里的快刀而已。 于是当人们不得不在叶青到达扬州后,开始回顾叶青一路走来的历程时,才后知后觉的发现,上一次的临安出现动 乱真正目的,原来并非是只针对信王,如今回想起来,更像是专门为叶青而设,但最终……高宗皇帝搭上了一个信王,都没能够奈何他一手豢养的这把快刀。 一时之间,想通当年那讳莫如深的事件当中的种种关节后,有些人不由得心头阴云密布、或者是暗自遗憾着,若是那个时候高宗皇帝除掉叶青的话该有多好,或许也就不会有今时今日这样一个,突然就能够让朝廷低下三分姿态的枭雄叶青出现了。 韩侂胄在叶青到达扬州的三天后,率领着八千人回到了临安,临安城外的兵营便成了他所率大军的大营,虽然回来的很低调,不同往常那般让朝堂官员在临安城隆重的迎接他,但这一次的低调中,明显能够感觉到几分肃杀跟凝重的意味。 自然,明眼人也都看得出来,这个时候韩侂胄突然带着八千人回临安,显然就是针对北地的枭雄巨头叶青而来。 而韩侂胄如今好像也很忌惮叶青,特别是左相、吏部、圣上的三封文书,在叶青这里如同石沉大海、毫无音讯,而后叶青就出现在了淮南东路后,让韩侂胄也立刻意识到,叶青已经用强硬的态度告诉了他们,淮南东路他是不会放弃的。 扬州叶青的态度强硬,临安的韩侂胄却是选择了避其锋芒,即便是八千人都驻扎在了城外的大营后,但他们选择的还是临安禁军在城外的兵营,对于皇城司在城外空空闲置的大营,韩侂胄却是连哪怕一个人都没有放进去。 韩侂胄避其锋芒,不想与之硬碰硬,而扬州的叶青,则是针锋相对、步步紧逼,就在他的八千人刚刚驻扎在禁军大营后的第二天,两千种花家军没有任何预兆,更没有通知任何人以及朝廷,如同神兵天降一般,一夜之间就进驻到了皇城司大营内。 一连串的举动,使得整个临安城瞬间处于到了一种风雨飘摇的震荡之中,风云变化之间,整个临安城阳光明媚的上空,却是仿佛被压上了一层厚厚的乌云,电闪雷鸣、风雨欲来的风暴仿佛随时都会掀翻整个临安城。 做出咄咄逼人强硬姿态的罪魁祸首,如今却是依旧悠闲地在扬州城晃悠着,要么是前往衙署随便逛逛,看看萧振他们接下来所做的事情,要么便是在家一刻也不离开的抱着自己的千金宝贝,嘿嘿傻乐。 叶孤城跟叶无缺前往书院,燕倾城并没有在府里单独给两兄弟,以及未来的两个儿媳妇单独建一所书院,而是选择了跟其他年岁相仿的孩子,一同前往书院受学。 所以平日里身边少了两个尾巴的叶青,也就更有时间抱着自己的千金宝贝不撒手了。 门房梁兴随着白纯、红楼去了长安后,就被另外一个太监陶器所取代,而这个陶器,还是陶潜挖地三尺给挖出来的,自然,其中则是用了跟当初叶青胁迫他相似的手法,而后才使得这个也如同大内高手的太监,成了叶青这个北地枭雄的门房。 一个普通的官员府邸,竟然有两个太监门房,不得不说,叶青如今依然有一些不再隐藏自己野心的意思,加上自回到扬州后,行事更是咄咄逼人、强硬无比,就连燕倾城都觉得叶青的气质,已经完全发生了变化。 只是她不知道,这种变化是因为关山一战而改变的,还是因为临安朝堂局势而改变的,但不管是因为什么改变的,她如今看着叶青的时候,都会有种心惊肉跳的感觉,再也找不到当初刚刚认识叶青时,那时候还颇为单纯、随和,只是她燕府花钱雇来的一个护卫那般的轻松感觉了。 “还不回临安吗?”燕倾城走到廊亭内,手里的扇子开始给叶青怀里的叶小凤扇着风,小家伙则是直接要抢她手里的扇子。 “不着急,还有的是时间。”叶青见燕倾城拿扇子逗自己的宝贝闺女,于是一把抢过来直接塞给了叶小凤,然后自然而然的,就是燕倾城风情的白了叶青一眼,弯腰拾起叶小凤拿不稳直接掉在地上的扇子。 “你真要在扬州再组大军?”燕倾城平日里很少问起叶青的事情,只是一门心思的都放在了这个家上,即便是如今局势变化的让她有些胆战心惊外,更是后怕不已。 但她也不像钟晴、白纯那般,会说出大逆不道的言语,甚至是直接挑明了自己的态度。 她更不希望叶青走上那条,会背负天下人口诛笔伐的千古骂名之路,可如今跟朝堂的形势,已然就像是到了水火不相容的地步,一时之间,燕倾城也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既不想如白纯、钟晴那般支持叶青,但也不想叶青在朝堂的步步紧逼之下,一直都处于被动的地步。 燕倾城的本质,更多的是倾向于一个商人,年少的时候同样是心怀远大理想与抱负,对于金人也是恨之入骨,也期望朝廷有朝一日能够对金人强硬起来,而后杀金人一个片甲不留,气势如虹的收复所有失地,让大宋的所有百姓都能够扬眉吐气。 只是那个时候还很单纯、天真的她,并不会意识到,收复一城一地远远不是想象中的那么简单,其中参杂着的利益跟矛盾,朝堂之上的错综复杂,官员与官员之间的明争暗斗,利益集团的利益分配与瓜葛,皇家宗室的态度以及压力等等,远远不如想象中的那么简单。 一城一地的表面收复,除了能够看到的将士阵亡名单,疆域被纳入宋版图的表面外,她并没有过多的去深究过,在一场看似简单的战争中,叶青除了要跟金人为战外,而且还要跟背后的自己人为战。 关山一战,各大势力、利益集团渐渐浮出水面,要么是在背后捅刀子,如赵汝愚、留正,要么便是如史弥远、韩诚在临安朝堂之上看戏、挑拨离间,或者是如韩侂胄这般,更为阴损的,竟然想要在叶青镇守前线时,在背后开始觊觎着淮南东路。 从关山一战开始发生的一切,让燕倾城终于看清楚,战争远远不像她想的那么简单与神圣,战争也远远不是将士们在战场上奋勇杀敌,就能够取得一个接一个的胜利,就能够收复一个接一个城池。 其中背后牵扯到的各方各面的利益,各个势力集团的明争暗斗,同僚之间的尔虞我诈等等,使得一军主帅,不单单要面对敌人的杀气腾腾,更为重要的是,还要时刻提防着背后自己人会在暗中突施冷箭。 “没办法,淮南东路需要一支大军来镇守,何况……。”叶青把怀里吵闹的叶小凤交给了幽儿,看着幽儿的背影离去后,才看着这几日越加风情万种的燕倾城说道:“北地四路的灾民,不论是你还是萧振,都不能够做到完全安置下来,而这些人一旦吃饱喝足闲下来了,谁也不知道会干出什么事情来,这世界上就没有能够满足的人,所以我需要从中挑选一些人组军,既能缓解淮南东路的压力,也能够让他们的价值最大化。” 燕倾城无声的看着叶青,如今的她越来越稳重成熟,也越来越有一家之女主的样子,微微叹了口气,挨着叶青的身边坐下来,下意识的抓着叶青的一只手翻来翻去的看来看去。 “昨夜里你睡了之后,看着你那胸前身后一层密密麻麻的伤疤,真是让人疼的揪心。最初我们说来扬州,我就跟着过来了,根本没有想过背后会有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那时候还有些舍不得离开临安,但终究是嫁人了,夫君说去哪里,做妻子的哪有不从的道理。现在看来,临安或许真的不适合我们,只是以前没有发现,原来那充满繁花似锦的临安,背地里却是那么的阴险肮脏,处处充满了危险。”燕倾城继续把叶青的手,在她两手间翻来翻去的看着。 “怎么,现在后悔了?”叶青反过来抓着燕倾城的手笑问道。 “才没有,就怕你后悔了。”燕倾城侧头,看着叶青难得的露出好久不见的调皮微笑,笑了下后又正色继续说道:“只是心疼你,觉得你太累了。那时候知道你处境危险的时候,我想死的心都有了,一开始就打定了主意,只要一听到你叶青不好的消息,我就立刻下去陪你。可后来躺在床上,握着那把剪刀想了又想,若是我跟着你去了,孩子怎么办?谁来替我们养?谁来让他们给叶家传宗接代、开枝散叶?白纯肯定会随你而去的,钟晴也不会苟活着的,轻烟就不是一个带孩子的娘,自己生的闺女自己都不管,幽儿她们虽然适合带,两兄弟也跟幽儿亲,但心里还是舍不得孩子……。” 叶青此时的手背已经是湿凉一片,并没有帮燕倾城擦拭眼泪,也没有出声安抚靠在他肩膀上的佳人,只是一直带着淡淡的微笑,望着前方的小湖面。 “我死了,不管是你燕倾城,还是钟晴、白纯还是轻烟她们,我都希望你们能够好好的活着,就算是为了我让我在地下能够瞑目,你们也要好好的坚强的活下去。”过了好久,叶青才叹口气继续说道:“其实我也很怀念无忧无虑的那时候,不用去想那么多的事情、提防那么多想要置我于死地的人,隔三差五的从你这个燕大小姐的手里,靠着我的小聪明骗些银子当酒钱也挺好的,再厉害些呢,就勾引勾引你这个大小姐,而且那时候我都想好了,要是你父亲不同意呢,我就跟你生米煮成熟饭,然后到时候……。” 燕倾城一边听一边笑着哭,时不时的捏起粉拳捶下恼人的叶青:“我哪有你说的那么笨,那五百两银子,你以为我就真的笨的愿意被你骗啊……。” “这么说来,你对我是一见钟情了?你不会那时候就想着要勾引我吧?”叶青惊讶的问道。 “呸,才没有对你一见钟情。傻乎乎的一头不同于常人的短短头发,跟寺院里的和尚似的。那时候你不过是一个小小的禁军,虽然说禁军名声不好,但以燕家那时候的家世,你若是真骗了我五百两银子,虽然是不痛不痒吧,但我敢保证,一定会让你付出代价的,哼。”燕倾城拿着叶青的手帮他擦着眼泪,像是又回到了最初认识的时候。 “唉……其实我若是骗了你五百两银子,也不见我的就占便宜了。你不知道,那时候的白纯一直以长嫂如母的姿态自居,我兜里就没有超过一两银子的时候……。”叶青还沉浸在过往中乐呵呵的说道。 而旁边的燕大小姐,突然间从他肩膀上抬起头,神情极为认真的看着叶青问道:“你老实告诉我,你到底是先喜欢上白纯,还是先喜欢上我的?” 叶大官人瞳孔瞬间放大:这是一道送命题啊! 不过叶青瞬间恢复镇定的说道:“当然是你了啊。” “是不是白纯问你的时候,你就会说当然是你白纯了!”燕倾城不屑的撇撇嘴:“就知道你这个家伙信不过!你敢当着我跟白纯的面这样说吗?” “好啊,没问题啊,你把白纯叫过来,我们三个人当面对质……。”叶大官人越发理直气壮的说道,反正这个时候的白纯,还在千里之外的长安呢,老子怕她个鸟啊。 叶大人还在跟自己的夫人倔强着自己身为男人的尊严,而此时因为他的两千种花家军,已经开始震荡不安的临安城内,韩诚不得不前往皇宫,跟皇后商讨接下来该如何面对叶青的对策。 慈宁殿内,当韩诚走进去的时候,恰好看着已经十岁的英国公,大概是被皇后李凤娘又训斥了一番后,正好跟着宫女离开的景象。 英国公赵扩倒是颇有礼貌,即便是刚刚被他的母后李凤娘训斥了一番,但见到跟他走个迎面的韩诚,还是大大方方的率先恭敬行礼,而后在韩诚回礼之后,才缓缓跟着宫女离开了慈宁殿。 看着那脸颊模样儿,完全没有一丝圣上影子的英国公赵扩,再看看坐在上首的李凤娘,就是韩诚也不得不在心里暗赞一声,英国公在相貌上,完全继承了皇后李凤娘的优点,成年后必然是一个风流倜傥、丰神俊逸的翩翩美少年。 而在韩诚打量英国公赵扩时,慈宁殿上首的李凤娘,同样也是在不动声色的打量着韩诚的表情,随着赵扩的成长,她担心的事情并没有发生在其身上,只是她一直也担忧着,这孩子的长相,是否能够逃得过老辣隐忍的韩诚那一双眼睛。 此时看着韩诚对着赵扩的背影,露出一丝赞许的笑意,李凤娘的心也开始缓缓地放了下来。 这些年来,因为一些不为人知的原因,她不得不一直让赵扩跟朝臣保持着距离。但如今随着赵扩已经步入十岁之龄,而相貌虽然不能够说已然完全成型,但最起码其脸盘儿模样儿来,已然能够看出一些成年后的影子。 所以当赵扩的脸庞,越来越有她李凤娘的眉目影子时,一直揪着心的李凤娘,也开始渐渐试探着,让赵扩跟朝臣慢慢接触。 第九百章 媒婆史弥远 当着皇后李凤娘的面,韩诚再次把英国公赵扩夸赞了一番,无怪乎便是所谓的赵扩乃是大宋之福,而这一切还都是因为皇后所赐等等,总之话里话外的意思便是,他韩诚很愿意有朝一日看到,英国公赵扩成为太子。 李凤娘自然是也要客套一番,决计不会把立赵扩为太子的事情,在韩诚这里给堵死。 事实上,她还更期望有朝一日,韩诚能够率先提出立赵扩为太子的事情,所以这也是为何,她现在开始,渐渐的让赵扩在朝堂官员跟前露面的原因。 当然,如今她也不着急有朝臣在朝堂之上提出立赵扩为太子一事儿,一来如今圣上还有几分精气神儿,加上如今很忌讳别人提立太子一事儿,以及深怕孤山的太上皇抢他的皇位,所以李凤娘也并不急于短时间就要立赵扩为太子。 而且还有一个重要的原因就是,那个比赵扩要大上一岁,由贵妃钱氏所生那位荣国公赵挺,于去年秋天的时候得了一场大病,而后便不幸病逝。 如此一来,圣上赵惇膝下,就剩下了一子两女,而且不管是英国公赵扩,还是相差一岁的文安公主,都是她李凤娘所生,只有那个今年六岁的齐安公主,乃是由后来的张贵妃所生。 所以在没有人跟她能够成为竞争对手的情况下,李凤娘早早就笃定,大宋朝的太子之位,决计不会落入他人之手,必然将会是她的儿子英国公赵扩。 “昨日叶青派兵进驻到了皇城司的禁卒营,皇后可知道此事儿?”韩诚跟李凤娘客套完后,便开始把话题引到了正事上。 “今日刚刚听说了,怎么了,有什么不妥吗?”李凤娘到现在,还没有意识到,她附和吏部,以及韩诚让叶青交出淮南东路的事情,是一件足以动摇大宋根基的事情,一直还都认为,不过是一路得失而已,犯不着大惊小怪,叶青也不至于如此小气才是。 看着李凤娘丝毫不以为意,根本没有把叶青麾下两千人驻进禁卒营的事情当一回事儿,无声的叹口气后,凝重说道:“皇后,此事儿可大可小,而且……叶青此番派兵入驻禁卒营,可是没有告知过任何人,完全是他一人独断,圣上、皇后您、还有朝廷可谓是被他都无视了过去。这若是往小了说,乃是……。” “不就是故意给朝廷看的吗?”李凤娘看着自己修长的手指,漫不经心的打断韩诚的话说道:“关山的事情朝廷做的有些过分,所以今时今日,叶青以此发泄一下对朝廷的不满,我们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也就算了。何况,若是说谋反,叶青也就不会以两千人来起兵了,也不会选择这个时候了。” 韩诚不由得皱起眉头,抬眼看了下李凤娘后说道:“皇后难道认为叶青此举就是这么简单吗?” “不就是他不愿意交出淮南东路安抚使一职吗?但也不至于让左相大人如此凝重吧?如今……本宫以为,还是当该以另外一件事儿为首才对,这件事情不解决了,叶青心头的那一口气,恐怕是很难咽下去的。而左相大人既然不愿意看到叶青如今独掌北地、如同藩王一般只手遮天,淮南东路他又不愿意交出来,为何左相就没有想过,从北地四路或者是京兆府,哪怕是他新收复的河套三路上做些文章呢?”李凤娘虽然精明、也狠辣,但说到底终归是女流之辈,在朝堂政事上的敏锐,与钟晴相比可谓是差了十万八千里。 “皇后,叶青如今俨然已成枭雄之势、藩王之态,朝廷必须想方设法压制、削弱才行。若是长此以往、由他独掌北地大片疆域,于我大宋江山社稷完全毫无益处,那时候……。”韩诚顿了下,言辞恳切的说道:“那时候北地可是只知他叶青,而不知朝廷与圣上了英明了啊!至于老臣为何直指淮南东路,绝非是一己私心,而是因为如今只有淮南东路,朝廷官员才稍微敢硬着头皮前往任差遣。 如今北地全部在叶青的掌控之下,官场、民生、军力都是由叶青一手把持、固若金汤、水泼不进,朝廷对此可谓是毫无办法。而且老臣说句丧士气之言,如今即便是叶青大大方方的交出京兆府,哪怕是河套三路,或者是其他几路,但……但我们敢要吗?要的起吗?对于北地疆域,没有人比叶青更为熟悉了,我们的臣子远离北地数十年,如今即便是在情感上认同为我们的疆域,但终究是人生地不熟,安逸习惯了的臣子,谁敢去?谁又有勇气去碰叶青的虎威?” 韩诚摆出了一副面对叶青时极低的姿态,就是希望让李凤娘意识到,如今的叶青在不遏制,可就来不及了,到时候一旦连淮南东路都被他彻底稳固下来,那么朝廷跟叶青之间的关系,跟从前与金人之间的关系并不会有任何不同,只是在外人看起来,面子上好看一些罢了,但该出的钱还得出,甚至比给金人岁贡还要多,该给的粮一斤也不能少,毕竟惹急了那时候的叶青,哪怕是站在镇江府的对面,独自一人跳脚骂上朝廷两句,朝廷都得乖乖听着,不敢还声,还得给人家紧忙送粮送药。 李凤娘看着一脸为国忧心的韩诚,微微蹙眉,但还是没能够明白,淮南东路就真的那么重要吗? 之前她可记得,在叶青还未发迹,还未前往淮南东路任差遣时,淮南东路可是宋廷官员最不愿意前往任差遣的地方,这怎么到了叶青手里没几年,淮南东路就一下子变成了一块儿人人觊觎的香饽饽了呢?怎么谁都想要掌淮南东路呢? “淮南东路就……就真的那么重要吗?”李凤娘愣了一下,最终还是忍不住好奇心的问道:“既然朝廷官员害怕前往北地其他路任差遣,那么前往淮南东路,就不怕了吗?还是说左相忘了两年前,赵汝愚是如何灰溜溜的在扬州吃了大亏,险些丢掉性命,最后如丧家之犬般跑回临安的事儿了?” 韩诚再次叹口气,苦口婆心的解释道:“回皇后,此一时彼一时。” 这些话原本都是只可意会、无法言传的话语,都是彼此心知肚明便好,但明显这个皇后,到现在还不清楚,淮南东路对于叶青的重要性,以及朝廷必须紧握手里的必要性。 “淮南东路如今于叶青而言,便是紧紧依附、与我大宋相连的唯一纽带,若是他失去了淮南东路,他即便是收复再多的北地疆域,都如同是浮萍无果、明月无根,永远都是无依无靠,时刻都需仰仗朝廷的脸色来行事儿,决计不敢像如今这般随意调兵至临安城外,更不敢冒天下之大不韪拥兵自立。而有了淮南东路在手,他便与朝廷紧密结合在一起,明着是大宋之臣、但却行的是藩王之事!朝廷时时刻刻都要顾及他的感受,处处受其掣肘。而若是朝廷能够从他手里夺回淮南东路,北地再广袤的疆域,于他叶青而言,都如同鸡肋,少了天下大宋百姓跟朝廷的支持,他叶青顶多算是一个占疆域为王的匪寇,永远成不了大气候,更不会威胁到朝廷的安危。”韩诚斟酌着言辞向皇后李凤娘解释道。 李凤娘则是若有所思的点着头,嘴里不由自主的说道:“淮南东路以北,都乃是从金人治下收复的疆域,只要我大宋撒手,那他叶青就等于要独立面对金、夏两国的战火,恐怕到时候就是命不久矣了?而我们只要有淮南东路在手,便不怕金人来犯,也不怕他叶青的胁迫,即便是他投诚金国,除非是他愿意背负……被人唾弃一辈子的骂名?” 对于李凤娘的开窍,韩诚深感安慰,满意的点点头道:“皇后所言,正是如此。金人与他之间新仇旧恨,已是不死不休之局面,叶青万万不可能投诚金国,因为即便是他投诚,想必金人也不会让他活着。而我大宋这边,即便是把所有收复疆域全部给他,不过是多了一道护我大宋真正疆域之屏障,少了淮南东路这个我大宋真正的疆域在手,就可以任由他叶青在北地恣意妄为,到时候一旦金、夏与他交战,就不再是我们看他的脸色,而是他看朝廷的脸色行事了。” 韩诚看着李凤娘那双明亮的眼睛变的越来越清澈,不再像刚才那般懵懵懂懂的时候,瞬间就来了精气神儿,仿佛经过这一番谈话,淮南东路就将到手了一般。 不过令他想不到的是,李凤娘此刻比他冷静多了,看着神色兴奋的韩诚,突然张嘴道:“但叶青不愿意,那该怎么办?” “呃……是……这个……老臣今日来此,就是想要请皇后做主……。”韩诚恍然,突然发现,自己刚刚费尽口舌,只不过是让李凤娘明白了其中的利害关系,而事情还远远没有解决,甚至依然还是无法解决,因为他们又回到了问题的原点……叶青不同意啊! “何况,若是叶青不造反呢?何况……韩侂胄韩安抚使,这一次回临安,可是带了八千兵马在临安城外,而且,此事儿好像也只有左相大人您一人知晓,兵部、枢密院,哪怕是卧病在榻的圣上,对此事儿也是一无所知吧?韩大人率八千人到临安,都不是要造反,而叶青不过是只有两千人,本宫想……他就更没有胆量造反了吧?至于胁迫朝廷,本宫想,朝堂政事平日里有左相大人坐镇,以左相大人为官多年的经验,加上如今外有八千铁骑,内有禁军支持,应该不会担忧叶青的发难吧?”李凤娘的语气并没有丝毫质问的意思,反而就如同刚才没有懂得淮南东路利害关系之前的语气一摸一样儿,让韩诚一时半会儿,竟然是有些拿捏不准,这个精明的皇后,此番话到底是问罪自己,还是给叶青开脱,还是……真的只是单纯的比较两者如今在临安的种种举动呢? 李凤娘对于一些事情的敏感性差,但不代表她就有多傻,相反的其实她还很聪明,与韩诚刚刚的一番话,在让她茅塞顿开之时,也让她看到了问题的两面性。 如果是叶青如今就是一头快要冲出牢笼的猛虎的话,那么韩诚父子,就是两头伺机称霸朝堂的恶狼,没有一个是好东西,都是想要在朝堂之上只手遮天,而后为所欲为的白眼狼与佞臣罢了! 所以相比较之后,李凤娘此时已经打定了主意,不管是韩诚父子,还是叶青,在淮南东路一事儿上,她都不支持任何一方,也不想再参合下去,宁愿是看着他们在私下里斗来斗去,闹的朝堂乌烟瘴气,她也绝不会再参与其中。 当然,所有的这一切,都建立在,如今在他们已经达成一致,先要除去赵汝愚后的前提条件下。 比起叶青如今人未至临安,兵先至临安的咄咄逼人,以及韩诚父子在皇宫内的游说,以及暗地里抗衡叶青调兵遣将的手段来,另外一个夹缝中求生存的史弥远,此时的目光,放的比他们两人,还要更为长远一些。 当今圣上自从坐上皇位之后,就仿佛是用尽了他这一辈子的好运气,单独理政不过半年的时间,而后龙体便开始出现异样,时不时的就会认为有人想要抢他的皇位,疯癫古怪的行为越来越多,加上精气神儿越来越虚弱。 所以这近一年的时间来,登基不过快要两年的圣上赵惇,已经让史弥远从他身上看到了后继乏力,恐怕不久就将要禅位的前景。 而史弥远在从叶青那里看到支持皇后,便能够得到的种种好处跟利益后,则是在暗地里已经开始先一步布局。 身为吏部尚书的史弥远,手里头有着大宋朝廷几乎全部所有官员的资料,自然,之所以是大部分,是因为北地那些疆域,他还没有能耐都划归到吏部。 即便是如今在吏部存档的,但大多他也差遣不动,也不想从中挑选,给自己找麻烦,或者是平白无故的便宜了叶青,所以他还是从他认为可以拉拢、利用的官员中,找符合他要求的官员资料。 而他的要求也很简单,但在这简单中,又对其的家世背景要求极高,单单只是书香门第的也都被他排除在外,祖上在朝廷做过官的,或者是有爵位、有功名的,或者是在当地有威望,跟宗室哪怕稍微能够扯上点儿关系,但还不能太深的,都被他列入到了名单当中。 而在这份名单当中,接下来便是这些人都必须有嫡出女儿的,才能够通过他的第二关。 第三关自然是此女是否漂亮,是否有潜质长成一个出水芙蓉般的美人儿,如今是否在学院、或者是自家学堂的等等条件。 总之在这份苛刻的条件中,不眠不休的忙活了好几个日日夜夜,头昏脑胀、眼睛酸痛的史弥远,终于是找到了几份完美的名单。 放在书房的书桌上,看着丫鬟送来茶水后,史弥远便挥手示意所有人都出去,打算自己先享受一下,这几份自己亲自辛苦忙碌了好几日的名单。 韩湘州,宗正寺丞,有女一名,八岁,据说已经出落的亭亭玉立,坊间相传是一个十足的美人坯子。 再者便是工部郎中杨会理有女两个,湖州通判曹方的女儿,据说也是远近闻名,只不过已经十一岁,倒是可以过两年直接送入宫中。 阎克己,观文殿大学士,这个是最让史弥远心动的一个,不管是家世背景还是女儿的年岁等等,在他看来,都有潜力成为未来皇后的最大可能性。 而当再看到一个姓叶的时候,史弥远心里头便升起了一股不好的预感,他隐约模糊记得,昨天夜里忙的头昏脑胀的时候,好像把叶青的也给放到了一起。 于是史弥远咬着牙,翻开一看:叶小凤,一岁,父:叶青,随手就把这份资料给扔到了角落里! “阴魂不散,这个时候你都跟着捣什么乱,一岁你跟着添什么乱!”史弥远嘴里骂骂咧咧,而后翻起另外一份,赫然是崇国公赵师淳的两个闺女,诱惑力同样很大,但史弥远又再次犹豫了。 他依稀记得户部尚书郑清之曾经跟他说过,崇国公赵师淳的两个宝贝女儿,已经被叶青这个王八蛋的两个儿子被霸占了,而且据说,如今即便是再扬州书院里,就连教书先生,都已经认定他们已经定下了娃娃亲。 “放屁!叶青你个王八蛋,你不会也在未雨绸缪吧?”史弥远紧紧捏着崇国公赵师淳的资料文书,即恨恨的想扔,但又有些舍不得,毕竟这上面那两出落的已经足够水灵的女孩儿,比其他人更合适啊。 但无奈,怎么就被叶青那王八蛋家的两个小王八蛋看上了呢?! 第九百零一章 淮南路 史弥远在研究着给未来的太子,如今的英国公赵扩寻找合适的太子妃时,叶青同样也在扬州,手里拿着几个人的名单,不过相比较史弥远把目光放在了官员的子女身上,叶青的目光依然还是投在这几个官员的履历上。 短暂的跟史弥远的联盟,甚至是到现在为止,两人即便是知道对方没安好心,但在不触及自身利益的情况下,两人依然还是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给对方开后门。 只是如今随着叶青一战拿下关山、以及河套三路后,如同飞一般的在朝堂之上增加自己的影响力,倒是开始让史弥远感受到了不小的压力。 所以吏部的差遣文书,在叶青这里已经不会像当初那般轻易得到了,而想要任免差遣官员,除了北地收复的失地,叶青还能够完全做主外,淮南西路、京西南路,甚至是包括江南东路,叶青如今已经没办法再像从前那般伸手了。 书房叶青的面前,放着三个人的档案文书,恒峤,京西南路光化军统领,但自从韩侂胄、杨简当年入京西南路后,便郁郁不得志,如今已经被降职到了一个小小的部将。 据说此人乃是东晋权臣恒温之后,在叶青最初开始北伐之时,同样是力主京西南路出兵相助,但那时候的韩侂胄,并没有此意,而是忙着筹备镇压自杞、罗甸一事儿。 而就在恒峤想要自己率光化军前往时,却是被杨简识破,而后便被撤职,从此降职是一发不可收拾,最终在醉酒后,喊出了当年权臣恒温晚年的那句名言:既不能流芳百世,那就不妨遗臭万年。 除了这个恒峤外,叶青更为注意的是,如今与淮南东路相邻的淮南西路,知府何充,以及安抚使司马坚二人,在他看来,如今要是能够把这两个人拉拢过来,那么自己想要做的事情,基本上也就可以有五成到七成的把握了。 翻了翻另外一堆手头上白纯给的一些信息后,叶青满意的拍了拍桌面的几份文书,决定亲自前往淮南西路寿春府一趟。 宋廷还未南迁时的至道三年,淮南道更名为淮南路,辖下领扬州、寿春等等十七州,如此一来的好处便是,诺大的淮南路漕运变的更加快捷与方便,也是的淮南路一跃成为了一个富庶之路。 而到了熙宁五年时,朝廷却是把淮南路一分为二,划下了淮南东路治扬州、淮南西路治寿春的行政区域,其后紧接而来的便是金人入侵、建炎南渡,淮南东西两路各有几州被金人占据。 但淮南东西两路并没有因为辖下之城减少而再次合并,如今随着淮南东西两路的治所疆域已经被收复完备,叶青如今非但是不想丢掉淮南东路安抚使的差遣,而且他还想把淮南东西两路再次合并为统一的淮南路。 至于淮南西路西边紧邻的京西南路,韩诚父子在此地经营多年,叶青也不想在这个时候去招惹,但合并淮南东西两路,给韩家父子一些警告与报复,让他们知道图谋淮南东路的后果很严重,叶青倒还是很乐意为之的。 从接到那三封文书开始,自长安出发后,叶青便在脑海里构建着这样的框架,不管是淮南东西两路,还是京西南路等等,若是他想要稳固以淮南东路为主的大后方,使其成为自己跟宋廷之间紧密联系的纽带,那么他就必须把淮南东路的影响力跟重要性继续扩大才行。 他当然想过把京西南路也一同划归过来,但短时间内,以及眼前的形势之下,显然并不允许他这般做,他也没有能力能够顺顺利利的吃下这两路。 何况不管是淮南西路还是京西南路,本就是宋廷的疆域,非是当初被金人夺走的失地,所以他也不可能出兵来攻这两路,唯一的办法便是,徐徐图之,先把淮南东西两路合二为一,而后再去借着整个淮南路,来向京西南路施加压力。 绍熙二年七月初,头顶热辣的阳光烘烤着大地,一股股被毒辣阳光蒸发出来的水汽,在不远处如鬼怪般晃悠,算不上繁华的寿春府,在正午时分也是显得格外懒洋洋的,大街小巷上的商铺,门口的伙计穿着清凉的短打扮,手里拿着蒲扇有气无力的吆喝着。 偶尔经过街巷几个年轻的女子,当看到站在阴凉处的叶青这一行人后,都不由自主的紧忙以扇遮面,仓皇失措的远远避开,在火辣的阳光下加快步伐小跑着快速离去,就像是生怕慢一步的话,会被叶青这几十人给生吃活剥了一般。 凉茶一碗一碗的灌进了肚子里,即便是已经喝的肚子鼓胀,但喉咙处依然还有一种口渴、干涩的感觉。 以叶青为首的一行人,并不在意偶尔旁人经过时露出的惊异目光,普普通通的穿着,虽然没人能够认出他们是官府的人,但身后那些种花家军兵士,即便是随随便便的往那一战,都给人一种扑面而来的凌厉感,让过往的人们,只敢是匆匆的偷瞄上一眼,更不会有人傻乎乎的过来问他们:你们这些人是干什么的! 贾涉向茶馆伙计询问着这里可是寿春府衙署,在得到满意的答复后,如今他们已经在此等候了近一个时辰,但也没有见一顶轿子,或者是马车在那黄土青砖建造的衙署门口停下。 衙署很朴素,甚至是透着一股破落的气息,别说是跟扬州衙署相比,就算是跟他们进入寿春府后,一些名门望族、或者是有钱人家的府邸比起来,淮南西路的衙署都显得过于寒酸了一些。 “平日里知府都来衙署办差吗?”叶青手里的汗巾湿漉漉的拿在手里,额头上此时依然是一层密密的细汗,身上的单薄衣衫,此时也已经是湿漉漉的贴在了身上,让人恨不得立刻跳进水塘里痛快一番。 茶馆伙计看着这个这几十来人中的头头,终于亲自开口了,于是急忙点着头道:“来来来来,每天都会来衙署办差的,只是今日……今日小的也不知道为何这么晚还没有来。” 伙计说完后,本能的还想要问问眼前这些让他心惊胆战的人:你们是官府的人吗?还是说你们是军伍之人,是何知府的护卫? 但看着那嘴角一直带着随和微笑的男人,在他说完后冲着他笑了笑后,他却是不知为何,竟然是一下子没有了底气跟人家套近乎。 而就在此时,远处缓缓驶过来的一顶轿子,缓解了茶馆伙计的尴尬,挠了挠头后急忙说道:“那就是何知府的轿子,来了来了,估计多半是因为事儿,所以才耽搁了来衙署,呵呵。” 叶青顺着茶馆伙计手指的方向望去,只见一个四人轿子正缓缓向这边走过来,看着四个轿夫那并不算是很沉重的步伐,相反还有些轻盈,但轿子里明显坐着人的情形下,叶青笑了笑,对旁边的贾涉说道:“看来这位何大人并不是一个肥头大耳的胖子,若不然的话,轿夫也不至于这么轻松啊,过去吧。” 说完后,叶青便直直往衙署门口行去,贾涉先是给茶馆伙计掏银子,而后看着几十人追随着那个带着随和笑容的男人,一同站在了太阳暴晒的衙署门口。 不大的衙署门口,随着叶青等人站定后,一下子变的更为拥挤了起来,而不远处那几个轿夫,看着呼啦一下,衙署门口瞬间多了不少,虽然并非是凶神恶煞,但一看就不是好惹的主后,不由自主的便放缓了脚步,而后看着叶青等人注视着轿子时,鼓起勇气继续往前蹭了两步后,竟然是硬生生的停了下来。 衙署内的官吏此时也开始从里面跑了出来,看着衙署门口被一群人围住,刚想要大声呵斥时,待看到那一个个冰冷的目光,瞬间是吓得吞了吞口水,把呵斥的话语变成了和风细雨的语气:“不知各位来此可是有何要事儿?” 种花家军的兵士只是默默的看了一眼那停在院心里的几个官吏,而后便又不言不语的扭过了头,看着在叶青的示意下,贾涉快步跑向了不远处的轿子。 随着贾涉跑向轿子的时候,前面的两名轿夫非但没有理会轿子里何充的问询,竟然是放下轿子转身就跑,跑了几步之后便开始喊着:大人、大人,小心,有刺客……。 叶青无奈的苦笑一声,他本不想把事情闹大,何况这一次他还是秘密前来,深怕因为过于官方、正式的话,会让临安在第一时间知晓,察觉到他的意图。 轿子内的人并没有像那几个轿夫一般慌张,一只手沉稳的掀开轿帘,恰好看到贾涉走到了轿子前,快速的上下打量了一番风尘仆仆、满脑门汗水的贾涉,皱眉道:“你是何人,为何阻拦本官?” 贾涉微笑着向脸庞消瘦的何充行礼,而后才缓缓道:“末将贾涉,淮南东路安抚使叶大人的亲卫,在此替叶大人迎候何大人您。” 贾涉说完后,便侧开身子,用目光向何充指了指站在衙署门口,此时正含笑望过来的叶青。 “他……他就是叶青?”何充愣了一下,一边问着贾涉,而后一边走出了轿子,身后的四名轿夫,此刻正紧张的在远处观望着,而对面不远处的茶馆伙计,以及其余几个商铺,此时也都是悄悄的后退进了商铺内,透过敞开的窗户,一个个伸长了脖子张望着。 “不错,我就是叶青,来的有些匆忙,来不及禀报何大人,所以只好冒昧在此等候何大人了。”叶青的姿态放的很平,虽然他如今已经近似权臣,但在与他相临的淮南西路知府的面前,叶青还是尽量让自己只是以一个淮南东路安抚使身份,跟何充对话。 “叶大人次来可是有要事儿?”何充甚至都没有查验叶青递过来的鱼袋,消瘦的脸颊显得极为平静的问道。 叶青则是先笑了笑,而后看了看依然在正当空的火辣阳光,笑道:“难道何大人的待客之道,就是……。” “失礼、失礼,叶大人快请、快请……。”何充恍然,急忙虚请叶青前往衙署一叙。 随着叶青跟何充前往衙署,不管是那几名轿夫,还是对面商铺里的众人,一个个不由得瞪大了眼睛,开始纷纷小声议论着,这帮来势汹汹的陌生人,到底是什么人?特别是那个随和的男人,怎么那么大架子,竟然能够劳驾何知府给他带路? 第九百零二章 是合是分 此时带着叶青进入不大的衙署内的何充,虽然表面上依旧平静,但内心可谓是五味杂陈、凝重至极! 叶青从长安回到扬州的消息,在前几日的时候他就已经知晓,如今不管是朝堂之上,还是地方各路上的知府、安抚使,哪一个不知道,如今的叶青已然有了枭雄之势! 特别是随着关山一战后,河套三路又被他趁机收复,而后本该此时应在京兆府路安抚河套三路的叶青,却是突然出人意料的回到了扬州。 如此之举使得各路官员,甚至是包括临安朝堂之上的官员纷纷猜测,叶青突然回来的目的是什么,难道是因为关山一事儿? 但若是因为关山一事儿想要跟朝廷理论的话,那他叶青可谓是走了一步臭棋啊,在朝堂之上这么多年,而且爬的如此之快,理应更懂得城府跟隐忍的重要性才是。 不少人在纷纷猜测叶青回扬州的意图时,也会悄悄议论着叶青此举有些鲁莽了,眼下大好的局势,恐怕要因为他的鲁莽而付之东流了,若是能够彻底稳固好收复的所有北地疆域,而后再回过头来跟朝廷理论,岂不是于他自己更为有利一些? 于是便会有人发表着高见,不外乎便是:叶青这些年太顺风顺水了,所以才使得他变的狂妄自大、目中无人,眼睛里揉不进沙子,一旦吃亏就立刻不管不顾的回过头来跟朝廷理论。 自然也会有人认为,叶青还是过于年轻了,不懂的隐忍跟城府,遇事还是不稳重,如此下来早晚是要吃大亏的,弄不好可就要在他的对手压迫下身败名裂了。 也会有人嗤之以鼻、不屑的说道:这些年叶青也就是运气好,沾了高宗皇帝跟太上皇的光,所以才有了今时今日的地位,要不然的话,就凭他一个小小的禁军都头,怎么可能一步登天似的,爬到今日这般高位? 所幸啊,老天有眼,如今高宗皇帝已经去世好几年,太上皇在孤山修身养性,从不参合朝堂之事,没人在他背后给他撑腰、支招。我看啊,叶青的好运气也到头了,正所谓一朝天子一朝臣,这一次叶青回来后,恐怕之前所有的一切权势都要被朝廷剥夺了。 最初的何充同样是抱着跟其他地方同僚,以及朝堂大部分官员一样的看法,而这两日在巡视漕运时,看着来来往往的打着扬州商会的商船,以及其他淮南东路过来的商贾,何充的心头便开始升起了一股隐隐的担忧。 任淮南西路知府已有两年,他当然也很清楚淮南西路的一举一动,不论是民生还是其他,如今都可谓是全部装进了他的脑子里,对于当年淮南东西两路还没有分开时的繁华,他当然也知道一些。 接连两日每天在回到家后,他都会继续推测叶青突然回到扬州的目的,毕竟,淮南东西两路的地理关系可谓是极其紧密,加上前些时日还曾有朝堂之上的大官,隐晦的询问过他,是否有意淮南东路知府这一差遣。 “叶大人请。”何充一边在脑海里思索着叶青突然驾临寿春府的目的,一边脸上客气热情的请叶青在上首坐下。 “叶某岂敢喧宾夺主,何大人请。”叶青脸上笑容随和,与传言中的枭雄形象,完全无法联系在一起。 气度不凡的举止,随和大方的笑容,待人彬彬有礼、看起来也颇为有涵养,从衙署门口进入衙署内,凡是见到衙署内的官吏,也都会随和的笑着点头打招呼,这哪里像是一个占据北地,已经快要跟朝廷闹翻的枭雄?怎么看都像是一个知书达理的儒雅文士。 “头一次来寿春衙署,想不到如此朴素,倒是跟传言中何大人的为人有几分相像。”叶青主动在客座坐下,打量着不大的议事厅说道。 看着叶青并没有坐在上首,何充无奈,看了一眼上首的主座,并没有迈步向前,而是顺势就在叶青右首下方的那张椅子上坐了下来。 虽说人家叶青在他面前姿态摆的很低,但他何充绝不能顺杆就往上爬,哪怕眼前这个叶青不是北地枭雄,只是一个简单的淮南东路安抚使,那也是比他高两品的真正高官。 而且人家身上还兼着临安城的诸多差遣,皇城司统领以及枢密院枢密使等差遣,他何充在人家跟前,哪里还敢坐在上首跟人家相谈? 再者若是他所料不错的话,叶青这一次应该秘密来访才是,若不然的话,以他今日的权势,不管是自己还是安抚使司马坚,都得在寿春府城门口迎接才是。 随着一名官吏,神情紧张的放下茶杯,双手带着明显的抖动,战战兢兢的离开议事厅,不大的议事厅只剩下他们两人后,何充才继续客气的问道:“叶大人远道而来,不知是……可否是有何赐教?” “就是随便过来转转,淮南东西两路如同兄弟,我这个淮南东路的安抚使上任许久,一次也不曾拜访过淮南西路的各位同僚,正好这次回到扬州后,有些空余时间,就随便的过来转转。”叶青含笑说道。 何充脸上挂着客套的笑容,心里道:嗯,随便转转,过来拜访下,说的是轻巧,可你知道你这随便转转,让衙署的所有官吏都被吓的,仿佛衙署此时不是被你叶青的人包围了,而是被金人包围了似的。 再看看那议事厅门口一排排神色肃杀的兵士,明显是不让外人进入议事厅,也难怪就连刚才送茶水的官吏,会战战兢兢的双手颤抖了。 “那叶大人想要了解什么?下官必然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何充不自觉的在面对神色轻松的叶青时开始改了自称。 一开始他还以在下自称,但随着进入这议事厅,特别是在叶青那看似轻描淡写的举手投足,以及平淡的言语中,不知为何,还是让他感受到了很大的压力。 一句随便转转,说的是极为客气,但明显是又把自己放在了上位者的位置上,完全并没有把他这个淮南西路的知府放在眼里。 何况如同人的名、树的影一般,能够从高宗皇帝开始就手握权势,而后历经太上皇,到现在的圣上,权势始终不减之余,而且还继续呈上升趋势,这让何充丝毫不敢大意。 “近两年淮南西路的赋税相比东路如何?漕运自北地失去几州被收复后,可有改善?”叶青轻松的话语直指民生。 “回大人,若是跟两浙东西路、江南东路,即便是与大人治下的淮南东路相比,自然是没有办法比较,但除去这几个比较富裕之路外,下官认为淮南西路如今还算是不错。特别是随着大人您收复北地疆域后,整个淮南西路也是日渐安稳,这两年的赋税比从前可谓是多了不少,而且如今商贾贸易也开始越发的频繁起来,不管是百姓还是商贾,形形色色之人,可谓称得上是安居乐业。”何充如实向叶青叙述着。 而显然何充也有这方面的自信,只要提到这些关于淮南西路的问题,他都能够给叶青一个清晰的答案,并不会云里雾里的说了一通,到最后你才发现,狗屁有用的话一句都没有。 两人的茶杯空了便添水、空了便添水,直到喝的日头已经西斜,而后贾涉在门口禀报着,淮南西路安抚使已到后,叶青这才满意的点点头,示意让其进来说话。 何充不由自主的又是一阵心惊,刚刚跟叶青的谈话,一直都是叶青问他在答,所以他根本没有办法从中查探出,叶青此番来淮南西路的真正目的。 而如今叶青不只是把自己按在了衙署内,竟然是把安抚使司马坚都给喊了过来,难道……难道叶青真的有此意不成? 一个个子不高,但身型敦实的中年人快步走了进来,并不意外站起身的何充此刻在此,看了一眼叶青后,便果断的行礼道:“下官司马坚见过叶大人。” “安抚使大人客气了,你我都是朝廷差遣的安抚使,可当不起安抚使大人的一句叶大人。”叶青依旧坐在椅子上,嘴上客套着,但根本连站起来的意思都没有。 “下官不敢,叶大人即是淮南东路安抚使,但也是我大宋朝的枢密院枢密使,所以叶大人当的起下官的一声叶大人。”说完后,司马坚的脸上便露出了一丝不好意思的笑容,毕竟他刚刚一番话,怎么听都有些阿谀奉承的味道。 “两位大人请坐,叶某今日冒昧打扰,还望两位大人莫在心里怪罪才是。”叶青呵呵笑着说道。 司马坚跟何充相互望了一眼,而后司马坚同样是没敢在叶青面前,坐上那原本就该是属于他的位置,而是选择了在叶青的左首坐了下来。 “叶大人驾临寿春府,下官未能迎候,还望叶大人莫怪才是。”司马坚继续着“阿谀奉承”的话语。 “是我来的太急了些,何况……。”叶青左右各看了一眼,而后继续道:“此次叶某并非是以官身前来,但又想问两位大人一个官场问题,想要看看两位大人的意见如何。” 何充心里咯噔一下,脑海里也是跟着轰的一声,暗道这叶青好直接啊,不会这么快就逼迫着他们表态吧?难道身为枭雄,行事作风都是这么凌厉果决吗? “大人您请说,下官绝不打虎妈眼。”司马坚再次笑着道。 身为淮南西路的安抚使,司马坚却是有一个笑面虎的称呼,此人如同此刻的叶青一样,看谁都是和和气气、平易近人,但若是一旦遇到了事情,或者是被他抓住把柄的话,此人便会立刻露出他另外狠辣果决的一面。 “两位大人觉得淮南东西两路合二为一,重归淮南一路治下如何?”叶青捧着茶杯,一边喝茶一边在两人沉默时,继续说道:“叶某只是突然间觉得如此于我大宋社稷、百姓都是利大于弊,所以就先把这个不成熟的想法说了出来,当然,叶某也知道,两路合为一路,最直接的损失便是两位大人的差遣问题,毕竟原本淮南东西两路可是两个安抚使大人,若是合为一路的话,那么只能是一个安抚使大人,所以恐怕到时候就要委屈司马大人了……。” “不敢不敢,叶大人折煞下官了。”司马坚见叶青望着他称呼司马大人,嘴里连忙说着不敢不敢。 “叶大人,此事儿……。”何充在脑海里斟酌了半天,也没有想到太合适的词语,就在他犹豫之时,叶青则是开口替他说道:“你是担心朝廷的意见,担忧朝廷并无此意?” “请叶大人莫怪,下官……下官确实是有这样的担忧……。”何充平静的脸色,微微带着一丝的歉疚对叶青说道。 “这个无妨,若是两位大人能够权衡出,淮南东西两路合二为一后的利大于弊,朝廷方面大可放心,叶某此次抛开京兆府的琐碎事情回扬州,就是为了此事儿。所以叶某也需先听听两位大人的看法,而后才能够回临安后,如实禀奏朝廷是合是分。”叶青说道最后,还特意把是合是分四个字说的极重。 而这四个字听在司马坚、何充的耳里,则又是另外一番味道了,这个是合是分,怎么听怎么像是叶青要拥兵自立,成为北地藩王的意思。 第九百零三章 立场 接下来的几天时日里,叶青便在寿春府住了下来,一点儿都没有打算要走的准备。 如同成了寿春府的官员一样,每日只要被他强留在寿春的知府何充,以及安抚使司马坚二人到达衙署后,叶青也会立刻准时的跟在屁股后面出现。 而后也不说话,不闻不问,就坐在议事大厅内,不管是何充、司马坚处置淮南西路的政事也好,还是干其他事情也罢,叶青就是坐在一边带着随和的笑容,不发一言的默默听着。 也不用何充与司马坚理会他,让两人把他当空气一样对待、无视就好,但他这样一个堂堂的北地枭雄,加上第一日跟人家说的话,可以想象,寿春府的所有官员很难把他当成空气来对待,每一个人都是小心翼翼、战战兢兢的伺候着他。 不管是何充还是司马坚,哪怕是衙署内的其他官员,自从叶青来到寿春后,总是感觉头顶被压着一层厚厚的黑云,时不时还会觉得后脖颈、后背会传来凉飕飕的感觉,酷暑天被热浪蒸出来的汗水,仿佛也变成了冷汗似的。 何充与司马坚跟叶青单独的谈过一次,极为委婉的告知叶青,他们对于淮南东路是合是分的态度,还希望是以朝廷的意思为主,而不是由他们牵头来说此事。 面对只要不是傻子,都能够听的出来的弦外之音,淮南东路的安抚使叶青,依旧是一脸随和的微笑,客客气气的告诉何充跟司马坚:再想想,你们两人多商量商量,目光放长远一些去思考问题。不着急,咱们有的是时间。 司马坚、何充面面相觑,互望一眼后便缓缓走出叶青的住所,两人面对着天空沉重的叹气,一连三天了,每次他们去向叶青表明他们模糊不清的立场跟态度,都会换来叶青这样随和的话语。 而这一句话也已经持续对他们二人说了三天了,只要不是傻子就都明白,叶青显然是不满意他们二人给出的答复,人家显然要的是一个立场坚定、态度鲜明的答案。 “要不要……?”何充看着司马坚,语气带着商量的问道。 “你的意思是告知朝廷吗?”司马坚的笑容也已经消失了好几天,这让何充有时候恍惚间,都不太敢相信,眼前这个愁眉苦脸的人,就是平日里不管事情,都能够带着笑容的淮南西路安抚使司马坚。 “叶大人如此苦苦相逼……司马大人难道还不清楚吗?他现在就是需要一个为他的提议,在朝堂之上得到响应而铺路的人,实在是没有比我们更为合适的人了啊。叶大人要的就是我们自己提出来,淮南东西两路的合二为一。”何充皱着眉头,在太阳底下跟着司马坚,俱是步伐沉重的往前走。 “我并不担心此事儿由我们开口提出,我担心的是……之后怎么办?”司马坚的神情少了在叶青面前时的谄媚,此刻倒是多了一股不怒自威的气势,也是皱着眉头叹口气后道:“我的担忧是,若你我二人禀奏朝廷淮南东西两路合二为一后,那么接下来,朝廷会如此对待我们?是不是就已经把我们当成了叶青一党的人?若是如此的话,我们该怎么办?是硬着头皮跟着叶青,还是……。” “所以我们不能松这个口,不能在朝廷上提议……。”何充咬着嘴唇,口干舌燥、心烦意乱的说道。 今日前往叶青的住所,竟然连一杯茶水都没有捞到,第一日去还是盛情满满,茶水跟点心、小吃给他们二人摆满了一桌子,而昨日去的时候,就剩下了一杯茶,点心、小吃却是消失的无影无踪。 而今日再去,桌面上空空如也,连茶水都没有了,哦,不,有一杯,是他自己端在手里喝的有滋有味的那杯,而他跟司马坚两人,只能是干瞪着眼。 “我们不能松这个口?”司马坚苦笑了一声,惆怅着神情长吁一口气道:“是啊,我们不能松这个口,可我们不松这个口,叶大人会放过我们吗?看这形势难道看不出来吗?他这是势在必得啊。” “一直耗下去呢?”何充问道。 “叶大人不会费神跟我们耗下去的。”司马坚笑了下,而后接着道:“你就没有发现吗?你我第一日去,茶水、点心在招待我们,昨日去就只剩下了茶水,今日去连茶水都没有讨到一杯,说不准明日去,桌面上放的就是一把刀了。” 何充岂能不知道这不起眼的举动,是叶青在敲打他们,无语的点点头,而后像是想起了什么似的,先是说了一句司马大人借一步说话。 两人专门挑了街道上行人稀少的地方往前走,而后何充神情凝重的看了一眼有些好奇的司马坚后说道:“这两日里我寻思了一番,加上一些在客栈、茶馆、酒楼歇脚的商贾的高谈阔论,倒是让我摸到了一丝蛛丝马迹。” “哦?不知道是何事儿?”司马坚疑惑了下问道。 “跟叶大人突然来我们寿春府一事儿有关。”何充压低了声音,而后拉着司马坚在一家不起眼的茶馆角落里坐了下来,两人身上的衣衫虽然谈不上华贵,但也不是寻常百姓的粗布衣衫,所以走进这家不大的茶馆后,跟那些短打扮的百姓比起来,还是显得有些格格不入。 此时的两人也顾不得那么多,只不过是就近找个地方来商谈而已,要了份茶水后,便开始在角落了警惕的看了看四周后,由何充说道:“坊间商贾的一些消息,加上我这几日的苦思冥想叶大人为何突然回到扬州,以及突然要整合淮南东西两路的事情,倒是被我琢磨出了一些端倪来。” “司马大人别急,听下官慢慢向您道来。”看着司马坚有些焦急的样子,何充示意先喝上口茶后再继续。 “大人,不知道您最近几日听到没有这样的风声,据说叶大人此番突然从遥远的京兆府路赶回到扬州,是因为朝廷想要把叶大人的差遣从淮南东路调走,所以才逼的叶大人迫不及待的赶回了扬州。”何充低声说道。 司马坚皱眉,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不承认也不否认他之前是否听到过这些风声。 看着桌面上那不上档次的茶叶漂浮在茶杯里,低垂着眼帘道:“若真是如此,你意下如何?” 俱是在朝堂之上打滚多年的官员,一些事情根本不用说透,便立刻心知肚明叶青为何会突然出现在了淮南西路的寿春府:朝廷想要罢免叶青淮南东路的安抚使一职,叶青自然是不会干的。 别说是叶青,就算是何充、司马坚,他们设身处地的站在叶青的角度,也绝对不会同意朝廷罢免他淮南东路安抚使的差遣的,毕竟,淮南东路可谓是大宋朝跟北地的纽带,失去了对淮南东路的掌控,那就等于是接下来只剩下了跟朝廷翻脸,拥兵自立这一条路了。 叶青这个当局者都能够看的很通透,把朝廷的心思摸的一清二楚,而何充跟司马坚这样的旁观者,自然是更加清楚不过了。 “双刃剑。”何充叹气道:“若是朝廷没有向叶大人伸手要回淮南东路安抚使的差遣,那么这一切都还是朝廷跟叶大人之间的事情,不管怎么闹,最起码不会殃及到其他无辜,比如下官跟大人您。但如今朝廷率先出手挑衅叶青叶大人,叶大人自然是要反击了,由此可见,如今叶青在北地的势力也已经颇为稳固了,若不然的话,他应该不会这么果断的立刻付诸行动来报复朝廷。而如此一来,朝廷跟叶大人的事,就要开始牵涉到朝堂以及各路的官员了。” “你我便是首当其冲。”司马坚叹口气,从叶青第一日到达寿春府,他就已经依稀猜到了,只是他内心不愿意去面对跟承认,毕竟,他们这些无辜并没有得罪谁啊,何苦要逼着他们来站队呢。 何充认同的点点头,而后继续分析着说道:“大人您刚才问下官,若是我们答应叶大人的要求,主动提出淮南东西两路合二为一的话,那么我们以后该如何,就是下官所说的这把双刃剑的另一面了。” 司马坚静静的看着何充,缓缓道:“你的意思是,叶大人如今并没有自立之意,他想要保住淮南东路,甚至是要把淮南东西两路合二为一的目的,只是为了增加手里的筹码,非是要……自立?” “不错。不过这都是下官的猜测,而若是事实真是如此的话,下官跟大人那么还就不至于被逼上绝境,不管如何,最起码还是大宋的官员,并没有叛国不是?”何充看着空空如也的茶杯,摇着头道:“其实下官更为害怕的是以后的以后,眼下朝廷跟叶大人还能够相安无事儿,淮南东西两路哪怕是合二为一成了定局,可这以后呢?若是有一天叶大人跟朝廷真的闹翻了,无法再像今日这般,哪怕是面和心不和的维持着和平的假象的时候,那时候我们该怎么办?跟着叶大人还是从淮南西路回朝廷?我们能够回得去吗?朝廷到时候还会接纳我们吗?还会信任我们吗?即便是如今,自叶大人到了寿春府后,朝廷是否就已经对我们产生怀疑了呢?” “所以即便是我们想要做一个与世无争的旁观者都是不可能了。”司马坚又是长长的叹着气:“早知如此,当年就不该来淮南西路任差遣,即便是不能升迁为安抚使,也比现在要好的多啊。这下好了,被人堵在了寿春府里,还不得不作出抉择,难啊。” 何充看着满脸无奈的司马坚,心中叹口气,手指下意识的摸着茶杯边缘喃喃道:“下官跟大人的仕途,甚至是一家老小的命运,如今都要取决于叶大人了。若是他未来有心自立,我们即便是没有任何作为,恐怕也逃不了为虎作伥的骂名。所以,还要看叶大人是否有要自立的野心了。” “眼下形势是,叶大人即便是不想自立,但奈何朝廷在逼迫着他往自立的道路上走啊,我们又能如何?若是朝廷不去触叶青的逆鳞,岂不是大家还能和和气气、平平安安?可如今是朝廷按耐不住了啊……说句大逆不道的话,叶大人收复北地那么多疆域,如今加起来已有七八路之多了吧?可朝廷非但是不高兴,而且还是忧心忡忡,就像是深怕叶青再继续收复失地,为二圣雪耻似的。这样的行径,对叶青犹如岳飞当年啊。若我是叶青,我也会寒心的。前方我率领众将士浴血杀敌、收复失地,后方却是朝廷背地里暗中阻挠、陷害,换做是我,我也会报复的朝廷的。”司马坚摇着头,一时之间,他都不知道该站在谁的立场上了,当然,最好的就是叶青跟朝廷随便闹,不要牵扯他们才好,但如今却是他们不得不被牵扯到这明争暗斗中,迫不得已的被逼迫着要开始选择站队了。 “大人以为接下来叶大人会如何逼迫您跟下官?”何充再次回到现实中来,有些苦中作乐的意味笑着道:“总不会明日下官跟您再前去,那桌面上真的就摆一把刀吧?” “叶大人能够在短短的十数年时间内,从一个禁军都头走到今日这般高位,除了运气自然还是有强大的实力作为后盾的。一些同僚总是认为他是走了狗屎运,沾了高宗皇帝跟太上皇的恩宠之光。可这么多年来,朝堂之上大大小小的争斗,谁在他跟前占过便宜?朝堂是什么地方?那可是充满了尔虞我诈、明争暗斗,吃人不吐骨头的人间炼狱,没有极为深沉的城府跟异于常人的隐忍,在朝堂之上可是步步难行,一不小心就是粉身碎骨、甚至是尸骨无存啊。这么多年来,我司马坚一直都认为,能够在临安,在京师为官的,不管是权臣还是忠良,那都是有着绝对实力的真正强者,弱肉强食啊,在朝堂之上尤甚。坊间这些年也不是没有关于叶青的种种传闻,无怪乎心狠手辣、果断凌厉,但在我看来,此人的眼光更是异于常人,身处局中还能够如此敏锐,一下子就能摸透朝廷的用意,反过来就是一记凌厉的报复。”司马坚摇着头喃喃道:“叶大人绝对不可小觑,若是一日成为枭雄,恐怕也会是比肩曹孟德如此独揽大权的枭雄人物。” “挟天子以令诸侯。”何充喃喃自语,看了一眼司马坚,而后迟疑了下道:“这么说来,大人心里已经有了计较了?” “曹孟德当年用了一十七年的时间,不单是统一了北地,更是把扰我中原百姓的匈奴一分为五,使其不再为中原隐患。如今……叶青所面对的北地形势,不比曹孟德简单啊,甚至是还要严峻几分,金、夏、辽,还有鞑靼人都有可能成为蚕食我大宋的虎狼,叶青要想一己之力夹缝之中求生存显然没有问题。但若是想要如同当年曹孟德一样一统北地,暂时还看不到任何的希望啊。”司马坚有些遗憾加可惜的问道:“所以你的意思呢?” 何充低着头,前途未卜的时候、无法抉择的时候,不同的人在迷茫的时候则是会选择不同的办法来寻求答案,寻常百姓或者是大部分人,都会选择问佛询道,或者是敬神问天,占卜来做选择。 而一些人则是喜欢从浩瀚的历史长河中,挑选相似的处境来比较、判断,而后加以自己的选择与分析,最终作出自己的抉择。 “若是叶青能够成为曹孟德这般枭雄人物,下官……倒是……。”何充说道最后,给了司马坚一个只可意会不可言传的态度。 “曹孟德麾下谋士良臣、精兵强将不在少数,如今依你看……?”司马坚转动着手里空空如也的茶杯问道。 “收复诸多失地就足以证明,关山一战更是能够证明精兵强将叶大人不缺。而下官自认为不亚于前人,何况如今……。”何充带着玩味的笑意说道。 “罢了,你我再冷静的思量一日吧,明日……明日我们但愿不会在叶大人的桌面上,看到的是一把刀。”司马坚知晓了何充的态度后,便不再把话题继续下去,至于他的态度,不到最后一刻,他同样是不会给何充一个明确的答案。 都是在官场混了这么久,在这个敏感的时候,谁也不想落人口实,当然,若是站在同一阵营后,那就另当别论了。 何充笑了笑后,便跟随着司马坚起身,而后结了茶钱后,便跟着司马坚走出了茶馆。 他并不怪罪司马坚在最后叫停这个话题,毕竟,不管怎么说,司马坚都是他的上官,是淮南西路的安抚使,肩膀上的压力跟责任,都要比他这个知府要大的多,所以在关键时刻谨慎、小心一些,自然是可以理解的。 第九百零四章 询问 一连消失了好几天的贾涉,带着一个中年男子,在何充跟司马坚离开后,出现在了叶青的房间内。 “茶馆里歇脚,正好碰见了何充跟司马坚,在角落里鬼鬼祟祟的谈话。”贾涉呵呵笑着在叶青面前,把他听到的一些只言片语告诉了叶青。 叶青也只是笑了笑,而后目光则望向被贾涉领进来的男子,四十岁上下,有可能还会要年轻一些,毕竟军伍之人在外表上,都要显得成熟一些。 中等的身材,但看起来很精干,手长脚长,相貌平平,唯有那一双眼睛,能够看出来一丝坚毅,其余便没有任何突出的地方。 “你就是恒峤?”叶青笑着问道。 “是,大人,末将正是恒峤。”中年男子不卑不吭,神色看起来也是无喜无忧。 但内心深处到底紧张还是不紧张,从快要走到叶青的住所时,突然停下来,跑到茶馆借着歇脚的名义,来缓一缓即将见到叶青时的情绪就能够看出来,恒峤来见叶青,说不紧张那是假的。 “有没有兴趣到我麾下任差遣?淮南东路……或者是淮南东西两路,缺一个合适的统领人选,就是能够跟杨简平起平坐的,敢于跟他对峙,甚至是让他吃亏的一个统领。”叶青直接开门见山说道。 恒峤不自觉的咽了下口水,看着眼前这个云淡风轻、笑容随和从容的男子,三十来岁的年纪,棱角分明的脸颊,身材精瘦而又高大,就像是一杆锋利而又朴素的长矛一般,仿佛时刻都会突然从身上涌现出一股杀伐之气。 打量的目光瞬间也变得有些敬畏,他可是知道,就是眼前这个男人,几乎是凭借一己之力收复了如今的北地疆域,而且从光化军来此地的路上,贾涉也在他的询问下,说了一些关于关山一战的事情。 特别是听到就是眼前的这个男人,只身一人拦下了金人的两万骑兵,让其不敢向前一步的时候,恒峤整个人仿佛都快要沸腾起来似的,双腿双手都不由自主的打着哆嗦,恨不得自己也能够痛快的经历这么一场酣畅淋漓的杀伐战争。 两千人的伤亡换夏人两万多人被屠,而且不光是如此,听贾涉说,如今夏人还要赔偿叶大人钱财,而且还要以高额的赎金,来赎回他们的俘虏。 夏人屈服眼前这个男人的强势之下,就连金人同样是没有能够占到便宜,同样也是要给眼前的这个人赔钱、赔物。 “末将……末将惶恐,担心辜负了大人您的期望。”恒峤即便是极力控制着自己的情绪,但一开口后还是有些结巴。 “坐下说话。”叶青指了指对面的椅子,而后先是对贾涉说道:“这两日你辛苦一些,盯紧了何充跟司马坚,茶馆里的话可信也不可全信,在明日他们来这里前,不要让他们离开你的视线。” 贾涉应了一声,而后转身出门前,还不忘安慰的拍了拍恒峤的肩膀,这才快步走出了书房内。 随着贾涉离开,恒峤也在对面的椅子上坐了下来,心中依然是充满了紧张跟忐忑,原本一路上想好的,如何来在叶青面前表现自己,或者是如何能够让叶青赏识自己的一些想法,此刻都被他憋在肚子里说不出来。 甚至他在路上还暗暗想过,自己要不要再见到叶青后,要先质疑他的身份,以此来证明自己的桀骜不驯,证明并非是一般人就能够拉拢的。 但当他见到叶青,这个笑容一直随和的男子后,一路上的想法儿瞬间就像是沉入了海底一般,让他捞都无处可捞,根本不知道该如何是好,只能是本能反应的接受着叶青的问询,或者是考校。 “光化军中,你可还有心腹?有多少?”叶青看着满脸汗水,却不敢擦拭的恒峤示意其喝茶解暑。 而恒峤并没有第一时间把手伸向茶杯,先是严肃的回答道:“回大人,末将敢保证,光化军所有人末将都调集的动。” “这么自信?”叶青毫不掩饰自己的惊讶跟兴奋,看着恒峤问道。 “当年大人您最初开始收复失地时,徐州一战末将就想前往,但奈何那时候末将还不是统领,跟现在部将一般,被杨简死死的监押在了军帐里不能动弹,所以末将才未能够有幸跟随大人。”恒峤也就是屁股仅仅挨了一点椅面说道。 “既然如此,为何杨简却还是重用你,还能够提拔你为光化军统领呢?”叶青饶有兴致的问道。 “大人在拿下徐州后,杨简就才放了末将,那时候末将只想建功立业,只要能够打仗,不管去哪里都好。当然,最好是跟金贼去拼个你死我活。所以末将就追随安抚使韩侂胄大人前往了西南,镇压自杞、罗甸两国,而后凭借战功才当上了统领。”恒峤神色之间,说道这些时同样也会显得眉飞色舞,得意之情溢于言表。 只是天不遂人愿,虽然恒峤立了不少功劳,甚至是还有大部分被杨简给抢走,不过这些对于恒峤来说,并不算什么,只要有仗打,管他多大的功劳,管他到底最终归谁所有。 当然,这些还不至于让恒峤跟杨简闹翻,或者是对韩侂胄产生不满。 随着赵汝愚开始在暗中给叶青布局,而金、夏两国开始围剿叶青时,实则那时候早就闻到风声的韩侂胄,也开始在利州路暗中布局,谨防叶青会从大散关这个方向逃回宋境。 只是那个时候韩侂胄同样要顾及刚刚被镇压的自杞、罗甸两国,也无法抽出更多的兵力来对付叶青,何况,他也不想跟万一从大散关突围的叶青正面起冲突,到最后却是便宜了赵汝愚、或者是被赵汝愚抓住是他杀了叶青的把柄,从而再污蔑他是主谋,在朝堂之上如此一闹的话,那么就得是他替赵汝愚背负这个千古骂名了。 毕竟不论如何,叶青还完全没有对宋廷表露出不臣之心,即便是朝堂之上已经成了众矢之的,但在民间,还是有绝大部分的百姓,把叶青视为继岳飞之后的另外一位大宋勇将,所以一旦叶青死的跟他韩侂胄有了关联,这个骂名他韩侂胄可是背不起。 但若是就这样放叶青大大方方的从夏国进入大散关,韩侂胄自然是又觉得十分可惜,他很担心,万一叶青能够率着残兵败将逃到大散关的话,自己就这么眼睁睁的看着他逃回去,这完全是等同于放虎归山啊。 毕竟叶青跟赵汝愚比起来,明显是叶青对他的威胁跟压力更大,而赵汝愚显然还没有达到叶青的这个份量。 所以在韩侂胄这种既想当婊子又想立牌坊的心态之上,恒峤就成了唯一最为合适阻击叶青的人选。 同样是眼中钉、肉中刺,而那时候恒峤就想过要驰援叶青攻徐州,所以韩侂胄跟杨简密谋一番,便打算借刀杀人,一旦叶青从大散关经过,那么就让恒峤率军阻击,最后他自己再带人剿灭恒峤,替叶青报仇。 如此一来,叶青也死了,凶手也死了,自己还能够在天下人面前落个为忠良报仇、有情有义的好声名,最为重要的是,淮南东路以北所有收复的疆域,他韩侂胄也就可以不费吹灰之力的掌在手里了。 而且韩侂胄也相信,以叶青如今的实力,即便是他死了,但正所谓百足之虫死而不僵,他的那些忠心耿耿的手下,必然是能够查出是谁在背后作祟,到时候赵汝愚必然是摆脱不了嫌疑,而他也可以放出风声给天下人,从而取得一举两得的完美成就。 “那你去了没有?”叶青听着恒峤的叙述,脸色从容的笑问道。 “末将去了。”恒峤有些不好意思的低下头,而后又抬起头道:“只是那个时候末将还不知道是要对付大人您,他们只是告诉末将,是阻击一股叛国投金的兵士。只是后来,随着很多商贾不能再前往夏国贸易,加上一些流言蜚语等等,让末将开始起了疑心,派了手下前去悄悄打探,而那时候的夏国边疆却是给人一种如临大敌的感觉,末将瞬间以为夏人要跟我们交战,要不然的话,不可能在边疆把各路大军调遣的那么频繁,所以就先禀报了杨简。” “即便是如此,杨简也不可能会告诉你,你们要对付的人是我吧?”叶青继续笑着问道,那时候他不是没有想过从大散关回宋,正是因为这层顾虑,最终让他选择了看似更为艰险的关山。 “他自然是不会告诉我,是在末将离开时,听到他跟军中司马、判官说话时,末将偷听到的,所以末将没有沉住气……。”说道此处,恒峤一连的懊恼跟悔恨道:“末将就闯了进去质问杨简,没想到竟然还见到了原本该在自杞、罗甸两国坐镇的韩侂胄大人。面对末将的质问,他们先是否认,后来他们说是大人投敌叛国了,末将也装作明白的样子就算了,告诉他们末将随后就连夜赶回大散关,打算对付大人您,其实末将是真想驰援大人您。只是后来被韩侂胄大人察觉到了,连夜追着末将到了大散关,而后末将就失去了对光化军的指挥,从而自去年开始一直降到了部将。” “韩侂胄、杨简没有对你动杀心?”叶青继续笑着问道。 恒峤明知道叶青这一连串的提问,带着很浓厚的怀疑味道,但当看到叶青那随和、从容不迫的笑容时,却是又给他一种,仿佛就是一个倾听者,在静静地倾听他讲述去年那段时间,颇为让大散关紧张的神秘大事件,完全没有感觉不到一丝自己此时正在被人怀疑。 就像是自己在跟一个多年的老友在谈天说地一般,让他觉得很舒服很放松,并没有觉的这是在审问一般,让他很愿意把去年事情的隐情,一一告诉眼前这个让他敬仰的男人。 “他们不敢。”恒峤说完后,面对叶青那清澈的目光,有些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头,在叶青这样的大家面前抖自己军中的地位,这让他觉得有些班门弄斧,所以嘿嘿笑了下后道:“他们要是想杀我,那就得先杀光整个光化军才行。末将不是说大话,反正去年那个时候,只要末将出现了意外,末将敢保证,整个光化军恐怕都得起来造反。所以也正是因为这一点儿,韩侂胄跟杨简才拿我没办法,只能是先降职,而后再慢慢的想着如何分化光化军,再者才会治罪于我。” 叶青喝了一口茶,笑着淡淡道:“那把你差遣到其他大军不就成了?如同当年秦桧莫须有治罪斩杀岳飞一般,岂不也是简单?” “他们不敢,因为他们害怕他们的丑事暴露。何况就如大人您所言,有了岳元帅的前车之鉴,末将又怎么会不防备呢?加上自杞、罗甸战事已经结束,他就是想要把我派上战场去送死也没有机会。”恒峤终于是能够放松下来,面对叶青的笑着说道。 叶青不置可否的笑了笑,而后道:“想过从大散关回宋,但正是因为担心,所以才选择了关山,不过还好,付出总有回报,关山总算是被我握在了手里。” “大人英明。”恒峤难道拍马屁道,而后面对叶青的视线,竟然是变得有些脸红跟尴尬:“其实当大人前往关山后,末将真的为大人捏了把汗,那时候光华军将士,知晓此事的人并不在少数,大部分人都在议论纷纷说着,未能早出生跟随岳元帅讨伐金人,若是能够跟随叶大人与金、夏酣畅一战,哪怕是战死疆场这一辈子也值了。” “光化军如今驻哪里?”叶青翻着桌面上的一沓信封问道。 “还在大散关,如今随着大人无恙,所以杨简对于光化军也不再像之前那般提防了。”恒峤快速的回答,而后顿了下后痛快说道:“大人您随意差遣,末将绝不会皱一下眉头。” “大散关是京兆府的后院,自虞允文主京兆府后,大散关就如同一把隐藏在暗中的匕首一样,让人不得安宁。你不适合淮南路统领,适合继续驻守大散关,替京兆府守护好后门。”叶青说的轻松果断,而后递给恒峤一个信封,在恒峤接过后缓缓道:“回去之后可与此人联系,他叫李横,如今驻守关山,过的一段时间,兰州府可能会有异常,到时候就看你跟李横两人的了。” “是,大人。”恒峤应声说道,最后神色之间还是稍有遗憾道:“大人……。” “怎么,在乎不能跟杨简掰手腕,让自己出一口恶气了?”叶青笑着问道。 “那倒没有,其实末将也知道,大散关很重要。而且如今除了我没人能够守大散关,除非杨简是只给大散关增兵牵制我,总之他不敢随意把我派遣到其他地方去,因为大人您如今回来了,他们很怕您知道他们曾经暗中对付你,当然,他们肯定不知道,大人其实已经早就做到了心知肚明。” “拍马屁的话就算了,想要跟杨简斗,只在军伍上是行不通的,守好大散关,替京兆府看好后花园,你就会有这个机会的。”叶青话有所指的说道。 恒峤先是愣了一下,而后便是用力的笑着点头,也不知道到底懂没有懂叶青所说的话的意思。 第九百零五章 禀奏朝廷书 叶青并不会下围棋,但从前几天开始,手里便会时不时的握着几枚黑白子捻来捻去。 最初燕倾城还有些奇怪,以为叶大官人转性了,竟然想要下棋了,于是前几日闲暇时跟叶青下了两盘,把在北地战场上战无不胜的叶大将军给杀的是片甲不留。 叶青一开始还并不服气自己会输给燕倾城这个臭棋篓子,毕竟他从前可是见过,燕倾城在钟晴的强势围杀下,走的是步步惊心。 当时自己还很不以为然,只是没想到轮到自己时,竟然连燕倾城这个臭棋篓子都不如,就更不用提想着回临安后,跟钟晴手谈几局了。 随着恒峤离开房间,叶青手里的黑白子下意识的在桌面上摆放着,一枚放在关山的黑子如同李横一般,一枚置在大散关的白子如同恒峤,而另外两枚捏在手里捻来捻去,最终还是被他当成了何充以及司马坚,放在淮南路上。 三个方向四枚棋子,成一个不对称的三角形,让叶青倒是颇为满意若是能够达成计划后的布局,最起码如此一来,在京兆府、淮南东路的后方跟西方,叶青就可以真正的少一丝顾虑,能够稳扎稳打的开始继续图谋北伐之战。 第二日天刚蒙蒙亮,清晨的微凉还未完全被七月的热浪彻底吞没时,贾涉就迫不及待的跑进了驿馆的后院,此时的叶青则是刚刚晨跑完,赤裸着汗流浃背、不满疤痕的结实上身正在洗漱。 不得不说,叶青的身材很具有震撼力跟冲击力,穿上衣服的时候看起来有些精瘦,但此刻裸露着那肌肉结实的上身时,就是连贾涉,都不得不承认,这才是一个真正男人该有的身板。 恐怖而又让人敬畏的伤疤,充满冲击力跟力量感的肌肉,加上此时正是汗流浃背,身上落满了一层层细汗与水珠,使得叶青的整个上身在朝阳下,看起来仿佛就如同是铜浇铁铸一般强悍霸气。 “大人……。”贾涉还没有说完话,身后就传来了脚步声。 叶青拿着湿巾继续擦拭着身体,扭头笑道:“是何充、司马坚来了?” “两人都是双眼通红,看来是一夜都没有睡好。”贾涉帮叶青擦拭着背部,看着那些触目惊心,比他身上还要多、还要深,也更长的伤疤,有些羡慕的道:“大人的战绩可全都是带在了身上啊,连末将看起来都是很羡慕。” “废话真多,让他们过来说话。”叶青笑了下,接过贾涉手里的湿巾,低头在清凉的水里投了投,再次回过头时,便看见何充、司马坚,以及昨日里的恒峤三人,俱是目瞪口呆、不可思议的看着自己。 叶青毫不在意的拿着湿巾擦着脸,一边向着三人走过去,嘴角带着笑意道:“老子要是个女人的话,还值得你们这么瞪大了眼睛看,一个大老爷们儿,你们这样瞪着我看到底是几个意思?怎么,女人看腻了,换口味了?” 叶青的玩笑话一点儿都不好笑,最起码此时此刻,不管是何充还是司马坚,或者是恒峤,根本不觉得叶青的玩笑好笑,相反,他们看着叶青缓缓迈步走过来,却是感觉如同一道铜墙铁壁在向他们跟前移动似的,让三人则是在震撼中不由自主的连续后退了好几步。 叶青那肌肉与伤疤横行的上身,充满了震撼人心的压迫力,就是连常年在军伍之中的恒峤,都没有想到,叶青竟然有如此可怖的战绩! 昨日里还有些觉得叶青身材虽然高大,但就是稍微有些单薄了,可今日呈现在眼前的这番画面,不得不说,恒峤面对着那一身横行霸道的疤痕,甚至是有些嫉妒,但更多的还是内心条件反射的敬佩跟服气。 “末将恒峤见过大人,请叶大人受末将一拜。”恒峤说话的虔诚语气,因为激动而显得有些颤抖,他不敢想象,那如铜浇铁铸的身上横行霸道的“战绩”,需要经历过几番战场上的惨烈厮杀跟深入虎穴,才能够刻画出如此一幅震撼人心的战绩。 不等叶青说话,恒峤已经是单膝下跪向叶青行礼,而一旁被恒峤声音“惊醒”的何充跟司马坚,也是双眼充满了震撼跟激动,跟随着恒峤一同向叶青行大礼。 贾涉拿来叶青的衣衫时,正好看到眼前这样的画面,内心深处瞬间也是油然而生一股骄傲之情。毕竟,叶大人能够瞬间靠着一身横行霸道的“战绩”,就轻易的折服这几人,身为亲兵跟手下的他,自然是有道理替自己的主帅感到骄傲。 “凉亭内说话。”叶青在三人起身后,一一拍过三人的肩膀,不同于恒峤被拍肩膀时的振奋,何充跟司马坚则是被叶青拍到肩膀时,双腿俱是不由自主的一阵发颤。 这种赤裸裸的强大压迫力,让身为文官的他们二人根本是有些吃不消,向来只好舞文弄墨的他们,何时见过如此恐怖的战场“遗迹”,那有些沧桑甚至是仿佛能够映射出一幅幅惨烈画面的伤疤,更是让他们连直视都觉得困难跟窒息。 不过好在,随着贾涉把衣衫披在了叶青的身上后,不管是恒峤还是何充、司马坚,心头都是不由自主的松了一口气,有种拨云见日的如释重负感。 凉亭内三人坐定,叶青整理完身上的衣衫后,才带着随和的笑容在凉亭内坐下,从容不怕、云淡风轻,甚至是多少有些儒雅的气质,跟刚才杀伐凌厉、霸气强悍的气质完全是判若两人。 “先给你们介绍下,司马坚、何充,淮南西路安抚使、知府,恒峤,京西南路光化军原统领,如今不过是一个小小的部将,因为杨简的刻意打压,郁郁不得志,活得越来越憋屈。”叶青只是简单介绍了何充跟司马坚,到了恒峤这里,却是加上了一些解释,这样的话语,让何充跟司马坚,都不自觉的多看了几眼恒峤。 “恒峤见过安抚使、知府大人。”恒峤起身行礼道,而后便再也不坐下,就那么直挺挺的站在了一旁,俨然一幅叶青麾下的将士一般。 “光化军虽属京西南路,但如今据说是在利州路镇守大散关,可是如此?”司马坚沉默了下后,抬头看着恒峤问道。 “不错,末将如今随光化军正镇守大散关。”恒峤不卑不吭的回答道。 司马坚若有所思的点点头,而后又有意无意的看了一眼何充,心里已经大致明了,叶大人此番来到淮南西路寿春府,除了见自己跟何充外,恐怕还有就是眼前的这位军伍之人了。 而此刻终于是从刚才那震撼性画面平复过来的何充,心里此时则是庆幸的苦笑了一声,昨日里跟司马坚还在茶馆猜测,今日见到叶青时,叶青的桌面上到底是会放茶水,还是一把刀来招待他们。 显然他们万万没想到,叶青不单没有放茶水,也没有放刀,反而是直接放出了一个让他们头皮发麻,恐怕这辈子都难以忘记的画面在眼前,而后让他们选择站在哪一个立场上。 司马坚在弄明白了此刻凉亭内,除了叶青之外,他们三人之间的关系后,便大方的说道:“大人,这是下官昨夜里草拟的禀奏朝廷之书,还请大人过目、指点一二。” “哦?禀奏朝廷的文书?”叶青装作不明白的问道,而后顺手接过司马坚递过来的文书,再看看司马坚那通红的双眼,显然是昨夜一宿未睡,硬生生熬赶出来的。 “如今北地大部疆域已经重归我宋廷,在叶大人的镇守下可谓是固若金汤,金人若想再像往年那般轻松的挥师南下扰我百姓、夺我宋城,则无异于是痴人说梦。淮南东西两路本为兄弟、一衣带水。如今外患已除、内忧则显,漕运向来乃我宋廷之命脉,淮南东西两路本该合力理漕,然淮南东西两路虽为兄弟,实则治漕、理漕不通,赋税之事也常有错失、遗漏……臣以为:为百姓之福祉、江山之社稷,此时外患无虑,正是东西两路合二为一为民造福、为朝廷推盛世之时。” 如同司马坚的禀奏朝廷书相差不多,同样,何充的禀奏朝廷书,也是以朝廷、百姓为出发点,而后在列举了更为细致的一些两路吏治弊病后,便是笔锋一转,落到了淮南东西两路合二为一的动机上。 叶青很满意两人的禀奏朝廷书,自然而然的,在贾涉极为有眼力见的放下茶水跟茶点在桌面后,叶青的手里也多了一份禀奏朝廷书,与何充、司马坚两人的相差无几,不过叶青的并非是自己亲笔所书,而是由在临安的钟晴代笔,叶青抄了一份而已。 比起何充、司马坚把臣子的位置摆的很合理的不同,钟晴给叶青起草的那份禀奏朝廷书,则是要显得霸气了很多,甚至字里行间还充斥着一股股隐忍的怒气,自然,这也是符合叶青眼下的形势,以及跟朝廷之间的关系。 司马坚、何充两人除了各自呈给叶青看的禀奏朝廷文书后,则是微微有些尴尬的,再次从袖袋里掏出了另外一份文书,而后双手有些颤抖,神情带着些不自然的向叶青递了过来。 叶青看着两只颤巍巍伸到他面前的手以及两封文书,则是突然笑着摇了摇头:“这并非是拜山头,还需要两位大人递交投名状。淮南东西两路合二为一,我知道两位大人的顾虑,但若是抛开朝堂之上的党羽之争不谈,只谈淮南东西两路合二为一的利与弊,两位觉得利大于弊,还是弊大于利?” “自然是利大于弊。”司马坚跟何充,几乎是异口同声的说道。 “那就是了。”叶青摆摆头,示意他们二人把手里的文书收回去,但显然两人还是有些犹豫着不敢相信,叶青在这里耗费了好些时日的时间,难道不就是为了拉拢他们而来吗? “叶大人,我司马坚是……。”司马坚继续坚持着伸着手,大有叶青不接,便不把手缩回来的决绝。 “我知道两位大人的意思,不过在我叶青看来,既然两位大人已经同意了淮南东西两路合二为一,那就足够了,至于这些……贾涉,当着两位大人的面烧了,权当是我收下了,也省得他们二人踏实不下来。”叶青随和的笑着说道。 而后贾涉便接过神色有些木讷的司马坚、何充手里,花费了大半夜、绞尽脑汁,比写给朝廷的文书,还要细心、耗时才写出来的投诚书。 一旁如今已经是以叶青麾下将士自居的恒峤,不等贾涉示意,就从怀里掏出火折子,当着司马坚、何充以及叶青的面,一把火把两封文书给烧了个干净。 干着灰烬在空中胡乱飞舞,叶青笑着道:“叶某虽有心在朝堂之上结党营私,但奈何北地百姓不愿意,形势也不允许叶某拉帮结派,淮南东西两路合二为一,以后不论是漕运还是粮食,都会丰足很多,而如今正在遭受黄水之灾的北地,最缺的便是粮食。或许朝堂之上他人会认为我叶青把淮南东西两路合二为一,是为了一己之私,但我想两位大人明白,淮南路的合,完全是为了给北地百姓营造一个稳定的粮仓,是为了他们嘴里所谓的归正人能够吃饱肚子,不再落草为寇,不再为朝廷增添麻烦,是为了稳固朝廷的江山社稷而作出的改变。至于旁人如何看我,临安士子如何骂我,那是他们的事情,我叶青要做的就是,闷头让北地的百姓吃上饭,填饱肚子,有衣穿、有房住就足够了。在金人与我大宋交战时,不会倒戈,不会认为在金人治下更好就足矣。” 司马坚跟何充沉默,两人此刻心里多少有些不好意思,甚至是有些后悔自己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当然,他们也明白,叶青所言的话语虽然属实,但不代表淮南东西两路的合二为一,叶青就没有在朝堂之上争斗的私心。 只是这种私心,在官场上混迹了这么多年的他们也明白,可以看作是为了自己,也可以看作……是为了更大的抱负,而不得已的手段。 岳飞当年若是能够不一昧的闷头打仗、跟金人一路狂飙,偶尔顾及下身后的朝堂之上的明争暗斗、尔虞我诈,也或许就不会把自己陷入到绝境之中,也就不会连带着背嵬军等各路大军,在他死后便一蹶不振。 人们常说,有多大的能耐便做多大的事情,但往往人们却都是会做出超出能力范围之内的事情,或者是操之过急之余,最终让自己跟一帮众人陷入到了绝境之中。 认清自己的位置固然很重要,认清自己的实力同样也很重要,想要实现超出自己当下能力的理想与抱负,必然不能够仅仅凭借当下的实力跟位置来拼搏。 显然你需要先一步达到与你理想、抱负持平,甚至是高出一筹的位置,或者是培养出,能够保证你实现理想与抱负的实力时,再去用行动谋划你的理想跟抱负,此时或许才能够事半功倍。 正所谓:兵马未动粮草先行,在无一个稳固的后方基础上,不管你的理想跟抱负多么的伟大,多么的神圣,都不是能够保证你成功的理由,那样子只是会让你的失败看起来更加充满了悲情而已。 权臣、奸臣懂得徐徐图之,隐忍不发、厚积薄发,秦桧用事实证明了,即便是从金人的俘虏大营内,撇下二圣一个人逃了回来,也能够重新得到皇家跟朝堂的信任,而后再在朝堂之上一飞冲天,在金、宋之间左右逢源。 显然,岳飞就没有了这样的好气运,身为军伍忠良,一昧的奔赴沙场破敌雪耻,不知朝堂形势、天下大局,反而是把自己的满腔热血虽然挥洒在了忠良二字之上,但终究是悲情与遗憾并存。 叶青从没有想过自己的身后名,权臣、奸臣、佞臣、忠臣还是其他,在他看来,远远都不如实际利益来的让人满足跟踏实。 可以继续北伐夺疆,也可以偃兵息武,但前提是他自己的生命跟家庭,以及如今他背后跟随他的众人不会受到伤害才行。 显然,如今的形势下,已然是不可能了,所以叶青只能是为了保护自己而后不断的壮大实力,而后在形势的驱使下,继续北伐,继续在朝堂之上把权臣、佞臣之路进行到死。 毕竟,如今的他,已经没有回头路可走,除非是自己愿意死无葬身之地,而且还得舍得妻儿老小才行。 第九百零六章 诏 又在寿春府逗留了三日后,叶青才于绍熙二年七月下旬回扬州。 不论是司马坚还是何充,叶青都没有让他们送至城外,而恒峤则是在前一天,跟司马坚、何充二人醉饮了一夜后,于第二日悄无声息的离开了寿春府。 这一趟淮南西路之行,对于叶青来说可谓是称得上圆满,但终究还是有些失落,毕竟,原本以为恒峤可以堪当淮南路各路大军统制的重任,但跟恒峤接触后,叶青便放弃了这个打算。 并非是他不相信此人,而是因为此人多少有些争强好胜的脾气秉性,以及跟韩侂胄、杨简二人已经降至冰点的关系,让他不太敢过于大意的,把整个淮南路准备要成立的新军交给他来统帅。 恒峤是一个将才,但如今来看,还远远不是一个合格的帅才,对于大局的把握敏锐性,显然还是差了很多。 不过也有好的一面,那就是恒峤懂得举一反三,最起码在岳飞的例子上,就被恒峤成功的借鉴,从而才能够在杨简、韩侂胄的夹缝中苟活下来。 打磨两年再看看,这是叶青对于恒峤的评价,同样,继续任由其留在大散关,也有借李横的手来再多了解一些此人的优缺点。 如今不同于往常,手里的摊子越来越大,叶青显然不可能再像最初那般,随便抓一个人,觉得哪个人不错,拉过来就立刻用上。 正所谓光脚不怕穿鞋的,如今他不再是光脚在朝堂之上斗争的那个弱者了,相反如今的实力已经强悍到了足以自立的地步,所以他也就变得越发的小心翼翼跟谨慎起来。 何充与司马坚回到家时,才从各自的夫人手里接过了一封信,问起送信人的样子,两人的夫人都是用目光指了指蹲在墙角的百姓。 送信人显然也不知情,手里的信到底是谁让他们送的,只是说人家出手很阔绰,给了一两银子,却只是让他们送一封信过来。 将信将疑的何充打开信只是看了一半,眉头立刻就凝重的紧皱了起来,而后急忙示意夫人关上门,自己也带着信跑到了书房,过了好久之后,何充才从书房里走出来,眉头依然紧锁着,向着司马坚的府邸方向走去。 何充并没有走到司马坚的府邸前,就碰到了同样是心事重重的司马坚,与他几乎是一摸一样,眉头紧锁神情凝重,眼神里却是多少有着一丝的庆幸。 几乎在这几日里,已经快要培养出默契的两人,再次随便进了一家茶馆,而后神色凝重的面对面坐下,对着彼此同时微微的叹口气。 “如此说来,大人也是收到了一封叶大人留下的信?”看着司马坚的样子,何充越发的肯定,显然司马坚的怀里,肯定有着一封,属于他们各自秘密的信。 司马坚默默的点点头,而后又是长叹一声,有些疑惑道:“此事儿按理说,应该是天知地知我知,但为何叶大人会如此清楚?” “但不管如何说,叶大人没有当面拆穿我们,已经算是给了我们天大的面子,而且……看下官这封信里的语气,显然叶大人并没有打算再追究的意思。”何充犹豫了一下,最终把自己那封信从怀里掏了出来说道。 “想必叶大人是打算以此来胁迫我们吧?叶大人也没有想到,你我会短暂的犹豫后,就决定了跟他站在同一立场上。”司马坚突然笑了下说道。 两年多以前,正是赵汝愚最为意气风发的时候,既得到了如今身为太上皇赵昚的支持,也在当年的建康一事儿上得到了赵构的默许,所以从成都府路回到临安的赵汝愚,在那两年的时间里,没少把自己认为可信任的人,值得拉拢的人,从成都府的犄角旮旯里给带出来。 而何充跟司马坚,便是当时赵汝愚从成都府给提拔起来的人,与赵汝愚的关系,虽说不上是同党,或者是其党羽,但若是赵汝愚有所要求的话,两人还是会给予一点的回应。 叶青当着他们二人的面,烧了两人的投诚书,这比起如今已然日落西山的赵汝愚而言,也像是在点醒他们二人,莫要以为自己是赵汝愚那般见识短浅之人。 “现在看来,我们已经是跟叶大人在一条船上了,而且还是那种,赶我们下船,我们都不能下船怕溺水之人了。”司马坚并没有去看何充的信,何充也没有拆开司马坚的信,显然两人都知道,那时候交给赵汝愚的投诚书,能够跑到叶青的手里,而后再回到自己的手里,也就意味着,手里的秘密已经不重要了,如同废纸一张了。 “官场上的墙头草向来没有好下场,看来跟随叶大人这条路我们得一条路走到黑了。叶大人……好手段、不下做,下官佩服。”何充摇头苦笑着说道。 “与其说是我们在帮叶大人,倒不如说是叶大人救了我们二人之命,但我很想知道,叶大人又是怎么能够得到这些的呢?”司马坚看着那信封,里面可是自己写给赵汝愚投诚的亲笔,自己决计不会认错的,只是怎么会到了叶青的手里,成了他们的把柄呢? “下官也很想知道,可惜叶大人已经回扬州了。不管如何说,当年的这些既然回到了手里,就说明……接下来朝堂之上的动荡,叶大人不会拉我们下水,我们也就不会跟着赵汝愚遭殃了。”何充嘴上如此说,但内心却是无半点轻松的感觉。 自己的秘密被人窥尽,而自己竟然还想以同样的办法,再去博得他人的信任,好在人家没有当场拆穿,给他们留足了面子,只是在临走的时候,才把这些让他们感到羞愧的信件托人交给了自己。 两封当年的投诚书随着火苗化为灰烬,短短的三天时间里,司马坚跟何充,就已经眼睁睁的看着接连两封自己信誓旦旦的投诚书,就这么被烧毁。 叶青并没有向贾涉解释,为何没有当面拆穿何充跟司马坚二人的投诚书,投了一人之后还要再投他的问题,而是笑容从容的道:“淮南西路以后大可以放心了,只要不是傻子,就决计不会再做出反叛之事儿了,不过也能理解,官场浸淫这么多年,如果都到了这个时候,他们还看不出赵汝愚已经无路可走的话,那就是真不识时务了。淮南西路以后不必盯的太紧了,到时候可以慢慢向京西南路渗透一些人手过去。” “是,大人,末将会告知陷阵的。”贾涉点头应声道。 叶青欣赏的拍了拍贾涉的肩膀,这是贾涉最为让叶青满意的地方,那就是从不会多问,也不会在一些事情上做过多的打探。 就如同对陷阵的了解,如今的贾涉却是只知陷阵之名,却不识陷阵之人到底是谁,是男是女。 回到扬州的当日,正好赶上了难得一见的蒙蒙细雨,如同是要帮着叶青接风洗尘一般,洋洋洒洒的从早上下到晚上,却是依然没有要停下来的意思。 雨天的清凉彻底驱散了连日来的高温烧烤,但却是让此时的扬州知府萧振,急的如同热锅上的蚂蚁一般在团团转。 终于回到府邸的叶青,看着自己今日因为下雨,就没有去书院的大公子、二公子、大儿媳、小儿媳四人,示意贾涉把给各自的礼物给了四个小家伙后,小家伙也便不再黏人,随即一哄而散,拿着新得礼物笑喊向后院跑去。 “萧大人可是有事儿?金人攻过来了?”叶青这个一家之主,在自己的两个儿子跟儿媳离开后,燕倾城带着柳轻烟、幽儿过来招呼了一声,看着她们的背影离去后,在前院的书房坐定,对对面的萧振问道。 “叶大人可知自己从京兆府回长安多久了?”萧振摇头笑问道,而后把朝廷诏他回临安的旨意放在了桌面上。 叶青歪头想了下道:“大概是五月初回到扬州的,如今是七月底,三个月了,怎么了?”叶青一边问一边拿起萧振放在桌面上的旨意看了看,而后笑着道:“看来临安朝堂之上,各大势力之间已经达成微妙的平衡了啊。” “你若是再不从寿春府回来,朝廷就该起疑心了,这个微妙的平衡,恐怕也就要被打破了。”萧振提醒着说道。 “圣上龙体欠安,恐不是长久之事儿,而太上皇在孤山不问世事,闲云野鹤一般逍遥自在,我本以为他们之间的达成默契,会需要最少半年的时间,看来这一次我倒是低估了他们的效率。”叶青叹口气笑着说道。 而后不等萧振问,就把前往寿春府的事情一一跟萧振说了一遍,当得知叶青依然是没有找到一个合适的,驻守未来淮南路的的统制后,也只能是无奈的叹口气。 “兵必须在你叶青手里,淮南路的民生若是信得过,下官觉对能够担得起,所以这淮南路合二为一后,统制的人选若是悬而不决,于你回临安可不见得就是一件好事儿啊,甚至很有可能,反而要因为此事儿分神,损失一些利益了。”萧振不好提出合适的人选,即便是他心里有人选,也不可能来举荐给叶青。 毕竟,淮南路合二为一后,他必须任淮南路的知府,吏治一路民生,若是军伍之事儿自己再插手,那么就是不懂的为官之道了。 “是啊,要不然我又何必自己亲自跑一趟寿春府。”叶青的语气多少也有些遗憾的说道:“不过倒是也不至于有多遗憾,凡事显然并不能件件遂人愿,当然,也不会让其他人在淮南路上占到便宜的。等回临安后再见机行事便是了。” 萧振默默的点点头,好几次都忍不住想要给叶青举荐他认为合适的人选,但话到嘴边,最终还是咽回到了肚子里。 “既然如此,那我便打算回去之后,立刻跟何充、司马坚联系,商议下接下来的吏治该如何处置的事情?”萧振征求着叶青的意见问道。 “可以先做一些必要的准备,朝廷那边是否会同意,虽然还是个未知数,不过我相信,应该不会太难。实在不行,孤山行还是必须去一趟的。”叶青抚摸着赶路这段时间,没有怎么刮胡子的下巴说道。 “圣上龙体欠安,太上皇不问世事……。”萧振看着叶青,顿了下后说道:“也或许如今能够做主的……。” “此事儿我自有安排,不管如何,淮南东西两路合二为一势在必行,付出一些代价也值得的。”叶青咬着嘴唇说道,其实若是按照他的计划,他本以为可以拖到十月或者是十一月,这样一来,越是接近元日,也才越发的容易让朝廷同意两路合一的提议。 第九百零七章 商事 送萧振离开后,叶青便再次恢复了一个人夫、人父的身份,与外界传言的北地枭雄形象,或者是宋廷权臣的形象完全是判若两人。 而这也是令燕倾城、柳轻烟最为满意的地方,那就是叶青不论何时回到府里的时候,从来不会在他们面前摆官架子、抖官威,就如同是一个寻常普通的夫君一般,虽然偶尔也会说起一些朝堂之事儿,但大部分都是因为跟燕倾城的扬州商会有关。 偶尔燕倾城也会提及一些官员,不单是在外面抖官威、摆官架子,回到家里后面对自己的枕边人,同样也是少不了抖威风等等琐事,叶青也只是一笑置之,偶尔也会坐在书房,看着手里忙活着嘴里念叨着的燕倾城,搭腔一句:证明此人不会做官啊,要么就是官不大,若不然的话,就不会老想提醒别人他是官员的身份了,总之就是不自信,有官瘾。 “尤以那些科举士子为最,官没有做到多大,但是打起官腔、耍起官威来,可是比你这个淮南东路安抚使要强多了。”燕倾城停下手里的活,而后此处扫视着,看看有没有什么遗漏的,愣了一下后突然看着叶青道:“要不你也有空在妾身跟前抖抖你那官威?” “有病。”叶青翻了翻眼皮子,便继续在桌面上埋头写信。 燕倾城不以为意的笑了笑,而后长出一口气道:“差不多了,你应该没有什么要带回临安的,几件换洗的衣服,其余的,恐怕钟晴在临安都帮你置办齐了。你打算什么时候动身?” “你说的那些科举士子,可是转运司的官员?”叶青继续埋头写信,不动声色的问道。 “是啊,商会跟他们打交道最多,虽然人家看在你叶青的面子上,多少都会给咱们叶家几分薄面,但商会里的其他商贾,可就没有那么大的面子了,这不昨日里还叫苦连天来着。就连妾身兄长,如今几乎是住在了海洲,但每次有商船南下时,两浙东西两路,特别是福建路的市舶司,都是恨不得刮商贾一层皮下来才甘心。”燕倾城不满的抱怨着道。 “淮南东路也如此?”叶青等着墨迹干了后,便装在了信封里交给一旁研墨的幽儿,示意她交给门房陶器便可。 炎炎夏日身上衣衫本就不多,在幽儿那越发挺翘的屁股上,用力拍了一巴掌,书房内瞬间变得多了几分暧昧时,幽儿则是嗔怒的瞪了一眼叶大官人,而后在燕倾城根本不理会他们的打情骂俏中,闪身走出了书房。 “淮南东路还好些,淮南西路就不行了。唉……总之商贾看起来表面上风光,好像每次贸易都能够挣很多钱似的,但其实大部分的油水,大部分还是便宜了官府。不过好在,如今咱们家除了我兄长在跑商船外,包括扬州商会大部分的生意,还都是在北边,影响倒是不大。只是如今随着商会规模越来越大,自然是有人提议,想要以咱们叶家的名义,再在水路上开辟一条商路,总不能眼睁睁的看着水路被他人全部垄断才是,何况利益虽然被官府、转运司、市舶司克扣的苛刻了一些,但还是有利可图的。商人逐利这是本性,你、白纯、钟晴、李横都是花钱的行家,赚钱的笨蛋,所以我寻思着,是否再以扬州商会的名义开一条商路。”燕倾城在书桌对面坐下,征求着叶青的意见道。 “是不是有什么事情,逼得你们如今不得不这样做了?”叶青手里的毛笔在笔洗中转来转去,看着笔尖上的墨汁与清水交织,荡漾出无规则的图案来。 “眼红扬州商会如今规模越来越大呗。”燕倾城叹气说道:“福建路自去年起,也筹建了一个商会,背后主要具体是谁在谋划,倒不是很清楚,而且他们走的也是水路贸易为多,所以对于一般商船打压的很厉害,兄长他如今就是有些被打压的喘不过气来了,每次南下回来,就跟从阴曹地府转了一圈似的。” “你没有问问白纯、钟晴她们?让她们查一下福建路商会背后的主谋不就成了?以她们的能力,想必这不是难事儿吧?”叶青心中已经有了计较,又是市舶司、又是转运司,还是在福建路,这个人除了史弥远,恐怕是没有别人了。 “不想惹是生非,钱少赚点儿也无所谓,反正这个世界的财富,也不可能全部落入一人口袋里。”燕倾城嘴上如是说,但神色之间还是带着一丝丝的不甘心。 当然,她的不甘心不是嫌弃赚的钱少了,而是如今福建路商会的吃相太难看了,为了自己的利益,完全不顾他人的死活,甚至是还会勾结官府打压其他竞争者,如此不公平的竞争之下,也难怪燕倾城会发牢骚了。 “燕庆之没事儿吧?”叶青记得自己回扬州时,把沈牧从海洲给差遣了过来,还问起过如今在海洲的燕庆之的近况,倒是没有听说过有什么为难之事儿。 燕倾城露出思索的神情突然笑出了声道:“没什么大事儿,就是每次商船南下,都是乘兴而去、败兴而归,每次回来后都是嚷嚷着再也不去了,然后等商船都装好后,还是忍不住的去了。吃点亏儿也好,这些年也太过顺风顺水了,并非是什么好事儿。” 叶青含笑点点头,他岂能不知道,燕倾城不是不想让白纯跟钟晴,去查查福建路商会背后的主谋是谁,之所以没有如此做,完全是因为去年的时候,自己正身处关山的险境之中,不管是白纯还是钟晴,还是苦苦支撑着那个时候,如同摇摇欲坠的这个家的燕倾城,恐怕压根儿就没有心思,再在商道上跟他人一较长短,所有人的心思,恐怕是都系在了他的身上。 而今虽然关山一事儿,已经过去了大半年了,但显然,还是给她们留下了后遗症,让她们不敢再把伞的注意力,从自己身上做出太大的调整来,自然,燕倾城也宁愿少赚一些钱,也不想再去经历去年那让她们心惊肉跳、夜不能寐的痛苦处境了。 “放心吧,以后不会再出现像关山那般的事情了。此事儿该查还得差,该斗还得斗,总不能让一些人认为,我叶青的女人就都是好欺负的。钟晴那里你没办法张口,就等我去临安后跟她说,至于这边商会的事情,既然你喜欢经商,就按照你的设想去做,不管如何,你夫君我都会坚定不移的站在你背后支持你的。”叶青拉着燕倾城的手说道。 燕倾城看着叶青,温柔的笑着摇摇头,道:“今日就是随口提起来了,其实现在也很好,即便是放弃所有的水路贸易,我也不会很在乎。而且……我可不想让钟晴以为,我在你耳边嚼舌根了,所以才让她去查那些乱七八糟的事情。现在啊,不管是钟晴还是白纯,人家的心思都是全部扑在了你身上,我可不想背负上一个不顾自己夫君安危,只知铜臭的恶名。所以……你能够平平安安的,就比什么都好,这个家也就永远都是一个完整的家,我们也都能够安心的继续过着自己的日子,一个在临安,我在扬州,白纯现如今去了京兆府,也挺好,在元日的时候,若是都能够回到扬州那就是更好不过了,我很满足。” 叶青上身前倾,牵着燕倾城的手抬起,揉了揉燕倾城的秀发,笑道:“按照你的安排,我岂不是无家可归了,临安、扬州、长安被你们三人占了,我呢?你们置你们的夫君如何地?” “心情好了呢,就让你进门,心情不好呢,那你就去其他地方碰碰运气呗?”燕倾城妩媚的挑着风情万种的眼神,淡淡道:“实在不行你还可以去辽国啊,那辽国的公主不是还在痴痴的等你吗?然后做个辽国驸马多好啊,要是我我都愿意抛弃其他人去辽国。” 看着燕大佳人赤裸裸的挑衅,过几日就要离开扬州的叶大官人,岂能放过如此夫妻亲近的大好机会?何况如今书房内,就只有他们两人,于是叶大官人走到燕大佳人跟前,嘴角带着两人都心照不宣、挑衅彼此的笑容。 一把搂住模特身材的燕倾城,刚刚把燕大佳人横放在宽大的桌面上,一只手正准备寻幽探秘时,门口却是传来了幽儿的惊讶之声:“对不起,我现在就走。” 燕大佳人躺在桌面上,仰望着房顶,心里无奈的叹口气,这个死丫头,出来的真是时候。 “不是让你去前院……。”叶青不甘心的把手从燕倾城的胸前抽出来,而燕倾城则是不急不缓的从桌面上起身,走到书房门口掐了下幽儿那白皙的脸蛋儿,而后便径直走了出去。 “贾涉说有急事找您,所以妾身就赶过来了。”幽儿调皮的伸了下舌头,一点儿都没有打扰到两人好事儿的内疚。 身为燕倾城的贴身丫鬟,这些年来,跟燕倾城两人一同伺候叶青已经是常事儿了,所以刚才书房内的一切,才能够显得不是那么的尴尬。 背负着双手,迈着四方步,想象着燕大佳人所说的那些喜欢在自己夫人面前,摆官架子、抖官威的士子,是不是在自己家里,也是这般模样儿的叶青,来到前院后,就看到贾涉像是不认识自己似的,呆呆地望着自己。 “怎么?我这样走路有没有一些不怒自威的官威?”叶青刻意的挺胸抬头,做出威严状问道。 “大人……。”贾涉有些不明白,这从后院出来的叶大人,难不成是中邪了吗,怎么会变得这般古怪?下意识的挠了挠头,犹豫着道:“大人……末将还是觉得您平日里的样子,就很有不怒自威的霸气了,现在这般看起来,末将……末将还是有些不适应,总觉得哪里不对似的。” “官威都是久居高位者,经年累月不自觉间养成的,举手投足之间仿佛都带着睥睨天下的气势,就如同叶大人你平时一般,虽然也是笑的很随和,但从容不迫之间,就有着那股劲儿。”陶器笑看着叶青,而后摇头道:“现在这样子,反而是落了下乘了。” 叶青无奈的放弃摆官架子,回头看了眼在前院正厅里的燕倾城跟幽儿,此时正是笑的前仰后合,没好气的哼了一声,而后对贾涉问道:“何事儿?” “末将是想问问大人,这一次您回临安,咱们是走水路还是陆路?”贾涉跟着叶青往书房走去,身后正厅里的幽儿,立刻示意府里的丫鬟赶紧把茶点送过去,而后又扭头跟燕倾城笑做了一团。 书房内有着一张并不常用的大宋半壁江山的地图,淮南东西两路、两浙东西两路,江南东西两路,以及福建路这些以东的七路地图。 叶青此时正站在地图前打量着,贾涉跟在身后,静候着叶青的抉择。 “过长江走陆路,这一次我们从镇江府入长安。”叶青审视了一会儿地图后,便缓缓开口说道。 扬州与镇江隔江相望,就在叶青审视着镇江府的时候,在镇江府的一处幽静雅致的别院里,韩侂胄同样是盯着淮南东路的疆域默默审视着。 而在他的身后,则是镇江府知府刘世兴、以及江阴军统领找房两人。 “查证过了吗?”韩侂胄沉默了半晌后,才突然背身开口问道。 “回韩大人,查证过了,叶青确实在前几日去了淮南西路的寿春府,但至于去做什么,如今还不知晓。”江阴军统领赵方,一个看似憨厚朴实,实则颇为狡猾阴险的一个武将。 镇江府、平江府、临安府三府隶属两浙西路,而如今韩侂胄的目光,除了想要成为两浙西路的安抚使外,自然也是同叶青一样,想要再次把自建炎南渡后,一分为二的两浙东西两路合二为一。 “你们说说,他突然平白无故的跑到寿春府可能是为了什么事儿?”韩侂胄的目光在淮南东西两路上游移不定,一直背对着赵方、刘世兴二人问道。 “难道……。”刘世兴低头沉吟着,看了一眼韩侂胄那高大如一堵墙似的背影,迟疑着道:“叶青难不成想要把淮南东西两路合二为一?可何充、司马坚乃是赵汝愚一党,他们会同意?” “赵汝愚大势已去,既然你都能够看出来,何充、司马坚也没有理由还死守着赵汝愚不放。”韩侂胄顿了下后,继续平静的说道:“只是……叶青的野心会有如此这般大吗?还是他想要报复?或者是,他只是为了置赵汝愚于死地,所以才单纯的前往寿春府?” 说道最后一个猜测时,韩侂胄率先下意识的摇了摇头,连他自己都不太相信,城府心机一项深沉的叶青,岂会为了一个大势已去之人,而亲自跑一趟寿春府。 所以明摆着,叶青亲自前往寿春府,必然是有着其不可告人的目的。 “吴猎回来了没有?”韩侂胄听着背后悄无声息,终于是在地图面前转身,而后在旁边的椅子上坐了下来问道。 “还不曾回来。”赵方厚重的声音,使得其给人的印象也越发的憨厚朴实。 “当年叶青出使金国,而后又从草原上前往夏国时,我跟赵汝愚还特意前往夏国兰州府接应他,一起前往风月场所醉生梦死、高歌唱赋,甚至不惜跟知府之子发生了冲突,跟人家干了一架。那时候本以为,我韩侂胄的手下又多了一文一武两名良将,只是谁也不曾想到,天意弄人啊。如今已经是物是人非,当年的情谊却是化成了干戈相对,还到了不死不休的局面,可惜啊。”韩侂胄遥想着当年的种种,也正是因为这件事儿,让他有了一个贤内助,所以在他看来,比起叶青、赵汝愚二人夏国行的收获来,他虽然没能得到一文一武两名良将,但最终还是收的了一个贤内助,比他们的空手而归要实在的多。 赵方、刘世兴只是站在那里默默的听着,当年三人之间的旧事,并不是什么秘密,而且谁也没有想到,当年原本可以相互扶持、帮助,在朝堂之上打下一片天地的三人,最终会因为朝堂政事而分道扬镳,甚至是结下了如今这些个错综复杂,无法追究对与错的死结。 “其实建康事发时,本还可以有挽救的余地,但那时候我自重庆府急急归来,还未完全弄清楚境况,叶青、赵汝愚虽然也没有彻底撕破脸,但奈何当时的高宗皇帝亲自坐镇,而且还有史弥远这个搅屎棍参合在里面,他可不会眼睁睁的看着叶青、赵汝愚以及还有我韩侂胄三人联手,所以当时建康的事情,看似简单,实则是复杂凶险的很。赵汝愚想要钟氏一族灭门,高宗皇帝因为太皇太后的对钟晴的喜爱,又让叶青保钟氏,而我……。”韩侂胄陷入到遥远的回忆中,喃喃自语道:“后来察觉到了高宗皇帝的意图后,本想正好借此机会把钟晴抢过来,可惜……最后还是被叶青抢了先机。所以从那以后,我们三人之间那短暂的情谊就算是彻底终结了,赵汝愚在朝堂之上开始渐渐起势,跟在当时的左相王淮身旁鞍前马后,终于是爬到了右相的位置上,比我以及叶青都是要快了一步啊。” “大人其实不必遗憾,如今相位对于大人而言,已是囊中之物、唾手可得不是?”刘世兴在心里斟酌了一番后,才小心翼翼的说道。 韩侂胄笑了下,道:“即便是如此,可叶青如今势力已成,在北地已经扎稳了脚跟,所以有朝一日我到了相位,也不见得能够奈何的了叶青了。这一次请叶青经镇江回临安,希望能够让我满意吧。” “大人,要不要在他们过江之时……。”赵方憨厚的神情、厚重的嗓音,但一双眼睛却是凌厉冰冷,带着杀气以手在脖颈处比划了一个灭口的手势。 “是啊,江面风高浪急,出现什么不妥当的话,自然也就怪罪不到大人您……。”刘世兴也是神色一亮,急忙附和道。 “金、夏围剿他不得,还让其不止是死里逃生,反而是夺了关山在手,如今淮南东路近在咫尺,又是他的地盘,你们觉得叶青难道不会防备吗?三千种花家军,虽然有两千人如今驻在临安城外的皇城司禁卒营,但你们可别忘了,他跟前还有一千种花家军在保护着他。” 赵方憨厚的神情显得有些不以为然,在他看来,叶青就是运气好而已,根本没有传言中那么骁勇善战。 (ps:今天一更,我求下月票。) 第九百零八章 山脚下 韩侂胄把赵方漫不经心的神色不动声色的尽收眼底,并没有警告赵方不要去主动招惹叶青,免得到时候自讨苦吃。 总之他心里头同样也抱着一丝的希望,希望在即将可能到来的争斗之中,试探下叶青也是无妨,何况叶青把两千种花家军,不由分说的就放到了临安城外,明显就是做给他韩侂胄看的。 所以若是赵方能够在叶青来镇江府前,给他一个下马威,那么自然可以算是额外收获了。 不过对此他并没有抱多大的希望,叶青能够只身一人,无依无靠的在临安,由一个小小的禁军都头,走到今日的高位之上,显然绝非是浪得虚名。 更非是单单只靠着高宗皇帝的提拔,以及当今太上皇赵昚赏识,就能够走到今日这般地步的,必然是有着他过人的城府心机跟隐忍。 而且这些年里,可都是自己眼睁睁的看着,他跟自己一般在朝堂之上青云直上,甚至隐隐有盖过自己一筹的意思。 史弥远终究不足为惧,这是韩侂胄在心里给史弥远下的定义,所以此刻在他的心里,叶青才是他未来想要权倾朝堂的最大的对手。 这边韩侂胄对着地图在心里做着一番计较,而那边的叶青,跟陶器时不时的闲聊几句,或者是跟前来的萧振、沈牧,探讨一番淮南东路接下来的政事。 贾涉在一旁一直都是欲言又止,最后在几人爽朗的笑声停下后,迟疑了下说道:“大人,末将要不要先提前打探下前往镇江的道路?” “不必了,明日不是钟蚕就从京兆府赶回来了吗?你这几日,就别老往我这里跑了,好好在家休息几日,要不然你父亲又得怪我了。如今令尊可是扬州商会手握实权的副会长,我现在可是惹不起啊。”叶青笑着打趣贾涉道。 贾涉一阵尴尬跟不好意思的挠挠头,而后不等他说话,有了叶青开头后,萧振跟沈牧,包括陶器都开始打趣起了贾涉。 在前年贾伟就替贾涉定好了一门亲事,本想着跟叶青前往辽国回来后,就立刻让其成婚,但显然他们也没有想到,贾涉跟叶青这一次北上,一走又是一年半的时间,所以人家的黄花闺女,都已经快要等成了老姑娘了,才终于盼到了贾涉回到扬州。 于是前几日在前往寿春府前,贾伟自己不敢跟叶青商议,只好先是跟燕倾城商议了一番后,先让贾涉草草把婚事给办了。 “怎么样儿?你小子现在也是由男孩子一夜之间变成男人了,有没有感觉到女人的妙处?”萧振老不正经的打趣着,此刻已经是面红耳赤、手足无措的贾涉。 上战场杀敌,哪怕是面对比自己还要强大的骑兵,贾涉都不会害怕,都敢提着刀上千去冲杀,但如今面对萧振的话语,却是找不到一个解脱尴尬的办法。 “哪天把你那小媳妇带过来让老夫悄悄,看看是不是个能够给你们贾家生下男娃儿的好女人。”陶器平日里颇有痞子陶潜的德行,明明自己是一个十足的太监,但总是喜欢以老夫自称。 贾涉拿萧振没办法,但拿陶器还是有一点儿办法的,翻了翻眼皮子便没好气的说道:“陶先生,自己媳妇儿生男生女,叶大人说了,那是男人的事情,不在女人的肚子上。再说了,就您……。” “你小子把我刚刚送你的匕首还我,老夫不打算送你了,你小子嘴这么毒?老夫虽然早年是一名太监,但你别忘了,老夫当年在宫里……算了,好汉不提当年勇。”陶器一边说一边作势就要搜贾涉的身,要把刚刚自己送的那把匕首拿回来。 “您还能算好汉啊?”贾涉嘴上一点儿也不客气,终于不再尴尬的他,得到叶青的首肯后,说完便撒腿往外跑,惹得陶器在身后直骂兔崽子良心被狗吃了。 看着贾涉跑出书房后冲他做鬼脸的样子,陶器还不忘叮嘱道:“那把匕首跟了老夫一辈子了,你给我在意着点儿。” “放心吧,这把匕首在我这里,保证不会寂寞的。”贾涉高声的回应着说道。 叶青则是一直笑而不语,但在贾涉离开后,脸上的笑意则是很快的便消失,与萧振三人继续聊着接下来的事情,心里头则是开始变得有些心不在焉了起来。 贾涉成婚的事情他是知道的,也是赞同的,甚至他比陶器还要更为神仙一点儿的是,那就是他还知道贾涉必然会先生下一个女孩儿,而后才会生下一个男孩儿。 甚至你让叶青叶青再掐掐指头、捋捋胡须,高深莫测的嘟囔上几句话,他还能够推算出,贾涉的女儿最后会成为大宋朝的贾贵妃,而儿子也正是因为沾了他姐姐的光,从此在朝堂之上一发不可收拾,终究成为了一代权相,名曰:贾似道。 在扬州多停留了五日后,叶青于绍熙二年八月十四日下午,正式踏入到了镇江府的地界内,如此一来,也算是在朝廷规定的时间内,到达了两浙西路。 自扬州出发到踏进镇江府境内,贾涉只率领了两百名亲卫跟随着叶青,而至于那一千种花家军跟钟蚕,如今所在何处,他并不知道,甚至他只知道钟蚕在前两日回到了扬州,而后接下来去了哪里,干了什么,他则是一概不知。 贾涉的好奇心极低,而且很清楚自己的职责跟身份,所以对于一些颇为隐晦的事情,他向来都是抱着不闻不问的态度,只是一路上尽心尽力的负责叶 青的周全。 进入镇江府境内后,贾涉便变得格外小心、谨慎,加上他们已经临近距镇江府极近的丹徒县,望着那名为宁镇山的山脉,贾涉总感觉好像哪里不对劲。 八月火辣辣的阳光炙烤着整个大地,就连眼前那郁郁葱葱的宁镇山,也显得有些打蔫似的,毫无生机的绿意盎然,却是无法带来哪怕一丝的清凉之感。 泉水从脚下流过,发出清澈的声音,几尾大小不一的鱼儿在清澈见底的水中,被他们一群人惊走,并没有打算进入丹徒县,而是直接从官道奔扬州的叶青,望了望身后的宁镇山,指了指山脚下一块平坦的地方,示意在此处休息一番再赶路。 贾涉领命而去,两百人的亲卫被他分派了不同的职责,甚至是小心到,还把数十人当成了大军的行军斥候给撒在了四周,哪怕是身后的茂密山林里,贾涉都没有放过。 “大人……。”安排好一切的贾涉,满头大汗的把水袋递给叶青,而后环视着四周喃喃道:“总感觉哪里不对劲似的,特别是过江时,末将感觉仿佛一直有人在暗中盯着咱们。要不要稍事歇息,就立刻离开这里,宁镇山看起来很诡异的。” 关山一战后,叶青在他们眼中越发的“金贵”起来,如今不论是贾涉他们这些亲卫,还是北地各路的官员等等,都已经意识到叶青这个主心骨的重要性,同时也不得不承认,若是一旦叶青发生了意外,整个北地恐怕在短时间内,就会立刻灰飞烟灭,被金人跟夏人趁机蚕食的连渣都不剩。 “放心吧,不会有事儿的。”叶青把水袋还给贾涉,看了看头顶的阳光,道:“天黑之前应该能够赶到镇江府……。” 叶青话还没有说完,就有斥候跑了过来,向叶青禀奏道:“大人,钟将军求见。” “钟蚕?”贾涉瞬间喜上眉梢,这一路行来,他一个人保护着叶青的周全,让他已经承受了极大的压力,如今知道钟蚕终于出现后,贾涉自然是一下子觉得肩膀上的压力小了很多。 多了一个人随同他一起保护叶青,于他而言,他就不必把有限的人手撒的太开了,完全就可以从从容容的布置在叶青的周边来保护了。 随着叶青的点头,斥候立刻转身离去,贾涉脸上写满了欣喜,有些兴奋的道:“这下好了,末将可以不必再分心了,只要看好大人周遭就好了,外围的事情,就让钟蚕来做吧。” “现在是在我大宋境内,你至于那么紧张吗?整的跟打仗似的。”叶青笑着说贾涉。 贾涉则是连连摇头,反驳着:“那不行,末将可担不起这个护卫不周的责任,万一出了什么岔子,就算是大人您不追究,萧振萧大人、以及虞允文大人、辛弃疾大人等等,我怕他会会把末将直接剁碎了喂狗。” 不远处传来嘈杂的脚步声,只见在刚刚那名斥候的引领下,钟蚕带着好几个兵士,正向他们这边走来,而在人群之中,还有一个被五花大绑、神情看起来很憨厚的男子。 钟蚕的身上并没有多少血迹,不过他跟前那几个兵士的身上,此时则还残留着一些新鲜的血迹。 一同走过来的每个人都是汗流浃背的狼狈样子,特别是那被捆绑的极为结实的憨厚汉子,走近后能够清楚的看到,除了满脑门子的汗水外,便是身上已经被汗水浸透的衣衫。 而绑在身上的麻绳,则是紧紧的勒进了肉里,让其两只胳膊,即便是连轻微的动作都无法做到。 “什么人?”叶青用下巴轻轻隔空指了指那憨厚汉子,随和的问着一脸得意笑容的钟蚕。 贾涉同样是一会儿打量着钟蚕,一会儿打量着那神情憨厚的汉子,问道:“金人探子?” “不知道,嘴硬的很,不肯说话。”钟蚕耸耸肩膀,而后一脚踢在了那憨厚汉子的膝盖处,那原本站的笔挺的憨厚汉子,噗通一下,就在满是碎石的地面上,对着叶青跪了下去。 瞬间想要挣扎着起身,但是不等钟蚕再有动作,身后的种花家军兵士,一拳便打在了其挣扎的脑袋上,憨厚汉子整个人瞬间失去重心,直接一头撞向了地面。 “您过江的时候,身后就有好几个筏子跟着,末将全部给挑了,上面都是带家伙的,看样子不像是匪寇,倒像是哪路大军。”钟蚕无动于衷的看着手下的兵士,粗暴的抓着那憨厚汉子的头发,再次让其在叶青面前跪好,继续说道:“而后末将就率先上了岸,跟提前到达这边的其他人,一同擒住了这个货,当然,其余的都被末将丢江里喂鱼了。” 叶青平静的笑了笑,看着被按住肩膀跪在地上继续挣扎的憨厚汉子,眼角因为刚刚种花家军的一拳,此时已经变得肿胀了起来,倒是让其原本憨厚的样子,显得狰狞了几分。 “让他说话吧。”叶青随和的笑着,手里的树枝无意识的地面上乱画着。 钟蚕点点头,但他并没有亲手去拔出塞在那憨厚汉子嘴里的破布,而是对旁边的兵士说道:“赶紧把你的臭袜子从他嘴里拿出来。” 随着那名有些不好意思的兵士,把憨厚汉子嘴里的破袜子拔出来,只见那憨厚汉子使劲的喘着粗气,而后才冷哼道:“要杀要剐老子绝不皱一下眉头,但想让老子说话,死了这条心吧。” “这么说来,你就是冲我来的了?”叶青表情依旧是平静 随和的问道。 “你是叶青?你要是叶青,老子就是冲你来的。”憨厚汉子目光明显比他那张脸要显得霸气、狰狞。 “不错,我就是叶青。”叶青打量着依旧被按跪在地上的憨厚汉子,膝盖处已经被地面的碎石磨破,此刻微微有血迹渗了出来,继续随和的问道:“所以你不会告诉我,是谁让你来的是不是?” “就算是你杀了老子,老子也不会说。”憨厚汉子冷哼道。 “杀了你不行,得不偿失,人家会污蔑我叶青陷害同僚的,这事儿划不来,我不上当。”叶青笑着摇头说道,而后脸上依旧是带着随和的笑容,语气则是变得更加的随和跟漫不经心,但听在憨厚汉子的耳里,却是让其顿时汗毛竖立、头皮发麻:“拔掉他小手指的指甲。” “叶青,你敢……!”憨厚汉子一愣,瞬间挣扎着就要起来跟叶青拼命,只是此时他被人按的死死的,而且就在他说话的同时,训练有素的种花家军兵士,正好利用这个机会,再次把那臭袜子塞进了他的嘴里。 看着憨厚汉子激烈的挣扎着,但种花家军将士,此时则是三个人一同按住他,另外一人的手,已经伸向了他被绑缚在背后的手指上。 “大人……。”钟蚕在叶青跟前低声道:“这个货怕是差遣不会太小吧,您就不怕……。” “不管是不是韩侂胄所为,但人家都把礼物送到跟前了,你不收着合适吗?”叶青轻笑着说道,而对面跪在他面前的憨厚汉子,此刻则是双眼通红,豆大的汗珠从额头上渗出,而后顺着脸颊滚落。 钟蚕点点头,既然叶青都如此说了,他当然没有意见了,巴不得能够借此机会,给韩侂胄一个下马威。 而且这些人从江面上开始就想动手,要不是自己见机的早,恐怕叶大人就要如同落汤鸡一般,在江面上率先逃命了,而不是还能如现在这般悠闲了。 其实很简单的就能猜出来,眼前这个憨厚汉子,必然是跟韩侂胄有着莫大的关联,要不然的话,怎么可能出现的时机这么恰好,而且能够在镇江府一带,集结这么多人来对付自己,这明显就不是匪寇的路数,水路、陆路两路齐备,平常的匪寇,根本就不具备这个能力,何况叶青的身边,还有着两百人的亲卫,匪寇也不会傻的去触霉头的。 所以唯独只有一些个跟韩侂胄一党的武将,一些不服气叶青之人,或者是替韩侂胄抱打不平的属下,才会想着借叶青进入镇江府地界的机会,给他叶青一个下马威。 回到了宋境,动刀动枪的手段虽然是落了下乘,但若是能够取得很好的效果,韩侂胄是绝不会介意的,何况,若是叶青胆敢借机杀了赵方的话,那么他也就更有理由,在朝堂之上攻讦叶青的不臣之心了。 对韩侂胄而言,不过是损失一个统领而已,但于叶青而言,损失可就是不止这些了,毕竟,弑杀自己同僚的罪名,在这个微妙的时刻,可是如同谋反相差无几。 嘴里塞着破袜子的赵方,此刻是怒目圆睁、面红耳赤,脖子、额头上更是青筋毕露。 只觉得钻心的疼痛从手上瞬间传到骨头里,不管是不是因为双手被绑在背后的缘故,但随着最初一开始只是小手指的阵痛传来外,此时却是让赵方觉得,整个手仿佛都处在一股钻心的剧痛之中,仿佛那背在身后的手,已经不是自己的了,只有那钻心、噬骨的痛才是属于自己的。 就像是有人拿着一根长针,从自己的手指处,顺着骨头一直穿到了自己的心窝一般,那种难以承受的疼痛,覆盖着身体的全部神经,让赵方整个人都不由自主的因为疼痛而颤抖了起来。 “还不说吗?”在赵方那呜呜的叫声中,叶青依旧是平静的问道。 赵方则是恨不得能够上前扑咬叶青一顿,但无奈自己被人按的死死的,根本无法动弹。 叶青也不示意钟蚕拿掉赵方嘴里的破布,抬头看了看正在西斜的火辣阳光,眯着眼睛,带着一丝享受的表情淡淡道:“反正有的是时间,再拔掉小脚趾的指甲吧。” 赵方瞬间瞳孔急剧的收缩,通红的双眼中布满了怒火,而在怒火的背后则是快要被暴露的恐惧。 他不怕死,不怕被砍头,但他真的很怕这种非人似的折磨,肉体上的疼痛跟折磨,远远比痛快的被处死,要让他感到害怕。 “你不会不知道,我在成为淮南东路安抚使之前,还被朝廷差遣到大理寺任左少卿过吧?当然,要是你觉得大理寺还差点儿的话,那么皇城司你应该知道吧?”叶青笑看着赵方那张开始变得扭曲的脸庞,轻松的接过贾涉刚刚看下细树枝做好的鱼竿,拿着那锋利但粗糙的鱼钩,没理会贾涉递过来的蚯蚓,径直从石头上起身走到山脚下的河边,头也不回的朗声说道:“再不说他是谁,就把舌头割下来一小块儿,别太大了,太大了鱼吃不下。” “好嘞,末将知道了。”钟蚕呵呵笑着看向贾涉。 “匕首这么快就能够派上用场了?正好试试锋利不锋利,看看那家伙是不是在骗我。”贾涉从怀里掏出陶器送给他的匕首,跟随钟蚕一起走到了赵方的跟前。 破布依然塞在赵方的嘴里,脸颊被钟蚕用力捏住,贾涉手里明亮锋利的匕首,此时寒光闪闪,分外瘆人。 第九百零九章 缺个章节名吧 韩侂胄是循着惨叫声,终于在宁镇山脚下找到叶青等人的。 火把照亮着四周,但不等他接近不远处发出惨叫声的方向,几支带着杀气的箭矢,便凌厉的划破夜空钉在了他脚下。 “什么人?”钟蚕的声音变得冰冷的问道。 “韩侂胄。”韩侂胄看了看脚下那几支箭尾还在嗡嗡做响的箭矢,平静的对着看不见人影的前方说道。 “韩大人?”钟蚕从旁边的大树后面缓缓走出来。 “叶青何在?”面颊消瘦、双眼凹陷及深,身材同样高大的韩侂胄,同样给人一种无形的压迫感。 钟蚕从心底就不喜欢韩侂胄,总觉得这个人很阴沉,城府极深,而且最让他反感的是,这个人最喜欢的就是不顾他人的死活、抢别人的功劳,太不道德了。 验过韩侂胄扔过来的鱼袋,而后看了看韩侂胄身后盔甲明亮、杀气腾腾的数十个兵士,才开口道:“末将钟蚕见过韩大人,叶大人正在河边钓鱼,以及审讯一个刺客。” “带我过去。”韩侂胄的神色平静,看不出任何的情绪,也不等钟蚕同意,便迈开大步向前。 也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韩侂胄的前几步,竟然都恰好踩在了那几支射进地面的箭矢上,随后发出咔嚓一声断裂的声音。 钟蚕嘴角带着一丝冷笑,颇有兴趣的看了看韩侂胄的脚下,随后也不废话,带着韩侂胄等人,向着宁镇山脚下的河流处走去。 叶青这边同样是数十个火把照亮着河面,而惨叫声就来自叶青的旁边,以及十数个兵士的身下。 韩侂胄在钟蚕的带领下,走过来的那一刻,便看到了叶青手里拿着一支火把,整个人聚精会神的趴在河边,丝毫不受旁边惨叫声的影响,还在那大喊着:“再往下一些,往左一点儿,别动……别动,有鱼咬了、咬了、咬了……。” 随着叶青的咬了、咬了,而后那在夜空之下,已经响彻了一刻钟的惨叫声,再次变得更为凄厉起来。 韩侂胄静静地站在叶青的旁边,此时才看清楚,那十几个人的身下,赫然是死死的按着一个人,而那人的手臂则是被伸进了河水里,惨叫声便是来自他的嘴里。 “叶大人真是好雅兴啊。”韩侂胄平静的说道,而他身后的几十名兵士,此刻一个个则是怒目圆睁、杀气腾腾,只要韩侂胄一声令下,他们便会立刻扑上去杀光这些刽子手。 “才来啊,他可都快要承受不了了。”叶青抬起头,看了一眼韩侂胄,而后便继续指挥着那十来个兵士。 “叶大人这是在做什么?”韩侂胄终于是深深的吸了一口气,平复着心中的怒意问道。 叶青踢了踢旁边贾涉的屁股,待贾涉站起来后,把手里的火把交给了贾涉,拍拍手走到跟他身高相差无几的韩侂胄的跟前,笑着道:“用一个少了指甲盖的小手指钓鱼,你觉得机会大吗?” “那叶大人钓上鱼来了吗?”韩侂胄冷冷的问道。 “我觉得鱼会对肉感兴趣的,但能不能吃得下就不知道了。就跟人一样,人心不足蛇吞象,明明吃不下,但是鱼还想试试,所以有人就喜欢赌那万一。可惜,我试了,没用……。”叶青举起自己的小手指在面前,轻笑道:“即便是没有指甲盖了,鱼虽然会好奇过来吃,但咬不下来,只是挣扎着咬几口后就跑了,但跑的了和尚跑不了庙,都被我用渔网给一网打尽了。” “叶大人果真是好手段,所以可以放掉鱼饵了吗?”刺耳的嚎叫声,并没有使得韩侂胄动怒,只是使得他的面色,在夜色下越来越深沉,也越发的捉摸不定。 “凭什么你说放就放?”叶青丝毫不给面子的问道:“难道你不知道,不让他长点记性,他还会变成狗来咬你吗?你韩侂胄或许不清楚,但我叶青可是刚刚被另外一只狗咬过,记忆犹新啊。” “那叶大人直接杀了那条乱叫乱咬的狗不就是了?何必如此折磨?”韩侂胄依旧是显得很平静。 “猫逮住耗子从来不会立刻就咬死的,而且猫也不会杀耗子,只是会玩死耗子,再慢慢享用大餐。”叶青对着韩侂胄说完后,扭头道:“扔远点儿吧,别再让我看到他了。” 韩侂胄如释重负的叹口气,回头看了看身后的兵士以及刘世兴,缓缓道:“找到后带回去吧,让他好好养伤。” 这是一种心照不宣,叶青并没有追问是不是韩侂胄指使的,而韩侂胄也等同于是在叶青面前承认人是他的人,此事便就此作罢,就当是没有发生过一样,苦的只是那位不服气的江阴军统领。 “带了一些好酒好菜,你有没有兴趣?”韩侂胄率先在整理出来的一片空地处的石头上坐下来问道。 “真巧,刚刚我也让人前去丹徒县买了些酒菜回来,一块喝点儿?”叶青也是笑呵呵的看着韩侂胄问道。 韩侂胄点点头,叶青招招手,随后一张干净的油纸在两人脚下展开,一样样精美的小菜从食盒被摆在了油纸上,一坛坛酒也被放在了两人身边。 “就地扎营。”韩侂胄看也没有看叶青一眼,更没有打算征求叶青的意见,便让刘世兴等人在附近扎营。 “酒还是不错啊。”叶青率先喝了一口,而后对着贾涉挥挥手,示意他们忙自己的去,这里不需要旁人守着。 一个篝火堆在叶青跟韩侂胄的不远处被点燃,几尾鱼被架在火上烧烤,两人的脸色也被火光照的发亮,一口菜一口酒便开始无声的吃着、喝着。 各自喝空了一小坛酒后,舒服的打了个酒嗝,而后才开启第二坛,慢慢的品味了起来。 “只可惜如今是在荒郊野外,即便是不远处的丹徒县内,也没有几家像样的风月场,要不然的话,我就不会在这里招待你了。不过若是你感兴趣的话,倒是能够找上一家凑合的,放心,必定比当年在兰州府的那家要好。”韩侂胄举起酒坛遥空示意叶青道。 “兰州府你抱的美人归,我跟赵汝愚狗屁没有捞到。今日要是前往丹徒县,你不会再抱一个回去吧?人常说越老越色,你现在应该也正是色相最盛之时吧?”叶青笑着问道。 “一次兰州行,你皇城司副统领成为了统领,还兼大理寺左少卿,这难道不算是收获?赵汝愚看似没有收获,但能够从成都府回到临安,而后青云直上,成为大宋立国以来,第一个宗亲宰相,这……难道还不叫收获?至于女人,怕是你叶青没有看上吧?现如今,看看你身边的女人,连钟晴那样雍容典雅、高贵大方到如同画里走出来的女人,都能够被你收到床上,叶青,你从来就没有吃过亏,任何一方面都没有。”韩侂胄对着夜空叹气说道,而后自顾自的举起酒坛仰头便喝。 “那只能说明我比你招女人喜欢,那小娘们如今如何了?还被你当金丝雀养在家里,还是已经送人了?”叶青嘴里的小娘们,自然指的是那梁雁。 “出身并不低,夏国官宦人家的小姐,在我韩家,也足以当得起一声夫人了。”韩侂胄提及梁雁,脸上不自觉的带着一丝得意之情,显然这个女人还是很让他喜欢的。 “哦……这么说,以前的夫人送人了?”叶青继续八卦道。 韩侂胄显然不愿意跟叶青在这件事情上探讨,冷冷的撇了一眼,不屑道:“关你屁事。” “怕你还打钟晴的主意。”叶青呵呵笑着道。 “钟晴身边的太监到底是谁?”韩侂胄扭头,眼睛里闪烁着不远处映射的火光。 “看来我不在临安这段时间,你没少惦记我的女人。”叶青嘴角泛起一抹冷笑:“前皇城司的人,专门暗地里给皇家杀人的刀,可以算作都是我的前辈。毕竟,我叶青可是高宗皇帝留给皇城司的最后一把刀啊,所以自然就有机会把这些都挖出来了。” “王伦也是吧?”韩侂胄看着不远处的火堆问道。 “不错。死了几个人?”叶青问。 “这一年间断断续续死了十七人,没有一个人能够接近钟晴,即便是送上一封爱慕之信都不成。”韩侂胄丝毫不觉得当着叶青的面,说自己想要抢他女人的行径,是多么的无耻。 “可惜了,早知道的话,我今天就应该把那赵方剁碎了喂鱼去。”叶青遗憾道。 韩侂胄扭头看着叶青笑了笑,而后不说话的转回视线,沉默了下后道:“做个交易如何?” “你觉得呢?”叶青笑着反问。 两人之间的气氛多少有些凝滞与尴尬,既不同于当年兰州府行时那般无话不谈,也不同于当年加上史弥远,他们三人出使大理国时那般有默契,如今即便是两人坐在一起喝着酒,但明显都能够感觉到,此生哪怕是想要像今夜这般喝酒的机会,恐怕都将成为奢望了。 “似乎我手里并没有什么筹码能够让你同意做这个交易,也好像……朝堂之上,我也没办法阻挡你的目的。”韩侂胄长叹一声:“当年我的理想也是继岳元帅遗志,收复失地、为二圣雪耻,光复我大宋大好河山。岳飞的死也让我怒发冲冠,可终究这是朝堂政事,再者这么多年的朝堂浸淫,也明白了一个道理:一个人再强,一个人再忠君爱国,但都应该顺势而为才是,忠君爱国也讲究分寸、方式、方法,不是光有一腔赤诚就足够了。如果是那样的话,天下每个老百姓,都是忠君爱国的表率,你说呢?” “这点我赞同,难得你我能够有一致的地方。”叶青说道。 “所以北地我不再插手,包括淮南东路也不再觊觎。隔着身后的长江,你我互不干涉,如何?”韩侂胄神色坦然道。 “两浙西路安抚使,是吗?”叶青问道。 “你与史弥远二人,我必须争取一人支持我才行,否则,两浙西路安抚使我是没办法从容拿到的。”韩侂胄这一次说的更为坦诚,甚至是带着一丝的示弱。 “你没有说实话。”叶青眯着眼睛看向韩侂胄,自己的样子看起来就像是已经有了三分醉意一般:“你的目的绝非是两浙西路安抚使的差遣,安抚使的差遣于你而言,吏部即便是能够从中作梗,但左相韩大人就足矣在朝堂之上压下所有反对的声音不是?” 韩侂胄目光明亮,平静的看着叶青,足足过了好长时间,都没有动一下,就像是要把叶青看穿一样。 而叶青并不理会韩侂胄一直盯在他身上的目光,自顾自的喝着酒,吃着小菜。 “两浙东西两路合二为一,我要做两浙路的安抚使。”韩侂胄平静的说道。 “那我岂不是又亏了?”叶青满意的点点头道。 “今日一早我从镇江府出发前往丹徒时,收到了朝廷的文书,事关淮南东路安抚使你叶青、知府萧振,以及淮南西路安抚使司马坚、知府何充禀奏朝廷的文书。你们四人提议淮南东西两路合二为一,可有此事儿?”韩侂胄亲自给叶青打开一坛酒递了过去。 “不错。”叶青承认道。 “因为史弥远?”韩侂胄再次问道。 “不错。”叶青再次承认。 韩侂胄颇为满意的点点头:“漕运多被史弥远控制,去年你北上时,应该是跟史弥远达成了何种约定吧?要不然的话,他也不可能在北地、淮南东路等地增添税赋。现在后悔了?” “史弥远比你想象的要更有城府,看在当年的交情上,我再次郑重的提醒你韩侂胄。”叶青拿着酒坛直接起身,而后走到了不远处的小河边,此时夜幕下清凉的河水格外的让人舒心。 连身上衣衫都没有脱的叶青,便直接跳进了能够到达胸前的河水里,扶着岸边的石头,把酒坛放在了一边,看着韩侂胄缓缓在岸边停下。 居高临下道:“若你叶青是我韩侂胄的话,你觉得我会重视谁,视谁为大敌?” “我大宋朝说白了,终究是文人当道,文臣总是能够压制武将一头,你我同是带兵之人,如今虽然看似颇为得意,但若是有文臣在朝堂之上起势,你我不一定就能够全身而退。史弥远比你想象的要聪明的多,大家只看到了他依靠魏国公史浩的光芒,但别忘了,若非史弥远有其过人之处,就是十个史浩也扶不起来的。太上皇当年罢逐青吏三百余人,史弥远能够从容避过,而那一次的罢逐中,你可别忘了,就连当时右相汤思退的孙子汤鹤溪,都没有逃过那一劫。随之而来的减少恩荫,你韩侂胄同样是难逃此劫,但史弥远呢?依然还是从容避过。如果一次是运气使然,两次是运气使然,但这么多年来,史弥远的运气岂不是要好的让人嫉妒了?朝堂之上的风浪不光多大,史弥远总是能够游刃有余的游走于各方势力之间,而且还不断的壮大着自己的势力,你韩侂胄就不觉得可怕吗?” “令尊如今贵为当朝左相,而史弥远的吏部尚书一职则是巍然不动,如今你想要两浙东西两路的安抚使差遣,不还是得找人来暗中达成约定?相比较之下,史弥远身为六部之首,我可不希望在你跟我相斗中,让他渔翁得利,等你我回头时,才发现整个朝堂之上,都是他提拔的臣子。”叶青拿过酒坛,跟韩侂胄碰了下说道。 韩侂胄直接在河岸边坐下来,长袍上挑,而后两只腿也不挽裤管,直接放进了河水里:“即便是如此,我依然觉得你叶青乃是我平生大敌,史弥远终究是有史浩这颗大树好乘凉。可你叶青呢?天下文人士子口诛笔伐,你依然是巍然不动,金、夏联盟,你依然还是安然无恙。甚至是能够说服太上皇,金人皇帝完颜璟,以及夏国权臣热辣公济,还有那鞑靼人铁木真,一同按照你的提议出征辽国,叶青,你未免有些太过于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了吧?” 叶青挑眉看着韩侂胄,一时之间无言以对,想想也确实,自己的发迹史,在外人看起来,自然是比任何人的都要传奇跟轻松,但事实上……也的确是如此,若不是他有“先见之明”,恐怕早已经连尸骨都找不到了。 举起酒坛笑了笑,道:“随你,不过到时候你可别后悔就是了。朝堂向来不是我喜欢的地方,何况如今宋廷朝堂如此混乱,我叶青一介武夫,只要替我大宋朝守好边疆就足矣,至于朝堂之事儿……只要不波及到我就可以。” 韩侂胄笑了笑,随后也跳进了河水里,并不湍急的河水无法把人推的站不稳脚跟,所以微微摇晃了几下后,便站稳的韩侂胄,笑着道:“若是你以后不再回朝廷才好呢,在北地做个藩王岂不是更好?你我一南一北护佑大宋江山社稷……。” “那到时候就不知道,你得在我背后,给我罗列多少罪名了。对了,梁雁那小娘们,给你生孩子了没有?”叶青靠着河岸问道。 “关你屁事,就好像钟晴给你生了似的。”韩侂胄撇撇嘴,最后的对话,也就意味着,今日的长谈算是告一段落了。 第九百一十章 钟晴的心思 临安城的热闹跟喧嚣,并没有因为夜幕降临而得到缓和,相反在这个热浪依旧在城内流动、盘旋的夜幕下,整个临安城反而是显得更为繁华跟热闹。 御街之上依旧是人来人往、车流穿梭,一顶顶轿子掀开两侧的帘子用来透风,里面的人扇着扇子,也依旧是催促着轿夫加快速度。 三婶儿酒馆不知道从哪天起,就已经换了掌柜的,如今一个中年男人则是替代了三婶儿,而三婶儿去了哪里,酒馆里的客人并不是十分清楚,只是知道,随着三婶儿离开后,这家老字号酒馆内的酒反而是变得越发的醇香起来,价格也比从前还要公道不少。 左雨坐在偏僻的角落里,中年掌柜的笑呵呵的走过来,给左雨换了个酒壶后,低声道:“夫人这几日没打算去孤山,也没打算去宫里,这些时日就在宅院里,老爷过几日就要回临安了,夫人得仔细收拾一番宅子才是。” “皇后逼得紧啊,叶大人越是离临安近,皇后心里则是越发的不踏实。就没有别的法子了吗?”左雨有些为难的问道。 “这个我可不敢瞎做主。总之夫人说了,这些时日她在宅院里静候老爷回来,至于其他事情……等老爷回来了再说吧。”掌柜的钟成依旧是老好人的模样儿,与人为善的笑呵呵说道。 “这是皇后给夫人的信,还请钟掌柜务必交给夫人。”左雨叹口气,又一次从袖袋里掏出碎银子放在桌面上当酒钱,而后道:“皇后说了,朝堂之事有时候她也是迫不得已。” “左将军您放心,在下一定一字不差的告诉夫人。”钟成也不客气,笑呵呵的收起桌面上的酒钱,把那封信而后是小心翼翼的放好,才去招呼别的客人。 随意的招呼了几桌客人之后,又是跟伙计叮嘱了几句,便匆匆走出了酒馆,向着街对面那条巷子里的通汇坊走去。 通汇坊之前并没有什么高官、名望,哪怕是稍稍有些名气的文人雅士,都不会住在这个以寻常百姓为主的这一带。 但随着叶青如今在朝堂之上的威望越来越高,特别是随着关山一战,不单是从夏人手里收复关山,而且更是一鼓作气拿下金人治下的河套三路后,叶青的声威此时在民间更是高于在朝堂之上,从而也使得通汇坊跟着好像一下子变得高贵、威严了几分。 茶馆、客栈、酒楼,甚至是一些风月场所里的说书人,嘴里的故事也开始渐渐由当年的岳飞,变成了如今的叶青,不管是关山一战,还是收复河套之战,在说书人的嘴里,则是被描绘得惊心动魄、荡气回肠。 叶青自然而然的也就成了大宋英雄的化身,关山一战如同说书人亲身经历过一般,特别是一人一骑,敢挡两万金军不能存进的事迹,更是被说书人把叶青奉成了如同天神降临一般。 芳菲惟妙惟肖的学着说书人的样子,在钟晴跟前卖弄着今日听来的事情,一旁的钟晴则是目光含笑、神思飘渺,那个男人让她魂牵梦绕,特别是关山之时,更是让她无数次从噩梦中惊醒,但好在,如今一切都过去了,而那个男人,也就快要回到临安了。 “夫人……。”芳菲一连叫了好几声,才让钟晴还魂:“钟成想要见您。” “让他在书房稍等一会儿。”钟晴雍容的笑了下说道。 看着芳菲离去,钟晴则是起伏着高耸的胸口微微叹了口气,叶青快要回临安了,但她的心情则是越来越紧张了,相反的,最初的那股期待跟欣喜,也不知道为何会因为自己的所思所想,而消失的无影无踪。 自从那次在孤山跟赵汝愚相遇后,钟晴的心里就开始萌生了一个让她吓了一跳的念头,那就是她很想生个孩子,而且还想这个孩子为钟家延续香火,如此也就意味着,如果自己……那么就得姓钟,但叶青会同意吗? 白纯、倾城又会是什么想法儿呢?她们会同意叶青跟自己的孩子姓钟吗? 另外一边与叶青一同回到镇江府的韩侂胄,终于是见到了被叶青折磨的伤痕累累的赵方。 无神甚至是显得有些呆滞的双眼,青肿的眼眶,特别是双手十指包扎着的白布,以及那同样是包扎着白布,裸露在外面的脚趾,让韩侂胄看的是不由自主的皱起了眉头。 “叶青就是一头残忍嗜杀的野狼,能让你活着已经是不错了。此事就此揭过,以后不必再提了。”韩侂胄微微叹口气说道。 “大人……。”赵方带着哭腔的声音,只是还没有说话,就被韩侂胄直视的目光给吓得把想说的话给咽了回去。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钟蚕既然秘密从京兆府那边回来了,就说明……。”韩侂胄摇摇头,而后略微有些遗憾的说道:“在你江阴军的地盘上,人家一千人秘密潜伏进来,你都不曾发现,所以你觉得你有什么本事儿报今日之仇吗?” “挖地三尺,末将也要把他们找出来。”少了一颗门牙,一张嘴说话就漏风的赵方恨恨的说道。 “等你找到他们的时候,恐怕也就是你找到阴曹地府门口的时候。叶青是什么人?若是那么好对付,又岂能有今日这般权势?当日之所以没有阻止你,便是希望借此机会,让你长点记性,当然,若是能够给叶青一个下马威,那自然是再好不过。只可惜啊,这又是一次常见的偷鸡不成蚀把米。以你那点儿城府,斗不过他叶青的,何况,这种花家军……如今看来并非是单单只会征战沙场,暗地里搞起埋伏、刺杀来,竟然也是炉火纯青!”韩侂胄说道最后,又再次不由自主的陷入到了沉思中。 他本以为种花家军再厉害,也不过是战场上骁勇善战的一群好杀斗勇的莽夫而已,但从赵方这次吃亏、完败的事情上来看,种花家军显然是超乎了所有人对他们的认知,这绝非是一支简简单单,能够用大军来形容的部队。 毕竟,还从来没有听说过,有哪一支部队,能够像叶青麾下的种花家军这般跟游侠似的,还能够在暗地里搞刺杀这种勾当。 “这倒是稀奇了,任何精锐大军向来都是以训练有素、团战而闻名,从来不看重个人的武力,但这种花家军……怎么会这般与众不同,既能上战场团战杀敌,又能成小股甚至是个人来做游侠之事儿呢?难道这些人都是叶青暗中招募的游侠?”韩侂胄疑惑的继续摇着头。 而旁边的赵方、刘世兴也是愁眉不展,对于韩侂胄的话语,此时也是一知半解,毕竟,他们到现在,也只见到了叶青麾下的两百名亲军而已,至于那所谓的种花家军,他们根本是连影子都没有见到。 赵方倒是见到了,但他只是见到了二十来人突然之间蹿了出来,而后不等他反应过来,自己跟前的数十人就全部倒在了血泊之中,而他自己也是来不及做任何反应,就被人给五花大绑了。 “大人,以游侠组军显然是不可能的。不论是我朝还是前朝,都曾有过这样的想法,但这样的大军也就是看起来不错,在战场之上,则就是散兵游勇、乌合之众,甚至是不如一支普通大军的战力,能够很轻易的就被敌军一击即溃。若全部是游侠,那么叶青就根本不可能从关山一战中逃出来。”刘世兴也摇着头分析道。 “话是如此,理也是这个理儿。不管是那钟蚕,还是他手下的几个人,一看就是军伍之人,没有半点儿的游侠江湖气,就连他们的杀人手法,也是大开大合,完全是战场之上厮杀、磨砺出来的杀人手段。但为何他们每个人又能够做到以一当十呢?三千种花家军,若是各个都是如此,那么也就难怪,叶青敢只带五千人夺关山,有底气只带三千人回临安了。只是,这样一支大军,到底是怎么做到的呢?”韩侂胄说道最后,甚至是隐隐开始有些眼红,叶青手里那支,如今于他而言,也是只闻其名、不见其人的种花家军了。 他自然是不知道,这支种花家军,虽然叶青亲自训练的时间少,而且几乎还是完全交给了墨小宝、钟蚕两人来率领,甚至是还被放羊似的丢到了草原上,任由其自生自灭。 但种花家军在成长中的每一步,都几乎是由叶青亲自制定的,都是由他交给执行能力极高的墨小宝、钟蚕,完全按照他的意思,在厮杀中打造出了这么一支真正的特种部队。 如今的种花家军,不管是骑马征战还是搞小股的埋伏、袭击、暗杀都是一等一的好手,甚至其中的很多人,还都具有一些后世间谍该具有的能力,能够轻易的乔装打扮成,像模像样码头的苦力、风度翩翩的文人墨客、儒雅风流的员外,酒楼客栈的掌柜、伙计,哪怕龟公他都能够扮的入木三分,就是连只会种田的农夫,他们都能够扮的是惟妙惟肖,让人难以辨别真假。 草原上两年多的残酷厮杀,而后又是跟着叶青在临安停留了近两年的时间,跟着皇城司里的伞跑过腿,也在斜风细雨楼大吃大喝过,见过各式各样的高官显贵、贩夫走卒,甚至其中也有迷失在临安花花世界中不可自拔,贪图享乐、奢靡之人,被暗地里清除过,才终于是花费了这么多年的时间,又经过了关山一战的死亡洗礼后,才终于算是成为了一支能够独当一面,让叶青颇为满意的精锐大军。 特别是自经过关山一役后,如今的叶青身边,不管是明里暗里都是布满了保护他的人,所以只要叶青愿意,加上贾涉这明面上的两百人,他随时随地的就能够招呼出一千多人在跟前。 “大人……是左雨。”神色复杂的钟蚕,把一封信递给了叶青。 “事情未明朗之前,任何情绪出现在你的脸上,都只会让人起疑心。”叶青笑了笑,接过那封左雨的信拆开。 很久很久的时间了,不管是左雨还是左脚,都不曾亲自给他来过信了,更别提还能够像当年那般,时不时的向他偷偷禀奏一些关于李凤娘的事情了。 不管是淮南东路的事情,还是关山一战的事情,左雨、左脚都像是消失了一样,始终不曾提醒过叶青,哪怕是叶青从关山一战逃出来后,左雨、左脚兄弟两人,也不曾来过信。 所以如今,不管是钟蚕,还是墨小宝,在心里对于左氏兄弟都是颇有成见,特别是墨小宝,心头更是觉得对不起叶青,毕竟,当初左雨、左脚还是他推荐给叶青的,而叶青也是因为他墨小宝,毫不怀疑的用了他们兄弟二人。 “末将怎么敢对他们有意见,人家兄弟二人,如今可是贵为殿前司、侍卫司的统领,手握整个皇宫大权,就连临安城内的禁军,如今也是归他们调遣,这样的大官,末将可不敢有意见。”钟蚕在叶青跟前,还是懒得掩饰自己对左氏兄弟的成见。 “怎么,临安城内的事情不顺利?”叶青一边看信,一边笑问道。 “水泼不进。”钟蚕紧紧捏着手里的茶杯,看的叶青都有些替他担心,深怕这货一生气,再把茶杯捏碎扎了自己的手。 “茶杯跟你没仇没怨的,再扎了自己的手。”叶青没好气的提醒道。 有些不甘心的松开茶杯,也不去问叶青那信上说了什么,只是自顾自道:“大人,末将想回到临安后,亲自会会他们兄弟二人,倒是想问问,是不是如今身居高位了,就忘了当年是谁帮助他,才有了今日……。” “不必。”叶青果断的说道,而后笑着道:“若是帮助一个人,便是希望这个人日后回报于我的话,那只能说明我这个人太过于自私了。不管是你还是墨小宝,或者是左氏兄弟,当初帮助你们,并非是为了寄望日后你们能够回报于我。虽说是滴水之恩、当以涌泉相报,但助人之初心,当不该想着回报才是。如果帮人就是为了回报,那当初又何必帮助呢?所以啊,不求回报才是助人之善心。若是求回报,那么在不得回报之下,我的善心岂不是一文不值了?” 『加入书签,方便阅读』 第九百一十一章 官宦街巷 第二日自镇江两人一同回临安,韩侂胄也确实没有再让叶青看见赵方,镇江知府刘世兴,也只是送二人到城外后,便如同望夫石一般,目送浩浩荡荡的队伍离去。 而后回头看了看镇江府那高大的城门,不知为何,却是给他一种,在可预见的未来,仿佛镇江将会受到战火之灾的侵扰。 五日后,就在叶青跟韩侂胄一同进入临安,而后在御街之上分别时,史府里的史弥远,也只是听完户部尚书郑清之的禀报后,微微笑了笑,并没有做任何的评判。 这是他早就料到的事情,在他看来,韩侂胄看似颇有城府,但却是很难耐得住稍显急躁性子,虽然符合其武将出身的秉性,但跟已露枭雄之势的叶青比起来,可谓是就差了不止一筹了。 史弥远的眼中,韩侂胄总是干一些自作聪明的事情,这一次为了人人皆知的两浙安抚使差遣,竟然不惜自降身份,跑到镇江迎候叶青,就像是深怕晚了一步见到叶青,而后给自己抢了先似的。 不过这也是符合韩侂胄喜欢抢他人功劳的脾气秉性,毕竟,抢功劳讲究的就是一个先下手为强,而韩侂胄在抢功劳一事儿上,尝到了诸多甜头后,也便这种先下手为强的手腕,用到了朝堂之争之上。 反而是忽略了更加重要的,一个政客绝对该具有的谋而后动、城府隐忍这个最大的利器。 这也是为何叶青会在丹徒县外,再次提醒韩侂胄要小心史弥远的原因,在叶青看来,韩侂胄不管如何下黑手,但总是在明处,还好防范一些,而史弥远的黑手总是在暗处,让人防不胜防。 扬州商会满打满算不过才几年的时间,但史弥远竟然能够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就窥到商会的好处以及带来的巨大利益,而后不管是照猫画虎,还是依葫芦画瓢,总之史弥远在福建路也同样是在背后主使着,成立了福建商会。 而这样的商会虽然在结构运作上,还不如扬州商会那般成熟,但胜在有史弥远在身后推波助澜,从而也使得扬州商会处处受制,想要南下也是越发的艰难。 所以从叶青这一次回临安的事情上,就能够看出来,韩侂胄最大的弊病便是急功好利,而史弥远最大的优势便是老谋深算这一方面,已经是深得史浩真传,如此一来,两人孰强孰弱也是立刻高下立判。 在心里分析着急功好利、老谋深算的韩侂胄、史弥远二人,叶青不自觉的已经率着众人,走到了通汇坊最深处的幽静巷内,整个坊间的最后一条街巷,一切都并没有多大的变化,如同最早的模样儿一般,就连远处门口的那颗老槐树,依旧是那么枝繁叶茂。 只是如今的街坊四邻在近一两年都已经变得面目全非,原本普通百姓的宅院,如今已经被一些临安的官员花大价钱买了下来,于是使得通汇坊里最深处的这条巷道内,不知何时起,竟然是变成了一条彻头彻尾的官员之街巷。 从头到尾,几乎每一家每一户的门口都摆放着大大小小的石狮子,而朱红色的大门与稀拉的几颗铜钉,包括那府门口上方的匾额,带着三分的威严、七分的谄媚,都像是在告诉人们,这里乃是官宦人家的宅院。 随着叶青踏入这条熟悉的巷内,距离不 算太长的街巷内两侧,所有十几户人家的府门,几乎是同一时间打开了正门,而后便看到了一个个笑容可掬、身着官服的官员,带着身后的下人,或者是在旁边手下的指点下,最后齐刷刷的把目光移到了叶青的身上。 一个个在叶青经过时,立刻快速的走下台阶,向着叶青行礼道:“下官恭迎叶大人凯旋而归。” “下官兵部郎中……恭迎叶大人凯旋而归。” “下官工部侍郎……恭迎叶大人凯旋而归。” “下官待御史……。” 总之,在叶青踏入巷内后,最起码有三四十名穿着官服的官员,站在各自的府邸台阶下,恭迎叶青凯旋而归。 叶青左顾右盼着在众人的“夹道”恭迎下,缓缓走向街巷内最后一户,也就是门口此时站着一脸兴奋的芳菲,以及那……如今完全可以用风华绝代、国色天香来形容的钟晴,包括那门房陶潜正在等候着他。 看着风华绝代,越来越勾魂夺魄的钟大美人,叶青的视线费了好大的力气,才从她的身上移开,转头回身,看着眼前左右两排他没有一个认识,此时还恭恭敬敬站在各自府门口的官员。 “有劳各位大人了,叶某不胜感激、深感荣幸,在此多谢各位大人的迎候,他日叶某必将亲自登门拜访。各位大人的心意叶某心领了,各位大人请。” 叶青的声音不大,甚至站在最后面的官员,都需要伸长了脖子仔细听,才能够听的清楚,这位北地枭雄到底说了些什么,是高兴呢还是不高兴呢? 不过高兴呢那自然是好,不高兴呢?还有这么多人陪着自己呢,自己还怕什么,正所谓法不责众,叶大人总不能因为他们事先没有打招呼,就迁怒于他们吧。 “叶大人请。” 随着众人的声音一起响起,瞬间整个街巷如同朝堂一般,除了有些不伦不类外,便是原本还稍显的有些紧张的气氛,终于是放松了下来。 众人看着叶青依然站在街巷的最中央,望着他们每一个人,并没有打算立刻回府的态势,于是每一个人也知道,此时显然并非是跟眼前的叶大人套近乎,让他记住自己的恰当时机,于是一个个再次对着叶青行礼后,便飞快的回到了各自府内。 原本还人满为患的街道,瞬间变得空旷无比,短短时间内的巨大反差,甚至都让叶青觉得有些恍惚,仿佛刚才那差一点儿也让他飘飘然的一幕,完全是自己的幻觉一般。 陶潜说他自己越来越有儒雅的风范,但叶青一直认为他那是痞子风范,所以随着眼前的众多朝中官员消失后,钟晴则是紧张跟有些激动,不知道该如何是好,芳菲也只能是眼睁睁的看着时,痞子范陶潜呵呵笑着走到跟前。 “叶大人请吧,还在回味刚才那如同上朝一般的感觉啊?”痞子陶潜嘿嘿道。 一句话惊出叶青一身冷汗,扭头看了一眼钟晴,眼中充满相思之情的笑了笑,而后便不理会陶潜直接走向钟晴:“钟蚕,让这个痞子把刚才的话吃回去!” “好嘞,大人您放心,末将一定要让他把原话吃回肚子里!”随着钟蚕回应道,而后便是钟蚕阴狠的笑声,以及痞子陶潜的破口大骂叶青不识好人心 ,自己这番说话,是在提醒他切勿得意忘形。 钟晴抿嘴笑了笑,这些年早已经习惯了陶潜在身边的痞子风范,自然,也是因为陶潜从建康钟家出事儿后的一路跟随,让钟晴对于陶潜也是格外的信任。 “夫……夫君回来了,妾……妾身恭迎夫君凯旋而归……。”钟晴望着叶青那双仿佛要看透她整个人的炙热眼神,瞬间有些不敢直视叶青,只好低着头,以这几日演练了多少遍,但说出来后还是结结巴巴的话语,而且还是越说声音越小,到最后,就连钟晴都不记得,自己到底有没有说完,只是觉得,自己仿佛突然间双脚就离开了地面似的,被叶青揽着紧张到颤抖的腰身,向府里走去。 芳菲同样是两眼放光,看着钟晴被叶青揽腰相拥着步入府内,兴高采烈的跟随在后面,急忙招呼其他丫鬟在旁侍奉着。 “好久不见,你是越发的漂亮了。”大厅内,此时芳菲则是阻止了丫鬟们进入,站在门外偷偷的看着那日思夜想的高大背影,捧着钟晴的面庞夸着佳人的美丽。 “哪有,妾身都老了。”钟晴原本红晕的脸蛋儿,此刻显得更加紧张跟羞涩。 不过比起在府门前的时候,这个时候的钟晴,已经敢于直视叶青那双足以融化她整个身心的眼神,像是知道接下来便会发生什么似的,长长的睫毛下,如水般的眸子望着叶青,而后缓缓地闭上,便感觉到鼻尖传来了强烈的熟悉又渴望的厚重气息。 “唔……。”钟晴还是不自觉的颤吟了一声,随即便任由叶青汲取着她的温柔。 只是这美好的相逢,虽然被芳菲保护在了大厅内,但却是被痞子陶潜的惨叫声,瞬间给打破。 “啊……。”钟晴急促的喘息着,推开叶青,双眸比刚才更加温柔的看着叶青:“告诉钟蚕不要把陶潜打坏了,钟蚕向来下手没个轻重的。” “放心吧,钟蚕又不是当年那个莽撞少年了。”叶青继续搂着钟晴的纤腰,而另外一只手,自然是不会老实,在钟晴那单薄衫裙下的翘臀上来回抚摸着。 身上的异样感跟渴望被抚摸的欲望,让钟晴还能够尚存一丝理智,但这种理智让她又舍不得放弃那在自己身上游走的手,微涨着红唇,任由叶青的手在她单薄的衣衫上游走、攀爬,极力的让自己不去因为那欲望的满足,而呻吟出声音的钟晴,不得不把自己的注意力放在叶青那张棱角分明的脸上,以及那让她心头被狠狠揪起来、疼痛如绞的丝丝白发上。 “记得你离开时,还是满头乌发呢……啊……。”随着叶青的手碰到某处敏感,钟晴不自觉的风情的白了叶青一眼,而后继续以温柔的手指,轻抚着叶青鬓角的白发。 “已经少了很多了,前些时日比这还要多呢。”叶青同样是享受着钟晴手指在双鬓轻抚的温柔道。 “对不起,是我连累了你。”钟晴轻咬嘴唇,而后主动的吻上了叶青的唇。 芳菲站在门口,此时却是双眼通红,高兴的想哭又想笑。 之前,她还担心老爷会怪罪夫人一心想要报仇,才致使他陷入到了关山困境中。 而现在,一切都过去了,老爷还是很在乎夫人的。 第九百一十二章 对峙 夜色再次降临繁华的大宋都城临安,御街之上依旧是人群如潮、车马轿子川流不息,只是今日随着叶青回到临安后,整个临安城的气氛,仿佛也跟着变得多了几分诡异跟紧张。 街道上的行人,神色之间仿佛也是多了一层匆匆忙,每一个再普通不过的行人、车马、轿子,在今夜好像都被蒙上了一层神秘的面纱,在有心人眼里看来,仿佛每个人都有着不可告人的目的。 “今夜有好戏看了。”史弥远在一品楼的雅间内,端着茶杯微笑着自言自语,身后的户部尚书郑清之,则是眉头紧锁,他还是不太相信,叶青刚一回到临安,就敢闹出大动静来。 而在韩府内,韩诚则是在蜡烛的照映下闭目养神,旁边坐着今日与叶青一同回到临安的韩侂胄,双眼有些放空,不知道此刻在想些什么。 书房内的氛围显得格外安静,甚至是有一种莫名的压抑。 “父亲,叶青应该不会这么快就动手吧?”韩侂胄收回放空的眼神,看向韩诚问道。 韩诚一动不动,一直闭着双目,嘴唇动了动后还是缓缓说道:“既然现在朝廷已经决定了,那他叶青又回到临安了,为何还要迟疑?遇事果决、雷厉风行,不一直就是叶青的行事风格。只是……就看刑部、大理寺的态度了,怕是没人能够阻止的了了。况且,你以为前些日子叶青突然把两千人放进皇城司禁卒营,就单单只是为了跟你示威不成?” “留正会不会……。”韩侂胄欲言又止,对于权势来说,他显得确实要比旁人贪婪很多。 两浙路的安抚使他想要收入囊中,如今因为留正被牵连进赵汝愚一事中,也使得他开始觊觎兵部尚书这一差遣。 “看皇后是什么意思吧。”韩诚微微叹口气,他岂能不知道自己儿子的心思,顿了下后道:“既然如此,那就把你的人撤出临安城吧,把今夜的临安交给叶青就是了,至于能不能成,过了今夜就揭晓了。” 韩侂胄看了看韩诚,并没有问为何要撤出他今日带进城内的兵力,但凡只要跟权利有关,对自己有利,面对他的父亲,韩侂胄便不会问缘由,只会默默的照办。 钟蚕没有在家里吃完饭,倒是贾涉突然间出现在了叶青的府邸里,同样,身后跟着的还有那两百名亲卫。 许久不曾出现在临安城关礼,因为太上皇在孤山的缘故,这几年就像是消失了一般,都快要让人们忘记,他不只是太上皇最为信任的太监,同样,还依然是皇城司的副统领。 “统领大人……。”关礼对于叶青的称呼多年来一直不曾改变,就像是一直在用这种称呼,向叶青表示他一直以来的忠心耿耿。 “钟蚕人在乌衣巷,人手不必担心,直接前往沂国公府拿人便是。”叶青放下碗筷,接过钟晴递过的湿巾擦拭着嘴角说道。 钟晴不动声色的示意芳菲收拾桌面,但有些颤抖的双手,还是暴露了她心里此刻的激动,她同样没有想到,刚刚回来不过几个时辰的叶青,这么快就要向赵汝愚发难。 “人放哪里?刑部?大理寺?皇城司?”关礼低眉问道。 “大理寺。不论如何也要给皇后跟皇家留些面子的,皇城司终究是上不了台面,刑部钱象祖毕竟是跟皇家一直都很亲近的人,不必让钱家参合进来跟着为难。”叶青看着钟晴那有些颤抖的放下茶杯的手,一把稳稳的抓在自己的手心。 “留正如何处置?抓……还是不抓?”关礼继续问道。 “不抓,不必理会。”叶青果断的说道。 “奴婢这就去办。”关礼行礼,而后离开。 叶青依旧紧紧握着钟晴那有些发凉的小手,低头看着眼前冒着热气的茶水,沉默了一会儿后,淡淡道:“备车,陶潜随我进宫,贾涉照应好府里。” “你……你一个人……。”钟晴不由自主的另外一只手紧忙按住叶青的手,有些担忧的说道。 “身为大宋臣子,既然回到临安了,怎么着也该面圣才是,又不是跟人打仗,自然是我一个人前去就行了。”叶青笑看着满脸担忧的钟晴,缓缓抽回自己的手。 此刻双鬓间的白发,在钟晴的眼里显得格外的刺目,如同一根根针一般,狠狠的扎在她的心头,疼痛不已。 陶潜驾车,叶青坐在车厢内,当马车刚刚驶 上御街后,大理寺卿孟珙、左少卿毕再遇,快步的走了过来:“下官孟珙、毕再遇见过叶大人。” “辛苦两位大人了。”叶青掀开车帘,脸上带着随和的笑意:“两位大人在大理寺稍候便是,对了,扬州送来的东西可曾收到?” “回大人,都已经如数收到。”孟珙点点头,沉着的说道。 “那就好。”叶青随和的笑着点点头。 既然赵汝愚能够利用金人来谋害自己,自己自然也可以借助金人的手,来做实赵汝愚通金之罪名。 叶青的马车再次缓缓从御街之上前往皇宫,而此时冷清了多年的乌衣巷皇城司门口,却是聚集着数十名顶盔掼甲的种花家军兵士,在钟蚕跟关礼的率领下,如同黑色的潮水一般,由乌衣巷向外滚滚翻腾。 叶青的马车缓缓经过无人拦截的东华门,而后向着何宁门的方向前去,钟蚕的种花家军,此时也已经出现在了沂国公赵汝愚那高大的府门外。 只是不等钟蚕他们进入,左雨则是从缓缓打开的大门内率先走了出来,第一眼就看到了同样是穿着盔甲的钟蚕,以及微微低头、垂手而立的关礼。 左雨身后的大门全部打开,身后同时传来了密集的脚步声,殿前司的兵士瞬间站满了左雨的身后。 钟蚕嘴角带着一丝冷笑,毫无顾忌的迈步踏上台阶,而身后除了关礼,以及那数十名种花家军的兵士外,此刻从两侧同样是响起了密集的脚步声,随后足足数百人的种花家军将士,跟刚刚的数十名兵士合成了一个巨大的黑色人潮。 两军对峙、刀枪明亮,气氛瞬间变的肃杀冷冽,剑拔弩张的意味也越来越浓。 “钟蚕,不要让我为难。”左雨伸出手臂,挡在走上台阶的钟蚕跟前。 “我跟大人在关山浴血厮杀时,左统领觉得为难吗?”钟蚕停下脚步,扭头看着神色凝重的左雨,继续不屑的说道:“左统领可知道,关山一战我们差些全军覆没,连大人都差一点儿战死!你真当关山一战就那么简单,说逃出生天就逃出生天,说想活就能活下来吗?知道这一切都是谁造成的吗?若不是他,大人何至于陷入危境之中!那个时候左统领怎么就不觉得为难了?良心上就过的去了吗?” “钟蚕……。”面对钟蚕的质问,左雨苦涩的摇摇头,并不去反驳,只是说道:“一个时辰,只要一个时辰,之后国公府里的人,全部随你处置。” “对不起,我钟蚕等不起!”钟蚕直接推开左雨拦在胸前的手臂,随后左雨身后的殿前司兵士,瞬间举起了手中的弓弩,而钟蚕的身后,也几乎是同时,把手里的弓弩对准了他们。 “那你除非杀了我,否则……我不能让你进去。”左雨再次拦在了钟蚕的跟前,腰间的雁翎刀瞬间也被拿在了手里。 “好,半个时辰内全歼你们……。”钟蚕冷笑着退后两步,腰间的雁翎刀也也缓缓抽出刀鞘。 “钟统领,放心吧,我赵汝愚不会跑的,也绝不会让你误了叶大人的差遣。”赵汝愚平淡的声音响起,瞬间也让一场流血厮杀,被扼杀在了萌芽中。 从分开的人群中缓缓走到钟蚕、左雨的跟前,此时的赵汝愚看起来仿佛是老了十岁似的,整个人显得无精打采、面色蜡黄,一头花白的头发,比叶青的更甚,双眼也显得有些呆滞,看着钟蚕跟左雨,扯开嘴角露出平和的笑容,缓缓继续道:“赵某当初就料到了会有这一天,但赵某毕竟乃是皇家宗室,不管是你们皇城司来拿人,还是大理寺、刑部来问罪赵某,都总该跟宫里打声招呼的吧?” “那是叶大人的事儿,我钟蚕只负责请沂国公前往大理寺。”钟蚕雁翎刀入鞘,伸手就向赵汝愚的肩膀抓去。 赵汝愚微笑着一动不动,左雨左手拿刀,脚下错步,右手快速抬起搭上了钟蚕的手腕,但不等他用力拉扯,钟蚕也是脚下再进一步,被左雨抓住的手腕一转,而后向着左雨的喉咙处抓去。 左雨不得已只能往后退,而钟蚕得理不饶人,脚下步步紧逼,直到左雨砰的一声,后背装在了那结实的朱红色大门上,发出一声巨响。 左雨被按下去的手瞬间拔刀,而钟蚕另外一只手同样是没有闲着,拇指挑向刀镡,手里的雁翎刀就像是自动从刀鞘内弹出一般,不等左雨的刀抽出来,钟蚕原本按在左 雨胸口的手,已经抓住刀柄,把雁翎刀横在了左雨的脖颈处。 几乎是在电光火石之间,两人就完成了一次近距离闪电的交锋,不管是左雨身后的兵士,还是台阶下的种花家军,都还没有反应过来,就看见一道亮光如同闪电一般划出,而后一把明亮冷森的雁翎刀,就架在了左雨的脖子上。 “还是嫩了点儿你。”钟蚕冷笑着说道。 “钟蚕,一个时辰就好。叶大人之所以没有出现,肯定不会是在家里喝茶,必然是要前往宫里的。你放心,我左雨绝不会耽误你宝贵的时间。”左雨视线往下,看了看架在自己脖子上,那让他全身汗毛瞬间竖起的雁翎刀说道。 输给钟蚕他并不觉得丢人,毕竟,能够跟钟蚕过招的人可不多,而且钟蚕手上的凌厉杀伐,可都是从九死一生的残酷沙场上磨砺出来的,而自己这些年,可是一次真正的沙场都没有去过。 “钟统领,放了左统领,赵某人陪你在这里等,如何?一个时辰后,不管如何,赵某都跟你走。”赵汝愚在钟蚕的刀如同自动出鞘时,瞬间便心底发凉,难怪叶青如此器重钟蚕,回临安也依然带在身边。 钟蚕缓缓放下架在左雨脖子上的刀,低头送回刀鞘:“下一次我可不会手下留情了。” 夜色下的何宁门处,一辆马车静静地停在路中央,车辕上的陶潜一手持鞭,一手拿着一面进宫的牌子。 马车里的叶青并没有下车,而此时何宁门的正门,则是缓缓打开,一架十分华贵的马车缓缓从里面驶出来,在灯火的照耀下,显得更加的气派与华贵。 “皇后……。”竹叶儿扭头看向身后硕大的车厢。 李凤娘掀开前侧车帘,而后就看到了一辆马车静静地横在路中央,过往巡逻的侍卫司兵士,此刻正在四周不远处,把马车围的水泄不通。 夜色如水,两驾马车默默的对峙着,陶潜不曾跳下车辕,竹叶儿不曾拿出马凳,一架马车横着,一架马车竖着,就这样一直无声的对峙着。 李凤娘坐在马车里怔怔出神,竹叶儿站在马车下方一言不发。 陶潜继续把玩着手里的入宫牌子,看也不看围在四周的侍卫司兵士。 时间静悄悄的在夜色中流转,微风吹来,带着一丝凤凰山上的凉意,轻微的惊扰着两驾马车的车帘,发出微微的晃动。 竹叶儿招手,左脚快步跑向跟前,而后又快步的跑向了陶潜跟前。 “叶大人,皇后请您单独一谈。”左脚面对陶潜那玩味儿的笑容,低头看着脚尖说道。 “多谢左统领。”马车里的叶青说道:“宫墙下就不错。” “请叶大人下车。”左脚依旧低着头,而后缓缓单膝跪地,把自己的一边肩膀递给了车门打开后,缓缓迈出来的一只脚。 “当初就曾跟左统领说过,我叶青乃是皇城司统领,你左脚乃是侍卫司统领,你我一样大,当该平起平坐才是。”叶青跳下马车,拍了拍站起身后左脚的肩膀,而后对着陶潜道:“东华门处等我。” “这样……真的行吗?”陶潜一愣,眼前满是侍卫司的人,他叶青就一个人,算上自己也就两个人,虽然肯定敌不过这么多兵士,但……自己这般离去,良心上肯定过不去啊,而且一旦出了什么事儿,钟晴那丫头还不得恨死自己啊。 只是不等叶青回答,一个清脆略带威严的声音,便传了过来。 “叶爱卿乃我大宋朝忠臣良将,难道本宫还会加害于他不成?今日叶大人凯旋而归,本宫赏赐他还来不及呢,又怎么会对叶大人不利呢?”雍容华贵、妩媚风情于一身的李凤娘,在不远处站定说道。 陶潜低头不知道嘀咕了一句什么,而后便不再理会叶青,一拉手里的缰绳,便向东华门的方向驶去。 而皇后的马车,也在同一时间掉头驶进了何宁门内。 叶青率先迈步,走向那夜色下,如血一般的宫墙下,李凤娘望着那高大的背影,随后缓缓跟上。 竹叶儿、左脚站在何宁门处一动不动,周围的侍卫司兵士,如同潮水一般,在夜色下是迅速的消失不见。 宫墙外的道路瞬间变得寂静无比,偶尔能够听到从远处的凤凰山上,传来几声栖息的鸣叫声,一男一女,沿着宫墙缓缓前行。 第九百一十三章 黄金时代 淳熙十六年的十一月你离开临安,如今已经是绍熙二年的九月,一走就是两年。叶大人,大宋朝廷不欠你什么吧?”昏黄的灯光下,李凤娘的目光虽然被叶青双鬓的白发刺痛了内心深处,但嘴上依然是很强硬。 几乎是近两年的时间,虽然不至于是物是人非,但如今也不得不承认,当两人再次行走在一起时,当初的那种默契与心有灵犀,在此时此刻却是显得有些遥远。 叶青两年的时间在南征北战,身上自然而然的多了一丝沧桑跟深沉。 李凤娘这两年的时间,使自己如今隐隐成为了能够跟,大名鼎鼎的吕雉、武则天相媲美的女人,此时的举手投足之间,风情之媚俨然已被威严与不可侵犯的高贵所代替。 站在一起的两人,明显能够感受到,一别两年后的再见,使得他们之间的距离越来越远,即便是如今叶青站在她跟前,但眼前的这个男人,已经不再像当初那般伸手就能触摸到了。 “人若犯我、我必犯人。”叶青停下脚步,看着越发显高贵威严的李凤娘,缓缓道:“臣是大宋之臣,不曾有半点儿不臣之心,皇后当年当成笑话听,但臣心里却是很清楚,臣从来没有想过要谋反、要自立。” 李凤娘的嘴角露出一丝不屑:“照叶大人的意思,整个北地疆域如今朝廷水泼不进、针插不入,还是朝廷的错了?” “自杞、罗甸朝廷插的了手吗?受降书早已经放进了朝廷的手里,可朝廷有任免任何一个官员吗?到底是谁在自杞、罗甸、京西南路、利州路、夔州路、成都府路说了算?是当朝左相,是左相之子韩侂胄说了算,是一个如今为了两浙路合二为一,想要成为两浙路安抚使,想要成为第一权臣的韩家说了算。而北地呢?是朝廷不愿意要,当初收复的北地四路,朝廷唯恐烫手惹来灾祸,深怕若是接手后招来金人的报复,如今这件事儿又怪罪到臣的头上。皇后,不能两头都是朝廷的理,臣就两头都不对。”叶青的眼睛格外的深邃,紧皱着的眉头心事重重,像是藏着无数的心事儿。 “如今朝廷想要接手,但你叶青连一个淮南东路都不愿意……。” “非是臣不愿意,而是这是他们在逼臣去死!我如何能够愿意!”叶青瞬间语气变得急促又凌厉,甚至是带着一股枭雄之势,看着李凤娘冷声质问道:“如今臣倒是想问一句,是皇后想让臣死,还是其他人想要臣的性命!赵汝愚是独自一人勾结金人、夏人围剿我叶青,还是说受了朝廷的指使?抑或是……受了你李凤娘的指使!” 看着愤怒如同一头雄狮在低吼般的叶青,李凤娘不自觉的微微后退了一步,转而则是脸上露出了一丝浅笑:“原来你叶青也怕死!” “想要在朝堂立威,想要在朝堂占有一席之地,想要处置赵汝愚,本宫可以随你处置!但!你叶青必须答应本宫几个条件!”李凤娘有些不敢去对视叶青那愤怒的双眸,同样,也不愿意去看那斑白的两鬓,扭头继续向前迈步道。 “庆王、崇国公之事免谈。”叶青转身,看着独自向前的李凤娘说道。 “那你今夜就休想从沂国公府带走赵汝愚!你人如今已经回来了,城外不过三千人,韩诚手里有八千人,加上城内的禁军、殿前司、侍卫司的人,你叶青以为你有赢的把握吗?”李凤娘停步转头,不屑而又高傲的问道。 “ 皇后不妨试试就知道了!鱼死网破于我根本没用,关山一战我叶青能逃出来,而且还敢回临安,便是有足够的把握从临安全身而退。至于后果,皇后能不能够承担的起,怕是就不一定了!”叶青毫不相让的迎道。 “你敢!”李凤娘从牙缝里狠狠的挤出两个字。 “李凤娘,要么让我带走赵汝愚,你我相安无事。要么……好,赵汝愚留下,我叶青立刻回京兆府路,拥立庆王!敢不敢不是嘴上说,而是我叶青就敢如此做……!” “啪!”的一声,快步冲到叶青跟前的李凤娘,一巴掌打在了叶青的脸上,面对叶青瞬间举起来要还击的手掌,李凤娘却是毫不示弱,甚至是把自己的一边脸庞,向叶青递了过来:“你打啊,我看看你叶青到底敢不敢打女人!” “李凤娘,你别欺人太甚!”叶青深深的吸一口气,忍着脸上火辣辣的痛,缓缓放下了自己的手。 “我就欺负你叶青了,怎么着?你打我啊!”李凤娘一张风情的脸颊此刻同样是布满了寒霜。 于是叶青忍无可忍,于是远处的竹叶儿以及左脚,便隐隐约约看到,皇后的身影跟叶青纠缠在了一起,而后像是皇后终于被叶青按倒在了蹲下的大腿上,只见叶青的一只手臂不断的起落,啪啪啪的声音,在宁静的夜幕下,显得格外的刺耳,甚至还能够听到皇后一开始的喊痛声,在最后变得却是有些让竹叶儿脸红耳热。 直到叶青都感觉到,自己的手掌心传来火辣辣的痛感,这才放开被他按在大腿上那撅着翘臀的皇后李凤娘:“敢打老子脸,老子就敢打你屁股!” 李凤娘不得不借助着叶青才能堪堪站起来,臀部火辣辣的痛感,在最后又带着一丝异样的快感,给她一种皮开肉绽的疼痛感觉时,又让她这两年那高贵不可侵犯的皇后面容下,那小女人的一面渐渐展露了出来。 原本脸上银牙紧咬的愤怒,还没有来的及对着叶青发泄,便被叶青的那句话给气的噗呲一声笑了出来,不过好在反应及时,立刻忍住了那笑声。 一时之间李凤娘忘记了追究叶青的大不敬,而叶青也自知自己下手有点儿重,看着那通红、眼中还含着水雾,又倔强、高傲的双眸,默默搀扶着李凤娘的手臂,缓缓背靠着朱红色的宫墙站定。 一阵的沉默,让两人之间的气氛稍微显得柔和了一些,不像一开始重逢的那一刻,感觉彼此距离是那么的遥远,那么的陌生。 “知道你这两年不容易……。”两人几乎同时开口,而且还竟然说出了同样的话语。 “圣上龙体欠安,太上皇又在孤山不问世事,看意思就像是等着最后再出来收拾残局,你一个女人,能够在尔虞我诈的朝堂之上,在官员的心中拥有如此威望,也是辛苦了。”叶青看着无尽的夜空感叹道。 “庆王、崇国公是你保护自己不被朝廷抛弃的筹码,淮南东路是我无心之失,差些被韩诚算计。”李凤娘一把拽过叶青的胳膊,紧紧的搂在怀里,纤细的手指用力在叶青的胳膊上拧来拧去,以此来回报翘臀被打了那么多下的愤怒。 叶青也不吭声,也不喊痛,更不躲避,就像是被李凤娘搂在怀里使劲掐的不是他的胳膊,疼的倒吸一口凉气道:“只要你不负我,我绝不会拥立庆王……。” “是我李凤娘不负你,还是朝廷不负你?”李凤娘终于缓缓 松手,而后不由自主的开始直视那斑白的鬓角。 “你现在跟朝廷分得开吗?”叶青叹息一声反问道。 “那你必须答应我一个条件。”李凤娘缓缓把自己的面颊贴在叶青的肩膀上,喃喃说道。 “我知道,你放心,我会把这个秘密带进坟墓里的,绝不会牵连你的皇太后之梦。”叶青扯了扯嘴角,而后向何宁处招了招手。 竹叶儿跟左脚愣了愣,而后便飞快的跑了过来,如今这条宫墙外的道路,前前后后都被侍卫司的人封锁的严严实实,所以叶青跟李凤娘相互依靠的情形,也不怕被别人看见。 “让左雨从沂国公府撤下来吧,至于沂国公,交由皇城司查办。”李凤娘淡淡的说道。 看着左脚应声行礼离开后,竹叶儿也很乖巧的默默站在了远处,依然把有限的空间留给了两人。 “左脚改名了,如今叫左蛟,蛟龙的蛟。”李凤娘轻声说道,而后看着叶青的鬓角,伸手轻轻的抚摸着,像是怕弄疼了叶青似的,问道:“什么时候开始白的?” “大概是从进入关山后吧。”叶青回答道。 “把家里的几位心疼坏了吧?”李凤娘依旧轻轻的抚摸着,就像是在抚摸自己的身体那般温柔。 “已经好很多了。”叶青任由李凤娘继续抚摸、审视着那斑白的鬓角。 “有时候真想有个男人的肩膀让我依靠,两年了,本以为母仪天下的皇后很好做,但谁能够知道,外人看起来雍容华贵的皇后背后,同样是有着诸多的心酸……如果……我是如果,让你留在临安,你愿意吗?”李凤娘问道。 “大宋朝的江山不管了?”叶青扭头笑问道。 “现在不是就很好吗?你收复了那么多的失地,如今已经是如同一个藩王。虽然还有一部分的失地没有收复,但……但即便是没有收复那些,也已经让你足够在朝堂之上顶天立地了不是?”李凤娘有些不解的说道。 “如果有一天,比金人还残暴的鞑靼人大举南下,不单是会抢占那些刚刚被我收复的失地,而且还会势如破竹的渡过长江,兵临镇江、建康、临安等这些繁华要城,而后一个个美丽多姿的城池被铁蹄践踏、摧毁,百姓们民不聊生时,该怎么办?” 叶青看了一眼不说话,只是依偎着他的肩膀,偶尔会嘴角因为翘臀的痛感抽一丝凉气,微笑着继续说道:“一个先进的文明,若是被一个落后的文明破坏了社会结构,你能想象的出来那样的画面吗?比当年的靖康耻还要残酷……。” “你这些年……真的不是为了自己?”李凤娘离开叶青的肩膀,第一次认真的打量着眼前这个,双鬓斑白的让人心痛的男人。 “最初是,而后不知不觉的就走到了今日这般地步。”叶青仰头望天,长叹一口气:“若是可以,我倒是希望只做一个禁军都头,或者就是一个普通百姓。” “为什么?”李凤娘问道:“为什么要这样做?你看到了什么?你到底知道些什么?为何就一定认为,鞑靼人将来必然是我大宋的心头大患?” “因为……因为这个时代是马背民族的黄金时代。”叶青低头,不知道该如何跟李凤娘解释,未来的鞑靼人,会成为亡宋的元凶。 (ps:这章不好写,两个人的情绪不好把握,写的着急了一些,大家凑合着看吧。) 第九百一十四章 和好不如初 世事俱是如此,特别是在如今这个时代,若是你没有足够强大的实力,即便是想为自己做点儿事都极为困难,更别提所谓的为国为民了。 不管你想要做多么伟大、高尚的事情,还是多么龌龊、可耻的事情,好事坏事,都需要有足够的实力跟能力,来匹配你的意志,否则一切都是空想,否则一切也都只会是以失败而结束。 想要成为一个人人唾弃的恶人,只干些小偷小摸的事情,你是永远也无法达到被天下人唾骂、史书上口诛笔伐的高度。 想要在忧国忧民之余做为国为民之事儿,显然,你没有足够的实力,也只能够是跟临安城的普通百姓一样,凭着一腔热血而后愤世嫉俗的过上几句嘴瘾罢了。 “实力的强大与否,决定了你的抱负高度。”叶青扭头,看着有些扭捏的李凤娘,刚刚伸手到皇后的翘臀上,皇后就立刻倒吸一口凉气,痛哼一声:“要是你家里那几位,你敢下这么狠的手吗?” “她们也不会打我一巴掌不是?”叶青温柔的替李凤娘揉着那翘臀,一片弹性十足的绵软入手,也让某人的手是越来越放肆,越来越扩大着游走的面积。 “一开始为了自保,只想能够活下来,是不是说……那个时候的你,也没有想过会有今日这番成就?”李凤娘不满的再次掐了下叶青的胳膊,那放在自己翘臀上的手则是越发的放肆,而她也开始在这夜色撩人中,变得呼吸越发急促,神情也是越发的妩媚。 “一个小小的禁军都头,你觉得他有能力做什么吗?这条路……阴差阳错,踏上之后就无回头路了。”叶青识趣的不再说下去,并没有把当初钟晴给他写信,把他比作刘邦的事情说出来,若不然的话,他很坚信,眼前这个娇喘急促的李凤娘,瞬间就会炸毛。 “叶青,记住你今日说的话!”李凤娘站直了身子,拍掉某人的手,深吸一口气,随着脸上的娇媚风情消失,取而代之的则是一脸凝重后,道:“当年圣上被立为太子,是因为在太上皇眼里,始终觉得圣上比庆王更为像他,于是圣上才能够取代他的皇兄庆王,成为我大宋朝的太子、以及今日的圣上。而如今……太上皇甚是不喜英国公赵扩,反而是对庆王之子嘉国公青睐有加,所以太上皇念在当年,是圣上对其皇兄的太子之位取而代之,如今也有意,想要立庆王之子嘉国公赵柄为太子。所以……我李凤娘要你帮英国公成为太子!” 叶青并没有第一时间回答李凤娘的话,向后退开两步,而后上下打量着李凤娘,直到瞧得雍容华贵、威严气十足的皇后心里发毛时,才缓缓开口道:“这么说,你承认了?” “这辈子你休想!”李凤娘冷冷的说道:“答应不答应?” “看他自己的造化吧,有你这样一个娘,我倒是觉得,他不想做太子的难度可能会更大一些。”叶青侧着头,他心里越发的好奇,很想看看赵扩如今到底长什么样子。 而李凤娘此时岂能不知道他心里头想些什么,不过看着如今棱角分明的脸上已经写上了淡淡的沧桑,再加上那久而久之沉淀在气质上的睿智,两鬓斑白的叶青哪里还有半点儿 当年玉树临风的影子,自然,她也就更不用害怕,有些秘密被外人看破。 李凤娘有着太多身为女人的小心思,而这其中又因为她那强烈的权力欲,让她在对待叶青一事儿上,一直都是充满了矛盾跟纠结。 她当然想叶青死,即便是不死,她也不想叶青一天到晚在临安瞎晃荡,毕竟若是如此的话,她就不得不天天提心吊胆,深怕有一天自己的秘密不再是秘密。 而若是叶青死了,那么这个秘密就将是谁也无法解开的秘密,自己就可以毫无顾忌的,替赵扩谋划着太子之位,以及未来的圣上之位。 说白了,李凤娘所做的一切,既有女人的感性,但又更多的是受到心中权力欲的支配,在她的心底一直住着一头,时刻想要向叶青痛下杀手的刽子手。 所以她会试探着邀请叶青,留在临安帮她。而叶青的答复可谓是让她十分满意,叶青志不在此,或者说,叶青的心思从来没有在朝堂之上,只在北地的金、夏、鞑靼人身上。 李凤娘不得不在叶青气势汹汹的回到临安后,退而求其次的谋划着,接下来如何与叶青再次和平相处的办法,所以当她彻底清楚,叶青的心思不在朝堂而在北地后,她的心终于是可以放回到肚子里。 “只要你不在临安,我李凤娘无论任何事情,都会无条件的支持你!哪怕是让你在北地封王拜相,但你绝不可弃我孤儿寡母而不顾!你愿意开疆扩土也好、收复失地也罢,从今以后,我李凤娘都绝对的支持你,包括淮南东西两路的合二为一。但……!”李凤娘静静的看着叶青,眸子清澈而又坚定。 “你说。”叶青皱眉说道。 “若是我李凤娘在临安有事相求,你必须给我亲自赶回来!大宋朝的北地疆域,你为我守护,临安城的朝堂之上,我为你做主!”这一刻的李凤娘,整个人身上都充斥着一股难以言喻的霸气跟威严,当真有几分吕雉、武媚娘在世的影子。 “要钱给钱,要粮给粮,要人给人吗?”叶青上下打量着身材依旧凹凸有致的李凤娘,那份威严跟高贵的模样儿,以及那风情妩媚的脸蛋儿,夜色撩人、佳人如水,让叶青的心底不由得升起了一股想要征服的欲望。 “你敢要吗?”李凤娘不屑的撇撇嘴,而后示意竹叶儿让回宫的马车接她。 她如今微微挪动脚步,都能够感到臀部传来的疼痛,所以若是让她此刻当着叶青的面走到何宁门处,恐怕她整个皇后的脸面,跟平日里在叶青跟前的风情万种,都会在这一刻变成巨大的尴尬。 “钱粮敢要,人就算了,当年就已经玩腻了。”叶青一只手捏着李凤娘的下巴调戏道,而后不出所料的,被李凤娘一巴掌拍掉。 “临安除了赵汝愚的事情外,还有什么事情?接下来你打算怎么办,什么时候离开临安?”李凤娘不再是当初那个,在叶青离开临安时,还会多愁善感的目送一程的女子了,如今的皇后威仪,让她也渐渐明白,很多事情都要比儿女情长要来的更为重要。 “左雨、左蛟我不会追究的,当年送他们及三百皇城司兵士守护太子府后,我就没有再把 他们兄弟二人当成是我叶青的人,这一点儿你大可以放心。有他们在,你也能够在宫里过的踏实一些。赵汝愚之事儿我不会同意流放,即便是你说服了钟晴,我也不会同意流放。至于接下来的打算……自然是朝堂之上要无后顾之忧后,我才能离开,韩诚老了,一旦你若是再让韩侂胄手握重权,到时候吃亏的便是你们母子二人。大宋朝向来重文抑武,以史弥远来牵制韩家,不失为一个妙策,钱象祖、留正,即非史家一党,也非韩家一脉,加上大理寺的孟珙,想必足够应付朝堂之上的事情,等这些都解决了,我便会回淮南路,而后继续北伐,直到夺回燕云十六州。”叶青抱着在说话时,揽着他脖子,如同树懒一样的李凤娘,缓缓向着何宁门的方向走去,一边走一边说道。 李凤娘的头靠在叶青的怀里,脸颊贴着叶青的胸口,听着那坚定有力的心跳声,时不时的嗯一声,算作是对叶青的回应。 马车停在何宁门处,竹叶儿静静地站在门口,低着头,不去看沿着宫墙缓缓走过来的模糊男女。 “走慢一些,我想你多抱会儿我。”李凤娘舒服的在叶青胸口蹭了蹭说道。 “如果觉得韩侂胄压制不住史弥远,那么就不妨暂时把韩侂胄差遣出临安,等你感觉到,他们两人的势力不相上下时,再把韩侂胄差遣回来便是。”叶青放缓了脚步,沿着长长的宫墙几乎就像是在挪动。 “如何差遣?差遣到哪里为好?”李凤娘问道。 “自杞、罗甸乃是韩侂胄的功劳,更为西南不是还有一个大理国?韩侂胄当年与我、史弥远又曾经出使过大理,可谓是十分熟悉了,若是能够拿下大理,不管是转移你在朝堂之上专权的压力,还是为英国公铺垫太子之路都足够了。何况有我这个佞臣在前,韩侂胄绝不会白白放弃这个捞取战功的机会,借此来再压史弥远一头的,也希望能够跟我叶青一较高下的。当然,我也会在北地注意着这边的形势,只要你需要,即便是万里,我也一定星夜赶回。”叶青能够感觉到,一边听他说话的李凤娘,像当年一样,只是这一次,是隔着衣服在咬自己的肩头。 “叶青,记得你对我说的话。”李凤娘在叶青耳边呵气如兰:“别忘了,我是你的女人。想不想见见他们?” “你愿意吗?”叶青问道。 “看本宫心情吧。”李凤娘被叶青放入马车内,随着屁股刚刚挨上那绵软的垫子,李凤娘便立刻痛呼出声:“叶青……你这个佞臣,我告诉你!这辈子你都别想见到!回宫!” 叶青最后看到的画面,是当今大宋皇后,十分不雅的撅着翘臀趴在车厢里往宫里行去。 沿着悠长的宫墙前往东华门的方向,不知何时出现在叶青身后的左氏兄弟,只是一言不发的默默跟随着,这个他们一直仰望到如今的男人背影,而后在东华门处,单膝下跪送叶青上了马车离去。 (ps:md,最初的大纲里,没料到李凤娘这个娘们的戏份这么重啊,怎么现在变成这样了!今天一更,这更也很费劲,还是替叶青有些不舍皇后这娘们,所以和好吧,但不如初。) 第九百一十五章 行不行 李凤娘对于开疆扩土并不会感兴趣,于她而言,差遣臣子去开疆扩土,倒不如想想如何笼络人心,确保自己的皇后之位得以稳固、赵扩能够被顺利成章的立为太子。 所以对于叶青的建议,她并不在乎韩侂胄若是去了大理,能否为大宋朝开疆扩土,她更在乎还是,如何能够平衡韩家跟史家的关系。 如今她的身后,有了已经成雏形的,叶青这个北地枭雄的支持,所以今夜过后,她也不必再去费尽心机的考虑,拉拢韩家或者是史家的其中一个,来作为她在朝堂之上的同盟了。 这么多年来,不管如何,她跟叶青之间,终究还是有一些对于彼此的信赖、情感存在,所以她也相信,叶青决计不会骗她,更没有理由来骗她,毕竟骗自己对她没有一点儿好处,反而拥立赵扩为太子,对于他倒是好处颇多。 所以有了叶青这么一个男人站在他们母子的背后,李凤娘也终于是可以大松一口气,把更多的心思放在赵扩这个未来的太子身上。 马车缓缓驶出东华门,叶青坐在车辕上,并没有打算前往沂国公府邸,而是打算直接回家。 “可知道太上皇为何中意庆王之子,而非是英国公?”叶青对陶潜问道。 “唉……。”陶潜破天荒的叹了口气,像是有什么难言之隐似的,但嘴里就是没溜的道:“英国公跟你可是一点儿也不像……。” 砰的一声,车辕另外一侧的叶青,一脚把陶潜踹了下去,陶潜也不生气,反正马车也不快,呵呵两声,儒雅的拍了拍袍子上的脚印,又跳坐到车辕上:“老夫说错话了,该罚,如何?” “说缘由。”叶青嘴角带着冷笑道。 “庆王被你带到京兆府期间,孤山曾派人前往扬州,把华国夫人韦氏接到了孤山,言语之间对于庆王长子赵柄倒是颇为看好,私下里曾说……英国公有些过于懦弱了,毫无帝王之相,反观在孤山的嘉国公赵柄,倒是颇为大气。总之就是这个意思,也不知道怎么就传到临安宫里了。”陶潜简单的描述道。 叶青明了的笑了笑,喃喃自语道:“难怪……。” “难怪?难怪什么,莫非你又是早就知道?”陶潜好奇问道。 “不清楚。”叶青摇摇头,而后说道:“我从京兆府动身时,赵师淳让我接他的小妾前往京兆府陪他,而庆王则是告诉我,希望我能够把华国夫人在内的庆王府所有人,都帮他送到京兆府,如今看来……庆王那时候就应该是知道些什么了,所以才会说的如此大方吧。” 陶潜不由自主的瞪大了眼睛,想起前些时日跟钟晴前往孤山,以及还在断桥碰见赵汝愚的事情,道:“华国夫人如今就在孤山,怎么,难不成你还要跟太上皇抢人不成?” “疯了我?”叶青不满的瞪了陶潜一眼,道:“我不能再树敌了,北地需要一个安稳的后方,太上皇虽然不问朝堂,但也不是我想得罪就得罪的起的,除非我真想要谋反,要不然的话,我一旦得罪了太上皇,就等于给了全天下人攻讦的借口,佞臣、枭雄之名可就真是做实了啊。” 看着陶潜欲言又止的样子,叶青继续说道:“我知道你想说什么,如今朝堂之上,大部分的官员都把我当成了枭雄,用自立为藩王的实力,要不然的话,通汇坊那么多的官员,疯了啊他们,没事儿会住到那个鬼地方。” “唉……这世上啊,总是有些喜欢耍小聪明、善投机取巧的人存在,朝堂之上更是如此。通汇坊的这些官员啊,说句不好听的,都是一些一心想要往高处爬,而且还毫无立场的小人罢了。他们只是想要借助你叶青如今的权势而已,至于你叶青到底是忠臣还是奸臣,他们才不在乎呢,他们只在乎,眼下如日中天、权势滔天的你,能不能给他们一些高官厚禄。而若是有一天,你被朝廷罢免了,势弱了,他们必然也会是第一个站出来讨伐你的官员。何况,这些人中,谁知道有没有刻意被旁人故意用来接近你的,还是小心一些微妙。钟晴那丫头,这些时日也在为此事儿奔忙,暗中正在挨家挨户的查这些人的底细。”陶潜也皱眉,如今叶青这么大的势力,看起来很威风,但谁知道,光鲜的背后全部都是提心吊胆跟尔虞我诈的明争暗斗。 叶青若有所思的点点头,明白陶潜的意思。 陶潜问了一句:“不连夜去大理寺看看阶下囚赵汝愚?” “没必要,回家。”叶青摇摇头,示意陶潜赶车。 大理寺内外灯火通明,护卫森严,给人一种肃杀、紧张的气氛,这让人不得不想起,上一次大理寺如此阵势的时候,迎来的是单人单骑,一身鲜血的皇城司统领,以及当时安静坐在风波亭的高宗皇帝。 赵汝愚是被关礼以及一众种花家军兵士带进大理寺的,在进入大牢前,赵汝愚还是停下脚步,留恋的看了看外面的夜色,而后对一直垂着头的关礼说道:“替我像叶青道声谢。” “奴婢一定带到。”关礼简单的说道。 一头雾水的孟珙、毕再遇,神色凝重的看着赵汝愚主动走进大牢,而后随着关礼步出大牢后,并没有问为何赵汝愚要向叶青道谢,毕竟……他可是叶青下令被监押进大牢内的。 关礼终于是松了一口气,今夜算是有惊无险的过去大半了,看着身后的孟珙跟毕再遇,笑了下道:“或许两位大人很疑惑,为何沂国公要对叶大人道谢。” 孟珙跟毕再遇愣了下,而后还是不由得点点头,算是承认了自己心头的疑惑。 “谁都有妻儿啊,虽说祸不及家人,但……这世道、这其中的尔虞我诈,叶大人无心,不代表旁人就不会从中作梗,以此来嫁祸叶大人了。今夜辛苦两位大人了,切记,若是没有叶大人的命令,任何人都不得接近沂国公。大理寺的人守外围,至于里面就让叶大人的看守吧。”关礼身为如今身在孤山太上皇的近侍,自然是有资格跟大理寺卿、少卿二人交代一些事情。 孟珙跟毕再遇点点头,嘴里说道一定不会出现差错,脑海里也瞬间明白,原来前去沂国公府带人回来的是关礼,而钟蚕……显然是前往沂国公府保护人的。 里里外外全部被种花家军守护的沂国公府,自从赵汝愚被关礼带走前往大理寺后,钟蚕已经在附近抓到了不下二十个行迹可疑之人,府内守护在暗中的种花家军兵士,同样,已经射杀了七八个偷偷想要进入沂国公府意图不轨的黑衣人。 不管是被抓到的形迹可疑之人,还是被射杀在国公府内的黑衣人,在钟蚕这样的军伍行家眼里,一眼就能够看出来,这些人可都算得上是跟自己的同行了。 看看哪一个个虎口处厚实的茧子,明显是常年握刀的最为显著特征,一个个的神情上,哪怕是被射杀的几人身上,一眼就能够看出来,身上带着一股浓浓的军伍之气。 夜色还在悄悄地流动,而钟蚕等人此刻却是不敢有任何的掉以轻心,沂国公府里的所有人,都被他们安置在了后院内,同样,下人与丫鬟、赵汝愚的妻儿等等,也都被分开,就是连身边侍奉的丫鬟,都被钟蚕保险起见,给换成了他相信的人,而是沂国公府里的人。 叶青笑着听贾涉向他说着此刻沂国公府的情形,随后打着呵欠示意贾涉下去休息吧,明日一早前往沂国公府跟钟蚕调换差遣。 在芳菲的侍奉下沐浴完毕的叶青,自然是在过程中,没少把芳菲逗弄的面红耳赤、呼吸急促,但芳菲这尤物,心里头却是很坚定,她知道今晚的老爷,该是属于夫人的才是,而她只是偶尔代替夫人的宫女而已,所以不管叶青如何撩拨,这个尤物都是坚决的捍卫着最后一道防线,不让叶某人得逞。 全身原本单薄的衣衫,此时已经完全湿透紧紧的贴在玲珑有致的身材上,把芳菲的娇躯衬托的更是让人神魂颠倒,但红着脸更为诱人的芳菲,还是银牙紧咬、不发一声,直到叶青恋恋不舍的放过她离开后,整个人才突然一下子软软的跌坐进了浴桶内,面色潮红、眼眸含春,诱人的嘴唇更是带着一股勾人夺魄的风情。 ……………………………………………………………………………………………… 清晨的阳光透过窗帘,使得春色满满的房间内,依旧弥漫着昨夜里激情的余味,原本该在左边的芳菲早已经没有了踪影,如今只有右手臂弯里的娇躯,以及被一头乌黑的秀发遮住脸庞的钟大美人,紧紧的贴在叶青的怀里。 “好累,腰好酸。”叶青透过秀发缕缕秀发的缝隙,发现那含情脉脉的眼神一直在打量着他。 “是你活该。”钟晴紧搂着叶青的腰,温柔的手微微用力帮其解乏。 “只能说明是你们太诱人了。”叶青想要拨开那遮挡住钟大美人脸蛋儿上的秀发。 但被叶青的一句话,羞的又不由自主的想起昨夜里自己的疯狂、放荡的钟晴,急忙按住叶青的手,不让他拨开云雾见到秀色可餐的真颜。 “不要……。”钟晴嘤咛一声,整个脸颊便开始往叶青怀里钻,一想起昨夜自己竟然那么放荡,那么主动,甚至是大有跟芳菲争奇斗艳的荒唐之举,钟晴就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看着洁白如玉的后背,在几缕秀发的掩映下泛着微微光泽,叶青满意的伸着懒腰,突然道:“我觉得没问题,白纯跟倾城应该也会同意的,她们也不是呆板之人不是?” “真的吗?”依旧把头埋在叶青胸口,不好意思看叶大官人的钟晴,丝毫不惧自己此刻整个诱人的背部,以及那微微荡漾出来的雪白翘臀,正在某人的视线享受中。 “当然是真的,叶孤城、叶无缺、叶小凤三个已经够了,再生一个随你姓钟,我举双手赞成。不过……。”叶青看着被子下那还未露出来的翘臀,想要把被子再往下拉,但被钟大美人果断拒绝。 “不过什么?”钟晴轻咬着叶青胸前问道。 “今夜若是三人同眠的话……。” “呸,想的美。” 叶青无声的笑了笑,怀里的钟大美人却像是在甄别叶大官人话语的真实性,也像是在纠结是否要再放荡一次:“……你说的是真的吗?只要……只要那个……你就答应?” “你得说清楚,模糊不清的万一你诓我怎么办?”叶大官人说话的同时,则是顺手把怀里的钟大美人压在了身下,那张秀红诱人的脸蛋儿,带着能够融化让人失魂的诱惑,轻舔着嘴唇:“我答应你,但这是最后一次,行不行?” 第九百一十六章 善后 一龙二凤的交易达成后,叶大官人神清气爽的在满脸羞红、娇艳欲滴的芳菲侍奉下更衣、洗漱,而后吃饭,而后则是与在他回来后,由门房变车夫的陶潜驾车,向着大理寺行去。 此时通汇坊最深处的街道上,因为叶青回到临安而变的气氛怪异,不过左右两侧的门户,都会在叶青出行时,紧忙把自己府里的马车赶到另外一边,使得这些时日以来,一直都是车水马龙的街道,变得渐渐空旷了起来,整个一条街道上,也只有叶家的马车,有资格停在这条街道上。 马车在三婶儿酒馆门口稍作停留,叶青连马车都没有下,酒馆儿的掌柜钟成,立刻就放下了手里的活计跑了过来,在马车跟前站定。 掀开车帘,露出叶青随和笑容的脸颊:“你就是钟成?” “回老爷,小的正是钟成。”钟成显得有些紧张说道。 “三婶儿酒馆不错,好好照应吧。”叶青笑着点点头,而后接问道:“昨夜可有什么发现?” 听到叶青问起昨夜的情形,钟成整个人立刻变得凌厉了几分,眼神也不在像刚才那般和气,扫视了下四周后,急忙说道:“回老爷,昨夜里最起码在酒馆里就有不下七拨人,打听大理寺的消息,根据小的的观察,既有韩家的人,也有史家的人,包括一些其他朝臣。其中有一位,小的不敢确定,只带了一个下人,也没有掩饰自己身份的意思,就一直一个人坐在那里喝酒,直到很晚才回去。那个下人就一直在旁边站着,从来没有坐下过。” “那会是谁?”车夫陶潜好奇的问道。 “小的猜测应该是留正,但……不敢确定,不过一早小的就已经派人前去东华门留意去了,估计很快就能够确定,昨夜里那人是不是留正。”钟成果断的回答道,而后顿了下后道:“大瓦子在昨夜也不安宁,好几拨不明身份的人物进了大瓦子,而后一直到今日都没有再出现过。钟将军那边也来人问起过,因为昨夜里,他总共或是逮、或是杀,已经接近百人。” 听到昨夜里沂国公府竟然如此不太平,陶潜不由得倒吸一口凉气:“真是墙倒众人推啊,想不到这么多人想要赵汝愚死啊。” “估计其中绝大部分都是冲着浑水摸鱼,想要给我头顶上扣屎盆子罢了,或者是希望事情越闹越大才是。”叶青叹口气,感叹道:“终究是宗室,不比平常人啊,看似简单,背后却是错综复杂。而且这只是冰山一角,也只限于临安城里而已,谁知道如今各路之上,是否还有赵汝愚的心腹等等,会不会也在两天涌进临安城。” 陶潜不由自主的缩了缩脖子,当年他们在皇城司秘密被差遣,向来干的是只管杀不管埋的勾当,对于每一件事情的背后利益纠缠、各种明争暗斗,他们并不关心,何况也不是他们该关心的事情,他们要做的,只是听从皇家的命令行事罢了。 “这几日没事儿可以在临安城多转转,城外不妨也跑跑。做的很好。”叶青笑着对钟成点点头,而后便示意陶潜驾车,继续赶往大理寺。 钟成算是钟晴一家的远亲,当年建康一事儿时,因为钟晴父亲的交代,正好以钟家管家的身份去了趟福建路,毕竟那时候的钟晴弟弟钟平,是因里通外敌、私售金人货物而被治罪的。 所以那时候钟晴的弟弟,很想通过疏通市舶司的关系,来为钟平洗脱罪名,而一向忠诚稳重、做事滴水不漏的钟成,自然而然的就成了最佳人选,从而也成了那次事件的漏网之鱼。 大理寺与多年前的相比,并未任何变化,站在风波亭处,叶青甚至一度怀疑,当年处死岳飞时的风波亭,跟今日的风波亭也并无两样,甚至脚下的青砖中,还浸有忠良的鲜血。 毕再遇双眼通红的跑了过来,行礼后解释道:“孟卿昨夜一宿未睡,一直在这里守护着,深怕出了什么事儿,天一亮下官便过来替换他,让他休息一会儿。所以下官就自作主张,没有去叫醒他。” “没事儿,让他多睡一会儿吧。”叶青笑了笑,九月的临安城显然最为宜人,当然,热起来的时候依旧是烤的人汗流浃背,但一早一晚已经没有了那即便是坐着不动,都会流汗的热浪了。 整个大理寺一直以来,都如同是一个别致雅静的江南园林模样儿,若是没有外面大理寺那几个字的话,恐怕没有人会把这里当成是一个大宋朝法度森严的中枢机构。 一间颇显僻静,四周布满了种花家军兵士的独立房间内,赵汝愚的精气神还都算是不错,房间里并没有茅草等物,桌椅等物一应俱全,就是连桌面上,同样还摆放着一些比较廉价的笔墨纸砚,以及一些跟赵宋宗室有关的书籍。 如同拜访一样,叶青在外面的锁被打开后,还是礼貌的敲了敲门,而后才推开门,笑望着坐在窗前椅子上,正回过头来的叶青。 阳光斜斜从门口洒落,被叶青高大的身形所阻挡,从而使得叶青那斑白的双鬓,在这一角度看起来极外刺眼。 像是目光被什么刺痛了一下似的,赵汝愚瞬间是多少有些恍惚,当初在扬州见叶青时,那时候的叶青还是一个风度翩翩、温文儒雅的青年男子,而如今站在门口的叶青,却是给他一种沧桑、深沉的感觉。 就如同是一杆被残留在战场上的锋利长矛一般,即便是战事已经结束,但仿佛从这杆屹立不倒、依旧笔挺的锋利长矛上,依旧能够感受到,战争的残酷跟激烈一般。 赵汝愚起身行礼,叶青还礼,两人在叶青背后的房门轻轻被关上后,各自坐下、沉默。 房间里的气氛并不尴尬,也不紧张,在无声的寂静中,仿佛连窗外的一切都变得宁静了下来,整个天地仿佛就只剩下了他们两人。 扫了一眼桌面上的一些文书,叶青终于是先开口道:“看完了?” “还剩下一些,不过……既然都已经到这一步了,相信以叶大人的手段,必然是已经准备的很充分了,赵某此刻看,也不过是好奇而已。”赵汝愚微微笑着从容说道。 “若是有不满的可以提出来,千古骂名能不背就不背,毕竟沂国公乃是宗室,皇家的颜面叶某也得顾忌一些才是。”叶青笑着说道。 对面的赵汝愚默默点点头,扭头看了一眼那满满一桌面,自己与金人、夏人暗地里沟通的证据,沉默了下后叹口气道:“昨夜里多谢叶大人了。赵某自知罪责难逃,至于身后名,更是不会在乎了。天下人如何看待赵某,后人如何看待赵某,赵某的心态,当该效仿叶大人才是。” “不客气。”叶青很客气的笑道:“家眷如何安置?是已经计划好了,只是没有来得及去做?不管如何,若是你已经替他们想好了后路,如今还信得过叶某的话,叶某帮你来安置如何?当然,若是已经妥当了,只要有人接应,叶某必然立刻派人送他们出城。” “那就有劳叶大人了。”赵汝愚在稍微有些杂乱的桌面上找了一会儿,而后把一封信递给了叶青:“这里面的人,我希望叶大人帮赵某一个忙,远离临安……过普通人的日子就足够,至于钱财等等,赵某这些年也有些积蓄,应该足够他们无忧无虑、不愁衣食的过一辈子了。” “好,没问题,我一定亲自去办。”叶青接过信封,看也不看的放进了袖袋里。 两人再次陷入到沉默中,毕再遇亲自送来了酒水跟菜肴,在当中间的桌面上一一摆放好,而后便再次离去。 “大理寺什么时候被你拉拢的?”赵汝愚在佳肴美酒前坐定,拿起筷子问道。 “当年风波亭一事儿,正好有了一个机会。”叶青笑着说道。 赵汝愚拿着筷子的手在空中顿了下,而后缓缓的放回去,端起酒杯喝了一杯后,看着叶青道:“信王赵璩的人?” “算不上信王的人,那时候吕祖简乃是大理寺少卿,我与洪遵任差遣左右少卿,我们二人顶替的便是孟珙与毕再遇,两人乃是将门之后,你也知道,我大宋朝向来重文抑武,不管是虞允文还是我,哪怕是韩侂胄,还有现如今的孟珙、毕再遇,其实都属于一路人。信王想要拉拢他们,但没有成功,不过信件倒是被我看到了,后来就算是机缘巧合,所以算是彼此推心置腹的可以共事了。”叶青当然不会告诉赵汝愚,这其中还有着老背嵬军老刘头、泼李三的功劳。 “得道者多助、失道者寡助。赵某是被一己之私蒙蔽了双眼,心有不甘才走到了今日这般田地,败给你叶青,赵某无话可说,心服口服。”赵汝愚举杯,叶青也跟着举杯。 “能够成为我大宋朝立国以来,到如今唯一的一个宗室宰相,沂国公已经足以自傲了。”叶青替赵汝愚倒酒道。 赵汝愚不置可否的笑了笑:“赵璩,我赵汝愚,都乃是皇亲宗室,但不管我怎么爬,怎么讨好皇室,都换不来一个王,而赵璩,却是因为当年跟太上皇一同入宫,被看作是继承帝位的其中一人,竟然是能够一直如同嫡亲皇室一般,这让我赵汝愚心里很不平啊,但又不得不讨好、忍让他,不惜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把自己的女人让给他,都是为了有朝一日,我赵汝愚也能够得到皇室的重视,能够由国公封王,只可惜,到如今依旧是一场空。” “也许你应该效仿崇国公赵师淳才对,淡泊名利。”叶青一边吃菜一边道。 “赵师淳如今怕是足够封王了吧?”赵汝愚斜了一眼叶青,见叶青不说话,便继续分析道:“这些年他跟着你在淮南东路,没少在百姓心中建立威望,只要你叶青一直能在朝堂之上够顺风顺水,赵师淳封王也是迟早的事情,想必他也是深知这一点儿。” “但愿吧。”叶青笑了笑:“也但愿我能够在尔虞我诈的朝堂之上活的长久一些,不至于过早的被他人斗下来就好。” 赵汝愚也笑,朝堂之上终究是如此,一日得势不代表一世得势,最好的例子不就是他这个活生生的沂国公吗? 甚至是包括之前的王淮、汤思退等等,哪一个不是隐忍几十年后,终于是能够有朝一日,在朝堂之上一飞冲天、权倾朝野。 但能够在最后落的善终的却是没有几人,大部分终究都是倒在了来势汹汹的后来者脚下,成为了后辈们的垫脚石。 “江山如此多娇,引无数英雄竞折腰。”赵汝愚突然感叹道。 赵汝愚的感叹,吓得叶青手一哆嗦,忙不迭的放下筷子望向了赵汝愚。 “怎么,很惊讶我竟然知晓你这只有多半阙的词?”赵汝愚微笑着道:“我倒是很想知道,你这半首豪放之词,后面会是些什么。” 叶青再次拿起筷子,一边挑着盘子里的菜,一边平静道:“惜秦皇汉武、略输文采,唐宗宋祖、稍逊风骚。” 叶青的一句话,让赵汝愚刚刚拿在手里的筷子,吧嗒一声掉在了桌面上,难以置信的看着叶青,震惊道:“叶青……你……。” “也就在你这里敢说出来,出门我就忘了。”叶青端起酒杯道。 赵汝愚依旧是震惊的看着叶青,机械的端起酒杯喝完后,人才稍微恢复了些清醒,道:“你真要谋反、自立?” “从未想过。”叶青摇头,放下筷子道:“当年我出使金国,最终被金人追杀的只能从草原上迂回,由夏国回我大宋朝。那时候我就见识到了草原上鞑靼人的强悍,所以我一直深信……。” “你一直深信,鞑靼人会是我大宋最大的对手,甚至比金人还要对我们威胁大?”赵汝愚依旧是一副不信的面孔,道:“当年兰州府,你说起此事儿,我跟韩侂胄直言你是喝多了在说醉话,怎么?难道到了如今,你还相信鞑靼人会是我大宋最大的敌人?” “我一直坚信不疑。所以我的理想、抱负,也是在兰州府时醉酒后的话:有生之年阻鞑靼人不得入中原半步。”叶青神情严肃的看着赵汝愚,语气很轻,但十分坚定的道:“即便是现在,我依然是如此坚持。只想替我大宋朝守卫好边疆,朝堂之上的事情,我叶青不感兴趣,但也不想被人玩死在朝堂之上,绝不做岳飞第二。” 赵汝愚沉默良久,像是在甄别也像是在消化叶青的话语,叹口气道:“韩侂胄当年也是如此理想,不过他想要北伐,并非是为民为国,而是为了能够捞取功劳来助他升迁。如今看来,你叶青的境界高过我等,赵某敬你。“ 两人一饮而尽,如今的叶青,已经有了底气正色的说出自己的理想,而且也不再怕被人笑话了,因为,他现在有这个实力,证明他说的就是他如今做的,也是他为理想、为报复努力的方向。 ”除了淮南西路的何充、司马坚,你手里可还有其他人?”叶青放下酒杯问道。 “有,但如今已经没有了,归韩侂胄所拉拢了。”赵汝愚自嘲的笑了下,而后叹道:“你知道我佩服你那一点儿吗?就是雷厉风行这一点儿,只要想到了就立刻去做,绝不拖泥带水。你可知道,你若是从京兆府路晚回来一步,恐怕何充、司马坚,就要被韩侂胄拉拢过去了,到时候淮南东西两路,你想要合二为一,可就是难上加难了。” 叶青默默点点头,出乎赵汝愚意料的,叶青并没有问赵汝愚,韩侂胄到底从他手里拉拢了那些地方官吏。 “想必韩侂胄也会来看望你的,不过你放心,你得家人等,我会秘密安置好的,不会有任何人知道他们到底去了哪里,会给他们一个新的身份,让他们重新开始生活的。”说完后,叶青冲赵汝愚点点头,而后便头也不回的走出了牢房。 第九百一十七章 李凤娘出嫁的那一天 李凤娘已经不记得,这两年多的时间里,自己有多少个夜晚,能够像昨夜那般安然入睡,而且睡的很踏实,一睁眼已经是天光蒙蒙亮。 抛去清晨起床前的淡淡惆怅,站在玉津园迎着朝阳的李凤娘,还是不由自主的寻找着答案,显然能够睡的如此安稳、踏实的主要原因,完全是跟叶青回到临安有关。 不知为何,自从昨夜里见了叶青后,李凤娘整个人都觉得像是终于踩实在了地面上一般,不再像从前那般,会让她感觉自己就像是漂浮着的牵线木偶,看似双脚站在地面上,但却是虚浮的很。 左雨像李凤娘一字不漏的禀奏着昨夜里沂国公府的事情,自然是包括自己被钟蚕一招制敌的细节,都被他如实禀奏给了李凤娘。 “输给钟蚕倒是不必气馁,那些人都是从战场上的死人堆里存活下来的,要是你能够轻易对付,叶青怕是早已经在关山尸骨无存了。”李凤娘心头淡淡的惆怅依然萦绕,但心底的那份踏实更让她感到生活的美好。 “末将并不气馁,输给钟蚕,末将很服气。”左雨恭敬的站在李凤娘的身后,继续说道:“今日一早叶大人便去了大理寺,而后从大理寺出来后,便回了自家府邸。” “把那些眼线都撤了吧,别再招惹他了,如今回来了就好,惹急了那佞臣,谁都别想有好果子吃。”迈步走进廊亭内,看着不远处的那几头白象,李凤娘有些出神的说道:“派人把杏园整理一番吧,还有……若是叶青出城前往孤山的话,禀奏本宫一声便是了。” 竹叶儿点点头,回应了一声是后,便低着头离开,左雨依旧站在廊亭外,等候着皇后的旨意。 “让韩诚在垂拱殿再候一会儿吧,就说本宫昨夜做了个噩梦,心绪有些不宁。”宫女的侍奉下,一边享用着茶点的李凤娘淡淡说道。 随着左雨也离开后,并没有多少食欲的李凤娘,便缓缓放下了手里的茶点,而后继续对着远处的风景发呆、出神。 通汇坊处,门房加车夫的痞子陶潜,如今走在通汇坊里可谓是腰杆笔直、神气十足,谁见了他都得点头哈腰奉迎着,可谓是把那句宰相门前七品官的要义,给发挥到了极致。 巷子里转了一圈的陶潜,手里头已经拿了厚厚一沓的文书,而这些,全部都是左邻右舍的府邸主人,亲自送到他手上,请他拿给叶大人过目的文书。 书房里叶青看着陶潜那痞里痞气的德行,再看看放在桌面上厚厚一摞的文书,笑道:“你要是实在闲的没事儿干,不如就去刑部走一遭吧。” “刑部?”陶潜有些诧异道。 叶青点点头:“李立方觊觎刑部尚书这一差遣多年,如今右相这一差遣已空,朝堂之上在短时间内自然是会有一番变动,倒是可以让他跟留正通通气,看看是不是有可能……毕竟,这种事情,我们跟留正之间的关系,不太适合出面。” “钱象祖能有资格任差遣右相?”陶潜更惊讶了,怎么可能,如今朝堂之上,就算是留正都比他要有机会担任右相这一差遣的。 “你去了就知道了,你这脑子也别琢磨了,太笨了,只够狐假虎威。”叶青当着刚进书房抿嘴笑的钟晴,毫不留情的打击着明明是门房,偏偏一天到晚要一副员外打扮的陶潜。 陶潜当着钟晴的面不好发作,身为一个纯正的太监,对于身上沾有贵气、皇家宗室气度的人,打骨子里有一种敬畏,所以即便是这么多年来,陶潜对于钟晴,一直都是心怀敬畏,很少在原先的信王妃面前,有一点儿的放肆。 耸耸肩膀,还是不由自主的对叶青撇撇嘴,走出书房顺手把门给带上,又是一副员外气势的开始优雅的向外走去。 不等钟晴问叶青,叶青便主动说道:“大概半个月之内,此事就算是可以尘埃落定了,毕竟是宗室,就算是治罪,也要比平常官员在程序上繁杂的多。等事情一旦落定,我便陪你前往建康,告慰老人家的在天之灵。” 钟晴默默点点头,而后问道:“孤山你不打算去吗?” “去,只是暂时还没有想好如何去,以什么理由去,太上皇会不会见我,都还是个未知数。”叶青笑了笑说道。 叶青当初身陷关山一役,看似没有太上皇的影子,但如今几乎已经水落石出的情势下,还是依稀能够看到,其中也有着太上皇赵昚的影子,所以此时的君臣关 系,也就变的微妙了起来。 若想要去孤山,那么叶青就必须见到太上皇才行,如此也就等同于是向朝堂之上释放出了,太上皇赵昚默许了叶青对赵汝愚的治罪,也算是默认了赵汝愚暗通金国罪名的信号。 反之,若是叶青前往孤山,却是无法见到太上皇赵昚,或是被拒之门外的话,那么叶青对于赵汝愚的先斩后奏,就要背负着更大的压力了,甚至是一个处置不妥当,就会迎来朝堂之上所有官员的攻讦,到了那时候叶青就会再次成为众矢之的,与赵汝愚的相斗可谓是两败俱伤,谁也不能算的上是最后的赢家了。 “太皇太后于去年已经去逝了。”钟晴低垂着眼帘,像是在告诉叶青,这件事情上她也是无能为力。 叶青点点头:“无妨,时间来得及。” “我想……我想去见赵汝愚一面。”钟晴抬起头,明亮的眸子的带着一丝的期望道。 “一会儿就让钟蚕陪你去,也让他多休息一会儿。”叶青笑着点点头说道。 钟晴跟着点头,而后便是沉默,桌面上是刚刚陶潜放在这儿的文书,几乎每一份上面,都写着为信王平反的字样。 所以如今,即便是赵汝愚已然被叶青关押进了大理寺内,但钟晴的心情,并没有任何大仇得报后的喜悦跟轻松,反而心头一直都有着一股难以言喻的惆怅跟伤感。 钟蚕跟着钟晴前脚刚刚离去,工部尚书李立方的马车,就光明正大的驶到了叶青的家门口,不等丫鬟通报,李立方就带着朗声大笑,走进了叶青的书房内。 桌面上的信王平反书,叶青翻到了最后一份,李立方便很自觉的在对面坐定。 如同叶青回到临安后,见到的任何一个人的反应一样,李立方同样是被叶青那斑白的双鬓吓了一跳,差些没认出来那嘴角依旧带着随和笑意的男子,就是堂堂的北地枭雄叶青。 “怎么……短短两年的时间,怎么老成这样了?北地的娘们那么欲求不满?”李立方张大的嘴巴里,出来的话语完全跟他震惊的神色成反比。 “鼻子倒是挺灵啊,昨天我刚回到临安,今日你就跑上门来了。”叶青放下手里的文书,往椅背上一靠道。 “不是我鼻子灵,是你叶青太……。”李立方想了好半天措辞,才说道:“我就没见过像你这样的臣子,说动手就动手,也不管这里是临安,昨夜里竟然闹出那么大的动静,我就是想装作不知道你回来都不行。恐怕,今日临安的所有官员,都知道你叶青回来了,跟你当年有恩怨的,或者是……对,你懂的,反正就是因为前段时间的事情对你落井下石的,恐怕自从昨天夜里开始,就是在战战兢兢的过活了,到如今,脖颈后面肯定一直都是直冒凉气。” 两年多不见,最起码表面上也稍显沉稳的李立方,如今也开始蓄须了,虽然胡子不是很密,但是最起码在那光鲜亮丽的外表衬托下,此时的李立方也是沉稳有度、大气儒雅。 “那你算不算是落井下石的一位?”叶青看着丫鬟把茶水放在了李立方跟前问道。 “我……算也不算。”李立方好像有什么心事儿似的,也往椅背上一靠道:“你叶青对我又没有敌意,你死了于我没好处,活着呢,好处也不大,这几年了都?到现在我觊觎已久的刑部尚书的事情,在听了你的谋划后,到现在不还是没着落。” “眼下不就是个机会?就为了这个来我府上啊?”叶青问。 “知道眼前是个机会。”李立方的态度,看不出来是已经不在意了,还是说已经胸有成竹了,岔开他关于刑部尚书的话题,突然压低了声音说道:“这左邻右舍的你可要小心了,明着看,像是都想在你叶青门下谋一条顺风顺水的仕途之路,但说不准啊,当初在朝堂之上落井下石的,就是他们。” “你既然不是为了刑部尚书一事儿,总不会就是为了专门好心好意的过来,叮嘱我这事儿吧?”叶青看着李立方的眼睛,一直紧紧的盯着他的面庞看,有些奇怪的问道。 李立方没有回答,而是继续直勾勾的盯着叶青,斑白的两鬓在李立方的眼里就像是一副画一般,让仔细打量的李立方时而摇头、时而叹气。 “你到底想干什么,有屁快放!老子这儿还忙着呢!”叶青被人当猴看了好一会儿,有些不满的沉下脸道。 “叶青,你跟我说老实话…… 。”李立方目光闪烁不定,又打量了下只有他们两人的书房,神情有些犹豫纠结的问道:“我问你,关山的事儿,是不是你跟皇后之间……有什么矛盾?” “你什么意思?”叶青心里一震,开始有些明白为何李立方一直盯着他看了。 李立方嘴角带着阴笑,看着叶青的表情,他心里已经猜测出个大概了,但依旧还是直愣愣的看着面目阴沉下来的叶青,毫不心虚的道:“就是你叶大人心里头如今想的那个意思。” “就不怕我杀人灭口?”叶青嘴角冷笑连连的问道。 “怕!当然怕!所以这一路上我纠结了好久,到底要不要来你这小府邸。不过最终还是经不住心中的好奇,就想看看到底有没有相像的地方。”李立方说道。 “那现在呢?”叶青眯缝着眼睛问道。 李立方动了动嘴唇,看着叶青那棱角分明的脸庞,沉默了下后突然叹口气,道:“若不是你如今双鬓斑白……我都有些怀疑,你是不是成心把自己搞成这沧桑样子……。” “你试试以不到五千的人兵力,还在失去主动的前提下,被五万人围困的感觉,就知道我是不是成心了。”叶青翻着眼皮冷冷说道。 “那你这运气也太好了啊,简直就是走了狗屎运了,怎么可能这么恰巧!”李立方无力的叹一声,干脆直接说道:“这世上没有比我更了解的了,这两年,我最初还有些不明白,为何皇后会时不时要把……啊……就他放在我府上一些日子,那时候我就觉得有些不对劲,有些面熟,但一直想不起来,直到昨天知道你回到临安后,我突然间……好,我不说了……此事儿到此为止!” 李立方看着叶青开始擦拭那把漆黑的匕首,连忙举起双手做投降状道。 “没事儿,你继续说下去,我还想听听一些皇室秘闻呢。”叶青低头擦着野战刀,嘴里继续说道:“这把匕首好久没有见血了,自从关山一战后,我都怕这把匕首寂寞,你看……是不是怎么也擦不亮,死气沉沉的,应该找点儿鲜血喂喂它才是……赵汝愚不妥,毕竟是朝廷的罪臣……就得饮点儿那些长舌妇了……。” “你吓唬我?叶青……。”李立方看着叶青嘴角的笑意,顿时知道自己被耍了,一拍桌子站起身,毫不理会叶青手里的野战刀,一把揪住叶青的脖领,摇晃道:“我当初就警告过你,别打我姐的主意,但你老小子竟然……你竟然敢背着……你想死,不要连累别人好不好!你知不知道,自从我昨天猛然惊醒后,我终于是明白,为何你会有关山一劫了,你……你这是把皇室跟圣上的脸面给扒的一点儿没剩啊!” 李立方痛心疾首,当初自己就早早警告过叶青,别特么打李凤娘的主意,没想到自己警告的还是晚了,而如今……说什么都晚了啊,而且这种事情……谁敢说出去?说出去后,就不只是李凤娘跟叶青二人倒霉了,连带着他们李家全部都得跟着倒霉! “这特么的还不都是怪你。”叶青直接拉开李立方的手,没好气的说道。 “怪我?叶青,你别得了便宜还卖乖!你是不是此刻,啊?心里还想着我喊你一声,啊,那个啊!”李立方被叶青的怪罪到自己头上的态度,给气的直接走到叶青跟前质问道。 “滚蛋!”叶青又是一把推开李立方,叹口气后缓缓道:“要不是当年你利用你姐出嫁的时候,想要整我,也就不会有如今发生的这一切……。” “你是说……。”李立方只觉得眼前突然一黑,整个人突然间觉得这书房像是在转动,一把扶住桌面艰难站稳,喃喃自语道:“那个时候……那个时候你就把我姐……她……她还没有嫁入太子府前你们就……就是让你进入她阁楼的时候,对不对?” 李立方心中瞬间了然,当年的一切情形,快速的在他脑海里浮现。 当时叶青被请入李凤娘的闺楼,想不到叶青非但无事儿,反而是汤鹤溪死在了李凤娘的闺楼里,而叶青这个他们原本也要嫁祸的对象,却成了保护太子妃的有功之臣。 甚至……他突然有些明白,当李凤娘出阁的时候,目光带着一丝哀怨的望向他的那一眼,到底是什么意思了! 原来……原来李凤娘在上花轿前,已经先入了叶青这个狼穴! “姐夫……。” 叶青骇然:“……mlgb,闭嘴!” 第九百一十八章 当今圣上 李立方最终有些无奈的走出叶府,看了看已经满是官员居住的街巷,无声的叹口气,心里多少还是有些庆幸自己如今与叶青之间的关系,最起码,自己不用担心叶青会对自己不利。 从大理寺见完赵汝愚的韩侂胄与钟晴擦肩而过,两人只是互相淡淡的望了彼此一眼,便各自向前行去。 皇宫内,李凤娘接过韩诚递过来的文书,看着韩诚稍显佝偻的背影离去,嘴角隐隐浮现一抹冷笑。 走出垂拱殿的韩诚与刑部侍郎李祥擦肩而过,韩诚只是默默的点点头,而后在错身的时候,有些惆怅的叹了口气。 待李祥在太监的通禀下,进入垂拱殿的时候,韩诚稍显佝偻的身躯开始缓缓变得笔直了起来,静静地望着垂拱殿门口的侍卫、太监,而后又缓缓的仰头看了看天。 自从太皇太后于去年去世后,他能够清晰的感觉到当今皇后李凤娘身上的变化,以及越发对权利的渴望。 而今日再见皇后,皇后的身上却是多了一股举手投足间的自信风采,这让他不得不去思量,皇后身上的这股从容自信,是否跟昨日里回到临安的叶青有关,是不是……他们之间达成了什么默契? “左相以年事已高为由,要辞去相位归隐,你如何看待?”李凤娘心情很好,看着殿内的刑部侍郎李祥问道。 “回皇后,臣……以为左相大人高风亮节……。”李祥眉头紧皱说道,他今日进宫,完全是为了右相赵汝愚之事儿而来,但皇后却是明确告诉他,韩诚要辞去左相之位,难道两者之间,有什么关联不成? “那么在你看来,跟身处临安的朱熹等人所言有关吗?据本宫所知,这些时日里来,临安城内的不少有识之士,对于韩家父子把持朝堂多有微词,俱认为如此于朝堂社稷无益,你觉得呢?”李凤娘手里拿着那韩诚刚才递给她的文书再次问道。 “回皇后,臣今日求见,是有要事禀奏,乃是关于右相赵汝愚赵大人,昨夜被皇城司从府里带走,关押进大理寺一事儿。”李祥神情凝重道。 “刑部尚书已经把昨夜之事儿禀奏了本宫,李侍郎就不必再说了。”李凤娘直接拒绝了李祥为赵汝愚开脱。 “臣……认为如此甚是不合法理,叶青叶大人虽然是皇城司统领,但若是想要抓人,臣以为应该由刑部、大理寺来办差才是。而且叶大人所言赵大人之罪名,多不属实。还请皇后允许臣面见圣上如实禀奏才是,叶青乃是一个外臣,而赵大人身为皇亲宗室,如此轻易便被皇城司带入大理寺,臣以为其中必有阴谋诡计,是叶青叶大人想要陷害赵大人才会如此为之。”李祥依旧是低着头,但言语却是极为坚定。 李凤娘并没有像李祥预料之中那般动怒,坐在上首的皇后依然是一副云淡风轻的感觉,没有了往日里那般稍加体悟,就能够感觉到的紧张跟不安。 “李侍郎可知圣上龙体欠安?”李凤娘淡淡的问道。 “臣罪该万死!”李祥嘴上惶恐,而后身体也跟着跪拜了下去,但依然低着头道:“但此事事关重大,关系到我大宋江山社稷、皇家宗室的颜面,臣……臣请皇后允许臣面圣。” 李凤娘静静看着大殿内跪伏的李祥,过了好一会儿才说道:“李侍郎一向忠君爱国,忧心于朝堂 社稷,本宫深知李侍郎是为我大宋社稷考量。允了,本宫这就派人带你前去面见圣上。” “谢皇后。”李祥紧忙再次拜谢,内心之中随即被巨大的喜悦所代替,他原本以为,今日恐怕自己除非以死明志,否则怕是很难见到圣上,但想不到,皇后竟然如此通情达理,竟然这么痛快的就应允了自己的要求。 “但是要切记,莫要打扰圣上太长时间才是。”李凤娘雍容华贵、高雅大方的笑着继续道:“虽说圣上如今龙体有所好转,但还需要为几日后的大朝会做准备,所以若是李侍郎真是心有于大宋江山社稷,就一定要切记,凡事当该以圣上龙体之康健为重才是。” “臣一定遵旨,一定不会切记皇后所言,绝不会过多打扰圣上。”李祥欣喜的急切说道。 随后在一名太监的带领下,向着当今圣上赵惇所在的福宁殿前去,而垂拱殿内的李凤娘,一直都是轻松如意,并没有因为李祥不过乃是一个小小侍郎,竟敢今日这般如此逼迫而动怒。 竹叶儿站在下首一直低着头,即便是可以不闻不问,但听到耳里的,不管如何,多多少少还是会表现在这个,跟随李凤娘多年的心腹宫女的脸上。 像是在为竹叶儿解惑一般,李凤娘轻吁一口气,淡淡道:“不必担心李祥面圣之事儿,圣上如今的所思所想,本宫比任何人都清楚。李祥既然不死心,既然到如今还看不清楚形势,还以为自己对于赵汝愚如此忠心,必然能够得到更高的回报,但却不知道,他这是在亲手断送自己的仕途啊。” 李祥除了是赵汝愚的心腹,同样也是在赵汝愚事发前,最为接近刑部尚书这一差遣的臣子。 所以只要刑部尚书钱象祖不在刑部尚书之位后,若是在以前,那么这个刑部尚书的位子,必然理所当然的就会是李祥的,而如今赵汝愚一夜之间被带进大理寺,李祥的刑部尚书差遣眼看着要离自己越来越远,这个时候,李祥必然是要来争取一番。 同样,一直都有意刑部尚书这一差遣的还有李立方,而当初最大的阻力跟对手,也都完全来自于李祥,所以若是借此机会,李凤娘能够帮李立方解决掉一个竞争对手,那自然是再好不过了。 一身便服的赵惇,整个人看起来气色还算是不错,不过自从一个贵妃一个婕妤,因为惹恼了李凤娘,一个被杀一个被逐出宫后,当今圣上赵惇对于李凤娘则是由以前的顾忌,变成了如今的惧怕。 加上李凤娘早早的把太上皇想要立庆王之子为太子的意愿,告知了赵惇后,便使得如今神智已经开始有些疯癫的赵惇,一直都如惊弓之鸟,一天到晚都是担心着有人要跟他抢皇位,从而也使得大权渐渐旁落到了皇后李凤娘的手里。 “你是何人?”福宁殿侧殿内,在宫女与黄贵妃的簇拥下,走出来的赵惇看着行礼的刑部侍郎李祥问道。 “回圣上,臣乃是刑部侍郎李祥。”李祥毕恭毕敬的行臣子之礼道。 “你来干什么,找朕何事儿?可是父皇派你来说服朕的?”拿出当今大宋天子威严的赵惇,看着毕恭毕敬的李祥,瞬间没有了刚才的和颜悦色。 绍熙二年,当年圣上赵惇已是三十七岁“高龄”,而当上皇帝也不过才两年的时间,太子之位坐的太久,也是让其对太上 皇不满的一个重要原因。 所以只要见到他不认识的大臣,在当今圣上赵惇的心中,这些臣子肯定都是当年太上皇留下来的臣子,肯定不是忠于自己这个皇帝的忠贞臣子。 李祥接连被你是谁、你要干嘛两个问题问的心里有些哭笑不得、五味杂陈,自己任侍郎时间也已不短,甚至还曾跟随着钱尚书、右相赵汝愚一起见过圣上,那时候的圣上,还把自己当成了股肱之臣,但怎么如今,竟然连自己是谁都不认识了。 “回圣上……。”李祥硬着头皮,在赵惇几番不耐烦的哼唧声中,终于是手心冒汗、心跳加速的把赵汝愚被关押进大理寺一事儿,向着赵惇解释了一番:“圣上,臣非是为右相而来请命,臣实乃是为了我大宋朝的江山社稷……。” “此事儿朕知道了,朕会告知皇后酌情处理的。”赵惇冷冷的语气中,依旧是充满了不耐烦,心里头甚至还补上了一句:等一会儿朕就告诉皇后,让皇后革了你的差遣,让你们这些遗臣,一个个都从朕的朝堂之上消失,再也不让你们在朝堂之上兴风作浪,替他人觊觎朕的皇位! “圣上,臣……请您替……。”李祥已经快要哭出来的脸上,带着一丝的茫然跟迷惑。 “圣上……。”赵惇旁边的黄贵妃,适时的打断李祥那可能会逼迫赵惇动怒的言语,在旁和声细语的说道:“圣上,此事事关重大,妾身以为,您最好是亲自过问为妥。右相赵汝愚赵大人,当年可是最为支持太上皇禅位、圣上您继位的臣子之一,如今右相被叶青关进了大理寺,又是皇家宗室,此事儿绝非寻常之事儿,圣上大意不得啊。” 赵惇皱眉,本想脱口而出这么麻烦,总之都是替他人觊觎朕皇位之人,没什么好说的,但看看那眼巴巴看着自己的李祥,再看看旁边温柔的黄贵妃,赵惇慎重的点了点头:“你放心,朕这就诏叶青进宫,一定要让其查明赵汝愚是否要谋反的实情才是,绝不会让奸人得逞。” 黄贵妃不可思议的睁大了眼睛,李祥张大的嘴巴都忘了合上,呆呆地看着“英明神武”的当今圣上,完全不理解,圣上怎么会想出诏叶青进宫,而后彻查此事的想法儿。 “黄贵妃这下可否满意朕的决定?”意会错了黄贵妃表情的赵惇,颇为得意的看着黄贵妃,又扫了一眼嘴巴张得更大的理想,得意道:“叶青掌皇城司多年,自皇祖父起,就深得皇家信赖,所以朕相信,此事儿交由皇城司来查办,必然是能够在最短的时间内,给朕一个满意的答复。有他在,不管是朕的江山、还是朕的皇位,朕便无须担忧。来人,即刻诏叶青入宫,朕要重重的赏赐他!” “圣上……。”黄贵妃跟理想异口同声。 “怎么?叶青难道还没有从北地回来吗?金人还没有杀完吗?金人不除,朕一日便不能心安,立刻下旨,命叶青一定要替朕守好边疆,不得让金人踏入临安半步!”赵惇大手一挥,两道风马牛不相及的圣旨,便这么被传了下去。 而李祥一个人孤零零的呆在福宁殿内,看着在黄贵妃等人的簇拥下,赵惇不知道对黄贵妃说了些什么,而后便在走出福宁殿的刹那间,发出了哈哈大笑声。 笑声让李祥的头皮发麻,同样,也让他觉得那笑声越发的不正常,就像是疯癫了一般! 第九百一十九章 皇后与贵妃 夜色阑珊、秋意渐渐席卷整个天地而来,九月份的天气在临安虽然还未秋高气爽,但夜色下已经开始笼罩着一层层的舒适凉爽。 桑树下坐着叶青与钟晴,自从前往大理寺回来后,钟晴的情绪便一直有些惆怅,即便是叶青说了好几个不怎么好笑的笑话,想要逗笑情绪低落的钟大美人,但钟大美人那张漂亮的脸蛋儿上,也只是勉强的冲着叶青露出看似温柔的笑容。 “这件事情结束后,我想要离开临安回扬州,不再回来。”钟晴主动抓着叶青的手,有些请求意味的说道。 “好,没问题。”叶青看着那挤出笑容的脸蛋儿,温柔道:“你想去哪里都可以,整个北地可以随你挑选,别忘了,你夫君如今可是天下人嘴里的北地枭雄,这点儿事难不倒我。” 钟晴依旧是低落着情绪,笑容也显得有些疲惫,摇摇头后便依偎在叶青的胸口,一只手抚摸着那结实的胸口,一边喃喃说道:“我也不知道我想去哪里,扬州是我们的家,我们该回扬州才是。不过……妾身若是对夫君还有用处的话,那么妾身也不介意,夫君把妾身安置在其他地方,比如像白纯那般。” “怎么能说没用呢,一会儿你就对我有着很大的用处。”叶青的语气轻佻,其中的含义不言自明。 钟大美人不满的捶了下叶青的胸口,一抹羞涩爬上洁白的脸颊,嘴里嘟囔了一句:“今晚依你便是。”而后便是静静的抱着叶青,享受着难得的安宁时光。 一句今晚依你便是,让叶大官人整个人瞬间都有些骨头发酥,恨不得立刻抱着钟大美人,喊上钟晴,一块儿继续研究研究昨夜里未完成的“大事业”。 陶潜像是非要跟叶青与钟晴之间的柔情作对一般,神出鬼没的直愣愣站在叶青跟前,钟大美人瞬间脸色更红,急忙从叶青怀里起身,低头向着阁楼内走去。 “扮幽灵呢你?能不能尊重下我这个主人?”叶青怀内佳人已不在,只有一抹淡淡的余香,让人回味无穷、心思向往。 “刑部侍郎李祥,今日见了圣上。虽然没有死柬,但也向圣上禀奏了赵汝愚一事儿。所以……接下来你打算怎么办?若是圣上决意亲自过问此事儿,你可就要再负一次……。” “你要是能把这些废话都去掉,直接跟我说主题,我或许还会看你顺眼一些。”叶青冷冷的看着陶潜道。 “好吧。”陶潜耸耸肩膀,丝毫不觉得自己的铺垫之话,听起来那么向废话,继续道:“有人找你,而且车已经备好了,就等着你过去了。” “今日没空,明日再说。”叶青果断的拒绝道。 陶潜转身,走了两步后还是回头道:“你确定就这么拒绝?你可分清楚了事情的轻重缓急?” “你特么的又偷听我跟钟晴的谈话!”叶青起身,而后脚下的一个板凳,被叶青一脚挑起,便向陶潜飞了过去。 陶潜轻松的接住板凳,痞里痞气的道:“去吧,先帮钟丫头把这件心头事儿解决了,以后你想让老夫陪着钟丫头去哪里,老夫都绝无怨言。”?叶青无奈的叹口气,而后仰头看着二楼书房的人影,便开始往外走道:“告诉她一声吧,今夜我不回来了。” 陶潜耸耸肩,跟着叶青走到门外,一架极其普通的马车已经备好,正在静静的等候着他。 “你放心吧,不会有尾巴的,钟蚕跟我会帮你清理干净的,保证不会让任何人注意到这辆马车。”陶潜看着准备上车的叶青扭头,便立刻说道。 “这个时候千万不能大意,若不然的话,一切都将功亏一篑。”叶青转头上了马车,示意钟蚕驾车前往杏园。 陶潜终于是很严肃加认真的点点头,而后望着马车缓缓驶出通汇坊的巷内。 李凤娘经常出宫并不是什么新鲜事儿,就如同李立方所言,李凤娘因为心里有鬼,所以一年的时间里,有很大一部分时间,都会把英国公赵扩放在李家府邸里,而李凤娘也会隔三差五的出宫回娘家,所以不管什么时候李凤娘出宫,都不会有人怀疑她的动机,甚至每次随着她出宫后,整个后宫里的嫔妃等,都会有种终于可以暂时松口气的感觉。 黄贵妃同样是在李凤娘出宫后,终于可以大松一口气了。 于是在李凤娘刚出宫不久后,皇宫正门丽正门前方的嘉会门处,随着上方的元佑浑天仪象响起悠扬的声音,一架马车便缓缓的从嘉会门处向着丽正门处驶了过来。 即便是夜色之下,皇宫的丽正门在灯火通明下,依旧散发着不亚于白天的恢弘气势与无尽威严,朱红色的宫门缓缓打开,马车也便缓缓驶入进了皇宫内。 黄贵妃在一名宫女、一名太监的陪同下,静静的看着马车驶到跟前缓缓停下,而后韩诚便从马车里走了出来。 “老臣见过黄贵妃。”韩诚率先行礼,黄贵妃回礼,随后那宫女、太监便在黄贵妃的目光下,缓缓离开,只剩下了韩诚跟黄贵妃,沿着微暗的宫道,向着飞来峰的方向缓缓行去。 “不知贵妃今日诏老臣进宫可是有何要事儿?”韩诚嘴上很谦虚,但整个人却是腰杆挺的笔直,而且还是与黄贵妃并肩通行,甚至是隐隐的超前半步。 “今日刑部侍郎进宫面见圣上,请圣上为沂国公被叶青监押大理寺一事儿做主。”黄贵妃侧目望着韩诚说道。 “想必圣上的决意让李祥失望了吧?”韩诚望着前方漆黑的夜色,笑了下后道:“叶青既然敢于在刚回到临安的第一天,就立刻向赵汝愚发难,就说明他已经把各方的反应都算计的很清楚了,若不然的话,他绝不会这么着急就抓赵汝愚的。金人失去了河套三路,可谓是大败,而济南府一战,也是未占到任何便宜。所以啊,如今叶青手里关于赵汝愚通金的铁证必然是十分充足了。” “右相就不想知道,圣上是如何看待叶青的吗?”黄贵妃面色平静的点头问道。 “既然有皇后支持叶青,那么圣上的意思还用老臣说吗?”韩诚停下脚步,转身看着黄贵妃说道。 “圣上龙体欠安,这几日更是心绪不宁。今日见刑部李祥,更是一连向叶青连下两道旨意,先是要重赏叶青,后是要让叶青替大宋守卫好边疆,不得让金人再次南下半步。”黄贵妃平视着韩诚道。 “贵妃就没有在圣上跟前,利用今日之事儿,提及远在京兆府的庆王?皇家宗室要么被叶青抓进了大理寺,要么被叶青逼迫到了京兆府路,若是圣上知晓此事后,还会重赏叶青不成?”韩诚皱眉,显得有些不满的道。 “提及了。”黄贵妃语气平淡,就像是在叙述一件跟自己无关的事情一般,语气平平道:“圣上认为,叶青不管是把赵汝愚监押进了大理寺,还是把庆王、崇国公带到了京兆府,都是很合他的心意。在圣上看来,这些人都是有可能跟他争抢皇位的宗室,如今被叶青关押、差遣到更远的地方,正是让他求之不得,叶青更是被圣上认定为股肱之臣,一心为我大宋江山社稷考量的忠贞臣子。” 韩诚脸色瞬间变得格外阴沉,双目在夜色下也是变得格外冰冷跟凝重:“这么说来……岂不是叶青不管是监押宗室,还是挟持宗室一事儿,反而都变成了有利于他的好事儿?” “如今看来确实是如此,圣上的……病情越发反复,这番话就是我,也猜不透到底有几分是真,几分是假。”黄贵妃也是神色凝重的说道。 “会不会是皇后跟圣上说了些什么?”韩诚思索着问道。 “皇后上一次见圣上,还是在半月之前。不过……。”黄贵妃有些犹豫的说道。 “不过什么?” “不过今日圣上亲自去了仁明殿见了皇后,但说起来可笑……。”黄贵妃的嘴角带着一抹无奈,道:“或许就连左相大人都猜不到,今日圣上虽然未对刑部李祥大发雷霆,但从福宁殿出来后,便直奔仁明殿,而后见到皇后后,便立刻限皇后在三日之内,必须革了李祥在刑部的差遣,因为圣上认为……李祥乃是太上皇的遗臣,是要替他人来抢皇位,所以才会今日这般大逆不道的面圣。” 韩诚深深的吸口气,神色阴沉,让人猜不透他心里到底在想什么,沉默了一会儿后才道:“贵妃是在提醒老臣,臣也该警惕才是吗?毕竟,太上皇还未禅位时,老臣就已经身居右相一职了。” “不错。所以在仁明殿内,皇后把您今日呈给她的奏章,给怒气冲冲的圣上看了一遍,圣上龙颜大悦,直言如此甚合朕之心意!”黄贵妃淡淡的说道。 韩诚再次叹气,他已经料到了,若想要韩家在朝堂之上再进一步,如今要是单单靠他韩诚怕是寸步难行了,很难再让韩家在朝堂之上的势力更上一层楼。 所以他不得不打算着以退为进,就如同当年魏国公史浩一般,看似退出了朝堂,但这些年来,史家在朝堂之上的威望,却是丝毫不减,甚至是在史弥远的苦心经验下,变得越来越声势浩大,大有可以与他们韩家相匹敌的之态。 所以如今的韩诚也不得不退而求其次,正好加上如今朱熹为首的天下文人士子,都在攻讦他们父子,韩诚便想着利用这个机会,直接把左相之位交给韩侂胄,由他来跟史弥远、叶青两人在朝堂之上争斗。 那时候自己就可以退居在野,如同当年的魏国公史浩一般 ,以旁观者清的姿态,帮助韩侂胄出谋划策,壮大韩家在大宋朝堂之上的声势。 “左相差遣韩侂胄必然是志在必得,而右相……我无意,我猜……就是连史弥远都不是很愿意。”叶青把玩着手里的酒杯,看着旁边一身便服,但三杯酒下肚后,更显妩媚风情与诱惑的李凤娘说道。 “这么说来,除了留正之外,已经别无他人可选了?”李凤娘眨动着如春水桃花一般的眸子问道。 “留正身后只有赵汝愚,如今赵汝愚既然已不是威胁,留正身后就只剩下了朝堂,而此人也绝非是轻易便会被韩、史所拉拢之人,留在朝堂之上自然是最好不过,可以适当的平衡的史、韩两家对于你的压力。”叶青看着李凤娘倒酒道。 “那你呢?就没有想过拉拢留正?反正你志不在朝堂之上,但若是能够有一个心腹,为你在朝堂之上安稳后方,岂不是更好?”李凤娘娇笑着问道。 几杯烈酒,使得李凤娘面如桃花、凤眸如水,身上单薄的衣衫,更是使得她那完美成熟的娇躯,在这一刻充满了难以抗拒的诱惑。 叶青狠狠的盯着李凤娘那随着娇笑声微微颤抖的胸口,一口饮尽杯中酒,道:“留正跟我之间的恩怨,你难道不清楚?这一次我之所以只针对赵汝愚,便是因为我叶青还没有强大到能够同时针对两个朝臣的地步。何况,归根结底,我跟留正之间并没有直接的恩怨,完全是因为赵汝愚一事儿,才会闹到这般田地。加上留正与陆游又是好友,我当年又骂过人家陆游,所以留正在朝堂之上针对我,完全可以理解而且不追究,没办法,我叶青心胸就是这么大度!” 李凤娘的嘴角带着一丝不屑,凤眸含春道:“说自己心胸大度,但你的眼睛却是盯着本宫的胸口,怎么?你家那位难不成昨夜没把你喂饱?现在就想要打本宫这个被你玩腻了的女人的主意了?” 三分诱惑、七分挑衅!李凤娘摆明了就是让此刻一壶酒下肚的叶青心猿意马。 不管如何,她李凤娘在容颜身姿上,绝不会轻易向钟晴、白纯认输,当年因为赵汝愚一事儿可以赢她们二人,在关于男人的事情上,李凤娘也有着无比的自信,也有着跟钟晴、白纯一较高下的野心! 叶青同样是嘴角带着不屑的冷笑:“投怀送抱的女人,哪怕是玩腻了,偶尔再上手也是别有一番滋味,吃惯了……。” 看着李凤娘手里举起来的空酒杯冲着自己,佞臣呵呵笑着紧忙止住会更加让李凤娘难堪的话语。 “佞臣!”李凤娘不满的放下酒杯,脸颊上原本的三分诱惑,瞬间被怒意代替:“圣上今日连下两道旨意,既要重赏你,又要你叶青替大宋朝堂守好边疆,说吧,你想要什么,本宫统统满足你。” 叶青伸手,捏住李凤娘的脸颊,缓缓使其面向自己,拇指在李凤娘那诱人的红唇上轻轻来回抚摸着,道:“明日我打算前往孤山,你有何要嘱咐的?” 拍开叶青那让她红唇痒痒,心里更痒的手,端起酒杯一饮而尽道:“还是那件事儿,只要我李凤娘认定了,我便不允许他人再觊觎,我要你在这件事情上,必须无条件的跟我站在一起!看着他被立为太子,而后在未来成为我大宋的圣上。” “赐封英国公为王,让这成为他被立为太子的第一步。”叶青看着李凤娘问道。 李凤娘无奈的叹口气,她一直都想要封英国公为王,想要从现在开始,便给赵扩成为太子铺路,但令她想不到的是,在这件事情上,当今圣上赵惇,却是出奇的有着自己的坚持。 而在叶青看来,当今圣上赵惇的这种不愿意赐封赵扩为王的坚持,更像是在跟太上皇赵昚斗气的叛逆举动,并非是真心不愿意赐封赵扩为王。 杏园虽然很久都不曾有人居住,两年多的时间里,只不过李凤娘独自一人,偶尔会前往杏园独住一两天的时日,而后便再回到宫中,所以此时的杏园,几乎与叶青当年离开时一般无二,并未发生任何的改变。 若是非要说有改变,便是当年李凤娘一意孤行,非要在花园里种的桑树,此时都已经长成,比当年的树干显然是要壮实了很多。 “如何,这杏园可还有当年的模样儿?”李凤娘绝不会承认,在这两年间,她会因为思念叶青,而独自住到这杏园里,一个人坐在角落,回忆着过往的一切情形。 揽着李凤娘那细腰,单薄的衣衫能够让彼此感受到彼此酒后滚烫的躯体,两人依偎在廊亭内,竹叶儿把酒壶放好,茶水摆放完毕,便悄无声息的退到了一旁,只留下了叶青跟李凤娘,在漆黑的夜色廊亭内继续饮酒……。 第九百二十章 孤山行 一连两天的时间,叶青就像是在临安城突然消失了一般,没有几个人清楚他到底去了哪里,而当叶青再次出现的时候,人已经迎着明媚的阳光,站在了西湖的断桥处,正望着那不远处的孤山。 看着迎面而来的关礼,叶青带着钟蚕向前迎上,不等关礼客套行礼,便有些心急的问道:“如何?” “太上皇并未同意,不过皇太后倒是请您前往一叙。”关礼神色之间带着些遗憾,继续说道:“奴婢这几日一直在察言观色,但即便是如此,奴婢也看不出来,如今太上皇对于大人您抓了沂国公后的心思。” “皇太后?会不会是太上皇授意……?”叶青神色也跟着凝重了下来,有些迟疑的问道。 三人缓步向孤山行去,关礼向叶青解释着,想必皇太后请他前往一叙,并无太上皇的意思。 “还有,奴婢一直不曾跟您说,前些时日在赵汝愚的发起下,群臣开始尊称太上皇为寿皇圣帝,自然是希望太上皇福寿延绵,神武圣明之意。”关礼在带着叶青来到孤山慈福宫前,低声对叶青解释道。 “此事儿我已经知晓。”叶青深深的吸了一口气,当初赵汝愚为了保命,不得不讨好太上皇赵昚跟皇太后二人,便是希望此举能够保他一命,所以率群臣尊称赵昚为寿皇圣帝,称皇太后为寿成皇后。 叶青也正是因为此事儿,让他在赵汝愚一事儿上,不得不看太上皇赵昚的脸色行事,毕竟乃是群臣给予的尊号,也间接说明了,如今的太上皇,虽然久居孤山,但不代表就已经被群臣遗忘了。 而且不管是当今皇后李凤娘,还是当今圣上赵惇,也正是因为在赵汝愚的发起下,让群臣尊称赵昚的事情,从而引的当今圣上跟皇后,与太上皇原本就颇为紧张的关系,变得更加的紧张。 太子之事儿太上皇赵昚想当然的想要立庆王之子,加上又让群臣尊称其为寿皇圣帝一事儿,便让本就临近疯癫边缘的当今圣上赵惇,更加在心底猜忌,太上皇此举是想要夺回当年有些被迫禅位的皇位,而后传位于庆王之子。 赵昚一辈子都活在了犹豫不决、瞻前顾后的矛盾中,即便是当年发起的几次对金北伐,其中也看不到他果断英明的影子来,只是因为在赵构的阴影下,以及赵构与秦桧求和金人的负面影响下,反而显得赵昚颇为英明。 但随着赵构一死,赵昚就等同于被人抽走了魂魄、少了主心骨一般,越发变得优柔寡断起来,禅位之后或许也是因为荒废朝政多年的原因,也或许是因为深受赵构干涉朝政的影响,使得如今的太上皇赵昚,即便是居住在了孤山,但大部分的时间里,还是希望能够向当年的赵构一样,能够对朝堂产生一些影响力。 赵汝愚发起的尊称,自然就是如同一个信号,而叶青的监押赵汝愚于大理寺,又等同于是把这个信号给掐灭了一般,所以可想而知,如今的太上皇赵昚,没有领群臣攻讦叶青,已经是足够忍耐了。 而这也是叶青在把赵汝愚监押到大理寺后,不敢立刻就处置的原因。 “臣叶青见过寿成皇后。”叶青面对慈福宫内的皇后谢氏,行大礼跪拜于地道。 “你是叶青?”皇太后谢氏如今已经是六十多岁,微微眯缝着眼睛,不知道是成心还是故意讽刺叶青,淡淡道:“老身认识的叶青,可不是你这般模样儿啊,这人一旦权利大了,难不成相貌也跟着变了不成?抬起头来,让老身好好看看,眼前这个可是当年老身亲自做媒燕家那丫头,但人家一点儿恩情不记的叶青。” “臣正是叶青。皇太后责骂的是,臣……臣愧对皇太后……。”叶青起身,缓缓抬起头说道。 “这番言不由衷的话语听起来倒像是当年的叶青,可惜啊,物是人非,如今就是老身也得称呼你叶青一声叶大人了吧?”皇太后谢氏此刻的语气,即便是把叶青换成一头猪,都应该能够听出来,这是在讽刺叶青这个权臣。 “臣不敢、臣惶恐……。”叶青微微躬身说道,而在皇太后谢氏的旁边,赫然是钟晴,以及庆王妃华国夫人韦氏居于两侧。 “臣不敢、臣惶恐……呵,你叶青可是胆子大的很呐,这世间还有你不敢的事情?就连钟晴如今都成了你叶青的小妾,你叶青还有什么事儿不敢啊?皇家宗室的女人成了你的妾,男人被你关押进了大理寺,叶青啊,大宋皇室难道跟你有仇吗?别忘了啊,是谁扶持你,才让你有了今日今时的地位跟权利。”皇太后谢氏语重心长,直接放开了开始数落着一直低着头,如同孙子似的叶青。 他没有料到钟晴会在孤山,因为他是跟李凤娘那娘们,一连两天没下床,下床后就直奔孤山而来的,所以根本不会知道,钟晴于昨日终于是肯再次踏上孤山了。 当然,他更不会想到,皇太后谢氏会当着钟晴,以及庆王妃韦氏的面让自己难堪,让自己下不来台,被她一通的冷嘲热讽加训斥。 身后关礼的头垂的很低,在叶青再次跪下谢罪的时候,他差一些就跟着跪下去,还好膝盖打弯的瞬间,钟晴咳嗽了一声,才让他猛然惊醒,自己如今还算是太上皇的贴身太监,怎可跟着叶青下跪赔罪,这样一来,岂不是明摆着自己是叶青的人,是更把叶青往火坑里推吗! “起身说话吧,老身老了、不中用了,可不敢让你这么一个朝堂臣子都敬畏的大宋官员,在老身跟前下跪了。”皇太后谢氏翻着眼皮,继续淡淡道:“怎么只有你来看望老身呢?燕家那丫头呢?老身当年是给燕家的丫头做媒,怎么,成家立业了,成了重臣夫人了,就不再理会老身了?” “臣不敢。”叶青起身低着头,脑子里想了半天,能够想到的还是只有臣不敢三个字,有些空白的脑海里,根本想不起任何其他词汇来。 恭恭敬敬的站在大殿内,连一把椅子都没有捞到坐下,就这么一直在三个女人的注视下,使得慈福宫陷入到了短暂的沉默当中。 庆王妃韦氏在扬州曾经跟叶青有过一面之缘,那时候的叶青不管是跟崇国公说笑,还是跟庆王谈天,表现的都要比今日要从容轻松很多,甚至在不点名三人的身份前,你很难分辨的清楚,谁是宗室,谁是臣子。 而如今再次见面的叶青,在外界看来隐隐有了枭雄之势,但此刻站在皇太后谢氏的跟前,韦氏怎么看,都觉得还不如自己儿子站在大殿内显得轻松。 “叶大人今日前来所谓何事儿啊?不会是回到临安好几日了,终于想起来孤山还有老身这个没人理会的皇太后吧?”谢氏没有理会一旁蹙眉的钟晴,更是拒绝了其他太监给叶青拿座,就让叶青一人孤零零的站在大殿内说话。 在整个北地,别说是宋廷的官员等等,就是金、夏两国的皇帝跟前,北地枭雄叶青也不会有这番难堪、下不来台的时候,何况,不管是金还是夏,这个时候哪一个敢忽略他叶青的存在,敢不把他叶青当回事儿? 但如今回到了临安,来到了孤山,所有的一切都需要被他抛掷脑后,只需要记得自己乃是大宋的臣子,眼前的是有恩于自己的皇太后。 所以就是叶青,也不得不偷偷感叹,枭雄不好当啊,既要玩的了霸气、也要当的了孙子才行啊。 “回皇太后,臣今日前来孤山,除了拜见皇太后您之外,便是因沂国公一事儿……。”叶青硬着头皮,此刻,他感觉整个大殿内,不管是宫女还是太监,或者是坐在上首的三位,所有的目光都集中在自己的身上。 “老身不想听你那些敷衍之语,更不想听朝堂政事儿。后宫不得干政,老身身为皇后多年,从不曾逾越半次,不像有些人啊,仗着圣上的恩宠……。”皇太后谢氏像是忘记了叶青的存在一般,开始自顾自的数落起了当今皇后李凤娘。 而大殿内,唯一跟太监、宫女一般站着的叶大人,此刻心里更是一股无法言语的匪夷所思! 他完全没有想到,刚刚跟李凤娘在杏园的床上分开不久,而后就会在皇太后谢氏的骂声中再次相聚,这特么……还真是缘分啊!只可惜,压榨了自己两天的李凤娘,此刻却是没办法陪自己一起挨骂。 当然,他也相信,若是李凤娘在此,皇太后一旦开始含沙射影到了李凤娘身上,李凤娘也绝不会老老实实的捏着鼻子任由皇太后骂她,说不准这慈福宫内,又要展开一场婆媳之间的激烈骂战。 “太上皇答应见你了吗?”兴许是数落李凤娘数落累了,皇太后谢氏,再次把话题转到了正在走神儿、发愣的叶青身上。 叶青并没有听见皇太后谢氏的问话,此时心里还在恶狠狠的骂着李凤娘,他娘的,老子如今在此装孙子,你倒好,回到皇宫继续作威作福当你的皇后去了。 “皇太后问你话呢!发什么呆你!”钟晴看着傻愣愣的站在那里出神的叶青,急忙从椅子上站起身来提醒道。 皇太后不满的看了一眼钟晴,嘴里嘟囔着:“怎么,这就心疼了?比起他对宗室下的狠手,老身只不过是骂他几句都不成了?还真是胳膊肘往外拐,当年跟随信王时,也没见你为信王出头过一次……。” “回皇太后,妾身并非是……。”钟晴尴尬,急忙转而望向皇太后谢氏紧忙解释道。 “行了行了,老身清楚,有些事儿怪不得他叶青。”皇太后谢氏拉着钟晴的手坐下,而后看着正望着她的叶青,叹口气继续道:“老身眼不瞎、耳也不聋,更没有到老糊涂的是非不分的地步。看得到他斑白的双鬓,若不是为了大宋边疆,为了收复失地,也不会把当年还算得上风流倜傥的一个人,给压迫的如此苍老,看起来比你还要大上好几岁。” “皇太后说的是。”叶青站在殿内,依然是没有捞到座说道。 “这事儿……就真的没有回旋的余地吗?叶青,你跟老身说实话,还有没有……皇家宗室人脉并没有很多,你可要替圣上想清楚啊,若是如此下去,宗室可就要再次凋零了啊。如今因为你在北地守我大宋边疆,震慑着金人不敢再进一步,宗室也因此终于可以恢复些生机,可以开枝散叶了。但我们总不能……让宗室寒了心啊,没有再次被金人摧残,反而是落在了自己人的手里啊。” “……回皇太后,沂国公通金证据确凿,臣身为皇城司统领,担负着我大宋江山社稷稳固之重任,此事儿臣绝不敢有半些私心,更不敢因私而设计陷害沂国公。臣如今只是把沂国公请到了大理寺,至于如何处置,臣自是不敢自作主张,所以臣……前往孤山,除了拜见皇太后您之外,便是请太上皇抉择,此事儿该如何抉择。金人于我大宋向来有深仇大恨,当年二圣被俘,宗室受欺凌侮辱之事儿,如今虽已时过境迁,但臣身为大宋朝廷的臣子,丝毫不敢忘记当年的耻辱,而沂国公暗中勾结金人,投敌献城、谋害大臣实乃是千真万确,还请皇太后为臣做主。”叶青一番话说的很真诚,加上那斑白的双鬓,使得他的话语不由自主的也多了几分说服力。 “头发什么时候白的?听钟情说,是在被夏、金两国贼子围困在关山时,一夜之间白发的?”皇太后沉沉的叹了口气,并没有理会叶青对于赵汝愚通金的指正,而是把话题落在了叶青的白发上。 这么多年的皇后加皇太后,一直都能够紧守本份,做好自己身为后宫之主的所有事情,便是需要她做到,即便是听到了什么,也能够轻易的直接把话题转移开,而后当作什么也没有听到。 何况赵汝愚一事儿如今已经成了定局,而且除了叶青跟赵汝愚之间的恩怨外,其中还夹杂着其他朝臣的明争暗斗,更是错综复杂到了难以理清。 甚至就连她身旁的钟晴……她又岂能不知道,前两年钟晴突然搬离孤山,是因为太上皇越发的重视赵汝愚,所以才使得钟晴只好默默的搬离孤山。 钟氏一族惨遭灭门,而当年的信王也因此失去了性命,这一切都是拜赵汝愚所赐,而因为太上皇的重视,竟然也让他成了大宋朝立国这么多年来,第一个宗室宰相。 但即便是如此,赵汝愚依然是没有收敛自己的野心,表面上在孤山表现的规规矩矩,可暗地里谁知道他拉拢了多少臣子结党营私? 所以啊,说不准,一旦等到她跟太上皇去世后,那赵汝愚立刻便会谋权篡位也是说不准啊。 只是身为皇太后,不管如何,她既然还活着,那就必须站在宗室的角度去考量问题,去维护宗室的权益,就必须站出来为宗室说上几句话。 叶青把关山的事情,不知道跟钟晴跟李凤娘二人,在被窝里说了几遍后,又再次平平静静的当着皇太后的面,不加任何水分的说了一遍。 即便是叶青的语气平静,就像是在讲述旁人的事情,即便是钟晴已经不知道央求着叶青,给她讲了好几次,但每一次听起来,她依然还是会有心惊肉跳、又有余悸的感觉。 所以每次叶青平静的对着钟晴说完后,钟晴都会紧紧的抱着叶青,如同劫后余生一般,幸福的喃喃道:“能够抱着你真好。” 皇太后一时之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此时望着叶青那斑白的双鬓,仿佛已经不再是白发,而是叶青经历的那凄惨的战争画面一般,仿佛看到了大宋兵士倒在了血泊里,仿佛看到了战马在嘶鸣,仿佛看到了叶青独自一人拦下金人两万大军似的悲壮,也看到了种花家军紧紧凭借五千人,用血肉之躯跟夏人铁骑厮杀的惨烈。 华国夫人韦氏双手纤细的手指都快要拧成了麻花,但即便是如此,依旧阻止不住她的那一双手,随着叶青刚刚平静的叙述一直在不由自主的颤抖,即便是如今,她依然是有种喘不上气来的感觉,脑海里不只是勾勒出了叶青厮杀于战场的画面,同样,还让她想起了当年二圣被俘、宗室被辱的那些让人不寒而栗的种种流言蜚语。 她不敢想象,若是没有叶青替大宋守着边疆的话,若是一旦金人铁骑再次南下,兵临临安城下时,一旦临安城破后,自己的下场会是多么的凄惨,她也不敢想象,自己若是不堪金人那“牵羊礼”,会不会如同当年朱皇后那般投井自尽。 当年二圣的嫔妃如此之多,赵宋宗室如此之巨,可以想象,当年有多少人活的生不如死,凄寒的北地又非是如今宜人的南境,需要经历多少的屈辱才能够活下来,也或许,需要多大的勇气,才能够选择自杀。 “你下去吧,老身累了。”皇太后谢氏缓缓的闭上双眼淡淡说道。 待叶青行礼,转身准备离去时,皇太后谢氏则是再次开口道:“这几日你就让芳菲那丫头陪着你吧,钟晴留在老身身边一段时间。” “是,皇太后。”叶青抬头看了一眼钟晴,钟晴则是温柔的冲他一笑,示意无妨。 走出慈福宫,并没有任何成就感的叶青,心里头依然想着如何能够见到太上皇的事情,而跟随钟晴一同来孤山的芳菲,此刻已经迎面走了过来。 第九百二十一章 君 臣 叶青在孤山可谓是一步三回头,磨磨蹭蹭的走了好久,才带着芳菲与钟蚕,被关礼送到了孤山门口处,但即便是这样,依然还是有些不死心的回头望着身后,真希望会有一个太监,或者是宫女,突然间跑出来说道太上皇请叶青叶大人过去。 扭头有些无奈的望向波光粼粼的西湖,又是不由自主的回头望向那孤山雅致的各个建筑,心头叹口气,正要回头时,只见一个太监快步向他们跑了过来。 叶青瞬间喜上心头,紧忙转身看着那如同救命稻草似的太监,旁边的关礼同样是一脸的关切,望着那跑过来的太监。 “太好了。”叶青兴奋的左手握拳捶了下右手掌心,看着那请他再次前往孤山的太监,振奋的说道。 让钟蚕跟芳菲在燕家别院等他,而后与关礼跟着那名还有些气喘吁吁的太监,这一次向着太上皇赵昚所在的重华宫方向行去。 绍熙二年,叶青已经三十四岁,不过比当今圣上小上三岁而已,此时的叶青走在重华宫内,在当今太上皇赵昚的眼里,满是自己年轻时候、刚刚登上帝位时意气风发的影子。 高宗皇帝赵构在赵昚三十五岁时禅位于他,不知道是巧合还是刻意安排,赵昚禅位于当今圣上赵惇时,赵惇也正值三十五岁,但即便是如此,当今圣上依然觉得自己当皇帝当的有些晚。 赵昚的桌面上放着一尊千手千眼白玉观音,在叶青来到跟前时,这才继续专注的擦拭着,审视着那白玉观音。 气色比当年高宗皇帝去世的那两年好了很多,面色红润,精神矍铄,丝毫看不出来是一个已经六十五岁的老人。 “可知道这尊千手千眼白玉观音的来历?”散发着毫光的白玉观音,在重华宫内熠熠生辉,看起来分外夺目。 “臣……多少清楚一些。”叶青恭敬的说道。 “多年前的事了啊,那时候朕一直志在北伐,收复失去的山河故土,不想不过是打马球时,打瞎了一匹马的眼睛,就被金人使臣借此机会送来了这尊白玉观音,来嘲讽朕。那时候你叶青,还未到皇城司吧?”赵昚转身看了一眼叶青,而后指了指旁边的椅子问道。 叶青待赵昚坐下后,这才敢半个屁股轻轻的挨着椅子坐下,道:“臣那时候应该还在建康府神劲军,也可能是刚刚进入临安禁军任都头不久。” “一手动时千手动,一眼观时千眼观。幸得太平无一事,何须做得许多般。金人使臣羞辱朕,而径山寺住持便当着金人使臣的面说了这偈语,意指金人无事生非,乃小人之举也。”赵昚叹口气:“如今金人外患渐除,但朝堂之上依旧是不平静啊,牵一发而动全身,若是尔等臣子不能够和睦相处,只知在朝堂之上明争暗斗。叶青,朕担忧有一天,金人使臣还会来犯啊,到时候若是再宋朕一尊这样的白玉观音,朕可就是颜面尽失了。” “臣自当竭尽全力,力守我大宋边疆,不给金人再次南犯我大宋山河的机会。”叶青起身认真的说道。 赵昚的手在空中按了按,叶青便再次坐下,望着对面的太上皇,道:“臣深知如此甚是不妥,但……如太上皇所言,若是暗中勾结金人,陷害忠良此等罪孽都能够赦免的话,臣更是担忧,朝廷此举不只是让镇守边疆的将士寒了心,同样,也会让金人、乃至我大宋一些朝臣更加的肆无忌惮。朝堂之上,明争暗斗者甚多,若是再有人如此效仿,臣斗胆……如此放纵怕才是真正的纵容,才会危及到我大宋的江山社稷。” “你叶青就没有私心?当年你北上辽国时,难道就没有预料到后果的严重?朝堂终究是法理之地,你叶青为了一己之私,也当该承受这些后果才是。关山一战朕对不住你,但朕也有苦衷啊,朕并非是针对你叶青,而是为了大宋的江山社稷,才迫不得已。如今你叶青带兵回到临安,可顾及过朝廷的颜面?可顾及皇家、宗室、天下百姓如何看你叶青?”赵昚的目光,只是偶尔快速的扫过叶青那斑白的双鬓,但他也绝不会像皇太后那般有着女子的好奇心,而问出口。 “臣生是我大宋之臣、死是我大宋之鬼,北上辽国前,臣只记得,太上皇您带臣前往高宗皇帝差遣臣为皇城司副统领时,所在的点将台处嘱托臣的话语,臣一直谨记在心,丝毫不敢忘记当该以江山社稷为重,当该替太上皇、圣上守好边疆,不让金人再南下一步。臣……。”叶青抬头,看着太上皇赵昚顿了下后心一沉道:“臣不想做岳飞第二。” 赵昚在听到叶青所说的不想做岳飞第二后,眉头不由的紧皱了下,而后则是默默叹了口气。 当年他则是为了北伐,而后趁机为岳飞平反,希望以此来安抚、支持各个武将,站在他赵昚的角度,那时候为岳飞平反,无疑于对他有着极大的利益,更能够在短时间内,稳固他的皇位,增加朝堂之上的威信。 所以那时候,只要他赵昚所做的事情能够有利于北伐这个目标,能够有利于将士军心的提升与稳固,那么于他而言,都是对的事情。 但如今叶青所做的显然已经超乎了他所预料的范畴,随着金人越发难以南下,而镇守北地的叶青,俨然已经成了一个盘踞于北地的实质枭雄,这让他赵昚也不得不担心,有朝一日叶青会不会危及到赵宋的江山社稷。 所以在金人已经无法构成威胁,大部分的疆域已经被收回后,立刻剥夺掉叶青手里的权力与在军中的威望,才符合赵宋宗室的利益。 何况朝廷也是如此做了,关山一战只要叶青战死,那么虞允文、辛弃疾完全可以暂时完美的替代叶青,为大宋守好边疆,不使金人来犯。 如此只要过上几年,在平稳过渡中,从朝堂之上寻找其他官员来代替虞允文、辛弃疾,从而从根本上铲除叶青所遗留下来的一切影响,最终便可以在赵昚预料的十年之内,不光是收复失地,而且还能够消除叶青在北地的威望与影响力,从而使得朝廷真正的能够吏治北地各路。 计划内的所有一切,都只需要一个简单的前提,那就是叶青必须站死于关山。 所以赵昚根本不在乎在叶青北上辽国时,能够享有的最大权利,以及对北地最大限度的控制,如同独立于朝廷之外的藩王一般。 若想要毁灭一个人,必先让其疯狂,让其膨胀,所以赵昚十分愿意给予叶青更大的权利与在北地吏治的高度自由,便是相信,总有一天,叶青终究是会迷失在自己野心跟权利之中。 赵昚相信,不管是哪一个臣子,在走到叶青今时今日的地位时,都会陷入到权臣该有的膨胀、飘飘然的感觉当中,都会意气风发到狂妄自大、骄横跋扈的地步才对。 不管是站在赵昚这个统治者的高度,还是站在叶青这个权臣的角度,都从来不会相信,这世上会有天然的忠诚存在,到了他们如今的高度,忠诚在他们眼里,往往都与利益有着极深极密的关联,从来不是一种单独存于世的信念。 所以赵昚也决计不会相信叶青对于赵宋宗室的忠诚,可叶青的一举一动又完全超乎了他的预料,即便是手中握着如同藩王一般大的权利,但也并没有使叶青迷失在野心跟权利之上。 相反的,朝廷跟自己对叶青的刻意放纵,则完全成了养虎为患的一招臭棋,使得现在叶青如同赵宋身上的一个毒瘤,想去都没办法去掉。 关山一战是关键,当叶青从关山死里逃生后,赵昚第一时间便知道大势已去,想要切割掉叶青这个毒瘤,恐怕朝廷就得沉下心来再觅时机了,而且这一次,还需要为此付出很大的代价,比如赵汝愚,则就完全成了一个十足的牺牲品,比如钟氏一族等等,都成了朝堂尔虞我诈的牺牲品。 “如此皇室还有何面目面对天下百姓?叶青,不论是朝堂还是皇室,都要有颜面面对天下百姓的。沂国公通金之罪一旦确凿,丢的可是朝堂跟皇家宗室的颜面。此等后果,朝堂承担不起,皇家宗室也无力承担,你……叶青就能够承担的起了?”赵昚语重心长,言外之意更浓的是:你叶青如此咄咄逼人、赶尽杀绝,难道就不怕有朝一日,自己也落得如此报应? 叶青心中一时想笑,若是说到承担后果,谁还能比自己惨?关山一役下来,自己经营了多年的人缘,都已经烂成什么样儿了?自己还在乎被其他人指指点点吗?还在乎可能更为严重的后果吗? 金、夏、宋联合起来想要自己死,自己都能够死里逃生的活了下来,难道还在乎下一次更为严重的后果吗? 何况,若不是当初自己过于大意,没有把赵汝愚彻底解决就匆忙北上的话,恐怕也就不会发生关山一役这样的事情了,也就不会给自己留下祸根,更不会一直懊悔着当初为何没有斩草除根了。 所以这一次,叶青也绝不会再给赵汝愚一次死里逃生,而后再在背后构陷自己的机会。 “沂国公在朝堂之上结党营私同样是事实,而且证据确凿,据臣所知……。”叶青低垂着眼皮说道。 同样,言外之意便是,赵汝愚必须得死,即便不是以通金叛国的罪名治罪,那么也该以朝堂之上结党营私的罪名,来治赵汝愚的罪名。 “证据确凿?”赵昚不由挑了下眉毛问道。 “证据确凿,据臣所知,刑部侍郎李祥等人便是沂国公的同党,李祥等人祸乱朝堂、营私舞弊……。”叶青继续低着头说道,赵昚的叹气再次打断叶青的话语。 “此事儿怕是还需跟韩诚等人商议……。”赵昚明显是拒绝了叶青,以结党营私为罪名治罪赵汝愚。 “事后平反,追谥为王,如此也可以保全朝堂跟皇室的颜面,也不会让其他宗室心寒。臣以为,庆王、崇国公等宗室,也决计不会因此而心寒,相反,怕是沂国公以宗室之身成为我大宋朝的宰相,恐怕才会让……。” “你下去吧,朕有些累了。”赵昚淡淡的说道。 叶青行礼,而后缓步走出重华宫,赵昚的目光,则是一直盯着叶青那高大笔直的后背,即便是他也很清楚,叶青完全清楚,自己一直在盯着他。 “夜长梦多……告知大理寺,立刻鸩杀赵汝愚。”走出重华宫站定,叶青望着远处那美如画的西湖与山景,平静的说道。 第九百二十二章 暗斗 角逐 亲自送叶青走出孤山,关礼几乎是小跑着回到了重华宫内,而此时赵昚依旧还坐在刚才所在的位置,仿佛一直都没有动过一般。 “回太上皇,奴婢打听清楚了,叶青打算在燕家别院住上一日,明日再回临安。”关礼站在不远处,恭敬的对赵昚说道。 “那你们准备好了吗?”赵昚放下茶杯,双眼抬起,仿佛带着一股杀意。 “回太上皇,奴婢已经准备好了,共计七十四人。”关礼语气平静道。 “莫要再让朕失望了。”赵昚说完后,才缓缓起身向后方走去。 夕阳下的西湖显得颇为宁静,微风掠过湖面泛起层层涟漪,湖面上的画舫楼船依旧是穿梭不停,时不时的能够听到丝竹之声从湖面飘向岸边。 随着叶青回到燕家别院,天色也渐渐的暗淡了下来,别院里也适时的点亮灯笼,吃过晚饭后的叶青,并没有再去夜游西湖,而是与芳菲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闲天。 与此同时,一匹快马风驰电掣一般,快速的冲进了大理寺内,随后孟珙、毕再遇神色颇为凝重,望着外面的夜色无声的叹口气,而后望着彼此默默点点头。 赵汝愚仿佛已经知道自己大限将至一般,今日整个人也显得极为平和,不大的房间被他收拾的整整齐齐,就连这几日看的那几本书,也都被他重新摆放整齐。 拿起桌面上正中央的一封信,不过几日的时间,叶青已经把自己的家人安排妥当,而这封信,便是叶青差人送过来的。 再次从头到尾的细细看了一遍,就像是再与自己的家人告别一般,赵汝愚的脸上始终带着淡淡的从容与微笑,给人一种云淡风轻的感觉。 随着敲门声响起,赵汝愚回头,房门打开,门口站着并不是这几日经常碰到的孟珙、毕再遇,反而是叶青身边的一个属下,以及几个面色阴沉的兵士。 “贾将军?”赵汝愚微微有些意外道:“怎么,由你来送我上路吗?” 贾涉默默点点头,而后身后的兵士,便把一小壶酒递到了贾涉的手上。 贾涉对于赵汝愚并无什么好感,加上如今已经知晓,关山一役乃是赵汝愚所为后,如今的贾涉,甚至比钟晴都要恨不得让赵汝愚立刻去死。 “这封信亲自交给叶大人,如何?”赵汝愚伸手接过贾涉递过来的酒壶,而后把袖袋里刚刚写好的信交给了贾涉道。 “末将一定亲手交给叶大人。”贾涉面无表情的说道。 赵汝愚看了看手里的酒壶,又看了看走到门口,慢慢掩上门的贾涉,而后说了句莫名其妙的话:“但愿吧。” 贾涉一直站在门外,他并不着急进去看赵汝愚到底死没死,总之,半个时辰内,不管赵汝愚有没有喝掉那毒酒,自己都必须得看见一个彻底死去的赵汝愚才行。 随着嘉会门上方那原油浑天仪象再次响起浑厚的鼓声,坐在慈元殿椅子上闭目养神的皇后李凤娘,心里不知为何突然咯噔了一下。 神色有些迷茫的看了看脚步声响起的方向,只见竹叶儿迎着她问询的目光走了过来,道:“皇后,左蛟刚刚来禀奏,大理寺传来消息,沂国公已死。” “叶青人在哪里?”李凤娘的第一反应便是问叶青此刻的下落。 “回皇后,叶大人还在西湖,今日并未回临安城。”竹叶儿恭敬的说道。 “完了,这个佞臣怕是要失策了。”李凤娘蹭的一下站了起来,神色之间带着隐忧,喃喃道:“他难道不知道吗?这么早就处死赵汝愚,他自己要担很大的风险吗?竟然还敢在西湖……传左雨,立刻秘密带人前往西湖燕家别院,看看可有什么动静,还有,若是见到叶青,无论如何,都一定要保护他到杏园,立刻就去。”?李凤娘的目光闪烁不定,神色显得有些紧张,看着竹叶儿刚刚离去,而后还不等她从自己的揣摩中回过神来,刚刚出去的竹叶儿则是去而复返,而此刻,身后还多了一个左雨。 “什么事儿?”李凤娘蹙眉,一股不好的预感瞬间在心底升起。 “回皇后,据说今日午后,圣上所在的福宁殿内丢了些东西,怕是宫内的太监、宫女所为,所以圣上便先是让殿前司的人封锁了皇宫,而后在入夜后,嘉会门外、东华门外,已经被韩侂胄所领的大军封锁城门口,说是圣上的旨意,要严查偷盗宫内宝物的窃贼。”左雨在竹叶儿侧身后,行礼向李凤娘说道。 “多少人?”李凤娘瞬间眉宇之间多了一丝怒气,鬼才会相信,宫里会在这个时候突然间丢了东西。 “人数不多,但嘉会门处乃是韩侂胄亲自坐镇,而东华门处,则是左相韩诚 亲自坐镇。”左雨看着神色由紧张,而后变得有些颓然的李凤娘说道。 “晚了一步。”李凤娘跌坐回椅子上,蹙眉喃喃说道:“螳螂捕蝉、黄雀在后,这是里应外合啊。” “皇后,若是有所差遣,末将就是硬闯也要……。”左雨还没有明白李凤娘为何会变得如此紧张,毕竟,刚刚一见到走出宫殿的竹叶儿,还来不及说话,他就跟着一同进来禀奏宫外的情况了。 所以此刻他还不知道,李凤娘是在担忧在西湖的叶青的安全,是在担忧,叶青怕是上了太上皇跟韩诚的当了,而赵汝愚则就是引他叶青上钩的诱饵,可谓是……用赵汝愚的性命来换他叶青的性命,宗室换重臣,于太上皇跟韩诚来说,可谓也算是值了。 “不必了,看他的造化吧,看他是否还有足够多的好运气吧。”李凤娘打断左雨的话,摇着头喃喃说道:“左雨、左蛟,本宫命你们从现在起,任何人不得进入皇宫,擅闯者就地处决。” 左雨回应的声音被思绪混乱的李凤娘自动略过,她现在又需要好好考虑一下,若是一旦叶青在西湖出了事儿,自己下一步该怎么办?跟韩诚还有没有再次联手的可能,若是不能的话,自己要不要给史弥远那边放些风声。 她没有想到,叶青会这么快就要处死赵汝愚,本以为,叶青就算是想要处死赵汝愚,也会从孤山回来后再动手,但如今,叶青人还在西湖,这边大理寺就已经动手了,这显然足以说明,叶青怕是等不及了,或者是……跟太上皇彻底闹翻了吗?所以不得不先下手为强? 可他难道看不出来吗?这明显就是一个设置好的圈套,就等着他处死赵汝愚后,再以他叶青来替罪吗? “为了给钟晴这个女人报仇,难道你叶青就真的可以做到什么都不管不顾吗?枭雄!本宫看来,简直就是个笑话罢了!”李凤娘嘴角泛着一抹冷笑,多多少少的还带着一丝丝的嫉妒。 而此时的西湖燕家别院内,书房内依然是只有芳菲跟叶青二人,叶青在看书,芳菲拄着下巴在看人,两人默默无声的坐在书房里,气氛虽然有些沉闷,但多少却还是有些温馨。 “为什么这么看着我?”叶青放下手里的书,看着芳菲笑问道。 芳菲小脸一红,调皮的吐了下舌头,道:“因为老爷是个好人。” “因为帮钟晴报仇吗?”叶青笑问道。 蜡烛下,明眸皓齿的芳菲依旧拄着下巴,而后眨动着眼睛冲叶青使劲的点头,道:“老爷明知道帮夫人报仇,会得罪朝堂之上的很多人,而且还会给自己带来大麻烦,但老爷还是做了,芳菲很敬佩老爷。” 芳菲一句一个老爷,让靠着椅背的叶青,不由自主的摸了摸斑白的双鬓,苦笑着道:“说了你多少回了,不用喊我老爷的,这样喊下去,会把我喊老的。” 芳菲调皮的摇摇头,而后起身,道:“老爷累了吧?我帮您按摩按摩?” 说完后也不等叶青同意,便走到叶青身后,温柔的把双手搭在叶青的两侧太阳穴旁,而后微微向后用力,叶青的后脑勺,便枕在了芳菲那弹性十足的胸口处。 “白头发还很多吧?”叶青享受的闭着双眼问道。 “但是老爷一点儿也不老,还很年轻呢。”芳菲低头,吐气如兰道。 叶青笑了笑,便任由芳菲帮自己温柔的按摩着太阳穴。 棱角分明的脸颊,难得的能够完全放置在芳菲的视线下,打量着坚毅的嘴唇、挺直的鼻梁,还有那长长的睫毛,芳菲的一双手此时则是显得越发的温柔。 而就在书房内的气氛由温柔渐渐向春意盎然转换时,窗外却是响起了箭矢之类的破空声,甚至还隐隐有闷哼声,从那没有关严实的窗缝外传了进来。 “什么声音?”芳菲好奇的问道。 “不必理会。”叶青依旧闭着眼睛,脸上带着随和的笑容对芳菲说道。 “我去看看……。”芳菲的双手离开叶青的太阳穴,好奇的转身就向身后的窗边行去。 “危险,别靠近。”叶青猛然一惊,急忙睁开眼睛从椅子上起身,而此时的芳菲,已经一只手搭在了窗户上。 随着芳菲的刚刚打开半扇窗户,立刻就感觉肩膀被人从身后用力一扯,而后眼前发出了啪的一声,一根箭矢钉在了窗棂处,箭尾正颤抖着嗡嗡作响。 被叶青拉进怀里的芳菲小脸刷白,有些难以置信的看着那还在颤抖的箭尾,而几乎是同时,叶青抱着她再次向着侧面移去,耳边又是在芳菲还没有完全反应过来时,响起了连续不断的破空声。 抱着怀里柔若无骨的芳菲,紧 紧靠着墙壁,而那刚才他们两人站立的窗户处,两扇窗户此时都已经被打开,其中一扇是被芳菲打开的,而另外一扇显得破烂的窗户,却是被又急又狠的箭矢所击开。 破烂的半扇窗户随着箭矢的射击,变得越发的不堪,几乎是眨眼间,芳菲砰砰直跳,仿佛快要跳出胸口的心还没有来得及平复,那破烂的半扇窗户便发出吱呀一声,而后摔在了脚下的地板上。 “老爷……。”芳菲有些惊恐的看着神色平静的叶青。 “没事儿,不害怕,很快就会过去了。”叶青双手捧着芳菲那雪白的脸颊,温柔的说道。 “是……是什么人?”芳菲脑海里一片空白,她不敢相信,竟然还有人敢刺杀如今位高权重的叶青。 “一些西湖游荡的贼寇罢了,怕是惦记上咱们家宅子里的好东西了。”叶青一直把芳菲搂在怀里,而芳菲那搂着他腰的手,此刻还因为刚才的突变在颤抖着。 叶青甚至有些怀疑,若是自己此刻放开芳菲,这丫头会不会直接双腿一软,而后一屁股就坐在地面上。 “可……可以前从来没有发生过……。”芳菲转动着明亮又有些紧张的眼睛,不过比起刚才的惊魂一刻来,此时的她,已经渐渐在叶青的怀抱内平复了下来。 虽然脑子里还因为刚才的突发情况,有些没有回过神来,但小脸蛋儿在叶青双手的温柔呵护下,渐渐恢复了些许的血色。 “不必担心,钟蚕会解决掉的。”叶青低头,在那诱人而又还有些冰凉的唇上亲了下说道。 用脚勾过椅子,而后便挨着墙壁坐下,芳菲便被他放在了大腿上,而后继续抱在怀里。 “老爷,会不会是因为……。”芳菲惊魂未定的眼神突然看着叶青问道,对于他们之间如此暧昧的姿势,如今的芳菲早就习以为常了,只是平日里,大部分的时候,都是钟晴坐在这个男人的怀里罢了。 “别瞎想,没有关系的。”叶青笑着捏了捏芳菲的鼻子道。 关礼在他进入孤山时,就曾经小声的提醒过他要小心,而他之所以不回临安,而是选择逗留在了燕家别院,就是想要看看,当今太上皇,会不会像当年的赵构一样,也会对自己痛下杀手。 而如今,他也有有些理解,为何皇太后谢氏,要把钟晴留在宫内,而不是让其跟随着自己一同回临安了,看来,这件事情皇太后心里也是心知肚明,只是……钟晴也被蒙在了鼓里罢了。 箭矢已经在窗户处停歇,而此时的院内,则是响起了越发急促的脚步声,以及闷哼声,甚至是其中还夹着一些刀枪相撞的叮当声,在深夜里显得比任何时候都要清脆一些。 楼下窗户被破的声音响起,坐在叶青腿上的芳菲整个人不由自主的跟着一惊,而后便是感觉叶青轻轻拍了下她的脸颊,示意她站起身来。 书房里的蜡烛被起身的叶青随手拿起椅垫扑灭,而后一手搂着芳菲的腰肢,另外一只手顺手抽出挂在墙上的雁翎刀。 “不要害怕,紧紧的跟着我就好……。”叶青推开书房的门的刹那,对芳菲说道。 而不等他对芳菲说完,就在开门的霎那间,外面的烛火下,一个黑衣蒙面人则是已经冲到了眼前,芳菲惊吓的张大了嘴巴,但不等她惊吓的叫出声,那单独跑上来的黑衣人,显然也没有想到,竟然一下子就找到了正主。 只是不等他把手放到腰间,就感觉自己整个人在眼前出现一片亮光后,便突然间飞了起来,那被叶青搂在怀里的女人,更是惊吓的睁大了眼睛,仰头望着自己……的头颅。 “害怕的话把眼睛闭上。”叶青一刀挥出,并没有立刻收刀,而是把胳膊拦在了芳菲的眼前,帮着芳菲遮挡住了不少飞溅的鲜血。 楼梯口再次响起脚步声,芳菲整个人的心都已经紧紧揪在了一起,原本以为又会是一个黑衣人出现在眼前,但等芳菲看到人影时,却是两个并未蒙面的陌生人。 “大人……。” “这里没事儿,外面还有多少人?”叶青手里雁翎刀,指了指脚下的尸体问道。 “回大人,大概有百十来人吧,具体数目还不太清楚,不过这里已经不会再有漏网之鱼了。钟将军特意让末将……。” “下去一人,告诉钟蚕,不必报官,更不必惊动其他人,所有的尸体都挪到院子里来。”叶青再次指了指脚下的尸体,而后对对面的种花家军兵士说道。 燕家别院内此时正发生着刺杀叶青的事情,而当初最早到达临安的那两千种花家军兵士,此时在贾涉的率领下,正朝着嘉会门的方向涌去。 第九百二十三章 史弥远的城府 绍熙二年九月十四日夜,于临安来说,注定是一个不会平静的夜晚,甚至临安城的百姓,在叶青回到临安城的那一刻,就已经隐隐感觉到,临安这些时日里,怕是又要有大事儿发生了。 自叶青第一次离开临安算起,甚至是再久远一些的话,可以追溯到当年大瓦子雨夜那次冲突算起,临安城内这些年来,发生的稍微有些规模的冲突,都跟叶青逃脱不了关系。 不论是当年的大瓦子雨夜,还是高宗皇帝亲历的大理寺之变,或者是还有那一次东华门处的两路大军对峙的大事件中,都是跟叶青有着极为密切的关系,而且大部分都发生在……叶青从外地回到临安的最初那几日里。 就像是找到了规律一般,所以这一次叶青回到临安,不管是朝堂之上的官员,还是民间的百姓、文人士子等等,几乎是不约而同的都在猜测着,这一次临安再次发生冲突,又会是哪一天呢? 任何事件在到来之时都是有迹可循的,不过那都是在事情发生之后,经过所为的砖家的马后炮分析后,才会得出来的结论。 而后便是一片感慨之声,若是当年谁谁谁怎么着怎么着,那么就不会发生这样的事情了。这样的事情完全是可以避免的嘛,而且从当时发生的事件来看,只要谁谁谁稍微动点脑筋,基本上就可以完全化解此事,就不会让这件事儿,成为后来某某大事件的转折点等等。 总之,砖家的嘴可以灵活到把历史上发生的各种大事件,摊开了揉碎了给你讲的头头是道,圆的也能说成是方的,方的也能将成椭圆的,言而总之,砖家们的嘴就是键盘侠的祖宗。 而事实是,身为当局者的人们,不管是百姓还是官员,是皇室还是宗亲,在事件正在进行时,他们并没有多少人能够敏锐的察觉到,事件发生前的种种专家眼里极为明显的迹象。 当局者迷、旁观者清,历史的走向向来都是如此,事件的来龙去脉事后可以分析,但当正处在事件发生的过程中时,谁也不敢保证,每一件事情就都在自己的控制与预料之中。 毕竟,若是如此的话,历史上就不会发生那么多让人感慨万千的人和事儿,也就不会有那么多看史书掉眼泪,替古人担忧的砖家了。 左雨再次出现在了慈元殿内,神色之间显得有些紧张跟茫然。 李凤娘的双目如刀,冷冷道:“何事儿?” “嘉会门出现与韩侂胄将军所率兵士相等数目的不明兵士,韩将军在嘉会门喊话大半天,那边竟是一点儿反应没有。”左雨如实禀奏着。 李凤娘的神情却是比刚才要缓和了很多,默默点点头,而后淡淡道:“下去吧,守护好皇宫便是,外面不管发生事情都不必过问。” 随着左雨离开,李凤娘的嘴角不由的浮现一抹会心的笑意,看来那佞臣今日前往孤山时,并没有把自己的话当耳旁风,本以为那佞臣从自己身上下来后,已经被情欲冲昏了头脑,现在看来,这个佞臣,又再一次没有让我失望啊。 李凤娘敢肯定,东华门处必然也有默不作声的不明兵士,在跟韩诚所率之人在对峙,而且不管是前面的嘉会门,还是后面的东华门,这些人必然都是叶青的种花家军。 “解铃还须系铃人,不必担心。”史府内,史弥远根本不担心外面肃杀紧张的气氛,此刻正在烛光下欣赏着自己刚刚写的字,神色之间还是颇为满意。 “大人,难道您就没有从中看到些什么吗?”户部尚书郑清之,有意无意的提醒着史弥远道。 史弥远极有城府是真,而且为人处事向来圆滑、世故,不管是眼光还是思虑周全,都要比他郑清之高出不少。 但让郑清之不明白的是,为何到现在为止,史弥远却是从来没有像叶青、韩侂胄那般,把权利之手伸向各路大军之中,如今临安城内,明眼人一眼都能看出来,手握各自兵力的叶青、韩侂胄才是真正的朝堂权臣,不管是在什么样的争斗中,都能够凭借手里的兵权来占据上风跟主动。 可史弥远却是对于这一朝堂争斗利器,一向都是视若无睹。 前两年淮南东路扬州府成立扬州商会,史弥远在很短的时间内,就意识到了商会能够带来的种种巨大好处,而后便是在极短的时间内,果断的在福建照猫画虎的成立了福建商会。 从这一件事上便能够看出,史弥远绝不是一个迂腐之人,完全是一个极为懂得变通,能够在短时间内,把他人的优势效仿过来,而后转化为自己优势的聪明人。 可就是不知道为何,在兵权一事儿上,史弥远向来是视若无睹,即便是如今他潜在的两个朝堂对手,都是手握兵权的重臣、权臣,可史弥远却是一直都没有想要拉拢哪几路大军来抗衡叶青、韩侂胄。 史弥远抬起头,笑着看了一眼替他担忧的郑清之,放下手里的毛笔,从容不迫的笑了笑,道:“我知道你是什么意思,是眼红如今叶青、韩侂胄二人手里握有兵权吧?” “下官的心思,向来瞒不过大人您。”郑清之很坦然的说道。 “那你可知道,自我大宋立国以来,武将向来不会有好下场呢?反观当年的秦桧,够罪孽深重吧?可下场比起怒发冲冠的岳飞来,谁的下场更好一些,谁的下场更恶一些了呢?”史弥远端起茶杯,闻着那淡淡的清香后,接着道:“史书之上,未来秦桧必然是得遗臭万年之恶名,岳飞必然是享忠君爱国之美誉,可……这些于我当下有什么用呢?历朝历代,向来都喜为前朝作史,前朝之开国之君向来都是享明君贤相、英明神武之美名,而亡 国之 君向来都被批的一无是处、皆乃昏君、庸主。其中的道理,无非是告知天下人,前朝最初是好的,只是后来坏透了,当代统治者才不得不为了天下苍生、华夏正统而改天换地,旨在安民、安天下,让天下人兴不起为前朝复兴的念头罢了。” 看着还不太明白,没有转过弯来的郑清之,史弥远在旁边的椅子上坐下,端着茶杯继续道:“翻遍西汉之前的种种史籍,你不会找到秦嬴政焚书坑儒的记载,但若是翻阅东汉史籍,便能够看到更多的关于秦嬴政的暴 政记载。所以何为真、何为假?秦嬴政英明神武否?而如今天下文人士子,提起秦嬴政,能够立刻在脑海里浮现的,却是暴 政二字,但真相是否便如同这史书记载一般无二呢?暴秦与今之金人相比,谁又更为残暴呢?我们看到的,经历过的,在后来人嘴里,未必就是他们想要的真相,真相往往……只为统治者的利益而真相。” “这也是跟叶青学的啊,叶青早已经知道自己的身后事,必然是恶名昭彰,可他在乎过吗?他不在乎,因为前车之鉴岳飞就是一个例子,所以叶青放弃了对身后名的顾及,他更多的在乎的是活着的时候的切身利益,至于死后,不过一抔黃土罢了,骂名、赞名于我等何干?”史弥远悠然的喝着茶,丝毫不觉得,自己这番话,其实并没有帮郑清之解惑。 史弥远自然是有着他的打算,而且他的眼光并不是只在当下,从他偷偷摸摸的亲自开始张罗未来的太子妃一事儿上,就足以看出来,史弥远有着极其长远的野心跟谋划。 至于他为何不谋兵权,只是站在一旁眼睁睁的看着叶青、韩侂胄二人舞刀弄枪,那是因为他早就已经看出来,大宋朝是绝不会容下两人同时享有如此大的兵权的,之所以如今会出现在这样的局面,不过是朝廷的一时之举罢了。 而若是自己在参合进去,那么史弥远敢保证,到时候他们三人都不会落得好下场,而刚刚死在大理寺不久的赵汝愚,恐怕也就不会死了,如今就该是他率兵来擒叶青、韩侂胄以及自己三人问罪了。 大宋向来重文抑武,这一条如同祖训般的训示,皇室决计不敢忘记,朝堂之上的文臣更不会放弃这个诺大的权利,只不过是在这么一段时间内,因为叶青、韩侂胄的突然崛起,才使得如今朝堂之上,看起来像是武将要崛起一般。 但事实上,若是放在整个大宋朝的历史中,叶青跟韩侂胄如今的得势,顶多只能算是大宋朝无意间翻起的一朵小小的浪花而已,随时都会有被更大的巨浪吞噬的危险。 而今夜过后,叶青、韩侂胄二人之中,必然有一人要因为利益,而放弃兵权。 在史弥远看来,今夜胜算更大的必然还是叶青,毕竟叶青镇守着整个北地,相比较于韩侂胄在自杞、罗甸的影响来说,朝廷更为看重的,必然是北地金人的再次来犯。 “不出我所料的话,今夜过后,韩侂胄便要成为我大宋的左相了。至于叶青……哼,怕就是要被赶出临安了,朝堂之上,是决不允许有他这样一位武将一直逗留的。所以叶青啊,只能是继续为我大宋看护好门户了,而且若是一旦败给金人一次,叶青就将再次陷入万劫不复的境地。兵权,是一把双刃剑啊,伤人也伤己。朝堂也该恢复短暂的武将当权后,文臣掌朝堂的规矩了。”史弥远双眼看似放空,却是带着满满的阴险道。 “大人的意思是……坐山观虎斗,只要他们斗的越凶……只要大人一直把持着吏部,那么终究会在朝堂之上……。”郑清之瞬间有一点明了史弥远的打算了,只是不等他说完,史弥远那有些不悦的目光,顿时让他把剩余的话吞回到了肚子里,不敢在吐露半个字。 不过郑清之的心里,随着他自己的思索,也是越发的明白,为何史弥远既不争、也不抢,甚至这两年来,还处处示弱于韩诚父子的原因了。 原来他早就有了长远的打算,也早就看透了,今日这一切不过是一时之失,想要谋得更大的权利,配的上心中的野心,还需要扎实的打好根基才行,而这样的根基,显然没有比吏部更为适合培植党羽势力的地方了。 “兵权再好,终究还是要文臣来治,我大宋朝的祖训没人敢忘,朝堂之上的文臣自然是更不会放弃自己稳压武将一头的优势,所以啊,就让叶青再蹦跶些时日吧。朝堂之上、左右两相,早晚要权利重组,现如今就让他们继续闹下去吧,枢密院终究还是要还权于兵部的,叶青顶着一个枢密院枢密使的差遣,如今也没有多大的利用价值了。北地最初被收复四地后,枢密院便已经形同虚设,想来叶青也已经意识到这个问题了。但如今他既然想要继续稳抓兵权,必然就得放弃对朝堂的影响,如此一来,用不了几年,只要枢密院完全形同虚设,兵部得大宋之兵后,叶青就会再次成为无根之木,在北地的所作所为也就会变得越发的名不正言不顺,那时候只要朝堂之上的官员联合起来弹劾、攻讦他,试问,就算是握有百万大军,又如何?他难道真敢谋反吗?”史弥远顺着自己的思维,显得有些意犹未尽的对郑清之问道。 “若是北地全部归叶青掌,而各路地方吏治又完全被叶青把持着,吏部无法差遣任何官员前往的话,叶青在北地不还是如同藩王一般,无人可以遏制?”郑清之顺势而为的问道。 史弥远就像是等他这个问题似的,胸有成竹的笑了笑,而后带着一丝神秘道:“言路!言路一通,他叶青难道真敢跟天下人做对不成?在御史、文人士子、朝堂官员的攻讦下,他还有能力完全掌北地吗?冒天下之大不韪吗?凡事俱是事在人为,兵权归兵部,枢密院虚设,枢密使没有了差遣的权利,朝廷完全可以对北地缓缓图之,而叶青……就算是想要造反,如今我大宋朝在少了金人这个外患后,天下再呈太平盛世,百姓又岂会跟着他一同谋反?他麾下的兵士又岂会跟他一同谋反?如此那般的话,那他叶青与残暴的金人又有何异?所以,叶青想要活着,他唯一的出路便是,一直替大宋守着边疆,一直率兵跟金人交战,如此才能够保全的性命。” “前提是……韩侂胄必须在今夜为左相之位放弃兵权?如此一来,就不用大人您出手,身为左相的韩侂胄,必然是会处处针对手握兵权的叶青,而大人您便可继续坐山观虎斗、从而渔翁得利?”郑清之双眼一亮道。 “不错!韩侂胄太过于恋权贪功,他决计不会安稳于朝堂之上,眼睁睁的看着叶青一人在北地捞取功劳,因为他会害怕,随着叶青在北地的功绩越大,那么就越发会有一天对他取而代之,所以韩侂胄跟叶青之间的争斗,今夜不过是才刚刚拉开帷幕而已!”史弥远像是已经看到了未来的胜利一样,有些赞许的看着郑清之说道。 “而到了那时候,只要大人您在朝堂之上微微用力,与韩侂胄心照不宣一两次,北地的叶青必然会承受不住来自朝堂官员、天下百姓视他为藩王、枭雄的压力,必然是会慢慢的松开对北地的掌控,大人便可以稳坐吏部而有所为、有所不为!”说道兴奋之处,郑清之甚至是想要立刻喝上两杯来庆祝一下,不得不承认,史弥远这才叫做真正的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完全把叶青、韩侂胄二人都算计在了其中。 丫鬟适时的推门进来,送上了精致的酒菜,史弥远指了指对面的椅子,郑清之也不再客气,先是给史弥远倒了一杯,而后给自己倒上:“下官在此祝大人……。” “今夜之言,你知我知,切莫让第三人知,可否明白?”史弥远端着酒杯,神色又恢复了平静说道。 郑清之整个人一震,暗道自己刚刚真是过于大意了,只想着向史弥远表忠心,谋得失,却忘了自己听了这么多,会引起史弥远对自己的怀疑,而且……。 郑清之有些不敢往下想了,他不敢想象,若是一旦史弥远并没有达到他谋划的那般预期的话,会不会迁怒于自己,或者是叶青、韩侂胄二人中的其中一人,若是窥透了史弥远的谋划的话,那么自己……会不会就成为了他们三人明争暗斗间的牺牲品、替罪羊! “大人放心,下官就算是死,也绝不敢把今夜的话语向任何人吐露半个字。”一层层冷汗出现在了郑清之的额头上,后背那单薄的衣衫,此时也是完全被冷汗浸透,一杯酒下肚,郑清之有种如同阴曹地府刚刚转了一圈的感觉。 “叶青绝非平庸之辈,能够从一个小小的禁军都头爬到今日之高位,则是有着他独到的过人之处。不过好在,今夜过后,一切都将明朗化,接下来敌我就分的很清楚了,谁也别想轻易的占谁便宜了。明日晚间在涌金楼置办一桌宴席,看来还需我主动请他叶青才行啊。”史弥远夹着菜的一直僵在空中,对对面正襟危坐的郑清之说道。 “是大人,下官一会便去办。对了大人,明日晚间要不要把整个涌金楼全部包下来,供您与叶青不受任何打扰的叙旧?”郑清之乃是户部尚书,论起花钱、讲究排场来,恐怕整个大宋,除了皇室之外,没有几个臣子能够跟他相媲美。 “跟叶青摆场面,你找死吗?”史弥远冷冷的说道。 郑清之手里的筷子,被史弥远的训斥,吓得一个拿不稳,吧嗒一声掉在了地上,唯唯诺诺的连连称是。 “不必,叶青此人并非庸俗之人,看似很在乎钱财、美色、权利,但这些在你越发了解他后,你便会发现,其实他根本不在乎,甚至是,你根本不知道,他到底想要什么!所以啊,这种人是最为难打交道、难以捉摸的,不得不小心应付啊。”史弥远饮尽一杯酒,仰着头开始回忆着他跟叶青打交道的点点滴滴,更在谋划着,明日跟叶青的宴席,自己能不能占到便宜。 第九百二十四章 时势造枭雄 绍熙二年九月十四日深夜,此时西湖燕家别院内,芳菲那烛火下的脸颊微微恢复了一丝血色,依然是被叶青搂在怀里,向着楼下行去。 风从破损的窗户处飘进来,带着隐隐的血腥味儿,一楼内此刻是灯火通明,钟蚕身上带着些血迹,看到叶青下楼,急忙走了过去,道:“大人,共计七十三名刺客,并没有过多的惊动邻里,这些人都是些生面孔,末将没办法辨认,怕还是需要陶潜这个老油子……。” “不必了,陶潜在通汇坊府内应该没事儿,既然人家来了这里,必然就不会去招惹陶潜了,何况我们也没在通汇坊。”叶青皱眉走到院外,在火把的照耀下,看了看地上那一排排快要成堆的尸体,而后对着无尽的夜色叹口气,道:“备车,回临安城。” “现在?”钟蚕差点儿跳起来。 “不错。”叶青点点头说道。 “大人,夜黑风高啊,这一路上怕是不安全,不如明天……。”钟蚕深怕今夜这些刺客只是第一拨,若是万一在回临安的路上,还有其他人,那就有些太被动了。 “今夜事今夜毕,不赶回去临安城恐怕就得乱了。”叶青苦笑一声,这些都是超乎预料的事情,但既然发生了,那么就得赶紧解决掉,争取明天一早,还临安一个太平祥和,什么事儿都没有发生过的清晨。 “好,那末将这就备车。”钟蚕看着叶青神色坚定,也不再废话,急忙招呼手下备车、牵马,而后问道:“大人,那这些尸体怎么办?放在宅子里不吉利啊。” “不必理会,会有人来清理的。”叶青向不远处的芳菲招招手,待芳菲走到跟前时,马车也正好到了跟前。 随着叶青携芳菲上了马车,身后差不多百余骑种花家兵士,在钟蚕的率领下,护卫着马车点燃火把向着临安城的方向行去。 而此时的孤山上,太上皇赵昚看着原本在平静夜色下沉睡的西湖,突然是亮起了一片明亮的火把,神色之间带着些遗憾的叹口气,身后传来的脚步声还未来得及禀奏,便头也不回的道:“朕清楚了,叶青可留有活口?” “回太上皇,不曾留有活口,七十三人全部毙命,只有一人跑回向奴婢禀奏刺杀失败。”关礼看着赵昚那瞬间有些苍老跟落寞的背影答道。 “嗯,朕知道了,此事儿……到此为止吧,处理干净一些。”赵昚望着远处越来越小的火光离西湖而去,再次长叹一口气说道。 “是,奴婢这就去办。”关礼依旧声音平静、神态恭敬。 他猜不透叶青为何不留活口的原因,也猜不透太上皇为何就这么一下,而后立刻就放过叶青的原因,但他还是知道,那个报信回来的唯一活口,也该跟着那七十三人一同前往阴曹地府了。 身后的脚步声渐渐远去,眼前的火光也渐渐消失不见,快要与夜色融为一体的赵昚喃喃叹息道:“朕最终还是有失孝道,未能替父皇您去掉叶青这块儿心病啊。” 此刻赵昚脑海里,不由自主的浮现着,当初赵构在弥留之际时,曾经跟他说过的那些话,当年大理寺之变,让叶青从信王府杀出一条血路,到达了大理寺,从而使得赵构再也没有机会处死叶青。 而这块赵构亲自提拔的“心病”,自然而然的就落到了赵昚的肩上,可那时候的赵昚,最初只顾着伤心落泪,守道尽孝,就是连朝堂政事都给抛掷脑后不闻不问,哪里有时间理会叶青。 而当赵昚回过神,尽了他两年多三年的孝道后,朝堂已经远非他熟悉的那般模样儿,特别是叶青,已经由一个原本只是对皇室有功的臣子,变成了对大宋江山社稷都有功的武将名臣。 收复北地四路的功绩,让赵昚一时之间也难以把叶青如何,毕竟,若是他真要效仿当年赵构对待岳飞那般,那么天下人恐怕就会完全失去对皇室的信心,他赵昚也承担不起再以莫须有罪名,处死一名忠君爱国臣子的后果。 何况那时候他本以为王淮就足以替他除掉叶青,但谁能够想到,最终却是叶青斗倒了王淮,这才让赵昚在不得已的情形下亲自上阵。 朝堂之事儿错综复杂,既要继赵构的遗志除掉叶青,又要面对太子对于皇位的觊觎,而那时候的韩诚跟赵汝愚,则是成为了率先拥立太子继位,让自己禅位的臣子。 叶青在那时候,没人知道他到底打的什么算盘,总之,在拥立太子继位一事儿上,叶青竟然没有做出头鸟,反而是韩诚跟赵汝愚冒了出来,这让赵昚想要问罪叶青都变得极为困难,连个借口都没办法找到。 按照当时的情形来看,在拥立太子继位一事儿上,叶青更应该成为支持的第一人才是,毕竟那几年中,谁都清楚他跟太子走的很近,就连太子府的护卫,用的都是皇城司的精兵强将。 可在拥立太子继位一事儿上,本该第一时间站出来的叶青,竟然在这个关键时刻选择了退缩,反而是赵汝愚野心勃勃的冒了出来,夹杂着韩诚眼见朝堂动荡已起,大势所趋之下,若是自己再不表态,恐怕左相位置便要落空的担忧下,也不得不站出来拥立太子。 所以在那样错综复杂的形势,以及各国使臣来贺大宋新君继位的情况下,赵昚根本没有多余的心思来对付叶青,何况叶青那时候还是态度稍显模糊的站在了他这一边,甚至是给旁人一种,叶青由太子阵营倒戈他这个禅位皇帝这边的假象。 此时的赵昚心中开始流露出一丝的悔意来,赵构的死对于他的打击是巨大的,但不理朝政那几年,让他失去了朝堂臣子对他的信心,也是事实,所以才会使得朝臣一边倒的开始拥立太子继位,劝谏他禅位。 “若是朕能够守孝之余,还能够兼顾朝堂政事,恐怕也就不会落得如今的局面,更不会使得要动叶青,变得如此这般艰难了。”赵昚语气带着一丝的无奈,如今的叶青远比前两年更为势大,北地失地收复的越多,想要动叶青也就会变得越发的困难。 在赵汝愚、韩诚跟前达成禅位的条件,在叶青跟前,同意让其北上辽国,赵昚把他能够用到的帝王术都用上了,可最终的结果还是功亏一篑,依旧是差一点点就能够置叶青于死地。 此时的赵昚心头对叶青渐渐升起一股无力之感,他已经无计可施,不知道该如何才能够完成,当年赵构在弥留之际的遗志了。 叶青就像是不死鸟似的,精心挑选的七十四人的刺杀下,让他安然无恙的离开了西湖。金夏联兵数万人的绝境下,依然是还能安然无恙的走出关山,甚至还有空顺手把关山给占了,把河套三路给抢了回来! 如果说赵汝愚成为大宋朝立国以来,第一个或者是唯一一个宗亲宰相,还能够让赵构、赵昚等人接受的话,那么让叶青成为大宋朝立国以来,第一个或者是唯一一个手握兵权的武将,显然是朝堂官员、皇家宗室都难以接受的事实。 赵构当年提拔叶青,后来直到叶青慢慢羽翼颇丰时要动手清除,再到如今皇家宗室、朝堂之上想要清除已经感觉如同推翻一座大山这般费力,就足以说明,身为朝臣,能够辅佐三代皇帝,成为三朝元老并不稀奇,而像叶青这般,能够在三代皇帝的阻击之下,依然还能够坚强的崛起,这才让人感到匪夷所思。 正所谓时势造英雄,甚至可以说,若是叶青不是恰逢时势,在错综复杂的朝堂争斗中,加上他那熟知历史走向的作弊手段,他也不会有今日这般成就,恐怕也早已经步了岳飞的后尘,被人灭的渣都不剩了。 可话说回来,恰好也正是在这个看似太平,实则内忧外患的历史转折点,在人们都忙着把历史的走向,推向那熟知的轨迹时,那几乎所有的时势空子,都被他叶青钻了一遍,从而在天时之下,造就了今日这番景象。 禁军统领卢仲,副统领吴贵,如今依然还是会跟自己的手下,偶尔感慨一番北地枭雄叶青的发迹史,一个禁军教头,短短十几年的光景,就走到了今日这般地步,卢仲向来都认为,是自己那时候给了叶青机会,从而才使得他一发不可收拾,一飞冲天。 所以不管是何时,卢仲跟吴贵,向来都认为自己是如今北地枭雄叶青的贵人,如今贵人叩响了城门,卢仲跟吴贵还是愣了一下。 “你是说……要进城的是叶青叶大人?”卢仲的声音不由自主的高了几度道。 “统领大人,这是鱼符,末将也是不太相信啊,但城外的人,却是口口声称,自己就是枢密使叶青啊。”守城门的武将,挠了挠后脑勺,在卢仲也拿捏不准时,继续说道:“大人,末将以为十之八九是假的,若真是枢密使叶大人,怎么会这般如此客气呢?按照卢大人您说的,如今的叶大人应该是很……很那个……对吧?” “少说两句死不了人的,快闭上你的嘴巴,带我去看看。”卢仲半信半疑,听到手下说起外面要进城的人很客气,反而让他觉得,是叶青的可能性更大了一些。 如今的枢密使大人,不管是当年还是如今,当然,如今的枢密使大人,已经不是他一个禁军统领能够随意接触到的了,但从当年叶青开始崛起时算起,他在有限的跟叶青打交道的几次当中,还是能够发现,叶青给人的第一感觉永远就是随和、客气、彬彬有礼,完全不像是那些旁人说的那般,心狠手辣、城府阴险,满脸横肉、身材其胖如同一座小山似的,动不动就让手下杀人、挑筋、割舌啥的。 小心翼翼的迈动着脚步,透过城门口侧门的窗户,卢仲往外望去,只见一个高大的身形即熟悉又陌生,正在城门前来回踱步,特别是当看到叶青转过身来时,卢仲的心便不由自主的像是停了一下似的,而后急忙吩咐手下打开城门,迎枢密使叶大人入城。 大门终于吱呀着打开,叶青还来不及往里看,卢仲就率先离得老远向其行礼,身后的几个将士一看卢仲的样子,自然是更不敢怀疑眼前不远处,那火把照耀下的青年男子的身份。 “有劳卢统领了,在下今日去了趟孤山,因为跟太上皇商议一些事情,所以就忘了这回城的时间了,如此深夜,倒是打扰卢统领了。”叶青带着随和的笑容说道。 “大人哪里话,这都是末将等该做的,倒是让大人在城门口等候如此之久,还望大人赎罪。”卢仲的心跳不由自主的继续加速跳着,东华门、嘉会门此刻发生着对峙的事情,他又不是不知道,要不然的话,这个时候,他怎么可能还在城门口耗着,早就回家里睡大觉去了。 所以他本能的一直认为,此时的叶青要么在自己府里,要么便是在东华门或者是嘉会门处才是,根本没有想到,叶青竟然是从城外赶回来的。 “卢统领客气了。”叶青站在街道一旁,看着种花家百名兵士,跟载着芳菲的马车进城,而后看了看卢仲,道:“卢统领若是不觉得叶某越权的话,不妨就把各个城门都打开吧,想必一会儿的功夫,恐怕还会有人来叨扰卢统领开城门了,如何?” “好,末将听凭叶大人吩咐便是。”卢仲急忙回道,叶青越是客气,他则是心里越发的感到没底。 按理说,今夜东华门、嘉会门处发生的事情,叶青都会知会自己一声的,就像前两年圣上继位时那般,在东华门处他与韩侂胄各自领兵对峙时一样。 但这一次,叶青根本没有跟自己打过招呼,也没有示意过自己今夜该如何做,所以他能够做的,便是跑的远远的,躲到与东华门相对的艮山门处来,反正是能离皇宫等地自然是越远越好。 “好,那就多谢了。”叶青拍了拍胡须都已经花白的卢仲的肩膀,而后便上了马车。 卢仲、吴贵望着马车,跟一百多神色肃杀的兵士距离他们越来越远后,这才敢放开了呼吸着,而后便是一同望向了大开的高大城门。 “大人,这城门关……还是不关?”那刚刚通知他的将领问道。 卢仲自上而下的打量着城门,叹口气想了下,又看了看吴贵后道:“开着吧,既然叶大人说了,那就听叶大人的,吴统领以为呢?” “开着吧,既然叶大人刚刚没提及,但又隐晦的点明了,咱们再装聋作哑就不合适了不是?”吴贵的言外之意便是,如今东华门、嘉会门处剑拔弩张的,自己等人身为禁军,怎么可能一点儿也不知晓呢,若是再睁眼说瞎话,那就真是把那些朝堂重臣当成傻子了不是。 “言之有理,立刻派人,下令大开临安各城城门。”卢仲点点头说道。 吴贵亲自点将派人去通知其他城门口,而此时卢仲的旁边,那名将领则是看着卢仲,见四下无人后才低声问道:“大人,刚刚高大的青年男子,就是当今枢密使,被称为北地枭雄……。” “该问的问,不该问别问。没错,他就是叶大人,收复整个北地的叶青叶大人。”卢仲转身往回走着说道。 “看着跟传言中的完全不像啊,那么温和有礼,怎么看都不像是那个杀人如麻……除了身材高大一些外……。”将领望着夜色之下的御街尽头,还有些不舍,刚才他一直都是低着头,只不过是偶尔才敢瞟上一眼罢了,所以此刻有点儿懊悔,刚刚自己怎么没有大大方方的过看几眼呢。 马车行驶在寂静的街道上,今夜的御街比起往常来同时间段来,可谓是清净到了无以复加,除了偶尔有几家紧闭着商铺的大门外,还亮着灯笼外,剩余的商铺等等大门几乎都是一片漆黑,跟平日里这个时候,还颇为热闹的御街,完全是天差地别。 百十骑战马的马蹄清脆的踩在御街青石板路面上,发出来的清脆声音,就像是踩在了两侧商铺内,不敢入睡的商贾心头一样,让人在紧张之余,多少还有些好奇,到底是什么人,这么晚了竟然还敢如此明目张胆的上街。 “我们去哪里?”芳菲再次感觉到了不同寻常的气氛,甚至就是连马车里,仿佛都开始充斥着一股莫名的紧张感。 “见个人,现在送你回家我也不放心,一会儿你就继续留在马车内好了。”叶青回头,看着芳菲笑了笑说道。 看着叶青那随和而又温柔的笑容,芳菲默默的点点头,今夜于她而言,注定是难忘的一夜,甚至是刻骨铭心,值得她回味一辈子的一夜。 毕竟,自从陪着钟晴跟了叶青后,她还从来没有向今夜这般,单独的跟叶青独处,更别提一同经历过刺杀等,这么让人紧张、心跳加剧的事情了。 前方隐约传来的呵斥声,使得他们的马车也缓缓停了下来,叶青坐在马车里无动于衷,芳菲时不时的看看叶青,而后便是隔着车帘猜测着外面的情况。 时不时会隐隐传来钟蚕的声音,甚至是,芳菲都能够听到腰刀出鞘的声音,以及那弓弩上弦发出来的紧绷之声,让她是不由自主的头皮一阵发麻,一双小手瞬间又是变得冰凉无比。 “放心,不会有事儿的,马车外面会有人保护你的。”叶青握着芳菲的手说道。 芳菲再次坚定的点点头,而后道:“妾身不怕。” “那就好。”捏了下芳菲的脸蛋儿,外面也响起了钟蚕的声音:“大人,左相韩诚想要跟您面谈。” “车里等我。”叶青再次重重握了下芳菲的手,看着佳人点头后,便随和的笑着下车。 东华门处依旧是灯火通明,为数不多的两拨兵士各自都是兵器出鞘、严阵以待。 叶青阻止了钟蚕继续跟着自己,而后便一个人向着韩诚的方向行去。 “叶大人别来无恙啊。”韩诚的语气平静,就像是老友相见打招呼一般。 “托韩大人的福,叶某人还是从孤山回来了。”叶青同样是平静的说道。 韩诚就像是没有往西湖派遣七十四名精兵一样,叶青也就像是,根本不知情那些人的来头一样。 “此说韩大人前两日,给圣上了递了要辞官的奏章?”叶青笑呵呵的问道。 “叶大人消息灵通啊,即便是临安城内消失两日不见人影,想不到老夫的这点儿小事情,都没能逃过叶大人的耳目啊。”韩诚同样是笑呵呵的说道,身后原本几个守护着他的兵士,在韩诚的示意下,也准备继续向后退去。 “等一下。”叶青突然对着韩诚身后的几名兵士道。 “哦?叶大人有何赐教?”韩诚愣了下,而后笑问道。 叶青走近韩诚,低头笑了下道:“既然如今我已经回到临安了,那么韩大人就不妨让韩侂胄韩兄,未来的左相大人一同过来见个面如何?” “也好,趁着如此美景夜色,正好我们可以开诚布公嘛。”韩诚飞快的思索了下后说道,随即身后的兵士,从旁领来一匹快马翻身而上,瞬间便消失在了夜色之中。 第九百二十五章 不太平的夜 临安城夜色依旧,原本该热闹而又喧嚣的御街,因为东华门处两方对峙的兵士,而显得冷清无比。 一家已经紧闭门户的茶馆,被兵士的敲门声砸开,掌柜的连带着伙计,站在门口望着门外通明的火把照耀下,一个老人、一个青年男子含笑寒暄,而后在茶馆门打开后,缓缓走了进来。 芳菲透过马车车帘的缝隙,这还是她第一次看到官场上的叶青,比起平日里在府邸的样子来,多了一丝不怒自威与让她芳心乱跳的魅力。 特别是看着叶青与韩诚从容不迫的寒暄,看着旁边那家茶馆被兵士们拍开门,叶青跟韩诚走进时,芳菲不由自主的深吸一口气:原来老爷真的很威风,甚至比传言中的看起来好像更威风一些。 “十余年来,这家茶馆儿并没有什么太大的变化啊。”叶青打量着烛光下的茶馆陈设,有些感慨的说道。 “哦,这么说来,叶大人跟这家茶馆很熟了?”韩诚在叶青对面坐下,掌柜的亲自颤抖着手奉茶在桌面上,而后有些茫然无措的不知道是该站在旁边伺候着,还是该躲到一边别碍了这两位大人的眼。 韩诚对着茶馆儿掌柜挥挥手,掌柜如同获释一般,急忙行礼,便急急往后面跑去,深怕晚一步的话,就会惹来杀头的灾祸。 “叶某第一次来这家茶馆时,还是禁军都头,那时候也是为了多挣一些养家糊口的柴米钱,所以就在这家茶馆内,被兵部差遣到了燕家当护卫,如今想来还是颇多感慨啊。”叶青给韩诚倒茶道。 “如此说来,你应该感谢兵部才是。若是老夫没记错的话,那时候的兵部尚书还是汤硕可对?”韩诚笑着问道。 “不错,大官,在叶某眼里,那可是朝堂之上能够通天的大官。汤思退贵为右相、汤硕差遣于兵部尚书,汤家一门可谓是显赫的无以复加啊。”叶青嘴角带着一丝颇有意味的笑意,看着韩诚继续道:“本以为在我大宋朝,除了汤家之外,恐怕再也不会出现如此显赫、能够把持朝堂的家族了,但如今看来,叶某还是见识太少了啊。” “叶大人是在指老夫吗?”韩诚并不生气,笑呵呵的喝茶问道。 “当年的汤氏一门比起如今的韩大人,可谓是小巫见大巫啊,毕竟那时候兵部手里只有临安禁军,而如今韩大人贵为当朝左相,令公子韩侂胄身兼两路安抚使,更是手握重权,所以当年的汤氏一门跟如今的韩大人比起来,岂不是根本没有可比性?”叶青笑呵呵的说道。 “若是我没记错的话,当年唐思退一门,可是败在了你叶青的手上,如今你旧事重提,怎么?当我韩家会像汤氏一般好对付吗?要不叶大人试上一试如何?”韩侂胄高大的身形出现在了茶馆门口道。 “好啊,择日不如撞日,正好就着今夜御街无人,你我都有人在此,大可以杀个痛快。”叶青扭头,针锋相对道。 韩侂胄身后的兵士,瞬间再次抽出了腰间的腰刀,而不远处的钟蚕等人,同样是瞬间拔出了自己腰间的刀,端起了手中的弓弩。 韩诚笑而不语,继续轻松的品着手里的茶水,完全无视叶青跟韩侂胄的针锋相对。 “叶青,你莫要欺人太甚!别当我韩侂胄真就不敢跟你撕破脸皮!”韩侂胄冷声说道,而后一步跨进了茶馆内。 “到底是你们父子欺人太甚,还是我叶青欺人太甚?韩侂胄,你心里难道不清楚吗?真当我叶青在临安是又聋又瞎,什么都不知道?”叶青啪的一声,放下手里的茶杯,站起身来跟韩侂胄相望道。 韩侂胄沉默,看了一眼并没有理会他们的韩诚,而后深陷的眼窝再次紧紧盯着叶青,拳头来回几番握紧。 “叶青,冤有头债有主,今夜之事儿难道你不清楚到底是谁的主意?既然如今平安归来,大可既往不咎才是。过了今夜,老夫就要辞官了,将来的朝堂啊,你们有的是时间,何必如此冲动急于一时呢?”韩诚终于开口说话道。 “那若是我的人对韩大人不敬的话,韩大人可会有如此宽容的胸怀气度?”叶青冷笑一声,而后缓缓坐了回去,韩侂胄同样是冷哼一声,而后挨着韩诚坐了下来,一杯茶水自叶青的手里,递到了他的面前。 “今夜这口恶气,不管你叶青咽得下去,还是咽不下去,你都要强忍着咽下去。若是你叶青不服,大可以自西湖便前往孤山问罪才是,而不是坐在这里跟我抖你北地枭雄的威风。”韩侂胄冷冷的说道。 “叶青,今夜之事儿,你我心知肚明,说白了,我们都不过是皇室手里的棋子罢了,何况你叶青如今已然安然无恙,若是还如此斤斤计较,可是有失风度啊。所以倒是不如趁着今夜良机,我们商议一番如何?”韩诚笑着说道,语气多少有些劝和叶青跟韩侂胄的意思。 就在韩氏父子跟叶青于茶馆儿内谈判的时候,皇宫内的李凤娘,在听到嘉会门处已经没有了韩侂胄以及众兵士的身影后,脸色瞬间变得冰冷,道:“去福宁殿。” 其实不用李凤娘猜便知道,黄贵妃必然是跟韩氏父子暗中有勾结,要不然的话,怎么可能会在这个关键时刻,韩诚父子就会极有默契的封堵东华门跟嘉会门。 当然,更让李凤娘愤怒的是,自己两日多没在宫中,而韩诚则是进宫不下数次。 福宁殿此时同样是灯火通明,外面既有宫女、太监,同样也有着殿前司的兵士守卫着,但这些于当今皇后来说,完全可以视若无睹。 当今圣上赵惇睡眼惺忪,看着嫣然一笑的李凤娘,瞬间睡意全无,身穿睡衣坐起身道:“皇后这么晚可是有什么事儿?朝堂之上有大事儿发生不成?这些事情你自己拿主意便是,实在无法抉择,便与韩诚等人商议便是了,不必来问朕的意思。” “妾身并非是为朝堂之事儿而来,妾身是有一事儿想要询问黄贵妃,不知道圣上可否应允,妾身跟黄贵妃单独说会儿话?”李凤娘笑的很妩媚,赵惇旁边的黄贵妃听到李凤娘的话语,顷刻间是花容失色、脸色煞白。 一只手紧紧的抓住了赵惇的胳膊,而后知后觉的赵惇,此时还未反应过来到底是怎么回事儿,只是看了看黄贵妃后,点点头道:“既然皇后找你有事相商,那你便去吧,朕在此等你。” “圣上……。”黄贵妃瞬间娇躯冰凉,那在赵惇眼里温柔和善的皇后李凤娘,此刻在她眼里,跟来自阴曹地府的厉鬼并无多大的区别。 而此时的赵惇根本还没有反应过来,甚至还催促着黄贵妃立刻跟已经出去的李凤娘前去。 黄贵妃泪眼婆娑,却是不敢在赵惇面前,说出自己可能一去便不复返的可能,只好在宫女的侍奉下,甚至都来不及穿戴整齐,便手脚冰凉、一步三回头的被李凤娘带出了福宁殿内。 茶馆内,叶青转动着茶杯,淡淡道:“即便是韩大人您辞官归隐,但我朝还从来没有过……即任左相之差遣,而且又能够领兵之臣,若是一开此先河,别说我等朝臣会心忧,怕是孤山的太上皇、宫里的圣上,都会担忧的无法入睡吧?或者是说,难道韩大人有意谋反不成?” “叶青,若是论起……。”韩侂胄如今,显然还不想因为左相之位放弃手里的兵权。 “枢密院掌兵,叶某镇守北地、收复失地,可叶某并未在朝堂之上再谋一官半职。韩兄若是想要鱼与熊掌兼得,即便是叶某不非议,但你能管得住天下所有文人士子的嘴?韩大人为何辞官,除了要让贤于你韩侂胄,让你子承父业外,恐怕跟朱熹等一帮文人的口诛笔伐、弹劾攻讦也是有着分不开的关系吧?”叶青越发轻松的问道。 “大理寺孟珙如何说?”韩侂胄不服气的反问道。 “志同道合罢了。当初在丹徒叶某就曾经警告过韩兄,要小心史弥远,可韩兄却是当作耳旁风,如今应验了吧?韩大人辞官的缘由,看似主动,实则是因为朱熹等人在临安言论的压力,不得不如此做啊。”叶青呵呵笑着道,他并不怕韩氏父子识破,自己是想要借他们父子的手来对付朱熹。 如今朱熹虽然已经彻底跟朝堂隔绝,但就如同情场得意赌场失意一般,朝堂之上连丁点儿影响力都没有的朱熹,如今在民间文人士子中的声名,却是越发的高涨,从而也使得朝堂之上意气风发的韩诚,不得不为了大局,主动辞去左相的差遣,来让韩侂胄来担任。 毕竟,若是在这个朝堂动荡、势力重组的时候,一个不小心,韩氏父子就有可能会落得两手空空的境地,所以他不得不选择退隐,把朝堂左相之差遣留给韩侂胄来掌。 “叶大人真是打的好算盘啊,既能消弱我们父子在朝堂之上的势力,又能借我们的手为你讨伐朱熹,可谓是一举两得啊。”韩诚摇头苦笑道。 “朱熹与我有怨,世人皆知,但我却又奈何不得他,当年一怒之下抓了,那又如何,不过一个晚上,我还不是乖乖的又给放了?可如今则是不同了,叶某在北地收复失地,扬我大宋之威,朱熹即便是继续率他的学生攻讦我,天下百姓还会认同吗?所以韩兄与韩大人,自然而然的就进入到了朱熹的法眼,加上史弥远一直在暗中推波助澜,韩大人,说句不好听的话,不要一直把视线放在叶某身上,叶某即便是权利再通天,但也绝不会阻碍你们在朝堂之上的大事小情,可……史弥远不一样,虽然他并未与朱熹见过面,但户部尚书郑清之,是谁的学生,难道你们不清楚吗?”叶青悠闲自在,端起茶杯,看着韩氏父子凝重的神情道。 “你真会离开临安?”韩侂胄有些不太确定的问道。 如今的叶青要功劳有功劳,要名望有名望,即便是他争夺右相这一差遣,他相信,恐怕也绝非是什么难事儿。 “朝堂之事儿一了,我便会立刻回淮南路,而非是淮南东路,从今往后,只要朝堂之上无人恶意中伤我叶青,叶青绝不会没事儿就跑回来碍你韩侂胄的眼。但史弥远会不会一直在暗中碍你我就不得而知了。他虽然跟朱熹不熟,但郑清之熟啊。”叶青笑呵呵的说道。 “撤了吧。”韩诚沉思片刻,而后抬头对茶馆儿外那些依旧刀枪出鞘的兵士说道。 随着韩诚一声令下,不大会儿的功夫,东华门处原本盔甲明亮、肃杀森严的兵士如同潮水一般,消失的无影无踪。 “老夫即已递交辞官奏章,便不会更改。”韩诚看着叶青道。 “君子一言驷马难追,叶某相信韩大人言而有信。”叶青端起茶杯。 韩侂胄看了看韩诚,又看了看叶青,无奈的叹口气:“左相之差遣韩某绝不会易于他人,两浙路的安抚使,韩某已有人选,不知道叶大人可否满意?” “随意,只要韩大人认为吏部的官员可信便足矣不是?”叶青毫不气馁的继续挑拨着,史弥远跟韩氏父子之间的利益纠缠。 “再过两日便是大朝会,但愿叶大人也是言而有信之人,老夫累了,先行告辞了。”说完后,韩诚便起身向外走去,韩侂胄深深的看了一眼叶青,而后才起身,跟着韩诚离去。 钟蚕走进茶馆儿,叶青此时独自一人正端着茶杯若有所思,今夜看似平安渡过,就是不知道宫里头,李凤娘那眼里容不得沙子的妒妇,会不会又搞出什么让人大吃一惊的事情来。 “大人,韩府外面的人要撤了吗?”钟蚕有些不确定的问道。 贾涉所率的不过两千人,而自从跟随叶青回临安的一千人,一直都是如同放羊似的散落在临安各个角落,今夜,更是有好几百人,在暗中把韩府给围了个水泄不通。 “收点今夜西湖一事儿的利息就好,燕家别院,我们伤了多少人,便让他们多少人偿命便是,若是一点儿也不警告他们一下,他们还道我叶青真是可以随便欺负的了。”叶青咬了咬嘴唇,犹豫了下后说道。 钟蚕率先走出去,叶青摸遍了怀里,也没有找到哪怕一文钱的差钱,扭头随意的说了句差钱先欠着,便头也不回的走出了茶馆儿。 掌柜与伙计颤巍巍的从后面走出来,惊魂未定的看了看整洁的桌面,以及那完好无损的一个茶壶三个茶杯,茶馆儿的伙计则是小声嘟囔着:这些大官谈事儿,跟平常的那些商贾讨价还价,也没什么区别嘛。 “嘘……你小点儿声,想让人家把咱们的店砸了啊。”掌柜的紧忙回头怒斥道,而后再回头,只见门口站着一个面色冰冷的武将。 “看来你们知道的不少啊。”吴猎嘴角带着一丝杀意,而后一挥手,身后瞬间跑过来几个兵士,茶馆的掌柜跟伙计,以及楼上的其余伙计,没有留下哪怕是一个活口。 通汇坊内下车的叶青,听着钟蚕说道茶馆的伙计跟掌柜,被韩侂胄的心腹吴猎灭口,最终只是叹了口气,便一言不发的向书房走去。 第九百二十六章 缺个章节名 绕过门口的影壁,瞬间便是一股淡淡的血腥味儿飘了过来,还不等叶青皱眉询问,陶潜便提着灯笼走了过来。 一身月白色的员外服上沾染着不少血迹,紧紧跟在陶潜后面的两个丫鬟,脸色煞白,神情之间还带着一丝丝的紧张跟惶恐。 “连这里也没有放过?”叶青皱眉问道。 “一共二十七人,还好,刚刚皇城司的已经把尸体清理干净了。”陶潜低头顺着叶青的视线,看了看自己身上的血迹,以及手臂上的那渗出不少献血的衣袖,笑着道:“些许小伤,不妨事儿。” “包扎一下吧,免得残废了。”叶青的语气依旧平静,而送叶青回来的钟蚕,一言不发的便向外走去。 叶青回头望了一眼,并没有制止钟蚕,与芳菲在两个丫鬟的陪同下看了看屋里屋外后,包扎完毕的陶潜便再次出现在了叶青的跟前。 “还有事儿?”叶青神色稍显疲态的问道。 陶潜自然是知道,今日里的叶青已经够忙活的了,先是前往孤山,而后便是在燕家别院,估计肯定遭受了比府里还要多的刺客行刺于他,所以也不多废话,直接道:“这条巷子里,现在最起码能够判定,有三户人家跟这拨刺客有关,所以我想问下,要不要我明日一早去拜访拜访咱们的邻居?” “自己拿主意便是,但不要把事情闹的太大,过了今夜还是安分一些为好。按兵不动,看看在大朝会前,还会有什么人跳出来才是主要的。”叶青随意的翻了翻桌面,并没有新的关于北地的信件等等,便放下心里亲自沏了壶茶,跟陶潜在书房里一边说话一边喝茶。 天色蒙蒙亮时,陶潜伸了个懒腰,还不等他站起身来,就听见外面传来了动静,于是随口便对叶青道:“你休息去吧,我去看看是何事儿。” 叶青打着哈欠点点头,刚刚走出书房准备上楼,便看见满身是血的钟蚕,以及一脸担忧关切的钟晴走了进来。 “你……你怎么回来了?”叶青没想到钟晴会在这个时候出现,按理说,她不应该是在孤山才对吗? 不等一脸关切的钟晴上下打量着他走近跟前,叶青看了看眼前的钟蚕,而后道:“没受伤吧,若是没受伤就下去好好睡上一觉,而后下午便去城外的皇城司禁卒营,从今日起,没有我的命令,任何人不得出禁卒营。” “可……大人,府里……。”钟蚕有些紧张的问道。 “今夜我们便搬去中和巷的宅子,那里毕竟离皇宫近一些,陶潜一会儿便去派人把宅子收拾出来的,你跟贾涉也在那边住下吧。”叶青说道。 钟蚕一听要换宅子,心头立刻松了一口气,通汇坊的宅子太子,除了叶青跟钟晴几人外,就只有门房可以住有限的几个人,所以在守卫上很难做到面面俱到,但若是搬到中和巷那边的大宅子里,那么钟蚕、贾涉,甚至是包括那两百名亲兵,就算是都住在里面,那宅院也绝不会显得拥挤。 钟晴一听叶青要搬到中和巷,便自告奋勇着要去亲自收拾,叶青并没有拒绝,便让钟蚕安排人跟着钟晴、芳菲一同前去,而他则是如同甩手掌柜一样,回到二楼倒头就睡。 而此时的皇宫内,不同于叶青忙碌了一夜,而是等了一夜都没有等回黄贵妃的当今圣上赵惇,在天蒙蒙亮时,则是看到了李凤娘再次来到了福宁殿,不过奇怪的是,昨夜跟随李凤娘一同离去的黄贵妃,却是失去了踪影。 “黄贵妃呢?”赵惇心头隐隐升起一股不好的预感。 “圣上就如此惦记黄贵妃吗?也不怕如此冷落了其他贵妃跟婕妤?”李凤娘嫣然一笑,而后示意旁边的太监,把一个木盒放在了赵惇,淡淡道:“妾身倒是觉得,圣上不该如此专宠一人,所以妾身已让董贵妃过来陪您在福宁殿内休养。” 说完后,也不理会神情茫然的赵惇,在太监放下那木盒后,便微微行礼后,离开了福宁殿,随即当她踏出福宁殿的时候,身后便传来了噼里啪啦的响声,以及圣上赵惇受惊吓后的恐惧声音。 “黄贵妃……皇后你……。”赵惇看着木盒里那毫无血色的头颅,即熟悉又陌生,脸色煞白、冷汗瞬间布满了整个额头,他完全无法想象,一夜之间,怎么黄贵妃就……就变成了这样。 有些凄厉的喊叫声再次从福宁殿内响起,而已经走到福宁殿门口的董贵妃,整个人浑身瞬间是一紧,眼神不由自主的有些敬畏的望向一脸微笑的李凤娘。 “进去好好安抚下圣上吧,太医一会儿就过来,这些时日,黄贵妃不在,你便搬到这福宁殿里陪着圣上吧,莫要让本宫忧心失望便是。”李凤娘望着清晨的远方,淡淡的说道。 “妾身遵旨。”董贵妃的语气带着一丝颤抖的说道。 李凤娘淡淡的瞟了一眼董贵妃,丝毫不理会身后福宁殿内,来自当今圣上赵惇悲伤欲绝的哭泣声,便往自己的慈元殿方向走去。 一夜之间,李凤娘在宫里终于是完全没有了竞争对手,甚至连一个看不顺眼的人都不再存在,如今的她,在她的心里,才算是终于登上了真正的皇后之位,再也没有人敢忤逆她的旨意。 通汇坊内,叶青一觉睡到了大中午,在丫鬟的侍奉下匆忙的洗漱一番,便接到了来自史弥远的请柬。 整个不大的院子内,随着钟晴、芳菲、陶潜去了中和巷,钟蚕去了城外的禁卒营,家里便就只剩下了叶青跟两个丫鬟。 桑树底下坐定,看着手拿请柬,恭恭敬敬的站在自己面前的史府下人,叶青眯缝着眼睛敲了半天后,才伸手接过那请柬,问道:“你家大人可曾要让你带什么话吗?” “回叶大人,不曾,老爷只是吩咐小的,要把请柬亲自递到大人手上。”史府下人恭敬的说道,心里却是带着一丝的鄙夷。 原本他以为,能够在朝堂之上跟他家大人平起平坐的叶青,府邸应该很大才是,但今日过来一瞧,还不如史府的花园大,甚至就是史府的前院,都要比这里要大上很多。 叶青点点头,示意丫鬟送史府下人离去,而后坐在桑树下面悠然自得的打开请柬,涌金楼三字便第一时间飘进了眼里,嘴角带着一丝笑意,脑海里一边琢磨着今夜史弥远宴请自己的目的,而后独自一人向着三婶儿酒馆的方向行去。 通汇坊的这条街巷,还是一如既往的寂静,特别是自叶青回到临安后,这条原本应该车水马龙的街巷,就变成了如今这幅样子,每一户人家都是大门紧闭,也不再像从前那般迎来送往。 即便是这些人不知道昨夜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但大概都能够猜到,必然是跟刚回到临安不久的叶青有关。 坐在三婶酒馆儿僻静的角落,一个人自斟自饮着,不一会儿的功夫,孟珙跟毕再遇便匆匆的出现,看到角落里的叶青后,便立刻走了过来在对面坐下。 “大人……。”孟珙跟毕再遇的神色也是显得多少有些疲惫,看来昨夜于他们来说,也是一个难熬的夜晚。 “赵汝愚的遗体可还在大理寺?”叶青替两人一边倒酒一边问道。 “在,刑部的人今天一早便来过,而下官也亲自给朝廷递了奏章,但此时不管是朝廷还是宫里,都还没有信传出来。”孟珙说先说道。 “不必着急,耐下心来等待便是了。”叶青点点头,而后看着毕再遇道:“可有兴趣任淮南路安抚使的差遣?” 不管是毕再遇还是孟珙,都可以算得上是将门之后,而毕再遇同样是身材魁梧,据说一身武艺还很不错,到如今一直都没有放下。 “淮南路?”孟珙跟毕再遇面面相觑的异口同声问道。 “不错,过些时日,朝廷应该便会商讨此事儿,时间早晚的问题而已。”叶青端起酒杯示意两人道。 “下官……。”毕再遇有些犹豫,看着笑而不语的叶青,想了下后道:“下官怕担不起……这个重任,若是淮南东路的话下官自然是信心十足,但若是淮南路,大人,这其中的微妙之处,不必您说下官也明白,所以下官还是颇为担忧,深怕辜负了大人的期望。” 毕再遇说的是实话,若是单单一个淮南东路的话,那么虽然也会面对来自朝堂的压力,但比起合二为一的淮南东路来,压力可谓就是要小了很多。 而一旦淮南东路合二为一,那么压力也绝不是简单的一加一等于二的问题,安抚使的差遣职责他自然是十分清楚,而淮南路的微妙处境,已经对叶青的重要性更是不言而喻,所以一旦若是出了什么纰漏,便绝不会是什么小事情。 叶青认同的点点头,而后道:“如今思来想去,能够委以重任,让我放心的唯有你们二人,而孟珙身为大理寺卿,这个时候必然是不宜有任何动作,朝堂之上也需要有个人为淮南路保驾护航才是。所以啊,这个重担……只能是你毕再遇跟萧振二人共同承担了。” 毕再遇看了看颇为认同,跟着点头的孟珙,而后端着酒杯沉思着,叶青跟孟珙也不打断他的沉思,无声的端着酒杯慢慢的喝着。 “大人,请恕下官冒昧,下官……大人可否告诉下官,大人接下来打算如何吗?”毕再遇犹豫再三后还是出口问道。 “重中之重、北地安民,渡过黄河、收复失地,为我大宋雪耻。”叶青简要的说道。 “所以淮南路对于大人的重要性就显得越发重要了,大人真的放心把淮南路交由下官……下官……下官怕是一时无法给大人答复,还需慎重斟酌一番……。”毕再遇的心思缜密,跟他的外貌完全不相符合。 孟珙端着酒杯,竟然是看着神色凝重的毕再遇笑了笑道:“毕大人是担心跟随叶大人……。” “绝非如此,绝非如此。”不等孟珙说完,毕再遇连忙摆手道:“下官绝无此意,下官是想要好好斟酌一番,若是下官答应了大人后,是否能够做到不负大人的重托,绝非是害怕因此而得罪朝堂之上的其他人。” “好,既然如此,给你两日的时间,大朝会之前给我你的答复便是。”叶青痛快的笑道,而后举起酒杯,三人便把话题,再次转入到了大理寺内的赵汝愚身上。 第九百二十七章 吴猎挨揍 人总是要坦诚做人的,即便是做不到真正的坦诚以待,但最起码也要做到让他人看起来,你对他很坦诚、在推心置腹才行。 而且随着官位越高、权利越大,做人便更需要让人觉得你足够坦诚才行。 三婶酒馆里,三人的话题从赵汝愚的身上,再次转移到了如今的叶青身上。 如今的叶青要功劳有功劳,要威望有威望,甚至是看尽整个大宋朝堂,恐怕没有一个人在这段时期里的功绩,能够跟他叶青相比拟,而即便是论起久不在临安,但却还能够拥有如此大的威望来,恐怕是也没有几人能够跟叶青相比。 当然,叶青的名声、威望向来在临安都是两个极端,百姓愿意把他看作是收复大宋失地、为二圣雪耻,让金人闻风丧胆的大英雄。 而文人士子,却是愿意把盘踞于北地的叶青,当作祸乱朝廷、结党营私的权臣枭雄。 所以如今以叶青的功绩跟威望,他完全可以在朝堂之上占据一席之地,来为自己搏取一个好名声,最起码可以居于朝堂之上,来改观下天下文人士子对他北地枭雄的误解。 可如今的叶青,却是依旧对朝堂毫无兴趣,这便让猜不透他目的的所有人,不得不在心里揣摩着,叶青的野心是否非一方枭雄所能满足,是否真有要自立为王的勃勃野心! 韩氏父子不相信叶青志不在朝堂,会高尚到只愿为宋戍守边疆的境界,同样,史弥远也不绝不相信,叶青会借着如今的功绩跟威望,不在朝堂之上占据一席之地。 甚至就连皇后李凤娘,哪怕是跟叶青推心置腹好几日,但心里头依旧是不太相信,叶青戍守北地完全是为了大宋朝廷,并非是为了一己之私,并非是为了权利跟声名。 旁人信与不信,叶青大可不在意,完全无视,但显然,他想要拉拢的人,比如眼前的孟珙、毕再遇,他就必须以坦诚的态度,来让二位清楚,自己之所以不利用如今的功绩跟威望,宁愿继续戍守边疆,也不愿在朝堂之上谋一席之地的原因,并非是真要成为一代枭雄。 可如果要是说如今的叶青是在做更为长远的打算,是为了谋反,是为了自立为王,恐怕韩氏父子、史弥远、李凤娘,就是连孟珙、毕再遇都不会相信。 纵观秦汉之时到如今,任何人都明白,在天下太平、百姓安康、社稷稳固的形势下,谋反完全是自寻死路,也从来不曾有人在盛世之时能够改天换地过。 所以孟珙跟毕再遇相信,叶青绝不会愚蠢到,认为以他如今的实力,就有了谋反的底气,何况金、夏、鞑靼人、辽又在更北的地方虎视眈眈,叶青谋反完全就是自寻死路,根本没有成功的一丝机会。 “为了钱?可我有的是,扬州城如今堪比临安一般繁华,甚至已经隐隐超过建康,扬州商会更是淮南路的重中之重,至于扬州商会是谁家的,我不说你们也知道。所以,我志不在朝堂非是为钱。若是为了权利,我更改回临安才是,怎么可能还要离开临安,把背后完全亮给韩家跟史家?”叶青端着酒杯笑着说道。 “大人难道真的是……全部心思都为了收复所有失地?”孟珙有些小心翼翼的问道。 “也不全然是,其实……我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能够活着。”叶青说完后,脸上开始绽放出开朗的笑容,看着有些摸不着头脑的孟珙跟毕再遇,继续道:“这人啊,有时候一旦踏上了一条路,便就没有了回头路。人们总会议论我叶青是从一个小小的禁军都头开始发迹,而后便是靠着高宗皇帝、太上皇,甚至是当今圣上的恩宠,才有了今时今日之地位。不错,这些我叶青都承认,可别忘了,真正能够让我走到今日之地位的,可是靠着那些彪炳战功,才使得我有了今日的这般地位。细细想来,我叶青何时可曾在朝堂之上滞留过半年以上的时间?如同一方水土养一方人,虽说不管是什么样儿的花盆,都能够栽种出好看的花儿来,但……有时候,事情却非是如此……。” “兵者、国之大事、死生之地、存亡之道,大人的生地则是沙场,朝堂反之……。”孟珙像是窥透了什么,沉思着说道。 毕再遇同样是神情凝重,思索了下后喃喃道:“朝堂之地或许会令大人水土不服,也或者是……大人没有足够的……自信?相信自己能够在尔虞我诈的朝堂之上……。” “我居庙堂,北地怎么办?”叶青既不否认也不承认两人的猜测,毕竟,就连他自己也不清楚,自己若是从北地退居朝堂之上后,是否还能够像在沙场上那般如鱼得水。 人需要承认自己的不足,敢于直面自己的短处,而叶青一直都不认为,官场上的明争暗斗,能够让自己像在战场上那般如鱼得水。 文人治国、理政,终究是正道,武将当国,终究要落了下乘,如今宋廷虽偶然让武将在朝堂之上看似占据了上风,可叶青丝毫不敢掉以轻心,相信这短短的十几年时间,就能够彻底扭转文重武轻的大宋百年传统。 何况,这几年在朝堂之上身居高位者,有几个落得好下场? 左右两相的差遣,走马灯似的换了一拨又一拨,短短的十来年时间里,从汤思退、史浩开始到如今的韩诚,中间看似只有王淮、赵汝愚的下场凄惨,但别忘了,王淮、赵汝愚已经属于居相位足够久的朝臣了,而那些半年、八个月便被拉下马的,这十几年来也有好几个,甚至一些人,叶青连名字还都没熟悉,转过头后,相位就已经又换人了。 叶青站在沙场看朝堂,多少还能够有些旁观者清的优势,加上他那任何人都不具备的强大作弊手段,使得他这些年才能够顺风顺水,而若是一旦一头扎入朝堂之上后,在如今这个历史轨迹,已经被他改的乱七八糟、偏离了原本轨迹的时代中,叶青还没有自大到,认为自己在朝堂之上就能够翻手为云、覆手为雨,说不准一旦真正入了朝堂,自己还不如赵汝愚、王淮等人在位的时间久。 “何况如今,北地还有一大摊子的烂事,若是我抽身居朝堂,试问,谁人可胜任继续收复失地这一差遣?”叶青看着孟珙给自己倒酒,轻松的笑问道:“太上皇接连几次北伐,一直未能够取得一城一地,如今好不容易我大宋占的上风,取得主动,若是稍有差池,哪怕是败给金人几仗我大宋能够承受的起,可北地的百姓,长江以北的各路百姓是无辜的,再让他们饱受战火摧残,我叶青也会良心不安啊,恐怕还会背上北地百姓对我无尽的骂名。所以既然如今能够都有个太平安稳的日子过,我叶青又何必为了朝堂之上的一席之地,而自私的把北地百姓再次置于战火之中呢?” 叶青说话的时候,一直看着沉默不语的孟珙,这番话便是让孟珙明白,当他离开临安后,他的背后就等于是完全交给了他跟钱象祖二人。 “下官敬大人一杯。”孟珙端起酒杯沉声道:“大人高义,我等不及。请大人放心,下官从今往后就算是在朝堂之上拼个家破人亡,也一定让大人无后顾之忧。” “言重了,只要我能够清楚的知晓朝堂之上每日发生的大事小情,知晓这个朝廷没有忘记身在北地的叶青,就足够。所以,淮南路万万不能易于他人,不然的话,我可就成了跟朝廷毫无关系的无根之木了。”叶青一饮而尽道。 “大人……。”毕再遇放下酒杯,又是看了一眼孟珙后,道:“承蒙大人不弃,下官愿意跟萧振萧大人,一同为大人掌好淮南路,不让大人在收复失地,为我大宋雪耻时有后顾之忧。下官自知能力有所不及,但为了大人,为了我大宋能够有朝一日重回往昔盛世,下官甘愿为大人效犬马之劳!” “以后就有劳二位费心了,叶某这后背,就算是交给两位来守护……。”叶青主动端起酒杯道,而此时酒馆掌柜,正在不远处,犹豫着是否要过来。 叶青招了招手,喊过钟成道:“上些茶水,不能再跟他们两人喝了,晚上还要赴史弥远的宴请,若是再喝下去,恐怕今夜我得醉死在涌金楼了。”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孟珙默默不语,既然他以后还是大理寺卿,那么跟叶青,即便是演戏,也得把这戏做足了,也不能让人说他跟叶青走的很近,所以他此刻只要沉默就好。 史弥远乃是吏部尚书,掌百官升迁,虽然说以叶青如今的权利,想要差遣毕再遇前往淮南路,完全没有一点儿问题,但正常的程序,该走还是需要走一番的。 “下官陪您前去如何?”毕再遇心思玲珑道。 叶青先是一愣,而后大笑道:“好,正好咱们二人在吏部尚书那里为你走个后门。” “那就多谢大人栽培了。”毕再遇瞬间进入角色,成了一个阿谀奉承上官的属下,看的孟珙是摇头苦笑。 茶水被钟成亲自拿了过来放在桌面,而后看着叶青有些凝重的道:“大人……宫里出事儿了。” “出事儿了?”叶青皱眉,孟珙与毕再遇脸上的笑容,也是瞬间消失,一同肃然的看着钟成。 “黄贵妃于昨夜死了,据说死因不明。”钟成如实禀奏道。 “圣上可有什么反应?”叶青捏着茶杯,心里无奈的叹口气,不用猜都知道,这必然是出自李凤娘的手。 “福宁殿悲伤欲绝,如今董贵妃日夜陪伴在圣上左右,皇后也在第一时间安抚了圣上,而圣上原本刚刚起色的龙体,病情据说又加重了。”钟成低声说道。 酒馆内依旧是人生嘈杂,但叶青这一桌此刻的气氛却是显得有些沉闷,皇室的家事,虽说与他们这些臣子无关,但……毕竟是在这个微妙的时刻,谁也不知道这件看似不大的小事,会不会引发什么严重的连锁反应。 “备车,前往新安郡王府。”叶青沉默了一会儿后,便对钟成说道。 孟珙、毕再遇两人起身相送叶青走出酒馆,而后便看着钟成跟伙计,正在一旁手忙脚乱的套车。 叶青是独自一人溜达过来的,别说身边没有一个使唤之人,就是 连头驴都没有,所以只能是借着钟成酒馆里的载酒车,一屁股坐在车辕上,向着赵士程的郡王府方向行去。 赵士程一直以来都是宗正寺卿,在叶青看来,宗正寺就相当于是给皇室宗亲上户口的地方,而随着黄贵妃被李凤娘处死,宗正寺必然是要前往宫里的。 所以这个时候,一旦若是有人从宗正寺这里寻找突破口,从而设计、陷害李凤娘处于被动的局面,也绝不是没有可能的事情。 驴车来到赵士程的府邸门口时,坐在车辕上的叶青,恰好看到一辆先他一步的马车停了下来,而后便是韩侂胄缓缓从车里走了下来,旁边则是跟着吴猎。 吴猎看着叶青的驴车,一双眼睛瞬间是阴沉了下来,昨夜里的事情,他还没有找钟蚕算账,想不到这么快,就碰到了幕后主使之人。 韩侂胄微微咳嗽了一声,提醒着吴猎,而后目光先是望向了叶青,随后又再次放远,望向了叶青身后。 叶青从车辕上跳下来,不用回头看,他基本上都能够猜得到,既然韩侂胄出现了,那么身后的必然会是史弥远,要不然的话,没几个人值得此时快要意气风发的韩侂胄,一直注视着。 韩侂胄的眼角处有着一条细微的伤口,看样子应该是被利刃划过留下的,叶青肆无忌惮的打量着韩侂胄眼角,那又长又浅的伤口,心里估摸着,恐怕是昨夜里气不过的钟蚕所留。 “好看吗叶大人?”韩侂胄带着伤口的眼角有些抽搐的问道。 “可惜了,下手轻了些,再重些就更好了。”叶青轻松的笑道,而后猛然间抬起脚,踹向了旁边,一直以阴沉冰冷的眼神注视着他的吴猎。 吴猎一直都在紧紧注视着叶青,即便是韩侂胄刚刚也轻微的咳嗽提醒他,但依旧没有阻挡住他那双带着恨意的眼睛,一直死死的盯着叶青。 所以当叶青飞起一脚踹向他的小腹时,吴猎便如同一同机敏的豹子一样,快速的向后退去,一只手瞬间便按在了腰间的刀柄上。 “让你抽出刀算我输!”叶青一脚落空,而后整个人顺势欺上。 吴猎沉肩想要拔刀,只是刚刚拔出一小截,叶青的手就已经按在了他的肩膀上,不等他握刀的手臂再次发力拔刀,吴猎的肩膀处便传来势大力沉的疼痛,而后整个人不由自主的随着叶青的拉扯,上身向下弯去。 拔出一半刀的手臂,在弯下身子的瞬间,迎着叶青飞起来的膝盖,再次挡住了叶青撞向他的胸口处,腰腹用力肩膀向外甩,叶青抓在肩膀上的手便被吴猎甩开。 但不等直起身子来的吴猎再次后退拔刀,叶青以膝盖撞向吴猎胸口处的腿,随着落地后便再次欺进吴猎身前,让其根本没有拔刀的空间,随即手肘瞬间抬起,而后韩侂胄便听到砰的一声。 叶青的手肘又狠又重的撞向了吴猎的下巴处,随着叶青肘击的力道,不由自主后仰的吴猎,一头便撞向了身后的墙壁上,随即便是感到腹部被叶青一拳重重击中,整个人一下子如同虾米似的弓起身子,窝倒在墙角下。 刚一倒地的吴猎,不顾昏沉的头脑跟嗡嗡作响的疼痛、以及还冒着金星的眼前,便踉踉跄跄的想要站起来,可连续试了几次,都没能如愿的站起身来,反倒是刚一起身就立刻晃晃悠悠的再次倒在了地上。 韩侂胄自始自终都是一言不发的皱着眉头,并没有阻止叶青突然对着吴猎一顿暴揍。 而叶青也是直到把吴猎打的满脸是血,趴在地上如同死狗,再也不敢挣扎着站起来后,才冷笑着拉过一旁看热闹的史弥远的长袖,擦了擦自己满是鲜血的拳头。 “喂……过分了啊。”史弥远拉着自己的袖子连忙急急后退道:“新换的衣裳!” “这下可算是扯平了吗?”韩侂胄冷冷的看了一眼,被叶青即便是拳打脚踢,都没有吭一声的吴猎后,才扭头看向叶青问道。 “祸不及妻儿老小,韩侂胄,这是最后一次,若是再有下次,你就等着给梁雁那小娘们收尸吧!”叶青语气依旧冰冷的说道。 韩侂胄竟然是默默的点了点头,并没有反驳叶青的话语。 昨夜里的事情,他其实并没有要动钟晴的心思,但既然派人去了叶青在通汇坊的府邸,那么今日被叶青报复,自己也就认了,也就没有了解释的必要。 史弥远一双眼睛骨碌碌的在叶青、韩侂胄身上乱转,不知道昨夜里因为朝堂之事儿起冲突的两人,怎么今日见面,谈的却是关于女人的事情。 自从韩侂胄的马车刚刚在赵士程的府门前停下,郡王府里的下人便立刻禀报了唐婉,而当唐婉出来的时候,便看到了叶青正好一脚踹空吴猎,随即她便在自己的郡王府门口,亲眼目睹了叶大人演了一处全武行。 目瞪口呆的唐婉,此时看着府门前的三个手握重权的男人,但怎么看怎么都感觉像是临安街头上的地痞、流氓似的,哪里有半点儿朝廷重臣的样子。 第九百二十八章 虎狼 新安郡王府门前,韩侂胄面色阴沉,史弥远心疼着自己的新衣裳,叶青一脸的余怒未消,唐婉一脸的茫然无措跟紧张,身后的下人更是战战兢兢,不知道这样的局面到底算是怎么回事儿。 叶青、韩侂胄,袖子上带着血迹正在掩饰的史弥远三人站在台阶下方,上方的唐婉对着三人行礼:“妾身见过叶大人、韩大人、史大人。” 眼前的三位,如今哪一个在朝堂之上不是如日中天、位高权重?即便赵士程是皇家宗室,但若真论起地位份量来,可远远是没有办法跟眼前的三人相比较的。 长久以来,郡王府能够府里下人引以为傲的,便是他们宗室的地位与身份,可面对台阶下的三人,他们则是瞬间就觉得矮人家一头。 更让唐婉跟身后几个下人心里忐忑的是,府里虽然偶尔也会有官员来拜访,但大多数是一些与新安郡王相当的官员,像今日这般,门口一下子站了三位位高权重者,更是从来没有过的事情。 郡王府感到蓬荜生辉之余,剩下的便是紧张跟谨慎,叶青可以说是三人里,跟唐婉最为熟悉的一人,而且赵士程跟唐婉的事情,说到底,还得感谢他这个红娘才是。 “郡王还没有回来?”叶青开口问道。 唐婉再次行礼,而后道:“郡王一早就被招到了宫里,所以到现在……叶大人若是不嫌弃,不妨进府稍候,妾身这便差人去……。” “不必了,我们在府里等候便是了。”叶青笑着说道,韩侂胄跟史弥远则是跟着点头表示愿意继续等下去。 亲自领着叶青三人前往前厅的唐婉,此时的心里更是七上八下的忐忑之极,一大早上宫里就急急把赵士程招到了宫里,自己心里头还在猜测着,是发生了什么大事儿不成。 心头有些担忧、焦急之余,开始不由自主的把赵士程今日进宫的事情,跟如今轻松从容坐在前厅的三人联系了起来。 虽说是宗室郡王,可这府里一年到头来,见不到几个有分量的大官,前几年他们在府里宴请的大官,能够让郡王府蓬荜生辉的,便是眼前的叶青。 而今府里一下子来了三个,唐婉心思不免变得更加忧虑起来,不知道到底是什么事情,竟然能够把这三人一同给吸引到了府里。 “赵夫人不必在此相陪,若是有事不妨先忙,我们三人自便便可。”叶青看着神情忐忑的唐婉,哪里不知道,他们三人的到来,给人家造成了极大的心理压力。 赵士程一向比庆王赵恺还要本份、老实,这么多年来,为人处事上,要说有什么污点的话,恐怕也就是他跟唐婉的情事,在临安引起了较大的轰动,至于其他,赵士程便跟普通人完全没有任何区别,也很少在人家摆他皇家宗室的架子,所以一向与人为善的赵士程,不管是在朝堂之上还是在街坊四邻间,其名声都要比叶青他们三人好了太多。 “我要是没记错的话,当年郡王跟赵夫人的事情,还是你叶青帮的忙,可对?”史弥远一直在擦他袖子上的血迹,但他越擦,却是越觉得血迹多。 叶青含笑正待说话,另一旁的韩侂胄便煞风景的冷冷道:“所以此事儿还得感谢沂国公赵汝愚的牵线搭桥才是,若不是沂国公,你叶青哪里有幸认识郡王。” “那岂不是沂国公更得感谢你?若不是你韩侂胄,他又怎么会这么早就上了断头台?”叶青放下茶杯,带着淡淡的微笑说道。 史弥远坐在一旁继续擦袖子看戏,唐婉站在不远处,急忙悄悄挥手让丫鬟、下人下去,而自己一时之间,也不知道是该离开还是应该继续站在自己家的前厅内。 赵汝愚的死是昨天晚上的事情,但自从被叶青抓进大理寺后,身为宗室的赵士程,就已经知道赵汝愚凶多吉少了,只是他也没有想到,叶青会这么快果断快速,竟然于昨夜在大理寺内,便处决了赵汝愚。 今日一早当赵汝愚还未进宫时,便已经知晓了赵汝愚已死于大理寺的事情,所以当赵汝愚被召入宫时,唐婉一时之间,还以为是因为赵汝愚的事情被招到了宫内。 “叶大人颠倒黑白的本事渐长啊,看来这朝堂之上,不久将来,便可以领教叶大人的犀利了。”韩侂胄冷笑着继续道:“赵汝愚是谁带进大理寺的,又是谁让沂国公于昨夜死于大理寺的,这件事情,叶青,你即便是再狡辩,也不会有人相信你的鬼话的。” “我倒是相信。”史弥远悠然的说道:“其实昨夜里,若是你韩大人不带兵围堵嘉会门、东华门的话,说不准叶青也就不会如此着急行事了。所以啊,说到底,沂国公的死,你们二位都是难辞其咎,与其说是叶青独自一人,倒不如说是你们二人联手,诬陷死了一个皇家宗室。” “史弥远,东西可以乱吃,但话不能乱说。沂国公赵汝愚是畏罪自杀,并非是诬陷。若是史大人不相信的话,大可以前往大理寺看看,所有的证据都摆在眼前,完全谈不上诬陷。”叶青摇着手指说道。 韩侂胄则是冷笑,而后不冷不热的道:“史大人当然认为是诬陷了,毕竟,除了沂国公,如今我大宋朝堂之上,跟金人官员亲近的,还有史大人,所以啊,史大人跟金人勾结即便是证据确凿,史大人也会让满朝文武视而不见,视为我等在诬陷史大人,勾结金人能够勾结的如此明目张胆,你史弥远可谓是秦桧之后的第一人。” 唐婉连个坐都没有捞到,便一直站在那里,看着三位当朝重臣在那里端着茶杯互相攻讦对方,看那样一个个恨不得吃了对方的样子,让唐婉再次很难想象,这就是大宋朝未来的支柱。 身为郡王府女主人的她,根本就没有资格来调解三人的言语之争,而且别说是她,就算是赵士程此刻站在这里,恐怕也只有一边听、一边摇头苦笑的份儿。 不过好在,唐婉也压根儿没有劝解三人的意思,倒是从三人的相互攻讦中,知晓了他们今天破天荒的跑到郡王府,并非是跟自己的夫君过意不去,也不是为了赵汝愚的事情而来,而是为了……让她刚一听到这个消息,眼前一黑,差点儿晕厥过去的大事件:黄贵妃竟然暴毙于宫中。 但唐婉还是想不明白,一个贵妃的死,于皇家宗室来说是大事儿,但眼前的三位重臣,不约而同的跑到郡王府到底是所谓何事儿呢? 想要了解宫内的详情?以他们如今的身份地位,想必不用通过赵士程就能够轻而易举的了解到吧? 所以,唐婉在一边听着叶青三人的互相攻击对方,一边思索着三人来此找赵士程的目的时,心里头隐隐的,竟然有些希望,最 好赵士程不要回来才好,即便是要回来,也要等眼前的仨人离开后再回来才是最好。 不关心朝堂政事,但嫁入到了郡王府后,唐婉就成了即便是没吃过猪肉,也见过猪跑的有眼光的妇人,何况她本身就很聪慧,宫里黄贵妃的事情,以及赵士程身为宗正寺卿的关系,所以唐婉已经隐隐能够猜对方向,叶青三人来此,必然是跟黄贵妃的事情有关。 而她,自然是不希望赵士程跟眼前的仨人有什么瓜葛,毕竟朝堂上的事情,有时候即便是不沾,都有可能惹来杀神灭门之祸,而眼前的三人,哪有一个是省油的灯?恐怕一旦沾上了,再想要摆脱就难如登天了。 要不然的话,他们夫妇也不会在叶青这个算是他们大媒人的人回到临安后,一次也没有去拜访。 但就在唐婉开始在心里暗暗祈祷着,赵士程千万莫要在这个时候回府的时候,一个丫鬟急忙跑了进来,立刻说道:“夫人,郡王回府了。” 丫鬟的话语让前厅瞬间变得鸦雀无声,叶青、韩侂胄、史弥远三人,虽然刚才对彼此冷嘲热讽的很激烈,但一个个依旧却是面色平和,根本就没有朝堂之上其他官员吵完之后面红耳赤、青筋毕露、怒不可遏的样子。 一个个从容不迫、云淡风轻,停止了对彼此的攻讦,而后还是由叶青说道:“既然如此,就不妨请郡王过来一叙如何?” 唐婉在心里头无奈的叹口气,而后行礼道:“三位大人请稍候,妾身这便去。” 走出前厅的唐婉深深的吸了一口气,朝堂是一个死生之地的念头也越来越强烈,自然,也就越发的希望,赵汝愚不要因此而被牵涉到其中。 看看如今的叶青,尤记得当初与自己第一次谋面时,还是一个笑意随和、温文尔雅的年轻人,但如今坐在前厅的叶青,在明争暗斗、尔虞我诈的熏陶下,显然早已经褪去了那些原有的随和与温文,已然已经变成了一头,时刻会要人命的嗜血猛兽。 赵士程同样是神色稍显紧张,从下人的嘴里已经得知,当朝的三大权臣,此刻都在府里等着他,这让他的心瞬间一下子被提了起来,甚至是有股立刻再回宫躲一躲的冲动。 但无奈,他此时已经看见唐婉走了过来,而且,刚刚的丫鬟,已经前去通禀了府里,所以想要急忙离开已经是不可能了。 “夫人可知是何事儿?”赵士程压低了声音问道。 “怕是为宫里黄贵妃的事情而来。”唐婉忧心的看着自己的夫君,又再张了张嘴,本想从赵士程的嘴里确认,宫里的黄贵妃,是不是真的于昨夜死了。 “看来他们早就知道了啊,只是……他们的来意是为何呢?想要知道黄贵妃为何而死吗?”赵士程看着满脸担忧的唐婉道。 “三人一直都在攻讦彼此,只是偶尔说起了宫里的事情,妾身才得以知道。至于为何来找夫君,妾身便不知道了,他们并没有透露。不过在妾身看来,他们应该是在防备着彼此吧。”唐婉替赵士程分析道。 “是福是祸都躲不掉,见机行事便是了,想来叶大人也绝不是强人所难之人。”赵士程原本缓慢的步伐开始加速,一旁的唐婉再次是欲言又止,如今的叶青……怕早已经成了虎狼,不再是从前的叶青了。 第九百二十九章 左右为难 带着受宠若惊表情的赵士程跟叶青三人简单的寒暄过后,唐婉很识趣在这个时候带着下人、丫鬟离开了前厅,即便是心里头对赵士程颇为担忧,但她也知道,这个时候的自己,完全不适宜出现在前厅内。 为今之计,便只能是等着送走了前厅的三个人后,自己再跟夫君商议下,他们来此的目的,以及他们接下来的打算。 前厅内叶青并没有过多的询问赵士程,反而一直都是由韩侂胄在问,叶青跟史弥远旁听。 叶青的来意其实很简单,他不想因为黄贵妃这件事儿,让李凤娘受到旁人的攻讦,从而牵连着自己接下来回北地的所有计划,所以他必须坐在这里,听着赵士程“如实”的讲述着:黄贵妃是突然暴病而亡,非是被人谋害致死。 韩侂胄显然对于赵士程的答案并不满意,时不时的在询问过程中,旁敲侧击着赵士程,或者是以言语来导引着赵士程,把黄贵妃的死向着皇后李凤娘这个方向关联着。 每每这个时候,叶青都会适时的咳嗽一声,或者是打断韩侂胄的询问,质问着韩侂胄的动机到底是为何。 黄贵妃的死,赵士程自然是心知肚明,知道到底是怎么回事儿。 之所以到如今,并没有多少人清楚,昨夜里黄贵妃到底是被人谋害致死,还是暴病而亡,这还要完全归功于昨夜里东华门、嘉会门外的紧张对峙。 叶青与韩侂胄在东华门、嘉会门的紧张对峙,如同是封锁了皇宫跟外界的联系一般,所以也使得,外人不清楚宫里的情况,宫里同样是对外面的情况知之甚少。 而看似冲动的李凤娘,正是看准了这个难得的时机,所以才会对黄贵妃下毒手,从而能够使得,她可以随意的编造黄贵妃的死因,即便是外人怀疑是遭了她的毒手,但在没有任何证据的情况下,一切都不过是猜测罢了。 叶青来赵士程府邸的目的一目了然,韩侂胄的目的自然是也一清二楚,一个是要保护皇后不受这次黄贵妃事件的牵连,一个则是希望借着黄贵妃的事情,把李凤娘拉入到漩涡之中。 韩家跟李凤娘之间的关系,随着叶青回到临安后,便开始泾渭分明,韩诚在辞去相位之前,便是看到了这一点儿,所以才会当机立断、以退为进,以自己的主动辞官,换取韩侂胄继任左相。 所以也就不难理解,为何黄贵妃的死一经传开,叶青、韩侂胄、史弥远三人会不约而同的跑到赵士程府里了,毕竟,身为宗室,又是宗正寺卿,关于宫里黄贵妃的事情,恐怕没有人比他知道的更为清楚了。 赵士程正是因为叶青坐在旁边,像是给他撑腰壮胆的举动,使得赵士程才能够在韩侂胄的连番追问,以及言语导引下,一直坚持着出宫前,宫里交代的死因:暴病而亡。 史弥远看似其中最为无关之人,甚至就连问的问题,都跟黄贵妃的死因没有多大的关系,但还是让叶青、韩侂胄隐隐感觉到,一层阴云正从史弥远的嘴里,向他们的头顶罩了过来。 当今圣上膝下有一子两女,当年钱氏为圣上生下的嫡长子,据说是夭折而亡,但叶青却是一直认为,这件事情,同样是跟李凤娘脱不了干系。 眼看着夜幕低垂,降临在了郡王府内,叶青三人依旧没有打算离开郡王府的意思,而此时的赵士程已经是身心俱疲,毕竟面对这么三个满身都是心眼儿的重臣,不管是换作谁,恐怕应付起来都会觉得压力很大。 韩侂胄不走,叶青便不会离开,史弥远更不会选择离开,因为他今日还约了叶青在涌金楼消遣,所以也就更有理由,看着叶青跟韩侂胄二人,一个为保皇后不受牵连,一个是想方设法的要拉皇后下水。 嘉会门处的厚重鼓声缓缓在夜色中荡开,韩侂胄终于是长长的叹了口气:“有劳郡王了,韩某多谢郡王解惑。” “自古红颜多薄命,唉……天妒红颜啊。”叶青盖棺定论一般,不给韩侂胄任何的机会。 “在下应该的,在三位大人面前,在下也不敢有半句谎言,所言句句属实。”赵士程看着三人不约而同的起身,内心终于是松了一口气,跟着起身说道。 四人走到府邸外,明亮的灯笼下,韩侂胄淡淡的扫了一眼叶青跟史弥远,而后向着赵士程行礼后,便率先独自一人离开。 叶青跟史弥远同样,看着韩侂胄离开后,也对着赵士程行礼,而后叶青便搭史弥远的马车,两人一同前往涌金楼。 看着三人离开后,一下子寂静了很多的门口,赵士程不由得长长叹气仰望星空,身后的脚步声不用猜,都知道是一直在担忧他的唐婉。 乌云笼罩的郡王府,随着叶青三人离开后,府里上下的所有人,心头俱是觉得松了一口气,有种拨云见日的重生感觉,再也不像刚才那般感到窒息与紧张。 “真的是暴病而亡吗?”后院的花厅内,示意下人下去后,看着毫无胃口的赵士程,唐婉担忧的问道。 赵士 程神情复杂的点点头,而后又是叹了一口气,看着唐婉道:“这件事情我们不能参合进去,今日这一切你都瞧在眼里了,如今不管是宫内还是宫外,稍微有个风吹草动,恐怕都会闹的朝堂之上人心惶惶。” 唐婉也不敢多问,既然赵士程说了是暴病而亡,那么自己再细问,恐怕就更有可能招来横祸了。 所以黄贵妃到底是怎么死的,跟谁有关系,对谁的利益损害大,显然也不是他们夫妇该操心的事情。 赵士程却是继续叹着气,而后主动说道:“今日叶大人是一心要让此事儿跟皇后没有任何牵连,韩大人则是……一心希望这件事情跟皇后有牵连。” 一边沉重的说这话,而后一边从袖袋里掏出了一张皱巴巴的纸张,摊开于桌面上后道:“这是史大人离开前,趁其他人不注意时,特意递到我手上的。” “这是……。”唐婉抬头看了一眼神色复杂凝重的赵士程,而后便把目光放在了那张皱巴巴的纸张上。 “宗正寺丞韩湘州、工部郎中杨会理、湖州通判曹方、观文殿大学士阎克己四人府上小娘子的生辰八字。”赵士程看唐婉蹙眉的样子,挤出一丝笑容道:“叶大人、韩大人的目的,一个在于保护皇后、一个在于拉皇后下水,而史大人的目的,则是已经把眼光放在了英国公身上。这四人,便是史大人为英国公物色的未来国公夫人。” “韩湘州?”唐婉继续蹙眉,韩湘州与赵士程同在宗正寺,所以她对这个名字并不陌生,甚至是对于韩湘州膝下有一个漂亮、聪慧的女儿,也是偶有耳闻,只是她真的想不到,如今竟然已经有人开始打她们的主意了。 “不错,上次带着其女还来咱们府上拜访过。只是……我们也不清楚,这份名单上的四个人的生辰八字,是这四人推举给史大人的,还是史大人自己主动物色的,今日暗中交给我,想必是希望利用宗正寺的差遣,来给英国公出谋划策吧。”赵士程有些头疼道。 “不管是他们四人主动向史大人推举了自己家的小娘子,还是史大人物色筛选而来,你打算怎么办?”唐婉目光明亮、聪慧,只是里面的担忧,让赵士程心头更是升起了诸多的无奈。 他岂能不知道,一旦自己参合了这件事情,就等同于是为史弥远办差遣了,到时候先不说能不能在史弥远这边有个圆满的交代,最起码一旦拿定主意后,就等同于是跟叶青、韩侂胄站在了相对立的方向。 唐婉有些心疼的看着赵士程,本来平平安安的日子,因为一个黄贵妃的事情,竟然一下子他们一家,瞬间给推到了风口浪尖上。 看着赵士程,唐婉平静的分析道:“当作此事没有发生过,必然是会引起史大人的不满,而若是……哪怕只是单纯的把这生辰八字递到了宫里,叶大人跟韩大人即便是嘴上不会说什么,但……以后朝堂之上,免不了会因为其他事情而为难于你。” “不错。”赵士程皱眉,苦笑道:“唯一的希望便是,今日之事儿不会被叶大人跟韩大人知晓……。” “这是不可能的。”唐婉立刻反驳道:“不管是叶青还是韩侂胄,或者是史弥远,能够在如此年纪便于朝堂之上拥有一席之地,就足以说明他们必然是有着旁人不可及的过人之处。而朝堂之上、宫里宫外必然不乏他们自己的耳目,今日之事儿便是一个例子,你不过刚刚进宫不久,他们便来到了咱们府里,这还不能说明问题吗?想要替其中一人而隐瞒过其他两人,太难了。” 唐婉不自觉的摇着头,今日之事儿简直是如同飞来横祸,没有招谁也没有惹谁,小心翼翼的做着自己宗室的本分而已,却不想,即便是如此谨慎行事,依旧还是招来了难以摆脱的灾祸。 “我何尝不知是太难了,可眼下我们还能够有什么更好的办法吗?”赵士程的目光望向了桌面上的纸张,此刻在他眼里,便是如同一道催命符似的,让他心怀忐忑。 “叶大人,即便是我们要被逼迫着站队,也该是找叶大人才对,或许……或许叶大人可以帮我们夫妇解决掉……。”唐婉咬着嘴唇,有些艰难的说道。 赵士程继续报以苦笑,若是早知道会有今日,当初就该在叶青刚回到临安时,由他们夫妇亲自前往拜访才是,而不是等到如今有棘手之事儿了,才想起要求助叶青来。 其实赵士程也不得不承认,叶青确实是帮她们他们夫妇解决眼下困境的最佳人选,今日既然他是为了保护皇后而来,那就足以说明,他一直都是跟……。 赵士程又叹气,他一时之间,又有些拿不准,叶青到底是一直跟皇室站在一边,还是说,其实他才是狼子野心最大的那一个权臣! 毕竟,虽然今日他在保全皇后,不受黄贵妃一事儿的牵连表明了忠于皇室的立场,但可别忘了,昨天晚上就是他处置了另外一个宗室,沂国公赵汝愚的。 何况,如今朝堂之上,多有人议论叶青如今已经实为北地藩王的说辞, 加上前些时日,又是半逼迫、半威胁的把庆王、崇国公两个宗室,给接到了遥远的京兆府。 也正是因为叶青此前的种种举动,这才使得赵士程、唐婉夫妇,不敢再跟叶青走的太近,不得不保持着一定的距离,从而也使得他们在叶青一回到临安后,便当作不知情一般,不愿前去拜访曾经帮助过他们夫妇的叶青。 “我们夫妇还有颜面去见叶青吗?”赵士程神色凝重,过了好半天才开口问道。 面对赵士程的问题,才情俱佳的唐婉也是难得脸上一阵尴尬,今日在府门前,第一眼见到叶青时,她就有些尴尬,不过好在,叶青根本就没有提及当年的交情,就像是……就像是根本不在意他们夫妇,自他回到临安后,一直不曾拜访似的。 不由自主的,脑海里又浮现出了今日在府门前,叶青殴打韩侂胄下人的那一幕,她不清楚那个下人怎么招惹了叶青,但叶青竟然在当街上,丝毫不顾及自己的身份跟地位,对着韩家的一个下人拳打脚踢。 而韩侂胄则是自始自终都是站在一旁默默看着,根本就没有阻拦的意思。 唐婉相信,这绝不是韩侂胄惧怕叶青,要不然的话,他们也不会在进入自己府里后,三人一直在那里互相攻讦彼此了。 “由妾身先去拜见叶大人如何?”唐婉银牙一咬,目光坚定的说道。 “你?”赵士程吓了一跳,有些不敢确定的道:“你打算如何……?” “妾身毕竟是妇道人家,即便是叶大人驳了我的脸面,或是出言讥讽、骂我几句,也比丢了夫君的颜面要妥善一些,何况……此事儿本就是妾身的错,妾身若不是当初阻拦夫君前去拜访,也就不会有今日我们这般进退两难了不是?”唐婉温柔的笑着说道。 女人的心思男人永远都是揣摩不透,如同现在的唐婉,看似在为了保全赵士程的颜面,所以便打算牺牲自己的脸面,去拜见叶青。 可其实,在唐婉的心里,还有着一丝丝的小私心,那便是这两年内,一直流传在临安城的两首钗头凤:红酥手与世情薄。 她当然知道,所作这两首词的人便是叶青,可有时候深夜时分,她每每念及这两首词的时候,却总是给她一种,这两首词就像是在说她跟陆游当年的情事一般。 钗头凤红酥手是叶青在陆游府邸,被陆游赶出来后怒骂而成,而钗头凤世情薄,则据说是叶青在西湖,当着几个文人士子的面而作。 可即便是如此,唐婉依旧是深深觉得,这两首词,更像是叶青在指自己与陆游,就像……偶有的心绪难眠的夜色下,有时候看着身旁的夫君赵士程,但脑海里浮现的却是陆游的影子一般,两首词仿佛道出了她与陆游无奈又无尽的心酸。 也正是因为此,让唐婉总觉得叶青更像是一个了解自己的人,甚至是了解自己与陆游、赵士程二人之间所有事情的人,从而也让她,在心理上更倾向于相信叶青,更为信任叶青一些。 “红酥手,黄藤酒,满城春色宫墙柳……。”涌金楼的花魁此刻正在唱着这首词,歌声玉润珠圆,情思哀婉悲戚。 史弥远陶醉其中,时不时的把酒向叶青,向涌金楼的花魁介绍着,红酥手与世情薄的大词人,便是跟前这位朝堂重臣。 叶青丝毫不觉得汗颜,到现在为止,他心里依然是对陆游有气,所以对于剽窃了人家的词,心里也就越发的理直气壮,面对那花魁的爱慕眼神,叶大人自然是十分享受。 只是当史弥远起哄,值此良辰美景,不知叶大人可否再作一首词时,叶青才从飘飘然中清醒过来,扭脸看着脸颊红润的史弥远,道:“那么不妨我们先谈谈福建商会的事情如何?” 史弥远显然也不爱听这些,立刻低下头端起酒杯,不理会叶青的自斟自饮了起来。 涌金楼内两人没有达成任何的约定,对于未来淮南路的合并,史弥远虽然并不反对,但他的条件便是,当年叶青北上时,转运司留给他史弥远的空缺,他绝不会放手。 现在谁都清楚,随着跟夏、辽、金关系的缓和,如今宋廷的商贾贸易跟北地的往来也是越发的频繁,不管是水路还是陆路,相比于北地收复之前,如今的贸易数量已经达到了让人瞠目结舌的数目,所以要让贪财的史弥远放弃淮南路的转运司,显然是不可能的事情。 而除了淮南路的转运司,福建的商会、市舶司,对于扬州商会以及淮南路各个商船的打压,也是一件让叶青颇为头疼的事情,从扬州回临安时,燕倾城曾经在府里跟他叨叨过这些事情。 但最起码到现在为止,叶青还是无法拿出合适的筹码来,跟史弥远达成一致。 而他若是想要强硬的在转运司一事上调任差遣一些官员,必然还是绕不过吏部这道坎,毕竟与淮南路以及北地官场上的其他司不同,在转运司一事儿上,叶青确实被史弥远拿捏住了七寸,一时之间竟是奈何不得史弥远。 第九百三十章 酒馆里的比较 皇宫内,竹叶儿向李凤娘禀奏着今日发生在新安郡王府里的事情,虽然并不清楚具体的内情,但这种事情,稍微动下脑子,便知道叶青、韩侂胄、史弥远三人出现在新安郡王府,到底是为了何事儿。 李凤娘的脸颊带着一丝得意跟满足的笑容,黄贵妃的死如同是去了她一个大心病,而且她也很清楚,这些年来的所有机会中,没有比昨天夜里除掉黄贵妃最为合适的机会了。 不管叶青前往新安郡王所为何事,但李凤娘都相信,除掉黄贵妃后的烂摊子,叶青必然得帮自己收拾才是。 “因为黄贵妃的暴病而亡,朝会改在了十日后,十月初举行,既然如今还有些时间……传旨给叶青,本宫明后两日都有时间召他入宫。”李凤娘欣赏着凤仙花刚刚染的指甲,淡淡的说道。 竹叶儿默默点头,而后便退出了内殿。 “既然你心里有我,那么我也不会占你叶青的便宜,就让你见一次英国公便是了。”李凤娘依旧自顾自的欣赏着自己新染的指甲自语道。 而另外一边,与史弥远没有达成任何约定的叶青,也不得在离开涌金楼后,开始再次认真的思索着,如何能够让淮南路,完全摆脱朝廷的掣肘,或者是史弥远的掣肘。 钟蚕已经在涌金楼下等候着叶青,而钟成也早已经回到了自己的三婶儿酒馆。 跟得意洋洋的史弥远道别,而后看着史弥远的马车离去后,叶青嘴角依旧带着若有所思的微笑,到现在为止,他都没有搞清楚,今夜史弥远宴请自己的目的到底是什么。 他相信,史弥远绝不是为了让自己知难而退,后者是在自己跟前耀武扬威,让自己明白即便是在淮南路上,他叶青也拿如今的史弥远没有一点儿办法。 “我们还是小觑史弥远了啊。”叶青一屁股坐上马车,看着钟蚕掉头而后叹气道。 “前些日子夫人都为关山一事儿而忧心,临安城里自然就会稍微放松一些了。”手持长鞭的钟蚕回应着叶青话语道。 “如此也是能够说得通,但也足够看到,史弥远的城府越来越深不可测了,喝了一晚上酒,我竟然还是没能够抓住哪怕一丁点儿能够反制他的事情,这不是一个好兆头。”叶青背靠车厢,开始思索着接下来该怎么办。 夜色已深,今夜的御街比起昨夜来自然是要热闹了很多,但若是前些时日的喧嚣热闹相比,今夜的御街还是显得有些行人稀少跟冷清。 两侧的商铺基本上都还开着门,但从懒洋洋的伙计身上,就能够看出来,今夜的御街之上,大多数商铺恐怕都不会有太好的生意上门,客人自然也是少的可怜。 一个稍微有些熟悉的身影,在一家酒馆门口驻足,看那样子像是在等什么人。 叶青的目光望向唐婉,唐婉同样含笑看着叶青行礼,心里头的大石终于算是放了下来,多少有些庆幸,看来今日自己赌对了,赌对了能够在此跟叶青“不期而遇”。 马车在走过了一些距离后终于停了下来,唐婉依旧站在酒馆门口不动,看着叶青跳下车辕,嘴角依旧是带着那,自从第一次见面时,就让人难以忘记的随和笑容。 “这么巧?”叶青随和的笑着说道。 唐婉再次行礼,温婉道:“让叶大人见笑了,妾身实在无颜深夜前往大人府邸拜见大人,便只好……用这样的笨法子试试,看看能不能够跟大人再偶遇一次。” 唐婉的话语可谓是不卑不亢,甚至是有些绵里藏针的意思。 当初她跟叶青第一次的相遇,看似叶青经过时碰见了一大清早砸门买酒的唐婉,但这几年过去了,唐婉早已经从赵士程那里得知,是赵士程拜托叶青寻找她的下落的。 所以他们的第一次相遇,便算不上是偶遇。而这一次再次在这家酒馆门口相遇,不过是由当初叶青这个有心人,变成了唐婉为有心人,再次让两人在此相遇罢了。 叶青自然是听懂了唐婉咬的颇重的“再偶遇一次”这五个字,不以为意的笑了笑,道:“好,既然如此那我们就算是扯平了如何,请你喝一杯?” “那就多谢叶大人了。”唐婉笑着回头看了一眼没有几个客人的酒馆道。 酒馆门口两侧的灯笼有些昏暗,酒馆里的掌柜跟伙计,自然是看不清楚一男一女的面容,不过随着叶青跟唐婉一前一后踏入酒馆后,掌柜的跟伙计瞬间是张大了嘴巴。 看着眼前身形高大,身上隐隐带着一股不怒自威气势的青年男子,再看看旁边那身材婀娜娇小、温婉秀丽的女子,掌柜与伙计仿佛一下子又置身于了几年前那个,灰蒙蒙的天空,飘着雪花的清晨。 “怎么,准备打烊了吗?”看着张大了嘴巴的掌柜与伙计,叶青出声问道。 “啊,没……大人、夫人这边请。”张大嘴巴的掌柜急忙回应道。 叶青只记得这家酒馆,但对于掌柜与伙计的面貌早已经模糊不清,而唐婉却是一直都记得这家酒馆的掌柜跟伙计的面容。 “大人、夫人……。”叶青刚要迈步走向不远处的酒桌前,听到掌柜的称呼又再次停下了脚步 。 倒是唐婉不像叶青那般介意,看着叶青扭头再次望向掌柜时,脑海里不由自主的浮现了今日在郡王府前,叶青殴打韩侂胄下人的景象。 深怕叶青这头虎狼,因为称呼而为难酒馆的掌柜,所以便直接认了掌柜对他们二人的称呼,在叶青反问前急忙说道:“多谢掌柜了,把你们上好的酒拿过来。” 掌柜的看着叶青微微皱眉的反问,心头一下子也变得惴惴不安,不知道到底是自己说错了话,还是态度不够恭敬,又得罪了这个年轻的朝堂官员。 不过好在,那漂亮娘子的解围,让掌柜的也不敢再看叶青,急忙扭头去后面亲自拿酒去。 “赵夫人真是好气度啊,如此倒是让叶某在掌柜的嘴里,占了你的便宜啊。”叶青在酒桌前坐下笑着说道。 “应该是妾身高攀了才是,何况以妾身的蒲柳之姿,如何入的了大人的法眼。”唐婉并不觉得尴尬,何况以她的阅历跟才情,对于这种言语之上的事情,早就能够应付自如了。 几碟中规中矩的小菜,一壶溢出浓郁香味的美酒被掌柜的亲自端了过来,放好之后便再次嘴贱道:“大人、夫人慢用,有任何需要只管招呼小的便是。” “那就多谢了。”叶青呵呵笑着道,对面的唐婉同样是带着含蓄的笑意,谁也没有借此机会,去解释掌柜对于他们的误会。 酒馆里为数不多的几桌客人,时不时的也会偶尔望向叶青跟唐婉这边,但相比较于叶青跟唐婉的轻声谈话,其他酒客的声音,跟三婶儿酒馆里的大嗓门儿酒客比起来,则是不遑多让。 所以也使得没有几桌客人的酒馆显得颇为热闹,时不时的能够听到一些酒酣耳热的客人,大声的划拳行令,而后输者遗憾之余,也会抖着手自责着直呼大意了,或者是惹来旁人善意的一阵笑声。 “叶大人怕是很少会来这样子的酒馆喝酒吧?”唐婉率先开口问道。 “也不然,今日中午就是在这般模样儿的酒馆喝的酒。”叶青端起酒杯随和笑着说道。 两人谈话的声音只是能够让对方听见,旁边酒客的吵闹,也像是被隔绝在了两人的世界之外,一男一女便安安静静、悠悠然然的坐在角落喝酒谈话。 而此时酒馆里的几桌客人,除了划拳喝酒外,便是对昨夜里发生在东华门、嘉会门的事情议论纷纷。 显然八卦是人类的天性,不管是在哪里,不管是什么人,都有着八卦的好奇心,也或者是都对朝堂政事有着十足的兴趣。 所以当唐婉把那一张,在她跟赵士程眼里,如同催命符似的纸张递给叶青的时候,此刻酒馆里则是响起了酒客对于昨天夜里发生事情的种种“揭秘”。 在这些酒客的嘴里,仿佛他们都是昨天夜里亲眼所见一般,唾沫横飞之余,一个个俱是说的眉飞色舞、绘声绘色。 “从叶青最初回到临安时,我就料到了会有昨夜的事情发生。不过话说回来,就是我都没有想到,昨天晚上竟然动静闹的那么大,不止是动刀子了,连人命都出了好几起啊。”一个酒客一杯酒豪饮下肚,立刻扯着嗓门儿对着其他酒客高谈阔论道。 接过唐婉纸张的叶青手莫名一抖,而后在唐婉有些紧张的注视下,带着随和的笑意,望向了那一桌正在谈论昨夜事情的酒客。 “叶青是什么人?那可是一个从来不吃亏的主,从他那凶神恶煞的长相上就能够看出来,要不然的话,怎么可能落下一个不管是对自己人,还是对金人都是心狠手辣的名声来?各位,不是我赵麻子吹牛皮,我可是见过叶青好几次的,就是这一次回到临安,第二天我就正好碰见过他。当时在一大群兵士的簇拥下,一直都是阴沉着一张脸,看着就像是回来杀人来的,当时我也猜到了,临安城怕是又要有命案发生了,果不其然,如何?昨夜里的那家茶馆儿就遭了殃,无妄之灾啊可是。” “如今整个临安城,手下有兵的就两人,外加一个兵部,可禁军那些老弱病残就算了吧,连盘踞在大瓦子混混都不怕他们。所以不用我说,各位都能够猜到吧,昨夜里是叶青跟谁起冲突了吧?对……不错,就是韩侂胄。” “那昨天谁赢了谁输了啊?”有好事儿的酒客开始问道。 “这还用说?”另外一位酒客显得有些不屑道:“自然是叶青输了啊,你也不想想,叶青哪能够跟韩侂胄相比?韩家在朝堂之上经营了多少年,叶青才在朝堂之上崭露头角几年的时间?韩家可谓是门阀贵胄,势力可谓是庞大的很,这么多年了,韩家在朝堂之上如同一颗百年大树。而叶青呢,说是恩荫,但太上皇时期,连番削夺之下,叶青如同寒门没什么区别,而且别忘了,当年的叶青不过是一个小小的禁军都头,当年在我住的坊里,我就见过他巡逻过好几次。只是人不可貌相,哪能想到,这叶青也不知道走了什么狗屎运了,竟然有了今时今日的地位。” 几乎所有的话题,都是围绕着叶青、韩侂胄二人,自然,两人从出身到如今谁的权利大,谁的官大都被酒客们一一比较,甚至就连两人有几房妻妾,都被这些好事的酒客拿出来比较了一番谁 赢谁输。 当然,说来说去,在众人的嘴里,叶青这几年虽然崭露头角,而上升迁速度很快,但比起势力庞大、朝堂之上关系网错综复杂的韩侂胄来,还是有着不小的察觉。 即便是在酒馆内的酒客,大部分都是普通百姓,但不代表着他们便会站在叶青的这一边,反而是他们几乎一致认为,叶青跟韩侂胄相斗,早晚要落的身败名裂的下场。 自不量力、蜉蝣撼树、狂妄自大等等标签,也从他们的嘴里,一一被贴在了叶青的身上,在他们看来,如今的叶青显然是已经被权利冲昏了头脑,跟金人打了几场胜仗,收复了一些失地后,便开始变得有些目中无人飘飘然了。 唐婉有些担忧的看着神色平静的叶青,开始有些后悔,为何要在这里跟叶青见面了,在座的酒客不清楚事情的真实原委,但她唐婉却是知道的一清二楚。 若是叶青真的没有实力跟韩侂胄斗,又怎么可能敢当着韩侂胄的面,肆无忌惮的对人家的下人拳打脚踢? 所谓的打狗还要看主人,而叶青敢于如此肆无忌惮,真的是目中无人吗?唐婉心里绝对是持否决的态度,在她看来,即便是韩侂胄确实背景、势力在朝堂之上很强大,但如今已经隐隐有枭雄之势的叶青,未必就会输给韩侂胄。 “所以赵夫人,你现在还觉得找我是找对人了吗?”叶青手拿纸张,晃了晃后,继续说道:“若是你现在后悔还来的及,而我也保证,会当今日什么也没有发生过。” 唐婉看着叶青,目光坚定的摇了摇头,红唇轻启道:“妾身并非是在赌,而是妾身跟夫君本就是一直站在叶大人这一边,所以谈不上后悔不后悔。妾身也相信,以大人的英明,在朝堂之上也绝不会输给韩大人才是。” “郡王可知夫人这番话?”叶青看了看纸张,而后又看着唐婉问道。 从唐婉出现起,到拿出这张纸,叶青就知道他们夫妻打的是什么主意,所以他也压根不相信,站在他叶青这一边,是唐婉夫妇早就做好决定的,毕竟,若是如此的话,唐婉就不会选在这个颇有意义的地方跟自己见面了。 “郡王暂时不知,不过妾身跟郡王,如今还有别的路可走吗?”唐婉无奈一笑问道。 “当然有,朝堂之上本就是这样一个你争我夺、结党营私的地方,所以夫人跟郡王,自然是还有着更多的靠山人选才是,并不一定非要跟叶某人站在一起的。”叶青指了指房顶,意思是还有皇家为宗室撑腰不是。 唐婉摇头笑,道:“我们夫妇只想平平安安的过日子,夫君尽好自己的差遣,妾身把郡王府打理的井井有条就足够,至于其他,我们夫妇有心无力,所以还希望叶大人能够成全。” “那你可知道此事儿很棘手?”叶青叹口气,他理解唐婉跟赵士程的心思,但史弥远向来是喜欢软刀子杀人,就比如这一张简单的纸张,对于叶青来说,也都是一个不小的难题。 不让赵士程把此事儿禀奏皇室,那么等同于自己在阻碍史弥远为英国公、以及皇室的未来考量,很有可能因此让史弥远借题发挥,从而抓住把柄攻讦自己。 何况,还是在当今圣上龙体欠安的这个微妙时刻,史弥远的所作所为,不管怎么看,都是站在完全为皇室考量的角度。 而他叶青,一旦要把这件事儿承担下来,恐怕就要背负上扰乱皇家的罪名了。 “叶大人直接认了这张纸呢?”唐婉蹙眉,她想不到,这里面竟然还有着她看不到的杀机。 “史弥远城府极深,手段更是高明之极,从不做没有把握之事儿。我即便是想要借花献佛,也得不到任何的好处,反而有可能惹来一身祸事。”看着不明所以的唐婉,叶青叹口气,继续说道:“既然史弥远已经敢于把这上面的四人示人,就说明,这四人已经都被他拉拢到他的麾下了,如今恐怕一个个都已经是对他感恩戴德了,所以我即便是占为己有,也不过是替他史弥远做嫁衣而已。当然,赵夫人若是不信的话,可以明日让郡王试探下宗正寺丞韩湘州,便知叶某所说是真还是假。” 唐婉神色变得凝重了起来,再也没有了刚刚与叶青见面时,本以为事情很容易解决的轻松。 “叶大人,真的就没有办法了吗?妾身跟夫君真不想因此被牵连到朝堂争斗……。”王婉有些无奈的请求道。 “已经被牵涉进来了,想要全身而退,回到这些都没有发生的日子显然是不可能了。不过……。”叶青顿了下后道:“若是破史弥远的局,也不是没有办法。” “还请叶大人赐教妾身。”唐婉急忙问道。 “连同这张纸上的四人名单,加上禀奏皇室立英国公为太子一事儿,一并禀奏给皇室便可。”叶青的话语,如同一道炸雷,在唐婉的心头轰的一声响起。 “此事儿你们夫妇商量好了便可,若是不愿意,叶某就当今日我们不曾见面便是。夜深了,我让钟蚕送你回府。”叶青起身,而另外一桌上,听那些酒客胡言乱语,已经按耐不住想要揍人的钟蚕,对着叶青点点头,便对唐婉说道:“赵夫人请。” 第九百三十一章 游园 这世上的权臣、枭雄,没有一个是好相与的,无一不是心狠手辣、阴险狡诈之辈,只要稍微沾上一点儿,从来还没有人能够全身而退。 要么被榨干了自身的价值、而后弃之不顾,要么便从此沦为一党、成了其众多党羽之一。 叶青的话语让唐婉的脸色瞬间变得煞白,心底同时升起了一股骑虎难下的感觉。 叶青看似开明、大度的话语,对于此刻处境的唐婉夫妇来说,绝不是真心实意的话语。 唐婉绝不会相信,叶青最后说的那句“若是不同意,我便会当今日我们没有见过”是发自肺腑的,这句话,完全就是表面上的客套说辞,以及对于他们日后站在他这一边,留给他们的颜面余地罢了。 既然不想被史弥远拉拢,而后来找叶青帮忙,叶青岂会放过这样的大好机会,拉拢他们夫妇二人为己所用? 主动送上门的肉若是在嘴边溜走,叶青恐怕都得抽自己好几个大嘴巴子了。何况若真是有那么高尚的情操、德行,他叶青也就不会爬到今日这般高位了,恐怕早就被高义、交情四字连累的粉身碎骨了。 不去看唐婉那煞白的脸色,以及有些哀求的目光,起身走出酒馆的叶青,静静地站在街边,看着钟蚕陪着唐婉走出酒馆,而后在马车旁回头望着他。 叶青低头,再次不去看唐婉那哀求的眼神。 唐婉扭身,踩着马凳上了马车,最终还是拉开车帘,对着叶青挤出一个有些难看的笑容。 唐婉夫妇,与其说是叶青刻意拉拢、利用他们,倒不如说是他们夫妇主动送上了门,不想被史弥远所利用,在又不想跟叶青有瓜葛的情况下,又想要让叶青帮他们夫妇解决掉,史弥远带给他们的困扰。 可谓是想要行左右逢源之计,但最终却是落的偷鸡不成、反倒蚀一把米的下场。 而如今的处境,甚至还让他们失去了选择的余地,只能是认命的站在叶青这一方,按照叶青所言的那般去做。 赵士程第一眼便看见了唐婉那又想哭又想笑的面庞,谢过钟蚕后,急忙抓着唐婉的手回到后院内厅:“是不是……于我们想象的相去甚远?” 唐婉苦涩的点点头,露出一个难堪的笑容:“或许妾身就不该去找叶青,还以为他会念在跟我们夫妇那一点点的交情上,即便是不会帮我们夫妇,但也应该不会难为我们才是。” 赵士程神情有些沮丧的往椅背上一靠,长吁一口气后道:“其实当你出门后,我就料到了这一种可能。若是换做我是叶青,想必也会借此机会如此做的。” 看着像是做错了事,有些伤心懊悔的唐婉,赵士程抓住唐婉的手,挤出笑容宽慰道:“其实这已经算是不错的结果了,毕竟比起被史弥远拉拢来,如今这样反倒更能够让我们心安理得一些不是?虽说叶青跟沂国公之间有恩怨,但……退一步来看,他最起码在庆王、崇国公,黄贵妃一事儿上,还都是站在皇家宗室这一边的不是?” “叶青再也不是当年那个还有些真诚的人了,也或许……。”唐婉抬头看向赵士程,顿了下后道:“是妾身太过于自负,以及相信叶青了。” 唐婉无奈的摇着头,她之所以敢找叶青,便是因为那两首钗头凤的词,让她误以为叶青对她很了解,甚至是在内心深处的一些秘密上,可以视为知己。 但最终,她身为女人的感性,还是败在了残酷的现实面前。 一连两日,钟晴、芳菲以及陶潜,都在为从通汇坊搬到中和巷而忙碌,唯独只有叶青一天显得无事儿可做,时不时的拿出宫里的旨意,思索着要不要在这个时候进宫。 不过不等他在已经快 要空空如也的书房做好决定,竹叶儿竟然亲自来到了通汇坊的叶府。 “皇后请您进宫一叙。”竹叶儿一身端庄大方的宫装,向叶青行礼道。 “有说什么事儿吗?”叶青晃了晃手里昨日接到的旨意问道。 “皇后不曾告诉奴婢,昨日里皇后不曾等来叶大人,所以便让奴婢今日亲请叶大人进宫。”竹叶儿脸色平静,但在叶青眼里却是显得有些冷冰冰的,就好像自己欠她钱似的。 叶青点点头,并没有打算为难竹叶儿,而且人家在外面连马车都备好了,也由不得他叶青再继续耗下去了。 跟着竹叶儿上了马车,显然不可能让竹叶儿坐在车外,自己独自坐在车内,于是不算很宽敞的马车内,身形高大、长手长脚的叶青便占据了更多的空间,从而似的竹叶儿只能是窝在一个角落,时不时的随着马车摇晃,整个人还会往叶青身旁靠过来。 尽着最大努力控制着自己身体的竹叶儿,尽量不让自己太过于靠近叶青,但无奈马车跑的飞快,所以这一路上竹叶儿已经不知道自己“主动”往叶青怀里扎了几次了。 何宁门处马车停下的时候,叶青善解人意的看着神色窘迫、脸带红晕,正准备起身的竹叶儿,而后伸手拍了拍竹叶儿的肩膀,吓得竹叶儿一个激灵,差一些再次一头栽进他的怀里。 “要不要平复下你的心绪?”叶青眼神清澈坦诚,意有所指的问道。 竹叶儿先是一愣,而后瞬间明白,若是自己这幅窘迫的神情带着叶青去见皇后,恐怕会引起皇后的误解,到时候恐怕自己……。 “多谢叶大人。”竹叶儿顺从的点点头,而后窝在一边努力的做着深呼吸,平复着自己一路上有些紧张、尴尬的心情。 叶青如今不只是权臣,而且跟皇后的关系,没有人比她竹叶儿更为清楚了,所以可以想象,一旦嫉妒心极强的皇后,见到自己微窘的样子,难保不会认为自己这一路上,有勾引叶青的嫌疑。 心绪平静下来的竹叶儿带着叶青,并没有前往李凤娘所在的宫殿,而是带着叶青直直向玉津园的方向走去。 一路上走过来,整个皇宫依旧是如同之前那般平静,根本看不出来有一丝一毫,因为黄贵妃的暴病而亡,而流露出来的悲痛味道。 走在前方的竹叶儿,像是知道叶青在想什么般,低声解释道:“圣上所在的福宁殿已经为黄贵妃布置了一切,如今那里则是素缟一片,余者地方,因为大朝会临近的缘故……。” “是怕引得皇后不高兴吧?所以也就只有福宁殿才会那般,其余地方自然就是如常了,可对?”叶青看着玉津园三个字,深深的吸了一口气,这里对于他来说,可不算是有什么美好的回忆,而李凤娘再次安排自己在这里见他,不知又特么的打什么鬼主意,这娘们就不能安分一点儿吗! 竹叶儿既不承认也不否认,看了看玉津园那鲜花铺就的门口,平静道:“皇后让您独自进入玉津园,所以还请叶大人恕奴婢无礼,不能送大人进去了。” 叶青看看竹叶儿、再看看那玉津园的门口,而后淡淡的点点头,道:“知道了,有劳了。” 在竹叶儿的注视下,叶青一个人缓缓迈步走进玉津园,并没有见到任何的太监、宫女,甚至就连皇后李凤娘的影子都没有看见。 为数不多的侍卫杵在各个不起眼的角落,尽量弱化着他们对玉津园大道自然美景的影响,对于进入玉津园的叶青,同样也是视若无睹,仿佛叶青就是一个透明人一般。 一个人漫步在花香鸟语的玉津园幽径小路上,时不时能够看到一些被圈养的动物,好奇的向他这个方向注视过来, 而后便又再次蠕动着嘴唇专心的开始进食。 “你是谁……?”一个有些稚嫩的声音,在叶青前方不远处响起。 透过前方的一片花海,叶青看到一个约莫十来岁的孩童,此刻正睁大了眼睛,好奇的打量着他。 孩童衣着华贵,面色白皙俊秀,一双明亮的眼睛此时充满了对叶青的好奇跟探究。 “你是谁?”叶青瞬间有些猜到眼前小家伙的身份后,便笑着反问道。 “你为什么会在这里?” “你为什么会在这里?” “我在这里玩儿……我是……我是英国公。” “我来这里找人,我是鲁国公。”叶青走近赵扩跟前,而赵扩显然不适应叶青跟他接近,不由自主的后退了两步,一双清澈的眼睛,开始带着一丝警惕。 “那你找谁?这里是玉津园,没有人,只有……。”赵扩扭头环顾四周,而后道:“这里只有一些动物而已。” 如今的赵扩看起来十来岁的样子,小小的身体看起来微微有些瘦弱,不过一双灵动、清澈的眼睛,以及有些俊秀的面庞,倒是显得有些书卷气似的。 “好吧,其实我就是来找你的。”叶青也扭头看了看四周,并没有人打扰他们二人的谈话,便直接在旁边的一块儿石头上坐了下来说道。 赵扩皱眉,而后继续警惕的打量着叶青,见过不少官员,但像今天这个人这般,在他跟前这么随意的还没有过。 而且更让赵扩感到不舒服的是,这个人自从见了自己后,就一直在盯着自己看,就好像自己是朵花儿似的,能够让他看出一些其他东西似的。 “我认识你吗?”赵扩依旧站在不远处,皱眉问道。 “应该说认识吧,不过那是你小时候,可能你不记得了。”叶青笑着说道。 他实在是看不出来,眼前的赵扩是否跟自己有相像之处,抑或者,因为一些原因,让他怎么看都觉得很像自己,就像是看扬州的那两个小家伙一样,明明是长得随他们的母亲,可在叶青眼里,就是觉得像自己这般帅气。 “那你叫什么名字,为什么你要一直盯着我看?”赵扩原本放在两侧的小手,开始变得不安起来,暗暗的拧着自己的衣衫问道。 “我叫叶青,有印象吗?”叶青问道。 赵扩摇头:“谁让你来这里的?” “你母后。” “母后不在这里,为什么让你来这里?”赵扩还是摇头问道。 叶青双手一摊,耸耸肩膀道:“我也不知道,你是不是还有个妹妹,你妹妹呢?” “文安?齐安?”赵扩愣了下问道。 “文安公主没跟你来这里吗?”叶青问道。 “没有,就我自己来这里的。” “哦……。”叶青点头道,而后两人便陷入到了生疏的沉默中,一时之间,面对眼前这个英国公赵扩,叶青也不知道该找些什么话题。 而赵扩,也从一开始对叶青的兴趣,慢慢转移到了不远处嘶吼的白象身上。 “我陪你过去看看白象,或者……你要是愿意的话,我陪你游玉津园如何?”叶青随着赵扩的视线,看了看大象发出嘶吼的方向后问道。 “你……你不怕这里是皇宫?”赵扩瞪大了眼睛,他还是头一次碰见,敢于在他面前如此从容轻松的朝堂官员。 “既来之则安之。”叶青率先起身,而后向着大象嘶吼声的方向走去,赵扩犹豫了下后,终于是松开已经被他的小手,在忐忑局促间,拧出褶皱的衣衫,忍不住的跟在叶青后面,向着白象所在的方向行去。 第九百三十二章 嘉王 李凤娘站在不远处的假山后面,看着叶青与赵扩在玉津园里随意游走,最后再次回到他们刚刚相遇时,那花香鸟语的花圃前。 脚下是如同绿色地毯的草坪,一块儿美轮美奂的太湖石横躺在草坪上,叶青看着赵扩在自己的示意下,在石头上坐了下来,而自己则是随意的坐在了草地上。 “你母后……就只教过你要成为太子?其他的都没有理会过吗?”叶青笑着问道。 一同游园让两人彼此之间少了一些生疏,此刻两人间的气氛也变得越发融洽跟活泼。 赵扩不再像初见时那般一直抱着警惕之心,时不时的脸上还会露出对叶青的崇拜之色,特别是当叶青讲述着,自己这个枢密院枢密使,之所以一直不在朝堂,而是在北地打仗时,赵扩脸上的崇拜跟向往之色则是更盛,一双眼睛充满了兴奋与新奇的光芒,听着叶青讲述北地的大好山河等等事情。 “其他自由先生教于我,母后只是偶尔考校我一番而已。”赵扩看着随意坐在草地上的叶青,笑了下回答道:“母后希望我能够成为我大宋的太子,将来继承父皇的皇位。” “你想做皇帝吗?”叶青双手撑着草地,阳光从头顶洒下来,温热的感觉让人很是享受大自然的安宁。 赵扩看着叶青,并没有第一时间回答,反而是有些犹豫的抿了抿嘴,而后露出不好意思的笑容道:“不知道。但母后既然想,我便会照着做。” “要想成为一个好皇帝很难啊,特别是在这个时候。我大宋如今依然是偏安一隅,北地众多豺狼虎豹对我大宋的富庶虎视眈眈,一旦成了皇帝,稍有不慎……你这个皇帝就会变得很难的。”叶青神情同样显得有些惆怅道。 “我知道我大宋朝在蛮横无理的金人、夏人、辽人的大兵前吃了很多亏,但……如今你不是可以为我大宋守住北地吗?”赵扩眨动着眼睛问道。 此刻在他的心里,对于朝堂的尔虞我诈,以及臣子之间的争斗,显然还没有一个清晰的认识。 虽然他知晓大宋朝自立国以来的种种坎坷跟不平,但这些不过是他身边那些个先生,机械式的灌输给他而已,而对于其中真正的意义,显然以他如今十来岁的心智跟理解,还无法完全透彻了解。 叶青注视着那英俊的小脸庞,扯了扯嘴角道:“若是你未来有一天,成为了我大宋朝的皇帝,其他臣子向你禀奏,我叶青在北地勾结金、夏、辽人,非是为我大宋镇守边疆,你会怎么办?” “不会的,我相信你。”赵扩摇头说道,眼神显得颇为坚定跟认真。 “当皇帝得有理想与抱负才行,不能因为想要当皇帝而当皇帝……所以若是英国公还信任叶青的话,不妨从现在开始,一个人的时候问问自己,自己若是当了皇帝后想做什么,是为了你的母后而成为皇帝,还是为了皇家宗室或者是江山社稷、黎民百姓,也或者是……努力让我大宋朝恢复盛唐时那般恢弘气象。”叶青看着在他说话时,似懂非懂点头的赵扩淡淡说道。 “就像你刚才说的那般吗?宜悬头槀街蛮夷邸间,以示万里。明犯强汉者,虽远必诛!以此来威慑金、夏等欺压我大宋朝的豺狼虎豹?”赵扩的小手,不知何时开始,又再纠结的抓着自己已经拧出褶皱的衣袖问道。 “这不是我说的。是大汉名将陈汤禀奏汉元帝奏章时所书,而且还是在他击败匈奴人后才说出来的。所以……也是用实际行动告诉我们,在没有达到目的之前,可以暂时的把自己的理想隐藏在心里,等实现的那天到来后,再说出来,这样则会更好一些,免得到时候被打脸。”叶青说道最后,不自觉地笑了一声。 “免得被打脸?”赵扩有些不太明白的问道。 “就是免得自食其言,让自己尴尬。”叶青淡淡的说道。 或许别人并不是对于这句话有着很深的感触,但他一路走来,却是知道,自己的理想跟目标,即便是到了如今,依旧是还有人在嘲笑跟讽刺。 即便是眼前赵扩的母后李凤娘,不也是到了如今,还无法完全相信,自己之所以宁愿放弃朝堂也要前往北地,是为了能够守住大宋朝的繁荣富庶,以及保住真正的华夏正统。 不管是李凤娘还是史弥远,即便是军伍出身的韩侂胄等等朝堂官员,也从来没有人相信,自己这个俨然要成为北地枭雄的权臣,会有如此高尚跟无私的情操。 在他们看来,自己的一举一动都带着浓浓的阴谋诡计,都是为了权利跟野心。 李凤娘出现的时候,叶青当着赵扩的面,自然是给足了当今皇后面子。 一身喜庆 红色宫装常服的皇后李凤娘,与宫里刚刚暴病而亡了一位贵妃的气氛,显得格格不入,福宁殿沉浸在无尽的悲痛之中,而她却是一身喜庆之色招摇于宫中。 赵扩被竹叶儿跟其他太监、宫女带下去,临走时赵扩还是不由自主的像叶青行礼,而后才缓缓的离开。 李凤娘一直都在审视着叶青跟赵扩的脸庞,双鬓的斑白,让叶青看起来多了一些积淀的沧桑感,但即便是如此,她的视线在游走于一大一小两个人的身上时,还是有股心惊肉跳的感觉,暗暗下着决心,过了今日便再也不能让他们再见面。 “从小教导他成为太子,成为继承圣上皇位的储君未尝不可,但皇后也别忘了,教导一些身为太子、储君的责任跟抱负才是。英国公想要成为太子、储君不难,难得是……你希望他成为一个什么样儿的皇帝?难道也要向……。”叶青望着一身喜庆之色衣衫的李凤娘,平静的说道。 “皇室之事还用不着你操心。”李凤娘冷冷的打断了叶青的说教,而后冲着叶青妩媚一笑道:“知道本宫为何要于今日穿成这样吗?不过相比于你心里的好奇,我更是好奇,你是怎么说服太上皇的。” 叶青皱眉看着心情很好的李凤娘,疑惑道:“什么意思?” “今日孤山来了旨意,册封英国公赵扩为嘉王,也就意味着,嘉王如今距离太子,只剩下一步之遥了。”李凤娘笑的很开心的说道。 叶青这才终于明白,为何李凤娘今日会极不恰当的穿着一身喜庆的红色宫装了,上下打量着李凤娘后道:“我答应你的我便会努力做到,但……我不希望嘉王的目光,只是被你教导的局限于朝堂跟皇位之上,他的目光跟心胸应该更为开阔一些才是,应该放眼整个天下,包括金、夏、鞑靼人、辽国等疆域之上,而非是我大宋如今所立足的这一隅之地。” 正处于开心兴奋心情之下的李凤娘,也不知道是不是把叶青的话语当成了耳旁风,总之对于叶青对她关于对嘉王赵扩的教导,她反正是没有任何的反应,依旧沉浸在自己的喜悦中。 “除了孤山来旨意晋封赵扩外,便是宗室在今日已经有人提议,敦促孤山立赵扩为太子,这……恐怕跟你便没有关系了吧?”李凤娘志得意满的问道。 “新安郡王赵士程罢了。”叶青平静的说道,而后走出草地,沿着幽静的小路开始往外走去。 李凤娘并不在意叶青对她不敬的态度,毕竟,眼前这个佞臣,对她不敬的事情太多了,从当年认识他开始,到现在为止,这个背对着自己的男人,何时真的敬重过自己这个皇后! “而且我还知道,赵士程给皇室提了几个臣子之女的名单。”叶青停下脚步,转身看着一同停下脚步的李凤娘,看着那疑惑的神情,继续道:“这足以说明,如今已经有有心人,开始把主意打在了嘉王身上,已经开始在从长远布局。” “你是说赵士程?劝谏孤山立嘉王为太子,以及给嘉王寻妃都是他所为?他……他到底是何居心,是想要成为第二个赵汝愚吗?”李凤娘原本春风得意的脸蛋上,瞬间凝固了一层冰冷问道。 “不是,是史弥远。”叶青长叹一口气,李凤娘自始自终,始终不曾尊称过赵昚一声太上皇,一直都是以孤山来代替。 望着湛蓝的天空,想了下道:“史弥远为人处事深不可测,心机城府可谓是极其深沉,难以捉摸。我担忧的是,他之所以如此着急开始布局,是他发现了什么,所以才会如此吗?” “你什么意思?”李凤娘目光也跟着变得冰冷了下来追问道。 “你说是什么意思?”叶青反问,而后道:“对于史弥远来说,只要是对他有利的,不管是什么办法,他都能够为己所用。市舶司于福建成立商会,是在效仿扬州,而如今把心思放在了嘉王未来王妃一事儿上……。” “你是指……你跟我?”李凤娘心头一紧道。 “总之一定要切记,莫要小看了史弥远,一定要小心提防才是。”叶青再次叹口气:“即便是他如今还未有窥探到蛛丝马迹,但难保他不会用这种办法,最终找到你的弱点。” “杀了他!”李凤娘银牙一咬,杀气腾腾的道。 叶青皱眉,瞟了一眼快要杀人成性的李凤娘,又是无奈的叹口气,道:“即便是杀了史弥远也无济于事,史弥远死了,你以为就安宁了?朝堂之上终究还会出现李弥远、王弥远等等朝臣。事情一旦在败露的边缘徘徊,便不是杀人灭口就能够解决问题的。何况,史弥远岂是那么好杀的?这些年来,他能够一直游走于朝堂之上,可绝不是我们想的那么简单。” 李凤娘的目光,由原先的冰冷,渐渐变得似笑非笑,缓缓向叶青靠近了两步,身上淡淡的幽香时不时的钻进叶青的鼻子里。 而后带着有些玩味的笑容,看着叶青悠悠道:“叶青,这到底是你察觉到的呢,还是说这是你为了摆脱我,故意找出来的借口?我告诉你叶青!这辈子你都休想摆脱我!说好了的!即便是你去了北地,但我李凤娘只要一声呼唤,不管是千山万水,还是远隔重洋,你都要立刻回到我身边来!你是我李凤娘的,谁也抢不走!” “收起你那些无端的揣测。”叶青看着李凤娘那恨不得咬自己一口的眼神,伸手抚摸着李凤娘的脸颊,笑着道:“自从当年进入了你的闺楼,就注定了我跟你要纠缠一辈子了。人生啊,就是这么奇妙,没谁能够预料到,两个人一辈子的纠缠、拉拉扯扯,完全都是源自于不经意的那一次初遇。” 李凤娘扭动着被叶青抚摸的脸庞,而后红唇微张,轻轻把叶青的拇指含在了嘴里,牙齿轻咬着叶青的手指,含糊不清道:“那我该怎么做?难道就这么坐以待毙?” “这些时日谨慎一些便好,接下来这几日,史弥远不会有太多的心思,放在这件事情上的。至于以后,我远走北地后,想必他更难查探出什么来了。”叶青想要抽出被李凤娘含在嘴里的拇指,但刚一动,便被李凤娘的牙齿轻轻拉扯住。 “怎么?这么怕被我咬掉吗?”李凤娘终于松口,而后不屑的道:“就算是我李凤娘嫉恶如仇,咬也不会只咬断你的手指,直接让你叶家绝后我岂不是更快哉?” “这么想让我进宫?”叶青看了看满是口水的拇指,干脆拉起李凤娘的袖子擦拭道。 李凤娘也不反驳,也不在乎不远处竹叶儿的目光,平静的道:“既然史弥远如此狡诈阴险,你就放心这么离开临安?” “宫里如今为你独尊?你还想要怎么样儿?”叶青皱眉问道。 “皇城司!”李凤娘坚定的说出这三个字,而后道:“如你所说,我不得不防着史弥远坏了我李凤娘的大计。” 看着有些犹豫的叶青,李凤娘笑着缓缓向前行去,道:“当年我记得高宗皇帝把皇城司交由你时,曾对你说过一句话:察事之卒、布满京城,小涉饥议、即捕治、中以深文。可对?” “你不是史弥远的对手,斗不过他的。在我离开前往北地前,我会给你一个满意的交代。至于皇城司,已经被你得罪了,到了你手里反而会……。”叶青叹气道。 “你……。”李凤娘有些愤怒的转身指着叶青,随即又愤愤的把手放了下来,她知道,左氏兄弟在皇城司抓赵汝愚这一件事上,的确是因为他们背叛了叶青,而把皇城司给得罪了:“这是大宋朝的皇城司,非是你叶青的皇城司!” 叶青望向不远处的竹叶儿,想了下道:“往后隔三差五的,可以让竹叶儿往乌衣巷走走,有什么事情,他们会告知竹叶儿的,至于左氏兄弟,便没有必要再出现在皇城司面前了,免得适得其反。” “叶青……。”李凤娘咬牙切齿,自己堂堂一个母仪天下的皇后,竟然无法从一个佞臣手里,轻易的夺回一个,原本就属于皇室的一把刀。 “这是为你好,更是为了让你能够平平安安的当上未来的皇太后。”叶青冷声说道,而后对面的李凤娘,瞬间愤怒的气焰便消失了大半。 (ps:一是状态不好。二是重整后面的大纲。写到现在,估计没有多少人追了,但我还是希望尽自己最大的努力,尽力写出满意的故事来。所以这几天一直在思考后面的故事走向等等,希望尽可能的写出精彩章节来,而不是写出连我自己思考时,都觉得乏善可陈,毫无新意的故事情节。那样的话,就还不如断更沉淀下来得好。对不住各位了,这几天一直断更。) 第九百三十三章 兵部 竹叶儿并没有送叶青出宫,相反倒是一个颇为年轻、长得眉清目秀,看起来并不让人讨厌的太监,一路上送叶青走出了和宁门。 叶青看着身边一路上都毕恭毕敬的太监,笑着问道:“新到皇后身边服侍的?叫什么名字?” “回叶大人的话,奴婢贱名青丘,是叶儿姐姐提拔奴婢到慈元殿任差遣的。”太监青丘恭敬的回答道。 “不错,好好服侍皇后吧。”叶青笑着拍了拍太监青丘的肩膀,能够感觉到,每一次叶青的手拍在那瘦弱的肩膀上时,青丘都会不由自主的肩膀一颤,看样子像是怕极了眼前的叶青。 看着太监青丘返回和宁门内,叶青脸上原本随和的微笑也跟着消失不见,已经等候在外的钟蚕,驾着马车赶了过来,在叶青上车前,便听到叶青说道:“仔细查下刚刚送我出来的那个太监的底细。” “是,末将知道了。”钟蚕驾车往前,回头对着坐进车厢里的叶青答道。 车厢里的叶青,并没有告诉钟蚕接下来是回家还是前往别处,所以这么多年来,已经有些了解叶青脾性的钟蚕,也就放缓了马车的速度,不急不缓的等待着叶青的抉择。 赵士程夫妇的速度可谓是颇为麻利,昨日里刚刚议定的事情,今日一早便已经禀奏了朝廷,但这于叶青而言,在他跟如今史弥远的交锋中,并不能给自己带来什么实质性的帮助。 不得不说,叶青最终还是有些低估了史弥远,同时也有些高估了韩诚、韩侂胄父子二人的能力。 本以为这些年来,韩诚、韩侂胄父子,即便是不能把史弥远赶出朝堂,也应该不会让史弥远,这几年在暗地里发展的这么顺心顺意才是。 但最终的结果还是出乎了叶青的预料,如今的史弥远,已然已经成了朝堂之上的难以轻易撼动的庞然大物,而更为可悲的是,到现在为止,韩诚、韩侂胄父子,依然还没有发现,史弥远潜在的势力会对他们父子二人,造成多大的威胁。 韩诚、韩侂胄父子的目光一直放在了当下,毕竟如今确实是他们父子二人,在朝堂之上占据了上风,俨然已经要权倾朝野,正是意气风发时。 也正是因为他们父子把目光一直放在了当下,逼迫着叶青跟史弥远,不得不把眼光拉长放远,着眼于未来的朝堂而谋划着。 而叶青不论是志向还是注意力,一直都是放在了北地,朝廷这边于叶青而言,根本难以做到面面俱到,要不然的话,也就不会让赵汝愚钻了这么大一个空子,差点儿把他阻击在关山无法身退。 当然,眼下于叶青而言,更为重要的是,即便是他有心不去招惹史弥远,一心只要维护好他在北地的势力就足矣,可如今史弥远就像是一条一直隐藏在暗中,死死盯着他的一条毒蛇一样,紧紧的咬住了他在淮南路,所有跟金钱有关的利益,让他就是想要甩掉史弥远都变得极为苦难,甚至是有些完全不可能。 “去钱象祖府邸,光明正大的前去。”叶青在马车里突然说道。 而后车辕上的钟蚕点点头,便开始加快马车速度,向着钱象祖府邸所在的坊地驶去。 淮南路于叶青而言,显然是太为重要了,如同于他的命脉一般,即是他未来继续北征、收复失地的粮草、辎重等一切后勤物资的大营,也是他跟朝廷能够紧紧绑在一起的唯一纽带。 更何况,北地的黄河泛滥已经有三年的时间,虽然这三年来治水修渠上也取得了不小的进步,但想要让如今的北地,能够恢复到自给自足、不靠朝廷来补助的程度,显然是还需要一定的时间。 扬州如今已然是一个重要的商贸枢纽,连接着南与北的陆上商贸往来,特别是如今在扬州商会的加持下,整个北地甚至都要看扬州的眼色行事,而史弥远正是因为窥到了其中强大的财富,所以才会死死的咬住叶青不放。 而叶青即便是想要避其锋芒,不跟史弥远在扬州缠斗,把扬州身为北地商贸枢纽的作用,转移到北地的其他城池,在短时间内,也是一件几乎完全不可能的事情。 济南府、开封府、洛阳府、京兆府看似都有这样的潜力,但终究是被金人占据的时间过长,收复回来的时间太短,加上原有的商贸特性,被金人破坏的完全没有了根基,所以想要再次发展起来,就显得太为艰难了。 钱象祖显然没有想到,叶青竟然会是光明正大的出现在他的府邸,有些震惊的刚刚行礼后,不等他说话,叶青就在前厅内开始向钱象祖说着如今淮南路,以及他眼下的困境。 听完后的钱象祖久久不能言语,但心里也不得不承认,叶青对于如今朝堂时局的分析,可谓是入木三分,甚至是有些大地方,比他这个假旁观者都要看的更为通透一些。 看了一眼眉头紧皱的叶青后,钱象祖缓缓说道:“韩家目光短浅,如今依然是纠结于朝堂之上的眼下利益。这些年来,韩诚在朝堂之上看似呼风唤雨,但因为宗室沂国公赵汝愚的牵制,实则让他在朝堂之上,并没有为他们韩家拉拢到多少新的党羽。而史弥远则是目光长远,因为身居吏部尚书这一差遣,加上又是有心在朝堂之上假意示弱于韩诚,从而在这几年间,看似一直在夹着尾巴做官,但朝廷各路之上可谓是布满了他的党羽,尤以福建路为最。这一切,也正是史弥远能够屹立于朝堂之上,无法被韩诚逐出权力中枢的根本原因。至于大人您,这些年一直在南征北战,北地景象固然可喜,可朝堂之上……终究是落后于他人。如今史弥远把主意打在了淮南路上,依下官来看,史弥远是打算借大人之手来合并淮南东西两路,从而让自己在淮南东西两路的利益最大化。” “你说的不错。”叶青点点头,看了一眼钱象祖,而后沉声道:“当年我北上辽国时,不得不跟史弥远达成此约定,原本以为有朝堂之上的韩诚牵制史弥远,所以他在淮南东路上,不过是小打小闹的占点儿便宜罢了。可现在看来,我当初之举,有养虎为患之嫌啊。” 钱象祖跟着叹了口气,依当时的情形来看,叶青的决定完全没有错,甚至是最佳的符合自己利益的举动。 但正所谓成事在天谋事在人,谁也不可能让世间发生的一切事情,都按照自己谋划的那般进行不是,中间总是会出现一些差错、纰漏,让你瞬间陷入到一种措手不及的困境。 “史弥远贪财不好色,这是打定了主意要搅浑淮南路,或者是淮南东西路的水。大人您想要合并淮南东西两路,是为了北地的大局根基不被动摇,稳固北地跟朝廷之间的纽带,本身自然是没有错。可如今就如同螳螂捕蝉、黄雀在后,被史弥远趁机利用,以此来扩大他的利益,想要甩掉这个包袱,下官以为,终究还需要从商着手。”钱象祖的神情并不显得乐观道:“吏部尚书只要一直由他把控,而大人您又要把淮南路当作北地跟朝廷之间的牢靠纽带,再想像从前那般动淮南路转运司的差遣官吏,就必须经由吏部这一道关卡,若不然的话,就等同于是在淮南路跟朝廷之间做着决裂之举,此……绝非良策。” 叶青默默的点点头,钱象祖说的很对,自己若是想要如同当年那般,不管不顾的在淮南东路上打压、升迁其他官吏,已经是不可能了。 毕竟,既想紧紧绑定跟朝廷之间的纽带关系,又不想朝廷或者是史弥远插足淮南路的各个差遣,就如同想要得到鱼与熊掌一般。 “大人……。”钱象祖露出犹豫询问的神情低声道。 “尽管说便是。”叶青露出一个微笑道。 钱象祖点点头,道:“若是下官记得不错的话,大人在扬州的夫人可是有一位兄长,如今好像一直都是在走水上贸易。若是大人从这个地方着手……。” “燕庆之根本不是史弥远的对手,这两年里,水上商船贸易,来来回回,燕庆之堪堪也只是落个,不赔本赚吆喝的买卖而已,根本没有跟史弥远掰手腕的能力。”叶青摇摇头说道。 随着叶青否决了他的提议,钱象祖也终于弄明白了叶青此番来自己府上的目的,显然,叶青是打算从钱家来找合适的人选,从而跟史弥远斗上一番了。 百家姓赵钱孙李的排名,显然不是随意编排出来,皇家赵姓排在了第一名,紧随其后的便是钱氏,除了当年钱氏献城投赵,从而成为了大宋朝第二贵姓外,这些年来,虽然皇室跟钱氏之间的关系,也不再像当年那般亲密无间,但钱氏这么多年来,靠着皇室这颗大树,在朝堂政事上,虽然没有积攒下来什么势力,但在商道一事儿上,却也算是一个难以撼动的庞然大物。 “若是下官没有记错,当年大人还曾对于钱恺一门有恩?”钱象祖也不藏着掖着,干脆自己直接挑明了道:“但大人应该知道,下官自从踏上朝堂之后,这钱氏大族里的事情,我的话语权显然还不如在朝堂之上显得有分量。” “钱恺,燕庆之的岳丈,当年因为燕庆之一事儿,拙荆所做的香皂等秘方,便给予了钱家一份儿。但随着燕氏一门举家迁往扬州,两家便由此产生了隔阂。加上如今我叶青在朝堂之上的狼藉声名,一向不喜沾染朝堂政事的钱氏,恐怕对我的态度就跟对你一样,唯恐避之不及,深怕违背了你们钱氏几百年来不结党的祖训。”叶青看着神情颇有无奈的钱象祖笑着说道。 钱象祖跟着叶青无奈的摇头笑了笑,但不得不承认,叶青所说的是事实,就像他刚才说的,虽然如今他贵为朝廷的刑部尚书,但在钱氏一族,他的话语权跟影响力,完全比不上其他人。 “所以叶大人的意思是……再往下一辈?”钱象祖笑完后问道。 “不错,钱淑嫁给了燕庆之,而其兄长钱震,据说如今的生意做的也很大。可如今钱淑基本上只是在扬州相夫教子,就如同她的名字一样,几乎在燕家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很难请的动她当说客,所以思来想去,便把主意打到了你身上。”叶青耸耸肩膀坦诚道。 钱象祖无声的笑了下,而后正色道:“此事儿下官可以从中斡旋,但能不能成,下官不敢保证。但……。”钱象祖深深的看了一眼叶青后,继续道:“大人以为单靠一个钱震,便能够办妥您的心事儿吗?” “此事儿你大可放心,我自然是不会把赌注全部押在钱震一人身上,扬州商会副会长贾伟……。” “可是大人您亲兵正将贾涉之父?”钱象祖双眼一亮问道。 “不错,正是此人,此人精于商道,但不知为何,却是让贾涉从了军,正好被我看中,便留在了身边。想必若是钱震、燕庆之,加上贾伟之后,三人即便是不能够跟史弥远在福建的商会分庭抗礼,但应该不至于落的下风才是。”叶青点点头说道。 “钱震的胃口不会小,一旦知晓贾伟的身份,或者是燕庆之也参与其中,到时候大人在扬州所独造的稀罕之物,恐怕就难以保全了。大人可真要如此做?”钱象祖这时候,依然是坚定的站在了叶青这一边。 如今他的府邸里里外外的窗户,都已经不再是贴满了窗纸,而是换上了能够让他稀罕的一看就看一天的颇黎,特别是身坐书房内时,透过窗户上的颇黎望向外面时,那种像是看另外一个世界的感觉,是让钱象祖最为喜欢的事情。 “既然当年就能把香皂的秘方给他们,这一次就算是颇黎等秘方给他们,也不算是吃亏。只是……我就怕一旦钱震,或者是钱氏一族的其他长辈,知晓幕后主使是我叶青后,恐怕……。”叶青摇头笑而不语。 “恐怕我们钱氏一族就要闹翻天了,到时候恐怕就要真正的、彻底的分成两大氏族了。”钱象祖意有所指道,甚至是把真正的、彻底的六字咬的极重。 “明白,有你这句话我就放心了。”叶青拍拍椅背,整个人终于是感到了一丝轻松说道。 钱象祖笑而不语,他相信,以叶青如今在临安的能力跟手段,早就已经暗地里查探清楚了如今钱氏的所有一切,之所以叶青没有从中挑拨,或者是拉拢一些在钱氏,已经不再把祖训当祖训的一拨人,显然有几分意思是看在了自己的面子上。 同样,显然叶青也是在给自己一个在钱氏一族,增加影响力、话语权的机会,让自己不再像现在这般,朝堂之上颇为威风,一旦回到钱氏一族,自己就渺小的如同一颗小石子,很难在钱氏这一汪大湖中,折腾出稍微大一些的浪花来。 “大朝会之后,下官也该前往兵部任尚书差遣了,不知大人可有什么吩咐?”钱象祖笑纳了叶青给他的一份,在氏族立足的大礼,自然是也要回敬一份才行。 叶青却是出乎钱象祖意料的仰天叹口气,而后长叹道:“北地比你们这些朝堂之上的官老爷想象的更为艰难,若是可以,我真想你任差遣于户部。” 说完后叶青苦笑了一声,而后道:“志在收复所有失地,所以大朝会过后,当我去了北地,朝堂之上还会有其他变化的,甚至有可能……。”叶青仰头望着房顶,顿了下后道:“以后我这个枢密使的差遣,就是一个摆设了,兵部则是会成为重中之重,早些做准备便是。若有所需,前往皇城司便可,我会在第一时间与你商议。” 说完后,叶青的手在端起茶水前,把一枚黄澄澄的弹壳,放在了钱象祖跟前:“拿着这个,有些事儿无法自己出面的,就找皇城司便是了。” 钱象祖也不客气,道了一声谢后,便把弹壳慎重的收好,他知道,叶青刚刚一番话,是在暗示他大朝会后他便要真正的退出朝堂,一心只安于北地了。 枢密院一旦形同虚设,叶青这个枢密使也就失去了意义,如此一来,叶青在临安真正的实权,就只剩下了最初的皇城司。 “军器监少监陆游,当年跟你多有不和,要不要下官……。”钱象祖若有所思的问道,毕竟兵部掌军器监并不是什么秘密,所以钱象祖才会有此一问。 当年叶青跑到人家府门口,大骂一通而且还做出了一首脍炙人口的词,如今已经成为了临安,乃至整个大宋百姓、文人士子嘴中的笑料或者是佳话。 叶青先是愣了一下,而后脑海里不由自主的想起了唐婉,如今唐婉可谓是帮了自己一个大忙,所以自己要不要试探下,如今的唐婉心里,是否对陆游还有一丝丝的情愫呢? 第九百三十四章 九四 九三 叶青光明正大的来,钱象祖光明正大的亲自送叶青到府门口,而后行礼看着叶青上了马车。 两人并不用藏着掖着什么,何况即便是如此,旁人也难以察觉到,钱象祖跟叶青会是一党,毕竟,当初钱象祖也是属于太子府里出来的臣子,没有可能会因为一个北地枭雄,而放弃皇室这根高枝。 钱象祖会接替兵部尚书的事情已经不是什么秘密,所以便可以看作是皇家对于兵部的重新重视,以及对枢密院权利的不满,自然,这个时候,身为武将的叶青,主动过来示好钱象祖,自然更是无可厚非。 至于叶青这一次拜访钱象祖,到底会如何,不管是韩诚、韩侂胄还是史弥远,都是抱着看好戏的态度,在他们看来,钱象祖因为钱氏祖训的缘故,根本不可能被叶青拉拢过去,要不然的话,又岂会轮到他叶青?韩家跟史家早就要比叶青还要快一步的接触钱象祖了。 不过几日的时间,叶青等人也都已经搬进了位于中和巷的硕大府邸内,当年这个如同从天而降的府邸,对于叶青等人来说,如同一座大山一样,给他带来了无尽的巨大压力。 而这几年随着势力跟实力的不断提升,如今再身处如同公园的府邸内,则是早已经没有了当初那战战兢兢、如履薄冰、难以置信的感觉。 实力决定了所有一切的自信跟从容,就如同一个人口袋里只剩下几文钱的时候,哪怕是路过一个面摊,都会觉得心虚不自信,而当你的兜里揣着足以买下一个酒楼的钱去吃饭时,哪怕这个酒楼高档奢华到了闻所未闻、前所未见,你一次也都不曾去过,但因为鼓鼓的腰包,也让你完全有自信跟从容去面对,如同另外一个世界的花花万物。 如今的叶青,就像是一个朝堂之上的暴发户一样,在没有匹配的实力之前,住在中和巷于他来说,心底里总是会透着一股心虚跟不自信,而如今的他,在有了完全足以匹配这诺大宅院的实力后,再次踏足进来后,则是又生出另外一番感慨:对嘛,这才符合自己身为枭雄的身份嘛。 钟晴跟芳菲笑看着如同员外老爷一样,一进一进院子的巡视而过,最终在府邸里最大的后花园内驻足停了下来。 “不错,收拾的很好,看起来还是蛮敞亮的嘛。”叶大员外在花香鸟语的后花园内,望着那几株参天大树说道。 “如今再住进来就不心虚了?”钟晴笑着站在身边说道,而芳菲则乖巧的转身,行丫鬟之责璩端茶倒水。 “不心虚。”叶青捏了捏钟晴那依旧是吹弹可破、白里透红的脸蛋儿,道:“之前在京兆府时,刘克师曾跟我说过他前往韩家宅子时,看到的景象。用他的话说,当初进入韩府后,有种进入了园林的感觉,不管是那亭台楼阁还是假山湖水,还是成荫的花园,都让他叹为观止,说是完全没有想到,一个人竟然可以住在这足足抵一坊之地般大的宅院。” “那他没有跟你说,韩家宅院里可是足够马车通行的。”钟晴自然是知道刘克师是谁,当时还曾经见过两次,甚至在通汇坊的家里,还被朝堂之上的不少官员,甚至是皇后见过。 “那倒没有说过,不过我倒是相信韩府能够走马车。”叶青耸了耸肩膀,参天大树下的一个廊亭里,与钟晴面对面坐了下来。 接下来的几日时间里,叶青基本上便是可以安心的等候大朝会的到来,以及等待钱象祖捎口信于自己,看是否能够跟钱震见上一面,亲自说服钱震。 “真的要远离朝堂吗?”钟晴一边低头沏茶,一边对若有所思的叶青问道。 “不错。”叶青深深的吸了一口气,眺望着花园里姹紫嫣红的远方,神情不自觉间带着些惆怅道:“其实我现在才发现,我其实跟朝堂是格格不入,甚至是跟天下大势悖逆而行。当年李格非曾在《书洛阳名园记后》中言:公卿大夫方进於朝,於乎以一己之私自为,而忘天下之治忽,欲退享此乐,得乎?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私欲、私心,史弥远为财而立于朝堂之上,韩侂胄为权可结党营私,而我叶青立志想要收复北地……在如今的朝堂形势之下,也如同一己之私。其实跟史弥远、韩侂胄比起来并无差异。” 钟晴蹙眉,不知道为何一下子叶青变得如此心事重重,有些不解道:“但你问心无愧,你是为了收复失地,扬我大宋之威、为当年二圣雪耻……。” “这些都是我一厢情愿的想法罢了,试问……如今朝堂之上,包括皇室宗亲、达官贵族、民间百姓,又有多少人是真心的希望朝廷收复失地?所以与其说是为了朝廷,倒不如说是为了满足我叶青的一己之私。”叶青转头,看着钟晴放在眼前的茶水,而后有些惆怅的再次叹口气。 在从钱象祖府邸回中和巷的这一路上,叶青便陷入到了一种自我否定的心态中,突然之间觉得,自己的所作所为,完全跟这个世界是格格不入,仿佛所做的一切并非是为了大宋朝,更非是为华夏正统,完全只是为了……因为自己以后来人的身份,感叹这一时期历史上大宋政权的懦弱,才有了这些年的所作所为。 被茶水烫了一下的钟晴,急忙缩回手,神色担忧的看着惆怅的叶青,心中更是不解,迟疑道:“你……是不是朝堂之上遇到无法破解的阻力了,若不然的话,为何会突然如此意志消沉?” 眼前的叶青,跟从前的叶青就像是两个人一般,让钟晴都觉得有些不认识他了。 “不是。”叶青摇头否认,而后看着一脸担忧的钟晴,苦笑了下道:“我是在担忧……。”看着钟晴那关切的目光,叶青再次长长的叹口气,才道:“我是在担忧,这一次离开朝堂之后,便没有了再回来的机会。即便是下一次再回到临安,或许朝廷还是眼前的朝廷,但我叶青恐怕就不再是……。” 钟晴不等叶青说完,瞬间便明白了叶青的忧虑是什么了。 不错,就如同叶青偶尔笑着说的那番话,今日大踏步的后退,便是为了明日大踏步的前进一般。 “九二、见龙在田,利见大人。”钟晴看着叶青,语气虽淡,但眼神却是坚定:“当初关山一役时,妾身便看出卦象乃是九四、或跃在渊。提前跃地、未到其实,不成龙器。并未到九五、飞龙在天之卦象。真龙于九五,位正、时中,而自己只能跃居在渊,不争、成全九五之龙。” 叶青心里一震,不说话的看着钟晴,而后有些明白,为何钟情会在他还在京兆府时,给自己写出那么一封与刘邦相比的密信了。 面对叶青皱眉的凝重目光,钟晴依旧是语气平静:“自妾身认识夫君以来,卦象:用九、见群龙无首,上九、亢龙有悔,初九、潜龙勿用,都曾出现在夫君身上过。如今……九三、君子终日乾乾,夕惕若厉,无咎,也已显现。” “用九、见群龙无首。上九、亢龙有悔。九四、或跃在渊,无咎。九三、君子终日乾乾,夕惕若厉,无咎。九二、见龙在田。初九、潜龙勿用。只差……九五卦象飞龙在天,利见大人。” “所以我难道就没有其他选择了吗?”叶青苦笑摇头,他一时之间,无法分辨钟晴所说的是真是假。 “从高宗皇帝选定你为皇城司副统领时,便已显现出初九之卦象:潜龙勿用。这些年来,特别是妾身认识夫君之后,这每一步的卦象,都一一应验于你身上,若不然的话,妾身又怎么敢给夫君写如此大逆不道之肺腑之信?”钟晴表面上看起来颇为平静,但一双手一直在紧张的揪着衣袖,显然,她也很害怕叶青这个时候突然对她生气。 其实她知道,叶青并没有自立为王,甚至是谋权篡位之心,但无奈这么多年来,自他踏上这条路后,所有的人事发展,都在把他往那个方向逼迫。 他愿意放弃朝堂,镇守北地,看似不争,但自己的不争不斗,不代表他人便会放过你。 就如同如今的史弥远,不就是死死的咬住了淮南路的转运司,让叶青一时之间根本难以甩掉,而且矛盾与纠结的是,他还需要依靠淮南路来镇守北地。 所有的一切一切,事在人为之余,就像是有着自己的既定轨迹一样在向前发展,不管你愿意不愿意,但发生在身边的事情进程,总是会推着你不自觉地向着那个方向前进、靠近。 叶青多少知道潜龙勿用的意思:龙寝矣而不阳,时至矣而不出,可谓寝矣。大人安佚矣而不朝,在廷,亦犹龙之寝也。其行淢而不可用也,故曰“寝龙勿用”。 “韬光待时,未成其行。如潜深渊,藏锋守拙。”叶青又是叹口气,缓缓道:“还是那时候好啊,还能参加科举,还能让你帮我誊抄考卷,自己悠哉喝茶。” 钟晴风情万种的白了叶青一眼,风华绝代的姿色比起任何其他人来,更是多了一抹国色天香的高雅与尊贵,也使得叶青对于钟晴是格外看重。 比起白纯、燕倾城来,钟晴在朝堂政事上,能够给予叶青的帮助与分析自然是更多,所以,几个娘子中,也只有钟晴敢于做第一个支持叶青大逆不道之人,即便是她明明知道,叶青根本无此心意。 “但夫君如今当该朝夕戒惧,行九三之卦象,而非是一直把目光与心思放在北地。大朝会在即,即便是夫君不想,但朝堂之上向来由不得人,新安郡王赵士程、唐婉夫妇当初又岂不是跟夫君一样的心思,可最终,史弥远不过是简简单单的一张纸条,便成全了夫君,让宗室再次被牵扯进了朝堂政事当中。”钟晴见叶青并没有生自己的气,并没有怪罪自己一个妇道人家,暗示他当该有朝一日飞龙在天的大逆不道,瞬间也放松了下来说道。 “要来的终究要来,挡也挡不住,至于结果如何,尽人事听天命,若是真有那么一天……。”叶青的目光不由自主的投向了皇宫的方向,脑海里也不由自主的浮现出,如今已为嘉王的赵扩的小身影。 第九百三十五章 大蒙古国 钟晴希望叶青能够把更多的注意力放在朝堂之上,而不是现在已然多少有些稳固的北地。 不管是钟晴,还是大宋朝其他人看来,叶青嘴里一直说着自己的重心不在朝堂,而是在北地,此举更像是为了迫使他们放松警惕之心,而非是真要继续把心思放在北地。 大宋朝廷如今收复了那么多的土地,这是大宋朝自南渡之后,从来不曾有过的事情,所以可以说,如今叶青的功绩,已经足够他在朝堂之上争得一大席之地,完全没有必要再动刀枪,继续跟金人起干戈。 毕竟,以叶青如今的功绩跟威望,只要运用得当,已经足够他回过头在朝堂之上,建立自己的党羽势力了,所以又何必再去做那些吃力不讨好,还会让朝堂众臣攻讦跟嫉妒的事情呢。 而叶青显然是比谁都清楚,南宋偏安一隅后繁荣富庶的境况,已经让更多的人忘记了,真正的危险依然是在北地,甚至大部分的人,包括眼前的钟晴,在内心深处从来都没有对如今的北地生出真正危机感,或者,在他们看来,眼下的势力格局,会一直这样不更改的持续下去,直到天荒地老一般。 小富即安,缺乏进取心,这是叶青对大宋朝上上下下的评价,也是大宋朝上上下下努力向往的方向,不想再在北地起烽烟、动干戈,只希望一切都这么和平的继续下去,北地的金、夏、鞑靼人的暗流涌动,于他们来说,在没有事到临头之前,最好是不闻不问,自扫门前雪便足矣。 看着叶青惆怅的神情,钟晴蹙眉,同床共枕这些年,她岂能不知道叶青的心思一直都在北地,而对于朝堂政事一直都不太热衷。 这也是为何她提醒叶青,希望叶青能够把注意力过多的放在朝堂之上的原因,便是希望不再有关山相似的事情再次发生在叶青的身上,只希望能够跟叶青平平安安、白头到老。 “自桑昆逃到夏国寻求庇护后,铁木真在草原上就只剩下了一个对手,扎木合。”叶青放下茶杯,看了一眼钟晴,而后继续缓缓说道:“而自从我离开京兆府到现在,不过短短几个月的时间,草原上的扎木合已经被铁木真打的自顾不暇,一再往草原以东退守。去年连场大雪,札达兰部冻死的牛羊马匹跟人数不胜数,而铁木真……因为我曾经派过去的工匠,损失倒是比起札达兰部减轻了很多,所以开春之后,也就使得铁木真有了更大的优势痛击扎木合。” “可……可这终究是草原上鞑靼人的事情不是?”钟晴的眼前,不由自主的浮现出铁木真那魁梧豪放的身形,她当然清楚记得,当初叶青跟铁木真在燕家别院的那次一夜长谈:“即便是铁木真能够一统草原,而在你跟他中间,不是还有金国、夏国吗?他一时半会儿,怕还是难以成为北地,乃至大宋的心腹大患吧?” “前两日扎木合已经开始接触完颜璟了,这说明扎木合已经是独木难支了,铁木真一统草原不过就是这一两年的事情了。”叶青点着头,而后若有所思的看了一眼钟晴,感兴趣的问道:“若你是铁木真,在统一了草原后,你接下来会怎么办?” “我……。”钟晴愣了一下,而后便是轻咬嘴唇陷入到了沉思当中,想了半天后道:“若我是铁木真,且深知夫君你的最终目的是燕云十六州的话,我便会诱你与我一同南北攻金,从而趁机在你之前夺取燕云十六州的各个关隘。” “那你觉得我会同意跟他在这个时候一同攻金吗?”叶青继续笑问道。 “不知道,应该不会。”钟晴摇头道,才发现,自己刚刚的所思所虑,其实好像遗漏了叶青跟完颜璟之间的师生关系。 而且如今,叶青依然是给予着完颜璟诸多的方便,虽然元日前刚刚大战过一场,而且叶青还夺取了河套三路,但金跟北地之间的镇场贸易等来往,并没有因为两国去年元日前的短暂战事,而中断哪怕一天的时间。 叶青微笑的看着陷入沉思的钟晴,而与此同时,在茫茫大漠上,一顶足以称得上豪奢的王帐四周,同样是布满了如同天空那悠闲自在云朵一般雪白的帐篷,就像是天空的云朵下坠到了绿色茫茫的草原上,星罗棋布的点缀成了绿色的天空一般。 远眺漫山遍野的白色帐篷、成群牛羊,给人一种富足祥和、美轮美奂的感触,而当接近那一片片洁白的帐篷后,便开始感到一股股肃杀紧张的气氛,以及那动物粪便满地的难闻味道。 最中央处那顶硕大的王帐内,木华黎跟博尔术禀报完战报刚刚走出王帐,一件立于铁木真身后的屏风后面,丘处机带着笑意,缓缓走了出来。 “恭喜大汗,如今终于把扎木合逼成了丧家之犬。”丘处机站在铁木真的一侧微笑说道。 铁木真抬头看了一眼丘处机,脸上带着满意的微笑:“寒冬第一场雪之前,若是能够一统草原,才当得起仙长的一句恭喜。如今金人怕是不会放过这个时机的,扎木合也绝不会束手 就擒的,若是金人插上一脚,想要一统草原可就是言之过早了。” “既然如此,何不正好利用此次机会,向金……。”丘处机适时的住口不语,看着一脸笑容的铁木真。 跟铁木真相处久了,丘处机也多少了解了铁木真的脾气秉性,即是不管自己还是他的属下说的对与不对,铁木真都有着极强的耐心听你说完,而后也不会反驳你,但他接下来的举动,也绝不会跟你建言献策的一样。 所以到了如今,丘处机话语刚一出口后,看着铁木真脸上那不断扩大的笑容,便知晓自己想说的利用扎木合投金的机会,以此来攻金,显然在铁木真这里乃是一个下策了。 丘处机可以在很多地方帮助铁木真,或者是帮助草原上的部族,但在战略沙场之上,他的眼光比起铁木真来,可就是差的不止十万八千里了。 铁木真看重丘处机、谭处端两人,自然不会像对其他人一般,适时的止住自己脸上的笑容,看到丘处机也有不足的一面,并非是每一方面都能够让自己仰望后,心里头自然是也十分满意他们如今这样的上下遵从关系。 如今已然是整个草原上的大汗,若是处处都不如一个丘处机,对于铁木真在草原上的威望,以及在手下心里的威信力,自然是也有着极大的影响。 “借扎木合投金而攻金……到时候只怕是会便宜了叶青跟宋廷。”铁木真为丘处机倒了一杯茶水,示意丘处机在旁边坐下来后,缓缓开口继续道:“如仙长当初所言,宋金之间仇怨不共戴天,如今金国以南皆属叶青,若我草原勇士攻金,必然是会让金人松懈对叶青的防守,到时候恐怕可就是有可能让叶青坐收渔翁之利了。” “叶青此人野心勃勃是真,但……他真的有魄力染指从来不曾属于宋廷的疆域?依贫道看来怕是未必啊,宋人向来喜欢窝里斗,何况大汗对于临安宋廷也是略知一二,加上去年的关山一役,宋廷一直都默不作声,难道大汗还看不出来,叶青在宋廷并非是那么的得人心?” “话是如此,但在北地怕依然是叶青只手遮天,若是宋廷无法让叶青在临安分心,一旦我们这边跟金国对峙交战,以叶青那比狗还灵的鼻子,岂会嗅不到利益?关山一役离间了宋廷跟叶青之间的君臣信任,但叶青能够立刻反手夺取夏人占据已久的关山,而且还能够趁机再次夺取河套三路,甚至是得到了不少的养马之地,足以证明,即便是叶青跟宋廷闹翻了脸,但在北地依然还是由叶青说了算,非是宋廷啊。”铁木真有些惋惜的说道。 “所以……大汗在等?等宋廷牵绊住叶青,或者是叶青被宋廷剥夺掉北地的差遣?”丘处机感觉应该是如此的问道。 “谈何容易啊。正所谓请神容易送神难,当初宋廷为了不常年被金人袭扰,不得不让叶青来镇守淮南东路,或者是北上收复所谓的失地。而今叶青在北地立下如此大的功业,宋廷如同养虎,现在想要消弱叶青,怕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何况以叶青的城府以及有仇必报的性格,如今在临安的叶青,怕是早就已经手刃了背后谋害自己的仇人。想必现在,恐怕正是在为北地能够有一个安稳的后方,而在临安朝堂之上四处斡旋,或者是……已经跟宋廷达成了何种让两方都能够体面接受的约定。所以不管叶青在金国以南到底如何,借扎木合投金一事儿来攻金,于我们而言,都是一件弊大于利的事情,如今这个时候,还不是跟宋或者是叶青起冲突的时候。”铁木真品着茶水,就像是再次回到了跟叶青在一起的日子一般,看了低头沉思的丘处机一眼后,便继续说道: “《战国策·秦策三》言:“王不如远交而近攻,得寸则王之寸,得尺亦王之尺也。如今不管是跟金人对峙交战,还是跟夏国对峙交战,都会被宋廷或者是叶青加以利用,抑或是坐收渔翁之利。夏国失去关山之后,叶青就已经成了一头时刻让夏国背后发凉的猛虎,而金……想要吞金便必须要让宋廷、叶青放弃对我铁木真的所有防备才行,最好是……跟叶青或宋廷联合战金,如此一来,我们或许才能够占的便宜。” “但眼下……。”丘处机捋须,经铁木真这么一点,他自然是知晓其中的厉害关系,但如今不管是夏还是金,还是宋或者是他们鞑靼人,都已经被牵扯进了这错综复杂的关系中,完全变成了牵一发而动全身之势。 如今的铁木真,若是一统草原后,其麾下的勇士,必然不会满足于对他们自己草原其他部族的财富掠夺,必然是要把手伸向更为富庶的金、夏,乃至宋廷的身上。 人就是有着这样的劣性,一旦找到了一条能够轻易富裕起来的方法后,那么其他的方法根本无法入主他们的法眼,所以这世上,没有比野蛮的掠夺更容易来积攒财富的方法,鞑靼人必然是要在一统之后,势力更加强大之时,把手伸向自己的四周来掠夺更大更多的财富。 “眼下我们必须打破现在这 个局面才行,若不然的话,不管我们是动金还是夏,都有被叶青趁机坐收渔翁之利的可能,而叶青,必然是不会放过这个大好机会的。”丘处机皱眉道。 “不错。”铁木真放下茶杯,神情也变得有些消沉道:“一旦这种现有的局势平衡被打破,我跟叶青也就将不再是兄弟了,恐怕这辈子都不会再像以前那般了。” 丘处机先是心头一震,想不到铁木真对于跟叶青之间的结拜之情如此看重,不动声色的在心里叹口气,丘处机立刻就察觉到,铁木真的这番话里,还透露出了一丝讯息。 “如此说来,大汗已经有了……已经有了打破这平衡的办法?”丘处机抛开脑海里对铁木真与叶青之间的情义问道。 铁木真低头看着眼前的案几,就像是没有听见丘处机的话语一样,沉默了很久后才轻声说道:“不错,辽国。” “大辽?”丘处机被震惊的脱口而出,睁大了双眼不可思议的看着面色平静的铁木真,喃喃道:“征辽?大汗难道要放弃眼下的金、夏,去征辽?” “唯有如此,才能够打破眼下宋、金、夏跟我们之间的微妙平衡,让叶青认为自己有机可趁。到时候不管叶青夺金还是攻夏,在如今叶青跟临安宋廷面和心不和的形势下,绝无可能一马平川的轻易征服,一旦交战必然是要延续数年之久。而辽国跟叶青可谓是相隔万里,即便是他有心想要插上一脚也是无能为力,夏人也决计不敢在这个时候,放弃对叶青的警惕,来趟这浑水,所以征辽于我们来讲,是最为合适不过。”铁木真深沉的说道。 “辽国公主跟叶青的关系……。”丘处机看着铁木真心中无比震撼,他终于明白,为何刚才铁木真所说,一旦金、夏、鞑靼人、宋廷之间的平衡打破后,他就跟叶青再也没有办法成为兄弟了,原来他早就想好了要在一统草原后征辽。 “辽国南院、北府如今早已经势同水火,何况我还曾经与叶青一同前往过辽国,对于辽国的兵力部署等更为熟悉,而且辽国如今的战力极弱,所以征辽于我们而言,必然是事半功倍。甚至征辽之后,若宋、金、夏依然是维持着僵局,那么我们大可继续西进,向花剌子模人方向而进,只要一旦宋、金、夏出现松动,我们再回过头来决策该如何也不晚。”铁木真放在案几上的双手,渐渐的攥成了有力的拳头。 “叶青当年既然能够怂恿大汗、金人、夏人一同助辽,那么在大汗征辽之时,难保不会再次……。”丘处机有些心惊肉跳的担忧道。 “金人、夏人又不全是傻子,上了一次当后,又岂会上第二次当?”不等丘处机问什么意思,铁木真便快速的说道:“宋、金、夏以及我大蒙古国助辽一事儿,最后是谁得了便宜?看似一个阻击叶青于关山失败后的无奈结果,但这些归根结底可都是因为一同助辽而起。在叶青的主张下一同助辽,最后夏国失去了关山险隘,金国丢掉了河套三路,难道他们还会再被叶青以同样的办法坑一次不成?” “这显然是不可能的。”丘处机脱口而出道。 铁木真瞬间露出了满意的笑容,他心中早已经笃定,如今的金、夏防叶青还来不及呢,又岂会再次跟他联兵? 如今他麾下能征善战者如此之多,只要一旦大蒙古国建立,那么自己便可派兵直接西进征辽,到时候便可把眼下宋、金、夏的烂摊子留给他们相互制衡彼此,而自己可以继续西征,掠夺来自西方任何一国的财富,同样还能够兼顾着金、宋、夏三者之间的种种异动,所以于自己来说,完全没有必要跟他们在此耗下去的必要。 更为重要的是,叶青即便是想要借道夏国的那一条狭长的走廊来助辽,夏国恐怕也绝不会借助他,即便是敢于借给叶青,但叶青还有没有勇气跟魄力,为了一个辽国的亡国公主,再一次把自己置身于死生之地呢? 如今的叶青,不比当年的叶青,不管是北地还是他身后的朝堂之上,有着大量繁琐的事情牵扯着他的精力,所以到时候即便是他有心,恐怕也无能为力,为即将要亡国的大辽公主做些什么了。 “那大辽国公主……大汗打算如何处置?”丘处机从不觉得跟铁木真,在还未完全把扎木合打败前,讨论这些是多余的,来到草原上这么多年,如今所谓的大蒙古的兵力之盛、之强他可是看在眼里记在心里的。 在他看来,不管是金还是夏,哪怕是铁木真视为最大对手的叶青,恐怕他们麾下的兵力,都很难能够跟如今铁木真麾下的骑兵相媲美。 “耶律月?”听到丘处机的问话,铁木真不由的皱眉,一时之间,连他自己也不知晓,若是一旦打到了辽王城后,自己该如何处置这个一心扑在叶青身上的女人。 (ps:明天应该就能恢复正常更新了,改的也差不多了。一旦走入死胡同,这种感觉简直就是煎熬啊,好在快要熬出来了。谢谢大家的支持!!!) 第九百三十六章 拉拢 离间 进入十月,北方已然是一片萧条,草木开始凋零,浓浓的秋风萧瑟开始席卷着整个大地,枯黄的树叶在地面上随风响起沙沙的响声,有些清脆,有些留恋。 燕京皇宫东苑,完颜永济走进来的时候,便看见完颜璟跟李师儿在廊亭内正相谈甚欢,脚下也跟着不由自主的加快了速度,轻松从容之间快步走到了廊亭外向完颜璟跟李师儿行礼。 “皇叔不必多礼。”完颜璟急忙站起身来,虚空伸手对卫绍王完颜永济说道,而后请完颜永济进入廊亭内一叙。 “谢圣上。”完颜永济礼数周到,态度恭敬,这也是为何他能够到如今,依然深得完颜璟赏识看重的原因,甚至如今,在大金朝堂之上,已经完全不亚于任何一个臣子。 而且到如今,朝堂之上的重要事情,完颜璟也会毫无猜忌的交由完颜永济来处置,所以使得如今的完颜永济,隐隐有盖过皇后李师儿其父的势头。 “禀圣上,扎木合再次派人送过来降表,希望再次归顺我大金……。”完颜永济也不客套,直截了当的当着皇后李师儿的面说道。 完颜璟亲自为完颜永济倒茶,带着微笑淡淡的说道:“怕是又提了一箩筐的条件吧?那就告诉他,朕无意再跟一个……。” “非也,这一次扎木合的条件很简单,希望我大金出兵保护他的部族即可,至于帮助他们打败铁木真一事儿,这一次只字未提。而且为了表示对我大金的诚意跟敬重,他甚至还愿意,把自己的妻儿率先送到我大金。”完颜永济从袖袋里掏出扎木合派人送来的降表,双手递给了完颜璟,而后再次双手恭敬的接过完颜璟给他的茶水。 秋意来临,大金皇宫东苑已不复夏日那姹紫嫣红的烂漫美景,稍显沉闷的东苑美景,如今也不过只剩下一些顽强的绿叶与残荷,孤零零的飘荡在水面上。 不远处当年从宋廷艮园运过来的观赏石,在他们眼里并没有宋人眼里的那般意境,只是为了追求而追求的放置在各个角落,在这个深秋初入的时节,显得也稍微有些荒凉。 时不时的能够看到皇宫禁军盔甲在身的巡视着东苑经过,完颜璟的目光从手里的降表之上,缓缓移向远处经过的禁军,而后再次回到手里的降表上。 “皇叔意下如何?”完颜璟轻轻放下降表文书,微微叹口气平静的问道。 “臣以为圣上应该再次接受扎木合的归顺,即便是圣上因为前些时日扎木合的反复,而不信任他。但臣以为,此一时彼一时,不如就先答应他,等他把妻儿都送过来之后,圣上再做抉择也不晚。”完颜永济慎重的说道。 “半年之内,三番两次的递降表,而后便是违背承诺。还真应了叶青那句话,承诺的意义就是在于违背,非是遵守。”完颜璟叹口气,心中虽然有对扎木合反复的不快,但他也知道,若是扎木合真的归顺后,于此时的大金而言,也可以算得上是一个利好事情,最起码他就可以抽出一些精力,再次放在与宋廷的那一边了,而不是时刻防备着扎木合这头狡猾的狐狸。 “圣上,依臣看来,虽然扎木合三番五次的反反复复,但也从中可以看到,如今在草原上,铁木真的势力越来越大,扎木合显然已经不具备跟铁木真相抗衡的实力,所以才会如此反复的向我们表归顺之心。此事儿自然是扎木合急,我大金不急,但若是能够借扎木合之手掣肘、牵制铁木真,也未尝不是一件有利之事儿。”完颜永济分析道:“而若是我们一直袖手旁观,一旦铁木真在草原上真正得势,打败了扎木合一统草原后,圣上,我大金可就有可能,要被置于南北夹击的困境之中了。铁木真跟叶青一向交好,去年关山一役,铁木真袖手旁观,叶青在脱身之后,立刻便投桃报李,才使得铁木真于去年的大冬顺利的度过,从而使得在开春之后,并不像扎木合等部族一般大伤元气。” “你是说到时候叶青有可能跟铁木真联手征我大金?”完颜璟皱眉,而后又微微摇头,显然在内心里,对于完颜永济所说的这一点他并不认同。 完颜永济看着完颜璟那不太认同的表情,心里微微叹口气,知道叶青对于完颜璟的影响太大了,而且这一段时间里来,金与叶青之间,出了去年元日前进行过短暂的交战后,如今叶青对于大金可谓是十分的友好,但……这种友好在完颜永济看来,完全就是黄鼠狼给鸡拜年没安好心。 何况,如今叶青所占据的北地,虽然在商贸等方面跟大金一直通顺无阻,可别忘了,这可是大金国用河套三路,以及当年大金国掠夺的宋廷皇室之物换来的。 叶青向来阴险狡诈,目光长远,每走一步必算三步,所以此刻给予大金国的友好,让完颜永济不得不怀疑,这会不会又是叶青的一个阴谋。 “圣上,臣知晓叶青对圣上极为重要,而且臣也知道,叶 青答应过圣上,会保证支持我大金与鞑靼人交战,绝不会趁人之危。但如今形势已非昨日,鞑靼人已然要建国立号为大蒙古国,到了那时候,鞑靼人便不再是一群乌合之众,必然是势力见长,而叶青,到时候一旦有利可图,必然是会跟鞑靼人……。”完颜永济还想说下去,却是被完颜璟摆摆手阻止。 “你说的这些朕都知道,叶青狼子野心不可不防,失去的疆域也必须夺回来才是,绝不能处处被叶青如此逼压才是。但……扎木合的归顺,皇叔可有把握能够掌控此人彻底为我大金所用?”完颜璟心底升起一股无力感跟挫败感。 他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儿,原本还是很强大,谁见了都害怕的大金国,怎么不过是短短的几年时间,就变成了如今这番江河日下的模样儿。 夏国虽然依旧是如同当年一般,只有堪堪守住自己疆域的势力,但为何草原上的一群茹毛饮血的乌合之众,一直都让大金国不屑一顾的草原野蛮人,怎么就在这短短的时间内,一下子变得如此强大了呢?仿佛就像是发生于一夜之间似的。 还有一向只有被金人欺压的宋廷,当年可是随意的任由大金捏扁搓圆,但如今随着如同横空出世的叶青出现,两国之间的形势,也仿佛是在一夜之间颠倒了过来。 皇爷爷当年在世时,大金是多么的强大与悍勇,何曾被一场败仗吓怕过?可如今……自皇爷爷的最后两年起,宋人一下子就变得势不可挡,先是抢回了北地四路与京兆府,而在自己当上了大金的皇上后,又是失去了河套三路,如同雪上加霜的屡屡失去疆域,让此时的完颜璟心中升起一股浓浓的无力感,内心变得有些无所适从,不知道该从哪一方面着手,来扭转如今大金越发被动的局面。 “一旦扎木合不是真心归顺,皇叔……我们可就是再次引狼入室了,大金的基业我们不能再失去了。”完颜璟有些痛苦的纠结说道。 完颜永济此刻同样是无奈至极,刚刚进入皇宫时,他的心情还为扎木合的再次递降表感到激动跟兴奋,但如今听了完颜璟的话语后,心头也不由得升起了浓浓的愁意。 “臣尽力而为……。”完颜永济一时语塞的说道。 “尽力而为……我们承担不起后果啊,北有要立国为大蒙古国的鞑靼人,南有叶青对我大金疆域虎视眈眈,若是要选择的话……。”完颜璟顿了下,而后目光缓缓的投向了南方,不知道为何,即便是如今,大金国当年掠夺的宋廷疆域,已经被叶青抢回去了七七八八,但如今在完颜璟的心里,他依然还是觉得叶青承诺比扎木合的降表文书,更能够让他觉得心安跟信任。 “圣上……。”完颜永济看着完颜璟的视线南移,岂能不知道此刻在完颜璟的心里,他还是信任叶青多一些,于是起身行礼说道:“还请圣上允许臣跟扎木合再接触一次试试,臣愿意即刻启程前往武州,跟扎木合面谈一次。” “叶青如今在何方?京兆府、济南府、临安府?”完颜璟突然问出一个,让完颜永济感到莫名其妙的问题。 “回圣上,叶青如今在宋廷临安。”完颜永济刚想要回答,但一直在旁边的皇后李师儿,突然抢先开口说道:“如今叶青的日子恐怕也不好过,自从前些时日处死了赵汝愚后,如今的叶青在临安,在宋廷朝堂之上也是颇为狼狈,被自己人相继攻讦,据说……为了得到宋廷对他的继续信任,如今则是要辞去在临安的一切差遣,以北地节度使的差遣,替宋廷镇守北地边疆。” “看来宋廷依然是容不下他啊,不管赵宋如何对叶青,但最起码在朝堂臣子之中,叶青是极为不得人心啊。”完颜璟难得的露出了会心的笑容,叹口气继续道:“皇叔,你以为如今我们要是再次拉拢叶青当有几分胜算?” “拉拢叶青?”完颜永济抬头,心脏仿佛漏跳了好几下似的,让他有些惊慌的脱口问道。 “不错,拉拢叶青归顺我大金,是否要比扎木合归顺我大金更为有利一些?”完颜璟的神色变得极为认真的问道。 “可……。”完颜永济的心头一时感到震撼无比,一时又觉得是荒唐可笑,这怎么可能?以如今的金国形势,叶青怎么可能会被拉拢归顺?当年父皇在时,都不曾拉拢得逞,如今想要拉拢,完全是痴人说梦! “叶青虽然阴险狡诈,对大宋也隐隐似有不臣之心,特别是关山一役之后,叶青跟赵宋之间恐怕已为路人,谁也不会再相信谁,这个时候若是拉拢他,岂不是比皇爷爷当年还要有可能一些?”完颜璟始终觉得,如今拉拢叶青归顺大金是最好的时机,而且最为重要的是,如此一来,他就可以不费吹灰之力的收复失去的所有疆域,再次对宋廷施压,骑在赵宋的头上为所欲为。 “叶青此人心思难以捉摸,当年臣在济南府对此人也是颇有些了解,依臣来看, 拉拢此人的难度恐怕……。”完颜永济并不赞同,但看着眼前圣上跟皇后两人,一脸期待的样子,也不好坚决反对。 “诱之以利、动之以情、晓之以理,如今叶青在宋廷不过是一个国公,而且是一个四处受同僚排挤、皇室猜忌的国公,若是圣上愿意给他更大的声名,完全能够盖过他如今在宋廷所拥有的一切,皇叔以为可行性有多大,把握有几分?”李师儿再次开口问道。 完颜永济不敢把自己对皇后干政的不满表露出来,更何况一旁的圣上完颜璟,甚至在此刻,还以赞许的目光赞赏着皇后李师儿,完颜永济也只好低头道:“臣以为不过三分的把握。” “朕若是赐封他为太原王,除去如今他抢夺的河套三路、京兆府路,以及北地四路外,朕再把河东南北两路一同送于他来治,皇叔以为如何?”完颜璟语不惊人死不休的说道。 完颜璟倒吸一口凉气,不可思议的睁大了眼睛,就像是不认识眼前的帝后一般,有些惊恐的看着相视而笑的完颜璟跟李师儿。 “如同当年司马昭之心,叶青的野心一直都是燕云十六州。他想要的必然不是圣上愿意给的,但河东南北两路想必对于他也有着足够的诱惑力,而且更为重要的是……这里距燕云十六州不过是一步之遥。不管是给叶青裂土封王,还是割据一方而为主,只要叶青愿意归顺,而他的属下……到时候必然不会再像现在这般跟他上下一心,到时候只要手段得当,分化瓦解叶青麾下的势力,而后徐徐图之,当年大金失去的疆域,完全可以不费一兵一卒便重新归圣上所有,不是吗?”李师儿微笑着说道。 完颜永济继续在心头叹气,圣上完颜璟跟皇后李师儿所言,完全都是一厢情愿,甚至是带着一丝的儿戏之意。 先不说叶青会不会被太原王跟河东南北两路所诱惑,即便是叶青答应了归顺大金,以叶青的城府与心机,他不相信完颜璟跟皇后李师儿,就能够斗的过叶青这头阴险狡、城府极深的老狐狸,到时候很有可能会是真正的引狼入室,最后把整个大金江山都给搭了进去,成全了叶青。 “但……禀圣上、皇后,若是叶青不被这些诱惑该如何是好?如今叶青占据北地,虽爵位为国公,而且以后或许也只是一个节度使的宋廷差遣,但圣上跟皇后别忘了,叶青这个节度使,可是拥有着九路之多的节度使,放眼整个宋廷,何曾有人向他这般权利如此之大,还是独立于朝廷之外、完全由他一人说了算……。”完颜永济有些苦口婆心的劝解道。 “正是因为叶青如今势力庞大,而跟宋廷之间又有不合,所以朕才想要拉拢他。至于叶青答应与否,确实正是朕所担忧之处,一直犹豫不定,该派遣谁人去试探、说服叶青。”完颜璟的话语,更像是在告诉完颜永济,朕心意已决,不管如何,朕都要试上一试。 “若是能够兵不血刃的拿回失去的疆域自然是更好,若是不能够拉拢归顺叶青,依朕来看,也足以让叶青跟赵宋朝堂之间的裂痕跟猜忌越拉越大,变得越发不可弥补,从而为朕以后收复失地……。”完颜璟继续说道。 “若是圣上一手拉拢、一手离间叶青跟宋廷之间的信任,臣倒是……认同,而且臣以为,圣上既然有意挑拨加深叶青跟宋廷之间的不信任裂痕,那么派去拉拢叶青之人,必须是足够分量与威望,能够引起宋廷甚至是天下人的恐慌才是再好不过。不过臣以为,扎木合此事或许也可以双管齐下。”完颜永济说到最后,都有些不好意思的低下了头。 原本的禀奏扎木合递降表文书归顺一事儿,不知不觉的却变成了他们君臣之间的讨价还价,如今看来,更像是他完颜永济,以同意完颜璟拉拢叶青之计,来换取完颜璟同意他跟扎木合再次见面相谈的交易。 当然,这其中还有着一层私心便是,完颜永济也借着扎木合归顺一事儿,回绝了完颜璟派遣他去说服叶青的可能性。 毕竟,若是想要说服叶青归顺大金,或者是离间叶青跟宋廷之间仅存不多的信任,那么这个说客,在完颜永济看来,怕是没有比自己更合适的人选了。 由此也可以看到,完颜永济自始自终,并不看好完颜璟跟皇后李师儿所言的,拉拢或者是离间叶青跟宋廷这一计策。 完颜璟再次跟皇后李师儿互望一眼,从完颜永济的话语里,自然是也听出了完颜永济的态度。 完颜璟叹口气道:“既然如此,朕……便允皇叔前往武州,跟扎木合见面相谈,若是此人这一次是真心归顺,朕授皇叔全权处置此事儿。” “多谢圣上!”完颜永济大喜,脸上带着惊喜的表情再次起身行礼,对于心头完颜璟会派谁去拉拢说服叶青的疑惑,不等他问出口,完颜璟便示意他下去即刻准备启程前往武州,并没有解答他心中的疑惑。 第九百三十七章 局面 形势 大宋圣上赵惇终于在大朝会上露了一面,或许也是因为刚刚从失去爱妃的悲痛之中,缓过来的赵惇出现,所以使得大朝会并没有变成原本预料之中的那般,如同菜市场一样官员、党羽会吵的面红耳赤的情形。 相反的是,所有的一切都在之前已经制定好的一切计划中,有条不紊的推进着,不管是韩侂胄升迁左相、留正居于右相之位,还是钱象祖迁兵部、李立方迁刑部等等的官员差遣,都在一派祥和中顺利的走完了过场。 淮南东西两路的合并,虽然是引发了不少人的反对,但最终还是如了叶青的意思,在辞去了枢密院枢密使的差遣后,淮南东西两路终于是合二为一为淮南路。 而韩侂胄在升迁左相后,对于两浙路的合并,仿佛也失去了兴致一般,加上叶青由一开始的支持变成反对,以及史弥远一直以来的反对声,从而使得两浙路依然是分两路,但于韩侂胄而言,好像并没有受到多大的影响。 原本应该在今日大朝会上,已经被太上皇赵昚赐封为嘉王的赵扩,也应该出现在文武百官齐全的大庆殿内,接受群臣的拜贺,为未来立为太子之路混个脸熟。 但身居圣上赵惇身旁的皇后李凤娘,却是告诉殿内的所有人,不凑巧,昨夜里嘉王偶感风寒,身体不适,所以今日便不能跟眼下的所有官员见面了。 没有人怀疑李凤娘话语的真假,在众人看来,今日皇后应该会很乐意让嘉王出现在群臣面前,为未来成为太子而造势的,所以嘉王既然没有出现在大庆殿内,众人心里几乎全是同样一个想法:不会未来的太子殿下,跟圣上一样,也是一个体弱多病的人吧? 唯有叶青在群臣之中,若有所思的看了李凤娘一眼,而李凤娘的凤目,在对上叶青那了然于胸的眼神时,便飞快的把视线转向了其他方向,不再与洞察到她此举目的的叶青对视。 朝堂之上聚满了整个在大宋朝的官员,自然,就是连各路的安抚使、知府也不乏少数,所以此时的叶青,在辞去了枢密院枢密使这一差遣后,便很自觉的以一个地方官员的差遣,跟各路的安抚使、知府站在了一起,而不再是跟韩侂胄、史弥远这样的朝中官员站在了一起。 淮南路的安抚使,北地八路的节度使,位高权重,但在如今的临安朝堂上,叶青却已经成了一个实实在在的地方官员,非是能够在临安朝堂之上,拥有一席之地的中央重臣。 史弥远的目光一直带着冷冷的笑意看向叶青,当他知道,自己那一张纸条,最终便宜了叶青之后,在看着叶青的时候,那嘴角的冷笑一直就没有消失过。 随着史弥远在大朝会的群臣聚宴开始进行了一段时间后,史弥远便在各个点头哈腰的官员的礼送之下,走到了一直坐在角落的叶青身边坐下。 “恭喜叶大人了。”史弥远给自己倒了一杯酒,而后淡淡的看了一眼叶青跟前那空空的酒杯,直接把酒壶放下道:“不知道叶大人接下来有何打算?这朝堂之上若是少了叶大人的影子,史某始终是觉得少了些什么。” “怎么?如今朝堂变幻一新,史大人这是打算要在朝堂之上崭露头角了?”叶青扭头看着史弥远那张似笑非笑的脸问道。 “史某不过一个吏部尚书而已,上头还有左右两相大人,朝堂之上想要出头,史某是没有这个想法了。史某只想着啊,只要还有一天身居吏部,那么便不能辜负了圣上跟朝廷对史某的信任,一定要把吏部掌好,为圣上分忧才是。”嘴角的冷笑依旧没有消失,若有所思的试探着叶青道:“倒是叶大人你,以如今在北地捞取的功业,足以在朝堂之上跟韩侂胄平起平坐,为我大宋朝再多出一分力才是,但不知为何却是愿意委身于地方呢?叶大人难不成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 “燕雀焉知鸿鹄之志。”叶青对着史弥远微笑:“史大人,钱 财终究是身外之物,死了也带不进棺材里去,积攒那么多钱,只不过是给史家后世子孙多了一个败家的机会。若是史大人真关心叶某的前程,但不知可否高抬贵手,在转运司一事儿上略作让步?” 史弥远一副早知如此的神情,扫了一眼大庆殿内的其他官员,道:“淮南东西两路合二为一,扬州商会一年的岁入已经是一个让人瞠目结舌的数字,若不是有转运司的监管,叶大人,刚刚那句话,就应该是史某奉送给你了。” 叶青与史弥远在大庆殿角落里的针锋相对,自然是被有心人皇后李凤娘、以及韩侂胄看的清清楚楚,随着叶青跟史弥远两人的争斗话语,越发显得剑拔弩张时,此刻原本还能够坐在一桌的其他官员,则是已经开始偷偷的往后退了出去,一步一步、战战兢兢的挪到了其他桌前,深怕一不小心成了两人之间的炮灰。 李凤娘微微蹙眉望着叶青与史弥远,以及在其他臣子的注视跟小声议论下,缓缓向叶青跟史弥远所在角落走去的韩侂胄。 当今圣上赵惇对于大庆殿内的微妙氛围茫然不知,随着黄贵妃的死,显然也对朝堂失去了仅剩的一丝兴趣,只是一直沉浸在自己的悲伤世界中不能自拔。 李凤娘无奈的望了一眼当今圣上赵惇,原本想要提醒其可以在这个时候结束聚宴的提议,也被她生生的吞回到了肚子里。 叶青与史弥远依旧是旁若无人的针锋相对,叶青如今是地方官员中身份最为显赫、手中权利最大的官员,而史弥远虽然差遣看似不如左右两相,但因其掌吏部尚书这一差遣的特殊性,使得他在朝堂之上的重要性,丝毫不输给左右两相。 地方官员之中,能够敢于跟史弥远这样的吏部尚书针锋相对者,如今除了叶青,恐怕也是再也找不到其他任何一人,而即便是朝堂之上,除了韩侂胄之外,就是连新晋的右相留正,也不敢随意得罪此时的史弥远。 “没有打扰到两位的雅兴吧?”韩侂胄走到桌前,带着微笑说道。 “韩大人坐。”叶青与史弥远同时开口道,毕竟,如今韩侂胄可是比他们都要高一品的宰相。 一张圆桌前,三人坐在三个不同的方位,甚至就连彼此之间的距离好像都是一模一样,从而使得大庆殿这个角落处,除了他们三人之外,便无任何官员敢靠近过来。 “恭喜韩大人如今终于坐上了左相之位。”史弥远笑着端起酒杯说道。 另外一边的叶青,同样是给自己倒了一杯酒:“下官叶青敬韩大人。” 看着史弥远跟叶青两人端起酒杯伸直手臂对着自己,韩侂胄还是不由自主的大笑出声,而后豪爽的也给自己倒了一杯:“叶大人、史大人客气了,你我同朝为官,自当为我大宋江山社稷着想才是。就如同当年我们三人一同出使大理国一般,只要两位与我齐心协力辅助圣上,为我大宋开创另一番盛世景象想必也是指日可待。” “既然说起当年事,那么史某倒是很想请教韩大人,去年韩大人领兵镇压自杞、罗甸时,据传言说,大理有出兵相助一事儿,不知可否属实?”史弥远一饮而尽后,放下酒杯皮笑肉不笑的问道。 如今随着叶青彻底的退出朝堂,而且即便是淮南路上,还被他狠狠的咬住不放的情况下,史弥远更加有自信,如今正是自己真正开始立于朝堂之上的最佳时机,所以今日朝会之后的史弥远,已经完全没有了前两年那般还谨慎小心、隐藏自己锋芒的举止,完全是要在今日告诉百官,他史弥远在朝堂之上的存在。 “传言难道史大人也信?监察御史闲的没事儿干乱嚼舌根,又不是第一次,史大人为官这么多年,不会连这都不知道吧?”韩侂胄淡淡的瞟了一眼史弥远道。 “御史台这两年一直被称之为史大人攻讦同僚的私人利器,哪里还是朝廷的御史台啊,如今可完全 是为史大人一人为尊的御史台。当年出使大理,史大人受贿大理国多少银子?韩大人,你什么时候听御史台的御史提起过这件事儿?”叶青拿着酒壶给自己倒酒淡淡道。 史弥远也不生气,只是默默的笑了笑。 韩侂胄却是缓缓开口道:“御史台到底是不是史弥远一手所掌,是为史家差遣还是为朝廷朝廷,以后朝廷必然是会查明真相。对了叶大人,你一直把持着皇室皇城司不松手,如今人既然已经不在朝堂之上,但为何这皇城司统领的差遣不一起卸任呢?怎么?难道叶大人还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 “非是叶某不愿意辞去,而是……事关当年金人南下时,掠走我大宋皇室的一批珍品下落,如今据说已经找到具体的下落了,不日便可通过皇城司运回孤山。所以叶某这个差遣,是太上皇、圣上、皇后所授,何况并非朝堂差遣,韩大人是不是管的有些宽了?” “韩大人一向喜欢狗拿耗子多管闲事儿,叶大人这些年不在朝堂之上,或许还不习惯,但史某人却是习惯了。御史台到底是我史弥远所能够差遣的动,还是朝廷的御史台,韩大人,如今你贵为我朝左相,难道还不清楚吗?”史弥远一点儿也不含糊,直接骂道韩侂胄是狗。 而韩侂胄也并不因此生气,甚至是看着叶青端起酒杯跟史弥远对饮,依然是一副从容微笑的模样儿。 远处的李凤娘一直注视着只有三人把酒言欢的角落,而其他桌前的群臣,此时看似一个个正在低声相谈甚欢,但谁都清楚,如今大庆殿内,除了当今圣上以外,几乎所有的注意力,都放在了大庆殿这个不起眼的角落里。 一个如今贵为当朝宰相,一个如今手掌吏部百官,一个则是盘踞于北地如藩王,大庆殿内的群臣岂能不清楚,今日大朝会之后,大宋朝堂想必会有很长一段时间,都要在角落里三人的明争暗斗中度过了。 所以此时此刻,就是连李凤娘心头都有不由自主的有些好奇,角落里的三人,到底谁会坐山观虎斗,最终,谁又会成为渔翁得利的那个人?谁会是螳螂、谁会是黄雀! 叶青看似在朝堂之上已然全身而退,但只要皇城司一日在手,那么临安城内就绝对不会少了叶青的影子,史弥远跟韩侂胄必然也要时刻防备着,不知何时就会从北地杀回来的叶青。 而韩侂胄如今虽然已经贵为左相,但因为右相是留正,而且还是跟当初赵汝愚关系极为密切之人,一时之间,他若是想要独断朝堂,留正这一道关卡他便不得不正视。 何况,身后还有一个今日开始,再也不像从前那般,在朝堂之上隐藏自己锋芒的史弥远在虎视眈眈,所以如今,朝堂之上远比之前更为错综复杂的关系与形势,对于李凤娘或者是皇室来说,反而成为了最想要看到的平衡一幕。 叶青、史弥远必然会防备着韩侂胄以他左相的权利打压他们二人,韩侂胄同样也要防备着二人,忽然有一天在朝堂之上挑战他左相的位置,同时,史弥远也还要防备叶青跟韩侂胄联手把他赶出朝堂,就如同叶青也会担心,史弥远跟韩侂胄居于朝堂,在背后设计他这个盘踞北地的地方官员。 李凤娘看着角落里的三人,越发觉得局面有趣,越发觉得……好像如今,只有叶青的最终目的依然还是一团迷雾,而其他二人的野心已经是完全昭告于天下。 这让李凤娘,不由自主的又想起叶青郑重于他的承诺,难道说……叶青真正的野心、目的,真的是为了他嘴里所谓的华夏文明不被蛮夷再次侵袭吗?真的是单纯的只为大宋镇守边疆吗? 想到此处,心情稍有恍惚的李凤娘,望着因为距离的原因,双鬓不像在眼前那般明显斑白的叶青,突然之间像是想明白了什么一般,而后露出了一个如释重负的笑容:他会谋权篡位?还是为“他”打下一片更为广袤的江山呢? 第九百三十八章 催促 浓浓的秋意就像是从北至南席卷而来一般,当草原上迎来第一场雪的时候,临安也渐渐有了秋与冬的意境,街上行人们的衣衫渐厚,但依然不改临安城的热闹与繁华。 随着金人距离临安越来越远,如今生活在临安城内的百姓、望族等等各阶层,已经开始展望着一个真正的太平盛世的到来,自然,其中也不乏一些人,寄望着朝廷能够再接再厉、乘胜追击,夺回大宋当年失去的那些还未完全夺回的疆域。 没有了战争阴云的笼罩,不管是临安还是整个大宋朝,在这几年里也越发的富庶,每年都会有家财万贯的商贾,如同雨后春笋一般,在临安或者是其他路冒出来,彰显着大宋朝这些年的进步与发展。 太平盛世下的皇宫在修缮、扩建,整个凤凰山完全成为了皇室的私家园林,同样也在进一步的被大量的财力物力继续装点着,或许等到明夏,凤凰山便会成为美轮美奂、充满琼楼玉宇的仙境一般。 孤山同样是在进行着改造,甚至就连西湖,也在这个时候被皇室纳入到了修缮、扩建的范围,一批批的临安商贾削尖了脑袋,大方的出资于朝廷修缮孤山与西湖,从而也因此获得了一个个员外郎的身份。 临安城的每天都有着大量的交易存在,商贾与商贾之间,百姓与店铺之间,皇室与官员之间,官员与商贾之间等等,总之,每天临安城的财富流动,在金人远离大宋边疆越来越远后,大量的财富便如同长江之水一般滚滚涌入到了临安城。 秋风秋雨秋意浓,中和巷叶府门前的马车刚刚停好,叶青率先走出了府邸,身后的芳菲搀扶着肚子渐鼓,一脸幸福的钟晴,跟在叶青的后面缓缓上了马车。 钟蚕看着陶潜驾车载着叶青等人离去后,才扭头回府,开始为接下来的叶府挑选着,他跟叶青离开临安后的护卫。 皇城司既然还在叶青手里,叶青自然就不会把皇城司的资源白白浪费了,加上如今钟晴已有身孕,保险起见,叶青便不再打算让钟晴挪地方,而是一直留在临安,最好是能够成为皇城司的幕后主使。 钟晴很满意当初自己的代号:陷阵,加上如今又有了身孕,钟家有后在望,也渐渐生出了安心于临安的心思,只想在临安安安静静的为叶青把孩子平安的生下来。 马车载着叶青、钟晴、芳菲三人缓缓驶入乌衣巷,这已经不是钟晴第一次来皇城司的衙署,当年就曾经来过此地,而这些时日里,更是来的不计其数,所以马车在到了皇城司衙署门口后,钟晴已经能够很自然的正视眼前这个高大、深沉,带着一丝肃杀跟神秘的黑色大门,以及那黑色的牌匾上:皇城司三个代表皇室颜色的金色的大字。 “关礼依旧是皇城司副统领,前些时日朝会前,李凤娘曾有意染指皇城司,但被我拒绝了。但想必她不会就这么轻易放弃的,只要我还在临安,她必然还是会提及的。而且……李凤娘身边,如今多了一个叫青丘的太监,此人的底细皇城司正在追查,若是没有什么可疑之处的话,另外一个皇城司副统领的差遣,恐怕就得交给那个太监青丘了。所以……以后在临安你还是需要小心一些才是。”叶青一边亲自扶着钟晴往皇城司二楼他的书房走去,一边低声对钟晴说道。 钟晴点点头,而后微微睁开叶青的手,温 柔笑道:“我没那么娇气,自己可以上楼的。” 叶青笑笑并不反驳,身后的芳菲同样是抿嘴偷笑叶青这些时日里,在钟晴面前的呵护备至跟谨小慎微。 “你就不怕妾身把皇城司的差事办砸了吗?”钟晴依旧是被叶青扶着坐下后,抬头问道:“关礼在孤山跟妾身已经很熟了,自然是不必担忧。但若是……你说的那个青丘也入了这皇城司的话,你就这么笃定我能够控制的了?” “皇城司唯有踏白一军有战力,人数虽然不多,但在如今的临安城保护你跟芳菲的周全已经足够了。而且钟蚕为了保护你们二人,这些时日一直在对踏白一军千挑万选,到时候你只要记得握有踏白便足够了。何况你的身边还有陶潜这头老狐狸,皇城司我还不曾接手时,他就已经在皇城司了,所以啊,有他在你身旁出谋划策,我可是丝毫不担心的。” “钟蚕,当年第一次见他时,还是一个满脸都是晒斑的青涩少年,如今都已经结婚生子了,日子过的可真是快啊。”提起钟蚕,钟晴脸上就不自觉的带着一丝得意,此时听到钟蚕为她的安危而忙活,心里自然是感到了一股暖意。 “也就是你,若是换做他人,钟蚕也绝不会像现在这般认真在意。”叶青接过芳菲递来的茶水,而后道:“有时候真想把他继续留在你身边,只可惜……。” 叶青咬了咬嘴唇,而后拿起桌面上的密信,身为四时之一的董晁,虽然并不知道扎木合到底跟金人达成了什么交易,但不管如何说,只要扎木合跟金人一旦接触上,那么对于自己而言,就不是一件好事儿。 目光不由自主的从那封书信转移到了挂在墙壁上的地图之上,此时的叶青,看着金、夏、宋,以及传到他耳里不久,但却是如雷贯耳的大蒙古国四个字,叶青不由自主的陷入到了沉思当中。 铁木真的羽翼已丰,加上又有丘处机这个臭道士帮他在立国一事儿上出谋划策,如今的一切都要比叶青预料的快了很多,从而也使得叶青如今,不得不去揣摩,铁木真一旦一统草原,以大蒙古国的大汗身份自立后,他的下一步会做如何打算。 正在叶青寻思之际,在钟晴跟芳菲窃窃私语着皇城司诸多官员的名字时,楼梯口处便响起了脚步声,随后便是陶潜那张痞子员外脸,以及一个陌生的太监出现在了门口。 陶潜如今的打扮依旧是一副员外的打扮,即便是这几日里一直骂骂咧咧的对朝廷不满,嫌弃着朝廷如今把员外郎的官名,不值钱的往外撒,叫嚣着以后员外郎早晚要臭大街,但最终还是以一副员外郎的德行,在中和巷的叶府,或者是临安城内晃荡着。 身后紧随着陶潜的,一名颇为年轻的太监,跟随着陶潜走进来后,叶青辨认了一会儿,才认出是那日在何宁门送自己出宫的太监青丘。 “奴婢见过叶大人,见过夫人。”青丘第一时间便行礼道。 而后钟晴与芳菲,看了看欲言又止的青丘,便立刻明白如今书房里的人有点儿多,于是便以打算在皇城司随意转转为借口,给叶青与青丘腾出了空间。 “皇后可是有何旨意?”叶青请青丘坐下说话,但站习惯了的青丘,在叶青面前却是执意站着。 “大人真是折煞奴婢了,在大人面前,哪有奴婢坐下的道理。 ”青丘一张比大多数女人还要白皙的脸上,带着恭敬的笑容道:“皇后差遣奴婢过来,是想问问大人,如今大朝会已经结束了好几日,不知道叶大人……叶大人打算何时启程回淮南路。” 叶青笑了笑,自大朝会那日嘉王赵扩没有出现,他便猜测到了几分李凤娘的担忧,如今大朝会不过才结束几日,这就开始赶自己离开临安,这是深怕有些事情败露啊。 只是……这其中是否都全是李凤娘的意思,还是也有其他人的意思呢? “元日后离开临安如何?”叶青淡淡的问道。 而后青丘的脸旁便瞬间皱成了苦瓜脸,一脸为难的看着叶青,苦涩道:“大人,您……您如今在朝堂之上……。” “那皇后的意思呢?”叶青漫不经心的打断青丘的话问道,他还真想知道,如今的李凤娘,已经急到什么时候了。 不过倒也能够看出,如今的李凤娘,相比于赵扩还未晋封为王时的耐心,已经是长进了不少了。 元日于李凤娘而言自然是极为重要,而且更为重要的是,元日的时候,李凤娘必然是要让嘉王四处走动,以此来弥补前几日大朝会上,嘉王赵扩没有露面跟众臣见面的遗憾。 所以一旦自己在临安拖到元日后离开,李凤娘要是不跟自己急那才叫怪事儿,甚至李凤娘都恨不得,元日之时就立刻能够让嘉王赵扩,成为大宋的太子殿下。 “皇后的意思……皇后的意思……。”青丘的心头多少有些忐忑,当日大朝会上的那一幕他自然是看的清清楚楚,当今左相韩侂胄、吏部尚书史弥远,再加上眼前的北地枭雄叶青三人,那一日在大朝会上,当着群臣与圣上、皇后的面,上演的那一出互不相让的三雄争斗,足以想见,即便是如今叶青在朝堂之上毫无差遣,但其身份与地位,显然并不是其他朝臣能够比拟的。 更何况,自己也不是傻子,自然是能够看出来,在皇后这边,对于叶青更是多有支持跟袒护,而自己一个刚刚新晋到皇后身边服侍的太监,怎么敢得罪这样的权臣? “皇后如何说的,你便如何说就是了。”叶青轻松的笑说道。 “皇后的意思是……。”青丘抬头看了一眼叶青,而后才忐忑道:“若是叶大人在临安事情已了的话,自然是越快越好,淮南路如今刚刚合二为一,想必那边也有很多的事情等着大人您去处置吧。” “好,知道了,最多十日,我便会启程回淮南路。”叶青起身,走到一直站在书房的青丘跟前,打量了好一会儿后突然道:“若是让中贵人在皇城司任副统领的差遣,不知道中贵人可否愿意?” “啊?大人……。”青丘吓了一跳,叶青的这个问题问的他是措手不及,根本没有半点儿心理准备。 “中贵人不必惊慌,若是还未想好,那么不妨回宫后请教下皇后,想必皇后会给你一个很好的建议。”叶青拍了下青丘的肩膀,示意他可以离开了。 “那……那就多谢大人了,奴婢告退。”青丘急忙行礼,转身走出书房时,才惊觉,不知道何时,自己的后背竟然已经被汗水给浸透了,一时之间他也有些猜测不透,到底是叶青早就知道了这是皇后的意思,还是说……他现如今才决定让皇后在皇城司插上一脚呢? 第九百三十九章 就不 绍熙二年十一月,草原上漫天飞雪、茫茫一片,整个世界仿佛一夜之间,就变成了一个充满圣洁的白色世界。 撒里黑昆山脚下,原本圣洁平整的茫茫积雪,一条像是望不到尽头的被马蹄践踏过的凌乱印记,此刻正慢慢的被漫天大雪掩盖着,时不时的还能够看到处处猩红,如同绽放的梅花一般,无序的散落在圣洁的积雪上,使得整个圣洁的世界,多了几分妖艳。 顺着这条渐渐被风雪掩埋的凌乱马蹄印记继续向前,雪花飞舞的圣洁苍茫中,渐渐出现了一些与这个格外纯洁的冰雪世界,完全不相符的景象。 一匹匹战马凌乱的栽倒在雪地里,剧烈的起伏着被破开大口子的腹部、颈部,四周雪白的积雪因鲜血的温度,瞬间便融化为凝重的深褐色,而后又缓缓被寒冷的气温像是封印在了漫天雪花中。 凌乱不堪的马蹄印记越来越凌乱,甚至是倒在漫天雪花中的战马不远处,开始出现了各种姿势的尸体,嘴角、脖颈、背部,或者是腹部鲜血直流,如同那一匹匹战马一样,在纯白圣洁的冰雪世界,沾染着一层层的杀戮。 断掉的手臂歪歪扭扭的插在积雪中,被拧断的掌心已经布满了一层白雪,四周箭矢零落、短刀残臂处处皆是。 时不时还能够看到未完全咽气的“尸体”,在积雪中艰难的爬行、蠕动,而后就像是被身上一层薄薄雪花的沉重,压住了整个身体一般,在鼻尖白色雾气的艰难急促的呼哧声中,渐渐一动不动,最后与那些战马、残尸全部被风雪覆盖。 屈出律身边只剩下了不过五六十个护卫,而身后的木华黎跟蒙古骑兵,如今还有上千人,漫天大雪之中,屈出律迫不得已,只得边战边向撒里黑昆的大山深处逃去。 但身后的追兵木华黎,不只是有着兵强马壮的兵力,同样,在他们的背后,还能够听到汪汪汪的狗叫声。 积雪让山路变得越发的崎岖不平,战马时不时的因为脚下的积雪打滑,要么是马腿瞬间被拧断,要么便是被积雪下的石缝卡住,无论如何用力,都无法让战马脱身。 随着前面的山路越来越崎岖不平,五六十人的战马变得越来越少,甚至就连身后的护卫,因为大雪天的缘故,也已经有好几个人掉队,在屈出律回头无助的望向他们身后,那长长的一条刚刚踩踏出的凌乱印记时,漫天飞雪的苍茫空中,便响起了几声惨叫声,顿时让屈出律的心头变得越发绝望。 无论是他还是身后听到惨叫声不约而同回头的护卫,心中都很清楚,刚刚那几声惨叫声,肯定是自己刚刚掉队的几个护卫,如今被木华黎追到后直接杀死时的最后惨叫声,而这……也就是预示着,木华黎跟他们的距离被越缩越短了。 “大汗……。”身后一个护卫,抹了一把脸上的雪水,神情比屈出律的心还要更显绝望道,而后悲怆的伸出手臂指了指前方。 屈出律急忙回头,只见原本还应该是白茫茫一片的前方,不知道何时,突然间出现了一片黑色的骑兵,肃杀而又冷咧,就如同在这大山里的风雪一般,正向着他绝望的心头割来。 “怎么办?”另外一名护卫同样是喘着粗气,绝望的看着屈出律问道。 大雪纷纷的大山中,经过一个时辰前的惨烈厮杀后,加上又逃了这么远的路,如今他们早已经人困马乏,即便此刻只是单单的站在大雪中,双腿都是不由自主的有些乏力发软。 更何况木华黎根本不需要加快速度追击他们,只要在大雪淹没他们留下的痕迹之前,跟着继续往前,那么自己就根本没有任何办法来摆脱他们。 漫天飞舞的大雪中,就在屈出律艰难的咽了咽口水,随意的抓起一捧雪搓了搓冻的已经麻木的脸颊时,耳边便响起了箭矢的破空声,身边的几个护卫闷哼一声,便软倒在了雪地当中。 “我投降……。”屈出律惊恐的看了看瞬间就倒下去的四五个护卫,急忙扔掉原本还紧握在手的腰刀,不顾风雪往嘴里灌的大吼道。 不远处的木华黎脸上终于是露出了笑意,策马缓缓靠近在风雪交加中的屈出律等人,直到看清楚屈出律的脸庞,以及他身后的几十个护卫后,屈出律却是不由自主的皱了皱眉头,而后目光掠过屈出律,在身后那几十个的护卫脸上一一扫过。 “耶律直鲁古在哪里?”木华黎沉声问道。 听到木华黎的问话,屈出律心头一松,瞬间明白,木华黎他们为何如此紧紧的追杀自己,原来是为了耶律直鲁古。 “他没有跟我过来。”屈出律坦诚的回答道。 耶律直鲁古一向喜欢狩猎,而屈出律能够在辽国一直不被排挤,还深受耶律直鲁古器重,便是因为他向来会在耶律直鲁古跟前投其所好,时不时的便会建议其出去狩猎,而后故意安排着种种猎物被耶律直鲁古射杀,自己再跟旁人一同称赞着其乃是文治武功俱佳的大辽太子。 所以对于辽人还是其他草原上来说,在冬日来临后,特别是下雪天狩猎,完全是一件极为享受的事情,但这一次,原本要跟随自己一同狩猎的耶律直鲁古,却是因为北府公主耶律月而留在了王城,于是就变成了自己带领着自己的族人,来为耶律直鲁古猎一些好一些的狼皮等上好的过冬皮毛。 “为什么他没有跟你们一同狩猎?”木华黎骑着战马高高在上,阴冷的视线扫过屈出律的每一个护卫。 他曾经跟随铁木真去过辽国,所以对于辽国太子耶律直鲁古自然是认得,但视线扫过的每一个护卫,并没有哪怕半个人长得有一点儿跟耶律直鲁古相似。 木华黎显然并不甘心,好不容易打探到的大好机会,就这么白白从自己眼前溜走,毕竟,若是今日能够抓住辽国的太子,一旦大汗一统草原后,想要征辽就会变得要容易多了。 而就在他问屈出律,为何耶律直鲁古没有跟随着他们一同狩猎时,此时的耶律直鲁古在辽王城内,也向耶律月问出了同样的问题。 茫茫草原上的狩猎,绝不是早去晚归那么简单,反而每一次耶律直鲁古的狩猎,都会带着大批的护卫,甚至是包括宫女、太监等等,如同一次巡视一般,少则一去便是半个月,多则一去便可长达一个月。 所以对于耶律直鲁古来说,能够带着大批的护卫跟美女、太监在大雪天狩猎,一走就是半个月或者是长达一个月,对于他来说,绝对是一件极为享受的事情,远比窝在辽王城里要自由自在太多了。 自然这样的狩猎绝不会局限于辽王城周围,所以每次耶律直鲁古的狩猎,更是靠近屈出律当年所在草原上的乃蛮部族一带,时不时的他们也会越过撒里黑昆进入原本是乃蛮部的草原,在蒙古人的眼皮子底下,猎一些雪天也会出没的群狼或其他动物。 “因为我不信任屈出律。”耶律月抬头看了看一脸不满的耶律直鲁古,微微叹口气道:“你现在已经长大了,该收收心了,大辽国的……。” “这不是还有你跟姑母吗?何况南院大王萧斡里刺又不待见我,我留在王城只会碍你们眼,大雪天的不出去狩猎,简直就是辜负大好时光啊。”耶律直鲁古仿佛能够听见帐外雪花落地的声音,正在召唤他似的。 但他也知道,冬日第一场大雪下的狩猎梦想已经破灭了,若是早上几日的话,说不准自己快点儿赶路,还能够赶上屈出律,如今啊,只能是等屈出律回来后,看看他都猎了一些什么新奇玩意儿了。 “大辽国终究是要交到你手里的,南院不待见你,正是因为怕你继位。你如今已经成年,只要你继承了我大辽的王位,萧斡里刺便不会再像如今这般放肆。到时候你只要略施手段笼络好各个部族,萧斡里刺的威胁自然而然就会被消弱,那时候只要你再任选一个南院大王……。”耶律月心头有些无奈,看着耶律直鲁古不以为然的样子,就知道此刻他的心思,早已经飞向了外面大雪纷飞的白色世界当中去了,根本就没有放在大辽国事上。 “现在有你掌北府就很好啊,我才不怕那个萧斡里刺呢,我只是不想看见他。何况,我出去狩猎,也是为了多锻炼我的骑术,是为了我大辽往后的东征。”耶律直鲁古的这个理由,在耶律普速完那里,每一次都是再好用不过,但在耶律月这里,始终不过是一种为了狩猎的借口说辞。 耶律直鲁古的世界里,没有什么事情比得上狩猎更为让他喜欢的事情了,特别是每次狩猎时,只要自己一箭射中猎物,心中瞬间升起的那股成就感跟征服感。 当然,这些都不是让他最骄傲自豪跟向往的事情,最有成就感的自然还是,百发百中的狩猎之余,自己手下、美女等等对自己投来的仰慕眼光,让自己在风雪之中,大有一种睥睨天下、唯我独尊的感觉,远比在辽王城里跟南院明争暗斗有意思多了。 那种徜徉在无边无际的白雪世界中的感觉,自由自在、毫无束缚,最重要的是还能够让自己认识到自己有多么的强大,根本不像北府、南院那般小心翼翼的勾心斗角、投鼠忌器,一个个胆小的就跟那雪地里的猎物似的,从来不敢光明正大的较量一次。 耶律月无奈的叹口气,刚想要说话时,宫女带着耶律乙薛夹杂着风雪便走进了北府王帐内,使得原本温暖的王帐内,瞬间温度像是降低了几度,一下子便感到了冬日里的冷酷。 “你先下去吧,切记莫要走出王城,如今屈出律已经出走王城半个多月,你就是想要出去寻,这大雪漫天之下你也难以在外面找到他的。”耶律月叮嘱着垂头丧气的耶律直鲁古道。 “知道了,这一次肯定赶不上了,下一次大雪时,您别拦我行不行?”准备走出王帐的耶律直鲁古,听着耶律月温和的语气,心头瞬间又升起了一丝丝的希望。 耶律月无声的点点头,而后看着耶律直鲁古出去后,才是望着那离去的方向叹了口气。 宫女带着耶律乙薛此时也从外账走进内帐,极为干练、毫不拖泥带水道:“公主殿下,宋廷叶大人给您的亲笔书信。” “亲笔书信?”耶律月双眸瞬间一亮,刚刚面对耶律直鲁古时的威严,在瞬间就变成了小女儿家的欣喜跟期待。 接过耶律乙薛递过来的书信,看着上面那熟悉的字迹,耶律月的心头瞬间暖和了很多,心情也一下子变得兴奋了起来:“他还有没有说什么?” “没有。除了这封亲笔书信外,便是一些商贾给您带过来的……。”耶律乙薛恭敬的说道。 “那些东西你先安置好,等一会儿我便去亲自处置,在这之前,不准任何人接近。”耶律月小心翼翼的拆着信封,于她而言,就算是只有寥寥几字的信封,只要上面是叶青的亲笔,那么就不比里面的内容份量显得轻了。 “是,末将这就再加派人手。”耶律乙薛起身行礼说道,转身离开一半时,身后再次传来耶律月的话语:“这几日盯紧了太子殿下,莫要让他再出去狩猎,南院那边不知道在干什么,总是给我一种不踏实的感觉。” 随着耶律乙薛领命走出王帐,整个温暖的帐篷里,便只剩下了耶律月,以及那封静静躺在面前案几上的信瓤,等候着芳心碰碰直跳的大辽公主揭开其中的秘密。 与往常的每一封亲笔书信不同,这一次信的内容,对于耶律月最想要看见的那些思念以及情话,不过只是寥寥几笔带过,而接下来的通篇,都是帮耶律月分析着如今大辽国的危机,以及蒙古国对于他们的威胁。 特别是当耶律月看到,铁木真很可能会在一统草原后,放弃对金人的报复,忽视夏国的存在,从而向辽国发起进攻时,心头也是不自觉的有些不以为然,她并不是很相信,铁木真会在刚刚一统草原,跟金国如今积怨依然很深的情形下,会突然把目光望向他们大辽。 而叶青就像是早就猜到了耶律月看到此处,会不以为然的撇嘴样子似的,话锋一转便直接警告着大辽公主不准撇嘴,而后看信的辽国公主,对着手里的书信露出一抹幸福的微笑,嘴里轻轻道:就不。 第九百四十章 你说呢 十一月份的草原上已然是漫天雪飞,临安城此时也已经有了冬季的景象,但整个大宋朝依然不改那盛世繁华的景象,街道之上依旧是人来人往的一派热闹景象,使得那一丝丝的冬季气象,瞬间在人头攒动中消失的无影无踪。 随着大朝会已经过去了一些时日,整个大宋朝因此也算是再次进入到了一个“新时代”,韩侂胄为左、留正为右,在冬日来临后的朝堂之上,表面上同样是一片其乐融融的景象,当然,在许多的官员眼里,若是碍眼的淮南路安抚使叶青,离开临安的话,那么临安就可谓真的是天堂一样的地方了。 所以如今,临安城朝堂之上,也开始传言着,叶青会在这几日,处理完手头上的事情后,便会在元日之前离开临安,回到淮南路。 至于依然还是淮南路安抚使的叶青,回到扬州之后到底有如何动作,如今其乐融融的朝堂之上,根本没有人会去关心:他到底是打算继续北上收复失地,还是从此以后便固守如今的边疆。 马车从早就已经点燃了过冬炉子的中和巷叶府内驶出,于午时到了一品楼不知见了什么人,而后便是游街串巷后,便直直驶入到了叶府,但却是只有车夫贾涉一人,叶青并无踪影。 钟蚕依靠着后花园廊亭内的柱子,看着贾涉跟几个府邸护卫一起卸车,淡淡笑道:“大人过去了?” “过去了。”贾涉头也不回的答道。 “那好,既然现在无事儿了,一会儿跟我去趟禁卒营,接下来皇城司的踏白大军,跟府里的护卫人选等等你也认识一下,免得以后若是有事儿单独回临安的话,谁也不认识。”钟蚕走到了贾涉跟前说道。 “好,等我一会儿跟夫人通禀一声后,便与你一块儿出城。”贾涉回头笑了下说道。 皇城司的踏白大军,在叶青临走前再次重组,与其说是为了加强皇城司的势力,倒不如说是叶青为了一直留在临安的钟晴。 这一次的动作可谓是慎之又慎,不单是把一部分种花家军中的兵士留了下来,就是其余各路大军的精锐,加上这些年伞发展的探子等等,都被叶青有倾向性的留了一大部分,从而使得看似无依无靠的钟晴,在临安城俨然已经成了,为数不多的几个手握重权的重量级人物。 不管是钟蚕还是贾涉,抑或是如今已经悠然进入杏园的叶青,都相信,以皇城司为主的如今在临安的势力,足以让钟晴在临安城为所欲为,至于说是担忧会不会被旁人算计、伤害,在陶潜这个老痞子看来,如今手里握有实权,又有大理寺卿孟珙、兵部尚书钱象祖暗中相助的叶夫人,她只要不出去惹别人,整个临安城就算是烧高香了。 至于一些有能力招惹钟晴的人,陶潜相信,恐怕不等接近钟晴,便就被皇城司的探子给瓦解冰消了,何况,据说……当叶青离开临安之时,便是当今皇后赐封钟晴为国夫人的时候。 如此一来,就更等于是给钟晴加了一道护身符,从而使得钟晴在身份地位上,完全可以与当年她王妃的品级一般无二,同是正一品,比叶青叶大人的从一品鲁国公还要显赫。 当初便是身为皇后的李凤娘,把信王妃赐婚给了叶青,如今再次主动为钟晴提高品级,使之品级与当年的王妃品级一般无二,从中也能够看出,在叶青将要离开临安时,李凤娘显然已经猜透,接下来皇城司的大权,恐怕就要从名义上的叶青手里,转到叶青背后的女人钟晴手里了。 虽然她新近提拔的太监青丘,最终是如愿以偿的成为了皇城司的副统领,但也正是因为这一点儿,让李凤娘意识到,叶青敢于如此大方的扔出一个副统领的差遣于青丘,便说明叶青已经完全放心皇城司,不会轻易的被他人架空、夺走。 而钟晴本应该在大朝会后,跟着叶青离开临安前往扬州才对,但却是出乎意料的留了下来,所以不用过多的费心思,就足以知道,如今的钟晴恐怕在这些时日进进出出乌衣巷无数次后,俨然已经成了真正的掌管者。 “真的就这么不相信本宫?需要你叶青下这么大的本钱来保你那位正一品的夫人?”叶青悠然自得的行走于杏园内,身后便传来了李凤娘的声音。 “你在这儿干什么?”叶青扭头皱眉,李凤娘竟然没有出现在后院,反而是悠哉的坐在前厅内。 “妾身在此恭候您的到来啊?免得被你那个良善温柔的正一品夫人比下去,在您的心里失去了该有的份量与位置。”李凤娘站在前厅的门口,看着叶青向她迈步过来后,便转身走入前厅坐下淡淡道。 “发疯了?还是发烧了?”叶青伸手摸了摸李凤娘那依旧洁白如玉的额头,那原本妩媚风情的双眼,在叶青的手搭向她的额头后,瞬间就露出了不耐烦,伸手一巴掌拍掉叶青抚摸她额头的手,冷冷道:“想对你温柔一些,但看看你这德行,从一进门就跟本宫要陷害你似的,畏首畏尾的,非要本宫如此对你,才觉得踏实是吗?” “狼行千里吃肉,狗行千里吃……。” “叶青你给本宫滚出去。”李凤娘啪的一下放下茶杯,柳眉倒竖怒道:“你真当本宫是好欺负的不成?” 叶青则是无所谓的笑了笑,而后在李凤娘身旁坐下,道:“就是嘛,这才是我印象中的皇后,刚才那般景象,让我还以为你撞见鬼了。” “本宫问你,下这么大力气在临安城,在皇城司,在钟晴身上,你到底想干什么?”李凤娘干脆也不再废话,看着那张双鬓都已经斑白,但依然是一副嬉皮笑脸的德行,她就不由得想要生气。 当然,她更为气愤的自然是,如今叶青对于钟晴竟然如此看重,也让她才真正明白,原来钟晴在叶青心里的地位竟然是如此重要,更是让她联想道,那几个不在临安的,是否叶青也会像对钟晴这般呵护的捧在手心里? 所以……自己在这个佞臣的心里算什么?是不是连那个据说是辽国的公主都比不上呢? 如今的李凤娘,自从在大庆殿想通,不管叶青接下来做什么,到最后得益的都会是她们母子后,李凤娘已然不再怀疑叶青是否对自己有敌意了,而至于当年他们每每幽会时,她经常挂在嘴边的那句:早晚我要把你这个佞臣剁碎了喂狗的话,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便再也没有提及过了。 这些年接触下来,虽然不能说是同床共枕多年,相互知心的平常夫妻,但李凤娘也有足够的自信,相信她自己也很了解叶青,更相信叶青自一个小小的禁军都头走到今日,心中从来没有过要谋反的想法儿。 特别是当叶青见到了嘉王后,虽然只是短短的半日相处,不过于李凤娘来说,该知道的,叶青应该都已经做到了心里有数,所以叶青在北地拥兵谋反的可能性,到了如今,在她李凤娘看来已经完全没有可能了。 冒着被天下人唾骂、遗臭万年的风险去博一个还不一定能够到手的江山,难道真的比帮助嘉王守护江山容易吗?两者之间孰轻孰重、弊大于利还是利大于弊,她也相信,叶青心里头应该有一杆秤。 只是如今,随着在朝堂政事儿少了对叶青的怀疑后,皇后李凤娘身为女人的嫉妒心,便又再次而起,特别是看着叶青在离开临安前,为了使钟晴不受到任何伤害而做的种种举动,李凤娘心头又开始有些不平衡,她多么希望,叶青也会为她像对钟晴那般,做出很多很多让她感动的事情来。 “不想干什么,皇城司终究是你我之间的纽带,若是失去皇城司,我怕我叶青再也无法回到临安了。”叶青看了一眼挽着自己胳膊的李凤娘,深深的吸一口气,虽然已是冬日,但花园里呈现在眼前的绿色并不算少,甚至还有一个花骨朵,像是在等待着一个天气暖和的合适时候,准备再次绽放。 “你心里……。”李凤娘如同把自己挂在了叶青半边身子上一般,紧紧把叶青的一只胳膊搂在怀里,看着那斑白的鬓角,道:“你心里忌惮史弥远竟然多过忌惮韩侂胄,为何?” “怒你不争啊。”叶青用另一只手,无奈的掐了下小女人状的李凤娘的脸颊说道。 “我?跟本宫有什么关系?”李凤娘虽然心头有疑惑,但依旧是整个人都快要挂在叶青的身上,恐怕叶青只要微微一松开李凤娘的腰肢,皇后立刻便会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陈年旧事了,本想着顺势而为,但不想……。”叶青叹口气,回忆着当年颇黎刚刚问世时,他当初的想法。 他当年曾经蛊惑过还是太子的当今圣上接手将作监,从而使得颇黎可以成为皇家的一份产业,而更为重要的是,那时候除了自己外,就属史弥远最为眼红颇黎的制法,因此他没少跟史弥远明争暗斗。 看似当初已经稳稳赢了史弥远,但叶青并没有想到,当今圣上对于钱财的看重,远远不如史弥远那般贪婪,随着大量的钱财涌入太子府后,将作监便失去了太子跟李凤娘的兴趣,从而也使得他原本想要利用太子之手,来霍乱市舶司的想法儿最终胎死腹中。 原本他想着,只要自己把颇黎的制法给予将作监,一旦太子看到了赚钱的希望后,便能够进一步的激发起他的野心,从而越做越大时,市舶司必然会很自然的成为太子眼前的拦路虎,如此一来,只要太子跟李凤娘出面,那么一直被史弥远借着蒲家掌在手里的市舶司,必然会因为而受到来自皇室的威胁,从而能够进一步在利益上,根基上来削弱史弥远起势。 如同想要借刀杀人一般,叶青的打算自然是很好,但显然他高估了当今圣上的野心,以及对钱财的需求程度,并没有想到当今圣上竟然不热衷于赚钱,只是因为那时候太子府稍显拮据,才不得不如此,并非是为了真正的赚进天下财富。 “所以你当时就在利用我?”廊亭内,李凤娘依旧是腻在叶青的身上,整个人的重量全部压在了叶青的一双腿上问道。 “为何不能?”叶青反问道:“那时候的你,恨不得把我剁碎了喂狗,所以利用你跟圣上的势力来压制史弥远,自然是最为妥也是最自然的方式,只可惜……圣上跟你都没能够做到。” 李凤娘静静地看着表情有些遗憾的叶青,而后突然默不作声的伸出双臂紧紧搂着叶青的脖子,使得叶青整张脸,一下子全部淹没在了她胸前的波涛汹涌中。 抚摸着叶青的头发,一只手下意识的摸着叶青的耳垂,少有的温柔喃喃道:“你说若是我出阁那日,你我没有发生交集,那么你我现在会是什么样子?会不会我依然还是那个皇后,你依然还是一个枭雄?” “你想闷死我是不是?”鼻尖充斥着的全是李凤娘身上的幽香,叶青并不反抗,任由李凤娘依然把他搂紧在怀,借着那胸口的波涛被他挤压的起伏,闷声说道:“世间没有那么多如果,若是有如果的话,我只想安安心心的做一个禁军都头,就守着我通汇坊那小院,平平凡凡的过一辈子就足矣。至于你们这些只能仰望的人们的事情,我才不会关心。” “就知道白纯!”李凤娘抱怨着捶了下叶青的后背,而后继续双目放空道:“若是你投胎为当今圣上该有多好,到时候……我就准你纳了白纯她们几个,不过她们必须听我的,只有我不需要你的时候,你才能去她们宫殿里跟她们鬼混……。” 窝在李凤娘胸口的叶青,听着李凤娘的自言自语,耳朵感受着突然而至的一丝凉意,但并没有离开李凤娘那诱人的胸口,只是拍了拍李凤娘的后背,继续听李凤娘憧憬着一个不会发生的如果。 “怎么还哭上了?这可不是你李凤娘的性格。”在李凤娘的胸口沉默了好久,等李凤娘憧憬完后,叶青便颇为煞风景的问道。 “你管我!”脸颊带着淡淡泪痕的李凤娘,再次捶着叶青的后背:“你告诉我,本宫在你心里有没有位置,是不是……是不是连那个远在辽国的公主都不如?” “唉……。”叶青终于被李凤娘松开,一边替李凤娘擦着泪痕,叹口气后道:“你要是不想做太子妃、不想做皇后多好?说不准在我还是禁军都头,天天走街串巷时便碰到了你,然后就可以顺理成章的把你拐骗到我家。” “白纯会同意才怪。”李凤娘噗呲笑了下道。 “我觉得会同意的。”李凤娘终于是从叶青的双腿上起身,在一旁坐了下来,随机廊亭内,竹叶儿带着几个宫女,开始往廊亭内的桌面上摆上各种菜肴。 “这么说来,本宫在你心里,还不如辽国的公主?”李凤娘并没有让叶青岔开话题,依旧紧追不舍的问道。 “她……若不是公主了,你是不是就会彻底对我放心了?”叶青抬头看了一眼李凤娘问道。 李凤娘妩媚一笑:“你说呢?” 第九百四十一章 代价 不管是铁木真对于远交近攻理解的十分透彻,还是因为有丘处机在旁建议,总之,当铁木真一统草原,把最后一个对手扎木合逼的无路可走后,金、夏、辽必然就成为了铁木真接下来想要征讨的三个目的。 更何况,掠夺永远要比缓慢建设更能够让人快速发家致富,加上草原民族的传统、部族之间的发展与壮大,向来都是靠着掠夺来增加自己部族的实力。 铁木真的发迹,也正是因为吞并其他部族而发展壮大,从而一统草原。 所以如今一旦草原一统,那么铁木真必然会在尝到甜头后,把掠夺、抢劫的传统继续发扬光大,从而以此来稳固他大蒙古国的大汗之位、增加他在草原上的影响力跟威信力,甚至包括树立外部的敌对,以此来消化各个部族之间,在仓促被他融合后的种种矛盾冲突。 草原上大大小小的部族,此时并非全部是被铁木真的人格魅力所征服,显然其中大部分归顺的部族,都是因为他强大的武力而屈服于他,所以大大小小的部落在短时间内,必然是会有着各种各样的矛盾与冲突。 而铁木真想要短时间内让这些全部归顺他的部族,在短时间内形成有效的战斗力,凝聚出如同一只拳头一般的向心力,那么就必须顺应着各个部族首领的强盗逻辑,继续向往扩张、掠夺,用他人的财富来安抚各个部族首领的贪婪跟勃勃野心。 同样,因为丘处机的存在,大蒙古国的建立,则是作为铁木真统一草原后,真正行之有效的统一、融合草原各部族的最佳办法,只是如今在短时间,显然各个部族不会这么快的就认同这个大蒙古国的国号,所以建国与扩张,必然是要被铁木真同时施行于统一后的各个部族之间。 大蒙古国能够在短时间内崛起,而后又在瞬间分崩离析,除了他们身为马背民族的强大武力优势外,便是大蒙古国的建立,让他们原本各自为政的大小部族,终于是在铁木真的手里,被融合成为了一个强大的整体,以一个人的意志为最终意志力的王朝。 春宵一度后的李凤娘脸颊之上,依旧残留着刚才激情后的春意,一双如水一般温柔的凤眸,此刻紧紧的盯着赤裸着上身的叶青。 叶青披散着直达肩膀的一头长发,双鬓的白发妙到毫巅的点缀着他棱角分明的脸庞,一双眼神深邃而睿智,古铜色的肌肤上除了那布满大大小小的伤疤外,便是那让人心惊肉跳,充满爆发力的一块一块的肌肉,给人一种暴力美学的画面冲击感。 随着叶青指着被竹叶儿挂在墙壁上的地图,指着金、夏两国的疆域道:“一旦铁木真真正一统草原后,他决计不会休养生息,停步不前的率先来融合、消弱各个部族之间的矛盾……。” “他们之间既然被铁木真一统,为什么还会有矛盾?”坐在不远处睡榻之上,身披一件单薄的衣衫,把她那还泛着激情春意的肌肤,在隐约与模糊之间,映衬的更是惑人心神。 微微敞开的领口处雪白一片、山峦起伏,随着李凤娘的说话散发着女人的风情与妖娆,叶青的目光深深看着那春光乍泄的领口,李凤娘则是骄傲的又在叶青的直视下挺了挺胸膛,从而使得自己傲人的胸口,更是春光美景一片。 “女人、牛羊、草场等等,都是草原上大大小小部族之间的矛盾,这些矛盾已经持续了千百年的时间。”叶青的目光从李凤娘的胸口再次移向地图上草原的方向,伸出一只手拍在草原上继续道:“草原上千百年来,出现过很多很多的部族,但向来广袤的草原从来不曾被一个人有效的一统过,向来是各自为政。即便是到了如今,他们依然只会觊觎中原大地的财富,并不擅长学习中原王朝的各种统治制度,也从来没有一种自己的问话,来让他们认同他们各个部族之间本该是同源同种,所以草原即便是很强大,但终究是一群乌合之众,即便是对中原边疆城池造成了威胁、困扰,但一些钱财便足以消灾免祸,始终难以撼动整个中原王朝。可如今铁木真已经意识到了这个问题,前有辽、金、夏为他们做示范,所以如今铁木真建立大蒙古国,开始造自己民族的文字,开始让所有的部族以他为尊,这一切都说明,草原上的部族开始意识到了凝聚力、向心力的重要性,只有像辽、金、夏,或者是我大宋这般,建立起一种有效的制度,才能够让他们成为一个真正的王朝。” “他们真的有你说的那么强大?”睡榻上缓了好久的李凤娘,终于掀开被单,露出雪白如玉的长腿,在单薄长裙的掩映下,缓缓落地走到了叶青的身边。 虽也是冬季,但随着杏园里也有了炉子等物来取暖后,如今的房间内自然是温暖如春,加上刚刚的激情暧昧,所以此时李凤娘的身上,一袭薄纱长裙,完全无法遮掩住她那玲珑有致的身材。 温柔幽香的娇躯缓缓靠近叶青,而后叶青的一只手臂便被搂进了李凤娘的怀里,滑嫩温热的肌肤、绵软又弹性十足的高耸紧紧挤压着叶青结实的手臂。 顺势把李凤娘搂进了怀里,叶青的视线自始自终一直都是盯着那墙壁上的地图,一只手下意识的抚摸着纱裙下李凤娘那平坦的小腹,喃喃道:“他们比你想象的要可怕太多了。一个穷了很久的人,若是一觉醒来,突然发现眼前全部摆满了金银财宝,而且还有我见犹怜的美人儿后,看到了一个完全不同于草原上漫天风雪的残酷世界后,他们会怎么做?” “掠夺、破坏、抢钱抢女人,全部占为己有。”李凤娘红唇微启喃喃说道。 “不错,没有人比我大宋朝更了解,一旦这些人强大后,会给我们造成什么样的后果。辽、金,甚至是夏国,都曾让我大宋朝的百姓、朝廷吃尽了苦头,受尽了屈辱。所以绝不能再让另外一个更为凶残的游牧族,更加变本加厉的欺辱中原百姓了。”叶青皱眉,视线从草原上开始西移。 “但这些……。”李凤娘在叶青的怀里转身,正面看着叶青问道:“跟本宫刚才问你的,我与辽国公主哪个在你心里重要,有什么关系?” 两人之间如今不过是只隔着一层薄薄的纱裙,李凤娘山峦起伏、颤巍俏立的胸膛,在叶青的怀里渐渐被压扁,但二人显然十分享受这般滋味儿。 搂着软如无骨的李凤娘的腰肢,一只手自然是轻轻拍着李凤娘那纱裙下的翘臀,低头看了一眼盯着他的李凤娘,嘴角露出一抹苦涩道:“铁木真不会动金、夏两国的,因为在一统草原,建立大蒙古国后,不管他跟金为敌,还是夏为敌,他都怕因此而便宜了我大宋朝廷,从而在他们互相征战、杀伐之际坐收渔翁之利……。” “所以呢?”李凤娘芳心一颤,虽然她背对着墙壁上的地图,直视着叶青那棱角分明、豪放不羁的面庞,但金、夏等国的疆域所在位置,早已经深深的刻在了她的脑海里。 若是如叶青所言那般,铁木真一统草原后,为了防备宋廷坐收渔翁之利,但又不得不以对外征战,来缓解草原上各个部族之间的矛盾,不至于使刚刚被他一统的大小部族,在短时间内再次陷入四分五裂、各自为政的境地,那么就必须在最快的时间内,给大蒙古国的各个部族找到一个发泄的对象,以对外征战、掠夺财富来满足各个部族的贪婪需求,来稳固初建的大蒙古国。 但不等叶青张口回答,看着叶青带着胡渣的下巴,李凤娘则是又摇了摇头后道:“当年身为左相的赵普,曾在给太宗皇帝的奏章里说过:中国既安,群夷自服。是故夫欲攘外者,必先安内。难道丘处机不懂这个道理?他难道就不知道告诫铁木真,在一统草原后应该先安内?” “铁木真没有那个时间一步一步来,他要做的则是双管齐下。”拍了下李凤娘的翘臀,低头看了一眼被压在他胸口的山峦沟壑的雪白风景,微笑着道:“此一时彼一时,于铁木真来说,安内最好的办法就是通过有效的征战,来让大小部族彻底臣服于他。大蒙古国如今不是弱者,而是强者,反而是他四周皆为残喘弱者,所以他又何必优柔寡断的照搬中原王朝的法度?” 李凤娘深吸一口气,缓缓把脸颊靠在叶青那结实的胸膛上,手指温柔的抚摸着上面的疤痕,喃喃道:“所以……他会把目光投向辽国?一统草原后,他便会征辽?” “不错,他接下来必然会征辽,甚至还会一直西征,直到世界的尽头,但他也绝不会放弃对于金、夏的征战,特别是金人,与草原上的部族之间仇怨极深,铁木真必然会根据他自身内部的情况,适时的讨金报仇……。”叶青抱起怀中柔若无骨的娇躯,而后在旁边的椅子上坐下来说道。 “若是他讨金之时,你与他联合讨金……。”李凤娘抬头看着叶青,双眸一亮出主意道。 “唇亡齿寒,一旦金、夏被铁木真 征服,下一个就该轮到我大宋朝了,这样的事情我大宋朝难道还少经历了吗?”叶青皱眉道。 “但你若是支持完颜璟,朝堂之上必然会有人因此而攻讦你,到时候你依然是要腹背受敌不是?”李凤娘在叶青怀里挣脱开来,胸前颤颤巍巍甚是诱人的起伏着,突然双手掰正叶青一直望着地图的视线,看着那一双深邃明亮的眼睛与她对视后,带着一丝质问道:“所以你过几日回扬州后,便会再次北上,你不会与金人结盟来战铁木真,但你会与辽人一同战铁木真,就像你当年为了辽国公主,不惜扔下整个北地,宁做宋廷叛臣也要助辽?” “远水不解近渴。”叶青叹口气,凝望着李凤娘的视线,道:“即便是我有心助辽,夏人又岂会借道于我?金人又岂会袖手旁观?我若动,也是正好如了铁木真的心意,他必然会立刻调头攻金,所以我……根本无能为力。” “无能为力?”李凤娘一惊,瞬间扭头看向身后墙壁上的地图,辽国远在西北边陲,而如今宋廷所收复的所有疆域,跟辽之间,要么是有夏国相阻,要么便是被铁木真相阻,所以叶青根本无法靠近辽国,或者是……只能眼睁睁的看着铁木真征辽,但却无能为力。 李凤娘看着叶青那有些苦涩的目光,再次问道:“为什么?” “燕云十六州。”叶青深沉的说道:“铁木真早就洞察到了我的心思,知道我想要的是燕云十六州,从而便可以真正的阻击他们于群山之外,让他们不得进入中原半步。自然而然,他也同样想要得到燕云十六州,而后便如同我占据夏境关山一样,进退自由。所以……我跟他谁也不敢轻易再紧逼金国,但铁木真比我们多了一个选择便是可以西进,而我却只能眼睁睁的看着他继续一步一步的壮大。” “辽国公主怎么办?你真舍得下她被铁木真摧残?一朵如花似玉的娇嫩花朵儿……。”李凤娘终于理解,为何一提到辽国,叶青的眸子中,便会带着一丝苦涩了。 虽然她知道,叶青很在意,但……若那辽国公主很快就会是一个死人的话,那么自己又何必吃一个将死之人的醋呢?倒不如放下心思,想想其他事情。 “不知道。”叶青长叹一口气,缓缓靠向椅背,依旧坐在他怀里的李凤娘,同样是静静的望着有些消沉的叶青。 叶青这几日来,几乎每天都会有一封亲笔书信送往辽国,但以他对耶律月性格的了解,他心里很清楚,耶律月是决计不会抛弃辽国来投靠他的,甚至这个丫头,会选择率领北府军战死,恐怕也不会独自偷生。 “大宋朝自立国以来,一直想要收回燕云十六州,不管是花钱从辽人手里买,还是想要从金人手里抢,始终都无法靠近燕云十六州一步。我李凤娘虽为一介女流,但心中也很清楚燕云十六州于我大宋朝意味着什么。”李凤娘缓缓从叶青腿上起身,薄纱一般的纱裙柔顺如秀发一般荡漾在若隐若现的娇躯上:“我李凤娘在此向你叶青承诺,若是你真能够夺下燕云十六州,我愿封你为一字王!让你永生永世都替我大宋守住北地疆域,绝不易主他人。” “用美人换封王?还是说,为美人而守边疆?”叶青嘴角带着一丝笑意,他岂能不清楚李凤娘的意思,虽然在乎耶律月在自己心里的位置,但显然,她依然还是更为在乎她未来的皇太后之位,或者是嘉王赵扩能够继承帝位。 但不管是哪一个,只要自己留在临安城,那么于她李凤娘而言,终究是一个隐患与威胁,一旦丑事败露,显然这绝不是李凤娘想要看到的,所以关山一役她才会对自己下手。 如今显然是又要借着封王这个诱惑,希望自己有朝一日能够拿下燕云十六州,从而更加远离朝堂,最好是永远不再回到临安,以免坏了她的大计。 “功利的女人。”叶青伸手拉向李凤娘,李凤娘扭转腰肢躲避,衫裙随着摆动入叶青的手,而后传来呲的一声,单薄如蝉翼的纱裙瞬间裂开。 李凤娘刹那间再次一丝不挂,就像当年她出阁之时,跟叶青同处闺中的情景一般无二,只是如今的李凤娘,则是很乐意向叶青展示着她傲人雪白的娇躯:“我向来都是一个不择手段的女人,你又不是第一天认识我。如今既然心里有了你,舍不下你,那么以后便绝不会再反复哪怕一次。倒是那个辽国公主,你真的舍得吗?” 第九百四十二章 书信 每次与李凤娘的相聚,总是会以一场交易来结束,而这种别具一格的相聚关系,已然成了他们二人的日常。 如同这一次在分离前的相聚一般,李凤娘依旧是借着耶律月一事儿,与叶青进行着交易,从而加固着嘉王赵扩成为未来的太子之路。 而叶青却是别无选择,或者是说,这样的结果于他来说,也可谓是正合了他的心意。 封王拜相,叶青之前不曾想过,但如今盘踞北地之后,以及跟赵扩见过面之后,这一切好像又都在往那个方向发展。 当然,他也知道,不管自己能不能够拿下燕云十六州,只要随着自己在仕途上的资历渐长,以及在北地的势力越发的稳固,那么到时候,自己想要成为大宋的异姓王也绝不是不可能。 如今的大宋朝廷,既然能够让赵汝愚成为自宋建国以来的第一个宗室宰相,那么自己成为大宋朝唯一一个活着就封一字王的王爷,自然也就是成为了一种可能。 李凤娘抛出这么一个诱饵于自己,无非是想要在朝堂之上为嘉王赵扩以及她的未来铺路,而若是能够借此机会,把自己一直置于北地不回临安,对于李凤娘来说,无疑是最好的一种选择。 绍熙二年十二月初,在与钟晴再次交代了一些事情,包括钱氏钱震,以及到了临安的贾伟等人,关于转运司的事情后,叶青便踏上了回扬州的行程。 如同往常坐船北上不一样,这一次叶青则是再次选择了陆路回扬州,镇江府耽误了一日的行程后,便于第二日继续出发,不到十二月初十,叶青就已经回到了扬州的府邸。 看着并没有带回钟晴的叶青,燕倾城无奈的叹口气,不过她也没有追问叶青为何要把钟晴,一直留在临安的原因。 叶孤城、叶无缺被刚刚回到扬州的叶青宠溺的叫到身边,时不时的还让燕倾城他们打量着他们父子三人的模样儿,连连追问着眉宇之间有没有相似之处? 从回来的第一天开始,叶青就跟在临安受了什么病一样,不管是跟燕倾城一起的时候,还是跟柳轻烟独处之时,哪怕是跟幽儿无聊的坐在书房内时,也都会问着他们同样的问题,自己跟儿子到底像不像? 甚至是包括叶府的总管,也会被叶青追问着叶孤城、叶无缺他们父子到底长的像不像的问题,不过在面对跟陶潜一般,同样是皇城司的老人陶器时,叶青心里头还是有着隐隐的担忧,深怕被陶器从中发现一些什么。 不过好在,陶器对于叶青的问题,总是会不紧不慢、笑呵呵的回答着:身为两个公子的父亲,自然是跟你像了,不过……你就不怕你这样的问题,惹得府里两个夫人生气? “什么意思?”隐隐察觉到了一丝不对的气氛后,叶青警惕的问着陶器,陶器却是笑而不语。 于是淮南路的安抚使叶青叶大人,从那一天开始,一连好几晚上只有幽儿陪他入眠,至于燕倾城跟柳轻烟的房间,他则是连进去一趟的机会都没有。 于是叶大人终于明白,自己回来这两日,没事就问他们父子长相的问题,显然是触碰了燕倾城的逆鳞,显然让人家以为,自己是在怀疑……叶孤城的身世! 不等叶青向燕倾城解释,也不等阻止幽儿也跟着“叛变”到了她小姐那边的阵营,叶青便开始一连收到了好几封来自京兆府的密信,以及扬州知府萧振的邀请。 回到扬州的几日时间,也已经让叶府的两个公子失去了对他这个当爹的新鲜感,唯独只有咿呀学语,没人能够听懂她说话的叶家千金叶小凤,还是一如既往的黏着叶青不松手。 抱着自己的宝贝闺女来到衙署,萧振、何充以及司马坚已经等候他多时,当看到叶青身后跟着贾涉,怀里抱着的叶家掌上明珠时,三人则是不由自主的感到有趣的笑出了声。 “人人都以为叶府应该是重男轻女才是,想不到叶大人您,今日倒是让下官几人开了眼界,竟然如此宠爱这位掌上明珠啊。”萧振跟叶青是最为熟悉,何充、司马坚于临安大朝会后,便一直在扬州候着如今淮南路的安抚使叶青,如今虽说已经彻底加入到了淮南路的阵营中,但他们二人还是不敢像萧振那般,敢当面开叶青的玩笑。 “没办法,小家伙太粘人,所以就正好抱着过来了。”叶青坐下之后,才撇见前厅外面,在贾涉的带领下,急匆匆跑过来的幽儿,在厅内一一向众人行礼后,这才接过叶青怀里不情不愿的叶小凤离开了扬州衙署。 “毕再遇会在元日之后来扬州,到时候你们四人……便可算是淮南路的真正父母官了,至于我这个安抚使,还需要仰仗各位的协助才是。”叶青看着幽儿离开后,这才含笑对眼前的三人说道。 自然,临安大朝会后,何充依旧是寿春府的知府,与从前并无二致,不过是以后需以扬州府马首是瞻,而不是还能够像从前那般独立自主。 至于司马坚,则是摇身一变,与还在临安的毕再遇,成为了淮南路的两个副安抚使,共同辅助叶青掌淮南路的各路大军。 “这是辛大人今日一早送过来的书信,大人你过目。”萧振跟何充、司马坚相似一眼,而后便把放在桌面上的书信,递给了叶青,继续道:“大人,下官以为这个时候金人给你送来书信,很有可能是有所求,毕竟,去年在济南府我们可是刚刚与他们大战一场。” “辛弃疾有没有说其他?”叶青一边当着三人面的拆信,一边问道。 “辛大人让下官告诉大人,黄河对岸的金人,原本自去年元日战败以来,一直都驻扎在那边与我们隔河相望,但是在不久前,他们却是撤退了所有的兵力。探子也曾悄悄的潜过去查探,发现如今即便是黄河以北的方圆两百里之地,竟然是再无哪怕一路金人大军,看似敞开了大门一般,完全不设防。”萧振对于军伍之事儿也是一个外行,而何充也同样如此,只有司马坚听到萧振的话语后,露出了思索的表情。 “大人,金人如此举动绝非是寻常之举,必然是会有下一步动作的。”司马坚自从在大朝会时的大庆殿内,见识了叶青跟史弥远、韩侂胄二人谈笑风生时的情景后,心里头便不由自主的开始有些庆幸自己跟对了人,而不是一直还想要跟随赵汝愚。 “你说说,金人此举意欲何为?”叶青视线从书信中移向司马坚问道。 司马坚沉吟了一下后,斟酌道:“大人,依下官来看,金人此举无非是两种可能性。一,突然之间撤出对岸的所有兵力,呈完全不设防之状,是想要以此来让我们跟着放松警惕,从而再我们疏忽大意之时,杀我们一个措手不及。要么便是,金人此举完全是为了求和示好,抑或者……如大人在临安时所言,如今鞑靼人立大蒙古国,让金人感受到了来自鞑靼人的压力,所以不得不抽调兵力前去支援他们的北面。” “不管是哪种可能,但自去年金人跟我们在济南府城下一战后,却可是一直不曾谈和,所以下官以为,会不会是金人的诡计?就是为了让我们放松警惕?”萧振听着司马坚的话语,有些茅塞顿开道。 “不错,今年一年的时间,金人都不曾派遣使臣来跟我们谈和,所以如今金人大军突然莫名撤退,其背后必然是有着不可告人的诡计。”何充也跟着说道。 叶青微微叹口气,而后把手里看完的书信递给了萧振,道:“这是一封金人皇帝完颜璟的亲笔手书,明年开春后,想要派人跟我在济南府面谈一次,具体会是什么,并没有明说。而且特意言明,只是跟我叶青相谈,与朝廷无关。” “必然是想要给大人你栽赃嫁祸,若不然的话,为何不想让临安朝廷知晓?”何充立刻猜测着说道。 “栽赃嫁祸?但是他们能够栽赃嫁祸大人什么?暗中通金不成?”司马坚想了想,而后突然一笑道:“何况以如今大人在北地以及朝堂上的影响,即便是金人想要嫁祸大人通金,恐怕朝廷都不会相信吧?如今明眼人谁看不出来?即便是单论北地这一片,也是我大宋占据着主动,而金人已然是处处被动,想要嫁祸怕是很难啊。” “但也不能排除这种可能性。当初赵汝愚通金一事儿刚过不久,如今金人若是在尝到甜头后再次故技重施,也不是不可能,所以大人……还是要小心为妙,特别是在这个时候,跟金人不痛朝廷见面详谈,可是颇为敏感的。”萧振把手里的信递给了何充跟司马坚厚慎重说道。 听到萧振的话语,何充跟司马坚不由自主的望了叶青一眼,赵汝愚到底是怎么死的,真是因为通金还是因为跟叶青之间的恩怨,如今恐怕除了他们当事人外,谁也不清楚其中的真相。 而萧振敢于当着叶青的面,以赵汝愚举例,自然是更让他们二人心中一震。不过看着叶青那张毫不在意的脸庞,心头还是微微安心了一些,只是在这个时候,并没有再顺着萧振的话语继续往下说。 “完颜璟想要拉拢我恐怕也已经不是什么秘密了,何况如今……北地大半疆域都在我们手里,这个时候,若是他们趁机拉拢我的话,完全等同于是……不费一兵一卒就能够再次收回他们被我收复的疆域,所以撤兵示好,而后以此来作为拉拢我的诚意,这完全是有可能的。”那封书信再次回到了叶青手里,拿在手里抖了抖后道:“关山一役天下皆知,虽然如今我跟朝廷之间的误会已经完全解开,但在完颜璟看来,或许还是觉得有机可趁吧。” 随着叶青的话语,此时就是连萧振都变得默不作声了,关山一役看似只是叶青跟朝廷之间的事情,但如今经过大朝会之后,如今这形势,怎么看怎么像是他跟朝廷之间达成了某种互不相犯的协议。 而这件事情,于叶青跟朝廷而言,或许是可以放在桌面上谈的话题,但于萧振他们来说,如今叶青跟朝廷之间的微妙关系,他们虽然已经不知不觉的站定了立场,可眼下,也不过是正处于只可意会不可言传的过程中罢了。 像叶青这么明目张胆、丝毫不在意的说出来,甚至是一眼即能够看出跟朝廷之间泾渭分明的立场,让萧振等人,一时半会儿在面子上还是有些难以接受,即便是他们心头已经认定了这是事实,而且他们也做出了站在叶青这一边的决定。 当然,其中更为重要的是,即便是如今,他们不想跟叶青站在同一立场上,回到临安朝堂或者是其他路任差遣,恐怕下场比在淮南路还要惨上百倍。 “大人,下官以为不妥……是不是过上一些时日,再跟金人接触为好?如今大朝会刚结束不久,大人跟朝廷之间尚处于微微稳固阶段,这个时候若是立刻跟金人接触,会不会影响到朝廷对你的信任?毕竟……如今诺大的北地少了谁都可以,唯独不能离开你来主政。”萧振叹口气,看着微笑不语的叶青,而后继续说道:“朝廷不知如今北地大好形势,但下官等人可是十分了解,这三年近四年的时间,北地连年洪灾不断,而如今在今年终于是有了长足的进步,水患已经不足为惧,只要时常修缮河道、清除淤塞,下官相信,明年北地连年遭灾的各路,完全可以在秋收之后实现自给自足,即便是缺粮短衣的,单单淮南路想必就足够应付的过来。” “这么说来,这两年你还是没少囤粮啊。”叶青扭头,笑看着萧振问道。 “还不是给这贼老天逼的!”萧振此话一出口,何充跟司马坚不由得便面面相觑,当初没有投诚至叶青麾下时,还悄悄的暗中跟赵汝愚心照不宣时,就曾经多次拒绝过把粮食送给扬州府,如今被萧振再次提及,他们二人自然是有些不自然跟心虚。 而萧振此时并未注意到两人的神色,继续自顾自说道:“自从黄河遭灾,北地陷入洪水肆虐时,粮食都是大批大批的往北运送,所以在秋收之后,下官不管北地来年有没有需求、会不会再次遭灾,都会刻意囤积一些粮食,要不然的话,那空空如也的各地粮仓,也就太难看了,耗子看见了都会抹着眼泪儿离开。” 叶青笑了下,打断接下来萧振的抱怨道:“其实淮南东路之所以会如此,还是因为与金人紧邻,所以粮仓从来都不会囤满粮食,毕竟,若是金人一旦南下,到时候便宜的可就是金人了。如今金人之患已除,多囤积一些粮食自然是好事儿。若是北地明年能够自给自足自然是最好不过,但若是不能,以如今两路合二为一的淮南路,想必供给北地应该也不成问题了。” 听话听音一般,听到叶青的话语,萧振瞬间心头明白了一些什么,而司马坚则是诧异的看着叶青,嘴唇动了动后,声音有些发干的问道:“大人……大人不会还要继续北……北上吧?” “暂时还说不好,但不管如何,也要跟我们的敌人碰上一面,探探虚实后才能够决定,接下来我们该如何做。”叶青叹口气,望着前方窗户的窗纸,想了下道:“但若是我们现在便止步不前,满足于眼下的一切显然是不行的,或许你们也都知道了,当年被我们不当人看的鞑靼人,如今都已经立国了,这个时候,我们若还是满足于眼前的成就,那么就等于是在自杀,早晚有一天,蒙古大军的铁骑,会像金人一样踏进淮南路,甚至是攻破临安城。” “封锁大人跟金人使臣见面的消息,不让朝廷知晓,或者能拖多久就拖多久,决计不能让朝廷现在就知晓大人跟金人使臣将会见面。”何充攥着拳头沉声说道。 “金人若是想要离间,便不会如同信上所说那般遵守承诺,说不准,这边大人还没有跟金人使臣见面,临安那边已经是传的满城风雨,有鼻子有眼儿了。大人,此事非同小可,不能够过于大意了。若是金人真有心挑拨离间,元日之后自然是最佳时候,不管是否能够拉拢大人成功,但对于金人而言,哪一个结果于他们都是非常有利。毕竟……大人如今跟朝廷之间的信任,还是显得有些脆弱。”萧振看着神色坚定的叶青,后退一步不再阻止,而是提醒着叶青金人绝不会像书信中说的那般坦诚。 “不管如何,元日后我便会前往济南府,至于淮南路,就靠你们了。只要淮南路还在我手里,朝廷便不会无故攻讦,更不会因此就定罪于我通金。”叶青端起茶杯,想了下后说道。 萧振、何充、司马坚三人,见叶青心意已决,只好跟着默默点头,心里只能是期望着,在叶青离开淮南路后,朝廷不要借机向淮南路发难便好。 第九百四十三章 百姓 圣人 绍熙三年扬州城的元日,丝毫不比长江以南的临安等城的氛围冷清,甚至因为如今扬州的开放,其元日的气氛比临安等地都还要显得热闹繁华一些。 特别是随着扬州城扩建后的其他一些设施完善,如今已经比临安城大的扬州,完全已经是一个内外稳定的大城,特别是随着这几年金人的相继北撤,在少了被战火侵袭的忧虑后,不管是扬州的各级官员,还是蜂拥而至的百姓、商贾、文人等等,对于如今的扬州俱是赞慕有加。 鳞次栉比的商铺,白墙灰瓦的民居,富有江南风情万种、小桥流水的楼阁游园,二十四桥明月夜的美景等等,包括各种寺庙在内,如今都呈现出一派欣欣向荣的气息。 扬州商会的不断扩张,商船的不断涌入,向北与金、夏的贸易持续,以及淮南路在绍熙三年对于赋税的再一次减少,都让扬州以及整个淮南路,开始变得如同苏杭一般让人心生向往,从而也使得当年快要成为空城的扬州,如今在内外城俱是人满为患,不再显得空荡。 上元节刚刚过去不久,扬州的百姓也渐渐开始重新走入忙碌的正轨,即便是各州衙署,如今也是在元日再调整后,迈进了崭新的一年。 终于不再给叶青冷脸的叶府夫人燕倾城,天气转暖后便越发的喜欢登上楼阁眺望整个扬州城,或者是时不时的前往扬州商会,看着越发繁忙的马车等等,心里同样是充满了油然而生的成就感。 短短几年的时间,扬州商会的不断发展、扩张,虽然说在水上贸易上遇到了不小的阻力,可燕倾城一直坚信,这样的阻力很快就会被商会迈过去,特别是随着贾伟这个副会长亲自去了一趟临安,而后便开始着重于福建路后,一切看起来都像是有了转机。 燕庆之不等元日过完,便也匆匆赶往了临安,燕家的老宅子依旧还在,贾伟同样在等候着燕庆之,自然,还有这些年一直跟他不睦的小舅子钱震。 “他们三人能行吗?”即便是燕倾城心里头很乐观,但毕竟是要跟由史弥远为幕后主使的福建商会交手,燕倾城还是隐隐地有些担忧。 “应该没有问题,福建路除了市舶司跟转运司颇为重要外,自然还有一些其他因素,史弥远想要只手遮天是完全不可能的,只要他们三人不犯什么大错,又有钱家这杆不亚于皇室的大旗在身后,有个一两年的时间,应该便能够平起平坐吧。商贾之事还是你最为精通,若是有什么事情,你大可以在扬州提醒下他们,免得再被史弥远算计了。”叶青抱着坐在自己腿上,今日依旧是一身喜庆 红色衣服的宝贝千金说道。 元日后,叶小凤已经是两岁之龄,但小家伙到如今依旧是很喜欢这个她很少见到的父亲,自元日前到如今,甚至有时候就是晚上睡觉,小家伙都会嚷嚷着伸出小手,指着叶青所在的房间。 小家伙如此“吃里扒外”的行径,让身为生母的柳轻烟,心里头是冰凉冰凉的,时不时便会捏着叶小凤那小脸蛋儿,一句一个小白眼儿狼的喊着,而叶家的千金,面对母亲的不满,则是如她爹一般,只会没心没肺的呵呵傻笑着,而后便是继续无忧无虑享受着那份纯真。 “你打算什么时候启程?这一次又要去……多久?”燕倾城一想起叶青不日便要北上,心头就立刻变得沉重了起来,这么多年了,他们夫妻一直都是聚少离多,不管是她燕倾城,还是白纯、钟晴都是跟叶青聚少离多,所以也让燕倾城的心头,在与叶青每次分别时,总是能够升起一股惆怅跟感慨,很是盼望有朝一日,他们一家子能够团团圆圆的聚在一起再也不分开。 “还不知道呢,到了济南府还要看看形势才能够做下一步的判断。”叶青看着神情惆怅的燕倾城,笑了笑道:“再给我一些时间,再过上几年,便可以给你们一个安稳的家了。” “每次都是这样说。”燕倾城撅着嘴巴,却是掐了下叶青怀里无辜的叶小凤的小脸蛋儿,引得小家伙不断抗议后,则是继续逗着叶青怀里的小家伙,道:“当初原本以为到了扬州,置办下这个诺大的府邸后,我们就都可以开开心心的聚在一起,在这里长久的生活下去,永远也不会分开……。” “放心吧,这次保证不会再出现关山那样的事情了。”叶青开始有些头疼的打断燕倾城的话语,如同在临安跟钟晴分别时一样,钟晴同样是在他的耳边絮絮叨叨着一些家长里短的事情,但说道最后,还是会绕回到对于他的担忧上。 “等再过几年,我们一个个都人老珠黄了,那时候就算是终于是能够团聚了,但你叶大人的眼中,早已经没有了我们这些黄脸婆了,恐怕到时候就更不愿意回家面对我们了。”嘴上如此埋怨,脸上却是带着笑容,逗着叶青怀里的叶小凤道:“凤丫头,你说姨娘说的对不对啊?你爹是不是一个见异思迁的花心之人啊?” 叶小凤一边被燕倾城挠着痒痒,一边呵呵笑着嗯嗯的不断应是,而叶青也只是默默的看着一大一小两个女人,当着自己的面数落着他。 在扬州府衙见过了前来上任的毕再遇,几天之后,叶青便再次踏上了北上的征途,而这一次,叶青的行程可谓是极为缓慢,加上已经早早便在泗州候着他的原海州之州沈牧,已经在泗州等候他多时,所以叶青北上济南府的行程,从泗州开始后,一天也不过才能够走个三五十里之地。 而在进入北地四路之一的山东东路之后,叶青的行程变得完全可以用龟速来形容,大小河道的勘查等等,使得金人的使臣已经到达济南府后,叶青依旧还在距离济南府近两百里地的地方晃悠。 绍熙三年四月曲阜,叶青自第一次北上时所征战的官道而过,而后在进入曲阜前,便一脚在春耕收尾之前,踏入到了满眼俱是农夫的田地之间。 阳光温和、万物俱寂,茫茫的一片田野之间布满了弯腰曲背耕作的农夫,时不时的也会有人抬头,望望站在田间的叶青等人,而后在好奇掠过后,便开始继续自己脚下的田地耕种。 而就在叶青带着贾涉、钟蚕,以及一路陪同的沈牧一同欣赏着这和谐的风景时,只见在田垄之间,有两个身影正深一脚浅一脚的向他们这边迎了过来。 “那是什么人?”贾涉刚要派人前去拦住询问,但还是被叶青拦了下来。 “前面那个跑的最欢的应该是萧贞,据说在修建济南城时,一不小心从城墙上摔了下来,瘸了一条腿。”叶青手搭凉棚,眺望着由远及近的两道人影,道:“这家伙如今还真是又黑又瘦啊,腿脚不便了都不老老实实的歇着,还跑到这田里干什么,种地吗?” 就在钟蚕笑着回应时,远处已经靠近的他们萧贞,跟身后一个不过十几岁的少年,已经笑着对叶青行礼:“想不到在此竟然先碰见了叶大人,还以为得到济南府才能见到叶大人呢。” “腿脚如何了?”叶青直截了当的问道。 而萧贞也是毫不为意,抬起自己的左腿自嘲道:“还成,还能用,就是如今这地不平,总是使得我走起路来肩膀一沉一沉的。” “不错,我也觉得是这地不平。”叶青笑着拍了拍萧贞的肩膀,而后看了一眼跟在萧贞身后的少年,便拉着萧贞在田垄上坐了下来。 “你不在济南府,反而是跑到曲阜来干什么?拜会孔圣人?”叶青仰头看了看头顶温和的阳光,眯着眼睛问萧贞道。 而萧贞则是先看了看一直跟在自己旁边,一言不发的少年,才道:“大人或许不知道吧,在大宋享有盛誉的朱熹朱先生,如今就在曲阜孔庙,而至于我,则就是慕名而来。如今的孔庙,可是聚集了南北不少文人士子在此祭拜孔圣人。” “孔庙修缮扩建,所以你也就跟着参合进来了?”叶青略微思索了下,便明白为何萧贞会出现在此了。 金人南下之时,最初对于孔庙进行了大肆破坏,而后来在完颜雍继承皇位后,为了沿用宋制以及安抚宋遗民,又对孔庙进行了恢复与祭祀,从而也使得在一段时间内,完颜雍治下的北地在民心上,开始渐渐倾向了金人。 这也是为何,当初叶青在夺回北地四路后,南北两地的百姓之间一直互有敌视的原因,归正人的蔑称虽然也是其中的一个原因,但于北地人来说,除了反感这个南边的百姓给予他们的这个蔑视称呼外,便是金人在北地进行的一系列的安抚民心的举动,使得北地百姓中,已经有了绝大部分的人开始以金人自居。 “不错,朱熹在元日前曾去过济南府,后来经杨辉引见,便找到了我,那时候正好济南府的一切也已经完备,闲着也是闲着,就应承了下来。”萧贞并不像其他人一般,见到如今的叶青后,会表现的谨小慎微,反而还是如同最初一样,在叶青跟前一如既往的轻松自如、从容不迫。 “所以你再次把主意打到了我的身上,你早就知道我会从此经过?”叶青心头隐隐升起一股不好的预感,怕是自己在此被萧贞拦住,恐怕是要大破一笔钱财了。 “叶大人真是聪明,我这还没有说……。”萧贞先是愣了一下,显然没料到,自己的来意一下子就被叶青看穿了,于是瞬间变得有些不好意思道:“叶大人如此一说,我都不知道该如何开口了。” “你少来。”叶青急忙开始回绝,道:“你在此等我,显然之前已经在辛弃疾那里碰到过钉子了,所以才特意跟我在此装作偶遇吧?” “大人……。”萧贞笑着顿了下,而后继续道:“此事同样是非同小可啊,当初你也曾经说过,金国皇帝完颜雍,当年修缮孔庙,笼络了一大片人心,如今既然我们已经夺回北地,若是照搬完颜雍的做法岂不是也能够让百姓心向我大宋?这可是一件极为有利于大人跟朝廷的益事啊。” “这样的话,恐怕你也跟辛弃疾说过吧?那他为何没有同意?你可别忘了,辛弃疾可是真正的济南府出身,这里如今依旧是他的故乡,照理说,他应该也很上心才对啊。”叶青捏着手里的黄土块儿笑问道。 “没钱。”萧贞两手一摊,神情有些无奈道:“只要我去找辛弃疾,不管说什么,他都是冷着一张臭脸告诉我没钱。说这些年修缮河堤、梳理淤塞、安置灾民把钱花光了,所以无能为力。” “那就不能再等两年吗?”叶青心头同样是很为难,这个时候修缮孔庙,特别是在北地被夺回后的时间点,朱熹等人,更是有了充足的理由来操办此事儿,如此一来,就等同于把他叶青架在火堆上炙烤一般,进退两难。 让不富裕的自己花钱,或者是让也同样不富裕的济南府花钱,即是如同割肉一般难舍,而且还要担心,如若今年的黄河,真要是再次泛滥的话,那么济南府就压根儿没有了钱粮来赈济灾民了。 但若是不花钱修缮孔庙,济南府这两年的修建必然是要被人口诛笔伐为劳民伤财,以朱熹等人为首的南北文人士子,必然是要唾沫横飞的怒骂自己,而自己也有可能从而陷入到连百姓都愤愤的处境之中。 “恐怕是等不了了,自元日起,南北两地的天下文人士子,已经是蜂拥而至曲阜,就是这两日,依旧还有南来北往的士子往曲阜赶来,如此一场盛事,大人,不出点儿银子怕是不行了。人言可畏啊,若是拒绝了他们修缮的请求,到时候北地的民心……会被人议论如今于宋廷治下,还不如金国治下时尊崇圣人啊。”萧贞也是一脸为难的说道。 与其说他是主动接下了修缮曲阜的差事儿,倒不如说是,他早就看透了其中的缘故,一旦自己拒绝了朱熹的邀请,那么就等于是把自己置于文人士子的口诛笔伐之下,一不小心会成为罪人的。 “难怪那时候我回临安后,临安竟然是不见了朱熹的踪影,谁能想到,他竟然……竟然跑到了这里!”叶青长叹一声,当初还以为朱熹因为自己回到临安,不愿跟自己碰面,所以便不知道跑哪里去了,没想到竟然没有南下,反而是北上了:“如今曲阜聚集了多少文人士子?” “不下千人。”萧贞回答道。 “所以我若是要去济南府,要么绕道,要么就只能先交上一笔不菲的修缮费用了?那么他是谁?”叶青终于问到了萧贞身旁一声不响的少年。 “叫朱世杰,燕京人。”萧贞说道。 “跟朱熹……。”叶青皱眉。 “毫无关系,不过朱熹却是认为他们同姓朱,当该是一家人才是。”萧贞继续回答道。 叶青认真的看了看那还有些青涩的少年,而后叹口气,对着朱世杰问道:“以如今北地连年遭灾的形势,你认为是否应该先修缮孔庙?百姓的温饱与圣人的颜面,哪个为先,哪个应在后?” “回大人的话,小的以为同等重要。”朱世杰有些紧张,先是行礼后才有些局促不安的回答道。 “回答的真好。”叶青冲着那朱世杰竖了个大拇指,自然,谁都能够听出来他话语里的讽刺意味,就是连朱世杰,也是一下子脸色变得涨红无比。 第九百四十四章 算学 随着叶青等人开始前往曲阜县,原本跟萧贞一同孤身一人的朱世杰,身后则是多了一个容貌秀丽的小娘子,虽然一身粗布衫裙,但依然还是能够看出来,约莫十六七岁的年纪,若是换上一身漂亮的衣衫,必然是能够使得其姿容更为让人惊艳。 小娘子一路低头跟随着朱世杰,而到此时,叶青也才从萧贞嘴里得知,这位朱世杰,竟然是一位大数学家,所以也才使得他颇为受朱熹等人的赏识。 至于旁边那个一直跟随的小娘子,竟然是一个因父欠债,而后被卖入青楼后逃跑出来的女子,在大街上正被老鸨与伙计追打时,恰巧被朱世杰碰见,于是原本十两银子的父债,被老鸨生生讹了朱世杰五十两银子后,便把此女赎到了跟前。 如今的的萧贞,虽然在山东东路并没有官职差遣,但因为这两年一直跟着卢彦伦扩建扬州以及济南府,所以在山东东路如今也是颇有影响力,就是连曲阜县知县见到他也要以礼相待、高规格对待。 所以叶青到达曲阜后的住所,萧贞也早已经给安排好,而叶青自从进入曲阜后,就有种进入到了猎人设下的陷阱之中,背后一直在冷气。 钟蚕、贾涉被叶青亲自叫到面前,不管是知县还是谁谁,总之……任何人不得放进来,绝不能让他们跟自己见面,以免因此完全陷入到非得修缮孔庙一事儿中。 虽然如今,叶青已经被萧贞算计进了修缮孔庙的阴谋诡计中,但叶青一时半会儿还没有拿定主意,这一路走来,他虽然看到了大部分遭殃的田地已经可以耕种,但他并不是很清楚,去年刚刚遭遇洪水肆虐的田地,是否能够在春耕之后,迎来理想的秋收,叶青对此毫无把握。 所以对于是否要修缮孔庙,以他现在的囊中羞涩来看,他压根儿不想修缮,但如今萧贞把自己拦在曲阜,而且还有朱熹等人在此等候自己主动送上门来,叶青如今已经是有些骑虎难下了。 萧贞与朱世杰一路跟随自己来到他们早就为他备好的驿所内,两人丝毫没有要离开的意思。 请二人坐下后,叶青则不得不主动开口问道:“萧先生,你不至于这般看着我吧,难道真怕我跑了?还有你,修缮孔庙一事儿,跟你应该关系不大吧?为何你也要留在这里呢?” 朱世杰再次脸色涨红了一些,有些局促的看了看叶青,又看了看一旁微笑而坐的萧贞,嘴唇动了半天,但还是没能够说出一句完整的话来。 萧贞坐在一旁笑而不语,朱世杰是他带过来的,而当初也是因为在扩建扬州城时,叶青曾经在他面前洋洋得意的说过一句话,那就是他有一种计算方法,比算筹还要快速便捷,根本不需要带着算盘,或者是那用算筹时的一根根小棍。 而朱世杰可以说是一个对于算学极为痴迷的少年,加上萧贞对他颇为欣赏,所以为了把这个少年留在自己身边,便把当初叶青在他跟前吹嘘的,连他自己都不信的事情告诉了朱世杰,从而使得朱世杰被勾引起了好奇心,很想见识一番那又被萧贞添油加醋、更为快捷的计算方法。 只是自从朱世杰见了叶青之后,特别是知道叶青的真正身份,竟然是北地所有宋廷疆域的节度使后,瞬间是没有了跟叶青一较长短的勇气,此刻之所以依然跟着来到叶青的驿所,除了不知道该以什么借口离开外,便是心里头依然还是极为好奇,只是不敢开口罢了。 萧贞看着在叶青的注视下,已经不知道是着急还是害怕的满头汗水的朱世杰,苦笑一声,暗道:还真是人的名树的影,竟然能够云淡风轻之间,就把这个痴迷于算学的痴才给镇住。 他可是知道,朱世杰即便是面对朱熹等一些大儒时,只要是跟算学有关,朱世杰不管是当着多少的面,都能够极为自信的侃侃而谈,唯独今日见到叶青后,哪怕是叶青一直都带着随和的微笑,但朱世杰面对那同样随和的目光时,却是不知道为何,在算学上的自信竟然是消失的无影无踪,根本不敢当面向叶青讨教。 听到萧贞替朱世杰的解释后,叶青这才恍然大悟,原来这个少年之所以会出现,只是为了跟自己在计算一事儿上一较高下。 此时的珠算已经出现,但还不是后世那般算法,而算筹如今依然还盛行于世,所以珠算的计算方法,虽然有人会用,但在此时,因为那个写出《算学启蒙》的人,还没有著出跟后世基本相同的珠算方法。 如今的计算,虽然所谓的主流依然是使用算筹来计算,就如同萧贞当初在扩建扬州城时,在城墙底下用一把把的算筹小棍子在计算时,叶青就在一旁一直说着风凉话,于是还没有零这个数字词义,零在算筹中依然还是用空位来代替时,加上叶青在旁边的捣乱,萧贞则是蹲在城墙下一连算了好几次,都算出了不同的结果,最终是被叶青狠狠的嘲笑了一番。 “在……在下想要向大人请教那更为快速的计算方法。”朱世杰在听完萧贞帮他说话后,急忙起身对着叶青说道。 看着朱世杰那紧张的一头汗水,叶青笑了笑,想不到当年的陈年旧事,竟然被萧贞到现在还耿耿于怀,记恨自己记恨到了现在。 “萧先生,若是我真的拿出一种快捷的算法来,你是不是可以通融……。”叶青眼珠子一转,开始跟萧贞讨价还价。 “大人即便是能够拿出来,也得朱公子认可后才行,不然的话,我怕你又诓我。”萧贞急忙把叶青作弊的路堵死,而后又摇头道:“至于通融,那真的对不住叶大人了,在下在那么多的文人士子中间,可没有那个影响力,更别提左右此事儿了,我就是一个被人绑架,任由差遣的奴役罢了。” “你倒是推的一干二净。”叶青不以为意萧贞的言谈,但倒是把一旁一直忐忑的朱世杰吓得又是一额头冷汗。 萧贞跟他本来就没有任何的隶属关系,而且严格意义上来讲,萧贞还算是金人,要不是因为自己跟卢彦伦的关系,恐怕萧贞都不太会搭理自己,更不会帮自己修建扬州、济南二城了。 “那……学生斗胆,想要跟叶大人比试一番……。”朱世杰再次对着叶青行礼道。 这么一会儿的功夫,朱世杰在面对叶青时,竟然是接连换了三个自称,先是自称小的,后改称在下,如今看到叶青并无反对之意,瞬间就又以学生自称了,这完全是把叶青当成了跟朱熹那般大儒一样对待了。 “比试就算了,既然你常常游历于各地,为了你心中的算学而奔走寻找最佳答案,我就不班门弄斧了。不过……。”叶青抚摸着下巴琢磨了一会儿道:“我倒是有个建议,还希望你看看是否可行。” 说完后,也不管朱世杰是否愿意,便让钟蚕拿来纸笔,而后把零到九的阿拉伯数字给写了出来。 一旁的朱世杰看的直皱眉头,而萧贞则是看到朱世杰皱眉头后,便立刻感兴趣的凑了过来,心道难不成叶大人还真有这个本事儿?能让这个痴迷于算学的小疯子,如此凝重的对待。 叶青也不故弄玄虚,不等朱世杰问,就开始说起了关于阿拉伯数字他知道的一切,特别是说到零这个数字时,在听明白了除了可以代替算筹中的空位时,双眼瞬间变得格外明亮,而后在一次次的快速询问中,叶青也是坦诚的做到了知无不言、言无不尽,至于他不知道的,同样也是很坦诚的耸耸肩膀,表示自己不知情。 时间不知不觉的便到了天黑,而叶青好几次不耐烦的望向窗外时,朱世杰依然是视若无睹,完全没有了之前的胆小慎微、察言观色,孜孜不倦的丝毫不顾及叶青的不耐烦,大有要把叶青肚子里的那点关于算学的东西给掏空。 于是直到外面传来了贾涉的禀奏声,朱熹等人来访时,朱世杰这才抬起头看向窗外:“啊,都这么晚了啊。” 看着那茫然无辜的表情,叶青恨不得一脚把这小王八蛋给踹出去,不过想了想刚刚自己吃到肚子里的饭食,以及那朱世杰的丫鬟,给自己泡的茶,叶大人也就忍住了对朱世杰施以暴力了。 随着朱熹的脚步声在外面响起,伸了个懒腰的朱世杰,则是急忙看向桌面上那一张张,已经被他写写画画,恐怕连他本人,都需要好久才能够顺利理清楚的东西,而后一股脑儿的全部折叠起来。 “大人……这些……这些学生可否……可否都带走回去揣摩一番?”拿着手里如同鬼画符的纸张,朱世杰有些生怕叶青不让他带走,或者是深怕被别人看见似的紧张问道。 叶青则是耸耸肩膀,拍了拍自己的肚子后道:“但我警告你,我知道的都已经告诉你了,即便是你明日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就只能自己去揣摩解答了,可别再来烦我了,不然的话……。”叶青在朱熹走进来的那一刻,嘴角浮现一抹冷笑道:“不然的话,我就把你扔进大牢里……。” “您放心,学生已经把大人所阐述的都记住了,不过还需要回去多揣摩才行,还希望大人答应。”朱世杰的眼里,根本没有走进来的朱熹,只是眼巴巴的看着叶青,等着人家点头允许。 “那是自然,这东西我又不稀罕,给能够给它带来最大价值的人,自然是再好不过。”叶青笑了笑,而后便看着跟朱熹打招呼的萧贞,示意他可以跟朱世杰离开了。 第九百四十五章 名望 随着萧贞带着朱世杰离开,朱熹便带着淡淡的笑意站在了叶青的面前,身后几个做文人打扮的中年人,先后在朱熹的介绍下,向叶青行礼,只是或许因为朱熹在他们心中的威望,所以这几个文人书生,虽然很想立刻提及请叶青修缮孔庙一事儿,但看着朱熹跟叶青做寒暄后,最终还是默默的站在了一旁。 叶青对于朱熹身旁坐着的几个文人书生,一个名字都没有记住,但不算是热情、也算不上过分尊敬的态度,倒还是让那几个书生比较满意,与他们这几日道听途说的关于这个北地枭雄的一些事迹,倒是有些完全不同。 “不知道叶大人可否借一步说话?”朱熹在钟蚕送上茶水后,看了看身旁的几个同伴,毫无顾忌的说道。 “哦?”叶青神色从容,带着随和的笑意,想了下道:“朱先生这边请,正好这座驿所我还没有来得及看,若是朱先生方便的话,那正好一同参观一番如何?” 朱熹含笑点头应允,而后冲着那几个一同而来,此刻有些茫然的同伴点点头,便跟着叶青走出了驿所的前厅。 驿所并不是很大,只是分出了前后院,叶青在前、朱熹在后缓缓向中间的小花园方向走去,一路上朱熹自然是能够看到,不管是他们进来时的驿所大门外,还是这驿所内,都是叶青的麾下警惕的守护着整个驿所。 “叶大人未眠有些过于小心了吧?如今黄河以北的疆域,已经全部被你收复,不知为何还要如此戒备森严?”朱熹笑着问道。 两人从一开始见面到如今,在外人眼里根本看不出来,之前在临安两人可谓是曾经互相攻讦过对方,甚至还曾经被一方抓进大狱过,倒是两人自然从容的言谈举止,让外人看起来,更像是关系不错的好友一般。 “朱先生既然猜到了,又何必再多此一问呢?”叶青不答反问,请朱熹在花园前的一方石桌前坐下。 朱熹目光深邃的看着微笑自若的叶青,花园内一盏盏的灯笼,使得石桌前倒是颇为明亮,朱熹的眉头,也随着叶青脸上的笑容渐渐皱了起来,而后深邃的目光也跟着变得凝重了一些。 “老夫此番北上,目的并非你想的那般。”朱熹沉默了一会儿说道。 “不管你的目的到底是什么,但……既然你选择了北上,就足以说明,南边的一方天地已然不满足于你了,也或许……史弥远曾经提醒过你些什么,所以才让你在临安大朝会这么重要的时刻,没有留在临安攻讦我,竟然是跑到了北地。”叶青看着神情凝重的朱熹,顿了下后继续说道:“或许如今北地已经不再是兵荒马乱的时期,所以你也就有了勇气过来看看,也或许是……真是因为要替大宋文人士子祭拜孔庙,所以才选择了北上。但不管是哪一个原因,我只是想告诉你,把自己拘禁于一方天地,只会让自己的心胸变得狭隘,多看看北地的大好山河,看看豪放不羁的黄河、长城,想必你也能够发现,南边各路的山水虽然修身养性足矣,但若 是想要心怀天下、心系百姓,北上于你来言可谓是再合适不过。泰山想必你已经去过了吧?比起庐山如何?” 朱熹紧闭着嘴唇,花白的胡须随着夜风微微抖动:“你到底想说什么?即便是阅过庐山真容,再见识下泰山的雄伟,想必不过分吧?叶大人如此说,依老夫看来,倒是叶大人有所求啊。” 在叶青眼里,虽然朱熹并非是欺世盗名、道貌岸然的伪君子,但也绝不是什么真正的光明磊落、顶天立地的读书人,从他在这个时候跑到北地一事儿上,就能够看出来,如今的朱熹,必然是在临安察觉到了什么,所以才会跑到曲阜来,若不然的话,此时更应该是他在临安再次扬名天下的大好机会。 于一些官员、商贾,哪怕是勋贵、豪门世家来说,被抓入大狱或者是被朝廷定罪,会成为他们一辈子洗脱不掉的污点,会成为他们仕途上的严重阻碍。 可于如今的朱熹来说,不管是朝廷定罪于他,还是把他抓进大狱,只要是罪不致死,于朱熹而言,都是他人生威望、影响力的重塑再生,或者是他的资源累积。 若想名垂青史,首先得活的精彩。 朱熹或许不知道这句浅白的话语,但他绝对明白其中的道理,一次次的传道授业都是他人生资源的累积,也都会成为他死后威望的再次重塑重生,是能够让他成神拜圣的丰富资历。 所以按理说,这个时候的朱熹,更应该在临安无所畏惧的面对朝堂韩侂胄的强权,而后以一次次的被打压的资历,来积累他未来在天下人心中的声望才是,但朱熹却是跑到了北地,为何? “临安大朝会前,朱先生联合天下有名望的文人士子,以父子同朝居要职不利社稷为由,弹劾韩氏父子,大朝会后朝廷便遂了天下文人的心愿,韩诚辞官,韩侂胄继相位,如今应该是他们父子找你清算旧账的时候,但你却是不声不响的跑到了北地,是收到了韩氏父子要与你为难的风声,还是……突然间觉得应该先来北地积攒些名望,而后再回去任由韩侂胄打压你呢?”叶青手指敲击着桌面,如今与人谈话,他已经改掉了这个小毛病,但今日还是不由自主的再次出现在了朱熹眼前。 “叶大人的话老夫听不懂。”朱熹淡淡一笑:“如今既然北地为我宋廷疆域,身为宋人,难道不能来北地吗?抑或是……真如外界传言那般,如今北地已经是叶大人私人之疆域,所以老夫若是北上,必须经叶大人同意不成?” “那自然不是,收复的所有疆域,自然是我大宋疆域。不过其他人可以随意来去,但朱先生的举动,就不得不让人揣摩其中的目的了。”叶青看着面色平静的朱熹,接着道:“非是叶某人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而是朱先生你此举太过于反常了。金人治下时,也从来不曾拒绝过朱先生来北地,但朱先生半步不曾踏进北地,最多不过是跟几个北地文人信件往来罢了,可如今……倒是不得不让人怀疑朱先生此举有些过于投机了。” 与文人打交道便是如此,特别是跟即想当婊子又想立牌坊的文人打交道,废话连篇自然是少不了的。 即便是如今,不管是叶青还是朱熹,都已经隐隐察觉到了趁着这个机会,彼此想要利用彼此的目的,但文人的脸面终究是在他们自己看来极为值钱,所以废话一通之后,他们依然还是想要选择只可意会、不可言传的办法。 而叶青则是想要跟朱熹把两人之间互相利用的窗户纸捅破,放下从前的成见,为了眼下或者将来的彼此利益而合作,但这种讨价还价,比他与夏人、金人谈国事还要艰难很多。 与夏、金谈判,如今叶青手里的实力便是最好的筹码,不管是金人还是夏人,在不占据主动的情况下,只能够是任由叶青漫天要价,而且叶青还不用顾忌他们会污蔑自己的声誉。 但朱熹则是不同了,正所谓人言可畏,金、夏人嘴里不管如何污蔑叶青,在大宋百姓看来自然是不足以相信,可朱熹等文人士子的话语,叶青就不得不掂量一番了。 如今他既然要长久的盘踞北地、经营北地,那么除了手里的兵马跟朝廷的支持之外,自然还需要民望来帮他稳固他在北地的根基,从而才能够在远离朝堂之后,依然是稳如泰山,不怕被他人在背后下绊子攻讦自己。 毕竟,金人都知道通过修缮孔庙来拉拢民心,如今盘踞北地的叶青,想要长久的在北地经营下去,又怎么可能选择不拉拢民心? 而朱熹一出现在北地,便立刻联合南北两地的文人士子聚于曲阜孔庙,虽然还没有用实际行动修缮孔庙,但人家大张旗鼓的要修缮孔庙的声明,已经是传了出去。 如此一来,只要朱熹等人筹得钱财,有了修缮孔庙的实际行动后,那么民心必然是会倾向朱熹为首的文人士子,而叶青则就在只专注于政事与军事之时,等同于把另外一块儿拉拢民心的肥肉,眼睁睁的看着别人从自己桌面上拿走了,这种事情他自然是不允许发生的。 所以如今朱熹既然已经先一步下手,那么叶青必然是要借着朱熹这趟顺风车,来获取民心,绝不能让朱熹一人得之,从而使得自己在北地的舆论上失去了该有的主动。 叶青并非是不想这么干,自从曲阜一战,在打到济南府,而后再到把金人赶出黄河以北后,叶青就曾经想过修缮孔庙来笼络民心,但那时候的时局却是颇为艰难,让他根本没有时间与精力做这件事情。 加上刚刚收复北地,还要防备着金人的侵袭,第二年又是爆发了连年不断的洪水灾患,既要修缮河道,又要救济灾民,从而使得叶青,根本没有多余的钱来做这一件事情,所以才给了如今坐在他对面的朱熹可趁之机。 如今朱熹依然还想要把修缮孔庙的名望揽于他自己一身,叶青自然是要分得一杯羹,不能让朱熹一人专美于前,所以今夜朱熹来访,叶青必须要让朱熹让步,最起码不能丢了原本该是属于他在北地的声望跟民心利益。 第九百四十六章 一口大锅 如同后世的官员大搞政绩工程一样,在这个时代同样,笼络民心的捷径也就永远都是那么几件事儿,为官一方天地,除了造福一方百姓这件极为困难的事情外,那么修缮与朝廷皇室有关,或者是跟当地百姓息息相关的庙宇,就成了为官一任时,获得政绩、得到朝廷认可的最佳捷径。 后世或许已经绝迹,但若是在这个时代,为官一任实在没有办法给百姓带来富裕的生活,无法在税赋方面做到减轻百姓的负担外,那么修建一些祈求风调雨顺、或者是国泰民安的庙宇,自然就能够成为笼络民心的最佳办法,同样,这也是最佳的名正言顺的贪墨之法。 而修缮孔庙这样的事情,叶青不知道以朱熹为首的文人士子会不会从中贪墨银两,但就连朱世杰这样的少年,都能够出手阔绰的甩手就是五十两银子,为一个女子赎身,所以让叶青绝不会单纯的认为,南北两地上千的文人士子相聚曲阜,完全单纯的就是为了“学雷锋、做好事”的义务活动。 只要是来到此地的文人士子,必然都会抱着各种各样的目的来此,或是扬名立万,或者是结交一些名望更大的文人士子,或者是希望借此来抬高自己以后在孔庙的历史中的存在感。 总之,为孔圣人修缮孔庙一事儿,绝没有表面上那么的高尚跟神圣,总之,这其中同样是有着关于文人士子各种错综复杂的利益。 所以借修缮孔庙,笼络民心、提高自己的声望,稳固地方吏治、政事,叶青决计是不会让朱熹一个人得逞的,甚至,既然无法避免要北地官府出钱修缮,那么必然要以他叶青为首才行,需要把他叶青的名字排在第一位,把他当成是此次事件的发起人,而朱熹等人不过是赶来此地共襄盛举罢了。 朱熹静静的看着叶青,从叶青来到这后院花园问他第一句话时,他就隐隐猜测到了叶青的目的,只是在他看来,这件事儿完全是因为他朱熹,才会有这么多的文人士子相聚于此,他叶青何德何能,凭什么就要分一杯羹?甚至还要拿走那最高的声望,只给他们这些人留下一些汤喝呢? “叶大人……。”朱熹语气不再像刚才那般平和,深深的吸了一口气后,沉声道:“如今居于圣庙的文人士子多的是在当地颇有威望之人,家里富裕、银钱万贯者也有许多,你可要想好了,若是老夫真的撇开你……。” “北地是谁的地盘?”叶青端着茶杯,看着那上面漂浮的茶叶,淡淡道:“若是朱先生真的有这样的想法儿,恐怕早就付诸于行动了,又何必在此等候着叶某人到来?更何况,别说是辛弃疾,就是临安朝廷也没用,没有我叶青的点头,任何人谁哪怕敢动孔庙一块砖,我都能够给他治个谋逆之罪,若是朱先生不信,大可以试试!” “你……叶青,你这是逼人太甚!”朱熹被叶青类似于强盗的逻辑气的直发抖,而这恰好就是他们等人一直为难,无法逾越过叶青自建的重要原因。 这几年来,叶青不管是修缮河道还是救济灾民,或者是继续收复失地,都使得金人的疆域不断的收缩,宋廷的疆域不断扩大,加上又往淮南路分流了不少灾民,从而也使得这几年的时间,叶青在北地的声望也是渐高。 朱熹自然是知晓这一切,从临安北上一路走来,他见识到了北地对于宋廷的感恩戴德,对叶青的敬若神明的种种作为,甚至连好几个小地方所建的庙宇中,里面供奉着的赫然是跟叶青样貌完全不搭的叶大将军。 而他所带的护卫,一路上战战兢兢,时时刻刻的防备着的土匪草寇一个都没有出现,虽不富裕但颇为太平的景象,也让他终于明白,叶青北地枭雄的名号绝非是浪得虚名,能够在朝廷的如此打压之下,依然立足于北地,显然正是因为天灾人祸,让叶青占了笼络民心的便宜。 这就如同北地是一个大锅,在朱熹到来前,锅里面的种种所有吃食都是叶青一人独享的,而如今朱熹突然跑过来,看着大锅里的某一种吃食叶青还未动过,于是瞬间就动了占为己有的心思一般。 而今叶青愿意让他吃,只是不得他一个人吃,必须由叶青来分配时,朱熹便不愿意了,在他看来,这份没有动过筷子的吃食是他先看见的,凭什么要分你叶青? 显然,朱熹忘了,或者是故意忽略了一个重要的事实,那就是这一口大锅本就是人叶青一手打造出来的,愿意跟他们分享已经是天大的让步了。 “所以啊,你这就叫做吃相太过于难看了,不能因为你看见我锅里的吃食,就立刻不把我这个主人放在眼里,而后便认为这是你的吧?”叶青把玩着手里已经喝空的茶杯淡淡问道。 “叶大人,老夫不得不提醒你一句,北地乃是我大宋的疆域,百姓同样也是我大宋的疆域,非是你叶青的疆域……难不成叶大人收复了几路失地,就生出了要自立为王的心思吧?叶大人,老夫还得提醒你一句,如此心思小心到头来害人害己,若是老夫禀奏朝廷……。”朱熹阴沉着脸,开始半威胁着叶青。 大朝会前开始北上,显然他对于大朝会后的朝堂局势还处于他自己的分析当中,并不是确切的知道如今朝堂之上的权利划分也好,还是局势达到了一个以信任叶青为基础的微妙平衡。 “招来上千士子齐聚曲阜,看来让朱先生变得有些有持无恐了。不错,当着这么多士子的面,甚至是如今在北地我不能把你朱熹怎么样儿,但朱先生,你可别忘了,叶某在北地的声望如今依旧比你要高,而你……不过是在一些文人士子的心中有几分地位罢了。所以在北地,你想要占尽便宜,那完全是不可能的事情。至于你禀奏朝廷,可以,完全可以,你问问韩侂胄他如今更恨你还是更恨我?若是你的奏章到了韩侂胄手里,若是我一封信到了韩侂胄手里,官官相护的道理……朱先生,想必这不用我提醒吧?”茶杯轻轻的放在桌面,看着面色更加阴沉的朱熹,叶青则淡淡的继续说道:“不错,我跟韩侂胄之间在朝堂之上素来不和,可这仅限于我跟他之间,但若是有人主动站出来,想要成为我跟韩侂胄共同的敌人,我想……韩侂胄肯定会不假思索的答应与我联手的,到时候朱先生,你再在文人士子之间有名望,但终究是胳膊拧不过大腿,你在南边辛辛苦苦所建的书院,还有你这大半辈子苦心钻研的理学学说,只要朝廷愿意,一纸文书便可以把的半生心血定义为伪学……。” “叶青,你这是欺人太甚!老夫绝不会……。” “到底是你欺人太甚,还是我叶青欺人太甚?北地在金人治理下时,你特么的怎么不来?北地黄水泛滥成灾,百姓流离失所,吃不饱、无衣穿的时候你特么的怎么不来?你特么的怎么不在北地最为艰难,到处都是洪水的时候,带着你身旁的文人士子、揣着腰缠万贯的同伴一同来救济下北地的百姓呢?如今北地民生刚要见好转,你特么就立刻屁颠屁颠的北上了?捡便宜有你这么捡的吗?吃相还能再难看一些吗?”叶青比朱熹更为火大,用力的拍向身前的石质桌面,对着朱熹便是一顿怒骂抢白。 看着朱熹那哆嗦的嘴唇,叶青得理不饶人,继续冷冷道:“去年洪水依旧泛滥,数十河堤依旧是被冲垮,我叶青当年从金人那里借了两名金人工部的官员,被临安朝堂官员、文人士子一通攻讦、谩骂,那时候也没有见有人站出来为我说话!知道为什么我找金人工部的官员吗?那是因为,我们大宋离开北地太久了,都特么不懂黄河水到底是冲着哪个方向在流!今年好不容易才刚刚把所有的危堤加固、修缮了一遍。但大量被黄河水淹没的耕地,如今还无法预料是否能够有收成,你特么的就立刻屁颠屁颠的跑过来要举文人大义之旗!你是把我叶青当傻子忽悠呢,还是视北地百姓的民生如草芥?就特么的这么迫不及待!我告诉你朱熹,想要修缮孔庙,可以,济南府一文钱都不会出,这钱必须由你们这些为了名望,视北地万万苍生如草芥的文人士子出,而且必须是我叶青发起的倡议,必须是我叶青带领着你们修缮、祭祀孔庙!想要在北地把我叶青单择出去自己捞名望,做你的春秋大梦去!钟蚕,送客!明日起,命辛弃疾派大军驻守孔庙,没有我叶青的允许,任何人不得进入孔庙!谁都特么的不行!” 端起空空如也的茶杯,看了一眼便直接摔在了桌面上,而后对着不远处如同鬼影的钟蚕喊道。 “叶青,民生吏治岂能与圣人庙堂如此比较?老夫心系社稷苍生,又怎么会视百姓生命如草芥?”朱熹跟着站起身来,脸色极为难看的说道。 “滚蛋!今日不想再跟你说话,老子心情不好!送客!”叶青不耐烦的挥手,走到跟前的钟蚕,顺势便虚请着朱熹:“朱先生这边请。” 第九百四十七章 腹背难受 叶青也不知道为何,总是能够轻易的被朱熹挑起肝火,而后便会不顾形象的大骂出口。 当年还没有发迹时,在西湖就曾经当着众多文人士子的面,如同泼妇一般对着朱熹等人大骂一通,而今又再一次对着朱熹大骂一通,更甚之的自然是临安那一次,直接把朱熹给关进了皇城司的大佬内。 细细数来,除了朱熹能够轻易惹的他叶青不顾形象的破口大骂外,还有一个人,便是陆游,也是曾经被他堵在人家府邸门口大骂一通。 辛弃疾当年还在临安时,曾经对朱熹极为推崇,而这一次在叶青未知朱熹倡议天下文人士子,修缮孔庙一事儿时,辛弃疾竟然是多次拒绝了他偶像的请求,由此可见,朱熹真他娘的可恨。 一觉醒来的叶青,对于昨夜谩骂朱熹一事儿好像还觉得不过瘾,一早上便开始把辛弃疾拒绝朱熹的事情缘由,归结到了朱熹可恨的原因上,并不是归结到辛弃疾是因为他的意思,以及忧虑今年北地粮食收成的原因,才拒绝了朱熹修缮孔庙一事儿。 “大人,即便是辛大人派人驻守孔庙,恐怕一来一回也需要半月的时间,要不要……。” “自然是要,立刻就去。”叶青坐在门槛上晒着太阳,直接说道:“即便是萧贞问起,也不必理会,直接封锁孔庙。” “可……总是需要理由吧?这件事弄不好可就是一把双刃剑……。”钟蚕有些忧虑的说道,昨夜里叶青骂得太得意了,只想着不让文人士子去祭拜,但却忘了如此一来,有可能会招来的指责了。 “就以要修缮孔庙为由,比如其中多有危险地方,容易出人命,所以在修缮之前,为了保护圣人不受惊扰,便暂时不允许其他人进入祭拜了。对了,还有你们,就别穿着盔甲去了,长枪弓弩也别带了,就只带一把腰刀前去吧,免得惊扰了已经睡了好久好久好久的圣人。”叶青说道最后,不自觉地自己先笑出了声。 钟蚕跟着笑了笑道:“是,大人,末将知道该怎么办了。这就去安排。” 随着钟蚕离去,一路跟随叶青自扬州北上的沈牧,则是快步走了过来,见叶青示意后,便在门槛另外一侧坐下,而后掏出书信说道:“大人,这是关于朝堂之上自大朝会后,史弥远、韩侂胄大肆安排自己亲信的名单,史弥远增置了七人,而韩侂胄也不甘示弱,同样是安置了多达七人在朝堂之上。而其中两人显然都把注意力放在了御史台,所以彼此都在御史台安插了不少御史、言官,看样子,这是打算为以后互相攻讦彼此做准备啊。” “皇城司在我手,他们想要打主意很难,何况如今皇后的心腹太监青丘也在皇城司。所以啊,他们就只能是打御史台的主意,从而通过御史台来寻找朝堂其他官员的把柄证据等等,或者是继续给自己麾下拉拢党羽。”叶青笑眯眯的轻松说道。 “御史台……。”沈牧一愣,呆了呆后道:“如此一来,那御史台岂不是成了他们清除异己,拉拢党羽的最佳之地了?难怪他们一个个打御史台的主意,御史风言奏是、言官同样是如此职权,所以只要朝堂之上有人跟他们过意不去,他们便可以通过御史、言官来弹劾、攻讦,或者是威逼利诱?大人,若真是这样的话,您也得小心一些才是。” 叶青嘴角露出一抹不屑,笑了下道:“御史台不过是风言奏是,皇城司当年可是被高宗皇帝亲题:小涉饥议,即捕治,中以深文的职权,所以暂时对我还不会有什么威胁,毕竟皇城司罗织起罪名来,比御史台还要周密啊,只是通过舆论往我身上泼脏水倒是有可能,不过现如今,看两人在朝堂之上的架势,恐怕一时半会儿还顾及不到我。” 沈牧本就是金人治下时的宋人官吏,后来随着海洲知州被朱熹一封书信诘问而自杀后,才被叶青差遣到了知州,原本从京兆府后淮南路时,叶青想要他差遣在扬州,但沈牧对此并不热衷。 这或许就是真正的南北官员之间的隔阂吧,所以叶青也便遂了沈牧的意思,把他安置在了辛弃疾的身边,从而自到达泗州后,沈牧便一直陪着他一同北上。 “大人,下官有句话不知道当讲不当讲,可不说吧,堵在心口又难受。”沈牧看着叶青问道。 “你是想说朱熹的事情吧?”叶青扭头看着点头的沈牧,而后道:“前海州知州赵秉文的死,确实跟朱熹有关系,所以你想要替赵秉文报仇?” “报仇倒是谈不上,只是下官觉得,当年大人收复失地后,任免了大量原有金人治下的官员,比如下官便是如此。而我们这些人,对于当年赵秉文的死,以及南边百姓、官场对于我们这些人归正人的称呼一直耿耿于怀,所以下官担心,若是大人……这一次跟朱熹联合倡议修缮孔庙的话,恐怕会引起一些北地官员的暗中不满。所以此事儿,大人是否要斟酌一番?”沈牧神情坦荡,看着叶青把自己心头的忧虑毫无顾忌的说了出来。 北地当年被刚刚收复时,远远没有现在这么平和稳定,加上水患肆虐,四处又都是盗匪草寇,整个北地看似回到了宋廷的手里,但最初开始的时候,朝廷根本是不管不顾,北地完全是一团乱麻,毫无秩序可言。 若不是叶青及时对于灾民的安置,以及大量的粮食从淮南路,甚至是从长江以南的各路购买了大量的粮食,恐怕整个北地,虽不至于再次烽烟四起,但盗贼横行绝对是无法避免。 沈牧极为佩服叶青在治理北地时的果断手腕,流民的安置,赈灾粮食的到位,以及快速果决的修缮河堤等等措施,都让原有的北地官员对叶青是刮目相看,再加上辛弃疾等人尽心尽力的帮助叶青,从而才使得北地在被宋廷收复后,能够在极短的时间内,就度过了最为危险的时期,丝毫没有给金人想要立刻夺回失地的任何可趁之机。 但如今即便是叶青已经能够牢牢的控制着整个北地的官场,可依然还有大量原有的金人官员,换身宋廷的官府便继续在任,而赵秉文的死,虽然没有闹出什么大动静,但没有谁是傻子,岂能不知道赵秉文的死,跟宋廷、跟朱熹有关? 何况他们眼里如今只有叶青,根本没有宋廷,而这个问题一直都是叶青跟各级官员刻意回避的问题,如今北地看似平稳,但若是一旦有一点儿有悖官民的事情发生,那么这几年一直留任的原有官员,难保不会在这个如同三不管的北地,另立一杆大旗来跟叶青平起平坐。 北地缺乏宋廷承认的正统性,这是众所周知的事情,其一是因为临安朝堂之间的明争暗斗,使得叶青不敢让吏部插手北地的官员差遣任免。其二则是朝廷一直把北地当成防备金人再次南下的炮灰,所以根本无心为他人做嫁衣,深怕一旦北地的民生、经济有了改善之后,再次便宜了金人。 再加上其他大大小小的种种缘由,从而使得如今北地看似是宋廷的疆域,但在合法性上、正统性上总是差了那么一点点的意思,如同男女二人已经同居,但没有领那一纸结婚证一般,缺少了仪式感跟归属感、从而也使得关系颇为脆弱,甚至是一碰即碎。 “你说的不错啊,但眼下不修缮孔庙会失一部分民心,修孔庙的话,还真会因朱熹而得罪一些官员,或者是寒了他们的心,所以在想出对策前,我只能是先命钟蚕封锁孔庙,不准任何人祭拜。”叶青挠了挠头,这确实是一件让他感到棘手的事情。 沈牧也跟着叹了口气,这也是他觉得为难的原因,站在叶青的角度确实是如此,不修缮的话,不明真相的百姓会议论纷纷,修缮的话,明一些真相却不究背后利害关系的官员,则会因此而感到一些心寒,简直就是骑虎难下啊如今。 “人总是站在自己的角度考虑得失利益,没有多少人愿意站在对方的立场去考虑问题。所以啊,这很正常,怪不得百姓,也怪不得官员,要怪的话,只能怪我摊上了这件棘手的事情。”叶青无奈的低头笑了笑,一旁神色忧愁的沈牧,也只能是跟着摇头苦笑。 他的职责就是提醒叶青,至于办法,他一时半会儿还没有一个解决良策,所以能够做的,就是尽量让叶青明白,此件看似不起眼的事情,一旦稍微走错一点儿,可是会引起一场关乎北地安稳的大动荡的。 “那大人打算怎么办?我们总不能一直被耽搁在这里吧,眼看着就要到济南了,却是被这么一件糟心事儿给拦了下来。而且……如今济南府还有金人的使臣在等候,若是叶大人在曲阜再耽搁下去……难保临安朝堂的那些御史,不会以此事儿来污蔑大人。”沈牧深深的吸一口气,神色凝重的再次提醒着叶青。 “不错,临安朝堂会认为我叶青做贼心虚,所以踌躇不前,不敢于金人使臣碰面,要么便会认为,是给金人使臣时间在济南府斡旋。这还真是一件让人头疼的事情啊!”叶青耷拉着脑袋,怎么就没有一件让人省心的事情呢! “下官以为,大人还应该以与金人使臣之间的事情为要,不管如何,都必须赶到济南府才是,至于临安朝堂会如何认为,如大人刚才所言,不过是一些居心叵测的攻讦之言罢了,但若是这个时候北地起了民怨,或者是官员多有不满的话,恐怕就会真的危及大人在北地,好不容易建立起来的威望了。”沈牧斟酌着提议道。 “看来这一趟孔庙之行是不可避免了,不管如何,风头不能让这些文人士子,让朱熹给占尽了。至于民怨还是官员的不满,就看朱熹会不会让步,以我叶青的名义修缮孔庙了。”叶青说完后,扭头看着沈牧一笑。 沈牧先是一惊,而后则是一喜:“以大人的名义修缮?如此的话自然是最好不过,只是那些文人士子看似一个个一身傲骨,但哪一个不是……。” “而且还要让他们自己出资修缮,而我叶青是唯一的倡议之人,是我的倡议让他们聚于此才行。”叶青拍了拍膝盖,而后站起来道:“琢磨琢磨,今日若是朱熹不来的话,明日咱们便去孔庙,会会那些文人士子!” 第九百四十八章 神秘贵人 济南府内,当年金国卫绍王完颜永济所在的宅子,辛弃疾原本打算当作叶青到达济南后的暂时住所,但随着金国使臣到来后,特别是当他得知,在以李湘为首的金人使臣当中,还有着一个娇贵的使臣后,便不得不把当年完颜永济留下的宅子,当成了金人使臣的驿馆,而原本给金人使臣所准备的驿馆,则是成了叶青到达济南后的暂时住所。 杨怀之、陈次山二人刚刚走进衙署内,便看到了愁眉不展的辛弃疾,放轻脚步步入议事厅内,但还是惊动了沉思的辛弃疾抬头望向他们二人。 “叶大人这两日的行程消息可有传来?”辛弃疾不等两人坐下,便出声问道。 陈次山、杨怀之相望一眼,而后一同摇头:“还不曾,刚刚差人去问了,这两日里还没有大人行程的消息。不过从之前的行程上判断,如今叶大人应该是……。” 陈次山适时的停住了话语,其实他们三人都知道,如今叶青的行程,若是按照之前的速度推算的话,那么此刻的叶青,应该是在曲阜。 而曲阜,则是他们三人最不愿意让叶青去的地方,更不愿意让叶青跟朱熹碰面,从而被那些文人士子所胁迫。 不管是辛弃疾还是陈次山、杨怀之,都可以理直气壮的拒绝朱熹等人提议的修缮孔庙,而身为北地节度使、北地第一人的叶青,则就不能够像他们三人那般,不计后果的拒绝了,毕竟,这几日细细想来,此事儿若是落在了叶青身上,那么一件小小的孔庙修缮,就变成了北地一件可大可小、牵扯极广的事件,一个弄不好,很有可能会动摇北地这刚刚稳定下来的民心跟官场。 “金人那边又催促了,下官刚刚从那边过来,李湘又在追问了,叶大人何时能够抵达济南府,他们已经在此停留了大半月有余,却是连叶大人的影子都没有见到,已经开始怀疑我们是否有议和停战的诚意了。”杨怀之苦笑了下说道。 “里面的贵人可有说话?”辛弃疾消瘦的脸颊颇为凝重,不过还是宽慰着道:“若是前卫绍王府邸的那位没有说话,那么便不必理会,议和停战不过是说的好听罢了,如今他们撤去所有沿岸兵力,看似拿出了最大的诚意来,但谁知道会不会这边刚一议和,那边便立刻出兵呢?你们二人看看,这是董晁刚刚密送过来的。” 说完后,辛弃疾把放置在桌面上的书信递给了杨怀之,而后道:“卫绍王完颜永济,无缘无故的去了武州,金廷却是派了李湘来此谈和,在我看来,这明显不像是要真心诚意的跟我们议和,更像是欲盖弥彰之举。” “不错,完颜永济对济南府极为熟悉,而且还跟叶大人乃是旧识,私交也可以称得上的是还不错。所以若是完颜璟真有意跟我们谈和,显然完颜永济才是最佳的人选,但完颜璟却是在这个时候,把完颜永济差遣到了武州,而派了李湘这个据说去年在京兆府,跟大人还曾发生不快的官员来谈和,如此看来,明显不是为了谈和而来,更像是有其他不可告人的目的。”杨怀之看完后,递给了陈次山,而后嘴上附和着辛弃疾的分析说道。 “是啊,所以他们此行济南府的目的会是什么呢?而且还挑明了只会跟叶大人谈,连我这个安抚使都没有资格。”辛弃疾皱眉头思索着:“前几日我宴请李湘等金人使臣,本想看看是否能够从交谈中探得一些什么,但李湘此人却是极为警惕,只要一说道谈和一事儿上 ,立刻就闭嘴不言,要么便是转移话题。” “若是所料不错,如今叶大人很有可能把行程耽搁在了曲阜。但不管如何,我们应该尽力摸清楚金人此次前来谈和的真正意图,尽可能的不让叶大人在到达济南府后,被金人来个措手不及。”看完信后的陈次山,再次把书信交给了辛弃疾后说道。 辛弃疾跟杨怀之认同的默默点点头,而后辛弃疾像是想到了什么,抬头问道:“金人使臣团里,那位所谓的神秘贵人,可摸清楚了身份?” “没有。”陈次山摇头道:“驿馆看守极为严密,就是连里面的厨子、洒扫丫鬟等等,用的都是金人自己带过来的,我们的人根本没有办法靠近,据说就是连李湘想要进去,都得在门口站着先通禀一声,同意了才能进去。” “难不成会是完颜璟?”辛弃疾深陷的眼窝写满了疑惑,也正是因为这一次金人使团人数已经达到了好几百人,而且上上下下,都是极为谨慎小心的侍奉着那位神秘的贵人,才让他把原来卫绍王的府邸拿来给金人使团当驿馆使用。 但一连多半个月的时间,别说见到那位所谓贵人的真面目了,就是连人家是男是女都不知道,自从来到济南后,也曾走出过卫绍王府,但一路上不管去哪里,在济南府哪个角落转悠,还是出城散心,那豪华到让辛弃疾都瞠目结舌的马车,始终是车帘封的严严实实的,连哪怕一个手指都不曾见到过。 “大人没有从范大人那里旁敲侧击一番吗?”杨怀之小心翼翼的问道。 范邦彦乃是辛弃疾的岳父,如今依然还是在金国为官,所以在杨怀之看来,若是从范邦彦处着手,或许能够找到一些,关于卫绍王府里那位神秘贵人的蛛丝马迹。 “暗中派人去过了,但是……范大人连此次金国使臣出使一事儿都不清楚,若不是我问起,恐怕他还不知道金人使臣团,已经到达济南府半月有余了。”辛弃疾继续皱着眉,道:“如此看来,这数百人的使臣团一路行来,并没有惊动各路地方,在金国的行事还是颇为低调,如此看来,是完颜璟秘密前来的可能性就基本上可以排除了。” “要不要联系下叶大人,或许……或许大人清楚呢?”陈次山如今也不知道该如何着手,只好寄望于他眼里,几乎无所不能的叶青能够未卜先知。 济南府的三个主要官员,还在为前卫绍王府邸那所谓的神秘贵人身份感到头疼,而这边叶青一天的时间里,也没有等来朱熹的再次到来,不过倒是萧贞倒是跑了过来,跟叶青天南海北的聊了一番后才又离去。 而两人的谈话,无非是集中在了朱世杰的身上,据说自从昨日里拜别叶青后,那朱世杰回去后便开始继续研究叶青告知他的那些东西,几乎是一也不曾睡觉,而到了第二天清晨,依然是埋头于此,就是连吃饭都是被那个赎身的丫鬟,给他端到书房里吃的。 钟蚕带着种花家军封锁了诺大的孔庙,虽然不准他们再祭拜的严令引起了一些骚乱,不过也很快就平息了下来,而后那些要么是寄居在农家,或者是客栈里的几个重要的,在众人心中颇有威望的文人士子,据说在曲阜最大的圣人书院里,一一跟朱熹见了面。 “至于谈了什么末将就不知道了,因为在所谓的圣人书院里,也是挤满了满嘴之乎者也的文人士子,看到短打扮的我们,就跟见了贼似的,一个个可是警惕的很,即 便是末将,都没能够靠近朱熹所在大厅。”贾涉向叶青汇报着今日监视朱熹的种种举动。 “户部尚书郑清之是朱熹的学生,如今的右相留正跟他关系也不错,所以……会不会朱熹此举北上,跟朝廷之间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呢?或者是北上根本不是他的意愿,只是受了谁的蛊惑不成?”叶青喃喃说道。 今日他一边等着看朱熹是否还会再来,一边便是思索着朱熹北上的举动,到底有多少是他个人的意图,有多少是因为朝廷内有人在他背后给他撑腰,所以他才会来曲阜呢。 “留正任兵部尚书时,可是曾经出使过金国,见过完颜璟,当然,那时候的留正还是听命于赵汝愚行事。所以大人……会不会是留正?毕竟,前往金国他必然要走北地,那么北地的风土民生,他自然是再了解不过了,所以回到临安后说给朱熹听也不足为怪,于是朱熹就屁颠屁颠的跑过来了呢?”贾涉帮叶青分析着说道。 “留正与虞允文乃是旧识,也算是颇为了解。这一次回临安,之所以没有在对付赵汝愚时捎带上留正,完全是因为留正不管是为人处事,还是做官吏治,都不是为了一己之私,是真正的在为朝堂做事儿……。” 贾涉听着叶青对留正的评价,嘴角带着一丝不屑笑意道:“大人,知人知面不知心,留正若是真没有结党营私之心,当初又怎么会跟赵汝愚一同设计陷害大人您?所以依末将看来,朱熹出现在北地一事儿上,很有可能便是留正在背后作祟。” “那留正的目的是什么?靠一个朱熹,他绝不会天真的以为就能够扳倒我。而修缮孔庙这样的行径,怎么看都不像是出自朝廷官员之手,若是朝堂官员,决计不会这么小家子气,而是会要比如今朱熹所做的这一切要更为阴险。今日这修缮孔庙一事儿,一眼就能够看出,完全是出自那些乌合之众一般的文人士子之手,要是朝堂官员出谋划策,那就不会等着我点头同意了,直接大红绸缎、敲锣打鼓的奔走相告,而后即便是不动手修缮,最起码也要先把声势搞出来,从而让我连插手抢功的机会都不留半点儿。”叶青抚摸着下巴,分析着此事儿到底跟朝堂有没有关系,而且还需要想着,自己明日前往圣人书院,若是面对那么一群迂腐文人的慷慨激昂时,该如何应对才能够使得事件平息下来,达到自己想要的效果。 “那大人……您打算怎么处置?总不能到了咱们的地盘上了,还让人家给堵在半道上,眼睁睁的看着济南府却是没办法到达吧?”贾涉无奈的叹口气,朝堂之上无休止的尔虞我诈,已经让他感到厌烦,本以为到了北地之后,就再也不用受那些明争暗斗了,谁承想,朱熹这个讨厌的家伙,竟然率先一步拦在了他们的面前。 看着一脸愤愤不平的贾涉,叶青很难相信,这样一个光明磊落的武将,怎么会生出贾似道那样的祸害呢。 “对了,你去找萧贞,我有一个法子,可以暂时把这件事情压下去,等事后我们再处置。”叶青突然嘿嘿一笑,而后冲着贾涉招了招手,在其耳边私语了几句后,贾涉便一脸兴奋的都忘了行礼,直接就往外跑去。 贾涉有些抑制不住心中的兴奋,毕竟,若是按照大人刚才所言的那般,只要一旦得逞,就等于是狠狠的甩那些文人士子们一个响亮的耳光啊,难怪说朱熹等人此举太过于小家子气,看来还是大人技高一筹啊! 第九百四十九章 饿死事小 夜色下的圣人书院多少显得有些安静,并没有多少的灯火,三五成群的文人士子相聚一起,要么是在书院外面仰望星空做沉思状,要么便是与同伴述说着自己的抱负跟理想。 来到圣人书院半个多月的时间,如今这些文人士子们,在修缮孔庙一事儿上,并未取得突破性的进展时,已经有人开始变得焦躁跟不耐,甚至一些人,也已经开始私下里对朱熹等人议论纷纷。 跟随朱熹一同北上的张恃,以及弟子林择之行走于圣人书院内,耳边时不时的便会传来一些昏暗的灯笼下,文人士子们要么伤春悲秋的声音,或者是豪迈热血的朗诵声,当然,其中也会夹杂着一些,对于他们如今还无法动工修缮孔庙的不满。 不过圣人书院里的这些文人士子,聚在一起议论最多的,还是今日曲阜官府下令封锁孔庙的消息,这让他们在大惑不解的同时,自然是对官府心生不满,一个个摩拳擦掌、义愤填膺,叫嚣着明日必须要跟官府好好理论一番才行。 书房内的朱熹秉烛夜读,张恃与林择之放轻脚步,对着书童示意后这才轻轻的在旁边不远的椅子上坐下,而朱熹不过是抬了抬眼皮,继而便把注意力再次放到了手中的书卷上。 静静地书房内,随着朱熹一声长叹被打破,手里的书卷缓缓放向桌面,看着张恃跟林择之问道:“叶青今日没有来圣人书院?” “没有来。学生今日在门口等待几乎一天的时间,都没有见到叶青的影子。”林择之轻声说道。 “先生,如今看来,这叶青真是铁了心,势要抢这头名啊。今日圣庙被封锁,如今外面的士子们更是愤愤不平,叶青此举,他就不怕招惹到这么多人的不满吗?”张恃看着若有所思的朱熹,心头也有些担忧的问道。 前些年,朱熹在临安没少吃亏,跟这个叶青之间更是恩怨颇多,甚至那叶青,还曾经把朱熹抓进过皇城司的大牢内过,今日两人在曲阜再次相遇,不过是一个晚上的时间,叶青就立刻兴师动众的封锁了孔庙,这明显就是冲着朱熹来的。 而且更让他担忧的是,叶青可谓是整个北地之主,他们几人携手来此已经是在以身犯险,等于是跑到人家叶青的地盘上撒野了,这要是一个闹不好,吃亏的可绝不会是在北地能够只手遮天的叶青。 朱熹淡淡的扫了一眼张恃,张恃把对于自身安危的担忧,不动声色的就转变成了士子们对叶青的不满,从而让他也必须考虑,如今聚于圣人学院众多士子的人身安全。 “叶青不会轻举妄动的,更不会对如今聚于此的士子们进行武力打压,既然他想要借修缮孔庙来笼络民心,就足以说明,他很清楚眼下若是打压我们带来的后果,绝对不会利于他在北地立足扎根。”朱熹端起书童送上来的茶水,看着那冒着热气的茶水,想了下后还是宽慰张恃道:“不管如何说,如今北地都是我大宋的疆域,不管外面传言是否为真,但叶青终究是我宋廷的官员,他不得不在乎临安朝堂的态度跟立场,所以……这件事儿就看我们跟他谁能够耗过谁了。” “叶青此举是北上济南府,据说金人使臣想要拉拢他,也有人说是为了跟他谈和,从此让两地再无战事。”林择之看了一眼张恃,以及朱熹那平静的脸色,而后放心大胆的继续说道:“但不管如何说,叶青恐怕都没有太多的时间跟我们在此相耗,想必只要我们有足够的耐心,叶青到最后,不管是迫于朝廷的压力,还是跟金人谈和,或者被拉拢一事儿的迫切,学生想……最终沉不住气的必然会先是叶青。” “择之说的不错,今日老夫不出书院,便是在等待叶青的到来。现在看来,叶青今日应该也是在驿馆等待我过去,所以啊,如今已经算是耗上了。但我们的时间比他要充裕很多,最终沉不住气的,不出所料的的话,必然会是他。”朱熹赞同着学生林择之的话语点头说道。 张恃听着朱熹、林择之师徒二人的分析,不由自主的跟着点头,不过心里还是有些担忧道:“但先生……这千多人聚于曲阜,每日的开销也是一笔不小的费用,而如今曲阜的百姓……。” 说道这里时,张恃的神情立刻变得有些忿恨道:“俗语云:穷山恶水出刁民。圣人千百年来竟然都不曾让这里的百姓变得……。” “张先生……。”林择之不等张恃说完,便摇头打断了张恃的话语,而后看着朱熹道:“不妨事,学生前两日已经写信于家里,让他们给学生再多寄些银两过来。而且今日,学生也已经跟几个家境颇为殷实的士子通了通气,继续维持半月时间不成问题。” “可如今曲阜的百姓、商贩,只要跟我们的这些士子交易,都会不自觉地抬高物价,我们最初来时一顿饭才多少钱,而如今呢?曲阜的商家只要见到做文人装扮的士子,必然是要比卖给他人时贵上很多,我们岂能就如此一直被坑下去而不理论?”张恃有些头疼的说道。 他在众多的文人士子中,已经算是口袋比较殷实的了,但这几日曲阜的物价猛涨,可就是连他都有些吃不消了,更何况,君子不食嗟来之食,若是随意任由他人施舍,这岂不是失了读书人的傲骨! 朱熹默默的长叹口气,如此多的文人士子相聚一堂确实是一个大问题,这些人的家境差距太大,甚至这几日,已经有一些人,因为囊中羞涩,而又不肯接受他人的帮助,已经带着自己的书童下人离开了曲阜,若是自己跟叶青如此耗下去,恐怕……还真是一个两败俱伤的局面。 “过两日再看看吧,明日我们召集那些颇有名望之人再商议一番。如此僵持下去,也不是办法,看看明后两日叶青会不会率先沉不住气吧。”朱熹有些不悦的皱了皱眉头说道。 在他看来,钱财都乃是神外之外,竟然还被张恃拿到了这里,当成了一件生死大事儿来说。 何况,即便是曲阜百姓要价高了些,但身为文人士子、心系天下苍生,难道就不能把此当成是济天下的善举吗? 而此时叶青所在的驿所内,不管是会写字的,还是不认字的种花家军兵士,都被分配了一个很重要的差遣,那就是照着叶大人所书的八个大字,不管你写还是画,总之明日天亮之前,必须交上十份才行,否则军法从事。 于是整个驿所内一片哀嚎声响起,让他们上战场杀人打仗行,而如今让他们学写字,这简直比杀了他们还要难受。 所以种花家的兵士便开始一层层一级级的托关系走人情,从都头到正将,再到钟蚕这个种花家军的统领,包括贾涉在内,每个人不知不觉的已经帮自己的属下包揽了那一份差遣,而后提笔写下:饿死事小、失节事大八个大字时,才猛然惊喜:卧槽!我到底答应了帮多少人写? 于是掰了掰手指头后,钟蚕等人发现,即便是他们不停的写到明天早上,恐怕也写不完。 但不管如何,当第二日天刚刚蒙蒙亮时,一箩筐一箩筐的八字箴言都被放在了叶青的面前。 随意的从箩筐中抽取了几份,有些还能够一眼认出是饿死事小、失节事大,但有些不管你是睁着看、反着看、斜着看、歪着看,你都不知道他们到底画的是什么。 不过好在,如同在神的指引下画出来的鬼画符并不是很多,大部分还是认真辨认一番,联想着小跟大两字,再看看失节二字的话,应该就能够很轻易的明白,这八字箴言乃是:饿死事小、失节事大。 “找些机灵的,身手麻利的,让他们把这一箩筐一箩筐的八字箴言都散发到圣人书院,还有孔庙里去,不用递到那些文人士子的手里,就算是扔地上、挂树上他们也会因为认的字而好奇的捡起来看的。”叶青颇为满意的看着眼前一箩筐一箩筐的圣训,脸上的猥琐得意之情,怎么都掩饰不住的笑着道。 “好嘞,大人您放心吧,这种事情末将保证,绝对做的悄无声息。”钟蚕揉着写了一晚上箴言圣训后发酸的手腕打包票道。 “快去快去,天就快亮了,再晚的话就不容易散发了。”叶青满意的挥着手,示意钟蚕赶紧去办。 随着众人离去后,叶青看了看一旁揉手腕的贾涉,呵呵道:“怎么,昨夜里一宿没睡?帮自己的属下抄了不少吧?” “大人,这样行吗?”贾涉点点头,他不觉得这八个字,就能够瞬间化被动为主动。 “行不行过了晌午就知道了。”叶青胸有成竹,他已经有些迫不及待了,很想看看朱熹看到这八个字的时候,脸色会是什么样子。 更何况,这只是他的铺垫而已,真正的杀招明日恐怕就能够凑齐用上了。 “对了,交代萧贞的事情,交代的如何了?”叶青问道。 “他笑的很奸诈的答应了,说今夜应该就没问题,毕竟大人要求的人数太多,附近周遭他都得跑一遍,而且还带走了曲阜的知县。”贾涉如实说道。 “那就好,带着知县应该方便行事一些,不过在这之前,决计不能被人发现。还有,你立刻再去趟曲阜县衙,告知他们准备好明日所需的必要物品,若是明日的事情出了差池,我特么就让辛弃疾免了他们的差遣,一个个都以通金的罪名给送到临安去。”叶青已经有些迫不及待,很想看看明日那些文人士子,以及朱熹等人会如何应对了。 第九百五十章 乌合之众 两个时辰的时间,对于叶青来说可谓是度日如年,在前厅里是如坐针毡,他很想立刻出去看看,如今曲阜县,特别是圣人书院那边是一副什么样儿的画面。 领兵打仗多年,自然是比别人更为清楚兵马未动、粮草先行的道理。 而如今这千多人的书生聚集在曲阜,如同一群乌合之众,不管朱熹还是谁谁谁,即便是在众书生之中再有威望,但他们也是凡人绝非是圣人,也得吃喝拉撒睡才是。 穷酸文人的称呼显然不是白叫的,家境殷实的毕竟是少数,所以如今这么多人,因为朱熹等人的名望聚于此地已经大半个月有余,叶青自然是不相信,他们这么多人不会出现断粮的事情。 而且即便是有些家境殷实的可以接济那些囊中羞涩、家境贫寒的书生士子,但是否所有囊中羞涩的书生,都会拉下脸、放下书生的傲骨跟尊严,心甘情愿的接受他人的接济呢? 本想写吃人嘴短、拿人手短这八个字,但叶青想来想去,完全没有比朱熹亲自开创的饿死事小、失节事大有杀伤力。 自己身为带兵之人,自然比朱熹清楚人员管理的难度,更何况这些个书生,必定一个个是自命不凡之辈,即便是有些人愿意接受他人在经济上的接济,但只要这八字箴言一出,怎么着也能够使得朱熹阵营,瞬间就分裂成两派吧? 不战而屈人之兵,叶青只记得这句话,但用什么手段来实现这句话的意思,叶青才不会在乎手段是否光明磊落还是阴险狡诈,毕竟战场上,光明磊落死的是自己,极为不划算。 在贾涉的陪同下,一副意气风发,满身写满了看好戏的叶青走出驿所,行走于曲阜并不算是宽敞的大街上,看着商铺卖给客人手里的一张张纸,特别是那一张张熟悉的纸张,包裹着吃食送到了客人的手里,叶青的脸色瞬间变得翠绿无比! “贾涉,看看他们手里的纸张是什么纸张!”叶青一边说,一边拉住一个擦肩而过的行人,上去就抢人家手里的吃食。 “喂,你要干什么?光天化日之下你这是明抢我手里的吃食不成?信不信我拉你立刻去见官!”行人紧紧抓住手里的吃食,胳膊尽力向后伸长,确保自己刚刚买的食物,不被眼前这个看样子不像是乞丐的青年抢走。 “手里的纸我看看。”叶青指了指行人手里伸向后方的手,不顾街道上其他行人惊讶的侧目,贾涉瞬间抢走了人家的吃食,把手里的纸张递给了叶青。 “大人,您看……。”贾涉苦着脸看着上面的八个沾满了油迹的大字:饿死事小、失节事大。 “钟蚕是怎么办事儿的?”叶青并没有伸手去接那纸张,因为就在他看着上面的八个字时,才发现周围的不少行人手里,不管是包裹茶叶还是吃食的纸张,大部分都是上好的白纸,而且每张纸上,不出所料的,似乎都会有这八个字。 “大人,现在怎么办?”贾涉瞬间觉得,钟蚕是不是偷懒了,把这些他们辛苦了一宿没睡写出来的八字箴言,一股脑儿给了这些商贩。 没再理会贾涉的问话,叶青径直走到一个商贩跟前,看着那首旁薄薄的几张极为熟悉的纸张,问道:“还请问掌柜,这些纸张从何而来?” 掌柜抬头看了看叶青,随意的答道:“你也想要去捡啊,恐怕现在不会有多少了吧,不过你可以去碰碰运气,就在圣人书院跟孔庙那边,跟下了雪似的,满地都是这些写废了的纸张。” 而与此同时,整个圣人书院则是已经乱做了一团,昨日里还能够称兄道弟、堪称莫逆的文人书生,此时已经跟对方是愤愤的跟对方划清了界限,或者是正在争吵理论着。 总之,进入到了圣人书院,便如同进入了菜市场一般嘈杂混乱,斩钉截铁的慷慨激昂声此起彼伏,一个个涨红着脸庞,或者是一个个一脸茫然。 所有的三五人围成一圈的争吵中,如果仔细研究便会发现,面红耳赤、愤愤不平,如同受了奇耻大辱的书生,大都是一些家境贫寒的书生,挺着胸膛、斜望天空,一副大义凛然的君子风骨之势。 而那些被指责者,大部分都是家境颇为殷实,在这半个月的时间里,时不时的会接济那些贫困书生的文人,此时一个个神情茫然,或者是皱眉不语,手里攥着那不知道谁故意散落的八个大字:饿死事小、失节事大。 朱熹的桌面上此时也已经放了厚厚的一摞,全部是一些七扭八歪,甚至有些看起来根本就不是字的字。 阴沉着脸的朱熹,不理会满屋子的十来人,连同他一起有资格在座的几位,同样一个个是面色阴沉,愤愤的望着那饿死事小、失节事大八个字的纸张。 “朱先生,这些必然是一些宵小之人故意搬弄是非,再任由事情如此下去,我们……我们这些人恐怕就要做鸟兽散了。”其中一个手里的纸张已经揉成了一团恨恨说道。 “朱先生,如今外面已经有好几个同乡撕破了脸面,扭打了起来,原本还是慷慨解囊之举,但如今……却是变成了恶意羞辱之举,此事我们需要立刻制止啊,绝不能让事情再闹大了。”张恃目光扫过书房的众人,也跟着开口道。 “此事儿非同小可,宵小之人行如此阴险之事儿,便是要挑拨我们相聚在此,祭祀圣人,先生,报官吧,若不然的话,不出两日,能够留下来共襄盛举的可就不会太多了。”另外一位同样是语重心长的劝着沉默不语的朱熹。 “报官怕是没用的。”眉头紧锁的朱熹叹口气说道。 “为何?曲阜县衙并不远,只要我们报官,由他们来告知外面那些人,这是宵小之人所为,如此岂不是就能够把此事儿化解?”第一个开口的书生问道。 朱熹凝重的扫过书房里的众人,再次叹气道:“今日这件事儿,怕就是叶青所为,所以我们报官又有何用?” “叶青?”那人一惊,急忙问道:“朱先生是说,是……是……是收复北地疆域,被朝廷差遣为北地节度使,统管整个所有失地的节度使大人?” “不错,正是他。”朱熹平静的说道:“前日里老夫拜访的便是他,加上他当年与老夫之间有些过节,所以……今日之事儿必然是出自他的手。此人向来诡计多端、阴险狡诈,若是想要报官来助我们解决此事儿,怕是正中他的下怀。” 随着书房里的朱熹说完话,原本还有些窃窃私语的书房内,瞬间变得安静无比。 跟随着朱熹,或者是南边的文人士子,大多数都知道朱熹当年曾经被叶青迫害过,还被关进过皇城司内,而且这两年间,叶青在南地民间的声名也可谓是毁誉参半,既有夸赞他的百姓,但也有贬低他的官员、士子等,所以叶青的声名在南地文人士子心中,可谓就是一个彻头彻尾的枭雄。 相比较而言,北地的一些书生文人,对叶青的好感就要多多了,在他们看来,叶青能够收复失地,治理河道、赈济灾民等等举措,加上去年还曾与卷土重来的金人在济南附近又打了一场胜仗,成功的击退了来犯的金人,所以叶青在他们心中的地位跟名望,足以称作是英雄跟正义的化身了。 朱熹终究是文人,虽曾为官,但终究是以失败而败走朝堂,所以在阴谋诡计之上,他想要跟叶青较量,完全就是以己之短搏人之长,根本就没有任何的胜算。 而且他刚刚的那一番话,看似颇为公正的在陈述一个事实,但听到北地书生的耳朵里,即便是表面上不做评论,但心里头依然还是会,不由自主的把自己了解的叶青,跟如今朱熹的为人做着一些比较,从而决定着这个时候,到底自己该站在哪一边。 书房内短短的沉寂过后,便是南人与北人的言语交锋,或者说是北人的质问、南人的解答,而所有的问题,统统都是关乎于叶青的,而被人听到的,却是他们从来没有听过的一些对叶青的恶评。 如同一些没有长脑子的键盘侠一样,自出生那日起,他们的脑仁儿便随着胎盘被一起扔掉了,所以南人眼里的叶青,自然是一个想要自立为王、飞扬跋扈、自大自傲的宋廷官员。 叶青一连打了好几个哈欠,而后围着圣人书院满意的转了一圈,时不时的还能够欣赏到争吵的面红耳赤,甚至是坐地绝食的文人士子,于是叶大人的心情瞬间舒畅了很多。 同样,有着种花家军把守的孔庙,一道道高大的门口都站着目露凶光的种花家军兵士,而门口同样还有一些文人士子,正在跟种花家军的正将等人,在理论着为何要在这个时候封锁孔庙的举动。 贾涉气喘吁吁的终于在孔庙的第一道门口,找到了夹杂在文人讨伐种花家军的文人大军中,如同一个乡巴佬一般,就差把两手揣在袖子里,正兴致勃勃的看着各个文人吐沫横飞的指责着,不为所动的种花家军。 “大人,朱熹派人找您了,我说您没在,出城了。”贾涉把兴致勃勃的叶青,从文人堆中拽出到一边低声说道。 “可有说什么事情吗?”一脸笑容的叶青,一直是感兴趣的看着那几个理直气壮的文人士子。 “想跟您再谈谈,差遣过来的人说了,他愿意做出让步。”贾涉低声说道。 “姥姥,现在想谈了,昨日里不是还稳坐不动吗?晚了。不管如何,我们也得把明日的计划做了才行。”看着一群文人士子呵呵傻笑的叶大人,眼睛中再次开始泛出猥琐狡诈的光芒。 第九百五十一章 进退两难 文人最大的缺点便是刚愎自用、泥古不化而又意气用事,遇到世间不平事时,一腔热血比谁都要高昂,但正是因为他们固执己见、不懂变通的性格,向来又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而善权谋、识诡计者,要么在当代就成了朝堂之上的佞臣、权臣,完全不在计较身后名,要么便是轰轰烈烈、忠君爱国一生后,留下了供后人茶余饭后、争吵不休的是非谈资。 从上往下看,从下往上捋,在科举盛行的时代,在文人占尽上风的治国安邦之中,有影响力的文人大多失意于当下,得意于后人对于他的评价。 得意于文坛、失意于朝堂,但即便是这样,依然是有着大多数的文人,凭借着一腔忧国忧民的热血以及理想抱负,削尖了脑袋想要立于朝堂之上,寄望着靠本能的理想主义,来使天下变成他心目中的那般理想,但终究都是在朝堂之上撞的轻则头破血流,而后意志消沉、浑浑噩噩的渡完一生。 重则更是家破人亡、身败名裂,终其一生也被钉在了耻辱柱上,只能够靠着后世的客观立场,如同重生一般变成了让人仰望的存在。 不论是在如今,还是在后世,这样的事情一直都在发生着,活在当下的从来没有人会去珍惜、仰望,唯独死了之后,他一生的成就便会立刻被拔高到另外一个高度,言论之下便飞仙成圣。 就如同后世的一些文体明星一般,活着的时候谩骂多过赞扬,但一旦去世或者退役后,立刻就摇身一变成了艺术家、大师,其成就瞬间就成了不可超越的经典。 远古吹的人越来越多,就如同当下的文人士子一般,在死者为大的“权利”下,站在道德制高点,打着祭祀死人的旗号,行着为自己谋私利的行径。 祭祀孔圣人、修缮孔庙的举动,既能够让孔圣人的威望在诸多统治者为了民心的情况下,无限的拔高,同样,也能够让统治者借助于此收获更大的利益。 孔子如是、关云长如是,未来的朱熹也是如此,生前无法为统治者带来更多的利益,但在改朝换代后,却是能够带来超乎寻常的集团利益。 朱熹想借助修缮孔庙翻身,从而能够化解来自临安朝堂之上,韩侂胄对于他的打压,顺带着还能够给叶青添堵达到一举两得的目的。 “所以说白了,朱熹显然如今对于朝堂还未死心啊。”叶青端着茶杯,看着忙碌了一天的萧贞说道。 萧贞却是有些不太相信的撇撇嘴,道:“叶大人,是不是有些……过于小心之人度……。” “今日饿死事小、失节事大八个字,就已经看出来了,难道你还不愿意承认?”叶青放下茶杯奇怪的问道:“当年我跟朱熹结怨时,朱熹的经济来源完全是来自范念徳的资助,而如今,张恃以及他的学生林择之则是替代了当初范念徳的作用,按理说,他更应该做人堂堂正正、自力更生才是……。” 萧贞苦笑,叶青这明显是在给朱熹罗织罪名,正所谓欲加之罪何患无词,叶青如今想方设法,都是为了把朱熹的声名再次拉低,使得其在北地刚刚积存的一些声望,瞬间化为乌有罢了。 “汉字博大精深,所有的圣人言,确实如叶大人所言,每个人读之都能够得到不同的理解。饿死事小、失节事大,也可以说是对于妇人的贞洁之言,但同样也可以视为君子当改磊落坦荡,而到了你嘴里,却是变成了不接受他人的资助,所谓的无功不受禄。叶大人,你若是这样理解,那圣人言可就能够被你气的从棺材里爬出来找你算账了。”萧贞说道。 “唉……其实啊,谁知道当初不管是孔圣人还是朱熹,抑或者是谁谁谁的,是不是故意把这些话说的这么模棱两可,从而使得爱钻牛角尖的后世文人,才可以随便来解释他的话,总之,这于他没有任何坏处,不管从哪个角度理解,都是对人的教化跟教导,所以模棱两可如同只可意会、不可言传,深不可测啊。”叶青摇摇头,也不再去研究当初圣人的这些话,如何理解才是最为正确的。 在他看来,不管是圣人言还是民间俗语,只要能够在恰当的时机、合适的机会为自己所用,为自己带来利益,他也愿意推崇这些圣人的话语。 “但是你如此是不是有些太阴损了?”萧贞摇头,想想明日午时,一口口大锅架在了圣人书院的附近,而后让人垂涎欲滴的饭菜香味儿,随着微风飘进书院内,到了那时候,朱熹的脸色恐怕……会很难看吧。 而且叶青更为阴损的是,他之所以如此做,明面上并非是为了报复朱熹跟那些文人士子,而是为了赈济灾民啊。 自己今日一整日都在曲阜各地,找寻刚刚在元日后回因逃荒而再次回到故地的灾民,如今已经聚集了近三千人,一个个衣衫懒喽、面黄肌瘦,明日一早便会齐聚曲阜乞讨,所以叶大人明日便会放赈灾之粮,而后还会在几日之后让众灾民领到一份,能够在秋收前养活一家人的口粮。 如今刚刚春耕完毕不过几日,济南府虽然给回到家乡的灾民调拨了种子,但在秋收前的日子,都得是提着裤腰带,一份口粮当成两份来吃,所以自己今日周遭转一圈,自然是让那些刚刚安置的灾民趋之若鹜,巴不得立刻就到曲阜县解决这几日的温饱问题。 朱熹晨读完毕,林择之就慌慌张张的跑了进来,惊慌道:“先生,那叶青又出下作法子了,他在书院不远处架设了数百口大锅,如今正在煮饭熬肉,他……他这完全是为了再次分化瓦解我们,难怪昨日里他拒绝跟您见面。” 朱熹皱眉,心里骂了句阴损,只是不等他开口,张恃也是慌忙跑了进来,不过相比较于林择之脸上的惊慌,张恃的脸上却是带着几分喜色:“朱先生,好消息。封禁了一日的圣人庙,今日撤离了,据说是因为曲阜涌进了数千灾民,那些兵士都被撤出去维持秩序了,如今我们便可再次聚于圣人庙前了。” “无耻之尤,叶青真小人也!”朱熹的拳头狠狠的砸在了桌面上。 张恃一愣,还来不及问,就听到旁边的林择之问道:“张先生,您刚刚回书院前,难道没有看到那曲阜县衙架设起来的数百口大锅吗?” “看到了,据说是官府为了赈济灾民而设,这不是好事儿吗?官府赈济灾民,我们祭祀修缮圣人庙,岂不是互不干涉?”张恃一时之间还没有反应过来,到如今不管是叶青还是济南府,都还没有同意他们私自修缮孔庙。 “这正是叶青的阴狠之处。”朱熹从书桌后面走了出来,面色比昨日被叶青拒绝商议后更显得难看,凝重说道:“这个时候赈济灾民,又把地方设于此处,名义上说是书院此地宽敞,方便官府安置施粥,实则是在分化家境贫寒跟家境殷实的书生之间,产生更大的恩怨。昨日里刻意曲解老夫之言论,已经闹的书院沸沸扬扬,今日再是赈济灾民,既能让一些人垂涎欲滴,又能够让在此的士子看到他叶青爱民的一面,从而赢得好名声。而更为重要的是,叶青此举如同杀人诛心,我等聚集于此要花费大量的钱财修缮孔庙,而叶青则是用大量的钱财来赈济灾民,如此比较之下,我等心系天下、心系百姓的举动,就更加站不住脚了,如此一来,只会让我们颜面无存,受到灾民跟天下人的唾弃,好阴损的计谋啊。” “那……那我们现在该如何是好?”张恃脸色一下子变得惨白,他实在没有想到,一场看似偶然的赈济灾民,竟然其中还有这么多的门道。 “先生,要不……要不我们先暂时后退一步,避其锋芒?我倒要看看他叶青,口口声声说没钱修缮孔庙,又能把这一手操持的赈济灾民一事儿持续多久。也好让更多的天下人看看……。”林择之气的牙痒痒,叶青的心思简直是太歹毒了。 “不可,这简直是胡说八道。叶青赈济灾民,即便是他一手操持,但赈济灾民何错之有?相反,倒是我们,若是无视灾民继续请求修缮孔庙,只会受人唾弃谩骂,决计使不得。”朱熹瞪了一眼林择之说道。 “那我们便后退一步,不与他计较,先让如今这些文人士子散去,等过了这阵风声,我们再卷土重来如何?而且,如今书院里的书生文人,因为叶青昨日的卑劣之举,已经不再是同心同德,所以我们此时借机而退再缓缓图之,也算是能够全身而退。”张恃颇为赞同林择之避其锋芒的意见说道。 “晚了。”朱熹仰头惆怅叹气:“叶青行事向来果断、狠绝,我们如今退出,只会落下更多的把柄给叶青。比如……见到诸多灾民后,我们便一溜烟儿的跑了,修缮孔庙一举,便会被他罗织为沽名钓誉,更会惹的天下人唾骂我等无视苍生之温饱。而若是继续坚持修缮孔庙,同样是会被叶青罗织为不顾天下灾民的死活,宁肯把钱财修缮孔庙,也不愿意救济灾民的罪名。总之……。” “进也不是、退也不是,那我们该怎么办?这个叶青,真是可恶至极!”林择之愤愤怒道,不管怎么说,叶青此举,确实是轻易的把他们推到了进退两难的境界,上又上不去,下又下不来,处境着实是尴尬的让人难堪。 “如今书院里闹成了两派,加上昨日到今日有些人一天一夜不曾进食,叶青又把赈济灾民之地至于左近,朱先生,我们不能如此坐以待毙啊。”张恃顺着书房里的淡淡香味,动了动鼻子,瞬间明白,外面那赈灾的吃食香味儿,已经传进了书院内。 “我去找叶青。”朱熹面色阴沉,此举简直是太过于无耻下作! 第九百五十二章 和为贵 前日里朱熹还自认为自己有跟叶青在曲阜相抗衡的实力,昨日里叶青的举动,一度还让朱熹认为叶青此举靠着自己的的言论,乃是黔驴技穷之举,不出两日便会主动来找自己商谈。 而昨日自己派人前去接洽,虽然有希望跟叶青商谈的意思,但更多的则是试探叶青,想看看叶青还能够有什么招数。 自然,他绝不会料到,昨日里叶青只是为了牢牢的把他们困于此地,而后在今日再狠狠的羞辱。 书院里飘着的饭菜香味儿,让朱熹都不由自主的吞了吞口水,相比于在江南的锦衣玉食,曲阜显然就要穷的多了,这些时日里来向来都是粗茶淡饭,显然完全没有办法跟如今外面的那种,叶青诚心刻意做出来的香味儿极浓的大锅饭相媲美。 行军打仗久了,自然是比谁都更了解,简简单单的材料,若是想要做出能够让全军将士都食指大动的饭菜,吃出山珍海味的架势来,那么必然是要在香味儿上下功夫,所以不管是如今还是在后世,大锅饭的味道往往在香味与热闹的氛围上下功夫,至于食材跟其他则是其次,甚至是可以忽略不计了。 随着涌入曲阜县的灾民一个个被疏通到了圣人书院附近,而后一个个排队登记名称,以便几日后能够领的口粮,叶青站在简易的高台上,同样是发表了热情洋溢的讲话。 不比于那些草寇流匪的大口吃肉、大口喝酒,叶青登高一呼的话语,就如同后世一般以安抚民心为主,把官府置在了远远低于百姓地位的基础上,从而当朱熹看到叶青时,首先便是那如同山呼海啸一般的叫好声。 随着朱熹走出书院的,自然还有那些内心好奇的书生,此时一个个也是站在远处,看着那些衣衫褴褛、面黄肌瘦的灾民,捧着陶盆或者是木碗等等,在兵士的维持下有秩序的排成了一条长龙。 跳下高台满意的看着自己一手制造出来的赈济灾民的景象,示意贾涉、钟蚕等人守好秩序,别出现什么乱子,而后便缓缓走到神情阴云密布的朱熹旁边。 “去年的河堤刚刚修缮完毕,今年一开春,大部分不舍家乡的百姓又都从各地跑了回来,前些日子,济南府给了耕种的种子,又分发了不少的口粮,但谁能想到,如今还有这么多灾民。就在刚刚,我还跟曲阜知县聊了几句,听他说,这还是一小部分,过的几日,总之在秋收之前,恐怕还会有更多的灾民涌到曲阜、济南等地。唉……本官如今即缺钱又缺粮,不像朱先生你,钱财如今多的还能够修缮孔庙,要不……问问这些士子,能否借我一些?”叶青呵呵笑着说道。 林择之跟张恃,若不是今日听了朱熹的一番分析,还真要被叶青的一番叫穷声给感动了,说不准就真的掏出银子赈济灾民了。 “叶大人,您这嘴上说着没钱,但依我看,这一口口的大锅里大部分可都是肉,就连菜都很少,叶大人,人家赈济灾民是施舍一些粥食,而您倒好,这一块块的肉……您是否应该再准备一些酒水呢?如此岂不是更能够拉拢人心?”张恃看着叶青那笑容满满的样子,就气不打一处来,原本还以为是个好官,谁能想到竟然是如此狡诈。 “喝酒容易误事。”叶青就像是听不出来人家嘴里的讽刺一般,一本正经的说道:“不管是军中还是赈济灾民,我大宋朝还从来没有过给予灾民酒水之举,难不成这位张先生,想要给这些灾民送些酒水,聊表心意?” “你……。”张恃想不到,叶青根本不理会他的嘲讽,竟然舔着脸如此无赖。 只是不等他说话,跟在叶青旁边的贾涉,立刻高声大喊了起来:“各位乡亲听好了,一会儿还有这位大人会赠送于你们酒水,还不赶快谢过这位大人。” 随着贾涉的话音刚落,一个个翘首排队等候的灾民,原本就看着已经得到食物的灾民的吃食在流口水,此时听到不光有肉,还有酒,瞬间一个个开始此起彼伏的叫起好来,随后随着几声中气十足的声音参杂在其中喊道:“小民谢过叶大人,小民多谢叶大人。” 朱熹的脸色依旧是极为阴沉,张恃的脸庞则是瞬间变得涨红无比、有些无所适从,如今一不小心就被人家抓住了话把儿,这让他一时之间有些骑虎难下。 不出这份钱,那么连带着朱熹在内的文人士子们,就成了面对灾民无动于衷的铁石心肠,而若是出了这份钱,却是连个赈济灾民的名声都混不上。 毕竟,刚才叶青旁边那个属下,刚刚可是一口一个大人的喊着张恃,如此一来,蒙在鼓里只知会有酒水的灾民,谁会去在意这些到底是谁施舍的? 何况刚刚叶大人已经站在高台之上慷慨激昂一番了,所以这份心系他们灾民的情谊,必然是叶大人所为,总之以后只要念叶大人的好,记住叶大人的情就足够了。 “叶青,你如何才肯罢休?”朱熹深深的吸了一口气,眉头紧锁,只见此时几个虽然面黄肌瘦、衣衫懒喽,但目光之中带着奸猾的灾民跑了过来,伸出脏兮兮的手到张恃跟前:“多谢大人接济我们这些穷苦百姓。” 叶青笑意盈盈的看着张恃,根本不理会朱熹的言语,大有若是张恃不掏钱,今日别想从此回书院的架势。 “什么叫我才肯罢休啊,怎么,朱先生,难道救济灾民也让朱先生看着不满?”叶青看着张恃阴沉着脸开始掏银票,这才跟朱熹向一旁较为僻静的地方走去。 看着热闹非凡的赈灾场面,一个个灾民满足兴奋的样子,叶青笑着淡淡道:“朱先生,叶某不是没有给你机会,但你却是认为先来者必先得,但你是否忘了,在这北地,任何事情没有我叶青同意,任何人在此都将寸步难行。” “你到底想怎么样儿?”朱熹沉声问道,看着眼前灾民那端着饭食满意的样子,他自然是很愿意看到这样的场景,但若是这些原本为民的事情,却是牵涉到了尔虞我诈,便是他不愿意看到,也不愿意当作手段来对付他人。 书生终究是有良心底线、原则的,而身为纯粹的政客,显然心里就没有这样的底线,所以朱熹虽然比叶青先到曲阜,但比起毫无底线,任何事情都能够利用的叶青来,自然而然的就落入到了被动的境地当中。 “很简单,你们自己出钱修缮,但……还是那句话,倡议发起之人乃是我叶青。”叶青笑着扭头看着朱熹问道。 “所以叶大人一分钱不出也要拿下这份声望了?”朱熹冷声问道。 “不然吧?这不,今日这赈济灾民的场面难道不需要钱吗?何况……若是朱先生答应的话,叶某倒是可以相赠一份礼物于你,保证让你在生人面前理直气壮。”叶青给了朱熹一丝希望说道。 “叶大人不妨先说说看。”朱熹沉吟了一番后,慎重的说道。 “朱先生当该是视名望如浮云,为圣人建庙立堂才应该是真正的目的,叶某人便看在朱先生对圣人的一番赤诚上,为孔庙增地两百亩,如何?”叶青目光望向远处,只见此时,从书院里出来的书生越来越多,甚至一些人已经不动声色的夹杂到了领吃食的队伍中。 “叶大人此言当真?”朱熹心头一震,若是叶青不食言,那么……这绝对是一个让他无法拒绝的巨大诱惑。 历朝历代向来有增地扩建孔庙的传统,而到了金人手里,不过是象征性的修缮了一番而已,根本不曾进行过大面积的修缮等等,更别提扩建了。 所以若是叶青愿意增地于孔庙,那么于朱熹等人而言,绝对是一个让人欣喜若狂的好事儿! 而增地一事儿对于叶青来说,根本是无所谓,大量的百姓因为这几年的黄河泛滥,要么从山东路北上逃荒,要么南下乞讨,如今即便是有百姓叶落归根,但终究是一部分而已,还是有些人,更愿意把立身之地扎根于其他地方,所以如今大量空置出来的田地,便能够让他来做人情了。 当然,这些对于叶青来说,不过是顺水人情了,毕竟,后来的几朝也都曾经给孔庙增地过,如今叶青不过算是其中之一罢了,也根本算不上是占用百姓耕地。 “容老夫回书院跟其他人商议一番,晚些给叶大人答复可好?”朱熹深吸一口气说道。 “那是自然,我……其实并没有朱先生想象的那么着急。”叶青看着朱熹神情松动,也跟着叹口气道:“其实……朱先生大可以不必对叶某抱着如此之深的敌意。这两日来,叶某也是思来想去,朱先生为何没有出现在临安,反而是出现在了曲阜。虽然说,朱先生修缮孔庙的举动光明磊落,但朱先生……当年你也曾经在地方为官过,也曾遭受过同僚、御史无中生有的弹劾跟攻讦。所以朱先生也应该了解朝堂之上的争斗有多么的凶险,更应该明白,若是一个不小心踏错一步,轻者便是被人利用,重则便是身败名裂,朱先生,想必你对此应该深有同感吧?即便是如今的临安,在一些文人士子的嘴中,依然是流传着一些不利于朱先生的言论。所以叶某在此真心诚意的奉劝朱先生一句,有很多人小心谨慎、光明磊落了一辈子,但到最后却是落了个晚节不保。朱先生学富五车,想必不用叶某提醒,都知道这历史上有多少圣贤到了晚年之后,却成了天下人嘴里的笑柄吧?” 朱熹静静地看着叶青的眼神,他仿佛是第一次认识叶青一般,那双深邃的眸子里,没有丝毫的狡诈,只有满满的坦诚。 “容老夫想想,老夫先行告辞。”朱熹深吸一口气,微微点头后,便带着不远处那两个出了不少银子赈灾的倒霉蛋,向着书院里行去。 第九百五十三章 平反 辛弃疾派来的一千兵马到达曲阜时,而叶青也正打算着于第二日继续北上济南府。 而他之所以愿意放下曲阜的事情,除了他相信朱熹一定会言而有信外,便是济南府的金人使团,到如今辛弃疾竟然还没有搞明白,他们来此的目的是什么,而且据说……还有一位身份神秘莫测之人,一直不曾公开露面。 “大人,明日你不会就真的打算这么离开吧?你就真相信这些书生不会坏事儿?”萧贞跟沈牧坐于前厅,看着叶青把手边厚厚的一摞书信看完后问道。 “朱熹是个聪明人,或许有时候看起来有些迂腐、固执,但说到底,本质上还是一个能够让人钦佩之人。这么些年来,能够一直坚持着在各地讲学,已经实属不易。而且对于朝廷的北伐一直是持支持态度,跟我不过是一些私人恩怨罢了。”叶青笑了笑,接着继续道:“何况如今若是真的跟他再次闹翻,于我没有什么好处,只会让临安那些心怀叵测的人,继续利用朱熹来打压我,所以卖朱熹一个人情,于我们而言利大于弊才是。” 如今身居北地,今年若是铁木真一统草原后,他叶青就更无暇顾及身后的临安朝堂了,所有的注意力恐怕都要放在京兆府、济南府两地,既要防备着金人有可能的突袭南下,还要防备着统一后的大蒙古国,会骚扰如今河套三路跟他们的接壤之地,自然,还有夏国的事情等待着他参合上一脚,若是再有临安朝堂牵扯他分神,恐怕他叶青就真的是顾不过来了。 所以跟朱熹谈和,甚至是做出一些让步,最起码不至于让自己在文人士子之间的声望继续坏下去,同样,此举还可以稳固自己在北地的声望,以及减小在临安朝堂的压力。 毕竟,朱熹即便是再不如死后那般声望如日中天,但如今的朱熹在文人士子之间的声望自然是不可小觑,借着朱熹的影响,来给自己赚取一些好名声,不至于使得在以后,让天下人都以为自己盘踞北地是为了将来的裂土封王才是。 当着朱熹跟曲阜县令二人的面,叶青极为坦诚跟果断,在朱熹答应了他的条件与要求后,两百亩地的地契便被曲阜知县加盖官印后交给了朱熹。 对于朱熹来说,自己筹资修缮并非是什么难事儿,如今既然有了官府的锦上添花,虽然叶青夺走了倡议者的名声,使得他一时之间成了真正的敬重圣贤之人,但于朱熹而言,在真正的退一步后,也发现,事情其实并没有自己想的那么糟糕,最起码给孔庙增地这件事儿的功劳,便是实打实的落在了自己身上,谁也抢不走。 清晨的一缕阳光从东方升起,朱熹亲自送叶青到城外,两人并肩而行沉默不语。 “多谢朱先生了,叶某还真没有想到,有朝一日,竟然能够让朱先生亲自相送。”两人之间的风波过后,叶青的表现可谓是可圈可点,在朱熹跟前如同学生一般,恭敬有加。 “书生重意气,老夫与叶大人打交道,也是收获颇丰。叶大人放心便是,既然老夫如今心结已解,便会遵循着内心为苍生、为天下百姓着想。”朱熹迎着朝阳叹口气,有些感慨的说道:“老夫也理解叶大人的难处,如叶大人所言,如今北地看似一切都步入到了期望之中, 但终究是被金人涂炭多年,加上黄河泛滥,想要恢复元气,确实是需要些时间。修缮孔庙一事儿,是老夫心急了。” “以后若是临安朝堂之上,朱先生若有用得上叶某的地方,还请朱先生莫要客气。”叶青带着随和的笑容,转身看着朱熹,而后从袖袋里掏出一张银票道:“这是一万两银票,北地如今拮据是真,但为圣人修缮圣庙,叶某既然是倡议之人,那么也该拿出点儿实际行动才是,还望朱先生莫要嫌少便是。” 朱熹先是愣了一下,而后也不推辞,接过银票笑了下道:“多谢叶大人了,老夫便在此祝叶大人收复更多我大宋山河,在北地扬我大宋之威。” “对了,户部尚书郑清之是您的学生吧?”叶青像是突然间想起来似的问道。 “不错。”朱熹也不隐藏,直接坦诚的说道:“老夫此次北上,确实如叶大人所猜测那般,韩侂胄意在打压老夫学说,所以老夫不得不北上暂避风头。这些自然都是老夫那学生告知老夫那韩侂胄的用意的,所以叶大人怀疑老夫跟史弥远史大人走的很近,也是人之常情。” “朱先生洁身自好、光明磊落一辈子,还是那句话,小心晚节不保。虽非是叶某人喜搬弄他人是非,而是史弥远向来主和而不是战,自然,此事儿乃是朝堂之事,于朱先生并无关联。但若是日后牵涉到朱先生,叶某只怕因此而影响先生的身后名。”叶青说完后,便对着朱熹行礼,而后便缓缓走向了马车。 朱熹静静地看着叶青的背影,朝阳下的脸上带着平和的笑容:“老夫会斟酌一番的,还请叶大人放心。既然老夫答应了叶大人的事情,那么自然是不会食言。” “多谢朱先生了。”叶青扭头笑道,而后便毫不犹豫的上了马车继续北上济南府。 叶青虽然并不指望着朱熹能够为自己著书立说,但若是通过朱熹的文章,从而提高自己的声望,那么于他而言,不管是在朝堂之上,还是在盘踞北地一事儿上,就都能够使得他在舆论上占的先机。 让别人为自己著书立说,这并不是这个时代的人才会做的事情,即便是在后世咨询发达的时代,同样也存在着让有影响力的人,为自己著书的事情。 何况如今的书籍,比后世的时代要更有权威性,也更会使得人们相信能够刊印的书籍之中所书的内容,便是千真万确,而叶青如今,既然想要在北地彻底站稳脚跟,甚至是跟朝堂平起平坐,那么除了拥兵的兵权实力外,自然在声望上也要齐头并进才是。 不管是修缮孔庙,还是跟朱熹搞好关系,于现在的叶青来说,所能够得到的回报则是要远远大于他的付出。 投桃报李一般,送走了叶青的朱熹,再次回到圣人书院时,却见一张表好了的字,正在书生的传看之中:晦翁是宗孔嗣孟,集诸儒之大成者也。北地节度使:叶青书。 于是朱熹瞬间明白,叶青要的便是如同他给自己的这几个字一般,也是要通过自己的笔,来给他提高声望。 三日后的晌午,叶青等人终于是出现在了济南府的城门下,辛弃疾、杨怀之、陈次山,就连金人使臣李湘、李喜儿、李铁哥父子三人,也跟着辛弃疾等人在 城门下恭候着叶青。 一行人来到济南府衙署,简单的欢迎与寒暄后,京兆府就跟叶青并不友好的李湘,这一次却像是换了一个人一般,跟自己的两个儿子,非但对叶青没有半点儿敌意,甚至是在其他人看来,还有些刻意讨好的意思。 所以不等辛弃疾提议为叶青接风洗尘,李湘便抢先一步说道:“叶大人,今夜在卫绍王府设了酒宴为大人接风洗尘,还希望大人一定要大驾光临才是。” 叶青看了看神情并无异色的辛弃疾几人,而后便笑着点头答应了下来,随后再是几番寒暄,李湘便带着自己的两个儿子,很识时务的率先告辞离去。 “曲阜的事情大人答应朱熹了?”辛弃疾在叶青重新落座后,便立刻问道。 “答应了,此事儿于北地有益,如今临安朝堂之上韩、史二人斗的你死我活,今日你差遣任一个心腹,明日对方便会毫不示弱的也差遣一个。但不管他们如何斗,视线总归还是会回到我身上的,如今北地各地都不安宁,若再不借着朱熹提高一些声望,在临安恐怕用不了多久,我叶青的名声就要臭大街了,就要真成了人人喊打的佞臣了。” “大人先看看这些,这是近日一早临安送过来的。”辛弃疾把一封书信递给了叶青,而后说道:“前几日朝堂之上,史弥远提议为秦桧再次平反……。” 叶青手里的书信瞬间放了下来,看着辛弃疾微微惊讶道:“为秦桧平反?” “不错,确实是要为秦桧再次平反,书信里说了,史弥远打算恢复秦桧申王的爵位,以及忠献的谥号。加上如今金人使臣正在济南,史弥远还希望我们再次跟金人谈和,即便是割地退让一步也无妨。”辛弃疾无奈的叹气说道。 如今明明是宋廷占据了上风,金人已经完全处于被动的处境了,但史弥远这个时候,却还是希望宋、金再次谈和,甚至……已经可以称之为乞和了。 “韩侂胄的意思呢?”叶青一边看手里的书信一边问道。 “韩侂胄同意,但留正以及圣上并没有松口,所以此事儿暂时还未见分晓。”辛弃疾说道。 “太上皇当年因为北伐而为岳飞平反,以及追夺秦桧爵位,改谥号为谬丑,如今太上皇依然还在,史弥远怎么可能如此……。”叶青皱眉沉吟着,而后突然看向辛弃疾道:“问问临安,如今太上皇的身体状况如何,是不是出现了什么意外,若不然的话,史弥远怎么会在这个时候替秦桧平反。” “叶大人所言不错,史弥远明知秦桧一事儿乃太上皇所为,如今太上皇依然在世,而史弥远竟然敢如此做,会不会是史弥远跟太上皇之间产生了矛盾?”杨怀之点着头猜测道。 叶青捏着手里的书信,眉头紧锁,想了下道:“不过是两个原因,要么是太上皇最近身体不如以前,所以他才敢如此有持无恐。要么便是……史弥远此举是为了给史浩的身后事,争取更高的爵位跟谥号,所以才会如此。” 历史上的史弥远,确实在掌了朝堂实权后,便给秦桧恢复了爵位跟谥号,但那个时候,太上皇已经早死了,而今史弥远就如此迫不及待,自然是有些出乎叶青的预料。 第九百五十四章 诚意 钟晴显然要比以前谨慎小心了很多,特别是如今实掌皇城司后,大小事务都是要事无巨细的过问,而只要有稍微跟叶青有一点儿关系的,她必然会立刻加派人手彻底探查,或者是直接付诸以行动,把所有能够威胁到叶青的危险苗头,全部扼杀在了萌芽之中。 如今在临安城甚至可以如此说,只要钟晴有兴趣,那么就连每天有几个官员经常前往青楼,或者是官员的夫人与下人有染,她都能够知道的一清二楚。 当然,钟晴是绝不会把叶青当初的恶趣味当成正事儿,更是不屑做这样的事情,所以在遇到无法决断,或者是看不出好坏的事情时,便会在第一时间告知叶青。 但即便是如此,在史弥远为秦桧平反一事儿上,钟晴的反应还是微微有些迟钝,一时之间无法察觉到,史弥远如此做的举动到底是为何。 同样,丝毫不理解史弥远如此做法的,还有李凤娘,而这些时日里,李凤娘诏钟晴入宫的次数,也比往常要多了很多。 “若是史弥远一人提出此事儿,本宫还不会觉得心慌,但如今韩侂胄也极力支持此事儿,这就让本宫有些看不懂了。当年,他可是极力支持北伐讨金的,如今北地在叶青的主持下,已经是我强金弱,为何史弥远却要在这个时候,来为秦桧平反呢?他难道也想要跟金人重新修好?”李凤娘看着小腹渐渐隆起的钟晴问道。 “妾身已经把此事儿在第一时间告知叶青了,或许……他能够看出来,史弥远此举到底是为了什么吧。”钟晴微微摇着头,表示着自己也无法猜测到史弥远此举的用意:“如今的史弥远,与大朝会之前的史弥远可谓是判若两人,看来当初他一直都是在蛰伏,如今看来他是打算要跟韩侂胄斗到底了。” “若真是如此,对于叶青倒是一大利好。只是……。”李凤娘有些不解的摇着头道:“不管是史弥远还是韩侂胄,能够走到现在都绝非是寻常之辈,难道他们不清楚如此会让叶青渔翁得利吗?” “对了,金人使臣就在济南,难道叶青也打算跟金人谈和吗?”李凤娘突然问道。 钟晴摇了摇头,道:“金人使臣来济南府一事儿,叶青之前并不知情,只是后来才知道的。所以这一次,会不会又是一次金人跟朝堂一些人的阴谋?” 李凤娘瞬间明白,赵汝愚那件事情,看来不只是让叶青变得小心谨慎了起来,对于钟晴等人来说,显然也是一件很难轻易就忘记的教训。 “孤山那位是何反应呢?”李凤娘提及太上皇,嘴角便不由得多了一抹不屑的冷笑。 钟晴不用看李凤娘的表情,听到李凤娘如此指太上皇,就知道如今他们之间的关系,已经到了完全无法调和的地步了,而如今,身在孤山的太上皇,听到此事儿时,第一反应便是大为震怒。 “所以皇后不打算阻止此事儿?”钟晴微微蹙眉,李凤娘既想要警惕史弥远之举会威胁到她自己,但又巴不得借助史弥远一事儿,让在孤山的太上皇病情加重,最好是一病不起,乃至病逝。 “本宫为何要阻止?济南府如今就有金人使臣,据说便是要跟叶青谈和休兵,而史弥远、韩侂胄此举,也是为了跟金人修好,既然他们的目的都 一样,那么本宫若是借圣上之名阻止,岂不是一下子得罪了他们三人?”李凤娘淡淡的说道,她并不怕钟晴知晓,自己的目的就是为了气太上皇。 太上皇就如同是一座大山一般,只要还活着一天,那么对李凤娘来说,时刻就都是个威胁,都会让李凤娘有喘不过气来的感觉,所以若是太上皇不在了,她李凤娘的内心,才能够真正的感到安心,也才算是真正的成了她心中认为的母仪天下的大宋皇后。 济南府内,辛弃疾皱着眉头,思索片刻道:“如此说来,皇后或圣上并不会阻止史弥远为秦桧平反了?” “不错,甚至皇后还会借着平反秦桧一事儿,给孤山来个雪上加霜。”叶青也是叹口气,而后道:“先不管那些了,今日先前往金人驿馆,探探虚实后再议。” “但金人使臣,显然李湘等人都是跑腿的,而真正主事儿之人,必然是一直不曾露面的那位所谓的贵人。”辛弃疾有些忧虑的说道。 “这还不简单?他们之所以如此,不过是不想率先让你们察觉到他们的目的,或者是他们的底牌是什么,如今我回来了,若是他们还不见,那对咱们来说,也不算是坏事儿,直接于明日一早赶他们出济南府便是了。”叶青起身,看了看外面已经越发暗淡的天色。 从晌午到济南府,而后到坐下说话,外面的天色竟然不知不觉的已经是夜幕低垂。 马车从衙署缓缓驶向金人所在的驿馆,济南府的大街上灯火通明,虽然不如临安、扬州那般繁华,但带着北地朴实与豪放的大街,以及那神色安详、平和的行人们,还是能够让人感觉到,这座城如今并未因为跟金人接壤,而显得有多么的人心惶惶,即便是去年还曾发生过一次金、宋之战。 准时到达金人所在的驿馆门前,李湘等人已经在门口恭候多时,显然,李湘并没有隐瞒自己并非是此次出使能做主的那一人,所以从头到尾,就如同是一个幕僚一般,带领着叶青等人向府里行去。 在叶青等人的眼里,如今金人使臣他们所住的地方该被称之为驿馆,而在李湘等人的嘴里,依然是一口一个卫绍王府,就仿佛如今这里依然还是他们金人的地方一般。 “叶大人……。” “大人……。” 李湘几乎跟匆匆跑过来的钟蚕,异口同声的喊道,叶青看了看钟蚕,又看了看李湘,而后看着众人在李湘的带领下,走进已经备好的大厅后,才对钟蚕问道。 “大人,董晁的密信,上面写着务必立刻给大人您过目。”钟蚕一边说,一边急忙递出一封密信。 叶青随手接过,而后借着旁边的宫灯飞快的看完之后,则是深深吸了一口气:“知道了,你下去吧。” 而当叶青准备买入前厅内时,一直在门口等候的李湘,则是笑意盈盈的迎了过来:“叶大人,今日我等在此为您接风洗尘,但……您参加的宴席,却并不是跟我们在一起,而是在另外一边。” 顺着李湘手指的方向望去,只见在漆黑一片的尽头处,亮着无数的灯笼,时不时的隐隐还有琴声传了过来。 “什么人?”叶青皱了皱眉头问道。 “叶大人过去就知晓了,我等在济南 府等候叶大人如此之久,自然是希望对叶大人以诚相待,而此事儿……因为太过于特殊,所以一直不曾告知里面的辛大人等人,所以今日便由那边的贵人为您接风洗尘。”李湘笑呵呵的说道,而后便看到两名金人打扮的宫女低头走了过来,对着叶青与李湘先后行礼。 贾涉本想要跟着叶青前去,但叶青看着李湘那一脸神秘的笑容,最终还是点点头,示意贾涉跟着自己一同前去。 李湘并没有阻拦贾涉跟随,而是一直目送着叶青、贾涉跟那两个宫女的背影,彻底消失在漆黑的夜色中后,才转身快步踏进了前厅内。 穿过幽静的小路,假山处的流水声在夜色里甚是动人,而在前方灯火通明之处,则见纤细人影来回走动,在那后花园最大的廊亭内,琴声便是从那角落里传出来。 李师儿看着宫女带着叶青靠近,这才缓缓起身走出廊亭,微笑着向叶青行礼:“本宫在此等候了二十余天,这才把叶大人等来,叶大人可真是好大的架子啊。” “怎么是你?”叶青皱了皱眉头,又扭头看了看四周,而后有些不相信的继续问道:“完颜璟让你出宫来此的?” “本宫还以为叶大人第一句便会问本宫来此到底为何呢,想不到叶大人,竟然却是怀疑本宫来此的动机。”李师儿娇笑着道:“叶大人请,今日本宫为你设宴接风,难道还不够诚意十足?” “李淑妃……。”叶青看了看廊亭内的酒宴,有些摸不着头脑的笑了下道。 “错,本宫现在已经是我大金的皇后。”李师儿立刻纠正着叶青的称呼道。 “你是完颜璟的皇后?”叶青吓了一跳,目光肆无忌惮的上下打量了一番李师儿,而后有些怀疑的道:“不管浦察氏为何不再是完颜璟的皇后,但应该也轮不到你吧?夹谷青的女儿、林明的女儿同样是完颜璟的嫔妃,而此二人在金国的官职,也要比你父亲靠着你的关系才在金国谋了个一官半职的官位要高吧?完颜璟他敢无视林明、夹谷青的态度,而立你为他的皇后?” “叶青你……你莫要小看人!”李师儿很讨厌叶青说话时,但表情中的淡淡不屑,就像自己的皇后之位,是偷来的,是假的似的。 指着非笑非笑的叶青,李师儿气呼呼道:“想不到你竟然对我大金国的后宫都这么了解,林氏、夹谷氏你都了解的如此清楚,你说,你是不是暗中派遣了内应在我大金国?” “完颜璟是疯了么?为何派你来出使我大宋?备受他信赖的完颜永济为何不曾来?”叶青看着跟在京兆府时,生气时一个模样儿的李师儿,笑了笑后则是率先走进了廊亭内坐下问道。 李师儿转身,看着已经自顾自坐下,而贾涉就跟木头一样,目不斜视、不言不语的直直杵在叶青的身后,哼了一声道:“本宫此次前来,是想要让你看到我大金国的诚意,以及对你叶青的看重。你别不识好歹!” “诚意?”叶青瞬间便抓住了李师儿言语中的重点:“你此番亲自前来,是想要替完颜璟再次拉拢我?” “你……你怎么知道?”李师儿一惊,瞬间收起了对叶青的轻视,当初完颜璟警告她的话语,此时才在她耳边回响起来。 第九百五十五章 傻白甜 完颜璟显然并不放心自告奋勇前往济南府的皇后去说服叶青,叶青的城府心机就是连他都极为忌惮,而皇后李师儿一个涉世不深的单纯女人,怎么可能会是叶青的对手? 但完颜璟又不愿意打击皇后的积极性,何况在他看来,自从京兆府之后,李师儿跟叶青也算是颇为熟悉了,而且又是大金国的皇后,叶青拒绝起来的话,恐怕就不会像对李湘等人那般简单粗暴了。 不过他依旧是还是不放心,随着完颜永济带着扎木合来到了燕京后,完颜璟立刻便差遣完颜永济立刻前往济南府,助皇后说服、拉拢叶青,或者是探探如今济南府的虚实。 而就在完颜永济已经启程前往济南府后,丘处机跟谭处端做为大蒙古国的使臣则是赶到了燕京。 “身为金国皇后,秘密来到济南府,你就不怕朝堂之上有人弹劾你干政?”叶青把玩着手里的酒杯,看着李师儿淡淡的问道。 “你即是圣上的先生,而本宫身为皇后来此代圣上拜见先生,这有何不可?”李师儿看了叶青一眼,而后也举起酒杯说道。 “既然如此,那我们不妨再等等,免得你回到金国后落入被他人弹劾的境地。”叶青有些高深莫测的说道。 “你什么意思?是看不起本宫吗?”李师儿杏目一瞪,不管是在如今的济南府,还是去年在京兆府,她就一直有一种感觉,那就是眼前这个叶青,好像根本没有把她当成金国的皇后,或者说,自己就从来没有被他放在眼里过,对自己一直是很轻视的一种感觉。 “岂敢。”叶青含蓄的笑了下,而后道“叶某也是为皇后好,何况……稍等片刻于皇后而言,未尝不是一件好事儿。”?“你……你此话到底是什么意思?”李师儿心头更加疑惑了,不知道这叶青一直东拉西扯的,就是不跟她谈及正事的原因。 “你不知道吗?”叶青看着李师儿那张完美无瑕的脸蛋儿,心里不由有些奇怪,按理说,即便是她不能准确的知晓如今完颜永济已经到了济南府,但她也应该知晓完颜永济驰援过来的事情才是。 但如今看李师儿的样子,就好像一点儿也不知道完颜永济要来济南府助她一样。 “铁木真一统草原了,不过短短一个多月的时间,扎木合就从草原上失去了踪影,如今……恐怕是被你们庇护在了燕京吧?”叶青带着一些试探性的味道问道。 不过此时,叶青身后却是想起了一个熟悉的声音“看来叶大人在我大金没少安插探子啊,此事儿就连我大金国皇后还不曾知晓,但叶大人却是已经知晓了,真是让本王佩服啊。” 叶青没有回头,只是看着有些惊愕的李师儿望向自己的身后,而后完颜永济在李湘的带领下,缓缓走到了桌前站定向李师儿行礼。 “想必叶大人应该已经提前知晓本王到济南府了吧?”李湘在李师儿的示意下离去,完颜永济则是在桌前坐下笑着对叶青说道。 “不过也是刚知道而已。”叶青从容的笑着回应道。 其实从完颜永济还没有过黄河,叶青便已经知晓,不然的话,他也不会快速的了解曲阜一事儿后,紧忙赶到济南府来。 铁木真击溃扎木合余部并没有用多长的时间,这不单是超乎了叶青的预料,同样也超乎了完颜永济,以及还以为自己有筹码跟金人谈判的扎木合的预期。 兵败如山倒,扎木合面对铁木真麾下的数名猛将是一败再败,若不是完颜永济及时赶到,恐怕他连逃到武州得金人庇护都成了奢望。 “不错,铁木真在草原上建立起了大蒙古国,只要我大金国承认,他们便会与我休兵,叶大人以为如何?”完颜永济的脸上带着一丝得意。 在他看来,只要跟蒙古休兵后,那么他们接下来自然就有了时间,把注意力转移到南边宋廷这里,趁机收回被叶青夺回的疆域。 “卫绍王相信铁木真的承诺吗?”叶青不答反问道“金国当年羞辱我大宋,我大宋都知道要讨回公道,至于草原上的铁木真,向来更是睚眦必报,贵国欺压、凌辱草原各部族多年,如今他强你弱,换作是你的话,你会放弃这个大好机会吗?” 叶青的言下之意很简单,铁木真的承诺不足为信,更何况他叶青一向跟铁木真交好,去年关山被围剿一事儿,铁木真都没有因为巨大的诱惑而参与,而之后叶青逃出困境后,立刻给予铁木真投桃报李的帮助,所以如今,金人北有仇怨深厚的铁木真,南有时刻虎视眈眈的叶青,若是两人一拍即合,金人如何面对腹背受敌的困境。 “卫绍王风尘仆仆赶路的一路上,想必没少在心里思量这个问题吧?金国兵力在世宗皇帝时,为了民生而让不少兵士选择了卸甲归田,如今南北同时受敌,以贵国的兵力,到底该防备谁、跟谁谈和这个问题,恐怕卫绍王一直都在矛盾跟纠结着吧?”叶青带着轻松的笑容问道。 这确实是 如今金国的困境,宋廷北地在叶青的吏治下快速崛起,草原在铁木真的率领下同样是迅速立国,而且两方跟他们金人之间都是恩怨极深,想要完全化敌为友,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情,除非是愿意送上让金国感到肉疼的巨大利益,或许才能够联盟一方,一同对抗另外一个。 “叶大人以为我们的诚意还不够吗?”李师儿的美目,一会儿停留在叶青的身上,一会儿看看沉默的完颜永济,笑着插话问道。 完颜永济并没有出声阻止李师儿问话,在李师儿问完后,同样是把目光投向了叶青的身上。 “贵国皇后亲自出面,宗室卫绍王从旁辅之,看似诚意满满,但……我叶青是个俗人,我要的是能够看得见、摸得到的实惠,而不是看不见、摸不着的诚意。”叶青缓缓摇头道“去年在京兆府时,我便跟完颜璟说过,有朝一日若是草原上的部族攻金,我叶青必然不会落井下石,甚至在必要时,还愿意助贵国一臂之力。如今……这句话依然算数,但完颜璟是否也应该在这个时候拿出些诚意来?” “不知道叶大人想要什么样儿的诚意?”依然是由李师儿开口问道。 这本就是她跟完颜璟的用意,卫绍王完颜永济,在最初之时,则是一直倾向庇护扎木合,背后支持扎木合来对抗铁木真,但扎木合败的太快了,快的完全是出乎意料,让他一点点的准备都没有。 所以如今,完颜永济当初想要借助扎木合来对抗铁木真的计策,已经是胎死腹中。但即便是如此,在完颜永济的心里,他依然还是不愿意跟叶青结盟,在他看来,跟叶青结盟的风险太大了,已经完全大过了跟铁木真休兵的危险。 叶青委实过于狡诈,而且又对完颜璟以及大金都是极为了解,完颜璟又是极为佩服叶青,如此的关系之下,他深怕完颜璟一不小心便会被叶青加以利用,到最后面临的将会是大片的疆域继续被叶青轻而易举的夺走。 就如同河套三路一般,与其说是被叶青率兵夺走,倒是不如说是完颜璟亲自把肥美的河套三路,大大方方的亲手送给了叶青,而且还让济南一战根本没有占到丝毫的便宜,典型的偷鸡不成倒蚀一把米。 “卫绍王是否一直对于河套三路的失去耿耿于怀?”叶青再次忽略了李师儿的问话,反而是对着完颜永济发问道。 李师儿看着叶青那漫不经意对她的轻视,恨的牙痒痒,但碍于宗室卫绍王完颜永济在场,这才没有发怒直接再次怒怼叶青,只是冷笑一声后便不再说话。 “不错,原本想要以河套三路吸引你的注意力,从而寄望能够在济南府打开一个缺口,到时候你即便时候夺了河套三路,但也会相应的失去北地这四路,但终究是功亏一篑,我大金没有占到丝毫便宜,反而是让你叶青……不费吹灰之力的夺走了河套三路。”完颜永济大方的承认道,但凡是已经过去的事情,于他完颜永济而言,即便是会让人感觉颜面无存,但他也会直视失败这一件事情。 “如此看来,卫绍王应该是更倾向于跟铁木真休兵结盟,而后对付我叶青了?”叶青笑着以食指敲击着桌面,想了下后继续道“不错,卫绍王可以不相信我叶青,但应该知道,随着我大宋朝廷收复的失地越来越多的同时,朝廷其实对于贵国的仇恨也在变淡,而如今大蒙古国则是刚刚立国,他们急需一场对外战争来立威,让世人知晓他们是强大的存在,从而让其他人对他们俯首帖耳,让他们能够大肆的掠夺财富。孰轻孰重,叶某人还是希望卫绍王能够有一个清晰明了的判断。我在济南府的时间不会太多,不日便会启程前往京兆府,所以若是卫绍王无法抉择的话,不妨跟完颜璟商议一番,看看到底该跟谁谈和休兵、联盟对敌。” “这么说来,你有意跟我们联盟,那为何不直接投成于圣上?你知道的,圣上一直以来都极为尊重你,只要你同意投我大金国,封你为王都不是不可能的事情。”李师儿这一次终于是听出了一些话语的意味,于是急忙说道。 叶青抿嘴低头笑了下,而完颜永济则是无奈的仰头,望了望头顶漆黑的夜空。 叶青一直都在真真假假的演戏、试探,几乎每一句话每一个字,都是带着试探他们底线跟目的的味道,看似极为坦诚,但你把他的话从头到尾的捋一遍,你便会发现,其实他根本什么都没有说,而所说的那些,其实都是李师儿早就该知道的。 而这便是叶青的厉害之处,完颜永济心里一直则是小心提防着叶青,跟其相互试探着谁也不率先透露出自己的底线,试图从此在接下来可能发生的谈判过程中占据主动。 但如今倒好,叶青的三言两语,虽然没有探出完颜永济的真实目的,但却是把李师儿的目的,给旁敲侧击的摸了个一清二楚。 “叶大人,明人不说暗话,既然皇后都已经亲至,而圣上为了表示诚意,又命本王特意赶来,就是希望让叶大人看到足够的 诚意,同时也是让叶大人知晓我大金圣上这么多年来,对于叶大人的器重从来没有变过。”完颜永济微微叹口气,只好暂时按照李师儿刚刚透露出的真实目的往下说道。 “投金?”叶青这一次是看着金国皇后李师儿问道,内心里则是已经给李师儿那泛着光的额头上贴了三个字傻白甜。 “不错,只要你愿意投成于我大金,效力于圣上麾下,所有的北地都依然归你掌管吏治,甚至……。”李师儿以青涩的谈判手段吊着叶青的胃口,看着叶青并没有追问,只好继续说道“只要你是真心诚意的投我大金,愿意跟宋廷切段所有关系,圣上说了……。” 卫绍王完颜永济自是不敢随意打断李师儿的话语,所以便一直在旁边咳嗽提醒着傻白甜光环的李师儿。 看着傻白甜不满的瞪过来的目光,完颜永济脸色大窘,知道皇后并没有理解他的意思后,只好捋着胡须尴尬道“臣这一路赶来,怕是惯了不少风,所以这……这嗓子有些不舒服。” 叶青强忍着肚子里的笑意,肆无忌惮的看着一脸尴尬的完颜永济,而李师儿则是继续说道“叶青,只要你愿意归顺我大金,只要让我们看到你的诚意跟决心,如今所有你治下的北地疆域不止圣上不会动,甚至还可以把黄河以南的其他两路都差遣给你掌管,封你为太原王。” “好大的手笔啊。”叶青呵呵笑道,而后看了一眼旁边,此时脸色已经极为深沉的完颜永济,道“卫绍王,即便是我告诉你我叶青愿意投成于贵国,你会信吗?” “不会,绝对不会,一个字都不会相信。”完颜永济立刻说道,而后便期许的望向了李师儿,也希望李师儿相信,叶青根本就没有归顺金国的想法儿,任何时候都没有过。 “为什么不信?”李师儿一脑门子的问号,使得叶青给予她的傻白甜的三个字越发的显眼。 “回皇后,叶青绝不会投成的,若是投成,当年就不会发生武州……。”完颜永济向李师儿解释道。 “但此一时彼一时,如今他叶青在宋廷的日子就好过了吗?别忘了,关山一战,宋廷也有参与,虽然没有派兵直接参与,但若是他们没有默许的话,夏人岂敢如此明目张胆的谋害叶青?”李师儿自作聪明的看着叶青解释着,在她看来,叶青此时应该还蒙在鼓里,或者是还不是十分清楚宋廷想要铲除的决心。 “即便是如此,他叶青也大可不必归顺我大金便能称王,如今北地多达八路疆域都在他的掌控之下,再加上宋廷大朝会后,淮南东西两路合二为一的淮南路,叶青如今所掌疆域已达九路。”完颜永济看着叶青,却是向李师儿解释道“所以只要他叶青愿意,立刻就能够率领如今麾下的九路疆域自立为王,甚至是……效仿铁木真立国。但他并没有这么做,反而是一直口口声声的以大宋之臣自称,便是要利用如今宋廷以及北地天下人、各路大军对于我大金的仇恨,来建功立业。正所谓师出要有名,所以叶青他不敢脱离宋廷,毕竟一旦脱离宋廷后,他麾下的各路大军,恐怕最少得有大半立刻病变。皇后,让叶青归顺我大金,这是根本不可能的事情。” “卫绍王说的不错,我叶青不管是出于何种目的,都不可能判宋投金的。”叶青微笑着深吸一口气,而后继续道“我并不想欺骗完颜璟,也不会隐瞒卫绍王以及皇后您,这便是我叶青的诚意,所以若是贵国有意跟铁木真联盟,我叶青也并不害怕,因为我知道……铁木真之所以如此跟跟你们联盟,不过是缓兵之计,他们早晚还会报复你们的。当然,还有一种可能,说不准这几日就会有蒙古国的使臣来到济南,或者是已经到了京兆府,正在说服着虞允文跟他们联盟一同夹击你们……卫绍王,到时候谁的损失大,谁能够得到更大的利益,想必不用我多说了吧?” “但叶大人,我大金若是跟你或者是跟宋廷联盟,想必条件也不会太低吧?”完颜永济嘴角带着一抹冷笑,叶青一直都在逼迫着他们跟他联盟谈和,而如今看来,他们只有这两条路可以走,要么是铁木真联盟,要么是跟叶青联盟,断不能是让铁木真跟叶青联盟,从而对他们形成南北夹击的形势。 “条件是相互的,还是那句话,如果有一天,铁木真攻金时,我叶青愿意助贵国一臂之力。当然,前提是我们已经结盟。两位好好想想吧,或者可以跟完颜璟沟通一下。”叶青端起酒杯一饮而尽,而后便打算起身离席。 “叶青,你的目的到底是什么?我大金跟你结盟后,你到底想要干什么?”完颜永济也跟着站起来问道。 “我敢保证,铁木真的下一步是辽国。”走出几步的叶青回身,看着完颜永济以及李师儿,淡淡道“所以我们为何不能趁此机会攻夏,从而把铁木真的蒙古国据于大山之外?” “攻夏?”完颜永济吓了一跳,手里的酒杯咣当一声,掉落在地摔了个粉碎。 第九百五十六章 困守原地 叶青想要联合金国征伐夏国的提议,不止是让完颜永济吓得手了的酒杯掉在了地上,就是连辛弃疾,在听到这个消息后,一时之间也是目瞪口呆,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对着挂在衙署议事厅的地图,辛弃疾呆立良久,才回过头看着坐在椅子上的叶青喃喃问道:“这……这怎么可能?” “为何不可能?”叶青放下茶杯,走到辛弃疾跟前,一同望着地图道:“如今我们想要继续攻金显然已经是不可能了,如此一来,只会把完颜璟往铁木真那个方向推。毕竟,失去了绝大部分草原的扎木合,如今在金人眼里已经没有了其最重要的价值,而金人决计不会对如今南北夹击的困境坐以待毙,所以这个时候,必然是联合他们一同谋夏的最佳时机。” 叶青的手指向墙壁上的地图,自夏国西面的河西走廊以北的龙首山、合黎山、马鬃山,而后连接到贺兰山、阴山,再接着连接所有筑有长城,抵御游牧民族的山脉一直到燕京的这一条线,道:“若是把整个夏国吞并,便可依靠这些山峦起伏的关隘设卡建堡,那么就等于可以把铁木真完全拒于草原之上,让他以后的南下变得极为困难,甚至是完全不可能。” “但夏国并不弱于我大宋,甚至在骑兵的战力上还远胜于我大宋,他们的盔甲、兵器等等,甚至也要比我大宋的精进不少,想要趁着铁木真西征之时吞并夏国,需以速战速决之法才行,如今……我们能够做到吗?即便是金人会同意,但若是一旦我北地空虚,金人此时若是出尔反尔、趁虚而入,我们可就是得不偿失了。”辛弃疾眉头拧成了一团。 确实,按照叶青的设想,若是能够拿下整个夏国,就等于是凭借着天堑,把草原上的铁木真彻底阻绝在了草原上而无法南下,若是能够在夏境郁闷玉门等地再修建关卡要塞,既能够不断东西往来贸易之路,还能够迫使铁木真的草原牧族,只能活跃于山的北面,根本无法呈大规模的兵力来从西攻进。 河西走廊凭借着狭长的走廊之势,北侧有祁连山为屏障,南侧有龙首山等山脉为天堑,只要一旦占据,那么就等于是立于了不败之地,在大的战略方向,也就只剩下了金人这个心腹大患。 可一旦征夏不成功,或者是无法在短时间内,在铁木真无暇顾及之前控制夏国,那么失败的后果则是灾难性的,到时候别说只是从夏国败退,甚至是会殃及如今辛辛苦苦多年,才收复的这些所有的失地,而后还不得不退守到淮南路。 “大人可想过若是失败的严重后果?”辛弃疾皱眉,不得不提醒着看似乐观的叶青道。 “自然是知道,胜我们将创造历史,彻底改变我大宋国的命运,败,轻则从夏国携残兵败将而退,重则……一直败退到淮南路,从而使得这些年来在北地的心血,给他人做了嫁衣,而我们还要面对临安朝堂之上的攻讦、弹劾、问罪,从而性命不保,连累家人。”叶青点着头说道。 “大人既然很清楚一旦不成功的严重后果,为何……为何还要起征夏的念头?为何不能等待时机谋取我们在东边的失地?毕竟,如今夏国与我大宋彼此相安无事多年,而金人才是我们最为痛恨的对象,我们若是静待时机……。”辛弃疾摇着头劝解着叶青,征夏看似是一件能够彻底扭转大宋国命脉的重要事情,但同样,这是一把极为锋利的双刃剑,战败的后果……他有些承担不起。 毕竟,如今北地已经是如此盛景,终于是能够稳固的被他们控制在手,而若因为与夏一战而失去,这么多年的心血……辛弃疾真是舍不得,同样也输不起。 “没人会给我们,我们想要的最佳时机,这些都是我们自己创造出来的,当年北伐之战,不也是什么都没有?但不还是一城一地的都艰难的拿了下来?不错,我们现在是有了顾虑,因为手里有了值得在意的东西,便害怕失去。正所谓,光脚不怕穿鞋的,当初我们可以做到,如今……我们都穿上鞋了,还怕什么?”叶青笑着说道。 “哎……话是如此说,但若是要这样攻夏,总是不比当年我们北伐一事儿,还是有细微差别的,即便是我们不用担心各路大军的战力、军心,但正所谓师出有名,我们拿……。”辛弃疾还是很不乐观的说道。 “自然是以报复夏国围剿我一事儿而征夏,何况……夏国看似强大而已,如今内忧内耗不比我们临安的朝堂来的差,同样也是精彩万分啊。”叶青拍了下辛弃疾的肩膀,两人转身坐于桌前,杨怀之、陈次山二人此时才快步走了进来。 “大晚上的金人就有信使要出城,城门口吵闹了半天,最终下官还是依照大人的意思,放他们的信使出城了。”杨怀之笑着坐下说道。 “金人如今没有一个清晰的对外之策,全凭眼下的局势来做判断,这正是金人如今最大的软肋、也是我们最佳的利用时 机。所以八九不离十,金人会同意我们的条件的。”叶青笑着说道。 辛弃疾却依然是皱眉,凝重问道:“为何?” “还记得辽国吗?或者是金国是如何欺骗我大宋的吗?”叶青神情悠哉的问道。 辛弃疾低眉思索:“以燕云十六州为诱饵骗了大宋多年?” “不错,正是如此。所以我们也可以以其人之道还其人之身,以河套三路为诱饵,迫使金人与我们联合攻夏。”叶青敲击着桌面说道。 “大人,联金攻夏的后果大人可有万全之策?”陈次山指了指自己的身后道:“金人使臣这次来济南府,临安朝堂之上,如今已经有御史、言官在弹劾您,而我们若是把跟金人结盟一事儿做实了,朝堂之上的有些人,必然是不会放过这个绝佳的攻讦您的机会。到时候即便是大人可以不顾及朝堂之上的那些攻讦,可一旦百姓皆知大人您跟金人结盟,那么到时候于我们就是太不利了,毕竟,我们大宋跟金人的仇恨可谓是……。” “当年高宗皇帝都可与金人谈和,甚至是……以叔侄关系相称,如今我们不过是结盟而已,朝廷应该不会有太大的反应吧?”杨怀之有些不以为然的说道。 当年宋人在金人面前是何等的低三下四,魏杞出使金国回临安时,就连当时的圣上都要亲自出宫到城门口迎接,而那时的魏杞,不过是跟金人谈判了一次而已,据说魏杞当初在金国,腰就从来没有直起来过。 如今宋、金已然颠倒了过来,再跟金结盟,难不成还不如当时去谈和的魏杞吗? “此一时彼一时,那时候我大宋弱,金人强,魏杞出使金国谈和,回来自然是被当作英雄看待。而如今我大宋为主动,金人为被动,朝堂官员虽清楚此事儿,但他们显然宁愿装作不清楚,更不会承认。百姓们相对愚昧,谁的声大,谁看起来义正严辞,自然是就听谁的,如此一来,于我们还是不利。”辛弃疾也有些叹气说道。 如今看来,显然联盟金人攻夏的弊端远远要高于利益,毕竟,能不能够攻下来夏国,还是一个如同登天一般的难题,所以辛弃疾一开始便反对,自然也是有他的道理。 叶青依旧是不以为意的笑呵呵,道:“不管是金、还是夏,抑或是我们大宋,如今看来都存在着各种足以致命的问题,唯独只有蒙古人没有这些个忧虑,他们完全可以上下一心,开拓出一大片疆域。所以如今,我们若是不能够迎难而上,到时候就只会更为被动。朝堂之上想要攻讦、弹劾我的人数不胜数,即便是我们在北地什么也不做,依然还会有人捕风捉影的捏造着各种罪名、事件来攻讦我,无法杜绝的,所以干脆就不必去理会,让他们在临安通快的骂吧。” “即便是我们不在意临安朝堂之上的攻讦弹劾,但大人,下官还需要提醒大人一句,征夏绝对不比我们当初北伐这般简单,虽然都是一城一地的强攻占领,但不管如何说,北地乃是我大宋遗民,如大人当年所说,毕竟我们之间有着共同的语言、文化,而大部分的百姓也是一心向宋。可夏国显然就不是如此了,他们如今有自己的文字语言,自己的风俗习惯等等,我们于他们而言,可就是如同异族入侵,到时候遭遇到的抵抗,断然不会比北伐时容易,甚至是还要更加艰难。”辛弃疾当年可是跟随着叶青一同北伐的,所以在攻城略地的战争中,自然是也有着他的认识跟理解。 “不错,这正是我所担忧的地方,北伐之时,我们可以在占据一城之后,立刻以现有的官员来安抚城中百姓,而若是攻夏,即便是拿下一城一地来,显然没有几个官员能够为我们所用,所以战后的安抚,我们的粮草补给等等,都需要有一个如同钉在夏国的大本营才是,如此一来,只要占据一个重要的城池,而后再一步一步的往前推进,如此或许能够顺利的攻城略地。”叶青的目光游走于地图之上,夏国疆域内的大城小县几乎都已经装进了他的脑子里,而兰州,显然便是他最为倾向的地方。 “金人我们也需要时刻提防着,如今河套三路被我们拿下后,金、夏之间的冲突便因为疆域没有了接壤之地,而少了天然的矛盾,到时候他们是否真的会卖力还无法判断。既要攻夏,还要提防金人,这一战我们怕是很难占到大便宜。”辛弃疾继续不乐观的说道。 叶青揉了揉太阳穴,算是很认同辛弃疾话语的点点头,其实他也知道,攻夏绝对是困难重重,但若是不攻夏,那么就如同于北铁木真禁锢在了夏、金之间不能动弹,只能眼睁睁的看着铁木真继续发展壮大,看着他征辽、征花剌子模,而后变得越来越强大,自己却是在北地这一片疆域停滞不前。 所以不管如何,都必须要打破现有的区域性平衡,从而使得铁木真不能够骑在马背上狂飙发展,最后把金、夏、宋三国活活拖死。 战争向来 都是发家致富的最直接手段,掠夺、殖民向来都是统治者最喜欢做的事情,不管是如今,还是未来,不管是陆上霸权,还是海上霸权,都是通过战争来掠夺对方的财富,从而使自己在短时间内变得极其强大。 金、夏、宋,显然就是眼睁睁的看着铁木真一个人在历史的舞台上独舞,哪一个也不敢轻举妄动,最终使得靠掠夺而变得越发强大的蒙古人,终于是有了能够在这一片疆域,把宋、金、夏各个击破的实力。 攻金虽然有宋这个猪队友的结盟,但最终铁木真的铁骑,也没有饶了它这个盟友,同样是毫不留情的以铁骑无情的粉碎了赵宋王朝。 所以如今叶青,自然是不能坐以待毙,但若是想要摆脱眼下来自临安朝堂的攻讦、弹劾,还要面对金人的虎视眈眈,以及夏人的铜墙铁壁,叶青也是内心深处,不由自主的生出了一丝无力感。 若是朝廷能够全力支持该有多好,倾全国之力哪怕是防金攻夏,他都有把握能够立于不败之地,可如今北地的基础依旧是过于薄弱,想要凭借一己之力吞下夏国,而且还要防备金人的偷袭,如此一来,几乎是完全不可能的事情。 躺在驿所的床上,叶青久久不能入睡,脑海里要么是完颜璟突然进攻济南府,便是担忧着李横镇守的关山,突然间被夏国攻破。 而与此同时,身处京兆府的虞允文,同样是夜不能寐,一个人举着蜡烛,继续研究着挂在卧室里的地图。 兰州前知府之子梁永恪已经找到了,但此人到底对叶青有什么用处,虞允文依然没能够弄明白,李横如今已经亲自前往兰州,打算把人秘密带到关山。 但这一段时间里来,热辣公济、镇夷郡王李安全,却是没有了任何音讯,从而使得虞允文,不由变得忧虑了起来,深怕如今夏国的内患已经被镇压在了萌芽之中。 一旦镇夷郡王李安全跟他们的皇帝李纯佑之间没有了矛盾,那么想要在夏国内讧的浑水中谋得利益,就变得越发困难起来了。 夜色阑珊下的兰州府,李横的马车缓缓驶进了城门,而城门口的守兵,并没有人来拦阻盘查,反而是在车夫递上了一块儿腰牌扫了一眼后,便立刻让马车入城。 风解客栈如今在兰州城已经算得上是一家老字号了,李横跳下马车的第一时间,门口的伙计立刻就热情的跑了过来。 随着进入客栈内,李横第一眼便找到了他想要找的人,那个跟他到现在为止,已经在兰州偷偷见过好几次,如今依然还在大散关任守将的恒峤。 “人在哪里?”李横来到恒峤面前,也不像之前那般客套,何况喝了几次酒后,两人已经是颇为熟悉彼此的脾气秉性了。 “就安置在楼上,有我的人守着。你一个人来的?”恒峤有些惊讶的看着李横问道。 “城里太显眼,都被我留在了城外的客栈内。”李横环顾四周,而后跟着恒峤往客房内走去:“叶大人如今在济南府,估计等他忙完那边的事情,回到京兆府的话,就已经是冬季了。” “时间可是过的真快,我跟叶大人当初在寿春府见面,已经是去年的事情了。”恒峤笑了笑道:“前兰州知府梁乙埋,除了一个公子外,还有一个女儿,但到现在为止,依然是没有下落。有人说当初就已经被人杀了,也有人说,曾在兰州风月场出没过,后来被一个我大宋的商贾赎身带走了,但不管是哪一个,到现在都还没有查实。至于如今在咱们手里的梁公子,我已经审问过了,他也不知道他姐姐当年到底去了哪里,如今是死是活。” “这是兰州附近夏国各路大军的部署位置,明日若是有空闲,不妨转转,说不准于我们以后就有用。”李横从怀里掏出一张油纸包裹的东西递给了恒峤,而后继续说道:“以防夜长梦多,今夜我就先打算把人送出城,明日你我便可以轻松的在兰州随意的转了,到时候就可以把这些都核实一遍。” “怎么弄来的?”恒峤迫不及待的打开看了看问道。 “自然是虞允文大人给的,据说这是夏国的镇夷郡王给的,应该错不了,不过我们还是要小心为妙,亲自查探一番才行。”李横跟在恒峤的身后,在恒峤推开客栈门时,适时的停下了话语。 客房内,只见有四个目露精光的汉子,坐在客房的四个角落,而在中间的中央的睡榻前,则是蜷缩着一个二三十岁的青年人,此刻听到推门声后,抬起有些茫然的目光便望了过来。 “恒大人……。”梁永恪急忙起身道。 恒峤笑了下,看着有些疑惑的李横道:“想不到吧,他如今则是光华军中的一个正将。” “我……当真?”李横吓了一跳,难怪武廉等人在兰州附近找了这么多年,都没有找到,原来……原来竟然跑到了宋廷的大军中去了。 第九百五十七章 泯恩仇 一晃便是半个月的时间,叶青一直逗留在了济南府而无法动身前往京兆府。 与完颜永济的商谈到现在为止,金人的态度依旧是摇摆不定,一直期望能够在宋与蒙之间左右逢源。 丘处机、谭处端去了燕京城,带去了铁木真的意思,可以让他们庇护扎木合,不再要求他们把人交出来,甚至还可以从此以后两国休兵,不再动干戈。 而唯一的要求便是,承认大蒙古国的存在,而非是如同当年那般是他们金人的附属。 很简单的条件,甚至是主动跟金人谈和休兵,自然是让完颜璟乃至整个金国朝堂都是为之一振,与此同时,以林明、夹谷清为首的官员,便开始议论着是不是大兵如今便可以南下,把当初失去的失地再次夺回来。 叶青不得不在跟完颜永济、李师儿的谈判期间,亲自给完颜璟写了一封信,如同在京兆府时所言那般,同样也是把这些时日,跟在完颜永济跟前分析的利害关系,向完颜璟亲自解释了一番。 可到如今,金国的态度依然是摇摆不定,看起来也是更倾向于跟铁木真谈和休兵,而这边依然还是希望拉拢自己归顺他们大金国。 这不是叶青想要的结果,甚至可以说,是叶青最不愿意看到的结果,铁木真对于完颜璟的善意,相对而言,伤害到的便是他叶青跟金人之间的关系,必然不能再和平相处,更别提联盟来攻夏了。 蒙古人除了向金人释放出了极大的善意跟坦诚外,同样也像夏国伸出了橄榄枝,被铁木真差遣到夏国都城的使臣,受到了夏国皇帝李纯佑的亲自召见,而两国之间的关系,也由之前的毫无交集,一下子变得亲密无间。 铁木真一连向夏、金两国示好,除了安抚两国对他蒙古国的担忧之外,最大的目的便是借助他们来压制叶青,从而能够在顺利征辽的同时,不至于担忧叶青在其背后暗搞小动作。 叶青夺走了关山,夏国朝堂必然是耿耿于怀,叶青夺走了大半金人当年所掠夺的疆域,金人时刻想着重新夺回,所以铁木真很清楚,只要刚刚建立的大蒙古国,能够让金、夏两国感受不到敌意,没有任何的担忧与提防的话,那么两国必然会把目光,自然而然的转移向叶青的身上,从而帮他牵制住叶青于黄河以南无法动弹,只能眼睁睁的看着他征辽。 “与金人联盟的负面影响……在临安或者是我大宋各路,恐怕都会超乎你的想象,这对你完全没有任何的利处,只会把你更加置身于风口浪尖,世人的谩骂攻讦之下。”昨日里来到济南府的朱熹,捋着胡须,沉默了好一会儿才开口说道: “正所谓人言可畏,临安朝堂之上的官员只在乎他们自身的利益,他们即便是明白你联金的目的,是为了未来收复更多的失地,但他们也不会替你澄清的,只会攻讦你叶青判宋投金,给你施加更大的压力,最终看你身败名裂。而百姓空有一腔报国热血,但你也绝不能期望 他们能够理解你叶青的苦衷。何况……人云亦云向来是百姓们的愚昧之所在,他们的目光绝不会向你这般长远,而是只会关乎于当下,联金一事儿……弊大于利,还是要三思啊。” “以先生之大义,也无法助叶某挺过一时?”叶青有些苦涩的问道。 “文人相轻,这可是你当年当着老夫的面所言。”朱熹微微叹口气:“老夫即便是有心助你,但终究是能力有限,文人士子之目光绝不比百姓长远多少,何况……老夫若是在文人士子之间有你所想的那般影响力,也不会在临安连一块立足之地都找不到。” “士子文人,同样容易被有心之人蒙蔽哄骗,从而成为朝堂政客手里的一把杀人的刀。御史、言官更是如此,而今史弥远、韩侂胄在朝堂之上争权夺利,更是愈演愈烈,叶某本以为这是一个大好机会,如今看来……还是思虑不够周全。”叶青叹口气无奈的说道。 “老夫能够帮你叶青的,都会看在修缮孔庙一事儿上,尽力的帮你,甚至……前些时日,我也已经去信于京兆府,向你那岳丈白秉忠、还有你们叶家远亲叶衡,说明了如今的一切事宜,此事儿你大可不必担心。当年的事情,老夫有错,但你叶青同样有错,不过既然已经过去了,老夫便不再跟你计较。”朱熹难得宽容待人,大度一笑后,像是想起了什么似的问道:“对了,你为何就如此笃定,那草原上的蒙古人,会比金、夏对我大宋的威胁更大?” “丘处机、谭处端先生可曾知其人?”叶青淡淡问道。 “那是自然,前几年据说还曾来过临安……那时候就是跟随铁木真?”朱熹微微一惊问道。 “不错,正是跟随铁木真一同来的我大宋临安。而叶某认识此二人,可就要从当年高宗皇帝差遣我出使金国说起了:大雪纷飞,两人差点儿冻死在草原上,而我当时则是被金兵追击,沿途救了此二人。”叶青叹口气回忆着当年的情景说道。 “滴水之恩当以涌泉相报,如此看来,丘、谭二人当该对你感恩戴德、敬重有加才是,但为何却是如今处在了对立之面?”朱熹知晓丘处机、谭处端在北地享有盛誉,但于二人的过往种种,他并不是很熟悉,至于跟叶青之间的交集,更是一所无知。 “此二人以发扬全真教为平生之志,自然而然的,他们便需要一个强大的势力来帮助他们。所谓道家,多有神秘莫测之天人之感,虽叶某不是很相信,但丘处机、谭处端二人,却是能够在当年放弃金人皇帝完颜雍给他们的优厚待遇,即便是于燕京给他们建造了最为宏伟的道观,但两人却是依然要北上草原去助铁木真。”叶青看了一眼专注倾听的朱熹,而后继续说道:“当年铁木真不过是草原上一个小部族的首领,还远远不成气候,但丘、谭二人却是极为看好铁木真能够成为一世之雄主。当时我也不相信,可如今事实摆在了眼前,由不得我不去相信。” 朱熹若有所思的点 点头,微微叹口气:“如此看来,所谓窥透天机一说,便让你叶青也认定,这铁木真将来必然成为我大宋之最大威胁?” “非是铁木真,而是蒙古人,若是如今我们不加以制衡,恐怕有一天他们铁骑南下后,华夏大地就将会是一片狼籍,比如今金人遗留下的北地狼藉还要可怕。所以……叶某虽非正人君子,但也知道华夏正统根基容不得异族来破坏毁灭。叶某不论是攻金还是伐夏,说到底……最终的目的还是希望能够守的华夏四方安稳祥和。”叶青叹口气:“如今铁木真建立蒙古国后,更是势不可挡,我绝不能坐以待毙,眼睁睁的看着他继续发展壮大,而我们却是原地踏步,最后任人欺凌。靖康一事,想必先生应该记忆犹新吧?” “所以你打算接下来怎么办?老夫……恐怕能够帮你的并不是很多。”朱熹自从昨日来到济南府后,越发觉的眼前的叶青,怎么看怎么顺眼,就好像跟当年的那个叶青,完全不是一个人似的,完全让他恨不起来,甚至是都让他有些怀疑,当初把自己关押进皇城司的叶青,到底是不是眼前这个怎么看怎么顺眼的青年。 “史弥远、韩侂胄二人,如今不是要为秦桧平反吗?所以我打算……不阻止此事儿……。” “为秦桧平反是实,但如何解你跟金人之间的事宜?金人既然更倾向于蒙古人,那么必然是要目光南移,向你施压。”朱熹打断叶青的话语,有些不悦的说道。 毕竟,他本以为叶青在秦桧一事儿上,必然是会坚持他主战一派的立场,而不是现在这般,向朝堂之上的史、韩二人妥协。 “可即便是我有心阻止,难道就能够组织的了他们为秦桧平反吗?”叶青笑看着朱熹道:“显然这是不可能的事情。他们之所以如此做,无非是希望借此事儿来打压我。总之,不管我如何做,不管是跟金联盟,还是伐金,他们都会有着各种说辞、理由来攻讦我。他们的最终目的,并非是为了给秦桧平反而平反,而是借机利用此事儿来打压我罢了。” “既然是如此,那么你不阻止他们为秦桧平反……你想要得到什么?”朱熹皱眉,显然,朝堂之上的事情,于他而言还是有些生疏,书生意气显然根本无法适应于朝堂之上的阴谋诡计。 “借他们之手,稳住北地跟金人之间的和平,从而让我有机会在西边图谋一番。”叶青敲击着桌面说道。 如同前些时日辛弃疾一直反对他联金一样,如今叶青经过多大半个月的深思熟虑,也已经决定彻底放弃跟金人联盟,转而从夏国镇夷郡王身上下手,先唆使夏国内讧,而后再想办法谋取以一己之力攻夏。 如此一来,叶青必然既要防备金人可能的南下入侵,还要专心于攻夏,所以朝堂之上史、韩二人的小动作,他便无法再分心应对,只能是寄望着借助他们为秦桧平反,从朝堂之上跟金国达成和平的约定,从而给自己争取充裕的时间。 第九百五十八章 促夏助辽 最初之时,叶青便一直认为,南宋之所以处处受金人欺压,一直偏安一隅的境况,包括北伐连连失败的等事件,其最为根本的主因,并不是在大宋的兵力跟将领身上,而完全是在于朝堂之上,在于皇家跟重臣没有绝对的决心来北伐。 历朝历代以来,开国之君几乎全部享用了文韬武略、英明神武的词汇,而随着时代的发展,在朝堂之上便很难再出现像最初立国时,那般君王强硬、臣子铁血的众志成城景象。 这样的情况之所以会出现,无非是在一统之后个人的利益在安逸之中完全替代了朝堂的利益,从而使得当国的利益受到损害时,不论是郡王还是臣子,在考量对外征战时,同时还要兼顾着内部的各个集团的利益,才使得朝堂上下无法齐心协力,来对抗金人。 不管是宋廷还未南渡之时,还是南渡以后的对金战争,总之在所有的战例之中,朝臣因为个人的原因而懈怠国之利益,绝对是一个在金人面前连连受挫的重要原因。?说到底,宋廷偏安一隅后的心态就如同是想赢怕输的忐忑心态,既想要夺回所有的失地,从而恢复朝堂盛威,但同时又害怕金人的残暴,给他们带来更大的损失。 所以才会出现这种小心翼翼的对金讨好乞和,不敢冒进,谨小慎微的守住如今所剩无几的基业,于朝堂跟皇室而言,不再失去就已经是胜利了。 叶青很想成为在朝堂之上的那位主战派的强硬人物,在朝堂之上为前线将士提供一个全力支持他们的大后方,做过一段时间的枢密使后,让叶青内心的野心也开始慢慢滋长,眼睛也不由得开始打量起临安朝堂上的相位。 随着赵汝愚的死,叶青甚至一度曾经想过取而代之,但显然眼下复杂的朝堂党争局势,以及北地并非是稳如磐石的形势,让他又不能做到鱼与熊掌兼得。 何况,李凤娘因为嘉王一事儿,显然根本不愿意他逗留在朝堂之上,以免丑事泄漏,所以在各种因素的全盘考量下,唯一利于叶青的道路,便是以淮南路为连接绑定与临安的纽带,独自前往北地以一己之力来抗衡金、夏、蒙古三国。 这世间从来没有傻子,不管是在金国还是夏国,或者是蒙古,只要能够在各国朝堂之上立足,拥有一席之地者,一个个俱都是在尔虞我诈之中磨砺出来的人精。 叶青之前还能够做到每一步都是极为准确的踏出,而如今,自从关山一役后,他已经在战略选择上,出现过好几次的犹豫跟错误,联金征夏便是他最近作出的一个错误的选择,不过幸好,他及时纠正,在这一刻,终于还是放弃了联合金人,选择了以辛弃疾、老刘头、赵乞儿等人为首的防备金人南下。 如今摆在叶青眼前的路,也就只剩下了一条,只要他心中对蒙古南下一直抱有着警惕,只要他还想抗衡未来蒙古的铁骑踏足中原为祸,那么如今他只有名义上向宋称臣,实质上自立于北地这一条路可走了。 如此一来,他便可以完全不用担忧来自身后朝堂之上的攻讦与压力,面对世人的唾骂,朝臣的攻讦、朝堂的不信任,坚定的继续前行,要么成功要么成仁。 完颜璟的回信彻底让叶青失去了跟金国和平相处的希望,随着完颜永济、李师儿离开济南府,叶青停留在济南府的意义已经不大。 绍熙三年七月,叶青于济南府启程,沿着黄河一路向西,如同上一次北征辽国一样,这一次叶青同样是选择在洛阳、开封做短暂的停留,而后便继续向着京兆府的方向进发。 淳熙三年十月初,叶青到达京兆府,草原上的大蒙古国正式建立,铁木真完成了对于草原的真正一统,与此同时,原本一直在夏国的桑昆,在蒙古使臣从夏国兴庆府离开时毙命。 桑昆的死也就意味着,夏国跟蒙古人终于是达成了一致,从此以后世代友好、互不相犯,两者也开始了更加频繁的商贸交易,镇场在接壤之地开了数十个,甚至超过了如今京兆府跟夏国之间的镇场。 “李安全这几日没有来信?”叶青皱着眉头,听着虞允文的叙述,端着茶杯思索了下后问道。 “除了前些时日来信外,这几日便没有了任何音讯,依我看,如今那镇夷郡王,要么是跟他们的皇帝李纯佑达成了什么约定,要么便是趁着蒙古使臣前些时日还在兴庆府时,趁机拉拢了不少人到他的麾下。”虞允文猜测着说道。 “不管如何,我们现在不能干坐着等待了,必须化被动为主动,必须蛊惑李安全跟李纯佑内讧才行,如此一来,我们才能够有可趁之机。如今铁木真既然已经成立了蒙古国,若是不出所料,恐怕明年他们便会征辽,到时候若夏国依旧是没有任何内讧的动静,我们就将真正的陷入到了被动落后的局面,一旦铁木真回过头来,就更加难以在夏、金身上占到便宜了。”叶青长长的叹口气,目光再次放在了硕大的夏国地形图上。 回到京兆府已经有三天了,但现在京兆府所有的事情,依然是一团乱麻,虽然当初离开时的灾民都已经被庆王、崇国公安置妥当,而且就连叶衡、白秉忠见了自己,也不再像之前那般冷眼看待,可如今叶青依旧是觉得后方空虚不稳固。 正所谓大军未动、粮草先行,可如今整个北地才于今年刚刚熬过了缺衣少 粮的灾荒,今年的庄稼收成到底如何,特别是那些受洪水肆虐的田地,能否长出庄稼来养活百姓,还都是一个未知数。 而如今叶青又要在这个节骨眼儿觊觎夏国的话,那么就等同于是给整个北地增加压力,增加那不亚于黄河泛滥后赈灾济贫时的财力,这些都很有可能压垮北地的民生,从而在转瞬间让北地陷入到恐慌动荡之中。 可眼下的形势却是又容不得他再缓个一年两年,等北地局势彻底稳定了再征辽。 毕竟人家铁木真那边根本不存在他这边这么复杂的情况,也根本不会给他喘息之机,让他彻底解决了北地的温饱后再西征辽国。 所以不管如何,叶青都不得不硬着头皮强吞夏国,以此来壮大自己的势力,从而使得能够跟铁木真,在实力上一直保持在相当的水平上,而不是眼睁睁的看着人家壮大,自己却是原地踏步。 “大人……。”虞允文看着陷入沉思的叶青,轻呼了一声,看着叶青回神望向他后,才缓缓道:“大人你去过辽国,依你所见,难道辽人真的无法跟铁木真抗衡吗?” “北府、南院矛盾累积多年,早已经使得辽国陷入到了摇摇欲坠的境地,如今别说是刚刚由一群狼组成的蒙古人,就是夏国都能够轻易的击败他。”叶青深吸一口气,道:“铁木真同样是去过辽国,他自然深知如今辽国不堪一击,所以才会暂时不动夏、金两国,便是希望一战而成,以征辽来扬他蒙古国的威名,从而使得夏、金不敢有任何异动,从气势上震慑住两国,就足以让铁木真在未来对两国分而夺之。” “或许有一个办法,也能够让夏国变得如同辽国一般不堪一击,只是……大人,这个办法是否可以用,我不敢拿主意,还需要你来定夺。”虞允文皱着眉头,有些担忧的看着叶青说道。 “我知道。”叶青仰天长叹一口气,其实虞允文不说,他都知道是什么办法。 “夏国如今有河南、河西两路共十八州,河外四州因关山一役,如今已损一州之地,虽不是被我们占据,但置于我们的眼皮子底下,夏国如今依然不如当年那般上心吏治,显然也是有意防备我们。而其余河外三州,因多与蒙古接壤,如今可谓是已经主动放弃,虽然并未纳入蒙古疆域,但随着蒙古使臣到达兴庆府,数十个镇场在此地建立后,实则已经完全是归于蒙古人了。”虞允文并没有在关于那个办法的事情上多费口舌,转而便开始指着地图对叶青说道:“其余十八州中,如今我们若是想要夺取,最为容易的便是兰州,但……拿下兰州后,我们除了要小心夏人的强势反扑之外,还要警惕身后的大散关,会不会在朝廷的默许下拖我们的后腿。即便是恒峤如今已经投到了大人麾下,但一旦恒峤出大散关,那么临安朝堂必然是会令派大军驻守于此,而光华军显然就要被他们彻底送给大人了。” 虞允文的话语,其实说来说去,不管是拿下兰州还是不拿下兰州,于他们而言都是一把双刃剑。 有恒峤驻守的大散关,可以为叶青他们提供一个安心的后防,但损失的却是一旦征夏时兵力上的不足,从而有可能影响整个战局的走势。 而若是让恒峤出大散关,即便是只进一步镇守兰州,大散关同样会是被临安朝堂,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差遣给其他路大军来驻守,从而让恒峤的光华军,彻底跟大散关断绝一切联系。 这其中,还要顾虑到光华军的军心会不会因此而产生动荡,毕竟光华军非是叶青的嫡系,又没有那般因叶青被夏国困守关山的主因,形成对夏国的同仇敌忾,所以一旦出大散关驻守兰州后,他们的战力会不会立刻打折扣,同样还需要打上一个大大的问号。 “拿下兰州,那么便可以以关山、兰州形成犄角之势,这于大人差遣大军挺进夏国腹地,必然是有着极大的利好。可若是要安抚好兰州,甚至是能够稳固换防后的大散关的大军,我们就需要花费不亚于征夏的力度了。”虞允文说到最后,语气之中都带着一丝的疲惫跟无奈。 如今这个情形下,想要征夏简直是太难了,微微一思索便会发现呈现在眼前的全部都是艰险重重的困难,几乎没有任何对己方有利的优势,完全需要在战争到来后,硬靠着他们自己去创造。 与北伐金国收复失地那般不同,如今叶青他们征夏,如同是一次对外的侵略之战,所以在天时地利人和,都称不上占优的形势下,想要在这一场战争中谋的利益,甚至是吞并整个大夏,甚至有种痴人说梦的感觉。 但也正是因为没有人相信叶青会狂妄自大到相信他们会征夏,也才使得这个出其不意,有可能在战事开启后,使他们从而取得意想不到的效果。 可一旦战事陷入僵持局面、战线一旦拉长,那么叶青身后的大后方是否稳固,就显得极为重要了。 大散关的不确定性、临安朝堂的阴谋与罪名的捏造,京兆府以及整个北地的粮草、庄稼,能否自给自足的满足百姓的温饱,金人会不会借机发难来南下侵扰等等问题与担忧,在战事一旦开启后,便有可能一窝蜂的涌到叶青面前,等待着他解决。 “李横如今手里有五万人马驻守关山,这还是说的好听一些的。而这五万人马中,有一大半都是今年李横 跟刘克师争吵了好几个月后,刘克师不得已的情况下,从陇城兵营挑选出了觉得适合的上佳兵士,差遣给了关山李横。田琳、历仲方如今在河套三路,武判在你前往洛阳前,被你亲自差遣了过去。所以如今,李横、田琳、历仲方,加上钟蚕、墨小宝,即便是再加上我也不过是六人,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拿下兰州后,必须有一名将领坐镇,恒峤……顶多能算是半个,必然还需要留下一人,如此一来,能够征战夏国的就只剩下了四人,即便是你亲自坐镇关山,而我或者是李横任何一人坐镇兰州,如此一来,也只有墨小宝、钟蚕他们五个武将征伐夏国,而战后安抚一事儿,同样是需要绞尽脑汁,所以李横只能坐镇兰州,而我必须肩负起攻城略地以及安抚之责。总之,捉襟见肘。”虞允文说道最后,看着叶青那无助的神情,苦笑着摇摇头:“如此一来可就是太难了,而且还是战事如果顺利的前提条件下。” “京兆府同样需要有人坐镇,关山又不能没有人。”叶青无力的靠着椅背,仰头叹息道:“刚刚你说话的时候,我在心里掰着指头算了算,如此一来,最少还需要从北地其他州府来抽掉人选过来才行。济南府没有办法动,甚至是北地任何一州一府都没有办法差遣任何一名官员过来。只有淮南路的官员或许可以拉几个过来以备不时之需。” “这所有的一切,都需要叶大人你下定决心,是不是真要如此离间李安全跟李纯佑之间的关系,而且……铁木真为人高傲,如今兵强马壮,他会接受夏国的好意吗?更为重要的是,大人如何面对辽国的公主殿下。”虞允文跟着叹气,最后还是点破了其中的玄机。 他们二人之间,一直没有提到的那个办法,便是在蛊惑李安全跟李纯佑在夏国内讧之时,迫使其中一方出兵助铁木真一同攻辽,从而给叶青他们觅得更多的征辽机会。 毕竟,只有辽国内部起了兵戈,叶青他们才能够有机会在夏国图谋一番,若是夏国的李安全跟李纯佑,只是在朝堂跟官员之间你争我夺,没有动用一兵一卒,那么叶青他们想要攻夏,在如今的形势下,可以说是完全没有任何的机会。 唯独只有让夏国自上而下乱起来,大到皇室宗亲、王公大臣陷入动荡之中,小到平民百姓因为战事而人心惶惶,如此形势下,叶青等人出关山、夺兰州,而后挥兵西进,说不准才能够有成功的可能性。 当然,这些都需要叶青说服自己对耶律月的情意,毕竟,耶律月乃是辽国的公主,而叶青从背后撺掇夏国助铁木真攻辽,此事儿怎么看怎么不地道。 辽国灭亡,耶律月跟着香消玉殒,叶青的心里头恐怕都会永远的跟着愧疚下去,而耶律月侥幸不死,即便是被他搭救了回来,他叶青又该以如何面目来面对耶律月? 毕竟,这种事情是不可能永远瞒得住的人的,总有一天夏国或者是铁木真,会把此事儿捅给耶律月知道,甚至还有可能,只要夏国不能够跟铁木真在同一时间攻辽,那么就有可能招来耶律月对叶青的猜忌。 “当初我要是不招惹她,不那么花心就好了,如今真是给自己出了一道难题啊。”叶青拍着额头长叹一声,这件事情到现在为止,虽然还只是在他跟虞允文之间,但叶青总觉得,白纯像是已经猜测到了似的。 要不然的话,怎么可能自己回到京兆府不过才短短三天的时间,白纯就只有第一天对自己是温柔如水,接下来的这两天,脸色天天都是如同万年寒冰一样,从来没有再对他叶青笑过一次。 “这件事情而且还拖不得,还需要大人速速拿主意。今年蒙古人显然不可能征辽了,但明年必然是会征辽,从如今草原上的异动就能够窥出一二。而我们若是想要挑拨离间,引起李安全跟李纯佑内讧、兵戈相向,或者是助蒙古人攻辽,现在就该着手做准备,开始谋划一番了。”虞允文深怕叶青不头疼似的,笑呵呵的继续相逼着叶青道。 “让武廉细探如今兴庆府的情况,特别是在蒙古使臣离开后,如今他们朝堂之上到底是一番什么样儿的光景。而后你亲自主动去信给李安全以及热辣公济,探探他们如今的反应,对于蒙古使臣的到来,以及李纯佑的看法,争取在字面下透出我们可以助他谋取夏国皇位的想法儿。”叶青一拍桌子心一横,不过随即又软了下来:“此事儿只有你我二人知道便可,至于决定……这几天我想好了再跟你商议。” “叶衡能用否?”虞允文头也不抬的对准备起身回府的叶青问道。 “……等我见过他后再说,不过……这确实是一个不错的建议。”叶青愣了下后说道。 虞允文跟着起身,道:“其实从你把武判差遣至洛阳,我就有这个想法儿了,武判跟你,当年都曾在叶衡麾下的神劲军效力过,所以武判一走,叶衡应该在京兆府的脸面也就好看一些了。” “拉倒吧,我那时候不过是一个队将,如今我是北地节度使,他一点儿差遣都没有,看到我难道心里就舒服了?”叶青摆摆手,对于这些个老顽固,他并没有抱多大的希望。 毕竟,自己不管是资历还是岁数,都比人家叶衡差太多了,所以如今的叶衡,怎么可能毫无顾忌、不顾旁人的眼光放下脸面,任由自己差遣他呢! 第九百五十九章 自荐 想要攻一城之地或许很容易,但如今想要谋一国,显然就要比叶青想象的要难上了太多、太多。 站在京兆府的城楼之上眺望整个无法进入眼帘的北地,或许以如今麾下的官吏武将,还能够在北地有一番作为,但若是想要凭借着薄弱的家底儿,去谋一个国家,显然就不够使唤了。 北地多年的积弱,加上被收复后的这几年的水患,也不过是堪堪足够叶青在此立足,在这个相对而言的和平时期,若是想要以此来谋天下,叶青便不得不深思熟虑一些,毕竟,他没有失败一次后再次翻本的资本,而是很可能就会掉入万丈深渊再也无法一飞冲天。 短短不到一年的时间,京兆府并没有多大的变化,整个府邸也并没有什么变化,如今的庆王跟崇国公并没有在长安,依然还是忙于在周边的其他事情,加上如今秋收在即,实则他们的心头,比叶青还要更加紧张今年老天爷能否行行好,给北地百姓一个丰收年。 当然,不管如何来说,如今的京兆府周边,还是要比济南府的光景好过很多,虽然也安置了大量的灾民,但好在这里的田地并没有遭受水患,所以在粮食收成上,还是颇为乐观。 加上河套三路如今已经尽握手中,整个京兆府的一切可以说,还算是都在正轨之上,唯独要担心的便是,若是一旦用兵时,可能乐观的粮食便就会变得极为不乐观了。 想要蛊惑夏国兵戈内斗也好,还是想要图谋夏国的大好河山也罢,总之,不管是为了什么,叶青如今都有必要对收复的所有失地,采用化繁为简的初级策略,而不是沿用宋廷至今那冗长、杂乱的一切制度。 书房里的叶青,把一封刚刚写好的文书交给了红楼,示意他立刻送往前院,由钟蚕派人送往临安。 红楼离开、白纯走了进来,依旧是冷着一张脸,看了一眼向她报以微笑的叶青后,道:“刘克师在外面想见你。” “他来干什么?”叶青皱了皱眉头,白纯则是一言不发的直接走了出去,倒是对着刘克师微笑了下,示意站在垂拱门下的刘克师,可以前往书房了。 看着白纯依旧没有给自己好脸色的离开,叶青心中只能是苦笑连连,他知道,白纯依然还是因为自己在对耶律月一事儿上耿耿于怀。 刘克师满面微笑以及风尘仆仆,背后还背着一个狭长的木头盒子,与他当初儒雅的文人形象实在是不符,见到叶青后脸上的笑容则是更盛,甚至是有些近乎于谄媚。 如此一番模样儿,自然是让叶青看的心里发毛,有些嘀咕,不知道这家伙这段时间怎么了,难不成一下子转性了,还是说,跟李横争吵了几个月后,吵得连他文人的身份都不管不顾了。 “克师见过叶大人。”刘克师对着书桌后面的叶青行礼道。 叶青随意的挥挥手,示意刘克师坐下说话。 而刘克师则是先看了一眼叶青,而后小心翼翼的解下背在后背上那狭长且有些份量的木盒,放在了叶青面前。 “大人,下官的一点小小心意,还望大人莫要见怪、莫要嫌弃。”刘克师脸上的笑容,此刻极为真切的写着谄媚两个字道。 “你这是行贿我?讨好我?”叶青低头看了一眼那样式算不上精致的木盒问道。 “大人,您先打开看看,若是大人觉得喜欢,那么下官再说到底是行贿还是讨好如何?”刘克师神神秘秘的道。 “是什么?”叶青随口问着,而后一边便打开了那狭长的盒子,只见在普通的木盒里面,静静的躺着一柄看起来很不错的腰刀。 “从哪儿弄来的?”叶青不由自主的伸手,抓起刀鞘在手,开始细细打量着问道。 “下官亲自督促工匠打造的,就这一把,所以下官在得知大人回到京兆府后,就立刻给您送过来了。”刘克师看着叶青打量着刀鞘说道。 刀鞘很质朴,如同裸露在外的刀柄一样,全部为木头所制,只是在刀鞘的前端包了一层铜皮来保护刀鞘,而至于刀柄,同样是木头所制,但已经在刀柄上缠上了一层黑布,从而使得这把刀在外观卖相上,根本没有足以吸引人的地方。 不过叶青对于稍长刀柄上,缠的一层厚厚的黑布倒是颇为满意,加上此刀没有刀镡,所以缠上一层黑布,以防手滑,倒是考虑的颇为周全。 如同后世的羽毛球拍、网球拍往往也会缠上手胶一样,叶青之前用过的腰刀,几乎都缠过棉布,甚至是一层牛皮,而这样不起眼的地方,想不到竟然被刘克师都看到了眼里。 “你不会是有什么事儿求我吧?”叶青握了握刀柄,有些警惕的看着刘克师问道。 “嘿嘿,大人您还真说对了,不过,请大人抽出此刀看看再说如何?”刘克师显得极为自信,也让叶青的心头升起了一股好奇心,很想看看这不起眼的外观下,到底是藏着怎样一把刀。 握住刀柄缓缓的抽出腰刀,不过是才抽出了一小半,眼前便是立刻一亮,凝视着那刀身与刀锋,竟然给人一种寒气逼人的感觉。 随着完整的腰刀全部抽出鞘,就是见多识广的叶青,都不由自主的惊讶道:“好一把刀杀气逼人的刀。” “大人可还喜欢。”刘克师看着叶青那惊讶跟喜悦的目光,急忙问道。 “这把刀很重,难怪你背在身上,还真是够锋利的啊。”叶青目不转睛、有些啧啧称奇的称赞着手里的腰刀,特别是那锋利的刀刃,竟然让人有些头皮发麻的感觉:“不愧是一把……也不过如此而已,其实你知道吗,我府里还有好几把比你这柄还要好上几分的刀呢……不过是让我忘在扬州忘带过来了而已。” 刘克师原本笑意满满的神情,随着叶大人的话锋一转,瞬间僵在在脸上:还能这样? 刚刚都已经看的从眼里拔不出来了,怎么话锋就突然一转,这把他命令工匠,锻造了近半年的刀,就成了一把平平无奇的普通腰刀了。 “那既然如此,要不大人还给下官?下官再去……再去虞允文大人那里碰碰运气?”刘克师作势就要接过叶青依旧拿在手里打量的腰刀。 “当着本官的面,直言不讳你要去行贿虞允文,刘克师,你是真拿本官不当官啊!”叶青斜着瞟了一眼刘克师,不过手里的刀依然是没有放下,时不时的还用拇指轻轻的划过那刀刃,而后拔下一根头发,刀刃朝上,看着从手里掉落的头发,在碰到刀刃后柔和的断成了两截:“你先说什么事儿吧?要是太难得话,这把刀我也不会还你的,送人的东西,岂有再要回去的道理?” 刘克师则是呵呵的笑了下,此事儿在他看来八九不离十是成了,不过他依然还是心里没底,毕竟这件事情可大可小,而他如今在陇城兵营的差遣也确实干的很好,但……他显然不想到此为止,他还希望能够有更大的地方,来让他来实现他的理想跟抱负,所以向来不会送礼,也从来没有送过礼的刘克师终于是迈出了他行贿的第一步。 “你刘克师当年科举入仕,因为看不惯官场上的那些蝇营狗苟,从而怒辞朝廷的差遣。如今……怎么了?北地难道这么改造人啊,竟然让你这个迂腐儒生想通了?”叶青把腰刀插回刀鞘,在手里掂量了下份量后满意的问道。 “大人,您这就不合适了啊,下官之所以会有今日,还不都是拜大人所赐?”刘克师依旧是呵呵笑着,道:“这几年若不是大人栽培,下官也不会一下子把这官场与人心看的如此通透,特别是大人极为放心的让下官前往临安一事儿,更是让下官明白,做官不管是为了一己私利还是为了报效朝廷,仅凭良心道义是完全不行的,还是要靠那些蝇营狗苟来立足,而后才是施展自己的才华,实现自己的抱负。所以下官今日之所以如此,也是大人您的功劳。” “先说事儿,你先说说送我这么好的腰刀,到底想求我给你办什么事儿吧?”叶青擦拭着那木头刀鞘,一边道:“你还别说,本官当了这么久的官,好像还从来没有给其他官员办过事儿,从这一方面来看,本官也算得上是我大宋朝廷的清官了。临安那帮子蠢货简直是瞎了眼,竟然还敢攻讦本官结党营私,简直是愚蠢。” “大人,先说好了,下官之所以会提出如此要求,并非是因为大人如今给下官的差遣,让下官不满意,而是下官……下官想要更进一步,希望能够做的更多一些。”刘克师如今早已经不是当年的迂腐书生,说起话来,虽然还有些拐弯抹角,但即便是如此,刘克师俨然已经是一个在他人面前,称得上是城府心计都极为深沉之人了。 特别是在北地那几年,不管是安抚百姓,还是梳理地方官场,刘克师都能够做的头头是道,丝毫不比杨怀之、陈次山二人差,甚至有些方面,刘克师比起杨、陈二人来,手腕更是凌厉与果断,甚至是隐隐的有了一丝酷吏的影子。 而也正是因为如此,所以叶青才会在关山之后,让他去了一趟临安,而后便安置在了建造兵营的差遣上。 “大人,实不相瞒,大人虽然还没有明说,但从前些时日李横从兵营要兵,以及如今关山的种种举动上,下官……下官已经能够猜测出一二了,所以下官希望大人能够给下官一个一展抱负的机会。”刘克师恭恭敬敬的从椅子上起身,神色严肃的对着叶青坦诚说道。 “所以你看出了什么?”叶青心头微微一震,他虽然不意外刘克师看出了他的目的,但还是有些没有预料到,当初迂腐如同一根木头的刘克师,如今竟然变得如此敏锐了。 刘克师并没有坐下,而是一直站着沉吟了下,抬起头直视叶青,神色肃穆道:“大人,下官在京兆府时日也不短了,而且之前也曾去过临安,还曾在山东等路担任过差遣,如今虽然不敢说对眼下周遭局势了如指掌,但最起码还是能够做到心中有数。” “继续说下去。”叶青拿着手里的刀来回的出鞘、归鞘道。 “是,大人。”刘克师肃穆道:“下官以为,自铁木真一统草原,成立大蒙古国后,不管是我大宋,还是金国或者是夏国,实则已经是处于弱势了,即便是如今我们还不曾跟蒙古国发生矛盾,甚至还有金、夏两国为我大宋的天然屏障,但下官还是能够感觉到,自从蒙古国成立后,大人您……心慌了。” “蒙古人这段时间,几乎是同一时间派遣了使臣前往金、夏两国,除了威压之外,同样也是采用了怀柔手段,而在下官看来,蒙古人之所以如此做,也正是因为他们一直忌惮于大人在北地的势力,所以不得不借着夏、金两国的手,来牵制、压制大人您在北地的壮大。下官曾因大人的差遣去过一次临安,所以在下官眼里,临安朝堂就是一个人吃人,毫无人情味,甚至比战场还要残酷无情的地方,而大人在临安的处境,同样是不乐观。毕竟,史、韩二人,可谓是大人如今的死对头,如今大人回到北地,他们必然要在大人的身后暗搞小动作,从而消弱大人在北地的影响力。而大人心怀华夏正统,如同当年所言,大人北伐等所有举动,都乃是为了不使华夏文明受到异族的摧残,如今下官依然深信不疑。” 看着低头研究手里腰刀的叶青默不作声,刘克师深吸一口气,而后继续说道:“大人自临安回到扬州后,虽然是短暂的歇息了一段时间,但夏国这边的所有一切从未停下过,而后大人前往了济南府,金人派遣了使臣前往济南府,但可惜……与大人不欢而散。如今大人再次回到京兆府,所以依下官看,大人绝不打算坐以待毙,必然是要没有机会,也要自己创造机会迎难而上,争取更大的利益来维护我华夏正统不被异族所入侵。” “大人,下官第二次为官乃是大人给了下官一个机会,下官就如同是打开了另外一个世界一般,从而也让下官,不敢再在心里自诩为一个好官,但……绝对是对大人有用的官。北地差遣四年之多,下官安抚民心、吏治官场的手腕常常会北地同僚诟病下官的手段过于残酷,但下官却是知道,如同乱世要用重典一样,若一直怀柔而不强硬,根本难以震慑住那些百姓,以及从前在金人治下的官员。这一点,我相信大人也理解下官的苦衷,这一点,也正是如今大人麾下最为需要的官员。” 叶青深吸一口气,有些懒洋洋的看了看神色肃穆的刘克师,微笑道:“洋洋洒洒说了这么多,便是举荐自己有朝一日能够跟随我入夏?” “这近一年的时间,下官已经助陇城兵营步入了正轨,如今即便是没有下官,那里同样能够给大人源源不断的送来更好的兵源,这一点儿大人绝对无需多虑。”刘克师认真的点着头,他的目的,确实是想要跟随叶青一同征夏,而后看着大宋疆域不断的变大,去体会创造历史的那种成就感,去体会会当凌绝顶、一览众山小的豪迈感。 “可有合适的人选?”叶青抬头笑问道。 “王重、谢伦二人,足以担此大任,若是二人在陇城兵营稍有失职,下官愿意奉上项上人头。”刘克师坚定的说道。 “所以你认为我们谋夏算是可取?”叶青嘴角的微笑依旧随和,神情也依旧是不动声色的问道。 “取金只会招来夏人对我们的用兵,而取夏,金则不一定会用兵南下。所以下官以为,与其坐以待毙,真不如试试着常人难以猜测到的谋夏一策。何况夏国如今也并非是铁板一块,镇夷郡王与我们眉来眼去,李纯佑如今虽然已不再年少,但坐上皇帝之位也没有几年,朝堂一时半会儿还难以理顺,正是我们借此机会图谋的好机会。”刘克师开始变得有些两眼放光,虽然叶青的神色极为平静,但从叶青的语气中,他还是能够感受到,叶青很心动他自己对自己的举荐。 “给你一夜的时间,把你心中对于谋夏的策略写出来,明日太阳升起时交给我,合我心意,留你跟我一同谋夏,不合我心意,就继续回陇城兵营任你的兵营统领兼节度使长史。”叶青刷的一声,腰刀如闪电一般入鞘道。 “多谢大人,下官一定不让大人失望。”刘克师对着走出书房的叶青欣喜的行礼道。 随着叶青走出了书房,一脸欣喜的刘克师,兴奋的挥了挥自己的拳头,而后也急忙走出书房,向着前院跑去。 他对于领兵作战自然是一窍不通,但此时的他,却是有一颗七窍玲珑心,所以只要在一些关键问题上,向钟蚕、墨小宝等人请教一番,在他看来,明日一早,再加上自己一夜的努力,必定能够给叶青一个满意的策论才是。 第九百六十章 升迁 夏国镇夷郡王府,李安全与苏道,一同迎热辣公济进入书房,随着丫鬟们离开,镇夷郡王的神色,便立刻变得严肃了起来。 “丞相以为……如今我们该如何应对?”李安全长长叹口气,接着道:“李纯佑如今与蒙古交好,自然是要稳固自己新君的地位,若是我们一直任由他们如此下去,恐怕早晚有一天在朝堂之上,便会被其他人取而代之。” “我们现在有两个选择,除了宋廷便是金人。不过我们因为关山一事儿,已经跟叶青纠缠在了一起,而且如今李纯佑也曾派使臣前往金国,所以看似两个选择,也就只剩下了宋廷这一个。但老夫一直有些担忧……叶青太过于狡诈,我是担忧我们一步踏错后,恐怕又被叶青暗地里坑害一次。”热辣公济有些担忧的说道。 跟叶青打交道如今是太多了,特别是关山一战后,他们的损失可谓是十分惨重,不管是兵力还是钱财,哪怕是包括疆域,都让他们只要一想起时,都会感到一阵阵的肉疼。 特别是关山要塞的丢失,更是让热辣公济时常叹气,甚至是有些悔不当初。 当然,也正是因为被叶青占尽了便宜后,让热辣公济如今虽然十分提防叶青,但又倾向于继续跟叶青打交道,从而使得能够在一次次的交锋跟交道中,抓住叶青的破绽而夺回他们所失去的一切。 热辣公济多少有些心有不甘,绝不甘心就这么败给叶青,让叶青占了夏国如此大的便宜,所以他很想彻底放下戒心,利用叶青来帮李安全夺取夏国皇位,但矛盾的是,他又非常害怕此举又是一次引狼入室。 夏国皇帝李纯佑如今跟蒙古人交好,这使得李安全他们,从而失去了一个极大的外界帮助,所以就更不得不把目光瞄向了叶青,毕竟,李纯佑终究是正统,凡事之上必然是占着先机跟主动。 “昨日里刚得到的消息,叶青已经回到京兆府了,这几日里来,据说就一直在府里陪着他的妻子,依末将看,此人如今倒是颇有要开享乐之风的迹象。”苏道曾经被叶青俘虏过,心中对叶青虽然也是恨之入骨,但此时面对大局,也不得不把叶青如今在京兆府的一切,如实禀奏给李安全跟热辣公济。 “我们如今能够利诱叶青,能够拿来跟叶青交易的筹码还是太少了。”李安全环顾自己的书房,关山一役后,身为所谓受害者的叶青,没少利用关山来讹诈他们,所以如今,想要以叶青最为喜欢的金钱来跟叶青结盟已然是不可能了。 “若是郡王已经打定主意……要跟叶青联手,依老夫来看,倒是有一个绝佳的诱饵。”热辣公济沉默半晌,捋着胡须继续说道:“郡王大可以效仿李纯佑跟蒙古人之间的结盟联手之策,河外四州开放三州于蒙古人,那么我们也可以把另外一州开放于叶青,如此一来,想必叶青一定会全力以赴帮助我们。” “积石州?”镇夷郡王李安全心头一惊道。 “不错,正是此州。积石与河套三路接壤,若是在此打开镇场贸易,于叶青而言绝对是一件利好之事儿。更为重要的是,积石乃是郡王殿下的领地,以开镇场贸易为由与叶青联手,也不会引起朝堂或者是圣上的疑心。而且……说句不好听的话,若是叶青有野心,到时候即便是把此州送给他也无不可。当然,前提条件是,叶青能够助郡王殿下登上夏国的皇位。”热辣公济神色严肃的说道。 积石对于李安全而言如同鸡肋,在大夏国的众多州中,可谓已经是十足的贫瘠之州,一年能够带给李安全的利益也是小的可怜,远远不是他父亲还为越王之时,领好几州那般的风光无限。 所以在热辣公济看来,积石虽然在军事战略上对于夏国很重要,但相比夏国皇位而言,那么这个积石就足以称得上是鸡肋了。 “关山已然被叶青绝对掌握,若是再在积石大开镇场,让宋人涌入,如此一来,丞相就不怕积石再也无法回到郡王殿下手里?叶青心狠手辣是真,但贪婪成性也是真,末将是怕他借此机会,利用关山的优势占据积石不还。”苏道皱眉建议道,积石就在关山的眼皮子底下,虽然地理位置很重要,但若是站在夏国或者是镇夷郡王的角度,毕竟是自己的领地,若是一旦失去的话,就等于少了一个根基,除非是能够有把握夺得皇位。 “这世上绝没有十足把握之事儿,正所谓尽人事听天命,若是以积石能够换来整个夏国,老夫倒是认为郡王不妨一试。若是到时候能够成功,我们便可以回过头来跟叶青再算旧账也不晚。”热辣公济有股落子无悔的决绝说道。 “丞相所言正是,若是想要夺得皇位,岂有不付出代价一说。只是这叶青十分难缠,如何来说服他,恐怕还需要丞相你好好谋划一番才行。”李安全紧紧抓着椅子的扶手,手臂上更是青筋外露,皇位在他心里,自然是远远比一个积石更要让他心生向往。 就在三人快要商议完毕时,只见一个下人在门口通禀一声,而后随着李安全的示意走了进来,手里拿着一封信恭敬的对李安全说道:“郡王殿下,一封来自宋廷的信。” “呈上来。”李安全急忙起身,神色之间有些欣喜的看了看热辣公济,以及一脸好奇的苏道,而后快速的打开看了一遍,道:“梁永恪找到了。” “兰州前知府梁乙埋之子?”热辣公济心中一震,看着神情振奋的李安全问道。 “不错,正是他。”李安全对着热辣公济点点头,而后兴奋的道:“如果真是梁永恪,那么也就可以证明,叶青此人倒是可以联手,而若是以假冒真……丞相,我们就不得不另作打算了。” “不错,叶青绝不会想到永恪与您乃是从小到大的玩伴,自然,他肯定也不会知道,当年的梁大人,对于我大夏国意味着什么,对郡王您意味着什么。对了,人如今在哪里,什么时候可以送过来?”热辣公济思索了下问道。 而后伸手接过了李安全递过来的书信,于是热辣公济瞬间变得满脑子们黑线:叶青这个无耻之徒,他为何不去抢钱!这简直是无耻至极! “钱财于我们不算什么,不过是破一些钱财罢了,从中能够知晓叶青此人的贪婪的心性,岂不是比失去的这些钱财还要来的有价值?即便是我等要与他联手,但我们也该知晓此人的弱点才是。如今看来,只要我们手里有钱财,那么便可以让此人死心塌地的跟我们合作,如此一来,也就能够解释的通,此人关山一役后向我们要的赔偿,除了要报复以外,便是贪婪成性,这样的人,于我们来说,岂不是最佳的联盟选择?”李安全自信的说道。 驭下之策,在李安全看来不过就是如此,想要让一个人为自己死心塌地,或者是想要利用一个人为自己所用,那么只要找到这个人的弱点、命脉而后对症下药就足以让此人死心塌地。 叶青虽然不能够成为自己的属下,但如今既然已经知晓,此人不过是一个贪婪之辈,那么于他李安全而言,想要利用此人夺位不过是花费一些钱财罢了,比一些想要权利的人反而显得更好驾驭一些。 刘克师黑着眼圈,向叶青继续说道:“下官以为,夏国河外四州如今已去其三,若是我们能够趁机夺取四州之一的积石,如此一来,关山一带就等同于不费吹灰之力入我们之手,如此一来,西有积石、东有兰州,再加上关山,如此一来便成犄角之势,不管以后大人能否在夏国成功,但最起码如此便等于是立于不败之地了,进可攻、退可守。” “积石是李安全的封地,夏国的宗室待遇,比我大宋的宗室待遇要强太多了,那可是实打实的封地,税赋可不用上交朝廷,只入他郡王府即可。”叶青翻着李克师熬了一夜写出来的厚厚策论,一边继续说道:“但若是想要把积石占为己有,恐怕也没有那么容易。之前本以为……河外跟蒙古人接壤的三州,是夏国完全自愿的,现在看来,也是因为蒙古人的武力所逼迫而为。” “所以大人……下官以为,咱们也可以效仿蒙古人不是?”刘克师掰着手指头说道。 “不成,我们要是用武力来胁迫,等同于跟整个夏国为敌了,等同于是跟李安全翻脸了,于我们无益。以镇场为由倒是一个好主意,毕竟,在关山一役之前,热辣公济可是关闭了两国之间不少的镇场,如今虽然已经开放了很多,但积石若是能够打通此关节,那么自然是再好不过了,只是啊……得想想用什么策略才行,武力绝无法行的通。”叶青摇头叹口气说道。 “若是……大人相信下官,下官愿意亲自走一趟兴庆府,见见那镇夷郡王,看看能否说服他继续在积石开放镇场。”刘克师沉思了一下后说道。 “你走一遭是不可避免的,但必须在他们有所回应之前,绝不能让他们认为是我们主动找他。所以你先回陇城,而后一旦有消息后我再通知你。”叶青神色满意的拍了拍那厚厚的策论笑着道。 “是,下官知道了,下官这就回陇城,正好把兵营的事情再仔细的交代一番。”刘克师点点头认真的说道。 随着刘克师离开,叶青坐在书房里则是再一次的翻看着,刘克师熬了整整一宿写出来的策论。 不得不说,当刘克师自荐要跟随自己前往夏国的时候,叶青确实心动了,而且还是大为心动。 刘克师的能力毋庸置疑,而且从这篇策论,还有他当初在北地的种种安抚民心、梳理官场吏治的手段上来看,绝对是最佳的人选。 何况夏国并非是北地,若是在争夺下一城一地后,必然是需要以雷霆手段来安抚百姓,梳理官场,而如今,就个人的雷厉风行、锐意进取的态度来看,刘克师是绝对是上佳的人选。 虞允文一直忌惮于刘克师在北地的强压手段,会引起北地百姓的民怨,但若是在夏国,恐怕就不会有这种担忧了,如同乱世当用重典,或许在夏国,刘克师才能够真正的如鱼得水也说不定。 叶青从来没有想过,也从来没有相信过,单单凭借仁慈就能够笼络到人心,而且还是夏国这样有着彪悍民风的百姓,所以在叶青看来,想要真正的征服夏国,那么唯独只有刘克师这样的人,才能够靠他们独有的阴狠冷酷来震慑住夏国百姓以及官场,从而让自己可以暂时的无后顾之忧,直到攻下整个夏地。 陷入沉思的叶青,丝毫没有注意到,手里拿着密信的白纯走了进来。 白纯看着发呆的叶青,心头则是莫名的一疼,如今的叶青,早已经不是当初那个单纯到傻呼呼的叶青了,而她白纯,如今也不再是那个整天可以什么也不想的白纯了。 “这是耶律月的回信。”白纯微微叹口气,在叶青对面坐下说道。 信已经率先被白纯打开,叶青抬头,看着那张依旧不食人间烟火的美丽脸蛋儿,随和笑着接过道:“说了些什么。” “她不会离开辽国的,更不会丢下辽国独自偷生。”白纯又是叹口气,看着叶青道:“你不能再劝劝她吗?” “换作是你,你会离开吗?”叶青笑着反问道。 白纯瞬间哑然,她当然知道,若是换做是她,她也会做出跟耶律月一样的选择来,但如今……她总是觉得叶青如此,好像就是哪里不对。 “如今你打算怎么办?兰儿说……你接下来会有惊天动地的大动作……你真要如此做吗?”白纯蹙眉,她在京兆府显然并不是一天到晚无事儿干,何况这几年来,她早已经学会了如何从每道消息中敏锐的察觉到叶青接下来的动作以及大局观。 “不错,不如此做便是只能够坐以待毙了,或许现在我们还看不到危机,但等我们七老八十了,你愿意眼睁睁的看着蒙古铁骑在宋境内肆无忌惮的烧杀抢掠吗?”叶青随和的笑着,摇摇头说道:“显然没有一个人愿意看到这一幕。所以如今若是任由蒙古人如此继续发展壮大下去,我们就要再次沦为被欺凌的对象了。” “那何不跟耶律月联手……。”白纯自作聪明道。 “大宋自立国到现在为止,没有被谁欺凌羞辱过?只有刚刚立国的蒙古人跟我们之间没有新仇也没有旧怨,可我们却要比防备辽、夏、金还要警惕的提防他们。不管是我联辽还是联金抗蒙,都只会给予临安攻讦我的把柄跟机会。何况,我们与辽之间隔着夏国,鞭长莫及啊。“叶青挠头笑道,双鬓间的白发一如从前那般刺眼。 “昨日里你给临安去了加急文书?”白纯好奇问道,对于叶青跟耶律月之间的事情,她能够做的,如今看来,就只有是自己私下里的帮助,至于能不能帮到耶律月,她白纯心里同样没底。 “不错,给吏部知晓的差遣文书。”叶青有些神秘的笑着回答道。 白纯继续蹙眉,看着叶青眼眉之间的笑意,不屑的撇了撇嘴:“爱说不说,别以为你不说我就不会知道了。” “很简单的事情,放权而已。”叶大人思索了下,为了今夜能够跟白大美人睡到同一被窝儿,只好退让一步说道。 “放权?什么意思?”白纯的神色更加好奇道。 “不管是虞允文还是辛弃疾,抑或是洛阳、开封的张奎二人,除了虞允文是京兆府的安抚使外,辛弃疾等人,依然还只是一个知府,各路安抚使的差遣一直空缺着,所以便只好文书一封告知临安吏部一声,如此一来,也能够给辛弃疾等人提高一些待遇不是?”叶青笑呵呵的说道。 “狡诈!阴险!”白纯听完,嘴角的不屑更加明显的说道。 白纯何尝不知道,这件事儿单纯的看起来,完全是为了升迁辛弃疾等人在北地的差遣,但若是选在了这个颇为微妙时间点儿上,那么其中的含义则就是完全不同了。 第九百六十一章 征程 对于叶青升迁辛弃疾等人一事儿,史弥远多少是有些知道其目的,甚至,他还有些觉得叶青此举有些晚了,按理来说,在叶青到北地之后,就应该着手此事儿,从而稳固他在北地的势力范围才是。 不顾韩侂胄的反对,史弥远便任由叶青升迁了多达近百人的官吏的差遣,而其中最为重要的便是辛弃疾、沈牧、刘敏学兄弟等人的差遣。 自然,就是连淮南路一些官员的差遣,也参杂在了其中,被史弥远装作视而不见的加盖了官印,而后封档于吏部司。 史弥远远比韩侂胄清楚,不管是反对还是赞成,其实于北地官场以及淮南路官场来说,朝廷的意见实则都没有什么用,即便是反对了,辛弃疾等人该加官晋爵依然还是会加官晋爵,连带着待遇同样会被提升。 所以与其做那种丝毫没有任何意义的事情,倒不如是当作顺水人情送给叶青,毕竟,如今扬州商会的起势,以及水运贸易的强硬对福建商会制造了很大的麻烦,而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竟然连钱家也参合进了这场生意的斗争中,所以史弥远在这个时候,并没有打算跟叶青去硬碰硬,毕竟,如此一来,很有可能就会给予韩侂胄可趁之机,从而引的韩侂胄有可能向叶青伸出橄榄枝,让两人联手一起对付自己。 而除了没有反对叶青对于北地诸多官员的升迁外,同样,就是连户部尚书郑清之往北地调粮,史弥远都给予了最大限度的方便,虽然在过程中依旧是遭到了韩侂胄的刁难,不过在最终,还是有诸多的粮食从户部被调拨到了北地。 郑清之乃是朱熹的学生,甚至就连当初郑清之到临安任差遣,都是经由朱熹一手推荐的,所以朱熹于郑清之而言,其重要性不亚于再造父母。 户部调拨的粮食等物,自然是经淮南路而后到达济南府,最终才会分派给那些因去年洪水而毁坏田地后,在今年秋收时并没有多少收成的百姓。 如此一来,也便使得今年的山东等路,在粮食上不用像去年那般捉襟见肘,虽然不能够有余粮屯于仓内,但最起码在今年便可以做到,不用花钱买粮食,甚至……即便是花钱买粮,也可以完全用来当作军用粮草,送至京兆府。 叶青允了朱熹等文人对于孔庙的修缮,以及当初在曲阜赈灾济贫的一幕,让不少文人士子的脸面感到火辣辣的尴尬,再者加上他与朱熹关系彻底的改善,从而使得北地,在一个朱熹的牵桥之下,竟然是从从容容的度过了粮食难关。 由此可见,一个朱熹能够给予的积极作用,让整个北地都能够跟着受益,甚至是还有隐性的利益,如户部尚书郑清之对于北地改观。 随着山东等四路在今年秋收后,终于让叶青放心了下来,不用再担心粮食不够后,叶青的全部注意力,便开始放在了夏国的身上,而与此同时,刘克师已经启程前往夏国斡旋。 京兆府衙署内,虞允文在地图上指点着道:“哲宗三年,我大宋曾于湟州设置都护府,但因为土蕃等部族的强烈反抗,以及夏国的虎视眈眈,从而使得我大宋不得不在靖国元年撤兵。而到了崇宁二年,我大宋再次派遣大军入湟水建湟州,最终于崇宁三年,在西宁州设置陇右都护府,直到绍兴四年,因朝廷南渡无暇顾及,从而被土蕃占据,共存二十五年的时间。” “所以……若是我们不理会陇右这片地方的主人,埋头只顾着夏国的话,很有可能会被招来他们的忌惮。所以我认为,不如在元日前派人秘密前往西宁州,告知他们我们的意图,以及对他们并无恶意。”虞允文看着坐在椅子上沉思的叶青说道。 “若想以贺兰山、祁连山为天然屏障,继而抵挡外敌入侵的话,那么陇右就不得不被我们放进视线里了。”叶青起身,手里的毛笔毫不客气的在青海湖那一带画了一个黑圈,而后皱了皱眉头后继续道:“黄河以内的所有疆域都必须掌握在手,而绝不是再设都护府那么简单,即便是仿照盛唐设置都护府,也该以河西为主,建安西都护府才是,非是拿我们眼皮子底下的疆域来做都护府。” “不管是以陇右为主,还是河西为主,但我们都绕不开这个城:兰州府。”虞允文指了指兰州,而后向西滑动着道:“微微偏南直达西宁州,微微偏北便是河西走廊,所以即便是我们暂时吃不下所有夏国的疆域,但只要稳稳占据河西走廊,稳住陇右土蕃部族,那么我们依然是能够凭借着关山、积石、兰州利于不败之地,最起码三五年之内,没有人能够打败我们。最重要的是,陇右都护府五个字,于我们的大军而言,乃是我大宋的疆域,非是侵略而是夺回失去的疆域。” 叶青的最终目的,显然不仅仅在于一个河西走廊,或者是一个夏国,其实在他开始谋划夏国时,心里头已经是悄悄滋生了更大的野心。 不只是夏国、不止是金国,他如今甚至还想要把土蕃、草原等等疆域,全部都收回到宋廷的版图中,从而使得华夏民族的疆域,再次恢复到盛唐之时,甚至是达到未来满人所达到的高度! 所以在叶青此刻开始谋划着夏国的同时,心里已经开始在琢磨着未来是否有机会,能够一次性的把铁木真等人彻底赶出华夏疆域,让那些人不得不往西行,去祸害也好、扎根也罢那陌生的土地上去。 看着墙壁上的地图,广袤无际的疆域变得不再是无限大,但他能够让人的野心变得无限大,会让人们因而如同上了瘾似的,去追求那开疆扩土的成就感。 回到京兆府的不到一个月的时间里,叶青还曾去了陇城兵营,甚至就连长安城周遭也被他转了个遍,包括河套三路的一些城池,也被他在查探了一番。 如今所做的一切,有些是出于叶青的理智,但有一些,则是出于他心底的勃勃野心,让他开始在内心渴望着,更大的疆域能够被他控制在手。 第九百六十二章 茶马互市 官做到了一定份儿上,其实几乎已经与帝王无异,特别是那些有着自己封地的王侯宗室,虽然头顶上悬着一把利剑,但若是在不触犯如同天条的罪名之下,那么整个封地几乎完全都是他一个人说了算。 镇夷郡王很想要当年他父亲的风光,有更大的封地以及更多的权利,但郡王的待遇,显然无法跟亲王的待遇相媲美。 同样,他也很羡慕如今叶青在北地的所有一切,不管任何事情,只要知会朝廷一声便足矣,甚至是心情不好的话,也可以完全无视朝廷的态度,自己在北地想要干什么就干什么。 所有的一切都是流于表面,人前风光的背后,往往隐藏着的是巨大的辛酸苦辣,对于这些,野心勃勃的野心家往往不愿意去面对,即便是知晓他们也宁愿忽略这些,毕竟,权利的诱惑要远远比背后的辛酸苦辣更让他们心生向往。 淳熙三年十二月,刘克师从夏国回到了陇城兵营,此时的叶青,已经在陇城呆了足足一个月的时间。 经刘克师一手创建到如今不过一年的陇城兵营,此时已经成了一个巨型的军事基地,京兆府以及河套三路的兵员全部出自这里,加上旧有的各路大军,在叶青的主持下重新打乱重组后,从而使得京兆府四路的六路大军,在人数上已经达到了二十万之众。 被刘克师委以重任的王重、谢伦二人,也确实是如同刘克师所言那般,放在陇城兵营简直就是一件完美到无可挑剔的最佳人选。 而用叶青的话说,此二人天生便是掌兵营以及粮草、军器的好苗子,但绝不是率兵上战场的合适人选,甚至是一点儿都不合适。 思想上的巨人、行动上的懦夫,用懦夫二字虽然有时偏颇,但经过短短一个多月的接触以及考校,叶青如今已经很清楚此二人的最佳作用,便是如同后世的政工一样,适合做政治工作,适合给来到陇城兵营的兵士洗脑,让他们在心底里生出坚定的忠诚之心。 但若是要让这样的理论强者,带着兵去打仗,那么则会把他们优于纸上谈兵,贫于实际作战的弱点无限放大。 总之,在叶青看来,放在陇城兵营此二人就是两条龙,走出陇城兵营到沙场,瞬间就会变成两条虫,不管给他们多么强悍的兵力,都能够给你在最短时间内,败得一干二净、连骨头渣都不剩。 “明年开春后,就可以在积石建镇场。至于出兵助李安全夺取皇位,下官隐晦的向他们示意过,但是看得出来,不管是李安全还是热辣公济都显得很谨慎,不愿意跟下官在这个问题上多做纠缠,但也没有明确拒绝。”刘克师听完叶青对于王重的评价后,脸上多少有些尴尬,其实他心里也很清楚王重跟谢伦的弱点。 就如同他很清楚自己在叶青麾下,只能是一个幕僚一样,这一辈子都无法成为像李横、田琳那样的武将,更不会成为钟蚕、墨小宝这样的嫡系心腹,也绝不会成为虞允文、辛弃疾那般有勇有谋之人。 他的优点很明显,同样他的弱点也很明显,最为直接的体现便是他一手栽培的王重、谢伦,几乎就是他刘克师的翻版,几乎与他刘克师一模一样儿,理论大家、实战小白。 “大人,如此看来,我们要是想要正大光明的率兵入夏,还不被他们怀疑,这件事情的难度可不小啊。热辣公济、李安全等人也不是笨人,对您可是提防的很。”刘克师看了一眼不说话的叶青,只好继续说道。 “带回来的银两就交给谢伦吧,不管明年我们是否要入夏,战马、盔甲,各种兵器我们都应该备足才是,关山、陇城必然是我们的后方重地,加上明年积石大开镇场,来往夏宋的商贾,自然便可以成为我们运送粮草等物的一部分手段。兵马未动、粮草先行,骑兵如今已经有足足十万人,如此一来,二十万的大军聚于此,若是什么也不干,只是养着简直是太浪费了。”叶青看着房间厚厚的窗纸,被外面凌厉的北风刮的砰砰作响,双手放在铁炉的炭火上来回移动着。 “至于热辣公济、李安全对于我的提防,此事儿再正常不过。既然他们心有提防,那我们就从李纯佑那边打开缺口便是。苏道是李安全唯一可以依赖的武将,背嵬令公关山一败,加上丧子之痛,如今在李安全跟热辣公济眼里,已经是不如从前那般重要了。所以从现在开始到明年开春之际,或者是在蒙古人出兵征辽前,我们必须想办法,让李纯佑跟李安全的关系变得紧张起来,让他们能够在闻到危险的味道同时,又得时刻暗中调遣兵力防备对方,如此一来,只要在铁木真一旦跟辽国开战,我们便可以给夏国两拨势力的紧张关系上再添一把火,到时候苏道一人必然是疲于应对,李安全终究非是正统,人心显然还是会站在李纯佑那边,那时候他们一旦爆发冲突,必然是要向我们求助的。”叶青微微叹口气说道。 “大人,下官还有一件并不是十分乐观的事情……想跟大人商议。”刘克师此时显得有些局促,甚至是有些紧张的说道。 “说说看。”叶青不动声色的淡淡道。 “大人,下官这一年多来,已经是极为努力了,但如今我们所谓的十万骑兵,只不过是一个数字而已,若是真要上战场杀敌,恐怕……能足六七万有战斗力的骑兵就已经是极限了。”刘克师之前为了讨功,或者说是为了能够得到叶青的赏识,给他一个更大的施展才华的地方,所以才会在叶青最为看重的战马跟骑兵的数量上,打了一个马虎眼。 不错,战马数量若是精确统计,绝对已经达到了十万匹之多,但其中能够上战场的却远远没有这么多的数量,除了一些未成年的,还有未被驯服的,或者是已经老得只能在陇城到关山之间驮运一些物资的,剩下的还要乐观估计,也就剩下了不到七成的真正战马。 如实说完后的刘克师,面对叶青那似笑非笑的目光,额头上开始渐渐渗出了一层细汗,后背同样也是如同火烤一般黏糊糊的极其难受。 噗通一下,刘克师双膝一软,直接跪在了叶青的面前,惶恐道:“大人,下官深知如此欺瞒实是有罪,但大人,下官真的很想跟随大人看到更广袤的天空与土地,所以才会出此下策。大人……。” 对叶青的惧怕,刘克师是出自骨子里的惧怕,即便是从最初的扬州相识到如今,叶青从来没有对他刘克师发过怒,但在刘克师的心头,却一直是极为害怕叶青。 “起来说话,跪在地上难道就能解决问题了。”叶青淡淡的说道,而后在刘克师站起来后,脸上依旧带着随和的笑容道:“若是我不来陇城兵营,你会不会把实情告诉我?” “会。”刘克师毫不犹豫的说道:“其实在大人差遣下官前往夏国时,下官就已经写好了文书打算交给大人,把实话告知大人。但后来得知大人要亲自来陇城兵营,下官……下官因为心里头极为害怕,就没敢把此事儿抖落出来,不过还请大人放心,下官并未打算一直隐瞒下去,下官是希望借助出使夏国一事儿来将功补过,如此一来,下官以为,大人应该就不会跟下官计较了。而且下官也相信,大人一到陇城,必然会第一时间知道下官瞒报了战马一事儿。” “既然如此……那你今年就别打算过一个安逸的元日了,在开春之前,把战马一事儿补齐便是。”叶青微微叹口气后说道。 “大人……。”刘克师此刻心里是后悔不已,若是他还有办法做到的话,那么他就不会隐瞒不报了,正是因为当初夸下了海口,才会导致如今他无法补齐的局面,不得不把一些“老弱病残”都统计在内凑数。 “大人,非是下官不愿意,而是如今……跟蒙古人能够交易的战马数量极为有限,加上蒙古人又在暗地里准备征辽,想要从他们手里获得战马,今年一年下官费劲了九牛二虎之力,也不过才购得几千匹而已。而西边蕃人那边,一匹战马就敢于要价三十贯钱,夏人赔付给大人的赔偿,下官一咬牙还是买了两万五千匹,但这就已经花去了七十五万贯钱,李横大人也要修缮关山各个要隘,如此一来,再加上征兵等其他用度,下官买一匹马都给割肉似的那么疼的喘不过气来,不止是因为太贵了,而是下官也不得不顾及其他方面,实在是没有其他的办法了。”刘克师对着叶青大倒苦水:“大人,或许您有所不知,下官之所以不赞同以钱买马,更是因为,若是我们把钱给了蕃人、蒙古人,他们向来有销铸为兵的传统,那么多钱的就被他们炼成了兵器,这于我们是更为不利。” 刘克师自然也以绢帛来买过战马,但如此也让一向如同一毛不拔的铁公鸡似的刘克师,心疼的倒抽凉气,每每跟蕃人、蒙古人,甚至是夏人交易一番后,他都要心疼好几天才能缓过劲来。 一匹绢在此地不过也才值一贯钱,所以一匹马就得三十匹绢,绢贱马贵,如此一来,刘克师还要筹备兵士的盔甲衣衫等等,所以看看一匹马、再看看兵士身上的衣服,刘克师每次都会心疼的直叫唤。 “我大宋东南九路产茶遍及六十州、两百四十二县,尤以福建路为最。这些年来,史弥远的手一直都在福建牢牢掌控着这一切,特别是扬州商会最初从福建路购买、置换大量的茶叶,引起史弥远的警惕后,想要茶马互市就变得很困难了。不过……如今一切都正在改观之中……。” “真的?”刘克师瞬间瞪大了双眼,充满了惊喜的看着叶青问道。 叶青确认的点点头,而后说道:“但我们如何来跟蕃人、蒙古人、夏人置换,则是一个我们必须谨慎对待的问题,若是还像从前那般,不控制茶叶的数量,那么依然于我们不利。所以如今于你而言,倒是一个报仇雪恨的大好机会。” 刘克师依旧是双眼放光的看着叶青,连连点头道:“下官明白,下官吃过几次亏后,早就想报仇了。蕃人一向最喜福建路的茶叶,我查了下,如今这两年大部分的茶叶都来自其他路,于蕃人而言则是可有可无,所以若是有大量的福建路茶叶,下官一定能够把马匹的价格给他压到最低,争取在缓解我们用战马的前提下,把其价格控制在一百斤到一百五十斤,如何?” 茶马互市早已有之,自唐时起,跟蕃人等牧族的交易中,便有了以茶换马的先例,只不过那时候不管是唐还是宋,在战马资源不是很稀缺的时候,茶叶的价格也相对会高一些,而到了宋廷南渡后,特别是在北地未曾收复一城一地时,宋廷跟蕃人在战马的交易中,往往都是担当了冤大头的角色。 在宋最初建国时,茶马互市时的交易还能够保持在,一百斤茶叶便能够换一匹良好战马的价格,而到了南渡以后,宋廷就彻底变成了冤大头,太上皇在位时的几次北伐,因为对战马的需求急剧增大,从而也使得蕃人、夏人坐地起价,使得一匹战马的价格,在最高的时候竟已涨到了千斤茶叶才能够换的一匹战马。 而今大部分北地被收复,特别是河套三路被收复,即便是只不过才一年的时间,但同样有着小部分草原被握在手里后,使得京兆府或者是叶青,在跟蕃人打交道时,已经能够从容的讨价还价了。 所以刘克师想要把价格压低到一百斤到一百五十斤之间,其实也已经算是难为他了,毕竟,谁都很清楚,价格涨上去的时候总是一不留神,而想要稀缺的资源降价时,则是比登天还要难上几分。 何况蕃人向来贪婪,对于战马他们虽然有很多,但有时候在跟人傻钱多的宋廷交易时,往往会抱着宁缺毋滥的心态,从而使得根本没有什么筹码的宋廷,只能是乖乖的按照人家定好的价格来交易。 所以如今,在临安贾伟、钱氏以及扬州商会,终于能够在福建商会的严防死守下,觅得更多的商机跟茶叶后,于叶青而言,通过茶叶来跟蕃人交换战马,既能够让他保证北地的民生处于最低的温饱标准上,也能够通过茶马互市的交易办法,跟蕃人建立起良好的关系,从而使得一旦他们要侵夏时,不至于使得蕃人提防他们。 关山一役叶青用命从夏人那边换来的赔偿金,在这一年的时间里,已经发挥了极大的作用,虽然叶青到现在为止,都没有见到当初谈判时的金山银山,那些巨额的财富就像是从来不曾存在过,或者就像是夏人从来不曾赔付过一般。 但如今细细品味,看看关山的六道关隘,再看看陇城兵营的规模、再看看军器司里那些明亮锋利的兵器,那些在河套三路的草原上生育小马的成群种 马,还有那京兆府周遭安置的灾民的一脸满足,以及京兆府于去年才开始动工扩建的一些根基等等,就足以知道,夏人、金人在关山一役赔付给叶青的钱,如今到底在这一年内,起到了何等重要的作用。 抢杀掠夺、战争殖民往往是来钱最快、最直接的办法,这个方法任何时候用起来都是那么的无往不利。 不管是这个时候的强权,还是后来的海权时代,都像世人证明了一点儿,想要快速的致富,没有比采用战争来掠夺资源更快捷的办法了。 欧洲人的殖民主义,迫害了多少人的家园,即便是到了如今,欧洲却依然是人们为之向往的地方,一个个的博物馆里头,陈列着的一件件来自异国他乡的精美绝伦的历史文物,依旧是赤裸裸的在炫耀着他们的野蛮强权时代,同样,掠夺而来的财富,依然是为他们如今的国度发挥着富强的余热。 所以叶青在还没有攻夏之前,就已经开始在心底里不由自主的滋生着,蒙古人的强大,别祸害自己人,最好是一路往西别停步,千万别有丝毫怜悯心的一路杀下去,用东方的铁蹄无情的碾压下去。 至于东方的疆域,叶青宁愿在这个时候,若是能够侵夏成功后,宁愿关起东西方往来的大门,而后目光东移或者南移,缓缓地注视向海洋的方向。 第九百六十三张 万事俱备 淳熙四年三月的临安,虽然没有发生什么惊天动地的大事儿,但还是有一件事儿惊动了朝堂,气的史弥远在朝堂之上破口大骂叶青是王八蛋! 而这件事,就是连皇后李凤娘、韩侂胄、钱象祖、孟珙、李立方等人,都觉得史弥远骂得对,甚至是光骂还有些不过瘾,必须得想办法来治治叶青才行。 如今的临安等地,不光是寻常百姓都明显感觉到了茶叶价格上涨的厉害,就是连皇室贵胄以及朝廷百官,都对如今各地的茶叶价格吓了一跳。 怎么会这么贵!茶叶都跑哪儿去了?怎么感觉就像是一夜之间,茶叶就像是凭空消失了一般?一下子使得茶叶竟然成了奢侈品一般,寻常百姓家已经都要到了快喝不起的地步! 除了茶叶的价格让临安人在不知不觉间,才惊觉到已经昂贵的快要喝不起时,丝绸等物品在临安各市,同样也是悄悄的上涨着价格,虽然浮动不如茶叶那般大,但如今寻常百姓、勋贵豪门也已经感受到了一丝丝的压力。 之所以丝绸布匹等物,没有像茶叶那般在价格上实现一夜之间的“突飞猛进”,完全在于燕倾城自始自终没有放弃燕家的老本行:布匹生意,所以才使得临安城等地的布料等,没有出现大的波动。 除了布匹的价格波动很小外,瓷器的价格甚至是可以用纹丝不动来形容,但陶器,特别是一些在精致的宋人眼里,足以称得上是粗制滥造,甚至都懒得拿正眼瞧上一眼的笨重陶器,倒是价格上涨了不少。 而临安城多年前就已经出现的新生事物,不管是颇黎还是胭脂水粉、香水、香皂等等,价格更是纹丝不动,除了水上贸易的交往之中如今会推销这些外,在前往丝绸之路的诸多商旅,几乎很少携带这些东西,而携带者大多则是全部西出天山,由花剌子模人买走后再继续推销向西边的国度。 崇国公赵师淳当年在扬州就一直坐着瓷器生意,甚至连瓷窑他都有好几处,而到了京兆府,在今年腾出时间后,赵师淳同样是重操旧业。 为了能够让成本降低,同样也是为了能够立刻见到成效,赵师淳于去年开始打算,到今年落成的瓷窑,却是在叶青的强制命令下,大量烧制着不值钱的陶器。 这些陶器的花纹等形制,也几乎是以西域等国喜欢的纹饰为主,而且在这些所有的陶器之中,叶青给赵师淳的死命令便是,不求你烧的多么精致,不求你上面的花纹寓意多么巧妙,只要求你做的陶器必须以结实、耐摔、厚重为主。 显然,叶青这样的要求,对于习惯了江南精致奢靡生活的赵师淳来说,完全就是一种侮辱,若是烧制出那般东西,还不如直接把窑口都关了,这些东西哪里有丝毫的艺术美感,哪里有能够让人赏心悦目的禅意! 因为此事儿,赵师淳没少找叶青的麻烦,只是让他没有想到的是,随着第一批烧制的这种粗制滥造的陶器,竟然出乎意料的给他带来了第一桶金后,赵师淳便不再没事儿跟叶青理论,反而是开始一边烧制粗制滥造,一边又开始扩建瓷窑,准备继续建造烧制精美的瓷器,争取做到两不耽搁。 元日前叶青就已经开始秘密囤积茶叶,所以大批量的茶叶源源不断的堆积至京兆府时,因为并未走向市场,所以更是没有扰乱北地那薄弱的经济市场,从而使得北地并未向临安那般,朝堂上下所有人都对他叶青恨之入骨。 元日前两三个月的事情,到了绍熙四年的三月才发酵,也让叶青是小小的吃了一惊,而对于李凤娘等人骂自己的书信、文书,叶青反而是自鸣得意。 毕竟,这些堆积下来的茶叶、布匹等物,在这段时间内,将会给他带来不少优秀的战马,从而让他真正的能够组建成一支,足够强大、足够跟夏人,甚至是未来跟蒙古人一战的骑兵部队。 几乎是与叶青在同一时间展开了秘密备战的举动,自元日前到绍熙四年三月间,蒙古人通过夏国在河外三州开设的镇场,同样置换了大量的盐铁茶布等物到蒙古,这样的举动,即便是瞎子,都能够看出来,蒙古人接下来必然是会要有大的军事动作。 夏国的河外四州,乐、廓、宁以及积石四州,自然是变得异常的繁忙与热闹,黄河两岸同样是船来船往,大批的货物由此而更换着主人,大量的商贾一个个眉开眼笑,在各取所需的情况下,每一个人都仿佛自己才是最大的赢家。 虞允文在元日过后,也跟着叶青来到了陇城兵营,此时的京兆府……虽然名义上还是虞允文为安抚使,但自元日后,大部分的人都很清楚,崇国公赵师淳,有可能将成为京兆府的下一任安抚使,虽然到如今,叶青并没有表达过这层意思。 但能够放心的差遣虞允文到陇城,而后把京兆府留给崇国公跟庆王,以及跟叶青关系逐渐缓和的叶衡三人后,不少人就已经在猜测着,崇国公恐怕在不久的将来,便要成为京兆府的安抚使了。 而至于虞允文的去向,同样也没有人相信,如今的他是不得叶青信任了,反而一同认定,接下来的虞允文,必将会得到更为重要的差遣。 “刘克师于湟州来的书信,你看看。”虞允文跟随叶青,策马前行于诺大的陇城兵营内,当初还是夏人治下的陇城,完全已经成了这个诺大兵营的后勤补给城池,加上进出关山的商旅,从而使得陇城越发显得繁忙了起来,时不时的便会有成堆的货物被堆积在陇城。 “蕃人想要涨价是必然的,如今我们若是继续加价,反而只会让蕃人变得更加贪婪。新春已至,这个时候在做陶器、布匹的生意,确实是有些为难刘克师了。”叶青双手拿信,任由胯下的战马在兵营里随意的行走。 “去年秘密囤积的茶叶,如今也已经差不多了,若是再出货,就会被人家继续压价,是否也停下来?”虞允文也有些忧愁的问道。 “自然是要停,蕃人没有那么好骗的,想要以旧茶充作今年刚刚从临安运来的新茶,简直是痴人说梦。蕃人跟中原打了这么多年的交道,对于宋人抑或是汉人的狡猾,早已经是心知肚明了。花花肠子没有咱们多,但人家却是知道一点,只要认定了他们认为合理的价格后,便不会再轻易的松口,除非是他们缺少某些东西了。”叶青把信还给虞允文,而后继续说道:“积石、乐州、宁州、廓州如今商旅繁多,但几乎大部分都是被夏、蒙古,还有我们控制的商贾,所以想要再以商易商已经不太可能了。” “看来只能是再坑一次李安全了?”虞允文一想起元日李安全那张阴沉的脸,便不由自主的笑出了声。 元日前后不过短短一个月的时间,李安全就被叶青又坑骗了数万两银子,甚至就连战马,也被他坑了近两千匹,而且还都是一些极为优秀,拉出来就能够出战斗力的良驹。 “哪有那么好坑?不过这一次倒是还有一招杀手锏,不管是颇黎还是香水、香皂,虽然对于蕃人、蒙古人,包括大部分的夏人都没有什么吸引力,但对于李安全这样的皇室来说,却是有着十足的吸引力。只是我在想……如何能够把这些东西的价值发挥到最大,又以什么样儿的名义推荐给他们才算是最好。毕竟,如今不管是在热辣公济还是李安全的眼里,我叶青就是一个贪婪成性之人,我亲自出马,他们恐怕连我所说的一个字都不会信。”叶青一边思索,一边笑着摇头说道。 “如此一来,看来是只有我走这一趟了。刘克师还在湟州回不来,你手里如今能够差遣至夏国的……除了我,已经没有最佳人选了。”虞允文看着叶青问道,而后目光便被刚刚行礼而过的一对兵士所吸引。 如今陇城兵营了的兵士,不论是盔甲还是里面的衣衬,或者是靴子等等都已经算的上极为精良了。 不过在虞允文眼里,他更看重的是这些兵士的士气跟军纪,比起他当初所率领的宋军来,最起码从战意与士气上,就能够让他感到一股油然而生的自信。 叶青微微叹口气,而后随意的看了一眼虞允文后淡淡问道:“若不是你一力举荐,我是绝不会在这个时候让你离开京兆府的。” 听着叶青语气里的一些无奈,虞允文倒是洒脱的笑了下道:“叶衡虽然当年败给过金人,但你叶青其实心里也很清楚,那一战其实并非是叶衡的错,何况你就是当事人,这点儿我想不必我再过多解释了吧。再者,举荐叶衡,并非是看在跟你乃是远亲的关系,而是在京兆府这一年多来,通过我的观察,还是能够发现,他是发自肺腑的感慨如今你在北地所取的成就。所以我举荐,完全为公非是为私。北地缺人是不争的事实,刘克师被你当成了两个人在马不停蹄的用,我虞允文河套三路、京兆府一路,共计四路之地,这一年多近两年的时间里,不知道奔波了多少路,腿都跑细了。虽然无怨言,但我其实很清楚,是你叶青手里实在是无人可用了。” “刘敏学、刘敏行兄弟二人如今如何?”叶青不经意的问道。 而此刻,在前方的校场上,此时正在进行着战马的训练,数十匹战马如狼似虎一般,从高高的山坡上直冲而下,而对面的步军,依然能够临危不惧,在队官的嘶吼声下,扎稳了脚跟,等候着对方的第一波冲击。 “共治一地之材,比起其父刘德秀来,则是差了很多。不管是河套三路还是京兆府所辖之地,都要比我宋廷于南边的各路疆域大上很多,人口虽然如今相比起来没有那边那么多,但繁杂事务可是一件都不少,若是想要理顺手头的事情,而且还是从金人手里收复回来的失地,还是需要时间的。”虞允文颇为满意远处那步兵的应战之策,目光带着赞许默默的点着头说道。 “可我们如今已经等不及了,猛虎终究是要出山的,宋军终究是要踏破贺兰山的,这一点儿不可阻挡!蒙古人出兵在即,乐州、廓州、宁州的镇场开设,又给物资短缺的蒙古人补齐了最弱的一环,接下来的时间里,辽……危矣。”叶青有些惆怅的说道。 “真的就打算这么无动于衷吗?以如今你跟夏国的这种关系,数百人入夏进辽,接公主到京兆府应该不成问题吧?”虞允文皱了皱眉头,现在一切几乎已经是等同于箭在弦上,不管说什么,恐怕都已经有些晚了。 不过就如他说的,以叶青如今跟夏国也好,还是跟李纯佑、李安全的关系也罢,遣派数百人入夏境进辽国,把辽国公主接到京兆府还是可行的。 毕竟,如今京兆府的势力已经是非同小可,即便是夏人再恨叶青,即便是他们再提防叶青,但在还未与夏一战之前,虞允文相信,在夏国叶青这点面子还是有的,而且是夏人也不得不给的。 “自元日到昨天,白纯几乎每天都要给辽去信,但见效甚微……我隔三差五也会亲自修书一封,但每一次比白纯还惨,如同石沉大海、毫无音讯,元日后,我已经没有收到过那边的只言片语了。”叶青望着头顶湛蓝的天空,阳光显得格外的刺眼,也同样是格外的温和。 “我明日便入关山如何?”虞允文跟着叶青叹口气,这种自己家的事情,他一个外人自然是不好再多说什么,不过不管如何说,他还是打心底里佩服那个辽国公主。 在这个危险的时候,并没有选择逃离夏国,而是选择了与夏国共存亡,某种意义上,比起赵宋宗室来,可是不知道强了多少了。 “你只有一个月的时间,不管成与不成,都要赶回关山,或者……直接前往兰州府接应。”叶青点点头,而后继续叮嘱道:“如今已是三月,春寒料峭,但若是到了五月,我们就不再有时间磨蹭了,不管到时候能够组建多少骑兵,能够筹备多少后备战马,我们都要在夏人开始内讧后,以迅雷之势先夺下兰州才是。”叶青双腿轻加马腹,胯下的战马立刻轻盈的小跑了起来。 “我知道,如今李安全跟李纯佑摊牌在即,谈是谈不拢的,一个身位新君,想要在夏国宗室之中立威,一个则是想要继承其父的王爷爵位,誓不罢休,这种事情看似简单,但既然拖了这么久,李纯佑显然是不会受迫答应的。依我猜想,如今李纯佑不管受不受我们蛊惑,他想杀李安全的心已经是十分坚决了。”虞允文笑了笑说道。 自从去年十月底叶青回到京兆府后,整个夏国还原本比较平和的情形便开始急转直下,如今已然是两派势同水火,特别是随着河外四州共开镇场,就如同是李安全向夏国朝廷叫板一样,已经是等同于拉开了要战的序幕。 而如今,就是看谁先沉不住气,谁最想要谁的命了。 所以到时候一旦两人之间兵戈相向,京兆府的各路大军,便有了之前跟李安全达成约定率军入夏的借口跟机会,明着是派遣小股骑兵为李安全助威呐喊,暗地里自然是攻城略地,争取在最短的时间内,把夏国从墙壁上的地图中抹去,让其留存于史书之中,不再重现。 第九百六十四章 当局者 旁观者 陇城兵营很大,其规模在仅仅一年多近两年的时间里,已然成了一座城池一般的存在,甚至比起陇城以及京兆府周边的的县都要大上很多。 步兵营、骑兵病、弓箭营、长枪营,甚至就是连刀斧营都被列入到了大军的编制内,而不再是像之前那般,在战时需要临时调配。 如今的陇城兵营已然形成了一个货架一般的兵营,不论是钟蚕还是墨小宝,或者是李横、田琳、历仲方等人,若是一旦要领兵作战,都可以从陇城兵营的货架上,按照自己的作战需求来挑选兵员。 自然,其中骑兵营是最为吃香的一支大军,所以骑兵营地往往都是空空如也,步兵营常常是人满为患,而弓箭营、长枪营,严格意义上也是骑兵营的一支,所以几乎在这个时候,除了新招募的兵丁外,几乎也看不到几个人,唯独只有步兵营如今,还存在着少量的兵力,以及叶青所率领过来的种花家军。 而在所有的兵营中,最为引人注目,也是最为神秘的,则是在陇城兵营最深处,接近关山脚下的一处兵营,即便是连王重、谢伦都不是很清楚,这个由叶青直掌的兵营,到底隐藏着什么秘密。 不过于其他兵营来说,则是时不时的能够听到轰隆隆的响声,如同夏日里的奔雷一般在山间响起,甚至动静大的时候,往往会让人们面面相觑之时,不由得想到一个成语:地动山摇。 三千营是何时进入陇城兵营,而后何时开始出现地动山摇如同奔雷的大动静,到如今并没有多少清楚,王重、谢伦在接手陇城兵营时,同样得到了刘克师极为严肃的叮嘱:若没有叶大人的命令,任何人不得靠近三千营五里地范围以内。 所以也正是因为如此,才使得陇城兵营的所有人只知晓,那神秘的三千营,是以三千骑兵为主力常年驻守于兵营很少出来外,对于其他的则是一概不知。 叶青从三千营出来的时候,才知道叶衡已经从长安来到了陇城,如今人就在陇城,并未进入到陇城兵营。 从陇城兵营里最深处的三千营,到走出陇城兵营标志性的东大门,所用的时间比在陇城转一圈的时间还要多,由此可见,如今的陇城兵营,已经快要取代原有的陇城,大有要成为一个大型军事基地的趋势。 自从回到京兆府后,叶青跟叶衡见面的次数很少,即便是如今京兆府被移交到了崇国公赵师淳、庆王赵恺,以及叶衡的手里,但叶青跟叶衡之间,还从来没有推心置腹的长谈过一次。 而这一次叶衡出现在了陇城客栈内,多少有些出乎叶青的意料,但好像又实在情理之中。 已经六十多岁的叶衡,依然给人一种不怒自威的感觉,即便是自从当年的建康一役战败问罪后,叶衡便不怎么再跟朝堂有关联,可那些年来培养出来的威势,还是能够让人一眼看出,眼前的老人必然是一个朝廷高官。 总之,叶衡如今的气度跟精气神儿还是挺唬人的,不苟言笑的神色,花白整齐的头发与胡须,一身干净的儒衫长袍,微微黝黑的脸庞带着一股逼人的正气,双眼清澈坚定,就像是充满了正义感一般,让人不由自主的就会愿意选择相信眼前的叶衡。 两人再次见面,不等叶青以晚辈之态见礼,叶衡便已经率先中气十足的沉声说道:“叶衡见过叶大人。” “叶伯伯见外了。”叶青连忙上前,双手扶起叶衡,笑道:“叶伯伯如此岂不是要折煞叶青了,侄儿岂敢……。” “叶大人既然给了下官在京兆府的差遣,所以朝堂礼数不可废。若不然的话,京兆府的官场岂不是要因下官一人之私而乱了规矩。”叶衡不卑不亢的正视着叶青说道。 原本是叶青的上司,谁能够想到多年后,自己竟然成了晚生后辈的属下,终究还是会让人感觉有些造化弄人。 但不管如何,在叶青的面前,叶衡也很难拿出远房亲戚长辈的关系来施压叶青,毕竟,如今就连赵宋宗室的崇国公、当今圣上的亲弟弟庆王赵恺,都被叶青笼络到了麾下任差遣,所以他叶衡在如今的形势下,也不可能再像之前那般,觉得任差遣于叶青麾下,会有些失了颜面。 “叶伯伯来此,可是找我有何要事儿?”叶青请叶衡坐下后便含笑问道。 叶衡看了一眼在他们二人跟前放下茶杯的贾涉,而后不等叶青说话,贾涉便对着叶青点点头,转身走出了房间。 看着房间被带上,整个书房就剩下叶青一人后,叶衡则是静静的打量着一脸随和的叶青。 过了好一会儿后才道:“如今你能有今日之成就,义问想必也能够含笑九泉了。” “若不是叶伯伯当年教导有方,侄儿又哪里会有今日这般的一切,所以……。”叶青含笑客气道。 “好了,这些客套话我们就不必说下去了,当年叶伯伯只是看重于你兄长叶宏,这件事儿大家都是心知肚明。至于当年的你……是叶伯伯我走眼了,如今你的成就全是你一人之功,叶伯伯可不敢居功。”叶衡微微叹着气,神思当年的种种说道:“看到你在北地取得的这番成就,叶伯伯真是打心里高兴。今日我来陇城……还是希望有几句话想要亲自问你。” “叶伯伯不妨直说。”叶青含笑说道,而右手食指,则是已经开始不由自主的轻轻敲击着桌面。 叶衡突然在这个时候跑过来问自己,这自然是有些出乎叶青的预料,而且在他看来,叶衡的问题,应该是关于为何自己会信任他、差遣他才是。 但令叶青想不到的是,叶衡对于这个问题却是只字未提,反而是问自己,如今在陇城兵营的种种举动,到底是为何,是真要指向夏国吗? “叶伯伯为何如此问?”叶青不动声色的反问道。 陇城兵营一直以来都在厉兵秣马,从来不曾放松过一刻,加上河套三路之地又是刚刚收复不久,所以不管是京兆府还是河套三路,时常能够看到一路路大军调动的景象。 长久以来,这种各路大军在河套三路、京兆府奔走的景象,已经让人们习以为常,所以叶青根本不担心有太多人能够猜到,如今他的目标是夏国。 刘克师不可以以常理论之,何况自己一直都对他委以重任,加上又是在陇城兵营任差遣,所以被刘克师揣摩到他的目的,以及接下来的动向,倒是可以理解。 而如今,就连叶衡都如此一问,倒是让叶青有些心忧,原本这件还属于高度机密,并没有多少人知道内情的事情,难道在一夜之间,就变得天下皆知了不成? “不管是沙场上用兵,还是亲率大军出战,我都不如你。即便是连我当年最骄傲的地方吏治一事儿上,如今看来,我与你都有着不小的差距。看看这几年以济南府、开封、洛阳为首的山东四路,再看看如今的京兆府、河套三路,俱是一派欣欣向荣的盛世前兆,叶伯伯在这方面对你可谓是心服口服。不过……能力上不管是地方吏治还是用兵沙场上不如你,不代表我已经老到了凡事都迟钝的地步。”叶衡并没有掩饰自己心中这些时日里的所思所想,反而是敞开了心怀,拿当初官场得意时的自己,跟如今的叶青做着比较。 见叶青只是默默的看着自己不说话,叶衡笑了下后,便继续说道:“去年你回到京兆府后,便开始囤积大量的茶叶、布匹等物,崇国公的陶器窑口也是仓促之间就开始烧窑,短短的几个月的时间,虞允文一直都打着赈济、安置灾民的幌子,在京兆府囤积着大量的粮食。但去年一年,京兆府各地的收成,已经足够自给自足了。河套三路又是富饶之地,根本不用担忧粮食不够用。大量的铁器同样被你囤积于陇城,看看那山脚下经常冒着烟的地方,显然是在铸融、锻造一些铁器。这些或许瞒的过别人,但不一定都瞒的过有心人。” “所以叶伯伯便认为我如今有对外用兵之意?”叶青敲击着桌面,笑着问道。 “起初叶伯伯并未往那方面想,毕竟,以如今北地薄弱的家底儿,想要继续征战简直是太困难了啊。”叶衡继续直言道:“但当这些时日,临安朝堂之上诘问你的文书,如同雪花一样飞进了长安衙署内,我才猛然惊醒,才开始隐隐发现,如今你在京兆府的种种举动,实为要对外用兵。” “叶青……。”叶衡双目带着一丝的严肃,使得他整个人看起来更为威严了几分,动了动嘴唇后,才缓缓说道:“不管是当初收复北地四路以及京兆府路,你都是隐忍了很久,也暗地里谋划了很久,更为重要的是,那个时候你有临安朝堂跟太上皇的支持,所以才能够势如破竹的收复诸多城池。所以……按理说,如今你不该如此急于求成才是,你还很年轻,为何要突然如此沉不住气,不等京兆府路、河套三路彻底稳固,如同山东四路那般后再做打算?你难道就不怕……若是稍有闪失,这一切都将付诸东流吗?” “两国交战,更为讲究天时地利人和,入侵他国道义之上你又该如何自处?正所谓师出有名,仅仅凭借当年夏人关山围剿你叶青一事儿,便大动干戈,此法真的可行?当年收复北地,临安朝堂虽然看似没有出力多少,但你应该清楚,一个稳固的后方才能使你立于不败之地,才可进或是退。当年叶伯伯于建康一役兵败,你虽然是还只是一个小小的队将,但你应该知道,神劲军之所以会败得如此干脆,完全不是因为神劲军不如金人,而是朝堂之上的汤思退一党从中作梗的缘故,才使得建康一役大败。”叶衡的眉头随着说话,则是越皱越深,担忧之色也是越盛。 “长安衙署内……多是弹劾我的文书吗?”叶青默默点着头,岔开话题问道。 “多不胜数。”叶衡叹气:“大量的囤积茶叶、布匹,使得临安等地的物价飞涨,寻常百姓已然到了喝不起茶叶的份儿上,一些上好的布料,在元日前就已经涨价不少,这些……朝廷以及转运司都是记在了你的头上,如今让你回临安给个说法的有之,认为你与金、夏暗地里勾连,想要靠着大量的物品来让他们支持你在北地自立者也是多不胜数。所以若是在这个时候对外用兵,没有临安朝堂这一个稳固的后方,怕是会凶多吉少啊。” “我若是告诉叶伯伯,如今之势,是实属迫不得已,叶伯伯会相信吗?”叶青敲击着桌面,临安朝堂弹劾他,他早就已经习惯了,所以离开京兆府后,他也从来不去想临安那些官员,会在背后如何的攻讦自己。 总之,如今他要做的,便是不能够再失去了先机了,一旦铁木真征辽用时很短的话,那么回过头来,自己于京兆府就是陷入到了恐怕难以翻身的被动之中了。 铁木真攻辽前,几乎是同时派使臣前往了夏国跟金国,唯独没有跟自己通气,唯独没有在建立蒙古国后,哪怕是送上一封文书,这些都足以说明,在铁木真的眼里,自己才是他真正的对手,他如今不愿意看着自己再继续壮大下去,所以他必须在攻辽之时,不能让自己趁机发展起来,于是便必须巩固好跟金、夏两国的关系,从而牵制住自己不得动弹。 辽国的形势自己与铁木真一样,同样是十分清楚,甚至是相比于铁木真,他更加清楚,此时的辽国形势已经是大厦将倾,就差压垮他的最后一根稻草。 所以铁木真攻辽,即便是耶律月手里有着两万无缰军,但若是对上更为善于闪电战的蒙古人时,稍有闪失便会全军覆没。 “蒙古人真有那么强悍?”叶衡微微动容,神情带着一丝的难以置信:“若是如你刚才所言,他们如今连大型的攻城械具都没有,又怎么会对我们造成威胁,而且甚至比金、夏两国还要危险呢?” “不错,正如叶伯伯所言,蒙古人如今只是统一了草原各个部族。所以他们的大军,如今很难威胁到有城池的金、夏以及大宋朝廷。其主要原因便是,统一草原上的各个部族,用不着如同金人南下中原时,对于一座城发动惨烈的攻坚之战,如今他们也没有那样的攻城械具。正是因为如此,铁木真才会在建立蒙古国,驱逐扎木合于金后,便转身向西攻辽,正是因为辽国如今剩余的城池,蒙古人的战马都能够一跃而过,根本不需要攻城械具。蒙古人看似每一个方面,小到一支箭矢、大到攻城械具,都没有办法于我们媲美,但他们有扎木合这个被金收留的借口,一旦他们征辽成功后,有了大量的财富,必然会开始着手这些装备。叶伯伯,你一路走来,也看到了京兆府以及陇城兵营的情况,若是没有金、夏对我的那一笔不菲的财富赔偿,我们也根本没有能力,建造如今这么宏伟的兵营。” “所以说到底,你眼里最终的敌人是蒙古人?”叶衡感到有些匪夷所思,甚至是觉得有点儿可笑,蒙古人……蒙古人竟然都能够成为宋人真正的威胁?简直是滑天下之大稽! “谋夏一事儿势在必行,只有占据了夏国后,我才能够安心于济南府的继续北上,即便是到时候无力北上,或者是临安朝堂有大的变动,而我不得不停下脚步时,我们也必须跟金人联手,一同抵御蒙古人,绝不能对蒙古人攻金坐视不管,更不能幸灾乐祸。实话跟叶伯伯说吧,与金人联手、谋取燕云十六州,都是我以后想要做的事情。或许眼下看来,蒙古人还不足以对我们造成威胁,但一旦金人被迫屈服,蒙古人甚至都不用做准备,他们就能够从金国得到,当年他们南下入侵我大宋时的各种攻城械具,到了那时候,你还会觉得蒙古人不值一提吗?一切看似还很遥远,但现实是,这一切转眼间就会发生。”叶青有些发愁的揉着太阳穴说道。 能够在当下的形势中,把蒙古人当作宋廷真正的威胁的根本没有几个人,即便是虞允文、刘克师等有限几人,其实他们内心深处同样是对铁木真充满了不以为然,只是因为自己这些年,在他们心中建立的威信,才让他们能够毫不犹豫的相信自己的判断,而不去质疑。 毕竟,这些年在自己的率领下,几乎走的每一步,在当时看起来并不是十分合理,但最终大的方向从来没有出现过差错漏洞。 “铁木真极其聪明,他很清楚自己的优势跟劣势,所以他才会选择攻辽。其一,攻辽如同征伐草原一般,不需要过多的改变他们的应敌之策,弓箭、弯刀、长矛、战马等等就足够,大型的攻城车、云梯等等,他们一个也不需要。其二:当年铁木真曾跟我一同前往辽国乃至花剌子模,所以可以说,对于如今辽国的一切,他都极为了解。如此一来,再结合他刚刚立国后的所有部族贪婪的野心跟强悍的战斗力,攻辽必然是事半功倍。一旦辽国失守、灭亡,铁木真即可继续西征,也可以在夏国与金人之间权衡取舍,而我们该怎么办?夏、金对我们都有极深的敌意,与我们都有着百年的仇怨,想要在那个时候,不在蒙古人挑拨离间之下联手结盟,简直是太难了。”叶青感叹道。 “为何不选择跟蒙古人结盟,如此一来,岂不是更有利于我们?”叶衡抬头问道。 “……夏、金若是被蒙古人征服了,下一个就是我们了,若是联手,等同于引狼入室。”叶青无力,难道真的只有他这个,算是站在旁观者的立场上的人,才能够清楚的看到,联手蒙古人对金、夏的弊端,无异于自取灭亡吗? 旁观者清、当局者迷,叶青一时之间也陷入到了迷惑之中。 第九百六十五章 三管齐下 显然,在当时的地缘政治条件下,联盟攻金之所以成为必然,除了因为宋廷跟蒙古之间没有任何的仇怨,以及同样都是金人铁蹄之下的受害者外,便是宋廷跟金人之间的仇怨,让不管是朝堂之上的官员,以及百姓,都难以说服自己去跟金人联手,来抵御未来的大敌蒙古国。 即便是放在了更为开明的后世,若是在一定的地缘政治设定下,有一天华夏要与倭国联手,去抗击一个跟华夏没有任何仇怨的国度,恐怕同样也会招来许多人的反对与非议。 所以这样一想,叶青也就更能够理解,为何叶衡也会抱着这样的心态了。 除非是有人能够像自己这般,知道未来几十年后的历史发展,若不然的话,恐怕没有几个人会像叶青一般,对于金人即抱着善意,同时又明目张胆的觊觎着燕云十六州。 叶衡一连在陇城停留了三天,叶青并没有像对待一个真正的属下一般对待,而是很多时候以晚辈姿态相待之。 临安朝堂他显然无法说服,毕竟这是完全不可能的事情,所以叶青能做的,那就是最大程度的保证整个北地,不会因为对夏的战事,而出现什么动荡。 如此一来,也等同于是在迫不得已的情况下,叶青必须要去说服叶衡,而后利用叶衡为官之道上的才华能力,来助他与崇国公赵师淳、庆王赵恺,一同给他创建一个稳固的大后方。 绍熙四年五月的一天,草原上的铁木真终究是发动了对辽的第一战,而与此同时,虞允文还没能够从兴庆府回到陇城,或者是到达兰州。 关山、陇城如今则已经是蓄势待发,如同箭在弦上,整个地区已经是呈一片战前的紧张之势。 李横原有的驻守关山六道关卡的兵力,被撤回了大部分,而陇城兵营中,最为神秘的三千营,则是在三日之内,由关陇道经长宁驿,而后马不停蹄的赶到了关山面对夏国的第一道关卡处:固关,与李横麾下的唯一精锐野战营,一同驻守。 秦家源道于五月初便被叶青封锁,过往的商贾唯独能够走的便就只剩下了关陇道,而京兆府给出的理由是,山体滑坡,使得秦家源道被大石阻塞,在年内恐怕是难以通行。 随着三千营驻守固关后,钟蚕随即率领两万兵力,紧随其后驻守进了固关身后的大震关,墨小宝的两万人于第二日进驻付汗坪,田琳于第三日到达老爷岭,历仲方、叶青于第五日则是直达长宁驿。 如此一来,京兆府路、河套三路如同空城,四路达二十万的兵力,全部被集结到了关陇六道内,大批的物资也开始从京兆府经陇城兵营,而后源源不断的的被送入到了长宁驿内。 绍熙四年五月二十四日,比叶青、虞允文、刘克师三人估计的时间晚了整整二十日后,固关终于打开营门,李横手里的三千野战营精锐,以及三千营的三千兵力,率先进入夏国境内。 绍熙四年五月二十五日,行动迟缓的李横率领六千兵力,日行不过五十里地之后,便碰见了前来迎接他的苏道。 当然,与其说是迎接,不如说是还带着一丝的警惕提防,于是原本想要不动一兵一卒便到达中卫的李横,不得不在景泰县停留了下来,而后不得寸步前行。 由关山出发入夏,向北便可由景泰、中卫等地直达兴庆府,而若是南下,便可经会州、金城而入兰州,直直向西则便可直接进入河西走廊,经凉州、金州、甘州、肃州以及玉门、沙洲,直达夏国与辽接壤的西平府。 而于叶青而言,唯有在拿下中卫、兰州凉州三地外,而后加上关山,就等于形成了一个可攻可守的势力圈,从而便可以把夏人置于更北端,也是赫赫有名的草原与沙漠并存的阿拉善。 自然,这其中必然是要以攻凉州为首的河西走廊七州为主,如此一来,只要占据了河西走廊,那么第一阶段的战事,就算是取得了完胜,而后也等同于是完整了大半目的。 至于接下来是否要继续北征兴庆府,彻底把夏人感到草原跟荒漠之中,叶青并不打算如此做下去,反而打算留给蒙古人自己去消化。 至于叶青为何会如此看重中卫此地,不管是刘克师还是虞允文,抑或是奉命要拿下中卫的李横,却俱是一头雾水,不知道为何中卫在叶青心里,竟然比兴庆府还要重要上几分。 而叶青却是知道,兴庆府等地即便是在此时,面对草原上的蒙古人时,已然是属于无险可守,所以蒙古人在侵夏之时,由北向南,自然是能够势如破竹。 而当蒙古人攻到了既有城池为关,又有山峦为卡的复杂地形时,其攻城略地的速度瞬间便是变成了龟速,以至于铁木真最终于中卫走完了生命的最后一程。 在无险可守、一望无际的草原、沙漠上,铁木真或许是可怕,甚至是无敌的存在,但若是在有城池的这些人为的关卡下,蒙古人兵力上的弊端就会显现无疑。 能够横扫欧亚的他们固然是武力强悍,在西征的过程中自然也攻城拔寨过,但当跟宋廷陷入胶着状态时,蒙古人花费的时间,则是远远超过了他们征战其他地方的时间总和。 绍熙四年五月二十七日,当虞允文刚刚到达会州,还未抵达距离兰州最近的金城时,田琳、钟蚕所率领的四万大军,便如同猛虎下山一般,在寅时如同天兵一般,兵临会州城下。 而与此同时,大散关的光华军统领恒峤,率领其麾下的不到两万兵力,则是直指兰州城而来。 绍熙四年五月二十八日,田琳、钟蚕还未能够跟会州城守军交锋之时,历仲方、墨小宝的五万大军则是如同一条长龙,穿过了北有李横所在的景泰,跟南边被田琳、钟蚕所牵制的会州之间的一片空旷地带,想着凉州疾驰而去。 于是关山瞬间,随着众多兵力如同卸闸洪水一般,向着夏人的疆域内涌入时,整个关山,就剩下了叶青一个光杆司令,跟他的五千种花家军兵士。 同是五月二十八日,原本在景泰监视李横六千人马的苏道,还来不及接到会州、凉州被宋人偷袭的军报,热辣公济则是率先一步,让其立刻率兵北上前往兴庆府,李安全跟李纯佑已然陷入到了刀兵相向之中,兴庆府的形势瞬间变得越发紧张了起来。 “李兄,还望你遵守我们之间的约定,在没有丞相的命令之前,切莫离开景泰一步。”苏道集结着身后的一万多兵力,神情凝重的带着一丝警告的意味对李横说道:“镇夷郡王向来与叶大人交好,而今郡王愿意让你们遣兵驰援,更是因为相信叶大人的为人。所以李兄……若是在景泰出了什么岔子,到时候不单是我不好交代,恐怕到时候叶大人那边,你也难以交差。” “苏兄多虑了,李某必定谨记苏兄的提醒。何况,我们这一次过来,不过是为镇夷郡王站脚助威而已,若是真要动手,我也不会只带六千人了……。”李横从容的笑着说道。 “但已经超出了一千人,按照郡王与叶大人的约定,本该是五千人才是。”苏道一直耿耿于怀着,李横带了六千兵力,而非是五千这个数字。 “吃喝拉撒睡的琐碎事情总要有人来做不是?看似六千人,实则大半都是毫无战力的兵丁,苏兄不必过于担心。”李横随着苏道一同走出景泰衙署笑着道。 苏道仰头看了看天,又看了看满面和善微笑的李横,总是觉得哪里不对劲。 特别是当他看到李横,以及李横身后的宋军时,他的第一反应就是不由自主的去摸腰间的腰刀,毕竟,当时的第一眼在他看来,根本不是什么来应援他们,为镇夷郡王站脚助威的,怎么看怎么都像是要来跟他们拼命的。 而且更让他感到心惊的是,当他近距离接触到这些宋军时,不由自主的便又是一阵头皮发麻,仿佛是回到了当初被叶青俘虏的那个时候。 他依旧还清楚的记得,当时随着叶青闯关山的那些宋军兵士,一个个眼神坚毅,杀气腾腾的样子,跟他第一眼看到的宋军兵士,几乎是一模一样。 只是随着这两日里对李横以及麾下兵士的观察,倒是没有让苏道发现什么异样,白天的时候一个个懒洋洋的,甚至还曾发生过几次在景泰县城的斗殴之事,而到了晚上,更是能够很清楚的听到宋军兵营里那划拳行令的声音,时不时的在夜深之时,还能够听见一些醉汉突兀的喊叫声。 所有一切眼睛看到的,都像是在告诉苏道,这一支李横带过来的六千人,不过是一些毫无战力,只会喝酒划拳的乌合之众,可不知道为何,苏道总是隐隐觉得哪里不对。 就像是如今李横对他充满善意的相送微笑,在他看起来,是那么的别有用心,是那么的让人心底发毛,就好像那李横的微笑背后,藏着什么样的天大阴谋一般。 看着苏道翻身上马离开的背影,李横依旧是保持着和颜悦色的微笑,只是随着笑意越来越大,露出他那一口白牙时,整个人立刻变得有些森然跟狰狞了起来。 (ps:啊啊啊啊……又到了我最害怕的战争环节了,有没有人啊,评论里吱一声,给我点儿动力。) 第九百六十六章 朝堂 何为狼性、何为羊性?归根结底都是人性。 游牧民族一直不曾停歇过对中原的侵扰,非狼性、非羊性,乃人性罢了。恶劣独有的草原、沙漠环境形势,不得不让他们在天灾人祸跟前,选择狼群一样的生存方式。 当所有领地无法再为他们提供生存下去的食物时,必然要走出领地、扩大领地范围为能够活着而觅食,与其他动物争抢资源,或者是与同类相互残杀而在所不惜。 农耕文明同样是要靠天而延续生命,只不过在得到了大自然的垂青,在自然环境的优势之下,使得人们不用出走“领地”,便可以好好的活着。 水患肆虐时,中原百姓也会迁徙,另觅存活之地,干旱无雨时,百姓同样会选择出走“领地”,只为能够活着。 所以不管是游牧民族,还是农耕百姓,在天灾人祸跟前,基于对自身生命的尊重,都会选择走出“领地”,寻找让生命延续下去的方法。 归根结底都不过是人性,或者是动物的天性罢了。 羊群走出这一片草场觅食,同样是会得到其他羊群的抵制,狼群走出领地觅食,同样会得到其他狼群的抵制,为了活着,狼群走入了羊群、羊群误入了狼群,归根结底,不管是人还是动物,为了能够活着,进行侵略也好、迁徙乞讨也好,其实都是天性,不分高低等级的动物天性。 从来没有什么狼性、羊性,心灵鸡汤、职场专家嘴里的狼性、羊性侃侃而谈、说的头头是道时,在叶青眼里,总是会给他们套上一个靠投机取巧而存活的狐狸面具,而后才会觉得恰到好处。 没有狼性、羊性之分,只有天性而言,才能够让叶青相信,通过战争,或许能够拨乱反正,这个即将在后来桎梏华夏民族天性的关键时期。 后世几乎所有的传统思想,都在宋时汇聚成河,而后形成了一股不可阻挡之势,一直延续了近千年的时期。 这一时期的三字经、百家姓,以及最为著名的,便是被朱熹以孔子、孟子、曾参、子思命名的四子书,也就是四书终于问世,从而成为了科举场上的不二选择。 至于利大于弊,还是弊大于利,之后的元明清,已经用实际行动证明,当科举考试的出题范围被限定于朱熹所注的四书,从而形成了大名鼎鼎的八股文后,华夏民族的命运有多惨。 当能够左右国家命脉的科举士子,其思想被限定于严苛的条框范围内之后,一切都要在调理之间行进之时,天性必然是要被桎梏于一方天地,而后如同坐井观天的井底之蛙。 战争的残酷、粗暴被世人所厌恶,但不得不说,通过战争不单能够夺得财富,还能够让时代发展的脚步加快,种种无所不用其极的战争手段,天马行空的战争方式,就像是站在了文人科举的对立面,他在牺牲掉兵士的生命之时,也在解放着人类的天性,迫使着人们为了战争的胜利,不得不绞尽脑汁,把任何能够赢得战争的一切手段、方法都在战场上施展开来。 战争气势磅礴、大开大合,用鲜血跟生命汲取着各种经验、教训,从而不得不努力创造出更加能够克敌制胜的手段。 科举条理森严、谨小慎微,遣词造句之间深怕天马行空的思想亵渎圣人,从而不得不秉烛夜读,以敬畏、尊崇之心来追思古人,至于江山社稷、国家命运的前途,这个时候在科举士子心里,恐怕远远没有死去多年的圣人,来的让他们敬畏。 北地动荡不安、临安安逸闲适,叶青侵夏一战,在临安朝堂之上引起了巨大的争议,朝堂之上犹如炸了锅一般,此起彼伏的声音争吵不休。 当初强占关山已让众人视为不当,有陷宋廷不仁不义,有失国格、颜面体统。 而今叶青非但不收敛自己的暴行,竟然主动用兵于夏,把大宋朝廷的死敌置于一边,难道就不怕金人会在这个时候突然发难南下?还是说,叶青已经跟金人达成了什么共识,或者是已经秘密降金,所以才敢如此肆无忌惮? 于是去年金人使臣前往济南府驻留,长达近一个月时间的事情,再次被史弥远、韩侂胄翻了出来,以此作为叶青早已经投金的证据,加上御史、言官的言之凿凿,使得韩、史二人开始叫嚷着要以叛国罪弹劾叶青。 枢密院在叶青离开临安之后的第一时间,便被韩侂胄加以整治,而如今,枢密院则是已经如同当年的兵部一般,变成了一个官员冗长、却又是 毫无权利的空壳子,反倒是如今的兵部,再次恢复了早前的威势,大宋朝廷除了北地以外,几乎所有军事职权,都已经彻底回到了兵部的手里。 朝臣一个月内,几乎难得一见的当今圣上赵惇,今日也破例出现在了垂拱殿内,只是旁边依然还坐着皇后李凤娘。 “叶青身为枢密使,既然决定了对夏用兵,想必枢密院已经商议过此事了,所以……大可不必再去过问,何况枢密院也有收到来自叶青用兵前的文书。”赵惇缓缓放下皇后李凤娘亲自递过来的奏章,看了看大殿内的数名官员说道。 “回禀圣上,如今我大宋则是以兵部之命行事,而非是枢密院,叶青如此兴师动众征夏,即没有把朝廷放在眼里,更是没有把圣上您放在眼里,甚至就是连还处在饥寒交迫的北地百姓民生,也抛之脑后。这些时日以来,一直有御史弹劾叶青有谋逆之心,想要在北地自立为王,如今大张旗鼓征夏,据臣所知,是因为他想要依靠金国自立为王。”韩侂胄面色阴沉的说道。 而一旁的史弥远,此时脸色也好看不到哪里去,自去年秋收之后,户部尚书郑清之,更是拨调了大量的粮食前往北地,而给出的理由是,北地水灾虽然已经控制,但被淹没的土地并没有多少收成,所以不得不再次向朝廷求援。 可如今,听到叶青征夏的消息,史弥远顿时有种又被叶青戏耍了的愤怒感,什么特么的北地缺粮,叶青巧言令色的要粮,如今看来,完全是为了今日的征夏做准备。 “回禀圣上,如今北地百姓缺衣少粮,据臣所知,自去年元日前至如今,户部则是一连为北地调拨了不少粮食。原本是打算用来赈济灾民,但如今却是被叶青用在了征夏一事儿上,圣上,叶青如此一意孤行,即便是没有自立之心,但也足以说明,朝廷如今在他眼里已经不足以约束他。若是长此以往下去,恐怕……将会养虎为患,危及我大宋江山社稷。所以依臣之见,朝廷当该出面,修国书一封与夏议和,而后急召叶青回临安朝堂问罪。”史弥远不动声色的看了一眼韩侂胄,他们两人在朝堂之上可以斗来斗去,但若是让叶青得了渔翁之利,也是他不愿意看到的。 所以这个时候,放下跟韩侂胄之间的成见,一致对外才是最为重要的,也是最为迫切的事情。 面对韩侂胄、史弥远两人的建议,久不上朝堂、更从来不过问政事的赵惇,不由把目光投向了皇后李凤娘,只是此刻的李凤娘,无动于衷的低垂着眼帘,并没有理会赵惇投过来的求助目光。 “圣上,臣以为如今既然叶青已经对夏国用兵,不妨等战事了结后,圣上再召叶青回临安……。”留正皱了皱眉头,看着坐在皇位上的赵惇有些着急的样子,不由得出声说道。 “若是那时候叶青不听圣意,不回临安如何是好?”韩侂胄沉声对留正说道:“何况,这种事情叶青又不是没有干过,当年太上皇还在宫里时,一连十三道旨意才召回叶青。如今叶青身居北地、大权在握,若是不立刻召回,留大人觉得朝廷还能再召回他吗?” 而就在临安朝堂之上,因为叶青征夏一事儿而吵闹不休,要立刻召叶青回临安问罪之时,金国的朝堂同样没有闲着。 不过比起临安朝堂来,金国不管是完颜璟,还是完颜永济,抑或是其他大臣,却是对此极为乐观、轻松,唯独只有乞石烈诸神奴,对于叶青征夏一事儿,表现出了前所未有的凝重。 完颜璟、李湘等人,甚至认为叶青此举有些不自量力,当年金人跟夏国之间多有争端,但最终是双方互有胜负,到头来谁也奈何不了谁。 金人无法基于河套三路再进一步,夏人也无法越过黄河,占的金国半点儿便宜,所以在他们看来,叶青如今突然攻夏,完全是被以前的胜利冲昏了头脑,到头来必然是要兵败夏境。 乞石烈诸神奴更希望借着叶青征夏,无暇顾及济南府的机会立刻率兵南下,但此举却是被完颜璟摇头否决。 在完颜璟看来,显然这个时候并非是最佳时机,不如等叶青跟夏国陷入胶着状态,无法抽身之时,或者是在叶青消耗大半之后,再去攻宋要更容易一些。 何况,如今叶青虽然攻夏,但辛弃疾依然是留在了济南府,这一举动,明显就是防备着他们南下,所以这个时候趁机南下取宋,远不是最佳时机。 “但……。”完颜永济抚摸着下巴,思索了下后语出惊 人道:“若是叶青在夏国真的赢了呢?” “怎么会……?”完颜璟愣了一下,脸上的笑容也瞬间僵在了脸上。 “圣上,这种可能性很大。”乞石烈诸神奴行礼道:“当初夏国倾五万兵力围剿叶青都未果,如今叶青趁着这股士气高昂、战意更盛之势攻夏,很有可能会取得胜利。或许他无法一口吃掉夏国,会在战事拉长后跟夏国陷入僵持阶段,但在最初之时,以叶青狡诈、善谋的心性,必然是会取得显著的效果。所以末将以为,若是我们此刻出兵,势必会给叶青的后方造成动荡,如此一来,叶青必然无法一心专注于夏国的战事,必然是要分心于济南府……。” “那岂不是跟夏人做了嫁衣?还是说你收了夏人什么好处,在这个时候想要给夏人解围不成?”李湘冷笑一声后说道:“圣上,臣以为如今我们大可坐山观虎斗,不管他们谁赢谁输,于我们而言都是颇为有利,如今大可放心的看叶青跟夏国狗咬狗,而不是出兵南下,以此帮夏人解围。” “不管是按兵不动,还是南下取宋……。”完颜永济看了一眼不动声色的完颜璟,琢磨了下后说道:“若是……圣人如今没有南下之意,或许我们也可以把目光放向西边……。” “皇叔的意思是……?”完颜璟突然心中一动,打断完颜永济的话语急切问道。 “不错,臣以为河套三路或许可以成为我们的可取之处。不过……在这之前,圣上可以考虑先派遣使臣前往夏国,只要我们跟他们达成了盟约,如此一来,把叶青牵制于夏境之地,如此一来,既可以夺回河套三路之地,也可以……置叶青于死地,图谋京兆府、关山等地不是?”完颜永济看着完颜璟,嘴角渐渐露出一抹阴险说道。 “只要宋廷没有了叶青……。”乞石烈诸神奴沉思着喃喃道:“到时候几乎也就等同于我们可以不费吹灰之力,就能够收复所有失地。唯今宋廷朝堂,只有叶青一人于我们有威胁,入当年那岳飞袭扰我们一般,其余人者皆不为惧。” “如此一来,岂不又是一次联手置叶的局面,但……绝不能再失败了。”完颜璟不知道想起了什么,神情瞬间变得有些兴味索然。 看到完颜璟如此的样子,大殿里包括完颜永济、乞石烈诸神奴等人,短暂的愣了一下后,便明了了完颜璟的顾忌何在。 正所谓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当初关山一役,原本看起来是十拿九稳之事儿,但谁也没有想到,十拿九稳的事情,到最后却成了一个天大的笑话,让夏、金二者俱成了偷鸡不成反倒蚀把米的“被害者”。 关山一役,夏国丢掉了后院门户关山要塞,使得叶青能够再不受任何限制,随意的出入夏国,而他们金人更是损失惨重,乞石烈诸神奴非但是没能够动一兵一卒,竟然还被叶青一人阻止不可前进半步。 心有不甘的完颜璟,又不得不亲自前往京兆府,想要行明修栈道、暗度陈仓之策,但最后不光是折了河套三路落入叶青的手里,而且还赔付了大量的金钱,甚至是包括当年从宋人宫廷掠夺而来的大量珍宝。 夏人同样是付出了巨大的金钱为代价,才使得两者之间和平了一年多的时间,如今叶青显然是已经暗中筹备好了一切,要不然的话,以他的老谋深算,怎么会在此时选择一己之力攻夏。 随着完颜璟的一句:绝不能再失败了,瞬间让整个大殿陷入到了寂静的气氛当中,尤其是乞石烈诸神奴,此刻脸庞更是感到一阵火辣辣,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毕竟,当初关山一役,自己被叶青吓阻一事儿,如今看来简直就是自己平生最大的羞辱。 “叶青攻夏一事儿,显然不可能短短时间内就结束,圣上,臣以为无论如何,我们都应该再试一次,绝不能如此坐以待毙。所以……臣以为,不妨我们再次继续派遣使臣前往临安、兴庆二地,若是他们愿意,我们便也算是成功了一半,而后再依据形势来商议下一步该如何。”完颜永济瞟了一眼神色尴尬的乞石烈诸神奴,而后有些像是替其解围般的说道。 “末将这一次定不会让圣上失望。”乞石烈诸神奴恨恨的攥着拳头,此刻,他感觉,仿佛大殿之上,所有人的眼睛都齐聚在了他的身上,那种既尴尬又如芒在背的感觉,实在是不好受。 “此事儿皇叔可全权处置。”完颜璟深吸一口气,最后还是下定决心说道。 第九百六十七章 斡旋 不知是巧合还是有意为之,当临安朝堂的争论不休刚刚停止后的第二天,兵部以及枢密院,包括韩侂胄以及整个朝廷,才刚刚知道,利州路驻守大散关的光华军,竟然在没有知会任何人的情况下,全体北上向夏国兰州府攻了过去。 六部桥处的百官议事大厅内,韩侂胄一刀砍下了小半个桌角,阴沉着脸庞、赤红着双眼,命令兵部立刻下令恒峤从夏境内撤兵,大理寺、刑部、御史台同样被他下令,以擅离职守之罪立刻问罪恒峤。 而此时的钱象祖,却是风轻云淡的告知韩侂胄,此事他早已经知晓,之所以不曾告知他韩侂胄,完全是因为这乃是兵部份内之事儿而已。 大理寺的孟珙,同样是以各种缘由推脱着,而且借用着钱象祖的话语,直言既然兵部尚书钱象祖既然早已经知晓,那么便不能算是擅离职守,何况,恒峤攻夏也是为了策应叶青,如此一来,也就足以说明,叶青从未有过要谋逆之心。 韩侂胄对于钱象祖、孟珙的态度则是大为震惊,毕竟,昨日里的朝堂之上,二人可是一言不发,根本没有参合朝廷要问罪叶青一事儿。 所以他完全没有料到,在今日恒峤一事儿上,两人竟然一起护着恒峤擅自出兵一事儿。 叶青能够料到,一旦自己入夏之后,金人跟临安朝堂,必然是会在第一时间得知消息,但不管如何,此时身处关山固关的他,已经顾不了那么多。 至于金人会不会趁着京兆府、河套三路的空虚而偷袭自己的背后,叶青此刻也不得不暂时抛诸脑后,只专注于眼前的一切攻夏事宜。 绍熙四年六月的第一天,已经是会州城破的第二天,墨小宝、历仲方二人在破城后的第一时间,便马不停蹄的继续向南,直指距离兰州最近的金城,也是夏人兵力驻守多达两万人的大城。 不过三日的时间,绍熙四年六月 四日,金城被破,夏人残余兵力退守至兰州,而此时恒峤已经在城外叫嚣好几日,一直却是无法攻下一个城头,反倒是被兰州城外的守军,一连打退了好几次,从而在这个七八天的时间里,一直与兰州城外的守军玩着捉迷藏的游戏。 敌进我退、敌退我进,从第二日开始,恒峤便不再跟夏军硬碰硬,则是如同无赖一样,看见敌人就跑,看不见敌人就追,从而惹得城外的夏军烦不胜烦,索性干脆从容撤回兰州城内不再出来,任由恒峤在城下喊着:你打我啊……你打我啊,打不到我吧,追不上我吧,没办法,我就是这么强大……。 绍熙四年六月 四 日,随着金城夏人残余退守兰州时,恒峤倒是极为狡诈的在斥候提前于兰州守军前先得到消息,而后对着退守的金城守军,一顿痛打落水狗,使其又是无数伤亡。 而当兰州城内的守军出城支援时,恒峤的光华军几乎不用等恒峤扯开嗓门儿大喊撤退,多日里来的习惯让他们极为自觉的避开了夏军窝在肚子里好几日的怒火,一溜烟儿又跑的无影无踪。 这一次铁了心想要追击的兰州守将,对着滚滚扬尘破口大骂,发誓这一次要追击他们到天涯海角时,金城守将则是及时狼狈的出现在了他的面前。 得知金城、会州已经被宋人大破,如今正在往兰州方向追过来的时候,兰州守将瞬间闭嘴,铁青着脸色,一言不发的立刻率领大军回城,深怕晚一些的话,会被追击的宋人钻了空子。 到了如今这个地步,不管是兰州守将还是兰州知府李德志,虽然明知道宋人已经破了会州、金城两地,又不眠不休的骚扰了好几日兰州城,但他们却还一直认为,如今宋人之所以会突然攻夏,是为了帮助镇夷郡王夺取夏国皇位,而自己等人,只要守着兰州城不出,看看兴庆府的事态发展,而后再做决定便足矣。 在李德志看来,不求无功、但求无过,不管是镇夷郡王篡位成功,还是李纯佑成功保住皇位,只要自己不丢了兰州城,那么不管是谁成了夏国的皇帝,自己到时候只需奉上一封投诚书即可,大不了便是把自己从兰州知府的位置上,差遣到其他州罢了。 所以这个时候的李德志,依然是悠然自得的身处兰州城,即便是如今外面已经是旌旗招展的宋军,围困住了如同孤城的兰州城,李德志依然是老神在在,不管兰州守将,跟败退而来的金城守将,如何苦口婆心的劝说李德志,这一次宋人不像是来给镇夷郡王助威的,来势汹汹的样子,怎么看都像是来入侵夏国的。 但李德志却是依旧相信他的自己判断,相信不过几日的时间后,一旦兴庆府的李纯佑跟李安全分出了胜负,兰州之围也就会迎刃而解。 至于宋人入侵夏国,李德志自然是嗤之以鼻,怎么可能呢,偷走了一个关山后,难不成宋人真狂妄自大到了,相信自己真有入侵夏国的能力不成?简直是白日做梦。 绍熙四年六月五日,在金城残兵败退兰州城一日,紧紧关闭城门不出时,城外的墨小宝、历仲方以及恒峤三人,共计六万大军汇聚到了兰州城下。 “城破之后我才能离去,由此向西驰援钟蚕跟田琳,所以破兰州必须要快,我们没有时间耽搁。”墨小宝望着夕阳下的兰州城高大的城墙,有些着急的说道。 恒峤看了看莫小宝,以及他更为熟悉的历仲方,而后道:“这几日我一直按照叶大人的吩咐,只不过是以骚扰他们为主,始终不曾跟他们真刀真枪的干过一场,如今想必他们多少会有些大意吧?但也不能保证,毕竟之前只有我一个人,如今城外又多了你们两人,而且还有城内败退的夏国残余,也可能他们现在已经是日夜不休的要死守兰州了。” “明日一早,要是虞允文大人还没有音讯,我们便……攻城!”莫小宝看了看历仲方跟钟蚕,征求着两人的意见道。 历仲方则是犹豫了一下,才道:“虞允文大人的安危怎么办?他如今可就在兰州城里,若是明日一早攻城之时,李德志已经跟他碰头了呢?到时候会不会陷虞允文大人于危险中?” 旁边的恒峤听的一愣一愣的,整了半天,自己竟然不是最先到达兰州的,原来早有人在自己之前进入到了兰州,只是……虞允文一个人去兰州城能有什么用? “若是能够成功的话,到时候你就知道了。”莫小宝笑了笑,对着有些发呆的恒峤说道,而后便提起头盔,拿着自己的腰刀准备去巡营。 “到底还有什么是我不知道的?”恒峤看着莫小宝离开的背影,而后对着历仲方问道。 “你不知道的多了,就连我也不是全部知道叶大人的策略。”历仲方拍了拍自己的盔甲,哗哗的清脆响声连带着尘土从甲缝中喷薄而出。 “那要是城破了后……你是不是也不会留在兰州?”恒峤思索着刚刚莫小宝的话,莫小宝既然要在兰州城一破之后就前去凉州,那么……如此看来,历仲方破城后,肯定也会前往其他地方吧? 毕竟,自己的差遣是兰州城破后,跟随虞允文大人死守兰州而已,而至于战事开始后,还没有见到面的虞允文,恒峤本以为虞允文还在金城、或者是会州收拾残局,完全没有想到,此时的虞允文,早已经先于自己进入了兰州城。 李德志知晓宋廷京兆府的安抚使乃是虞允文,所以当有人通禀他,虞允文来访时,李德志脸上的笑容则是变得愈发灿烂了起来,原本他早就认定了,这一次宋军突然出现在夏境之内,完全是为了帮助镇夷郡王,如今虞允文既然亲自求见,自然是更加坚定了他的想法儿。 看着兰州跟金城守将,李德志笑的格外骄傲:“看到了吗?若是宋人真要入侵我大夏,又怎么会让虞允文这样的高官,独自一人出现在这里?难不成是让他来送死不成?” “大人,怕是他们别有用心啊。”金城守将看着李德志,金城一战的景象依然历历在目,看着宋人攻城时的凶狠程度,他实在是无法把这联想成只是为了牵制他们,而不是想要歼灭他们。 “知府大人,此人……即便身份是真,但……他在这个时候突然出现在我们兰州,到底是为何?他又是什么时候,偷偷混进我们兰州的,我们都不是很清楚啊。”兰州守将隐晦的提醒着李德志,应该小心宋人虞允文才是。 李德志则是不以为然的笑着摆摆手,自信说道:“来意显而易见,必然是来赔罪的,无非是想要告诉我们,他们如此是因为镇夷郡王跟圣上的皇位之争,并非是有意要跟我们为难罢了。” 示意下人带宋廷使臣虞允文过来见他,李德志继续对兰州、金城守将说道:“两位想必都知道,之前镇夷郡王三番五次的拉拢过本官,甚至是……把当年梁乙埋的后人,都送给了本官,这足以说明,镇夷郡王早有不臣之心。但奈何啊,这乃是宗室之事,何况圣上继位之初,对镇夷郡王也确实是太苛刻了一些,当年越王也算是对圣上有恩,但越王一去世,本该袭其爵位的镇夷郡王,不单没有世袭越王的爵位,反而降为了郡王,封地更是被封到了离宋更为接近的积石,也难怪镇夷郡王一直对于圣上耿耿于怀了。别说是镇夷郡王,恐怕是换成其他宗室如此被苛刻对待,也会生出怨气跟不臣之心。我等做臣子的,既然无法左右,也不愿意选择支持哪一边的话,若还想要明哲保身,那么最好的办法就是什么也不做,如此一来,不管镇夷郡王跟圣上到最后谁胜谁负,我们也就不会被连累了。只是这宋人如今……手可是伸的够长啊,当年任得敬一事儿,就曾经派了那叶青来我夏国,如今又是他,此人在宋廷还真是颇有大权在握、权倾朝野之势啊,以后看来不可轻易得罪了。” “李大人不愧是宽宏大量,叶大人这些时日,一直忆及往事,说起当年出使贵国时,在兰州跟李大人的公子发生的小冲突,直言有些对不住李大人,希望有朝一日,能够亲自当着李大人的面,给李大人赔个不是。”虞允文跨步走进前厅,对着李德志,以及兰州、金城守将行礼道。 第九百六十八章 固关事 夏人向来讲究全民皆兵,即便是如今,依然能够轻易的组织起五十万规模的兵力。 而在这五十万人的兵力中,精兵强将数不胜数,威名赫赫、让人闻风丧胆,享誉宋、金、辽之间的大军足足有好几支。 几乎每一支大军,都足以与金人的铁浮屠、辽人南院所掌的铁林军相媲美。 被置于兴庆府附近的便是赫赫有名的铁鹞子,以及质子军,共计七万余人。而在沙漠草原之上,防备蒙古人等大军的擒生军,顾名思义,便是一向喜以生擒敌军为奴而闻名,人数也达近十万之众。 步跋子乃是夏人的步军,同样是强悍无比,加上泼喜军善用火器,从而使得步跋子跟泼喜两军,向来都会被参杂进其他大军中,从而使得夏军不论面对何种战争,都能够立于不败之地。 如今在兰州的三万右厢军,虽然其中并没有夏人的精锐铁鹞子,但即便是寻常的骑兵配置以步跋子跟泼喜军,于墨小宝、历仲方等人而言,也是不小的难度。 河西走廊共计七州之城池,夏人驻守的安北军中,更是铁鹞子、泼喜军、以及步跋子三者齐全,于如今赶赴凉州的钟蚕、田琳而言,绝对是一场惨烈的硬仗。 而至于李横,如今仅仅凭靠六千人攻中卫,而后断兴庆府前往凉州、或者是驰援兰州之路,在刘克师看来,无异于螳臂当车,几乎很难实现。 “大人,夏人绝对是一块儿难啃的骨头,夏人无论是骑兵还是步军,就是连火器一向都是让人极为头疼。金人当初南下袭我大宋可谓是一马平川,攻城略地势如破竹,但跟夏人这些年来的交战中,可是很少能够从夏人身上占的便宜。而今大人……下官对于率兵打仗不懂,所以真的看不出来,大人以少数兵力,竟然直击夏人三个地方的用意为何,不过下官相信,大人,您绝不是在轻视夏人的兵力。”刘克师望着叶青的背影,一时之间还真猜不透,叶青三处同时用兵,而非是专一于一城攻之的用意。 “如果这个时候……。”叶青抬手指了指地图上的河套三路,而后道:“金人这个时候趁我们后方空虚,出其不意的杀入河套三路怎么办?” “下官以为,虞允文大人在兰州有杀鸡用牛刀之嫌。”刘克师看着叶青的背影,顿了下后道:“若是差遣虞允文大人回京兆府驻守,想必一定能够跟万一趁虚而入的金人周旋一阵,而今京兆府只有崇国公、庆王,刘敏行、刘敏学等人,怕是一旦金人对我们后方用兵,恐连招架之力都难。” “虞允文不能动,动谁都不能动虞允文,只要拿下兰州府,虞允文就必须在兰州城坐镇,即便是我,恐都不如虞允文坐镇兰州更好。”叶青叹口气,转过身看着眼睛通红的刘克师。 自从战事一开启,刘克师几乎就没有忙的停下来微微合眼过。 他比任何人都更清楚,从关山源源不断的物资粮草,能够按时安全送给三路大军的重要性,何况因为叶青的命令,他更是希望能够把差遣做的更好。 所以这才不过几日的时间,刘克师整个人就像是已经老了好几岁似的,胡子拉碴、眼角通红,神色疲惫甚至是带着一丝焦虑。 “大人,为何不觉得虞允文坐镇兰州非是大材小用?”刘克师谢过叶青亲自递给他的茶水,而后随着叶青坐下问道。 “李横守住中卫不难,夏人何况如今正在内讧。李安全是铁了心要夺的皇位,李纯佑同样是铁了心,要利用此次内讧之机来除掉不臣之心的李安全。所以李横守住中卫,只要兴庆府更为北面的十六监司兵马,不在第一时间调遣至兴庆府,李横实则比谁都要安全。蒙古人在征辽,必然要从夏国边疆经过,即便是如今蒙古人安抚了夏人,表明了他们对于夏国毫无敌意,但驻守在北边沙漠草原的夏人十六监司,多达一二十万的兵力,是很难一时间抽调回兴庆府的。至于兴庆府的铁鹞子跟质子军,此时早已经被李安全跟李纯佑两人的内讧,分化成了两派,想要发难李横,也是根本不可能。”叶青端着茶杯,悠然自得的说道。 “所以李横那边,不用过多的操心,但我依然还把三千营给了他,加上他的野战营共计六千人,在历仲方前去驰援他前,他不会再有一个人的兵力增加。所以……中卫一旦守不住,我们全盘皆负。”叶青笑看着不解的刘克师,继续微笑着道:“所以这便是虞允文必须要镇守兰州的原因。” “下官愚钝,还是没有太明白。”刘克师脑袋摇的如同拨浪鼓道。 “守住兰州,我们就决计不会被夏人彻底赶进关山要塞之内,而且……恒峤的光华军原本就不是北地的大军,如今出现在了兰州,临安朝堂这个时候,估计已经气的跳脚了,而韩侂胄更是不会坐视不理,一旦他把恒峤的光华军定义为叛军,那么兰州就危险了。毕竟,韩侂胄此人最为喜欢的便是……。” 不等叶青说完,刘克师便有些恍然大悟的道:“韩相之喜好下官早有耳闻,坊间传言,这些年来,他之所以能够在朝堂之上平步青云,完全是因为抢夺他人功劳所致,所以若是把光华军定义为叛军,韩相便有了理由来出兵至兰州,从而使我们陷入到两难之境?” “不错,战前为了稳定军心、提高士气,包括稳固北地八路的各级官员,我向吏部提交了近达百人的官吏升迁名单,但其中唯独虞允文,是当初朝廷派人面授升迁他为安抚使、雍国公。若是一旦韩侂胄亲自前往利州路,或者是以叛贼之名定义恒峤跟光华军的话,由虞允文这个朝廷亲自任命的安抚使、雍国公出面,比我这个早就已经在朝廷,没有了好声名的人要强很多。最起码可以让韩侂胄投鼠忌器,无法把恒峤的叛贼之名做实,也无法忽视虞允文在兰州的存在,但又因为我在背后攻夏的缘故,让他不敢也不能贪兰州的功劳,或者是把兰州抢回去再送还夏人。”叶青有些无可奈何的说道。 刘克师则是笑了笑,而后向叶青行礼道:“大人果真是算无遗策,竟然连如此细小的事情,都算计在内了。” “虞允文的正当性,比我们谁都要合理一些。自立为王的罪名已经在我头顶盘旋有几年了,我固然能够在韩侂胄的质问、发难之下守得住兰州,但难保朝廷不会借着这个机会,彻底跟我划清界限,从而如同割肉一般放弃所有收复之地,而后昭告天下,我叶青自持功高,已于北地自立为王。到了那时候,我们可就是四面楚歌了,放眼望去都是我们的敌人了。”叶青喝着茶,贾涉来来回回的送着如今三个地方的战报。 “如此一来,那就是只有凉州等河西七州算得上是恶战、苦战了?”刘克师此时,早已经忘记了自己是宋廷的臣子,还是叶青麾下的官吏,他如今只知道,跟着叶青开疆扩土,而后看着当年欺压过大宋朝的夏、金等国,在叶青的步步紧逼下,一个个失去着广袤的疆域,就觉得男儿大丈夫,生来当该如此豪迈。 “不错,真正的战事一直都是在河西七州,田琳跟钟蚕如今麾下不过四万人,即便是如今河西七州只有七万人的安北军,人数不占优势,而且还是身为进攻一方,所以想要连连攻克河西七州,占据河西走廊,真的很难啊。”叶青一想到河西走廊那狭长的地势,再想想那易守难攻的城池,也是在内心里给田琳、钟蚕二人捏了一把汗。 所以墨小宝在兰州城破后,必须要第一时间去驰援田琳跟钟蚕,而历仲方必须悲伤驰援兵力薄弱的李横,虞允文带着恒峤,必须守住兰州,而自己身为主帅,只能是坐镇关山,还要防备着金人有可能的背后偷袭河套三路。 总之,在掰着指头数的时候,叶青还会沾沾自喜于自己麾下要将有将、要兵有兵,但当把这些兵将要彻底用到实处时,就如同每个月的工资一样,初拿到手里时还觉得挺满意、也不算少,可一旦做下一个月的预算花销,瞬间就会生出一种:老子辛辛苦苦一个月,竟然特么的就这么点儿钱!怎么买房!怎么娶媳妇!怎么生孩子!太特么的难了! 叶青如今就是这种感觉,当他还未到达京兆府的时候,一切还觉得颇为胸有成竹,可当所有的一切都开始走上正轨,到了要真枪实弹、掏出腰包开始点兵点将,开始花钱的时候,便会生出一种,当初我特么的是不是算错了的错觉?跟想象中的怎么完全不一样啊! “可即便是如此,一旦金人来犯,我们的兵力还是不够啊。”刘克师一开始还兴奋,中卫、兰州并无他想象的那么难,想想只有凉州等七州需要鏖战,他也算是接受了,毕竟,这是战争,不是过家家。 可一想到屁股后面的金人,有可能趁虚而入后,刘克师又再次陷入到了处于文人的那种焦躁中。 叶青伸手在虚空,指着不远处的地图道:“看见中卫跟凉州之间的距离了吗?再看看兰州在哪里。” 刘克师随着叶青的手指,默默看了一会儿道:“若是以关山为基点,那么中卫在我们正北,兰州在我们正南不过偏西一些的方向,而凉州则是在我们的正前方,也就是正西方。” “不错,关山与凉州之间若是画上一条直线,那么两者连接中卫,便是一个正三角形,而连接下方的兰州,便是一个倒三角形,进可攻退可守,又有关山当大后方,没有再比这更为完美的战略优势了。所以只要拿下凉州、金州、甘州三州后,后面其他四州,我们可以慢慢图之,如此一来,关山的兵力便可回缩前往河套三路,以此防备金人的来犯。所以啊,你就烧香拜佛吧,保佑金人不会在这么快时间突然来犯我们吧,要不然的话,以京兆府为中心的四路之地,就将要再次陷入常年战乱之中了。”叶青起身,拍了拍刘克师发呆的肩膀,而后跟着贾涉走出了房间。 刘克师则是茫然的望着墙壁上的地图,久久不能回过神来,叶青刚刚的话语依然在他耳边,不急于攻下其余四州,也就是说,叶青彻底放弃了唯一有可能:救援辽国公主耶律月的机会。 (ps:我感觉啊,只是单纯的感觉啊……感觉好像很多人,好像都在幸灾乐祸:我看你青叶能把战争写的有多烂,或者是:我看你青叶能写出什么惊喜来! 第九百六十九章 攻城 当初叶青从夏国经关山回京兆府的平凉镇,在关山被叶青夺取后,便自然而然的成了关山的属镇,夏人也没有再把山脚下的那一个小镇,再当成自己的疆域。 虽说平凉只是一个小镇,但平日里向来是东来西往的商旅们,过关山时休整的第一站,或者是进入夏境之时,最后一程的休整之地,所以这些年来,平凉镇虽然没有什么太大的变化,但其规模已经足以媲美一些小规模州县。 而随着攻夏之战开始后,平凉就越发像是一个军镇一般的存在,也成为了关山之前,宋军以及粮草等物集结的地方,如同就像是一个小陇城一般的存在。 兰州城还未破时,刘克师便已经前往平凉镇,开始着手准备送往兰州的各种物资。 而此时的兰州城依旧是灯火通明、城内城外虽然剑拔弩张,城墙之上也是排满了严阵以待的夏人守军,城外围满了虎视眈眈的宋军以及一些攻城器具,但整个兰州城的氛围,却依然是没有紧张到人心惶惶、山雨欲来风满楼的窒息感。 虞允文想要不费一兵一卒的说服李德志降宋,从而尽快在天明之前,让墨小宝急忙驰援凉州,让历仲方立刻北上中卫。 李德志看着只身一人来到府内的虞允文良久,一时之间竟然有些反应不过来,匪夷所思的笑了下,有些难以置信的道:“虞大人,刚才本官没有听错吧?” “李大人要是耳朵没有问题,那便是没有听错。虞某更是一个字都没有说错,如今兰州城已经被围,会州、金城相继被破,李大人如今想要凭借城内的三万右厢军以及金城的残余兵力守住兰州城,已经是不可能了。”虞允文仿佛没有看见旁边,那兰州守将跟金城守将抽出半截威胁他的腰刀,依旧是从容不迫的对李德志劝降道。 “如今兰州城下我大军足足有六万人之多,攻城利器一应俱全,而李大人麾下的两位将军,一位则是刚刚败于我军之手,一位……这两日在城外好像也没有占到什么便宜……。”虞允文继续说道,但话语却是被兰州守将打断。 “哼,那是因为你们宋军只会逃跑,根本不敢跟我面对面一战。你以为凭借六万人,就能够拿下同样也有近六万人的兰州城吗?不妨告诉你,只要你敢下令他们攻城,本将就有绝对的信心,让他们全部陈尸城下。”兰州守将嘴角带着不屑,刷的一声把腰刀送回刀鞘轻蔑道。 “虞大人,你不会以为,前年侥幸夺得我大夏关山之后,便认为有了入侵我大夏的实力吧?”李德志此时才微微意识到,这一次宋人真正的目的,原来不是为了参与李安全跟李纯佑的帝位之争,而是要借着这个机会,大肆入侵夏境啊。 “虞大人,您可别忘了,当年宋夏之间的每一场战争,几乎都是以贵国败退而终结。怎么,如今难道真的以为,趁着我大夏宗室内讧之际,就有了可趁之机?金人多年来都不能在我夏境进的一寸,如今你们宋人?呵呵……。”李德志轻视的看了一眼虞允文,而后继续说道:“别到头来,偷鸡不成倒蚀一把米,把好不容易夺回去的疆域,在白白给他人做了嫁衣。” “如此说来,李大人 是不打算……。”虞允文顿了下,依旧是面sè平静,扫视了一眼大厅里的兰州、金城守将,道:“虞某人知道,如今贵国在兰州城主力完整,若是坚守不出,我宋军必然拿你们没办法。不过……此一时彼一时,如今我大宋之力,已非当年那般羸弱,虞某人既然敢独身一人前来劝降,必然是有了万全之策。” “那我倒要看看,就凭你们那些软脚蟹,看见我们的旌旗立刻扭头就跑的宋军,有何能耐来破固若金汤的兰州城。虞允文,本将警告你,小心因此而回不去你们宋廷!”兰州守将冷冷的说道。 这几日里来,反正他看到的宋军,几乎就是一群乌合之众,战力如何暂时不知,但胆小如鼠,丝毫不敢跟他们正面相抗衡,只敢做些偷鸡摸狗的下三滥之事儿的作为,他可是一清二楚。 所以,他丝毫不相信,就那些宋军,能够对兰州造成什么样儿的威胁,至于金城被破,不过是金城守将大意了而已,以及轻信了他们只是来给李安全助威的谎话罢了。 “听见了吗虞大人?想要我李某人投诚,贵军也该拿出点儿实力让我等见识见识才行,若只是单凭一张嘴,就想我等投诚,虞大人是不是有些异想天开了?”李德志听着兰州守将极为硬气的话语,心头瞬间又是镇静了几分,对于宋军又是轻视了几分。 绍熙四年六月五日夜,兰州城下,随着虞允文笑看着李德志等人,而后对厅外的手下一声示意,不过盏茶的功夫,兰州东城门处的上空,三道嘹亮的响箭声瞬间划破夜空,使得整个兰州城瞬间变得紧张了起来。 “原来虞允文大人在我兰州城内,早就安插了探子啊,如此看来……你们宋人想要打我兰州的主意,已经不是一天两天了啊。”李德志微微侧目望向厅外,而兰州守将跟金城守将,则是几乎同时跑出大厅,望向刚刚划破夜空的响箭声方向。 “虞允文,你敢趁夜工攻城不成?”兰州守将望向大厅内巍然不动的虞允文斥问道。 “不然呢?”虞允文站起身,迈步走向厅外。 而几乎就是在虞允文踏出大厅门槛的霎那间,就听见刚刚响箭声发出的方向,如同打雷一般传来了轰隆隆的巨响声,李德志刚刚放下的茶杯,那未盒盖严实的杯盖,随着地面传来的震动发出轻颤声。 “怎么回事儿?”李德志脸sè一惊,急忙望向大厅门口处,脸上笑容更盛的虞允文。 “李大人麾下有一千人的泼喜军,虞某人早已经知晓,只是……泼喜军对上这等动静,还会成为守城的杀手锏吗?李大人,兰州城墙建造不易,我可不想全部都炸毁啊。”虞允文向李德志招招手。 李德志几乎就像是牵线木偶一样,顺着虞允文的手势走出了大厅,跟着兰州、金城守将,以及虞允文,侧耳倾听着东边又是几声绵长的轰隆巨响声传来,就连脚下的大地,仿佛此时也在跟着颤抖一般。 “你们这是……?”李德志神sè震惊的望向从容不迫的虞允文:“刚刚那是什么声音?” “攻城之声而已。”虞允文表面上笑着回答道,而心里此时已经是紧张万分。 三 千营内拿出来的那些火药等物,都是极为神秘的事物,就是连历仲方所率的大军中都不曾装配,只有墨小宝的大军装配了这等精兵。 所以叶青当初在调遣李横等人开始攻夏时,便把墨小宝跟钟蚕、历仲方跟田琳分了开来,当初虞允文还有些不解,为何要把最为默契的两对将领拆开,还以为是为了制衡他们。 如今看来,完全是因为钟蚕跟墨小宝手里所装配的那三千营的神秘火药,让叶青不得不在慎重使用时,让墨小宝跟钟蚕,与历仲方、田琳相互配合,以此来让这种神秘的火器,能够被两路大军共同拥有,成为攻城略地的神秘重器。 而就在他们还在质问虞允文时,隐隐约约的喊杀声已经传了过来,整个兰州城瞬间也变得骚动了起来。 兰州衙署内,瞬间也是变得人来人往、紧张万分,兰州守将、金城守将相互望了一眼,而后又同时看向了李德志。 如今既然宋人已经开始攻城,他们二人必然是不能够在此等候了,必须得立刻赶向东边城门才是。 “李大人……。”兰州守将刚刚行礼,而后就再次隐隐听到了轰隆隆的闷雷声,只是这一次,却是从他们的身后西城门处隐隐传了过来。 惊惶失措的传令兵脚下踉踉跄跄的跑进兰州衙署内,东城门破,如今正在拒敌,兰州守将这一次不等李德志示意,立刻就冲了出去。 而此时的东城门处,随着多大七道炸雷对着兰州城墙一同乱炸后,也不过是让兰州那坚实的城墙,露出了几个豁口跟裂缝而已,而至于城墙上边乱作一团的守军,几乎全部都是被炸震耳欲聋的爆炸声,惊吓的乱作一团。 雷声大雨点小,这是如今三千营,也是叶青已经能够发挥出火药最大的威力了,阵势看起来很唬人,但若论到有效的杀伤力,则完全没有那轰隆隆的响声那么巨大。 但即便是如此,夜幕低垂时早已经埋好在城墙下的火药,以及城门口的火药,虽然没有炸塌城墙,但城门却是在第一声巨响后就轰然倒塌,形成了一个巨大的缺口。 如同长矛一般的床弩箭矢,同样也是在七道爆炸声刚刚响完,连同巨大的投石车,瞬间如同狂风暴雨一般,挟裹着呼啸之声无情的砸向城墙,向着夜sè下已经乱作一团的兰州守军落下。 而夏人守军原本用于拒敌的拒马枪,一部分因为这几日恒峤的游弋骚扰,要么是为了方便兰州守军出击而被撤下,一部分要么便是被恒峤这几日里来,已经把攻城路线上的拒马枪,当作柴火占为己有。 东城门被破之时,西城门处便响起了震耳欲聋的爆炸声,随后不等兰州衙署的李德志等人回过神来,南北两道城门,相继也传来了震耳欲聋的爆炸声以及宋军攻城的喊杀声。 夜幕之下,城墙之上火光冲天,而城外却是一片漆黑,只闻喊杀声,却看不清楚敌人到底打算如何攻城。 相比较于东城门处短暂的爆炸声,西、南、北三个方向的爆炸声却是此起彼伏,一时之间,让刚刚赶到东城门的兰州守将,有些分不清楚,宋人攻城的主力到底是在哪个方向。 第九百七十章 兴庆府的局势 不知道为什么,苏道第一时间得知,六千宋军在李横的率领下,由景泰而移至中卫时,一层冷汗瞬间湿透了后背,脑海里不由自主的便浮现出了李横那阴森的笑容来。 “宋人要侵夏!”苏道被自己的猜测惊出一身冷汗,当即吩咐手下备马,立刻赶向镇夷郡王府。 而此时的镇夷郡王府邸内,李安全跟热辣公济则是颇为兴奋,自开始谋反以来,短短的几日时间里,一直以来守卫兴庆府的质子军、铁鹞子一大半将领,竟然都站在了他这一边。 更令两人感到兴奋的是,随着质子军、铁鹞子两支精锐按兵不动,实则已经开始倾向于李安全时,李纯佑原本想要调遣的河西走廊安北军,到现在为止依旧是渺无音讯,犹如石沉大海一般,即没有给兴庆府带来一点儿援助李纯佑的兵力,也没有一封书信到达皇宫。 “郡王、丞相,不好了,宋人此番来我大夏,是醉翁之意不在酒。”苏道一身盔甲,自从成了铁鹞子的名义统领后,如今的苏道可谓是一举成了夏国武将当中,手握兵力最多的将领。 啪的一声,随着苏道的话语,热辣公济的手猛然一抖,手里的茶杯瞬间掉落在地,摔了个粉碎。 “你……你说什么?叶青真要侵我大夏不成?”热辣公济震惊的站起身,难以置信的看着苏道,而后视线缓缓转移到了李安全的身上。 当初他还曾提醒过李安全,跟叶青联盟可以,但千万不可让叶青的兵马进入夏境之内,一旦让他率军入大夏,很有可能造成引狼入室的后果,如今看来,叶青此贼!真是狼子野心!心思真是太过阴毒了! 苏道面对神色极为震惊的热辣公济,又看了看那漫不经心的李安全,犹豫了下后道:“丞相……唯今……这只是下官的猜测。李纯佑想要调河西走廊的安北军来驰援兴庆府,但如今发出去多少人都如同石沉大海一般,一点儿回音没有。而且……叶青麾下的李横,原本被下官安置在了景泰,但如今,他竟然私自率兵占了中卫,所以下官猜测,会不会是叶青借由中卫之地,封锁了西南跟兴庆府之间的消息。” 李安全回头看了一眼依旧是一脸紧张的热辣公济,而后重新示意下人给热辣公济换茶后,才淡淡的问道:“那李横带了多少人在中卫?” “六千人,比原定的五千人多了一千。郡王,下官以为李横如此做,是在试探我们,看看我们是否这个时候还有精力去专注他。而一旦我们不予理会,下官深怕叶青会因此而从关山出动大军……。”苏道分析着说道。 “不足为惧。”李安全冷笑一声,不等热辣公济跟苏道相问,就开口继续说道:“叶青既然答应了帮助本王,那么若是他拦截了李纯佑遣派往安北调集兵力的信使,岂不是也正合了我们的意思?何况只有区区六千人而已,即便是占据了易守难攻的中卫,到时候一旦兴庆府的事情了结,待本王成了皇帝,岂不正好拿来给我们立威?若是能够一举再夺回关山,要回去年我们给他的那些银子、稀世珍宝,甚至是战马盔甲,岂不是更好?所以眼下,大可不必慌张,莫要轻重不分才是。” “郡王是不是跟叶青……私下里来往过?”热辣公济感到自己的右眼跳的有些异样,如果真的有私下里联系过的话,那么就说明,在跟李纯佑彻底翻脸后,李安全已经在谋划更多的事情了,毕竟,在这之前,李安全可是事事都要与他商量,如今竟然瞒着自己跟叶青私下里联系,这……是不是意味着,李安全已经开始有些顾忌他热辣公济了,还是手,他热辣公济如今手里的权力……有些太大了呢? “不错,前几日本王曾亲自去信一封给叶青。”李安全带着自信的微笑道:“铁鹞子、质子军两支大军,丞相拉拢了不少将领,使得李纯佑想要在短时间内镇压我,就成为了不可能。再者加上如今蒙古国又在征辽,所以如此一来,河北十六监司的大军李纯佑自然是不能够随意差遣,必然是要防备着有可能会犯我大夏的蒙古人。自然而然的,李纯佑必然是要把目光放在兰州,以及安北两支大军之上。兰州的右厢军兵力本就不多,还要防备宋廷的利州路大军。那么就只剩下了河西走廊这一条路上的安北军,安北军一直以来的责任都是防备辽国来犯,如今随着蒙古国入侵辽国,安北军如今可谓是毫无压力,所以我若是李纯佑,便会从安北军抽调兵力来从我们身后包抄我们。而叶青占据中卫,如同掐住了李纯佑跟安北军之间来往通信的咽喉,所以……丞相,非是本王信不过您,而是此事事关重大,本王才没有告知任何人。” 热辣公济皱眉,心头对于李安全的过河拆桥微微有些不悦,不过表面上依然还是很认真的点点头,问道:“郡王就不怕叶青借助中卫的地形优势,图谋兰州跟河西吗?若是他在这段时间野心滋长,不管是攻兰州还是河西,我们可同样跟李纯佑一样,因为中卫的遏制,而对于南边的事情一无所知。” “安北有七万人之多,兰州右厢军加金城军也达五万人,叶青即便是如今对外号称有二十万兵力,但他若是想要夺我兰州、河西,那么他势必要把所有的兵力都从关山调遣到我大夏。叶青有这个胆魄跟勇气吗?”李安全眼中带着一丝的不屑问道。 而后依然是不给热辣公济跟苏道说话的机会,继续自顾自说道:“前年元日前,叶青夺取了金人的河套三路,金人会因此善罢甘休吗?叶青一旦敢于把他的二十万兵力全部投入我大夏,除非是他不想活了,是想让金人抢走河套三路、甚至是京兆府,包括山东路的四地。所以本王笃信,叶青即便是再喜欢铤而走险、再喜欢险中求富贵,他也不敢大举入我大夏,把自己身后空虚出来让金人趁机而入。毕竟,若是一旦失败,叶青可就是连翻身的机会都没有了,所以本王打赌,他不敢。” 热辣公济此时心头终于明白,为何在金人使臣于昨日到达兴庆府后,李安全竟然没有争取去见他们,原来他心里面不光是在算计李纯佑,同样也在算计叶青跟金人。 李纯佑如今处境艰难,兴庆府内已经形成了泾渭分明的两派,之所以到现在为止,李安全还没有向李纯佑真正发难,除了因为铁鹞子还有一部分的立场摇摆不定外,便是朝堂之上,以翰道冲等人为首的官员,此时还坚定不移的站在了李纯佑的一边,所以才使得李安全此时有些投鼠忌器。 金人使臣到了兴庆府,但如今的兴庆府已经成了两个朝堂,兴庆府四州的兵力上,明显是李安全如今占据了主动,而在朝堂官员的支持上,李纯佑却是占据了上风。 所以这样的局面,导致了金人使臣一下子有些无所适从跟纠结,不知道眼下该跟哪一派来谈联盟能够妥当一些。 跟李纯佑谈,但李安全如今兵力占据主动,一旦李安全兵变成功,那么金人使臣就等于是白费蜡烛,白谈了一场。 而想要跟李安全谈,但此时的李安全却是狂妄自大的很,根本不给他们谈的机会,只是告诉他们,想要谈,可以,等本王成了大夏的皇帝之后再谈。 可这却正是金人耽搁不起的原因,叶青想要侵夏,金人心知肚明,如今即便是他们想要告诉夏人,叶青正是要利用你们内讧之机,从而趁墟侵夏,夏人皇帝李纯佑自然是相信,可比起叶青的入侵,李纯佑眼下当务之急则是平叛李安全的兵变,一时半会儿也腾不出手跟精力来。 而李安全之所以眼下不跟金人谈,除了怕金人坏了他夺皇位的大计外,更是希望等他成为皇帝后,再跟金人联手来对付叶青,从而借助金人的牵制之力,让他夺回关山等地。 如此一来,既能够消弭他刚刚坐上帝位之后,天下人对于他帝位正统与否的非议,也能够借助收复关山一事,来平息朝堂之上一些不满自己篡位的臣子。 所以在李安全的谋略中,叶青遣兵入夏是最好不过,这样一来,就能够成为他登基皇帝之位后,跟宋人名正言顺一战的理由。 “郡王,不管如何说,下官都以为……。”热辣公济听着李安全和盘托出的计策,心头不由的暗自点头,如此确实是一个可攻可守的最佳之策,但叶青此人太过于奸诈阴险,所以热辣公济犹豫了下后还是提醒道:“郡王,叶青此人向来是狼子野心,当年关山一役被他逃脱,足以想见此人的厉害之处,而今大人以退为进固然可行,但下官还是认为,既然如今质子军跟铁鹞子都闲置于此,不妨招来金人使臣商议一番,郡王大可双管齐下才是。” 看着沉思的李安全,热辣公济原本过多的在李安全跟前表现出来的从容,在此刻则更多的变成了恭敬道:“当初之所以同意叶青入我大夏,是因为铁鹞子、质子军他们的立场摇摆不定,我们手中没有太多的筹码。而如今,质子军、铁鹞子大部分已经归顺郡王您,所以何不趁机让他们赶叶青出我夏国,同时也可以跟金使来谈判,与他们共谋河套三路、京兆府四地,如此一来,郡王您收复关山也就变得轻而易举,从而还可以更进一步,以金人攻河套三路,来要挟叶青,要回我们付出的那些银两。” 苏道在一旁听的双眼放光,立刻跟着赞同道:“郡王,丞相所言不错,相信如今金人使臣,也足以看清楚兴庆府抑或我大金的皇帝是谁,所以郡王您召金使来谈,他们必然会相信您多过相信李纯佑。如此一来,岂不是也等同于,让金国承认了您才是我大夏唯一的皇帝?何况,那些质子军、铁鹞子如今闲置在兴庆府周遭,每天花去大把银子不少,一些将领下官还得小心伺候着,就不如让他们去跟宋人死战一场,把那些一开始就摇摆不定的将领,通通送过去跟宋人一战,如此一来,是死是活,都于郡王您是有利无弊不是?” “借助叶青之手,来清除异己?”李安全谋子微微一亮,苏道的提议多少有些让他动容,而且确实不失为一个好办法。 “好!先让金人使臣过来见本王。”李安全攥了攥拳头,下定决心说道。 第九百七十一章 水无常形 所谓牵一发而动全身,蒙古人势不可挡的铁骑踏辽,拥兵如同藩王的叶青趁势欺夏,闻风而动的金人伺机取利,热衷内讧的宋廷则是急着想要与叶青划清所有界限,深怕如今在北地的叶青大动干戈之后,为宋廷带来夏、金的联手报复。 恒峤以叶青之命行事出走大散关,虽然给了宋廷一个措手不及,但以韩侂胄为首的宋廷,还是难得一见的在最短的时间内做出了反应。 韩党江阴军统领赵方,与叶青曾在镇江发生不快,所以在恒峤兵出大散关后的第二日,便立刻率军前往大散关驻守,同时,淮南路的安丰军,在兵部尚书钱象祖的建议下,由司马坚率领着相继赶往大散关镇守。 韩侂胄虽然清楚,钱象祖此举有意帮叶青减轻来自朝廷的压力,但因钱象祖的身后又有圣上的支持,所以也不得不点头同意,淮南路的司马坚率兵与赵方,一同前往大散关提防所谓的夏人发难。 绍熙四年六月十日,兰州城破,李德志在兰州守将以及金城守将相继战死后,不得不率领着城内残兵败将出城投降,虞允文终于在墨小宝、历仲方,以及恒峤三人的六万大军齐心合力下,拿下了兰州城。 墨小宝、历仲方在兰州城不过是短短两个时间的休整,甚至就连攻城一战的兵器、铠甲、战马的损毁,在补给时都不得不用上了夏人的物资,之所以如此仓促焦急,完全是因为他们在兰州城拖延的时间太久,已经无法再回身平凉镇做补给,不得不就地解决,而后立刻去驰援钟蚕、田联跟李横三人。 江阴军统领赵方、安丰军统领司马坚相继赶往大散关一事儿,在虞允文得知的第一时间内,同时也收到了让开始镇守兰州的虞允文,大松一口气的消息:司马坚是自己人。 叶青亲笔所写的六个字歪歪扭扭,但在这个时候的虞允文眼里,却是如同传世之作一般,怎么看怎么顺眼,如同灵丹妙药一样,让虞允文原本肩上如山重的压力,一下子轻了几分,从而不至于太过于担忧身后朝廷会使阴招来对付他们这些北地的官员。 而就在兰州城破的第一时间,已经夺取中卫的李横,接到前方斥候以及兴庆府内武廉的消息后,当机立断,派出其麾下的野战营三千人,主动出中卫去迎击夏人的铁鹞子与质子军,中卫城内,因此也就只剩下了三千营的三千人。 李横不得不主动出击,来给驰援滞后了两天时间的历仲方拖延时间,以求最大程度上保证中卫能够牢牢的掌握在手,而不是让来势汹汹的夏人,一举南下直指平凉镇与关山,形成即可攻兰州又可驰援凉州的主动形势。 一个兰州城让叶青所付出的代价便是兵力跟将领上的捉襟见肘,兰州城比原先计划的整整迟了两日的时间才被破,继而造成的后果便是,刘克师在平凉镇急的如同热锅上的蚂蚁一般,手里握着大把大把的兵员与粮草,却是始终无法补给给需要这些物资的大军,只能天天站在平凉镇外手搭凉蓬、望眼欲穿的盼着突然一瞬间,视线的远方出现滚滚烟尘,挟裹着历仲方的大军突然出现。 历仲方的驰援推迟,不光使得刘克师在平凉镇焦躁不安,更是使得李横麾下的野战营,主动出城迎击夏军后,便跟夏军形成了僵持之战,一时之间,在距离中卫不过二十里之地的峡谷地带,短短一天的时间内,两军便进行了无数次的攻防转换,彼此俱是死伤无数。 但终究是夏人的质子军与铁鹞子占据了人数上的优势,从而使得李横不得不狠下心来背水一战,把三千营中的一半兵力调集向前线,以此来驰援兵力受损严重的野战营。 如此捉襟见肘的形势之下,最为难受的自然还是夹杂在中间,原本只是起到粮草大营职责的刘克师,一天的十二个时辰里,几乎有三分之一的时间是担忧的望向景泰、中卫方向,还有三分之一的时间,则是期盼的望向金城、会州、兰州的方向,而最后的三分之一时间,则是有些无助以及可怜兮兮的望向身后的关山方向,恨不得一直在固关按兵不动的叶青,能够突然如同天神降临,一解眼下的困境。 战争的形势向来是如此,一开始的战略主动,并不能够代表着,你在局势千变万化的大规模、多地作战的战局中,就能够一直保持着优势。 一城一地的得与失,牵制左右着整个战局,但这种所谓的胜利结果,也永远都是一把双刃剑。 不管你战前做了多少设想、谋划了多少所谓的万全之策,但只要没有真正的占据一城一地时,你便永远不会知道,攻一城一地的后果于你到底是利大于弊,还是弊大于利。 水无常形、兵无常势,华夏民族的历史上有着太多太多的名将,有以攻城略地而闻名于世,有以歼灭敌人有生力量,不以攻城为目的的而被后人敬仰万分。 当然,在诸多的名将之中,那些往往不被历史铭记,以失败为最终结局者,在如今的叶青看来,自己眼下的形势,仿佛就是在重蹈那些失败者的道路,仿佛就是因为过于执念对兰州城的看重,从而使得自己不过是一夜之间,就陷入到了困境之中。 战场上的形势变化多端,胜败之机更是转瞬即逝,所以与其说是兰州城消耗掉了叶青等人的战略主动,倒不如说是,叶青对于兰州城的看重,从而使得战况一直都在向着不受控的发展方向倾斜。 “大人……。”贾涉满头是汗的出现在神情凝重的叶青身后。 “报。”叶青头也不回的阴沉道。 “太阳落山前,历仲方堪堪只能赶到会州,无法及时应援到中卫。”贾涉尽量不让自己的语气表现的过于紧张道:“如此一来……即便是历仲方连夜行军,但也得明日晌午才能够到达平凉镇,而且到了平凉,哪怕是兵不卸甲,轻骑飞驰,最少也还需要两日的时间……。” “立刻前往平凉,命刘克师率兵两万,日夜兼程驰援中卫。你即刻领兵接替刘克师镇平凉。”叶青回头,一拳重重的砸在桌面上,一脸坚定的说道。 “大人……。”贾涉震惊的看着叶青,喃喃道:“大人,如此一来,我们身后该怎么办?金人如果突然发难河套三路……。” “弃固关守平凉,只要平凉不丢,固关便不会有危险。”叶青叹口气,低头锁眉看着地图道。 “大人您要亲自回河套?”贾涉不由的倒吸一口凉气,叶青如此简直就是孤注一掷,等于要跟夏人摆开阵势一决胜负。 平凉镇根本无险可守,之所以如今能够一直悠然自在的成为叶青的粮草大营,完全是因为它身后有固关撑腰壮胆,而若是一旦固关空虚,平凉镇就便是孤悬在外,如同大海中的一叶孤舟,一个浪花就有可能把它吞噬打翻。 “夏境之内就要靠你们了,只要中卫不失,凉州一破,那么局势便还在我们的控制之中。眼下的形势,不过是距离胜利前的最后黑暗时刻罢了。”叶青嘴上如是说,但他心里也没有多少底气,毕竟如今的历史走向,早已经偏离了原本的轨迹,胜利的天平也已经不再是唯独青睐他叶青一人了。 “大人放心,平凉镇末将一定死守到底!除非是末将……。”贾涉咬牙坚定道。 “即便是你死,也要守好平凉。刘克师一旦出平凉,想要跟你再调防,几乎是不可能了。本来还打算把你当作最后一招杀手锏,眼下来看来,兰州城耽误的时间,让我们一下子陷入到了被动之中,想要从这沼泽之中爬出来是不可能了,只能是硬着头皮硬扛了。”叶青叹口气说道。 “是,末将定不辱命。”贾涉看着叶青挥手,也自知如今时间紧迫,毫不拖泥带水的行礼之后,便立刻去召集大军前往平凉镇。 固关距离平凉极近,近到下山便是进入到了平凉镇的范围内,而也正是因为两者极近,所以才使得叶青敢于把粮草大营从固关直接迁到平凉。 贾涉所率的两万大军还来不及出固关,望眼欲穿的刘克师,则是终于等来了固关的命令,只是打开一看,瞬间便呆在了原地。 “大人竟然让我率兵驰援中卫?这……这怎么能成?我从来都没有率军打过仗啊。”瞪圆了眼睛的刘克师,看着那再熟悉不过的字迹,显然绝不是其他人冒充的,必是叶青的亲笔,何况送信之人他已经是熟悉的不能再熟悉了,决计不会有假才是。 只是他实在想不明白,叶青怎么会突然委以自己如此重任,让自己一个手无缚鸡之力、毫无率兵作战过的文官,去率兵驰援李横,这……这岂不是跟朝廷当年那些制衡之策,军中一直让文官牵制武将的策略一摸一样儿吗! 可看到叶青那歪歪扭扭的违令者军法从事四个字时,刘克师也知道眼下的形势不容他耽搁,更是不容他回信确认,于是不得不硬着头皮,开始集结平凉镇的兵力,留下一座空镇去驰援李横。 (ps:嘎嘎,不好意思各位啊……元旦快乐、恭喜发财。) 第九百七十二章 回京兆府 绍熙四年六月十七日,对于叶青来说,即是一个该高兴的日子,但更多的是一个堵心、让他心乱如麻的日子。 刘克师于六月十日出发驰援中卫,不成想,在到达景泰之前,竟然与一小股绕过中卫,迂回而来的夏军狭路相逢。 丝毫不懂如何率兵作战的刘克师,却是出人意料的全歼夏军,赢得了他人生的第一场战争。 战后激动的刘克师,不光是紧张的一脸汗水,盔甲覆盖下的衣衫同样是被冷汗湿透,就是连嗓子也因为战场厮杀的条件反射,而又在交战之时不知所谓的嘶喊声,开始变得嘶哑了起来,此刻听起来就像是砂纸在摩擦一般难受。 双眼通红、情绪激动,颤颤巍巍看着满目苍夷的战场,而后扭头又是激动的看着麾下将领:“赢了吗?我们真的赢了吗?快,拿纸笔来,立刻禀报叶大人……但这些死尸该如何处置?” 战场菜鸟刘克师,第一时间激动的颤抖着手,趴在手下的背上,给叶青写下了他出征后的第一道战报,而后这才看着满目苍夷的战场,继续向中卫进发。 这件事儿于叶青而言,不失为一道好消息,毕竟,他原本根本就没有指望刘克师,能够在从未经历过的战场上赢得胜利,只是希望两万大军能够在他的率领下,顺利到达中卫便足矣。 所以一场小规模的战争,能够兵不血刃的全歼对手,对于叶青而言,自然是一件幸事,也自然是心中期望着,刘克师能够成为虞允文那般文武双全之人。 刘克师的小胜虽然微不足道,对于整个战局也并没有多大的影响,但最起码其麾下的两万人,在及时驰援到中卫后,总算是让李横身上的压力轻了很多,从而也能够游刃有余的可以跟夏军在中卫展开一场拉锯战,阻止其无法通过中卫,从而南下。 自然,这点兵力,如今对上内讧的夏国还算是游刃有余,但若是一旦李安全篡位之后,大举来犯之时,这点儿兵力显然就完全不够用了。 历仲方在平凉镇休整不过半日,便被叶青立刻差遣前往景泰,而后再达中卫跟李横、刘克师汇合。 而就是六月十七日,叶青还没有来得及因为刘克师、历仲方一事儿高兴时,董晁的密信、萧振的密信,瞬间则是让叶青原本坚毅的脸庞变得阴云密布、愁眉不展。 金人打算再次攻宋,如同上一次一样依旧是兵分两路,李铁哥、李喜儿为一路南下直取济南府,乞石烈诸神奴率军往西,直指防守空虚的河套三路与京兆府路。 而除了这两路大军要强攻济南府、河套三路跟京兆府外,完颜璟这一次还派遣了一路大军,从黄河北岸佯攻开封、洛阳两地,从而使得原本就驻守在两府之间的武判,完全无法去驰援河套三路,抑或是济南府,只能够在开封、洛阳之间,防备着这股小规模的金人佯攻大军。 除了金人开始伺机南下,而宋廷同样是在叶青背后小动作不断,韩侂胄麾下赵方所率的江阴军,同样是给叶青造成了不小的压力,深怕虞允文一个不察,会让江阴军跟夏人联手而后攻他们所占的兰州。 不过好在,随着司马坚所率的安丰军也在到达大散关后,兰州的压力倒是小了很多,但韩侂胄竟然亲自前往利州路,又给叶青跟虞允文的心头蒙上了一层厚厚的顾虑。 利州路因韩侂胄亲至,使得兰州路压力变大,在淮南路同样如是,史弥远随着福建商会接连受到以扬州商会为首的一些商贾的打击,让其终于察觉到这一切都是叶青的手笔,从而为了报复叶青,抑或是为了让吏部的权力,借此机会扩展到淮南路,于是此时的史弥远,再次派遣了吏部侍郎赵延边前往扬州,借机再次夺权。 绍熙四年六月十八日夜,陇城兵营外,一条在夜色之下如同火龙一般的大军疾驰飞奔,直指陇城兵营。 王重、谢伦两个留守陇城兵营的统领,在不明敌我之下,不得不把陇城兵营内新招募而来的兵士在第一时间集结起来,严阵以待越来越近的不明大军。 “叶大人回营……快开营门。”就在王重、谢伦再次登上塔楼之时,营门下方响起了焦急的声音,随后便是一块儿令牌,随着一支箭矢射上了塔楼之上。 风尘仆仆、一脸凝重,加上一身冰冷的盔甲,如同铁塔一般的叶青率领着种花家军,用了两天一夜的时间,从固关回到了陇城兵营,出现在王重跟谢伦的眼前。 王重、谢伦看到眉头紧锁、一身风尘仆仆的叶青时,先是心不由的一沉,两人心底不由的冒出同一个想法:难不成叶大人败了?关山已经失守?但……为何一点儿动静都没有知晓呢? “大营还有多少人?”叶青摘下头盔,双眸带着一丝疲惫,扫视了一眼王重跟谢伦后,淡淡问道。 “回大人……。”谢伦看了看旁边的王重,行礼继续道:“三万新兵,不过才在大营内呆了不到两个月……。” “足够了,立刻下令,明日一早你们二人率陇城营的三万兵力,与我一同前往京兆府。”叶青手里的头盔扔给了旁边的兵士,而后伸了个懒腰道:“给我备一间房间。” “大人……是不是……。”谢伦有些纠结的看着神色疲惫的叶青询问道。 他们身在陇城,对于前方战事根本是一无所知,每天除了大量的粮草补给依旧是源源不断的经陇城出发进入关山,而后直达夏境外,并没有其他关于前线的战事消息进入他们的耳中,所以此时看到风尘仆仆、神色凝重而又疲惫的叶青,两人还是不由自主的有些担心。 “前方无事儿,而是……金人来犯。”叶青深吸一口气,就在王重跟谢伦刚要松一口气的时候,又再次给了两人一记,足以让两人眼冒金星的重击。 看着王重跟谢伦两人震惊的神色,神色凝重的叶青难得露出笑容,拍了拍两人的肩膀,轻笑道:“怎么,金人难道就这么让你们害怕?” “那倒不是,只是……。”谢伦看了看王重,而后还是如实说道:“只是末将没有想到金人的速度会如此之快。” 不管是王重还是谢伦,在这之前,都不曾在叶青面前有过什么露面的机会,再加上刘克师当初给陇城兵营的洗脑,灌输的关于叶青的一些事迹,使得王重跟谢伦两人,在面对叶青时,都显得极为拘谨。 所以此时跟叶青相处时,两人的心里或多或少的在面对北地这个最有权势的藩王时,都会有些紧张跟局促不安。 两人虽然在陇城兵营,并没有参与关于夏国的战事,甚至就连夏国战事的情况都是知之甚少,但两人乃是刘克师一手提拔、培养起来的,所以在其办差遣的方式中,或多或少的都受到了刘克师的影响。 也正是因为如此,所以才使得两人,即便是不能够参与到对夏一战中,但两人在陇城兵营也并没有闲着,除了推演夏国的战况以外,也曾经对于金人会对此作何反应,做了详细细致的分析。 得出的结论,自然而然便是,金人决计不会放过这个夺回他们失去疆域的大好机会,必然是要趁势来攻宋的。 只是两人一直无法猜测出,金人此番若是南下,他们到底是会跟夏联手,还是会仅仅凭借一己之力来跟叶青决一胜负。 叶青有些诧异的看了看两人,自然是想不到,两人在陇城兵营,原来天天不止是练兵,看来同样也是比较关心周遭局势与战事。 满意的点点头,而后笑着道:“不错,金人虽是来势汹汹,但却是并没有你们所想的那么快,如今乞石烈诸神奴不过也是刚刚从燕京出发三日而已,但即便是如此,我们也不得不立刻赶赴河套三路,以此来防备他们的突袭。” “原来如此。”王重看了谢伦一眼,瞬间明白,原来在金国,同样有着叶大人的探子存在,要不然的话,叶大人决计不会这么快就能够清楚的知晓金人的一举一动。 谢伦神色不由一阵大喜,对着叶青拍胸口豪爽的保证道:“大人,既然是如此,那么末将可以向大人保证,别看陇城这些兵士不过都是一些不曾染过血的新丁,但只要是跟金人打仗,末将敢说,他们一定会全力以赴,比对付夏人要更为勇敢。” 叶青颇为认同的点着头,其实从兰州一战中就能够看出来,宋军的战力在夏境内多少有些受制,而这其中的原因,除了因为形势比较紧迫,从而使得战力因为受墨小宝、历仲方等人的焦躁心情影响,无法全部发挥外,便是因为宋军士气的那股同仇敌忾、悍不可挡,在面对夏人时,并没有向对着金人时那般能够全部激发出来。 自然,战争形势呈胶着状态,或者是攻城略地受阻的原因绝对是多方面的,绝不止上述那些原因,金国多年以来,都无法从夏人身上讨到半点便宜,初立大蒙古国的铁木真,同样,放弃了近在眼前的夏国,反而是舍近求远的攻辽,也足以说明,夏国绝对是一块儿难啃的骨头。 如今叶青既然主动侵夏,那么若想要不受任何阻击的利用其内讧而一举拿下,几乎也是不可能的。 损兵折将在所难免,甚至是被一城一地而牵制住不得前进半步,其实也在叶青的预料之中,只是兰州迟缓了两日,还是让他心里头多少有些难以接受,若不然的话,他也不会陷入如今这样的被动之中。 第九百七十三章 杀鸡儆猴 宋廷南渡以后,从来不缺军事上的将帅之才,缺的一直都是朝廷对于各路大军的鼎力支持与信心。 不论是虞允文还是辛弃疾,抑或是韩侂胄等等,使得宋廷不乏能征惯战的将帅,但多年以来一直都处于被动挨打的局面,受到金、夏、蒙的欺压,与朝廷的软弱以及不思进取有着极大的干系,同样也跟宋人在朝堂之上善内讧、喜权谋有着密不可分的联系。 叶青不能够立足于朝堂之上给予朝廷的将帅提供一个稳固的征战后方,让他们心无旁骛、全心全意的与金、夏,乃至蒙交战,所以不得不退而求其次,盘踞于北地,牢牢的掌控着这里的所有一切,再借助朝廷远远强大于金、夏、蒙的财力、物力来支持虞允文、辛弃疾等人一展平生抱负。 正所谓士为知己者死、女为悦己者容,叶青从不相信凭借自己的个人魅力,就能够让虞允文、辛弃疾、萧振等人死心塌地的追随自己,何况他也从来没有如此乐观过。 所以他盘踞北地之后,要做的便是以一己之力顶住朝廷的压力,而后给虞允文等人提供一个施展生平抱负的稳固平台,让他们能够不受朝廷勾心斗角的影响,在北地一展他们的才华。 如同授人予鱼不如授人以渔一般,叶青给予了所有人一个宽松环境下的平台,让其在这个平台上施展自己的能力,实现自己的抱负,而不是事事躬亲,从而才形成了如今北地八路这般,以他为首的强大势力集团。 虞允文在叶青撤离关山固关后,便成了对夏一战的统帅,兰州、平凉两地如同两个大后方一般,虞允文所镇守的兰州,完全可以替李横、墨小宝等征战者抵挡住来自大散关的压力,而平凉便可以在粮草兵器战马等物资上,给予李横、墨小宝等人充足的支持。 战事存在着很多偶然的因素,但叶青攻夏的大体框架则是一直固若金汤,从未走形,李横镇守关山已有两年的时间,所以从以守为主的策略经验上来讲,无人能够出其左右,中卫这一城,也就必然需要以李横为主来镇守,阻击夏人南下兰州,抑或驰援河西走廊的凉州。 墨小宝、钟蚕、田琳则是当年跟随着叶青杀出关山,对于夏人的了解不在李横之下,更为重要的是,三人比起善守者李横来,在战场上的锋芒可谓是更为咄咄逼人一些,所以由他们主攻最是合适不过。 虞允文坐镇兰州为统帅,李横、历仲方、刘克师镇守中卫让夏人不得南下驰援,墨小宝、钟蚕、田琳为主攻河西走廊,贾涉不得不坐镇平凉,为三者提供大量的粮草物资供给。 隐约之间,在一片混乱的战事之中,一个坚固的铁三角便悄然布局成型,若是说美中不足的话,恐怕就是六月十日时,叶青迫不得已对于刘克师跟贾涉的颠倒差遣,一直如同一根刺一般,让叶青心里很难放心下来。 但不管如何,自固关撤离之后,叶青便不能再去思考夏境一事儿,既然全权交由[有趣 ]了虞允文来统领,那么接下来的他,便是在河套三路守好金人有可能的来犯便足矣。绍熙四年六月二十日,叶青率五千种花家军,以及王重、谢伦所率的陇城营三万以步军为主的大军,抵达京兆府长安城下。 此时的长安城内,除了白纯一人以外,并没有人知晓金人即将来犯的消息,所以当叶青突然率大军出现在长安城下,瞬间便在长安城内引起了一阵恐慌。 庆王赵恺、崇国公赵师淳、叶衡等人,一边指使官吏安抚长安百姓的同时,一边急急忙忙出城,迎接突然回到长安的叶青等人。 王重、谢伦在长安城休整一日,而后便率领着三万人马,前往河套三路与金人河东北路、河东西路所接壤的鄜延路,与其安抚使刘敏行汇合。 长安衙署内,随着虞允文等人离去,此时的衙署多少显得有些空荡,而在叶青自昨日回到长安后,即便是已经过去了一日的时间,但整个长安城,甚至就连如今的衙署内,还是能够感觉到一丝人心惶惶的不安感。 庆王赵恺一直时不时的把担忧的目光投向叶青,赵师淳同样如是,时不时用眼角撇着昨日里回到长安的叶青,叶衡微微皱着眉头,即便是他,也不清楚,为何叶青会在毫无征兆的情况下,率领如此多的兵马抵临长安。 庆王赵恺、崇国公赵师淳、以及叶衡三人,心头都有着无数的疑问,但看着老神在在的叶青,却是不知道该如何开口询问。 一个多月前的叶青,其麾下可谓是兵多将广,既有虞允文这般能文能武之人,又有刘克师这般善弄权谋之人,更有李横、墨小宝、钟蚕这般一直跟随着叶青的能征善战者,而如今,匆匆回到京兆府的叶青,身边竟然没有一个让三人稍微熟悉一些的将领,其情形看在赵恺等三人眼里,自然是多少显得有些狼狈。 而且昨日里在城门口见到时,叶青双鬓的白发则是再次增多,显得也越发的刺眼,即便是一身甲胄,也难掩叶青那一身风尘仆仆与疲惫不堪,眼角的血丝以及乱糟糟的胡渣,哪怕是身后的好几万人马看起来声势浩荡、军容鼎盛,但总归是给赵恺等人一种仓促之意。 但今日再次见到叶青,虽然精神头稍微好了一些,整个人看起来也是颇为云淡风轻、从容不迫,但赵恺三人还是能够感觉到,眼下的局势恐怕绝非是叶青表现出来的那么从容。 “是金人那边有动静了?”叶衡微微叹口气,而后看着悠然喝茶的叶青问道。 “不错,不日便会抵达黄河对岸。”叶青深吸一口气,放下手里的茶杯,食指敲击着桌面,看了一眼有些震惊的赵恺跟赵师淳,接着说道:“金人来犯虽然是来势汹汹,但即便如今我们正在对夏用兵,应付起来也并非是难事,如今我担心的倒是……河套三路,乃至京兆府,甚至是汴京路的一些官员。” 叶衡听着叶青的话语,若有所思的点着头,而赵恺跟赵师淳则是脸色微微一变,心头瞬间意识到,叶青此时心里担忧的,并非是兵强马壮的金人来犯,而是刚刚叶青所提到的几路之中,那些一直留在官场的官吏。 不管是河套三路,还是京兆府路,还是以洛阳、开封为首的汴京路,山东东西两路之中,都依然存在着大量的金人占据时的官吏,而如今金人再次来犯,没人敢保证这些官吏里面,到底有没有人是身在曹营心在汉。 “叶大人你的意思是……。”赵师淳看了看赵恺跟叶衡,叶衡参与京兆府政务之事不过没多久的时间,所以不管是京兆府的周遭,还是河套三路的州县官吏的任免,赵恺跟赵师淳或多或少的都有参与。 “我想知道,当初那些金人遗留的官吏之中,如今有多少人能够让我们完全信任?金人这一次来势汹汹,加上我们如今与夏人正在用兵交战,恐怕决计不会因为一场败仗便匆匆退兵。庆王、崇国公你们二人当初也曾参与过地方吏治与安抚,所以一旦有人跟金人内外勾结,于我们而言恐怕就不是什么妙事儿了。”叶青打断了赵师淳的话语说道。 “但如今我们无法辨清谁忠谁奸不是?即便是你想要借此机会清除异己也好,杀鸡儆猴也罢,但总不能平白无故的迁怒于他人吧?总是要师出有名才行。”叶衡摇着头,有些不敢苟同叶青那话语中没有说出来的深层次意思。 赵师淳跟赵恺不由有些震惊的看着叶衡,因为他们二人,根本没有从叶青的话语中,听出半个叶青要借这次金人来犯,清除异己、杀鸡儆猴的意思来。 而叶衡此番话,自然是两人有些感到震惊,一时之间,也有些分不清楚,这到底是叶青的意思,还是叶衡故意在提醒叶青,应该趁着这次机会要么杀鸡儆猴,要么清除异己,大肆启用宋人官吏。 毕竟,自从叶衡参与京兆府政务以来,对于京兆府、河套三路的官吏任免一直都是颇有微词,在他看来,这几路的官场之上,一直留用着大量的金人遗留官吏,对于如今的北地来说,始终是一个隐患。 “金人怕是用不了一个月,便会在河东南北两路集结出大量的兵力来,如此一来,自然是会引起那些亲近金国的官员,私下里趁机示好金国。形势与我等不利,与夏之战人人尽知,自然就会让一些心怀叵测的官吏,不看好这一次我们与金人的交战。何况……金人除了会在河东南北两路集结兵力,也会在山东东路集结兵力攻济南府,同样,镇守汴京路开封、洛阳的武判,也会被金人的兵力牵制住。这样的形势之下,想要凭借证据惩治那些遗留官吏,起到杀鸡儆猴的效果,恐怕就太难了。”叶青拍了拍额头,同样是有些头疼的说道。 “不过……欲加之罪何患无词,说不准倒是可以一试。”赵师淳摸着自己腰带上的玉佩,脑海里已经开始在筛选着,这一年多来,他所接触的金人遗留官吏中,哪些人跟自己有过过节。 “如此怕是不妥当吧?若是一旦被其他遗留官吏察觉,这可是会危及到整个吏治官场的,说不准到了那时候……整个河套三路都会因此而陷入被动之中。”赵恺皱眉,他并不是很赞同这种过于阴险的手段,来震慑那些遗留官吏,有可能会暗地里向金人示好的举动。 第九百七十四章 劣根性 如今叶青麾下的实力,不管是对上金人还是蒙人或者是夏人,都有一战之力,但并没有绝对的优势。 但在军情一事儿上,叶青却是有着其他人无可比拟的优势,自担任皇城司统领到如今的这么多年来,以皇城司为架构而发展的情报机构,已然是覆盖了华夏的所有疆域。 而这也是为何叶青即便是在准备不是那么充裕的情况下,敢于对夏采取主动征战的原因。 同样,面对金人,叶青在于军情消息这一方面更是占据了绝大的优势,完全不是金人能够比拟的,所以金人燕京的一举一动,不能够说远在京兆府的叶青都了如指掌,但在军情一事儿上,微小的风吹草动也都绝不会逃过叶青的眼睛。 自然而然,不论是乞石烈诸神奴所率大军的行军速度,还是另外一路南下攻济南的李铁哥、李喜儿所率的大军,都在叶青的掌握之中。 但即便是这样,叶青如今依然无法断定,与金境河东北路、河东南路紧邻的鄜延路中的四个大州内,如今还有多少官员倾向于金人。 河套三路在被收复后的第一时间,在整治当初遗留的官吏之时,对于那些行迹可疑、拿捏不准的官吏,俱是采取了调离鄜延路,差遣至京兆府路,抑或是其他路的办法,总之,如此做的目的,便是尽量隔离那些遗留的官吏与金人之间的接触,从而使得一旦双方之间发生战事,能够把这种里应外合的危险降低到最低。 所以如今在与金即将交战的敏感时刻,叶青若是想要杀鸡儆猴,或者是清除异己,显然都不太可能动的范围太大,如同庆王赵恺所言,留下的那些还依然被差遣的遗留官吏,在当地百姓心中都享有一定的名望,若是在没有任何确凿证据的前提下,就大肆罗织罪名清除异己,必然会引起不必要的麻烦,甚至有可能因此,把还未完全稳固的民心,推向了金人的那一边。 此举并非是叶青在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而是因为这种现象,在华夏民族的历史当中,一直如同传统美德一般被保留、传承了下来。 几十年的异族侵占,足以让百姓不分是非的“认贼作父”,这在华夏民族的历史上并不新鲜,即便是在后世,孤悬在外的那个岛屿,也因为倭国五十年之久的占据,到了如今依然是喜欢认贼作父,反而是对他的亲生父母一直以来恶言相向,就连已经回到华夏二十年之久的那颗东方明珠,到如今依然对侵略者的“恩情”念念不忘,宁愿做狗也不愿意为人。 从中也可以看出,华夏民族在几千年的传承中,一些劣根性自始自终也都一直被传承了下来。 所以如今的叶青,完全不会相信,北地共计八路的百姓,如今已经是彻底归顺于宋廷。 他相信,一旦宋军在河套三路跟金人的交战中稍微落于劣势,哪怕是在整个战事中小败一次,都必然会引起民间百姓的揭竿而起,而到了那时候,整个宋军包括他叶青在内,在正统性上,可就于情于理都无法站得住脚了。 这些自然不是叶青的凭空想象,毕竟,几千年来,这种事情在华夏民族的历史上屡见不鲜,从而也使得叶青,在即将到来的跟金人一战上,不得不才采取杀鸡儆猴的措施,来镇压一波有着蠢蠢欲动之心的百姓与官吏。 白纯替叶青揉着太阳穴,书房的桌面上,如今已经放上了三个人的名字,在京兆府的近两年时间里,不管是白纯还是刘兰儿,始终都不曾闲下来过。 但若想要做到每个遗留官吏都能够被监视,那完全是不可能的事情,所以即便是到如今,特别是在与金接壤的鄜延路上,白纯也不过才找到了三个,还是极为牵强的跟金人能够扯上关系的遗留官吏。 “庞川、韩富、范文温三人,其中名声最大的便是那范文温,据说是当年楚国公范仲淹的后人。”白纯看着桌面上的三个名字,向双鬓斑白的让她心如针扎的叶青解释道。 “范仲淹的后人?”叶青吓了一跳,急忙坐直了身体,拿起关于范文温的文书仔细看了起来。 白纯看着被吓了一跳的叶青,便在旁边坐下,继续说道:“当年延州同样是军事要地,宋夏在此没少打仗,范仲淹等人都曾经在此御敌抗夏,直到后来被金人占据,这一带才算是平静了下来。所以若真是楚国公范仲淹的后人,也不是不可能。而且即便不是,但必然是跟楚国公一脉有着颇深的渊源。” “其他两人呢?”叶青手中继续翻阅着文书,头也不抬的问道。 “庞川、韩富二人都乃是金廷科举出身,特别是那韩富,原本叫做韩复,但在参加科举时,不知为何,却是把名字改成了韩富。妾身猜想,他之所以如此做,完全是为了能够中举,所以才会改复为富。”白纯柔情似水,明亮的眸子里充满了温柔与心疼的说道。 “为了科举改名自然是理所当然,毕竟,科举可算得上是文人们的唯一出路了,若是因为名字而丢了前途,那么就是太过于愚蠢了。”叶青翻阅完范文温的文书,便翻阅起了韩富跟庞川的文书。 当年铁木真送给叶青的海东青,如今依然是洁白如雪,庞大到让人心惊的身体,加上那灵活又有些可爱的头颅,此刻在叶青跟白纯说话之时,一直在好奇的张望着。 “三人都在鄜延路任差遣,但……。”白纯随手抚摸了下小白纯乖顺的头颅,而后才接着道:“鄜延路除了延州外,便属保安、坊州、富州为最,加上这四州都据金人不远,最远距离黄河也不过百十里地,虽然罗织罪名相对容易一些,但风险也很高,特别是在这个微妙时刻,整个鄜延路可谓都是前线了。” 叶青赞同的点点头,目光从桌面的文书上转移到海东青身上,而后想了下后还是问道:“耶律月那边最近可有消息?” “辽人一败再败,蒙古人势如破竹,辽军根本无法阻挡他们的铁骑,唯有几个稍微有城池规模的重镇,虽然能够稍微抵挡一阵,但终究是杯水车薪,根本不是蒙古人的对手。至于辽王城……因为夏国的战事,加上蒙、辽之间的战事,如今想要获取消息已经是极为艰难。”白纯原本温柔如水的眸子,此时变得暗淡了很多。 如今不止是她,就是连叶青,都已经好久没有耶律月的消息,即便是白纯派出去的最为精锐的探子,但在这个四处都是战火的动 乱之期,一样也很难得到关于辽王城的消息。 而至于耶律月的消息,更是无从说起,只是隐约知道,在铁木真对辽第一战开始不久后,北府跟南院之间原本就极为紧张的关系,也变得越发紧张了起来,大小冲突已经发生过数起。 “当初屈出律的事情可有告诉过她?”叶青咬着嘴唇良久,才缓缓出口问道。 “屈出律死了,是耶律月亲手所杀,因为这件事儿,也使得她跟辽太子耶律直鲁古之间的关系变得紧张了起来,从而使得南院大王箫斡里刺才得以压制北府。但自从这件事后,耶律月便主动断绝了跟妾身之间的联系,每一封信都是如同石沉大海。”白纯蹙眉,洁白如玉的额头依旧是如从前那般好看、漂亮。 “她若是真的因为屈出律一事儿而跟耶律直鲁古交恶,那么她如今在辽国的处境可就真是太危险了。”叶青有些沉重的说道,而后微微的长叹一口气。 屈出律一直受耶律直鲁古器重,以至于到最后被屈出律斩杀于狩猎之时,从而不费吹灰之力的夺取了辽国的皇位。 这件事情叶青虽然没有办法告诉耶律月,但也却是一直提醒着耶律月要小心提防屈出律,如今耶律月在铁木真攻辽之时,突然就亲手杀了屈出律,看来很有可能是发生了什么不为人知的事情,从而才使得耶律月不得不如此做吧。 但如此一来,在内忧外患之下,耶律月的处境自然是变得越发的危险了起来,一旦耶律直鲁古不再在意她这个姐姐,一旦箫斡里刺从中作梗,再加上铁木真已经开始征辽,如今想要救耶律月,也变得越发困难重重。 “就没有别的办法了吗?”白纯有些不满的看着在她跟前发呆的叶青,掐了下叶青的胳膊问道。 “不知道,即便是有,但也不再是我们说了算了。”叶青的脑海里,不由自主的浮现出铁木真的身影,他不敢肯定,铁木真会不会看在跟他往日的交情上,从而网开一面,放过耶律月。 而且,即便是铁木真放过耶律月,但以那丫头的性子,她会弃辽投奔自己吗?更为重要的是,自己跟她的中间,如今还隔着一个,恨不得把自己碎尸万段的夏国。 所以如今的叶青,即便是想要帮助耶律月,也已经是爱莫能助,只能是走一步看一步,或者是祈祷着老天怜悯,能够给予耶律月一个活下去的机会。 但不管如何,叶青在白纯的监视下,依然还是不得不做着尽人事听天命的无用功,不光是给虞允文去信,同样,在这个跟夏正在交战的时候,也给已经快要夺取夏国皇位的李安全去了一封信。 第九百七十五章 转守为攻 绍熙四年六月二十三,叶青率种花家军从京兆府长安城出发前往鄜延路治所延州,与刘敏行、王重、谢伦三人汇合,而与此同时,虞允文、李横,甚至是包括李安全,也几乎是在同一时间内,收到了叶青的密信。 “围魏救赵?”这是虞允文接到叶青的密信后,第一时间出现在脑海里的反应。 密信之中提及了辽国公主耶律月,同样也提及了眼下攻夏的现实问题,那就是如今二十万大军根本无法吃下整个夏国,何况如今金人已然快要抵达黄河对岸,与叶青隔河相望。 如此情势之下,虞允文他们能够保持住如今的优势已经是极为不易,若是想要同时跟金、夏作战,于整个北地的所有大军而言,就很有可能因此而陷入到困境之中。 “据说……。”恒峤看着眉头紧皱的虞允文,犹豫了下后还是小心谨慎的问道:“据说叶大人跟辽国公主之间的关系非同寻常?” 虞允文看了一眼与他一同镇守兰州的恒峤,如今这货自出大散关后,就已经再无退路,特别是随着赵方的江阴军、司马坚的安丰军到达大散关后,恒峤与他麾下的两万人马,就如无家可归的孤儿一般,头顶上甚至还带着谋逆朝廷的罪名。 但即便是如此,恒峤这货平日里行事依然是大大咧咧、毫不在意往后朝廷会不会追究他私自率兵出大散关的罪责,完全把自己当成了北地大军的一份子。 自然,恒峤如今的一言一行都让虞允文颇为满意跟放心,最起码从这短短时日里的接触中,可以让他相信,恒峤对于叶青这些年在北地的种种举动,可谓是推崇备至,所以才使得这货毫不见外的把自己当成了北地的一份子,把自己当成了叶青麾下的一个将领,而非是朝廷将领。 “不错,叶大人跟辽国公主乃是……。”虞允文一时语塞,也不知道该如何形容叶青跟耶律羽之间的关系,憋了半天后,才缓缓道:“权当是多年好友吧。总之,叶大人如今让我们大举攻夏,让李横改守为攻,开始把视线放到兴庆府上,这便足以说明,叶大人要么是打算逼迫李安全去援辽,要么……便是打算给铁木真放出不可拒绝的诱饵,不得不在这个时候回身攻夏,从而与叶大人联手一同吃掉整个夏国。” “如此一来,辽国公主身上的压力就会骤减,从而便有可能赢得一线生机。但……这种伎俩铁木真会看不到?”恒峤有些纳闷的问道。 “当然能够看到,铁木真跟叶大人同样是多年好友,对于叶大人的了解不比我差。即便他明知叶大人此举是为了诱他攻夏,可面对这么大的诱惑,你若是铁木真会拒绝吗?”虞允文嘴角浮现一抹微笑问道。 “辽国如今已经是铁木真的囊中之物,早一时晚一时而已。”恒峤想了下后继续说道:“而当初铁木真之所以没有攻夏,而是选择了征辽,想必就是看出辽国要比夏国好欺。如今叶大人既然已经牵制了夏国大部分的注意力,那么若是在此时放弃征辽,抑或只是调集一部分兵力来攻夏,也确实都否和蒙古人的勃勃野心。” “叶大人已经给他做出了榜样,铁木真决计不会在叶大人面前失了悍勇的士气。如今我们即攻夏,又对金 ,或许在别人看来,这是我们自不量力、狂妄自大。但在铁木真的眼里,恐怕……就不会是这么简单了。叶大人曾经说过,铁木真隐然已经把他视作平生大敌,所以如今叶大人既然有魄力同时对金、夏两国用兵。刚刚立国的蒙古人,绝不会坐视不理我们把夏国的所有疆域跟财富统统占为己有,必然是要来分一杯羹的。”虞允文放下手中的信,看了一眼还在思索的恒峤,叹口气道:“所以眼下,你便不能与我一同镇守兰州了,明日一早便率军启程前往河西走廊之金州。” “凉州破了?”恒峤神色惊喜,脱口而出问道。 河西走廊共计夏国七州,而七州之中以凉州为首,也是田琳、钟蚕,以及前几日驰援过去的墨小宝三人,想要拿下河西走廊的第一道关卡,而后才能够兵临金州城下。 “不错,凉州被墨小宝他们已经攻破,如今正在攻金州,接下来还有甘州、肃州、玉门、沙洲以及西平五州,叶大人的意思是要让我们加紧攻势,只是如此一来,夏人必然会加派兵力去驰援,压力则就全在李横跟历仲方那一边了。”虞允文心头还是有些担忧的说道。 “叶大人绝非寻常人可以比拟,我相信叶大人必然已经有了万全之策,不然的话,又怎么会如此铤而走险的大举进攻夏国。”恒峤还是颇为乐观,跟他平日里的大大咧咧举止倒是颇为否和。 虞允文无语的摇头笑了笑,叶青若是真有恒峤说的那么厉害,那么也就不会从固关亲自撤离,去防备金人来犯了。 何况,如今即便是在夏国的战事中,三路大军也都已经是捉襟见肘了,恒峤离开兰州之后,兰州就只剩下了他虞允文一人,而他猜测,恐怕就连镇守平凉镇的贾涉,此时也会率兵驰援李横跟历仲方还有刘克师吧? 如此一来,整个后防也就只剩下他虞允文一人了,可他还得防备着身后的自己人,也就是已经到达利州路的韩侂胄会不会暗中作梗。 而身处中卫的李横,在接到叶青的密信后,瞬间就变得眉头紧皱,嘴里则是喃喃念道:“叶青这是疯了不成?难道他还不知道,此时李安全已经快要登基为帝了?” “也可能正是因为知晓了此事儿,所以才决定转守为攻吧?”刘克师即便是在驰援李横的这一路上,遇到了多起夏人想要迂回到李横后方的小股部队,而且也都无一例外的取得了完胜,但自从到达中卫之后,刘克师便极为自觉的,再也没有在用兵一事儿上有过任何指手画脚的举动,而是完全交给了李横来统率全军。 “即便是如此,但也不应该把镇守平凉的贾涉也差遣过来,如此一来,别说是平凉,就是连关山都是无一兵一卒可守了。虞允文身居兰州,与我等一样,对于关山都是鞭长莫及,若是一旦有夏人绕过我们直取关山,那么接下来的仗都不用再打了。”李横摇头,并不苟同刘克师的猜测。 而且李横用兵向来稳健、谨慎,最是擅长在兵力悬殊之时,能够使得敌人难以越过他这道关卡,而这也是为何叶青从一开始便让他夺取景泰、镇守中卫的原因所在。 叶青如今让李横转守为攻,自然是让李横有些摸不着头脑,不知道叶青为何突然一 反常态,把原本的一攻一守两路大军,变成两路大举进攻之势。 最初的作战之策中,李横、历仲方在中卫以守为主,而墨小宝、钟蚕、田琳在河西走廊则是以攻为主,如此一来,即是一种平衡用兵,也能够减少他们面对夏国彪悍武力时的自身压力,不至于陷入到急功冒进的下策之中。 “但叶大人绝不会急功冒进,犯兵家大忌,如此做必然是有缘由,抑或是说不出的苦衷才是。”刘克师听李横说起关山无一兵一卒可守时,竟然生出一股后脊梁发凉的感觉,不由自主的回头望了望身后,而后继续沉思道:“可叶大人到底是另有目的,还是另有苦衷呢?” “不管是攻还是守,我们的战线都不宜拉的太开,以免给了夏人趁机攻我后防的机会。所以如今叶青既然让我们攻兴庆府,即便是加上贾涉,恐怕也难以堵住夏人在地势开阔的地带,绕过我们直取关山。唯今之计,既然要攻,那我们便只能孤注一掷,集所有兵力压境兴庆府,使得夏人大军无法抽身……。”李横咬着嘴唇、通红着满是血丝的眼睛艰难说道。 “要不……要不在贾涉到来之际,下官先行回撤至平凉?”刘克师只要一想起空无一人的关山,就会立刻后脖颈发凉,更不敢想象,若是真的如李横那般所言,一旦有夏人的小股部队绕过他们的防线,直取关山的可怕后果。 “守住平凉便是守住关山,但……。”李横看着神情有些茫然的刘克师,本想要问你行吗,不过话到嘴边还是硬生生的憋了回去。 刘克师毫不在意的笑了笑,在他看来,李横这种在军事上对于他的轻视,并不会让他心生怒气,反而觉得应该是如此才对。 毕竟,他也从来没有因为在这一路上,歼灭了几次夏人小股的迂回部队,就心生自满、自命不凡,认为自己就已经是文武双全,足以跟虞允文、辛弃疾等人相媲美了。 相反,他在用兵一事儿上,一直保持着谦逊的态度,若不然的话,也不会自到达中卫后,在统兵作战之事儿上,一次也不曾在李横面前指手画脚。 当然,这其中也有叶青在差遣他来中卫前的叮嘱在里面,宋军这些年来北伐之战,一直都是败多胜少,便是因为军中文官武将并存,使得令出多门成了宋军始终无法发挥出最大实力的一个原因。 “下官运气一向不错,您看下官这一路过来,也都击退了不少夏军。下官虽然不懂用兵,但下官相信,只要能够让麾下将士一心抗敌,那么下官很乐意当个军中摆设。总之,只要能够打胜仗,能够让叶大人放心,下官并不在乎在军中是否能够起到作用,毕竟,下官的职责差遣,本来就应该是在平凉镇才是。”刘克师一脸坦然的说道。 “如今想要知会叶青恐怕已经是来不及了,既然如此,那么等贾涉一到,你便率一万精兵撤守平凉。”李横皱着眉头想了很久,而后才道:“叶大人让我开始转守为攻,所以眼下能够调拨给你的兵力……一万已经是极限了。” “这个下官明白,放心吧,除非是我刘克师死了,要不然的话,决计不会让夏人进入关山一步。”刘克师看着李横坚定的点头说道。 第九百七十六章 逐渐明朗 夏国兴庆府,随着城内的紧张局势经过长达一个月的酝酿后,终于是在六月二十日爆发,大量的质子军、铁鹞子等冲进了兴庆城,从而也使得那两日里,镇守中卫的李横跟刘克师、历仲方得到了一丝喘息之机。 兴庆城内持续了长达三日的动乱,也终于在李安全亲自率部冲进皇宫活捉李纯佑后,渐渐的缓和稳定了下来。 不过零星的烧杀抢掠并没有因此而减少,即便是热辣公济一连求请了入主皇宫的李安全好几次,但李安全都以众将士有功,以及清除当初立场摇摆不定,不肯站在他这一边为由,继续默许着投其麾下的质子军开始在兴庆城内大肆抢掠。 而那些当初立场摇摆不定,尤其是那些选择站在了李纯佑一边的臣子,在这一场冲突之中,几乎是全部被抓进了大牢内,就是连其家人也是多有被牵连,妻儿老小更是未能逃过质子军的魔掌。 质子军向来以皇亲贵胄组军,平日里有过节的、看彼此不顺眼的,在这一次冲突之中并没有站在李安全这一边的,俱是受到了牵累,家破人亡者同样是数不胜数,原本高高在上的贵妇,一夜之间就成了质子军的手中玩物,家中的金银珠宝,同样是被洗劫一空。 不过是三天的动乱,但却是让整个兴庆城陷入到了人人自危的境地,直到六月二十三日夜,苏道终于在得到李安全的命令后,才开始不紧不慢的镇压城内的动乱。 整整一夜的镇压,随着大量的部队被差遣出兴庆城,只留下了一些必要的武力守卫皇宫外,其余的大军俱是被差遣出兴庆城驻守。 兴庆城恢复了往昔的宁静,但不过三日时间的动乱所带来的满目疮痍,就是连一大清早巡城的苏道都暗自心惊,不由的暗地里骂道:妈的,这些人要是能够把对自己的人恨,都用在对宋人身上该有多好! 一个个去攻中卫时,都是找着各种理由搪塞不愿去,原来都是憋足了劲,为了这一场兴庆城的洗劫。 不过苏道回过头来,摸摸自己在三日之内鼓胀起来的腰包,包括那些属下敬献给他的奇珍异宝,于是对于兴庆城发生的种种烧杀抢掠之事儿,也就变得不那么在乎了。 平民百姓受到的波及还稍微少一些,更多的便是那些朝臣跟勋贵,在这一次动乱之中,如同遭受了灭顶之灾一般,但凡之前没有跟李安全站在同一立场的,几乎都遭受了不同程度的损失。 但也正是因为李安全的这种高压抢劫式的安抚,使得在六月二十四日一早的朝堂之上,站满全是大声呼喊着拥立他成为大夏国皇帝的臣子。 不得不说,李安全的这手高压雷霆手段,比起旁人的怀柔之策要有效的多,不过是短短几日的时间,便使得整个兴庆城内的官员、勋贵、皇亲宗室,不管是真心还是假意,但总归是都承认了他这个即将继位的皇帝的正统性。 入主皇宫的李安全,还没有择良辰吉日继位,热辣公济这个最大的功臣,便在众多官员的注视下,在春风得意的李安全耳边低语着:“圣上,宋臣叶青的信件。”“哦?这个时候突然来信,难道是来示好了?”李安全冷冷一笑,随手接过热辣公济双手递过来的信封。 李安全有理由相信,此时的叶青来信是来示好他的,毕竟,在他看来,叶青必然想不到,自己会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就从李纯佑的手里夺得皇位。 所以原本想要趁着他跟李纯佑内讧,而夺取大夏城池的叶青,显然是如今眼看风向不对,便打算停战议和了。 只是当他打开信件,却是只有简单明了的一句话:小心蒙古人趁机入夏。 热辣公济等为首的臣子,看着原本冷笑连连,一脸不屑的李安全,神色在转瞬间变得阴晴不定,最终是整个脸色都阴沉了下来,变得越发的难看起来。 而就如叶青给李安全的信一样,此时正在征辽的铁木真,正是陷入到了纠结之中,既想要一举拿下辽国,又不想在夏国如今内讧之际,放弃对夏国的觊觎。 更何况,当初令他担心的事情还是发生了,原本想要以金、夏两国来牵制叶青,使其在黄河以南无法动弹,但最终叶青还是选择了铤而走险,甚至是不惜同时跟金、夏两国交战。 他很清楚叶青这么做的理由,便是不希望坐以待毙,眼睁睁的看着他铁木真一步一步的发展壮大起来,所以才不得不选择这种冒险的举动,来壮大自己的实力。 当然,铁木真也相信,叶青攻夏至中卫后便转为守势,而后又在几日前开始由守转攻,并非真是中途改变主意,要凭借一己之力来吞夏,反而是摆出了一个对自己跟各部族首领都极为有诱惑力的诱饵,迫使着他们在攻辽之时,又不得不惦记着如今陷入困境的夏国。 “叶青此举……颇有围魏救赵之意,要么就是打算独吞夏国?”丘处机捋须,看着默默发呆的铁木真说道。 铁木真默默的摇着头,眼神一直呈发呆状,接过丘处机的话题道:“并非是如此。叶青攻之中卫之后,便由攻转守,便足以说明,叶青还没有狂妄自负到,相信凭借一己之力吞掉整个夏国,那样于他没有任何好处。那条所谓的河西走廊,叶青必然是势在必得,而今又……突然一攻一守改为两路进攻,依我看,要不是叶青遇到了什么大麻烦,要么就是金人那边给予了叶青极大的压力,让他不得不出此下策,拖我们下水入夏,来缓解夏人给他们的压力,从而让他能够在同时面对金、夏两国时,能够有些喘息之机。” 丘处机若有所思的看着铁木真,心头微微叹口气,还是不由自主的说道:“如此说来,大汗是不相信叶青为了一个女人才会如此?” 铁木真抬头,望了望军帐外经过的兵马,笑了下道:“辽国公主确实长得很漂亮,但江山与美人两者孰重孰轻,我相信叶青心里必然有一个判断,若是他真的为了一个女人才如此,那么他叶青也太没有野心,又如何能够谈得上成为我的平生大敌?别忘了,如今我大蒙古国不过是跟辽国一国交战,而叶青则是同时跟金、夏两国同时交战。这个时候他想要拉我们下水,让我们以为有机可趁,恐怕是如今要么夏人对于中卫的攻势让他感受到了压力,要么便是金人在黄河对岸的兵力多过了叶青的预料。总之,叶青决计不会是因为一个女人才会如此。” 铁木真说的斩钉截铁、不容置疑,何况他曾经去过一次临安,也曾见过叶青身边的其他女人,无论哪一个比起辽国公主耶律月来,都不落下风。 所以叶青床榻之上,已然有了那么多美人,难道还会在乎一个将要亡国的公主?难道会因为一个美人,而放弃对权势的追逐不成? 身为男人,身为野心勃勃、对权力充满渴望的男人,只要一旦手中有了足够大的权力,到了那时候,想要什么样儿的女人没有?又何必为了一个辽国公主,而放弃建功立业的大好机会呢? “向来是金人强势、宋人软弱,但自从叶青掌北地之后,这种关系已经变换了过来。叶青如今在北地可谓是如同藩王,几乎不受朝廷节制,而且前年又刚刚一战丢掉了三路疆域,难道这一次金人再次面对宋人,就能够有利可图?”丘处机虽不赞同铁木真的分析,但他印象中的叶青,也是一个权力欲极强之人才是。 若不然的话,又怎么会在当初出使金国时,惹出那么大动静的事情,在金人国内被人追杀,不得不为了保命而逃窜到了风雪满天的草原上,最终竟然是绕了一大圈,经夏国才回到宋廷。 由此也可以看出,叶青对自己都能够如此冷酷无情,那么对于一个女人,叶青也应该绝不会儿女情长才是,但即便是如此,丘处机依然还是觉得,叶青此举给出蒙古国这么大的一个诱饵:联手彻底抹去夏国这般难以拒绝的诱饵,完全是为了能够给辽国公主赢得一丝逃生的机会。 “那么大汗打算……。”丘处机斟酌了一番后,还是有些摸不透铁木真会做如何决断道。 “自然是舍命陪君子,不管叶青的目的到底是什么,但既然他叶青有魄力同时跟两国交战,我铁木真岂能在如此气势上输给他?想要救辽国公主也好,还是想要以此来缓解金、夏两国攻势的压力也罢,我大蒙古国也绝不会退缩半步。”铁木真脸上浮现一抹冷笑,他当然有自信,从现在就开始,跟叶青在各个方面一较高下。 何况,不管是辽还是夏,还远远不是他们二人真正交锋的地方,隐隐约约的,不管是铁木真还是叶青,在绍熙四年六月二十四日这一天,在望着各自眼前的地图时,都生出了同一种感觉,那就是:或许在不久的将来,他们二人就将因为金国而展开真正的正面交锋。 博尔术、木华黎二人跳下战马快步流星走进帐内,即便是两人身上的衣衫都是刚刚换了新的,但丘处机却是感觉,好像依旧能够从两人身上闻到浓浓的血腥味道。 一路随着铁木真征战,丘处机见多了大大小小的屠杀,但也正是因为铁木真对他的信任,从而让他有机会阻止铁木真进行无必要的屠杀,拯救了不少辽国百姓的性命。 所以当木华黎、博尔术被招进军帐后,丘处机便知道,铁木真在这一刻,已经不再把叶青当作朋友了,更不是所谓的兄弟,而将是敌人了。 第九百七十七章 牧马镇 一场大雨让叶青的行军速度变慢了许多,绍熙四年六月二十四日,原本应该直达延州治下延长县的叶青,不得不在延州稍作停留。 刘敏行迎叶青入衙署,一边禀奏着如今王重、谢伦所率的三万人马,已经在延长、门山两县大张旗鼓的安营扎寨,一边看着有些走神儿的叶青问道:“大人……大人可是这一路过于劳累,要不先休息一会儿,再容下官禀奏?” “不必,继续说便是。”叶青摇了摇头,不知为何,就在刚刚望着地图的时候,脑海里浮现的,却是不久的将来,自己或许将会跟铁木真在金国真正交锋的感触。 这种感触来的莫名其妙,但却是让叶青相信,一旦铁木真也由此插手夏国一事儿,那么夏国灭亡必然是在所难免,如此一来……一旦辽国被铁木真拿下,原本四分五裂的华夏疆域,就将只剩下宋、金、蒙三国了。 如此一来,随着局势渐渐变得越发明朗起来,完颜璟夹在自己跟铁木真中间,必然将会成为他跟铁木真争夺的对象,抑或是……:“若是这一战结束,看来我还是必须回一趟临安才行了。” 叶青没头没脑的说了这么一句,一旁的刘敏行神情茫然,动了动嘴唇后,却是不知道该接叶青的这句话,只好继续按照他刚才的禀奏说道:“大人,下官虽然接手鄜延路已经一年多近两年的时间,但……当初金人撤离之际,大量马匹都被带走,所以如今下官也只能是凑齐不过五千战马而已。” “足够了,比我想象的已经多了不少了。”叶青安慰的拍了拍有些沮丧的刘敏行的肩膀:“只是,想要彻底把如今的蒙古人,赶到黄河以北不敢再南下游牧,我们还需要时日才行,但愿这一战后,我们能够有能力夺得那片瑰丽的草地。” 虽说如今的河套三路之地,已经完全掌在了叶青手里,但过了无定河后的大面积草原之上,依然有蒙古人游走,而更善于牧马的他们时不时也会越过黄河来寻找马匹,而后顺走,所以如今,刘敏行能够在河套三路之地,凑出五千战马,已经是难能可贵了。 河套三路肥沃不假,但这里向来也是兵家必经之地,更是农耕民族跟游牧民族常年争夺战马的主要战场。 而在其中,更是以延州北面更为接近无定河的绥德州为最,此地向来是农牧交错地带,天寒地冻之时,游牧民族便会率兵南下,大肆破坏农耕民族的财产与田地。 但当农耕民族强盛之时,天气转暖后,随着游牧民族的向北回撤,官府、百姓便又会以屯田的形势,来向北扩移,如此一来,便使得以无定河为准的这一带疆域,一直都在拉锯战交错易手。 从秦开始,这里便是农耕与游牧两者之间的交战地带,秦大将蒙恬曾在地驱逐游牧民族,使得胡人不敢拿下牧马,霍去病、卫青也都在此跟游牧民族交战,驱逐游牧民族对农耕百姓的骚扰与抢掠。 而于宋人而言,最为痛彻心扉、让人扼腕叹息的便是在神宗之时,为了抵御夏国的 入侵,而在此建永乐城,但这永乐城,却是从没有给宋人带来一天的欢乐,反而是因为被夏人夺取了无定河之后,断绝了其城内水源,最终使得两万大军被困永乐城,渴死的渴死、饿死的饿死,直到全军覆没、朝野震动。 “誓扫匈奴不顾身,五千貂锦丧胡尘。可怜无定河边骨,犹是春闺梦里人!”刘敏行念着这首唐人陈陶的《陇西行》,而后也跟着叶青叹口气道:“大人,非是下官不敬朝廷、不尊皇家,而是……。” 刘敏行神色之间带着一丝自嘲之意,缓缓道:“下官当初还在扬州时,一直还以为粗旷、豪放、铁血、勇武这些词汇只存在于书中,而当下官到达过无定河,见过了那被废弃的永乐城后,才知晓,我宋人原来是如此的软弱还不自知。整日里风流倜傥、丰神俊逸挂在嘴边,即便是男子一个个头插鲜花,不思报国与勇武,只知沉醉于风花雪月、奢靡享乐之中。大人,非是下官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当初虽说大人您夺取了河套三路所有的疆域,但……在我们的治下,无定河以北的草场,却……始终不是我们的草场,反而成了蒙古人策马扬鞭,牧羊放马之地。但在我们重新夺回之前,无定河北岸的草场,却向来是金人所掌,所以依下官看,若想要真正的拥有一片牧场,非卫青、霍去病此等勇武之将来镇守才行。” “只是如今蒙古人势大、蛮横,而我们这边能够与之相抗衡,有悍勇之威的将领,除了大人,以及钟将军、墨将军外,下官实在不知,还有谁能够胜此任。可大人如今掌所有北地,又怎么能够因一片草场,而放弃治所辖全部之路?而钟、墨两位将军,这一次并没有跟随大人前来延州,足以说明,夏国战事依然吃紧。大人……。” “我知道你的意思,你是想要劝说我应该暂时放弃夏国的战事,专心一意的巩固河套三路,如此隐忍三五年后,再对夏人征战也不迟。”叶青深吸一口气,摇了摇头道:“但时不我待啊,若是如此的话,蒙古人只会变得更加强大,而我们想要在广袤的草原上跟他们交战,就变得越发艰难了。夺取夏国部分疆域,于我们而言更在于震慑蒙古人,让他们投鼠忌器,不能为所欲为。至于跟蒙古人之间,早晚是要一战的。” 窗外的雨声依旧清脆,刘敏行默默的点点头,他多少也能够理解如今叶青的处境跟难处,但身为鄜延路安抚使,每每到绥德,站在了无定河边,看着对面那绿油油的草原,白云朵朵的蓝天,以及那成群结队的牛羊马,还有那些格外嚣张跋扈、野蛮无理的蒙古人向他们耀武扬威,他的心就会因为眼红嫉妒气的直颤抖。 那些肥沃的草场,原本该是他们的牧马之地才是,但因为如今北地兵力捉襟见肘,以及蒙古人的三番两次的挑衅,以及河套三路的一些金人遗留官吏的阴奉阳违,才使得那肥沃的草场,名义上是回到了宋人手里,但实际上却是给蒙古人做了嫁衣,成了蒙古人的牧马地。 如此一来,叶青等人就等于白忙活了一场,得 到的河套三路,也就等于少了一半的疆域,根本谈不上全部收复了河套三路。 “当年的永乐城如今早已废弃,不知如今是何模样儿?”叶青食指点了点那还标注着永乐两字的地图问道。 边疆一个用来抵御夏国入侵的军事重城,竟然被朝廷以永乐二字命名,这让人在啼笑皆非之余,真不知道当时宋廷是心大,还是愚蠢到了无脑的地步。 “城廓还有一些残留,城内早已经荒废如野、杂草丛生,即便是如此季节也是一片萧条、荒凉之态,甚至……仿佛还能够嗅到,当年两万大军被围困至全军覆没的悲戚之意。”刘敏行神情同样是带着遗憾说道。 “着手准备吧,保证如今战事的粮草供给之外,便准备重建永乐城吧。”叶青再次重重的用食指敲了敲地图上的永乐二字,而后想了下道:“不过永乐二字就算了吧,我可没有朝廷那般诗情画意,便以牧马二字取代为镇吧。” “牧马镇?”刘敏行双眼一亮道。 “听起来还不错,最起码能够让我们清楚,此地对于缺乏战马的我们有多重要。”窗外的雨线不断,但来来往往的前线战报,却是一封接着一封。 王重、谢伦在延长、门山两县大张旗鼓的驻守,甚至就连查探金国大军的斥候都不愿意多派,只顾着布置绊马索、拒马枪等防备金人骑兵铁浮屠的战事。 而此时,已经距离河套三路不远的乞石烈诸神奴,派出的斥候,则是把如今宋人的一切部署,不费吹灰之力的都查探的一清二楚。 “门山、延长之间地势开阔,适合骑兵为战,根本不适合步军为主的宋人,如今宋人摆明了要在此跟我们一战,到底是何用意?”乞石烈诸神奴不由的皱起了眉头,对于河套三路的地形优劣,他们并不陌生,毕竟,如今撤离河套也不过还不到两年的时间而已。 何况,他也相信,河套三路当初那些朝廷遗留的官吏当中,必然是有很多人到如今依然是亲近大金的官吏,宋人不应该不防备那些人会反戈一击,又怎么会如此轻松写意的这么防备他们呢? 宋军不在地势更适合步军防守的玉皇山一带布军,反而是在延长、门山一带亮出家底儿,就差来封信告诉自己:我哪儿都不去,就在这里等着你们攻打了,即便是你们从其他渡口过来,我们也不会挪窝儿的。 “如今宋人集结了多少人马?这一次的统帅是谁?”乞石烈诸神奴皱了皱眉头,目光从地图上移向身旁的的完颜襄与完颜宗浩二人身上。 完颜襄、完颜宗浩都是大金宗室,也都是自完颜璟还是金源郡王时,就一直追随在完颜璟身边,甚至自小便是完颜璟身边的侍读,比起同样是从小便跟随在完颜璟身边的乞石烈诸神奴来,在完颜璟跟前的信任也是不遑多让。 而这一次趁机征宋,完颜璟可以说是把自己的三个心腹大将,都派遣了出来,也足以看出,完颜璟对于河套三路的志在必得与对宋人的重视。 第九百七十八章 内讧 完颜璟绝不想金国疆域在自己手里被宋人慢慢蚕食掉,拉拢叶青的心思也从来没有断过,但不代表在有机会能够除掉叶青,或者是抢夺疆域之时,他依然还会顾念旧情。 而这一次兵分三路,一路牵制汴京路,一路攻济南府,一路攻河套三路,完颜璟的重中之重,自然还是放在了他亲手弄丢的河套三路上。 自叶青开始北伐后,宋、金两国之间的胜利天枰,便开始不受控制的倾向了宋人这一方,完颜璟用尽了自己所能够想到的所有办法,但依然不能够挽回金人面对宋人时的颓势,一退再退的情形之下,如今也已经让他无路可退。 蒙古人的建国,同样是给了完颜璟极大的警醒,让他意识到,若是面对宋人一败再败,那么一旦蒙古人征辽之后回过神来,身居宋、蒙之间的他,处境就将变得更加艰难。 叶青一直以来都在向他伸出橄榄枝,联起手来抗击蒙古人,但如今的完颜璟,对于叶青夺走的大部疆域依然是心头耿耿于怀。 相比较于铁木真,他自然是倾向于跟叶青联手抗蒙古人,但这样的联手,需要一个前提条件,那就是金为主导,而非是宋人为主导,更不是在被宋人夺走了大部疆域的情况下,跟宋人联手。 毕竟,若是在如此情况下跟宋人联手,朝野上下必然会冒出各种不同的声音,而金廷到了那时候,跟一项懦弱只知乞和的宋人又有何区别? 不管是金人朝野上下,还是登基为帝的完颜璟,都不愿意让金国变成第二个懦弱的宋廷,更不愿意以宋廷马首是瞻。 所以攻取河套三路,还是济南府,对于完颜璟,对于金国来说,都将是一个关系到国运的关键一战,赢了宋人夺回疆域,大金威名便依旧鼎盛,但若是再次败给宋人,那么金人若想要在宋人跟前直起腰来、昂首挺胸的抬起头,就将变得极为不可能。 也正是因为处于这些种种缘由,从而让完颜璟格外重视这一次的对宋之战,何况宋人如今跟夏人交战正是胶着之时,金人完全是有机可趁,同时也握有战争的主动权跟优势。 乞石烈诸神奴对于叶青更是十分了解,再加上完颜襄、完颜宗浩两个宗室的辅佐,完颜璟有理由相信,完全可以凭借这一战,来扭转自自己继位后宋赢金败的局面。 志在必得的完颜璟,几乎把所有的赌注都压在了河套三路、济南府两路之战上,西是两个宗室加一个得力将领,而南则是李铁哥、李喜儿这样的皇亲国戚,虽然两人率兵打仗差了一些,但金人的精锐铁骑铁浮屠,也被完颜璟更多的差遣给了李铁哥、李喜儿二人。 如此一来,面对着并没有多少兵力驻守的济南府,完颜璟同样是极为乐观的相信,济南府一战,金人必将重新夺回失地,从而再次征战淮南路,甚至是能够有机会趁势过江,直指宋廷临安。 “探子回报,在门山、延长布守的宋人,不过三万人马,其中骑兵约莫三千,其余者皆是步军。至于统帅……。”完颜宗浩皱了皱眉头,心里并不是很服气这一战的统帅乞石烈诸神奴,但依然还是沉声说道:“是两个无名小卒,从来都没有听说过之人……。” “可探到他们的名字?”乞石烈诸神奴岂能不知完颜宗浩心中的不满,这一路行来,完颜宗浩已经是多次擅权,但也因为自己及时禀奏圣上后,才使得完颜宗浩到如今能够一直忍气吞声。 “叫王重、谢伦。”完颜襄看了一眼乞石烈诸神奴,又看了看神色不满的完颜宗浩,同为宗室,他自然是心向完颜宗浩,于是撇了撇嘴道:“乞石烈诸神奴,虽然说你在圣上跟前深得信任,但我们二人也是宗室,也是这一次的大军统帅,这些事情,你应该问你自己的手下才是,而不是让宗浩回答你。” “出征前,圣上任两位为副将,而我才是真正的一军主将,身为主将问询两位主将难道不应该?”乞石烈诸神奴皱着眉头,不悦的看了看两人,冷冷的继续问道:“可有探得叶青是否就在鄜延路?” “暂时还不知,想要知道,就亲自去斥候。”完颜宗浩阴沉着脸,冷冷的扔下一句话后,便头也不回的走了出去。 完颜襄看着怒气冲冲的完颜宗浩背影笑了笑,而后转头对脸色也更为阴沉的乞石烈诸神奴,笑道:“乞石烈诸神奴,你虽然深得圣上信任,但如今你也不过是个国侯而已,而我跟宗浩可都是国公,所以你这态度上……多少还是要尊敬我们一些才是。虽说圣上这一次差遣你为主将,我们二人为副,但说到底,我们终究是宗室,都是为了这一次能够打败宋人。我们有近十万人,他们不过三万人,你大可不必如此[ ]紧张吧?” “叶青向来诡计多端、阴险狡诈,敢于如此明目张胆的把大军置于明处,绝不会这么简单。即便是他如今不在鄜延路,但我也不相信,他麾下的将领,敢于如此愚蠢的等着我们的铁骑踏过他们的兵营。所以我们还是小心一些为好,切莫负了圣上的厚望。”乞石烈诸神奴叹口气说道。 如今不过再有七八日的时间,近十万大军便能够抵达黄河,在这个时候他自然是不想节外生枝,更不想因为跟完颜宗浩、完颜襄之间的私人恩怨,影响到整个军心。 但显然完颜襄并不这么认为,更不想放过这个可以夺权的大好机会。 不论是在完颜襄还是在完颜宗浩看来,宋人一直以来都该是不堪一击才是,要不然的话,怎么会这么多年来,一直被大金国欺压的抬不起头来? 而今圣上继位后,虽然说是跟宋人交战并没有胜过,但究其原因,还不都是因为眼前这个看似勇猛,实则胆小怕事的乞石烈诸神奴而造成的? “乞石烈诸神奴,你不会是被那叶青吓破胆子了吧?要不然的话,又怎么会被叶青一人震慑住了你们两万大军不敢前进一步?还是说……乞石烈诸神奴,你早已经对我大金有了异心?”完颜襄端着茶杯嗅了嗅,一脸陶醉的讽刺道。 “本将对我大金,对圣上向来是忠心耿耿,如若不然,这一次征宋,又怎么会让我来当统帅?”乞石烈诸神奴的目光不由一寒,盯着悠然自得的完颜襄,继续说道:“不错,我的确曾经与叶青一同前往过辽国,但也正是因为如此,我才比你更为了解叶青此人的阴险狡诈。至于说我被叶青吓破了胆子,你大可以如此说,我也没有必要向你解释,只要圣上信任我便足矣。” “圣上信任?乞石烈诸神奴,那我们走着瞧吧,一旦跟宋人交战,你若是哪怕败一次,就别再想做这个统帅!到时候我必定会禀奏圣上,撤换掉你。”完颜襄放下茶杯冷冷的说道:“对了,在这段时间,我可以以你马首是瞻,但也希望你记住了,不管是我完颜襄,还是完颜宗浩,爵位都要比你高,所以以后还请你,别用那种指使属下的态度跟我们说话!” 乞石烈诸神奴看着冷哼一声的完颜襄离去,眉头则是拧成了一团,他最怕的便是二人不会对自己听命行事,这一路上行来已经是磕磕绊绊,而一旦到了前线,谁知道会发生什么影响军心的事情。 当初他本想禀明完颜璟,让其撤去对完颜宗浩与完颜襄的差遣,但碍于完颜璟对于此次征宋一事儿格外看重、势在必得,以及完颜永济这个卫绍王的面子,使得他不得不把想要禀明的话语,又生生的咽回到了肚子里。 而如今,这些时日的相处,让他已经意识到,这两人如今还活在当年大金铁骑肆意践踏宋人的美梦中,根本不知道,如今的宋人,特别是北地的宋军,在叶青的统领下,早已经不是当年那些宋人可以比拟的了。 当然,更令他感到忧心的是,一旦大军到达黄河沿岸后,军中若是一直存有这么两个时刻会扰乱军心,甚至时刻想要夺权的皇家宗室,那么这一战,一旦叶青那个老狐狸亲临,自己这边即便是兵力再多,恐怕对上老谋深算、善于逆境之中寻找战机的叶青,都不会有好下场。 如今不管是整个大金国,还是当今圣上完颜璟,抑或是他乞石烈诸神奴,都已经输不起了。 若是在这个宋人主力跟夏人交战的绝佳时机,他都不能率兵打败叶青的话,那么当初关山一役,自己被叶青一人震慑住,无法再进一步的事情,必然是会成为朝中他人弹劾自己的理由。 而到了那时候,恐怕就是圣上都保不住他了,而他也将无颜再见圣上,更是无颜面对死在叶青手里的父亲跟兄长。 深吸一口气的乞石烈诸神奴,神色变得更加的阴沉,双眸中渐渐浮现一抹杀意,如今他已经无路可退,想要在这一战中对得起圣上,对得起死在叶青手里的父亲跟兄长,那么他就必须在这一战中有所作为,绝不能让完颜襄、完颜宗浩坏了他的大事。 双手渐渐握成有力的拳头,在心里打定主意的乞石烈诸神奴嘴角浮现一抹冷笑,也许借宋人的手来干掉碍手碍脚的两人,抑或是在战前……不知不觉的处死两人,再嫁祸于宋人,也是一个不错的主意。 第九百七十九章 隔河相望 永乐城的重建以及更名,对于刘敏行来说,可谓是叶青头一次亲自给他的差遣,自然而然的,他心头也很清楚,重建永乐城对于整个北地来说有多么的重要。更是清楚,一旦自己能够把永乐城建的令叶青满意,那么他刘敏行,也才能算是真正进入北地的核心权力范围。 虽然如今在跟刘敏学,已经在河套三路各任安抚使,差遣已经足够份量,但不管是他还是刘敏学,其实心里头也清楚,事到如今,他们还没有办法或者是机会,用一件差遣来让叶青相信他们的能力,以及把他们视为心腹属下。 延州的细雨并没有停下来的意思,不过休整了一日的叶青,不得不率领着种花家军冒雨前行,刘敏行在送走叶青后,便开始着手安排接下来的粮草补给,而后便同样是不顾雨天路滑,向着绥德州方向而去。 大雨泥泞了所有的大路、小路,即便是以轻骑著称的种花家军,行走在满是泥泞的道路上,也是走的十分艰难,一个时辰到的时间,也不过能够走上几里地。 门山、延长两县之间,一条笔直的官道寂寥的直直向前,越过前方那丘陵一般的陡坡,其下方便是星罗棋布的宋军营帐,在蒙蒙大雨中安安静静地趴伏在地。 时不时能够看到一些骑兵牵着战马穿梭在营帐之间,时不时也能够看到一些步军,巡逻于整个大营之外。 王重、谢伦二人,是刘克师一手提拔起来的,两人虽然是武将,也是陇城兵营的统领,但两人却如同刘克师一样,都是不曾真正上过战场的菜鸟。 自到达叶青指定的地带扎营后,两人更是每一步都按照叶青所交代的那般,一板一眼的部署着手里的三万人马,丝毫不敢把自己的想法参杂于其中,由此可见,面对来势汹汹的金人,两人身上背负的压力有多重。 所以当叶青到达陇城兵营后,两人俱是松了一口气,原本跟着下雨天差不多的阴沉表情,也在见到叶青的第一时间转阴为晴,变得轻松了很多。 整个陇城兵营,如今加上叶青带来的五千种花家军,也不过三万五千人而已,而如今金人的十万大军,也不过再有四五日的时间,便会极大黄河对岸的渡口处。 脱掉因为雨水浸透而变得格外沉重的盔甲,换了一身干爽的衣衫,再次走出来的时候,王重与谢伦,跟种花家军现如今的副统领徐寒,正交谈甚欢。 看到叶青走出来后,三人急忙起身,王重有些迫不及待的问道:“大人,听徐统领说刘克师刘大人,在夏境打了好几场胜仗?” “你也想打胜仗?”叶青在营帐内的椅子上坐下笑问道。 能够清楚的感觉到,自从叶青进入陇城大营后,整个大营原本紧张的战前气氛,也都变得相对平和了很多。 如果说在他来之前,整个陇城大营还隐隐弥漫着一股让人心神紧绷的紧张气息外,那么自叶青到达后的短短两个时辰里,陇城大营的整个气氛,显然就要稳健了很多,那种有些不安的紧张氛围,在不知不觉中便已经消失不见。 “末将当然想打胜仗。只是末将真的没有想到,刘大人竟然……竟然还能够赢夏人赢的不费吹灰之力。”王重还是有些不敢置信,刘克师一个文官,竟然比他们两个虽然也没有上过战场的菜鸟武将还要先立下战功。 “刘克师乃是歪打正着,不管是兵力人数上还是在兵器装备上,都要强过那些迂回而过的小股夏人,若是这般小股夏人他都赢不了,恐怕不用叶大人动手,刘大人都会自己摘了自己的脑袋了。”徐寒一直在种花家军不显山露水,正是因为墨小宝跟钟蚕过于耀眼,所以才使得能力上与墨、钟二人不相上下的他,一直都没有独自率兵征战的机会。 而这一次迎战来犯的金人,特别还是乞石烈诸神奴为首的金人,对于徐寒来说心底早已经是跃跃欲试,何况当初征辽时,他就曾经在乞石烈诸神奴的麾下任过差遣。 当初叶青、铁木真、乞石烈诸神奴在辽国之时,把彼此麾下的兵力与其他二人的麾下大军混编为战,当时除了为博得彼此的信任,从而使得对花剌子模人时,能够万众一心的征战外,便是也希望透过彼此的差遣到他人麾下的将领,来了解其他二人的用兵作战之策。 但在对花剌子模人的一战中,唯独只有叶青所有的杀手锏那支枪,始终都不曾用过,所以才使得到了关山一役时,乞石烈诸神奴一下子便被叶青拿捏住了命门,从而难以前进半步。 而如今,乞石烈诸神奴已经知晓叶青手里那唯一一支,可以秘密杀人的杀手锏外,自然是也会有所防范。 所以当金人探子禀奏乞石烈诸神奴,叶青已经率领种花家军赶到延长、门山之时,乞石烈诸神奴也只是微微一笑,因为他早已经猜测到,宋人对于夏国的征战再紧要,但也没有大金攻他后方这般,让叶青紧张。 叶青出现在了黄河沿岸迎敌,非但是没有让乞石烈诸神奴感到紧张,倒是让他放心了不少,毕竟,随着叶青出现,也就代表着……宋人能够用来抵御的兵力,无非也就是这些了。 他不相信叶青如今还有隐瞒实力的必要,何况兵员兵力就那么多,加上又在攻夏,叶青即便是想要隐瞒实力,在战事胶着时突袭自己,也根本没有兵力让他能够做到。 大雨一直在下,足足四天的时间,依旧没有停歇的迹象,原本能够预定到达黄河对岸的乞石烈诸神奴,还是比计划的时间晚了两天才到达黄河对岸。 但宋军位于对岸的防御工事,并没有因为金人大军的旌旗布满了对岸而中断,就像是根本没有看见已经到达对岸的金人十万大军一般,依旧是有条不紊的继续着他们防御战马冲踏的层层防御工事。 两日里来,不管是叶青还是徐寒,抑或是王重、谢伦都会不停不歇的巡视着整个兵营,随着刘敏行送过来的五千战马,使得如今宋军的骑兵已经达到了一万三千人。 叶青根本没有对对面的乞石烈诸神奴有任何的隐瞒,摆明了左右骑兵,中间步军为主的阵势,来等候乞石烈诸神奴他们渡河决战。 自然,这也是因为叶青如今只有三万多人的兵力,经不起金人从绵长的黄河对岸各个渡口来攻,毕竟,如果一旦想要靠着这点儿人马来封堵金人过河,那么恐怕不等金人动手,他们就有可能被长达两百里地的数十处渡口给拖垮、从而不战而败。 所以叶青从一开始就打定了主意,不管金人是从对岸的河东北路来渡河,还是从河东南路来渡河,他都不予理睬,只认定了延州府这一地带,等候着金人来此与他一战。 金人要的是夺回整个河套三路乃至京兆府,如今被叶青夺回不过一年多不到两年的时间,地方官场之上,仍然有着大批的金人遗留官吏,所以叶青不管如何来封堵金人渡河,都不可能取得能够改变战局的关键胜利,倒不如像现在这般破罐子破摔,愿意让金人从两翼挺进鄜延路,哪怕是直指其后的熙秦、庆原两路,毕竟,不管如何说,只要自己一直存在于延州这里,金人便不敢真正的大举挺进,必然是要先打败自己后,才能够心安理得的占据各个城池。 雨势随着金兵到达后渐渐停歇了下来,放眼望去,如同黑云压境一般的金兵处处是旌旗,战马的嘶鸣声,众将士的叫嚣声,都能够极为清楚的传到这边叶青等人的耳朵里。 “大人,除了这个渡口以外,上游三十里之地有一处渡口,下游不到二十里之地,同样有可以供金人渡河的渡口。如今看对面的金人,人数……人数不下数万,他们会不会……。”王重极目远眺,心里一边数着对岸金人营地的旌旗,一边有些担忧的问道。 前几日他已经告知过叶青,但叶青根本没有理会,更是没有派兵去毁掉上下游处的几个渡口,反而是全都安然无恙的留了下来,完全是等同于打开大门,任由金人毫无阻碍的渡河来攻。 “不知道。”叶青皱着眉头,望着对面的叫骂声不断的金兵:“乞石烈诸神奴如今应该要比从前用兵稳重了很多,自从他知道我已经在此等候他后,我想,接下来他应该先会派遣小股部队过河,来试探下我们的反应。第一战,只许胜不许败,如此的话,我们才有跟他们一战的底气,若是一战便败,接下来我们想要赢就难如登天了。” “大人,第一战由末将来战如何?”徐寒跃跃欲试,刚刚一直唾沫横飞的以一人之力在跟金人大军叫骂,如今嗓子都已经显得有些沙哑了。 整个黄河堤岸就他们四人对着对岸的金人数万大军,所以可想而知,徐寒一个人的叫骂,就如同泼妇骂街一样,恐怕也只有叶青三人能够听的清楚,至于对面的金人,则一个字也听不见,但因为距离近的缘故,恐怕他们也能够从徐寒一人的肢体语言上,猜测处徐寒正在独自一人,问候着他们所有金人将士全家老老少少的女性。 第九百八十章 加官晋爵 乞石烈诸神奴同样很清楚叶青的用意,无非是因为手下兵力捉襟见肘,所以才不得不摆明了阵势,要跟自己在此地一决胜负。 但十万之兵对上他的几万人,完全是胜券在握,叶青又怎么会这么傻,等着自己把他一锅端呢? 可若要说这是叶青的疑兵之计,乞石烈诸神奴又不是十分相信,毕竟叶青眼下的现实处境便是他没有过多的兵力来抵抗自己,唯独只有眼前的那点儿兵力罢了。 完颜襄、完颜宗浩怒气冲冲的冲进刚刚搭建好的营帐内,对岸宋人并没有趁他们立足未稳时来攻,这让完颜襄、完颜宗浩彻底认定,对面的宋人早已经吓破了胆,根本不敢主动进攻他们大金国。 “真不知道当初你是怎么被他吓得一步也不敢前进的,难道就如同现在一样?他就静静地站在那里,就把你乞石烈诸神奴给镇住了不成?”完颜宗浩看着营帐内的乞石烈诸神奴,不满的冲口而出道。 “那以国公的意思,我们如今该如何用兵?”乞石烈诸神奴这几日来,不知为何,对于二人的态度竟然是一反常态,不管二人如何出言激怒,乞石烈诸神奴都能够做到微笑面对,毫不生气。 “自然是立刻率兵渡河攻那些宋人,难道还要跟他们一直耗着不成?战争向来讲究天时地利人和,如今我大军一到,这下了好几日的雨便立刻停了,这难道不是天助我大金?如今河套三路探子回报,依然有我大金大量官吏在任,眼下,只要我等一旦渡过黄河,打败那叶青,河套三路的官吏必然会揭竿而起,拥护我等收复失地。”完颜宗浩冷笑一声,接着便是豪气干云的挥手说道。 彷佛在黄河对岸的宋人都是纸糊的一样,只要他们挥一挥手,那些宋人便会立刻灰飞烟灭,成为他们两个国公向圣上邀功请赏的尸体。 更令乞石烈诸神奴心头鄙夷两人,又忧心忡忡的是,这一路上不管是完颜襄还是完颜宗浩,都没有把宋人放在眼里,除了依旧认为宋人还如当初那般软弱不堪一击外,便是对于自身是格外的自信。 在两人看来,圣上之所以差遣他们二人为乞石烈诸神奴的副将一同攻宋,完全是要给乞石烈诸神奴留有一丝颜面,但其实在圣上心中,更为欣赏的则是他们二人的用兵才华。 虽然两人还不曾率兵打过仗,但无比强大到盲目的自信心,一直让两人相信,圣上之所以让他们二人辅佐乞石烈诸神奴,完全是看中了他们的勇气跟才华,并非是为了协助乞石烈诸神奴,以他们的宗室身份提高军心。 特别是这几日来,因为两人那一路上狂妄自大目中无人的举动,已经影响到了军心,使得一部分人也已经开始像他们二人一般乐观了起来,根本没有把宋军当成一回事儿,开始相信,只要宋人一旦遇到他们,必然是会立刻不战而溃。 乞石烈诸神奴虽然心里头已经把完颜襄、完颜宗浩两个人跟愚蠢的猪之间划了个等号,但表面上依旧是带着和颜悦色的笑容,甚至是不惜放低姿态,”诚恳“问道:“那么不知如今我们该如何渡河,才能够不落入对面宋军的阻击之中?”“自然是从渡口杀过去,既然是战争,岂有不死人之说?这里的渡口最大,河水缓和,再适宜渡河不过,要不然的话,宋军又怎么会只守这一个渡口?”完颜襄不屑的撇了一眼乞石烈诸神奴,而后神态傲慢的说道。 乞石烈诸神奴在心里又是一阵叹气,不过也正是他希望的那般,两头蠢猪到现在为止,都没有想过要从上下游渡河,迂回到宋人两翼去攻宋。 彷佛已经看到了浑浊的黄河水变成了血红的颜色一般,乞石烈诸神奴抚着额头,神情之间带着一些为难,叹道:“战争自然是要死人的,只是如今……我大军既然想要渡河,必然是要有前锋、中军之分,本将如今也不知道该如何是好,到底是让两位国公……。” 说到这里后,乞石烈诸神奴故意的停顿了下,而此时的完颜襄与完颜宗浩,像是也意识到了什么,立刻变得一言不发。 他们虽然傻,但是也知道性命的宝贵,更是知道,若是成为了第一波渡河大军,那么明显死的可能比生的可能性要高很多,他们可不想刚到这里就立刻去送死,他们可是为了晋升郡王而来,并非是为了送死。 看着不说话的两人,乞石烈诸神奴心头一笑,继续说道:“既然两位国公都相信宋人不堪一击,而我们也为了能够尽早收回河套三路,是否便不必进行无谓的试探?” “自然是不必再行试探,面对不过几万人的宋人,乞石烈诸神奴,可莫要因为上次一事儿而优柔寡断才是。”完颜襄有些不怀好意的说道。 反正他已经打定了主意,不管是明日渡河,还是后日渡河攻宋,他都不会第一波冲过去,他都会等到渡河的宋人跟大军打起来后,再渡河也不迟。 郡王的爵位虽然让他眼馋,但也要留的性命享受才行,追谥为郡王的事情,他可不想做。 “既然如此,明日我为前锋,两位国公殿后如何?”乞石烈诸神奴微笑着对二人问道。 “好,将军你放心,我们二人保证,只要大人渡河之后,立刻就跟着渡河。”完颜襄跟完颜宗浩互望一眼齐声说道,而心里因为乞石烈诸神奴的自告奋勇,早已经是乐开了花。 完颜襄、完颜宗浩在笑,而看着他们两人的乞石烈诸神奴也是笑的极为开心,随着乞石烈诸神奴有些迫不及待的开始部署明日的渡河事宜时,完颜襄跟完颜宗浩却是有种好像上当了的感觉。 随着乞石烈诸神奴带着一众将领开始巡营,开始部署明日的渡河事宜,原本一直跟着的完颜襄、完颜宗浩,心里头的狐疑则是越来越盛,越发觉得其中好像有哪里不对。 一把拽住完颜宗浩的衣袖,拉着其走进营帐内,完颜襄便开口道:“你有没有觉得,这几日的乞石烈诸神奴跟之前不太一样?” 完颜宗浩先是一愣,而后皱着眉头回想了下后道:“确实有些不一样,特别是刚刚,更是有些不一样。这让我觉得,我们二人……是不是上了他言语相激的当了。” “言语相激?”完颜襄也是神色一愣。 “不错,你就没有发现吗?刚刚乞石烈诸神奴,在得到我们同意他为先锋渡河,我们殿后后,那脸上怎么也藏不住的笑容中,带着一丝阴谋得逞的得意吗?”完颜宗浩回想着刚刚的场景,总觉得乞石烈诸神奴,早已经打定了主意要第一个渡河立功,所以才会拿话来堵他们二人,免得以后在圣上面前邀功时,他们二人跟其抢夺功劳。 “第一波渡河难道比第二波、第三波还要安全吗?”完颜襄愣了下,他虽然也怀疑乞石烈诸神奴的用意,但像完颜宗浩这么想象力丰富,他还是从没有想过。 “你想一想,我们若是想要渡河,那么第一步又该做什么?”完颜宗浩循序渐进的问道:“看看如今帐外忙碌的兵士,正在着手的投石车、床子弩等攻城器具,这是为何?而这里的河面相对较窄,水流缓和,自然是容易渡河。所以我相信,宋人那边,同样是备了大量的投石车、床子弩等器具来阻我们渡河。所以……你想想,若是身为第一波渡河者,会被宋人阻截吗?” “对啊,那些不长眼的飞石、如椽般的箭矢,从岸上击发后,也只会在第一波渡河,第二波、第三波开始之时被击发,何况不管是投石车还是箭矢,射程都极远,万万不会在我们刚一渡河时就击发,必然是要等到……。”完颜襄瞬间神色大惊,原来他们二人千挑万选,竟然是给自己选了一条死路! “难怪乞石烈诸神奴笑的那么得意、阴险,难怪他这几日对我们的态度一改往日,原来他是要置我们在最危险的第二波跟第三波啊。”完颜襄神色难看的看着完颜宗浩说道。 “宋人在对岸又不是完全没有一战之力,所以必然会放第一波将士渡河,而后截断第三甚至是第四波,我们有十万大军,即便是明日乞石烈诸神奴也会从上下有两处派人渡河,牵制宋人,但单以正面的进攻而言,反而第一波,乃至第二波渡河大军,倒是不会在渡河时就面临危险。对岸宋人兵力少,加上我们也有床子弩、投石车来掩护,只要安全渡河后,便可一战立功。”完颜宗浩嘴角带着冷笑,很为自己的聪明而感到满意,若不是自己率先察觉到乞石烈诸神奴的险恶用心,一旦明日事到临头,自己等人想要更改已然是不可能了,甚至弄不好,还会被乞石烈诸神奴治个阵前不听军令的罪名,都不用禀奏圣上,直接就可以军法处置了他们二人。 “所以你的意思是……我们二人率第一波渡河?把第二波、第三波乃至是其余者皆留给乞石烈诸神奴?”完颜襄抚摸着下巴寻思了一番道。 “此事不单关乎你我能否靠此一战升官晋爵,更是关系着我们二人的性命,所以也顾不得的那么多了,说什么也要把这第一波渡河攻宋的差遣抢到手,哪怕是到时候我们没办法立下功劳,但只要保住性命,再加上身为第一波渡河者,圣上也会看在没有功劳还有苦劳的份儿上,说不准就给你我晋爵位了。”完颜宗浩笑的十分得意道,在他看来,这才是最为两全其美的办法。 而且说白了,这一战,他们二人本就是奔着爵位而来的,当然,也是完颜璟为了有足够的理由为他们晋爵位,所以才让二人跟着一同出征河套三路。 第九百八十一章 求助驰援 宋廷临安依旧是一片盛世景象,即便是如今,酒肆、茶楼里面的说书人,如同后世记者一样对于时事,都有着极为敏锐的触觉,常年混迹于临安城的低层,加上刻意于往来各地的商贩接触,自然对于外界的消息知道的比其他人要快速很多。 加上如今身在曲阜的朱熹,也一直有意无意的利用文人士子的影响力,帮着叶青在临安争取着好名声,希望借此能够帮助减轻被朝堂官员,冠以叶青的藩王压力。 所以如今,临安上下,不管是朝堂之上还是茶楼酒肆之间,几乎所有的人,都在讨论如今北地叶青面对的困境。 而相比较于百姓们的热血沸腾、同仇敌忾,朝堂官员则是显得格外的紧张,甚至已经开始在思考着,如果叶青一旦兵败之后,他们该如何应对接下来金人对朝廷展开的报复。 临安城的上空因为百姓的同仇敌忾,以及官员的畏惧紧张而变得乌云密布,想要与金议和的官员大有人在,想要叶青再次打败金人的百姓同样为数不少,只是,不管百姓想要抗金的呼声有多高,身处庙堂的官员,却是因为他们的利益,不得不无视百姓们的声音,已经开始做着最坏的打算。 被史弥远安插进殿前司任正将的夏震,偷偷走出丽正门,在前方不远处的嘉会门与史弥远相见。 如今的史弥远,不得不考虑,一旦叶青战败后,金人势不可挡的南下,会不会直指镇江,是否淮南路因此而失去。 当然,其中还有一个重要原因便是,他前些日子派遣到淮南路想要夺权的吏部侍郎赵延边,这些时日里来,非但没有在扬州官场乃至整个淮南路官场上,掀起哪怕一丝的风浪,竟然还因为大理寺、刑部的指正,卷入到了一件行贿官员的案子当中。 如此一来,使得沾染淮南路遇挫的史弥远,不得不在金人开始挥兵征叶青之时,暂时放下关于赵延边被大理寺、刑部问罪一事儿,开始以朝堂大局为重。 “你认为叶青有没有胜的可能?有几成的把握?”史弥远站在嘉会门的城楼上,看着当年叶青所造的元佑浑天仪象,到如今竟然没有出过任何差错,倒是令他感到有些匪夷所思。 “回大人,据末将私下里打探得到的消息,如今金人乃是兵分三路南下,大部主力则是陈兵于他们丢失不久的河套三路,在汴京路也有一路大军,不过其意图看样子,非是要强攻,倒像是牵制。至于大人最为关心的山东东路济南府,如今因为有辛弃疾镇守,虽然金人也派出了不少兵力,但并没有末将熟悉的名将,胜负如今不好判定。”夏震站在军事的角度,严谨的回答着史弥远的问话。 “叶青难道真的有一战之力?你可别忘了,他如今也在跟夏人交战。”史弥远有些皱起了眉头,他心里当然是希望叶青战败,如此一来,他便可以为了利益跟金人谈和,从而达到一箭双雕的目的。 “大人……。”夏震有些不知当说不当说的犹豫了下,史弥远则是瞟了他一眼,淡淡道:“但说无妨。” “大人,去年户部调拨了大量的粮草物资前往北地,据末将所知,那些粮草物资,包括军器监给予的弓弩、箭矢、长枪腰刀等等,足够叶青打一场持久战了。北地虽然缺粮,但这几年的治水,使得水患得以遏制,据说今年北地的秋粮,虽然不能够给予叶青支援,但也不会再向叶青要粮了。所以大人,为今之计,或许大人可以从户部着手。”夏震低垂着眼帘,不动声色的说道。 “你的意思是……断了叶青后方粮草?”史弥远有些为难的问道。 “如此一来,叶青粮草难以为继之下,必然会引起军心不稳,从而不能持久与金、夏交战。淮南路虽然有存粮,但绝对是远远不够的。”夏震说道。 “户部尚书郑清之乃是朱熹的学生,如今朱熹就在北地曲阜,难道朱熹要的粮食,会被叶青捷足先登?”史弥远前些时日就已经对户部尚书郑清之心生不满,但因为他还希望借朱熹的声誉来压制韩侂胄,所以才会容忍郑清之持续供给北地粮食,供朱熹在北地笼络人心。 “下官以为,如今的朱熹……恐怕跟叶青已经是化敌为友了。还有便是……大人别忘了,辛弃疾当年可是极为推崇朱熹,虽然后来不知何原因,对朱熹生怨,但如今在山东东路那可是辛弃疾的地盘儿,他又怎么会容忍朱熹在自己眼皮子底下一直拉拢人心呢?若是说最初辛弃疾还无法洞察朱熹等文人士子的动机的话,那么如今已经大半年过去了,辛弃疾总不会蠢到还没有反应过来吧?”夏震循序渐进的解释道。 “辛弃疾、朱熹两者之间达成了默契,而郑清之碍于师生情谊,所以才会一直鼎力支持朱熹,但如今最后的好处,其实都落在了叶青手里。这种可能不是没有,可北地离我们太远,叶青又把持的极为严密,我们根本无法窥探到北地真正的形势。即便是从南来北往的商贾之中得到一些消息,但大多不实。”史弥远沉吟着,一时之间则是有些犹豫。 趁着韩侂胄此时前往利州路,把户部尚书郑清之换成更为心腹之人,如今自然是一个绝佳的机会,而且根本不会被韩侂胄钻了空子,但如此一来,势必要得罪朱熹此人,几番权衡之下,反而是让他一直无法下定决心,要不要冒着得罪善于记仇的朱熹,以及失去打压韩侂胄的党羽势力,来对叶青做釜底抽薪一事儿。 嘉会门处,史弥远在犹豫不决,临安皇宫的何宁门处,钟晴走下马车,跟着太监往李凤娘所在的仁明殿行去。 金、夏两国在这个时候一同对叶青用兵,显然也让李凤娘陷入到了无尽的担忧之中。 当然,李凤娘最为根本的担忧,并非是叶青,而是她害怕,一旦叶青败了,会不会立刻率兵回撤临安,如此一来,回到临安的叶青,对于她来说总是一块心病。 身处皇宫的她,必然要不管未来谁赢谁败,都得提前做好打算才行,所以召钟晴进宫,便是想知道,叶青如今在北地,是不是有实力能够力扛金、夏的同时用兵。 挺着大肚子的钟晴踏进仁明殿的第一时间,李凤娘立刻命人赐坐,寒暄了几句关于钟晴身孕的话题,而后李凤娘便看着钟晴那张微微有些发胖,但依旧掩不住她那风华绝代容颜的脸颊,问道:“叶青在北地有几成拒敌不得南下的把握?如今他在哪里?夏国,还是京兆府,还是在济南府?” “回皇后的话,妾身夫君如今在河套三路,前几日的消息让妾身也刚刚知道,如今正在黄河与金人隔岸对望,大战一触即发。”钟晴一手抚摸着自己的肚子,含笑对李凤娘回道。 “为何不在济南府?他难道不知道,如今济南府一旦被金人攻破的后果吗?到时候遭殃的可就是淮南路?为何也不从夏撤兵回援河套三路?”李凤娘有些不悦的蹙眉问道。 此时的李凤娘,心里头的不悦连她自己都有些分不清楚,到底是嫉妒怀有身孕的钟晴多一些,还是不满叶青在河套三路多一些。 但总之,看见钟晴那挺着身孕、脸上带着满足幸福的小女人样子,她心里就会有不舒服,所以这些时日里来,她几乎都没有召见过这个,如今在临安城内看似柔弱无依靠,实则却牢牢掌握着整个皇城司的女人。 究其原因,其实就是不想看见怀了叶青子嗣,竟然在生下来后,还要以钟姓为姓的钟晴。 这让她心里极为不舒服,恨不得立刻能够劈头盖脸的大骂叶青一顿,才能稍缓她心里那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怒气。 “济南府的兵力加上水军有四万人之多,叶青的意思是,足够应付来犯的金军。”钟晴微微低头,避开了李凤娘那如刀子一般的眼神,而后依照叶青的意思,把原本在济南府的近八万人兵力,说成了四万人。 “四万人?四万人难道就能够阻来势汹汹的金人不成?”李凤娘白皙的双手不由自主的捏成了拳头,手背之上隐隐露出那青色的血管,语气也变得有些凌厉跟愤怒。 “皇后难道就没有想过让兵部差遣其他各路大军北上驰援吗?”钟晴扫视了一眼脸上布满寒霜的李凤娘,再次低头淡淡说道。 如今叶青在北地的兵力可谓是捉襟见肘,而从一开始,在留下了老刘头、赵乞儿辅辛弃疾守济南时,叶青就曾经给临安朝廷上过奏章,希望朝廷能够从其他路差遣大军驰援济南府。 但那时候韩侂胄还在临安,奏章几乎到了韩侂胄那里后,便被留了下来,而如今的兵部尚书钱象祖也好,大理寺卿孟珙也好,在朝堂之上也曾经提过几次,但都被韩侂胄摇头拒绝。 所以从朝廷其他路差遣大军赴北地驰援一事儿,因为金人还没有攻济南府的征兆,也就被搁置了下来。 如今金人大军已经兵临济南城下,临安城的大街小巷内,百姓们也开始纷纷议论着金、宋这一战谁胜谁负,朝堂之上也是终于因为和与战,吵成了一团,才使得李凤娘不得不在事到临头后,才重视其此事儿来。 “四万人或许可以撑上月余,但金人这一次则是倾所有精锐而出,叶青在河套三路同样无法驰援济南府,所以皇后……这是叶青今日给妾身的信,信中言:他已经尽力在抽调兵力去驰援济南府,但京兆府到济南府路途过于遥远,远远没有从朝廷各路抽调大军驰援容易。”钟晴手里的信,被太监接过递给了李凤娘。 第九百八十二章 渡河 第九百八十二章渡河 钟晴的意思很明显,便是希望借李凤娘之威施压朝堂,支持兵部调兵遣将入济南府。 虽然如今皇室中,不管是因为黄贵妃的死,而变得几乎天天神神叨叨、有些疯癫的当今圣上赵惇,还是在孤山也已经病入膏肓的当今太上皇赵昚,抑或是在朝堂之上看似大权独揽的皇后李凤娘,其实对于如今的朝堂之上,都不能够做到完全说了算。 韩侂胄、史弥远的存在,使得朝堂之上真正的权力,已然已经完全落在了二人手里,如今唯一能够抗衡的,便是身处北地,正在被金、夏联攻的叶青。 而若是叶青在北地一旦失败,那么整个宋廷朝堂,便会真正成为韩侂胄、史弥远两人的朝堂,虽然这于皇室而言,也同样是颇为有利他们皇权制衡之术,但总归是还要面对金人的战争威胁。 所以只要叶青在北地存在一天,整个临安朝堂,都可以算是能够过上真正的安枕无忧的舒坦日子。 李凤娘同样清楚这一点,叶青于北地的存在,对于旁人如何她并不知晓,但最起码于她李凤娘而言,则永远都会是一个能够信任的靠山跟依仗,从而也不至于让权臣能够在朝堂之上欺负他们这一对“孤儿寡母”。 兵部尚书钱象祖终究算是她李凤娘一手提拔起来的近臣,即便当初还在太子府时,钱象祖就已经是太子府里的常客,而如今也是谏言调兵驰援叶青,而不是靠叶青一个人独立抗金。 只是因为朝堂之上韩、史二人如今势大,所以使得钱象祖还是孟珙,在朝堂之上的份量都显得有些轻,说出来的话语,几乎都会被韩、史二人的党羽当即反驳。 得到李凤娘凝重的一句:本宫还需再斟酌一番后,钟晴这才离开了皇宫。 梁兴驾着马车,回头对车厢里的钟晴说道:“赵延边的事儿已经无法脱罪,皇城司这边从其府里搜出白银近一万两,再加上一些古玩字画等稀世珍品……。” “赵延边贪污之罪名早就已经无法逃脱,就算是史弥远想要保他都难。只是我担心淮南路他行贿官员的人证,还是要小心斟酌才是,何充其人虽然被叶青信任,但在淮南路跟萧振并不是很和睦,还是需要小心,到关键时刻以防此人出其不意投史弥远才是。毕竟,当初赵汝愚就曾拉拢过他,而叶青能够以此事儿要挟何充,史弥远既然也可以做的。”钟晴短短的大半年时间里,比之前可谓是成熟了很多,如今已然是一个心思极为缜密,手段也更加高明的美女蛇。 “陶潜已经跟孟珙商议过了,如今就只差刑部了,御史台虽然会参与阻止,但其中也有韩侂胄的人,所以我猜想,韩侂胄决计不会放过这个打压史弥远的机会。”梁兴点头认同的说道。 “还是小心一些为好。至于刑部李立方,此人如今更喜享乐,加上有皇后为其撑腰,他根本也无心参与韩、史二人之争,虽然与夫君关系匪浅,但终究是他们二人之间有过恩怨,也要小心一些才是。”钟晴皱眉说道。 李立方是她最为看不透的一个人,如今身为刑部尚书、当今皇后的亲弟弟,但此人却是一直给人一种独善其身的感觉,不只是在韩侂胄跟史弥远之间能够做到左右逢源,就是如今叶青,对于他也是颇为信任,这就让钟晴有些不放心,甚至是有些怀疑,如今的李立方是不是一只坐山观虎斗的黄雀。 临安城因为北地战事乌云密布、暗流涌动,有人希望叶青战败,自然就有人希望叶青能够继续赢下去。 但不管如何,无论是韩侂胄还是史弥远,抑或是李凤娘,虽然各怀心思,但有一点儿毋庸置疑的是,谁也不希望叶青战败后,迎来金人对宋廷其他路的长驱直入。 在经过一夜的明争暗斗、你攻我守后,绍熙四年六月二十九日清晨,陈兵河东北路的乞石烈诸神奴,终于吹响了渡河与宋军一战的号角声。 呜咽的号角声伴随着清晨第一缕阳光,同时出现在灰蒙蒙的天空中,四周原本栖息的飞禽,像是嗅到了危险一般,在树林间拍打着翅膀一飞冲天,逃离出这片区域。 经过一夜小股部队你来我往的试探,清新的空气中已经开始弥漫着浓浓的战争气息,大战一触即发的紧张感觉,使得两岸的兵力,在第一时间都跑向了自己的位置。 此起彼伏的喊杀声,随着河面上的船只越来越多,也使得杀伐气息越发的浓厚,一股不由自主的紧张感,使得两岸的大军之中,不少的兵士不由的浑身颤抖,甚至是双眼有些呆滞茫然,完全是如同木偶一般,跟着身边的同伴跳上渡船,或者是跑到床子弩、投石车的地方。 一夜未曾合眼的王重、谢伦,沙哑着嗓子、通红着双眼,声嘶力竭的指挥着步军开始在一片投石车、床子弩的背后严阵以待,黑压压的守军如同刚刚林中飞出乌鸦一般,盔甲与腰刀、弓弩发出的碰撞声,在此时听起来让人不由的感到一阵头皮发麻。 那股大战来临前的紧张窒息,让从来不曾上过战场的兵士,也只能够脑海一片空白的在将领的大声呼喊中,机械的做着一切站前准备。 一片片黑压压的防守部队虽然只有两万多人,但一旦全部展开同样给人一种扑面而来的杀气,随着各队都头、队官、部将、正将等等各司其职的指挥着严阵以待的兵士,对面更为声势浩大的金人,已经开始踏上渡船,手持坚盾挡在头顶,在热血沸腾的喊杀声中开始渡河。 “骑兵准备杀敌……。”徐寒跨坐马背之上,紧了紧手里的长矛,望着前方平坦的道路直指黄河岸边,而在他的两侧,则是不满了密密麻麻的投石车、床子弩。 身后近两千人的骑兵,随着徐寒的厮喊声,平地惊雷一般,杀气腾腾的嘶喊道:杀!杀!杀! 指挥着床子弩与投石车的王重,此刻站在高台之上,手里的旗帜随风猎猎作响,通红的双眼紧紧盯着金人正在渡河的河面,原本水势缓和的河面,随着一艘艘渡船开始移动,荡起层层的波浪,就像是被紧张的气息煮沸了一般在不断的翻腾。 “放!”王重连自己到底喊的是什么都不清楚,但即便是如此,手里的旗帜,还是第一时间的凌厉的挥下。 随着旗帜直指下方,耳边便立刻传来呼啸而过的箭矢、人头大小的石块发出让人汗毛竖起破空声。原本还有些灰蒙蒙的天空,彷佛瞬间便被一层黑云遮挡一般,带着凌厉的呼啸声向河面落去。 几乎上百艘渡船一同渡河的壮观画面,瞬间被头顶呼啸而来的巨石与箭矢压制,手持坚盾的金兵,就在头顶上方听见破空声,想要查看时,便只觉得眼前突然一黑,天空之中扑面而来的便是大小无数的飞石与箭矢,直直向他们压了下来。 完全没有任何反应的时间,持着坚盾的兵士只觉得手臂一阵发麻,而后一阵刺骨的疼痛刚涌上心头,戴着头盔的脑袋便被从天而降的石块击中,瞬间从渡船之上跌落进河水中。 噼里啪啦的响声随着一波波的石块、箭矢从头顶落下,近百艘的渡船就像是陷入到了狂风巨浪中一般,四周的河水飞溅起巨大的浪花,凌厉的箭矢直刺而下,穿过肩膀扎入渡船。 河面上的惨叫声瞬间连成一片,此起彼伏之间,不少金人兵士,面对头顶那无情的石块与箭矢,甚至在没有任何受伤的情况下,为了能够活命,则是不由自主的一跃而起扎进了河水中。 只是随着身体刚刚进入水里,后背立刻被重物击中,巨大的冲击力使得金人兵士刚刚一张嘴,河水便立刻呛进嘴里,整个人不过挣扎了几下,便直直向河底沉去。 与此同时,对岸金人所备的投石车、床弩等器具,也在头顶上空出现密密麻麻如同蝗虫的石块、箭矢时,开始向对面的宋人展开了进攻。 天空之中一时之间,时不时的能够看到石块与石块在空中、箭矢与石块的对撞,而后一同落向下面的渡船上,从而使得天空原本就密集的石块与箭矢更为密集。 乞石烈诸神奴双唇紧闭,看着渡船一艘艘的在河面之上摇摇欲坠,而原本已经跟随着第一波大军要渡河的完颜襄、完颜璟两人,则是从渡船上跳了下来,连滚带爬的向堤岸上奔去。 “任何人不得后退一步,继续上船渡河!”乞石烈诸神奴看着岸边拥挤不堪的兵士,眉头紧皱的嘶喊道。 战场之上负有监察、督战之责的兵士,同样是随着乞石烈诸神奴的命令,迫使着原本后退要上堤岸兵士继续上船,即便是完颜襄与完颜宗浩,哪怕是已经跳下了渡船,但在人满为患的渡口处,一时之间想要逃上堤岸也根本是不可能。 随着对面宋人的第一波攻击终于停了下来,天空在朝阳之下终于是恢复了宁静,而河面上强行能够渡河过去的船只,还来不及上岸,便是被一阵近距离的弓弩一通射杀,又齐齐的倒向了河水中,使得浑浊的河面上鲜艳的血色闪烁不停。 明天可能断更,后面这些凑合着看吧,调整下,不写战争情节了,写不来。 第九百八十三章 持久之战 一场战争的爆发,其中永远不会少了投机者,而这些景象,从战前就已经能够察觉到一些端倪。 整个河套三路,随着金人逼近黄河后,便使得官场之上当初那些遗留官吏变得人心思动,其中不乏一些人,已经开始暗暗做着宋军一旦战败后的各种准备。 阴云密布的黄河一战,虽然对百姓没有过多的影响,但即便是如此,人心惶惶的景象,在整个河套三路依然是比比皆是,随着大量的官吏思量着自己的后路,判断着金、宋孰强孰弱的形势,从而引的就连老百姓,也开始偷偷的议论着,接下来的河套三路是否又要变天? 战争还在如火如荼的进行,宋军的三万人马,破天荒的顶住了金人的前几波进攻,但即便是如此,人数毫不占优的宋军,依然是不被百姓与官吏看好。 特别是那些遗留官吏,以及在当地有影响力的豪门贵胄,或者是富商大贾、文人士子,则就成了百姓眼里的风向标,时刻竖起耳朵倾听着他们对如今河套形式的高谈阔论,而后暗地里长吁短叹一番:宋廷这些多年来,为何就不能真正的强硬起来呢? 相比较于善于投机的文人士子,富商大贾来说,更为基层的百姓,在大是大非的立场之上,表现的反而要比那些有影响力、有权力的人要坚定很多。 毕竟,在百姓的心中,不管头顶的天是姓赵还是姓完颜,只要能够让他们吃饱穿暖,过上太平日子就足矣。当然,从感情来说,他们内心里更多的则是倾向自己归属于宋王朝,毕竟华夏历史的文明中,异族占据大半江山的景象还不曾像金人这般强势过,自然希望更该是华夏正统的赵宋来继续统治这河套三路。 只是百姓的心声,好像不管在哪个朝代,跟朝廷官府的立场都永远是相对立的,百姓想要安居乐业,官员却想要加重税赋,百姓想要吃饱穿暖,官员却想要中饱私囊,百姓想要盛世太平,官员却在因自己的利益而明争暗斗。 百姓的心声,从来不是统治阶级优先考虑的问题,利益永远都是统治集团的第一优选选择。 河套三路的百姓同仇敌忾想要与宋军一同抗金,而官员则是选择按兵不动,默不作声的躲在一旁看风向,盼着金人再次能够入主,要么便是期望着叶青能够打退金人。 一个不太稳固的后方,即便是跟前线的三万将士毫无干系,但同样会影响到前线将士同仇敌忾的军心与战力。 庆王赵恺以及叶衡,在战事还未开始前,匆匆赶到了延州府,而此时的延州,因为刘敏行的离去后,掌治所一切政务的官吏,便成了韩富、范文温二人,至于另外一位被叶青列入“黑名单”的庞川,此时则跟刘敏行在绥德州较劲,一时之间,因为前方的战事,竟是谁也无法奈何谁。 庆王赵恺的到来,多少使得河套三路的百姓有了一丝拨云见日的感受,毕竟身为赵宋宗室,在这个关键时刻出现在延州,最起码向当地的百姓、官吏释放出一个他们会坚守不退的信号。 同样,也因为庆王赵恺的到来,使得三路的一部分遗留官吏,心头之上像是蒙上了一层阴影。 虽然赵恺与叶衡的到来,并没有给前方亲自上阵的节度使叶青带来援军,但其麾下跟着过来的几百兵力,用来镇压延州已经一些有异心的官吏,显然已经是足够了。 两人的及时到达延州,自然是让前线的叶青也跟着松了一口气,与乞石烈诸神奴已经在这三日之内,已经进行了好几次惨烈的攻防战,黄河河面彷佛也因为无数尸体的填入,而使得水位涨高了不少似的。 两翼的骑兵如今也已经是疲惫不堪,三万陇城兵营的兵力同样是损耗不少,至于金人,如今依旧是难以成功渡河。 之所以能够如同钉子一般,稳稳的扎在对岸,让金人无法大规模的兵力渡河,除了三万陇城大营的兵马表现出了让叶青都难以置信的战斗力外,便是种花家军的五千人,在徐寒的率领、叶青的指挥下,一直能够有余力支援右翼骑兵,以及驰援身为中军的步军,在其前线形成第一道铁蹄旋风,使得渡河规模的不大的金人兵力,一直以来,即便是能够渡河成功,但不等他们整军再战,便被来去如风、手段残酷的种花家军以雷霆之势给冲垮,而身后的步军则每次都会及时的补充上来,对着冲垮的金人进行第二波屠杀。 堤岸上宋、金两军奋力厮杀,而乞石烈诸神奴想要趁热打铁的再次派遣兵力渡河,来快速支援到岸的部队,往往都会遭受到更大力度的投石车、床子弩如狂风暴雨的阻拦。 双方互有伤亡,但总体而言,在三日的时间里,金人的伤亡要远远大于叶青这边的伤亡,完颜襄、完颜宗浩二人已经是二去其一,但完颜襄到底是死在了宋人的石块、箭矢之下,还是被黄河水淹死,抑或是……被乞石烈诸神奴暗地里动手解决,已经成了一个永远的谜,没人能够知道真正的答案。 少了完颜襄这只一直在乞石烈诸神奴耳边嗡嗡叫的苍蝇后,另外一只苍蝇完颜宗浩的声音则就小了很多,随着三日里的战事一天比一天的惨烈,完颜宗浩此时已经不敢再在乞石烈诸神奴跟前大肆讥讽,也不再认为对岸的宋人不堪一击。 如今的完颜宗浩,则是巴不得能够远远的躲在乞石烈诸神奴看不见的地方,已经无心接下来恐怕更为惨烈的厮杀,到底是宋人胜,还是金人能够渡河成功了,他如今只希望能够安然无恙的全身而退就足矣,至于一直以来念念不忘的郡王爵位,在他此刻的心里,远远没有他的小命儿让他来的重视。 可乞石烈诸神奴却像是成心要跟他完颜宗浩作对一样,不管是每天清晨的渡河前部署,还是晚上的偷袭渡河,都会把他召进军帐内一同议事。 相比较于最初从燕京出发时的一力独断来,如今的乞石烈诸神奴在经过三日的无功之战后,每一次都会露出一口白牙,带着有些阴森的笑容询问着完颜宗浩如何看待接下来的战事,又该如何来抵抗宋人强大到让人绝望的投石车、床子弩来渡河。 每每此时,完颜宗浩都能够听到自己牙齿打颤的声音,哆哆嗦嗦的样子,深怕明日乞石烈诸神奴就派遣他第一波前去渡河,完全没有了当初那意气风发的神勇样子,结结巴巴的说着一切都以将军之计为准便好。 乞石烈诸神奴也不着急,神情依旧如同之前那般轻松,对于三日来的战事伤亡,表现的浑不在意,就像是这三日里来,死的都不是大金的兵士一般。 从容不迫的举动使得金人即便是三日里来一直无法大规模的渡河成功,但军心倒是因为乞石烈诸神奴的沉稳,也一直保持着极为稳定的状态,并没有出现哪怕一丝丝的急躁跟怯战之势来。 打定了主意要跟叶青打一场持久的消耗战,甚至从燕京出发之时,乞石烈诸神奴就已经下定了决心,绝不跟叶青在战略战术上做过多的纠缠。 叶青的阴险狡诈是出了名的,特别是的关山一役,已经让所有人都看到了城府极为阴险的一面,夏人两个多月的充足准备,都没能够把叶青跟种花家军的五千人埋葬在关山,反而是因为细枝末节的失误,葬送了大好局面,还被叶青夺去了关山。 如此得不偿失的一战,也自然而然的成了夏人的耻辱,以及他乞石烈诸神奴的平生之耻。 所以这一次,乞石烈诸神奴在很清楚自己的兵力远胜于叶青后,他就在第一时间放弃了所有的一切战略战术,下定了决心要在叶青如今兵力捉襟见肘,根本难以有应援的情况下,哪怕是靠人海战术,也要在黄河对岸耗尽叶青所有的兵力与士气。 三日里来的战事他都一一看在眼里,虽然看着自己的兵士在河面上人仰马翻,渡船被砸出窟窿,被战火烧成了灰烬,但他依然是坚定了决心,要跟叶青一直耗下去。 何况他如今的主力大军一次都不曾出战,而叶青那边的兵力,则是已经被他摸的清清楚楚,如今不过就是靠着种花家军的五千人来回游弋、四处奔走支撑着整个战局。 而至于那三万兵力,乞石烈诸神奴根本没有放在心上,他也相信,在没有驰援大军的情势下,只要自己继续坚持几日的强攻,便能够使得对面的宋人陷入疲于奔命的困境。 种花家军很强,让人忌惮,但终究也是血肉之躯,也总有疲惫不堪的时候到来,而到了那时候,他甚至都不用出动主力大军,便能够彻底击垮对岸的叶青。 “明日中军为辅,左右两翼从上下游渡口渡河进攻为主。”乞石烈诸神奴站在黄河岸边,望着对岸隐约出没的宋军斥候,沉声命令道。 第九百八十四章 不待见的原因 两方如果除去兵力上的悬殊之外,宋人其实一点儿都不落下风,加上如今还是以守为主,可谓更是占尽了优势。 两者各自陈兵于彼此境内,粮草等各种补给自然是不用操心,河面上被烧毁掉的渡船,自然更是难不倒一心要打持久战的乞石烈诸神奴。 今日战毁多少条渡船,明日金人立刻便能够补足,甚至是更多的渡船在黄河岸边,等待时机过河。 随着金人三日里不断的进攻、渡河,叶青如今也已经十分清楚乞石烈诸神奴的意图,那就是乞石烈诸神奴根本没有打算跟他玩儿阴谋诡计,而是打定了主意,就在此跟自己一直耗下去。 显然,乞石烈诸神奴对于自己的情况已经是十分了解,知道自己在短时间内,根本难以调集来援军,在人数上跟他们相抗衡,所以如此消耗下去,不出半月的时间,估计自己这边就会陷入到无兵可用的困境之中。 同时对金、夏两国用兵,兵力不足便成了软肋,也成了乞石烈诸神奴在对岸能够从容不迫的调兵遣将的底气。 “大人……。”还没有看见徐寒的人影,但声音已经传进了帐内。 马蹄声停下之时,徐寒那一身甲胄的彪悍身形,便出现在了叶青的视线中:“没什么好消息。一:金人正在从河东南路集结兵力驰援乞石烈诸神奴,规模最少不下三万。二:对岸的金人今日不同于前两日,大批的兵马在今日跟我们交战时,趁机向着上下游的渡口方向而去,岸边的探子一直在监视着,一有军情便会立刻禀报。” “有没有三四五?”叶青放下手里的毛笔,心头有些无奈的问道。 徐寒喜欢条理分明在军中固然是好事儿,但喜欢到任何事情都要分出个一二三四五,那就简直是令人发指了。 徐寒显然没有想到,这个时候叶青还有心思调侃他,微微愣了下道:“有。三:叶衡大人跟庆王如今正坐镇延州,后方的官吏应该能暂时老实几日。但范文温、韩富二人,已经跟叶衡大人以及庆王起了争执,末将怕因此而影响粮草等供给,所以还请大人定夺。” 叶青伸了个长长的懒腰,叹口气道:“乞石烈诸神奴也该换换办法渡河了,三日来,一直都从我们正面进攻,如今久攻不下,自然是要从两翼试试运气了,只是……上游水流虽然颇为湍急,但也不能因此而大意,下游水势跟我们眼下的相差无几,所以……乞石烈诸神奴既然要强攻两翼,不可能同时重兵于两翼,必然还是要在两翼之间分出轻重来。命斥候半个时辰一报,左右两翼必要时起火。” “大人……。”徐寒听到最后那起火两个字,瞬间感觉头皮一阵发麻。 他可是十分清楚这两个字的意思代表了什么,可完全不是像字面意思那么简单,而是有可能因为那如同炸雷一般的动静,从而出现使黄河决堤泛滥的可怕后果。 “决堤也是河东北路的事情,又不会是我们这边。正所谓死道士又不是死贫道,但我们若是不如此做,遭殃的可就是我们了,一旦他们不管从哪一个方向大规模渡过黄河,我们都可能迎来灭顶之灾,我们没有犯错或者是失败的机会。”叶青把手里的毛笔攥的紧紧的,手臂上的青筋同样是显露无疑。这几日里来,趁着夜色,种花家军没少在上下游两处渡口做手脚,怕的就是金人会在两处渡口集结重兵强攻,从而使得他们三面同时面临大规模的金兵。 但一切就像是上天安排好了似的,乞石烈诸神奴这几日来,为了掩盖他会从上下游重兵渡河的打算,除了每日派遣小规模的兵力以骚扰、牵制的形势渡河外,并没有在渡口处驻扎大规模的兵力,深怕被叶青察觉到他接下来正面强攻不下后,从两翼集结重兵强攻的用意,所以也就给了种花家军趁着夜色渡河过去埋放炸药的机会。 叶青如今的兵力,同样是大部分集结在乞石烈诸神奴的正面,对于两翼几乎是放任不管之势,所以接下来,就将是两人虚虚实实的佯攻跟强攻之间来回拉锯,而后看到了最后,到底谁能够骗过谁,谁的调兵遣将的“演技”更好一些。 “大人,末将是担心如此一来,是否会面临金人更为疯狂的反扑。”徐寒还是犹豫着把自己心里的担忧说了出来。 “不会的。”叶青坚决的摇头道:“我很了解乞石烈诸神奴,一旦左右两翼的进攻受阻,乞石烈诸神奴立刻就会变得更为保守,因为他身上背负的压力看似很小,但其实比我们还要大很多。当初关山一役我一人使得他两万大军寸步难行,如今若是再经此一役,以乞石烈诸神奴的性格,只会选择更为保守的跟我们消耗下去的策略。毕竟,完颜璟对他期望很高,对这一战更是满怀信心,只许胜不许败。所以对于乞石烈诸神奴来说,不管用什么办法,不管花多少时间,但只要能够打赢我们就足矣。所以他不会冒险的,也犯不上跟我们拼的太过于惨烈,从而无法跟完颜璟交代。” “所以他更不想再次败给您,从而使得自己在金国无立足之地,在完颜璟跟前失去信赖,无法交差?”徐寒想了下后问道。 “最起码完颜璟是不允许这一战再次败给我们的,这一战,虽然说不上是事关国运的倾国一战,但金人兵分三路直取济南跟这里,再加上佯攻牵制武判的一路大军,足以看明白,这一战对于金人跟完颜璟有多重要。所以这个时候的乞石烈诸神奴,看似颇为轻松,但心里是否真的如表面上表现的那么轻松,恐怕只有他自己知道了。所以啊,如果接下来的一役,能够快速的阻止他们渡河,我们也能够缓一口气。王重、谢伦这几日已经是忙的跟屁股后面有鬼催似的,别说躺着睡一觉了,就是连坐下来喘口气的功夫都没有。若是再连续厮杀几天,陇城兵营里那些初次上战场的兵士,恐怕大多数都会面临崩溃的危险。但若是能够缓上一口气……到了那时候,三万人的兵力,就完全可以当五万人来用了,战斗力绝对会得到质的提升。”叶青说话时,神色之间多少也带着一丝的憧憬。 毕竟大部分的兵士都是从未上过战场的新军,而这几日金人丝毫不给喘息机会的连番渡河,甚至是连晚上都不放过派遣小股兵力来骚扰他们。 所以长此以往,在巨大的压力面前,没人敢保证,得不到丝毫喘息机会的新军,就能够转变为一支精锐步军。 凡事从量变到质变总是需要时间与过程,正所谓:故不积跬步,无以至千里;不积小流,无以成江海。 想要让陇城兵营的步军、骑兵在一场惨烈的战争中完成质变,除了必须有所牺牲外,必然还需要能够给他们提供一个,让他们转变的过程跟时机才行。 短短几日的战争,或许放在久经沙场的种花家军兵士身上不算什么,但若是放在了那些陇城兵营的新军身上,这几日里能够学到、体会到的东西,总是需要一点点儿的时间来消化才行。 叶青从不指望一口就能够吃成个大胖子,欲速不达的道理世人都明白,但若是运用到现实中,又有几人能够抗拒住诱惑、徐徐图之。 庆王赵恺、叶衡两人手拿叶青的密信,原本想要在刚一到延州后,就立刻根据伞的消息,拿下韩富、范文温二人问罪,以此来稳定河套三路开始出现的人心惶惶的局面。 但随着叶青的一封信拿到手后,两人瞬间变陷入到了沉默当中。 “时机未到,还让看看绥德那边刘敏行的情况后再下定论。叶青此意到底是什么意思?难道他就不怕前线将士军心不稳?造成更为可怕的后果?”庆王赵恺皱眉不解的问道。 叶衡倒是颇为满意如今庆王赵恺如今的表现,相比较于刚刚到延州时那番胆小谨慎、战战兢兢的样子,如今的庆王赵恺,已然是能够从容面对眼下延州的形势,而不是一副赵宋宗室常有的,听见金人要打过来,立刻吓的只会抱头鼠窜的狼狈模样儿。 “此二人能够在刘敏行、叶青离开延州后,坐镇延州主持大局,足以说明此二人在延州的影响力跟威望,所以我猜测,叶青所言的时机未到,恐怕是因为前线战事还在控制之中,所以不想以极端之策来提升军心士气吧。”叶衡微微周围,稍加思索后回答道。 与庆王赵恺接触多了,叶衡也越发觉得,眼前的庆王身上,根本没有传言中的那么优柔寡断,反而这一路上,时不时的能够对叶衡进行排疑解惑,向其解释着,前两年刚刚收复河套三路后,官场之上乱糟糟的情形,是如何做到有条不紊的,甚至就连哪一个县安置的流民比较多,知县姓谁名谁都能够不假思索的脱口而出。 如此可见,在京兆府的这段时间里,不管是庆王还是崇国公,显然都在仕途上进步了不少,比起南边仅有的几个宗室来,可谓是要高出一筹不止了。 “那我们现在怎么办?”庆王有些认同叶衡的分析问道。 “这几日看住了韩富、范文温跟绥德的私下联系,这件事儿还希望庆王费心,毕竟你跟叶青更为熟悉一些。再者便是……这几日我们还需要多多提防粮草等事,切莫因此大意,而让有心人钻了空子。”叶衡周到的说道。 庆王再次默默点点头,他理解叶衡话语里的意思,想要看紧韩富、范文温跟绥德之间的私下联系,那么必然是要告知白纯才行,毕竟有把伞是实实在在的掌在白纯的手里。 另外一个原因,自然是更不用多说,当年叶衡跟白纯的父亲白秉忠,一直对叶青抱有偏见,从而也使得哪怕是到了现在,白纯对于叶衡一直不是很待见。 当然,庆王甚至是十分八卦的觉得,白纯不待见叶衡的最大理由,很可能跟上述种种原因都毫无关系,完全是因为,当年叶衡一手做媒,怂恿她父亲白秉忠,把她许给了叶青的兄长叶宏。 第九百八十五章 借兵 绍熙四年七月四日,墨小宝、钟蚕、田琳仨人终于攻下自开战以来,夏人抵抗激烈的金州,从而也使得三人终于是能够喘息一口气,在满目疮痍、城墙已经不复存在,城内依旧狼烟四起的金州稍作休整与安民。 这一战夏人安北军同样是损失惨重,继而使得他们根本没有任何的反扑之力来再次夺城,也因此使得这几日时间里,多次易主的金州城,终于是被宋军揣入到了囊中。 而后不过是短短半日的时间,自凉州便有源源不断的官吏,从平凉镇、兰州赶赴过来开始处置更为实际的安民差遣,也让钟蚕、墨小宝、田琳三人,在休整完毕后,能够继续向金州以西的甘州、肃州、玉门、沙洲、以及西平府挺进。 钟蚕等人的三路大军身为攻城一方,其损失并不比夏人的安北军少,何况也不占地利、人和的先决条件,所以这一战下来,损兵折将的程度甚至是已经超过了他们三人的预期。 但好在,与此同时镇守中卫的李横,带着历仲方、贾涉倒是完全牵制住了夏人想要驰援凉州这一方向的援军,随着对兴庆府围而不攻,只是阻断他们跟凉州方向的联系,因此也很大程度上减少了钟蚕三人的后顾之忧。 加上贾涉跟刘克师的换防顺利完成,如今贾涉已经率兵投李横麾下,刘克师撤回平凉镇后,也开始了他最为得心应手的安抚与后勤补给的差遣。 平凉镇存留的原本就不多的兵力,在刘克师回撤镇守后,第一时间便被差遣前往凉州驰援墨小宝三人,于是在七月六日的清晨,军容鼎盛、浩浩荡荡的近两万生力军,顺利的加入到了墨小宝三人的攻城略地大军中。 七月七日,出走金州向甘州挺进的宋人大军,行军速度并不是很快,而在两万生力军加入后,三人麾下的大军便开始了半日行军、半日整编的从容节奏,丝毫没有任何想要乘胜追击的打算。 并不是墨小宝他们在攻下金州后,不想乘胜追击,而是因为不管是夏人还是钟蚕他们,都很清楚,与夏人的关键一战,很有可能便会是在甘州发生。 即便是金州已经让两方都感受到了战争的残酷跟惨烈,但因为甘州对于夏人的重要性,以及军事战略上的重要性,从而使得即便是夏人守金州时,身后的甘州同样是以防万一的有着重兵把守,深怕被宋人钻了空子。 探子、斥候的禀报,让墨小宝他们打消了乘胜追击的想法,不得不耐心下来在金州安民一日,而后再利用路途的距离,一边行军一边休整,继续等待援军的到来。 甘州对于如今交战的宋、夏来说,可谓都是一个重要的战局转折点,无论是谁赢下甘州一战,那么都将彻底改变整个河西走廊的胜利天平。 位于河西走廊中部的甘州,向来是被视为咽喉要道,其重要性自然是不言而喻,而城内近三十万的百姓,同样是夏人底气,以及不愿意失去这一座城池的另一个原因。 甘州顾名思义:甘泉遍地,圣洁的雪山、肥美的草地、美轮美奂的花海比比皆是,更为重要的是,这里更是为夏人骑兵提供战马的源头。 如《匈奴悲歌》所吟唱那般:失我焉支山,令我妇女无颜色。失我祁连山,使 我六畜不蕃息。由此可见,甘州等地,对于游牧民族,对于从这里发迹而起的夏人,到底有多么的重要。 正是因为甘州的重要,从而也就成了叶青最想要霸占的地方,如此诱人的自然环境,以及战马充足的源头,再加上咽喉要道一般重要的地理位置,所以只要攻下甘州,即便是拿不下接下来的肃州等地,于墨小宝、钟蚕、田琳三人来说,也已经是一场足以挺直腰杆,在叶青面前邀功请赏的巨大功劳了。 这一战没有人敢轻敌大意,两方谁也输不起这一战,夏人败,整个河西走廊就将早晚全部归宋,宋人败,之前所有的一切都将成为无用功。 身处兰州的虞允文同样深知接下来的这一战,于他们而言有多重要,所以在拧着眉头、阴沉着脸足足思量了三日的时间,而后就在墨小宝他们快要攻下金州时,终于是做出了一个铤而走险的决定:命与他一同镇守兰州的恒峤,率光华军驰援金州。 如同倾所有夏境宋军攻甘州已经没有任何不同,只是当恒峤的光华军刚出兰州不到一日的时间,虞允文望着快要空空如也,没有几个宋军的兰州城,心头便开始变得忐忑不安起来。 于是一封封八百里加急接二连三,如同雪花一般的求救信被送入到了平凉镇的刘克师手里。 看到第一封虞允文的求援信,刘克师当即对着兰州的方向破口大骂,骂虞允文简直是老寿星上吊,活得不耐烦了。如今兵力整个夏境俱是兵力紧缺,他上哪儿给他找两万人马去? 而在兰州方向,一边打着哈欠,一边忐忑不安的虞允文,像是根本不知道刘克师的难处一样,自恒峤离开后,便孜孜不倦的向平凉镇求援着兵力。 只是随着时间的推移,兵力人数从最初的两万,层层递减:两万降到一万八,而后没有等到刘克师的回音,于是降到了一万五,还是没有等到刘克师的回音,降到了一万三。 求援信依旧是石沉大海,虞允文很自觉的降到了一万整,而后熬夜起来再次写信,八千人足矣。 天明之后,想想觉得自己是罪有应得,不该为难刘克师,体贴的降到了五千人也行。 随着虞允文比给追求的女子写情书时,还要锲而不舍的书信,源源不断的递到了同样如同守在空城的刘克师手里,巧妇难为无米之炊的刘克师,无奈的看着那一封比一封烫手的求援信,最终愤恨的写下一个字:滚! 虞允文依旧是锲而不舍的讨价还价:三千人,只要三千人就足矣,钱粮都不用你操心,我就只要三千人就足矣,拜托了。 此事显然已经超出了刘克师能够处置的范围,何况他如今比谁都穷,就是连三千人也无法给虞允文凑出来,所以贼精贼精的两人,在互相互信叫骂对方不知好歹,不顾友军死活时,都同样给身处鄜延路叶青去信求救。 看着虞允文那封:克师兄,允文弟这厢有礼了:三千人,只要三千人就足矣,钱粮都不用你操心,我就只要三千人就足矣,拜托了。 叶青不由的摇头苦笑,而后心头竟然有些恶作剧的想着,虞允文若是在信的结尾给刘克师加个比心的话,或许就能够彻底把刘克师气疯了。 如今 同样愁着没有援兵的叶青,独自一人面对金人也正在苦苦支撑,如同一个穷光蛋一样,在身上没有一分钱,但还需要填饱肚子时,自然是会在手段上无所不用其极。 此时的叶青,自然是也无法顾忌临安朝廷一旦得知后,或者是韩侂胄得知后,又会如何指使御史弹劾他,甚至是给他定罪了。 毕竟,那些都是将来的事情,眼下还是要先解决兵力不足的问题才行。 跟虞允文一样,叶青也会憧憬着,如今要是再有两万生力军给自己,自己就有底气跟乞石烈诸神奴一直耗到过年了。 其实……一万八也行,再不济一万五我也能够撑过去,要不一万? 在抱着跟虞允文相同想法儿的叶青,终于是把目光再次瞄向了利州路的大散关,恒峤的出现让他在最初解了燃眉之急,如今既然恒峤已经前往了金州,去驰援墨小宝他们三人,那么自己是不是还可以故技重施? 利州大散关即便是有如今的韩侂胄亲自坐镇,但安丰军、江阴军两路大军的统领乃是司马坚跟赵方,赵方自是不必多说,就差脑门儿上刻出韩党二字了。 而司马坚乃是当初自己合并淮南东路时,新招揽的武将,如今看来,只能秘密差遣他来解燃眉之急了。 于是在绍熙四年七月十日这一天,在兰州城一个人战战兢兢过了好几日的虞允文,终于是盼星星盼月亮的盼来了一股生力军,只是站在城楼上的他,看着那被黄土烟尘覆盖的大军,以他领兵多年的经验来看,怎么看也不像是有一万人的样子,顶多也就是三四千人的规模而已。 随着城门大开,迎来友军,抱着有总比没有强的心态的虞允文,欢快的跑下城楼去迎候,而后在那武将的手里,便是先接到了一封言简意赅的信:鄜延路战事吃紧,许诺你的一万人,借我六千,多谢。这是四千人,请查收,务必要守好兰州,否则军法从事。叶青。 “从事你个锤子!”虞允文气的对着那封信破口大骂,显然他并没有没想到,叶青竟然会明目张胆、如此无耻的抢走了大半人马。 “我敢说,其余六千安丰军,必然是被他差遣至了平凉镇!”虞允文看着刚刚入城,就因为自己的破口大骂,而有些目瞪口呆的安丰军武将,又不得不换上笑脸欢迎其来帮自己守兰州。 而此时身在平凉镇的刘克师,此时的心情几乎是与虞允文一模一样儿,神情茫然的捏着那安丰军武将给他的信,上面的内容言简意赅:鄜延路战事吃紧,许诺你的一万人,借我六千,多谢。这是四千人,请查收,务必要守好平凉镇,否则军法从事。叶青。 原本答应给他一万人马的叶青,竟然食言了,不,不是食言,是明目张胆的不经自己同意,竟然硬生生从自己这里借走了六千人。 “竟然还要军法从事?我……呵……四千人我怎么守平凉,我又不是领兵打仗的武将,前些时日能赢完全是因为运气好,因为我兵力多才赢的夏人!”刘克师把手里的信纸抖的哗哗作响。 两日后,跟虞允文悄悄沟通后,在得知彼此都被叶青强行借走了六千兵力后,不知为何,两人竟然一下子觉得心里平衡了不少。 第九百八十六章 攻守 叶青终究没有下定决心在上游两处渡口炸开堤坝,山东东路以及汴京路刚刚过去不久的黄水灾患,依旧是历历在目。相比较于金人,他更清楚一旦黄河决堤后,带来的灾祸对于百姓的危害有多大。 为了一时的胜利,而后让对岸的千万百姓跟着遭殃、承受后果,这显然是不公平的,就如同现如今,山东东路那些于前年被淹没的良田,因为黄河淤沙的缘故,到现在依然是没有办法取得任何收成。 所以他无法保证,依靠着炸开堤岸来退兵的计划,到最后又会怎么收场,更无法保证,因此而战败的金人,会不会撇下这些受灾害的百姓不闻不顾,到时候,那么这个沉甸甸的罪名自己到底背不背得起。 一天的休整时间后,迎来的便是乞石烈诸神奴从两翼强攻的战事,左翼为甚,右翼的攻势要相对缓和了一些,再加上正面的强攻牵制,如同三路同时渡河强攻。 自从叶青与乞石烈诸神奴交锋以来,这还是乞石烈诸神奴头一次拿出了死战必夺的气势。而与此同时,叶青这边的压力便是可想而知,就如同快要决堤的堤坝一样,堵住了这一侧,另外一侧便会露出支撑不住要溃败的态势。 交战几日后,已经不到只剩下将将三万兵力的宋军,几乎是被金人牵着鼻子走,从清晨一直到午后,从午后一直到太阳落山,从太阳落山到两岸同时点亮火把。 整整一个白天的你攻我守,让宋军这边的堤岸是几次易主,甚至有一大段时间,已经使得很大一部分金人登上了堤岸,形成了规模之势,前方的投石车、床子弩等战事器具,大部分都在这一战中被损毁而无法再用。 左右两翼的骑兵同样面临着比正面步军还要大的压力,战马直接带着兵士冲进黄河,连带着一大片金人刚要登上堤岸的兵士,跟着一同滚滚黄河水中消失不见。 而战局最为艰难的时候,甚至已经到了叶青不得不放弃这些时日里的所有防御工事,开始着手令全军后撤。 随着夕阳渐渐被晚霞取代,经历整整一天的黄河堤岸已经是湿滑不堪,金人若是想要再像最初那般开始攀登堤岸,也已经变得无比困难,犹如在泥泞之中挣扎一般,从而才使得宋军顶住了最后一波,差些直接压垮他们的压力。 随着夜色的降临,滚滚火油升腾起看不见的黑烟,照亮着整个战场,火把如同夜空之中开始渐隐渐显的星星一般,在厮杀声漫天的大地上连成了一片火海。 叶青手中那把当初刘克师“贿赂”他的腰刀,此刻握在手里同样是无比的沉重,如同有千斤重一般,即便是想要简单的举起来,都变得极为困难。 双腿也像是陷进了泥泞的泥土中一般,每向前迈出一步,都要用尽全身的力气。 已经无法再把所有兵力来回换防,从晚霞出现之时起,就已经完全被金人打乱了整个作战策略,分不清楚谁该撤下谁该顶上,让其他人退到后方喘歇一口气。 身后的种花家军同样是气喘如牛,一个个绝望的望着黄河对岸如同火龙的火把,不由的都把目光投向了叶青,这个时候,他们已经是连撤退的力气都没有了,唯有靠着残存的兵力,死命跟金人在堤岸处进行着你争我夺的肉搏战。 将近三万人的兵力,在这一战中的伤亡,已经达到了惊人的万人,而金人那边的伤亡,更是超出叶青这边一倍之多,加上渡河时堤岸湿滑发生的踩踏,金人那边少说得有成百上千兵士,是因为同伴的踩踏,要么被黄河水带走,要么便是被后来的同伴生生踩死进了泥泞的黄土中。 “金兵撤退了……。”王重手里的半截长矛,插进湿滑的堤岸处金人兵士的脖颈中,随着那骨头与矛刃发出的嚓嚓声,难以掩饰兴奋的仰天喊道。 只是早已经疲惫不堪,加上一整天指挥作战下来早已经沙哑下来的嗓子,用尽力气喊出来的话语,也只有他身边的数十人依稀能够听见而已。 残留在岸上的金人,脸上同样是布满了泥土跟鲜血,有些绝望的看向身后那黑漆漆的河面,此时此刻,却是再也没有一艘渡船过河,而他们遗留在岸上的所 有人,在宋人突然爆发出来的欢呼声跟强大的战斗力跟前,只能是一个个双腿一软,甚至都不用等宋人动手,便松开了手中的武器。 而杀红了眼,被金人压制了好几个时辰,终于因为金人不再渡河的宋军,岂会放过这个出恶气的机会? 所以在漫天星光下,原本还占有优势的金人,此刻几乎全部变成了手无寸铁之人,而后一个个等死一般,躺在泥泞的大地上,等待着宋人结束他们早已经麻木了生命。 随便拉过来一匹马鞍都不知道飞到何处去的战马,抓着马鬃的叶青踩着脚下不知是宋人兵士,还是金人兵士叠在一起的尸堆爬上了光滑的马背,一手无力的拍打着马腹,往前方的中军帐行去。 不知不觉,即便是如此,他们竟然也已经是后退了好几里地,火把微弱的光芒下,一路走来,处处都是布满了呻吟声不断,或者是已经僵硬了的尸体。 战马的铁蹄如同在夹缝中求生存一般,踩在盔甲上、头盔上,尸体上,还在呻吟、痛苦,分不清楚是敌是友的兵士身上,麻木的在惨叫声中,向着中军帐行去。 叶字旌旗依旧笔挺的之理在中军帐前,便足以证明,这一场鏖战他们终于是坚持了下来,随着身后为数不多的兵士,跟着叶青走到中军帐前的旌旗下,随着火把照亮了旌旗,随着爬上满身泥水的兵士爬上高台,费力的在火把的照耀下,有气无力的挥舞着叶字旌旗,而后原本已经躺满了尸体的大地上,就如同末日世界来临,僵尸开始横行一般,一个个就像是慢动作一般,缓缓从满是尸体的大地上爬了起来。 脸上布满了泥水与浓浓的鲜血,一双疲惫而又带着光芒的眼睛,扭头望向中军帐方向的旌旗,而后随着一个个高台之上相继亮起了火把,整个原本在夜色下已经沉沉睡去大地彷佛又活了过来,更多的“尸体”开始蠕动着站了起来,时不时的还有着一些惨叫声飘荡向更高的夜空中。 胸前的甲叶子在厮杀中掉了不少,从而使得胸前被黑色泥土糊起来的地方,在火把的照耀下,就像是一个血洞一般,虽然明知道没有受伤,但叶青依然还能够感到,微微碰触后就传来的疼痛感。 头盔也只剩下了三分之二还戴在头上,缺去的一角到现在为止,叶青也回忆不起,到底是厮杀时跟敌人碰撞而磕掉了一块儿,还是被敌人砍掉了一块儿。 总之,不管如何,最起码不论是身上的盔甲还是头顶分不清楚颜色的头盔,在今日都是实实在在的救了自己一命。 帐外响起零星的有力的集结声,随着大军内各个阶级的将领开始集结着麾下的兵士,而后一层层的上报,开始粗略的统计着伤亡,开始再次重新布置防守,叶青也终于是奋力的脱掉了身上的盔甲,整个人瞬间感到一阵前所未有的轻松。 “如何了?”叶青一张口,都被自己有些沙哑的声音吓了一跳,扣了扣凝固在脸上的泥土跟血污,给叶青一种如同是把脸上的肉扣下来一块的感觉。 跟随叶青一同入帐的亲卫,看了看外面一个筋疲力尽的人影,又抬头注视着旌旗看了看一会儿,才回头说道:“大人,现在还有些无法分清楚敌我,各级将领除了在集结自己的兵力外,另外还有一支旗帜在摇动,想必是有金兵在浑水摸鱼……。” 亲卫的话语还未说完,而后就跟叶青听见,在军帐的后方传来了短暂的惨叫声,想必是混入宋军的金人被发觉,而后被就地处决了。 听着那偶尔很清楚的传进耳里的惨叫声,或者是隐隐约,从远方传来如同错觉一般的惨叫声,叶青擦拭了下腰刀刀柄上的靴污,直到刀柄不再黏糊糊的,而是感觉比较趁手后,这才拄着腰刀站起身,在数名亲卫的保护下,开始巡视整个战后的营地。 而黄河对岸的乞石烈诸神奴,此时的脸色阴沉的让在座的所有将领连大气都不敢喘一下,就是连完颜宗浩,在见识了今日乞石烈诸神奴在阵前的铁血跟冷酷后,到现在依然还是手脚发凉、直打哆嗦。 特别是在日落时分,跟着乞石烈诸神奴前往主攻的右翼时,因为久攻不下,以及对岸宋人的誓死 抵抗,眼睁睁的看着一具具金人兵士的身影,被宋人一矛一矛的扎进河水中,从而使得准备继续渡河的兵士不由自主的后退,开始引起阵阵骚乱时,乞石烈诸神奴则是表现出了,完全让完颜宗浩脸色瞬间煞白举动。 毫不犹豫的手起刀落,自己麾下兵士的大好头颅,连同那躯干,冒着鲜血就咕噜噜的滚入到了浑浊的河水中消失不见,乞石烈诸神奴连眼都不曾眨一下,一连十几个退缩不前的兵士被就地格杀后,这才使得原本要退缩的金兵,不得不再次硬着头皮强攻对岸。 也正是因为乞石烈诸神奴的冷酷治军手腕,使得完颜宗浩一度以为就要完全攻陷对面河岸,可以毫不犹豫的直接派更多的主力渡河了,毕竟那时候的宋人已经在岸边是节节败退,根本抵挡不住乌压压的金人冲上堤岸。 但最终到最后还是功亏一篑,除了因为对面的宋人简直厮杀的不是人之外,便是因为那边的堤岸因为过于湿滑,加上乞石烈诸神奴的督战,使得金兵即使是安全渡过了河面,也不敢有丝毫的懈怠,一个个甚至都不顾眼前的同伴,只顾着闷头嘶吼着往前冲。 从而也因此失去了掩护与登陆的章法,使得在最关键时刻,对岸堤岸处拥挤了太多太多的金兵,可又无法跟堤岸上的金兵形成任何的有效联系,一股股、一片片的陷入到了单打独斗之中,最终使得原本最为强大的压迫力变得分散开来,失去了最佳战机。 乞石烈诸神奴知道种花家军很强,甚至是强到了难以置信、瞠目结舌的地步,但这一战种花家军再次超乎了乞石烈诸神奴的想象,他实在无法想象,紧紧凭借五千人,是怎么能够在整整一日之间连续不断、不知疲倦的应战、厮杀! 甚至到了最后,看着原本节节败退的宋军再次欺压上来,反制着他们开始往堤岸处抵压时,乞石烈诸神奴一度都怀疑叶青那边是不是有援军到了,所以从而使得原本奄奄一息的宋军,又再次爆发出了强大的战斗力。 可他比任何人也都清楚,从清晨开始到结束,宋军那边哪怕连一个援军都不曾有,可即便是如此,宋人依然是再次坚守住了堤岸,让他们还是无法如愿登岸。 军帐内的乞石烈诸神奴脸色铁青,眼下他唯一能够肯定的事情是,今日一战叶青必然是亲自上战场了,但他到底出现在了哪一边呢?如今依然还是一个未知数。 死寂的帐篷里,只有乞石烈诸神奴一人因愤怒而显得急促的喘息声,在军帐内突兀的响起,伤亡虽然还未统计出来,但他已经能够估量到,今日一战下来,自己这边的伤亡,决计要比宋人大很多。 而河东南路的援军还不曾赶到,如此一来,即便是明日他想要趁着对岸宋军的颓势,再次发动一次渡河战,也变得有些心有余而力不足了。 他当然知道,今日宋军那边的疲惫远胜于自己,但毕竟人家那边是打赢了今日一战的大军,在军心士气上自然是要比久攻不下的他们强上很多,所以若日明日再次强攻,便无异于自取其辱,是前去主动送人头了。 一直沉默的乞石烈诸神奴,突然在寂静的军帐内长长的叹息了一声,顿时是吓的军帐内那些依然身着甲胄的将领,在不安的晃动身体时,身上的盔甲便跟着发出轻微的碰撞声。 “河东南路大军什么时候到?”乞石烈诸神奴再次紧攥着青筋毕露的拳头,冷声问道,一股无形的压力,瞬间如山一般扑向了帐内的数十名将领。 “回将军,三日之内必能到达。”完颜宗浩的眼神微微上抬,便看到乞石烈诸神奴正死死的盯着他,瞬间吓的浑身又是一哆嗦,比今日亲眼目睹那你死我活、惨烈无比的战场还要紧张的急忙回答道。 “都下去吧。”乞石烈诸神奴又是长叹一声,语气之中带着一丝难以隐藏的悔恨。 随着众将领离去后,乞石烈诸神奴原本紧握的拳头,瞬间就砸在了面前的案几上发出砰的一声:“真是愚蠢啊,到了最后关头,我竟然是有些本末倒置,没有敏锐的把握住整个战局的关键点啊。叶青必然是在中军帐,并没有出现在左右两翼!” 第九百八十七章 调侃 铁蹄声在夜色下响起,徐寒几乎是从马背上滚落下来,而后踉踉跄跄的才连滚带爬到了正在巡营的叶青跟前:“伤亡不大,但眼下已经再战之力,若是明日金人一早再大举进攻,大人,估计就是种花家军也扛不住了。” “可曾受伤?”叶青微微皱眉,看着已经不成人形的徐寒关切道。 “多谢大人,末将无事儿,一点儿小伤,不碍事儿,主要还是太累了。”徐寒那张早已经分不清楚是泥垢还是血污的脸上,看不见任何表情,只能够在张嘴笑时,看着那露出的白牙。 王重气喘吁吁的跑了过来,同样是向叶青禀报着今日一战下来,中军的伤亡情况,而后不多时,从右翼赶过来的谢伦,几乎跟刚刚的徐寒一样,同样是从马背上滚落,踉跄着脚步走到叶青跟前,禀报着今日的伤亡人数。 三位难兄难弟并排站在了叶青的跟前,今日一战,叶青身为统帅都投入到了惨烈的厮杀中,这一份勇武跟胆魄,更是让王重跟谢伦打心底里佩服。 毕竟,今日这一战的惨烈程度,完全超乎了所有人的想象,几乎包括王重、谢伦在内,众将士在最要紧的关头,甚至都以为自己活不过今日了。 如今战事终于停了下来,瞬间是让所有人有种重见天日、死里逃生的庆幸感。 看着三人身上俱是破烂不堪的盔甲,以及身后那些兵士手臂、大腿,或者是肩膀、额头处,偶有分不清楚颜色的脏布包扎着伤口,但即便是如此,所有人依然是盔甲在身,兵器在手,丝毫没有放松对对面的警惕。 心头升起一股浓浓的欣慰,在带着三人走进帐内议事前,叶青突然在营帐前站定,扭头望着同样是灯火通明的对岸,想了一会儿后突然道:“立刻下令,全军卸甲休整,今夜不必设防。” “大人……。”徐寒、王重、谢伦三人异口同声的震惊道。 如此做简直是太大胆了,万一金人趁机偷袭,到时候可真就是要全军覆没了。 “乞石烈诸神奴累了。”叶青微微低头叹口气,接着继续说道:“今日一战我们能够守住,实属侥幸。乞石烈诸神奴错过了最佳的战机,沮丧懊悔之下,军心士气必然不震,他不会再轻易派人送死了。” 两军交战,即便是双方统帅不能够碰面,但同样,通过敌我兵力的调遣与战场上的局势变化,完全能够做到从中了解对方统帅的心理变化,以及性格秉性,以及敏锐的洞察对方士气的盛衰。 何况,今日一战下来,金人损兵折将不比宋人少,甚至伤亡要远远高出宋人不少,而这也就意味着,如今的金人,在今日出动了大批主力后,已经很难在接下来没有任何补充的前提下,维持像今日这般占尽优势的一场战争了。 短短几日来,宋人已经消耗了金人大部分的前锋兵力,而如今随着宋人像是进入“病入膏肓”之期的同时,金人的主力大军,在今日也已经是伤筋动骨,所以接下来,乞石烈诸神奴必然是要进行彻底的休整、补充,而后才会重整旗鼓、大举进攻。 当然,金人接下来必然还会有小规模的袭扰,来扰乱叶青他们的军心士气、休整防御工事等事宜,但这种小规模的战争,在眼下就如同是互相挠痒痒一般,对于任何一方来说都已经无法构成真正的威胁,也无法左右这一场战争的胜利。 今日一战,谢伦的损失最为惨重,因为中军有叶青坐镇,再者加上从一开始,这里并非是金人主攻的方向,所以即便是到了后来,金人在攻势策略上已经乱了章法,开始病急乱投医的三处同时用兵,但中军不仅挺了过来,而且还把伤亡算是控制在了预料之中。 左翼因为是五千种花家军的兵士镇守,而今日金人整整一个白天,也都是以主动这一侧为主,但奈何种花家军不管从哪一方面都要强于金人,所以在今日,虽然也曾短暂的被金人夺取过堤岸,但最终都还是在最后关头,再次把堤岸抢了回来,并没有让金人捞到什么便宜。 最苦的便是匆匆成军的陇城兵营骑兵,原本只有可怜的三千骑兵,加上叶青到达时,带来了刘敏行补充的五千战马,也不过是草草组成了一支八千人的骑兵。 这样一支骑兵根本就没有多么强悍的战斗力,所以一直都是处于在战争中一边交“学费”,一边快速成长的骑兵。 也正是因为如此,才使得今日一战后,率领陇城骑兵作战的谢伦,在今日都不知道被金人打哭了几次,看着一个个初出茅庐的骑兵不甘心的倒在血泊中,看着即便是临死前,也还要“贪婪”的再拉上一个金人垫背的不要命的勇猛,谢伦每每想起今日战场上那些惨烈的情形,都心痛的想哭。 这些可都是未来足够成长为强悍骑兵,能够东征西战的精锐骑兵苗子,但奈何却是等不到真正成为一名精锐骑兵的那一天,就战死在了疆场。 八千人的骑兵,经此一战,仅仅只剩下了三千人,这让已经欲哭无泪的谢伦,在战事刚刚停下来后,对着那浑浊无声的黄河水默默出神,完全不愿意去相信今日发生的这一切。 当然,他心里也很清楚,在今日战场上存活下来的三千人,如果再给他们几天身体与精神的调整时间,那么下一战之时,这三千人就完全可以蜕变成一支真正的精锐骑兵,不敢说能够跟种花家军的兵士相媲美,但谢伦相信,就算是再差,对上种花家军也绝对会有一战之力! “今日原本乞石烈诸神奴,一直是压着我这边打,但到最后却是整个战场都乱了,我都能够感觉到对方的士气已经成了一团乱麻,根本不像是一开始那般在有序的作战。大人,是不是在快要日落之时,金人那边发生了什么咱们不知道的大事情?才使得最后两个时辰,金人都是跟无头苍蝇似的在胡乱冲撞。”虽说今日是一场惨胜,但好歹也是胜了,何况战争本来就是要死人的,所以此刻的徐寒,已经把今日一战的不快,通通抛之到了脑后,开始分析着今日一战的战况。 “久攻不下,必然是会乱了军心、失了方寸。”叶青再次安慰的拍了拍另外一边,眼眶通红的谢伦的肩膀,而后微微叹口气继续说道:“当年与铁木真、乞石烈诸神奴一同前往辽国,还是在征战花剌子模人时,我就已经了解乞石烈诸神奴这个人了,虽然是一员猛将,但终究是将才,非是帅才。” “这有何不同?”王重有些不解的问道。 王重、谢伦的身份,在陇城兵营时,就如同后世的军事教官相差不多,基本上都属于理论强于实践,所以若是纸上谈兵,或者是做预判、推演的话,两人绝对是一把好手,但若是真正的扔到战场上的话,那么就会出现,像今日爱兵如子的谢伦这般,竟硬生生的被金人打哭了好几次。 当然,谢伦被打哭,完全是因为看着自己麾下的兵士一个个倒下去,心疼的不由自主的哭了出来,但从中也能够看出,不管是王重还是谢伦,最起码在最初,对今日战场上的残酷与惨烈的形势,还是缺乏一些真正的预判。 王重同样如是,若不是今日叶青一直坐镇中军的话,说不准到了日落时分,在金人开始疯狂的大举压上进攻时,很有可能就被金人给阴差阳错的,从原本佯攻的中路打开一道口子。 正所谓有心栽花花不开、无心插柳柳成荫,战场形势向来是千变万化,显然就是乞石烈诸神奴,也没有料到,原本的强攻一侧,竟然踢到了种花家军这块铁板,也更没有料到,一开始佯攻的中军,竟然在最后时刻,差些成为了他们最容打开一道口子的最佳战场。 但乞石烈诸神奴最终,在战到最后的时候,在日落时分时,他也已经被惨烈的战场局势给搞蒙了,一时之间很难分辨、把握整个战场的形势,更是无法在第一时间内,判断出宋人的士气,到底是哪一边强、哪一边衰。 对于整个战局形势的敏锐把握跟洞悉,显然乞石烈诸神奴比起叶青就差了很多,所以到了日落时分,在久攻不下之后,眼睁睁的看着军心士气一衰再衰时,脑海里已经快要一团浆糊的乞石烈诸神奴,便不得不病急乱投医似的,开始手忙脚乱的四处用兵,完全忘记了他最初的渡河策略,完全放弃了强攻跟佯攻之策,心里只想要在今日趁势攻过黄河,打败宋人。 乞石烈诸神奴显然也深知战场之上的优柔寡断,带来的可怕后果便是战败,但他的当机立断,同样因为没有敏锐的抓住宋人的防守弱侧,从而使得大好机会白白浪费掉。 身为一个合格、优秀、勇猛的将才,乞石烈诸神奴可以做到打哪儿破哪儿,但身为一个统帅全军的主帅,在把战略高度提升一个层级后,乞石烈诸神奴便失去了他自身原有的优势。 叶青很庆幸,完颜璟没有派遣经验更加老道的完颜守道一同前来,若是今日对面的十万金人,是以老将完颜守道为主,乞石烈诸神奴为辅的话,说不准一战之下,自己就得率着王重、谢伦跟徐寒直接丢下河套三路,跑回京兆府备战了。 “完颜守道?”谢伦依旧是红着眼睛,脸上的血垢泥污已经擦拭干净,但因为今日的伤亡,还是让此刻的谢伦,显得有些多愁善感。 “不错。”徐寒点点头,笑着继续说道:“完颜守道是完颜雍在时的老将,一直跟卫绍王完颜永济镇守于济南府,但自从丢了济南府后,加上其乃是完颜雍时的老臣身份,所以可想而知,新登帝位的完颜璟,显然不会再重用他了。” “如此说来,那就是完颜璟虽然怪罪他丢了济南府,但碍于是完颜雍时期的老臣,所以只是不再重用他,才扶乞石烈诸神奴上位为统帅?”王重也好奇的问道。 “你若是新君,你会重用前朝老臣?何况完颜雍在军中颇有影响力,这个时候新君继位,自然是要想法子拿走他手里的兵权,交给自己信任的心腹才行。所以完颜守道,自从回到燕京没几日后,便被完颜璟差遣到了与现在蒙古人接壤的武州,就是当年大人大杀四方,还能够全身而退……。”徐寒脸上略有得色,向心头充满好奇的王重、谢伦叙述着一些陈年旧事。 叶青一角踹在徐寒的腰眼上,看着徐寒应声躺在地上,笑骂道:“别特么给我脸上贴金,我当年在武州,是被人家追杀的如同丧家之犬,可谓是狼狈至极,什么时候大杀四方了?” “可不管如何,大人那一战还是杀了乞石烈诸神奴的父亲乞石烈志宁不是?而后北伐一战,就在前往曲阜的官道上,一举又全歼乞石烈诸神奴的兄长乞石烈执中所有人……。”徐寒缓缓从地上爬起,再次坐回座位上说道。 “那眼下这一战,岂不是大人跟对岸乞石烈诸神奴的私事?难怪人家乞石烈诸神奴今日这一战攻的这么凶,原来大人您……您竟然是人家的杀父杀兄仇人啊!”谢伦瞪大了眼睛,带着一丝狡猾的笑容,看着王重说道。 一向知晓叶青传奇,但对于早年的一些事情,他虽然听说过,但今日还是头一次在当事人面前亲耳听到,感受自然是不同。 愣了一下,瞬间明白谢伦用意的王重,看着笑意不减的叶青,顿时也放下心来说道:“既然如此,我们先撤吧。大人,您跟乞石烈诸神奴的私事我们就不参合了,不能因为你们二人的私事,就殃及我们这些无辜啊,我们可是跟人家乞石烈诸神奴之间,一点恩怨都没有啊。” “王重、谢伦说的不错。”徐寒也跟着凑热闹道:“你们还别说,经你们这么一说啊,眼下的这形势要是真追溯起来啊,还真是大人跟乞石烈诸神奴之间的私人恩怨。大人,你们二人的私事呢,就不要连累我等十几万无辜苍生了,我们可是冤枉的啊。不如这样吧大人,明日你直接给对岸下一道战书,跟乞石烈诸神奴单挑如何?谁输了谁撤兵,如何?” 叶青笑而不语,看着战后的三人继续调侃着自己。 “对,大人,明日你就下战书,跟乞石烈诸神奴单打独斗,谁输了谁就撤兵。” “大人,加油,我对您有信心,末将相信,您必然能够把那乞石烈诸神奴打的屁滚尿流。” “大人,我们给你呐喊助威,虽然我们人数少,但是我们气势上绝对不会输给他们的。” 一场原本十分严肃、沉重的战后总结,不知不觉的从分析乞石烈诸神奴,而变成了三人唾沫横飞的调侃起他们的统帅,而三人的最终下场,显然也不会太好。 快要子时之时,军帐内传来了王重、谢伦、徐寒三人重新包扎伤口时的惨叫声,穿破军帐直冲夜空而去。 而那远处值守的兵士,甚至还隐隐听到了三人哀嚎的声音:大人我错了,末将再也不敢了……。 第九百八十八章 休整与援军 谢伦、徐寒连夜就赶回到了自己镇守的左右两翼,因为统帅叶青的命令,所以如今整个大军之中,除了一些值守的兵士依然甲胄在身外,其余者皆是已经全部卸甲,浑身上下轻轻松松的进行着难得的休整。 一连两日,也确实如叶青所推测的那般,自第二日清晨起,金人并没有再次渡河,甚至就连试探性的小股部队,都没有派出来骚扰过对面的宋军。 两军像是商量好了一样,在彼此的阵营内开始重整旗鼓,甚至是时不时的能够看到对面晾晒衣服的兵士,甚至还有一些嬉笑打闹的情形,传入到了金人那边的斥候眼中。 相比较于宋人这边的轻松随意,对岸金人那边的气氛就显得多少有些紧张,加上这一战让金人又再次损失了无数渡船,所以如今金人的阵营看起来倒是要比宋人那边紧张了很多。 两边在这两日里,因为都是居于自己的疆域作战,所以同样是有着来来往往的粮草补给相继送到,根本不用担忧被对方的斥候骚扰,或者是断了粮草补给的后路。 新的盔甲、兵器、投石车、床子弩,一捆捆的箭矢、一筐筐人头大小的石块,都被送到了彼此的阵营内,而后在阳光的暴晒之下,全部再次送到了前线。 那些毁坏了的投石车、床子弩,要么是被当作柴火直接烧了,要么便是废物利用,在堤岸处筑起了一道道的篱笆墙,看的对岸的金人是恨的牙痒痒。 也正是因为两岸的针锋相对,金人那边挖掘着适合他们大股兵士渡船的堤岸,宋人这边就开始削尖了木头,做成小型的拒马枪,以此来应对金人的举措。 甚至,包括那些原本陡峭的堤岸,因为这几日金人的渡河,而变得缓和了很多的坡度,也都被宋军兵士再次凿成了极陡的坡度,以此来增加对方登上堤岸的难度。 自从彼此都察觉到了彼此围着堤岸,所做的针对彼此的攻防工事后,两岸的兵士就开始了在毒辣的太阳下,一边建立攻防工事,一边对着对岸的敌人破口大骂。 总之,这两日里来,宋、金两方的兵士不再真刀真枪的干仗,而是顺应时势的打起了嘴仗,开始互相叫骂了起来,一时之间使得黄河两岸的风向,变得可谓是滑稽至极。 显然,在这个两方已经结下死仇,完全无法和平解决的两国恩怨中,叫骂也不能弱了自己这方的气势,所以各种不堪入耳的言语,隔着浑浊的黄河水,向对方送了过去。 如同吵吵嚷嚷的集市一样,有手拿头盔坐在地上专门叫骂的,有一边干活儿一边叫骂的,还有想出一些污言秽语、难以启齿的话语,专门跑过来报昨日被人骂得哑口无言之仇的。 火辣辣的太阳即便是烘烤的一些残存的青草都萎靡不振,但两方沿着堤岸叫骂的热情依旧不减,从而使得对方到了最后,开始对着彼此作出各种不雅的手势,甚至开始大小便齐上阵。 总之到了日落时分,整个堤岸处已经是臭气熏天,气的对面的金人都想换个渡口继续作战了,深怕一不小心再次渡河后,便会一脚踩入陷阱。 这样的嘴仗一直持续到了第三日午后,随着河东北路的上空,突然之间多了无数的旌旗后,宋人这边的神情就变得凝重了起来,也没有了心思继续跟对面的金人叫嚣,而是开始默默的数着那对岸上空,渐渐集结到一起的旌旗。 随着金人那边又是三万生力大军赶来驰援,这边一兵一卒都没有增援的宋军,瞬间便意识到了眼下兵力更为不平衡的局势,从而使得所有人,完全没有了跟对岸随着大军驰援到达后,越发嚣张的金人继续打嘴仗的念头。 防守金人登上堤岸的“篱笆”越扎越紧,拒马枪同样像是不要钱一样,密集的摆满了整个黄河堤岸处,宋人将士这边的沉默,越发显得对岸金人那边的热闹,如同打了一场胜仗一样,各个营地都处于欢呼雀跃之中,就像是下一战,他们必然能够成功登上对面堤岸一般。 身处营帐内的乞石烈诸神奴,听着外面兵士们高昂的战意,终于是露出了这几天难得一见的笑容,随着众多新将士的加入,总算是让包括完颜宗浩在内的将士是松了一口气,终于是不用天天小心翼翼的生活在,乞石烈诸神奴那随时可能爆发的怒火中了。 三日时间的休整与等待,虽然也给了对面宋人一丝喘息之机,但这种喘息休整的机会,对于毫无后援的宋人来说,就如同于是苟延残喘的多活几日罢了,毕竟,在乞石烈诸神奴看来,这一战最终胜利的一方必然会是他们才是。 从午后开始,宋人便陷入到了沉寂跟紧张的戒备中,每一个原本脸上还洋溢着笑容的兵士,在这一刻都没有办法再笑出来了,毕竟,金人那边已经又有数万大军过来驰援,而自己这一边,到目前为止,竟然是什么都没有,每天能够盼来的,也只有那些运送粮草的民夫,与一到战场,就脸色发白、双腿发软的地方官吏而已。 整个宋军的军心士气,随着太阳落山,那七月的炙热渐渐随着白天褪去后,也变得越发的紧张了起来,整个营地内不知何时开始,已经是一片肃杀的氛围,大战前的紧张与凝重,与对岸那边升腾起来的欢笑篝火,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到了如今,即便是金人再怎么在对岸放肆的狂欢,宋军这边却是丝毫不敢掉以轻心,轻松了两日的斥候开始加了一倍,原本可以舒坦住在营帐里的兵士,也不得不开始守着床子弩、投石车,穿着盔甲、手持兵器假寐养神。 一面是篝火漫天,把原本黑漆漆的黄河水都照耀出了本来的面目,而另外一面则不过是点点火光,一片大营内竟然是很少能够听到什么喧哗声。 如此战战兢兢的过了一夜,当第二日清晨时,金人对岸还没有任何动静时,宋人这边已经开始继续加固堤岸、修缮工事,而久不露面的叶青,也开始率着一众亲卫出现在了兵士的眼前。 从清晨到午后,叶青走马观花一般,把左右两翼的防御大营都巡视了一遍,所以当他回到中军快要踏入大营时,便嗅到了一丝不同清晨那凝重的味道,而后极目远眺对岸,金人那边也没有了昨日里的嚣张与轻松,神情相反也变得凝重了一些。 司马坚第一时间冲到了叶青的马前行礼,叶青翻身下马,神情间也带着一丝欣慰跟兴奋,终于是松了一口气道:“再不来的话,那等你过来的时候,就是要给我们收尸了。” “末将来晚了,还请大人原谅。”从大散关一路赶过来的司马坚,终于在绍熙四年七月八日,赶过来驰援叶青等人。 叶青望着新加入的骑兵与步兵,心头一时之间颇有感慨,如同刚刚站在黄河堤岸的司马坚心情相差无几。 “所有人从现在起,立刻全部归我差遣。部将以上的将领,立刻集结起来见我。”叶青望了望远处那明显与人数不对称的旌旗,再次拍了拍司马坚的肩膀说道。 “是,大人,您放心,保证所有将领都会以您唯命是从。”司马坚正色的回答道。 在没有真正进入北地疆域前,司马坚对于即熟悉又陌生的北地疆域,心中的好奇要大于那份对北地故土的情怀。 但随着这一路踏入北地之境,看着那熟悉又陌生的一切景物,特别是那横亘在眼前的瑰丽山河,变得越发粗旷豪迈,质朴厚重时,不只是司马坚,即便是他麾下的众将士,也都渐渐被壮丽的山河景色所感染。 不同于江南的精致与婉约,这里的一草一木,一山一河,在质朴与豪迈之间,仿佛还都充满了厚重沧桑的传奇故事。 这里的一草一木、山山水水,自华夏民族开始繁衍生息起,就被赋予了厚重沧桑的色彩,就被镌刻进了厚重的历史长河中,在各个王朝的鼎盛于衰败中,承载着华夏民族的未来与方向。 不同于江南山水的俊秀飘逸、温婉婀娜,北地的山水总是多了一层厚重的历史责任,如同华夏民族的脊梁一般,一直默默的伫立在天地之间,记载着华夏民族的兴衰成败,守护着华夏民族的自我意识。 甚至就连脚下的黄土,轻轻捧起一抔来,仿佛都要比江南的黄土要沧桑厚重许多。 长江、黄河在华夏民族的历史中同样是举足轻重,但黄河于华夏民族的重要性,显然就要比长江要高出一筹,同样,也要更显沧桑与厚重。 叶青原本的担忧,在一双双炙热、坚毅的双眼中终于是放松了下来,他原本还担忧,这些不曾经历过跟金人之间真正的战火,只在江南的温柔水乡中,守护华夏一隅的兵士,是否能够承担起跟金人兵力不成比例的交战压力。 但现在,当他看到这一双双炙热、坚毅的眼神,在滔滔黄河咆哮如雷的声音下,依然是战意十足时,叶青也终于是有了足够的信心,自信能够一直拒金人于对岸,甚至在未来,把所有的大好山河都再次收入宋廷的版图内。 一万两千人的援军,在不到一个时辰内,就被叶青手下的谢伦、王重、徐寒以及司马坚瓜分完毕,而当叶青从深深的历史责任中回过神来时,才惊觉,自己依然还是一个光杆司令,只多了一个司马坚,其余兵马……依然还是一个也没有多。 第九百八十九章 喜与忧 兴庆府,如今的夏国王城,宋初时废县为镇,天禧四年,夏太宗李德明在此扩城阙、造宫殿,更名为兴州。 宋明道二年,李德明之子夏景宗李元昊再次扩兴州,同时升兴州为兴庆府,立文武班。宋宝元元年,李元昊于兴庆府筑台城南,于天授礼法延祚元年十月十一日,在此受册,即皇帝位,夏国自此建立。 绍熙四年十月,李横、历仲方、贾涉出中卫再攻兴庆府,此时的李安全已经无力再阻宋人攻城,更是无力派遣兵力驰援河西走廊。 蒙古将领博尔术、木华黎自西北向东南一路而下,夏国于蒙古接壤的军事重镇十六监司,残剩其六,夏亡在即。 同是绍熙四年十月,墨小宝、钟蚕、田琳连破四城,直抵夏国于河西走廊的最后一府西平府,宋赢在即。 “虞允文于九月十五日,一连十七次八百里加急催促李横、历仲方、贾涉攻兴庆府,务必不能把兴庆府让给来势汹汹的蒙古人,如今兴庆府的李安全,手里只剩下了几万兵力,现在就看到底是继续战下去,还是投降了。而且……。”叶衡看着满脸疲惫、身型瘦了足足一圈的叶青,顿了下后还是说道:“若是李安全投降于蒙古人,那我们就等同于白折腾大半年的时间了。” 看着沉默不语的叶青,叶衡有些焦急,想要催促,但看着已经疲惫不堪的叶青,却也是不太忍心,但若是不催促,总不能够眼看着夏国大好形势,就这么从手中溜走吧? 兴庆府或许自身没有那么重要,在富饶的宋人眼里,可谓是穷城一座罢了。但若是从地图上来看,占据了兴庆府后,也就等同于是实现了叶青构画的理想战略,完全便可以依靠着位于贺兰山、以及龙首、马鬃等山脉之间兴庆府,遏制住蒙古人南下的所有路线,把蒙古人彻底跟中原大地隔绝起来。 “当然,我也知道,以如今李横他们手里的兵力,即便是攻下兴庆府后,是否能够凭借此城守住蒙古人还不是很清楚,但……就如同你当初分析的一般,蒙古人如今征伐辽阔的草原自然是势不可挡,但兴庆府终归是一座城墙坚厚的大城,只要如今趁热打铁拿下兴庆府,依靠这座城,以及我们身后远远不断的物资补给,蒙古人根本不会有能够围困兴庆府的可能性。叶青、叶大人,现在不是犹豫的时候……。”叶衡此时内心是无比的焦急,都恨不得把着叶青的肩膀,想要用力把疲惫的叶青摇晃的清醒一些。 与金人的战争,就如同在夏境的交战一样,不论是谁,都没有想到,竟然持续了长达近半年的时间,还没有任何要结束的迹象。 甚至,谁也不知道,接下来的战争形势到底会如何发展,是否会一直无止境的持续下去,直到天荒地老。 金人在济南府大败,让完颜璟迫不得已之下,不得不把全部的重心,都放到了河东北路这一块儿上,所以这小半年来,乞石烈诸神奴麾下的兵力,从来就没有一天少于过十万人的规模。 而宋人叶青这边,兵力一直都是在二三四万之间摇摆,每次都如同挤牙膏似的,看着兵力终于伤亡到两万来人了,但到了紧要关头,总是能够东拼西凑的挤出一些兵力过来驰援。 如同打不死的小强一样,双方如今已经不知道往黄河里扔了多少兵力,用来祭拜河神了,甚至就连原本高不可攀、地形复杂的堤岸,如今都被踩踏成了一片片坡度缓和的小土坡,哪怕是如今闭着眼睛,宋、金将士都能够极为熟悉的摸到自己的防守位置,但即便是如此,兵力悬殊的两者之间,依然是没有办法分出胜负。 这小半年的时间里,乞石烈诸神奴有过好几次差一点儿就登上堤岸,打垮宋人的机会,但到了最后,总会是因为宋人在最后时刻爆发出来的强大战斗力,而后功亏一篑,好像总是差了一点儿左右战争胜利的好运气。 同样,叶青这边在小半年的时间里,也并非是只会一昧的被动防守,偷偷摸摸的趁着黎明前最黑暗的时刻,借着缴获而来的渡船,也一连发动了好几次反攻,但每一次的效果也都不理想,根本无法打退兵力庞大、意志也同样坚韧的金人。 战事打到了现在,乞石烈诸神奴跟叶青之间,就如同叶青开玩笑说的那般:如今这个世上,恐怕最了解我的人,已经由我府里的娘子,变成了对我恨之入骨的乞石烈诸神奴了。 各种无所不用其极的手段,阴险狡诈、下作无耻的方法两人都在彼此身上试过了,但依然是谁也无法奈何隔着一条河的对方,甚至是如今,已经形成了每天天光蒙蒙亮时,叶青跟对面的乞石烈诸神奴,都会不约而同的走到堤岸处,面带微笑、神态友好的隔着河面与对方来一番心理战,而后扭过头后就立刻脸色阴沉下来,大手一挥,就开始再次命令大军,真刀真枪的跟对方干起来。 “放弃河套三路吧?以京兆府来守金人……。”叶衡眼看着叶青还不言语,于是只好相激道。 “放弃河套三路是不可能的。即便是我们能够拿下夏国王城,也不能放弃这里。告诉李横,十月十一日这一天,若是他不能坐在兴庆府皇宫内那把椅子上,那么就让贾涉把他的脑袋给我送过来。”叶青看了看自己两手虎口处的裂痕,沉沉的说道。 当初刘克师送给叶青的那把腰刀,在这小半年的交战中早已经报废,而如今,没有了趁手腰刀的他,也只好“入乡随俗”捡起了最为便宜的长矛来跟金人作战,因此也使得左右两手虎口处的伤口,这两个月来就从来没有彻底复原利索过。 “好,我这就立刻给李横去信。”叶衡急忙起身就往自己的营帐里走去。 来到前线已经有近两个月的时间了,虽然没有亲自上过战场,但这两个月来,叶衡已经是彻底对叶青佩服的五体投地。 这两个月的几次大大小小的战役,在最后的关头,或者是在金人攻势最为凶猛的时候,总是能够看到叶青率着自己麾下的八百精兵加入战斗。 战事最初,叶青的麾下不过两百亲卫,但到了如今,叶青麾下的亲卫已经达到了八百人,而麾下的将领,也有原来的王重、谢伦、徐寒三人,慢慢增加到了多了一个司马坚,两个多月前,又是多了一个原本在延州,后来直接撇下庆王赵恺,率领八千新军过来的叶衡,一个多月前,武判的及时到来,终于是让已经快要喘不过气的宋军,再次得到了一次喘息休整的机会。 洛阳知府周宗、开封知府张奎已经能够驾轻就熟的应对为数不多的金兵牵制,从而也使得武判,终于是在一个多月前,悄悄率兵抵达了延州前线,使得叶青如今的兵力,已经达到了足足有四万人之多。 也因为武判的到来,使得叶青如今,竟然是头一次拥有四万之众的兵力,跟对面已经多达十三万人的兵力在抗衡。 “立刻通禀叶大人,武判求见。”随着叶衡刚刚离去片刻,营帐外便响起了武判干练的声音。 挥挥手示意亲卫让武判进来,而后便感觉一阵凉风席卷而来,一道雷厉风行的身影,就已经在自己的跟前站稳了脚跟。 “什么事儿?”叶青看着精气神儿比自己好上不少的武判问道。 “大人,我们不能再跟金人耗下去了,天时地利人和,再过一些时日,可就不是全部都站在我们这一边了。”武判忧虑的看着半躺半卧的叶青,腰部也不嫌硌得难受,竟然是枕着那坚硬的头盔。 “废话,不用你说我都知道。但眼下我也没有想好对策,该如何一战打败乞石烈诸神奴,如今不管是我还是他,都已经是对彼此知根知底了,想要再翻新出花样儿来诱敌,可是太难了。”叶青捶了捶有些昏沉的脑袋,昨日里一战,让他到现在还没有缓过来。 “可我们不能坐以待毙啊,虽然说庆王、崇国公已经给我们送来了棉服,但……。”武判看着叶青,伸手指了指帐外,而后道:“黄河我们可没办法给它添加棉被啊,一旦进入寒冬腊月,黄河冰冻后,金人就不必再借助渡船了,他们就完全可以长驱直入了。” “是不是对面已经是如此干了?”叶青双眼一亮,急忙坐直了身体问道。 “末将觉得是如此,即便现在还没有,但末将敢保证,接下来恐怕金人不会再跟我们硬拼渡河了,必然会等着河面冰冻的时候,再跟我们决一死战了。这些时日里来,末将观察了,每次交战结束后,金人都会在第二天,立刻给河面上再次布满渡船,但今日可不一样了,一条渡船都没有布置。末将派人前去左右两翼查探了,上下游同样也是空空如也,一条渡船都没有增加,这不是一个好的信号啊大人。”武判看着叶青,有些纠结的说道。 “如此看来,乞石烈诸神奴是打定主意了,不打算在河面结冰之前,再跟我们拼命了……带我去看看。”叶青站起身,跟着武判就往外走去,只是刚要走出营帐,刚刚出去没多久的叶衡,就一头撞进了叶青的怀里,而后叶青脚下稳如泰山,倒是叶衡踉跄着连退好几步,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李横的信,密信,我没敢拆开,你快拆开看看,是不是兴庆府那边出现什么异常情况了。”叶衡人还没有从地上坐起来,手里的信就向叶青递了过来。 武判上前一步,一手把叶衡拉起来,一手接过信交给了叶青,刚要低头拆信时,耳边便再次响起了马蹄声,从延州而来的传令兵,把同样有着密信标示的一封信递给了叶青:兰州虞允文的密信,请大人过目。 “兰州又怎么了?这怎么可能?这会不会是巧合?还是夏境真的出现什么异常危急的情况了?”叶衡被兰州虞允文五个字,吓的一蹦三尺高,急忙慌张的看着那传令兵问道。 叶青皱眉:“都多大岁数了,能不能稳重一点儿,你这可是有阵前扰乱军心的嫌疑。” “那你倒是快打开看看啊。”叶衡此时也无暇计较叶青对他这个长者在语气上的不礼貌了,一门心思都集中在了叶青手里的两封密信上说道。 “边走边看。”叶青看了看左右两手的密信,随后摆摆手,继续示意武判前方带路,叶衡就如同跟屁虫似的,紧紧催促着叶青赶紧看看信里面说什么了。 第九百九十章 挑拨离间 李横的来信跟虞允文的来信内容都很简单,但看在不论是叶青还是叶衡的眼里,却是一喜一忧两种截然不同的内容。 可喜的是李横的来信,李安全派遣了使者跟李横谈和,愿意投降献出兴庆城,但有一个条件,便是必须封他为西夏王。 显然,李安全的投诚不过是权宜之计,但对于叶青还是叶衡来说,已经算是一个好消息了,毕竟这说明,李安全既然是愿意谈,那么就足以证明,如今的李安全已经是强弩之末,坚持不了几天了,主动权俨然已经握在了叶青这一方。 但同样,李安全的条件也存在着巨大的隐患,便是西夏王这个条件,一旦叶青承认李安全是西夏王,还让其身居兴庆府,那么就意味着,一旦李安全有了复起的机会,就必然会毫不犹豫的在背后捅一刀子。 这样的投诚,与其说是投成,不如说是暂时的蛰伏跟隐忍,是为了将来能够再次复国。 “不能答应他,若是答应了他,岂不是等于白忙活一场。打,必须打,强硬的回绝他。”叶衡站在黄河岸边,眼里根本没有滔滔河水,只有叶青手里那封随风作响的信件内容。 “即便是我同意,朝廷也不见得愿意。告诉他西夏王别想了,若是真有诚意,兴庆侯倒是可以考虑,给他三日的时间,三日一过,立刻命李横不惜任何代价,都必须在十月十一日这一日攻破兴庆府。”叶青对于日期有着近乎迷信一般的偏执,西夏当年于十月十一日建国,而今他便想要在同一日让夏国从此灭亡。 完全没有任何的实际意义,有的只是象征性的,巧合的人为天意,但正是这种人为的天意,叶青之所以看重,完全是因为他相信,这样的时间节点,能够给予虞允文等大军带来一股军心士气的提升。 相比较于李横这封还比较乐观的消息,来自兰州虞允文的消息,就让人不得不皱起了眉头,如同是面对对面那满是旌旗的金人一样,一时之间给人一股无形的压力。 韩侂胄如今正在兰州,目的不明,但虞允文却是能够感受到,来自朝廷跟韩侂胄个人给他的压力。 其实自司马坚率领着安丰军驰援兰州、平凉,以及叶青这里后,叶青就已经预料到了,接下来韩侂胄必然是会采取一些手段,来报复也好,或者是警告也好的举动,来制衡在北地的自己。 只是叶青一直以为,韩侂胄即便是要报复,也绝不会亲临兰州,顶多是在朝堂之上给自己捏造罪名,或者是像史弥远那般,断自己的粮草等物资,以此来要挟自己在朝堂或者是官场上作出让步罢了。 “他难道是想要抢功劳?”这是武判听到韩侂胄抵达兰州后的第一反应。 毕竟,韩侂胄早年间便以强抢他人功劳而闻名于朝堂之上,即便是当初的叶青,也不是没有被韩侂胄抢走过功劳,所以眼下夏境形势一片大好下,韩侂胄便出现在了兰州,此举也确实是有些耐人寻味,让人摸不着头脑,他的目的到底是什么。 “兰州乃是据守大散关的第一重城,如今韩侂胄亲临,无非是想要跟虞允文争权罢了,毕竟,若是韩侂胄能够不费吹灰之力的掌兰州,就等于在我们的势力范围内,在我们的后背竖起了一把锋利的刀子,会让我们寝食难安的。这是要报复我差遣了司马坚跟恒峤,以及当初合淮南东西两路的事情啊。”叶青琢磨着韩侂胄的用意到底是什么,对于对面那同样走出营帐,冲他打招呼挥手的乞石烈诸神奴,轻轻挥了挥手后,并没有如同往常一样,再次跟乞石烈诸神奴进行一番口舌心理战,而是扭头带着叶衡等人向营帐内行去。 营帐内叶衡率先摘下挂在旁边的地图,神情极为认真、凝重的搜寻着河套三路,而后指着正在重建的牧马镇,又指了指凉州、兴庆,最后落在兰州之上,抬头道:“若是真如你所猜测那般的话,你打算怎么办?兰州于你现在的重要性不言而喻,让恐怕是让不得吧?但你不让的话,自立为王的声音恐怕在临安朝堂之上,就算是圣上都没办法继续为你压制住了。” “兰州守南大散关、利州路一带,牧马镇守北蒙古人,也可镇守金人不过黄河,兴庆府若是一旦拿下,同样是可以成为据守蒙古人的第一道屏障,再加上如今西边墨小宝他们在攻的西平府,我们便可以以此形成一个对蒙古人而言,固若金汤的防线。可一旦失去了兰州,就如同是失去了一条腿一样,我们就会失去对蒙古人的优势的。”武判皱眉 判断分析道。 不管是兰州,还是牧马镇,或者是凉州至西平府的河西走廊,还有如今唾手可得的兴庆府,在众人眼里的重要性,自然是不言而喻。 最初还没有人相信叶青对于蒙古人的看重,但如今,随着辽国危在旦夕,大部的疆域都被蒙古人掠夺后,即便是叶衡,也终于是意识到了蒙古人的强悍跟危险,所以如今,在建立防守蒙古人防线一事儿上,叶衡甚至比叶青都还要上心。 “对对对,没错,千万不能失去任何一座城池,不然你这半年的心血,以及众多将士的牺牲,就全部浪费了。”叶衡在旁边连连点头赞同说道。 兰州府、兴庆府、西平府本就是环环相扣,再加上当初的关山还在夏人手里时,此四地变成了镇守夏国疆域的军事要地,而随着关山丢失后,夏人其实就已经失去了战争的主动权,从而被叶青把战争的主动权与优势,牢牢的掌握在了手里。 如今叶青从关山入夏,接连拿下兰州、以及河西走廊诸州,就差兴庆府与西平府两地,只要一拿下这两府,叶青在夏境,加上京兆府与关山的紧密联系,也就可以完全立于不败之地。 当然,叶青对于亲自命名的牧马镇,同样是寄予厚望,虽然牧马镇位于河套三路,跟夏境隔着黄河,但若是镇守得当,这里同样是可以成为一座,在未来抵御蒙古人南下的军事重镇。 这一点不止是叶青等人清楚,就是虞允文同样很清楚,兰州、西平、关山、兴庆四地缺一不可,只有牢牢掌握了这四地,那么夏国的大半疆域,就算是真正的归入到了宋廷版图之中。 未来只要是不出现什么内讧与大的错误,虞允文也相信,占据的夏国疆域完全可以固若金汤,谁也无法凭借外力攻破。 韩侂胄对于兰州府并不陌生,相反,在这里还有不少关于他跟叶青当年的回忆,只是如今,眼前的兰州城,还是有些出乎了他的预料。 残破的城墙正在修缮,城门处则是宋军在严密看守,进进出出的百姓虽然不会与宋军起冲突,但细细观察之下,便会发现,这些百姓的脸上在看着宋军时,明显是恨意要多过感激。 进入曾经来过一次的兰州城内,望着还有一些残留印象的地方,韩侂胄的心头可谓是感慨万千,当年还不过是一个皇城司的副统领而已,谁能够想到,不过十来年的光景,如今竟然成了盘踞一方的枭雄藩王,如今自己脚下的土地,竟然已是宋廷疆域。 想想当年,任得敬叛国献城,使得宋廷颜面丢尽,让夏人不费吹灰之力的就夺走了大片宋廷的疆域,而如今,在叶青的图谋下,一切又都回到了大宋的版图中,但……这一切跟他韩侂胄,却是没有丝毫的关系。 “韩大人大驾光临,虞某未能亲到城门口迎候,还望韩大人见谅。”虞允文中气十足的爽朗笑声,在站在兰州衙署门口发呆出神的韩侂胄耳边响起。 虞允文不卑不亢的言行举止,甚至就连自称也都带着一丝泾渭分明的意思,仿佛韩侂胄这个当今朝廷左相,跟兰州府,跟他虞允文没有任何关系一般。 甚至是,在带着韩侂胄进入衙署的这一路上,虽然是礼仪周到,但还是能够让韩侂胄感受到,虞允文丝毫都没有把自己当成一个下属的自觉,完全是一副与他平起平坐、又泾渭分明的态度。 “本官此次前来,自然是要先恭喜虞安抚使攻下兰州,为我大宋收复疆土、扬朝廷威名于四海,立下如此大的功劳,可真是可喜可贺。看来当年本官并没有看错人啊。”韩侂胄坐下后,便笑着继续说道:“当年你在京兆府时,本官便力排众议,差遣你为京兆府安抚使,更是不顾叶青、史弥远的反对,力谏朝廷赐封你为雍国公。如今安抚使今日又再次立下奇功,依本官看,便是封王都已足矣。” “韩大人客气了,虞某可不敢随意居功。北地能够有今日这般局面,完全是叶大人的功劳,虞某不过是在叶大人的麾下听命行事,镇守兰州罢了。”虞允文呵呵笑着,看着韩侂胄端起茶杯说道。 “虞安抚使过谦了,叶青固然有功,但虞安抚使的功劳,在本官眼里,丝毫不比叶青小。何况据本官所知,自入夏战事开启后,叶青就已经不再此了,而是前去了鄜延路抵御金人。所以这边能够有如此大好形势,说是虞安抚使一人之功也是毫不为过。甚至在本官看来,如今让虞安抚使来掌兰州府,简直是大材小用了,实在是太过 于浪费了。”韩侂胄试探性的话语中,同样还带着浓浓的诱惑。 在韩侂胄看来,他还就不相信这世上真有不贪功的官员,之所以没有被权利、功劳所迷惑,只能够说明是,朝廷给予的奖赏没有达到人家心中的期望罢了。 而虞允文何尝从韩侂胄的话语中听不出来,韩侂胄自坐下后说的每一句话,无不是在挑拨着自己跟叶青之间的关系,同样,也在极力暗示诱惑着,以自己如今的功劳,足以在朝堂之上随意选择差遣了。 韩侂胄可谓是把只可意会不可言传这句话给发挥到了极致,从始至终,一直都在暗示着虞允文,以他如今在夏国的功劳,足以得到比安抚使更大、更有权力的差遣,甚至是只要他愿意,完全便可以轻松拥有,丝毫不亚于叶青如今的权势。 试想一番,一旦如今整个被宋军攻下的夏国疆域,完全被虞允文一个人节制,那么不管是对于朝廷,还是对于韩侂胄来说,都是一件极为有利的事情。 如此不单能够削弱叶青在整个北境的权势,同样,还可以以虞允文来制衡叶青,从而使得叶青就如同韩侂胄跟史弥远共处朝堂一般,身旁总是有一个与他权力不相上下的人,在处处制衡、牵制着他。 而对于韩侂胄来说,如今趁着叶青跟金人还打的焦头烂额,根本顾不上夏境一事儿时,若是他能够利用这个机会,把虞允文拉拢到他的麾下,那么在整个宋廷,也就根本没有人能够再制衡他,真正的权倾朝野也将在他身上体现的淋漓尽致。 不论是史弥远还是叶青,在他跟前,也将毫无优势可言,将与相的结合,也就足以把他韩侂胄送到人臣权力的极致。 “韩大人客气了,今日夏境这一切,若是没有叶大人的深谋远虑、周全谋划,也不会取得这番可喜的成就。说到底,这一切都乃是叶大人的功劳,虞某何德何能,岂敢居功。何况……虞某自知自己的斤两,更是不敢跟叶大人相提并论,不管是任京兆府安抚使,还是兰州路安抚使,抑或哪怕只是一个知府,虞某都是内心惶恐不已,深怕辜负了叶大人的期望。”虞允文也继续跟韩侂胄打着太极,毕竟,他更清楚,要是没有叶青的话,别说是他,就算是整个大宋,在叶青之前,连想都不敢想,朝廷有朝一日能够夺回如此多的疆域。 叶青同样不过是一个普通人,同样身上有着诸多的缺点,同时头上还有着数不清的罪名,但正是因为如此,正是因为叶青这份敢冒天下大不违、不怕世人指责、谩骂、嫁祸的魄力,也才使得宋廷终于能够收复大量的失地。 不管是他虞允文还是辛弃疾,抑或是叶衡也好,墨小宝、钟蚕等人也罢,在叶青没有出现之前,他们任何一个人恐怕做梦的时候都不敢想,有朝一日有机会能够图谋夏境。 朝廷偏安一隅的心安理得,北伐战争更像是安抚民心的手段,胜少败多,虽说不论是他虞允文还是辛弃疾,都曾经梦想过有朝一日能够收复被金人夺取的疆域,但他们可是从来没有想过,有朝一日,能够图谋神秘而又彪悍的夏国疆域。 即便是到了如今,有时候虞允文都觉得像做梦一般不真实,竟然在短短的半年时间内,在叶青的率领下,竟然真的做到了图谋夏国大半的疆域。 当然,这其中也跟战争中期,蒙古人参合了一脚,使得夏国两面受敌,以及夏国内讧这个最大的原因,才使得他们有机可趁,才有机会取得今日这般成就。 但若是要细细追究起来,便会发现,实则夏国李安全跟李纯佑的内讧中,几乎也都包含着叶青的权谋身影,也正是因为他的从中作梗,从而使得夏国内讧,一步一步的走到了,如今被铁木真与叶青分瓜疆域的境地。 “那若这是朝廷的意思呢?”韩侂胄脸上原本善意的笑容消失不见,改为了一脸严肃的官威。 “朝廷的意思?”虞允文的心像是被狠狠揪了一下。 “若是朝廷打算奖赏虞安抚使在夏国的战功,并打算差遣虞安抚使回临安朝堂之上任右相呢?”韩侂胄这一次说的更为直接,不过不等虞允文答话,韩侂胄便笑着挥手道:“本官还需在兰州多呆些时日,此事慢慢商议便是,不着急。” 看着韩侂胄说完后,起身离开的背影,虞允文一时之间陷入到了沉思之中,有些纠结不知道接下来到底该如何应付。 (ps:连续更新十天,评论区不表扬下我吗?哈哈哈……。) 第九百九十一章 西平府 身处平凉镇的刘克师最近是忙的焦头烂额,所有繁琐复杂的后勤事宜,都必须他亲自来主持、过问,再加上数座攻下来的城池,还需要他派遣官吏过去安抚民心,所以如今的刘克师,已经几乎等同于虞允文的副使,这边禀报给虞允文,那边便立刻得他着手去实施。 但随着韩侂胄到达兰州后,刘克师瞬间有种脖颈后面冒凉风的感觉,深怕韩侂胄会突然借着朝廷的名义来巡视平凉镇,而后跟他抢夺手中的权力。 如今的差遣、官职虽说已经是四品高级官员,但在当今左相韩侂胄面前,他根本算不上什么有份量的官员,可如今他又是整个夏境内,除了虞允文外,手中权力最大的官员。 所以一旦韩侂胄抵达平凉镇,在他跟前指手画脚,或者是让随从手下配合自己安抚民心的话,他刘克师还真的是一点办法都没有。 毕竟,人家终究是朝廷左相,而不管是叶青还是虞允文,或者是他刘克师,如今名义上,也依然还算是听从宋廷差遣的官员。 交代完毕这小半年来,在平凉镇又培养的几名官员一些差遣后,向来喜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的刘克师,便立刻率着两百护卫开溜,准备换做其他地方避避风头。 李横、历仲方、贾涉这边自是不用他多操心,何况中卫、景泰,以及正在谈和的兴庆府,即便是拿下后,有李横镇守跟安抚,再加上自己昨日里派遣的几名官吏,应该是足以应付夏国那帮勋贵、宗室了。 所以稍作思考的刘克师,便把目光投向了凉州,按照他的计划,从凉州开始一直向西、一路巡视,最终到达西平府,如此一来,既能够避免韩侂胄可能对于自己的刁难,也能够在西平府踏实下来,做一些可能会发生的事情。 凉州、金州一路行去,不管是重城甘州还是玉门,抑或是最为接近西平府的沙洲,都被刘克师在这一个多月的时间里,仔仔细细的巡视了一遍。 甘州自然更是重中之重,身为战马供给的重要源头,刘克师自然是加倍重视,虽然如今早已经是寒冬时节,整个西北已经是荒凉一片,但看着那乌央乌央的马群、牛群、羊群,甚至是更为高大的驼群时,刘克师的心头瞬间就有种豪情万丈的感觉。 绍熙四年十月十日,在刘克师从沙洲出发,跟随着粮草补给的车队前往前线的路上,终于收到了心心念的关于兴庆府的消息。 从夏国皇帝李纯佑手里夺取皇位不过三个月的李安全,终于是率苏道等夏臣出城投降,打开城门迎宋军入城。 绍熙四年十月十一日,到达西平府城下的刘克师,看着墨小宝、钟蚕、田琳三人再次攻西平府,而此时的李横,则已经率宋军进入兴庆府,占据皇宫,李安全等人同样被囚于皇宫内。 宋军开始安抚百姓,接收整个城防与夏人投降的军队,整个兴庆府在李横的一声命令下,开始实施宵禁,任何人胆敢上街,杀无赦。 “宋人攻取了兴庆府。”丘处机都顾不上如今蒙古人开始兴起的礼节,迎着漫天大雪,一头扎进了铁木真的王帐内急急说道:“前几日突然开始下雪,使得我们的行军速度受阻,加上夏人残余一直顽强抵抗,兴庆府我们还……攻还是不攻?” 一片寂静的蒙古王帐内,大部分跟随铁木真东征西讨的将领,几乎同时把目光投向了脸颊冻的通红的丘处机身上,而铁木真坐在案几后面,一言不发。 “叶青平生大敌。”铁木真沉默了一会儿,才开口沉声说道。 最初叶青拉铁木真一同攻夏时,不管是铁木真,还是帐内分立两侧的将领,抑或是木华黎、博尔术,其实都想到了兴庆府会不会让叶青捷足先登的可能性。 但即便是如此,不管是铁木真还是丘处机,哪怕是当初一直在辽国疆域,攻城略地势如破竹的木华黎、博尔术,实则心里一直都抱着一个侥幸的念头,那就是心里还存有着七分的把握,能够在叶青之前夺取兴庆府。 可最终,因为突然而至的这一场大雪,使得他们失去了所有先于宋人攻占兴庆府的先机,反而是因为跟夏人十六监司之间的战争,最终是给叶青做了嫁衣,减轻了叶青攻兴庆府的压力。 若是铁木真当初不被夏国内讧的局势所诱惑,那么叶青也绝不可能这么轻松的就攻至西庆府城下,即便是攻到了兴庆府城下,但夏人只要还手握十六监司,那么便足以从容应对宋人的攻势,篡位成功的李安全,也绝不会这么快就出城投降于宋人。 可最终的结果却是,铁木真帮叶青牵制住了十六监司的所有兵力,从而使得宋人才有机可趁,一举夺取了兴庆府。 夏人十六监司所镇守的草原,对于蒙古人来说并不稀奇,毕竟他们身后有着无数广袤、肥美的草场,根本不稀罕夏人的这一片草场。 自然而然的,他们当初希望在夏、金交战时分得一杯羹,便是希望能够夺取他们最为看重的城池兴庆府。 兴庆府不管是在蒙古人眼里,还是在宋人眼里,除了乃是兵家必争之地外,更在于夏人对于兵器、盔甲的锻造术,才是蒙古人、铁木真最为眼红、最想要占为己有的原因。 一旦有了夏人的攻城、兵器、盔甲等器具,铁木真便可以在攻下辽国后,让自己的征战策略变得更加灵活,但失去了占据兴庆府的机会后,一切就都要靠他们自己的双手来锻造了,这显然远远没有掠夺来的快捷、方便。 “叶青不仁,那就别怪我铁木真不义了。”铁木真紧紧攥着拳头捶在案几上,寂静的帐篷里发出砰的一声,就像是捶在了每个人的心口上一样,吓的所有人,包括丘处机都是不由的全身一震。 “立刻封锁可敦城,绝不允许任何辽人从此进入西平府,特别是……。”铁木真抬起头,脸颊布满了铁青,顿了下后继续说道:“严密搜寻辽国公主耶律月与残部无缰军的下落,不管是谁,只要抓到她,赏牛羊千头!金银万两!” 当初与叶青一同助辽时,铁木真便是与叶青、乞石烈诸神奴、苏道一同经夏国的西平府,而后进入辽国边境的可敦城,所以当铁木真决定与叶青一同攻夏时,便已经开始命人南下,夺取了辽国跟夏国边境接壤的可敦城。 当初即便是丘处机,都有些不明白铁木真为何要如此做,为何不一直西行,直取辽国王城,而今看来,铁木真不惜放缓征伐辽国王城的步伐,也要拿下辽国如今唯一可进入夏国的可敦城,是早有预谋的。 铁木真从一开始就留有了后手,虽然他不清楚,在如今叶青这样的一个枭雄眼里,一个女人对他而言,到底是不是有那么重要,但当初丘处机一直认为,叶青绝非是无情无义之辈的言辞,最终还是让他下定了决心,不管如何,都要活捉辽公主耶律月。 至于是不是能够要挟叶青,铁木真不知、丘处机不晓,但不管如何,对于叶青而言,只要辽公主被他铁木真活捉,多少也会让叶青有些投鼠忌器才是。 蒙古王帐内,如同打了败仗一般气氛显得很凝重,而在西平府城下,刘克师急得如同热锅上的蚂蚁一般,到现在为止,他只看到了惨烈到让他双腿都有些发软的厮杀,但根本没有找到墨小宝、钟蚕、田琳三个主将在哪里。 所以此时的刘克师,在宋军有些空荡的攻城大营内,只要看见宋军兵士,就立刻让前拽住人家衣袖,急急问道:“大营内有没有辽人?” “这几日可有看见过辽人商旅,或者是一个很漂亮的女人从此经过?” “有没有人数不少的辽人从西平府过来?” “西平府内有没有辽人,你们知道吗?” 整个大营都快要被刘克师翻了一遍,但被他问到的每一个人,都是默默地摇摇头,不知道这位大人是不是脑子有病,如今外面正在进行攻城大战,他不去前线督战、应援,竟然是在这里寻一个女人! “墨小宝、钟蚕、田琳三位将军如今在何处?”刘克师有些绝望的打量着大营门口,拽住抬着在担架上哀嚎不断的兵士胳膊,再次急急问道。 担架上的兵士根本无力回答他的话语,整个人的注意力,都放在了自己的伤腿,倒是抬着担架的民夫,看了看刘克师,而后用下巴指了指前方厮杀声一片的战事,道:“三位大人都在攻城,帅旗之下便是。” 说完后,便也不再理会刘克师,抬着伤兵快速的向大营内跑去。 刘克师顺着人家下巴指向的方位极目望去,宋军的旌旗倒是有不少,密密麻麻的就如同那一直在耳边响起的厮杀声一般,根本无法确定,到底哪一个才是真正的帅旗。 “这……难不成真要再上一次战场不成?”刘克师急得是抓耳挠腮,看了看自己身后的两百名亲卫,又看了看前方厮杀惨烈的战场,最后一咬牙一跺脚:“走,立刻跟我冲进沙场,去找人。” 两百零一匹战马扬起无数灰尘,如同一道利箭,向着看似很近,实则还很远的兴平府城下,正在发生着惨烈厮杀的战场上一头扎了过去。 第九百九十二章 兴庆府 兴庆府的上空,自宋军入主后,头顶的天空便是灰蒙蒙一片,刺骨的寒风在今年显得尤为凄冷,随着宋军的叶字旌旗在皇宫上方、城墙之上迎风招展时,若有若无的雪花便开始缓缓从天空飘落了下来。 冰凉的雪花落在脸颊上瞬间融化,湿凉的感觉让人的头脑瞬间变得更为清晰,夏国王城……灭亡了。 大街小巷与平日里并没有什么区别,但不知道是因为夏国亡国在即的原因,还是天空开始飘落着雪花的原因,总之,兴庆府还是多少显得有些死气沉沉,就如同当初前段时间,李安全跟李纯佑争夺皇位的那段时期一样。 李纯佑在李安全率兵攻入皇宫的那一天,据说便被李安全亲手砍下了脑袋,而后挂在了宫门处示众群臣,只是如今,宫门处已经没有了李纯佑那干枯了的头颅,反而是宋军的大旗在迎风招展。 宫门下的李安全感觉就像是在做梦一样,前几日他还是登上夏国皇位、将要君临天下的帝王,而如今不过是眨眼之间,自己就由一个君临天下的帝王,变成了宋人的阶下囚。 皇宫,成了宋人的兴庆府衙署,李横,成了兴庆府安抚使,而他李安全,如今将要前往皇宫,不,是宋兴庆府衙署接受兴庆侯的爵位。 零散的雪花夹杂在寒冷的西北风中,从宫门处凌厉而过,已经换上一身宋廷朝服的李安全,站在皇宫大门处,衣衫随风凌乱无序,同样,此时的心情也是冰冷而又凌乱。 一队队巡逻的宋军从眼前经过,竟是无一人向他行礼,甚至连看他一眼的兴趣都没有。 同样身着宋廷朝服的苏道,跟在李安全的身后,脸庞被寒冷的西北风吹的通红,零散的雪花偶尔摔落在脸上,湿凉的感觉让苏道有些茫然,原本威严恢弘的宫门,此刻在他眼里、心里,却是变得格外的苍凉跟落魄。 原本该是两侧站满了文武群臣的皇宫大殿内,此刻李横正端坐于那李安全觊觎已久的皇位上,大殿内不过是几个官吏正在向他禀报着什么,李安全与苏道,在被人带进来后,便一直站在旁边,等候着处置政务的李横望向他们二人。 原本最为熟悉这大殿内一切的该是李安全与苏道,但今日这一路行来,皇宫内的一草一木就像是在一夜之间,都被人调换了一般,变得都是那么的陌生与冰冷。 “叶大人打算厚葬李纯佑等人,不知道兴庆侯的意思如何?”李横低声对旁边的官吏再次交代了几句,而后才拍了拍龙椅的扶手,缓缓走到李安全跟苏道跟前微笑问道。 “一切全凭叶大人做主便是。”李安全跟苏道向李横行礼,而后恭敬的说道。 不得不说,叶青厚葬被他李安全砍掉头颅的李纯佑这一举动,确实能够安抚兴庆府里大部分的夏人,当然,这其中要牺牲的必然是他李安全的利益跟名声。 所以,李安全为了自己的小命着想,也为了不被前些时日,他大肆得罪的兴庆府里残留的宗室、勋贵们找他算账,才不得不接受叶青建议的侯爵,而不是王爵。 “那既然如此,这 件事……就交给苏将军全权处理如何?”李横看着李安全微微一笑,而后便望向了苏道问道。 苏道显然没有料到,宋人竟然是要把厚葬李纯佑的事情交由自己来处置,于是听着李横说完后,急忙用眼角余光瞟向一旁的李安全。 宋人这是挑拨离间啊,如今不管是宋人还是兴庆府的夏国遗留宗室、勋贵等等,甚至就连兴庆府的百姓,谁人不知道,自己乃是李安全的最大心腹? 自从夺取皇位后,李安全不顾热辣公济的阻止,最后不单是一刀砍下了李纯佑的脑袋挂在了宫门处,甚至就连热辣公济,这个帮李安全夺取皇位的最大功臣,也被李安全毫不犹豫的说杀就给杀了。 宋人对兴庆府的进攻,就像是报应一样来的如此之快,苏道依旧还记得,在热辣公济人头落地前,一边大骂李安全忘恩负义,一边诅咒李安全会遭报应的情形。 只是苏道没有想到,报应来的是如此之快,在热辣公济人头落地不过三日后,宋军就开始了真正的对兴庆府的进攻。 旁边的李安全一直都是面无表情,心中忐忑的苏道,这个时候显然也不敢违背宋人李横的命令,不得已之下,只好硬着头皮问道:“敢问李将军,不知叶大人所指的厚葬,是以什么礼制厚葬?下官不敢贸然揣摩叶大人的心思,所以还请李大人明示。” “自然是以前朝夏国皇家礼制来厚葬……。”李横看着脸色越发铁青的李安全,淡淡的说道。 门口的武廉如同一阵风似的冲了进来,打断了李横跟苏道的交谈,有些好奇的看了看穿着宋廷朝服的二人,而后看着李横点头,便说道:“北面风雪交加,蒙古人显然一时半会儿不太可能到达城下了,而且……他们据我们如今有将近百里之路程,下官派遣的探子回报,蒙古人好像也并没有再继续南下直指兴庆府的意思。” “还是要小心一些,蒙古人来去如风、神出鬼没,告诉贾涉,千万莫要大意了。”原本还神情轻松的李横,并没有因为下雪的缘故而放松警惕,相反,此时此刻的神色比起刚刚可是凝重了很多。 如今他镇守在兴庆府,身边只有历仲方跟贾涉二人,而跟蒙古人打过交道的,只有贾涉一人,再加上兴庆府如今还有很多的事情要处置,夏国残留的官吏,皇室宗亲、豪门勋贵等等,显然都不太会这么快就认命、安分守己,所以整个兴庆府看似已经握在了手里,但牢靠不牢靠,李横可是心里一点儿底都没有。 李横的心情就如同在大雪来临前,终于攻下西平府的墨小宝、钟蚕、田琳三人的心情一模一样的沉重。 站在西平府破烂不堪的城墙上,整个天地如今已经是白茫茫一片,银装素裹的世界看起来很美,但墨小宝的心情可是一点儿都不美。 不同于攻下其他城池一般,在入城之后便可以轻而易举的镇压住百姓、以及夏军,或许是因为西平府乃是夏人最后的城池,所以使得夏人非但在守城的时候极为顽强悍勇,甚至是在他们已经攻入西平城内后,夏人依然是没有放弃抵抗。 不管是残余的夏军,还是西平城内的百姓,同仇敌忾的举动完全超乎了墨小宝等人的预料,就是连一向擅长以安抚闻名的刘克师,都没有想到,被他们攻破的西平城,竟然还有如此强悍、坚决,视死如归的战斗力。 自然而然的,在这种情况下,开始因为是否要屠城镇压,而变的有些犹豫不决的墨小宝、钟蚕、田琳三人,在刘克师未找到他们之前,一直在犹豫着是否要屠城。 刘克师的出现,帮着三人下定了决心……屠城! 长达三日的屠城,使得西平城内的雪花仿佛都带着一抹鲜艳的红,也使得墨小宝三人的心头变得格外的沉重,不知道该如何禀报给还在延州的叶青。 刘克师气喘吁吁的爬上城墙,看着一身雪花的墨小宝,嘴里哈着白色的热气,焦急道:“城内找遍了,没有与承礼公主有关的辽人。城内所有的辽人我都亲自问过了,他们根本不知道承礼公主如今所在何处。” 墨小宝抖了抖身上的雪花,望着通往可敦城的方向,皱眉道:“也或许承礼公主根本就没有离开辽王城,这一路上我们攻下的每个城池,我都派人寻找过,完全没有与承礼公主,或者是跟耶律乙薛相貌相符的人。” “那我们要不要继续向西,万一能够找到,或者是正好接应到承礼公主呢?”刘克师伸手指着可敦城的方向说道。 “不可能。斥候回报了,出城不过三十余里地,就有蒙古人的大军,可敦城如今已经被蒙古人破了,显然就是要阻止我们跟辽人互通。而且……这一战我们的伤亡损失你也看见了,如今能够坚守、安抚西平府都已经是极为费力了,若是在这个时候再继续跟蒙古人起冲突,恐怕叶大人就会第一时间摘了你我的脑袋。”墨小宝不由的摇头苦笑道。 “可……那你自己看吧,这是夫人的密信,刚刚到的,要不然我也不会这么催你。”刘克师无奈,只好把白纯刚刚送过来的信,递给了墨小宝。 “我知道夫人想要我们找到承礼公主,并安全护送她到京兆府,但……如今这天地之间白茫茫一片,外面又是草原沙漠戈壁,比整个夏国还要大,而且还有时刻防备我们的蒙古人,眼下以我们这点儿人,上哪里去找?说是大海捞针都不足为过。”墨小宝头大的说道。 如今所处的疆域,完全不同于京兆府等地,这里与辽接壤,出了西平府后,便是沙漠、草原、戈壁,如同是单独的一方天地般广袤无际,想要在这个行走三天,恐怕都很难遇到一城一镇的地方,搜寻几个人,这完全是不可能的事情。 “那总不能这样傻等着,一点儿也不作为吧?”刘克师无力的双腿一软,靠着城墙缓缓的蹲在了雪地里。 他一路行来,除了处置这几城的安抚之事儿外,便是身背着寻找、接应辽国承礼公主的重担,可如今……整个世界都是白茫茫一片,这从头顶飘落的雪花,也丝毫没有停下来的意思,这样艰难的环境下,想要找到一个人,刘克师不由的长叹一口气,干脆直接一屁股坐在了雪地里。 第九百九十三张 妇孺 绍熙四年十月二十日,延州前线的四万大军都已经换上了厚厚的棉服,但即便是这样,站在空旷荒凉的黄土高原上,冷冽的西北风依旧是如同刀子一样,直往衣服里面钻。 前几日还没有如此这般寒冷,但不知为何,自昨日起便突然气温骤降,一时之间使得叶青所率的大军,瞬间把心提到了嗓子眼儿,连番派出骑兵巡视着近百里的黄河沿岸,看看是否有冰冻的现象出现。 躲在军帐里依旧是冷的直打哆嗦,即便是更为简易的炉子等取暖用具,都已经摆进了军帐内,但寒风依旧是能够见缝插针的呼啸着钻进军帐内。 荒凉的大地任由西北风肆虐而过,大片的黄尘土雾遮天蔽日,使得原本就因为跟金人对峙而局势紧张的前线,如同面对着世界末日一般。 一头扎进帐内的徐寒,脸颊被冻得通红,匆匆向叶青行礼后,便一屁股坐在了简易的炉子跟前,双手微微贴着炉子上那冒着热气的陶壶,抖动着全身的肌肉,哆嗦道:“这是什么鬼天气,怎么这么恶劣!简直是能够冻死人!” “事情办的怎么样儿了?”叶青放下手中的笔,搓了搓双手问道。 “上下百里之地的渡口我都亲自跑了一遍,即便是这鬼天气,适合金人渡河的依旧还是这几处,其余几处离我们较远的渡口,末将也安排了斥候,只要河面稍微有冰冻的迹象,就立刻动手破开,绝不会让河面有任何冰层出现。”徐寒一边给自己倒着热水一边说道。 “三千营的人过些时日就能够赶过来了,有了他们在,或许河面上就永远不会结冰了。只是眼下这鬼天气……不知道今夜能不能熬的过去。”叶青长叹一声,有些无奈的说道。 能够建起渡口的地方就这么几处,而且想要建起渡口,除了河面相对要窄、水流缓和外,对于两岸的地势也是颇有讲究,所以适合建渡口的地方,往往都是到了冬季是容易在极端的时间内,冻出厚厚冰层的地方。 自昨日气温突然骤降开始,不管是王重还是谢伦,抑或是武判、徐寒,都立刻带着手下连夜巡视着上下近百里的黄河水面,深怕一夜之间就会结出厚厚的冰层来。 大量的投石车从今日清晨,就已经对着河面一通“狂轰乱炸”,昨夜里刚刚形成的薄薄冰面,全部都化成了粉碎。 而叶青他们这边的举动,甚至是还引来了对面金人的嘲讽与谩骂。 “大人,可我们想要控制这百里之地的河面不结冰,凭借我们这点儿人手根本就不够啊,而且还要防备金人的突袭,根本就没办法办到。”徐寒捧着杯子有些忧心的说道。 “今日一早叶衡就去了门山、延长两县,而我也刚刚给庆王、刘敏行、刘敏学,包括京兆府去了信,但愿能够在短时间内组织起大量的劳力帮我们破冰吧。”叶青嘴上如此说,但心里并不是很乐观。 虽然他已经示意刘敏行、庆王等人,给寒冬时节闲下来的百姓开出了极为丰厚的报酬,但毕竟这里是宋跟金国交战的前线,所以他心里一点儿底气也没有,不知道能不能招来“要钱不要命的”百姓,来帮他们破除黄河河面上的冰层。 “希望他们快一点儿到来吧,要不然这鬼天气再持续上几天,咱们就得直接往后撤了。”徐寒叹着气说道。 “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叶青拿起毛笔,继续写信,而后想了下道:“今夜你来值守,只要冰面上能够站住人,立刻就用火器炸开。既然喝水都能够被严寒冻住,想必这堤岸也可能会被冻得结实一些了。” 徐寒看着低头继续处理军务的叶青,犹豫的张了张嘴后,最终还是点点头,而后道:“那我现在先派人在我们身后的山坳里试试,看看需要多少合适一些。” “等一下。”叶青放下笔,想了下道:“我跟你一块儿过去,我可不想大晚上睡的好好的,突然就被洪水给淹没了。” 徐寒挠头笑了笑,火器这个东西,如今除了三千营外,其余者能够熟练掌握的也只有种花家军了,只不过种花家军如今也算是半吊子水平,跟真正玩火器的三千营比起来,还是差了很多。 北风吹的营帐猎猎作响,但即便是天气再恶劣,巡营的兵士以及堤岸处的探子、斥候等等,依然是能够坚守阵地,丝毫不给金人可能偷袭的机会。 绍熙四年五月开始征夏,看似不过半年的时间,就拿下了宋军计划内拿到的城池,但若是加上站前的准备,其战事可谓是已经进行了一年多,甚至站前的相关准备事宜,比真正的铁马金戈时间还要长很多。 从还未开始真正交战,到如今在捷报频传至京兆府、河套三路等地,再加上济南府辛弃疾的大胜,使得被宋廷夺回的北地,无论是官员还是百姓,如今面对对金一战,信心都是空前高涨。 原本在河套三 路还在心里打着各种小算盘的遗留官吏,在宋、金战事进行到了十月份的时候,几乎已经完全失去了对金人重夺河套三路的信心。 这个时候的他们,不得不开始倾向于相信,宋人能够赢下来与金人的这一场持久战。 无论是官场的官员,还是各路百姓,随着严冬到来之际,心里对于对金一战变得是越发的自信跟乐观起来,加上夏国的捷报频传,也从而使得河套三路、京兆府路爆发出了极大的凝聚力。 这一点儿即便是叶衡以及叶青都没有想到,在延长、门山这两个距离前线最近的县境内,叶衡竟然轻而易举的就招到了好几千人的民夫,愿意帮助宋军破除河面上可能出现的冻冰。 数千民夫几乎等同于是挖空了门山、延长两县的青壮劳动力,这个时代不管是县还是州,显然人口规模都无法与后世相比拟,何况还是门山、延长这两个与金接壤的下县。 所以能够招到这数千壮丁,已经完全超乎了叶衡的想象,虽然这数千人,若是撒在黄河沿岸后如同杯水车薪,但最起码这样的势头还是让叶衡等人心神振奋。 刘敏行、刘敏学、庆王赵恺、以及京兆府的崇国公,几乎也都是把叶青建议的宣传差遣进行到了极致,府州县的大小街道在短短的时间内,不单是贴满了招揽壮丁的告示,同样更是浓墨重彩、极具感染力跟热血豪情的书写着宋人对夏、金的这两场战争的成果,一时之间使得京兆府、河套三路虽然处在严寒季节当中,但无论是百姓还是大部分的官吏,仿佛心头都有一团熊熊烈火般,为生为宋人而感到骄傲与自豪。 叶青在后山与徐寒试着火器的如何用度,而叶衡已经安排人手,开始组织壮丁赶往黄河沿岸。 一场原本只是有宋军组成的抗金一战,在不到半个月的时间里,通过各种舆论宣传手段,以及丰厚的报酬,竟然是在短时间内形成了大河奔流、万众一心齐抗金的大好形势。 当叶青与徐寒从后山回营地的路上,已经能够看到在宋军大营的后方,又是星星点点的撑起了巨大一片的帐篷,一口口大锅也被架上了火堆,此刻正冒着浓浓的热气。 虽然还无饭菜的香味儿,但看着在寒冬时节的这一片热火朝天的景象,叶青跟徐寒不由的有些茫然,显然连他们也没有想到,叶衡竟然真的说服了民众壮丁来帮他们破河面冻冰。 寒冬从绍熙四年十月十九日开始席卷整个西北大地,冷冽的北风肆虐着整个黄河沿岸,滔滔不绝的黄河水依旧奔流不息,天气从十九日起,就再也没有回暖过,显然真正的寒冬已经到来。 从二十日叶青带着徐寒开始尝试火器起,金人同样也没有再骚扰过一次宋军,乞石烈诸神奴时常也会率着众将,沿着黄河堤岸上上下下巡视,他比任何人都希望黄河河面上,能够在一夜之间冻出厚厚的冰层。 也正是因为这个迫切的希望,才使得他这段时间,连一颗石头都舍不得扔进黄河水里,生怕因此而砸碎了可能凝结成冰的河面。 二十多天的时间里,除了严寒一直在持续外,便是宋军那边多了不少破冰的援军,这让一直都希望河面冻冰的乞石烈诸神奴,眉头更加紧锁,心头也更显沉重。 宋人一连多日里持续不断的破冰举动,他自然是都看在了眼里,但他从来不相信,叶青能够以一己之力逆天而行。 一边想要黄河河面结冰,一边想要黄河河面不被冰冻,如此矛盾的形势下,宋军这边对黄河河面显得是那么的肆无忌惮,而金人那边对黄河河面却是谨小慎微、敬若神灵,只能明天眼睁睁的看着宋人天天“糟蹋”着河面,而他们只能是站在河对面,无能为力的迎着寒风叫骂宋人无耻、卑鄙。 随着大量的民夫如黄河水一般涌入到了宋军大营的后方扎营,而后日复一日的对黄河河面进行着破冰之举时,宋军跟金兵再次陷入到了口水战中。 这一次的宋军比上一次显然更要占优势,除了因为呼呼而过的西北风顺势助阵外,便是宋军军中如今的那些民夫、壮丁,从一开始的茫然不知,再到一脸的好奇新鲜,而后到跃跃欲试的加入到了骂战之中。 随着民众壮丁的加入,再加上时不时呼啸而过的西北风,使得身处上风的宋军占尽了地理优势,唯一的不好处就是,后脖颈会因为寒冷的北风拍打而有些发凉而已。 但处于下风的金人,显然在呼啸而过的西北风面前,就完全没有那么好命了,脸庞被凌厉的西北风吹打的生疼,一张嘴还不等出声,冷风就顺着口腔灌进了肚子里,一时之间根本难以还嘴叫骂,徒惹的宋人这边总是哄堂大笑的嘲讽着对面狼狈至极的金人。 绵延近百里的黄河河面上,因为二十多天的时间里,陆陆续续不断赶来驰援的民夫壮丁,让宋军的真正兵力,既能够 按照叶衡跟民众的保证,在大战来临前保护他们,也能够监视着对岸金人的种种举动。 河面上偶有薄薄的冰层在夜晚形成,而后逃过夜里巡视的宋人法眼,但只要一到了清晨,总是会在第一时间被民夫壮丁,靠劳动智慧创造的拍杆,一杆拍碎在河面上,溅起浪花的同时,也让对岸的金人直心疼。 此时的黄河两岸,宋、金所扎营的地方,俨然都已经形成了一个简易的城池,如今两军的大营中,不光是有民夫,甚至还都有烧火洗衣做饭的妇女参杂在其中,特别是后方那些民夫壮丁所处的营地,头顶上空一直都是炊烟不断,饭菜不断,多了一丝生活的气息,少了一些杀伐血腥之意。 而原本连成一片的营帐,也因为物以类聚、人以群分的意识形态,在无声之中慢慢的细化区分着,一批一批的民夫壮丁,开始自动的调换着居所,同时为了表明跟旁边其他州县百姓的区别,一道道简易到可怜的篱笆墙,也在这段时间被竖立了起来。 光秃秃的土地早已经被踩成了一条条七拐八弯的路径,狭窄的地方不过于两人并肩而行,宽阔一些的足以能够让车马通过,简易的城池,就这么默默无声的在民众壮丁强大的生活能力下,开始慢慢成型,甚至还有可能会继续扩大着范围,从而真正的形成一个军事重镇。 站在高台之上,不过一会儿的功夫,就被冻得手脚发凉,缓缓从高台上爬下来的叶青,多少有些理解叶衡的担忧。 但如今,既然民众壮丁,已经自发的形成了他们各自喜欢的生活圈,那么若是再强行打乱,恐怕非但不会有好处,反而更会触发一些预料不到的弊端。 “民众壮丁未来之前,所有兵士只不过是打仗、睡觉,但如今……虽然军中还没有发现私下里饮酒的事情,可这些民众当中,已然是有见利忘义的商贾出现了,昨日里我还看到了挑货郎出现,如此下去,恐怕会影响我们的军心啊。”叶衡看着满面笑容的叶青担忧说道。 原本只是想要让民众壮丁帮他们破除黄河冻冰,虽然到现在为止,数万民众壮丁还是能够听从大军的命令,任劳任怨的做着他们的本分差遣,可若是让他们把生活习性也带入到了兵营内,这显然就违背了最初的初衷了。 一开始时,这里还全部都是男丁,但不过十天的时间,就开始有民妇鬼鬼祟祟的出现在营帐内,帮着那些民众壮丁洗衣做饭,不管是叶青还是叶衡,那时候心里还挺美,这样一来,又省下了一大部分兵力,甚至还能够过去蹭蹭饭。 但不成想,又是十天过去后,在一个阳光明媚的午后,叶衡再次巡视民众营帐时,竟然听到了不少孩童嬉笑打闹的声音,这就让叶衡感到有些错愕跟不满了。 “可有孩童跑向河边玩耍?”叶青搓了搓冻僵的手问道,前两日,白纯那娘们,终于还是派人给自己送来了那件黑皮裘,如今他又像是一头狗熊似的,在大营里晃荡。 “暂时还没有,我派遣治民众营的官吏严厉警告过他们了。不过我想……这样长此以往下去,可不是个办法,最好还是让他们离开。终究是跟金人交战的前沿,岂能变成这幅城镇模样儿?”叶衡捅了捅旁边的徐寒以及王重,期望两人能够帮自己,也帮大营说句话。 “当初给民众的报酬给定高了。”叶青不由的撇撇嘴,迎着冷风叹口气,而后低头继续道:“眼下想要制止已经是不可能了。叶伯伯……你或许只看到了妇女、孩童烧水、做饭这些让你不太满意的地方,但你有没有发现,如今这些民众、壮丁在破冰一事儿上,比最初还要有效率?而且我大军之中也少了琐碎之事儿?” “不错,眼下确实是如此,但长此以往下去,商贾、民妇的存在,难保就不会出现一些乱七八糟的事情,商贾可以让民众、壮丁所得报酬在最短的时间内变成享受,有酒有肉。民妇同样如是,大营里连你都没有拖家带口,若是一些稍有姿色的民妇……。”叶衡看着叶青微微皱眉,而后叹了口气道:“各阶将领虽然都有严令下去,可不代表所有人都会遵守,若是一旦有兵士跟民妇之间发生了龌龊之事,到时候动摇的便不只是军心了。” “大人,叶大人说的不错。”徐寒看了看眉头微皱的叶青,又看了看叶衡后继续道:“军中多有未曾尝过女人什么滋味儿的兵士,如今我们与金交战,生死虽然不放在心上,但难保有些兵士不会抱着,战死前也要尝尝女人是什么滋味儿的心理,如此一来,于军心绝无好处。至于商贾的存在,可以严禁他们卖酒便是,只是如此一来,民众恐怕又会有微词不满,毕竟这大冬天的,又在黄河边上吹冷风,不喝点儿酒很难坚持半个时辰以上的。” “酒由我们供给,至于民妇,叶伯伯……立刻全部赶走。”叶青咬了咬嘴唇,而后下定决心说道。 第九百九十四章 漫天风雪 持续不断的战争往往会使人命轻如草芥,不论在是兵士还是将领,抑或是百姓的心理都是如此。同样,随着战争的持续不断,除了人命会变得毫不值钱外,人类的各种价值观,在残酷的战争面前,也会发生着巨大的扭曲跟转变,伦理道德、真诚善良在这个时候必然会被各种邪恶所取代。 战争摧毁着敌人的同时,也在使人命变得廉价,一座城池的灭亡、毁坏殆尽,往往除了将要降临在头顶的战争之外,还会有内部价值观扭曲后的邪恶之徒,辅佐着战争来摧毁一座城池。一座即将被战争摧毁的危城,往往会催生出烧杀抢掠,盗窃强奸等邪恶之徒。 前线将士的三观,同样是会随着战争这台绞肉机给予的巨大压力,从而在不知不觉的被改变着,生命在兵士眼里已经不再是最为重要的,心中的遗憾则成了最为看重的,为了在生命的尽头了却心中的遗憾,人类往往会爆发出难以想象的巨大潜力,只是这种潜力,从来不会是正面的。 就如人类在生命垂危、病入膏肓之际,或在生命感到绝望之中时,人类往往感慨最多的便是:我这辈子最大的遗憾是什么等等,很难有人能够在绝望之际,在精神层面依然还保持着旺盛而又正面的斗志。 所以叶青在这个时候,不得不赶走那些民妇,来稳定军心士气。毕竟那句俗语“当兵三年、母猪赛貂蝉”的话语,虽然有些夸大,但显然也有一定的道理。 而此时的耶律乙薛,不得不用更为冷酷的手段,来镇压残余的无缰军中出现的败类,从而保护着承礼公主继续东进。 风雪越来越大,原本刚刚停歇,给人心头撒了一点儿曙光的老天爷,在深夜里又一次开始无情的,向白茫茫的大地上撒着雪花。 两万人的无缰军,如今不过只剩下了三千多人,从辽王城被破后一路开始东逃,但因为大雪天的缘故,如今他们不过才逃离王城不过百十余里的距离,依然还是没能够走出蒙古人兵力能够触及的范围。 原本的残余五千多人,这一路上叛逃的叛逃,投降的投降,而到了现在,能够愿意一直跟随着承礼公主耶律月的无缰军,也就仅剩下了这眼前的三千来人。 甚至在这其中,还有一小部分如今连战马都已经失去,不得不靠着双腿,在齐膝高的雪地里,跟随着大部队继续东逃。 耶律月望着风雪中布满眼前的兵士,此时的她,即便是想哭,也已经累到了无眼泪可掉落的绝望之中。 原本她有着极为充裕的时间来向东逃,可最终她还是因为一丝希望选择了继续坚守王城,但最终,两万人的无缰军,并没有成为力挽狂澜的大军,最终还是败在了蒙古人的铁蹄下,王城被攻破,耶律直鲁古被铁木真俘虏,南院大王箫斡里刺被蒙古铁蹄踩成了烂泥。 到了最后,耶律月已经打定了主意要跟王城共存亡,只是刚刚把自己含泪写下的绝笔信交给耶律乙薛时,便被耶律乙薛打昏了过去,再次醒来时,耶律月甚至都有些分不清楚,自己如今到底是已经死了还是活着。 冷冽的寒风如刀子一般刮过脸颊,身上原本就极为沉重的盔甲,此刻穿在耶律月的身上,更显的耶律月柔弱无助。 “殿下,我们只要一路往东,跟叶青叶大人他们汇合后,便还有机会复国。”耶律乙薛目光坚定,看着神色凄然无助的耶律月:“殿下……您如今是我大辽唯一的希望,只要您还在,大辽国的百姓便还会在,只要叶大人支持我们,我们便可以再次从蒙古人手里夺回我们的王城。” “复国?”耶律月的眼角不知是泪水还是掉落在眼角融化的雪水,顺着通红的脸颊缓缓流下,而后凄然的摇了摇头。 若是没有跟蒙古人交战前,若是在猜想中预料到王城会被攻破,那么她或许还有几分自信,相信能够复国成功,可当这一次跟立国称汗后的蒙古人交手后,她才惊觉,原来蒙古人竟然如此强悍,强悍到了甚至无法打败的地步。 想要在如此强悍、来去如风、神出鬼没的如同幽灵似的大军下复国,谈何容易? 耶律月的脑海里,不由自主的浮现出叶青一直提醒她的话语,蒙古人的强悍远远超乎你的想象,他们或许攻城略地的战力差一些,但若是在草原上,在一望无际的空旷地带,几乎没有人是他们的对手。 这个时候的耶律月,才真正的清楚叶青所说的这句话含义是什么,也更为清楚,当初她率无缰军、屈出律,以及还有墨小宝、钟蚕的种花家军,在草原上偷偷摸摸跟鞑靼人的交战,完全无法与今日的蒙古骑兵相比。 虽然说人还是那些人,但自从鞑靼人统一了草原上众多的部族,建立蒙古国后,他们的士气甚至有时候比战力在一场战争中,还要显得重要。 “殿下……。”耶律乙薛看着潸然泪下的耶律月,急忙呼喊道:“殿下,现在不是悲伤的时候,我们应该在天黑之前,找到一处能够躲避风雪的地方才行。” 看着转身向走向战马跟前的耶律月,耶律乙薛只能无声的叹口气,看着耶律月上马,隐约听到一句继续向东后,终于是神色大喜的从雪地里站起来,命令所有人立刻继续前进。 随着风雪越来越大,耶律乙薛也敢于把斥候 放的稍微远一些,虽然如今还没有走出蒙古人攻王城的势力范围,但因为风雪越来越大,踩在雪地上的印记,也更为容易很快便被大雪淹没,让蒙古人无法寻着印记来追击他们。 “殿下,末将看了看,只要我们现在一直往前,跨过一条小溪,而后翻过远处的那道丘陵后,就能够看到一个小部落,我们完全可以在那里选择落脚,好好地歇上一夜再启程。”耶律乙薛看着马背上低头不语的耶律月,满心欢喜的说道。 虽然自从蒙古人开始攻辽后,耶律月就断了跟叶青之间的来信,当然,这其中也有迫不得已的缘由,毕竟,随着蒙古人攻辽开始,整个辽国几乎就没有了夏、宋的商旅经过。 原本还以为是因为商旅都是被可敦城所阻拦而无法通过,直到后来叶青秘密给他送信后,耶律乙薛也才知道,在蒙古人攻辽时,宋人正在攻夏。 “所以只要如今叶大人攻下西平府后,我们只要不迷路,就能够跟叶大人在西平府碰面。”耶律乙薛不顾一张口风雪就往嘴里灌,含混不清的继续在沉默不语的耶律月旁边大声说道:“殿下,我相信叶大人也会从西平府向我大辽派遣斥候的,说不准等我们不到可敦城,就能够跟叶大人的斥候碰面汇合了,到时候您大可以向叶大人借兵,末将愿意领兵收复我大辽王城……。” 马背上手脚已经冻得快要失去知觉的耶律月,依然是默默不语,也不知道耶律乙薛的话语,她听进去了多少,通红的脸颊上因为泪水以及寒冷的天气,而渐渐生出红色的血丝,原本明亮美丽的一双眼睛此时无神而有绝望,长长的睫毛上沾满了白色的雪花。 左右前后全部都是腰杆挺得笔直的无缰军兵士,用他们高大的身躯为围在中间的耶律月遮风挡雪,麻木的耶律月众星捧月似的被围在中央,一路上的艰难前行,耳边依旧是耶律乙薛都快要沙哑的嗓子,依旧在大声的跟她说这话,深怕她会因为而沉睡过去。 鹅毛般的大雪从辽国一直飘向西平府的上空,墨小宝骂骂咧咧的走进军帐内,一口喝掉刘克师跟前的烈酒,而后才一屁股坐在了椅子上。 刘克师微微皱鼻,隐隐能够感觉到墨小宝身上那淡淡的血腥味儿:“又杀了几个?” “十七个。”墨小宝没好气的再次给自己倒了杯酒一饮而尽,而后沉着脸才道:“西平府必然还有夏国败军,他们肯定扮成了百姓,时刻准备着从我们背后捅刀子,简直是防不胜防。” “要是不下雪的话就好了,等后面的物资一到,我倒是有法子能够甄别出来到底是败军还是百姓。”刘克师遗憾的叹着气,风雪交加的大西北,既然能够让蒙古人放缓了速度,同样,也让他们放缓了所有补给的速度。 当然,幸运的是在第一场大雪来临前,他们终于是如愿拿下了夏国最为西段的西平府,而在大雪停歇的半日时间里,钟蚕跟田琳,则已经带着一小股部队,偷偷摸摸的出西平府,开始向着辽国可敦城的方向而去。 只是他们刚刚离开不久,灰蒙蒙的天空就又开始飘着雪花,端起另一个酒杯的刘克师叹口气,而后道:“也不知道钟蚕、田琳两人怎么样儿了,这已经两天了吧?” “你有什么办法甄别出是夏国败军,还是百姓?到了明日就三天了,出了西平府,不是一望无际的沙漠,就是一望无际的草原,他们两人想要找到承礼公主,简直是太难了。何况……。”墨小宝没有再说下去,而是闷头继续喝酒。 其实不管是墨小宝还是刘克师,抑或是出城寻找耶律月的钟蚕与田琳,都知道想要找到耶律月的可能性几乎为零,如今所做这一切,除了因为耶律月跟叶青的关系外,便是因为当年墨小宝跟钟蚕,都曾跟着耶律月在草原上历练过的这份情分。 但如今谁也不知道,辽国的承礼公主,到底有没有逃出王城,还是依旧留在了王城,甚至就连辽王城是否已经被蒙古人攻破,他们也不是很清楚。 “叶大人说承礼公主有可能会在王城被破时,向咱们这边求援。所以我想,是不是叶大人应该知晓些什么,或者是……承礼公主向叶大人去信求援了,所以叶大人、还有夫人才会……。”刘克师端着酒杯思索着道。 “你还没有回答我刚才的问题,你有什么法子……。”墨小宝突然变得有些心不在焉的再次问道。 “自然是诱之以利。”刘克师笑的颇为狡诈道:“你们在前线攻城略地,但攻下来的城池几乎都是由我来安抚,不论是当初的山东、汴京两路,还是京兆府、河套三路,几乎都是按照我这个诱之以利的办法,来甄别败军跟百姓的区别的。” “如何甄别?你不是说乱世当用重典吗?既然要诱之以利,你为何这几日还一直支持我用杀伐来镇压?”墨小宝皱眉问道。 “没办法啊,之前西平府的形势,自然是要以杀伐来镇压,但如今人家那些残兵败将,依然是隐于百姓之中,那么再以杀伐来镇压,自然就不合适了,甚至还有可能适得其反。不过一旦大量的粮草到了后,加上这天降大雪的缘故,我们便可以以分发过冬粮食、物资的办法,来甄别城内的所有人。如此一来,那些败军可就是无论如何也隐藏不住了。”刘克师呵呵笑着说道。 “难怪在各个城池内,留下来帮你安抚的兵士,都会说你刘克师阴损,原来你是把大军的物资给分发了?”墨小宝不屑的瞥嘴道。 “这种事情说出来后,看着像是很简单,但其中的门道还是有很多的。在你们看来,我是送出了大量的粮食,而后安抚了民心,有些不值得。可你知道有句话叫别人敬我一尺,我当敬人一丈吗?”刘克师高深莫测的问道。 “什么意思?”墨小宝好奇道。 “羊毛总归出于羊身上,我拿出粮食来安抚民心,但我安抚了贫苦百姓后,就可以去跟城内的豪门勋贵,还有商贾以及有钱有势的人家那里要粮啊。你想想,比如我分给百姓一百斤粮食,便可以安抚几乎城内所有百姓,而到了这时候,我在前往这些豪门勋贵、富商大贾的府里要粮,你觉得我能收到多少粮食?你觉得这个时候百姓是向着我还是向着他们?”刘克师嘿嘿笑着道。 墨小宝瞬间提着酒壶往边上挪了挪,而后一脸鄙夷的道:“刘克师,你可是真他娘的阴损啊。” “这是叶大人教我的,说这天底下最不能得罪的便是百姓,而这百姓也是最好糊弄的,只要你以百姓的利益为最终利益,当然,这只是口号啊,必须喊出来要让百姓相信知道啊。而后只要你跟百姓搞好关系,那么你也就可以联合百姓、选择跟百姓站在一起,抢那些土豪劣绅的财富。这叫做百姓的战争,以百姓为主的战争。”刘克师呵呵笑着说道。 “那就难怪了,论起阴损来,这世上我还就佩服大人一个人。”墨小宝看着刘克师,哧哧坏笑着说道。 “这话我权当没听见,你墨小宝是死猪不怕开水烫,我刘克师可不敢如此说。”这一次换刘克师端着酒杯,躲的墨小宝远远的。 “那这样吧,明日你试试你的法子,若是可行的话,你就留在西平府主安抚,而我……。”墨小宝收起刚才说叶青坏话时的坏笑,正色说道:“无论如何,承礼公主于我跟钟蚕都有莫大的恩情,我墨小宝绝不能一直坐在这里等候。虽然外面还有蒙古人,可你刘克师不是也在中卫、景泰打过几场胜仗吗?所以这西平府就全权交由你来处置如何?” “你们三个将领要是都跑了,大人知道了是会军法处置的,如今田琳跟钟蚕离开西平府,已经是违抗了大人的命令了。大人只是让我们在西平府等候,并没有让我们出西平府……。” “将在外军令有所不受,再说了,大人跟夫人的话,你到底听说的?你忘了前两日你自己什么德行了?是谁无助的一屁股坐在了雪地里?”墨小宝瞪着眼睛理直气壮道。 “可……田琳跟钟蚕已经出去了啊,你若是再走了,万一要是蒙古人真的攻西平府怎么办?何况外面下着大雪,你出去上哪儿找去?”刘克师瞬间变得有些六神无主。 墨小宝在西平府的话,那么他做什么都心里还有些底,不管是城内会有人暴动,还是城外会有蒙古人攻城,最起码这些事情,都有真正的将领来做主啊。而他,只要做好自己最为拿手的事情,替墨小宝等人解除掉后顾之忧就足矣了。 何况,他刘克师率兵什么水平,别人或许不知道,但他自己却是知道的清清楚楚,能够打了几场胜仗,完全是走了狗屎运了,根本跟能力没有任何关系好吗! “我就在城外不远的地方随便转转,保证不跑出距离西平二十里的距离,如何?”墨小宝看了看刘克师一脸紧张的拽着他的衣袖,像是下一刻就怕他凭空消失似的说道。 “不打诳语?”刘克师认真的问道。 “我骗你干什么?再说了,我若是骗你,你大可以在叶大人面前告我不是?”墨小宝一脸严肃的说道。 “我……我还是不太相信你。”刘克师不放心的说着,而后看着墨小宝殷勤的给他倒酒。 “我墨小宝还想要脑袋呢,我也不想被大人扒一层皮下来,你以为我真的什么都敢不听啊?我当然知道西平府的重要性,就是到处转转,把钟蚕、田琳想不到的地方转一转,万一真的能够碰上承礼公主,那我们可是在叶大人跟前立下大功一件啊。”墨小宝开导着道。 “这件事大人不会给你们记功劳的,何况就算是找到了承礼公主,你们也不敢说是在西平城外找到的。别以为我不知道你跟钟蚕、田琳的小心思,若是给你们找到了承礼公主,必然会央求承礼公主在叶大人面前,说是在西平府碰到的。不过……算了,我认了,但你真的不能跑远了啊。”看着墨小宝冲他竖拇指的样子,刘克师最后无奈的说道。 一个辽国的公主,能够得到叶青的欢喜不奇怪,毕竟叶大人向来喜欢收藏美人儿,甚至就连当年风华绝代,名震一时的信王妃,如今都成了叶大人的妻子。 所以叶青想要救辽国承礼公主,刘克师能够理解,但令他想不到的是,墨小宝跟钟蚕,竟然是如此的钦佩跟感恩那辽国公主,虽然他多少知道一些当年种花家军的事情,但还是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也正是因为刘克师心头对于耶律月的好奇,也才使得刘克师说服了自己,愿意一个人战战兢兢的留守在,可能会被蒙古人攻打的西平府,让墨小宝也出城去找寻那辽国的承礼公主。 第九百九十五章 局势的变化 越是想要这个严寒的冬季快点儿结束,那么便会感觉这个冬季十分的漫长,甚至漫长到了让人绝望的地步。 呼啸着的西北风一连肆虐了好几日河套三路,就当众人以为能够终于歇一口气时,气温却并没有因为凛冽的寒风消失后,有丝毫的回暖迹象,甚至这鬼天气比寒风凛冽之时还要冷上了几分。 延州前线将近一个月没有战事发生,虽然宋军这边依然不敢掉以轻心,但征集而来的民众、壮丁,却是表现的越来越乐观,在他们眼里,原来打仗竟然是这样子的,就是两军隔着一条河对着叫骂而已,根本就没有说书人嘴里说的那么吓人跟残酷。 叶衡差遣了将领去驱赶民众营内的妇孺,但效果并不是十分理想,在严厉的训斥了好几次,已经分成不同阵营的民众后,但其中还是有不少胆大的民众钻着空子,偷偷把一些妇孺还是留在了民众大营里。 而直到十月底的时候,随着金人突然毫无预兆的发动了一次袭击,规模虽然不大,但这一战同样是打的格外的惨烈,两边在不到大半天的时间里,伤亡都要大于过往的任何一战。 也正是因为这一战的缘故,使得征集来的数万民众,终于是见识到了真正的战争是什么样子,当天夜里,整个民众大营都是一片风声鹤唳、惶恐不安、人人自危的景象。 在叶青的默许下,当天夜里不光是残余的妇孺跑了个精光,就是连一些怕死的民众,也是偷偷的撇下,已经细心经营了近一月,打算当家的营帐逃离了前线。 逃离的人数并不少,甚至连破冰差遣的最后几日工钱都没有要,这于整个大军来说自然是一件好事儿,而留下来的民众,也不再是像往常那般轻松。 在接下来的日子里,每次随着大军前往河边破冰时,一个个也不再像是春耕劳作时那般有说有笑了,反而是如同惊弓之鸟一样,金人那边稍微有点儿大的动静,这边的民众就会瞬间扔下手里的家伙事儿,跑了个无影无踪。 叶青苦熬了两宿之后,终于是亲自写出了一份安民告示,内容无非便是希望大家团结起来,同仇敌忾的抵御金人渡河,但是在言语措辞上,则是选择了极具蛊惑性跟煽动性的言辞,热血沸腾的爱国之情跃然于纸上,在传令兵的慷慨激昂下,让听者无不是感觉到肩头都有一份保家卫国的重担与责任。 一场金人的突然袭击,最终若是不算大军伤亡的话,叶青这一战倒是赚了不少,不光是让民众大营因此而紧张了起来,再也不像一开始那般涣散,甚至会影响军心,而且也使得民众在破冰之时,更是不遗余力,不再像之前那般,还需要有大军将领指挥、监督着。 如今的黄河河面,始终无法形成让乞石烈诸神奴满意的冰层,加上民众的不遗余力,以及开始主动的查缺补漏,反而使得近百里的黄河河面上,即便是在清晨,竟然是连一丁点儿冰碴儿都看不见,全部被拍碎到了浑浊的河水中。 随着三千营的到来,叶青这一边的士气也越发的高涨,军心也更加稳固,反倒是金人那边显得有些一反常态。 这几日的金人甚至连巡查河面结冰的斥候都懒得派了,反而是竟然大张旗鼓的搞起了对于各营大军的调整,以及对一团乱麻的营地的休整。 虽然每日还都会有金人斥候警惕着对岸的宋人 ,但明显能够感觉的到,金人那边这几日所做的这一切都有些不太合常理,所作所为并不像是在为下一次交战做准备,看起来倒像是跟前些时日,宋人这边的民众大营要把前线当家的举动异曲同工。 就在徐寒、司马坚、王重、谢伦、叶衡等将领疑惑重重的同时,这几日对岸被金人休整出来的一块儿平坦的大空地上,终于是立起了一个巨大的营帐。 “有大人物要来?还是又有援军?”叶衡神色凝重,看了看左右两侧的徐寒几人喃喃道:“立刻比禀报大人,徐寒。” “不用了。”叶青的声音在叶衡身后不远处响起,批着黑色皮裘、里穿厚厚窄袖长袍的叶青,迈步走了过来,看了一眼对岸那竖立起来的巨大营帐,以及还有大军调整后,空余出来的大片经过休整的空地,淡淡道:“金人皇帝完颜璟带着五万大军不日便会到达对岸。” “什么?”叶衡倒吸一口河边的寒气,震惊的问道。 而徐寒等人也俱是心头一震,头顶上空瞬间像是被一片厚厚的阴云遮盖住,山雨欲来的压迫感也是越来越强烈。 “如此一来,岂不是……他们有近二十万大军了?”徐寒脸色凝重的掰着手指喃喃道。 “不错,如此一来,他们就有二十万大军了,而我们……自上一战后,只剩下了不到三万五千人。”叶青站在岸边的最前端,紧了紧身上的黑色皮裘,看着对面吸着冷气说道。 “如此看来,金人是打定主意,要在今年拿下这一战啊。”叶衡眉头紧皱,一会儿望望脸色平静的叶青,一会儿看看还在不遗余力的,巡视着河面冰层的民众壮丁,有些无力的长叹一口气。 “这还不是最坏的消息。”叶青看了一眼身边的几人,微笑着道:“史弥远去了济南府,辛弃疾如今应该已经跟史弥远见面了,韩侂胄同样还在兰州府跟虞允文耗着,两人的目的不用我说,想必大家心里都很清楚吧。” “妈的,他们这个时候来……黄鼠狼给鸡拜年,绝对是没安好心。”叶衡难得的朝着河面啐了一口吐沫骂道:“这个危急时刻,简直是添乱!为何就不能同仇敌忾的一致对外,偏偏要在这个时候争权夺利!临安朝堂之上的其他官员都死光了不成!” “朝堂几乎都是由他们二人把持着,圣上龙体欠安,皇后能够做的总是有限,史弥远跟韩侂胄这个时候一东一西的挺进北地,便是不希望我叶青一家独大,这是要离间夺权啊。”叶青抬头望着冬日里难得的晴天说道。 “他们还真是会选时候啊。”一直不曾说话的王重,下意识的摇着头,嘴角带着一丝讽刺继续道:“夏国不过刚刚才亡,他们就立刻急不可待的北上夺权,难道就不怕如此内讧下去,夏国会死灰复燃,金人会趁机攻过黄河吗?” 叶衡默不做声的看了看叶青,又看了看王重,他如今多少有些理解当初叶青北伐时的压力了,那时候的他就如同现如今的史弥远、韩侂胄一般无二,虽然不曾像他们那般想要夺权,但在临安也是一直在攻讦叶青的北伐、抗旨不回的举动。 当然,如今的叶衡,自然是更为佩服叶青的强韧,最初北伐之时就能够顶住来自临安各方面的巨大压力,坚定不移的持续北伐,收复失地,哪怕是背上一世骂名也在所不惜。 更令叶衡佩服的便 是,叶青当初对于虞允文、辛弃疾留在兰州府、济南府的那份坚定,在此刻看起来是那么的英明正确。 很难想象,此刻若是镇守济南跟兰州的不是辛弃疾跟虞允文的话,恐怕换做北地的任何一个官员,都很难抵挡的住来自韩侂胄跟史弥远的压力。 毕竟,二人可是代表着朝廷来到两地的,其他官员很难坚定的站稳倾向于叶青的立场,如此一来,很有可能就会让史弥远、韩侂胄二人夺权得逞,从而使得叶青就真的是在给这二人做嫁衣,这么多年的所有努力就全部付诸东流了。 “济南、兰州既然去了史弥远、韩侂胄,难保京兆府就不会有人来了,叶大人,京兆府也不得不早做安排才是。”叶衡皱眉,如今大片疆域尽在叶青之手,那么史弥远、韩侂胄既然插手了一东一西两个地方,京兆府这块儿难道他们会眼睁睁的放过吗? “不错,京兆府也会有人来的。”叶青叹口气道。 而王重则是有些疑惑的道:“大人,若是按照地理位置来说,那么朝廷要派遣他人继续北上,也该是前往开封、洛阳才是,毕竟,这对于朝廷来说,或者是史弥远、韩侂胄岂不是更为有利?京兆府虽然重要,但毕竟是在大人您的眼皮子底下,而且又有崇国公坐镇,他们难道不知道夺权的难度很大吗?” “洛阳周宗、开封张奎可信吗?”叶衡听到王重如此问,也不由的跟着问道。 他并不清楚北地其他路的官场内情,这一切都是在叶青第一次北伐时,就已经被叶青差遣到任的官员,至于背景身份叶衡更是一概不知。 “金遗留官吏,不过在北伐之前,就已经暗地里投靠我们,完全可信。”叶青深吸一口气,继续说道:“朝廷不会派人去洛阳跟开封的,虽然两地于朝廷更为有意义,但终究是不是名正言顺的我大宋官员,朝廷就算是去了人招揽,也不会有任何的突破。” 叶衡看叶青说的如此笃定,便默默的点了点头,道:“辛弃疾、虞允文应该能够与史弥远、韩侂胄二人周旋一段时间,所以当务之急还是眼前这一切,我们该如何应对。既然金人皇帝要来这里,就足以说明,金人是打算要在此跟我们决一死战了,接下来金人的攻势必将会更为猛烈,以我们现如今的兵力很难应对,还需要早做打算才行。” 叶衡的话语在空旷的黄河岸边,却是让众人有种压抑的感觉,眼下依旧是内忧外患,甚至一个弄不好,所有的一切都将会前功尽弃了。 河套三路守不住,就很有可能意味着,京兆府路也会因此而失去,失去了京兆府路,那么辛辛苦苦打下来的夏国疆域,也就有可能失去,而且即便是不会被夏国残余复国,但如今还有韩侂胄在兰州虎视眈眈。 眼下的困局,让众人站在黄河岸边一筹莫展,既要应付金人,还要应付背后的自己人,甚至,连京兆府在接下来也将会陷入到不安宁的局势当中,必须有一人坐镇才行。 叶青的目光扫过叶衡等人,竟然是找不到一个合适的人选,虽然叶衡最为合适,但白纯并不是很相信叶衡,而且伞还曾截获过叶衡跟赵师夔的来往信件。 (ps:征夏国开始铺的有些大了,所以写起来就很费劲,现在也是一样,情节得继续往前发展,但正在进行的也得完整的交代出来,慢慢来吧。) 第九百九十六章 有些乱 辛弃疾与史弥远并不是很熟,何况因为归正人这一称呼,正是出自于史浩之手,所以向来嫉恶如仇的辛弃疾,即便当初在临安时,对于史弥远也没有多少印象。 同样,史弥远对于辛弃疾也没有什么印象,不过是一个身份卑微的归正人罢了,几乎没有在朝堂之上任过什么重要的差遣。 只是想不到,这个归正人离开了临安后,竟然跟着叶青是一飞冲天、平步青云,短短十来年的时间里,如今竟然已经成了一路安抚使,甚至比平常的安抚使还要位高权重。 经淮南路行至山东东路济南府,史弥远对于这一路上的所见所闻也是颇为震撼,原本以为到处都该是衣衫褴褛、如同叫花子一般贫穷的百姓才是,但当他跨入山东东路后,才知道自己这些年简直是小看了山东东西两路的吏治。 虽然黄河泛滥成灾长达三年的时间,即便是如今,依然有大量的田地无法种出庄稼,但经过的州府县境内,一片祥和的景象,还是出乎了史弥远的预料。 “辛某见过史大人,史大人请。”济南府前卫绍王完颜永济府门口,身形高大却精瘦的辛弃疾,含笑对走下马车的史弥远欢迎道。 走下马车的史弥远,颇为有些意外的看了看高大威严的王府门口,待听到这里便是他在济南府这段时间所住的地方后,史弥远胖乎乎的脸上,才露出了满意的笑容。 “在金人退走后,这里原本是打算当成叶大人的府邸,但叶大人也很少来此,加上前些时日金人使臣团,就曾在此下榻,所以如今这里,变成了济南府唯一能够拿得出手,来招待贵客的地方了。”辛弃疾一脸微笑,陪同着史弥远往府里面走去。 “史某先要恭喜辛大人了,据说一个月前,才刚刚结束跟金国的战事,所以史某此次来此,不会影响辛大人吧?”史弥远挺着越来越大的肚子,如同弥勒佛似的笑呵呵道。 “史大人严重了,身处济南府,又紧邻黄河,金人来犯时常之事儿,即便是如今,辛某也不敢有一丝一毫的大意。”辛弃疾笑着回答道。 之前跟虞允文通过气,得知虞允文一直在兰州亮着韩侂胄,任由其在兰州随意晃荡,但在政务之事儿上,从来不让韩侂胄过问,即便是有时候偶尔赶上了韩侂胄在旁,虞允文每次都会装作听不见韩侂胄的建议,一直我行我素的安排处置着各种政务。 不过在虞允文给辛弃疾的信中,倒是提醒辛弃疾要注意,莫要太过于轻视史弥远,毕竟是吏部尚书,而且济南府多有一些从淮南路而来的官吏,小心其早已经在官场安插了自己人,在这段时间故意挑衅、诬陷辛弃疾。 一番简单的客套寒暄,半杯茶水下肚,史弥远则是一直没有提及他此行的目的是什么,只是一直打着哈哈,连连感慨着北地的天气真冷。 辛弃疾在问了一遍,换来了史弥远的顾左右而言他后,便也颇为识趣的不再问。 “对了,史某听说……令泰山如今还在金国为官,可有此事儿?”史弥远端着茶杯,突然漫不经心的问道。 辛弃疾心头一笑,暗道:终于还是来了。 不过好在,在这之前,他早就已经做好了准备。 何况,如今不只是眼前的史弥远想要拿此事儿来攻讦他,就是临安朝堂之上,自金人开始兵临城下的那段时期起,几乎每天都有御史、言官,以此攻讦辛弃疾通金等,建议立刻罢免其济南府安抚使的差遣。 而今身为吏部尚书的史弥远驾临济南府,辛弃疾甚至是不用想,心里头都很清楚,史弥远此番北上济南府的用意是什么。 但好在,如今的辛弃疾,已非当年那个不懂变通,不善权谋的辛弃疾了,何况,加上跟虞允文先前的沟通,再加上叶青放手任他在济南府经营多年,所以如今面对史弥远的诘问,他根本无所畏惧,完全可以坦然以对。 “不错,正是如此。”辛弃疾笑着回答道。 刑部李立方、大理寺孟珙,在辛弃疾岳父乃是金国知州一事儿上,从来不曾在朝堂之上弹劾过辛弃疾,所以到如今,朝堂之上虽然在御史言官的攻讦下闹的满城风雨,但只要叶青不点头,那么基本上在济南府,谁也难以撼动辛弃疾安抚使的差遣。 但话又说回来,如今叶青还如狗皮膏药一般,死死的依附着宋廷,所以身为朝堂之上的吏部尚书来到济南府,辛弃疾自然是也不敢过于怠慢。 在如今北地的一些官吏眼里,叶青如今根本没有必要拿朝廷的官员当回事儿,还要受他们的窝囊气才对。 明眼人如今谁看不出来,整个北地都是他叶青一人收复的,而且大小官吏要么是他任命差遣的,要么是他的那几个心腹亲信任命差遣的,跟远在长江那边的临安,根本就没有一点儿的关系,所以为何还要对临安朝堂的官员,那么低声下气? 辛弃疾身为归正人,早年不得宋廷的看重,如今在叶青手下,在济南府实现了他当年的理想抱负,而朝廷在他心里的重要性也是越来越淡,反而只想管好自己这一亩三分地的心思是越来越重。 在辛弃疾看来,自己如今之所以也会从内心深处,不把朝廷当回事儿,完全是当初受了刘克师的影响,那个货简直就是另外一个叶青,虽然他没有叶青的本事儿,但他绝对有如叶青一般的狡诈跟奸猾。 而此刻,辛弃疾眼中那狡诈、奸猾之人,在西平府急的如热锅上的蚂蚁一般,刚刚收到叶青的命令,令他立刻从西平府启程回京兆府,因为崇国公赵师淳的兄长赵师夔要从临安来长安,叶青不放心,但他自己还在延州前线与金人对峙、交战,无法亲自回长安的情况,只能是先将就着立刻把刘克师差遣回长安。 并非是叶青不相信崇国公赵师淳,而是因为不论是赵师淳还是赵师夔,终究是皇家宗室,在这个微妙的时刻突然来京兆府,由不得叶青不得不做好完全准备,以免被人在眼皮子底下钻了空子。 毕竟,既然他能够差遣的动赵师淳跟庆王,那么史弥远、韩侂胄也便可以跟其他宗室交往过密,这并不是不可能的事情。 而如今,在叶青掰着指头算来算去 ,能够让自己信任,还能够在官场之上游刃有余的跟朝堂斗智斗勇的,也就只剩下了刘克师一人,至于其他人,包括李横在内,或许打仗是一把好手,但若是要让他们跟史弥远、韩侂胄一党来争斗,那就完全不是对手了。 但此时的西平府内,只有刘克师一个人在镇守,钟蚕、田琳,以及墨小宝如今早都已经不在城内了。 又是连着下了好几日的雪,终于在墨小宝离开西平府后的第二日停了下来,刘克师在西平府内开始继续安抚跟镇压着夏国残余,而本来说好,只在附近转悠的墨小宝,如今已经是五天没有音讯了。 如同热锅上的蚂蚁一般,刘克师想要再加派人手去寻墨小宝等人,但又害怕随着城里的兵力减少,会使得好不容易安抚下来的夏国残余,再次在西平府内暴、动起来。 雪后的世界看似能够让人的视线变得更加遥远,但随着阳光带着凛冽的寒风一同撒在大地上,整个世界依然是如同下雪一般。 厚厚的积雪上浅浅的一层雪花再次被风吹起,耶律乙薛终于是再一次的追上了耶律月,但他也知道,身后的尾巴蒙古人,还远远没有被甩掉,估计接下来还会如同这两日一样,不超过两个时辰里,他们必然会再次碰上蒙古人的骑兵。 被厚厚的围巾围住了整个脸,只剩下一双眼睛在外的耶律月,看着耶律乙薛冲向她的跟前,凌乱的雪地上,瞬间便洒满了鲜艳的红色。 “殿下,末将无碍。这一次蒙古人不回再来的那么快了,我们终于可以安心赶路了。”耶律月喘着粗气,鲜血随着一只下垂的胳膊经过手指,而后缓缓掉落在雪白的积雪上。 “我们停下来休整下吧。”耶律月眯缝着眼睛,阳光下的白雪格外刺眼,同样,也格外的冰冷,即便是身上依旧穿着厚厚的皮裘,但耶律月还是感觉四肢好像已经不属于自己了。 “殿下……。”耶律乙薛仿佛累的已经没有力气说话了,看了看四周依然处于高度戒备的兵士,喘着粗气摇了摇头道:“殿下,眼下我们还不能休整,必须先翻过前面那道山岗才行,要不然的话,蒙古人很快就还会找到我们的。” 耶律月低头看了看耶律乙薛的手臂,不过是眨眼间的功夫,那手指下方原本雪白的积雪,此刻已经是鲜红一片。 “没有必要了,我们如今只剩下了这一千多人的兵力,恐怕是走不出去了。”耶律月扯下蒙着脸颊的围巾,带着哈气继续大声喊道:“所有人原地休整,包扎伤口。” “殿下……。”耶律乙薛感激的看着耶律月,继续摇头坚持道:“殿下,我答应了叶大人,一定要安全把您送到西平府,末将就绝不能食言。” “将军,你看……。” 就在耶律乙薛跟耶律月争执不下时,只见旁边的一名将领,神色紧张的指了指远处的白色山岗。 随着那名将领的视线转头望去,只见在远处的那白色的山岗上,渐渐出现了一抹黑潮。 “蒙古人!”耶律月有些绝望的喃喃道。 第九百九十七章 防御 远处山冈上的骑兵越聚越多,不过是眨眼间的功夫,远处那山岗之上,已经有大概一千来骑骑兵,此刻正从上往下的注视着雪地里挣扎的夏军残余。 雪地里更显刺眼的阳光下,那山岗上骑兵头顶的旌旗随风作响,一股扑面而来的肃杀气息,排山倒海一般向着耶律月他们扑了过来。 “保护殿下后撤……。”耶律乙薛双腿轻拍马腹,一边凝望着远处山冈上那冷森森的骑兵,一边命令手下立刻保护耶律月向后退去。 而就在此时,在他们的左前方,又是一阵战马嘶鸣的声音传来,只见另外一支骑兵,从不远处的山谷处,如同凶残的狼群一样,带着阴森森的气息,缓缓涌现出来。 耶律月等人不由的一阵头皮发麻,战马不安的踩踏着厚厚的积雪,开始不由自主的往后退去。 这几日里来,他们一路东逃的路上,还从来没有同时遭遇到过两支蒙古人的骑兵,而且即便每次只是遇到了一支蒙古骑兵,但都已经让他们陷入到了伤亡惨重的绝境之中。 如今正前方跟左前方一下子出现了两支蒙古人的骑兵,不光是耶律月感受到了绝望的气息,就是连耶律乙薛,此刻望着远处的两支骑兵,也是因为迎面而来的杀气跟压力,不由自主的吞了吞口水,自己麾下的疲惫之师,已经很难跟蒙古人的生力军抗衡了。 人群中不安的气氛越来越浓,随之而来的便是影响到胯下的战马也跟着越发的不安起来,时不时的打着响鼻,不安的踩踏着脚下的积雪,开始不听使唤的往后退缩着。 “不必了,我们已经没有退路了。”耶律月在这一刻终于是释然了一般,脸上难得的露出了平和的微笑,寒风夹杂着雪花打在无动于衷的耶律月脸上,看着惊讶的回过头的耶律乙薛,平静的微笑道:“耶律将军,命令大家向山谷的蒙古人主动进攻。” “殿下……。”耶律乙薛吓了一跳,而后不由自主的看了一眼山冈上的骑兵,急忙说道:“殿下,末将来阻止他们,您带着其他人从右侧的谷口迂回过去便是,这里已经距西平府不远了,您不能就这么放弃。” “看山岗上那摇摆的旌旗。”耶律月脸上依旧带着平和的微笑,甚至还带着一丝的轻松跟温柔。 “殿下……。”耶律乙薛还是没有明白耶律月是什么意思。 “你跟钟蚕、墨小宝他们在一起也征战了好长时间,难道都忘了我们之间的暗号了?”耶律月的脸绽放着幸福的光芒,生死在逃亡的这一路上早已经看透,特别是随着王城被破后,耶律月已经完全不在乎自己是生是死了。 之所以一直如此坚持着,除了因为耶律乙薛等众将士的忠诚外,便是她内心里对于叶青的不舍,所以这一路上,能够支撑她不倒,愿意继续勇敢前行的,便是在遥远的宋国的叶青。 她想再见叶青一面,甚至……就像她这一路上时常发呆时幻想的那样,如果可以,她想死在心爱的人的怀里。 所以她愿意不顾一切的继续向东,即便是漫天飞雪的恶劣天气,让人寸步难行,但心中只要想着,自己最后的归宿会在心爱的人怀里,安详的闭上眼睛离开这个世界时,她的心头就会燃烧起一股不顾一切的勇气来。 速不台并不知道还有其他大军来围堵辽国公主,即便是有,但也应该在两个时辰,甚至是三个时辰后,才能够赶到这里,所以速不台在望着前方的夏人残余时,也不得不警惕着高 岗上那气氛肃杀的身份不明骑兵。 随着夏人残余开始向着他们这个方向移动时,速不台便发现,头顶山岗上的身份不明骑兵,也在向着他们这个方向缓缓俯冲。 “是宋人的骑兵。”速不台看向旁边战马上,脸庞稍显稚嫩的少年说道。 “他们竟然敢深入到这里?”术赤有些少年老成的皱了皱眉头,身为大汗的长子,如今已经是深得铁木真信任,加上又有速不台这个勇将辅佐着术赤,使得如今已经在沙场驰骋多年的少年,在此刻即便是面对两股骑兵的夹击,也显得极为的冷静跟沉着。 “从西平府到这里,少说也有三百余里的距离,看来那个叶青,为了这个辽国公主,真是要跟大汗翻脸了。”速不台一边命手下准备进攻,一边保护着术赤策马到视线更好的一处高坡上,注视着积雪开始滚落的山坡说道。 “命大军后退五百步,这里是谷口,可以减缓他们攻击我们的速度。”术赤望了望前后,看着前方的更为狭窄的谷口说道。 而此时的辽军中,耶律月已经缓缓落到了大军的最后面,随着耶律乙薛带着一部分骑兵,开始向着那蒙古人所在的谷口冲去时,原本山坡上的钟蚕,此时同样是兵分两路,一股向着蒙古人所在的方向奔去,另外一股则是向着辽人骑兵的尾巴处奔去,准备接应耶律月。 足足四天的时间,西平府的刘克师如同热锅上的蚂蚁一般心急如焚,叶青给他的差遣已经过了四天了,本应该第一时间动身的他,如今依然还不得不在西平府逗留着,等候着田琳、钟蚕,抑或是墨小宝回来一个后,他才能够放心的离开西平府。 可到了如今,自己在这几日里也已经派出了无数的斥候,但却依旧是无法联系到墨小宝等人,他们就像是在这个白雪皑皑的世界里,凭空消失了一般。 刘克师已经能够预见到,此时在延州的脸色有多难看了,甚至,他只要一想到叶青那张阴沉的脸庞,就会浑身上下哆嗦个不停。 他是真的敬畏叶青,而且还是打心底里敬畏的那种,从外面到骨子里,甚至到血液里,都隐藏着对叶青的敬畏,更为重要的是,自从跟随叶青以来,他还从来没有违抗过叶青的命令,但这一次,墨小宝等人却是把他给害惨了。 谁知道当自己见到叶青后,叶大人会如何处置自己,虽然说是性命无忧,但……一想到那张在他面前阴沉下来的脸,他就有种不寒而栗的感觉。 “刘大人,找到墨统领了。”一个斥候沙哑的声音,此刻突然在刘克师耳边响起,无异于天籁之音。 听到外面斥候的声音,刘克师脸上大喜,急忙掀开帘子就跑了出去,刚一看到那斥候,就发觉脚下一滑,而后刘克师整个人瞬间就摔倒在了地上。 “刘大人……。”斥候被吓了一跳,这几里,他还是头一次看到刘克师如此着急跟惊慌,当然,摔了个跟头的狼狈相,也更是头一次看到。 “快说,墨统领如今在哪里?”刘克师也顾不得胯骨被摔的生疼,急忙爬起来就问道。 “墨统领说今夜他就能够赶回城里,而且还要刘大人切勿着急……。”斥候如实禀奏着墨小宝的话语道。 “放屁,他要是再不回来,老子我就人头不保了。你没告诉他,叶大人命我在四天前立刻赶回长安吗?”刘克师听到墨小宝天黑前才能够回到西平府,而如此一来,自己岂不是还得等到明日才能启程? “说了。”斥候有些为难的点头道:“但是墨统领说,他眼下还有要紧事儿,得盯着咬上他的蒙古人,而且还得帮……说是得帮钟统领跟田统领来牵制蒙古人的骑兵……。” “墨小宝他……他跟蒙古人交手了?不是说好了不准跟蒙古人起冲突吗?”刘克师听到墨小宝跟蒙古人接触,而且看样子,田琳跟钟蚕与蒙古人之间也是发生了冲突,瞬间让刘克师的心头,升起了一股不好的预感:“快,传我令,所有人立刻戒备起来,关闭城门,没有我的命令,任何人不得出入。” “刘大人您这是……?”斥候有些犯懵的问道。 “墨小宝他们既然跟蒙古人起冲突了,难不保蒙古人不会趁机来攻西平府。在蒙古人看来,这个时候的西平府必然是兵力空虚,正是夺取的大好机会。”刘克师急急忙忙向往走去,这个时候,叶青让他回长安的心急如焚,完全被他抛到了脑后。 毕竟,比起晚回长安几日来,若是西平府在自己手里丢了,那可就真是会被砍头的大罪过! “真是被墨小宝他们三个给坑死了,早知道我就不该让他们全部出城!”刘克师一边走一边骂骂咧咧,随着号角声在西平城的各个角落响起,随着四面的城门一一被关闭后,整个西平府在安稳了没几日后,一下子又变得紧张了起来。 气喘吁吁的爬上城头,看着渐渐西斜的阳光下,白茫茫一片的雪地上,这几日里被百姓、斥候踩踏出来的一条黑色的小路,如同一杆长矛一般,笔直的延伸向遥远的西方。 如同蚂蚁一般的斥候,开始从西平府的各个城门口散开,而后在雪地里踩出一条条长长的印记,开始在西平府的四周,查看着是否有蒙古人的大军向这边来犯。 城内的百姓看着宋人的兵士,一个个神色凝重的奔上城楼,而在城外也开始修建起了简单的防御工事,拒马枪、以及原本攻城时都快要被填满了的沟壕,再次被挖掘开来。 直到夕阳全部没入地平线时,整个西平府的四周,依然是在紧张的构筑着防御蒙古人攻城的工事,只是这个时候,在刘克师那三寸不烂之舌的蛊惑下,城内的夏人百姓,也渐渐开始参与到了防御工事的修建中。 第九百九十八章 主动议和 延州前线,难得一见的大好天气,头顶的阳光在寒冬里显得格外明媚,空气中流动着若即若离的微风,轻轻缓缓的拂过脸庞时,给人一种说不出的舒心之意。 站在黄河堤岸处,望着那水流缓和的河面,感受着微风与阳光,大自然的美妙祥和,仿佛都聚集在了这一片时空之中,油然而生的惬意在心头也更显的格外珍贵。 对岸金色的帐篷足足占了一大片的地域,此时站在河岸处放眼望去,金国皇帝独有的金色帐篷,在风和日丽之下,也没有了这几日的凌厉跟压迫感,巡卫营地的金人骑兵,与前往王帐的官员各司其职,时不时也会转头望向河对岸的宋人大营。 持续了半年的战争,乞石烈诸神奴竟然是寸步难进,这让一向跟宋人作战,习惯了对宋作战长驱直入的金人众官员,不由自主的开始怀疑起乞石烈诸神奴的能力。 当然,随着皇帝完颜璟的到来,金人如今士气可谓是更加高涨,加上如今的兵力优势,又有皇帝御驾亲征,众多随着完颜璟集结到黄河岸边的官员,如今心头已经是胸有成竹、十拿九稳,在他们看来,重新夺回河套三路甚至是京兆府,都是指日可待。 可就在这个皇帝完颜璟率领着众将士,正在研究如何在他到来后,能够一战击溃宋军渡过黄河时,完颜璟突然则是在营帐内,急召文武官员议事。 硕大如宫殿的营帐内,完颜璟端坐在上方,两侧如同朝堂之上一般,占满了跟随他齐聚于此的文臣武将,随着众多官员满心疑惑的走进营帐,营帐内便开始时不时响起,文武官员在下方悄悄议论的声音来。 随着完颜璟手里的书信放回案几上,下方的官员依然是在小声的议论着,今日完颜璟突然急召众人的目的,会不会今日清早过来送信的宋人使臣有关。 一时之间,众多官员的脑海里,不由自主的浮现出众多可能性,而最让他们认为可靠的,便是宋人今日派遣使臣送信过来,是不是惧怕了大金国的威势,所以想要投降了呢? 从西平府已经晚了七天的刘克师,这一路上是心急如焚,恨不得肋下生翅立刻飞回到京兆府。 虽然如今赵师夔还没有到京兆府,但刘克师更惧怕于他自己违抗了叶青的命令,没有在第一时间启程回京兆府。 当然,如今已然启程,而且加上长长的队伍中,还有辽国的承礼公主随行,所以刘克师虽然相信,如今自己有护送着辽承礼公主一同前往京兆府的这道保命符,可保自己性命无忧。 但不知道为什么,他心里还是有些七上八下、忐忑不安,只要一想起叶青那张阴沉的脸颊,他就觉得心虚、双腿发软。 想要在第一时间就赶回京兆府,可奈何如今随他回京兆府的队伍,庞大到了足足有三千人。 除了辽国承礼公主的一千多人外,还有便是从墨小宝他们那里借来的,保护承礼公主的两千名骑兵,三千多人的队伍显然会拖慢刘克师回京兆府的速度,加上承礼公主等辽人都有伤在身,刘克师就是想要快,也是没有办法快起来,更是不敢扔下承礼公主这个保命符,自己率先往京兆府赶路。 日头渐渐消失在了背后,朦胧的夜色开始席卷着寒冷的大地,甘州城的城门缓缓打开,在守军对刘克师进行了询问、盘查后,才放这三千人进入城内。 甘州城内已经日渐安稳,虽然时不时还会有一些烧杀抢掠的事情发生,但随着宋廷官员的入主处政后,河西走廊的这几州,如今虽然四处还残留着战火的痕迹,但相对平和如同往日的景象,也开始渐渐在城内复苏。 一座谈不上豪华的别院,被刘克师留给了辽国公主耶律月等人,进入暖和的前厅后,耶律月依旧是没有摘下蒙在脸颊上的头巾,只是露出一双眼睛,带着笑意像刘克师表示着感谢。 “承礼公主,这都是下官应该做的。您尽管安生歇息便是,明日在甘州休整一日,后日我们再启程便是。”刘克师虽然心急如焚,但奈何眼下的形势让他不得不以耶律月为主。 “我没事儿的,明日启程便可。”耶律月依旧戴着头巾,也没有摘下来的意思。 如今的她,除了一双眼睛还依稀有从前的样子外,其余部分皆是生满了冻疮,特别是双手双脚,在刚刚从马车上下来站在地面上时,那股疼痛难忍的感觉,让她差一些双腿一软便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加上这一路在风雪天的逃亡,使得原本白嫩无比的脸颊,也是布满了血丝与小伤口,使得她如今从来不敢在外人面前摘下头巾。 耶律月很想在到达京兆府时把伤养好,不想让叶青看到她狼狈受伤的难看样子,但她这几日里来,也多多少少的从宋人来来往往的信使中,听到了如今叶青在延州的困境,以及宋廷在背后给叶青的压力。 亡国的痛楚让她还来不及伤心,就又不得不牵挂着如今在延州困境的叶青,以及她这幅吓人的容貌。 “承礼公主……其实下官不必着急……。”刘克师虽然不曾亲眼目睹过耶律月脸上的伤痕,但被钟蚕带回西平府时,他还是看到了承礼公主那一双布满冻疮,十分红肿的双手,甚至比大部分在西平府生有冻疮兵士的手,看起来还要多了几分心惊,完全不像是一个女人该有的一双手。 “承礼公主,实不相瞒,今日进 城时,刚刚接到信使送来的信件,叶大人让下官好生照料承礼公主,不必着急赶路。”刘克师假话说的跟真的一样,而后依旧是一脸真诚的说道:“何况,如今叶大人已经打算主动跟金人谈和,所以下官就更不着急赶回京兆府了。” “主动谈和?”耶律月那双眼睛微微带着些担忧,望着刘克师问道:“是不是……败了?” “没有。”刘克师轻松的笑说道:“金人皇帝御驾亲征,如今陈兵黄河对岸与叶大人对峙,金人兵力虽然胜于我们,但我大宋儿郎也同样是悍勇无比,金人这小半年来,与叶大人大小战无数,但依旧是无法渡过黄河。” “但主动议和,岂不是等同于承认失败了?”耶律月眼中闪过一丝落寞,这样的落寞神情,这些时日里则是时常出现在她那双,原本明亮美丽的眸子里。 看着有些我见犹怜的神情,刘克师微微低头,心里纠结了下后,说道:“承礼公主,议和也确实需要实力。虽然如今叶大人跟金国皇帝完颜璟相比之下,兵力极为悬殊,我们没有任何的优势,但……叶大人相信,他能够说服金国皇帝以天下百姓为重。” “金人向来凶残,我大辽同样是在金人手里受尽了屈辱、吃尽了苦头,才不得不迁向大漠深处另觅生路。叶青难道忘了当初金人是如何欺压宋廷皇室的吗?这个时候选择主动议和,金人的胃口岂有那么好满足。”耶律月的双眸忧愁更甚,喃喃叹口气说道。 投靠叶青的想法,如今她也不知道是对是错了,自从王城被蒙古人攻破后,她一下子就像是失去了意识,变成了行尸走肉一般,几乎所有的事情都是由耶律乙薛策划完成的,包括他们向东投靠叶青,与其说是她耶律月的主意,倒不如说是耶律乙薛带着浑浑噩噩的耶律月一路东逃。 看着不说话发呆的耶律月,刘克师一连出声问了好几次,耶律月都是没有任何反应,无奈之下的刘克师,也只好在心里微微叹口气,而后转身走出了前厅内,吩咐刚刚送过来的两个丫鬟,好生照顾着耶律月。 即便是如今已经在甘州,已经是宋廷的疆域,但走出前厅的刘克师却是丝毫不敢大意,还是尽职尽责的巡视了一圈府邸的守卫后,才放心的离去。 刘克师并不清楚、也猜不透为何耶律月突然之间变得伤心了起来,脑海里仔细的回味着刚才跟耶律月的对话,他并不觉得自己斟酌后的话语,有哪一句勾起了承礼公主的伤心事儿。 这一路上,他一直都在回避着关于辽已亡的话题,甚至还三番五次的叮嘱随行的将领,让他们命令自己手下的兵士,任何人不得跟辽人套近乎,更不准打听关于辽国的事情。 而此时的延州前线营帐内,知晓刘克师已经护送着耶律月至甘州时,终于是长出了一口气,有些好奇的看着怒气冲冲进来的叶衡,而后把信件收好,笑道:“叶伯伯怎么了这是?” “你打算主动跟金人议和?还有,你是不是派人救下了辽国公主?”叶衡神情严肃,语气之中带着一丝的不满跟质问。 “不错,我是打算跟金人议和。至于辽公主……是钟蚕他们的自作主张。”叶青示意带着冷风怒气冲冲刮进来的叶衡坐下来说话。 “你糊涂啊。”叶衡坐下后便开始有些怒其不争的说道:“你难道不清楚,主动议和等同于投降啊可是。而我们这小半年的坚持,牺牲了那么多的兵士,岂不是都白白牺牲了?” “叶伯伯……。”叶青笑着说道,只是刚一开口,就再次被痛心疾首的叶衡打断。 “你可知道,跟金人议和的后果有多严重?史弥远在济南府对辛弃疾步步紧逼,韩侂胄在兰州府,对虞允文是不依不饶,这个时候你如果主动议和,朝廷会如何看待此件事儿?史弥远、韩侂胄二人,岂不是手里就更有了攻讦你的把柄?甚至会正好利用这个机会,在济南府、兰州府趁机夺权!如此一来,你还如何在朝堂之上立足,如何在北地……眼下的大好局面,我们岂不是都要葬送于此了!”叶衡说道最后,甚至有些气急败坏道:“跟金人议和,是你自作主张,朝廷并不知晓此事?” 叶青依然是轻松从容,但笑容的背后,却是隐藏着一丝旁人难以察觉的忧虑,看着气急败坏的叶衡,道:“叶伯伯,这场战事我们已经是强弩之末了,再打下去,输的必然是我们。何况……。”叶青伸手制止了叶衡再次打断他话语的冲动,继续说道:“这一次我的目的本来就是跟铁木真瓜分夏国,如今目的已经达到了,跟金人的战事也就没有必要在消耗下去了。而且……辽国已亡,我们跟金人再这样打下去,到时候只会让铁木真坐收渔翁之利……。” “即便是如此,你也不应该主动议和啊!这可是关乎着你在朝堂之上的声誉,跟在北地官员心中的威严……。”叶衡有些怒其不争的拍着桌面说道。 当然,他压根儿就没有想过,一向没有人看得起,只有叶青把其视为强敌的蒙古人,竟然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就拿下了当年欺压宋廷的辽国。 “辽国跟我大宋向来有仇怨,虽然自朝廷南渡以后,不曾再发生冲突,但你搭救辽国公主一事儿,你……你这是引火上身啊。史弥远、韩侂胄等人,一个个都在眼巴巴的看着,就等着你的把柄落在他们手里,如今你救了辽国那公主,他们又岂会放过你 ?赵师夔昨日已经到达京兆府了,你所说的刘克师,到现在还没有进入关山,你打算怎么办?”叶衡说着说着就话锋突然一转,说到了京兆府的事情上。 “因为朱熹的关系,所以户部尚书郑清之,才会给北地放粮,但如今粮食已经用完了,就连当初我私下里命人悄悄存储的粮食等物,在这一战中都已经消耗的一粒不剩了。山东路连着四年的水灾,于今年刚刚有所好转,但今年的收成,堪堪够百姓自给自足,哪里还有粮食给我们?史弥远在北上济南府之前,就已经断了供给北地的粮食,就算是淮南路,如今也实在是无法筹集到更多的粮食来驰援我们。” “夏国大半疆域被我们所夺,我们兵力不足的问题便被无限放大,看看外面我们现在还剩下多少兵力?又哪里能够有新的兵力补充?兰州、兴庆、西平三个重城,如今西平、兴庆两城外面都是蒙古人,他们驻守的兵员,哪怕是一个我都不能动,生怕因此而给了蒙古人可趁之机。兰州还有韩侂胄虎视眈眈,济南府有史弥远觊觎已久。正所谓攘外必先安内,眼下,我们能够维持住现在的局面,就已经是万分艰难了,跟金人再打下去,有弊无利,只会让蒙古人坐收渔利。” 不当家不知柴米贵,叶衡只看到了叶青主动议和后,会留下诸多的把柄给史弥远、韩侂胄二人,却没有发现,其实如今的北地,在连续的消耗之中,已经把这两年暗中积攒的那点儿家底,都已经消耗殆尽了。 当然,站在叶衡的角度,或者是其他官员的角度,自然是不希望眼下占据主动、上风的局势,被金人重新夺回那股气势。 所以眼下的局势,若是不考虑北地的薄弱家底儿,以及背后史弥远、韩侂胄的暗中阻挠,那么跟金人在此时议和,确实是显得很可惜,等同于把大好的机会拱手让给了金人。 可叶青其实比谁都清楚,眼下的局势对于他来说则是越来越不利,若是不及时止损,再继续跟金人在黄河岸边无止境的消耗下去,大把大把的兵力葬送进黄河,那么不出两年的时间,等铁木真回过头来后,他跟金人都要遭殃。 战争如同赌徒的心理一样,不管是输是赢,总想着最后一把,这是最后一把了,但最终,所有的财富都会葬送在这最后一把上。 赌输了想要靠最后一把捞回来,赌赢了,想要靠最后一把收手,但最终都是欲望战胜了理智,结果必然是输的一败涂地。 对于夏国的掠夺,让叶衡等人就像是赌赢了的赌徒一样,欲望战胜理智,让他们开始盲目的相信宋军是不可战胜的,既然能够打败夏国,甚至是掠夺大片夏国的疆域、重城,那么跟金人以寡敌众的半年对峙,也让叶衡等人开始盲目的相信,宋军必然能够打败金人。 但有多少人知道,叶青的这番以寡敌众,完全是因为占据了地形的优势,以及在夏境宋军作战、连战连捷的恢弘士气之光。 若是没有夏境内宋军的连战连捷,叶青绝不会相信,自己仅靠这点儿东拼西凑的兵力,就能够完全阻击金人度过黄河,当然,这其中还有便是,乞石烈诸神奴对于自己的忌惮,让他无法完全放开手脚,才使得宋军能够坚守在黄河沿岸没有后退一步。 回头想想这半年来跟金人在黄河岸边大大小小的每一战,几乎每一战金人都能够轻易的把守在堤岸的宋军逼退,几乎都是宋军到了退无可退之时,到了战争形势进入到了最后那关键的时间点时,宋军又突然像是神兵天降一般,一鼓作气的击退金人。 看似好像宋军就如同不死鸟似的,总是能够在欲火中重生,但叶青却是心里无比的清楚,要不是有种花家军这一支强悍的大军,一直在支撑着整个宋军的骨架,恐怕金人早就不知道渡过黄河几回了,河套三路恐怕也早就被金人夺回去了。 看着叶青那坚毅的脸庞,叶衡无奈的叹口气:“你就真的打算这么放弃了?”顿了下后继续说道:“与金人议和,可是会让你在朝堂之上再次陷入更为被动的局面……。” “不管是战还是和,史弥远、韩侂胄都不会停止攻讦我的。继续跟金人打下去,他们同样会攻讦我,跟金人主动议和,他们同样也会攻讦我。所以我为何不保存眼下的实力安内?更何况……如今的金人,已经不再是我们的主要敌人了,我们的主要对手,该是铁木真了。”叶青微微叹口气,语气依旧坚定的道:“叶伯伯,我意已决,非是我叶青现在害怕失败,而是我们现在败不起,只要败一次,不管是我叶青还是整个北地,都将陷入万劫不复之中。” “朝廷那边总是要交代的,虽然这些年你一直都主政北地,但……终究是宋臣,还是要顾虑一下影响的。攘外必先安内,这话是不错。但金人会答应吗?这得付出多少的代价……。” “代价而已,完颜璟敢于张口是一回事儿,但他吃不吃得下又是另一回事儿了。主动议和……也是要凭借实力的,眼下我们虽然是强弩之末,但金人还不敢小觑我叶青的。”叶青的嘴角,不由的浮现一抹弧度,冷笑在叶衡看起来竟然是有种毛骨悚然的感觉,而还想问叶青,要不要自己先回京兆府应付赵师夔的话语,也因为叶青嘴角那有些阴森的笑容,生生的给憋了回去。 (ps:回老家后心有些收不住了,光想着喝酒玩儿了,尽量保持每天一大更。) 第九百九十九章 犹豫不决 对于耶律月总是心怀一份愧疚,即便这份愧疚是一个只有叶青自己知道的秘密,但当辽王城破的消息,以及耶律月失踪的消息传到他耳朵里时,叶青心里的那份愧疚,就开始在寒冬里快意的滋生着,总是会在不经意间突然刺向他的内心,针扎似的疼。 辽国的灭亡虽是大势所趋,但若不是当初他有意带着铁木真、乞石烈诸神奴助辽征花拉子模,恐怕也不会让铁木真在这么快的时间内,就决定征辽扩疆。 辽国终究是要灭亡,但若不是他叶青催生了时间的步伐,也或许耶律月完全可以无忧无虑的过完她这一生,辽国或许还能够苟延残喘不少年,耶律月也就不用受这份亡国之痛了。 但所有的一切,都因为他要保护所谓的华夏正统,在将来不会受到蒙古人的摧残而被提前摧毁。 当初助辽攻花剌子模,让他对耶律月心怀内疚,而当蒙古人开始征辽时,其实他也完全有机会来助辽国摆脱亡国的危险,但依旧是因为要保护华夏正统不受未来蒙古人的摧残,叶青又不得不放弃了对耶律月伸出援手,任由其在辽国自生自灭。 这世上有很多事情都要远远大于个人情感,这个道理绝大部分人都懂,但当自己的个人情感,成为了大时代洪流下的牺牲品后,心里头总是会参杂着几分戚然跟无奈。 耶律月能够活下来,能够从被蒙古人封锁后的广袤无际的疆域内,顶风冒雪、浴血厮杀一路艰辛的向东投靠他叶青,叶青心里是庆幸、欣慰的,但这份欣慰又让他在低头凝视双手时,会不由自主的把自己归咎为辽亡国的罪魁祸首。 他不知道如今亡国后的耶律月心里,如今到底是恨自己多,还是爱自己多,但不管如何,随着耶律月在刘克师的护卫下,越来越接近京兆府时,叶青就越发觉得心里对耶律月的那份愧疚,则是越来越沉重,甚至沉重到了……让他不知道该如何面对耶律月。 对耶律月牺牲小我的大义凛然,对宋廷保护大我的尔虞我诈,同样都是用尽了所有卑劣的手段,最终的目的都是为了能够保存、扩张北地的势力,耶律月、宋廷……实则都已经沦为了他跟铁木真争雄的工具。 对于耶律月的搭救,实则叶青都没有白纯那般上心,甚至叶青一度都认为,这一辈子恐怕都将不会再跟耶律月有重逢的机会了。 老天眷顾,不管如何,辽国的承礼公主如今都已经安全的在前往京兆府的路上了,而他叶青,也就可以继续怀着那份不为人知的内疚,继续朝着自己的目标前进。 等待是一个十分难熬的过程,清晨叶青派了使臣过河给对面递交议和书信,但如今眼看着太阳已经快要落山了,金人那边却依旧是毫无音讯,是战是和不止是悬在了叶青的头上,同样也像是一把利剑一般,悬在了所有前线将士的心头。 徐寒、武判、司马坚三人就像刚才的叶衡一样,裹挟一阵冷风就钻进了并不怎么暖和的营帐内。 “大人,刚……看见叶衡叶大人心事重重的离开,没事儿吧?”司马坚这个常年混迹于南方的官员,来到延州短短的时间,此时已经是手脚都胖了一圈,生满了在暖和天气下,刺痒无比的冻疮。 “没事儿。”叶青笑着摇了摇头,而后看着徐寒问道:“事情办的怎么样了?” “妥了大人,昨夜里悄摸埋了半宿,今日一早末将率着三千营的人又去了一趟,份量足够把对岸的金人吓的魂飞魄散。”徐寒嘴角带着一股狠劲说道。 叶青点点头,而后看向武判,不等他发问,武判就连忙说道:“大人,金人那边还没有动静,末将递交了要议和的国书后,他们就让末将回来了,完颜璟也没有召见末将,也没有见到乞石烈诸神奴。” “如今大营军心如何?”叶青挠了下额头,议和这件事情如今还仅限于他们几人知晓,就是连王重、谢伦都还不曾知晓。 但这些都只是明面上的迹象而已,谁也不知道漫山遍野的各个大营的将士,会不会因为今日一早武判过河一事儿,已经开始在私下里纷纷议论起来此事儿。 “末将回来后就上下游以及中军都转了一圈,军心士气总体上还算是在掌握之中,但……还是有不少人在私下里偷偷议论末将此番渡河的目的。因为大人跟金人皇帝是旧识的缘故,所以……不少人都倾向于今日末将过河,是为了停战。”武判看着眉头微微紧皱的叶青,顿了下后便继续说道:“本来末将也能早些回来禀报大人,但这一路上……末将前往河对岸的事情,就像是长了翅膀一样,几乎军中所有人都知晓了,一路行来,总是会有好奇心重的将士,偷偷拉着末将问东问西的。” “大军虽然还有一战之力,但厌战的情绪已经开始蔓延了,若是再打下去,于我们只会越来越不利。金人那边因为完颜璟的到来而士气高涨,加上兵力悬殊,以及打了这么久时间的仗,有人已经厌倦了战争也是无可厚非。不管金人最后是否同意议和,这几日我们都不得掉以轻心,也或许这个时候,完颜璟就在对岸观察着我们这边的军心形势。”叶青神色颇为凝重的说道。 “那是自然。我们突然要主动议和,完颜璟等金人,必然会第一时间认为我们这边发生了什么大变动,所以才想要突然议和。大人,末将以为,就不如直接给金人来个下马威,管它黄河决堤不决堤,何况,决堤也是他们的百姓受罪,又不是我们……。”司马坚看着叶青的神色,小心翼翼的说道,只是说道最后,那声音连他自己都听不清楚了。 叶青淡淡的瞟了一眼司马坚,吓的司马坚连忙缩着脖子往武判身后躲,耳边叶青的话语跟着响起:“完颜璟自然是要先查探下我们这边的形势,而后才会做决定是和是战。何况,金人如此兴师动众,光是战争就进 行了半年有余,若是加上前期的准备,这一战又死了这么多人,如今若是同意谈和的话,完颜璟自然是心有不甘,而且金人的那些臣子,恐怕也不太会同意,在如此大好形势下跟我们议和。” “站在金人的角度,确实是有些不甘,他们几乎等同于倾国之力来征讨我们,这边大半年的时间寸土难得,而且那边还在济南府又是接连被辛弃疾、赵、刘几个老背嵬军的老爷子打的满地找牙,不得不退兵专攻我们这边。而今大部分的兵力都齐聚于此,我们突然要主动议和,完颜璟自然是不会轻易答应了。”武判回想着今日自己在金人答应的所见所闻说道。 如今的金人,在完颜璟等人到来前,因为连战连败的缘故,士气已经极为低落了,但随着完颜璟率领着众臣到来后,摆出一副誓死也要过河的气势后,金人那边几乎是眨眼之间就变得气势如虹了,而他们这边则是因为兵力悬殊等原因,士气已经隐隐被金人压制,加上厌战的情绪已经开始滋长、蔓延,打下去的话,于他们而言确实毫无好处。 “所以就要看看如今的完颜璟,是否已经真的长大了,是否已经具备了一个英明帝王该有的深谋远虑了。”叶青如今也无法猜透完颜璟的心意,何况,确实如武判他们所言,如今金人占据着绝对的优势,所以人家没有必要跟自己谈和,如果那样的话,那于金人而言,这半年来的战争岂不都是白折腾了。 “大人,您给他的信难道也打不动他?”徐寒带着一丝试探的语气问道。 身为种花家军的老人,他甚至比武判还要清楚,叶青跟完颜璟之间的关系有多么的亲密,所以在徐寒的下意识当中,叶青跟完颜璟交锋,几乎是无所不能,也绝对不会居于劣势才对。 “夏国被我们跟蒙古人瓜分了,辽国被蒙古人一阵风似的收割了,完颜璟本也想在这个时候,趁机夺回河套三路乃至更多的失地,既能够提高自己在朝堂之上的威望,也能够有效的震慑我跟铁木真,同时恢复金国往昔的强盛,所以他会心有不甘。但他也应该知道,如今这片广袤的疆域之上,就剩下了我们大宋跟蒙古人,还有他们金国,夏国跟辽国亡了,接下来的每一战,可都是会决定国运的关键之战,我们就期望吧,期望完颜璟如今心有深谋远虑,不会在乎眼前的得失吧。”叶青说到最后,也不由自主的苦笑了起来,说来说去,其实自自己有了议和的意向后,主动权其实就已经交给完颜璟了。 而自己即便是没有在军中大肆宣扬要谈和的意向,但身为一军主帅,一言一行总是能够让人察觉到一些异常的意味,就如同当年曹操所言鸡肋二字,而后被杨修破解了曹操的心意一般。 食之无味弃之可惜,但自己总不能也效仿曹操杀杨修一般,杀了军中众多已经察觉到议和意向的将士来稳定军心。 一连三天的时间,对岸的完颜璟没有丝毫的动静,而叶青这一边则就是如同陷入到了度日如年的境地之中一般,从上到下,虽然整个大营在金人的眼皮子底下还维持着,跟往常毫无分别的景象,但就是这短短的三日时间,让军中也是充斥着各种足以扰乱军心的流言蜚语。 王重、谢伦如今三日里天天往叶青的营帐跑,下面的将士对于上层的风吹草动格外敏感,如此一来,他们这些真正的带兵之人,也就渐渐的开始感觉到了一丝不同寻常的味道。 在叶青跟两人透露实情后,王重、谢伦跟武判几人,也都是一头扎进了安抚大军的差遣中。 不管是司马坚还是王重、谢伦,即便就是连叶衡,这几日里都是在兵营里来回巡视着,弹压着一切扰乱军心的流言蜚语。 叶青这边过的是度日如年、战战兢兢,而完颜璟那边,日子同样是不太好过。 是和还是战,如今已经分成了两大阵营,而且令完颜璟想不到的是,赞成跟宋人议和的竟然大部分都是武将,而梗着脖子、面红耳赤,誓要夺回河套三路,乃至京兆府的竟然都是文臣。 以乞石烈诸神奴为首的武将,这个时候赞成跟宋人议和,多少有些出乎完颜璟的预料,脑海里乱哄哄的完颜璟,留下了武将为首的乞石烈诸神奴,以及文臣之首的夹谷清二人在王帐内,长长的叹口气后道:“为何你会赞成议和?” “回禀圣上,眼下局势看似我大军军心士气正旺,而且还有圣上御驾亲征,这一战不管如何看,都是我大金赢下宋人,重夺河套三路与京兆府才是。但这半年来,因臣的无能,一直都无法突破叶青镇守的……。”乞石烈诸神奴低头沉声说道,自完颜璟到来后,他的日子也更加的不好过。 完颜璟给了他绝对充分的信任,但他却是实打实的完全辜负了完颜璟的厚望,非但没能够在近半年的时间夺回一城一地,甚至在伤亡方面,比对面的宋人还要惨重。 也正是因为他这半年来的失败,使得如今在群臣之中受到了前所未有的攻讦跟压力,连带着完颜璟如今都不好明着偏袒他。 “直接说缘由。”完颜璟的语气带着一丝不耐烦说道。 “叶青向来善置之死地而后生,关山一战便是最好的证据。而且最为重要的是……。”乞石烈诸神奴皱了皱眉头,看了一眼旁边,在他说话时一直以冷哼表示不屑的夹谷清,深吸一口气道:“圣上,叶青当年在武州是如何逃脱我大军追击的,想必当时身处武州的圣上应该最为清楚不过。臣与叶青这半年来交战无数……。” “你是说叶青如今还有杀手锏,如今你之所以一直没能够过河,是因为惧怕叶青手里的火器?”完颜璟皱眉问道。 “回禀圣上,臣不敢隐瞒,臣确实一直对此极为忌惮。”乞石烈诸神奴的脸色铁青,原本他应该是完颜璟跟前最为得力的武将才是,但这些年来,他所率 领的战争,特别是跟宋人叶青作战,竟然是无一胜绩。 从而也使得这成了他的人生大耻,也使得他在面对其他同僚的攻讦时,根本难以为自己分辨。 “既然他有足以杀伤我们的火器为何不用,反而是用人命来跟我们交战?乞石烈诸神奴,被叶青打怕了就是打怕了,别再找这些可笑的借口!你怕了叶青,但圣上并不怕叶青,如今圣上挟天子之威,加上我大军兵强马壮,难道还拿不下一个只有区区几万人的渡口不成!”夹谷清面容带着不屑冷冷的说道。 乞石烈诸神奴抬起眼皮翻了夹谷清一眼,而后继续低着头,淡淡的说道:“圣上,臣敢肯定,叶青手里绝对有那如同天雷一般的火器,至于他为何不用,臣猜测不出这两种可能性……。” “你说。”完颜璟瞪了又要抢话的夹谷清一眼,平静道:“如此说来,你之所以一直寸土难进,是因为投鼠忌器的缘故?” 完颜璟之所以三日里来,一直没有下定决心要跟叶青是战还是和,同样也是叶青在三日前给的信中,提及了那曾在武州用过的火器,所以他多少也理解,乞石烈诸神奴一直没有取得战事进展的原因。 当然,他也很想听听,乞石烈诸神奴一直不能取得进展的原因,以及为何对叶青如此忌惮的缘由。 “回禀圣上,依臣看来,叶青之所以从始至终没有用那威力强大的火器,其一可能是:他在等一个一战定胜负的时机,但如今叶青既然主动求和,那么也就可以排除这个可能性了。而剩下的唯一可能性便是……如此威力强大的火器,就是连坚如磐石的武州长城,都能够被叶青手里的火器炸的坍塌,而我们脚下这即便是冻的坚硬的黄土,恐怕就更容易被炸出一个个缺口,轻则我们大军伤亡惨重,重则……黄河决堤,到时候不止是我们大军被河水掩埋,恐怕就连我们身后的城镇以及千千万万的百姓也要跟着遭殃。所以臣猜测,叶青之所以到现在不管是求和,还是与臣交战时一直没用火器,完全是因为顾忌到了我大金国百姓的安危。”乞石烈诸神奴说完后,依旧是微微低着头。 这些时日里跟叶青交战,他确实很忌惮叶青当年在武州所用的火器,所以也使得他乞石烈诸神奴,一直都不敢把叶青逼入到绝境之中,深怕到时候叶青会跟他们来一个鱼死网破。 所以在用兵上的投鼠忌器,不敢更大规模的投入所有兵力渡河,就是深怕要么被叶青钻了空子,一举炸毁了大部分的兵力,或者是被叶青直接炸塌黄河堤坝,从而使得黄河喝水泛滥成灾,民不聊生。 看着陷入沉思中、默不作声的完颜璟,夹谷清冷冷的撇了一眼低着头的乞石烈诸神奴,对着完颜璟急急说道:“圣上,臣以为乞石烈诸神奴完全是信口雌黄,是在为他这半年来毫无进展的战事失败找借口,以此来逃脱圣上您对他的问罪。如今我大军因圣上御驾亲征而战意高昂,臣相信,如今我大军只要择良辰吉日攻宋,必然是能够取得一场大胜,重新夺回河套三路与京兆府路,也可趁着此战的胜利,于明年开春后再次南下,直指宋廷临安。” “圣上……。”夹谷清看着神色犹豫不定的完颜璟,打铁趁热的继续道:“圣上,如今蒙古人立国,又刚刚灭了辽国,跟宋人瓜分了夏国的疆域,而我大金,如今已然成了偏安一隅的小国,若是再给宋人喘息之机,圣上,我大金国则就将是要在夹缝之中求生存了啊?宋人向来与我大金之间有深仇大恨,一旦蒙古人回过神来,联合宋廷一致对我们,我们就退无可退了啊。而眼下,正是我们夺取失去的大片疆域,趁着蒙古人还在安抚辽国之时,审时度势再次南下的大好机会,只要我们借此一战之威,便可效仿当年太宗雄风对宋连战连捷,攻破临安,擒下宋人皇帝也不是不可能啊。想想当年太宗擒下宋人二圣的壮举,如今则是有可能在圣上您手里再次实现啊。” “破临安,擒赵惇?”完颜璟突然之间双眸一亮,仿佛已经看到了大金国的骑兵再次驰骋于宋廷疆域,渡过了黄河、长江,兵临临安擒获赵惇的景象。 “圣上……。”乞石烈诸神奴被夹谷清的豪言壮语吓的心头猛跳,简直是太敢想象了,而且按照夹谷清的说辞,别说擒宋廷皇帝了,恐怕就是打败蒙古人,再次统治草原都是很轻而易举的事情。 “圣上,此一时彼一时,如今宋廷因为叶青镇守北地,已经不同于当年那般腐朽不堪。当年太宗皇帝能够一路南下,乃是因为宋廷朝堂官员风气败坏、贪生怕死,军中群龙无首,所以我大金国的大军才能够势如破竹。但如今,在叶青的吏治下,短短数年的时间里,已经把整个北地治理的固若金汤,济南府一战就足以说明,如今被宋廷占据的北地,绝不是当年宋廷治下的城池那般守卫松散。”乞石烈诸神奴有些忧心的抬起头,看着有些被夹谷清说服了的完颜璟,他不敢想象,若是真的按照夹谷清的意思行事,继续对叶青用兵的后果,会不会从此断送了大金国的国运。 “圣上……。”在夹谷清还没有反应过来时,乞石烈诸神奴便继续急急说道:“圣上,叶青能够破夏,绝非是靠运气,而且这半年来,叶青等同于是在三处同时用兵,虽然他依靠着阴谋诡计,把蒙古人拖进了瓜分夏国疆域的战争中,为他分担了不少来自夏人抵抗的压力。但圣上,我们必须得承认,如今的叶青,如今的宋廷,其战力绝不亚于我们。瓜分夏国,守住黄河,济南府赢了我们,就足以说明如今叶青麾下,还有着众多的精兵良将,绝不是像夹谷大人所言的那般不堪一击……。” “那难道朕失去的疆域,就这么眼睁睁的看着都被他叶青拿走不成?”完颜璟突然间冷哼一声,打断了乞石烈诸神奴的话语! 第一千章 条件 不管是金国皇帝完颜璟,还是赞同议和的乞石烈诸神奴,哪怕是赞同跟宋死战到底的夹谷清,其实他们心里都很好奇,宋人突然要主动议和的背后,到底是在打什么主意。 这些年来,金强宋弱,金主攻宋主守的势力格局,随着叶青的异军突起已经调转了过来,所以按理说,这个时候的宋人,万万不可能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的主动议和才是。 可如今,在黄河这一带,战的旗鼓相当,甚至是隐隐还占有一丝上风的宋人,竟然在这个时候主动议和,这就让人不得不怀疑宋人此举的目的,到底是缓兵之计,还是说另有所图! 对岸的宋人自递交了议和国书后,在接下来的日子里,依旧是一如既往的在准备下一场战争的来临,井井有条、军心士气稳定的大军,也并没有让金人发现任何的异常,这样的情形,反而是更让金人怀疑,叶青此举的目的,并非是真想要议和,而是所谓的缓兵之计。 完颜璟在这边与众臣绞尽脑汁,也想不出叶青主动议和的真正目的到底什么,而那边的叶青,也如同等待判决似的,一天天的过着难熬的日子。 阳光照耀在广袤的黄土大地上,浑浊的黄河水日夜不停的继续向东流淌着,河面上时不时投射出冰碴儿反射的刺眼光芒,闪烁之间、忽隐忽现的飘忽不定,就像两军主帅此刻的心态一样,谁也无法琢磨透对方此刻心里到底在想些什么,是战是和,虽是一念之间,但……长达半年的战争,就这么无声无息的结束,金人显然绝对是心有不甘,除非是宋人能够给予让他们心动的利益。 “合则两利、斗则俱伤。”叶青深吸一口气,目光透过帐篷门帘儿的缝隙,遥望着看不见的黄河对岸,继续道:“利益并非是只有摆在眼前,看得见的才算是利益。与金议和、停战便是对金人最大的利益,或许这个时候金人还无法明白,也或许有些人明白,只是无法说服完颜璟罢了。” “赵师夔已经到达京兆府了,刘克师如今还未进入关山。”叶衡摇摇头,他有些不明白,叶青既然认定了要议和,为何就不能让步一些让金人看的见的利益? 在他看来,只要叶青愿意让步一些能够让金人看得见的利益,那么他想要的谈和也就很容易便能够达成了。 可如今的叶青,却是既想要跟完颜璟谈和,又不愿意在利益上让步半分,这的方式,显然对于与宋交战大半年的金人来说,是很难接受的。 半年的时间里,金人与宋之间的交战,几乎没有像样的打赢过,济南府更是一败涂地,这样的情况下,金人必然是心有不甘,何况面子上必然也挂不住不是?如此一来,又岂会真的与叶青谈和? 所以在叶衡看来,既然打定了主意要跟金人谈和,那么作出一些实实在在的让步,而后跟金人谈和,岂不是就能够容易一些? “若是与金人谈和能成的话,赵师夔到达京兆府一事儿便不足为惧。何况,刘克师也正在往关山赶,晚几日也无妨。”叶青的目光一直望着正前方的方向,并不看向这几日里来,一直想要从延州回京兆府的叶衡说道。 叶衡无言的点点头,他也相信,此时的叶青,已然知道了自己想要回京兆府的心意,但既然叶青没有开口,他便也不好再次跟叶青提及此事儿,只好无奈的叹口气,起身打算走出帐篷时,武判跟徐寒则是快速的跑进了帐篷内,两人的脸上,不约而同的都带着一丝兴奋。 “大人,金人刚刚派遣使臣送过来的文书,您过目。”徐寒把还带着冷气的金国文书递向叶青跟前说道。 不管是这文书的书面,还是里面的内容,都是颇为正式的国书格式,比起叶青递给金人的那封称之为议和国书的书信来,显得就要更为正式跟严肃了一些。 毕竟,这是完颜璟这个金国皇帝亲手所书的国书,所以比起叶青这边,很难得到朝廷全力支持的北地来说,在形式与格式上自然是要正规了很多。 而完颜璟在信中的内容,同样也若有若无的提及了如今北地真正面临的窘境,甚至是字里行间带着一丝的讽刺意味。 完颜璟并不是十分相信叶青想要和谈的诚意,何况那份递过去的所谓和谈国书,跟宋廷几乎毫无关系,更没有临安宋廷差遣叶青为使臣的文书,也就是说,叶青的和谈根本就没有任何的权威性,完全代表不了临安朝廷。 “这是在说……你没有资格跟他谈和吗?”叶衡能够感受到,完颜璟字里行间对于北地叶青的蔑视与不屑,身为金国的皇帝,即便是与叶青谈和,叶青也当该有临安朝廷差遣的文书才行。 而如今叶青毫无朝廷的差遣文书,此举就显得颇为不伦不类,毫无公信可言。 叶青把手里的最后一张书信也递给了叶衡,而后嘴角带着一丝捉摸不定的笑意,依旧是淡淡的望着门帘儿的方向。 “不行,绝对不行。”叶衡看着最后一张书信上的最后一段话,当机立断道:“金人凶残狡诈,若是你 一人只身前往,说不准就会……。” “但我若不独身前往,完颜璟便认定我叶青没有想要谈和的诚意不是?”叶青终于是回头看着叶衡问道。 “依我看,干脆两方就寻一处河面较窄的地方,大人您跟完颜璟隔岸相谈不就行了?”徐寒几乎是从叶衡手里抢过了最后一张文书,看了一眼后说道。 “岂可如此儿戏?”叶青笑了笑,道:“完颜璟这封书信,以国书的格式递交于我们,便是有意要打压我们在北地的合理性,以及讥讽我们不受朝廷待见、得不到朝廷的支持。也就是说,完颜璟此刻,想要和谈的兴趣并不是很大,但他心中有很好奇,我们主动谈和的目的到底是什么。同时,也是为了试探我想要和谈的决心,从而谋取谈判的筹码罢了。” “可是若你一个人过去后,他们若是不守信用该如何是好?当年二圣都能够被他们俘虏至……。”武判也有些犹豫的问道,随后把手里的书信交还给了叶青。 “完颜璟提及了临安朝廷,指明叶青你没有得到朝廷谈和使臣的差遣文书,除了有意打压我们在北地的合理性外,也是有意在离间你跟朝廷的关系,想要彻底把北地给孤立出来,从而让外人觉得北地与宋廷毫无瓜葛。说来说去,完颜璟是不想谈和啊。”叶衡不等武判说完,就打断了武判的话语,接着继续说道:“至于让你一人过河,想必完颜璟知道你根本不敢一人过河,所以才会有如此说辞,从而让你无法再次提及谈和一事儿来。” 徐寒若有所思的听着叶衡的分析,一手抚摸着下巴暗暗点头道:“不错,完颜璟此封书信可谓是歹毒至极啊,即离间了朝廷跟我们北地之间的关系,也是完全拒绝了大人再次向他们递交和谈文书的可能性。说到底,确实是还想要继续打下去。毕竟,完颜璟在最后说了,想要和谈,那就让大人您独自一人前往金营,显然他知道这是根本不可能的事情,所以才会如此一说,还能够彻底绝了我们再次递交谈和文书的举动……。” “如此一来,岂不是说明,完颜璟以为我们递交谈和文书,是缓兵之计?”武判突然没头没尾的冒出了这么一句话道。 “不错。”叶青却是赞同着武判的话语点点头,解释道:“完颜璟此举是为了让我看清楚我们如今的处境,即不得朝廷的重视,又深陷他们金人兵临城下的困境。显然在他看来,我们此时递交和谈文书,在他眼里是缓兵之计。当然,完颜璟此举也暗含有拉拢我们归顺、以及离间我们跟朝廷的意思。总之……想要破完颜璟给我们设下和谈的条件,只有一条路,那就是我前往对面金营。” “末将是怕他们不守信用……。”武判捅了捅旁边的徐寒,示意他也阻止叶青不要一个人前往金营谈和。 “完颜璟也是在试探,我们谈和的诚意到底有几分。显然,让他不安跟好奇的还是,我们谈和的目的到底是什么。看来他心里也是犹豫不决啊,所以才会以此为条件,来试探我们的诚意。”叶青抬头,看了看望向他的六只眼睛,继续说道:“堵住了所有其他和谈的路径,只留下了这一条谈和的途径,看似冒险,其实也说明,完颜璟同样也有谈和之意,只是他不敢确定我们的诚意罢了。” “完颜璟会有谈和之意?”这不光是叶衡的疑问,同样也是徐寒跟武判心头的疑问。 如今金人在对岸兵强马壮,加上又有完颜璟御驾亲征,不管是士气还是军心,都要比宋人这边强悍上许多,若是金人打算决死一战的话,不管是武判还是徐寒,都不太相信还能像从前那般再次阻敌于河面上,何况如今各大营内,都已经开始流传着谈和的声音,从而也使得他们宋人这边的战意相比金人,则是要低落了几分,想要再次拒敌的胜算可就是要再弱上几分了。 “若是单看眼前的局势,金强我弱,金人自然是没有想要和谈的意思。”叶青再次环视三人,食指下意识的敲击着桌面道:“但别忘了,夏国、辽国如今已经不复存在,在未来也不可能有再次复国的可能了。华夏大地上,原本宋、辽、金、夏、蒙并立,但如今随着辽跟夏相继灭亡,那么站在当权者的高度,完颜璟就不得不撇开眼前,跟我们的小争执而从大局考量问题了。宋、金之战若是一味的延续下去,到时候只会便宜了草原上的蒙古人,让其坐收渔翁之利。所以,完颜璟的长远处境,比我们还要更加艰难。说句难听的话,即便是我们跟金人继续消耗下去,到最后大不了我叶青再率领着所有人退守回长江以南便是,可金人面对如狼似虎的蒙古人时,他们是否还有一战之力?特别是继续在此跟我们消耗下去的情形下,金人面对蒙古人时,可就真的没有多少抵御能力了。所以,完颜璟若还是一个有深谋远虑的帝王的话,那么与我们谈和,甚至是结盟一同对抗蒙古人……。” “不可能!”叶衡打断叶青的话语,在武判跟徐寒疑惑的目光下突然站起来,道:“你主动跟金人谈和,已经是触及到了朝廷的底线,若是你再进一步跟金人联手 抗蒙,到时候朝廷必然会加大弹劾、攻讦你的力度。加上这一次你主动跟金人谈和,朝廷根本不知晓的缘故,如此一来,岂不是给了朝廷、圣上、史弥远、韩侂胄等人攻讦你的绝佳机会!” “所以叶青,此事儿万万不能。别忘了金人跟我们大宋朝之间的仇怨,那不是凭借时间就能够化解、不了了之的。”叶衡深吸一口气,看着都望向他的六只眼睛说道。 “为什么到了大人这里就不行了?”徐寒有些不满的撇嘴道:“朝廷向金俯首称臣、叔侄相称就行,史弥远与金人谈和就行,韩侂胄也行,怎么到了大人这里就不行了?难道真是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不成?叶大人,可别忘了,大人比起史弥远、韩侂胄二人来,才该是我大宋朝的有功之臣才是,这诺大的北地疆域,哪一寸不是大人率兵夺回的?史弥远、韩侂胄,甚至是朝廷,他们又做过什么?非但是没有帮助过我们北地的各路大军,甚至还在大人北伐之时,在背后大搞阴谋诡计、栽赃嫁祸之举。如今大人想要谈和,甚至是联手抗蒙,怎么就不行了?” 叶衡皱眉看向神色不满的徐寒,而后又看看笑而不语的叶青,微微叹口气,而后有些无奈道:“叶青这些年来一直经营着北地,不错,在北地你们是得民心,但在朝廷,不管是你们的叶大人,还是整个北地的官场,总是与朝堂乃至各路格格不入、不得人心。这些年来叶青北伐是有功,但这些年来,他种种出格的举动,种种违抗朝廷之意的行事,也让朝廷深深忌惮叶青会在北地用兵自立,也让群臣眼红、嫉恨如今叶青手里的权力,特别是史弥远、韩侂胄为首的官员,他们本来就与叶青不对付,如今谈和一事儿,朝廷默不作声,史弥远驾临济南府,韩侂胄又赖在兰州不走,这些难道都不能说明问题吗?谈和已经是朝廷的底线了,若是……。”叶衡再次看了一眼叶青,而后语气有些深沉、忧虑的道:“若是再跟金人联手的话,恐怕就将要给你自己惹来不必要的大麻烦了。” “又想当婊子又想立牌坊!”徐寒冷冷的嘟囔了这么一句,回头又看了看帐外的阳光。 叶衡想要说什么,但看着徐寒满不在乎的样子,又硬生生的把话憋了回去。 徐寒可谓是叶青所有属下里心腹中的心腹,完全是可以跟墨小宝、李横、钟蚕等人相媲美的心腹,即便是武判,这位同样是当年神劲军走出来的将领,在叶青心里,显然都没有办法跟徐寒等四人相比较。 “此事儿并不能怪朝廷。”叶青缓缓说道:“朝廷的态度之所以模棱两可、矛盾犹豫,说到底也是因我们而起。说白了,朝廷对于金人如今的心理,既有惧怕又有愤恨。朝廷当然希望我们能够夺回所有失去的疆域,也希望我们能够不同于其他各路大军,能够一直保持对金人的威慑力跟压迫感。但朝廷也不得不在我们收复疆域时,因为当年二圣被俘一事儿造成的心理上的惧怕,做着另外的准备,就是对金人的以和为贵。所以在朝廷眼里,谈和不该是我们要做的事情,而是史弥远等人要做的事情,而我们要做的,便是一如既往的收复当年失去的疆域。” “既然如此,那为何朝廷还要断我们的粮草?还要让史弥远、韩侂胄来济南跟兰州,朝廷就不怕这样会让我们感到不安吗?一手打、一手和?”武判嘴角带着一丝嘲讽,继续道:“朝廷还真是打的一手好算盘,打输了是我们自己的事儿,朝廷就要弹劾我们,打赢了又是史弥远、韩侂胄的功劳。谈和也是我们的过错,反而史弥远他们一点儿过错没有,简直是可笑至极!” “朝廷自由朝廷的用意,岂是你等轻易揣摩的。”叶衡虽然不会在叶青面前训斥徐寒,但不轻不重的训斥两句曾经的属下武判,还是有这个权利的:“朝廷对金文武并用、顾全大局,也是为了天下百姓的安危。至于对北地一直模棱两可,甚至是时不时偶尔采取打压的态势,也是为了跟金人的关系。这一次主动谈和,朝廷默不作声就足以说明,还是支持叶青的。” “也难怪这都好几日了,史弥远、韩侂胄二人竟然没有来信质问我,更没有代朝廷问罪于我叶青。”叶青抬头看了一眼叶衡,刚才叶衡的一番话,也终于让他明了史弥远、韩侂胄没有趁自己跟金人主动谈和之时,主动发难的缘故。 当然,这也从侧面说明了另外一个问题,那就是朝廷的立场,自始自终都是倾向于史弥远跟韩侂胄,而非是他叶青这一边。 喝掉了最后一口茶水的叶青缓缓起身,而后在三人的注视下,想了下后还是坚定的说道:“我决定了,明日我一人前往金营谈和。” “大人……。” “叶青……。” 三人异口同声的惊呼道,虽然说已经多少有了些心理准备,但当听到叶青亲自说出口后,三人还是不由的为叶青捏了一把汗。 (ps:本来前两天就该更新了,但在家里切肉的时候把手切了,没法打字,所以就又趁机多偷懒了几天。祝大家新年健康愉快。) 1001 渡河 这世间没有任何事情是绝对的。相对应的,朝廷的不作为,往往会成就一个个权臣、枭雄的问世。 不会有一入仕途,就想着要谋反篡位、立志要当权臣的臣子,也不会有一出征就想要裂土封侯、自立为王的枭雄。 之所以会有文臣武将最终走到了权臣、枭雄这一条路上,除了随着仕途的升迁、权利的诱惑引发野心的滋长外,自然与朝廷的不作为有着极大的关系。 同样,朝堂之上的党争往往也是一个催生权臣、枭雄的最佳之地,为了能够压倒对方一筹,为了自己背后的集团利益,同样也是为了自己一家老小,能够过上安稳富裕的显贵日子,权臣、枭雄便不由自主的在朝堂斗争中,成为了权臣、枭雄。 叶青并不是在为自己找借口,而是经过一夜的仔细梳理跟思量,他发现现在的他,已经在枭雄这一条路上奔驰的足够远了,即便是想要回头,重新做一个所谓的好人也都已经无望了。 除非是……他愿意撇下白纯等妻儿,以及身后的武判等众将士的死活,而后以死表忠朝廷,或许才能够获得一个良好的身后名。 像岳飞那般,最终死在了自己人手里,而后又被自己人平反,冠以忠武等谥号,可选择如此下场的意义又何在? 站在金人准备的渡船上,回头看了看身后一脸担忧的武判等人,看着徐寒在人群中向着他点头,而后转身离去,身披黑色皮裘的叶青,迎着河面上的冷风,思绪依旧是胡乱飞散。 也或许……自己如今连死都死不起了,叶青的嘴角随着心头的话语露出一抹苦涩,牵挂与责任的羁绊,让如今的他,即便是想要步岳飞的后尘,都变得极为困难。 自己一旦死了,白纯等人该怎么办?她们的下半辈子又会过的怎么样儿,会不会整天以泪洗面? 收复的整个失地怎么办?会不会因为赖在济南府的史弥远、兰州府的韩侂胄而四分五裂?会不会又再次被金人抢回所有的城池,陷百姓于战火之中? 死不过是一闭眼不再睁开的简单事情而已,但闭上了眼睛,心头的牵挂与羁绊,难道就能够跟着消失的无影无踪吗?这个世界终究是会走向昌盛祥和的,但如今的乱世之下,自己若是为了取忠而无视苍生……是不是有些过于小家子气了? 看着对岸微笑不语的完颜璟等金人,叶青的嘴角随着自己的心思,再次露出平和的笑容,或许内心深处,叶青早就想在枭雄这一条路上狂飙驰骋了,只是他如今随着权利与影响力大增,开始变得瞻前顾后,既想要权力,又想要好名声了吧。 完颜璟的目光从叶青嘴角的微笑上缓缓移向叶青身上的黑色皮裘,这是一件他再熟悉不过的物件,细细算来,已经有十来年的时间了,但即便是如此,还是能够看出来,这件皮裘被叶青平日里养护的很好,除了那一道比较刺眼的缝补之处外,看起来依旧是如同新的一样。 跳下渡船登上堤岸,除了完颜璟对自己待以微笑外,便是乞石烈诸神奴在叶青望向他时,微不可查的向叶青点了点头,而至于簇 拥在完颜璟身后的其他金人,则是一个个要么对自己报以不屑一顾的神情,要么便是目露凶光的狠狠的盯着自己,像是自己跟他们有着不共戴天之仇似的。 “如约而至,想必圣上如今应该相信我们的诚意了吧?”叶青敞开双臂做坦诚状,对着完颜璟说道。 “见了当今圣上,还不跪下行礼……。”一旁的夹谷清一脸怒气,仿佛叶青跟他有深仇大恨一般冷冷地说道。 而完颜璟则是淡淡挥手,制止了夹谷清向叶青发难,面带微笑看着叶青说道:“正所谓:名不正、则言不顺,言不顺、则事不成。事不成、则礼乐不兴,礼乐不兴、则刑罚不中,刑罚不中、则民无所措手足。叶大人可能代宋廷谈和?如今我大军士气高涨、战意高昂,加上又有朕御驾亲征之威,想要渡河不过是时间问题罢了。叶大人此时却背着宋廷与朕谈和,恐有名不正言不顺之嫌。” 叶青笑着点点头,此时的完颜璟,已非当年那个还有些稚嫩的少年帝王了,俨然已经在帝王这一职位上适应的如鱼得水,举手投足之间所表现出来的帝王气概,多少是有着一丝睥睨天下的威势。 如今的完颜璟,再也不是那个见了自己,就会忘记他皇帝身份的完颜璟,会抛开国家政务先跟自己寒暄的完颜璟了,而是一个凡事以国为重的真正帝王了。 视线所及之处星罗棋布的铺满了营帐、金国旌旗在冷风中猎猎作响,金碧辉煌的王帐就在不远处,如同一头巨兽一样,时刻准备张开血盆大口吞噬叶青。 完颜璟的身后,文臣武将分列两班,几乎没有一个臣子会对叶青报以善意,一个个特别是在完颜璟说完话后,神情之间更是变得更加不屑跟充满了浓浓的敌意。 “如果事事都要禀奏朝廷,而后再听命行事的话,那么叶某也不可能在短短数年间,就收复如此多的疆域。朝廷虽未许我先斩后奏之权,但在北地这一亩三分地上,叶某的每一个决定,却是完全可以代表我大宋朝廷的意思。”叶青对于特别是乞石烈诸神奴身后,那一个个凶神恶善的将领视而不见,神情依旧是轻松的对完颜璟说道。 而这一番话,却是如同触碰到了金人臣子的痛脚一般,特别是这几年来,金人面对叶青麾下的大军一直都是有败无胜,这些自然是让完颜璟身后的那些,向来习惯了面对宋人充满了优越感的文臣武将,一直以来都跟吃了苍蝇似的那么难受。 如今叶青当着他们众人的面,再次提及这几年来宋、金之战的胜败,无异于一个个响亮的耳光,清脆的打在在了在场的每一位金人臣子的脸上。 微笑自若的完颜璟身后,瞬间就如同炸开了锅一般,文臣武将一个个对叶青指手画脚的叫嚣、怒骂着。 其中不乏一些人让叶青赶紧滚回对岸,而后两方立刻再战一场,看看到底谁胜谁负。 甚至其中还有一些更为龌龊猥琐、不要脸的狠人,叫嚣着让叶青自己跳进黄河游到对岸去,渡船都不让你坐了。 当然,更为阴险的便是武判他们一直以来最为担忧的事情,那 就是有些金人臣子,已经开始跪在黄土地上,嘴里叫嚷着请完颜璟立刻拿下叶青问罪,而后再率兵渡河攻宋。 “叶大人,请注意你的言辞。胜败乃兵家常事,虽然这两年来,宋军在你的率领之下,确实抢走了我大金国的不少疆域,但如今站在黄河之岸,正所谓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叶大人,如今的形势谁强谁弱难道你不清楚吗?若不然的话,叶大人又何必独自一人过来主动议和?”乞石烈诸神奴微微向前跨了一步,看着叶青沉声说道。 目光淡淡的看了一眼乞石烈诸神奴,而后又转向完颜璟,在金人其他臣子依然吐沫横飞的口诛笔伐下,叶青继续说道:“叶某此次前来议和,完全是为了贵国着想,特别是为圣上你着想,而非是因为叶某惧怕圣上身后的二十万大军。” “放肆!叶青你罪该万死……。” “那你赶紧滚回去,看看我大金挟天子之威,如何打败你们这些贪生怕死之徒!” “臣请圣上立刻斩杀此贼,此人渡河名为谈和,实为羞辱圣上,臣请圣上……。” “为何是为朕着想?”完颜璟的声音不是很大,但一开口,身后的众多臣子立刻住嘴不严,堤岸处瞬间变得鸦雀无声。 叶青看着完颜璟开口后,立刻变得鸦雀无声的众金人臣子,心头颇是有些意外,想不到如今的完颜璟已然在金人臣子之中,拥有了如此大的威望。 “因为我们有一个共同的敌人,蒙古人。”叶青深吸一口气,眼神真诚的看着完颜璟说道。 “蒙古人?”完颜璟嘴角带着一丝不屑,淡淡道:“若是朕没有记错的话,当年你出使我大金,自武州一路北逃,便是经草原、夏国而迂回到宋廷的,而那时候在草原上,好像你就已经跟铁木真结为异姓兄弟了吧?如今你却说,要跟我联手对付你的结义兄弟,叶大人,这番话你让朕如何相信,这不是你跟铁木真的阴谋?” “结拜为兄弟,并不代表便可因为兄弟之情义而损家国利益。何况……。”叶青视线移向乞石烈诸神奴,顿了下后接着道:“铁木真攻辽就已经说明,兄弟之情义已经被他抛掷脑后了,而我叶青,也绝非是迂腐之人,又怎么敢在家国利益面前,把个人利益放在首位呢?” “你怕蒙古人,但朕并不怕蒙古人。你与蒙古人瓜分了夏国,还夺走了朕的大部疆域,如今却是又要以蒙古人为筹码与朕谈和,叶青,这天下的好事儿总不能全凭着你来定夺、为所欲为吧?”完颜璟笑着摇头,顿了下后说道:“当然,你若是想要谈和也可以,立刻退出河套三路跟京兆府路,而后朕便息兵,如何?” 显然,叶青给出的理由,完全无法说服完颜璟同意和谈,自然也就更无法说服完颜璟身后,那一个个怒目而视、心有不甘的臣子同意谈和了。 从渡过黄河之后,他们之间省去了那些无用的寒暄之语,站在堤岸处迎着寒风直奔谈和主题,也就足以说明,完颜璟同样是有意谈和,只是叶青给的筹码与完颜璟想要的相处甚远罢了。 1002 拉拢 济南府辛弃疾的府邸,丫鬟、下人进进出出,一个个脸上俱是带着难以掩饰的喜悦之情,甚至是一些常在辛弃疾夫妇跟前的丫鬟、下人,脸上除了喜悦之外,则是更多了几分得意的样子。 而与下人、丫鬟形成鲜明对比的却是辛弃疾的夫人范如玉,看着进进出出的丫鬟把一匹匹光鲜亮丽的绫罗绸缎、首饰珠宝盒子放在桌面上,心里却是怎么也高兴不起来。 面前摆放的这些东西,都已经是她多年来未曾染指过的心爱物品了,不论是那摸上去如同少女肌肤般光滑的绸缎,还是那些掀开盒子后,绽放着亮光、让人眼花缭乱的珠宝首饰,都让范如玉的心房不争气的剧烈跳动着,难以抗拒的诱惑让她的心头砰砰直跳,恨不得在第一时间就立刻穿戴在自己的身上。 可当手指微微触碰到精心打造的金步摇、耳环、手镯时,范如玉又是蹭的一下把手收了回来,就像是那些绽放着亮光的首饰有着锋利的刺一般,瞬间扎痛了她的手指。 心头依旧是砰砰直跳,眼花缭乱的有些目不暇接,目光所及之处,无不是这些能够让每个女人都心动到尖叫、难以抗绝的首饰珠宝。 可范如玉却是知道,这些让她心房乱颤的珠宝首饰,确实是像长了锋利的刺一样,一旦自己真的收下了,或许将会给夫君带来意想不到的灾难,锋利的让她家破人亡也不是没有可能。 “夫人,老爷回来了。”旁边的丫鬟一连喊了几声,才把有些魂不守舍的范如玉惊醒,急忙望向书房的门口处,只见辛弃疾看着房间内琳琅满目的各种物品,微微皱了皱眉头,而后便挥手示意丫鬟先下去。 “夫君……。”范如玉起身迎候,指了指房间内堆放的满满的物品,有些欲言又止道:“一连三天了,每天都有人会送来这些……这……妾身实在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暂时先放着吧。”辛弃疾虽然神情不像范如玉那般忧虑,但紧锁的眉头也能够看出来,对于眼下的这些拜访满满的“心意”,他一时之间也没有一个好的主意。 “夫君……。”范如玉再次出声。 “我知道,这是史弥远在向我示好。可终究是伸手不打笑脸人……。”辛弃疾坐下后看着忧心忡忡的范如玉说道。 “可若是叶大人知晓了此事,岂不是会有所怀疑?到时候你还能解释的清楚吗?”范如玉咬了咬嘴唇,身为一个妇道人家,这些本该不是她该操心的事情,可这一连三天的时间里,每天都有这么贵重的物品送到家里来,这让一向明事理、晓轻重的范如玉,受宠若惊、忐忑不安的同时,也看明白了这些贵重物品的目的,不外乎是那史弥远想要拉拢夫君的手段而已。 而且一旦夫君真的收下了这些贵重的物品,那么就等同于是背叛了一手把辛弃疾提拔起来的叶大人,如此一来,岂不是失去了最起码 的做人良心。 范如玉可是十分清楚的记得,当年她跟随着丈夫在临安等地受得白眼,不止是同僚会因为他们夫妇归正人的身份,背后里对他们二人冷嘲热讽,就是连一些街坊四邻,也会暗地里对他们指指点点。 加上自己的父亲又是在金国为官,所以使得他们那时候的日子,过的是无比的辛酸与提心吊胆,就是连平日里上街,范如玉都会挑在街巷僻静的时候,才敢偷偷摸摸的如同做贼似的前往,生怕碰上街坊四邻又会在背后对他们指指点点。 而今多亏叶大人的提拔,终于让他们在属于自己的家乡站稳了脚跟,甚至是由不受重视的一个小小吏员,在短时间内,就做到了如今人人敬仰、敬重的安抚使差遣的位置上。 当年不曾正眼看辛弃疾一眼的朱熹,因为修缮曲阜孔庙一事儿上,而变得格外看重自己的夫君,甚至如今,就算是在圣人学院,辛弃疾都拥有着一定的影响力。 这一切归根结底,都离不开一个人的帮扶,那就是北地节度使叶青叶大人。 毕竟,若不是叶青叶大人的信任跟提拔,辛弃疾即便是为大宋朝廷立下再多的功劳,就仅凭父亲是金国官员这一点儿,他就很难在宋廷的官场之上,居得如今安抚使的高位。 “我已经给叶大人秘密去信了。史大人如此之举,不外乎便是希望离间我跟叶大人之间的信任。但我相信,叶大人绝非是不明事理之人,他一定能够洞悉,这一切不过是史弥远拉拢我的手段而已。”辛弃疾好奇的拿起难得一见的砚台,若是说不动心,那完全是不可能的。 范如玉手疾眼快的把辛弃疾刚拿在手里,还没来得及仔细端详一番的砚台抢了过来,小心翼翼的放回到了盒子里,道:“这一方砚就足足值好几百两的银子,还有那些字画更是价值连城,你不会真的想要把这些占为己有吧?” “不会。”辛弃疾望向角落里的卷轴,眼热又有些惋惜的道:“眼下时局颇为复杂,可谓是一言难尽。宋廷朝堂向来是充满了尔虞我诈、你争我夺,此时正是紧要时候,之所以并没有第一时间拒绝,是不想在这个时候给叶大人再添烦恼。” 范如玉有些发呆的看着辛弃疾,自己的夫君自己自然是比他人了解,若是辛弃疾不喜这些文房四宝、文人字画,那么就是自欺欺人,但……若是说夫君会因为这些东西而背叛叶青,范如玉同样是绝不会相信。 但即便是如此,心里头还是多少有些担忧,毕竟,今日她刚刚见到那些绫罗绸缎、珠宝首饰时,眼睛都已经快要看直了,砰砰跳的心房时刻在提醒着她,错过了这一次机会,恐怕这辈子也不会再有拥有这一切的机会了。 对于朝堂政事虽然她从来都是一幅漠不关心的样子,但生在官宦人家,不论是还未出阁时随父在金国为官,还是嫁给辛弃疾后在宋入仕,对于官 场的耳濡目染,自然也让她明白,史弥远对于叶青的步步紧逼,以及辛弃疾的利诱拉拢,会对北地产生什么样儿的影响。 所以此时的范如玉,虽然平日里很少会过问关于济南府的官场之事,但不代表她不清楚,如今整个北地的时局艰难与否,自然,也就多少清楚一些,身为主心骨的叶青,此时身处的局势有多么的艰难。 “叶大人愿意放心的把济南府交给你来打理,足以证明他对你的信任,如今虽然有史弥远从中离间,妾身也相信你对济南府以及叶大人的忠诚,何况……这里也是我们的家乡……。”范如玉一时之间言语有些模糊,但辛弃疾却是明白范如玉想要说什么。 视线从卷轴处移向范如玉的脸上,笑了下道:“我相信叶大人,也相信叶大人相信我不会背叛他,更不会背叛济南府的百姓。金人治下的济南府是什么样儿,如今北地又是一番什么样儿的光景,你我都是心知肚明。若是没有当年叶大人顶着朝廷的压力,也就不会有如今的太平盛世,百姓也就能够堂堂正正的做人,而不是在金人治下,一直过着低人一等的日子。所以不管是为叶大人,还是为山东路的百姓,我都不会因为这些字画就被拉拢的。” “若是喜欢,大可以自己画,以夫君的才华,妾身相信,并不会比那些大家差到哪里去。”范如玉原本忧心忡忡的眉头,终于是渐渐松开了一些。 她相信夫君的为人,更相信夫君一言九鼎的话语,所以此时的她,才真正的把心踏实的放进肚子里。 辛弃疾与范如玉这边,因为史弥远的拉拢而忐忑不安,而兰州府的虞允文,比起辛弃疾夫妇的处境来,则就是要显得更加艰难了一些。 不同于史弥远的圆滑处世,军伍出身的韩侂胄向来喜欢直来直去,自从来到兰州府没有几日后,便开始当着虞允文的面插手北地事物,特别是随着大半个夏境被纳入北地疆域后,各府各州的官吏任免差遣,因为刘克师要急于赶回京兆府的原因,便全部落在了虞允文的肩膀上。 一道道关于各州各府的差遣任免文书,最初还能够由虞允文批阅,而随着韩侂胄渐渐开始熟悉兰州府的事物后,便开始干涉起虞允文对于各州各府的官吏任免。 甚至在很多时候,还会建议虞允文从临近的利州路来选拔任免官吏,一天的时间里,韩侂胄少则推荐几人给虞允文参考,多则数十上百官吏的文书被他放在虞允文的案头。 不过好在,虞允文最终是硬着头皮顶住了这些来自韩侂胄方面的压力,除了拿叶青来做挡箭牌为他减轻压力外,便是以夏境各州府的人事宋廷官吏不熟,还应该以当地官吏为主为由拒绝着韩侂胄的建议。 总之,虞允文每天早上醒来之后,第一时间盘旋在脑海里的便是:今日应该以什么借口来婉拒韩侂胄合适一些呢? 1003 说服 随着叶青与金人谈和的消息被史弥远、韩侂胄知晓后,两人不约而同的在济南府跟兰州府,加快了拉拢辛弃疾跟虞允文的计划。 但不管是送文人字画还是珠宝首饰,抑或是韩侂胄这边更为直接的想要参与到兰州府的政务之中,在暂时都没有说服两人的情况下,史弥远与韩侂胄则是再次变换着手段,继续对虞允文、辛弃疾展开着拉拢的攻势。 辛弃疾也好,虞允文也罢,当年都曾经在临安府任过差遣,虽然当年在临安府同样是不惹人注目,身份地位都是那么的不起眼,但不代表史弥远、韩侂胄就无法找到当年在临安府,与辛弃疾、虞允文一同为官的其他同僚。 济南府的史弥远招来了当年与辛弃疾关系颇为不错的几名官员,开始走马灯似的天天邀辛弃疾叙旧,兰州府的韩侂胄同样是招来了当初大理寺与虞允文一同为官的几名吏员,一个个打着投奔虞允文的旗号,希望能够在兰州周边各府州县谋个好差事儿。 华夏官场的传统向来不过是人情世故,即便是几千年来最为不近人情、没有情面可讲的律法,在华夏民族的传统中,往往都充斥着各种各样的人情世故。 人情大于律法、原则更是数不胜数,官场之上的人情世故,也就更是会让一个个原本怀着精忠报国、忠贞之心的官员,在不知不觉中迷失在了官场的人情世故中,从而不知不觉的成为了权力党争之下的傀儡、棋子。 辛弃疾每天应付着来来往往,与他多年前稍有交情的同僚,虞允文也不用再绞尽脑汁去琢磨如何回绝韩侂胄,但每天依旧是需要想着不同的借口,来应付旧日大理寺的同僚。 自然,此时不管是史弥远还是韩侂胄心中都很清楚,眼下不管能不能够拉拢到辛弃疾跟虞允文,他们都不能眼睁睁的看着叶青与金人万一谈和后,从而回过头来整理整个北地的官场。 不能让叶青跟金人和谈完后回过头来,再次有权倾整个北地的机会,必须要在如今广袤的北地打破叶青对于官场的垄断,史弥远与韩侂胄,便不得不考虑着前往京兆府的可行性。 身在金营的叶青,对于辛弃疾、虞允文如今面临的压力即便是知情,但他如今显然也无法顾及到这些,唯一能够做的,便是相信辛弃疾、虞允文二人,不会在这个时候投入到史、韩二人的阵营之中。 诺大的王帐内,只剩下了完颜璟与叶青二人,就是连乞石烈诸神奴、夹谷清等完颜璟跟前的重臣,此刻也都站在帐外的冷风中,苦苦等候着完颜璟是战是和的决定。 “史弥远拉拢辛弃疾、韩侂胄拉拢虞允文,只要两人有一人被拉拢,先生您在北地的大业也就将土崩瓦解。先生麾下看似良将众多,但如今面对宋廷的步步紧逼,恐怕想要全身而退者难得一人啊。”完颜璟亲自给叶青斟茶,笑着继续说道:“不错,先生一直以来在我大金国都安插有暗探,所以朕便效仿而为,多少也知晓一些如今先生的处境有多艰难。良臣择主而事,先生,眼下的局势难道您还要自欺欺人吗?宋廷的眼里,始终都没有您这个占据北地,为他们开疆扩土的一方大员,他们的眼里,依然还是信任史弥远、韩侂胄二人更多一些。史弥远、韩侂胄的北上,就足以说明朝廷对你一直持有怀疑的态度,这个时候先生若是能够投我大金,朕一如当初在济南府对先生的承诺,整个北地依旧归先生您掌,即便是河东两路,都可以归先生所掌,只要先生……。” “我拯救不了金国,也无法凭借一己之力拯救宋廷,圣上您如今也并不需要我一个外臣效力。”叶青放下茶杯,看着完颜璟笑着道:“如今你已然坐稳了大金国的皇帝之位,今日我看到的这一切,就足以说明,整个朝堂已然都已经在你的掌控之中了,若不然的话,圣上麾下的文臣武将,也不会毫无怨言的站在寒风中苦苦候着你的决定。谈和不论是对圣上的金国,还是宋廷都是有利无弊,这是一次双赢的结果。不错,史弥远、韩侂胄如今一直在拉拢辛弃疾、虞允文,甚至是威逼利诱无所不用其极,但 我相信辛弃疾跟虞允文,绝不会轻易就变节。所以圣上不必为我忧心,只要圣上愿意谈和,那么北地的所有问题也变迎刃而解。” “合则两利、斗则俱伤。”完颜璟微微感慨着,而后若有所思的望着另外一侧:“先生就像是一早就知道蒙古人会立国,会强大起来似的,对于我大金国运是否也曾有过推算?夏国的灭亡、辽国的被征服,是否也在先生的预料之中?” “若是金、宋两国不联手抗蒙,那么早晚有一天,我们都将被蒙古人吞并。”叶青看着依旧望着另外一侧,若有所思的完颜璟,平静的继续说道:“正所谓唇亡齿寒,如今夏国亡在了我跟铁木真的手里,辽国被蒙古人的铁骑征服,接下来铁木真的目光,必然是会趁着不可阻挡之势,把目光放在金国身上。札达兰被你庇护,这对于铁木真来说,是一个最佳的发难、出兵的借口。完颜永济脑子愚笨,当时看似因为我在北地对你们的步步紧逼,才使得你们为了避让蒙古建国的锋芒,不得不跟蒙古人各退一步。但实际上,铁木真自始自终,始终没有想过在征辽之前来攻金国,他的目的自始自终都是辽国。而至于夏国……。” “不错,夏国是你刻意把他拖了进来,从而减轻了你面对夏人反扑的压力,才使得你能够如此轻松的在半年之内,就跟铁木真瓜分了夏国。可朕的大金得到了什么?自始自终都是眼睁睁的看着你们在壮大,在蚕食他国疆域。而今先生一句说不打就不打了,想谈和就谈和。先生,如此对朕的大金可公平?” “这世间哪有公平可言?当年太宗皇帝掳走我大宋二圣等宗室、臣子之时,可想过公平二字?宋廷皇室在贵国受尽凌辱,被钉在了耻辱柱上永远无法翻身,这也是事实。如今宋廷慢慢强大起来,正所谓不争一时之长短,而取决胜之关键,璟儿,如今天下之大势,已非金国一家独大、予取予求的时代了。对于草原上鞑靼人的松懈,是你们自食其果的原因,若是你们能够一直把注意力都放在整治草原上,铁木真也不会横空出世……。” “条件,朕只要看得见的利益,若不然的话,朕绝不会同意谈和,即便是我们两败俱伤,最后让蒙古人渔翁得利,朕也在所不惜!”完颜璟忽视了叶青对于他璟儿的称呼,强硬的冷声说道。 “河套三路,即便是连京兆府一并还你,以如今你的兵力,你能守得住不被蒙古人夺走吗?济南府一战即败,你甚至都没有卷土再战一次的准备,而是把战事已到了此地,但半年来毫无效果,难道你还觉得,以金国如今的兵力,还能够守住有着大半操场的河套三路?你的皇位要比金国的颜面重要才是。”叶青看着一直倔强的扭着头不看他的完颜璟,深深叹口气说道。 完颜璟缓缓转头,有些难以置信的看着叶青,最后一句话对他的触动虽然非是醍醐灌顶一般,但还是有些不可思议的触碰到了他内心深处的敏感地带。 人都是这样,春风得意之时,没有谁会悲观的预测自己的未来,但在悲观失意之时,惆怅的情绪往往会让人时不时的陷入到绝望的情景之中,从而使得对于未来也就越发的悲观与绝望,感受不到一丝一毫的光与亮。 完颜璟同样是如此,在他继承大金国皇位之后,金国的国运便开始每况愈下,北地的相继失守,京兆府被夺,河套三路沦陷,鞑靼人在草原上立蒙古国号,每一件事情对于金国的自信心来说,都是一种毁灭性的打击,让人不得不绝望的认为,大金国的国运将要就此终结。 完颜璟不愿意承认,也不想承认,但同样想要扭转眼下金国尸颓的局面,但不管是拉拢叶青,还是与叶青交战,不管是避过蒙古人的锋芒,倾全力与宋廷一战,可到头来的结果只是白白浪费了人力、物力,始终不能够像当年的太宗皇帝那般,再酣畅淋漓的大胜宋廷。 虽然如今他比当初的皇位要牢固了很多,甚至是已经完全掌控了整个金国朝堂,但每每一个人思及如今金国越发颓废的形势之时,完颜璟的心头也会偶尔的闪过:自己会不会成为大 金国的亡国之君! “大金不会亡于我手的!”完颜璟狠狠的瞪视着叶青,咬牙切齿的说道。 “世宗皇帝在世时,曾三番五次挽留丘处机、谭处端二人,甚至不惜在燕京为其建规模恢弘的道观,但最终结果如何?丘处机、谭处端二人,不还是无视了世宗皇帝的厚爱,义无反顾的奔向了草原,成为了如今蒙古国的国师。丘处机、谭处端早已经看出了金国势微的端倪,因为他们知道,金国无法成就他们把全真二字发扬光大,所以他们必须去找一个,能够成全他们……。” “既然如此,为何丘处机、谭处端不选择你?别忘了,当年在武州,你可在大雪天救过他们。”完颜璟冷冷的说道。 “百密一疏,因为宋廷太弱了,就是连他们也没有想到宋廷有一天还能够再次崛起。可不管如何,他们却是算准了……金国必然是要衰落的,要不然绝不会放着世宗皇帝给予的厚待不理会,反而去草原上挨冻受苦。” “这些理由不够,我心不甘。”完颜璟虽然相信叶青所说的,如今金国与宋廷的联手,才能够避免让蒙古人一家独大,但他内心深处实在无法接受,大金到了自己手里后,会变成如今这幅失去大部疆域的局面。 “再打下去,对你没有任何好处,只会让你的处境变得越发的艰难。可若是如今你我联手,蒙古人必然是要掂量一番,甚至有可能因为忌惮你我联手,他们也会来离间我们的结盟,也或许,他们便会把贪婪的野心继续向西。但不管蒙古人接下来会如何,宋、金都应该休兵才是。璟儿,你刚才提到了武州,你我也曾一同在武州寻找过黑石,那么……你心里应该很清楚,当年我在武州被三千铁浮屠追杀时,是如何全歼你们三千人的,这难道还不够你息兵吗?” “你还有那些……。” “取之不尽用之不竭,要多少有多少。”叶青坚定的说道:“之所以一直不曾用那些,是因为不想看到天下苍生生灵涂炭、百姓无家可归、无田可耕。山东两路这几年一直是洪水肆虐,如今不过刚刚有些好转,但泥沙淹没的田地依然还荒废着,我不想看着河东两路的百姓,同样面对泥沙淹没的田地而欲哭无泪、无法耕种。” “所以我若是不和谈、不息兵,你便会炸毁堤岸,让黄河水肆意横流,淹没农田、冲毁百姓家园?”完颜璟有些难以置信的问道,他之所以一直以来都认为叶青主动谈和,除了兵力不足的原因外,便是因为史、韩二人在他背后争权夺利的暗搞小动作,才迫使着叶青为了稳固自己的后方,不得不出此下策跟自己谈和。 “自我夺下夏国关山等地已经近两年的时间,而在这两年的时间里,我在陇城建了诺大的兵营外,同样也有如同军器监这样的衙署。三千营最初跟随李横在夏国兴庆府周边与夏人交战,但如今已经被我调拨到了此地,你若是不信,大可以跟我出去一观,看看我大营身后的土丘,会不会眨眼间就被夷为平地。 完颜璟不说话的看着叶青,他并不怀疑叶青的话语,而是在考虑要不要真的去看一下叶青的杀手锏,毕竟,若是宋人大营身后,那如同小山似的土丘,随着轰隆隆的巨响,真的在眨眼间就被夷为平地的话,那就不单是一个壮观的景象了,那是绝对会毁掉他们二十万大军军心士气的利器了。 他不想自己麾下的二十万大军,被叶青的杀手锏给吓破胆,从而变得往后再无心理上的优势,但若是不亲眼目睹一番,他又有些心有不甘。 “在你没来之前,曾经就已经偷偷在对岸埋过那些火药,甚至是差一些就要引燃他们。若不是在最后一刻,因为乞石烈诸神奴乱了阵脚,失去了主攻的方向,从而使得我们顶住了最后一拨的压力,又反扑了回去,恐怕黄河早就决堤了。”叶青声音有些深沉的说道。 “乞石烈诸神奴战后也很可惜,若不是他自乱阵脚,那一战他说完全有可能在河对岸站稳脚跟,甚至是收复河套三路。”完颜璟依旧是有些纠结的说道。 1004 缺一个章节名可好 完颜璟依旧是不松口要跟叶青和谈,心里头对于拉拢叶青一事儿依然是不死心,这么多年来,叶青就如同长在了他心头上一样,在他看来,即便是大金国所有的官员加起来,都不如叶青一个人来的有用。 自当年还不过是十四五岁的少年开始,在与叶青短短接触了半年后,叶青就在完颜璟的心头,深深的烙下了一个高大伟岸、睿智多谋的形象,哪怕是到了现在,二人早已经是敌我分明,但完颜璟却是始终无法改变,叶青在他心里的最初印象。 以一百来人出使金国,不单是得到了当时皇帝完颜雍的亲自召见,甚至是还得到了其他宋人使臣,都不曾得到的单独谈话的待遇,而且还被完颜雍极为欣赏,不惜让完颜璟以弟子身份跟随其左右。 带着完颜璟在武州寻找黑石,又是一百之力破三千铁骑,安然无恙的从草原上跑到夏国,又参与了夏国的党争,除掉了宋廷叛臣任得敬,而后才从容不迫的回到宋廷。 当年的种种举动,都让完颜璟心神向往,甚至不惜亲自跑到临安招揽叶青。 篝火在黄河岸边燃起,使得方圆几里之内变得亮如白昼,不管是战还是和,但叶青既然身为谈和使臣,完颜璟自然还是要以礼相待。 “当年皇爷爷对你就很欣赏,若是那个时候……。”完颜璟的脸庞在篝火旁显得红扑扑的,扭头看着叶青继续说道:“你会投我大金吗?” “不会。”叶青看着只有他们两人围坐的篝火堆,笑着回答道。 “为何?”完颜璟这个问题,这么些年来,在叶青跟前已经不知道问了多少遍,但他一直都不满意叶青的答案。 在他看来,宋廷如此懦弱,而且又是十分的不信任叶青,叶青怎么可能会一直对宋廷忠心耿耿,不愿意另投他人呢? 叶青很想回答完颜璟:因为宋廷有适合枭雄出世的土壤,不过话到嘴边,还是变成了民族气节与家国大义。 “若是我不同意议和,先生会不会与铁木真联手,如同瓜分夏国一样对我下手?”完颜璟再次默认了叶青对于宋廷的忠诚,虽然他依然是不愿接受这个理由。 “不会,因为那是自取灭亡。与铁木真联手,若是亡了金国,那么下一个就该轮到宋廷了。所以,为了宋廷不会被战火摧残,即便是你不同意议和,等这里的战事结束了,我也会借着河套三路与夏国之境,来为你们牵制蒙古人对你们的大举入侵。”叶青扭头看着认真聆听的完颜璟,笑的很平和的道:“这是实话。” “大金绝不会亡于我手的。”完颜璟同样是神色认真的说道。 “想要对得起世宗皇帝对你的信任,便需要看清眼下的局势,争一时之长短,看似保全了金国的颜面,但有可能断送的便是大金的国运。不管是站在那个角度,即便我们不是敌人,我也会这样劝你。王帐里我绘制给你的地图,如今可以清清楚楚的看到,蒙古人居北,宋廷居西与南,而金国如今只能是借着河东两路等地,在夹缝中就生存。铁木真狼子野心,他的雄心壮志非常人能够企及,所以我从来没有想过要打败铁木真,我只想让华夏正统不受落后文明的摧残。金国强盛时,对于鞑靼人的压迫与剥削,比对中原百姓还要狠辣,所以即便是你选择跟蒙古人结盟,但最终蒙古人也不会放过你们。何况……正所谓远交近攻,有丘处机等人作为铁木真的国师,也会使得铁木真,绝不会轻易答应与你们联手,这并不符合他们的利益。” “所以铁木真若是主动找你联手,你也不会同意?哪怕是给你难以拒绝的诱惑。”火光在完颜璟的眸子里跳动着,使得原本便很俊秀的完颜璟,此时显得更加是丰神如玉。 “不会同意。”叶青点头说道。 除了叶青与完颜璟独坐的这一堆篝火外,四周同样是围满了其他金国臣子围坐的篝火,因为完颜璟的在场,所以此时在夜色下的篝火宴,并不是很热闹,加上军中并无人饮酒,从而使得叶青跟完颜璟,不用很大声的便可在噼里啪啦作响的火堆旁谈话。 时不时的会有金人臣子带着敌意的目光投向叶青,但众人也都清楚,叶青与他们皇帝之间的交情,若是真论起来,可是比在场的好多人都要长一些。 而就在此时,随着叶青与完颜璟二人,坐在篝火旁默默无声时,在黄河对岸宋人大营后方,突然间则是熊熊火光冲天而起,紧接着便是轰隆隆的声音响起在众人耳边响起。 完颜璟几乎是第一时间站了起来,眺望着宋人大营后方,那熊熊大火在轰隆隆的巨响之下,如同火龙一样在漆黑的夜空腾空而起。 随着完颜璟的神情变得有些目瞪口呆之际,原本围坐周边的金人官员一时之间也是蹭的一下跳了起来,一个个神色惊慌的望向宋人大营的后方方向。 原本漆黑一片的黑夜就如同一头巨兽一般,在毫无征兆的情况下,突然之间张开了血盆大口。 随着众人议论纷纷询问着怎么回事儿时,以及那轰隆隆的巨响持续不断时,仿佛就连脚下的大地都在颤抖,河水也如同沸腾了一般,流动的速度也仿佛变快了不少。 提前知晓会有这一幕的完颜璟,此刻表现出来的镇定自若,才使得金人这边并没有出现大的骚乱,随着乞石烈诸神奴的一声声令下,整个大营也在短暂的躁动后,瞬间安静了下来。 倒是那些一直面面相觑的官员,即便是对面的巨响声早已经停止,腾空而起的火龙也早已经消失不见,但刚刚那颇具震撼性的一幕,还是在众人心头久久环绕着。 “宋营那边并无慌乱之象。”乞石烈诸神奴几乎是小跑到完颜璟跟前,神情凝重的说道,而后不自觉地瞟了一眼,一直静静地坐在篝火旁的叶青一眼。 “在此之前,各级将领都已经知会他们麾下的众将士了,所以并不会有什么慌乱现象。”叶青此时才在众多金人臣子的目光下,缓缓站起身来,看着完颜璟说道:“之所以一直没有用的缘由,今日已经跟你说清楚了。但过了今日,若是圣上执意不肯谈和,那么……。” “那么你便不会再顾及百姓的死活,用它来拒朕所率二十万大军?”完颜璟问道。 “非是我想如此,而是你也看到了,如今几乎我宋营内的众将士,都已经知道了我们有此利器,所以若是战事不支时,我若是坚持不用,岂不是寒了将士们的心?”叶青从容的笑着回答道。 不管是完颜璟还是乞石烈诸神奴,甚至就连一直叫嚣最为厉害的夹谷清,此刻也有些默认了叶青的说法。 毕竟,若是己方有此拒敌利器的话,那么麾下的众将士在战事不支时,自然而然的会想到用这些来拒敌,而那时候若还藏着不用,那么恐怕就是自找死路,恐怕不等对方打过来,自己人就有可能因此而兵变,先把自己给绑了送给敌人。 这边完颜璟与众臣不由的陷入到了纠结之中,而另外一边的刘克师等人,终于是在夜色降临前赶到了平凉镇,接下来他们只要略作休整,便可于明日直奔固关而后到达京兆府。 随着离京兆府的路程越来越近,原本焦急的火烧眉毛的刘克师,这几日里来,也难得的露出了轻松的笑容,只是他的笑容还来不及绽放多长时间,便又再次凝结在了脸上,其神色甚至是比往日里还要显得忧心忡忡。 紧锁眉头,神情冷淡的刘克师,看着占据了平凉镇好几间上房的宋人将领,挑了挑眉问道:“你又是谁?” “在下吴猎,奉命护韩大人前往京兆府。”甲胄在身的吴猎,越过拦住刘克师的几名护卫,缓缓走到跟前,上下打量着文官服饰的刘克师,缓缓道:“平凉镇既然是你驻守,但为何我们到来之前,却不曾看见你迎候韩大人?” “刘某奉叶大人之命差遣,还用不着跟你禀报吧?”刘克师嘴上虽然说的很硬气,但此刻两条腿却是不听使唤的在寒风中微微颤抖着。 虽然对方没有明说,但用膝盖想也知道,吴猎嘴中的韩大人到底指的是谁了。 毕竟,在这个时候,能够大摇大摆,丝毫不顾及北地大军感受的,除了应该在兰州的左相韩侂胄外,恐怕也没有其他人,敢在北地的地盘上如此目中无人了。 “哦?这么说来,刘大人是不把韩大人放在眼里了?还是说……刘大人以及刘大人嘴里的叶大人,都已经不受朝廷节制了?”吴猎嘴角带着一丝冷笑,不屑的反问道。 刘克师虽然腿在抖,但他也知道,这个时候万万不能弱了北地的威风,不然的话,一旦被这些人骑到了头顶吆五喝六的,那么自己在叶大人面前,恐怕以后就不会有好日子过了。 如今谁不知道叶、韩、史三人,其中两人权分朝堂,另外一个只手遮天于北地,原本井水不犯河水的三人,实则私底下一直在明争暗斗。 但自从史弥远跟韩侂胄,一个到达济南府,一个抵兰州府后,这种原本表面上的和平,便也有了被打破的可能。 “叶大人一向对朝廷忠心耿耿,更是立下不世之功业。北地也是因为朝廷之命,而受叶大人节制。”刘克师同样是嘴角带着一抹不屑,视线上下扫过身着崭新甲胄的吴猎,冷笑道:“倒是你,一看这一身的盔甲就不像是上过战场的,你又有何资格住这里的上房?” “有没有资格轮不到你来评判。”吴猎高高的扬起下巴,十分不屑的说道。 “这里由我说了算,我说你没有资格你就没有资格,立刻给本官搬离,别逼着本官找人亲自动手。”刘克师同样也开始仰着下巴打起了官腔,在自己的一亩三分地上,若是让他们痛快了,自己那就真不会再痛快了:“来人,立刻把他们赶出去。” “你敢。” “你看我敢不敢!” 随着吴猎抽出半截腰里的腰刀,刘克师也是微微后退一步,一路上随行的兵士,也是瞬间刷刷的抽出了自己腰间的腰刀,甚至还有几人,飞快的端起了弓弩,寒光闪闪的箭矢,也在第一时间瞄准在了吴猎等几人身上。 1005 居所之争 越是接近京兆府,耶律月的心情则是越发的复杂跟惆怅,这些时日里来,当初辽王城被破时的种种景象,时时在她脑海里盘旋,甚至是在睡梦中,也会梦到辽王城被破时的样子、梦到自己的弟弟,以及其他皇家宗室被蒙古人残忍的杀害,梦见南院大王笑斡里刺仰天大笑,而后身上插满了蒙古人射过来的锋利箭矢。 自遇见钟蚕、墨小宝,而被送到西平府后,刘克师便已经准备了两个机灵的丫鬟一直侍奉着耶律月,而且不管是在西平府,还是这一路上,刘克师也好,其他宋人兵士也好,都一直把她耶律月当作辽国尊贵的公主一般看待,并没有因为辽国的灭亡而有半分轻慢。 自然,耶律月也知道,刘克师、墨小宝、钟蚕等人为她所做的这一切,并不是看在她是辽国公主的尊贵身份上,而是因为自己与叶青之间的关系,才让这些一直对自己敬重有加。 有些失神的耶律月,透过无法关闭严实的窗户缝隙,望着外面灯光昏暗的前方,刚刚还在自己面前和颜悦色、恭敬有加的刘克师,此刻面对自己人,竟然是在第一时间抽出了刀子。 心有疑惑的耶律月,不由自主的望向房间里的两个丫鬟,刚想要出声询问,但随即又微微叹口气放弃,耳边也在此时,传来不远处刘克师跟旁人,言辞越来越激烈的争吵。 “告诉刘大人不必了,这房间就很好了。”耶律月看了看自己还有着冻疮的手指,又环顾了一周这有些漏风的房间,对着其中一个丫鬟说道。 脸颊同样依然还是围着厚厚的围巾,露出一双比前些日子多少要明亮了一些的眸子,看着丫鬟应了一声,打开同样关不太严实的门,正准备出去时,却见丫鬟在掀开门帘后突然后退了几步,外面响起了耶律乙薛的声音。 随着一个燃烧正旺的炭盆被耶律乙薛连同几个兵士抬进来,整个房间瞬间也显得亮堂了很多,对着那正要绕过耶律乙薛出门的丫鬟说了声你别去了,而后耶律月又是对着耶律乙薛说道:“你去告知刘大人,不必如此麻烦了,这房间就不错,告诉她我很满意。” “……是,殿下。”耶律乙薛快速的环视房间,虽然他也很不满意这个四处漏风的房间,但不管怎么样,比起他们逃亡时,只能够风餐露宿在漫漫大雪中的情景则是要好太多了。 自然,这房间无法跟辽国还未亡时,耶律月所住的王帐相比较,而且即便是在战时,那时候的耶律月对于自己的住所,也是极为的挑剔。 哪怕是当初跟随着耶律月,连同钟蚕、墨小宝一起在草原上与鞑靼人交战时,耶律月对于自己的营帐都是格外的挑剔,里面不光有可供取暖的铁炉,而且还会摆放着各种难得一见的鲜花,使得整个营帐如同刚刚绽放的花海一样,处处都是沁人心脾的花香。 只是如今已然落难,耶律乙薛同样是心知肚明,身为一个亡国公主,如今能够有这样的待遇,确实是已经很不错了,若是再让刘克师跟他们自己人为难,以眼下的形势,确实有些说不过去。 刚刚从门口退出去的耶律乙薛一转身,就听到那不远处再次传来激烈的呵斥声,甚至是包括箭矢的破空声在耳边响起,砰砰砰的几声闷响,只见在吴猎的身后不远处,已经有好几根箭矢钉在了墙上,箭尾还在微微颤抖着发出细小的嗡嗡之声。 原本坐在房间的耶律月,同样是很清楚的看到了刚才的那一幕,剑拔弩张的场面此刻在夜风之下显得有些让人窒息,不想因为自己不过一夜的歇息之地,而让刘克师为难的耶律月,急忙快步走出房间。 “刘大人……。”耶律月在耶律乙薛的护卫下,快步向着刘克师的方向走去。而就在她的声音响起时,一个深沉的声音,也几乎是同时响起。 韩侂胄从灯火通明的二楼阶梯处缓缓走了下来,清脆的女声并没有打断他的话语跟下楼的步伐:“你就是刘克师?怎么?以本官如此位阶难道还不配在此住上一宿吗?” 刘克师看着缓缓从阶梯处走下来,身形高大如同叶青一般,瞬间就又变得有些心虚,当韩侂胄停留在阴影处时,刘克师甚至都要以为是叶青从对面走了过来。 “下官不敢。”刘克师急忙应声说道,而后顿了下后道:“只是……韩大人,此栋房屋乃是叶大人所居之所,用来招待贵客的房间在对面,比起这一栋来,并没有丝毫差别。” “放屁!你当老子是傻子吗?”吴猎怒声反驳道:“老子刚到这里便去那边看了,整栋楼乱七八糟,不止是灰尘满满,更是阴冷无比,又如何跟这一栋相比?” 吴猎还不曾受过这等侮辱,如今不管是在宋廷临安还是其他各路,哪一个官员见到自己不是点头哈腰,深怕得罪了自己,以及自己身后的韩大人。 原本在兰州就因为虞允文对他们不卑不亢的态度,让吴猎憋了一肚子的窝囊火,没成想到了平凉镇,竟然被一个品级还不如自己的文官,用弓弩又是吓唬了一通。 若不是韩侂胄出声的及时,这个时候的吴猎早就已经扑上去砍了刘克师了,当然,也有可能在他还没有碰到刘克师之前,就已经先被射成了刺猬。 “打扫一下便是了,很快就可以完成的。”刘克师的余光扫过,自然是看见了此刻正静静地站在不远处的耶律月跟耶律乙薛。 这一路上他可是没少在耶律月跟耶律乙薛跟前吹捧叶青在北地的威望,而且自从辽国公主等人进入西平府后,经过每一个刚刚被夺下的城池时,刘克师都能够把最好的宅邸安排给耶律月等人,如此一来,不光是能够让耶律月等人看到如今北地的威望,同样,也能够给叶大人长脸,说不准到了京兆府后,还能够被叶大人赏一个笑脸呢。 所以到了平凉镇后,在刘克师看来,这里更是属于自己的一亩三分地了,在刚刚夺下的州城内,自己都能够以极高的待遇来招待耶律月等人,没理由到了真正属于自己的地盘,却是让辽国公主住那四处漏风的房子才是。 加上刘克师又不是不知道,在朝堂之上史、韩、叶三人之间的恩恩怨怨,所以这时候的刘克师,当着耶律月等人的面,也不得不硬着头皮强抗在吴猎跟前站定的韩侂胄。 “韩大人,下官得罪了。并非是下官不懂礼数、以下犯上,而是……这是叶大人交代下来的,没有他的允许,任何人不得住进这栋楼里。”刘克师睁眼开始说瞎话。 叶青从来就没有在平凉镇里做过停留,而这一栋比较奢华的阁楼,最初建成时的目的,是因为怕夏国战事久拖不决,以防万一叶青会在此坐镇而建,所以说是叶青在平凉镇的居所,倒也不算是说了太多的瞎话。 总之,真真假假中,在北地这一亩三分地之上,刘克师比其他人更为清楚,北地的威望就等于是叶青的脸面,任何时候都不能弱了这威风,扫了叶大人的颜面。 何况,朝堂之上他们三人之间的明争暗斗,各自麾下的官员岂有不清楚之理?所以这个时候,即便是没有自己的主心骨在,刘克师也不能让他人在北地的地盘上为所欲为。 韩侂胄无声的看了看远处对面黑漆漆的楼阁,视线随即回到了刘克师的身上,淡淡道:“你可知本官是谁?” “回大人,下官自然知晓,您乃是我大宋朝廷当朝左相韩侂胄韩大人。不过……下官如今在叶大人麾下任差遣,所以还请韩大人恕罪。”刘克师谨小慎微的躬身行礼,不给韩侂胄任何指责他以下犯上的机会。 “她又是谁?”韩侂胄的目光,转向了不远处静立不语的耶律月跟耶律乙薛的身上。 虽然耶律月依旧是蒙着脸颊,身上也同样是穿着厚重的衣衫,还披着丫鬟刚刚送来的皮球,但即便是如此,耶律月只是静静地往那一站,也给人一种绝世独立的感受,就像是凄风冷雨中的一朵雪莲花一般,即便是外部环境再恶劣,她依然能够保持着她那绝世独立的气质。 “她……是叶大人的家眷,下官正是奉叶大人之命,护送其回京兆府,所以还望韩大人……。”刘克师并不敢透露耶律月的身份,虽然如今已经不过是一个亡国公主,但谁知道一旦被眼前的韩侂胄得知后,会不会以此在朝堂之上攻讦叶青呢? 他们这些做下属的,是帮着大人解决麻烦的,而不是给大人加添麻烦的。 耶律月并没有反驳刘克师的话语,一直都是静静的站着,旁边的耶律乙薛,也像是认定了这是事实一样,只是微微的用余光瞟了一眼耶律月。 而韩侂胄则是笑着打断刘克师的解释,再次看了一眼不远处静静站立的耶律月,笑道:“据我所知,叶青的家眷除了有一个在京兆府外,还有一个是在扬州府,另外一个则是在临安府,也并没有听说她们会千里迢迢的跑到这寒风肆虐的地方来。何况,即便这一位是在叶青在京兆府的家眷,当该也是认识本官才是。叶夫人你说呢?” “韩大人真是耳聪目明,您说的这些下官都不是十分清楚。但叶大人既然交代了此事,下官自然是不敢怠慢。”刘克师看着韩侂胄丝毫没有搬离的意思,甚至还有要对耶律月身份打破砂锅问到底的架势,急忙扭头对身后的兵士说道:“还不快去把后面的阁楼给韩大人收拾出来,怎么,等着韩大人自己收拾吗?真是不像话!” “不必了。”韩侂胄淡淡出声阻止道:“本官今日有些累了,明日还要赶路,就请叶大人的家眷在对面委屈一夜吧,明日待本官走了,她再搬过来便是。” “韩大人,如此……下官很难在叶大人面前交差,还望韩大人见谅,对面很快就会……。”刘克师不死心,此时的他,内心是真不想让韩侂胄在北地横着走。 “耳朵聋了不成?没听见大人所说的话吗?还不快滚!”吴猎不等刘克师说完,就站在韩侂胄的身后指着刘克师怒道。 “刘大人,不必了,我们也不过是歇息一夜便赶路,现在的房间就不错。”耶律乙薛在耶律月看了他一眼后,便急忙对着刘克师说道。 随着刘克师神色依旧带着一些对韩侂胄的不满,看向耶律乙薛时,韩侂胄也开始把注意力放在了耶律月跟耶律乙薛的身上。 耶律乙薛的汉话虽然说的不错,但浓浓的口音还是让韩侂胄瞬间皱起了眉头,若有所思的看了一眼刘克师,而后遥对着正打算转身离去的耶律月问道:“不知这一位是叶青叶大人的哪一位夫人?” “大辽国承礼公主耶律月。”耶律乙薛代并未转身的耶律月回答道。 而耶律月则是依旧没有转身,只不过是停下了脚步,身后同时响起了韩侂胄的声音:“原来如此,难怪叶大人当初力主助辽,原来是为了承礼公主。” 说完后的韩侂胄,若有所思的瞟了一眼神色有些难堪的刘克师,而后才淡淡道:“既然是尊贵的辽国公主,那么本官把这栋阁楼让出来便是。对了,明日一早,承礼公主也要前往京兆府吗?” 耶律月并没有说话,甚至连转身都没有,则是径直往着刚才的房子方向走去。 1006 撤军 韩侂胄最终还是把房间让给了耶律月,但转身离去后的耶律月,也并没有搬过来住,从而使得那一栋阁楼,到最后竟是白白空了一宿。 刘克师当然更不会想到,这么一件小事情到了最后会是这么一种结果,更不会想到当韩侂胄等人搬离后,就在他准备前往耶律月所在的房间邀请其前往阁楼时,那四处漏风的房间在第一时间内竟然是熄灭了里面的灯火。 站在门口尽职尽责守卫着耶律月的耶律乙薛,则是对着有些茫然的刘克师摇摇头:殿下累了,就让殿下早些歇息吧。 第二日的清晨,刘克师依然是遵循着先耶律月后韩侂胄的态度,拿得出手的饭食第一时间先送给了耶律月的丫鬟,命其拿进去,而后才命令其他人把韩侂胄的饭食给送了过去。 昨夜里刘克师临休息前,耶律月的房间四周是耶律乙薛在守护着,而到了早上,也同样是如同这些时日里一样,依然是仿佛一宿没睡的耶律乙薛与辽国的其他兵士,守护在房间的四周。 两人拿着剩余的饭菜,在旁边的一个房间里闷头吃着,耶律乙薛时不时抬头看看刘克师,而后便闷头吃了起来。 “有什么事儿你就问,别这样老是若有所思的看我一眼又低头不语,弄得我这个人心里很慌的好不好?”刘克师干脆放下筷子,喝了一口热气腾腾的粥后说道。 “韩侂胄……。”耶律乙薛放下筷子,把最后一口饭食咽下去,道:“韩侂胄乃大宋朝当今左相,你昨夜里为了殿下不惜得罪他,最后使得这上好的楼阁空了一宿,你心里不觉得有些失望?” “得罪不得罪又能如何?”刘克师不紧不慢的喝着热粥,整个人也跟着变得暖洋洋的十分舒服,道:“即便是没有昨夜的争执,韩大人也不会对我另眼相看,何况是各为其主,我当该对的起叶大人给我的差遣才是。” “从平凉镇到京兆府,少说也还得三五日的时间,看昨夜那意思,韩侂胄是打算要与我们同行了,你打算怎么办?”耶律乙薛点头认同着刘克师的话语问道。 这一路行来,耶律乙薛自然也是把刘克师的种种举动看在眼里、记在心上,也很惊讶刘克师对于叶青的忠诚度,特别是这一路上对耶律月的照顾有加,丝毫没有把他们等人当成落难之人来区别对待,甚至是很多时候,都给耶律乙薛等人一种,辽国并未亡国,这一次只不过是他们跟随承礼公主出使宋廷的错觉。 同样是对自己的主心骨忠心耿耿,耶律乙薛看着刘克师一路来对他们的照顾有加,而表现出来的忠诚,多少让他多了几分对刘克师的亲近之意。 “还能怎么办?”刘克师叹口气,道:“就算是没有昨夜之事儿,韩大人前往京兆府,也并不是要跟叶大人化干戈为玉帛的,选在这个时候前往京兆府,就算是瞎子都能够看清楚,他们的目的不外乎是想要在北地争权夺利,不想让叶大人在北地一家独大。只是……如今承礼公主暴露了身份后,就是不知道人家会不会拿此事儿来攻讦叶大人了。” 耶律乙薛默默点头,如今宋、辽已经不再是当年那般水火不容、仇深似海了,随着辽国偏安西域,宋廷仓皇南渡以后,两国便再无任何实质的交集。 若不是叶青的出现,使得辽国跟宋廷又有了联系,恐怕这个时候辽国亡国一事儿,宋廷还一头雾水、毫不知情呢。 “这也一直承礼殿下担忧的地方,如今我等投奔叶大人,恐怕……少不得给叶大人惹下不必要的麻烦,即便是两国恩怨早已经随着时间而淡化,但如今终究是贵国强大,我大辽已经……。”耶律乙薛抬头看着正认真听自己说话的刘克师,顿了下后道:“所以今日一早,承礼殿下的意思是……能否不跟韩侂胄一路同行?” “恐怕会很难,一会儿我派人过去试试,若是可行自然是再好不过。”刘克师不经思索的立刻回答着,显然这个问题,他也在昨夜思虑过,想了下后接着说道:“若是实在无法避开,到时候就麻烦将军你跟你的部下了,从今日开始,便由你们来护卫承礼公主,至于我们的人,前后呼应着便是,尽量不给韩大人接近承礼公主的机会,如何?” 耶律乙薛想了一下,他也知道,若是只能一起同行的话,刘克师所言的已经是最为妥当的办法了,刘克师毕竟是宋廷臣子,即便是因为叶青再怎么跟韩侂胄泾渭分明,但人家韩侂胄终究是大宋朝的左相,还不是他刘克师在任何事情上,想要拒绝就能够拒绝的。 而且一旦若是这一路上,刘克师若是再被韩侂胄抓住了什么小辫子,那么等到了京兆府后,岂不是又给了韩侂胄一个攻讦叶青的理由? 耶律乙薛能够想到的也就只有这么多了,而在刘克师缜密的心思中,如今他在有些事情上是必须要在韩侂胄面前强硬起来的,但又不能事事强硬,不把人家这个当朝左相放在眼里。 所以对他刘克师来说,这一路同行上,最难的就是在面对韩侂胄的各种要求时,在度的把 握上,如何做到恰到好处,记不再次得罪韩侂胄,给他抓小辫子的机会,而又不会弱了叶青在北地的威望。 如此一来,在护送耶律月等人一事儿上,刘克师显然便不能再担此大任了,毕竟,一旦韩侂胄要是心血来潮,要跟耶律月交谈的话,刘克师这个宋臣夹在中间就不太好做人了,就不如直接交给耶律乙薛,毕竟是辽人,在借口方面要比他多的多。 这边的刘克师跟耶律乙薛商议着一路同行的话,路上会遇到的种种麻烦,而那边用膳过后的韩侂胄,动作缓慢的披上自己的皮裘,随着在左相的位置上呆的时间越久,身上的那股威势也越发显得浓厚,加上他那原本就高于常人的身高,即便是扎进了完全陌生的人堆里,也会给人一种不怒自威的感觉。 上位者多年来养成的举手投足之间的威仪,想要做到恰到好处同样也是一门学问,官品不大架子极大的官员大有人在,但反而官位越高越没架子、甚至给人一种和蔼可亲感觉的,同样是大有人在。可这种官位极高又具备那不怒自威气势的官员,却是并不多见。 史弥远扔进人群中,顶多是一个大腹便便、阴险狡诈、贪恋钱财的富商大贾,而韩侂胄若是扔进人群中,则依旧是会成为人们敬惧的对象。 吴猎看着身形高大、威严十足的韩侂胄背影,他是打心里敬畏此刻的韩侂胄,就如同刘克师内心深处对于叶青的敬畏相差无几,是那种从骨子里让他们感到敬畏的气势。 “大人,昨夜里您搬出来后,那亡国公主并没有搬入到阁楼里住,而是就在那四处漏风的小房子里歇息了一夜。今日一早,刘克师就率先给送去了饭食,而后才……。”吴猎一想起刘克师昨夜里那小人嘴脸,就不由自主的想要摸腰间的刀。 “看来这个亡国公主是个聪明人啊,知道落难的凤凰不如鸡这句话。”韩侂胄迎着窗外的冷风,并没有理会吴猎告状刘克师在饭食上优先了耶律月一事儿,而是淡淡的问道:“问清楚他们何时启程了吗?” “回大人,刚刚那刘克师派人过来说,那耶律月染上了风寒,打算休整几日再启程,未免耽误了大人的行程,所以请大人……。”吴猎看着韩侂胄的后背说道。 “那就告诉他们,我大宋朝廷乃是礼仪之邦,如此非是我大宋朝廷的待客之道,既然承礼公主病了,那么本官就等她病好了再一同赶路向京兆府。”韩侂胄的嘴角带着一丝冷笑,他其实心里很好奇,叶青如此护着一个亡国公主,到底是什么意思:会不会是这个辽国公主,想要借助于叶青在北地的势力来帮他复国呢? 而且,辽国是否真的已经彻底亡了,如今好像除了叶青之外,就只有蒙古人跟辽人知道了,所以这是真是假,他还想要从耶律月的嘴里探出一些端倪。 若是一旦能够探出这耶律月投奔叶青,是想要让叶青帮她复国的话,那么如此一来,自己手伸进北地的机会岂不是就大大增加了不少?甚至到时候完全可以跟叶青以此来达成条件,那就是全力支持叶青助耶律月复国,如此一来,只要叶青的重心从北地转移到帮辽国复国一事儿上,北地的官场等事物,自己不就有时间可以徐徐图之了。 刘克师显然没有想到,自己的推辞竟然被韩侂胄反将了回来,当初他就已经在西平府耽误了好几日,而自从启程后,因为耶律月等人的缘故,这一路的赶路速度也并不快,如今已经比叶青让他回京兆府的时日,晚了快十日的时间了。 若是再因为这句推辞,在平凉镇耽误两日的话,或许耶律月、韩侂胄他们等的起,但他刘克师可是等不起啊,何况那赵师夔已经到了京兆府,如今的京兆府几乎已经是宗室的京兆府了,自己若是再不快些赶回去,谁知道这些皇家宗室,会不会在叶大人的背后,搞出什么幺蛾子来。 又急匆匆地来回跑了好几趟,跟耶律乙薛商议了一番,而后又假模假样的进进出出几次耶律月所住的房间后,刘克师又再次告知吴猎,辽国公主感觉好了一些,想要尽快到达京兆府见到叶大人。 这样的消息自然是从吴猎的最终传到了韩侂胄的耳里,从而引的韩侂胄更加相信,辽国公主不顾病体风寒,也要尽快赶到京兆府的目的,必然是要请求叶青助她复国。 快至午时的时候,平凉镇内的数千人才开始浩浩荡荡的出发前往固关,耶律月宽大豪奢的马车,就是让吴猎看了都眼馋,看看那辽国公主的马车,以及四周对于胯下战马驾驭自如的辽人兵士,吴猎都是不由的一阵羡慕。 韩侂胄只是在上马车前,淡淡的撇了一眼刘克师给耶律月准备的豪奢马车,而后便抬腿上了自己那立刻显得有些寒酸还窄小的马车,淡淡的说了一句跟着他们的马车便是。 固关到陇城,要经过六道关卡,而这一路上他们也会在不同的关营内歇脚,所以韩侂胄也并不着急现在就跟耶律月交谈套话,毕竟,这一路上他有的是时间。 这边刘克师等人开始进入固关, 而叶青也已经从金营回到了宋廷大营内,翘首以待的众将士,一个个望向他的目光俱是充满了对于战事停歇的希冀,显然,不过是短短一日的时间,谈和的事情如今已经在整个大营的上空飞旋乱舞,恐怕就连冬眠在地底下的蚂蚁,都已经知晓宋、金两国将结束长达半年的战事了。 一夜的时间,叶青除了见到武判等人外,也还见到了其他更为基层的将士,一些个真正奋战于一线的将领,这大半年来,几乎连他叶青的面都没有见过,可谓是真正的只闻其名不见其人。 一通的安抚、谈话下来,天色也在不知不觉的再次亮堂了起来,随着壮丁营那边最先开始有了撤退的动静后,真正的兵营内虽然也在最初因此起了好一阵骚动,不过好在,昨夜里叶青对于众多将士的一夜安抚,在这一刻终于是起到了作用。 短暂的骚动在第一时间便被各个将士以及武判等人安抚了下来,从而使得整个宋军大营,在外人看来依然是显得井然有序、军心士气极为稳定。 对岸的乞石烈诸神奴跟随着完颜璟,遥望着一大清早依然井然有序的宋军大营,看着那些模糊的兵士影子,各司其职、如同往常一样进行着自己的差遣时,莫不是在心里无声的叹口气。 虽然已经谈和了,但完颜璟绝不想放弃,接下来有可能宋军大营在开始撤军前那短暂的混乱,再来一次渡河之战,毕竟,谈和虽然已经定了下来,但不代表就不能够立刻违反约定了。 何况这一招,叶青就没少用在他们金国身上,而这一次完颜璟若是抓住机会能够在叶青身上实施一次,也不过是礼尚往来罢了。 只是如今随着那些当初让金人极为愤恨的民众开始撤退,在天际边的远处形成一条条黑线时,宋军大营并没有出现他们想要的混乱局面,反而就像是没有看到身后那条条正在撤退的民众队伍一般,一如既往的在战事最前沿,尽着他们的职责差遣,不给完颜璟所率的金兵任何可趁之机。 随着一声声短暂轻微的巨响,在日头升高后,毫无预兆的在宋军大营这边响起,而后一阵阵的浓烟与火苗升腾而起时,完颜璟终于是彻底绝望的放弃了趁宋军率先撤退之时,再进行一次渡河的打算。 三千营在徐寒、武判的率领下,在各个床子弩、投石车缓缓低下了高傲的“头颅”,散落一地后,他们便立刻与种花家军等其他步军,补上了床子弩、投石车留下来的防守空缺。 井然有序的换防举动,同样是没有给对面的金人留下任何的机会,而随着三千营震慑性的对着对岸遥望的金人,点燃了好几处威力较小的火药后,那边的金人众将士,包括一些文官一个个表情也立刻变得沉重了起来。 “如此井然有序的撤退……叶青真是好狡诈啊,简直是太可恨了!”夹谷清愤愤的冲着黄河河面啐了一口唾沫,而后对面那突如其来的爆炸声,震的夹谷清心神跟着颤了颤,急忙往后退了好几十步,深怕被那巨响所殃及,毕竟,昨夜里那威力更为震撼人心的画面依然还清晰的留在他脑海里。 当然,更为重要的是,在乞石烈诸神奴向完颜璟等人的示意下,他们也终于发现,当初屹立在宋军大营后面的土丘,是变得好像与昨夜之前有些不一样了,好像是变矮了,也变得更加光秃破烂了一些。 宋军做为主动谈和的一方,既然要谈和,就必然是要拿出谈和的诚意来,再无法让宋军拱手相让河套三地后,完颜璟的条件也就变得越发简单,简单之中自然是也带着奸诈与阴险,那就是表明了让宋军率先撤军,而后他们才会撤军。 自然,叶青也不会真的就什么也不管不顾的闷头撤军,大大方方的把自己的后背、毫不设防的亮给金人,所以如今三千营、种花家军以及步军营如今所做的,便是对于金人的震慑与对自己撤退时的保护。 没有人能够看清楚那些时不时发出巨响、冒出黑烟的地方是怎么被引燃的,即便是如今他们金人也拥有为数不少的火器,但跟宋人手里的火器比起来,就如同萤火与皓月相比较一般。 叶青的心神从一开始变紧绷着,甚至是包括武判等人,在投石车、床子弩被拆卸的第一刻开始,他们就一直紧紧的注意着金人那边的动向,甚至就连叶衡走到了叶青身旁,站了好一会儿后,叶青都没有察觉到他的到来。 随着叶青终于是看着完颜璟,率领着众人向他们的王帐方向走去时,叶青此时才重重的松了一口气,回头有些惊讶的看着,神色有些不可思议的叶衡。 看着明显被自己站到他身旁而吓了一跳的叶青,叶衡脸上带着一丝轻松的笑容跟疑惑,有些难以置信的问道:“我真的很好奇,你到底是怎么说服完颜璟的?难道就真的是凭昨夜里三千营的举动?” “这几年内,北地应该能够过上稍微安稳一些的日子了,不用再担心战争的来临了。”叶青并没有回答叶衡的话语,反而是给了其一个更为模棱两可的答案。 1007 盟约 绍熙四年十一月底,比战争甚至还要让叶青赶到耗费精力的撤退,终于是从延州撤回了最后一路大军,也就是叶青所率的种花家军。而三千营也由徐寒带着向陇城方向出发。 只是叶衡从叶青跟完颜璟罢兵谈和之日起,一直都没有弄明白,叶青跟完颜璟的谈和,到底只是谈和,还是说,在未来的几年太平日子里,北地就将与金人联手而对付蒙古人呢? 不管是叶衡还是说其他宋廷的官员,特别是临安朝廷以及已经到达京兆府的韩侂胄、史弥远来说,蒙古人再可怕、再强悍,也应该没有金人当年的行径让宋人恨的咬牙切齿吧? 随着四万多不到五万大军陆陆续续撤退开始,金营那边也开始了撤兵回营的举动,当一望无际的黄河堤岸,只剩下了种花家军的三四千人时,金人那边同样是加大了撤兵的步伐,漫山遍野的营帐如同夏日里的绿意一般开始逐渐消失不见。 而当时日进入腊月后,整个延州一线,随着宋、金各路大军的陆续撤去,一时之间变得格外荒凉与空旷,少了那无数的帐篷与兵士,以及战马的嘶名声、河岸的诸多渡船后,竟然给人一种有些无所适从、空荡荡的感觉。 放眼望去,人去地空的黄土大地上一片狼藉,大军离去后留下的种种残骸等物品,在这个时候看起来,甚至比战后那惨烈的战场还要狼藉、混乱几分。 凹凸不平的各种坑洼,特别是那些后勤大军离去后,满地的狼藉让人很难相信,这里曾经也是驻扎着一拨训练有素的大军。 而壮丁营在不到两个月的时间里,所驻守的大营则是显得更加的狼藉跟混乱,比起前方各路大营所驻守的大军营地,虽然是多了一丝的生活气息,但人去楼空后的苍凉也格外的让人惆怅。 种花家军围绕着整个大营依旧是如同往常一样巡视着,孤零零的一片还支撑着营帐的营地内,叶青与最后余下的叶衡走出帐内,而对面的河岸处,乞石烈诸神奴等人,也在完颜璟离开后,正呆呆的望着黄河水出神。 随着一艘较小的渡船在岸边停下,最后留下来撤退的乞石烈诸神奴,终于是踏上了渡船,向着叶青跟叶衡所在的堤岸处行了过来。 迎着寒风的乞石烈诸神奴终于站在了宋军一直坚守的堤岸,望着这一望无际的荒凉大地,偶尔能够看见宋军骑兵在堤岸与营地内来回奔走,心头瞬间升起无数的感慨。 原本以为无需多少时日就可以拿下来的延州一线,想不到竟然成了他难以逾越的天堑,长达半年的时间里,数次的大规模交战,双方不论是兵士还是将领都拼耗到了最后,但宗室会在重要的关头,宋军会突然之间如有神助一般,把乞石烈诸神奴的金兵再次打回黄河对岸。 “不知道这浑浊的河水里到底掩埋了多少生命,也不知道这河水被多少献血浸染过。”乞石烈诸神奴有些感慨的望着前方那矮了不少的土丘,最为担忧的事情最终没能发生,但宋人也因此付出了更多原本不该付出的鲜活生命。 “战争不就是如此?”叶青迎着风微微一笑,留下叶衡一个人站在原地,与乞石烈诸神奴并肩沿着堤岸向前方行去。 “叶大人是真的没有想过用那火器?”在乞石烈诸神奴的眼里,叶青应该是一个为了胜利而不择手段之人才是。 这些年来,关于他的事迹,以及展现在他们眼前的种种成就,也足以说明,叶青为了北地这份大业,任何事情他可是都能够做出来的。 当初还有些不明白的事情,随着这一战的结束,也让乞石烈诸神奴终于明白,辽国的亡国,与其说是亡在蒙古人的手里,倒不如说是亡在了叶青的手里。 所谓引狼入室,如今看来,不只是引入自己家里才叫引狼入室,而带着狼以善意进入他人的家里,最后让狼消灭了旁人的家,从而减轻自己这边的压力,在乞石烈诸神奴此时看来:也可以称作是引狼入室。 名义上为了助辽,而实际上呢?乞石烈诸神奴这几日一直在思索,叶青为何能够在短短的半年时间内,甚至都不用亲临前线,只要坚守住延州一线与他们大金对峙,就能够轻松的让麾下将士夺得夏境大半疆域。 当初联合蒙古人、他们金人、甚至是包括夏人来助辽,显然是叶青其中最为重要的一环。 来回经过夏国,不单是让乞石烈诸神奴、铁木真看清楚了夏国境内的城池与军备,同样,也让叶青看清楚了夏国境内的所有一切。 对于金国来说,想要征夏已然乏力,而且加上北地的失守,完颜璟根本没有心思征夏,唯一的念头,便是维持当年世宗皇帝在世的疆域不变,重夺被宋人夺回去的疆域。 而正是因为金国没有征夏的心思,铁木真即便是在草原上立国,但终究是缺乏攻城略地的战事器具,如此一来,穿越整个夏国,把所有一切都记入心里的蒙古人、金人,宋人之间,就只有宋人会从穿越夏国国境一事中获益了。 为了以防自己在征夏时,跟蒙古人在夏境内起冲突,实则叶青则是连他一直示好的辽国都算计在内了,名为助辽,实则呢……不错,是给助辽以及掠夺了大部分财富的蒙古人指明了一条道路,以辽国为诱饵,诱使蒙古人的贪婪野心与对财富疆域的渴求目光,应该向遥远的西方望去才是,而非是东土这片富饶的疆域。 如此一来,叶青只要防备好金国不踏入他们的防线便可,而后便可以趁着蒙古人征辽的契机征夏,自然,以叶青如今在北地的势力,根本没有可能完全拿下整个强悍的夏国,但好在又有贪婪的蒙古人在旁征夏,所以当夏国陷入到了内忧外患时,必然不会放弃对于夏国疆域的觊觎,从而给宋军减轻了压力与负担,占据了夏国境内几乎所有的城池,只是把辽阔肥美的操场留给了蒙古人而已。 “叶大人,你所有的一切手段,其实都是为了吸引蒙古人的目光转向西方更辽阔的天地?您之所以如此做,就是为了能够在有朝一日替宋廷夺回所有的疆域,还是说……是为了有朝一日您能够登上帝位呢?”乞石烈诸神奴虽然这一战败的极为彻底,但此刻的乞石烈诸神奴,却是比当初的时候多了一份沉稳的内敛与睿智。 若是说这一战对于整个金国,或者是完颜璟而言,还有任何一丝一毫的收获的话,那么就是,他们开始拥有了一位能够定乾坤的帅才! “你想过吗?若是你们大金国被蒙古人所攻破后的样子吗?”叶青没有否认也没有承认,毕竟,随着耶律月已经到了京兆府后,他在与完颜璟谈和后,竟然内心深处有些害怕回京兆府面对耶律月了。 “生灵涂炭、家破人亡。或许……会比当年宋廷宗室的遭遇还要凄惨吧。不过这跟我都不会有关系。”乞石烈诸神奴看着叶青有些不解的目光,笑了下后感慨道:“若是真有那一天会来临的话,我想我已经战死疆场了,一个死人谁会担心自己无法看到的事情呢?” 看着经过半年的战争磨砺,已经颇有大将之风的乞石烈诸神奴,叶青同样是无声的笑了笑,道:“你说的不错,若是真有那一天,你确实已经战死了。宋廷的富裕、繁华以及文明等等种种,远不是金、夏、蒙、辽所能够企及的,宋廷自立国以来,不进则退,边疆战事从未间断过,一直以来都是过着苟且求和的日子,辽国欺辱过宋廷、夏国同样是欺辱过宋廷,你们金人自是更不必多说。之所以欺辱宋廷又是为了什么呢?” 乞石烈诸神奴静静地听着,他知道,这个时候不需要他来回答,叶青会给他答案,从而继续说下去。 “不管是辽还是夏,或者是宋,即便是蒙古人,你们无一例外觊觎的都是富裕宋廷的各种财富。可有些财富,在你们的眼里并不是财富,但在宋廷百姓乃至后人的眼里,都是无价之宝,远远超过那些眼睛看的见的真金白银。如果宋廷沦陷了,并非单单只是宋廷的悲哀,而是华夏民族的挽歌,是时代的倒退跟文明的衰败。我不想裂土封王、更不想自立为帝,我想要做的,只是保住中原文明不会被野蛮民族践踏乃至被毁灭。当年的开封、洛阳,唐时的长安、洛阳,汉时的长安又是何等的恢弘气度,而如今的长安不过土城一个,开封、洛阳落魄潦倒不比长安差,哪里还有半点儿你们当初夺走时的辉煌与磅礴?燕京是你们大金国最为繁华的都城,但跟宋廷的扬州、建康、临安等地如何比拟?长安、洛阳、开封在你们手里都落魄潦倒到了惨不忍睹的地步,你能够想象,若是这些瑰宝之城都落入到了连你们都嫌弃,觉得如同蛮夷的蒙古人手里后,他们会长盛而不衰吗?” “所以叶大人为了宋廷不受战事袭扰,宁愿移祸江东,甚至不惜让承礼公主记恨你?甚至不惜让圣上对你的崇敬变成仇恨?”乞石烈诸神奴停下了脚步,迎着河面的冷风,难得认真的看着叶青说道。 “即便是没有我叶青的引狼入室,铁木真就会放弃征辽吗?你我以及铁木真曾经一同在辽国东进西出,直指更为西方的花剌子模人,难道你不清楚,比起夏人的悍勇、宋人的坚韧,以及你们金国的余威来,辽国才是最为不堪一击吗?铁木真一统草原各个部族立国后,若想要其他部族心悦诚服的归顺他,他就只有不断的扩张下去这一条路可以走。一个新生的国度诞生,他必然是要靠战争来立威,来满足其内部众多人的野心,以及稳固他自己做为大汗的威望。而金、夏、辽三者之间,唯有辽国最为适合让新生的蒙古人的去征服,这是事实,也是早晚的事情。我……不过是加快了这一步伐而已,但即便没有我,结局也不会更改。”叶青与其说是在解释跟乞石烈诸神奴听,倒不如说是他在解释给自己内心的那份对耶律月的愧疚听。 “可……叶大人,对我大金您的敌意不曾减弱过,当年你曾经亲口对圣上说过,你此生最大的理想,便是重夺我大金国的燕云十六州,如今还是如此吗?”乞石烈诸神奴微微迎风叹气问道:“即便是如今我们已经谈和,但不远的将来,当夏国的大半疆域被你理顺后,稳固于手中后,您……依然还会针对于我大金,会针对于圣上?所以您还会对我大金发起战争?”乞石烈诸神奴微微皱着眉头,若是可以选择的话,他确实不想跟叶青为敌,这个人的目光简直非常人能够想象,当草原上还是茹毛饮血的蛮夷之时,他就比任何人都先预知到了蒙古人会强大起来。 而他也没有辜负了他的那份长远的目光,从一开始就在针对蒙古人而布局,为他自己、为了宋廷而谋取利益。 “战争的形势有很多种,并非只有在沙场上厮杀才叫战争。”叶青继续往前行去,乞石烈诸神奴微微愣了一下后,快走两步跟上了叶青的步伐:“我知道璟儿如今心里的忧虑,他是怕我在北地越来越强大后,会连同铁木真一起伐金,宋廷与你们之间有着化不开的深仇大恨,蒙古人跟你们之间同样是有着无法解开的仇恨。正所谓敌人的敌人便是朋友,更何况宋廷与蒙古人的敌人都是你们金人……。” “所以叶大人您还是会弃守与圣上的盟约?”乞石烈诸神奴问道。 “回去告诉璟儿,励精图治一心为民吧。至于与铁木真结盟伐金,在我叶青有生之年,北地绝不会如此做。除非北地已经不受我所控,或者是我已经不在这个世界了,那么这天下的所有事情,也就都跟我叶青无关了。”叶青拍了拍乞石烈诸神奴的肩膀,完颜璟走的毫不留恋,但最终还是留下了乞石烈诸神奴来印证他的坚定。 “叶大人此言当真?”乞石烈诸神奴神情一震,这于他来说,绝对是一个好消息。 “君子一言驷马难追,虽然我叶青违约已经不下无数次,但这一次我是认真的。”叶青嘴角带着一丝自嘲的笑容,而这自嘲的笑容在乞石烈诸神奴看来,却是还有着浓浓的阴谋味道。 直觉告诉他,叶青这一次认真的坚守盟约,绝非是嘴上说的那么简单,必然是还有着不可告人、他无法揣摩到的目的。 1008 恩科进士 绍熙四年十二月初,叶青做为最后一路大军开始从延州撤军,而与他在黄河堤岸长谈后的乞石烈诸神奴,也率领其余金兵,开始从河东北路撤兵回朝,长达多半年的宋、金之战终于彻底结束。 这一场战争可谓是没有胜利的一方,但也没有失败的一方,叶青虽然因此一役夺得了夏国大半疆域,但也因为金人的牵制而付出了让史弥远、韩侂胄插手北地官场权利的机会。 所以权衡之下,在蒙古、宋、金、夏、辽五国都不可避免的参与的这一场战役中,叶青远远称不上是这一场战役的最大赢家。 辽、夏的亡国,显然是成为了失败的一方,金国的原地踏步,显然也不会是胜利的一方,但最后能够凭借大军压境,逼迫着叶青主动谈和这一要素,虽然最终没有取得任何实质的利益,但多少是保存住了大金国这些年来,身为宗主国的颜面。 只是随着蒙古人的立国,宋人的反扑,如今谁都清楚,金国已非往昔那般强大,在宋、蒙悄然崛起的这个时代,金国已经是江河日下,开始走向了衰败一途。 辽、夏之亡,使得原本华夏疆域五国并存的局势,开始发生着根本性的转变,蒙、金、宋之间的角逐也将会成为接下来的主旋律,在大时代的背景下,所有的一切仿佛已经在开始驶向大一统的方向。 只是,如今没人知道,接下来载入史册的华夏历程,到底谁会成为最终胜利的一方。谁主华夏沉浮、谁将问鼎中原,依然还是一个扑朔迷离的大大问号。 地缘战略层面的强大与优势,使得叶青在之前能够游刃有余的先于对手布局,甚至是布其他人难以望其项背的长远之局,但随着如今的历史轨迹已经完全偏离了原本的路线,叶青能够倚仗的除了只有自身在北地的实力,以及跟完颜璟之间的师生情谊外,便再无任何优势。 铁木真的狼子野心,随着征伐辽国已然是天下皆知,做为叶青早就已经知晓的真正对手,叶青依然可以靠着先天的作弊优势,避免重蹈当年宋廷的老路,去与蒙古人结盟伐金。 而若想要真正的做到与金人联手抗蒙,叶青依然还面临着巨大的阻力,不管是朝廷还是史弥远、韩侂胄也都绝不会放弃这个绝佳的攻讦叶青的机会,从而使得叶青跟金人之间,难以达成想要的亲密无间。 不过好在,从前对于北地各路大军,以及各路官员的一些担忧,叶青如今倒是不用再担心,毕竟,随着征夏的胜利,在北地的声望如今已经没有人能够与他相比拟。 战争向来是一个掠夺财富最为容易、直接的手段,同样,对于统治者而言,也是一个凝聚势力、壮大实力,建立绝对威望的最佳方法。 当初从关山一役死里逃生,叶青心里便十分清楚,北地之所以能够在被金人占据的疆域内势如破竹、攻城略地,并非全部是因为自己顶住了所有来自朝廷的压力,才使得宋军能够在极短的时间内,夺回如此多的失地。 之所以能够成就如今这一切的原因,显然跟各路大军将士对于金人的恨之入骨有着极大的关系,并非完全是因为他叶青这一个北地将领的原因。 叶青极为有自知之明,很清楚的知道自己在北地的地位,与在各路大军的影响力,在还没有征夏以前,之所以能够把北地的所有人凝聚在一起,完全是因为金人这个“仇家”,无形之中帮他拉拢了诸多凝聚力,才使得他能够在北地享有极高的威望。 而如今随着征夏一战的胜利,以及在延州对于金人的抗守,才算是彻底的把叶青二字,深深的烙印在了北地各路大军将士以及百姓的心中。 如今叶青也可以狂妄的喊出一句:北地乃是他叶青的北地,是他一手打下来的疆域,与他人无关。 也终于算是做到了,提起北地来,人们的脑海里第一反应便是叶青二字,个人的威望、烙印终于是在北地彻底凌驾于朝廷之上,北地疆域已经成为了他的私人疆域。 从延州开始一路向南前往京兆府,再次经过河套三路的州府衙署,此时的河套三路在短短的半年时间里,借着与金一战,官场之上又再一次经历了官吏的调整任免,大部分当年的金国遗留官吏,也随着金国的这一次无功而返,终于彻底失去了对于金国重夺河套三路的 希望。 如同当年的宋廷遗民百姓被金人统治后,心怀期冀的南望王师收复失地,等到的却是宋军北伐的一个个败仗的消息后,终于向现实低头一样,河套三路的一些百姓与一些官吏,也在这半年里,经历过一次次金人战败的失望后,终于是认清楚了现实,开始不得不接受自己是宋人,非是金人的事实。 征夏之战的开始,让不少心怀鬼胎之人蠢蠢欲动,金人兵临延州,更是让众人心头充满了蠢蠢欲动的期待,但一次次被宋军打退,一次次的无功而返,消耗的不只是金人兵士的生命与财富,同样也是河套三路乃至整个北地,翘首以待的一些百姓与官吏对金人的信心。 途径河套三路州府衙署而撤军的叶青,这一次终于是在各州府感受到了各路散发出来的宋廷,或者是北地的气息,而非是在半年前经过时,四处依然还飘荡着的金国气息。 这是一种看不见、摸不着的感觉,但又是那么的实实在在让人感到真切与真实,当初被叶青与白纯用来杀鸡儆猴的几个遗留官吏,自然是没能够在战时逃脱他们既定的命运,只是短暂的骚乱过后,在刘敏行兄弟二人,以及崇国公赵师淳短暂的停留河套三路安抚民心后,一切都开始向着理想的方向发展。 当然,途经三路衙署州府,也并不全是让叶青感到高兴的消息,百姓的安居乐业、踏实稳定,虽然让叶青满意的笑的合不拢嘴,但如今三路官场上官员的短缺,也是一个让人头疼的问题。 半年的战事、官场的调整任免,使得被罢免与入狱的官吏也不在少数,但加上没有太多的新生力量注入,从而也使得三路之地的官员有些捉襟见肘的不够用。 “大人,眼下的形势,唯有重新开科举才能够解决这个问题,若是一味的只靠其他各路的调任、调整,终究不是办法。官吏也像庄稼一样,割去一茬后,总是要靠本地的种子来繁衍才行,若不然的话,只会让各州府陷入到水土不服的恶劣形势下。”刘敏行一路送叶青与种花家军到了与京兆府接壤之地,才望着一望无际的黄土大地,忍受着迎面刮来的寒风说道:“税赋等等其他,下官等人完全可以遵照我大宋朝廷的税赋之法、刑律之典,但这官吏,特别是那些九品、八品、七品、六品官,若都是各地调任,只能解燃眉之急,如今河套三路已然稳定,下官以为是该采科举之制了。” “不错,不管是调任、还是差遣,即便是举荐都非是长久之事,更不是解决一路各级官吏的关键所在,科举终究是要纳入各路的。”叶青点着头,身上依旧披着那件当年完颜璟送的黑色皮裘。 “大人,下官有句话不知道当讲不……。” “你说便是。”叶青若有所思的点头道。 “大人,下官知道,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如今北地虽然也是我大宋朝廷的疆域,但……。”刘敏行有些紧张的看了看叶青那平和的脸色,而后才继续小心翼翼的说道:“但北地各路终究不同于朝廷江南各路,不管怎么说,还是有些差别的。下官以为,以京兆府为首,建都护府也好,抑或是遵循如今的州府也罢,但如此一来,不管是礼部的乡试、还是尚书省的省试,北地都无法绕开,如此一来,自然是不妥。” “你的意思呢?”叶青心头微微有些惊讶,但依旧是不露声色的继续平和问道。 这正是自己一直犹豫不定的问题,开科举自然是好事儿,但如今的北地岂能自主科举?而且若是自己一旦孤行的话,那么谋反、自立的帽子,可就实打实的要扣到自己头上来了。 之所以一直都是调任、差遣其他各路的官吏,便是因为如此能够避过朝廷的各种冗长的手续,从而也不给旁人插手北地官场的机会。 加上北地乃是收复之失地,叶青也一直可以在北地,借着战争之名来随意差遣、任免各级官吏。可如今随着夏、辽亡国后,北地也与金人谈和,一时之间没有战事的情况下,叶青想要理顺整个北地的吏治,就不得不倚仗朝廷了。 而且即便是在战事,对于各路官吏的升迁,他也从来没有绕过过吏部,虽然吏部同意与否都没有多大的意义,但这毕竟不同于科举。 科举终究是给文人士子提供仕途之路的平台,而文人 士子初入官场,哪里会像久经官场的老手那般会看风向?在他们这些初入仕途、刚进官场的菜鸟心里,哪一个不是把忠贞于朝廷放在首位?哪一个会从一开始刚当官,就想着参与党争,或者是想着自己要步步高升之余,终究成为一方枭雄呢? 显然这对于初入官场的菜鸟来说是根本不可能发生的事情,所以北地一旦开科举,必然是要把礼部、吏部、尚书省等衙署引进来,如此的话,叶青在北地的影响力或许一时半会儿不会受什么影响,但过上个三五年后,一旦有士子出人头地,那么原本铁板一块的北地,就将陷入到了官场呈四分五裂、人心不齐的困境之中,从而给予其他人更多的、还是名正言顺的可趁之机,甚至从此叶青也会遭其反噬,受到那些官吏的质疑,从而被其他人攻讦,甚至有可能因此而失去对北地的完全掌控。 这不符合北地的利益,自然更不符合叶青的要求。 看着叶青神色如常,刘敏行暗暗的松了一口气,按理说这些都不该是他一个州知府操心的事情,而是叶青这等大人物才该操心的事情。 可不管如何说,当初若不是叶青给予了知遇、提拔之恩,他刘敏行跟刘敏学也不会有今日的这般高位,如今说不准还是在南边那腐蚀的官场上,日复一日的做着行尸走肉。 当然,最为重要的是,他们刘氏兄弟心里也很清楚北地跟朝廷之间的微妙关系,也清楚如今他们兄弟二人,早已经被朝廷以及南边的其他各路官员,在额头印上了大大的叶字标签,所以不管是出于对于仕途的考量,还是出于对叶青的忠诚,在这个紧要时刻,他们兄弟二人,唯一能够选择的,只有坚定不移的跟随着叶青才能够屹立不倒。 刘敏行动了动嘴唇,而后才慎重的说道:“当年太祖皇帝在我大宋刚立国之时,其实也曾面对过跟如今北地相差无几的情况,而那时候太祖皇帝便在参照了吏部仔细筛选的一百单六人的名单后,最终御笔一挥,成就了单独的:恩科进士。” “恩科进士?”叶青微微皱眉,但神情并没有丝毫的不悦,只有寒风吹过后留下的一片红晕。 “不错,下官以为,大人您完全可以效仿我大宋当年刚刚立国时的吏部,官员捉襟见肘之时行便宜之事。北地科举自然是只开乡试,而这也是在各路州府的权利范围之内,而至于省试大可不必,由乡试经两重科考,行省试之实,而后由大人再次筛选、考校后,列一名单禀奏于圣上举恩科,如此一来便可解北地官吏捉襟见肘之局。”刘敏行察言观色的看着叶青,说的是极为的小心翼翼。 这个办法是他深思熟虑了很久,在不知道推断了多少个日夜后,才最终在叶青将要踏入京兆府的时候,鼓起勇气说了出来。 他相信,如此一来,北地的科举完全可以绕过吏部、礼部、尚书省等朝廷诸多衙署,不给他人插手北地官场的机会,而后又能够解北地官吏捉襟见肘的局面,最重要的是还能够让叶大人不受制于他在朝堂之上的对手,比如:史弥远、韩侂胄两个叶青最大的对手。 看着意有所动、正在思索着他的办法的叶青,刘敏行则是继续说道:“如今已经是四年十二月九日,过不了几日便是元日,而元日过后,恰好便可开科举,只要到时候大人应对有度,少则半年,多则一年便可解北地官场燃眉之急。” “此事儿还有谁知道?”叶青点点头,认真的问道。 “回大人,只有您一个人知晓。”刘敏行顿了下后继续说道:“但此事儿若要成行,恐大人肩上还需要暂时背负一些不好的声明,譬如说那些对于科举了如指掌的文人士子最初的不解与埋怨,以及朝廷对于北地科举举动的弹劾等等……。” 刘敏行的言下之意便是,此举只是能够解燃眉之急,但也是如同行走在悬崖峭壁上一般,一个不小心便有粉身碎骨的可能,会被人扣以谋反、自立的帽子。 当然,就如同刘敏行所言,若是叶青能够顶住压力,应对有度的话,那么这一切完全可以绕过朝廷的科举典律,自称一套适合北地的科举之制,比起经朝廷各部衙署等等来,风险完全是要小太多了,特别是对于叶青在北地的影响力跟威望,以及对于北地的掌控,自然是有百利而无一弊。 1009 对手的对手与对手 除了地方政务需要快速处置,如今迫在眉睫的自然是还有军事一事儿,需要叶青在最短的时间内,对如今的夏境以及河套三路做一番部署才行。 不管是如今李横主守的兴庆府,还是墨小宝等人所在的西平府,包括河套三路的军事重镇牧马镇的重建,从而成为抵御蒙古人的第一道防线,济南府、开封府、洛阳等地对于金人的防务,都需要叶青在战后 进行重新调整。 显然,战事的部署并非是等同于战后的防御部署,如果把李横、墨小宝等人都置于夏境抵御蒙古人,对于本来还缺乏良将的叶青来说,则就显得有些过于浪费了。 但不管如何,自河套三路开始前往京兆府的叶青也不是没有收获,刘敏行的办法不失为一个好办法,只是这其中的危险重重,还需要自己小心应对,甚至是在进行的过程中做一些更为实际的调整。 在叶青进入京兆府地界时,史弥远同样从济南府赶到了京兆府,而与此同时,被叶青私自受封为兴庆侯的李安全,连同着苏道,也在元日前到达了京兆府。 这大半年的时间对于李安全来说,简直是过的如同做梦一样,甚至做梦都没有想到,这半年的转折会有这么大,会因为他跟李纯佑的内讧,竟然导致了夏国的灭亡。 原本还是镇夷郡王,不过是想要在夏国再进一步,夺回应该属于他的王位,只是内讧到了最后让他不得不去杀了李纯佑,而后选择自己做夏国的皇帝。 皇位到手也不过是短短几日的时间,便让李安全经历了更为残酷的冰火两重天,身为夏国的新君,竟然在不到一个月的时间里,就把整个夏国断送,从而使得他成了夏国的亡 国 之 君。 从兴庆府出发,这一路上看着遍地都是宋军的身影,李安全依旧是难以置信,夏国就这么突兀的亡在了自己手里。 他实在没有料到,叶青的狼子野心竟然藏的如此深,竟然会因为关山一役如此报复他们夏国,这样的睚眦必报,完全不该是温和的宋人该有的手段才是。 随着史弥远、李安全等人到达京兆府,加上之前已经先于二人到达的韩侂胄、耶律月,还有皇家宗室的赵师夔,一下子竟也使得长安城变得贵气逼人,仿佛就连那正在修缮、扩建的城门,都多了几分威严的气势。 长安城依旧是如同往常一样,只不过随着卢彦伦的徒弟萧贞开始重新修建长安城开始,整个长安城在此时,在破烂之余,倒也升腾起一股重现往昔辉煌的感觉。 比当初要更为高大、宽敞、威严的城门,带着粗旷与豪放之风,城墙的加厚以及高度,同样是超过了当初的长安城,甚至在一些百姓眼里,眼下的长安城,在未来大有媲美汉唐盛世时的宏伟长安。 绍熙四年十二月十五日,叶青率领着种花家军终于是看到了长安城,那如今还稍显简陋的长安城城门,比起当初第一次来长安时,显然已经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但因为修缮、扩建不过才短短的几个月时间,加上因为战事的阻碍,所以如今的长安城,除了几个城门与两侧的城墙外,其余地方依然还是当初时的样子。 韩侂胄、史弥远、庆王赵恺、赵师淳、赵师夔,以及刘克师、李安全等人皆是出城迎接叶青凯旋归来。 虽然说再次主动与金人谈和,多少使得这一次迎接叶青的刘克师等人,心里头有些小小的遗憾,但夏国的灭亡对于整个北地,以及长安城的百姓来说,依然还是一件让人心神振奋的大事情。 所以迎接叶青归来的仪礼同样是在长安城城门口搞的很热闹,没有一个人愿意在这个时候,去提及与金人谈和的事情,从而也使得李安全跟苏道,在众人恭贺叶青夺取夏国半壁江山的贺喜声中,脸色是变得越发的铁青跟难堪,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算了。 可如今国已不存,他们的生死已经完全要看叶青的脸色,所以这个时候,即便是心里有再多的忿恨,但在面对走到跟前的叶青时,他们二人还不得不像刘克师等人一般,喜笑颜开的恭贺着叶青,甚至在神情上,还要比其他人显得更为的诚挚才行。 韩侂胄、史弥远如今也已经是究竟官场的老狐狸,自然也不会在这个时候去触叶青的不快,同样是跟叶青寒暄着一些场面话,自然,他们的话语从始至终都不会代表朝廷,而是只代表着他们个人而已。 晚上的庆功宴,不管是韩侂胄、还是史弥远,抑或是被亡了国的李安全、苏道,都表现的极为热情与兴奋,酒就像是不要钱似的往自己嘴里灌,痛快豪放的笑声,使得整个衙署内充满了元日快要来临的欢乐与轻松。 宴席一直持续到深夜,直到韩侂胄、史弥远面不改色的笑着摇头,嘴里开始说着不胜酒力,而李安全、苏道已经喝的酩酊大醉、两腿发软直往地上趴时才算是真正的结束。 看着喝的酩酊大醉的李安全跟苏道,在场的所有人,此时已经没有人会相信,他们是在为叶青激动的苦笑,显然,夏国的亡国之痛,此刻正在他们心里发酵,让他们面对长安城的盛世太平时,不由的悲从中来。 “史某从临安还带了不少好茶,叶大人不妨喝上几杯解酒而后再回府?”史弥远的肚子就像是孕妇一般,比之前最起码大了足足一圈。 而韩侂胄还一如从前,脸上依旧是没有二两肉,深陷的眼眶、高挺的鼻梁,不苟言笑的面容,往那里一座就给人一种不怒自威的感觉,使得整个宴席的过程中,李安全等人都很少跑到他那里敬酒于他。 “叶大人此刻哪里有心思喝茶,只怕是心思早就飞回到府里夫人的身上了。”韩侂胄神情略带一丝的挑衅,看着叶青淡淡的说道。 此时的叶青,比起当初在临安时的叶青消瘦了很多,精瘦的脸颊比起韩侂胄的脸颊来毫不相让,从而也使得颧骨凸起的极高,眼眶同样是因为脸颊太瘦而显得有些深陷其中。 斑白的双鬓依旧如是,只是如今早已经习惯,所以不管是韩侂胄还是史弥远,抑或是其他人都早已经不在奇怪,年纪轻轻的叶青,竟然会双鬓含霜。 叶青粗糙的双手布满了风霜磨砺的痕迹,宽大的手指骨节看起来仿佛就是皮包着骨头,并没有几两肉似的,放在桌面上随意的抖动着,带着嘴角那平和的笑意,道:“难不成你是叶某人肚子里的蛔虫不成?不过啊,身处前线,黄河水都已经快要喝吐了,井水泡茶修身养性,这大半年来做梦都想啊。史大人,若是让叶某发现你的茶叶是以次充好,那么就别怪叶某人不给面子了。” “瞧你小人劲儿,史某岂是那种小肚鸡肠之人?”史弥远淡淡的瞥了一眼韩侂胄,意有所指道:“史某可不像是某人,身居高位后却是变得越发的小家子气跟抠门儿了,就他那茶叶,即便是在临安,恐怕就是连贩夫走卒都懒得看上一眼。” “韩某多年来尽忠朝廷、一心为公,哪像史大人你,今日有官员为了升迁送礼,明日有各路州府悄悄来到临安宴请,要不然的话,又怎么会如此脑满肠肥。”韩侂胄毫不示弱的回击着史弥远的意有所指。 叶青、史弥远、韩侂胄不曾换地方喝茶,而另外一桌上的皇家宗室,庆王赵恺、崇国公赵师淳、荣国公赵师夔,只能是干巴巴的坐在另外一桌前,静静地等待着朝堂的三个权臣在酒桌前明争暗斗、相互讥讽。 而且不只是贵为皇家宗室的三人需要看叶青三人的脸色行事,同样是包括叶衡等长安城的官员,此时也都不得不陪着庆王等人,看叶青的脸色行事。 随着刘克师低头低语着茶室、暖炉子等等事物已经备好后,身为主人的叶青才长身而起,看了看叶衡等北地官员,又看了看庆王等几人,而后淡淡的说道:“你们都下去吧。” 不痛不痒语气平静的话语,虽然听在其他官员的耳朵里并没有什么异样,但飘进庆王赵恺跟崇国公赵师淳的耳朵里时,还是使得两人不由自主的心跟着同时一揪,荣国公赵师夔更是瞬间脸色变得有些不安。 不管是庆王还是崇国公,抑或是初来乍到的荣国公,此时都有种做贼心虚的感觉,特别是荣国公赵师夔,他这一次前来京兆府,原本就不是很想来,但因为太上皇亲自召他至孤山所嘱,所以他也不得不硬着头皮来到了让他胆战心惊的京兆府。 不管是庆王还是崇国公,虽然在赵师夔到达京兆府后,并没有做过什么对不起叶青的事情,更是没有把北地的利益便宜他人半分,但他们在今日见到了刚刚凯旋而归的叶青后,看着那消瘦了好几圈的叶青,却是没来由的感到一阵心慌。 随着众人离去后,韩侂胄依旧是不阴不阳的冷笑着道:“叶大人还真是好大的威风啊,看来这北地……就是连皇家宗室都要看叶大人的脸色行事啊。” “叶某也没有见你对庆王有半分敬重来,刚才若不是庆王亲自过来敬你酒,恐怕你韩侂胄是不屑自降你当朝左相的身份,去跟庆王、崇国公、荣国公喝上一杯吧?”叶青头也不回的直接反击道。 史弥远铁了心要加入到这样的“战团”之中,当下挺着大腹便便的肚子,一边走一边呵呵道:“左相大人如今可谓是权倾朝野,别说是皇家宗室,恐怕圣上都快要不被他放在眼里了。宗室三人敬酒俱是一饮而尽,而左相大人面对宗室三人,竟然连一杯都没能喝完,可见……左相大人如今是多么的目中无人啊。” “比起你史弥远只会往家捞银子,如今家里的银子堆积如山来,韩某可不敢当这权倾朝野之词。史大人,如今恐怕你家的银子,都要比我大宋朝廷户部的银子多了吧?还是说,户部就是你史家的储银之地?”韩侂胄再次同样讥讽道。 茶室内,三人依旧是分宾主而坐,不管如何说,如今在北地,韩侂胄、史弥远即便是再对叶青不满,也不敢在长安城太过于猖狂,毕竟,北地如今终究还是牢牢的控制在叶青一人的手里,他们二人想要把手伸进来,可谓是难上加难,要不然的话,也不会亲自跑到京兆府来。 “银子再多,比起叶大人麾下的百万大军来,岂不是就不值一文了?所以啊韩大人,别看你在朝堂之上身居人人敬畏的左相之职,但若要是真论起谁的权利更大一些的话,恕史某直言,你韩侂胄还无法跟叶青相比较。”史弥远开始把战火再次引向了叶青的身上。 叶青低头泡茶,挥手示意刘克师先下去,这里由自己来泡茶便是。 “我如今只有一个念头,就是在想……。”叶青看着史弥远、韩侂胄两人的视线从案几的一左一右转向他后,阴森笑道:“朝廷要是抄了你史弥远的家后,会不会国库库银立刻翻上好几番。而至于韩侂胄,若是被抄家后,即便是抄不到那么多的银子,但各种姿色的美人恐怕可不会太少吧?虽然久居北地,但来来往往的商贾那么多,叶某就算是不想听,但也是一个劲儿的往耳朵里钻,据说……佣金楼等临安、建康,成都府等路的各个州府,每年都会给韩府送上标致佳人,不知是否可属实?” “那又如何?比起你叶青抢了信王妃钟晴来,韩某所作所为都乃是光明正大。”韩侂胄冷哼一声,夺过叶青正要递过来的茶杯放在自己面前道。 史弥远则是眯缝着眼睛,静静地看着叶青,在韩侂胄说完后,才不紧不慢的说道:“想不到叶大人离开临安如此之久,竟然对于临安的事情依旧是了如指掌,皇城司不愧是你叶青一手重建的耳目啊,史某人佩服。但若是朝廷抄了叶大人的府邸,恐怕就不是只能够抄到金银、美人那么简单了。叶大人,叛国、谋逆之罪可懂?” “据说自我离开临安后,御史言官从第一日起,弹劾我叶青在北地拥兵自立的奏章就没有断过?史弥远,叶某人这么多年来一心只想一雪靖康之耻,对朝廷的忠心天地可鉴。倒是你,时不时的跟金人眉来眼去,极力讨好着完颜璟以及金国官吏,又是为何?论起叛国,在你史弥远跟前,叶某自愧不如。”叶青同样是皮笑肉不笑的反击了回去。 “想要一雪靖康之耻?简直是笑话!”韩侂胄冷哼一声,端着茶杯喝了一口,有些诧异于史弥远带来的茶叶的味道,而后才不动声色的说道:“叶青你若是一心想要为二圣雪耻,那么就不该在延州跟金人主动议和,而是该死战到底才是,哪怕最后战死沙场,如此才是忠于朝廷之举。而你因完颜璟御驾亲征便不战而败、主动求和,如此懦夫之举,韩某绝不会视而不见。” 不过是盏茶时间,三人你来我往的言语甚至是比明刀明枪还要锋利、阴险数倍,不管是叶青还是史弥远,抑或是韩侂胄,看似不过是在说着一些捕风捉影的事情,抑或是不过是轻轻的点到即止,但三人心里头都明白,此时不管是谁,手里都有着彼此的短板与把柄。 而若是谁想要在这个时候,铁了心的置对方于死地,那么必然会招来同样的打击与报复,自然,还会有另外一个虎视眈眈的等着坐收渔翁之利。 言语上的交锋,让三人也渐渐明白,眼下谁想要置哪一个于死地,看来都没有十足的把握,甚至是有可能招来其他两人的联手打击,就如同他们在言语上对彼此的攻讦一样,在抨击另外一个时,总是会拉第三人加入言语战团中。 从中也足以说明,这个时候的他们三人,都在忌惮着对手的对手与对手、劲敌的劲敌与劲敌。 (ps:最后这句话,有没有语病?请踊跃回答!唉……恐怕明天书评区依旧是死水一片。) 1010 安西都护府 三人的“推心置腹”,都是在试探着彼此的底线,同样,也在试探着他们如今在北地,到底能够插手多少事物。 叶青的滴水不漏跟凌厉反击,让史弥远、韩侂胄很清楚,想要插手北地的事物,恐怕要比想象中的还要艰难很多,即便是他们在来之前都已经做出了最坏的打算,但此刻跟叶青同坐于一起唇枪舌剑的交锋中,还是能够感到叶青在北地的咄咄逼人以及自信。 两人原本大可以自兰州府、济南府先回临安过元日,而后再择日北上京兆府,但显然随着叶青同金人的和谈,便使得他们没有多余的时间,在家过上一个祥和的元日。 史弥远、韩侂胄心里都清楚,眼下正是关键时刻,若是给予叶青一定的调整时间,恐怕得他们在临安过完元日后,不管做什么都有可能是白费劲了。 所以也不得不略过了即将到来的元日来到京兆府,就是为了能够抢在与金人和谈后,回到京兆府的叶青之前,借着夏国被北地侵占大半疆域后,接下来的一连串安抚动作来寻找可以插手北地权势的机会。 官场呆久了自然更为明白,战前、战时与战后的三个时期,在左右胜败的关键上虽然是战时最为重要,但不管是战前还是战后,同样都有着举足轻重的地位。 战前的各种物资若是无法按照既定的方案完成,自然是会拖战时的后腿,会使得战事陷入胶着、甚至是处于下风,甚至是走向落败一途。 而战后同样是极为重要,胜利的成果终究是要在第一时间内理清、理顺,如此才能够算是丰硕了战果,得到了最大的胜利。 而战前、战时、战后的局势同样是错综复杂之极,战前各种的准备差遣,需要一个缜密的将领来谋划全局,战时的沙场,需要身经百战、骁勇善战的将士来浴血奋战,战后的安抚,则是如同软实力一般,更是能够检验一个政权、一个集团的实力关键。 所以对于史弥远、韩侂胄来说,繁杂冗长的战后安抚开始前,他们抢先一步到达,相信必然能够在混乱、复杂的局面下,寻觅到插手北地事物的大好机会。 北地的官吏差遣、任免,不管是史弥远还是韩侂胄都是心知肚明,这些年来,叶青凭借着佞臣一般的特质,在北地为所欲为,四处安插他的心腹臣子,但不管如何安插,随着北地疆域与势力的扩张,官吏的储备数量,在少了朝廷这个稳定的输出口后,无论如何也无法做到自给自足的。 如此一来,只要随着战后安抚的差遣开始运作起来,那么官吏不够的问题也就会随着安抚差遣的深入显现出来,到了那时候,吏部尚书史弥远、左相韩侂胄就有了机会与借口来插手北地的官场差遣与任免之事儿。 刘克师送叶青回府的路上,叶青也不管刘克师喝酒有没有喝多,总之这一路上,一直在跟刘克师分析着,史弥远跟韩侂胄来北地,如同黄鼠狼给鸡拜年一样的意图。 “叶大人,刘敏行所言确实是一个好办法,但……。”刘克师看着四处打量长安街道的叶青,跟在一旁有些忧虑的道:“但如此一来,大人您身上的压力也只会越来越大。而且如今韩侂胄、史弥远就在长安,此法 若是想要在元日后即刻实施,显然很难绕过他们二人。当然,也有一个优势便是,正是因为他们二人在长安,只要大人您硬扛着此事儿不松口,那么在北地一时之间他们二人拿您也是一点办法也没有,只能眼睁睁的看着您如此在北地实施科举。可……恩科这一关,恐怕大人想要顺利的闯过去,史弥远、韩侂胄必然是要万般阻挠,决计不会轻易让您如意的。” “不错,有利有弊,弊中有利、利中有弊。正是因为史弥远、韩侂胄如今身在北地,所以科举一事儿反而好开,但恩科这一关,史弥远、韩侂胄自然是不会轻易放过阻挠的机会。特别是他们在北地,只能够眼睁睁的看着我在北地打开科举,但他们眼下因为北地的势力又不能够明目张胆的反对,即便是反对他们也知道我叶青不会听,所以势必要在恩科一事儿上跟我算总账。”叶青望着前方门口灯火通明的地方,时不时还能够看到有护卫从门前经过,脑海里瞬间便浮现出白纯的精致的脸庞,而后瞬间又换成了耶律月有些凄凉的脸蛋儿。 “但此法确实可以在最短的时间内解北地燃眉之急。战后安抚的差遣,向来是繁杂之极,各州府的官吏大多非是本地人,在诸多事情上很难因为当地的习俗等规矩,跟在当地有影响力的豪门勋贵做好安抚、归顺一事儿,向来都是恩威并用……好吧,实际上下官这些年来在战后的安抚一事儿上,虽然颇有心得,但……您也知道下官如今在外的声名不怎么好,就是因为从山东路开始到如今,下官的手段过于强硬,才导致如今恨我刘克师之人比赞我刘克师之人多了太多了。”刘克师说道最后,显然也有在叶青跟前开脱他另一面的意思。 当然,刘克师也心知肚明,这么多年来,之所以他能够在叶青跟前得以信任与重用,正是因为他在战后安抚一事儿上,向来秉承着乱世重典四个字。 所以这也就使得,他刘克师在叶青面前的形象,与在外面的形象完全是判若两人。 在叶青面前,他是深得信赖、精明干练的心腹属下,而在外面他则是阴险狠辣、做事果决的酷吏一般的存在。 做事果决、阴险狠辣的手段,其实若是真要追究起来,刘克师还是因为受了叶青的影响,只注重结果,不重视过程的缘由。 甚至是在刘克师看来,他自己除了在领兵作战方面给叶青差了十万八千里外,但在处置地方政务等事情上,几乎是一脉相承,行事风格完全是受了叶青的影响,所以才让他在外面的声名变得颇为狼藉。 “向来有指你刘克师乃是叶青第二人的说辞……。”叶青走到自家府门前后,看着那亮堂的灯笼,扭头对着刘克师说道。 “下官不敢,下官只是想要尽心尽力……。” “想什么呢你?我没有别的意思。反倒是,我很欣赏你在处置政务的果断,只是……如今夏境内的安抚一事儿上,不能像北地其他路那般只要强硬的压迫手段了,若不然的话,只会让夏境百姓的心思变得偏向蒙古人,所以怀柔之策,你刘克师可是要多琢磨一番了。留给你的时间也没有多少,既然刘敏行提出了开科举一事儿,此事儿便让他来任这份差遣,至于你……夏境 就交给你了。”叶青望着自家府门,双手在袖子里有些紧张的来回攥着拳头。 “对了,在安抚夏境一事儿上,你倒是可以多多利用下兴庆侯李安全此人,恩威并施之下,你做好人,恶人就让李安全来当就是了,如此也能够使得夏境百姓的心偏向我们。至于具体的办法,你自己想,过了元日之后,我便差遣你连同兴庆侯,一同回夏境的安抚差遣。”叶青对着门口欣喜若狂的红楼微笑着点点头,而本来要扑过来的红楼,待看清楚了叶青旁边还有属下后,白皙的脸蛋儿微微一怔,而后转身就向着府里奔去。 “大人您……还打算差遣兴庆侯回夏境?不让他一直留在长安吗?”刘克师有些惊讶的问道。 他原本以为,如今随着夏境的大半疆域落入北地后,接下来兴庆侯在来到长安后,便不会再被叶青差遣回夏境了,毕竟,终究是做过几日夏国皇帝的人,放在夏境的话,多少都是一个不安稳的因素,谁知道会不会一个不察,会让这家伙钻了空子后,搞出什么大乱子来。 “他此次带着苏道,在元日前来临安,不过就是拜山头而已,如今他的生死掌在我手里,是生是死自然是要看我的脸色。所以元日将至的这个时候,即便是他心里有一百个不愿意来长安,但他都不得不来长安拜会我,否则他就是嫌命长了。如此一来,不管如何我都不能把他一直软禁在长安,何况史弥远、韩侂胄也在长安,把他交给你一同回夏境,我也放心。”叶青说的轻松,刘克师的眉头却是随着他的话语皱的是越来越凝重了,一侧的肩膀仿佛都已经开始因为那无形的巨大压力,压的开始向下倾斜了。 “大人……。”刘克师吞了口唾沫,安抚差遣一事儿本就是一个无比繁杂的差遣,而如今自己若是要看着李安全的话,他真的怕自己没有那么多的精力,何况那李安全,去年在长安城他就见过一次,不光是人长得阴险狡诈,那城府跟心机更是阴险无比,若是身边一直放这么一个人,刘克师甚至都觉得,元日过后他到了夏境,恐怕什么也干不成了,只有时间看着李安全不出幺蛾子了。 “放心吧,我不会让你为难的。”叶青笑了下,而后拍了拍刘克师那倾斜的肩膀道。 “大人,李安全此人城府……。”看着准备踏上台阶进府的叶青,刘克师还不死心的请求着。 叶青回头,看着刘克师,笑了下后道:“元日过后,夏境会重置安西都护府,庆王遥领大都护这一差遣,你与李横任副都护,一军一政互不干涉。所以李安全归你差遣,完全可以给他一个实差,让他跟在你身边给你跑个腿儿。” 随着叶青的话语,刘克师的脸颊就像是夜色下开始绽放的夜来香一般,笑容在脸上逐渐的绽放开来,最后花开盛时,看着台阶处含笑而立的叶青,刘克师急急行礼道:“下官谢大人栽培!下官愿为大人肝脑涂地……。” “行了,快回去吧,这些时日好好整理整理思绪,给我一份文书策论先。”叶青转头开始往府里行去,身后的刘克师则是再次行礼,而后整个人如同沐浴在春风中的蜂蝶一般,恨不得立刻翩翩起舞来表达内心的喜悦与兴奋。 1011 哭泣的耶律月 皎洁的月光斜挂在夜空,如水的夜色下,耶律月静静地站在院子里,一件白色的皮裘批在身上,仰望着夜空皎洁的月亮,思绪不由自主的再次飞回到了辽王城被破的那一刻。 来到京兆府已经有几日了,而且她也知道,叶青已经在今日回到了长安城,可……心里的那丝兴奋不知为何,却是抵不过越来越浓的亡国伤感。 白纯与红楼静静地站在游廊下,默默的望着院心里的耶律月,虽然认识的时间不长,但白纯还是能够感受到,这一次来到长安的耶律月,与当初在临安的耶律月仿佛就像是两个完全不同的人一样。 当初蒙在脸颊上的围巾已经被卸下,从王城开始逃亡后,脸上的那冻疮也已经痊愈,如今唯有原本白皙细嫩的手指上,依旧还残留着一丝丝的冻疮,但已经不影响耶律月低头欣赏自己白皙修长的手指。 一滴晶莹剔透的冰凉滴落在雪白的手背上,眼眶泛红的耶律月微微吸了吸鼻子,而后再次扬起了脸庞,望着那轮明月,也想要止住眼中的泪水流下来。 垂拱门前响起的脚步声,就像是一步一步的踩在了耶律月的心头上,甚至是让她感到有些窒息,呼吸声也变得越发的紊乱,直到那个脚步声在她的旁边停下。 白纯看着月光与灯光下那高大的身影,在映入眼帘后的第一时间,脑海里的第一反应便是他又瘦了。 大半年的时间,特别是随着完颜璟御驾亲征至延州前线时,即便是能够时时刻刻知晓前线形势的白纯,依旧是每日过的提心吊胆,虽然夏境的捷报频频传到她的耳里,但自叶青镇守延州开始,她的心仿佛也跟着跑了过去,每日过的都是魂不守舍。 此刻看着叶青无声的站在了耶律月的身旁,白纯不由自主的紧了紧握着的红楼的手,身为伞的四时之一,虽然她到现在为止,都不是很清楚,辽国的灭亡、耶律月的无家可归到底是不是因叶青而起,但她绝对清楚,辽国的灭亡跟耶律月的无家可归,与叶青绝对是有着密不可分的关系。 所以这个时候,她的心里并没有夫妻重逢的喜悦,甚至是有些隐隐担忧,耶律月会不会突然掏出一把刀……刺向叶青的胸口。 “我曾经以为……。”耶律月转头,通红着双眸看着消瘦的叶青,心中不知为何,瞬间升起了莫名其妙的委屈,而后泪水便再也控制不住的流了下来。 “辽国亡了。”叶青缓缓抬手,看着泪眼婆娑的耶律月,想要安慰,但又有些害怕。 随着叶青的话语,就像是给辽国的灭亡盖棺定论,也像是打开了耶律月哭泣的开关一样,亡国公主再也无法遏制住心中的莫名委屈,一头扎进叶青的怀里,紧紧的抱着叶青开始放肆的哭泣起来。 耶律月原本以为逃亡的这些时日里的所有苦难,已经让她变得足够坚强,逃亡时的每一个风雪夜,也都已经耗尽了她所有的眼泪,但不知为何,当她看到了叶青的第一眼后,心中就突然之间充满了委屈跟无助,眼泪再也无法阻挡的开始往下流。 自王城被迫后,积压在耶律月心里的委屈与伤痛,终于在这一刻完全释放了出来,即便是耶律 月自己,她都已经记不起来,上一次哭泣的如此放肆、如此肆无忌惮是什么时候。 这一刻,紧紧抱着日思夜想的男人,耶律月只想哭,只想把自己内心里所有的委屈跟伤感,通通倾诉在这个男人的身上。 如水的月光下,静谧的夜色下,耶律月撕心裂肺的哭泣声,在院心里是如此的凄婉与悲恸。 任由无助的耶律月紧紧搂着自己放声痛哭,原本僵在空中的手臂缓缓落在耶律月的肩膀上,一时之间,叶青也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游廊处的白纯看着院心里,在叶青怀中哭的伤心欲绝的耶律月,以及有些无所适从的叶青,心头的担忧终于是在这一刻重重的放了下来。 耶律月这些时日的平静让她感到不安,一个尊贵的公主,在亡国之后竟然还能够一直保持着平静,这显然是有些不合常理。 所以当这一刻,看到耶律月在见到叶青第一眼后,就开始放声大哭起来,白纯也终于明白,积压在耶律月内心深处的委屈跟伤痛,只是一直没有等到可以倾诉的那个人而已。 时间在夜色下缓缓流淌,耶律月哭泣的声音开始渐渐变弱,只是叶青发觉,原本抱着他的耶律月,随着哭泣声开始变弱时,整个人则是变得越发的沉重起来。 低头看向怀中的佳人,只见还在抽泣的耶律月,此时已经是双眼变得越发无神,刚想要伸手抹去那脸颊上的泪痕,就感到另外一只手臂突然一沉,怀里的耶律月则是双眸一闭、哭声戛然而止。 急忙伸手到耶律月的鼻尖,感觉着微弱节奏的呼吸声,心头总算是松了一口气,还好只是哭晕了过去,不是想要在自己怀里寻短见。 双臂抱起已经哭晕在怀里的耶律月,迎向了一脸关切的白纯与红楼,在白纯的一声轻微的回来声中,叶青抱着耶律月快步走进了房间。 垂拱门处的耶律乙薛,看着叶青抱着耶律月的背影消失进房间后,抹了抹眼角的泪水,而后便向前院行去。 他很庆幸,也感到欣慰,承礼公主最终还是找到了对的人,不管将来能不能够复国,但最起码,公主殿下的未来也算是有了依托了。 亲自替熟睡中的耶律月抹去满脸的泪痕,看着即便是昏睡过去后,那一直紧紧抓着自己胸前衣襟不放的小手,上面依然还有残留着的冻疮,叶青便一直保持着有些佝偻的姿势坐在床前,静静地看着安静的耶律月。 手里温暖的湿巾递给白纯,冲着白纯微笑着轻声道:“这些时日就一直没有哭过吗?” 白纯伸手,抚摸着叶青斑白的鬓发,摇头道:“一直都很平静,平静的让妾身害怕,更是不敢离开半步。不过,你回来就好了。” 当初一直都是白纯力主搭救耶律月,如今耶律月终于来到了长安,也见到了叶青,那么她这个妻子,也算是替自己的夫君,尽到了该尽的所有责任。 “谢谢。”叶青一时之间,不知道该对白纯说些什么,只好继续佝偻着身子,用另外一只手去牵白纯的手。 “这是妾身该做的。”白纯看了一眼睡榻上呼吸平稳的耶律月,最终还是把自己的手伸了过 去,人也跟着向前迈出两步,轻轻的靠在叶青的身侧:“只是……。” “只是什么?”叶青脸上挤出一抹笑容,但心却是不由自主的一沉。 辽王城既然已经破了,那么耶律直鲁古、耶律普速完的生死,自然也就永远不可能是一个迷了,只不过是如今……叶青一直不曾问过白纯而已。 “蒙古人凶残如禽兽……。”白纯深深的吸了一口气,看着自己与叶青牵在一起的手,低头道:“我一直不敢告诉她,你在延州前线,妾身也怕此事儿……。” “辽国皇室就剩下她自己了吗?”叶青心头对于耶律月的愧疚,在此刻也越发的浓厚。 若不是当初他因私心,给铁木真指明了一条统一草原后,可以轻松扩张的道路,或许耶律月完全可以快快乐乐的过完这一辈子,而至于辽国的未来,那就不是她该操心与伤心的事情了。 当然,叶青也很清楚,白纯一直吞吞吐吐的话语,就足以证明,不管是耶律直鲁古还是耶律普速完,抑或是辽国的其他皇室,包括南院大王萧斡里剌等辽臣,恐怕下场都不会太好,甚至是……十分凄惨了。 “明日把辽国皇室跟辽国臣子的下场,告知在金国的董晁吧,他会有办法让金人知晓这一切的。”叶青伸手试着掰了掰耶律月一直紧抓着他衣襟的手,再次无功而返后,便抬头对白纯说道。 白纯看着叶青点点头,而后拿着红楼再次递过来的暖和湿巾,帮叶青擦拭着脸上的汗水。 “这样的日子……何时才是个头。”白纯再次抚摸着叶青双鬓间的白发,看着那张又是消瘦了几分的脸颊,心里有些心疼的说道。 “谁都想过盛世太平的日子,不光你我想,这天下的任何一个人都想,要怪就怪宋廷吧。”叶青示意白纯在旁边坐下来说话。 白纯却是摇了摇头,而后环视了一圈自耶律月过来后,就一直住的房间,在叶青满是胡渣的嘴边轻吻了一下,低声道:“今夜你就在此陪着她吧,妾身先过去了。” “我……。”叶青急忙去抓白纯的手,但白纯像是早有预料似的,飞快的躲避开叶青的纠缠,回头妩媚的瞪了一眼叶青,嘱咐道:“好好陪陪她。” 看着不食人间烟火的女子,突然之间因双颊羞红而变得风情万种,叶大人的心里仿佛有十万只蚂蚁在爬似的,想要把白大美人抓过来,但无奈床榻上伤心欲绝的耶律月,却一直紧紧抓着他的衣襟,让他根本无法离开半步,更别提跟白大美人共度温柔乡了。 看着白纯离开后,无奈的叶大人只好憋着心里头的那股欲望,再次把视线放在了安安静静地耶律月的脸上:长长睫毛、白皙的脸蛋儿,精致的鼻子、小巧的红唇,同样是说不出的诱人,可叶大人能够做的,也只能是轻轻的献上神圣的一吻,而后一只手开始先帮自己宽衣,直到自己的外袍脱下来后,熟睡如婴儿一般甜美的耶律月,依然是紧紧的抓着那衣襟,无奈之下的叶大人,只好任由着耶律月继续抓着那外袍,开始颤抖着双手站在床榻前,帮耶律月宽衣解带……。(此处省略一些心知肚明的字数。) 1012 宗室 三日里来,叶青几乎是足不出府,甚至连前院都没有去过几次。 若不是为了感谢耶律乙薛一路护送着耶律月来到了京兆府,叶青恐怕便会一直陪在耶律月的身边,要么便是两人默默的对着发呆,要么便是彼此露出意味深长、甚至是有些心照不宣的笑容。 耶律月自从叶青回来后,最为明显的变化便是寡言少语,对白纯、红楼等府里的丫鬟也是一样,都保持着和善的态度,但不管是白纯还是红楼,都能够感受到,眼前的耶律月就像是一个没有灵魂的空壳一般,仿佛灵魂被丢在了辽国一样。 叶青三日里来,脑海里想的最多的便是:如果耶律月请求他帮她复国的话,自己该怎么回答。 不过好在,即便是在耶律月那意味深长的笑容中,耶律月也从不曾开口提及过辽国一事儿,仿佛辽国依旧还存在于西域,也仿佛辽国灭亡的伤痛,已经被耶律月遗忘。 史弥远、韩侂胄老奸巨猾,城府更是深沉无比,所以在这几日里来,也并没有找过一次叶青。 至于兴庆侯李安全,这个时候心里更是惴惴不安,叶青刚回到京兆府的那日庆功宴上,他借着酒劲哭闹一番的事情,在第二日酒醒后回想起来,让李安全后悔的恨不得撞死在墙壁上算了。 所以这几日来,一直提心吊胆的李安全,深怕叶青找他算那夜差点儿搅了庆功宴的账,哪里还敢主动来拜会叶青。 庆王赵恺、崇国公赵师淳,以及荣国公赵师夔,三人这三日来同样是紧闭府门不待客,当然,他们三人之间的来往自然是不算在其中,之所以如此,谁都清楚,在元日热闹的长安城内,他们此时最为害怕的,便是史弥远、韩侂胄的到访。 这里终究是北地,终究是叶青所掌的疆域,在叶青还未从延州前线回到长安时,庆王三人都不敢明目张胆的跟史弥远、韩侂胄往来,如今随着叶青回到长安城,三人则是恨不得跟史弥远、韩侂胄二人,把界限再划的清楚一些。 不管是这几年一直身处北地的庆王还是崇国公,虽然他们这些年在北地出了不少力,也利用自己皇室宗亲的身份跟影响力,帮叶青名正言顺的稳定着北地的民心,但心里面不知为何,总是无法十分理直气壮的认定,如今的北地就是大宋朝廷的疆域,反而是随着时间的推移,那种北地属于叶青个人的感觉是越来越强烈、明显。 这几年来,更令庆王赵恺、崇国公赵师淳感到吃惊的是,随着他们在北地安抚民心的差遣越发的深入,他们则是慢慢察觉到,在北地除了他们两个宗室外,竟然还有……当年被金人俘虏至金国的好几个宗室,在汴京路、山东路等地,帮叶青做着安抚民心的差遣。 “宁福帝姬赵珠、华福帝姬赵月、纯福帝姬赵铃、温国公赵栋、仪国公赵桐、昌国公赵柄,还有宁国公赵训共计七人,如今仪国公赵桐,于去年在开封病逝,其余六人则如今还在各州府,俱是享国公之礼,在当地都是颇具威望,这几年也是颇得民心。”崇国公赵师淳有些凝重的看着赵师夔跟赵恺,微微叹口气后道:“但还不是很清楚,他们在北地各州府一事儿,是否与叶青有关。自然,他们的身份我们也不能完全确定是真是假。” 荣国公赵师夔微微的点着头,看了看没有说话的庆王,而后叹气道:“不知两位可还记得,当年叶青的第一份皇差……是为何事?” “据说是高宗皇帝所差遣,而叶青也是因此才率着皇城司秘密北上,据说曾经去过泗州等地。”庆王此时才接话继续道:“但这些都是当年高宗皇帝的私事,我们不能捕风捉影的怀疑,昌国公、宁福帝姬等人,便是那个时候叶青救下来的。何况……即便是叶青救下来的……。”庆王神色之间显得有些无奈道:“可终究是我们宗室之人,眼下不管是在站在哪个角度,都不能苛责叶青才是。” “自叶青掌皇城司以来,金人当年曾秘密两次送宗室南渡,至于是何目的并不清楚,但这两件事情却是千真万确。叶青也曾去过嘉兴府,而后嘉兴府就有当年金人使臣团的使臣失踪。太上皇一直认为,泗州跟嘉兴两事儿,都跟叶青脱不了干系。”荣国公赵师夔,此次来京兆府自然是奉孤山太上皇的旨意而来。 而至于让赵师夔来京兆府的真正目的,则是希望庆王跟崇国公能够为皇家宗室、大宋江山着想,凭借着他们跟叶青时间较长,知晓更多事 情的原因,能够找到一些叶青不忠于朝廷的把柄。 北地疆域如今渐渐在叶青手里越来越稳固,金人的反扑一直都未能够再次越过黄河、冲破叶青的防线,所以随着时间的推移,原本把北地当成烫手山芋不敢接的太上皇赵昚,也开始希望把北地疆域,在他有生之年内能够真正的纳入大宋的版图内。 当年一登上皇位后的赵昚,一心便是想要北伐收复疆域,但奈何那时候的宋军接连让他失望,每次北伐要么是战败于金人,要么便是败于自己人之间的内讧。 总之,赵昚北伐之事可谓是心比天高、命比纸薄,每一次都满怀希望的北伐,而后每一次都是失望而归。 赵昚绝不相信叶青对于宋廷的忠贞,即便是叶青他是真正忠于朝廷,但身为皇城司的统领,以及这么多年来对淮南东路的把持,和对北地的掌控,无论如何都能够很轻易的罗织到叶青的各种罪证。 不管是贪污还是枉法还是渎职,甚至是谋逆等等罪名,在赵昚看来,以皇城司副统领起家的叶青,无论如何都不可能的干干净净的没有丝毫瑕疵。 所以唯一的困难便是,以如今叶青在北地的实力跟巨大影响力,有没有人敢明目张胆的站出来弹劾叶青。 史弥远也好,韩侂胄也罢,虽然在朝堂之上处处与叶青为难,每天都有御史、言官在弹劾叶青,但在赵昚眼里,这两人都不是真正为了朝廷而如此,完全是为了他们自身的利益以及权利野心,才会处处与叶青为难。 这当然是值得赵昚利用的重要一点儿,但正所谓:人老奸、马老滑,如今早已经到垂暮之年的赵昚,在自知自己时日无多的情况下,却是更想在赵宋宗室、在史书上留下浓墨重彩的一笔。 自知时日无多的前提下,相比于死来说,赵昚显然更为在乎能够在垂暮之年,为赵宋宗室做点儿事,在史书上留下让后人膜拜的一笔。 所以赵昚宁愿在自己临死前得罪叶青,把其拉下马,也不想让史弥远、韩侂胄专美于前,从而使得朝堂之上变成史、韩二人的朝堂。 当然,在赵昚看来,并没有最坏或者是最为好的结果,到最后不管是他给叶青陪葬,还是叶青给他陪葬,其实都是他最终的目的。 叶青一死,北地自然而然的会回归朝廷,金人如今显然已经无力再渡黄河,以如今宋廷的富裕跟北地连战连捷的信心,赵昚也相信,没有了叶青的北地,完全可以守住金人的再次南下。 “太上皇的意思是……。”崇国公有些紧张的吞了吞口水,脸色都变得有些苍白,双腿在桌子底下不由自主的颤抖着,结巴道:“太……上皇想……想要叶青的……命?那北地怎么办?” 庆王同样是脸色因为紧张而变的有些僵硬,心脏噗通噗通的猛烈跳动着,仿佛下一刻就会从喉咙里跳出来似的,他想过诸多的可能性,但从来没有想过,父皇竟然想要……杀了叶青! 他真的不敢相信这个疯狂的想法儿!这怎么可能?杀了叶青的后果,宋廷如今真的承受的来吗? “若不然……。”因为庆王赵恺跟崇国公赵师淳不由自主的表现出来的紧张情绪,荣国公赵师夔不约而同的也跟着紧张了起来,虽然他不曾跟叶青有过什么交集,但叶青的每一件事情他可都是清清楚楚。 高宗皇帝的死、信王的死,以及汤思退等人的死,几乎都与叶青脱不开关联。 信王妃钟晴,如今成了叶青的女人,而且据说……虽然还没有证实,但据说就算是皇后李凤娘,跟叶青之间也是不清不楚、不明不白。 这样一个当年就敢跟高宗皇帝做对,敢杀信王抢信王妃做女人,甚至连皇后都不放过,又牢牢掌控着北地的枭雄,若是说赵师夔面对这样一个叶青不害怕、不紧张那完全是不可能的事情。 信王当年在朝廷的地位比他们在坐的三人都要显贵,可又如何呢?最终还不是死在了叶青的手里? 不由自主的摸着有些发凉的脖颈,敢杀信王的人,敢违抗高宗皇帝的旨意,私自藏匿当年被掳的宗室之人,其实这些都应足够叶青死上八百回了。 可如今叶青不单是活的好好的,而且手里的权力越来越大,地位跟影响力也是越来越高! 不过赵师夔一想起如今在长安城内,还有史弥远跟韩侂胄后,心里一下子感到稍稍有些安静的他,继续说道: “若不然你们二人以为,为何史弥远、韩侂胄二人,放着元日这么如此喜庆、热闹的日子不回临安过,反而跑到北地是为何?” “这天下间就没有不透风的墙,太上皇的意思……早已经被韩侂胄、史弥远二人知悉,所以如今二人不惜亲自先去济南、兰州,而后不约而同的到达京兆府,是为了什么?”赵师夔看着脸色越发苍白的赵师淳跟赵恺,也不由自主的吞了吞口水接着说道:“一旦北地归朝廷,那么朝廷必然不会让旁人染指北地事物,所有的官吏,必然是要差遣那些忠于朝廷的官吏才行,而非是跟史弥远、韩侂胄二人一党的官吏。” “圣上的意思呢?”庆王赵恺在刚刚紧张过后,一连沉默了好久,听来听去,都是父皇的意思,却是始终没有当今圣上,也就是他皇兄的意思,这就让赵恺又觉得有些可疑了。 崇国公眼光也同样是微微一亮,脸上依旧带着一丝的紧张跟惊惧,看了一眼庆王赵恺后,对着赵师夔问道:“对,圣上如今是何意?” 叶青不知不觉间,已然成了一个无法撼动的庞然大物,在北地的威望跟影响力,如今远非朝廷可以比拟,不管是济南府还是开封、洛阳,抑或是京兆府,甚至是包括如今的淮南路,叶青的威望跟影响力在当地,甚至都要远远凌驾于朝廷之上。 “太上皇的意思是,一旦杀了叶青后,北地便由庆王您跟崇国公代替叶青在北地的所有差遣,毕竟,你们二人这几年来一直跟随着叶青,所以对于北地的事物,以及在北地的影响力绝不亚于叶青。何况,北地之所以能够在如此短时间的稳定下来,完全是因为我们宗室安抚百姓的功劳,并非是他叶青一人之功。”赵师夔动了动嘴唇,而后就像是没有听到两人的问话一样,自说自话道。 显然,赵师夔的这番话,最起码透露出一个讯息,那就是当年因为叶青在关山一役死里逃生后,为了能够对抗朝廷、保全自己的身家性命,半胁迫半邀请庆王赵恺、崇国公赵师淳来北地对抗朝廷一事儿,也同样是在太上皇赵昚的谋划之中。 如今看来,也难怪叶青能够轻轻松松的就把庆王赵恺、崇国公赵师淳给邀请到北地了,毕竟,回过头来看,虽然那时候叶青也遇到了一些拒绝的阻力,但若是在当时的情况下,只要太上皇下一道旨意不准二人离开淮南东路,那么叶青完全是一点儿办法也没有。 那时候的叶青,刚刚从关山逃过一劫,虽然心中痛恨朝廷出卖了他,但不管如何,那时候的叶青,还没有足够的实力,也不敢明目张胆的跟朝廷做对。 毕竟,北地薄弱的家底儿还需要倚仗朝廷的救济来度日,跟现在夺取夏国半壁江山、以及富饶的河套三路后,完全是不可同日而语。 “圣上可知晓父皇的旨意?”庆王赵恺再次紧追不舍的问道。 荣国公赵师夔面色为难的看了看庆王,而后又转头看了看,在他视线转过来后,坚定的向他点头的赵师淳,突然之间赵师夔的心里生出一种错觉:眼下自己若是一旦回答不好,把握不好轻重缓急的那个度的话,庆王跟崇国公,会不会把自己来京兆府的目的,一股脑儿的告诉叶青! 咬着干涩的嘴唇有些犹豫不决的赵师夔,沉默了半天后,才承受着庆王跟崇国公那让他感到压力十足的目光,艰难开口道:“自黄贵妃病逝后,圣上便不怎么再过问国事。而且……而且如今圣上几乎所有事情都听皇后的,即便是太上皇想要在孤山召见圣上……都很难,皇后都会从中百般阻挠。庆王、崇国公,你们也知道,圣上当年本就对太上皇怀有怨言,太上皇久久不愿意禅位,圣上一直无法继承皇位一事儿,便成了一道无法解开的死结。使得即便是到了如今,圣上已然是对太上皇抱有诸多埋怨,所以……圣上如今怕是还不知情吧。” 庆王赵恺、崇国公赵师淳,听着荣国公那苦涩的话语,心头瞬间也变得苦涩惆怅无比,当年圣上想要早些继位,而太上皇却是久久不愿意禅位,最终还是因为宗室沂国公赵汝愚,顶着巨大的压力率先请奏太上皇禅位。 虽然最终太上皇禅位,让圣上如愿登上了皇位,但父子两人之间的关系也是彻底破裂,即便是当初第一个拥护圣上继位的沂国公赵汝愚,也已经死在了叶青的手里。 “皇后为何要阻挠父皇召见圣上?”庆王赵恺百思不得其解,喃喃说道。 1013 刘克师的建议 叶青重置都护府,与其说是为了让权力更为集中于他手,不如说是因为官吏的人员数量捉襟见肘,以及跟朝廷、史弥远、韩侂胄的步步紧逼,让他不得不出此下策。 既然要重置都护府,自然便决计不会只限于如今收复的夏境,同样是包括了北地的河套三路、山东两路等地,都被叶青囊括在内。 安西都护府自然是凌驾于路的行政级别之上,同样,夏境各路依然还会存在,不过是受都护府的节制。 如同叶青接下来所要重置的安北、安东都护府一样,完全凌驾于路之上,节制北地各路。 之所以如此节制、重置都护府,除了官吏人员不够用,便是如今手里能够担当对抗朝廷、不怵朝廷的属下太少的缘故,所以不得不重置都护府,以此来保证北地的利益,特别是叶青自己的利益。 刘敏行当初受叶青差遣重建牧马镇开始,叶青便已经下定决心,安北都护府的衙署可以设在长安,兵镇则是集于牧马镇等地,安西同样是如此,兰州被置为安西都护府的衙署,兴庆、兴平确是屯兵重镇。 安东都护府被叶青置于济南府,衙署、兵镇则全部放在了一起,如此一来,叶青在节制各个都护府的兵力方面,也就变得更为轻松一些。 安西、安北、安东,衙署、兵镇也绝不会是一成不变的扎根于济南、兰州、长安三地,一旦时间成熟,叶青的野心不断扩张之时,三个都护府便会撇下其治下的各路,开始向三个方向推进,而后方的各路,则便开始延续如今宋廷的各种规制,与从前不会有任何不同。 从而使得三个都护府如同三个巨大的保 护 伞一般,在此时不过是笼罩在如今的北地上空,节制着北地的军政等等,但若是一旦再次扩张,同样,便会撇下已经足够稳定的各路,而后开始继续向三个方向往外扩张。 总之,如今的形势下,叶青不得不尽可能的把所有的权力集中在自己手上,相比较于稳固的淮南路以及汴京路自主行使着行政权力来,在叶青的设想下,未来的几年内,各路也都会同样的在彻底稳定后,恢复如初。 而如同特别是形势下的都护府,也会根据局势的变化与发展,进行着相应的变化。 但不管如何说,叶青的这一方法与宋廷的重文轻武恰好相反,所有的一切都优先于军事。 刘克师正是察觉到了叶青的心思,也正是因为他如同外界传言的那般,深受叶青的影响,从而使的他就像是叶青的影子一样,很快知晓叶青的用意后,便在元日前再次跑到了叶青的书房内。 安西、安北、安东三大都护府,如同三个会随着战争而飘忽不定的庞然大物,将率领着北地所有的大军,守护着整个北地的疆域。 而安西大都护这一差遣,在叶青指明了由庆王遥领外,刘克师便明白,安北、安东的大都护差遣,恐怕也会如同安西一样,由赵宋宗室遥领。 如此一来,既能够使得北地一直跟朝廷联系在一起,同样,也能够封堵住一些人的口舌,非议叶青在北地拥兵自重。 只是在刘克师看来,如此一来,安西的各路大军受李横节制,绝非是最妥的办法。 “为何?”叶青食指敲击着桌面问道。 “大人,下官以为,虽然都护府的两个副都护一军一政、互不干涉,那么大人您就该亲任另一副都护才是,如若不然的话,于整个北地军心怕是会有些不震,同样,也会使得另外一个副都护容易任人唯亲。所以下官以为,不管是安西还是安北,抑或是安东,掌兵的副都护一职,都该由大人来亲任。至于李横李大人等人,乃是叶大人信赖之人,那么为何不可置长史这一差遣?替大人您统各都护府兵马?受您节制?”刘克师显得有些紧张的说道。 他的出发点自然是为了叶青着想,而且他也知道,叶青宁愿给李横副都护这一差遣,也是因为对于李横的信任,但如此的弊端便是,不管是李横还是任何一个武将,在北地的各路之上,谁都不具备叶青这般的影响力跟威望。 而且如今三面又都是蒙古人与金人虎视眈眈,如此一来,对于三大都护府的各路大军来说,显然在军心士气上就要差了一些,毕竟,谁不想追随如同传奇一般的抗金英雄? 宋廷州府不设长史,但亲王府等却是有长史这一差遣,而都护府自然也具备这样的资质,何况,长史的地位同样不亚于副都护这一差遣,在必要的时刻,同样是能够充任节度使,也就是在战时,完全可以代替叶青的职差。 安西、安北、安东三大都护府,刘克师完全可以预料到,安北与安东两个与自己差遣相同的副都护,必然是虞允文跟辛弃疾,而另外一个掌兵的副都护,必然会是由叶青,或者是墨小宝、钟蚕来担任。 而自己如今提出由叶青亲任,就等于是让叶青同时兼任三大都护府的副都护,如此一来,北地的整个兵权,便不用再经他人之手,而是可以牢牢的控制在叶青的手里。 当然,在刘克师的猜想下,如此一来对于叶青而言,既可以紧紧的握牢北地的军政大权,而且身上面对朝廷的压力也会小很多,不会因为职差太高而引得朝廷忌惮、其他官员更多的非议跟攻讦。 毕竟,叶青如今在北地的正统性与合理性,正在遭受来自各方各面的质疑,而叶青也正在通过重置都护府,来化解这些来自四面八方的质疑跟压力。 如今的北地可谓是叶青一手遮天,不管是朝廷还是其他人,俱是水泼不进、针插不入,而叶青重置安西都护府,让在京兆府近年来积攒了一些影响力的庆王来担任,便是试图通过这样的举动,来告诉天下人跟朝廷,北地依然是朝廷的疆域,非是他叶青的私人疆域。 而随着安北、安东其他两都护府的重置,叶青势必还会继续把大都护府的职位留给皇亲宗室来担任,虽然是遥领,同样还是名义上并无任何实权的大都护,但如此一来,多多少少还是可以让一部分的质疑,因此而消失于无形之中。 北地与朝廷相反,特别是在当下这个与金、蒙古人为邻的时期,文轻武重自然就成了北地不受欺压,甚至可以占据主动而需要坚守的准则。 如此一来,只要叶青名义上与虞允文、辛弃疾,还有他刘克师兼任着三大都护府的副都护,那么在朝廷跟前最起码就可以有一个名正言顺的交代,而不是再像之前那般,笼统的一个北地节度使的差遣,让叶青的正统性跟合理性,一直都受到来自各方各面的质疑。 这些年来刘克师也能够看出来,只要兵权紧握手中,那么叶青在北地想要做什么事情,就可以完全依据自己的想法儿去做,而不是要受朝廷的节制。 所以如今的叶青,完全无需要大到让人惊叹的职差,反而是需要把眼下的实力加以稳固才是要紧之事儿。 大都护之职宗室遥领,从而使得北地名义上都乃是大宋朝廷的疆域,而辛弃疾、虞允文,以及他刘克师又是以叶青马首是瞻,只要他们三人以都护府副都护的名义,帮叶青稳定好各路政务与财力,再加上叶青手里牢牢紧握的兵权,那么叶青实质上就无异于北地的王。 民、军、财,一个集团势力最为重要的无非就是这三点,民政、军政集三大都护府之身,而另外的财政,则一直都是在合二为一的淮南路,所以于叶青而言,任三大都护府的副都护与淮南路的安抚使两大差遣,就足以解决掉所有的问题,从而还能够使得他在天下人跟前,拥有一番更好的忠臣声威,还可以减少来自朝堂之上的攻讦跟朝廷的忌惮。 不过话说回来,这些不过都是一些欲盖弥彰的心照不宣手段罢了,但政治向来不就是如此?彼此心知肚明不捅破最后一层窗户纸,而后而取所需而已。 当然,这也并非是一劳永逸的办法,毕竟,时代在发展,所有的一切都在因变化而变化,当下能够做的,不就是跟随着时代的步伐,用最为适合当下的策略来为自己谋取最大的利益。 叶青最终同意了刘克师的建议,或许这也是为何叶青任何人都没有说,只告诉刘克师的用意。 毕竟,刘克师作为北地的第二个叶青,更懂叶青,也知道该如何为叶青来在北地谋取、集中最大的权力。 只是,有些话已经不适合他亲口去说,而是需要借助他人的劝说,来让北地的所有人明白,叶青如此乃是众望所归。 权谋或许就是如此,在达到一定的身份地位后,自己想要的便可不经自己的嘴说出,而是通过点拨自己的手下来帮自己说出来,从而达到自己的政治目的。 刘克师没有问安北、安东两大都护府的大都护、副都护人选,毕竟,这才是该叶青亲自过问的事情,自己身为忠诚于叶青跟前的属下,可以肆无忌惮的为了维护叶青的利益而畅所欲言,但在不该自己过问、插手,没让自己过问的事情上,刘克师同样能够做到,不闻不问。 崇国公是叶青认为最为适合长安安北都护府大都护的人选,而至于济南的安东都护府,叶青自然是打算把此当作一份大礼,送给朝廷,而后由朝廷来决定,差遣谁遥领。 自然,这份大礼叶青寄望收到的回报,便是绕过朝廷,由圣上钦点的恩科进士,以此帮北地解决官吏与科举的问题。 1014 针锋相对 元日的脚步越来越近,有心思处置政务的官员也越发的稀少,长安城如今除了刘克师跟叶青以外,其余人等皆是在预测、等待着叶青在元日后,会在北地掀起什么样儿的风浪来。 越是接近元日,人们的心思也就越发的被各种热闹所吸引,虽然夏、辽的灭亡之战,阻碍了东西商旅等文化的来往,但并不代表如今的长安城内,就没有来自西域以及更远地方的商人。 依旧是有些破烂,如同百废待兴的长安城,如今也渐渐有了一丝真正的活力与商机,南来北往、东进西出的商旅、游人等等,也开始渐渐的再次汇聚于长安城内,使得原本有些破烂的长安城,倒是比之前要了多了几分勃勃生机。 虞允文、辛弃疾也在元日前赶到了长安城,叶青此举也让史弥远、韩侂胄、荣国公赵师夔瞬间意识到,元日之后叶青在长安必然是要有大动作,只是如今连一丝风声都没有传出来,也就越发的让几人好奇,叶青接下来会做什么呢? 长安城的大街小巷,随着夏境与延州的战事结束,处处都是充满了欢乐与轻松的氛围,加上元日即将到来,如今走在长安城的街巷上,同样也是能够感受到那份质朴跟喜庆。 虽然无法跟精致的江南水乡相比拟,但最起码如今的长安城,也渐渐有了真正的祥和气氛,以及蒸蒸日上的生机。 不管是史弥远还是韩侂胄,抑或是赵师夔,也都会趁着元日的轻松氛围,游览着整个长安城,而叶青则是在虞允文、辛弃疾到达长安城后,把在长安的官员再次召进了衙署内,唯独是拒绝了史弥远三人的参与。 而三人好像也并不是很在意叶青把他们三人排出在外,看起来就像是,他们根本不在乎这一次叶青会与北地的官员商议什么事情,也或许他们心中早已经笃定……很快他们就会知晓叶青今日在长安衙署内到底说了些什么。 长治久安的长安城内官员们在忙碌着,百姓同样是也在忙碌着过节的必备之物,临时行在的临安,同样也是在风和日丽中,一派盛世祥和的景象,比起粗旷、豪迈的长安来,不管是人还是物,临安的一切显然都要精致了很多。 人头攒动的御街之上依旧是热火朝天,吆喝声与欢声笑语、车夫、轿夫的高呼声交织在一起,勾栏瓦舍里婉转、伤感的小曲,时不时也会夹杂在人群的上空。 说书人铿锵有力的声音,茶馆内其他宾客的寒暄之语,文人淑女的窃窃私语、婀娜娇羞,在小桥流水、楼阁亭台的临安更是一道亮丽的风景一般。 贩夫走卒同样是脸上洋溢着微笑,趁着元日的即将到来,要么兑换一些年货,要么期望着有人愿意在这个时节出手阔绰一些。 马车缓缓从中和巷驶出,在街头上巡逻的禁军统领卢仲、吴贵二人,急忙示意身后的禁卒,赶紧给叶府的马车让出一条通畅的道路来。 之所以叶府的马车如此好认,除了因为跟皇城司的关系极为密切外,便是驾车的车夫,永远都是跟临安城的其他车夫完全不同。 在临安城内,从来还没有哪 一个车夫做着员外的打扮,而后还能够自信满满、得意洋洋的驾车接受众人的侧目,唯独叶府的车夫,竟然是由一个员外来驾车,而且还给人一种,仿佛驾车是一种无比尊贵的差事儿似的。 马车里的钟晴,比起前些时日要瘦了很多,那种风华绝代的气质也再次取代了她前些时日的孕妇形象,如今的钟晴,特别是在叶青再次确认了她所生孩子姓钟后,钟晴就像是得到了重生一样,整个人看起来都是光彩夺目,让皇宫的李凤娘又是嫉妒又是纳闷,别的女子生完孩子之后都会变得容颜憔悴,而唯独钟晴,在给叶青生下一个男孩儿后,竟然是变得越发年轻跟靓丽了起来。 国色天香、风华绝代的气质,甚至都要比她这个皇后要显得更为淳厚几分。 嘴角含着笑的钟晴,独自一人坐在马车里,陶潜则是驾着马车,向着皇宫和宁门的方向驶去。 和宁门处显然早已经对叶府的马车习以为常,也同样对于从马车上下来的钟晴,在微微惊艳之余后,连那腰牌都不过是粗略地打量了一番,便让钟晴走进了皇宫内。 跟随着太监青丘缓缓向皇后李凤娘所在的仁明殿方向行去,原本就对皇宫极为熟悉的钟晴,时不时的看着走在前方带路的太监青丘。 这个太监自从侍奉于李凤娘跟前后,便也成为了皇宫内为数不多的让朝堂官员都颇为重视的人物,而此人也会极尽讨好皇后之能,加上又跟皇城司有关,如今其私下里,倒是也在跟前聚集了不少自己的心腹。 至于这件事情李凤娘清不清楚,钟晴并不知道,但青丘的一举一动,并没有摆脱皇城司对他的监视。 也正是因为钟晴时不时的打量着青丘的后背,从而使得行走于前的青丘,这一路上都有种如芒在背的感觉。 看着仁明殿已经在望,望着站在大殿门口,替皇后迎候钟晴的宫女竹叶儿,青丘的感觉才微微好受了一些,当站在大殿门口恭敬的送钟晴进去后,青丘竟然有种如释重负的感觉,这时才发现,整个后背竟然在不知不觉间,已经被汗水浸透。 “好厉害的女人,难怪能够把皇城司稳稳的掌在自己手里。”青丘目不斜视的望着仁明殿大殿脚下的青石板,如同入定老僧一般心道。 大殿内,李凤娘看着越发光彩照人,依旧风华绝代的钟晴,面容上虽然带着笑,但心里的滋味却是五味杂陈,她实在是又嫉妒又好奇,钟晴是如何做到如今这般越来越年轻漂亮的样子。 但向来心性高傲,一直又对钟晴有些不满的李凤娘,即便是宁愿憋死在肚子里,也不会把这样的好奇从嘴里问出来。 元日将至,但也不会阻碍两个女人唇枪舌剑一番,一旁的竹叶儿,早已经习惯了皇后跟叶夫人一见面后,便会言语中夹枪带棒的嘲讽着彼此。 钟晴的性格向来给人知性温婉的感觉,但不管是竹叶儿还是李凤娘,都知道这个女人不简单,特别是自皇城司在叶青离开临安后,交与到了钟晴的手里,本意是让钟晴在临安不受他人欺负。 但这短短的一年多 不到两年的时间里,钟晴却是凭借一己之力,不单是牢牢的控制着皇城司,甚至是就连李凤娘,暗地里授意夺权的青丘,都在钟晴跟前吃了好几次暗亏,连带着李凤娘也被钟晴暗暗的警告了好几次,弄得甚是灰头土脸。 所以如今,两个女人在仁明殿的大殿上,看似温和的在寒暄着,但言语中的火药味儿,剑拔弩张感觉却是一点儿也不曾减少。 两人再次相视一笑,这一次言语交锋不出预料的再次以平手终结,不过看李凤娘那雪白的手背上青色血管毕露的样子,就知道这一次的平手还是让她觉得吃了亏似的。 “叶夫人,听说你昨日里刚刚从孤山回来?”李凤娘看着自己白皙的手指,漫不经心的瞟了一眼下首的钟晴,以此来表达自己的不屑跟高高在上道。 “回皇后,不错,妾身昨日正是刚刚从孤山回来。但今日……皇后召妾身入宫,怕并非是为此事儿吧?”钟晴不卑不亢,嘴角微微上翘的笑容,如同跟叶青那标志性的温和笑意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似的,淡淡的说道。 李凤娘斜挑着眼睛,嘴角冷冷一笑:“看来叶青已经知会你了,要不然的话,恐怕你还会一直侍奉在孤山,不肯回临安城吧?钟晴,明人不说暗话,本宫真的很好奇,你如此尽心尽力的侍奉于孤山,到底是真为叶青着想,还是想要再次变成一个失去夫君的妇人?” “太皇太后、皇太后于妾身有恩,妾身不敢忘,而今太皇太后凤体抱恙,妾身前去孤山侍奉,也是理所应当之事儿。”钟晴微微笑着说道,虽然她一句嘲讽李凤娘的话语都没有说,但那表情跟语气,却是很明显的在指责李凤娘不知何为孝。 “哼!若不是他一心想要废了本宫,另立新后,本宫又岂会如此做?钟晴,本宫告诉你,你别以为太上皇跟皇太后喜欢你,你就可以不把本宫放在眼里了,别忘了,太上皇可不是你看到的那么简单!小心有一天,偷鸡不成反蚀一把米!”李凤娘不由得攥起拳头,粉粉的说道。 钟晴垂着眼帘,停顿了一下后,抬起头依旧是微笑着道:“妾身多谢皇后提醒,妾身心里清楚,如何才能够帮助妾身的夫君。” 最后妾身的夫君五个字,钟晴咬的极为真着,听在李凤娘的耳朵里,又别是一番滋味。 冷冷的哼了一声,面色也变得越发清冷,道:“今日本宫召你,是想知道,安东都护府、安北都护府的大都护人选一事儿,叶青可有对你说过些什么?庆王何德何能,能够任安西都护府的大都护,此事儿本宫不同意。” “那皇后以为谁是最为合适的人选?”钟晴神色也变得凝重了起来,这一路上,她原本以为,皇后李凤娘不过是希望把安东、安北两个将要重置的都护府大都护这一差遣,都把持在手里。 万万没有料到,李凤娘竟然连安西都护府的差遣也想要一并抓在手里。 “既然叶青可以兼三大都护府的副都护,为何就不能大都护这一差遣,由一人所兼?”李凤娘犹豫了下后,还是直接说出了自己的野心。 1015 时势造英雄 花香鸟语的孤山比起凤凰山下的皇城来,更是多了一层幽径跟与世隔绝的意境。 孤山这几年在太上皇赵昚时不时的修缮、扩建下,再加上西湖的衬托,越发显得超凡脱俗,更是向着如同仙境似的方向持续发展着。 各种楼台亭榭在孤山处处可见,但却是能够恰如其分的与孤山的地势等因素相结合起来,从而使得如今的孤山,在少了一丝皇家的威严之后,倒是多了一层神秘的超凡脱俗。 幽径的小路与山势完美的结合在一起,午后的阳光下,老迈的赵昚已经是一头银发,在关礼等几个太监、宫女的服侍下,再次在廊亭内坐下来。 这两年来,这已经成了赵昚雷打不动的习惯,甚至在天空飘着蒙蒙细雨时,赵昚都会来此坐上一段时间。 从此处廊亭内,既可以把大半孤山美景收入眼底,同样,也可以把波光粼粼的西湖美景,变成眼中的景色。 气色还算不错的赵昚,默默的扫过眼前的一切景物,而后目光才在西湖之上定格,使得暮气沉沉的眼神,也因为远处的西湖儿变得明亮了许多。 “荣国公这几日可有来信?”赵昚静静的问道。 这些年来,一直侍奉在旁的关礼一旁,轻声回答着没有。 而与此同时,在孤山的山门处,当今朝廷右相留正、大理寺卿毕再遇,以及兵部尚书钱象祖,则在太监的带领下,缓缓沿着石阶向赵昚所在的廊亭行来。 平日里不管是留正还是毕再遇,抑或是钱象祖,都很难来一次孤山,而如今元日将至,自然也让他们可以名正言顺的前来孤山,看望赵昚。 赵昚的目光缓缓从西湖之上转移到留正三人身上,暮气沉沉的眼神隐隐闪过一丝凌厉,赵汝愚虽然死在了大理寺内,但真正的凶手,而且是当着自己的面,鸩杀赵汝愚的人则是叶青。 这一件事情在赵昚的心里如同一根刺一样,时时刻刻刺痛着赵昚的神经跟颜面,堂堂一个皇家宗室,就这么轻易死在了叶青手里,这对于在赵汝愚死前,还曾阻止过叶青的赵昚来说,完全是一件难以接受的事情。 虽然在叶青还在长安时,赵昚不得不作出妥协,默认了赵汝愚被叶青处死这一件事情,但也正是因为此事儿,让他下定决心要替朝廷除去势力越发壮大的叶青。 当初在西湖的燕家别院,也就在赵汝愚被鸩杀的前一夜,赵昚也曾拍了七十四名好手去刺杀叶青,但最终的结果,却是叶青在第二日依旧活蹦乱跳,而他此举反而是加速了赵汝愚被叶青鸩杀。 往事一幕幕在赵昚的脑海里浮现着,甚至有时候就连赵昚都不是很清楚,叶青这一路到底是如何走到今日这般,在北地身处无人可及的高位的。 来来回回反复思考着叶青的崛起过程,赵昚的心头总是会升起万般无奈,北地疆域被叶青接连收复,这个诱惑显然是让皇室难以下决心除掉叶青的重要原因。 而也正是因为如此,赵昚时不时的都会后悔,当年高宗皇帝想要在大理寺杀了叶青时,自己竟然在那个时候暗中保护了叶青,如今看来,这绝对是他赵昚最为失策的地方。 当年的高宗皇帝,显然早就看到了他那时候还看不到的局面,以及叶青的狼子野心。所以才会在临死前,想要一举除掉叶青,而那时候的赵昚,也正是因为朝堂局势,不得不暗中保护叶青,从而使得叶青能够为他所用。 毕竟,收复失地,北上伐金则一直都是他赵昚的志向,而那时候的朝堂之上,除了韩侂胄之外,便再无任何人能够担此北伐大任。 韩诚、韩侂胄父子在朝堂之上的对于朝廷的威胁,显然要比那个时候的叶青更让赵昚忌惮,所以在当下那样的时局下,赵昚能够重用,给予信赖的也只有叶青一人。 “时势造英雄、乱世出枭雄。”看着站在他跟前的留正、钱象祖、毕再遇,回过神来的赵昚微笑着说道。 留正三人有些面面相觑,不知道为何太上皇,突然间说出这么一句话来。 “赐坐吧。”赵昚看了一眼关礼,随即关礼便示意一直侍奉在旁的太监跟宫女都退下,而他也在再次望向赵昚的目光被无视后,缓缓地从廊亭内退了出去。 毕再遇的目光在空中与退出廊亭的关礼微微相视,而后两人便飞快的把目光再次移向他处。 “兵部如今对于叶青……在北地一言独断如何看待?”赵昚开口,直接向钱象祖问道。 在三人之中,留正的忠贞自是不用怀疑,何况当初在关山阻击叶青回宋时,就是留正暗地里跟金人交涉,才使得金人同意在关山对叶青围追堵截,虽然最后失败了,但此事儿跟留正并没有丝毫的关系。 相反,如今留正跟叶青之间的恩怨也是颇深,只是赵昚却是一直很好奇,叶青在关山一役之后回到临安,他原本有机会报复留正的,但最终不单是没有报复,甚至就连阻挠留正出任右相这一差遣都没有半句反对之言。 这显然与叶青对待其他政敌,比如对赵汝愚的报复态度完全不一样,叶青城府极深,手段狠辣,按理说连赵汝愚都敢报复,为何却是独独没有对留正下手,反而任由其坐上右相的高位,这一点儿上赵昚一直都是百思不得其解。 但不管怎么样,留正对于朝廷对于皇家的忠心,却是毋庸置疑的,甚至比起一直与赵宋宗室关系极近的钱氏来,也是不遑多让。 兵部尚书钱象祖,这些年来唯一能够在赵宋宗室的朝堂之上位居高位的钱氏子弟,加上自赵宋立国起,钱氏就一直是赵宋宗室的忠贞一党,所以赵昚同样也极为相信钱氏对于宋廷的忠诚。 毕再遇军伍出身,而后入仕,这些年来虽然不曾像其他人那般要么是身份地位显赫,要么是家世显耀,但如今能够身居大理寺卿一职,也就足以说明,毕再遇此人的能力足以担当大任。 之所以会召毕再遇来孤山,赵昚同样丝毫不怀疑毕再遇对于朝廷的忠心,完全是因为,当时的赵汝愚是死在了大理寺内,而如今他重视毕再遇,便是希望在将来有朝一日,毕再遇能够弹劾叶青鸩杀宗室一事儿。 “当年叶青曾任过一年多的枢密院枢密使,从那时候起,北地兵马便不再受朝廷节制,即便是有所节制,也不过多是名义上的而已。各阶将士的任免差遣,在北地完全是由叶青一人说了算。”钱象祖恭敬的回答着,看了一眼平静如水的赵昚后,便接着道:“而今枢密院已废,兵部虽重掌我大宋兵马职权,但奈何当年叶青在任枢密使时,已经为北地兵马的差遣修改了律典,虽然兵部也曾想过拿回任免差遣权,但……叶青身居北地,一直以北地如今战事繁杂为由,不给臣等交接、修正的机会。” “圣上对此没有异议吗?”赵昚知道问了也是白问,但心里还是抱有着一丝期望。 钱象祖、叶青可谓都是当年太子府的人,而如今太子成了圣上,钱象祖也因此坐到了兵部尚书的差遣上,所以如今,北地与兵部,可谓是在圣上那里,名义上看也算是兵马大权都握在了手里。 可如今叶青在北地日渐势大,甚至是有不受朝廷节制之势,特别是随着关山一役,以及庆王跟崇国公被叶青邀请至长安后,朝廷局势也就变得越发的复杂起来,叶青在北地的心思也就变得昭然若揭。 所以此时的圣上,按理说应该担心叶青在北地的种种举动才是,但可惜如今圣上依然是浑然不觉,甚至还要继续任由叶青在北地驰骋、壮大下去。 赵昚想要提醒当今圣上叶青在北地对于朝廷的威胁,可奈何当年因为禅位一事儿,闹的他们父子关系僵硬,加上皇后的从中作梗,从而使得他不得不在孤山修身养性、不问国事。 “如今北地战事已歇,钱尚书,眼下或许就是一个与北地沟通、交接的好机会。留相以为呢?”赵昚话是对留正跟钱象祖说,但目光却是看着毕再遇问道。 “回太上皇,臣以为若是想要由兵部节制北地兵权,恐怕如今还需让叶青回临安才是,若叶青一直在长安城不出,朝廷这边……怕是一时拿他毫无办法。”留正话说的给赵昚跟朝廷留了不少的脸面。 毕竟,当初北伐之时,还是左相的王淮,同样也察觉到了叶青在北地渐渐不受控的苗头,所以一连奏请了当时还未禅位的赵昚好几次,但一连十四道召叶青回临安的圣旨,可都是生生被叶青无视了。 而如今,叶青在北地的势力比之当年可谓是又雄厚了很多,朝廷若是拿不出十足的诚意来,恐怕想要让叶青回临安……如同登天。 “前些时日,延州前线吃紧,叶青曾想让朝廷各路出兵相助,兵部可有动作?”赵昚的眼神随着留正的话语微微一暗,而后不动声色的把话题转移到了近日的事情上。 对于留正语气中的可惜,赵昚自然是再清楚不过,当时的他,因为高宗皇帝的死而无心理政,朝堂政事等所有的一切都交给了王淮来打理,从而也就又一次错过了除掉叶青的最佳时机。 加上当叶青回到临安后,因为韩诚跟王淮之间的明争暗斗,以及他赵昚跟太子之间因为禅位一事儿,闹的朝堂之上人心惶惶,从而使得无人顾及叶青,使得其又一次逃过一劫。 而那时候回到临安的叶青,因为太子逼迫他禅位一事儿,则是坚定不移的站在了他赵昚这一边,从而使得优柔寡断的赵昚,又一次自欺欺人的错判了局势。 所以叶青能有如今在北地的成就,与其说是完全靠他自己,倒不如说是应了赵昚那句话:时势造英雄、乱世出枭雄。 1016 权谋的序 叶青能够在错综复杂的局势下脱颖而出,一步一步的爬上今日的高位,自然是与他先天能够预知未来分不开关系,但同样,也正是因为赵昚的优柔寡断、朝堂之上的官员内讧,再加上一些些的运气,才使得叶青能够在险象环生中,一步一步的走到了今时今日这般高位上。 听着兵部尚书钱象祖说出不曾往被派兵驰援叶青后,赵昚则是默默的点了点头。 叶青主动与金人谈和,这是让所有人都没有想到的事情,即便是他赵昚都没有料到,在兵力不足的情况下,在北地连战连捷,收复大半失地,甚至从来没有打过一次败仗的叶青,竟然出人预料的主动跟金人谈和。 原本还期望着延州战事一直拖着叶青,而后在叶青支撑不住的时候,为了保全自己的身家性命,主动交出北地跟朝廷这边求援,从而使得北地的吏治,便可以不费吹灰之力的尽归朝廷之手。 但叶青并没有这么做,反而是跟金人谈和,以此来保证整个北地依然被他牢牢的掌在手里,所以此时的赵昚,不想起再次除掉叶青的杀心都是不行了。 “如今叶青与金人谈和一事儿,人尽皆知啊。”赵昚望着不远处的西湖,有些无奈的叹口气:“尺蠖之屈、以求信也,龙蛇之蛰、以存身也,所谓能屈能伸。三位以为当下该如何?” “吏部尚书史大人、左相韩大人如今都在京兆府,如此一来,想必在元日之后,或许会有一些消息到朝廷,也许韩大人、史大人能够说服叶青……。”钱象祖斟酌着话语说道。 随着钱象祖的话语,赵昚的嘴角浮现一抹毫不掩饰的不屑笑意,又是不说话的微微叹口气,如此一来,倒是让三人明白,太上皇显然并不是很信任史弥远跟韩侂胄,如此一来,也就能够解释的通,为何在史弥远、韩侂胄相继至兰州、济南府后,太上皇也要派遣一名皇室宗亲前往京兆府了。 留正低着头,其实他早就知晓太上皇赵昚的心思,是想要把北地彻底归拢到朝廷手里,而非是被某个权臣把持着。 至于钱象祖跟毕再遇,却是此时才从赵昚嘴角那不屑的笑容上明白,如今太上皇对于北地的重视跟“野心”。 “毕再遇以为当下该如何?”赵昚转向一直就没有说过话的毕再遇问道。 这个问话,甚至没有确切的问题,一切都要靠毕再遇来自己悟,太上皇赵昚所言的当下该如何,到底是指什么事儿。 “臣……以为如今乃是鞭长莫及,即便是朝廷想要节制北地吏治,也要先召叶青至临安才行。北地终究山高路远,叶青若是一直以战事为由拒回临安,朝廷无可奈何。而如今既然叶青已经不顾颜面,主动示弱于金谈和,最起码说明,叶青如今在北地的日子并不好过,并非是像表面上那般威风八面,显然也有着不得已的苦衷。”毕再遇看了一眼继续倾听的太上皇,而后便继续说道:“如今只要我们能够知晓叶青的苦衷到底是什么,他跟金人谈和的目的是为什么,那么便可对症下药,以此来召叶青放下戒心回临安……而后再慢慢图谋北地吏治。” “对症下药?”赵昚颇有兴趣的念着这四个字,对于毕再遇的提议也同时是充满了兴趣,如同拨云见日一样让他眼前一亮。 这些时日里来,他一直想的是,如何借着叶青绕过朝廷,私自跟金人主动谈和一事儿,而后召叶青回临安问罪,还从来没有去从另外一个角度去考虑,如何先把叶青召 至临安,而后再对症下药。 “不知毕卿可有何谏言?不妨说来听听?”原本最不被他看好的毕再遇,竟然能够反过来想问题,这倒是给了赵昚很大的惊喜,从而也让他觉得,毕再遇显然不只是一个,只能够指认叶青鸩杀赵汝愚一事儿的大理寺卿,显然也有着更为缜密的心思。 “回太上皇,兵部不曾派兵驰援北地,可以视作是叶青因兵力不足,而不得不跟金人谈和的原因。但……显然这并非是唯一的原因。毕竟,若叶青手里兵力一直以来都不充足,那么夺取大半夏境一事儿,便不可能进行的如此之顺利,甚至是顺利的让人有些难以置信。所以臣推测,叶青跟金人主动议和,必然是还有其他不得已的苦衷,比如……。” 看着吞吞吐吐的毕再遇,赵昚难得有些急切的追问着:“比如什么事情?” “回太上皇,臣只是猜测罢了,并不敢确认是否属实,所以还请……。” “但说无妨。”赵昚再次催促道。 “臣以为,或许跟史弥远史大人、左相韩侂胄韩大人有关。臣猜想,叶青在延州并未败过一次,甚至在这大半年跟金人的攻守战中,还一直隐隐占着上风,虽然每次拒敌都是十分艰难,但不管如何,延州一线一直都不曾失守过。所以金人之所以会同意与叶青主动议和,显然也是因为他们在延州寸步难进的窘境,所以正好借着叶青的议和意向而议和。而叶青议和的目的,显然就是因为史大人跟韩大人相继在济南府、兰州府的事情,以及又一次前后到达长安,使得叶青不得不与金人议和,而后好回过头来跟史、韩两位大人周旋。”毕再遇说的显然也是有理有据,不光是赵昚听的连连点头,就是连留正、钱象祖也是不由自主的跟着默认点头。 “依毕大人所猜想,如此显然是……。”留正不慌不忙的看了一眼赵昚,而后又看了一眼毕再遇,见赵昚没有阻止,才继续说道:“显然叶青是怕后方不稳,会被史大人、韩大人二人趁机谋取利益,拉拢北地官员,所以才会如此。” “这或许只是其中一个原因。”这一次说话的则是钱象祖,看了一眼默默不语的赵昚,钱象祖说道:“回太上皇,自臣任兵部尚书以来,兵部虽然无法节制北地兵马,但自从叶青向兵部求援来看,叶青在北地,不单面临着兵力不足的问题,同样还有各路官吏不足的问题,甚至是包括粮草难以为继的问题。” 看着毕再遇、留正,包括赵昚,都把目光指向了他,钱象祖不慌不忙的继续说道:“吏部尚书史大人在前往济南府时,就已经……命户部尚书郑清之大人,断了供给北地灾民的粮草,因为史大人发现,诸多通过淮南路进入北地的粮食,并非是进入到了百姓的手里,而是都被叶青充作了军粮。山东等路,因黄水泛滥,虽然使得百姓游离失所、无家可归,但这几年的治水在辛弃疾等众官员的努力下,还是得到了有效的改善。山东等路,如今不敢说百姓家里有余粮,但勉强度日已经不是问题。再者便是,北地乃金人吏治多年,而叶青收复北地诸路后,各路官吏的问题同样是一个不可小觑的问题,当初匆匆收复失地后,叶青还可以任免那些当年便在金国为官的官吏,但如今北地已经归我宋廷多年,叶青显然便不可能再由着曾在金国任差遣的官吏,来治我大宋朝廷的州府,所以官吏人员不足,也同样是北地的致命软肋。” 留正思索整理着钱象祖的一言一语,毕再遇同样是皱着 眉头,深思着北地如今所面临的困境还有哪些,唯独只有太上皇赵昚双目无神的望着西湖在发呆。 当年在高宗皇帝去世前,赵昚就已经隐隐厌烦了那些繁杂的朝堂政事,而随着高宗皇帝的去世,与其说是赵昚伤心欲绝之下,无力理政,倒不如说是,正是因为高宗皇帝的去世,终于是让赵昚有了足够的借口,把朝堂政事置于一边不去理会。 就如同现在一般,当听到毕再遇的长篇分析时,他还有些精力去琢磨,但当钱象祖说完后,赵昚就又突然觉得头疼的厉害。 特别是北地的种种困境,水患、灾民、缺衣少粮,而且还缺官吏,兵力不足等等问题,一股脑儿的就像是一个个画面涌入赵昚的脑海时,瞬间就让赵昚对北地的事务又变得兴味索然。 显然,赵昚只看到了眼下北地的安稳,并没有想到北地最初回归时的种种困难,都是如何被叶青一一解决的,而如今,也不用他去考虑这些,他也不愿意去听这些让他头疼的事情。 如今,赵昚的脑海里,就只有一个目的,如何能够让叶青心甘情愿的回到临安,而后再问罪入大理寺。 目光扫过三人,钱象祖、毕再遇不约而同的吐出四个字:怀柔之策。 留正有些诧异的看着两人,因为一时之间,他还没有平衡好怀柔之策对于朝廷的利弊,以及对叶青的利弊。 “急召史大人、韩大人回临安自然不是难事儿,难的是,如何召叶青回到临安,而又如何能够让他心甘情愿的回到临安?臣以为,只要朝廷愿意帮着叶青解决北地如今所面临的困境,那么在得到朝廷善意后的叶青,即便是心里还提防着朝廷,但在手段上显然便不会过于激烈。如此一来,只要能够让他回到临安,那么接下来显然就要办多了,不论如何,都要比他躲在北地,又有众多兵马保护要好的多。”钱象祖一边深思着一边说道。 “难道叶青回临安,就不会带人回来了吗?别忘了,上一次回临安,足足带了三千精兵,东华门两次聚满了兵士,可是都跟叶青脱不开关联。而且最近一次回临安时,叶青根本没有知会任何人他会带如此多的兵马到临安,不过是一夜之间,在临安城外的皇城营内,就聚满了他的兵马。”留正皱眉,语气显得有些强硬道。 “但留大人别忘了,叶青上一次之所以会如此,是因为什么?关山一役死里逃生,留大人,此事儿若是换做你,你会不带兵马就回临安……。”钱象祖冷冷的反驳道。 “过去之事儿不提也罢,相信叶青也不是小肚鸡肠之人。”赵昚挥挥手,有些心虚的打断了留正跟钱象祖的言语交锋。 不管是留正还是钱象祖,其实说的都没有错,归根结底,还是当初朝廷小觑了叶青,不然的话,那次要是叶青死在了关山,也就不会有如今这些让人头疼的事情了。 说白了,这是朝廷,还有留正,包括他赵昚的咎由自取,若不是关山一事儿彻底惹怒了叶青,想必叶青也不会在最近一次回临安后,即便是有他赵昚求情,叶青最终还是干脆利落的鸩杀了赵汝愚。 所以归根结底,叶青走到了今日这般地步,赵昚、以及朝廷都要担上很大的责任,毕竟,赵汝愚的死,是在发生在他赵昚刺杀叶青不成后的当夜。 而叶青如今在北地的势力,也正是因为朝廷的放纵跟打压,使得叶青不得不在北地一直壮大着实力来保全身家性命。 1017 啥章节名好呢 赵昚召自己信任,又在朝堂之上颇有身份地位的臣子议事于孤山,最终却是无果而终。 不管是留正还是钱象祖或者是毕再遇的提议,他都颇为心动,但向来优柔寡断、瞻前顾后的赵昚却是又一次陷入到了纠结之中。 他对钱象祖三人的怀柔之策:向叶青释放善意的谏言很感兴趣,但他又不愿意立刻召回此时在北地长安的史弥远、韩侂胄二人。 因为他想要坐收渔翁之利,想要看着史弥远、韩侂胄、叶青三人之间斗的你死我活之时,而后由朝廷在出面收拾残局。 赵昚的想法好的,但显然是有些过于想当然,不论是史弥远还是韩侂胄、叶青,能够拥有今时今日在朝堂之上的威望跟地位,就足以说明,三人之中没有一个是善茬,没有一个会给另外一方可趁之机。 而赵昚想要在三人的明争暗斗中渔翁得利,显然有些过于异想天开了。 留正、钱象祖、毕再遇无一不是神色带着一丝遗憾,摇头叹气的离开了孤山。 即便是刚刚还有些针锋相对的留正跟钱象祖,此时互望彼此,都能够看到对方眼里的无奈。 “留大人……。”钱象祖在孤山山门前,看着留正要上马车的那一刻,最终还是出声道。 看着留着在马车前转身望向他,钱象祖行礼道:“留大人,可否借一步说话?” 留正望了望并没有理会他们二人的言语,而是直接上了马车的毕再遇,微微顿了下后,同意了钱象祖的请求。 马车跟在两人身后通过断桥,两人时不时的望望歌舞升平的西湖,或者是望望另外一边世外桃源一般的孤山。 “不知钱大人有何事儿?”留正微微皱眉问道。 “下官以为……留大人身为我大宋朝廷右相,当该有劝谏之责。今时圣上不理国政,皇后一言独断,太上皇若是再如此优柔寡断,下官是怕如此下去,北地的乱局会越发不可收拾。”钱象祖的语气带着颇多的无奈,仰天叹口气道:“元日之后便是绍熙五年,叶青经营北地时日已经太长了,下官以为此事儿不可再拖下去。” 留正停下脚步,同样是心事重重的叹口气:“如今叶青在北地势大,加上当初关山一役后与朝廷之间的间隙,想要让叶青回临安确实非易事,朝廷向其投以善意诱其回临安之策固然不错。可……钱大人可想过,若是不成的后果,你我身为人臣者,可担的起这责任?” “留大人此言……下官有些不太明白。”钱象祖愣了下,有些疑惑的问道。 留正低头笑了下,随即望着钱象祖说道:“钱大人只看到了朝廷向叶青示以善意,便可诱其回临安这一点儿。但……朝廷的这份“善意”,如何把握?不错,北地如今问题颇多,叶青因此而焦头烂额,加上史弥远、韩侂胄又在北地牵制着叶青,叶青如今想必颇有束手束脚之感。而一旦朝廷急召史弥远、韩侂胄回临安,再向北地示意善意,则有为虎作伥之嫌,除非……朝廷有足够的把握,能够把叶青一直留在临安,否则,此策如今看来并非上策。” 钱象祖了然的点点头:“留大人是怕朝廷的善意成全了叶青,帮其解决了北地的诸多难题后,但又不能在临安把叶青问罪入狱,反而是最后让叶青在北地的势力更加稳固、庞大?” “不错,留某心里确实有这一层顾虑,所以我猜想,太上皇一时难以决断,怕也是因为此顾虑吧。”留正有些无可奈何的望向前方,毕再遇的马车已经消失的无影无踪,而另外一辆颇为豪奢的马车,则缓缓的向他们驶过来。 回过头看着有些不以为然的钱象祖,留正带着有些惆怅的笑容,进一步解释道:“虽然钱大人跟叶青,同是出自太子府,但钱大人或许还不是很清楚叶青的狡诈跟奸猾,以及那股狠辣跟果敢。当初关山一役,留某一直奉沂国公赵汝愚之命为此奔波,夏、金还有我大宋朝廷,都以为那一次叶青,面对三方合围必然是在劫难逃,而关山必定会是他的葬身之地。可最终……叶青不单是完好无损的从关山逃了出来,而且还在这不过两年的时间里,先是夺取了夏国门户关山,以及河套三路之地,回到临安又肆无忌惮的鸩杀了沂国公赵汝愚,原本以为他的报复便会到此为止,可再次回到北地之后呢?夏国被他与蒙古人瓜分,金人面对正在征夏的叶青竟然毫无办法,难得寸进。所以……要问罪这样一个盘踞北地多年的枭雄,绝非是诱之长安那般简单,恐怕还需从长计议才行。” 钱象祖了然的点着头,显然不只是太上皇,就是连留正也被叶青这两年那一连串的报复手段,吓得是心有余悸。 特别是留正,在最近一次叶青气势汹汹,毫不掩饰自己的报复之心回到临安时,留正都以为自己将要死在叶青的报复手段之下了。毕竟,就是连宗室赵汝愚都没能逃过叶青的报复,而他一个当时不过是并无什么权力的兵部尚书,叶青若是想要报复他,绝不会比对付赵汝愚要显得棘手。 可最终的结果却是出乎所有人的意料,叶青只报复了赵汝愚,警告了孤山太上皇,而后便又大摇大摆的回到了北地,对夏人展开了灭顶之灾的报复手段。 所以在留正看来,想要问罪如今在宋廷所有疆域内,几乎都可以横行无阻的叶青,绝非是诱之临安那么简单。 几乎想都不用想就能预料到,如今盘踞北地如同枭雄的叶青,即便是愿意回临安,也必然会带着成千上万的精兵回临安,以此来保护自己的周全,绝不会再像从前那般,只带着自己的两百亲卫回临安复命了。 而如今临安四周的兵力,是否能够留下携成千上万精兵回临安的叶青?显然这是一个完全不可能的事情。 关山一役,夏人五万精兵,都没有留下只有五千人的叶青。而若是叶青这一次回临安,带着上万人马回临安的话,朝廷能下的了决心,调动各路大军,在临安围剿叶青这个枭雄吗?答案显然也是否定的。 若是跟叶青在临安大动干戈,恐怕后果只会更严重,甚至严重到就算是朝廷都承受不来那严重的后果。 一旦朝廷跟叶青起兵戈内讧,那么整个大宋恐怕就将要陷入四分五裂的境地之中,北地也会因此而拥立叶青为王,甚至叶青完全可以在临安振臂一呼,由北地拥庆王为帝,跟朝廷抗衡。 这显然是朝廷不愿意看到的,朝廷也不想走到这一步。毕竟,如此除去一个叶青,付出的代价太大了,大到朝廷都无法承受! 马车距离留正以及钱象祖越来越近,车厢外围的饰物,以及驾车的车夫都已经能够看的清清楚楚,原本行走在道路中央的留正跟钱象祖,望着那越来越近的马车,都是不由自主的微微皱眉,而后低头做不经意的向两侧避开。 两人身后各自的马车,动作则就比留正、钱象祖二人要快了很多,在隐隐看清楚那对面的马车时,就已经把跟在留正跟钱象祖身后的马车,急忙赶向了道路的一侧,甚至最外侧的车轮,都已经快要掉进路旁的沟渠之内了,车夫更是如临大敌一般紧紧抓着车辕,拉紧了缰绳,生怕自己的马车惊扰了对面准备经过的马车,从而给自己老爷惹出不必要的大麻烦来。 “叶府的马车。”钱象祖微微低声冷哼道。 留正不说话的望着前方,如今在临安,除了叶府的车夫,会打扮的像是一个人五人六的员外以外,并无谁家的车夫,会像叶府的车夫那般,驾个车都能够驾出高高在上的优越感来。 “两位大人这是刚从孤山出来?”车夫根本不拿自己当车夫,仿佛他跟人家留正、钱象祖一般同朝为官似的,极为热情自然的跟人家打着招呼。 钱象祖的鼻孔冷哼了一声,而后缓缓转头望向了西湖,以此来表达自己不屑跟一个车夫打招呼。 留正则是笑容满满,就像是碰见了熟人一般:“不错,留某刚见过太上皇。” 陶潜也不下去,依旧是手拿长鞭坐在车辕上,那神情气质无论如何,都无法看出来他不过是叶府的一个车夫,反而更像是叶府的老爷似的。 “太上皇他老人家还没有午睡吗?夫人还怕此时过去,会打扰了太上皇。”陶潜扭头指了指车厢,显然是在告诉两人,他们也是进孤山见太上皇的。 “叶夫人当年在信王府时,就深得太上皇跟皇太后喜欢,如今又贵为叶府叶夫人,此时前去拜见,太上皇跟皇太后怕是高兴还来不及呢。”钱象祖神情高傲,语气中带着浓浓的对钟晴的讽刺,目光则依旧是望着西湖,有些不屑的说道。 “钱象祖,老夫看你也就敢欺负我叶府的孤儿寡母,若是我家老爷在马车上,你还敢如此口出狂言吗?”陶潜不屑的撇了撇嘴,马鞭指着钱象祖的鼻子冷笑道。 “哼。”钱象祖一手拍开指到他眼前的马鞭,而后转身就往自己的马车跟前行去。 “钱大人留步。”车厢内的钟晴掀开一侧车帘,先是对着留正微笑示意,而后对着钱象祖的背影说道:“钟晴嫁入叶府,是皇太后之意,若是钱大人对钟晴嫁入叶府一事儿不满,大可在今日拜见太上皇时,问问皇太后才是。” “还望叶夫人见谅,刚刚钱大人跟留某因朝堂政事起了些争执,所以刚才说话才会言重了一些,还望叶夫人莫怪才是。”留正看着不言不语的钱象祖背影,心里叹口气,不得不打圆场道。 钟晴依旧是风华绝代的让人不敢直视,微微笑了下后,突然说道:“钟晴此番前去并非是拜见皇太后、太皇太后,而是有要紧事儿禀奏太上皇。” “我等二人就不打扰……。”留正再次开口说道。 “留大人、钱大人就不想知道是什么要紧事儿,要如此急匆匆的禀奏太上皇吗?”钟晴笑着问道。 而后不等留正问,在钱象祖转过身看过来时,淡淡道:“钟晴的夫君,也就是身处北地的叶青,打算元日之后在北地重置安西、安北、安东三大都护府。” “什么?此……此此言当真?”如同晴天霹雳一般,留正难以置信的结巴道。 而钱象祖已经是变得面如死灰,如同被雷劈中了一般,久久不知道该说些什么,甚至就连叶府的马车,已经从二人身前离开,两人还没有从三大都护府一事儿上回过神来。 不知过了多久的时间,叶府的马车也早已经进入孤山山门内,留正跟钱象祖才缓缓回过神来。 留正看着同样是不可思议的钱象祖,喃喃道:“叶青这是要谋反不成?这是要把北地完全牢牢的把持在自己手里,这是……这是对史弥远、韩侂胄想要插手北地事物的报复吗?” “必须禀奏太上皇,立刻召史大人、韩大人回临安。若不然的话,只会让不知情者以为,北地置都护府一事儿,是得到了足以代表朝廷的史大人跟韩大人的首肯,会让人以为这是朝廷的举措,非他叶青一人之见。”钱象祖看着留正惊骇的说道。 “此事儿还需禀明圣上才行。”留正强迫着自己从刚刚震惊的消息中冷静下来,他需要判断出眼下的形势,对于朝廷的利弊,以及该如何做最快决断的办法来。 此时不管是留正还是钱象祖,在情急之下,都没有心思去想,钟晴为何要把此事儿告知他们二人的意思。 钱象祖因出自太子府,所以在留正看来,由他回临安觐见圣上的把握会大一些,若是换做其他人,恐怕也就只能够见到当今皇后,很难能够见到无心政事的当今圣上。 看着钱象祖的马车向临安城的方向驶去,留正有些焦急的看了看孤山方向,心头重重的叹了口气,而后再次向着孤山方向行去。 1018 道别 夜色下的西湖显然是更为美轮美奂,在象征着繁华与盛世的灯火映照下,此时的西湖更是给人一种静谧与祥和,孤山上隐隐约约的盏盏烛火与夜空的星光交织于一起,透着一股股的神秘与皇家特有的威仪。 赵昚的耳边依然是回荡着钟晴的话语,以及留正苦口婆心的谏言,特别是在钟晴告诉他的第一时间,赵昚脑海里就感到轰的一声,瞬间是一片空白,只有要谋反两个字在回荡着。 孤山重华宫内,昏黄的灯光下,宫女与太监的一举一动都显得格外谨慎,小心翼翼的尽量不发出任何动静,深怕惊扰了好久以来,都不曾见过的如此萎靡不振的太上皇。 有些死寂的大殿内,赵昚呆呆的望着眼前的烛火,即便是到如今,他还是难以置信,叶青竟然要在北地置都护府。 绍熙五年元月底,赵昚终于下定决心召史弥远、韩侂胄回临安,而他在元日这段时间内,也如愿见到了已经好久不见的当今圣上。 北地置三大都护府,大都护则由嘉王赵扩遥领,同时为北地开恩科,官吏名单由叶青亲自带回临安呈圣上御批。 朝廷同意了叶青几乎所有的要求,甚至包括,他可以继续安置北地事物,不必跟史弥远、韩侂胄一同回临安复命。 史弥远、韩侂胄,包括荣国公三人俱是眉头紧锁,但又是各怀心事儿。而对面的叶青则是神色悠哉,正在悠闲惬意的泡着茶,时不时的发出啧啧惊叹声,看的三人是恨的牙痒痒。 朝廷的善意超乎了史弥远跟韩侂胄的预期,原本他们以为,在官吏一事儿上,朝廷绝不会如此放权,但朝廷竟然是在考虑了不过半个月的时间后,就同意了叶青开恩科的要求。 不过,朝廷让叶青携官吏名单亲回临安呈圣上御批,倒是也让史弥远跟韩侂胄感到了一股淡淡的阴谋味道。 两人相信,叶青绝不可能毫无所察,即便是朝廷如今对他释放出了最大的善意,但叶青跟朝廷之间的间隙,显然也不会这么快就冰释前嫌。 叶青在北地的强硬跟独断,完全超乎了史弥远跟韩侂胄的预料,即便是在重置都护府这么重要的事情上,叶青的态度坚定的让史弥远、韩侂胄都有些怀疑,下一步叶青是不是就要造反朝廷了。 当然,对于史弥远跟韩侂胄来说,这一趟北地行,也不能说是全无收获,北地显然并非是绝对意义上的铁板一块,虽然几个重城的官吏,如济南、开封、洛阳、长安等等州府,是叶青完完全全的牢牢把持着,但在一些不太显眼,重要性不足的州府内,不管是史弥远还是韩侂胄都算是有着小小的收获。 所以这一趟北地之行,于二人而言,虽然谈不上收获颇丰,但也算是不虚此行了。 当然,遗憾自然是有,不管是辛弃疾还是虞允文,本来是他们最为想要拉拢的对象,可不管他们用何种计谋来拉拢、分化他们与叶青之间的关系,都没有达到理想的效果。 特别是史弥远,看着叶青脸上带着得意的笑容望着自己时,不由得有些莫名其妙跟心虚。 随着外面传来脚步声,贾涉站在门口禀报着叶青,辛弃疾此次从济南府过来,给他带来了不少古玩字画等等。 听着门口贾涉的言语,史弥远噌的一下站了起来,看看此刻被人抬在院子里那一口口熟悉的箱子,再看看脸上得意之情更盛的叶青,史弥远不由感到一阵肉疼! “叶青你……你真是小人行径!”史弥远神色之间尴尬之中带着愤怒,抬起肥胖的手指指着叶青怒道。 “史大人真是客气了,如此厚礼那么叶某就却之不恭了。”叶青笑的分外得意,史弥远的脸色则是越来越难看。 韩侂胄的嘴角带着一丝丝的冷笑,眼下的形势他岂能看不出来,史弥远这一次又被叶青狠狠的坑了一次! 而荣国公赵师夔,此刻却是握着茶杯不知该如何是好,眼看着叶青跟史弥远把彼此之间的暗斗在桌面上摊开,心头瞬间升起一股莫名的心虚之情,就仿佛此刻自己正赤裸裸的在被叶青打量一般。 史弥远看着叶青那越发是可恶的嘴脸,一连愤愤的说了几个好,而后便一甩袖子率先离开了长安衙署。 看着贾涉走到院内,怒气冲冲的看着一口口熟悉的箱子,泄愤似的踢了几脚那箱子后,回头看着房间内不为所动的叶青等几人,冷笑道:“叶青,好,这次史某认了,不过你也别高兴的太早,这不过是才刚刚开始,你我走着瞧!” “叶某奉陪到底。”神色自如的叶青在厅内朗声说道。 随着史弥远离开衙署,叶青对着一直站在门口的贾涉摆摆手,示意把那些辛弃疾早就送来的箱子抬下去。 “如此看来,叶大人回临安……可就要小心了。史弥远向来心胸狭窄、睚眦必报,此人又阴险狡诈,到时候叶大人回到临安后,可不得不防啊。”韩侂胄一边喝茶一边说道。 四人的大厅内,随着史弥远的离开变成了三人,每一个人今日来此,都是来跟叶青道别回临安的,而此时,韩侂胄既然开口了,荣国公赵师夔,自然还需要继续干坐在那里,继续承受着朝堂三权臣之间言语交锋的刀光剑影。 有些坐立不安的赵师夔,端着早已经冰凉的茶杯,原本他可以在大厅外等候,等候史弥远、韩侂胄分别跟叶青道别后,自己再进来道别,从而也就不需要承受这份无形的紧张压力。 可叶青显然并不打算做,从一开始就把他们三人共同请到了大厅内,而且还当着三人的面,出示了朝廷给他的关于开恩科,以及可以晚些时日回临安复命的旨意。 “韩大人此言何意?”叶青淡淡的问道。 “史弥远今非昔比,叶大人,史弥远已经不再是当初那个只会隐忍的史弥远了,韩某只是奉劝你,这一次回临安恐怕不会太安生而已。”韩侂胄在做着试探道。 “那就多谢韩大人提醒了。叶某既然当年就不怕他,如今还会怕他不成?”叶青看着韩侂胄,言语之外的意思,则是轻轻的关上了那一扇韩侂胄想要试着敲开的大门。 一旁的赵师夔虽然有些心不在焉,但他也能够听出来,两人的言语显然并非只是表面上交谈的那么简单,特别是两人脸上的表情,好像比他们的言语,透露出来的讯息则是要更多一些。 “既然如此,那就是韩某多管闲事儿了。不过说起这多管闲事儿一事儿来,韩某突然记起来,在离开长安前,还有一件事情一直是悬而未决。你我都乃是大宋朝臣,理当按律行事才是,而前些时日原本镇守大散关的安丰军统领司马坚……。”韩侂胄嘴角的冷笑越来越浓道。 “此事儿叶某已经知会兵部,何况……在司马坚出兵助兰州时,枢密院还有调兵遣将之权,一切都是叶某还任枢密使时的命令,谈不上违背朝廷之意。”叶青把司马坚当初出兵助虞允文等人攻兰州一事儿的责任,全部揽到了自己的身上。 “叶青,你可知这是逾越?即便是你那时还是枢密使,但别忘了,韩某才是左相,朝廷差遣各路大军,也绝非你一个枢密使便可以差遣,何况……司马坚率安丰军至兰州时,枢密院的差遣权也已经十有八九交换了兵部,如今你这番话,很难站得住脚。”韩侂胄神色一冷,深陷的眼窝以及消瘦的脸庞,此刻给人一种阴森森的感觉。 叶青并没有被韩侂胄的威势吓到,倒是旁边的赵师夔,捧着茶杯的双手,此时已经开始微微的紧张颤抖了起来。 就如同两个高手在自己面前大打出手,虽然不会殃及他这个池鱼,但刀来剑往的凌厉之劲,却是让赵师夔感觉到无形的巨大压力,排山倒海的向自己身上扑来。 仿佛被置放在了油锅上一样,赵师夔此刻的感受已经不知该如何形容,即没有资格劝说两大权臣,又没有勇气避开两人剑拔弩张的巨大压力,忐忑不安之余,恨不得立刻先找个地缝钻进去,等两人之间的风暴平息了,自己再爬出来。 “如此说来,叶大人笃定兵部知情司马坚私自出大散关一事儿了?”韩侂胄咄咄逼人的问道。 原本他想要试探着跟叶青再次联手于朝堂,而后借着这一次叶青回临安的机会,先扳倒史弥远,如此一来,自己在朝堂之上少了一个劲敌后,便可以再利用朝廷跟太上皇如今对叶青的不满,来在临安除去叶青。 韩侂胄的如意算盘打的很好,先与叶青联手在朝堂之上除去史弥远,而后再除去叶青,最终使得自己在朝堂之上只手遮天。 但叶青就像是知道他在想什么一样,从他第一句的试探言语开始,就缓缓的关上了联手的大门,不再给他任何机会。 所以这让韩侂胄,不得不搬出当初司马坚率安丰军助兰州一事儿,来逼迫叶青就范。 而且他实在无法想明白,叶青既然已经跟史弥远当着自己跟荣国公的面翻脸,史弥远也放出了话,等他回到临安时,必然是要与他为难,那么叶青这个时候,就应该选择跟自己合作才对,但为何……他却不愿意呢? 同样的想法儿也同样在赵师夔的脑海里出现,他同样也不理解,叶青为何要拒绝韩侂胄释放出来的善意。 1019 信物 绍熙五年二月初,史弥远、韩侂胄在长安城度过了一个并不怎么有意义的元日后,便踏上了回临安的行程。 同样,虞允文、刘克师、辛弃疾,身为三大都护府的另外一位副都护,也开始踏上了自己身为副都护的征程,比史弥远、韩侂胄在长安多停留了几日后,辛弃疾回济南府,而刘克师也率李安全等人则是前往兴庆府。 墨小宝、钟蚕在刘克师到达兴庆府后,便第一时间从西平府启程,把镇守西平的差遣,完全交给了历仲方一人,开始启程回长安,准备与叶青一同回临安。 不管是刘克师还是辛弃疾,都曾在临走前建议叶青,能不能差遣别人代替他回临安,毕竟从关山一役后,叶青跟朝廷之间的关系就已经没有信任可言了,而这一次朝廷释放出如此大的善意来,从另外一个角度而言,对于叶青也更像是一场鸿门宴。 不管在谁看来,朝廷的态度都不应该转变的如此之快才是,当初关山一役,不惜联合金、夏也要除去叶青,如今竟然愿意拱手让出所有北地吏治于叶青。 所以不管怎么看、怎么分析,在朝廷向叶青释放的善意背后,完完全全是赤裸裸的阴谋。 可如今北地的形势,显然也没有第二条路可走,朝廷要的就是叶青亲回临安,不管叶青差遣北地的任何人,显然都不可能代替的了他。 辛弃疾也好,刘克师也罢,都曾在临走前苦口婆心的劝过叶青,在这个时候千万莫要再回临安,但对于北地的困境,在一时之间内,也拿不出来一个可行之策来。 除非是在这个时候,他们愿意让叶青在北地自立为王,可这对百废待兴的北地来说,同样也是一道难关。 说白了,如今的北地显然从各方各面,依旧是离不开宋廷的扶持,即便是一些看起来微不足道的扶持,对北地来说,都是异常的重要,何况如今的民心所向,也是建立在叶青乃是宋臣的基础上,并非是拥立叶青自立的条件上。 所以这个时候的叶青,在朝廷没有对他采取更为强硬跟蛮横的动作前,他想要在北地自立的条件,并没有完全成熟,北地民心这一道关卡,原本是建立在大宋正统之上,而这时候再改弦易辙,成为一个新的王侯的百姓,各方各面都是弊大于利。 上元节过后,在史弥远、韩侂胄还在临安时,刘敏行就从河套三路回到了长安,而后在叶青的同意下,刘敏行主持的科举,也缓缓在北地各路拉开了帷幕。 送走辛弃疾、刘克师二人,与虞允文一直不曾离去的叶青,望着渐渐远去的队伍,心头一时之间惆怅不已,奋斗厮杀了这么多年,终于是替朝廷夺回了大片的疆域,可如今……朝廷却想要叶青这位功臣的性命。 心头的情绪有些复杂,迎着空气中的寒风,虞允文叹口气,胡子随风微微摆动着:“大人,回临安一事儿下官与刘克师、辛弃疾持相同之意见,还是要三思而后行才行。” 脸上带着复杂的笑容,看了一眼虞允文后,望着城外辽阔的黄土地,跟稀少的行人,叶青淡淡道:“北地耽搁不起时间,虽说我们如今跟金人再次联手抗蒙,但并不是我们此时能够懈怠的借口。何况铁木真也绝不会眼睁睁的看着我们跟金人之间联手,必然是会从中离间,要么使金人与我们分道扬镳,要么便是与金联盟对我们,所以我们不得不防。也正是因为如此,使得我们必须跟朝廷修好,最起码能够让金人从表面上看起来,北地跟宋廷是一体,而不是两个完全独立的政权。” “完颜璟与我有师生之谊,但他也更想打败我,所以我不敢肯定,在我们跟金人结盟的过程中,完颜璟不会被铁木真说服,从而与他们联手。如今完颜璟多少对于我还有那么一丝丝的信任与欣赏,除了因为我们在北地的势力不断发展壮大外,便是因为我们身后还有宋廷,而若是我们彻底跟宋廷断绝了联系,实力变弱了后,完颜璟也就不会再像今日这般看待我们了。时代终究只适合强者生存,弱者被淘汰是规律也是命运,北地离开了朝廷就是一个弱者,不过是表面上光鲜亮丽罢了。所以我们离不开宋廷,除非有朝一日……。”叶青回头,阳光照在侧脸上,使得此刻的叶青有股睥睨天下的气势:“除非有朝一日,我们能够夺回中原所有的疆域,把金人赶到关外,如此一来,我们也就可以谁的脸色也都不用看了。” 虞允文一时之间有些无言以对,北地的虚实他自然是十分清楚,而在北地的所有官员中,除了叶青以外,文武双全的也就要属他虞允文了。 所以他比谁都清楚,叶青所言的正是北地的无奈事实,随着疆域的不断扩大,但北地却是一直得不到朝廷的有效支持,特别是随着夏国大半疆域被囊括后,就更显得北地官吏跟兵员问题的严重性了。 北地终究不是一个独立的政权,在各个方面不可能像是一个政权那般运作,很多事情都必须依赖不支持他们的朝廷来完成,这些年来,之所以能够一直不靠朝廷,除了因为战火不断给了他们缓冲的时间来面对这一切外,便是他们一直在勒着裤腰带过拮据日子。 黄水成灾的苦日子也算是挺过来,但其中也绝对离不开朝廷的调粮支持,别管是用什么手段得到的粮食等物,但终究是从朝廷那边拿到的,而若是那时候就跟朝廷划清界线的话,恐怕北地就不知道要多饿死多少人了。 陇城兵营,名义上是朝廷在北地的兵营,但实际上不过是打着朝廷的旗号,在给北地、给叶青壮大自己的实力而已。而一旦陇城兵营没有了宋廷这块儿招牌,恐怕能够募征到的兵士数量,也会大打折扣。 以上这些,叶青不离开北地,便可以“招摇撞骗”似的利用朝廷的名义,在北地给自己壮大实力。但官吏方面的缺口,显然就没有那么容易了。 大家都是读书人,不像灾民、兵士那般往往都是目不识丁,你派遣两个会之乎者也的人过去,夸夸其谈上几句没人听的懂的话,然后大家就会相信你说的就是真理了。 显然,读书人没有那么好蒙蔽,特别是在仕途一事儿上,恐怕没有人比他们更为清楚入仕之路上的沟沟坎坎、规矩门道了,所以你想要在这些方面忽悠、蒙骗人家,就算是打着朝廷的名义显然也难以做到。 朝廷正统终究是叶青等人在北地,永远也绕不开的一道关卡,所以想要补充北地的官吏,又不想让朝廷插手北地官场事物,刘敏行的办法自然是可行,而代价就是叶青必须冒着很大的风险才行。 叶青当初离开临安,跟李凤娘约法三章,在李凤娘没有召他回临安时,他叶青就绝不能踏进临安一步,但如今,北地的困境想要得到解决,他就不得不赴朝廷专门为他设下的这一场鸿门宴。 虞允文无奈的叹口气,跟着叶青缓缓走下城楼,道:“钟蚕、墨小宝不日便会回到长安,如今各路大军中,我也挑选了不少,在去年跟夏、金交战中悍不畏死的精兵,名单已经给了徐寒,让他筛选后补充进种花家军中。除了种花家军外,安北都护府左有安西都护府接应,虽然东边与金人为邻,但好在你与他们刚谈和不久,想必在短时间内不会再次交战,所以你再挑一路大军带上,一同护你回临安。或者是把李横从兴庆府差遣回来,陪你一同回临安如何?” “不必,种花家军就够了。”叶青与虞允文走在上元节氛围已经消失的无影无踪的长安街道上,一边走一边道:“不管是你这里还是刘克师、辛弃疾那边,兵力都是极为吃紧。夏境被我们拿下后,说句不好听的话,是真的差点儿撑死我们啊。所以这个时候我们既要好好消化,也更要好好存储实力,未来可不一定会有这般悠闲的日子供我们休整了。抓住这次机会,安西、安东、安北三大都护府就拜托你们三人了。” “你这话说的怎么感觉有点儿像在交代后事似的。”虞允文听着叶青的话语,心头越发觉得沉重的笑道。 “当初夏国五万人,占尽了天时、地利、人和的优势,不也没有把我叶青怎么样儿?我叶青仅凭种花家军,不还是有惊无险的逃过了那一劫?这一次回临安,虽然是赴一场太上皇专门为我备的鸿门宴,但说不准,也没有那么危险。对了,这个你拿好,今日在送刘克师、辛弃疾时,同样也给了他们这样一枚无孔钱币。”叶青伸手在空中一弹,一枚金灿灿的钱币在空中飞过,而后被虞允文一把抄进了手里。 虞允文摊开手掌,只见是一枚跟如今铜钱差不多大小,只是少了中间的方孔,而不管是质地、工艺却都要比普通铜钱更为精良,反面刻着一朵向日葵,正面则是小篆写有华夏二字的钱币。 拿在手里给人一种沉甸甸的感觉,虞允文不由得在手心里掂量着,而后拿起仔细看了看,有些讶异道:“纯金打造?” “不错,所以你发财了。”叶青笑着道。 那枚铜弹壳以后不能再作为信物标示了,待我离开长安后,所有的来往书信上,必然会有如同这枚钱币一模一样的信物标示,余者皆不可信。 虞允文点点头,而后谨慎的把那枚钱币妥善装好,他相信,除了刘克师跟辛弃疾外,恐怕北地还有不少人,同样也拥有这样的钱币,估计北地众将领的手里,如墨小宝、钟蚕等人手里,也会有这样的钱币。 1020 启程 种花家军从北地各路大军内精挑细选后,在虞允文跟徐寒的张罗下,由原本延州之战后的三千余人,一下子把人数规模扩大到了八千人。 不管是山东路还是征夏的各路大军,抑或是在安北都护府的各路大军,都被虞允文一个不落的挑选了一遍,而后又在好几万人的基础上进行了一番淘汰,而且这还要算上钟蚕跟墨小宝,从西平府挑选来的一些适合种花家军的将士,才组成了如今种花家军八千人数的规模。 种花家军可以说是把整个北地的精兵悍将全部囊括在内,而且因为选拔条件的苛刻,也使得淘汰率是极为的惊人。 从种花家军的规模建制扩张,就足以看出来,不管是虞允文还是刘克师,抑或是辛弃疾,对于叶青这一次回临安都是十足的重视跟谨慎,同样,也反映出叶青在北地的地位举足轻重,不然的话,也不会因为他要回临安复命一事儿,而把整个北地的各路大军都用筛子过了一遍,最终只是为了挑选出完全忠诚于叶青、只认叶青一人的众将士。 长安城的街道并不是很繁华,人来人往的街道上骡车、牛车较为常见,马车与轿子则是要少了很多,如果说临安城就像是一幅彩色生动、小桥流水分外精致典雅的风景画,那么处处裸露着黄土夯实的土墙的长安城,就是一幅没有生动色彩的水墨画,倒是处处有一股说不出的沧桑与厚重感。 两人悠然自在的看着长安城的人文,虞允文把心头最后的疑惑还是问出了口:“为何韩侂胄在道别那日向你示好,试探着想要和你再联手,你却视而不见,拒绝了此提议?史弥远既然放话了,要在临安跟你为难,所以此形势下,跟韩侂胄联手难道不是最好的选择?” 看着一家颇有规模的茶馆,叶青率先迈入里面,点了一壶茶水后,才笑着道:“听没听过一句话:不怕神一样的对手,就怕猪一样的队友?” 看着虞允文咂摸着这句话,露出笑容摇着头,叶青也笑呵呵的解释道:“韩侂胄急功好利、好大喜功,不管是城府还是眼光,比起史弥远都相差太多。此人能够坐上今日左相高位,与其说是靠他自己,倒不如是靠其父韩诚在朝堂之上积攒下来的实力,韩诚任左相不久,便因为朱熹等人的弹劾而辞官,顺理成章的把相位让给了韩侂胄。韩诚任相时,史弥远则是一直蛰伏着不敢露头,深怕招来韩诚的打压。再看看如今,自韩侂胄任左相之后,非但没有打压住史弥远,反而是使得史弥远在朝堂之上的势力越来越大,就仅凭这一点儿就足以证明韩侂胄的无能。” 看着虞允文静静聆听,叶青亲自给虞允文斟茶,而后继续说道:“韩诚辞官与史弥远暗地里鼓惑朱熹等人,弹劾他们父子不无关系,所以按理说,韩侂胄在任左相后,就该把史弥远视为他朝堂之上的劲敌跟仇人,极力打压才是。可自韩侂胄任相后,如今在朝堂之上史弥远非但没有节节败退,反而是在朝堂之上已经隐隐有了跟他平起平坐的实力。虽说吏部乃是六部之首,身份地位在朝堂之上本就隐隐高出其他五部一筹,但韩侂胄终究是当今左相,竟然无法理顺朝堂之上的势力党羽的划分,反而是弄到了要跟史弥远一个吏部尚书……。” “如此不是也正和北地之意?或许朝廷也是希望史弥远能够在朝堂之上制衡韩侂胄,不使他一家独大,所以才任由史弥远一步一步做大。”虞允文打断叶青的话说道。 “不错,朝廷当然不希望韩侂胄在朝堂之上只手遮天,但韩侂胄身为当朝宰相,一个政客,难道就要任由局势如此这般发展,对他越来越不利吗?史弥远掌吏部、控户部,刑部、兵部又都不是韩侂胄的势力范围,只有工部、礼部唯他马首是瞻。大理寺同样非韩侂胄唯命是从,御史台又是他跟史弥远平分秋色,身为一个左相,在朝堂争斗中,竟然仅仅握有两个不被人重视的工部跟礼部,而且还因此自鸣得意之人,你觉得跟他联手的收获会有多少?”叶青摇头反驳着虞允文替韩侂胄无能的开脱。 在叶青看来,韩侂胄身为当朝左相,留正又只忠于朝廷,而且还跟他叶青、史弥远之间都有恩怨的情况下,韩侂胄无论如何都该是拉拢留正站在他这一面,一同来图谋朝廷其他几部才是。 但韩侂胄自任左相后都做了些什么?时时刻刻防备着留正会对他左相的权利构成威胁,把大部分的注意力都放在了不该放的地方,从而使得史弥远在朝堂之上游刃有余的发展着自己的势力。 而韩侂胄对此非但没有半点儿不满跟危机感,竟然还隐隐觉得史弥远在朝堂之上的崛起,以及跟他平起平坐的势力,都是理所应当! 本末倒置之余还要自降身份,把自己堂堂一个左相的地位降到跟史弥远一个尚书的级别,如同坐拥宝山而不自知,这样一个人,在叶青看来,已经毫无跟他联手的必要。 当初能够时不时的跟韩侂胄联手制衡史弥远, 完全是因为时局所迫,让叶青不得不如此做,毕竟,韩诚在朝堂之上的影响力,比早已经不问国事的史浩要大的多。 “可……。”虞允文看着叶青,喝掉杯中茶后,还是有些担忧道:“可你这次回临安,总不能以一己之力跟他们二人相争吧?敌人的敌人便是朋友,这句话你可是深以为然,怎么会在这个关键时刻,反而是反其道而行之。” “韩侂胄难堪大任,若是跟他联手,只会逼迫着太上皇跟史弥远站在一起,若真是如此的话,跟韩侂胄联手就是对我们的拖累了。所以在还没有清楚临安时局前,不能轻易下决定,不然的话,一旦回到临安,只会让我们赶到处处受到束缚。”叶青微微叹了口气,李凤娘这一次默认了自己回临安,这并不是一个什么好讯息。 李凤娘的心性向来是反复无常,唯独只有在权利一事儿上,简直就是志比金坚,所以叶青也不得不顾虑,如今李凤娘的真正态度到底是什么,是又要跟他为敌,还是说……。 叶青有些头疼的摇摇头,明确了身份的敌人好对付,唯独是李凤娘这种反复无常,又跟自己不清不白的女人,对于他来说,简直是太过于棘手了。 “如今的临安恐怕已经是如临大敌、暗流涌动了。”虞允文无奈的叹口气,朝堂之上的党羽之争向来不是什么对错分明、非黑即白的简单之事儿,错综复杂的残酷因果关系局势中,若没有一个沉着冷静的头脑,可是很快就会在其中尸骨无存。 “北地想要再进一步,真正的变大变强,临安这一步自然是非走不可。”叶青拄着下巴,打量着客人不多的茶馆,下意识说道:“所以说,一旦我离开长安后,北地的一切就要靠你们自己了,不管如何,都要在最短的时间内,让北地的民心、军心更上一层楼,也要让北地的经济跟着强大起来。当然,蒙古人必然也会在这段时间,试探我们对于北地疆域的态度,所以不管是你还是刘克师,都不能有丝毫的大意。至于临安的事情,就交给我来处理,你们只要打理好北地就足矣。” 虞允文点着头:“下官明白,下官也绝不会让大人失望。” 以凝重的口吻说完后,虞允文再次看着叶青,问道:“如此说来,你是不是已经预料到了,这一次回临安的时日……会很长?” “两方交战的局势战况一般情况下都有可预见性,而唯独党羽之争从来都是难以捉摸,不管如何,我都要做好在临安停留很久的准备,做最坏的打算才行。战争是明刀明枪,党争是杀人无形,两者不可比拟。” “庆王、崇国公如何处置?安西、安北、安东三大都护府的大都护这一差遣,既然你同意了全权由嘉王遥领,那么庆王跟崇国公……。” “还如同从前一般,该交由他们处置的事物依然还交由他们来办,不过比平日里多上一个心眼儿提防就是了。太上皇差遣荣国公赵师夔来临安,必然是说了一些我们不知道的事情给二人,不管是威逼还是利诱,但北地都离不开皇家宗室的威望跟影响力。” “你说他们在你离开长安后,会不会趁机夺权?”虞允文说完后,自己就先笑了起来。 这个想法儿显然有些不切实际,毕竟庆王跟崇国公,如今虽然也会处置北地政务,而且在北地也拥有一定的名望跟影响力,但距离北地的核心圈子,还是差着一大截的距离呢。 叶青嘴角含有深意的笑了笑,道:“那到时候就是你们的失职了,你虞允文的一世英名也就断送在二人手中了。” 虞允文心头怅然,叹口气:“唉……什么时候才能够真正的拥有一个清明的天下,这处处充满了尔虞我诈的天下,真是让人无奈。若是皇家作为的话,不胳膊肘往外拐,北地也不至于会跟他们同床异梦。” 叶青示意虞允文给茶钱,而后率先起身往外走,笑着道:“怎么,想起当年你被牺牲到大理寺任差遣了?” 付完茶钱的虞允文跟在叶青身后,笑着道:“有一点儿,当年大败金国皇帝完颜亮,本以为朝廷会借势收复失地,谁知道最后……竟然因为朝堂内讧,从而使得自己成了他们争斗的牺牲品,非但没有功劳,反而是明升暗降的被差遣到了大理寺任左少卿,不得不说是让人寒心啊。那时候对于朝堂之上的党争还没有一个十分清楚的认知,还道是朝廷所需。” 虞允文苦笑了下后,则接着说道:“若是那时候就有如今这般认识,我就该效仿咱们当初北伐时的态度,不理会朝廷的息兵谈和,而是对金国展开穷追猛打、乘胜追击才是。” “完颜亮在扬州被部下所杀,而完颜雍在燕京夺得帝位,那时候金国朝堂之上自然是动荡不安,确实是一个难得的北伐机会。可惜,朝廷根本没有做好北伐的准备,而你大败完颜亮一战,同样也完全出乎了朝廷的预料,更是出乎了朝堂之上主和一派的预料。所以若是任由你继 续率兵北伐,那么必然是要损失朝堂之上主和一派的利益,自然而然的,你虞允文就不能继续在军中立足,只能是把你差遣到大理寺内,让你跟军伍之事儿再无瓜葛。”叶青笑着分析道。 那时候的叶青,还没有来到大宋,而且即便是到了大宋,不过还是一个小小的禁军都头,对于朝廷大事儿,又哪里会有他说话的机会。 虞允文赞同的点点头,宋廷如今的形势,在他看来则是要完全归功于叶青。而且自叶青崭露头角、开始渐渐进入仕途之后,一切都在不知不觉中发生了变化。 当初的朝堂之上有主战、主和两派斗的不可开交,但总体上依旧是主和一派在朝堂之上占据上风,把持着朝堂政事与朝廷的走向。 而如今,随着叶青的崛起,以及在北地的一系列作为,当年的那些主和一派的官员,可谓是死的死,辞官的辞官。 朝堂之上由主和、主战而形成的泾渭分明的局势,在如今已然是越发的复杂化,所谓的主和、主战两派已然模糊了界限,也不再分的那么清楚,反而是形成了带有个人浓烈色彩的党羽之争。 正所谓:节同时异、物是人非。长江后浪推前浪,一代新人换旧人,如今的朝堂依然还是那个朝堂,而朝堂之上的人却是全都换了面孔。 时代的车轮继续在往前发展,朝堂之上走马灯似的换着一批一批的臣子,也如同一个沙场一般,有些人培植的势力依旧还活跃于朝堂之上,而有些人,早已经在斗争之中消失的无影无踪,只在史书上留下了淡淡的一行字。 与虞允文分别回到府里,耶律月虽然已经不再像最初来到临安时那般郁郁寡欢,时不时的也会偶尔对着叶青露出笑容,但大部分的时候,耶律月依旧是喜欢一个人静静的坐着发呆。 书房里,耶律月、白纯同在,看着坐在书桌后面的一家之主,红楼送完茶水、茶点后,便悄悄的退了出去,即便是不太关心北地政务,但红楼也知晓,如今的长安恐怕又有大事发生了。 “当初你不是跟皇后约法三章,不到迫不得已不会回临安吗?”白纯打破了书房内的寂静,有些不解跟不愿的看着叶青说道。 她并非是舍不得叶青离开长安回临安,而是这些年来,她也不再是当初那个什么也不懂的妇人,如今的她身为伞的四时之一,对于朝堂政事多少也知道一些。 就如同这一次叶青回临安,白纯都能够看出来,朝廷此举完全是一场专门为叶青设下的鸿门宴,就在临安等着他自己亲自过去赴宴了。 “此一时彼一时,我若是不回临安一趟,北地的问题便一直无法解决,所以这一趟临安行不想去也得去。”叶青看着面色有些冰冷的白纯说道,夫妻多年,他自然是知道白纯忧心的是他的安危。 “需要我做些什么?”白纯面无表情的问道,她其实心里也很清楚,叶青如此也是出于无奈之举。但不知为何,心里就是是有些生叶青的气,觉得某人太不把自己的安危当回事儿了。 “你们若是想要跟我一同回临安……。”叶青带着讨好的笑容说道。 “不必了,我在长安挺好,这里清净,不想回去让你分心,也不想看到那些只顾自己利益的一些人的丑恶嘴脸。”白纯不悦的回绝道。 “你呢?”叶青像是早就知道白纯会拒绝一样,一点儿也不觉得意外的望向了耶律月问道。 不等耶律月答话,白纯就颇为贴心的说道:“妹妹不妨跟着他一同回临安,正好也可以一路上散散心,若是在那边待的不喜欢了,便告诉姐姐,姐姐派人去接你回长安。” 少了一分平日里的古灵精怪,多了一分复杂恬静的耶律月,摇头笑了下,道:“不必了,想要散心在长安就可以,或者其他路都很好。至于临安,我没有打算再去,在这里陪着白姐姐就挺好的。” 叶青看着摇头拒绝的耶律月,一时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他本想带着耶律月一同回临安,正是因为心里不放心刚刚经历过亡国的耶律月,所以才想着一直带在身边,这样也可以照顾着耶律月的情绪。 “你不再考虑下?”白纯面对耶律月时,明显要比面对叶青时要温柔了很多:“临安终究是江南水乡,不管是风景还是……。” “不必了,我喜欢陪在姐姐身旁,何况……我已经没事儿了。”耶律月拉着白纯的手,仰着笑脸说道。 如同会变脸一样,刚刚对着耶律月还是温柔相迎,而扭过头面对叶青时,又很快就恢复了她高冷淡漠的样子:“你打算什么时候启程?” “我……。”叶青被问的有些措不及防,老夫老妻之间,虽然说分别不至于像新婚夫妇那般难舍难分,但也不至于像白纯这般干脆利落吧! 于是无奈的端起茶杯,闷哼道:“等钟蚕、墨小宝到长安后,便启程回临安。” 1021 临安 绍熙五年四月,叶青才开始慢慢悠悠的启程回临安。 自元日后,叶青在长安送走了史弥远等人后,又在刘敏行的强烈要求、建议下,亲自监察了北地的第一次科举,而打算离开长安时,又被庆王跟崇国公多挽留了几日,参与了春耕之后,才算是把北地的所有事物都彻底解决完。 临行前叶青同样是给了白纯一枚纯金打造的钱币,而后被眼尖的耶律月看见后,便开始几乎一整天的时间都缠在叶青身边,非要叶青也给她一枚同样的钱币。 万般无奈之下,叶大人百炼钢再次化为绕指柔,同样也给了打算陪着白纯留在长安的耶律月,一枚纯金打造的钱币。 叶青并不是很清楚耶律月为何非要缠着自己要这么一枚钱币,但他也隐隐能够猜到,耶律月必定会在自己离开长安后,有她自己的打算。 于是乎,叶大人又对着白大美人千叮咛万嘱咐,一定要看好那亡国公主,千万不能让她由着性子在北地胡来后,这才终于放心的开始启程回临安。 浩浩荡荡的八千种花家军旌旗招展,黑色的甲胄在清晨的阳光下显得威武肃杀,精兵悍将的气势一览无余,回头望着城楼上送行的众人渐渐如变小,叶青这才笑着扭头开始专注赶路。 自绍熙五年四月出发,叶青并没有打算在最快的时间内回到临安,同样是采取了走走停停的赶路方式,北地一路重要的各州府在叶青所经过之时,都会有官员出来迎候,而后叶青也会因此而耽搁上一日两日。 总之,当叶青一路慢慢腾腾的边巡视边赶路,在进入淮南路后,已经是绍熙五年的五月下旬。 而此时的临安城,也才开始接到叶青一路回临安的踪迹。 如今的临安城,虽然不至于说是如临大敌,但不管是史弥远还是韩侂胄,抑或是在孤山园林的太上皇赵昚,都在暗中做着各自的准备。 而三人之中,如今最为得意的便是史弥远跟太上皇赵昚,唯独韩侂胄,自长安回到临安后,眉头却是一直都没有舒展开来过。 当初离开临安前往兰州时,韩侂胄还没有叶青所说的那么无能差劲,但当他回到临安后,韩侂胄才渐渐惊觉,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自己手中的权利竟然小了很多,能够影响的范围也开始在渐渐缩小。 特别是对于利州路、成都府路、夔州路三路当初他曾经因镇压自杞、罗甸时笼络的心腹以及影响力,在不知不觉间都被一只看不见的手瓦解的人去楼空。 利州路以及大散关的将领不再听他的了,成都府路、夔州路的州府也不再以他马首是瞻,甚至就连当初滞留在自杞、罗甸的大军,在前些时日竟然向东移时的动作,他竟然还是在朝堂之上知晓的。 也正是因为两路大军突然间从成都府路、夔州路向着临安方向移动,也才让韩侂胄突然惊觉,在他离开临安的短短大半年时间里,竟然有好多事情都不再是当初原来的样子。 朝堂之上留正的声音大了,腰杆直了,史弥远越发得意跟肥胖了,甚至一连三日被招进宫内,而且就是连孤山,也是时常召他过去。 临安城内正在发生的所有一切,都让韩侂胄有种不寒而栗的感觉,总感觉随着这种不受控,很有可能造成自己在朝堂之上大势已去。 当叶青踏入淮南路的消息传到韩侂胄耳朵里时,正在思索着问题的韩侂胄被突然而来的消息,吓得浑身一个激灵,而后才看着吴猎喃喃道:“这一切显然都是太上皇的用意,是他在我离开临安的这段时间,命留正拔了我在利州、成都府、夔州路的心腹。如今叶青都已经到了淮南路,太上皇竟然在这个时候想要节制我?他打的到底是什么算盘?” 苦苦无法思索出答案的韩侂胄,不由得脑海里出现了当初在临安,叶青明着拒绝跟他再次联手的提议,难不成是叶青已经察觉到了什么,所以才会如此? 韩侂胄此时因为自己身为左相的权利突然变小、被右相留正所代替,已经变得没有多少心思去思索叶青回临安一事儿,而此时的史弥远则是显得有些跃跃欲试,一直在思索着如何来对付即将回到临安的叶青。 同样,身处孤山的太上皇赵昚,在听到叶青已经到达淮南路,不日便会选择渡江南下的消息时,则是微微睁开了浑浊的眼睛,而后淡淡的说了一句:召留正过来议事。 此时的叶青对于临安的一切还完全不知情,在扬州停留了不过十日的时间后,叶青就踏上了前往临安的行程。 从扬州再次出发的叶青,心头则是即幸福满满又感到空落落的有些不舍,多日不见燕倾城,消瘦了很多,一直以来操持着整个家的她,还带着三个孩子,显然在几个女子当中,是最为忙碌的一个。 不管是大儿子叶孤城还是二儿子叶无缺,比上一次见到的时候也都长高了不少,不过也比当初更加顽劣,常常让燕倾城头疼不已,气的是大动肝火,而且最为重要的是,如今的顽劣不光是在书院里名声在外,就算是整个扬州,也已经是小有名声了。 叶青最为喜欢的唯一的一个闺女叶小凤,此时则是变得越来越怕人,当叶青踏入府门时看到叶小凤的那一刻,叶小凤竟然是愣在了原地,而后看着叶青那笑容满满带着慈爱的脸颊,瞬间哇的一声大哭了起来。 当叶青还以为自家小棉袄是因为自己给她的惊喜而哭泣时,小棉袄则是胡乱的抹了一把眼泪,拔腿就往后远跑,就像是不认识他一般。 站在船头向着临安的方向,叶青的脑海里还回荡着临出发时,跟自己再次熟悉的叶小凤,依旧是红着眼眶、眼角含泪,努力作出不哭泣出来的样子,只是紧紧搂着他的脖子,舍不得让他再次离开的场景。 心头升起一抹淡淡的惆怅,本来想要把叶小凤带走,但当他看到燕倾城那足以杀人的目光时,只好把对叶小凤的父爱生生的咽了回去。 三个小家伙都是燕倾城一手带大的,自己若是在这个时候把叶小凤从燕倾城身边带走,恐怕燕倾城真的能恨他一辈子。 绍熙五年六月,叶青率八千种花家军,终于从艮山门回到了临安。 并没有第一时间回府里的叶青,第一时间就去了皇宫,在太监的带领下,一个人先后拜见了当今圣上赵惇,以及皇后李凤娘。 从宫里出来后的叶青才带着钟蚕、墨小宝回到了中和巷的叶府,而贾涉、徐寒则带着种花家军,再次驻进了皇城司在城外的大营内。 而此时的孤山上,太上皇赵昚再次睁开荤做的双眼,看着眼前的留正、毕再遇、钱象祖三人,淡淡问道:“叶青回到临安后,第一时间便去了宫里,见了圣上跟皇后,而后才回到了他的府邸?” “回太上皇,正是如此。”留正开口回答道。 “带了几万人马回临安?”赵昚的嘴角带着一丝的冷笑,在他看来,这一次叶青回临安,必然是要带着数万大军才敢回来。 而他,也早就准备好了两路大军近十万的人马,再加上建康临安周边的兵马,他相信若是真走到了那一步,朝廷也有能力跟实力,彻彻底底的除去叶青跟其党羽。 “回太上皇,共计八千人马,之前也曾像兵部通报此事儿。是在臣允许后,他才带着八千人进入临安,如今八千人则依旧是驻扎在皇城司于城外的大营内。”钱象祖躬身向赵昚回答道。 赵昚满意的点点头,终于是松了口气的缓缓道:“即使如此,但你们也不能大意,当初关山一役,夏人五万人马都留他不住,这一次虽然叶青已经回到了临安,但凡事还需小心行事才是。在朕没有彻底与他撕破脸前,你们也不必过于跟他交恶,表面上的功夫还是要做的,以免打草惊蛇。” 不管是留正还是钱象祖、毕再遇,在听到赵昚的话语后,也都是不约而同的松了口气,若是说在叶青刚一回到临安,就让他们跟叶青恶言相向的话,他们一时半会儿还真有些做不到。 毕竟,无论如何,叶青虽然在北地实为枭雄,但名义上毕竟是北伐收复失地的功臣,不管是在北地的百姓心里,还是在临安百姓的嘴里,叶青的声名虽然谈不上好,但也还没有真正的完全坏到尽是骂名的那一步,所以若是当叶青挟着征夏、收复失地之威回到临安后,他们要是第一时间就跟叶青为难,也是要背负不小的压力的。 何况,若是在叶青刚一回到临安,太上皇赵昚就立刻动手的话,第一,他并没有那样的魄力,第二,朝廷也不敢冒天下大不韪来立刻除掉叶青,总之,在赵昚接下来的设想中,首先要给叶青安插一个居功自傲的罪名,如此一来,才能够使得接下来的每一步都是顺理成章,也就不至于在他手里,还犯像当初高宗皇帝冤杀岳飞一样的错误了。 “太上皇,孤山的守卫要不要加强……。”留正看了看青山绿水宛如仙境的周遭景色,时不时的能够听到潺潺流水声,以及鸟语之声在孤山上空传来。 “暂时不必担心,叶青此人虽不多疑,但也是警惕的很,虽然他明知这一次回临安会很艰险,但他既然敢回来,就说明他必有依仗。钱尚书,你乃是兵部尚书,既然叶青如今率军凯旋而归,那么你以兵部尚书的名义,代朝廷犒赏他们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大可以一试。”赵昚否决了留正给孤山增加守卫的建议,而后对着兵部尚书钱象祖说道。 在场的留正跟毕再遇自然是心知肚明,这是打算让钱象祖分化叶青所率大军,尽可能的把叶青如今在临安的实力有所削弱,不管如何,对于他们接下里的每一步都是有利无弊。 随着留正三人离去,稍显疲惫的赵昚,嘴角隐隐露出一抹似笑非笑的笑容来,在他看来,叶青这一次回临安无异于是自投罗网,北地真正回归朝廷、归朝廷所掌看来也是早晚的事情了。 1022 缺一个章节名 临安依旧还是那个临安,但置身于御街之上时,依旧是给叶青一种既熟悉又陌生的感觉。 在叶青的心里,临安就像是他的故乡一般,自从来到大宋以后,所有的事情也都是因临安而起,即便是如今跟临安之间的距离是越拉越远,但那种难以言喻的对临安的特殊感觉,依旧是让叶青对临安,怀有着一份特殊的情感。 御街之上人来人往、熙熙攘攘的人群中就是连叫卖声,好像都要显得比长安繁华一些似的。 回到临安已经三日的时间,叶青除了回来的第一天去了皇宫复命外,便开始如同一个小媳妇似的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天天抱着小钟叶不撒手。 叶青对于钟叶这个名字并没有任何的意见,自然是对于跟随了钟晴的姓氏,更是没有一丁点儿的意见,这也让钟晴原本还微微有的那么一点儿担忧,也随着叶青天天爱不释手的抱着钟叶而消失的无影无踪。 钟晴为她与叶青的孩子取名为钟叶,既有把她跟叶青的姓氏作为姓名的意思,同样也有借着叶字一字,寄望着钟叶能够为钟家开枝散叶。 芳菲、钟蚕、墨小宝三人跟在叶青的身后,叶青的脖子上坐着看见什么都新鲜,还不太会说话,只会咿咿呀呀的钟叶,四大一小五个人穿梭在临安繁华热闹的御街之上。 叶青父子二人对于任何事物,都有着相同的好奇心,钟叶是没有见过,他爹则是好久不见,所以父子两人游走在御街之上时,兴趣爱好几乎是完全的契合到了一起。 只要坐在叶青脖子上的钟叶,伸出小手抓住什么东西不放外,叶青便大手一挥,身后的芳菲立刻掏钱,钟蚕跟墨小宝便立刻帮着提东西。 令钟蚕想不到的是,自他跟墨小宝第一眼看见钟叶后,钟晴就把他的身份定义为了钟叶的舅舅,而对于墨小宝则是以叔叔相称。 对于比墨小宝更为亲近了一层的关系,使得钟蚕这几日高兴的只剩下咧着大嘴发笑了,怎么看骑坐在叶青脖子上的钟叶,都是那么的顺眼跟让人欣喜。 芳菲同样很高兴叶青对于钟叶的喜欢,而且特别是对于小家伙姓钟一事儿,表现出了难以置信的大度时,芳菲甚至是一度替钟晴高兴的双眼通红,差点儿就哭了出来。 身处临安才能真真切切的感受到什么叫做盛世太平,而在北地,即便是跟金人谈和之后,哪怕是在长安,依旧是能够感觉到长安上空笼罩着一股淡淡的紧张氛围,与眼前的临安相比,完全如同两个世界一般。 临安显然对于战争早已经陌生的不能够再陌生,所以行走于街上的百姓,抑或是茶馆、酒肆的客人,在谈起北地的形势时,一个个都是眉飞色舞、唾沫横飞,巴不得北地的战事能够再惨烈一些,从而也才能够突出大宋朝廷的强大。 “如今临安安抚使乃是谢深甫,最初曾做过青田知县等地方差遣,而后一度被差遣到大理寺任大理寺丞,还曾在李立方任工部尚书时,担任过工部侍郎。而这段时期,也正是谢深甫的才华得以施展的时候,李立方对于工部之事儿并不是很上心,所以几乎工部的所有事物都是经由谢深甫来处置,包括北地前几年治理黄水时,都有谢深甫支持的影子。”芳菲时不时的抬头看看骑在叶青脖子上,望着御街之上的人群傻笑的钟叶,而后在叶青旁边继续说道:“夫人命人暗地里调查过此人,并不属于李立方一党,也不属于史、韩一党,而之所以能够在临安脱颖而出,完全是靠他自己的努力。” “如此说来,李立方也是走了狗屎运了,所以才会瞎猫碰死耗子的遇到这么一位得力下属。”叶青看着一品楼,带着芳菲几人便走了进去。 一品楼相比当年并没有什么区别,大的格局并没有什么变化,不过里面的装饰等等,显然在今年也又进行了大的修缮,眼光甚毒的伙计看着叶青等人一进来,立刻就从叶青等人的衣着之上开始做着判断,脸上的笑容瞬间更盛,态度也是变得更为热情,殷勤的带着叶青等人来到一间布置的极为雅致,但又不失豪奢的房间内。 随着墨小宝示意伙计出去后,芳菲才一边把骑在叶青脖子上的钟叶抱了下来,一边说道:“但李立方不识人才,反而是被太上皇召见过几次,特别是在史弥远、韩侂胄不在临安的这段时日,谢深甫一度在朝堂之上,成为了朝廷所依仗之臣。” “如此说来,与留正关系看来也是不错了?”叶青看着芳菲怀里并不怎么老实待着,挣扎着要下去的钟叶,便示意钟蚕带着小家伙再出去转转。 “与留正在朝堂之上因为政事意见相投,但在私交上并没有过于密切的交往。听夫人说,前些时日太上皇召见他时,还给了:深甫奏对雍容、颇有古人之风的评语。也正是因为如此,在短短的几个月时间里,谢深甫便从工部被差遣到了吏部任侍郎,而后在韩侂胄回临安前,又被朝廷差遣为临安安抚使,从而代替了韩侂胄当初提拔的……。” “谢深甫的升迁,应该都是在太上皇在去年元日跟圣上碰面以后吧?”叶青抚摸着下巴,神色有些若有所思的问道。 “是这样。元日的时候听宫里传出来的消息,兵部尚书钱象祖身为为数不多的能够面见圣上的臣子,在举荐官吏时,原本以为十拿九稳,但不成想,却是被圣上一句:恐谢侍郎不可而拒绝。”芳菲看着叶青消瘦的脸颊以及那斑白的双鬓,不知为何,脑海里却是浮现出了昨夜里二人荒唐的一幕来。 对于芳菲的脸面羞红毫无所觉的叶大人,继续是抚摸着下巴,正视着前方喃喃道:“如此说来,谢深甫要么是近太上皇多一些,但也深得圣上信任,要么便是太上皇在其中起了什么作用?” 叶青绞尽脑汁,也没有想出来,历史上的谢深甫到底是何许人也,所以他显然不可能像是对史弥远、韩侂胄那般,能够轻易的做出判断来。 “夫人的意思是,此人忠正不阿,在朝堂之上不结党营私,与史弥远、韩侂胄等派系都保持着一定的距离,只是在为朝廷尽忠。不过此人也有近留正的倾向。”芳菲也不知道该如何为叶青解释,今日一早钟晴便被召去了孤山,而她跟叶青还是在起床后,才发现钟晴去了孤山。 “被差遣为吏部侍郎,吏部向来是史弥远一手把持,而今谢深甫却是被朝廷差遣到了吏部,这显然不是冲着史弥远,就是冲着我来的。而临安安抚使的差遣也被谢深甫所兼任,难不成朝廷能够一同对我们三人动手?”叶青琢磨到最后,都觉得有些难以置信的笑了出来。 “老爷这一次回临安,是想要奏请圣上为北地开恩科,而恰巧不久前,钱象祖举荐之人却是被圣上以谢深甫的名义所拒,所以如此看来,会不会更像是针对老爷您呢?”芳菲皱着洁白如玉的额头说道。 “不知道,先吃饭再说。”叶青轻轻捏了下芳菲那还带着淡淡红晕的脸颊,丝毫不知道,刚刚旁边的美人,因为昨夜任由他荒唐,而到了今日还有些春心荡漾的残余。 因为钟晴去了孤山,叶府的上下所以才跑了出来逛街散心,而此时在皇宫内,李凤娘的眉头就如同一品楼内芳菲那皱起来的紧锁眉头一般。 叶青回到临安的第一件事就是拜见了她跟圣上,而后接下来的三天内,叶青竟然连府门都没有迈出过这一步,这让李凤娘的心里是充满了莫名了怒火跟醋意。 她可以想象的到,那佞臣在回到临安后,少不了跟钟晴那狐媚子互诉相思之情,而一连三日足不出户,这对于一向高傲的李凤娘来说,就如同是羞辱一般。 在临安,如今她跟钟晴之间的关系,虽然谈不上有什么深仇大恨,但两个女人之间的明争暗斗则是一直存在着,如今叶青回到了临安,而后便是一连三日足不出户,这在李凤娘看来,完全就是钟晴赤裸裸的在挑衅她。 就在李凤娘独自一个人咬牙切齿时,竹叶儿则是兴奋的跑了进来,看着李凤娘禀奏道:“皇后,圣上御批了嘉王兼任北地三大都护府的大都护一事儿……。” “那叶青兼任副都护也御批了?”李凤娘抬头,眼眸中依旧是带着一丝愤愤与不甘。 “回皇后,圣上也一同……。”竹叶儿看着李凤娘的神色,瞬间心里是变得忐忑不安,不过一会儿的功夫,为何皇后的心情突然就变得如此差了。 “简直是岂有此理,不过是回来复命,便要求圣上立刻御批此事儿,本宫偏偏就不让他如意,去勤政殿。”李凤娘蹭的一下站起来,而后便风风火火的往外行去。 身后的竹叶儿愣了下,紧忙跟着李凤娘的脚步,今日还是李凤娘亲自送过去让圣上御批的,怎么不过一会儿的功夫,皇后就变卦了?难不成是叶大人今日进宫了? 竹叶儿看向一旁的太监青丘,微微张嘴无声的说着叶大人今日是否可有进宫,而同样跟在身后的太监青丘,则是对着竹叶儿摇摇头,表示着叶青今日并没有进宫。 1023 偶遇 从芳菲的怀里接过非要他抱不可的宝贝儿子,刚刚准备下楼,墨小宝则指了指另外一个雅间的房门,待叶青的视线望过去后,墨小宝才低声说道:“大人,留正跟谢深甫也在此用膳,两人刚刚进去不久。” “这么巧?”把钟叶抱在怀里的叶青有些讶异的问道。 “刚才我付银子的时候看见的,没敢确定,后来悄悄打探了下,确实是他们二人。”墨小宝在叶青跟前耸耸肩膀,无辜的说道:“虽然我不认识谢深甫,但我是听见留正呼他谢大人才确定的。” 叶青没在理会墨小宝,反而是抱着钟叶望着那不远处雅间的门口深思了起来,而后说道:“你们下去等我,我过去看看。” 拒绝了芳菲接过钟叶的提议,叶大人便怀里抱着呵呵高兴的钟叶,迈步向着那间雅间的门口行去,行至门口处,人声嘈杂的一品楼内的其他声音,显然完全掩盖了里面的谈话声,叶青即便是想要听见些什么也是不可能。 而就在此时,房门突然打开,从里面走出来的伙计看着站在门口微笑的叶青,雅间里的留正抬头之余,同样是恰好看到叶青微笑着向他望了过来。 留正端在手里的茶杯莫名一颤,看着门口处叶青那平和的笑容,一阵莫名的窒息感瞬间向他扑来,神色不由得僵了僵,而后颤抖着双手放下茶杯,强忍着巨大的压力缓缓站了起来。 对面的谢深甫并没有看见身后门口的叶青,只是有些奇怪的看着留正变得有些紧张僵硬的神情,心头充满了疑惑与不可思议。 留正如今在大宋朝乃是当朝右相,可谓是位高权重,谁人见了不是礼让三分?毕竟在临安,能够与留正这般位高权重的官员平起平坐的本就不多,而能够让留正一见面就突然色变的,恐怕在临安更是少之又少了。 看着留正站起身来,僵硬的神色之间挤出难看的微笑,下巴的胡子仿佛都在微微颤抖,对着他背后的门口行礼道:“叶大人……。” 几乎就是在留正叶大人三个字刚出口,谢深甫的脑海里就轰的一声,瞬间整个人变得有些发懵,已经无法听清楚留正接下来说了些什么,几乎是第一时间站了起来,转身望向了自己的身后。 只见在雅间的门口处,一个怀抱约莫一岁的小孩儿的男子,神色之间带着平和的笑容,正望着刚刚行礼完毕的留正,而后视线才平和的转移到了他的身上。 “留大人客气了。”叶青抱着钟叶缓缓走进雅间内,看着留正跟谢深甫并肩而立的望着他,而后看了看自己怀里的钟叶,笑着解释道:“今日夫人去了孤山,而且离开临安这么久,也很想尝尝一品楼的美食。刚刚听属下说,留大人跟……。” “下官吏部侍郎兼临安安抚使谢深甫见过叶大人。”看着叶青平和的目光再次扫向自己,谢深甫急忙行礼自报家门。 表面山已经恢复平静的谢深甫,并不算是认识叶青,而且之前虽然见过叶青,但也不过是在人群中匆匆一瞥,甚至都没有看清楚过叶青长什么样儿。 今日终于是看到了北地叶青的真身,谢深甫的心头如同翻江倒海一般,原本对于叶青的认知以及形象的揣摩,完全来自于道听途说的流言蜚语,什么凶神恶煞、一脸奸相、嚣张跋扈等等,总之能够用来诋毁人的词汇,大部分也都被用在了叶青的身上。 所以在谢深甫的脑海中,不知不觉的就形成了一个满脸横肉,粗鲁无礼、目中无人的武将“叶青”形象,加上一些说书人,为了夸大叶青的无力,贬低金人的形象,所以叶青在谢深甫的揣摩中,应该就是一个目中无人、嚣张跋扈的武夫模样儿。 但此刻真正的叶青,却是给人一种儒雅和善与平易近人的感觉。 怀中抱着一个婴孩儿,平和的笑容自从进入雅间后,便一直挂在脸上,有些儒雅跟教养的一举一动,加上那张棱角分明的脸庞,以及那刺眼的双鬓白发,谢深甫竟然是生出一股:这才应该是一个位高权重的宋臣该有的样子。 “两位大人坐。”叶青率先在上首坐下,即便如今留正乃是右相,谢深甫是侍郎兼安抚使的差遣,但终究在叶青面前,都给人一种低人一阶的感觉。 当然,三人之中,叶青的爵位本就要比两人高,所以进入雅间后坐到上首的位置,对于留正跟谢深甫来说,也并不是一种挑衅。 怀里的小家伙钟叶也不认生,对着有些紧张的留正跟谢深甫呵呵傻乐着,而后嘴里便开始咿咿呀呀的指着桌面上的食物,示意叶青给他夹过来。 “不知叶大人是刚到还是已经……。”或者是因为叶青怀里咿咿呀呀的钟叶,使得雅间里骤然变得紧张的气氛得到了缓解,少了初见时的紧张后,留正同样是带着和善的笑容,看着叶青怀里的钟叶问道。 “哦,我们已经吃完了,正准备下楼时才知道两位大人在此,所以叶某便过来打个招呼。叶某三日前刚刚回到临安,府里琐事颇多,所以这几日也没有上朝,更没有去拜会留相,还望留相见谅。”如同跟老友叙旧一样,叶青轻松自若的说道。 “哪里哪里,叶大人言重了。留某也已经知晓,大人您在回到临安后,第一时间便去了宫里,甚至都没有先回府给夫人报个平安。所以留某自然是理解大人的苦衷。”留正干巴巴的说道。 毕竟是心照不宣的人,不管是如何想要让雅间里的氛围变得融洽起来,显然都是一件极为艰难的事情。 何况,叶青虽然怀里抱着一个咿呀学语的婴孩儿,从而使得雅间里的氛围多少倒是宽松了一些,但叶青终究是一方枭雄、一地霸主,在临安的种种事迹,不管是留正还是谢深甫恐怕都已经能够背下来了。 所以如此形势下,叶青在雅间里表现的是越发的轻松自如,反而留正跟谢深甫则是越发的不自在跟紧张。 雅间里唯独只有小家伙钟叶是没心没肺,一会儿瞪着明亮无辜的眼睛看着暗自紧张的留正呵呵傻笑,一会儿又是扭头看着同样紧张的谢深甫咿咿呀呀的打着招呼,而留正跟谢深甫,显然也不可能对一个不谙世事的婴孩儿视若无睹。 于是小家伙钟叶对着两人咿呀、傻笑几声,堂堂的宋廷当朝右相留正留大人,跟临安安抚使兼吏部侍郎的谢深甫谢大人,也不得不嗯嗯啊啊的回应着叶家公子的友好善意。 房间内的情形在留正跟谢深甫看来多少是有些尴尬,虽然他们明知,叶青怀里的孩子,乃是当年的信王妃钟晴为叶青所生,但此刻他们即便是再对叶青跟钟晴的事情心有微词,面对一个天真无邪的婴孩儿时,也不得不尽力的回应着。 “哦,这是叶某的老四,在扬州的是老大、老二、老三,老三是个姑娘,而这个小家伙……则是随他娘亲姓,所以他娘亲便给他取名钟叶,即是我跟他娘亲的姓,也是寄望着小家伙长大后,能够为钟家开枝散叶。”叶青像是介绍宝贝一样儿,先是把被小家伙要扒拉下去的空酒杯往里挪了挪,而后对着留正跟谢深甫介绍道。 留正跟谢深甫即便是心头有一万个不情愿,但正所谓伸手不打笑脸人,何况在他们面前坐的,可是如假包换的北地枭雄叶青。 所以什么人中龙凤,粉雕玉琢、天真无邪等等赞美的词汇,也被留正跟谢深甫一一送给了瞪着明亮无辜眼睛,望着他们的小家伙钟叶。 简短的寒暄,也可以称作是叶青一个人的客套过后,叶青脸上的平和笑容,也渐渐被一股无形的威势所取代。 “谢大人任临安安抚使的差遣不久,恐怕在这个非常时期还是要小心一些才是。留大人以为呢?”叶青抱着今日玩了好半天,刚刚又看见生人兴奋了好一会儿后,此刻已经精疲力尽,在怀中打着瞌睡要睡过去的钟叶,对着留正跟谢深甫说道。 “叶大人……此话是何意?”谢深甫看了一眼神色也转为凝重的留正一眼,而后对叶青问道。 “谢大人如今即是吏部侍郎,又身兼临安安抚使这一差遣,难道对于朝堂上的形势,不该有一个清晰的了解吗?”叶青笑着反问道,而后不等谢深甫解释,便自顾自说道:“叶某对于谢大人身兼吏部跟临安安抚使的差遣,并无任何不满。只是今日既然凑巧碰见谢大人,不吐不快的想要提醒谢大人,不管谢大人身负谁的期望,但既然朝廷信任、委以重任于你,谢大人便要对得起朝廷才是,而不是在迷迷糊糊之间辜负了这份信任。留大人以为呢?” “留某不太明白叶大人这番话的意思。”留正凝重的摇头说道。 叶青随和的笑了笑,伸手放在刚刚被钟叶翻来覆去把玩了很久的酒杯上,谢深甫第一时间便拿起酒壶给叶青斟满酒,而后也给留正与他倒了一杯。 “叶某虽然久不在临安,对于朝堂政事也不是很关心,但不代表对于朝堂之上的派系之分也是一点儿都不清楚。当初叶某跟留大人之间的过节,过去就过去了,叶某当初不会追究,以后也不会追究。是为朝廷尽忠的好官,还是为自己谋取利益的贪官,叶某向来还是能够分的清楚……。” “叶大人此话是想要拉拢留某……。” “非也。”叶青笑着摇头道:“叶某从来没有想要拉拢留大人为我所用的意思。若是想要拉拢,上一次叶某在临安时,就可以替他人来争取右相的差遣,而非是眼睁睁的看着留大人成为我大宋右相。当然,叶某没有那么大的能耐,想让谁任右相的差遣,就让谁任右相的差遣。但叶某在朝堂之上混迹多年,又在高宗皇帝、太上皇跟前侍奉、差遣多年,还是能够做到,不想让谁任右相的差遣,那么那个人就绝对不会如意。如同岐黄之术,救一个人或许很难,但若是想要害一个人,那么自然是轻而易举,甚至是不费吹灰之力了。这道理,想必两位大人都应该明白吧?” “所以今日留某还要多谢叶大人成全……。”留正面对叶青,显然不可能像叶青面对他那般轻松,虽然说他是当朝右相,但在叶青这个权臣眼里,右相不右相的根本没有多大的关系。 “用不着。朝堂之上,你走你的阳光道,我走我的独木桥。只要都是为了朝廷,为了大宋国运、为民为社稷,叶某自是不会轻易于留大人不利。若是想要对留大人不利,当年关山一事儿,叶某就可以名正言顺的对留大人报复了,又何必等到今日?”叶青依旧是从容不迫、轻松自如。 而旁边的谢深甫,不得不再一次重新认识着北地枭雄叶青,刚刚进入雅间时,叶青不过就是怀抱婴孩儿的平和青年男子,而此时的叶青,在进入正题后,虽然依旧是带着平和的笑容,但浑身上下却仿佛散发着一股不可一世的霸气,给人一种头皮发麻的压迫感。 “这么说来,叶大人当初治罪沂国公赵汝愚赵大人,并非是为公而是为私了?”留正嘴角带着冷笑问道。 “赵汝愚何尝又是为了宋廷?当初他联合金、夏想要铲除我,难道就真的是为了朝廷着想?何况,叶某这些年替朝廷收复大半失地,又有哪里对不起他赵汝愚了?朝堂之上又岂单单只是一个非黑即白的朝堂?”叶青反问道。 留正紧闭嘴唇,不说话的看着叶青,一旁的谢深甫,此时显然也没有他能够插话的余地,一个是当朝右相,一个是北地枭雄,甚至就连右相都要看人家的脸色,他一个侍郎兼安抚使,恐怕此刻也没有什么资格来劝解。 留正自然明白,叶青所谓的朝堂之上并不是非黑即白的意思是什么意思,同样,他也相信,叶青若是想要报复他,那么当年在他还没有任右相时,在治罪赵汝愚时就有的是机会。 所以叶青并没有选择报复,甚至为难他,也一直都是他心头上的一个疑惑。 毕竟,在赵汝愚被叶青带进大理寺的时候,他也已经做好了被叶青报复,甚至连家里的后事也都已经安排妥当,就等着叶青来报复的准备了。 可最终,叶青非但没有动他,甚至在自己升迁为右相一事儿上,据说叶青还曾在皇后面前为自己争取过。 留正之前并不相信,叶青会在皇后,在宗室面前为自己争取,但今日看着叶青,留正的心头却是隐隐动摇了当初坚定否决的念头。 熟睡在叶青怀里的钟叶,不自觉地蹬腿使得叶青低头关切的查看,看着小家伙睡的很香后,叶青脸上不自主的露出慈爱的笑容,过了好一会儿才抬起头,在有些寂静的雅间内,微微叹口气,道:“叶某只是想要提醒你们二人,右相跟吏部侍郎,以及临安安抚使的差遣,没有你们想象的那么好坐。如今史弥远、韩侂胄都已经自北地回到了临安,而我叶青,也随后到了临安,如今的临安上空,将又一次风起云涌。不管你们是为谁,首先则要先能够保全自己,不被他人从右相、安抚使的位置上拉下马,如此你们才有机会……。” 叶青以及留正、谢深甫,侧耳倾听了下外面越来越嘈杂,越来越接近他们这个雅间的吵闹声,顿了下后便不理会的继续说道:“吏部向来是史弥远把持着,临安安抚使自韩侂胄任左相后,便是由其把持着,如今史弥远眼见吏部有不是他心腹之人被差遣进来,你觉得史弥远还会坐以待毙吗?韩侂胄又岂会轻易的就这么让出临安的权利?” “这些都是下官的事儿,跟留大人又有何关系?”谢深甫再次望了望外面,此刻嘈杂吵闹的声音比刚才更大,也要显得更为气势汹汹。 “史弥远如今岂会只甘心于吏部尚书的差遣?吏部侍郎被你谢深甫插了一脚,那么史弥远必然是要把目光再向上拔一格。”叶青的目光游走到了留正身上,道:“韩侂胄的左相差遣,史弥远一时半会儿还没有办法取而代之。但他想要动动你留正这个右相的差遣,此时正是最佳的机会。因为我叶青回临安了,在朝廷把大部分的注意力,都放在我身上时,他完全可以轻易的浑水摸鱼,从而把你留正拉下马。正所谓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叶青话还没有说完,雅间的门便被砰的一声撞开,巨大的响声把留正跟谢深甫吓了一跳,同样,也把叶青怀里正熟睡的小钟叶,给吓得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1024 叶青 “刑部拿人,何人敢拦!”历喝声在雅间门外响起。 叶青只顾着低头哄从睡梦中被吓哭的小钟叶,根本无心理会门被撞开后发生的状况。 而旁边同样被吓了一跳的谢深甫跟留正,看着临安通判跌跌撞撞的跑进来,谢深甫惊呼道:“傅良……他们是什么人?” 一脸惊慌的临安通判陈傅良满头大汗,急忙奔到谢深甫跟前,而身后被撞开的门口处,瞬间被刑部的捕快围了个严严实实。 “大人,刑部来人要带走渠伯大人,下官不得不赶紧跑过来向您禀告一声。”惊魂未定的陈傅良望着门口气势汹汹的刑部捕快,抓着谢深甫的胳膊急急说道。 “渠伯?”谢深甫一惊,急忙问道:“如今他在哪里?” “就在楼下,刑部要连下官一并带走……。”陈傅良急急说道。 与此同时,雅间外再次传来吵闹的声音,以及一个女子的哭喊声,连带着叶青怀里刚刚被哄好的小钟叶,像是被传染了一般,又一次在叶青的怀里哭了起来。 叶青一边哄着怀里再次哭起来的小钟叶,一边神色有些不耐烦的看向被捕快围的严严实实的门口,动了动嘴唇,看着门口匆忙赶过来的墨小宝跟钟蚕二人,冷冷道:“都赶出去。” 叶青话音刚落,门口处施施然走过来一个中年男子,在捕快让开一条路后,踱步到雅间门口冷笑道:“哟,什么人这是,好大的口气,竟然连刑部的捕快都敢赶出去,怎么?也想尝尝刑部大牢的滋味?” 随着怀内的小钟叶不再哭泣,叶青此时才开始打量起房间内,留正、谢深甫,以及一个中年人站在一起,而门口处,同样是站着一个中年人以及诸多捕快。 刚刚随着吵闹正冲进来的墨小宝跟钟蚕,此刻站在捕快的跟前,堵住了他们进入雅间的去路。 随着那中年人走到门口,墨小宝跟钟蚕看了一眼叶青后,缓缓让出了门口的位置,看着叶青抱着小钟叶站起身来,上下打量着门口的中年人。 中年人显然也不认识叶青,自然是更不认识他跟前的墨小宝跟钟蚕,看着一个男子怀里抱着一个婴孩儿,神色之间不由得露出了一丝不屑,而后视线便转移到了谢深甫跟那个闯进来的中年人身上。 “带上来。”门口的中年人向身后招了招手,就看见一个约莫不过四十来岁的男子,衣衫凌乱、面色之间还带着几处红肿,被如狼似虎的捕快押到了雅间门口,而在如狼似虎的捕快身后,还紧紧跟着一个哭的梨花带雨的妙龄少女。 “爹……。”少女望着被捕快押在中间的男子,顾盼之间目光是终于望向了雅间内,而后目光带着一丝诧异的从抱着婴孩儿的叶青身上掠过,投向了谢深甫的身上,凄然泪下道:“爷爷,他们要抓走爹爹。” 谢深甫在少女说话的同时,也是紧张的惊呼着:“道清,你怎么也在这里?” 少女奋力推开两侧的捕快,小跑至谢深甫的跟前,指着门口的捕快,嘤嘤哭泣的拽着谢深甫的衣袖,而后又是指了指门口在捕快的压力下,快要跪在地上的男子:“爷爷……。” “谢大人,邓某乃是奉命办差,如有打扰,还望留大人跟谢大人见谅。”刑部侍郎邓友龙站在门口,嘴角带着冷笑冷冷道:“陈大人,看在留大人跟谢大人的面子上,还请您自己走出来吧,别逼我们进去拿你,免得再次惊扰了留大人跟谢大人。” “他又犯了何事儿?”谢深甫听到邓友龙还要带走陈傅良,又看了看已经被捕快按在地上的自己的儿子急急问道。 “犯了何事儿下官并不清楚,下官也不过是奉命行事儿,所以还望谢大人见谅。”邓友龙神色之间带着一丝得意的说道。 不管是站在雅间内的陈傅良,还是已经被他们捉拿的谢渠伯,都是他今日要带回刑部的目标。 两人一个是谢深甫在任临安安抚使后,刚刚提拔不久的临安通判,一个不光是两浙西路嘉兴府的通判,而且还是谢深甫的长子,也是在不久前,刚刚被提拔为嘉兴府的通判。 叶青看了看谢深甫,又看了看留正,而后在雅间的门外,芳菲跟贾涉也正在外面神色紧张的张望着,因为捕快堵在了门口却是无法进来。 留正看了看铁了心还要带走陈傅良的邓友龙,而后沉声问道:“不知邓侍郎是奉何人之命?竟然都不问犯了何罪,便要如此粗鄙无礼的捉拿朝廷官员?此事儿恐怕是说不通吧?” “回留大人,下官是奉左相韩大人之命来拿捉拿罪犯。至于犯了何罪,韩大人没说,下官自然也不敢过问,只是奉命办差而已。”邓友龙对留正的态度,丝毫没有一点儿的尊敬。 而留正跟谢深甫,在听到邓友龙嘴里的左相韩大人几个字时,则是不约而同的把目光投向了叶青。 刚刚叶青还在警告他们二人,要小心韩侂胄对他们二人的报复,不成想叶青这才刚刚说完,那边报复就到眼前了。 叶青几乎在邓友龙自报家门后,就已经隐隐猜到了眼前这一幕,便是来自韩侂胄党羽的反击,此刻听到邓友龙如此说,在验证了他最初的猜想后,叶青嘴角带着平和的笑意,也迎向了留正跟谢深甫的目光,显然是在说:怎么样儿,我说的没错吧。 留正跟谢深甫的目光投向了叶青身上时,使得刚刚进来的陈傅良跟谢深甫的孙女谢道清,也不由自主的把目光再次投到了叶青的身上。 两人的心里都是颇为好奇,眼前这个抱着婴孩儿的青年男子,到底是何等身份,竟然能够在事发之时,跟当朝右相以及临安安抚使同坐在一间雅间内。 男子身材高大,脸颊棱角分明,目光平静,身上隐隐带着一股威势,则是被嘴角平和的笑容弱化了不少,一身常见的深青色长袍,并非是样式更显华丽的儒生服饰,但即便是如此,也还是给人一种难以忽略他的存在的感觉。 特别是当留正跟谢深甫,这两位朝中大员的目光,都在此刻齐齐望向那青年男子时,从而使得青年男子的身份,也变得更加神秘和好奇起来。 叶青并不打算趟眼前这趟浑水,何况,韩侂胄与留正、谢深甫为难,对他而言完全是有利无弊。 所以叶青拍了拍怀中好奇的睁大双眼,望着满屋子人的小钟叶,而后对着留正跟谢深甫从容说道:“留大人、谢大人小心,叶某先告辞了。” “这……。”谢深甫想要开口,但却不知道该如何开口,而且开口的话,自己又能说什么,难不成请求叶青帮帮自己不成? 而此时不管是门口的邓友龙,还是雅间内那惊魂未定的陈傅良以及谢道清,也根本没有心思去寻思,叶青嘴里的叶某到底是什么意思。 墨小宝跟钟蚕看了看叶青,便对着把门口依旧围的严严实实的刑部捕快,以及站在最中央的刑部侍郎邓友龙说道:“让开。” “放肆!”邓友龙面对着转过身来看着他的墨小宝跟钟蚕,不自觉地感到一阵杀气扑面而来,没来由的往后退了两步,转念又觉得自己太过于懦弱,何况自己身后还有十几二十个捕快,又怎么能弱了刑部的威风,瞬间挺了挺胸膛,冷声喝道:“刑部办差,在本官没有查明你们身份之前,便不得离开。” 在邓友龙看来,能够跟留正、谢深甫同在一个雅间的人,必然不会是什么寻常普通人,要么是非富即贵,要么便是跟留正、谢深甫一党。 而且三人聚在一起,显然是在商议什么事情。而他若是能够从这个抱着婴孩儿的男子身上,得到什么对留正、谢深甫一党不利的证据的话,说不准还能够在左相韩大人那里,立下一大功劳、得到更高的赏识。 毕竟,在他看来,若是朝廷官吏,不可能会怀抱着一个婴孩儿,而且以叶青的年纪,在邓友龙的推测中,即便是一个朝廷官吏,也不过是一个无足轻重的小小官吏罢了,不足为惧。 何况如今既然已经当着留正跟谢深甫的面,都把谢深甫的长子谢渠伯给抓了,难道还会在乎一个跟他们二人,不沾亲不带故的男子不成? “本官怀疑你乃是谢渠伯、陈傅良的同党……。”邓友龙指着怀抱小钟叶的叶青,面色严肃的说道,就像他手里已经握有了叶青乃是谢渠伯、陈傅良二人的同党证据似的。 叶青有些啼笑皆非的看着邓友龙神情严肃的指认自己是谢渠伯、陈傅良的同党,于是不等邓友龙说完便笑出了声:“邓友龙,你这是为了在韩侂胄跟前立功,连命都不要了是吗?” “放肆,你是何人,竟然敢如此跟本官说话!”邓友龙看着笑出声的叶青,以及叶青身后苦笑摇头的留正跟谢深甫,突然间莫名有些心虚的再次问道:“你……你到底是何人?” 邓友龙脑海里飞快的旋转搜索着临安城内,自己得罪不起的豪门权贵、朝堂重臣,但依然不觉得眼前的叶青,跟哪一个自己得罪不起的人相似。 “李立方还真是够蠢的,身为刑部尚书,竟然都不知道自己的下属已经越权,不听他的差遣了。我问你邓友龙,李立方知道你今日来此拿人吗?”叶青抱着小钟叶,缓缓走到邓友龙跟前问道。 面前的邓友龙快速的转动着眼珠子,敢于轻松的直呼当朝左相韩大人的名讳,如今竟然还敢直呼刑部尚书、当今皇后亲弟弟的名讳,哪怕是个傻子,也知道眼前这个抱着婴孩的男人绝对不简单啊,绝非是自己推测的那般,毫无背景而言。 此刻面对叶青的问话,不光是邓友龙的心在紧张的噗通噗通的乱跳,就是连叶青身后的陈傅良,还有那妙龄少女谢道清,心跳都不由自主的加快了很多。 同样,他们也根本不知道,眼前这个身材高大,却抱着一个婴孩儿尽显慈爱的男子到底是何人,为什么敢于如此质问当今刑部侍郎,而且自己的祖父跟当朝右相,却也是不加阻拦,甚至是还有些看好戏的意思。 站在谢深甫旁边的妙龄少女谢道清,偷偷扯了下谢深甫的衣袖,无声的张嘴问道:“这个人是谁……?” 而此时门口的邓友龙,都变得有些结巴的问道:“你……你到底是何人?为……为什么会在这里?” 邓友龙也不是傻子,既然能够得到韩侂胄信赖,还能够身居侍郎之位,就足以说明,他并不是一个没脑子的怵蠢货。 于是不等谢深甫张嘴告诉自己的孙女,就听见叶青二字在门口响起,而他那原本哭的梨花带雨的孙女,瞬间是震惊的张大了嘴巴,有些难以置信的瞪圆了双眸,指了指叶青那高大的背影向他求证着。 谢深甫无言的对着谢道清点了点头,而后心里不由的涌起一阵苦涩,叶青这个名字,就是连不谙朝政的小女孩儿,听到后都震惊的说不出话来,何况是在朝堂之上多年的邓友龙,以及旁边听到叶青二字,不由倒吸一口凉气的陈傅良。 邓友龙自然是更没有料到,今日会在此碰见叶青,而且还把叶青得罪了个彻底。 所以当叶青自报家门后,邓友龙的双腿便开始不听使唤的颤抖了起来,再也笑不出来的他,脸上的表情更是一言难尽,一时之间竟是不知道该如何应对。 人的名树的影,何况是北地枭雄叶青的名字,那完全不是他邓友龙能够企及的高度,何况,他在投韩侂胄麾下后,第一时间就听到了一件关于叶青的事情。 那便是上一次叶青回临安,在经过镇江宁镇山时,据说还是当着韩侂胄的面,在明知江阴军统领赵方乃是韩侂胄的人时,还是毫不留情面的把人给扔到了河里。 要不是最后韩侂胄施以援手,恐怕江阴军统领赵方,就要成为大宋朝第一个被淹死的统领了。 跟随韩侂胄多年的赵方,即便是有韩侂胄在场,都没有逃脱被叶青惩治的报复,何况是他这个投韩麾下不久的刑部侍郎。 “原……原来是……叶大人,下官有眼不识泰山,请叶大人……请叶大人见谅,下官不过是奉韩大人之命……。”神色惶恐、说话都变得结结巴巴的邓友龙对着叶青连连赔不是。 刚刚即便是面对当朝右相,邓友龙都能够表现的不卑不亢,甚至是还有一丝的嚣张意味,而如今,面对叶青时,却是如同老鼠见了猫一样尽显卑微跟惶恐。 邓友龙一前一后巨大反差,不光是瞪大了眼睛的谢道清觉得不可思议、难以置信,就是连留正跟谢深甫,都没有预料到,邓友龙见了叶青会表现的如此慌张。 “家有家规,国有国法。叶某今日不过是跟谢大人、留大人在此偶遇而已,并无要阻邓侍郎办差之意。”叶青哄了哄怀里开始有些不耐烦的小钟叶,而后回头看了一眼谢深甫跟留正,目光扫过那个此刻睁大眼睛望着自己的妙龄少女,以及在自己看向他时,飞快的躲避着自己目光,条件反射的想要行礼的陈傅良,笑了下后继续平静说道:“记得下一次切莫随意给他人安插莫须有的罪名,叶某也绝非是谢……渠伯等人的同党。办完差后回去告诉韩侂胄还有李立方,他们欠叶某一个道歉,你邓友龙……不够资格。” 叶青的言外之意很明显,他并不打算插手今日的事情,而且对于邓友龙的无礼,他也没有打算追究。 对于叶青要置身事外的态度,倒是让他身后的谢深甫跟留正,心里都微微的有些失望,原本还希望借着邓友龙得罪叶青一事儿,从而帮自己的长子从刑部抽身而退,如今看来,显然是不可能的了。 “是是是,下官一定及时禀告两位大人。”邓友龙听的是头皮一阵发麻,根本不敢反驳叶青的言语,只是一昧的点着头,想要开口道歉吧,但人家都说了,他不够资格,于是急忙转身,想让身后的捕快立刻给叶青让出道路来。 而等他转过身时,却是发现,自己身后那些原本把门口围的水泄不通的捕快,早就挨着一侧站好,给叶青等人让出了一条宽敞的通道来。 “叶大人请,下官一定转告韩大人跟李大人。”如释重负的邓友龙弯着腰,根本不敢看叶青的脸色惶恐说道。 叶青怀抱小钟叶,回头对着愣在原地、神色凝重的留正跟谢深甫微笑着点点头,而后这才带着墨小宝跟钟蚕,以及门口接过他怀里小钟叶的芳菲离开了雅间。 妙龄少女的目光从叶青的身上,在转移到接过叶青怀抱小钟叶的芳菲脸上时,双眸瞬间一亮,心里不由得赞叹着:好美的女子。 而芳菲在抱过小钟叶后,视线也是不自觉地在扫过雅间时,看到了那睁大了眼睛,正望向她的妙龄少女谢道清,而后嘴角带着一丝的微笑,微微 冲着那少女点点头,便随着叶青的脚步匆匆离去。 1025 最坏的打算 临安的六月天气已经是热浪袭人,即便是到了夜晚,那微风中的凉意也是显得极为奢侈。 中和巷叶府的后花园内,奔波了一天从孤山回来的钟晴,身着一袭白色的直领单襦裙,使得整个人在夜色下,显得既淡雅恬静而又给人惊艳的感觉。 在叶青的旁边坐下,看着那空空如也的茶杯,而后贤惠的给斟上茶,这才带着她那特有的知性而又温婉的笑容看着叶青。 今日发生在一品楼的事情,刚刚在哄钟叶睡觉时,芳菲已经一五一十的学给她听了,所以此刻看着想事情的叶青,钟晴便只是静静的陪坐在旁边。 后花园内时不时传来不远处的虫鸣声,虽然不解暑,但在宁静的夜色下听起来,倒是也颇有一番闲适意境。 回过神来的叶青,看着旁边的钟晴,端起茶杯喝了一口,放下后道:“太上皇召你入宫何事儿?” 回报以温柔的笑容,轻轻抚摸着叶青那斑白的双鬓,淡淡道:“太上皇还是很紧张你回到临安一事儿,即便这就是他想要的。所以今日以太皇太后的名义召妾身去孤山,也是想要知道你回到临安的这几日到底在干什么,见了哪些人。” “也是?”叶青敏锐的抓住了钟晴话语里的也是二字,任由钟晴继续抚摸着自己头发,问道:“除了太上皇还有谁?” “自然还有那个跟你不清不楚的皇后,这几日来,你一直都不曾踏出府门一步,显然皇宫里的那位有些着急了。”钟晴的语气多少带着一丝醋意,不过已然是事实了,她能够做的,也只剩下了好好的守在叶青的身边,永不分开。 “太上皇过于着急了,以如今朝廷的能力而言,根本不可能同时对付两个人……。”叶青微微叹口气说道。 “你是指今日发生在一品楼内的事情?”钟晴问道,而后不等叶青说话,便继续说道:“韩侂胄自然是不敢报复太上皇,但他想要拿回原本属于自己的东西,因而从谢深甫身边下手,这于如今太上皇对你并无矛盾之处不是?” “话是如此说,两浙东西两路,曹北海所率的昭庆军居东路,李域所率的遂安军于西路,都可以在大半日之内赶到临安。所以为了调动这两路大军,他不惜把韩侂胄在两浙两路的势力拔除一部分。他以为韩侂胄不会报复,但韩侂胄终究是左相,脸面还是要的,要不然的话,他怎么跟自己的党羽交代。”叶青叹着气说道。 钟晴有些发呆,昭庆军跟遂安军,都是在叶青回临安前秘密调拨的,而两路大军的目的,便是冲着叶青而来的。 “所以你认为……。”钟晴看着叶青的神情,两人之间多年来培养的默契还是有的,虽然不敢说完全的心有灵犀,但最起码也能够对彼此的心理跟想法儿,清楚了解个七八分:“你的意思是,太上皇早就有了让留正、谢深甫当替罪羊的想法儿?他明知道韩侂胄会报复,但为了能够……遏制你,宁愿牺牲掉忠于朝廷、宗室,不投其他党派的官员?” 钟晴的内心有些惊讶,因为她一直没有往这方面猜想过,而且通过太上皇的一举一动,她也丝毫没有看出来,有要牺牲留正、谢深甫等人的目的。 甚至此刻,钟晴都有些怀疑,叶青之所以如此说,完全是为了拉拢谢深甫跟留正,才会如此揣摩太上皇的意思。 “你认为太上皇这一辈子,什么时候有过果断决绝的魄力?赵宋皇室,若是真有如此大开大合、勇往直前的魄力跟心胸,也就不至于一直偏安江南了。所以在我看来,他根本就没有同时对付我跟韩侂胄的魄力,之所以如此做,还都是冲着我一个人来的。韩侂胄对于朝廷跟谢深甫、留正的报复,显然也是在他的预料之中,甚至……。”叶青抬头仰望星空,回忆着今日发生在一品楼的情景,而后喃喃说道:“甚至我怀疑,韩侂胄跟太上皇是心照不宣,要不然的话,今日那刑部侍郎邓友龙,胆子也太大了。” 钟晴冲着叶青白了一眼,道:“你还是记恨人家今天对你无礼,把钟叶给吓哭了一事儿。” 叶青伸手捏了下钟晴那还如同少女般肌肤细嫩的脸颊,笑道:“留正是当朝右相,谢深甫是临 安安抚使,其长子是嘉兴府通判,次子是绍兴府通判,不管怎么说,一个刑部侍郎在面对此二人时,都不可能表现的没有丝毫的忌惮之情。但今日在一品楼内邓友龙做到了,邓友龙做到了完全不把留正跟谢氏父子三人放在眼里,邓友龙之所以有如此的底气,显然绝非全部是因为有韩侂胄给他撑腰壮胆,必然是还有着另外一层的关系,才使得他如此肆无忌惮。而且……他在知晓我的身份后,表现的也过于软弱了,跟面对留正、谢深甫时,虽然态度上有所差别是正常的,但差的太多的话,必然是反常之举了。” 叶青几乎是斟字酌句的在分析今日发生在一品楼的事情,邓友龙在知晓他的身份时,那份惶恐甚至是惊恐,都超乎了他的预料,但回到府里后,叶青越是琢磨,越是觉得不同寻常。 邓友龙怕自己是没错,但堂堂一个朝中要员,怕自己竟然怕到了那份儿上,就足以说明,背后的事情绝非是自己看到的那么简单。 也正是因为如此,原本在回到临安后,并不打算再跟韩侂胄见面的他,不得不在离开一品楼时,把话留给了邓友龙去传给韩侂胄。 “临安城有几个官员不怕你的?”钟晴在叶青面前伸出拳头,做数数状的竖起了两根指头代表史弥远跟韩侂胄后,而后便对着叶青摇摇头道:“一只手都数过来了。” 没理会钟晴的不以为然,惩罚似的拍了下钟晴的大腿,惹得美人吃痛白了他一眼后,才微笑着道:“当然,这只是一种猜测,不过还有最坏的一种情况。” “什么情况?”本想报复着掐回来叶青拍她大腿的钟晴,见叶青神色终于变得严肃了起来,于是也跟着正色问道。 叶青深深的吸了一口气,才缓缓道:“《礼记·曲礼》中曾言:君王死社稷,大夫死众,士死制。君王当为保江山社稷而死,大夫当为保国安民而战死,士人当该为律典之制、家国责任而亡。留正、谢深甫显然就是那个士人,所以他们选择了以死报国,来除去我这个所谓的北地枭雄,是要拉着我跟他们同归于尽。” 钟晴被叶青的猜想震惊的脸色刷白,她不敢想象,若叶青的这一个猜想真的就是事实,真的就是太上皇一手策划的除掉叶青的阴谋的话,那么叶青岂不是再一次坐困死局之中了?他是不是真的就不该以身犯险的回到临安? “不可能!”钟晴抓着叶青的手,紧张的摇头道:“要不然……要不然你现在就离开临安……。” “开弓岂有回头箭?现在回北地恐怕是回不去了。”叶青抚摸着钟晴的脸庞,安慰着道:“如今这些不过是我的猜测,至于这到底是不是太上皇一手谋划的,以及谢深甫、留正是否真有以死报国的忠心,如今还无法确认。不过,凡事能够做最坏的打算倒是没有任何不妥。” 钟晴真的不敢顺着叶青的猜想继续往下想,有些难以接受的摇着头,直呼着不可能,因为若真是如此的话,那么就等同于,她也一直以来在被太上皇利用着。 毕竟,叶青在北地建都护府一事儿,是她当成了秘密告诉了太上皇,从而使得太上皇,不得不趁着元日之际,在跟圣上见面时,妥协了叶青关于在北地开恩科一事儿。 “太可怕了……。”钟晴难以置信的摇着头,虽然她尽力不去顺着叶青刚才的猜想去往下想,但脑海里还是不断的闪现着,若是按照叶青的猜想,接下里的后果是令人多么的难以接受。 可以想见,如果这一切都是真的,那么留正、谢深甫等等官员,在太上皇的一手谋划下跟叶青同归于尽的话,那接下来太上皇必然是会把目标放在韩侂胄的身上,毕竟,留正、谢深甫等人被报复,完全是因为韩侂胄所指使。 而一旦叶青不在后,那么太上皇完全可以借着留正等人的死,乃是因韩侂胄报复而死的借口,借机除掉韩侂胄,如此一来,除了皇室能够得利之外,就要属一直能够游离在斗争之外,永远能够借势而起,如同黄雀一般的史弥远最为得利了。 “其实你也不必过于担心,我已经命墨小宝秘密北上镇江,再次打探下韩侂胄在那里的大军部署,跟我回临安时是否发生了变 动。若是有变动,那么就是最坏的结果了,若是并没有什么变化,就说明是我多想了。”看着依旧是还有紧张的钟晴,叶青以宽慰的眼神看着她道:“放心吧,事情没有想象的那么严重,钟蚕去了皇城司,这几日只要看看留正、谢深甫的动静,也就基本上能够知晓太上皇到底有没有那么深沉的城府跟手段了。” “但愿没有,若是真的有那么深的城府,那么妾身也是一直被……。”钟晴如今心里很是后悔,若是知道会如此,她宁愿死,也要阻止叶青回临安。 芳菲匆匆的来到后花园,看着钟晴那询问以及有些伤心的眼神,有些不明所以的扫了一眼叶青,而后才道:“叶子已经睡下了,有丫鬟在旁守着。钟蚕在前院,说有要事儿要禀奏老爷。” 松开钟晴的手,而后轻轻拍了下其脸颊,示意芳菲跟钟晴回房休息,而后便向着前院走去。 前院的假山前,钟蚕正在焦急的来回踱步,甚至就连叶青快要走到跟前时,都不曾发觉。 “查出什么来了?”叶青指了指假山一旁的廊亭,昏黄的灯光下,钟蚕跟在叶青的身后。 “今日一品楼内,咱们离开后,刑部侍郎邓友龙,最终还是带走了谢深甫的长子谢渠伯,以及那临安通判陈傅良,如今已经关在了刑部的大佬内。”钟蚕向叶青禀报着。 “大理寺有什么消息没有?毕再遇不知道此事儿?”叶青微微皱眉问道。 “我怕您在府里着急,所以并没有去大理寺问询,但依我看,若这是韩侂胄的报复,是对谢渠伯、陈傅良的欲加之罪的话,大理寺恐怕是并不知情。刑部在这个时候,也不会让大理寺参与的,除非是谢渠伯、陈傅良认罪了,或者是他们找到了什么确凿的证据,让两人难以反驳、自证的话,才会交由大理寺吧。”钟蚕跟在叶青身后,缓缓前行说道:“要不要我先去知会李大人一声?看看他知晓些什么?” 钟蚕所说的李大人,自然指的是刑部尚书李立方,不管此事儿是否是韩侂胄一人所指使,但既然入了刑部的大牢,李立方这个刑部尚书,按理说就应该知晓这件事儿了,除非是李立方懒得过问,就如同当年他在工部时一样,所有的一切事物都交给了那时候的工部侍郎谢深甫来处置,他自己则是天天的游手好闲,只为了听满大街的人喊他一声李尚书,就觉得很有成就感了。 叶青则是摇了摇头,缓缓道:“李立方应该这一两日便会来找我,韩侂胄同样如是。至于毕再遇那边,即便是要去,也还需要小心一些才行,暂时还不宜公开与我们的关系,兵部也是如此,所以接下来的几日里,你在跟毕再遇、钱象祖碰面时要格外小心。” 钟蚕多少有些不以为然,今日在一品楼的一幕,他同样是看的清清楚楚,堂堂的刑部侍郎邓友龙,在叶青亮明身份后,那惶恐又害怕的样子,让他心里是极为的舒服,甚至是有一些得意。 在钟蚕看来,如今以叶青的权势跟威望,在临安根本不必怕任何人才是,也不至于凡事都还要像从前那般谨慎才是。 不过接下来叶青的话,则是立刻让他收起了轻视之心:“如今太上皇、韩侂胄都在我回到临安后,迫不及待的有了动作,不管太上皇跟韩侂胄是否是心照不宣。但韩侂胄在我回到临安后,便立刻急不可待的对留正、谢深甫施以报复,看来也像是想要趁太上皇的注意力在我身上时,趁机取势。但到现在为止,史弥远则是一直都不声不响,所以我们不得不防着他才是,一旦我们要是露出马脚的话,我怕会被一直躲在暗处的史弥远瞬间抓住把柄。” 钟蚕收起了刚才的轻松之色,神色凝重的在叶青身后点着头,认真道:“是,大人,我知道了,我一定会小心的。” “明日若是无事儿,去一趟大营吧,总之,内外都得兼顾,不能放松警惕,反而让他人钻了外面大营的空子。”叶青吩咐的极为细致,而钟蚕同样是听的极为认真。 随着钟蚕离去后,叶青又独自一人在廊亭内坐了好一会儿,才缓缓向着后院走去,小钟叶咿咿呀呀的声音,让原本神色凝重的叶青脸上,瞬间绽放出了慈爱的笑容。 1026 威逼利诱 临安城的夜晚比北地的夜晚要更加的精致与繁华,浓浓的夜幕下,若是在长安城,除了有限的三两条街道上还显得颇为灯火通明外,其余地方几乎都是黑漆漆的一片,走在街道上,除了能够听见自己的脚步声外,便是不知从何处传来的犬吠声。 而在临安城的夜幕下,却像是一天内最为精彩的时段才刚刚到来,盛世太平下的临安夜色下,有着太多让人眼花缭乱的种种诱惑,不论是青楼酒馆,还是赌坊茶馆、勾栏瓦舍,在浓浓的夜色下,则是散发出了更为迷人诱惑的魅力,一个个销金窟在晚上远远要比白日里显得更加热闹与喧嚣。 有人说临安城的夜很短,短到还没有来得及体会临安城的美,天色便渐渐亮了起来。有人说临安城的夜很长,长到了你可以在一夜之间,领略到你这一辈子都不曾领略不到的各种美。 小桥流水的画意街巷,灯火通明的酒楼茶肆,文人士子的风花雪月,勾栏瓦舍的低吟浅唱,赌坊酒馆的人声鼎沸,青楼楚馆的纸醉金迷,在临安城的夜色下都具备着让人迷失其中的魅力。 御街之上依旧是人来人往,一副好不热闹的景象,行人、轿子、马车来回穿梭,与北地的长安完全就像是两个极端的世界。 北地的战火与紧张形势,在说书人嘴里虽然被如实道出,但听的如痴如醉的人群之中,却没有几人能够深切体会到……北地的苦寒跟坚韧,才造就了歌舞升平、繁花似锦的临安城。 邓友龙的马车停在了韩府门前,已经好些时日没有在临安城风流快活的邓友龙,脑海里一边想着一会儿见了韩侂胄,该如何禀报今日碰见叶青一事儿,一边又坚定的下着决心,过了这几日一定要好好的逍遥快活一番。 随着邓友龙把今日发生在一品楼的事情一一描述给韩侂胄,韩侂胄灯烛下犀利的目光如同锋利的刀一般,直直刺向正襟危坐的邓友龙。 “叶青?他去一品楼干什么?”韩侂胄放下手里的毛笔,深陷的眼窝在此刻看起来更为吓人,最起码刚刚坐下的邓友龙,面对韩侂胄那锋利如刀的目光,几乎是条件反射的站了起来。 “像是……像是去吃饭,怀里抱着一个婴孩儿,所以下官……下官一时之间并没有想到他就会是叶青……。”邓友龙就像是办错了差遣一般,虽然他今日已经算是尽职尽责的把陈傅良、谢渠伯两人下了刑部大狱。 “也就是说,在不知他身份之前,你对他有些言语不敬,并没有过分招惹他,而他也没有跟你计较,反而是选择了置身事外,眼睁睁的看着你在他面前带走了陈傅良跟谢渠伯?”韩侂胄微微皱眉问道。 “正是如此大人。”邓友龙能够清楚的感觉到,自己额头上的汗珠子越来越密集:“他并没有阻止下官拿人,只是在临走前……临走时说……说大人您欠他一个道歉。” 说完后的邓友龙,有种如释重负的感觉,身为刑部侍郎,已经乃是朝堂重臣,但当面对这几个朝堂之上有限的真正的重臣时,突然发现自己如同蝼蚁一般渺小,渺小到仿佛人家轻轻动一根手指,自己就可能灰飞烟灭。 “欠他一个道歉?”韩侂胄细细思索着这句话,嘴角带着一抹笑容:“睚眦必报啊,这是一点儿亏也不肯吃。不过看来,并非是这么简单。他还说了些什么?” “还有便是,让李尚书李大人也去给他道歉,因为下官乃是刑部侍郎……。” “那你可曾有告知李立方?”韩侂胄看着窗外的朦胧夜色,而后回头问道。 “下官一时拿不定主意,愿听从大人吩咐。”邓友龙把一路上想好的说辞重述了一遍道。 “让我给他道歉,也让李立方给他道歉?叶青真当这里还是北地不成,还是由他一人说了算?绝非是这般简单,既然没有阻止你拿人,那么显然他这一次回临安,更不会跟太上皇站在一边了。可当初在长安,我隐隐向他示好,他却是置之不理,如今一回到临安,就借你之事儿让我给他道歉,难不成在临安他也感到了一股危险的味道?”像是在自说自话,也像是在跟邓友龙商议。 不过邓友龙却是十分清楚,这个时候根本就没有自己说话 的份儿,就如同今日在一品楼叶青所言,自己连给他道歉的资格都没有是一模一样的! “明日晚些时候你再告知李立方,至于李立方如何决定你不必理会,至于为何得罪了叶青,你大可以实话实说。李立方向来对朝堂政事不感兴趣,只是在乎别人高看他一眼的目光,想必即便是你说了,他也不会当回事儿,更不会去插手谢深甫之事儿。”韩侂胄依旧是望着窗外淡淡的说道。 随着身后的邓友龙应声称是,而后缓缓退出书房后,韩侂胄才缓缓转身,再次走到了书桌前,随着敲门声响起,吴猎缓缓走进来站定。 韩侂胄头也不抬的说道:“叶青今日撞见了邓友龙去拿谢渠伯、陈傅良一事儿,相信以他的聪明,已经隐隐猜到我在做什么了,为了以防打草惊蛇,明日暂不必前去绍兴府,待我跟叶青碰面后再做定夺。至于如今已经被邓友龙下了刑部大狱的谢、陈二人,告知沈继祖、杨大法还有刘三杰,让他们明日再次弹劾谢、陈二人,争取早日让二人认罪,签字画押。在这期间,没有我的命令,绝不许大理寺接触此案,若是有人执意要碰,就让他们来见我。” “是,大人,下官这就去告知他们。”吴猎站在门口恭敬的说道。 此时的韩侂胄才抬起头靠着椅背长吁一口气:“想了下道,拿我的名刺递给叶府,邀叶青明晚前往涌金楼,在北地苦了这么久,想必叶青对于临安的美酒佳肴、佳人小曲也是颇为想念才是。” 吴猎微微动了动嘴唇,不过还是在韩侂胄示意后,转身离开了书房。 在长安的时候,叶青对于韩侂胄的态度并不是很友善,而叶青回到临安后,韩侂胄竟然要再次主动邀约叶青,这让吴猎觉得,韩侂胄对于叶青是否是太客气了。 不过这并不是他该操心的事情,他要做的,便是办好韩侂胄交待给他的每一个差遣而已。 夜色下吴猎的身影在从韩府出来后,便上了马车往外行去,而此时的新任临安安抚使谢深甫的府门口,同样是停着一辆马车。 在谢府的前厅内,有些心不在焉的谢深甫,正与跟他同在吏部任侍郎的楼钥说着话。 自己的长子嘉兴通判谢渠伯,以及自己的属下临安通判陈傅良双双入狱,到现在为止,他身为吏部侍郎跟临安安抚使,竟然还没有查到,谢渠伯跟陈傅良,到底被关在了刑部的哪座大牢内,更别提想要前往探视了。 “听说今日在一品楼,贵公子跟贵属下被刑部下了大狱?尚书史大人在得知此事儿后,便让楼某立刻过来相询,是否需要史大人帮谢大人从中斡旋?”楼钥身为吏部左侍郎,乃是史弥远的绝对心腹,跟郑清之等几人,在朝堂之上也是颇有威望。 而且谢深甫也很清楚,以他如今的人脉关系,根本无法跟楼钥等人相提并论,更不必说是跟史弥远这等朝堂之上高高在上的人物相比拟了。 原本不过是一个工部侍郎,而后在这几个月来,突然之间就平步青云,先是一下子被差遣到吏部任右侍郎,而后还不等他缓过神来,临安安抚使的差遣就落到了他的头上。 如果说朝廷只是这般给他惊喜差遣也就算了,但就在他谢深甫,还没有从朝廷出乎所有人意料的惊喜差遣中回过神来,自己的长子、次子也在各自的差遣之地,突然蒙受浩瀚无垠的恩宠,几乎是同一时间被差遣为嘉兴、绍兴的通判。 巨大的惊喜让一向不信天上会掉馅饼的谢深甫,一连恍惚了好几日的时间,都不敢相信发生的一切都是真的,而如今好不容易适应、相信了自己谢氏一门深受皇家恩宠时,打击也是来的如此的措不及防,如同朝廷的差遣惊喜一般,暴风雨似的说来就来。 “楼大人言重了,谢某岂敢劳烦史大人。何况……不论是谢某还是犬子任差遣,都是问心无愧,不曾做过半点儿伤天害理的事情,更没有做过任何对不起朝廷、圣上的事情,竭心尽力、肝脑涂地只不过是想要为我大宋朝廷出一份力罢了。史大人的好意让谢某甚是惶恐,不过还请楼大人转告史大人,史大人的美意下官心领了。下官也相信,朝廷必然会明察秋毫……。”谢深甫在心里无奈的叹口气, 自自己任了吏部右侍郎的差遣后,史弥远拉拢自己的动作就从来没有停止过,如今这个关键时刻,自然更是不会放过这个机会了。 楼钥像是早知道谢深甫会如此回答一般,丝毫不在意的微微笑着点点头,端起茶杯并没有打算离开的意思,看了看杯中的茶水,而后又缓缓放下,道:“谢大人,今时非同往日,贵公子以及谢大人的左膀右臂双双被刑部下狱。不管是史大人还是楼某都相信,贵公子跟陈傅良是清白的,这必然是有人栽赃嫁祸。毕竟……不管是谢大人,还是谢大人的两个公子,这些时日里来,可谓是平步青云,如此的恩宠自然是引得他人眼红嫉妒,所以才会如此。正所谓:明枪易躲、暗箭难防,史大人正是因为深知谢大人以及贵公子跟属下对朝廷的忠心,更是相信谢大人的为人与清廉,若不然的话,史大人也不必在得知此事儿后,立刻让楼某过来询问谢大人是否需要一些帮助了。毕竟,若是贵公子跟陈傅良,一旦被人栽赃嫁祸、罪证确凿,那么身为吏部尚书的史大人,恐怕也会因此而受牵连。” 看着谢深甫微微惊讶的望向他,楼钥笑了笑继续说道:“史大人身为吏部尚书,掌天下官员任免、考课、升降、勋封、调动,若一旦贵公子跟陈傅良罪名坐实,岂不是会引来他人非议是史大人任人唯亲、用人不察?加上谢大人您又是任吏部右侍郎,所以让史大人很是为难啊。” 谢深甫的眉头越发的紧皱了,楼钥的话语中既有威逼也透着利诱,所谓听话听音,而楼钥没有说出来的话,意思便是:史弥远或许会因为渠伯、傅良二人的事情,迁怒于他这个新晋的吏部尚书,要不然的话,实在是无法给其他官员一个交待,从而还会影响到史弥远的声誉。 “你我同在吏部任侍郎,受史大人节制,若是贵公子出了事儿,史大人脸上也不好看,会被他人攻讦史大人御下不严,从而因此受到牵连,到了那时候,史大人就算是再相信谢大人您,恐怕也不得不……为了平息他人不满而牺牲谢大人了,所以谢大人要三思啊。”楼钥的笑容,在此刻看起来是极为的阴森可怖。 谢深甫继续在心里叹着气,史弥远这是步步紧逼,是不给自己丝毫喘息的机会,硬生生的是要自己跟他站到一边。 因为安抚使的差遣得罪了韩侂胄,因为吏部侍郎的差遣,惹得史弥远不快,如今人家没有直接拿自己开刀,因为自己乃是圣上钦点,所以人家才会拿自己的儿子跟属下开刀,从而达到逼迫着自己要么辞官不做,要么就眼睁睁的看着谢渠伯、陈傅良被人栽赃嫁祸。 脑海里不由得想起在一品楼,那抱着婴孩儿的叶青,对他跟留正所说的每一句话,如今却是正在被一一验证着。 “楼大人……此事儿可否容下官再好好想想?”谢深甫的目光中带着纠结跟无奈,如今的朝堂之上,想要成为一名只为朝廷尽忠的官员,简直是越来越难了。 “谢大人,贵公子都已经被人下了大狱,难道你还不清楚?人家这是有备而来啊,你还要耽搁到什么时候?你还有时间耽搁吗?一旦人家给贵公子跟陈傅良捏造的罪名坐实,到时候不光是他们,就是连谢大人你恐怕都是难辞其咎,那时候你就算是求史大人,史大人恐怕也都是无能为力了。”楼钥一副苦口婆心、全是为谢深甫的着想的神态说道。 谢深甫纠结矛盾的咬着嘴唇,如今谢渠伯被下大狱,他到现在都不知道到底因何罪名而入狱,而不等他明日上朝堂,甚至前往孤山一行,如今人家就已经急急上门,逼着他做出选择,这些对于谢深甫来说,简直是太过于煎熬了。 “谢某多谢史大人跟楼大人好意,谢某心意已决,若渠伯真是触犯了国法,谢某也无话可说。谢某相信,朝廷必然是能够给渠伯、傅良一个清白。楼大人,下官多谢史大人跟您的心意,谢某明日便在朝堂之上奏请圣上圣裁此案。楼大人请……。”谢深甫几乎是咬着牙,一字一句的说道。 他很想搭救被下大狱的谢渠伯跟陈傅良,但圣上亲自钦点他为吏部侍郎、临安安抚使,自己身负浩荡皇恩,怎可因一己之私,就轻易忘记朝廷跟圣上对自己的信任! 1027 黑白对错 谢府前厅的外面,一个纤细的黑影一直悄悄的趴在窗户旁,偷听着前厅里面祖父与吏部侍郎楼钥的谈话,她很想祖父答应那楼钥,但又不想祖父的名节因此受损。 虽然她比任何人都要记挂如今被关入大牢内的父亲,但从小便在谢府长大的她,如同她的父亲、祖父、叔父一样,对于名节看的甚至比生命还要重要。 楼钥面色深沉的走出前厅,甚至没有理会身后谢深甫的赔罪之声,只是冷哼了一声,而后如同疾风一般向谢府门口行去。 趴在窗户下的谢道清,看着那人影在影壁处转弯消失,正待要起身前往前厅时,却是听见了另外一个人的声音,在前厅内响起。 “谢大人高风亮节,留某佩服。这一生留某有幸与你同朝为官,留某深感骄傲。”留正的声音在前厅内响起,外面正准备进去的谢道清,则是再次趴在了窗户下,倾听着祖父跟留正的谈话。 “留大人过奖了。”谢深甫的声音无奈而又沉重,心头的滋味更是百味杂陈,今日发生的种种事情,加上一品楼内叶青的及时提醒,到了如今,他岂能不清楚,自己如今已经身不由己的卷入进了朝堂党争之中:“圣上、太上皇、朝廷对我谢氏一门信赖有加,谢某岂可因私而辜负?岂可眼睁睁的看着朝堂被权臣把持而不出声。” 留正跟着叹了口气,如今他跟谢深甫可谓是一条绳上的蚂蚱,自从太上皇召他入孤山……不,应该说自从当年受赵汝愚之命,斡旋于多方势力之间,只为在关山一役除掉叶青那一日起,留正就已经把生死置之度外。 “朝堂之上能够有谢兄这般因公而忘私之人,乃是我大宋朝廷的幸事,留某与谢兄相比,真是自愧弗如啊。”留正心头同样是颇为惆怅,若不是当年受赵汝愚之命,他也不会从那一刻起就陷入党争之内。 当然,这两年他能够身居右相,能够不被史、韩两党所排挤,除了因为他是右相外,现在想来,完全是因为当初叶青放了他一马,显然,在史、韩两党看来,叶青自关山一役死里逃生后,既然敢报复赵汝愚,就不应该放过他留正才是。 可最终,叶青竟然是对他毫无动静,如此一来,不单是使得看好戏的史弥远、韩侂胄没能趁机在叶青对付留正时,黄雀在后的谋右相之差遣,反而是让留正在右相的位置上越做越稳,以至于到了今日,才发现好像哪里不对头。 听完留正讲述着当年跟叶青结怨,以及赵汝愚因何而死在大理寺的陈年往事,谢深甫是被震惊的目瞪口呆,久久不能回过神来。 不管是赵汝愚的死,还是叶青在关山死里逃生的事情,谢深甫当然清楚,但他绝对没有想到,在每一件事情的背后,原来都有着那么多错综复杂的因果关系。 叶青是佞臣、枭雄,在临安敢于抗皇命,敢于杀宗室、亲王,这些都是人尽皆知的事情,就如同叶青在北地北伐取得的功绩一样,俱是罄竹难书。 叶青在包括谢深甫等朝堂官员的眼里,之所以会让人害怕,正是因为他如同一个矛盾体一般,一半是魔鬼一半是天使这样的存在。 在临安的众多朝堂官员心中,因为史弥远、韩侂胄时不时对叶青的弹劾、攻讦,加上留正跟叶青之间的恩怨,所以使得朝廷众官员,已经全然忘记了北地的疆域全部都是叶青所收复的功劳,只记得叶青盘踞北地,如何不听朝廷差遣、节制,如何私自用兵、谈和,跟金人、夏国、辽人、蒙古国之间的暗地交往。 “如果不是今日在一品楼发生的事情,如果不是叶青当着你我二人的面,提醒我们小心他人报复,留某也不会去细思这些年留某在朝堂之上所做的种种事情。甚至就连留某人,都差点儿忘记了叶青于北地、对朝廷的功劳,只记得他在北地的独断专行。有些事情啊……。”留正怅然若失的望着房顶,无奈的叹气道:“只有身居高位之后,才知晓……原来在每一件事情的背后,其实都有着不可告人的肮脏秘密。” “叶青坐拥北地,使得北地百姓只知叶青、不知朝廷、不知圣上天颜,史弥远、韩 侂胄何不也是如此?朝堂之上,史党、韩党遍布,谁若是稍有不顺从,立刻便有大量的御史、言官在朝堂之上弹劾他,从而使得朝堂之上,如同史、韩二人的朝堂一般。今日看谢兄被史弥远威逼利诱,留某不由在想,叶青当年收复失地的目的是什么,难道他那个时候就想要成为一个盘踞北地的枭雄?”留正眉头深皱,摇着头自语道:“显然,他当时的处境或许就如谢兄你如今处境相差无几,或许还要比你的处境更为复杂、艰险,所以最终才使得他在枭雄之路上越走越远,远到了甚至忘记了朝廷。” “留大人……不会是同情叶青……。”谢深甫看着像是陷入天人交战的留正,有些错愕的问道。 留正回神,看着谢深甫苦笑着摇头,摆手道:“留某只是想说,留某已经不具谢兄这般高风亮节,不像谢兄一般,立身处世都刚正不阿。叶青终究与我之间有着不可化解的恩怨,当年若不是我四处斡旋,他也就不会陷入关山困境,说不准沂国公赵汝愚因此也就不会死于大理寺……。” “依谢某看,留大人不必如此自责,沂国公终究是皇家宗室,又岂会做出对朝廷不利之举?当年差遣留大人斡旋想必也是为了朝廷、为了宗室着想。而叶青,若是真的对朝廷问心无愧、在北地的一言一行都光明正大,又何必惧怕朝廷召他回临安?八千精兵如今居于城外,还不都是为了保全他的身家性命?若是相信朝廷,难道朝廷就不能还他以清白?”谢深甫对于朝廷的公正,还有着极为盲目的自信,在他看来,朝廷、圣上、太上皇永远都是最为公正的。 留正对于谢深甫如此这般对朝廷的无条件信任,也只能够报以苦笑,显然自己刚刚的一番话,并没有被谢深甫真正的听进去,甚至是假意揣摩。 正如他所言,不到一定的高位,显然不会看明白,这个朝堂到底有肮脏,这个天下的人心,到底有多么的阴险。 何况,这朝堂之上的事情又岂能以简单的对错、黑白来一分为二? 留正本想以当年岳飞冤死风波亭一事儿提出来,来正告谢深甫,凡事并非是眼睛看到的那么简单,但看着谢深甫那刚正不阿的脸庞,最后又把想要说的话吞了回去。 摇摇头挥去脑海里那些关于对叶青的思索,看着谢深甫道:“叶青之事儿暂且不提。只是如今谢兄打算如何应对?这一次人家可就是冲着你来的。” “明日我便禀奏圣上,请圣上为谢某圣裁此案,我相信,圣上必然是会给渠伯、傅良一个清白。即便是……即便是最终无法更改,谢某也不会因此而向史弥远低头,大丈夫行得正坐得直,一不愧对朝廷,二不愧对自己的良心……。”谢深甫即便是心里不愿意如此,但事情已经到了这个地步,他也没有了回头路,唯一能够做的,便是靠着文人士子的风骨坚定着对朝廷的忠诚一路走下去。 “大理寺毕寺卿那边,留某明日可帮谢大人详询一番,看看他那边是否可有应对之法。”留正显然也不愿意就此撒手不管,何况,不管怎么说,谢深甫最起码对于朝廷的忠心可是天地可鉴,比起叶青、史弥远、韩侂胄可是不知忠正了多少。 所以若是眼睁睁的看着如此一个忠臣,白发人送黑发人,他也是于心不忍。 “那就多谢留大人费心了。谢某这一辈子为官碌碌,并没有结下什么人情缘分,即便是想要找人疏通,哪怕是打听、探视一番,都不知道该去敲门谁家的府门。当然,谢某也绝非是迂腐之辈,留大人不必过于强求……。”请留正坐下后,谢深甫露出有些在留正看来颇为可怜的笑容,而后有些双眼放空道:“谢某其实心中也很清楚,这一次人家是有备而来,又有当朝左相在背后撑腰,渠伯跟傅良这一次……怕是凶多吉少了。这诺大的天下啊,能够跟左相大人抗衡的,也不过是那三两人,史弥远刚刚已经被我得罪,而叶青……恐怕若不是今日在一品楼相遇,人家都不会知道我谢深甫是何人。其实能够搭救渠伯跟傅良的,也就是叶青跟史弥远了,谢某如此说话,还望留大人莫要见怪。但谢某身负皇恩,朝廷在 差遣谢某为临安安抚使,吏部侍郎,长子为嘉兴府通判、次子为绍兴府通判时,初心绝非是为了让谢某有朝一日去投靠史党、韩党或者是叶党,而是为了让谢某能够味朝廷持一缕清明。谢某人微言轻,自是不敢以私事而废公。凡事不可强求……。” 留正坐在旁边,脸颊一时觉得有些火辣辣的痛,浑身上下也是感到一阵阵的燥热跟不适,相比于谢深甫的忠正来,留正除了自愧不如外,此刻心里头还充满了对谢深甫的憧憬跟由衷的敬意,毕竟,比起人家来,他留正在身居右相后,偶尔也会产生患得患失,不求有功但求无过的心态。 “毕寺卿同样也曾多次被太上皇召进孤山,元日之时也曾面见圣上,留某想,大理寺即便是不能够……。” 前厅内的谈话,一字不落的被谢道清听在耳里记在心上,虽然她很赞赏祖父的气节、风骨,但在她的脑海里,时不时出现那个怀抱婴孩儿的男子面孔时,却总是觉得那男子不像是一个坏人,更不像是在临安城内,一些人嘴里传的那般凶神恶煞,反而看起来很随和的样子。 如此之人,怎么会是一个枭雄呢,怎么会是一个连朝廷都不放在眼里的大奸臣呢?他是不是有什么不得已的苦衷? 是不是就像刚刚那留大人所说的,是有坏人一步一步的把他逼到了今日的这般地步呢? 少女的心里对于那抱着婴孩儿的男子,越是细细琢磨则是越发的好奇起来,关山一役有人要杀他,而后他死里逃生,回到临安就把害他的人杀了,但为何没有杀留正呢? 信王也是死在了他手上,祖父向来尊崇有加的沂国公赵汝愚,也是被他杀了!这个人到底是好人还是坏人?他为什么要这么做?他不怕朝廷、圣上、太上皇吗?他跟那史弥远、韩侂胄比起来,谁又更厉害一些?他们三人谁的权利最大,谁又能从刑部大牢里救出爹呢? 蹲在窗前的少女,抱着双膝发呆,一会儿脑海里会不由自主的浮现那抱着婴孩儿的男子形象,一会儿又不知为何,会突然出现那男子如花似玉的夫人脸颊,虽然不过是匆匆一瞥,但她却是记得极为清晰。 “其实若是请叶青帮忙救出令公子,此策也并非不是不行。”留正的话语,让蹲在窗前的谢道清脑海里一震,再次缓缓起身,趴在窗户处侧耳倾听着。 “留大人为何如此说?”谢深甫皱眉,他不知道为何留正突然又把话题,从明日委托大理寺卿毕再遇的身上,一下子又转移到了叶青身上。 当然,他也相信,叶青绝对有这个能力,能够跟韩侂胄对抗,从而救出自己的长子跟临安通判陈傅良二人,但他谢深甫不想把这一辈子的风节,毁在投靠叶党一事儿上。 像是知道谢深甫心里忌惮什么一般,留正摇头道:“非也。留某想问,谢兄可还记得今日叶青在一品楼时说了些什么?” “不知……不知留大人说的是什么时候?”谢深甫虽然不愿意与叶青为伍,更不愿意投叶党之下,但看着留正那正色的神情,再想想心里一直让他纠结担忧的长子跟属下,以及自己的宝贝孙女,若是万一失去了爹,这不得哭的稀里哗啦的。 “留某得罪过他,甚至是把他陷入到了绝境之中,但叶青反而像是我跟他之间没有任何恩怨般,并没有对我施以任何报复,甚至今日还不惜跑到我们所在的雅间,提醒我们要小心他人的报复。这虽然说不上是叶青的好意,但何尝不是我们可以利用的一个机会?”留正刻意压低了声音,窗户边的小黑影,也把头越发的贴紧窗户,试图能够听的清清楚楚。 “你的意思是……。”谢深甫微微动容道。 “何不将计就计?朝廷差遣你为临安安抚使是为何?”留正神秘一笑:“正所谓两虎相争必有一伤,若是我们能够趁此机会铲除掉二人,岂不是更好?” 此刻窗户边的小黑影,已经完全听不清楚里面再说什么,急的有些抓耳挠腮的谢道清,看了看那扇窗户,又望了望不远处的厅门,最后是一咬牙一跺脚,闷头向着厅内行去。 1028 好大一张网 赵昚最为看重谢深甫的显然就是其身上的文人风骨,以及宁折不弯的气节。 在朋党横行的朝堂之上,想要洁身自好的保持中立,不被他人所拉拢,宁折不弯的气节绝对是一个臣子身上最不能缺失的。但也正是因为谢深甫身上的风骨气节,使得谢深甫即便是参与到朝堂斗争中后,也不太会懂得变通跟权谋。 刚正不阿的性格,显然很难适应如今的朝堂形势,文人的迂腐往往容易把人简单的一分为二来看,以及容易钻牛角尖、认死理。 留正显然就要比谢深甫圆滑了许多,虽然在谢深甫宁折不弯,不向权贵低头的高风亮节下,会觉得有些自惭形秽,但他却是深知,朝堂之上哪有好坏之分? 华夏数千年来,能够做到高位的权臣数不胜数,但并不代表其人的才华就有多么的出众,甚至有可能身居高位的权臣,也就不过是比猪聪明一点点儿而已。 一辈子兢兢业业、为民为社稷,对朝廷、皇室忠心耿耿,但却无法得到重用,甚至这一生不过就是一个县尉,顶多做到知县便到头的能力官吏,如同过江之鲫,但终其一生,朝廷却是连正眼看他一眼的兴趣都没有。 天下从来不是公平、公正的天下,天下也从来不是百姓以及大部分人的天下,天下往往是在掌握在少数人手里,而后名义上代表着多数人,实则为少数人谋利的天下。 谢深甫想要通过一己之力在朝堂之上弹劾叶青的种种,以此来让朝廷治罪的想法,把留正给震惊的是瞠目结舌,他实在无法理解,难道谢深甫不清楚,若是那般就可以轻易治罪叶青的话,朝廷至于费这么大力气,拐这么多弯吗? 让叶青从北地回到临安,朝廷就已经是绞尽脑汁,用尽了计谋、搭上了利益,才如同请神似的把叶青哄回了临安,而若是靠朝堂弹劾来治罪叶青?恐怕叶青这辈子都不可能被关入大牢内! 留正有些浑浑噩噩的从谢府前厅走出,看着站在门口的谢深甫孙女,又看看身后亲自送他的谢深甫,留正缓缓叹口气,神色凝重道:“还请谢兄三思而后行,明日朝堂之上……谢兄敢保证就一定能够见到圣上?” 说完后,留正又是叹了口气,而后转身向着谢府门外走去,谢深甫原本想要亲自送到府门口,但看了看挥手制止的留正,又看了看不尊礼数,竟然跑到前厅的宝贝孙女,只好目送留正的身影消失在影壁后。 转头看着神情可怜的宝贝孙女,谢深甫心里同样是重重的叹口气,有些不敢与谢道清那可怜的目光对视,转身走回厅内道:“明日祖父便奏请圣上……。” “刚刚留大人都说了,说爷爷明日不一定就能够见到圣上。爷爷……。”谢道清看着有些疲惫的谢深甫,欲言又止,她想让谢深甫去请叶青帮忙,因为在她看来,那个抱着婴孩儿的男子不像是一个坏人,而且看样子很好说话的,说不准只要爷爷去请求人家,人家就会同意救出自己的爹爹了。 当然,谢道清之所以犹豫,也是因为她很清楚自己爷爷的脾气,刚正不阿了一辈子,在官场之上从来没有求过人,不管是她父亲还是叔父,能够在嘉兴、绍兴为官,也都是各凭本事,并非是靠谢深甫手里那些可怜的人脉关系网。 “爷爷也早些歇息吧,孙女不打扰您了,孙女回去了。”谢道清看着揉着太阳穴的谢深甫,眼神黯淡,此刻自己的母亲还在后院里担忧垂泪,她同样是有些放心不下。 谢深甫默默的点点头,挤出一丝笑意看着自己的宝贝孙女落寞的离开,而后又是重重的叹了口气。 临安的夜色在寂静中缓缓流淌,随着夜空中的喧嚣渐渐稀疏,临安城也渐渐进入到了短暂的梦乡之中。 每一个夜晚的临安,几乎都是只有不过一个多时辰的真正安宁,而后随着早起的商铺开门声,临安城又会在不过一个多时辰的休整中,缓缓苏醒过来,而后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的持续着繁花似锦的太平盛世。 睁开眼睛的叶青,看了看旁边空无一人的床榻,钟晴身上独有的香味还有一丝的残存,但佳人却是已经消失不见,打了个哈欠随即起身,不等走出开门出去,便听见外面传来的脚步声。 芳菲伺候着叶青洗漱、用膳完毕,而后便向叶青解释着,钟晴一大早去了皇城司一事儿。 韩侂胄一早让吴猎亲自送来的请柬,被芳菲放在了叶青眼前,嘴里自顾自说道:“听陶潜说,今日一早府门刚一打开,就看见了韩侂胄 家里的那个下人吴猎,毕恭毕敬的拿着名刺在等候……。” “李立方呢?没派人送请柬?”叶青拿起韩侂胄的名刺,不用看都知道,又是在涌金楼,也不知道这家伙为何这么钟意涌金楼,家里的小妾都快要塞满了,但还是不满足。 “终究是当今皇后的亲弟弟,虽然不太理会刑部的事情,但这两年在临安,谁人不卖刑部尚书李大人几分薄面。”芳菲风情万种的白了一眼叶青,虽然叶青同样是位高权重,但在芳菲的心里,始终是觉得也就那么回事儿,根本就没有外人嘴里形容的那般有多厉害,总之在眼里,也就只是一个让她死心塌地的男子而已。 与芳菲说了没几句家常,钟蚕便跑到前厅,而在钟蚕的身后,则是跟着刚刚下朝的毕再遇。 当叶青来到前厅看见毕再遇时,同样是微微一惊,昨日里刚刚嘱咐钟蚕,跟毕再遇相见如今还要小心一些才是,想不到今日就把人领进了府里来。 “毕寺卿?快坐。”叶青指了指旁边的椅子,而后自己在另外一边坐下,问道:“可是有何要事儿?” “今日朝堂之上,留相托我打听下谢深甫长子谢渠伯,以及临安通判被刑部下狱一事儿。而今日在朝堂之上,我也隐隐听说了,昨日里刑部在一品楼拿人时,大人您便在场。所以一时之间有些拿捏不准,此事儿……帮还是不帮?”毕再遇也不废话,直截了当的问道。 “谢深浦可曾找你?”叶青并没有回答,而是继续反问道。 “今日朝堂之上,谢深甫当着留相、韩相等众官员的面,高呼要见圣上,但最终还是没能够如愿。所以在下朝后,在留相跟我谈话之时,谢深甫也不过是在不远处微微对我心照不宣的点了点头而已。依我看,留相委托我一事儿,谢深甫必然是知情的,但恐是不愿意自己……。” “那就不必理会,谢深甫一介老朽,迂腐之极。既然放不下身段,大理寺又何必趟这浑水?何况韩侂胄摆明了要跟他过不去,而今日一早,府门还没开,就给我送来了名刺,暂时先观望一番再定夺。”叶青想了下后,又觉得好像哪里不对,问道:“留正跟谢深甫并非是有多深的私交,昨日里两人在一品楼单独相会,是太上皇的意思?还是他们二人的意思?” 太上皇赵昚在临安给他叶青设下鸿门宴,这已经是秃子头上的虱子,明摆着的事情了,但让叶青有些难以理解的是,谢深甫这段时间的平步青云,难道真的跟对自己设下的这场鸿门宴完全没有关系,完全是冲着韩侂胄去的不成? 如今的叶青,还是有些搞不太明白,留正跟谢深甫在太上皇给他们二人的差遣中,到底是怎样的分工,是两人一同来做太上皇对付自己的替死鬼,从而捎带上了韩侂胄,还是说,太上皇赵昚真的有同时除去他跟韩侂胄的魄力,要在临安来个一石二鸟之计? “此事儿不太好揣摩,据我所知,如今太上皇秘密调集的两路大军,曹北海的昭庆军则是在东路,距离绍兴府不远,而李域所率的遂安军则是在西路,距离嘉兴府同样是很近,钱象祖并没有察觉此二人跟绍兴、嘉兴的通判有过来往。但也不能太过于肯定,他们之间没有过秘密往来。更何况,嘉兴通判谢渠伯已经出现在了临安,昨日里虽被韩侂胄下了刑部大牢,但他回临安是何目的尚不清楚,而至于绍兴府通判谢棐伯,则一直留在了绍兴府,但跟曹北海最起码明面上并无任何接触。依我看,昭庆军、遂安军被秘密差遣至两浙东西两路,必然跟谢氏父子有关,可他们的目的到底是冲着你,还是冲着韩侂胄,如今还难以下判断,也有可能……真是冲着你们二人而来。”毕再遇分析了半天,答案同样是模棱两可。 虽然太上皇也召他跟钱象祖自元日后多次入孤山,但在一些关键的差遣上,太上皇则都是分开吩咐的,所以即便是如今,除了他跟钱象祖知晓彼此的差遣外,对于留正在其中到底要干什么,不清楚,对于谢深甫的差遣,同样也是不清楚,而留正对于谢深甫的差遣,一样是不清不楚。 “如此手段,倒是颇有一丝身为帝王的权谋之相。”叶青眉头紧锁,难得的夸赞了下太上皇的权谋手段。 毕再遇、钱象祖、谢深甫、留正四人之间的差遣各不互通,显然说明,太上皇对于四人并非都是绝对的信赖有加。 同样,也可以理解为,这乃是帝王的御下权谋,为的就是让四个人各自做好自己的差遣,也是怕因此而走漏一些风声吧。 叶青不得不往最坏的方面想,那就是太上皇在除去自己的时候,只不过是同时把韩侂胄当成了幌子,从而来使自己分心,乃至误判局势,以为是要对付他们两个人。 所以若是如此的话,那么如今发生在临安的这些错综复杂的事情,就如同是一张网一般,真真假假的其实都是给他叶青一人编织的,而韩侂胄就只是一个幌子而已,最终的目的还是只有自己一人。 “这一次你回临安的决定,我跟钱象祖都觉得过于轻率了,明明知道这是一场鸿门宴,你为何还要以身犯险?史弥远今日在朝堂之上一直在奸笑,而后也是第一个率先离开朝堂的,至于韩侂胄,虽然从一开始就阴着脸,但在我看来,他好像很胸有成竹似的,哪怕是在朝堂之上面对谢深甫的指责,表现的也是极为从容,就像是根本没有放在心上。”毕再遇有些替叶青担忧的说道。 北地如今已经是大好局势,虽然说有些方面确实是难了一些,但……不管怎么样,总好过回到临安这个充满明枪暗箭、处处都是阴险算计的地方吧!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不回临安,北地困境便不会解决,而且是刻不容缓,若是再耽搁一两年的话,北地的形势就是岌岌可危了。”叶青神情凝重的说道。 毕再遇则是有些不以为然,当然,这也跟他一直处在临安,对于北地以外的形势不是很了解有关。 毕竟,在他看来,叶青在北地可谓是顺风顺水,虽然有些难以解决的问题,但如今金国已经势弱,而蒙古人即便是灭了辽国,在他看来也不至于如此让叶青紧张才是。 “对了,钱象祖下朝之后,便听从太上皇前些时日给他的差遣,去了城外的皇城司大营。毕竟是兵部尚书,是以犒赏众将士的名义而去的。”毕再遇岔开话题,对于北地的形势,他并没有多少发言权,能够做的,只不过是给叶青一些建议而已。 “这点儿我料到了,本以为会是留正偷偷摸摸的前往大营,所以我在昨日还让钟蚕在今日,要抽空前往一趟城外大营。”叶青下意识的回答着毕再遇的话,思绪则是还沉浸在对太上皇目的的分析中,以及眼下的局势如何能够破开,让其稍微变得明朗一些的思索中。 如今的局势各处都是疑点,各处看起来都很重要,但叶青如今,显然无法一下子抓住关键点,而后拨云见日似的一窥究竟。 太上皇赵昚就像是刻意把局势要搞复杂一样,让叶青从乱局之中,根本难以理清头绪。 韩侂胄被牵连进来,也如同烟雾弹一样,迷惑着叶青的视线,一时之间让他难以判断真假,谢深甫跟韩侂胄之间的冲突,更是让叶青的视线,如同被蒙上了一层厚厚的布一般,根本看不清楚眼前到底发生了什么。 就在叶青陷入沉思之中,毕再遇在一旁默不作声时,门口响起了从皇城司回来的钟晴的声音:“史弥远昨夜里第一时间派人去了谢府,而且还是同为吏部侍郎的楼钥,在楼钥神色阴沉的离开谢府后,过了小半个时辰,留正则是从谢府走了出来,神情之间……据说也不是很开朗。至于韩侂胄府上,今日一早在府门外递韩侂胄名刺的吴猎,去了御史杨大法、沈继祖、刘三杰的府上,而邓友龙从韩府出来后,并没有在第一时间前往李立方的府上。也就是说,你昨日里在一品楼的话,邓友龙除了第一时间告诉了韩侂胄外,并没有立刻去告诉李立方。” 对着起身向她行礼的毕再遇还礼后,钟晴便再叶青一旁坐下来,叹口气道:“如今看来,太上皇跟韩侂胄之间,并非是有着十足的默契,但也不排除,这是太上皇刻意为之,就是为了混淆你的视线跟注意力。” “好大的一张网啊,太上皇什么时候变得这么聪明了?”叶青苦笑着调侃道。 显然,这就是帝王跟权臣在权谋之上的差距,翻手为云、覆手为雨,举手投足之间的一举一动,都会让人去揣摩他的用意,而若是想要刻意混淆他人的视线,对于帝王来说更是容易之极。 而对于权臣来说,在权谋的先天上本就毫无优势,特别是在权臣跟帝王的对抗中,权臣的弱势就更为明显,要顾忌的方方面面也要比帝王多很多,还要防备着同僚、政敌对自己的落进下石,而这些对于帝王来说,则是完全无需顾忌的。 所以成为权臣的臣子很多,在朝堂之上只手遮天的也有很多,但能够做到真正的挟天子以令诸侯者并不多,能够谋朝篡位者更是寥寥无几。 1029 乱的开始 毕再遇从叶府后门离开没多久,钟晴跟叶青正在说着皇城司的其余事情,李立方就如同一阵旋风似的刮进了叶府内。 比上一次见面的时候胖了很多,但比起史弥远来,李立方还算是很苗条的了。 看到叶青的第一眼,李立方就有些难以置信的擦了擦眼睛,而后惊呼着叶青怎么瘦了这么多?在北地那么苦吗?难不成真的是连饭都吃不饱? 旁边的钟晴抿嘴而笑,看着叶青没好气揶揄着李立方,便向着后院行去。 “找我何事儿?怎么就我还欠你一个道歉了?”李立方不等叶青坐下,自己就先一屁股坐下问道。 叶青看着丫鬟给上茶,淡淡笑着道:“堂堂一个刑部尚书,竟然被人钻了空子,你这个尚书当的还有什么劲儿?” 李立方愣了一下,颇有深意的看着叶青,道:“你别告诉我,邓友龙真把你给得罪了啊?我可告诉你啊,现如今整个刑部我可指着他呢,有他在刑部,我就可以整天都逍遥自在,何况这家伙能力也不错,能够把刑部打理的井井有条……这样吧,既然他得罪你了,我让他晚上在涌金楼给你赔罪,如何?” 看着叶青那似笑非笑的脸庞,有点儿慌神的李立方也不由自主的坐正了身子,其实他真的并不清楚,叶青跟邓友龙之间发生了什么事情,今日下朝后,邓友龙只是在他跟前可怜兮兮的说不小心得罪了叶青,希望他能够在叶青面前为自己美言几句,所以李立方回了家一趟后,便立刻跑了过来。 在李立方的眼里,邓友龙可谓是他的左膀右臂,不光是能够把刑部上下打理的井井有条,就是连李立方本人,平日里也是被邓友龙伺候的舒舒服服的,什么事儿都不用他操心,都能够在他想起前,提前给他办妥当了。 也正是因为此,所以李立方平日里,时不时的也会对邓友龙说起,等他这个刑部尚书做烦了,就奏请朝廷让邓友龙接替他来任刑部尚书的差遣。 “不是吧?他真的把你得罪了?一个小小的侍郎而已,你跟他计较也不嫌丢人么?这样吧,我这就派人让他过来,给你负荆请罪如何?你真不能动他啊,刑部如今就靠着他了,要是我跟前没了他,我……我就是两眼一抹黑了……。” “那你知不知道他跟韩侂胄……。”叶青一想不对,就算是昨日发生在一品楼的事情,李立方当时不知情,那么今日还去了朝会的他,怎么还不知情呢:“今日朝堂之上你没有听到什么?” “听到什么?”李立方茫然的看着叶青,又是愣了下后说道:“今日我刚进宫,就被皇后叫过去了,而后等我出来就已经散朝了,怎么了,发生什么大事了吗?” “皇后叫你做什么?”叶青面色平静、神态从容的问道。 但此刻的李立方,脸上却是挂满了不屑跟不忿,对着叶青不满的哼哼了几声,哪怕是到现在为止,他都不太愿意相信,叶青跟皇后之间那不清不楚的关系! 但李立方也知道,两人早就勾搭在一起了,甚至……要是追溯的话,都可以追溯到李凤娘出嫁的那一天,他们就不清不白的在一起了。 所以李立方对于叶青是既有惧意也充满了恨意,但如今更多的是无奈!而且连他也不得不佩服,叶青这王八蛋简直是太色胆包天了,竟然连皇后都不放过,再看看那太子……。 想到这李立方的心情就变得更烦了,于是不耐烦的说道:“还能是什么事情,自然是我们李家的家事,当然,也提及你了,想知道你什么时候离开临安。” “你做刑部尚书就为了让人家高看你一眼?”叶青在旁边这才坐下,看着李立方道:“至于邓友龙的事情,倒是好说,但刑部尚书你是不是真做烦了?” “你想干嘛?”李立方如同一个护崽的老母鸡似的,瞬间警惕的看着叶青问道。 “邓友龙是韩侂胄的人,你可知道?昨日里他是奉了韩侂胄之命,在一品楼把谢深甫的长子谢渠伯,还有临安通判陈傅良给抓进了刑部大牢,你不清楚?”叶青再一次没理会李立方的问话,如今就算是他想谋刑部尚书的位置,手里一时半会儿也没有合适的人选,何况,他只是不想因为李立方而被别人钻了空子罢了。 这么多年来,他从来没有想过在朝堂之上争夺一席之地,因为若是如此的话,他怕在北地跟朝堂之上顾此失彼,所以这些年来,他只专注于北地,对于朝堂之事儿,因为先天知道朝堂发展局势的他,并不急于在朝堂之上跟史弥远、韩侂胄二人你争我夺些什么。 也正是因为如此,才使得叶青能够在北地一步一步个脚印的,最终是有惊无险的走 到了今日这般位高权重的位置上,而若是那时候就选择朝堂与北地兼顾的话,恐怕到最后叶青也会落个一无所有的下场来。 “邓友龙是韩侂胄的人?坊间有这样的流言倒是,但我不信,毕竟,邓友龙什么样儿,没有人比我这个刑部尚书更为清楚了。放着我不巴结,他去巴结韩侂胄?他还想不想做刑部尚书了?”李立方十分自信的说道:“至于你说昨日里在一品楼里拿了谢深甫的长子,跟临安通判,这事儿跟你有什么关系?朝堂政事你向来也不热衷,只热衷于在荒凉贫瘠的北地打打杀杀,你管那些干嘛?” “俗话说:人无远虑必有近忧,李立方,你若是如此下去,就不怕有朝一日……。”叶青看着李立方不以为然的样子,有些无语,不过话说回来,不管是谁,只要有李凤娘那么一个护犊子似的姐姐,那么肯定不愁这些朝堂上的事情了,毕竟,就算是没有了刑部尚书的差遣,以当今皇后亲弟弟的身份,在整个临安谁敢不让他三分。 “有身为皇后的姐姐我李立方怕什么?何况,太子跟我关系也不错,是早晚要继承大宋皇位的,到了那时候,就是你叶青,见了我李立方都要礼让三分的!”李立方老神在在的说道。 叶青不置可否的笑了笑,按照李立方的说法,他确实有得意的筹码,而自己也确实是有些杞人忧天了。 “要是过几日,我忽然想要插手此事儿呢?人我能不能从你刑部大牢里带走?”叶青接过丫鬟手里的茶壶,亲自给李立方倒茶道。 李立方却是皱了皱眉,有些疑惑道:“你此次从北地回来,不会是不打算回北地了吧?不是……我可记得上一次你跟皇后约法三章,没有她的……。” “这是两回事儿,跟我是否留临安没有关系,何况我若是留在临安,北地那一大摊子事儿,谁来处置?指望着遥领三大都护府大都护这一差遣的太子吗?”叶青打断李立方的话说道。 “太子在临安遥领北地安西、安北、安东三大都护府的大都护差遣,你叶青则是兼任三大都护府的副都护,叶青啊,没想到啊,在北地忙了这么些年,原来你一直都是在为皇后效忠啊。”李立方的话语带着些酸味儿,而且那神态表情完全是另有所指。 叶青岂能听不出来李立方言语中,含沙射影自己跟李凤娘那点儿破事的意思?不过既然人家亲弟弟都说得出口,自己又有什么在乎的?何况,当初李立方一早就发现了太子,也就是当年的嘉王赵扩一事儿,自己若是再遮遮掩掩,就显得有些虚伪了。 “废话少说。”叶青发现,自己不知不觉的跟李立方坐了半天,话题老是被他带跑偏,于是再次回到刚才的话题道:“我就问你,若是突然有一天,我打算把谢渠伯、陈傅良从刑部大牢内带走……。” “你打算带哪里去?直接放了?刑部啊那可是啊,你可以不给我这个刑部尚书面子,但你叶青眼里好歹也得有点儿朝廷的律法吧?就算是你想要拉拢人心、送人情,但也不能这么明目张胆,不把朝廷律法放在眼里吧?刑部拿人可以随便拿,但……若是拿错了,自然好放,可若是真有问题,进了刑部大牢,可就没有那么好出来了。”看着依旧微笑不语,只是静静看着他的叶青,李立方不由得叹口气,耐心道:“叶大人,叶都护,刑部要是拿了百姓,你想放一百,我李立方绝不会只放九十九。但这是官员啊,大宋朝廷的官员啊,每一个私下里都是什么德行你不清楚吗?只要一旦事发,进了大牢内,哪一个敢说自己身家清白?哪一个没有或多或少的罪过?我宋廷虽然没有直接砍头文官的律法,但罢免流放则是少不了……。” “没打算直接放了,若是从刑部大牢换到大理寺大牢内呢?”叶青端起茶杯慢悠悠的说道。 李立方说的确实是实情,大宋朝廷的官员,哪一个敢说自己是干净的?即便是没有贪赃枉法,但其他投机倒把等等小问题,就是连叶青都认为,朝廷要是想要追究哪一位官员,就算是只依照大宋律法,也都能够轻易的给哪位官员治罪。 “大理寺大牢内?”李立方呆了呆:“哦……难怪、难怪当初赵汝愚是死在了大理寺内,而不是刑部大牢内,原来你是想要这两人的命啊,那在刑部岂不是也可以?你放心,这种事情以前我不懂,但自从当了刑部尚书后……。” “你大爷!”叶青还真没有想到,李立方的脑回路竟然也有如此奇葩的时候,无奈的翻了翻白眼,没好气道:“一句话,若是我要从刑部大牢把人带到大理寺大牢内,有没有问题?” “你这是真叫我为难啊,虽然这件事儿跟我没有什么关系……。” “能不能别废话了!这样吧,人我从刑部大牢内秘密带走,而你也不用让邓友龙来我府上给我负荆请罪了,如何?”叶青才想起,这货今日来自府上,是自己让他来此给自己赔罪道歉的。 “那你要是早这样说,我早就让你把人带走了。”李立方立刻眉开眼笑道,还以为自己终于在叶青这里占了多大的便宜。 邓友龙如丧考妣的向自己求情,希望自己能够帮帮他,在叶青面前给他美言几句,希望叶青能够大人不记小人过,不跟他邓友龙一般计较才是。 而一直把邓友龙视为心腹、得力助手的李立方,自然是责无旁贷,在他看来,别人得罪了叶青,他管不了叶青会如何报复。 但自己的心腹得罪了叶青,那么以他如今跟叶青之间,这种不清不楚的关系,叶青无论如何都会给他几分面子的,而且就算是话再说回来,即便是叶青不给自己面子,还有皇后呢,难道他叶青敢连皇后的面子也无视了? 总之,在李立方看来,既然叶青已经答应不追究邓友龙得罪他的事情了,那么邓友龙抓来的人,管他是奉谁的命抓来的,反正都是跟自己无关,就做个顺水人情给叶青又何妨? 李立方想想等一会儿见了邓友龙,告诉他叶青不打算跟他过意不去后,邓友龙对他感恩戴德的样子,心里就不自觉的美滋滋的,脸上瞬间也显得光彩亮丽了不少。能让自己的属下无比崇敬的看着自己,李立方觉得这世间,没有比这更为有成就感的事儿了,而且如此一来,还能够让邓友龙更加忠心的为他办差。 这简直就是一举两得啊,即印证了自己李立方三个字在叶青面前一如既往的受到重视,也让自己的属下,能够对自己更为死心塌地,李立方觉得自己就是个天才。 “你打算什么时候把人从刑部大牢内带走?”李立方比叶青还要着急的问道,甚至是巴不得现在就让叶青赶紧过去带人。 “秘密带走,不能让任何人发现……。” “随便你。”李立方毫不在乎的说道,而后从怀里掏出一块儿腰牌扔给叶青,道:“拿着它去带人,保证绝对没人敢拦。不过记得完事儿之后还我,这可是刑部尚书的腰牌,要是落到他人手里,会惹大乱子的。” 叶青拿着沉甸甸的腰牌看了看,转头看了看走进前厅内的钟蚕,而后把腰牌递过去,不动声色的说道:“带皇城司的人过去,不要泄漏任何风声。” 随着钟蚕离去后,叶青望了望外面的太阳,而后笑着道:“时候也不早了,要不就在我府里将就一顿?你我也好久不见,正好叙叙旧,喝上几杯?” 李立方此时哪有心情跟叶青喝酒叙旧,心思早就飞到了在他府里苦苦等候的邓友龙身上,在他看来,跟叶青喝酒,远没有回去看邓友龙对自己感恩戴德、痛哭流涕的奉承自己有意思。 满不在乎或者是故作潇洒的对着叶青挥挥手,嘴里道:“算了吧,就你府上的酒,我李立方可喝不起,你若是真有诚意,哪天请我在涌金楼吃酒才算得上是诚意,记得,完事儿了立刻派人把腰牌还我。告辞了。” 叶青热情跟真诚的挽留了几句,但李大人是去意已决,所以叶青只能是亲自送李立方至府门口,看着李大人坐上轿子后,晃晃悠悠的离去。 转身回府,钟晴已然站在了影壁旁边看着他:“你如此一来,就不怕把李立方也牵扯进来,到时候皇后那里你如何交待?虽然你如此坑李立方,李立方是拿你没办法,但这个时候,一个不小心,便很有可能被人利用了李立方跟你之间的嫌隙。” 看着钟晴那满是担忧的眼睛,叶青含笑走到跟前,而后牵着手一边走一边道:“放心吧,这件事儿韩侂胄早就把李立方拉下水了,李立方看不出来,但李凤娘岂能看不清楚?何况,若不这样的话,如何让整个临安朝堂都乱起来?总不能让事情都只围着我乱,只置我于漩涡风暴中吧?而现在如此一来,李立方被牵连,李凤娘必然坐不住,从而也会使得皇室会牵扯进来,到时候我看太上皇是否还能够在孤山稳稳当当的坐着。” 钟晴白了叶青一眼,无奈的叹口气:“如此绝非是稳妥,你还是要小心一些才是,皇城司这几日也尽力了,但太上皇对我也不是很信任,就像对留正等人一样,我知道的也是有限。” “这怎么能够怪你?你已经做的很好了,太上皇这是要奋力一搏了,为了能够把北地纳入朝廷疆域内,他是不会轻易罢手的。就看到底谁能笑到最后了。”叶青仰头望天,心头同样是有着颇多的无奈:朝廷不能容他,而非是他不愿意接受朝廷节制北地疆域。 1030 犬牙交错 叶青原本并不想理会谢深甫跟韩侂胄之间的事情,但当钟晴从皇城司回来后,告诉他,史弥远第一时间就派人去了谢深甫府上后,叶青几乎就在第一时间下定决心,要把谢渠伯跟陈傅良暂时控制在自己手里。 虽然他还没有想好,如何在今夜跟韩侂胄解释此事儿,但他还是隐隐觉得,自己就应该如此做才行。 史弥远向来高深莫测,投机取巧更是其能够在朝堂之上游刃有余的不二法门,所以既然史弥远都动了,叶青若是不借此掐断史弥远拉拢谢深甫,谁知道会不会让史弥远在接下来的乱局中,取得更大的主动跟朝堂优势。 所以不管如何,叶青都不能再无视这件事儿,即便是这件事儿跟他没有任何的关系,但自他身处临安后,都有必要在头顶被太上皇赵昚盖上一张大网、为他设下这困局后,开始四处去寻找破局的关键才是。 钟晴担忧叶青此举因此而更加得罪韩侂胄,毕竟他在临安的形势本就是极为危险,太上皇如此兴师动众,不惜动韩侂胄在两浙东西两路的势力,都要给他叶青设局,而叶青若是因为谢深甫一事儿得罪了韩侂胄,钟晴担心会让叶青被置于更加危险的境地之中。 所以当叶青趁着临安的夜色到达涌金楼时,看到的便是韩侂胄一张阴沉的面孔,深陷的眼窝带着如同狼一样的光芒,盯着呵呵笑着走进来的叶青。 “韩大人这是怎么了?”叶青一身轻松的扫视着多年不曾来过的涌金楼,正所谓一代新人换旧人,如今涌金楼的姑娘跟伙计,甚至就是连老鸨子,都在时间的流逝中换了一波又一波。 从当年一个只能双眼羡慕的站在外面打量金碧辉煌的涌金楼,到如今不管任何时候前往涌金楼,都能够让人家涌金楼上下齐出,严阵以待的迎候、侍奉他,当初的少年也渐渐变成了中年人,可涌金楼内的姑娘却是一个个依旧是花正开时。 薄纱掩映下的窈窕柔软、婀娜多姿的娇躯,被韩侂胄缓缓推开,在一旁正襟危坐,目光时不时偷偷打量着刚刚进来的青年男子。 “韩某人还以为叶大人心虚,今夜不会来这涌金楼了。”韩侂胄冷冷的说道。 叶青从旁边经过的女子手里,截过一串葡萄在手,摘下一颗放进嘴里尝了尝,而后便在另外一边坐下,轻松道:“韩大人的意思是我心虚?韩大人是不是误会了?今日叶某来此,可是来接受你向我道歉的。邓友龙昨日在一品楼扫我叶青颜面,怎么,以为有你在背后撑腰,我就不敢动他了?还是以为我叶青离开北地,就是一头无牙的老虎了?” “人在哪里?”韩侂胄懒得跟叶青掰扯,何况,叶青向来狡诈,更是会无理辩三分,跟他费口舌,到最后吃亏的一定是自己。 “什么人?”叶青看着薄衫下姑娘那雪白的肌肤,白里透红的带着青春妙龄的诱惑,丝毫不客气的盯着人家看。 而涌金楼的姑娘同样是极为大方,在叶青目光的放肆下,一举一动也变得越发的风情与妩媚,只是随着她如此摆动着腰肢,但却在叶青的眼里多了一丝做作跟青涩。 “谢渠伯跟陈傅良二人,是被你带走了!”韩侂胄肯定的说道。 叶青既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而是把目光从造作青涩的女子身上移开,看着韩侂胄问道:“你可知道,昨夜里,史弥远派遣吏部左侍郎楼钥去了谢深甫府里?你觉得他的目的是什么?” “怎么,想要把谢渠伯跟陈傅良被人从刑部大牢带走一事儿,嫁祸给史弥远?叶青,你当韩某真的会信你?”韩侂胄嘴角带着一丝冷笑问道。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史弥远最是善于投机取巧、借势而谋。你想要报复谢深甫,想要因此而罢免谢深甫父子等人,而后再次让自己人补缺他们的差遣。可你想过没有,你如此不计后果的报复、打压,到最后只会便宜了史弥远?一旦史弥远拉拢谢深甫跟他站在了一边,你就算是最终罢免了谢深甫跟陈傅良,甚至是包括绍兴府的谢棐伯,但临安安抚使的差遣,你就能如意到手了?史弥远难道就不会从中作梗了?”如同绸缎一般的雪白肌肤带着微微的滚烫,夹杂着薄纱的手感,即便是叶青,也不得不惊叹,人一旦上了年纪后,对于妙龄少女的紧致肌肤的冲动,以及青涩身子的欲望,竟然会比从前还要强烈。 男人是一种奇怪的动物,是一种下半身能够决定很多事情的动物,而一旦到了某种阶段,对于不管是青涩的妙龄女子,还是成熟风情的女人,都有着一股强烈的占有欲。 就像他如今,不过是逢场作戏的抚摸着怀里的少女肌肤,但手还是不由自主的,带着冲动的想要去探寻那青涩胸口的饱满。 韩侂胄似笑非笑的看着叶青的手游走于少女的身上,熟练而又老辣,面色红润的少女,显然也经不住花丛老手这般调戏,薄纱掩映下的雪白娇躯微微扭动,鼻孔间呢喃之声也越发的诱人。 “韩某岂会让史弥远如意?难道你以为,临安的朝堂是由史弥远他一人说了算不成?当今左相乃是韩某,非是他史弥远,何况,你又怎么知道,我就没有防范史弥远的手段?你久不在临安,刚一回到临安,便插手临安之事儿,叶青,你的手伸的太长了。不管你承认不承认,人我都要立刻带走才是。”韩侂胄毫不妥协,同样,他也认定了,这件事儿必然是叶青所为之。 李立方跟叶青之间虽然过去有过些恩怨,但那些都是陈年往事了,而且这一次的事情,则就是被叶青钻了一个邓友龙冒犯的空子,才使得李立方在不知情的情况下,贸然把人交给了叶青。 “邓友龙来了吗?”叶青还是没有回答韩侂胄的话,若无其事的搜寻着房间内的角角落落问道。 韩侂胄看着叶青默默点头,显然,邓友龙此次也跟着一起来到了涌金楼。 叶青微微叹口气,到现在为止,他也无法从韩侂胄的话语中,判断出太上皇这一次是否也要针对韩侂胄,更是无法猜测出,韩侂胄此次报复谢深甫父子等人,是冲着太上皇还是只冲着谢深甫等人。 挥手示意旁边弹奏的女子,以及身旁的女子,甚至是包括韩侂胄身旁的那两个妙龄女子都出去。 随着一个个婀娜多姿的窈窕身影离开,叶青缓缓的给自己倒了一杯酒,一饮而尽后,想了下道:“谢深甫父子能够在短短的时间内,就坐上临安安抚使、绍兴、嘉兴府通判这般要职上,韩大人,你以为就凭他们自己……。” 韩侂胄冷冷的笑了下,嘴角带着一丝不屑的打断叶青的话,道:“叶青,你不必如此试探于我。你自己很清楚,临安如今已经开始的乱局,完全都是冲着你来的,跟韩某并没有任何关系。即便是韩某因为打压谢深甫等人得罪了太上皇,但太上皇也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会追究韩某的。如今你若是把人交给我,到时候韩某或许还不会对你落井下石,但你若是在今夜,不把人交给我,那么等到太上皇开始动你时,韩某可也就不会客气了。当初在长安,韩某想要跟你再次联手,而你却是直言不讳的拒绝了韩某,怎么,现如今知道自己无法摆脱困局,想要跟我联手了?” 当他们还都在北地时,朝廷就向叶青释放出了最大的善意,而其目的便是让叶青亲自回临安,那时候不管是韩侂胄还是史弥远,即便是叶青,其实心里都很清楚,这一场专门为叶青设下的鸿门宴。 韩侂胄那时候已然知晓,有关临安的诸多变动,谢深甫的平步青云,以及绍兴、嘉兴的通判突然易手他人,所以那时候韩侂胄便想利用叶青回临安后的困局,以此为幌子来打压谢深甫等人。 叶青偏偏没有选择上当,这让韩侂胄多少有些失望,所以当叶青回到临安后,他便第一时间开始打压谢深甫等人,如此除了太上皇因为叶青回到临安的关系,无暇顾及他在临安对谢深甫的一举一动外,便是因为他也清楚,太上皇动两浙东西两路的官场,提拔谢深甫父子的目的,不过是为了接下来对叶青而为之。 所以在韩侂胄看来,只要太上皇除去叶青后,那么谢深甫的死活恐怕太上皇也不太会顾忌,所以他愿意赌一把,赌在这个微妙而又紧张的时刻,先下手为强,而不是在太上皇跟叶青胶着时再动手,因为他同样也怕,到了那时候会被史弥远趁乱谋利。 谢氏父子的关键,并不是在于对叶青有多大的威胁,而是因为谢氏父子向来不曾被他人拉拢过,不站他韩侂胄这一边,也不是史弥远那一头。所以对于太上皇来说,自然是最好的节制嘉兴、绍兴那昭庆、遂安两路大军的人选,不用担心在过程中,被他人拉拢,从而也能够使得昭庆军、遂安军一直都完全听命于朝廷。 总之,在太上皇的计划中,提拔谢深甫父子三人,完全是为了让昭庆军、遂安军在需要的时候,能够顺畅无阻的进入临安,而后困叶青于临安不得北上。 韩侂胄在其父韩诚的指点下,也正是因为看到了这一点儿,所以才会肆无忌惮的在此刻就开始打压谢深甫等人,如此除了让太上皇跟朝廷注意到他的情绪不满外,也是有意想要让太上皇在对付叶青一事儿上,再次重用他韩侂胄,从而借着打压叶青一事儿,来为韩党在朝堂之上谋取更大的利益。 矛盾之处便是在于,太上皇赵昚想要用只忠于朝廷的官员、臣子,就是为了避免一些官员、臣子因为打压叶青一事儿,从而在朝堂之上借机结党营私、排除异己。 所以不管是韩侂胄还是史弥远,都因为这个原因而被太上皇赵昚排除在外,从而是启用了谢深甫、留正等这些只忠于朝廷的臣子。 比起韩侂胄、史弥远来,叶青显然才是朝廷的眼中钉、肉中刺,率先要除去的心腹之患。 毕竟韩侂胄、史弥远如今在朝堂之上势力、威望高,但也只是局限于朝堂之上,而叶青却是完全不同,他是坐拥着半壁疆域的真正枭雄,随时都有可能自立为王,甚至是率兵谋反,或者是拥庆王赵恺在北地再建一个朝廷,从而使得临安成了伪朝廷一般的尴尬存在,是真正可以给赵宋江山造成巨大威胁的枭雄。 所以朝廷的当务之急,完全不是史弥远、韩侂胄的问题,完全是如何让北地真正归于朝廷节制,如何让朝堂渐渐归于清明的问题。 除掉了叶青,北地真正归朝廷节制,那么史弥远也好,韩侂胄也罢,在朝堂之上的问题也将不再是问题,谢深甫等人,若是命好,没死在除掉叶青的过程中,那么便可以在朝堂之上因功而牵制史、韩二人,即便是不幸死在了除掉叶青的过程中,那么朝廷也可以再次用其他人。 毕竟随着北地被真正纳入宋廷疆域内,朝廷的威望也会随之水涨船高,史、韩二人在朝堂之上的影响力,也会逐渐削弱不少,对于赵宋江山根本不会造成任何威胁,顶多依旧只是朝堂之上的权臣罢了。 韩侂胄自然也能够在当下的局势中看出来,谢深甫等人,不过是太上皇临时找来的替死鬼罢了,对于赵宋宗室而言,还没有重要到不可或缺的地步。所以他打压、报复谢深甫等人,就可以间接的从谢深甫等人手里,接过打压叶青的差遣,如此一来,只要叶青一倒,朝堂之上他的威望也会更盛,而更为有利的是,北地巨大的利益在叶青死后,他韩侂胄便可以趁机取而代之,最终稳稳的在朝堂之上压制史弥远。 叶青很清楚韩侂胄的为人,两人打了这么多年的交道,在叶青看来,韩侂胄除了大部分时间都蠢的跟一头猪以外,便是此人极为贪功好色。 所以若是在战场之上,千万不要把自己的后背交给他,因为很有可能,韩侂胄会为了抢夺你的功劳,而在你背后给你来上致命一刀。 “不错,临安乱局是冲着我叶青来的,所以你以为,我还会把谢渠伯、陈傅良交还给你吗?”跟韩侂胄的言语交锋中,还是让他有了些许的收获,虽然还不至于拨云见日般眼前一亮,但最起码此刻,叶青的心里已经有了些许头绪。 太上皇并非是跟韩侂胄心照不宣,而是因为韩侂胄洞察了太上皇的心机,所以才敢如此肆无忌惮。 如此一来,对于叶青来说,谢深甫虽然绝非是他破局的关键,但最起码手握谢渠伯、陈傅良二人,也能稍稍因此而让自己不至于太过被动。 “叶青,如今你已经是自顾不暇,你若是再多一个敌人,只会让你死的更快。你可真的想好了?”韩侂胄目光再次变得阴沉下来,他想不到叶青真的要趟这浑水。 “为了保全身家性命,现在我顾不了那么多了。何况,刚刚叶某也听出来了,在长安你想要跟我再次联手,不过也是想要把我叶青当幌子而已,如此一来,等我回到临安,你要做的第一件事儿,还是要跟我联手对付谢深甫父子,只不过……到时候这笔帐会记在我头上,而你却是可以在我背后坐收渔翁之利。如今,我既然已经自愿替你抗下了这些,按理说你应该感谢我才是,不对吗?”叶青把玩着酒杯,临安的局势依旧是犬牙交错、一团乱麻。 太上皇、韩侂胄、谢深甫、留正等人,还有一直不肯冒头,只会躲在后面放冷箭的史弥远,其实都在算计着彼此,权衡着眼下的局势。 所谓牵一发而动全身,谢深甫父子,显然身为势力最弱的一方,自然而然的,也就成为了最好的突破口。 被猜中心事儿的韩侂胄,冷冷的哼了一声,既没有否认也没有承认叶青的猜想,只是冷冷的说道:“即便是你带走了谢渠伯、陈傅良,你也无法挽回你在临安的困局。今日倒是让韩某彻底看清楚,原来在北地一言九鼎的叶青,也不过是一个背信弃义的小人!” 韩侂胄眼看着叶青态度坚决,不愿意交出谢渠伯、陈傅良二人,一时之间也没有太好办法的前提下,只好是暂时认了此事儿。 1031 缺个章节名 从涌金楼回到府里的叶青,便一头扎进了书房内,他想要在最短的时间内,理清楚临安这犬牙交错的关系,同时,他也很想直接前往孤山面见太上皇赵昚,甚至还想要即刻前往皇宫,见当今生生以及皇后。 但如今,皇宫或许对他而言还稍微安全一些,但孤山……叶青已经不敢轻易前往,他不知道太上皇赵昚,会不会像上一次一样,直接在孤山伏杀了他。 上一次在西湖燕家别院,太上皇派遣了七十四名好手,而如今……很有可能早就在孤山布好了天罗地网,就等着自己一头扎进去。 太上皇、史弥远、韩侂胄、留正、谢深甫的名字一一被他列了出来,而后名字之间,在错综复杂的局势中,不知不觉的被他画上了各种有关联的细线,随着越是分析,而每一个人名字下方的细线也越发的多,从原本的一条开始变成多条,从原本的只单对一个人,到如同蜘蛛网一般彼此纠缠在了一起。 望着自己分析了半天,如同蜘蛛网似的关系网,心头不由的微微叹口气:谢府,会不会是最为容易的突破口呢? 而此时的谢深甫,则是有些失魂落魄的刚刚回到府里,今日好不容易打探到了自己的长子谢渠伯,跟陈傅良被刑部关押在哪个大牢内,但当他前往探视时,大牢内却是没有了二人的踪迹。 问遍了整个大牢内的官吏,所有人都是摇头不知,两人就像是从刑部大牢内凭空消失了一般。 得知祖父回府的谢道清,第一时间从母亲的房间跑了出来,当看到坐在前厅内出神发呆的祖父时,谢道清脸上的那丝希冀,也跟着渐渐消失。 她知道今日祖父去大牢看望父亲了,甚至一度还要求祖父带着她一同前去,但却是被祖父拒绝,而如今看着祖父失魂落魄的样子,谢道清的心头,瞬间便升起了一股不好的预感。 听着脚步声回过神来的谢深甫,看着小丫头那有些紧张,甚至是有些失望的神情,挤出一丝微笑,思索着该如何跟谢道清说自己在牢里并没有见到其父一事儿时,留正的声音却是在大厅门口先一步传来:“怎么会如此?下朝时我已经从李尚书那里得知,是在刑部大牢啊,怎么会人不见了呢?” 谢深甫的脸色变得有些难看,而谢道清的脸色刷的一下变得惨白无比,脑海里第一反应便是,自己的父亲已经被奸人所害! “爷爷……。”谢道清颤抖着声音,眼泪再次不住的在眼眶里打转,昨夜里便做了一夜的噩梦,梦见自己的父亲浑身是伤,梦见自己的父亲被砍头,梦见父亲想要再见自己一次。 总之,谢道清辗转反侧一夜,在快要天亮时迷迷糊糊的才睡着,而当醒来得知一切都不过是一场梦时,谢道清的还没有来得及高兴,心情就很快黯然了下来,即便是一场梦,但如今父亲不还是被坏人关进了大牢里。 留正看到谢道清那伤心的脸颊跟通红的眼眶时,便知自己匆忙之下说漏了嘴,显然谢深甫还没有告知眼前这个小丫头,她父亲从刑部大牢内秘密消失了。 “谢兄……。”留正有些愧疚的道。 “无妨,谢某正不知道该如何把实情告知她。”谢深甫的嘴角带着一丝苦涩,回头看着可怜兮兮,让他不忍直视的宝贝孙女:“清儿……。” “孙儿先下去了,这就让丫鬟奉茶。”咬着自己的嘴唇低着头,谢道清低声说道,而后转身就往外跑去。 她不知道该如何把这个消息告诉她娘,也不知道她娘知道这个消息后,会不会比自己还要伤心难过。 “难道爹真的被奸人所害了吗?”跑出前厅的谢道清,根本没有心思理会丫鬟奉茶的事情,呆呆的站在影壁前自言自语着。 前厅内留正跟谢深甫的谈话隐隐传来,除了两人此起彼伏的长吁短叹外,谢道清的耳朵隐隐还听到了一些:“刑部绝不会如此就把人怎么样儿……要么就是被转移了,要么就是不想让你见,总之,不管是左相韩大人还是邓友龙,都不可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把他们怎么样儿,何况即便是他们手里证据确凿,也需要大理寺来……。” 谢道清听到最后,也不知道自己到底该相信哪一句话是真,哪一句话是假,直到看着自己的母亲,含泪站在不远处,静静地看着她时,谢道清如同乳燕归巢一般,向着自己的母亲飞奔过去,再也无法控制的在自己的母亲怀抱里哭泣了起来。 谢府的这一夜显得更加的难熬,原本谢渠伯被关入刑部大牢内,虽然让府里上下都颇为焦急跟忧虑,但那时候多少心里还有一丝安全感,不管如何说,毕竟还有身为吏部侍郎跟临安安抚使的谢深甫,想必以他如今的身份地位,朝廷也很难草草把此案了解,所以不管如何,这件事儿多少还有回旋的余地。 可如今,刑部大牢内已经失去了两人的踪影,就像是不翼而飞一般,如此一来,便不由的让人越是害怕还越往最坏处去联想了。 人往往都是如此,当陷入绝境的时候,心理上负面的情绪,往往会比积极正面的情绪要来的轻松容易,从而轻易的使人陷入到恶性循环的联想中,甚至大部分的时候,人心里的恐惧跟绝望,完全是来自于自己毫无根据的猜想,与正在发生的事情,实际上没有一文钱的关系。 临安城依旧是一如既往的迎接着黑夜与光明,喧嚣与繁华同样不会受一家人的心情影响,无论这城里有多少人高兴,有多少人伤心,临安城的一切并不会因而受到任何影响。 太阳照常升起,昨日清晨站在叶府门前,苦等了一个多时辰,才得以递请柬的吴猎,换成了皇城司内的一个禁卒,手里拿着连他自己都不太认识的信物,等了一个多时辰后,叶府的府门才缓缓打开。 管家陶潜接过,看了看那送来信物人的腰牌,在确认却是是皇城司的禁卒后,这才脸上挂上了笑容,说了句有劳了,才拱手让人离开。 跟小钟叶玩了一会儿的叶青,看着员外一般模样儿的陶潜缓步行过来,叹口气道:“你是我见过最像员外的门房……。” “老夫要不是看在夫人的面子上,早就找个清净的地方隐居了,岂会在你叶府天天受你白眼儿?”陶潜对于当初被叶青拐骗上了贼船,一直都是耿耿于怀,但奈何,如今就算是让他离开,他都有些舍不得了。 何况他不过是一个早年从宫里出来,在皇城司任差遣的太监而已,就算是离开了叶府,也是孤身一人的过日子而已,哪有在叶府这般狐假虎威的得意? 看到小钟叶向他招手、呵呵傻笑着跟他打招呼,陶潜脸上的不屑瞬间就消失的无影无踪,欢喜的看着要让他抱的钟叶,有些在人家亲老子面前耀武扬威的一把抱起钟叶:“还是叶子跟我亲啊,长大后,可别忘了陶爷爷啊,记得一定要孝敬……。” 叶青嘴角带着一丝的嘲讽,上下打量着陶潜:“爷爷?还姥姥呢。” “我……。”陶潜被叶青上下打量的目光,本就看的浑身不自在,所以当听到叶青那不阴不阳的话语,瞬间是气的七窍生烟:“你就不该回临安,你不在临安,府里太平着呢,你一会儿来,什么破烂事儿都跟着来了!” 说完后,便把袖子里的信物,一把递给了叶青,不满道:“皇城司给你的,估计是宫里那位找你。” 叶青拿在手里看了看,并没有说话,站起身来有些不舍得逗了逗小钟叶,而后示意陶潜给送到后院去,自己则是往书房的方向行去。 钟蚕站在书房门口,待叶青进去后,跟在后面道:“没有人知道谢渠伯、陈傅良到底在哪里,还有就是,两个人都还好,情绪也比较平静,并没有问是谁把他们带到了大理寺。我也就自作主张,没给他们带枷锁之类的,给安置了两间干净的牢房,而后从种花家军中挑选了百余人好手,换上了大理寺狱卒、牢头,甚至是一些吏员的衣服,不会让人察觉到的。” “昨日里前往答应,可曾见到钱象祖?”叶青把李凤娘的信物放在一旁,而后看了一眼钟蚕,指着那信物道:“记住,当作你什么都没有看见。” 钟蚕偷偷的翻了个白眼儿,与其说钟蚕是叶青的属下,倒不如说是钟晴的心腹,自从当年钟晴让钟蚕姓钟,以及给取名后,钟蚕就彻底把自己当成了钟家人,如同三婶儿酒馆里的钟成一样,对于钟晴同样是唯命是从。 “那我一会儿还陪您出门吗?要是我陪您出门,夫人肯定会问的。”钟蚕无奈的耸耸肩膀说道。 徐寒在大营,贾涉有事儿不在临安,墨小宝昨日里也刚去了镇江,叶青在心里一边计算着,一边看了看钟蚕,道:“不必陪我了,让皇城司的人暗中跟着我就行,好久不曾一个人逛过临安城了,正好我也一个人清净清净。” “这样不妥吧?临安如今这样,您一个人出门……这……这要是夫人问起来,我怎么交待啊?”钟蚕有些不同意的道:“不如这样吧,我现在去大营……。” “不必了,皇城司的人暗中跟着就足够,如此以身犯险,倒是可以看看临安城,如今还有谁在暗中打我的主意,正好也一并挖出来。”叶青原本有些意动,不过转念一想后,便拒绝了钟蚕去城外大营内调人。 看了看书桌上的一些北地文书,而后再次检查眼下没有什么重要的事情要处置后,叶青起身往外走道:“昨日里我算是把李立方给坑了,若是他今日气势汹汹的过来找我算账,就告诉他我在府里,但没空见他。” “呃……他要是往里闯,那我拦还是不拦?”钟蚕有些为难的问道。 “他不敢的。自从当年那一件事儿后,就够他记一辈子的了。”叶青自信的说道。 当年因打了白纯一巴掌,而后李立方跟叶青结怨,从而也使得后来李凤娘被牵连进来,跟叶青走到了如今这般不明不白的地步。 1032 我要再缺一个章节名 一辆颇为普通的马车,遮挡的严严实实的从皇宫内驶出,李凤娘的脸色并不算是很好看,端坐在马车里,左右则是宫女竹叶儿跟太监青丘,驾车的自然是如今已经贵为殿前司的统领左蛟,还有十余个做护卫打扮的殿前司兵士随行于两侧。 热辣辣的天气下,马车内放置的冰块多少让有些不透风的马车显得凉爽一些,青丘三番五次的抬头,偷偷看向雍容华贵、妩媚风情的李凤娘,只是一直不敢把心头的疑惑问出来。 当今皇后跟叶青之间的事情,青丘身为皇后跟前的近侍,自然也是知晓一些,虽然他不像竹叶儿那般,如同皇后的影子一样,但自从跟随皇后后,也是极为受皇后的信任跟青睐。 “想问什么就问吧。”李凤娘看着青丘那有些畏畏缩缩的样子,恨不能一脚把他踹下去,但终归还是忍住心头的冲动,淡淡的问道。 “回皇后……。”青丘紧忙诚惶诚恐的对着李凤娘行礼,结巴道:“奴婢……奴婢有一事儿不明,叶大人明知刑部尚书李大人乃是您的亲弟弟,为何还要把李大人置于这……叶大人难道就不怕您……。” 不等青丘说完,李凤娘便冷冷的哼了一声:“叶青若是怕本宫,就不会如此做了,正因为他压根儿没把本宫放在眼里,才敢如此肆无忌惮的坑立方。只是……你进了皇城司也很久了,邓友龙暗中被韩侂胄拉拢一事儿,你竟然不知情,甚至还任由立方对此人如此信任有加!” “奴婢知罪,韩大人的手段颇为不寻常,奴婢……。” “算了,如今既然被叶青揭穿邓友龙投韩侂胄麾下一事儿,想必立方自己也会思索明白的。只是叶青过于可恨,竟然利用立方刑部尚书的差遣,把他也卷入进了这漩涡之中。现在想要全身而退都难了。”李凤娘眉头带着一丝隐忧,她对于天下任何人都可以毫不留情,但对于自己的家人,当今皇后李凤娘却是极为关心的很。 自从她成为了大宋母仪天下的皇后后,整个李氏一族都跟着扬眉吐气了起来,不只是李立方,就是连其他一些亲戚,都在李凤娘的任人唯亲下,几乎身上都背着或大或小的朝廷差遣。 “不过……。”李凤娘的眸子带着一丝冷笑,淡淡道:“若叶青不是被太上皇逼急了,恐怕也不会这般做,所以如今看来,叶青在临安的日子也不是很好过。太上皇要除去他,韩侂胄、史弥远又在一旁虎视眈眈,眼下,看来他是想要让整个临安的局势更乱一些,然后才能保全自己吧。” 青丘看了看李凤娘,而后又看了看不说话,一直都很沉默的竹叶儿,在青丘的认知中,这天下都是皇家的,想让谁任何差遣,不过就是一句话、一道圣旨罢了,为何想要对付叶青,却是这般艰难呢? 当然,他也很清楚,叶青在北地的势力很大,可在青丘看来,只要皇家一道旨意,罢免了叶青在北地的差遣后,那么北地不就回到朝廷的节制中来了吗?他叶青就算是在北地再厉害,难道还敢谋反不成? “若是太上皇顾虑叶大人在北地的差遣,为何不……不一道旨意免了他的差遣, 反而要如此……。”青丘小心翼翼的问道。 李凤娘则是有些失望的看了青丘一眼,瞬间让青丘全身立刻紧绷起来,不知道自己到底哪里说错了话。 “难怪把你放到了皇城司,却是一点儿进展都没有,竟然连一个女人都斗不过,非但没有从皇城司抢过来丝毫权势,还让那女人在皇城司名不正言不顺的地位愈发牢靠!”李凤娘有些失望的冷哼道。 青丘在其他方面倒还是很合李凤娘的心意,特别是讨人喜欢这方面,颇为机灵懂事儿,但在权谋上面,他跟人家皇城司的比起来,就差了十万八千里了。 也难怪那时候,叶青宁愿同意让青丘兼个皇城司副统领的差遣,也不愿意让竹叶儿插手皇城司的事情。 “若是一道圣旨,就能解决问题的话,那么当年朝廷也就不至于一连十四道圣旨,才召回北伐的叶青了。何况,那时候与其说是被圣旨召回,倒不如说是因为仗打完了,由不得人家回临安了。”马车缓缓驶出了东华门,而后在临近的小巷子转了一圈后,车厢也便不再像刚才那般盖的严严实实的。 透过薄纱一般的窗帘,看着临安城的街景,李凤娘继续说道:“正所谓师出有名,朝廷也不能无缘无故的免掉叶青在北地的差遣,虽然叶青在北地的一举一动,早就已经是谋逆之罪了,可朝廷手里依然却是缺乏治罪于他的确凿证据。何况如今叶青便是北地,北地便是叶青,朝廷无缘无故的罢免了叶青,如何跟北地那些叶青一手提拔起来的官吏交待?总得有个正当的理由吧?若是因为罢免叶青一人,而使得北地陷入动荡之中,那么不只是朝廷会得不偿失,而且还会便宜了被北地拒之于黄河北岸的金人,从而使得他们利用北地的动荡,跟叶青与朝廷的矛盾而再次南下,到了那时候,朝廷很有可能什么都得不到,最后还要背负一个冤杀功臣的罪名,就如同当年的岳飞死于风波亭,朝廷不能再背负这样的罪名了。” “那岂不是叶大人在北地就动不得了?”竹叶儿突然插话道。 李凤娘的脸色却是极为柔和,完全不同于对着青丘一般,笑着道:“这世上哪有绝对的事情?凡事需讲究一个分寸跟手段,朝堂之上向来是如此,史、韩二人相斗多年,若派人刺杀彼此不是更直接、干脆一些?可若是如此做了,非但不会使自己得利,反而会因为如此做法,在朝堂之上失去人心,也会给他人攻讦的借口、趁虚而入的机会,闹到最后终究是两败俱伤的局面。所以啊……朝堂斗争向来是看谁的城府深沉,谁的手段阴险,杀人于无形才是一个权臣的高明手段。太上皇如今对叶青,可谓是蓄谋已久,但即便是如此,在叶青回到临安后,他还是很难有把握立刻动叶青,还是要先试探,而后慢慢的寻找机会为叶青罗织罪名,如此一来,只有把叶青困在临安,罗织的罪名确凿后,才能够昭告天下罢免叶青,尽可能的使北地不会因叶青一事儿而受影响。” “战争会死人,朝堂斗争同样凶险之极,也是会死人的。太上皇若是想要除掉叶青,恐怕……也会有很多朝臣去给叶青陪葬。但怕的就是,陪葬 的人死了,而正主儿却是一点儿事没有。叶青如今搞乱临安局势,就是希望乱中找到办法来破解太上皇针对他的局面。彼此手里都有彼此的弱点儿,但谁也不敢轻易的用它……。”李凤娘若有所思的说道。 叶青跟太上皇之间的事情太过于复杂了,复杂到牵涉到整个大宋江山的稳固与否,何况叶青手里还有庆王赵恺、崇国公赵师淳这样的保命筹码,而这又恰好是让太上皇也想要利用来打压叶青的筹码。 太上皇逼急了叶青,叶青甚至可以选择鱼死网破,直接在北地处死庆王赵恺跟崇国公赵师淳,甚至也可以拥立庆王为大宋新君,而太上皇还指望着除掉叶青后,靠庆王跟崇国公来安抚北地众官员。 即便是如今叶青人在临安,但也足以让太上皇投鼠忌器,不敢过于激烈、强硬的对付叶青,毕竟,叶青虽然人在临安,但谁敢肯定,他在庆王跟崇国公跟前,就没有埋下死士? 一旦这边叶青无力回天,长安那边会不会就立刻动手杀了庆王跟崇国公,从而使得北地陷入巨大的动荡之中,或者是直接投金! “那叶大人怕什么?”竹叶儿蹙眉,皇后所说的每一言每一句她都听懂了,可全部汇入脑海后,却是如同一团浆糊一样,错综复杂到让她根本无法理出个头绪来。 “他岂会让你知道他怕什么?这个佞臣最是善于隐藏自己,真真假假的让人难以分辨。在本宫看来,当初太上皇若是出面,阻止庆王跟崇国公前往北地的话,事情也就不会像如今这般棘手了。可太上皇想要坐收渔翁之利啊,他也有自己的勃勃野心。当年他三番五次的北伐,无一不是以失败而告终,他如何甘心?所以叶青在北地势如破竹,他自然是希望能够夺回诸多失地了,可随着夺回的失地越多,他又反而担心起叶青来了,深怕叶青有一天会谋反。所谓卸磨杀驴,如今想要除掉叶青,但可就是太难了。”李凤娘一边说一边微微蹙眉望着外面。 在马车快要进入前往杏园的街巷时,叶青那熟悉的身影便出现在了视线中,而随着叶青一起的,还有一个神色紧张的妙龄少女,此刻神情敬畏的看着叶青,不知道在说些什么。 “什么人那是?”李凤娘瞬间心里涌起一股浓浓的醋意,这个佞臣,坐拥钟晴、白纯、燕倾城等这般美人还不知足,竟然还勾搭上了如此年轻的女子,也不看自己的年龄,都足以给人家当爹了。 竹叶儿听到李凤娘突然语气中充满了愤怒,瞬间便扭头望向外面,慢下来的马车不远处,只见叶青高大的背影,正跟一个妙龄少女站在街边。 “并……并没有听说过叶大人跟哪家小姐认识,而且这些时日……就昨日里去了一趟涌金楼,其余时间就是在府里,哦,对了,还曾带着叶家四公子去了一趟一品楼,就是前天……。”竹叶儿急忙说道。 而马车里本来雍容华贵、风情万种的大宋皇后,此刻则是脸色铁青,双眸燃烧着熊熊的愤怒烈火,就像是一个妇人发现了自己的夫君背着自己偷腥一般,恨不得立刻跳下马车,撕烂站在他夫君面前的女子。 1033 大叔 谢道清,刚刚不过十七岁,也就不过是比叶青的大儿子叶孤城大上七岁。 也正是因为年龄的问题,当初在史弥远为如今的太子赵扩秘密选妃时,从而把谢道清从中排除。除了因为比太子赵扩大上六岁以外,便是因为谢深甫冥顽不化,不像韩湘州、杨会理等人那般愿意加入他的麾下。 容貌清秀、皮肤白皙,脸颊上带着惶恐紧张,以及青涩的稚气,长长的秀发柔顺的披在脑后,水汪汪的一双眼睛来回转动着,一身水绿色的衫裙,更是让谢道清看起来清新脱俗、淡雅素净。 叶青自从出府不过晃荡了两条街后,就有皇城司的人暗中提醒他,身后有一个尾巴在尾随着他,原本想要领到僻静的地方再动手,看看到底是何方神圣,竟然如此迫不及待的就上钩。 万万没有想到,不等皇城司的人动手,自己不过是迂回了一圈,而后就逮住了站在街角、正在环顾四周寻找自己身影的妙龄少女。 谢道清被突然出现在自己身后的叶青吓了一跳,待看清楚拍自己肩膀的,就是自己突然跟丢了的人时,先是瞪大了眼睛有点儿难以置信,而后便是来回转着眼珠子,开始在脑海里想着说辞。 小丫头并不傻,所以当叶青的身影突然消失后,她心里就隐隐感到了一丝不安,而当叶青突然出现在她背后后,她就知道,自己跟踪人家被发现了。 “我……我路过你信吗?”谢道清望着叶青那双神秘深邃的眼睛,下意识的后退了两步,指了指自己身后结巴道。 “你自己信吗?”叶青嘴角泛起笑意,眼前的小丫头有些面熟,但一时之间,却是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 像自己府里的丫鬟,但这穿着打扮一看就是名门闺秀,绝不是府里的丫鬟,而要说是涌金楼的姑娘,显然小丫头那份没有施任何脂粉的淡雅素净,就绝不是涌金楼里的姑娘能够装扮出来的。 “我……我可以相信……。”小丫头的手指还呆呆地指着自己身后,不过骨碌碌乱转的眼睛,早就已经出卖了她,有些紧张跟惶恐继续道:“但是我希望你相信,我真的是路过。” 说完后,谢道清还认真的点着头,从而让自己的话语显得更有说服力一些。 叶青有些好笑的看着眼前容貌清秀的小丫头,一时之间倒是还不知道该如何是好,难不成让自己堂堂一个大老爷们,跟一个小丫头在街头上争吵不成? 何况,那架马车已经缓缓在不远处停了下来,加上马车周边的十余个护卫,一眼就能够看出,这是李凤娘的马车。 对着从车辕上跳下来,装作若无其事的望向这边的左蛟摆了摆手,示意他们不必等候自己,先行过去便是。 看着马车缓缓离开后,叶青的视线再次放回到了谢道清的身上,笑道:“是谁让你跟着我的?” “我……我真的是路……过。”谢道清再次嘴硬道,心头有股冲动,好不容易逮住了机会,自己应该把实情,跟跟踪人家的实情说出来,但不知道为何,小丫头一开口后就变成了谎话,硬是不敢把自己想要说的话,痛快的说出来。 有些无奈的叶青摇摇头,对于一个小丫头他还真没有办法,打量着街道的两边,时不时有行人经过,甚至一些人的目光,也会有些诧异的落在他跟眼前这个小丫头的身上。 随着皇城司暗中跟随自己的人,参杂在人群中路过,冲着自己摇头,表示除了眼前这个小丫头,便再无其他尾巴时,叶青心里的疑惑则是越来越浓了,甚至是被勾起了好奇心。 “不管你是因为什么跟着我,还是你真的路过,但……。”叶青看着谢道清认真的说道,而小丫头的神情则是变得犹豫不决,想要说话却又像是不知该如何开口。 看着想说又不敢说的小丫头,叶青叹口气继续道:“既然你说你是路过,那么请……请你先行如何?” “哦,好的。那请问你往哪边走……。”话刚说一半,谢道清就发现自己的话说的很白痴,急忙伸手捂住自己的嘴巴,眼睛瞪的比刚才还大,有些惊恐的看着叶青连连摇头,而后趁着叶青低头苦笑时,转头就跑。 看着小丫头带着青春气息的娇躯像人群里奔去,叶青再次笑了笑,而后转身便继续往杏园的方向走去。 只是不等他在人群中走出几步,就听到耳边传来熟悉的声音:“大叔,我能不能求您一件事儿……。” “怎么又是你?”叶青回头,谢道清急忙后退,而后紧张兮兮的看着有些微怒的叶青。 “我……我不是路过。”谢道清的手心瞬间全是汗,暗暗抓着自己的衣袖,小心翼翼的看着叶青道:“我……我是来求您帮忙的。” “你刚才喊我大叔?你认识我?”叶青心里头恨不得把眼前的小丫头拉倒怀里,狠狠的打上一顿屁股,自己有那么老吗?自己如今还不到四十好吧!不过就是双鬓斑白了一些而已! 谢道清不清楚叶青为何对大叔两字反应如此敏感,但还是惊惧的看着叶青点点头,眼神飞快的从叶青斑白的双鬓处掠过。 两人再次从人群中一步一步移向街边,免得挡住来来往往的行人道路。 阳光已经开始炙烤着大地,大树的阴影下,叶青定定的看着有些惶恐、有些扭捏的小丫头,而小丫头则是与他保持着五六步的距离,使得整个人一半处在阴凉下,一半处在阳光下,如同翩然若惊飞的鸿雁一般。 “你叫什么名字?为何会认识我?”叶青再次上下打量着谢道清问道。 “我……我叫谢道清,前日在一品楼有幸见过大叔您一次……。”谢道清双手在袖子里不安的攥着拳头,鼓起勇气说道。 “能不能别喊大叔?”看着正处于大好年华的少女,叶青心头还真有些惆怅,不知不觉,自己都已经快要四十岁了。 “是,大……人。”谢道清急忙改口道。 “你找我什么事儿?”叶青听到小丫头的闺名,不自觉的就向着尼姑的方向思索去,难不成谢渠伯给自己的女儿取这样的名字,是为了让她当尼姑不成? 叶青在前面走,谢道清则是紧紧的跟在后面,转过街角到一条颇为宽敞的街道,虽然不至于像御街那般繁华热闹,人潮涌动,但也同样是商铺林立、应有尽有。 时不时的听着后面小丫头的断断续续、结结巴巴的说话,时不时抬头看看商铺的匾额,随后叶青一头扎进了一家颇为雅致的茶馆内。 门口的谢道清愣了下,而后看了看茶馆的匾额,犹豫不决的又看了看站在门口等她的叶青,最后也硬着头皮跟着走了进来。 原本便是一个人闲逛着出来,而且还要摆脱是否有人跟踪他,所以在临安闲逛了一个多时辰的叶青,早已经是口渴难耐。 抬头看向在对面坐下的谢道清,不等问话,谢道清便连连摇头道:“我不渴。” 示意伙计上一壶上好的茶后,叶青便在望着窗外的人来人往,笑着道:“为何你觉得我能救你父亲?谢深甫为何不来找我,反而让你来找我?” “因为您的差遣比祖父要大,您……您是朝廷器重的重臣。”谢道清直言不讳的说道,而目光则是时不时的在茶馆里巡视着,整个人看起来有些心不在焉的样子。 叶青不动声色的同样是视线扫过茶馆,并没有发现任何异样,心底不由自主的有些好奇,眼前这个小丫头,为何进了茶馆后,反而比在外面更加的局促不安了。 “是谢深甫让你来的?”叶青看着伙计离去后,刚要拿起茶壶给自己倒茶,对面的谢道清倒是眼疾手快,第一时间起身拿起茶壶,双手给叶青斟茶。 “是我自己来的,祖父不知情。”谢道清放下茶壶坐下,而后看着叶青端起茶杯在鼻尖嗅着,不自觉的舔了舔嘴唇。 叶青放下茶杯,提起茶壶给谢道清倒了一杯,惹得小丫头是一阵手忙脚乱,连忙站起来道谢。 时不时的有朗朗吟诗作赋之声,从茶馆的二楼传出来,随着一首词被吟诵出来,叫好、鼓掌声更是让在楼下的叶青等人,听的是清清楚楚,有种想要上二楼窥探一二的冲动。 看着眼前依旧是有些紧张的小丫头,叶青笑着道:“即便是你祖父亲自前来,我都不会卖他这份情面,何况……前日在一品楼,我就已经用行动告诉谢深甫了,我不会插手此事儿。所以……为何你认为我会帮你?” “我……。”谢道清的脑子有些发懵,这与她下定决心来找叶青时,自己脑海里想象的完全不一样,在她自己的想象中,自己找到叶青后,而后把前因后果一说,叶青就会帮自己去救父亲,而不是像眼前这般,会有这么多……自己没有想到的问题。 “我觉得大叔……大人您是一个好人,您不会见死不救的。”谢道清急忙改口,不过好在对面的大叔好像又不介意了。 “好人不好人不是你一个小丫头说了算。”叶青看着眼前这个不谙世事的小丫头,继续笑着道:“朝廷都不能分辨出好人、坏人,若是你父亲真有你说的那么好,那又怎么会被刑部抓入大牢呢?或许你可以直接找朝廷,告诉朝廷你父亲是好人呢,刑部抓错人了,岂不是更简单一些?” “父亲不在刑部大牢了,昨夜里祖父说,不知道父亲跟陈伯伯被关押到哪里了,甚至有可能已经被奸人所害了。”谢道清的双眸黯淡、眼眶通红,说到最后则是已经低下了头,晶莹的泪珠瞬间开始吧嗒吧嗒的往胸前的衣衫上掉落。 叶青看着吧嗒吧嗒开始掉眼泪的小丫头,心头不由一阵苦笑,如果眼前的小丫头,知道自己就是那个劫走她父亲跟陈傅良的奸人的话,不知道会是什么表情。 “人不在刑部大牢了?如此一来,你即便是求我,我也没有办法。连你都不知道你父亲是被奸人所害,还是被另行关押到了其他牢里,你让我如何帮你?”叶青端起茶杯轻松的问道。 眼眶溢满了泪水的谢道清,拿出帕子擦了擦眼睛,神情依旧是黯然神伤的摇着头:“我也不知道,祖父也没办法,我只是觉得您能救我父亲,而且那日那个留大人跟祖父也商议着,如今唯有大叔您可以救父亲……。” 谢道清一边说一边掉眼泪,而后又是一边擦眼泪,一边楚楚可怜的看着叶青,神色之间的哀求之色就算是瞎子都能够看见。 叶青已经无力去纠结小丫头嘴里一直改不过来对他大叔的称呼,视线不由自主的移向窗外,不去看哭的可怜兮兮的谢道清,而当他刚要回过头来时,却听见旁边一个男子的声音响起:“清儿?你……你怎么哭了?是不是这个人欺负你了?” 叶青急忙转头,只见不知何时,在自己的桌边,站着两个年纪约莫二十上下的儒雅书生,一个满脸关切的看着谢道清,一个则是愤愤的看着自己,就好像……就好像自己是那个弄哭小丫头的罪魁祸首似的。 1034 缺章节名上瘾 在大街上亲眼目睹叶青跟一个小丫头交谈的李凤娘,此事儿本就让她窝了一肚子火,而叶青迟迟没有来到杏园,更是让李凤娘心烦意乱,大厅里的茶杯已经不知道被她摔了几个,但叶青的人影依旧是没有出现。 竹叶儿慌忙退出前厅,看着因为惊吓而一脑门子汗的青丘,低声催促着:“你快去刚来的路上找找,看看叶大人去了哪里。” “这……。”青丘吓了一跳,这个时候离开皇后,万一盛怒之下的皇后找不到自己,那自己岂不是……哪怕是十颗脑袋都得给砍了啊。 看着青丘的犹豫,竹叶儿宽心道:“这里有我呢,皇后不会没事儿找你的,你要是把叶大人找到了,反而才能让皇后熄了怒火。” 青丘跟随皇后也已经有些时日,自然很清楚杏园是何地,也更清楚,皇后为何突然脾气变得如此暴躁,还不都是因为那叶大人都半天了,还没有来到杏园吗! 抹了抹脑门儿上的汗珠子,青丘点点头,便小心翼翼的走出杏园,看了看四周并无可疑之人后,这才紧忙走到大街上,而后还会装出一副,自己不是从杏园出来,而是正好路过杏园的样子,往刚刚遇见叶青的方向行去。 而此时惹得当今皇后李凤娘,如同进入更年期一般脾气暴躁的罪魁祸首,坐在茶馆里看着眼前两个对自己横眉冷对,像是有着杀父夺妻之恨的儒雅书生。 两个人叶青一个都不认识,但显然,眼前的小丫头却是认识眼前的两个书生,帕子擦干了眼泪,先是有些意外的看了看站在旁边一脸关切的两个书生,而后才泪眼汪汪的看着叶青,脸上写满了乞求。 “清儿,你告诉我,是不是这个人为难你了?”视线一直没有离开谢道清的那个书生,一边用手指着叶青,一边关切的再次对谢道清问道。 “大叔,真的没有办法了吗?就算我求求你……。”谢道清抬头看了一眼旁边的书生,而后便继续楚楚可怜的看着叶青博同情。 “清儿,你别求他,有什么事儿你跟我说,我帮你解决!这个人是什么人,他是不是要挟你了?”书生一脸关切加正气的说道。 而后不等谢道清回答,便转过身看着叶青喝问道:“你是什么人,为何要欺负清儿?” “我是什么人……。”叶青看着两个明显是要当护花使者的书生,话刚出口,就被另外一个书生打断。 “哼,还能干什么,一看这人就不是一个好人!必定是觊觎清儿妹妹的美色,所以才会借机为难清儿妹妹!也不看看自己的嘴脸,简直是老牛吃嫩草!”书生脸上带着冷笑,鄙视着叶青道。 叶青瞬间一愣,而对面的谢道清,也是瞬间瞪大了自己那双咕噜噜乱转的眼睛,看看旁边的两个书生,而后再看看对面一脸无辜的叶大人,不知为何,谢道清突然觉得想笑。 “清儿妹妹,你告诉我,他怎么为难你了,你放心,这里有我呢,我定不会让他欺负你!”书生拍着单薄的胸口,听在叶青耳朵里有种空了的声音。 “没有,这位大叔……他没有欺负我……。”谢道清一时之间,还不知道该如何给眼前的两个书生解释此事儿。 一是因为家教的缘故,从她祖父谢深甫到父亲谢渠伯,不管是为官还是做人,向来都是光明正大、问心无愧,从来不曾因为什么事情求过旁人,更别提陌生人了。 而第二点则是,毕竟是自己的父亲被刑部抓进了大牢内,先不说自己的父亲是否是被冤枉的。但总之这种事情,没有人会愿意拿出来四处宣扬,愿意让更多的人知晓。 “还说没有,刚才我就看见你在哭,你还说没有。”书生关切的看着谢道清,而后又对着叶青怒目相视。 叶青想要解释,但他也不可能把谢道清的家事拿出来解释,于是笑了笑,往桌面上扔了一块儿碎银当茶钱,便起身打算离去。 “此事大叔我爱莫能助,小丫头你还是问问他人吧。”叶青起身,对着正抬头看着自己的谢道清说道。 “你不准走,话说清楚了再离开,否则……否则别 怪我跟你不客气!不管何事儿,刚刚她是因为你而哭的,所以你先给她赔礼道歉,如果她原谅你了……。” “那还要看看我们愿意不愿意原谅你!”两个书生一唱一和,这是要强行为谢道清出头。 此事的茶馆内,因为两个书生的言语,时不时的望向这边,三个年岁相当的少年、少女,加上他一个快要四十岁的中年人,从旁人时不时望过来的目光中,叶青都感觉到了一阵不自在,感觉就像是自己在跟这两个少年,为了这小丫头在争风吃醋似的。 “我跟他道歉?”叶青指了指自己,继续反问道:“还要让你们原谅我?你们不觉得可笑吗?要说道歉,也该是她对我道歉才是。”叶青还刻意压低了声音,生怕被别人误会。 但显然,眼前的两个书生,却是没有打算这么轻易的放过他,即便是谢道清也跟着站起来要出去,但也是被那个一连关切的书生拦了下来,说什么都要给谢道清主持今日的公道。 “郑大哥……其实我跟他……我并不认识这个大叔,我就是……。”谢道清大叔叫的很上瘾,几乎从一开始到现在,竟然都变成了条件反射的喊出口。 只是她越解释则是越容易让人误会,除了不想让眼前的两个书生知晓她的家事外,便是她也知道,眼前的大叔,显然也不想这两个书生,知晓她的身份。 何况,刚刚她喊的那个郑大哥,他父亲同样是朝中大员,若是被他们知晓,今日自己竟然跟一个官员在此喝茶,恐怕到时候,不光是他们会笑话父亲跟祖父,也会笑话这位大叔的。 “不认识?不认识他为何强行逼迫你跟他喝茶?依我看,此人必定是有着不可告人的歹毒心思。清儿,你别怕,这里有我跟你赵大哥给你做主,而且还有这么多人在,他不敢把你怎么样儿的。” 在叶青看来,这个书生特么的简直就是天生的煽风点火高手,完全没有影儿的事,都能够被他说的那么真切,那么言之凿凿,就像是非得做实了自己是坏人,在勾引、胁迫眼前这小丫头似的。 谢道清有些为难的看着叶青,叶青则是警告似的看了谢道清一眼,两人谁也没有想到,今日竟然会遇到这种事情,而且更令叶青无奈的是,随着从二楼楼梯口传来喧哗声,只见好几个书生,还有几个妙龄少女,此时正向着楼下走来。 而随着楼梯口的喧哗声传到这边,只见那姓郑的书生跟另外一个书生回头望去,而后脸上立刻带着欣喜的笑容看向谢道清,再然后则是一脸冷笑的看向叶青,像是在说,今日要是没有个了断,别想离开这里。 谢道清的神情在看到了楼梯口处渐渐走下来的男男女女,脸上的表情则是更加的愁眉苦脸了,心里同样是后悔不已,早知道就不该让大叔来这家茶馆,应该换一家才是。 望着一下子在他们这边聚集了足足有十余个人的场面,叶大人头一次也感受到了想要杀出重围的棘手,这些都是文人士子,其中一些女子,恐怕身份也是非富即贵,说白了,其实都是一些有权有势的人家子女,吃饱了撑的没事干,所以就聚众在一起风花雪月罢了。 对于叶青而言,如今的局面,就如同被十好几个小学生围住了一般,打也打不得,骂也骂不得,毕竟不管如何,到时候丢人的都会是他叶青。 而且还有看热闹不嫌事大的茶客在旁边目不转睛,就算是叶青想要强闯出去,都已经是不可能了。 悄悄向那小丫头招了招手,小丫头趁着那姓赵的书生正在向后来的十余人,解释着这边发生什么事情时,急忙跨步来到叶青跟前。 “这些都是什么人?你的同窗?”叶青低声问道。 小丫头那双无辜的眼睛还是那么明亮无辜,点了点头,而后道:“他们平日里常常会聚于此,因为这个茶馆,便是那位郑大哥的,而那个郑……。” 小丫头说道后面,脸颊不由的浮现一抹羞红,而后低着头便不再言语了。 叶青又不是瞎子,刚刚那郑姓书生,一直竭力的在谢道清跟前献殷勤、充好汉,要不是冲着她这张漂 亮的脸蛋儿,那才叫怪事儿了。 而对于叶青而言,事情的复杂之处正在于此,正因为那个姓郑的书生喜欢谢道清,所以才使得他暂时不敢硬来,毕竟,如若那般的话,就很有可能逃不掉一顶跟这些少年书生争风吃醋的帽子。 “那你偷偷跟他说清楚不就好了?”叶青对着面色依旧有些羞红的谢道清说道。 “我又不喜欢他,是你非要来这家茶馆……。”谢道清扭捏中,甚至忘了她跟叶青之间的关系,隐隐把叶青当成了同伴,并非是求人办事儿的大人。 当然,从谢道清一口一个大叔上,就能够看出来,小丫头虽然是来求叶青救她父亲的,但或许正是因为前日在一品楼,叶青怀抱钟叶的印象对她太过于深刻了。 所以才使得到如今,谢道清依然没有办法,把在北地权势遮天的枭雄叶青,跟眼前的叶青联系到一起。 叶青显然没有料到,小丫头竟然还怪罪起自己来了,自己进这家茶馆,只是觉得这家茶馆的环境还算是颇为雅致,压根儿也不知道,这家茶馆跟她有什么关系。 “那你为何不早说,如今害我到这般地步,还想求我救你爹,简直是痴心妄想。”叶青无语小丫头竟然敢责备自己,于是便打击报复道。 不过当他刚刚说完,谢道清再次抬头看他时,眸子里又是蒙上了一层雾水,楚楚可怜的样子,就像是下一秒就会哭成泪人儿。 “不准哭,你若是再敢哭,我就不帮你救你爹了。”情势所迫下,叶青不敢再让谢道清在大庭广众下哭出来,他是真害怕,旁人把自己当成一个只会欺负小丫头的伪君子。 谢道清努力的止住了泪水,抽了抽鼻子,破涕为笑的突然抓住他的手臂,兴奋道:“这么说,大叔你答应了?” 而此时那姓郑的书生,此刻正是用愤恨加嫉妒的目光看着叶青,特别是看到谢道清的双手紧紧抓着叶青的手臂,两只眼睛仿佛都快要嫉妒的喷出火来了。 此刻,他当然也相信,谢道清刚刚之所以哭,并非是眼前这个道貌岸然的伪君子欺负了谢道清,而是这个道貌岸然的伪君子,欺骗了谢道清的感情! “你先把眼前的事情解决了,我便答应你父亲无事儿。”叶青并没有答应谢道清去救她父亲,而是偷换概念的安抚着谢道清。 并没有听出叶青话语中不妥的谢道清,眼角带着淡淡的泪痕,灿烂的笑着对叶青用力的点点头,而后这才松开叶青的胳膊,对着那姓郑的书生说道:“我跟大叔在此喝茶,是因为说起了伤心事儿,所以才会……还望郑大哥莫要误会才是。” “怎么可能,肯定是他要挟你了。”郑姓书生还没有说话,刚刚陪同一起的书生,便开始再次煽风点火道。 人心、人性向来就是如此龌龊,而且对方还不自知,自以为自己的猜想才是最为正确的,并因此而无知的大声发表着自己的见解。 这种人不管是什么时候总是有大把大把的存在,最是喜欢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叶青微微皱眉,这一次则是认真的看向那个书生,正待要说话时,只见从后面的数个书生中,缓缓走出来一个面带微笑的书生,在书生的身后,还跟着一个容貌俏丽的小娘子。 “学生朱世杰,见过先生。”随着朱世杰对叶青行礼,身后的小娘子,也是第一时间跟着朱世杰对叶青行礼。 一时之间,叶青的脸色有些茫然,谢道清的神色显得愕然,郑姓书生跟那位书生,脸上则是写满了疑惑。 看着叶青那思索的神情,朱世杰并不觉得尴尬,行完礼后,依旧是微笑着坦然说道:“先生不记得学生实乃正常。但不知先生可还记得,绍熙三年四月,先生路经曲阜时,曾作短暂停留?而学生那时正好有幸,与萧先生一同拜会过您,您还曾教授了学生一门算学之术。” 叶青恍然大悟,眼前的朱世杰,竟是那个曾在曲阜有过一面之缘,而后自己便把阿拉伯数字写给他的那个书生,只是想不到,如今时隔两年,竟然在临安再次相遇了。 1035 误打误撞 郑清之的轿子驶过街巷,轿帘的缝隙处一张一合之间,竟是让他捕捉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随着那熟悉的身影一闪而过,郑清之的心头莫名一震,而后急忙掀起轿帘望去。 看着那熟悉的身影正在大街上四处张望,微微寻思了一番的郑清之,立刻让轿夫停了下来,继续注视着那四处张望的身影,思索了一番后便走出了轿子。 青丘,身为皇后跟前的近侍,突然出现在此处,这让郑清之下意识的意识到,很有可能皇后也会在这不远处,即便是皇后没有在,恐怕青丘出现在此的目的也并不是很简单。 四处张望寻找叶青踪迹的青丘,回过头时便发现,郑清之正面带微笑的向自己走过来,脸色微微僵了下,脑海里飞快的思索着,该如何应付这个户部尚书。 “奴婢见过郑大人。”青丘虽然是皇后的近侍,极为得皇后信任,但在明面上与人打交道之时,依旧是能够保持着极好的谦卑之态。 虽然不管是朝堂官员,还是宫内的丫鬟、太监,都知道如今的青丘,绝不是表面上那般简单,但不管怎样,青丘在为人处事上极为圆滑、谨慎,从不会给他人留下所谓靠着皇后这颗大树嚣张跋扈的把柄。 “郑某见过中贵人。”郑清之含笑回礼,而后继续说道:“郑某路经此处,恰好看见中贵人在此,看中贵人四处张望的样子,可是……在找人?” 青丘自是不敢把皇后就在此不远处的消息说出口,更不敢把皇后在杏园是为了等叶青的事情抖落出来,而身为皇城司副统领的他,只好笑着道:“奴婢是在寻找叶大人,毕竟奴婢还兼着皇城司的差遣,叶大人乃是皇城司统领,所以……。” “哦,叶大人难道也在附近吗?”郑清之心头又是一震,急忙不动声色的问道。 青丘不敢把话说的太假,他怕万一说出个别的目的来后,正好碰见叶青的话,那么到时候,什么样的言语,恐怕都无法把他的谎话圆回来了。 所以半真半假之间的话语,加上又有皇城司的差遣作为借口,所以郑清之即便是想要深究,也没有办法。 “奴婢刚刚仿佛看见了叶大人的身影,所以就四处找寻了起来,不过并没有找到,也可能是奴婢认错人了。”青丘的态度一直很谦卑,自然也是让郑清之十分受用。 “不知郑大人这是……?”青丘不愿在自己找人的话题上多说,转而趁着郑清之微笑扫望四周时问道。 “哦,无事儿,随便转转,前方有家茶楼,正打算过去喝杯茶。”郑清之指了指前方不远处的巷口,而后道:“相请不如偶遇,中贵人平日里也是颇为繁忙,郑某自然是不敢叨扰,而今日正好在此相遇,不知中贵人可否愿意赏脸,让郑某做一次东?” 临安城时至中午的天气,在六月已经是火辣辣的热,而寻找了半天叶青踪迹的青丘,此刻就算是想要婉拒,一时之间也没有个好的借口。 想要以急着回宫为借口,那么就会使得他出现在此的缘由经不起推敲,何况,郑清之之前也确实曾邀请过他几次,但都被他拒绝了,所以这一次的偶遇,显然还真的是给了郑清之机会。 两人步行于街巷上,一路行来,几乎都是郑清之在说,青丘则是在旁倾听。 对于郑清之几次隐隐的试探关于太子的事情,青丘也是极为婉转的表示并不是很清楚,而郑清之显然并不打算在太子的问题上轻易转移话题。 时不时的长吁短叹几声,说着太子如今已经十一岁了,选太子妃一事儿也该提上日程了,不知道身处皇宫的皇后,可有较为中意的人选。 “如此说来,郑大人是有意……为太子选妃了?”青丘见郑清之一直说个没完,也只好顺着话题试探着。 “皇家之事儿,便是我等臣子之事儿,太子乃我大宋朝储君,选妃一事儿自然同样乃是国之大事。史大人虽然平日里忙于朝堂政务,但对于太子妃一事儿也是颇为挂心。”郑清之看着在这个问题上没有多大兴趣的青丘,只好抬出史弥远的官威来。 “据奴婢所知,皇后暂时并无为太子选妃的打算。太子如今不过刚刚十一岁,还是太早了一些。”青丘抬头,望向茶馆的匾额,心中瞬间恍然大悟,为何郑清之要来此喝茶了。 坊间传言,看来绝非是空穴来风啊,青丘在心头微微感叹着。 虹出茶馆,原是郑清之所做的一首七言诗:轻红浇翠抹弓腰,高映斜阳跨碧霄。半似一条琼玉带,合成五色水晶桥。 而身在皇城司任副统领的青丘,甚至还知晓一些,身为史弥远麾下的左膀右臂,郑清之大部分收受贿赂、与想要晋升、调遣的官员密谈时,也往往都会选择在这里。 所以此处,完全可以视为,是郑清之为史弥远结党营私而设立的一个秘密据点,平日里会有大批的文人士子来此舞文弄墨、吟诗作赋,来掩盖着这家茶馆真正的营生。 所以如今,不管是临安朝堂上的官员,还是各路官员,在仕途上想要更进一步,但又没有直接找上史弥远的门路时,都会先来此处碰碰运气。 郑清之等人,则是如同门神一般,对于那些有求于史弥远的官吏,进行着严格的筛选,从而使得一些知晓虹出茶馆的官吏,往往把虹出茶馆视作能够接近吏部尚书的途径。 从而也使得虹出茶馆的别名:小吏部茶馆的名声,开始在一定范围内的圈子里逐渐传开。 官吏想要升迁调遣,除了地处皇宫内六部桥的吏部以外,如今则是多了一个设在城内的小吏部,这里甚至有时候,比地处皇宫的真正吏部,聚集的官员还要多。 叶青扫视着望向这边的好几双茶客的眼睛,虽然大多数茶客都是做普通文衫装扮,但在叶青看来,还是能够微微嗅到,这些人身上的官场气味儿。 特别是一些根本入不了叶青这等权臣官员眼中的小官吏,在茶馆内看起来是比比皆是,他们不同于官位做到一定程度后,开始低调行事的官员,反而是处处希望旁人能够看出来,他是大宋朝廷的一名官吏,恨不得把不大的官威抖的让所有人都看到。 书生跟叶青之间的争执,使得众人侧目,也让叶青为眼下的形势感到更为棘手,正是因为这些不大不小,而且还没有一个认识的官吏在旁观,使得他面对十余个书生的围堵、讨伐,竟然是一点儿办法都没有。 而此时,书生除了一直不让他离开外,也不让惹来今日祸端的小丫头离开,甚至因为朱世杰向自己行礼,口称先生,使得这些书生对于叶青的身份则是更加好奇。 就是连谢道清,也是有些惊讶的抬头再次重新打量着叶青,在她看来,眼前的大叔是一个身处北地的枭雄、权臣,是一个领兵打仗的武将,怎么还会教授他人算学? 而且看朱世杰那崇敬到快要五体投地的眼光,以及人家小娘子徐氏也是极为感激、敬佩的目光,谢道清也是很好奇,叶青到底教授了朱世杰什么算学,竟然能够让人家对他如此尊崇有加。 朱世杰来临安的时日已经不短了,也正是因为朱熹的关系,所以才使得他顺利进入到了临安文人的圈子之中,而且朱世杰不论是诗文还是算学,都是颇有成就,所以在眼前的这些文人士子中,也是颇有影响力的。 至于朱世杰为何能够跟郑姓书生攀上关系,叶青只听见小丫头在耳旁低声说道:“郑士昌师从颜师鲁颜先生,跟朱先生一样,极为推崇理学,所以他们就认识了。” 那姓郑名士昌的书生,看着谢道清跟叶青低头私语,眼中的妒火更盛,他丝毫看不出来,眼前这个中年男子有哪里比的上他,竟然能够让谢道清如此不顾男女之嫌的,在叶青耳边低语说话。 叶青了然的点点头,而后看着朱世杰道:“闲逛有些乏了,所以便来此歇歇脚,不成想……竟然在这里碰见了你。” 一旁的谢道清,在叶青对着朱世杰说完后,紧忙跟着连连点头,以此想要告诉围住他们的郑士昌等人,大叔真的没有欺负自己,他们二人就是闲逛逛到了此处,而后进来歇歇脚。 可她的动作,在郑士昌看来,更是如同火上浇油,原本就对她心生爱慕,正吃醋她跟叶青出双入对的郑士昌,听到谢道清竟然是跟叶青一同逛街,而后逛累了就到这里来喝茶歇脚,瞬间生出一股,这是谢道清带着叶青过来耀武扬威,劝他死心的念头。 “既然如此,那么这茶钱不够。”郑士昌撇了一眼桌子上的碎银子,对着叶青冷冷说道。 谢道清习惯性的再次瞪圆了一双水灵灵的大眼睛,不可思议的看了看把叶青恨的牙痒痒的郑士昌,又看了看平静微笑的叶青:“这还不够?不过一壶茶……。” “这家茶馆是我郑府开的,一壶茶水多少钱自然是由我说了算,所以我说不够就不够。”郑士昌不理会旁边小声求情的朱世杰,依旧是紧紧盯着叶青说道。 “难不成这是一家黑店?”叶青笑着开口道:“只是不知道,其他人是否也是与我这般同等待遇?一壶茶也是如此之贵?” 早就看出来,郑士昌这是因为谢道清的关系,特意为难自己,不由的再次苦笑着摇头。 而在此时,原本时不时还会望向他们这边看热闹的茶客,突然之间则是齐齐望向了茶楼门口,随着茶馆伙计在门口殷勤、热情的弯腰鞠躬,叶青便看见大厅内的茶客,突然间大部分人急忙站了起来,有些人甚至还低头快速整理着自己的衣衫,像是接下来要见什么大人物一般。 青丘随着郑清之走进茶馆内,首先便看到了为数不少的茶客,随着一阵桌椅板凳的挪动声,一个个带着谦卑的笑容,目光齐刷刷的投向了他跟身旁的郑清之。 “准备一间上好的雅间,今日我有贵客来此,至于其他人……让他们改日再来……。”郑清之看似对着毕恭毕敬的站在他跟前的伙计说,但却是能够发现,大厅内站起来的诸多茶客,一个个瞬间是露出了有些失望的神色。 只是不等他们回过神来,就看见郑清之的目光,不自觉得扫向了叶青这边,毕竟,整个大厅内,其他人都是三三两两的坐在一桌,而只有在靠窗的角落处,却是围着十余个人。 更令郑清之感到震惊,甚至是想要掉头离开茶馆的原因是,在那十余个人之中,他还看到了一个双鬓发白,身材比身边旁人都高出大半头的中年男子,此刻正面带微笑的望着他以及旁边的青丘。 看到叶青后的青丘,不知为何,心里总算是松了口气,竹叶儿让自己寻人,原本以为已经没办法回去交差的他,想不到竟然在这里碰见了自己要寻的人。 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青丘在心头感慨之时,这才注意到郑清之原本镇定自若,带着从容微笑的神情,此刻则是写满了震惊跟紧张。 想都不用想,青丘便能够猜出,显然叶青出现在此,才会使得旁边的郑清之,变成这幅呆若木鸡的样子。 “郑大人,那就让不相干的茶客改日再来吧,估计今日郑大人是没有心思招待他们了,不是吗?”叶青眼前依旧是围满了书生,只好稍微大声的对远处的郑清之说道。 郑士昌并不知道叶青在跟谁说话,但听到郑大人三字时,还是不由的回头望去,当看到郑清之后,脸上不由一喜,急忙奔过去说道:“爹,您怎么来了。” 随着郑士昌的话语,郑清之的神色则是显得更为凝重了,而茶馆内的茶客,也在伙计的小声解释下,开始一个个离去,而一些离开的茶客,在离开时,还会狐疑的看看叶青,而后再看看郑清之。 一个个茶客从郑清之跟前经过时,都会不由自主的弯腰行礼,而这一切也都被叶青一一看在眼里,脸上的笑容也越发的浓厚。 “郑士昌是郑清之的公子?”趁着茶客离开的功夫,而身边的那些书生,也在被郑士昌不明所以,但又不敢违抗郑清之的命令,招手让他们离开时,叶青对旁边也有些发愣的谢道清问道。 不等谢道清回答,朱世杰便要行礼,跟着其他书生一同离去,但却被叶青摆手留了下来:“要是没什么急事儿,不妨再坐会儿,你我也好久没见了,一会儿我还想听听,你如今在算学上到底进展如何了。” 跟朱世杰夫妇说完后,叶青便自顾自在刚才的桌前坐下,而后对坐在他旁边的谢道清小声问道:“你父亲怎么会同意你跟郑士昌的婚事……。” 叶青话还没有说完,就被谢道清红着脸不满的打断:“哪有,我……我父亲没有同意好不好?是他们三番五次硬是要来提亲的,我娘跟我祖父也不同意。” “那就是你同意了?但是家人不同意?”随着众茶客离去,正主儿出现后,叶青又有了心情逗旁边的小丫头。 坐在对面的朱世杰跟其小娘子徐氏二人,一会儿看看叶青逗着谢道清,而后扭头又看看正向这边走过来的郑士昌三人,待三人走过来后,朱世杰跟其夫人,急忙要起身时,却是被叶青制止,让他们坐着便是。 “下官郑清之见过叶大人。” “奴婢青丘见过叶大人。” 郑清之跟青丘同时向坐在旁边的叶青行礼道,而此时那刚刚为难叶青的郑士昌,则是惊讶的嘴都合不拢了,一脸难以置信的看着叶青,而后又急忙把转向他神情凝重的父亲。 “贵公子的脾气不小啊,不过也多亏是郑大人及时赶来了,要不然的话,我叶青今日可就不知道要多狼狈了。郑大人,多谢了。”叶青笑着对郑清之说道。 “不敢,叶大人言重了。是犬子有眼不识泰山,得罪了大人您,还望大人您莫要跟他一般见识才是。下官在此向您赔罪了。”郑清之此刻心里是忐忑不安、七上八下的。 叶青出现在这里,就已经足够让他感到震惊跟害怕了,而自己这个不长眼的儿子,竟然还带着人,把人家给围堵了起来,简直是没事儿找事儿! 而且更令郑清之疑惑跟忐忑的是,叶青竟然是跟谢渠伯的女儿一同出现在此,这就是使得叶青来此的目的,更加的耐人寻味了。 谢渠伯前日被抓,昨日里就突然从刑部大牢消失,这件事情虽然知道的人不多,但身为史弥远心腹的他,几乎是跟邓友龙、韩侂胄等有限几人同时知晓的。 如今叶青跟谢渠伯之女在一起,就不得不让人猜想,是否叶青也有意要参与此事儿,是否也有意要拉拢谢深甫。 1036 交易 原本极为热闹的茶馆,在一瞬间变得空荡荡的,就如同此刻站在一旁,汗流浃背的郑士昌的心情一样,整个人有种不知该如何是好的感觉。 父亲竟然对这一个看起来比他年轻不少的男子如此低声下气,这在他的印象中,完全是不可想象的,平日里来茶馆的官员他见多了,哪一个见了父亲不是点头哈腰、毕恭毕敬的? 像今日这般,父亲竟然只能够站在那里跟人家说话,这完全超乎了郑士昌的想象。 谢道清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在众人身上咕噜噜乱转,郑士昌局促不安、惶恐紧张的样子,自然是也被她尽收眼底,同样,她也是头一次真正见识到了,一个官员做到极致后,带给他人的巨大压力。 一品楼那一次,虽然说叶青仅凭自己的名字,就吓的刑部侍郎邓友龙双腿打颤,但那一次在谢道清的心里,叶青却是给她留下了一个抱着婴孩儿的慈父好人形象,跟今日在茶馆内景象完全不是不可同日而语。 更何况,不管是她的祖父,还是父亲,因为郑士昌喜欢她的缘故,跟郑清之就联姻一事儿也是打过多次交道,所以在她的印象里,郑清之的户部尚书差遣,比起当时还未任临安安抚使的祖父、嘉兴通判的父亲都要大很多,已经足够让她感到震惊、仰望了。 但今日他们见了叶青,竟然是连一个座位都捞不到,特别是郑清之,此刻依然是站在叶青的旁边,连坐都不敢坐下。 当然,谢道清显然不知道,郑清之忌惮叶青,并非是因为叶青的差遣,而是因为叶青手里的权势,以及心狠手辣、城府深沉的手段。 更是怕自己的儿子郑士昌,因为得罪了叶青,而招来横祸。 他算是朝堂之上的官员中,颇为清楚叶青权势跟手段的为数不多的官员了,跟在史弥远身边多年,叶青这些年不管是在北地还是在朝堂之上,何时向他人低过头?即便是连高宗皇帝,说句不好听的话,最后不也是折在叶青的手里? 而自己那手无缚鸡之力的儿子……就算是加上自己这个老子,又如何是人家的对手。 在场最为轻松的或许就属谢道清跟青丘二人了,谢道清是无事儿一身轻,抱着看好戏的态度,而青丘则是终于找到了叶青,那么不管如何,只要死死的拽着叶青到杏园,自己就可以逃过一劫了。 至于同样坐着的朱世杰跟其夫人徐氏,恐怕是几个人中,除了郑氏父子外,心里最为忐忑的两个人了,一时之间如坐针毡,真是坐也不是、站也不是的为难。 “坊间向有传言,有一处名为虹出茶馆的地方,可谓是我大宋朝廷的小吏部,今日叶某亲眼所见,果然是名不虚传啊,刚刚在坐的茶客之中,少说也得有八九位是我大宋朝的官吏吧?”叶青此时完全没有了当初对着郑士昌的顾忌,虽然是在跟郑清之说话,但眼睛却是一直望着青丘。 郑清之岂能不清楚叶青此番言语的意思,非是说给自己听,而是说给一旁的青丘在听。 “若是传言就能当真的话,那郑尚书岂不是早就被朝廷罢免八回了。叶青,倒是你今日来此的目的,有些让史某预料不到啊。”回答叶青的话语,却是楼梯口一个肥胖的身影。 史弥远一个人差不多就能堵住楼梯口,让旁人都无法从他身边经过,身后跟着两名下人,缓缓从楼梯处走下来。 “天下之事儿,无巧不成书。叶某即便是说今日是误打误撞,想必你也不会相信。不过今日既然被我撞上了,无论如何我也得告知御史台一声才是。当然,皇城司当年便被高宗皇帝任差遣:察事之卒、布满京城。小涉饥议、即捕治,中以深文。何况是今日叶某亲眼所见,十余个朝廷官吏齐聚一间茶楼,谁知道会不会是聚众谋反呢?”叶青依旧是坐在那里,看着晃晃悠悠走过来的史弥远说道。 郑清之急忙让地方,而此时的朱世杰,显然是不能够继续坐着了,随着叶青微微抬了抬手,两人便立刻起身走到叶青一旁站定,而史弥远则是在叶青的对面坐了下来。 目光先是打量了一番叶青,而后缓缓移向旁边,同样还挨着叶青坐在那里的谢道清。 “弹劾史某谋反?史某还没有狂妄到敢于碰这谋反罪名,倒是叶大人在北地一言独断,朝廷对于北地毫无节制之力,依史某看,话若是说出去了,我相信百姓更相信是你叶青要谋反,而非是我史弥远。”史弥远并不怎么担忧叶青真的在朝堂之上弹劾,可担心的是,叶青会利用今日的所见所闻在临安兴风作浪,到时候自己必然是会被牵扯进去。 “要不我们试试?”叶青讳莫如深的一笑,却是给史弥远一种,回到临安后,面对眼下的乱局,他打算破罐子破摔了的感觉。 “不试。”史弥远果断的摇头拒绝道,视线扫过青丘、郑清之父子,朱世杰夫妻,而后摆了摆手,对着青丘说道:“中贵人,史某想要跟叶大人单独……。” “奴婢这就在门口候着等候叶大人。”青丘急忙说道。 “何必去门口候着,今日既然我掏了银子,那么这间茶馆的茶水就随意喝,郑清之,还不赶紧把上好的雅间给他备出来?对了,你两也跟着过去,还有你。”叶青指了指朱世杰夫妇,又指了指谢道清说道。 史弥远对于叶青差遣青丘一事儿不置可否,毕竟,青丘还有另外一个身份,皇城司的副统领,所以今日当着统领的面,自然也要受人家差遣。 郑清之父子、朱世杰夫妇以及青丘离开,叶青跟史弥远之间,还有一位眼睛骨碌碌乱转,不愿意离开的谢道清。 谢道清显然没有料到,今日这短短的时间内,自己不光是再次见到了叶青,看到了身为尚书的郑清之,谨小慎微的一面,而且还见到了另外一位朝堂之上的大人物,史弥远。 只是她怎么也没有料到,史弥远竟然是这么一个满面红光的胖子,怎么看都不像是一个官员,而更像是一个贪财好色的商贾、员外之类的。 而她之所以不愿意离开,完全是因为她怕叶青跑了,而后搭救父亲一事儿就没有了着落。 所以不管叶青如何对她瞪眼,她都是睁着那双无辜乱转的大眼睛,当作没事儿人一样,完全不害怕叶青。 这边史弥远跟叶青微笑不语,都在揣摩着接下来该如何开口,自己手里又有什么筹码,而那边刚刚上楼后,在一间别致的雅间内,安顿好青丘的郑清之,走到另外一间房间时,脸色顿时变得铁青。 不等一脸心有余悸的郑士昌说话,郑清之便一巴掌扇在了郑士昌的脸上,看着瞬间红肿起来的半边脸颊,郑清之依旧是脸色铁青,低声怒道:“混帐东西,这叶青岂是你能够招惹的?不想要你的小命了是不是!” “爹……。”郑士昌想不到他爹下手如此重,一时之间眼前直冒金星,耳边还带着嗡嗡的耳鸣声,怯怯道:“爹,孩儿……孩儿也不知道他……他就是他啊,孩儿只是下楼时,看到清儿妹妹在哭,便以为是他欺负了清儿妹妹,所以才忍不住说了几句,孩儿并没有……。” “还再狡辩!”郑清之听到郑士昌,竟然是因为那谢道清而去得罪叶青,张开手臂作势又要打,但看着那眨眼间就已经肿的很高的脸颊,最终还是忿忿的把手放了下来:“那谢道清哭,无非是因为她父亲被抓进了刑部大牢……算了,这些都是朝堂之事儿,跟你也说不清楚。总之你以后记得,即便是在这里,也别太猖狂了。还有……就别再惦记谢家那丫头……。” “爹……。”看着扭头要走的郑清之,郑士昌急忙喊道,而后在郑清之转过头后,才怯生生的问道:“孩儿……孩儿是真心喜欢清儿……。” “够了!爹说不行就不行,如今非比往日……谢家如今遭遇变故,你娶了那丫头,对你、对我们郑家有什么好处?”郑清之欲言又止,若是说以前,他还愿意前往谢府去提这门亲事。 但如今,谢家长子谢渠伯被抓入大牢,而后又莫名消失不见,这种种迹象都表明,必然是韩侂胄在打击报复。 而这个时候若是自己还不识相的想要跟谢家联姻,恐怕别说会在韩侂胄那里牵连自己了,就是史弥远恐怕也不会放过自己的。 毕竟,在谢渠伯被抓入大牢后的当晚,史弥远就派了吏部侍郎楼钥前去拉拢,而谢深甫竟然是当场就拒绝了史弥远的拉拢。 今日那小丫头却又跟叶青一同出现在此,所以若是不出意外的话,必然是谢深甫早早就投到了叶党之下,因此才会拒绝了史弥远的拉拢,由此看来,甚至很有可能,那谢渠伯、陈傅良二人,是被叶青偷偷从刑部大牢带走的。 郑清之在寻思着叶青跟谢道清一同出现的种种可能,而楼下的茶座处,史弥远同样是在用话语试探着叶青,叶青既不否认、也不承认。 两人你猜测、我推敲的你一言我一语,让旁边不愿意离开的谢道清,听的是脑海里一片混乱,反正她虽然听懂了每一句话,但却是不知道这每一句话是什么意思。 两人说的完全都是一些跟家长里短似的言语,根本不像她想象中那般,两个权臣说的是那种严肃重要,甚至对江山社稷都产生影响的对话。 史弥远捧着茶杯笑的像尊弥勒佛,而叶青靠着椅背,同样是悠闲自在,两人的样子在谢道清看来,就如同是老友叙旧一般。 “这样吧,叶大人的事情我可以不理会,也不会触及,不管在临安掀起何种风浪,史某都不会从中作梗,如何?”史弥远端着茶杯,终于开始打开天窗说亮话。 “乱局之下独善其身?史大人可不像是这种人啊。这么多年了,每一次的乱局中,可少了史大人躲在暗中的影子?坐收渔翁之利,向来是你史弥远最为擅长,如今乱局之下,史大人却是说要独善其身,叶某即便是再胆大,也不敢相信你史弥远的这句承诺。”叶青微笑着摇头,他要做的,就是想要把史弥远从暗处逼到明面上来。 如此一来,他才能够心无旁骛的针对太上皇为他设下的鸿门宴,而一旦若是一直让史弥远处于暗处,就如同时刻有一把看不见的刀子,随时都在准备刺向他的心窝。 史弥远的视线转移到了一旁的谢道清身上,而后讳莫如深的道:“想必叶大人也知道当日晚间发生了什么,叶大人放手此事儿,史某也保证不会……。” “那为何不能干脆彻底一点儿呢?要知道,如此一来,你史弥远可就在朝堂之上少了一个对手,你一直觊觎的位子也就是唾手可得了。”叶青眼睛中的笑意渐渐消失,隐隐杀气从身上散发出来。 那种阴沉、凌厉的气势,让旁边的谢道清心中一惊,人还是那个人,但此刻她嘴里的大叔,就像是……就像是一个真正的枭雄一样。 弥勒佛脸上的笑容也随之消失,神色变得同样是很凝重,甚至也是带着一股深沉:“你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自然就是你想的那个意思。还是说……你史弥远根本不敢,没有那么大的魄力?”叶青嘴角的平和笑容,此刻看起来就像是刀子一样,甚至是有些锋利。 “那……不知叶大人有何打算?”史弥远肥胖的身子微微前倾问道。 “问问上面是什么意思,不就知晓了?”叶青抬头看了看头顶,继续道:“既然人家率先动手了,上头这位……难道真的要无动于衷不成?” “你以为这样就能解你叶青的困局?祸水东引固然是不错,但叶青,别忘了,临安你并不了解……。” “所以我才找你,要不然就这间破茶馆,我早就给它拆了。”叶青打量着茶馆,而后起身说道:“史大人不妨想一想,若是愿意,自然是最好,若是不愿意,那么……覆巢之下可有完卵?他对于北地的野心,就如同对今日朝堂的野心,谁能想到,到了这般年岁,竟然起了雄心壮志,不得不防啊。” 史弥远神色凝重,坐在那里一动不动的看着起身的叶青,手里下意识的转动着茶杯,一旁的谢道清自然是不敢打扰,看着叶青起身后,也急忙跟着悄悄的起身,不知为何,刚刚她是觉得迷迷糊糊的,而如今,却是感到凉风飕飕的,就像是有刀子在四周飞一般。 “叶大人的目的是什么?”史弥远沉思良久后问道。 “北地。”叶青简单的说道。 “如此说来,叶大人并不打算在临安分得一杯羹了?”史弥远确认道。 “从今往后,但愿你我井水不犯河水,还如从前那般,北地官吏升迁,我递呈,你批复。”叶青看着史弥远的眼睛认真说道。 正所谓以退为进,在如今的情形下,叶青不知道自己这一次是否能够从临安全身而退。所以于他而言,只有在让步之余,尽最大可能的让北地保持着如今的凝聚力,以及解决掉那些在北地无法解决的问题,才是重中之重,而他,也不得不做好,北地在一段时间没有他的准备。 “史某需要好好想想,不送了。”史弥远凝重的深吸一口气,深沉的说道。 叶青点点头,带着跟屁虫向着茶馆外走去,拍了拍门口伙计的肩膀,示意其去叫青丘下来。 1037 瞬息万变 随着叶青走出茶馆的谢道清,脑子里还有些浑浑噩噩、昏昏沉沉的感觉,印象中的朝廷官员商议事情,绝非是像今日这般,如同老友叙旧似的那么简单。 但显然,今日看到的两大重臣,在商议事情时,说的话是讳莫如深之外,其余给她的感觉,还不如她祖父、父亲在家里谈一些朝堂政事时显得严肃跟有仪式感。 总之,今日经历的这一切,完全打破了她从前对于朝堂重臣的猜想跟看法,在临安广为流传的枭雄不像是枭雄,更像是一个平和易处,甚至是带着一丝可爱的大叔,而另外一个朝堂之上的权臣,同样是不怎么像权臣,更像是一个富得流油的富商大贾。 看着还不肯走的谢道清,叶青再次与那双明亮的大眼睛对视着:“还不走?” “我……我爹的事情……怎么办?您答应我……。”只有在提到这件事情上时,谢道清才觉得自己有必要对眼前的大叔恭敬一些,而不是像刚才那般僵持对视,就是不肯离开。 “你爹暂时不会有危险,至于在哪里,我也并不是很清楚……。” “你……你刚刚还在茶馆答应我……。” “在茶馆我也没有答应要救你爹吧?”叶青开始狡辩道。 “明明有。”小丫头有些不满的跺着脚:“气鼓鼓的说道,你说我要是不哭了,就答应救我爹……。” “我是说……你若是不哭了,以及帮我解决掉被那帮书生围困的麻烦,我可以尽力保证你爹暂时无性命之忧,对不对?你好想想,回忆一下,刚才我是不是这样说的?”叶青看着小丫头那又变得有些通红的眼睛,而后伸手胡乱的招呼了几下,不过眨眼间的功夫,就有两个相貌普通的男子,站在了他身后。 “送这位小丫头回谢府……。”叶青淡淡的说道,他深怕这小丫头一个人不愿意回去,而后又偷偷的跟踪自己不撒手。所以不得不招来两个一直在暗中的皇城司禁卒,押送小丫头回去谢府。 “我不,我就不,你若是今日不答应,你走到哪里我就跟到哪里!”谢道清气鼓鼓的再次跺脚道,刚刚仔细回想了下,眼前的大叔好像真的没有答应救父亲,只是答应了保证父亲暂时性命无忧,而且还是有前提条件的。 所以此刻的谢道清,微微通红的双眼带着一丝倔强跟怒气,紧紧的盯着叶青,这个看似一个好人的大叔,原来竟然这么狡猾,竟然骗自己! 笃定了叶青不会拿她怎么样儿,毕竟,谢道清心里也清楚,叶青绝不会欺负她一个女孩子的。要不然的话,就不会发现自己跟踪时,会停下来跟自己和颜悦色的说话,也不会带着自己来茶馆。而后特别是,在跟那胖胖的史弥远谈话时,因为自己不愿意离开,他最终也选择了默认,任由自己就坐在了旁边。 看着叶青那有些拿她无奈的眼神,谢道清挑衅似的挺了挺不算饱满的胸口,以及扬了扬秀气的下巴。 青丘从茶馆出来后,便看到了眼前这一幕,那长得淡雅素净、容貌精致的小丫头,跟叶青在大街上如同斗鸡似的,你看着我、我盯着你,谁也不肯让步。 随着青丘在旁低声的催促着叶青,叶青最终在面对一个黄毛丫头的瞪视时,选择了妥协、选择了让步。 伸出手指在谢道清那洁白如玉的额头上弹了一下,看着小丫头脸颊瞬间变得有些羞红,伸出手抚摸着自己的额头,但依然还怒气冲中的瞪视着自己,笑着妥协道:“即便是你祖父,都不敢跟我这般说话。回去告诉你祖父,我答应你了,暂时保证你父亲性命无忧,他就会明白的,他可不像你这个黄毛丫头这么笨。” “你若是还骗我怎么办?”小丫头揉了揉自己的额头,而后看了看自己的掌心,还是有些不放心的警惕问道。 谢道清有些不确定叶青所说的真假,但内心深处却是不知为何,却是愿意选择相信叶青所说的,只是让她去告诉自己的祖父,谢道清心里多少是有些为难。 毕竟,她今日本就是偷偷一个人跑出来找叶青的,府里上下没有任何人知道,甚至连她娘都不知道。所以谢道清很担心,若是自己告诉祖父,自己一个人找了大叔救自己的父亲的话,会不会惹得祖父不高兴。 “我为何要骗你一个小丫头?送她回谢深甫的府邸。”叶青再次对身后的两人说道。 而后谢道清微微撅着嘴,又摸了摸自己刚刚被叶青弹了一下的额头,深深的看了一眼叶青,说了句:不许骗人,一言为定后,才不情不愿的向着街道的另外一个方向行去。 与青丘从虹出茶馆先去乌衣巷的皇城司,而后两人坐着马车,又再绕了一圈后,才在太阳快要落下山时,来到了杏园。李凤娘看到叶青的第一眼,顺手就把手里的茶杯向着叶青砸了过来,好在叶青反应及时,但身后的青丘就没有那么好运了,被飞过来的茶杯砸中膝盖,硬是连吭都不敢吭一声。 随着青丘微微有些腿瘸的走出房间,叶青脸上依旧是带着平和的笑容,在桌前给自己倒了一杯茶水,而后才对着依旧是脸色铁青的李凤娘道:“皇后为何如此大的怒火,难不成谁招惹你了不成?” “既然知道临安城如今于你叶青来说是危机重重,为何还要回来?”李凤娘依旧是脸色铁青,但并没有问叶青跟谢道清在街道上一事儿。 而叶青则是主动说道:“今日想不到被一个小丫头给跟踪了,你恐怕都不会猜到,跟踪我的小丫头……。” “别忘了自己的年纪,都足以给人家当爹了。”李凤娘缓缓走到叶青旁边坐下道。 叶青无语的翻了翻白眼,而后继续说道:“本以为是山穷水尽疑无路,没想到却是柳暗花明又一村。今日跟踪我的那小丫头,竟是谢深甫的孙女,是为了求我救她爹……。” “谢深甫的孙女?”李凤娘微微皱眉,道:“所以你打算借着此事儿拉拢谢深甫?这不可能,太上皇之所以选定谢深甫,便是因为此人刚正不阿,在朝堂之上向来是独来独往、从不结党营私,只知尽忠朝廷。不管是史弥远还是韩侂胄都曾经试图拉拢过,但最终没有一个人成功。而你,一个久居北地,虽然在临安颇有威名跟影响力,但临安终究非是你的势力范围,你如何拉拢他?别忘了,太上皇之所以在短时间内提拔谢氏父子三人,可完全是给你叶青准备的!” “如果……。”叶青看着比他还要着急的李凤娘,端起茶杯喝了一口后,淡淡道:“非是拉拢,而是利用此事儿以及谢氏父子呢?” “你想要干什么?”李凤娘看着叶青那变的深沉凌厉的眼睛,心口不由自主的感到被狠狠的揪了下,有种喘不过气来的感觉。 “无毒不丈夫、量小非君子。韩侂胄借我回临安的乱局,想要为自己扳回一局,再次让韩氏一门重回太上皇的视线,让太上皇看到,他们依旧是可以倚仗的重臣。所以韩侂胄才会如此肆无忌惮的立刻对谢深甫施以报复,便是知道,太上皇此刻没有心思追究他,而是把注意力都放到了我身上。那么只要让太上皇跟韩侂胄之间……。”叶青平静的说道。 “祸水东引,你叶青从而坐收渔利?看太上皇跟韩侂胄斗个你死我活,而后无法顾忌……。”李凤娘猜测着说道,只是看着叶青依然还是摇头后,才止住了话语。 “要做自然是要不留后患,今时非同往昔,岂可再行妇人之仁?”叶青的眸子中杀机重重,就如同今日跟史弥远在茶楼时那般无二,身上充满了凌厉而又深沉的杀意。 李凤娘被叶青的话语震惊的倒吸一口凉气,而与此同时,史弥远的话语,同样是让郑清之是倒吸一口凉气,有些难以相信,史弥远在这个时候,竟然要对韩侂胄发难了。 “大人,临安如此乱局之下,若是针对韩侂胄,难免不会让叶青坐收渔翁之利。何况,太上皇的注意力都在叶青身上,此时并非是良机……。”郑清之不得不提醒着史弥远,这个时候跟韩侂胄为难,到最后必然是会让叶青得利的。 “叶青志不在朝堂,北地是他辛辛苦苦,经历了九死一生打下来的,叶青的目的,便是不想让此时的北地一盘散沙……。”史弥远对于叶青同样不是很放心,所以他才没有第一时间答应叶青,便是希望有更多的时间,来揣摩、推测叶青的真正意图。 郑清之听着史弥远的分析,则是越发的心惊肉跳,史弥远的话语中,已经是完完全全的指明,之所以会突然间转向韩侂胄,而不是继续在暗中趁乱渔利,是跟今日在虹出茶馆,跟叶青的商谈有着绝对的关系。 “虹出茶馆明日起歇业关门,这家茶馆也可以转卖了。”史弥远端着茶杯,而那茶杯看起来,更像是被放在了他那肥胖的肚子上一般。 “啊?大人……这……。”郑清之又是一愣,完全没有反应过来,刚刚还在说叶青、韩侂胄之间的利害关系,怎么一下子话题就转到了茶馆上来了。 “真以为叶青今日出现在茶馆是偶然、碰巧?皇城司在他手里多年,即便是叶青人不在北地,但皇城司依然是被他紧紧的抓在手里。就是皇后这两年来,在当初叶青的妥协下,把青丘放置到了皇城司任副统领,那又如何?到头来还不是没能够从那钟晴手上占得半点便宜?青丘今日明显是被叶青故意引到这里来的,叶青这是在警告我,虹出茶馆已然是不安稳了,这是一份大礼啊,而我们甚至都不能拒绝。”史弥远有点儿忿忿的说道。原本他还想要在叶青回临安后,对叶青落井下石,但想不到叶青竟然回到临安不过几日后,来了个先下手为强。 今日把青丘招来至虹出茶馆,明面上看,不过是皇城司统领、副统领之间的相会,但青丘的背后是当今皇后,是可以处置朝堂政务的皇后。 而叶青跟皇后之间的关系,虽然隐隐有不清不白的风声传开,但史弥远更相信,叶青跟皇后李凤娘之间,之所以如此密切,完全是因为当初叶青率先投太子门下的缘故。 虽然当初在太上皇禅位、当今圣上继位一事儿上,叶青选择站在了太上皇那一边,但谁能肯定,这不是叶青跟皇后的心照不宣? 何况那时候的叶青,因为北地刚被收复、需要全面稳定的缘故,也确实需要不理朝政两年多的太上皇的支持,来帮助他稳定北地的民心跟众将士的军心。 “大人您是说,今日叶青出现在茶馆,完全是为了提醒我们,这里已经暴露了?”郑清之还有些不太相信的问道。 “蠢货!叶青何时做过毫无目的之事儿?今日又是谢深甫的孙女随行,又是青丘姗姗来迟,难道还不足以说明,虹出茶馆其实早就被叶青洞悉了?若是他一旦在朝堂之上把此事儿揭出,加上又有皇后的心腹又是皇城司副统领的青丘作证,朝堂之上我们还如何立足?即便是御史台有大半归我们,但又有什么用?叶青占据了主动,要么就是鱼死网破,谁也别想从临安的乱局之中独善其身。要么便是跟他联手,一同在谢渠伯被韩侂胄抓进大牢一事儿上,挑拨离间太上皇跟韩侂胄。叶青这是硬生生的把我从暗处给逼到了明处,就是怕我在暗中得渔翁之利。而如今我们也不得不这么做。”史弥远肥胖的手渐渐握成了拳头,而那茶杯,则还真的是就这么放在了他那大肚子上纹丝不动。 叶青的手段太过于卑劣、无耻,竟然是如同釜底抽薪一般,死死的掐住了史弥远最为惧怕的事情,收受贿赂在他眼里自然是算不上什么大罪,即便是在朝堂之上结党营私一事儿,史弥远都有自信,自己可以从中全身而退。 但叶青挑明了有小吏部之称的虹出茶馆,则是如同要断了他史弥远的财路跟关系网一般,让史弥远无可奈何而又格外的肉疼。 就如同一个刚刚盘织好的蜘蛛网,被叶青是硬生生的从根部给拉扯断了一般,从而使得史弥远,辛辛苦苦好些年才打造出来的小吏部,面临着毁于一旦的绝境。 史弥远的目光向来毒辣、心思同样缜密而又长远,他完全看到了郑清之根本看不到的后果,虹出茶馆这个如同小吏部一般的存在,就如同一家口碑极好的酒楼一般,平日里是客流络绎不绝,财源不断。 而叶青在临安这个乱局之下,一下子挑明了虹出茶馆这个小吏部的种种猫腻,就如同是敲山震虎一般,必然会使得诸多官员人心惶惶,就此不敢轻易再来此处。 看着还有些不太明白的郑清之,史弥远脸色阴沉的说道:“一旦叶青挑明了虹出茶馆的真正目的,再加上韩侂胄刚刚拿了陈傅良、谢渠伯二人入刑部大牢。这种情形下,谁人还敢顶风作案来此求仕途升迁?何况,这还只是一些我们看得到的。若叶青以皇城司统领的名义,加上跟皇后密切的关系,一旦向圣上奏禀此事儿,难保那些想要求升迁的官吏,不会因而草木皆兵、人人自危,到时候谁人还敢来此?若是再加上太上皇对付叶青一事儿,一旦闹的满城风雨,恐怕到时候整个大宋朝廷的所有官吏,都会让朝堂之上处处是风声鹤唳,到时候恐怕没有几年的时间,是很难把虹出茶馆恢复如初了。” 史弥远越说越觉得生气,越说越觉得后悔,为什么自己最初,就没有想到投太子门下呢?反而是被叶青抢了先,从而使得自己如今,处处都要比叶青率先失去主动权。 “先不说这些了,说说你今日探青丘的口风如何?”史弥远把肚子上的茶杯放在了桌面上,越说越怒的他,肚皮上的茶杯因为起伏的关系,自然是放置不稳了。 “青丘说,皇后的意思是不必着急,如今太子不过是刚刚十一岁,有些太早了。”郑清之从深思中回过神来,急忙哦了一声回答道。 “不早了,再拖的话难保不会被尝到甜头的叶青捷足先登。今日叶青跟谢深甫的孙女一同出现,这就不是一个好的讯号。一旦叶青……但谢深甫的孙女,可是比太子要大上六岁的,即便是叶青想要举荐此女为太子妃,恐怕皇后也不会同意吧?”史弥远有些疑惑的说道。 而此时,被史弥远猜想为,要举荐为太子妃的谢道清,从她母亲的房间出来后,一直在犹豫、纠结着,该如何跟自己的祖父说起今日她跟叶青见面的事情。 1038 顾虑重重 夜色带着让人心情舒畅的凉风,轻轻拂过有些沉闷、寂静的谢府,谢道清在前院来回不停的踱步,思索着如何能够将今日之事儿,在祖父面前说的婉转一些。 一只手时不时的拍拍自己的额头,特别是今日叶青轻轻敲了一下的地方,谢道清总是感觉,像是还残留着叶青的指印一般,心头总是会时不时的浮现叶青的笑容。 不远处亮着灯光的书房内,时不时传来谢深甫跟留正交谈的声音,同时还会伴随着谢深甫的一些长叹之声。 呆呆的望着那亮着灯光的书房窗户,随着一阵渐渐清晰的寒暄声,谢道清便看见,神色凝重的留正跟他的祖父一同从书房内走了出来,旁边手提灯笼的下人,在谢深甫的吩咐下,带着留正往府外行去。 留正走下那五阶台阶,转身看着谢深甫,犹豫了下还是说道:“谢兄也不必过于忧心,大理寺卿毕再遇既然已知晓此事儿,想必明日便会有结果,一旦那边有了结果,我便立刻亲自前来告知谢兄。” “有劳留大人了,谢某心里真是感激不尽。”谢深甫的神色略显疲惫,行礼对着留正说道。 留正默默的点点头:“如此还望谢兄早做打算,既然临安这边动了手,绍兴府那里……怕是也不会安宁,谢兄要做好准备。” 谢深甫深以为然的点点头,对着浓浓的夜色叹口气,沉重道:“我这就连夜给绍兴去信,告诉棐伯在绍兴要多加小心,绝不要中了奸人之计。” 留正再次默默无言的点点头,而后这才跟着手提灯笼的谢府下人往府外行去。 虽然他贵为当今右相,但若是跟朝堂之上的史弥远、韩侂胄比起来,可就是相差太远了。 自任右相以来,留正不再像从前那般还会选择站队,也从来没有想过去拉拢旁人为自己所用,所以如今朝堂之上,遍布的都是史弥远跟韩侂胄的心腹,而他,在这个时候若是想要跟人家对抗,无异于是以卵击石。 可也正是因为肩膀上的责任所在,让他心里很清楚,这个时候自己绝不能后退半步,不能撇下谢深甫这等刚正不阿的官员不闻不问,更不能任由着韩侂胄在朝堂之上打压异己。 事情到了今日这般地步,谢深甫心里头也清楚,如今谢氏一门的横祸,完全是因为自己这段时日在朝堂之上的平步青云,触动了某些人的利益。 独自一个人走回到书房,刚刚在桌前坐下,想要整理着思绪,该如何写信告诉自己的次子谢棐伯时,书房门口处响起了轻微的敲门声,随后自己那宝贝孙女的漂亮脸蛋悄悄的探了进来。 谢深甫原本愁云密布的脸上,不由自主的露出了慈爱的笑容,看着缓缓推门进来,手里拿着茶水的孙女,和颜悦色道:“清儿,这么晚还没有休息。” “爷爷……。”谢道清把手里的茶水放到谢深甫顺手的位置,看了看书桌上准备好的笔墨纸砚,心里还是犹豫不知该如何开口。 “还在担忧你爹的事情?”谢深甫的脸色掠过一丝无奈,继续慈爱的微笑着道:“清儿如今已经长大了、懂事儿了。” “爷爷……我……。” “清儿放心吧,爷爷刚刚跟留大人商议过了,也已经再次委托大理寺的人去查找你父亲的下落,快的话,明日就会有消息的。清儿不必过于忧心,也告诉你娘,朝廷自有朝廷之法度,绝不会草菅人命、乱杀忠良的。”谢深甫嘴上如此安慰着谢道清,但他心里却也是没有多少底气。 这件事儿明摆着就是冲着他来的,何况以韩侂胄多年来在朝堂上的手段,若是没有确凿的证据,或者说是没有十足的把握的话,他们也绝不会这么强硬的带走谢渠伯、陈傅良的。 虽然朝廷有朝廷的法度,但这也是相对于他们这些忠于职守的臣子而言,对于像史弥远、韩侂胄这般把持着朝堂的权臣来说,朝廷律法可就完全是他们清除异己的武器,而非是节制他们的律法。 “爷爷……孙女……孙女是有件事儿想要跟您说。”谢道清站在书桌前,一只手下意识在桌面上划来划去。 “好,你说,爷爷洗耳恭听。”谢深甫想要让自己尽量显得轻松一些,免得就像这两日的府邸似的,总是给人一种死气沉沉的感觉。 “今日……今日我上街了……。”谢道清 鼓足勇气说道。 “那很好啊,出去散散心,总比一直闷在家里要好些,不过还是要注意安全,临安城三教九流……。” “爷爷,孙女今日碰见……碰见那天在一品楼碰见的那个叶大叔……叶大人了。”谢道清一不留神差点儿说漏了嘴。 “叶……叶大人?”谢深甫有些不确定的问道,这诺大的临安城,怎么会有如此凑巧的事情:“那他没有为难你吧?”谢深甫终于是微微发现了一些自己宝贝孙女的异常,刚刚拿起毛笔的手呆在半空问道。 谢道清抬头,看着谢深甫眼神里的关切,心头一暖,而后摇了摇头,道:“爷爷,我……我今日看见那叶大人后……求他帮我救救我爹了……。” “你……简直是胡闹。”谢深甫手里的毛笔在手里吧嗒一下,掉在了雪白的纸张上,动了动嘴唇说道:“清儿,这是大人的事情,你怎可如此任意妄为……。” “可那个叶大人答应了,他说暂时保证爹不会有性命之忧,还要我把话告诉您。”谢道清看着祖父只是不满的哼了一声,心头的大石终于是彻底放下说道:“他说了,只要我把这话告诉您,您就会明白的。” “人家会跟你一个黄毛丫头说话?还答应保你父亲暂时无虞?”谢道清本想责备,但在这个时候他又有些舍不得,毕竟,家里发生的事情,本就是因为他的关系,如今孙女担忧他父亲,也是因为常人之孝,自己过于苛责反而显得不妥了。 但无论如何,他都不太相信谢道清所说的话,堂堂一个几乎不受朝廷节制北地枭雄,又怎么会没事儿无聊到搭理她这个小丫头。 重重的叹口气,看着愁眉不展的宝贝孙女,谢深甫说道:“那日在涌金楼你也看见了,那位叶大人若是愿意帮忙,你爹当时就不会被刑部带走了。手握整个北地兵权,几乎不受朝廷节制的这么一个枭雄,虽然对不起朝廷、对不起圣上,但人家向来说话也是一言九鼎,若是像你所说这般反复无常,又如何让他的手下心服口服?何况……别说是你了,就是祖父亲自去求,人家也未必会答应……。” “爷爷。”谢道清有些不满的加重了语气,在谢深甫说话的时候,她心里就一直在回想着叶青的一言一行,不管怎么想,感觉都不像是骗她的。所以看着被她打断话语的谢深甫,谢道清神情极为认真的说道:“我说的是真的,他真的答应了,真的让我告诉您,说您听了后便会明白的。” 谢深甫看着宝贝孙女认真的样子,不由的摇头苦笑着,而后继续以慈爱的笑脸看着谢道清,道:“好好好,你见到他了,他也答应你了。那你跟爷爷说说,你是怎么碰见他的,他又是怎么答应你的?人家……为什么会答应你这个小丫头的求情。” 看着谢深甫那慈祥的笑脸,以及那完全是应付她这个小丫头的话语,谢道清嘟了嘟嘴,而后便一五一十的把跟叶青如何相遇,以及去了哪里,碰见了谁谁的所见所闻细细的说了一遍。 一开始谢深甫还是带着哄谢道清的心思听,而随着小丫头说的越来越逼真,就如同真事儿一样时,谢深甫的神色也微微变的越发凝重起来,当说道在茶馆内,见到了户部尚书郑清之以及其子郑士昌时,谢深甫已经是完全相信了。 并非是因为别的,而是因为自从郑清之为其子来他们家提亲后,谢道清就再也没有去过那家茶馆,生怕是再被那郑士昌纠缠上。 所以今日谢道清说她去了那虹出茶馆,还见到了户部尚书郑清之,甚至是见到了史弥远后,谢深甫的神情则是写满了难以置信跟震惊。 这小丫头竟然真的不知天高地厚的去招惹叶青了,而且还见到了史弥远!特别是从对史弥远外貌的描述中,让谢深甫也是更加确定,今日这个小丫头……真的是闯祸了! 最后听着自己的宝贝孙女,学着叶青的语调说着把此事儿告诉自己,自己就会明白后,谢深甫则是无力的靠向了椅背,而后重重的叹了口气,神情之间变的是凝重而又复杂。 “那他有没有说,你爹如今被关押在何处?”谢深甫沉默了好一会儿,才对着谢道清问道。 “没有说,只是说,他答应孙女,保证父亲暂时不会有性命之忧。一开始孙女还以为他答应我会去帮忙救爹呢,但他后来又狡辩,说从来 没有说过,说只是答应保证父亲暂时无虞,若是他还敢骗孙女,孙女定要找他问个明白。”谢道清的言语之中,完全不像是在跟他一个连太上皇都忌惮的权臣在打交道,怎么看那语气……怎么都像是跟她同龄的人在说话的语气。 谢深甫心头一时之间五味杂陈,他虽然向来不以小新之心度君子之腹,但这件事情简直是太过于匪夷所思了,他很不明白,叶青为何会答应一个小丫头的请求!他有什么目的呢? “他真的是因为……因为让你别哭了,就答应你为条件?”谢深甫难以置信的问道。 谢道清认真而又坚定的点头,而后又摇头:“因为我还跟他说了,他若是不帮忙,我就纠缠着他,他走到哪儿我就跟到哪儿,然后……然后他就答应孙女了。” 说道此处,谢道清的脸色在烛光下却是微微一红,心里头又不自觉的想起了叶青带着笑意,弹她额头的情景。 谢深甫的注意力全部被叶青的答应所吸引,根本没有注意到自己那宝贝孙女突然脸色羞红的异样,自然,更不明白,为何自己那孙女,一只手轻轻抚摸着额头,一边嘴角带着丝丝笑意。 “如此看来……他显然知道你父亲如今的下落,只是……。”谢深甫又是叹口气,叶青让谢道清把话转达给他,显然是在传递着一种善意,而这种善意,到底是真善意还是真阴谋,他一时之间还无法断定。 但可以肯定的是,叶青如今的确知道谢渠伯、陈傅良二人所被关押的地方,而叶青也正是基于此,才会通过自己的孙女,向自己传达这个讯息,要挟还是拉拢,他同样难以判断。 “爷爷……您是说……他知道我爹如今被关押在哪里?”谢道清蹙眉,隐隐咬着牙问道,而后心里瞬间就升起一股,自己好像又被大叔给骗了的感觉。 谢深甫看着神情不知为何,有些生气的谢道清,苦笑着点点头,而后道:“傻丫头,你也不想想,若是他真的答应了你,保证你父亲暂时无虞,若是连你父亲被关押在哪里,那他如何保证?” “对,除非是他知道父亲被关押……他知道父亲被关在哪里是不是?”谢道清瞬间瞪大了自己那双让人印象深刻的眼睛,恍然大悟道。 “那是自然,若是不知道,他又如何保证。”谢深甫继续确认道。 “他竟然又骗我!我明日还要去找他,让他把我父亲放了,还有陈伯伯!哼!这个大骗子竟然……。” “清儿,不得无礼。”谢深甫被谢道清的反应吓了一跳,这哪像是一个小丫头去求人的态度,而且小丫头的语气、表情,以及对叶青的态度,又是让他心里有些七上八下的忐忑。 可转念一想,叶青的妻室每一个据说都是难得一见的美人儿,甚至就连当年的信王妃,都成了他的夫人。所以……他怎么可能会打这个小丫头的主意呢,而且在临安这个关键时刻,他也不太相信叶青会对一个十七岁的小丫头有什么念头。 但看着自己宝贝孙女说起叶青时的样子,以及认为叶青骗了她后,便要立刻去找叶青问个清楚的那副兴师问罪的样子,他又不得不有些担忧,自己的宝贝孙女会不会……在叶青跟前,太不把自己当外人了? 谢深甫甚至都没敢继续往下想,自己的宝贝孙女,为何对叶青如此态度。 看着谢道清那根本不把叶青当回事儿,以为想见就能够见到的样子,谢深甫的心又被提了起来,眼下……恐怕不管如何,自己都要亲自拜访一下叶青了。 不管是为自己的长子,还是为了自己的宝贝孙女着想,自己都不太可能跟叶青之间,依旧保持着该有的泾渭分明之势了。 可如何才能够见到叶青呢?以自己跟人家毫无交集的处境来看,人家恐怕也不会愿意见自己吧?而自己在如今的临安形势下,又该以什么身份,什么方式去见,又会不会因此而给了他人再次攻讦自己的机会呢? 心头的顾虑重重,又让谢深甫的目光,不由自主的转移到了谢道清的身上:解铃还须系铃人,也或许……想要求见叶青一事儿,还得让自己这个没人把她当回事儿的宝贝孙女出面才行。 (ps:大家还有没有快要到期的月票跟推荐票啊?不是因为快到月底了,而是……我可能明天断更,哈哈哈哈。) 1039 夜色迷离 带着一丝醉意,李凤娘的手指轻轻拂过叶青斑白的双鬓,脸颊在灯火的照映下更显的风情万种,双眸中的迷离与风情,和平日里雍容华贵的皇后形象判若两人。 头顶的夜空繁星点点,一轮圆圆的明月斜挂在半空,有如一颗夜明珠般近的让人以为触手可及。 “韩诚虽已退出朝堂,但如今朝堂之上韩诚依旧还有余威在,你以为韩侂胄这两年来,能够在朝堂之上呼风唤雨,紧紧是凭靠他自己么?若不是有韩诚在背后出谋划策,加上其当年在朝堂之上留下来的党羽,韩侂胄又怎么会敢如此明目张胆的对付陈傅良、谢渠伯二人?你如今要动韩侂胄……就不怕到最后两败俱伤?”身上散发着淡淡的幽香,混合着一丝淡淡的酒味儿,直往叶青鼻孔里钻。 “腰上都有赘肉了。”叶青的手臂环着李凤娘的腰肢说道。 啪的一声,李凤娘在叶青的手臂上拍了一下,而后莲步轻移,一个转身摆脱了叶青揽着她腰肢的手,白了叶青一眼:“要你管。” 叶青看着在旁边坐下的李凤娘,翘起二郎腿望着夜空中的明月,享受着徐徐清风,道:“史弥远野心勃勃,若是连他也不再袖手旁观呢?” “你跟史弥远联手?”因为叶青的话,李凤娘一只手不自觉的摸着自己的腰肢,不如年轻时那般肌肤紧致倒是事实,但也没有像叶青说的那般不堪。 “各取所需罢了。所以还希望你能够成全。”叶青转头看着神色之间有些狐疑的李凤娘,无奈摇摇头道:“没胖,骗你呢。” “这还差不多。”听到叶青说她没胖,半信半疑的李凤娘嘟囔了一句,而后把自己的手收回,道:“你想让我怎么帮你?帮你一起明着对付韩侂胄吗?” “如你刚才所言,如今韩诚朝堂余威犹在,而韩侂胄因当年平定自杞、罗甸时,在西南各路大军中也是颇有威望。枢密院已经如同虚设,兵部掌各路大权。钱象祖乃是兵部尚书,若是有他亲自前往西南几路,牵制住各路与韩氏亲近的大军,那么韩氏父子也就几乎成了无牙的老虎,也就没有那么难以对付了不是?”叶青斟酌着说道。 “一个钱象祖可抵数万大军不成?何况,若是朝廷让钱象祖离开临安,此事儿难保不会被韩侂胄知晓,他难道不会有所怀疑?”李凤娘思索了下说道。 “自然是会怀疑,也不怕他知道,但你以为他会认为是针对他吗?”叶青眯缝着眼睛:“皇城司不是吃素的,完全可以断绝绝大部分西南各路跟临安的消息往来。只要给予钱象祖差遣、调任各路大军将士的权利,在临安事发之前完全可以釜底抽薪,换掉绝大部分韩侂胄在军中党羽,如此一来,岂不是就容易很多?” “在动韩侂胄之前,先在西南各路大军走马换将,自然是可行。但……临安城呢?太皇太后、太上皇哪里又岂会听你的?”李凤娘思索着问道。 “自然不会听我的,但……我相信史弥远必然有办法,在临安如今的时局下,有能力跟手段去挑拨离间太上皇跟韩侂胄之间的关系。这一次韩侂胄如此急不可 耐的对付谢深甫父子等人,难道太上皇就真的一点儿不满都没有?”叶青端起茶杯冷笑着说道。 李凤娘心头带着微微的震惊与不可思议,扭头平静的看着叶青,刚刚脸上的醉意跟风情万种,也在瞬间消失不见:“你今日见过史弥远,也就是说……你已经跟史弥远商量好了该如何做?你来说服朝廷差遣钱象祖前往西南各路,而史弥远则是挑拨离间太上皇跟韩侂胄之间的关系,双管齐下?” 叶青看着李凤娘微微摇头,而后道:“有些话不用说,其实我跟史弥远都很清楚,彼此在临安城的强项优点是哪些。不外乎于军政两者而已,史弥远任吏部尚书最久,朝堂地方多有党羽,而我……虽然在北地,但不是还有皇后你吗?” “你的意思是……史弥远察觉到了你跟我之间……。”李凤娘蹙眉,神情间有些不满。 “非也。不过临安城如今有些捕风捉影的流言蜚语,你应该心里很清楚。但史弥远应该没有往这一方面想,而是在打着其他的主意。”提起他跟李凤娘之间的事情,叶青的心头也是多少有些沉重。 两人之间的这份不清不白,一旦被他人知晓,那么到时候不管是他叶青还是李凤娘,恐怕都将要陷入万劫不复的绝境之中。 叶青把今日青丘跟户部尚书郑清之相遇后,郑清之向青丘打探关于太子妃一事儿,从头到尾跟李凤娘说了一遍后,李凤娘那原本眉头才渐渐舒展开来。 “一旦再有人传这些捕风捉影的事情,杀无赦!”李凤娘紧紧捏着拳头,眉目之间带着一丝的怒意跟杀气,母仪天下的皇后之位,比起眼前的男人来,显然是大宋朝的皇后之位更让她看重。 “依我看,史弥远是把主意打在了为太子选妃一事儿上,想必跟当年我一早就投圣上门下有关……。”叶青看着李凤娘杀气腾腾的样子,心头无奈的叹口气。 这娘们的权力欲比大部分的男人都要强很多,皇后的宝座不管任何时候,在她眼里都是第一位,而其余事情都得为这个目标让路。 “太子如今不过刚刚十一岁,你不觉得太早了吗?”李凤娘不满的看向叶青,史弥远在太子妃一事儿做谋划,难保如今的叶青,就不想也在此事儿上跟史弥远一争长短:“这事儿跟你没有任何关系,这是皇家的事情,不用你叶青操心。” 李凤娘的反应并没有出乎叶青的预料,因为太子赵扩的身份,所以李凤娘绝计是不会让自己参与跟太子有关的任何事情的,而这样,自然是就给了史弥远机会。 不动声色的叹口气,而后叶青说道:“年纪大小是一回事儿,但如今开始甄选太子妃一事儿,其实也算不上太早了。若是你不信的话,你召史弥远可以试探下,看看他是否已经在暗中,秘密谋划此事儿了。” “你是要借我之手来验证你的猜想是否……。”李凤娘瞪着叶青道。 “我只是想要提醒你早做准备,免得被他人钻了空子。”叶青无奈的说道。 一旦他跟李凤娘之间,提及关于太子的任何事情时,李凤娘立刻就会整个 人变的警惕起来,就像是……就像是怕自己把太子怎么样儿似的。 “此事儿我自有安排,用不着你操心。”李凤娘有些烦乱的说道。 她极为不愿意跟叶青提及关于太子的任何事情,这层窗户纸,虽然如今捅破跟不捅破已经没有什么区别,但不管怎么说,好歹还算是有一层窗户纸存在,也让她李凤娘的心底,一直有着一股底气存在。 而一旦这层窗户纸被捅破,真相在他们两人之间被摊开的话,李凤娘只要一想到这一点儿,整个人就会有种无所适从的感觉,甚至是会有一种,仿佛她已经不再是皇后的不安感。 叶青也不愿意在这件事情跟李凤娘纠缠,起身拉起李凤娘往回走着道:“史弥远跟太上皇那边有没有动静,不必刻意打听,依我猜想,只要太上皇一旦再想要见圣上,那么就可以说明,太上皇有了动韩侂胄的念头……。” “即便是如此,你也不必高兴的太早,小心大意失荆州。”只要叶青不提关于太子的任何事情,李凤娘都能够表现的像是一个合格的善解人意的女人,依偎在叶青身旁抬头说道。 “这个我自然知晓。”叶青叹口气,他自然得防备,太上皇一旦有意也动韩侂胄得话,会不会把自己一同再次捎上,而且这其中,还要防备着史弥远,会不会跟太上皇一条心。 “谢深甫的事情你既然插手了,你打算如何做?李立方那里还急的如同热锅上的蚂蚁,今日一天都在四处找你算账。”李凤娘听着叶青那有力的心跳声问道,但不知为何,脑海里却是不由自主的浮现出了今日在街巷上,碰见那跟叶青交谈的谢道清模糊影子。 一个妙龄少女主动找到了叶青,而且即便是匆匆一瞥,也能够看出来,那妙龄少女颇为精致的面孔,以及那带着强烈青春气息,让她隐隐有种不安感,甚至是……李凤娘又是抬头看了看叶青,总觉得这个男人会跟那个少女之间,发生些什么。 “把谢渠伯、陈傅良从刑部大牢带走,你真的不是为了讨好谢渠伯的女儿?她叫什么名字?”生性多疑的李凤娘,不由自主的还是问出了口。 叶青有些疑惑的看着李凤娘,想了片刻后突然笑出了声:“难不成你这是在吃醋?” 腰间被李凤娘掐了一下,嘟囔了一句赘肉也不少,而后又白了叶青一眼,否认道:“本宫是怕你被人利用,你这种年纪,已经可以给人家当爹了……。” 叶青听着李凤娘对他年纪的嘲讽,耳边却是好像回响着谢道清喊他大叔的声音。 低头哑然失笑,看着神情有些冰冷的李凤娘,道:“除非我有先见之明,若不然的话……我带走谢渠伯、陈傅良二人在前,那丫头来找我在后……。” 话还没有说完,原本还做小鸟依然状的皇后李凤娘,便脱离了他的怀抱,在竹叶儿等几个宫女的簇拥下,向着那沐浴的房间行去,而叶大人则是呆呆的坐在房间里,脑海里一会儿是李凤娘那刚刚吃醋时,让他得意的样子,一会儿又是那瞪着一双咕噜噜大眼睛的少女谢道清的样子。 1040 七月 临安七月的天气如同蒸笼一般,除了清晨跟夜色降临后,能够让人稍微得到一丝清凉外,其余时间,便一直被头顶那火辣辣的太阳炙烤着大地,让人们在城内是备受煎熬。 西湖每年在这个时候,自然而然的也就成了避暑胜地,不只是有条件的百姓、商贾、官员往西湖方向奔,就是连皇室,也会在这个时候前往孤山。 所以也就使得每年一到这个时候,西湖甚至还要比临安城要更显热闹一些。 看着小钟叶兴奋的玩着手里的冰块儿,时不时以崇敬的眼神望着叶大官人时,叶大官人的心里有种说不出的成就感,甚至要比他北伐的连战连捷、收复失地都让他觉得满足。 显然,没有什么比让自己的儿子崇拜自己,更能够让一个男人获得满足与成就感,如果说有,那就是让女人崇拜自己,对自己倾心,或许更能够让一个男人觉得有成就感。 火辣辣阳光依旧是炙烤着大地,就连后花园里的知了声都变的有气无力,小钟叶手拿着冰块儿,看着陷入沉思的叶青,而后便蹒跚着向外走去,碰到一身单薄衣衫刚刚进来的红楼,立刻呵呵笑着把冰块儿递给了红楼。 看看那前襟的水渍,以及鼻子下方的鼻涕,无奈的叹着气白了一眼叶大官人,而后示意丫鬟把茶水送过去,自己则是一把抱起小钟叶向外走去。 绍熙五年七月四日,当今圣上跟皇后去了孤山,甚至就连临安城的诸多官员,也都跟着去了西湖,但唯独叶青,一直留在临安城,却是哪里都不曾去。 钟晴走进前厅,本想说几句叶大官人看个孩子都看不好,刚刚换洗的衣衫不到半个时辰,就跟从泥里拉出来似的,但看着叶青那怔怔出神的样子,无奈的叹着气白了一眼,而后在旁边顺势坐下。 “今日我去孤山……。” “太上皇要跟我见面吧。”叶青不等钟晴说完,依旧保持着怔怔出神的样子平静说道。 “你……你猜到了?”钟晴心中一惊,本以为叶大官人自从跟皇后分别后,一直心事重重的样子,便是担忧太上皇对他的打压,如今看来,好像他已经知晓什么了。 “这还用猜?”终于彻底回过神来的叶青,往椅背上一靠:“这都要快过去五六天了,史弥远若是再没有点儿动作,那他就不是史弥远了。只是……我很想知道,史弥远到底是怎么说服太上皇,同意打压韩侂胄的。” “你怕其中有诈?”钟晴担忧的问道。 “不是怕,而是必然有诈,只是我猜不出来罢了。太上皇在临安布的这一手好局,本就是为打压我而设。如今让太上皇收手,转头打压韩侂胄,这怎么可能?韩侂胄是在劫难逃,并不代表我也就跟着安全了,反而是……接下来我更得小心一些才行。”叶青沉思着回答道。 昨日里就已经知晓,因太上皇的召见,当今圣上、皇后便以避暑的名义,在今日要一起前往孤山,这样的讯息,就如同他跟李凤娘所猜的一样,一旦太上皇召见圣上,那么也就代表着,打压韩侂胄一事儿,要被太上皇提上日程了。 如今一切都在按着叶青想要的趋势在发展,但向来优柔寡断的太上皇,这一次竟然如此痛快,毫不拖泥带水的转换打压目标,多少还是让叶青心里有些觉得诧异跟难以置信。“那……那你还是打算不出临安?”钟晴忧心道。 “不知道,我还需要好好想想。”叶青摇头说道。 他不敢肯定,除了临安城的话,太上皇是否会对自己下狠手,而且如今他也不敢肯定,这个时候的韩侂胄,也会不会对自己下手,所以在没有绝对把握跟必要的情况下,叶青已经打定主意,在临安局势未彻底明朗,以及各种事态还在继续发展时,他绝不会轻易踏出临安一步。 钟晴也跟着叹口气,而后便是陪在一旁无言的看着自己的夫君,她当然知晓,眼下的形势对于叶青极为危险,但如今,好像太上皇也在提防着她一样,只是在今日准备从临安时,让自己带话给叶青,其他的一个字都没有向自己透露过,所以到如今,钟晴除了知晓太上皇想见叶青以外,至于目的等等同样是全然不知。 “史弥远那边……。”钟晴有些寄望着叶青,是否能够从史弥远那里打探到些什么。 毕竟,如今在朝中诸多官员也跟着前往孤山后,临安城内剩余的官员中,竟然出奇的有叶青、史弥远、韩侂胄三人,没有离开临安一步。 “史弥远比你想象的要狡猾,自从我把他逼到明面后,就不再可能从他那里探到什么有用的东西了。”叶青脸上挤出一丝笑容,继续说道:“史弥远要比韩侂胄狡诈的多,比其他人也要更加危险。” 钟晴默默的点着头,她心里也认同叶青对史弥远的评价,毕竟,叶青把史弥远从暗处逼到明面上来,就足以说明这个人让他太过于忌惮了。 甚至在钟晴看来,相比起太上皇对叶青的打压,以及韩侂胄趁乱谋利来,叶青好像更为忌惮史弥远,所以也才不得不逼史弥远到明面上,以防在背后搞偷袭。 “可……终究这样消耗下去也不是办法不是?你总要……。”钟晴说道。 叶青笑着摇头:“事情早晚会有变化的,太上皇如今松动了,史弥远也动了,韩侂胄一直没有消停,总之机会可以是等来的,也可以在变化中寻求,也或许……也可以以静制动,但不管如何,都要分外小心走出每一步才是。” 叶青在跟钟晴说着话,而在府门外,谢深甫的孙女谢道清,已经接连两日来,不断的徘徊在叶府附近,或者是前往上次她被叶青发现跟踪的地方。 令谢道清想不到的是,她跟叶青去过一次的茶馆,竟然已经关门了,而且还正在转让,这让大热天的谢道清,呆在茶馆门口愣了好久,不知道这家茶馆的突然转让,是否跟叶青有关。 从茶馆门口再徘徊到叶府门前,谢道清也说不清楚,自己到底想要找叶青做什么,虽然她心里有着足够的理由,但不知为何,却总是有点儿做贼心虚的感觉,就仿佛……她是借着父亲被关押一事儿在趁机接近叶青一般。 叶府朱红色的大门如同一道不可跨过的高山一般,让即便同样是官宦人家出身的谢道清,在仰望着那高大的府门时,都能够不自觉的感觉到一股威严的气势,以及自己顿显渺小的感觉来。 这也使得她上一次跟叶青交谈,甚至一起喝茶的情景,在此刻显得是那么的不真实,也是真正的让谢道清意识到了,她与叶青之间的差距……真的真的好大。 府门缓缓打开,一个小小的人影从里面跌跌撞撞的跑了出来,随即便是好几个丫鬟跟下人,一起跟在那小小人影的身后,有说有笑。 谢道清一眼便认出,这个踉踉跄跄道都走不稳的小家伙,就是那日在一品楼被叶青抱在怀里的那个小家伙。 小家伙显然并不认生,也或许因为这里乃是他们家的地盘,所以看到站在对面犹豫不决的谢道清时,便呵呵笑着跑了过来。 谢道清想躲,但小家伙明摆着就是冲着她而来,所以这个时候,若是被人发现,不知道会不会以为是自己欺负了这个咿咿呀呀的小家伙。 当红楼顺着钟叶的视线看见谢道清时,先是愣了一下,眼前这个少女明眸皓齿,长得颇为素净淡雅,而且好像还在哪里见过。 有些不知所措的谢道清看到小家伙牵着红楼的手,对着她呵呵傻笑时,心跳没来由的加快了许多,甚至是有种惶恐的感觉。 “见过叶夫人……。”谢道清紧张的行礼道。 红楼很诧异,看着眼前有些眼熟的谢道清:“你是……。” “一品楼里,我曾经见过夫人您跟大叔……。”谢道清连忙解释道。 “大叔……一品楼?”红楼有些疑惑的问道,而身旁的小家伙,则是已经笑呵呵的去拉谢道清的小手。 谢道清无法躲开小家伙孜孜不倦要牵她手的小手,只好一边向红楼解释,一边把自己的手任由小家伙牵着。 红楼默默的看了一眼,刚想要制止钟叶不可无礼时,谢道清则是笑着摇了摇头,而后蹲下身子对着钟叶露出笑脸夸赞了起来。 谢道清从来没有想过,自己进入叶府会是在这种情形下,同样,她也深深震惊于叶府的规模跟雅致,不论是那高大威严的府门,还是别有洞天的府内,总之,随着并非是叶夫人的红楼在府里行走时,谢道清一直都是有种不真实的感觉。 比起她祖父所居住的宅子来,或许叶青这等人所居住的地方,才能够真正的被称之为花园府邸。 一路上所见的丫鬟、下人并不是很多,但即便是如此,也没有让这诺大的府邸显得空荡的感觉,反而是给谢道清一种出处都是幽静、雅致的意境来。 “前两日听老爷说起过你。”红楼抱着小钟叶,亲自领着谢道清往中厅走去。 当叶青再次望向门外时,便看到了红楼抱着又换了一身衣衫的小钟叶,而在红楼的身后,还跟着一个有些眼熟的少女。 “怎么会是她?她怎么来这里了。”叶青看清楚那人影,就是前两日跟他一起喝茶的谢道清后,有些疑惑的问道。 钟晴看了看叶青,而后又看了看谢道清,想了下问道:“这便是……你昨日里提及的谢深甫的孙女,若不是她恰好出现,引得郑清之之子为难你,你还一时难以为难史弥远的女子?” “不错,就是她,只是她找上门干什么,难道还是替她父亲求情?”叶青点头应着钟晴的话语,一边猜想着这个喊他大叔的小丫头,这一次竟然跑到自己家里的目的。 (ps:真心不是为求月票所以才断更,大家既然能够看到这里,也应该很清楚,这本书里,我求月票的次数有几次。我不是那种把月票看的很重的作者,也从来没有强求过各位大大投月票。断更是其他原因,在群里说了。) 1041 大理寺 马车从叶府缓缓驶出来,朝着大理寺的方向行去,车厢内的叶青与谢道清二人,此时也是各怀心事。 谢道清惊叹于钟晴的美,特别是当她第一眼看到叶青的真正夫人时,那种惊艳的感觉让她都是眼前一亮,不由的在心底赞叹着:好一个风华绝代的美人。 本以为红楼的美就足以让她惊叹了,可当她进入前厅见到钟晴时,谢道清在惊叹绝代风华的钟晴竟然如此貌美之余,心底也不由自主的升起了一股自卑感。 相比较于钟晴的美,谢道清低头审视着自己时,心情却是五味杂陈,本来对外貌很自信满意的她,也是真正的头一次感受到了,何为真正的女人的差距。 坐在马车里心思翻江倒海,甚至是连情绪都受到了钟晴的影响,而变的有些低落。 而坐在谢道清对面的叶青,对于谢道清来到家里找他一事儿,多少也是有些感到诧异。 他本以为眼前的小丫头不会有胆量登门找他,却是没想到小丫头竟然出乎意料的真来了,当然,从进入中厅见到自己后那局促不安的一幕也可以看出,小丫头依然还是有些紧张,但也不得不佩服,为了自己的父亲,小丫头的胆识还是挺让他欣赏的。 看着对面原本应该高兴,但不知为何情绪有些低落的谢道清,叶青再次在愣神的谢道清那洁白如玉的额头上弹了一下,吓得小丫头茫然的啊了一声,而后才回过神来。 有些不满的白了叶青一眼,看着叶青嘴角平和的微笑,谢道清撇着嘴:“骗子……。” “骗子?是说我吗?”叶青问道。 “哼,你明明知道我爹的下落,但却是不告诉我,难道不是骗子?”谢道清理直气壮的说道,努力的把刚刚一直沉浸在她脑海里,那个风华绝代的影子淡去。 但即便是如此,钟晴的一举一动、一颦一笑,就像是在她脑海里扎根了一般,越是想要把钟晴的影子赶出自己的脑海,但不知为何,那个貌美的女人的影子,却是在她脑海里越发的清晰。 “是你自己没有理解,难道也怪我?”叶青不以为意的笑问道。 “哼,那你为何不直接坦白一些告诉我?还要绕那么多弯弯。”谢道清依旧是不服气,不过她也知道是自己太笨了。 毕竟,既然人家答应了保证父亲无虞,那么必然就知道父亲的下落,若不然的话,何来的保证父亲安然无恙? 因为这件事情,谢道清这两日里已经不知道在暗地里骂过自己几次了,只要一想到,自己傻乎乎的被人家骗了后,小丫头就会无奈呻吟的感叹着自己好笨啊。 “你祖父为何想要见我?”叶青岔开话题,不再逗眼前这个永远有着一双水汪汪大眼睛的小丫头。 小丫头却是摇了摇头,咬着嘴唇道:“我也不知道,而且祖父怕你不肯见他,还在犹豫不决呢。” 说完后,谢道清又是跟历经沧桑的女子似的叹了口气,其实她心里很清楚,祖父这两天一直犹豫着要不要见叶青,除了因为身份地位的悬殊关系外,便是多年来的文人风骨、朝堂气节,让她祖父一直在犹豫着,要不要因为她父亲一事儿,而去沾染朝堂之争。 当然,小丫头并不知道,她祖父即便是不想沾染朝堂之争,只想一昧尽忠朝廷,但也已经不知不觉的参与到了临安的乱 局之中。 谢深甫如今也已经很清楚自己在朝堂之上的处境,以及在太上皇等人眼里的作用,但正所谓:君教臣死、臣不死不忠,父教子亡、子不亡不孝,为人臣子,先以忠孝为首,而敢直忤于君父哉。 谢深甫愿意愚忠于朝廷,但他同样……内心深处也不愿意看到自己因为尽忠朝廷而最后家破人亡。 死他一人若是能够把叶青拉下马,为朝廷除去一个佞臣枭雄,他自然是毫无怨言,但若是此事儿关乎到谢氏一门的存亡,谢深甫的心里也不得不开始变的有些犹豫。 马车在三婶酒馆儿门口缓缓停下,随着车夫钟蚕的声音响起,不一会儿的功夫,钟成便从酒馆内跑了出来,在车厢外向叶青行礼。 叶青看着眼前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咕噜噜乱转的谢道清,笑着掀开车帘,说道:“亲自去一趟谢深甫的府上,告诉他我在大理寺等他。” 钟成应了一声,而后便转身离开,马车则继续向着大理寺的方向驶去。 “大叔……。”谢道清看着叶青不满的眼神,调皮的吐了下舌头,嘿嘿笑道:“您真的要见我祖父?怕是我祖父……不会见你的。” “那你也别想见到你父亲了。”叶青随着马车晃动着上身淡淡说道。 “喂……你刚刚明明已经答应我……。” “你刚刚不是说了吗,我这人就是个骗子,向来说话不算数的,所以我反悔了,不行吗?”叶青理直气壮道。 “你……。”谢道清一时之间有些哑口无言,她还是头一次见到这样子的官员,而且还是那种……是那种权利很大的官员,竟然会这般说话。 “当你告诉你祖父我让你说的话后,你祖父难道就没有谢谢你?”看着气鼓鼓的小丫头,一双眼睛更显水灵的样子,叶青有些按耐不住的,再次弹了下谢道清的额头。 谢道清瞬间抚摸着自己的额头,如水一般的眸子瞪视着叶青,好看而又青涩的嘴唇动来动去,却是一句话不说。 “你别以为你这样,我就不知道你在心里骂我。”叶青像是看穿了小丫头的腹诽,率先跳下马车说道。 刚要伸手去扶小丫头下车,小丫头却是拍开他递过来的友谊之手:“男女授受不亲,难道大叔不知道吗?哼!” “就你?”叶青上下打量着跳下车的谢道清。 谢道清不示弱的挺了挺身体,有些骄傲道:“我怎么了?难道不是女人吗?” 说完后就不由的有些泄气,因为脑海里,不知为何,又再次出现了叶青那风华绝代的夫人影子,跟人家比起来,谢道清瞬间觉得自己也就是个女孩子而已,跟人家比还差着十万八千里呢。 大理寺依旧没有什么变化,不过若是从绿树成荫、花香鸟语的环境上来判断,很难让人相信,眼前所处的这个环境宜人的地方,竟然就是大理寺的衙署所在之地。 谢道清有些难以置信,大理寺竟然是长这个样子,这跟她想象中,阴森恐怖的样子完全不同,甚至是看着那成排的绿树,以及头顶的蓝天白云、耳边的花香鸟语,差点儿让她误以为叶青是带着她郊游呢。 风波亭三个字深深吸引住了小丫头,不过在叶青随着大理寺的官吏大步向前行去时,小丫头喃喃对着风波亭三字念了好几遍后,便快步跟上了 叶青。 “风波亭,据说当年……当年岳飞就是在此被冤杀的?”谢道清拉了拉叶青的衣袖问道。 “是吗?我还真不清楚。”叶青笑着回答道。 “你会不清楚?”小丫头狐疑的看着叶青反问道。 而接应叶青他们几人的大理寺官员,跟在叶青身旁,一时之间有些拿捏不准,眼前这个明显跟叶青并没有什么关系的小丫头,为何敢如此放肆的跟叶青说话。 一座简单但也颇为考究的阁楼前,假山流水增添了一抹雅致之意,带着一路东张西望、好奇心极重的小丫头走进大厅,叶青才开口问道:“谢渠伯、陈傅良二人可还好?” “一切安好,按照大人您的吩咐,都给他们配置了上好的牢房,也不会有人慢待他们。”大理寺的官吏此刻,自然是连坐下的资格都没有,只能是站着回叶青的话语。 原本一直在东张西望、四处打量的谢道清,在听到叶青提及她父亲的名讳后,立刻变的安静了下来,坐在一旁静静地听着。 随后又问了官吏几句,以及如今毕再遇也去了西湖等事宜后,叶青便指了指旁边的谢道清,而后道:“这是谢渠伯的女儿,你带她去见见谢渠伯。” “真的吗?”不等那站在叶青身旁的官吏应是,谢道清立刻站起来,高兴之余带着不可思议的对叶青问道。 叶青笑着点点头,而后便示意官吏带着谢道清,向着谢渠伯被关押的地方而去。 看着两人离去,钟蚕这才看着喝茶的叶青问道:“大人,这样就让他们见面,会不会显得有些……。” “一个小丫头而已,她在其中的干系并不大,但却又是至关重要。如若不让她见上一面,一会儿谢深甫那里,必然还会更为犹豫不决的。既然已经决定了,那么就不必过于小家子气。”叶青放下茶杯,开始思索着,若是一会儿见到谢深甫后,该如何跟其商谈。 风波亭显然是一个最佳的地点,那里对于大宋朝的众多官吏来说,因为当年岳飞的冤死,就像是被蒙上了一层神秘而又圣洁的色彩,在诸多官吏,特别是像谢深甫这种刚正不阿的官员心里,更是有着一定的份量,也仿佛是有着一股忠正的风骨存在一般。 再次来到风波亭内,微风拂过,虽然空气中弥漫着还依然是炙热的气息,但望着亭外的绿色树木,姹紫嫣红的花朵,倒还是能够给人心头一丝清凉之意。 谢深甫并不是很高,也不胖,一身质朴无华的文人宽袖灰色儒衫,微微有些方正的脸庞,花白的胡须以及谢家遗传似的一双大眼睛,使得谢深甫整个人看起来,便给人一种刚正不阿的感觉。 说话同样是中气十足、不卑不亢,不过此刻的眼神中却是带着一丝的犹豫,站在廊亭内率先向叶青行礼。 看着廊亭内除了叶青便无他人外,谢深甫那深邃的眼神再次看向叶青,而叶青伸手示意谢深甫坐下说话后,便笑着解释道:“令孙女去看望她父亲了,谢大人不必担心令孙女的安危,估计一会儿就会找到这里来吧。” “深甫……多谢叶大人……。” “机缘巧合罢了。何况此事儿并非是看在你谢大人的面子上,而是看在令孙女身为人子的孝心上而已,谢大人不必如此客气。”叶青并不着急,平和的笑着道。 1042 试探 此时的谢深甫比起在一品楼第一次相遇时,要显得放松了很多,并不像第一次见面那般,浑身上下都透着一股对叶青的警惕。 一壶茶在不知不觉间饮尽,钟蚕换了一壶茶后便默默离开了风波亭,亭内叶青跟谢深甫多少有些相对无言,虽然明知道彼此的目的是什么,但两人之间还是有些不知道该如何开口。 谢渠伯如今在大理寺,那么也就可以说是在叶青的手里,而这也就代表着,大理寺卿毕再遇,留正跟太上皇颇为信任的人,其实则完全是叶青一党。 谢深甫本以为,谢渠伯、陈傅良二人从刑部大牢消失,那么叶青既然让谢道清捎信给自己,能够保证谢渠伯跟陈傅良的安全,所以他的猜想,此时的谢渠伯、陈傅良二人,应该是在皇城司的大牢内才对。 大理寺毕再遇投叶青一党,谢深甫之前曾经怀疑过,但并没有什么证据,而如今,叶青把人堂而皇之的关押在大理寺,便是在告诉他,在临安他同样也有着他的势力,而非是只在北地。 如此一来,也就能够解释的通,为何当初赵汝愚是死在了大理寺的大牢内,而非是皇城司的大牢内。 “叶大人把犬子从刑部大牢提押至大理寺……。”谢深甫看着叶青那双清澈平和的目光,吞吞吐吐之余还是有些不知该如何开口。 毕竟是自己的儿子,若是让自己眼睁睁的看着自己的儿子,被奸人所害而什么也不做,于他而言简直是枉为人父,而若是叶青要拉拢他……自己又如何对得起圣上、太上皇的良苦用心。 “自邓友龙抓走谢渠伯谢大人以及陈傅良大人后,这几日朝堂之上好像并没有什么大动静,更没有针对韩侂胄、邓友龙的弹劾。难道谢大人也认为此二人有罪?”叶青试着寻找突破口说道。 谢深甫抬头看着叶青那平和的笑容,像是在琢磨着叶青这句话到底是什么意思。 愣了片刻后,才缓缓点头道:“不错,下官虽然于第二日想要在朝堂之上觐见圣上,但下官人微言轻,并没有见到圣上禀奏此事儿。至于犬子与陈傅良二人,下官相信 他们并没有触犯朝堂律法……。” “既然如此,谢大人为何不再试试?或许如今直接写份奏章至孤山,圣上以及太上皇就看见了呢?”叶青的食指在桌面上缓慢的敲击着说道。 想要对付韩侂胄、向其发难,除了要攻破太上皇以及史弥远那边外,谢深甫这里自然更是其中的关键点,毕竟,谢渠伯、陈傅良一事儿完全是因韩侂胄而起,所以没有比借谢深甫之手来发难韩侂胄最好的办法了。 只要谢深甫上奏章弹劾韩侂胄,史弥远必然会立刻跟上,而太上皇到了那时候,即便是想不追究此事儿,恐怕都难了,何况如今圣上、皇后也在孤山,太上皇恐怕也很难能够一言独断此事儿了。 当然,叶青也很清楚,朝堂之斗争只有徐徐图之,向来没有速战速决一说,何况想要对付像韩侂胄这般权势人物,必然是要先切断其临安外部的呼应才是。 “对了,兵部尚书钱象祖……。”叶青看着沉思的谢深甫,待其缓缓抬头看向自己后,才继续说道:“兵部尚书钱象祖,今日奉圣上旨意前往西南各路。如此一来,恐怕过了多长时间,西南各路大军众将领的差遣就会出现不小的调动,何况城外也还有我种花家军兵士八千人,谢大人如今该是无后顾之忧才是。” “叶大人,下官犬子虽然被监押在大理寺大牢内,但下官……。” “你走你的阳关道我过我的独木桥。叶某当初曾在一品楼说过,从来没有拉拢你的意思,也从来没有过拉拢留正的意思,留正当年在赵汝愚的蛊惑下设计陷害于我,但……又如何?如今不还是稳坐右相差遣,我叶青何时为难过他?即便是如今,你我都清楚,我回到临安后,又会有不少人蠢蠢欲动的想要对付我,认为我在北地只手遮天,使得朝廷在北地颜面尽失,不如我一介武夫有权威。但谢大人,看看这里是哪里,这是风波亭……。” “想必叶大人是想要说,自己如今这般不受节制,完全是因为不想重蹈当年岳飞之路?”谢深甫的嘴角带着一抹讽刺意味,仰头看了看这风波亭说道。 叶青摇着 头苦笑了下,长叹口气后道:“也许在你看来,我叶青如今在朝堂之上对大宋江山社稷之危害,比韩侂胄还要让朝廷为难。但不知谢大人可想过,我若是离开北地后,北地还能够在金人的虎视眈眈下固若金汤吗?” 一个浅绿色的人影缓缓走进廊亭内,叶青跟谢深甫神色凝重,不过是淡淡的望了那人影一眼。而看望过父亲的谢道清眼圈有些红肿,显然是刚刚哭过。 “北地离开叶大人难道就真的会被金人夺走吗?如此说法叶大人不觉得有些危言耸听了?叶大人收复北地自然是功绩卓越,但若是没有朝廷在背后的支持,叶大人又岂会有今日这般威望与高位?”谢深甫对于北地离不开叶青的说辞不以为然。 谢道清则是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小脑袋里也没有人知道在想些什么,但谢深甫在说完后,还是不经意的看了一眼自己的孙女。 本应该在谢道清进入风波亭后,停下话题的谢深甫并没有选择岔开话题,反而更希望跟叶青激辩一番,之所以如此做,除了希望叶青能够迷途知返外,便是也希望,眼前他的宝贝孙女,能够认清楚叶青到底是个什么人。 虽然他很清楚,叶青或许对谢道清没有什么感觉,但身为谢道清的祖父,却是把谢道清这几日的情绪与一举一动都看在眼里,虽然小丫头对于男女情爱还处于懵懂年纪,但谢深甫如今还是能够看出来,小丫头对于叶青的好感,跟对别人的好感完全是两回事儿。 特别是这两日,谢道清总是会独自一人出去,而后闷闷不乐、情绪失落的回来。 谢深甫在这两日里,也曾试探过谢道清这两日老是往外跑是为何,小丫头则每次都是摇头不语,或者是冲着他挤出一个神秘的笑容。 而在今日接到叶青的知会后,谢深甫便彻底清楚,自己的宝贝孙女这两日来一直闷闷不乐的缘由,显然是因为没有寻到叶青才会如此。 在谢深甫的眼里,一个情窦初开的怀春少女,会有如此失落的情绪,绝非全部是因为担忧、关心她父亲的安危所致。 1043 争辩 谢深甫的心情很沉重,心态也不再像最初那般乐观。原本以为叶青不过是一介武夫,其势力、威望也就是几乎全部集于北地而已,在临安之所以有声望跟影响力,完全是因为收复失地之功,让大多百姓被蒙蔽了双眼,看不见叶青在北地只手遮天的枭雄行径。 但经过大理寺这一行后,谢深甫便再也无法乐观起来了,当初对于叶青显然是太过于轻视了,原来他自己所知道的一切,在如今看来不过是叶青众势力当中的冰山一角罢了。 兵部尚书钱象祖、大理寺卿毕再遇,甚至是包括刑部尚书李立方,都可以视为叶青一党,特别是李立方……谢深甫沉重的叹口气,其实他早就应该想到,既然叶青能够神不知鬼不觉的把人从刑部大牢提到大理寺大牢,那么就足以说明,李立方必然也是跟他站在同一立场的,又怎么可能跟他站在对立面呢? 朝廷重要衙署本就不多,刑部、大理寺、兵部则完全受控于叶青,叶青的势力之大已经完全超乎了他的想象,也让他原本还坚定的能够扳倒叶青的信念,不由自主的开始出现了动摇。 这让谢深甫不得不有些担忧,太上皇这一次趁着叶青回临安,如此大动干戈的布局设计,真的有把握扳倒叶青吗? 如今谢深甫心里变的没有了底气,不再像最初那般坚定,甚至他都有些怀疑,当今右相是否一直都很清楚,想要扳倒叶青几乎是不可能的事儿,所以才会一边领着太上皇的旨意,一边又暗度陈仓的开始替叶青说好话。 谢深甫清楚记得这几日里,留正跟他说过的关于叶青的话语,就如同今日在风波亭跟叶青的谈话一样,朝堂之上,真的有黑白对错之分吗? 叶青这一路行来,是真的错了吗?是他主动想要走到枭雄这一条不归路上,还是在众多因素的逼迫下,让他不得不如此为之? 最初北伐势如破竹之时,王淮针对他,一连奏请圣上十四道圣旨,驰援辽国时,依旧是太上皇、赵汝愚针对他,甚至是不惜联合金、夏来对付叶青,死里逃生后的叶青,回头便是在临安以雷霆手段报复赵汝愚,但唯独放过了留正。 但也正是因为此事儿,使得叶青跟太上皇之间,完全没有了君臣该有的君臣之道,使得两人成了不死不休的敌我两方。 若这北伐,没有叶青替北地大军扛下所有的来自朝廷的压力,北伐还会成功吗?还能像现在这般坐拥广袤的疆域,甚至是连夏国的半壁江山都占为己有吗? 谢深甫摇头,嘴上不说但心里却是清楚,若非是叶青凭借一己之力对抗朝廷,宋廷也不会收复这么多的疆域,更不会让整个长江以南的各路百姓,过上远离战火的闲适生活。 “爷爷,当年岳将军……。”谢道清秀眉紧锁,神色之间的凝重显然不该是她这个年纪该有的凝重。 “这世上哪有如果,若是有如果……岂不是就如同有了后悔药?当年岳将军不惜以死表忠朝廷,自然是大丈夫所为。至于叶青……不过是为他在北地的权利花言巧语罢了。”谢深甫冷笑着说道。 “但……如果岳将军也曾抗旨不尊不是?而且岳将军当年抗旨,也是为了抗击金人,与叶青所行并无二致不是?只不过是叶青坚持了下来,而岳将军却是在半途回到了临安。”谢道清显然不苟同于谢深甫的话语,妙龄少女有着她自己的价值观,与自己的祖父之间在看待事情的本质上,有着巨大的差别:“我觉得叶青说的倒是挺在理的,当年岳将军若是不回临安,没有冤死风波亭,说不准那时候朝廷就能够收复失地了,也就不会是现在这般局面了。即便是不能收复所有失地,但最起码岳将军的存在,也会震慑着金人不敢继续南下,那么也就不会发生后面那些让百姓流离失所的战争了。所以岳将军虽然尽忠朝廷了,但……百姓却是被置于到了战火之中,得不偿失。” “朝堂之事儿,岂是你一个小女儿家能看明白的?”谢深甫有些不愿争论的说道。 事实或许就是谢道清所说的那般,但身为臣子当该尽忠君王才是,而非是一意孤行。 “爷爷……。”谢道清不满的撅着嘴道。 “你父亲可还好?”谢深甫有些烦躁的挥挥手,心乱如麻之下只得岔开话题问道。 谢道清继续撅着嘴,不出声的点点头,最终还是有些忍不住的道:“孙女觉得叶青没错……就是没错。” 看着说完后率先跳下车的小丫头背影,谢深甫无奈的叹口气,动了动嘴唇也跟着下车,看着自己的府邸大门,叹了口气,道:“不管他有错没错,但如今他占据北地不让朝廷插手便非人臣所为。清儿,你年纪尚小,还不懂的人心险恶,叶青能够走到今日,有这番威望与权利,绝非是因为你看到的平和跟平易近人,若是他如你想的那般好……。” “那他为什么要救爹?还冒着得罪当今左相的风险?若他不是好人,那谁是好人?他救爹爹那他就是好人,孙女只认这个理儿。”谢道清跺着脚回头,头一次这么理直气壮的顶撞谢深甫。 “他救你爹是因为祖父……。” “可祖父却是束手无策不是?爹是不是好官?爹可曾触犯朝廷律法?都不曾!但却是被奸人抓进了大牢内。您跟叶青在风波亭也都说了,若不是他及时把爹带到了大理寺,如今已经被左相大人刑讯逼供认了那些莫须有的罪名了。就会如同岳将军一般,冤死于狱中。而凶手还会道貌岸然的安坐于朝堂之上,继续以左相之差遣掌朝堂,而祖父您呢,只能是眼睁睁的看着,爷爷……为什么您就不懂,是叶青救了我爹,并非是他害了我爹?为何您不记恨左相大人,反而却是要跟搭救了我爹的叶青过意不去?孙女真的是不懂。”谢道清当着府里下人的面,丝毫不给自己的祖父留情面的抗议道。 谢深甫一时之间被谢道清抢白的无言以对,唯独只有无奈的叹着气,挥手示意下人先散了,祖孙两人便站在自己府邸大门口继续僵持不下。 “你爹为官正直、清廉,从不曾徇私枉法,即便是……朝廷也会为你父亲主持公道……。” “人都死了,公道又有何用?难道就要像岳将军一样,今日冤杀明日平反,那样岂不是寒了朝臣的心?也难怪人家叶青会做出你们嘴里所谓的大逆不道之行。在我看来,人家只是不想妻儿老小没有了夫君跟父亲而已,又有什么错?又没有投金,也没有谋反,就算是有,也是因为朝廷逼迫的。”谢道清的话语头一次在谢深甫跟前说的这么多。 自打小丫头懂事儿以来,向来都是一个在谢深甫跟前乖巧懂事的样子,而如今,因为其父亲,还有那个叶青,在不过短短几日的时间里,竟然变的让谢深甫都有些不敢相信,眼前这个一副义正严辞、据理力争的小丫头,就是自己的宝贝孙女。 这边谢深甫跟谢道清在争执,而大理寺内,叶青缓缓走进了谢渠伯在大理寺的牢房内。 前两日在一品楼相遇,当时的谢渠伯已经被邓友龙所羁押,而且那时候叶青的心思,也全部在被吓哭的小钟叶身上,所以对于谢渠伯长什么样儿,他都没有什么印象。 看着眼前这个脸颊清瘦,个子中等,下巴留着一撮短须、眼神颇有些睿智的中年男子,其年纪即便是比叶青要大,恐怕也是大不了几岁。 “下官谢渠伯见过叶大人。”虽然叶青对谢渠伯没有什么印象,但那日即便是被羁押在门口的谢渠伯,还是记住了眼前这个,在那日怀抱婴孩儿的男子叶青。 “谢兄不必多礼。”叶青点着头随和的笑道:“谢兄在此可还习惯?” 谢渠伯看着自己一身干爽的衣衫,笑着道:“有何不习惯的,不过是一个监牢换到另一个监牢罢了。” “那谢兄可知刑部为何要抓你?”叶青依旧是平和的笑着问道。 “叶大人如此岂非是明知故问?”谢渠伯摇头苦笑道:“家父为官向来忠正,即便是我与二弟为官也是多受家父教诲,虽然不敢说为官之时造福百姓,但最起码也是无愧于天地良心。” “谢兄可想过为自己鸣冤上奏?若是谢兄愿意,叶某倒是愿意帮谢兄呈奏圣上,请求圣上圣裁此案。”叶青看了看桌面上的笔墨纸砚问道。 谢渠伯沉默不语,像是在思考一般,过得片刻才开口道:“是叶大人找到清儿,让她来看我的?” 叶青摇头,道:“是她找的我,希望我能帮她救你。” “叶大人就很轻易的答应了?”谢渠伯微微一愣,刚刚见到自己的女儿时,光顾着问家里的事情以及哄一直哭泣的女儿了,所以也并没有想起问谢道清为何能够找到大理寺来。“不然呢?”叶青笑着道。 “叶大人不妨打开天窗说亮话,若是不违人臣之本,对得起朝廷与良心,不知叶大人想要下官做什么?”谢渠伯显然要比其父谢深甫要开明透彻的多。 谢道清既然能够毫无阻力的就找到这里,而叶青也爽快的答应了自己的女儿,那就足以说明,叶青把自己从刑部大牢带到大理寺,必然是冲着自己来的。 “谢大人知道自己被刑部所羁押,是因为邓友龙奉韩侂胄之命,而韩侂胄捉拿谢大人你,到底是公报私仇还是秉公办案,想必谢大人自己最是清楚不过了。叶某并没有想要谢大人做什么,不过是不愿意看到朝堂之上的忠正官员被他人冤枉罢了。”叶青侃侃而谈道。 而旁边的谢渠伯却是听的想笑,若是说叶青对自己没有任何意图的话,那简直就是天方夜谭。 “叶大人不妨直说便是,只要不违下官为官根本、做人良心……。” “很简单,陈述事实,我替你禀明圣上。”叶青直接打断身上同样有着谢深甫一般迂腐的谢渠伯的话语,直截了当道:“借你被韩侂胄冤抓一事儿,弹劾韩侂胄及其党羽徇私枉法、打压异己便足矣。” “……真的就这么简单,叶大人愿为下官……。” “就是这么简单。若是你还想要跟自己的女儿、夫人团聚,在大牢内显然是不可能的。而若是想要让我放了你,自然是需要证明给朝廷跟圣上知晓,韩侂胄抓你一事儿是错的,不然的话,即便是我信你没有徇私枉法,但依我大宋律法,我也不能私自放了你,何苦我也不是大理寺卿。”叶青直接说道。 “弹劾韩侂胄?”谢渠伯有些难以置信,他不太相信,以如今韩侂胄在朝堂之上的权势,有人能够成功弹劾他。 在谢渠伯的眼中,如今在朝堂之上位居左相的韩侂胄,就如同一座无法撼动的大山一样,根本不是想象的那般,想要弹劾就能够弹劾的那么简单。 毕竟,不管是韩侂胄还是眼前的叶青,抑或是那史弥远,在朝堂之上的地位跟威望,远非他一个小小通判能够比拟的。 “除非你想在大牢里过一辈子,否则想要洗刷身上的冤屈的话,就唯有把自己的冤屈说出来,以及弹劾韩侂胄。”叶青平静的看着有些不可思议的谢渠伯,继续道:“事情就是这么简单,要么弹劾韩侂胄而后你出大狱,要么你牢底座穿,韩侂胄依旧稳坐朝堂之上。” “叶大人可曾见过家父?”谢渠伯隐隐意识到,自己被抓入大牢的事情,恐怕比自己想象的还要严重很多,而且如今看来,并非是只牵连到了他们一家,甚至是连朝堂之上的其他势力,也因为自己被抓入大牢一事儿,而被牵涉了进来,就比如此刻在自己眼前,静静地看着他的叶青。 “刚刚在风波亭与令尊分别。”叶青如实回答道。 “不知家父……。”谢渠伯有些担忧的问道。 “不错,如你所想,不愿为我所利用。”叶青很坦诚,笑着道:“令尊为人刚正不阿,他相信你是清白的,但他也相信,朝廷会还你一个公道,不过这公道……就不知道是在你死后出现,还是你有幸能够看到了。” 谢渠伯回味着叶青的话语,而后哑然失笑的摇着头:“不错,家父刚正不阿,即便是下官是被冤枉的,但以家父的性格,确实不会因私废公,更不会为了我而去求情。如此说来,叶大人真是看在清儿求你的份儿上,愿意帮下官洗刷冤屈了?” 叶青点点头,把谢道清如何第一次找到自己,以及今日冒着炎炎烈日在府门口徘徊等事,一一告诉了谢渠伯。 “真是难为这个小丫头了。”谢渠伯脸上带着一丝幸福跟满足,脑海里不由自主的浮现出,刚刚见到他时,就已经哭的如同泪人一般的女儿的样子。 “既然如此,谢大人不妨多思量一下吧,三日后我派人来此向谢大人讨一个答案,如何?”叶青起身,平和的笑着对谢渠伯说道。 “那就有劳叶大人了,多谢叶大人容下官思量一番。”谢渠伯跟着起身,对着叶青行礼说道。 他很想问叶青,若是自己答应写奏章弹劾韩侂胄的话,机会有多大,但看着叶青那平静随和的笑容,又是隐隐觉得有些不妥,只好把话咽回去后,看着叶青走出了大理寺牢房。 1044 三朝元老 主张打压、清除掉韩侂胄的主意,既然是叶青提出来的,而且史弥远也同意了,但在两个人几乎不用交流的分配下,史弥远所要做的便是说服跟叶青关系,已经僵到不能再僵的太上皇便足矣,而叶青所要做的,便是接下来几乎所有的事情。 史弥远几乎已经完成了他答应与叶青联手后的所有事情,而接下来他要做的便是见缝插针的要么谋取利益,要么在暗地里给予韩侂胄、甚至叶青致命一击。 总之,如今临安的局势下,最为安枕无忧的便是史弥远,而最为被动的依旧是叶青跟韩侂胄。 说服谢渠伯来做临安局势的突破口,自然也是打破平衡的突破口,如此一来,才能够让叶青在乱局之中寻找生机。 接下来的三日时间里,叶青几乎就是闭门不出,而谢道清这三日里来,也并没有再来烦过叶青,倒是钟晴,时不时的提及过那个小丫头,不过也都被心事重重的[]叶青忽视了。 不过谢道清在知道其父所关押的地方后,这三日里每天都会带着她娘特意准备的好酒好菜,而后前往大理寺见她父亲。 原本守卫森严的大理寺,对于这个十七岁的小丫头而言,却是极为宽松,使得谢道清如入无人之境一般,任何时候都可以毫无拦阻的见到谢渠伯。 甚至小丫头一度以为,是不是自己就这样带着父亲离开大理寺,都不会有人过问呢? 只是当她把这个想法儿告诉低头写字的父亲时,谢渠伯则是抬头慈爱的看着谢道清,道:“傻丫头,这世上哪有这样的好事儿?你真当这大理寺无人看守啊?若是那样的话,爹恐怕早都被再次带回刑部大牢了。” 听着其父的说话,谢道清心头忽然一震,又开始患得患失的担忧了起来:“爹,您是说……您是说您之所以能够在大理寺安枕无忧,并不是那个左相大人不知道?” “你一天都要往这里跑两三次,其他人又岂会不知道?”谢渠伯有些无奈的说道,他原本不想让谢道清再来看望他,生怕因此而惹下不必要的麻烦,但小丫头就是不听,依然是我行我素,而且这三日来,也没有见谢道清受过任何拦阻,这就让谢渠伯不得不怀疑,是不是叶青在暗中阻止了韩侂胄想要来大理寺抢人的打算。 “爹,您的意思是……他们会跟踪女儿?”谢道清有些感到后怕的吐了吐舌头问道。 “不错。所以依我看,你这三日能够连续畅通无阻的来此,要么是叶大人在你身后帮你打掩护,要么便是……。”谢渠伯放下手里的毛笔,看着窗外的景色,叹口气道:“那便是刑部的人根本无法进入大理寺内。” “左相大人害怕大叔?不敢跟大叔做对?”谢道清转动着明亮的眼珠问道。 “爹不过是一个小小的通判,又岂能知道左相、叶大人那般大人物的事情?何况……到了他们那般地位,已经谈不上谁怕谁了,权势在他们手里……大概就是手段了,是他们用来争斗的手段。谁的权势大一些,城府深一些,或许胜算在争斗中就会大一些,至于其他江山社稷、百姓福祉,实则跟他们之间的争斗一点儿关系没有。”这几日来,谢渠伯也在思索,朝堂之上的党派之争,他们的最终目的到底是什么。 其实说白了,朝堂之上的争斗,除了要为他们背后的利益集团获取最大的利益外,那便是他们在朝堂之上的政见不同,而后引起的党羽争斗。 这种党羽争斗,甚至有时候不会伤害到百姓,也不会伤害到大宋江山,完全是两个党派之间的争斗,而且细细思索,好像对于朝廷在一定程度上还会有些许的利处。 “对了,你喊叶大人大叔合适吗?会不会有些过于无礼了?你一个小丫头如此称呼一个重臣……。” “爹放心吧,他不会生气的,若是生气,又岂会让我天天来看您?对不对?”谢道清给谢渠伯一个大大的笑容说道。 比起谢深甫有时候对于谢道清这个孙女的严苛来,谢渠伯对于自己的女儿,可谓是处处宽容,平日里更是不会阻止、拒绝谢道清的任何要求,慈父的形象也是让谢道清在其面前,永远都是可以保持着无拘无束的样子。 “你说的也对,若是生气,自然是不会让你来看我了。”谢渠伯微微思索下,而后认同的说着。 “那是,不过爷爷好像很不喜欢大叔,一直觉得大叔是坏人,那日女儿看望你后,跟祖父回府……。”谢道清开始打小报告告状。 “你呀,祖父对你严苛,也是为你好。何况朝堂政事连爹都看不真切,分不出个是非黑白来,又岂是你一个小丫头能够看出真知灼见来?”谢渠伯笑呵呵的说道。 如今的大狱坐的,甚至比在家里还要悠闲舒适几分,饭菜原本就很可口,而所谓的牢房如同一个书房差不多,应用之物一应俱全,而且在这里还能够保持耳根清静,不用听夫人的唠叨,也不用听父亲的训导。 当然,最为满意的,自然还是自己的宝贝女儿,能够每天来此看自己,而后陪自己说说话,谈谈心,所以这大牢坐的,完全是比在家里坐着还要舒心。 “对了爹,那你认为叶大人是好人吗?”谢道清问完后,便以期待的眼神看着谢渠伯。 “朝堂之上……。”谢渠伯习惯性的抬头看窗外,思索下后道:“哪有好人坏人之分?好人当权,百姓的日子也是照常过,坏人专权,百姓的日子也是照常过。甚至有时候……朝堂之上还就需要一些所谓的坏人来当权,就如同叶大人……。” “为什么?”谢道清迫不及待的问道,在这个问题上她很感兴趣,甚至是有着极为强烈的求知欲,而且听她父亲的口气,接下来明显是要夸大叔了,所以谢道清无论如何都要搭腔一声,而后是竖起耳朵听个真切仔细。 “为什么?”谢渠伯笑着叹口气,道:“不为什么,只因为北地的疆域如今乃是我大宋疆域,因为叶大人的出现,让金人不敢再轻易南下欺我百姓与皇室,因为叶大人这个所谓的朝堂坏人,让江南变的更加的安稳,彻底远离了战火。这些难道还不够吗?当年金人在临安,即便是一个商贾,宋廷官员见了都要礼让三分,而如今呢?临安依旧是还有金人的商贾,可他们哪还有当年在临安的嚣张气焰?朝廷被辽人欺辱过,被夏人欺辱过,被金人欺辱过,可如今呢?就是因为叶青在北地的所作所为,一下子就让我大宋百姓,在面对这些人时,腰杆都可以挺的笔直,也敢大声的说话嚷嚷了,这要是放在你还未出生前,那可是不敢想象的啊。” “爹既然这么说,那么大叔就是好人了才是。”谢道清听的是眉飞色舞,在此刻,她甚至觉得比夸赞她还要让她感到受用。 “唉……但也正是因为叶大人在北地的专权,使得朝堂之上恨他之人数不胜数,有人恨他功绩卓著,有人恨他权势这天,也有人眼红他的军功,自然也就会有人嫉妒他的仕途顺畅,所以朝堂之上自然就会有人借机而打压叶大人了。但不管如何说,叶大人身为人臣,在北地的所作所为已经超过了一个人臣该做的事情,凡事要讲究个中庸之道,当该折中调和才是。可叶大人终究是过于锋芒毕露,这其中……以爹来看,既有不得已的苦衷,恐也有朝廷的不是在其中。所以啊,这朝堂之上的好人坏人,岂是那么容易分的清楚的?”谢渠伯把这几日悟出来的一些道理,一股脑儿的说给唯一的倾听者听。 只不过倾听者听着这种模棱两可的答案,显然不是很满意,撅着嘴有些不情不愿的道:“爹,您这说了半天,又是等于什么都没有说,那叶大人到底是好人还是坏人啊。” “既是好人也是坏人,北伐收复失地自然是好人,专权北地,朝廷插不进手,自然就不是好人。为了保护自己不会重蹈风波亭岳飞一辙,自然是好人,公然违抗朝廷旨意,甚至是以一己之力对抗朝廷,自然就是坏人。”谢渠伯溺爱的看着撅着嘴不满的谢道清,呵呵笑着说道。 “不管,反正女儿就觉得大叔是好人,因为他救了爹。”原本撅着嘴的谢道清,忽然对着谢渠伯甜甜一笑,一下子使得谢渠伯也跟着开心了起来。 “这就对了,好人坏人并非是由他人帮你分辨,而是要由你自己来分辨才是。清儿长大了,懂事儿了,应该要学会自己看人是优是劣了。”谢渠伯溺爱的抚摸着谢道清一头长长的秀发,而他的宝贝女儿,却是不由自主的伸手摸着洁白如玉的额头,心头暖暖的想起了那个抱着婴孩儿的男子,那是他们第一次见面的样子。 而此时的叶府里,叶青一连打了好几个哈欠,钟晴白了一眼,而后道:“明日便是太上皇约定要与你见面的日子,你打算怎么办?” “如今我叶青胆小怕事的很,出临安城?那是不可能的事情。”叶青是下定了决心,在事情没有解决或者是没有明朗之前,他是绝对不会轻易出临安城的。 钟晴拄着下巴叹口气,而后白了叶青一眼道:“能够让多年不曾走出孤山的太上皇,再次回到临安,你还真是头一个。” “应了?”叶青神情平静的问道。 钟晴无声的点点头,而后看着叶青道:“答应了,在宫里召见你,点将台处。” “点将台。”叶青喃喃的念着这三个字,而这三个字的所在之处,可谓就是他走到今日这般高位的起点。 当年高宗皇帝第一次正式召见他、差遣他,便是在点将台,当年北伐回到临安,太上皇也是在此许诺支持叶青北伐,甚至就连如今的圣上……。 “不知不觉,我叶青竟然已经是三朝元老了啊。”叶青突然惊讶的回头看着钟大美人,认真的说道。 “朝堂之上有的是三朝元老,不止你一个。你还是想想明日的对策吧。”钟晴想要跟他商谈正事,但叶大官人却是心思全在这些虚名上。 1045 风雨欲来 绍熙五年七月七日下午,原本表面上还颇为平静的临安城,气氛突然间变的有些凝重跟紧张起来,随着大批的禁军出现在城内的街巷,以及殿前司、侍卫司的种种异动,使得临安城瞬间给人一种即将迎来暴风雨的感觉。 城内的百姓一如往常一般,酒楼茶肆、赌场青楼同样依然如故,但在有心人的眼里,依然还是敏锐的察觉到了临安城内那不同寻常,带着一丝肃杀之意的紧张氛围。 史弥远门前马车、轿子络绎不绝,一个个急匆匆的人影在史府门前进进出出,同样,在当今左相韩侂胄的府门前,也是马车、轿子聚了不少。 叶府门口同样如是,时不时的就会有人匆匆闪进府门内,而后再急匆匆的出府混入临安城的大街小巷内。 随着当今圣上跟皇后去了孤山,随着众多臣子跟着一同前往,临安城内其余的官员,几乎在七月七日这天下午都如同一台机器上的零件一般,开始随之转动了起来。 太上皇明日回宫的消息不胫而走,从而算是让临安城突然莫名出现大量禁军、殿前司、侍卫司异动一事儿,得到了一个及时合理的解释。 “出潜离隐,故曰“见龙”,处于地上,故曰“在田”。德施周普、居中不偏,虽非君位、君之德也。初则不彰、三则乾乾、四则或跃、上则过亢。利见大人,唯二五焉。”钟晴一个人在后院书房看着这句话发呆,而明日七月初八:宜捕捉、结网、入殓、破土、安葬,忌嫁娶、入宅。 红楼有些惊慌失措的敲门而入,看着同样神色凝重的钟晴,有些忐忑道:“夫人……刚刚府里前后被调集了好多人过来,会不会有什么大事情要发生了?” 钟晴则是继续望着桌面的话语,默默的摇着头,过了好一会儿才道:“今明两日……就在府里哪里也别去,一切听从老爷的吩咐便是了。” 钟蚕亲自带了不少兵士回府,而这些兵士也在钟蚕的安排下,被安置在了府里的各个角落,这样的情况,即便是她都能够看出来,一定是有什么大事情要发生。 红楼看着情绪消沉的钟晴,同样也是默默的点着头,而后说了句我去看看小少爷,红楼便转身,轻轻带上了书房的门,留下钟晴一个人继续在书房内发呆。 叶府前院的书房内,叶青刚刚把关于北地的政务文书放好,钟蚕便匆匆跑了进来:嘉会门是侍卫司的人,东华门是殿前司的人,其余宫门处同样是由殿前司、侍卫司的人把守,但不清楚跟嘉会门、东华门处的人是不是一起的。徐寒、贾涉还在城外,一时半会儿恐怕是难以进来。” “好,我知道了。”叶青面沉入水,平静的点着头说道。 “大人,会不会是……史弥远跟韩侂胄暗地里联手了?”钟蚕有些担忧的问道,毕竟,在上一次叶青离开临安后,史弥远、韩侂胄就曾见缝插针的在侍卫司跟殿前司安插了他们的自己人。 侍卫司的正将吴猎,韩侂胄的心腹亲信,虽然也曾跟随韩侂胄前往北地长安,但在侍卫司里一直都有着他的实差,而如今嘉会门处被侍卫司把守,这让钟蚕不得不怀疑,是吴猎率侍卫司的人卡在了此处。 至于东华门处把守的殿前司兵士,应是出自史弥远的心腹夏震此人,同是殿前司的正将,同为实差,自然是有权利在这个时候,率兵守在东华门处。 叶青则是没有回答钟蚕的话语,毕竟这个时候,说谁跟谁联手都有些为时过早,或者说,此刻不管是他叶青还是韩侂胄,或者是史弥远,其实在明日都有联手彼此的可能性,这一切都要看,到了明日之后,谁手里的筹码更为多一些才是了。 所以如今不管是谁都会做两手准备,绝不会死守着一棵树不放。 “找到禁军统领吴贵跟卢仲了吗?”叶青抬头问道。 “皇城司的人正在找,包括左雨、左蛟他们在侍卫司、殿前司的亲信都在联系,日落之前应该能够落实下来。”钟蚕对着叶青用力的点头说道。 “那就好。告诉贾涉……今夜进的城来的话便直奔大理寺,其余则不必理会。告诉徐寒,今夜率三千人立刻出营,前往绍兴府通临安的官道,绝不能让其踏入临安范围。”叶青手里拿着毛笔,皱着眉头凝重的说道。 “是,大人。”钟蚕也不问缘由,总之,在他看来,一切都按照叶青所吩咐的去做,便绝不会出现差错。 随着钟蚕刚刚离去,身为叶府总管兼门房的陶潜,则是急匆匆的跑了进来,今日突然之间,他这个兼职门房就一下子变的忙碌了起来,皇城司的人来找他禀报,三婶酒馆儿的钟成也找他禀报,总之,各种事情汇集后,他还需要挑选一些重要的事情,向书房的这位真老爷禀报。 “这不过才一个时辰,我觉得我的腿都来回跑细了,做你叶府的门房可是真累啊。”陶潜一进来就开始抱怨着。 叶青翻了翻眼皮,淡淡道:“这么多年在我府上养尊处优,所谓养兵千日用兵一时,这才不过是忙活了一个时辰你就受不了了?看来我叶府真是白养你了。” “叶老爷,跟老夫说话你能不能这么刻薄?即便是你如今权势滔天……。”陶潜双目一瞪,明明一个太监,却是非要以老夫自居。 “别废话,说正事儿。”叶青往椅背上一靠,陶痞子既然还有心思开玩笑,就说明他手里如今有能够让自己稍微放松的好消息。 “首先……墨小宝持兵部文书,已经掌了镇江江阴军兵权,如今正在前往嘉兴府通往临安的官道上,若是不出所料,必然能够在李域的遂安军之前到达,做到不让他们靠近临安。皇城司探得,嘉会门是被韩侂胄亲信吴猎把守,不会有错了。东华门处是史弥远的亲信夏震,也是确定无误。至于更近的何宁门等地,如今的侍卫司、殿前司还是皇家的侍卫,没人能调动他们,但明日太上皇回到皇宫后,是否会听太上皇的差遣,关礼都不清楚。而你想要明日进入皇宫后,还能够安然无恙的出来,除非是种花家军明着拿下临安城,但如此一来,你叶青谋反的罪名也就彻底的坐实了,临安的百姓也会用唾沫把你淹死的。”陶潜轻轻松松的说道,好像叶青明日的安危,跟他完全没有一丁点儿关系。 看着深思不语的叶青,走到跟前后的陶潜,想了下后低声说道:“眼下局势对你还是很不利啊,太上皇这是真急了啊,你想要动韩侂胄,你要跟史弥远联手,但太上皇又岂会让你如愿?这下好了,太上皇直接给你来了个借力打力、请君入瓮,不给你继续破局的机会了,这是要直接置你于死地啊。也难怪自从你把谢渠伯、陈傅良带走至大理寺后,韩侂胄竟然是毫无动作,原来人家早就做好了等你先动的准备了。” 叶青依旧是靠在椅背上,嘴角带着淡淡的笑意,看着一脸愁容的陶潜,有些幸灾乐祸似的帮自己分析眼下的局势。 确实,如同陶潜所说无二,自己在想办法破局,想要祸水东引,但不管是韩侂胄还是太上皇,人家也不是傻子,只会傻乎乎的坐在那里,看你叶青一人在临安搞破局之策。 人家也会因时就势、顺水推舟来破解你在临安的动作不是? 就像如今,太上皇借着叶青想要祸水东引之策,顺时就势的提出要在皇宫内召见你叶青。 你叶青不是不敢出临安城吗,你叶青不是害怕在孤山被围吗?那好啊,人家主动回临安召见你,不再给你破局的机会,看你还如何逃避不见太上皇他老人家。 正所谓以静制动,叶青在临安的举动,自然是破局良策,但同样也给了太上皇赵昚可趁之机,趁着你叶青把心思都放在破局之策上时,直接利用你的种种举动,正好把跟你叶青亲近的当今圣上、皇后,甚至是包括殿前司统领、侍卫司统领这些可能帮助叶青的人,都借着圣上跟皇后前往孤山一事儿,给调出了临安。 如此一来,临安城对于叶青来说,就不再是一个堡垒了,而且因为侍卫司、殿前司同样有着史弥远、韩侂胄的人,加上临安城内大量的禁军,使得叶青即便是在城外有近八千人的兵力,一下子变的有些无用武之地。 毕竟,你叶青再势大、再嚣张跋扈,难道还真的敢率兵攻临安城不成? 何况,叶青若是一旦真的下定决心攻临安,那么在整个宋廷,叶青也就毫无立足之地了,即便是他想要从临安逃回他的大本营北地,但外面还有驻在绍兴府、嘉兴府的昭庆军、遂安军,以及必经之路镇江府的江阴军在等着他叶青。 而只要叶青无法在三路大军的阻截之下逃回北地,那么他攻临安、要谋反的罪名,也会立刻就如同插上了翅膀一般,在短时间内立刻在北地各路传开,从而为朝廷接收北地提供名正言顺的机会。 加上北地长安如今又有颇具威望的庆王赵恺、崇国公赵师淳二人坐镇,所以叶青在圣上、皇后离开临安,太上皇突然主动让步,要在皇宫点将台召见他叶青时,一下子便陷入到了完完全全的被动绝境中。 “我到底忽略了哪个环节,才会使得局势走到了这个局面?”叶青揉了揉太阳穴,脸上依旧是带着平和的笑容问陶潜道。 “你什么都没有忽略,是你过于轻敌了,小看了一辈子以优柔寡断著称的太上皇,也有凌厉果决的一面。正所谓:亢龙有悔,何谓也?子曰:贵而无位,高而无民,贤人在下而无辅,是以动而有悔也。身居高位倨傲者不免召祸,要知进退才是。但你叶青……这么多年来,跟金人、夏人、辽人、蒙古人打交道则是无往不利,又收复了如此大的疆域,难免会因此而倨傲,轻视了他人。唉……别忘了,不管是金人还是夏人,哪怕是辽人、蒙古人,玩明刀明枪大宋朝廷虽不是敌手,但若是论玩阴谋诡计、玩内讧内斗,宋廷上到皇室下到各个官员,还是未曾遇到对手啊。岳飞的死,你一直警惕在心,时时刻刻都在避免重蹈覆辙,但最后……看样子不过是风波亭变成了点将台,忠臣良将终究是要蒙冤受死啊。” 陶潜长吁短叹,神情感慨万千道:“到了如今,老夫也绝非是薄情寡义之人,叶老爷,要交代的后事就赶紧交代吧,你放心,夫人那里我会保证她们的安全的,在你叶府多年,看着你一步一步高升走到今日,成为一地枭雄。其实啊……老夫也不是白吃了你叶家这么多年的饭,夫人她们的后路我早就安置好了。就是因为知道你早晚会有这么一天,虽然不会因夏、金、辽人而战死,但你早晚还是要死在自己人手里,可悲可叹啊。你说你,为何就自负到敢回临安呢?而且在想要动韩侂胄之前,为何就没有想过,主动权其实并非是在你手里,你一直都是在临安这个诺大的大牢里,在苦思冥想着如何破牢呢?自己画地为牢,现在好了吧……。” “事情还没有到了那地步,皇城司不是还在我手?”叶青笑问道。 “皇城司能有多少人?殿前司、侍卫司又有多少人?还有那禁军,即便是他们在你眼里再不堪一击,但……但你真的敢把他们都杀了吗?你真的敢看着临安城血流成河吗?”陶潜愁眉苦脸的问道。 “所以如今,只要种花家军能够在明日我跟太上皇见面前进入临安城……。” “那又如何?东华门、嘉会门已经被史弥远、韩侂胄所把守,你种花家军真要攻皇宫不成?要造反啊你?”陶潜瞪着一双眼睛,有些不相信的说道:“好,就算是你的种花家军都是精兵悍将,即便是他们能够攻破韩侂胄、史弥远把守的东华门、嘉会门,可接下来呢?你打算怎么办?临安城还会有你立足的地方吗?你又如何率领着八千人……哦,不对,一旦你跟殿前司、侍卫司的人真打起来,你的八千人肯定会变少的,如此一来,你还拿什么来抵抗昭庆军、遂安军?对,虽然如今墨小宝掌了镇江江阴军的兵权,可一旦你破临安、攻皇宫造反一事儿传开,江阴军又不是北地你的那些心腹大军,他们怎么可能还会帮你叶青造反?到头来他们说不准还会反戈一击,到时候你还是无法回到北地。而且即便是你最后能够回到北地,但你需要的是在最短的时间回到北地才行,一旦朝廷的速度比你还要快,那么一切还都是徒劳不是?” 叶青靠着椅背不由得啧了一声,而后疑惑的问道:“陶潜,你……你不会是太上皇派过来的说客吧?是打算让我束手就擒吗?” “我……老夫是在跟你分析当下局势的利害关系!是在为钟晴那丫头,还有小钟叶他们着想,不想让她们因为你的事情受到牵连!”陶潜瞪着眼睛说道:“所以……你就给个准话吧,我现在带钟晴她们偷偷离开临安你同意不同意?当然,若是你真的赢了,我再把她们带回来,若是你输了,那她们也不会因你而受到牵连不是?最起码能够活下去不是?” “你有办法带她们出临安?”叶青琢磨道。 “回临安好几年了,我陶潜唯一做的事情可不是给你们家当门房、做车夫,我可是一直都在小心谨慎的经营着这一条,只有我一人知道的渠道,就是为了应对今日的局面。”陶潜拍着胸膛说道。 叶青缓缓闭上眼睛长叹一口气,沉默了片刻后说道:“好,我同意。不过……你需要征求下钟晴她们的意见,她们若是愿意……。” “放心吧,我不会强求的,她们愿意我就带她们走,她们若是不愿意……老夫这条老命,就算是交给你叶青了。”话音未落,陶潜人已经走出了书房。 看着陶潜走出的身影,叶青嘴角一直留存的笑容也渐渐消失不见,神色也越发变的凝重了起来。 陶潜说的完全没有错,如今的他,确实是陷入到了被动的局面之中,史、韩二人今日对嘉会门、东华门的把手,完全出乎了他的意料,再者便是,太上皇的果断同样是也出乎了他的预料,从而使得他到如今,原本带回来的八千保命符,如今却是变的可有可无。 进入临安城,通过有禁军把守的城门并不会有多苦难,但如何能够破开东华门、嘉会门前侍卫司、殿前司的把守,则就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了,而且……那时候估计他已经在皇宫的点将台处了,根本无法再对外面的情况做到有效的掌控。 置之死地而后生,这句常被人们挂在嘴边的话语,在叶青的脑海里,一时之间也想不出个,该如何置之死地而后生的法子来。 (ps:接下来的情节进度应该不会很快,所以着急的朋友,不妨过几天再看后面的新章节。) 1046 三千盔甲 炎热的空气中夹杂着一丝沉闷,头顶炙热的阳光开始渐渐西沉,带着一抹黄昏的暗淡最后掉落不见。 临安城日落之后、夜幕来临前的片刻时间里,谢道清的马车从大理寺再次回到了谢府门口,脸上带着喜悦的笑容,无视正从她府门口而过的禁军,一蹦一跳的往府里行去。 卢仲看着青春洋溢的身影,再看看谢府府门上的匾额,微微叹口气,而后带着身后的禁军继续着对这一带的巡视。 亲兵过来禀报,卢仲带着有数的几个人,开始往一个偏僻的小酒馆儿赶去。 吴贵已然坐在了里面,看着一身甲胄的卢仲招了招手,而后两人便在一个偏僻的角落坐了下来。 满头是汗的卢仲端起酒碗先是美滋滋的喝了一口,而后发出赞叹的声音,才看着吴贵问道:“你那边巡防的如何?” “都听话。刚刚把那些兔崽子们聚集到了一起,已经警告过他们这两日老实一点儿了,别再大街上惹是生非,这个时候就算是死了,也没有人搭理他们的。”吴贵叹口气,眼下的形势也不知怎的,怎么就说变就变,而且一下子就变的这么紧张,竟然连在孤山好多年的太上皇,都要于明日回皇宫了。 “卢大人,临安这架势,可又是要发生什么大事了,您给透个底儿,这一次又是怎么了这是?”吴贵支走了伙计后,低声对旁边的卢仲询问道。 放下筷子的卢仲不紧不慢的再喝了一口酒,哈着酒气摇了摇头,一副一言难尽的样子叹道:“这世道就是这样的世道,原本啊……还以为这是一个太平世道,现今看来啊,人家金人不打咱们了,这自己人又要打起来了。” 说道最后,卢仲也不由的压低了声音,身为禁军的统领跟副统领,如今在临安城的地位可谓是江河日下,加上如今的禁军,根本没有人再重视外,所以使得他们平日里,能够做的差遣也就只剩下了打杂,或者是帮着刑部维持着临安城的治安。 “难道……。”吴贵看了看周遭,见满屋的酒客并没有人特别注意他们后,才低声问道:“这一次不会又跟叶大人有关吧?” 吴贵清楚记得,当禁军出身的叶青,在这一次刚一回到临安时,缩在阴影里躲清闲的卢仲,就曾在他跟前说过,临安城恐怕又要有大事儿发生了。 前几日这临安城还一切太平,百姓该过活的过活,青楼里的女子该卖笑还卖笑,赌坊里的赌徒该欠债还欠债,就连他们禁军,也是该收保护费的收保护费。 而后几乎便是一夜之间,临安城内的气氛一下子就变的凝重了起来,虽然到如今,还没有发生什么事儿,甚至就连平日里喜欢在大街上找猫逗狗的泼皮无赖,都是表现的极为乖巧,可自中午起,这临安城在吴贵眼里,总是感觉哪里跟平常不一样。 卢仲一副我早料到了表情,夹了一口菜放进嘴里,边嚼边道:“当初我就跟你说了,这叶大人一旦回到临安,临安必然是会有大事儿发生,这不每一次都应验了?所以啊,这一次必然是跟叶大人有关。” “那……那咱们怎么办?嘉会门、东华门可都是殿前司、侍卫司的人,按照以往,这个时候也该有叶大人的人在临安城内才是……。”吴贵拿着筷子,但心里总觉得不踏实的问道。 “还能怎么办?自然是跟从前一样,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怎么?难道你还想招惹叶大人?活够了不成?”卢仲挑眉问道。 “没有没有没有。”吴贵拿着筷子摆着手,解释道:“我只是觉得……这一次上头给的命令,是从午时开始,便不准任何城门再进兵士,若我们再次允许叶大人的兵士……。” “放心吧,上头即便是过问,到时候也会有叶大人帮忙顶着呢,这么多年了,你难道还没看明白?再者说了,叶大人可是从我们禁军走出去的,算是自己人,难道这个方便都不能行?”卢仲回忆着遥远的过去说道。 谁能想到,当年一个都要沦落到要给临安商贾看家护院的禁军都头,竟然也有一天在朝堂之上占有一席之地!而且还帮朝廷收复了大量的失地。虽然说如今声名在临安是毁誉参半吧,但话又得说回来了,做人做官其实都一样,谁也没有办法做到让上上下下、左左右右的人都满意不是? 何况如今高坐朝堂之上的众多官员,试问谁又做到了真的只让百姓叫好,不暗地里唾骂了?显然没有嘛,不管是那一向喜欢收受贿赂的史弥远,还是每年都会有人给送丫鬟到府里的当朝左相韩大人,不也是常有一些流言蜚语在坊间流传。 “那若是出了事情,谢大人那边您去交代啊,末将可不敢去触谢大人的霉头。”吴贵见卢仲说的胸有成竹,也终于开始动筷子说道。 “唉……身为禁军是真难啊,早知道如此,我当年就该跟着叶大人一起北伐才算对了。哪怕是战死 疆场,最起码也落个痛快,哪像如今,即归兵部管辖,又要受临安府节制,弄的很多时候里外不是人,两头都要受气。这个谢大人也是,不过才任临安安抚使没多久,竟然是如此不通情理。依我看啊,怕是他这个安抚使的位置……。”卢仲缩了缩头,张望着四周,而后才神秘道:“我估计恐怕也做不长久。” “但愿吧,换谁都要比他好,这才多久,底下的兄弟们已经开始叫苦连天,诺大的临安城,这个不准那个不许,本来我们禁军就不受重视,甚至就连百姓都奚落我们,这下倒好了,自他任临安府安抚使后,兄弟们手里的油水比往常可是少了大半。”吴贵说起这些,则是满肚子的牢骚。 谢深甫还未任临安安抚使时,禁军虽然地位低下,但在临安城的各个坊间,也算是稍微有头有脸的人物,特别是像武林门、大瓦子,以及其他一些鱼龙混杂、三教九流聚集的地方,他们禁军可是高高在上,被奉为座上宾的存在,每个月的保护费,都是人家主动送过来的,根本不用他们亲自上门去要。 而自谢深甫任临安安抚使后,整个禁军的油水、保护费,人情关系等等都是直线下降,最为重要的维生保护费,这几个月来可是直线下降,敢拒绝交保护费的则是越来越多。 禁军的饷银本就不多,如今再加上临安安抚使的严厉节制,使得禁军每个人手里的银子是越来越少,有些人甚至连养家糊口都困难。 两人对于跟自身利益息息相关的事情,显然讨论的比如今他们察觉到的临安局势话要多,毕竟,不管是在吴贵还是卢仲眼里,临安城不管怎么闹,也是那些个大人物之间的事情,跟他们这些上不得台面的人根本没有丝毫关系。 即便是明日朝堂之上哪位大人物突然不在了,他们这些禁军的日子也是该如何过,还是要如何过,百姓们也同样如是,该做什么还得做什么,绝不会因为朝堂之上的一两个手握重权的臣子的更迭,而让他们拮据的生活有所改观。 就如同谢深甫任临安安抚使后,百姓的日子也没有多少好转,那些交保护费,而后又拒交的商家,也并没有因为少交了保护费后,每个月的营收见长,反而依旧是如同从前,甚至是还不如从前。 谢深甫清廉公正不假,但正如文人气节一样,珍惜的只是他自己的羽毛,对于天下百姓民生,他们显然就如同那些嘴上强者一般,只有理论上的想法儿,而无实践中的真理在手。 看到一个个衣不遮体、食不果腹的凄惨百姓,像谢深甫这般公正廉明的官员,虽然也会起恻隐之心,自然也懂授人予鱼不如授人以渔的道理,但他们却是没有真正的办法,来帮助这些人解决温饱问题。 而像叶青这样占据北地,不受朝廷节制的枭雄,百姓与官吏眼中的大逆不道之臣,却是能够在短短的几年时间内,让因为遭受黄水泛滥成灾、流离失所的北地百姓,过上温饱安居的日子。 不过是短短几年的时间,北地流民几乎已经绝迹,即便是遭受水患最为严重的山东两路,如今也不再像从前那般,到处都是流寇土匪,反而是一个个跑下了山,回到了自己的村子,开始安安生生的过起了日子。 “所以,谢深甫不见的就是一个一心为民的好官,叶青也不见得就是一个嚣张跋扈的枭雄。”陶潜坐在吴贵跟卢仲的对面,脸上带着诚挚的笑容道:“至于为何两人的声名在临安有着天差地别的缘由,完全是因为……谢深甫虽无能,但他却愚忠朝廷。叶青虽有能力、魄力,但他的所作所为却触碰到了朝堂利益,所以叶青是奸臣、是枭雄。有些人做官秉持着不求有功但求无过,独善其身之准则,如谢深甫。而叶青则不同了,背着朝廷官员以及一些看不到真相的百姓的骂名,继续着他为百姓的善事……。” “陶……陶总管?您怎么会在这里?”吴贵跟卢仲有些面面相觑,员外一般的陶潜,按理来说不应该来这鱼龙混杂的地方才是啊。 “你以为我愿意来这里啊,要是我想见你,早就提前派人跟你约好一个雅致的地方了,怎么会在这闹哄哄、脏兮兮的地方跟你们见面。”陶潜保持着自己身为假员外的高贵跟儒雅,对于酒馆里的任何东西,都不会轻易触碰,更不会去碰吴贵默默推过来的一碗酒。 看着满脸疑惑的卢仲,陶员外威严般的笑着,道:“自然是奉我家老爷之命,叶老爷想跟卢统领商谈一番,看见吗,马车就在哪里。” “叶……叶大人?”卢仲想不到叶青竟然会亲自派人找他,而且还是派出了叶府里极有地位跟身份的陶总管。 叶青不在临安的这些时日里来,卢仲跟吴贵在临安城内,又不是没有碰到过叶府的马车,虽然马车从来没有停下来跟他们说过一句话,但他们也一如既往,每当叶府的马车经过时,他们跟身后的禁军,都会在最短的时 间内,立刻给叶府的马车让出一条宽敞的道路来。 而至于跟陶潜,他们已经是颇为熟悉了,不外乎是茶馆、酒楼、赌坊这些地方,陶潜带着他们去找乐子,但不知为何,眼前这个面白无须的儒雅男子,却是从来没有跟他们去过青楼,哪怕是他们掏钱,陶潜都不愿意前往,这在吴贵跟卢仲心里,一直都是一个迷。 “吴统领继续坐着,这顿酒钱我来付。”陶潜袖口里滑出足足有十两的银锭,轻轻的落在桌面上,而后便起身,带着卢仲向酒馆外行去。 吴贵的视线目送二人走出茶馆,而后急忙拿起那银锭查看着,一看就是新的银锭,上面没有丝毫的瑕疵,成色十足。 卢仲跟随着陶潜,不远的距离下,飞快的心里头思索着,叶青突然亲自找自己的目的到底是为何,而且还选在了临安城正是紧张又微妙的时刻。 看着陶潜跟卢仲快步走向马车,叶青已经先一步从马车上跳了下来,对着走到眼前的卢仲微笑道:“打扰卢统领了。” “不敢叶大人,您……。”卢仲有些受宠若惊,虽然刚刚还在酒馆里说,叶青乃是禁军出身,算是自己人,但如今见了自己人后,卢仲的心头则是变的更加的紧张跟不安了起来。 “看着马车,我跟卢统领沿着河堤随便走走。”叶青对着陶潜淡淡说道,而后回头对卢仲说道:“自从我离开禁军后,你我就很少见面了,当年汤思退一事儿,以及东华门的两次事情,还都得感谢你卢统领。” “叶大人您太客气了。若是要说感谢,也该是末将感谢大人才是,若不是您举荐,末将也不会捞到这禁军统领的位置不是?还有吴贵,他也更不可能捞到这禁军副统领……。”卢仲落后叶青半个身位,跟在后面真诚的感谢道。 “今夜临安城内有多少禁军在巡防?”叶青笑着打断卢仲的感谢之言,直奔主题问道。 卢仲先是微微愣了一下,而后才急忙说道:“不到一万人,每条街巷都有巡防的禁军,原本今夜是要宵禁的,但后来因为禁军人手充裕,便免了那宵禁了。” “谢深甫的意思吗?”叶青继续微笑着,边走边问道。 “是,是谢深甫的意思,末将没办法,不得不听命行事儿。不过大人若觉得碍事,您放心,我这就立刻把中和巷的那些不长眼的都调回来。”卢仲心头微微一惊,禁军都是一些上不得台面,整日里游手好闲惯了的兵士,所以他猜想,会不会是巡防的禁军惊扰了叶府。 “不必了,我来找你并非是因为此事儿。”叶青缓缓停下脚步站定,看着河堤对面的灯火通明的商铺,以及人声鼎沸的街道上马车与轿子交织的画面,平静的看着卢仲说道:“子时备好三千禁军盔甲于艮山门,城门外有我的人接应,而后他们入城换装,代替禁军三千在临安城明日的巡防。” “三……三千……三千盔盔甲……。”叶青话语就如同榔头一样锤在卢仲的脑门儿上,一时之间卢仲的脑海里是嗡嗡作响,有些反应不过来,但却已经被叶青的话语真的心惊肉跳。 卢仲身为禁军统领,自然知道明日为何要继续在临安城巡防,毕竟,多年没有回临安的太上皇要回临安了,所以从上到下都在为此事儿准备着,就比日今日午后开始的禁军巡防,据说也是为了明日之事儿。 可如今,叶青竟然要让自己的三千人代替禁军,卢仲一时之间有些不敢往下想了,脖颈后面顿时也是在炎热的夜幕下有些发凉。 “此……此事……此事儿是否需要末将禀奏禀奏……。”卢仲看着叶青那平静的眼神,话是说的结结巴巴的:“叶大人,此事儿关系……。” “不必告知谢深甫,明日过后他是否还是临安安抚使还是个未知数,这是兵部钱象祖的文书,想必你应该不陌生。”叶青从袖袋里掏出钱象祖前往西南时,自己交代他写的文书递给了卢仲。 卢仲原本惶恐不安的脸色,顺着那弱弱的昏暗灯光,低头看了看那文书后,立刻轻松的笑着道:“既然如此,那么末将遵命,保证不会误了大人……。” “禁军统领虽不错,但如今油水已经没多少了,明日后前往大理寺,那里正好有个不错的差遣,你可以过去试试看,就拿着你手里的这封兵部文书即可。对了,今日之事儿你知我知,便无第三人知,如何?”叶青笑着说道。 卢仲的脸色阴晴不定,但还是飞快的点着头,向叶青保证以及感谢着他的提携。 看着卢仲离去后,叶青这才回到了马车前,淡淡的对看夜景的陶潜说道:“去李立方府上。” “刚刚府里来人,说新安郡王赵士程携妻子唐婉想要见你。”陶潜在叶青上车后,才扭头对叶青说道。 “知道了,去李立方府上。”马车里的叶青平静的说道。 1047 背锅 再次登门叶府拜访的赵士程跟妻子唐婉,面对着叶府的女主人时多少还是有些拘谨。 除了因为钟晴如今是叶青的妻子外,还有一层让在场三人心头颇为感慨的是,当年钟晴乃是信王妃,说白了也是赵宋宗室之人,而如今却是成了叶青的妻子,这样的关系变化,也让赵士程心头是颇为感慨万千。 时势变迁下的临安城,看似与当年并没有什么区别,但谁都清楚,当年那些在临安的宗室权贵,最终都在朝堂斗争中一个个的消失不见,多少有些物是人非的感慨。 朝堂之上既然有人倒下,那么自然就会有人填补其空缺,这其中,在朝堂之上锋芒毕露的几人之中,自然是有着叶青其人,短短的这些年里,就从一个禁军都头的位置上,走到了今日这般高位之上。 但与其他人不同的是,叶青在走到今日这般高位的过程中,并没有侵占、抢夺朝堂之上他人的资源,反而是另辟蹊径,借着北伐抗金收复失地一事儿,从金人手里为自己筑就了今日的这般威望与高位。 可也正是因为如此,使得如今身居高位的叶青,让朝廷深深忌惮其如今拥有的权利跟威望。 不同于朝堂之上的其他重臣对于朝廷的威胁,叶青在北地的影响与威胁,可是直指赵宋宗室的江山社稷,所以……如今回到临安的叶青,其境地自然是要比别人艰难上很多。 赵士程、唐婉夫妇二人,在自己府里做着天人交战,心里矛盾纠结着,要不要示警曾经多次帮助过他们夫妇,甚至可以视作是,成就了他们夫妇二人这一段姻缘的叶青。 即便是如今坐到了叶府的大厅内,面对着叶府的女主人,赵士程的心里还是有些犹豫不决,时不时的用余光瞄着,跟钟晴说话的唐婉。 看着外面的漆黑的夜色,钟晴在叶青还未回来时,原本希望赵士程夫妇有何事不妨由她来转告叶青,但赵士程跟唐婉却是相望一眼,同时摇头拒绝,并打算在此一直等到叶青回来。 钟晴轻轻的叹口气,其实不用二人说,她都已经差不多清楚两人的来意,同样,她也很感激,新安郡王夫妇在临安这个微妙的时刻为叶青雪中送炭。 正所谓锦上添花易、雪中送炭难,此时新安郡王的所作所为,自然还是让钟晴心里充满了感激,但她也知道,在如今她都不太清楚的形势下,两人能够帮助叶青的也是极为有限。 钟蚕出现在前厅,看着钟晴对着他点头后,便直接说道:“夫人,叶大人还需要过段时间才能回来,如今去了刑部尚书李大人的府上,恐怕回来也会很晚……。” “无妨,我们……我们夫妇愿意在此等叶大人回来。”赵士程看着钟晴的目光移向他,立刻微笑着说道。 旁边的唐婉也跟着点点头,两人一副夫唱妇随的样子。 “既然郡王不介意,那钟晴便陪着郡王夫妇等候夫君回来便是。”钟晴笑着摇头,拒绝了赵士程夫妇独自等候的提议。 而此时的叶青,马车则刚刚在李立方的府门前停下,这一路上行来,在街巷上碰到了好几拨巡防的禁军,对于叶府的马车虽然不会盘查,但这一路上行来,还是能够感觉到一股紧张异常的氛围。 李立方见到叶青后,先是冷冷的哼了一声,表达着自己被叶青因谢渠伯、陈傅良忽悠一事儿的不满。 “这就是你李府的待客之道?”一身深青色窄袖长袍的叶青,不等李立方请他坐下,便主动坐下来淡淡说道。 “叶大人是无事不登三宝殿,怎么,这一次又想怎么坑我?”李立方看着跟到了自己家的叶青,只好在旁边面色冰冷的坐下道。 “邓友龙是你刑部侍郎不假,但他有不是你李立方的人,你以为就凭你那点儿小恩小惠,就能够让人家对你死心塌地?比起韩侂胄给他的许诺,你那点儿小恩小惠根本不值一提。说到底啊,还是因为人家韩侂胄是当朝左相,你李立方,不过就是一个皇亲国戚的刑部尚书罢了,你跟韩侂胄这两棵大树,哪棵能够给人邓友龙带来更高的仕途,邓友龙岂会不清楚?”叶青这些年来都很少来李府,依稀觉得,如今他所在的大厅,好像就是当年李凤娘出阁时,自己来此就坐的那个大厅。 李立方再次冷哼了一声,虽然对叶青坑他感到不满,让他在邓友龙面前失了尚书的颜面,但他也不得不承认叶青说的对,在自己从皇后那里得知,邓友龙确实是韩侂胄的心腹党羽后,李立方对叶青也就恨不起来了,如今之所这样,不过还是因为面子上挂不住罢了。 毕竟,他本以为是自己赢了叶青,没想到到头来,还是被叶青给戏耍了。 “别说那些废话,邓友龙我早晚会收拾他,就算他是韩侂胄的心腹又如何?我李立方还会怕他不成?”李立方不耐烦的说道,而后转过头,突然神秘的问道:“喂,说说……这一次城里突然禁军大动干戈的,而且东华门、嘉会门加强守备这是为何?你可是皇城司的统领,别告诉我这一切都是为了明日迎太上皇回宫啊,肯定有其他的原因,是不是?是不是谁又要倒霉了?会不会是韩侂胄?” “还有可能是我呢。”叶青不动声色的说道。 “你……?”李立方愣了下,而后笑着道:“怎么可能是你叶青?如今你叶青手里有北地帮你做筹码,背后又有我姐给你撑腰,圣上一直也待你不薄,太子跟你……。” “你怎么这么多废话,这些年你在朝堂之上,一直都这么口无遮拦吗?”叶青端起茶杯,啧了一声后有些不满的说道。 李立方却是不以为意,看了看厅内就他们两人,无所谓道:“这里就你我二人 ,你怕什么?既然知道怕,你早干嘛去了,谁让你大逆不道的招惹我姐的?现在知道自己无耻……。” “圣上跟皇后去了孤山,诸多朝堂官员都留在了临安,这难道还不说明问题?而明日太上皇就要回到皇宫,点明了要于明日在点将台召见我。而今日嘉会门、东华门还有禁军都开始借着明日太上皇回宫一事儿动了起来,你觉得难道这一切,都像表面上那般简单吗?”叶青再次打断李立方的话说道。 李立方摸着下巴的短须做思索状,摇着头沉思着:“你说的也是啊,太上皇虽说好多年没有回临安了,但也不至于为了回临安搞出这么大的阵势来,而且圣上跟皇后还在孤山呢,并没有听说明日一同跟着回宫。所以嘛,我就说太上皇这一次回临安,必然是要做点儿什么事儿,必然是有人要倒霉,可……为什么你认为是要动你呢?朝廷不要北地的安稳了?怎么,还想让金人再次骑到他们皇室的头顶上作威作福啊?” 叶青靠着椅背,放下手里的茶杯缓缓叹口气:“那就不知道了,这事儿你得问太上皇他老人家,或许……他老人家以为,如今北地有庆王赵恺以及崇国公赵师淳在,怎么着也能够顶住金人的南下吧。” “放屁!纯属胡说八道!就赵宋宗室这几个人?一个个都继承了宗室的懦弱跟怕事性格,他们能干个屁啊,还指望他们抵御金人?”李立方神情带着一丝讥讽,笑道:“若他们都能够担当大任抵御金人,那么当年宗室就不会带着众臣良将,如同丧家之犬似的跑到临安避祸了。当年高宗皇帝都被金人逼的在船上不敢下来,时刻准备着流亡海外了,若不是当年还有岳飞这等猛将,大宋早就亡了,宗室就是记吃不记打,好了伤疤忘了疼,如今天下大势刚刚对他们宗室有利了一些,就要罢免你,这简直就是吃饱了撑的,自作孽不可活!” “不是罢免,而是要置我于死地。”叶青看着唾沫横飞、义愤填膺完后的李立方,继续平静说道:“我的人如今在城外无法进来,禁军几乎已经封城,表面上是为了迎明日太上皇回宫,实则就是为了防备我的人进城。而嘉会门、东华门已经被史弥远、韩侂胄这些年安插在侍卫司、殿前司的心腹所据守。也就是说,如今的临安于我而言,便是天罗地网。” “那你来我府上干什么?你这个时候可别拉我做垫背的啊,我姐既然都救不了你,你难不成还要指望我不成?”李立方看着叶青,身子急忙向另外一边躲避,像是要跟叶青完全划清界线似的,而后又想了下问道:“不对啊,既然你说明日太上皇召见你前往皇宫点将台,点将台是什么地方,你心里不清楚吗?会不会是你想多了?或者……你干脆抗旨不去不就得了?反正你叶青抗旨也是家常便饭,皇室估计都习以为常了。” “点将台于他人来说,或许是升迁、重用的意思,但于我叶青而言,却是意义极其特殊,那里便是我当年仕途的起点,是我接受高宗皇帝第一道差遣的地方。所以太上皇选择那里,意思很简单,我叶青从哪里崛起的,便从哪里覆灭。至于抗旨……那样的话只会牵连妻儿。所以明日这一趟皇宫行,我是不得不去,毫无退路。”叶青神色依旧平静,在李立方眼中,怎么看也不像是一个打算束手就擒之人。 李立方不说话的看着神色平静的叶青,感觉叶青不像是大难临头的样子,更像是一种胸有成竹的架势。 两人沉默了片刻,李立方此时的神情,也才变的严肃了起来,叹口气道:“我李立方原本还打算以后靠着你叶青在临安作威作福,现如今看来,这世上还真是没有白吃的饭食啊,任何事情都必须要付出点儿代价啊。你有几成把握明天能够活下来?” 看着叶青疑惑的望着他,李立方急忙解释道:“我的意思……我的意思是我总得掂量掂量利弊不是?跟你我也用不着藏着掖着,有话我就直说了。你要是明天有一线生机,那么我要是能帮上忙,我李立方必然是全力以赴。但若是明日你根本就没有一点儿逃出生天的机会的话,我就不参合此事儿了,明哲保身。” 李立方当然没把如今叶青当下更为难堪的形势说出来,毕竟,虽然圣上跟皇后如今在孤山,但不可能对于临安城如今发生的事情,一点都不知晓吧? 所以皇后、圣上既然没有动静,那么……说白了也就是默认了太上皇明日回临安的一切举动,也等同于是默认了太上皇在点将台处处死叶青了,所以他也就没必要参合这件事情了。 何况,他也很清楚皇后李凤娘的心态,这些年来,随着太子一天一天的长大,李凤娘内心的担忧也是与日俱增。叶青若不在临安,眼不见心不烦,但若是叶青在临安,或者是一直活着的话,对于皇后来说,一直都是后患。 但若是说,他的亲姐姐对叶青没有感情的话,那就纯粹是骗人的了,他比任何人都清楚,皇后对叶青的感情有多重,若不然的话,也不会纠结到如今,一直无法下定决心对叶青痛下杀手。 就像这一次,人跑到了孤山,看似是被太上皇调虎离山至孤山,但何尝不是李凤娘听天由命的一种无奈之举。 叶青过了明日,还活着,李凤娘同样还会再次赶叶青出临安、去北地,而若是明日死了……李立方敢拍着胸口保证,明日参与设计陷害叶青此事儿的人,都逃不脱了以后李凤娘对他们的报复。 李凤娘是一个反复无常,几近疯癫的女人,爱一个人能够爱的刻骨铭心,但对于权利的迷恋,同样是让她无可自拔。权利与感情,在李凤娘的心里都极为重要。但鱼与熊掌岂可兼得! 而李立方心里头同样也有着自己的想法儿,那就是他 一向对于叶青都是颇为有信心,对于叶青在北地所取得的成就也是佩服的五体投地,所以很大程度上,他还是不太相信明日便会是叶青的死期。 “实话实说,我也不知道我明日是否还能够活着从皇宫内走出来。”叶青报以苦笑,他确实对于明日的事情没有多少的把握。 当初在北地,他便知道这一次临安行,绝不会那么轻松的渡过,所以他带了八千种花家军,因为他知道,太上皇必然已经是在临安做足了万全准备。 但不管如何说,他最终还是过于轻敌了,还是上了太上皇的当,当然,这并非是他过于愚蠢,而是他本身就不占据任何的主动,何况史弥远、韩侂胄本就对他在北地的一切虎视眈眈,他们与太上皇联手来对付自己,比自己离间他们要容易太多了。 自己还没有完全离间他们三人之间的无形同盟,太上皇便迫不及待的要动手了,完全不给他继续离间下去的机会。 所以如今看来,韩侂胄差遣邓友龙去抓谢渠伯、陈傅良,看似给了自己一个离间他们的机会,但也很有可能是他们故意露出的一个破绽,让他叶青自以为有机可趁,从而放松了警惕。 “那……那你今夜来此……不会是跟我……跟我告别的吧?”李立方也不知道自己为何,会突然冒出这么一句话来。 “尽人事听天命,做自己所做的,至于其他的就交给天意。”叶青平静的微笑着,而后伸手在怀里,掏出一份名单文书在桌面上推给旁边的李立方,道:“你是刑部尚书,这个忙也就只有你能帮了。” 李立方看着叶青的举动,第一反应则是在想,这……会不会是叶青的遗书,只是当他打开后,看着上面密密麻麻,不下百姓的名单,有些不明白的问道:“这是何意?” “皇城司在我不在临安的这段时间,也不是一直都闲着,上面的这些人,有的是在临安,有的是跟随圣上、皇后去了孤山,在临安的我都用红圈给标记出来了,所以……想请你帮我一个忙,就是今夜子时后,以刑部的名义抓捕他们……。” “你想把刑部大牢塞满啊?何况这么多人,刑部的捕快人手也不够……。”李立方瞪大了眼睛:“再说了,他们都犯了何罪?” “自然不是刑部大牢,而是都送入大理寺大牢,至于犯了何罪,皇城司里有着他们每个人大大小小的证据,而且保证都是真实的。皇城司的人,也会帮你们刑部……。”叶青看着李立方,神色凝重的说道。 “我……大理寺毕再遇是你的人,你干嘛不让他去,何况,这种事情,本就该大理寺出面才是。你让我去得罪这么多人,我……我以后还怎么在临安混啊……。”仿佛很烫手似的,李立方急忙把那名单文书推还给了叶青。 “毕再遇去了孤山,他要做的是告诉那些人,大理寺手里有他们的罪证。而你要帮我的,就是告诉这些人,刑部手里有他们的证据。当然不可能全部都抓进大牢内,依我猜想,这其中必然是有死也不会承认的,那些人多半是史弥远、韩侂胄的心腹党羽,而其他的恐怕当场就会认罪。所以我要的是,给他们一夜的时间想想,如何在明日前往皇宫为我求情。”叶青再次把那份名单推到了李立方的跟前。 这一次李立方不像刚才那般惧怕这份名单了,看着那份名单又看了看叶青,恍然大悟道:“你的意思是……大理寺毕再遇在孤山要挟其他人,在圣上、皇后面前为你求情?而我李立方,在临安城要挟没去孤山的这些官员,明日在皇宫太上皇面前为你求情?” “不错,就是这个意思。这也是没有办法的办法了,若不然的话,我也不想得罪这么多官员。”叶青摊手无奈的说道。 “我……。”李立方气的想骂人,叶青这王八蛋太坏了,是,这确实是一个不错的能挽救他的办法。 当然,他也相信,这只是叶青自救计划中的一部分。但只是叶青如此做事儿太卑鄙无耻了! “我特么的替你得罪临安城这么多官员,而后你一旦明日安然无恙的走出皇宫,拍拍屁股又回你北地了,留下这些烂摊子……叶青你……你是不是太过于卑鄙了,让我替你背这么大一口黑锅!”李立方气急败坏的站了起来,指着叶青的鼻子怒骂道! “想想以后一旦太子登基为帝后……算了,你今日指着我的鼻子骂我,我就不跟你计较了。时辰也不早了,我还要去谢深甫那里,跟他谈一谈他儿子的死活。留步,不用送了。” “我送你妹啊,我……老子不去!”李立方气得跳脚,对着叶青那高大的背影骂道。 “不去?”叶青停步、回头,看着李立方露出一口白牙笑着道:“留在临安的官员,几乎都跟明日一事儿有着或大或小的牵连,即便是你想要独善其身,可你以后在临安的威望,在朝堂之上的威望,可就江河日下一去不复返。以后在临安,别说朝堂之上了,哪怕大街上都不会再有人把你当回事儿了。而你的刑部尚书差遣,明日一过,必然是要让给邓友龙了,就算是皇后到时候想要帮你,但又如何能够抵的过史弥远跟韩侂胄的联手?” “你……无耻至极!邓友龙你个王八蛋,为了刑部尚书的位子,你是不择手段……。” “邓友龙在孤山,放心吧,明日会被抓入大理寺大牢内的,只要你今夜辛苦一些就好。”叶青笑着点点头,不再理会身后李立方气急败坏的怒骂,与陶潜快步向外走去。 “去谢深甫府上,沿路拉上几支巡防禁军,不然的话,我怕我们如今根本靠近不了谢府大门。”站在马车前的叶青,神色瞬间变的阴沉了下来。 1048 强闯 清爽的夜风带着花香轻轻拂过整个孤山,点点火光照应着远处的西湖,孤山幽静的石径上轻快的脚步声由远至近,一处夜色下颇为迷离的精致下,李凤娘望着远处的西湖默默发呆。 随着时间在指尖缓缓流逝,李凤娘的心情则是越来越复杂、焦躁,恨不得冲着眼前的黑暗嘶喊几声,来发泄心中那焦躁不安的情绪。 她很想让自己相信,明日是叶青离开临安去往北地的日子,并不是从这人间消失不见,当过上几年后,叶青还会再次从北地出现在临安,出现在杏园跟她的面前。 李凤娘只想让她有些疼痛的内心深处,不会有生离死别的撕心裂肺感,只想让这种自己亲自编织的谎言,说服自己不去想明日的事情,以及不去想自己过了明日后,便与叶青是天人永隔。 可不论她如何在心里告诉自己,就把明日当作是叶青离开临安去北地的日子,但内心深处却是一直有着一个声音,让她清醒的知道,所有的一切都是自己想要给自己的一个谎言,是骗自己不去注意临安形势的谎言。 “临安如何了?”李凤娘呆呆的持续望着前方暗淡的灯火,如同一座雕塑似的平静问道。 “回皇后,城内四处都是巡防的禁军,东华门、嘉会门也全部是侍卫司、殿前司的人,宫内……。”竹叶儿在旁轻轻的说道。 “他呢?”李凤娘依旧是茫然发呆的神情。 “在午时史弥远、韩侂胄调集人手时,有几百种花家军兵士趁机进了城,如今都在叶府。”竹叶儿继续回道。 李凤娘望着远处的西湖开始沉默,即便是距离很遥远,即便是听不到一丝丝的声音,但透过那模糊的灯光,她仿佛都感受到了夜色西湖下的热闹与快乐,只是反应进她的心里后,全都变成了焦躁跟不安。 “看来他是察觉到了,只可惜……若是在我离开临安的时候,他就能够察觉到该多好。”李凤娘妩媚风情的脸上,带着一丝惆怅跟哀怨,眼睛微微有些红肿,泪水在眼眶中开始打转。 “叶大人吉人自有天相……当年都能从夏人的重重围追堵截中……。”竹叶儿在旁小心翼翼的宽慰道。 “正是因为有了上一次的教训,这一次人家才会如此大张旗鼓,布下如此阵仗来要他的命……不该回来的,真的不该回来,应该相信我可以帮他解决北地的难题,而不是自己为了北地把命搭上。”李凤娘的语气依旧平静,只是眼眶中的泪水开始缓缓顺着脸颊滑落,使得她那张风情妩媚的脸颊,在朦胧的夜色下,多了一丝柔弱的无助,少了几分平日里的雍容华贵跟凌厉。 “皇后,奴婢有句话……。” “不必说了,这就是他的命,从他决定回临安时,他就应该会想到早晚有今日。”李凤娘用手抹着脸颊上的眼泪,一些流进嘴里的苦涩,让她的心情更加的难过跟伤感:“把弹劾谢深甫的奏章交由圣上御批,明日……明日你亲自回临安替他安置后事,就安放在……安放在杏园吧,而后封死杏园,任何人都不得进入。还有……安置好后立刻找李立方,让刑部捉拿谢深甫一族,交由大理寺、皇城司处置,七日后为他陪葬!” 说道最后,李凤娘的嘴唇已经咬出了淡淡的血迹,两只手更是握成拳头在不住的颤抖着。 竹叶儿站在一旁,她相信,这是皇后替叶青叶大人报仇的第一步,一旦皇后回到临安,恐怕还会有更多的人要为叶青陪葬。 “是,奴婢明日便回临安城。”竹叶儿低声回答着,双手同样是忍不住的有些颤抖。 两行清泪从李凤娘的眼中夺眶而出,雾蒙蒙的眼前再次浮现出叶青那带着随和笑容的脸庞,有她出阁那日时,叶青在见到她时吃惊的样子,也有跟她于杏园温存时那坏坏的样子,也有跟她吵架时,阴沉着脸却又拿自己无可奈何的样子。 孤山上的皇后在哭泣,而临安城在百姓眼中,依旧是如同昨日一般并没有什么变化,当然若是说有,那就是在城内各街巷,为迎好几年不曾回临安的太上皇,搞出来的乱七八糟阵势。 所以当临安城自午时起开始出现大批的禁军后,百姓们一度以为又发生了什么大事儿,一个个竖起耳朵都做聆听状,但最后只听到了明日太上皇回临安的消息,而除了这些便无其他。 从而也使得城内的百姓,不过紧张了不到两个时辰后,就便开始再次放松了起来,官家要干什么,跟他们这些百姓并没有多大的关系,至于多年未回临安,为何突然这个时候回临安,也没有人愿意去深究背后的原因,毕竟,皇家或者是朝堂之上的事情,离他们还是太过于遥远了。 不过在一些心思缜密的百姓眼里,还是能够嗅到临安城内内一丝不同寻常的味道,不管是嘉会门、东华门处,还是城内的各条街巷内,却是做的如同要迎太上皇回宫一样,但为何当今圣上跟皇后,却没有跟着从孤山回来呢?这岂不是让人感到怀疑? 何况,即便是禁军为了让临安城在多年未回临安的太上皇眼里,觉得好看一些,繁华一些,热闹一些,需要今日上街收拾那些游手好闲的泼皮无赖也可以理解,但为何如今都已经近亥时初了,向来散漫的禁军,为何还是一副没有丝毫没有打算打道回府歇着的样子?反而是在夜色降临后,越发的密集了起来。 时不时的能够听到稀里哗啦的跑步声,以及甲叶子哗啦啦乱响的声音,裹着数十名禁军从街巷内穿过,同样,也时不时的能够看到,一些官员的马车、轿子被禁军护送到府门口。 大街上的一架马车,同样是被声势浩大的禁军护送着,快速的向另外一条街巷内奔去,只是刚刚转过弯,便被巷子里的另外一队禁军给拦了下来。 “什么人?今夜此路不通?从别处绕路吧。”黑漆漆的巷子内,一个颇有威严的声音响起。 车辕上的陶潜一手拿着缰绳,一边看了看旁边车辕上的禁军,呵呵笑道:“有劳了,麻烦你去通报他们一声。” “陶员外放心,这些都是自己人,好说话。何况统领大人都下令了,这临安城内,又岂能有您去不得地方?陶员外稍候,我这就过去亮明身份。”禁军跳下车辕,往前走了几步后便开始扯着嗓子自报家门。 随着黑漆漆的巷子里的禁军让开一条道路,陶潜驾着马车也终于是缓缓抵达谢深甫的府门口。 “叶老爷,到了。”陶潜对着车厢出声道,不同于其他人对叶青叶大人的称呼,陶员外即便是在对叶青的称呼上,也是另辟蹊径、独树一帜,就是要跟别人不一样。 “让巷子里的禁军散了。”叶青跳下马车,看了看黑漆漆的四周,唯独眼前谢府紧闭的大门口,亮着两盏昏暗的大灯笼。 “不会就这么简单吧?”陶潜跟身后的禁军耳语了几句,而后看着巷子里的禁军缓缓消失后,有些不放心的说道。 “当然不会这么简单,叫门吧,里面恐怕还有人。”叶青笑了笑,而后背手走到了一处阴影中站定,随后在陶潜的身后,出现了十来名皇城司禁卒,跟着陶潜一同拍响了谢府的府门。 啪啪啪的声音使得原本宁静的夜色瞬间变的多了一丝紧张气氛,而与叫门声同样震天的则是,谢府的大门并没有因此打开,反而是侧门打开,探出一个依稀身着盔甲的人头:“敲什么敲,再敲抓你下大狱,知道这里是哪里吗……。” “老夫有事儿要见谢深甫谢大人……。” “谢大人今夜不见客,别说是你……。”侧门那个脑袋缓缓闪身出来,上下打量着一身员外装扮的陶潜,又看了看其身后的十来名并没有穿着盔甲的护卫,淡淡道:“今夜谢大人任何人都不见,别说是你们了,就是当今左相来了,谢大人也不会见的,滚吧。” “老夫若是非见不可呢?”陶潜冷笑一声,神色也变得冰冷起来,太监独有的那股阴森的狠劲儿,此刻在他身上是越发的清晰,以及让人有些感到心惊。 “找死是不是?还让老子再提醒你一遍不成?”侧门处另外一个像是头领模样儿的样子,握着腰间的腰刀迈步出来,有些不屑的看着陶潜说道。 “看来你们不是禁军的人啊。”陶潜再次打量着眼前的头领,而后目光微微望向旁边叶青所站的阴影处。 “下手轻一些,上门是跟人家谈事情,不是来寻仇的。”叶青的声音在阴影里淡淡响起,把从谢府里出来的两个人给吓了一跳。 而后当他们回过头再次望向陶潜等人时,只见一只拳头已经向他的面门砸了过来,随后侧门处听到惨叫声,只见身着盔甲的兵士,从侧门处蜂拥而出,向着陶潜等人扑了过去。 此时的谢府小花园内,刚刚跟她娘亲汇报完,今日见到她父亲谢渠伯一事儿的谢道清,正坐在椅子上摆动着两条腿,一边望着繁星点点的夜空,向谢深甫畅想着等她父亲自大理寺回来后,一定要亲自下厨为父亲接风洗尘。 对面谢深甫原本还颇带凝重的脸庞上,也因为无忧无虑的孙女的一番畅想,不由畅快的呵呵笑出了声。 “你呀,这事情要是都像你想的那般简单就好了。”谢深甫不愿意打击的孙女,眼神中带着一丝忧虑说道。 “当然是我想的这样了,而且今日我跟爹也说了,爹还说,要是我做的不好吃 ,他就提着酒壶去一品楼吃去,让我掏钱请他呢。到时候爷爷您可得帮孙女说话,一定要说我做的好吃才行,不能让爹去一品楼吃才是。”谢道清天真烂漫的笑着,丝毫没有看到她祖父眼睛里的忧虑。 “好好好,到时候爷爷一定帮你说话,一定要让他吃完你煮的饭,若不然的话,不准他出府。”谢深甫随口应和着谢道清的话语,耳边此时也传来了嘈杂的脚步声。 回头与谢道清一同望向那脚步声的方向,只见管家正惊慌失措的跑了过来,嘴里一路嚷嚷着老爷、不好了,老爷、出大事儿了。 “何事如此着急忙慌的,成何体统?怎么了?”谢深甫刚刚问完,就隐隐听到前院时不时传来说话声。 “有人非要在今夜见您,而且还跟那保护府里的殿前司的人打起来了,拦都拦不住,都快要出人命了啊老爷。”谢府总管看着谢深甫急忙解释道。 “难道就没有告诉他们,我今夜不见客吗?”谢深甫皱眉,心头则是开始寻思着,会是谁来找上门呢,竟然连殿前司的侍卫都敢打。 史弥远率先出现在他的脑海里,但第一时间就被他否定,而不等他再寻思会不会是叶青时,叶青的声音已经从不远处传了过来。 “这么晚打扰谢大人,实在是不好意思。”一身深青色窄袖长袍的叶青,身后跟着一个员外模样儿的随从,正面带微笑向着谢深甫等人这边走了过来。 “老爷,就是他,就是他下令打人的。”官家借着灯光,看清楚叶青的面容后,立刻向谢深甫告状道。 而谢深甫此时则是眉头紧皱,神色凝重,紧闭着的嘴唇刚要开口说话,旁边的小丫头却是立刻兴奋的抢先道:“叶大叔?你……你怎么来了啊?” 一道娇俏的人影从谢深甫旁边掠过,直冲对面那满脸微笑的叶青而去,而后在跟前停下脚步,欣喜的打量着叶青再次问道:“这么晚你找我爷爷有事儿吗?你……连殿前司的人都敢打啊?” “些许小事儿,不足挂齿,改天我骂殿前司统领给你看看。”叶青笑着对着飞奔到眼前的谢道清说道,而后目光掠过谢道清的头顶,道:“叶某来都来了,谢大人难道也不请叶某坐下说话吗?” 谢深甫的神色此时显得格外的凝重,他确实没有想到,叶青竟然会在这个时候亲自来他的府上,但从中他也知晓,叶青已经是意识到,如今的形势对于他有多不利了,若不然的话,又怎么会自降身份来自己的府上。 “下官与叶大人可谓是道不同,所以叶大人还请回吧,下官还是当日在大理寺时的态度,也绝不会更改。”谢深甫坚定的摇着头,当着谢道清的面,他并不愿意把话挑明,自然并非是顾忌叶青的颜面,而是怕伤了他宝贝孙女的心。 “早料到谢大人会如此一说,不过叶某既然来了,自然是不肯轻易离去的。”叶青笑了笑,而后在与谢道清错身时,还不忘抬手弹了下谢道清的如玉般的额头。 小丫头装腔作势的啊了一声,而后在叶青回头望向她时,一手抚摸着额头,一边调皮的伸出舌头对着叶青做着鬼脸。 叶青直接走到刚刚谢道清坐的椅子前坐下,而后看着谢深甫以及那管家,还有依旧站在原地的谢道清。 “下官该说的都已经说了,叶大人即便是再说下去,也是浪费口舌而已。”谢深甫皱眉,看着叶青悠然自得的坐下后说道。 旁边的管家此刻则是感到极为的惊讶,他根本没有想到,这个看起来不过比小姐父亲小几岁的男子,竟然官职比他们老爷还要大,老爷竟然在人家跟前是以下官自称。 谢道清看着不近人情的祖父,刚想要出声,就感觉自己的衣袖,被旁边那个看起来有些坏的员外偷偷拉扯了一下,而后回过头,只见那坏坏的员外冲着她做了个噤声的手势,低声说道:“这里哪有你个小丫头插话的份儿?你一边儿听着就是了,要不然的话,你连旁听的资格都没有了。” “你……。”谢道清柳眉倒竖,这个看起来就很坏的人,竟然敢在自己家里教训自己。 只是不等她质问陶潜,谢深甫便沉声说道:“清儿,去你娘亲那里,这里没有你的事儿。” “我……我又没有说话啊爷爷。”谢道清一愣,不由得顺着陶潜刚刚警告她的思维抗议道。 “快去。”谢深甫脸色阴沉,以一种不容置疑的语气说道,不过谢道清则是看着叶青笑望着她,对着她点了点头后,这才不甘不愿的向后院跑去。 谢深甫看着叶青跟谢道清之间的“眉来眼去”,心里又是不由得沉沉叹了口气。 1049 缺个章节名 嘉会门处灯火通明、人影绰绰,甲胄在身、神色肃穆的兵士,不停的在宽敞的嘉会门处扩大着巡防范围,一派肃杀紧张的气氛浓浓的盘旋在嘉会门的上空。 韩侂胄微微皱着眉,身后跟着吴猎等几个将士,嘴里向几人交代着对嘉会门的严防死守事宜,沈继祖不等轿子停稳,就已经迫不及待的掀开轿帘,待轿子刚刚压下就立刻向着韩侂胄的方向跑去。 “大人……。”距离韩侂胄尚有一段距离时,沈继祖便立刻出声喊道,待韩侂胄闻声带着众人转过身后,正好跑到跟前的沈继祖急忙说道:“大人,查探到了,叶青如今去了谢深甫的府上,而且还是打进去的,殿前司的人据说伤了好几个。” “他还真敢去谢深甫的府邸?确定是叶青本人吗?”韩侂胄微微皱眉问道。 “是叶青本人,千真万确。”沈继祖急忙确认的说道。 韩侂胄的嘴角渐渐浮现一抹杀意,而后冷笑道:“看来还是不死心啊,还在做些无谓的挣扎。他带了多少人前往谢深甫府上?” “不多,二十来个人。”沈继祖回答道。 “吴曦,立刻带人跟我前往谢深甫府上。”韩侂胄微微思索了下,立刻果断的说道,而后头也不回的就向马车上走去。 而此时的东华门处,史弥远同样是从夏震、郑清之等人口中得知,叶青去了谢深甫的府上。 如同韩侂胄一般,不过史弥远脸上的笑容就要显得更加狡诈了很多,挺着肥胖的肚子来回踱步,红光满面的脸上带着阴险的笑容,片刻后笑着道:“韩侂胄决计不会放过这个机会的,但也不能让他专美于前,过去凑凑热闹,说不定还真能够捡些便宜,人手不必太多,去谢深甫府上。” 绍熙五年七月七日夜,亥时正,谢深甫的府邸四周,夜色的流动的下,刷刷的脚步声缓缓由远及近,数百名甲胄在身的兵士,如同黑色潮水一般带着浓浓的杀意,向着谢深甫府邸四周包围了过来。 两人像是颇有心灵感应一般,韩侂胄的马车缓缓在更靠背的一条街巷的阴影内停了下来,而史弥远的马车,则是在靠南的那条狭窄的街巷内停了下来,而在两人的中间街巷中,便是谢深甫的府邸。 叶青平静的看着眼前的谢深甫,谢府管家也随着谢深甫的目光,缓缓退了出去,陶潜站在不远处的影壁旁,两手竟然在大热的天揣在了袖子里,轻松的望着这一边。 “叶大人有什么话不妨直说吧,下官既然已经打定了主意,就不会在更改。”谢深甫在对面缓缓坐下,神色凝重而又坚定的说道。 叶青摆弄着眼前谢道清离开时的茶杯,脸上依旧带着随和的笑意,抬头看了一眼神色凝重的谢深甫,道:“哦,我也没什么可说的,就是恰好经过贵府,过来看看。再者便是告诉你谢深甫一声,叶某人一向不喜欢跟旁人结仇生怨,自然也就不会以令公子来要挟你。” “如此说来,叶大人是打算放了下官犬子了?”谢深甫依旧是皱眉,叶青的话语听的他是一知半解。 刚刚进入花园内时,还是一副兴师问罪,要要挟自己的样子,但不知为何,这坐下后态度一下子就转变了。 “放不放并非是我说了算,该是当今圣上说了算。”叶青一副完全事不关己的样子。 而不知何时,原本一直站在影壁旁的陶潜,此刻已经消失不见。 “既然如此,叶大人当初就不该把人从刑部大牢带 走不是?”谢深甫闹不清楚叶青到底要做什么,也只好顺着叶青的话说下去。 毕竟,人家是强打上门来的,他若是想要赶人家出去,也没有那个实力,所以也只能任由叶青在他府上坐着,东一句西一句的跟他扯个没完没了。 陶潜再次出现在影壁前,而后缓缓走到叶青跟前,道:“老爷,外面围了不少殿前司、侍卫司的人。” “该子时了吧?”叶青抬头对着陶潜问道,而随着叶青低头看向手腕上的手表,指针也恰好在这个时候指向了十一点钟方向。 “子时了。”陶潜听着外面隐隐传来的更声点头道。 叶青微笑着点点头:“好,再过半个时辰出去看看,别闹出太大的动静了。” “估计刑部已经开始有所动作了吧?”陶潜也不避讳一旁的谢深甫,跟叶青轻松的闲聊道。 “那就看看史弥远跟韩侂胄会不会在这附近了,若是他们真的被咱们吸引到了这边,那么李立方那边也就会顺利一些了。”叶青同样是轻松的回答着陶潜的问话。 七月七日夜,叶青带着自己府上最为引人注目的车夫,出现在临安城的大街小巷上,而且在这个微妙时刻,若是不会引起史弥远、韩侂胄的注意,那简直是不可能的事情。 所以当叶青的马车出现在谢深甫的府上时,史弥远跟韩侂胄必然会第一时间知晓,而当他们知晓自己单枪匹马来谢府的消息后,难保他们不会心动的过来打探一番,亦或者是……就在今夜直接动手,从而不劳明日太上皇他老人家亲自动手了。 子时的更声刚刚散尽不久,李立方便亲自出府开始带着召集好的人,出现在了满是禁军的大街上。 与此同时,位于艮山门处的三千甲胄,也被卢仲满头大汗的准时备好,此刻也早已经被贾涉等人穿戴整齐。 随着贾涉的一道道命令,一千“禁军”向着大理寺的方向奔去,另外两千人则是向着谢深甫的府邸方向奔去。 “叶大人您到底要做什么?”谢深甫听着叶青跟自家车夫一唱一和,轻松随意的样子,心头隐隐察觉到好像哪里不妥。 “不做什么,就是路过看看你。”叶青随和笑着道:“不过过了今夜之后,谢大人,叶某奉劝你一句……自求多福。” “叶大人此话是何意?”谢深甫缓缓起身,更为凝重的看着叶青问道。 “防祸于先而不致于后伤情。知而慎行,君子不立于危墙之下,焉可等闲视之。”叶青微笑着继续咬文嚼字道:“孔圣人不赞成其学生子路前往卫国做大司马,曾言:危邦不入、乱邦不居、天下有道则入,无道则隐。邦有道、贫且贱焉,耻也。邦无道,富且贵焉,耻也。子路则信心满满,最终被卫蒯聩剁成烂泥。即便是你谢深甫是否已经做好君子死、冠不免的准备,可你最终也改变不了任何事情,能改变的……只是让你谢氏一门陷入到了临安城的乱局之中。叶某做人做事虽非对得起天地良心,但最起码入仕以来对的起自己的良心,盘踞北地不受朝廷节制,叶某也不过是想要保全身家性命,并未从未有过要谋反之意。而今朝廷受奸人所惑,太上皇为青史留名而不择手段,你谢深甫之举无异于是助纣为虐。叶某不敢比肩岳飞岳将军,但叶某却绝不想重蹈岳将军覆辙,以死表忠朝廷,再次陷北地百姓于战乱流离之中。叶某奉劝你一句,好自为之。” “如此强闯他人府邸,竟然也能够说的如此义正严辞? 这天下乃是赵宋宗室的江山社稷,你叶青在北地为了一己私欲、权力野心,置皇家威严于不顾,视朝廷律法如无物,如今也敢言忠贞二字?岂不是让人笑话!”谢深甫同样是义正严辞的指责叶青道。 叶青则是连反驳都懒得再反驳,正所谓道不同不相为谋,在上一世都会存在着不同的理解与想法,何况是在这个时代,是一个在儒学之中浸淫了一辈子的谢深甫,想要改变、说服人家理解自己,根本是不可能的事情。 与其对牛弹琴,倒不如用手里的强权来说话,毕竟,在统治者的手段之中,唯独只有强权能够让谢深甫这样的人,在时间的推移中,主动给自己的精神换个主人。 儒学下的文人士子,风骨气节往往也是在看风向,在北地多年的叶青,也并不是没有见过坚持儒学一辈子的人,但当金国在统治北地多年后,这些心高气傲的文人士子,到最后不也是开始屁颠屁颠的去参加金国的科举,开始做金人的官,为金人的朝廷效忠? 夜空中一支响箭打破夜色下的有些紧张的氛围,史弥远、韩侂胄不由得抬头看向夜空,随后问着旁边的手下,发生了什么事儿。 而后就在两人所在的街巷的前后,火把的照耀下,身着禁军盔甲的兵士缓缓向着他们包围了过来。 “什么人?”韩侂胄旁边的吴曦急忙挺身而出,看着那些禁军在身前身后,弩箭的射程范围外停下后,立刻高声喝问道。 但回答他的却是无尽的沉默,以及那些火把发出来的噼叭之声,以及那些兵士身上所散发出来的,完全不该是禁军所应有的浓浓杀伐之气。 “问他卢仲在何处,谁让他们来这里的。”另外一边的史弥远,有些惊慌失措的看了看前后缓缓停下来的大批兵士,对着旁边的郑清之说道。 如同那边吴曦的情况一样,夏震的问话同样是没有得到一丁点儿的反应,如同石沉大海一般,只有那些身着盔甲的禁军,依旧是默默的望着他们。 谢府府门缓缓打开,左右两条巷子内隐隐透出了的亮光,让叶青会心一笑:“回府。” 陶潜驾着马车,向着韩侂胄所在的那条巷子驶去,随着车轮的声音在寂静的夜色突兀的响起,韩侂胄的脸色瞬间变的阴沉至极,看着那马车缓缓从巷子里驶出来,自己这边的兵士刚刚举起手里的弓弩,那刚刚过来不久的禁军,也几乎是第一时间举起了手里的弓弩,寒光在火把下闪耀着,一支支的锋利箭矢则是齐齐对准了他们。 “让出一条通道,大家今夜都能过个平安夜。”陶潜驾着马车,四周是十来名皇城司的禁卒,看着拐出巷子后,密密麻麻的身着盔甲的兵士,在沉默肃杀的夜色下高喊道。 马车背后的另外一条街巷处,史弥远的马车远远望着尽头那模模糊糊的马车影子:“是叶青的人,不是禁军的人,我们上当了。收起刀枪,我们先撤。” 随着史弥远的话语,原本跟随他而来的兵士,在一声声喝令下,收起了刚刚拔出在手的刀,以及那些已经端起来的弓弩,随着夏震一个人举起双手过去跟“禁军”交涉后,“禁军”便让开了一条路,看着史弥远等人缓缓出了巷子。 通明的火把下,随着史弥远等人离去后,原有的禁军立刻冲向了另外一条巷子,而此时巷子内,在韩侂胄的示意下,带来的侍卫司的人,也开始收起了刀枪,让出了一条通道。 (ps:今天状态不好,就一更了。) 1050 谋逆与争斗 绍熙五年七月七日,夏日原本较短的夜晚被无止境的拉长,睡眠一向不好的太上皇赵昚神色凝重之间带着一丝疲惫,但即便是这样,他依旧是毫无睡意,沉重的心头一直环绕着明日回临安的种种事宜,包括可能出现的一些状况。 他不认为叶青还能够在这种局势下有任何翻身的机会,但却是不知道为何,沉重的心头总是带着一丝丝的忧虑,胡思乱想中,他想过的种种可能性都被他一一否决,而后又快速的重新在心头滋长出来,衍生出更多的意外状况。 叶青为了弥补北地官吏不足一事儿,宁愿以身涉险回到临安,这一点让赵昚足以充分意识到,盘踞北地的叶青根本没有要谋反的野心,也没有要自立为王的雄心,若不然的话,他也就不会在科举一事儿上还要仰仗朝廷,完全可以凭借北地的“小朝廷”来递补官吏,无需经由临安干涉才是。 也正是因为这一点儿,让赵昚笃定了回到临安的叶青,绝不会光明正大的造反,更不会明刀明枪的跟他对抗,所以也才使得叶青处处都会受到他的掣肘,处处都会因此而陷入被动之中。 眼下是一个除掉叶青的绝佳机会,甚至比当年被围在信王府的机会还要好上很多,可不知为何,赵昚却是一直辗转反侧、无法入眠,脑海里挥之不去的全部都是明日叶青会全身而退的种种可能性。 时间在夜色之下缓缓流动,临安城的喧嚣与热闹渐渐在接近丑时时,也开始渐渐变的平静了下来,御街之上虽然还有行色匆匆、埋头赶路的轿子、马车,甚至是行人,但比起华灯初上时的喧嚣热闹,明显是要显得冷清了太多太多。 叶府的马车从御街之上拐进中和巷,当叶青走下马车时,丑时的更声已经在漆黑无尽的夜色下响起,叶府门口依然是灯火通明,随着叶青进入府内,隐隐能够看到暗处有着模糊的人影在移动着。 整个叶府已经被钟蚕从各个角落守护了起来,虽然不敢说如今已经是固若金汤,但最起码以如今临安城内殿前司、侍卫司,哪怕是禁军的战斗力而言,想要攻破叶府也绝非易事。 芳菲快速的迎向叶青,看着神色之间带着一丝疲惫的叶青,在旁边急忙说道:“新安郡王夫妇还在府里,夫人陪了他们一晚上,您快过去见见。” 叶青看了一眼揽着自己胳膊在怀的芳菲,恍然回神,他差一点儿都把新安郡王夫妇来府里拜访一事儿,给忘了个干净。 “可有说什么事儿?”帮着芳菲把额前一缕有些凌乱的秀发拢到耳后,语气温柔的问道。 “没说什么事儿,不过看二人的神情,应该是有重要的事情当面跟您说。”芳菲在快走到前厅时,才悄悄的松开叶青那支被她揽在怀里的胳膊。 叶青回头再次看了一眼芳菲,心头很清楚,芳菲只有在彷徨无助的时候,才会下意识的搂着自己的胳膊,给有些慌乱的内心寻找安全感。 停下脚步看着神色疲惫以及担忧的芳菲,一只手轻抚着那白皙的脸颊道:“放心吧,事情我已经解决的差不多了,不会让你们受到牵连的,这个家……有我在,就不会让你们受任何委屈。” 芳菲的脸上挤出一丝笑容,冲着叶青点点头:“妾身相信老爷您,妾身不担忧的。” “那就好。”叶青轻柔的捏了捏芳菲的脸颊,而后便快步向前厅内走去。 芳菲看着那高大笔挺的背影走进灯火通明的前厅,眼角却是不由自主的变的有些发红,今日陶潜找夫人时,她就在一旁,当听到陶潜说,叶青有可能躲不过明日这一劫,让夫人跟她以及钟叶选择由陶潜,先带着她们离开时,钟晴第一时间就拒绝了陶潜的提议。 这些年来,陶潜一直与芳菲跟在钟晴身边,特别是自从来到临安后,陶潜便一直在为可能出现的,像今日这般的形势一个人偷偷的做着准备。 期间钟晴与芳菲也曾察觉到过陶潜的举动,甚至也已经隐隐猜到了陶潜做这些准备的目的,但两人看在陶潜这番尽心尽力的份儿上,并没有点破陶潜的私下举动。 在钟晴与芳菲的心里,陶潜有如此的举动并没有什么错,防患于未然并无不可,只是她们二人,更相信叶青能够在错综复杂的局势中走到最后,帮她们这个家化解那一个个来自朝堂、皇室之中的种种危机。 也正是因为她们对叶青有着绝对的,近乎于盲目的自信,所以当陶潜在钟晴面前提及后,钟晴便在第一时间拒绝了离开临安的提议,也使得陶潜不得不认命的把命交给叶青去折腾,陪着叶青在临安城内四处奔波至丑时。 叶青出现在前厅时,钟晴的神色明显变的轻松了很多,一直提在嗓子眼儿的心终于是放了下来,松了一口气的脸颊上带着笑意,急忙起身以视线向叶青引见着新安郡王赵士程夫妇。 赵士程跟唐婉在叶青进门后的第一时间便立刻站了起来,显然久候不至之下,两人也已经是等候的有些不安了,所以看到叶青时,夫妇二人脸上也终于是露出了如释重负的表情。 随着钟晴对着赵士程夫妇点点头,客套了两句走出前厅后,厅内此时也就剩下了赵士程夫妇跟叶青三人。 “郡王可是有什么要紧事儿?”叶青示意 两人坐下说话。 赵士程等候了一夜,同样是有些疲乏的眼神,先是有些犹豫的看了看叶青,而后又是看了看旁边的唐婉,一时之间,却是不知道该如何开口才好。 此时同样是回到自家府邸的韩侂胄,脸色则是更加的阴沉,螳螂捕蝉黄雀在后,本以为今夜自己会是那只黄雀,但到头来,谁能想到,叶青竟然成了那只黄雀。 前前后后把他们围困在巷子里的兵士,虽然是一身禁军装扮,但就冲那些所谓禁军身上隐隐散发出来的凌厉气势,甚至是隐隐都能够嗅到的,那一丝丝仿佛在夜色下弥漫的血腥味儿,就算是傻子都能够猜出来,这些人绝对不会是真正的禁军,必然是叶青回临安所带的悍将。 即便是如今已经回到了自家府里,但韩侂胄的眼前,依然是叶青的马车缓缓与他停在一旁的马车,无声的错开时的情形。 叶青当时并没有下令向自己动手,是对明日被太上皇召见他有持无恐,还是说今夜他还是有所忌惮? 史弥远同样在自家府邸猜测着今夜叶青的举动,既然把他跟韩侂胄二人,都已经引诱到了谢深甫府邸四周,加上他又有北地兵马进了城,按理说正是一个向他跟韩侂胄动手的好机会,但为何叶青没有动呢? 他难道……就是为了谢深甫而去的?他难道就是为了稳住临安安抚使,而后让自己的人趁夜进入临安吗? 前往谢深甫府邸稳住谢深甫,切断了禁军跟谢深甫这个临安安抚使之间的联系,而后通过禁军里他叶青的心腹,得以让自己人进来,还能够从容不迫的赶到谢深甫府邸跟前为他解围,但为何……会放过自己跟韩侂胄呢? 史弥远一想起今夜差点儿被叶青的手下堵杀在漆黑的巷子里,便有一种心有余悸的感觉,特别是当他刚刚被人家围堵在巷子里时,虽然脸上还带着平静的笑容,但当时他整个人的后背都已经被冷汗浸透了,即便是现在想起来,都让史弥远感到有些后怕。 “今夜这是拣回一条命啊,大意了大意了大意了。”史弥远连连摇着头,喃喃自语道:“以后不能像今夜这般小觑叶青了,还以为他如今身在临安城,已经翻不出什么大浪来了。想不到啊,朝堂之上的阴谋诡计被他放置在了一边,竟然是用上了军伍之中行军打仗之策,又是声东击西、又是调虎离山,又是暗度陈仓……难怪这些年他在北地一直都能够无往不利。” 当史弥远刚刚叹息完,还有些惊魂未定的心头,还没有来的及思索,明日在太上皇回到皇宫后,他该如何行事儿时,郑清之则是慌慌张张的跑了过来。 神色之间是慌慌张张,就是连走路都显得踉踉跄跄,脸色甚至有些发白的都忘了先向史弥远行礼,便急急说道:“大人,不好了,出大事儿了。” 史弥远坐在椅子上,肥大的肚子有节奏的起伏着,皱着眉头有些疑惑道:“这大半夜的还能又出什么大事儿?叶青要造反了?把我府上围了?” “刑部啊大人,刑部出大事儿了。”郑清之带着一丝哭腔说道。 “刑部?”史弥远心头一震,急忙扶着扶手坐直了肥胖的身躯:“快说,刑部到底怎么了?” 问完之后,史弥远的心头就立刻升起一股不好的念头来,叶青既然把自己从暗处逼到了明面上,自己也将计就计的摆了叶青一道,从而使得太上皇才打定主意,宁失朝堂人心,也要把北地尽归朝廷之手的决心。 如此也就等同于,叶青在给予自己可以趁机利用、挑拨的机会时,他史弥远同样是身后有着空子给叶青钻。 毕竟,之前他是在暗处,叶青根本不能拿他怎么样儿,但通过虹出茶馆一事儿……。 一想到虹出茶馆,史弥远红光满面的脸色瞬间也阴沉了下来:“是不是跟虹出茶馆有关?” “这个下官不知,但下官刚刚听说,吏部左侍郎楼钥,御史台的李心传、林大中包括其他几个留在临安的官员,几乎都被刑部在半个时辰前带走……。”郑清之急的脑门儿上都是汗,说话的语气都快要哭出来了:“而且……而且下官的儿子也被……。” “邓友龙呢?他是刑部侍郎,此事儿他应该会提前知会……。”史弥远双手抓着扶手,一时之间有些没有反应过来的问道。 “大人啊,邓友龙不是……不是被您差遣着跟随圣上、皇后去了孤山……。” “坏了。”史弥远脸色刷的一下,变的煞白,整个人也瞬间僵在了椅子上。 “大人……。”郑清之看着神色僵硬的史弥远,小心翼翼的喊道。 史弥远则是伸手制止了郑清之继续说下去,猛的看着他问道:“是谁去抓的人?可打探清楚了?” “刑部尚书李立方亲自带人……。” 不等郑清之说完,史弥远便咬着嘴唇啪的一声,拍了下旁边的桌子,而后摇头道:“皇后……是皇后的意思吧这应该是,李立方……李立方跟叶青早年前就有过恩怨,难道真的是大度到了既往不咎了?李立方也参合进来了,邓友龙误我啊……不行,现在不能再等了,来人,备车……。” 愣在史弥远跟前的郑清之,压根儿没有听明白史弥远断断续续说的话到 底是何意思,所以当史弥远让他赶紧备车时,郑清之依然是站在史弥远面前,有些茫然的在发呆。 “还愣着干什么?还不快去备车,我要亲自去叶府,对,就是现在,立刻,马上备车。”史弥远一边说一边就挺着肥胖的身子往外走去,他现在有些明白,为何叶青在把他跟韩侂胄堵在巷子里后,并没有痛下杀手的缘故了。 一是叶青不想跟朝廷翻脸,他还是有所顾忌,他并不想谋反、自立,并不想因此而被朝廷认为是不忠之臣,即便是在太上皇如今这般逼迫下,叶青都没有打算跟朝廷鱼死网破。 第二看来就是,叶青一直自信自己可以化解眼前的危机,并不会因为如今临安严峻的形势,而被迫走上反臣这一条路上。 坐在马车里的史弥远思绪万千,连他也不得不佩服,叶青即便是在如此对自己不利的形势下,依然还能够作出最为清晰冷静的局势判断来。 说白了,如今太上皇要的就是一步一步的逼迫着叶青去走上谋反这一条路。 因为只有如此,朝廷才能够光明正大的收归北地的所有权力、节制北地那些叶青一手吏治下的官吏,而且还可以给叶青安上谋反的大逆不道之罪名,从而达到两全其美的目的,不必让朝廷、皇室以及他太上皇赵昚,背负像当年冤杀岳飞这般忠良的骂名。 而叶青也正是看到了这一点儿,所以一直在竭尽全力避免跟朝廷撕破脸皮,避免被朝廷、太上皇逼到谋反之路上。 所以叶青是打定了主意,无论如何都要把朝廷、太上皇逼迫他叶青谋反自立的局势,给扭转成朝堂争斗的局势。 毕竟这两者之间是有着巨大的差别的:谋朝篡位与朝堂党争,一个会让叶青受尽天下骂名、身败名裂,就是连自己的妻儿老小也会被连累,而若是朝堂争斗,那性质就完全不一样了,如今的大宋朝堂,早就成了各个党羽博弈的地方,多他叶青一个不多,少他叶青一个不少。 而且朝堂争斗不论是闹到何种地步,都只是朝廷党争,天下人若是骂,也就不会只骂他叶青一个人,他史弥远还有韩侂胄自然是谁也逃脱不了不是。 “好阴险啊叶青,你特么的当初把我逼到明面上,我摆你一道,你竟然毁我一党!你老小子是打定了主意,是不让任何人好过啊!我史弥远本来只想坐山观虎斗,而后从中渔利,你倒好,非要把所有人都牵扯进来,让众人陪你老小子一同受罪!你狠啊!不愧是北地枭雄,不愧是在北地这么多年,连夏国疆域都能抢得一半的王八蛋啊。”史弥远站在叶府门前,嘴里骂骂咧咧着。 而当郑清之要去叫门时,史弥远则是急忙严厉制止住,挺着肥胖的身躯威严道:“为了以示诚意,由我来叫门吧。” “大人……。”郑清之到现在也不知道史弥远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今夜原本还想要置叶青于死地,这怎么转眼就要以示诚意的亲自登门了。 不等郑清之说完,史弥远伸出胖乎乎的手就开始打门,叶府的侧门打开,陶潜露出头看着肥胖的史弥远。 “在下史弥远,告诉叶大人,史某来了,亲自登门……亲自登门……。”史弥远认错两个字是无论如何也无法当着手下的面说出来,所以吱唔着直向陶潜挥手,让其赶紧去通知叶青。 但陶痞子是什么人?他最为擅长的就是狐假虎威,作威作福,所以此刻就如同一个傻子似的,也不说话也不走出来,就保持着一个脑袋在门外,静静地看着支支吾吾的史弥远。 “你这门房……快去告诉你家老爷,吏部尚书史弥远有要事儿与他相商。”史弥远有些无奈的看了看郑清之,而后向几人连带着马车挥挥手,示意他们上一边儿去,别在叶府门口碍眼。 “这位老爷不知道找我家老爷何事儿?如今都已经丑时正了,我家老爷已经跟夫人都歇下了,这位老爷有事儿,不妨明日……。”只露出一个脑袋的陶潜淡淡的说道。 “这都什么时候了,他还有心思睡觉?骗鬼呢啊?快去禀报你家老爷,就说本官是吏部尚书……。” “当今左相我家老爷也不怕啊,何况你不过一个尚书,我家老爷尚书见多了,老夫还没有见过一个小小尚书,就敢在叶府门口撒野的,何况还是这三更半夜的……。”陶潜就是个死猪不怕开水烫的主儿,明知眼前的肥胖之人就是史弥远,但他才不在乎呢。 “我……我找你家老爷真有事儿……。”史弥远无奈的左顾右盼着叹气道。 “说事儿,啥事儿,老夫看看重要吗?重要的话老夫可以考虑,不重要的话老夫就不奉陪了。”陶潜一边说,一边脑袋就要往门里缩。 “等等等……等会儿。”史弥远挺着肥胖的身躯连忙向前两步,看了看街道上的郑清之等人,已经避的远远的了,这才瞪着侧门处那脑袋道:“告诉你家大人,我是来赔罪的。” “什么,吏部尚书史大人是来找叶大人赔罪的?”陶潜又尖又亮的嗓子,就如同公鸡打鸣一样,瞬间划破了宁静的夜空,声音传出了好远好远,就连郑清之都刷的一下扭过身子看着门口,而史弥远此刻,则是恨不得一头撞死在叶府府门前。 1051 就范 史弥远一脸郁闷的跟着陶痞子进入叶府前厅,首先映入眼帘的便是叶青那笑意盈盈的脸,而后余光扫过,便看到了神色之间多少有些尴尬的新安郡王夫妇二人。 史弥远同样也是一愣,对于陶痞子所言的叶青已经歇下了的鬼话,在门口他就没有相信,所以此刻让他感到惊讶的,自然是三更半夜里出现在叶府的新安郡王夫妇。 “叶大人深夜至此,叶某有失远迎,还望叶大人莫要见怪才是。”厅内最为轻松的自然是叶青这个主人,平淡的看了一眼神色有些尴尬的新安郡王夫妇,而后拱手对有些愣在门口的史弥远笑道。 回过神来的史弥远,对着新安郡王夫妇微微点头示意,这才对着叶青道:“叶大人可真是好手段啊。” 说完后,不等叶青让他,就已经主动在一旁的空位上坐了下来:“茶水不必准备了,我也没有心情喝茶。此番过来,一是让你叶青看到我的诚意。二是再问叶兄一句,当初说的话可还算数?” “自然算数。”叶青点头笑着回应道。 “那好,既然算数,就把人先放了。”史弥远直截了当,既然新安郡王夫妇这么晚还出现在叶府,那么他说话自然是也有必要再藏着掖着,背着人家二人了。 “好,没问题,史大人一句话罢了。”叶青同样痛快的说道。 “叶大人尽管说便是,只要是在史某的能力范围内,史某便绝不会让叶大人失望。”史弥远也痛快,甚至连思索都不思索,便爽快的说道。 “很简单,明日太上皇于皇宫点将台召见叶某。”叶青挠了挠额头,微微叹口气说道:“怕是少不了因为北地一事儿而问责叶某,史大人也知道,叶某多年来都在北地任差遣,虽说一项尽职尽责、做到了无愧于心、无愧于天、无愧于圣上……。” “史某明日自然会在太上皇面前如实禀奏,毕竟史某去过北地,所谓眼见为实。史某既不会袒护叶大人,但也绝不会给叶大人抹黑、栽赃,自然是会实话实说。”史弥远直接打断叶青后面那些让他浑身起鸡皮疙瘩的话,你叶青要在北地的所作所为都无愧于心、天地良心、圣上太上皇,那我史弥远这些年在朝堂之上也是清正廉明的官员了。 “但据我所知,当今左相韩大人在西南各路可是有结党营私之实,如今兵部尚书钱象祖已经前往西南各路……。”叶青也不再隐藏自己的实力,既然大理寺毕再遇已然在今夜暴露,那么再题钱象祖瞒着,反而在史弥远面前,有自欺欺人之嫌了。 “叶大人的手伸的够长啊,当年口口声声的说只在乎北地……。” “哈哈,史大人误会了,我与新安郡王乃是因叶某当初撮合了他们夫妇二人的姻缘罢了。至于毕寺卿、钱尚书,不过是朝堂政见难得一致罢了,叶某岂敢结党营私不是?”叶青大笑一声朗声说道,一旁的新安郡王赵士程跟唐婉,则是随着叶青的话语连连点头。 “既然如此,史某也就实话实说了,史某任吏部尚书多年,早已经掌握了一些关于左相韩侂胄韩大人,这些年在朝堂之上结党营私、打压异己的证据,只是奈何左相大人在朝堂之上权势遮天,史某即便是想要替朝廷主持公道,但奈何人微言轻,这两年来,一直无法替朝廷除去心腹大患。只是不知道……叶大人手里可……为何要如此呢?”史弥远的意思很简单,打压、弹 劾韩侂胄很简单,但你叶青手里可有什么筹码?能置人家韩侂胄于死地吗?可别要留下后患,到时候谁恐怕都讨不了好。 “刚刚叶某接到了嘉兴府通判,哦,也就是被关押在大理寺内的谢渠伯,以及临安通判弹劾韩侂胄的文书,所以明日我定会率先呈给太上皇他老人家。而且叶某今日因此事儿还去拜访了谢深甫谢大人,主要就是问问谢深甫,是否觉得此二人乃是被冤枉的……。”叶青看着史弥远有些不自在的脸,毕竟,今夜他可是有机会直接除掉史弥远的。 “哦,原来如此啊,那自然是被冤枉的。”史弥远有些不自在的说道。 论起朝堂之上的尔虞我诈,他自认为自己不输叶青,但奈何叶青这货手里有兵权,而且在关键时刻,他是真敢孤注一掷,如同光脚不怕穿鞋的,正是让他史弥远最为忌惮的地方。 比起叶青关键时刻敢犯浑的架势来,史弥远即惜命又贪财,而且特别不希望自己的财路被他人掐断,所以这也使得史弥远有时候难以下定决心,从而少了武将该有的那股果决之势,不得不低声下气的亲自跑到叶青府里,跟叶青来求和、联手。 “好,既然史大人也认为谢渠伯、陈傅良二人是被冤枉的,那么我相信,今日刑部所带走的人……也是被冤枉的。好在如今不管是刑部还是大理寺,尚未就此案展开,所以叶某愿意卖史大人一个面子。”叶青跟随起身的史弥远,两人一同向着厅门口走去。 “那就多谢叶大人了。”史弥远挥了挥胖乎乎的手说道。 待两人一同跨出厅门后,叶青拍了拍史弥远那肥厚的肩膀,笑道:“史大人,这是叶某最后一次给你机会,而若是到了明日,我见不到我想要的结果,那么就别怪我叶青拉上更多的人给我陪葬了。” 叶青的眼眸深邃而又阴沉,在说话的时候,语气中隐隐带着一股杀气,让对面的史弥远不由得有些心惊,四下张望了下,见并没有人在他们跟前后,悄悄往后退了两步,在与叶青保持了一个他自认为安去的距离。 “史某也希望叶大人说到做到,当初在虹出茶馆答应史某的,若是叶大人食言,即便是叶大人明日能够逃过一劫,但……史某也不会轻易放过你叶青!”史弥远神色也变得认真道。 “未来朝堂之上,只要史大人不主动招惹我,叶某也绝不会主动招惹史大人你。叶某一向志不在朝堂,而今之所以如此,也不过是为了保命罢了。若没有当初那些先手,又何来今夜的史大人亲自登门?”叶青伸手示意,而后两人缓缓向着府门前行去。 站在叶府门口,看着远处如同无尽黑洞似的巷子,史弥远仰望夜空缓缓吐口气,而后看着叶青道:“希望明日过后,你我可以井水不犯河水,你叶青愿意在北地如何折腾,我史弥远不感兴趣,但我史弥远在朝堂之上的事宜,也希望你不感兴趣。兵部、刑部、大理寺尽入你手,朝堂之上,我压力很大啊。” “工部、户部、礼部、吏部、御史台不也在你史弥远的掌握之中?”叶青背着双手笑道:“一旦明日安稳度过,想必史大人可就是要高升了,到时候一旦任相,朝堂之上谁还能与你匹敌?” “好说好说。只要叶大人不为难,一切都好说,你走你的阳关道,我度我的独木桥,军与政,朝堂之上你我大可以商量着来,齐心协力使我大宋江山社稷更加 繁花似锦才是。”史弥远呵呵笑着说道。 两人的言外之意都很明确,那就是如果明日能够在两人的努力下平安度过,以后一切皆大欢喜,而接下来该如何,显然就要看两人谁能成为四朝元老,或者是谁能在未来太子登基后占的先手了。 看着史弥远的马车缓缓离去,背后过了好一会儿,才缓缓传来轻微的脚步声。 随着叶青的示意,贾涉亲自驾车,带着数十名今日刚进驻府里的兵士,乘着夜色护送新安郡王夫妇回府。 后院里依旧是亮着灯光,当叶青回到房间时,一身睡衣的钟晴闻声立刻从卧室内走了出来。 “刚刚史弥远已经来过了,我已经答应他了。”叶青不等钟晴问话,便主动说道。 “新安郡王夫妇所谓何事儿?”钟晴从前厅回来后,脑海里一直思索着,新安郡王夫妇此次拜访的目的,但想破了脑袋,她也没有想通,新安郡王夫妇来府上的目的是为何。 “有人雪中送炭,便有人锦上添花。赵士程夫妇不过是想要还当初欠我的人情,想要为我们做些力所能及的事情罢了。”叶青坐下后笑着说道。 “如此说来倒也算是有情有义了,比起一些人来不知道强了多少。”钟晴叹口气,也在叶青跟前坐下说道。 “放心吧,明日应该不会有什么问题了。史弥远这里一旦解决掉,徐寒跟墨小宝只要能够阻昭庆军、遂安郡在明日抵达临安城外,那么问题基本上也就迎刃而解了。”叶青拉着钟晴的手,看着那一张还是写满了担忧的脸道。 “还是要小心一些才是,太上皇这一次……不会就这么轻易放过你的,布置了将近大半年,到头来若只是这样的结果,他必然是会心有不甘的。”钟晴反握住叶青的手,看着叶青不以为意的样子,不得不提醒道。 “北地可有什么消息?”叶青不想在这个话题上跟钟晴谈下去,何况再说下去,也是徒增烦恼,只会让钟晴跟着担忧罢了。 “北地安好,不管是庆王还是崇国公那里,都没有任何异动。但当下到底如何,我们也无从得知。对了……。”一直担忧明日之事儿的钟晴,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有些紧张的看着叶青,倒是把叶青给吓了一跳,而后才大喘气道:“那耶律月不肯好好呆在长安,说是要散心,就去了河套三路的牧马镇,白纯来信让你劝劝她,怕她……怕她想不开去找蒙古人报仇。” 叶青苦笑着摇摇头,对于耶律月,他心里如今甚至是愧疚多过对耶律月的喜爱,不过还是安慰着钟晴道:“放心吧,她不会做傻事儿的,若是她真想不开,那就不会在漫天风雪之时,长途跋涉来投我了。但至于她跑到木马镇,无非就是想要看看草原,或者是看看那边的蒙古人罢了。” “那还不是想不开吗?若是她在这个时候真的跟蒙古人起冲突,你这边又走不开,岂不也是害了她?”钟晴拍了下某人那不知何时,伸进她睡衣里抚摸她大腿的手嗔道。 “好,过了明日我给她去信就是了。”叶青一把抱起钟晴说道。 怀中的钟大美人则是捶着叶青的胸口,嘴里嘟囔道:“夜深了,明日你还要进宫……。” “那又如何?该干的事也不能不干不是?谁让你今天看起来这么美……。” “唔……啊……你轻点儿……。” 1052 寿康宫 这世间,能够让男人用来缓解压力的最佳良药,非女人莫属。 清晨时分的芳菲也并没有逃脱叶大官人的魔爪,钟晴嗔怒着拍打着要把她同时留在床上的叶青,而后不顾芳菲的娇呼声,抓起凌乱的衣衫起身就跑,只留下曼妙的身姿在叶大官人的余光中一闪而过。 当钟晴招呼完小钟叶时,叶青这才与容光焕发的芳菲,一起从后院的阁楼里走了出来,面对钟晴那似笑非笑的目光,虽然已经习以为常,但今日却还是多少有些感到羞涩。 穿戴整齐的叶青一身紫色曲领窄袖朝服,腰悬金鱼袋、玉剑、玉佩、锦绶,头顶带着一方软脚幞头,配上其高大的身型,以及叶青那棱角分明的五官与随和笑容,竟是让扭过头的钟晴看的有些发呆。 枕边人平日里多是深青色窄袖长袍,穿隆重朝服的次数屈指可数,何况是今日这般隆重的佩戴,竟然让有些发呆的钟晴,心里隐隐有些担忧,这般装扮的叶青若是上街一趟,岂不是……岂不是要引得那些妙龄少女怦然心动? 一时之间有些发呆的钟晴,脑海里则是不由自主的浮现出,那个曾经来过府里找叶青的妙龄少女谢道清。 叶青看着钟晴盯着自己有些发呆的目光,又看了看旁边偷笑的芳菲,不由有些心虚的低头审视自己:“怎么了?穿戴错了不成?” “没有,夫人是被老爷的英姿痴迷住了。”芳菲掩嘴笑着说道。 钟晴直到叶青的手在她跟前晃荡,才快速回过神来,白皙的脸颊不由一红,那种深怕叶青被人勾引的担忧随之也愈发强烈,有些慌张的问道:“现在就要去吗?” “并不会随其他官员在城门口迎候,但……还是要在东华门处迎候,如此才能不失一个臣子之所为。”叶青笑着坐下说道。 这样的朝服除了窄袖这一种,自然还有一种更加隆重与彰显贵气的宽袖口服饰,只是叶青向来不喜欢那款袖口的服饰,因为若是穿上那宽大袖口的朝服,两只手根本无法自然的下垂,需时刻提在腰间,以免袖子拖在地上。 所以窄袖服饰向来都是叶青最为中意的服饰,甚至就连头顶的幞头,他都选择了软脚幞头,而非是那种支棱着如同两根翅膀的展脚幞头。 “我们在府里等你回来。”撇开了那些患得患失的心绪后,钟晴看着眼前硬朗帅气的夫君说道。 “好,钟蚕会在府里,有什么事儿找他便是。”叶青拍了拍钟晴的手背,而后便只带着陶潜向府门口走去。 钟晴与芳菲望着那高大的背影,心里莫名有种将士出征的感觉,甚至当叶青的身影消失在影壁身后后,钟晴的心底深处,甚至是有种诀别的感觉。 不由自主的跟着飞奔出去,在府门口看着停下脚步的叶青,陶潜极为识趣的走到马车前,给夫妇二人留下单独说话的空间。 “放心吧,不会有事儿的,在家里安心等我回来便是。”叶青轻抚钟晴的脸颊说道。 “你……你一定要小心,妾身等你回来。”钟晴反握住叶青的手,眼泪儿却是不由自主的流了出来。 替钟晴擦拭着眼泪的叶青,柔声细语的安慰着钟晴,直到钟晴的情绪稍稍稳定了一些后,叶青才转身上了马车。 御街之上的行人比平日里明显要多了很多,加上还有大批甲胄在身的禁军巡视于御街之上,虽然街道两侧的商铺依旧是如昨日一般开门营业,即便是百姓们同样是在御街之上翘首以待太上皇今日回宫的景象,但在这喧嚣的热闹场景中,还是隐隐能够感觉到一股无形的威严与肃杀之气。 禁军的巡防之下,御街之上的马车、轿子寥寥无几,几乎都是靠着双腿走路的行人,贴着道路的两侧行走,中间宽敞的道路,也早已经被禁军等人给戒严了起来。 叶府的马车从中和巷内出来,巡防的禁军像是早就认识一般,快速的让开一条通道,使得叶府的马车畅通无阻的驶上御街,快速的向着东华门的方向飞驰而去。 东华门处殿前司正将夏震,远远看着叶府的马车驶过来,立刻率先跑了过来,今日一早就被史弥远叫到身边,被嘱咐了一番,所以此刻看到叶府的马车后,夏震的脸上并没有显得有多紧张,反而是显得较为轻松。 “末将殿前司正将夏震,见过叶大人。”夏震在马车旁边恭敬的行礼道。 “史大人呢?”马车里的叶青问道。 “回大人,史大人前往艮山门去迎候太上皇回宫。”夏震不知叶青为何如此问,但还是老老实实的回答道。 “史大人对你可有什么交代?”叶青缓缓走下马车,看着东华门四周的景物问道。 夏震又是愣了一下,看着叶青那张随和的笑脸,心里头不由自主的把眼前的叶青,跟传言中的叶青做着比较。 眼前的北地枭雄,比他想象的要年轻了很多,身着紫色朝服的英武之姿,更是让夏震眼前一亮,显然他根本没有想到,盘踞北地、不受朝廷节制的枭雄,竟然会是如此模样儿。 短暂的愣了一下后,回过神的夏震急忙说道:“回叶大人,史大人只是吩咐末将,在太上皇入宫后,便可从东华门处撤离,不必在此继续巡视。” 叶青满意的点点头,而后随意的招了招手,就看见不远处的禁军之中,一个人影快速向这边跑了过来。 绍熙五年七月八日末时初,在东华门久侯了两个时辰多的叶青,才在御街上隐隐看到了大宋皇室威严的仪仗,缓缓向东华门处迎了过来。 足足有近两千人的队伍,在近半个时辰之后,才全部通过东华门而后由皇宫正门丽正门进入到皇宫。 依旧是当处太上皇所在的寿康宫内,精神矍铄的太上皇赵昚,在叶青、史弥远、韩侂胄等一众臣子的簇拥下迈步走进了大殿内,时隔五年多后,再次接受群臣跪拜。 大殿内的叶青与太上皇,两人自从东华门处因为相迎目光有过接触外,自从进入大殿内后,两人的目光则完全再没有过接触。 叶青会在太上皇望过来时,不经意的把视线移开,而太上皇也会在叶青望向他时,把目光飞快从叶青身上移开。 史弥远如同一个弥勒佛一样,把大殿内发生的一切都看在眼里,今日之事儿于他而言,看热闹多过朝堂政事。 而另外一边的韩侂胄,嘴角则是一直带着自信满满的冷笑,时不时的撇一眼叶青而后不屑的冷哼一声,要么便是直直望着太上皇与其他臣子的问答。 谢深甫等人则是要么聆听着太上皇赵昚模糊不清的话语,要么便是低着头,不知道在想着什么事情。 叶青与史弥远互望一眼,而后叶青在进入大殿后,第一次直视着高高在上的太上皇赵昚:“太上皇难得回宫一次,臣叶青本不想以朝堂之事儿烦扰太上皇,但无奈此事儿迫在眉睫,更是关乎于我大宋官员的生死名声,所以臣不得不在太上皇刚回宫后,就冒死打扰太上皇。” “既然知道不该打扰,还要烦扰,叶青,身为一个臣子难道你就不懂的体恤太上皇,刚刚从孤山回来的辛苦?就不能等明日……。”韩侂胄冷冷的说道。 只是不等他说完,一旁的史弥远便开口道:“韩大人,莫不是怕叶大人把你的丑事当众揭露出来不成?” 韩侂胄皱眉,视线如同两道冷光一般射向史弥远:“史大人,此话是什么意思?韩某身为我大宋左相,一心尽忠朝廷、圣上,无愧于心,何来丑事一说?史大人难不成也想要诬陷栽赃不成?” 韩侂胄的话语有着很大的提醒史弥远的成分,这个时候不该是你我相斗的时候,即便是你有事儿要禀奏,也该是说叶青在北地不受节制一事儿才是。 “韩大人还知道自己是我大宋朝左相啊?”叶青侧头看着韩侂胄,嘴角同样是带着冷笑道:“韩大人身为朝廷左相,权倾朝野,圣上久不理政,而朝堂之上谁敢悖逆韩大人?如今借着太上皇回宫,叶某倒是想问问韩大人,嘉兴府通判谢渠伯、临安通判陈傅良不知犯了何罪,要被韩大人令刑部侍郎邓友龙关押于刑部大牢内?” “叶大人,人如今是在刑部大牢,还是在大理寺,难道你不清楚?这人……是你叶青无视朝廷捉拿还是我韩侂胄命人捉拿,问临安安抚使谢深甫谢大人岂不就一清二楚了?”韩侂胄的目光扫过一旁的谢深甫说道。 而刑部尚书李立方,则是站在谢深甫的旁边打着哈欠,昨夜里叶青简直是把他给坑惨了,抓来的人还不到半个时辰,而后又立刻被放了大半。如此一来,则是让李立方折腾到了天快亮时,才算是把大理寺的事情处置完毕,而后匆匆回到府里,甚至都来不及用膳,就不得不换上朝服前往艮山门处迎候太上皇。 此刻虽然还是有些迷瞪,不过李立方还知晓事情的轻重缓急,不等一旁的谢深甫开口,就率先说道:“禀奏太上皇,陈傅良、谢渠伯确实乃是刑部侍郎邓友龙所抓,而臣当时并不知晓。后来臣召邓友龙询问方得知,他确实是奉左相韩大人之命,在没有任何确凿证据时先抓的人。臣虽然掌我大宋朝廷刑部,但奈何这朝堂之上,左相大人向来是说一不二,更不会听他人之谏言,所以臣为了以免良臣被冤枉,才不得不请求大理寺卿毕再遇毕大人把人先带到大理寺,以免被宵小之人屈打成招所害。臣如此也是为了……。” “呵呵……。”高高在上的太上皇赵昚,笑着挥手打断了李立方继续说下去,而后随和的说道:“这些都是朝堂之事儿,不必跟朕禀奏,朕已经禅位多年,不问朝政了。既然此事儿难以决断,不妨就先搁一搁、放一放,待圣上从孤山回来后,再请圣上圣裁此事便是。谢深甫乃是朕举荐,若谢深甫之子犯错,朕也有用人不察之责,所以不管是于公于私,朕都不该过问才是。” “禀奏太上皇,臣手里有谢渠伯、陈傅良二人诉冤……。”叶青微微皱眉,太上皇这是完全不给他一点儿机会,完全是打算不让所有的事情,向着朝堂之争上发展。 “好了,朕赶了一路,有些累了,你们先下去吧。对了,叶卿,朕前些日子便下旨,让你今日入宫,既然如此,你就不妨也在宫内歇息一番,朕一会儿还有关于北地的一些事情想要问你。”太上皇赵昚说完后,便不再给底下群臣说话的机会,在一名叶青等人都俱为陌生的太监的搀扶下,缓缓起身往旁边的大殿走去。 韩侂胄在太上皇起身的刹那,第一个便行礼口呼遵旨,而其他人眼见如此,也只好跟着行礼,而后缓缓向大殿外行去。 叶青站在那里一动不动,韩侂胄冷笑一声而后也向外走去,史弥远挪动着肥胖的身躯,走向叶青,看了看身后缓缓往外走的群臣,在叶青面前叹口气,而后道:“叶大人好自为之,但……史某所说的话在今日都算数,可若是过了几日之后,叶大人却已经是身陷囹圄,那么叶大人就别怪史某不守承诺了。” “史大人不是已经让夏震等人撤了吗?”叶青看着史弥远那张幸灾乐祸跟可惜并存的胖脸问道。 “想必叶大人今日在东华门处也看清楚了,太上皇的仪仗足足有近两千人,加上嘉会门处侍卫司的人,叶大人……谢深甫接下来恐怕就是要封锁城门、实施宵禁了。整个临安城自谢深甫踏出这大殿后,所有街巷之上,恐怕便会再无一人了。史某不清楚叶大人如今在临安城有多少人,史某其实也不想知道,但史某不得不劝告叶大人一句,若是硬抗……恐怕胜算不大啊。”史弥远有些惋惜的说道。 叶青回头,看了看在群臣离去后,瞬间把大殿门口包围的侍卫司兵士,点点头后笑着道:“胜负还未分,史大人下结论恐怕是有些早。即便是如今临安城已经是水泄不通,即便这寿康宫内同样是有重兵把守,但……还未到点将台处,所言结果为时尚早啊。不过叶某今日倒是得多谢史大人,也希望史大人记得承诺是到明日太阳升起之前,如何?” 史弥远低头,看着自己肥胖的肚子,一只手抚摸着自己的肚皮,思索了一番后,抬头笑道:“史某既然答应了,便不会更改,毕竟,这件事儿不管成与不成,都对我史弥远没有多大的威胁,不过是朝堂之上换个对手罢了。叶大人好自为之,但凡今夜有所差遣,史某必然有应必回。” “史大人慢走。”叶青向着满脸红光的史弥远行礼,史弥远跟着回礼,而后缓缓向着大殿外走去。 整个皇宫随着群臣走出后,特别是寿康宫,瞬间便被侍卫司的兵士围了个水泄不通,刀枪剑影在阳光下闪烁着肃杀、凝重的光芒,丽正门的正前方,嘉会门处更是重兵把守,一副森严气象。 史弥远走出丽正门,看着韩侂胄消失在嘉会门城楼上的背影,嘴角不由的扯出一抹冷笑,无声的笑了笑后,便上了马车,开始向着东华门的方向驶去。 1053 君臣 临安城的御街之上,随着好多年不曾回宫的太上皇回到皇宫后,街道之上原本看热闹的百姓也随之散去,开始各自忙碌着彼此手里的事情。 皇室隆重、威严的仪仗还是让百姓们兴奋不己,一时之间也成了临安城内的谈资,反而因为忽略了并没有太上皇回宫后,还依然在街上巡防的禁军。 东华门处殿前司的人与禁军调换,史弥远的马车缓缓也驶向了史府,皇宫也因此如同被隔绝了一般,与临安城热闹喧嚣的氛围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自东华门起到整个皇宫,再到另外一段的丽正门、嘉会门处,整个皇宫则是显得静悄悄的,上空仿佛飘散着一层诡异汹涌的乌云一般,使得整个皇宫的气氛都显得有些压抑。 殿前司、侍卫司的兵士来回在皇宫里巡防着,不同于以往那般松散,此刻在戒备森严当中,则是隐隐透着一股凝重的肃杀之气。 大殿内的叶青连个歇脚的去处都没有,即便是想要走出大殿,看看那小西湖、万寿桥等皇宫的风景,但都会被侍卫司的人,在他走到大殿门口后挡住去路。 一身盔甲,满脸严肃的侍卫司武将,无声的冲着一身紫色朝服的叶青默默摇着头,坚决的拒绝着叶青走出大殿。 一个时辰就这么在大殿内的来回踱步中度过,虽然大殿内的宫女、太监并没有一个人理会有些孤独的叶青,不过好在还有一杯清茶被宫女放置在了桌面上。 大殿一如既往的安静,甚至就连叶青的脚步声,都显得极为寂静跟孤独。 午后的阳光渐渐偏移,而后在不知不觉间西斜成了夕阳、变成了有些孤独、落寞的黄昏。 大殿内终于是响起了除了叶青以外的脚步声,朝会上时一直陪伴在太上皇身边的太监,微笑着看着一脸平静,转身望向他的叶青。 “叶大人,太上皇在侧殿内单独为您备下了晚膳,还请叶大人随奴婢一同前往。”太监尖细的声音听起来格外的刺耳,身后大殿门口处,最后一抹阳光也在此刻消失殆尽,太监与宫女忙碌的身影,开始点燃着宫里各处的火烛。 “有劳中贵人带路了。”近两个时辰的等候,并没有让叶青显得有一丝的焦躁不安,依旧是嘴角带着平和的笑容,举手投足之间同样也是不紧不慢,自信且从容的跟随着太监,向着那扇高大的侧殿殿门口行去。 换了一身常服的太上皇已然坐在了主位等候着他,旁边的宫女正在侍奉着其用膳。 被点燃的烛火光芒,与窗外还未完全被黑夜吞噬殆尽的亮光,非但没有使得侧殿内显得亮堂几分,倒是因为盏盏不太明亮的烛光,使得整个侧殿内有种寂静的诡异气氛。 “臣叶青见过……。”叶青前进三步适时站定行礼道。 “叶卿不必多礼,此处又没有外人,不过是你我君臣二人罢了,快快请起。”太上皇赵昚亲自拿起酒壶,颤巍巍的交给宫女,示意其给对面空座前的酒杯斟满酒,而后看着叶青继续说道:“人老了,精神不济 ,这在孤山时也是这般,人整日里都是昏昏沉沉的。一到夜幕降临后睡又睡不着,但这白日里……又是觉得精气神儿不够,晌午过后若是不小憩一番,又觉得缺了些什么。今日这一回到皇宫,想不到竟然睡的如此踏实,甚至比在孤山的午憩还要安稳,这不差些把叶卿你还在侯在大殿一事儿给忘了。” “太上皇精神矍铄,龙体康健,可谓是臣等之福,也是我大宋江山社稷之福。何况臣觉得太上皇一点也并未苍老,反而是正处春秋……。”叶青站在桌前对着赵昚说道。 “好了,你们就别骗我这老头子了。若是叶卿心里还记挂着朕,就不该回到临安这么久了,都不去孤山看望朕了。朕老了,不中用了,别说在叶卿的眼中,即便是在其他一些臣子的眼里,都已经没人把朕当回事儿了。坐下说话吧。”赵昚指了指椅子,而后头也不抬的说道。 两人自始自终,都是叶青目光尊敬的注视着太上皇赵昚,而赵昚却是自始自终目光游弋于他处,始终不跟叶青的视线相对。 叶青在赵昚的对面刚一坐下,赵昚便举起了手中的酒杯,自叶青进入侧殿后,头一次正视着叶青,想了下后说道:“来,你我君臣先饮一杯,这一杯朕谢你为朕收复如此大片失地,使我大宋在金人面前终于可以抬起头来,不再受其欺压。” “臣惶恐,岂敢居功。若不是太上皇一直以来都对臣信赖有加,在背后支持着臣,为臣扫清了朝堂阻力,臣也不会有今日。”刚刚坐下的叶青,又不得不端起酒杯站起来说道。 太上皇赵昚端着酒杯,并未一饮而尽,反而是看着同样端着酒杯的叶青,而后看着叶青毫不犹豫的仰头喝掉杯中酒后,太上皇则是微不可察的叹了一口气,伸手示意叶青坐下说话。 “是你的功劳,无论如何都是你的,别人就算是想抢……也无法抢走的,不是你的功劳,即便是说破了天,依旧不会是你的。叶卿在北地之功,无人可撼,不管是朝廷还是朕,抑或是圣上都会铭记在心。朕也相信,将来有一天,史书之上绝对少不了叶卿浓墨重彩的一笔,让后人敬仰叶卿对朝廷的忠诚。叶卿……好气魄。”赵昚随着叶青拿着空酒杯坐下后,浑浊的双眼在烛火下又显得黯淡了几分。 “臣多谢太上皇夸赞。但正所谓公道自在人心,臣也相信,将来史书之上,必然能够清清楚楚,臣之北地功劳实乃太上皇所赐。”叶青嘴角带着随和的笑意,他不是没有担忧我那杯水酒,但他还是想要赌一把。 虽然自己一饮而尽后,太上皇便立刻放下了酒杯,可叶青也并没有察觉到自己所饮之水酒,与平日里的有何不妥。 而当太上皇赵昚的目光,在火烛下微微又黯淡了几分,以及夸赞自己好气魄时,叶青的心原本就如同那杯提在嗓子眼儿的水酒,终于是可以放心的、真正的咽回进肚子里了。 太上皇赵昚依然还是那个优柔寡断的太上皇,即便是他为了自己回到临安,布下了天罗地网、重重困境,但终究他还是一个瞻 前顾后的君王,完全没有当年高宗皇帝对岳飞的那般气魄。 太上皇赵昚的心里有着种种顾虑与牵绊,使得他即便是下定了决心要除去叶青,但在关键时刻,也依然还是会变的优柔寡断、犹豫不决。 赵昚肯定着叶青在北地的功劳,叶青同样也以史书警示着赵昚,将来的是非对错,绝不是当代人可以决定的,是忠是奸,最终是由后人评述,是英明的君王还是昏聩的皇帝,同样不是由其麾下的臣子说了算,还是要一同交给后人评述的。 当年的高宗皇帝,风波亭冤杀岳飞,已然是让整个皇室跟朝廷蒙羞,而如今,赵昚在叶青还没有反抗之前,在还没有被他逼的就差一步踏上谋反之路之前,赵昚为了皇室跟朝廷的颜面,显然也不敢像叶青当初鸩杀赵汝愚那般,在寿康宫的偏殿里鸩杀叶青。 叶青此时的目光一如既往的清澈、坦诚,赵昚的目光多少显得有些犹豫跟隐忧,君臣二人相对而坐,话语并不是很多,赵昚一时之间自然是还有些难以启齿,就在此刻让他们君臣二人彻底撕破脸皮。 一顿皇家的膳食吃的是泛善可陈,并没有出现向大殿里那些心知肚明的诡异与紧张的气氛,更是没有君臣大声争吵,抑或是一人决绝,一人痛哭流涕的求饶的场景。 即便是连桌上的一壶酒,在君臣二人结束晚膳时,依然是剩下了大半并未喝完,而旁边的太监跟宫女,原本从一开始对叶青警惕十足的目光,也在此时变的慢慢松懈了下来。 “陪朕散散步。”赵昚放下手里的茶杯,神色之间也显得比最初要轻松了一些,双手背后拒绝了太监与宫女的搀扶,率先从偏殿走了出去。 叶青不紧不慢的落后一个身位跟随其后,而在两人的身后七八步的距离外,则是几个太监与宫女,而后便是那一直原本一直守在寿康宫前的侍卫司将领与十几二十个兵士。 一路上君臣二人有说有笑,君臣二人踏上万寿桥后,便几乎成了赵昚一人在说,跟在身后的叶青偶尔附和一声,而所言的大多数都是当年高宗皇帝在此的一些事情。 自然,也会偶尔转头,问问叶青当年第一次踏上万寿桥、进寿康宫的心情。 拾阶而上,沿着便缓的凤凰山石径,君臣二人以及后面浩荡的宫女、太监,以及侍卫司的众将士,在烛火的照耀下,向着点将台的方向行去。 “皇家自古以来就该有皇家的威严与法度,同理,朝廷也该有朝廷的威严与法理,任何臣子都不该凌驾于之上。北地这么多年来,在叶卿的吏治下,朕自然是很放心,朕也相信叶卿你对于朝廷、圣上的忠诚。但……话说回来,朝堂终究是朝堂,天下人终究是要看皇室之法度。朕心不忍,但为了朝廷,为了大宋江山的绵延百年,也不得不行此无奈之举。”走上最后一阶台阶,赵昚便停步转身望向身后灯火通明的皇宫,而叶青等人,则是不得不在台阶处站着,一一仰望着大宋太上皇在昏暗的灯火下,带着沉思与肃穆的面容。 1054 宵禁 绍熙五年七月八日夜、戌时初,临安城各个城门口依然是有着严阵以待的大量禁军把守,而原本应该是极为热闹的街道,自戌时初开始,便立刻冷清了下来,除了巡防的禁军之外,更是很难看到哪怕是一个寻常百姓。 平日里因为摊贩、行人、马车、轿子行走而不觉得宽敞的御街,在今夜却是显得格外宽敞,如同是在临安城内换了一条街道一般,让巡防的禁军都有些吃惊,平日里看起来拥挤的御街,竟然是如此的宽敞。 而随着临安城城内,在临安府的命令下实施宵禁后,城外的热闹景象却是要比城内更显喧嚣,尤其是平日里贩夫走卒最为喜欢聚集的武林门外,丝毫并没有受到城内宵禁的影响,同样也对于巡防的禁军视若无睹。 一辆马车从武林门前经过,巡防的禁军甚至还来不及过去问话,就被骑在马背高高在上的左蛟一声呵斥,吓得急忙缩了缩头盔里的脑袋,而后一路小跑到城门前,开始为这一行人叫开城门。 零星的火光下,武林门外的贩夫走卒时不时的好奇偷望一眼,从他们跟前经过的身穿盔甲的兵士,一个个交头接耳开始再次偷偷议论起来,今日这是怎么了? 城内自戌时开始施行宵禁,而后眼下又是一队兵马趁夜入城,难道都是因为今日太上皇回到了临安吗? 马车不过是在武林门处稍作停顿,而后便畅通无阻的进入到了街道上空无一人的临安城。 马车车帘掀开,竹叶儿看着左蛟,低垂着眼帘想了下后道:“左将军,还请你派人去通秉刑部尚书李大人一声,而后与奴婢在谢深甫府门前等候李尚书。” 骑在马背上的左蛟点点头,随后便开始毫不犹豫的按照竹叶儿的吩咐,开始派遣自己的下属。 今日午后开始从孤山回临安,皇后特意交代,不管是他左蛟还是青丘,在回到临安后,一切都要听竹叶儿的命令行事,任何人、任何事都不得违背她的命令。 所以如同拿着皇后懿旨的竹叶儿,在进入临安后说的每一句话,也就如同皇后李凤娘的旨意一般无二。 几骑在从左蛟手里接过,竹叶儿递给左蛟的皇后手书后,便立刻在空无一人的街道上策马向着刑部尚书的府邸飞驰而去,而后殿前司统领左蛟则是带着其余人,护卫着马车,从御街之上拐入前往谢深甫府邸的巷子。 不过是片刻的功夫,马车便已经在前夜里,史弥远所在的那条巷子内停了下来,随着左蛟开始跟周围巡防的禁军打过招呼后,原本禁军重点巡防的这一带,便彻底交给了左蛟的殿前司来护卫。 随着殿前司的人从前前后后把谢府包围了个严严实实后,竹叶儿的马车再次启动,缓缓在谢府门口停了下来。 再次掀开车帘,竹叶儿静静地望着门口燃着灯笼的谢府大门,时不时的轻咬着嘴唇,双眸同样是略显黯淡,甚至是带着一丝忧伤。 清脆的铁蹄声在不远处由远及近,但竹叶儿依旧是呆呆的对着谢府大门发呆。 时间在竹叶儿的发呆中匆匆掠过,左蛟在与刚刚疾驰而来的马背上的兵士匆匆耳语几句后,扔下:“再探,及时禀报”这句话后,便快步走到了竹叶儿掀开的车帘前。 看着望向谢府大门怔怔出神的竹叶儿,左蛟轻声呼唤道:“叶儿姐……。” “嗯……?”回过神来的竹叶儿眨动着双眼,望向左蛟。 “宫里如今 暂时还没有动静,叶大人……现在也尚无定论。只知道,刚刚跟太上皇在寿康宫一同用完膳后,便一起去了点将台。”左蛟如实禀奏着宫里此事发生的状况。 说完后,左蛟能够明显感觉到,竹叶儿的神情瞬间轻松了很多,原本有些黯淡的眸子,在瞬间仿佛也一下子亮了很多。 左蛟跟随皇后同样多年,左雨、左蛟两兄弟,几乎是与竹叶儿一样,在皇后还是太子妃时,便一直侍奉在李凤娘的身边。 所以对于今日里竹叶儿的异样,他一点儿也不觉得奇怪。 这些年来,特别是竹叶儿,参与了众多皇后的大事小情,可谓是如同皇后的影子一般,几乎所有皇后的秘事她都知晓,而也正是因为如此,所以竹叶儿的心里,也不知道从哪年哪月哪日开始,就悄悄的住进了一个男人,一个让她可望不可及,甚至是只能远远观望,永远也无法接近的男人。 “不必理会宫里的事情了,等尚书大人到了,便持圣上旨意进谢府拿人便是了。”竹叶儿低垂着眼帘,视线从谢府的大门处移向地面,声音很轻的说道。 “是,我知道了。叶儿姐放心吧,保证不会出差错的。”左蛟看着竹叶儿有些黯然的神情,心头又是无奈的叹口气,他们三人在皇后身边侍奉这么多年。 除了皇后之外,就属竹叶儿跟叶青接触的时间最长,所以……正所谓日久生情,如今就是连左蛟都能够看出来,竹叶儿心里头住着的那个男人,此时便是正在皇宫点将台,或许将在今夜之后就再也见不到的叶青。 竹叶儿默默点点头,而后放下车帘开始等候着李立方的到来,整个马车也瞬间像是带着一抹哀伤,缓缓的与夜色融为一起。 而此时的谢府内,谢深甫则是刚刚脱去朝服换上了便服,身位临安安抚使的他,在下朝后便开始为今夜的宵禁做准备,所以折腾了一天下来的他,此刻才感到腹中饥饿。 因为今日朝堂之上的事情,让其心头隐隐有些愉悦的谢深甫,甚至已经开始在憧憬,明日里叶青谋反的事情,一旦在临安城传开时,将会掀起怎样的波澜。 看着跟随他在府的几个禁军,谢深甫突然问道:“对了,可有派遣禁军出城?可是否已经跟昭庆军、遂安军接上了头?” 旁边的禁军皱眉,想了下回答道:“回谢大人,暂时还没有,不过禁军还有侍卫司的人,在下午就已经去了通嘉兴、绍兴的官道等候了。想必一旦有了消息,他们便会立刻禀奏大人。” “此事儿大意不得啊,还是要谨慎一些才好。”谢深甫拒绝了下人帮他沏茶,反而是有些享受的自己动手沏茶,神情之间写满了轻松写意,像是在自言自语,也像是在跟旁边的禁军说话:“叶青城府绝非常人,太上皇为此谋划许久,而我们绝不能在这个关键时刻出了什么岔子才是。城外还有他的八千精兵,既然被叶青从北地带回了临安,必然都是叶青的心腹,是只忠于叶青,是心甘情愿把头颅割下来给叶青的兵士,一旦城内的事情传出去,他们必然会营救叶青,哪怕是到时候叶青已死,恐怕他们也不会就此善罢甘休投降的,也难怪叶青能够在北地打下诺大的基业……。” “大人,他们不过八千人,临安城内的禁军、殿前司、侍卫司的人加起来足足有五六万人……。”一旁的禁军有些不以为然的说道。 “如今临安城内,侍卫司、殿前司加上你们禁军,也不过是 两三万人,说是五六万人,不过是说给叶青一党的人听的。圣上、皇后去了孤山,就带走了大半殿前司、侍卫司的人,余下的也就万十来个人,就算是加上你们禁军……。”谢深甫叹口气,原本的好心情不知为何突然有些惆怅,感慨道:“夏人兵将向来骁勇善战,当年我大宋就没少在夏人跟前吃过败仗,而叶青则是已五千精兵,硬抗夏人两万精兵,最终还能够杀出重围,从中便足以看出,叶青麾下的兵将是有多么的悍勇,以及对叶青是如何的忠心耿耿了。而眼下城外则是八千人,侍卫司、殿前司的兵士又是多年未打过仗,至于你们禁军……那就更别提了,所以若是真要靠你们来对付叶青麾下的八千将士,难言胜券在握啊。” “末将明白了,所以今夜昭庆军、遂安军只要一到临安城下,那么叶青也就……?”禁军恍然大悟,城内看似已经严阵以待,但实则真正的关键还在城外。 “可以这么说吧。”谢深甫端起茶杯,神情有些享受的嗅了嗅,而后又放下道:“但不管如何,今夜叶青是在劫难逃了。不过能够以如此年纪,就已经在我大宋朝堂之上拥有如此地位以及影响力,使得太上皇为了对付他,除了要用整个朝堂的官员来为其施压外,还不得不调大军来压阵。如此看来,身位枭雄的叶青,今夜就算是死,也算是这一辈子没白活,毕竟,这世上有几人能够在他这般年纪,达到如此高位,拥有如此影响力?” “其实……其实末将还真不是很清楚,朝廷……朝廷为何要杀叶青?他不是我大宋朝抗金的英雄吗?不止是抗金,甚至是与夏人交战,夺取夏国半壁江山入我大宋版图……。”禁军皱眉有些不解。 谢深甫像是早就知道,不管是禁军还是北地的兵士,或者是宋廷任何一路的大军将士,都对于此事儿的不理解,而他也把这些人武将为首的疑惑,理所当然的认为是不读圣贤书所致。 成天只知打打杀杀,好勇斗狠,却始终不知道何为忠义,反而以为只要在沙场之上杀敌便是尽忠朝廷,但不知……他们卖命的对象,却已经跟朝廷无关。 “回太上皇,臣以为,北地军民之所以能够有今日之局面,并非是因为我叶青之威望,而是因为他们知晓,在臣的背后是我大宋朝廷,所以他们才会拥护臣,敬仰臣。而臣于北地,也始终不曾忘记朝廷对臣的恩典,不管何时何地,臣都是以身位宋臣为荣,更不敢有丝毫背叛我大宋朝的想法儿。”叶青一直站着,而太上皇则坐在椅子上,呆呆地望着点将台下方发呆。 “朝堂自有朝堂的法度,身为人臣自是不可逾越,而叶卿……。”太上皇抬头看着叶青,神情之间带着说不尽的痛惜,沉重道:“朕相信卿忠于朝廷,但朕也有难处啊,朝堂之上每日弹劾你在北地拥兵自重,要自立为王的奏章,就如同北地的雪花一般往孤山上送,朕若是再纵容你在北地,朝堂之上可就要乱套了,朕也很为难,更是为此夜不能寐……。” “如此说来,臣……一直竭尽全力的避免重蹈当年岳飞覆辙之事儿,就算是失败了。”叶青苦笑问道。 “朕不知……叶卿在城外皇城司大营屯兵八千是何道理,你此番回临安难道不是要谋反?”赵昚看着嘉会门处,突然间亮起的众多火把,突然直接发难问道。 “臣……谋反?”叶青像是不相信自己的耳朵般问道,但太上皇赵昚却是一言不发,并没有第一时间回答叶青的问题。 1055 一箭双雕 李立方见到皇后李凤娘派人递过来的手书,一时之间却是显得有些手足无措。 他原本一直还都坚信,叶青必然能够在今夜逃过一劫,可如今皇后李凤娘,竟然让他现在就去捕拿谢深甫入大理寺,这……叶青如今在皇宫情形到底如何,还没有几个人知晓,但显然,皇后这边,已然是迫不及待的要给叶青报仇,恐怕如此下来,用不了多久的时间就该为叶青平反了吧? 但既然是皇后的意思,李立方自然并无违抗之意,舍去了平日里的轿子,而是乘坐马车跟着殿前司的侍卫,向着谢深甫的府邸方向行去。 此时此刻的嘉会门处,注意力一直集中在,等候着昭庆军、遂安军抵达临安的韩侂胄,当得知李立方从府里带人去了谢深甫府邸后,嘴角瞬间露出一抹开心的笑容。 “这显然是皇后的意思,这是迫不及待的就要为叶青报仇了。不必理会他们,何况……即便是皇后、李立方不拿谢深甫问罪,过了这几日,谢深甫也该被朝廷罢免临安安抚使的差遣了,如今不过是一个替死鬼罢了。”韩侂胄挥挥手,如今的他更倾向于同太上皇联手,先在今夜除去叶青。 至于谢深甫,在他眼里根本无法与叶青有什么可比性,只要今夜除掉叶青,那么朝堂之上到了明日,还会是由他说了算,而那时候太上皇决计不会再管谢深甫的死活了。 韩侂胄在嘉会门处打着如意算盘,史弥远同样在府邸里竖起耳朵,倾听着临安的各种动静,随着叶青暂时的把他逼到明面,而后在叶青今日入宫后,史弥远又再一次悄悄的隐到了暗处。 他甚至都有些怀疑,今夜太上皇并非只是要除去叶青这么简单,甚至就是连韩侂胄,恐怕也都在太上皇的算计中。 一旦昭庆军、遂安军在今夜赶到临安城下,加上兵部尚书钱象祖又去了西南各路,也就意味着,如今韩侂胄在临安的实力,也不过就是侍卫司那几百人而已。 所以在史弥远看来,谢深甫跟韩侂胄到底谁才是太上皇手里,用来杀叶青的刀,到如今最起码他更倾向于是韩侂胄。 毕竟,让韩侂胄来承担叶青之死一事儿,显然要比由谢深甫承担,更有说服力来撇开跟朝廷、皇室之间的关系。 “冤杀叶青这个所谓忠良的罪名……。”史弥远抚摸着自己肥胖的下巴,带着意味深长的笑意,摇头道:“依我看来,韩侂胄显然更比谢深甫适合来背这个罪名啊。何况今日朝堂之上,叶青还曾在百官面前借由谢渠伯、陈傅良二人一事儿弹劾韩侂胄,因为叶青今日朝堂之上的弹劾之举,也就足以被太上皇利用为韩侂胄诛杀叶青的动机。到时候太上皇甚至还可以假惺惺的为叶青流几滴眼泪儿,而后把所有罪名都归罪于韩侂胄。既是借刀杀人,也是一石二鸟,除掉了两个朝廷的心腹大患、北地枭雄,还能够让北地的各路大军不至于陷入到动荡之中,而且还会因为太上皇诛杀韩侂胄为叶青报仇一事儿,让北地众官吏与众将士,对朝廷感恩戴德。” 郑清之自昨日自己儿子被抓走后,一直就处于心惊胆战之中,此刻听着史弥远的分析,心头瞬间安稳不少,有种拨云见日的明朗感。 按照史弥远的分析,其实今夜更像是叶青跟韩侂胄之间的斗争,而最后,将是由坐镇皇宫的太上皇来收场,定韩侂胄的罪名,为叶青的死伤心,从而还能够使得自己的种种举动,博得北地官员跟众将士对朝廷的好感,把叶青被诛杀的不满,全部发泄到已死之人韩侂胄身上。 “如此大人岂不是便可以渔翁得利……。”郑清之思索着说道。 “朝堂之争向来充 满变数,叶青绝不会眼睁睁的坐以待毙,从他回到临安的种种举动就能够看出来……当初叶青把我们逼到了明处,而后于我直言不讳要除掉韩侂胄。现在站在叶青的角度来看,其实他也正在接近当初他要除掉韩侂胄的谋划。但他……他自己又怎么能够脱身呢?这一点儿正是我想不明白的地方,更是不知道他是否还有其他后手保全自己。也正是因为如此,我才在今日朝堂之上答应叶青,在明日太阳升起之前,我跟他的约定一直都有效。”史弥远继续抚摸着肥胖的下巴,他实在是想不出,今夜叶青有什么办法,能够从皇宫内安然无恙的走出来。 “会不会……。”郑清之思索着问道:“会不会叶青依仗的便是他带回临安的八千人马?” 史弥远若有所思的摇头,否认道:“他的人大部分都在城外,城内虽然也有他的人,但恐怕人数不会太多,今日把东华门拱手让给他,便是希望他借此机会用自己的人牵制韩侂胄在嘉会门的兵力。而叶青……还依然放在城外的人,恐怕就是为了防止昭庆军跟遂安军兵临临安城下吧?” “他……。”郑清之一愣,有些不以为然道:“史大人,请恕下官直言,叶青麾下兵强马壮不假,但若是仅仅靠着几千人,就想要抵挡昭庆、遂安两路大军,这是不是有些过于托大了?” “不知道啊,叶青乃是行军打仗的内行,兵力悬殊的战争他又不是没有打过,也不是没有赢过。但除非他是真的想要造反,或者是……他有能力说服太上皇,如此或许才能够使得太上皇放弃诛杀他,而只针对韩侂胄一人。”史弥远神色凝重的分析道。 “那若是叶青不死,岂不是大人您在朝堂之上……。”郑清之替史弥远担忧着,毕竟叶青不死的话,史弥远就很难谈得上独断朝堂了。 “非也。”史弥远若有所思的摇头道:“叶青早已经言明,朝堂之上的事情他并不想插手,何况……即便是叶青死了,在钱象祖、毕再遇、李立方几人的立场下,一时半会儿我也难言独断朝堂,一切都还需要时间啊。但若是叶青活着,即便是他不染指朝堂政事,可因为他的存在,我就很难动钱象祖几人,也就意味着兵部、大理寺、刑部尽归他所掌。” “叶主军,您主政?”郑清之掰着指头小心翼翼的问道。 “若是叶青活过今夜,朝堂之上便会是如此局面,若是叶青活不过今夜,朝堂之上,还需我等花费几年的时间,来清除、打压钱象祖这几个异己才行。总之,叶青活还是死,于我们而言,都比让韩侂胄活着要好一些。”史弥远即便是心有不甘,但眼下阶段,他也知道,自己若是过于贪功冒进的话,很可能也会把自己好不容易蛰伏的一切都搭进今夜这场争斗中。 所以不管如何,他眼下也只能是跟着叶青的脚步走,看着叶青在自己前方为自己开辟朝堂之路,而至于叶青,要么死在这开辟朝堂之路的途中,要么跟他一同抵达终点,而后平分朝堂。 这世上总是有很多很多隐秘的事情,在时间的积压下发酵的越来越神秘、越来越邪乎。 如同没人知晓,当年岳飞被冤杀于风波亭时,秦桧到底跟岳飞有过什么样儿的对话,也没有人清楚,赵构在见岳飞最后一面时,到底有多少真情流露,以及他内心的感受是如何。 但叶青却始终觉得,他此时此刻仿佛是这天下间,最能够体会到岳飞感受的人,同样,他对面的太上皇赵昚,应该也是此刻心境最像当年高宗皇帝赵构的君王。 “臣并非是当年的岳飞,也从来不曾拥有过岳将军当年那般对于朝廷的愚忠,臣自入仕以来,于皇室、朝 廷多有不敬,想必太上皇也因这些一直是如鲠在喉、不吐不快。但臣之所以会如此做,都不过只是为了能够活下去。在世人眼中,或者是在朝堂众臣眼中,身为人臣,当该把对朝廷的忠贞视作比性命还要重要,可在臣看来,没有了性命,便更谈不上对于朝廷的忠贞了。是非对错,是忠是奸我们当代人无法做出客观的评判,后人……同样无法做出客观、公正的评判。所以臣一直相信,只要人还活着就总有办法证明自己对于朝廷的忠诚,就总有办法让天下人相信,自己对于朝廷的忠诚。正所谓……。” 叶青看着此刻与他默默对视的太上皇赵昚,微微叹口气道:“正所谓:我命由我不由天。当初我既能够在出使金国时九死一生的回到临安,能够在关山夏人的重重围追堵截逃过一劫。从那时起,臣的性命……便不再属于任何人,只属于臣自己。赵汝愚的死实乃是咎由自取,但臣还有一丝良知,知留正乃我大宋栋梁,所以臣始终不曾动他。这些年来,臣对于皇室、朝廷多有不敬,但臣之所作所为却是无愧于天地,无愧于良心。臣不在乎身后名,不在乎背负历史骂名,臣只在乎能不能活着。” “卿是要抗旨?”赵昚叹口气,嘉会门处通明的火把此刻越来越密集,站在点将台处望去,就如同一片火海一般,此刻正在从丽正门处开始有序的向着皇宫内涌来。 “仅凭韩侂胄那些侍卫司的人,太上皇以为能够置臣于死地吗?”叶青的目光略带深沉,同样是望着嘉会门越聚越大的火海问道。 “你走了,朕给你报仇,诛杀韩侂胄,给天下人、给北地官员、众将士一个交代。如此,也不会让卿辛苦打下来的北地疆域陷入一盘散沙的局面,卿也能够了无牵挂不是?朕知晓圣上、皇后于你交情匪浅,甚至你与皇后之间……加上信王的死、宗室赵汝愚的死,钟晴被你霸占……叶青,皇室的颜面早就被你践踏于脚下不顾,这世间、大宋朝都……已容不得你再如此放肆!朕如今给你一个体面,给你保存忠良的名节,朕已经是仁义至尽……。” “可臣只想活着,与家人一同慢慢变老,看着子女一天天的长大……。”叶青心头一惊,想不到在太上皇的心里,对于自己的怨念竟然如此重,当然,他更没有料到,太上皇竟然早已经洞察到了他跟皇后之间的事情。 “朕相信,圣上、皇后绝不会让他们在我大宋朝受半点儿委屈,而你活着才会给他们带来更多的危险与不安。”赵昚扭头皱眉,有些不悦的看着叶青。 “北地八千将士可抵数万精兵,太上皇以为靠韩侂胄那些乌合之众,便能够在今夜置臣于死地?”叶青深吸一口气,原本还想要给彼此留存一些颜面,但如今……显然君臣之间已然是要完全撕破脸,甚至连客套话都省了。 “朕那日召钟晴入孤山,令她传旨给你三日后朕在此召见你时,便已经调动昭庆军、遂安军在今日赶至临安城下。叶青,朕非是不顾你我君臣之情,而是你这些年的所作所为,已经无法让朝廷再容忍下去了。朕老了,没人知道朕还能活多少时日,而你叶青……就是朕的一块儿心病,朕不想带着这块儿心病进棺材,不想带着当年高宗皇帝因朕的一念之差,而没能够除之后快的大患见高宗皇帝。” 赵昚抬头,神色凝重而又坚定的看着叶青,继续缓缓道:“朕老了,没有多少时日了,早一天晚一天已没有多大意义。叶卿,如此你可知朕今夜之决心,绝不会更改!” 叶青有些难以置信的看着眼前的赵昚,他显然并没有料到,太上皇赵昚,竟然做好了要跟他同归于尽的准备。 1056 夜 夜 夜 李立方出现在谢府时,把谢深甫自然是吓了一大跳,这个时候,按理说即便是跟叶青平日里交情比较好的官员,都应该是在自己府里胆战心惊的胡思乱想才对,又怎么会出现在自己的府邸? 叶青与李立方的关系匪浅,从叶青能够自刑部大牢轻易的提走谢渠伯、陈傅良一事儿上,看能够看的清清楚楚。 所以当李立方站在了脸上残留着兴奋之情的谢深甫跟前,错愕的谢深甫一时之间还有些难以会过神来,竟然还皱起了眉头,主动沉声开口道:“李尚书若是为叶青来求情的,那么下官还望李尚书莫开尊口才是。今日朝堂之上……想必李尚书也看明白了,太上皇对于叶青盘踞北地一事儿早有不满,何况北地向来不受朝廷节制,如此情况下,别说是李尚书,即便是加上下官为叶大人求情,恐怕也是无济于事。” 李立方同样也是被谢深甫的言论所说的有些莫名,思索片刻,而后觉得有些好笑的看着脸色严肃的谢深甫,笑道:“谢大人为何就笃定,叶某今夜来此,是为了叶青求情呢?” 随后不等谢深甫有些讶异的问他,李立方便继续说道:“叶青叶大人是忠是奸,非你我能够评判。而且……今日朝堂之上太上皇拒叶青弹劾韩侂胄一事儿,就真的说明了太上皇要治罪叶青叶大人吗?叶青为我大宋立下不世之功,不单是收复我大宋失地,同样使我大宋行在临安,越发远离金人的铁蹄骚扰之下,所以若是说叶青乃我大宋忠良,在李某看来都毫不为过。” “叶青于我大宋朝廷有功自然不假,但他谋逆不敬朝廷、太上皇,圣上也是确有此事儿。北地诺大疆域,虽是他叶青所率众将士收复,但这并不是他在北地称雄的借口。所以李尚书,此事儿谢某无能为力。”谢深甫严肃的神情之间义正严辞。 看了看谢府前厅内几个垂首而立的丫鬟跟下人,李立方无声的摇了摇头,叹口气道:“想必谢大人误会今夜李某来此的目的了,李某今夜来此并非是为叶青叶大人一事儿向你求情。何况,谢大人,你觉得我李立方或叶青会向你求情吗?为何你就要如此自负,认为我是来替人家求情的呢?” 看着谢深甫还要反驳,甚至还要在叶青是忠是奸一事儿上纠缠下去,叶青直接拿出了竹叶儿刚刚交给他的文书,递给谢深甫道:“这是圣上亲笔御批,要拿你入大理寺问罪。谢大人半年前还不过是任工部侍郎,短短时间内便平步青云,高升至临安安抚使这一差遣,任人唯亲陈傅良为临安通判,甚至不惜通过自己身为临安府安抚使的差遣,徇私枉法、结党营私,为自己的两个儿子谢渠伯、谢芾伯铺设仕途,致使二人在你任临安府安抚使后,得以升迁为嘉兴府、绍兴府通判。” “你……李尚书……。”谢深甫一边看圣旨,一边听李立方在他耳旁说话,瞬间整个人就如同被雷击中了一样,呆立在大厅内,难以置信的道:“李尚书,此事儿……此事儿……绝无此事儿。谢某升迁以及犬子升迁,乃是太上皇亲自下旨,此事儿谢某可在太上皇面前……。” “如今我大宋朝廷乃是圣上处理朝政,而非不问政事多年的太上皇。谢深甫,你不会以为,因为今日太上皇回到了皇宫,就可以把自己买官一事儿往太上皇他老人家身上推了吧?还是说……你谢深甫在任工部侍郎时,不知道太上皇因为高宗皇帝一事儿,即便是还未禅位时,就已经两年有余不理朝政?如今你却要把你之罪归咎给太上皇,简直是其心可诛,来人啊,把谢深甫带入大理寺大牢……。”李立方身为刑部尚书,一直以来很少管事儿,都是交给邓友龙处置,而今夜亲自抓人,竟也找到了点儿权利在手的美妙滋味。 只是不等他话说完,前厅大门口处便传来了一个焦急的女声:“慢着。” 谢道清已经在门口听了好一会儿,此时看到刑部在几天前抓了自己的父亲后,又在深夜要抓自己的祖父,于是便想也不想的跑了出来阻止。 “清儿……。”谢深甫显然也有些意外,这个时候谢道清会出现在此,而不是在后院陪着她母亲。 “你是什么人?怎么,也要阻刑部捉拿罪人吗?”李立方循声回头,看着素净淡雅的少女,皱了皱眉头,但却是看向了谢深甫问道。 竹叶儿跟青丘原本站在谢府庭院里一个僻静的角落,而当谢道清出现时,青丘跟竹叶儿则是不由自主的望向了彼此,今日从孤山回临安的路上,青丘也曾向竹叶儿说起过谢深甫府里的人事,但显然两人都没有想到,谢深甫的孙 女,竟然就是前几日跟叶青在一起的那个少女。 “怎么会是她?”青丘有些不可思议的喃喃说道。 随着青丘对竹叶儿简单的解释一番,竹叶儿也在瞬间皱起了眉头,那日前往杏园时,她当然也看见了叶青跟一个妙龄少女说话的场景,只是不太清楚少女跟叶青之间的关系。 自然,也就不会知道,她那日让青丘去寻叶青时,青丘正好还撞见了叶青与此女喝茶一事儿。 竹叶儿蹙眉,跟着深深的叹口气,而后道:“告诉左蛟,先抓谢深甫一人即可,至于……。” “叶儿姐,皇后那里……。”青丘的心脏猛的一紧,如此做可是违背了皇后的懿旨。 “此事儿我自会向皇后禀奏,不会牵涉你的。”竹叶儿咬着嘴唇,望着谢府前厅内,此刻张开臂膀,横在李立方跟谢深甫中间的少女。 如今的竹叶儿已经三十多岁,曾几何时,她也这般不谙世事,而那时候……她也很享受,每次皇后让她去找叶青时,那份两人短暂相处的时光。 虽然她与叶青之间的话不多,甚至有时候,都是叶青在逗她笑,或者是要把她吓唬的花容失色,但她却是很享受、也很怀念被叶青吓唬、逗弄的时光。 从那时起,心里住进了一个人的影子后,便再也装不下任何东西,以至于到后来,但凡跟叶青有关的人事物,在竹叶儿的眼中,都变得格外的珍惜。 竹叶儿并没有想好如何像皇后交代此事儿,但她虽然一直跟随在皇后的身旁,甚至被人称作皇后的影子,可竹叶儿终究也是一个有着自己思维的人。 皇后悲观的认为叶青活不过今夜,但在她竹叶儿的心里,不知为何,却总是有一种……叶青必然能够逢凶化吉的念头。 青丘出现在前厅时,已经失去父亲,不想再失去祖父的谢道清,已经是哭成了泪人儿,当看到青丘时,本能便以为青丘的出现,必然代表着叶青也会出现。 急忙抓住走到李立方跟左蛟跟前的青丘衣袖,哭泣着请求青丘,让叶青救救自己的祖父。 而青丘则是微微弓着身子,就如同他平日里见到每一位官员一样,和颜悦色的笑着道:“谢小姐,此事儿怕是叶大人……也无能为力了。今日在朝堂之上,正是令祖父等人对叶大人的弹劾,使得叶大人如今正在宫内……此刻怕是帮不上忙了。何况,即便是叶大人如今已经回府,但令祖父刚刚弹劾完叶大人,叶大人又怎么可能为令祖父求情呢?” 青丘转动着眼珠子,极尽挑拨离间的话语,言外之意大有羞辱谢深甫的忘恩负义。毕竟,不管叶青当初是出于什么目的,但最起码是从韩侂胄把谢渠伯、陈傅良二人的性命给保住了,而谢深甫事到如今,依然还要置叶青于死地,这自然就会让青丘有些看不起眼前的谢深甫了。 “若是小姐不信,可以问问您的祖父,如今叶大人身在何处,形势又如何。”青丘依旧是和颜悦色的笑着提议道。 谢深甫面对青丘那暗含讽刺意味的话语,瞬间竟然也是老脸一红,特别是面对谢道清询问的目光时,则不由自主的把目光投向了别处。 叶青自从不惜得罪韩侂胄,把谢渠伯、陈傅良从刑部大牢提到了大理寺大牢一事儿,加上当初第一次见面在一品楼时,在他跟留正面前坦诚相待一事儿,让此刻的谢深甫恍然大悟:原来叶青真的是从来没有想过拉拢自己、或者是留正。 而在一品楼与他们二人寒暄,还是后来提谢渠伯、陈傅良至大理寺一事儿,叶青的举动与其说是向他谢深甫示好,不如说是……为了不让他们陷入到朝堂党争中的柔和警告。 这一刻谢深甫突然明白,为何今日,堂堂当朝右相留正,突然就感染风寒不能下床前往艮山门,迎候太上皇而告假的目的了。 留正根本没有病,留正绝不是病的不能下床了,而是他早就看清楚了今日之事儿,也早就明悟了叶青当初在一品楼的警告话语,所以在这个关键时刻,留正便选择了回避,以免被牵涉到朝堂党争之中。 点将台处,君臣二人沉默着,丽正门处原本如同一片火海的火把,在缓缓进入皇宫后,由原先的火海开始渐渐演变成了一条条火龙,由皇宫内的四面八方开始向着点将台这边聚拢过来。 “你不牵连留正,只是因为他不参与党争?”太上皇赵昚确实有些意外,为何叶青当初独独报复赵汝愚,反而放过了更加容易对付的留正,甚至还毫无任何意见的,还眼睁睁的看着 留正升迁为朝堂右相。 “就是这么简单,臣不杀留正,只是因为留正不参与党争。虽然他也会明哲保身,就如同今日不曾出现在朝堂之上,但于朝廷而言,确实需要这样的官员来抗衡朝堂之上的史党、韩党。太上皇您今日设下此局,可谓是一箭双雕,即可使皇室、朝廷不至于再经历一次,当年风波亭冤杀岳飞一事儿,还能够在臣死后,嫁祸于韩侂胄,从而赢得北地官、军、百姓的好感,不至于使北地陷入动荡之中。”叶青迎着微凉的风叹口气。 而后继续缓缓说道:“如今在皇宫内如同游龙的侍卫司兵士,显然是太上皇为臣准备的,而那还不曾到达临安城下的昭庆军、遂安军则是为韩侂胄跟其党羽准备的。依臣猜想,或许太上皇您已经拟好了明日之说辞,叶党与韩党相争,叶青被韩党所杀,太上皇您深感悲痛,为了给收复北地疆域的忠良叶青报仇……。” “朕这一辈子一心向善,优柔寡断、犹豫不决,甚至是荒废朝政而不顾,所以啊,朕这一辈子就从来没有做过一天合格的帝王。只是到老了……这才终于是明白,该如何做一个合格的帝王。手段要果决、城府要深沉……或许,也只有今夜,才让朕觉得自己的所作所为像是一个帝王的所为。叶卿,朕虽负你,但天下人会记得你,你……不冤。” “太上皇可曾想过,若是昭庆军、遂安军在今夜无法赶至临安城下的话,您该如何是好?”叶卿仰望夜空,喃喃问道。 叶卿也不得不承认,今夜太上皇赵昚的所作所为,或者是精心布下的这个局,确实像是出自一个合格帝王的手。 不过正如太上皇自己所言,这些年来他荒废了太多太多的时间,当他想明白如何才能够做一个合格的帝王时,但他却是没有多少时间了。 而且……若真是一个合格的帝王的话,那么就不该如此优柔寡断、大费周章,而是在偏殿用膳时,就该一杯毒酒鸩杀他叶青,或者是如同史弥远一样坐山观虎斗,先让叶青跟韩侂胄斗个你死我活,而后自己再出来收拾残局才是。 “朕明悟的太晚,但即便是如今,朕已经很满意朕今日布下的局了。至于昭庆军、遂安军,难道叶卿你还有办法不成?” 太上皇赵昚在叶青问他时,就突然之间隐隐感到了一丝不安。 但他第一时间,却是愿意选择自欺欺人,认为这不过是叶青在临死之前的说辞罢了,但当他看着从容而又深沉的叶青时,又在心里否定了自己的判断,最终还是不由自主的问了出来。 “太上皇知晓,臣只带了八千人回临安,但这八千人……可都是当年在关山跟臣一同杀出夏人重围的悍勇将士。在北地面对夏人都可以一当十,而若是面对多年不曾上过沙场的昭庆军、遂安军,臣说句大话,一个时辰内,臣不敢说全歼这两路大军,但最起码可以打的让他们满地找牙、毫无再战之力。何况,太上皇令钟晴转告臣今日来皇宫时,臣就已经派遣了三千将士前往绍兴府官道,阻截昭庆军抵临安。而嘉兴府的遂安军……臣经营淮南路多年,镇江与扬州隔江相望,臣的手想伸过去示好镇江江阴军,并不是很难。所以如今,江阴军已经阻止了遂安军抵临安的道路。而如今太上皇您所能依赖的,只有臣昨夜里带进临安城的三千人。”此刻的叶青,仿佛已经与他身后不远处,镌刻着三个猩红色的大字点将台的石碑融为了一体,举手投足之间如同在指点江山一般,透着一股睥睨天下的霸气。 “此言当真?”太上皇赵昚看着叶青的眼神有些恍惚,但此刻的叶青又让他觉得是那么的真实,仿佛这一刻,拥有着睥睨天下之霸气的叶青,才是那盘踞北地多年的枭雄叶青真实的一面。 “请太上皇下旨,臣立刻便能剿灭皇宫内这些韩侂胄为首的叛贼。并把谋逆之人韩侂胄带到您的面前问罪。”叶青转身,对着太上皇赵昚单膝跪地,铿锵有力的说道。 叶青的话语听在太上皇的耳朵里,仿佛都带着一丝丝金戈之声,竟然是下意识的点了点头,而后又立刻有些不可思议的抬头。 但几乎就是在此时,皇宫另外一边,原本多少显得黑漆漆的夜空中,突然之间一道响箭声、凄厉的划破沉寂的夜空,韩侂胄心头莫名一震,神情有些茫然以及不安的抬头望向归于平静的夜空。 东华门处、和宁门处,玉津园、飞来峰等附近,突然之间也几乎是同时亮起了火把,如同另外一条条火龙一般,开始快速的向原本丽正门进来的那条条火龙扑了过去。 1057 夜的第一章 谢深甫显然就没有了如同他儿子谢渠伯,以及陈傅良那般优厚的待遇,炎炎夏日里,大理寺潮湿充满恶臭味儿的大牢、如黄豆般大小的油灯,让谢深甫不由得皱起了眉头,心底随即也是无奈的叹息着。 他想到了自己会有今日的结局,也做好了面对今日这般结果的准备,但终究不能亲眼见证叶青被除,还是让他心里多少有些遗憾。 自始自终,谢深甫都相信,今夜自己被抓入大牢一事儿,总有一天,会成为他仕途路上的荣耀,会成为他未来在朝堂之上的政治资本。 他坚信叶青会被太上皇除去,他也相信,自己只要忍过这几日,自己就会被释放,甚至很有可能还会因为今夜之事儿,从而使得自己在朝堂之上再进一步。 脚下坑洼不平的地面,在黄豆般大小的油灯照耀下一片漆黑,一脚踩下去发出哗啦的声音,污水的恶臭味儿与大牢内的潮湿发霉味道,更是让他连连咳嗽了几声,眼睛也因为大牢内刺鼻难忍的味道,被熏出了难以制止的眼泪儿。 距离风波亭的不远处,两辆马车并停一处,李立方环视着火光照耀下把守森严的大理寺,仰望夜空长出一口气“大理寺在叶青所率兵士的守卫下可谓是固若金汤,应该不会有人敢来此劫狱的。叶儿姑娘,接下来……你打算怎么办?” 竹叶儿对着李立方行礼“多谢李大人今日帮忙。奴婢接下来……接下来便是前往皇宫,为叶大人料理后事。” 低垂着眼帘的竹叶儿,此刻看起来多了几分柔弱跟伤感,以及一种在李立方看来,就像是有了灵魂思想的气质。 平日里的竹叶儿总是给她一种,仿佛就是一个好看的行尸走肉,但今夜他眼前的竹叶儿,却是让李立方感受到了,原来这个跟随皇后多年的影子,其实也有常人应有的七情六欲,而不是像平日里似的如同木偶,无悲无喜无情感。 李立方又是长叹口气,打了个哈欠后,还是有些不敢相信的问道“这么说来……叶青今夜真是凶多吉少,真的无法跨过这道坎吗?” “奴婢不敢妄议,奴婢只是谨遵皇后懿旨,先请尚书您捉拿谢深甫,而后便是回宫料理叶大人的后事。”竹叶儿依旧是恭敬有加,微微低垂着头,使得她长长的睫毛在火把的照耀下更显心动,同样,也让人更加好奇睫毛下的那双明亮的眼睛,如今是喜是悲。 “既然如此,那我就不耽误叶儿姑娘回宫了。不过……。”准备上马车的李立方停下脚步,转头看着竹叶儿,想了下后还是说道“我在府里等消息,不管结果如何,还请叶儿姑娘务必第一时间告知我。” “是,尚书大人,奴婢一旦有了结果,立刻在第一时间告诉您。”竹叶儿看着钻进马车的李立方背影说道。 马车缓缓驶出大理寺的正门,与大理寺驻守的种花家兵士交接完毕的青丘,也正好跟左蛟跑了过来,看着李立方渐渐消失不见的马车,三人互望一眼,竹叶儿看着青丘点头,示意已经跟大理寺做好了交接后,也默默的点点头,而后迈步上了马车,带着殿前司的兵士开始向着皇宫方向驶去。 临安城夜色下的大街小巷上,完全没有了平日里的热闹喧嚣,以及游荡于街上的百姓,昏暗的街道显得格外的冷清,随着巡防的禁军时不时的经过,还是能够让有心人感受到,此刻整个临安城的上空,笼罩着的那一份浓浓的诡异之意。 马蹄声与马车的轱辘声在清冷的街道上响起,而后不过片刻交汇在一起。 殿前司的兵士拦住了快要到达东华门处的竹叶儿等人,而此时,时间已经是绍熙五年七月八日子时初。 “宫内起兵戈了?”竹叶儿心头一震,心底深处却是感到更加的疼痛。 即便是不用说,她都能够隐隐猜到,叶青是绝对不会束手就擒的,而此时皇宫内已然起兵戈,那么就说明……叶青已经踏上了谋逆之路,而被于皇宫内诛杀,恐怕也就是早晚的事儿了。 “回宫吧。”竹叶儿的头越发的低垂,原本只是有些伤感的眼眸,此刻变的通红,随着再次低头,两行清泪则缓缓顺着脸颊流了下来。 皇宫内起了兵戈,也就意味着太上皇动手了,叶青反抗 了,也就意味着叶青凶多吉少了。 竹叶儿很想再见叶青最后一面,她也期望,当自己到达皇宫后,能够看到奄奄一息倒在血泊里的叶青,而后自己抱着叶青哭泣、诉说自己的心声,最起码……竹叶儿相信到了那一刻,她将会是全天下最为幸福的女人,因为叶青最后一眼看到的是她,因为叶青是死在了她的怀里,而她就像是叶青最终的归宿,其他人,即便是皇后,也不过都是叶青生命力的过客。 皇宫内的厮杀声,仿佛已经在马车里伤心,但又期盼着自己所憧憬的景象,会出现在眼前的竹叶儿耳边响起,同样,在此刻,也真真实实的在太上皇赵昚的耳边响起。 太上皇自继位一来,便立志要北伐收复失地,但最终没有一次能够成功,甚至每一战都以战败而告终。 他这辈子也从来没有见过兵士厮杀的场面,更没有见过宋人身跨战马驰骋疆场与金人冲杀的景象。 在他最初刚刚继位的几年里,无数个夜里,他都憧憬过宋军大败金人的场景,甚至是还曾大胆的设想过,有朝一日自己可借宋军收复失地的胜利之威御驾亲征,亲眼目睹大宋将士的威武热血之势。 但这些统统都没有出现在他的眼前,相反,倒是在他为大宋皇帝时,众臣在朝堂之上的内讧常常出现在他的眼前,各种尔虞我诈、计谋手段层出不穷,都被臣子们用来攻讦、弹劾自己的同僚,而不是对待金人,那一切就如同是另外一番景象的战争一样,虽然没有厮杀声,虽然没有血流成河的景象,但同样是步步惊心,残酷至极。 而在今夜,他真真实实的看到了厮杀的景象,但并非是宋人跟金人之间的厮杀,而是朝臣势力之间的厮杀,借着点将台下方的火把光亮,他依稀看到兵士的头颅突然高高飞起,黑褐色的血液瞬间喷涌而出。 他看到了兵士被砍断了拿兵器的手臂,而后难以置信的望着断去手臂的半截胳膊,还未来得及发出惨叫声,整个人便突然神色一僵,胸口处赫然出现了一截鲜血淋淋的长矛。 长矛从后面被拔出,断掉胳膊的兵士身体,带着呆滞的目光缓缓倒下,而后便被其余厮杀的人群淹没。 绍熙五年五年七月八日子时初,皇宫内的厮杀不过是刚刚进行了不到半个时辰,但已经由完全杂乱无章的混战,变成了泾渭分明的对战。 太上皇赵昚紧闭着双唇,与旁边的叶青一同注视着下方的厮杀,虽然心里很紧张,甚至整个人都在因为那血腥的厮杀场面,让他头皮发麻,浑身颤抖,但赵昚的脑海里,依然是还有着颇多的疑问。 同样,当他的目光掠过皇宫游弋更远方的夜色中时,那无声的黑夜,此时就如同一个无声而又冷酷的黑洞一般,像是时刻都要吞噬他,而且……最为重要的是,并没有出现他赵昚此刻最希望的火光。 昭庆军、遂安军并没有如期出现在临安城外,嘉会门城楼处,此刻已经被厮杀声淹没,而原本侍卫司的守卫将士,在所谓禁军的一波攻势下,已然失去了对嘉会门的控制。 “禀太上皇,叛军已隐隐有要后撤之势,拿下叛党首领韩侂胄,绝不会超过子时正。”叶青看着点将台下方,原本向着点将台处聚集的通明火把,此刻被另外一边由贾涉所率的种花家军,冲击的不得不放弃前往点将台的道路,开始向后撤去。 “接下来该如何是好?”此刻的赵昚已然没有了主意,特别是看着那一幅幅残酷血腥的景象时,与其说赵昚是坐在椅子上,倒不如说是已经吓得瘫在了椅子上。 一切都发生在让赵昚措不及防间,甚至还不等他做出抉择,点将台下方就开始了惨烈的厮杀,而随着韩侂胄的人迟迟不能冲上点将台,也就使得太上皇赵昚不得不听从叶青的安排。 毕竟,当点将台下方的厮杀刚起时,原本守在太上皇赵昚跟前的太监,刚高呼出捉拿反贼叶青时,就被叶青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抽出身后那殿前司将领腰间的雁翎刀,一刀砍下了其头颅。 而被叶青抽走腰刀的将领,还未从突如其来的状况中回过神来,他腰间的刀就在叶青手里,当着大惊失色的太上皇赵昚的面,砍向了他的脖子,于是,刚刚反应过来的殿前司将士 ,只能眼睁睁的看着自己将领的头颅,从空中掉落,而后沿着石径向下滚去。 太上皇赵昚对于眼前突如其来的一切早已经吓得说不出话来,失去了将领的殿前司将士,刚刚要抽出腰刀包围叶青,就听见脸颊上因为连杀两人,而沾染着鲜血的叶青沉声呵斥道“放肆!你们也要跟着韩侂胄造反不成?” 杀气十足的呵斥声,以及叶青那高大的身型,再加上脸颊上温热的血迹,还有那手里鲜血淋淋的雁翎刀,竟是镇住了眼前的殿前司兵士。 殿前司的兵士一个个噤若寒蝉,手握着腰间拔出一半的刀柄,看看瞬间连杀两人后杀伐果断的叶青,又惶恐的看了看坐在椅子上脸色煞白的太上皇赵昚,一时之间愣在原地,不知该如何是好。 若赵昚在此时还能够说出话来,或许叶青早就被那数十个殿前司兵士一拥而上砍成了肉泥。 但奈何……叶青突施雷霆一击,连杀他身边的太监跟殿前司将领,让太上皇瞬间被吓得魂飞魄散,别说立刻反应过来命令面对叶青虎视眈眈的兵士了,他能够一直稳稳的坐在椅子上,而不是因为眼前的突变,吓得从椅子上滑坐到地上,就已经是极为难得了。 点将台处短短的僵持过后,数十名兵士在叶青的沉声命令下,不得不把腰刀收回刀鞘,而后一个个噤若寒蝉的站在石径处,谨防叛军冲上点将台对太上皇与叶大人不敬。 淡淡的血腥味儿飘荡在点将台上空,太监与殿前司将领的尸体,已经被叶青命兵士移开至远处,但即便是如此,回过神来已经任命的太上皇,依旧觉得鼻尖有着浓浓的让其恶心想吐的血腥味儿。 “请太上皇放心,韩党叛乱很快便会平息,到时候臣立刻护送您回寿康宫。”叶青擦了擦脸上的血迹,对着太上皇露出一口白牙恭敬说道。 叶青的笑容在赵昚看来则是显得格外阴森可怖,脑海里依旧还回荡着,刚刚叶青在他面前连杀两人的景象,他真的没有想到,叶青竟然敢在他面前杀他的太监,以及他的将领。 当那名将领的脑袋从石径处开始往下滚时,赵昚甚至觉得,回过身来的叶青,下一刀就会对着自己挥起,随即冷汗便彻底湿透了整个后背,此刻则是格外的难受与煎熬。 “寿……寿康宫还安全吗?”赵昚的脑海里,此刻已经是混沌一片,惊吓之余,就连他自己都有些分不清楚,叶青跟韩侂胄到底谁忠谁奸。 此刻,他所有的反应都不过是处于下意识下的反应,都是因叶青那杀伐果断的气势而条件反射的下意识应变,是弱者对于强者的绝对服从与遵从。 “请太上皇放心,臣会率兵亲自守护在寿康宫四周。”叶青手里依旧提着残留着血迹的雁翎刀,恭敬的对赵昚说道“不过臣以为,一会儿还请太上皇立刻下旨给在临安城的百官,召集他们立刻入宫,商议该如何处置叛党韩侂胄一事儿。” “此事儿……此事儿叶卿看着办吧。叛党……叛党不可留,一定要全部清除,确保皇宫的安全,不可留下后患。”赵昚双手紧紧抓着椅子的扶手,此刻最能够给他安全感的,并非是眼前手提雁翎刀的叶青,而是他屁股底下坐着的这把椅子。 叶青甚至相信,若是这个时候,谁想要让太上皇离开那把椅子,恐怕太上皇立刻便会发出惨无人道的嚎叫声,甚至……还会因此把太上皇彻底吓疯颠了。 “是,臣一定不会留下后患。”叶青再次恭敬的行礼,而点将台下方,此刻已经传来了嘈杂的脚步声。 贾涉的声音在下方石径处响起,坐在椅子上的赵昚突然间浑身一颤,那因惧怕之色而显得苍白的脸庞,那有些呆滞跟茫然的眼神,瞬间投向了叶青寻求保护。 “立刻包围玉津园,任何人不得进出。”叶青先是轻声安抚着,因为贾涉那杀气十足的声音而受到惊吓的赵昚,而后才回头对没有让其走上点将台的贾涉说道。 随着点将台处原本殿前司的兵士,被贾涉带来的种花家军兵士押下去,此刻走上点将台的兵士,已然换成了种花家军的兵士,浑身上下沾满鲜血的兵士一个个站在了叶青身后不远处,守卫着半蹲在太上皇赵昚跟前的叶青。 1058 夜的第二章 竹叶儿赶到皇宫时,宫内的厮杀已然接近尾声,特别是随着他们越发的接近点将台处,灯火的照耀下,地面上残留的血迹跟横七竖八的尸体,还是让已经有了心理准备的众人大吃一惊。 不等竹叶儿回头看向左蛟,左蛟便已经下令,让宫内的守卫立刻封锁皇宫,任何人不得进出。 而他们也开始再次加快步伐,向着宫内深处跑去。 而此时的点将台处,太上皇死死的抓住椅子的扶手,不管叶青如何安抚都不曾松开,迫不得已之下,叶青只好让兵士抬着椅子走下点将台,往寿康宫的方向行去。 一路上横七竖八的兵士尸体,甚至其中还有着凄厉微弱的惨叫声夹杂在其中,更是让稳稳坐在椅子上的太上皇,时不时的惊叫出声。 而到了寿康宫内,叶青在安置了种花家军的兵士守卫寿康宫,正准备离去时,太上皇赵昚突然松开椅子扶手,一把紧紧抓住叶青的手腕。 “叶卿,你不能离开,你……你要保护朕,叛军会杀过来的,他们会杀了朕的。”太上皇赵昚神色惊恐,双眼此事依然还是有些呆滞,近乎于疯癫的样子。 叶卿随和一笑,低头看了看自己被太上皇抓住的手腕,显然他都没有想到,年迈的太上皇竟然还如此有力,竟是让他的手腕微微感到了一丝生疼。 “太上皇您放心,叛军与韩侂胄已经被围玉津园,他们无法伤害到您的。如今整个皇宫,已经在臣的控制之下,臣……臣现在需要出去安置宫内防卫,您放心,寿康宫四周都是臣最为忠诚悍勇的手下,有他们在,没人能够闯进来。”叶青另外一只手稳稳抓住赵昚的手,而后缓缓的把其手移向椅子扶手。 像是落水之人抓住了救命稻草一般,赵昚一边有些惊惧的看着叶青,一边则是下意识的紧紧抓住椅子扶手“卿快去快回,朕在这里等你。” “是,臣很快便回来。”叶青微笑着点头,而后转身之后,整个人的神情瞬间变的阴沉无比! 站在寿康宫的大殿前,耳边时不时还有零星的厮杀声以及惨叫声,在寂静的夜色突兀的传过来,随手招过来一名种花家军的兵士,扯下其腰间的雁翎刀在手,而后冷冷的下令道“从现在起,严密看守寿康宫,没有我的命令,任何人都不得靠近。” 带着数十名种花家军的兵士快步踏上万寿桥,叶青最终还是回头看了一眼身后,有些凌乱的寿康宫,此刻夜色与灯火交织,一阵风吹过来,晃动的灯笼、以及那随之而变化的阴影,使得整个寿康宫,隐隐多了一丝将要归于寂灭的气息。 玉津园的花圃前,叶青快步流星的赶过来,而里面的厮杀声此时也渐渐清晰起来,但也变得越发的稀疏起来。 竹叶儿看着那兵士簇拥下熟悉而有高大的背影,瞬间整个人愣在了原地,心头又惊又喜,但又害怕那人转身之后,会是左相韩侂胄的面容。 随着叶青身旁的兵士,对着不远处嘈杂凌乱的脚步声一声冷喝,叶青循声转身,望向了不远处正向这边靠过来的一群人,为首的则是竹叶儿,跟在竹叶儿的两侧,则是左蛟与青丘,身后跟着一众刀枪在手,甲胄在身的宫内侍卫。 火把的照耀下,竹叶儿在叶青转身的霎那间,震惊的差点儿哭出声来,停下脚步的她一手掩着嘴巴,有些难以置信的看着面色阴沉的叶青。 而后难以置信的摇了摇头后,便小跑着向叶青的方向奔了过来。 种花家军兵士自动的让开一条通道,看着竹叶儿飞奔到叶青跟前,双眸中充满了不可思议与惊喜,难以置信的上下打量着叶青。 “大人您……。” “是皇后让你回来的?她人现在在何处?”叶青一边问话竹叶儿,一边扫过跟随竹叶儿过来的左蛟跟青丘。 而不等竹叶儿回答,又是一阵凌乱的脚步声在众人身侧响起,不过这一次过来的人倒是少了很多。 左蛟扭头看了看火把的照耀下,快速赶过来的人群,立刻低头向叶青说道“大人,史弥远到了……。” “看见了,那肥胖的身形就算是躲在人群中,也一眼就能够被人看到。左蛟,你立刻重整宫内侍卫,一定要严防死守寿康宫,不得任何人出入。青丘……彻夜赶往孤山,请圣上、太上皇立刻回宫。”叶青快速的跟青丘与左蛟说道。 随着两人带着人离去,史弥远小心翼翼的肥胖身形,也终于是从层层包围的兵士堆里挤了出来。 “果然 不出我所料,看来笑到最后的……还是你叶青叶大人啊。”史弥远如同弥勒佛一样,挺着肥大的肚子靠近叶青说道,而后目光不经意的扫过暗暗退后两步的竹叶儿。 “可即便是如此,叶某还是不如史大人你,坐山观虎斗,在府里喝喝茶,而后派人探探宫里的情形就可以了。”叶青扭头望了一眼身后玉津园三个字,瞬间又把眉头皱了起来。 史弥远像是听不出叶青话语里对他的讽刺,呵呵笑着道“那是自然,这宫内的形势,史某就是不想关注也不行啊,既然史某答应了叶大人的约定,那么怎么可能置之不理呢?何况,话说回来,若不是今夜叶大人你笑到了最后,史某可不敢带这么几个人就混进皇宫了。” 一边跟叶青说话的史弥远,时不时的打量着四周,始终不曾看见有被抓起来的人,于是目光则是再次投向了叶青。 “史大人未免想的太过于简单,叛军首领韩侂胄,如今被围玉津园,还在负隅顽抗。”叶青看着史弥远询问的目光,笑了下后,指了指身后的玉津园道“本来叶某还想独享这份平定叛军的功劳,如今看来啊……。” “功劳不功劳的我史弥远何时在意过?你以为我是那叛党韩侂胄?”史弥远的目光,再次扫了一眼竹叶儿,在他看来,皇后的影子会在这个时候出现在这里,必然是给叶青送讨伐、平定叛党的圣旨来了,但他心里却是有着另外一层顾虑,那就是今夜圣上、皇后在孤山未归,而太上皇却在宫内,所以若想在今夜就彻底不留后患的除去韩侂胄,恐怕单靠不在宫内的圣上、皇后的旨意不足以明日在朝堂之上说服众臣。 “你的意思呢?”叶青在被史弥远拉到僻静处后,问道。 “叶大人军伍出身,自然知晓斩草除根之理。”史弥远又看了一眼不远处的竹叶儿,而后继续说道“可即便是叶儿姑娘给你送来了圣上的旨意,但……叶大人,您可别忘了,圣上跟皇后并不在宫内,而韩侂胄则是在今夜谋反,圣上的旨意虽然可保叶大人平安无事,甚至是可保叶大人名正言顺的铲除叛贼韩侂胄,可无法在明日说服群臣跟其余韩党……。” “你认为临安城还会有韩党存在吗?”叶青嘴角带着笑意,手里依旧是提着雁翎刀问道。 史弥远先是一愣,而后恍然,昨夜里李立方的刑部折腾了一晚上,自己的人也被抓了不少,但最后因为自己答应了跟叶青联手,所以那些被自己拉拢的官员,也都被连夜放了出来。 而现在叶青嘴角那意味深长的笑容,瞬间让他明白,昨夜里叶青不光是借着刑部抓了他的人,而且一定还抓了不少韩党的心腹。 叶青到现在还没有来得及问竹叶儿今夜出现在皇宫的目的,因为他还没有来得及跟竹叶儿沟通,史弥远就带人赶了过来。 所以此刻的叶青,对于史弥远笃定的,竹叶儿是代表李凤娘给自己送平叛叛党韩侂胄圣旨一事儿,也并不是很确定。 因为他虽然在杏园时告诉过李凤娘,自己要跟史弥远联手除掉韩侂胄,但后来在圣上、皇后离开临安前往孤山时,自己跟史弥远的联手已经是破裂了,至于后来史弥远再次答应,那还是在昨夜,身居孤山的李凤娘,不可能知晓此事儿才是。 “既然叶大人已经有了万全之策……。”史弥远有些犹豫跟纠结,咬了咬嘴唇,若是他此刻没有出现在此地,那么他必然不会去提醒叶青,但此刻他已经出现在了此地,而且韩侂胄如今也还在玉津园内活着,那么他史弥远势必就会被牵连到此事儿当中。 就如同叶青刚刚所言,原本除掉叛党韩侂胄会是他叶青一人之功,但如今随着自己到来,那么就必须是他们二人平分了,所以因为这一层顾虑,史弥远又不得不帮着叶青谋划的更为谨慎一些。 “圣上、皇后终究不在宫内,叛党韩侂胄今夜入宫,自然是冲太上皇而来,若叶大人手里只有圣上的圣旨,很难明日在众臣面前解释清楚此事儿,毕竟还是要名正言顺才行。所以依史某看……当下还是要得到太上皇的旨意才行,白纸黑字的旨意……。”史弥远嘴角带着像是要杀人似的冷笑,明灭不定的灯火下,多少也显得有些阴森。 叶青心头一震,他并没有向史弥远考虑的那般周全,而且……毕竟他刚刚在点将台处,当着太上皇的面杀了太上皇的人,就算是他想要旨意……叶青突然间有些后悔,刚刚若是在太上皇紧紧抓住他的手腕时,他能够想到这一步……。 “这样吧, 我现在去寿康宫请太上皇的旨意,而你在此捉拿叛贼韩侂胄……。”史弥远自高奋道。 叶青则是不等他说完,立刻回绝道“不必了,此事儿何须劳烦史大人亲为?叶儿姑娘……。”叶青对着不远处,一直注视着他们二人所在的阴影地方喊道。 看着竹叶儿到了跟前,再看看那双有些兴奋也有担忧的眸子,撇开史弥远带着竹叶儿走向不远处,而后把史弥远的建议悄悄告知了竹叶儿,并询问着竹叶儿今夜来此的目的。 竹叶儿吱唔着并没有说出她来此的目的,反而是应了叶青的请求,由她现在前往寿康宫,去请太上皇诛杀叛贼韩侂胄的亲笔旨意。 看着竹叶儿带着一队人离去,叶青此时才重重的松了一口气,独自站在那里,把今夜的所有事情又在捋了一遍后,便带着不情不愿的史弥远,向厮杀声已经消失匿迹的玉津园内走去。 史弥远显然并不是很情愿跟叶青一同去见韩侂胄,但眼下叶青岂会让他再次抽身而退,而后躲在一旁看热闹。 在一众兵士的带领下,叶青跟史弥远率先找到了浑身是血的贾涉。 看着脸上同样血迹快要沾满整张脸,只有一双眼睛扑闪扑闪着,叶青微微皱眉,审视着贾涉问道“可曾受伤?” “回大人,末将没有受伤,这点儿仗不算什么,比起跟金人打仗来,这简直是不值一提。”贾涉摸了摸自己脸上的血迹,而后伸手,却是无法分辨手上的鲜血到底是手上原本的鲜血,还是脸上的血迹。 “还有多少叛军?”叶青看着前方火把照亮的地方,隐隐像是一个小山岗一般,而在山丘的背后,则是一座足足有三四人之高的假山屏障,而这也就意味着,如今韩侂胄等人,只要没有趁乱逃走,那么必然是被围困在了那个小角落内。 “应该也就剩下百十来个人了,因为没有大人的命令,所以只是围着他们,不让他们逃脱。”贾涉为叶青跟史弥远领路向前。 而旁边的史弥远,时不时的惊呼一声,要么是脚底下被残肢断臂绊了一下,而后吓得肥胖的脸颊惨白惨白的,要么就是一脚踩在了血污中,血污黏住靴底的那种声音和感觉,让史弥远是龇牙咧嘴的极为难受恶心,就如同是吃了一大只苍蝇一般。 叶青看着抱怨了一路的史弥远,笑着道“史大人不会这点儿小场面就受不了……。” “史某不跟你这个粗人比,史某乃是儒雅风流的文臣……啊……。”肥胖的史弥远再次仰天发出无奈的惨叫,不知不觉,脚下又不知道踩到了什么,总之是软软的、腻腻的,一脚踩上去立刻就黏在了靴底,而后在火把的照耀下低头一看,只见红白相间,如同肠子一般的长物不单是被史弥远踩在了靴底,同样还因为史弥远嫌恶的抖动,反而缠在了其脚腕上。 史弥远身旁的夏震,急忙蹲下身,让史弥远扶着他的肩膀,而后自己赶紧帮着史弥远扒拉开,那一截带着浓浓血腥味儿的肠子。 小山丘处,种花家军的兵士足足有数百人之多,而这还是在战事结束后,有一部分已经散落在玉津园其他各处后的人数,火把把此处照耀的如同白昼一般亮堂。 随着叶青硬拽着史弥远,从种花家军将士自动让开的通道走到了最前端时,对面的韩侂胄也从一处观赏石的背后,缓缓走了出来。 一身甲胄满是血迹,手里与叶青一般,同样提着一把并未出鞘的雁翎刀,头盔被韩侂胄缓缓摘下扔到了一边,整张脸颊在此刻显得更加清瘦,眼眶也越发的深陷。 叶青、史弥远二人向前,身旁的兵士缓缓向后退去,韩侂胄同样在叶青、史弥远的不远处站定,身后原本跟着出来的几个兵士,此刻也是退回到了观赏石后面,诺大的空地留给了叶青、史弥远、韩侂胄三人。 “史大人竟然也来了?”韩侂胄有些疲惫、沙哑的声音平静的在叶青跟史弥远耳边响起。 “我们三人同朝为官多年,今夜无论如何,史某跟叶大人也都得送韩大人一程不是?”史弥远的胖手,习惯性的抚摸着自己的肚子说道。 “想不到叶大人……竟然也会跟史弥远这种人联手啊,所谓的抗金功臣,在朝堂之争上,看来也不过如此。”韩侂胄有些感慨的说道。 “叶某与史大人虽然政见不合,但一项都是忠于朝廷。”叶青的话语,看似跟韩侂胄的话语完全不搭边,但明显能够感觉到,当叶青说完后,韩侂胄身上瞬间涌现出无尽的悲愤之情。 1059 玉津园的终章 乱作一团的皇宫此刻正在恢复着原有的秩序,四处都可见宫女、太监、侍卫司、殿前司兵士的身影,在打扫着皇宫的角角落落,鲜血被一桶桶清水洗刷着,残肢断臂被拾捡起来,一同堆在了一起。 微弱的痛苦呻吟声时不时的在众人耳边响起,一个个因为伤口而疼痛惨叫的兵士,被清扫战场的兵士当作可以救治的活人扔在另外一边,要么是坚持到明日一早有人赶来救治,要么便是继续在疼痛中缓缓死去。 比起战场上的厮杀,皇宫内的这种兵变厮杀,对于胜利者一方而言,明日则将是荣华富贵、飞黄腾达一般的胜利,而对于失败者一方而言,其下场甚至比战死在疆场上还要痛苦百倍。 上阵杀敌死了便是一了百了,而参与朝堂之争的战死下场,则就要残酷很多,甚至往往会牵涉到自己的家人等等。 朝堂之上的争斗,向来讲究不留后患、斩草除根,没有一个政客愿意在成为胜利者的一方后,还会在朝堂之上留下对自己不利的敌人,而这也是朝堂之争为何比疆场厮杀更为残酷的原因。 侍卫司正将吴曦、吴猎,跟随韩侂胄多年,他们从来没有想过,有朝一日他们会是今日这般结局。 这些年身为左相的心腹手下,早已经习惯了看着别人家破人亡、妻离子散,从来没有想过有一天,自己也会落得如此下场。 叶青与史弥远显然是胜利的一方,吴曦、吴猎从观赏石后走出,满身鲜血的他们,已经分不清楚,自己身上到底有多少是敌人的鲜血,有多少是自己的鲜血。 看着韩侂胄手里的雁翎刀啪的一声掉落在地,吴曦、吴猎就如同跟随着坠入到了万丈深渊一般,一丝深深的绝望在心底里划过,脑海里浮现的不是自己接下来的下场,而是家人会不会因为自己今夜的所作所为而受到牵连。 当叶青说他跟史弥远一向都是忠于朝廷后,韩侂胄便知大势已去,而自己还将背负一个谋逆的罪名,心底瞬间升起的无力感,让他手里的雁翎刀不自觉的掉落到脚下的草地上。 “我要见太上皇。”韩侂胄深陷的眼窝带着阴沉,低头看了一眼不自觉掉落的雁翎刀说道。 史弥远缓缓侧头看向叶青,此时他心里也很好奇,叶青在今夜到底是如何说服太上皇的,为何今夜的宫斗中,他就占据了上风?就让太上皇默认了叶青对韩侂胄谋逆罪名的指证。 叶青看着韩侂胄缓缓摇头“太上皇对韩大人很是失望,在叶某来玉津园时,已经告知叶某,他不想再见到韩大人了。” “韩某乃是奉太上皇的旨意,讨伐你叶青这个叛贼……。”韩侂胄目光不由投向史弥远,虽然他并没有抱多少希望,但在眼下这个绝望的情形下,韩侂胄真的有些不甘心,他如今真的是希望史弥远能够在此刻倒戈,跟他一同对付叶青。 只是不等他说完,史弥远就打断他的话说道“韩大人,事已至此就不必狡辩了吧?叶大人自然是不可能假传圣意,何况……韩大人谋逆之事儿乃是证据确凿,如今却是要反咬一口叶大人……。” “史弥远,你也要置韩某于死地不成?”韩侂胄皱眉沉声问道。 “韩大人,早知今日何必当初呢,若是你能够早点儿知晓会有今日的后果,那你就不该谋逆才是。太上皇对你很失望啊,韩诚韩大人一向对朝廷忠心耿耿,不成想到了韩大人这里,却是如此大逆不道。如今太上皇在寿康宫……。” “叶青,你不会是软禁了太上皇吧?”韩侂胄突然话锋一转质疑道。 一旁的史弥远,则是以有些意味深长的目光打量着叶青,而后不自觉的拖着肥胖的身躯,跟叶青拉开了几步的距离。 史弥远的出现,让叶青在这件事上变得有些畏手畏脚,若不是史弥远,那么叶青便可以直接在这玉津园诛杀韩侂胄,到时候一切都由他一张嘴来编说辞了。 可如今史弥远在此,他自然是不可能连史弥远一块儿杀了,先不说刚刚史弥远的举动,已经暴露出他一直提防自己的意思,而且若是连史弥远一块儿杀了,叶青明日根本难以给朝廷、天下一个合理的交代,到时候他同样会被牵连进去,从而使得他们三人成了三败俱伤,最终让朝廷得力。 “韩大人到了如今这地步,竟然还不忘挑拨离间,简直是煞费苦心啊。太上皇的旨意……叶某得到的是口谕,不过韩大人也不必着急,太上皇的旨意很快就会呈现在你眼前。”叶青平静的说道。 而一旁的史弥远,眼睛则是渐渐眯缝了起来,看着叶青从容不迫的样子,他不得不重新思索着,刚刚出现在此的皇后影子竹叶儿,难道……难道不是给叶青雪中送炭,送那平叛韩侂胄圣旨的? 若真是如此,岂不是说……叶青手里根本没有圣上的旨意,而宫里发生的这一切,都完全是叶青靠着强悍的武力赢了韩侂胄,而后生生把原本身为叛贼的自己变成了平叛之人,而把原本的平叛之人韩侂胄,则变成了叛逆之人。 那么如此一来,太上皇如今的情形……史弥远眯缝着的眼睛带着一丝隐隐的震惊,他有些不敢相信,叶青竟然敢挟持太上皇来扭转乾坤。 竹叶儿从寿康宫出来,踏上万寿桥后正打算向着玉津园的方向奔去,但不知突然间想到了什么,竟然是硬生生的在桥中央停下了脚步,呼哧呼哧喘着粗气沉思了一会儿,而后便继续带着身后的种花家军兵士,向桥头的方向跑去。 只是到了桥头后,竹叶儿并没有奔往玉津园的方向,而是向着皇后所在的寝宫慈明殿的方向奔去。 不过片刻的功夫,已经是满头大汗的竹叶儿,在种花家军兵士的注视下,再次从没有皇后李凤娘的慈明宫内跑了出来,手里则是提着一道还未合拢的圣旨。 一路小跑的竹叶儿时不时的看看手里提着的圣旨,甚至还会停下脚步,小心翼翼的用指尖去触碰上面还未完全干掉的墨迹,拿着圣旨迎着夜风来回的转圈,直到上面的墨迹,很难发现是刚写的后,这才看了看玉津园三个字,合拢圣旨向里面走去。 绍熙五年七月九日丑时初,站在玉津园门口的史弥远跟叶青,静静的听着玉津园内传来刺破夜空的惨叫声,以及隐隐传进他们耳朵里韩侂胄那最后的不甘声。 身后响起了脚步声,火把照耀在徐寒、夏震等人肃穆的脸庞上,徐寒手里拿着一个正在滴血包袱,快步走到叶青跟史弥远跟前,而后对着转过身的两人严肃的点了点头。 叶青看了看旁边的史弥远,而后平静的道“打开。” 徐寒再次点头,而后缓缓打开了手里的包袱,而包袱里面,赫然是韩侂胄睁着一双怒目的头颅。 史弥远的脸色瞬间是一阵惨白,不由自主地便弯下身子做呕吐状,而后又有些忍不住的看了一眼韩侂胄的头颅,连招呼也没跟叶青打,便带着夏震离开了玉津园门口。 “交给大理寺吧。”叶青看着史弥远等众人远去,心头有些惆怅的说道。 他不知道,若是死的是自己的话,韩侂胄会是怎样的心情,但他却是知道,韩侂胄的人头落地后,自己的心情并没有感到一丝轻松跟舒畅。 无论如何,韩侂胄于朝廷、赵宋宗室都是忠心耿耿,甚至就连岳飞的冤案被平反,也有着韩侂胄之功,他本不应该就这么死去,但党争……如同战争,胜者王侯败者寇。 玉津园,史书上韩侂胄的归宿之地,而今,同样是没有逃脱命运的轨迹,即便是大宋朝廷已经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但韩侂胄的归宿与死法却是没有任何不同。 寿康宫大殿门口,一夜没睡的叶青望着东方渐渐浮现的鱼肚白,扭了扭有些僵硬的脖子,而后看了看身旁倚着自己,裹着毯子熟睡的竹叶儿。 圣旨是竹叶儿模仿的李凤娘的笔迹,太上皇的亲笔手书,字迹歪歪扭扭,不只是韩侂胄起了疑心,就是史弥远同样是起了疑心,不过好在,这一切都因为竹叶儿那份干净、整洁的圣旨,从而成全了叶青名正言顺的诛杀韩侂胄。 看着依靠着自己还在熟睡中的竹叶儿,叶青不由自主地替竹叶儿拨掉额前的秀发,嘴里轻轻地说了一声谢谢,而后在竹叶儿那洁白如玉,却因为在殿外陪了自己一夜,而显得有些冰凉的额头上亲了一下。 寿康宫内突然的一声惊呼,不单是让思绪万千的叶青吓了一跳,同样让依靠在他肩膀的竹叶儿瞬间惊醒,有些紧张的向着身后望去。 “太上皇醒了。”叶青看着有些惊慌的竹叶儿,微笑着说道。 竹叶儿则是不由自主的脸一红,伸手轻轻抚摸着自己半边有些发麻的脸颊,因为靠在叶青肩膀上的缘故,使得她那白皙的脸颊上,此刻则是带着浅浅的痕迹。 “那……那奴婢去看看太上皇。”竹叶儿急忙起身说道。 叶青依旧坐在台阶处,微笑着对竹叶儿点点头,而后看着那一夜之间,在自己眼里竟然变得性感的背影,向着寿康宫内跑去。 1060 夜的后患 望着万寿桥下方清澈的湖水,湖面上随着天色渐明,叶青的倒影也跟着越发的清晰起来,身后寿康宫内太上皇赵昚惊恐的喊叫声也渐渐停歇了下来。 并没有听清楚太上皇赵昚到底喊了些什么,但叶青依然还是隐隐的听到了自己的名字,这也才使得他,不得不从寿康宫门前,慢慢踱步到了万寿桥上。 身后响起了轻盈的脚步声,竹叶儿再次出现在了叶青背后,静静地望着背影有些落寞的男人。 “太上皇昨夜受惊吓过度,今日看来……是否还是有些神智不清?”叶青转过身,看着神色犹豫凝重的竹叶儿问道。 竹叶儿看着叶青的眼睛,虽然她不清楚昨夜宫里具体发生了什么,但自从刚刚她跑进寿康宫后,还是依稀从太上皇赵昚那断断续续的惊恐话语中,揣摩到了一些昨日里的情形。 太上皇自从醒过来后,便一直抱着枕头,而后瞪大了双眼望着殿内的太监与宫女,一会儿指着宫女的头惊呼着头颅就这么飞到了半空,就这么滚了下去……叶青……血、刀,韩侂胄没来……。 看着依旧是面带微笑的叶青,竹叶儿微微叹口气道“太上皇断断续续的说了很多,甚至是……包括昨夜里厮杀的场景,他都能够一一描述出来,但在关键的……。” “说吧,不必吞吞吐吐。”叶青深吸一口气,他已经做好了太上皇会指认他才是叛贼的心理准备。 “太上皇说是您护驾有功,但又说是您杀了一个太监,还说……韩侂胄救驾来迟,应该是被叛贼杀了……。” “看样子,太上皇因为昨夜之事儿,还是没有搞清楚昨夜里的关系啊。”叶青背手望天叹道。 “是,依奴婢来看,太上皇如今……还是不甚清醒,对于大人您跟叛党韩侂胄两人,他一时还有些无法理清楚关系。如今虽然对大人您还颇为有利,但……但若是太上皇一旦清醒过来,他断断续续话语中您杀了太监跟将领一事儿,就再也瞒不住了。”竹叶儿不清楚昨夜宫里的所有事情,但她却是清楚,太上皇回临安是为了谁而回来。 昨夜韩侂胄死了,叶青赢了,一切都走向了太上皇预计的反方向,所以此刻的太上皇神智不清,既有因为昨夜受惊吓过度的原因,恐怕也有无法接受他苦心设计半年的局,到最后是落得如此局面。 “关礼为何没有跟着太上皇回临安,他人现在在何处?”叶青沉思了一会儿问道。 竹叶儿静静地看着叶青,嘴唇张了张、欲言又止,最终还是开口道“叶大人,奴婢有句话……。” “你说。”叶青看着竹叶儿问道。 竹叶儿则是无声的叹口气,视线缓缓叶青身上移开,望着清澈的湖面沉默了一会儿,才开口说道“叶大人,您不能再继续往前走了,那样的话……就真的没有回头路了。” “……。”叶青一愣,有些震惊的看着竹叶儿,难以置信的问道“你……你知道我在想什么?” 竹叶儿十分坚定的点了点头,而后忽然笑了下,继续发呆似的望着湖面道“奴婢有幸认识大人已有好多年了,虽然大人偶尔会取笑、 逗奴婢,会说奴婢傻。但奴婢知道那些都是玩笑话,您其实只是不想奴婢在您跟前过于拘谨。所以奴婢这些年来,也自然是把大人您的……一举一动都看在眼里。所以……奴婢若是没有猜错的话,大人您接下来是打算让关礼侍奉在太上皇跟前,以及在今日稳住朝堂之上的众臣,不让他们见到太上皇。可大人,您想没想过,您若是真走出了这一步,一旦太上皇彻底清醒过来,那么您可就是挟天子令诸侯的大逆不道之举了。” 竹叶儿的话语,让叶青的眉头越发的紧皱,他确实是这个想法儿,因为他知道,史弥远决计不会放过这个机会的,毕竟,昨夜里他就已经察觉到了异样。 昨日里因为自己这边人多势众,史弥远绝不会把他心头的疑问问出来,但今日则就不同了,他跟史弥远之间的约定没有了,两人都顾忌的韩侂胄也死了,朝堂之上能够与他抗衡的,也就只剩下了自己,这个时候,史弥远显然绝不会放过机会,弄清真相以及打压自己。 毕竟,若是近乎疯癫、痴呆的太上皇清醒过来,一旦把事情真相说出来,对于他叶青而言,依然不是一个好结果,而这结果只会对史弥远有利。 叶青眉头紧皱,望着不远处的寿康宫,此刻的太上皇就如同一颗定时炸弹一样,时刻都还会再次危及他叶青的性命,但……若是连寿康宫也做了,叶青也没有那个勇气,毕竟,纸永远无法包住火,早晚有一天自己大逆不道的作为会暴露的,自己承担不起这样的结果。 就在两人在万寿桥上沉默时,昨夜里被叶青打发前往孤山请圣驾回宫的青丘,一脸疲惫的跑了过来。 整个人跑的是上气不接下气,身上的衣衫早已经湿的透透的,甚至就是脸色都因为一夜的奔波而累的有些发白。 叶青跟竹叶儿平静的等待着青丘喘匀了气息,但不等叶青张口,青丘就摆摆手后说道“叶大人,皇后让您立刻回府,宫里的事情……您不必过问了,圣上会处置的。” “回府?”叶青愣了下。 “是,让您立刻回府。还有,奴婢刚刚是从勤政殿过来的,告诉早朝的群臣前往大庆殿,圣上回来后会在那里见群臣,但让您回府。”青丘看着脸色越发阴沉的叶青说道。 叶青不由自主的看向了竹叶儿,看着竹叶儿向他认真的点点头后,皱着眉头的叶青终究还是有些不放心,不过眼下他确实也还有事情要处置。 一夜就这么过去了,拦截昭庆军跟遂安军的墨小宝、徐寒二人,也不知道如今跟两路大军对峙的怎么样儿,而且钱象祖人现在还没有从西南各路回来,如今临安经过昨夜风波后,墨小宝跟徐寒二人,显然也不能够继续跟两路大军对峙。 “大人放心,这里不会有事儿的。”竹叶儿看着青丘分神的机会,轻声急急说道“皇后……皇后心里还是很在意大人您的,既然大人您已经逃过一劫,皇后便不会再与您为难了。” 提起李凤娘,叶青嘴角不由的浮现一抹苦涩,这个女人简直就是一个反复无常的女人,时时刻刻都不忘了借着旁人的机会,眼睁睁的看着自己落难。 可一旦事情有 转机后,李凤娘则又会像什么事儿都没有发生一样,依旧跟他保持着这种不明不白的关系。 叶青甚至搞不清楚,这个女人如今对自己是恨多,还是有爱。 当年的事情让准备出阁的李凤娘深感羞辱,一个黄花大姑娘,在一个初次见面的男子跟前被迫赤身**,这件事情,在李凤娘的心里,留下了永恒的羞辱印记。 即便是到了如今,她李凤娘已经无法不在意那个当年羞辱过她的男人,但只要有机会,她不知为何,还是很想看到那个男人死,而不是伸手相救。 她原本以为昨夜会是机会,会是她这辈子都再也见不到那个男人的机会,可最终叶青还是逃过一劫。 当青丘跑回到孤山,把叶青没死的消息告诉她时,心慌意乱始终无法入睡的李凤娘,一时之间如释重负但又五味杂陈。 她内心深处很高兴、很庆幸叶青又逃过了一劫,但她又有些遗憾,叶青为什么总能够不死,为什么还要让自己继续承受当年的羞辱,而无法雪耻! 当今圣上、皇后的圣驾在天未明时便已经启程回临安,而当日头升至头顶时,圣驾也已经缓缓有序的进入到了宫内。 竹叶儿在李凤娘望向她的第一眼,便立刻掏出了清晨叶青离去时留下的书信,递给了李凤娘。 “回皇后,群臣如今还在大庆殿恭候您跟圣上。”青丘在旁说道。 李凤娘则是不说话的打量着自己的周遭,这一路上她已经对昨夜宫里发生的事情了解的颇为清楚,也知晓昨夜里宫内的厮杀,只是局限于寿康宫跟玉津园、飞来峰等附近,宫内其余大部分地方,并未被波及到。 “他还说了什么?”李凤娘看着前方的圣上,在董贵妃的搀扶下下车,而后对旁边的竹叶儿淡淡的问道。 “回皇后,叶大人只是说……让奴婢告诉皇后您,切记不可让史弥远接近太上皇,以及请求皇后您同意,暂时把寿康宫的守卫交给……。”竹叶儿在旁重复着叶青清晨离去时的话语。 “交给他的人看守是吧?那就准了吧,这些时日,你们二人也别闲着,寿康宫内的宫女、太监,该挑的挑、该拣的拣,他以为守好寿康宫,人家史弥远就没有办法了吗?殿前司内能够被史弥远拉拢,那宫女、太监被人家拉拢难道就奇怪了吗?”雍容华贵的李凤娘高昂着头颅,这一次她帮叶青料理宫内未了事宜,竟是隐隐有种骄傲的感觉,就像……就像钟晴平日里在她面前那般得意的样子。 竹叶儿不动声色的称是,虽然她已经如此做了,但依然还要在李凤娘面前当作,是因为皇后的旨意她才被动去做这件事情。 而此时的另外一边,在叶青回府不久后,叶府门口便多了一个倩影,再次在叶府门前来回踱步,时不时快走两步到朱红色的大门前抬起手臂作势大门,可最后又是无力的放了下来,而后便继续在府门口来回溜达,等待着府门打开的那一刻。 可今日的叶府府门,就像是中了邪一般,不知道为何,如今已经是时至中午,但叶府那从她到来后就紧闭的大门,一直都不曾有一丝一毫的动静。 1061 驾崩 宵禁之夜已过三日,叶府的大门却是紧紧关闭了三日,这三日里来,谢道清根本就没有看见过叶府的大门打开过一次,就像是被贴上了无形的封条一样,也像是已经无人居住的深宅大院一般,在炎炎夏日里,却是显得与整个临安城的氛围格格不入。 有些威严也有些孤傲,甚至是有些落寞亦或者是一种难以言语的深沉。 随着谢深甫被下了大狱,谢道清原本面对叶府的自信也跟着消失殆尽,不知为何,她如今站在叶府的面前,总是有种深深的自卑感,不再像最初刚刚认识叶青时那般,心里多少还因为她祖父同是朝中官员的底气。 烈日当空,知了声不知疲倦的鸣叫着,就像一连守候了三日毫无所获的谢道清一般,一直在苦苦等候着叶府的大门打开的那一刻。 侧门缓缓被打开,就如同是给谢道清的心头打开了一个希望的世界一般,黯然了好几日的眼睛也在这一刻终于明亮了起来,而后看着不少穿戴者甲胄的兵士,缓缓从叶府内有序走出来,随后无声的消失于中和巷。 陶潜看到了一旁的谢道清,摇着头叹了口气,对着不远处以期冀的目光望着他的谢道清,想要张口说什么,但最终还是回身回到了府里。 谢道清连忙跟上前几步,但叶府的府门还是无情的在她之前缓缓的闭合上。 “昭庆军、遂安军已经原路返回,钱象祖还在西南各路做各路大军的安抚与调遣之事儿,寿康宫已经由左蛟的殿前司接手,贾涉也带着人在昨夜回到了城外皇城司的大营。至于这几日的朝堂之上,因为圣上、皇后的回宫,如今已经没有人再提及那夜发生的事情。至于太上皇,贾涉这几日并没有发现任何异常,应该说太上皇已经从惊吓中完全恢复了过来,但并没有就那夜的事情再说过什么。对于太上皇受到惊吓一事儿,圣上……根本没在意,甚至都不愿意让皇后去探望。不过皇后还是去了两次,也没有说什么。”钟蚕坐在凉亭内叶青的对面,看着双鬓斑白的有些刺眼的叶青说道。 “北地如何了?可有什么动静?”叶青看了一眼跟前的圣旨,微微叹口气便岔开话题问道。 “辽人屈服的比想象中要快,如今铁木真已经回到了乞颜部,看样子暂时没有并继续西征的打算,跟安北都护府之间,在河套三路的无定河处,这一个多月来发生过数次小规模的摩擦。但虞允文认为,再次跨过黄河的这些蒙古人,并非是受铁木真指使的,更像是那些耐不住寂寞的蒙古部族的自作主张,但虞允文也相信,这其中必然是有铁木真对于咱们的试探,想要借此机会试探下安北都护府的战力如何。”钟蚕随手翻阅着桌面上的诸多文书说道。 叶青的注意力都在自己那宝贝儿子钟叶身上,所以北地的书信则都是由钟蚕翻阅,而后报给叶青听。 “胜负如何?”叶青逗着咯咯笑的钟叶问道。 “几乎全胜,牧马镇已经初具陇城大营的规模,大部分兵力都驻守于此,还有一部分,自然还是在去年您与金人对峙的延洲,同样是建了兵营,以此来防备金人的突袭。眼下……。”钟蚕翻阅到另外一份文书,神色之间突然变得有些古怪。 “怎么了?”叶青对于北地的事情并不是很担心,眼下在他看来,局势还是以临安为主,不管是蒙古人还是金人,此刻的目光都应该在临安才对。 在自己回到临安后,只要临安不乱,那么不管是金人还是蒙古人,多少都会因此而对于北地有些顾忌的,但若是临安因为自己成一团乱麻,或者是自己这里出现了问题,那么北地必然会第一时间受到影响。 太上皇想要诛杀自己,而后节制北地于朝廷,但显然这都是他一厢情愿的想法儿,一旦叶青在临安死了,那么到时候,甚至不等他下旨给庆王赵恺跟崇国公赵师淳,金人跟蒙古人必然会在最短的时间内,向北地发起毫无预兆之战。 而那时候,北地必然是要大乱,因为少了叶青这个真正的主心骨,那么是否能够抵挡的住金人跟蒙古人的冲击,答案恐怕不会很乐观。 三大都护府必然会在蒙古人跟金人的步步紧逼之下节节败退,而那时候太上皇诛杀叶青的副作用,也就会完全显现出来,北地再次沦落到金人跟蒙古人之手,甚至淮南路等原有的大宋疆域,甚至连大宋朝都会因此而受到波及。 叶青的死,会让整个北地在第一时间陷入到战火之中,从而使得成千上万的百姓流离失所,死伤无数,这样的罪孽显然叶青也承担不起,整个宋廷恐怕想要承担,但也需要付出极为惨痛的代价才行。 割地赔款、俯首称臣,岁岁献贡显然是必不可少,也只是能够看到的结果,而若是把事情再想象的严重一些,再出现一次当年的靖康耻,也不是没有可能的。 所以叶青不能死,即便是太上皇想要让他死,但他也不敢死,死……于他一人而言,不过是闭眼后不再睁眼而已,但对于宋廷、北地的百姓、宗室、勋贵等等而言,则恐怕就是灭顶之灾。 虞允文很清楚叶青对于北地的重要性,辛弃疾、刘克师等人同样很清楚,叶青对于宋廷的重要性,所以叶青如今不论在临安如何大逆不道,北地在叶青离开临安后,建制的三大都护府都不会因此而对叶青不满,甚至他们完全支持叶青的所作所为,正是因为他们能够清楚的看到,叶青的死……代价太大了,大到连宋廷都承受不起。 而叶青在 离开临安时,显然是也做好了最坏的打算,以及对北地的防卫进行了理论上的增强与凝聚重组。 建制三大都护府来防卫整个北地,从而把北地各路大军的差遣,清晰的标注了出来,如此一来,即便是叶青不在北地,北地也可以因为清晰的战略部署,来各司其职的抵抗蒙古人跟金人可能的南下,而不是让各路大军各自为政,最后首尾呼应不上,被金人跟蒙古人各个击破。 “三大都护府外,如今……如今又多了一个都护府,此事儿……虞允文大人跟刘克师、辛弃疾两位大人都商议过,但……他们也没有办法,夫人也不支持他们……。”钟蚕的神色更加古怪,甚至是带着一丝的无奈。 “白纯?跟她又有什么关系?三大都护府的事情,何时轮到她插手了?虞允文、刘克师、辛弃疾是废物吗?这点儿主都做不了?”叶青眉毛一挑,他显然没有想到,在自己离开北地后,趁机作乱的竟然不是庆王赵恺跟崇国公赵师淳,反而是变成了自己的后院在拖自己的后腿。 钟蚕手拿北地文书,一脸的为难跟无奈,摊了摊手里的文书,而后放在桌面上,一把抱起叶青怀里的钟叶,道“您还是自己看吧,这事儿我可不敢说话。” 钟叶对于钟蚕显然也不陌生,甚至是比见到叶青还亲,胖乎乎的小手指着后花园的深处,哼哼唧唧的要让钟蚕带他过去玩耍。 而此时的叶青,在拿起那份北地的文书后,不由的倒吸一口凉气,他想到了……但没有想到竟然是如此让人头疼! 钟蚕看着叶青那双瞬间瞪圆了的眼睛,而后看看正向这边走来的钟晴跟芳菲,急忙抱起闹着要去玩儿的钟叶,快步向后花园深处跑去,如同逃难一般的快速。 看了看北地那份文书的最后日期,在钟晴走过来后,叶青摊开问道“为何不早告诉我?” 钟晴淡淡的扫了一眼,而后在叶青旁边坐下,没理会叶青的问话道“一连三日了,那小丫头一直在府门外游荡不肯离去,你打算怎么办?就这么一直不见吗?” “耶律月擅自在北地要建所谓的大辽都护府,此事儿你为何不早些告诉我?”叶青无奈的看着钟晴,同样是不答反问道。 “前些日子跟你提及过一次,而且这几日……你自从从皇宫回来后,先是把自己关在书房一天一夜,昨日里又是阴沉着脸谁也不理,我想跟你说,但是你理过我吗?”钟晴无奈的叹口气说道。 不过站在她的角度,她完全理解北地耶律月的举动,甚至是内心里还很赞同耶律月这般巾帼英雄的所作所为。 看着丝毫没有自责之意,反而是责备自己的钟大美人,叶青只能是无奈的叹口气,其实他清楚,眼下的困局并非是自己太过于纵容白纯、耶律月,甚至是包括钟晴几人,而是因为他在北地的根基还是过于薄弱所致。 使得自己到如今,因为朝廷以及史弥远在吏部的掣肘,使得他根本难以在北地,通过名正言顺的方式选拔、重用一些官吏,从而才使得北地政事有时候如同家事一样参杂在了一起。 而这显然也是一个危险的信号,因为如果再这样持续下去,那么……这就是一个可以颠覆一个政权的集团势力的雏形,虽然北地已经是隐隐在往那个方向走,但叶青的内心深处,最起码到现在为止,还真的没有勇气去推翻一个王朝的勃勃野心。 耶律月留在北地不愿跟随他回临安,他当初就隐隐猜到了耶律月想要留在北地的目的,但那时候他不觉得耶律月能够翻起什么大浪来,但如今……其背后一旦有了白纯的支持,以及眼前钟大美人的赞同,那么耶律月的腰杆只会更硬,只会继续按照她自己的想法儿去做任何事情。 河套三路于牧马镇的安北都护府,与蒙古人的部族发生了数次冲突,而这其中,大部分都是耶律月率军在跟蒙古人作战,虞允文、刘敏行几次阻挠都是无功而返,相反,如今因为跟蒙古人的几次胜仗,反倒是让耶律铁衣这个名字,在安北都护府的威望跟影响力是越来越高。 “给她去信,让她立刻回长安,若是不听……。”叶青阴沉着脸说道。 “你能拿人家怎样儿?”钟晴在旁带着一丝挑衅的问道。 “即便暂时我不能拿她怎么样儿,但……但这么做确实不对,还有没有一点儿……。”叶青有些无奈,内心本身因为辽国的灭亡,让他一直觉得愧对耶律月,所以如今耶律月在牧马镇跟蒙古人打架,为自己报仇,他一时之间还真的没办法奈何“我是怕伤了她,战争又不是儿戏,万一伤着了就不好了,一个女人……。” 看着叶青无可奈何的样子,在叶青终于不像前两日那般阴沉着脸,情绪低落后,钟晴终于是真正的轻松笑出了声,而后拿出一份依然是北地的文书,递给叶青道“耶律月如今人确实是在长安,不过……那个叫耶律乙薛的则是在牧马镇代耶律月统兵。所以啊,到如今,人们只知耶律铁衣将军,但在北地,除了有限的几个人,竟然没有人知道所谓的耶律铁衣将军是男还是女。” 叶青则更加的一头雾水,看着钟晴那美丽的笑脸,不等他问话,钟晴便继续说道“自你离开长安不久后,耶律月便察觉到……自己有了身孕,所以如今又被白纯派人从牧马镇带回了长安……。” “身孕?”叶青双眼一亮,又惊又喜的看着钟晴“耶律月怀孕了?” “白纯担忧耶律月的身 子,怕因为你不在长安,而没有照顾好你叶家的子嗣,会被你骂,所以也不得不由着耶律月的性子来,随着跟蒙古人打了几场仗,其心里的那些仇恨也发泄了不少后,便把她又带回了长安。”钟晴笑着对叶青解释道。 而叶青则是低头看着手里刚刚钟晴递给他的文书,耶律月跟蒙古人之间的仇恨,叶青最是能够体会,所以他当初离开临安时,想要把耶律月带在身边,就是怕其想不开去找蒙古人报仇。 但后来想了想,既然耶律月愿意在辽国灭亡之际,还能够顶风冒雪的找他,他想过耶律月是为了复国的原因,也想过一些其他原因,但不管如何,他相信,来到长安后的耶律月,决计不会再轻易的言死了。 而如今,又怀有了身孕,那么倒是让叶青原本一直担忧耶律月的那块大石,终于是彻底放了下来。 女人就是如此,不管内心有多少仇恨与绝望,但若是一旦怀有了身孕,整个人都会在不知不觉间多了一丝牵挂,从而不会再轻言生与死。 “如此甚好。”叶青释怀的点了点头,虽然心底深处还有对耶律月的愧疚,但如今事情能够走到这般地步,已经超乎了他的想象,不管怎么说,耶律月只要没事儿就好。 毕竟,他不敢想象,若是耶律月也死在了蒙古人的铁骑下的话,自己心里对于耶律月的罪恶感,是不是又要加重几分了,会不会成为自己一生都挥之不去的罪恶。 “府门外的那位你打算怎么办?真让人家一直在府门口转悠?”钟晴心头重重的松了一口气,看着叶青又再次恢复成了她熟悉的样子,而不是自皇宫回来后,一副落寞深沉的样子,她整个人也立刻跟着变得轻松了起来。 “谢深甫如今还在大理寺的大牢内,谢渠伯同样也是。这几日朝堂之上没有人提及此事儿,除了因为那夜的余波还未完全消散外,剩下的恐怕便是……都在等待太上皇的态度,而太上皇的态度也就决定着……韩侂胄死后,朝堂之上的势力划分结果。三日了,留正虽居右相,但已行左相之差遣,史弥远虽还是吏部尚书,但爬到右相的位置恐怕也就是时间问题了。但如今,朝堂之上,还没有提及左相的差遣人选一事儿,想必是大家都各怀心事儿,都在斟酌分析利弊,或者是等一个太上皇开口的机会……。” “圣上跟皇后难道……。”钟晴忍不住的蹙眉问道。 “圣上不理朝政这是谁都知晓的事情,而今恐怕还在为太上皇如今的遭遇而高兴呢,简直是没心没肺!至于皇后……眼下她还没有那个魄力能够把朝堂梳理清晰,何况那一夜的烂摊子,就足够她焦头烂额了。加上我这几日闭门不出,人们的猜想也就更加的投鼠忌器以及错综复杂了。” “那……那你打算怎么办,眼下你是要立足朝堂还是……。”钟晴看着叶青凝重皱眉的样子,芳心又不自觉的担忧了起来。 “太上皇恨我不死,又岂会给我在朝堂立足的机会?我之所以闭门不出,既是姿态也是等待,但……这种等待我也不知道会不会是困守……可我又不得不如此等待下去,韩侂胄的罪名朝廷一日不定,我也就很难踏实下来。谢深甫、谢渠伯、陈傅良,临安这一团乱局的引子还在大理寺,一切想要重归原有的样子,恐怕是很难了。”叶青双手用力的搓着有些麻木的脸颊,而后叹口气道“最让我担心的是,那夜太上皇曾对我说过,他老了,已经不在乎他还能活多久了,早一天晚一天已经没有什么意义了。何况……我跟李凤娘之间的不明不白,太上皇早已经知晓,皇家的颜面被我叶青肆意践踏多年,太上皇不会容忍我再继续践踏皇家的颜面,自然,也就不会容忍我在朝堂之上立足。” 钟晴呆呆的看着叶青,最让她震惊的自然是,太上皇竟然早已经知晓了叶青跟李凤娘之间的关系,可这些年来,太上皇从来没有在她跟前,表现出哪怕一丁点儿知晓此事儿的迹象来。 “不过好在,圣上因为当年禅位一事儿,一直都对太上皇心怀不满,即便是这一次,圣上都不愿意前往寿康宫看望太上皇,哪怕是臣子多次劝谏,都是无济于事儿。而李凤娘绝不会让我跟她之间的事情大白于天下,加上这几日又都是种花家军驻守寿康宫,所以太上皇跟我、皇后想要鱼死网破的可能性虽有,但机会不是很大。” “那……那如果太上皇真的选择跟你鱼死网破……。”钟晴的脸色有些因为紧张而发白。 “闭门不出便是,如此谁也无法奈我何。城外有八千种花家军,足以保我无忧,史弥远一项贪财,对各路大军几乎毫无染指,昭庆军、遂安军已经回撤,不怕有人武力犯我。但只怕有人利用此事儿,在天下人嘴里搅动风云,从而使我身败名裂。” “你是指史弥远?”钟晴小心的问道。 “如今除了他,朝堂之上已经没有人被我放在眼里了。而史弥远,也绝不会放过这个打压我、而后稳固他在朝堂之上势力的机会。所以,眼下性命无忧已经不成问题,北地尽在掌握也不是问题,但朝廷不能乱,一旦大乱,北地跟我都会受到影响。”叶青拧着眉头说道。 而就在此时,钟蚕突然抱着满身泥巴,也像是从泥坑里捞出来的小钟叶,一脸震惊的跑到叶青跟钟晴跟前“太上皇驾崩了……。” 啪的的一声,叶青手里刚刚端起的茶杯落在地上摔了个粉碎。钟晴难以置信的惊呼出声“太上皇……?” 1062 缺个章节名吧 金国皇宫内,完颜永济快速步入完颜璟的书房,甚至都来不及行礼,便把手里的奏章递了过去,而后一脸凝重、微微喘着粗气说道:“宋廷太上皇赵昚死了……。” 完颜璟手里的毛笔瞬间像是被定住了一样,愣了片刻才缓缓抬头,看着一脸难以置信的卫绍王完颜永济:“此……此事儿可已证实?” “千真万确,赵昚于半月前在临安皇宫驾崩。”完颜永济用力的点着头说道。 完颜璟手里的毛笔从手里松开,在洁白的纸张上沾染处一小片墨迹,完颜璟还是显得有些难以接受的摇头道:“赵昚在孤山多年,最后却是死在了皇宫内?他不是已经多年未曾回过皇宫了吗?怎么会死在了皇宫?” “临安有两种传言,一种是跟叶青有关,据说在太上皇回到临安的当夜,宋廷皇宫内曾发生兵变,而叶青当时就在皇宫被其召见,据说在当夜叶青还曾劫持过赵昚,也亲眼目睹韩侂胄被叶青亲手割下了头颅,因而受惊吓过度,于三日之后在寿康宫逝世。还有一种说法是:赵昚自知自己时日无多,所以想在临终前再看一眼皇宫。毕竟,当初他不过只是一个宗室,完全是因为赵构无后而被选入宫,成了宋廷的储君,所以赵昚回宫除了缅怀赵构外,便是因为皇宫对于他的意义,所谓落叶归根之意。”完颜永济向完颜璟介绍说道。 听着完颜永济从宋廷得到的说辞,完颜璟则是不由的笑出了声,而后缓缓道:“宋人喜内讧,想不到连他们太上皇的死因,都能够被他们用来攻讦彼此。这两种说法,依朕看,不外乎是两个人的声音,不外是是史弥远跟叶青在朝堂之上的争斗而已。史弥远诬陷栽赃叶青,而叶青也确实跟赵昚的死脱不了干系,但他又没有足够的证据让天下人相信,所以只能捏造这所谓的自知时日无多的说辞了。毕竟,依叶青的性情,若是他没有做过,那么他根本不屑去解释,而且……更为重要的是,以叶青如今在北地的势力,他也有实力不去解释此事儿。而如此解释下来,反倒是有此地无银三百两之嫌。” “圣上,赵昚怎么死的跟咱们并没有关系,即便他的死真的跟叶青有关,也是他们宋廷的事儿。但……如今宋廷朝堂之上,能够压制、节制叶青的人可就一个都没有了,特别是于北地而言,臣以为,如今已经完全可以认定为叶青他个人的疆域了,而非是宋廷的疆域。宋廷当今圣上赵惇遇事疯癫,颠三倒四,一向不理朝政,而且与赵昚父子关系极差,据说即便是在赵昚驾崩当日,赵惇依旧是不理会群臣的劝谏,连寿康宫都是一次也没有去过。如今形势之下,叶青必然实力还会大增,臣以为圣上该做个决断了。”完颜永济的谏言说的还算是比较隐晦。 完颜璟显然也非刚登帝位的少年,自然听的明白,完颜永济是在提醒他,在蒙古人跟宋人中间,他们金国必须作出一个坚定,而且以后不可以随意动摇的抉择了。 金国不复当年之盛,虽然金国上下没有人愿意承认,但私下里其实就连完颜璟都清楚,现在已经不是鞑靼人、辽人、夏人、宋人看他们大金脸色行事的时候了,而是他们要看宋人跟蒙古人脸色的时候了。 蒙古人强大,这一点儿完颜璟虽然很疑惑,但铁一般的事实就摆在眼前,这几个月来,他们与蒙古人曾发生过数次交锋,虽然规模都不大,虽然双方也都未尽遣精锐,但通过这数次的交锋,还是能够感受到,当初被他们看不起的蒙古人,确实已是今非昔比。 北面是如同豺狼虎豹、野蛮不知礼为何物的蒙古人,南面是以叶青为首的宋廷北地,这些年来他们就不曾在人家身上占得半点儿便宜,反倒是丢了大半的疆域给人家。 “皇叔您的意思呢?”完颜璟不答反问道。 “臣以为……臣以为圣上或许应该先试探一下叶青,毕竟当年圣上与叶青之间也有过一段师生之谊。”完颜永济谨慎着自己的措辞,身位臣子,尽到自己的职责就好,至于如何行事抉择,他可是万万不敢逾越。 “如此看来,皇叔是倾向跟宋人结盟了。”完颜璟直接把完颜永济的避重就轻,当作了一个答案。 “圣上,臣……。”完颜永济急忙想要反驳。 “不必解释了,朕跟你想的一样。”完颜璟叹口气,而后回忆着过去说道:“当年叶青所跟朕说的一切,如今都已经一一应验,我们看不起鞑靼人的时候,叶青就提醒过我,而我们没有当回事儿。所以……即便是叶青夺走了我大金大片的疆域,即便是他还依旧觊觎我大宋当年占据的疆域,但眼下……我们显然不能够选择跟蒙古人结盟,看看辽人的下场,跟蒙古人结盟可就是引狼入室,绝非明智之举。” 完颜永济想不到完颜璟这一次竟然如此直接坦诚,想了下后道:“其实圣上也不必现在就做决定,毕竟,叶青如今人还在临安,而且……若是按照圣上刚才所猜想,叶青与史弥远之间,随着韩侂胄之死一事儿变得水火不容,那么也说不准,叶青会因此而……。” 不等完颜永济说完,完颜璟就摆手笑道:“皇叔,叶青是何为人,朕清楚,难道皇叔您就真不清楚吗?何况这些年来,叶青之所以能够在北地崛起如此之迅速,岂不早已经说明,朝堂党羽之争于他而言也是驾轻就熟?若不然的话,他也不会在北地只手遮天,完全不把宋廷放在眼里了。我知道,史弥远城府深沉、狡诈多变、心思颇为缜密,但……他绝非是叶青之敌手。把札木合的人头送给叶青吧,权当是朕跟他结盟的诚意。” “圣上此事儿是否……。”完颜永济一惊,完颜璟如此做,这是完全不再跟金与蒙古人之间留任何缓和余地了啊,况且,一旦蒙古人知晓,札达兰部的札木合被金国处死,把人头献给了叶青,那岂不是也给了蒙古人攻金的借口? “即便没有札达兰这个借口,蒙古人跟我大金之间的仇恨难道就少了吗?”完颜璟再次摆手制止了完颜永济的说话,深深吸一口气后道:“朕这些时日权衡已久,不管如何,因朕跟叶青之间的师生之谊,总要好过跟蒙古人联手,即便是有朝一日……朕跟皇叔也能有个善终,而……若是一旦蒙古人,你敢想象吗?” 完颜璟还记得,在黄河岸边两军对峙时,叶青渡河后跟他说的话,何况叶青大部分的警告都已经一一应验,所以完颜璟此时,真的没有勇气去赌一次叶青的话错了。 虽然他不曾经历过当年大金掠宋廷宗室的辉煌,但从父辈嘴里,以及当年的遗留宋廷宗室嘴中,还是得知了一些当年的旧事。 所以他不敢想象,若是真的有朝一日大金国不敌,而落到蒙古人的手里的话,那么他们这些皇家宗室的下场,是否会比赵宋宗室的下场更惨? 虽然这只是一种假设,但不可否认的是,在蒙古人跟宋廷之间,若是选择联手的话,还是宋人要比蒙古人更值得他完颜璟,乃至整个大金信赖。 而此时在乞颜部那金碧辉煌、威猛霸气的王帐里,丘处机同样是在向铁木真叙述着宋廷朝堂之上的变化。 赵昚的死虽然不会让铁木真像完颜璟、完颜永济那般感到震惊,但铁木真还是敏感的从中嗅到,叶青接下来就将如脱缰野马的征兆。 放下手里的匕首,喝了一口南边的茶水,突然笑了笑道:“想不到啊,叶青竟然这么快就挣脱了所有束缚,宋廷无人可制衡他了,叶青只手遮天的北地疆域也会比以往要更加强大了。” “宋廷北地的牧马镇,这短短半个月来,又与我们发生了数次交锋,但可惜,不同于跟金人之间的试探,面对宋人,我们还没有胜过。”丘处机看着神情依旧轻松的铁木真,自己却是无论如何也高兴不起来。 宋廷的强悍超乎了他的想象,三番五次的试探,没想到竟然都是铩羽而归,这让他也不的不重新在心里评估,叶青治下的北地,其实真的并非是不堪一击,能够亡夏看来也绝非是单靠运气。 “打不赢很正常,因为在那里跟我们交锋的,并不是宋人,而是辽人余孽,是那辽国公主逃离辽王城的兵士。”铁木真毫不在意,神情依旧轻松,想了下后接着道:“那我们就如了叶青的意,再次把目光望向西方吧,叶青当初与我等助辽,其目的除了示好外,也是想要告诉我铁木真,西边同样有着我们需要的财富。但金人可就不像夏人那么好对付了,而且……我们也不能不在这里留守兵力了。不管如何,辽国那些降兵绝不能让他们到这边来,免得到最后让叶青如虎添翼,所以攻花剌子模人,消耗掉辽国降兵,为我们掠夺财富未尝不是一个好办法。” “大汗不打算跟金人联手吗?如此一来岂不是……。”丘处机捋着胡须说道。 铁木真则是笑了笑,道:“金人不会给我们机会的,何况金人比我们更清楚叶青在宋廷的所有一切,加上金国皇帝完颜璟跟叶青之间的关系,从去年那长达半年的对峙,金人毫无所获的退兵一事儿上就能够看出来了。叶青也不会真心实意的跟金人结盟的,我已经知晓他的最终目的了,自然也就不会让他轻易得逞。此事儿可再议,但眼下命木华黎等人,继续向西查探,过了这个冬日,继续西征才是最为紧要,要不然这帮崽子们,还不知道会不会又要把我们草原闹的四分五裂,绝不能让他们消停下来。” 丘处机深深吸口气,心头总觉得铁木真还是对叶青有些轻视了,但看着铁木真那坚决的态度,只好默默的点了点头。 1063 神秘遗旨 在高宗皇帝赵构去世之后,在到底应该厚葬还是薄葬一事儿上,朝廷便一直争执不下,而最终并没有几人知晓,到底是选择了厚葬还是薄葬。 太上皇在皇宫驾崩,薄葬厚葬也因此再次在朝堂之上争执不下,让群臣因而争吵的面红耳赤。 宋廷皇陵建于绍兴上皇山,原本只是权宜之计,高宗皇帝赵构停柩待葬长达两年的时间,原本其义乃是:愤激三军之心,不绝中原之望。并打算有朝一日归葬于开封府。 特别是随着叶青在北地势如破竹的收复不少失地,同样也让朝廷在此一事儿上看到了希望,但最终,高宗皇帝还是被葬在了绍兴皇陵。 究其原因叶青并不知晓到底是因为什么,就像这一次太上皇赵昚的安葬一样,他也并不知道是暂以薄葬安置,待宋廷收复中原后再厚葬于开封府,还是有着更多其他原因,已经打算在此作为永久的陵寝。 绍兴皇陵对于两位皇帝的安葬,释放出来的消息也如同烟雾弹一样,民间流传最广的自是薄葬,如此也就意味着朝廷收复北地之雄心犹在。 但在叶青看来,朝廷之所以任由这样的消息流传,恐怕更多的用意是为了辟谣,是为了皇陵有朝一日不被盗掘,至于到底是厚葬还是薄葬,对于如今依旧财大气粗的宋廷来说,并不是什么难事儿。 从绍熙五年七月八日至如今七月二十七日,叶青只在太上皇驾崩当日去了一次皇宫,而后因为一份太上皇驾崩前一份神秘的遗旨,便像是被软禁在了府邸内一样。 即便如今整个临安城,已经从太上皇一事儿中走了出来,即便是整个朝堂也已经恢复如常,但叶府的大门这段时日来,一直都是紧闭不开。 庆王赵恺、崇国公赵师淳,也因为太上皇赵昚一事儿赶回到了临安,但到如今,他们同样也没有见过叶青一面。 朝会如常,庆王赵恺、崇国公赵师淳因在北地的身份,自然而然的也得到了进入朝堂的机会,二人明显能够感觉到,如今朝堂众官员看他们二人的眼神,比当年则是要多了几分真正的敬重。 而不是像当初那般,能够明显的感觉到众官员对他们二人的敷衍,以及看在他们宗室身份上的应付之情。 如今的官员,看他们的眼神确确实实发生了很大的转变,几乎在朝堂之上说的每一句话,每个官员都会静静地聆听。 二人不清楚,众官员对他们态度的转变,到底是源自于他们在北地的差遣,还是因为……太上皇的逝世,让他们两个宗室,从而真正走进了众官员的视野之内。 留正几次欲言又止,但最终还是看着庆王赵恺跟崇国公赵师淳,与史弥远一同走出了大殿,而后轻轻叹息一声,回头望了望身后的朝堂,才缓缓向外走去。 在谢深甫、谢渠伯还被关押在大理寺大牢内的这个时期,朝堂之上的留正就如同一个孤家寡人一般,永远都是孤零零的一个人站在那里,而其余官员,大部分都是围绕在史弥远的身边。 叶府大门紧闭,朝堂之上史弥远一家独大,留正这个宋廷如今的丞相,却是有种如坐针毡的感觉,他当然能够感觉到,接下来史弥远必然将会在朝堂之上有一番大动作,而不出意外的话,左相之差遣必然将被史弥远把持,而到时候自己这个右相……恐怕就真的成了摆设了。 从后宫出来的李立方,看着留正一个人有些落寞的背影,走在六部桥上,急忙快走两步喊住了颇为孤独的留正。 “留大人留步,下官有事儿想要请教留大人。”李立方脸上带着温和的笑容,甚至是眉目之间隐隐有种意气风发的感觉。 “李尚书?”留正愣了一下,这个时候他想不到还有人愿意接近他这个快要毫无权势的右相。 “留大人可方便?”李立方温和笑道:“下官一直想要跟留大人一叙,但奈何最近这些时日事情太多,下官也不敢贸然打扰留大人,而如今朝堂之上也已经恢复如常,不知大人可愿赏脸,与下官小酌几杯?” 留正先是愣了一下,即便是在太上皇未去世之前,他跟李立方也不过是在朝堂之上相互点头,就算是打过招呼的交情而已,并没有过什么密切的交往,所以此刻李立方主动邀他,还是让他的内心有些感到吃惊。 “李大人可是有何事需留某……?”留正试探着问道。 “留大人,这里并非是说话的地方,不如就由下官在一品楼做东,请大人小酌两杯,再谈些……留大人或许感兴趣的事情如何?”李立方没两句话,就直接把自己的目的给暴露了出来。 留正若有所思的点着头,心里头盘算着李立方主动邀约自己的目的,随后豁然一笑道:“恭敬不如从命,李尚书请。” 看着留正思索片刻,便立刻答应了下来,李立方笑着赞了句留大人真是爽快,而后便与留正向着丽正门的方向走去。 而此时早已经走出丽正门,邀庆王赵恺、崇国公赵师淳上了他那宽大奢华的马车的史弥远,则是选择了在自己的府里为庆王跟崇国公二人接风洗尘。 “史某实不相瞒,今日除了终于有合适的机会,为庆王您以及崇国公从遥远的北地赶回接风洗尘外,便是……史某一直都有些心里话以及一些疑惑,想要请庆王您跟崇国公帮史某分析一下。毕竟,庆王您跟崇国公在北地多年,对于叶青应该要比史某更为了解才是。”史弥远既像是试探,也同样是点名了跟叶青有关,从而既能够看到两人的态度,也能够判断自己是否要下决心拉拢其二人。 同样,史弥远心里也很清楚,即便是自己不说跟叶青有关,庆王跟崇国公必然也能够猜到自己的目的,所以那种带有自欺欺人的繁文缛节,便被史弥远直接略过,也是有意在两人面前坦诚相待,自然也是对两人智商的尊重。 “虽说是跟叶大人一同在北地为官,但叶大人常年征战在外,在长安的时间也很少,史大人想必也知道,去岁冬日在长安时,叶大人可是在元日前才赶回到长安。不过既然史大人有事儿相询,恺自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庆王赵恺从容的说道。 马车有节奏的颠簸着,使得肥头大耳的史弥远更显肥胖,浑身上下以及脸上的肉都跟着有节奏的跳动着似的。 “其实也并非是关于叶大人在北地之事儿,而是……太上皇驾崩一事儿,史某发现还是有些疑点,而……这一切又仿佛跟叶大人有关?当日太上皇回到皇宫,先是在寿康宫召见了群臣,叶青、史某、韩侂胄等人都在,叶青在太上皇跟前弹劾韩侂胄,此事儿也已经因韩侂胄被伏诛而得以结局。但史某疑惑的是,当时太上皇最后留下了叶青单独商谈,而到了深夜……。”史弥远的身体随着马车有节奏的起伏着,而后把当夜里的种种心头疑惑,全盘拖出于庆王跟崇国公二人。 自然,史弥远绝不会选择一个绝对中立的角度,在他的叙述过程中,一直都在有意无意的把太上皇驾崩一事儿,指向了跟叶青有关,甚至对于后来太上皇那七扭八歪的圣旨他也是只字不提。 “史大人的意思是……。”庆王看了一眼旁边沉默不语的崇国公,顿了下后问道:“父皇的驾崩与叶青有直接关系?或者父皇是因叶青而……。” “自然,这话史某只是有些疑惑,在没有确凿证据之前,史某不敢胡乱下判断,以免冤枉了恐怕接下来会跟史某同朝为官的叶大人。但庆王您跟崇国公就不觉得奇怪吗?叶府这些时日里来,可是大门紧闭,而就连安葬太上皇这么大的事情,叶青竟然都没有前往?这难道不是做贼心虚?何况那夜里,虽是诛杀叛贼韩侂胄,但……结合如今叶府的闭门不出,那么到底谁才是那个叛贼?真的就是韩侂胄吗?”史弥远抚摸着自己肥胖的下巴,做着苦思冥想状说道。 “可今日据皇后所说,叶青闭门不出、也不蹬朝堂,是因为太上皇的遗旨,要在府里闭门反省。所以如此看来,太上皇驾崩一事儿,跟叶大人显然并没有什么关联。太上皇龙体欠安,自知时日无多……虽说这乃是坊间传言,但正所谓无风不起浪……。”崇国公赵师淳分析着说道。 “那……敢问崇国公,您可曾亲眼看到太上皇对叶青叶大人的遗旨?即便是太上皇的遗旨嘱明,让叶青在府里闭门反省,但为何要让叶青闭门反省?韩侂胄若是叛贼的话,那么叶青那夜平定叛党该是有功才对,该重重奖赏不是吗?”史弥远反问道:“但事到如今,那份所谓太上皇的遗旨一直不曾有人看到,而至于其中的内容,恐怕更是无人知晓了。” “史大人您是觉得皇后假传太上皇遗旨?”庆王赵恺不知不间,有些顺着史弥远的思路走了下去。 “庆王与崇国公或许不知,早年圣上还未登基时,叶青便是太子府的常客,就连太子府的护卫,用的也一直都是皇城司的人,而如今皇宫内的殿前司统领、侍卫司统领,当年也是叶青的手下。更何况……坊间传言,皇后与叶青之间……。”史弥远在马车缓缓停下后,不紧不慢的沉声说道。 “史大人,此事儿关乎皇后声名,乃至我大宋皇室的颜面,绝不可乱下结论。”庆王吓了一跳,本来他还在顺着史弥远的思路在往下走,但听到史弥远后面那隐隐会让皇室颜面扫尽的话语,瞬间给吓得一个激灵,急忙制止住史弥远如此有损皇室颜面的话语。 “但……如崇国公刚才所言,正所谓无风不起浪,坊间如今多有如此流言蜚语,史某自然是也不信,但奈何这关于叶大人跟皇后之间的流言蜚语,还有太上皇回皇宫到底为何的说辞一样,可不止是一种声音啊。”史弥远有些痛心疾首跟遗憾,表示着他也不愿意相信,重重的叹口气道:“其实史某……史某也不相信这些坊间传言,但奈何这些传言如今怎么也无法止住。所以史某这才邀庆王跟崇国公来府,借着为您跟崇国公接风洗尘的机会,把此事儿告知久不在临安的二位,便是希望庆王您跟崇国公,能够提醒一番叶青,不管在北地如何一言独断,不受朝廷节制,但如今在临安,不注重自己的狼藉声名也就罢了,可万万不能让皇室的颜面也跟着受到践踏啊。” “既然如此,史大人为何……不直接告诉叶大人?史大人跟叶大人也算是相识多年,如今既然事关皇室颜面,史大人应该……。”庆王赵恺微微皱眉,如今的临安,跟他多年前回来的临安,完全是两个临安一般,所发生的事情,几乎每一件都让他难以接受,所听到的话语,也同样让他很难去相信。 “话是如此说,但如今史某在朝堂之上跟叶大人之间……多少还是有些怨隙的。若是史某亲自去叶大人面前求证,恐怕叶大人只会更为仇视史某。史某因为此事儿乃是两头为难啊,既不敢打扰皇后,引得皇后震怒,又不能因为此事儿而让同僚之间起误会,所以此事儿若是由史某问起,只会在朝堂之上引起不必要的波澜,甚至还会使得朝堂陷入动荡之中。思来想去,史某才觉得,或许庆王跟崇国公才是最为合适之人,毕竟嘛……这事儿关乎宗室颜面,而庆王您跟崇国公的宗室身份问起,自然就要比史某名正言顺很多了。”史弥远领着庆王跟崇国公,走在府邸幽静的石径上叹息说道。 如今在史弥远看来,不管叶青是出于什么目的跟原因,使得他在叶府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史弥远都必须利用这个难得的机会,一边在朝堂之上巩固他的势力,一边自然是还要不遗余力的打压、有可能因为韩侂胄之死,而打算立足朝堂之上的叶青才是。 叶青当初虽然是言之凿凿,自己的志向绝不是在朝堂之上,但这种话……无非是此一时彼一时的权宜之计罢了,若是真把这种话语当真,他史弥远那就真成了天下第一大傻子了。 何况,那夜他就隐隐感觉到了不对,毕竟,太上皇回宫的目的,完全是为了诛杀叶青,而最后的结局虽然反转,叶青这个叛贼成了平定叛贼的功臣,而本应该是功臣的韩侂胄却是成了叛贼,所以这其中,叶青跟太上皇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在史弥远看来则是至关重要。 还有那份所谓的太上皇的遗旨,若是真的存在,那么上面的内容到底是什么,真的是让叶青闭门反省吗?可为何要让一个平定叛臣的功臣闭门反省呢?这岂不是自相矛盾? 而皇后在第二日回宫后,一连串的表现,包括寿康宫内的太监、宫女的调换,以及自己所得知的,太上皇自那夜回到寿康宫后,神智几乎疯癫的景象,都足以证明,叶青跟太上皇之间,绝非是如朝堂之上皇后所说的那般,是君臣和睦、同心协力,是太上皇命叶青去平定反贼韩侂胄的。 皇后、圣上回宫,叶青立刻一清早就回府,从中便可以看出,叶青对于皇后回宫后,处置宫内之事儿有着绝对的信任,不然的话,以那夜的情景来看,叶青决计不会轻易就离开皇宫,把一切烂摊子交给皇后打理的。 毕竟,那夜对于他叶青而言则是更为不利才是,他应该在等待事情完全平息后,才有可能离开皇宫才是。 而叶青毫不犹豫的在清早就离开皇宫,把宫内所有的事情交由皇后处理,看似叶青光明正大,身正不怕影子斜,但其中难道就不是叶青相信,皇后决计不会加害于他,会帮他平息宫内余波的信任吗?难道就不是叶青跟皇后之间心照不宣的默契吗? 所以加上那些皇后跟叶青之间的流言蜚语,让史弥远如今不得不怀疑,叶青跟皇后之间,是否真如传言那般不清不白? 所以他需要借着庆王赵恺跟崇国公二人,去试探叶青跟皇后之间的真正关系,即便是不能立刻得知真相,但最起码可以达到敲山震虎的目的,看看叶青会不会因此惊慌失措,从而露出更多的马脚,让他从中抓住什么有利于自己的把柄来。 1064 缺章节名真的上瘾 一品楼内,李立方笑容满面的亲自为留正斟酒,看着伙计离开,雅间就剩下他们二人后,李立方长吁短叹道:“到了今日,下官才搞明白那日发生在一品楼的事情,因为那件事情,下官想借着今日这个机会,给留大人真心的道个歉,邓友龙被叛贼韩侂胄所拉拢,而我这身位刑部的尚书,却是丝毫不知。若不是叶青提醒我,恐怕如今我还被蒙在鼓里,甚至很有可能因而遭到牵连啊。” “此事也谈不上怪罪李尚书。”留正听李立方谈起谢深甫一家的事情,摇头微微感叹道:“若是真论起来,留某也有很大的责任,身居右相之职,却是连一个一心只为朝廷尽忠的同僚都保护不了,是留某对不起谢深甫父子。” “留大人也不必自责,其实……此事儿除了邓友龙外,下官同样有责任。毕竟,那夜是下官奉圣意带走了谢深甫,人现在在大理寺,想必留大人已经从毕寺卿那里打探到了吧?”李立方寒暄不过两句,就把话题切入到了正题:“今日下官邀留大人一叙,便是想要问下留大人,谢深甫父子以及陈傅良可真是触犯了国法?” “为人做官留某都不如谢深甫,即便是论起对朝廷的忠诚,留某亦有很多地方不如谢深甫。但奈何……自然,此事儿自然也不能怪李尚书,甚至是谁也无法去责怪。”留正当着李立方的面,自然是不好怪责李立方在那夜拿了谢深甫,而且还监押进了大理寺内。 也正是因为谢深甫被关押进了大理寺,所以让他当着李立方去责怪叶青,留正也没有那个魄力。 太上皇回宫那日,他既然选择了称病不去皇宫,就已经是打定了独善其身的主意,所以这个时候不管是怪罪谁,留正都没有那份自信跟底气。 “如今叛贼韩侂胄已伏诛,那么难道留相就不想给谢深甫几人洗脱冤屈吗?”李立方直接了当道。 留正苦笑:“李大人,此事儿怕不是留某能够决定的吧?明人不说暗话,叶青叶大人虽然半个多月都不曾出现在朝堂之上,甚至叶府大门紧闭半月有余,但……你我心知肚明,若是叶大人不点头,谁能让大理寺放人?” “留大人,依下官猜想,那叶青显然也没有要置谢深甫等人于死地之意,若不然的话,也不会一直只是关押在大理寺牢内了。当年沂国公赵汝愚的事情,下官多少也了解一些,留大人不就没有任何事儿,甚至还因此升迁为右相。所以依下官猜测,谢深甫大难不死应该问题不大,但若是想要享后福恐怕就……就有些难了,您说呢?” “李大人的意思是?”留正对于李立方的称呼,不由自主的由李尚书变成了李大人。 “洗清谢深甫等人身上的冤屈不难,难得是……接下来该怎么办?依旧任临安安抚使的差遣?恐怕这就有些太难了吧?毕竟,户部尚书郑清之,如今可是对于临安安抚使的差遣大有志在必得之势啊。所以即便是谢深甫等人从大理寺出来后,留大人可有什么对策?”李立方再次亲自给留正斟酒,而后继续说道:“如留大人刚才所言,谢深甫为官做人向来正直清廉、不畏权贵,所以……史大人若是想要差遣郑清之为临安府安抚使的话,留大人可有对策?” 留正端起酒杯一饮而尽,默默的看着李立方为他斟酒,深思片刻后,有些慎重的说道:“李大人,我们不妨打开天窗说亮话,今日李大人邀留某来此,可否告知留某真正的用意?是想要让留某辞去左相差遣,为谢深甫让路,还是……李大人打算让留某以后唯李大人马首是瞻,与史弥远……。” “非也。”李立方摇头,想了下后也就直截了当道:“下官身后有皇后,甚至还有太子,所以李某即便是无官一身轻,在临安,在我大宋也没有几个人敢对我不敬,整个大宋,即便是北地……李某都可以横着走。所以留大人,当初叶大人不曾为难你,甚至还在这一品楼特意提醒您跟谢深甫……。”李立方的目的俨然已经跃然于纸上。 “李大人是想要让留某投入叶党?”留正皱眉,但神情之间并没有不悦,显然也没有觉得李立方劝他投叶党是一种侮辱:“留某与叶大人之间因为当年的怨隙,留某心里一直是因为此事儿颇为感慨,甚至……不知道当年留某那般做是对还是错,但……如今,人人都说太上皇驾崩一事儿跟叶青脱不了干系,李大人,您觉得留某……。” “既然留大人忠心于朝廷,那么暂时委身于叶党,岂不是也有机会查清事情的真相?何况,如今朝堂之上的形势,留大人想必也已经看的很透彻了,朝堂之上若是再无人出来抗衡,那么必然是史党一家独大,如此一来的话,又岂是留大人对于朝廷所谓的忠?凡事正所谓此一时彼一时,如今若是说朝堂之上,还有谁能够抗衡史弥远的话,想必留大人也绝不会反对那个人会是叶青吧?即便不是为了帮助叶青打压史党,就算是为了朝廷,为了太上皇、圣上,如今可否还有投于叶青麾下更好的办法?”李立方显然是做足了准备,若不然的话,他也不会为此事儿来说项。 看着沉思不语的留正,李立方还有些担忧留正是否还在犹豫当初他跟叶青之间的怨隙,想了下便继续说道:“自从叶青上一次回到临安,再到沂国公赵汝愚于大理寺,甚至包括留大人升任左相,乃至今日……想必留大人都应该清楚,叶大人对于留大人的忠正可谓是敬佩有加。说句留大人或许难以置信的话,之所以当初叶青没有选择报复您,并非是因为他害怕什么,而是因为他知晓留大人乃是真正忠于朝廷的臣子,非是为了一己之私的朝臣。” “此事留某还需考虑一番……。” “谢深甫等人可还在大理寺大牢,若是留大人不抓紧时间,一旦史弥远他们为了郑清之能够成为临安安抚使,恐怕到时候谢深甫等人就是凶多吉少了,到了那时候……即便是叶青,恐怕都很难保全他们了。”李立方不等留正说完,便以谢深甫等人的事情急迫强调道。 留正长长的出了口气,神情凝重的想了下,而后问道:“但不知叶大人如今为何不出府?” “太上皇驾崩前留下的遗旨,叶青即便是在北地再如何独断,但如今在临安,加上坊间的流言蜚语,让他一时半会儿也难以走出府门。而如今对于史党来说,可就是一个为其党羽谋好差遣的最佳机会。想必留大人也注意到了,如今朝堂之上只有您一个右相,而左相的差遣一直空着,一旦史弥远任了左相,留大人,朝堂变成史家朝堂也不是不可能啊,到了那时候,谁还能节制他们?谁还敢在朝堂之上反对他们?甚至是否还有留大人您一席之地,恐怕都很难说了。留大人,圣上不理政、皇后心有余而力不足,这个时候,正该是您等真正忠于朝廷的官员为大宋江山的社稷着想之时,难道您就愿意眼睁睁的看着朝堂变成史党谋取自己利益的朝堂?”李立方语重心长,但这些话,有很大一部分都是皇后教给他说的,至于他,恐怕只会以叶青的声明以及谢深甫等人的遭遇来要挟了。 “但不知叶大人何时能够放了谢深甫等人?”留正心头还是有些纠结,不过神色之间已经有些松动。 “留大人直接去拜访毕寺卿便可,想必经过与毕寺卿的一番谈话后,留大人心头便不会再有任何心结,而那时候……相信谢深甫也就回到府里了。留大人,下官不得不提醒您一句,若是再犹豫下去,史弥远在朝堂之上的势力只会……让我等再无喘息之机,而朝堂也就完全被史党所掌。”李立方叹口气,举起酒杯跟留正一饮而尽。 留正还是能够分清楚朝堂之上的轻重缓和,但若是让他投叶党之下,那么说心里没有任何顾忌,那是不可能的,毕竟当初几乎就是他一人,让叶青陷入到了关山围堵之中,差点儿身死异国。 而除了当初他跟叶青之间的恩怨外,心里头的顾虑便是谢深甫会如何看他,甚至……将来后人会如何看他?以及,叶青眼下的处境,是否还能够如太上皇驾崩之前那般,即便是人不在临安朝堂,但其影响力却一直影响着朝堂。 而此时像是被软禁在府里的叶青,坐在摇椅上闭目养神,大树的阴凉下,芳菲帮其驱赶着蚊虫,一边示意着丫鬟动作轻一些,以免惊扰了叶老爷的美梦。 而此时的前厅内,钟晴则看着那一双眼睛只要见过一次,便能够给人留下深刻印象的少女谢道清。 谢道清的神色比第一次见面时要显得憔悴了很多,一双原本最为漂亮的眸子,也变得有些黯淡无光,有些不知所以的走进前厅,当看到端坐在上首的美丽妇人钟晴时,神情明显一愣。 飞快的低下头,有些不敢跟让她都觉得风华绝代的女人相对视,动作有些僵硬的慌忙向其行礼。 钟晴的心头微微叹口气,而后叹息一声道:“你一连半月,一直在叶府门前徘徊,虽然我也很想帮你,但……奈何我家老爷这一次同是受到了牵连,恐怕很难帮上谢小姐的忙了。” “我……。”谢道清想不到这位美丽到让她都有些自卑的叶夫人,说话竟然是如此的直接,甚至是不等她说目的,就已经猜中了她是为何事儿而来。 “除了大叔,我也不认识其他大官,也不知道谁还能帮我,我娘每日在家以泪洗面,家里的下人也是走的走,跑的跑,甚至……甚至在临走前都偷走了我家不少的东西。若是……若是我还有办法,就……就不会每天在此徘徊了。夫人,请您发发善心,就让我见叶大人一面,不管他还愿意不愿意帮我,我都会很感激您……。” “我试试吧,你先在此坐会儿如何?”钟晴叹口气,听着谢道清的遭遇,脑海里却想起了当初的白纯,在其其父白秉忠流放时,恐怕只剩下她一人的白纯,比眼前的谢道清还要孤苦无助吧。 1065 两把走向不同的刀 绍熙五年八月,临安,头顶骄阳似火、街道人头攒动,这是一幅可以让人置身于其中而忘记年代的盛世景象。 御街之上的叫卖声、各种商铺川流不息的客人,来来往往的轿子与马车,红男绿女惬意而满足的笑容,文人士子的儒雅与风流,会让人暂时忘却那些藏在内心里的烦恼与忧愁,同样,也让置身于其中的叶青,彻底模糊了大时代的背景。 不知从何时起,即便是叶青的梦境中,都很少再出现后世的人、事、物,当下的人事物开始填充着他整个人生,而相对的,后世的一切也越发的遥远模糊,甚至有时候都会给他一种不真实的感觉,仿佛那模糊而遥远的车水马龙、高楼大厦等等,不过是一个半真半假的梦境而已,他从来不曾真的置身于其中,只是在梦中遇见过罢了。 手腕上与时代格格不入的手表,又让他深切的知晓,自己即便是用尽所有办法去遗忘过去,全身心的投入到眼下的世界,但他跟这个世界之间,总是有着一种无形的隔阂,很多时候,依然还是会站在旁观者的角度来审视这个世界,寻找那些在后世成谜的答案。 炎热的天气让钟晴不忍,遇事一连几日的时间里,谢道清每天清晨都会来到叶府门口徘徊,而后在第一时间被请进府内,开始一整天的等候。 日落之时,叶府的大门便会再次打开,一脸失望的谢道清,则会依依不舍、不甘不愿的走出叶府回自己的家里,而后在第二日太阳将要升起时,再次来到叶府门口。 一连在叶府苦候几日,她心里原本随和的大叔,也渐渐变得冷酷无情起来,但就在她感到绝望,像是要被整个世界抛弃的时候,大叔终于是愿意见她了。 一时之间谢道清激动的是泪水横流,不论芳菲在旁如何的安慰,但那抽泣声却依旧是难以止住,掩藏在心底深处的伤心终于是彻底爆发了出来,小丫头肩膀上原本重若千斤的压力,也因为叶青愿意见她,而瞬间消失的无影无踪。 虽然她已经不敢奢望叶青会帮她,但不知为何,当知道叶青愿意见她后,她就突然觉得眼前的世界终于向她敞开了温暖的怀抱,不再是把她当作一个没人理会的弃儿,而她也不再觉得自己孤单、无助,像是瞬间就抓住了救命稻草般,心底重新升起了对于生活与世界的所有希望。 一身淡青色的窄袖长袍,头上依然是一顶单薄透气的软脚幞头,唇边留着一圈淡淡的胡茬,使得此刻的叶青看起来,既有儒雅的味道,又有一丝硬朗的气质。 叶府甚至连马车都没有,同样也没有一个夏人跟随,谢道清便跟着叶青走上御街,打算前往大理寺。 这些时日里,像是已经被临安热闹喧嚣景象遗弃的谢道清,再一次感受到了那个熟悉的临安,终于是肯再次接纳她一样,整个人像是得到了一次重生的机会一样,看着街道上的一切都有股亲切感,而不是像前些日子那般,所有的一切都跟她无关,像是被临安硬生生的抛弃一般。 “为什么你就这么笃定,我会帮你?”同样好些时日不曾走出府的叶青,夹杂人人群中,一边打量着这个现在于他更显真实的世界,一边问着紧紧跟随着他的谢道清。 依旧是一身浅绿色的衫裙,加上乃是炎热天气的缘故,从而也把谢道清那含苞待放的身型完美近乎完美的展现了出来,高挑的身材,稚嫩而又充满青春气息的脸庞,一双明亮的清澈眸子,白皙漂亮的脸蛋,就如同炎炎夏日里的一缕清风,素净淡雅间让人的心情不由都因此而多了几分清凉与舒畅。 “大叔是好人。”谢道清紧跟着叶青,不管叶青如何问,谢道清在这个问题上,都只会用这一句话来回答。 叶青无奈摇头笑了笑,而后道:“我现在同样是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即便是你想要救你父亲还有祖父,那也要看他们愿不愿意被人救。何况……还是我叶青救他们,他们啊,恐怕不会承我这份人情的。” “您的大恩大德我都记得,将来我一定会全力报答您。”谢道清听着叶青那并没有松动的口风,急忙跟上两步用力点头说道。 这些时日于她而言,就像是一场无法醒来的噩梦一样,原本还有着一个美满幸福的家庭,突然之间,就不受控制的变成了眼下这般形势,而这样的处境,对于毫无任何准备的谢道清来说,如同是灭顶之灾一般,让她根本无法承受。 特别是那种像是被全世界抛弃的感觉,更是让她感到彷徨无助跟弱小无依。 “你报答我?你打算怎么报答我?”叶青回头看着谢道清,那一双眼睛瞬间暗淡了下去。 在叶青这样的权势人物面前说报答,怎么听都像是骗人的话语,毕竟,谢道清心里也清楚,别说是她自己,就是她祖父、父亲都不一定能够被人家看上,更别提往后报答人家的恩情了。 “您让我干什么就干什么?只要大叔您高兴,我怎么都行。”谢道清跟在叶青身旁,顺着叶青的视线看了看那名为三婶酒馆的铺子,信誓旦旦的向叶青说道。 “若是有机会……能够把你祖父、父亲从大理寺内捞出来,到时候你别恨我就行了,至于报答,我可不敢奢望啊。”叶青长叹一声,而后带着谢道清穿过街道,走进人声鼎沸的三婶酒馆。 三婶酒馆里的那个女人,当年可以说是叶青来到这个世界后,认识的第一批人中,为数不多能够让他觉得亲切的人之一,如今已经在海州跟老刘头过着闲云野鹤一般的日子。 而三婶儿在离开时,恰好钟晴那时候已经回到了临安,于是钟氏远亲的钟成,在钟晴的默许下便成为了这家酒馆的掌柜的。 如今多年过去,三婶儿也早已经不在酒馆,但酒馆的名称却是一直不曾改变过,走进酒馆内,依旧是熟悉的摆设,只是那个忙碌的女人已经看不见,换成了中年男人钟成,在大堂内来回穿梭于各个酒桌之间。 有些诧异的看了一眼站在门口的叶青,以及旁边一脸好奇的打量着酒馆的少女,愣了一下的钟成,急忙跑向角落处的那桌客人旁,而后也不知道低声下气的说了些什么,那桌客人便笑着点头挪到了另外一桌。 当叶青带着谢道清走过来,桌面脚下也已经被手脚麻利的伙计给收拾干净,两张凳子更是被伙计用力的擦拭了好几次,才请叶青跟谢道清坐下。 “老爷您今日……喝点儿酒还是……。”钟成亲自过来,虽然是在跟叶青说话,但余光一直瞄着旁边的谢道清。 叶府的事情他自然是不敢过问,但看到叶青带着一个妙龄少女进来,还是让他心里有些忐忑:夫人知晓这件事儿吗?老爷这般样子,是不是打算再给府里迎回一房小的啊。 “有好的茶叶的话,上壶茶便是。”叶青微笑着说道:“而后你亲自去趟大理寺,看看毕再遇是否在,若是在,请他过来一叙。” “好,老爷,我这就去办。”钟成点点头便转身离去。 一旁谢道清的眼神,从一进来的好奇渐渐变成了不可思议跟难以置信,这家酒馆并没有什么上好的摆设,更没有像虹出茶馆那般的豪奢与雅致,完全就是一间地方不大,只适合一些贩夫走卒来此喝酒的普通地方而已,完全与叶青的身份不沾边,更不该是像叶青这样的权势人物来的地方。 “怎么,很吃惊吗?”叶青看着时不时偷偷看自己,或者打量着四周的谢道清,神态之间带着得意之色继续说道:“刚才看见了吧?这里的掌柜的称呼我老爷,知道这说明了什么吗?” 谢道清瞪着一双明亮的眼睛摇着头,示意自己不知道。 “刚一见你的时候,还觉得你挺聪明的,现在看起来怎么这么笨!这你都不明白?这说明,这家酒馆是我的产业,也就是……我才是这家酒馆真正的掌柜的。”叶青神色之间更为得意的说道。 而谢道清的神情则是更加的难以置信,甚至有些怀疑,坐在自己旁边的人,是那个在朝堂之上让百官都忌讳、权势遮天的北地枭雄叶青吗。 “大叔……。”谢道清有些为难道:“大叔,拥有这么一家酒馆,对您来说,应该不算是什么值得炫耀的事情吧?而且……在我看来,这家酒馆并没有什么称奇的地方,就算是想要买下来,估计五十两银子?就足够买下这整个酒馆了吧?” “这是情怀,你一个小丫头不懂啊。”叶大人感慨一声,而后看着谢道清乖巧的给他斟茶,回忆着往昔说道:“当初刚来到临安时,那时候就觉得,若是有朝一日能够拥有这么一家酒馆该有多好?而后若是运气好的话,再娶个漂亮的娘子当掌柜的。而我呢,就自己酿酒,或者是做一些品质更好的酒出来,如此一来一定能够保证生意红火,养活我们在临安的生活。但谁知道,这酒竟然是官府管着,民间虽有私造,但那也是因为官府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而已,其实是犯法的事情。” “大叔……您……。”谢道清被叶青当初“崇高的理想”所吸引,有些不可思议的睁大眼睛问道:“大叔,您当初的目标就……就这么简单?难道您当初的理想……不是考取功名,有朝一日立足于朝堂之上吗?对了,大叔您不是临安人吗?” “我算是临安人……其实也不算是临安人。至于考取功名嘛……。”叶青随后笑了笑,初来乍到这个世界,那时候的他哪敢去想,在这个文人士子张口闭口都是之乎者也的时代,去参加“高考”呢,何况以他那半吊子的功底,恐怕连乡试都过不了。 而出来乍到,想要谋生的手段虽然有很多,但结合着当时的现实与自己的处境,其实能够让叶青这个禁军都头,施展拳脚的地方并不多,处处都是隐藏着他完全不懂的规则与律法,处处都要受到朝廷与他人的节制,所以那时候唯独能够让他做的,就是借着禁军这个平台给人看家护院当保镖。 即便是这般,这还是因为禁军之间的内部算计,以及人家高层权衡利弊后,对于他们自身价值的利用与榨取。 身为败军被发配到了禁军,按照常理,这一辈子则是别再想有翻身的机会了,就如同那时候第一次跟随老刘头远远打量涌金楼时,老刘头说的那句话:若是有朝一日,能够在涌金楼里快活一回,这辈子就不算是白活了。 那时候的他,一个小小的禁军都头,即便是来自于另一个时代,但对于这种灯红酒绿、象征着有足够身份跟财富,才能够消费的场所,同样是有着强烈的欲望。 就如同在上一世,恐怕是个男人对于里面以女子为营业内容的场所,都会或多或少的心动一般,自然,在这个时代,那时候的叶青,同样也想要见识一番这个时代的温柔乡。 叶青的崛起之路,有着一条极为清晰的路线,但这一条路线又是那么的独一无二,除了阴差阳错外,便是惊险与刺激。 但归根结底,依然绕不开的是燕家跟高宗皇帝赵构,两个看似天差地别的背景,但却是在叶青崛起的路上,起到了绝对的作用。 没有燕家,叶青不会跟金人起冲突,自然就不会被赵构所得知,也就不会因为金人的咄咄逼人,让赵构不得不寻找一把刀,来除掉金人对他时刻存在的种种威胁。 只是……没有人能够想到,就是这么一把本应该握在权贵手里,由他人挥舞砍杀的刀,最终却是有了自主意识,而后凭借刀本身的造化,竟然一步一步的成了今日权势遮天的人物。 “所以啊,一个人的理想,其实与现实中自己最终所走的路,可以完全是两种不同的路。没有人知道自己这辈子能够在哪一个行业里成功,自然,选择一个行业也就不存在对错之分,只存在在这一条路上,你是否在认真的努力、是否有决心在这条路上走近成功,而不是徘徊、犹豫着是否换一条路,而后在犹豫之间最终错过了所有的路。”叶青一边感慨,一边看着那双明亮的大眼睛骨碌碌的转动着,显然……叶大人是对牛弹琴了。 有些尴尬的干咳一声后,叶青换个角度说道:“就如同你祖父、你父亲,本来在官职不大的差遣上做的好好的,虽然不能够让你们谢家拥有荣华富贵,但最起码可以平平安安以及问心无愧,更不会使得你们谢家走到今日这般落魄地步。我想,这也是你祖父跟你父亲最初的初衷与理想。但当突如其来的高升出现时,随着你祖父离自己为国为民、尽忠朝廷的理想更为接近了一步时,你祖父的眼里……则是已经看不见其他了,比如危险、家庭等等,他只看到了朝廷赋予他的职责差遣,而完全忽略了随着高升带来的种种危险信号,从而让自己无意之间折在了这朝堂党争之上。世间有一种叫折中的办法,但你祖父却是不懂,文人的风骨、气节虽然重要,身后名虽然同样重要,但……死得其所才是把自身的价值最大化,而不是愚蠢的效忠,最后死的不明不白。” 随着叶青拿她祖父做比较,谢道清的嘴巴也开始渐渐变得撅的老高,虽然她不喜欢叶青如此这般评价她祖父,但奈何如今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她也不敢出言反驳,而且她也不知道该如何反驳,甚至还觉得叶青所说的都颇为在理,只是因为牵涉到了她祖父,所以她不想承认。 已经在叶青另外一边坐下的毕再遇,则是看了一眼谢道清,而后呵呵笑着道:“听叶大人一席话,感似胜读十年书啊。只是叶大人,君臣大道岂可参杂一己之私?身为人臣……。” “君为重还是民为重?身为人臣,你考取功名是为君还是为民?为君,大可效仿如谢深甫,为民……。” “难道要效仿大叔您不成?”谢道清嘴巴撅的老高,有些不乐意的抢话道:“那如此一来,朝纲岂不是要大乱,君臣之道岂不成为笑谈?” “还想不想救你祖父了?”被谢道清一句抢白,叶大人瞬间威胁道。 谢道清不满但又不敢反驳,只好借着喝茶轻轻的哼一声,来表达自己的不满。 毕再遇则是笑了笑,而后看着低头喝茶的谢道清,笑着道:“今日叶大人在此所说一番话,谢姑娘不必想太多,姑娘年纪尚轻,还很难通彻。不过若姑娘想要搭救谢大人,那么你只要把刚刚谢大人这番话告诉令祖父即可。至于如何选择,那就要看令祖父自己的选择了。毕竟,叶大人这些年的境遇,跟令祖父多少有些相像,同是在毫无准备下,突然被朝廷提拔升迁,所以……该如何抉择,就得看令祖父自己了。” 谢道清听着毕再遇的话语,猛然抬头,心头瞬间明了:原来……原来大叔说了半天,是要让祖父自己抉择。 在毕再遇看来,叶青跟谢深甫的仕途却是有诸多相似之处,当年叶青不过是一个禁军都头,而后毫无征兆的就被高宗皇帝提拔为皇城司副统领,其升迁之速用平步青云形容,显然都有些略显苍白,或者是用一飞冲天更为贴切一些。 谢深甫同样如是,突然之间就被太上皇提拔为了临安安抚使,甚至是包括自己那两个如他一般仕途并不顺利的儿子,也几乎是一夜之间就平步青云,成为了嘉兴、绍兴的通判。 而两者之间最为重要的是,不管是当年的叶青,还是如今的谢深甫,其实都是皇室选择的一把刀,用来清除忧患而后准备弃之牺牲的一把刀。 1066 叶大人的小心思 钟成为谢道清准备了两份精美的食盒,甚至一个食盒内都还备了一壶酒。 叶青并不打算去见谢深甫,所以钟成带着谢道清前往大理寺,叶青依旧跟毕再遇坐在酒馆内,等候着他们的回来。 “大人不会相信一个小丫头,就能够说服以顽固不化闻名的谢深甫吧?”毕再遇有些怀疑的问道,而后看着笑而不语的叶青,则是继续说道“留正昨天找我,同样是为谢深甫求情,但……我现在还不能确定,留正到底有几分诚意跟我们……。” “李立方代人说项总是喜欢做的泾渭分明,包括现在你也一样,快要跟李立方差不多了。”叶青放下茶杯,看着毕再遇,而后解释道“朝堂之上拉帮结派固然重要,但若是道不同硬拉拢的话,于我们并无好处。当初在谢渠伯、陈傅良刚被关押至刑部大牢时,吏部侍郎楼钥,就曾替史弥远拉拢过谢深甫,最终也未能成功。如今我们想要拉拢,也同样很难成功。谢深甫顽固不化了一辈子,到老了想要他放下气节、风骨,几无可能。” “可……叶大人,下官问句冒昧的话,那你如此做到底是为了什么?”毕再遇有些不理解叶青如此做法的目的。 谢深甫封临安城,实施宵禁,虽然都没能够对叶青造成什么困扰,但不管怎么说,这都是实打实的,已经是立场分明的要置叶青于死地了。 而叶青同样是施以报复,把谢深甫关入到了大理寺的大牢内,甚至在那一夜就有机会暗中除掉谢深甫等人,但叶青最终却是没有如此做,甚至后来还错过了很多能够除去谢深甫的机会,所以这在毕再遇看来,多少还是有些难以理解。 毕竟,一直关押下去绝不是办法,而若是放了,那就等同于留下了朝堂后患,到时候恐怕谢深甫并不会承叶青这个不杀之恩的人情。 “叶大人,你不会是看上了那小丫头了吧?所以才会如此……。”毕再遇突然凑到叶青跟前,神秘兮兮的问道。 此番话语把叶青都吓了一跳,身子瞬间往后仰了下,与毕再遇那张八卦的脸拉开了距离“想多了你,小丫头虽然不错,但是过于青涩,何况……本大人府上……。” “但依下官看刚才那小丫头看你的眼神,可不单单只是看恩人的眼神啊,那扑闪扑闪的大眼睛,可是流露着藏都藏不住的青春爱慕……。”毕再遇的神情很认真,看起来一点儿调侃的意思都没有。 叶青无奈的叹口气,他对小丫头有好感是事实,要不然也不会这般纵着,但若是说自己对那小丫头起了那种心思,叶青并不这么觉得,何况那小丫头见到自己,总是一口一个大叔,就算是自己真想吃,这恐怕也不好下嘴吧?毕竟……年岁在那摆着呢,就如同李凤娘所言,自己再长几岁,都可以给人家当爹了。 看着毕再遇依旧是认真的神情,叶青有些不满的啧了一声,示意其别想多了,而后像是心虚不愿在这个问题上纠缠,岔开话题道“留下谢深甫,如同当初留下留正不去报复的原因大致相同,之所以愿意让李立方去探留正的口风,就是想要看看,经历过这次朝堂风波后,留正可还有决心继续留在朝堂之上。不管是留正还是谢深甫,跟史弥远已经是不可能站在同一立场上,所以在我看来,留正跟谢深甫等朝堂官员,既不会被我们所用,但也不会被史弥远所用,朝堂之上存有这么一批官员,可以对史弥远是一个牵制。同样,于我们而言,只要不过分逼迫,那么便可以算是半个朋友。总之,过分相逼的话,只会让他们与我们势同水火。捕而放之,虽恩过不能相抵,但……史弥远会这么认为吗?” 毕再遇看着叶青神色之间隐隐出现的阴险笑容,瞬间浑身起一层鸡皮疙瘩,恍然大悟道“如此一来,不管留正跟谢深甫是否与我们一心,但在史弥远看来……他们都是跟我们站在了同一立场上。虽非是同盟,但史弥远必定会如此视之、后为难之,而如此一来,史弥远在朝堂之上的对手,就不只是我们,还有留正等人,虽不为我们所用,但却是行我们想要的对史弥远之策?借刀杀人!” “朝堂之上哪有永久的朋友?向来只有永恒的利益罢了。留正、谢深甫必然会被史弥远为执掌朝堂而视如眼中钉、肉中刺,我们要做的不过就是支持他 们跟史弥远抗衡而已,输了于我们无弊,赢了于我们有益,何乐而不为?不管怎么说,如此都比自己亲自动手要强不是?何况,我终究还是要回北地的,朝堂之上仅凭你毕再遇、钱象祖,哪怕是加上李立方,早晚也会被史弥远压迫的节节败退,所以让史弥远多一个比对付我们更为迫切的敌人,更符合我们当下的朝堂处境。”叶青抚摸着短短胡茬的下巴,意味深长的笑道。 “你……你还要回北地?”毕再遇大吃一惊,刚刚叶青解释的在朝堂之上利用留正、谢深甫来对抗史弥远的兴奋,瞬间被叶青最后的话语吓得无影无踪。 “北地若是不安稳,哪里会有临安朝堂之上的安稳跟党争?何况,一旦北地不安稳,我在朝堂之上的处境也不会好过,毕竟,北地一直都在我一人的吏治之下,一旦动荡,只会成为史弥远等人攻讦我的借口,所以,我最终还是要回北地,金人跟蒙古人可都不是省油的灯,还有好多事情等着我们去解决。”叶青的神情渐渐凝重了起来。 临安就是有这样的魔力,在临安呆的时间越久,就越发会被临安繁华富庶的假象所蒙蔽双眼,甚至是忘记北地如今,还依然处于时刻都有战事发生的紧张处境下。 所谓唇亡齿寒,若是北地一旦处于动荡不安中,那么临安必然会受其影响,从而便会让不离开临安的叶青,在朝堂之上的形势越发的被动。 “那你打算何时动身?”毕再遇原本还很轻松的神情,此刻也变得凝重了起来,瞬间又觉得肩膀上的压力又重了很多。 叶青在临安的话,那么他可以不去理会史弥远等人的种种动作,毕竟这些都有叶青操心,而他也分外信任叶青,可若是叶青一旦回到北地,那么他心里那根松弛下来的弦,又不得不再次紧绷起来。 当然,他也知道,叶青说的是事实,而且,他之所以愿意在朝堂之上站在叶青这一边,最初便是因为叶青的北伐之举,而今北地渐渐稳定,自然是就连他,都差点儿误以为,如今的北地已经是太平世界了。 “还不知道,但不会太快,恐怕还需要一些时日,朝堂趋于稳定后,以及……。”叶青继续抚摸着下巴,看了一眼毕再遇后说道“还需要我去弄明白,太上皇是否留有遗旨,而遗旨的内容到底是什么,如此我才好做打算。” 毕再遇若有所思的看着叶青,而后默默的点点头,确实如叶青所言那般,朝堂如今看似已经步入正轨,太上皇驾崩后的影响也在渐渐消散,但对于叶青来说,在没有弄清楚太上皇那份遗旨的内容前,那份遗旨就会一直如同一把利剑一样,时刻悬在叶青的头顶,让人心里头很难安宁下来。 “或许皇后应该知晓些什么吧?”毕再遇的意思再明显不过,而且自这一次的朝堂风波后,众人也都看明白了,当今圣上跟皇后,对于叶青还是很看重,甚至是有所偏向的。 毕竟,如今临安城流言蜚语满天飞,而且不利于叶青的留言自然是也不少,所以传到皇宫内并不是什么难事儿,但圣上跟皇后却一直是无动于衷,也就足以说明,圣上跟皇后还是相信叶青那一夜,不曾行大逆不道之举。 但也正是因为此,不得不让人提防,史弥远会不会借着此事儿来打压、攻讦叶青。 所以叶青必须要弄明白那份遗旨的内容,以及看着朝堂左右相齐全,临安有了安抚使,朝堂之上的势力划分明确下来后,他才能够放心的北上。 “圣上的旨意让我闭门自省,没有他的旨意不得上朝、不得入宫,也没有说要自省多少时日。所以啊,朝堂之上,不得不有一个如同代理人似的存在,帮着我们抗衡史弥远,而留正跟谢深甫显然是最为合适的人选。”叶青有些苦恼,李凤娘让自己在家里自省,把自己困在临安哪里也去不了,到底是什么意思,他一时之间还难以琢磨透。 何况,因为太上皇一事儿,使得他叶青如今多少也有些投鼠忌器,不太敢在流言蜚语满天飞的时候,再一次明着以北地为借口违抗朝廷、圣上的旨意,所以就不得不龟缩在府里老老实实的。 “留正任右相,谢深甫继续任临安安抚使,加上我们不求回报的在背后支持二人等官员,那么这样的形势,对于史弥远等人来说,便是多了一股 牵制他独掌朝堂的力量。我跟钱象祖等人隐在留、谢二人身后,时不时的帮上留、谢二人一把,如此自然是再好不过。可你这里……我们如今能帮上什么忙吗?”毕再遇理清楚了叶青的思路,颇为赞同的点点头问道。 确实如叶青所言,把留正、谢深甫扶持为如同什么代理人一样的存在,从而成为在朝堂之上对抗史弥远的一股力量,如此一来,不管留、谢二人是生是死、是赢是输,都不会伤及到他们等人的势力。 叶青放弃了自己亲自在朝堂之上博相位,就如同西方那些民主、自由的国家体制一样,会从利益集团中选择一个人担任总统一样,在前面为他们的集团利益冲锋陷阵,而他们只要在背后摇旗呐喊就足够。 赢了是集团与个人的双赢,输了不过是个人的结局,而集团利益不伤根基,完全可以再选择一个人卷土重来。 时代的先进性,让叶青在朝堂之争中,具有了更多独特的理念,从而可以轻易的跳出条条框框的束缚,灵活的运用各种领先于这个时代的政治策略。 如同李立方、毕再遇会很在意留正、谢深甫是否是自己人不同,叶青并不在乎留正、谢深甫是否是自己人,毕竟,留正跟谢深甫与他们的理念格格不入,很难完全拉拢过来,但这不代表就不能为他们所用。 叶青更在乎实际利益与实际作用,而李立方、毕再遇更在乎的则是,是否愿意泾渭分明的与他们站在同一立场之上。 实则不过就是一个名义上的问题,但留、谢二人在当中的作用,并不会因此而改变,最终的目的,都是为结果服务,那就是成为在朝堂之上牵制、对抗史弥远的第一道防线而已。 “所以啊,何必在意名义上的问题,总之,只要留、谢二人能够被我们所用就足够。”叶青放下空茶杯,多少有些庆幸的感慨道,也多亏自己身上依旧残留有与这个时代格格不入的理念,若不然的话,自己在这个时代的朝堂争斗中,恐怕也不会活的长久,也就更不会有今日这般的高度。 “对了,今日过后,给谢深甫换一间与谢渠伯、陈傅良相同的牢房吧,那阴暗潮湿的牢房,让谢深甫呆些时日反省自己就足够了,不必一直关在那样的牢房里,以免再直接给关死了,到时候就得不偿失了。”叶青对还在消化他那理念的毕再遇说道。 “好,这个没问题。只是……还不打算放吗?”毕再遇又想起了谢道清刚刚从酒馆走出去的样子,有些疑惑的问道。 看着毕再遇的神情,叶青一眼就看出,毕再遇的注意力,又转移到了自己跟谢道清的关系上,不由得瞪了一眼“想什么呢,没那回事儿。” “今日谢府那丫头去探监,而后第二日就立刻换了一间干净敞亮的牢房,大人,若说此举不是为了讨好谢府那小丫头,打死我下官都不信啊。”毕再遇拧着眉毛摇头叹道“而且我还敢肯定,大人明日必然还会允那谢府的小丫头,去大理寺的大牢内探监,而后看到牢房换了,小丫头必然是对大人您感恩戴德,甚至是芳心暗许……。” “……我……我真有你说的那么龌龊吗?我如此做……。”叶青听着毕再遇的分析,而后想想好像真是这么回事儿……自己是不是真的有些过于无耻了呢? “您不用跟下官解释,您还是想想,如何跟夫人解释吧。”毕再遇把茶水一饮而尽“下官其实挺看好这桩姻缘的,因为如此一来,谢深甫就算是想不帮你都不成了,毕竟,谢深甫就算是再顽固不化,他也绝不会想要在有生之年,眼睁睁的看着自己的孙女守活寡,这万一要是再有了孩子,谢深甫就更不会……。” “废话怎么那么多,赶紧滚!”叶大人有些恼羞成怒的啪的一声,把茶杯摔在桌面上,看着急忙起身,笑呵呵的准备离开的毕再遇“回来!那个……你在这儿等着那丫头,我先回去了,记得告诉她,这些时日可以去看望她祖父跟父亲,我……我这样做也是出于人道主义的立场,你不要心思那么阴暗,把本官想的……。” 走出三婶酒馆的叶大人,长长的叹口气,而后脑海里不由自主的琢磨着万一成真了,自己该怎么跟钟晴解释呢?难道说是因为本官太帅了的缘故?是她主动的? 1067 没有章节名 宋廷的税赋、粮食、布匹、盔甲等物,北地只能够占得十之一二,即便是钱象祖任兵部尚书以来,北地三大都护府能够从朝廷兵部获取的资源也是十分有限。 至于粮食、银两、布匹等经朝廷的资源更是十分有限,而且到达北地的途径,这十之一二里还有不少是通过地下交易的方式进入北地,而这也是扬州商会存在的目的。 扬州于北地、叶青的重要性不言而喻,燕倾城于叶青的重要性更是不言而喻。 之所以会造成北地无法得到朝廷更多的支持,甚至如今户部的调拨越发减少的缘故,自然是与如今朝堂之上的斗争有关,随着太上皇开始打定主意动叶青,史弥远这边立刻便闻风而上的跟上了步伐,对于北地的支持可谓是几乎全部削减。 如今韩侂胄已伏诛,原本理论上三足鼎立,也变成了双雄之争,史弥远对于北地的种种掣肘,在未来只会变本加厉的削减。 北地终究是不如南边富裕,加上常年处于战火之下,虽然并不是扰乱百姓与生活秩序,但边疆的战事则是花钱如流水一般。 特别是随着三大都护府的建立,以及北地对于招兵买马扩军的要求,使得如今的北地,既要减免百姓因为黄河泛滥成灾后的赋税压力,还要能够对付都护府扩军的所有压力。 官吏的问题已然解决,绕过了吏部直呈圣上御批,算是帮叶青解决掉了燃眉之急,但接下来的一系列问题,还需要叶青绞尽脑汁,在朝堂之上去为北地而谋取。 可事实上,如今被朝廷禁足于府内,无法前往皇宫,更不能上朝的叶青来说,又成了一个新的难题等待着他去解决。 所以眼下,因北地形势最为着急的莫过于叶青,以及同样身在临安的庆王赵恺跟崇国公赵师淳。 相比起对于如今临安的陌生来,对于北地的一切,他们二人则是更为熟悉一些。但正所谓宰相门前七品官,因为北地的种种事情,终于是让庆王赵恺跟崇国公赵师淳,见识到了临安官场之上的人情冷暖。 朝堂之上他们二人因为身处北地多年的缘故,如今倒是颇得一些朝堂官员的敬重,但这种敬重却不过都是一些表面文章而已,一旦进入到了实际问题中,则终于是让两个皇家宗室,知晓了何为人情冷暖。 不管是什么事情,只要是跟北地有牵连,那么原本对他们二人热情、敬重有加的官员,立刻便会变成一潭死水,不管他们二人说什么,都只是嗯嗯嗯的敷衍着,要么便是此事嘛……还需从长计议,或者便是隐隐让他们二人前往史府多转转,总之……在实际问题中,二人接触过的官员都会给他们一种顾左右而言他的感觉。 如此一来,也就使得庆王跟崇国公在临安多日,却从根本上没有帮助北地解决掉任何一件问题。 因为叶青被朝廷禁足,二人也不好去打扰叶青,但少了叶青的出谋划策,想要单单靠他们二人在临安奔走,为北地解决诸多难题,两人多方求助无门之下,心头的沮丧情绪则是越来越重。 三四天的奔走让两人毫无所获,原本离开北地之时的自信,现在被越来越多的沮丧所代替,加上史弥远前几日跟他们二人所言的太上皇的死,跟叶青有着关联的诸多问题,使得二人在临安完全不像是两个皇室宗亲,更像是从北地回来的两个乞丐,有种叫天天不应、呼地地不回的感觉。 新安郡王府内,是庆王赵恺跟崇国公赵师淳在临安能够光明正大出入,不怕被他人非议的为数不多的地方,此时的两人摇头叹息之余,心头升起的只有无限的感慨跟无奈。 不同于如今北地的官场状况,但凡是真正的政务,那么绝不会遇到像临安这种推三阻四、顾左右而言他的景象,一切都能够在按照如今北地的程序顺利的完成。 赵士程陪着二人饮尽杯中酒,同样是跟着叹口气,太上皇驾崩一事儿是否存有疑点,是否跟叶青有关,赵士程则是以看似没有偏向朝廷,也没有便向叶青,站在公正的立场,把自己所知晓的一切原原本本的告知了庆王与崇国公。 至于到底谁对谁错,谁是叛贼谁是平定叛贼的功臣,赵士程心中同样不清楚,不过在赵士程心里,他更愿意相信叶青的言辞,毕竟,那夜里他可是曾经在叶府呆了很久。 同样是宗室,赵士程与庆王、崇国公的待遇则是有着天大的差别,在二人还未去北地时,虽然崇国公赵师淳跟他赵士程一样,不得朝廷重用,甚至是像被遗忘了一般,从来不曾有人理会他。 可自从赵师淳跟叶青认识以后,特别是自去了北地之后,不管是在朝堂之上还是在皇室宗亲种,崇国公赵师淳的地位跟影响力则都有了明显的提升。 这对于如今只任一个正寺卿,如同闲职差遣的赵士程来说,即便是嘴上不说,但心里多少还是有些觉得皇室对他不太公平。 所以在叶青三番两次的帮助过他们夫妻二人后,赵士程的野心也开始慢慢的滋生了起来,而他也在关键时刻,押宝于叶青而非是太上皇,所以今日的局面于他而言,可以算是押对了宝。 虽然如今叶青被禁足于府内自省,但在赵士程看来,只要过些时日,叶青便会真正的站在朝堂之上,而且即便是无法站在朝堂之上,那么在于北地,叶青也依然拥有着旁人难以撼动的地位。 如今北地虽然还有动荡,但不管如何,北地已经在名义上被宋廷吏治多年,这便使得一些人的抱负开始变得越来越大,不再如同当年被金人压制时那般,抱着独善其身的处世原则即可。 想要大展宏图、一展抱负的大有人在,特别是在如今北地越发稳固,势力也随之水涨船高的局势下,宋人只想要固守长江以南,不使金人继续南下的心态也开始发生着变化,望向北方的目光也越发的坚定起来。 大时代下的局势已然发生了扭转,宋廷已然不再是那个被动挨打的宋廷,自然,不管是百姓还是官员,心底深处的那股自信与热枕也渐渐再次占据主导地位,从而使得人们开始向往着有朝一日,大宋朝廷还能够恢复当年那般疆域。 十数年近二十年的时间,叶青已经从一个青年走向了中年,而朝堂之上也已然是一代人换了一代人,即便是朝廷在这件事情上后知后觉的还未发生根本性的国策转变,但这并不代表,民间与官员的心里不会发生转变。 北地的稳定自然是会给宋廷百姓带来强大的自信,而这于叶青有利,对于赵士程而言,自然便是一个抓住机会的最佳时机,他同样想要一展心中抱负,而不是一如从前那般虚度大好年华,眼睁睁的看着他人的生命越来越有价值,而自己却是一如既往。 “或许可以请教叶大人,眼下你们二人在临安该如何行事。”赵士程放下酒杯,神情镇定的开始给庆王跟崇国公出谋划策。 “如此这般考虑过,但奈何叶大人如今在临安的处境……让我们二人拿不定主意。眼下这般形势下,叶大人闭门不出,而我们二人若是前往叶府……会不会对叶大人有所牵累?”庆王有些犹豫的说道。 崇国公在旁同样是颇有同感道“我们二人非是怕被叶大人牵连。而是……说句不好听的话,如今我们二人可是亲眼看着北地一步一步走到了今日,我们不想看着北地百姓再次陷入动荡之中,终究乃是我大宋的疆域,同样是我大宋的子民,即便是叶大人无法在节制北地,而我们也该为北地的稳定尽自己的一份力才是。” “叶大人府门紧闭……但依我猜想,叶大人在临安随意走动应该还不成问题吧?何况,叶大人真的会呆在府里哪里也不去吗?朝堂之上如今虽非是百废待兴,但因为太上皇一事儿的影响,以及叛贼韩侂胄的祸乱,朝堂还未完全稳定,叶大人难道就真的放心,看着史弥远一个人在朝堂之上做大?”赵士程沉思着说道。 “那依你的意思?”庆王跟崇国公互望一眼,隐隐觉得赵士程像是有了对策一般。 “试试看可否邀叶大人来我府上,如此或许也会更好一些。这些年来,叶大人来我府上没有几次,对于我们夫妇二人而言,叶大人可是如同我们的恩人。”赵士程对于叶青的评价,让庆王跟赵师淳都有些心惊。 对于赵士程跟唐婉的事情,他们二人早有耳闻,但这些不过是儿女情长的个人私事,他们二人也不好过问。 而在宗室三人,在讨论着如何给叶青递邀贴的时候,叶青也从三婶儿酒馆内,晃晃悠悠的一个人回到了府里,看着外面渐渐西斜的阳关,微微叹口气向着后院行去。 钟蚕跟在后面,向叶青禀抱着这几日庆王跟崇国公在临安的种种举动,包括在一些官员的府门前吃到闭门羹的事情,都被他一一禀报给了叶青。 厅内钟晴同样是目不转睛的看着叶青,这些时日就跟无所事事一样,所以听到钟蚕对于叶青的禀报后,她也很想知道,眼下在他无法跟人家官场上的官员打交道的情形下,又能如何帮助庆王跟崇国公打开临安的局面,让他们二人可以真心实意的为北地做点儿事。 “关键不在临安,而是在宫里,庆王跟崇国公找错方向了。”叶青摇头,不堪大用四个字,则是他心里对于庆王跟崇国公的再次评语。 “为何如此说?”钟晴同样有些觉得莫名。 “北地如今以三大都护府为重,而如今三大都护府的大都护,都是由当今太子遥领。在临安,仅仅凭靠他们宗室的身份,以及如今在北地的地位,临安的这些官老爷怎么可能会为帮他们,而去得罪史弥远?官场之上都是人精,谁看不出来,北地越发拮据的局面,是因为户部跟史弥远的掣肘?所以史弥远不点头,如今朝堂之上谁敢跟史弥远对着干?”叶青从容的说道。 “可太子于三大都护府不过是遥领,庆王跟崇国公身在北地都不能……。” “太子终究是要继位为君的,以太子府的名义为北地谋取利益,在临安完全可以绕过史弥远的诘难不是吗?即便是无法全部绕过去,但庆王跟崇国公想要为北地办的那点儿小差遣,则完全没有问题。而且如此一来,还可以在太子跟前博取个好名声,何乐而不为?”叶青挑眉问道。 钟晴神色颇有些无奈的看了看叶青,心里隐隐觉得叶青说的在理,但又觉得,叶青这般说辞的背后,必然是还有着其他她暂时无法揣摩到的秘密。 不过钟晴终究是钟晴,钟大美人兰心蕙质也不是一天两天了,所以微微沉思片刻,立刻就察觉到了叶青的目的,示意钟蚕下去后,厅内只剩下他们夫妇二人后,钟晴起身走到叶青跟前“你是想借此接近太子?” 叶青抬头,有些惊讶的看着钟晴,而钟大美人则是平静的继续说道“皇后一直阻止你跟太子接触,甚至是根本不让你们二人见面,如今太上皇驾崩,你便必须未雨绸缪,为将来的朝堂之争下先手,所以……你必须要跟太子攀上关系,即便是攀不上关系,也得让太子知道你这个人的存在才行。” “太子当时年幼,玉津园那次相见已过多年,如今太子是否还记得你叶青,都是一个未知数。所以你绝不会让史弥远在太子跟前留下太深的印象,而不知你叶青的存在。李凤娘为太子要了北地三大都护府的大都护头衔,同样,也是给北地冠上了宋廷的印记,而……若是你不接近太子,那么北地在未来太子登基后,一旦有什么事情发生,你便会跟太子之间起直接的冲突?”钟晴越是顺着自己的想法儿猜测,则越发觉得害怕跟吓人。 这才刚刚好不容易从太上皇的天罗地网下死里逃生,如今好像又有着一张大网,对着叶青当头撒了下来。 “你怎么这么聪明?”叶青伸手去拉钟晴的手,却是被钟晴一把甩开。 “你是不是这样想的?”钟晴确认问道。 “非是我要这样想,而是……局势发展下去必然是如此。圣上不理朝政,大宋朝的哪个官员不知晓?而今太上皇已逝,太子如今已有十二岁之龄,用不了三五年的时间,不管当今圣上如何,以李凤娘的心性,难道你还看不出来吗?到时候必然是会怂恿着圣上禅位,而后让太子继位,如此一来才符合她李凤娘的野心不是吗?”叶青再次拉住钟晴的手,钟晴则是看了看厅内并无外人,更没有那个时刻会钻出来让她陷入尴尬的小钟叶,这才半推半就的坐在了叶青的大腿上,不过神色之间却是极为警惕,时刻准备着跳下去避嫌、免得被儿子抓个现行。 “皇后还想置你于……她还有完没完?有事儿的时候开口,没事儿的时候,就眼睁睁的看着你陷入绝境……。”钟晴这个大美人,难得的为叶青打抱不平,同样,心里更是难以理解叶青跟李凤娘之间,那无人能够捋清楚的不明不白的关系。 “这辈子怕是不死不休了,即便是我……我也不知道她到底想要干什么,想我生多一些,还是想我死多一些。”叶青叹口气,他跟李凤娘之间的这笔糊涂账,或许真的只有一个人彻底从这个世界消失后,才算是结束吧。 1068 李凤娘的野心 整个临安城在进入八月以后,似乎所有的事物发展都放缓了脚步,也或许是因为叶青一直呆在府里,偶尔独自一人走上大街无所事事游荡的缘故,让他在难得平静的时日里,终于可以让自己全身心的放松一番,才使得叶青觉得,如今的临安原来是如此的悠闲。 朝堂之上史弥远的动作也放缓了很多,不知道是在背地里蓄势以待,还是说也同样遇到了什么瓶颈。 总之,在太上皇驾崩,韩侂胄被当作叛贼诛杀之后,不管是临安城还是朝堂之上,在经过了短暂的紧张后,便开始进入到了温吞水似的毫无滋味可言的日常中。 谢深甫等人依旧在大理寺大牢内,庆王赵恺、崇国公赵师淳,包括新安郡王,并没有邀请到叶青前往赵士程的府邸,不过好在,徐寒跟墨小宝倒是在昨日里回到了临安,而后便进入了皇城司的大营内。 一个多月的时间,随着时间往前至绍熙五年八月中旬,七月份临安所发生的种种事情,也终于是淡出了临安城的各个酒楼茶馆等流言蜚语最喜欢的地方。 百姓、官员、商贾、士人等等三教九流也开始完全恢复了往常的节奏,前几日的一场细雨多少给临安带来了一丝凉爽,不过只有短短的一日多些时间,临安便又再次如同蒸笼一般,烈日炎炎下,整个临安城都显得有些有气无力,但却又是繁花似锦。 李立方看着站在距离东华门不远处那熟悉高大的身影,急忙喊停了马车,而后不等车夫拿出马凳,自己就跳了下来,向着河边那高大的身影旁边跑去。 看清楚自己并没有认错人后,李立方这才放缓了脚步,在那高大的身型背后说道:“叶大人还真是颇有闲情逸致啊,独自一人在此观水看风景吗?” 叶青回头,看着春风满面的李立方,随和笑道:“看李大人的样子,好像是有什么值得高兴的事儿?” “圣上旨意,让你在府里闭门思过,你却跑到这里看风景?你这可是抗旨不尊啊。”李立方笑着摆摆手,而后跟叶青并肩而立,突然正色问道:“你觉得我可堪大任否?” 叶青笑问:“什么意思?” “唉……。”李立方先是叹了口气,不过神情之间却是带着一丝得意,道:“昨日皇后招我进宫,问我是否有意相位的差遣?今日朝堂之上,便开始有官员对我是礼遇有加,说话都要比平日里多了几分尊敬。” “你任左相?活够了?”叶青笑问道。 李立方有些不满的看了叶青一眼,而后又不得不承认道:“不管是在工部还是在刑部,其实我很清楚,我就是图一个差遣罢了,至于其他……呵呵,我还真没有兴趣啊。左相这个差遣听起来确实诱人,还能够光宗耀祖,让人敬仰。但看看这些年在相位上的,有几个有好下场的?确实,除非是我活够了,要不然我才不会被皇后架到相位上……。”李立方虽然无意左相差遣,但在得到皇后的询问以及一些官员的尊敬后,心里多少还是有些得意跟成就感的。 “太子是否最近经常入宫?”叶青听着李立方的话语,心头忽然一动,不动声色的对李立方问道。 “不错,这些时日天天都会被皇后召进宫……怎么了?你不会是想见……喂,叶青,我告诉你,皇后让你在府里自省,这也是为你好,你可不要因为此事儿就……。”李立方一惊,以为叶青问太子的事情,是想要捅破那一层窗户纸,以此来报复皇后禁足他一事儿。 “脑子里天天都在想什么呢你?”叶青瞪了李立方一眼,若无其事的说道:“就是随便问问而已。” “那就好、那就好。我可告诉你,你可千万不能有此心,如今一切都在朝着好的方向发展,虽然你被禁足,但……你这不也跑出来看风景看没人看花船来了吗?再忍忍,说不准再过几日皇后气消了,就会下旨让你可以出门了。”李立方看着叶青直接一屁股在河边坐了下来,无奈之下,也只好弯腰跟着坐了下来。 “庆王跟崇国公可曾拜访过你?”叶青想着其他心事儿,看着李立方投过来的目光,只好转移着李立方的注意力把话题岔开。 “来过,怎么可能没有来过,不过看在你的面子上我没见。我这样做,也是希望你能够在北地保持你的权威,让他们知晓,别以为是宗室我李立方就会对他们另眼相看,在我眼里啊,只有你叶大人啊。”李立方的心情看来是真的不错,树荫下,河畔边, 整个人是显得轻松得意。 “知道是为何事儿找你吗?”叶青一边在心里思索着刚刚瞬间抓住的一丝灵感,一边继续跟李立方问道。 “找我这个刑部尚书,自然是刑部的事情了。北地官吏之中,金国遗留官吏不少,作奸犯科、徇私枉法者如今依然有之。大理寺虽然能够大开方便之门,但刑部这里终究是一直名不正言不顺,而他们就是为此事儿而来。当然,这也是他们连着找了我好几次后,我才从刑部知晓的。”李立方神色之间更为得意,身为刑部尚书,被人拜访自然是让他脸面有光,何况还是两个皇家宗室低声下气的连番求见。 “提点刑狱……非朝廷、刑部不得任命,即便是要判案,也需经由刑部批驳才行,大理寺虽审核,但在各路还是以刑部为主,大理寺为辅。乾道八年,朝廷于西京、南京等九路,设九路提点刑狱司,设提刑使、副使领司事,秩正三品、正四品。下设判官、知事诸职。因职权极重,号称外台,也称按察司。所以能不能直接奏请朝廷,于如今北地设北地提点刑狱司?”叶青手拿一颗石子,而后看着眼前的河岸在石子落入后泛起小小的浪花,笑问道。 “北地提点刑狱司?叶青,你真要造反吗?”李立方眼睛瞪的溜圆,有些难以置信的问道。 “由太子任北地提刑使呢?”叶青依旧是随和笑问道。 “由太子任提刑使?而且如今太子,已经是遥领北地三大都护府的大都护差遣……。”李立方一时之间都有些为太子心动,毕竟,如此不管如何说,最起码在北地能够证明,北地是宋廷的疆域,太子才是北地的最高长官,这于如今的太子而言,可谓完全是有利而无一弊啊:“你说的是真的?” 李立方显然有些不相信,叶青会把如此重要的职权交给太子,而自己就只是眼睁睁的看着,难道这一切都是因为他跟太子之间,那一层不为人知的关系,所以才让他如此拥护太子吗? “我说的是真的,不过有一个条件,那就是……庆王赵恺跟崇国公赵师淳任副使。而且如此一来,北地提刑司也就完全至于皇家与宗室,既能够让皇家宗室在北地彰显影响力,也能够因此而安抚民心,岂不也是显我叶青对于朝廷的忠诚?”叶青平静的说道。 李立方作出恍然大悟的表情,长长的哦了一声,而后道:“原来你叶青也知道为声名而退让啊,我还以为你叶青在北地盘踞久了,根本就是天不怕地不怕呢,怎么?想要通过这般法子,挽临安日渐有损的名声?为自己回朝堂造势?” 李立方瞪圆了眼睛看着叶青,在他看来,叶青之所以如此做,完全是为了能够回到朝堂之上所采取的谋略。而且回头想想也对,如今的叶青可谓已经是名利双收了。 北地战功彪炳,这是任何人都无法否认的,真正的实际权利于他叶青而言,则一直都是在于地方,在朝堂之上他的势力显然就要薄弱很多。 甚至可以说,叶青利用北伐所取的成就,都是在为他回朝堂、居高位做着所有的铺垫,如同一个士子寒窗苦读一般,在经过了数年的用功铺垫之后,为的不就是有朝一日的金榜题名? 而叶青利用北伐一事儿,就如同士子寒窗苦读一般,如今也是到了开花结果的时候,打算回到朝堂之上开始为相,而后大享朝堂权利以及这些年他努力奋斗结果的时候了。 “功成名就,所以如今该你叶青在朝堂之上享福了。”李立方摇着头,神色之间多少有些羡慕:“早知如此,那时候我就该跟着你去北伐,而后即便是不如现在的你这般有成就,但最起码在回到朝堂之后,那也是众人敬仰啊。只是……你就舍得扔下你在北地打下的胜果?就不怕有朝一日会被金人夺回?” 叶青苦笑,这货的想象力还挺丰富,甚至是听的他都有些心动了。 也确实,若是自己想要享受荣华富贵,那么如今也正是最佳时机,太上皇驾崩了,自己那唯一的真正威胁已经没有了,保全身家性命于朝堂之上,享受朝堂权利带来的成就与快感,于自己而言也不过是轻而易举而已。 想想自己携白纯、燕倾城、钟晴、耶律月,以及子女住在同一府邸,大享天伦之乐,无聊了搬到西湖边上散心度日,要么就去扬州散心,或者便在临安过着无忧无虑的荣华富贵生活,一家人再也不用分开在各地,还要让几女每日提心吊胆的为自己担心,还要让她们为自己继续打 拼。 当然,这一切的前提条件便是如李立方所言的那般,自己舍得放弃北地那一大摊子事儿,放心如今收复的所有疆域,有朝一日不会被金人、蒙古人夺走,也不必去在乎北地百姓是否再会被战火纷飞的残酷所牵连,甚至连辛弃疾、虞允文等人的死活也要不去理会,或者直接把他们都调回临安,增加自己在朝堂上的势力,卯足了劲跟史弥远在朝堂之上争斗,而置北地于飘摇之中。 “我也很想过像你说的那般生活,但……可能吗?你相信朝廷如今有能力处置好北地的一切吗?还是说……大可以不必理会金人跟蒙古人对北地的虎视眈眈?不必再去理会北地百姓的死活……那时候,一旦北地再次陷入战火中,恐怕北地百姓骂得不是朝廷,而就是我叶青一人了。”叶青从河边起身,看着仰头望着他的李立方。 “我现在无法进宫,你大可以于明日,把我的意思转达给皇后与圣上,请他们定夺。至于我叶青……自然是愿意继续在北地为临安的安宁而驻守边疆。”叶青叹口气,神色之间多少有些惆怅跟感慨,脑海里不由的浮现出那句话:自己选的路,跪着也要把它走完。 “不用,我现在就可以进宫禀奏皇后,请她定夺。我估计太子应该还在宫里,正好,也可以征询下太子的意见。”李立方说完后,便起身向着不远处停靠的马车跑去,对于身后呼喊的叶青也不再理会。 看着李立方的马车调转方向,向着东华门方向驶去,直到马车完全消失后,叶青才微微叹口气:李凤娘的野心还真是大啊。 虽然李立方并没有透露多少有用的讯息,但叶青在此等候李立方,也不算是白等,最起码他已经大概弄清楚了李凤娘为何禁足自己的目的。 李凤娘如此禁足自己,更像是一种对自己的施压,是一种让自己妥协的策略,至于想要让自己为什么事情而妥协,叶青从李立方刚才的言语中,提及太子最近每日都会被召进宫的讯息中,已经渐渐清楚:恐怕太上皇刚一驾崩,李凤娘的内心就升起了这股野心。 李凤娘看着眼前眉清目秀的太子赵扩,虽然隐隐能够看到某人的影子,但李凤娘更愿意相信,眉清目秀,略带风流俊秀的太子长相,是更像自己而已。 一道道朝堂之上的奏章,都被竹叶儿跟青丘放在了案几上,李凤娘则是在一边,替太子赵扩一一打开,而后不管是关于何种事情的奏章,李凤娘都会在太子赵扩看完后,考校似的问太子:若你现在是我大宋朝的圣上,此事儿你该如何决断? “母后,这叶青既然有功我宋廷,为我大宋收复了诸多失地,但为何……竟然还有如此多臣子弹劾他?”赵扩无奈的拍了拍手旁厚厚的一沓奏章,以他如今的心思,显然还是难以理解朝堂之上的事情。 “那你觉得臣子弹劾这叶青,是对还是不对?你觉得叶青如何?”李凤娘并没有第一时间回答,反而是坐在一旁,看着眉头微皱的赵扩问道。 赵扩看了看李凤娘那温柔慈爱的鼓励笑容,努力的回忆着自己印象中的叶青到底是什么样儿的人,见过几次面,但已经是很早很早以前的事情了,最为清晰的,还是小时候在玉津园跟自己见面,而后说了很多话。 “他好像不是很怕儿臣,跟其他臣子不一样,见了儿臣后都会毕恭毕敬的。而且……。”赵扩皱眉,最后有些无奈的说道:“儿臣觉得叶青并没有臣子弹劾奏章上说的那么坏,不受朝廷节制……但正所谓将在外军令有所不受……。” “好了,今日就先到这里吧。”李凤娘示意竹叶儿等人收拾奏章,而后对赵扩说道:“可他回到临安后,竟然都不去见你,这岂不是没有把你这个太子放在眼里?” “可能……可能是因为儿臣是太子,所以……所以他不敢吧?或者他是向父皇……。” “但你刚才不是说,他好像并不像其他臣子一样怕你吗?那么为何还不敢见你?”李凤娘心知肚明的问道。 “那就不知道了,不过……儿臣可以召见他吗?儿臣若是如实问他,母后觉得他会告诉儿臣原因吗?”赵扩接过青丘手里的茶杯,恭恭敬敬的给李凤娘放在了手边。 “再过些时日吧,再过些时日母后召他进宫,让你见见他。”李凤娘很满意赵扩对于她的言听计从,以及那种发自内心的孝心跟尊敬,而这也是让她觉得眼下便是更进一步的最佳时机。 1069 一举一动 站在叶青的角度,他绝不想现在就看到当今圣上禅位,而后由太子继位。毕竟,如此一来,只会让他陷入到更大的朝堂被动中。 于外北地非他不可,自北伐到如今,北地一直都是被他牢牢的掌控在手。特别是眼下,随着时间的推移,辽国与夏国的消亡,地缘政治在越发明朗的环境下,不管是蒙古人还是金人,都需要北地严加提防,不能有丝毫疏忽大意。 所以他叶青无论如何,都不能够在这个时候,因为朝堂之上的事情而让北伐之战功亏一篑、半途而废。 于内如今是个朝堂官员都能够看的清楚,随着叛贼韩侂胄已伏诛,朝堂之上的三足鼎立也就变成了双雄之争,史弥远又是极为善于朝堂争斗之人,叶青丝毫不敢有一丝情敌之意。 而若是这个时候由新君登基理政,叶青又不能够在朝堂之上的话,那么如此一来,就很有可能让叶青在北地的所有努力都付诸东流,加上当今太子又是遥领三大都护府,若是再加上北地提刑使这一差遣,以及史弥远的阴谋诡计,如此一来,在自己跟蒙古人、金人角逐的背后,他们完全有的是机会趁虚而入,掏空自己在北地的势力。 所以不管如何,叶青都不会赞成李凤娘在这个时候逼迫圣上禅位,让太子赵扩继位。 但如今李凤娘挟所谓太上皇驾崩的遗旨,借机把自己禁足于临安,其目的现在看来,更像是在打算逼他在圣上禅位、太子继位一事儿上,毫无条件的站在她那一边。 留正推动的为谢深甫洗刷冤屈一事儿,到现在为止依然是进展缓慢,这其中显然除了朝廷的心思不在这些臣子身上外,必然是还有史弥远从中做梗的缘故,才使得如今谢深甫等人无法从大理寺放出,使得留正在朝堂之上颇为孤单。 叶青需要三到五年的时间,来好好的稳固北地的势力,以及巩固他个人在北地的影响力,三大都护府的整合,兵权的集中,便是他的第一步,而地方吏治政事,若是在这一次临安行后,都能够得到完美的解决,那么叶青有自信,在三五年的时间内,让自己在北地拥有,跟蒙古人也好,金人也罢,甚至是背后的朝廷掰手腕的实力。 只要有这三五年的时间让大刀阔斧的在北地经营,那么到时候,他便有足够的精力投身于朝堂之上,哪怕到了那时候,北地跟金国、蒙古国之间的疆域划割如同今日这般,他也有足够的自信,应付来自三方的压力。 可如今北地看似稳固,但还有着众多的难题需要解决,最为明显的便是经济与地方的吏治,这都需要他耐下心来慢慢去打磨,而后形成一个凝聚力强大的集团才行。 留正根本没有发现,叶青一直跟随在他的身后,脚步匆忙的他连轿子都没有要,一个人匆匆忙忙的穿过御街,向着谢深甫的府邸方向走去。 门上硕大的封条还存在,不过好在侧门还可以自由出入,一个下人开门探头,而后在留正进入刚要关门时,叶青的手一掌拍在了门上,刚刚进入府里的留正听到声响回头,便看到一脸笑容的叶青,扒拉开想要阻止他的谢府下人,缓缓走了进来。 谢府下人看着不请自入的叶青,正待要说话,便看见留正原本威严的神情微微有些慌张,不过还是含笑向叶青率先行礼道“叶大人?”?“闲来无 事儿,在御街上四处晃荡,看见留大人匆匆忙忙的一个人行走于御街之上,所以叶某就跟过来凑个热闹。”叶青根本没有在留正身边停留,一边说话一边就往谢府里走去。 留正的脸上掠过一丝惊慌,只好跟着叶青的步伐,听着叶青继续说道“谢深甫、谢渠伯如今都在大理寺大牢内,留大人却是在这个时候跑到谢府,是有什么要紧事儿吗?” 叶青虽然是在问,但人却是已经走到了谢府的后院,而后侧耳倾听着哪个方向有动静。 谢道清刚刚打开门走出来,当看到叶青的霎那间,瞬间条件反射的把门砰的一声关上,让身处房间内的谢棐伯吓了一跳,有些惊讶的看着举止奇怪的谢道清。 而紧紧靠着房门的谢道清,有些手足无措的拍着胸口,嘴里连连念叨“他怎么来了?他怎么来了?他怎么会知道?怎么办?怎么办?怎么办?” “谁来了?竟让你如此惊慌失措?”谢棐伯看着平日里古灵精怪,在他还没有从绍兴府回到临安时,独自一人撑起这个家的侄女问道。 不过不等慌张的谢道清回答,门外便响起了叶青的声音“不开门的后果你可想好了?” 谢道清听到背后传来叶青的声音,吓得啊了一声,而后快步往后退了好几步,睁大了眼睛看着眼前的厅门。 谢棐伯同样是被叶青的声音吓了一跳,他显然也没有料到,竟然会有人堵在自己的房门处,而且还能够让谢道清如此惧怕。 门吱呀一声被叶青缓缓推开,原本脸上还是惊吓神情的谢道清,表情瞬间显得有些尴尬。 只是不等谢道清说话,叶青的目光已经从她身上,转移到了刚刚从椅子上起身,以疑惑的眼神望着叶青的谢棐伯。 “请问你是何人?为何要私闯谢府?”谢棐伯的语气很平和,只是微微有些皱眉,上下打量着不请自进的叶青。 “棐伯不得无礼,见了叶大人还不快行礼。”不等叶青答话,跟在叶青身后的留正便迈步走了进来,先是有些责备的瞪了一眼,看到他们二人后飞快关上厅门的谢道清,而后才转向谢棐伯,介绍着叶青的身份。 “原……原来是叶大人,还请叶大人恕罪,下官……。”谢棐伯心头一惊,他可是昨日才悄悄回到临安的,想不到今日就被人发现了。 “不必多礼,我也是今日恰好遇到了留大人,留大人跟我说了一声,于是我便跟着过来看看。”叶青摆了摆手,而后官威十足的在谢府大厅的首位上坐了下来。 一旁的谢道清看着叶青官威十足的样子,再看看自己叔父跟留正二人有些拘谨的样子,心里头则是不满的哼了一声,厅内三个宋廷官员,就属叶青年纪最小,但奈何……却属人家官最大,而且还竟然又再次跑到了自己家里摆官威,真是可恨,但又无可奈何。 叶青手指敲击桌面的声音,把有些失神的谢道清拉回了现实,望着那声响的方向,就看见叶青对她命令道“傻乎乎的站在那里发什么呆你?还不赶紧奉茶?” “我……你……。”谢道清挺了挺自己傲娇的小胸脯,伸长了脖子想要反驳,但看着叔父那偷偷示意的眼神,只好无奈的对着叶青翻了翻白眼,冷冷道“是,叶大人请您稍等,小女子这就给您奉茶!” 叶青有些心知肚明,小丫头为何会对自己如此态度,毕竟,那日带她到三婶酒馆,而后让她去了大理寺大牢探望谢深甫时,谢深甫还是被囚在那阴暗潮湿、臭气熏天的大牢内,虽然说谢道清第二日去的时候,就已经给谢深甫换了干净敞亮的牢房,但显然,在谢道清的心里,这道坎还没有过去。 不知不觉间,就连谢道清都不清楚,自己为何还要在心里埋怨叶青虐待她祖父。 按理说,叶青已经做的足够好了,网开一面让她这些时日每天都能够进入大理寺大牢,甚至在第二日,就主动给她祖父换了干净敞亮的牢房,但谢道清却还是觉得,不管如何,叶青都该看在她的面子上,从她祖父被抓走的那一夜起,就该给换一个好的牢房,而不是自己去过一次后才给换。 “这是下官兄长谢渠伯的女儿,从小被下官的父亲跟兄长娇生惯养坏了,不懂规矩,还望叶大人见谅。下官一会儿便好好的……。”谢棐伯有些尴尬,毕竟叶青的身份地位在那摆着,哪怕是不管自己的父亲跟兄长,被抓进大理寺一事儿跟叶青有没有关系,以他如今不过绍兴府通判的差遣,显然还无法去得罪眼前的叶青。 叶青再次摆了摆手,而后便看着一同坐在的留正问道“留大人今日来此的目的,可否当着叶某的面……。” 留正微微欠身笑了下,看了看眼神中略带犹豫的谢棐伯,而后直接坦诚说道“留某今日来此,就是想要跟谢棐伯谢大人商议下,该如何劝说谢深甫谢大人。朝堂虽然在太上皇一事儿后,已经渐渐恢复如常,即便是临安如今也依旧太平,但显然安抚使这一差遣不能空缺太久。嘉兴知府这几日也曾来信问留某谢渠伯所为何事,会被关押进大牢。所以留某今日来此,便是想要跟棐伯商议此事儿。” “谢大人也是留大人您从绍兴府召回来的吧?”叶青点点头后,看着有些坐立不安的谢棐伯问道。 “兹事体大,何况如今谢府就只剩下了一个小丫头持家,所以绍兴府在太上皇一事儿后,留某便自作主张,请谢大人回临安一叙。本想在跟谢大人商议好后,在一同告诉叶大人此事儿,但既然今日……恰好跟叶大人在街上相遇,所以就一同请叶大人过来了。”留正顺着叶青刚刚的谎话说了下去。 而谢棐伯有些诧异的看了一眼留正,显然他没有想到,还真是留正主动带叶青来此的。 “据我所知,如今户部尚书郑清之,都快要把史弥远的家当自己家了,每日下朝后都是前往史弥远的府里,而后到了晚上,才会回到自己的府里。据说,这些时日在史弥远的府邸,不管任何大事小情,郑清之都是争先恐后的揽到了自己身上,哪怕是史府里下人,郑清之可是都会礼遇三分。所以啊,看样子,郑清之这是为了临安安抚使的差遣,不择手段的讨史弥远,以及史府上下的人心啊。留大人若是再不抓紧一些,恐怕一切就都迟了。”叶青说的语重心长,而端茶进来的小丫头,砰的一声,显得很不耐烦的把茶杯放在了叶青手边,而后又转身,轻巧恭敬的给留正放下了茶杯,看也不看叶青一眼就走了出去。 谢棐伯指着谢道清那气呼呼的背影,想要训斥几句,可察言观色着叶青那依旧随和的笑容,只好是再次起身,替谢道清向叶青赔罪。 1070 求见 谢棐伯自然不会想到,叶青跟谢道清之间的关系,就像他自昨日回到临安后,一直很疑惑谢道清一个小丫头,为何能够在这段时日里自由出入大理寺一般。 在他原本的打算中,今日则是要跟留正商谈,而后二人凭借着谢道清在大理寺可以自由进出的面子,悄悄前往大理寺探望谢深甫几人。 叶青看着谢府的马车缓缓奔向大理寺的方向,微微叹口气,眼下的朝堂形势,不论如何,只要能够争取到留正等人在朝堂之上跟史弥远对抗,于他叶青而言,绝对是一个减轻他自身压力的最好办法。 渐渐远去的马车车厢中,谢棐伯几次都想要张口问谢道清,为何她能够自由出入大理寺一事儿的原因,包括她跟叶青之间到底是什么关系。 不过因为留正同行,而谢道清也因为一股莫名的心虚,不愿意多做解释的缘故,所以谢棐伯在进入大理寺后,依然还算是一头雾水。 谢棐伯从府里小丫头对待叶青的种种举动中,多少能够窥探出一丝谢道清跟叶青之间关系匪浅的缘由,但为何堂堂一个手握整个北地兵权的节度使,会跟一个不过刚满十七岁的小丫头产生交集呢? 留正对于谢道清跟叶青之间的关系,同样是有些莫名,虽然知道谢道清曾经找过叶青,是为了救她父亲,但如今谢深甫被抓入狱后,按理说,叶青就应该不会在帮谢道清了才是。 可眼前他所看到的却是,在大理寺内,谢姑娘三个字,或者是谢道清这个人,比他这个堂堂的朝廷右相还要受到重视。 自然而然的,谢道清一路畅通无阻的进入大理寺内,加上大理寺各级官员对于她尊崇有加的态度,让谢道清心头不免有些得意跟小小的成就感,如同进入自家府邸一般,轻车熟路、毫无阻碍的便走到了谢深甫大牢的门口。 叶青不知道留正跟谢棐伯会跟谢深甫谈什么,也不会知道,他们是否能够说服谢深甫,不以自己为敌人,不过在临走前,他还是告诉了留正一声,太上皇驾崩一事儿,倒是可以告知被关在牢里的谢深甫。 不知不觉间,叶青便一个人溜达到了杏园门口,虽然李凤娘并没有在杏园,但如今的杏园,不管叶青是否在临安,里面则一直都有着宫女与太监值守,维持着平日里的日常。 甚至可以说,自他跟李凤娘第一次相聚于杏园后,杏园在平日里便成了一个只有宫女、太监,却没有主人的花园。 敲门声让里面的太监警惕的从侧门探头出来,还来不及看清楚来人,就被叶青的手掌盖在了脸上。 用力向后一推,太监不由跟着力道向后退了几步,刚想要呵斥来人,待看清楚是叶青后,太监脸上原本刚刚升起的怒气,瞬间就消散于无形之中,带着近乎谄媚的笑容,卑躬屈膝的看着叶青道:“叶大人您……您今日怎么有空……。” “随便转转。”叶青示意太监关门,而后一个人便在杏园里随意的溜达着,身后的太监亦步亦趋紧紧跟随着,随时听从叶青的差遣。 杏园比最初的时候要多了不少景色,特别是后花园里的桑树,自李凤娘知晓叶青喜桑树后,便在当年命人移植了不少过来,如今的杏园多多少少有着一丝皇家贵气逼人的影子,比起当初那稍显朴素的杏园来,如同是换了一个模样儿。 叶青一边打量着杏园内的建筑或者陈设,而旁边的太监则会适时的像叶青解释着,每一件叶青有疑惑的陈设的来历,而这一切,都跟李凤娘脱不了干系,同样,也都是李凤娘按照叶青的喜好而布置。 叶青很少像今日这般用心去感受杏园里的一花一草,一楼一阁,哪怕是那些流水假山,石径台阶,每一次来杏园时,他不过都是匆匆掠过,从来不曾去仔细观望过。 而近日所看到的一切,经过身后太监的解释后,叶青的心头则是不由的泛起了微微惆怅的涟漪来,不得不说,这些年来,李凤娘在某些方面同样是用了很多心思,最起码在这安静的杏园内,叶青就感受到了李凤娘对自己浓浓的……心意。 不管是房间内自己的衣衫,还是书房内的那些笔墨纸砚等等,几乎都是跟自己的喜好相关,同样,在一些陈设上,也能够看出来李凤娘的固执己见,以她个人审美观而陈设着的一些物品。 叶青对于这样的布置、陈设都很熟悉,但却是头一次在杏园发现这种熟悉的感觉,以往要么是在中和巷、通汇坊的宅院里,能够感受到钟晴这种以自己喜好为主为布置的风格,或者是在扬州的府邸,燕倾城同样以自己喜好风格的陈设,以及在长安,白纯那以自己喜好所做的风格布置。 而在杏园真切感受到这一切,以自己喜好为主而陈设的布置,叶青还是头一次。 一个没有李凤娘的杏园,此刻给叶青的感觉就像是自己走进了李凤娘的内心一般,正在肆无忌惮的窥探着李凤娘的内心深处,那种种从来不会说出口的秘密一般。 “派人禀奏皇后一声,我会在杏园等她有要事禀奏。”叶青心头依旧是惆怅感慨,从书房走出来后,来到平日里会跟李凤娘久坐谈话的凉亭内坐下,看着宫女在旁边开始准备着茶点等物。 太监显然同样不敢违抗叶青的话语,有些为难的张了张嘴,最终还是领命道:“这个……叶大人,奴婢只能去试一试,至于是否皇后有……。” “放心吧,我不会怪你的,只要把话带到就好。”叶青对着那太监友善的笑了笑道。 看着太监离去,叶青同样是让那几个宫女退下,而后独自一人坐在廊亭内泡茶,看着花园里那些五颜六色的花儿。 皇宫内的李凤娘,满意的看着太子赵扩行礼后离去,她心底深处那跃跃欲试的冲动则是越发的激烈,她等这一天已经等了很久了,甚至时常都会梦到,自己成了大宋朝廷的皇太后。 竹叶儿看着在青丘陪同下走出慈明殿的太子赵扩一行人,急忙停在一边向着太子行礼,而后看着太子一行人远去后,便再次匆匆向慈明殿内跑去。 一边想着如何向皇后禀奏一事儿,一边心里同样是有些按耐不住的小兴奋,自从上一次皇宫一别后,她也已经有近一个月的时间没有见到叶大人了,同样,她也很想知道,被皇后禁足于府邸的叶青,如今过的可好。 所以当有人通禀,叶青在杏园想要见皇后时,竹叶儿的心跳声便不由自主的加快,甚至是还带着一丝丝激动。 那日清晨,她很清楚的感受到了叶青在她额头上那轻轻的一吻,虽然短暂,但却是让她到了今日,只要一想起还会觉得兴奋跟羞涩。 “禀皇后……。”竹叶儿看着刚刚坐下的李凤娘,见李凤娘望向她自己后,这才再次向前两步到跟前说道:“皇后,叶青叶大人今日去了杏园,想要见您一面。” “他去了杏园?”李凤娘被吓了一跳,心里随之同样升起了淡淡的成就感,而后神情突然一转,嘴角挂着一丝冷笑:“这还真是一件新鲜事儿,这么些年来,就从来没有见他主动见过我,这一次这是怎么了?府里的那位黄脸婆看腻了?这才想起本宫的好来了?” 竹叶儿站在一旁默不作声,钟晴跟皇后之间争风吃醋、彼此攻讦彼此已经不是什么新鲜事儿了,要不是自叶青回到临安后发生了太多的事情,恐怕皇后跟钟晴之间,还是依然会像平日里一样,只要有机会见面,便会少不了对对方来上一通冷嘲热讽。 “说什么事儿了吗?”李凤娘再次问道。 “回皇后,并没有说什么事儿,只是说叶大人在杏园等候,有事禀奏。”竹叶儿如实禀奏着。 而李凤娘则是陷入到了沉思中,叶青竟然主动前往杏园,这当然让身为一个女人的李凤娘感到高兴,但细细思索一番,李凤娘便很快冷静了下来,同时也把那丝成就感抛到了脑后。 “难不成他已经揣摩到了我的心思不成?”李凤娘喃喃自语着,心里虽然不是很确定,叶青是否是因为此事儿而想要见她,但她的心里却是因为此事儿,而显得有些不知该如何跟叶青开口。 如同那句最了解你的人,或许不会是你的爱人,而是你的敌人一般。李凤娘跟叶青之间同样如是,两人之间的关系本就一直介乎于敌人与爱人之间,如此便反而使得二人成了最为了解彼此的人。 叶青能够猜到如今李凤娘的心思,李凤娘同样,大部分时候也能够准确猜中叶青的心思。而且,如今李凤娘还知晓,在如今自己最为在意的太子这一件事儿上,叶青一旦得知,那么他的态度绝对是站在了自己的对立面。 而这也是为何李凤娘要一直禁足叶青、让其闭门自省的缘故,便是希望通过这样的方式来向叶青施压,从而在叶青在府里快要憋疯的情况下,能够不假思索的答应自己关于太子继位一事儿。 所以如今叶青主动去了杏园,李凤娘虽然心里很高兴,但在实际的问题上,她却是有着一丝莫名的心虚,深怕自己若是把自己的心思告诉叶青后,叶青会反对。 虽然她知道,叶青一定会反对,可不知为何,心里却还是感到有些心虚。 竹叶儿几乎已经竖起了两个耳朵,就等着李凤娘答应前往杏园见叶青,所以看着陷入沉思中的李凤娘一直不说话,竹叶儿紧张的芳心都快要提到嗓子眼儿了,深怕在这个时候李凤娘一口回绝了叶青的要求。 毕竟,这近一个月的时间里,因为太上皇一事儿,如今的叶大人可是一直被禁足于府里自省。 “晚些时间再过去,让他一个人在杏园里多等会儿便是。”李凤娘淡淡的说道,但听在此刻竹叶儿的耳里,却是如同天籁之音一般让她欣喜若狂,生怕皇后会反悔一般,急忙应声道:“奴婢先去准备马车。” 1071 杏园内的袒露心扉 叶青在廊亭内坐了足足大半天的时间,同样,这大半天的时间也让他想了很多。 近一个月的无所事事,虽然对于他而言不算是什么好事情,但最起码这近一个月的沉淀,却是给了他用来理清总结过去,以及未来该如何继续下去的机会。 李凤娘的性格他是再熟悉不过,而且这个女人极为固执以及好钻牛角尖,只要是她认准了的事情,那么几乎没有人能够再改变她的想法儿,那种不达目的誓不罢休,或者是会不择手段的性格,也正是一直促使着李凤娘,走到了今日这般地步。 身后响起了轻微的脚步声,明亮的宫灯下,一身华丽宫装、妩媚风情的李凤娘,此刻正站在叶青身后不远处,脸上带着似笑非笑的神情望着他。 一旁的竹叶儿还如同往常一样,跟青丘紧紧跟随在身后,无声的向着自己行礼。 始终无法把眼前妩媚风情的女人,跟今日自己独自在杏园里看到的种种景象结合起来,杏园内的种种布局陈设,能够让叶青感受到,一个女人的温柔与情意,但眼前这个身位始作俑者的女人,却是又给自己一种完全不同的感觉,显得好像与杏园内的一切都格格不入,仿佛这一切都跟她无关一般。 “单独谈谈?”叶青直接进入主题道。 “好啊。”李凤娘也同样痛快的说道。 竹叶儿、青丘等宫女、太监退下后,李凤娘才缓缓走到叶青跟前,而后紧紧挨着叶青坐下:“不知不觉的,晚间的天气已经凉爽了很多,不像前些时日似的,都能热死人了。” 鼻尖充斥着李凤娘身上那淡淡的香味儿,看着那张虽然已经不再年轻,但却更加成熟妩媚的脸庞,叶青在心中叹口气,道:“该是秋收的时候了,北地如今……但愿今年百姓能够有个好收成吧。” “今日召太子进宫,打算过些时日让你见见太子。”李凤娘双眸望着前方的夜色,继续说道:“我知道,你已经猜到我在想什么,接下来想要做什么了。我也知道,你会警告我欲速不达,但我已经认定了,不想被任何人说服左右我的决定。” “今日清晨在府里,随意翻看《旧唐书·高宗纪下》,记得里面有句话:时帝风疹不能听朝,政事皆决于天后。自诛上官仪后,上每视朝,天后垂帘于御座后,政事大小皆预闻之,内外称为二圣。如今你已经做到了,为何还要如此着急?太子尚年幼,置于朝堂之上后,即便是你依旧垂帘于后,但这可是长久之计?何不再给太子一些时间,循序渐进?”叶青伸手,拉住李凤娘的手,深邃的目光平静而坦诚的看着李凤娘问道。 “你想知道太上皇留下的遗旨中到底写了些什么吗?还是说,你这些时间里,一直在怀疑根本就没有这道遗旨?”李凤娘没有回答叶青的话,毫不回避叶青那深邃的目光笑问道。 不过不等叶青回答,李凤娘便接着说道:“太上皇的遗旨简明扼要,那就是让圣上不遗余力处死你叶青以及本宫。” 视线缓缓从叶青的脸上再次望向前方的黑夜,任由叶青继续握着她的手,缓缓道:“不错,太上皇知道了,知道了你跟我之间的所有一切。这让我时常感到不安,甚至时常会做噩梦,梦到我被废黜,太子被废黜,你叶青被处死,朝廷从宗室内另外选择了储君。我怕夜长梦多,怕梦境中的一切会发生在现实中,所以我不能等了。我必须要让一切在真相大白于天下之前,变成事实,让一切都变得无法更改才行,如此我才能够还是大宋朝母仪天下的皇后,皇太后,而不是时时刻刻过着担惊受怕的日子。” “太上皇的遗旨就如同悬在我头顶的一把刀,让我时时刻刻都是感到如处深渊。这一次你我命大,你能够逃过一劫,我能够安然无恙,若不是因为这些年我一直在极力挑拨圣上跟太上皇之间的关系,让他们父子如同仇人一般老死不相往来,那么一个月前,就会是圣上前往寿康宫,就会是圣上拿到这道遗旨,而你我也将被天下人唾骂,你叶青也将身败名裂。所以,你觉得我李凤娘,真的是一个只有勃勃野心的女人吗?”李凤娘回头,妩媚风情的脸颊上带着一丝丝的伤感。 “圣上呢?”叶青低头,沉沉的叹口气,他跟李凤娘之间的孽缘同样是让他心头惆怅。 当年的种种因素造就了今日的所有一切过错,但这又怨的谁呢?恐怕如今早已经说不清楚,恐怕责任还是在他叶青跟李凤娘身上。“不管他知道不知道,如今我都已经没有时间再等下去了,我不想再过每天夜晚被噩梦惊醒,浑身都是冷汗的日子了,那种担惊受怕我受够了。如今太上皇已不在,圣上不理朝政多年,没有人可以在压制我李凤娘。所以我现在需要一个人,需要一个像当年赵汝愚劝谏太上皇禅位的宗室也好,重臣也罢。但你叶青……会帮我吗?你不会,你只会反对我,只会把你的注意力都放在北地,放在你打下来的天下上,你根本没有想过我李凤娘的处境,根本就没有想过,这些年我李凤娘过的是什么样儿担惊受怕的日子。” “梦中常常出现我突然衣衫不整的被太监从床榻上拉起来,惊慌失措下,只见到圣上与群臣威严的站在大殿内,一个个对我呼喊着祸国殃民的妖妇,要把我碎尸万段,以正皇室之风。”李凤娘陷入到了那一个个让她浑身颤抖的梦境中,甚至就连被叶青握在手里的手,此刻都在忍不住的颤抖着。 “你知道吗?每每梦到这些,我都会想起当年出嫁时被你羞辱的场景。可内心里又期望着,如果那噩梦中也有你从天而降救我,该有多好。可没有出现过,一次都没有出现过,每一次都是我孤零零的一个人,在面对圣上跟群臣的谩骂、唾弃,我的衣衫被人扒光,我一丝不挂的裸露在群臣跟前,一口口唾沫吐到了我身上,身上鲜血淋漓、伤痕累累,却没有一个人能够救我。你知道即便是梦中,那种可怕的感觉吗?如同坠入万丈深渊,却是没有一只手伸向我。梦中醒来时,好想有个人紧紧的抱着我,安慰我那些都是假的,可……你叶青在哪里?你在遥远的北地,你或许正在跟金人、蒙古人、夏人厮杀,或许你正拥着白纯、钟晴、燕倾城的娇躯在熟睡中,可我呢?这具冰冷的身体谁来安抚,谁来爱护?难道就真的要有一天,赤裸裸的暴露在群臣的眼前,就像当年你羞辱我一样被群臣羞辱吗?” 李凤娘挣脱开叶青的手,缓缓在叶青面前站定,泪水沾湿了脸颊,而身上华丽的宫装,此刻随着李凤娘那下意识的手指翻飞,正一件件的滑落到地面。 当叶青想要阻止的时候,李凤娘已经是一丝不挂的站在了他面前,昂首挺胸,双眸带着哀伤与泪水,哀伤的看着在眼泪中模糊的叶青,凄婉笑道:“可我只想给你看我的身体,只想让你拥有她,只想让你爱抚,给我温暖。” 叶青轻柔的伸手,就像是在触碰一件价值连城的宝贝一样,极为小心翼翼的抱起李凤娘光滑的身体在怀中,想要说点儿什么,但一时之间,却是不知道该如何开口。 白嫩的手臂紧紧的搂着叶青的脖子,泪眼朦胧的双眼依旧是带着哀伤,微微张着红唇:亲我……。 …………………………………………………………………………………… 清晨的阳光照进房间,熟睡中的李凤娘,一头柔软的秀发遮去了其大半边脸,双手依旧保持着昨晚温存后的姿势,紧紧搂着叶青的脖子,被窝里的一条玉腿,此刻依旧是紧紧的缠在叶青的身上,使得两个人从昨夜廊亭内的疯狂开始到如今,甚至就没有分开过一刻。 感受着怀内滑嫩、滚烫的娇躯,依旧紧紧的贴在自己身上,睁着眼睛呆呆望着那一缕闯进卧室的阳光,昨夜里的李凤娘,就像是一个小孩儿一般,昨夜里的李凤娘,也是第一次向他毫不设防的敞开了心扉。 “留在朝堂之上保护我。”怀内响起李凤娘的声音。 叶青不说话,依旧是呆呆的望着那缕阳光,深深的吸了口气,才道:“重整殿前司、侍卫司,如果有必要,皇城司也可以重整。临安城外也可以调拨大军驻守,你要是不放心,就由我来安排……。” “留在朝堂之上保护我们母子。”李凤娘不为所动,保护我变成了保护我们母子。 叶青再次叹气,强忍着李凤娘突然张嘴咬住胸口,像是要撕扯下一块肉似的疼痛:“蒙古人跟金人不会……。” “你想要什么时候离开临安?”李凤娘终于松嘴,而后飞快的翻身坐了起来,妖娆白皙的娇躯曲线透着诱人的春色,不过语气已经不再像刚才那般柔弱,而是变得冷冰冰的。 “北地失守,临安也会……。”叶青也跟着坐起来,想要掰过李凤娘的肩头,让其看着自己。 李凤娘瞬间张嘴毫,不犹豫的咬向叶青伸出来的手,嘴唇上则带着淡淡的血迹,以及那随着她摇头的动作,似的胸前的高耸跟着微微晃动的风景,竟然在此刻有种说不出的诱人魅惑。 舔了舔嘴唇上那带着淡淡腥味儿的血迹,不自觉地看了一眼叶青胸前那刚刚被她咬出来的伤口,继续背对着叶青道:“北地没有你叶青就会失守,而你叶青驻守北地便是替大宋朝廷尽忠,就是在保护我李凤娘。叶青……在你心里到底什么才是最重要的?” 终于扭过头的李凤娘,妩媚风情的脸颊脸色铁青、高耸圆润的胸口起伏着魅惑人心的春色,嘴角带着淡淡的血迹,猩红的舌头伸出嘴唇……。 叶青再次不由自主的抓住李凤娘那弱肉的双肩,不过这一次不等李凤娘咬向他的手臂,他就把李凤娘拉进了自己怀里,一只手顺势爬上了胸口那微微颤抖的高耸上,嘴唇也准确无误的印向了李凤娘那带着淡淡血腥味儿的嘴唇。 倾城初升的阳光让竹叶儿心情舒畅,特别是在深处杏园的时候,更是让其心情有种飞舞的愉悦感,不过当走进后院,刚想要推开那扇门时,里面传来皇后痛苦的呻吟声,瞬间则是让她愣在了一旁,身后的宫女在第一时间也被她挥散,自己一个人咬着嘴唇,神情有些复杂的呆望着那扇门,片刻之后才低着头准备离去时,却听到里面皇后娇喘着断续说道:“竹……叶儿这些年一直对你……啊……有意,你……嗯……为何不把她……。” 准备转身离去的竹叶儿,听到里面皇后断续的话语,瞬间变得脸色苍白,她一直都以为自己已经隐藏的很好了,绝不会有人发现自己心里已经被那个男人占据。 “我怕你因此而吃醋杀了她。”叶青嘴上如此说,但腰身却是比刚才更要用力了起来。 李凤娘一时之间被撞击的无法说话,只能是紧握着拳头,如同小雨点儿似的,一边发出模糊不清的声音,一边捶打着叶青的胸口。 “若是……旁人……我肯定剥了她的皮,但竹叶儿跟随本宫……啊……。”李凤娘模糊不清的言语此时只有外面的竹叶儿在乎,但此刻李凤娘的脑海里,却是浮现出了谢道清那模糊的面容。 门外的竹叶儿此时芳心忐忑不安之余,则是一时惊一时喜,甚至有些茫然失措,不知道一会儿该如何面对叶青跟皇后二人。 而随着房间内李凤娘声嘶力竭的声音终于消散后,竹叶儿急忙快步向外跑去。 李凤娘依旧还是那个皇后,在梳洗装扮完毕后,依旧是那么的雍容华贵、艳丽娇媚,而叶青叶大人则是时不时的长吁短叹一番,看着若无其事的李凤娘,想要张口说话,却是一时不知该如何开口。 “留正、谢深甫不被史党所拉拢,有他们在朝堂之上与史党周旋……。”叶青看了一眼旁边那好像知道了什么的竹叶儿,自从跟李凤娘清晨荒唐完后,只要自己一看向竹叶儿,竹叶儿就立刻飞快的把目光从自己身上移向别处。 “你是想要放了谢深甫?那你可想过李立方跟本宫的感受?当夜是本宫命竹叶儿跟李立方去抓了谢深甫,如今你叶青一句话,让本宫放了本宫就放了?怎么?被谢府那不过十七岁的小娘子迷住了心神?还是人家已经对你叶大人以身相许了,要让你叶青这么帮忙为谢深甫开脱?”李凤娘目不斜视,但说话却是杀人诛心,同样,也能够从中看出,李凤娘对于谢道清已经做了一番调查。 “站在朝堂之上,这符合朝廷的利益,朝堂之上,终究是要有人能够牵制史弥远才行……。”叶青无语的叹口气道。 “你叶青难道在朝堂之上就不能牵制史弥远吗?如今朝廷左相的差遣,自叛贼韩侂胄伏诛后便一直空缺,叶青,难道你不明白本宫的意思?”李凤娘嘴角带着冷笑,跟刚才在床上妩媚风情、娇柔性感的样子完全是判若两人。 “有些事终究是需要有人去做的,而我叶青,从来没有想过要拿北伐之功当作立足朝堂之上的跳板。蒙古人的强大……。”叶青想要跟李凤娘好好解释一番,但显然,人家李凤娘此刻根本没有心情跟他论朝堂之事儿。 看也不看叶青一眼,起身向外走,道:“本宫这几日没有心情,只想在此好好放松几日,若是你叶大人只想着朝堂跟北地之事儿,那么本宫也不留你,自便便是了。” 说完后,便带着竹叶儿走出了房间,依稀听到那娘们的声音传来,示意着一直侯在门口的青丘,去采买一些物品,要继续布置上一次在杏园还未布置完的那栋楼阁。 1072 也许…… 叶青窝在了杏园内,跟李凤娘像是开启了平常的夫妻生活一般,但这对于一些急于寻找他的人而言,叶青则就像是突然之间凭空消失了一样。 史弥远命人撒出去了不少人,在临安搜寻叶青的下落,甚至是万般无奈之下,派人硬着头皮去了中和巷去打探,叶青是否这几日一直都在府里。 不过,禀报回来的消息,却是让史弥远气的肝颤,因为那些战战兢兢跑到中和巷去打探消息的人,都被人突然袭击的揍了个鼻青脸肿,而且这些被揍的人到最后,甚至连揍他们的人长什么样儿都没有看清楚。 当然,也因为这二三十个敢于跑到中和巷去探消息的人的遭遇,让史弥远原本一直提着的心,倒是放下了不少。 毕竟,他的人跑到叶青府邸的巷子被揍,虽然让人很窝火,但也恰恰说明,叶青应该还在府里自省。总之,他不相信钟晴会闲的无聊,指使人揍这些人,也只有叶青那个货能够干出这么无聊的事情来。 庆王赵恺、崇国公赵师淳这几日同样是急的如同热锅上的蚂蚁般,虽然贵为宗室,但此刻在临安城,却是体会到了什么叫做真正的寸步难行。 少了叶青给他们出谋划策,他们在临安想要办点儿事,为北地谋点儿东西简直是太难了。 也正是因为此,让两人则是更加深切的意识到,叶青对于他们二人,乃至于对北地的重要性。 谢道清同样是在临安四处寻找叶青的人,不过相比较于一进中和巷就被人揍,以及不敢过来打扰,只能够在赵士程府邸干着急的庆王与赵师淳不同,谢道清却是能够大摇大摆的进入叶府,不过情形却是一如往常一样,能够见到那美丽的让她都觉得自卑的叶夫人,但就是见不着那个小气的大叔。 在谢道清看来,自从在谢府一别后,叶青这几日避而不见,完全是因为自己那日对他的态度恶劣了一些,所以才使得那小气鬼又不见自己。 钟晴仿佛已经把谢道清当成了自家妹子一般看待,每次都会命人主动请谢道清进来,而后自己还会亲自在前厅待客,甚至时不时的还会冒出几句,对于谢道清个人一些事情的问题。 谢道清脑袋里虽然有些迷糊钟晴为何会问这些,但不管是是否许配人家,还是是否有中意的人等问题,谢道清还是一一都做了如实的回答。 总之,此刻的谢道清,总觉得钟晴看自己的眼光有些不对,很像是那种……很像是那种挑选儿媳,或者是想要为自己牵红线的感觉。 而对于这些一概不知情的叶青,依旧是轻松悠闲的在杏园里,跟李凤娘过着难得的“二人世界”。 五日的时间里,李凤娘会时不时的低调离开杏园一段时间,而后就如同上下班似的,早上出去晚上归来,叶大人则是早已经备好了精美的酒菜,而后与李凤娘一同吃饭。 难得今日没有出去的李凤娘,被呱噪的叶青以朝堂之事儿烦的忍无可忍,柳眉倒竖、铁青着脸让竹叶儿送客,而竹叶儿则是一动不动的站在一边抿嘴偷笑,却是毫无动作。 这几日的时间对于竹叶儿来说,同样是难得的闲适跟幸福时光,每一次皇后的出行,都刻意的支开了她,只选择了让青丘陪着回皇宫,留下了竹叶儿在杏园陪着叶青解闷。 但即便是皇后亲自给二人制造机会,可如今,叶青跟竹叶儿之间,除了平叛韩侂胄后那天清晨,叶青趁竹叶儿倚着他熟睡时,情不自禁的亲吻过一次竹叶儿的额头外,两人这段时间便再也没有过任何亲密的动作。 也正是因为如此,让叶大人在后花园里都不得不仰天感慨:自己在李凤娘的淫威之下,都不敢对其他人有非分之想,由此便可以想象,号称三宫六院的当今圣上,这些年在李凤娘的嫉妒之下,到底过的是怎样的一种生活。 即便是李凤娘已经示意了他可以收了竹叶儿,但碍于李凤娘那极强的嫉妒心,叶青竟然是在这几日里,一直都没敢对竹叶儿动手动脚,深怕一个不留神再害了竹叶儿。 “北地提刑使的差遣?你最终的目的还是要让太子延迟……。”李凤娘有些气急败坏的说道,她这几日虽然有刻意给竹叶儿跟叶青制造机会的想法儿,但看着如今二人之间依旧是清清白白,心里头自然还是极为满意。 只是如今叶青又以北地提刑使的差遣,来跟她交易延迟太子登基之事儿,这让她则是烦不胜烦。 “非也!”叶青郑重的掰正李凤娘的肩膀,使其能够正面对着自己,认真道:“我如此做,只是为了让北地的吏治名正言顺,也是为了向朝廷表明我叶青的忠心,自然,更是为了彰显太子以后在北地的声名,以免像以前那般,让朝臣以为北地只有我叶青,而无朝廷。” 李凤娘有些难以置信的瞪圆了眼睛,有些不可思议的看着叶青,下意识的问道:“你是说……你同意了我的想法儿?” “不错,我同意了。甚至……若是皇后您需要,臣叶青都可以成为当年的赵汝愚,站在朝堂之上劝谏圣上禅位……。”叶青扶着李凤娘那娇弱的肩膀,神情极为认真道:“就如你那夜所言,我不能太自私了,我应该去多想想你的感受……。” “你去劝谏圣上禅位,恐怕只会让朝堂之上众多的臣子持反对之声,你并不是最佳的人选,甚至……你从来不在本宫的考虑范围内。”李凤娘显然也有着她自己的打算,刚刚的难以置信过后,神情也恢复了认真说道。 “还是要让宗室来做此事儿?而我若是不合适,那么如今在临安的也只有庆王,以及新安郡王赵士程最为合适,所以你想让他们二人之中的谁来做此事儿?”叶青痛快的问道。 “庆王与圣上乃是亲兄弟,自然是再合适不过,但因他在北地几年的关系,显然他一人难以服众,恐怕也会在朝堂之上引起其他人的反对之声。而新安郡王一直任差遣于宗正寺,又是一直都在临安,若是由他与庆王二人共同……。”李凤娘任由叶青依旧是扶着她的肩膀说道。 “我……我怎么觉得如今的我跟你……有种有种奸夫淫妇的感觉,就像……。” “滚!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来。”李凤娘大怒,甩开叶青的双臂,便向回走去,而此时的脑海里,则不由自主的浮现出那夜,她在廊亭内褪去全身衣衫跟叶青就在这廊亭内荒唐的一幕来。 脸色还有些发烧的李凤娘,走出去了好远,突然间像是又想起了什么,停下脚步转身,看着那脸上带着一抹坏笑的叶青,刻意沉下声道:“我知道你跟新安郡王的关系不错,因为他跟他如今的妻子一事儿,便是拜你当年撮合而成,而且在临安,你也曾三番五次的帮助过他们。此事儿我无法出面,而能够做到这点儿的,只有你叶青。” “条件呢?”叶青起身看着故意沉着脸的李凤娘,看着那带着一些尴尬与不自然的脸颊,而后再审视下自己所站的地方,几乎就是那夜他们二人疯狂的地点,于是便嘿嘿笑道:“自那夜后本大人竟然有些意犹未尽,甚是怀念,若是我做到了,不知道皇后是否还愿意在此侍奉本大人一次?” 此刻李凤娘的脸颊更加的羞红以及不自然,那一夜就是连她自己都没有想到,为何袒露心扉的二人,到了最后竟然变成了荒唐的一幕。 脑海里不停使唤的继续冒出着那一夜的种种画面,甚至就连她自己的声音,好像都在耳边突然响起了一般,有些嗔怒风情的白了叶大人一眼,而后咬了咬牙,挺胸道:“一言为定,只要你能够办到,你想怎么样儿,本宫都任由你!” 说完后,李凤娘瞬间就有些双腿发软,不理会叶大人那得意的哈哈大笑声,与竹叶儿逃跑似的转身奔去。 看着李凤娘离去的背影,原本放声大笑的叶青,也渐渐止住了笑声,突然间有些好奇:若是李凤娘没有嫁入皇宫,那么她会是怎样的一个女人呢?若是她自小没有成为太子妃的愿望,而是嫁给自己呢?是否自己跟她也能像跟白纯、钟晴等人一样,相处的和谐幸福。 在新安郡王府这几日急的团团转,但又没有一点儿办法的庆王赵恺跟崇国公赵师淳,看着喜出望外的赵士程小跑着奔向他们二人,不等他们二人询问,赵士程便激动的说道:“叶大人有回应了,叶大人有回应了。” “叶大人最近并没有什么事儿,是不是?”庆王赵恺率先着急的问道。 不管是朝堂还是临安,一如往常一样,在坊间里一直都流传着一些关于叶青的消息,有些是对他有利的,而有些便是对他不利的。 即便是庆王跟崇国公,并不是很相信那些不利于叶青的消息,但也架不住这几日里来,叶青一直的避而不见,让他们有时候不得不去多想,会不会叶青如今在临安过的是身不由己,是不是真的已经失去了对北地的控制。 而今终于听到了好消息,自然是让二人心里的大石终于落地,不知不觉间,不管是庆王赵恺还是崇国公赵师淳,在生出对叶青的依赖之心时,也渐渐对北地产生了浓厚的感情。 不同于对庆王以前任过差遣的其他路,北地他跟崇国公的努力那是肉眼可见,甚至北地的日渐繁荣跟他们二人都有着密不可分的关系,所以这也就使得北地,在二人的心里要比曾经任过差遣的其他路,要重了几分。 “请庆王与崇国公过目,这是叶大人派人送过来的话,今日酉时正来此,拜访庆王与崇国公。”新安郡王把那封文书递给庆王跟崇国公说道。 此刻的庆王跟崇国公,眼神仿佛一下子都明亮了很多,整个人也一扫这几日的颓势,显得精神焕发:“看来叶大人并无什么大碍,他终究还是放心不下北地啊。” 庆王的话语有些意味深长,毕竟,这个世界上的傻子已经越来越少了,何况是在北地已经呆了很久的庆王跟崇国公,虽然他们嘴上不说,但不代表心里不会去揣摩:叶青会不会因为太上皇一事儿,而放弃北地的功业,从而投身于朝堂之上。 1073 侍奉 开恩 叶青并没有太多的把握来说服新安郡王,庆王或许还好一些,毕竟这些年在北地共处,也让他对庆王的脾气,以及对于皇室的尊崇颇为了解。 加上庆王之所以会跟着自己先后到扬州,以及后来到长安一事儿,除了因为那时候自己需要自保,不得不把庆王跟崇国公带到长安外,便是因为还在临安的庆王为了避嫌,不得不离开了临安。 太上皇赵昚在禅位以后,一直便有意在如今圣上之后,让庆王之子来继承皇位,这自然便成了李凤娘跟太上皇之间的矛盾,而这其中的矛盾冲突,如今看来,太上皇赵昚的一直坚持,应该有很大一部分原因,跟叶青与李凤娘之间那不明不白的关系有关。 若不然的话,也不会在立太子赵扩一事儿上拖了如此久之,也就不会有李凤娘在太上皇赵昚刚刚厚葬还不足一月,就开始筹谋着让圣上禅位,太子继位了。 所以在叶青看来,让庆王劝谏圣上禅位,由当今太子赵扩继位一事儿,应该不会是一件困难的事情,动之以情、晓之以理应该足够。 但新安郡王是否愿意参与皇家这种事情,叶青心里并没有多少把握,向来尊崇独善其身的新安郡王,虽然掌宗正寺,但一贯是以俯首听命为主,才使得他一直能够保持着皇家宗室这个高贵的身份,以及手里的差遣。 赵士程、唐婉夫妇亲自在门口迎候,洒扫一新的郡王府门口显得颇为隆重,夫妇二人的脸上带着热情的笑容,看着竟然连马车都没有坐,只是形单影只的一个人晃晃悠悠的来到了他们二人面前。 热情的笑容有些僵在了二人的脸上,看着眼前如假包换的叶青,夫妇二人一时之间是有些难以置信,叶青竟然就这么一个人步行了过来。 看着二人错愕之间,叶青则是看了看身后的街巷,而后解释道:“如今还在禁足反省中,一个人出门自在些,也不会被御史、言官盯上,自然,也是希望不给你们夫妇二人惹上不必要的麻烦。” “叶大人大可不必如此,我们夫妇二人这些年来多承叶大人照顾,内心感激不尽。若是因为一点儿小事儿,我们夫妇就害怕被连累的话,那我们夫妇可就是愧对叶大人从前的照顾了。”唐婉在郡王府里显然地位很高,从赵士程站在一旁,由唐婉开口寒暄,便能够看的清清楚楚。 不过叶青早已经习惯了赵士程跟唐婉之间的平等,以及更加真实的相敬如宾的关系,而赵士程在叶青面前,也从不会隐瞒在府里一项是由唐婉说了算的事实。 “叶大人您请。”赵士程在唐婉跟叶青又寒暄了几句后,满面笑容的说道。 “打扰了。”叶青点点头,而后便随着夫妇二人进府。 厅内的庆王跟崇国公早已经等候的迫不及待,自从长安一别后,到如今又已经是小半年的时间没有跟叶青见面了,虽然在北地时,他们能够见面的次数也不多,特别是在宋、金与延洲一线僵持时,他们甚至都没有见过面。 但即便是如此,他们的心里还是感到比较踏实,不像现在这般,即使明明知道彼此就在临安,但不知为何,内心里却是没有办法像是在北地那般,给他们二人一种踏实的感觉。 站在大厅门口的两人,看着叶青与赵士程夫妇有说有笑的过来时,两人原本提着的心终于是放了下来。 快步走下台阶到叶青跟前,行礼寒暄道:“叶大人,这可是好久不见了,这些时日一直想要去拜访叶大人,但因为眼下这有些诡异的形势,让我实在不敢贸然上府上打扰。” 崇国公赵师淳跟叶青的关系,可谓已经有近十多年的时间,特别是自叶青任淮南东路安抚使后,加上两人的府邸又是相邻,以及叶家那两位公子跟他那两个宝贝女儿的关系,都让赵师淳此刻在叶青跟前,要比赵士程、庆王要显得亲近了很多,说起话来自然也就更为随意了一些。 当然,从赵师淳的话中,也能够听出来,时局诡异这四个字,就像是在告诉叶青,他们这些时日在临安,听到了不少流言蜚语。 “长安一别已有半年有余,本应是叶某去拜访庆王、崇国公才是。哪里敢让庆王跟崇国公……。”叶青看着庆王笑着说道。 大厅内唐婉亲自指使着丫鬟端茶送水,而后便极为知分寸的退了下去,留下四人在厅内谈话。 “早就收到了郡王的请柬,但一直没有机会出来。今日前来,除了拜见庆王、崇国公外,便是有一事儿想要跟三位宗室商议。”叶青在可跟三人客套完后,便直奔主题道。 庆王跟崇国公互望一眼,而身位主人的新安郡王赵士程,本想要找借口离开,毕竟,此刻厅内虽然是四人,而且还是在他府上,但奈何不管是叶青还是庆王、崇国公,他们的身份与差遣都在北地,所以此时此刻的他,看起来更像是一个外人。 不过不等他找借口,叶青便转头看向了赵士程,而后道:“当然,此事儿也需要听听赵兄的意思,看看如今是否妥当。” “这……不知叶大人所要商议是何事儿?”赵士程神情有些那种被人看透心事儿的尴尬,重新坐正后问道。 在叶青与庆王三人商议之时,杏园里无心作画,但又想要凭靠作画来静下心神的李凤娘,最终是顺势把手里的笔一扔,而后在旁边的桌前坐下,看了看书房内唯独的竹叶儿,端起茶杯有些心不在焉的发着呆。 “你说……叶青他能说服庆王跟新安郡王吗?”愣了一会儿的李凤娘,语气有些忧心的对竹叶儿问道。 “奴婢以为叶大人或许可以轻易说服庆王,但……至于新安郡王,奴婢说不好。”竹叶儿想了下后谨慎的回答道。 “庆王忠厚、正直,当年因为太上皇有意把太子之位指给庆王之子,从而使得无意此事的庆王,在叶青的建议下去了扬州避祸,而后又因为叶青那年关山被围剿一事儿,被拉到了临安做叶青的护身符来要挟朝廷。这些年来一直都在北地,叶青说服他应该问题不大。新安郡王夫妇虽然与叶青之间有些交集,但始终不曾参与过朝堂政事,更别提如今的皇室一事儿了,本宫也正是因为对宗室新安郡王等人没有把握,所以才希望借着叶青来说服他们。”李凤娘显得有些忧心忡忡,这件事儿对于她来说,可是关系着她后半辈子的一切是否能够平顺。 看着有些失神的李凤娘,竹叶儿轻声说道:“皇后不必忧心,相信以叶大人的威望,说服新安郡王应该不成问题。” “威望?”李凤娘嘴角带着一丝冷笑,看了一眼竹叶儿,道:“这个男人……也就你我二人把他当成了毫无瑕疵的男人,但在朝堂之上、在坊间、在百姓的口中,他的声名可是毁誉参半。这么多年了,北地虽然成就了他如今的地位与威望,但……也像是一把双刃剑一样,带给他权力与身份的同时,也让他成为了一些人嘴里的人臣之耻。可即便是这样,他依然还是不愿意放弃北地,若是这个时候他能够放下一切从北地抽身而退,以他的能力,在朝堂之上一言独断并不难。史弥远虽然阴险狡诈,足智多谋,但与叶青比起来依我看还要差一些。真是不明白,北地到底有什么魔力呢?竟然让他能够连生死都不顾,让他把自家的女人都要分而居住,临安住着一个,扬州住着一个,长安住着一个,这是要……这是要让天下各路都有他的女人不成?君是三宫六院,臣是各路妻妾林立。” 李凤娘的话语说着说着,就跑到了儿女私情上,而竹叶儿在一开始听到李凤娘把叶青当成她们二人都倾心的男人时,一时之间脑海里轰的一声空白一片,不过好在,随着李凤娘继续说下去后,并没有继续在她竹叶儿跟叶青一事儿多做言语,倒是让竹叶儿瞬间轻松了很多。 “也许……也许叶大人是真心要成为百姓安稳度日的屏障,并非是要靠北伐来谋取立足朝堂之本。”竹叶儿不敢在私事儿上开口,只好把话题全部放到了北地一事儿上。 “这个男人,没有人知道他到底在想什么。说他一心为民,但他忤逆朝廷之事儿,足够朝廷把他大卸八块儿了。可说他是为了自己的私欲野心,但如今明明就是他最好的立足于朝堂之上的大好机会,但他宁愿放弃,继续固守贫瘠的北地。何为公、何为私,或许连他自己也不知道吧。”李凤娘继续叹气。 如同很大一部分人对叶青的猜想一样,都会认为在太上皇驾崩后,叶青接下来必然是要在朝堂之上立足,而非是继续回到北地镇守边关,继续与金人、蒙古人厮杀。 在所有人看来,如今叶青依靠北伐,已经为他攒下了足够的政治资源与功绩,而凭靠着这些,既能够让他稳稳的立足于朝堂之上,还能够从而洗刷掉他北地枭雄的污名。 所以在其他官员、史弥远,以及李凤娘看来,如今放置北地回归朝堂,不用再把自己置身于战事之中,都应该是叶青理所当然的选择才是。可偏偏,叶青的选择却是让所有人都难以相信:继续不问朝堂,继续专注于北地。 “难不成他是想死不成?”李凤娘慵懒的趴在桌面上,有些无聊的神游道。 “呃……。”竹叶儿愣了下,不知道皇后为何会如此说。 看着竹叶儿那茫然的样子,李凤娘直接对着竹叶儿招招手,示意她坐下说话。 竹叶儿看着李凤娘的手势,最终只好忐忑的在李凤娘对面,仅仅以半边屁股挨着椅子坐下,听着李凤娘慵懒的说道:“这些年他在北地可谓是经历过多次九死一生的形势,助辽一事儿,还是当年第一次出使金国,或者是入夏等,这些没有一件事儿,是轻轻松松能够完成的。当年魏杞出使金国,不过是促成了隆兴和议,宋廷不必再向金人称臣、岁贡改为岁币等事儿,就让魏杞如同打了胜仗的英雄一样凯旋而归,让临安百姓、朝堂官员夹道相迎,甚至是圣上亲自在丽正门等候,从而还升迁任相。而以叶青如今的功绩,早就足够立足于朝堂中了,若不是这些年来,自高宗皇帝于风波亭要除掉叶青那件事情的话,恐怕这个时候的朝堂,早就是叶青他一个人的朝堂了。唉……说到底,也只能怪他叶青命不好,高宗皇帝临终时,想要让他死,最终太上皇因为北伐一事儿而保下了他,支持他继续北伐。不过让人感到可笑的是,太上皇临终前,竟然也是要除掉叶青,但最终……又是有人保下了他。只是不知道,当我死的时候,会不会也留下一份遗诏,命人处死叶青呢?每个人都想要让他死,但又因为一些利益,让他在夹缝中生存了下来,命运多舛也好,还是他自己选择的路也罢……。” 说道最后,李凤娘突然瞪着坐在她对面的竹叶儿,就在竹叶儿有些忍受不了皇后的有些威严的目光,打算站起来说话时,却听到李凤娘说道:“对了,你去梳洗打扮一番,给了你们这么些天机会,都不知道珍惜,非要让本宫难受你们才高兴是不是?今夜他回来后,若是事情有向好的方向发展,你便今夜侍奉他,若是没有谈下来,让他自己睡到另外一间房间去。” “皇后……。”竹叶儿感觉自己除了声音在颤抖外,整个人此刻都在颤抖,双腿甚至是都有些发软,好想随时随地都会瘫倒在地一般。 “本宫绝非是小肚鸡肠之人,何况……你跟了我这么多年,本宫……也是女人,又岂能不知女人家的那些事儿。”李凤娘本想说,本宫在心里早已经把你当姐妹了,但这种话,显然不是她一个母仪天下的皇后能够说得出口的,所以到最后,为了宽心竹叶儿,才改口为女人道。 “奴婢……。”竹叶儿一时之间是又惊又喜,甚至是不知道该如何回李凤娘的话。 “便宜那个佞臣了,本宫被他糟蹋了也就算了,没想到,还要连自己的贴身宫女都要由他糟蹋。别由着他的性子来。”李凤娘心头还是有些发堵,所以说完后,不等竹叶儿回答便径直走出了书房。 1074 说服 如同在北地一般,几乎是不自觉形成的下意识的习惯,在赵士程的府邸内,不管是吃饭还是如今再次在前厅内用茶,叶青都是坐在了主位上,左右则是庆王与崇国公,对面则坐着唐婉跟赵士程。 赵士程夫妇二人从一开始,自然便把二人以叶青为主的座位排序看在了眼里,心头微微有些吃惊之余,但也并没有做任何的表示。 但不管如何,赵士程夫妇还是从这三番五次的座位排序中,隐隐看到了叶青在北地的地位跟权势,若不然的话,庆王跟崇国公,不可能做的如此这般自然。 茶水再次被摆上了桌面,唐婉起身想要离开时,同样是被叶青拦了下来。 毕竟,叶青很清楚,即便是此事儿避开了唐婉,但在自己离开后,赵士程必然还是会一五一十的学给唐婉听,而后征求唐婉的意见,所以还不如直接让唐婉参与到其中,也可以算是给赵士程一些压力。 “圣上病疾多年,一月之内朝会参与不过几次,而皇后从旁辅政终究是有些名不正言不顺,后宫干政一事儿,早有御史、言官上奏章弹劾。太上皇仙去,太子虽尚年幼,但如今……我朝自是不可劳皇后处政,如此岂不是让人笑话我大宋朝廷如当年辽国无二。叶某今日前来,便是想要跟庆王、新安郡王商议一番,是否……可效仿当年沂国公赵汝愚。”叶青开始直入正题说道。 平日里便很少喝酒的他,今日参加赵士程夫妇的宴席,也如同往常一样没有喝酒,所以这也使得庆王等人,只好在席间以茶代酒。 听着叶青的话语,自然是没有人会怀疑叶青说的是酒话,但这个关乎皇室的问题,还是让庆王跟崇国公,以及新安郡王感觉到身上瞬间压力骤增。 叶青身为外臣,自然是可以关起门来随意说,但身为宗室,在皇室禅位、继位的问题上,显然顾忌的方方面面,就要比叶青多上很多。 所以叶青说完后,大厅内便变得有些鸦雀无声,甚至就连唐婉,都是下意识的抓了抓自己的衣袖,有些不知该如何来接叶青的话茬。 “自然,太上皇驾崩不久,便提起劝谏圣上禅位一事儿,有些欠妥周全。但正所谓国不可一日无君,圣上不理朝政,想必不管是我等外臣,还是各位宗室都是看在眼里、忧在心上。更何况,朝堂之上还有人结党营私,想要效仿叛贼韩侂胄独断朝堂。如此一来,自然是没有人能够保证,那人不会成为第二个韩侂胄。叶某在朝堂之上人微言轻,且叶某乃武将出身,对于朝堂之事儿自然是不如其他官员熟知,再者自是庆王、崇国公都清楚,眼下北地看似安稳,但实则不论是金人还是蒙古人,依然是对我大宋疆域虎视眈眈。”叶青声音平静、有力,说话时目光缓缓的扫过在座的四人。 “叶某虽无定乾坤之才,即便这些年南征北战侥幸获得功名,但叶某丝毫不敢居功自傲,并有自知之明、知自己非治国安邦之栋梁。更不敢以北伐之些许功绩来谋朝堂之位。早年立志要阻金人不得南下,扰我百姓与大宋江山社稷之安稳,如今言犹在耳,叶某不敢忘当初之誓言,要为我大宋朝廷守戍边疆。”叶青把自己的心思毫无隐藏的和盘托出,从而让不管是庆王还是其他人,明白自己并非是要向当年赵汝愚那般,以劝谏圣上禅位来谋朝堂之事。 随着叶青的话语,庆王跟崇国公有些吃惊的看着神色平静的叶青,甚至就连对面的赵士程夫妇,也是同样投来有些诧异跟震惊的目光。 不错,在叶青一开始提及劝谏圣上禅位一事儿时,不管是赵士程夫妇,还是庆王跟崇国公,脑海里的第一反应便是,叶青其目的,大有要效仿赵汝愚当年升迁之路,在朝堂之上立足。 所以此刻听到叶青并无要在朝堂立足的之意后,四人的反应也就自然而然的变得有些难以置信。 “叶大人……叶大人真的不打算借此机会……。”赵士程首先按耐不住心头的惊讶,有些不相信的问道。 而庆王跟崇国公,此时神色之间,则是变得比刚才更为轻松了不少,暗暗的长吁一口气,在他们看来,只要叶青无意于朝堂,那不管怎么说,朝堂正统以及皇室的威严总算是勉强保住了。 毕竟,叶青在北地的强势,庆王跟崇国公可是看在眼里记在心里,虽然他们支持甚至是赞成叶青在北地的各种违抗朝廷的举动,但不管如何,他们终究是赵宋宗室,绝不想看到叶青屹立于朝堂之上,而后行……挟天子令诸侯的举动,从而使得皇室在大宋如同傀儡一般。 北地俨然已经成了叶青自己的疆域,虽然如今叶青极力在缓和与朝廷的关系,用各种方式来证明,北地乃是受朝廷节制的宋廷疆域。 但不管怎样,庆王跟崇国公都相信,即便是叶青立足于朝堂上后,北地也很难在一时半会脱离叶青个人的掌控,辛弃疾、虞允文、刘克师等人,可一个个都是叶青的心腹手下,而今在北地掌握着绝对的权力。 而叶青一旦立足于朝堂上后,恐怕用不了几年的时间,几乎就可以完全把北地名正言顺的归拢到叶青的名下,而那时候,只要叶青有意,那么废黜赵宋,自己登高也不是不可能的事情。 所以从情感上来说,庆王跟崇国公更倾向于叶青回北地,即便是叶青让北地最终姓了叶,但如此最起码赵宋还能够保住长江以南的疆域,不至于使得整个宋廷皇室都置于到叶青的虎威之下。 叶青看着偷偷拉扯新安郡王衣袖的唐婉,随和的笑着摇头道:“叶某自知能力有限,岂敢居于朝堂之上误国误民?叶某不过一介武夫,而戍守边疆才该是叶某的差遣,并非是立于朝堂之上,所以叶某岂敢辜负当年高宗皇帝,以及太上皇对叶某的圣恩?只是如今,叶某虽是一介武夫,本不该忧虑朝堂之事儿,但奈何圣上不理朝政多年,皇后理政终究是不合理法,而若是庆王、郡王能够劝谏圣上禅位,由太子继位,圣上、皇后从旁辅佐,叶某也就可心无牵挂的回北地镇守了。” 这是叶青跟他们宗室之间的交易,在叶青说完后,庆王、崇国公以及新安郡王,心头瞬间就浮现出了这般猜想。 “当年沂国公劝谏太上皇禅位,虽说是一人之力,但……终究离不开朝臣的上奏劝谏,而今我虽然可上奏劝谏,但奈何本王一人言轻位薄……。”庆王率先开口表态道,虽然他心头还有一些担忧,但不管如何,最起码如此能够让叶青远离朝堂,自守北地,于他们宗室而言,总比眼睁睁的看着朝堂被叶青把持要好。 史弥远于朝堂之上颇有威望,这是事实,但在庆王等人眼中,显然史弥远独断朝堂跟叶青独断朝堂完全没有可比性,毕竟,史弥远眼中只有银子,而叶青的眼中……到如今谁也不知道他的野心到底有多大。 所以若是叶青置身于朝堂之上后,以叶青的实力跟北地的权力,不出几年的时间,就可以在朝堂之上掀翻史弥远党羽,从而独断朝堂,如此的危害显然要比只贪财的史弥远要对皇室危害大太多了。 当然,庆王之所以第一个就站出来赞成,自然也有表忠皇室的一层意思,毕竟,当初太上皇可是有意让他的儿子来继承宋廷皇位,所以此时的庆王,不管站在哪个立场,都有必要第一个站出来表明立场。 “相信留正留大人也会有此意吧。毕竟乃是我大宋朝廷右相,朝堂上政务利弊相比他会更明了一些。”叶青打断庆王有些犹豫的话语,给了一颗定心丸道。 “如此的话,本王倒是愿意一试。”庆王不知不觉间,随着他模糊的表态,以及急于撇清自己儿子无意皇室之位的态度后,便被叶青一句话逼到了死胡同,从而使得他即便是心中还有其他顾虑,但都不得不答应叶青的请求,劝谏圣上禅位了。 从而使得厅内,几人的目光都不由自主的放在了赵士程夫妇的身上。 叶青并没有提及崇国公,只是提及了庆王与新安郡王,所以这个时候的崇国公,也乐得不说话,只是静静地坐在一旁倾听便是。 赵士程在叶青、庆王、崇国公的目光逼视下,显得有些慌张,不由自主的便把目光投向了唐婉,而唐婉即便是想要阻止已经是来不及。 心里不由自主的无奈叹口气,叶青之所以不让自己一个妇道人家离开,除了因为早就洞察到,郡王府自己能做大半的主外,便是打定了主意,不给他们夫妇商议、思量,以及权衡利弊的时间。 “郡王不过是……。”唐婉不得不开口,但看着叶青那深邃以及仿佛能够洞察一切的目光,唐婉瞬间那在嘴边想要推诿的话语,竟是硬生生的给咽了回去。 叶青望向她的目光并不凌厉,甚至嘴角还依旧带着他那标志性的随和笑意,但那双深邃以及仿佛能够洞察一切的目光,在唐婉看来,仿佛是能够看尽她所有的心思一般,任何推诿的说辞在那双目光下都显得有些苍白,以及自欺欺人。 “郡王如今依旧任宗正寺的差遣,这些年来尊崇独善其身之法则,不涉朝堂以及宗室之事儿,但……。”叶青缓缓开口继续说道:“但眼下非同往昔,国不可一日无君,圣上有疾在身常年而不愈,眼下太子虽年幼,但若是有圣上、皇后辅政,想必也要比皇后辅政于圣上要好吧?何况,如今郡王也该向前看看了,宗室正值忧患之时,郡王当该扛起身为宗室的责任才是。” 叶青后面的话语说的有些模棱两可,给人一种心照不宣的感觉,自然听在唐婉跟赵士程的耳里,便是别有一番味道了,甚至是可以随意的理解。 叶青并没有说出那夜他们夫妇在叶府等候一晚上,只是为了示警叶青一事儿,也算是给赵士程夫妇在庆王跟崇国公跟前保存了一丝颜面。 所以此时,听到叶青如是说,夫妇二人的心头也算是多多少少的松了口气,但若是让他们二人为赵宋宗室的事情亲力亲为,两人则依然是有些犹豫不决,难以决定。 崇国公赵师淳看着面色依旧犹豫不决的赵士程夫妇,而后看了看三言两语,就被叶青轻易说服,此刻才刚刚反应过来,自己被叶青一番言语就轻易逼迫表面立场,而神色有些古怪的庆王赵恺,笑着道:“叶大人,为何你不打算立足于朝堂之上呢?刚才那番话可是真心话?毕竟如今于叶大人而言,应该是最佳时机才对吧?而且若是叶大人亲自劝谏,岂不是更能够起到事半功倍的效果?” 赵师淳的话语,看似在为难叶青,但实际上,则是把唐婉夫妇心中还未完全释怀的担忧给问了出来。 叶青回头看了一眼赵师淳,会意一笑道:“叶某绝不会在圣上禅位之后,改变主意而立足于朝堂之上。所以不管是庆王还是郡王都大可放心,叶某绝非是利用你们,为叶某立足于朝堂之上造势。至于为何叶某不亲自劝谏,实乃叶某有自知之明,北伐这些年来,叶某即积攒了一些名声与威望,但同样,有得便有失,叶某也在天下人,以及众多同僚那边,收获到了不少佞臣、枭雄的污名。如今庆王跟郡王都不是很信任叶某,更何况是其他朝臣?加上史弥远等党羽一直提防着叶某,若是叶某亲自劝谏,恐怕只会让此事儿适得其反,所以叶某虽然忧心于朝堂,但却是无能为力。” 叶青的话语很坦诚,自然也很在理,正所谓敌人的敌人便是朋友,而叶青若是劝谏,那么史弥远等人,到时候必然会持反对之态度,那时候恐怕不单无法使得圣上同意禅位,甚至还会出现……当年圣上想要继位,而太上皇无意禅位,使得父子二人关系破裂的局面再次出现。 赵士程、唐婉夫妇沉默,不得不说,赵师淳问的便是他们夫妇二人心中的担忧,或许更是庆王心头的担忧,只是奈何,庆王的城府心计,跟叶青根本无法比拟,所以不过是三言两语,就被叶青的话语逼的表了态。 而唐婉身为才女,自然是聪慧无比,在这种重要的事情上,绝不会像庆王那般轻易表态,即便是叶青有恩于她,即便是他们夫妇二人亏欠叶青很多,甚至是当时不惜示警叶青。 但正所谓此一时彼一时,他们夫妇二人所坚守的原则,实则一直游离在独善其身跟达济天下之间,从而也使得他们,一直都不能够走出那种优柔寡断的怪圈。 赵士程三番两次想要出声说话,但奈何唐婉还在暗暗拽着他的衣袖,崇国公赵师淳、叶青自然是把两人暗中的动作看在眼里,但也并不着急他们夫妇二人表态。 庆王此时除了微微有些因为被叶青三言两语而逼迫的轻易表态的尴尬外,自然是也注意到了唐婉跟赵士程之间的举动。 “不知叶大人打算何时让本王劝谏圣上?”庆王干脆破罐子破摔,也想要以此来掩饰自己城府不足轻易被叶青下套的尴尬,争取把被叶青逼迫出来的立场,在短时间内变成他自己的立场。 “三日之后,还请庆王、新安郡王上奏朝廷,劝谏圣上禅位,太子继位。”叶青放弃了给赵士程缓冲的时间,直接借着庆王的问话,让赵士程毫无退路。 北地枭雄的本质,这一刻在叶青身上体现的淋漓尽致,根本不给人家宗室机会,直接强硬的把此事儿给定了下来。 而对于新安郡王夫妇来讲,自那夜夫妇二人跑到叶府示警后,他们在叶青跟前,便就完全没有了讨价还价的余地,只不过是叶青之前还会在他们夫妇跟前晓之以理、顾念他们宗室的高贵身份,但如今不过是便成了如同命令一般的行为,不再顾忌他们赵宋宗室的身份,而是当成了叶党一脉的人来对待。 1075 助纣为虐 从新安郡王府出来,已经是亥时初,在独自一人走上街巷后,身后便传来来不紧不慢的马蹄声,墨小宝驾车在叶青身旁停下,待叶青坐在车辕后,便开始向着杏园的方向驶去。 “湖州通判、观文殿大学士阎克己,这几日倒是出入过史弥远的府邸,而后还从史弥远府邸带走了几名宫女模样儿的女子。同样,今日史弥远还亲自去了当初接替谢深甫,任工部侍郎差遣的杨会理府上,以及宗正寺丞韩湘州的府上,同样是送给了二人几名宫女模样儿的女子。末将今日也跟左蛟、左雨碰面了,让他留意下宫内这些时日宫女的变动,是否有一部分宫女出了宫。”墨小宝看了一眼随意打量着临安夜景的叶青说道。 “史弥远是真舍得下本啊,这是立志要从这四家出太子妃了啊。”叶青沉默半晌,才有些惆怅的开口说道。 “还有一事儿,夫人让我问您,说太皇太后这些时日精神好转不少,所以召夫人前往孤山一趟,问您是否要去。”墨小宝继续说道。 “太皇太后向来待她不薄,这些时日来,她一直都待在府里,心思恐怕早已经飞到孤山了,她若是想去就去吧,愿意带上钟叶也无不可。”叶青叹口气说道。 太上皇驾崩后,钟晴虽然平日里在叶青跟前,表现的如同无事人一样,但这么多年的夫妻了,叶青还是能够感觉到,钟晴心里头对于太皇太后的那份愧疚跟歉意。 而这几日自己又不在府邸,所以钟晴想要借此机会看望太皇太后,他自然也没有理由阻拦。 墨小宝点点头,而后道:“史弥远如今在临安的动作,大都是放在了末将刚刚所言的四人身上,至于一些走门路的官吏,如今大部分都在郑清之门下,而郑清之这几日,则是跟临安府的一些官员走的很近,看样子像是在为他赴任临安安抚使一事儿提前铺路。” “郑清之跟随史弥远时间长了,也是学的越发的七窍玲珑了。不过啊……他能不能如愿,这还是个未知数,明日约留正到一品楼,拿我的名刺。”叶青叹口气说道。 “那湖州通判、观文殿大学士,还有那宗正寺丞以及工部侍郎四人的事情,是否还要继续跟下去?”墨小宝点着头,想了下后问道。 “不必了,史弥远的目的,志在给太子选妃,想要由此来奠定他在太子跟未来太子妃之间的忠良印象。此事儿我们没办法插手,一旦插手,即便是史弥远不理会我们,皇后那里都不太好交代。”叶青皱着眉头叹口气,若是跟太子之间没有那些不可告人的事情的话,他自然是不会放过这个机会的。 可如今,即便是他想要插手此事儿,但首先他要考虑的还不是史弥远会因此做什么反应,而是李凤娘会怎么想,会不会认为自己有僭越之意?从而再惹得这个娘们大发雷霆。 “郑清之这里要不要给他暗中设置一些麻烦?”墨小宝再次问道,而马车此时已经被二人弃于街边,沿着街巷向杏园的方向步行而去。 “不用,临安安抚使差遣一事儿,我们同样不用插手,就留给留正跟谢深甫来争夺吧,我只要在背后时不时推留正跟谢深甫一把即可。我们不宜在此事儿上过多的表明态度,朝堂之事终究是让他们来争夺,北地依旧是我们的重中之重。”叶青站在杏园门口一边拍门一边对墨小宝说道。 他也知道,这些话有些是墨小宝问的,有些则是钟晴的意思。 “北地最近并无大事,除了承礼公主当初麾下的辽人兵士,依旧跟蒙古人时不时发生冲突外,便是在山东路济南府,辛弃疾前两日接到了蒙古人札达兰部札木合的头颅,看样子是完颜璟在向您示好了。”墨小宝神情间显得颇为轻松道。 而叶青则是靠着杏园府门,不理会旁边的开门迎候他的青丘,叹口气道:“完颜璟越发是这样,于我而言则是越难以抉择,看来完颜璟是想明白了,除了以扎木合的头颅来示好外,便是要以这些年我跟他一直似断非断的那点儿师生之谊来做文章了。如此一来,有朝一日我们若是继续北伐,岂不是在情理上,最起码就会让我陷入到犹豫之中。” “那怎么办?总不能再把扎木合的头颅送回去吧?大人,这件事儿……大不了到时候您跑到长安去算了,待攻下燕京后您再回来。”墨小宝依旧是轻松模样儿说道,这些年来跟金人作战无往不利,所以也就使得在预判未来的事情上,墨小宝一直都会抱着乐观的态度。 当然,也因为北地这些年对于金人全胜的战绩,使的墨小宝为首的诸多将领,在此刻面对金人时,都有着无比的自信跟底气。 “此事儿不急,待我们回北地后再从长计议。”叶青说完后,看了看一旁一直恭候的青丘,而后揽着墨小宝的肩膀,走出离杏园府门十来步的距离后,凝重的说道:“回去告诉夫人,明日在到达孤山见到太皇太后后,大可大大方方的提及太上皇驾崩一事儿,不必有任何的忌讳。再者便是, 若是方便的话,告诉夫人,可以看太皇太后、皇太后的心情,提一下圣上在太上皇下葬之日,未能执丧一事儿。” 墨小宝的神情明显是愣了一下,看着叶青那凝重的眼神,有些震惊道:“大人您……您不会是要离间……。” “照我说的去做便是,其余不必操心。”叶青拍了拍墨小宝的肩膀,而后便头也不回的向杏园内走去。 墨小宝望着叶青背影已经消失后紧闭的大门,一时之间还有些难以回过神来,不过他也知道,眼下是赶紧回去,把此事儿告知夫人才是最为重要。 而此时回到杏园的叶青,书房内李凤娘已经是等候多时,看着叶青进入书房后,便继续低头作画,静静地等候着叶青给她答复。 “圣上无法理政,太上皇下葬之日未能执丧,这两条想必已是足够,三日后朝堂之上,若是不出意外的话,会有人上奏章劝谏圣上禅位。但……圣上是否愿意禅位,你可有把握?”叶青走到李凤娘跟前,先是在自顾自作画的李凤娘项间嗅了嗅,惹得李凤娘摆动着肩膀挣脱开他凑过来的脸颊。 放下手里的笔,看着叶青说道:“若是圣上愿意禅位,本宫又何必求你叶青叶大人!” “那你打算怎么做?圣上若是执意不愿意禅位,到时候你能够有什么办法?”叶青直接一屁股坐在了书桌上,而李凤娘那终于静下心来画的风景,瞬间在叶大人的屁股底下变得皱巴了起来。 李凤娘蹙眉有些不悦的瞪了叶青一眼,而后继续是没好气的说道:“你想说什么就直接说,不用如此拐弯抹角的。” “那你还记得答应我的条件吗?”叶青说完便去拉李凤娘的手,而李凤娘显然是早有准备,不等叶青碰到她,立刻急忙扭着腰肢往后躲闪了几步。 “我答应你什么了?”李凤娘的神情瞬间变得有些不自在,但如同登徒子一般的话语,却是让她的芳心十分受用。 看着明知故问装糊涂的李凤娘,叶青笑呵呵道:“本以为你会在后花园的廊亭内等我,但你却是在书房作画,怎么?想反悔不成?” 听着叶青越说越露骨,李凤娘的芳心却是不争气的跳的越发快速,脸色也越显尴尬,低头快速的嘟囔道:“我不方便……。” “什么?”叶青最初并没有听清楚李凤娘说的是什么,但稍微思索了一下后,叶大人瞬间从跳了下来,大声的问道:“什么?这……这么寸吗?” 看着叶青那大惊小怪以及明显变得有些失望的神情,李凤娘忍不住的噗呲一下笑出了声,随后又板起了脸,道:“即便是没有那什么,本宫也不会答应你的。不过……既然你今日是为本宫……啊……。” 李凤娘话说一半,便被叶青一把拉进了怀里,而后不等说话,叶青的嘴唇便对着李凤娘微张的红唇吻了下去,一双手也开始在李凤娘的身上四处游走,直到李凤娘快要有些喘不过来,连连拍打着他的胸口时,叶青这才放过已经衣衫半解的李凤娘,不过却依然是紧紧的抱在怀里。 “差些把正事儿忘了。”叶青搂着李凤娘那已经没有多少衣衫遮体的娇躯,下意识的抚摸着说道:“也许……你应该去趟孤山才行。” 李凤娘按住叶青那想要越界继续往下走的手,紧紧的固定在她的翘臀上,仰头问道:“什么意思?” “圣上若是执意不肯禅位,你身为皇后同样没有任何办法,而我等臣子即便是宗室,同样也没有办法硬逼圣上禅位。但……孤山有……。”叶青看着李凤娘那渐渐变得震惊的眼睛,冷静的说道。 “孤山……皇太后、太皇太后?”李凤娘惊呼道。 “不错。太上皇以孝闻名,天下人尽皆知。而圣上却在太上皇下葬之日,连扶灵柩都不曾,更别提护送前往绍兴。此事儿太皇太后必然心有埋怨,但显然这个时候,就差一个借口……。”叶青看着李凤娘说道。 “可……还有皇太后那边……。”李凤娘看着叶青那双深邃的眼睛,突然恍然道:“皇太后与太上皇一般,同样是孝敬有加……所以你叶青是指本宫不孝?” 说道最后,李凤娘突然柳眉倒竖,开始怀疑叶青此言是有意在对她含沙射影。 当然,最为主要的目的,还是李凤娘根本不想前往孤山,这些年来,她跟皇太后还是太皇太后的关系都极差,所以这个时候,因为此事儿去孤山,她有些不敢想象,一旦自己到了孤山后,皇太后跟太皇太后会不会对着自己一顿冷嘲热讽,闹的自己颜面尽失、下不来台。 “最起码你在太上皇受到惊吓后,还曾去过两次寿康宫,而在太上皇下葬时,你也与太子一同前往了,所以不管如何,你最起码做到了。何况……钟晴也会前往孤山为你说项。”叶青看着李凤娘认真的说道。 李凤娘看着叶青的眼睛开始沉默,而后原本紧绷的身体缓缓放松了下来,低头看了看身上被叶青褪去大半 的衣衫,自己整理了几下但并没有整理好,便索性放弃了继续整理,便那般让娇躯在叶青的视线下若隐若现的在椅子上坐了下来。 看着衣衫不整李凤娘,雪白的娇躯在烛火的眼下若隐若现,再看看李凤娘那认真思考的样子,此时竟然给叶青一种圣洁的感觉,丝毫没有觉得半裸娇躯的李凤娘妩媚风情。 “钟晴打算什么时候去,明日?”李凤娘白了一眼那眼神一直游走在自己半裸娇躯的叶青,又下意识的拉了胸口的衣衫,把修长裸露的玉腿往回缩了缩后问道。 “不错,钟晴明日前往孤山,自太上皇驾崩后,一直便牵挂着孤山的皇太后跟太皇太后,所以这几日我正好不在府里,而她也就有了时间前往孤山看望了。”叶青站在书桌前,缓缓勾起李凤娘的下巴说道。 拍掉叶青那调戏她的手,看着叶青认真道:“你觉得此事儿有多大把握?” “那就要看你能够拿出多少诚意了。”叶青平静的说道:“太子虽然年幼,但终究是正统储君,当年不过是太上皇一人有意庆王之子罢了,皇太后跟太皇太后并无此意。而你前往孤山……只能为大宋江山社稷着想,而非是为你李凤娘着想才是。” 李凤娘下意识的点着头,只要说道这种事情,其实她比任何人都更为在意,而最初的抵触,完全是因为这些年她咎由自取造的孽,没有搞好婆媳关系,所以才使得她提起孤山,就不由自主的有些往后缩。 沉默了许久之后,李凤娘长叹一口气,坚定的看着叶青道:“本宫依你,明日也去孤山。” 看着李凤娘坚定的眼神,叶青的心头也是无奈的叹口气,如今自己所做之事儿,与佞臣、叛臣、奸臣早已经无二致,虽不在乎身后名,但恐怕若是自己死后,其声名连李凤娘都不如吧。 李凤娘看着叶青的样子,多多少少的能够猜到叶青在想什么,而后张了张嘴唇,本想要说些什么,最终还是什么也都没有说,起身开始缓慢的整理着自己的衣衫。 而站着看李凤娘整理衣衫的叶青,还没有多看几眼,便被李凤娘催促着去沐浴,只是叶大人显然没有想到,当他沐浴完毕时,李凤娘却早已经回房间歇下了,门口站着哈巴狗似的青丘,看着沐浴完毕的叶青,谄媚笑道:“皇后今日累了,所以……所以还请叶大人前往那边歇息才是,奴婢都已经把一切给您备好了。” 叶青先是瞪了一眼青丘,示意他让开,但看着青丘那求饶以及坚定的眼神,又看了看不远处那亮着微弱灯光的窗户,只好伸手指了指哈巴狗青丘,威胁道:“你给我等着,现在我拿你青丘没招儿,但你别忘了,我还是皇城司统领,你青丘……不过是一个副统领罢了!” “叶大人,奴婢只是奉……。”青丘哭丧着脸,急忙向叶青求情。 而叶大人也是表现的极为宽宏大量,李凤娘独自在房间内,听着叶青的声音说道:“这样吧,想让我以后放过你也容易,要么让我进去,要么……。” 噗通一声,房间内的李凤娘都被青丘跪地的声响吓了一跳,而后便听见叶青的声音,妥协道:“算了算了算了,我惹不起你还不行吗?对了,那你帮我一个忙行不行?” “您说,叶大人。”青丘战战兢兢的声音响起,房间内的李凤娘,此刻心情则是又喜又怒,一时之间是惆怅不已,既想要让叶青进来,但又知道这几日自己的身子……。 “那好,这样吧,这几日你给我查下宫里的宫女,是否有被人替换出宫,还是说有因为其他事情等等出宫的。”叶青并没有备着房间内的李凤娘,刻意放大了声音,自然也是希望让李凤娘听见。 而后随着青丘毫不犹豫的答应后,叶青这才在外面走到离房间内李凤娘最近的窗户前,敲了敲窗户,不自觉的说了声晚安后,这才往青丘给他备好的房间行去。 竹叶儿早已经竖起了耳朵,时时刻刻的听着外面的脚步声,而当外间的门被推开,青丘跟叶青的谈话声音响起时,竹叶儿的心已经快要因为紧张的从嗓子眼儿跳了出来。 原本还干爽清凉的被窝儿,此刻却是变得如同火炉一般让她浑身燥热,无力的四肢此刻让她感觉就像是被束缚住了一般,特别是随着叶青哼着曲儿的声音离她越来越近时,竹叶儿感觉再这样下去,恐怕自己整个人都会昏厥过去,或许,此刻的她,更希望自己昏厥过去。 所以当叶大人走到窗前,在掀开被子的那一刻,看到了一具雪白无暇的诱人娇躯横陈在床上时,瞬间整个人都有些发懵,视线从那雪白的大腿处缓缓上移,经过那一道道让人热血沸腾会流鼻血的诱人风景后,叶大人瞬间把眼睛瞪的更圆,看着那张紧闭着双眼的脸颊,低声惊呼道:“竹叶儿……。” (ps:庆王助纣为虐于叶青,叶青助纣为虐于李凤娘,李凤娘又助纣为虐于叶青,最后在这一夜,牺牲的却是竹叶儿的宝贵。) 1076 君臣三人 从古至今,对于一个男人来说,权力与女人,永远都是两项必备品一般,能够彻底让一个男人意气风发,满足内心那如同野兽一般的征服感。 叶大人同样如此,甚至比其他人更是有过之无不及,所以再次体验了一次新郎官的幸福之夜后,清晨的叶大人依旧赖在床上,怀里则是抱着那娇小乖巧的竹叶儿。 能够感觉那娇小柔软的娇躯滚烫的温度,即便是两人之间已经再无隔阂,即便是昨夜他们已经恩爱一体,但竹叶儿此刻却是在叶青的怀抱内一动也不敢动。 微微的痛感以及内心的幸福,让竹叶儿此刻心里即是满足又是紧张,作为一个女人,显然,更喜欢被一个男人征服,她同样很享受,昨夜里被叶青征服的快感。 李凤娘一早便去了孤山,而杏园内在离去了大部分人后,便显得多少有些空旷、寂静,整个杏园就像是成了叶青跟竹叶儿的二人世界一般,与世隔绝。 临安城内的熙攘与喧嚣,显然也是被二人抛在了脑后,带着幸福与昨夜里过后微微的痛楚,再次被叶青宠幸后,竹叶儿才算是逃脱了叶大人的魔爪,背着叶大人快速的穿衣,而后亲自侍奉着叶青洗漱更衣。 与此同时,清尘收露后的阳光下,史弥远的府邸内,散步于自家的后花园内,身旁则是一清早便赶过来的郑清之等几名朝堂官员。 李凤娘去了孤山的事情,早早便被郑清之禀报给了史弥远,以此来让史弥远意识到,他郑清之更适合为临安安抚使的差遣,而不是户部尚书的差遣。 如今虽然还未真正成为临安安抚使,但郑清之已然把自己当成了临安安抚使的不二人选,向史弥远禀报着皇后前往孤山一事儿,显然就是在实际行动告诉史弥远,只要自己任了临安安抚使的差遣,那么临安城的风吹草动,都绝不会逃过自己的耳目。 呼吸着清晨新鲜的空气,史弥远一副成竹在胸的模样儿,随后在廊亭内坐下,看着郑清之等几人,想了下道:“不必大惊小怪,皇后前往孤山自然是有要事儿,此事儿又岂是我等为人臣者好揣摩的。郑大人以后此事不必告诉我了,倒是这几日,郑大人要多跟工部侍郎杨会理、以及宗正寺丞韩湘州多多走动才是。” 说完后,看了看旁边一言不发的杨会理跟韩湘州,皇后前往孤山的目的,史弥远几乎已经猜到了,他对于这件事情自然是不会持反对态度,何况,这件事儿在他看来,越早落实对他而言则是越有好处。 当然,前提条件便是,到时候未来的太子妃,或者是未来的皇后,会从自己选择的这四家里面脱颖而出,如此他史弥远便会成为最大的赢家。 至于叶青,史弥远这段时间也已经看出来了,显然皇后并不想叶青参与太子选妃一事儿,要不然的话,皇后也就不会一直让叶青在府邸反省,更不会让叶青这么一个堂堂枭雄,连太子的面都见不到。 在史弥远看来,叶青自从回到临安后,并不是没有想过接近太子,但奈何到现在,却是一直都未能见上太子一面。 不管是用北地三大都护府的大都护来讨好太子、皇后,还是用其他方式来示好,但最起码到现在为止,不管是皇后还是太子,都不为所动,这让史弥远自然是感到了一些轻松。 少了叶青跟他在此事儿上的争斗,加上如今他已经派人在这四家,开始教太子妃人选的各种宫廷礼仪,所以史弥远有绝对的把握,未来的皇后以及圣上,必然会更加看重于他史弥远,而绝不会是他叶青,那么如此一来,在接下来跟叶青的争斗中,他史弥远自然而然的就会占据上风。 史弥远把叶青视为如今最大的对手,以及对于自己是否占据优势一事儿上,都有着极大的自信。 毕竟,叶青如今跟太子之间的关系,不再像当年跟圣上那般亲密,同样,也不会像圣上信任他那般,得到太子的信任。而最为重要的是,这些年来,叶青虽然因为北伐一事儿功绩卓著,但也如同一把双刃剑一样,在天下人嘴里积攒下相当不错的口碑时,同样也让大部分人把他认定为枭雄。 所以史弥远相信,若是有朝一日,当今太子成为圣上后,那么对于叶青在北地的权势必然是会极为不满跟充满忧虑,不管是从赵宋宗室的江山绵延上考虑,还是从身为圣上后为朝廷的权威考虑,叶青都只会成为新君的心头刺。 叶青想要借如今的形势立足于朝堂之上也好,还是想要继续回北地巩固他的影响力也罢,在史弥远看来,只要叶青无法跟太子关系过于亲密,那么未来太子继位后,若是想要立威,或者是彰显自己身为君王的威严,叶青都会首当其冲成为未来圣上的第一目标。 “可如今太子尚年幼,叶青跟前又有庆王等宗室相拥护,太子即便是如今继位,但……真的敢动北地这棵大树吗?”吏部左侍郎在郑清之等人离开后,坐在史弥远的旁边,有些忧心的问道。 史弥远自信满满的笑了笑,丝毫不着急的说道:“正所谓事在人为。如今太子尚幼,或许还不会有任何的危机感,不会太在意叶青的功高震主。但……再过几年呢?太子哪怕是如今登基为我大宋皇帝,也不会匆忙就拿叶青开刀在朝堂立威的。但……所谓新官上任三把火,更何况是堂堂一帝王?太子即便是如今便继位,但也会隐忍几年,安抚、拉拢其他心腹臣子,一旦觉得时机成熟了,必然是要对叶青动手的。而如今,我们要做的,自然是让太子明白,我们是大宋朝廷之忠心耿耿的栋梁之臣,此乃未雨绸缪,绝非是要做着眼于当下之事儿,而是要策未来之谋,如此我们才能够立于朝堂之上不倒。” 楼钥有些明了的点点头,而后大悟道:“原来如此,难怪大人您一点儿也不着急在此刻向叶青发难。” “鹬蚌相争渔翁得利,叶青非同小可啊,即便是如今,想要在朝堂之上斗倒叶青,哪有那么容易。何况,即便是斗倒了叶青,恐怕我们这边也会自损八百,到头来岂不是便宜了诸如留正等人?为官之道在于城府、谋略,但同样也在于隐忍,笑到最后的才是赢家。远的不说,近的看看韩侂胄,在朝堂之上才风光了几年?赵汝愚,同样是在朝堂之上风光了几年?甚至是王淮等人,又是只在朝堂之上风光了几年?如今呢?死于非命的死于非命,被扣叛党罪名的扣判党罪名,唯独王淮下场好,如今却是早已经回老家颐养天年,不再过问朝堂之事儿了。”史弥远的心头带着一丝感慨的说道。 这些年来,朝廷相位就像是断头台一样,从汤思退开始,几乎没有几个人能够从朝廷相位上全身而退,几乎都是最终身败名裂,连身家性命都难以保全。 所以史弥远再傻,也会吸取那些人的教训,何况这又是他最为擅长的事情,也让他比任何人都明白,欲速不达这句话的真正含义。 “那……难道大人就这么眼睁睁的看着叶青回到朝堂之上立足吗?”楼钥心里,不管如何说,多少还是有些忌惮叶青的威名,哪怕就只是单单叶青二字,都会让他不由自主的觉得压力如山一般向他袭来。 终究是开疆拓土之人,终究是一手收复了诸多疆域,甚至是在与韩党的争斗中,不费吹灰之力就平定韩党的权臣,以他一个吏部侍郎的身份来说,根本不知道面对这般高山该如何下手。 “此事儿正是我最为担忧的地方,如今被皇后禁足于府,一时之间,即便是我,都有些猜不透,接下来叶青的打算是什么,是借此机会立足朝堂,还是继续回北地。而皇后奉太上皇遗诏让其闭门自省,看起来更像是为他立足朝堂铺路,但……看起来也像是要赶叶青去北地。如今根本无法接近中和巷,更别提知晓叶青到底如何打算了。”史弥远原本还自信满满的神情,在这一刻也变得心事重重了起来。 虽说从长远来看,他是占据着主动跟上风,但就如同他刚才所言:事在人为。 即便是如今看起来他占据着主动跟上风,但在过程中,他也不敢有任何的丝毫跟大意,免得让叶青从而扭转被动的局面。 所谓知己知彼百战不殆,而如今史弥远的难题便是,叶青如今接下来的目的,恐怕除了叶青自己,更是没有任何人清楚吧,这自然也是让史弥远忧心忡忡,根本不知眼下该如何应对。 而就在史弥远坐在廊亭内思索着叶青的目的时,御史林大中却是神色惊慌的小跑着向他跑了过来,匆匆行礼后,便急急开口道:“大人,叶青正在前往皇宫,如今恐怕已经进宫了。” “进宫?”肥胖的史弥远此刻的动作看不出丝毫的笨拙来,蹭的一下便站了起来,神色瞬间也变得阴沉了下来:“进宫?他为何要进宫?皇后刚去了孤山,他便立刻进宫?他到底想要干什么他?” 林大中摇着头,向史弥远禀报着,当人们发现叶青时,叶青已经是独身一人站在了东华门处,向着皇宫的方向行去,至于是否能够进入宫内,是否是为了见圣上,林大中自己也不知晓。 “备马车,立刻进宫求见圣上。”史弥远不敢有丝毫的大意,叶青本还在闭门自省期间,突然之间在皇后离开临安前往孤山时进宫,这让史弥远不得不谨慎对待。 何宁门处太监与侍卫司的人,对于叶青伸手递过来的腰牌,也只是粗略的检查了一番,而后便放行叶青进了皇宫,门内的一名太监已经在等候,看到叶青进来后,便立刻堆着笑脸迎了过去。 “奴婢关仪见过叶大人。”关仪年岁并不大,长得白白净净如同那青丘倒是有几分相似。 “有劳关中贵人了。”叶青含笑点头说道,此人乃是太上皇跟前太监关礼的另外一个义子,而此时的关礼,则一直在孤山侍奉在皇太后身旁。 福宁殿前,叶青很自觉的停下脚步,看着回过头的关仪,不等关仪说话,便主动说道:“我在此等候便是,还请关中贵人前去通禀一声。” “那就请叶大人稍等片刻,奴婢这就去禀奏圣上。”关仪脸上的笑容,在叶青看来,就像是画在脸上似的,说假不假说真不真,很像职业性的笑容。 不过一会儿的功夫,不等叶青打量完福宁殿两侧的景色,关仪那张职业性的笑脸就再次出现在了叶青跟前。 随着关仪踏入福宁殿内,便看到了来来往往的宫女与太监,而此时圣上赵惇在董贵妃的陪伴下正从里面走了出来。 “臣叶青参见……。”叶青上前两步便行礼道。 “卿免礼,卿自回到临安后,也不常来见朕,朕心甚是挂念啊。赶紧赐坐。”赵惇显得很随意跟直爽,丝毫也看不出像是精神不正常的帝王,爽朗的笑容,一身浅黄色的常服,双眼看起来炯炯有神,丝毫无法让人跟那个太上皇下葬之时,竟然都不愿意去送葬的圣上联系到一起。 “臣谢圣上。”叶青也不推辞,带着跟那太监关仪差不多的职业微笑,再次向赵惇行礼后,在谨慎的在圆凳上坐了下来。 坐在上首的赵惇有些欣喜的看着叶青,如同是寻常人家来了亲戚一般,乐呵呵的一会儿亲自示意宫女给叶青上茶,一会儿示意宫女把新鲜的水果端上来。 而旁边一直默不出声的董贵妃,虽然是一脸微笑、做着温婉大方的举止,但目光还是会时不时的看向下方大殿内,孤独一人坐着的叶青。 对于叶青她并没有什么印象,甚至是只闻其名不知其人,所以今日见到叶青时,心头还是微微一惊,显然他也没有想到,那雄踞北地,被众朝臣视之为枭雄、佞臣的叶青竟然如此年轻。 而其中,除了叶青那双深邃的眼睛让董贵妃印象深刻外,便是叶青的斑白如霜的双鬓,让董贵妃心里更是震动不已,甚至已经在旁暗暗揣摩着,到底是什么样的压力,能够让一个人的双鬓出现如此跟年纪不相符的白发。 “卿今日来见朕,朕是真心高兴啊,这么久了,朕见到的都是那些不愿意见到的面孔,今日终于再次见到卿,朕这心里头啊……还是卿对朕最为忠心啊。”赵惇那像是遗传了当初高宗皇帝的下意识动作,一边说话一边拍着自己的膝盖,脸上则是带着十足的笑容,显得十分欣慰跟高兴的说道。 “臣今日见到圣上,睹圣上龙体康泰,臣心也是十分高兴。”叶青孤零零的一人坐在大殿内,显得特别的突兀。 “臣今日来,是有一事儿想要禀奏圣上,还希望请圣上裁决。”叶青看着高高在上的当今圣上赵惇,自己则是完全没有了当年每次见高宗皇帝赵构时,那种内心不安的感觉,反而是显得继位坦荡跟从容。 “朝堂之事儿卿自己拿主意即可,若是无法决断,便呈给皇后裁断便是。朕今日见到你,只想跟卿……。”赵惇丝毫不觉得自己的推脱有什么难为情,依旧是脸上带着爽朗的笑容说道。 “还请圣上恕罪,臣今日并未有幸见到皇后,据说皇后去了孤山。而臣所请圣上圣裁一事儿,也非是什么大事儿,不过是当初判党韩侂胄任相时,利用手中职权打压异己,误把忠臣当佞臣给抓进了大牢内。而今判党已伏诛,臣今日刚得知,那被韩侂胄冤枉的临安安抚使谢深甫、临安通判陈傅良等人还在大牢内,所以……还请圣上恕他们几人无罪释放才是。”叶青并没有提及绍兴通判谢渠伯,便是怕万一提及绍兴二字,再惹得这位神智时而清楚时而不清楚的圣上大怒,那么到时候可就真的是得不偿失了。 董贵妃敏锐的察觉到了叶青话语中的漏洞,神情之间微微愣了下后,便又再次露出那温婉大方的笑容,本想要微微侧身提醒一下赵惇,可当目光扫过叶青时,看到叶青那双深邃的眼睛,此刻正不加任何掩饰的直直注视着她时,心头瞬间一震,急忙再次坐正,不再去提醒圣上赵惇。 “判党即已伏诛,那么被其无线的臣子自然是该放,卿有心了,朕依你便是。不过……。”赵惇话语一顿,脸上带着一丝神秘的笑容,看着正巴巴望着他的叶青,哈哈大笑了几声后,才道:“此事儿朕让卿亲自去办。但今日卿必须留下来,陪朕说说话,喝上几杯如何?你我君臣二人谈谈心……。” “禀圣上,不知臣是否有叶大人这般福气,请圣上赐臣几杯水酒?”史弥远跟随着另外一名叶青并不认识的太监,站在福宁殿门口,一边向赵惇行礼,一边恭敬的说道。 “那是自然,卿免礼,赐坐。”赵惇微微晃动着身子,显然是想要看清楚,在大殿门口说话的是哪个臣子。 随着史弥远那肥胖的身子挪进来,在叶青旁边站定后,大殿上首的赵惇笑声则是越发的爽朗起来,嘴里连连喊着好好好,今日君臣三人一定要一醉方休。 1077 间歇 董贵妃看着在叶青跟史弥远离去后,依然意犹未尽,显得有些兴奋的当今圣上,心头却是隐隐有些忧虑。 虽然她不知朝堂政事,但这几年来,一直都是她大部分的时间陪在圣上身边,多多少少的对于朝堂形势也是了解一些。 所以今日叶青出现在福宁殿时,董贵妃便感到有些惊讶,而当史弥远也出现在福宁殿时,董贵妃几乎是在第一时间,心里就不由自主的充满了不安与忧虑。 叶青回到临安如此之久,但加上今日不过才见过五次圣上,而史弥远虽然常在临安,但像今日这般来求见圣上,也是透着古怪的气息。 圣上所设的宴席上,虽然君臣三人有说有笑,董贵妃也有幸陪伴于跟前,但席间的气氛总是透着一丝的古怪。 圣上可以毫无顾忌的大声说笑,叶青跟史弥远可以随时附和着圣上,但董贵妃能够清楚的感受到,当叶青跟史弥远说话时,那针锋相对的感觉,让董贵妃的眼前却是会出现刀光剑影的错觉。 叶青与史弥远几乎同时来求见圣上,这件事情本身就没有那么寻常,在董贵妃的猜想中,二人的同来必然是跟朝堂之争有关,可身为一个后妃的她,却只能是眼睁睁看着此事儿发生,甚至就连提醒圣上几句,她都觉得有些力不从心。 圣上神智时而清晰时而糊涂,但只要有一个宽松的环境时,圣上大部分时间倒是能够如常人一样,可一旦涉及到朝堂之事儿,或者是一些能够让其感到压力的事情时,当今圣上赵惇就会变得极为敏感跟警惕,完全就会是像换了一个人一般。 “自太上皇驾崩后,圣上龙体则是日渐康健啊。”史弥远有意无意的在叶青面前,再次提及太上皇一事儿。 叶青则是笑了笑,不以为意道:“史大人今日如此这般,难不成还想要栽赃叶某不成?” 史弥远抚摸着自己肥胖的肚子呵呵笑了笑,道:“那夜之事儿你我心知肚明,叶大人又何必否认呢?” “非是叶某否认,而是叶某从来没有做过对不起太上皇的事情。至于那夜太上皇受到惊吓一事儿,也是因判党韩侂胄而起,跟叶某并无一点儿关系。”叶青就像是忘记了那夜他做过什么一样,所有不利于他的事情,都被他推到了韩侂胄身上。 自然,史弥远也知道,也就盖棺定论的事情,想要以此来诘难叶青,那根本是不可能的事情,但他之所以如此做,自然还是因为今日,叶青在圣上跟前,硬是讨到了一道赦免谢深甫等人无罪的圣旨。 虽然在席间,史弥远已经竭尽全力的阻止此事儿发生了,但最终的结果,依然是圣上爽朗的亲书奏章,免了被韩侂胄等人嫁祸的谢深甫几人的莫须有罪名。 而史弥远也很清楚叶青如此做是为了什么,当年叶青诛杀赵汝愚时,留下了留正在朝堂之上,成为了他史弥远跟韩侂胄朝堂之上相争时,都不得不顾忌的一个人。 如今叶青求圣上赦免了谢深甫等人,完全是同当年一样,是要在朝堂之上给他史弥远,找到一个合适的对手。 但于史弥远而言,自然是也有让他高兴的事情,那就是通过叶青为谢深甫等人求情一事儿,最起码让他看清楚,叶青接下来的目的,真如当初他两联手时所言那般,志不在朝堂。 叶青不谋朝堂一席之地,对于史弥远而言,绝对是一个好消息,所以相比较下,留正、谢深甫为首的朝堂潜在对手,史弥远也大可不必放在心上。 叶青想要借着留正、谢深甫以后在朝堂之上牵制史弥远,史弥远则是把希望放在了太子身上,希望太子继位后,拿叶青立威,如此一来的话,不管如何权衡,史弥远都觉得他依旧是占据了上风。 两人不再像从前那般,还会有很多话说,如同一山难容二虎一般,从皇宫内走出来的两人,这一次明显话语就少了很多,大部分的时间不过是微微试探彼此一两句,而后便是报以神秘莫测的笑容,如同两个城府深沉的老狐狸一般,在心里默默算计着彼此。 史府的马车接走了史弥远,叶青沿着长长的宫墙走了好一会儿,墨小宝的马车才缓缓驶过来。 在杏园跟竹叶儿独处不过两日的时间,在孤山并没有长时间停留的李凤娘便直接回了皇宫,而竹叶儿也因此独自一人从杏园回到了皇宫。 叶青返回中和巷的府邸,继续闭门不出。 八月剩余的时间便依旧是如温吞水一般,在悄无声息、无风无浪中缓缓流逝。 到了九月时,毕再遇拿着当初叶青在皇宫求来的圣旨,赦免了谢深甫、陈傅良以及谢渠伯三人。 只是当三人刚刚出狱后,便被吏部侍郎请到了吏部,而后不知道到底谈了些什么,直到晚间,谢深甫等人才回到了自己府里。 到了第二日朝会结束后,谢深甫等人官复原职,谢渠伯再次走马上任前往绍兴,继续任自己绍兴通判的差遣。 一直做着临安安抚使美梦的郑清之,如同行尸走肉一般走出大殿,即便到了现在,他都有些不敢相信,自己努力了月余时间,到最后竟然还是一场空,临安安抚使的差遣还是回到了谢深甫的手里。 而在第三日,谢道清在送走了其父前往绍兴后,才再次来到叶府道谢,不过这一次依旧如同以前一样,并没有见到叶青,依旧是那个漂亮的都让她感到自卑的叶夫人,热情的接待了她。 谢深甫没有登门拜谢叶青,陈傅良想要登门拜谢,但奈何,他自己不过是一个临安通判,虽然在其他朝臣眼中,已经是一个高官,可相比起叶青等有限几人来,陈傅良却是不觉得自己有什么资格,能够登门叶府。 钟晴送走了谢道清,回到后院的时候,叶青正与芳菲逗着钟叶,看着钟叶天真无邪、笑的灿烂的样子,钟晴的心里有着说不出的满足与幸福。 在芳菲带着吵闹着要出去的钟叶离开后,钟晴才在叶青跟前坐下:“为何不见那小丫头?” “谢深甫跟朱熹等人关系如何?”叶青没有回答问道。 钟晴想了想,而后才说道:“应该算是认识,并没有什么交往。朱熹自从不再为官后,对于朝堂官员都是不屑一顾。” “不见那小丫头,是因为我现在还不知道留正是否已经说服了谢深甫,还不知道谢深甫对我的态度。若是他官复原职后,还要在朝堂之上与我为难,我就不得不下狠手了。”叶青往躺椅上一躺,钟晴很自觉的往下压了压躺椅,而后看着叶老爷在自己面前晃来晃去。 微微的叹口气,钟晴打量着诺大的叶府:“这种日子何时才能是个头啊,朝堂之上勾心斗角、尔虞我诈永远都没有个结束……。” “有人的地方就有争斗,何况是朝堂之上的利益之争?既然选择了,那么就不得不硬着头皮走下去。”叶青也跟着叹气,临安呆久了,人难免就会变得懒惰起来,不过好在,北地的各种文书倒是让他一直能够在脑子里紧绷着那一根弦。 “朝堂之上,如你所料,庆王、新安郡王、留正已经上书劝谏,但圣上却是不愿禅位。”钟晴下意识的再用力的压了下那躺椅的扶手,而后继续说道:“今日听说,在朝堂之上圣上直呼你的名字,让你前来护驾。” “无法理政、未能执丧,群臣对于圣上当初的选择尤为心寒。这些年来,因为太上皇的关系,一些臣子一直只能干看着,如今既然有人站出来了,那么以后只会越来越多。一旦……皇太后跟太皇太后认为时机到了,必然会回临安的。”叶青也跟着叹气说道。 当初跟李凤娘便提及过,而也帮李凤娘想了办法,但如今这些都需要时间与时机,这些都不是人力想为便能够立刻做到的。 钟晴同样是有些无奈,她不喜欢李凤娘,觉得这个女人野心太大,甚至是还有些刻薄,所以看到叶青在这件事儿如此帮李凤娘,心里多少有些不舒服。 但反过来想想叶青与太子之间的事情,却是又让她心里多少平衡了一些,只是……她一直觉得,这样下去的话,未来就像是有一个很大的黑洞在等着叶青一般,总是让她觉得不踏实。 “等这边事情了结的差不多了,我跟你去济南可好?”钟晴突然低头,看着躺椅上一直盯着自己看的叶青,下意识的看了看自己的衣衫,并没有凌乱之处外,才开口问道。 “为什么?”叶青脱口而出道。 不过当他说出口的霎那间,叶青便已经有些后悔了。 其实他很清楚钟晴此时在临安的处境,随着太上皇的驾崩一事儿,跟他叶青脱不开关系外,从而也让钟晴有些难以面对,一直把她当作膝下女儿的皇太后跟太皇太后。 “突然想要去你一直守护的北地看一看,这么些年来,只从你们口中,或者是说书人的口里知道北地是一个什么地方,但真正的北地是什么样子,我想要亲眼见见。”钟晴低头看着叶青温柔笑道。 “那你的心头肉钟叶怎么办?也带到济南府吗?”叶青双手枕在脑后,而后一条腿直接放在了旁边钟晴的双腿上。 看着叶老爷伸过来的腿,钟晴无奈的白了一眼,而后便开始替自己的夫君按摩着,一边道:“俗话说慈母多败儿,若是让他一直跟着我,谁知道以后会变成什么样儿,再加上有你这么一个纵容他的父亲,这要长大了岂不成了混世魔王?所以……放到扬州吧?” “唉……。”叶大人长叹一口气,而后懒懒道:“我家倾城都快要成老妈子了,不过这样也好,让他们兄弟姐妹待在一起,总比以后长大了过于生疏一些好。” 钟晴有些不满的在叶青大腿内侧掐了一下,不过叶大人皮糙肉厚,只不过是微微瞪了钟大美人一眼,便见钟大美人继续说道:“我已经跟倾城商议过了,她没有意见,也很想见见钟叶。” “只要你这做娘的,放心自己的心头肉跟你分开,我自然是没有意见。”叶青懒懒的说道。 钟晴瞬间、立刻眼圈变得有些通红,不由自主的拍了下叶青的腿,嗔道:“谁都像你似的这般没心没肺!” 看着钟晴那瞬间有些通红的眼睛,叶大人只能是无奈的叹口气。 而钟大美人,眼泪儿下一刻便从眼眶内滑落了下来,这几日,只要一想到自己将要跟钟叶分开很长一段时间,她的心就像是被刀割一样痛,甚至比与叶青分别都要让她觉得疼。 既怕钟叶会想自己,又怕自己会想钟叶,又怕钟叶不听话,不睡觉哭着喊着要找她,总之,各种各样的可能性,都被为人母后变得多愁善感的钟晴想了一遍。 每一次想起这些时,都会让她心如刀绞,但却是不由自主的,总是会去想她跟钟叶分别后的种种。 “太子若是继位,你会支持吗?”好不容易止住眼泪的钟晴,岔开话题问着已经坐在她旁边,搂着她的肩膀安慰她的叶青。 “自然是支持,不过……如今已经是水到渠成了,用不着我再做什么了。”叶青微微叹口气,李凤娘是决计不会让自己站在朝堂之上,看太子登基为帝的。 所以一旦圣上同意禅位,那么自己也就该离开临安前往北地了。 “你觉得此事已经毫无回旋的余地,是势在必行了?”钟晴多少有些不以为然,毕竟太子如今不过才十二岁,这么早便登基,真的能够在朝堂之上明断是非,处置朝政吗?难道不是到最后,依然还是皇后李凤娘把持朝堂? “你去过孤山,见过皇太后跟太皇太后,难道你还从她们二人身上看不出来,逼迫圣上禅位一事儿已经是势在必行了?”叶青放开钟晴的肩膀问道。 钟晴默默的点点头,犹豫良久后,才侧目看着叶青道:“总是觉得……如此让太子登基为帝,而你又立志于北地,对你不是有利之势,有些怕以后太子会被奸人所惑……。” “可眼下我也没有两全其美的办法,北地边地蒙古人、金人虎视眈眈,朝堂之上又是如今这幅局面,放弃哪边于我都不会有利。何况……北地是我叶青一手收复,如今若是为了朝堂之利,而弃北地于不顾,一旦金人跟蒙古人南下,北地三大都护府无法支撑,使得百姓再次陷入战乱之中,那时候百姓会骂得可不是朝廷,而是稳坐朝堂之上的叶青了。这个骂名我背不起。” 叶青长叹口气,与并肩而坐的钟晴手牵着手,有些感慨道:“其他我叶青都不怕,唯独怕的是,天下人以为我叶青只是以北伐作为立足朝堂的跳板。怕陷入战乱的百姓,指着我的鼻子说:早知如此,你叶青又何必收复北地?你不收复北地,虽然我们在金人治下过的不怎样,但也不至于饱受战火摧残……。” 叶青有些无奈的摇着头,其实……百姓不知道,就算是没有叶青收复北地,金人治下的北地,同样也会在不久的将来,被蒙古人的铁骑践踏摧毁。 1078 人心人性 绍熙五年九月十日,原本一直在曲阜等地奔波的朱熹,突然被朝廷召回到了临安,任观文殿大学士以及侍制兼侍讲,于宫内陪伴于太子赵扩身边。 叶府内,朱熹神情之间颇有春风得意之色,向叶青感慨着太子对于理学的尊崇,以及他在赴任后要教授太子的一些学识。 叶青坐在一旁只是默默的听着,时不时的偶尔隐忧的皱皱眉头,但始终没有把心里的忧虑说出来。 太子赵扩好学是真,尊崇朱熹所创理学也是真,但……这些并不能代表朱熹从此就可以平步青云,在朝堂之上实现自己的抱负理想。 大学士与侍讲虽是太子身边之人,但同样也是极其危险,正所谓伴君如伴虎,更何况是朱熹这般迂腐之人,即便是曾经在朝做过官,但朝堂之上的勾心斗角,显然也绝不会适合他生存。 何况,太子如今还不曾继位处置朝政,那么其心里对于学识自然还是处于理想主义的状态,一旦继位为君,在朝堂政事的现实处境中,开始慢慢认识到政治跟理学之间的冲突时,到时候自然而然的就会对朱熹弃之而不顾。 “先生打算什么时候进宫侍讲?”叶青含笑问道。 “今日老夫刚回临安,第一时间便是先告知你此事儿。这些年在北地,见识到了叶大人的卓越功绩,老夫心内钦佩不已。而且老夫也知道,如今叶大人在临安处境颇为艰难,以后若是有需老夫帮助之处,还希望叶大人莫要客气才是。”朱熹的话语此时要比从前显得硬气了很多。 “多谢先生一番美意,若是叶某有事儿必然会第一时间打扰先生。”叶青起身,而后亲自送朱熹到府门外。 朱熹回头,看着叶府开中门迎他入府,而后同样是开中门恭送他出府,心头一时之间颇有得意与成就之感,谁能够想到,如今已经快要接近花甲之年的他,竟然有朝一日还会屹立于朝堂之上。 随着朱熹的马车远去,叶府的大门才缓缓关上,刚刚转过身的叶青,就看到钟晴神色严肃、目不转睛的望着他。 “怎么了?”叶青经过钟晴身边问道。 “前几日你问起我朱熹跟谢深甫之间可有交往,是否就已经知道了朱熹会被朝廷召回临安?”钟晴跟在叶青身后问道。 叶青点点头,并没有否认道:“不错,我本以为像朱熹这般迂腐之人,应该跟谢深甫这样的文人官员臭味相投才是,倒是没有料到,他们竟然并没有什么交往。” “是你建议皇后召朱熹回临安的吗?”钟晴继续紧跟叶青身后问道。 叶青摇摇头:“这是太子的意思,因为除了朱熹,太子还召了其他数位所谓有学识之人进宫侍讲。如此看来,太子也已经知道,朝廷有意让他在这个时候继位了,或者……是李凤娘已经跟他挑明了。” 钟晴依旧隐隐感到一些不安,虽然她没有看见叶青跟朱熹在厅内说话时的样子,看叶青开中门迎送朱熹,这在钟晴看来,并不是一个好现象。 “你真的不打算参与朝堂之事儿?”钟晴拽住继续往前走的叶青的衣袖,神色比刚才还要严肃了几分问道。 钟晴心头有种感觉,叶青像是知道一些什么旁人不知道的事情,或者是……如今他不参与朝堂之事儿,并非是因为皇后李凤娘的阻止,而是因为他本意就是想要站在旁观者的角度看戏。 “怎么了你这是?”叶青看着钟晴那严肃的神情,心头微微有些发虚道。 有些事情显然无论如何的改变大环境,但依旧会遵循着原有的轨迹缓缓向前推进,太上皇的死与原有的历史吻合,同是绍熙五年,而太子赵扩的继位、圣上赵惇的禅位同样是在绍熙五年。 朱熹也确实被召回到了临安,再次入仕上朝,但接下来可能发生的事实是:太子继位之后改元庆元,而后便是发生了有名的庆元党禁,朱熹不过在朝四十六日,便被罢免了所有的差遣,再次成为一介布衣。 “总感觉你有什么事儿瞒着我?”钟晴蹙眉,上下打量着叶青道。 叶青笑了笑,自然不能跟钟晴说,他知道接下来会有庆元党禁发生,从而彻底让朱熹对朝堂仕途绝望死心。 想了下后说道:“因为我不觉得朱熹这次被召回于他有利,但朱熹的春风得意你也看见了,这个时候我若是提醒他,他必然也不会在意,甚至还会对我怀恨在心,以为我是在嫉妒他……。” “你认为朱熹会是那种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的人吗?”钟晴反问道。 “说不好,或许不是吧。但我只知道,当一个人的眼前是困境的时候,你的建议无论对错他都不会在意。而当一个人的眼前是一片康庄大道时,你若是建议阻止他,我相信,这个世界上,没有多少人会认为你是在为他着想,更别提有人会认为你的建议是对的了。地上有一张数额颇大的银票,你告诉乞丐别捡,小心有人告你偷窃,乞丐或许会听,甚至还会感谢你提醒。而若是官员、商贾等人,看到这张银票时,你告诉他别捡,小心有人告你偷窃时,他会怎么想?” 叶青看着有些发愣的钟晴,叹口气笑着道:“不错,官员跟商贾会认为你想要把那张银票占为己有,因此他会因为你的建议而对你怀恨在心,绝不会认为你的建议是善意的。因为乞丐没有一张银票的野心,他的野心只是吃饱这一顿饭而已。但官员与商贾等人不同,他们的野心甚至不止这一张银票,捡到了甚至还会嫌少,更别提阻止他了。朱熹一直都对朝堂有着野心,只不过……能力配不上心中的野心罢了。这个时候,不论我给他何种建议,他都不会当成善意的。所以,我又何必提醒?” 钟晴蹙眉,神色之间有些鄙夷叶青,但奈何,叶青说的确实在理,甚至在钟晴想来,即便是换作她,她也会认为那个提醒她的人是心怀不轨。 “就你歪理多。”钟晴无奈的撇撇嘴,而后想了下道:“原本还以为你跟朱熹因为在曲阜一事儿,已经意气相投了,甚至人家到临安后,第一时间就把此事儿告知你,但你……总觉得这样好像不对。” “我跟朱熹成不了朋友,更不会是知己。理念不合暂且不说,就是朱熹是否真心的赞成我在北地的种种举动,都是一个未知数。之所以今日会第一时间来府里,不过是想要告诉我叶青,他朱熹不再是从前那个朱熹了,曲阜的事情我叶青应该看他的面子给予一些方便了,而不是这两年那般,一直都是他们低声下气的求辛弃疾给他们大开方便之门了。” “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钟晴有些不满的对叶青说道,而后便掠过叶青往后院走去。 听着钟晴对自己的不满,叶大人自然是也不会客气,就在钟大美人与他擦肩而过时,一只手便用力的拍在钟大美人的翘臀上,吓得钟晴惊呼一声,面色通红的急忙看向四周,深怕被人看见,他们夫妻二人光天化日之下竟然如此暧昧。 而此时的史弥远府邸内,另外一位观文殿大学士闫克己,此时正在听从着史弥远的教诲,毕竟,明日起,他也要在太子赵扩身边作为侍讲了。 而当史弥远得知,朱熹也回到了临安,成为了侍讲之一后,原本还如同弥勒佛似的笑脸,渐渐便阴沉了下来。 “郑清之有几日没有来我府里了吧?”史弥远嘴角挂着一丝冷笑,对于郑清之的不满溢于言表。 自从谢深甫、陈傅良官复原职,郑清之想要任临安安抚使的希望落空后,史府这些日子就少了郑清之的身影。 毕竟,若是在朝廷还未下旨给谢深甫、陈傅良官复原职之前,郑清之可谓是一整天一整天的呆在史府,大事小情几乎全部包在了他的身上,因而也不知道到底资助了史府多少银两。 可自从谢深甫、陈傅良官复原职后,失魂落魄的郑清之,便再也没有出现在史府内。 “是好久没有来了。”闫克己想了下说道。 “还真是一介书生啊,跟朱熹的德行几乎是一模一样啊,还真是有奶便是娘。想当初,为了能够任临安安抚使的差遣,我史府的门槛都快要被他踩断了,如今见已无希望,竟然是一次也不来了。史某还真是养了一条好狗。”史弥远嘴角带着一丝冷笑,身为朱熹的学生,他显然也没有想到,郑清之竟然连朱熹的德行都一起学了去。 “也或许是郑大人家里有事儿……。”闫克己自然是不敢把话说的太死,何况这些时日,他还指望郑清之去他府里,指使着那几个宫里出来的宫女,教她女儿一些宫廷礼仪呢。 “算了,不说他了。”史弥远有些不耐烦的摆摆手,整理了下思绪后说道:“明日既然在太子身边任侍讲,相信闫大人应该很清楚自己该做什么吧?自然,教授太子那是你的重任,不过……朱熹也需你多加留意才是。” “史大人放心,下官一定不会让史大人失望。”闫克己心头微微一震,显然史弥远也是怕郑清之这个朱熹的学生,透过回到朝堂之上的朱熹来巴结太子啊。 而且如今谁人不知,太子继位已经是早晚的事情了,这些时日里来,自从庆王赵恺、新安郡王以及右相留正上书请柬圣上禅位后,前两日史弥远也是以同样的方式上书朝廷,劝谏圣上禅位,从而引的那日在朝堂之上的圣上,不顾众多大臣的劝解,在大殿上直呼要让叶青护驾。 庆王赵恺、新安郡王,以及史弥远还有留正上书的做法,在其他朝臣看来,他们四人劝谏圣上禅位,更像是在通过此举来示好太子,以及那自韩侂胄伏诛后一直空着的左相差遣。 史弥远对于左相差遣的呼声最高,这自然与他在朝堂之上早就培养一众党羽有关,而留正、庆王、新安郡王三人的心思,虽然有些难猜,但奈何两个是宗室,一个是右相,所以也让其他朝堂官员,开始在私下里偷偷议论着,如今左相的位置是他们四人在争夺。 “对了,史大人,还有一事儿,下官差些给忘了。”闫克己想了下,而后道:“明日在宫内,太子会率先召见我等侍讲十人,而后还会召见……叶青叶大人,这是否意味着,朝廷对于叶大人的禁足已经到了期限?” “在北地叶青都可以不听朝廷的节制,如今在临安,叶青难道就真的听了朝廷禁足他的旨意?若是真被禁足自省,他又怎么会独自一人跑进宫里见圣上?如今圣上在大殿上这么一嚷嚷,吵闹着要让叶青护驾,不愿意禅位于太子。而太子若是有意继位的话,那么必然是要召见叶青了。不必理会,想必过不了多久,此人就该从临安消失回他的北地去了,朝堂之上,终究是还没有他叶青的立足之地。”史弥远的神情,再提及叶青后则是显得有些得意了起来。 这是谁也没有想到会发生的事情,甚至史弥远还有些暗自庆幸,自己那日与叶青先后进宫后,便在这几日里果断的选择了上书劝谏圣上禅位,从而使得自己在最后关头,终究是躲过了太子跟皇后会因此而对他产生的不满。 而叶青却是就像之前太上皇禅位,圣上想要继位时一样,再一次在朝堂之上表现的比别人都慢了一步。 当年太上皇禅位、圣上继位,叶青则是坚定的站在了太上皇那一立场,但最后又如何?虽然在北地获得了极大的自由,但最终呢?不还是差点儿被太上皇诛杀于宫里? 如今叶青竟然还不长记性,在这个朝堂上的关键时刻,依旧是没有表明立场。 如此不上书劝谏圣上禅位的态度,本来就会让太子跟皇后感到不满了,再加上圣上因为群臣劝谏他禅位一事儿,在朝堂之上大呼小叫着要让叶青护驾,如此一来,叶青在太子心中显然绝不会留下什么好印象。 所以史弥远甚至都能够看到,未来一旦太子继位,必然会对叶青怀恨在心,甚至是等时机成熟后,必然会第一时间来对付叶青。 所以想起叶青在朝堂之上一直都是后知后觉的处境,史弥远的心里就有着说不出的舒畅,他当然极为乐意看到叶青跟太子之间不和,甚至是太子记恨叶青,这于他史弥远而言,绝对是一件有利无弊的事情。 “所以太子召叶青进宫觐见……?会是让叶青上书请圣上禅位,还是说会……严厉警告叶青?”闫克己反复思索着说道。 “那就要看太子跟皇后的城府了,这个时候……正所谓欲速不达,叶青终究是叶青,节制着整个北地,不管是我朝廷还是皇后、太子,都轻视不得。所以啊,我猜想,明日叶青进宫,恐怕会是皇后跟太子好言相劝,绝不会在这个时候对叶青施压逼迫。晓之以情动之以礼,才是太子跟皇后该面对叶青的手段。若是这点儿城府都没有的话,那恐怕以后想要对付起叶青来,也会艰难很多了。” “暂时安抚下叶青,让叶青以为太子跟皇后并没有对他叶青不满,从而使其放松警惕,而后在必要的时候给予叶青致命一击?”闫克己循着史弥远的思路猜测道。 “谁知道呢,这些事儿就让太子跟皇后操心吧。不管如何,我等看戏就足矣,不管太子跟皇后用什么手段逼迫叶青,只要结果不会改变就行,过程对于我们并不重要。”史弥远的心情,在把郑清之这颗老鼠屎抛之脑后后,便瞬间变得轻松了起来,而一想到叶青这在朝堂之上又慢了一步后的形势,心情则是立刻就变得舒畅了很多。 叶青自己不表态、不上书劝谏,而且加上圣上在大殿上对着群臣这么一嚷嚷,让叶青赶紧前来护驾,正如叶青跟钟晴做的那个比喻一样,这个时候的人心、人性……太难以捉摸了,恨你还是谢你,没有人知道人家会是怎么想的。 就如同现在的钟晴,在得知明日叶青也要进宫后,便把叶青刚刚给她做的比喻,原原本本的给叶大人叙述了一遍,多日里的心神不宁,也终于在这一刻找到了原因,那就是叶青如今在朝堂之上的不表态,才是让她钟晴心神不宁的罪魁祸首。 自然,钟晴想的要比史弥远等人更多一些,毕竟,有些事情,只有有限的几个人在猜测中给予了认定,虽然没有人捅破那层窗户纸,但……事实就是事实,而这样的事情,钟晴显然不愿意看到,有朝一日会发生。 1079 太子 眼下在太子继位、圣上禅位这件事情上,叶青所面临的处境就是,他能够做的都是无法摆到明面上,甚至是无法让更多的人知道的事情。 原因就是叶青在北地的势力以及他北地节度使的身份,使得他不能像其他朝臣一般,在这件事情上选择上书劝谏圣上禅位。 叶青上书,必然会引起朝臣的反对,必然会使得这件事情走向相反的方向。毕竟,他北地枭雄的这一层身份,让他不管在朝堂之上做什么,都会被人不自觉的认定为是为他谋去利益。 自然,这也跟他多年来不在朝堂之上有关,除了有限的几个衙门被他拉拢了过来外,但还有更多的衙门官员是受史弥远所拉拢,而叶青若是想要在朝堂之上拥有人数上的支持优势,对于眼下的他而言,根本是完全无法做不到的事情。 史弥远经营朝堂多年,在朝堂之上的势力根深蒂固,而拥有的影响力,就如同叶青在北地的影响力一样,绝不是轻易就能够打破的。 大宋朝廷拥有众多衙署,虽然并不是每一个衙署都像六部、大理寺等这些衙署这般位高权重,颇有影响力。但他们的存在就如同话语权一样,虽然没有真正的看得见的权力,但同样可以伤人于无形,可以左右朝堂形势。 大宋朝重文抑武,这么多年来绝不是单单凭靠叶青一个人,在短时间内就能够扭转过来的。 自立国以来,文人在朝堂之上所造的根基,也绝非是一个武夫枭雄就能够轻易瓦解的。 正所谓人言可畏,御史、言官就像是掌控天下舆论的机构一样,而且往往都是由文臣所任,武将在朝廷的话语权极少极轻,就如同每一个朝代一样,手中拥有重大权力的部门,几乎都没有什么话语权。 文人治国的方式,更是如此,他们并不怕手里拥有兵权的武将,但他们却怕跟他们一样,依靠一张利嘴就能置人于死地的“同类”。 大宋朝廷的众多衙署,就如同后世的各个媒体机构一样,他们手里掌握着话语权与舆论走向,是非对错并不在公道之间,只在于利益之中,颠倒黑白、指鹿为马的本事儿,绝非是一个像皇城司这样的机构就能够抗衡的,更别提还是远在北地的各路大军了。 所以叶青这些年,虽然看起来极为风光,同样也位高权重,但即便是如此,他也不敢公然跟整个朝廷为敌,反而是通过种种方式来向朝廷表达自己的忠诚,也正是出于对其他衙署的忌惮。 他们或许别的本事儿没有,或许让他们治国安邦,救民于水火之中,他们就会表现的如同猪一样蠢,但奈何,他们手中掌握着可以让天下百姓对你唾弃谩骂的话语权,就像是套在武将脖颈上的枷锁一样很难挣脱。 “一个你看不起的衙署,一个看似毫无作用的衙署,或者你觉得它的存在可有可无,但……。”叶青指了指头顶,而后继续道:“当你成为统治者的时候,你便会知道,养这些人对你统治江山是多么的有用了。” “那你……你觉得明日太子会不会对你……对你心生怨言?”钟晴有些无力的叹口气,一波未平一波又起,这样担惊受怕的日子,她是真的过够了。 “不知道。”叶青想也不想的说道:“即便是皇后,亦或者是我亲口告诉太子,在这件事情上我做了些什么,但那些事情……如让庆王、新安郡王上书圣上禅位,以及让李凤娘硬着头皮去孤山等等,都是一些看不见摸不到的事情,比起一封看似实实在在劝谏禅位的奏章来,虽然作用很重要,但……谁会在意呢?是乞丐还是官员,在太子没有表现出来之前,没有人知道太子对我叶青是感激还是埋怨。” “明日你即便是对太子坦诚相待,而太子若是不相信,那么不管你说什么,他都不会相信。因为……劝谏圣上禅位的臣子之中没有你叶青的奏章。而这若是发生,那么必然会让你陷入到被动之中。本就不曾理会过朝堂,这些年来,虽然在朝堂之上也经营了一些人脉,但比起朝廷之上众多的衙署来,大理寺、兵部、刑部也不过是冰山一角罢了,不过是手里的权力对于北地而言显得重要一些。”钟晴觉得自己太阳穴隐隐发胀,朝堂之上的事情,随着地位越高,显然麻烦也就会越来越多,绝非是表面那般看上去很轻松的样子。 “君与臣,一个臣子不管手里的权力有多大,但终究是处在被动的形势下,不管如何,在天下人心里,一个臣子不论对于江山社稷有多大的功劳,但一旦是涉及到了江山二字,那么这个臣子的处境便会如履薄冰,更加被动。要么反要么死。”叶青叹口气,同样,他也在为明日见太子一事儿而苦恼。 自然,还有一层原因是,他根本没有机会跟太子来修复,可能出现的君臣不和的事情,因为,一旦圣上同意禅位,而那时候便是他离开临安,前往北地的时候。 即便是自己不愿意去,但新君为了自己的威严,必然也不会让自己在临安做过多的逗留。 而此时的皇宫内,在李凤娘的陪同下,阅完今日奏章的太子赵扩,看了看那些臣子劝谏圣上禅位的奏章后,便有些疑惑的对李凤娘问道:“母后,儿臣……儿臣为何没有在这些奏章中,看到那叶青上书父皇禅位的奏章?” 李凤娘慈爱的看着微微皱着眉头不解的赵扩,笑了笑道:“他不需要上书你父皇,何况,这些奏章中,有很多人都是因为他才会上奏你父皇禅位的,他做的……。” 李凤娘一时之间不知道该如何跟赵扩说,顿了下后还是说道:“他做的远远比上书这些奏章的臣子要多的多,所以明日你单独召见他的时候,绝不能对他表现出丝毫的不满来。” 赵扩默默点头,而后转头看了看那高高的奏章,乖巧的说道:“是,母后,儿臣会谨记的。” 正所谓知子莫若母,看着赵扩的神情,还带着一丝的不解,李凤娘微微叹口气,而后继续对赵扩说道:“等你再长大些后,知道该如何处置朝政、熟悉朝堂后,你就会明白了。总之,记住母后的话,叶青所做的才是关键。是他说服了庆王、新安郡王以及右相留正等人来劝谏你父皇禅位的。” 咬了咬自己那薄薄的嘴唇,赵扩再次默不作声的点点头,想了好一会儿这才出声说道:“儿臣谨记。” 看着离开慈明殿,要继续去读书的赵扩的背影,李凤娘的心头也隐隐升起了一股不好的预感,但这个时候,她只能够寄望着自己,慢慢来解开赵扩心头的不快,以及期望着随着赵扩长大,在熟悉了朝堂后,能够自己去理解这件事情。 一个人有些发呆的愣了一会儿,缓过神来后,李凤娘还是微微叹口气,而后对竹叶儿说道:“去趟叶府吧,把今日太子的问题跟叶青说一遍,让他有个准备。” 竹叶儿点头应是,在太子赵扩问李凤娘的时候,竹叶儿实则心头同样是有些不安,毕竟,一向乖巧的太子,从来不会质疑什么,但今日,竟然质疑到了叶青身上,这让她也不由的替叶青捏了把汗。 钟晴第一眼看到竹叶儿的时候,便发现了竹叶儿好像哪里不对劲,因为李凤娘的关系,所以钟晴看竹叶儿的眼光,不管是何时,都会多多少少的带着些敌意。 所以当竹叶儿在钟晴的注视下,脸颊越发的涨红,内心越发的忐忑之时,钟晴瞬间有些明了,暗中狠狠的在叶青腰间掐了一把,而后在叶大人疼的倒吸凉气时,低声冷哼道:“待会儿再跟你算账!” 竹叶儿很懂事儿,也很恭敬,不管是面对钟晴还是叶青,即便是他们二人之间已经发生了很多事情,但竹叶儿在礼节的拿捏上,依旧是如从前那般恰到好处。 钟晴即便是心里再鄙视叶青,再跟李凤娘过意不去,哪怕是也对竹叶儿抱着一丝丝的敌意,但最起码在明面上还是对竹叶儿颇为客气。 毕竟,她跟李凤娘时不时的冷嘲热讽彼此之时,竹叶儿也从来没有在表面上偏向过谁,更没有接着李凤娘的凤威,在她钟晴面前骄横跋扈,反而是不管什么时候,都对她表现的格外恭敬。 “叶儿姑娘快请坐。”钟晴一边说一遍示意丫鬟奉茶,而后看着明显是在她视线下有些不自在的竹叶儿,在竹叶儿旁边拉着竹叶儿的手,拍了拍说道:“叶儿姑娘不必拘谨,这里并不是皇宫,也没有人把你当奴婢看,坐下来说话便是。我正好还有些事儿,小家伙一直在后院哭闹,我先过去看看。” “是,夫人,叶儿只是来……来……。”竹叶儿目光闪躲,有些不敢看钟晴的眼睛。 直到钟晴离开后,竹叶儿才重重的吁了口气,在叶青再次示意后,才在叶青旁边的椅子上坐下。 随着丫鬟把茶杯放下退出去后,整个厅内就剩下了她跟叶青二人,竹叶儿自然是心知肚明,这必然是钟晴可以支开了所有人,给她留出了单独跟叶青说话的空间。 “突然过来,可是皇后有什么事儿?”叶青心里,同样也有些不知该如何面对竹叶儿,两人之间已然发生了那些事情,而加上事情过后,又是一连数日不曾见面,这今日一见,竟然是有些尴尬,甚至还不如从前什么都没有发生的时候。 随着竹叶儿照着李凤娘的吩咐,把今日在慈明殿内发生的一切告诉叶青后,叶青的眉头便渐渐的皱了起来,而在竹叶儿的眼里,那斑白的双鬓,在此刻也好像比之前更为刺眼了一些。 “此事儿还有谁知道?”叶青想了下后问道。 “除了皇后跟奴婢,便无人知晓。”竹叶儿十分笃定的说道。 叶青默默的点头,而后想了下后道:“切记,今日之事儿只有我们三人知道即可,万万不可透露给任何人。” 竹叶儿用力的点着头,一双明亮的眼睛,带着如水般的温柔,同样是坚定的看着叶青,犹豫了下后还是说道:“大人,奴婢……奴婢有句话不知道……。” “上次不是在杏园都说好了吗?以后无人之时,不必以奴婢自称。”叶青随和的笑着说道。 一听到杏园二字,竹叶儿的脸瞬间变得通红,神情也有些不自然,但还是下意识的点点头,而后继续道:“叶儿……叶儿是想说,大人您明日……若是可以的话,可以跟太子解释一番,尽管今日皇后已经跟太子说过了,庆王、新安郡王,包括留相上书,都是因为大人您的功劳,但……太子终究年龄尚小,还是喜欢那种他能够理解的支持。而皇后又有些事儿,不方便过多的为叶大人说话,所以奴婢……不,叶儿以为,若是叶大人明日有机会,可亲自跟太子解释一番,以免这其中的误会会越来越深。” “好,我会听你的话,明日如果有机会,我一定亲自跟太子解释清楚,把我跟太子之间可能引起的误会,消灭在萌芽状态。”叶青爽快的答应道。 竹叶儿依旧是还有些紧张,叶府不同于杏园,这里终究是人家叶大人的真正居所,而非是她跟皇后更为熟悉的杏园,所以此刻的竹叶儿,心里头依旧是有些做贼心虚的感觉。 特别是当叶青起身走到她跟前,勾起她的下巴时,竹叶儿那张本就通红不安的脸颊,瞬间又多了一丝惊吓,有些茫然忐忑的看着叶青,想要反抗,但心里又有些舍不得那手指间的温柔。 而当叶青俯身时,已经有些因为紧张而脑海一片空白的竹叶儿,下意识的便闭上了眼睛,长长的睫毛微微颤抖,整个人则是一副任君采撷的乖巧模样儿。 而过了足足有一个时辰后,当芳菲告诉钟晴,竹叶儿已经离开后,钟晴这才从后院再次回到了厅内,而此时的叶大人,则是一副心满意足,但在钟晴眼里极为欠揍的样子。 所以叶大人很识趣,不等钟晴开口问,就主动说道:“皇后的旨意,明日进宫我会被太子单独召见,我们今日的担忧跟猜想都是多余的。” 钟晴看着叶青那张脸,此刻自然是难以分辨真假,何况,即便是平日,叶青若是想要哄骗她时,她也难以分辨出真假来,总之,自从认识叶青后,钟晴就觉得,是不是自己上辈子欠了这个男人什么,竟然要让自己这辈子受他这般欺负! 而叶青之所以不告诉钟晴真话,自然是不想让钟晴担忧,何况,前几日钟晴都已经说了,这一次当他回北地时,钟晴要跟着一块儿去,所以对于叶青来讲,朝堂之上的事情,就留给自己一个人来承担压力好了,没理由继续让钟晴跟着担惊受怕才是。 1080 觐见 皇宫内的延和殿,本是皇家各种仪式前休息的地方,而如今在这段时间里,则是成为了太子见朝臣的地方。 不过是短短的几日时间,延和殿前已经是人来人往,一派繁忙景象。 十名侍讲在殿内陪太子读书,叶青则是独自站在殿外等候着。 进入九月后的阳光,并不算是很毒辣,但长时间暴晒在阳光下,也让人的精神开始变得有些萎靡。 一个太监快步从殿内跑出来,身后跟着两名搬着桌椅的太监,向叶青的方向跑来。 看了看头顶的太阳,为首的太监卫泾对着神情随和,丝毫没有表现出任何不耐烦的叶青行礼,赔礼道:“节度使大人怕是还需要再等一会儿,太子今日格外用功,对于朱先生等人推荐的书籍很感兴趣,如今还在跟十位先生听讲,怕节度使大人一个人在殿前……。” “臣多谢太子挂念了,不过无妨,叶某站在这里等候便是了。”叶青不等卫泾说完,婉拒道。 “叶大人……这是太子的吩咐,奴婢……奴婢不敢抗命,何况如今虽然太阳不像以前那么毒辣,但您已经在此等候近一个时辰了,不妨就在树荫下坐下歇会儿。一会儿太子读完书,奴婢便第一时间通知叶大人。”卫泾心中多少有些忐忑,以前或许他对于叶青这个名字还比较陌生,但当随着太子渐渐步入朝堂后,叶青的名字一天下来,在其他臣子嘴里,不出现十次也会出现八次。 所以短短的时日来,叶青的名字对于他这个太子跟前的心腹太监来说,早已经是听过太多遍了,甚至是包括关于叶青的一些事迹,不管是好还是坏,总是能够听到其他臣子在太子跟前提及。 既然能够节度一方,又是从杀伐血腥的战场上几经生死,叶青身上隐隐有着不同于其他朝臣的威严气势,即便只是一个人孤零零的站在那里,哪怕是嘴角还带着随和的笑容,但卫泾在面对叶青的时候,却是依旧显得格外小心,甚至在说话时,都不敢跟叶青那双深邃的眼睛对视。 “恭敬不如从命,替叶某谢过太子殿下。”叶青顿了下,而后同意了卫泾搬来的桌椅,一个人独自在树荫下继续等候着。 桌面上放有茶水,叶青在坐下后也便不再客气,随着卫泾离开后,原本跟随其而来的两名太监,则是默默的站在叶青一边,一种随时听候叶青吩咐的架势。 足足又是半个时辰,一盏茶叶青也不过只喝了一半,而后便看到卫泾再次跑了过来,告知他可以觐见太子了。 闫克己、朱熹等人鱼贯而出,看着缓缓走过来的叶青,众人之中也不过是朱熹向叶青微微点头示意,而后便随着众人离去。 在殿内陪太子读书时,便已经知晓叶青已经在外面侯了一个多时辰,所以朱熹等人在见到叶青时,并不算是很吃惊,甚至是心里头微微还有些得意。 以叶青这样手握重权的朝廷重臣,都无法让太子停下读书来接见他,让朱熹等人的心头,在此刻甚至是有种叶青不过如此,还不如他们在太子心中地位重要的感觉。 一朝天子一朝臣,随着太子如今继位大势已不可避免,也就难免让那个朱熹等人在心里觉得,随着太子登基后,恐怕像叶青这样的朝臣,也将会渐渐淡出朝堂,手中的权力也会渐渐被削弱。而他们这些开始被召进宫陪太子读书之人,则将要成为太子的心腹之臣,开始在朝堂之上代替一些其他官员,开始属于他们的朝堂了。 叶青自然是不会知道这些人心里想什么,即便是知道,他也不会在意,但不得不说,随着圣上禅位、太子继位以后,大宋朝堂也将会进入到一个相对平稳的时期。 最起码皇帝之位,不会在短时间内再做更迭了,这对于朝堂来说,自然是比帝位时常更迭要好的多。 “臣叶青见过太子。”叶青看着那身材有些宽厚的少年行礼道。 “叶大人快快免礼。”赵扩自叶青踏入大殿后,便一直注视、打量着向他走来的高大身影,看着那斑白的双鬓,沉稳的气度,以及身上若有若无散发出来的从容不迫,都让赵扩看的有些心折不已。 此时的叶青,与太子赵扩印象中那个在玉津园偶遇的叶青,虽然并没有发生多大的变化,但在太子记忆里,却是丝毫无法把眼前的叶青,跟他还在懵懂之际时在玉津园见到的叶青视为同一人。 不知道是如今叶青北地枭雄名声的缘故,还是因为太子长大了一些的缘故,也或许是太子即将要继位的缘故,在赵扩看叶青的时候,目光之中审视的意味显然要多于其他,甚至是有着一种警惕跟敌意。 显然随着太子如今知晓自己即将要继承皇位后,看待叶青的方式也就在不知不觉的发生着变化,开始慢慢的会用心去权衡利弊,开始会去想……如何让这个权臣听话。 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此时在叶青的面前,恰好能够看到赵扩桌面上那几分摊开的奏章,而奏章的内容,几乎都是跟劝谏圣上禅位有关。 目光匆匆扫过那些奏章,在太子赵扩坐下后,叶青这才跟着在一旁坐了下来。 “听父皇、母后经常提及叶大人您在北地,为我大宋收复失地、震慑金人之事儿,孤对叶大人可谓是仰慕已久。而且孤还记得以前跟叶大人在玉津园相遇一事儿,不过如今记忆已经有些模糊,甚至当时跟叶大人说了些什么,孤如今都不太记得起来了。”赵扩的说话举止颇有少年老成之意为,可以想见,李凤娘显然没少在他身上下功夫。 “臣只是承蒙太上皇、圣上之隆恩,而收复北地、震慑金人,臣同样是不敢居功,如今北地能够有此局面,保我大宋百姓、江山安稳,完全是因为我大宋男儿之悍勇,臣不过是恰逢其时而已。”叶青含笑看着小大人的赵扩说道。 “那不知道接下来叶大人有何打算?孤很想知道,如今北地的局势如何,是否还会再进一步?”太子见叶青说完后,便不再出声,而后便快速的问道。 叶青同样注视着小小年纪的赵扩,深邃的目光显得颇为随和,但此时叶青心里还是因为太子的话语,产生了不小的震动。 赵扩这番话,在叶青看来,根本不像是赵扩这个年纪该问出来的问题,甚至是包括自见面到现在为止,赵扩的一举一动,虽有少年老成之意,但处处还是显得颇为生疏。 而至于赵扩问的问题,以叶青那城府深沉的目光来审视,也根本不是太子自己所想的问题,更像是别人交代给他的问题,由他来问出口。 叶青第一反应是李凤娘,但李凤娘显然早就知道,自己志不在朝堂,根本无心在尔虞我诈的朝堂之上,跟史弥远玩党争内讧。 而史弥远也不太可能,那日觐见圣上时,史弥远也已经完全判断出了自己的目的,所以他应该不会让人借太子之口,再问自己这个问题。 毕竟,如此的话,除了显得多余,也显得史弥远很愚蠢。 “想要再进一步并不是很容易,如今金人虽然势弱,但所谓瘦死的骆驼比马大,何况金人麾下还有众多精兵强将,太子若是想要彻底收复失地,怕还是需要时间。北地如今虽然安稳,但因为前几年连年灾荒,百姓如今想要每日吃饱饭都是很大的问题。北地三大都护府,乃是由太子遥领大都护之职,想必也应该知道,三大都护府不管是战马还是盔甲,即便是箭矢等利器如今也都颇为匮乏。而经灭夏一战后,如今的北地也需要时间休养生息,而后才有机会谈继续收复我大宋失地,为当年二圣雪耻。”叶青捡着北地能说的情况,向赵扩做着介绍。 赵扩则是笑着连连点头,但是否真的听进去了,或许……连赵扩自己都不知晓。 所以赵扩此时的反应被叶青看在眼里,更加笃定了刚刚的猜测,刚刚的问题,显然是其他人在借太子的口来问自己,非是太子自己想要问这个问题,或许太子根本无意这个问题。 “母后说,孤若是在这个时候能够继承皇位,还该感谢叶大人才是。但……。”赵扩看了看桌面上的奏章,有些犹豫着,是不是要问出口,毕竟,昨日里母后可是叮嘱过他,在这件事情上,自己不可以乱作主张。 但赵扩终究是少年心性,能够把这个疑问憋在肚子里憋了一个晚上,已经是实属不易,如今当着当事人的面,特别是当事人的表面又是那么随和,甚至还带着一丝的亲切,让赵扩在此刻,则是不由自主的想要对叶青问个究竟。 叶青看着神色犹豫、微微皱着眉头的赵扩,心里头不由的暗暗叹口气,他真的很疑惑,这些年来,李凤娘到底都教眼前的赵扩教了些什么。 即便是短短的接触,叶青都能够感觉到,眼前的赵扩身上,有着太多李凤娘身上那功利的影子,甚至是包括李凤娘那睚眦必报的性格,都在赵扩的身上或多或少的有些体现。 “太子即便是不问,臣都知道太子心头的疑惑是什么。”叶青看着有些诧异望着他的赵扩,想了下后说道:“臣以为……有些事情是无法用眼睛看到的,而是要用心去感受,或者是靠自己的思考来判断一件事情。” 叶青不理会赵扩那跟随着他的目光,径直走到桌案前,拿起那几道,明显是在自己进来时才摊开的奏章,而后再回到了赵扩身边。 一旁的卫泾等几个太监,看着叶青的举动,一个个瞬间脸色变得紧张、惶恐了起来。 圣旨可谓是有多种,而像叶青手里的这种,可谓是臣子直接上奏的那种,是完全不需要经过左右两相来递交的。 也正是因为这样的奏章不会被他人窥视,所以这其中更是能够看到一些臣子,在平常奏章里不会说的话,而叶青此时拿在手上随意翻阅,这自然是逾越了臣子的本分,是在向眼前的太子挑衅。 叶青随意的扫了一眼那几份奏章,而后轻轻合上放在桌面,深邃的眼眸变得有些不可捉摸,看着太子那张稚嫩的脸庞,却是道:“太子殿下刚刚读书一个多时辰,不妨让臣陪太子在玉津园散散步,透透气如何?” “这……。”赵扩看了看被叶青放在手边的奏章,又有些不自觉的扭头看了看卫泾等几个太监,最终还是忍不住的点头道:“好吧,你便陪孤出去透透气。” 1081 短暂 历史上的宁宗赵扩,对于朝堂政事的能力并不是十分出色,甚至用平庸来形容都一点不为过。 可就是这样一个人,却还是一个十分好学、颇有原则之人,虽善于听从其他臣子的意见,但却是在大部分时候对于朝堂政事,没有自己的见解。 而如今玉津园的赵扩,虽然不过十二岁之龄,而且暂时还无法看到他对于朝堂政事的敏锐跟兴趣,但不管怎么说,最起码如今的一举一动,比如今圣上当年都要强上一些。 不过叶青也不得不在跟赵扩谈话时,时不时也会想起,为何太上皇赵昚有意立庆王之子为储君的事情。 总的来说,在玉津园里颇有随意的谈话中,叶青还是能够感觉到,赵扩身上时时刻刻都会流露出,应该是源于李凤娘的教导,从而出现在其身上的呆板、固执的一面。 也让叶青有些明白,为何在这个时候,赵扩突然提出要朱熹等人来陪读,显然,如今李凤娘教给他的,一切他本身的学识,最起码在这个时候已经感觉到了有些不够用,从而让他不得不去求教于书本,或者是这些让他颇为尊崇的先生。 “打仗是不是很残酷?”赵扩在廊亭内坐下,而后示意叶青也坐下,比起刚刚两人一同散心的陌生来,渐渐熟悉了的赵扩,此刻的神情才微微有了些少年该有的灵动跟稚嫩,而不在是一副少年老成的模样儿。 “打仗自然很残酷,因为真的会死人的。”叶青笑了笑,继续说道:“但若是让臣说,臣认为朝堂之上更为残酷,比沙场还要残酷。” “为何?”赵扩瞪大了眼睛,有些不相信的问道。 经过短短的接触,他发现眼前的叶青,也没有这几日那些臣子说的那么坏,但也没有他母后说的那么好。可不管怎么说,赵扩还是觉得,这人虽然对自己很随和,但时不时的还会流露出那种让他心折不已的气度来,而每每有这样的念头冒出来的时候,脑海里总会浮现一些臣子对他叶青的弹劾话语来。 枭雄、佞臣等等,在赵扩的心灵上,其印象恐怕就该是叶青这种形象,举手投足都会给人一种莫名的威势。 “因为沙场上的刀枪都看得见,而朝堂之上的刀枪都是无形的,一句话、一个举动,甚至是一个念头,都能够置人于死地。朝堂之上多利益之争,任何一个臣子,在递呈奏章时,没人知道他的字里行间除了忠诚以外,是否也夹带着私心。而这一切就都需要太子去独自判断,绝非是只看奏章即可。”叶青也不客气,赵扩终究是不同于外人,不管有没有那层窗户纸,此时此刻,他都觉得自己有必要,在李凤娘急不可耐的要把他推上风口浪尖的时候,给予眼前的未来君王一些自己认为的良言。 但太子会不会听,能不能听进去,叶青便不知道了,何况那也不是他能够掌握的事情,但眼前既然有这个机会,那么他自然是不想放弃。 “叶大人的话孤……孤会记得的。”赵扩十分得体的回答道,但没人知道他是否真的挺了进去。 不过自踏入到玉津园后,赵扩却是没有再问叶青,为何没有上奏劝谏圣上禅位的奏章。 随着卫泾等人来到二人不远处,一些朝臣已经在延和殿等候觐见太子时,赵扩才起身跟叶青行礼后离开。 看着少年的身影在众人的簇拥下缓缓离去,叶青嘴角的笑容也渐渐消失,一抹忧虑缓缓浮上了心头。 如今的赵扩,显然还是一个懵懂少年,不过是短短的接触,叶青还是能够感觉到,不谙世事四个字在其身上太明显了,就像是刻在脑门儿上一样,能够让任何一个人都看的清清楚楚。 叶青不知道这样的赵扩于朝堂是好还是坏,甚至他有些不清楚,李凤娘这般有些拔苗助长的方式,会不会毁了赵扩的一生。 走出玉津园的叶青并没有前去见李凤娘,而李凤娘也没有派人召他见面,不过竹叶儿倒是在何宁门处等候着叶青。 看着俏丽的竹叶儿一身宫装、亭亭玉立于何宁门不远处,叶青便缓缓走了过去。 “叶大人,皇后让奴婢来问问您,想知道您对太子殿下的看法。”在宫里的竹叶儿,要比在叶府的竹叶儿自信、从容了很多,虽然在面对叶青那随和的笑容时,还有些尴尬,但比起在叶府里的样子来,已经算是表现的很轻松自如了。 “我的意见现在对皇后重要吗?如今可谓是箭在弦上、已无退路。告诉皇后吧,平日里或许该给太子殿下一些自由与宽松的环境,也或许如此才能够让她得到一个满意的太子,以及给宋廷一个合格的君王。”叶青心头多少有些感慨的说道。 “奴婢一定会如实转达叶大人的话。对了,叶大人,皇后让奴婢转告您,过几日您便可以准备北地了,再过几日,皇太后跟太皇太后便会回宫。所以叶大人……。”竹叶儿自然知道,皇后的话语是什么意思,但此刻面对叶青那随和的脸颊,她不知为何,却是有些说不出口。 叶青则是无所谓的笑了笑,回头看了看身后的皇宫,道:“告诉皇后,她的意思我已经明白了。今日回去后,我便会时刻准备着北上,朝堂之上的事情,我既然答应了她不会插手,便不会食言。” “叶大人……。”竹叶儿看着作势欲走的叶青,有些犹豫的看着叶青,吞吐道:“叶大人,您……您……您真的不担心太子殿下吗?或者您真的不担心太子殿下记恨您吗?也许……也许叶儿可以帮大人您的忙,让太子殿下不会记恨您。” 看着有些惶恐不安的竹叶儿,叶青心头不由一阵感动,相比于李凤娘更为在意她自己的权力,眼前的竹叶儿,如今看来,更像是在为他着想多一些。 “上一次你伪造圣旨,皇后应该是知道的,只不过因为关系着太上皇,所以皇后才没有追究。而在杏园,皇后为你我制造机会……。”叶青看着竹叶儿瞬间变得有些惨白的脸颊,双手扶着竹叶儿的肩膀,真诚的说道:“我自己心里有数,此事儿不允许你擅自作主,若不然的话,后果……你比我了解皇后的性格不是?” “叶儿……叶儿只是想要帮叶大人一些忙,不愿意看到太子在心里记恨叶大人……。”竹叶儿低着头,有些不敢正视叶青的眼睛说道。 叶青能够想到,自那一夜竹叶儿伪造圣旨后,那么这个没有被任何人识破的办法,自然而然的就会成为竹叶儿的不二选择。 虽然叶青不清楚,竹叶儿会如何帮自己,但叶青却是知道,一旦竹叶儿帮自己的事情被李凤娘发现,那么以李凤娘的手段跟如今的权势,让竹叶儿无声无息的消失于皇宫,并不是一件很难的事情。 何况,如今以她跟竹叶儿的关系,只要能够让其留在李凤娘身边,那么对于自己而言,就是一件利大于弊的事情,若是再让竹叶儿铤而走险,叶青深怕从而会害了竹叶儿,这对于即将前往北地的他来说,显然弊端更大。 听着叶青的解释,竹叶儿默默的点点头,虽然心里还会有些隐忧,但原本紧蹙的眉头则是稍稍缓和了一些。 “叶儿听大人您的吩咐便是。”竹叶儿乖巧的说道,内心同样很感动叶青对于她自身安危的关心。 “只要你在宫内无事儿,那么一切都还存有着变数。太子如今不过十二岁之龄,有些事情不宜让他现在就意识到。而随着时间的推移,等太子再年长一些,想必他便会明白今日的一些事情。”叶青心头对于太子还抱有着极大的信心,毕竟,如今太子还太小,有些事情即便是说给他听,他也不一定能够在这个年龄段就理解。 每个年龄段都该有每个年龄段该做的事情,赵扩这个年龄段本该无忧无虑的长大才是,而如今那少年老成的做派,已然被李凤娘定型,所以让叶青在看到赵扩的时候,脑海里便会不由自主的浮现自己在扬州的那两个,依旧还没心没肺,天天就只会气的燕倾城发狂的两个宝贝儿子。 所以对于叶青来说,他相信他会有机会在未来跟太子接触,一旦北地真正稳定了,一旦所有的事情都能够吵着他预想的方向发展,那么一切都还有机会再纠正过来。 何况,若是到了那时候,能够说服朝廷迁都的话,那么一切就都会在他叶青的掌控之中。 当然,这个过程接下来会十分的艰难,甚至有可能自己根本做不到,但走到了今日这般地步,他也不得不继续沿着这条路往前走。 回到府里后,钟晴第一时间便凑到了跟前,而叶青显然也并没有隐瞒的意思,把李凤娘已经同意他不日便可北上一事儿,一一告诉了钟晴。 瞬间变得有些失魂落魄的钟晴,心里开始充满了对临安的种种不舍。 临安、扬州,又再回到临安,这几年来,生活的重心几乎都是在临安,而如今突然要离开临安,前往一个她不曾去过的地方,甚至还是北地,这对于虽然做好了心里准备的钟晴来说,还是多少觉得有些惆怅与不舍。 1082 登基 庆王赵恺、新安郡王赵士程以及崇国公赵师淳,因为宗室的关系,加上劝谏圣上禅位一事儿,从而得到了太子的青睐跟信任,这一点或多或少的有些出乎了史弥远的预料。 意料之中的是,他相信庆王等宗室,会在朝堂之上效仿当年的赵汝愚,从而为自己在朝堂之上谋一个大好前程,但意料之外的便是,他没有想到太子会格外看重这几个宗室。 不过沉思一番后,也便释然,嘴角甚至是隐隐露出了一抹会心的微笑。 他相信,太子亲近宗室此举,并非是为了针对自己,而应该是因为庆王赵恺跟崇国公赵师淳在北地的缘故,所以才会让朝廷如此信赖有加。 所以如此一来,太子看重庆王等宗室的目的便一清二楚了,显然是为了牵制北地的叶青。 自然,庆王跟崇国公在北地多年,如今他们宗室的心里,对于朝廷忠诚多一些还是对于叶青心悦诚服多一些,恐怕也只有庆王跟崇国公自己知晓了,旁人显然无法窥透二人的真正立场。 但这些跟他史弥远眼下并没有多少关系,眼下的他,当务之急自然是要在朝堂之上留意留正、谢深甫等人,以及拉拢、打压叛贼韩侂胄的残留党羽,以免被留正、谢深甫等人捷足先登。 在叶青前往皇宫见过太子赵扩的三日后,皇太后、太皇太后驾临临安,回到了皇宫,三日后,在大朝会时才会启用的大庆殿内,群臣在圣上难得的上朝之日谏言圣上赵惇禅位于太子赵扩。 历史上的绍熙内禅便在这一日上演,由董贵妃陪着的当今圣上难以置信的看着群臣与太子,在大庆殿内呼喊着叶青的名字:快快护驾。 群臣一个个神情漠然,或者是神色担忧,甚至是一些人,深怕在这个时候叶青会突然闯进大庆殿内护驾。 而太子赵扩此时却是神色平静,没有人能够看出来他平静的表情下面,到底藏着什么样儿的心思,只是跟随其他大臣一般,静静地看着他父皇在大殿上呼喊着叶青护驾。 史弥远居于太子左侧,留正居于太子右侧,身后则是同为宗室的庆王跟崇国公、新安郡王,而后才是一张张脸上写满了忠贞不渝的劝谏群臣。 “禀太子殿下,臣已经派人去请皇后、皇太后、太皇太后来劝谏圣上了。”史弥远费劲的弯着腰,在太子赵扩耳边低声说道。 而另外一边的留正,在史弥远说完直起身子后,也弯下腰说道:“太子,皇宫内外并不曾有叶青叶大人的北地兵士,丽正门等处由侍卫司统领左蛟、殿前司统领左雨亲自镇守。” 赵扩神色平静,甚至就连史弥远跟留正,都有些不清楚太子是否把他们的话听了进去。 留正直起身子,太子赵扩身后的庆王则是微微向前一步,同样是俯下身,在太子身后低声说道:“禀太子殿下,臣在上朝之时得知,今日叶青叶大人将率北地兵士北上,而今应该正在从临安离开。” 太子赵扩神情依旧平静,不过随着庆王的话语,能够明显看出来,太子的双眼瞬间比刚才要明亮了很多。 随着大殿外卫泾尖亮的嗓音响起,皇后、皇太后、太皇太后在宫女的簇拥,在群臣分开站立两侧后,一字排开走进了大庆殿内。 太子赵扩率群臣向皇后、皇太后、太皇太后三人行礼,而后史弥远则是高声求请太皇太后宣读圣上禅位诏书。 与群臣一同跪在大殿内的赵扩,第一次眼睛不再直视前方,而是紧紧盯着史弥远手里所谓的禅位诏书。 老态龙钟的太皇太后,在皇太后跟皇后一左一右的搀扶下,面对着跪伏在大殿内的群臣,但并未接过史弥远手里的诏书,而是接过皇后李凤娘递给她的一道诏书,缓缓道:“圣上心疾、未能执丧,时不理政,曾有御笔、欲自退贤,皇子嘉王扩可继帝位。” 随着太皇太后那不大的声音,经过太监尖亮的嗓音在大殿内传遍后,不管是跪在地上的史弥远、留正等人,还是太子赵扩心里都是微微一震。 而此刻坐在龙椅上的当今圣上赵惇更是目瞪口呆,一旁的董贵妃此刻早已经是脑海一片空白,大势已去四个字在心头不断的回荡着。 嘉王赵扩,而不是太子赵扩,不过是称呼的不同,但却是足以让群臣意识到,太皇太后或许想要圣上禅位之意早已有之,不然的话,这诏书上该是太子赵扩,而非是嘉王赵扩才是。 此时的圣上赵惇,有些难以置信的看着眼前的太皇太后,一边摇着头一边嘴里喃喃念道:“不可、不可,儿臣怎可如此禅位?儿臣如此,岂能对得起父皇?儿臣如此,恐将背负不孝之罪名。” 看着龙椅上难以置信,双目圆睁,惶恐不安的赵惇,太皇太后吴氏在皇后李凤娘跟皇太后的搀扶下缓缓向前两步,有些不忍的叹口气,而后扭头看了一眼旁边的李凤娘,有些沉重的说道:“拿黄袍过来,本宫亲自给太子穿上。” “是,母后。”李凤娘此时表现的极为乖巧,与平日里的样子简直是判若两人。更何况,她早就已经在等着太皇太后这句话了。 皇太后同样是神色复杂,虽说赵惇非她亲生,但也是她在宫内看着赵惇长大成人的,所以不管如何,看着如今赵惇落的如此下场,心里多少还是有些感伤。 不论是龙椅上的赵惇还是大殿内站立的庆王,都是当年的成穆皇后所出,但奈何,成穆皇后都没有亲眼看到太上皇继位,便早早去逝。 所以如今眼前的一幕,让皇太后不由的在想,若是成穆皇后还活着,那么今日还会有群臣以及太皇太后逼迫他禅位吗?或者,若是成穆皇后还活着的话,赵惇恐怕也就不会因为当年太上皇久久不愿意禅位一事儿,而在心里记恨太上皇,最终闹成今日这般局面了。 如今的皇太后谢氏乃是宫女出身,也正是因为其宫女的出身,使得她比其他人要更为祥和一些,不管是作为皇后的时候,还是如今身为皇太后,不管是侍奉在太皇太后身边,还是跟钟晴相处,都会给人一种平易近人的感觉。 而这也是为何钟情这些年来,一直都能够跟太皇太后以及皇太后,相处的极为融洽的原因。 皇后李凤娘则不然,在高宗皇帝去世后,太皇太后便不被她放在眼里,至于皇太后,因为其宫女的出身,她更是时常看不起,甚至时不时的还会冷嘲热讽几句。 不得不说,大宋皇室闹到今日这般局面,特别是当今圣上赵惇跟太上皇赵昚父子关系如此僵硬的局面,其中有一大部分原因,都要归咎到皇后李凤娘的身上。 当太皇太后亲自给太子赵扩穿上黄袍,当史弥远、留正、庆王等为首的群臣开始在大殿内,对着身着黄袍的赵扩行礼时,艮山门处,钟晴则是缓缓走下马车,神情之间带着不舍与哀伤的打量着这个她熟悉了小半辈子的临安城。 像是要把临安城的所有一切都深深的刻在她脑海里一样,临安城的喧嚣热闹、大街上的人来人往,熟悉的人跟熟悉的事,她都想搬进自己的脑海里永远不要忘记。 深深的再次看了看熟悉的艮山门,这一刻,在她钟晴的心里,却是没来由的带着一丝丝的陌生,甚至是平日里不曾注意到的一些细节,此刻被看到后,都会让她的心不自主的感到微微一痛。 “或许以后还会回来的。”叶青站在钟晴的旁边柔声说道。 “也许……也许我昨日里应该进宫跟太皇太后,皇太后道个别才是。”钟晴的语气同样带着一丝的哀伤,熟悉的临安即将被她抛在脑后,而后将进入到一个完全陌生的地方生活,那里……或许不如临安繁华,不如临安这般太平,但……因为叶青的存在,或许会让她多些心安。 “以后你想她们了,大可以回来看看她们。你又不是我,回一趟临安需要朝廷的恩准,你只要想回来便可以回来。”叶青轻轻揽着钟晴的肩膀,心头同样有些惆怅。 当年跟李横因为神劲军战败,而被发配到临安充任禁军时,便是从艮山门进入的,甚至每一次回临安、出临安,他选择的都是艮山门。 “要是有一个完美的太平盛世就好了,而不是眼前的这种假象盛世。”钟晴低头说道,而后转身,跟着叶青缓缓坐进了马车。 墨小宝率领着种花家军八千人盔甲,已经在官道上集结完毕,随着钟蚕派出的探子赶来后,墨小宝便立刻下令大军北上,八千人的骑兵加上叶府的数十辆马车,在日头升到头顶的正当中时,已经在临安前往北地的官道上,绵延出了一条足足大十里地的长龙来。 李凤娘带着竹叶儿、青丘匆匆赶到点将台眺望着远方,映入眼帘的除了那一如往常的钱塘江水与来来往往的船只外,便再也看不到其他,她甚至不知道,叶青今日离开临安走的是陆路还是水路。 一个个太监行色匆匆的向着点将台奔来,如同石化了的李凤娘,则是一动不动的望着远处与天际连成一片的江水,耳边响起竹叶儿的声音:“回禀皇后,叶大人已经离开临安了,只留下了几个下人留守中和巷的宅子,通惠坊那座叶大人的宅院,也已经被贴上了皇城司的封条。” 李凤娘迎着江面吹来的微微凉爽的风,但此刻的心情却是无法轻松起来,即便是在刚刚,赵扩已经在大庆殿登基为帝,但……她的心情却是无论如何也高兴不起来。 “知道了,传我的旨意,任何人不得……不得……。”李凤娘心头感到莫名的空虚跟失落,一时之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这些本来都是她想要得到的,可如今当一切都遂了她的心意后,她却觉得自己好像失去了比这些更加宝贵的东西,至于是什么,她也不知道。 如今的她,只知道眼泪有点儿咸,有些苦涩,但还没有她心里的苦涩那般,让她感到难过跟疼痛。 (ps:争取明天看看是否能够恢复两更,我得琢磨琢磨接下来的故事走向,以及想想前面这些有没有落下什么。) 1083 北上 绍熙五年十月,再次回到扬州的钟晴,有些惊诧于如今扬州呈现在她眼前的一幕幕。 这一路的行程,本就已经让她内心感到微微有些吃惊,特别是当八千多人渡过长江后,钟晴能够明显的感觉到,整个中华家大军上至墨小宝、钟蚕,下至那一个个神色坚毅的兵士,明显都有种松了一口气的感觉。 再也不像是他们刚出临安时那般,一直都给她一种大战即将来临的紧张感,不管是撒出去的斥候,还是拖在最后的兵士,每一个人都是一副严阵以待的表情,仿佛他们行军的疆域并非是自己的疆域,而是在敌国的疆域那般,时时刻刻、不分昼夜的充满了警惕。 而进入扬州地界后,一切便都变得有些不同了,种花家军的将士不再像一路上那般严阵以待,充满了紧张感,甚至就连叶青,钟晴都隐隐从其身上,感受到了一股更为从容的从容。 在临安,叶青虽然表现的同样很从容,但钟晴还是能够感觉到,从叶青回到临安的第一刻起,到他离开临安的那一刻,叶青的内心里始终都紧绷着一根弦。 夫妻多年的钟晴,一直都不知道叶青的心里到底掩藏了什么,所以即便是每天晚上睡在一张床上,但很多时候叶青都给钟晴一种,像是被困住的野兽的感觉。 而踏入扬州地界后,就像是一头猛兽终于重归山林一般,顾盼之间、举手投足中都带着完全不同于在临安的霸气。 元日在扬州渡过,这也是叶青、钟晴、燕倾城等人难得的能够聚在一起的美好时光,只是这种美好,也仅仅是针对他们而言,在临安的一些人家,则显然就没有他们这么好运气了。 韩侂胄的伏诛,使得原本朝堂之上被其拉拢的臣子,关入大牢的关进大牢,在朝堂之上整日战战兢兢的战战兢兢。 而今随着叶青离开临安,随着新君赵扩继位后,一轮新的朝堂上的清洗也便在元日前拉开了帷幕。 杨大法、刘三杰、沈继祖、邓友龙等人,相继被新君赵扩在史弥远的说服下赦免罪过,从而加入到了史弥远的麾下,而一些根本上不的台面的,就连史弥远都不愿意拉拢的官员,流放的流放,罢免的罢免,总之,在新君继位后的不到一个月时间里,大宋朝堂随着新君继位后,也算是发生了焕然一新的变化。 元日过后,大宋改年庆元,标志着一个时代在短短的几年时间里便缓缓落幕。 难得在扬州过了两个多月真正清闲的日子后,叶青便再次启程北上,随着种花家军已经有大部分在元日刚过后就已经北上,所以这一次叶青的北上之行,便不再像从临安回来那般繁琐。 简单的两百人亲军,以及因为钟晴跟随北上的缘故,燕倾城给置办了数辆马车的物品外,钟晴便一边抹着眼泪儿一边跟随踏上了北上济南府的马车。 即便是在回到扬州的这些时日,钟晴几乎每日都在暗暗做着跟钟叶分别的准备,但当这一天真正的到来时,钟晴才发现,要让自己跟心头肉分开,真的需要很大很大的勇气。 更让她意想不到的是,这种分别像是要抽走她所有的精气神一般,让她连上马车的时候,都感觉自己整个人像是被抽空了一样,全身上下只剩下了浓浓的不舍跟眼泪儿。 这些时日里,她尽可能的把所有的时间都用来陪钟叶,日渐繁华甚至一些地方都已经不亚于临安的扬州,几乎也都被钟晴跟钟叶转了个遍。 特别是上元节时,喜庆热闹的氛围丝毫不亚于临安的繁华,映入眼帘的一幕幕让钟晴感到惊讶之余,心头则是恨不得时间就这样一直停下来,别让明天到来的太快。 一行人走出扬州外城后,钟晴终究还是忍不住的掀开车帘,打量着扬州城那高大的灰色城墙,这一刻,仿佛耳边一直都存在着钟叶哭喊的声音,让钟晴望着那城门时,心里则是恨不得立刻下车飞奔回城,哪怕只是再抱一抱钟叶。 叶青看着从昨日就开始郁郁寡欢,分别的哀伤之情溢于言表的钟晴背影,则是无奈的叹了口气,这个时候,他也不知道该如何来安慰钟晴。 哪怕是他用白纯当初离开扬州来举例子,但换来的却是钟晴对他的一顿白眼。 “母子连心,你一个男人没心没肺哪懂这些!”钟晴看着扬州那高大的城墙渐渐消失在视野后,才缓缓的回过身在马车里坐定,双眼通红的斥着叶青道:“白纯离开时,说不准比我还要伤心呢,再说了,白纯还抽空回过临安一趟……。” “你要是实在想钟叶了,也可以随时回来看他,也不算是很远不是?”叶青也不知道该如何安慰母爱泛滥的女人,因为他发现,自己说的越多便错的越多。 夫妻二人在前往济南府的马车里,继续着钟晴离别伤感的日常,而此时的临安城内,谢道清再次出现在了叶府的府门前。 一切对于谢道清来说,发生的都是那么的措不及防,完全没有一点点的心理准备。 元日前当她不由自主的转悠到叶府门前时,看着那紧闭的高大府门,一连好几次都没有鼓足勇气去打门,但那时候的她,心里并没有觉得像是失去了什么一般。 可当她第二日带着目的性的再次出现在叶府门前时,当她轻咬着嘴唇,终于鼓足勇气打门时,叶府那难得打开的侧门,则缓缓打开了一道缝隙。 而下人嘴中的消息,对于谢道清来说如同是五雷轰顶,一个人脸色有些苍白的呆呆站在叶府的门前,脑海里一片空白。 大叔竟然早在几日前就已经离开了临安,但是……但是……但是他为何不跟自己说一声呢? 而当反应过来的她,想要问询叶府下人,大叔大概会什么时候回来时,眼前则是早已经没有了下人的影子,府门依旧是紧紧的关闭着,刚才的一切,就像是幻觉一般,那么的让人难以置信,但又是那么的真实。 一连好些日子谢道清都过的是有些失魂落魄,不管是谢深甫还是她母亲问起时,谢道清总是会神色之间带着一丝忧色,甚至淡淡的忧伤摇头不语。 自那以后,叶府的大门便再也没有为她打开过,不管她是有意路过,而是无意经过,那道大门则是一直保持着原来的样子。 元日的时候,她甚至在梦中梦到了叶府的大门再次打开,大叔带着随和的笑容从门口走了出来,可当她醒来后,心头瞬间又是怅然若失。 抱着没有希望的希望,谢道清在元日这一天,还是恍恍惚惚的来到了叶府门口,而叶府大门口一如从前,不过是多了一幅喜庆的对联,以及新换的灯笼,但大门依旧是紧闭,门前连哪怕一辆马车也没有,显得极为冷清,甚至是带着一丝的落寞,跟临安城那元日的热闹如同两个世界。上元节时谢道清再次来到这里,此时的谢道清已经不再抱有任何希望,但心底深处却还是有个万一再蠢蠢欲动,但终究,结果依旧是让她失望,大叔……不见了。 从那以后,谢道清隔三差五的就会假装无意的路过中和巷,而后在叶府门口徘徊很久,但叶府的大门,自从那次给她开过一道缝隙后,便再也没有打开过。 所以,谢道清的脸上,终于露出了释然的笑容,而后笑容在白皙的脸上绽放的越来越大,渐渐的挤走了多日来的阴霾。 看着那朱红色的威严大门,她终于明白,为何在元日前她第一次到来时,那朱红色的大门会打开了,为何从那以后再也没有打开过一次了。 “大叔没有忘了我,大叔跟我告别了。”谢道清望着那朱红色威严的大门,自作主张的把叶府下人告诉她叶青已经北上的消息,当成了叶青对她的告别。 所以这一次再凝望那朱红色的大门时,谢道清则不再觉得那大门冰冷的不近人情了,反而觉得那高大的大门有些可爱,甚至还有大叔正在对着她随和的微笑、招手。 叶青招手让马车停了下来,而后伸手扶着钟晴一同走下了马车,看着济南府那高大的城门,心头颇有成就感的对连日来情绪已经稳定的钟晴笑道:“如何?是否已经出乎你的预料了?” “这就是济南府?”钟晴的眼神显得有些难以置信,这一路行来,她见多了大山大水大荒凉、豪放与粗旷的结合,完全就像是买入到了另外一个世界一般。 再也没有烟雨迷蒙、小桥流水、珠帘楼阁、哀婉凄美的江南景色与人文,一路上行过来,看到的大部分都是荒芜与苍凉,还有那对皇家权力而言极具意义的泰山。 所有的一切都不再是她曾经熟悉的一切的概念,所有的一切都变得让她感到陌生,但又有着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亲切感与激动。 “过了济南府就能够见到黄河吗?”钟晴最初离开扬州的伤感情绪,在这几日终于是一扫而光,新奇的目光打量着四周问道。 “不错,等过些时日,天气再暖和一些了,便可以看到更为壮丽的黄河了。”叶青笑着对惊奇如孩童的钟晴说道。 这一路上没少挨骂与埋怨,自然也没少去哄旁边的钟大美人,但不管如何,他也没有耽误了见北地的各个知州。 随着这一次亲回临安,终于解决掉了科举一事儿后,加上赋税等事情的迎刃而解,让叶青此刻也相信,不出几年的时间,整个北地必然能够发生翻天覆地的大变化来。 而到了那时候,他也相信,不管是面对金人还是蒙古人,或者是背后的朝廷,他的腰杆都能够比现在还要理直气壮一些。 辛弃疾从城门内快步流星的赶过来,看到叶青跟钟晴,在贾涉亲卫队的护卫下,两人正对着远处的风景指指点点,便急忙迎了过去。 “等天气暖和一些了,待钟叶在扬州习惯了,就把芳菲也接过来继续陪你做伴。”叶青一不留神,再次提起了钟叶,于是瞬间,就在辛弃疾跟叶青行礼时,钟晴原本还兴致盎然的神情就又再次变得低落了下来。 紧忙拉着辛弃疾寒暄,听着辛弃疾爽朗的笑声,欢迎着他回到临安的话语,叶青便示意贾涉请钟晴上车进城,而他则愿意跟辛弃疾挤在一辆马车上。 1084 引狼入室? 济南虽无江南那般雕梁画栋的楼阁,宛若仙境的小桥流水,但在这几年因为治理洪水的改造中,也是慢慢体现出了它独有的特色。 随着金人风格的烙印终于都被慢慢抹去,走在大街上,如今的济南看起来倒是显得颇为质朴无华,而其中不管是建筑风格,还是城池布局也都是以中原传统风格见长,虽然其中还有一些金人风格似的建筑,但整体上的济南,如今已然是完全脱离了旧时金人统治的枷锁,质朴与豪放的特征,就如同现在整个北地的风格一般,并不去张扬华丽,在质朴中却同样有着浓浓的中原正统艺术感。 横七竖八的大街宽敞如临安御街一般,整整十五条大街构成了整个济南府大的框架,如同骨骼一般撑起了整个济南府。 其中纵横交错的街巷更是数不胜数,交织于其中,车来车往、人流不息同样是一幅热闹景象。 琳琅满目的物品在街市上原本混为一体,但如今随着辛弃疾等官员的吏治,各种各样的物品也在商贾的主动下,渐渐被区分明朗化。 东西南北四市,如同南来北往的货物一般,在城内被划分成片,西域往来的贸易,北对金人、蒙古人的街市,东纳水路盐铁的交易,南有与扬州、临安甚至更南边的商贾,在济南城内泾渭分明,各自对着彼此的方向。 济南有泉城之称,加上各泉为源首而汇流的小清河,在这一次治理黄河水时被疏通,在成为防洪除涝的关键之渠后,同样也成为了接纳海上贸易的一条重要水路,与济南府的护城河连接为一体。 辛弃疾与叶青带着随从策马出城,而钟晴则是在济南城继续着审视这座古老的城池。 顺着小清河一路往东,河面上的船舶来来往往,随着数十人跳下马背,沿着河岸缓缓向前,享受着大自然难得的安宁。 “海州兵营如今并没有打算弃之不用,安东都护府如今有精兵十七万之众,其中骑兵已然达到了七万余人,一旦海州水军以后驻营益都,济南府四周的兵力就将达二十余万人,与赵乞儿统领等人已经商议过了,待他们驻守益都后,安东都护府便会派遣三万步骑填补海州兵营的空缺。”辛弃疾指着小清河延长到天际的远方,像叶青解释道。 益都紧邻渤海,同样是一个极为平稳的港湾,如今随着后方大大稳定后,那么水军自然也有必要把大营往前提,从而在此可以扼守住更多的关键要道,更为重要的,自然是使得水军距离金人会更近了一些。 益都到济南的距离达到了近六百里的距离,而如今安东都护府的十七万大军,则是分别不属于历城、齐河、济阳等地,所以一旦水军占据益都大营后,必然是要牺牲一部分大军的大营,而唯一的方法便是两方互换,从而免于出现人满为患的窘境。 当然,海州一直都是北地的关键要害,三万步骑南下,除了因为避免人满为患的困境外,自然还有其他目的,便是扛下赵乞儿、老刘头、泼李三等率领的水军,在必要时候驰援淮南路的重任。 淮南路虽然如今已经归属于北地,但因为北地跟朝廷之间不确定的关系,加上新君继位等等因素,让北地不管是辛弃疾还是其他人,丝毫也不敢认为如今他们的后方就毫无隐患了。 所以三万步骑南下,与其说是为缓解济南府周边大营的人满为患,不如说是为了防备朝廷万一有可能对于淮南路的觊觎。 “扬州终究是北地需要仰仗的地方,淮南路在手,跟朝廷之间就无论如何也脱不开关系。”迎着小清河河面的清风,散步于河岸的叶青,低沉着声音继续道:“这一次回临安,赋税之事儿已然解决,因为北地多路洪水泛滥一事儿,所以今年起,北地各路对于朝廷的赋税,只以各府岁入统计上缴,每年不过一万两白银,当然,如果实在没钱,还可以给朝廷打欠条。但这一路上我思来想去,随着朝廷如今新君继位后,北地该要给圣上的颜面还是要给的,淮南路不在赦免赋税的其中,其余各路州府……每年给朝廷两三千两银子意思意思便是,之余不足的便打欠条欠着便是。” “那粮食等物朝廷还会下拨吗?”辛弃疾显然不关心那两三千两银子的赋税,这点钱儿现在山东两路根本不放在眼里,他关心的,依然是如何能够从朝廷的手里多弄些粮食过来。 今年或许对于北地各路来说,会是一个丰收之年,但也不过是刚刚够吃而已,可如果要是算上二十万的大军,以及未来可能的继续北伐,那么现在开始储粮已经不算是早了,必须立刻着手诸多事情的准备了。 “眼下此事儿还不好说,户部尚书郑清之跟史弥远的关系不再像从前那般紧密,因为临安安抚使差遣一事儿,郑清之心头对于没能够如意坐上临安安抚使这件事儿,对史弥远的意见不小。而若是不出所料,这些时日朝廷便该宣召任史弥远为左相了,到了那时候,郑清之是什么态度还是未知数,此事儿还需要看看朝堂之上的情况。但民间储粮等物品是不会停下来的,扬州商会如今可以不再被福建商会欺压,一些海外的舶来品用来置换粮食等物,应该可以减少一部分的开支。”一处颇为平坦的地方,地面上的青草也渐渐整齐的冒出地面,显然,风和日丽的天气下,在此郊游聚会可谓是一大享受。 随着众人开始布置着酒菜,叶青跟辛弃疾则是拿着钓竿在不远处垂钓,时不时的望望河面上过往的商船。 “邓友龙等韩党如今被史弥远拉拢,郑清之身为户部尚书,若是还对没有能够如意任临安安抚使一事儿而对史弥远耿耿于怀,我猜想,史弥远应该不会放过他吧?他的户部尚书差遣还能够保住?任了左相的史弥远难道还会任由一个外人把持户部?”辛弃疾有些不看好郑清之接下来在朝堂之上的仕途道。 “此事儿还很难说。不过郑清之知道史弥远绝大部分的事情,若是跟史弥远闹翻的话,下场是决计不会好到哪里去,被罢免户部尚书一事儿,也就是意料之中了。不过……。”叶青嘴角带着一抹笑意,笑了笑道:“那就得看留正等人,会不会抓住这个机会了。还有便是,原本以为朱熹等人在朝堂之上不会蹦跶超过两个月,但如今看来我猜错了,这十名侍讲的矛盾还没有爆发出来,或许也跟史弥远还未任左相,还未掌握朝堂有关。” “你的意思是利用朱熹跟郑清之的师生关系,以及留正等人跟史弥远的敌对……?”辛弃疾思索着问道。 “暂时还说不好,朝堂之上的局势向来错综复杂、瞬息万变,郑清之会不会因为史弥远任左相后而尽释前嫌,也是一个未知,而史弥远还会不会相信他,也是一个未知。总之,这一切还都要等到史弥远任相后才能够看出来。但不管如何,现在不管是新君还是史弥远,一时半会儿因为朝堂之事儿,还难以顾及为难北地以及淮南路,眼下这空档,是我们必须要抓住的机会。”叶青微微叹口气,如今即便是离开了临安,但那种如芒在背的感觉还是那么的强烈,让他丝毫不敢放松警惕。 “庆王跟崇国公可还在临安,是你特意让他们留下来的?”辛弃疾也是心头颇为沉重的叹口气,北地不论何时,好像都没有摆脱过这内外交困的处境,但已经习惯了在这种处境下求生存的他,心头反而是信心十足。 在他看来,只要叶青没有被朝廷桎梏住,只要叶青整个人是完全自由的,那么北地多大的困难都能够挺过来。 当年北伐那般艰难,他们也都咬着牙挺了过来,即便是后来发生了种种事情,甚至是包括叶青身陷绝境之中时,整个北地还都是同心协力的挺了过来。 所以如今,在局势越发清晰的形势下,辛弃疾自然是有理由相信,越发强大的北地,只要养精蓄锐几年,那么收复整个失地的前景还是颇为明朗的。 “庆王跟崇国公暂时留在临安,不管是在牵制史弥远一事儿上,还是对留正等人都有帮助,何况,这一次在临安,我同样说服了新安郡王赵士程……。”叶青深吸一口气说道。 “就是那个娶了陆游休了的妻子唐婉的宗室?”辛弃疾的眼神变得有些八卦。 叶青有些意外的看了一眼手里钓竿跟他一样,一次也没有动过的辛弃疾,笑道:“不错,就是那个赵士程。他们夫妇在我于皇宫诛杀韩侂胄的前一夜,曾经在我府里等候了我一个晚上,就是为了向我示警……当然,主要还是为了示好于我,所以这份人情我得担着。加上说服他劝谏圣上禅位后,我猜想此人大概也想要效仿当年赵汝愚的入仕之路,所以若是郑清之无法再胜任户部尚书的话,自然是希望户部尚书的差遣,能够被赵士程拿到手。加上劝谏圣上禅位有功,若是留正等人能够助其一臂之力,庆王跟崇国公再利用宗室的身份游说圣上,说不好便可以达到我想要的目的。” “史弥远自然是不会善罢甘休,眼睁睁看着不是他的党羽任户部尚书这一差遣的。”辛弃疾摇头有些不乐观的说道。 “那是自然。所以不管如何,我都不适合留在临安,那样只会让史弥远忌惮这些都跟我有关。即便是我离开了临安,当然也难保这些事会向着我期望的方向发展,但不管如何,史弥远任相后,随着他手中的权力增大,六部对于他来说,或许重心就不会向之前那么重了,以他这些年在朝堂之上的手段跟威望,其实即便是不拉拢六部的尚书、侍郎等官员,他也有足够的方法,让这些人以他马首是瞻。史弥远绝非韩侂胄那般好对付,看似贪财奸诈,但也有一定的心胸与度量,若不然的话,也不会走到今日这般地步。”叶青对于史弥远的评价一向很高,同样,心里头同样不敢有丝毫大意。 这也是为何在这一次回临安后,临时改变了主意,从而选择了快刀斩乱麻的诛杀韩侂胄的原因。 韩侂胄武将出身,又好大喜功,任左相几年来,在朝堂之上虽然势力渐涨,但相对的,史弥远的势力也在壮大,丝毫没有能够利用他左相的权势,压制住史弥远,反而是使得史弥远在朝堂之上,以一个吏部尚书的差遣,跟他一个朝堂左相达到了平起平坐的地步。 这一点儿正是让叶青心忧的地方,毕竟,若是再继续眼睁睁的看着韩侂胄混迹于朝堂之上无所事事,那么到时候,史弥远很有可能便会走韩侂胄的眼皮子底下做大,到了那时候,他叶青的面前,就不止史弥远一个对手,反而还会多了韩侂胄这么一个碍手碍脚的对手。 何况,这一次回到临安后,局势已经是如此演变了,韩侂胄已经开始想要诛杀他了,所以这个时候,叶青不得不选择先下手为强。 而加上留正、谢深甫等人的搅局,从而使得叶青在诛杀韩侂胄后,虽然没有得到很大的利益,但最起码,他提前走出了史弥远想要对付他的对策。 若是韩侂胄不死,史弥远继续做大,那么史弥远便可以更加名正言顺的看自己跟韩侂胄相斗,而让他自己一直都置身事外,坐收渔翁之利了。 所以随着叶青诛杀韩侂胄,以及放过谢深甫等人后,就等同于把自己从史弥远的圈套中顺利的择了出来,而且还顺手给史弥远留下了一个,想要全权接掌朝堂的话,就必须除去的留、谢集团的障碍,使得自己成了坐山观虎斗的一方。 “可如此于我们的意义、帮助并不大不是?”辛弃疾有些疑惑道:“即便是如此,但留、谢二人与我们绝非是同心,若是有朝一日被史弥远设计利用,从而反过来对付我们,岂不是到头来于我们不利了?谢深甫与你有怨,即便是你没有对他痛下杀手,但依我看,这种人也绝对不会因此而对你心存感激的,毕竟留正就是一个例子。” “不错,话是如此说,所以朝堂之上必须留有跟我们志同道合的人,毕再遇、钱象祖,虽然无法直接左右什么,但若是能够在朝堂之上,时不时的挑拨离间留、谢二人跟史弥远之间的关系,只要手段运用得当,那么这把火便不会烧到我们。而若是新安郡王能够步入六部尚书的层面,于我们而言自然是更为有利了。至于庆王跟崇国公,早晚还是要回北地的,甚至……到时候他们还会带着圣上的密旨回到北地。”叶青的钓竿拿起来好几次,但依旧是空空如也,答应了钟晴,一会儿要给她吃自己亲自钓到的鱼,看来话又说大了。 “所以啊……。”辛弃疾心头此刻是越发的沉重,有些无奈的摇着头道:“当初你以三大都护府示好朝廷、圣上一事儿,如今看来,利与弊还很难下判断。圣上遥领三大都护府的大都护,此事儿在我大宋朝简直是闻所未闻、见所未见,即便是前朝都不曾有过这种事情。” 叶青跟着苦笑一声,而后有些自嘲的也跟着摇头道:“当初我也就是客气客气,而且也并没有想到太子会这么快就继位。毕竟,对于无任何差遣的太子来说,身兼三大都护府的大都护,多少能够让他感到北地对于他的忠心,但如今,显然比起帝位来,大都护的意义就是鸡肋了。” “你说圣上会不会……会不会把三大都护府的大都护差遣,给予其他人呢?”辛弃疾说出来后,自己心头瞬间便是一震,若是自己乌鸦嘴说中的话,那么对于整个北地来说,可就绝对不是一个利好的消息了。 若是给予叶青等等北地的官员还好说一些,但若是给予了其他跟北地不对付的临安官员,而后人家若是真的跑到北地走马上任,那对于北地来说……可就是引狼入室了。 “不管是谁,来到北地难道还能让他如愿了?”叶青嘴角上翘,隐隐带着一抹杀气:“老老实实的任皇差自然是无可非议,但若是想要插手北地的事物,那就是找死了。” 辛弃疾手里的钓竿不自主的颤动了一下,叶青的意思已然是十分明白,圣上若是把北地对于他的示好差遣给其他人的话,那么就等于是无视北地对于他的示好与忠诚了。 北地显然也不是吃素的,也有着他们自己的地方规矩,自然有着许多办法,让此人在北地蜷起来老老实实的做个傀儡大都护。 “不过也好,正好可以通过此事儿印证一下,圣上或朝廷对于我叶青真正的态度了。”叶青的脸色变得极为阴沉,甚至是显得杀气十足,让刚刚下车的钟晴在看到的那一刻,吓得差点儿有些不敢靠近。 “大人你的意思是……。”辛弃疾都不自觉的开始称呼着叶青大人,有些不确定的问道:“若是圣上把大都护的差遣授予你,那么自然是皆大欢喜,而若是别人的话……。” “好,看看今日这份效外餐饮丰盛不丰盛。”叶青提起钓竿,而后起身向着神情有些错愕的钟晴走了过去。 辛弃疾微微皱眉看着叶青那高大的背影,而后无声的摇头叹口气,朝堂之上的事情……其实就是这般勾心斗角,若不是这些年北地在叶青的率领下,取得了如此显著的成就,辛弃疾早就想要辞官归隐,不问世事了。 1085 还都 夕阳西下,济南郊外的一群人缓缓沿着小清河向城内行去,河面上的船只也同样是渐渐稀少,但即便是如此,今日这一切瞧在叶青的眼里,还是颇为的欣慰。 运粮储粮对于北地都是一件大事儿,而水路显然要比陆路能够为北地节省不少人力与物力,所以有了直通入海的小清河之后,即便是那开启于隋朝的大运河,也在北地此时的眼里变得不再那么重要了。 大运河虽然同样对于北地极为重要,但因为相对而言还属于内河,在从南边过来时,自然是要面临一道道的关卡,这对于北地来说,想要大规模的运粮储粮,都会惊动朝廷。 而走近海水路,自然是可以绕过重重关卡,加上可以直接南下至广南东路、广南西路,所以对于北地来说,小清河在短时间内,自然而然的就成了储运各种物资的最佳渠道。 黄昏下的济南府少了临安这个时间段该有的喧嚣繁华,多了一丝劳作一天后的疲惫感与落寞,马车上的钟晴在逛了短短半日的济南府后,又一次给马车里堆满了各种各样的物品,小到鞋帽、玉器、长命锁等物品,大到一口箱子等等物件,被她又是满满的买了小半车。 这些物品都是要在这几日送回到扬州的,以此来表达钟晴对于钟叶等人的伟大母爱。 与辛弃疾分别回到府邸,墨小宝在门口相迎,指使着其他人开始把马车上的货物搬回到府里,自己则是走到叶青跟前,把一封信交给了叶青。 “蒙古人派遣了使臣木华黎、博尔术二人要来济南跟您商议一些事情,这是今日刚刚收到的信。而根据伞的消息,他们如今已经到达长安,不日便会来到济南府。还有便是,董晁也来信,卫绍王完颜永济也打算近期来济南府。”墨小宝跟随着叶青向府邸内一边走一边禀报道。 “看来蒙古人最初以为我会去长安,如今知道我到了济南府后,这是干脆打算来济南找我了。”叶青对于蒙古使臣的目的,基本上已经是一清二楚。 无非是要么想要跟自己联手对金,要么便是想要通过这次出使来稳住自己,从而使得他们可以毫无顾虑的继续西征花剌子模。 “所以末将以为,这金国的卫绍王选择这个时候来济南府拜会您,看来也是因为蒙古人使臣的缘故。”墨小宝越来越有大将风范,会站在全局的角度考量道。 “不错,既然扎木合的头颅都能够送过来,那就说明,完颜璟是铁了心要跟我们联手了。而今看来他们也是得知了蒙古使臣要来一事儿,所以才会派遣卫绍王来济南吧。”叶青开始在脑海里初步谋划着接下来北地的各种打算。 长安是如今北地对于镇守西北的重要门户,虽然说在长安以西,如今还有刘克师、李横镇守的安西都护府,但北地的纵深战略显然没有那么强大,长安其实才是他们的重中之重,也是他们最为要严防死守的地方。 当然,这只是站在战略的层面而已,如今随着夏国的灭亡,安西都护府自然是同等重要,但因为蒙古人的强悍,让叶青在战术上,不得不对长安委以更多的重任,把此当成既是北面正面抗衡蒙古人的第一道防线,同样,也是把此作为安西都护府身后的第二道防线。 如果说长安是北地于西北的重要门户,那么如今济南府,则是北地于东南的重要门户,在叶青逗留于长安时,长安的重要性,随着蒙古人、金人,乃至夏人、辽人的往来,而变成了一个如同北地的“都城”一般的存在。 如今随着叶青驻守于济南府,济南府的地位也便开始渐渐变得越发的重要起来,随着蒙古人跟金人的使臣再次到来后,济南府也将会向长安一样,变成对于北地的一个重要城池。 长安是北地于西北的门户,济南是北地于东南的重要门户,唯独两者之间的开封与洛阳,如今的地位却是依旧在直线下降。 开封、洛阳于北地就像是一个烫手山芋一般,也更像是一个定时炸弹一样,让叶青既不敢靠的太近,但又不能拱手让人,既不能派遣重兵镇守,深怕如此一来,引得临安朝廷震怒,但又不得不在四周驻兵,以此来防备金人的突袭。 开封府终究对于朝廷有着非同一般的意义,但如今若是想要朝廷自临安迁都回开封,别说皇室愿意不愿意、舍不舍得了,恐怕就是早已经习惯了临安繁华与富庶的朝堂臣子,都没有人舍得离开临安回开封。 上有天堂下有苏杭,这句话显然不只是随便说说,对于习惯了安逸的朝廷来说,想要离开临安这个温柔乡,再去北地的粗旷豪迈的地方,让他们哪怕只是想想都觉得有些难以接受。 繁花似箭的临安,远远要比开封更为吸引人,更何况如今的开封,还是与金人只不过是一河之隔,若是此时迁都,想必没有谁愿意去过担惊受怕的日子,即便是开封周边还有叶青的铁军镇守,但显然没有人愿意在这个时候提及还都一事儿。 可若是一直任由开封府就这么空着,朝廷在如今叶青于北地越发稳固后,又不得不担忧叶青会不会有朝一日跑到开封,毕竟长安、济南两府,史弥远等人可是曾亲自去过,虽然没有像临安这般繁花似锦,但如今也是充满了勃勃生机的重要城池。 而若是一旦叶青把重心放到了开封,加上叶青的势力在北地越来越强时,那么临安的朝廷,跟北地的开封,随着时间的推移,会不会让天下人把开封当作大宋朝的正统之所在? 让朝廷还都那是不可能的,但让叶青在有朝一日像对长安、济南那般盘踞,朝廷也无法视若无睹,终究是大宋朝的都城,岂能由一个臣子盘踞,而让真正的朝廷偏安于江南? “所以史大人对的意思呢?”赵扩微微皱眉,看着勤政殿内的史弥远、留正、庆王以及崇国公四人问道。 此时赵扩的脑海里,不自觉的便浮现出叶青那即便是带着随和笑容,但举手投足间有如指点江山般的枭雄形象。 “臣以为北地如今大势未定,贸然议还都一事儿还为时尚早,但如今北地既然又已经相对趋于安稳,臣认为不妨先着人修建东京宫城,如此一来,既能够让北地百姓知朝廷收复中原之志,也能够为日后还都提前做好一切应有之准备。”史弥远开始打着北地开封府的主意说道。 “先修建宫城自然可行,但……。”留正看了看赵扩,而后目光又扫过史弥远,沉吟了下后忧虑道:“但这笔钱谁来出?叶节度使怕是不会出这笔钱吧?” 说完后的留正,不自觉的看了看庆王跟崇国公,刚刚二人可是把如今的长安城修建,以及济南府的扩建都大大夸赞了一番,其话语中不乏替叶青邀功请赏之意。 所以此时的留正,不得不出声提醒圣上赵扩,朝廷若是想要修缮开封府的皇城,人家叶青是否愿意呢? “史大人以为呢?”赵扩再次对史弥远问道。 “臣以为加征北地赋税即可,如今北地已非是前两年那般连年受灾,如今百姓吃饱穿暖,家家都有余粮,足以承受修缮皇宫的费用。而圣上若是开恩,臣以为户部自然也可以资助一笔费用,如此想必叶大人自然是不会有任何怨言。何况,这也是圣上给他叶青一个为朝廷尽忠的机会。叶大人必然是不会拒绝,甚至还会对圣上感激不尽的。”史弥远开始给叶青挖坑道。 “北地连年受灾,如今北地自产粮食不过是刚刚够百姓果腹而已,若是加征税赋修缮皇宫,恐怕会引起百姓的不满,甚至还会使得那些原本落草为寇、刚刚下山的百姓,再次落草,如此于北地之安稳绝非良策。”庆王开始皱眉,跟刚刚眉飞色舞的夸赞长安、济南的样子简直是判若两人。 崇国公赵师淳在旁不由的微微叹口气,他跟庆王今日的本意,本来是想要让圣上知晓叶青在北地的安民建城的功绩,谁曾想,史弥远竟然阴险的借此事儿大做文章,一时之间,竟然使得他们二人心头生出一种好心办错事的感觉。 非但是没有在圣上面前帮到叶青,反而是让史弥远反将一军,把北地的困境再次无限放大以及加重了几分。 “可本相刚刚还听到庆王在说,如今北地在叶青的吏治下已然是一幅国泰民安的大好形势,不惜耗费巨资也要修缮长安、济南二府,为何到了开封府一事儿上,就变了说辞?难不成叶节度使不想让圣上还都东京?”史弥远挺着肥胖的肚子,微微转身对着愁眉不展的庆王问道。 对于这种难得的可以打压叶青的机会,史弥远自然是绝不会放过,甚至在反问时,他还刻意把北地的形势换成了国泰民安四个字,由此来暗中提醒赵扩,叶青于北地再不节制,可是要自立为王了。 “长安、济南二府修建城池,是北地不得已而为之的事情,毕竟不论是长安还是济南府,于北地的西北与东南都是重要门户,城墙的坚实与否,是决定着北地是否能够长期抵御金人的反攻,自然是非建不可。”崇国公同样皱眉回答道。 但此刻的他,心头还是有种心有余而力不足的深深无奈感,甚至是有些后悔在赵扩面前,刚刚把夸赞北地的话语说的有些满了,如今便立刻自食其果了。 果不其然的是,随着崇国公说完后,史弥远立刻便紧追不舍的追问道:“修建长安、济南二府的城池,叶节度使是有钱有力,而为圣上还都修建皇宫,叶节度使就变得囊中羞涩了?难道长安、济南二府的修缮事宜,比圣上、朝廷还都还要重要不成?或者……史某心头还有一疑惑,既然庆王与崇国公如今口口声声说北地困难,那么史某还想要请教庆王与崇国公,叶节度使修建长安、济南二府的钱是从哪儿来的呢?” “这……。”庆王跟崇国公面面相觑,一时之间不知道该如何回答史弥远的诘问。 史弥远的问题虽然不刁钻,但却是问到了他们二人无法解答的软肋上,毕竟,就算是他们,也不知道这些年来,北地修建长安、济南,以及组建三大都护府的钱财,到底是从哪里来的。 这其中自然是有着各种各样不为人知的猫腻,就如同每个人都知道如今的左相史弥远富甲一方,但未必就清楚,史府的钱到底是怎么来的一样。 “这个问题……怕是需要叶大人才能够回答史大人的疑惑。”崇国公不得不硬着头皮说道。 而后便不由自主的想到了如今他在北地这些年来的那些产业,随着这些产业的扩大,在赵师淳的利润几乎有一大部分是被用在了长安的修建上,可这种事情,自然是没有办法拿到圣上跟前来说。 再者便是,其实谁都知道,北地之所以一直都能够在财政上吊着一口气,总是能够在捉襟见肘之余有财力来做各种事情,其实跟淮南路有着极大的关系。 但这些根本不是庆王以及他崇国公能够接触到的层面,完全是由叶青一人在此事儿上独断,来应付朝廷的。 史弥远看着有些窘状的庆王跟崇国公,心中一阵冷笑,而后对着赵扩说道:“禀圣上,臣以为,既然北地有北地的难处,那么圣上或者是朝廷或许大可体谅一番。不过还都之事儿虽然为时尚早,但修缮宫城之事儿自然是不可再拖下去了。北地无法出资为圣上您还都而修缮皇宫,那么臣以为,不妨就交由工部与将作监来完成此事儿。只是如此一来,工部、将作监身处临安,距都城足足千里之遥,显然无法在临安来监督、修缮皇城乃至整个都城。所以臣凑请圣上,不如即日便调派工部、将作监等相关衙署的官员前往开封府,为修缮宫城开始做准备,同样,也是为圣上日后还都早做些打算。” 赵扩那清澈的眼神平静的看着面带微笑的史弥远,心头对于史弥远的话语多少有些心动。 朝廷这些年来,一直无法插手北地的种种事物,都是由叶青一人吏治决断,就如庆王跟崇国公刚刚所言那般,如今北地各州府的官吏,但凡有品级的在北地的调任差遣,都会单独拟一份送给叶青审阅。 虽说叶青一般对于一些品级低下的官吏任免差遣,根本不会一一过目,但自北伐开始后,就已经形成了这样的传统,从而也使得整个北地的官吏调遣,一直都牢牢的掌握在叶青的手里。 不管是史弥远还是韩侂胄,哪怕是更早期的王淮、赵汝愚任相时,都曾经试过越过叶青,以朝廷的名义在北地任免调遣官吏,但最后莫名的是,这些官吏要么在北地因为疾病而半途就病死了,要么便是刚一到北地,就立刻哭着喊着要回南边。 总之,没有经过叶青审阅而前往北地的官吏,到现在为止,竟然是一个都没有。 一直都不曾开口的留正,看着史弥远脸上越发得意的笑容,再看看庆王、崇国公那一脸的沮丧之情,心头同样是无奈的叹口气,他有些理解,为何叶青在离开临安时,愿意把庆王跟崇国公留在临安了。 显然,叶青根本看不上此二人的能力,所以才会如此放心的把二人留在临安,留在朝堂之上,至于以后会不会回北地,恐怕叶青心里根本就无所谓。 “史大人所言之策虽可行,但下官以为,即便是史大人想要在圣上还都开封府以前,先在开封府设立各部衙署的官吏,可……这些终究需要有人节制才行。若是无一人节制前往开封府的各个衙署,岂不是如同一盘散沙?又如何能够修缮宫城甚至整个都城呢?朝廷远在千里之外,显然无法有效节制。”留正看着赵扩的目光放在了他身上后,便继续说道:“圣上,臣以为此事儿还需问询一番叶节度使才是,毕竟对于北地的情况,叶节度使则是更为熟悉一些。” 史弥远有些诧异的看了留正一眼,他显然没有想到,留正竟然一眼就看穿了的计策。 不错,史弥远确实是打算借着还都这一事件,来在北地官场上打开一道缺口,从而让六部等衙署以修缮宫城的名义,名正言顺的进入北地。 如此一来,他相信叶青决计不敢像当初那般,把朝廷派遣过去的官吏来一个废一个,毕竟,他若是如此做的话,那就等同于是要谋反了。 所以对于史弥远来说,借着还都这个议题,只要把六部等衙署,缩变成一个个六部小衙署置于开封府,从而先形成一个隶属于临安朝廷的小朝廷,那么基本上就可以打破叶青在北地的一人独断了。 如此一来,不管北地的叶青在北伐的过程中是否还能够再进一步,那么只要开封府形成了实质性的皇城,虽然没有圣上等皇室在此,但最起码有了这么一个空壳子的皇城后,叶青在北地的影响力跟威望,必然是要给开封府夺取一大部分了,也就绝不会随着北伐的继续胜利,让叶青在北地继续扩大着他的影响力跟所有势力。 面对留正的问题,史弥远不等赵扩对他问出史大人以为呢,便缓缓说道:“若是臣没有记错的话,如今圣上的肩上……还兼着北地三大都护府的大都护这一差遣。而历朝历代,哪有一国之君还要身兼都护府大都护这样的道理,这若是传出去,岂不是让人笑话?” “史大人以为该如何呢?”赵扩眉头微微一皱,如今坐上皇帝之位后,母后李凤娘当初兴高采烈的告诉他的遥领三大都护差遣的喜悦,也随之变得索然无味。 但因为李凤娘一直未提及此事儿的解决之法,所以赵扩如今也就一直遵从着李凤娘的意思,便就一直这么兼着北地三大都护府的大都护这一差遣。 “回禀圣上,臣以为圣上可授予圣上信赖之臣子,由其替圣上代这一差遣即可。”史弥远的眼中闪烁着野心勃勃的光芒,如此这般说话,已经与毛遂自荐没有多大的分别了。 庆王跟崇国公瞬间是呆若木鸡,而留正则是惊诧的看向史弥远,心头同样是震撼无比,本来不过是一件关于还都的话题,但经过史弥远这番进谏之言后,竟然不知不觉的把还都的话题,转移到了北地三大都护府大都护差遣一事儿上。 而史弥远的真正目的,也在这一刻才真正的暴露出来,左相这一差遣已然无法满足他的野心,把手进一步伸向北地,才是他真正的动机。 “此事儿……此事儿朕还需好好思量一番才行。”赵扩看着史弥远那忠心耿耿的神情,再看看庆王、崇国公那有些煞白的脸庞,以及留正那有些难以置信的神情,依旧是平静的说道。 1086 先下手为强 就在新君赵扩打算让史弥远、庆王等人退下时,属于他的近身太监卫泾快速从外面跑了进来。 跪下行礼后,便把手里的奏章上呈给赵扩,道:“禀奏圣上,北地节度使叶青叶大人加急奏章。” 原本正要打算退下的史弥远等人,听到此奏章来自北地后,瞬间一个个停下了脚步,八只眼睛齐齐望向了泰然自若的新君赵扩。 接过刚刚被卫泾查验,在之前没有被任何人打开的奏章,赵扩默默的看着奏章,勤政殿内一片寂静,甚至就连庆王,仿佛都能够听到自己的心跳声似的。 过了好一会儿的时间,在史弥远估算着新君已经把叶青的这份奏章,在这段时间里,看了不下三遍的时候,赵扩才缓缓合上奏章,并没有要给史弥远等人过目的意思。 “叶节度使奏请朕,指派工部、将作监官员入开封府,京畿路如今已然恢复如初,奈何当时金人对于开封破坏严重,叶节度使有意在今年请奏朝廷重建开封府乃至十六县。同时……。”赵扩看着史弥远等人一个个专注凝重的神情,而后继续说道:“叶节度使同时在这份奏章内,附上了今开封府知府,以及十六知县的名单请朕过目。同时,包括东京禁军统领、副统领等将士的名单也一并列入在内。此事朕还需与父皇、母后商议后,才可与众卿商议。” 史弥远下意识的干咳一声,神情随着赵扩刚才的话语,也变得越发的凝重了起来。 先下手为强,他本来就是想要跟叶青在此事上打一个时间差,毕竟,自己人在临安,而叶青远在北地,所以不管如何看,自己都占据着极大的便利优势才是。 可如今,令他想不到的是,叶青竟然主动提出了要朝廷派钱官吏来修缮皇宫,乃至整个东京的建议。 叶青化被动为主动,自然是会让史弥远感到心头瞬间压力如山,所以赵扩刚才的言语,他听的比任何都要仔细。 “回禀圣上,叶青虽然说了请奏圣上指派工部、将作监等官员北上东京,但……不论是修缮皇宫还是整个开封府,可谓是耗资不菲,臣不知道叶青可有在奏章中提及修缮之资……。”史弥远紧紧抓着赵扩刚才话语的漏洞问道。 如果叶青根本没有在奏章提及修缮之资一事儿,那么……这份奏章看似对于朝廷以及新君的忠心表现,倒不如是叶青有预谋的一招借力打力,既能够缓解朝廷带给他的压力,还能够从被动变主动,落的一个忠贞臣子的好名声。 甚至史弥远都敢打赌,一旦朝廷因为叶青的这一道奏章,而不假思索的就同意了派遣官员北上开封的话,那么修缮开封府以及皇宫的事宜,就绝不会简简单单的在短时间内开始修缮。 叶青必然会在朝廷同意之后,在工部、将作监的官员北上后,跟朝廷开始讨价还价修缮之资一事儿,而那时候朝廷必然会因为答应在前,从而势必形成骑虎难下的尴尬局面。 北地绝不会出一文钱来修缮开封府跟皇宫,必然是要在工部跟将作监北上后,开始策划好一切后,由叶青出头来找朝廷要修缮开封跟皇宫的银两,而一旦朝廷在万般无奈之下同意了出钱,那么这笔钱到底会不会用在修缮开封跟皇宫一事儿上,史弥远则持怀疑态度,甚至在他看来,不管朝廷给予北地拨调多少银两,叶青到时候能够拿出十之一二用在修缮开封跟皇宫之事儿上,就已经算是最好的结果了。 “叶大人并未提及修缮之资一事儿,不过既然叶大人主动要求修缮,想必叶大人已经打算替朕来主动掏这笔钱了。你不是刚刚也说过,如今的北地虽算不上富饶,但也能够用殷实来评判了吗?”赵扩双眼清澈,并没有觉得叶青的这份奏章上有什么叵测居心,在他看来,字里行间都是满满的忠贞臣子的影子。 “叶大人忠贞之心天地可鉴,如此一来,圣上便可放心此事儿了。臣以为,此事儿大可全权交由叶节度使决断。”庆王跟崇国公暗暗的相望一眼,立刻借着叶青的这份奏章要为自己扳回一局。 “朕也是如此认为。”赵扩认同的点着头。 留正则是一言不发,他当然不相信叶青会有赵扩认为的那么好,会主动承担下如此巨额的银两,助朝廷来修缮开封跟皇宫。 若叶青真是那种时时刻刻,都会把朝廷跟圣上的利益放在第一位的臣子的话,那么北地也就不会是如今这副局面了,叶青也就有些对不起他北地枭雄的名声了。 所以在留正看来,此事儿不管是谁出钱,于他而言都无所谓,反正不管如何,只要能够把钱用在修缮开封跟皇宫上,只要叶青同意在这个时候修缮开封府跟皇宫,是为了将来的朝廷还都做好前提的准备,那就是一件有利于朝廷的好事儿,过程……并不重要。 “可如果叶青到时候以北地没钱为由,拒绝出这笔钱可如何是好?”史弥远慎重的问道。 赵扩心头有些难以置信,下意识的反应则是,这怎么可能?白纸黑字的奏章都摆在自己眼前了,难道到时候,叶青他还会反悔不成?他难道不知道,如此既是欺君之罪? 此时的济南叶府之叶青书房内,丫鬟放下茶杯退下后,前几日火急火燎的赶到济南的开封知府张奎,看着翻阅文书的叶青,有些不确定的问道:“大人您难道真要替朝廷修缮开封府跟皇宫?” 叶青翻阅着张奎带过来的文书,上面既有当年徽宗皇帝建艮岳时,被金人破坏后,残留的一些当时从北地运送过去的一些石料等等物资,抬头看了一眼张奎道:“文字游戏而已,圣上即便是看不穿,皇后也会看穿的。但皇后会不会拆穿那就不好说了。急着让你来济南,除了这份关于十六县的文书外,便是想要让你跟徐寒亲近亲近,日后你跟他将要在京畿路一同共事,所以希望你们二人先在此认识一下。” 张奎默默点头,而后又摇头苦笑一声,对着叶青说道:“大人,您就不怕到时候圣上因为此事儿,而治您一个欺君之罪?” “有史弥远等人在朝堂之上,在圣上跟前时时刻刻挑拨离间,即便是没有这件事儿,难道圣上就会改变对北地以及我的看法儿了吗?虱子多了不咬人,债多了不愁。何况,若是我们不率先主动表明态度,一旦被动的话,那么于我们则就更为不利了,只会给予朝廷更多的可趁之机,所以就不如先下手为强,表个态而已,又不需要我们做什么。” “那……一旦朝廷会在短时间内派遣工部、将作监的官员来开封府的话,下官又该如何抉择?”张奎微微有些皱眉,他跟宋廷并没有什么感情,毕竟,不管是他张奎还是洛阳知府周宗,原本就是金国遗臣,完全是因为叶青对于他们二人的赏识,才得以让他们还有今日的差遣跟地位。 “无论何事都答应他们,但只要牵扯到物跟钱,你便两手一摊就足矣,若是他们步步紧逼,就往我这里推便是。不管如何,赋税不能加征,因为如此的话,坏的是我们在北地的根基,而对于朝廷来说,则是完全不需要担忧北地是否安稳,因为……大不了朝廷完全可以撤销迁都一事儿,到头来损害的还是我们的利益。”叶青停下手中的笔,十六县的知县人选,他有近一大半都是第一次看到名字,至于认识与否,则是一个都不认识。 不过这份知县名单,倒是可以相信,因为其中有很多都是去年的恩科进士,几乎都是经过远在安西都护府的刘克师、长安刘敏行认真筛选过的,所以大可不必担心会出现什么差错。 “大人的意思下官明白了,一个字:拖,一直拖着便是,不管任何事情,只要是张张嘴、不会于大人不利的事儿,就毫不犹豫的答应下来,但若是涉及到钱财、物资,那么下官以及京畿路就爱莫能助了。”张奎瞬间明了了叶青的意思,脸上也开始露出了轻松的笑容说道。 “朝廷官场向来不都是如此?”叶青也冲着张奎露出一个灰心的笑容,草草的又看了几封北地的文书后,便起身与张奎走出书房:“东京禁军共计五万步骑,由徐寒一人统帅,日后回到开封后,还望你们二人要同心协力才是。” “徐寒此人是出自……。”张奎到现在为止,还不曾见过徐寒,据说这些时日,一直忙于在安东都护府内挑选步骑兵士以及各级将领。 “种花家军。”叶青淡淡的说道。 张奎瞬间张大了嘴巴,神情之间充满了惊讶,种花家军他自然是听说过的,这绝对是叶青的心腹大军,跟着叶青更是走南闯北、东征西战过的悍勇之军。 特别是关山一役后,更是让其成了北地各路大军都极为仰慕的一支铁血大军,如今几乎北地所有兵士,做梦都希望有朝一日能够加入中华家军。 但显然,种花家军的严苛并非是任何人想要加入就能够加入的,而叶青为了独立于三大都护府而成立的东京禁军,竟然派遣一个种花家军的统领来率领禁军,这对于张奎来说,惊讶要远远大于惊喜。 而且他相信,一旦开封府真有了这么一支大军,那么晚上睡觉就可以睡的更为踏实了,完全不用再忧心忡忡,深怕突然有一天,毫不设防的开封、洛阳等地,会被金人一夜之间跨河而夺取了。 1087 教诲 史弥远很想知道叶青呈给赵扩的奏章当中,那些京畿路府州县的官员名单中到底都有谁,至于关于所谓的东京禁军统领等各级将领一事儿,史弥远打从一开始就没打算知道。 毕竟,北地于叶青而言那是大本营,叶青既是军伍出身,所以叶青亲手组建的东京禁军,于他史弥远而言,想要插手必然是比登天还难。 可赵扩却是在他们几人离开勤政殿前,也没有把叶青那份奏章中的名单公布于众,甚至就连那份奏章,都被赵扩随身携带着去了皇后……不,是如今皇太后李凤娘所在的慈元殿。 出了皇宫的史弥远,看着留正等人上了马车离去后,有些不自觉的抬头望了望有些阴沉的天气,心里头感叹了一句怕是要下雨了之后,便也钻进了马车里。 原本的吏部侍郎楼钥,在史弥远迁任左相后,便被史弥远扶上了吏部尚书的位置上,从而也使得楼钥对于史弥远是越发的感恩戴德,恨不得对其肝脑涂地来表心中之感激之情。 史弥远刚刚回到府里,楼钥等一众人已经是等候多时,而书房里满满的一堆人中,史弥远依旧是没有看见郑清之的身影,心头瞬间有些不悦的哼了一声,便让房间内一个个对着他点头哈腰的官员,心头跟着不由得一阵惶恐。 如今的工部尚书李心传、将作监监正沈继祖与其他史弥远的党羽,看着心有不悦的史弥远在书案后坐下,一个个脸上带着讨好的笑容,竖起耳朵等待着史弥远告知他们今日进宫见圣上一事儿。 就在史弥远开始琢磨着叶青化被动为主动后,他该如何应付的时候,皇宫内的慈元殿内,李凤娘愤愤的把叶青的那份奏章扔在了桌面上。 赵扩心里头跟着微微一紧,看着满面怒气的李凤娘,在旁坐下问道:“母后,可是这叶青真要欺儿臣?” 但当赵扩有些小心翼翼的问话时,李凤娘则是又恢复成了以往雍容华贵的仪态,眼神中带着慈爱看着赵扩,笑着问道:“扩儿以为呢?” 赵扩有些懵,少年老成的眉头微微皱了皱,视线移到那道奏章上,想了下后才认真说道:“儿臣以为叶青非是欺君,但这奏章里所说的,儿臣几番思索,也觉得史弥远所言颇为有理,况……母后刚刚又摔了这道奏章,所以儿臣如今有些拿不定主意了。” 看着说完后,神情有些不好意思的赵扩,李凤娘的心里却是颇感欣慰,看不出奏章里的猫腻很正常,毕竟赵扩的年岁尚小,也不曾经历过朝堂之上这种臣子最喜的文字游戏。 不过让她深感欣慰的是,赵扩在无法确定叶青这道奏章是否有欺君的嫌疑下,倒是懂得了通过其他臣子以及自己的反应,来判断这道奏章是否有欺君之嫌。 所以赵扩如此的反应,在她看来,已经是难能可贵了,比太上皇已经是强上不少了,但要跟叶青、史弥远等臣子相斗,那恐怕还差的有些远。 新君继位、初涉朝堂,李凤娘也不指望赵扩立刻就能够彻底明了朝堂之上的波澜诡异,不在其位不谋其政,帝王之术同样是如此,如同太上皇那般,当了那么多年的太子,在初涉朝堂的时候同样还是什么都不懂,还是被朝堂之上的臣子牵着鼻子走。 所以只有真正的踏入朝堂,成了帝王之后,才会有机会真正的接触、实践所谓的帝王之术也好,驭臣之道也罢。 总之,在李凤娘看来,赵扩只有在这个年纪成为帝王后,通过慢慢的学习,而后才能够对于朝堂之道驾轻就熟,才能够成为一个合格的帝王。 而若是一直以太子的身份处政,那么显然很难站在一个帝王的高度去处置朝堂政事,所思所虑也显然永远不会像一个帝王那般全面。 “扩儿很在乎谁出这笔钱吗?”李凤娘倒是不着急给赵扩一个明确的答案,循序渐进的继续发问道。“儿臣只是觉得,叶青这道奏章只是没有说清楚,但史弥远所言的也不是没有道理,所以儿臣不太能够知晓,叶青是否真心愿意帮儿臣修建皇宫。”少年赵扩,显然更为在乎实际利益,在乎他能够看到、触摸到的好处。 就像是普通少年一样,一个长辈对他好还是不好,显然在一个颇为单纯的心灵上,决不是以其谆谆教诲的言语上来做判断,显然更在乎这个长辈是否会给他一些物质上惊喜,比如玩具或者是美食。 少年赵扩出身高贵,又有李凤娘如同母老虎一般护着,加上跟叶青的那层窗户纸,在登基之前几乎不曾接触过多少人事物,所以其聪慧绝大部分依旧是从书本中得知,而这也是为何,在得知自己即将继位时,赵扩最先做的第一件事,便是先给自己找十名侍讲的原因了。 “普天之下、皆是王土,四海之内、皆是王臣。”李凤娘微笑着说道:“扩儿乃是天下之主,是我大宋朝的皇帝,而这天下的财富岂不都是你的?更何况如今他们所争执的,不过是北地与户部谁出而已。但扩儿可想过,不管是北地出还是户部出,不都是大宋之财?所以,你又何必介意修缮东京以及皇宫的钱是谁出呢?” “那若是叶青不出,儿臣岂不是还要……。”赵扩有些懵,难不成叶青真的只是在说漂亮话? 李凤娘笑着摇头,而后微微叹口气道:“叶青此举并非是要欺君,不过是……利用此事儿来跟史弥远明争暗斗罢了,而扩儿你,所要做的便是在二人之间做好权衡之术便可。毕竟,不管是谁出钱,到头来这钱都是朝廷出,都是大宋出,跟他叶青或者是史弥远的个人银子,又没有任何关系。” 赵扩的眉头则是皱的更为厉害,他隐隐有些懂的李凤娘所说的是什么意思,但若是让他再往深一层去想,他又实在是无法想出个所以然来。 “母后的意思是叶青借此机会给史弥远难堪,而史弥远也想要借此机会来让儿臣对叶青不满?”赵扩有些不确定的问道。 “帝王与太子不同,有些事情,当你在朝堂之上久了,你便慢慢懂了。你现在还小,这些事情就让他们自己处理即可,而这份奏章……你便御笔批可便是。”李凤娘此时不再像之前那般,迫不及待的希望赵扩赶紧长大了。 如今既然已是帝王,那么她便有的是时间,来慢慢帮着赵扩成长为一个合格的君王。 “那若是到时候叶青不出钱,户部也不出钱,那还都一事儿,以及修缮一事儿岂不是更加遥遥无期了?”少年赵扩总觉得时间太过的太慢,在勤政殿询问若是修缮皇宫、开封需要多久的时间时,庆王等人给出少则三到五年,多则八年、十年时,赵扩则立刻恨不得马上就开始修缮,而后明天就能够落成。 所以此时听到李凤娘让他任由叶青、史弥远二人去扯皮、推诿,他自己便立刻觉得有些等不起了。 “如今议还都一事儿还为时过早,但既然朝廷现在已然开始商议,前些年叶青就提出的还都一事儿,那么此事自然也就需要摆上日程了。而修缮皇宫、开封府又绝非是一朝一日就能够完成的,十年八年对于扩儿来说,自然是等得起。”李凤娘摇头,看着焦急之色溢于言表的赵扩苦笑道。 “可母后之前还曾对儿臣说过,希望儿臣能够在继位初的这几年,做出一些实实在在的事情,让天下人跟满朝臣子看到儿臣足以胜任……。”少年老成的赵扩继续问道。 李凤娘则是继续摇头:“叶青若是继续北伐,不管是多大、多小的胜利,也都是身为帝王的你的功绩,这是任何人都夺不走,可以让你成为超越你父皇等人的不世功绩。相比较而言,还都与修缮开封府一事儿,则就不见的是什么功绩了,钱花多了,史书上会以奢靡二字概括,钱花少了,大宋威仪又何在?你参与了,史书又会如何记载?所以就不如交给他们来做。你现在还小,不过刚刚十二岁,即便是过上十年,扩儿才二十有二,只要你利用这十年熟悉朝堂上的一切,就足矣。而这十年间,叶青若是能够收复我大宋所有失地,到时候你便将留名青史,而那时候还都自然才是最佳时机。” “那若是史弥远再问儿臣……。”赵扩习惯性的默认李凤娘对他的安排,而后又觉得有些对不住史弥远的问道。 “把这道你御批后的奏章给史弥远看即可,他便会明白的。”李凤娘扫了一眼那奏章,而后微微一顿后,沉思道:“不管以后是否真要还都于开封府,但修缮开封府之事儿,显然已经是事不宜迟。不管一切是否能够按照母后所言的那般发展,但修建开封府与皇宫,于你或朝廷都是极为有利一事儿。北地,终究是大宋疆域。所以扩儿不妨在这道奏章之上,加上一个期限即可,告诉叶青以及工部、将作监还有史弥远,短则三年五年你要看到结果,多则十年八年要修缮完毕。至于其中的过程,就让他们去闹吧。” 赵扩瞬间双眼一亮,脸上的笑容渐渐扩散开来,看着李凤娘惊喜的道:“普天之下、皆是王土,四海之内、皆是王臣。所以儿臣不必理会到底是谁出钱,只要给他们一个期限就足矣?北地或者是户部出钱,都是大宋的之资,所以儿臣完全不必忧虑此事儿。而至于到底他们谁会出这个钱,就让他们自己去斗,但期限到了后,没有达到母后想要的效果,那么儿臣便有正当的理由来问罪他们了?” “他们会扯皮推诿,但他们绝不会超过你给他们的期限,如此岂不是即解决了你担忧的事情,又还让你不必听他们在你耳边攻讦彼此?你便可以专注于熟悉朝堂其余事物了。”李凤娘此事才赞赏的看着赵扩,笑着继续道:“朝堂之上没有是非对错,臣子也无忠奸可辨。对也好错也罢,忠也好、奸也罢,但只要符合你身为君王的利益,便是你该信任的臣子。而一些只会巧言令色,或者是挑拨离间,攻讦他人的臣子,你当该警惕才是。” 赵扩原本还有些开心的神情,瞬间又变得认真了起来,看着李凤娘那同样认真的目光,想了片刻后,突然起身对着李凤娘缓缓跪下,极为认真的说道:“儿臣多谢母后教诲,儿臣有些明白母后的苦心了。” 李凤娘扶起赵扩,有些语重心长的道:“你年纪尚幼,有些事情不懂实属正常。现在,不管你是否真的明白,都不重要,你还有时间慢慢来熟悉这一切。母后也相信,扩儿以后定能够成为一个好皇帝。” 赵扩坚定的点点头,双眼此刻也显得有些坚毅,重重的嗯了一声后,便带着那道奏章离开了慈元殿。 看着赵扩的身形消失后,李凤娘不由自主的叹口气,内心里同样也是期望着,赵扩真的明白了。 但朝堂之上的事情,又岂是那么简单,史弥远、叶青、留正等人,又岂是那么容易对付的? “告诉叶青,本宫能帮他的也就这些了,接下来该如何,就要看他自己了。史弥远绝非是省油的灯,若不是今日他那份奏章来的正是时候,恐怕扩儿就要被史弥远说服了。”李凤娘有些沉重的对身旁的竹叶儿说道。 随着竹叶儿离去,李凤娘则是一个人坐在椅子上发呆,心头一直还在思索着赵扩离开前那一跪,也不知道他是否真的明白,不管是叶青还是史弥远,不过都是想要借着讨好赵扩,来打压彼此呢? 李凤娘的心头依旧是有着一丝的隐忧,毕竟是知子莫若母,今日赵扩一开始对于叶青颇有微词,而随着叶青的奏章摆到他眼前后,他又立刻改观了对叶青的看法儿,这让李凤娘不得不担忧,长此以往下去,赵扩会不会被史弥远的花言巧语所蒙蔽,从而变得对叶青越发的不满呢? (ps:状态不太好。) 1088 诚意不同 博尔术、木华黎前往济南见叶青,可谓是规模不小,诚意十足,这一路上自北南下,都会有北地的各路大军时刻紧盯着他们的一举一动。 三千战马以及五千牛羊,再加上近两千人的蒙古骑兵,蒙古人这一次前往济南,可谓是下足了本钱,从而自然是希望以此来威逼利诱叶青,能够与他们一同伐金。 即便是没有办法形成同盟对付金人,蒙古人也不想看到金人跟宋人彻底联手,来对抗他们蒙古人。 所以三千优良的战马外加五千牛羊,对于铁木真来说,这已经算是他给出叶青最大的诚意了。 卫绍王完颜永济听到此消息时,已经从渡口上岸,真正进入到了宋人的北地疆域内,有些无奈的仰头望天,心头感慨万千,大金国当年的盛世君威,也不知从何时起,竟然变得如此衰弱了。 而原本对他们大金言听计从的宋人,竟然在短短十来年的时间内,再次成为了一个强大的不可忽视的存在,就如同那鞑靼人一样,就像是雨后春笋一般,说冒就突然之间冒了出来。 辽国、夏国的灭亡,让金国多少有点儿兔死狐悲之意,毕竟,原本金人的注意力一直都在辽、夏身上,但如今,随着宋廷的再次强势崛起,以及蒙古人的立国,辽、夏两国竟然相继倾塌,只剩下他们大金如今被夹在宋、蒙中间,其所承受的压力,多少也让他们有点儿喘不过气来的感觉。 忧心爬上完颜永济的眉头,蒙古人来济南的目的自然是不言而喻,而他来济南的目的,想必蒙古人也是十分清楚。 只是……完颜永济的心头却还是有些隐忧,叶青到底在大金安插了多少眼线?朝堂之上到底有没有叶青的眼线?他是否……。 完颜永济再次叹口气,开始带着自己足足近千人的使臣团,以及当年掠夺宋廷开封皇宫时,在他们看来毫无用处的一些字画文玩等物,向着济南府的城门方向行去。 博尔术、木华黎的三千战马、五千牛羊显然是不能够进入济南城的,声势浩大如同千军万马一般的八千牲畜,被钟蚕拦在了距离济南城十里外的管道上。 看着铺满了整个大地的牛羊马,钟蚕一时之间有种手足无措的感觉,这么多牛羊马要是进入济南城,别说会不会引起城内百姓的骚动了,恐怕……这八千牲畜从南城走到北城,这一路上留下来的粪便,就足够让济南城的百姓目瞪口呆了吧? 想想这八千牛羊马进城后那声势浩大、杂乱无章的场面,再想想这些牛羊马过后,济南城大街上可能会出现的一片狼藉,钟蚕对着木华黎跟博尔术,则是越发坚定的摇了摇头。 “两位将军跟部下自然可以进的城,但……。”钟蚕有些头大的指着满地的牛羊马,那动物独有的难闻问道,已经是呛的他眼睛火辣辣的,眼泪都快要流出来了,艰难的张口继续说道:“这些牲畜我真没办法让两位将军带进去。” “钟蚕,你是在为难我们二人吗?”木华黎神色之间带着不悦,他们千里迢迢赶着这些牛羊马一路过来,可是丝毫不敢大意,就深怕这八千头牲畜有些会死在路上,从而凑不出宋人喜欢的吉祥数字。 所以这一路上甚至比他们人都还要看的重要,驻营时甚至都会以他们两千人把八千牛马羊包围在一起,就是深怕这一路上有个什么闪失。 在他们想来,当叶青得知此消息后,必然会被他们蒙古人的诚意所打动,必然会大张旗鼓的让他们带着这些牛羊马进城,而后让城内的百姓看到,他们蒙古人的出手阔绰以及对叶青的友好,从而也让他们的联手变得更有把握。 所以当钟蚕摇头拒绝这些牛羊马进入城内时,木华黎的脸色瞬间变阴沉了下来,在草原上这些代表着什么,不用他说钟蚕就很明白,所以他不得不怀疑,钟蚕不让这些牛羊马进城,难道是他们起了歹意不成? “你难道不知道他们的价值?”博尔术同样是一脸阴沉,不满的对钟蚕质问道。 钟蚕摇头苦笑,看着蒙古人身后那群在官道上已经开始慢慢扩散,甚至已经有一部分羊群开始啃起了天地的禾苗,有些心疼这片天地主人的长叹一声道:“我当然知道这些意味着什么,但……济南城里没有地方容的下它们,而且……两位将军应该也很清楚,我中原的城池跟夏国哪怕是金国人的城池并不一样,虽然也有会有牛羊进入,但……这么多进入的话,我更怕整个济南城会变得……。” “这难道也是你们叶大人的意思吗?”木华黎脸上的不悦更加明显,因为他已经看到,钟蚕身后的宋军,此时已经跳下马背,跑到田里去赶那些牛羊了。 钟蚕无可奈何的点点头,道:“不错,这是叶大人的命令,两位将军跟众属下可以进入济南城,但这些牛羊马,虽然我们也知道它们的珍贵,但……。” 说道最后,两手一摊耸了耸肩膀,做出一副爱莫能助的样子来。 而就在他们三人说话之际,官道两边的田地里已经快要乱套了,随着宋军下去阻止牛羊祸害田地里的庄稼,有些受惊的牛群羊群则是立刻开始四散飞奔,瞬间整个田地里是烟尘四起,牛哞羊咩马嘶鸣的声音开始混成了一片,一副好不热闹的场面。 博尔术、木华黎显然更喜欢看到这样的场景,成群的牛羊马飞奔于天地之间,最起码说明这些都是健壮的牛羊马,并非是用来糊弄他们宋人的。 而钟蚕此刻的神情则是一副痛不欲生的样子,仿佛天塌下来一样,看着满地刚刚春种不久的庄稼,就这么被糟蹋,感觉就像是那羊蹄马蹄牛蹄子踩踏的不是庄稼,而是一脚脚的都踩踏在了他的心头上。 “这些都是庄稼啊,秋收……。”钟蚕痛苦的哀嚎着。 博尔术看着钟蚕那痛不欲生的模样儿,则是更加生气,在他看来,那些庄稼即便是再重要,难道还能够比眼前四散散开的牛马羊群重要吗? “在草原上,牛羊才是我们老百姓的命,比你们的庄稼金贵对了。钟将军难道不清楚吗?”博尔术没好气的说道。 “这是两回事儿!我们又不是住在草原上,我们的百姓是靠这些粮食糊口的!”钟蚕同样是有些郁闷的反击道:“我告诉你们二人,立刻让你们的属下把这些牛羊马赶到一起,前面山脚下,已经给它们准备好了一个牧场……。” “这些我必须带进去,让叶大人亲眼看到才行。”木华黎毫不妥协的坚定说道。 “这不可能,想也别想。”钟蚕同样坚定的拒绝道。 三人当初在攻花剌子模人时,就已经极为熟悉了,所以此时说起话来,自然是也用不着客套。 蒙古人的眼中,显然牛羊马要比宋人眼中的庄稼地重要百倍,而在宋人的眼中,牛羊马终究不是庄稼那般,可以像蒙古人一般当成一日三餐的主食。 三人这边僵持不下,而济南城内,完颜永济则已经被笑容满面的叶青请进了衙署内。 自渡过黄河后,完颜永济一路行来,也不得不叹服,宋人对于济南城池的改造力度,竟然让他在打量整个济南城的轮廓时,很难再生出那种重回故地的感觉。 而进入济南城后,宽敞干净的街道,整齐有序的车马行人,鳞次栉比的商铺,跟当年那个他熟悉的济南城相比,完全是变了一个模样儿。 大街上不管是行人还是车马,或者是商铺,已经统统没有了当年金人治下的半点儿影子,虽然没有像印象中临安那般,带着浓重的宋廷风格,但在粗旷跟豪迈之间,还是能够让完颜永济清楚的感受到,此时的济南城,已经跟金国没有任何关系了,甚至好像跟宋廷之间的那种无形联系,也变越发模糊了起来,完全就像是一个新生的国度一般。 “卫绍王此番前来,看来只能是住驿馆了,当年的旧府邸,去年被辛大人改造一番后,如今成了叶某的住所。所以还希望卫绍王切莫因此事儿而往心里去。”叶青的言语看似颇有歉意,但实则听在完颜永济的耳里,却是那么的理直气壮。 “早知如此,当初我就该帮叶大人改造一番才是,那就不必劳烦辛大人差人再次修缮了。”完颜永济脸色微微一僵,不过已经跟叶青打过多次交道了,这点儿小小的下马威,对于他来讲,已经不能算是什么了。 三人坐下寒暄不过片刻,墨小宝便匆匆的跑了进来,看到完颜永济后嘴角瞬间勾起一抹冷笑,而后便把一封书信递给了叶青,道:“大人,益都府那边的来信。” “哦?益都能够有什么事儿?”叶青一边拆信,一边却是颇有深意的忘了一眼旁边的卫绍王。 此刻的完颜永济,表面上看起来并没有什么,而心里头此刻已经是翻江倒海、忐忑不安。 他已经隐隐猜到了是什么事情,但又在心里极力否认着,不可能会这么巧吧?或者是……叶青是有意在自己跟前为之? “燕宁?益都人士,原为金国沂州副安抚使,如今却是益都安抚使?益都安抚使是他吗?”叶青微微皱眉,看着辛弃疾问道。 而此时的完颜永济,原本还正常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了起来,整个人也变得有些紧张了起来。 “此事儿……。”辛弃疾微微一顿,而后看着神色不安的卫绍王,笑着道:“益都虽然因为安东都护府的驻军一事儿而设府,但匆忙间,暂时还没有设安抚使的差遣,知州乃是陈谅,并非是金国遗臣燕宁。” “卫绍王可知燕宁其人?”叶青嘴角带着笑问道,而后不等完颜永济说话,叶青便常叹口气说道:“卫绍王,叶某可是真心实意想要跟贵国联盟,对于完颜璟送来扎木合的头颅,叶某是真相信这是贵国联盟的诚意。因为贵国送来扎木合的头颅,以及今日卫绍王竟是与蒙古使臣一同来济南,为了以示叶某对卫绍王,以及与贵国联盟的诚意,叶某可是派了手下,把蒙古人拦在了济南城外十里地的地方,并没有打算给他们在贵国之前,有说服我叶青跟他们联盟抗金的机会。但如今……。” “叶大人,这其中怕是有什么误会吧?我大金国圣上是不会在叶大人跟前,做这种明修栈道、暗度陈仓之计的,这必然是一个误会,依我看,这必然是……。”完颜永济在脑海里飞快的想着说辞,最后急急说道:“这必然是燕宁这个人自封的,是为了离间我们之间的联盟。” 此时的完颜永济,脑门上已经密密麻麻的布满了冷汗,有些不敢看叶青那似笑非笑的神情,局促不安的继续解释道:“叶大人,此事儿必定与我大金无关,这必然是这个燕宁……。” “卫绍王可认识此人?”叶青淡淡的问道。 1089 当枪使的盟友 燕宁,地方豪强,自宋廷北伐开始收复失地起,才真正步入仕途,但因为金国的接连败退,使得这些地方豪强的仕途之路瞬间梦碎。 而在宋廷收复这些失地后,这些原本该一心归宋的豪强,表面上看起来已经投宋,但在背地里跟金人一直保持着密切的联系。 大量的金国遗臣在最初被北地保留了其差遣,而这些差遣几乎都是不入流的差钱,或者是一些苦差遣,真正的知州等差遣,自然还都是由北地信任的官员担任。 但即便是如此,北地这些年来,也没有完全清除掉官场上的金国遗臣,不论是安东还是安北,这两年内,在清理官场上那些暗地里还与金人互通的遗臣后,便留下了不在少数的空缺,从而也使得叶青不得不亲自回临安解决此事儿。 除了这些背地里被金人许诺,待收复失地后,将以高官回报的遗臣被大量清除外,地方豪强跟金人之间的关系,实则是更加的复杂。 而像燕宁这样的地方豪强,如今变成了金人暗地里拉拢的对象,为的就是有朝一日,还能够再次夺回被叶青收复的所有疆域。 北地自叶青节度以来,对于地方豪强向来都是以安抚为主,加上官吏本身就不够用,所以也迫使北地,不得不在这个时候权衡利弊,放任那些遗臣跟金人一直眉来眼去,但只要不危及到北地的根基就好。 何况,自叶青节度北地以来,第一年便赶上了百年一遇的黄水泛滥,使得不管是他还是辛弃疾等人,更是不敢在这个时候随意得罪地方豪强,毕竟,豪强手里的银粮可以帮助他们接济一大部分的灾民。 而自去年刘敏学建议北地科举开始,叶青这才开始渐渐把目光放到了这些北地的地方豪强身上,特别是这些被金人暗中许诺成功收复失地后,会被许以高官的豪强。 济南府到底有没有,叶青暂时还不清楚,但益都的燕宁、田琢、王庭玉三人,却是因为益都驻有守军的关系,让叶青不得不开始谋算着如何除掉此人。 地方豪强之所以被称之为地方豪强,便是因为其在当地拥有着连官府都不及的威望与影响力,百姓们也因为敬畏他们,从而宁可跟官府做对,也不敢得罪他们。 更何况,在很多的地方,大部分百姓的生计都是紧紧的被攥在豪强的手里,所以官府想要动豪强,其实难度并不小。 叶青看着神情如今更加不自然的完颜永济,笑了笑后,大度道:“卫绍王这一次来济南府,显然不是为了区区益都一个燕宁而来,显然还是为了与我宋廷结盟。今日叶某也给卫绍王一个痛快,那就是叶某绝不会反悔跟贵国结盟,也绝不会跟蒙古人结盟。” “多谢叶大人,圣上听此消息后必然会……。”完颜永济愣了一下,而后急忙向叶青谢道。 “但燕宁一事儿,卫绍王可否给我一个满意的交代?”叶青端起茶杯,看着有些不解的完颜永济,而后说道:“要人给人、要兵给兵,只要卫绍王愿意为叶某除去这块儿心病,我就当这件事情没有发生过,如何?” 完颜永济皱眉,心头隐隐猜到了叶青的意思,神情变得更为凝重,迟疑片刻道:“叶大人的意思是……让我亲自出面……。” “不错,此事儿因你们金国而起,自然是由你们帮我解决,这不是很公平吗?”叶青笑着说道。 辛弃疾微微的点头赞同着叶青的话语,叶青之所以不愿意动燕宁,并非是不敢,而是顾及一旦动了益都燕宁后,会引起其他地方豪强的担忧,从而使得他们暗地里更加向金人靠拢,甚至是不惜与金人里应外合。 毕竟,一旦因为一个燕宁,而发生了连锁反应,那么对于北地来说,可就是四处都是豪强窟窿了,想要一一都堵上的话,恐怕就得把整个北地所有的城池都要挖地三尺翻上一番了。 而由可以代表金国的卫绍王完颜永济牵头来做此事儿,自然是在借刀杀人之余,还能够离间其余地方豪强想要继续依附金人的态度,从而使得整个北地经过这些年的吏治后,从方方面面彻底稳定下来。 吏治、赋税甚至就连刑狱等事儿,在叶青这一次回临安时,都得到了很大程度的解决跟自主权,所以对于叶青或者是整个北地来说,接下来便是大力整治整个北地,为将来的继续北伐做好充足的准备。 完颜永济看着神色轻松的叶青,不由得摇头苦笑,喉咙有些干涩的咳嗽了两声,才看着叶青笑着道:“叶大人怕是早就知道了吧,今日才提出来恐怕是蓄谋已久吧?” 叶青并没有否认,但也没有承认,自信的说道:“贵国如今不是已经认清了现实吗?除了益都外,我还知道……在对岸,完颜璟同样赐封了多达八九个地方豪强,这可是事实?” 完颜永济继续叹气,眼下叶青所说的,正是他们大金国所面临的困境,就如同在上岸的那一刻,心头升腾起的惆怅一样,之所以会拉拢各地豪强,并非是朝廷心血来潮,而是无奈之举。 如今大金两面受敌,蒙古人跟宋人一北一南的把他们夹在中间,金国不得不在权衡利弊后,把大部分兵力都开始向北移动,从而保证不会让蒙古人破关而入。 毕竟,虽然金人跟蒙古人、宋人之间的仇恨很难化解,但不管怎么样,金国上下也都更为清楚,一旦败给蒙古人的下场,势必要比败给宋人要凄惨的多。 败给宋人,最坏的情况不过是失去之前抢夺人家的疆域而已,而败给蒙古人的话,那么失去的便不是自己固有的疆域那么简单了,恐怕一旦蒙古人长驱直入的话,到时候上至皇室下至黎民百姓都会惨遭毒手,就像当年宋廷皇帝被他们金国所虏后受得那些屈辱,恐怕都会一一在他们身上应验了。 宋人知礼非禽兽,蒙古人野蛮如凶狼,两边的兵力如今都要强过金人,所以金人不得不权衡利弊,下定决心投向其中一方,而这一方自然是宋廷这边更能够让他们觉得安全一些。 “好,我答应你。”完颜永济不等叶青要挟他,便极为痛快的说道。 “好,三日后启程前往益都,此事一了,宋金之盟坚不可摧。”叶青同样痛快的应允道。 完颜永济则是心头只能无奈的苦笑,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何况如今本就是宋强金弱,他们手里自然是很难有筹码跟叶青来讨价还价。 随着几人在正厅内刚刚订下盟约,钟蚕便领着一脸阴冷的木华黎跟博尔术风一般的刮进了正厅内。 鹰一样的目光凌厉的扫过厅内,完颜永济微微皱眉,而叶青则是热情的起身欢迎着两人来到济南府。 不顾二人身上这些时日里跟牛马羊成群结队,而留在身上的刺鼻味道,热情的博尔术、木华黎两人拥抱于一起。 不管怎么说,木华黎跟博尔术都曾经跟他一同作战过,好歹也算是半个属下,加上几年不见,所以叶青的热情自然是可以理解的。 不过木华黎跟博尔术却是一直冷着脸,虽然并没有拒绝叶青的拥抱。 八千牛马羊最终还是在钟蚕的坚持下留在了城外,只有他们两千人跟随着进入到了济南府内。 但也因为进入济南府后的所见所闻,让博尔术跟木华黎在目不暇接之余,渐渐有些明白,为何钟蚕宁愿跟他们翻脸,也不愿意让那八千牛马羊进入城内了。 干净整洁的街道,鳞次栉比的商铺,来往有序的行人与车马,热闹喧嚣下就连博尔术都有些不敢想象,若是八千牛羊马被赶上这大街后,那将会是怎样一副场景。 可即便是如此,博尔术依旧是不同意钟蚕那理直气壮的牲畜不如庄稼贵重的道理,所以这见到叶青后,情绪依然是不见有多少好转。 叶青自然是心知肚明,若不是他早已经知道此消息,也就不会派遣钟蚕去城外接、拦博尔术跟木华黎二人了。 济南府好不容易恢复了一丝丝中原风格的热闹与繁华,若是被八千牛马羊这一顿祸害,叶青都不敢想象,这大街上得留下多少粪便,而后让两侧的街铺指着博尔术等人骂娘了。 木华黎同样是耿耿于怀,在寒暄完毕,知晓另外一个人是金国的卫绍王后,木华黎也不过是微微点了点头,而后便直接说道:“这一次大汗为了表达对自己兄弟的诚意,特意命我们两人从草原上挑选了良马三千,牛羊五千送给叶大人。所以现在,我希望叶大人能够亲自去看看大汗送给你的礼物,而不是把他们放在城外。” “两位先歇息一会儿,再陪叶某前往也不迟。”随着命人再次送来茶点后,叶青笑呵呵的说道。 看着完颜永济神情凝重,如临大敌的样子,叶青心里则是颇为高兴,眼下北地在临安虽然不受待见,但如今在金国跟蒙古人的眼里,可是成了两方都想要争夺的香饽饽。 金人怕蒙古人与他们起冲突时,叶青会在自己背后搞小动作,趁机落井下石,挥兵北上。而蒙古人同样忌惮若是自己跟金人之间起冲突时,叶青或许会在河套等地搞小动作,或者是与金人联手对付他们。 “难道叶大人看不起我们大汗送给你的礼物吗?”木华黎虽然跟叶青一同共事过,而且还有好长一段时间是听从叶青的吩咐行事,但今日八千牛羊马被宋人不当回事儿的拦在城外,还是让他心里觉得不痛快。 “非也。”叶青含笑,指了指庭院道:“府里地方太小,放不下大汗的心意,不过……在山脚下建造一个牧场,让大汗的心意一直永存,视为我们之间友谊的象征也不错,最起码不至于把那些牛羊饿死不是?” 叶青避重就轻的说道,并没有因为木华黎的提醒,立刻就当着完颜永济的面像蒙古人示好。 毕竟,眼下的三足鼎立形势下,既然已经跟完颜永济表明了立场,何况也是为了北地着想,叶青断然不会放弃金国这个可以当枪使的盟友,反过来跟蒙古人联手的。 1090 好酒 叶青不单不会放弃金国这个盟友,甚至还会用一些举动,来让盟友放心,他在前往临安一次后,对于再次北伐的态度已经不像当初那么坚决了,或者是,让完颜永济察觉到,自己这几年根本无力北伐的事实。 所以在跟木华黎、博尔术短暂的寒暄,随着钟蚕带着两人前往驿馆后,开封知府便拿着来自临安的圣旨来到了正厅内,喜出望外的说道:“叶大人,朝廷下旨了,全权授予您来修缮开封府与皇宫。” 叶青脸色瞬间一沉,看着喜出望外的张奎冷哼一声,目光不自觉的扫了一眼旁边的完颜永济。 张奎待看到脸上带着微笑的完颜永济时,神情瞬间一愣,于是在把圣旨递给叶青后,急忙向叶青赔罪。 而叶青却是再次冷哼了一声,语气中带着更多的不满,示意张奎下去吧。 随着张奎退下后,完颜永济的神色变得则是更加的轻松了,内心同样也是有种说不出的轻松,就像是原本一直压在心头的大石,忽然间就消失了一般。 “贵国要修缮开封府?”完颜永济试探的问道。 叶青看了看手里的圣旨,而后又看了看刚刚仓惶逃出去的张奎的背影,叹口气道:“不错,朝廷确实有此打算,只是没有想到……竟然倒是先让卫绍王提前得悉了。” 完颜永济则是更为轻松的笑了笑,瞬间就从此事儿上捕捉到了一丝有利于金国的形势,不动声色的问道:“那就恭喜叶大人了,但不知道打算何时修缮?” “即便是知道,卫绍王以为我会告诉你吗?”叶青拍了拍手边的圣旨,而后又是长叹口气道:“不错,这一次回临安,朝廷确实有意修缮开封府。而且……除此之外,还有意把开封设置为我大宋留都。” “这……这岂不就是陪都?”完颜永济有些不解的问道。 叶青笑了笑,而后道:“我大宋都城当年被贵国占据,不得不偏安一隅,而临安之所在乃行都罢了,开封府如今又如何称之为陪都?” 完颜永济却是有些不相信叶青的话语,在他看来,这开封府显然是要重建为宋廷的陪都,也就是说,其实朝廷并没有迁都之意,只不过是因为大片的疆域不好被叶青一个节度,所以为了牵制叶青,才不得不把开封设置为陪都,从而形成两京之制,让叶青以后难以在北地拥兵自立。 自然,从其中就可以判断出,叶青跟朝廷的关系依旧是没有因为这一次回临安而有所改善,甚至如今,叶青在北地的处境,还不如从前那般权势遮天了。 毕竟,一旦开封府设置为陪都,那必然是要遵循陪都之制,在开封府重建一个小朝廷出来,由临安来节制,如此一来,某种意义上就等于是节制了叶青在北地的权利。 两京之制并不鲜见,如今的金国所行的上京、中都同样如是,只不过如今大金是把中都燕京当成了枢纽,把上京换成了陪都而已。 留都、陪都本质上的差别并不是很大,但对于向宋廷这样的特殊条件下,想要把开封府设置为留都,则是显得有些滑稽,毕竟,如今的朝廷所在地临安,只不过是一个行都罢了,并不能够在严格意义上称之为一朝之都城。 所以视为留都也自然更显的合适一些,甚至如此一来,还可以让朝廷进一步把临安升格为大宋朝真正的都城,只是如此一来,建康留都的地位显然便不会存在了。 但不管如何,这对于完颜永济来说,这都是一个好消息,最起码在宋廷修建开封府的这几年,叶青必然不会再有精力把视线放在黄河以北大金身上了。 而且,这修建开封府以及皇城,绝不是一年两年就能够完成的事情,以宋廷的富裕而言,即便是修建个十数八年恐怕也不算是什么新鲜事儿。 留都或者是陪都的修建,必然是会影响到叶青对于北地的节度权利,只要临安朝廷那边派遣一个官员在开封府主留都之政务,那么叶青手里的权力必然会被进一步压缩。 “不管是否是留都还是陪都,那么我也得恭喜叶大人不是?如此一来,叶大人恐怕又要辛苦一些,身兼留都处政的差遣了吧?”完颜永济试探着问道。 “此事儿还无法定论,不过卫绍王以为,叶某会因为留都一事儿,在北地的权力有所被节制?”叶青皮笑肉不笑的对完颜永济问道。 “哪里的话,本王是真心希望由叶大人来主政北地啊,留都也好,陪都也罢,在本王看来,能够熟练代替朝廷留守陪都来处政的,唯有叶大人一人。”完颜永济嘴上如此说,但心里头却是恨不得叶青立刻摇头否认。 可叶青并没有如他的愿,但也没有明确说出朝廷已经认定了他是最佳人选,微微有些惆怅的叹口气,叶青才道:“此事儿不过刚刚开始,到底如何还不清楚,一切还要看朝廷如何处置才是。” 叶青看着完颜永济那放松的神情,心中冷笑一声,如今留都一事儿,朝廷始终不曾提上日程,而自己上书赵扩,愿意全权负责修建开封府与皇宫一事儿,本就是希望朝廷能够想起留都这件事情,从而决定把开封府改为留都。 北地如今有着太多的不便,处处都要受朝廷各部的节制,而这几年他若是想要养精蓄锐,暗中积蓄北伐的兵力,那么必然不能够再跟临安起任何的冲突。 原本叶青回临安,并没有想过会再经历一次新君继位的事情,但如今既然发生了,那么他也就不得不改变计划,再次把迁都一事儿提上日程。 而若改开封府为留都,叶青便可以名正言顺的前往开封府,如此一来,只要把金人的注意力都放在了宋廷建留都一事儿上,济南府才有可能在三五年后,再次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发动北伐之战。 叶青如今的野心很大,开封府他并不想建,但如今形势下,蒙古人跟金人都跑到了济南向他示好,看似都希望相安无事,但谁又真正的清楚,如今接下来金人跟蒙古人各自打着什么算盘。 所以不管如何,他再次请求朝廷修建开封府,不过是希望借此机会来缓解朝廷可能给予他的压力,以及金人对于北地的警惕性。 按照他的设想,不管是开封还是洛阳,如今虽然地位还并未沦为到鸡肋般的处境,但若是设为陪都,则还是显得有些小家子气了。 而他认为的理想陪都则是金人皇帝完颜璟如今所在的燕京,所以唯有争取到三五年的时间来让他谋划北伐之事儿,他才有可能在北地彻底立于不败之地。 建开封府一直都不过是一个对朝廷以及金人的幌子,所以即便是朝廷同意修建了,叶青也只会敷衍了事,三五年后,待朝廷的耐心耗尽了,他便可以北伐之战为由,继续把此事儿拖下去。 总之,在叶青的设想中,如今的一切都该以再次北伐为主才是。 这也是每每他望着黄河以北的地图时,恨不得手中立刻有众多兵马,能够立刻挥师北上,直取燕京。 燕云十六州涵盖极广,过了黄河不过三百余里之地,便是瀛洲与相邻的莫州,而再继续北上便是涿州与目的地幽州,所以对于叶青来说,燕京就如同是置于他眼前的一块儿肉,天天只能够干看着,已经不知道让他流了多少口水了。 至于往西的几州,叶青根本不担心,在他北上时会从侧杀过来,毕竟,如今安北都护府的虞允文到时候必然会跟他相互牵制其余各州的守军,从而让他能够在最短的时间内直达燕京。 只要能够在最短的时间内拿下燕京,那么其余十来州几乎可以不攻自破,甚至完全可以一举把玩燕京赶至关外。 何况随着老刘头、赵乞儿的水军不日便会驻守于益都,如此一来叶青在北伐时,几乎可以形成对金人的三面夹击,从而达到势不可挡的态势。 当然,这其中有一个先决条件,那便是在叶青攻金时,蒙古人要腾不出手来同时攻金,不然的话,一旦自己这边耽搁下来,很有可能便会给铁木真可趁之机。 而一旦与草原较近的云、武、儒、檀四州被铁木真拿下,那么叶青就很难再从地势复杂的情形下,第一时间把所有十六州都夺回来。 送走了心事满腹的完颜永济,叶青与辛弃疾再次回到正厅内,辛弃疾原本凝重的神情,一下子变得放松了起来。 “叶大人此番说辞,怕是已经打动卫绍王了。”辛弃疾轻松说道。 “不过是一时而已罢了。”叶青的神态也不像刚才那般凝重,笑了下道:“一旦他们跟朝廷一接触,那么就会露馅儿了,所以眼下,还是需要想想,如何能够让朝廷动了这把开封视为留都的心思。毕竟,只有把事情做实了,我们才有机会把事情一直拖下去,从而达到引起他人的注意力。” 辛弃疾默默的点点头,而后叹口气,语气变得凝重道:“但如今蒙古人来此,显然绝不单是为了向你示好,他们带着如此厚重的礼物前来,我想……他们必然背后也有着不可告人的秘密。” “你以为铁木真就不觊觎中原的财富吗?”叶青冷笑一声,而后道:“三千优良战马,以及五千牛羊,铁木真的诚意可谓是十足啊,可越是这样,越发说明,接下来铁木真的野心必然是会更大。” “但如今宋金结盟已经不是什么秘密,铁木真他还如此向你示好,他到底是为了什么?难道说……真的只是也想要跟你结盟不成?”辛弃疾虽然知道,跟叶青结盟恐非是铁木真的真正目的,但他一时半会儿,还是无法猜测出,铁木真来这一出示好的目的到底是什么。 “草原上的牧族千百年来,早已经习惯了靠掠夺来快速致富或变强大。如今夏国掠夺一般疆域,几乎草原都被其占据,而我们只守住了河西走廊以及兴庆府等几处城池,其余者皆是被蒙古人轻易得之。辽国则是更为不堪,不到一年的时间便被蒙古人灭亡。如今距辽灭亡已经过去了近一年的时间,铁木真麾下的各个部族,恐怕是早已经按耐不住他们烧杀抢掠的野心了。河套三路时常与他们的部族发生冲突,当然,这其中既有……。” 叶青说道此处,便想起已经怀有身孕的耶律月来,微微叹口气后继续说道:“这其中既有咱们的主动挑衅,自然也有蒙古人的刻意试探,总之这些时日里来,安北都护府虽然跟蒙古部族的冲突是输少胜多,但彼此都并未用尽全力。如此便能够说明,铁木真也在防备着我们突然北上,或者是在试探着他们是否有南下掠夺的机会。” “所以如今既然派遣了他麾下的两员得力猛将,而且还是曾经在你麾下任过差遣的过来示好,那不就是说明,铁木真暂时没有与你为敌的意思?”辛弃疾沉思着问道。 “当然,他眼下确实没有与我为敌的意思,而且他也很清楚,我绝对不会跟他联手来伐金,所以此举示好,更像是希望挑拨离间我们跟金人之间的信任,使得我们的盟约不论何时都像是一张废纸一般吧。当然,他麾下那些部族贪婪的野心,在经过对辽国的掠夺抢杀后,在沉寂了一年多后,必然又已经开始蠢蠢欲动了,若是我猜的不错的话,铁木真的目光应该再次投向了辽国的西方,他恐怕还要继续往西去掠夺,但显然他不放心……在他西征之时,我会趁机谋金。”叶青嘴角含笑,铁木真如今显然也是颇为矛盾啊。 但正所谓鱼与熊掌不可兼得一般,铁木真若是想要在西征之时,谨防叶青突然对金发难,那么他要做的第一件事,便是挑拨宋人跟金人之间的盟约。 “所以木华黎会来济南府,说不准铁木真的手下,此刻也有人在金人的都城燕京?”辛弃疾皱眉问道。 叶青不置可否的点点头:“三日的时间足够完颜璟跟完颜永济通气了,只要三日后,完颜永济愿意为我们除掉益都豪强燕宁,那么就说明,金人这一次的打定了主意要跟我们联盟了。毕竟,前些时日不是还把扎木合的头颅都送过来了吗。” “如此……我们怕是也没有多少准备的时间了,若是铁木真今年便要继续西征,那我们又怎么会有时间趁此机会北伐呢?”辛弃疾皱眉,整个安东都护府加起来不过二十万人,但显然想要大举渡河挺进,人数上并不占什么优势。 “今年是不可能了,铁木真不会选择今年的。若是他选择今年就开始西征的话,那么就不会把木华黎跟博尔术差遣到济南府了。所以我想,如今的蒙古各个部族之间,必然也有让铁木真头疼的地方,他也需要时间来理顺这一切。一个新生的国家,不可能在最初的几年里,完全没有任何的内部矛盾,虽然他是用武力统一了草原上的鞑靼人,但也正是因为武力,必然会引起其他人对他强权的挑战。这些人在我们看来或许是不自量力,但身在局中,或许认为自己应该得到部族中的更多利益吧。” 叶青寻思着如今草原上铁木真可能遇到的麻烦,但想来想去也无法揣摩出会有什么大麻烦,能够让铁木真停下扩张的脚步来。 若有所思的叶青嘴角渐渐浮现一抹阴险的笑容,既然猜测不出来,那么还不能试探出来吗?眼下不是就有铁木真的心腹木华黎跟博尔术在济南吗! “对了,今夜设宴款待金、蒙两国使臣,还有,把我府里的好酒都拿上。”叶青的笑容在辛弃疾的眼里越发的阴险跟歹毒了起来。 特别是说起那些好酒时,辛弃疾不由得浑身一颤,一时之间就觉得鼻尖有种酒香在回荡,而后便是自己那日吐的昏天暗地的场景:酒太烈了,他喝了一辈子的酒,还从来没有喝过叶青府上那么烈的好酒。 (ps:状态一直调整不过来,努力吧我,对不起各位看到此的朋友了。) 1091 联姻 世人皆知济南有三大名胜美景,被称为千佛山的历山,以及后来称之为趵突泉的槛泉,还有被称之为大明湖,但如今还被人们称呼为北湖或者是西湖的三处胜地。 随着北地被收复后,西湖之名因临安正统西湖之名的原因,如今在济南府已经渐渐不被人们提及,不管是百姓还是官府,如今也更喜欢称之为北湖,从而形成跟临安的西湖遥相呼应之意。 北湖虽然比临安的西湖要小上很多,但也正是因为其规模较小的原因,从而在各种亭台楼阁、石桥画舫的映衬下,更是显得别致了一些。 四周同样是聚满了各种商铺与酒楼,正是因为游人颇多的缘故,使得北湖颇有临安西湖的热闹景象。 叶青与辛弃疾各乘一辆马车前往北湖的长风楼,今夜他们二人在此宴请金人与蒙古人的使臣。 墨小宝与贾涉一边驾车一边对着身后的车厢说道:“金人使臣团里一千多人,您要找的那个叫耶律楚材的,已经找到了,不过二十来岁的模样儿,现在不过是金国左右卫司的员外郎,谈不上有什么实权。” “今日完颜永济可有让此人陪同前往长风楼?”叶青坐在车厢里,开始思索着如何能够把耶律楚材留在济南,或者是拉拢到自己这边来。 叶青之所以想要拉拢耶律楚材,其主要原因并非是因为耶律楚材的能力,而是因为,耶律楚材的发展轨迹,在金国败亡时,变成了铁木真麾下的左膀右臂。 所以不管耶律楚材是否真的如同史书记载那般颇具才干,叶青都不想让耶律楚材有朝一日,会像历史上那般被铁木真招揽之麾下。 叶青想过招耶律乙薛或者是耶律月来济南府,从而在宗室认同上帮助自己拉拢耶律楚材,但随着董晁把更多的关于耶律楚材一家的消息告诉他后,他却变得犹豫了起来。 耶律楚材一族虽然同样是辽国宗室,但从耶律楚材的祖父辈开始,他们就一直生活在了金国的统治下,如同如今北地的众多跟耶律楚材一般大的年轻人一样,在出生之后第一眼认定的便是大金一朝,所以想要让他们“认祖归宗”,仅仅凭靠已经亡国的辽国皇室,显然无法从根本上说服耶律楚材。 甚至若是稍不留神,还有可能起到反作用,所以如此一来,在叶青的犹豫下,倒不如自己亲自去拉拢这耶律楚材。 虽然难度同样也不小,但不管如何说,拉拢其可能产生的后果,却是他完全能够成熟的,毕竟,实在无法拉拢的话,那就干脆直接捏造个罪名,给其软禁于济南府算了。 总之,叶青绝不会眼睁睁的看着让铁木真如虎添翼,即便是铁木真或许因为自己的干扰,以及对金国的压迫,让两人有可能在这个时代不会发生交集。 但叶青自从在临安,再一次验证了一些原有的历史上的大事件,并没有因为自己的干扰而发生变化后,他便不敢再掉以轻心了。 所以如今,哪怕蒙古人不会在叶青之前攻金,但没人知道,会不会还有其他的状况跟着发生,从而依旧是顺应了原有的历史轨迹,让耶律楚材跟铁木真产生交集。 “一个小小的员外郎,哪有资格参与今日的宴席,跟其他大多数金人一样都在驿馆内,并没有跟随卫绍王来这长风楼。”墨小宝靠着车厢微微扭头说道。 车厢里是无尽的沉默,墨小宝也不着急,听不到车厢里传出说话的声音,便把注意力放在了灯火通明的街道上,两侧的店铺与行人依旧是很多,但与临安比起来那就是要显得多了几分的冷清。 不过单单比较前些年刚刚攻下的济南来说,如今的济南各处已经称得上是继位繁华跟热闹了。 马车在长风楼的门前停下,虽没有任何官府的标记,但整个长风楼在今夜,还是被济南府给包了下来。 所以待叶青跟辛弃疾走下马车后,长风楼的掌柜第一时间就殷勤的跑了过来。 不认识叶青,但却是跟辛弃疾很熟,在经过辛弃疾的介绍后,长风楼掌柜的神情上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惊讶,而后便立刻向叶青行礼问好。 不过三层楼的长风楼,每一个房间在今夜都是灯火通明,站在外面打量着那一扇扇都亮着灯光的窗户,虽然明知其中没有人,但还是让人感觉到一丝酒楼该有的热闹与喧嚣,并没有觉得因为今夜只有一桌客人,而让气氛显得有些冷清。 淡淡的跟长风楼的掌柜打了声招呼,而后在展柜的亲自带领下,叶青率先向二楼最大的包厢走去,辛弃疾则是继续站在酒楼门前,等候着完颜永济以及木华黎、博尔术三人的到来。 一坛坛叶青嘴里所谓的好酒,也被墨小宝从马车上指使着旁人给搬到了二楼的房间内,而此时的叶青,则是示意墨小宝打开一坛后,笑眯眯的看着一旁毕恭毕敬的长风楼掌柜,问道:“掌柜贵姓?” “不敢,回叶大人的话,小的姓鲁,贱名有财。”长风楼掌柜陪笑回答道。 “鲁有财?这名字好,难怪能够在北湖之畔开得起如此奢华的酒楼。”叶青笑呵呵的夸赞着鲁有财,而后指了指墨小宝已经倒在杯中的酒,道:“鲁掌柜尝尝如何?” 瞬间受宠若惊的鲁掌柜一脸的惊慌,双手在胸前如同打摆子似的摇晃着:“不敢不敢不敢,大人的美酒小的哪有资格……。” “让你尝尝你就尝尝,哪有这么多废话。”墨小宝在一旁不耐烦的说道。 叶青扭头瞪了一眼墨小宝,而后才拍了拍鲁有财的肩膀,转身在诺大的圆桌前坐下,把那杯酒挪到了鲁有财的手边,道:“我大宋向来只有官府酿酒,民间是只许卖酒不许酿酒,当然,据我所知,私下里有很多酒楼都会偷偷酿酒,而后推出自己的得意之作,以此来招揽生意。至于长风楼……。” “没有,绝对没有。”鲁有财不等叶青说完,立刻脑袋摇的像拨浪鼓一样连连否认道:“小人从来不敢私下里酿酒……。” 但即便是这样,鲁有财还是能够微微嗅到,当叶青把那杯酒推到距离他面前不过一尺来远的距离时,他的鼻尖就已经嗅到了浓浓的酒香味道。 “酿与不酿,我也不会追究,鲁掌柜不必如此紧张。叶某只是想让你尝尝,看看这酒是否合你的胃口,是否能够得到百姓的青睐。”叶青再次指了指那杯酒,而鲁有财也因为房间内开始慢慢弥漫着的酒香味道,注意力渐渐被那杯酒吸引了过去。 叶青并不贪杯,甚至平日里他也很少喝酒,所以即便是当年在教授颜倾城在制作那香水时,他也懒得去为钱而酿酒。 何况那时候他也没有更大的权力,一旦用更为合理的技术来酿出更浓更纯的烈酒,到时候便宜的还是朝廷官府,这种垄断的权力与财富,也绝不会落到他手里。 所以即便是在北伐的这些日子里,叶青也没有兴起过酿酒的念头来,直到这一次回到济南,在深切体会济南以及突然间想起槛泉便是那趵突泉后,这才不由自主的生出了要酿酒的念头。 同样,扬州如今有着以香水、香皂为首的独一无二的产业,随着钟大美人跟随自己到达济南后,天天念着她在扬州的儿子钟叶,自然也让叶大人兴起了给钟大美人找点儿事做的念头。 如此一来就不至于时常在自己面前念叨着:也不知道叶儿在扬州过的怎么样儿,也不知道他会不会想起他娘我,你也不差人去看看等等的话语,让叶大人的脑袋从早到晚都是钟大美人的声音来回盘旋。 原本那个知性温婉,风华绝代的大美人,在有了孩子后,发生了让叶青都难以置信的变化,虽然外表依旧是美丽动人,但如今的内心,则是几乎全部扑在了钟叶的身上,所以叶大人思来想去,不得不赶紧想着找一些事情来转移钟大美人的注意力,免得一个原本知性温婉的女子,变成了一个心里头只有儿子的老妈子。 对于品酒更不在行的叶青,在府里鼓捣了几日后,在蒸馏出一壶就足以让辛弃疾喝断片,醒来后回忆不起来喝酒时情景,只会闷头被范如玉训斥的烈酒后,叶青虽然对于此酒颇为有信心,但终究是还要让更多的人愿意接受,才能够打开一条财路。 鲁有财在叶青的期冀目光下,小心翼翼的端起了酒杯,看着那纯净毫无杂质,刺鼻的酒香瞬间从鼻尖冲进脑袋的烈酒,不由得双手微微一颤,看了一眼叶青后惊诧道:“好烈的酒啊叶大人。” “尝尝,尝尝看这酒是否会有百姓喜欢喝?”叶青此时跟宋廷其他官员的嘴脸相差无几。 宋廷因为官府酿酒的关系,所以对于民间的百姓大都行以鼓励饮酒的策略,所以在宋时,喝酒之风的盛行完全不亚于任何朝代,也因为朝廷的鼓励,使得各种酒令在宋时流行了起来。 端着酒杯浅尝一口,鲁有财瞬间发出难以置信的赞叹声,并不像叶青在喝第一口时那般,仿佛喝毒药似的五官都皱在了一起,鲁有财在喝了一口后,反而是双眼变得更加明亮了起来。 睁大了眼睛惊喜的看着手里的酒,而后又看着叶青竖起大拇指道:“好酒!好酒!叶大人,此酒好烈啊,真是难得一尝的美酒。” “喜欢吗?”叶青依旧是带着期冀的目光问道。 鲁有财看着叶大人也没有那么吓人,更没有像其他官员那般拿出官微吓唬他,反而是显得继位平易近人,于是一边点头一边又把杯中酒一饮而尽。 长吁一口气,回味着口腔里残留的酒香,满脸满足的对着叶青道:“好酒!好酒!叶大人不愧是懂酒之人,小的还从来没有……。” “这一坛就送你了,这几日可以让其他客人试着尝尝,若是好的话……本官倒是可以让你的酒楼从今以后卖这种酒,如何?”叶青拿起墨小宝给他倒的另外一杯酒,不过是放在鼻尖前闻了闻,那浓烈且刺鼻的酒味立刻就往脑子里钻。 “这……。”鲁有财被叶青大方震撼的有些不知道说什么好,只好对着叶青急忙行礼道:“多谢叶大人、多谢叶大人,小的真是万分荣幸,小的敢保证,这酒绝对会让其他客人喜欢上的……。” 而在叶青向第一家酒楼推销这酒的时候,长风酒楼的下方,完颜永济跟木华黎三人,带着自己的随从此时也已经到达,下车跟辛弃疾寒暄了几句后,便一同向着叶青所在的二楼包厢走去。 与此同时,远在临安的史弥远府邸内,史弥远依旧是在苦苦思索着,该如何利用叶青主动递呈奏章,主动揽下修建开封皇宫一事儿来做文章。 而且还有一件让他感到极为郁闷,且必须尽快解决的事情,让他这几日的心情一直很难舒畅起来。 在争夺临安安抚使的差遣上,郑清之最终没能够如愿后,最近这几日,在一直跟他史弥远保持着距离的同时,竟然是与谢深甫等人是走的越来越近了,大有要跟他史弥远划清界限,跟谢深甫、留正等人为伍的意思。 书房的门被轻轻的敲响,史弥远示意进来后,抬头便看到在下人的带领,如今的吏部尚书楼钥走了进来。 “下官楼钥见过左相大人。”楼钥行礼后,不等史弥远询问,便直接开口说道:“今日听一些官员议论起郑清之一事儿。” “哦?都说了些什么?”史弥远眉头微皱。 对于郑清之,史弥远之前还曾极为重视,如今郑清之跟他相行渐远后,史弥远的心里多少还是有些挫败感。 “郑清之前往谢深甫府上,据说并非是为了要跟谢深甫走到一起,或者是希望通过谢深甫来接近留正,其真正的目的,是为了跟谢深甫联姻。”楼钥看着眉头紧皱的史弥远说道。 他多少有些史弥远面对郑清之一事儿的感受,原本委以重任的手下,因为没能够得到心仪的差遣,便立刻翻脸不认人,跟自己渐行渐远,这多少会让史弥远有种被人背叛的愤怒感觉。 “联姻?谢深甫只有三子,不曾听说有女儿……。”史弥远皱眉,脑海里便出现了在虹出茶馆时,那跟叶青一同而来的谢道清的影子。 “是谢深甫的孙女,也就是嘉兴通判谢渠伯的独女谢道清。”楼钥向史弥远进一步说明道。 1092 解酒 能在宴席上把拿酒当水的喝的蒙古人喝断片,对于叶青、辛弃疾而言,绝对是要付出比木华黎、博尔术更大的代价才行。 叶青酒量一直一般,加上从不贪杯,辛弃疾虽然喜好喝酒,但着实酒量不怎么样,所以想要靠他们二人跟博尔术、木华黎在酒量上较量一番,他们二人几乎没有任何胜算。 钟蚕、墨小宝,甚至是包括完颜永济等等济南府的官员,在叶青跟辛弃疾已经接连呕吐了几次后,终于如同救兵一般降临长风楼,开始对木华黎跟博尔术发起了总攻。 直到最后散席时,已经喝的快要如一滩烂泥的叶青,只记得钟晴好像来到了长风楼,而后具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他一概不知。 甚至连辛弃疾到底是喝的趴到桌子底下去了,还是早已经偷偷溜走了,同样也不是很清楚。 清晨醒来后,脑袋里就像是灌了铅一样的沉,微微一晃荡立刻给人一种头痛欲裂的感觉。 呆呆的望着卧室的天花板,双眼依旧是通红、浑身依旧乏力,如被火烧的喉咙,被钟晴亲自端来的清淡鲜汤滋润后,倒是好受了一些,只是不过约莫一刻钟,叶青便觉得刚刚喝下的那些汤开始在胃里翻江倒海,而后不等钟晴拿来盆,叶大人便趴在床沿边开始继续昏天暗地的呕吐起来。 如此情形一连数次,即便是已经吐的嘴里都尝到了苦汁的味道,但这样的情形依旧是没有多大的改观,整个人虚脱在床沿边,钟晴与丫鬟手忙脚乱的收拾着叶大人吐出来的污秽之物,时不时的在一边埋怨着叶青不该喝这么多酒。 “我特么怀疑我是酒精中毒了。”脸色苍白,气色难看的叶大人躺在床沿虚弱的说道。 钟晴看着丫鬟终于收拾好了地面的地毯,又看了看旁边新煲的清汤,开始犹豫着是否要让叶大人继续喝一些补补。 “酒精中毒?”钟晴蹙眉,把叶青的脑袋放在自己的大腿上,双手温柔的给叶大人按着太阳穴,以此来缓解那头痛欲裂的感觉。 “嗯,这酒太特么的烈了,当然,也可能是我压根不懂酿酒,说不准中毒了。”虚弱的叶大人睁着无神的双眼,看着钟晴那担忧埋怨的神色,嘴角突然带出一丝苦笑,问道:“对了,那博尔术、木华黎如何了?还有,他们昨夜说什么了吗?辛弃疾怎么样了?” 钟晴蹙眉,她压根儿不知道昨夜里在长风楼里发生了什么,只是当一架马车匆忙的驶到府门口时,贾涉跟其他护卫则是手忙脚乱的把如同死尸的叶青抬下了马车。 而接到丫鬟禀报的钟晴,在看到被数人横着抬回府邸的叶青时,整个人差点儿吓的双腿一软坐在地上,还以为叶青在长风楼遇刺,或者是跟人打斗受伤了。 直到贾涉告诉钟晴,叶大人只是喝醉了时,钟晴的脸色才变得好看了一些,一颗悬着的心也终于是放回到了肚子里。 “这么说来,你并没有去长风楼?”叶青仰望着钟晴的下巴问道。 钟晴白了叶青一眼,脸颊没来由的一红,而后带着一丝嗔怒道:“你知道你昨天回来后胡言乱语了些什么吗?” 听到钟晴如此的问话,叶大人心里一震,瞬间有些心虚跟不自然,莫非自己酒品也不怎么样?难道还耍酒疯了? “我……我说什么了?”叶大人心虚的问道。 “都没脸替你重复一遍!”钟晴轻轻的掐了下叶青的额头,而后便继续替叶青按摩着太阳穴。 虽然说昨夜里被横着抬回来的叶大人,在看到她后,当着贾涉以及丫鬟等人的面对她胡言乱语的肉麻了一番,使得当时的钟晴羞愤的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不过如今回过头来细细品味一番,心里却是又觉得有些甜蜜,不管如何说,喝的已经不省人事,说话都含糊不清的叶大人,心里最起码还在想着她钟晴。 虽然说的那些话,如:娘子,我爱你,钟晴,今晚你要好好伺候我,我告诉你,这世上就没有比我更爱你的男人……等等话语,不光是让贾涉跟其他丫鬟,尴尬的恨不得立刻掉头离去,就是紧紧守护在一旁的钟晴,都恨不得把叶大人的嘴给缝上,免得他再口无遮拦的说出一些让她难以见人的疯话来。 耳边听着钟晴数落着自己,一边回想着昨夜里长风楼里发生的点点滴滴,虽然无法回忆起所有来,但在断断续续的回忆中,叶青还是能够模糊的记起来,木华黎跟博尔术应该也喝多了。 门口响起丫鬟的敲门声,随后在叶青的示意下,贾涉跟着丫鬟走了进来。 作为昨夜在长风楼,因为要负责叶青安全的亲卫,即便是在墨小宝跟钟蚕,都端起了整坛酒跟木华黎、博尔术拼酒,但贾涉却一直都是滴酒未沾,一直都在尽着自己保护叶大人的职责。 看着距离自己不远的贾涉,叶青终于想起了自己昨夜里对贾涉的交代,微微皱了皱眉头,便开口问道:“如何?昨夜里可曾有什么发现?” 身处叶大人卧室的贾涉,多少有些拘谨,自从进来后,一直都望着脚下地毯的贾涉,恭敬的回答道:“回大人,昨夜里蒙古人使臣只是透露了一些他们蒙古国内,有一些部族首领对铁木真是有不满,但……对铁木真造不成什么威胁,也无法联合起更多的部落来要挟……。” “为何不满?”叶青依旧躺在钟晴的大腿上,而钟晴本想要在贾涉进来后,把叶青的脑袋的放到枕头上,但叶大人显然是不允许,立刻双手就要去抱住她的腰。 于是无可奈何的钟晴,深怕再一次在旁人跟前变得尴尬,只好依旧任由叶青躺在她的大腿上,甚至是在贾涉进来前,把叶大人的两只手,飞快的按回到了身体两侧。 “有两个小部族不满铁木真的论功行赏,在他们看来,他们不管是在攻辽还是灭夏之战中,立的战功战死的族人都要比好几个部族多,但铁木真给予他们的赏赐却是不及那几个部落,所以就有些人想要对铁木真取而代之。”贾涉回忆着昨夜里,钟蚕跟木华黎勾肩搭背,一人手持一坛酒称兄道弟时说的那些话。 “但是大人,这些都是在两人快要醉的人事不省前说的,末将不敢确定是否能够当真。”贾涉尽职尽责的说道。 叶青微微叹口气,正想要开口说话,空空如也的胃里又是一阵翻江倒海,想要呕吐的感觉再次涌上喉咙处。 “盆……呕……快点儿……。”叶大人话还没有说完,就立刻转身,再次对着床边放的空盆吐了起来。 一阵昏天暗地的呕吐后,叶大人在床沿再次抬起头时,又是一副一把鼻涕一把眼泪的狼狈模样儿。 钟晴蹲下身子拿着早已经备好的湿巾,再次细心的帮仰躺在床边的叶大人擦拭着,看着那虚弱的神情,此刻是即心疼又生气。 “对了,辛弃疾如何了?”叶青长吁一口气,虚弱的问道。 贾涉苦笑一声,而后道:“今日一早末将就派人去打听了,辛大人……跟您的状况差不多,甚至是有过之而无不及,据说辛夫人又开始在窗纸上开始写字相劝了……。” “呵呵……如此一来,辛弃疾岂不是又得难受的一个头两个大了啊?”叶大人终于找到了一丝心理上的平衡说道。 “还有,金人使臣耶律楚材,希望大人您能够交出解药来。”贾涉神情古怪地说道。 此时不管是辛弃疾还是完颜永济,或者是钟蚕、墨小宝,以及木华黎、博尔术,虽然身处济南府不同的地方,但他们所患的“病”,则是跟叶大人的一模一样儿。 没有任何一个人那空空如也的胃,能够容下半点儿食物,甚至就是连水都装不下,就如同此刻的叶大人一样,不管是吃还是喝,不管是山珍还是海味,只要进入到肚子里,不消片刻便会立刻吐的精光。 听到贾涉的话语,呕吐的极为虚弱的叶大人,却是陷入到了沉思当中,而后想了下后,突然说道:“去,给我整一小杯昨夜里的酒来。” “还喝!”不等贾涉领命,旁边替叶大人擦拭眼泪鼻涕的钟晴,就把手里刚换的湿巾轻拍在了叶青的脸上。 “这真的是为了解毒。”叶大人被湿巾盖住的脸含混不清的说道。 钟晴是又好气又好笑,一旁的贾涉同样是不可思议。 而叶青则是有些庆幸的继续说道:“若不是这耶律楚材说要解药,我竟还真没有想起来。一会儿告诉他,让完颜永济他们几个醉酒的,一人喝一小杯便可解毒。” 酿酒工艺决定了酒中必含有甲醇,虽然酒的成分是酒精,但在酿酒加温的过程中,温度决定了甲醇必然存在于酒中,尤其是那些被人们珍惜的头酒当中。 之所以人们喝酒会选择烫酒,便是因为甲醇的挥发温度比乙醇低,从而在烫酒的过程中可以挥发一部分的甲醇。 虽然甲醇中毒的症状跟乙醇中毒的症状相差无几,不过就是酒精比甲醇多了兴奋、嗜睡等症状,而甲醇则是以头疼、恶心为主。 肝脏可以分解乙醇跟甲醇,所以当我们喝酒时,首先便是会产生乙醇中毒的症状,比如人们喝酒之后便会变得格外兴奋等等,而后才会在第二天出现,如同叶大人等人这种甲醇中毒的状况。 总之,叶大人如今想要的不过是用乙醇解甲醇的毒,是因乙醇比甲醇优先分解的原理,降低甲醇分解出的甲酸浓度,延长其代谢时间来解毒。 所以不管如何解,醉酒对于身体的伤害依然还是显而易见的,即便是不再恶心、头疼,但浑身无力对于醉酒严重的人,可以让其一整天都是无精打采。 将信将疑的钟晴拿开叶大人脸上的湿巾,有些不相信的看着叶青,随即对一边待命的贾涉点点头。 “你说的可是真的?”钟晴如同听天书一样,没有听懂一句,但看叶大人说的如此振振有词,当然也想试上一试,毕竟,不管如何说,人已经是半死不活的躺在床上了,再喝一小杯应该也无妨吧? “当然是真的了,不过这需要勇气。”叶青有些不敢面对的说道。 道理是如此的道理,但当醉酒前的四溢酒香,变成醉酒后的难闻味道时,想要喝下这一小杯解毒,是真的需要勇气来面对的。 贾涉并没有再进入叶青跟钟晴的卧室,而是派了个丫鬟端着一小杯酒拿了进来,至于贾涉,则是立刻向耶律楚材交代该如何给完颜永济等人解毒。 钟晴看着叶大人颤巍巍的端起那一小杯酒,满脸写满了抗拒跟害怕,不由得担心道:“你确定要喝吗?可我怎么看你的表情,都觉得好像你手里的不是酒而是鸩毒呢?” “胡说八道。”叶大人终于是在床上坐了起来,一连好几个深呼吸,但都没有把那一小杯酒喝掉,只是不停的在那里吸气、吐气,做着喝酒前的准备工作。 “这样真的行吗?”钟晴看着犹豫不决的叶大人,不由得再次担忧问道。 “应该没问题的,来,捏住我的鼻子,你……。”叶青一指旁边的丫鬟,而后把手里的酒杯递给人家,道:“我一张嘴你就给我倒进嘴里好了。” “啊……。”丫鬟被叶大人的话吓得连忙后退两步,叶大人的说辞,怎么听都像是要鸩杀一个人似的。 (ps:前几天痔疮犯了,不能久坐。) 1093联姻 结盟 史弥远一直拿不定主意是否要打压郑清之,郑清之这些年来一直都能够得到他的信任跟重用,除了因为懂得讨好他,为人八面玲珑外,也是因为其才干颇为被史弥远看重。 原本临安府安抚使一事儿,在史弥远看来是十拿九稳的事情,但因为叶青把他从暗处拖到明处,以及太上皇的驾崩,从而使得所有的事情,都脱离了所有人的掌握。 谢深甫逢凶化吉、官复原职,显然是任何人都没有想到的,加上又有叶青从中做梗,使得史弥远虽然清楚叶青如此做,便是为了给自己在朝堂之上树立一个对手的策略外,却是一时半会儿难以在朝堂之上想出什么化解之策来,拔掉如今朝堂上留正、谢深甫为首的这根针对他的刺。 郑清之在史弥远心里,是一个可以与谢深甫相争相斗的极佳人选,但如今郑清之的儿子却是看上了谢深甫的孙女!这就再次使得史弥远的计划又一次落空,不得不重新审视朝堂上的形势,以及做出如何对待郑清之的选择。 郑清之为他史弥远暗中做过不少事情,这些事情显然不能够成为攻讦郑清之的借口,毕竟这是一个两败俱伤的办法,不到万不得已不能如此行事。 可若是眼睁睁的看着郑清之因为想要跟谢深甫联姻,而后跟留正一党对付自己,那么史弥远显然也无法接受这个事实。 “郑清之想要为自己的儿子跟谢深甫联姻。”史弥远从书桌后面缓缓起身,走到窗前打开另外半扇窗户,望着姹紫嫣红的小花园,沉思道:“他到底看重的是谢深甫如今安抚使的差遣,还是……谢渠伯未来的仕途?” 楼钥看着不紧不慢的史弥远,心里头多少有些替史弥远着急,看着史弥远肥胖的背影,两手一摊道:“大人,眼下怕不是考虑郑清之看重谢氏父子哪一个仕途的时候吧?眼下下官以为,不管郑清之看重谢家的是什么,但一旦郑清之跟谢家联姻成功,那么不管是谢深甫还是谢家三子,都会跟郑清之的关系趋于缓和,如此一来,岂不是等于让郑清之在朝堂之上拥有一席之地?” “你是说……。”史弥远转过身,看着神色有些焦急的楼钥,嘴角带着冷笑道:“你是说郑清之的野心不止是要跟谢家联姻,而是想要在朝堂之上拉拢出一股能够跟我对抗的势力来?” “下官以为正是如此。”楼钥神色认真道:“大人同样是出自户部尚书这一差遣,而后蛰伏多年后任吏部尚书,最后到如今的左相这一差遣。如今郑清之身为户部尚书,吏部尚书虽然是可望不可及,但……若是他跟谢家一联姻,岂不是谢家就都将以他马首是瞻?而且若是郑清之的心机再深沉一些,完全有可能借着这次跟谢家的联姻,从而接近留正。若是到了那时候,一旦郑清之跟郑清之搭上线,大人,如此一来怕是对我们就是更为不利了。” “不错,也许郑清之看重的不是跟谢家的联姻,而是跟谢深甫关系要好的留正才是他的主要目的。”说道此处,史弥远不免有些担忧的看了看楼钥,楼钥虽然如今已经被自己举荐为吏部尚书,但此人的城府比起郑清之来,还是差了一些。 所以若是郑清之打算在朝堂之上效仿自己当年的仕途之路,那么接近留正,而后在临安安抚使无望的情况下,观望吏部尚书这一差遣,也不是没有可能。 如此一来,郑清之几乎就可以在朝堂之上,借着谢深甫一家,以及留正在朝堂之上的威望,把自己的下一步放在吏部尚书的差遣上。 “大人,下官以为,不管他郑清之跟谢家联姻的目的是什么,大人都不能让他们联姻才是当务之急。不管用什么办法,都不应该让他们达成目的才是良策。”楼钥献计道。 看着楼钥那望着书房南边的眼神,史弥远了然于胸的问道:“你是说让圣上下旨……。” “非也,圣上如今不过十三岁,这种事情如何能够让圣上来决断?但大人可借此事儿禀奏皇太后,从而迫使谢、郑两家无法联姻。”楼钥看着有些犹豫的史弥远,自然知道史弥远顾虑的是什么。 原本谢深甫的孙女,当初史弥远还曾想过举荐为太子妃,但后来因为比赵扩要大上好几岁,从而作罢,不得不从其他官员的子女中选择。 但即便是这样,在眼下这种情况下,暂时把谢道清再次安排进名单上,绝了郑清之跟谢深甫联姻才是当务之急,至于以后会如何,不妨先过了眼下再看也不迟。 “终究不是长远之计。”史弥远摇了摇头,道:“皇太后对于圣上的亲事可谓是极为看重,若是想要借此把谢家那小丫头放进名单中,这在皇太后那里几乎无法行得通,而且若是如此的话,反而会引得皇太后不快,甚至还会影响其他人同时被皇太后警惕。” 皇太后李凤娘跟两位太皇太后的关系不睦,这是众所周知的事实,所以如今皇太后要是为圣上选后,绝对不会选择那些聪明伶俐,或者是太过于兰心蕙质之人,必然是要在一众人中,挑选那种性格温善的女子来给圣上做皇后。 谢府的丫头年纪就要比圣上要大,皇太后显然绝不会同意名单上有这么一位,更不会同意比圣上年岁大的女子来为后,毕竟,如此一来的话,有可能危及到的,会是她皇太后这个当该是圣上唯一依靠的女人的地位。 所以言听计从、性格温善,会听从皇太后话语,不会搬弄是非、性格不强硬的女子为后,才是皇太后最为钟意的人选,而至于姿色则就是次要条件了,完全可以在圣上立后之后,在选妃嫔时弥补这些遗憾。 如今皇太后钟意的可以给圣上为后的人选中,既有他史弥远挑选的,也有旁人挑选的,但其中,史弥远所挑选的两个人,在史弥远看来机会则是很大,所以他决计不会冒险,为了阻挠谢深甫跟郑清之联姻,把更为重要的事情搞砸了。 “大人,如今除了这个办法之外,已经没有更好的办法能顾阻止谢深甫……。”楼钥不觉得如今需要思虑的那么长远,不管如何说,都应该先把眼前的困境解决了才是首要。 “谁说就没有办法了?”史弥远嘴角的冷笑更浓,甚至隐隐带着一股凌厉,哼了一声后,道:“既然无法从谢深甫这边下手,那么为何不从郑清之那边下手呢?” 看着有些迷惑不解的楼钥,史弥远微微叹口气,继续说道:“当初叶青曾说过一句话,那就是办法永远比困难多,虽然不是什么深刻的道理,但浅显易懂间倒也是颇为警世。这几日派人盯着点儿郑清之的公子,此子虽然也颇有学问,但心思却一直放在了风花雪月上,当初虹出茶馆还没有关门时,时不时便会拉着一帮人吟诗作画,所以……有的是机会。” 虽然史弥远并没有说要对郑清之的儿子做什么,但这番话却是听的楼钥头皮发麻,甚至已经有些替郑清之担心,会不会因为疏远史弥远,从而落得一个白发人送黑发人的悲惨结局。 但楼钥也不得不佩服史弥远,既然暂时无法从谢深甫这里下手,那么反过来从郑清之这边下手,也确实不失为一个好办法。 而就在史弥远跟楼钥,琢磨着如何来阻止谢深甫跟郑清之联姻之时,被自己的儿子天天在耳边念叨非谢道清不娶的郑清之,不得不又硬着头皮前往谢深甫的府上。 官复原职的谢深甫,如今已然再次恢复了春风得意的形象,回到府里后的第一件事便是照顾他的那些花花草草,而后跟不知何时起,又恢复了蹦蹦跳跳,每天都兴高采烈的孙女拌上几句嘴,便会乐呵呵的要么在府里喝茶,要么便是在临安城的大街小巷上体察民情。 只是这几日,随着谢深甫再一次在自己的宝贝孙女跟前,提及也已经十八岁了,是不是该找个婆家时,小丫头便会撅着嘴,脑袋摇的跟拨浪鼓似的,说啥也不要。 下人通禀,户部尚书郑清之来访,谢深甫的目光便投向了旁边端茶的谢道清身上,不等他张口说话,谢道清便把茶杯重重的放在桌面上,而后不满的哼一声,便向外面走去。 “清儿……。”谢深甫无奈,先示意下人请郑清之在前厅稍候,而后对着背对他的谢道清,问道:“祖父记得,以前你不是还曾经郑清之的公子等人一同出游过西湖……。” “爷爷,那也只是一同出游好吧,又不是我跟他两个人出游。”谢道清回身,看着谢深甫不满的说道:“孙女还小,现在不想考虑终身大事,以后再说吧。爷爷您今日就回绝了人家吧,免得一天就要往家里跑好几次。” “男大当婚女大当嫁,如今你都……。”谢深甫刚想要说谢道清两句,不过看着小丫头那不耐烦的样子,紧忙止住话题,顿了下后,转而是有些语重心长的说道:“清儿,去年咱们家里突遭变故,家里就剩下了你跟你母亲,而今你母亲随着你父亲去了嘉兴,留下你跟我作伴。你聪明伶俐,也知道这朝堂之上……。” 谢深甫有些欲言又止,看着低头不语的谢道清,叹口气道:“若是爷爷万一再有个三长两短,家里就只剩下你一个人……。” “不会的,爷爷不会再被抓了。”不等谢深甫说完,谢道清就抬起精致的脸庞继续说道:“就算是……就算是再有一次,孙女也会像这一次一样,找人来救爷爷的。” “你……。”谢深甫看着一瞬间眼睛变得颇为光彩的谢道清,心却是不由自主的往下沉,脑海里不由自主的浮现出了叶青的身影。 当初叶青为何救自己跟她父亲,他便百思不得其解,毕竟以谢道清这般一个小丫头的身份,怎么可能说服叶青这么一个北地枭雄,帮着搭救她的父亲跟祖父呢? 除非是叶青对这个小丫头有所图,或者是……当初不愿意去想的事情,如今已然成了真相。 再想想谢道清每次提到叶青时那眉飞色舞的样子,以及叶青离开临安的那几天里,谢道清茶不思饭不香,但后来不知去了一趟哪里,回来就又变得开朗起来的样子,谢深甫的心则又开始不由自主的往下沉。 小丫头在叶青离开临安多日后,忽然有一天再次变回了原来开朗的模样儿,谢深甫本以为,小丫头已经完全忘记了叶青,毕竟如今不过十八岁的一个小丫头,正是青春懵懂之际,忽然间喜欢上一个人也实属正常不过。 如今随着叶青远上北地,而小丫头也因此醒悟了过来,认清楚了现实。 可现在看着小丫头的模样儿,谢深甫即便不问,都大概能够猜到,双眼突然变得颇为光彩的宝贝孙女,恐怕脑海里又是浮现出了一个人的身影。 “唉……清儿,祖父……。”谢深甫继续叹着气,一时之间也不知道该如何开导谢道清。 “爷爷,清儿心里自有打算,您就不要为我操心了。”谢道清的脑海里,如今依旧是叶青带着她在临安闲逛时的情形。 “你下去吧,爷爷去前厅见客人。”谢深甫无奈的说道,心里头却是开始琢磨着,回头应该是给嘉兴去封书信了,这种事情,或许让小丫头的父亲、母亲跟她谈会比较合适一些。 前厅内,已经等的有些心急的郑清之,待看到谢深甫皱着眉头走进来时,立刻换上了一副热情的面孔,而谢深甫也是尽力隐去眉头上的隐忧,跟郑清之寒暄了起来。 “谢大人,今日郑某前来贵府之意,想必谢大人应该已经知晓了。自然,郑某也知道,如此三番打扰谢大人有些失礼,但儿女之事儿,郑某身为人父……。”郑清之客气的说道。 谢深甫却是微笑着摆摆手,过来的路上,他已经想好了说辞,所以不等郑清之说完,便笑道:“郑大人所言不错,正所谓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此事儿老夫怕是无能为力啊。即便是老夫有心,但此事儿最终还需我那孙女的父母来决定才是。如今渠伯夫妇却是远在嘉兴,郑大人所言之事儿,老夫怕是无能为力了。” 在郑清之跟谢深甫谈话时,原本应该回到自己闺阁的谢道清,再次悄悄的躲在窗檐下偷听着,在听到谢深甫把亲事推到了自己父母身上后,心头不由一阵窃喜。 毕竟,在她看来,父母如今还在嘉兴,而这个郑清之,若是想要在媒人无法说服父母跟祖父的情形下,亲自上阵提这件事儿,那么他岂不是还要跑一趟嘉兴了? 与此同时的北地济南府,蒙古人所在的驿馆内,叶青的马车缓缓在门口停下,木华黎跟博尔术等一众蒙古人,摆出蒙古人特有的隆重仪式,欢迎着叶青到达驿馆,参加他们为叶青安排的宴席。 不习惯在房屋里面设宴款待贵客的蒙古人,特意选择了一个风和日丽的天气,在驿馆几棵参天大树下点燃了篝火,架上了草原上的特色烤羊。 “叶大人愿意赏光,真是让我们二人三生有幸。”木华黎用生硬的汉话客套着,而今日的姿态,也比刚来的时候要低了很多。 前几天喝断片的那一次,让二人对于叶青的用意颇有几分警惕,但这几日下来,叶青在济南府并没有什么动作,而金人使臣完颜永济所在的金人驿馆内,也没有其他动作后,倒是让木华黎跟博尔术宽心了不少。 所以趁着今日风和日丽,他们再一次邀请叶青来驿馆,便是希望能够跟叶青认真的谈一次,关于他们蒙古大汗想要与宋廷结盟一事儿。 不管是铁木真,还是来到济南府的木华黎、博尔术,都深知他们蒙古国如今想要有所作为,或者是想要入主中原,那么如今跟宋廷,特别是跟叶青的结盟对于他们有多么重要。 夏国的灭亡出乎了包括铁木真在内的所有人的预料,所以如今北地或者是宋廷,已经成了蒙古人不得不正视的一个强大的存在。 同样是与金人之间有着化不开的仇恨,所以在他们看来,蒙宋结盟一同对金,按理说应该是顺理成章的事情才是,但如今叶青的真正倾向,却依然还是倾向与跟金人结盟,甚至如今,他们已然是有了真正实质性的进步。 扎木合的大好头颅,被金人皇帝毫不犹豫的砍下,送给了叶青做礼物,如此便迫使着铁木真不得不拿出八千牛羊马来当作诚意,来获取跟叶青的结盟。 蒙古人不是没有想过,借金人皇帝完颜璟砍下了扎木合的头颅,从而展开对金人的报复,但因为扎木合的头颅是送给了叶青,这就使得蒙古人不敢贸然对金人发动战争,深怕如此一来,让宋人跟金人走的更近。 一把古色古香,刀鞘上面镶满了各种宝石的蒙古弯刀,被木华黎珍重的拿了出来,双手捧送到叶青的跟前:“这是我蒙古国大汗送给叶大人的礼物。大汗说,当年他与叶大人一同征伐花剌子模人时,叶大人便很喜欢这把大汗他随身携带的宝刀,今日大汗命我把此刀送给叶大人,作为您跟大汗友谊的见证。” “这真的是一把好刀啊。”叶青看着跪在自己面前,双手捧刀奉上的木华黎,一只手掌轻轻的抚摸着那镶满各种宝石的刀鞘,而后缓缓收回手,看着低着头的木华黎说道:“若是我收下了这把刀,是否就代表着……我跟贵国结盟之事儿已成事实了?所以……虽然是好刀,但我不能收。” “叶大人……。”捧着蒙古弯刀的木华黎双手一颤,一旁的博尔术则是有些紧张的喊道:“叶大人,难道您真的忘了与我们大汗之间的友谊?” “收了这把刀,我恐怕每天晚上都要睡不踏实了。”叶青看着博尔术跟微微抬起头的木华黎,轻轻道:“我的女人是被你们蒙古人亡国的,你说……我能够跟你们结盟吗?” 1094 皇室筹码 如今宋人治下的安西都护府,治府虽然在兴庆,但如今身为安西都护府副都护的李横,自庆元元年开始,便驻守在了河西走廊最西端的边疆之城西平府。 随着李横到达西平府开始,向西面对着原本的辽国边疆城门,如今已然成为蒙古人治下疆域的方向,几乎每日都会有断断续续的百姓从西面进入,甚至时常还会有骑着战马、做蒙古兵士打扮的骑兵进入西平府。 一日之内,少则数十人进入,多则数百人会从原本的辽国疆域内进入西平府,从而也使得西平府向东的城门处,时常会有以千骑为单位的骑兵,与宋军一同奔往大宋腹地。 河西走廊虽然已经恢复了商贸通道,但如今的商旅却是要比之前少了很多,原本络绎不绝的商旅开始变得零零散散,但因为这近半年来一些骑兵的走动,倒是使得这条咽喉要道比往常要热闹了不少。 庆元元年开始,这条原本更该当作商旅之路的咽喉要道,间隔一段时间便会有骑兵缓缓向宋廷腹地前往,而后自平凉镇略作休整,便会进入关陇道进入安东都护府,从而被辽国公主耶律月麾下将领耶律乙薛所接收。 耶律月自逃亡至长安时,身边的辽军不过仅剩下了不到一万骑,但自进入庆元元年后,这短短的半年时间来,利用着白纯手里所掌握的情报网络,以及与原辽国接壤的西平府为接应点,从而使得辽国一些不愿意屈服于蒙古人统治的残余辽军,开始源源不断的进入西平府,而后经河西走廊到达长安。 而这半年来,对于耶律月来说,她的收获除了自己生下了一女外,便是她的无疆军,兵力已经达到了极具规模的三万人之多。 辽国公主的声名在已经亡国的辽国疆域上,终究还是有着很高的影响力与凝聚力,三万多兵力的规模已然超乎了她的预料,但西平府传来的消息则是,耶律月的手里,在进入下半年后,很可能会拥有一支超过五万人的大军,而这五万人之中,还不包括受不了蒙古人严苛统治的辽国遗民百姓。 除了辽国亡国后的残余兵士,源源不断的进入西平府,而后踏上河西走廊至长安,汇聚于耶律月的麾下外,刘克师跟李横,两个安西都护府的两个副都护,同样也在夏境内,借着在亡国前谋朝篡位而成功,但在夏国帝位上坐了不到三个月的李安全的影响力,同样在夏境内集结了不少原本夏国的兵士。 只是不同于辽国残余兵力在进入长安后,会被一同调遣至耶律乙薛所率的无疆军麾下,辽国集结起来的夏国残余兵力,都会被李横打散,而后充入到安西都护府的各路大军中,从而使得夏军无法给如今的宋军构成任何威胁,但还能够壮大安西都护府的兵力规模。 如此快速的扩充,带来的问题自然是军饷等物资的不充足,而这也是叶青为何不得不开始酿酒的原因,除了要给一天到晚只会训斥自己,或者想念钟叶的钟晴找点儿事做外,便是他现在手里继续一些快钱,来帮助安西都护府解军饷粮食盔甲等物资的燃眉之急。 蒙古人同样是把辽国残余,源源不断的涌向宋廷治下西平府的景象看在眼里,但却是无可奈何,毕竟蒙古人的骑兵再彪悍,也不可能够把跟宋廷的边疆全部封锁起来。 所以他们只能够眼睁睁的看着,辽国的残余兵力向着辽国公主耶律月的麾下聚集。 既然有辽国残余兵力与百姓,会因为如今辽国仅存的一位皇室而进入迁徙到宋廷,那么铁木真等人想都不用想,便会知道,在如今宋廷控制的夏境内,宋人绝不会放过借着夏国亡国之君李安全的影响力,来招募辽国的残余兵力。 已经亡国的辽、夏两国遗民与残余兵力,被宋廷借着两国仅存的皇室影响力,从而大肆的招兵买马,这让铁木真在心里不由的冷笑连连,叶青的阴险……可谓是让人恨的牙痒痒,而这也是让铁木真不愿意得罪叶青,愿意拿出最大的诚意,来拉拢叶青的最重要的原因。 铁木真不是没有想过跟金人联手来对付宋廷,但金人对于他们的信任并没有像对宋廷那么坚定。何况,铁木真同样是有难言之隐,不管是他的乞颜部,还是其他部族,都跟金人之间有着化不开的血海深仇。 而若是他在如今这个微妙时期,在如今还有几个部族,暗中想要对他取而代之的情形下,与金人结盟抗宋,反而是弊大于利,会引起其他部落的不满,甚至会因而让好不容易被统一到他麾下的各个部落,再次分崩离析、成为一盘散沙。 再加上,即便是他能够舒服其他部落的首领,同意大蒙古国跟金人结盟,但叶青手里还有着两张王牌,那便是世人都清楚的辽国跟夏国的皇室,都被叶青掌控在了手里。 一旦蒙古人跟金结盟,叶青必然是会借助于夏国、辽国的皇室,从而给蒙古国制造更多的混乱,如此一来,叶青依然还可以在他们两者之间,形成一道由辽、夏两国对抗蒙古,自己却躲在后面看戏的完美屏障。 这对于铁木真来说,显然不是他想要看到的情形,毕竟,若是叶青真的支持李安全、耶律月复国的话,那么他们蒙古国就将被困守于草原上,非但无法跟金人翻脸,甚至还不能够毫无后顾之忧的西征花剌子模人。 总之,铁木真若是想要一个进退自由的战略纵深,那么就必须跟叶青或者是宋廷达成一定的默契,最好的结果,当然是跟宋廷、叶青结盟,如此一来,蒙古人便可以形成真正的、毫无顾虑的进可攻退可守的战略形势。 鱼与熊掌不可兼得,铁木真既不想放弃对金人的报复,毕竟,蒙古各部族对于金人的仇恨,正是他们大蒙古国的凝聚力跟战斗力,若是跟金国结盟如同自掘让蒙古国分崩离析的坟墓。 同样,铁木真也不想眼睁睁的看着,在自己选择西征时,叶青趁此机会再次向金国发难,从而把他们蒙古人依旧拒绝于崇山峻岭之外。 所以能够让他跟叶青都满意接受的结果便是,两人是否愿意各退一步,铁木真不寻求跟金国的结盟,叶青不会支持夏、辽两国皇室在他铁木真西征时复国。 如此一来,蒙古人的利益便显而易见的必须放在花剌子模身上,而叶青或是宋廷的利益,自然就是放在了结盟的对象,金国人身上。 “我能够做的便是各退一步。”叶青把玩着手里的茶杯,神态轻松的对神情凝重的木华黎跟博尔术说道。 “叶大人难道以为凭借一己之力,便能够对抗我大蒙古国跟金人的铁骑不成?叶大人别忘了,虽然你现在对金人占据上风,可宋廷也不是不曾溃败于金人过!一旦我大蒙古国跟金人结盟,叶大人,您的北地、哪怕是身后的宋廷,恐怕也难以阻挡吧?”木华黎面色阴沉、语气冰冷的威胁道。 “双拳难敌四手,不错,凭借我一己之力自然是无法对抗蒙、金结盟,但……木华黎,你们跟金人结盟的话,草原上的部族都会答应吗?金人当初是怎么压迫、掠夺、杀害你们蒙古人,想必这些不用我多说吧?何况,我手里还有如今在西平府的夏国亡君李安全,辽国公主耶律月,只要我微微点头,睁一只眼闭一只眼,那么我相信,当你们跟金人联手想要讨伐我叶青时,他们也不会闲着的。所以,除非你们大汗铁木真愿意把刚刚吞下的夏辽两国疆域吐出来,否则,你们想要跟金人结盟来对付我,付出的代价恐怕足以让你们大蒙古国在短时间内便分崩离析,再次变成一盘散沙。”叶青依旧是神情轻松的说道。 他手里如今对付蒙古人最大的筹码,便是他掌控着夏、辽两国的亡国皇室,而这两国的皇室,虽然已然难成气候,但若是撒开了任由他们对蒙古人报复,即便是无法真的复国,但最起码可以让如今一心想要掠夺、扩张的蒙古人被困守于草原上难以前进一步。 “区区两个亡国皇室,叶大人,您不会以为我们大汗还会在乎吧?”博尔术冷笑一声,有些不屑的说道。 “安北都护府如今已有辽兵近三万人,而且……若是不出我所料的话,今年还会有辽国残余源源不断的投向承礼公主,其人数别说超过十万了,哪怕是超过五万之众,对于铁木真来说,就足以让他头疼的了。若是我大宋再辅以他们粮草,两位将军,你觉得辽国人会首先找谁算账?哦,对了,还有夏人,李安全想要复国的念头一直都不曾中断过,如今若不是天天被李横拴在身边,这货恐怕还能够依靠他亡国帝王的影响力,聚集到更多的残余兵力,到时候辽、夏残余加起来足足会有近二十万人,两位将军还觉得我是危言耸听吗?”叶青从容不迫、云淡风轻的神情,在博尔术跟木华黎的眼中,却是显得极为阴险。 不论是蒙古人主动征辽一战,还是叶青主动征夏一战,这两战看起来都是蒙古人占据了最多的利益,拿下了辽国的所有疆域,以及夏国的大半疆域这些肉眼看得见的利益,但看似得到利益相比蒙古人不多的叶青,却是拿到了所有肉眼看不见的隐形利益,那就是辽国跟夏国的两个皇室。 叶青所拿到的这些利益,在这个时代显然不是能够被所有人重视的利益,但如今这些能够发挥的作用,却是要比那些搬不走挪不动的疆域重要的多。 如此一来,便是在眼下的这种错综复杂的形势下,叶青手里的筹码如同杀手锏一样,给铁木真一种束手无策的感觉。 木华黎跟博尔术对望一眼,他们同样是在以蒙金结盟在恐吓叶青,就如同他们也知道,叶青刚刚所言的辽、夏残余兵力,绝不会有叶青所说的那么多一样。 毕竟,如果辽、夏两国皇室,若是真的能够聚集二十万的兵力的话,那么首先要担心的绝不会是他们蒙古人,反而该是他叶青才是。 可他们也知道,辽、夏如今虽然已经亡国,但因为两国皇室的这两杆大旗还在,那么不管兵力多少,对于他们一心想要掠夺他人财富,扩张疆域的蒙古人来说,都是一个不大不小的阻碍。 两者同样是在试探着彼此的底线,木华黎跟博尔术能够利用的,自然是与金人的结盟,由此来胁迫叶青退让一步,转而跟他们结盟。 但显然,叶青手里也有筹码,来拒绝跟他们结盟,从而跟金人假惺惺的结盟,而后觊觎被金人夺取的他们宋廷的疆域。 从不到午时起,三人便陷入到了反复纠缠、威胁的谈判之中,而如今夕阳已经缓缓坠入到了济南城那高大的城墙下,驿馆内都已经点燃了灯笼,三人之间依旧是还没有达成任何妥协之策。 彼此都知道彼此的手里的筹码,但彼此还是希望能够从彼此身上,压榨出更多有利于自己的条件。 甚至是包括那夜在长风楼喝的那还没有名字的烈酒,都被叶青半卖半送的许给了木华黎跟博尔术,但蒙古人想要跟叶青结盟的心思依然是颇为坚定。 叶青并非是一个真正的政治家,之所以他能够一直稳坐钓鱼台,在结盟一事儿不松口,完全是因为他强大的作弊能力,知道与蒙古人结盟的后果是亡国灭种的悲惨结局。 正是因为他早已经知道了答案,所以在过程中他才能够步步占据先机与上风,从而在这可以重来一回的时代里,不会重蹈原本宋廷的愚蠢之策,最终引狼入室使得自己被蒙古人亡国灭种。 这样的心理战显然比沙场上厮杀还要让人感到疲惫,如今在熊熊火光的照耀下,不管是木华黎还是博尔术,哪怕是叶青,此刻脸上都是已经写满了深深的疲惫。 “叶大人……如何保证夏、辽两国不会攻我蒙古国,不会再提复国一事儿?”博尔术深吸一口气,这个时候,他已经打算妥协让步,不过在最后的阶段,也希望能够在叶青这里,得到一个一劳永逸的答案。 与他几乎心意相通的木华黎,在博尔术说完后,便接着说道:“若是叶大人真有诚意,那么您只要奉上夏国亡君李安全的头颅,就如同金国皇帝完颜璟,为了向你示好那般,奉上了扎木合的头颅。或许我们可以说服大汗,不会与金人结盟,也不会强求与大人您结盟。” “李安全一死,我叶青便会成为夏国百姓首当其冲想要报复的对象,而那时候……我手里的筹码就将成为刺向我自己的匕首,你觉得我会答应吗?”叶青显然不上当,李安全在他手里就如同一把双刃剑,杀了后伤的必然是自己,得利的自然便是蒙古人。 而一直留在手里,一直打着李安全的旗号治理夏国,对于他叶青而言自然是只有利处而无弊端。 博尔术跟木华黎同时笑出了声,看着叶青说道:“如此说来,叶大人这是根本没有任何诚意了?大人,您可别忘了,大汗为了表示我们最诚恳的态度,可是给您送来了八千牛羊马……。” “或许二位可以提醒一下铁木真,在贵国不与金人结盟的情况下,我默认夏、辽两国皇室复国对我有何好处?”叶青双手一摊,接着继续说道:“显然,如此之下对我没有任何好处,反而是有可能养虎为患不是?” “既然叶大人知晓其中的利害,那就应该果断一些,杀了李安全等皇室,彻底绝了夏人想要复国的念头才是。”博尔术鼓惑性的给叶青打气道。 叶青看着两人的眼睛在篝火下映照下,闪烁着腾腾火光,伸了个长长的懒腰后,才说道:“明人不说暗话,两位明知杀了李安全,于我叶青而言弊大于利,所以又何必继续挑拨呢?如此只会显得两位的口才颇为拙劣而已。算了,今日累了,两位今夜可以好好想想,若是拿不定主意的话,大可跟铁木真商议一番。反正如今我们还有时间,两位在济南府哪怕是住上半年,我也管得起饭。” 说完后叶青便起身向外走去,走了两步后,转身看着依旧坐在篝火前的两人,想了下后道:“我知道铁木真的野心很大很大,但是我希望他的野心能够一直向西,而不是一直望着我们这边。我无意与他为敌,同样,如今的宋廷,也不怕跟任何人为战。” 在叶青说话间,默默起身的两个人,再次互望了一眼,本想要对叶青说些什么,但叶青显然已经没有兴趣在听下去,说完后便果断的转身向着驿馆外走去。 看着叶青那高大的背影,缓缓消失在夜色中,像是跟那无尽的夜色融为一体后,木华黎眼神瞬间变得冰冷无比,语气中隐隐带着杀气道:“丘国师曾说过,北地若是没有了叶青,宋廷便会还是那个弱宋……。” “但在济南……。” “同归于尽又如何?哪怕是搭上我们这一千多条人命,若是能够换取叶青的性命……。” “不,我只是担心没有那么容易。”木华黎凝重的说道。 “不试试又怎么知道?即便是失手了,叶青难道还敢杀了我们这一千人不成?”博尔术冷森的说道。 “但如此的话,只会怕是给大汗造成诸多不便。但……。”木华黎看着博尔术,想了半天后,眼神也变得颇为凌厉道:“或许可以找机会试试,若是真能够成功,咱们这一千多人换叶青一人的性命也算是值了!” 1095 筹码的两面性 叶青被邀请至蒙古人驿馆的消息,完颜永济在第一时间便已经得知,只是令他没有想到的是,叶青竟然在蒙古人的驿馆内,待了如此久的时间。 所以自从叶青进入蒙古人的驿馆后,便在驿馆斜对面的茶馆内,足足等候了几乎相同长的时间完颜永济,已经不知道自己要了多少壶茶水了。 直到完颜永济喝到看到茶水就想吐,即便是连着跑了好几趟茅厕,但走起路来,肚子里依然还是传来咕噜咕噜水声时,才看到蒙古驿馆的门口出现了模糊的人影。 匆匆吩咐旁边跟随着的耶律楚材结账后,完颜永济便飞快的冲出茶馆,向着那几道人影奔了过去。 准备上马车的叶青,听到身后传来急促的脚步声,待看到是完颜永济时,瞬间便明白为何在此处会碰见他了。 约完颜永济上了马车,不经意的扫了一眼随后跟随完颜永济过来的几位官员,视线也并没有耶律楚材的身上多做停留。 因为前两天醉酒一事儿,耶律楚材为了维护完颜永济,甚至是会以为卫绍王中了毒,不惜一个人跑到叶府要解药一事儿,使得如今完颜永济倒是颇为看重耶律楚材。 马车上的叶青了然的点点头,在完颜永济夸赞完耶律楚材后,才不经意的问道:“耶律楚材应该是辽人吧?” 完颜永济呵呵笑了下:“早都不是了,如今其父则是我大金吏部尚书,而且从其祖父起便已经是金人了。” 马车有节奏的晃荡在济南府的街道上,夜色下的济南府,虽然不像临安那般依旧是喧嚣热闹,但也没有像其他城池那般,一进入夜色之后,街道上便看不见行人。 商铺酒楼等等依旧是在招揽着生意,虽然不如白天那般热闹红火,但在这一份微微的冷清中,却是有着一份难得的祥和跟安宁。 完颜永济之所以会出现在蒙古人的驿馆门口,叶青在见到完颜永济时便已经知晓,所以在回府的一路上,叶青则是揣着明白装糊涂,毕竟,明日就是自己跟完颜永济约定,等候其前往益都帮自己处理那地方豪强燕宁的日子了。 马车在叶府也就是原卫绍王府邸的门前停下,完颜永济如今早已经没有了当初刚刚离开济南时的感慨,从心底深处已然默认了这里便是叶青的府邸,完全跟他没有任何的关系。 “对了,叶大人,明日……你打算派谁跟随我前往益都?”完颜永济在前厅内坐下后问道。 “卫绍王以为谁比较妥当?如今蒙古使臣还在济南,显然叶某无法与卫绍王一同前往。”叶青再次点出蒙古人还在济南的事实说道。 而完颜永济也颇为会打蛇随棍上,顺着叶青的话题便询问道:“对了,那不知道今日蒙古人请你前往驿馆是为了……?” “不错,便是为了让我跟他们蒙古国结盟,放弃与贵国的盟约。”叶青坦诚的回答道。 完颜永济神色瞬间变得有些惊讶,看着叶青那难以捉摸的微笑,认真问道:“那叶大人的意思?” “他们以与贵国结盟相要挟,所以今日在蒙古驿馆内,虽然谈了很长的时间,可并没有什么实质的进展。”叶青微笑着说道。 能够明显感觉到,在叶青说完后,完颜永济的紧绷的神经瞬间便放松了下来,不过微微思索后,还是对叶青求证道:“叶大人,实不相瞒,就如同叶大人所猜测的那般一样,虽然当初我大金与贵国以及如今的蒙古之间,都有着浓的化不开的血海深仇,但不管是我还是圣上,其实心里都很清楚,在眼下的形势下,与叶大人结盟显然要比蒙古人要有利,何况,扎木合的头颅早已经做为了诚意送给了叶大人,加上这一次我前来所带的当年贵国的一些……。”完颜永济如今有些无法把当初,从宋廷皇宫掠夺走的那些珍玩珠宝说出口。 “自然,卫绍王这一次来济南的诚意叶某都深深的看在眼里,不瞒你说,叶某也倾向与贵国结盟,就如同卫绍王刚来济南的第一天所言一般,事到如今,叶某并没有打算更改立场。只是……。”叶青微微有些为难的沉吟道。 “只是什么?只要是我能够做主的,那么必然会毫不犹豫的答应叶大人。”完颜永济第一时间,便感觉到自己的右眼皮突然间跳的厉害,再加上这些年来跟叶青打了那么多交道,所以到了这个节骨眼儿上,他岂能不知道,叶青接下来这就要开始坐地起价了。 “蒙古人为了跟我结盟,给予了我很大的压力,想必卫绍王应该也很清楚吧?”叶青假装斟酌着说道。 “那是自然、那是自然。”完颜永济点头附和道,但也不得不说,八千牛羊马,或许在叶青眼里不算什么,但若是放在如今的金国,或者是蒙古,这的确是一份巨大的诚意,所以完颜永济多少也有些理解叶青的难处。 “夏、辽如今虽亡,但他们的皇室并没有被我们赶尽杀绝,自然,也没有像贵国当年对我大宋宗室那般,在贵国受尽了凌辱……。”叶青的目光就像是两把刀子一样,让对面的完颜永济感到有些心慌,不得不避开叶青那凌厉的眼神。 “叶大人……过去的事情就……不如我们往前看如何?大人说吧,有何难处需要我帮忙,只要我能够做的了主……不,即便是我无法做主,我也会劝谏圣上同意为叶大人排忧解难。”完颜永济拍着胸口说道。 本来在益都燕宁一事儿上,他们大金国做的就有些不地道,如今蒙古人又拿出如此的诚意要跟叶青结盟,而叶青如今还倾向于跟他们大金结盟,在完颜永济看来,这恐怕是大金最后一次机会了,若是再把握不好的话,一旦蒙、宋结盟,那么往坏处想,可就是不止被两国瓜分疆域那么简单了。 特别是金人当年的恶行罄竹难书,若是在亡国后,皇室宗亲落到宋人手里还好一些,但若是落入到了蒙古人手里,完颜永济便不由得一阵头皮发麻,他甚至是不敢去想,金国的皇室宗亲一旦落入蒙古人手里的下场会有多凄惨。 这并非是完颜永济,或者是完颜璟等金国臣子的危言耸听,而是因为,宋、蒙两国,不过是用了一年的时间,一个就亡了辽国,一个就与其瓜分了夏国,而且在这一段时间内,他们大金本来还想要趁着叶青在跟夏国交战时,趁虚而入河套三路,但最后却被叶青率兵拒于黄河岸边不得前进半步。 也正是因为辽、夏的快速亡国,以及金人原本想要趁火打劫却无功而返的原因,使得如今的金国上下风声鹤唳,已经很难在朝堂之上形成像当年那般强硬的对外交战的自信声音,反而是如同像当初弱宋那般,一昧求和的声音,如今已经在朝堂之上越发高涨。 如今金国虽然还不至于人人自危,但看着辽、夏就这么快速的灭亡,也让金国为自己是捏了一把,在如今蒙古人跟宋人越发强大的情况下,不得不开始做着最坏的打算。 “辽、夏宗室在于我手,但也正是因为在我手,如今使得两国不少残余开始向夏国的李安全、以及辽国的承礼公主投奔而来,而这数万人得吃饭穿衣啊,北地这些年虽然有好转,但灾荒过后还需几年的时间才能够彻底复原,所以如今想要养这些人,叶某这囊中……。”叶青双手一摊做无奈状。 完颜永济看着叶青那无辜的样子,刚刚端起的茶杯看了一眼,而后便是一股恶心的感觉涌上心头。 叶青这是要敲竹杠啊……不,这是要把当年宋廷的岁贡等等,在这个时候都要一一要回去的意思啊。 看着有些目瞪口呆,不知该如何接话的完颜永济,叶青叹口气后便继续说道:“蒙古人在北地自然也有探子,不知为何,就跟夏国的李安全搭上了关系,如今虽然我已经命人把李安全送到长安,不在让其呆在兴庆府,但架不住蒙古人从中挑拨啊。卫绍王你想想,若你是我,蒙古人以这个威胁我,你说我跟他们是结盟还是不结盟?” 叶青两手一摊,无辜的继续道:“我顶住压力不跟蒙古人结盟,蒙古人便会挑唆着李安全复国,那时候北地必然大乱,到时候我还怎么可能跟贵国结盟来对抗蒙古人?恐怕我叶青还得先灭自家的祸乱才行吧?” “所以……。”完颜永济感觉自己的嗓子有些发紧,想要喝茶润润吧,但今日已经往肚子里灌了一下午的茶了,如今看见茶就恶心想吐:“所以蒙古人以此要挟叶大人,那么叶大人跟蒙古人结盟的话……他们便不会鼓惑李安全复国?” “不错,正是如此。我若是选择跟他们结盟,那么他们蒙古人也占据了夏国的不少疆域,怎么可能还会蛊惑李安全复国呢?”叶青赞同的说道。 “可……叶大人完全可以不受制于人啊,您……您直接……。”完颜永济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说道。 而此时叶青脸上的笑容则变得有些阴线了起来:“不错,卫绍王说的是一个好主意,只是……若是我这般做掉李安全,夏国百姓还有那些残余兵力会不会跟我拼命呢?到时候一旦我自顾不暇,无法牵制蒙古人时,蒙古人若是借着扎木合之死,展开对贵国的报复的话……。” “叶大人真是好计谋啊。”完颜永济不等叶青说完,便摇头苦笑道,话说到如此份儿上,若是完颜永济还没有明白叶青的用意,那么他这个被完颜璟委以重任的卫绍王,可就是白活这大半辈子了。 里里外外的便宜都被他叶青一个人占了,而且还真是如叶青所言那般,大金砍下扎木合的头颅作为向叶青示好的诚意,这一步走的如今看来,确实有些过于鲁莽了。 虽然扎木合无法达到像李安全、耶律月那般的影响力,但若是扎木合还活着,对于金人来说,总是一个可以保命的筹码,而如今已经被他们当作诚意砍下了头颅送给叶青,等于是把一个可以两边保命的筹码一次性给用掉了。 显然就不如叶青如今这般,拿着在世人眼里已经可有可无的夏、辽两国皇室,满世界当作筹码来讨价还价。 叶青的做法显然就要比金人处置扎木合的做法要灵活有效的多,即可以威胁蒙古人,还可以拿来吓唬眼前的金国人,真正是把一个世人眼中的亡国皇室的价值给压榨、利用到了极致。 “所以如此说来,卫绍王是同意接济一下我叶青了?”叶青真诚的问道。 完颜永济摇头苦笑,接济二字怎么从叶青的嘴里说出来,显得是那么的讽刺跟刺耳呢?这算是接济吗?你这算是要挟好不好? “此事儿可否等我从益都回来后,再给叶大人一个满意的答复?”完颜永济深吸一口气,此事儿并不是他能够做主的,而且,这一次来济南,虽然是要跟叶青或者是宋廷,真正做实结盟的关系,但以赔偿的方式来结盟,这并不是完颜璟愿意看到的。 所以不管是出于何种考量,完颜永济都无法在第一时间内答应叶青的要求。 “好,叶某看卫绍王在益都一事儿上的诚意。”叶青痛快的答应道。 完颜永济则是继续叹着气,自宋廷以叶青为首北伐开始,金国便开始陷入到了处处被动、处处受制的局面中,如今不管是他们如何的闪转腾挪,到最后却是发现都是徒劳无功,都无法摆脱叶青对于他们狠狠的算计。 砍了扎木合的头颅,对于金国上下来说,绝对是一个极大的败笔,就有如明日完颜永济要在益都,除掉地方豪强燕宁一样,如此一来,只会让已经归于宋廷治下的百姓也好,名门望族、地方豪强也罢,彻底对金国死了心,不再抱着金人还会有朝一日再次铁骑踏过黄河的希望。 蒙古人同样也想要用这一招离间计来对付叶青,比如让叶青杀了李安全,以此来作为他们各自退让的诚意,而叶青最终则是选择了拒绝,不过是金人选择了接受,从而也使得金国,不得不一直都受制于叶青的阴险城府。 随着卫绍王完颜永济那稍显落寞的身影离去,回到后宅的叶青看着神色疲惫有些疲惫的钟晴,而后很自觉的站在钟大美人的背后,为其按摩揉肩。 钟大美人抬头看了一眼今日兴致不错的叶青,而后微微叹口气,道:“酿酒虽然简单,但这酒味太难闻了。” 钟晴一边说一边嗅了嗅身上哪怕是刚刚沐浴完后新换的衣衫,已然还觉得沾满了酒的味道。 “此事儿不是你一个人能够操持的,早就跟你说了,偏你性子急,非要亲自去操持。”叶青继续帮钟晴揉着肩膀,而后顿了下后说道:“庆王、崇国公二人,这几日应该就快要从临安启程再次北上了,待崇国公到济南后,把此事儿交由他来……。” “你真的还能够像以前那般信任庆王跟崇国公吗?”钟晴吓了一跳,庆王跟崇国公在他们离开临安后,又逗留了如此之久的时间,而且还是皇室,这个时候他们二人来北地的目的,叶青真的就那么有把握吗?钟晴自然是持怀疑态度。 “不信任又如何?信任又如何?终究是皇室宗亲,北地如今离不开他们的皇室宗亲的名望啊。”叶青两手搭在钟晴那瘦弱的肩膀下,只是下意识地动着,道:“当初接庆王前往长安,并非是因为信任。而至于崇国公,倒是可以信任,只是此人对于仕途并没有多少野心,加上当初皇室一直对他不冷不热的缘故,他自然对于皇室也不如庆王那般热心。何况,如今北地也缺不了庆王跟崇国公。” “什么意思?”钟晴双手握着叶青放在她肩膀上的手抬头问道。 “前些时日我上奏圣上要重建开封府与皇宫,如今庆王便是那个牵头之人,但并无差遣之职差,所以我猜想,朝廷现在还有些拿不定主意,到底该如何差遣庆王。不过显然,这个时候让庆王北上,必然是希望庆王能够利用皇室的身份,在督造开封府与皇宫。”叶青微微皱眉说道。 “可……可你并无意在这个时候重建……何况你如今哪里有钱?”钟晴翻了叶青一眼,有些不满的说道。 “当然是要朝廷出钱而后我贪墨这些银子与粮食了,若是能够在短时间内,再从金人身上拿到一笔银子以及粮食,那么便可解安北、安西两个都护府快要出现在粮荒与钱荒。所以眼下,倒是还有一件事儿希望你能够帮忙。”叶青说到最后,终于是露出了他刻意讨好钟晴的狐狸尾巴。 果不其然,当钟大美人听完叶青的话后,便立刻扭了扭肩膀,甩开了叶大人那献殷勤的两只手,站起身看着叶青冷笑道:“黄鼠狼给鸡拜年没安个好心,早就知道你今日这般殷勤,必然是有事。” “也不是什么大事儿。”叶青丝毫不在乎自己的目的被钟大美人拆穿,在钟晴刚起身的那把椅子上坐下,而后拉着钟晴的手说道:“也正好,当庆王跟崇国公经过扬州时,便让他们替你把芳菲接过来吧,不管如何,总好过你一个人在这边陪着我。” “还是说你的正事儿吧,这事儿不用你操心。”钟晴并没有甩开叶青握着她的手,关于扬州的事情,她比叶青要上心多了,只是当她得知,那没心没肺的小白眼狼钟叶,只是在最初分别的几日会想她这个娘后,后来便很快就把她这个亲娘抛到了脑后,整天都会跟在叶孤城跟叶无缺、以及叶小凤的后面没心没肺的玩儿。 而两个哥哥跟一个姐姐,也是颇为疼爱钟叶这个弟弟,所以总体上来说,钟叶在扬州过的要比她这个娘在济南过的快活了不知多少倍。 当然,也因为钟叶在扬州的没心没肺,让钟晴这个亲娘还会患得患失之余,然后偷偷的伤心落泪,觉得自己这个亲娘已经被钟叶忘记了,自己不再有那么重要了。 叶青就偶尔撞见过好几次钟晴在那里偷偷抹眼泪儿,只是这种事情……他也不敢劝钟大美人,所以每一次他都会装作没有看到而已。 看着眸中泛着温柔的钟晴,叶青笑呵呵的说道:“还有一事儿便是,如今朝廷一直没有人主张置开封为留都一事儿,修建开封与皇宫,显然不是短时间内就可以完成的,何况你夫君我还准备贪墨掉这笔钱,所以让朝廷改开封为留都……。” “如此一来,开封成为了留都,临安既成事实上的京城,而你贪墨朝廷用来建造开封与皇宫的银两,就可以挪用到其他紧要的地方。而到时候即便是朝廷知晓你贪墨了这笔钱,但因为留都一事儿已成定局,最起码在追究你贪墨这笔银子的事情上,或许就会……朝廷会对你网开一面吗?”钟晴持怀疑态度的问道。 “为官贪墨者,向来是撑死胆大的饿死胆小的。朝廷下拨银两会很快,但是想要看到成效,怎么着也得三五年之后才会质问了,而到了那时候,说不准我就有钱补上这个窟窿了,即便是我无法补上,但说不准有人可以替我补上。”叶青说道最后,语气突然也变得冷森了起来,与此同时,远在临安的史弥远,则是毫无预兆的打了一个喷嚏。 1096 儿皇帝 1096儿皇帝 关于留都一事儿,朝廷一直没有一个定论,这让如今身处济南的叶青,心里不免有些焦急。 而在济南的这段时日里,因为朝廷一直没有定论的原因,也让叶青渐渐想清楚了原因,显然这并不是朝廷后知后觉或者是犹豫不决,更像是不愿意在他如今掌控北的情形下置开封为留都。 叶青相信,即便是其他人想不到置开封留都一事儿,但史弥远也绝对能够想到,在修建开封与皇宫时,便把开封的地位给拔高定义下来。 而如今没有人向朝廷这般建言献策,只是蜻蜓点水一般同意了修建皇宫与开封一事儿,那么就足以说明,叶青想要置开封留都的事项,显然是卡在了史弥远这里。 留都一事儿事关北地正统名义,即便是叶青如今为北地,已经争取到了在吏治、税赋、刑律、科举等方面名正言顺的正统名义,但终究只是靠着淮南路作为纽带连接北地与朝廷,在眼下的局势下多少显得有些不堪一击。 所以叶青更希望置开封为留都,从而使得北地在正统的名义上,可以跟南边的朝廷真正的开始融为一个整体,可以作为一个真正的宋廷疆域。 当然,矛盾之处便在于叶青如今的野心跟私心,既想要把北地跟朝廷绑定的紧密一些,让整个北地在名义上更显的有正统性一些,但他又不愿意让旁人过多的干涉北地的一切政务。 宋廷之所以为弱宋,连年对金作战俱是以失败告终,经过这些年的北伐,也让叶青彻底的认清,之所以在他之前发生的北伐之战,没有能够取得朝廷想要的结果,并非是宋军没有一战之力,而是因为朝堂的内斗使得宋军一直无法发挥出它该有的战力。 同样,也因为朝堂斗争、重文抑武的原因,使得宋廷武将如同傀儡一般,在对金人作战时,很难能够如臂使指的指挥整个大军来作战,总是有跟随着大军的文臣或者是朝堂之上的官员,在一旁掣肘着北伐大军,继而使得宋军更像是自断一臂在与他人交战。 叶青最初的北伐,同样是有文臣宦官监军,但也正是因为叶青果决,以及对于朝廷置之不理的态度,才使得他能够在北伐之战中,取得如今的成就。 当然,如今回过头来看,在叶青置朝廷于脑后而不顾,一人独断北伐战争的后果,便是他好几次差点儿丧命于朝堂的设计之中。 也是因为岳飞的前车之鉴,让他更能够懂的,在十四道圣旨都无法召回他的严峻形势下,引发的后果便是朝廷联合夏、金对他的围追堵截,以及太上皇对于他的诛杀。 有因必有果,如今回过头来,所有的因果其实都是建立在叶青对于北伐的一言独断之上,才会使得他在朝堂之上处处都是敌人,而没有朋友。 自然朝堂之上的为难与艰险,换来的便是北地来之不易的和平跟稳固,但若是想要继续再进一步,在接下来一战中,定烟云十六州的归属,叶青就必须趁着这段难得的缓冲时间,既要做好北地的民政与军政,同样也要稳固好自己对于北地的掌控,警惕着朝廷对于北地的染指。 钟晴有些理解了叶青的心思,提高开封的地位,定义开封为留都,便是要让南北两地能够出现团结一致的凝聚力,而这种凝聚力,显然又不能是以朝廷为首,而是以他叶青为首。 这也就是为何,既想要建开封为留都,又不愿意朝廷插手北地所有事物的真正原因。 不过钟晴有些不理解的是,这些年来,即便是在朝廷的干扰下,叶青还是挺住了巨大的压力走到了今日这一步,为何就不能再像从前那般,置朝廷的态度于不顾,继续像从前那般凭借正统名义不正的北地北伐呢? “凡事儿都得师出有名才行,当初不论是伐金还是征夏,一切都建立在北地不过刚刚收复的基础上,加上洪水泛滥的缘故,使得北地的百姓与文人士子,甚至是包括各路大军,没有多少人会在意北地征夏、伐金的目的与意义。而如今北地渐渐稳固,百姓也不再彷徨失措,每日不必过的心惊胆战,自然也就有了更多的时间与心思,希望得到朝廷对于他们为宋廷百姓的正统承认,而不是那宋遗民、归正人这样带有歧视性的定义。所以置开封为留都,可以等同于是朝廷在实际举动上,对于北地正统的承认。” 叶青微微叹口气,继续说道:“而一旦有了这正统的名义,接下来北地不管是征金还是抗蒙,都会变得师出有名一些,也会让北地的军心士气,因为背后有朝廷支撑而变得更为高涨一些。这些都是看不见的无形影响力,但正是这些看不见的东西,往往能够决定一场战争的胜负。燕云十六州,我们势在必得,但同样,也只有一次机会,一旦错过,若是想要再拿下,恐怕就很难了。”如今的北地,或者是叶青,就如同于在跟此时的蒙古人在比赛一般,虽不是争分夺秒那般激烈,但若是在蒙古人征花剌子模时,叶青这边却是无法取得成效的话,那么一旦蒙古人腾出时间回过头来,想要再夺取蒙古人同样也觊觎的燕云十六州,那就会变得比登天还难了。 所以在蒙古人把花剌子模当成下一个征服的对象时,叶青也必须一战拿下燕云十六州,如此一来,哪怕是日后要跟蒙古人为战,那么凭借着燕云十六州的关卡,叶青也有信心把蒙古人的铁骑一直拒于崇山峻岭之外。 燕云十六州对于中原腹地的重要性自然是不必多说,就如同未来一百多年后的大明帝国,同样也是在占据了燕云十六州后,才敢在南京真正建国称帝一样。 得到了燕云十六州,便等同于是多了一层立国的屏障,而若是没有燕云十六州在手,那么对于北地的蒙古人来说,中原便是他们予取予求的一片沃土,不管是宋廷还是叶青只能是一直都处于被动的形势下。 如今金国势弱,自然就成了夺取燕云十六州最佳的机会,也是最为难得的机会,对于叶青来说,也是只许成功不可失败的紧要一战。 所以对于接下来将要进行的这一场战争,叶青不单要从现在开始筹谋,同样,也要把自己跟朝廷的关系,以及北地的稳固做到极致,如此一来,才能够使得他毫无顾忌的勇往直前,不至于担忧有人在背后算计自己。 “所以你希望……我来提醒庆王,而后由庆王向朝廷、圣上上奏,置开封为留都?”钟晴若有所思的点着头问道。 “不错,庆王终究是当今圣上的皇叔,而且因为庆王本就只忠于朝廷,而非是像崇国公那般跟我走的很近,自然也就更能够得到圣上的信任跟对他建议的采纳。”叶青点头说道。 钟晴一双眸子审视着坐在椅子上的叶青,过了片刻才开口说道:“所以这也是为何你会让庆王跟新安郡王,劝谏太上皇禅位的原因?便是希望以此来让庆王跟新安郡王得到圣上的信任?之所以排除崇国公,不让他跟随着庆王与崇国公一同上奏章,便是因为崇国公不得皇室信任?” 此刻的叶青,在钟晴的眼里,就像是一头奸诈且凶残的狼一样,几乎他所做的每一件事情,其实都有着极为缜密的思考,都是在为他做着或长或短的铺垫。 “可以这么说。”叶青轻拍了下钟晴的屁股,以表示对钟晴那审视自己眼神的不满,而后在钟晴不满的瞪了他一眼后,才接着说道:“名不正便言不顺,北地如今需要的,除了那些实际的吏治、赋税、刑律等权利的独立外,同样也需要皇室的正统在北地来稳定百姓的民心。留都与庆王都是北地在正统名义上需要借助的影响力,如此一来,才能够使得北地出现我想要的那种凝聚力。” “留都如同小朝廷一样,你不可能只手遮天的。即便是圣上同意了留都一事儿,但朝廷也会派遣各部官吏到达开封,从而才能够使得留都名副其实,甚至还会让庆王坐镇留都,如此一来,你就不怕其他官吏拖你北伐的后腿吗?或者你就能够保证其中没有史弥远的党羽?”钟晴隐隐觉得,叶青虽然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让接下来的北伐胜利能够多一层保证,但置留都也如同一把双刃剑一样,一旦朝廷派遣官吏到达留都,难保不会对叶青在北地的权利形成一部分的牵制,或者说是节制。 “不错,一旦留都一事儿被朝廷、或者是圣上定下来,那么必然会派遣官吏进驻开封,但如今的开封乃至洛阳,我可是从来没有动过。”叶青嘴角的笑容此刻更显阴险。 钟晴不可思议的看着叶青那得意的嘴脸,身处纤纤手指点了下叶青的额头,而后神情缓缓放松下来道:“这些年来你一直都空着开封与洛阳两地,便是给朝廷留下了一席之地?” “留都一旦定了,只要朝廷派遣的官吏,敢于把手伸出开封、洛阳的范围,那么……恐怕这个官吏就会意外身亡吧。”叶青嘴角得意的阴险,在此时又多了一丝冷酷的杀气。 而钟晴的脑海中瞬间豁然开朗,比刚才更为惊讶的看着叶青,瞪大了眼睛喃喃道:“你压根儿就没有打算真正把开封置为留都,你所做的这一切,都只是为了接下来的北伐?都是为了燕云十六州?” “开封、洛阳如今已然不适于做京城或者是陪都了,人嘛,眼光就要放的长远一些,若是能够顺利的拿下燕京,从而把其作为留都岂不是更好?”叶青从椅子上起身,拉着钟晴的手走到书房的地图跟前,而后指着燕京说道:“只要能够拿下燕京,那么朝廷不管在我背后做什么,都会因为燕云十六州而不得不对我有所顾忌。” 在叶青的食指重重的点了下燕京的方位后,钟晴甚至已经能够想象的到,叶青一旦拿下整个燕云十六州后,朝廷必然会对叶青的态度发生极大的转变。 即便是朝廷对于叶青在北地的权利过大有多不满,不管他们想要如何对付叶青,那么到时候在对付叶青的时候,都不得不认真的权衡下利弊得失,甚至是到时候,因为叶青镇守燕云十六州的缘故,都不得不看叶青的脸色行事。 毕竟,一旦燕云十六州这样重要的关隘被叶青抓在手里,朝廷若是再惹叶青不快,叶青完全可以带着十六州的关隘拥兵自重,甚至惹急了的话,叶青便可直接带着燕云十六州……效仿当年的石敬瑭。 “你……你不能如此效仿石敬瑭……。”钟晴吓得拉住叶青的手努力的摇晃道。 捏了捏钟大美人那写满惊慌失措的脸颊,感慨了一句手感还如从前那般后,才正色说道:“石敬瑭不过坐拥燕云十六州而已,如今我还有整个北地在手,甚至还有夏国半壁江山在掌控之中,更何况到了那时候,北面也不过剩下一个蒙古国,以及退缩到关外战战兢兢怕被灭亡的金国罢了,你夫君我还不至于去效仿儿皇帝的。” “可……。”钟晴刚刚被提起的心才放下,但又瞬间被提了起来,想着另外一种可能道:“但如今赵扩已经为帝,你难道还想要……。” “没想过。”叶青不等钟晴说完,便摇头否认道。 钟晴依旧是有些担忧的看着叶青,一时之间,心头却是不知道,叶青的回答跟自己的问话,是否是同一个问题的问答。 “燕京为陪都,那么朝廷必然是要迁都至建康,必然不会再固守着临安的奢华不放了。”叶青走一步算三步,如今就连旁边的钟晴,也早已经跟不上他的跳跃思绪,毕竟钟叶他娘自从有了他后,心思大部分都放在了儿子身上。 就在叶青夫妇两人双双沉默时,书房外响起了敲门声,随着丫鬟的通禀,钟蚕则是快步走了过来,手里的一封书信立刻递到了叶青的手上。 “朝廷生变了,当初圣上的十位试讲,如今包括朱熹在内,已经被罢免了七人。”钟蚕在叶青低头看信的时候,便对着钟晴那问询的目光说道。 “朱熹被罢免,郑清之恐怕也要跟着遭殃了。”叶青放下信,微皱着眉头说道。 朱熹被罢免是早晚的事情,当初他就曾经在钟晴跟前“预言”过,所以此时不管是他还是钟晴,在听到朱熹被罢免的消息后,都不觉得怎么吃惊。 钟蚕则是有些惊诧叶青跟钟晴的表现,按理说朱熹被罢免,叶青也不应该表现的如此镇定才是,当然,相比较于叶青的镇定,他更关心的是,叶青为何笃定,郑清之也会被牵连呢? “郑清之之所以自元日后有底气跟史弥远渐行渐远,便是因为他的老师朱熹身为圣上身边的侍讲,或多或少的都能够在圣上面前帮他说上话。也正是因为如此,史弥远才不敢随意动他,深怕因此而给刚刚继位不久的圣上心里,留下一个不好的印象。而如今,随着朱熹被罢免后,史弥远自然是就没有顾虑,以他如今身为左相的权势,想要动一个户部尚书还不算是什么难事儿。”叶青咬着嘴唇,户部尚书一旦换人后,那么接下来他想要趁机贪墨朝廷银两一事儿,会不会还能够如意呢? 至于郑清之的死活,叶青并不关心,毕竟,郑清之走到今日这般地步,这一切都是他自己选择的。 “留正、谢深甫等人,难道不会正好借此拉拢郑清之吗?或许如此一来,还能够保得住郑清之的户部尚书的差遣。”钟晴看着咬着嘴唇的叶青问道,同样,这也是钟蚕很想知道的答案。 “不太可能的,史弥远比留正、谢深甫二人聪明多了。虽然史弥远一时半会儿很难在朝堂之上彻底压制留、谢二人,但若是对付一个郑清之还是绰绰有余的。只是……接下来史弥远会推谁来任户部尚书呢?加上重建开封府与皇宫一事儿,如今圣上已经完全同意,那么史弥远在户部尚书的人选上,必然是会慎之又慎的选择合适的人选。”叶青一时之间,很难想出来,史弥远的党羽中,谁最有可能对郑清之的户部尚书取而代之。 “要不大人您……。”钟蚕想要让叶青搭救郑清之一把,毕竟,敌人的敌人便是朋友嘛。 “拉倒吧,史弥远为了郑清之这么些年,到头来才发现郑清之就是一条喂不熟的狗,一旦没有了骨头,就立刻跟他拉开了距离,这种人弄到北地,不知道会给你惹出什么样儿的麻烦来。”叶青想也不想的拒绝道。 “那难道就眼睁睁的看着郑清之被史弥远打压吗?这个机会不利用一下,我总觉得像是咱们吃了亏似的。”钟蚕依然不死心的说道。 而随着钟蚕的不甘,叶青突然眼前一亮,李立方的德行就这么跃入到了他的脑海里。 1097 说客 钟蚕随着完颜永济去了益都,而那叶青连面都不曾见过的所谓地方豪强燕宁,叶青相信,其凄惨下场就在此刻已经注定。 利用金国卫绍王完颜永济的名声,以此来打压被宋廷掌控在手的北地的地方豪强,对于叶青来说自然是百利而无一弊,不单是能够起到震慑其他州府地方豪强的作用,使得整个北地变得更加的稳固,还能够最大程度上,在朝廷置开封为留都之前,让这些金人治下成长起来的地方豪强,跟如今北地的官府依附在一起。 如此一来,各州的地方豪强都会因为益都燕宁一事儿,失去对金人的信心,不得不为了保住自己在地方的利益,从而跟如今的官府保持一定的良好关系,从而也能够在朝廷置留都后,最大限度的限制地方豪强与朝廷派遣至开封、洛阳的官员勾结在一起。 如果说北地的百姓乃是金字塔的最底层,那么这些地方豪强就是那些人们一眼望过去时的正中间的巨石,他们在北地甚至可以起着承上启下的作用,连接着底层与高层的吏治关系,所以地方豪强自然是一股不可忽视的力量。 而一旦开封置留都后,被朝廷派遣的官员拉拢或者是相互勾结的话,对于叶青掌控北地,虽然不至于造成关乎根基的影响,但终究不是一件有利于自己的事情。 再加上未来想要再次进行的北伐之战,所以叶青也必须要在有限的时间内,把能够影响到北地安稳的方方面面的隐患,都一一解决掉,从而降低对于他掌控北地的种种威胁与牵绊。 在叶青收到朱熹被罢免后的第一封书信时,远在临安的李立方,同时也收到了来自叶青的书信。 信中极尽鼓惑之言,字里行间内无不是对于李立方可迁任户部尚书的种种认同与肯定,自然,叶青也利用了李立方时常在他跟前吹嘘的,所谓李立方跟当今圣上之间的甥舅关系是多么的亲密。 因为叶青的这封书信,在李立方看完后,不自觉的还是感觉到有些心痒痒,在他看来,也或许叶青说的都是对的:通过迁任户部尚书一事儿,来证明当今圣上对于他李立方还是很看重,或者是继位信任的,也是可以像天下人证明,他与圣上除了乃是君臣关系外,这一层甥舅关系也是极为的亲密以及牢不可破。 如此一来,对于这一辈子只想要在临安横着走的李立方来说,确实是一个极大的诱惑。 但正所谓今时非比往日,当今圣上未曾继位时,或许甥舅关系在他们二人之间显得极为重要,也符合他们二人的利益,但如今太子依然成了天子,李立方的心里头多少也是有些打鼓,从前的太子如今的圣上,还会像之前那般依赖自己吗?还会跟自己那般亲密无间吗? 就在李立方一个人坐在府里暗自揣摩着他与当今圣上的关系时,下人向其通报着大理寺卿毕再遇来访。 听到毕再遇的名字,李立方瞬间眼前一亮,不过也第一时间意识到,毕再遇在这个时候到访,恐怕可谓是无事不登三宝殿,是替叶青来当说客的吧? 但不管如何,在眼下他有些犹豫不决的情况下,见见毕再遇倒是也无妨,何况因为叶青的关系,毕再遇也好,钱象祖也罢,此时也倒是他可以信赖、相商的人选。 吩咐下人让毕再遇在前厅稍候,整理了下思绪,决定着是否要跟毕再遇相商此事儿的李立方,在毕再遇刚刚端起茶杯时,李立方便带着爽朗的笑声走了进来。 李立方虽然不像史弥远那般肥胖,但也不像叶青那般能够保持着完美精壮的身材,微微有些凸起的肚子,脸上也增添了中年人该有的风霜与世故,久居刑部尚书差遣的原因,自然而然的,如今身上也有了一股久居高位的威严。 “今日毕大人大驾光临,可真是让寒舍蓬荜生辉啊。”难得拽文的李立方含笑跟起身的毕再遇客套了几句。 毕再遇同样是在客套着寒暄几句后,便哈哈笑着轻松道:“毕某今日来拜会李大人,想必李大人已经知晓毕某的来意了。所以毕某便直接了当,不再故弄玄虚……。” “李某今日刚刚收到叶大人的书信,刚才还在后院书房内思量此事儿……。”李立方本来就因为叶青那封书信,给蛊惑的内心深处充满了跃跃欲试的感觉,此时听到毕再遇不再客套,要言归正传,便顺着自己刚刚的猜想说道。 但毕再遇此时却是一脸的茫然,有些不解的看着李立方,而后惊奇的问道:“难道叶大人已经知晓此事儿了?可……可如今还不过是猜测而已。” “嗯?”李立方不自觉的嗯了一声,两人四目相对,瞬间便醒悟,原来他们二人说的并不是同一件事情。 微微有些尴尬的看着彼此,最终还是李立方率先开口道:“毕大人请坐,不知毕大人找李某是为何事儿?” 神色在第一时间也恢复正常的毕再遇,看了看跟随李立方一同进来的下人,而后待那下人被李立方挥手示意离开后,这才神色有些凝重道:“毕某今日拜会李大人,是有一事儿相商。”李立方心头因为毕再遇的凝重与话语多少有些疑惑,心里暗自揣摩着,毕再遇登门拜访,那么既然不是因为叶青那书信中所言的事情,还能有什么事儿会让他不惜来自己的府上呢? 心里虽然是有些疑惑跟不解,但还是客气说道:“毕大人不妨直言,若是李某能够帮的上忙,必然不会推辞。” “前几日朱熹被圣上罢免,如今朝中已然是人尽皆知,而朱熹跟户部尚书之间的师生之谊,想必就不用毕某多说了吧?所以如今朱熹被罢免后,郑清之必然是少了一大庇佑,那么李大人以为……史相会不会因此而借机动郑清之?”毕再遇认真的问道。 李立方的心头长吁一口气,显然毕再遇要跟自己商议的事情,并非是叶青信中所言的事情,但二者之间……却也是有着密不可分的关系,定论为一件事情也未尝不可。 郑清之因为临安安抚使差遣的争夺败北后,便与史弥远渐行渐远,这件事儿在朝堂之上也已经是人尽皆知,甚至几次朝会时,郑清之在朝堂之上还曾经当着史弥远的面,驳斥过史弥远的一些建议。 那时候除了因为有朱熹这个圣上的侍讲为其撑腰外,也是因为郑清之想要跟谢深甫联姻的原因,从而使得那几天的朝会上,郑清之几乎是完全站在了谢深甫跟留正这一边。 剑拔弩张的朝堂形势,让李立方幸灾乐祸之余,一连是看了好几日的朝堂好戏,但最终史弥远也没有对郑清之动手。 但如今朱熹被罢免后,这就让朝堂之上的官员,比如李立方、毕再遇等众臣,开始把朱熹的罢免,认定成了是史弥远对于郑清之在朝堂之上驳斥他的反击之举。 所以当下,朱熹被罢免后,那么接下来自然而然的,就会是郑清之跟着遭殃了。 李立方略作沉思,而后便看着毕再遇问道:“莫非……莫非毕寺卿想要保……。” “非也。因为史弥远已经动手了。”毕再遇神色凝重,看着有些不解的刑部尚书李立方说道:“就在昨夜,有人动了郑清之的公子郑士昌,但……郑清之却没有因为此事儿而报官,李大人身为刑部尚书难道不觉得奇怪吗?” 李立方不免觉得有些好笑,觉得毕再遇有些疑神疑鬼了,郑清之的儿子于昨夜里遭受了报复,但也不能就此把此事儿归咎到史弥远头上吧? 何况,以史弥远如今身为当朝左相的身份,怎么可能会跟一个毛头小子一般见识?如此这般报复郑清之家里老小,岂不是有失身份?传出去的话,史弥远难道不怕被人骂成只会欺侮弱小吗? “毕大人身为大理寺寺卿,应该不会如此捕风捉影吧?此事儿郑清之没有报官,刑部也不知晓,那么会不会不过是郑清之的公子跟人发生了平常口角,从而产生的冲突?而寺卿若是就如此定义为史弥远的报复之举,是不是未免有些过于轻率了?”李立方看着平日里都颇为精明的毕再遇,按理说,他不该如此着急给史弥远扣帽子才对。 “从昨夜起,郑清之已经绝后了,而他的公子也将不是公子了,所以李大人还以为毕某在冤枉史弥远吗?李大人,您可别忘了,郑清之之所以会在朝会上跟谢深甫站在一边驳斥史弥远,正是因为要帮自己的公子求亲谢深甫的孙女,想要以此联姻扩大他在朝堂之上的势力,争取有朝一日能够在朝堂之上跟史弥远平起平坐。如今他儿子自昨夜遇袭后,便不再是男人了,那么李大人还以为这是意外吗?”毕再遇依旧是神色凝重的问道。 “不再是……。”李立方刚刚端起的茶杯瞬间又放了回去,有些不可思议的看着毕再遇:“好阴狠的手段,竟然如此卑鄙。如此一来,岂不是郑清之想要跟谢深甫联姻一事儿,就完全不可能了?” “不错。”毕再遇深吸一口气:“朱熹被罢免,郑清之又被人断了后,无法再与谢深甫联姻,那么这两件事对于谁最为有利呢?” “自然是史弥远。”李立方不假思索的说道。 “是啊。少了跟谢深甫联姻的筹码,圣上跟前他的老师又被罢免,那么如今,郑清之手里可还有实力跟史弥远相争?如今恐怕……他户部尚书的差遣都难以保住了。而史弥远跟远在北地的叶青之间……想必这就不用我多说了吧,李大人知晓的甚至比我还要清楚,所以……。” “所以户部尚书这一差遣一出事儿,影响到的不光是留、谢二人在朝堂之上跟史弥远党羽之间的平衡,而且还会影响到……这段时日朝廷要重建开封、皇宫一事儿。户部尚书的差遣,俨然就成了一块儿香饽饽,毕竟,一旦任了户部尚书的差遣,只要在重建开封以及皇宫一事儿上不出大的差错,那么必然是会因此而得到圣上的信任跟重用?一旦开封、皇宫重建完成后,继续升迁恐怕也就不是什么难事儿了吧?”李立方推测着说道。 毕再遇看着李立方默默的点头:“所以户部尚书的差遣,在接下来的一段时间里,恐怕要比吏部尚书还要得圣上信赖与重用。” “莫非毕大人有意……。”李立方心头狂跳,带着试探性地意味问道。 低头喝茶的毕再遇,并没有发现李立方神色之间一闪而过的紧张,闻言叹了口气道:“毕某跟史弥远之间积怨已深,何况如今毕某的额头上,就连李大人都能够清楚的看到叶党二字。所以史弥远即便是不推荐他的心腹,也不会让毕某从中获利的。对了,李大人如今爵位跟叶大人相当,都是国公……。” “哪有叶青那么好运,有战绩为他晋爵铺平道路。如今即便是我在我那皇太后姐姐面前提醒了几次,但皇太后啊……终究是还要顾及整个朝堂之上群臣的态度,所以依旧是一个郡公而已,想要再进一步,可没有想的那么容易啊。何况如今新君刚刚继位,想要再次晋爵没有点儿真正拿得出手的功劳的话,恐怕这辈子是无望了。”李立方一提到如今自己的爵位,本来还是颇为得意的,但若是跟叶青那鲁国公的爵位一比,明显是不如人家的国公听着威风霸气,瞬间整个人都变得有些垂头丧气了。 毕再遇端着茶杯,看着多少有些垂头丧气的李立方,就在李立方也望向他时,毕再遇突然开怀的笑了起来,放下手里茶杯,而后神神秘秘道:“李大人眼下不就是有一个绝佳的机会吗?” “你是说?”李立方眼神瞬间就变得明亮了起来,不过让他舍去刑部尚书的差遣,他多少还是有些舍不得,毕竟刑部尚书的差遣于他而言也挺威风霸气的。 “李大人莫非是舍不得刑部……。”毕再遇笑着问道。 李立方转而叹口气,也不再隐藏自己的心思,如今既然毕再遇上门,不是为了跟自己商议他想谋那户部尚书的差遣后,他也便可大大方方的承认自己的心思了。 “不错,刑部于我而言在临安终究是能够施展的开手脚,而且吧……。”李立方有些心有不甘的摊摊手,继续说道:“刑部在临安可谓是……它能够能够让你在诸多朋友面前极为有面子,这个身为大理寺的毕大人应该知晓吧?看谁不顺眼了,只要李某一句话,就可以找两个捕快过去吓唬吓唬人家,而若是一旦前往户部,虽然能够晋爵,但……但总觉得不够威风就是了。” 因为李凤娘的关系,以及早期叶青给予他的经济基础,所以钱财一直都不是李立方最为追求的目标。 一直以来,李立方都在于追求那种人人敬仰的目光,追求着那种能够让他威风八面的排场,以此来满足他那如同无底洞的虚荣心。 所以于李立方而言,不管是什么的权势或者是利益,都不如他想要的排场来的重要,在巨大的虚荣心驱使下,只要能够得到强烈的满足感,你哪怕给他一个知县的差遣他都不会嫌弃的。 但如今,显然想要在爵位上再进一步,仅仅凭借他跟皇太后的姐弟关系依然无法做到了,加上如今新君刚立,李立方若是想要加官晋爵,那么必然是要动动地方积攒资历,来为他源源不断的虚荣心提供动力才行。 叶青对于李立方的性格早就已经是了解的继位清楚,所以在对症下药的情况下,加上毕再遇以郑清之的事情,转移着毕再遇说客的身份,从而不知不觉的,就让李立方蠢蠢欲动的内心,此刻变得更加的火急火燎但又还夹杂着一丝的犹豫不舍。 毕再遇既然被叶青当作说客派遣到了李立方府上,那么自然是叶青早就替毕再遇想好了办法,同样也为李立方谋划好了他所担忧不舍的一切。 毕再遇了然一笑,而后道:“毕某还以为是什么事情,让李大人无法放下刑部尚书的差遣呢。若只是因为担忧手里在关键时刻无人可用,那么李大人大可不必如此。这样吧,以后李大人若是但凡有何差遣,大理寺的捕快兵士……。” 看着李立方喜悦的抬头看着他,毕再遇顿了下后便继续说道:“不错,日后大理寺的人李大人可随意差遣。” “毕大人此言当真?”李立方惊喜的问道。 在他看来,这种人脉更能够让他觉得有面子,完全比任刑部尚书用自己人还要能够让他的虚荣心得到满足。 但旋即一想,李立方审视着毕再遇,而后有些狐疑的问道:“毕大人如此为李某解忧,怕是……怕是也有难言之隐吧?” “旁人或许不知情,但毕某却是知道的清清楚楚。李大人非但是当今皇太后的亲弟弟,同样也是当今圣上的舅舅,而且……据毕某所知,李大人跟当今圣上的关系……。” 不用等毕再遇说完,李立方便明白了毕再遇的意思了,哈哈笑着点点头,拍着胸脯道:“那是自然、那是自然,毕大人放心吧,只要李某能够做到的,必然不会让毕大人失望。何况,如毕大人刚才所言,既然毕大人已经自认是叶党,那么以李某跟叶青的关系,往后你我多多走动走动、亲近亲近也是应该的。” 随着李立方的豪言豪语,在此事儿暂时告一段落,两人都心满意足后,原本想要即刻告辞的毕再遇,则是被李立方热情的挽留了下来,并吩咐着下人在府里设宴款待毕再遇。 1098 理想的归宿 大儒并不傻,但大儒很难在仕途上取得如同他们在学术上的高度,正是因为他们开创学术的优点,被他们原封不动的搬到了仕途之上之后,便都变成了他们自身的缺点。 所以才使得他们在仕途之路上步步维艰,走的是极其艰难跟坎坷,完全无法达到他们期望的那般高度。 实践跟理论永远是两回事儿,但两者之间却是又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通过实践可以总结出一条真知,通过理论得到的依旧是理论支撑下的理想。 做学问可以为所欲为,文人书生的气节风骨在书中展现的淋漓尽致,可以让他们在书中自有的表达着他们的观点与理念,但凡与他们背道而驰的,那么也可以凭借他们学术的成就与高度,把不同的声音打压为伪学、旁门。 更为重要的是,文人求真求知的迂腐态度,或者是坚韧、执着的态度,可以让其不知疲倦的学术上做着大胆的畅想,或者是依靠着自己的悟性,来对人心人性作出他们的见解。 但显然,气节风骨也好,执着坚韧也罢,在开创学术的过程中,会成为一把有利于自己的利刃,但若是在仕途上,那么就会变成一把只会伤己的利剑。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原则与坚持,每个人也都会有固执的一面,大儒把自己在学术上无往不利的原则与坚持精神,原封不动的带到了仕途之上,坚持他们自认为的真理,而后跟那些圆滑世故、城府深沉,以变通为最大武器的政客来争斗,其下场其实从一开始就已经分出了胜负。 能够达到像史弥远、留正等人这般高度的臣子,甚至是能够做到一州一县这般,手握实权的官吏行列当中,真正的文人则是少之又少,究其原因不外乎是理想与现实四个字而已。 理想是丰满的,现实是骨感的,理想存于书中,现实来自世俗,每一个能够做到实权在握的官员,都有着能屈能伸、不怕打脸、不怕漏丑的最基本的精神。而这些,恰恰是大儒所不具备的。 不管是在书中还是在现实中,对于一个个以专家、大儒等等所谓权威来说,最怕的只有两个字质疑。 权威最怕的就是打脸,最怕的就是被人质疑,从而也就形成了……你敢质疑他,他就敢骂你的可笑逻辑,但就是这种可笑的逻辑,在华夏民族的几千年历史中,却能够一直存在,甚至在后世还越演越烈。 宋朝更是一个讲究气节风骨的朝代,文人的风骨与气节,再加上朝廷那重文抑武的策略,弱宋之名其实一点儿都不冤。 不管是打仗还是治国,气节与风骨显然都不可取,但在宋廷的众官员中,在北伐之战中,便有着太多的文官强迫着武将高举气节风骨的旗帜去打仗。 风骨气节可以使人青史留名,这更是使得一些大儒,甚至是文人书生都愿意紧抓风骨气节不放的原因。 岳飞的风骨气节,使得人们记住了满江红,文天祥以绝命诗孔曰成仁、孟曰取义,唯其义尽、所以仁至。读圣贤书,所学何事?而今而后、庶几无愧。从而使得自己青史留名。 但若真是一个合格的政治家,审时度势之余,气节与风骨便会立刻被他抛之九霄云外命特么的都没有了,你还跟我谈什么忠诚跟理想? 风骨气节适宜于愚民之策,一个鼎盛稳定的王朝时代,风骨气节必须存在,需要有一群满怀一腔热血的百姓,来铸就一个盛世。需要一群风骨气节的权威来……带节奏。 倘若都像政客一样城府深沉、世故圆滑,事事都看的清清楚楚、明明白白的,当这样一个王朝需要有人做出牺牲时,岂不是都得往后缩?到头来皇帝会发现,自己不知不觉竟然被推到了最前面的位置。 “好话坏话这都被你说了,像朱熹这般岂不是左也不是、右也不是?”钟晴听的有些头脑晕乎乎的道。 叶青一连三天都没有去回朱熹的那封信,只是一直放在桌面上,让钟晴有些弄不明白叶青的意思,所以 当她询问时,叶青便长篇大论了一片,连他自己都差点儿被绕进去的所谓理论。 “朱熹好好做学问便足矣,何必参与朝堂政事,又不是没有吃过官场之上尔虞我诈的亏。不过他还不算笨,如今已经想开了,知道在朝廷极弱之时,他那套显然不吃香。知道等到朝廷慢慢变强后,统治者才会需要他那套学术理论。如今定义为伪学,也是他咎由自取。”叶青长叹口气说道。 “可他想再次来北地,难道你不同意?”钟晴点了点朱熹的那封书信问道。 “我在权衡,在审时度势……。”叶青刚一开口,就被钟大美人白了一眼,嘴里然后嘟囔了阴险两个字。 看着叶青抬手就要拍向她的屁股,钟大美人急忙一侧身转到了另外一边,问道“那你打算接下来怎么办?朱熹难道就不能有一丝用处?” “接受朱熹在曲阜继续做学问、开宗立派我没有意见,但我需要权衡的是……当今圣上知道这件事儿后,他会怎么想?若因为给朱熹一席之地而得罪了当今圣上,我岂不是得不偿失?得罪史弥远我不怕,甚至还能够利用朱熹这封信中的请求,转过头来对付史弥远。可……新君的态度我不得不认真权衡一番啊。”叶青有些为难的感慨道。 “这就是文人跟权臣的区别吧?”钟大美人的语气依旧不善,嘲讽的意思多过问话的意思。 如今的钟大美人,自新君赵扩继位,以及她生下钟叶后,便不再是当初那个给叶青写信,字里行间充满了支持叶青拥兵自立的“贤内助”,反而是外表变得越发漂亮之余,越发像是一个只喜欢在自己夫君耳边絮叨的婆娘了。 “错,这是聪明人跟笨蛋的区别。”叶大人洋洋得意,就像是完全没有听出他婆娘语气里满满的讽刺,不过随即又叹口气道“朱熹还想让我帮郑清之一把,你说他不是笨蛋谁是笨蛋?” 钟晴收起继续嘲讽自己夫君的心思,夫唱妇随的跟着叹口气,而后道“当初朱熹被召回临安为侍讲后,除了刚到临安来过一次府里,而后便没有再来过了。而这郑清之,本来是史弥远麾下的一名得力干将,但因为未能得到临安府安抚使的差遣,便跟史弥远渐行渐远……。” “朱熹成为侍讲后,便已经是等着我主动去拜访他了,让他再屈尊降贵的等叶府门,那怎么可能?所以可以看出来了吧?朱熹跟郑清之其实还是一路人,郑清之……帮不的啊。”叶青感慨着道。 “既然如此,那你为何在朱熹请求来曲阜一事儿上还犹豫不决?”钟晴蹙眉,她还是有些不明白,虽然两者之间看似矛盾,但以她对叶青的了解,事情绝不是自己想的那么简单。 她能够感受到,叶青还想要帮助朱熹的心思,绝不是叶青所说的那般,完全是因为他还需要照顾新君的感受跟态度,所以才如此犹豫不决。 “呵,如今看来又变回那个聪明的美人儿了啊。”叶青夸赞着钟大美人,不过结果依旧是被钟晴白了一眼,而后才盯着桌面上那封朱熹的信,缓缓说道“时机而已。” “时机?”钟晴不解问道。 “需要时间让圣上来消化心里头对朱熹的不满,理学终究是被定义为了伪学,若是现在就答应朱熹来曲阜,确实会惹的新君不高兴,更何况是在如今北地有求于朝廷的这个节骨眼儿上,所以必须顾及朝廷跟圣上的态度。再者便是,如今帮朱熹便等于是帮郑清之,北地一旦有个风吹草动,朱熹一旦跟北地联系在了一起,朝堂之上……难道你认为就没有人会看你夫君我的脸色行事吗?所以朱熹一旦来到北地,对于朝堂上的一些官员来说,可是会认为这是我叶青要护着他们师徒的一个信号。如此又是会得罪圣上,还会得罪史弥远,于我则是一点儿利好都没有。所以倒不如等到郑清之被史弥远打压后,我再回这封信。”叶青带着他那标志性的随和笑容,拍了拍桌面上那封朱熹的书信说道。 钟晴听的是一愣一愣的 ,过了许久而后再次从嘴中吐出阴险二字,而后这一次她的翘臀便没有逃过叶大人的毒手,啪的一下,带着一丝暧昧的声响甚至就连刚刚送茶进来的丫鬟,都是听了个清清楚楚。 微微羞红着脸,嗔怒的瞪了一眼罪魁祸首,看着那丫鬟低头快步离去时,钟晴敢肯定,丫鬟肯定听见了,甚至还看见了。 待丫鬟的背影已经消失的无影无踪,书房里只剩下他们夫妇二人后,钟晴这才想起自己跨进书房的目的并非是要被叶青暧昧的打一下她的翘臀,而是因为耶律月为叶青生下了一个千金的事情。 已经坐满了月子的耶律月,慈爱的看着熟睡在旁边的女儿,稀疏的头发、淡淡的眉毛,小小的五官以及那安静熟睡的样子,心里头在升起一股幸福感的同时,同时也伴随着一丝丝的惆怅。 若是大辽不亡该有多好,自己所生下的女儿恐怕未来的身份地位还会更金贵,虽然她很满足于现在的一切,但大辽国的灭亡,终究是她心里一道很难完全愈合的伤痕。 徐徐微风从前方的窗户轻轻柔柔的飘进房间,随着门帘儿的晃动,白纯带着喜悦的笑容走进耶律月的卧室,先是轻手轻脚的走到窗前,看了看那睡的很安静的小家伙,而后伸出手指,在耶律月的注视下,满心欢喜的摸了摸小家伙紧攥成拳头的小手,才在床边坐下。 对着脸上洋溢着幸福的耶律月,细声轻语,深怕吵醒了小家伙,道“叶吹雪跟叶月两个名字,让你这个做娘的拿主意,说终究是你身上掉下来的肉,当然还要听你这个亲娘的。” 白纯一边说一边把叶青的亲笔信递给了耶律月,而后便继续俯下身子,爱不释手的继续轻抚着那熟睡中小家伙的小拳头。 叶月这个名字耶律月自然是知道这是叶青对她的情意,是取了他的姓与她的名而来,就如同钟晴的孩子名为钟叶一般。 但对于吹雪两个字,耶律月却是同样的喜欢,这会让她想起大辽在亡国之时,自己被耶律乙薛等众多兵士一路护送着,从辽王城冒着弥漫于整个世界的风雪,以及冲破着蒙古骑兵的一道道阻击防线,最终投奔叶青时的种种景象。 “就叫叶吹雪吧。”耶律月放下手里的信,看了一眼旁边熟睡的叶吹雪,而后对白纯说道。 白纯微微愣了一下,而后便点点头,道“好,那么这封信是你回,还是我来回?” “姐姐若是愿意,就让我来回给……夫君吧。”耶律月的脸上闪过一丝的不自然后说道。 白纯笑了笑,抓住耶律月的另外一只手,却不知道该如何开口来安慰耶律月。 不过是简简单单的夫君两个字,但从耶律月嘴里说出来,显然是需要常人难以想象的勇气,同样,这两个字对于耶律月,也意味着她将要放弃太多太多的东西。 当然,站在一个女人的立场上,即便是不去考虑江山社稷这么如山一般重的事情,仅仅是儿女情长的态度上,叶青也同样是对不住耶律月嘴里的夫君二字,毕竟,这名份……哪怕是连一个过门的仪式都没有过,就这么稀里糊涂的成了他叶青真正的女人。 那边的叶青不由自主的打了一个喷嚏,匆匆看完那封来自长安的信后,心里对于耶律月的愧疚也是又加重了几分。 “定了,叫叶吹雪,叶月这个名字被否决了。”叶青迎着钟晴的目光说道。 “不接回济南吗?”钟晴心情有些复杂的说道。 她并不是在意会有人跟她分享眼前叶青这个活人,而是有些感慨如今这个四分五裂的家,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够让所有的人,真真正正、安安静静地团聚在一个地方,像一个真正的家那般。 “过些时日再说吧,如今暂时顾不上。”叶青的语气同样是带着一丝的无奈。 济南终究是不是一个理想的家所在地,目光与心思一直都以燕京为主,而他最理想的归宿……同样也是燕京。 1099 咄咄逼人 这世上没有什么事情能够一劳永逸的解决且不留任何后患,但在叶青的考虑中,将来若是想要一家人真正的团聚在一起,对于眼下的他来说多少还是有些困难。 淮南路无法在这个时刻离开燕倾城,正如叶青也无法把淮南路舍弃一样,他必须继续依靠着淮南路来做跟朝廷之间的纽带,即便是开封被置为留都以后,淮南路对于北地在钱粮上的支持,也是他无法离得开的。 当然,最为理想的便是拿下燕京、盘踞燕京之后,凭借着燕京得天独厚的方方面面的优势,以及燕云十六州的重要性,叶青便可以把所有的家人安置于燕京,从而形成团聚的美满结局。 甚至是一旦能够顺利的达到叶青理想的目的后,不管是淮南路还是北地各路,除非是叶青愿意真正彻底的放手于朝廷,若不然的话,朝廷即便是想要节制各路恐也是有心无力,事事还都需要看盘踞燕京的叶青脸色行事。 这样的目标离如今的他还有些遥远,但不可否认的是,自回到济南府后,一条都在有条不紊的进行着,都在为接下来的北伐做着各种各样的准备。 庆王与崇国公自扬州出发开始前往济南,随同的除了燕倾城给钟晴带来的一些扬州物产外,便是芳菲终于可以放心的把钟叶一个人放在扬州,而后前往济南府陪同钟晴。 庆元元年八月中旬,庆王跟崇国公到达济南府,芳菲第一时间便被接回到了叶府内,而庆王跟崇国公则是被安置在了另外一处驿馆内。 大半年的时间里,随着半月前朝廷终于下旨,真正同意了重建开封府与皇宫,而后将在秋收后由户部调拨银两后,叶青在北地的身份,也在悄悄发生着质的变化。 虽然朝廷在关于置开封为留都一事儿上,还未下定论,也并未给予叶青任何关于开封府与皇宫的差遣。 但如今已经着手开始重建的事情,也已经在北地传扬开来,特别是随着庆王跟崇国公一改往日低调的抵达济南府,使得原本安稳的北地,也渐渐淡化着遗民的称呼,正统的宋廷百姓身份在北地慢慢滋长之余,也渐渐得到了南边朝廷的接受。 从前的叶青不管是在哪里,向来是以马车代步,而如今则是换成了官轿,而且还是十六人抬的官轿,这让庆王跟崇国公在刚一见到叶青如今的隆重排场时,都是不由自主的大吃一惊。 显然,叶青由马车换成官轿,绝非是简单的一时兴起,必然是经过深思熟虑后才会做出如此选择的,要不然的话,以叶青那一直都只讲究效率的行事风格,是不可能坐着远没有马车快速的官轿。 庆王与崇国公心中虽然充满了忐忑,但还是依旧热情的把叶青迎进了驿馆内。 如今的济南对于庆王跟崇国公,从进城的那一刻起,就已经留下了很深刻的印象,而在其中,自然是还包括街上时不时出现的蒙古人跟金人。 “济南城有蒙古人跟金人?”庆王在寒暄完毕后,便立刻抛出心头的疑惑。 叶青也不隐瞒,笑着说道:“不错,蒙古人跟金人都有使臣在济南。” “使臣?”庆王不确定的问道。 “不错,就是使臣。”叶青含笑确定回答道。 这让庆王跟崇国公的脑海里,不由自主的便浮现出,刚刚在驿馆门口见到的那顶十六人抬的官轿。 叶青那十六人抬的官轿,并非是只有一个简单的框架,而后在外层蒙上一层厚布那般简陋,而是以上好的木料所打造出一个巨大的轿厢而成,就连那上下轿原本不过该是一张简单轿帘的地方,都是由两扇木质轿门把持着,整个轿厢的大小,虽然没有叶青那架马车那般大,但其轿厢内即便是坐上三四人依旧是不显拥挤。 十六名轿夫同样是贾涉从亲兵中精挑细选而来,每一个人都只是忠诚于轿子里的人,即便是抬轿时,腰间也同样是悬挂着雁翎刀与弓弩,加上每次出行时还有数十名亲卫跟随在旁,时刻防备着有人袭击这顶在济南城很扎眼的轿子,从而也使得,如今叶青每一次的出行,最低都能够达到四五十人,可谓是极其的浪费人力与物力。 “那……他们可会从济南而前往临安?”庆王在问话时,能够感到自己的心脏砰砰直跳,甚至,他都有些不清楚,若是叶青否认的话,他该怎么接受这个答案。 “不会。”叶青果断的说道。 庆王被提在嗓子眼儿的心,瞬间便重重的沉了下去,一股无可奈何的无力感犹如泰山压顶一般,向他整个人罩了过来。 “叶大人……大人可知如此意味着……难道叶大人就不怕朝廷追究你擅自……。”庆王说话都变得有些结巴道。 “北地之政事向来是叶某处置,而后禀报朝廷。自北伐以来一直如此,庆王在长安许久,应该知晓才是。”今日的叶青,在庆王眼中跟从前他眼中的叶青如同换了一个人似的。 以前的叶青,即便是独断北地,但也没有像今日这般咄咄逼人,丝毫不掩饰自己乃为北地枭雄的身份。 “如今新君继位,叶大人应该有所收敛才是,不然的话,怕是会引起君臣之间……。”庆王心头即矛盾又纠结,不知道叶青如今丝毫不掩饰自己权臣的身份,到底是为了什么。 若是说因为朝廷重建开封府与皇宫一事儿,但此事儿还是叶青多年前就已经率先提出来的,所以如今朝廷允了这件事儿,叶青当该高兴才是,不应该是摆出一副要跟朝廷……难道是对新君有所不满不成? 看着眉头紧皱一脸凝重的庆王,崇国公的立场依旧还是偏袒于叶青,但今日刚刚到达济南府,叶青便给他们二人,或者是庆王一个下马威,必然是别有用心才是。 “或许……叶大人是有什么隐情?”崇国公试图化解着大厅内的越渐浓厚的尴尬跟凝重氛围。 “与蒙古、金国使臣可是有关?”庆王看了一眼崇国公,像是得到了提醒似的紧忙对叶青问道。 叶青既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道:“若是蒙古人跟金人想与我们结盟,庆王如何看待?” “此事儿恐怕需禀奏朝廷与圣上……。”庆王不假思索的说道。 “那若是朝廷与圣上倾向跟蒙古人结盟呢?”叶青不等庆王说完便问道。 “这……。”庆王看着叶青,瞬间明了叶青为何会是今日这般咄咄逼人的架势了。 不管是跟蒙古人结盟还是跟金人结盟,其实一旦禀奏朝廷跟圣上后,那么这件事情便立刻会变得复杂起来,甚至还会引起朝堂之上的争斗来。 叶青虽在北地权势遮天,但在临安朝堂之上势力,显然不敌史弥远或者是留正,特别是这种需要朝廷商议来拿主意的事情,叶青在临安更是不占任何优势。 而也正是因为他在北地的权利太大,从而招来朝廷对他不满的现实,所以蒙古使臣跟金人使臣想要与宋结盟一事儿,一旦禀奏给朝廷后,那么不管叶青选择哪边,朝廷甚至是圣上,恐怕都会选择叶青的反面。 朝廷跟圣上的选择,之所以绝对不会跟叶青的选择一模一样儿,便是因为叶青在北地一言独断的情形,使得叶青不管如何选择,朝廷都绝不会站在有利于大宋朝的立场上来看待问题,反而是会毋庸置疑的站在打压叶青北地权势的立场上,来看待与哪一个结盟这件事情。 叶青选金,朝廷必然选蒙,叶青选蒙,朝廷必然选金,何况如今不过是庆元元年,新君继位的第一年,正是叶青这样的权臣,跟新君彼此试探信任与忠诚的时候,这件事情一旦变成了叶青跟新君之间的争论焦点,那么到时候虽然不至于两败俱伤,但对彼此而言都是有弊无利。 新君绝不会只想着简简单单的坐在龙椅上,而后便看着朝堂与各路臣子吏治江山社稷,必然是要通过一系列的手段,来巩固自己的皇位以及影响力。 但这显然不符合北地或者是叶青的利益,而叶青显然是选择了再次劝谏重建开封与皇宫,来消除跟朝廷或者是新君的矛盾,甚至是以此来掩盖在结盟一事儿上可能产生的争执。 自然,庆王并不知道,叶青今日这般表现出咄咄逼人的态度,还有一部分原因是在为钟大美人接下来的说辞做铺垫。 叶青的咄咄逼人,虽不会让崇国公感到紧张,但对于庆王来说,绝对会让其感到叶青不受控,或者是想要拥兵自立越发强烈的念头。 如此一来,钟晴建议庆王奏请朝廷,置开封为留都一事儿的可能性,便会因为叶青的咄咄逼人而变得更有把握一些。 置开封为留都终究是能够让朝廷减轻对叶青在北地权势的担忧,毕竟留都就意味着大宋朝廷已然真正节制了北地,在正统的名义上更是得到了巩固,从而也就可以使得叶青想要拥兵自立的难度会因此而增大。 以留都换取户部即将拨调的银两,以及朝廷对于他叶青警惕性的放松,从而争取一个相对平稳的环境,使得他接下来的北伐阻力减小,显然更符合叶青的利益。 何况,济南并非是叶青心目中的真正要地,长安与燕京,才是叶青认为更应该牢牢掌握在手的战略要地,只要这两地在将来能够牢牢的控制在手,镇守住西进东出这么两大战略要塞,叶青即便是换乘三十二人抬的大轿,恐怕朝廷也只能是敢怒敢言了。 庆王无可奈何的点点头,叶青则以舟车劳顿为由告辞,改为明日为庆王与崇国公接风洗尘。 甚至都没有心思送叶青离去的庆王,默默点头同意了崇国公代他送叶青。 走出驿馆前厅还没有多远,崇国公赵师淳便一把拉住叶青的衣袖,有些不可思议的问道:“你为何要如此逼迫庆王?虽然说他……那个并非是跟你为一路人,但好歹这些年来,他也没有害过你啊。你又不是不知道,在庆王心里,向来是以宋廷社稷忧患为己任。他又没有什么过错,也没有做过对不起你的事情……。” 叶青停下脚步,看着有些气急败坏的赵师淳,嘴角带着淡淡的浅笑,直到瞧的赵师淳心里开始有些发毛,才收起笑容说道:“庆王以朝廷社稷为己任,而我叶青则是以北伐为第一目标,虽不冲突但又冲突。而叶某人想要继续北伐,不把这大后方彻底安稳下来又怎么成?” “可这么多年你都挺过来了啊?你又何必要通过庆王的嘴,给朝廷造成一副你要在北地拥兵自立的假象?”崇国公显然也不笨,所谓的旁观者清,虽然他不懂叶青如何做的目的是什么,但他还是能够看清楚,叶青这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何况,叶青若是想要在北地拥兵自立,他有的是机会,完全不应该选择在新君刚刚继位不久的这个敏感时刻,完全可以选择在关山一役、自己九死一生逃出来的时候,或者是在这一次临安发生重大变故的时候,都要比眼下这个新君刚刚继位的时候要有利的多。 “因为如今的圣上信任庆王,所以只有通过庆王我才能够达到我的目的。”叶青拍了下崇国公的肩膀,而后两人并肩继续前行,道:“眼下北地需要解决的事情还有很多,你能够跟着庆王来济南府,而不是一头扎回长安,叶某很是欣慰啊。” 崇国公听着叶青那毫无半点诚意的说辞,甩掉了叶青跟他勾肩搭背的手,没好气道:“少来这套,是不是又有什么事儿想让本国公为你身先士卒?” “不愧是国公,叶某的心思一直都没有办法瞒的过你啊。”叶青呵呵笑道,在驿馆门口站定,而后看了看四周以及那连他都感到震撼的官轿架势,心头却是没有一丝成就,叹口气道:“不出所料的话,接下来你跟庆王也会分道扬镳,庆王会前往开封,从而监督开封跟皇宫的重建,但这需要很多的银子才行。而户部……。” 叶青摆摆手,阻止了崇国公的说话:“我知道,这些钱不会是北地出,会是由户部来出。先不说如今户部尚书人选未定,即便是这笔钱分几波拨调下来,如今我也不是很想在第一时间用到……。” “叶青,你别告诉我你要贪墨户部接下来会拨调给北地重建开封跟皇宫的……。”崇国公吓得急忙往后跳退了两步,警惕的看着叶青警告道:“叶青,你如今已经是权臣了,你难道如今还要贪财……。” “这叫什么话?怎么能是贪财!我的意思是……暂借!对暂借户部将要拨调的银子用一用,等手头宽裕了就还给户部……。”叶青义正言辞的反驳道。 “可……可这钱将来是用到要重建……。”赵师淳瞪大了眼睛,叶青进一步他就退一步,始终跟叶青保持着三五步的距离。 “所以此事儿就要麻烦崇国公您了啊。”叶大人一副黄鼠狼给鸡拜年的德行,一个箭步上前拉住崇国公的衣袖,而后热情的一同走到巨大的轿厢前,贾涉急忙为二人打开轿门。 “我去……。”两扇雕刻着花纹的轿门打开的瞬间,赵师淳像是看到了另外一个世界一般,他真的没有想到,一个轿子竟然能够豪奢到……这种程度! 茶点水果一应俱全,甚至就在轿窗的两侧还摆满了一些小玩意儿,一个稍小的案几放在座前,下方还摆着一个满是冰块的铜盆,从两侧则可以走到那柔软舒适的座位前,不管是转身还是做什么动作,在诺大的轿厢内都不受丝毫的影响。 坐进那如同后世沙发一般的座位上时,赵师淳依旧是惊奇的打量着整个轿厢内的陈设,嘴里啧啧之声从轿门打开的第一时间,到如今轿子平稳的行走起来都没有断过。 “叶大人,本国公对你如今的堕落真是深感痛心啊,这么豪奢的一顶轿子……。” “你要是想坐的话,等你回长安的时候一并带走,就当是我还你人情了。”叶青坐在另外一边,随着轿子的上下微微摇晃得意的说道。 “真……不,你还是先说吧,想让我做什么,我得看看我是否有能力做到。但我告诉你啊,让我跟你一同谋反我可不会……。” “没人逼着你造反,我要是造反早就造反了,还至于等到这个时候?”叶青打断赵师淳的话语,在这个宽敞的密封环境里,两人的言语也不像刚才那般拘谨。 “两件事儿,第一,无论你用什么办法,说服庆王暂时不要重建开封府与皇宫。第二,在济南建造一座酒窖,我要酿酒发财……。”叶青翘着二郎腿说道。 “酿酒好说,但说服庆王……不行,你需先告诉我,你如此做的目的才行。”赵师淳脑袋摇的像拨浪鼓一样,但又不得不说,坐在这么宽敞豪奢的轿子里,还真是一种奇妙的感觉。 “这轿子你是不想要了吗?”叶青拍了拍柔软的座位,再次诱惑着崇国公,虽然他压根儿就没有打算把这顶轿子送给赵师淳,毕竟,这顶轿子是他用来贿赂临安未来的下一任户部尚书李立方的。 1100 变了 以李立方那极度爱慕虚荣的德行,叶青敢肯定,只要自己把这顶轿子送给他,那么一旦这厮任了户部尚书的差遣,自己贪墨或者是挪用银子可就要方便了很多,而且更为重要的是,绝对比郑清之任户部尚书的话,自己能够挪用的银两要多上很多。 所以让人打造这么一顶轿子送给李立方,而后换取远胜于这一顶轿子的银子,叶大人不论怎么算这笔账都不算是亏。 带着崇国公赵师淳在济南城七横八纵的街道上随便转了转,而后再次把赵师淳扔到了驿馆门口后,叶大人便心满意足的往府上行去,而这个时候,想必因为有要事儿找他的钟大美人,如今应该已经在庆王面前提醒庆王:或许置开封为留都,对于如今在北地咄咄逼人,很有可能拥兵自立的叶青,才会是一个不错的节制办法。 官轿在府门前停下,贾涉随同着叶青进入府邸,向叶青禀奏着今日这一路上蒙古人的鬼鬼祟祟。 “蒙古人跟随我们?没看错吗?”叶青眉头微皱,有些不太相信的看着贾涉问道。 “千真万确。”贾涉极为自信的点头道:“大人您进入驿馆的时候,末将就在对面茶馆门口看到了好几个神色鬼鬼祟祟的蒙古人,而当大人带着崇国公一同试了试那官轿后,原本站在茶馆门口的蒙古人依然是跟随着再次来到了茶馆门口,这一路上一直是有那几个面孔跟随着,算起来的话,这两个多时辰里,末将已经跟他们见过三次面,这绝不会是巧合。” 叶青皱眉,神情有些凝重,边往府里后院走边思索道:“既然你如此笃定,那就找机会探探蒙古人的驿馆,还有就是,问问墨小宝益都那边如何了,这都多久了,一个个小小的地方豪强难道到现在还没有搞定?” 看着贾涉领命而去后,叶青才缓缓走回后院,奔波劳累了一路的芳菲,看到叶老爷便宛然一笑,而后便迎了过来。 一些关于扬州的家长里短从芳菲的嘴里说出,叶青便坐在花园廊亭里,一边听一边时不时的附和几声,一男一女便这般悠闲的度过了一个短暂的午后,直到钟晴怏怏不乐的走到二人身边。 “提醒庆王了吗?”叶青看着钟大美人那不太高兴的脸庞,接过芳菲手里的茶紧忙殷勤的送到钟晴手边。 钟晴点点头,眼神带着一丝埋怨的看了一眼叶青,而后才纠结道:“总觉得这样设计庆王于心不忍,庆王忠厚耿直,一直以来都没有什么坏心思。哪怕当初,都能够毫无任何怨言的把皇位让给太上皇赵惇,这么多年来也一直是任劳任怨,皇家让他去哪里他便毫无怨言的去哪里。他不过是心系赵宋江山,所以才会凡事以皇室优先为考量。” 面对钟晴的于心不忍,叶青不说话的沉默了半晌,而后才缓缓开口道:“身为宗室,从出生便拥有着锦衣玉食的生活、受人敬仰的身份,这一切看似理所应当,但也需要付出代价来维持的。这世上没有什么是白来的,即便是一个与世无争的宗室,要么便是让皇室给予的荣光最终泯然众人矣,要么便是利用他人或者是被他人利用。不管是任何的宗室,只要他还想着为赵宋江山尽一分力,那么就该承受这些,既然跟朝堂沾边,那么就该有这样的准备。何况……若是庆王不愿意劝谏太上皇禅位,我叶青就算是把刀架在他脖子上也是无济于事,既然他做了,那么就说明,他早就做好了所有的一切心理准备。” 叶青的神色同样是不好看,一旁的芳菲偷偷拽了拽钟晴的衣袖,她今日刚来,并不是很清楚如今的钟晴跟叶青之间,这段时间到底发生了些什么,所以看到两人今日有些把气氛搞得如此压抑,也只能是在旁边默默的听着。 “我还有事儿,先去书房了。”叶青看了一眼依旧是闷闷不乐的钟晴,而后起身便向书房走去。 看着叶青的背影从月亮门处消失后,芳菲有些无措的看着神情颇为难过的钟晴:“夫人……。” “没事儿,是我……是我不该这般说话的。”钟晴咬着嘴唇,眼眶也变得有些通红。 “这些时日你们在济南府,不会……不会一直都……。”芳菲有些无所适从的问道。 钟晴则是摇了摇头,眼眶依旧是通红,不过那强忍着的眼泪儿,则是一直没有流下来:“不怪他的,是我不好,是我有些……不认识如今的他了。” 如今的叶青可谓是无所不用其极,只要是跟朝堂有关的事情,叶青如今从不管自己的手段是否光明正大、是否卑鄙阴险,但凡只要是对他有利的,他便会随手拿起用之。 钟晴当然也知道,身为一个朝臣,特别是叶青这般高位的重臣,如今在他们身上早已经没有了黑白是非之分。 不管是对还是错,已经在他们这般高位的重臣身上混淆为一体,在他们身上看不到对错或者是黑白,同样,他们也不再在乎对错黑白。 这般重臣如史弥远、叶青、留正等人,他们如今只在乎的是他们朝堂之上的政治抱负,能否通过他们的手段来得到实现,是否有足够的实力跟筹码与自己的政治对手来竞争来一争高下。 何为奸佞、何为忠臣,一旦到了史弥远、叶青这般高位的臣子,并非是通过自身的一言一行来定义自己是奸佞还是忠良了,显然,只有通过他们的治国安邦之策,或者是取得的政治成就来定义奸佞与忠良的标准答案了。 所谓百姓的眼睛是雪亮的,但当战与和的观念在朝堂之上发生冲撞时,百姓所能够考虑的,往往如同文人书生所拥有的风骨气节一般,大部分时候都是凭借着一腔爱国热血来冲动评判、行事。 自然,百姓所在的高度无法如同叶青、史弥远那般的高度看待每一件事情,那么便绝不会如同叶青、史弥远这般重臣要顾忌太多方面的因素。 自古风云多变幻、不以成败论英雄,但朝堂之上终究是要分出一个忠奸胜负来,谁赢了谁就能够独断朝堂,而后以自己的政治成就来给自己的对手定义忠奸身份。 当然,朝堂党争赢了,但政治抱负却是以失败告终,必然会被青史载为佞臣,秦桧与岳飞便是如此,一个输了朝堂之争,但以忠诚留名于青史,一个赢了朝堂之争,但最终一跪千年。 但不管是秦桧还是岳飞,想必若是在百姓不知其身份的情形下,恐怕很难有百姓能够分的出他们谁是对谁是错,谁是好或者是坏。 就如同我们如今看到一个贪官在事发之前时,我们很难去断定他是好还是坏,而若是再上升到更高的高度时,那么哪里还有对错之分?有的只是治国理念不同的党争而已。 当下的叶青或者是史弥远,若是不表明身份,一个不过就是个随和的中年人,一个不过就是个富态的中年商贾,何况若不是因为叶青未卜先知的关系,两人一战一和的主张显然是难以分出谁对谁错来。 而且即便是如今叶青有未卜先知之能,但眼下的局势已非当年的局势,就如同历史轨迹中,韩侂胄与史弥远之间的争斗一样,一战一和一之间,史弥远占据了上风,但最终两人在史书上却是不分胜负,抑或是主战的韩侂胄比史弥远的声名要稍稍好些。 叶青如今虽然不至于重蹈当年韩侂胄的覆辙,但若是一旦失败,他的下场比起韩侂胄来只会更坏。 所以眼下的叶青,不管是为了身后名,还是为了华夏文明的传承,他都得硬着头皮、无所不用其极的走完这条不可知的路。 书房里的墨小宝已经在等候着他,看着叶青难得一见的阴沉着脸,墨小宝心中微微一紧,在叶青坐下后便开始主动说道:“刚刚接到益都的消息,所以末将便立刻赶了过来。” “那边形势如何了?”叶青抬头挤出一丝笑容,实话实说,他多少清楚如今钟晴的心思,甚至,有时候就连他自己都有些鄙视自己,如今无所不用其极的手段。 “差不多快要尾声了,这个完颜永济心思还真多,既不想得罪您又不想让他们金国背黑锅,还想要两全其美,寄望着钟蚕能够帮他把打压燕宁一事儿按在益都,不要传扬出去。可钟蚕岂会让他如意?所以就是因为这件事儿,才会拖了这么久才解决。”墨小宝看着叶青的脸色渐渐变随和,心头也跟着微微放松了下来。 “从今日起,在庆王跟崇国公所在的驿馆内外增加一些守卫,实在人手不够的话,可以从种花家军中抽调一些过去。”叶青点点头,益都的事情是完颜永济早晚都要解决的,即便是再拖下去对他而言也没有什么坏处。 之所以如今有些着急了,则是因为蒙古人的步步紧逼,木华黎跟博尔术依旧是三天两头的跑过来烦他叶青,何况此时完颜永济又不在济南府,所以自然而然的给了木华黎跟博尔术一丝希望,同样,也是让两人有些好奇完颜永济到底去了哪里。 “您是说贾涉所说的蒙古人的事儿吧?”墨小宝问道。 “不错,既然有蒙古人尾随,那么便不会是什么好事儿,若是好事儿的话,木华黎跟博尔术早就抢先跟我说了,不至于鬼鬼祟祟的尾随着我。不过……。”叶青沉思片刻,说道:“也可能是针对庆王跟崇国公而来,所以还是需要多加小心一些。” 墨小宝点点头,虽然他不相信蒙古人敢在济南府搞什么小动作,但庆王跟崇国公终究是宗室,若是在济南府出了什么意外,即便是叶青到时候有十足的证据,证明是蒙古人干的,但朝廷会不会真的相信那就是两回事儿了。 何况人死不能复生,朝廷或者是史弥远,特别是刚继位的圣上,会不会正好借着庆王跟崇国公遭受意外一事儿,从而向叶青发难,打压其在北地的权势。 1101 那把剪刀 临安朝会后的六部桥处,留正与谢深甫神情凝重、并肩而行,身后的不远处则是如丧考妣的郑清之,自从自己的儿子遇袭后,郑清之整个人便开始是一副浑浑噩噩、心不在焉的颓废模样儿,整个人好像一下子老了十岁二十岁似的,满头的白发比叶青斑白的双鬓还要显得刺眼。 “留大人可是有何要事儿?”谢深甫皱眉问道,这些时日少了郑清之的登门求亲,虽然耳根清静了很多,但自从得知郑清之之所以不再登门提亲,是因为儿子遭遇了不测后,心里多少还是有些同情郑清之。 下朝后的官员在二人不远处来来往往,看着史弥远在众人的行礼下离去后,留正眉头紧皱,微微叹口气道:“今日朝堂之上御史、言官弹劾郑清之一事儿,足以想见,郑清之如今已然是大势已去。只是不知道……谢大人如今可与郑清之之间……。” “下官一直不曾答应这门亲事。留相的意思下官明白,是怕下官被郑清之牵连吧?”谢深甫看着有些吞吐不好开口继续说下去的留正说道。 “不错,这正是我担心的一个原因。不过既然谢大人跟郑清之之间并无瓜葛,那么留某也就放心了。俗话说道不同不相为谋,何况如今史弥远乃是左相,郑清之一事儿根本不会传到圣上那里,显然是要史弥远一人决断了。所以谢大人这些时日还是要小心一些才好,切莫因此而大意。”留正有些忧心的说道。 从太上皇继位开始,朝堂的权利便已经在渐渐从圣上手中向着权臣手中流逝,而且比起当年的任何时候都要严重的多。 不管是高宗皇帝时期,还是孝宗皇帝的前中期时间,虽然左右两相在朝堂之上权势遮天,但终究还是要看圣上的旨意行事,朝堂臣子还无法做到真正的瞒天过海。 但自从孝宗皇帝因为高宗皇帝逝世不理朝政开始,大宋皇帝手中的权利便开始渐渐被朝堂接收,而到了当今太上皇赵惇任天下之主后,再加上皇太后李凤娘的干政,其实朝堂的权利便已经大部分被左相所掌握,右相这一差遣,看起来更像是左相手下的一个辅相,手里基本上没有什么话语权,更别提决断权了。 而今史弥远任左相后,又迎来了新君继位的权利真空时期,所以使得如今的史弥远,在任左相后,手中的权利比起之前的任何一个左相都要大很多。 新君年少,需要学习的东西还很多,从而也使得史弥远在打压郑清之一事儿上,几乎可以做到完全没有任何阻力。 “留大人的意思是……这郑清之真的就……。”谢深甫本还想保郑清之,但看着留正那凝重的神情,显然留正如今也是心有余而力不足了。 留正仰天长叹一口气:“郑清之一事儿怕是已经无力回天了,自从朱熹被罢免后,郑清之唯一的倚仗就断了,少了能够在圣上跟前传话的人,史弥远也就没有什么好顾忌的了。何况……。” 留正神色之间有些犹豫,不过顿了下后还是说道:“昨日刑部尚书李立方来拜访留某,虽然没有明言,但话里话外留某也听得出来,李大人如今有意……。”留正看了看两人四周,见没有人注意他们二人后,才刻意压低了声音说道:“李大人如今有意户部尚书的差遣,所以郑清之被罢免流放几乎便是在所难免了。” 谢深甫右眼皮不自觉的连跳好几下,瞬间心头一紧:“莫非……莫非是圣上默认了史弥远弹劾郑清之……。” “现在还说不好,不过根据昨日里李大人的言谈,大概可以猜到,皇太后已然同意了李大人调任户部尚书差遣一事儿,所以圣上的意思也就变得无足轻重了。但……。”留正眉头忧虑更盛,有些无奈的继续说道:“如今留某担心的不是郑清之的安危,朝堂之上能够到头来平安落地者不过寥寥几人,郑清之在朝堂之上浸淫多年,想必也早就料到了有朝一日自己会落得这般下场。只是留某所担忧的是……李大人这次奏请差遣户部一事儿,是否是跟史弥远之间达成了什么默契?” 谢深甫的右眼皮再次猛跳几下,瞬间有些明白留正真正所忧虑的是:他担忧李立方跟史弥远达成了一定的交易。 对于史弥远来说,在对付郑清之一事儿上,他虽然可全权决断,可以不禀奏圣上,但郑清之终究不是四品、五品那般小官,终究是朝廷之上堂堂正正的一部尚书,到最后不管是给郑清之罗织什么罪名,但都需要经御史台、刑部以及大理寺的批复才行。 而御史台自是不用多说,这么多年来,一直都被史弥远牢牢的握在手里,这些年也一直都是史弥远手里一把,用来清除异己的最佳利剑,朝堂之上但凡有史弥远看不顺眼的,敢于跟他作对的,那么御史台于第二天必然会把奏章、挥舞的如雪花一般的飞向圣上跟前,或者是抵达中书门下。 自高宗皇帝起,宋廷再次恢复了中书门下两相吏治朝堂之制,而到了孝宗皇帝时期,真正彻底的变革才开始慢慢形成了一条,专门为权臣独揽大权铺就的康庄大道。 尚书省的尚书令、中书省的中书令、门下省的侍中三大宋廷虚称,便彻底的被从朝堂之上被去除,从而从根本意义上促成了三省合二为一的朝堂之制,六部则被直接掌握在了左右两相的手里。 叶青曾任过很短暂的枢密院枢密使,但也因为叶青北伐的种种功绩遭人嫉妒,使得在实质上三省合二为一时,同时也去除了枢密院的实权职能,从而在兵部代行枢密院的实权同时,使得平章军国重事的这一差遣,落在了左右两相的身上。 即使宰相统领六部,同样兼任军国重事,事实上造就的便是军政大权开始渐渐有被一相独揽的趋势。 如今虽然史弥远还没有完全理顺朝堂之上的势力划分,但自孝宗皇帝时期开始的朝堂变革,实则已经为未来的真正权臣,铺好了一条“康庄大道”。 历史按照着它自己的轨迹继续前行,也正是因为叶青在北地的异军突起,以及对于兵部的紧抓不放,从而也使得这种趋势得以被遏制,但实际上依然在这个时候,形成了军、政互斗,想要吞并彼此的局面。 兵部、刑部、大理寺,本就一直跟叶青关系极为亲密,不管是如今的朝堂之上,还是叶青在临安时的朝堂上,兵部跟刑部以及大理寺,都是以叶青马首是瞻,这在谢深甫跟留正眼里,以及其他官员眼中,也并非是什么秘密了。 而如今刑部尚书李立方,却是想要任户部尚书的差遣,如此一来,自然是会留下刑部尚书的缺口,供他人争夺,这不得不让留正怀疑,这到底是叶青跟史弥远暗地里进行的一种交易,还是说,这是叶青打算趁虚而入想要借此机会,从史弥远手里夺取户部的报复。 “郑清之若是被罢免,刑部怕是管不了太多吧?最终起决定行作用的,恐怕还会是大理寺……。”谢深甫思索着说道。 “不错,大理寺的态度很重要,但刑部的态度一样不可被忽视。但……叶青又岂会如此轻易放弃对大理寺的掌控?有大理寺在手,他在北地的行事便要方便很多,不管史弥远如何弹劾他,但只要大理寺一直无动于衷,那么叶青在北地便可相安无事。这么多年来,大理寺自信王后便不曾易手他人,一直都是被叶青牢牢掌控着,这可是他在朝堂之上的护身符啊,不会轻易舍弃的。但刑部便不再是这般重要了,毕竟,朝廷刚刚同意了要重建开封跟皇宫,那么户部对于北地的叶青而言,就显得格外重要了,所以舍弃刑部换取户部,也不是不可能。而且也符合如今史弥远想要独揽大权的利益,毕竟,一旦刑部在手,他在朝堂之上打压其异己来,就会更容易的多。”留正连说带比划道,深怕谢深甫无法理解其中错综复杂的利益关系。 “叶青为何要这般做?”谢深甫到如今,对于叶青依然没有什么好印象,即便是叶青曾经搭救过他们父子二人,而且还极得他那宝贝孙女的欣赏。 “依我猜测,叶青也是迫不得已。他终究是在北地,加上去年孝宗皇帝驾崩一事儿,以及太上皇禅位、新君继位一事儿,远在北地的叶青,自然希望借此机会,能够主导重建开封府与皇宫一事儿,从而在新君跟前留下一个忠贞臣子的印象。别忘了啊,叶青跟朝廷之间的关系有多糟,这些年来一直都是面和心不和,要么是朝廷担忧他会在北地自立,要么便是他担忧朝廷还会再次设计于他。总之,我以为,李立方李大人想要调遣一事儿,跟北地的叶青绝对脱不开关系。”留正认真凝重的说道。 谢深甫虽然人迂腐,但并不代表他很愚蠢,看着留正那张继位认真凝重的脸庞,犹豫了下后问道:“所以留相是想要……趁他们二人把朝堂六部当作私人衙门交易之时,趁虚而入谋取刑部?户部?” 留正认真的点点头,而后深吸一口气,此刻的留正心里多少有些紧张,如今身为右相的他,就如同是在史弥远跟叶青两个虎口夺食一般危险,稍微不慎便有可能迎来叶青跟史弥远疾风暴雨般的报复与攻讦。 “户部自然不可取,得罪李立方的后果恐怕不比得罪史弥远、叶青的结果轻松多少,何况圣上与李立方的关系也颇为亲密,我们如此一来只会得不偿失。但刑部便不一样了,李立方昨日既然拜访于我,那么说不准倒是有机可趁,我们大可利用这段时间……。”留相目光紧紧盯着谢深甫说道。 而谢深甫看着留正的目光,隐隐猜到了留正在下朝后把自己留下来的目的了。 刑部既然空缺,那么想要补缺的话,必然是要有最佳人选才行,显然,如今的留正眼里,他谢深甫便是那刑部尚书的最佳人选。 “不错……。”谢深甫下意识的点着头,顺着留正的思索方向道:“昨日里李立方李大人去拜访留相,甚至还暗示留相他想要调遣至户部,那么是否就可以说明,这是李立方有意为之?是他有意提醒留相,刑部之缺留相应该上心?” “是,你的想法儿与留某的想法儿不谋而合。昨日李立方离开后,我便是如此猜想,李大人是否是在特意提醒我,刑部空缺一事儿可以争取一下。”留正认真的说道。 “但史弥远决计不会坐视不管。或许他无法拒绝、阻止李立方李大人任户部尚书的差遣,但若是刑部的缺口,让他眼睁睁的看着别人去填补,恐怕也不可能。何况,此事儿还需经吏部考校,而吏部的立场跟态度,想必不用下官说,留相心里应该都很清楚吧?”谢深甫心底瞬间有些绝望,吏部乃是史弥远真正在朝堂之上站稳脚跟、拥有一席之地的起点,就如同叶青对于大理寺跟兵部的掌控一般牢不可破。 “只要谢大人愿意,只要李大人愿意帮忙,此事儿也绝非是就没有任何一丝的胜算。”留正看着有些想要打退堂鼓的谢深甫,有些感慨道:“叶、史二人利欲熏心,叶青为功、史弥远为财,不论是谁都非是我朝之可依赖之栋梁,叶青一直有拥兵自立的可能,史弥远依旧有搬空国库为己所用的贪婪,朝堂之上奸佞独大,新君年龄尚小,无法看透权臣之野心,而我等臣子,岂能眼睁睁的看着朝廷被奸人宵小所掌而无动于衷?” 就在留正劝说谢深甫之时,同样是下朝后,但却是与众臣背道而驰的李立方,在青丘的带领下走进了皇太后所在的慈宁殿内。 当今圣上虽然还无皇后,但李凤娘却是颇为善解人意,早早就由皇后所在的仁明、慈元两殿,搬到了皇太后该在的慈明、慈宁两殿内。 随着赵扩已经任新君大半载,虽然因为罢免朱熹等事儿,还是在朝堂之上起了不小的风波,但终究是不影响朝堂社稷的小事儿,所以李凤娘也不是很放在心上。 如今可谓是既无远虑也无近忧,心情极佳的李凤娘日子也是过的越发的闲适与快活,再加上少了佞臣叶青在眼前晃来晃去,少了一块儿心病后,李凤娘如今则是如同逆生长一般,整个人则是越发显得年轻妩媚了。 即便是不过短短半月时间未见皇太后的李立方,在看到如今皇太后的第一眼时,也是不由自主的觉得眼前一亮,有些惊艳于此时李凤娘的美丽跟那更加高贵的气质。 “你怎么来了?你这刑部尚书吃了那邓友龙一次亏,到现在怎么还是这般没心没肺,难不成还要让圣上替你操心不成?”前刑部侍郎邓友龙的事情,可谓是李立方的痛脚,也因为邓友龙被韩侂胄暗地拉拢一事儿,使得李立方一直都有些颜面无光,在李凤娘这里更是成了无能的表现。 “臣弟今日来见皇太后,还是上次的事情……。”李立方在李凤娘面前,已经完全没有面子可言了,所以李凤娘话语中的讽刺,他根本不过脑,只说自己所请求的事情。 “户部有什么好?为何你就非要去户部任差遣?郑清之是什么人,谁的党羽你难道不清楚吗?你以为郑清之被罢免了,户部就是一个舒适的衙门了?谁知道郑清之走后,留下的会是一个什么样儿的户部?里面还有多少史弥远的心腹?这些你都清楚吗?万一你一旦去了户部,发现还不如在刑部时,你到时候就算是后悔都晚了。”李凤娘叹口气,放下手里的那把剪刀,仔细审视着自己刚刚修剪的盆栽说道。 “我这不还是想要为我们李氏光宗耀祖吗?父亲当年不过也就是郡公之爵,这还是看在你这个皇太后的面子上才得来的。而今扩儿继位后,我自然是不能为难扩儿为我无缘无故的晋爵不是?如今既然朝廷要重建开封跟皇宫,那么户部自然就是成了一个可以立功……。”李立方在一旁欣赏着那刚修剪的盆栽,但对于旁边的那把剪刀却是极为的感兴趣。 李凤娘并非是一个节俭之人,但也不是一个喜欢奢靡之人,可让李立方一直不明白的是,对于任何物事并不念旧的李凤娘,对于手旁边的那把剪刀却是极为的珍惜。 “既然想要立功晋爵,那你去工部岂不是更好?”李凤娘白了李立方一眼,顺手就再次拿起了那把已经有了些年头的剪刀,小心翼翼的擦拭着。 “这把剪刀对你是有什么意义不成?怎么看也不像是个价值连城的宝贝,竟然会让你如此珍惜……。”李立方没理会李凤娘的反问,反而是越发对那把剪刀感兴趣的问道。 不过李立方的话只说出了一半,立刻就迎来了李凤娘那两道凌厉的目光,于是想要差遣至户部的李大人立刻识趣的闭嘴,心里却是依旧猜测着,那把剪刀为什么对李凤娘那么重要。 “是叶青怂恿你前往户部的吧?”李凤娘紧紧盯着李立方,不过目光倒是渐渐变得柔和了起来,随手则是把手里的那把剪刀,谨慎的收藏进了一个远比那把剪刀之前的木盒里。 “没有,是我自己……。”李立方否认道,何况他也不认为是受叶青鼓惑。 “没有?没有才怪了。”李凤娘不屑的说道:“朝廷同意了叶青奏请重建开封与皇宫一事儿,而后你便立刻跑过来寻求户部尚书的差遣,这要不是受叶青的鼓惑才是怪事了。” 说完后看着沉默不语的李立方,李凤娘轻轻的叹口气,有些怒其不争的说道:“这么多年了,一直都被叶青玩弄于股掌之间,你竟是一点儿也不自知。他让你做什么,你就屁颠屁颠的做什么。你真以为那户部尚书的差遣那么好任?郑清之因为史弥远的支持,任户部尚书多年,虽然如今郑清之跟史弥远翻脸了,但……接下来若不是史弥远的心腹接替郑清之的差遣,恐怕换做任何一个人前往户部尚书,都会被下面的侍郎等官吏架空权利的,你真的想好了吗?或者你做好了跟那些下属争斗的准备了吗?你一个人斗得过史弥远以及他的党羽吗?” “即便是我斗不过,不还有你帮我在背后拿主意吗?”李立方神情有些尴尬的说道。 毕竟,李凤娘的话语,总是会让他想起邓友龙的事情,自己任刑部尚书多年,都没有察觉到,自己所信任的心腹,竟然真正身份是韩侂胄的心腹。 而如今若是真去了户部,前往一个不熟悉的衙门,李立方还真没有把握,能够在短时间内掌好户部。 不过对于李立方来说,他觉得只要看好户部账簿上的钱就足够了,至于其他的他完全不在乎,当然,钱他也不在乎,只要能够在户部这几年里,能够让他借着重建开封府与皇宫一事儿立功晋爵就行。 “我若是替你拿主意,恐怕就会招来朝堂非议了,到时候……唉……你暂且回去吧,我再思量一番后再回答你。”李凤娘有些纠结的说道。 让李立方的爵位再进一步,她李凤娘自然也想如此,但眼下的形势显然不允许她如此这般平白无故的给李立方晋爵,而若是利用户部跟重建开封府这个跳板,想法儿固然是好的,但一旦实施的话,这其中的风险可是太大了。 她完全不相信,以李立方的才能,能够驾驭住户部那些官员,何况这些官员的身后,还有一个当朝左相史弥远为后盾呢。 1102 求援 朱熹最终还是在叶青不知情的情况下来到了济南府,只是诺大的济南城内,朱熹一时半会儿竟然有些不知该如何找到叶青,即便是他已经找到了叶青的府邸。 崇国公赵师淳因瓷器在扬州闻名,而后因为长安城的扩建、修缮,再次在周遭建造了所谓的砖、水泥、颇璃等窑,如今在济南帮助叶青再造一家酿酒坊,对于赵师淳来说,虽然是两个不同的行当,但对他来说却是驾轻就熟,完全不在话下。 卫绍王完颜永济、钟蚕终于从益都回到了济南府,而就在他们到达济南府的同时,济南城内已经流传开了关于金人帮助宋廷,对付益都地方豪强燕宁的消息,甚至在经过口口相传后,已经变得连完颜永济都有些目瞪口呆。 流传在大街小巷的消息,听起来更像是因为地方豪强与金人想要里通外敌一同抗宋,但最终各路地方豪强却是被金人薇了与宋廷结盟而出卖。 这样的消息就如同长了翅膀一样,完全不是完颜永济能够阻挡的住,就如同过境蝗虫一般,在经过一个城池后,不单单会让各路州县的地方豪强感到有些紧张,同样也让老百姓开始怒骂着金人的卑鄙与无耻。 而正是在这种金人背信弃义的情形下,辛弃疾开始接到了来自各州府的一些文书消息,原本在各州府一些难以打交道的地方豪强,因为益都燕宁一事儿,现在变得要老实了很多,甚至也开始真心诚意的跟官府打交道、套近乎。 不过对于完颜永济而言,除了在这件事情上被叶青又阴了一把外,倒也是有个让他感到安心的消息,那便是,叶青或许是为了表达结盟的诚意,或者是因为再次利用完颜永济的内疚之心,于是在这一次的结盟上,叶青拿出了难得一见、堪比当初延洲之时,主动求和的态度。 叶青认认真真的拿出了结盟国书,虽然其中并未提及是否会在结盟期间攻打彼此,但却是白纸黑字的写明了:一旦蒙古人同金人发生冲突,宋廷便会毫无条件的从河套三路,甚至是兴庆府来出兵牵制蒙古人的用兵,甚至若是金人愿意,他们也愿意派兵前往燕云十六州,与金人大军一同抗蒙。 如此正式的一份结盟国书,自然是少不了当今圣上的玺印,而这对于叶青而言,并不是什么难题,所以对于完颜永济来说,虽然益都燕宁一事儿替叶青背了一个黑锅,但最起码也得到了极为实在想要的结盟国书。 自然,谁都清楚这份国书的意义,并非是对两者的桎梏,只不过是当下形势下两者的迫不得已而已,一旦一方若是有了机会,那么主动废约而后攻打对方,同样是完全有着很大的可能。 不过不管如何说,最起码完颜永济得到了他这一次出使济南想要带回去的东西,从而也让他可以坦然的面对对他寄以厚望的完颜璟。 宋金达成了盟约,自然最为失望的便是同样抱着很大的诚意,但并没有结盟的蒙古人。 当木华黎跟博尔术得知此事时,两个人的脸色则是分外阴沉,眼神中同样是透着淡淡的杀气,八千牛羊马就这般打了水漂,对于他们而言显然是不能接受的。 “想必叶青如今跟完颜永济都很高兴吧?”木华黎冷冷的说道。 而博尔术却是摇头道:“或许当我们向叶青辞别时,才能够有最好的机会。” 木华黎挑了挑眉毛,有些不解。 “宋廷庆王跟崇国公同样在济南,而叶青在两人来到济南驿馆的第二天,便加派了人手保护驿馆,所以我觉得,叶青一定是发现了什么,不然的话他又何必给庆王跟崇国公的驿馆加派人手?” “难道不能是叶青对于赵宋宗室的尊重跟讨好?”木华黎抱着侥幸的心里问道。 博尔术冷冷的笑了下,解释道:“叶青是什么人?他难道会真的把赵宋宗室放在眼里?别忘了,不管是庆王还是那个崇国公,据说这几年来一直都在叶青麾下任差遣,若是叶青真的打心里尊敬赵宋宗室,又怎么可能敢于差遣宗室?” “他是怕我们对赵宋宗室……?” “杀了赵宋宗室,只会让叶青感到一点儿压力而已,于我们并没有什么好处。不过……通过叶青给赵宋宗室所在的驿馆加派人手,倒是可以推断出,叶青从来没有担心过,我们会把他当作目标。”博尔术思索着叶青的心思,在脑海里想象着,自己若是叶青的话,会怎么做怎么想。 “那就不如……都杀了,宋廷的庆王、崇国公,金国的卫绍王以及叶青,我们都……。”木华黎的野心更大,他相信,一旦这几个人在济南府遭遇不测,恐怕就不只是让宋廷变回弱宋那般简单了,甚至还能够一举两得,挑起宋、金之间的再一次冲突。 “主意是好主意,但……。”博尔术深吸一口气,而后道:“但对付一个叶青就已经够难的了,若是我们还想要全身而退,便不能一同除掉这四个人。何况,只要除掉叶青后,金人也会因此而看到再次南下的机会的。宋廷,如今不过就是靠着叶青撑着颜面罢了,只要叶青死了,那么一切都将被瓦解。” 木华黎有些认同的点点头,刚想出声说话,博尔术则是继续说道:“眼下我们还需以除掉叶青为目的,所以……我们必须要弄清楚,接下来的时日里,叶青都会前往哪里,而后我们再选择日期向叶青辞别,如此才能够有更大的把握。”?叶青不光是济南城的支柱,同样是北地的主心骨,朝廷于边疆震慑金、蒙的利器,同样,也因为叶青如今的重要性,他每日的行程必然都是提前安排好的,绝不是想一出是一出。 所以对于木华黎跟博尔术来说,弄清楚叶青接下来这几日的行程,而后选择出一个有利于他们刺杀的时机跟地点,再加上以辞别的借口来让叶青放松警惕,那么他们不单是刺杀叶青的机会会大一些,甚至就连全身而退的机会也要大上很多。 叶青的死,不知道会不会让整个北地瞬间乱成一锅粥,但最起码叶青的死,绝对会第一时间引发北地的动荡,而这也适合他们一路趁乱逃回草原上。 如同木华黎跟博尔术所言那般,如今的叶青显然不是谁想见就能够见到的,同样,如今叶青每日的行程,一天的时间都用来做什么,并非是想起一出便是一出,反而几乎都是早已经安排计划好的。 当然,这样的行程安排,也只限于叶大人忙的时候,而当闲暇的时候,叶大人的踪迹就更飘忽不定了,没人知道他会想干什么。 朱熹一连堵了好几天叶青,都没能够在叶府门前见到叶青一面,而当他见到叶青的时候,很多事情其实已经定了下来,已经毫无回天之力。 十六人抬的官轿以及数十名护卫出现在叶府门口时,已经来到济南府三日的朱熹心情顿时一亮,在好友张拭与林择之的陪同下,快步向叶青的官轿迎了上去。 只是不等他们靠近,前方那些护卫便立刻阴沉着脸,举起了腰间的弓弩,那明亮的箭矢在阳光闪烁着冰冷的光芒。 “老夫朱熹,有要事儿见叶大人。”朱熹急忙拉住张拭与林择之的手臂,站在护卫不远处高声喊道,期望着那硕大如房一般的轿厢内,叶青能够听出他的声音。 手持弓弩的护卫根本没有理会朱熹的叫喊,依旧是举着弓弩紧紧的盯着朱熹三人,而硕大的轿厢旁边,一名护卫则是附耳在轿厢的侧面,让看到这一幕的朱熹,终于是把提着的心放了下来。 随着护卫收起了弓弩,而后在官轿的那两扇门打开口,今日一身书生儒衫打扮的叶青,缓缓从轿内走了出来。 “果真是朱先生,叶某一时还以为听错了。这帮不长眼的东西,吓到朱先生了吧?朱先生请。”叶青热情的走到朱熹三人跟前寒暄道,丝毫看不出来,叶大人已经是躲避了朱熹好几日时间了,怎么看那高兴的神情,都像是故人相见时才该有的神情。 “老夫冒昧拦轿,是老夫鲁莽了,怪不得他们。”朱熹同样挤出一丝笑容,但即便是如此,此刻的朱熹,依旧还是给人一种丧家之犬的感觉,与当初在临安时的春风得意简直是判若两人。 “不知朱先生是什么时候来到济南的?可已经安排好了住处?为何不提前告诉叶某一声,叶某也好……。”叶青无辜的神情让心知肚明的朱熹想说粗话,但奈何如今人在屋檐下,何况这次来济南,乃是有事相求,所以也只能忍着叶青那刺耳的热情话语。 神色带着一丝的尴尬,跟随着叶青步入叶府府邸内,前厅内四人就坐,不等叶青继续客套,朱熹便抢先一步说道:“叶大人,实不相瞒,老夫这一次冒味打扰大人,是有一事儿相求。” “朱先生客气了,如此岂不是折煞叶某!朱先生有事儿不妨直说,只要叶某能够帮的上忙,必然全力以赴绝不推辞。”叶青极为爽快的说道,脸上依旧残留着见到朱熹三人的虚伪惊喜跟虚伪热情。 朱熹看着热情惊喜的叶大人,神色突然变得极为认真,而后又扭头看了看张拭跟林择之,微微点头后,三人竟然同时起身向叶青行礼,由朱熹开口道:“还请叶大人救救那些被困临安的老夫门下学生。” “朱先生切莫如此。”叶青一个箭步上前,急忙扶住朱熹问道:“朱先生您这是……。” 朱熹再次就坐,神情此刻显得比刚才还要凄然,看着叶青说道:“想必叶大人应该已经知晓,前些时日临安遭遇巨变一事儿了吧?” “不知……朱先生指的是什么?”叶青微微沉吟问道。 朱熹叹口气,而后才一五一十的说道,自从他被罢免后,不光是他一个人遭了殃,连带着他门下的诸多学生也因此而跟着遭殃,有幸能够从临安出来的,也不过不过十人而已。 叶青有些纳闷,刚想要开口问,却听到朱熹继续解释着,原来在朱熹被召回临安任侍讲后,朱熹虽然第一时间在到达临安后就见了他叶青,但在这之前,就已经知会了他门下的诸多学生,一同前往临安,并打算借着这次被朝廷召回的机会,在临安把理学发扬光大,甚至是希望在临安建造学院,开宗立派之余能够共谋一番成就。 只是没有想到好景不长,御史台沈继祖等当初韩侂胄麾下的御史,为了投诚史弥远、向其示好,于是在史弥远稍加点拨后,便迅速的罗织了十大罪状来弹劾朱熹等人。 接着便是理学成为了伪学,朱熹更是成了伪学之首,而他的那些从四面八方赶到临安,打算跟他在临安共襄盛举的门下弟子,因此也跟着遭了殃,流放的流放,关押的关押,几乎一夜之间便被从临安清除了个干干净净。 自然,身为朱熹学生的郑清之也未能幸免,此刻也已经被关押在了刑部的大牢内。 “老夫还曾给叶大人写过几封书信求救,但都没有得到回应,迫不得已下,老夫这才冒味登门……。”朱熹的言辞恳切,神态悲怆,看着沉默不语的叶青,继续说道:“叶大人,如今能够帮我一把的也只有叶大人您了,还希望叶大人能够看在当初在曲阜共修生仁书院的情分上,帮那些学生一把,他们可都是无辜的啊。” “朱先生暂不必着急,何况朱先生也应该知晓,叶某在临安时就已经被朝廷禁足,而今又远在北地……当然,此事儿叶某自然不会袖手旁观,不过还希望朱先生给叶某一些时间,叶某看看能不能想出什么办法,如何?”叶青言辞同样是显得极为诚恳,而且说的同样是有理有据。 朱熹身为侍讲,自然是知道,当他春风得意为侍讲时,叶大人还被勒令在家闭门自省,甚至就连当今圣上登基大典都没有参加,便开始北上了。 同样,在他为侍讲时,在给还是太子的赵扩讲学时,叶大人还在宫殿门外晒着大太阳,等候着太子的召见,所以叶大人之言语,显然也不能说是在推辞。 朱熹只能是默默的点点头,四人在大厅内默默无语,叶大人也不再问朱先生是否已经安排好了住处,只是坐在那里一边苦思冥想一边死命喝茶。 而朱先生跟张拭、林择之三人,毫无滋味的端着手里的茶杯,期望着苦思冥想的叶大人,会突然抬头看向他们,问上一句:三位如今在哪里落脚? 但……他们显然要失望了,将近小半个时辰过去了,叶大人依然在苦思冥想,甚至时不时还会发出长吁短叹的声音,或者是重重的叹口气,而后无奈的摇摇头,嘟囔一声不妥。 外面的阳光渐渐消失,前厅内也渐渐变得暗淡了下来,叶大人也就是一言不发,朱熹三人却是希望叶大人能够看他们一眼,哪怕是随便说点儿什么,好让他们有借口说出心头的难言之隐。 1103 缺个章节名 刚一相见时的那个热情好客,欣喜激动的叶大人在朱熹三人眼前消失不见,所谓的故人相见之后的接风洗尘更是无从谈起,至于落脚之地一事儿也不再问起,只是一直在那里长吁短叹到,朱熹三人神色黯然的起身告辞离开。 被叶府下人带出府邸的朱熹三人,神色复杂的同一时间回头看了看叶府那高大威严的府门,心头依旧是抱着一丝的幻想,期望着突然之间有叶府下人跑出来,高声呼喊着留步,叶大人有请。 可惜这只是他们的期望,府门内丫鬟、下人人来人往、各行其是,并没有人注意他们三个站在门口的落魄之人。 “先生,眼下……眼下怎么办?”林择之有些绝望的问道。 三人都不是愚钝之人,叶青今日的待客之道已经是分外明了,朝廷定义理学为伪学、流放关押诸多门生的事情,叶青显然是打算袖手旁观,并没有要参合的意思。 朱熹重重的叹口气,心头带着如山一般的沉重:“先回客栈吧,明日我自己再来一趟。” 张拭默默的点点头,眼下他们也只有如此了,在济南府人生地不熟,唯一能够给予他们希望的人,今日的态度已经很明确了,对于三人来说,打击还是有些过于沉重,甚至是有些难以接受。 朱熹本可以选择向南回乡,而后一门心思的静下心来继续做自己的学问,但因为叶青在北地的关系,让他心里还是有些不甘,不甘就这么把他穷其一生的学问定义为伪学,不甘跟随自己多年的诸多门生被自己牵连受过,所以朱熹才选择了北上,选择了向叶青求援,只是眼下的结果完全超乎了他们的预料,这种打击对于心怀期望的他们而言,真的是感到有些绝望。 刚刚回到后院的叶青,看到钟晴时先是微微一愣,不等自己发问,钟晴便有些忧愁的问道:“为何不帮朱熹?” “没说不帮。”叶青闷头说了一声,便在书桌后面坐下。 自前两日两人之间险些发生口角后,现在的叶青跟钟晴之间,总像是感觉多了一层隔阂,而这种隔阂到底是因为什么而起,不光是叶青不明白,就是连钟晴都觉得有些莫名其妙。 在叶青的对面坐下,钟晴再次叹口气,刚想要开口说话,门口便响起了钟蚕的声音。 叶青的视线掠过钟晴,而钟晴则是无动于衷的坐在对面,并没有打算离去,看着钟蚕淡淡问道:“如何?” “挺惨的。”钟蚕有些不忍的继续说道:“说是一家客栈吧,也不过是勉强,住的是十人一间的客房。把掌柜的拉出来问了问,像他们这样的客栈,还从来没有见过书生上门的,不过都是一些贩夫走卒等贫苦百姓住宿的地方,房费也是极低。而且……三人一开始并没有打算订下客房过夜,这是回去后经过一番讨价还价,才最终住进了那家客栈。” “临安有什么消息吗?”叶青的食指不自觉的敲击着桌面,钟晴的目光便一直盯着那根仿佛有些焦躁不安的手指。 “朱熹在临安找过一些官员,其中既有刑部的也有御史台的,好像就连大理寺的人也找了,不过最终是没人敢在这个时候帮他,倒是被那些官员借此敲诈了不少银子。至于这些银子是朱熹出的,还是张拭跟林择之出得,我觉得并不重要,毕竟如今,三人如同一条绳上的蚂蚱。”钟蚕耸耸肩无可奈何的说道。 钟晴不出声的起身,走到门口对着丫鬟低语了几声,而后便在叶青跟钟蚕的视线下,若无其事的再次坐到了叶青的对面。 看着钟晴再次坐下,叶青的视线这才转向钟蚕,想了下道:“这两日多注意下长安是否会有信件过来,特别是……叶衡跟白秉忠的信件。” 钟蚕点点头,而后正打算离去时,却是被背对着他的钟晴叫住。 回过头来的钟蚕,看了一眼依旧是背对着他的钟晴,而后视线转向叶青,叶青则是无奈的耸了耸肩膀,因为他也不知道钟晴叫住钟蚕后,又不说话是因为什么。 叶青跟钟晴这两日如同夫妻之间的冷战一般,所以这几日里,不管是钟蚕还是墨小宝,或者是其他人,几乎都是躲着钟晴走。 眼下被不出声的钟晴叫住后,见钟晴不说话,钟蚕也不敢问,只好是站在那里等候着夫人的吩咐。 外面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刚刚被钟晴吩咐的丫鬟,手里拿着几张银票便跑了进来,而后正要递给钟晴时,钟晴这才开口道:“你再辛苦一趟,把这些钱给朱熹三人送过去,就说是……就说是你们叶大人给的。” 叶青无奈的翻了翻白眼,而后长叹一口气后,身体便后倾着靠向了椅背,看着钟蚕那投过来的目光,没好气道:“看我干什么?你姓钟我又不姓钟,你们钟家的人说话了,你你你……照办就是了。” “那行,我这就去把银票按照夫人的吩咐送过去?”大厅内有些压抑的气氛下,钟蚕急忙接过银票,依旧是有些不确定的问道。 叶青不耐烦的挥了挥手,而钟晴依旧是一言不发。 钟蚕与丫鬟一同离去,厅内便再次剩下了叶青跟钟晴两人,两口子依旧是不说话,不过视线却是如同斗鸡一样,一直紧紧的盯着对方。 直到钟大美人的眼眶微微泛红,神情也开始变得越发哀怨时,叶大人又是叹口气,无奈道:“朱熹一事儿并非是你想的那般简单,即便是我有心帮忙,但也不是现在……。” “你是怕得罪圣上……。”钟晴冷冷的说道。 “我怕的是人心,非是圣上。”叶青否认道:“圣上年少,虽有皇太后辅佐,但终究……少年之人岂能没有一股好胜之心?何况还有史弥远为朱熹设下的这天罗地网,若是我参与的话,到头来朱熹既不会感激我,还会让史弥远抓住把柄从而在圣上面前弹劾我叶青。以你的聪慧你不应该看不出这些问题……。” “那你为何不阻拦我送朱熹银票?”钟晴继续问道。 “我阻拦你便会不给吗?”叶青苦笑,而后道:“你可知道,你出手如此大方的送朱熹银票,结果是什么吗?” 钟晴摇头,在她看来,自己这般替叶青做该是雪中送炭才是,难不成还能够害了叶青? “你以为你在帮我,但……。”叶青再次摇头,接着道:“朱熹三人并非是普通人,而是一个个具有名望的大儒,他们即便是手头拮据,也不会轻易开口求人的。今日他们来此,我明知他们手头拮据,依旧装作不知,便是在等他们主动开口,非是不帮。” “有何不同?”钟晴蹙眉,现在的叶青越来越难以捉摸了,处处都透着一股诡异。 这些日子里的无数个夜里,在叶青已经熟睡时,钟晴都会一直打量着身边的男人,回忆着两人之前的种种,而身边的这个男人,却是越发的给她一种不真实的感觉,即便是轻轻抚摸着那张依旧棱角分明的脸颊,但不知为何,钟晴却总是觉得,这个男人好像是离自己越来越远了。 “在他们遭遇困境时,主动开口主动救济,并不会让这些以风骨气节当饭吃的大儒感激你,甚至还会适得其反,以为你送这些银票是在赶他们离开济南府,是要跟他们划清界限。”叶青看着一直蹙眉的钟晴,想了下后继续说道:“并非人人都像钟蚕那般有感恩之心,当年不过是临安城内的一个小乞丐,谁也没有想到一饭之恩就会让他对我忠心耿耿。朱熹非是钟蚕,你即便是把所有都给他,他也不会在内心真正感激你的。这并非是因为他们如同豺狼没有感恩之心,而是因为……道不同不相为谋,因为他是大儒我是武将,文人与武将如同天然的敌人一般,中间有着一道巨大的难以跨越的鸿沟,就如同羊与狼,他们能够成为朋友吗?狼在羊眼里,永远都是凶残邪恶的存在,羊在狼眼里,永远都只会是食物而已。文人有文人的风骨气节,他们会有求于你,但事后他们并不会感激于你,他们眼高于顶,不屑与道不同之人为谋,在他们眼里,我只是一个有利于他们的棋子罢了。” “可……。”钟晴的理智终究是开始占据上风,一孕傻三年这句后世社会的话,在钟晴身上倒是体现的颇为淋漓尽致。 “没有什么可与不可的,文人虽迂腐但终究是有着骨子里的孤傲与气节,我之所以会一直晾着他们并不主动帮忙,是因为他们还远没有到山穷水尽之时,这个时候帮他们,你的努力在他们眼里……不值钱。” 这个世界就是这么现实,一个与你不同的群体,无论你如何努力的想要去融入,那么你即便是觉得自己已经完全融入进去了,但在很多时候,你依旧能够感觉到你与他们是那么的格格不入,你依旧能够感觉到他们会用异样的目光在打量、审视你,而你存在于这个群体的原因,只不过是因为你的利用价值而已。 叶青想要给朱熹一个教训,同样,他也确实不想得罪新君,新官上任都要三把火,何况是一国之君? 加上赵扩如今年纪尚小,必然是有少年人该有的年少气盛,以及身为君主后的那股任何人不得违逆他的心理,而叶青若是选择在这个时候帮朱熹,恐怕不等帮上忙,以朱熹等文人书生的大嘴巴,就已经会把各种流言蜚语散的满天下皆知了。 而到了那时候,叶青就会完全成了朱熹等人的免费打手,不得不腾出精力来对付来自朝廷的压力,以及跟史弥远的正面争斗。 这些显然不是他想要看到的,何况这也与他在如今朝堂之上所布的挑拨局势背道而驰,叶青自然是绝不会因为帮助朱熹,而废弃他好不容易精心策划的,如今朝堂之上留正、谢深甫跟史弥远之间的争斗局面。 李立方想要谋户部尚书的差遣,从而让自己的爵位更进一步,留下来的刑部尚书空缺,必然会被留正跟谢深甫看在眼里,史弥远必然无法拒绝、阻止李立方任户部尚书,但也绝不会眼睁睁的看着刑部尚书的空缺,被留正跟谢深甫抢走,所以两者之间必然要有一番争斗,而这个时候自己便可以坐山观虎斗,甚至是从中渔利。 叶青所做的一切,依旧是以北伐为主,没有什么事儿能够阻挡他早就定下来的目标,自然,朱熹求助于叶青,让叶青卷入朝堂党争,对于叶青来说,完全是有弊无利,有这精力,还不如揣摩揣摩蒙古人接下来的动作,以及他们在自己跟完颜永济敲定了结盟国书后,为何还不离开济南府的理由。 “如此也好,既然你出了这笔钱来接济朱熹他们,最起码能够让朝廷相信我叶青,在这件事儿上是唯朝廷马首是瞻。”叶青看着蹙眉,以及有些内疚的钟晴笑了笑说道。 钟晴则是不出声的摇着头,最近这段时间一直梦到钟叶,一直希望做点儿善事为钟氏一族积善德,而叶青如今的所作所为,别说跟善事有关了,这些都完全是站在了善事的对立面,所以这让一心想要积善德的钟晴,便一直处在了一种矛盾的处境中,从而生出了如今怎么看叶青的行事都不顺眼的心态。 “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钟晴依旧是有些不死心,看了叶青一眼,而后低下眼帘,开始在心里琢磨着若是她来做,不知道有几分可能。 “作百佛寺、不如活一人,活十方天下人、不如守意一日。人得好意、其福难量。”叶青叹口气:“朱熹乃是咎由自取,他不适于为官已是众所周知,而既然选择了帮郑清之,他就该想到要承受这一切。曲阜圣文书院他自然去得,但短时间内,我不会……除非……。” “除非什么?”钟晴问道。 “除非北地完全收复,在我需要他帮我在天下人面前造势之时,就如同当初灭夏之前,我同意了他们在曲阜修缮孔庙一般。是我利用他而不是他指使、求助于我,虽然结果相同,但意义不一样。”叶青起身,走到钟晴跟前,拍了拍那瘦弱的肩膀,而后叹口气道:“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收复北地发动战争会死人,但不管如何,总比有朝一日蛮族南下践踏中原要好的多。活十方天下人,不如守意一日,和解?不思善、不思恶、外不着相、内不动心,功德在守意中,在法身中。非修福能比。想要为钟叶行善念积功德,自是好事儿,但……还需要他未来有一个安定的,能够让他无忧无虑成长的家国才行。若无一个安定的家国,万法在身又如何?” 叶青从钟晴的身后缓缓的环抱住钟大美人,嘴唇贴着钟晴那开始有些发烫的耳朵,继续轻声说道:“相信你夫君并非是险恶小人……。” 被叶青环保的钟晴,象征性的挣扎了下后,却是有些怀疑道:“你为何就笃定,那蒙古人有朝一日会南下中原?他们真的如你所言那般凶残……。” “金人难道不凶残吗?二圣与宗室的下场不凄惨吗?你希望看到临安有朝一日像当年的开封府……。”叶青轻咬钟晴的耳朵说道,而被困在椅子上的钟大美人,此刻也是满面羞红,但奈何又无法挣脱从背后环抱住他的那双手臂,又不敢过于激烈的挣扎,深怕被外面的丫鬟、下人看到如此暧昧的一幕。 “你先放开我……。”蠢蠢欲动的春心荡漾在心底深处缓缓升起,语气也变得有些风情的钟晴,低声求饶道。 (ps:这一章差强人意,大家多担待。) 1104 走后门 李立方终于是如愿以偿,在他见到皇太后不过五六日后,在郑清之被下大狱不过刚刚两日的时间,李立方便在朝会之上得到了他想要的户部尚书差遣。 高坐于皇位上的赵扩,虽然听着群臣的奏议,但眼神时不时的看向李立方,而李立方同样也会在群臣中间,对着赵扩抛眉弄眼,甥舅两个人难得赶上一个轻松愉悦的朝会日。 当下朝后,李立方在与一个个向他贺喜的同僚简单客套几句,特别是史弥远也过来勉励了他几句后,李立方很自觉的走在了群臣的最后,刚刚做为最后一个臣子迈出大殿,当今圣上跟前的太监卫泾,就笑眯眯的迎了过来。 “李大人,圣上请您前往勤政殿有事儿相商。”卫泾对着满面红光的李立方说道。 跟随着卫泾心情愉悦的从垂拱殿拐向勤政殿,一路上的花香鸟语也在李立方的心里变得越发的美妙起来,脑海里已经开始在思索着,自己这个户部尚书该如何在上任之初烧那新官三把火。 自然,也因为李凤娘的叮嘱,让李立方如今大有要在户部尚书的差遣上一雪前耻的信心,下定决心绝不能再像入当初在工部或者是刑部时那般,让属下在他眼皮子底下继续着阴奉阳违的差遣,一定要把户部的大权紧紧握在手里,就像叶青这么多年来,对于兵部、大理寺,或者是北地那般,让任何人都无法插手,只有他一个人说了才算。 “臣……。”跨入勤政殿内的李立方,脑海里一边琢磨着任户部尚书后的一系列举措,一边对已经等候着他的赵扩急忙行礼。 而神色同样欣喜的赵扩,不等李立方行礼,便急忙上前扶起了李立方:“舅舅不必如此,这里乃是勤政殿,您大可放轻松一些。” “那臣……那舅舅就不客气了。”李立方打蛇随棍上,加上他跟赵扩的关系本就要好,所以甥舅二人一番挤眉弄眼后,便完全没有了君臣之间的严肃氛围。 赵扩嘻嘻笑着,今日他同样也为李立方能够任户部尚书感到高兴,毕竟,不管怎么说,自他继位以后,这虽不是他第一次差遣臣子,但却是第一次举贤不避亲。 今日上朝之时,赵扩心里原本还带着一丝的担忧,深怕自己提出后,会遭到朝中大臣的反对,会有人质疑他任人唯亲,但好在,当他说出后,包括史弥远、留正在内的臣子几乎都是举双手赞同,这让赵扩那身为圣上的虚荣心,也是得到了极大的满足。 “不管如何,舅舅都该谢谢圣上的信任的才是,圣上放心,舅舅绝不会辜负圣上的期望,一定会把户部治理的井井有条。”李立方拍着胸脯打着保票道。 “您还是叫我扩儿舒服一些,我也喜欢舅舅称我扩儿。”赵扩年少的脸上依旧是带着喜悦与兴奋,继续说道:“扩儿还曾问过母后的意思,想不到母后也同意您任户部尚书,今日朝堂之上,我还害怕有臣子会……。” “扩儿如今是我大宋皇帝,自然是一言九鼎,舅舅跟其他人都是你的臣子,臣子哪有反驳的道理?不过舅舅跟你说了后,本以为还要等上一段时间你才会做决断,想不到扩儿竟然如此短的时间就帮舅舅了了这心事儿。”李立方同样是满心欢喜的说道。 甥舅二人你一言我一语,完全把今日两人的这份喜悦,其实是建立在李凤娘点头基础上而给忘的干干净净。 赵扩向李立方“邀功”着是因为他先同意,而后才奏请李凤娘同意,李立方任户部尚书一事儿的功劳是他赵扩的才是。 而李立方同样也忘记了他是先找的皇太后,而后才找的赵扩一事儿,完完全全的把所有的感恩之情,都表达给了自己的外甥,至于他那皇太后的姐姐,根本就没帮什么忙嘛。 所以勤政殿里,甥舅两人一个人终于如愿以偿得到了想要的户部尚书的差遣,另外一个,也终于是踏出了他继位后,第一次在朝堂之上独断臣子差遣的第一步。 所以可想而知,如今的甥舅两人,心中都有多么的激动跟兴奋。 不过好在,李立方虽然不着调,但也并非是贪财之人,而这也是赵扩在征求李凤娘的意见时,李凤娘让赵扩打消所有疑虑,下定决定的重要原因。 原本只是想要分享彼此喜悦的两人,话题终于是不知不觉的转移到了正事上,而当李立方拍着胸脯,向赵扩保证着,一定给赵扩重建一个、宏伟威严霸气的留都开封府以及皇宫时,赵扩则是伸出食指向李立方比划了下,而后示意殿内的宫女、太监都退下,只留下了卫泾在一旁。 “舅舅,给您看个奏章……。”赵扩神情认真的说道。 而李立方则是第一时间把头摇的跟拨浪鼓似的,嘴里连连呼着不可不可。 看着李立方那满身写满了拒绝的样子,赵扩微微一愣,立刻明白了李立方为何要拒绝。 “舅舅您放心,这并非是那些……那个臣子的奏章,是皇叔庆王来自济南的奏章,您看看。”赵扩自己起身,在桌面上翻了翻一摞摞的奏章,而后递给李立方说道。 “庆王上奏章,所为何事儿呢?”李立方听到并非是朝堂之上的臣子所奏,便拿起奏章看了起来。 赵扩并没有回答,只是示意李立方先看看再说,而就在李立方低头看的瞬间,赵扩的嘴角缓缓浮现一抹……跟叶青平日里嘴角那随和的笑容,极为相像,更像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笑容。 也正是因为赵扩偶尔会在嘴角露出跟叶青嘴角几乎一模一样的笑容,才使得当初一个偶然的机会,在赵扩对着李立方笑时,让李立方吓了一大跳,甚至以为眼前出现幻觉了,是叶青附身到了小小年纪的赵扩身上。 因为那一次偶然的发现,所以李立方时常便会观察赵扩的五官,从而跟印象中的叶青做比较。 随着有了那嘴角笑容的相似之处露出了不为人知的一面后,那么接下来的观察几乎就是等同于拿着一个模子,去跟另外一个模子做比较。 越看越心惊的李立方,也终于是在那时候发现了皇后跟叶青的秘密,从而在叶青在临安时,忐忑不安的验证了自己的猜想。 李立方并不笨,关键时刻比谁都知道该如何保命,就如同刚刚赵扩让他看奏章时,李立方立刻就把脑袋摇的像拨浪鼓一样,所以在发现了秘密后,李立方同样是点到为止。 不过是稍微质问了叶青几句,且并没有捅破那层窗户纸,而对于李凤娘那边,李立方则是一直都当作没有任何事情发生一般。 低头看着奏章的李立方则是越看越心惊,丝毫没有注意到赵扩嘴角越来越像叶青的笑容,几乎是一边看奏章一边摇头道:“不可能,这不可能,这里面肯定有什么误会,叶青绝不会……。” 李立方抬头看向赵扩时,赵扩同样是静静地看着他,嘴角的那一抹笑容,也不知从何时已经悄悄消失。 “为何舅舅就笃定不可能呢?”赵扩年少稚气的脸庞上,此刻却是远超其年龄的平静,语气也变得不再像是一个小小少年。 “叶青他怎么会……。”李立方欲言又止,看着赵扩那跟成年人几乎一样的平静表情,急忙起身道:“回禀圣上,这其中必然是有什么误会,臣敢……臣敢以性命担保,叶青绝不会行不臣之事,这……这完全是子虚乌有、是诬陷……。” “舅舅跟叶青私下关系要好,扩儿也知道。但……。”赵扩请李立方再次坐下,而后自己也缓缓坐下说道:“但人心隔肚皮啊,舅舅可曾去过北地?可知道在北地的叶青是什么样子?庆王在叶青跟前少说也有四五年了吧?所以舅舅觉得……是舅舅了解叶青还是庆王……。” “回禀圣上,非是臣信不过庆王,但……但叶青绝不是奸佞之人。”李立方再次站起身,不过这一次赵扩却是稳稳的坐在椅子上,扬起稚气的脸庞静静的看着李立方。 李立方叹口气则继续说道:“叶青若是想要谋反,他何必选择这个时候?之前他就有的是机会?当年于信王府被围攻之时,他一人杀出一条血路前往大理寺见高宗皇帝,那时候他就完全有机会。或者是后来北伐之后,关山一役更是朝廷差点儿联手夏、金……。” “舅舅既然很清楚叶青这些年都经历了些什么,那么舅舅可否告知扩儿,高宗皇帝以及皇祖父为何都要杀叶青呢?”赵扩语气极为平静的问道。 “这……这自然是因为怕叶青在北地拥兵自……。”李立方有些震惊的看着嘴角浮现笑容的赵扩,这解释了半天,最终却是被赵扩的话语给绕了进去,或者说,他是被自己的话语给绕了进去。 “高宗皇帝也好,皇祖父也罢,都想过要诛杀叶青,为何呢?依扩儿猜想,自然是为了赵宋江山的稳定,自然是怕叶青在北地拥兵自重、甚至是自立为王、建国立号。但叶青狡诈多疑,所以不管是高宗皇帝还是皇祖父,都没能够在有生之年诛杀叶青。是不是如此?”赵扩稚嫩的语气带着强大的压迫力,让李立方一时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赵扩说的不错,不管是高宗皇帝还是孝宗皇帝,之所以都想要除去叶青,并非是因为跟叶青有什么私人恩怨,完全是因为害怕叶青在北地不断壮大自己的势力,从而影响到了赵宋江山的稳固,甚至是担心叶青有朝一日会对赵宋取而代之。 所以不管是谁成了宋廷的皇帝,即便是跟叶青的私下关系再好,但若是站在了君王的角度,站在了为大宋江山社稷考量的角度,在知晓了叶青曾经一连被两个皇帝三番五次的诛杀不成后,都会对叶青升起极大的戒心。 这是一个自然而然的道理,但却在赵扩这里并不一定能够成立,但却因为立场不同,又是一个可以成立的自然而然的道理。 李立方内心升起深深的无力感,确实如赵扩所说,北地的叶青终究是赵宋心头上的一块心病,比起史弥远只会殃及朝堂,并不会对赵宋江山构成威胁的情况下,一直游离于朝堂之外的叶青,显然才是赵宋的心腹大患。 “禀奏圣上,高宗皇帝、孝宗皇帝想要诛杀叶青不假,但……但这其中并非是圣上所想的那么简单,其中的缘由颇为复杂,既有高宗皇帝、孝宗皇帝对叶青的忌惮,但也有朝堂臣子对叶青的攻讦,所以臣认为……此事儿并不能一概而论。更何况如今,圣上已经继位,叶青根本毫无……。”李立方心头沉重,他本可以不为叶青说项,但不知道为何还是硬着头皮说了出来。 赵扩轻轻的抽回李立方手里的奏章,轻轻往身后一甩,随着啪的一声,那封让李立方到现在还无法平静下来的奏章,便稳稳的落在了桌面上。 “父皇自继位以来,很少处理朝堂政事,而叶青也因为父皇无心政事的缘故,便借着北伐的名义四处征伐,不管是收复河套三路还是助辽攻那花剌子模,还是说凭借一己之力灭了夏国,名义上是扬我大宋国威,但终究不过是给他叶青的功劳簿上增加功绩,壮大他自己在北地的实力以及天下百姓心中的威望。功高震主不假,但……一旦天下人都拥戴他时,那时候可就说什么都晚了啊。”赵扩此刻的表现,在李立方的眼中,根本就不像是一个少年,甚至他的言谈举止,更像是一个在朝堂浸淫多年的官员。 “如今赵宋皇室说是孤儿寡母都不为过,父皇一直有疾在身,朕如今年幼、尚无法独自理政,母后虽然在朝堂之上颇有威望,但终究是……名不正言不顺。舅舅,若您是叶青,您难道不觉得眼下才是最佳的机会吗?如今扩儿不过才十三岁,想要成长为一名合格的皇帝还需要数年的时间,而这数年的时间里,一旦由着叶青在北地继续壮大自己的实力,那么五年之后会是怎么样一番景象?母后言,十年后扩儿再全权掌朝堂也不晚,可叶青会给朕十年的时间,让朕成长为一个合格的皇帝吗?” 此刻在李立方的眼前,仿佛已经不再是一个十三岁的少年,而是变成了年轻的叶青,此刻穿着明黄色的衣衫在跟他说话一般,那一举一动、那眉宇之间,那嘴角的笑容、清澈又深邃的明亮眼睛,恍惚之间就像是叶青一般无二。 此刻的赵扩,完全不再是李立方认识的赵扩,就像……就像是……李立方隐隐想起了当初他跟叶青初识时的景象,想起了在斜风细雨楼内,叶青丝毫不顾及他身为工部尚书之子的身份,手持弓弩毫不犹豫的射向自己肩膀的时刻。 肩膀此刻仿佛又感觉到了那陈年老伤在隐隐作痛一般,李立方的神情变得复杂难明,望着眼前的赵扩,一时之间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而此时在济南府的叶青,一连打了好几个喷嚏,不过即便是如此,叶大人依旧是很得意,他这些年虽然也总结出了一些对付女人的办法,但像钟晴这般难以对付的还是头一次。 所为夫妻床头吵架床尾和,昨夜里的霸王硬上弓,在钟大美人的激烈反抗下,再次征服钟大美人后,夫妻二人之间的那点儿矛盾,也随着那让钟晴脸色羞红的激情彻底消失不见。 一大清早起来的叶青,便接到了下人的通秉,门外自称朱熹的人想要见他。 昨日里钟晴让钟蚕送过去的银票,被钟蚕原封不动的又拿了回来,原因是朱熹不收。 但这笔钱叶青本想要揣进自己的袖袋里,可最终在钟晴的默认下,装进了钟蚕的口袋中。 “是他一人来的,还是昨日里的三人?”书房内的叶青,看着在下人退下后走进来的钟蚕问道。 昨日里平白无故得了一千多两银子的钟蚕,今日看来心情不错,虽然跟叶大人在昨夜里终于把钟大美人收拾了一番的心情有所不一样,但最起码眼下这两个人的心情都是颇为愉悦。 “就朱熹一个人,我刚才见了,腰杆比昨日要显得笔直了很多,居高临下的样子,完全不像我昨日里再次前往客栈送银子时,朱熹对着那掌柜的低三下四时的样子。”钟蚕有些不满门外朱熹的态度说道。 “正常,终究是大儒,又岂会跟百姓一般见识?在他们眼里啊,只有跟官员过意不去那才有成就感呢。所以啊,他们会对百姓低头,当然,他们虽然骨子里也看不起百姓,但最起码比对官员的态度上要强很多。”叶青两脚放在书桌上,脑海里时不时还会回味着,昨夜里钟大美人的妖娆妩媚以及那难为情的娇羞之态。 “为何?朱熹也曾为官过,虽然官做的不怎么样儿,但也不应该恨官员才是啊。”钟蚕有些不解道。 “正式因为他做官不成功,所以才恨啊。这些文人大儒,一个个眼高于顶,在他们眼里这世上就没有比他们聪明的人,更没有比他们有资格当官为民的官员,一个个官员在他们眼里都是不怀好意,都是贪官污吏,只有他们才是一心为民,一心忠于圣上,其他人啊,狗屁都不是,都是为了功名利禄,非是为了家国天下。”叶大人悠闲的跟钟蚕继续闲谈着,丝毫不在意外面还在等候的朱熹感受。 “文人深谙为官之道者少之又少,文人大儒更是眼高于顶、自诩聪明,在他们看来只有他们才能够成为朝堂栋梁,其他人都该以他为榜样。所以抱着这种自大自傲,一副天老大地老二他老三的心态,岂会心服那些学问不如他们,但官位却比他们高的人?恨人有但不笑人无,虽有可取之处,但终究非是为官之道。所以看官员就不顺眼了,只要稍有违逆他们,便会立刻破口大骂,像不像当年的孔子前往鲁国求官之事儿?”叶大人心情看来是真的很好,甚至开起了孔圣人的玩笑。 钟蚕只是无奈的耸了耸肩膀,而后指了指门口道:“那您打算怎么办?您别忘了,今日您还答应了崇国公跟庆王,要跟他们一起……。” “走后门便是了。”叶青把双脚拿下去,一拍书桌果断道。 1105 点将台 从勤政殿内出来的李立方有些犹豫,不知道是该找皇太后李凤娘好一些,还是干脆直接回府,当做什么也没有发生算了。 最终李立方选择了回府,不过并不打算当作今日什么都没有发生,走出皇宫的那一霎那,他觉得自己有义务提醒一下远在北地的叶青,眼下临安对他不利的形势。 济南府的叶青与庆王、崇国公转遍了济南府,同样也把接下来的事情都确定了一遍,关于酿酒一事儿也开始缓缓步入正轨,此事儿叶青自然是不用操心,完全交给钟晴便大可放心。 三日后庆王将前往开封府,而同样,蒙古人也递来了三日后将回蒙古国的辞呈,完颜永济同样将于三日后启程回金国,接下来的局势,也就将真正进入短暂的泾渭分明、宋金抗蒙的态势下。 朱熹依旧是不死心,拒绝了叶青的救济,让他们三人在济南府的生活变得更加艰难,但即便是如此,朱熹依旧是打定了主意,不见到叶青绝不罢休。 三日的时间里,总是能够见到鬼鬼祟祟的蒙古人要么尾随着叶青,要么尾随着庆王等人,如此的神秘行径,也就使得钟蚕、墨小宝以及贾涉变得越发慎重。 这几日来,不管是叶青前往何处,还是庆王等人前往何处,守卫都比之前增加了不少。 晚间举行的为庆王、蒙古人、金人的践行宴席依旧是设在了长风楼,鲁有财早早的便在门口迎候着,这些时日里来,因为叶大人给的那烈酒,使得长风楼的生意比之前又红火了几分。 所以如今的叶青,在鲁有财的眼里,不光是济南府的父母官,更是他鲁有财的财神爷。 自得知今日叶青要在长风楼宴请各国使臣后,鲁有财便取消了晚间长风楼所有的生意,一门心思的想要抱住叶青这颗能够让他发财的大树。 何况,即便是没有叶青给他介绍的酒,就算是仅凭叶青如今在北地的名声,对于鲁有财来说同样是一个想要巴结的对象。 不同于上一次那般每个人都肆无忌惮的放开了喝,今夜的宴席自始自终都弥漫着一股诡异的气氛,从头到头一坛酒都没有喝完,但博尔术跟木华黎明日一早回草蒙古的马车上,倒是装满了一坛坛烈酒。 完颜永济的马车同样是装满了这种让他差点儿丢掉小命的烈酒,既有是他留下的一份,同样还有叶青送给完颜璟的一份儿,加上如今结盟国书在怀,整个晚宴间,最为轻松的则是当属完颜永济了。 崇国公的情形与完颜永济相差无几,但庆王这几日来就像是一直有什么心思一般,时常会显得有些心不在焉,或者是不自觉的暗中打量着叶青。 可一旦叶青的目光望向他时,庆王就会立刻把目光移开,装作什么也没有发生一般。 今日来长风楼之前,叶青已经收到了李立方送来的书信,除了提醒自己当今圣上对于自己的态度外,便是提到了庆王的那份奏章,以及奏章中还提到的建议置开封为留度一事儿。 内心忐忑的庆王,自然知道今日叶青收到了一封来自临安的信,只是他并不清楚信中的内容,是否与他所上奏圣上的那份奏章内容有关。 晚宴在平平淡淡中结束,博尔术跟木华黎向叶青道别,明日一早叶青将在城门口送众人离开济南府。 博尔术、木华黎、完颜永济各自离去驶回驿馆,庆王跟崇国公随后跟叶青道别,心事重重的庆王临别前,还是不由自主的看了看立于长风楼门前的叶青跟辛弃疾,欲言又止一番,最后无奈的暗自叹口气,而后这才跟崇国公上了回驿馆的马车。 在长风楼掌柜殷勤讨好的恭送下,十六人抬的官轿跟在叶青与辛弃疾的身后,缓缓沿着灯火通明的街道向府里走去。 “徐寒、张奎率两万人大军已经回开封府了,此事儿完颜永济已经知晓,在他看来,这便是我们向他们释放出善意的一个信号,毕竟,安东都护府的兵力越是分散,对于金人而言自然是好事儿,可以看作是我们与他们结盟后的善意。至于老刘头、赵乞儿的水军不日便回到达益都,填补徐寒带走的两万大军留下的大营。只是……。” 辛弃疾与叶青并肩而行,看着夜色下的街道上稀疏的行人,看见他们声势浩大的阵仗后,便立刻远远的避向街道两侧,甚至不少行人,原本打算直行,但因为他们一行人占据了几乎所有的街道,于是不得不拐弯绕行。 “只是什么?”叶青悠闲的问道。 “淮南路如何办?你就真的不担心?”辛弃疾到现在为止,还不知道叶青在回临安时,已经跟驻守镇江的江阴军等几路大军的关系,所以到如今,他依旧有些担忧,老刘头等人北上益都后,淮南路的防线可就是极为空虚了。 “朝廷的目的并非是淮南路,如今已经把注意力放在了开封府上,恐怕过不了多久,最长到元日前,朝廷便会置开封为留都了,到了那时候淮南路便更不会在朝廷的视线中了。”叶青摸了摸怀中那封李立方的书信。 赵扩跟李立方的对话多少还是有些出乎了他的预料,不过十三岁的小小少年,心思竟然如此缜密,竟然能够做到不受其他事情的干扰,只是单单的从高宗皇帝跟孝宗皇帝对自己的态度上,就判断出了自己对于赵宋宗室的威胁跟危害。 也正是因为赵扩所表现出来的惊人成熟,让此刻的叶青丝毫不敢有所大意,甚至他都有些怀疑,赵扩之所以把他心中所想的告诉李立方,并非是因为他们亲密的甥舅关系,而是……是想通过李立方来试探自己。 或者是他已经断定,李立方在知晓他的态度后,必然会告诉自己,如此一来,赵扩便可通过李立方,以及叶青接下来如何对待庆王的方式,来推断他这个新君,到底有多少可以用来准备对付他叶青的时间。 留都一事儿是庆王提出来的,置留都的目的本意就是为了节制北地的叶青,而今赵扩通过李立方放风给叶青,那么在叶青知晓后,若是真有不臣之心,必然是会在庆王前往开封府一事儿上有所刁难。 即便是叶青不会刁难庆王前往开封府,自然,这也不能代表叶青就真没有不臣之心,只能说明,叶青暂时还没有想与朝廷翻脸,从而也就可以印证,赵扩还有着足够的时间来暗中筹谋对付叶青。 “可一旦叶青会对庆王有所刁难的话,那么朕的日子就不好过了。”赵扩坐在了那刻着三个血红大字点将台的巨石上端,两只脚在空中摆来摆去,下方站着他唯一信任的太监卫泾,望着灯火稀疏的钱塘江江面,赵扩微微叹口气,单手拄着下巴,继续说道:“叶青若是刁难皇叔,就意味着身在北地的他根本不怕朕在临安的反应,权臣嘛,胆子肯定很大。所以朕就得时刻小心叶青会在北地自立,甚至为难朕。可他若是不为难皇叔,朕若是真下旨置开封为留都,会不会把叶青逼得太急了,这样一来,朕岂不是逼着叶青不给朕留时间吗?” “圣上……小心,这上面风大,不如您先下来……。”卫泾仰头看着小脸严肃认真的赵扩,轻声细语的说道。 而赵扩却是像没有听见一般,依旧是单手拄着下巴,双腿在空中摇晃着:“眼下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只能先看看叶青会不会在北地为难皇叔了,实在不行的话……再找母后拿主意就是了。对了,此事儿暂时不准告诉母后,你若是胆敢在母后那里吐半个字,小心我治你罪。” “是,奴婢遵旨,奴婢今夜什么都没听到……。” “朕是说包括朕跟舅舅那日在勤政殿说的话,都不得告诉母后。”赵扩居高临下的看着谨小慎微的卫泾,而后拍了拍屁股下的点将台,目光再次投向远方的夜空,迎着凉爽的夜风喃喃道:“点将台、点将台,据说这里便是叶青仕途的起点,当年的高宗皇帝、皇祖父,甚至就连父皇都曾在这里见过叶青,据说皇祖父见叶青最后一面也是在这里,而后那夜就发生了叛党韩侂胄要谋反一事儿,朕总觉得这件事儿处处透着诡异,好像哪里不对似的。” “那夜之事儿皇太后以及……。”卫泾仰着头搭话道,毕竟皇太后跟身边的竹叶儿姑姑,都能够证明那夜是叛党韩侂胄要谋反,所以此事儿若是赵扩再怀疑的话,那就是怀疑皇太后了。 “朕自然知道,也就是现在随便想想罢了。”赵扩打断卫泾的话,一只手继续抚摸着屁股下面的巨石,若有所思道:“若是叶青真的会跟朕成长的时间,或者是因为朕年纪尚小而大意的话,你说朕若是以后能够独自理政后,要不要在这里召见叶青?而后夺掉他手里北地的权利?” “若是圣上召见,奴婢相信叶青就算是再胆大妄为也是不敢抗旨不尊的。”卫泾讨好着说道。 赵扩的嘴角带着一抹不屑,淡淡的撇了一眼卫泾,道:“别给朕戴高帽子了,当年叶青北伐时,皇祖父一连十四道圣旨都没能够召回北伐的叶青,何况朕如今不过是一个十三岁的少年,又怎么可能一道圣旨就召叶青回临安呢?再者……朕的继位大典他都敢不参加……。” “若不是皇太后有旨,奴婢认为叶青必然会参加的。”卫泾继续恭维着赵扩道。 但赵扩却是依旧把卫泾的话视作耳旁风,而后就在卫泾惊呼出声时,果断的从点将台的巨石上跳了下来。 抬头看了看比他还要高出不少的点将台,又拍了拍猩红的点将台三字,而后道:“有朝一日,朕一定要在此召见叶青一次,而后当着叶青的面,把这点将台推倒。到时候看还敢有人说,点将台是叶青的福地吗!” 卫泾不敢说话,只能够摸默不作声的跟着赵扩开始往勤政殿的方向行去,赵扩的一言一行他最是了解不过,虽然只有十三岁,但行事可谓是极为果断。 虽然罢免朱熹一事儿,背后有史弥远等官员在推波助澜,但也不得不说,赵扩的果断也从中起到了很大的作用。  1106 嫁祸 赵扩虽然与叶青见面的次数不多,甚至两个人根本谈不上相熟,但即便是如此,在仅有的几次见面中,叶青依然是在赵扩的心里,留下了一个不可磨灭的形象。 高大伟岸的身型、从容不迫的举止,特别是叶青身上那股隐隐散发出来的威严之势,总是能够让赵扩想起睥睨天下四个字来。 即便是如今,赵扩对于叶青有着诸多的不满跟敌意,但就是连赵扩也不得不承认,自己的内心深处,很希望有朝一日能够成为叶青那般,有着雄才大略、气吞山河之势的霸气样子。 幼小的心灵里也会幻想着,若是自己像叶青那般岳峙渊渟、坚定沉着的立于朝堂之上统领群臣,那该有多好。 夜色如水,勤政殿内的灯火也在寂静的夜色下缓缓减少,但赵扩却是丝毫没有睡意,叶青的仕途之路他已经了如指掌,甚至是都已经快要背的滚瓜烂熟了。 从一个小小的禁军都头,一步一个脚印的走到今日这般高位,赵扩相信,这绝不是凭借运气得来这一切的,毕竟,从叶青开始进入高宗皇帝视线起,到他赵扩去年登基为止,叶青这些年的仕途之路不光是有平步青云的运气,同样也伴随着九死一生的种种劫难。 赵扩内心十分好奇,叶青这一路到底是怎么走过来,特别是关于关山一役,以及第一次出使金光,包括信王府被围剿那一次,叶青都是凭借着什么能够逃过这一劫又一劫的? 传奇的经历总是会让人心生仰慕,在艰难坎坷中每踏出的一步,每一次经历,都会让人们充满好奇与探究。 不论是在哪个领域,一旦这个人的经历足够丰富多彩、惊险纷呈时,是绝对能够不自觉的给自己招来一帮敬仰膜拜的信徒。 若不是因为他帝王的身份,赵扩小小的心灵中,必然会因为叶青那传奇惊险的经历,从而成为叶青麾下信徒的一份子。 回到府里的叶青神色之间有些心事重重,昨夜里和好如初后的钟晴,看了一眼叶青那眉宇间淡淡的忧虑,在叶青于椅子上坐下后,才在叶青对面坐下来。 阔别已久的温柔声音响起:“是……是遇到什么事儿了?” 叶青微笑着摇摇头,而后微微叹口气,如今他的心思越来越难逃钟大美人的法眼了,自己的情绪往往能够被钟晴洞察的一清二楚。 “留都一事儿……八九不离十算是定下来了。”叶青看着钟晴,最终还是说道:“但恐怕有些事儿,已经超乎我的预料了。” “你是说庆王?”钟晴心头微微一沉,随着叶青的话语,她第一时间想到的便是庆王是否已经完全站在了朝廷那一边,所以才使得叶青感到了来自朝堂的压力。 “是赵扩。”叶青看着钟晴那明亮的眼神,平静的说道。?“他……圣上?难道圣上……。”听到叶青说出赵扩两字,钟晴噌的一下从椅子上站了起来。 最初在临安的时候,她就有些担忧叶青跟赵扩君臣之间的不睦,不管是当初劝谏太上皇禅位一事儿叶青没有参与,还是后来赵扩登基之时,叶青也还是没有参与,这两件事始终在钟晴心里被认为是一个巨大的隐患。 其他臣子或许参与不参与,在如今年少的君王眼里或许不重要,但像叶青这般高位的臣子,不劝谏太上皇、不参与赵扩的登基大典,总是会让人从立场上去揣摩,叶青是否并不愿意赵扩登基为帝。 叶青看着神情一下子变得有些惊慌的钟晴,苦笑了一下道:“是我小看他了,赵扩一直在藏拙,恐怕就是连李凤娘,都没有发现,其实赵扩……或许比她眼中的赵扩还要聪明。不过……这一切还都是我的猜测,至于真相到底是什么样儿,还需要一些时日来观察。” “在临安赵扩登基前,曾经召见过你一次,那次你与他详谈了很久,难道……难道也没有发现?”钟晴回忆着临安那一次叶青前往皇宫一事儿说道。 “正是因为那一次,让我放松了对赵扩的警惕,本以为不过是一个小小少年,加上李凤娘对于赵扩的爱护,赵扩当该没有那么精明才是,但李立方给我的这封信,让我不得不怀疑是不是当初就误判错了赵扩。”叶青把李立方今日的那封信,交给了钟晴。 看着钟晴迫不及待的打开审视起来,叶青有些后悔的叹了口气,他过于依赖对原本历史轨迹上的人和事的评价与记载,而忽略了很多早已经脱离原本历史轨迹的细节。 赵扩好学是真,但治国无能也是真,同样极有原则也是真,所以也正是这种评价,让叶青忽略了此时的赵扩已经非历史上的赵扩,名字随同、身份随同,但终究是有些东西早就出现了差错,从而也使得一个人,绝对不会历史重现。 叶青微微叹口气,在钟晴看完李立方给他的那封信后,才说道:“当初在临安皇宫内,赵扩召见我,在玉津园内,赵扩曾向我说过一件趣事,因为怕食生冷,所以在他已经意识到,自己将要在短时间内登基时,总是会有一些臣子来拜访他,或者是在某个他这一日会经过的地方等着他。” “而这些臣子也会在偶遇赵扩后,用尽浑身解数来跟他套近乎,于是他为了不在那些讨好他的臣子身上浪费口舌跟时间,便命每次出门时在他前面的两个太监,手中各举一个小扇屏,每当有臣子劝谏他喝些酒或者是吃些解暑食物时,他就会示意太监把小扇屏转向众臣子,而那扇屏上赫然写着:少饮酒、怕吐,少食生冷、怕痛。如此一来,想要劝解他的臣子,一个个也都会尴尬的放下用来套近乎的美酒或者是冷食,而且彼此面子还都过得去。” “确实不失为一个能够让彼此都能够下的来台的好办法,如此看来,赵扩的城府绝非是想象中那般简单。”钟晴的嘴角不自主的露出一抹笑意。 叶青见赵扩的次数屈指可数,但钟晴见赵扩的次数却是很多,在叶青未曾回临安前,她那时候进宫的次数很多,时不时便会在李凤娘的殿内碰到赵扩,乖巧的样子让人心生欢喜,也丝毫看不出来,会是一个满肚子心眼儿的少年。 “李立方提醒你,这并不能代表赵扩对你的敌意……。”钟晴低头看着手里的书信,心中李立方把他跟赵扩之间的对话,清楚的描述了一遍,当然,其中关于高宗皇帝、孝宗皇帝曾三番五次诛杀叶青不成一事儿,更是描述的极为清楚。 可即便是这样,钟晴还是不觉得,赵扩的手段真的已经精明到了,是有意要借李立方的手来试探叶青,若真是如此的话,钟晴都要感到震惊了,毕竟,这样的权谋手段,怎么看都不应该是出自于一个十三岁的少年之手才是。 “看,连你都不认为这是赵扩利用李立方来试探我的手段,那么你也不会去想,如果这是真的话,后果会是什么吧?”叶青接过那封书信,在李立方的字里行间中,好像能够看到赵扩那张“不谙世事”的脸庞一般。 “可他试探你的意义又何在?他为何要这么做?真的是怕你在北地自立?”钟晴蹙眉,心乱如麻下,她还是难以快速的理清楚,赵扩如此做的目的。 “他的目的其实也很简单,即便是不通过李立方试探我,他也已经把我当敌人。但之所以试探我,其实就是想要看看,他有多少时间来筹划可行之策。毕竟庆王是提出留都建议的人,所以若是我在北地动庆王,或者是为难庆王,那么赵扩便会意识到他没有宽裕的时间谋划如何对付我,如此一来可能会迫使着他不得不在朝堂之上寻求史弥远,或者是留正等人之手来牵制、打压我。而我若是不动庆王,赵扩或许会觉得有相对充裕的时间,来让他筹谋在未来如何对付我。总之,通过李立方的这封信,即使在试探我,也是在提醒我,他这个上年君王绝非是那么好欺负的。”叶青说道最后,不由有些无奈的笑道。 “不动庆王,不为难庆王,那么……你想要贪墨户部的银两计划岂不是就要落空了?”钟晴稍微抓住了一些问题的实质,毕竟,既然叶青主动开口要重建开封跟皇宫,而且如今圣上也委以庆王全权处置,那么叶青若是还在重建开封跟皇宫一事儿上贪墨,说大了是跟赵扩过意不去,是违抗圣旨,说小了就是在为难庆王这个负责人。 “明修栈道、暗度陈仓,如今还要看看,李立方任户部尚书后,赵扩会给他多大的信任,以及李立方是否能够在户部站稳脚跟。户部一事儿,终究是史弥远掌多年,李立方想要在一上任后,就把户部全权掌握在手,无异于痴人说梦。所以能够利用的机会还有,但需要好好谋划一番,而且这件事儿,也必须把史弥远拖下水才行,不能让我一个人受赵扩的怀疑,即便是他在临安朝堂,离赵扩很近,但户部一事儿如今已经走进了赵扩的视线范围内,接下来就看谁的手段更阴险一些了。”叶青咬着嘴唇说道。 赵扩怀疑自己、警惕自己,势必会让史弥远渔翁得利,即便是叶青已经给他设下了一个跟留正、谢深甫抢夺刑部尚书差遣的争斗,但如今在赵扩把目标对向他叶青时,史弥远在朝堂之上的对手,显然就要比叶青面对赵扩的压力小了很多。 所以叶大人绝不会让史弥远轻轻松松在朝堂之上,一面跟留正、谢深甫斗的不亦乐乎,一边还能够看赵扩打压自己的好戏,所以不管如何,都要把史弥远也拉进这浑水里,大家一起在朝堂之上勾心斗角算了。 敲门声在外面响起,芳菲缓缓走进来,看着叶青夫妇二人,而后回头看了一眼身后的书房门,说道:“墨小宝跟钟蚕在大厅内等您,说是有要事禀报。” 叶青点点头,而后揉了揉钟晴那睡前一头散落在背后的明亮秀发,随着钟晴不满的拍打了一下叶青的手,叶大人这才往书房外走去。 大厅内的气氛有些凝重,甚至是显得有些压抑,除了墨小宝跟钟蚕外,还有辛弃疾跟贾涉也在,四人的脸色都显得比较严肃,在叶青进来后,刚要起身便被叶青阻止,道:“什么事儿,竟然让你们四人凑到了一起?” “蒙古人的动向不太对劲。”钟蚕首先起身说道:“驿馆内加其他两坊之地,本住着这一次的蒙古使臣团共两千多人,但自从长风楼回来不久后,蒙古人就有不少已经暗中出了城,而且还并非是成群结队,是三五成群颇为鬼祟的出了城,甚至到现在都没有再回到驿馆。” “博尔术跟木华黎呢?庆王跟崇国公那边可有什么异样?”叶青眉头一挑,博尔术跟木华黎明日就要返回,今夜却是暗中让大部分人出城,这明显是有些不符合逻辑。 “博尔术跟木华黎那边并没有什么异样。而且刚刚我派人去城外,那蒙古人送来的八千牛羊马那里探了探,也并没有发现异常,我们的人也没有看到有蒙古人再去过那里。”钟蚕回答着说道。 “蒙古人恐是居心不良,明日将要启程,今夜当该是养精蓄锐为了接下来的赶路做准备才是,但处处都有异常,足以证明蒙古人今夜不想安稳。依我看,不妨调遣大军驻守城外与城内以防万一。”辛弃疾也凝重的点头说道。 “调集大军恐怕不成,首先我们还是要搞清楚,蒙古人想要干什么,终究是使臣啊,虽然不曾结盟,但……若是因此而撕破脸皮起了冲突,对于我们并无任何益处。”叶青变得慎重的说道。 眼下他确实不想跟蒙古人发生冲突,何况今日接到李立方的书信后,朝堂之上的赵扩,也于无形之间给了他颇大的压力,所以叶青如今,只想要让整个北地能够安稳几年来养精蓄锐,一切都该在再次北伐后再做定论才是。 “蒙古人会不会今夜连夜跑回他们蒙古呢?”贾涉看着其他四人的目光,瞬间都移向了他的身上,有些慌乱的急忙摆手道:“末将……末将也是胡说的,不过是猜测而已。” 叶青却是摇了摇头,而后道:“也不是没有这种可能,想不到你的胡猜也挺像那么回事儿的。” 开了贾涉一个小小的玩笑后,叶青的心里也不得不承认,蒙古人若是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目的的话,那么很可能会在夜晚进行。毕竟明日一早他们就将要离去,那么今夜按照常理,正是所有人都放松了警惕,把注意力放在了明日清晨的时候,所以对于蒙古人来说,不管干什么都应该比其他时候要保险顺利的多。 甚至完全可以在达到他们的目的后,连夜出城回蒙古,而后在第二日清晨,留给叶青他们一个空空如也的驿馆,让他们一头雾水,或者是已成定局,让自己跳进黄河也洗不……。 “贾涉,立刻领一队种花家军前往金人驿馆。”叶青神色突然一变,指着一脸惊愕的贾涉急急说道:“今夜若是完颜永济跟金人有个三长两短,我砍了你的脑地啊。” “是,大人,我这就立刻去。”贾涉被叶青紧张的神情吓了一跳,急忙从椅子上跳起来,立刻就往外跑去。 “钟蚕,你立刻再率一队人前往庆王跟崇国公的驿馆,直到明日清晨。”叶青不等贾涉说完后,就已经对着钟蚕说道,而后回头看着辛弃疾道:“城外有三千种花家军供你差遣,立刻赶到蒙古人送我们的八千牛羊马那边,直到我命令你回来。” “墨小宝守护好府邸,出了事脑袋你自己摘下来送我面前。”叶青对着刚刚也跟着站起身的墨小宝说道,随后便跟辛弃疾一同往外走去。 钟蚕跟墨小宝以及辛弃疾一时之间还有些糊涂,有些不明白叶青为何突然神色大变。 叶青一边带着三人往外走,一边急急说道:“蒙古人这一次拿出如此诚意,不外乎就是为了跟我们结盟,以及阻止我们跟金人结盟,而今他们愿望落空,那么必然不会眼睁睁看着我们跟金人结盟,所以这个时候,若是完颜永济出了什么差错,那么这笔帐便会算在我们的头上,如此一来,也便是瓦解了我们跟金人刚刚定下的盟约。” 随着叶青带着三人走出府门后,叶青的手里也接过了他的亲卫递过来的雁翎刀。 “可大人,您身边没有人……您要去哪里?”墨小宝跟钟蚕,以及辛弃疾急忙拉住叶青问道。 “自然是去木华黎跟博尔术所在的驿馆。”叶青嘴角浮现一抹冷笑,他倒想看看,木华黎跟博尔术哪来的胆子,竟然敢在自己眼皮子底下嫁祸自己。 1107 刺客 辛弃疾、钟蚕、墨小宝相继从叶府门前离去,而叶青正准备上那十六抬官轿时,只见从阴暗处忽然之间跑出来一条黑影,不过好在,不等那黑影接近叶青,就被已经整装待发的护卫拦了下来。 比起平日里浩浩荡荡的数十人来,如今的叶府门口已经聚集齐了两百名亲卫。 随着朱熹的呼叫声,又躲了朱熹好几日的叶青才微微皱眉转过身来,看着火把的照耀下,神色明显比前几日更显憔悴的朱熹,示意亲卫放开朱熹,而后看着朱熹走到跟前后,率先开口道:“朱先生,叶某今日有要事,怕是要失礼了,还望朱先生莫怪,改日叶某一定上门请罪……。” “叶大人,客套话想必就不用说了吧?老夫虽然固执,但绝非是愚蠢,知道老夫的请求让叶大人为难,但如今……老夫实在是走投无路,迫不得已才会向叶大人开口求情……。”朱熹抓住叶青的手,神态坚定,看意思是打算豁出去也要叶青给他一个明确的答复了。 叶青低头看了看朱熹紧紧抓住自己手腕的手,深吸一口气,本想要再次劝说朱熹,但看着朱熹那不达目的不罢休的坚定神态,缓缓说道:“朱先生想让我搭救郑清之以及先生的其余门生,可朱先生可否想过,若是叶某如此做了,朝堂跟圣上会如何看待叶某人?圣上下旨批先生之学为伪学,而叶某若是在这个时候帮朱先生,叶某又该如何面对圣上与朝廷?还是说……先生难不成想要叶某谋反不成?” 随着叶青的话语,朱熹原本紧紧抓着叶青手腕的力道,也渐渐松了下来,耳边依旧是叶青平静的声音:“朱先生是站在自己的角度考虑问题,而叶某何尝不需站在自己的立场来看待先生的请求?叶某同样是有为难之处,若是因为先生而违抗圣上之旨,那么叶某还有何颜面再为宋臣?” “叶大人难道……。”朱熹眉头紧皱,虽然他不是很认同叶青的话语,但叶青的话语却也是句句在理,最终自然是,总不能因为帮他朱熹而去得罪圣上吧?何况叶青如今在朝堂之上的处境,也并没有真正的好多少。 而就在叶青打算掰开朱熹的手转身上轿时,叶府内突然之间跑出来了一名护卫,看着还未离开的叶青,急急说道:“大人,蒙古人的目标是您!他们潜入到了后院,墨将军正在后院……。” “两位夫人怎么样儿?”叶青一把甩开朱熹的手,快速跑到那兵士跟前问道。 “回大人,两位夫人没事儿,不过就是最初受了一些惊吓……。”兵士的话还没有说完,叶青人已经跑回到了府里,而身后的两百名亲卫,也几乎是第一时间跟随着叶青向后院涌了过去。 稀里糊涂、茫然不知所措的朱熹站在原地,刚刚还站满了身着盔甲兵士的叶府大门口,瞬间已经是空无一人,而此时从叶府的大门处,依稀还能够听到隐约的厮杀声传过来。 而此时的叶府内,当叶青赶到后院的时候,那断断续续的厮杀声也已经渐渐停了下来,不过种花家军巡防、搜查是否还有刺客的声音依旧是不绝于耳。 不过比叶青进入后院稍长一些时间的墨小宝,脸上带着一丝血迹跑到了叶青身边。 叶青替他擦了擦脸上的血迹,墨小宝憨憨一笑道:“放心吧大人,不是末将的血。刺客人数并不多,但还在统计,院墙外末将也派了人,也已经派人知会城门口的种花家军关闭所有城门,严查可疑之人……。” “跟贾涉那边知会一声,若是有异动立刻来报,再派人前往金人驿馆,封锁住每个出口,不管是不是蒙古人都不得进出。”叶青拍了拍墨小宝的肩膀,而后看了看不远处的阁楼窗前,此刻的二楼依旧是一片漆黑。 “夫人没事儿,是末将嘱咐夫人上楼,而后吹灭灯烛,免得引起刺客的怀疑。”墨小宝顺着叶青目光望向阁楼二楼说道。 叶青默默点点头,示意墨小宝去清查刺客,便手提着雁翎刀向阁楼内走去。 一片漆黑的阁楼大门紧闭着,丝毫听不到任何的声音,但好在叶青已经在此住了些时日,里面的陈设等布局,即便是闭着眼睛他都知道该如何避开。 轻轻推开并没有从里面锁住的大门,一丝讶异从叶青的心头闪过,原本要落向地面的脚步立刻也变得谨慎了起来。 手里的雁翎刀缓缓被他拔出刀鞘,随着外面的灯光反射到拔出一半的刀身上反射出一抹光芒时,叶青只感觉仿佛还有另外一道刀光,如同闪电一般向自己劈了过来。 下意识的举起手中还未完全拔出的雁翎刀,当的一声便在叶青头顶响起,不等叶青往后退一步,只感觉身后一阵劲风掠过,而后雁翎刀刀身身上的力道瞬间便消失不见,只见在外面灯光的照耀下,一名满脸胡子的刺客缓缓倒了下去。 从叶青推门到一只脚还未落地,几乎一切都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但这一切都好在,在叶青走向阁楼前,身后依然是有数个亲卫手持弓弩跟随在身后。 所以即便是墨小宝刚刚说,刺客已经全部解决时,叶青身后的亲卫也并没有放松警惕。 因而当叶青遇袭的霎那间,身后准备紧守在门口的亲卫,第一时间便举起了手中的弓弩,从而在第一时间射杀了这名刺客。 叶青有惊无险的躲过一劫,低头看着已经倒下的刺客,而后把手里的雁翎刀递给了旁边的亲卫,一手拿着亲卫的弓弩,一手拔出不离身的野战刀,再次缓缓向阁楼内行去。 身后的数名亲卫,同样是放轻脚步跟随在叶青身后,因为大门打开的原因,使得原本一片漆黑的一楼厅内,多多少少能够看的清楚里面的摆设。 踏上第一阶楼梯起,整个人神经紧绷的叶青,心底不由自主的生出了一股不详的预感,甚至他都有些害怕继续上楼,深怕钟晴跟芳菲已经遭遇了不测。 毕竟,如今他还不知道,这寂静的阁楼里,到底只是趁乱潜伏进一个刺客,还是几个刺客,更是不知道,此刻的楼上是否还有刺客存在。 楼梯的拐角处,叶青飞快的转身面对二楼的出口,而就在瞬间,楼梯拐角的墙角处,与黑夜融为一体的地方,瞬间像是活了一般,一道凌厉的风声从叶青侧面袭来。 手里的野战刀第一时间迎了上去,当的一声,叶青只感觉手腕微微一痛,刺客手里的弯刀在被隔开时,刀尖依旧还是划破了手腕,不过几乎是在野战刀横起的同时,叶青另外一只手了的弓弩,不等刺客再次举起弯刀挥向他,便在瞬间发出了砰的一声,那隐藏在墙角的刺客瞬间捂着脖子倒了下去。 “大人……。”身后的亲卫低声叫道。 叶青不出声的摇摇头,示意继续向阁楼上前进,此刻那拿着野战刀的手腕,才感觉到一阵阵火辣辣的疼痛。 夜色在这一刻变得无尽的漫长,几乎每踏一阶台阶,都仿佛是踩在了叶青的心坎上一般,心里头祈祷着只有刚刚那两名被击毙的此刻混进了阁楼,一边紧张的继续沿着台阶而上。 诺大的阁楼二楼,身后的亲卫缓缓分开四处搜查,并没有再发现敌人,不过叶青也没有找到钟晴与芳菲,最后当书房内亮起灯时,在门口亲卫的欣喜神情下,叶青走到了书房门口,只见书房内赫然坐着脸色有些苍白的钟晴跟芳菲,此时的两人手里,各自拿着一个相对较小的弓弩,不过上面却是没有箭矢。 站在门口看着芳菲跟钟晴无事儿,而钟晴跟芳菲的目光,有些内疚的眼神缓缓望向他,而后一同移到了自己旁边的亲卫身上。 叶青跟着两人的目光望去,只见自己的一名亲卫肩膀处跟腰间,赫然是插着两支箭矢。 不等叶青出声,那名亲卫便挤出宽心的笑容道:“大人,末将没事儿,不过是擦破了点皮而已。” 叶青无言的拍了拍那亲卫的肩膀,而后示意众人都下去,这才缓缓走进了书房内,看着依旧并肩坐在书桌后面的两女。 深深的吸了一口气,此刻叶青才发现,因为紧张两女安危的他,整个后背已经被汗水浸透:“没事儿就好,这次是我大意了,差点儿让你们被牵连进去。” “他们是什么人?”脸色依旧苍白的钟晴,说话的时候语气依旧还在颤抖。 “应该是蒙古人,墨小宝正在检查他们的身份以及人数。”叶青把手里的弓弩跟野战刀放在桌面,而那拿着野战刀的手腕处,此刻还有着淡淡的血迹。 “你的手腕……。”钟晴急忙起身,看着灯光下叶青那残留着血迹的手腕。 “没事儿,割破一层皮而已,不碍事儿。”看着手腕上又细又长的伤口,就足以看出那把刀的锋利来。 “那个兵士……没事儿吧?”芳菲带着一丝内疚问道。 “没事儿的,不用放在心上。”叶青看着钟晴为自己包扎手腕的伤口,回应着芳菲的担忧。 看了看被钟晴细心包扎了一番的手腕,而后安慰了两女几句后,叶青便往楼下走去,如今几乎可以肯定,今夜的刺杀必然是蒙古人计划好的。 整个叶府已经被彻底搜查了一遍,而原本后院内发现的刺客以及尸体,也都已经被墨小宝抬到了前院内。 就在墨小宝审问那几个活下来的刺客时,从后院出来的叶青则是在那几个刺客被破布塞进嘴里后,发出的压抑惨叫声下,发现了站在几个兵士身后的朱熹。 “朱先生还不曾离去?”叶青走过去问道。 “叶大人这是……。”朱熹的神色显得有些难以置信,虽然他刚刚已经听到了惨叫声,但看着眼前的十几具尸体,以及那几个正被用刑逼供的刺客,还是不由自主的问道。 “刺客而已。”叶青淡淡的说道。 1108 保证 驿馆内的博尔术跟木华黎面色沉重,特别是随着驿馆外亮起一道道火光时,两人不约而同的叹了口气,无奈而又沉重之情溢于言表。 驿馆外面响起了嘈杂声,但并没有人立刻冲进驿馆内,那就足以说明,叶青显然并没有受到伤害,若不然的话,外面的那些宋军绝不会还能够有如此的理智,只是包围了驿馆,而不是直接冲进来。 两人虽然已经做好了跟叶青同归于尽的准备,但叶青若是并没有遇刺,那么对于他们来说,就是完全的失败,不过是白白搭上了好多人的性命,以及恐怕再也无法跟宋廷友好的关系。 “早知道应该让你率先出城,留下我一个人给叶青偿命就足矣……。”木华黎语气沉重而又悲壮,虽然刺杀叶青失败了,但他并不后悔如此做,毕竟,若是能够成功的话,那结果的诱惑性太大了,大到了他愿意用自己的性命去赌一把。 “不用,你们谁的命我都不想要,看在当初一同征伐花剌子模的那份情谊上,叶某并没有打算为难你们。”叶青的声音从驿馆门口响起,随后身后跟着一队手持火把的兵士走了进来。 木华黎跟博尔术身后的蒙古兵士,刚想要摘下北上的弓箭,但却被博尔术阻止,沉声示意着手下别轻举妄动。 “此事儿是我一力主张的,跟博尔术没有任何关系……。”木华黎神色凝重,向前踏出一步说道。 面对来势汹汹的叶青,木华黎的心头多少还是有些忐忑跟紧张,毕竟他在花剌子模时,也已经见识过叶青为人处事的方式了,甚至包括灭夏一事儿,更是在蒙古人心头留下了挥之不去的阴影。 凭借一己之力就能够差些灭掉整个夏国,就足以想见叶青的实力到底有多强,何况关山一役死里逃生,更是让蒙古人看到了叶青麾下兵士不亚于他们蒙古人,甚至比他们蒙古人还要强悍的战力。 所以在如今撕破脸皮后,在面对上门兴师问罪的叶青,不管是木华黎还是博尔术,多少都是有些紧张的。 “不管是你们二人谁主使的,我都不会追究,今日之事儿叶某就当作没有发生过,打碎了牙往肚子里咽。”叶青在两人跟前站定,身后的亲卫瞬间呈扇形展开,把木华黎、博尔术以及身后的蒙古兵士,瞬间都包围在了他们手中弓弩的射程范围内。 “那叶大人想怎样?”博尔术丝毫不敢大意,叶青若是真有那么好说话,那么就不会有今日这般权势跟地位了。 “很简单,回蒙古后如实告诉铁木真你们今夜对我做的事情就足矣,告诉铁木真,就算是当初身陷关山时,对他没有落井下石的报答,从今往后我跟他铁木真两不相欠。以后若是再在宋蒙边疆发生冲突,叶某绝不会再手下留情了。再告诉铁木真,大阴山以南是宋廷疆域,若是再有牧民过河挑衅,抢夺我们的粮食,那就别怪我们也去抢夺草原上的牛羊。哦,对了,济南城外的八千牛羊已经都被我宰了,马匹则是被我们安置在大营了,你们是带不走了。”叶青警告完后,便打算转身离开。 “你……。”木华黎的神色瞬间变得愤怒起来,显然他没有想到叶青如此阴险跟强硬,自然,更没有想到,叶青并没有打算让他们带走那八千牛羊跟战马。 这样一来,他们这一趟出使济南,可谓是非但结盟不成,而且损兵折将之余,搭上了那八千的牲畜。 “怎么?八千牲畜作为我叶青受伤的医药费,难道不公平?”叶青扬了扬自己的左手腕问道。 “好,多谢叶大人不追究我们今夜的冒昧,我保证不会再有下一次……。”博尔术按住木华黎还想要理论的肩膀,挤出一抹微笑对叶青说道。 八千牛羊马在草原上,不论对于哪个部落,或者是对于他们蒙古国来说,都是一笔不小的财富,而叶青如今就要以他手腕上的伤来换取,这种事情搁在谁身上谁都不会愿意的。 可眼下的形式,毕竟是他们过错在先,而叶青也正是抓住了这一点儿,迫使着他们无法在叶青面前据理力争。 “放心,你不会再有机会刺杀我一次了。”叶青嘴角露出一抹让木华黎跟博尔术忐忑的笑容,而后驿馆东面其余金人所住的两坊之地,在这个时候便响起了呼喝声,甚至还伴随着阵阵惨叫声在夜空响起。 “叶大人,你这是什么意思?”博尔术心头一紧,一种不好的预感从心底升起。 “如今已是子时,我还想回去睡个安稳觉,但你们若是兵器在手,我今夜怎么也不会睡踏实的,所以只好替你们保管着所有兵器。”叶青嘴角的笑容浅浅扩大,而身后的亲卫以及种花家军兵士,如同潮水一般开始缓缓向前,瞬间便把叶青淹没在其中,冰冷的箭矢对准了木华黎跟博尔术,以及身后的蒙古人。 “放下你们手里的兵器交给我保管,然后回去好好睡一觉,明天一早再赶路回你们蒙古国。”叶青的声音在潮水一般的宋军兵士身后响起。 “若是我……。”木华黎忍无可忍,他还从来不曾遇到过如此窝囊的事情。 只是刚一开口,立刻就有一道寒光从眼前闪过,一支锋利的箭矢瞬间定在了他脚下的地砖上,箭尾处带着嗡嗡声在空气中急速摆动。 “下一次就不是射在你脚下了,博尔术,想好了没有。”叶青有些慵懒的声音距离他们越来越远,显然,叶青并不打算跟他们再废话,也并不打算给他们机会。 “好,今日之恩,博尔术铭记在心,有朝一日,一定会加倍奉还给叶大人的。”博尔术双眼像要喷火似的,咬牙对已经走到驿馆门口的叶青背影喊道。 叶青并不清楚,自己朝身后竖起的中指会不会被木华黎跟博尔术看见,何况,即便是看见了,恐怕两人也不懂是什么意思,但不管如何,虽然今夜受了点儿小伤,但心情还是愉悦的。 毕竟,能够让蒙古人心甘情愿的放下手中的兵器,让他们变成草原上没有了獠牙的病狼,这可不是谁都能够做到的。 以木华黎跟博尔术如今在蒙古国的地位,显然也从来不曾遭受过这般被人缴了械的侮辱,这甚至比杀了他们还要让他们难受,但眼下的形势,却是又让他们二人,不得不按照叶青的规矩来行事。 夜色下的济南城各条街道早已经没有了行人,但今夜的济南城,显然注定要是一个不眠之夜,特别是自亥时到子时这段时间,大街小巷上时不时便会冒出满身甲胄的宋军,踩着轰隆隆的步伐穿过街道。 沉重而肃杀的脚步声,让躲在家里的百姓一个个心惊胆战,猜测着安稳了好几年的济南府,难不成又要迎来一场可怕的战争不成? 但这些时日济南城一直没有传出什么风声,更没有传出有金人要大举压境的消息,而今夜的城内却是突然之间冒出了这么的宋军,又是因为什么呢? 注定了今夜对于百姓来说,会是一个不眠之夜,同样,对于博尔术跟木华黎来说,不光是一个不眠之夜,还是一个窝心之夜。 完颜永济穿着睡衣就跑到了厅内,耶律楚材带着贾涉快步走入厅内,不等两人行礼,完颜永济便劈头盖脸的问道:“到底怎么回事儿?叶青又发生疯?往城内调集大军做什么?难不成他要毁约不成?” “卫绍王多虑了,叶大人并无此意。既然已经跟贵国结盟,叶大人又怎么会出尔反尔呢?今日命末将过来,是为了保护卫绍王而已,并非是要为难卫绍王。”贾涉不卑不亢的说道,一旁的耶律楚材沉默不语,但一双眼睛却是带着一抹深思探究的意思。 “保护我?”完颜永济被贾涉的话语气的不由笑出了声,质问道:“本王所在驿馆内虽没有重兵把守,但同样也有数百名兵士保护本王,这难道还不够吗?” “卫绍王您不必动怒,叶大人是怕蒙古人会在今夜有所异动,从而挑拨离间贵国跟叶大人不久之前的盟约。毕竟,若是卫绍王您在济南城稍有差错,叶大人实在是没办法跟贵国圣上交代,所以这才命末将前来保护卫绍王您。”贾涉继续解释道。 完颜永济依旧是一副不相信的神情,不过此时在一旁的耶律楚材则开口替完颜永济问道:“叶大人又是如何知晓蒙古人会在今夜有异动?敢问到如今,蒙古人可有真的做什么?” 完颜永济眼神一亮,他对于耶律楚材并不是很熟悉,只是因为在济南的第一次醉酒,使得耶律楚材以为他是中毒了,而后竟然敢一个人跑去叶府质问叶青,从而才使得他才开始赏识这个年轻人。 所以此刻听到耶律楚材替他发问,心里虽然有些惊讶,但也颇为认同耶律楚材的问话:“对啊,蒙古人今夜做什么了?” “蒙古人今夜刺杀我了。”叶青的声音在门口响起。 完颜永济跟耶律楚材吓了一跳,两人对视一眼,神情都是有些难以置信。 这里毕竟是以金人为主把守的驿馆,叶青竟然就这么轻易的走了进来,难不成外面的兵士都已经被叶青控制了不成! 完颜永济看了一眼耶律楚材,耶律楚材立刻对着完颜永济点点头,而后便转身要出去查探究竟。 “不必去了,你来济南府这么久,若是我还不能够把你们金人使团的几名将领认出来,那我叶青岂不是也太无用了?”叶青呵呵笑着,缓步走到了完颜永济跟前。 “你……?”完颜永济吃惊的看着叶青,他实在想不到叶青竟然如此阴险,在自己待在济南这段时间里,这货竟然还不忘暗中拉拢、收买他手下的将领。 “放心,没有你想的那么龌龊,只是跟他们混了个面熟,而他们也并没有背叛你。”叶青不等完颜永济请他坐下,就自己主动坐了下来,打了个哈欠后,视线则是落在了贾涉身后,更为靠近门边的耶律楚材身上。 “耶律楚材,难道你也认为,蒙古人不会在今晚有异动吗?”叶青不理会旁边对他不满的完颜永济,自顾自问道。 耶律楚材看了一眼完颜永济,见完颜永济没有出声,而后想了下后平静说道:“我猜想过蒙古人会有异动,但……卫绍王不会有危险。” 叶青笑了下,而后看向完颜永济,完颜永济的神色瞬间变得有些不自然,面对叶青那似乎带着一丝审视的目光,有些尴尬的笑了下后道:“我……我这也是刚刚反应过来,你看,我这衣服都没有换,正打算跟贾涉问清楚缘由,好让他去提醒你小心蒙古人在今夜作乱,有可能会对你不利……。” 叶青不等完颜永济说完,就抬起了自己的左手,随着袖子往下掉落露出被包扎的手腕后,叶青这才似笑非笑道:“如此说来,其实卫绍王早就有所察觉……。” “非是如此。”完颜永济摇头道:“最初本王只是猜测,苦于并没有什么证据,所以不敢贸然提醒叶大人,怕引起叶大人的误会,以为是我在挑拨你跟蒙古人之间的关系,所以直到今夜我才准备……。” 叶青摆摆手,依旧是似笑非笑的看着完颜永济,而后说道:“卫绍王在济南府这些时日一直如此没有诚意,让叶某也很难放心跟贵国的盟约啊,卫绍王,这并不是你来到济南后第一次如此做了,益都燕宁一事儿我没有追究,本以为卫绍王一定会知错就改,但想不到,今夜卫绍王竟然还想要眼睁睁的看着我跟蒙古人起冲突……是不是卫绍王心里很希望,蒙古人能够在今夜刺杀我成功,从而让贵国可以在北地陷入慌乱之际时有机可乘?” “绝无此意!”完颜永济差点儿从椅子上蹦起来,有些惊慌的反驳道。 “眼下叶某跟蒙古人已经绝无再结盟的可能,而卫绍王却是一直在背地里小动作不断,这实在是很难让我相信,跟贵国的盟约是有效的啊。”叶青的目光,从慌张的完颜永济脸上,缓缓转向了耶律楚材的身上:“你是什么时候察觉到的?别告诉我是今夜在长风楼才察觉到的。” “三日之前,卫绍王前往叶大人府上时,发现了一些鬼鬼祟祟、做蒙古人装扮的人,一直在叶大人府邸四周转悠,所以下官便起了疑心,在您跟卫绍王谈话时,便找机会出去转了一圈。”耶律楚材如实继续说道:“但正如卫绍王所言,在这之前我并不能确定,蒙古人敢于对您不利,毕竟这里是您的地盘,蒙古人再大胆,我猜想他们也不敢……。” “你看,是不是跟我说的一样?本王真的并没有欺骗你叶大人,所言句句都属实,直到刚刚想通了后,便准备让耶律楚材去通知您……。”完颜永济急忙开口说道。 “你说呢?”叶青没有理会完颜永济,则是对耶律楚材继续问道。 “不错,今夜在长风楼时,下官便判断出蒙古人今夜会有所动作,而目标不是叶大人便会是卫绍王,但下官自然是更倾向于叶大人,而如今也证实,下官所料不错,叶大人显然在蒙古人眼里威胁更大。”耶律楚材如同刚刚在完颜永济跟前答话的贾涉一样,在态度上不卑不亢。 “但你们却是并没有打算提醒我?卫绍王,叶某知道你心里的计算,想要坐山观虎斗,但叶某命大,不过是被蒙古人划伤了手腕,甚至都没有追究蒙古人刺杀我一事儿。若不然的话,你觉得济南城今夜还能够像这般安宁吗?”叶青微笑着抛出了自己的筹码。 他的目的很简单,除了今夜自己有所大意,一直错以为蒙古人的目标会是卫绍王外,便是在今夜事发之后,想要借此机会,把耶律楚材留在济南,而不是让其跟随着完颜永济回到金国。 “叶大人此话是何意?如今你我已经互交结盟国书,难道叶大人想要毁约……。” “想要让我不毁约也可以,卫绍王明日一早就要返程回燕京,那么总得留下一些,能够让我心安、相信盟约有效的东西或者是……他如何?”叶青受伤的左手指向了有些惊讶的耶律楚材。 “你想让他留在济南做保证?”完颜永济同样是有些不可思议的指向了耶律楚材。 他有些不明白,叶青为何如此看重耶律楚材,但此刻的耶律楚材,却是眉头微微皱了下。 自从他第一次前往叶府时,叶青痛痛快快的告诉他如何给卫绍王解酒时,他就意识到了叶青在对他的态度上,与旁人有着很大的区别。 而接下来的几次见到叶青,或许旁人不会注意到,但耶律楚材却是能够清楚的感觉到,叶青每一次看他的眼神仿佛都暗含深意一般。 并不觉得自己能够入叶青法眼的耶律楚材,同样是一头莫名其妙,他在金国根本算不上什么重要的人物,但如今叶青竟然要靠滞留他来保证两国的盟约,这让耶律楚材的心头,既有受宠若惊的感觉,又有一丝啼笑皆非。 1109 缺一个章节名 完颜永济显然也没有想到,叶青会提出这么一个要求来,竟然点名要让这个耶律楚材留在济南,从而来使两国之间的盟约得到巩固。 不过因为叶青遇刺一事儿,自己没有告知的心虚,完颜永济还是略微思索了一番,便同意了叶青的要求,甚至一再向叶青保证,以后不会再在背后搞这些小动作。 对于这样的话语,叶青并不是很相信,而且他今日上门问罪完全是因为耶律楚材这个人,若不是想要把耶律楚材留在济南的话,叶青对于完颜永济没有提醒他一事儿,根本就懒得去追究。 何况,在判断蒙古人会祸乱一事儿上,本就是叶青判断错了方向,跟任何人都没有关系,之所以要如此强硬的迁怒于完颜永济,自然便是因为耶律楚材,以及如今宋强金弱的缘故,使得他有足够的底气跟实力,把一切过错都归到完颜永济的身上。 离开金人驿馆时,叶青依旧是还有些不放心,叮嘱着会一直守在金人驿馆到天明的贾涉,看住了耶律楚材,别让他趁机逃跑了。 贾涉也只是坚定的点点头,对于叶青为何要留下耶律楚材一事儿,贾涉虽然不明白,但他相信叶青一定有他自己的道理,若不然的话绝不会如此做。 回到府里时,或许是因为今夜受到此刻惊吓的原因,所以一直在等着叶青的回来。 整个叶府依旧是护卫森严,墨小宝更是带人亲自守在了阁楼四周,以防蒙古人的再次袭击。 辛弃疾依旧是在城外忙碌着,而钟蚕在庆王与崇国公所在的驿馆处,也并没有发现可疑的蒙古人,但即便是如此,叶青依然是不敢大意,依旧是让钟蚕继续守在驿馆处直到明日蒙古人离开。 看着两女依旧担忧跟紧张的目光,叶青走到二人跟前一左一右缓缓抱住两人,轻声说道:“没事儿了,今夜是我大意了,不过如今事情已经解决了。” “真的是蒙古人吗?”钟晴挨着叶青另外一侧坐下,还是有些惊魂未定的问道。 今夜的一切都来的措不及防,让人没有丝毫的准备,完全超乎了钟晴跟芳菲的想象,在临安,虽然四处都是暗流涌动,但终究是不想在济南这般,一切发生的都是如此之快,如此的让人毫无防备。 特别是当她们二人,按照墨小宝的要求,刚刚吹灭蜡烛后,一楼大厅内传来碰撞的声音,更是让两女把紧张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儿处。 一片漆黑的阁楼内,她们也无法向墨小宝示警,深怕暴露了自己的位置,而是否真有刺客进来,或者是刺客那时候到底在哪里,对于两女来说,这种不确定的危险,更是增加了她们心头的紧张跟恐惧。 恐惧很多时候来自未知,恐惧有时候来自心底对于恐惧的幻想,从而使得恐惧在心里头无限的放大,越是胡思乱想,恐惧在心里就如同恶魔一样越发显得强大跟邪恶。 庆元元年十月,在秋收接近的尾声,蒙古人离开了济南府,庆王带着一队人去了开封府,完颜永济留下耶律楚材,而后心满意足的带着结盟国书返回金国燕京。 三日后的临安城内,几乎朝堂之上的官员,都在第一时间得知了叶青在济南府差点儿遇刺的消息,而对于叶青跟蒙古人突然反目一事儿,所有的官员都有些难以置信。 叶青跟蒙古人的关系要好,这是几乎所有人都认同的事实,不管是最早的他们一起西征花剌子模,还是在灭夏一事儿上,二者都展现出了极佳的默契,所以按理说,这个时候的叶青,更应该跟蒙古人结盟才是,但最终叶青却是选择了跟金人结盟。 虽然叶青选择跟金人的意向,在之前朝廷就已经清楚得知,不过那时候并没有人相信,叶青会选择跟金人结盟来对抗蒙古人。 所以叶青在济南差些被蒙古人刺杀的消息,在临安朝堂上如同一块巨石激起了巨大的浪花一般,引得朝野上下一时之间众说纷坛。 自然,在众多官员的声音中,大部分官员,特别是以史弥远为首的官员,都认为这是叶青要在北地谋求自立的征兆,所以因此才会跟金人结盟、远离蒙古人。 这样的声音在朝堂之上自然是占据了大多数,而留正跟谢深甫等人,虽然并不是十分相信叶青会自立,但眼下跟金人结盟已成事实,这也让他们一时之间无法在朝堂之上为叶青辩解,当然,他们压根儿也没有打算为叶青辩解。 唯一想要给叶青辩解的只有李立方,但李立方一个人的声音显然太过于渺小,如同一朵小小的浪花一样,瞬间就被淹没在其他人的巨大的浪潮中。 毕再遇跟钱象祖却是像无事儿人一样,不管李立方如何想要高声喊话,或者是急的抓耳挠腮,毕再遇跟钱象祖则一直都是一副云淡风轻的事不关己样子。 下朝后的李立方,不顾其他官员异样的目光,仿佛巴不得其他人都知道,他如今已经跟叶青站在了同一立场上一样,拦住毕再遇跟钱象祖便开始质问了起来。 毕再遇跟钱象祖看着李立方那火急火燎的样子,笑着道:“李大人难道不清楚,这其中有很大原因,都是叶大人故意放出来的风声吗?” 李立方明显的愣了一下,有些摸不着头脑道:“这种事情……这种事情怎么还会有人愿意往自己身上揽脏水啊,他难道不知道圣上……。” 说道后面,李立方刻意压低了声音:“他难道忘了我前些日子给他的书信了吗?圣上都已经在怀疑他了,他怎么在这种时候,还敢忤逆圣上?真活的不耐烦了不成?” 毕再遇跟钱象祖互望一眼,而后由毕再遇低声对李立方说道:“若叶大人不如此,又怎么让圣上相信,李大人并没有给他通风报信呢?李大人,说白了,叶大人并不想拖累你。当然,跟金人结盟一事儿,虽然我们二人也并不是很了解叶大人的目的,但我猜想,叶大人跟金人结盟远蒙古人必然是有他的道理。” 就在李立方跟毕再遇、钱象祖寻求答案的时候,下朝前还一脸童真,神色稍显茫然的赵扩,依旧稍显稚嫩的脸庞便阴沉了下来,使得不止是旁边的卫泾,就连前后左右的太监,都能够感觉到,此时的圣上心情很不好。 叶青如此做的目的,同样让赵扩有些猜不透,即便是当初叶青还在临安时,都已经大概清晰,叶青会与金人结盟来对抗蒙古人,但当这一切真的发生后,朝堂之上所有官员的反应,还是超乎了预料,甚至就连赵扩,都隐隐感到了一丝的不安。 李立方今日在朝堂之上替叶青高声辩解的声音,赵扩自然是听的一清二楚,但也正因为李立方大声替叶青辩解的缘故,让赵扩在朝堂之上就开始有些不确定,李立方到底有没有像自己预想的那般,把那日在勤政殿与自己的对话告知叶青? 若是告知了叶青,而叶青依旧是不理会自己,坚持着与金人结盟,那么是不是说明……叶青真的有了反意? 而若是李立方没有告知叶青那日自己与他在勤政殿的对话,那岂不是等于说,自己自认为聪明的谋略,根本就没有实施就已经胎死腹中? 不管是哪一个结果,对于赵扩幼小的心灵都是有着不小的打击,叶青知道自己对他不满,依旧跟金人结盟,这让他感到不安,叶青不知道自己对他不满,而选择了跟金人结盟,这让他感到有些挫败。 快要从垂拱殿到达勤政殿时,犹豫纠结了一路的赵扩,终于还是停下了脚步,皱着眉头想了下后说道:“去母后那里。” 李凤娘正在听着竹叶儿禀报着叶青在济南遇刺一事儿,不由得心里突然一紧,而后当竹叶儿说起叶青并无大碍后,明显能够感觉到,李凤娘刚刚紧绷的神情立刻舒缓了下来。 “祸害遗千年,本宫就知道,那佞臣没有那么好算计的,若是那么好算计,叶青这些年都不知道要死多少次了。”李凤娘嘴角带着放松下来的从容笑意,如今只要叶青活着,只要镇守住北地,那么他们娘俩在临安就没有什么好担忧的,不管朝堂之上臣子之间会如何争斗,但只要没有金人这个外患,朝堂之事她就可以放心大胆的让赵扩一个人去尝试。 当然,如此放手让赵扩去尝试,自然是希望赵扩能够成长的快一些,能够早一些做到独掌朝堂、震慑群臣,从而让朝堂之上的官员,并非是都看史弥远、留正等人的眼色行事儿,而是都以圣上的旨意为尊。 “是,叶大人必然福大命大,绝不会被蒙古人得逞的。不过话说回来,这蒙古人的胆子也太大了,竟然敢在济南对叶大人动手,他们是有所依仗还是真不要命了。”竹叶儿在一旁轻声说道。 “那最终结果如何?以那佞臣睚眦必报的性格,岂不是要杀光来济南的所有蒙古人?如此的话,看来这个刚刚建国不久的蒙古,也会很快的就要亡国了,到时候又要便宜金人了。”李凤娘有些感慨的说道。 竹叶儿在旁轻笑一声,道:“皇后您这一次则猜错了,叶大人并没有为难蒙古人……。” “真的?”李凤娘微微蹙眉,心头不由一震:“难不成叶青还有什么顾忌?” “奴婢并不清楚,不过从济南传回来的消息是,叶大人宽宏大量的放了蒙古人,甚至在第二日一早,还亲自送蒙古人出城。”竹叶儿同样有些不清楚,叶青这般做的目的是什么,难道真如皇太后所言,叶青对于蒙古人的忌惮还要大于对金人的看重? “庆王跟崇国公如何,可有在当夜受伤?”李凤娘莫名想起那两名宗室问道。 “并没有,蒙古人只是针对叶大人一人展开了刺杀,不管是金人的卫绍王完颜永济还是庆王等人,并没有在那夜受到波及。如此看来,蒙古人的目标就是叶大人一人,完全是冲着叶大人去的。”竹叶儿继续给李凤娘解释道。 “钟晴呢?没死在蒙古人的刀下吗?也是,若是钟晴死了,叶青怕就不会这么宽宏大量了。”李凤娘想起钟晴就满肚子的不高兴,如今竟然还为叶青诞下一个男嗣,使得如今叶青还更加看重钟晴,甚至去济南都不忘带在身边。 随着宫女的禀报赵扩已经到达慈宁殿外时,李凤娘的嘴角再次带着一抹笑意:“看来叶青跟金人结盟一事儿,让扩儿觉得不妥了。” “今日朝堂之上,因为叶大人跟金人结盟一事儿已经是吵得不可开交,而几乎所有人都认为,叶大人此举是为了日后在北地自立做准备,所以才会舍弃跟蒙古人结盟伐金,选择了与金人结盟抗金。”竹叶儿提醒着李凤娘,今日朝堂之上的事情。 李凤娘长吁一口气,而后淡淡说道:“扩儿看来就是为此事儿而来了,但……叶青为何要这样做呢?他难道不知道这样,会招来扩儿的怀疑吗?让他进来吧。” 李凤娘最后对宫女说道,而后在看到一脸开心笑容的赵扩时,眉头微皱的她依旧没有想通,叶青如此做的目的是什么,甚至……她还隐隐觉得,这其中好像有什么她不知情的事情,看起来好像有些地方处处都透着一丝阴谋的味道。 随着在赵扩对李凤娘行礼后,其他宫女跟太监,除了竹叶儿以外,所有人都退出了慈宁殿的便殿。 “扩儿今日有何事儿,竟然如此高兴?可母后听说,今日朝堂之上,好像群臣因为叶青与金人结盟一事儿,在朝堂之上争吵的是不可开交。”李凤娘微笑着示意赵扩坐下说话。 “扩儿是见到母后而高兴。至于朝堂之事儿,正是扩儿过来请教母后的事情。今日舅舅在朝堂之上一力为叶青辩解,所以儿臣也有些判断不出,那叶青如今在北地与金人结盟到底是为了什么?所以扩儿希望母后能够帮儿臣解惑。”赵扩在李凤娘面前,丝毫不隐瞒他心中的疑惑。 当然,除了点将台以及勤政殿内跟李立方所言一事儿除外。 “扩儿以为呢?”李凤娘不答反问道。 “扩儿虽然想相信舅舅替叶青辩解的话,但……实在是无法说服儿臣。而且朝堂之上其他官员所言要比舅舅说的在理,所以……扩儿此时还是更相信群臣所言,叶青有要在北地自立的嫌疑。他跟金人结盟,想必就是为了日后自立而所踏出的第一步,他希望在日后自立时,能够得到金人的承认跟支持吧。”赵扩丝毫不隐瞒自己内心的想法儿说道。 “如此看来,置开封为留都一事儿已经是迫在眉睫了。”李凤娘微微叹口气,叶青的想法儿她同样无法猜透,毕竟,这个男人向来就是如此,这么多年来,几乎每一件事都在跟朝廷对着干。 在朝廷想要跟金人结盟时,他却是选择了抗金,而在朝廷想要抗金时,他却选择了攻夏,或者是以国书的形式跟金人结盟。 “儿臣也以为置留都一事儿迫在眉睫,不管结果如何,儿臣以为,多少对于叶青都是一个颇佳的牵制。只是……儿臣怕如此置开封为留都,会惹得叶青不高兴,从而加速他在北地自立。”赵扩心中真正的隐忧如今正是因为这点。 庆王并没有在济南府遭到叶青的为难,这让赵扩认为的完美计划,一下子变得一无是处,根本无法去通过他想要的叶青的反应,来判断叶青对于他这个少年帝王,到底是不屑于顾还是也有一丝的顾及。 如今庆王去了开封,而叶青同样还需选择了跟金人结盟,接下来不单是他无法通过叶青的反应察觉到什么,反而是处处落于被动,不管是做什么,恐怕都会落入叶青眼中后被加以分析,如同处处受制于人,或者是总会慢他人一步一般,接下来不管赵扩如何谋划,恐怕都会是在叶青的预料之中。 “他不会不高兴的,甚至……他也不会在北地自立的。若是扩儿想通了,不妨就下旨置开封府为留都便是。至于叶青与金人结盟一事儿,母后虽然现在还没有想通,但母后猜想,叶青绝非是为了日后在北地自立,才选择跟金人结盟。”李凤娘认真的看着赵扩说道。 赵扩本想要问李凤娘为何如此笃定,但看着李凤娘脸上那熟悉的表情,以他自懂事以来的经验,他也知道,恐怕问了之后母后也不会告诉他答案的。 1110 耶律蠢材 额外收获蒙古人送的三千马匹,对于如今的叶青来说,已经算不上是什么太大的惊喜了,自从河套三路跟夏国半壁江山入手后,北地战马在数量上已经完全可以做到了自给自足,虽然战马依旧是宝贝一样,被三大都护府当作宝贝一样,可最起码不再像当初那般,号称五千骑兵的大军,真实数据不过两三千骑兵那般。 五千牛羊对于济南百姓来说可谓是一个利好消息,不管是牛还是羊,叶青自然是真舍不得宰杀,毕竟北地如今远远不如宋廷其他地方那么富裕,而百姓除了种粮以外,并无其他收入来源。 所以五千牛羊虽然分摊到百姓身上后不算多,但最起码也可以振兴一部分的经济,可以给予百姓在拮据生活上多一层保障。 五千牛羊几乎不到两天的时间,就被辛弃疾卖给了有需求的百姓,不管是牛还是羊,都是抢手的货物,特别是牛,对于百姓来说,完全可以比拟一个普通家庭的两个劳力,而羊就如同女人一样,三五头羊基本上在短时间内就能够繁衍出更多的数量来,所以在以合理的价钱卖给百姓后,济南官府的威望也在百姓中间水涨船高。 庆元元年的下半年,就在这看似温吞水,但北地各路却在紧急招兵买马的紧张中度过。 庆元元年十一月,北地节度使叶青在没有朝廷的旨意下,显然无法回到临安,不过因为今年乃是新君继位后的第一年,叶青同样是给朝廷送去了大量的礼物。 其中自然是以金人卫绍王带到济南府的那些,当年金人掠夺宋廷皇宫存留下来的物事为主,一件不剩的全部都送给了朝廷,以此来缓和他跟新君之间的暗流涌动。 李立方得到了一顶临安城内除了皇宫内以外,最大的一顶官轿,十六人抬的大轿呈现在李立方的眼前时,惊的李立方的下巴颏儿差点儿掉在地上。 嘴里连连念叨着叶大人有心了、叶大人有心了的李大人,一时之间在凑不齐十六名轿夫,但又想立刻坐上去显摆一番的情况下,不得不把府里的下人拉出来凑数。 于是迫不及待的李大人便坐着这顶能够引起任何人都侧目的轿子,在临安城的大街小巷极为烧包的转悠了大半天的时间,即便是到了晚上,轿子已经停在了门口,那些被拉来充数的下人,肩膀已经是一片火辣辣的疼痛时,李大人依旧是不舍得从轿厢内走出来。 爱不释手之余,李大人甚至想要让下人把饭菜端进轿厢内食用,从而能够让他在轿厢内停留尽可能长的时间。 虚荣心得到了极大的满足,连连感慨着自己这些时日在朝堂之上,为叶青据理力争的心血没白费之余,同样又在晚饭后琢磨着,自己是不是应该去哪里转转呢?这么大的一顶轿子放在那里不坐,简直是太浪费了。 所以接下来一连四五天的时间,户部尚书李立方李大人已经快要以轿子为家了,不管是下朝之后,还是办其他事之后,但凡只要李大人离开那顶轿子回到府里,不等屁股在椅子上坐热,立刻就会一拍脑门,连连感叹着哎呀呀……有件事儿忘了办了,赶紧备轿回户部。 在李立方的心里,也只有叶青送的这顶轿子能够配得上他户部尚书的身份,所以这几日,轿子几乎没有停歇过,而轿夫则是这几日走马灯似的换了不少人。 一些轿夫实在是无法忍受李大人的烧包样儿,自然,更不满的便是李大人压根儿不给他们喘口气、歇歇脚的机会,几乎每天都是回到府里不过片刻,李大人便立刻嚷嚷着备轿,有件极为重要的事情忘办了,现在必须去哪里哪里。 一项懒政的李大人一下子变得勤政了起来,但户部上上下下他到现在依旧是没有梳理明白,就是连户部的账簿他到现在,他都还不是能够看的很明白,何况这其中,还有人故意从中作梗,从而使得李大人到现在,进入户部之后依旧是如同进入大雾弥漫的沼泽地一样,跌跌撞撞之余还分不清楚东南西北。 李立方看不懂户部的账簿,身在济南的叶青,同样也在为账簿一事儿发愁。 眼下跟新君那只有他们二人心知肚明的矛盾,已然在悄悄升级,虽然自己如今已经不算是极为被动了,但若是要让他放弃掉贪墨元日后,户部即将因为重建开封跟皇宫的银两,叶青一想到此事儿,就觉得自己好像吃亏了似的,每每想起都不由的一阵肉疼。 朱熹一而再再而三的在叶府门口堵叶青,不过比之前稍好一些的是,朱熹终于还是接受了叶青的救济,所以现在跟张拭、林择之在济南的生活,也不再像最初那般拮据。 也正是因为朱熹三天两头的登门继续纠缠,使得叶青在为账簿一事儿发愁时,脑海里瞬间冒出一个人名:朱世杰。那个曾经在他路经曲阜时,把阿拉伯数字告知的年轻人。 尽管并不是朱熹门下的学生,但因为在临安的缘故,加上虹出茶馆被关后,一直留在临安无处可去的朱世杰,恰好又在朱熹回到临安时,便再次跟朱熹的众多学生搅在了一起,从而在朱熹落难之时,他也被悲催的打入到了大牢内。 印象中的朱世杰已经模糊,但不代表叶青会完全忘记这个人,所以在从朱熹那得到启发后,大理寺毕再遇便开始为朱世杰一事儿奔走。 好在如今因为毕再遇、钱象祖暗中对于留正、谢深甫的支持,使得如今在刑部尚书这个差遣的争夺上,史弥远一时半会儿竟然无法奈何留正跟谢深甫,也让如今的朝堂之上,大部分时候都是围绕着刑部尚书的人选在争吵。 正是因为刑部尚书暂缺的机会,使得毕再遇把朱世杰提到大理寺时,完全没有花费多大的力气,就悄无声息的连带着朱世杰的妻子徐氏,在庆元元年十一月时,送到了济南府。 朱世杰见到叶青的那一刻,二话不说对着叶青就是一个大礼,一旁被滞留在济南的耶律楚材,有些压抑的看着眼前的场景,不过是大半个月的接触,使得他已经能够清楚的了解到,叶青这个人可谓是一个极其狡诈而又聪明的宋廷官员。 但越是这样的人,应该越发不讨文人书生的青睐才对,但不知道为何,眼前的这个朱世杰,竟然对叶青是如此的感激。 “可已经安置好了住处?”叶青热情的扶起朱世杰,满面笑容的真切问道。 朱世杰身后的徐氏,看着自己的夫君起身后,才跟着起身而后站在了一旁,内心充满了对叶青难以言表的感激之情。 “回先生,学生已经安排好了一切,这一切还要多谢先生替学生……。”朱世杰双眼通红,内心充满了感动,自己何德何能,竟然能够得到叶青的青睐,甚至是当初一见面,就毫不藏私的把一种新算学全部授予了他。 “客套话就免了,在临安时,叶某也有难言之隐,所以那次会面后,怕牵累你,所以便没有再找过你,如今回到北地了,前些时日才听说,你因为朱熹一事儿被关入了大牢。叶某因此焦急的夜不能寐,不过好在,终于是把你带出来了,看到你无恙,叶某是真心的高兴。”叶青上下打量着朱世杰说道。 一旁的耶律楚材却是感到一阵恶心,而后那不屑的嘴角便开始微微上扬,不过不等他嘴角的不屑表现出来,就被叶大人在小腿上踹了一脚。 “收回你那让我讨厌的表情。”叶青瞪了一眼站在自己旁边的耶律楚材。 “我……我什么都没说好不好?”耶律楚材一肚子怒火,但正所谓好汉不吃眼前亏,他也得罪不起把他一直绑在身边的叶青,只好用言语替自己讨着公道。 “正是因为你什么也没有说,所以你刚才的表情才招人烦。怎么,不服吗?”叶青看着耶律楚材那气的直哼哼的表情,肆无忌惮的挑衅道。 “岂敢,下官岂敢对叶大人心有不满。”耶律楚材不满的哼哼道。 朱世杰跟徐氏,显然并不了解叶青跟耶律楚材的关系,在两人眼里,一表人才、身形同样伟岸,跟他们夫妻二人年龄相仿的耶律楚材,应该是叶青的属下才是,想不到竟然敢如此跟叶大人说话。 “就算是你心里有不服你也得给我憋着。”叶青毫不讲理的说道。 耶律楚材这次连哼都不哼了,直接一扭头望向那颇璃做的窗外,打算来个眼不见为净。 叶大人同样是不再理会耶律楚材,回头对神情有些惊愕的朱世杰夫妇说道:“不必理会他,这就是个傻子,什么也不懂。对了,今日刚刚来到济南,就先好好休息几日,赶了这么久的路想必也累了。” “先生,您让学生来济南可是有何吩咐?先生不妨直说就是,学生不累,这一路上都是坐马车,也不用学生走路……。”朱世杰一直感激于叶青的搭救跟教授,何况所谓无功不受禄,自从认识叶青到如今,一直都是叶青在帮他们夫妇,而他们夫妇也一直没有机会跟能力报答叶青。 如今眼看着自己可以为叶青做一些事情,自然是要拿出极为积极的态度来感谢叶青才是。 “不急,此事儿叶某还没有想好,等过几日我再跟你商议,对了,这几日若是在家里闲闷的话,可在这济南府转转,虽然不如临安那般美景遍地,但终究也是人杰地灵之地,值得游玩的地方也不在少数。”叶青和蔼可亲的神情,在扬起下巴望着窗外的耶律楚材眼里,完全另外一副:黄鼠狼给鸡拜年没安好心的丑恶嘴脸。 随着朱世杰跟徐氏感激的离开大厅,一直高傲的仰着下巴的耶律楚材,不咸不淡的说道:“叶大人真是好手段啊,笼络人心的手段真是让我佩服啊,不过叶大人最后脸上的笑容要是能够再真诚一些就更好了。” “耶律蠢材,我告诉你……。”叶青端着茶杯,看着依旧是一副高傲样子的耶律楚材。 “是耶律楚材,是家父取自《左传》:虽楚有才、晋实用之。”耶律楚材像是被人踩了尾巴一样,立刻愤怒的低头瞪着若无其事喝茶的叶青。 自从叶青给耶律楚材更名后,每次只要叶青喊他耶律蠢材,耶律楚材都会瞬间像一只斗鸡一样,通红着双眼愤怒的瞪着叶青,而后重复着刚刚的那句话。 “行行行,随便吧,叫什么名字不吃饭?真是的,何必如此斤斤计较。”叶青依旧是云淡风轻,耳边立刻便响起耶律楚材的冷哼声。 看着怒气未消的耶律楚材,叶青放下手里的茶杯,示意耶律楚材坐下说话,但耶律楚材依旧是冷哼一声,继续挺直了腰杆站在旁边,高扬着下巴望着窗外。 这是自从完颜永济等人离开济南后,叶青跟耶律楚材的约法三章,只要有人在的时候,不论是在哪里,耶律楚材都必须像学生一般,恭恭敬敬的站在叶青身边,而若是只有他们二人的时候,耶律楚材才有资格坐下来跟叶青说话。 虽然耶律楚材很想反对,而且也用实际行动反抗过,但奈何如今叶青手里捏着与金国的结盟国书,何况如今的现实便是,人家宋强他们金弱,他这个金国小小的官员,也不得不选择对着强权低下高傲的头颅。 “我问你一件事儿……。”叶青看着高傲的耶律楚材,不以为意的继续说道:“你说若是以我现在在北地的权利,想要贪墨朝廷将要下拨的银两的话,如何贪墨最好,如何才能够不被朝廷发现?” 耶律楚材不由吞了吞口水,而后有些不可思议的看着叶青,愣了小片刻后,才说道:“哼,不坐白不坐。” “你想想,若是我贪墨朝廷下拨的银两,这样是不是就能够使得我大宋朝廷官场……。”叶青继续问道。 “以叶大人您如今的身份跟地位,请问您缺钱吗?就算是你想要骗着我玩儿,也拜托叶大人想个好点儿的理由才是。”耶律楚材不屑的说道。 “我不贪墨银两,就没有办法招兵买马,也就没有办法继续北伐……。” “那我更不可能帮你了。” “但你想过没有,一旦你知道我贪墨朝廷银两后,就等于手里有我的把柄了,到时候你只要偷偷禀告宋廷,那么宋廷岂不是要拿我问罪?到时候我不是就没办法继续我想要继续的北伐了?”叶青循序渐进的问道。 “你会有这么好心?”耶律楚材不屑的说道:“以你如今的权势,想要钱有的是办法,何况……即便是你贪墨了,宋廷就真的拿你有办法?只要你不太让朝廷难堪,宋廷恐怕根本都懒得理会你的贪墨。你必然是有着不可告人的秘密,绝非是像你说的这么简单。” “昨日我是不是跟你说过,如今我大宋庆王前往开封的差遣?”叶青不死心的问道。 “不错,庆王是为了重建开封府……。”说道一半时,耶律楚材的脸色终于是变了变,而后被吓了一跳的瞪圆了眼睛,看着叶青难以置信的问道:“你……你想要贪墨你们宋廷重建开封府的银两?” “不错,我想贪墨这些钱,其他钱以我现在的权势跟地位,我也看不上眼不是?”叶青淡淡的问道,光明正大的样子,怎么看都不像是一个贪官的样子。 “可……可你并不缺钱不是?”耶律楚材飞快的在脑海里分析着叶青话语的真实性,嘴上一边说道:“这些时日我跟你在济南跑东跑西的,先不说别的,就说你自己主导的,让崇国公去做的那酿酒一事儿,还有你要做的那颇璃一事儿,对,就是这窗户上的玩意儿,难道……难道这些钱还不够你……。” “你觉得这世上有人会嫌钱多吗?有人会嫌弃自己的官大吗?”叶青继续问道。 “我……你不会真要谋反吧?”耶律楚材被叶青想要贪墨朝廷下拨银两的动机彻底搞糊涂了。 “谋反倒是没有想过,但权势跟金钱,最起码可以保证我不会受朝廷欺负。而且最为重要的是,权利跟金钱可以让我像你们金国强盛时那般,随便欺负你们金国跟你们的皇帝。总之怎么着也比没有强吧?” “你到底想干什么?”耶律楚材开始皱眉,叶青的态度很认真,不像是在说假话骗他玩儿。 “听真话还是假话?”叶大人神秘兮兮的问道。 “真话。”耶律楚材下意识的回答道。 “保护完颜璟不会被蒙古人欺负,或者是……把你们金国纳入宋廷,怎么样儿?”叶青的神情显得是前所未有的认真! “你疯了吧?”耶律楚材神色再次变得不屑一顾:“你们北地眼下是很强,但……想要吞并我大金国,呵……叶大人,不是我看不起你,而是你这样的想法儿完全就是痴人说梦。” “你忘了夏国是怎么亡的了吗?若是你们金国朝堂,从一开始就相信我有覆灭夏国能力的话,而后第一时间就发兵前往河东北路的话,我自然没有充裕的时间专注对付夏国。但正是因为你们的不相信,最终结果呢?在延洲对峙大半年,最终毫无寸功,不得不收兵与我谈和,这难道也是假的,也是痴人说梦吗?”叶青用事实回击着耶律楚材对北地的怀疑。 “蒙古人不会坐视不管的,因为你若是敢与亡金,他们自然也会去想,金国亡了,他们会不会就是你们的下一个目标。跟你我大金结盟,其实是因为你忌惮蒙古人,你比我们更害怕跟蒙古人冲突,你需要我们大金国存在于你们中间,为你们做屏障,来阻止蒙古人南下祸乱。”耶律楚材皱眉,神情认真的看着叶青说道。 1111 风雪夜的火锅与信 宋瓷多以单色为主,但在北地被收复后的这几年,南青北白的瓷器传统审美观也渐渐被打破,在争相争取烧制出更加类似于玉器的那种简洁素雅之美外,也会有人打破陈规在装饰上另辟蹊径。 各种图案以及花鸟形象,也渐渐开始惟妙惟肖的出现在瓷器之上,意境与气韵自然也就成了观赏瓷器的一个特征,从而使得如今的瓷器,虽然依旧是以单色为主,但纹饰瓷器也已经开始出现。 这些年来,自从颇璃提前问世后,同样是遵循了宋瓷的传统,以简洁与透明为主,加上颇璃的作坊原本就属于垄断之行业,所以在突破方面比起瓷器更是要缓慢的多。 叶青在请崇国公酿酒时,同样也从扬州调集了不少制作颇璃的工匠,从而希望能够在济南府建造一个更大的颇璃作坊,甚至是用作盛酒的器皿,使得酒即便是瓶内,也能够被人看到。 但不管是做哪一件事情,叶青的出发点都只有一个:钱在驱使着他这般努力的去做每一件事情。 朱世杰来到济南三日后,朱熹便得知了消息,而面对朱熹的诘问,朱世杰则是表现的吞吞吐吐,并非是因为他不想告诉朱熹,自己会被放出来的详情,而是因为其中的细节他也完全不清楚。 耶律楚材如同叶青的跟班一样,在亲卫依旧是以贾涉为首的前提下,如今的叶青身旁仿佛是多了一个幕僚一样如影随形。 耶律楚材虽然不喜欢这般做叶大人的跟屁虫,但奈何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何况他也想通过近距离的观察,去真正了解这个北地枭雄,到底是怎么样一个人。 在自己的夫人面前,叶青有着常人难以见到的面孔,在百姓跟前则又是另外一副样子,在官员跟前同样又是第三幅样子,在朱熹跟前……耶律楚材就感觉叶青像是一个大奸臣一般,坏的很。 三日前叶青跟他提及的贪墨一事儿,虽然最初耶律楚材并不放在心上,但后来越琢磨越觉得有可能,特别是这几日叶青时不时的前往酿酒作坊,或者是一片更大的空地,指手画脚着工匠该建造什么,该如何建造什么时,耶律楚材不得不佩服,这货对钱的态度……真特么的真诚跟认真! 同样,叶青真诚跟认真的态度上,还体现在对于安东都护府的招兵买马上,有限的跟随叶青前往过济南府周边的几个宋军大营,战马飞驰的场面,让人热血沸腾的喊杀声,以及那宋军精良的盔甲跟兵器,都让耶律楚材感到眼热跟嫉妒,不由自主的在心里衡量着,以眼下宋军这般高昂的气势与战意,若是碰上他们金兵的话,到底谁的胜算大一些。 虽然耶律楚材希望结果是他想要的,但不得不说,耶律楚材的期望与现实是相反的,眼下足以称之为不要命的悍匪的宋军,绝非是当下士气本就不高的金兵能够抵挡的。 特别是当他看到宋军在演练攻城时的景象时,耶律楚材最初不过是对眼前热血沸腾的景象而感到头皮发麻,但到了最后时,耶律楚材则是感到全身从头到脚都充满了绝望的气息。 攻城的各种器具对于一支大军来说,可谓是格外的重要,而像宋人这般无所不用其极,特别是当一支神秘的大军出现,冒着城墙上如雨般的箭矢,在盾牌的掩护下冲到城墙脚下不过一盏茶的时间后,整个攻城大军便开始随着号令有序的撤退。 随着一支支带着火焰的箭矢落向城墙脚下,而后一阵地动山摇的轰隆声响起,眼前瞬间是尘土满天、遮天蔽日的景象,而当尘土散尽时,只见那远比黄河北面大多数城墙都要坚固的城墙,出现了一个个巨大的豁口,以及一些摇摇欲坠的城墙,哗啦啦的如同山石滑坡一样坍塌着。 原本最为艰难的攻城之战,在宋军这边变得如此的轻而易举,难以置信的耶律楚材,面对叶青那挑衅的目光,显然不想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硬着头皮冷哼着:“我大金国是不可战胜的。” 叶大人敷衍的嗯嗯几声,但神情之间的得意之色则是溢于言表,一副在耶律楚材眼里看起来极为欠揍的样子。 冬季气息意境弥漫在整个大地,四处的荒芜以及冬天的萧条,使得一场攻城演练后的大地之上,处处都布满了荒凉与豪迈,高昂的战意、悍不畏死的气势,则是让所有宋军感到热血沸腾。 随着叶青钻进马车的,除了情绪有些低落的耶律楚材外,便是格外振奋跟激动的朱世杰。 叶青的目的很简单,震慑耶律楚材的不听话,提升朱世杰身为宋人的自豪感,同样,也是为了今日的主要目的:贪墨。 朱世杰绝对是叶青认为的最佳的账房先生,相信只要经过自己的点拨后,而后把朱世杰置于到开封庆王麾下,那么贪墨一事儿对于自己就能够变得轻松起来,自然,若是想要再进一步拉史弥远在户部下水,那么还需要费一番功夫。 不过这些都不是眼下叶青要考虑的事情,眼下最为迫切的,自然是把叶青所知晓的一些,在后世如何做假账更能够瞒过他人的办法,告知朱世杰。 虽然叶青自己本就是一瓶不满半瓶子晃荡的主,但这并不影响他点拨一个数学大家。 暖和的屋子里,叶青开始由浅入深的点拨着朱世杰,而后在不知不觉间,导引着朱世杰,让其明白自己找他的目的是为了什么。 一旁的耶律楚材特别是在叶青每次说话时,总是会不咸不淡的哼上几声,以此来表达自己对于叶大奸臣的不满,也正是因为如此,这短短的一炷香时间里,小腿已经被叶青踢了不下七八次了。 从而也使得耶律楚材到了最后,都懒得弯腰去拍打长袍下方的脚印了,但依旧是时不时的冷哼一声,来表达自己的不满跟对叶大奸臣的嘲讽。 “先生之意是……。”当叶青话音刚落,耶律楚材还未来得及冷哼嘲讽时,终于听出叶青目的的朱世杰,有些茫然的抬起头,看着叶青难以置信的颤声道。 “唉……。”叶大人为难的叹口气,感慨万千的指着高扬着下巴的耶律楚材道:“看见吗?就是这个货,知道他为啥一直都对我冷嘲热讽,而我又无可奈何吗?不因为其他,正是因为他的身后有一个大金国为他撑腰,而先生我……一言难尽啊。” 叶大人不知何时起,在朱世杰面前已经不再自称叶某,干脆直接的认了朱世杰对他先生的称呼。 耶律楚材嘴角跟心里都有着一万个对于叶青的冷笑,但奈何叶大人依旧是在感慨的说道:“先生并非是要因私贪墨,实则是……你今日也看到了,那么多兵士要吃饭、要穿衣、要养家,先生就算是砸锅卖铁,也是难以为继啊。朝廷跟先生之间的矛盾,先生不说想必你也清楚,但先生一心为国,只想要驱除鞑虏,收复我山河的心情……。” “我出去吐会儿去,可能是今日坐马车坐的让人犯晕、恶心!”冷嘲热讽完的耶律楚材跑的比射出去的箭矢还快,但叶大人的脚显然比弓弩上的箭矢还要快,依旧是在耶律楚材跑出去的瞬间,一脚踢在了耶律楚材的屁股上。 于是耶律楚材的屁股上带着一个大大脚印,跑到寒冷的户外呼吸着新鲜空气,他有些明白了,为何金国从上到下在对上叶青之后,一直都处于下风了,一直都无法赢得了宋人了。 不错,正是因为宋廷有一个阴险奸诈到让人恨之入骨的叶青,正是因为这个卑鄙无耻、善于算计的叶青,才使得大金国到现在一直处于被动挨打的局面之下。 太阳不知不觉的已经落到山下,冻的直哆嗦的耶律楚材,终于是硬着头皮再次踏入到了暖和的房间内,而此时的房间内,师徒二人已经在谈笑风生了,显然刚才的事情……已经是说服了朱世杰。 “真够阴险的,这么快就说服了一个老实人。”耶律楚材趁着朱世杰凝视着纸张上的那些鬼画符一般的文字时,在叶青旁边低声说道。 “在正义面前,一切手段都谈不上卑鄙与阴险,别忘了,我们是在为华夏民族而战,是为了使我们中原文化不会遭受异族的践踏而为,一切都是为了中原正统,所以哪来的阴险与奸诈?孙子云:兵者、诡道也……。”叶大人正义凛然的想要开始演讲。 耶律楚材早已经听的耳朵都要起茧子了,直接了当道:“什么时候吃饭?把那好酒拿出来一些暖和暖和身子可好?” 寒冷的冬季,显然吃什么都不如吃火锅来的让人享受,而牛羊肉对于眼下的北地来说,根本不算是什么,即便是辛弃疾当初把那些蒙古人带来的牛羊卖出了几乎全部,但剩余的也足够如今的叶青想用一顿……涮羊肉。 凄厉的寒风在窗外肆无忌惮的呼啸而过,漫天尘土席卷着能够沁入骨髓的冰冷,在大地上肆无忌惮,房间内的火锅与美酒,此刻比任何东西都更能够让人感受到幸福与满足。 同样,对于远在长安的白纯跟耶律月来说,除了温暖如春的房间外,还有叶青那一封亲笔书信。 叶青要在元日后来长安,但具体为何,两女并不知晓,可即便是如此,这封信也足以让白纯跟耶律月,在寒冷的冬季感受到了浓浓的温暖与思念之情。 “蒙古人那边可有什么异动?”白纯抱着呆呆看着她的小雪儿,问着人家的亲娘道。 “没有什么异动,去年冬季的时候,还会渡河来抢夺一番,但今年到现在为止,还暂时没有发生过。当然,一些小的冲突在所难免,那些缺衣短食无法熬过这漫长冬季的牧民,还是会跑过来,不过他们并不敢大肆抢掠,偶尔也会拿出一部分物品与我们交换。”耶律月很满足眼前的一切,虽然没有叶青在旁,但如今有小雪儿陪着她,这对于刚刚为人母的她来说,绝对比有一个叶青在旁还要让她感到满足。 白纯微微叹口气,而后低头俯视着小雪儿那双毫无杂质的眼睛,淡淡道:“可能夫君回长安,会跟蒙古人有关。” 耶律月默默的点头,她同样也是这般猜测,毕竟,在济南与蒙古人的谈判中,叶青最终还是选择了与金人真正的结盟,虽然这个结果是在意料之中,但多少还是有些出乎预料。 “兴庆府、西平府如今同样没有蒙古人的异动,但……。”白纯抬头看了一眼耶律月,而后想了片刻才下定主意说道:“西平府外还有冲突发生,冬季到了,不管是兴庆府还是西平府,都不太敢像平日里那般一直敞开城门,对于边疆的巡视也增加了不少,他们也不得不妨……。” 耶律月继续默默点头,语气有些无奈道:“但愿他们能够熬过这个冬季吧,也但愿这个冬季不要过于漫长才好一些。” “你若是放心……。”白纯低头看着怀里在她双臂微微摇晃下,已经乖巧的闭上双眼渐渐进入梦乡的小雪儿,继续道:“或许让耶律乙薛前往西平府……。” “如此的话,河套三路我怕刘敏行跟安北都护府无法顾及过来……。”耶律月的心头不由升起一股惆怅,当初她任性的要选择前往河套三路跟蒙古人起冲突,为辽国报仇,从而使得她麾下的无疆军不由自主的成了镇守无定河的主力,如此也就使得安北的大部分大军,不得不从牧马镇彻向其他驻守。从而也使得如今,她既想要命耶律乙薛率军前往西平府外,接应那些无家可归,或者是被蒙古人追杀的辽国残留百姓,又不得不兼顾着河套三路这边她当初任性的接管的防区。”?“或许可以分遣一部分人前往西平府,刘兰儿前些日子已经到达了西平府,打算跟李横在那里过元日,所以有李横率领接应……。”白纯给耶律月出主意道。 “李横不会听我们的,除非有夫君的命令。”耶律月摇头说道,而后看着白纯那蠢蠢欲动的神情,笑容中带着一丝苦涩道:“李横也不会听你的的,这个时候非同往日,若不然的话,李横就该在兴庆府而不是西平府了。蒙古人在济南刺杀夫君不成,虽然夫君最后没有追究,但这件事情显然不会这么轻易揭过,蒙古人自然是会有所防备的,恐怕这也是为何李横不能够前往兴庆府的原因。” “小雪儿由我照看,只要你放心就好,我跟红楼绝不会让她受一点儿委屈的。”白纯抬头,对耶律月继续说道:“这几日看你房间里的灯都是很晚才灭,我知道你心里不好受。李横听不听是一回事儿,但能不能做又是另外一回事儿。” “我害怕面对大辽国的百姓,如今更不敢面对他们了。我在长安过的衣食不愁,而他们还在为已经亡国的大辽做着他们的挣扎与坚持,我……我不知道该如何面对他们,可若是让我当作什么也没有发生,我又做不到,我不忍心看着他们在外一个个倒在蒙古人追击的血泊里,这几日只要一闭上眼睛,脑海里就会不由自主的浮现出当初我逃出王城时的种种,我想,此刻他们在漫天风雪中,恐怕比我那个时候还要悲惨……。” 白纯轻轻的把小雪儿放在温暖柔软的床上,看着小家伙蠕动着嘴唇,皱了皱眉头便继续安静的样子,而后拉着耶律月的手,有些不知该如何安慰的说道:“只要你不做出冲动的事情,不让自己陷入危险之中,你就放手去做吧,即便是无法帮到他们,但也不要再让自己活在内疚之中。李横那边有兰儿,即便是无法帮你,但让李横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哪怕是能够借你一些兵力……。” “今夜让小雪儿跟我睡吧。”耶律月打断白纯的话说道。 白纯愣了下,而后点点头:“好,你早些休息。” “谢谢姐姐。”耶律月看着白纯走到门口的背影,眼泪不自觉的滑落到脸庞。 耶律月显然想要跟小雪儿多在一起些时间,而这……也说明,西平府之行,耶律月显然已经做出了决定。 毕竟,无数个依然还惦记着辽国的百姓跟兵士,如今依然在坚持着他们大辽国的身份,依然在草原上、沙漠中、戈壁处,跟蒙古人在进行着最后的抵抗与挣扎,身为辽国公主的耶律月,又如何能够安心在长安不闻不问。 1112 卫绍王的昏招 当叶青得知长安自己的两个娘们又再一次自作主张时,耶律月已经率军抵达了安西都护府所在的西平府,李横跟刘兰儿出城五里之地迎候耶律月以及身后的五千大军。 耶律月虽然不过是一介女流,但经过亡国一事儿后,在政治上已经是相当成熟,所以身后的五千大军,这一路行来,根本没有引起任何的恐慌,之所以会如此完全是因为,这五千大军乃是由辽、宋两军混编而成。 济南府的叶青无奈的摇摇头,旁边坐着的钟晴拿起书信,看完之后也只是默默无言,耶律楚材就跟一根柱子似的,杵在叶青旁边,依旧是保持着他高傲的姿态。 不过这段时间里来,耶律楚材高傲的姿态更像是一种最后的挣扎,身上那股最初的发自内心的自傲,此时已经被叶青打击的体无完肤。 “元日将至,你打算……怎么办?”钟晴最终还是忍不住的问道。 “无妨,兰儿也来信了,如今即便是西平府外面还有残余,但恐怕也没有多少了,而且……蒙古人的注意力已经不在辽国了,如此不胜其烦的小股抵抗,对蒙古人造不成任何威胁,而蒙古人若是想要征花剌子模,必然要让覆灭的辽国能够完全臣服于他们,所以我估计,蒙古人还会在辽国遗留的皇室贵族身上下功夫,只有这些人臣服了,其他百姓自然而然的也就不具多大威胁了。何况,辽人并非个个都是硬骨头,旁边这位不就是如此吗。”叶青说道最后,还不忘揶揄一番故作高傲的耶律楚材。 耶律楚材之姓自然是辽国皇室之姓,只是因为当初金国攻辽后,一些辽国贵族迫不得已被留在了金国,毕竟,那里也曾经是他们祖辈生活的地方,被迫离开而后在西域建立西辽政权的,不过是皇室的一个分支罢了。 但虽然耶律楚材等一族,已经跟西辽国分割多年,已经算不上真正的辽人,可如今听到叶青如此揶揄他们耶律姓氏的辽人,心里头还是多少有些不满。 不过这些时日被叶青言语打击已经习惯的他,只是高傲的冷哼一声,并未再跟叶青表示他的不满。 钟晴白了叶青一眼,不管如今在金国拥有耶律姓氏的人是什么样子的人,但叶青也不该当着耶律楚材的面,如此说话才是。 “你就不为耶律月担心吗?”钟晴有些担心的问道。 不过钟晴的这种担心,并非是担心耶律月前往西平府后的安危,毕竟有李横等人在,只要在如今的北地境内,那么就完全可以保证耶律月的安全。 所以钟晴的担心,则是因为那些一直坚持不肯臣服蒙古人的辽人,会不会在与耶律月见面后,从而请求或者是胁迫耶律月复国一事儿。 毕竟如此一来,对于一心想要北地安稳几年的叶青来说,并不见得是一件好事情,何况如今的叶青,也并不想跟蒙古人发生真正的冲突。 叶青没有回答钟晴的话,反而是瞟了一眼旁边杵着的耶律楚材,淡淡道:“蠢材,如今若你是铁木真,或者是蒙古国的官员的话,你会怎么做?” “虽楚有才,晋实用之。”耶律楚材条件反射的反驳着,而后也是不屑的瞟了一眼叶青,想了下后说道:“不过你猜测的倒是不错,我也是这么想的。若我是铁木真的话,我就会拉拢辽国贵族,只要他们臣服了,其余者便不再是问题,甚至可以借着辽国贵族之手,来帮蒙古人平定不愿臣服的百姓、兵士等等,比他们自己出兵镇压要容易的多。” “还有吗?”叶青继续问道。 钟晴在旁边有些不明所以的静静看着,原本只是讨论钟晴一事儿,但不知为何,却是被叶青又把话题扯到了蒙古人跟金人身上。 虽然她不清楚叶青问耶律楚材这些的原因,但直觉却是告诉她,叶青如此问耶律楚材,必然是有着他的道理。 “没了,就是这些。”耶律楚材轻松的回答道。 “还是年轻啊,考虑的还是不够周全啊,同样,把蒙古人也想的太简单了啊你。”叶青摇头叹气的说道。 耶律楚材愣了愣,觉得自己刚才所言的,并无任何疏漏,同样,也确实是眼下蒙古人彻底平定辽国的最佳办法,为何到了叶青这里,还就变得不成熟了? 明显有些不服的看着叶青,想了片刻后,才不服的问道:“那你倒是说说,要你是蒙古人的话,你会怎么做?” 钟晴同样是目不转睛的看着叶青,她也很想知道,叶青在蒙古人平定辽国还有小股叛乱一事儿上,能够拿出什么独到的见解。 看着钟晴那求知欲浓厚的目光,再看看那根蠢材偷偷竖起的耳朵,叶大人叹口气后,才悠哉道:“你们啊,想事情还是太过于片面,刚刚我不是已经说了,蒙古人的注意力不会再放在平叛辽国反抗的百姓身上了……。” “对啊,所以蒙古人把注意力放在了辽国皇室贵族身上,希望借此机会来由遗留的皇室贵族来评判,难道错了吗?”耶律楚材继续问道。 “金国当年是如何降服你们的?”叶青石破天惊的对耶律楚材问道。 这个问题对于金国的耶律皇室来说,无疑于逆鳞一般,显然是他们不愿意提及的伤疤,不管如今金人如何对待他们这些遗留的辽国皇室,也不管他们这些遗留皇室,在如今的金国朝堂之上跟金人之间是多么的融洽,但终究这是一个让人讳莫如深的问题,终究是涉及到了像耶律楚材这般,臣服于金国的所有人的痛处。 “你什么意思?”耶律楚材的脸色瞬间阴沉了下来,就连旁边的钟晴,仿佛都能够感觉到,此刻那一直表现的漫不经心的耶律楚材,好像是真的动怒了。 “我的意思很简单,蒙古人可能会拉拢金国的辽国皇室,比如……一些手握权力、拥有耶律姓氏的金国文臣武将。”叶青毫不在乎耶律楚材那阴沉的神色,依旧是漫不经心的说道。 耶律楚材的眯缝眼睛,如同一头狼一样,警惕而又阴森的看着叶青,冷冷道:“叶大人你觉得我们这些人会背叛金国吗?” “听没听过一句话,叫东方不亮西方亮?如今当年被金国赶到西域的西辽已经灭亡,那么当年在东面臣服于金国的辽国皇室贵族,会不会……就再次建立一个以辽为国号的政权呢?”叶青淡淡的问道。 “这跟西辽已经灭国,蒙古人需要平定没有任何的关系。”耶律楚材有些意识到了叶青想要说什么,但他并不是很相信,叶青的猜测真有那么准确。 “西辽国如今只有两股反抗蒙古人的力量,一个名为札兰丁,如今已经逃亡到了花剌子模那边,并打算效仿当年西辽国的开国皇帝耶律大石,再次建辽国。另一个名为八刺黑,如今则是在跟蒙古人追逐于草原上,辽国承礼公主耶律月,前往西平府便是要接应八刺黑这股不到一万人的辽国逸民。所以蒙古人的注意力,已经不在西辽国的身上了,何况如今我与贵国结盟,而拒绝了跟他们蒙古人结盟,他们的注意力啊,必然是要防范我们会不会有异动。还是那句话,若你是蒙古人你会如何做抉择?”叶青说到最后继续问道。 “前些日子蒙古人刺杀你不成,这是他们的第一步,而后……他们回到蒙古后,必然要想方设法,来削弱我们之间的结盟,即便是无法削弱,他们也会拉拢……。”耶律楚材有些惊讶的看着叶青。 “蒙古人很愿意看到札兰丁前往花剌子模寻求庇护,如此一来,他们在彻底平定辽国以及内部的几个小部落不满的声音后,便有了充分的借口出征花剌子模。而要做到这些,自然是还要让自己与宋、金为邻的后方有一个稳定的局势才行,不然的话,万一他们在攻打花剌子模时,宋、金从后面偷袭,岂不是让蒙古人得不偿失?”叶青微微侧仰着头,看着满面凝重的耶律楚材说道。 耶律楚材思索着叶青的话语,时不时看看只是静静望着他的叶青,脑海里飞快的转动着,突然说道:“耶律留哥?” “看看这个吧,这是卫绍王回到燕京后施行的策略。”叶青把一直摆放在桌面上的另外一封书信,递给了一脸震惊的耶律楚材。 因为叶青在济南遇刺一事儿,让回到燕京的卫绍王,意识到了金、宋结盟后的蒙古人,会如何对金反应的顾虑,特别是当叶青非要留下耶律楚材时,更是让他不得不去担心,叶青此举会不会是在有意拉拢金国的辽人。 而叶青既然能够想到如此做,那么蒙古人会不会也如此行事?在金、宋已经结盟之际,会不会暗地里拉拢他们大金国的辽人,以此来分化、削弱他们金国的实力,或者是让他们处于内讧之中,无法对他们蒙古人形成威胁。 正是因为这样的顾虑,让卫绍王在奏请皇帝完颜璟后,便开始在北边他们金国的大本营、所谓的五京路,开始实施对于辽人的监管与牵制。 元日之后,金国将在五京路,但凡是有辽人住的地方,开始实施两户加一户之策。 看着钟晴不解的目光,叶青解释道:“所谓的两户加一户之策,便是自元日后,金人会对辽人,也就是契丹人实施两户女真人中间加一户契丹人,由此来防范契丹人不会谋反,对他们金国构成威胁。” “这不可能,卫绍王怎么会如此做?他难道不知道,一旦这样实施,会引起我们的不满?尤其是耶律留哥!” 耶律楚材再一次提起了耶律留哥,足以证明这个人,不管是在金国还是在辽人的心中,都有着重要的影响力,显然,也是一个手握重权的金国臣子。 “耶律留哥会不会有所不满我不清楚,但……据说蒙古人已经在打这个耶律留哥的主意了,而如今你们的皇帝完颜璟,到现在还不自知……。”叶青依旧是悠哉的说道。 “我大金圣上都不知道,你又是如何知道的?”耶律楚材抓住了叶青话语中的漏洞,皱眉问道。 “要不你猜猜?”关于这件事儿,叶青真心懒得解释,如今董晁在金国,已然成了金国最大的情报头子,不单是能够北地提供所需的信息,就是一些对于北地不重要,但对金人重要的信息,他都能够通过种种渠道,卖给金人。 在叶青的授意下,董晁已经开始把这个消息在燕京悄悄散播开来,但完颜璟跟完颜永济并不这么认为,他们如今依然还是倾向于完颜永济建议的两户加一户的策略,而不是放松或者是召耶律留哥从上京路到燕京。 “你是不是又不安好心,想借我之口来传递假消息,而后从中谋取对你有利的事情?”耶律楚材警惕的问道。 “爱信不信,若是到时候完颜璟跟完颜永济真逼的耶律留哥谋反了,你可别怪我没有提醒你。”叶青心头多少有些遗憾,当然,在蒙古人跟耶律留哥已经开始悄悄接触时,他也想过从中截胡,但奈何北地跟耶律留哥之间相差十万八千里,中间还隔着整整一个金国,自然不像蒙古人那般,跟金国不过是隔着一座大兴安岭。 叶青的野心很大很大,燕云十六州虽然是他的终极目标,但若是能够在拿下燕云十六州之前,还让金国保持对于更北边的五京路的控制,那么在他攻取燕云十六州的时候,虽然也会遭遇金人的誓死反抗。 但因为五京路的存在,给金人留下了一条后路,所以在攻燕云十六州时,显然就不会把金人给逼迫到置之死地而后生的处境上,如此在有了一条可以退守的后路情况下,那么金人将士的抵抗必然不会像没有后路那么坚决。 蒙古人会想要拉拢金国的契丹辽人,而金人却是以两户加一户之策,逼迫着契丹辽人因不满而反抗,这对于叶青而言自然是毫无利益,所以他必须要通过耶律楚材或者是董晁,让完颜璟意识到,卫绍王完颜永济之策绝不可取。 可如今的完颜璟,是否还会如从前那般听他的建议,如今则是一个未知数。 金国对于契丹辽人的策略,如同对防患堤坝的封堵与疏通一样,封堵或许可以解一时燃眉之急,但终究不是长远之策,一旦积压的不满之声越来越高涨,到最后必然是要变成洪水猛兽一般,淹没整个大金国。 而疏通显然是最为理想的策略,可以使得契丹辽人回到最初与金人和平相处的形势下,两者相安无事儿,依旧让契丹辽人在金国可以享受着如金人一样的待遇,从而同气连枝。 辽国如同一个打不死的小强一样,虽然在历史上惊鸿一瞥般匆匆掠过,但当身处当下的时代之时,还是能够感受到辽人那顽强的生命力。 辽朝一国既有巅峰时期的大辽帝国,同样也有衰弱之时的北辽、西辽,以及苟延残喘的附庸于蒙古人的东辽,甚至是还有一个后辽存在。 以辽为国号的这个朝代,在这个历史时期断断续续的同样绵延了三百年的时间,而对于蒙古人建国为元而言,则是在其中发挥了极为重要的作用。 耶律留哥便是其中最为重要的创世人,因为不满完颜永济的两户加一户之策,而后趁着五京守军调防之际,在上京路揭竿而起开始反金,从而依附着蒙古人,成为了蒙古人攻金的前锋大军。 叶青捡着能说的统统说给耶律楚材听,这对于耶律楚材或者是钟晴而言,虽然有些危言耸听,但……这正是叶青不同于常人所具有的远见。 也正是因为他的这种远见,让他一直以来都能够料事如神,从而靠着这个强大的作弊之法,一直能够在北地立于不败之地。 将信将疑的耶律楚材看着叶青,过了好久才问道:“你留我在济南,在你身边,也是想要拉拢我?” 耶律楚材一直没有弄清楚,叶青为何要以他来为人质,保证他跟金国盟约的原因,但此刻,他多多少少有些明白叶青的用意了,只是他不觉得自己具备足够让叶青拉拢的实力跟才华。 “算是拉拢,也算是为了保护你吧。”叶青看着耶律楚材那有些茫然的神情,继续说道:“耶律留哥兄弟二人远在上京,他们若是造反,完颜璟必然也会防备在燕京的契丹辽人,而你耶律楚材等在燕京的契丹人便是首当其冲的治罪对象,朝廷对付叛乱的第一步,必然会以你们来杀鸡儆猴,震慑上京路等四路的契丹辽人,所以你得感谢我才是。” 耶律楚材却是凝重的摇着头,一时之间,他并不是很相信叶青所说的话,同样,有些叶青的预言他还需要好好消化、整理一番,理出一个头绪之后才好下判断。 “元日后跟随我一同前往长安,所以……留给你的时间不多了。”叶青起身拍了拍耶律楚材的肩膀,示意他可以出去了。 看着有些失魂落魄的耶律楚材离去,钟晴望了望叶青,同样是有些怀疑道:“你不会是在吓唬他吧,还是说那叫耶律留哥的,真的会因为卫绍王两户加一户之策而造反?” “造反是必然的,只是……不知道会是什么时候,但不管如何,都需要尽可能的阻碍蒙古人跟他们接触才行,尽量拖延耶律留哥谋反,为我们争取时间才行。完颜永济的昏招……不光是让我一下子觉得时间再次紧迫了起来,而这也会成为金国亡国的征兆!”叶青不自觉的攥着拳头,接下来真的是时间不等人啊,只能寄望着去了长安后,是否可以通过一些跟蒙古人的冲突,来拖延蒙古人蛊惑耶律留哥谋反了。 原本以为短时间内不会与蒙古人起冲突的叶青,如今不得不做着主动跟蒙古人起冲突的准备。 1113 或许是个机会 元日的脚步越来越近,被叶青送到临安的所有当年开封府皇宫的物品名单,也被卫泾摆在了赵扩的桌面上。 即将到来的节日喜庆,以及这一份长长的名单,仿佛也冲淡了赵扩跟叶青之间的暗流涌动,不管两人如今到底谁更为忌惮谁一些,但最起码这份名单,还是多多少少使得君臣之间的距离近了一些。 庆王在开封的一切事宜叶青都不曾插手,甚至如今甚嚣尘上的置留都一事儿,叶青那边同样是没有一句怨言,再加上如今摆在面前的长长名单,各种叶青的退让加起来的厚礼,也足以让赵扩稚嫩的脸上露出满意的笑容。 与金人结盟一事儿,虽然还会萦绕在赵扩的心头,但不管如何说,叶青如今在北地的一举一动,倒是让赵扩那种如芒在背、如坐针毡的危机感淡化了不少。 当初那些被金人从开封掠走的物品,如今一件件都回到了临安,虽然其中并没有多少真正贵重的物品,甚至一些都是如今赵宋跟朝廷看不上的物品,但这些物品的意义显然要大于它实际的价值,最起码也能够反应出,如今宋廷在天下人心中的威望,渐渐在提高,宋强金弱的局面也渐渐成型。 不同于临安皇宫内赵扩的一脸轻松,燕京皇宫内的完颜璟跟完颜永济,一个接到了来自叶青的亲笔书信,一个则是接到了来自留在北地做人质的耶律楚材的书信。 两封书信的内容大致相同,对于两户加一户之策的后果预判同样是颇为悲观,可正是因为两封书信几乎是同时到来的缘故,却是让完颜璟跟完颜永济的眉梢无法舒展一些。 耶律楚材为契丹辽人,叶青虽然是盟友,但其对于金国一直存有狼子野心,也不得不防。 可书信之中内容的言之凿凿、有理有据,也不得不让完颜璟跟完颜永济怀疑,若是两户加一户之策真的实施,会不会真的造成叶青所预言的那般不可挽回的恶果。 “皇叔以为如何?”依旧英俊潇洒的完颜璟,缓缓放下手里的书信问道。 上京、中京、北京、西京、东京五路,不止是辽人契丹的起源,同样也是他们金人的起源之地,更是他们立国之根本,自然谁也不愿意看到五京路出现叛乱,从而影响到其他各路有被叶青利用北伐的机会。 但若是认为叶青跟耶律楚材这两封书信,真的完全就是站在为他们金国的立场而考虑,别说是完颜永济了,就是完颜璟都不相信。 随着年岁的增长,如今的完颜璟自然也是越发的成熟,对于越老越阴的叶青也就认识的更为清晰了一些,所以他绝不会再相信,叶青言辞恳切的这一封书信,完全是为了他跟金国好。 “叶青之言不可尽信,但也不可不信。”完颜永济斟酌着说道,若是旁人的话语,完颜永济则是会完全否决,毕竟,两户加一步之策是他提出来的,如今不等施行就有人反对,岂不是赤裸裸的打他脸? 但奈何这个人是北地叶青,而叶青在完颜璟心里,又不完全是一个宋人的臣子或者是盟友,所以完颜永济在完颜璟面前,自然不敢全然否决,认定了叶青这封书信是包藏祸心。 何况,这封信极尽诚恳,而且字里行间有理有据,完全看不到有任何的挑拨离间之嫌,相反是越随着叶青的方式往下捋,还越发觉得两户加一户之策的后果,越发是叶青预料的这种后果。 “不可全信但也不可不信!可眼下我们又该如何是好呢?”完颜璟有些无奈的叹道。 “叶青既然来信警示圣上,那么妾身以为叶青想必已经有了对策,圣上或许可以修书一封,问问叶青而后再定夺也不晚。”皇后李师儿缓缓走了进来,不等卫绍王完颜永济向她行礼,则是自己率先向完颜永济行礼。 李师儿如今即便是已经贵为皇后,但她也知道,卫绍王完颜永济一直以来都颇得圣上信任,所以不管任何时候,她也不敢轻视卫绍王完颜永济,即便是他父亲跟兄长,时常因为完颜永济深得完颜璟信任,而在她面前说些完颜永济的不是,李师儿也几乎全是一笑置之,从来不在这件事情上有任何偏袒父兄的举动跟言语。 “圣上跟卫绍王难道还不明白,叶青这封书信有一种欲言又止的态度?自然,依妾身来看,叶青这一封书信绝不是什么好心好意,必然是有着他不为人知的目的。但圣上也可以修书一封试探一下,或许就能够窥探出,叶青他到底有什么不为人知的目的。”李师儿不干政,那是在有其他臣子在时,而御书房内只有完颜永济一人时,李师儿则是完全没有任何顾忌。 完颜璟颇为认同的点着头,完颜永济同样是赞成道:“皇后所言不错,臣以为,两户加一户之策,本就是要在元日后择日实施,如今还不到时日,那么或许可以去信试探一番,叶青此举到底是何用意。” “叶青未必会跟我们说实话,这么多年来的经历,只会使得如今的叶青越来越奸猾,朕怕的是,即便是收到了叶青的对策,恐怕我们也难以窥探到他的真正目的,他想要利用这件事儿做什么,得到什么,能够得到什么利益。朕绝不相信他完全是在为朕的江山着想,他叶青没有那么好心。”完颜璟虽然养成了像叶青那般,在思考时食指敲击桌面的习惯,但奈何脑子里却是空空如也,根本毫无任何思路。 完颜永济不得不把目光看向皇后李师儿,这个时候,他这个皇叔自然不适合劝完颜璟亲自给叶青去书信,而这个责任,自然而然的就落到了皇后李师儿的身上。 “皇叔或许可以先把耶律楚材的这封书信,交给尚书右丞耶律履,毕竟……这是他儿子写给皇叔您的书信,或许耶律履能够从中窥探出什么来。”皇后李师儿一语惊醒梦中人,不单是让完颜永济神色一喜,就是连完颜璟也是眼前一亮。 透过尚书右丞耶律履对他自己儿子的书信来判断,倒是不失为一个办法,即便是无法得知叶青的目的,但最起码可以窥探出,两封内容大致相同的信,到底是否都是出自叶青一个人的主意,或许也能够判断出,耶律楚材是否已经被叶青收买。 从完颜璟的角度来考量,显然只凭确认这件事情,并不能让他感到心安,加上卫绍王提出的两户加一户之策被叶青分析出来的利弊,在暂时不考虑叶青是何居心的前提下,完颜璟也不得不去思量着,契丹辽人到底会不会谋反,而他如今又该如何防备。 自完颜璟的皇祖父完颜雍继位以来,金国便开始行休养生息之策,而其中最大的变革便是,对于大量金人兵士计口授田,从而在收缩金国大量女真兵力的形式下,把大量的契丹辽人置于到了金人大军中。 正是因为完颜雍当年之策,使得如今以女真人为主的大量军队逐渐减少,而以契丹辽人为主的大军则是逐渐增多,所以一旦契丹辽人真的要谋反的话,完颜璟也不得不早做准备。 “召……乞石烈诸神奴进宫。”完颜璟在完颜永济起身告辞前,突然对完颜永济说道。 完颜永济愣了一下,看着皇后对他微微点头后,这才领命离去。 乞石烈诸神奴是完颜璟最为信任与倚重的武将,所以眼下不管契丹辽人会不会谋反,那么他都有必要早做防范,以及派遣心腹之人前往上京查探一番。 “圣上不怕如此会打草惊蛇吗?”李师儿有些担心的问道。 完颜璟沉默片刻后才说道:“相信乞石烈诸神奴会谨慎行事的,如今皇叔之策虽然还未实施,但朝堂之上已经放出了风声。远在北地的叶青都知晓了,那么耶律留哥岂能不知晓?之所以如今未动,恐也是在看朝廷是否真会如此做吧。所以……不得不防啊。” 一边派乞石烈诸神奴前往上京安抚或者是威慑耶律留哥,一边去书信试探叶青的目的,以及他所分析的真实性,完颜璟自认为两全其美。 可在皇后李师儿看来,不管是试探叶青还是安抚、威慑耶律留哥,其实都并非是上策,如此做都只会使得朝廷跟耶律留哥之间产生裂痕,而这……说不准就是叶青的目的所在。 “圣上可知道,耶律留哥还有个弟弟,驻守于西京路?也就是跟蒙古人接壤之地。”李师儿微微叹口气问道。 完颜璟默默的点点头:“待皇叔在耶律履那里有了答案,便辛苦皇叔前往西京一趟安抚耶律厮布吧。” 这一次换成了李师儿心头松了一口气,既然圣上已经想到了,那么这个时候去安抚,应该不会为时已晚吧。 济南府的叶青,有些吃惊的看着耶律楚材:“为何不早说,耶律留哥还有个弟弟?” 不满的问完后,叶青立刻起身走到地图跟前审视着金国五京路的地图,上京、北京历来是金人的重中之重,而后便是一字排开的西京、中京与东京三路,西京与中京是扼守蒙古人进出五京之地的重要关隘,东京则是紧邻高丽国,所以不管五京之路的那一路,对于金人来说都是极为重要。 西京与中京两路如今自然是镇守燕京身后的重要两路,如同燕云十六州一样,都是蒙古人进入中原或南下燕京,或北上北京、中京的必经之路。 失去那一道关隘,对于金人来说都足以称得上是毁灭性的打击,西京与中京失守,自然会是蒙古人直指金人腹地,而且在战略上更加灵活,向北即可攻金人之老巢北京、上京两路,向南便可直指燕京,从而与燕云十六州外虎视眈眈的蒙古人遥相呼应,甚至是夹击燕京的严峻形势。燕京之所以在军事上越发的重要,之所以宋廷宁愿花钱也要买到手,正是因为他如同扼守游牧民族的咽喉要道一般,只要守住了燕京,那么不管是蒙古人,还是金、辽起家的关外,都难以对中原腹地形成直接的威胁。 可一旦燕云十六州失守,那么就是宋廷二圣那样的凄惨下场,使得关外与草原上的敌人可以随意进出中原,如入无人之境的随意烧杀抢掠。 “耶律厮布镇守西京?”叶青的手指停留在了地图上,那大兴安岭跟阴山之间的空旷地带,如同一道大口子一样,仿佛已经能够看到源源不断、如狼似虎的蒙古人的铁骑扬起滚滚烟尘冲入到了西京、中京两路腹地。 “不错,耶律厮布镇守西京,耶律留哥镇守上京,两路之间隔着的北京路则是由完颜合达镇守,中京路则是由完颜思烈镇守,至于东京路……则是由张致远镇守,而下一次调防便是在明年的十月。”耶律楚材因为叶青那凝重的神情,也不自觉的变得凝重了起来。 他虽然被叶青分析的两户加一户的弊大于利的判断已经说服,但在情感上,他还是不太愿意相信,耶律留哥兄弟会真的有一天要谋反。 何况,从五京路的布防上就能够看出来,金国朝廷并非是随意的在五京路布防,耶律留哥也好、耶律厮布也好,在他们的左右实则都是由金女真人的将领镇守,从而在隔离开他们二人的同时,自然是也起到了提防的作用。 叶青不出声的看着眼前的地图,一边咬着嘴唇一边摇着头,金人的布防按照常理当该是如此,两姓耶律跟两姓完颜相互错开、相互牵制,而后在东京路则是置以汉人守将,可谓是不偏不倚的做到了完全平衡的局势。 “也或许是个机会……。”叶青盯着地图喃喃念道,一旁的耶律楚材,显然并没有听清楚,不自觉的问道:“什么?” “没事儿,看起来牢不可破,也或许是我想多了。”叶青视线从地图上移开,有些敷衍的对耶律楚材说道。 看着叶青脸上那很敷衍的笑容,以及更为敷衍的话语,耶律楚材则开始盯着那地图,在叶青走出房间后,呆呆道:“也或许是个机会?到底是什么意思?我大金难道会与蒙古人一战?还是说……。” 耶律楚材的心不由自主的开始往下沉,他突然觉得,叶青或许更想利用这个机会做点儿什么。 自那次与耶律楚材谈话后,元日前的叶青突然间放松了起来,平日里要么是转转酿酒作坊,或者是前往那颇璃作坊转转,虽然颇璃作坊还一片荒凉,什么都看不见,但叶大人倒是很有闲情逸致,几乎每天都会去那空旷无一物的地方转悠一圈。 不过在这中间,耶律楚材发现,叶青不再像最初那般,凡事都让他跟在旁边了,特别是跟辛弃疾、墨小宝、钟蚕三人议事的时候,耶律楚材不单连待在议事厅的资格没有,就是连杵在厅外当门神的机会也没有。 耶律楚材被叶青隔离,彻底失去了对济南府叶青想要做什么的了解机会,加上叶青每次跟辛弃疾、墨小宝、钟蚕三人锁在议事厅议事时,一谈就是大半天的时间,这让耶律楚材心头的不安越来越盛。 更让耶律楚材感到不安的是,每次四人议事完毕从议事厅内出来时,叶青都是神态轻松而悠闲,但不管是辛弃疾还是墨小宝、钟蚕,三人的脸上则是写满了凝重,甚至每次出来后,都像是有什么要紧事儿一样,匆匆的跟耶律楚材打声招呼,便立刻去忙没人知道的事情去了。 除了跟辛弃疾三人议事隔离了耶律楚材的了解跟参与外,其余事情叶青则是完全没有防备耶律楚材,特别是在教授或者是跟朱世杰一同研究如何做假账一事儿上,叶青不单是让耶律楚材参与,甚至还会听取耶律楚材的建议。 总之,当元日到来时,叶青拿着由他主导,辅以朱世杰跟耶律楚材的建议,而后完善的虚拟账簿给钟晴看时,钟晴从元日的第一天开始,琢磨到了上元节都过了,也没能够看出来这本账簿有什么差错。 银子虽然都在账簿上显示的清清楚楚,但当钟晴想要从这账簿中拿出一文钱,却是连个下手的机会都没有,甚至,她根本无法判断出,这本账簿上支出的钱,虽然都有明确的支出明细,可不知为何,她总是觉得这本账簿在嘲笑自己,像是在说我就是一本假账,有本事你查我啊。 自元日起到上元节结束,就在一切从节日的气氛中慢慢回归至正轨时,耶律楚材后知后觉的才发现,叶青元日前提及的要前往长安一事儿,好像变的没有动静了。 最起码这段时间里来,他就完全没有看出来,此刻的叶青有不日要启程前往长安的打算。 1114 送兵 春回大地、万物复苏,庆元元年寒冷的冬季在山东各路不知不觉间已彻底消失不见,一直拖到庆元二年三月的叶青,才不紧不慢的启程前往长安。 墨小宝、钟蚕并没有跟随叶青一同前往,而是留在了济南府,叶青给出的理由是因为蒙古人年前的那次刺杀,让他不放心被留在济南的钟晴等人。 但显然这个理由并不能够让自元日后,一直疑神疑鬼的耶律楚材相信,不过耶律楚材也并没有去质疑叶青的动机。 跟随着叶青在济南府这些日子里来,他已经能够清楚的感受到,整个北地完全就是以叶青为首而建立的一个强大的地方势力,所以不管叶青走到哪里,哪里才该是其他人注意的焦点才对,没有叶青所在的地方,显然瞬间就会变得没有那么重要。 朱世杰、耶律楚材,以及所率三千种花家军的贾涉,在叶青的率领下浩浩荡荡开始向西挺进,在天气回暖之际,从济南到临安的一路上,但凡经过之处,都能够看到已经开始在田地里忙碌的百姓身影,不管是牛车还是驴车,或者是弯腰于田地的百姓,以及那带着绿色冒出地面的植物,路边那渐渐吐出新芽的树木,仿佛都带着春的生机与悠然。 还是如同往常一样,开封、洛阳对于叶青就像是禁地一般,不管是何时从此经过,叶青都从来不会做过多的停留。 元日后朝廷已经下旨,同意庆王之前的建议,置开封为留都,所以当叶青在到达开封的这一路上,自然也能够看到一些从临安朝廷北上开封府的官员,一个个坐着马车拖家带口,如同迁徙一般。 叶青把朱世杰夫妇交给了庆王,按照之前叶青已经跟庆王沟通好的条件,把朱世杰差遣进了接下来会在开封置的小户部衙署内。 在开封府不过短短三日的驻留,叶青便继续沿着黄河赶路,庆元二年四月中旬,在春耕接近尾声时,叶青、耶律楚材也缓缓进入到了长安城内。 从济南到长安,这一路上看到的一切,并没有在耶律楚材的心中留下什么深刻的印象,并不富裕的北地各路、州、县在经过的耶律楚材眼里,跟他们金国的州、县并没有什么实质的差别。 这也让耶律楚材一头雾水,满脑门子的问号,丝毫不觉得,就是这样一个并不富裕的北地,竟然能够打败金国,甚至震慑住了金国如今连再次南下征伐的勇气都没有。 北地回到宋廷手里已有多年,耶律楚材之前也并没有来过北地任何一路,所以他也无法把眼下的北地,跟当年金人治下的北地做一番比较。 不过能够拿来比较的东西其实也不少,比如叶青北伐而收复这些北地疆域,花费的时间要远远比当年金人南下时的时间要长的多。 被定义为宋廷耻辱的靖康之变,不过是用了两年的时间,就夺取了宋廷淮河以北的所有疆域。 眼下看着巍峨高耸的长安城墙,耶律楚材虽然心有不甘,但也不得不承认,眼前比当年金人治下更为巍峨的长安,恐怕很难再次被金国夺走了。 延州一战他并没有参与,但他在燕京自然也知道,金、宋这一战最终是以议和结束,两者都没能够从对方身上占到丝毫的便宜,最终只是白白往滔滔黄河中丢进了数万兵士的性命。 虞允文并不好奇叶青带来了耶律楚材,也并不好奇墨小宝跟钟蚕没有跟来,两人心照不宣的互望一眼后,便率众向城内行去。 不过短短一年多的时间没有来到长安,眼下的长安虽然还处于百废待兴的过程中,但已经依稀能够看到,在卢彦伦跟萧贞的主持下,长安已经多多少少开始在慢慢恢复着他往日的雄风。 并没有跟虞允文多做寒暄,随着贾涉率领着三千种花家军将士前往城内的兵营,以及把耶律楚材交给虞允文安置后,叶青便迫不及待的向自己的府邸奔去。 越是接近长安,叶大人的心情则是越发的迫切,甚至恨不得立刻就能够飞到府里,看看那叫叶吹雪的小家伙,看到自己后会是什么表情。 白纯、红楼与其他丫鬟、下人早已经在府门口等候,被红楼抱在怀里的叶吹雪一脸茫然,一双乌溜溜的眼珠来回打量着站在门口的众人,或者是好奇的看着空空的街巷,而后循着那不远处传来的声音扭头望过去。 马车在府门口缓缓停下,叶青迫不及待的从马车上一跃而下,比起离开之前的样子来仿佛并没有什么变化,就是连那斑白的双鬓,仿佛也重生了不少黑发,不再像刚刚离开时那么刺眼。 白纯温柔以对,与红楼等人向快步行来的叶青行礼,四目相对充满了满满的欣喜与柔情,红楼站在一旁,把怀里明显有些反应不过来的叶吹雪抱向叶青的方向,一边低声带着茫然的小雪儿说道:“小雪儿见过爹爹……。” “穿的虎头虎脑,还挺可爱的。”叶青看着把一只手放在嘴里的叶吹雪,刚想要伸手去抱,红楼怀中的小雪儿便一扭头,显然是不愿意跟陌生人接近。 “夫君一路辛苦了。”白纯脸上带着幸福的微笑说道。 叶青看着小家伙扭头不理他,便也放下了伸出去的手臂,与白纯等人往府里走去。 而此时的安西都护府西平府内,李横带着兰儿来到耶律月独局的小院内,虽然如今中原已经是温暖如春,但远在安西的他们这里,一早一晚依旧是如同冬季一般寒冷。 “见过嫂夫人。”李横跟兰儿行礼,而后刘兰儿则是挨着耶律月坐下,李横一人坐在了下首。 “叶大人已经回到长安了,想必嫂夫人已经知道了吧?”李横含笑出声问道。 耶律月轻微的点点头,自从来到西平府,特别是跟自后来接应上八刺黑等近一万人后,耶律月的眉头便一直不曾舒展过,哪怕是现在八刺黑等一万人,已经平安的在西平府扎营,但耶律月的心头依旧是很沉重。 “时间过的真快,就像是眨眼间一般,三四个月就这么过去了。”耶律月看了一眼兰儿,而后对着李横问道:“你觉得八刺黑此人如何?” 把八刺黑从蒙古人的铁骑下接应到西平府已经有近一个月的时间,这本应该让耶律月可以大松一口气的好事情,但这段时间却是成为了耶律月心头的巨大忧虑。 札兰丁一路向西逃,想要再次在更为西方的土地上重建大辽国,八刺黑一路向东,目的明确的指向了要投奔她这个承礼公主,可在这近一个月的接触中,耶律月发现八刺黑的目的跟一路西逃的札兰丁,目的并没有什么区别。 耶律月的内心深处不是没有想过要复国大辽,但她也知道,在眼下的局势下,复国又是谈何容易? 即便是她耶律月振臂一呼,她也不太有信心,相信原本就要四分五裂的辽人,就能够聚集到她麾下,跟她一同抵抗蒙古人,何况如今的蒙古人格外的强大,强大到了连叶青都极为忌惮,甚至连蒙古人刺杀他一事儿都可以不去追究。 这否和叶青的性格吗?这符合如今同样强大的宋廷北地的性格吗?答案显然是否定的。 耶律月同样知道,叶青不报复不追究蒙古人刺杀他一事儿,并非完全是因为忌惮蒙古人的强大,自然是还有着其他的原因。 但反过头来想,若蒙古人是一盘散沙,或者是如金人眼下这般脆弱时,叶青即便是因为要顾全大局而有所顾忌,但他还会像今日这般容忍,不去追究吗?答案同样是否定的,毕竟,夏国的灭亡就是一个活生生的例子。 夏人在关山想要除掉叶青,却被叶青死里逃生,显然这就是导致夏国亡国的真正原因。 从中自然可以看出,叶青绝对是一个睚眦必报之人,可在对待蒙古人时,他却采取了完全不同的方式,这就足以证明蒙古人绝非是夏人那般好欺侮的。 耶律月想要复国已经是有心无力,再加上如今为叶青生下一女,已经认定了叶青为她的夫君后,那想要复国的心思虽然还是会时常出现在心头,但却是越来越淡。 以耶律月从前对札兰丁的了解,札兰丁想要复国,并非是因为他对大辽有多忠诚,而是因为他想要过一把皇帝隐,想要趁着辽国刚被蒙古人征服的混乱之际,利用大辽百姓的不甘心来成就他的君王梦。 这样的动机同样在投奔她的八刺黑身上若隐若现,这让耶律月不得不怀疑,八刺黑是不是怀着跟札兰丁一样的目的,只不过比起札兰丁来,八刺黑显然城府更深,他显然是想要借她这个辽国皇室承礼公主的身份,来让自己立国称帝的把握更大一些。 所以在耶律月如今看来,八刺黑与其说是投奔自己而来,不如说是……他想要利用耶律月的皇室身份,胁迫着耶律月来帮他称帝。 “要不就在西平府……。”李横听着耶律月唉声叹气里的无奈,不由得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说道。 “叶大哥不让您来西平府,不让您去接应八刺黑,甚至不让李横帮忙,恐怕是早就看穿了八刺黑的目的。或许只是不想让嫂子您为难吧,所以才没有告诉你真相。那个八刺黑一看就是个野心勃勃之辈,来到西平府这还不到一个月的时间,已经开始在暗中偷偷的进出其他兵营,已经有好几名将士,意识到了八刺黑的目的,是想要拉拢他们到麾下了。” 刘兰儿不理会李横像他示意不要说的那么直接,继续对着耶律月说道:“好几个西平府的将士已经向李横禀报了此事儿,说私下里八刺黑借着邀他们一同喝酒的机会,以及嫂子您承礼公主的名义,借机招揽他们为他所用,甚至已经许诺,一旦大辽国复国后,嫂子您必然会重重的奖赏他们,甚至是封王拜相都不是不可能。” 刘兰儿的话说的很直白,李横在一旁无可奈何的翻白眼,他提议做掉八刺黑,虽然也同样直接了一些,但最起码还给耶律月留了一丝颜面,而刘兰儿的话语,虽然并没有指责耶律月之意,但终归听起来还是有那么一丝的刺耳。 毕竟,八刺黑等一万辽人,是耶律月来到西平府后被接应过来的,而在这之前,镇守西平府的李横,对于外面蒙古人跟八刺黑之间的交手,则一直都是抱着冷眼旁观的态度。 耶律月并没有怪罪刘兰儿的意思,何况她也知道,不管是眼前的李横还是刘兰儿,实则都是叶青真正的心腹,而且两人都是在叶青还未发迹时,就已经跟叶青的关系极为亲密了。 这点从叶青把安西都护府交由李横来掌,就足以看得出来,何况刘兰儿的手里,还掌着白纯给予的信任与情报势力,所以这夫妇二人在叶青的麾下,绝对是属于那种永远不会背叛的真正心腹。 “或许此刻你那叶大哥在长安,已经因为我私下前来西平府一事儿,气的跳脚了。这件事儿无论如何不能让你们帮我,即便是我想要找人帮忙,也该是找叶青才是。之所以问你如何看待八刺黑……。”耶律月的神态变得有些惆怅,心底同样还带着一丝淡淡的不甘,看着李横认真的说道:“不错,八刺黑的提议我同样心动过,若是能够复国自然是再好不过,但……蒙古人是否强悍,除了钟蚕跟墨小宝外,恐怕就只有我最清楚了。前些年我也不是没有率无疆军、钟蚕、墨小宝跟蒙古人交过手,他们确实是草原上强大的存在,若不是因为钟蚕跟墨小宝所率的种花家军,无疆军恐怕也非是蒙古人的对手。大辽国亡在蒙古人的铁骑下并不能怪罪任何人,只能够怪我们自己。但也正是因为那些年跟蒙古人的交手,让我此时并没有信心携八刺黑、耶律乙薛复国,因为即便是辽国未灭亡之时,各部族之间已经是四分五裂了,此时若想要复国,难比登天啊。” 耶律月嘴上虽然如此说,但身为女性的刘兰儿,还是能够敏锐的感觉到,耶律月的内心深处充斥着浓浓的不甘心。 但因为叶青如今的注意力并不在蒙古国,而且叶青也并没有打算帮耶律月复国的想法儿,如今的注意力依旧是放在了身后的临安朝廷,以及给予了宋廷更多羞辱的金人身上,所以不管是刘兰儿还是李横,在这一刻也都没有合适的语言去安慰耶律月。 “我没有期望过夫君会助我复国。”像是知道刘兰儿跟李横心里想什么一般,顿了下后耶律月继续说道:“即便是如今的大辽国,跟当年那个欺压宋廷的大辽国已经有所不同,但若是叶青帮我复国,只会让他在临安朝廷背负更大的压力。” “嫂子……。”刘兰儿有些于心不忍,看着惆怅无奈的耶律月轻呼道。 耶律月对着刘兰儿摇头示意自己没事儿,苦笑一声后继续说道:“今日找你们夫妇二人前来,是想跟你们道个歉,因为我任性妄为的接应八刺黑等人,给西平府造成了诸多不便,还差点儿引得西平府人心惶惶,实属不该……。” “嫂子,您不必如此……。”兰儿急忙对着耶律月说道,一边向李横急急使着眼色,而李横却是有些手足无措,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毕竟,自从八刺黑到达西平府后,带给各个大营的一些不安确实是存在的,虽然不严重,但并不代表这其中,就没有人不想利用帮辽国复国的机会,从而走上封王拜相的荣华富贵之路。 “过几日我便会带八刺黑前往长安,大部分的人会留在西平府交给李将军来处置。这几日无事儿时,我会带你认识一下这一万人中的其他将领,希望等我走了之后你能够……。” “嫂子您的意思是……。”刘兰儿又惊又喜的在旁边站起来,有些不敢相信的看着耶律月问道。 “虽然我也很想复国,但我并不想成为他人手里的一枚棋子。”耶律月释然的笑着道:“这就算是我给你们在西平府的一些补偿吧,只是希望在我离开西平府后,李将军能够像对待宋军兵士一样同等对待他们。” “这……这不合适……或许我还是先通知叶青……。”李横有些吃惊的说道,耶律月的话已经说的很明了了,这是打算放弃这一万多辽人兵士,然后打算送给西平府,让他李横全部混编至宋人大军中。 “就当是我对你们接应他们的报酬吧,毕竟,为了接应他们,西平府的兵士也伤亡了不少不是?”下定决心后的耶律月,整个人不由自主的也变得轻松了起来,仿佛就连窗外的景物,也在此刻变得美丽了很多。 1115 声东击西 回到长安的叶青除了每日清早在府里抱抱自己宝贝女儿外,便继续开始起了早出晚归的当差规律,一连三日的时间里,除了见过一次卢彦伦跟萧贞外,其余时间都是跟虞允文以及河套三路赶回来的刘敏行,在议事厅内商议着旁人无法得知的事情。 耶律楚材同样是再次被隔离在了外面,无从得知叶青这几日到底神神秘秘的要做什么。 不过这对于他来说,如今已经习以为常,加上初次来到长安,因为心中的好奇,他也更想看看如今在宋人治下的长安,到底比当初金人治下的长安要强多少。 长安如同如今北地的西北门户一般,不单是在军事上极其重要,在商贸上同样也是极为重要,加上如今全部隶属于宋廷,所以拉长绵延数千里地的商贸线,使得如今的长安看起来要比当初金人治下的长安繁盛了很多。 但不得不承认,如今在整个北地,能够拿得出手的城池,也就只有济南府跟长安两处城池而已,其余城池虽然也已经完全脱离了金人的吏治,但不管是城池还是百姓,跟金人治下之时并没有任何什么区别。 毕竟,三五年的时间内,在这个时代很难让一个城池、一个地区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 可长安终究是一座重城,在当下这个时代中,三五年的时间里,能够让两座城池焕发出新的勃勃生机,对于耶律楚材来说,叶青已经是做的要比当初的金人强了不知多少。 更为难能可贵的是百姓们如今对于宋人统治以及宋廷百姓的认同感,在长安已经完全脱离了金人时代的影子,完完全全的已经恢复了中原正统为主流的景象,一切在勃勃生机中,正朝着叶青憧憬的汉唐盛世发展着。 长安城内的各国商贾处处可见,而不管是当地人还是他国商人,如今在长安仿佛都做到了以和气生财的基础,来来往往的商旅进进出出长安各个城门,大小客栈内接纳着各国商贾,街道上进行着热火朝天的交易,这一切在耶律楚材的眼里,除了震撼之外,更多的是对叶青的钦佩。 而此时衙署议事厅内叶青的面前,一张关于金国,或者说是关于燕云十六州的地图缓缓铺开,刘敏行的神色显得有些激动跟紧张,而虞允文的神色则是要显得凝重一些,唯独叶青依旧是颇为平静的样子。 “暂时还没有办法探到蒙古人,是否已经跟金国西京路的耶律厮布搭上了线,但我想蒙古人必然是势在必行,如今我们既然与金人已经结盟,蒙古人在刺杀我不成后,必然还会用其他办法来削弱金国的实力,虽然他不敢明目张胆的在这个时候发动对金之战,但挑拨完颜金人跟契丹辽人之间的君臣关系,必然会在暗中实施。在济南时,完颜璟曾经来信询问,为何我笃定卫绍王完颜永济那两户加一户之策,会引起契丹辽人的不满跟反抗,我虽然是如实回了完颜璟的问题,但并不代表完颜璟就真的相信我所言。所以眼下,若是一旦契丹辽人在金国稍有异动,倒不失为一个我们攻金夺取燕云十六州的契机。”叶青滔滔不绝的讲解着,甚至是包括他从耶律楚材那里得知的,金国五京路的布防与调防的信息。 “可如果契丹辽人并没有暗中跟蒙古人勾结……。”虞允文慎重的说道。 “今年十月,五京路即将换防,而这对于蒙古人来说,必然是一个机会。看看现在的蒙古人,他并没有在第一时间继续西征,这其中既有因为攻夺下来的辽境内还有不愿臣服的部族,也有因为金国跟我们的结盟,让蒙古人无法放心西征的原因。而一旦蒙古人利用金国五京路换防之际,能够挑拨完颜金人跟契丹辽人之间的争斗,那么他们便可在第一时间继续西征了。辽国境内几乎所有不愿臣服的部族,要么跟着札兰丁继续西移,要么便是跟着八刺黑投奔承礼公主而来,眼下蒙古人继续西征已经无障碍,唯独身后的金国对于他们而言是一块心病。”叶青手指在地图上东西比划着说道,茫茫草原与大漠,甚至很有可能在今年冬季,再次迎来铁木真西征的大军。 蒙古人的一举一动虽然分外低调,但也正是因为这种低调,让叶青意识到,原本应该马不停蹄继续西征的他们,在今年并无任何征伐的动作,显然并非是因为人为或者天灾原因。 去年冬季草原上虽然同样是熬过了一个难熬的冬季,但相比其他更为恶劣漫长的冬季来,蒙古人去年的冬季其实并没有损失什么,从阴山以西的蒙古部族,在这个冬季并没有大规模的南下河套三地,就能够判断出,蒙古人在西征辽国后,其国内并没有发生什么天灾人祸,来影响蒙古人的吃穿用度。 所以在蒙古人安然无恙的度过一个漫长的冬季后,一直没有任何想要继续西征的迹象,就足以说明,蒙古人如今还是想要先扎紧后院篱笆,想要做到无任何后顾之忧的去西征。 而这后顾之忧显然就是金人跟宋人结盟后,给蒙古人带来的不安感,让铁木真无法放心去西征,毕竟,在灭辽时,叶青同样没有闲着,夏国从而被叶青占据了半壁江山,而占据的则是以农耕为主的疆域,其余的草原疆域与其说是蒙古人征服得来的,倒不如说是叶青不想要而让蒙古人捡的现成。 铁木真忌惮叶青,叶青同样忌惮铁木真,但显然,如今铁木真的压力要比叶青大很多,草原上如狼似虎的各个部落被他征服后,一个个如同嗷嗷待哺的野兽一样,显然不会拘于眼下的太平,他们自然是想要像掠夺辽国一样,继续去掠夺大量的财富。 而这对于叶青来说,就又是一个攻金的最佳机会。 当然,攻金夺取燕云十六州,要比北伐其他路要危险的多,一个不小心就有可能把金国推到了跟蒙古人结盟的局面上,所以叶青若是下定了决心要北伐,那么必须要一战定乾坤,而且还需要速战速决,不给蒙人跟金人联手抗横他的机会。 “只要一旦拿下了燕云十六州,有了这战略上的军事要塞屏障,那么即便是蒙古人跟金人联手结盟,我们也能够立于不败之地,据他们于草原跟关外,让他们无法在觊觎中原的财富。”叶青最后还是重重的拍在了地图上的燕京二字上。 虞允文静静地看着地图,而后才缓缓抬起头,平静的看着叶青,沉默片刻后才缓缓说道:“若这一切都是铁木真的诱敌之计的话,你可曾想过……后果?” “不错,若是铁木真只是虚张声势的继续西征,而背地里则是期待着我们攻金,如此一来,我们跟金人之间的盟约自然而然的会被废除,那时候蒙古人跟金人必然是要联手结盟来对付我们的,金人想要夺回我们抢走的疆域,蒙古人自然是更想要南下掠夺中原,如此一来我们岂不是会变得更加被动?”刘敏行虽然文官出身,并不懂率兵打仗一事儿,但虞允文所言的,他却是深表赞同,因为这种可能性确实存在,而且很大。 “所以耶律留哥跟耶律厮布会不会被蒙古人拉拢便是其中的关键。”叶青嘴角带着一抹冷笑,淡淡道:“耶律留哥跟耶律厮布只要反金,因为地理位置的关系,单单凭靠他们二人是无法跟金人抗衡的,而他们必然会投奔依附于蒙古人。可蒙古人会出兵帮他们抗金吗?蒙古人会支持他们,但决计不会出兵,反而是会站在耶律留哥兄弟二人身后,从精神上支持他们,并不会派一兵一卒去支援他们。如此一来,只要金人后院一乱,身在燕京的完颜璟必然也会把注意力放在五京路上,而此时对于我们则便是唯一的机会。蒙古人即便是想要联手金人,那也得要先帮金人除掉耶律留哥兄弟二人才行。所以这些我并不担心,我唯一担心的是,蒙古人会置耶律留哥而不顾,会从武州等地开始结合耶律留哥来抗金,到了那时候,一旦我们无法在蒙古人之前拿下所有燕云十六州的关隘,那才是最危险的局面。” “完颜金国要亡?”虞允文低头沉思良久,突然开口说道。 “耶律留哥一反,完颜金国必然成为众矢之的,而我们可没有时间让我们随便耽搁。终究是我们距离燕云十六州远,而蒙古人距武州等四州较近。铁木真若是假意西征,迫使我们攻金,那么就要看是我们的马快还是他们的马快了。但不管是武州还是其他州,终究是有着城墙阻挡着他们的铁骑,在攻城器具简陋的情况下,我们自然是占据了优势。但正所谓兵贵神速,我们是否能够势如破竹的北上,就要看我们自己的本事儿了。”叶青揉了揉太阳穴说道。 即便是他如此长篇大论的解释给虞允文跟刘敏行听,但其中错综复杂的关系,还是让他分析的有些脑仁疼。 金国的契丹辽人是关键,蒙古人是否具有攻略真正城池的能力也是关键,完颜璟、完颜永济的反应以及上不上当也是关键,而最为关键的则是,安东都护府能不能够势如破竹,在最短的时间内抵达燕京城下。 一旦耶律留哥揭竿而起,在金国自立谋反,那么完颜璟等人必然是要惊慌失措,这对于叶青是一个北上的大好机会,但同样,对于蒙古人也是一个极佳的南下,夺取进出中原关隘的机会。 所以一旦战事开启,那么到最后,就很有可能变成是铁木真跟叶青比攻城略地的速度,甚至最终还会演变成,叶青跟铁木真之间的正面冲突。 总之,在其中,一旦所有的目标都能够达成的话,那么完颜金国的灭亡也就在朝夕之间了。 五京路的耶律留哥一反,完颜璟自然无法再后退一步,而宋人一旦兵临燕京城下,完颜璟面临的选择便只剩下了要么投降于宋,要么北撤跟耶律留哥“抢地盘”,但这样还要面对有可能的蒙古人对他们的凶残报复。“但是……叶大人……。”刘敏行看着叶青望向他后,又调整了下坐姿后说道:“金人的视线必然是在您身上,而您跟前还带着一个金人的臣子,您的一举一动也逃不脱他的视线。您一旦再次回到济南开始准备北伐的话,耶律楚材必然会在第一时间提醒完颜璟……。” “那就不回济南便是了,让钟蚕跟墨小宝、辛弃疾、老刘头等人率兵进攻,而我就从延州向东徐徐图之。”叶青的眼睛里闪着一抹阴笑。 这是他在济南时就已经想好的策略,他很清楚的知道,自己的一举一动都会受到完颜璟的关注,而身边又有耶律楚材存在,所以自己身处何处,对于完颜璟来说并不是难事。 所以只要自己在长安吸引着完颜璟的目光,而后陈兵延州的话,想必金人会以为自己是想要报当初主动议和之耻吧?而那时候墨小宝跟钟蚕等人,从济南发起进攻时,应该要比自己亲自率兵进攻要略显的压力小一些。 “声东击西?倒是不错,但墨小宝等人的压力也不会小,没有了你统率……。”虞允文心头带着一丝的激动,赞同的点着头说道:“既然如此,我认为倒不妨赌上一把,安西、安北接下来这段时间里,不妨暗中向安东增加一些兵力,以保证墨小宝跟钟蚕他们能够万无一失的到达燕京城下。” “安西的兵力不能动,毕竟还要牵制铁木真,安东兵力倒是可以调拨一部分过去,只要我在河套三路,想必蒙古人并不会在此跟我们起正面冲突。”叶青微微有些皱眉,河套三路他并不是很担心蒙古人的骚扰,但这中间,他又得不不去仰仗……耶律月手里的辽人来帮他驻守牧马镇。 毕竟,眼下长安的兵力,虽然到时候会跟他一同前往延州,从而达到吸引金人的目的,但若是墨小宝、钟蚕他们那边要是遇到了阻碍,自己这边同样也需要渡过黄河,来跟墨小宝形成遥相呼应局势,从而使得金人自顾不暇。 所以对于叶青来说,兵力本就并不充沛的他,既想要在河套三路防备蒙古人南下,还要想着跟墨小宝遥相呼应,使得东西受敌的金人自顾不暇,那么就必须借助辽人的兵力来镇守牧马镇,来威慑蒙古人趁机南下。 安西都护府、安北都护府疆界之长数千里,而这些都是与蒙古人相接壤,虽然大部分地区都因为河流或者山川阻挡,从而形成了天然的分界线,但并不代表就没有路径让蒙古人能够顺利穿过的通道。 此时刘敏行的神情则是显得极为激动,看着地图上的济南府,再看看他们所处的京兆府,如同兵分两路一般,一东一西的两面夹击着向金国腹地挺进,而且京兆府至北的牧马镇,还有其他兵力镇守,如此一来,在刘敏行这个外行人的眼中,仿佛他们已经立于到了不败之地。 甚至他已经能够想象得到,一旦战争开始后,在宋人的东西夹击下,金人的顾此失彼,从而造成了宋军的势如破竹,一举攻至燕京的景象。 “董晁如今在哪里?”虞允文眉头微皱,看着叶青问道。 “太原。”叶青淡淡的说道。 虞允文不由得倒吸一口凉气,有些吃惊的看着叶青:“你早就做如此打算了?” 叶青摇头,微微叹口气道:“元日之时,在济南府跟耶律楚材谈话时,突然间觉得这是一个极佳的机会,所以才仓促计划的。燕云十六州虽然易守难攻,但好在我们并非是由北向南,倒是对我们挺进造不成难以想象的苦难。反倒是太原,终究是一个重城要塞,金人在此同样是经营多年,又因为距离燕云十六州中代州的雁门关等几州很近,所以金人的大部分兵力,都会集中于此。而若是想要跟墨小宝遥相呼应,或者是为墨小宝他们分担压力,太原必然是我们的主要目标。拿下了太原,也等同于拿下燕云十六州的一半,拿下了燕京,也就等同于拿下了另外一半。” 太原距离燕京不过一千里之遥,即便是在这个时代,这样的距离在战争中,已经足以称得上对燕京构成了巨大的威胁,所以太原失守与否,对于金人跟宋人都同样是极为重要。 “今年的这个冬季……或许会变得极为漫长啊。”虞允文突然有感而发道。 若是叶青真的决定了就在今年对金用兵,那么必然在金人五京路调防之际,而金人调防又是在十月,所以一旦蒙古人真的暗中跟耶律留哥勾结在了一起,那么这件事情爆发也恐将在十一月才会大白于天下,而这时候就已经是寒冬季节,对于想要快速攻城的一方而言,或许还会更为有利一些。 少了夏季的炎热与可能的雨季泥泞道路延缓行军速度,多了寒冬时节坚硬如铁,能够让沉重的辎重粮草通过的道路,只要不赶上像草原上的那般鹅毛大雪,一切或许都对于北地颇为有利。 1116 亲事 安西都护府的天气渐渐回暖,安北都护府与安东都护府的天气渐渐暖和起来,而在临安的天气已经有了炎热的气息。冬季向来是匆匆掠过长江以南的疆域,就像是人与人擦肩而过一般,当你刚刚感受到了那股气息之后,还不等你去回味,就已经渐渐消失在了人海中。 谢深甫、楼钥、闫克己都成为了刑部尚书这一差遣的有力竞争者,因为毕再遇、钱象祖对于谢深甫的支持,使得史弥远想要推举自己人任刑部尚书这一差遣,变得比想象中的要艰难了很多。 谢道清再次代替府里的丫鬟,为来拜访祖父的毕再遇、钱象祖、留正三人奉茶,不等她走进前厅内,耳边就再次响起了这几日她早已经熟悉的话语。 每次听到前厅内几人的谈话,谢道清的心跳都会不由自主的加速,甚至就是那脸蛋儿上都会带着一抹淡淡的红晕。 自从郑清之入狱后,谢道清倒是少了关于婚事的烦恼,而谢深甫也因为朝堂之事,暂时把谢道清的婚姻大事放置在脑后,可即便是如此,谢深甫时常心里还会涌起一股无奈的忧虑。 那就是谢道清对于叶青的在意,哪怕是在叶青都已经前往北地大半年之后,谢道清依然是对于北地以及叶青的消息格外的关心。 不管是空穴来风还是有真凭实据的言论,但凡是只要跟北地有关,谢道清都会竖起耳朵来倾听,从而也使得小丫头这段时间跟着同龄人前往茶馆,或者是郊游的时间大大增多。 之所以如此,全都是因为她能够在众多人的嘴里,得到关于北地不论真假的所有消息。 毕再遇跟钱象祖是拉拢谢深甫的,这一点儿谢道清同样是极为清楚,而留正虽然并没有表态,但还是能够看得出,眼下为了能够跟史弥远等党羽在朝堂之上一争高下,留正最终还是默认了在这个时候跟叶党联手。 即便是没有契约的联手,但最起码留正表现出来的意向,已经足以说明,他眼下还是期望借助叶党在朝堂中的实力,来共同助谢深甫去争取刑部尚书的差遣。 所以不管是钱象祖、毕再遇对于谢深甫的示好,还是留正想要在朝堂上从两人身上借力对抗史弥远,四人之间永远绕不开的一个话题,便是远在北地的叶青。 而这也是为何谢道清,放弃了跟好友听书或者是游玩的兴致,愿意待在府里哪里也不去的原因。 谢深甫对于叶青并无好感,哪怕是如今朝廷已然把开封置为留都,但在他跟留正的分析中,还是能够看见,朝廷置开封为留都一事儿,对于叶青在北地的权利并无多大的节制,甚至对于叶青来说,置开封为留都一事儿,反而使得叶青在北地的权利更加的名正言顺。 最为重要的,也是最让谢深甫不愿意跟叶青有任何牵连的,除了因为自己的宝贝孙女外,便是因为他并并不赞同朝廷置留都一事儿,在他看来,朝廷置开封为留都,并没有从根本上消除叶青可能在北地拥兵自立、甚至谋反的隐患,反而是因为留都一事儿,给了叶青更加宽松的环境,从而有时间能够更好的经营北地,巩固他手里的权利。 总之,在谢深甫的心里,叶青甚至比史弥远更让他觉得应该早早被朝廷罢免,以免成为颠覆赵宋宗室的最大隐患。 因此谢深甫这个临安安抚使,也曾通过中书门下上奏,但这样的奏章,根本无法到达当今圣上的手里,甚至到了中书门下后,便被留正这个右相给暗中扣了下来。 史弥远对此事儿宁愿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在史弥远看来,叶青虽然在北地权利极大,而且叶青的野心近些年也在疯狂的滋长,但眼下还并不是当今圣上跟叶青这个北地枭雄起正面冲突的时候。 也就是说,在史弥远看来,圣上暂时还能够容忍叶青在北地的权利,心中对于叶青的不满跟忌惮,还远远未达到彻夜不眠,担忧惶恐的要除之而后快的程度。 所以史弥远很愿意看着圣上跟叶青之间的矛盾继续加深,而后在未来的某一个时刻真正的爆发出来。 何况,如今圣上不过刚刚登基一年有余,又是一个不过十三四岁的少年,即便是身后有皇太后为其出谋划策,但若是想要在短时间内除掉叶青这个枭雄,恐怕难度堪比登天。 毕竟,高宗皇帝、孝宗皇帝就是圣上的前车之鉴,所以若是没有完全把握,史弥远并不认同圣上现在去动叶青。毕竟如此一来,有可能适得其反,非但没能够把叶青在北地打压下来,甚至还有可能让叶青在北地的权势再进一步。 所以史弥远宁愿一边挑拨叶青跟圣上之间的信任,一边静待时机之余,看着留正把谢深甫弹劾叶青的奏章留了下来。 反正在史弥远看来,留正跟谢深甫是一条绳上的蚂蚱,只要一旦叶青知晓,在他不在临安的这段时间内,谢深甫一直在他背后搞小动作的话,那么等到叶青跟圣上之间的矛盾加深之余,叶青感到了巨大的压力之时,要对付的必然是留正跟谢深甫,到了那时候,他史弥远又可以再一次的坐观虎斗而后渔翁得利。 就在谢府前厅内,四人再次陷入沉默时,谢道清端着茶缓缓走了进来,对着三人一一行礼奉茶后,并没有在第一时间转身离去,而是看着自己的祖父谢深甫,胳膊肘往外拐的说道:“祖父,您可曾想过,若是我大宋朝没有叶青的话,会是怎样一番光景?” 谢道清清脆悦耳的声音,听在谢深甫四人的耳里却是如同一道惊雷一样,在四人的心中轰隆隆的炸开。 “清儿,这里没有你的事儿,快下去。”谢深甫不愿意去深究这个建立在如果的问题,威严的对谢道清沉声说道。 “祖父……。”谢道清微微跺脚表达着不满,视线扫过毕再遇跟留正、钱象祖三人,像是在求助一样,不过当她祖父那不容置疑的目光再次望向她时,谢道清突然是扬起秀气的下巴,理直气壮的道:“祖父,您现在应该多听听临安的百姓是如何评价叶青的。您可知道,如今百姓只要议论起北地一事儿,都会说:若不是叶青代朝廷镇守北地的话,恐怕被亡国的就不是那辽国跟夏国,而是我大宋朝廷了。” “清儿不得胡言,国之大事岂是你一个小女儿家家……。”谢深甫面色凝重且威严。 “孙女觉得百姓说的不无道理。”谢道清倔强的看着谢深甫,以及在留正三人有些惊愕的注视下,继续说道:“人们都在说,若不是叶青北伐成功,夺回了不少我大宋朝廷丢失的疆域,那么如今我大宋朝不只是要面对如狼似虎,只会欺压我们的金人,还要面对那曾经欺负过我大宋朝廷的夏国、辽国,甚至还要算上那蒙古国的人。” “不管是辽国还是夏国,还是那更可恨的金国,哪一个不比我们宋廷强大,我大宋大军在叶青北伐之前,跟他们打仗可曾胜过一次?年年嚷嚷着要北伐,但到最后都是以劳民伤财的大败而告终。大可想一想,若是没有叶青镇守北地的话,那夏国、辽国可会灭亡?那蒙古人跟夏国,岂会放着更加富裕的宋廷不去抢,反而会去抢辽国吗?” “我知道,您一定会说,即便是没有叶青,蒙古人也会因为夏国横亘在我大宋跟蒙古之间,无法对我们发起战争,可您想过没有,夏国会不会因为蒙古人攻辽之余,对我大宋大散关等地发起战争?金人又会不会趁此南下呢?如今叶青不光是震慑住了北地的那些如狼似虎的蛮人,也因为一场场对金、对夏的胜利,让我大宋朝廷威名再起,就连临安城内的百姓,如今见了那金人,腰杆都比从前直了很多。为什么您就要认为,叶青会是我大宋朝廷的隐患呢?若是没有了叶青,谁来替我们镇守边疆,谁能够让临安变得如同世外桃源一般,远离所有的战争?” “我大宋朝廷能征善战者并不止他叶青一人……。”被谢道清振振有词的长篇大论,反驳的脸色更加难堪的谢深甫,沉声说道。 只是不等他说完,谢道清便高扬着下巴秀气的下巴反驳道:“能征善战者并非叶青一人。但事实就是,不论是谁率兵北伐都失败了,甚至还要我大宋朝廷因此而赔偿他们。可叶青没有,他不光夺回了大部分失去的疆域,还让金人怪怪的送上了当年二圣留下来的诸多遗物,统统都送回到了临安,这难道也是其他人能够相比的吗?哼!” 说道最后,越说越气的谢道清不知为何,眼泪竟然是不争气的流出了眼眶,最终哼了一声后,便不再理会厅内听的有些瞠目结舌的四人,愤愤转身走出了前厅,开始拿着前院的花花草草发泄着心中的委屈跟不满。 而前厅内的四人,除了谢深甫还在生气谢道清毫无规矩,让他颜面无光之时,其他三人不管是留正还是钱象祖、毕再遇,因为谢道清的话语都有种醍醐灌顶、豁然开朗的感觉。 不错,每个人的注意力都放在了叶青如今在北地的权势上,以及是否会因此而拥兵自立、威胁到朝廷、宋室的问题上,并没有一个人反过来站在百姓的角度,或者是其他更为客观的角度,去看待叶青存在于北地的意义。 如谢道清刚刚所言那般,若是没有叶青镇守北地的话,如今的朝廷又会是怎样一番光景?是否还能够对金人如此硬气,不用再卑躬屈膝、不用再叔侄相称、不用再岁岁纳贡? 若是没有叶青北伐的胜利,那么在蒙古人攻辽之时,金人会不会因此而借机南下?会不会再次骚扰宋廷边疆百姓呢?会不会因此而施压要求朝廷给予更多的岁贡呢? 这一切虽然都是建立在如果之上,但不得不说,没有叶青北伐的成功、镇守北地的威慑,那么金人对于大宋朝廷,绝不会像现在这般平等,更不会……。 “别忘了,叶青可是不久前刚跟金人以国书结盟,即便是他北伐有功,但如今视朝廷为无物同样是事实。”谢深甫低头沉声说道,只是这些话,不知道到底是在反驳已经负气离开的谢道清,还是说给在座的留正三人听。 身为叶大人的迷妹谢道清,说出这番话来并不奇怪,毕竟如今在临安不管是茶馆还是酒肆,百姓或者是书生在提起叶青时,已经不再像从前那般片面的看问题。 当初如同主流一样视叶青为枭雄、权臣,朝堂隐患的文人士子,如今大部分都会谢道清所言的那个角度去看待叶青,事物的正反面一样,同样一件事情,站的角度不同,自然看到的东西也就不同。 而站在了有利于叶青的角度来看待叶青在北地一事儿,自然呈现在人们眼前的便是另外一种结果。 虽然这种结果是建立在如果之上,但大部分的人对此则是深信不疑,北地若是没有叶青镇守的话,恐怕如今的宋廷还很难翻身真正的做主人,恐怕还要一直被金人欺压的连头都抬不起来。 李立方因为叶青送他一顶轿子的缘故,在这件事情上自然而然的是站在了不知何时,临安城内突然间涌起的这一阵,对叶青极为有利的话题的立场上。 他比更多的人更有理由相信,如今大宋朝廷虽然兵强马壮,但能够率领大军取得如此成就的唯有叶青一人。 这些年来,叶青为了北伐到底付出了多少,李立方虽然并非是全部都清楚,但他显然要比寻常人清楚的多的多。 不管是当初的高宗皇帝、孝宗皇帝,还是其他如汤思退、王淮等人对叶青的诛杀与攻讦,与其说是因为叶青的权利太大,不如说是叶青为了北伐才不顾一切,从而得罪了如此多的人。 “正是因为伤害了他人的利益,所以才使得叶青在朝堂之上的名声有些狼藉。但不得不说,叶青的所作所为对于朝廷是有利的,至于臣子之间的利益,其实朝廷何必理会呢?”李立方在勤政殿书房内,像当今圣上侃侃而谈道。 “可若是叶青不忠于朝廷的话,那朕岂不是要成为亡国之君?叶青既然能够轻松灭夏,那么说不准,有朝一日他就会萌生出对朕取而代之的野心,舅舅难道不站在扩儿的角度为扩儿考虑吗?”赵扩手拄着下巴,自从元日后,他就感到了肩膀上的压力越来越大,而最初刚刚登基后的新鲜感,因为繁琐的朝政也早已经消失殆尽。 “其实圣上大可不必担心,以臣对叶青的了解,叶青绝没有谋反之理,对于这一点儿,臣敢以性命担保。若某年某月某日,叶青胆敢造反的话,臣自己动手割下脑袋送给圣上如何?”甥舅两人的关系,自从赵扩登基后,变得稍微有了一丝的疏远,但自从元日后,甥舅两人的关系则是火速升温,如今已然回到了像当初那般无话不谈。 “扩儿要舅舅的脑袋做甚?舅舅若是不在了,扩儿可就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了。唉……。”赵扩拄着下巴一脸无奈。 看着赵扩的样子,李立方呵呵笑着,凑近到赵扩跟前道:“皇太后也是为你好,何况……当初圣上还未继位时,不也是偶尔会被皇太后训斥吗?过几日皇太后就会忘了,扩儿不必忧心,一会儿我去趟慈宁殿……。” “还是算了吧,您要是去了慈宁殿替朕说话,母后肯定知道是我让你过去的。”赵扩无奈的撇撇嘴。 看着赵扩无奈的样子,李立方眼珠子转了转,突然想到一个主意道:“扩儿信不信舅舅?” “当然相信,要是不相信的话,朕又怎么会……一些不会跟母后说的话,都会跟你说呢。”赵扩撇了一眼李立方道。 “那既然如此,这样吧,舅舅代你先去探探如何?不管是宗正寺丞还是工部侍郎还是那观文殿大学士,好歹都会卖舅舅几分面子的,如此我去拜访的话,想必定能够见到。到时候长得漂亮与否,等舅舅看过了再禀奏给你如何?”李立方出着主意说道。 甥舅两人的称呼同样是自元日后,一直游走在舅舅、外甥,臣与朕,我与扩儿等几个有限的称呼上,所以若是站在外面只听称谓的话,有时候会让人误以为在御书房里并非他们甥舅二人,而是好几个人在说话。 “不错,这倒是个好主意。”赵扩双眼一亮,拄着下巴的手在桌面上一拍,欣喜道:“不错,此乃妙计也……不过……。” 刚刚欣喜了不过眨眼间的功夫,赵扩的神色便立刻暗淡了下来,无奈的开口道:“可母后比较中意那闫克己的女儿……。” “据说此女相貌一般啊,不是说工部侍郎杨会理的女儿更为漂亮一些吗?前些日子,杨会理由工部郎中升迁侍郎,杨会理还曾在府里大摆宴席,那时候还有人议论,杨会理并非是庆祝自己仕途升迁,而是在庆祝仕途升迁背后的另外一件大喜事啊?”李立方说话不过脑,同样,丝毫也没有注意到一旁赵扩那幽怨的眼神。 小小少年自然是希望找一个漂亮的妻子,但在几个人选中,赵扩也从臣子的嘴里打听过,比较来比较去,总之得到的消息便是:闫克己的女儿虽然相貌平平,但胜在温柔善良,而杨会理的女儿虽然天姿国色,但好像大小姐脾气大了一些,不过也尚在可接受范围。 赵扩无奈的哀嚎一声,继续带着埋怨的神情看着有些发愣的李立方说道:“舅舅就不要在我伤口上撒盐了吧?闫克己自己长的就很丑,他的女儿自然是不会好看到哪里去,朕想想都觉得难受,可母后的意思我又不敢违逆啊……。” “失误失误。”李立方这才惊觉,自己头一句话就伤了外甥的心,于是连忙安慰道:“办法还是有的,不过你得容我想想,鱼与熊掌不可兼得,二者若是只能够选其一的话,那么这个事儿虽然麻烦吧,但也不是没有解决之道……你容我再想想……。” 李立方还没有想出答案,卫泾便恭敬的从外面走了进来,对着甥舅二人行礼后,便把手里的奏章递给了赵扩道:“圣上,北地叶青的奏章。” “哦?说什么了吗?”赵扩瞬间来了精神,因为叶青的这封奏章,正是可以帮他答疑解惑的一封奏章。 随着元日过后,赵扩的婚事变成了朝廷的头等大事儿,而这么大的事情,即便是远在北地的叶青自然也会知晓的一清二楚,何况还有赵扩因为此事儿询问他的意见原因,所以北地的叶青,在看到赵扩的圣旨后,便在第一时间回复了赵扩的圣旨。 “奴婢没敢私自打开。”卫泾脸上的笑容有些僵,除非他是不想活了,会打开像叶青这样的重臣递呈圣上的奏章。 赵扩一把夺过奏章快速打开,此刻一旁的李立方,同样是竖起了耳朵,想要听听叶大人到底有何见解。 而赵扩打开奏章后,首先映入眼帘的便是一句极其粗鲁的话语,赵扩不自觉的念道:“放屁,谁说鱼与熊掌不能兼得?圣上乃我大宋皇帝,三宫六院理所当然!臣建议两个都纳入宫中!” “完了?”李立方瞪圆了眼睛问道。 “没……。”赵扩的神色显得有些不自然,匆匆合上奏章,而后深吸一口气道:“这个叶青好自大,好不要脸,简直是难以置信,不过朕倒是明白了一点儿,难怪他的每个夫人都那么漂亮,还有那以前的信王妃,都被他纳入到了……。” “不是,他到底给出了什么答案?”李立方对叶青的夫人漂亮与否毫不关心,毕竟,他比任何人都清楚,叶青这货到底是什么货色,就如同赵扩所说的一样,不错,叶青就是个不要脸的货色。 “他的意思就是……初一娶闫克己的女儿,十五娶杨会理的女儿,若是还不满足的,大可每隔三年选一次嫔妃,这样一来,既能够拥有不同年龄的……也能够那个各种姿容的……。”赵扩终究不过是十四岁,对于男女之事儿也好,儿女情长也罢,不过是处于情窦初开的年纪,想要他按照原话把叶青的话念出来,如今显得是有些为难他了。 “初一娶闫克己的女儿,十五娶杨会理的女儿?可……。”李立方心头一阵气结,而后以有些奇怪的眼神看着赵扩,心头默默的冒出一句话后,才醒悟过来道:“可皇太后那里岂会容圣上如此由着性子来?” 赵扩的表情也开始变得奇怪了起来,那样子就如同叶青每次坑了他的时候几乎一模一样,有些为难的道:“叶青说……他说母后那里或许他可以帮上忙……而且还有,他说他可以找人帮我,看看那闫克己的女儿,是不是真的长的……很丑。” 话还没有说完,赵扩就又发出了哀嚎声,他本来就不想让李凤娘知道,他私下里在打探这件事儿,所以才会召李立方进宫,没曾想到,他防住了李立方在母后面前泄漏这件事儿,却是没有防住叶青竟然给他又挖下了一个大坑。 “母后若是从叶青那里得知我在打探这件事儿,肯定又要训斥我……。”赵扩的眉毛瞬间忧愁的拧在了一起。 而此时他的舅舅李立方,则是摇头说道:“不会……不会……不会不会的。叶青虽然好色,虽然身边有几个姿色各不相同的夫人,但这货还是有脑子的。虽然臣并不知道你给叶青的旨意说了什么,但依我对叶青的猜想,他必然能够知晓,圣上绝不会愿意这件事情被皇太后知晓的,所以……所以他必然会用其他办法,把圣上你的嫌疑撇开,迂回着跟皇太后商议此事儿的。但不得不说啊,还是叶青的法子好,真是人有多胆,地有多大产啊,怎么我就没有想到,鱼与熊掌完全可以兼得呢!” “舅舅也以为如此可行?”赵扩一边重复看着叶青的奏章一边问道。 “我觉得倒是可行。对了,他说可以找人帮你见到闫克己的女儿,是不是在指我?”李立方想起赵扩刚刚还说了这么一句,在他看来,在临安如今能够被叶青指望上的,派上用场的,也就是那么三五人了。 毕再遇、钱象祖自然是不可能,这种事情自然是不会让其他臣子知道的,反而是知道的人越少越好,所以以李立方的猜测,奏章中叶青让赵扩找的人,必然就是他了。 “不是你。”赵扩有些惊讶的看着李立方,哪来的自信,就认为叶青就会找他呢?难道说舅舅真的跟叶青站在同一立场了? 很快抛去朝堂之上的事情,赵扩的注意力再次集中到关于他的人生大事儿上,看着李立方那有些失望的神情,心里则是更加确定了自己对李立方立场的认定,道:“叶青所说之人……我还不能告诉舅舅,因为叶青说要保密,而且……这只是一个地址,说到时候会有人来帮我见到闫克己以及杨会理的女儿。” “不是我那会是谁呢?他在临安认识的朝臣就那么几个,能够谈得上交情的更是少之又少。”李立方意有所指,显然是在帮着叶青洗脱那结党营私的罪名。 甥舅两人一个脸上带着茫然的思索,一个带着无法全盘托出的无奈,看着彼此突然间嘿嘿笑了起来,显然,这个微妙的时刻,甥舅二人都感觉到了彼此心里的那点小九九。 1117 大英雄 人未回信先至,远在西平府的耶律月不过是刚刚从安西都护府出发,在踏入平凉镇的第一时间,长安的叶青就收到了耶律月将回临安的消息。 除了耶律月之外,还带着投靠他的八刺黑等人,但因为其他辽人兵士都留在了西平府,所以八刺黑为了以防万一,还是留下了他大部分的亲信在西平府,仅带了少数的亲卫跟随他护送承礼公主前往长安。 在西平府这些时日里来,虽然耶律月并没有跟他言明,但他还是隐隐感觉到了,当下承礼公主想要复国之心并没有他想象的那么迫切。 这让他心里微微有些失望时,也带着隐隐的忧虑,有些不确定自己投靠耶律月这件事儿,是不是从一开始就错了。 但好在,承礼公主跟宋人叶青的关系匪浅,而且……若是没有猜错的话,承礼公主跟叶青之间的关系,已经无法用关系匪浅来形容了。 所以因为叶青跟承礼公主亲密的关系,又让八刺黑心头燃起了一丝希望,若是能够说服承礼公主,而后由承礼公主来说服叶青助他们复国,如此一来显然希望就会大上很多。 八刺黑的心思并不像是承现在耶律月面前那么简单,狂热坚定的复国之念虽然很让耶律月感动,但在八刺黑的狂热坚定的复国眼神中,她还是看到了勃勃野心如同熊熊大火一样,在八刺黑的眼睛里放肆的燃烧。 既然已经选择了不再复国,耶律月在回临安的路上,只能够把自己的心思全部隐藏起来,以及主动舍去那些关于大辽国的牵挂。 李横能不能把八刺黑所率来投奔的兵士拉拢为宋用,如今就要看李横自己的了,毕竟如今,耶律月能够帮上忙的地方都已经尽过力了,接下来就要看李横,在耶律月把八刺黑等人带走后,是否有能力为叶青增强北地的实力了。 一路上耶律月想的很多,既有忐忑也有失落,忐忑的是这一次她跟白纯私自决定了接应八刺黑一事儿,恐怕回到临安后,少不了被叶青一顿训斥。 而失落的原因便是,当她在李横夫妇面前,终于决定放弃复国的信念后,内心深处残留的对于已经渐渐灰飞烟灭,即将要被厚重的历史盖棺定论的大辽国的不舍情感,让她的心头一直都有一股深深的负罪感。 不同于当初从王城一路向东前往长安的心境,这一次“故地重游”,耶律月在踏入关山后,心里的滋味可谓是五味杂陈,当初从王城一路向东,心里多少还有着深深的复国之念以及对于叶青的思念,而这一次踏上回长安的路途,身后更为西方的原本大辽疆域则是随着她坚定不移的一路向东,开始渐行渐远,那根无形的线好像也因为距离的原因,不知何时从心底深处莫名断了线,仿佛大辽国的一切是是非非,都跟她不再有关,这一次的行程更像是一种与大辽国之间的彻底了断,从此两不相念。 遥远崎岖的关山山道上,耶律月抬头望天,天空中如同一个个小黑点儿的鸟儿从头顶欢愉的飞过,嘴角不自觉的因为鸟儿的自由而露出一抹微笑,心里微微感觉到有些放松,问着自己:他现在在干什么呢?有收到我将要回到长安的信吗?见了我之后,会不会真的黑着脸训斥我一番呢? 长安城叶府书房内,叶大人一连打了好几个喷嚏,惹得一旁的白纯有些担忧地摸了摸叶大人的额头,并无发烧症状后,才有些奇怪的看着叶青。 今日接到了耶律月即将回到长安的信之前,叶大人已经因为白纯跟耶律月私自做决定这件事儿,把白大美人训斥了一遍又一遍,惹得白大美人这几日见到叶青时,都是嘴角带着倔强的弧度,一副不服气的样子。 当然,因为理亏在前,白大美人在这件事儿上也没有什么好反驳的,但前几日另外一封来自朝廷圣上的旨意,倒是让白纯抓住了把柄,从而终于扳回一局,不用再受叶大人天天对她的训斥。 “想必是皇太后李凤娘在骂你呢,要不然怎么会无缘无故的连打数个喷嚏?”白纯嘴上虽然如此说,但依旧还是有些不放心的再次摸了摸叶青的额头,而后又摸了摸自己的额头比对后,这才彻底放下心来。 “为什么就不能是耶律月想我了呢?”叶青反问道。 白大美人对于某人的自我感觉良好,已经无言以对,不屑的撇了撇嘴:“你相信吗?” “怎么?难道她也怕被我训斥?早知道会被我训斥,就不该如此自作主张,尤其是你,更不该给她乱出主意。辽国大势已去已经是事实,蒙古人又是兵强马壮,在草原上来去如风,眼下想要复国完全是痴人说梦。何况那八刺黑,本就不是什么忠臣良将,若是他真忠于辽国或者是耶律月,那么就应该在第一时间与耶律乙薛护送耶律月来长安,而不是消失的无影无踪,在这个时候突然冒出来,打着要复大辽的旗号投奔耶律月。自去年冬日突然冒出来,无怪乎两点:要么是被蒙古人追击的无处可逃了,所以不得不投奔耶律月。要么便是他们连饭都吃不上了,这才不得不投奔耶律月。总之,认为八刺黑是为了复辽才投奔耶律月的人,不是笨蛋就是……。”叶大人话还没有说完,白大美人就再次举起了手里那道赵扩给叶青的旨意,作势要拍向叶大人的头顶。 这已经不是叶青第一次说白纯跟耶律月是笨蛋了,这番话这几日来,早已经让白纯的耳朵都听出茧子来了。 看着叶大人终于闭嘴不在说下去,白大美人这才神情依旧如往常那般冷漠的放下那道旨意:“你还是先想想,过几日如何对付那皇太后吧!圣上的婚事你也敢指手画脚?你是真不知道李凤娘的目的吗?” 叶青迎着白纯的目光叹口气,无奈道:“虽说娶妻娶贤,但你们也得站在男人的角度去看待问题不是?这天下间,男子娶妻哪一个不是把相貌放在第一位?何况当今圣上虽然不过十三四岁,但终究也是一个男人,而且还是要娶一个将来可能成为我大宋朝,母仪天下的皇后的女子,这相貌太过于平常的话,不光赵扩脸上无光,而且这也对不起大宋朝……。” “女子姿容平平怎么就对不起大宋朝了?”白大美人眼睛一瞪,那道赵扩的圣旨被她拿起来重重的摔在桌面上,柳眉倒竖的看着叶青哼道:“你以为天下男人都如你一样,只看相貌不重德行?若是都如你这般,我们女子岂不是都没法儿活下去……。” “我又没说你,何况我当初看上你也不是因为你长得漂亮……。”叶青两手一摊,感觉自己好像捅马蜂窝了,急忙往回圆道。 “是吗?”白大美人带着冷笑,看着叶大人道:“哼,若是我长的难看,恐怕当初早就被你从家里赶出去了。男人……没一个好东西……。” “好像小雪儿在哭,你不去看看?”叶大人瞬间有点儿头大,回到临安后,在府里因为白纯跟耶律月私自拿主意一事儿,刚刚占据了主动的战略优势,眼看着就要消失待见之余,叶青只好岔开话题转移着白纯的注意力。 白纯则是再次哼了一声,听了听外面的动静后,转身斜了一眼叶青道:“今晚别想进我房间,自己睡去吧!” “我……。”叶大人不由自主的从桌面后站起来,看着白大美人缓缓往书房外走去的背影道:“我是这府里的男主人,一切都该是我说了算,我想去哪睡就去哪睡……。” “做梦!”白纯头也不回的说道。 回到长安不久的叶青,日子一直都是这般,在书房里处理着北地政事儿,白纯时不时在旁伺候着,偶尔夫妻两人拌拌嘴,或者是一起逗逗小雪儿,而后便是前往衙署,或者是前往城外的兵营四处转转。 耶律楚材已然像是被叶青忘记了一样,就像是根本没有耶律楚材这一人一般。 不过耶律楚材也不介意,在来到长安的这短短几日里,他想要做的事情同样很多。 虞允文给了他一辆马车,连带着车夫都送给了他,所以耶律楚材这些时日,一直都是在长安周边转悠,查看着在宋人治下的长安城,为何就能够比金人治下的长安城要强上那么多。 不管是对于商贾还是百姓,哪怕是一个小小的村落,耶律楚材都没有放弃亲自去看看,是否在稍显偏僻的村落中,还有如今北地官府不曾影响到的地方,是否还能够找到,当初金国治下的蛛丝马迹。 可惜,如今不管去哪里,他能够感受到的氛围,都是浓浓的中原之风,或者是那再熟悉不过的北地气息,完全没有了任何的金人残留下来的任何迹象。 一道长长的骑兵队伍吸引住了耶律楚材的目光,示意车夫把马车赶到道边停下,看看远处那长安巍峨高大的黑色城墙,又回头看看自己身后那长长的行军队伍。 阳光下旌旗招展、刀光刺眼,顶盔掼甲的兵士端坐马背之上,如同黑色的小河流一般,缓缓向着不远处的长安城方向移动。 坐在马车里远远观望,即便是感受不到那浓厚的杀伐气息,但耶律楚材依旧是能够从这一队行进的大军身上,感受到一股厚重与凌厉的气势,他丝毫不怀疑,如果自己走下马车拦住他们的话,恐怕立刻就会被数十支弓弩对准自己的身上。 长安城就在前方不远处,这一支大军缓缓经过耶律楚材停靠在路边让路的马车,显然并不着急立刻飞驰进城,无声的黑色甲胄包裹着的兵士,即便是已经开始经过耶律楚材的马车,依旧是听不到丝毫的喧哗声。 有节奏的马蹄声哗啦啦的踏在厚重的黄土地上,扬起一股轻轻的烟尘,不过数千人的大军,但此刻在耶律楚材的眼中,却是有着数万人兵士该有的气势。 在大军的中间,几辆马车被严密的保护在其中,即便是已经快要接近长安城,但守护在马车四周的兵士,眼神依旧犀利且充满了警惕,不论是经过耶律楚材的马车,还是经过道路上其他商贾、百姓身旁时,那一双双冰冷的眼睛,就如同一道道利剑一样扫过众人。 耶律楚材很自觉的低下头,不去跟那守护着马车的兵士去对视,余光偷偷注视着守护着马车的队伍经过后,就在抬起头的瞬间,一张满脸胡须的中年人缓缓出现在了视线内。 不同于刚刚经过的那些宋人兵士,马车后面这些同样被宋军守护在中间,却是穿着草原牧族服饰,而不论是穿着打扮对于耶律楚材来说,显得都是那么的熟悉但又有些陌生。 “辽人?”数千人的大军终于经过,待那扬起的烟尘渐渐消散后,耶律楚材这才喃喃疑问道。 跟耶律楚材这几日里已经混熟了的车夫,此刻神情也不再像刚才那般紧张,甚至是隐隐带着一丝得意之色,看着神情疑惑的耶律楚材解释道:“如今我大宋朝廷的大军中,出现辽人并不奇怪,自从承礼公主投诚我大宋后,所带的辽军就已经是我宋军,不管是旌旗还是盔甲,用的都是安北都护府的,所以如今说他们是辽人,不如说是我大宋的兵士。” “可他们并没有穿盔甲不是?”耶律楚材在心里点着头,大辽国承礼公主投叶青的事情他早就知晓,所以宋人军中出现辽人兵士并不奇怪。 但即便是如此,他还是从刚刚大军中那数十个辽人的身上,感受到不同于宋人兵士的异样。 如同是鹤立鸡群一般,一头狼放进羊群里同样也扎眼一样,与宋人并非一条心的八刺黑,即便是一直都混迹在宋军护送耶律月的队伍中,但还是能够让有心人一眼看穿,他们在其中显得是那么的格格不入。 “辽人是不喜欢穿戴盔甲,但也分时候,如今听说进入我大宋大军中后,就必须得按照宋军的规矩穿戴盔甲,而且还都是当初夏人的工匠打造的上好盔甲。如今啊,大宋比以前强盛了,别说是大军中有辽人兵士,就是连彪悍的夏人兵士也不在少数。听说在安西都护府,夏人兵士足足有好几万人,都是当年叶大人灭夏后收拢集结的,现在不管是辽人还是夏人,在军中跟宋人没有任何两样,都是一样的待遇。唉……叶大人还是心善啊,大人不记小人过啊,若是我啊,我就把他们通通派到前线去,跟宋人大军区分开来……。”车夫显然也是个话唠,一开口就有些停不下来的样子。 耶律楚材并不在意车夫对于夏、辽的痛恨,在他看来,这已经顾及他的面子,没有把他们金人骂进去已经是不错了。 当下带着笑意问道:“为何你要是大军统帅的话,要把他们区分开来?” 马车缓缓开始前行,车夫开始解释着长安百姓,特别是河套三路多年来一直被夏人、蒙古人欺负的往事,当然,之所以如今还痛恨辽人,同样也是跟当年宋廷被辽人欺侮有着密不可分的关系。 “扬眉吐气。”马车里的耶律楚材轻吁一口气,在叶青的强硬与强势之下,如今宋人显然有资格享受扬眉吐气这四个字,而金人恐怕……。 耶律楚材不愿意再往下去想,特别是当他得知,刚刚经过的大军,很可能便是护送辽国承礼公主的大军时,便更不愿意去想,在如今宋强金弱的形势下,金人还能够撑多久? 车夫嘴里的心善之人显然并非是车夫嘴里那般心善,若是真的心善如当年宋廷的话,那么又怎么可能收复如此多的疆域,甚至还灭了夏国? 阴险、奸诈、无耻、卑鄙等等词汇,在耶律楚材看来,用在叶青身上毫不过分,特别是在济南时,当他亲眼目睹叶青为了钱,竟然怂恿手下开始做假账贪墨朝廷银两时,在耶律楚材心里,叶青跟好人这个词已经完全没有任何关系了。 也或许如今的叶青只能骗骗不知内情的老百姓,也或许,站在宋廷百姓的立场上,叶青便是一个心善之人,是一个重新赋予了他们宋人身份的……大英雄! 北地如是看待叶青,临安同样如此看待叶青,这让开始进城的耶律楚材也不得不佩服叶青的手腕,这一切明显就是叶青自己放出的风声,是为了自己的声望而不择手段的利用百姓的淳善之心。 什么若是没有叶青的话,宋廷还能够有如今的强盛之势吗?金人会不会还像从前那般欺负宋廷等等假设,看似毫无任何实际意义的假设,但却是给叶青带来了难以想象的良好声名,使得一个盘踞北地的佞臣、枭雄,竟然在近日的民间舆论中大有摇身一变,成为大宋朝廷第一功臣的架势。 自然,耶律楚材比更多的人更清楚的是,之所以会有如今宋人人人称颂叶青的现象,除了叶青太过于阴险无耻、无所不用其极之外,便是因为那叫朱熹的文人,为了请求叶青帮他搭救被朝廷关押大牢、或是流放的学生,所以才不得不昧着良心,开始发动叶青称之为文人舆论攻势,在各地来给他个人造势。 在百姓心中,何为忠?何为奸?很简单,这个朝廷臣子所做之事利国利民,能够扬华夏威名,能够震慑蛮夷不敢随意侵略宋廷疆域,那么此人便是忠臣良将。 而在朝臣政客心中,何为忠?何为奸?同样也很简单,看事情的另一面便能够颠覆对一个朝臣政客的定论。 叶青正是如此,盘踞北地无视朝廷法度,如同枭雄,不假。但同样,所做之事儿利国利民,扬华夏威名,震慑蛮夷不敢来犯,不假! 所以叶青是忠是奸、是良臣还是佞臣,那就要看人们会从那个角度去看待叶青了。 从前因为叶青在北地的权势,没有人愿意去站在另外一个角度去看问题,而如今加上叶青亲自下场制造舆论,那么他忠臣的形象也就渐渐在朝堂、民间变得丰满了起来。 所做的这一切事情,不为别的,叶青只是为了接下来的北伐能够成功,他需要一个良好稳定的后方来保证,在他北伐夺取燕京的同时,不会让自己的背后陷入到被动中,不会被他人、如史弥远等人冠以佞臣枭雄的恶名。 当然,更为重要的是,他也更想借助当今圣上赵扩在婚事上对于他的求助,能够改善赵扩对他的猜疑。 虽然这一切现在看起来很难,但有了第一步后,最起码也算是看到了一丝的希望。 给李凤娘写完信后,交给白纯让伞在最快的时间送到临安,而此时耶律月的马车与随行大军也已经进入到了长安城。 1118 野心 对于赵扩来说,佞臣与忠臣显然无法在朝堂之之上清楚直观的定义。叶青因为在北地的权势过大,甚至已经危及到了赵宋江山的稳固,自然可以视之为必须除之后快的心腹大患。 而这段时间里来,特别是自从赵扩把一部分心思从朝堂政事之上,转移到了他的个人终身大事儿上之后,叶青权臣、忠臣的定义开始在赵扩心里慢慢模糊了起来。 何为忠臣?何为佞臣?天下百姓的心里有一个标准,同样,身为帝王的赵扩,心里也有一个自己的标准。 但凡能够参与到圣上家事、私事的臣子,能够让君王对其说出,无法在朝堂之上对众臣说出来的心里话,把所谓的难言之隐、以及与帝王身份不相符的心事儿说给一个臣子听,那么这个臣子在君王的心里虽然未必就全部是忠臣,但最起码不会极为讨厌这个臣子。 叶青如今便借着赵扩心忧自己终身大事一事儿,渐渐改观着赵扩对他的看法。 而赵扩的心里,因为自己的终身大事一事儿,对于远在北地的叶青,也不再是那么的一昧充满了警惕,甚至在这个时候,因为叶青巧妙周全的安排,让赵扩是颇感舒心。 瞒着皇太后李凤娘私自出宫,一辆豪奢但并不怎么显眼的马车,早已经停在何宁门不远处等候着赵扩,更让赵扩意想不到的是,帮他提前一睹自己未来妃嫔容颜的人,竟然是一个妙龄少女。 谢道清并不知晓赵扩的身份,她只知道叶大叔让她从皇宫里接的人身份很高贵,但到底有多高贵,谢道清即便是做梦都没有想到会是当今圣上。 一个因为叶青的提醒,刻意隐瞒着身份。一个则是因为未告知,心里虽然好奇对方的身份,但因为叶青有言在先,所以谢道清也只能够把好奇心深深的藏在心底。 两辆马车从何宁门处低调的驶向东华门,而在经过东华门时,跟赵扩同乘一辆马车的卫泾,耳边便传来了嘈杂的马蹄声,当他飞快的掀开车帘时,只见数十名身着甲胄的兵士,就像是凭空冒出来一般,漆黑的盔甲在阳光下闪烁着震慑人心的光芒,一个个面容肃穆、神情冰冷,无声的护卫着马车往城外行去。 “这些人应该不是宫里的兵士吧?”卫泾掀开车帘查探外面情况,赵扩的视线同样看到了那些护卫马车的兵士。 相比起来宫里的兵士,虽然穿戴几乎一样,但赵扩还是能够感觉到,在卫泾掀开车帘的瞬间,扑面而来的便是那些骑兵,在气势上要远远强过宫中侍卫司、殿前司的兵士。 “显然不是,虽然同着甲胄,但这些骑兵看起来更让奴婢觉得……觉得心安一些。”卫泾急忙放下车帘,回头对赵扩说道。 赵扩脸上带着满意的神情,打量着宽敞的车厢内的摆设,有些感慨道:“难怪叶青能够在北地连战连捷,震慑的金人都不敢南下,这些兵士只看气势就知道非同一般。” “奴婢只是担心……这样会不会太过于招摇了一些,毕竟圣上您是……您是瞒着皇太后……。”卫泾从未出宫时,心里就充满了忐忑与惶恐。 “何宁门处没有,到了东华门才有这些兵士跟随,这说明啊,叶青早就想到了。何况……叶青也不得不如此慎重才是,若是朕私自出宫出现了什么差错,怕是他叶青也难辞其咎。”赵扩对于叶青善解人意的安排还是极为满意,特别是安排了一个少女带他出城,去见自己未来的妻子,对于赵扩来说,显然要比安排一个男子让他觉得舒心一些。 “可知前面马车里带路的女子是何人?”赵扩对卫泾问道。 “奴婢不清楚,这一切都是叶青安排的,奴婢也无从得知。”卫泾一脸的茫然,私自出宫这件事儿,与其说是赵扩的主意,倒不如说是叶青全权给圣上做的精心安排。 赵扩在马车里猜错着谢道清的身份,谢道清同样是在前面的马车里,猜测着赵扩的身份。 年纪不过十三四岁,虽然是一身简单的书生窄袖如袍,但谢道清还是能够感觉到,在何宁门处见面时,那少年给她的感觉,总是有种高高在上的无形威严。 “会是什么人呢?”谢道清在马车里喃喃自语着。 不过不管如何,她对叶青找上她还是感到很高兴,特别是当知道叶青拜托她的事情后,谢道清那青春萌动的少女心思,一个人偷偷的幻想了很多很多的可能行,以及对于未来美好甜蜜的憧憬。对于谢道清来说,叶青既然找到了她帮忙,那就足以说明,在叶青的心里,她占据着很重要的位置,若不然的话,怎么会找到她来帮忙呢? 自然,这也就说明了叶青对她很信任,也说明了她对叶青很重要。 此时的长安城里,叶青的书房内,叶青与自己的两个美娇娘站在临安地图前:“从钱塘门出去,而后走孤山路,一同坐船前往湖心亭,如此一来,岂不是就显得自然了很多。而且,湖心亭我已经率先派人过去,除了谢道清邀请的几个人外,其余人等不得前往湖心亭。所以就不用担心,会被其他人看到赵扩前往西湖了。” “闫克己的女儿跟杨会理的女儿都会去吗?”白纯还是有些不可思议道:“杨会理的女儿因为未被列入第一人选,或许杨会理会管的松一些,既然入宫可能无望,那么出府游玩倒是未尝不可。可闫克己也会如此吗?他难道就不怕若是被李凤娘知晓,自己的女儿在入宫前还单独一人……。” “毕竟是官宦人家的大家闺秀、金枝玉叶,即便是家人不阻拦她们出府游玩儿,但恐怕身边也会有丫鬟跟下人随行吧?”耶律月跟白纯互望一眼问道。 “这些都不是问题,湖心亭会被包下来,外人根本无法进入。何况除了贴身丫鬟外,其他人也不可能进入亭内,所以赵扩不会被人发现,常年在宫中深居简出,继位之前李凤娘又刻意减少了赵扩的露面,所以他被人认出来的可能行微乎其微,我唯一担忧的是……。”叶青抚摸着下巴,望着那临安地图有些出神道:“那就是赵扩私自出宫能不能够瞒得住李凤娘,知子莫若母,就怕赵扩这几日因为要私自出宫一事儿,表现出了反常的行为,若是被李凤娘发现,那么恐怕当今圣上又少了被训斥一顿了。” 白纯跟耶律月有些无奈的互望一眼,这种善解人意、为君解忧之事儿,叶大人竟然办的是如此的熟练,可谓是面面俱到,哪怕是细微末节都替当今圣上考虑到了。 这让两女不得不在心里揣摩,若是叶青之志非是在军中而是在朝堂的话,那么就以他这一次为赵扩做的周详细致的安排,只要他愿意在朝堂之上立足,恐怕在短时间内,就能够成为圣上跟前的宠臣红人。 清廉、正直、无私、公正等等常常被官员挂在嘴边的词汇,几乎不会出现在叶青的嘴边,而这样的臣子或许会深受百姓喜爱,但并一定就讨圣心。 而像叶青这种善解人意的臣子,恐怕即便是才能比猪还蠢,但只要给他一次为圣上办差遣的机会,恐怕就能够立刻进入圣上的视线,从而一步一步的成为圣上信任的臣子。 不得不说,叶青就如同后世会讨好上司的下属一样,或许在工作上无法做到完美,但在跟上司的私交上,在帮上司办一些私人事情等等时,绝对是一把好手。 当年的高宗皇帝、孝宗皇帝,也正是因为叶青的能力以及善解人意,才会得以倍受重用,但也正是因为叶青的面面俱到,使得高宗皇帝、孝宗皇帝在最后不得不计划着让他来陪葬。 叶青无视两女对于他巴结当今圣上的鄙夷,这在叶青看来,可是一个大好的跟赵扩套近乎,增加好感的机会,所以临安城内但凡是能够动用的力量,都被他调动了起来,为的就是赵扩能够见闫克己、杨会理的两个女儿一面,能够一窥芳容,看清楚自己未来的妃子到底长什么样儿。 白纯找借口走出了书房,剩下了昨日里刚回来的耶律月跟叶青四目相对,书房内的气氛微微有些安静,两人看着彼此谁也不知道该如何开口。 自从耶律月昨日回来后,叶青并没有因为她跟白纯私自做主一事儿,而加以训斥耶律月,这让耶律月心里有些庆幸的同时,也是颇为的忐忑不安。 “李横已经来信跟我说了西平府的事情,你……真的决定了吗?”叶青食指轻轻敲击着桌面,李横如今已经开始着手混编那些辽人,虽然其中有很多麻烦,但只要耶律月真的下定了决心,那么叶青相信,以安西都护府那优厚的待遇,必然能够招揽到大批人同意进入安西大军中。 因为叶青认真的问话,耶律月的心头依旧是还有些惆怅,终究是要舍弃自己的国,从今往后,就要让历史的尘埃去慢慢掩盖所有一切,这种亡国之事儿放在谁身上显然都不会好受,何况还是耶律月这个大辽国最后的公主。 她很清楚叶青问的是什么,看着叶青默默的点点头,眼神明亮而又坚定。 “但八刺黑会是一个阻碍,所以我把他带回到了长安,因为我不知道该如何处置他。”耶律月心头微微有些乱,自从投奔叶青后,她发现自己在一些难以抉择的大事情上,开始变得越发的依赖叶青为她做主了。 也正是因为这种被她察觉到的状态,混合着其他种种因素,使得耶律月最终选择放弃了复国。 “昨日你回来时,在长安城外被金臣耶律楚材撞见,而今日耶律楚材就已经跟八刺黑搭上了线,如今两人正偷偷摸摸的在一个茶肆喝茶。”叶青停下敲击桌面的食指,看着对面微微蹙眉的耶律月道。 “我……我想知道……。”耶律月不去对视叶青的目光,低着头看着桌面犹豫片刻后,再次鼓起勇气说道:“我想知道……你的野心是什么?” 叶青静静地看着耶律月缓缓抬起的脸颊,目光依旧是明亮清澈,只不过此刻填满了前所未有的认真。 “你是想知道我的野心到底有多大?”叶青反问道。 “当年你在关山遇险,而后杀出重围回到临安,那时候我便以为,你必然会选择跟朝廷决裂,而后在北地称雄,甚至……甚至我都已经做好了驰援你的准备。但最终,你选择的却是跟临安朝廷的表面妥协。这一次你回临安,那已经死去的孝宗皇帝还是要杀你,但你再次逃过了一劫。可……这样的好运气不会时常眷顾你的,逃过了这一次,没人知道下一次你会不会还能够逃过。宋廷对你一直疑神疑鬼,时时刻刻不想削弱你在北地的权利,而你还要继续忠于宋廷吗?我知道,眼下的一切让你为难,但……我还是很想知道,我放弃复国后,能不能让你的野心变得足够大。”耶律月神色平静,语气平淡,眼神却是极为的认真。 让一个公主放弃复国显然是一件很难的事情,何况,如今还有一些人愿意投奔她麾下,不管是真心还是假意,都愿意效忠帮着复国,这对于耶律月来说,同样是一个难以拒绝的诱惑。 而耶律月放弃诱惑的很大原因,完全是因为跟叶青有关,叶青在短短的时间内,成为了一地枭雄,而这样的崛起之路,在耶律月的眼里,会让她在内心深处更希望叶青能够飞的再高一些,甚至是直指九五。 宋廷无志、金人疲弱,如今唯一能够跟叶青角逐,能够跟叶青一较高下的、只有那亡了大辽国的蒙古人。 所以在耶律月看来,叶青如今完全有能力再进一步,甚至是在未来改朝换代。 只要自己放弃复国,替叶青除去那对自己、对辽国的牵绊,让叶青视天下疆域皆可为宋疆,那么对于耶律月来说,完全就值得她放弃复国。 当然,她也从白纯那里知道了一些关于叶青与宋廷皇室的秘密,而正是这个秘密,让她原本想象好的一切,都变得有些错综复杂。 “我的野心……一直以来都是想要恢复如同汉唐一般,甚至是更进一步的华夏盛世。所谓: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至于……我并没有想过。”叶青的眼神同样很坦诚,他当然知道,若是得到耶律月的支持的话,那么对他以后跟铁木真冲突时,有着怎样的优势。 耶律月微微叹口气,神色依旧是很平静,看不出失望也看不出高兴来:“若是金国亡了,你的敌人就只有铁木真了。” “有朝一日,我自然希望你还能够自由的来回于你熟悉的土地上,但到了那时候是宋廷的疆域,还是辽国的王土,我没办法给你保证。但……我知道你心有不甘,同样,也对蒙古人恨之入骨……只是眼下并非是最佳时机。如你所言,除非金亡了,到时候我有能力保护你了,我便不会再阻止你找蒙古人报仇,但眼下攻金是当务之急。” 耶律月无声的点着头:“等雪儿大一些了,也把她送到扬州去吧,那里有她的哥哥姐姐,比她一个人在这里要热闹一些。” 叶青点点头,起身走到耶律月跟前,轻轻抚摸着那洁白如玉的脸颊,眼神望向窗外,声音有些低沉道:“你不恨我我已经很满足了,希望未来有一天,能够让你再次驰骋在草原上。” “我相信会有那一天的。”耶律月紧紧搂着叶青的腰,脸颊贴在叶青的胸口,听着那有力的心跳声:也许放弃复国才能够让她找蒙古人报仇,也许那时候,大辽国的疆域回归宋,但……真的还重要吗? 1119 夫妻为帅 西湖湖心亭处,一艘艘或大或小、或豪奢或雅致的画舫缓缓停靠在湖心亭处,与谢道清一同登上湖心亭的赵扩,新奇的打量着四周的风光,虽然也曾多次来过西湖,但大部分时间都是坐在马车里前往孤山,而来这湖心亭还是头一次。 “据说这湖心亭还是当初叶青所主建的,是为了孝宗皇帝而建,那时候孝宗皇帝一直停留在孤山,在修缮扩建孤山园林时,便一并建了这湖心亭。”谢道清向赵扩解释着。 一路从何宁门到湖心亭,两人分坐不同马车,只有在登上画舫后,赵扩才有机会真正的跟谢道清说上几句话。 谢道清年长赵扩近七岁之龄,本来这一路上心里还是颇为有些忐忑,有些担心这从宫里出来的贵人不好相处,但自从刚才登上画舫向这湖心亭驶来的过程中,短短的交谈倒是让谢道清轻松不少。 并没有谢道清想象中那般难相处,脸上时常挂着微笑,白皙的脸颊微微有些胖,个头也不算是很高,一身白色的窄袖儒生长袍穿在身上,虽然没有那般玉树临风,但也是显得颇为风度翩翩。 “难怪呢,看起来叶青对于孝宗皇帝还是很尊崇的。”赵扩附和着谢道清的话语。 如同谢道清一样,赵扩原本还担心谢道清会因为他自宫里出来,所以与他同处时会觉得有些不自在,不过看着自从登上画舫后,便主动跟他说话以及介绍西湖风景的谢道清,赵扩心头的淡淡担忧随即也便释然。 谢道清的性格很开朗,若不然的话,也不会跟叶青认识,更不会在得知叶青的身份后,还敢一口一个大叔大叔的喊着。 踏上湖心亭的那一刻,谢道清跟赵扩两人的身份便确定了下来,毕竟是谢道清带着赵扩前来参加临安少年士子的聚会,所以一切自然是以谢道清为主。 于是赵扩便临时有了一个自己想好的新名字与新身份:赵恭,谢道清的表弟。 名字是因为他出生于恭王府,所以便取名为赵恭,而至于谢道清的表弟身份,则是谢道清的提议。 绿树成荫、小径幽幽,整个湖心亭并没有多少游人,这让赵扩跟谢道清多少都觉得有些奇怪,不过显然这些并不是他们在意的东西,因为前方那真正的湖心亭的地方,已经隐隐传来了欢声笑语。 “赵恭,我的表弟,从……。”谢道清看着小胖脸的赵扩,仰头想了下道:“从嘉庆府来临安游玩吧,他是你的书童,这几个是你府里的下人,如何?” 赵扩回头看了看太监便书童的卫泾,又看了看那自上画舫后就一直默默跟在他们身后的精壮汉子,点点头答应着谢道清道:“好,那你就是……我的表姐了。” “那是,从现在开始我就是你的表姐了。一会儿过去后,记得跟在我身边,我好帮你介绍谁是你今日想要见到的女子。”一边往前走一边压低了声音的谢道清说道。 赵扩跟在一旁听的是连连点头,身后的书童跟下人,有意识的拉开一些距离,让两人能够不受打扰的参加今日的集会。 不管是卫泾还是那几个护卫,此时并不担忧赵扩的安危,毕竟今日的湖心亭,已经被封锁,想要踏上这四面临水如同小岛的湖心亭,可是还需要接受身份盘查的。 谢道清跟赵扩的到来,还是让亭内的众多少男少女,不由得把目光投向了两人的身上。 并不是因为其他人敬畏谢道清是临安安抚使谢深甫孙女的身份,而是因为在谢道清跟赵扩身后,连同卫泾在内的几人,在这个场合多少显得还是有些突兀,所以才会引得其他人目光齐齐望向了他们。 察觉到微微异样的赵扩,少年老成的双手背后,对着卫泾等人打了个手势后,便脸上带着微笑,看着不远处几个与谢道清年纪相仿的女子,正在向自己招手,示意他们上这边来。 跟着谢道清一同走到那几个少女的身旁,一阵叽叽喳喳如同黄莺的少女交谈声,在赵扩的耳朵里听起来,显然要比朝堂之上那些臣子的声音悦耳多了。 心情瞬间变得更为放松跟舒畅的赵扩,一边听着谢道清跟几个姐妹在说话,一边打量着诺大的湖心亭内的其他人。 目光快速的从众人身上一一扫过,一个在稍显僻静方向的少女,却是引起了赵扩的注意,只是那么不经意的一瞥,赵扩甚至都没有看清楚旁人长什么样子,目光就像是被什么吸引着投向了那看起来很安静的女子身上。 少女似乎也察觉到了赵扩一直盯着她的目光,不自觉的扭头望了过来,便看到了一个与他年纪相仿的少年,在她望过来的瞬间,飞快的把视线转移到了其他地方。 “好漂亮的女子……。”在那女子望过来的第一时间,赵扩瞬间就把自己的目光移开,但也是因为那少女望向他的原因,使得此刻的赵扩突然之间心跳加速,甚至还夹杂着一股微微的窒息感。 意识到自己的衣袖被人拽了下后,赵扩回头,看到谢道清正示意他坐下来。 “这里的人你都认识吗?”赵扩一边低声问终于不再跟姐妹闲谈的谢道清。谢道清则是吃吃笑着,低声道:“刚刚他们还在夸你长的俊俏呢。” 赵扩瞬间变得有些不自在,他还是头一次被年纪相仿的人夸,先不管是真是假,但最起码这种夸赞比起朝堂之上的臣子称赞来,则是更让他受用的多。 “你就不要拿我打趣了。”有些不自在的赵扩含糊说道,目光却是时不时偷瞄一下刚刚望见的那女子。 谢道清顺着赵扩的目光望过去,此时那刚刚跟赵扩对视的女子,一身淡蓝色的衫裙,外面则是披着一件蓝白色的宽袖褙子,恬静的坐在不远处,嘴角带着若有若无的笑意,静静地看着旁边的几人在那里说话。 “你是说她吗?”谢道清用自己的视线指了指那女子道。 有些不好意思面对谢道清目光的赵扩,再次偷瞄了一眼那空谷幽兰般的少女,而后无声的点了点头。 不知为何,赵扩在谢道清问出后,心里则是变得开始紧张了起来,甚至是有种手足无措的感觉。 “她是吏部员外郎韩彦嘉的女儿,叫韩瑛,那边那个是她哥哥以及同窗吧,这里的每一个人,几乎都是官宦人家的子女。”谢道清在这群人中,已经属于年纪最大的一个了。 “韩瑛?”赵扩下意识的念着这个名字,而至于他此行的目的,此刻已经被他渐渐抛到了脑后。 而此时的皇宫慈宁殿内,青丘恭敬的向李凤娘禀奏着当今圣上的行踪,高高在上的皇太后李凤娘脸色平静,让竹叶儿都看不出来,皇太后对于圣上私自出宫一事儿,到底是喜还是怒。 “你是说……是那谢深甫的孙女在宫外接应圣上?”李凤娘沉默了片刻,才对一直躬着身子的青丘问道。 “回禀皇太后,正是临安安抚使谢深甫的孙女。”青丘确定的向李凤娘说道。 李凤娘看了一眼旁边的竹叶儿,微微叹口气后,示意青丘退下。 “此事儿跟叶青肯定脱不了干系。”李凤娘的语气微微带着些无奈,当青丘提到临安安抚使谢深甫时,李凤娘就几乎已经认定,近日赵扩私自出宫必然是因为叶青唆使的。 而那接应赵扩的谢道清,在叶青在临安的时候,不知为何就误打误撞的认识了,甚至还曾被她撞见过。 所以此时赵扩被谢道清接出了宫,去了那西湖,那么其目的不言而喻,怕就是为了一窥闫克己女儿的芳容。 “皇太后,要不要派人……。”竹叶儿看着神色平静的李凤娘,轻声说道。 “不必了,既然跟叶青有关,那么便不必担心他的安危。就当……不知道此事儿吧。”李凤娘想了想,最终还是忍住了去寻赵扩立刻回宫。 但即便是对赵扩如此宽容,可对于另外一个“元凶”,李凤娘显然就不会如此宽容了,这笔帐自然是要算在了远在北地的叶青头上。 长安城的衙署里,叶青一连打了好几个喷嚏,惹得旁边的虞允文一直担忧的问着是不是着凉了。 叶青摆了摆手,示意自己没事儿,而后道:“你认为八刺黑一事儿该如何做才最为稳妥?显然,想要让他为我们所用,这种可行性并不高。之所以愿意来长安,显然还是希望借助我们的力量来帮辽国复国。” “承礼公主既然意已决,那么下官认为,你倒是不必理会他,由我出面先试探一番也好。如此一来,不管他是出于什么目的,我们都能够暂时把他留在长安,给李横争取到更多的时间来拉拢辽人……。”虞允文向叶青建议道。 “耶律月比我还着急,当断不断必受其乱,她既然决定了,就不想再把这件事情拖下去。”叶青有些感慨的叹口气,接着说道:“耶律乙薛已经从牧马镇出发前往西平府了,目的便是在耶律月的授意下,帮助李横拉拢那些辽兵。所以眼下,如何处置八刺黑一事儿,就变得颇为微妙了。一旦痛下杀手,事发后怕是会影响军心,但若是一直留在长安,显然也不是一件轻松的事情,这种人啊,必然会处处给你添乱,何况眼下……安北还需立刻调集一部分大军前往山东路,一旦被八刺黑知晓的话,我怕会因此而泄漏一些什么。” 安北、安西在接下里的时日,都会秘密派遣一支大军前往济南府,为的就是准备接下来的北伐,所以此时有八刺黑这么一个不稳定的因素在长安,对于叶青来说,虽然不会影响到什么大局,但想想却是有那么一点儿膈应人。 可若是在长安就把此人处置了,叶青则是有些担心,会引起西平府那些被李横混编进入大军后的辽兵不满。 但若是就这么一直留在长安的话,叶青同样还担心,怕八刺黑察觉到安北、安西各路大军的动向,从而影响了他接下来的北伐一事儿。 “耶律楚材难道你不担心吗?”虞允文觉得在这件事上,叶青有些本末倒置。 叶青无声的摇着头,而后道:“耶律楚材终究是契丹辽人,眼下金国契丹辽人,已经开始渐渐跟金人对立起来了,两户加一户之策,最终完颜璟并没有选择相信我说的,而是打算一意孤行了。所以一旦契丹辽人跟金人的不和爆发,那么争取耶律楚材也就会变得容易一些。” “你不会是……。”虞允文平静的看着叶青,想了下后道:“一旦安东都护府开始北伐,你不会是打算从延州挺进的时候带上耶律楚材吧?” “确实有这样的意思,所以我才再到长安后,对耶律楚材不闻不问,就是想要让他自己亲眼看一看,如今在我们治下的长安,是否比他们金人治下的长安要强要好,从而吸引他愿意加入我们。耶律楚材终究是在金国为官,加上耶律姓氏在金国同样也是如同贵族一般,这对于我从延州攻金来呼应辛弃疾、墨小宝他们都很重要。”叶青起身走到地图跟前,目光一望向太原的方向,他的心就不由自主的快速跳动起来,恨不得立刻能够占据太原,从而跟辛弃疾形成对金人的夹攻之势! “只是如此……你一人未免势单力薄,太原终究是易守难攻,何况还有最为重要的雁门关卡,若是想要一举都拿下,在抵达太原之时,必然要兵分两路齐头并进才行。你一个人到时候又该如何……。”虞允文有些忧虑的说道。 他已经请求过叶青好几次,让他随着一同从延州出征,但叶青每一次都拒绝了。 当然,叶青之所以拒绝,还是因为担心在攻金时,河套三路会迎来蒙古人从阴山那边的入侵,到时候安北都护府若是没有一个主心骨显然是无法跟蒙古人抗衡的。 刘敏行这两年虽一直在经营河套三路,但更多的是在地方吏治上下功夫,对于统兵作战,刘敏行可就完全是一个外行,根本就指望不上。 “所以才需要拉拢耶律楚材,希望到时候能够完全为我所用。”叶青同样有些无奈的说道。 想要从西边夹攻燕京,说起来容易做起来自然是极为艰难的,不管是在宋廷对于辽国的时候,还是对于金人的时候,这么多年来,就从来不曾染指过雁门关关隘,所以可想而知,想要夺取燕云十六州的难度,绝非是因为宋军孱弱、战斗力不强就可以说得过去的,必然也是因为关卡都处于崇山峻岭之间,给大军造成了各种各样的困难有关。 当然,还有一个办法,只是叶青一直没有下定决心,是否要如此做,而虞允文也因为这件事儿可以算做是叶青的家事儿,他这个安北都护府也不太好提这样的建议。 何况如今虽然辽国已亡,但耶律月终究还是那个辽国的承礼公主,让她来全权替北地镇守河套三路,既要担忧耶律月的安危,同样,也还要担忧……北地的安危。 这并非是虞允文信不过耶律月,而是因为于情于理,这种事情都没有理由来让一个刚刚亡国的公主,来帮他们北地镇守攻金后的大后方。 正如叶青有着几乎同样的担心一样,虽然他并不担心耶律月会因为他攻金之后,在镇守河套三路之余,利用此机会为她复国做对蒙古人的征伐,但他不得不防跟随着耶律月一同来到长安的八刺黑。 耶律月或许可以做主不再复国,但一旦河套三路或者是整个安北都护府因为攻金而空虚之时,八刺黑会不会趁机来蛊惑耶律月麾下的辽军,来对蒙古人发动复国之战呢? 而到了那时候,一旦耶律月稍有疏忽大意,一旦被八刺黑蛊惑成功的话,那么对于叶青或者是整个北地来说,都将是一场严重的灾难。 攻金之前,必须把耶律楚材拉拢为己用,也必须把八刺黑这个隐患彻底的处置掉,否则的话,即便是有虞允文镇守整个京兆府,但对于攻金后的叶青来说,背后总是依稀隐约的存在着一个不大不小的隐患。 “处置掉八刺黑会带来隐患,但不处置同样也会有隐患……。”虞允文同样有些纠结,话题不知不觉的再次又回到了耶律月带回到长安的这个颇为棘手的问题上。 “若是带着老婆打仗呢?”叶青突然转头,看着虞允文喃喃说道。 “这……这……。”虞允文被叶青的提议震慑的有些说不出话来,向来只听说过上阵父子兵,还从来没有听说过夫妻二人一同率兵征战的事情。 “你与承礼公主一同征金?”虞允文瞪大了眼珠子问道。 “牧马镇如今有三万辽人,即便是你在我征金时镇守着他们,我都不算是很放心,但若是带在我身边,替我们与金人作战呢?何况,以辽人跟金人的深仇大恨,再加上金国境内契丹辽人跟金人之间的矛盾冲突,那么耶律月手里的这近三万辽人,绝不会比我们北地的大军要差吧?”叶青一边说一边越发觉得此事儿可行。 “但承礼公主会同意吗?再者……你可想好了,这率兵打仗可并不是过日子那般简单,你……。”虞允文的神情变得有些古怪,语气也带着些质疑道:“这若是在征战过程中,一旦你们夫妻二人产生了分歧,那到时候该听谁的?虽然你是一军主帅,可你在府里的地位……。” “滚!”叶大人阴沉着脸怒道。 显然他都没有想到自己在府里男主人的地位,竟然在属下眼里都受到了质疑。 1120 无疆 在后世,夫妻二人因为开车一事儿都能够吵得面红耳赤,何况是这等重要的军国重事,要让夫妻二人来率兵作战。 叶青之所以说出来,完全是本能的脱口而出。更何况在大宋时期,巾帼英雄也不再少数,距离他们最近的,自然是就连虞允文都颇为推崇的梁红玉。 所以在虞允文看来,若是叶青在家里的地位有韩世忠那般威望的话,那么或许真的能够延续出像韩世忠与梁红玉夫妻那样的佳话来。 可显然叶青在家里的境遇,比虞允文认识的任何一个人的情况都要特殊,甚至已经是特殊到了让他都感到匪夷所思的地步。 所谓的男主内女主外,所谓的三从四德等等关乎女子的标准,在叶青的每一个夫人身上,都得不到什么良好的体现。 虽然平日里,每一个人都会给叶青这个男主人颜面,但事实上却是……叶青在每一夫人那里并没有多大的威望,时不时的训斥人家一句,人家就敢回两句,甚至惹急了,叶大人还会被赶出卧室,变成了无家可归者。 所以虞允文自然是担心,若是叶青与耶律月一同出征,最大的好处便是能够让辽兵为己所用,甚至是通过战争来消耗、淬炼辽人兵士,达到最终与宋人兵士一样的忠诚度。当然,也包括若是他们夫妻二人珠联璧合之下,若是真的能够攻金成功,那么自然也不失为一段佳话。 可若是夫妻二人联合统兵作战一旦失败的话,那么叶大人是否还有脸面先不说,恐怕这一世英名也将毁于一旦,这件事情自然也会成为贻笑大方之事儿,成为天下人嘴里的笑话与嘲讽的对象。 用晚节不保来形容正值当打之年的叶青显然不合时宜,但虞允文觉得有必要提醒叶青,在这件事情上还是要谨慎谨慎再谨慎才行。 “利大于弊还是弊大于利?这点儿需要好好思量一番才是,若是贸然……。”虞允文委婉的提醒着走神儿的叶青。 不过叶青在脱口而出后,倒是多少有些心动,漫不经心的看了一眼虞允文后,微微摇头道:“或许可以考虑一番,不过……当然,还是需要先与耶律月商量一下才是。” 虞允文无奈的叹口气,显然并不是很理解叶青对于耶律月、白纯等人的那种尊重,在他看来,女子自当任何事情都以男子为尊才是,像叶青这般凡事都要征求夫人的意见,这在整个大宋朝可是极为罕见,甚至只此一家。 “别拿那种眼神看我,比起太上皇对于皇太后的敬畏来,我这已经是很好……。”叶青替自己辩驳着道。 虞允文叹气:“太上皇与皇太后一事儿,是你嘴上说的那么简单吗?太上皇礼让皇太后,那是因为皇太后理政一事儿,而你呢?可是……。” “此事儿到此为止,暂时不在讨论。而你要做的,便是从现在开始,好好思索一番该如何镇守牧马镇,不让蒙古人趁机南下的事情吧。”叶青最终拍板决定,当然,一会儿回府后,征求耶律月的意见是免不了的。 受叶青的影响,虞允文也无奈的耸耸肩,认同了叶青对他的交代。 叶府里,很少来叶府的耶律楚材,终究还是在耶律月回到长安后,一连思考了几日后,终于决定下定决心登门拜访。 不管是耶律楚材还是耶律月,显然都是辽国的皇室,但如今因为一个即便是刚刚亡国,一个是早已经亡国多年,在身份地位上还是有着一些差距的。 如同大自然中的食物链一般,皇室同样遵循着这样的法则,像耶律楚材这种所谓的契丹皇室,其实对于耶律月这般的正统皇室,依然还是有着天然的敬畏感跟尊崇感。 这种敬畏跟尊崇感,显然是融入到血液里的感觉,是一种无法随着时间的推移跟世代的更迭而消散的感觉。 所以即便是耶律月的辽国已经亡国,即便是耶律楚材如今依然还是金人臣子,但在见了耶律月后,依旧还是按照他们契丹人的正统大礼,匍匐在地向耶律月行礼。 耶律月坦然的接受着耶律楚材的大礼,倒是一旁的白纯跟抱着小雪儿的红楼,看的是面面相觑。 “罪臣耶律楚材今日才来拜见承礼公主,还望承礼公主恕罪。”没有耶律月的命令,耶律楚材竟然趴在地上一动都不敢动。 看着恭敬尊崇的耶律楚材,耶律月出声:“大辽国已经灰飞烟灭了,何况你已经三代人在金为官,此等大礼就免了吧。” “罪臣……。”耶律楚材依旧是匍匐在地上,额头紧贴着地面,直到耶律月命令他起来时,这才缓缓的站了起来。 就在叶青从衙署回府,在耶律楚材拜见耶律月时,临安的赵扩已经坐在马车里,从丽正门处缓缓驶入到了宫中。 一路上赵扩的脑海里一直都是韩瑛的影子在盘旋,从而也使得不过十四岁的赵扩,每每想起在湖心亭跟韩瑛的对话互动时,嘴角都会不由自主的往上翘,那种满足的微笑对于卫泾来说可是极为的陌生。 而正是因为韩瑛占据了这一路上赵扩的所思所想,所以也使得赵扩,在回到勤政殿的时候,一直都没有想起过,自己这一日私自出宫的目的到底是什么。 虽然在表姐的指引下,他已经远远瞧见了那杨会理跟闫克己的女儿,到底长得是何模样儿,但显然,不管是杨会理那花容月貌的女儿,还是闫克己那姿容样貌稍显普通的千金,都未能够在赵扩的心里留下哪怕一丁点儿印象。 李凤娘在得知赵扩回宫后,并没有立刻就召赵扩来慈宁殿,而是当作了什么事儿都没有发生一样。 在她看来,不管赵扩同意与否,那么这门亲事,在今年元日后便会被确定下来,所以赵扩的意见在李凤娘这里,并不是排在第一要考虑的位置。 夜色随风摇摆着皇宫内的花草树木,同样,也摇曳激荡着赵扩那颗少年的心。 明亮的灯烛使得御书房内亮如白昼,赵扩的心头同样也是被一片光明与异样感环绕着,随手翻开的书籍映入眼帘,随后脑海里便会再次出现那韩瑛的影子。 无心看书却想要让自己冷静下来的赵扩,当一个人在脑海里回味着今日湖心亭的一切,而不知不觉的走到点将台处,伸手抚摸着上面那三个血红的大字时,赵扩心头才猛然一惊! 此时的赵扩才幡然醒悟,自己即便是今日跟韩瑛说了几句话,她也冲着自己甜甜的笑着,但……但这一切跟自己会有关系吗?自己……自己不还是要娶那闫克己的女儿吗?而韩瑛岂不是还要嫁给他人? 如同一盆冷水当头浇下一样,少年的赵扩瞬间僵立在点将台处不知该如何是好! 微凉的夜风吹过,一缕掉落到额前的黑发,轻轻拍打着有些呆滞的赵扩,陷入沉思中的赵扩,开始思索着该如何跟李凤娘说,想要娶吏部员外郎韩彦嘉女儿一事儿。 直到意识到,在他母后李凤娘那里,自己很难说服母后后,扶着点将台的手掌开始慢慢握成了拳头,坚定的说道:“立刻召舅舅进宫,我有要事儿相商。” 卫泾还来不及答话,赵扩便雷厉风行的转身向点将台下方走去,而后突然又说道:“不必了,此事儿暂时不告诉舅舅。” 快步再次走回勤政殿御书房的赵扩,稚嫩的脸庞上写满了认真跟凝重,面前铺开的空白旨意,让赵扩一时之间难以下笔,他放弃了找李立方相商关于韩瑛一事儿,而是选择了请教远在北地的叶青,只是已经坐了小半个时辰的他,还没有想好该如何向叶青请教。 在他看来,这件事儿显然已经无法更改,而叶青即便是同意了帮自己,但正所谓鞭长莫及,可若是把叶青差遣回临安,他虽然并不觉得小题大做,但……身为当今圣上的他,头脑中还有残留着的一丝理智告诉他,切莫把叶青召回临安,否则后果恐怕会很严重。 非是因为韩瑛一事儿,而是因为自己屁股底下这把龙椅。 而此时的叶青,心思则是放在了对耶律楚材的观察上,他第一次看到耶律楚材对一个人毕恭毕敬的样子,甚至在济南府卫绍王完颜璟跟前,他都没有见过耶律楚材如此这般毕恭毕敬的样子。 这不由得让他有些好奇,契丹辽人难道对于皇室都是如此尊崇吗?可既然如此尊崇,为何却要投金呢? 当然,这件事情显然也并不是耶律楚材,或者是耶律楚材的父亲能够做主的事情,毕竟,那时候,在金人把辽人赶到草原以西时,这世上还没有耶律楚材这个人,而他们耶律一门,还是他的祖父当家作主的时候。 不过对于叶青来说,看到耶律楚材如此对耶律月毕恭毕敬,也让他意识到,或许以耶律月皇室的身份为突破口,而后拉拢耶律楚材为己所用的效果会更好一些。 甚至他已经在脑海里开始谋划着,若是有朝一日征金时,在必要的情况下需兵分两路的话,那么自己完全可以借助耶律月公主的身份,让耶律楚材为耶律月出谋划策,助她来行军打仗。 叶青望着耶律楚材离去的背影,眼神里充满了浓浓的阴谋味道,这让一旁的耶律月心头充满了好奇,她很想知道,叶青把耶律楚材当作跟金人盟约的保证,而留在身边,难道就真的是为了保证双方能够恪守盟约吗? 所以此刻叶青那望着耶律楚材离去的视线里,耶律月相信,叶青必然是想要利用耶律楚材做些什么,绝非是像刚刚解释的那般,只为了恪守盟约那般简单。 白纯抱着刚才一直哭闹的小雪儿离开了叶青的书房,红楼在放下茶水后,便也去陪白纯看小雪儿,诺大的书房里,也就再次只剩下了耶律月跟叶青两人。 红色的蜡烛微微颤动着那烛光,耶律月一只手拄着下巴,略显慵懒的视线则是从叶青身上转移到了烛光上。 “当初你是如何想到做这样的蜡烛,而且还不用去剪烛的?”耶律月慵懒的问道。 “你夫君我拥天造之才,英明神武之外,更是才智过人,这种小事儿有何难?”叶大人洋洋自得的显摆道。 迎来的自然是耶律月的一个大白眼,而后继续拄着下巴,把视线放到对面的叶青身上,道:“你是想要拉拢耶律楚材?之所以大老远的从济南府都要带到长安,是想借我的名义来帮你吗?” “娘子果然拥有如夫君一样的聪明,正所谓心有灵犀一点通……。”叶大人继续夸赞着耶律公主,而耶律公主则是放下拄着下巴的手,作势起身要离去。 看着懒得跟他废话要离开的辽国公主,叶青急忙制止道:“不错,正是此意,不过今日我倒是有一件重要的事情想要跟你商量。” 耶律月原本在椅子上直起来的上身,缓缓的靠向椅背,脑海里飞快的思索着叶大人今日不同寻常的对自己的恭维,到底是为了何事。 “你先说说看,若是说是府里的事情,那你找我可是找错人了,妾身怕是要让夫君你失望了。”耶律月轻松自在的说道。 “随我一同征金,如何?”叶青上身前倾,双臂拄在桌面上对耶律月平静的说道。 “征金?”耶律月刚刚靠向椅背的上身,不由自主的直了起来,说话的声音也因此而大了一些,在灯光下更显明亮的眸子,有些震惊的看着叶青道:“你是说……你是说让我随你出征?那河套三路怎么办?耶律乙薛可是刚去了西平府!你为何不早……。” 耶律月的第一反应,便是她麾下的无疆军所驻守的河套三路的防区,毕竟,叶青若是说的是真的,那么随叶青出征的话,耶律月必然是要带着自己的大军才行,若不然的话,她跟随着出征并没有多大的意义不是? “时间完全富裕,至于牧马镇的防线,若是你同意的话,到时候完全交给虞允文便是了,以他的能力,想必你不会怀疑吧?”叶青保持着刚才的姿势说道。 “你说的是真的?”耶律月的双臂也同样放置在了桌面上,一双眼睛既有惊喜也有一些不相信。 “是真的,但……你要无条件的听从我的命令才行,毕竟到时候我是一军主帅,若是连你都管不好的话,那么会很没面子的,又怎么让其他将士听命行事……。”叶青抢先给耶律月打预防针道。 “那些都是后话,只要你说的对,我自然是听你的。别忘了,我当初率无疆军在草原上,跟墨小宝、钟蚕可是配合的极为默契,还从来不曾败给过蒙古人呢。”耶律月有些得意的说道。 “但这一次没有墨小宝跟钟蚕,你也知道,他们如今人还在济南府……。”叶青说道。 “你不打算带他们一同出征吗?还是说你打算在出征前才会把他们二人差遣过来?”耶律月愣了一下后问道。 “他们在济南府还有其他事情,所以这一次并不打算带他们。所以若是对金人出征的话,我手里就只有跟我来到长安的三千种花家军,以及你同意后的三万无疆军。”叶青直视着耶律月的眼睛说道。 这般说法,已经是在明着告诉耶律月,他叶青打算靠着你耶律月的无疆军来攻金了,而至于所谓真正的北地各路大军,叶青却是不打算派出一兵一卒。 “你是认真的吗?”沉默了半晌,耶律月才开口问道。 “是认真的。当然,若是你不愿意他们跟随着我送死的话也可以,我再调遣安北都护府准备接替你在牧马镇的大军……。”叶青盯着耶律月的眼睛说道。 “那你是想要借此机会来降低无疆军在安北,可能对安北都护府的威胁吗?”耶律月继续认真的问道。 “并不是。我是想通过征金一战,让无疆军不再是无疆军,从而经此一战后,能够跟三大都护府的各路大军一样,完全平等,可以毫无条件的在北地任何一道防线交替换防。”叶青平静的说道。 耶律月麾下的无疆军从来不属于哪一个都护府,自从叶青上次离开长安起,耶律月就把耶律乙薛等人都派遣到了,当时还未完全建造好的牧马镇,担任起了盯防蒙古牧族部落南下袭扰百姓的重任。 从那个时候起,无疆军便如其名一样,在不属于任何一个都护府的情况下,还要接受来自安北都护府探子的监视,即便是他们跟蒙古牧族的冲突,都是在帮着安北都护府抵御蒙古部族的袭扰,但不管是耶律月还是无疆军众将士还是能够感觉到,不管他们如何努力的跟蒙古人作战,他们还是很难完全得到安北都护府的绝对信任。 这同样是颇为困扰耶律月的一件事情,但她也没有更好的办法,来解决无疆军给安北都护府之间的隔阂,无法解决让安北都护府毫无防备的接纳无疆军。 就如同这支大军的番号一样,在大辽国还存在时,无疆军的意义本为如同无疆的野马一般、不受驯服、不受控制,只听命于耶律月的命令行事。 而如今,无疆军这支番号,更像是对于他们处境的真实写照,让他们在不属于自己的土地上跟敌人在作战。 “但你需要先解决掉八刺黑,今日他已经打听去往牧马镇的道路了。”耶律月沉默片刻,低垂的眼帘缓缓抬起,长长的睫毛依旧是那么的让人心动,明亮的眼眸里带着一丝淡淡的凄婉,看着叶青轻声说道。 (ps:特别感谢:书友50587673的支持,也是因为你,让我一直都有动力把这个故事继续下去。发自内心的真诚感激你!谢谢!) 1121 陇城行 在前往陇城兵营的途中,耶律楚材终于是意识到,叶青跟金国的所谓盟约,完全就是为了违背用的,特别是这一路行来,在耳边响起喊杀声之时,耶律楚材瞬间感到心头一阵冰凉:叶青压根儿就没有打算过跟金人真正的结盟,所谓的盟约只不过都是缓兵之计,叶青的心思其实一直都在继续北伐之上,包括如今他所做的一切,其实都是为了北伐在做准备。 一排排望不到尽头的低矮营房开始映入眼帘,因为紧邻关山的关系,所以这里的营房大部分都以为石头建造而成,纵横交错之余如同一个城池一般,街道同样是很宽敞,但比起其他城池的人来人往、车马轿子来,在这里能够看到的则是一匹匹战马,以及一捆捆箭矢被放在马车上向大营内运送。 并未着甲的众将士,轻松的行走在大营内的道路两侧,一排排树木呈现的阴凉,倒是跟人一种幽静的感觉,与刚一进入大营时,那扑面而来的强悍气势则是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同样,在大营内也能够看到一些商贾百姓,为龙城大营供给着整个粮草等物资。 王重、谢伦二人一左一右,带着叶青、耶律楚材等人沿着大道继续向大营深处行去。 足足能够容纳五万人的大营内,经过这两年的扩建,如今已然颇为完善,不管是步、骑兵种,还是其余如三千营那般的神秘大军,如今在陇城大营内,都有着属于自己的营地,彼此之间互不相干,但若是在应急驰援时,却是能够在短时间内,立刻就组建成一支可以攻城掠地的大军来。 耶律楚材有些不可思议的看着眼前的一幕幕,时不时能够看到一些宋人将士对着王重、谢伦行礼,而后便会继续忙着自己手里的事情。 对于叶青跟他的态度,则就像是没有看见一般,在第一时间就被各将士无视,而叶青显然也并不在意,加上王重、谢伦也早已经习惯了叶青在军中的不拘小节,以及军中的规矩制约等,所以也并不觉得有何不对。 可在耶律楚材的眼中,显然这一切都显得有些不可思议,除了从来没有想到,一个兵营可以建造的如此之大外,便是对进入大营后的所见所未都让他感到了前所未有得吃惊。 这样的营地在金国根本难以见到,即便是有行军打仗的兵营,但大部分都是如同一盘散沙一般散落在各地,只有当战事来临时,才会第一时间把所有人召集起来。 而像陇城大营这般,一直都聚集着近五万人的大军在营内,这对于耶律楚材来说,完全是无法想象的一件事情。 “由谁换防牧马镇的大军?”陇城大营的议事厅内,叶青同样是好奇的四处打量着,嘴里漫不经心的对身后的王重跟谢伦问道。 “末将前两日已经跟虞允文副都护商量过了,武判会从兴庆府回到陇城兵营休整一些时日,而后便会前往牧马镇,接替武判与刘克师驻守兴庆府的则是田琳。”王重对着叶青高大的背影解释道。 原本跟谢伦只是龙城大营的两个统领,但自从跟随叶青一同在延州抵御金兵后,这两人也就从那一刻起,被打上叶青的标记。 所以如今回到陇城继续任统领后,两人时不时还会跟大营内的将士,讲述跟叶青一同作战的种种事情,大部分的时候,两人在提起叶青时,神情都显得是与有荣焉,仿佛能够跟叶青一同征战那才是最为幸运的事情,同时也很骄傲能够在叶青的亲自率领下与金人作战。 兖州一战虽然最终结果是叶青主动向金人求和,而后才终止了战争,但那一长达半年的攻防战,到底谁占了便宜,其实还很难说。 而宋跟金在这件事情上自然是各执一词,金人从来不会提及延州攻防战中,他们死伤在战场上的兵士要比宋人多的多,在他们看来,那一战打到最后,是叶青主动向他们求和就足够说明是他们赢了那一战。 而在宋人这一边,说辞自然是会长自己志气、灭金人威风,金人兵士死伤远远超过兵力本就不占上风的宋军,以及长达半年多的战争,宋军在叶青的率领下以寡敌众,硬生生守住了延州,让金人完全难以前进半步,最终不得不议和收兵。 王重、谢伦、司马坚,以及后来驰援过去的衡峤,在延州一战后都彻底成了叶青的心腹爱将,虽然在军中地位还不及李横、墨小宝、钟蚕等人,但如今也已经可以被列为叶青第二梯队的心腹。 田琳、历仲方自叶青北伐开始,便一直跟随在叶青身边,所以田琳在去了兴庆府后,历仲方必然是会前往济南府,而中间的京兆府,则是有武判来协同其他三个都护府来镇守。 其余如同李横,则是因为西平府的重要性,让北地以及叶青,不得不多加一道布防的阵线,以此来防备有可能的蒙古人的偷袭。 叶青麾下如今依旧是武将优于文臣,大批的武将都是真正的跟随叶青上过战场,或者是曾经独当一面率军作战的能征惯战者,而在文臣方面,如今因为科举之事儿大开方便之门,以及开恩科一事儿,大大缓解了北地的用人方面的窘困,但若是跟武将比起来还是稍显不如。 叶青默默的点头,而后转过身才在上首坐下后,示意王重三人也坐了下来。 耶律楚材一直默不作声,跟随着叶青在进入议事厅后,一直望着那墙壁上诺大的地图。 而王重跟谢伦也并没有问起耶律楚材的身份,在他们看来,既然能够被叶青带进龙城大营内,那么此人必然是叶青所看重且信任之人。 一封从长安追到陇城兵营的书信,被谢伦交给了叶青,叶青则是淡淡的看了一眼后,便放进了袖袋里,而后继续问着谢伦跟王重一些关于大营内的事情。 粮草虽然不会全部集中于此,但陇城兵营同样是北地三个都护府置放粮草的重要地点,同样,包括兵器盔甲等等,也大部分是从陇城兵营输送至各个地方。 一番并没有避开耶律楚材的关于北地大军的问话,在不知不觉的结束后,叶青这才在王重跟谢伦离开后,拿出了袖袋里的那封来自临安,又从长安追着自己到达陇城兵营的信。 一直不曾说话的耶律楚材,在叶青低头看信的同时,终于开口说道:“你其实……你其实一直都没有放弃要继续北伐,是不是?” “不错。”叶青低着头继续看信,嘴里则说道:“看来你还不算是太蠢,到了现在才发觉,倒也不算是太晚。” “那你为何又要跟金国结盟?难道就只是单单为了麻痹……。”耶律楚材皱眉问道。 “并不是,因为我若是不跟金人结盟的话,那么有可能他们就会选择跟蒙古人结盟,那样的话……对我更不利,所以我只能选择跟金人结盟,如此一来,最起码不会使得你们跟蒙古人联手来对付我,我也就有了机会继续北伐不是?”叶青的视线从赵扩的书信上转移到了耶律楚材那凝重,以及充满了鄙夷的脸上。 “你为何想要拉拢我?我对你有什么用?”耶律楚材如今再笨,也清楚叶青留下他,绝不是为了保证那份盟约能够得到遵守,毕竟,若是叶青真的怕金人违背盟约的话,那也不该拿他来做人质担保,更应该是留下卫绍王完颜永济才是。 但现实却是,叶青以为了促使那份盟约能够得到保证,反而留下了他这个在金国官位不高,也不算是受重用的臣子。 “想要让你随我一同攻金,如何?你可会答应?”叶青再次看着手里的那封书信。 耶律楚材看着叶青沉默不语,而叶青则是继续低着头,重复读着那封来自赵扩的求救信。 闫克己的女儿、杨会理的女儿都被赵扩无视,而他竟然在湖心亭一游后,看上了吏部员外郎韩彦嘉的女儿? 韩彦嘉到底是何许人也,叶青虽然不熟悉,但是却对韩彦嘉的祖上颇为熟悉,虽然如今韩家已经没落,但在宋廷还未偏安时,韩家还是出过一个被追谥为忠献王的豪门贵胄。 所以这封信通篇下来,只有赵扩的一个目的,那就是征求叶青的意见,如何才能够把那叫韩瑛的女子,跟闫克己或者是杨会理的女儿调换一下。 显然,如今若是赵扩非要娶妻的话,那么在他少年的内心中,是希望能够娶那一见钟情的韩瑛。 “如果你喜欢一个女子,但又没办法娶她的话,你会怎么做?”叶青抬头,看着依旧沉默不语的耶律楚材问道。 还在想刚才叶青问他是否愿意为他所用的问题,没想到叶青再次抬头,问题已经变成了关于儿女情长的话题。 “这……若是我的话,既然没办法娶,那就想办法去娶。”耶律楚材愣了下回答道。 “你的母后跟臣子都不会同意呢?而且还是在……你已经跟其他女子快要有了婚约的时候呢?”叶青继续问道。 耶律楚材若有所思,顿了下后说道:“你说的是贵国的少年皇帝?” “不错,正是当今圣上,如今正在为感情之事儿烦恼,叶某身为人臣,自然是要替君分忧,但此事儿显然没有那么容易,所以……这是给我这当臣子的出了一个难题啊。”叶青轻轻拍打着手里的书信说道。 而耶律楚材则是挑了挑眉毛,突然冷笑一声问道:“你其实是想要通过这件事儿告诉我,如今贵国皇帝对你信任有加,并没有时刻提防你在北地的一举一动?是想告诉我,你如今在北地的地位很稳如泰山,即便是你接下来攻我大金国的话,朝廷也只会支持你,并不会拖你的后腿,也就是说,哪怕我大金国跟临安朝廷主动谈和,但临安都会因为圣上对你的信任,从而把此事儿交由你全权处置?或者是所有关于与金国的事情,都以你的意志为主?” “跟金国签订盟约,难道就不是我一人说了算吗?朝廷何时阻止过?你想多了,问你此事儿,只是单纯的想要征求下你的意见,看看你有没有什么好的对策罢了。”叶青叹口气,想要讨好圣心,显然没有那么容易啊,最起码在这件事情上,叶青一时还无法给赵扩想到一个两全其美的法子来。 1122 兴庆侯 赵扩给了叶青半个月的时间来替他想对策,而叶青自打到陇城后,要么是看大营内的将士平日里如何训练,要么便是前往不过几十里地的陇城,看看因为陇城兵营的存在,到底给这座不起眼的城池带来了什么变化。 铁匠铺显然陇城最多的商铺,不管是因为陇城兵营的需求,还是因为东来西往的商旅,显然在进入关山或者是出关山时,都需要一些铁器上的修补。 马蹄铁等物品显然就成了铁匠铺的主要营生,加上陇城兵营内时不时的也会购买马蹄铁,甚至是等一些盔甲等等用品,从而使得陇城这个城池跟铁的联系是越发的紧密起来。 夏国不论是盔甲的锻造还是兵器的锻造,在这个时期的技术都要远远高于宋、金、辽以及蒙古人,而如今陇城内的铁匠铺,十家之中几乎就有一半是夏人所经营的营生。 随着宋廷占据大半夏国疆域,那些并非是以游牧为生的夏国百姓,几乎全部该换成了宋廷百姓的身份,加上宋廷对于他们长期以来的一视同仁,并没有因为他们非真正的宋民而区别对待,使得如今的夏国百姓跟北地的百姓,倒是能够友好相处,从来不存在谁的身份地位卑贱的问题。 陇城除了四处可见的铁匠铺以外,便是各种简单或者是稍显豪奢的客栈、酒楼、茶肆居多,而这些主要的服务对象,显然都是那些东奔西跑的商贾团队。 骡子、驴、牛同样是能够在陇城交易的货物,唯有马匹在陇城是被列为了禁止交易的对象,可若是在关山另一头的平凉镇,以及更远的兰州府等地,却是依旧能够交易。 一顿上好的羊肉吃的叶青跟耶律楚材,以及王重是满头大汗,直呼过瘾,在陇城半个月来,叶青这段期间也加入到了兵营热火朝天的训练中,而每天的精疲力尽以及浑身酸痛,也让叶青在每每跟着练完后,直呼上年纪了,不比当年了。 比起叶青只是嘴上叫苦来,耶律楚材则是成为了真正的受害者,刚来陇城的那次谈话后,耶律楚材就意识到了叶青恐怕不会拖太久,就会再次发动攻金,以及叶青绝不会轻易放他回到金国。 因此他也曾试着在陇城写信回金国,但每一封信无一例外的都落到了叶青的手里,而后接下来的便是被叶青拉到了陇城大营的训练之中,进行着地狱式的磨砺与摧残。 不管是吃还是住,抑或是在马背上的操练,叶青都把耶律楚材当作其他将士一般一视同仁,虽然在耶律楚材看来,这是叶青对他私自写信回金国的报复,但奈何叶青咬定完全是为了他将来上战场着想,不存在报复一说。 不过短短半月时日,已经黑了不少的耶律楚材,也只能以哼哼唧唧来发泄着对叶青的不满,绝对不敢再当面向叶青表达他心中的不满,毕竟,因为当面质疑叶青是在赤裸裸的报复他,于是他就迎来了再马背上的一日游,即便是吃饭都必须让他在马背上进行,唯独只有上厕所时才能够下马背。 如此整整十二个时辰下来,耶律楚材只觉得自己都已经完全散架了,屁股更是因为长时间的坐在马鞍上,已经被磨的快要失去了知觉。 “这半个月来,一直都是吃着兵营里的饭食,今日好不容易开荤,简直是妙哉啊。”叶青难得的主动喝酒,一杯酒下肚后,看着窗外的人来人往再次感慨道。 此时的叶青,比起刚来陇城兵营时那微微有些发胖,甚至就连肤色都显得有些白皙的样子来,已经发生了很大的变化,在王重跟谢伦的严重,如今眼前的叶青才是他们最为熟悉的叶青,消瘦的脸庞、精干的身材,敏捷的一举一动,就像是再次看到了延州时的叶青一样。 “你打算在这里待多久?”耶律楚材闷声问道。 这半个月下来,他已经快要受不了了,别说是兵营里的饭食了,就算是那住的地方他也是有些难以接受,但奈何人叶青都能够自得其乐的处在其中,他也只好是默不作声的跟着叶青一起“与兵同乐”。 “着什么急,再过半个月吧,今日你以为带你来陇城,真是为了让你吃顿好的吗?”不等耶律楚材问他,叶青就自顾自的说道:“一会儿带你去见个人。” “我能问是什么人吗?”耶律楚材又开始好奇的探问道,想要验证一下自己是否猜的正确。 “到时候你就知道了。”这一次是王重替叶青回答说道,而后看着耶律楚材那有些狐疑的目光,王重笑呵呵的解释道:“大人要见什么人,我跟你一样可是什么都不知道,只是我没有你那份要人命的好奇心而已。” “他那哪是好奇心,他是想要一直揣摩我的所思所想,想要摸透我平日里都在想什么,是什么样儿的行事风格,而后再好对症下药。”叶青跟谢伦喝完最后一杯酒,撇了一眼耶律楚材说道。 “我可没有那时间来揣摩你……。”耶律楚材在叶青悠然说完后,急忙便反驳道。 “有没有你自己心里清楚,在济南时其实我还没有发觉,但后来到长安后我才隐隐发觉,很多事情明明你心里已经有了答案,但你还是会问我到底是什么意思。你这样做,无非就是想要验证你所猜测的是否正确罢了。并不是坏事儿,但……。”叶青起身,看着缓缓起身的耶律楚材,想了下后还是说道:“但你那心思得用在正道上,若是胆敢有一丁点儿歪门邪道,今日回到大营后,你就准备在马厩里过夜吧。” 耶律楚材心头一惊,本能的想要反驳叶青对他的“污蔑”,但奈何这正是他这段时间对叶青所做的事情,时时刻刻不是想要揣摩到叶青心理,而后好对症下药。 说浅一些是为了逃避这段时日里在大营内的操练,而若是说严重一些,在他耶律楚材立场还未定的前提下,如此揣摩叶青的心理与行事风格,对于叶青来说显然不是什么好事情。 毕竟,知己知彼百战不殆,一旦耶律楚材有机会逃回金国的话,那么以他有心算无心的对叶青的各种了解,自然是能够在金人跟宋交战时起到一定的效果。 “我从来没有揣摩你的意思,就是随便问问而已。”走出酒楼的耶律楚材,对叶青紧追不舍辩解道。 “那你说说,咱们现在要见的人会是谁?”悠哉行走的陇城大街上,王重跟谢伦牵马跟在身后。 陇城虽然没有长安那么繁华,更没有临安那般精致,但这样的小城也有着它独特的风情,那就是处处都彰显着大西北的豪放不羁。 打铁之声几乎走上一段距离就能够隐隐听见,如同陇城的乐声一样,一天十二个时辰里几乎很少会停下来。 号称是陇城最好的中卫茶馆,当叶青带着三人快要踏上二楼时,一个黑影就飞快的向走在最前方的叶青冲了过来。 而几乎就是在同时,原本跟在身后的王重跟谢伦,不等那黑影接近叶青,就已经侧身从叶青身后一个箭步踏到了叶青前方,手里的腰刀刷的一下抽出一半,硬生生的拦住了那黑影。 一张极为猥琐的脸庞,带着让人浑身起鸡皮疙瘩的谄媚笑容,看着王重跟谢伦抽出半截的腰刀,急忙连连后退几步道:“叶大人恕罪叶大人恕罪,是下官过于莽撞了,是下官见到叶大人之后,一时高兴,所以情急之下……。” “免了吧,你见到我会高兴才怪了。”叶青淡淡的挥了挥手,示意那行礼的李安全起身。耶律楚材在叶青说话的时候才对刚刚发生的一切反应过来,在他看来,刚刚那兴庆侯冲过来的时候,王重跟谢伦的反应绝对是超乎了他的想象,当然,他也没有想到,二人对于叶青竟然如此忠诚,在第一时间就毫不犹豫的冲了过去,回想刚刚两人那毫不拖泥带水的一气呵成,显然根本就没有考虑自身的安危。 除了对王重跟谢伦的所为感到吃惊外,耶律楚材同样对叶青的沉着冷静感到心惊,那黑影如风一样冲来时,就连他都被吓了一跳,要不是王重跟谢伦的动作比他更快,他都有种想要立刻往回跑的冲动,甚至事实上,他已经打算转身往回跑了,但奈何王重跟谢伦的前冲,阻止了他想要转身的冲动。 “大人要不要叫些人过来……。”王重跟着叶青,在李安全的引领下走入一间雅间时,低声对叶青说道。 “不必。”叶青微笑着看了看王重跟谢伦,而后有些满意的拍了拍两人的肩膀,看了一眼旁边的耶律楚材后说道:“这是自家买卖,这里的也都是自己人。” 王重跟谢伦有些面面相觑,想不到号称陇城最好的茶馆,竟然是叶大人的买卖! 耶律楚材同样是被叶青的话惊的张大了嘴巴,难怪这家伙刚刚显得是那么的沉着冷静,原来他早就料到了,在这里没有人敢于对他不利吗? 茶叶、瓷器、丝绸等等中原物品,向来都是丝绸之路上的商旅所青睐的货物,特别是对于从西边而来的商旅来说,这些物品往往都是他们回去时必须要带的物品。 而随着夏国被亡后,中卫茶馆也渐渐在刘兰儿的操持下,在各地开出了各种分店,虽然做生意只是副业,但因为占据着这条商贸之路的几个重要的关卡,所以这实际上做情报的茶馆,竟然生意也是做的格外的红火,每天都能够卖出去好几百斤的茶叶。 王重、谢伦并不清楚中卫茶馆主要干的是什么营生,而耶律楚材自然是更无从得知了,三人在听到叶青解释后,瞬间就变得对这家茶馆亲切了很多,甚至王重还小声对谢伦说着,临走之前记得照顾下叶大人的买卖。 叶青懒得跟王重、谢伦解释中卫茶馆的主要营生是什么,何况,这本来就跟掌大军的二人有所冲突,若是说出来的话,恐怕还会使得两人不自在,甚至是有可能产生反作用。 在叶青已经坐下半天后,还一直在为刚才的莽撞连连赔不是的李安全,这才在叶青的示意下,在叶青的对面坐了下来。 “带了多少人保护着你兴庆侯过来的?”叶青看着李安全给自己亲自斟茶,笑着问道。 “回大人,不多,就几百人而已。下官一听刘都护说您要见下官,下官是一刻都不敢耽搁,深怕来晚了耽误大人宝贵的时间。”李安全仅仅半个屁股挨着椅子坐下说道。 “兴庆府如今可好?”叶青继续笑着问道。 一旁的耶律楚材,则是一直默默的观察着那长得比叶青的内心还要猥琐的李安全,心头对于此人根本没有半丝的好感,而且此人的出现又一次出乎了他对叶青要见什么人的判断。 但也正是因为叶青见李安全这件事儿,让耶律楚材更加笃定了叶青的下一步必然就是攻金了。 虽然他不知道叶青会选择什么时候攻金,但从叶青在济南府就开始巡视兵营,到了长安后,又是巡视,又是跟将士同吃同住,如今又招来了这个夏国的亡君李安全,这些迹象显然都已经足以证明,叶青绝不是闲的没事干了,在拉着他东跑西颠。 (ps:哈哈,感谢书友的话,竟然炸出你们两个盟主了,还以为你们早都消失的无影无踪了。) 1123 以儆效尤 战争的车轮一旦缓缓向前滚动,那便意味着这是对于原有的一切的终结,同样也意味着一个新的开始。 人类的发展史便是一部战争史,无论是民族的融合还是地域的兼容,文化与经济上的发展,显然都是因为战争而促使着这一切在终结中做着新的开始。 分久必合、合久必分,如此反反复复之中,在把一个民族推向更为先进的同时,自然是要破旧立新。显然,想要破旧立新、融合兼并所有地域、文化、经济的最佳办法,只有战争。 金遗臣在北地为官,夏百姓在北地充军,这一切在北地收复、夺取了金、夏两国的大部疆域后,如何能够让两者与宋统百姓、军队真正的融为一体,是叶青现在必须要解决的问题。 夏、金虽然已归北地,即便是如今在商贸上已经融为一体,但显然这一切都是具有欺骗性质的表面现象,完全还没有达到所有人对于宋或者是北地身份的高度自我认同感。 终究是依靠战争形式夺来的疆域,自然在两地的百姓之间会存有一些隔阂,而想要消除这些隔阂,让如今被叶青占据的金、夏疆域上的百姓,能够跟宋统百姓彻底的融为一体,产生高度的自我认同感,叶青能够做的,也只有把夏国百姓跟金国遗臣绑定在战车上来一同共患难一次才行。 战争显然就是想要让这些疆域彻底融为一体的润滑剂,只有在同生共死过后,不管是北地还是夏,或者是辽人的兵士,才能够在一致对外中取得彻彻底底的融洽关系,从而形成一个对彼此为同类的认同感。 如同于辽人兵士需要耶律月的首肯一样,在耶律月同意跟随叶青出征后,叶青脑海里第一时间想到的便是把如今的夏军也拉上这趟战车。 人是群居动物,人与人之间的信任、情感等等显然就是建立在共同性上,对于一个人的了解跟信任,除了要看他平日里的所作所为外,便是要看此人是否能够与你一同共事。 而只有共事过后,人们才会对彼此产生更多的了解,而后以此来决定,这个人是否值得你自己去交往。 团队的凝聚力同样是如此,一个项目的成功,会让这个团队的所有人在内心深处都对彼此多了几分亲近与信任,会因此而激发出更强大的凝聚力来。 而一旦项目的失败,几乎也就是意味着整个团队的失败,团队为此走向四分五裂,或者是走马换将也就成了必然。 叶青想要通过再次的对金战争,使得被占据的夏、辽与北地,能够因此而在战争中产生同仇敌忾的凝聚力,由此来加速彼此之间的种群融合,从而彻底消除彼此对于原有身份的眷恋,成为一个共通共荣的族群。 李安全终究是当过皇帝的人,虽然如今不知这是被连降了几级后,就成了宋廷的一个侯爷,但不管他的爵位如何更改,这个时候的他在夏境依然还是保持着让人难以忽视的影响力。 利用李安全的影响力,来让被混编在安西都护府的夏军为北地作战,从而最终通过战争,在三大都护府的各路大军中,彻底消除那地域跟文化上的隔阂,变成一个真正的不分你我的整体。 正所谓:“锐锋产于钝石、明火积于暗木,贵珠出于贱蚌、美玉出于丑璞。” 叶青自然也想要通过战争一步一步的来锤炼三大都护府,从而剔除掉那些各种各样的杂质,从而得到更为精良的、能够真正的跟蒙古人抗衡的大军来。 如今虽还未攻金,但在叶青已经决定了攻金之后,他的目光就已经投向了更远方,那就是一旦如愿夺取燕云十六州后,那么接下来要面对的对手,可就是来去如风、战力彪悍的蒙古人了。 所以此时的他,也不得不通过战争来锻造大军,为将来跟蒙古人之间的可能冲突,开始做着准备。 耶律楚材对于叶青要伐金的感觉,自从来到陇城兵营后,是一日比一日的强烈,当他的每一封信都到了叶青手里后,耶律楚材的内心深处已经是充满了深深的无力感,这一切显然已经都被叶青推动着到了不可逆转的地步。 特别是如今,当叶青跟李安全表明了意思后,连那一直脸上带着谄媚讨好笑容的李安全,都猜到了叶青的用意。 看着目光深邃的叶青,李安全不自觉的攥了攥手心,此时才发现手心已经满是汗水的他,有些结巴道:“下官愿意……下官愿意……愿意跟随大人一同……一同出征,只要大人您一声令下,下官必然是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那倒不必,若是真有那一天的话,我又怎么会让你亲自上战场呢?”叶青端着茶杯随和的笑着,而后想了下后继续道:“既然兴庆侯愿意,那么就不妨跟刘克师、李横商议一下,看看他们愿意从安西抽调哪路大军任你差遣。” 李安全薄薄的嘴唇紧闭着,一双三角眼睛骨碌碌的乱转着,脑海里飞快的思索着叶青的话语,到底是什么意思。 显然,如果叶青要打仗,那么抽调三大都护府的兵力,自然是由他叶青说了算,想要调遣哪支便调遣哪支,哪里还用征求刘克师跟李横的建议? 这整个北地如今都是他的了,所以叶青问询自己,而后还要让自己跟李横、刘克师商议差遣哪支大军归自己率领,到底是想要……。 李安全的瞳孔突然一阵紧缩,手心里的汗水瞬间变得更多,甚至就连额头上都开始冒出了冷汗:叶青让自己率兵跟随他打仗,还要让自己主动找刘克师跟李横要兵,那么若是李横跟刘克师不给自己兵呢? “大人……大人您一声令下想必刘都护跟李都护便会调遣大军给下官,但若是下官……下官跟两位都护商议的话……。”李安全神色写满了为难,他感觉叶青好像是给他挖了一个大坑,而他不知不觉的就还跳进去了。 一旁默不作声的耶律楚材,心里连骂了几句叶青卑鄙,因为这个时候,他终于是弄明白,为何刚刚吃饭时,叶青说要看看一会儿见到的人,能够给自己带来多少兵力的意思了。 叶青根本就没有打算从安西都护府抽调兵力给李安全,而如今又要李安全率兵跟随自己一同作战,那总不能是把李安全当马前卒一般扔到战场上去送死吧? 所以叶青的意思,显然是在打夏国百姓的主意,或者说是……。 耶律楚材脑海里飞速的思索着,叶青此举到底是想整死李安全,还是说另有其他目的时,不经意间在瞟到李安全那闪躲不安的目光时,心头瞬间一震,他好像有些明白叶青为何要如此了。 轻轻的咬了咬自己的嘴唇,耶律楚材再一次按耐不住的想要验证自己猜测的冲动,看着李安全缓缓开口道:“兴庆侯,这可是叶大人给你的最后一次机会,若是你不把握的话,恐怕以后就只能……。” 耶律楚材的话语是越说越慢,而李安全那双三角眼,随着他的话语则是变得更加的不安跟惊恐,这更加印证了耶律楚材对于李安全的猜测,当下便继续说道:“过了这村可就没有这店……。” “叶大人,下官……。”兴庆侯不等耶律楚材说完,立刻求助似的看着依旧随和微笑的叶青,急急道:“下官真的没有别的意思,那些人……那些人是他们自己找上下官的,下官真的没有要跟叶大人做对的意思,真的没有想过要复国,下官只是想要尽好本分……。” “是吗?”叶青笑的很随和,但此刻在李安全的眼里,却是充满了阴森森的恐怖感。 他跟叶青打交道也不是一回两回了,在他还没有篡位前,就已经深知叶青的为人了,所以此刻当他知道自己的秘密已经不再是秘密时,整个人瞬间都有种被抽空了后的深深恐惧感,深怕叶青一声令下,立刻就会有人冲进这间茶室把自己五花大绑了。 “千真万确,是蒙古人想要蛊惑下官复国,但下官并无此意,可他们……。”李安全惊恐之下,干脆一股脑儿的全部说了出来。 耶律楚材此时心中的震撼是无以复加,他原本只是猜测,这李安全在兴庆府偷偷做了些想要复国的事情而已,完全没有想到在这背后,竟然还有蒙古人在作祟。 当然,更令他感到惊讶的是,叶青是怎么得知这一切的?而且叶青又是如何做到,在得知这一切后,竟然还能够表现的如此从容不迫来。 “如今有多少人?”叶青淡淡的问道。 李安全面对叶青的问题,有些惊惧的连吞好几口唾沫,一双三角眼忐忑的看着叶青,喃喃道:“不……不到两万人,都在贺兰山谷里。”?“他们会听你的吗?可有蒙古人在其中?”叶青继续问道。 耶律楚材继续在旁默不作声,看着已经完全崩溃、六神无主的李安全,结结巴巴的回答着叶青问题。 辽人在草原上跟蒙古人你追我赶,已经是足够让蒙古人觉得有些难以应付,毕竟都是马背上成长起来的,同样是飘忽不定、来去如风,所以想要在极短的时间内,完全如同控制蒙古草原上的各个牧族那般掌控在手,必然是需要蒙古人付出很大的精力来应付。 何况一旁还有兴庆府跟西平府虎视眈眈,蒙古人也不得不防备着,宋人因为辽人残余在草原、戈壁上的纠缠,祭出李安全这个杀手锏来给他们添乱。 而李安全显然也不是一个甘愿做亡国之君的主,虽然在兴庆府被刘克师看的很紧,但这两年来,他还是有机会接触到不少外人。 也正是因为如此,才让他跟蒙古人一拍即合,想要借着蒙古人给他的承诺来复国,再过一次皇帝瘾。 当初在济南时,叶青便已经从木华黎跟博尔术醉酒后的口中了解到,即便是铁木真已经成为了草原上的霸主,但经过攻辽一战后,在对于掠夺财富的分配上,依然还是引起了其他部族的不满。 而辽、夏那些归顺蒙古人的部族,显然在蒙古国内受到的待遇,还远远不及那些不满铁木真的部族,所以为了平衡、安抚那些不满的部族,以及因为宋占据兴庆府给他们带来压力的缘故,蒙古人也不得不放松了对占据夏国境内的那些部族的管控,甚至是不惜以此来学宋人那般,把金人当成牵制他们的对手,来私下里取得跟李安全的联系,寄望着因此给宋人在兴庆府制造混乱与冲突,从而使得宋人无法把全部注意力都放在金国身上,或者是他们蒙古人身上。 总之,在蒙古人看来,跟宋人结盟后的金人就如同是叶青的傀儡一样,所以他们也需要扶持这样一个傀儡,来让叶青不得安宁,不得不防范来自李安全的威胁,从而给他们继续平定辽国的残余叛乱,以及继续东征清除可能来自宋人的隐患。 看着如丧家之犬的李安全仓皇离开茶室,耶律楚材有些担忧的问道:“你就这样放他走了,就不怕他走后不再回来吗?” “李安全把自己的命看的比复国更重要,孰轻孰重他自己心里可是有一杆秤的,这并不是我担心的地方。如今我唯一担心的是……。”叶青端着茶杯在嘴边若有所思道。 “你是担心因此而让蒙古人产生戒备之心?随着李安全事发,一旦被蒙古人察觉,他们必然会多加警惕来防范你?”耶律楚材问道。 如今的形势在耶律楚材看来,可谓是颇为复杂,蒙古人跟宋人都很强,而他们也在利用着弱者如金,以及残夏来做着更多的谋划,目的都是为了能够给彼此形成一种有效的牵制。 说白了,叶青如今还未攻金,目光在放到蒙古人的身上时,蒙古人同样是在跟耶律留哥、耶律厮布接上头后,便把注意力放在了叶青身上。 整个北地、夏、辽、金、蒙古疆域就如同一个棋盘一样,而如今的叶青跟铁木真就如同下棋之人,残金与契丹辽人、甚至是金人就如同是棋子一样,任由二者摆弄。 虽然如今,叶青还不是很清楚金国五京路发展到了什么地步,但从李安全这里,隐隐也能够窥探出,蒙古人跟契丹辽人在五京路,显然并非是在原地踏步。 “如果耶律留哥跟耶律厮布真的反金,你会怎么样?是不是到了那时候,便会站在我这一边了?”叶青看着耶律楚材问道。 “他们与我何干?”耶律楚材有些不自在的扭动着身子反问道,内心里则是升起一阵阵的不安。 卫绍王完颜永济的两户加一户之策终究还是实施了,虽然不知道如今契丹辽人会因此而作何反应,但耶律楚材从叶青如今所着手的一系列事情上,依稀还是能够判断出,此时的契丹辽人恐怕真如当初叶青跟他推测那般,要开始反金了。 “你难道不是金国的契丹辽人?”叶青微笑着问道。 耶律楚材的心不由自主的开始下沉,神色也变得凝重了许多,沉默片刻后平静道:“你是说,一旦耶律留哥跟耶律厮布反了,那么朝廷对于契丹辽人便会……便会一视同仁?” “会不会一视同仁不清楚,但最起码你若是回到燕京,他们还会不会信任你就难说了。”叶青轻松的说道,随即起身拍了拍耶律楚材的肩膀,道:“别想了,金国如今境况如何,我也不知道,但我知道……这一切都在朝着你不愿意看到的情形在发展,一旦耶律留哥兄弟揭竿而起,拉起了反金大旗,你身在燕京的家人必然是会受到牵连的,即便是朝廷不会动他们,但臣子们难道就不会因此攻讦契丹辽人?” “那你觉得他们会怎么做?”耶律楚材起身,跟在叶青身后向楼下走去。 “完颜皇室会不会在众臣的压力下,采取杀鸡儆猴的方式呢?”叶青扭头看着耶律楚材,进一步解释道:“耶律留哥、耶律厮布一旦造反,那么朝廷会不会为了在第一时间平息叛乱,震慑其他契丹辽人,而杀几个有威望的契丹辽人以儆效尤呢?别忘了,对于完颜璟我比你更为了解,耳根子一直都很软,这一次虽然没有听我们的提醒,但不代表他就有了自己的主见,依我来看,之所以如此,是因为他更相信他的皇叔完颜永济,而非是我这个名义上的先生。” “你之所以提醒他,不就是希望他如此吗?不就是为了加剧他决定实施,卫绍王所提的两户加一户之策来制衡契丹辽人吗?”耶律楚材的声音瞬间冰冷了几分。 最初的那时候他还真以为叶青是好心,是因为两国结盟后,他在实实在在的为金国的稳定着想,如今看来,叶青简直是卑鄙无耻到了人神共愤的程度。 他正是利用了完颜璟想要摆脱受他叶青的影响,才故意把这番提醒说的是那么的情真意切,让完颜璟不由自主的起了逆反心理也好,还是觉得叶青此举是不安好心、另有企图也罢,总之,叶青那骗过他耶律楚材的真切提醒,却是得到了他叶青想要的一切,那就是眼睁睁的看着金国开始渐渐走向内讧之中,从而给他继续攻金提供了难得的机会。 叶青抓住了所有这一切的变化,从而也在按部就班的做着他早就已经想好的每一步,如今显然,战争的车轮在叶青的阴险之下已经缓缓启动,伐金也就成了他接下来的目标。 耶律楚材不得不面对一个现实,一旦耶律留哥跟耶律厮布谋反,那么接下来他该怎么办?燕京的家人又该怎么办?会不会真像叶青所说的那般,成为了耶律留哥谋反下的无辜牺牲品。 1124 翻手为云 原本打算在陇城兵营停留不过一个月时间的叶青,足足停留了整整两个月后,才带着早已经不耐烦的耶律楚材等人打道回长安。 两个月的时间并不算是很长,但也算不上短,不管是叶青还是耶律楚材,这两个月的兵营简朴生活,还是让两个人在外貌上都发生了比较大的变化。 耶律楚材脸上那养尊处优的圆润彻底消失不见,消瘦的脸庞加上年轻的气势,此时倒是显得英姿勃发,浑身上下透着一股儿干练劲儿。 而叶青同样是脸上的微微圆润消失不见,整个人比最初更要显得挺拔了很多,依旧是一双深邃睿智的眼神,嘴角随和的笑容,但浑身上下此时却是在那威严中,参杂着隐隐的凌厉气势。 在叶青打道回长安时,已经在临安同样等的不耐烦的赵扩,终于是盼来了叶青的回复,而在这期间,赵扩依旧还是趁机溜出了皇宫几次,每一次都是与谢道清提前约定好,而后借着机会去见那韩瑛。 虽然两人之间并无什么实质的进展,但那种少男少女的懵懂情思,则是让赵扩每一次见到韩瑛后,都会产生一种发自内心的愉悦跟满足,仿佛整个世界在见到韩瑛的那一刻,都变得美好了很多,仿佛所有朝堂之上让他感到疲倦的事情,在这一刻都会突然神奇的消失不见。 虽不至于茶不思饭不香,但赵扩的心思明显已经被韩瑛占据了很大一部分,从而也就使得赵扩更加期盼北地叶青,在这个时候能够及时给自己出主意。 北地的信件比预定的晚了半个月有余,当信件到了赵扩手里的那一刻,心里对于叶青的埋怨也就立刻消失不见,迫不及待的在勤政殿御书房内拆开信件,寥寥数语的提议,但是却让赵扩陷入到了沉思当中。 身为帝王是否能够像常人一样拥有完整的情感,叶青并不清楚,他也无法想象一个帝王若是纠缠于情感之中后,对于朝廷社稷是好还是坏。 而赵扩对于韩瑛的喜欢或者是爱意,到底会演变成什么,是否会影响到他身为帝王对于江山的责任,叶青同样是不得而知。 但从赵扩给他的信中,他能够清楚的感受到,赵扩对于韩瑛显然是认真的,如同每一个人的初恋一样,这种情窦初开的美好甚至能够影响人的一生,这让叶青不得不谨慎的思索该如何帮赵扩抱的美人归。 “爱一个人虽非是占有,但显然拥有一个真心喜欢的人在身边,是一件幸福的事情,只是拥有有多种方法,未必名分对于你真心喜爱的人来说,就是唯一的一种表达方式……。”赵扩喃喃的念着信中的大白话,却是感觉颇为受用。 其实他也很清楚,自己的婚事终究是国之大事,非是寻常人的男欢女爱,特别是在母后已经认定了,要在闫克己跟杨会理的女儿之中二选一的情况下,即便他是当今圣上,但恐怕也很难因为喜欢上了一个女子,而更改结果。 但若是要让他放弃韩瑛,他却是万分不愿意,甚至只要一想起,不久的将来韩瑛将嫁给他人时,赵扩的内心瞬间就充满了沮丧跟无奈,他不想看到这种情况发生,但又无法违逆母后的安排,从而使得他在看叶青给他的建议时,显得极为认真,一边默念一边想着建议的可行性。 “去请叶儿姑姑过来一趟。”连着读了不下三遍后的赵扩,终于是缓缓放下了手中的信件,对恭候在一旁的卫泾说道。 随着卫泾离开后,赵扩原本认真的脸颊上终于是露出了一抹微笑,不得不说,叶青的提议是一个两全其美的办法,甚至对于韩瑛来说,都是一种自己能够保护她的最佳办法。 “人老奸、马老滑,古人诚不欺我啊,恐怕也只有他能够想出这种鱼与熊掌兼得的法子,只是……叶儿姑姑会答应吗?”赵扩拄着下巴,再次把目光落在了叶青的回信上。 信中除了建议赵扩,不必把跟韩瑛的名分看的过于在意外,便还有建议以赵扩身为当今圣上的特权,以其他方式来弥补对于韩瑛的内心愧疚。 既然给不了韩瑛名分,只能是留在自己身边如同宫女一样的陪着自己,那么对于韩瑛显然是不公平,所以既然如此的话,那么就不如把对于韩瑛的亏欠,补偿给她的家人,比如她的父亲:吏部员外郎韩彦嘉。 慢慢静下心来的赵扩,也渐渐从叶青的这封信中,看到了隐藏在字里行间的政治动机。 虽然年幼可并不傻,何况自从继位以来,虽然很多臣子之间的勾心斗角、明争暗斗他都不是很清楚,但最起码还是知道,叶青跟史弥远是朝堂之上对立的两个人,就如同现如今朝堂之上,史弥远跟留正二人,为了刑部尚书的举荐人选,天天在朝堂之上打得不可开交。 吏部被史弥远把持多年,如今在随着史弥远迁升左相后,吏部尚书的差遣就落到了楼钥的手里,而楼钥此人,则是史弥远的心腹党羽,韩瑛的父亲韩彦嘉,又是吏部的员外郎。 所以叶青提议的从其他地方来补偿对于韩瑛亏欠,就显得是那么的耐人寻味了。 但不管如何说,这件事对于他赵扩而言自然是好事儿,而且对于叶青……他暂时还看不到会有什么利处。 毕竟,赵扩相信,凭借韩彦嘉一个小小员外郎的差遣,在韩瑛这件事情之前,是不可能进入到叶青这样的枭雄眼中的,所以这自然是不存在,叶青此举是为了暗中相助韩彦嘉,所以自己提拔韩彦嘉的话,恐怕只会让韩彦嘉对自己感恩戴德。 自然,还有另外一层对他赵扩更为有利的是,只要韩彦嘉不是蠢的像头猪,哪怕只有他舅舅那般的能力,那么对于赵扩来说,只要自己沉住气,假以时日说不准便可用韩彦嘉来取代楼钥,成为新一任的吏部尚书,如此一来,对于他在朝堂之上的威望自然更是有利无弊。 想到此处的赵扩,内心里不自觉的充满了对叶青的钦佩,明明极为简简单单的一件儿女情长的事情,在叶青手里过一遍后,竟然变成了一件足以影响到朝堂,以及削弱史弥远在朝堂势力的机会! 不得不说,叶青的阴险跟奸诈,让赵扩佩服之余也是心生警惕,暗暗告诫着自己:以后跟叶青再打交道,可得万分小心才是,不然的话,说不准一个不留神,就可能被叶青不着痕迹的算计了。 卫泾请竹叶儿过来勤政殿的速度很快,就在赵扩觉得自己吃透了叶青这封信中的每一个字时,竹叶儿已经作势要对着赵扩行礼。 赵扩不等竹叶儿行礼,就急忙起身走到竹叶儿跟前拦住,脸上挂着天真无邪的笑容,率先行礼对着竹叶儿喊着姑姑。 从赵扩记事起,竹叶儿就一直跟随在母后的身边,甚至大部分时间,赵扩的一切都是有竹叶儿亲自来料理,所以竹叶儿对于赵扩来说,显然绝非是一个母后身边的奴婢那么简单。 不管是李凤娘对于竹叶儿的看重,还是这些年来竹叶儿对赵扩的照顾,都足以让此时的竹叶儿在宫中的地位显得颇为超然。 而赵扩也从来没有拿竹叶儿当成一个宫里普通的宫女来对待,甚至很多时候,一些无法说给母后李凤娘的心事儿,赵扩都会毫不犹豫的告诉竹叶儿,因为他相信,姑姑必定会帮自己保守那些秘密。 “母后没有问姑姑,扩儿找您什么事儿……。”赵扩亲切的在竹叶儿身旁坐下,在卫泾亲自奉上茶水后,便示意卫泾出去守着点儿,没有他的明令,任何人不得来打扰他跟姑姑谈话。 “回圣上的话,皇太后在玉津园散心赏花,奴婢正在慈宁殿内便看到了卫泾过来……。”竹叶儿眼中闪烁着让赵扩非常受用的慈爱说道。 “那就好那就好。”赵扩长松一口气,看了竹叶儿一眼后,便神神秘秘的把叶青的信交给了竹叶儿道:“姑姑看下是否可行?” “这是……。”竹叶儿看着那熟悉的字体,心头一惊,甚至差点儿惊呼出声来。 这字体她是再熟悉不过,甚至熟悉到了哪怕是做梦都能够梦见那字体的主人来。 “韩瑛是谁?”竹叶儿看了一半,便侧头对赵扩问道。 瞬间脸上爬上了一丝的不自然跟少年的羞涩:“姑姑我告诉您后,您可得帮我保守秘密才行,不然的话……母后肯定是要罚跪扩儿的。” “你……你认识……你……偷偷出宫就是为了这个叫韩瑛的女子?”竹叶儿不自觉的提高了声量。 吓得赵扩急忙跟做贼似的竖起食指连连嘘着道:“姑姑别嚷嚷啊,要是被母后听到……您怎么知道扩儿有偷偷出宫过?” 瞬间赵扩身上布满了一层冷汗,原本一直以为自己私自出宫一事儿外人根本不会知晓,但谁能想到一项沉默低调的姑姑早已经知道了。 “你那点儿小心思,你以为就能够瞒的过皇太后吗?皇太后只是不追究你而已,何况皇太后也知道你的心思,心里好奇人家长什么模样儿,只要不闹出什么乱子来,皇太后只会当做……。”竹叶儿笑着对惊讶的赵扩解释道。 “可是姑姑……现在好像就有乱子了。”赵扩在竹叶儿面前显得有些难以启程,只好用手戳了戳竹叶儿手里那封叶青写的信,他相信以竹叶儿的聪明,一看这封信就立刻能够明白事情的原委。 在赵扩的漫长等待下,竹叶儿一连看了好几遍后,才叹着气把信放在了旁边的桌面上。 “姑姑……。”赵扩心头有些忐忑的呼道。 “此事儿还有谁知晓?”竹叶儿此刻在当今圣上面前,哪里有半点儿所谓宫女的样子,在赵扩的眼中,几乎就已经可以等同于他母后李凤娘了。 “除了叶青、卫泾,还有……还有就是那个接我出宫的表姐……哦,不,是……是叶青派过来接我的一个女子。”赵扩面对竹叶儿的目光,只好从头一五一十的交代着,自己如何跟谢道清出宫,以及如何认识韩瑛的点点滴滴。 解释完后,看着蹙眉不说话的竹叶儿,赵扩小心翼翼的问道:“姑姑觉得……这叶青的办法是否可行?” 竹叶儿又是叹口气,扫了一眼旁边的信后道:“自然是可行,只是还需要想想该如何跟韩彦嘉提起此事儿,而那韩瑛是否愿意入宫……你清楚吗?” “扩儿……。”赵扩愣了下,瞬间觉得好像这一切都是自己的一厢情愿,虽然偷偷又见过几次韩瑛,但其实到如今,韩瑛还完全不知晓他的身份:“我也不清楚她愿意不愿意,但……但我觉得应该愿意吧?” 竹叶儿慈爱的看着有些不好意思跟无措的赵扩,心头却是想着,叶青既然如此建议,那么必然是有他的用意,那么这个忙,自己不帮也得帮了,何况,这对于叶青跟赵扩缓和君臣之间的猜忌关系,显然也是有利的。 想必,叶青也是希望通过此事儿,能够缓和他跟赵扩之间那不太信任的君臣关系。 “这事儿就交给姑姑吧,但你这段时间不可再偷偷出宫了,否则被皇太后再次察觉到的话……。”竹叶儿回过神对赵扩说道。 不等竹叶儿提醒完,赵扩便立刻点头如啄米似的答应道:“嗯嗯嗯,那此事儿就麻烦姑姑了,但不知道姑姑如何瞒的过母后?” “不是瞒,是暂时不禀告皇太后而已,一旦……一旦这一切都水到渠成了,皇太后也就不会在意了。自然,最为关键的是,此事儿不会引起朝堂之上的臣子议论是最好,所以……所以叶青建议你提拔韩彦嘉一事儿,还需要你想些理由才行,再者,并不能立刻就提这件事儿,需得等奴婢在问过韩家后,而后你在从旁辅之,如此一来,不管是韩瑛还是韩彦嘉,才能够体会到你对他们的诚意。”竹叶儿给赵扩分析道。 赵扩连连点头,嘴里嗯嗯着道:“不错,提拔韩彦嘉要师出有名,而且也必须在姑姑对韩家提及让韩瑛入宫后,毕竟,若是韩家反对韩瑛入宫的话,那么到时候我一道旨意提拔韩彦嘉为吏部侍郎,恐怕韩彦嘉因此圣恩,也就不会太好意思拒绝让韩瑛入宫了,是这样吧?” 竹叶儿微笑着点点头,道:“所以眼下……为了能够让你接下来提拔韩彦嘉师出有名,你该做些什么?” 赵扩先是微微一愣,而后瞬间双眼一亮,带着几分惊喜道:“差遣韩彦嘉前往北地,而心照不宣的叶青,必然会因为此事儿给韩彦嘉行方便的,所以如此一来,待韩彦嘉回到临安后,我也就有了理由来提拔韩彦嘉,而且韩彦嘉不在临安的这段时日,我还能够跟韩瑛见面……。” 赵扩最后说了些什么,竹叶儿已经无心在听了,而是她发现,这个时候的赵扩很像一个人,而那个人同样是身边聚集了很多貌美的女人,甚至就连她自己也沉醉于其中无法自拔。 “如此你也能够通过韩彦嘉多了解一些关于北地的事情不是?至于差遣名义,就不妨……。”竹叶儿沉吟着说道。 “如今已经置开封为留都,而韩彦嘉前往开封代我查看留都一事儿,不管是在朝堂之上还是在叶青那里都说的通?”赵扩接着竹叶儿的话语说道。 “不错,正是如此。”竹叶儿笑着回答道,而后再次看了一眼那封信后,这才起身向赵扩行礼告辞,毕竟,竹叶儿如今名义上还是李凤娘的宫女,自然所有的一切事情都要以皇太后为主。 而赵扩也相信,以如今竹叶儿侍奉母后多年的影响力,以及在宫中、乃至在百官跟前的地位,都是成为说服韩彦嘉以及韩瑛入宫的最佳人选,这也让他不得不再次佩服叶青的敏锐跟强大的洞察力,即便是人在北地,都能够准确的找到关键点,以及关键的人物来破局。 有些兴奋的搓着手,赵扩的脑海里开始不断的思索着,该什么时候来召员外郎韩彦嘉入宫,以及是该直接召韩彦嘉入宫为好,还是又吏部代自己召韩彦嘉入宫合适一些。 走出勤政殿的竹叶儿仰头长吁一口气,有些混乱的脑海里开始思索着,这件事儿该如何告诉皇太后,以及有哪一些该替赵扩隐藏下来。 这么多年来,赵扩是她亲眼看着长大的,两人之间自然还是有感情的,甚至赵扩跟自己在一起的时间,都要比皇太后的时间要长一些,而自己这些年也是没少帮赵扩打掩护,帮他来逃脱皇太后对他的责罚。 史弥远的府里,楼钥火急火燎的跑了过来,看到史弥远的第一句话便是:“大人,大事不好了。” “何事儿如此慌张?难不成金人打败了叶青,直冲临安而来了?”史弥远眼皮都没抬,语气微微带着一丝不满道。 先是愣了一下的楼钥,急忙走到史弥远跟前道:“今日圣上下旨,召员外郎韩彦嘉进宫。下官觉得此事儿颇为蹊跷,所以就有些慌了神。您想想,这韩彦嘉只是一个小小的员外郎,圣上怎么可能会知道他是谁?而今又突然要召此人进宫议事儿……。” “不过是你吏部的一个员外郎,即便是圣上召他议事儿,又能够说明什么?好事儿的话,到时候自然是落在你吏部尚书的头上,坏事儿的话,那么也是他韩彦嘉一人的事情,与你何干?”史弥远缓缓起身,走到窗前背对着慌慌张张的楼钥,继续缓缓道:“说吧,圣上召此人入宫是为了何事儿?” “圣上不曾说,只是让下官立刻命韩彦嘉入宫。”楼钥看着史弥远那肥胖的背影说道。 “这两日可有什么人进宫面见圣上?比如李立方、留正、毕再遇等这些人?”史弥远微微皱眉,赵扩怎么会知道吏部有一个员外郎叫韩彦嘉呢? 谢深甫、留正、李立方等人的名字从他脑海里一一划过,但都被他一一否决,甚至就连北地的叶青也在他脑海里匆匆闪过,随即史弥远就立刻摇头否决。 韩彦嘉不过是一个小小的员外郎,怎么可能被叶青这样的枭雄知晓? “李立方李大人昨日进过宫,去过皇太后的慈宁殿,也去过圣上的勤政殿,至于留正跟谢深甫这两日并没有……。”楼钥向史弥远汇报着。 “找些人盯着点李府便是了,特别是盯着那顶扎眼的轿子,李立方的那顶轿子据说可是叶青送给他做迁任户部尚书的贺礼,而这韩彦嘉也是颇有才华,会不会是李立方想要把此人拉拢到户部呢?派人打探打探。”史弥远继续望着窗外说道。 李立方如今在户部,一直都无法理清楚户部上下各种事情,而当初还曾在圣上面前夸下海口,什么自他任户部尚书后,必然要让户部旧貌换新颜等等话语言犹在耳,但如今李立方堂堂一个户部尚书,却是在户部寸步难行。 所以不排除,李立方开始在其他各部网罗人才,想要以此来帮他打开户部复杂的局面。 1125 谋反 身为一个皇帝,想要一个女人为后为妃,看似绝不是什么难题,甚至不过是轻而易举的事情。可即便是如此,历史上又有多少个皇后,是根据皇帝的心意而册封的?其中显然不乏因为各种缘由,最终导致皇后非皇帝所中意之人被册封。 赵扩身为新君刚刚继位不久,在朝堂之上显然还没有多少威望,甚至因为差遣李立方由刑部尚书至户部尚书一事儿,都能够让赵扩兴奋好几日,就足以看到,如今的朝堂之上,赵扩显然还是那个所谓的弱势群体,还是处于在朝堂之上四处探索、寻求机会建立自己威望的时期。 叶青显然对于赵扩的处境极为清楚,所以到了最后,才想出如此办法,既能够让赵扩抱的美人归,又不影响他迎娶闫克己跟杨会理的女儿,甚至,因为如此的安排,在叶青看来,对于赵扩而言还是百利而无一害。 见过了杨会理跟闫克己两女的姿容,最终却是看上了韩彦嘉的女儿,这就足以说明,在赵扩少年的心灵中,应该是真正碰到了叫爱情的东西,而叶青显然也不愿意打破赵扩心中美好。 初恋可以使人一辈子不忘怀,而如果赵扩真是深情之人,一旦这个忙他叶青没有帮上赵扩,那么会不会从而引发赵扩对他更多的不满来? 这一点叶青不敢保证,所以他必须对当今圣上做到有求必应,从而不求能够得到什么夸赞,但最起码不要因为这些事情,而成为了赵扩的心头刺。 正如赵扩洞察到了叶青隐藏在字里行间的政治意图一般,叶青建议赵扩提拔韩彦嘉的目的,除了要为那叫韩瑛的入宫增加筹码外,便是他也很想看看,如今的赵扩,是否有能力,在史弥远、留正等人交战正酣之时,有机会在朝堂之上拿到真正属于他赵扩的个人权利。 而若是赵扩在朝堂之上,连提拔一个员外郎都费劲的话,这样最起码能够让叶青清楚的看到,如今史弥远或者是留正等人在朝堂上的权势有多大。同样,也能够通过此事儿,让赵扩把更多的心思放在史弥远、留正等人身上,而不是只盯着自己这个所谓的枭雄。 身为帝王,若是在朝堂之上想要提拔一个人都费劲的话,那么这就足以警醒赵扩,叶青或许并不是他当务之急的心腹大患,也或许……史弥远或留正,或者是其他人、事才是他的心腹大患。 竹叶儿看到了叶青的用心,而这些她也只能憋在心里,在适当的时候,在皇太后提及朝堂政事的时候,一点点的不着痕迹的把这些透给皇太后听。 叶青也相信那个文静话不多的宫女,必然能够看到自己的用意,所以他只是给赵扩回信,让其请竹叶儿帮忙即可,他相信竹叶儿一定能够推断出所有的关键来。 回到长安的叶青,并没有理会耶律楚材的求救,如今金国五京路的耶律留哥、耶律厮布已经有了要谋反的迹象,而耶律楚材已经开始为自己的父亲与哥哥的安危担忧了起来。 耶律履在燕京为官,包括耶律楚材的妻儿都在燕京,而他的两个兄长耶律辩才、耶律善才则在耶律留哥跟耶律厮布的麾下任差遣,如今他无法做的了两个兄长的主,但他还是希望能够救助自己的父亲跟妻儿。 庆元二年九月,不论是长安城,还是周边的州县,都已经进入到了忙碌的时节,而此时的耶律楚材再次拜访叶府。 “令尊官位甚高,在朝堂之上也颇有威望,如今……卫绍王跟完颜璟并未打算动他,但……你的两个兄长,恐怕是已经……。”叶青看着耶律楚材紧皱眉头,便不再继续往下说。 耶律楚材其实也清楚,一旦耶律留哥跟耶律厮布谋反,那么自己的两个兄长必然是要被牵连其中,何况,这些都是契丹辽人,而朝廷两户加一户之策,便是因为他们契丹辽人而生。 “我愿意为你效劳,但有个前提,你必须保证我父亲跟妻儿……。”耶律楚材今日已经彻底决定,特别是自回到长安后,叶青那慢腾腾逼着他选择立场的行为,更是让他心焦如焚,不得不在因为身在燕京的父亲与妻儿的安全,来跟叶青交换条件。 “你父亲我无法保证,他是金国重臣,他甚至还想要证明给完颜璟看他对金国的忠诚,所以这点儿我做不到,至于你的妻儿,这个没有问题,你只要给我一封你的亲笔手书,能够让你的妻儿相信接应他们的人,那么我就能够保证,他们会完好无损的在不久的将来,出现在你面前。”叶青同样也果断的说道。 回到长安后,亮了耶律楚材几日,为的就是逼迫着耶律楚材选择立场,而如今既然耶律楚材已经表面了立场,那么自己就没有必要再端着架子了。 耶律楚材张了张嘴,本还想要跟叶青提及他父亲安危一事儿,可他也很清楚他父亲的性格,自从契丹耶律附金后,以他父亲的性格,显然是绝不会再做一次叛国之举了。 所以恐怕就算是到了耶律留哥跟耶律厮布揭竿而起之时,他父亲也会坚定的守在燕京来证明自己对金国的忠诚,甚至是不惜身死来证明他并没有判金。 “你怕我回金……。” “是因为来不及了。”叶青静静地看着耶律楚材,靠着椅背用下巴指了指桌面山的信,道:“你可以看下,这虽然并不是金国境内的情况,但从蒙古人与金国接壤地方的大军调动中,就能够发现,西京路的耶律厮布已经谋反了。” 在耶律楚材犹豫了一下,而后还是飞快的拿起那封信后,叶青靠着椅背平静的说道:“这是今日一早刚刚收到的消息,蒙古将领陈那颜在铁木真的授意下,已经率军前往西京路,金人那边虽然还没有动静,还不知道将会是谁迎战,但耶律厮布已反则已经成为事实。如今耶律厮布已经自称西京郡王,并奉他的哥哥耶律留哥为辽王。” 随着叶青的话音落地,耶律楚材噌的一下抬起头,心头砰砰直跳道:“所以你要打算出兵了?” “明日我便率三千种花家军前往延州。”叶青依旧是平静的说道。 此时耶律楚材才发现,在叶青的身后,赫然是一副乌黑崭新的盔甲,而在盔甲的一旁,还横放着一把样式简单的雁翎刀。 “那我怎么办?”耶律楚材不自觉的站起身脱口而出道。 “听从承礼公主的差遣即可。”叶青说话时,眼神不由自主的望向书房的门口,随后,不知何时回到长安的耶律乙薛,便出现在了耶律楚材的视线里。 “那我的妻儿……。”耶律楚材脑海中一团乱麻,瞬间发现所有的事情都已经超乎了他能够左右的范畴,原本还以为时间颇为富裕的他,此刻却是发现,事情的急转直下,已经容不得他去做任何的犹豫跟衡量了。 “你的妻儿你大可放心,我叶青向你保证,他们一定会平安到达济南府的。”叶青的话语如同轰隆隆的雷声一样,再次给了耶律楚材一个措手不及。 耶律楚材此时才意识到,叶青这是打算兵分两路,东西夹击金国了,这显然是早就已经做好了出征的准备,绝不是仓促应战,甚至……甚至他都有些觉得,叶青应该早就在等着这一天的到来了。 只是他不知道,叶青是否也没有预料到,这一天会来的如此之快! “墨小宝……。”耶律楚材的脑海中瞬间划过一个墨小宝的人名,在济南时,墨小宝、钟蚕二人可谓是叶青最为信任的两个武将,而在来长安时,却是被叶青以蒙古人刺杀他为由留在了济南。 脸色变得有些苍白,哆嗦着嘴唇看着神情平静的叶青,语气有些颤抖的道:“其实……其实你早就想好了要让墨小宝还有……钟蚕从……。” “他们是这一战的主力,而我不过是牵制太原等雁门关的兵力即可,让他们无法驰援燕京……。” “你要亡金?”耶律楚材的心开始颤抖、紧缩。 “当年金人既然可以直指我大宋都城,为何我们就不能效仿之?”叶青反问道。 “这……燕京绝非是你想的那么简单,燕云十六州这么多年来,即便是宋廷最为强大之时,可曾染指过……。” “那是以前,现在可不一样。万一说不准我叶青走狗屎运,就一战拿下了燕云十六州呢?”叶青嘴角带着微笑,但此时在耶律楚材看来,却是显得那么的冷酷无情。 “明日……明日就要出发……这……这简直太不可思议了。”耶律楚材依旧是难以置信,他相信,恐怕金国治下的河东两路,也绝不会想到宋人会在这个时候突然发难。 而更令耶律楚材感到绝望的是,在旁边站了许久的耶律乙薛,在叶青视线望向他后,立刻说道:“李安全所率的一万一千夏人骑兵,已经到达河套府,三日之后便会抵达延州。公主殿下打算今日就出发前往牧马镇与大军汇合。” 耶律楚材瞬间睁大了眼睛,有些僵硬的转过头看着耶律乙薛,这么说,岂不是自己……岂不是自己现在就要跟着承礼公主出发了? “准了。”叶青点点头道。 耶律乙薛则是犹豫了下后,还是问道:“公主殿下出征前,还是有些不放心八刺黑……。” “在你们到达牧马镇后,他的人头会准时的挂在城楼上。”叶青说完后,还漫不经意的看了一眼旁边的耶律楚材。 耶律楚材瞬间一个激灵,他可是在八刺黑刚到长安时,还曾经偷偷瞒着叶青跟八刺黑……耶律楚材瞬间明白,原来叶青早就知道自己跟八刺黑碰过面了。 “如果我的妻儿到了济南府,可否烦请让他们给我报个平安?”耶律楚材长叹一口气,这个时候他也不再做无谓的挣扎。 既然耶律留哥兄弟已反,那么自己再回燕京也是难以改变什么,何况……如今金国已经是呈腹背受敌之势,恐怕是大势已去、无力回天了。 1126 叶青的弱点 燕京皇宫内,完颜璟的神色显得格外阴沉,完颜永济的神色同样显得很难看,耶律留哥、耶律厮布谋反已成事实,而如今能够制衡两人的,唯有东京路的张致远以及北京路的完颜合达,中京路的完颜思烈因为要镇守中京路,保护燕京不会被叛贼趁机入侵,所以只能够坚守中京路。 完颜永济显然也没有料到,叶青这一次竟然是真的在为金国着想,完全没有参杂其他自己的私心杂念。 完颜璟有些发呆的望着窗外,他不相信叶青真的有这么好心,纯粹是为了向他们示警,但如今事情再次被叶青言中,完颜璟的心头微微有些懊悔,但更多的是对如今五京路的担忧。 “迪吉儿、蒲鲜万奴、完颜承裕如今已经率兵赶往中京路,不日便可直指西京路……。”完颜永济面对完颜璟,心头多少有些愧疚,毕竟,若不是他所谓的两户加一户之策,那么也就不会陷金国于如此境地。 “为何不让乞石烈诸神奴去平叛?”完颜璟回过头,平静的看着完颜永济问道。 “回圣上,乞石烈诸神奴需留守燕京保护燕京才是,而臣打算明日便出发前往中京,亲自督战完颜承裕等将士。”完颜永济必须作出更高的姿态以及积极的举动,来弥补自己犯下的过错。 虽然完颜璟并没有怪罪他,甚至还把这件事儿揽到了自己的身上,但完颜璟越是这样,便越是让完颜永济这个皇叔心里头越发的愧疚跟自责。 “北京路难道已经失守了吗?”完颜璟皱眉,他并没有怪罪卫绍王的意思,哪怕是到了现在,他依然认为这是自己的失策,跟皇叔没有任何关系。 所以即便是如今契丹辽人在五京路的谋反已经成了事实,完颜璟也没有打算让完颜永济亲自出征,在他看来,契丹辽人的谋反应该是早有预谋才是,是心中早已经对金国产生了不满,而后才会借这一次两户加一户之策实施的机会谋反。 “皇叔不必自责,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契丹辽人想必是早已经对我大金心生不满,这一次不过是借机把事情闹大而已,与皇叔之策并无关系。只是如今中京路万万不可失守,一旦让耶律留哥跟耶律厮布汇合,于我们将会是……。”完颜璟看着有些垂头丧气的卫绍王安慰道。 脚步声打断了完颜璟对完颜永济的安慰之言,随着夹谷清、林明、李湘等臣子一脸严肃的进来,完颜璟原本紧皱的眉头此时更是拧成了一团。 “众卿不必劝朕了,耶律履虽是契丹辽人,但这一次耶律留哥等人谋反,与耶律履并无干系,若是朕因此而冤枉了那些尽忠于大金国的耶律履,岂不是让所有的契丹辽人因此而寒了心?”完颜璟看了一眼完颜永济,他的想法儿跟卫绍王一致,绝不能因为耶律留哥等人谋反一事儿,而迁怒在燕京的其他契丹臣子。 毕竟,虽然此举可以起到杀鸡儆猴的作用,但若是一个把握不好,就会使得整个大金陷入到万劫不复的境地,从而给予那些原本摇摆不定的臣子一个跟着谋反的借口。 “圣上,西京路与上京路可是有耶律履的两个儿子在军中,若是圣上不严惩在京的耶律履,恐怕只会让他的两个儿子更加肆无忌惮的跟随着耶律留哥谋反。”林明表情严肃的急急说道。 几乎是一夜之间,原本西京路、上京路谋反的谣言就变成了事实,而此时大军已经在燕京城外集结,时刻准备北上中京路,而后镇压叛党。 这个时候,若是燕京都城能够从旁辅助着大军,在燕京城内治罪耶律履等契丹辽人,那么必然能够震慑那些乱臣贼子,说不准因此就会让耶律留哥等人,不敢在进一步谋反。 而就在完颜璟望向完颜永济的时候,乞石烈诸神奴也适时的出现在了门口,看到完颜璟招手后,立刻便快步走了进来,在完颜璟身旁低声说道:“回禀圣上,宋廷叶青给您的信。” 完颜璟有些惊讶的看着乞石烈诸神奴,随即便立刻接过了还未拆封的信件,颇为熟悉的字体再次映入眼帘,不过是简单的几句话,但是却让完颜璟看的是心跳加速。 “小心高丽人会跟耶律留哥等人联手,同样,小心防范蒙古人会在背后支持耶律留哥谋反,甚至不惜派兵相助他们与贵国为战。所以就不如快刀斩乱麻,倾河东两路、河北两路等兵力立刻北上,争取在最短的时间内镇压叛乱,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完颜璟看着简单的几句话语,依旧是拿捏不准叶青此举的目的,但不得不说,耶律留哥一旦真的跟蒙古人相互勾结的话,那么仅仅凭靠北京、东京甚至加上中京路,恐怕也很难在短时间内平定叛乱。 而且叶青第一句话,便告诉了他高丽人可能也会出兵相助耶律留哥,这就使得五京路的形势越发的复杂。 手里那封叶青简单的信件,完颜璟一连看了好几遍后,这才交给了旁边的完颜永济。 “召完颜襄、完颜守道、耶律履入宫。”完颜璟平静的说道,而后便不再理会向他觐见要惩治耶律履的臣子,在乞石烈诸神奴的陪同下,快步走出了御书房。 “叶青此举是为何意?”走出御书房,耳根终于清净下来的完颜璟,对旁边紧紧跟随的乞石烈诸神奴问道。 乞石烈诸神奴也不拖泥带水,果断的回答道:“叶青之意是想要违背盟约,如今叶青就在长安,而上一次主动议和后,显然被他认成了奇耻大辱,因为此事儿在回到临安时,也没少给他招来同僚的弹劾,虽然最终涉险过关。但臣以为,叶青此举建议圣上从河东、河北四路调兵遣将,恐怕就是为了待兵力空虚时,趁机过河。” “不错啊,这才是叶青真正的目的,从山东路去了长安,显然他是打算一雪前耻啊。当初延州一战,谁也没有占到半分便宜,但不管如何,叶青主动求和一事儿,还是让他不败的名声受到了质疑,所以借此机会雪耻,自然就成为了他迫切需要做的事情。”完颜璟走出御书房后,瞬间脑海里一亮,突然间就想通了叶青此封信件的真正目的。 “济南府可有异动?”完颜璟带着乞石烈诸神奴,不知不觉的便走到了同乐园内躲清静。 当初皇祖父完颜雍,还曾在这里跟叶青单独谈过话,但如今,亭楼依旧在,但已经不再有叶青跟完颜雍的影子,一切都已经不再是从前的样子,就连他治下的金国,不知不觉间,竟然就走到了岌岌可危的地步。 “济南府不曾有异动,但也不得不防叶青会兵分两路,只是……叶青向来狡诈,若是兵分两路的话,谁为主谁为辅同样很难判断。虽然叶青想要雪耻,但在大是大非上,他并非是好大喜功之人,相反,从延州主动议和一事儿上,就能够看出来,叶青是一个极为务实之人,只要有利于他的事情,他便绝不会在乎所谓的气节等虚名,凡事都是以实际利益为考量。”乞石烈诸神奴这两年来,其他事情并没有做多少,所有的心思几乎都用到了研判叶青的行事风格上。 “若是兵分两路的话,你觉得……。”完颜璟瞬间又觉得心乱如麻,跟叶青打交道,让他总有种脑子不够用,仿佛不论怎么盘算,都好像是在叶青的预料当中一样,不自觉的无奈叹口气,道:“你觉得叶青会置哪路为虚、哪路为实?” 乞石烈诸神奴微微顿了片刻,而后慎重道:“以臣对叶青的了解,既然他建议圣上集结河北、河东四路的兵力镇压五京路叛乱,那么臣以为,叶青从长安这一路便不会是主攻的方向,必然是要把主攻放在山东路的济南府上。毕竟,叶青若是目的为燕京,那么由长安从西向东进攻,可谓是步步是关卡要塞,其他自是不必多说,而太原、雁门关、娘子关,以及真定府四大关卡,就足以让叶青难以在短时间内攻下,所以臣以为,叶青若是攻……。” “为何我们不能如同叶青当年坚守延州那般,在对面置大军……。”完颜璟皱眉,乞石烈诸神奴的分析,不管怎么看,都是由叶青占据着主动,而他们则是一直都处于被动的情况下。 乞石烈诸神奴的神情瞬间暗淡了下来,神色也变得极为的凝重,在完颜璟的注视下,有些无奈的说道:“叶青手里的三千营防不胜防,当初在延州……圣上也见识过他们的威力,一座小山瞬间就在遮天蔽日的尘土飞杨中被夷为平地。所以叶青若是早有计较,恐怕……。” “你是说他早就在对岸会做足了准备,而我们的大军若是一旦踏入……。”完颜璟的心开始不由自主的往下沉。 “叶青志在燕云十六州,这并不是秘密,甚至他也曾经坦诚的跟圣上您提及过,所以臣认为,我们大可不必理会叶青在周遭的种种举动,只要扎紧以燕京为主的四周关卡,置重兵防守的话,叶青就很难奈何我们。而且臣以为,叶青绝对不会跟我们长久地消耗下去,不管是哪一站,叶青向来喜欢速战速决,其实这并非是叶青兵强马壮的缘故,而是他的粮草补给一直都是一个致命的弱点,他无法得到临安朝廷的有利支援,只能够依靠薄弱贫瘠的北地源源不断的供给他们各种物资,所以无法进行太长时间的作战,只要我们守好太原、雁门这第一道防线,把真定、娘子关作为第二道防线,那么臣认为,便可确保燕京无忧。而若是这两道防线能够不失守,那么叶青从长安的攻势也就会随着时间的拉长被我们瓦解,到时候让他不得不主动退兵。”乞石烈诸神奴所说的这一切,都是建立在不听从叶青建议,调兵镇压五京路的前提下。 而若是一旦五京路的叛乱,无法在最短的时间镇压下来的话,那么到时候必然是要从各路调集兵力去平叛契丹辽人,如此一来,宋人不管是一路进攻,还是两路进攻,压力自然就会小很多,甚至很有可能趁机夺取一些重要的关卡。 所以这也是为何,乞石烈诸神奴把太原跟雁门关视为第一道防线,真定府与娘子关视为第二道防线的原因,那就是已经做好了,一旦朝廷从河东、河北这四路抽调兵力的话,乞石烈诸神奴就打算放弃太原跟雁门的第一道防线,死守真定府跟娘子关这一道防线。 叶青的弱点也确实是如乞石烈诸神奴分析的那般,自北伐开始到现在,在粮草的供给上也好,还是在获得朝廷的支持上也好,永远都是属于那种拆东墙补西墙的做法,永远都是置死地而后生的战法。 所以每一战几乎都是铤而走险,是建立在必须胜利无法接受失败的前提下,一旦失败,来自朝廷的弹劾、攻讦会让叶青瞬间感到如山一般的压力,同样,也会因为透支了北地各路的粮食物资,让整个北地陷入到死循环中,很难在短时间内重新振作起来。 所以庆幸的是,叶青每一战在最后都赢了,而若是输了的话,只要敌人比他多一口气,只要对方能够意识到他的虚弱,那么只需一根手指头,就可以戳破整个北地的防线。 这是让乞石烈诸神奴最为懊悔的一件事情,那就是当初延州议和后,他就该听从内心的声音,对叶青来一个反扑才是,但奈何那时候,他还没有像现在这般,完全洞察到叶青的弱点,因而错过了一次可以置叶青于死地的机会。 叶青的主动议和,看似因为两军苦战半年,谁也无法奈何谁的妥协,实则是叶青已经到了强弩之末的地步,已经彻底到了弹尽粮绝的绝望地步,已经没有力气再跟金一战。 虽然那时候金人因为完颜璟的到来,看似士气正盛,但因为长达半年的拉锯苦战,在双方都无法奈何对方的前提下,实则也已经没有了再战下去的士气,但即便是这样,在粮草等部分,他们还是要强过叶青太多。 所以对于乞石烈诸神奴来说,当初延州议和后,因为叶青的狡诈跟阴险,让他误以为宋人还有跟他们继续消耗下去的实力,但实则那时候一根手指头或许就能够戳到叶青。 “如此说来,关山的时候也是如此了?”完颜璟沉默许久后说道。 即便是太监已经向他禀报了好几次,他完颜璟召见的臣子已经在大殿内候着,但完颜璟依旧是不慌不忙的跟乞石烈诸神奴,探讨着面对叶青为何总是失败的原因。 乞石烈诸神奴默然,关山一战自己确实是被叶青一人独挡万人的气势,吓唬住了继续前进的脚步。 五千人的宋军,被夏人追击的如同丧家之犬,连番苦战之后人数已经不足三千人,加上前方又是夏人在关山最为坚固,同样也是布防兵力最多的关卡马鹿关,而且还有他两万大军从秦家源道包围而上,所以按理说,叶青已经是瓮中之鳖一般在劫难逃了。 但叶青竟然是生生的凭借一人之力,震慑住了他乞石烈诸神奴,让他不敢前进一步,最终让叶青为跟夏人死战的三千种花家兵士,赢得了跟夏人死战以及等候援兵的机会,从而煎熬过了那生死一线的瞬间。 若是乞石烈诸神奴不惧叶青手里的利器,铤而走险的持续向马鹿关进发,那么即便是死上数百人、数千人,甚至是自己第一时间就死在了叶青手中的利器之下,恐怕也就没有了后来叶青能够亡夏的这些景象,而叶青也将跟他的种花家军战死在关山,最多是留下一个让后人扼腕叹息、感慨万千的悲情绝笔。 一次次的死里逃生,一次次在强弩之末下侥幸笑到最后,最终是成全了如今势力强悍的北地枭雄,从而使得金国步步被动至此,只能够是在后悔莫及中扼腕叹息,无奈的叹息着那些如果跟若是。 “朕若是把河北、河东四路交由你来镇守,你可有赢下叶青的信心?”完颜璟的双眼写满了坚定,神色同样坚毅的看着一脸震惊的乞石烈诸神奴。 “圣上……臣……臣万死不辞,就算是战死疆场,也绝不会让叶青踏进真定府一步……。”乞石烈诸神奴跪倒在地。 “不,朕要的是太原、雁门不失守,叶青想要燕云十六州,朕便一州都不会让他得逞。”完颜璟坚定的说道。 “可……可若是臣距离燕京太远的话,圣上您在燕京,一旦宋人从山东路……。”乞石烈诸神奴不得不担忧完颜璟的安危,毕竟,叶青这一次,显然绝不会是只从长安来攻金国。 “完颜守道是当年皇祖父留给朕的大将军,这两年虽然已经颐养天年,虽然无法出兵前往中京平定叛乱,但……由他替朕守住东边门户应该不成问题吧?”完颜璟心头多少有些无奈。 眼下的形势对于他以及大金国来讲确实是太不利了,叶青终究是露出了他充满野心的狰狞面目,而且还选择在了契丹辽人谋反的这个时机,这也让完颜璟不得不选择孤注一掷,把期望全部寄托在了乞石烈诸神奴跟完颜守道两人身上。 或许乞石烈诸神奴光顾着感激完颜璟对他的信任,却没有注意到,在完颜璟作出这一决定时,其实已经做出了最坏的打算,那就是……若是到了万不得已的时候,他便打算放弃五京路,死死守住燕云十六州,让五京路的契丹辽人就跟蒙古人,甚至是参合进来的高丽人明争暗斗下去。 1127 耶律铁衣是谁 当初献上扎木合的人头,以及后来跟宋廷的结盟,都让如今的完颜璟跟大金国,站到了蒙古人的对立面。 而因为两户加一户之策,引发的契丹辽人的叛变谋反,则是把金人可能撇弃宋廷,转而跟蒙古人结盟对抗叶青的可能性,都给彻彻底底的切断。 从而使得如今充满了内忧与外患的金国,显得是那么的孤立无援,甚至是看起来有几分可怜。 正是这种最坏的情形之下,也让完颜璟不得不做着最坏的打算。 不论是宋人还是蒙古人,哪怕是五京路谋反的契丹辽人,当年在金国强盛之时,都曾受过来自金人的各种欺辱,想必宋人、蒙古人不会忘,恐怕就连契丹辽人也不会忘记,这些年金人对他们的压制与歧视。 完颜璟不相信大金国会亡在自己手里,但他真的很害怕叶青真的打到燕京城下,同样,他也害怕蒙古人跟契丹辽人联手,但若是真有高丽人也参与其中的话,却又是给了完颜璟一丝希望。 这一丝希望便是,当众多各怀鬼胎的人聚众在一起后,那么这个群体绝对不会形成一个强有力的群体,取而代之的则会是一群只考量利益的乌合之众。 如此一来即便是你不去打他,他们都会随着利益的增加而随之因为分配不均,从而在内部开始产生分裂。 完颜璟的谋略是好的,守住叶青这边的攻击,而后在中京路扎紧篱笆,不让五京路的其余四路祸乱殃及到燕京,等待耶律留哥等一群乌合之众出现利益分歧时,他再携击退宋廷叶青之威去平定叛乱,如此一来自然可解如今金国的之危,,平定各种乱象。 当然,如此之策也需要各种条件的配合,而各种条件自然是需要他任命的乞石烈诸神奴、完颜守道等人来帮他完成。 三千人渡过黄河并不是什么很困难的事情,何况种花家军对于延州的熟悉情况,远远胜于其他大军,连夜渡河对于三千人的种花家军来说,只用了不到两个时辰的时间,战马与简单的物资就已经统统被他们运送到了黄河对面。 清晨湿润的薄薄晨雾,在被晨起的阳光穿破之时,三千种花家军已经在休整了不到两个时辰后,再次集结到了一起,清晨的阳光下,乌黑的铠甲散发着冷冽的光芒,弓弩与长矛在兵士的手中看起来也多了几分肃杀之意。 河东北路、河东南路在宋廷时原本统称为河东路,而在被金人占据后,则是为了便于统治,从而分开成了南北两路,三府二十二州。 渡过黄河之后的叶青等三千大军,如今则是在河东南路,而此路置两府:平阳府、河中府,两府相距并不是很远,其目的还是为了拱卫河东北路的太原府。 如今的叶青等三千人,在渡过黄河之后便一路向北,不过行之百余里地,便开始大摇大摆的安营扎寨。 如今他的向南方向便是河中府,而向北便是平阳府,想要直面太原府的话,这两府是他必须要拿下的地方,而今前方不远便是解州,叶青也相信,自己率军进入金国境内的消息,如今应该已经被这两府知晓了。 身后的黄河渡口处,一身银色盔甲的耶律月此时显得英姿勃发,亮银色的头盔下,一张精致的面孔此刻看起来更是显得英气十足。 耶律乙薛当仁不让的一直守护在耶律月的身后,而在旁边,还有一位并未着甲的耶律楚材,在三人的身后,则是近四万由宋人、辽人与夏人组成的大军。 正所谓窈窕淑女、君子好逑。而耶律月率领的大军中,却没有兴庆侯李安全的踪影,这是因为兴庆侯自从跟耶律月等人汇合后,立刻就变成了一个英勇善战的不败将军,无时无刻不是在耶律月的面前展现他的勇武跟睿智,极尽所能的吸引着耶律月的目光。 所以当耶律楚材在耶律乙薛还没有反应过来时,便已经明白了兴庆侯李安全突然间变得如此勇武的原因,显然他是想要博得耶律月的好感,让人家对他刮目相看,得到美人的青睐。 走到一脸猥琐的兴庆侯身旁,看着那一双一直放在耶律月身上挪不开的眼睛,以及嘴里那:今夜他将为铁衣将军率兵守卫营帐豪言壮语,儒雅的耶律楚材拍了拍唾沫横飞的兴庆侯肩膀。 “要不要先喝点儿水,润润嗓子?兴庆侯自从进入营帐内,这嘴巴可就没有停下来过,难不成是借别人的?”耶律楚材直白的话语,让兴庆侯瞬间觉得有些难为情。 但即便是这样,当余光扫到耶律月嘴角的笑容时,立马精神一振道:“本候不渴,想当年本候跟叶青叶大人在中卫大战三百回合的时候,可是打了整整一个下午,若不是……。” “若不是叶大人那时候就在此地跟金人交战,你早就被叶大人一刀砍死了!”耶律乙薛只觉得脑子嗡嗡作响,这货就跟个不知疲倦的苍蝇一样,一进入营帐后就开始喋喋不休,而那双眼睛则是一直都没有离开过承礼公主的脸颊。 “耶律将军有所不知啊,叶青叶大人那时候还未跟金人交战,那时候他还在中卫,怎么可能是在延州呢?本候当初可是亲自跟叶大人交手的,怎么会记错呢?铁衣将军可能不知道啊,那时候本候已经登上了夏国皇帝的宝座……。”李安全对着耶律乙薛不屑的翻了下眼睛,而后便继续要对铁衣将军讲述着他辉煌的过去。 但旁边总是有一个煞风景的人阻挡着他,这一次则是换作了耶律楚材问道:“兴庆侯,醒醒,夏国亡了,别做梦了。” “我……。”李安全想不到耶律蠢材更直白,不由得瞪了他一眼道:“那时候若不是因为叶大人纠缠住了我,蒙古人又怎么会夺下……。” “兴庆城是你主动献给李横李将军的,李安全,你若是真有气力,不妨出去看看叶大人如今是不是已经完全渡河了。”耶律乙薛不满的说道。 而耶律楚材则是冲他挤了挤眼,而后揽着正要再次出声反驳的李安全肩膀,低声说道:“兴庆侯,我理解你想要在铁衣将军跟前好好表现的心意,但……你可知道这位铁衣将军是何人?” “辽国的亡国公主啊?”李安全不自觉的被耶律楚材揽着肩膀走出了营帐,依旧还是恋恋不舍的回头望了一眼耶律月,而后才对耶律楚材说道:“虽然叶大人让她统帅大军,但她的身份跟我一样啊,我是亡国之帝王,她是亡国公主……。” “兴庆侯难道不知道铁衣将军还有一个身份吗?”耶律楚材看着满脸疑惑的李安全,不由得出声再次提醒道。 “还有一个身份?征金大将军?那是铁衣将军自己封的,并非是叶大人……。”李安全依旧是没有反应过来道。 “那你觉得叶大人为何要任由铁衣将军封自己为征金大将军吗?”耶律楚材继续问道。 “为什么?”兴庆侯大人懒得去琢磨,直接反问道。 这样的反应显然是出乎了耶律楚材的预料,无奈的叹口气后道:“你可知道叶大人在长安有几个夫人?” “两个啊,一个是跟随着大人从临安来的,还有一个不就是那辽国的……公……公主耶律月……等等,你是说……。”李安全瞬间觉得脖子后面一阵冷风刮过,而自己的大好头颅,仿佛就要从脖子上掉落下来似的。 急忙缩了缩脖子,这下来再往后面望一眼的勇气都没有了,拉着耶律楚材的衣袖往一侧走出了数十步的距离,脸色苍白,神情惊慌失措:“你……你是说……铁衣将军是叶大人的夫人不成?” “你以为呢?”看着惊慌失措的李安全,耶律楚材强忍着笑意。 “这……这怎么可能?那岂不是说……。”李安全瞬间更加的惊慌跟害怕,刚刚在营帐里,自己的眼神有多么的热情跟放肆,他可是一清二楚。 而且为了赢得铁衣将军好感,他不光是要在今夜为铁衣将军守卫营帐,甚至还打算明日出发时,还要跟铁衣将军并肩骑行,为铁衣将军讲述行军打仗时的各种要领,并告知铁衣将军,一旦上了战场后请她放心,自己会一直保护在她跟前,绝对不会让她受到一丁点儿的伤害。 此刻的李安全只觉得脸颊热的发烫,那不知是尴尬的汗水还是惧怕的冷汗,已经开始变成豆大的汗珠,顺着额头开始往下流。 “那……那现在怎么办?”李安全带着一丝哭腔,原本最被他看不起的耶律蠢材,此刻却是成了他的救命稻草,他真不敢想象,若是耶律蠢材没有拦住他的话,那到时候铁衣将军一旦在叶青叶大人那里……。 想到此处的李安全瞬间又是一个冷颤,近乎哀求的看着耶律楚材求救道:“这样吧,要不你帮我在铁衣将军面前解释一番,就说我是无心的,我是有眼不识泰山……。” 李安全显然是没有脸面再去见耶律铁衣了,虽然他并没有做什么出格的事情,何况,他也没有机会做什么出格的事情,但奈何他的那些只有他知道的龌龊小心思,使得他如今是极为的做贼心虚,根本不敢再去面对身着银甲的耶律月。 “我相信铁衣将军也不会怪罪你的,何况你并没有什么无礼的举动不是?”耶律楚材安抚着给李安全出主意道:“既然你刚刚已经把话都说出去了,若是反悔的话那就非是君子所为了。不如这样,你把你麾下的大军交给铁衣将军统帅,而你呢……就不如单枪匹马去追随叶大人,反正刚刚渡河不久,你带上几个人一定能赶上的。” “真的能赶上吗?叶大人跑的很快的。”李安全原本还想着靠自己偷偷招揽的那些将士,在耶律月面前讨女将军的欢心呢,如今看来是不行了,所以他想到的补救之法便是,立刻带着所有人去投叶青叶大人,如此一来,一旦铁衣将军在叶大人面前说些什么的话,自己也可以因为在叶大人跟前鞍前马后的伺候着,说不准叶大人也就因此不计较了。 “放心吧,一定能够赶上的,叶大人渡河后便会立刻停下来休整的,所以你有的是时间,但若是你带着那一万人兵马的话,恐怕就赶不上了。”耶律楚材为李安全着想道。 有些被耶律铁衣便是叶青夫人这件事儿,吓得还没有回过神的李安全,最终只得同意了耶律楚材的建议,而后在耶律楚材装模作样的禀报叶绿铁衣后,李安全便找到了自己那几个心腹将领,叮嘱了几句后,便带着几个护卫快速向黄河堤岸处赶去,于是终于成了叶青三千大军中,最后一拨渡过黄河的将士。 耶律月跟叶青的行军距离,一直需要保持半日距离即可,如此一来,除了种花家军撒出去的斥候外,叶青的三千人就像是先遣部队,同样,一路行军颇为招摇的种花家军,自然而然的就成了金国河东南路最先会被发现的目标。 1128 投诚 庆元二年十月,解州城外不足三十里的地方,叶青再次下令大军停止前进,一直紧随左右的李安全,立刻便殷勤的把水壶递了过来,手里不知道从哪里找来的蒲扇,在叶青身旁缓缓的摇摆着,一脸讨好的笑容,看着有些疑惑的叶青。 进入金人地界已经三日,但如今竟然没有招来金人一兵一卒,甚至就连他放出去的斥候,都没有碰到金人兵士,这让叶青瞬间感觉是一头雾水,有些搞不清楚平阳跟河中两府的安抚使,难不成连同手下的大军都是瞎子不成? 如今已然是进入了秋收的尾声,但即便是如此,这一路行来,还是能够看到在田间地头劳作的百姓,当看到旌旗飘扬的宋军时,瞬间便化成鸟兽散,田间里刚刚收拾好的庄稼跟农具散落一地,显得是颇为狼藉。 所以按照此理推断,哪怕河中、平阳两府行动再迟缓,这三日的时间即便是不够他们整备大军,但最起码也应该派出一些斥候查探军情吧? 可如今叶青一路行来,除了碰到了田间地头劳作的百姓以外,便没有再碰见过任何人,更别说那成群结队的金人大军了。 一旁的蒲扇扇的让叶青有些心浮气躁,没好气的一把夺过李安全手里的蒲扇,看着一路上小心翼翼的李安全,想了下后问道:“兴庆侯,你说说,这金人是怎么回事儿?为何到现在都没有大军来阻截我们?” “大人。”李安全脸上带着谄媚之极的笑容,道:“大人威名远扬,当年延州一战就吓破了金兵的胆子,如今看到大人您再次率兵出征,自然是不敢跟您对敌,恐怕这个时候早就跟那咱们碰到的田间百姓一样,早就扔下城池逃命……。” “算了,你歇会儿吧,我这一路上听你这些恭维的话,耳朵都快要听出茧子来了。”所谓伸手不打笑脸人,李安全这一路上是言听计从、随叫随到,除了说话不靠谱外,其余倒还是让叶青颇为满意。 “大人,下官所言绝非虚言,若不然的话,您说为何咱们大摇大摆的进入金镜后,他们为何不阻拦咱们?肯定是被大人您的威名给吓得不敢出城,恐怕这个时候已经在想着如何向大人您献城投降呢。”李安全继续极尽乐观的奉承着道。 “若是这一战我叶青败了,李安全,这肯定跟你的阿谀奉承有着绝对的关系。”叶青仰头灌了一口水,距离他们同样相差近三十里地的耶律月,差遣了斥候过来询问,为何金人像凭空消失了似的呢,怎么一个都没有见到。 “不会的、不会的,绝对不会的,大人您……。”李安全刚想要继续奉承叶青,但看着叶青瞪了他一眼后,立刻把接下来的话语给憋回到了肚子里。 叶青此行并没有携带多少粮草,正是因为他出征赶在了秋收的尾声,从而使得在的计划中,解决粮草问题的答案,就落在了金人平阳跟河中两府上。 百姓的粮食他自然是不会去抢更不会要,但金国官府的粮食他要是抢起来的话,自然是不会手软的,何况还有李安全这个欺软怕硬如同土匪似的手下在,所以叶青已经打定了主意,只要一旦攻下平阳跟河中后,立刻就放李安全去抢官府的粮食。 但如今这一切却是显得极为的诡异,到如今竟然连一个金兵都没有碰到,这让他心中起疑的同时,多少也有些担忧。 董晁从未在河东南路活动过,因为在叶青看来,燕云十六州中的雁门,以及太原所在的河东北路,才是他的重中之重,所以到如今,他除了知道如何北上太原,以及平阳、河中两府的位置上,对于这两府的官吏是谁并不是很清楚。 并没有把李安全的话当一回事儿,正准备派斥候前往解州南北的平阳、河中两府去查探时,一阵急促的马蹄声由远及近的在耳边响起。 李安全像是被踩了尾巴一样,立刻尖着嗓子喊道:“所有人准备应战……。” 叶青不等李安全喊完,一脚就踹在了李安全的屁股上:“蠢货,这马蹄声像是大军行进那轰隆隆的马蹄声吗?” 虽然作为先遣只有三千余人,但即便是这样,叶青也能够保证,金人绝对不可能毫无察觉的进入种花家军,方圆十里地的范围内,而李安全的大呼小叫,只会给停下来休整的大军添乱。 “大人恕罪……这个……下官下官过于紧张了。”李安全被踹的后退了几步,看着叶青有些尴尬的笑着道。 斥候来到叶青的跟前,手里拿着一封书信,禀报着终于在十余里地外发现了金人的探子,不过是十来人,被他们包围后,立刻就放下了手中兵器。 “人在哪里?”叶青接过斥候递过来的书信,看了一眼上面的宋军统帅亲启几个字后,便对着斥候问道:“盘问了没有,他们的大军到哪里了?” “回大人,盘问了,金人探子说,他们只是奉安抚使大人的命来给您送信,至于他们的大军在哪里,他们也不清楚。”斥候回答着叶青的话语。 而叶青一边低头拆信,一边说道带路,便带着李安全跟随着斥候,去查看那几个送信的金人。 信中的落款名为田栎、王汝嘉,两个金人安抚使的名字叶青虽然听起来耳熟,但一时却是想不起来,到底在哪里听过,或者自己是否认识这两人。 瞬间停下脚步,转身对着低头走路差点儿撞到他的李安全,叶青想了下后说道:“立刻去找铁衣将军,让耶律楚材赶到这里来,我有话要问他。” 急忙停下脚步的李安全,愣了一下后便立刻点头,随手招呼了几个种花家军的兵士,连他自己的那个心腹都没敢带,牵着马就立刻顺着原路,向着身后的真正大军方向奔去。 李安全如今已经彻底放弃了复国的念头,特别是当他在追上叶青后,这几日里也渐渐回味过来了一些事情。 特别是在身后大军中他自己在耶律铁衣跟前想要极力表现的举动,按理说耶律楚材应该第一时间提醒自己才是,但不管是耶律楚材还是那个耶律乙薛,都是眼睁睁的看着自己在讨好耶律铁衣,而后直到两天后,耶律楚材才突然告诉自己,耶律铁衣是叶青的夫人这件事儿。 回过味来的李安全,瞬间便明白,这显然是叶青跟他夫人,以及耶律楚材、耶律乙薛等人给自己设下的套,他们是希望借此机会把他手里的一万辽兵,牢牢的掌握在手里,从而彻底消除自己可能对整个大军的影响。 李安全确实想过亲自率领那一万多人的辽军,从而希望在跟金人交战的过程中,能够握有一些跟讨价还价,甚至是其他的筹码。 同样,他也事先做足了各种准备,若是叶青开口向他要这些人时,他该怎么委婉的拒绝等等问题,可他并没有想到,叶青他们会通过这种方式,不着痕迹的就把自己的大军兵权给夺走了。 而随着他单枪匹马来到叶青身边后,李安全就已经知道自己大势已去,如今除了死心塌地的跟随在叶青身边外,已经没有其他筹码跟办法,能够保证他的安全了。 毕竟,随着自己的大军被远远的落在后面后,若是叶青真的有心想要除掉他李安全,完全可以借着在跟金人交锋时,顺手把自己宰了,而后把自己的死嫁祸给金人,如此一来,他这些年偷偷在贺兰山积攒下来的这些兵马,自然而然的就会因为忌恨金人,从而彻底的投向叶青,而他也就等于白死了。 所以权衡利弊后的李安全,则是彻底的放开了束缚,复国或者是其他事情已经完全不去再想了,如今只想着,通过这一次的对金之战,能够把自己在叶青心中不那么良好的印象扳回来一些,能够让叶青赏识他就足矣。 天色渐黑,叶青所率的种花家军,并没有因为金人安抚使田栎、王汝嘉的这封投诚书而放弃查探四周的情况,相反,在叶青收到这封投诚书后,种花家军则是在周遭还加派了斥候的巡防。 满头是汗的耶律楚材跟随着李安全终于来到了叶青跟前,官道旁低矮的黄土丘上方,叶青一个人握着手里的书信正在发呆,看着两人深一脚浅一脚的到跟前后,立刻便把手里的那封投诚书交给了耶律楚材。 一支不算太亮的火把被拿到了跟前,耶律楚材有些惊异的看了一眼后,便立刻低头看着那封投诚书。 “对此二人可有什么印象?”不等耶律楚材看完信,叶青便迫不及待的问道。 并没有立刻回答叶青的问话,看完信交给叶青后,耶律楚材这才脸上带着轻松的微笑道:“叶大人真的一点儿也记不起这两人吗?” 叶青摇了摇头:“名字有些耳熟,但是想了大半天,也没有想起了他们跟我有过什么交集。” 耶律楚材微微叹口气,目光转向远方的星空,看着眨眼般的星星,心头却是升起了一股凄然之感:“或许这就是天意吧。田栎、王汝嘉原本任差遣于工部都水监,那时候叶大人您则是刚刚攻下山东两路、京兆府路……。” 经耶律楚材一提醒,叶青瞬间记起来了,那时候黄河泛滥、淹没了大量的田地,使得百姓流离失所、无家可归。 自己那时候刚刚攻下北地几路,就摊上了黄河泛滥这件足以影响北地根基的大天灾,虽然想要全力治水,但奈何因为宋人离开北地多年,对于黄河不论是水情还是如何疏通、筑堤等等事情,都不如金人官员那么了解。 而那时候完颜雍则是在自己攻济南时驾崩,身为储君的完颜璟,那天在风雪交加的黄河冰面上,哭红着眼睛冲自己怒喊着皇爷爷驾崩了……。 往事一幕幕回荡在眼前,而在度过了那个寒冬后,当黄河开始解冻后,便在下游开始泛滥,从而使得叶青那时候刚刚占据的北地,比一场惨烈的战后还要显得狼藉跟凄惨。 正是因为那时候完颜璟对他叶青还有一丝的师生之情,所以面对夺走了他们大金国好几路疆域的叶青,初登大宝的完颜璟,还是大度的派遣了两名都水监的官员田栎、王汝嘉来帮着北地治水。 “即便是如此,也不足以让田栎跟王汝嘉向我投诚不是?”从往昔当中回过神来的叶青,声音有些低沉的问道。 耶律楚材不知道为何突然,叶青不止是声音变得有些低沉,好像就连情绪也变得有些低落,抛开心头的疑惑,苦笑一声后,进一步解释道:“因为……朝堂内讧……。” 耶律楚材又是一声感慨万千的长叹,接着缓缓说道:“正是因为田栎、王汝嘉当初曾帮大人您在山东两路治水,而在回到燕京朝堂后,便开始被其他臣子攻讦通宋,但即便是如此,圣上依然对两人极为信任,甚至……因为两人在北地治水一事儿,从而也得知了北地各路大军的具体扎营之地,如今想来,圣上愿意派遣二人帮大人治水,恐怕就是看中了这一点儿,看中了借着帮北地治水之余,能够查看到大人麾下的各路大军的情况。” “这也是为何在我陷入关山困境时,你们突然兵分两路,一路攻济南府,一路想要攻京兆府的原因?”叶青神情依旧是意味难明,情绪依旧是显得有些低落的问道。 “但最终叶大人逃过关山一劫,而后顺手还夺走了河套三路。”耶律楚材再次无奈的笑道:“也正是因为河套三路的失守,以及在济南府的战败,让众臣再次把责任归咎到了田栎跟王汝嘉的身上,认为是他们提供了假的军情,才使得大金国即失去了河套三路,又兵败于济南府城下。不过依我猜想,显然圣上并没有认为是田栎跟王汝嘉的责任,毕竟,这是圣上下旨让二人协助大人您治水的,若是归为二人的责任,那岂不是连圣上也犯了错?但所谓死罪可免、活罪难逃,从而使得两人先后被差遣到了各路。在延州一战后,因为叶大人麾下三千营手中那可以促使黄河决堤,淹没整个河东南路的利器,才使得朝廷把两人差遣到了河东南路,即远离了朝堂,还能够加固河堤,从而未接下来可能跟大人的再次交战做好准备。” “所以此二人是因为不满朝廷的打压,才向我投诚?”叶青皱眉问道。 这封投诚书中,可以看到,两人并不知道这次大军的统帅是谁,信中同样提到了,要把这封信交给自己来定夺,所以他们希望,在他叶青未决断接受投诚之前,宋军可否暂时不攻河中、平阳两府。 “我在朝廷不过一个小小的员外郎,能够知晓这些已经很不容易了,就是这些,其中还有大部分是听家父说的。不过依我看,因为朝廷打压所以投诚应该只是一部分原因,两人身为宋人的身份也应该是一个原因,但是否还有其他原因,恐怕你就得当面问问他们了。”耶律楚材两手一摊说道。 河东南路的情形,若是真是如这封投诚信中所言的一样,那么这对于叶青来说简直是太为有利了,兵不血刃的就可以拿下河东南路,而后便可直指河东北路的太原府跟雁门关,这样一来,对于燕京朝堂恐怕将会是一个致命的打击。 叶青默默的点点头,而后道:“不必赶回身后大军了,明日一早若是田栎跟王汝嘉会出现,那么你再回去也不迟,而若是没有出现,那么便要攻平阳府了,至于南边的河中府,就交由耶律铁衣来伏击好了。” 一边是佯攻平阳府,一边是由耶律铁衣来伏击,可能过来驰援的河中府大军,虽然不算是什么高明的计谋,但若是田栎跟王汝嘉的投诚书,只是缓兵之计的话,那么在叶青攻平阳府时,河中府必然是会率兵驰援。 而此时的解州城内,平阳跟河中的安抚使田栎与王汝嘉则是面色凝重,两人无声的望着彼此,自从那封投诚书交出去后,两人心头并没有那股像是背叛的感觉,甚至还隐隐有股终于是松了一口气的感觉。 敲门声响起的瞬间,田栎跟王汝嘉几乎是同时站了起来,今日派出去送投诚书的探子,到现在还没有回来,这让两人始终无法放下心来,所以一直熬到了现在后,当听到敲门声响起,两人立刻便同时应声到进来。 “宋军的回复?”田栎花白的胡子微微有些颤抖,双手也跟着颤抖的接过那封探子带回来的书信问道。 “是,大人,这是宋军统帅的回复。”探子恭敬的说道。 “他们没有为难你们?”王汝嘉看着除了满头是汗,身上并无半点儿伤痕的探子,有些惊讶的问道。 “没有伤害我们,也把我们十四人全部放了回来。”探子并没有隐瞒,当他们突然间被宋军斥候包围后,立刻放下兵器投降的举动,毕竟,他们是奉两位安抚使大人之命,来递交投诚书的,所以没有必要跟宋人斥候来硬的。 随着探子走出房间后,王汝嘉跟田栎再次互望一眼,而后两人的目光同一时间便落在了那封回复上,一时之间,不知道该拆开看,还是不该拆开看。 “事已至此,我们二人已经别无选择,皇后的兄长李喜儿跟李铁哥,决计不会轻饶我们的。如今圣上又对皇后言听计从,眼下……我们除了投诚宋军,已经别无他路可走了。”王汝嘉看着田栎手里的回复,神情苦涩的说道。 若不是因为关乎一家几十口人的性命安危,他们也不会选择投诚宋人的,但如今,因为早年跟李铁哥、李喜儿之间的恩怨,使得他们在大金国已经无容身之地,眼下除了投诚宋人之外,已是别无选择。 颤抖着打开信,映入二人眼帘的赫然是简单的一句话:明日卯时开解州城门以示投诚之诚意,叶青。 “叶青?!”两人被落款的名字震惊的面面相觑,甚至是有些不敢相信,如今在城外的大军,竟然是由叶青亲率! 两人难掩震惊之情的互望着彼此,若城外是由叶青所率的大军的话,那么……那么他们何必还要等到明日再开城门递交正式的降书? 完全可以现在就拿着正式的降书去迎叶青入城,毕竟,这并非是宋军的其他将领,晚一夜就晚一夜,明日一早递交跟今夜递交,最起码还能够稍微保留一些所谓的颜面,以及逃避一夜宋人将领有可能对他们的冷嘲热讽。 但若是叶青如今就在城外的话,他们哪有那个魄力,在得知此事儿后还让叶青在城外守候一夜呢? 这是一个完全超乎他们想象的难得机会,在他们的预料中,宋人将领会入城接受降表,而后他们便是遥遥无期的被宋人严加看守着,等候着叶青抽空见他们一次。 毕竟如今宋人正在跟金人交战,所以他们在投诚后,能不能在短时间内见到叶青,他们完全不敢抱多大的奢望,人家叶青有没有时间,有没有亲自率军来征金,都是一个未知数不是? 放着眼前能够如同直达天听的机会不用,那么已经做好投诚的二人,就是愚蠢的不能够再愚蠢了。 于是两人同时一咬牙,坚定的看着彼此道:“立刻出城,迎叶大人!” 1129 朝堂差遣 叶青在临安的声威或许因为朝廷掣肘的原因,与史弥远、留正等人比起来相差无几,甚至还要隐隐稍逊一筹,但若是在北地,以及在金、蒙古而言,叶青的声威即便是宋廷圣上都无法比拟。 而对于那些在金国为臣的宋人来说,叶青的一举一动对于他们来说可谓是异常重要,甚至是关乎生死的一件大事。 北地枭雄绝非是浪得虚名,也正是因为叶青从未把身后名放在心上,也正是因为他坚信自己北伐的正确,以及相信后来人自会有一个客观的公道,才使得他能够顶住压力在北地以枭雄自居。 朱熹等书生在临安等地再次为叶青于民间造势,那些建立在如果之上,却又非常接近事实的假设,也使得叶青在再次北伐时,压力要比以前小了很多。 新君登基、北地北伐,不管怎么看,对于赵扩来说都是一件有利无弊的事情,既能够让他少年帝王的威望在民间得到提升,从而也能够因为如今跟叶青的“蜜月期”,使得他在朝堂之上的威望转换成实实在在的权利。 吏部员外郎韩彦嘉前往开封监察留都一事儿上,让朝堂内包括史弥远在内的臣子,随着北边传来叶青再次北伐的消息,从而选择了默认圣上对于韩彦嘉的差遣。 一个小小的员外郎,显然担当不起这样的重任,但奈何少年君王决心已定,惶恐至极的韩彦嘉也不得不硬着头皮,在心里头既是充满了七上八下的种种担忧,又微微有些将要时来运转的喜悦下,接受了圣上的差遣。 叶青北伐意味着北地如今空虚,一个小小的员外郎在这个时候前往开封,如同蚍蜉撼树,显然无法对叶青在北地的权势跟威望,造成多大的影响与牵制,但当今圣上既然选择了此人,是否就意味着……。 史弥远跟留正等人心照不宣,如果不出所料,只要韩彦嘉这一趟北地行,不闹出什么乱子来,不去招惹北伐的叶青,那么当韩彦嘉回来后,必然是要被迁升的。 所以这一趟员外郎的北地行,与其说要蚍蜉撼树般的去牵制叶青在北地的权威,倒不如说是为了自己的仕途迁升,所谋划出来的迁升手段罢了。 史弥远默认了圣上对于韩彦嘉的差遣,不代表他对北地就没有野心,如同跟少年君王的交易一般,当韩彦嘉领过圣上的差遣后,史弥远微微轻咳一声,向赵扩行礼道:“开封置为留都,乃我朝国之大事、重中之重,庆王如今在开封主持修建一事儿,必然是颇为辛苦。员外郎一人前往开封监察,恐在一些决策之上无法决断,恐无法帮助庆王能够行之有效,如此岂不是有负圣意。所以臣请柬圣上,不妨再下旨允其他朝臣以员外郎为首随行,如此自然可事半功倍,也可早日督留都落成。” 史弥远的话说的是极为漂亮,即保全了少年君王的颜面,也没有伤到员外郎韩彦嘉的面子,不在韩彦嘉前往北地一事儿上做纠缠,反而表面上看起来是颇为看好韩彦嘉,还建议以韩彦嘉为首率其他人跟随一起。 如此更像是不等韩彦嘉走出朝堂,就已经认定了接下来韩彦嘉北行的功劳,隐隐把韩彦嘉一个员外郎的身份给抬高了不少,自然,这种抬高还要看接下来会选择什么品级的官员一同前往。 而随着品级越高,那么因为韩彦嘉为首这一句话,就足以把韩彦嘉置到越高的地位,从而也就使得,当有朝一日返回临安时,如何提拔韩彦嘉也就有了一个条框来束缚赵扩,可能随心所欲的提拔。 史弥远的高明之处正是在于,即能够趁着这一次韩彦嘉的北地行,把自己的心腹党羽塞进去一同前往开封,从而寻找在北地暗中拉拢其他官员,或者是削弱叶青的势力的机会,而且还能够跟这个即将得到圣恩的员外郎拉近关系。 同样,以韩彦嘉为首的所有人中,官职比韩彦嘉高的到时候必然是比比皆是,所以当韩彦嘉等人从开封回到临安论功行赏时,别人自然也能够分的一杯羹,从而也能够牵制着赵扩,不会一下子把一个员外郎提拔到过高的品级。 但让谁在一个员外郎的率领下一同前往北地,如今就成了朝堂之上的焦点。 赵扩对于史弥远的提议,虽然并没有料到,但当史弥远提出来后,他也知道,自己显然不能反驳他,毕竟,一旦自己反驳后,那么韩彦嘉想要前往北地而积累资历的事情恐怕也要跟着泡汤。 如今刑部侍郎的竞争者谢深甫,并没有理会留正那冲着他摇头示意,躬身行礼道:“回禀圣上,臣以为如今北地节度使叶青叶大人北伐于金,北地吏治显然便会因而荒废,眼下正是秋收之际,想必北地赋税一事儿也需有人监察才是。所以臣认为,工部尚书李心传跟随员外郎前往北地最为合适,一来开封府的重建有赖于工部,二来李大人在朝堂之上也颇有威望,去了北地之后自然也能够……。” “谢深甫,你为何不自荐前往北地?”李心传不等谢深甫说完,立刻跳了出来严辞拒绝道:“李某虽然掌工部,但如今正是雷雨季节,不论是宫里还是孤山每年都要遭受一些损失,若是李某离开的话的,谁人来担当此大任?难道你谢深甫想要让圣上在漏雨透风的宫殿处政不可?圣上,依臣来看,临安安抚使谢深甫谢大人最为适宜,一来也曾在工部任过侍郎一职,前往北地助庆王重建留都与皇宫,在政务上并不会有生疏感。二来,相比起臣并未在地方担任过一州知府,而谢大人则是任临安安抚使近一年有余,开封乃我朝留都,于谢大人而言所有政务更是再为熟悉不过。臣推荐临安安抚使谢大人跟随员外郎韩彦嘉前往北地。” 随着李心传说完后,整个大殿瞬间变成了静悄悄一片,李心传跟谢深甫可是如今刑部侍郎的竞争者,而今谢深甫率先举荐,显然是想要把唯一的竞争者支开,而后再来个近水楼台,但想不到李心传早就看穿了他的小心思,并不想跟着韩彦嘉沾这份北上的功劳。 官已经做到了尚书这一差遣,想要再往上,仅仅凭借北上之行显然是不行的,何况……北地真的有那么好去吗? 这些年来,不管是当年的王淮还是赵汝愚,抑或是韩侂胄、史弥远,都曾经利用过多少次机会给北地安插心腹党羽?可最后呢?有哪一个官员在北地混出了人样? 几乎所有被差遣到北地的官员,不到两个月就被判以贪污渎职等等罪名,而后灰不溜秋的逃回到了临安,再也无法踏入官场仕途,天天后悔莫及的痛哭流涕,大好前程就这么毁在了前往北地的差遣上。 这些几乎还都算是前往北地差遣的官员中最后得到善终的,还有多人进入北地之后便如石沉大海、渺无音讯了? 问起北地的叶青时,得到最多的答复便是:北地落草为寇者太多,时常会下山强杀掠夺当地百姓,如此猖狂的行为,叶大人为此也很头疼啊,所以那些来北地任差遣的官员,有可能就是在赴任途中,被贼寇抓到山上去了吧? 什么?还有他们的夫人丫鬟啊?那完了,恐怕已经做了贼寇的压寨夫人了。 而一旦叶青回到临安,当有人质问叶青为何不打击那些落草为寇的暴徒时,叶大人总会两手一摊,无奈道:“你以为我不想啊,但这些暴徒奸猾的很啊,当我大军还没有到时,他们就已经全部滚下山了,然后换上百姓的衣服,拿着锄头牵着牛,就成了当地老实本分的百姓,你让我如何分辨?何况我总不能滥杀无辜吧?会遭天谴的。” 那时候的韩侂胄会大怒,非要叶青指明是哪条路的哪座山,于是叶大人便随手告诉了他一个地方,而后韩侂胄在派遣了三千人的大军,拿着叶青的手令进入北地后,不等找到那座山,三千人就被人数过万贼寇的给围了起来,甚至据当时的将士讲,那些贼寇的盔甲跟兵器,甚至比他们的还要精良,那弓弩箭矢、寒光闪闪的,一看就是新的、还锋利的很呢。 于是自韩侂胄之后,史弥远是绝不会再轻易开口派遣品级高的官员,不经叶青同意便前往北地了,毕竟,这就如同……肉包子打叶青这只狗一样,永远都是有去无回。 而这一次,他正是因为这件差遣是圣上亲自下旨的,所以他才觉得有了可趁之机,若不然的话,他是决计不会轻易派遣他的心腹党羽前往北地的。 所以他也没有想到,谢深甫这不知死的老东西,竟然会举荐堂堂一个尚书前往北地。 按照他的意思,顶多派遣一个侍郎级别的就足够,必定是因为圣上的旨意,叶青就算是知道后,也会因为侍郎的品级而不加以计较,或许便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但若是派遣尚书这个级别的高官,史弥远敢肯定,叶青到时候知晓后,绝不会顾忌是谁派遣而来的,即便是圣上的旨意恐怕他也会不管不顾。 他也曾想过利用这一点,来增加赵扩跟叶青之间的矛盾,但如此一来损失一个甚至两个尚书的话,他也损失不起,何况这朝堂之上还有一直没有说话的毕再遇、钱象祖等叶青的心腹,自己朝堂之上提出来,未必就能够在他们那里通过。 而且可别忘了,当初那些前往北地的官员,什么贪污渎职的罪名,都是经由毕再遇所掌的大理寺,在所谓的人赃俱获下受审的,而那些赃物等等,谁还不清楚到底是怎么回事儿?无非就是大理寺受叶青之意栽赃嫁祸罢了。 所以谢深甫跟李心传争执完后,朝堂之上一下子就陷入到了寂静当中,龙椅上的少年君王在自己心里头盘算着自己的小九九,他虽然不清楚早年间的事情,但他很清楚,叶青能够把北地牢牢的掌控在手里,而让朝廷无论如何都无法插手,显然绝不是因为他在北地的吏治才华,必然是还有着旁人不清楚的阴暗一面。 而朝堂下的众多官员,也在心里打着自己的小九九,有人因为这一次北上是圣上下旨的差遣,继而有些跃跃欲试,而有些人则是不自觉的缩了缩脖子,慢慢移动着脚步往后退去,深怕朝堂之上的目光注意到他。 不同于史弥远等重臣,他们很清楚差遣到北地的官员,到底是如何落了个不得善终,他们所能够得到的消息则是以空穴来风为多,而在这些流言蜚语、他们同僚之间的议论之中,往往在谈论某一位前往北地,而后石沉大海的官员时,总是会添油加醋的描述一番,最后都能够把他们自己吓的手脚冰凉,一提及北地就如同看到了十八层地狱一般。 “朝堂之上可有熟悉北地的官员?”赵扩在众臣都陷入到沉默当中时,突然缓缓开口道。 看着无声无息的朝堂,虽然这一切都是问出话的赵扩预料之中,但真看到了朝堂之上竟然无一人熟悉北地的景象后,赵扩心里头又是不知不觉的把叶青列为了必须除去的第一臣子。 “既然刚刚是谢深甫谢大人提议,禀圣上,臣以为不妨就让谢深甫谢大人随同韩彦嘉一同前往便是了。谢深甫乃临安安抚使,如今叶青正在北地伐金,临安显然也不会有什么危险。”史弥远这时候突然悠哉的开口说道。 李心传毕竟是自己的心腹,在突然被谢深甫摆了一道后,他这个左相当然要替心腹扳回来才是,至于北地叶青的反应,此刻他也顾不了那么多了,反正,到时候韩彦嘉这点北上行的功劳,自己不沾就是了。 谢深甫被史弥远反将了一军后,自然是无法反驳,刚刚他把话说的是那么的大义凛然,何况如今叶青忙于北伐,根本无法处置北地政务,他这个临安安抚使临危受命前往开封,面对别人或许他好拒绝,但当着圣上以及群臣的面拒绝的话,那么他想要染指刑部尚书的可能,可就是完全不存在了。 就在他正要硬着头皮,不理会留正的摇头示意答应时,李立方突然站出来说道:“禀奏圣上,臣以为不妨让谢深甫以及李心传二人一同跟随员外郎韩彦嘉前往,众所周知,随着臣卸下刑部尚书的差遣转任户部尚书后,这刑部尚书的差遣一直都空着,而如今谢大人跟李大人则是有力人选,所以臣以为,就不妨把这次北上当作对他二人的考校,就由……员外郎韩彦嘉来做评判。” “李大人此意怕是欠妥当吧?李心传李尚书刚才已经言明,如今乃是雷雨季节,工部显然不能一日无……。”史弥远微微皱眉,他原本以为会跳出来帮谢深甫的是留正,或者是一直在朝堂之上,明里暗里支持谢深甫跟留正的毕再遇、钱象祖二人,并没有想到,会是李立方这货突然间站了出来。 “史大人不会忘了吧?李某可是曾经担任过工部尚书……。”李立方得意的对史弥远说道。 “但如今李某受左相大人之意,暂代刑部尚书的差遣,若是李某离开临安,刑部……。”李心传出声替自己找着借口。 而李立方依旧是洋洋得意,极为欠揍的说道:“李大人不会忘了吧?李某可是曾经担任过刑部尚书的差遣。没办法,李某就是这么优秀,刑部、工部都任过尚书,而且做的都还不错。所以李大人还有什么放不下的吗?” 李立方那漫不经心、得意洋洋的话语,让朝堂之上的众臣恨不得跳起来,立刻把他按地上痛揍一顿,甚至就连龙椅上的赵扩,都有些不自在的扭了扭身子,攥了攥自己的拳头,舅舅说话太气人了,朝堂之上的臣子这还不得被他得罪光了啊。 他那工部到刑部,刑部到户部的尚书差遣,到底是怎么回事儿,他自己不清楚吗?怎么就还好意思,舔着个脸在朝堂之上大言不惭。 于是史弥远便冷冷的打脸李立方道:“李大人做的确实不错,但据我所知,如今李大人任户部尚书已经近一年的时间,但听说到如今,户部的账目到现在还没有理清楚。而今开封置留都一事儿今年秋收后便要动工,若是户部的账目依然还是一团乱麻的话,如此恐会耽误圣上……。” “再给我一个月的时间,我绝对能够把户部的账目整理的清清楚楚。”瞬间感觉脸颊火辣辣的李立方,瞪着一脸冷笑的史弥远说道。 群臣之中,因为他刚才欠揍的话语,如今随着史弥远跟他的对话,瞬间爆发出一阵对他报复性的嘲笑。 赵扩都有些替李立方感到脸红,显然若是再任由史弥远打击下去,恐怕一会儿勤政殿的御书房里,就会多了一个找自己诉苦的舅舅了。 “既然如此,那么不知还有谁愿意陪同而去。”赵扩在龙椅上替李立方解围,同样,这句话说的是极有水准,即没有同意谢深甫跟李心传随同韩彦嘉一同前去,但也没有反对,反而是问还有谁愿意陪同而去,至于陪同谁一起前往北地,那就是左相大人的事情了。 史弥远微微一惊,抬头扫向龙椅上的赵扩,只见赵扩此时已经表现出了对朝堂的不耐烦,正在对旁边的卫泾说着悄悄话,而刚刚说的那句话,史弥远回味了好几遍后,依然觉得有些不真实,一时之间摸不清楚,到底是圣上的无心之言还是有意为之。 但随着赵扩的话语,朝堂之上品级较低如侍郎等官员,开始不由自主的缩了缩脖子,往后慢慢的挪动着脚步。 若是说韩彦嘉、谢深甫、李心传他们位高权重,去了北地之后可能会无事儿,但他们若是跟随着去的话,那么恐怕……就是真正给人家祭旗用的了。 毕再遇此时才在朝堂上的阵阵不安中缓缓站出来,对着赵扩道:“禀奏圣上,叶青叶大人终究是北地节度使,所以此事儿是否要……。” “你们看着办就是了,左右相可以商议嘛,退朝吧,朕还有事儿。”赵扩不理朝堂礼仪的说完后就起身要离去。 而朝堂之上,众多臣子此时看着毕再遇,眼神里充满了感激的光芒。 赵扩身为皇帝,自然不能够回答毕再遇的话,毕竟叶青是臣、他是君,若是一个君王差遣臣子,还需要得到臣子的同意,那他这个皇帝做的还有什么意思? 而史弥远则是因为赵扩始终不提是否要告知叶青,所以他也不会去触少年君王的好胜之心,以免因此而让赵扩觉得,是自己故意在给他难堪。 随着其他臣子在赵扩离开后,生怕会被史弥远跟留正等人拽住一般,嗖的一声,一个个匆匆对着左右两相行礼后,便在第一时间逃离了朝堂。 留下了李心传、谢深甫以及留正、史弥远四人,依旧矗立在原地,开始琢磨着原本简单的一件事儿,被搞得如此复杂后,眼下又该如何收场。 1130 修葺 留正心里有鬼,自然不愿意以朝廷的名义下旨知会叶青,朝廷将派遣两个品级为尚书为主的官员前往开封。 多年来在朝堂之上一直都是以坐山观虎斗,而后渔翁得利的史弥远,同样不愿意去碰叶青的底线。 何况叶青如今正在与金人作战,虽然是一个图谋北地权利、笼络人心的机会,但这种背后捅刀子的事情,显然只适合背地里偷偷摸摸的示意他人去帮自己做,若要是让他自己正面去跟叶青相斗,史弥远同样是不愿意。 不耐烦的少年君王,把此事儿交给了他们两相全权处置,看似给予了两相极大的自主权与信任,但这件极为棘手的事情,也让史弥远跟留正不得不怀疑,圣上是不是也不愿意在这个时候触叶青的霉头。 显然,北伐对于刚刚登基不久的少年君王而言,是一件利弊同存的事情,叶青的北伐,能够增加他在朝堂上跟民间的威望,但叶青的北伐如同双刃剑,同样也会让叶青在北地的权势继续扩大。 这显然不是少年君王愿意看到的,所以利用留正跟史弥远牵制北地的叶青,就显得是那么合情合理了。 臣子之间的互斗,才能够让他这个帝王的龙椅坐的安枕无忧,不管是史弥远最终得势,还是叶青、留正赢了彼此,对于赵扩显然不会有半分损害,只会让他在朝堂之上因为臣子的内斗而显得越发的重要。 走出垂拱殿来到勤政殿前,赵扩对着天空终于是长舒一口气,心情谈不上好也谈不上坏,颇为复杂的看着不远处的竹叶儿,低头想了下后,对身边的卫泾说道:“跟表姐……跟谢道清说一声,既然她祖父在朝堂之上主动挑起了争执,那么如今显然很难再置身事外了。不过既然她跟叶青相识,就让她给叶青去封书信……记得提醒她,此事儿跟朕无关,是她自己担忧谢深甫前去北地的安危,才去信向叶青求情的。” 看着有些不解的卫泾,赵扩少年老成的叹口气,解释道:“终究是帮过朕的人,朕也不是薄情寡义之人,所以礼尚往来也该帮帮她不是?” 卫泾默默的点头领旨,在他看来,随着当今圣上这般袒护谢深甫的举动,那么这未来刑部尚书的位子,恐怕八九不离十就要归谢深甫所有了。 跟卫泾交代完后,赵扩才迎向等候他的竹叶儿,不等竹叶儿行礼,赵扩便开始大倒苦水:“原本以为不过是一件简单的事情,想不到闹到最后,会闹到如此之大,本来是给韩彦嘉一个人的恩宠,而其他臣子……这就跟闻到了肉香的狼一样,一个个开始盘算着如何从韩彦嘉的恩宠上分得一杯羹,真是让人头疼。” “圣上不必忧心,朝堂臣子向来如此,功名利禄、荣华富贵自然是他们所追求的,如今看着圣上要给韩彦嘉恩宠,自然是希望能够借着这股东风沾点儿光了。不过这也是好事儿,如此一来,韩瑛一事儿也算是在朝堂之上给众臣提了个醒……。”竹叶儿浅笑说道。 听到韩瑛两个字,赵扩瞬间就来了精神,丝毫没有刚刚在朝堂之上的不耐烦,迫不及待的问道:“姑姑,那……事情如何了?她是什么……?” “虽然没有同意,但也没有拒绝,不过在得知你的真实身份后,并未表现出过多的惊讶来。看来啊,此女还是颇为聪明的,显然是一早就已经隐隐猜到了你的身份。眼下,你大可以利用韩彦嘉北上的机会继续跟她接触,若是能够得到她的首肯自然是最好,若是不能,奴婢到时候在韩彦嘉回到临安后,再亲自与他商议便是。”竹叶儿大包大揽,同样还鼓励着赵扩继续私自出宫见韩瑛。 这对于赵扩来说,虽然并非是来自他母后李凤娘的首肯,但此话出自竹叶儿的嘴,也就代表着他以后想要偷摸出宫的话,则是要比以前方便不少了,而且姑姑必然是会在暗中帮他打着各种掩护。 “多谢姑姑……。”赵扩听的是心花怒放,朝堂之上的烦躁跟不耐烦统统被抛之脑后。 “记得还是要小心行事儿,奴婢可不是能够一直帮圣上瞒着皇太后的。”竹叶儿还是提醒着赵扩切莫得意忘形。 “放心,扩儿清楚,扩儿自由分寸。”赵扩嘻嘻笑道,亲自领着竹叶儿进入勤政殿。 而此时的河东南路解州城内,叶青跟前站着昨夜里迎他入城的田栎与王汝嘉二人,刚刚一番感谢二人当年帮着北地治水的话说完,两人则是连连摆手,谦虚道是自己的荣幸,此事儿还得多谢叶大人给了他们一个机会才是。 显然两人心里也很清楚,叶青对于他们二人的态度,跟当年治水一事有着分不开的关系。 自然,此时也让二人心中有些庆幸跟感慨,这天下的事情还真是奇妙,当年受圣上差遣的无意之举,谁能够想到,多年以后竟然成就了今日他们在叶青面前,得到优待的善缘。 如今加上耶律楚材自昨日后,便一直在叶青身边,所以也就使得田栎跟王汝嘉,在面对叶青麾下的众将士时,不会因为投诚一事儿而显得过于尴尬。 何况,在众人之中,还有一位以亡国君王的身份投诚的“大神”,如今在叶青跟前鞍前马后、忙的不亦乐乎。所以经过昨夜开城门、递降表投诚后的短暂尴尬后,整体上而言,如今已经是一派其乐融融的氛围。 但想要让整个河东南路一派其乐融融的景象,单单靠田栎跟王汝嘉的投诚显然是不够的,如今虽然河中、平阳两府的驻军也递交了降书,但如何能够在最短的时间内安抚好河东南路,不给背后留下隐患的去攻河东北路的太原府、雁门关,就成了叶青必须要尽快解决的棘手问题。 原本想要付诸武力来解决、震慑河东南路,但如今人家献上了降表,保的了河东南路的百姓不用遭受战火的摧残,那么叶青自然是需要用温和的方式,来治理河东南路。 不得不说,此时的叶青有些想念远在千里之外的刘克师,毕竟,此人乃是战后最为安抚、过渡当地百姓与官府的人才,但因为要在兴庆府防备蒙古人,所以叶青眼下,并没有一个能够媲美刘克师能力的文臣。 “大人,眼下虽然河东南路已定,即便是下官可以暂时安抚百姓,但……恐怕还需要大人做一些姿态,即能够告知百姓与将士,如今河东南路已经归宋,也能够为大人继续北上而免去一些隐患。下官虽才识浅薄,但也愿意竭尽全力,可……恐怕下官并未如大人一般威望,能够让……。”王汝嘉开始向叶青提出接下来该如何安抚一事儿。 不等叶青开口,一直在旁的兴庆侯便离开出声表现道:“这有何难?我大宋大军所过之处谁人敢不服?不服的话我这就带人摘了他的脑袋杀鸡儆猴,到时候保证所有人都老老实实的。” 叶青拄着手里的雁翎刀,没理会那小人得志的李安全,这货自那点儿兵权被自己夺走后,便开始走在了破罐破摔的道路上,而且是一去不复返的那么决绝。 如今脑子对于李安全来说已经没用了,唯一的用处就是用来吃饭,以及想想如何讨叶大人的满意,至于其他事情,李安全已经懒得去想去思考了,反正背靠叶青好乘凉,天塌了有叶青顶着,自己就大开杀戒就是了。 王汝嘉有些无奈的看了一眼凶神恶煞的李安全,连连摆手道:“万万使不得、万万使不得,若是以武来平一些百姓跟将士的不满,恐怕会引起更大的灾祸,到时候先不说这祸乱好不好平定,最重要的是,这会影响大人您继续北伐的征程,若是贻误了战机,得不偿失啊。” 叶青微微有些头疼,王汝嘉所言的不无道理,这些年来,自己只管领兵作战,至于攻略下来的城池疆域,几乎都是刘克师在屁股后面给自己收拾,所以叶青很少去考虑攻下来城池后,该如何安抚的等等事宜。 如今刘克师不在,身边要么是微昂着下巴做高冷的耶律楚材,要么便是李安全这种,完全放弃了脑子只依靠蛮力的货色,根本无法帮上什么忙。 耶律楚材显然是在等着叶青问他该如何解决,但叶青看着那副倒霉德行也懒得去问,何况耶律楚材如今是否已经真心归顺,他心里还没有完全相信,所以这件事儿即无法落在李安全跟耶律楚材的头上,自然也无法落在投诚的王汝嘉跟田栎身上,毕竟,人家投诚后,自己也要展现出,能够安抚百姓跟将士的能力才行。 “武安王庙距离此处多远?”叶青拄着雁翎刀缓缓开口问道。 王汝嘉跟田栎一脸茫然,愣了下后还是回答道:“不远,出城不过二十余里地便是。” 耶律楚材有些诧异的看向叶青,眼神慢慢的变得越发的凝重,他隐隐猜到了叶青想要做什么,而这些年来,金人始终忽略不曾做过的事情。 “跃马斩将万众中,侯印赐金还自封。横刀拜书去曹公,千古凛凛国士风。”叶青缓缓的念道,而后进一步说道:“当年曹操言关羽:事君不忘其本,天下义士也。而今王安抚使、田安抚使,颇有当年关云长侯印赐金还自封、拜别曹操归蜀国之气概。此地乃关云长之故里,正是义气千秋所在地,我大宋子民官员当该效仿关云长,辞去金人功名归宋廷。所以……若是下令修葺武安王庙,是否可行?” 王汝嘉跟田栎有些目瞪口呆,李安全则是想着武安王到底是谁?而耶律楚材则是震惊的倒吸一口凉气,叶青此贼真是心狠手辣,不出手则已,一出手就要抽掉金国在河东两路的根基。 一旦修葺关羽庙宇的事情在金国传扬开来,再加上叶青刚刚那杀人诛心的诗句,恐怕不只是河东南路的官员会心向叶青与宋廷,河东北路恐将都要不攻自破啊。 文人士子重名节,名臣武将重风骨,而关云长显然很符合叶青给他们树立的信仰,从而让在金人治下的官员,不得不在关云长的故地,去思考、去衡量,自己在这个时候该何去何从? 继续在金国为官,还是效仿关云长侯印赐金全部归还,而后归降华夏所谓的正统宋廷呢? 三国时战死后的关羽,绝不会想到自己在后世,会成为影响力如此之大的神,更不会想到,自宋起,他便开始了侯而王、王自帝、帝至圣、圣齐天的成神之路。 隋唐始建关庙,而到了宋廷时,宋徽宗先后封关云长为忠惠公、崇宁真君、武安王、义勇武安王,高宗皇帝、孝宗皇帝跟随徽宗,又加封为壮缪义勇武安王、壮缪义勇武安英济王。 但不管如何,这个时候的关云长,虽然还没有到了可以与文圣孔子并驾齐驱的地步,但在河东甚至是河北,他的声明与影响力,显然是要远远大于在其他地方。 元人拉长了关云长的封号,但最终还是停留在了王的阶段,并未达到封神至圣的地步,而到了明时,关圣帝君的封号便开始流传,从而成就了关云长彻彻底底的封神至圣之路。 统治者与神之间的关系,现实意义上是相互利用,统治者是为了让自己的天下能够稳固,而神在统治者的膜拜下,在神化至圣至天的过程中,无声的替统治者做着安抚百姓、稳定社稷的责任。 叶青显然没有资格去做什么,他能够做的便是以敬畏之心去修葺武安王庙,而能够为关云长赐封的,显然只有远在临安的少年君王赵扩。 王汝嘉跟田栎,显然也没有想到,叶青一出手就是如此大的手笔,非但不是从地方百姓与将士之间去想办法安抚,干脆直接给拉高到了在思想、信仰上的安抚与笼络。 耶律楚材极为郁闷,他本以为叶青就是一介武夫,绝对想不到完善的安抚之法,但如今,叶青的办法显然要比他憋在心里的策略,要高明长远了不知道多少,这也使得他在比对后,神色之间显得是颇为尴尬跟羞愧。 “下官推荐范南涛来主持修葺,下官作文记述……。”田栎心头闪过一抹轻松,显然这一次投诚的事情,看来确实是走对了方向,若是一旦被叶青以武力攻下,而后再做这修葺武安王庙一事儿,那么他们这些在金国为官的宋人,恐怕就将成为被天下百姓与文人士子鄙夷的对象。 “此事要快。”叶青手里的雁翎刀砸着地面,而后继续交代着一些关于各个城池的安抚细节的交代,脑海里已经开始琢磨着,如何给赵扩去信,以及如何来说服朱熹配合他在解州修葺关庙一事儿。 自然,跟朱熹打交道的话,还会牵涉到临安朝廷,如今的刑部等大牢里关押的朱熹学生一事儿,而如今,叶青自然是不得不松口,在朱熹帮了他一个又一个的忙后,开始回报朱熹。 1131 缺个章节名好了 自叶青进入解州的第一天起,跟在叶青身后三十里之地的真正大军,在耶律月的率领下,便独自北上。 当叶青在解州解决了如何安抚百姓一事儿时,耶律月已经率领三万大军进入到了平阳府,接收了平阳府的城防以及官员的降表。 原本叶青在前、耶律月随后的队形,因为田琳跟王汝嘉的投诚,从而让叶青不得不把大军置于平阳府,以此来防范河东北路可能而来的袭扰。 太原府乃重中之重,到达平阳府后,距离太原也就不过是三百多里地,这对于如今这个时代,虽然看似还很遥远,但在战争时期,这点距离,已经足以称得上是兵临城下了。 站在平阳城的城楼上,自然是无法看到雁门关,也看不到太原府,但显然已经能够在微冷的空气中,嗅到那些立于崇山峻岭之间,保卫着中原不受蛮夷入侵的险关要塞。 仿佛已经能够看到,那些用巨石建造成的军事要塞上,身着盔甲手拿箭矢的兵士在城楼上奔走的身影,仿佛已经能够听到,那震耳欲聋的厮杀声已经在耳边响起。 “叶大人还需半月时日,才能够处理完手头的事情。”耶律乙薛站在耶律月身后恭敬的说道。 把手放在嘴边哈了几口热气,站在城楼上北望过去,远处那如一条条巨龙般绵延起伏的山脉,越发的让耶律月心驰神往,心底里甚至是有些跃跃欲试的期待着与金人真正交战的那天。 “太原府守将是谁?”耶律月依旧望着绵延起伏的山脉,平阳城头上的空气仿佛显得格外寒冷。 “是金国老将完颜守道的两个儿子:完颜圭与完颜章。虽说是一同守太原府,但因为雁门关等就在其北,而太原府则就成了应州、寰州、朔州、云洲的门户,其中身为四州最前端的雁门关,因为建在崇山峻岭中可谓是易守难攻,而在更北的地方,也有四州可以相互驰援,所以……想要攻下这几州恐怕需要打几场硬仗了。”耶律乙薛皱眉,在辽阔的草原上作战,跟在这种地势险要的地方作战,完全是两个概念。 不管是他还是耶律月,自从踏入河东南路开始行军后,总是有种不痛快的感觉,完全没有像是在草原上那般一日千里的感觉,加上他们还携带有粮草,以及大量的工程器具,所以与其说是率兵作战,不如说更像是他们草原牧族的举族迁徙。 脸颊被挟裹着草原上的冷风冻的有些通红,耶律月默默的叹了口气,她心里也很清楚,在中原作战跟草原上完全是两回事儿,这点儿当初在草原上时,她就已经从墨小宝与钟蚕嘴里得知了,只是想不到,当真正的身临其境后,才发现,原来所有的一切都要比墨小宝与钟蚕说的艰难很多。 “太原距离雁门关并不近,但因为地形的关系,使得雁门关以北的四州,无法获得真定府的粮草补给,所有的一切都需依靠太原。从而,真定府以及娘子关,就成了拱卫燕京的第二道防线。如今……。”冷风吹动着耶律月额前的秀发,平阳府里官员府里借来的丫鬟,立刻小心翼翼的捧着一件白色的皮裘,有些敬畏的看了一眼耶律乙薛后,这才挪步到耶律月跟前,轻轻的帮耶律月披在了身上。 回头对着那有些惧怕的丫鬟嫣然一笑,而后又继续望着那绵延起伏的青山巨龙,接着道:“乞石烈诸神奴已经在往真定府赶了,但据董晁的消息,乞石烈诸神奴的目的并非是真定府或雁门关,而是太原府。如此一来,金人的目的就很明确了,他们显然不希望夫君能够夺取太原背后的哪怕一个关隘。” “但如今……。”耶律乙薛有些犹豫,跟随耶律月多年,他自然是听出来了耶律月未言明的话语,显然想要在乞石烈诸神奴到达太原之前,先下手为强,争取抢在乞石烈诸神奴之前拿下太原,从而使得大军能够有一个坚定的立足点。 “叶大人如今还在解州,而且也……殿下,如此行事儿怕是……要不先派人问……。”耶律乙薛有些不知如何开口劝说。 耶律月打过仗,而且打过不少胜仗,而且不管是统帅大军行进,还是指挥大军交战,都有她一套行之有效的办法,可如今是他们两口子率军打仗,而不是由耶律月一个人指挥大军,所以若是出现了差错的话,叶大人不敢问罪耶律月,但是拿他来泄愤还是没有一点儿问题的。 “怎么?你怕了?他能吃了你不成?”耶律月有些讥讽的说道。 “殿下,臣以为兹事体大……。”耶律乙薛一阵头大,自从嫁给叶青,给叶青生娃后,公主殿下的脾气秉性,明显有着朝母老虎的方向发展,当然,这也跟叶大人宠着有直接的关系。 耶律月长吸一口气,迎着冷风淡淡道:“派斥候去禀报叶青便足矣,命大军明日一早便出发直指太原。” 说完后,耶律月看着无动于衷,打算抗旨的耶律乙薛,无奈的叹口气后,没好气道:“这是董晁刚刚送来的消息,若是等待叶青的命令,恐怕……到时候就是跟乞石烈诸神奴赛跑,或者是抢太原了。” 把信交给了耶律乙薛后,耶律月便转身向城楼下走去,留下耶律乙薛一个人立在寒风中看着那封密信。 看完信后的耶律乙薛,脑海里一直回响着四个字:兵贵神速。 解州位于河中与平阳府之间,而平阳府则是最为接近太原府,一旦耶律月的大军离开平阳,叶青就必须在第一时间补上,而后形成对耶律月身后的保护,以及对于身后解州、河中的威慑。 当然,因为河中西南就是河套三路,所以这也是为何叶青并没有前往河中的原因,扎营在解州,一是因为关云长,而是在中间可以两边兼顾。 当叶青收到耶律乙薛的信时,已经是耶律月率领大军自平阳府出发的第二天下午了。 丝毫不敢在解州多做停留,加上如今范南涛已经跟田栎等人,已经开始对有着当年徽宗皇帝所修葺的崇宁宫,进行了勘查后,已经确定了该如何修葺、扩建武安王庙。 所以对于叶青来说,也已经算是可以从容的率军北上了,至于接下来的一切,则是由河套三路的刘敏行来补缺。 而与此同时,原本被差遣到开封府与张奎一同镇守的许寒,在最初接到叶青的命令后,便于第一时间渡过黄河,比叶青所率的种花家军,以及墨小宝、钟蚕、辛弃疾所率的安东都护府,还有老刘头、赵乞儿的水军,率先与金人展开了交战。 自开封府等黄河以南之地被宋廷夺回后,原本在黄河对岸的河东南路潞州置重兵的金人,则是只在此置了一个观察所用的小股部队。 而随着许寒闷头冲入与金人交手之后,那时候的叶青也不过是刚刚接受了王汝嘉跟田栎的降表,而当王汝嘉跟田栎投诚的确切消息传到潞州知州耳里时,许寒已经攻下了潞州,进而继续北上。 随着河东南路已经投诚,许寒一战之后便再无任何阻力,一万人马就如同滔滔奔涌的黄河水似的,势如破竹的沿着太行山脉而快速北上。 与此同时,在叶青率种花家军到达平阳府时,耶律月的大军因为粮草、工程器具拖慢了行军速度,如今已然是分成了前后两军,以此来加快到达太原府的速度。 庆元二年十一月初,已经更为寒冷的空气吹过脸颊、打在手背上,带着微微的湿凉感,仰头望向灰蒙蒙的天空,依稀能够看到小小的稀疏雪花,不紧不慢的在空中曼舞落地,而太原城也已然进入了耶律月的视线之内,许寒已经率军直插太原府背后,在太原府与娘子关之间,形成了一道足以拦截乞石烈诸神奴从真定府、经娘子关进入太原的防线。 墨小宝、钟蚕、辛弃疾兵分两路,在攻破沧州后,便又再次合为一路大军,声势浩荡的直指河北东路的河间府瀛洲。 这一切都发生在耶律月抵达太原府城下,而如今唯有许寒所率的一万人,是孤军深入到了金国腹地,放眼望去,北边是雁门关,西边是太原府,东边是娘子关,身后则是他们突破河东北路防线后,金人位于和顺州的大军,气势汹汹的向他们扑了过来。 到达平阳府并没有做过多停留的叶青,在平阳府不过是停留了一夜后,便立刻率领着种花家军,同样向着太原的方向快速赶去。 而乞石烈诸神奴,在到达真定府的第一时间,就已经得到了宋人已经抵达太原府城下的消息。 手里刚刚端起来的热茶,发出一声脆响,摔落在了地面上:“这怎么可能?平阳、河中……。” 乞石烈诸神奴瞬间就意识到了问题的症结所在,平阳、河中的安抚使田栎跟王汝嘉,当年不只是帮助宋人治过水,而且后来因为跟皇后李师儿的两个哥哥交恶,从而被差遣到了河中跟平阳。 而今宋人超乎想象的已经至太原府城下,那么就足以说明,在河东南路他们根本就没有碰到阻击,是因为田栎跟王汝嘉放弃了抵抗,还是说……他们真的已经向叶青投诚了? 连茶水都顾不上喝一口的乞石烈诸神奴,甚至来不及在真定府知府与安抚使设下的宴席上吃上一口,便立刻召集刚刚到达真定府后,准备休整一夜的大军启程。 真定府知府与安抚使追着乞石烈诸神奴跑出来的时候,乞石烈诸神奴已经戴上了头盔,而在不远处的几名兵士脚下,几个血淋淋的头颅咕噜噜的滚到了他们的脚下,吓的两个人神色大变。 “所有人立刻上马,若是还有懈怠者,便是此下场!”乞石烈诸神奴扬着手里的刀,头盔下方的脸庞此刻杀气腾腾,双眼匆匆扫了一眼安抚使跟知府后,便率着大军向城外奔去。 1132 太原府 眼下乞石烈诸神奴猜想的局势,让他心里是焦急万分,恨不得肋下生翅立刻就飞到太原府城楼上方。 太原府对于金国的重要性不言而喻,一旦叶青攻下太原府,那么就真正的有了一个立足之地,从而便可以更加从容的进攻金国。 向北便可以直取雁门关,以及身后的应州、寰州、朔州以及云州,而向东便可直指娘子关、真定府,从而使得叶青在进攻金国的战略上,可以握住很大的主动权与灵活性。 自然,若是只有叶青攻太原府这一路兵马,那么还不至于让乞石烈诸神奴心急如焚,毕竟,除了叶青攻太原的这一路大军外,河北东路同样也面临着虎视眈眈的宋军。再加上五京路契丹辽人的内讧,金国如今已经是四面楚歌,就差水路上再被人盯死,如此一来,就是彻底的陷入到了宋军跟契丹辽人的包围之中。 雪花与寒风打在乞石烈诸神奴的脸上,脑海里一遍遍的分析着叶青跟宋军的目的,而当想起水路时,马背上疾驰的乞石烈诸神奴,瞬间感到浑身冰凉,如同坠入到了冰窟一般。 粮草辎重已经被他刚一出真定府就抛在了身后,为了能够在第一时间赶到娘子关,从而进入太原府腹地,乞石烈诸神奴不得不抛弃步军与粮草,从而轻装前进。 距离娘子关还有数十里地时,漆黑的夜色开始渐渐消退,一夜的行军说不上快,但也说不上慢,而此时他的身后大军,因为没有在真定府得到喘息之机,此时早已经是乱了队形,如今能够跟上他速度的,不过是几千人而已。 整个大军的体力已然成了行军路上的最大障碍,如此也让乞石烈诸神奴不得不停下脚步休整大军。 雪花下一顶简易的帐篷刚刚搭建而起,乞石烈诸神奴便第一时间钻了进去,立刻找出纸笔俯首于案几之上。 双手不知是因为飘着雪花的寒冷天气而冻的颤抖,还是因为想到宋人水军可能从水路直指燕京而赶到担忧,一连深吸好几口气,都无法让颤抖的手稳定下来。 有些焦躁的乞石烈诸神奴,不耐烦的在案几上拍打着自己的双手,最后才因为心头的焦躁慢慢平息下来后,立刻提笔给完颜守道去信,提醒其小心可以宋军可能靠水路在直沽登岸,从而直指燕京城。 直沽距离燕京不过两百余里地的路程,若是宋人水军真的从直沽登陆,那么到时候既可以配合攻河北东路的大军,也可以切断完颜守道与瀛洲、莫州之间的联系,甚至是阻击完颜守道派兵驰援两州。 如果从地图上看,太原府、真定府,以及燕云十六州最为突前向南的河间府瀛洲,则是处于一条平行线上,而在三府的身后,便是其他各州以及重要的燕云十六州。 如同是金人的第一道防线一般,只要太原府、真定府,以及瀛洲有一处被宋人攻破,对于金人而言,这条连成一线的坚固防线,也就意味着将要失去作用,也就意味着宋人拥有了更多的战略进攻选择。 雪花在黎明前的夜色中继续飘舞,矗立在大地上绵延起伏的山脉,枯黄色的植被渐渐被雪花覆盖,黑色的山体依旧如是,但如今却是有着一股寂静无声的苍凉与孤寂。 太原府对于宋人同样重要,甚至对于宋人而言,太原府除了在军事上显得极为重要外,对于宋人的精神与心理,同样有着极大的优势。 当年太宗皇帝赵光义在攻下以太原为都城的刘崇政权后,从而才开始了宋廷的真正统一大业,这对于如今的宋人来说,拿下太原后,自然是用了战略与心理上的双重优势。 虽然当年太宗皇帝赵光义因顾忌太原有龙城之名,最后不得不火烧水淹,最终把龙城变为了废墟。但三年后,又在城北四十余里的地方,再次重建如今立于耶律月眼前的太原府。 而到了钦宗皇帝时,因为金人的强大,朝廷迫于压力,不得不把太原府、河间府,以及河北西路的中山府拱手让给了金人,从而使得整个中原腹地的大宋疆域,在金人眼里再没有了任何阻碍,从而使得金人能够随意南下掠夺,最终导致靖康之耻的到来。 叶青来不及带着种花家军赶到太原府城下,但信使还是追上了耶律月的大军。 黎明渐渐驱赶着夜色,雪花依旧是在空中乱舞,太原府城头上呜咽的号角声,唤醒着整个山峦起伏的大地,同样也唤醒着城内的军民,一股股紧张的战前气息,瞬间弥漫在整个太原府的上空,山雨欲来的紧张感铺天盖地的向太原府席卷而来。 而那原本应该充满了诗情画意的雪花,此刻在太原府军民的眼中,显得是那么的邪恶跟恐怖。 在耶律月对三千营的将士一声令下后,从太原城城楼上向下望,那宋军如同鬼影一样在鬼鬼祟祟的靠近城墙与紧闭的城门,一阵阵箭雨带着震慑性的警告意味,穿过空中乱舞的雪花,向下方弓着身子举着盾牌的宋军射去。 因为宋军那些投石车等攻城器械,如今还未进入攻打太原城墙的范围,所以城楼上的金人,手中的箭矢在射向那些鬼鬼祟祟的宋军时,几乎是完全不用瞄准,显然他们也知道,箭矢对于那些举着盾牌前进的宋人,并不会有多大的威胁,之所以如此,不过是提醒城楼下的宋人,他们早已经准备好了等着他们攻城。 何况,他们也需要留着力气,来对付宋人在把攻城器械推入射程范围后,在宋人真正的展开攻城时,才会推下城墙之上早已经准备好的滚石与火油等等。 所以如今那些对攻城根本构不成任何威胁的鬼鬼祟祟宋人兵士,城楼上的金人显然并不会在乎。 完颜圭同样也不在乎,此刻的他还在城楼下的一间温暖的房间里,慢慢悠悠的穿戴者盔甲,丝毫不认为城外的宋军,有实力攻破他镇守的太原府。 此时城墙上的金人,在宋军鬼鬼祟祟的从城墙下开始回撤时,再一次象征性的射击了两轮箭雨,但显然没有伤到哪怕一名宋军,只是在宋军安全后撤后的空地上,留下了算是已经交战的无主箭矢。 一切都是在默默无声中进行着,城楼下的宋军并没有震天的厮杀声响起,城楼上的金兵,在最初那一阵阵长长的呜咽号角声后,在各自都进入到了自己的防守位置后,两军便开始了无声的对垒。 三千营的将士全部撤回,银色甲胄下的耶律月神情凝重,身旁的耶律乙薛手中的弓弩举起的瞬间,两侧前方的将士,随着一声声划破清晨寂静天空的号令声下,也缓缓举起了手中的弓弩。 耶律月身后的旌旗缓缓摇动,使得四周的雪花乱舞纷飞,一支支弓弩上的箭矢缓缓亮起了火光,站在城楼上望去,如同远方的星火一般,看不出任何的危险,相反倒是觉得有几分惊艳。 随着耶律月身后摇摆的旌旗突然指向前方的城楼,随着一声声放箭的号令声再次响彻清晨雪花乱舞的天空,就在完颜圭率着麾下将士准备登上城楼,看看攻城的宋军有多少人时,那一支支带着火光的箭矢,瞬间飞向了空中那些纷飞乱舞的雪花。 带着火光的箭矢与空中飞舞的雪花擦肩而过,而后无力的落向太原府城墙的脚下,一排排划过天空的箭矢,根本就没有几支能够射到城墙之上,对金人构成任何的威胁,于是城墙上的金人瞬间响起了一阵哄笑声。 正登上城楼的完颜圭,听到城墙上的兵士发出哄笑声,嘴角处也不自觉的浮现一抹轻松的笑意,脚下依旧不紧不慢的踏上台阶时,耳边突然之间就响起了震耳欲聋的轰隆声。 整个城墙连同他脚下的台阶仿佛都在颤抖,天空中那些原本随着自己轨迹飞舞的雪花,突然之间像是被一阵狂风扫过一般,凌乱的在空中四处逃串。 城墙下巨大的火光伴随着轰隆隆的爆炸声升腾而起,一些趴在城墙上向下望的金兵,整个脸瞬间被火光吞噬,惨叫声瞬间在城墙上响起。 “投石车进攻。”耶律月咬了咬薄薄的嘴唇,淡淡的对旁边的耶律乙薛说道。 而此时身后的旌旗则不受前方那轰隆隆的爆炸声影响,在空中继续摆动着,身后的投石车在爆炸声响起的第一时间,就已经被推到了射程之内,如今一个个发出快要断裂似的吱呀声,在众将士的合力之下,一块块巨石被放了上去。 城墙上的箭雨与惊慌失措的惊叫声瞬间乱成一片,正登城楼的完颜圭,毫无防备被爆炸声震的一屁股坐在了冰冷的台阶上,此时被身旁的将士扶起时,有些难以置信的望向四周,一时之间还没有反应过来,刚刚到底发生了什么。 耳边响起一阵阵城墙上的混乱声与惊慌失措的吼叫声,完颜圭终于在手下的搀扶下,快速沿着台阶向城墙上奔去,只是刚刚登上城楼的那一刻,就看到前方上空发出呼啸的破空声,石碾子一般大小的巨石向着城墙之上砸了过来。 而与此同时,在耶律月的继续命令下,原本手里举着弓弩的兵士,此刻再次让箭矢燃起了火光,不同于刚才的一轮偏向城门的左前方,如今这一轮的箭矢,既有一部分对准着城门,同样还有一部分继续对准着右前方的坚硬城墙。 城墙上的金人兵士头顶上空巨石呼啸着砸了下来,发出沉闷的撞击声,与惨叫声瞬间连成一片,油锅被打翻后的热油瞬间洒向地面,轰隆隆的巨响再次凭空而起,更为巨大的火光伴随着轰隆声瞬间拔地而起,几乎是一瞬间就升到了与城墙的高度,在空中驱赶着雪花乱舞的同时,巨大的火舌向着那些油锅翻卷而去。 城墙之上瞬间陷入一片火海之中,金人兵士手里弓箭,因为转瞬间的巨变,此时早已经无法向城墙下空空如也的城外射击,轰隆隆的声音不绝于耳,城楼内的金兵号角声再次响起,伴随着金人将领对于手下兵士的集结,以及那凄厉的一声:“城门破了……。” 雪花依旧在空中曼舞,原本不过小小的雪花随着时间的推移,此刻已然变成了指甲盖般大小的雪花,游走于平定州的许寒,显然无法掩去自己行军的路线,而身后的金人大军已经是循着杂乱的马蹄印记,距离他不过三十余里之地。 有些焦躁的许寒,一连问着身边的属下:“如何?太原府那边有动静了吗?探子还没有回来不成?” “还没有回来,如今不过刚刚过午,恐怕就算是第一批探子回来,也得……。”将士看着头顶上空越发密集的雪花,抹了一把脸道:“恐怕也得天黑才能够赶回来了。” 许寒看了看旁边的沙漏,北地已然是天寒地冻,若是用漏刻来计时,恐怕其中的水早就冻成冰块了,而这沙漏,自当初北伐起,就已经被叶青率先在种花家军中沿用开来,如今已然在各个大军之中沿用。 所以当许寒问将士,第一批前往太原府的探子何时能够回来时,无法计算时间的将士,只能是看着天空粗略的估量着,而许寒则是以那沙漏计时,自然也知晓,下雪天气的天黑恐怕很快就会到来。 他们只有不到一万人,在从河东南路进入河东北路后,就已经是如同大海里的一叶孤舟似的了,若是一个不小心,就很有可能被找他们的金人给围歼了。 所以他们在进入河东北路后,与其说是在大摇大摆的行军,倒不如说是在东躲西藏的行军。 没有与金人硬拼的实力,他们自然是不会选择硬拼,而他们眼下要做的便是,不管太原府会不会被攻下,他们只要能够在平定跟娘子关之间,等到金人驰援太原的援兵就足够。 当然,也没有真正去阻击人家的实力,即便是有,但也不可能是跟人家久战,终究如今河东北路还是金人的地盘,许寒自然是知道还要避其锋芒。 所以只要等到来自娘子关的金人援军后,不管金人援军会不会被他们牵着鼻子往雁门关的方向跑,他们都要在跟金人打一个照面后,立刻就继续往北“逃窜”。 至于驰援太原府的金人会不会追击他们,那就不是他们的问题了,那是人家金人的问题了,而他们则是要赶到雁门关,要么等候着耶律月出现在此,而后联合攻雁门关,要么便是等来叶青到雁门关,一同打破一道口子后,去抢那应州等四州。 耶律月提前攻太原,虽然让叶青又是无奈的叹气,但这并不影响他之前跟许寒交代的计划,当然,这一切也是因为王汝嘉跟田栎的投诚,完全出乎了他们的意料,所以突然间富裕出来的时间,确实可以让耶律月去不管不顾、不用等他跟上就迫不及待的攻太原。 如此一来,自然是还能够让许寒在平定显得压力小一些,但显然这也是相对的,因为一旦金人意识到了河东南路,根本没有给他们造成任何困难时,必然也是要加快速度驰援太原。 所以脑子里出现兵贵神速四字的,并非是只有乞石烈诸神奴一人,同样还有追着耶律月屁股跑的叶青与他的三千种花家军。 天色渐渐阴暗了下来,小雪花经过白天的酝酿,已然变成了鹅毛大雪,种花家军避开了所谓可能出现在雨季的泥泞湿滑,但还是没有躲开雪天的寒冷与湿滑。 大军所过后的路上依旧是一片泥泞,好在种花家军并没有粮草辎重等等拖累速度,当叶青手腕上的手表时针已经指向下午六时时,天色早已经完全暗了下来,随着火把发出噼啪的声音点亮皑皑白雪一片的道路,他们也不得不多撒出去一些斥候,来帮着大军探路,以免大军沿着被白雪覆盖的道路,盲目的走着走着便摔进了山崖下。 距离太原府不过剩下的二十里地,叶青足足用了小一个时辰,才赶到一片狼藉的太原城城门口,看着依稀还有火光的残破城墙,看看那已经没有了城门的城门,叶青心里悬着的大石终于是可以彻底放了下来。 眼前的景象让冒雪赶路的种花家军则是精神大振,在叶青的率领下立刻向还传来厮杀声的城内冲了进去。 斥候来回游走于太原府跟叶青的种花家军之间,当进城后的第一时间里,叶青就跟斥候联系上,由贾涉率领种花家军辅助耶律月的大军继续围剿城内的金兵,而他则跟着斥候向着太原府府衙的方向奔去。 整个太原府如今如同一座空城,除了道路上会有零星的火把外,两边的房屋建筑统统是漆黑一片,街道上更是看不到哪怕一个人影,甚至就连乞丐都看不见一个。 只有偶尔能够在经过一些民居时,能够听到门窗轻轻发出的吱呀声,以及黑影在里面飞快的闪躲的景象。 耶律月看到叶青的第一时间,先是甜甜一笑,而后便扬起了秀气的下巴,等着叶大人对她的夸赞。 而叶大人则是走到跟前,敲了下耶律铁衣那洁白如玉的额头,哼了一声道:“虽然非急功近利,所谓兵无常势、水无常形,不过接下来可不能再如此冒进、不听命令了。” “哼,金人如今只剩下一些残余,在城破的第一时间,我就已经命耶律乙薛迂回到了通往娘子关的城门处,所以你放心吧,没有一个金兵能够跑出太原府,而且雪下的这么大,抓住那完颜圭或者是完颜章,都是早晚的事儿。”耶律月得意的对叶青说道。 捏了捏那得意的脸蛋,手上的冰凉让耶律月第一时间就拍掉了叶青的手,继续说道:“若不是三千营的话,恐怕想要拿下太原府可没有那么容易,而且即便是如此,这一战我们的伤亡也会大于预期的。” 说到此处的耶律月,神色也渐渐变得暗淡了下来,这三万大军中,虽然说也有宋人兵士,但更多的是由辽人跟夏人组成,宋人几乎都是担任将领的差遣,并不会冲锋在前。 所以在惨烈的攻城进入尾声后,耶律月也不得不替那些战死的兵士感到哀伤。 叶青看着瞬间神情有些失落的耶律月,接下来的话语一时之间不知道该如何开口说出来,这原本是一件理所当然的事情,但正是因为耶律月的率领,从而使得这种利用战争来清除异己的事情,显得有些卑鄙跟下作。 不过也正是因为辽人跟夏人,更适合于这种冲锋,以及在恶劣环境下战斗的优势,所以叶青不管如何,都必须以辽人、夏人为主要大军来跟金人交战。 当然,最为重要的是,接下来可能跟金人援军发生的遭遇战,更是需要叶青用辽人以及夏人为主的大军来对付。 “让你的大军开始撤下来吧,城里还在负隅顽抗的金人就交给种花家军吧。”叶青有些艰难的开口道。 出乎叶青预料的是,耶律月则是顺从的点了点头,在让传令兵给耶律乙薛下令后,这才看着叶青道:“太原城破后,接下来是不是我就要独自前往娘子关了?” 视线落在在他进来前,耶律月一直在看的地图上,出了太原继续往东北方向,便是娘子关、真定府,往正北的方向则是雁门关以及燕云十六州的四州。 “你想要拿下娘子关还是真定府?”叶青无声的叹口气,看着那双眸带着柔情的耶律月问道。 耶律月的目光从叶青的脸颊上转移到地图上,太原府距离雁门关的距离,与距离真定府的距离几乎相等,但前往娘子关、真定府的这一路上,虽然地势因为大雪的缘故,行军的速度会大打折扣,但比起前往雁门关来说,地形地势的复杂险要程度还是要算好上许多了。 毕竟,前往雁门关就是要进入崇山峻岭中,这对于耶律月所率的大军来说,显然有些不利于行军,他们显然更适合平坦一些地形的冲锋与作战。 而种花家军人数虽然少,但因为这些年来跟叶青南征北战下来,不管是关山那般复杂险要的地形条件,还是草原上可以冲锋的作战方式,都已经完全驾轻就熟,可谓是一支真正的专门为了夺取关卡而生的利器。 “什么时候出发?”耶律月凝视着叶青那有些心疼她的目光,而后缓缓依偎在叶青的怀里。 两人身上的甲胄发出轻微的碰撞声,油灯照耀的房间内,此时早已经是只剩下了他们两人,以及偶尔传入他们夫妇耳里的惨叫声与厮杀声。 “好好休整一夜,明日一早就出发。”叶青抚摸着耶律月的秀发,继续道:“但一定要切记不可再冒进,如今董晁已经顾不上这边了,而金人极有可能会放弃追击许寒,直指太原府而来,所以……。” “所以明日我出发后,很有可能在半路上就遇到驰援的金军?”耶律月缓缓离开叶青的怀抱,穿着盔甲依偎显的是那么的别扭,没有一丁点儿的温暖,反倒是让她的脸颊感到冰冷的很。 “狭路相逢勇者胜,何况他们因为着急赶路的缘故,并非真有与你一战之力。所以你明日开拔后,不必过于急着行军,只要保证……。”叶青对着凝视着地图的耶律月说道。 房门被敲响,随着耶律月的声音,满身鲜血已经凝固在盔甲上的耶律乙薛快步走了进来:“还没有抓到完颜圭,不过已经确定了,太原府是由完颜圭镇守,完颜章则是在雁门关。” 1133 无动于衷的开封府 开封府分为皇城、内城与外城,不论是皇城还是整个开封府,依旧是效仿了西京洛阳的建制,只是如今在金人治下的破坏程度,也是颇为严重。 当年金人攻下开封府后的烧杀抢掠痕迹,虽然早已经消失不见,但当韩彦嘉、谢深甫与李心传等从临安来的官员,真正踏上开封府的土地之后,心中还是有着颇多的感慨。 那即熟悉又陌生的建筑,那一条条道路,虽然从来不曾踏上过,但如今再次踏进当年都城街巷,还是让众人内心唏嘘不已。 早已经没有了史书记载上的繁华与喧嚣,也没有了他们从上一辈,甚至是上上一辈人口中得知的一切可以相比较的建筑,就连当年徽宗皇帝所建造的园林艮岳,如今也已经是早已经消失不见,入眼之处一片狼藉。 那些当年费尽周折运送过来的奇石,当年要么被金人劫掠至燕京,一些看不上眼的则如今跟那些残垣断壁的建筑,静静地躺在杂草丛中,早已经没有了当年的雅致与意境,唯有一阵阵的荒凉直逼众人的心坎,重重的敲击着韩彦嘉、谢深甫、李心传等人的胸口,一股无法发泄的惆怅就如同那安躺在黄土中的巨石一样,沉沉的压在他们胸口。 外城、内城依旧在,但早已经没有了当年的模样儿,皇城同样如是,在叶青重新夺回开封、洛阳等地后,皇城就再一次由金人的衙署变成了禁地,但自始自终,叶青从来不曾踏足过里面一步。 庆王与开封府安抚使张奎,陪同着神色阴沉的谢深甫等人,自驿馆来到皇城时,对于眼前看不见任何动工迹象,依旧角角落落充满了原封不动的荒凉皇宫时,神色则是越发的阴沉跟凝重。 自从进入城内来,谢深甫就发现,开封府自朝廷置留都到现在已经近一年的时间,即便是开封府还无法重建出什么像模像样的东西来,但也不该是眼前这种死气沉沉、荒凉落魄的样子才是。 开封府的皇宫算不上是有多大,依照着当年洛阳的建制,同样是以文德殿、紫宸殿、崇政殿为主体而修建,如今虽然三大殿还在,但远远望去那破落的样子,以及四处还能够看到金人遗留下的影子,在谢深甫等人的眼里,显得是那么的滑稽跟让人羞愧。 “张大人身为开封府安抚使,想必对于为何到现在迟迟未能够动工,自然是有一个合理的解释了?”谢深甫不敢得罪庆王,但他这个临安而来的臣子,质问北地留都的官员应该是不成问题。 李心传默不作声,嘴角带着一抹不屑的笑意,信步沿着宫墙踱步,而一路上一直因为李心传跟谢深甫,而左右为难的韩彦嘉,自然是只能在旁听着。 这一路上虽然说是以他为首,但他还是事事都向谢深甫跟李心传请教,正因为韩彦嘉两边都不想得罪,所以这一路上行来,他自己到底吃了多少苦头,也只有他心里最为清楚。 张奎瞟了一眼神色阴沉的谢深甫,而后又看了一眼庆王后,淡淡道:“没钱,所以没法修建。” “没钱?户部自今年元日后就已经调拨大量的银钱、工匠等,张大人如今张口却说没钱?难不成钱都被张大人贪墨了不成?”谢深甫本就对于自己进入开封府后,张奎那漫不经心的态度有所不满。 不管怎么说,他们也是朝廷派来的,但张奎对于他们的态度别说是恭敬了,就是连尊重在他看来都谈不上,而加上自从进入开封后看到的这一切,以及如同孤魂野鬼所居的皇宫时,包括心头那对于当年金人暴行的怒意,在此刻是完全被张奎那漫不经心的态度给激发了出来。 “贪墨?不知道你可有证据啊?”张奎依旧是漫不经心,根本不理会神色已经越发阴沉的谢深甫。 而韩彦嘉跟庆王夹在中间,则是多少有些尴尬。 庆王自然是知道钱去了那里,而韩彦嘉则是一直记挂着,自己这一趟北地行,该如何跟信任他的圣上交差。 “张大人你这话是什么意思?如此有负朝廷的信任,难道张大人就不觉得羞耻吗?朝廷是对你信任才让你任开封安抚使,别忘了,本官一道奏章就能够让你罢官免职!今日若是你无法给本官一个说法,那就别怪老夫禀奏圣上……。”面对张奎的漫不经心,谢深甫瞬间是勃然大怒,对着张奎冷冷的说道。 庆王在一旁就像是没有听见一样,不远处的李心传,依旧是嘴角挂着淡淡的笑容,谢深甫是真把自己当个人物了,来到北地安安稳稳的走一遭,回去能够交差,他李心传就已经心满意足了。 毕竟,这里是北地,是朝廷无法伸手至吏治的地方,若是都像谢深甫这般硬来,这一趟北地行还能不能回到临安,都是一个未知数了。 庆王既然站在一旁不说话,而张奎根本不在乎朝廷是否会治罪于他,所以既然敢带着他们来看这一点儿都没有动静的皇宫,那么就足以说明,在张奎的眼里,朝廷对于他的根本没有什么压力,只要身后有叶青为他撑腰,他根本就不在乎来开封府的任何官员在朝廷弹劾他。 “要不你试着禀奏朝廷?看看朝廷是否会治罪于我?不过看在你们大老远跑过来的份上,也不能让你白跑这一趟,免得你们这些蠢材,回到临安后无法交差。户部的钱粮自有他用,至于这开封府的重建,自然是要往后推一推了。当然,张某可是一文钱都不曾贪墨,此事儿庆王可以替我作证。”张奎双手揣在袖口里,大冬天的陪着他们来看这荒凉的皇宫,简直是活受罪。 而在张奎把庆王拉进来的时候,庆王依旧是显得很从容,李心传倒是心中一震,暗道难不成庆王跟叶青串通一气了不成? “实不相瞒,在你们今日来之前,本王刚刚收到叶大人那边的消息,如今太原府已经被叶大人收复。”庆王先放出了一个振奋人心的消息,而后接着说道:“至于修缮开封府与皇宫的钱,如今确实是挪作他用,一部分是提供给叶大人用来北征,还有一部分……同样也是受叶大人之命,全部被挪用到了解州建修葺武安王庙。” “武安王庙?”李心传突然回头问道。 而谢深甫依旧是阴沉着脸颊:“此笔钱粮乃是圣上用来修建留都之钱财,叶青他私自挪用难道庆王也不问?就任由他如此一言独断、为所欲为不成?” “那不然呢?难道要靠你去收复太原不成?”张奎反唇相讥道:“来到开封不问缘由便指手画脚,请问叶大人知道吗?圣上让你们来此的目的是让你们督建还是督察此事儿啊?钱粮自然是要用在刀刃上,自然,也是由叶大人说了算,而你们无权过问。” “你……放肆,本官这就给朝廷上奏章……。”谢深甫大怒,张奎这厮的眼中简直没有王法! “你大可以试试,若你的奏章能够出了开封府,我张奎立刻找叶大人请罪,请他罢了我这开封府安抚使的差遣。”原本双手揣在袖子里的张奎,两手往后一背,傲然的看着谢深甫说道。 “你……简直是目无法纪,他叶青不过是北地节度使,开封府的安抚使是谁来任,还由不得他叶青做主!”谢深甫被张奎那强硬的态度更为不满,根本不给他们留任何一丝颜面,同样,甚至连废话都懒得跟他们说,直接就挑明了,在北地,他们就是能够为所欲为。 “谢大人不必动怒,挪用钱粮一事儿,本王是同意了的。何况,眼下比起修建开封府与皇宫来,显然叶大人所率的大军北伐就要更为重要了。当年我朝疆域最广也不过是与金人以雁门关为界,而后来太原拱手让人后,对于我朝造成了多大的困扰与不利,想必谢大人应该也知晓吧?如今叶大人已经收复太原,而雁门关也是指日可待,甚至在元日前,拿下我朝这么多年来念念不忘的燕云十六州,都并非是痴人说梦。所以谢大人,虽然不曾禀奏圣上,但想必圣上在置留都跟收复太原之上,也能够分的清楚孰轻孰重。” “至于……。”庆王看了一眼谢深甫,想了下后还是继续说道:“本王虽然已经如实转达了左相史弥远跟右相留正,告知叶大人你们来开封一事儿,但如今叶大人并未回复是否同意。所以……你们如今在开封,本王建议你们不妨先不要随意说话、究责,先走一走、看一看便足矣。毕竟,若是叶大人一直没有回信你们是否可以滞留在开封前,你们在元日前就必须离开,而到时候也可以回到临安向圣上交差。但若是像谢大人这般冲动,置北地跟叶大人的颜面不顾,不问缘由的就追究责任、禀奏朝廷问罪张大人的话,本王恐怕现在就要让你们离开开封府了。” “庆王难道也要置朝廷权威于不顾,而屈服于枭雄叶青的麾下不成?”谢深甫怒容满面,而李心传也是震惊于庆王的话语,有些不可思议的回头看着庆王。 韩彦嘉则是在一旁暗暗叫苦,心里疾呼着:早知道来北地绝非是什么恩宠,这简直就是如同下十八层地狱一般,弄不好还能不能回临安恐怕都是问题了。 “既然如此,本王倒是想问谢大人一句……依你来看,如今对于我大宋朝廷而言,是收复当年被金人劫掠的疆域重要,还是重建留都开封重要?谢大人开口闭口便是枭雄、佞臣。敢问何为叶大人在北地一言独断、为所欲为?若没有叶大人南征北战,在前线与金人生死相拼,谢大人,本王想问你一句,你可还有机会站在开封指手画脚?议论该如何建造留都一事儿?”庆王的脸颊被冻的通红,语气也像这寒冬的气温一样变得越发的强硬、阴冷。 “吃水还知道不忘挖井人,谢深甫,这里是开封,是叶大人几经生死替朝廷收复的北地,而你们……站着说话不腰疼的又要治本官的罪,又要弹劾叶大人,难道你们就真的是狼心狗肺,真的不知道感谢叶大人,是因为叶大人,你今天才有机会站在这开封,憧憬留都一事儿吗?”张奎继续揣着手,如今甚至还因为寒冷而锁着脖子,此时无论怎么看,都不像是一个开封府的安抚使,倒像是一个冻的打哆嗦的普通老百姓。 韩彦嘉在心里倒是颇为认同庆王跟那张奎的言语,但因为谢深甫以及李心传等人,是跟随他而来的,自然,他也不能够在此刻明着赞成庆王跟张奎。 谢深甫的脸颊不知是冻的,还是因为生气,面色铁青、紧闭双唇,胸口剧烈的起伏着,但面对庆王的无畏跟张奎的漫不经心,一时之间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好!”谢深甫深吸一口气,看着庆王道:“那么以庆王的意思,我等还需等叶大人是否同意,才能够留在开封是不是?” “不再胡乱追责的话,各位在元日前大可一直留在开封,当然,本王也希望各位能够对重建留都一事儿,提出中肯、客观的建议,但若是……因为开封还未动工,而把这一切都视为叶大人的独断的话,那么本王就只能请各位即刻启程返回临安了,至于圣上是否会问罪本王,本王到时候自会给圣上一个解释。”庆王赵恺同样是冻的有些发抖,也不由自主的在寒风中缩了缩脖子后,看了一眼张奎。 张奎立刻明白,对着庆王笑道:“庆王已经来此不下百遍了,眼下天寒地冻的不妨先回去,就由下官送他们回驿馆便是了。” “好好好,这鬼天气也太累了,咱们往这一站都觉得寒风刺骨,而如今叶大人还要穿着冰冷的盔甲,在那北地跟金人生死相向。所以啊,李大人、谢大人,将心比心吧,没有叶大人在前线为你我遮风挡雨,又哪里会有你们站在这里感慨当年的盛世开封啊。对了张奎,库里的那些粮草钱粮,明日就赶紧送过河,给叶大人他们送过去吧,别把前线将士饿着了。”后面的话语,就是连韩彦嘉都听得出来,这明显就是庆王在恶心李心传跟谢深甫二人。 1134 风雪夜的战 雪花依旧不紧不慢的缓缓从空中落下,与远处那雪白圣洁的世界不同,眼前的平原之上一片狼籍,零落满地的尸体被雪花渐渐覆盖住本来的面目,旌旗或倒或立在无声的旷野之上,像是在对刚刚战死在疆场的兵士默哀。 零散的马蹄声打破旌旗无声的默哀后被拔起,战马的嘶鸣声响彻旷野,被雪花覆盖的满地尸体中,此时偶尔传出断断续续的呻吟声、求救声。 无主的战马伫立在茫茫雪原上,有些茫然的望着两边远处渐渐靠拢过来的盔甲兵士,略作犹豫后,低下头嗅嗅早已经没有了生机的原主人,而后头也不回的向着那写兵士奔去。 战马的世界里没有谁是敌人谁是朋友,所以那些原本像是被遗弃在战场上的战马,随着两军停战后的传统默契打扫战场时,便有了选择站在哪一边的权利。 一些无主的战马奔向了宋人这边,一些无主的战马看着奔向相反方向的同类,略作犹豫后便与同伴分道扬镳,向着金人兵士的那边奔去。 一些受伤的兵士被搜寻的同伴在雪中找到,雪花此时也就不再显得那么可怕,强烈的求生欲望让此刻落在脸上的雪花,都觉得是那么的温暖。 望不到尽头的战场上两方人马足足搜寻了三个时辰之多,相继派出了不下于千人的兵士在战场上寻找同伴,天色渐渐暗了下来,雪花纷扰下的夜色被火把点亮,简易的帐篷内,让两方主帅在遭遇战后,开始陷入到了寒冬大雪下的僵持中。 乞石烈诸神奴并没有后退的意思,只要在此挡住宋人继续前进的步伐,他才能够阻挡叶青对娘子关觊觎,也才有机会在打赢这场遭遇战后,重新夺回太原府。 耶律月同样没有后退的想法,她相信这一场遭遇战的胜者,不管是谁,都将成为最后的胜利者,赢了对面的金人,她便有可能直捣娘子关,甚至是有望拿下真定府。 “对方将领是谁?”简易的帐篷里,一个小小的火炉旁边,摘下头盔的耶律月,一头乌黑的秀发瞬间如瀑布般从头顶滑落至身后,精致的脸庞在转过来的瞬间,使得整个营帐里仿佛都明亮了几分。 耶律乙薛皱眉摇头:“一切都太快了,根本来不及查探,在探到对方放出来的斥候时,我们的先遣大军刚刚集结好,就硬来了金人的冲击,毫无章法的冲击差一点儿就彻底冲垮先遣大军的防守。但即便是如此,今日这场遭遇战,我们根本没有占到什么便宜。但金人为此也付出了不小的代价,谈不上赢,就算是这一战赢了,也只能说是惨胜。” “外面大军如何?”耶律月拄着下巴,耶律乙薛既然一直在强调这一战的损伤,那么就足以说明,即便是他们放慢了行军速度,但依旧还是差些被焦急驰援太原的金人给打散。 “先遣军已经撤向了后方,如今前锋部队已经全部调防完毕,一万人的大军已经做好了随时应敌的准备,稳住阵脚了,绝不会再次就轻易的被金人的速度冲散。”耶律乙薛坚定的说道。 耶律月微微叹口气,这一路上她按照叶青的吩咐,并没有着急赶路,甚至这一路行军都是极为的小心翼翼,但奈何,对面的金人显然跟他们完全相反,他们并不在乎途中会不会碰到宋人,只在乎能不能在短时间内到达太原府。 也正是因为金人只追求速度,而耶律月又行军缓慢谨慎的缘故,从而使得这一场遭遇战的第一战,使得耶律月险些吃了一个大亏。 好在先遣部队坚守住了防线,最终是迎来了耶律月对他们的支援,而金人那边则就没有那么幸运了,在凌厉的第一波进攻开始占上风,差点儿就要打散宋军时,宋军的大军却是恰好赶了过来,从而使得原本人数就不占有优势的乞石烈诸神奴,开始由主动陷入到被动的境界,之前的优势瞬间就被瓦解,从而在战争进入到尾声阶段时,差点儿被宋人反败为胜。 乞石烈诸神奴心头充满了不甘跟遗憾,这一路的快速行军,使得他所率的两万大军已经是极为的分散,除了他麾下的三千骑兵能一直追随着他外,其余大军已经是被他远远的落在了后面。 所以当遭遇到了宋人时,乞石烈诸神奴虽然只有三千人,但因为一直都处于如同战场冲锋的态势,所以当跟对面的宋军遭遇后,几乎不需要他做什么战前的号令。 正所谓狭路相逢勇者胜,凭借着三千人的强大冲击力,眼看着就要冲破宋人的防线,打乱宋人大军时,漫天大雪中乌泱泱的宋人中军却是及时的赶了过来,从而使得他从一开始的优势慢慢化为乌有,甚至是到了最后已经反了过来,对面的宋军开始占据了极大的优势。 但庆幸的是,虽然他身后的大军晚了一些,但好在在他最需要的时候也终于赶了过来,于是两军在陷入胶着状态时,都不得不鸣金收兵,稳固自己的防线后再做下一步的打算。 “对面宋人将领探出来是谁了吗?”心有不甘的乞石烈诸神奴用力抓着自己的头发,今日就差一点点,就差一点点就能够击溃宋人的先遣大军,而后便可以待后援跟上后,打宋人一个措手不及了,但可惜到了最后……。 一想到今日差点儿就赢下宋人,最后又让宋人逃过一劫的情势,乞石烈诸神奴就恨不得把没有跟上自己速度的几个将领,全部拉到雪地里砍了脑袋。 这一路上,虽然还遇到了宋人的一支大军,但乞石烈诸神奴一眼就看穿,这支大军根本就没有跟他们一战的决心,自从看到自己的大军后,就开始往北逃窜,这就足以让他一眼看穿,这支宋军完全就是为了吸引他们的注意力,拖延他们驰援太原的脚步而已。 所以派出两千人去追击外,乞石烈诸神奴便继续闷头前行,而这也恰好印证了他当初的选择是正确的。 毕竟,一旦被那支毫无一战决心的宋军牵着鼻子走,那么就有可能让眼前的这支宋军避开自己,从而直指娘子关。 “暂时还不知晓,但……应该不是那叶青吧?”将领在旁小心的问道。 乞石烈诸神奴皱眉,在脑海里思索良久后才道:“不像是叶青的用兵手段,而且……。” 乞石烈诸神奴深吸一口气,接着继续说道:“种花家军我见识过,若是叶青急于赶路,必定会把种花家军置于最前端,那么我们就很有可能不会在刚一遭遇对方后,就形成如此大的优势,打得对方节节败退,差点儿溃散而逃。” “既然不是叶青,那么……大人,说不准我们还有机会。”将领看了看渐渐起风的营帐外道。 “即便碰到的是叶青,我们同样也有机会!”乞石烈诸神奴咬牙坚定的说道:“不管是谁,我都绝不会容许他们越过我这一道关卡!” “但太原……。”将领有些吞吐道。 乞石烈诸神奴长叹口气,神色之间显得有些黯然:“既然宋人都已经到了这里,就足以说明太原已经失守了。”看了一眼旁边几个神色有些担忧的将领,乞石烈诸神奴继续道:“我知道你们在担心,宋人会不会在夺取太原后兵分两路,这一路用来阻击我们,另外一路……前往雁门关是吧?” “是,末将正是担忧会如此。何况我们在路上,已经遇见了一股宋人,他们一击就跑根本不跟我们纠缠,末将担心的正是……。”将领继续说道。 “雁门关在大山之中,眼下大雪漫天,别说是宋人了,就是我们进入大山中后,也不一定能够坚持的住。放眼望去俱是皑皑白雪、白茫茫一片,别说找到雁门关,能够在大山中不迷失方向就不错了。何况雁门关向来都有重兵把守,当年宋人据守太原,不也一样一直都没有拿下雁门关?最终还不是迫于压力,把太原等地拱手让给了我们?” 乞石烈诸神奴扭头看着外面依旧是大雪纷飞,一想到雁门关那易守难攻的地形,以及眼前这没有丝毫要停下来的鹅毛大雪,他的心头多少能够微微轻松一些。 在他的最坏打算中,就是眼睁睁的看着太原失守被宋人夺走,而后宋、金则是恢复到当年旧有的边界,以雁门关、娘子关等地与宋人泾渭分明。 这是他乞石烈诸神奴的底线,也是整个金国的底线,毕竟,太原等地原本就隶属于宋人,如今丢了也就丢了,何况这些年来,当初夺来的宋廷疆域如今丢失的还少吗? 只是因为太原府的重要性,才使得他乞石烈诸神奴想要保住太原府,但若是局势已经无法挽回,他们大可以后退一步,退守至娘子关、雁门关内,与宋人恢复旧制。 可叶青会满意吗?答案是否定的,在这样恶劣的天气下叶青再次发动了对金国的战争,他想要的绝非是只有太原一个城池,叶青的野心如今世人皆知,他要的是燕云十六州,他要的是把金人赶到关外,占据整个中原不受异族侵扰。 茫茫大雪下,寒风从山谷中呼啸而过,如同一头头凶猛的野兽一般,无情而又犀利的冲撞着叶青等三千种花家军兵士,此时火把早已经没有了作用,但好在皑皑白雪倒是能够给他们的视线指明了一丝方向。 但即便是如此,叶青依旧觉得自己此刻仿佛处于另外一个世界,就像是到了漫无边际、由冰雪构成的北极世界一般。 身上的盔甲跟里面的衣服仿佛已经融为了一体,早已经没有了丝毫的暖意,硬邦邦的感觉就像是赤身裸体穿着盔甲在风雪天行走一般。 眉毛、胡须、睫毛,甚至是连鼻孔都变成了白色,四肢即便是卖力的活动着,但此刻却是感觉不到丝毫灵活度,仿佛腿脚都变成了冰冷的木棍一样笨拙。 快要及膝的积雪让手里缰绳另外一端的战马,时不时焦躁的扬蹄想要挣脱束缚,而崎岖的山路已经在夜色下,让不少将士手里的战马踩空,而后随着被踩踏的厚厚积雪,一同滚落到山间沟壑里。 是不是能够听到战马的嘶鸣声,以及兵士的惊呼声传来,但即便是如此,他们到现在为止,依然是没有办法找到颇为安全的避风处停下来休整一番。 贾涉刚一张嘴,还来不及吐出哪怕一个字,漫天风雪瞬间就冲着嗓子眼灌了进来,呛的人仿佛都觉得,那刚刚灌进嘴里的风雪,一瞬间就已经冲到了冰凉的肚子里。 山谷中的风显然要比旷野上的寒风还要凌厉几分,许寒在摆脱了追兵后,心情即失望又无奈。 金人像是早就猜到了他的目的一般,根本就没有死命的追着屁股跑,不过是短短两个时辰,金人就放弃了对他们的追击,任由他们进入群山之中,而后扬长而去。 许寒想要再派小股部队去引诱,但最终却是放弃了这样的想法,大雪纷纷,方向不明,如今若是再派人引诱,恐怕不等人家追上来,自己人哪怕是赶路都得损失惨重。 一处峡谷内的避风地,许寒干脆放弃了对由娘子关出来的金人的诱惑,拿着已经被寒风吹的到处是破洞的地图,在众将士的围城的人肉墙下,借着随时都可能被风雪扑灭的火把,仔细研究着前往雁门关的路线。 而此时,即便是刚刚与宋人激战小半天的乞石烈诸神奴,依旧是毫无睡意,营帐外的狂风呼啸着如同孤魂野鬼的嚎叫声,一道人影夹杂着风雪冲了进来。 “大人,探明了,应该是……叫耶律铁衣的一个将领,这还是从战场上救下来的对面伤兵嘴中得知的,大军人数在三万。”将领冻的通红的脸颊上带着一丝欣喜,在他看来,对面的宋人统帅只要不是叶青,那么他们赢下来这一战的把握,就又大了很多。 “耶律铁衣?契丹辽人?”乞石烈诸神奴若有所思的站了起来,他并不记得叶青麾下的将领中,有耶律铁衣这么一号人物。何况叶青并非是一个会轻易相信异族之人的统帅,这么重要的一场战役,怎么会用一个从来没有听说过名字的契丹辽人呢? 他本以为与自己遭遇的,要么是钟蚕或者是墨小宝,或者是其他叶青极为信任的将领,完全没有想到,会是一个他从来没有听过名字的将领。 “是契丹辽人,据说好像还是一个女子。”将领对着满头疑惑的乞石烈诸神奴说道,不过顿了一下后补充道:“那伤兵并没有见过他们的统帅,也是在军中听到的传言,说他们的统帅实际上是一个女子,而且还是一个很漂亮的……。” “真的就叫耶律铁衣?还有什么人的名字没有?”乞石烈诸神奴突然转身,神色不知是惊是喜,在将领愣神之际,便立刻推搡着将领道:“立刻再去问,是否那叫耶律铁衣的身旁,还有一个将领,名叫耶律乙薛!” “是。”将领看着乞石烈诸神奴惊喜不定的神情,有些不知所措的点点头后,便又一头扎进了外面的风雪中。 此时对面宋人的探子同样没有闲着,在两方探子偶尔遭遇后,都会握着手里的弓箭、弓弩,跟对方彼此对视着,而后在寒风中僵硬的扭着脖子,就当作是什么也没有看见一般,若无其事的向着对方的大军外围跑去。 天气太冷了,他们显然也不愿意在这个时候杀几个探子去立功,何况谁也不清楚自己的周遭到底有多少同伴,所以还是率先完成自己的差遣比较好。 毕竟像这种在两军对垒已经分外明了的情况下,探子的作用已经不大,而且就算是去彼此对方大营打探,也不一定就能够打探出什么有价值的消息,更多的还是靠着探子的游弋,来在夜色下给大军争取休整、明日再战的机会。 寒风中摇摇欲拽的帐篷内,耶律月披着两件厚厚的皮裘,把整个人紧紧包裹在里面,蹲坐在旁边的小火炉处打盹儿。 耶律乙薛极尽小心的掀开被埋入冰冷的泥土中的帐帘一角,身后的风雪立刻就趁机钻了进来,一阵冷风夹杂着雪花瞬间席卷帐篷内,惊喜了坐在小火炉边打盹儿的耶律月。 扭过头看着侧身从帐帘处的缝隙往里挤的耶律乙薛,耶律月的脸上写满了感激的笑容。 耶律乙薛则是有些尴尬,挤进帐篷后的第一时间,就是赶紧把帐帘再次拉好,当年从辽国王城一路逃亡,投奔叶青时,虽然他们经历的环境比眼下还要恶劣,但如今既然稍微有些条件,耶律乙薛就觉得,没有必要让殿下再吃更多的苦才是。 “殿下,探清楚了,是……。”耶律乙薛深吸一口气,神色也变得凝重道:“今日与我们一战的是乞石烈诸神奴。” 耶律月把秀气的下巴从厚厚的皮裘内探出来,搁放在柔软温暖的皮裘上,精致白皙的脸蛋带着浅浅微笑,顿了下后道:“看来我们想要再进一步就没有那么容易了。”而后神情变得有些惆怅道:“这样寒冷的天气下,也不知道夫君他们怎么样儿了。” “殿下,明日末将派人送您回太原府……。”耶律乙薛向耶律月建议道。 耶律月则是微笑着摇摇头,拒绝了耶律乙薛的建议:“我不能退,夫君此刻恐怕比我们还要艰难吧。” 营帐里陷入到了暂时的沉默中,不管是耶律乙薛还是耶律月,在得知对面是乞石烈诸神奴所率的金军后,其实心里头都已经很清楚,接下来很有可能将会是一场持久的胶着战,而且这一战的胜负关键,似乎并不站在他们这一边。 所以耶律乙薛才会提议派人护送耶律月回太原,而他自己则留在此,跟乞石烈诸神奴交战,毕竟,接下来将会是一场极为艰难的持久拉锯战,而且还是在天气如此恶劣的环境下,耶律乙薛显然是不想耶律月再吃一次当年逃亡时的苦头了。 “殿下,眼下的形势……。”耶律乙薛不死心的想要再次劝解。 “我不能离开,会影响大军士气的。”耶律月继续摇头拒绝道:“其实我们也并非是完全没有赢的把握,虽然我们后面不会再有援兵。但这般恶劣的天气下,乞石烈诸神奴想要等待更多的援兵到来,恐怕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夫君说:狭路相逢勇者胜,所以眼下与乞石烈诸神奴相对,那就要看看是他乞石烈诸神奴有一战定乾坤的本事儿,还是我耶律铁衣将一战入主娘子关!” 此时的耶律月,双眼透着深沉坚定,整个人瞬间的气势也变得不再像刚才那般柔弱,如同一把凌厉的剑一样,充满了勃勃英气与高昂的战意。 (ps:不好意思,昨天是老夫大寿,所以就断更了,之所以没说,觉得好像有些矫情。) 1135 雪后的世界 大雪在第二日的午后终于是缓缓停了下来,久违的阳光此刻斜挂在天空,却是感觉不到丝毫的暖意。 刺眼的绵延山脉有些无法让人直视,雪后圣洁的世界,看起来也并没有想象中那么充满意境,反倒是依旧给人一种无情冷酷的感觉。 虽然最终找到避风处的叶青,已经挺过了最难熬的时刻,也并没有人因为昨夜里那如同地狱式的恶劣天气而被冻死,但不少战马还是因为摔下山涧后,成为了如今将士果腹的食物。 宰杀失去战斗力的战马来填饱肚子,对于叶青或者是种花家军来说已经不是第一次,当年在武州时,同样是风雪天,也同样是以病残战马为食。 随着一些兵士被在喝过马血,开始开朗的憧憬着要是有酒就更好的时候,一队斥候挟裹着四散飞溅的雪花,在雪地里留下一道长长的沟壑,快速奔到了叶青跟前。 贾涉从马背上跳下来时,双腿已然没有了力气,几乎是整个人摔进了厚厚的积雪中,而身后的其他斥候,显然情况也没有比贾涉好到哪里去。 被扶起来的贾涉甚至都顾不上拍打身上的积雪,双眼透着一丝兴奋的对叶青指着身后道:“大人,有人,看起来不像是金兵。” 叶青瞬间抓起来旁边冰冷的雁翎刀,顺着贾涉的手指方向望去,除了山体上刺眼的白雪之外,并没有看见其他。 贾涉喘着粗气,一盆被端过来的马血搓着脸上的雪霜,道:“拐过前方的山头,在那条直奔雁门关的山道上,估摸有百十来人的样子,行军速度很慢……。” “好好歇息着,我去看看。”叶青不等贾涉说完,便招呼了十来个亲兵跳上马背,向着贾涉指向的方向奔去。 贾涉虽然没能够说明白他们到底查探到了什么,但叶青心头却是隐隐猜到了一些。 自他们从太原府出发到现在,已经七天的时间,而这七天里大雪几乎就没有停过,而叶青他们在进入这崇山峻岭中后,根本就没有发现过山间有任何人踏入的迹象。 这让叶青不得不去思索,难道雁门关不需要山下供给粮草吗? 他们是从太原府直奔雁门关,并没有经过雁门关下那称作管州的地方,所以以叶青猜想,贾涉查探到的一队人马,很可能是给雁门关金人守军运送补给的车队。 管州当年曾被宋人短暂的吏治,只不过那时候还是一个以兵镇为主的县,之所以被称之为县,也是因为紧邻雁门关的原因,才使得此地颇为受朝廷的重视。 而归金人之后,叶青甚至都不用去想,更名为管州后的这个县,恐怕规模也不会大到哪里去,很可能是依旧延续了其补给雁门的传统作用。 下马跋涉于厚厚的积雪中,当看清楚那一条长长的黑影时,叶青嘴角的笑容瞬间无限扩大,可谓是天无绝人之路啊。 因为大雪的缘故,他如今还不知道该如何跟雁门关内的董晁能够接头,甚至到如今,他也不知道许寒那一路大军如今在什么地方。而眼前的这个车队,显然就给他叶青提供了一个极佳的机会。 而就在叶青终于发现了可以救命的猎物时,许寒则是对着天空刺眼的阳光长叹,那份破烂不堪的地图放在眼前,完全无法遮挡阳光穿透而过。 无奈的他啃了一口干粮、而后随手抓了一把雪塞进嘴里,虽然他们没有在山中迷失方向,但如今想要到达雁门关,就是以最快的速度,也得明天晚上有可能到达了。 这里地形他们根本不熟悉,而且如今积雪满山,想要加快速度完全是痴人说梦,如此也就意味着,他们可能根本无法跟叶青会师于雁门关下。 自从进入到了河东北路后,他就已经无法在跟叶青取得联系,所有的一切都要靠心中的判断来做抉择。 但不管如何,如今的他在短暂的休整后,还是需要用最快的速度往雁门关口赶,不管赶到那里后是提前于叶青到达,还是落后于叶青到达。 午后的阳光照耀在积雪上,让人有些因此而睁不开眼睛,但即便是如此,呜咽的号角声还是把宋、金两支大军召唤到了旷野上。 原本白雪皑皑的世界尽头,渐渐被一条黑色的“天际线”取代,随着黑色不断的前移,宋、金两支大军开始出现在了彼此的视线中,旌旗在寒风猎猎作响,步兵与骑兵的混合大军,在兵戈甲胄发出的脆响声中缓缓向前。 已然无法通过战术来决定胜负,狭路相逢之下的遭遇战,让两方统帅初次交手后,便不得不陷入到了所谓的阵地战中,而此时的面对面厮杀,显然已经不再是考量双方统帅运筹帷幄的时候,唯独只有靠着彼此强大的战力来歼灭对方,才能够取得这一战的胜利。 号角声在旷野上的悲鸣激发出来如虹的士气,今日一早赶造出来的简易工事,在此时已然是派上了用场,投石车、强力弩在牛马的拽动下,被拉入到了射程范围内,两侧则是手持弓弩与长枪的兵士,保护着投石车跟强力弩的侧翼,身后则是大量的骑兵穿梭于其中,战马不安的在雪地里刨着脚下的积雪,不过眨眼间的功夫,整个大军脚下已经是泥泞一片。 寒冷的空气下,投石车缓缓发出吱吱呀呀的声音,那些石块再次被置放其中,等候着统帅的命令。 耶律月依然还是不顾天气的寒冷,并未按照耶律乙薛的意思,只穿戴上了皮裘来取暖,如同其他将士一般同样是甲胄在身,即便是整个人在马背上,都快要冻的失去了知觉,但耶律月也不得不表现出与众将士同仇敌忾的坚决。 因为耶律月这一个女统帅的决绝与坚毅,在如此寒冷的天气下,都能够不动如山的立于马背之上,与他们一同与敌对战,这自然是使得宋人这边的士气得到了极大的鼓舞,看着地平线另外一方的金人,在旌旗的猎猎作响下,瞬间发出一阵阵直指苍穹的喊杀声。 乞石烈诸神奴的大军,显然没有宋人这边如此完备,因为急行军要赶往太原府的关系,所以他们的大军则是以骑兵为主,虽然在此刻的战场上,颇为适合他们的骑兵冲锋,但奈何对方则是携带着强大的攻城器具,自然而然的就成了能够克制他们打冲锋的利器。 可眼下两军对垒的形势下,乞石烈诸神奴显然也无法后退一步,迎着寒风对自己麾下的兵士嘶吼着,做着战前的最后一次士气的鼓舞,随着金人众将士同样发出不亚于宋人的喊杀后,金人便开始了率先向宋人发起了进攻。 随着金兵的骑兵开始缓缓冲锋,随着各阶将士在黑压压的大军中,双眼通红、杀气腾腾的嘶吼着号令,旷野上空的气氛瞬间变的紧张了起来,比冬日还要寒冷的几分的杀伐意味,换件铺天盖地的向着宋人这边涌来。 短促的号角声在空气中做着最后一次的号令,身着甲胄的骑兵乌压压一片,如同一层层气势汹汹、携带着电闪雷鸣的厚厚乌云一般,带着遮天蔽日的气势,踩踏着厚厚的积雪向对方碾压过来。 耶律乙薛仰头看向身后不远处耶律月身后的旌旗,两侧的步军神情坚毅,在金人开始冲锋之时,不自觉的紧了紧手中的弓弩与长枪,原本已经快要失去知觉的躯体,在这一刻突然间变得热血沸腾,面对着金人同样是嘶吼着喊杀声。 随着金人的骑兵越来越近,耶律月缓缓举起了自己的手臂,而后当在半空中做微微停顿后,在快速放下的那一霎那间,身后的旌旗瞬间便指向了前方,耶律乙薛第一时间扭头,对着攻城器具下的兵士怒喊着:“放!” 一声声带着杀气的命令在头顶上空响起,铺天盖地的石块与如椽般粗细的箭矢,携带着凌厉的破空声,向着冲锋的金人头顶飞去。 地面上黑压压一片的金人骑兵在快速向前冲锋,头顶上空则是宋人的箭矢与石块,在第一时间遮住了头顶的阳光。 一块块大石从空中砸向正在冲锋的金兵,瞬间金人的骑兵便是人仰马翻、惨叫声不绝于耳,如椽的箭矢要么钉在了雪地上,要么穿过马腹带出一片雪花,在战马吃痛扬蹄嘶鸣时,鲜血瞬间洒向积雪上,在融化着积雪的同时,也飞溅出一片片诡异、血腥的画面。 “两翼、冲锋。”乞石烈诸神奴微微皱眉,第一波的冲锋被敌人粉碎乃是预料之中的事情,所以当宋人的石块、箭矢从空中落下时,原本的两翼骑兵依然开始缓缓呈扇形展开,向着宋人的两肋冲了过去。 “冲锋,直取中军。”耶律月冻的有些发白的嘴唇淡淡的说道。 而此时的雁门关处,叶青等将士终于是找到了可以暖身的美酒以及其他食物,山坳处近两百人的民夫被十名种花家军看守在一处,一片片被劫持下来的牛车困守在原地打转,不安的看着眼前的一群人,对它们所拉的货物进行着掠夺。 民夫最终被叶青下令赶下了山,而叶青与种花家军中他的两百亲卫,此时已经成了给雁门关运送粮草的民夫。 跟贾涉交代了几句后,叶青便亲自率领着两百亲卫,而后赶着与他们人数相差无几的牛车,缓缓走向了通往雁门关崎岖山道。 1136 雁门关 雁门关被称之为天下第一险关,自然是有着它独特的防御地理位置,以及那易守难攻的防御城墙。 随着雁门关的轮廓进入叶青等人的视线,已经略显疲惫的两百来人,望着那雄伟壮观、气势磅礴的雁门关城墙,在斜阳下俱是不由得倒吸一口凉气。 冰雪覆盖后的雁门关有着一种独特的美跟厚重,即便是他们如今距离雁门关还有一大段的距离,但那随着山势绵延起伏的高大城墙与烽火台,以及那城门上面的敌楼已经是尽入眼底,时不时能够看到城墙上兵器反射的明亮光芒,都给叶青等人一股扑面而来的巨大压力。 想要以三千人加上许寒的一万人来攻关,叶青在这一刻突然觉得自己是不是有些异想天开了? 脚下湿滑的道路根本不适合战马前行,呈v字型的山道上宽下窄,堪堪能够容纳一辆牛车通过的狭长道路,大军根本无法形成队形通过,更别提能够抵达那厚重的城墙之下了。 而随着他们继续向前,就连那驮车的老黄牛都开始费力的哞哞叫着,沉重的车轮陷入湿滑的雪地中,加上这种能够累死牛的极长缓坡,对于人跟畜生来说都是一场对耐力的极大考验。 眼前复杂的地势山道,还是雁门关面向南方的地形,与其他人一同推着打滑的牛车卖力的前行,叶青如今依旧难以想象,雁门关面向北方的那一面,地形地势又该是如何的复杂跟险要? 据说在面向北面的方向,因为要防止牧族人的骑兵轻易通过,在复杂险峻的山道上,还设置了大小石墙不下三十座,以此来阻击牧族人骑兵能够在关隘前发起速度的优势。 整个雁门关如同一个小城一般,东西城门相对而言地势比较缓和,城门也相对南北城门要宽敞一些,但即便是如此,当东城门打开时,叶青他们距离城门还有数百步的距离。 或许是因为一连好几天大雪封山的缘故,所以也使得镇守雁门关的金人,在看到从山下运送上来了粮草车队时,并没有怀疑叶青等人的身份。 从那些真正民夫手里抢来的路引与腰牌,在金人将领胡乱的翻看了一下,便开始命令一同跑出来迎接物资的金兵,帮着把众多牛车一同拉进了雁门关内。 一身民夫装扮的叶青等人,跟随着守将牵着牛车便这般轻松的进入到了雁门关内,而后在金兵的带领下,绕过那练兵场与营房,向着更为靠东南方向行去,不过在这之前,牛车上的酒肉已经被金人守将私自卸去了很多。 叶青看着那守将熟练的命令手下搬送,唯唯诺诺的站在一旁也不敢多言,直到人家挥手之后,才带着被拦截的几辆牛车,向已经走出老远的车队追去。 而当一辆辆牛车,终于在伙房与所谓的仓库门前停下后,叶青等人此刻才有机会打量这让他魂牵梦绕的雁门关。 雁门关显然并非是只有雁门这一道关卡,在它的东西两侧同样有两道军事关隘,依靠着城墙与城堡连接在一起,从而形成了一个周长达到了二十多里的城池。 如今叶青等人,不过还是位于雁门关的外围,距离雁门关真正的防御核心,还有着不小的距离,但从中也可以看出,此处显然如同是金人的后勤要地,在背后支撑着前方的所有的防御工事。 随着斜阳渐渐没入远处的山峰中,数十辆牛车上的粮草物资也被全部卸下,当叶青正准备再去找守将来办理交接文书时,一个鬼鬼祟祟的伙夫直直向叶青撞了过来。 第一反应刚想要躲避的叶青,愣了一下后还是选择了站在原地不动,而就在那低着头的伙夫快要撞上他时,突然之间抬起了头,满脸胡须的董晁看着一脸震惊的叶青,微微一笑后道:“我带您去办理交接手续。” 叶青不动声色的点点头,弯腰拍了拍了这一路行来,早就已经湿透的长袍,对着亲兵交代了几句,示意他们把牛车赶到金人指定的地方后,这才跟着董晁离去。 这里并没有多少金人把守,显然到如今,身在雁门关的金人,如今还不知道太原府已经失守,所以使得他们的防御重点,依旧是放在靠北的方向。 天色早已经黑了下来,原本一直有些提心吊胆的叶青终于是长舒了一口气,看着四下无人后问道:“你怎么在这里当起了伙夫?” “大人,说来话长,我就长话短说吧。”董晁摸了摸自己的胡须,便开始说道:“自下雪后,我就从朔州赶了过来,雁门关外一旦下雪,几乎就不可能仅靠外力攻下,所以我便混了进来,希望能够里应外合。” “完颜章在哪里?你现在有多少人在这雁门关内?”叶青默默点点头,这一路行来,他也已经深切体会到了雁门关的易守难攻,而董晁在这一带混迹多年,自然是比他要熟悉所有的一切。 “完颜章在前方中军营,这里只是象征性的有人把守而已,穿过前面那道几道城门,再向前大概两里地的样子,才算是真正进入到雁门关的腹地,而所有的金兵几乎也都是聚集在那里,如此一来,不管是南还是北发现敌情,他们都能够在第一时间赶过来。”夜色下,董晁指着远处那随着山势绵延起伏的黑乎乎长城说道:“金人虽然治城不行,但在建造关隘上倒是没少下功夫,如今这些城墙可谓是四通八达,就连东西两侧的关隘也已经被打通。如今不管是那边出现险情,他们都能够在第一时间通过这城墙去驰援。” 叶青望了望四周,夜色下的雁门关内显得极为冷清,加上此处并非是真正的腹地,所以当叶青他们进来时,自然是也根本看不到多少驻守的金兵。 “难怪在还没有进城时,还看到城墙上有金人把守,但进来后却是没有人了。”叶青有些恍然大悟的说道。 “今日雪刚停,天气又这么冷,金人也不愿意冒着寒冷巡防,所以城墙上的守军比往日要少了很多,只有几处重要的烽火台跟敌楼上置有守军,一个时辰一换防。”董晁向叶青介绍道,而后看着叶青手里的文书,指点了几句后道:“这是两块碎银子,一会儿交给守将,如此一来,他们或许就会因为大雪的缘故,会让你们在这里多停留两日,若不然的话,我怕他们会让你们明日一早便离开。” 两人一边说一边向前行走,而随着越发接近那两排简单的营房,人声也渐渐变得嘈杂了起来,夜色下已经点燃了篝火,酒香也开始在空中弥漫着。 跟随着董晁沿着墙角继续往前,在一间亮着灯光的房间门口,董晁示意叶青自己进去,而他则是在外面守护着。 随着叶青手持文书在掀开厚厚的门帘走进去,刺鼻的酒味瞬间就向叶青迎面而来,一名已经喝的脸色通红的守将,斜斜的靠在椅背上,看着憨笑不已的叶青,含糊不清的问道:“你是谁?怎么是个生面孔?” “雪大,路不好走,老爹便让小的带人进山。”叶青依旧是站在门口,在没有那将领的命令下,自然是不敢凑上前去。 何况,按照董晁的猜测,原本以为里面只有守将一人,如今里面则是五个人,那两块碎银子自然是需要不露声色的只让那守将看到才好。 所以在那守将不说话,只是带着不屑的笑容看着他时,袖袋里的两块碎银子,已经被他不知不觉的包裹在文书中。 “生的一副好身板,干这活儿有些委屈了,有没有兴趣从军啊?到时候你也就不像现在这么辛苦了,也就能够跟我一块吃香的喝辣的了。”守将端起酒杯一饮而尽,这才向叶青招了招手,示意其上前来。 即便不是因为借着粮草车队进入雁门关,此刻叶青的形象也是颇为狼狈跟憨厚,胡须多日以来不曾刮过,此时也已经是被满面胡须遮住了小半张脸,整个人看起来脏兮兮的。加上那一身早已经分不清楚颜色的长袍,赶着牛车在雪地里走了小半天的时间,从而使得此时的叶青看起来,就像是一个形象憨厚,只是比平常百姓要显精壮的壮汉一般。 文书夹杂着碎银被叶青轻轻的放在桌面上,文书自然而然的打开,露出里面的银子,守将的目光瞬间变得明亮了许多,满意的点点头后,看着叶青那双满不满茧子、满是污垢的手,终于是彻底放下了心中本就不多的警惕。 几块为数不多的碎银,这是常常给他们运送补给的的规矩,看着叶青如此娴熟,显然是在出发前他那老爹早有交代,于是懒懒道:“好,明日我签字后你再来取,大雪漫山你们也不容易,不妨就在此多停留几日,待雪消的差不多了再回去。” 叶青登时双眼一亮,神色欣喜的对着那守将点头哈腰的连连称谢,而后在看到那守将赶苍蝇似的挥手后,转过身对着旁边几个金人憨笑着点头匆匆打招呼后,便离开了房间。 并没有引起守将的疑心,这让走出房间的叶青大松一口气,寒冷的空气让他刚刚在房间内感受到的温暖,瞬间消失殆尽,找到一旁等候的董晁后,两人看了看那热闹的篝火跟十几个手舞足蹈的金人后,这才向着偏僻的伙房方向走去。 而此时在耶律月跟乞石烈诸神奴交战的这一边,持续了小半天的战争也已经结束。 如同第一次遭遇战过后一般,此刻零星的火把再次出现在堆满了残肢断臂的战场上,断了腿的战马早已经放弃了挣扎,呼哧呼哧的喘着粗气,听着旁边的主人发出微弱的痛苦呻吟声,或者是因远处的偶尔划破夜空的惨叫声,无力的躺在雪地里转动着眼珠子。 寒冷的空气凝固着所有的一切,从而也使得那些并未被敌人杀死的兵士,最终却是被寒冷快速的夺走了性命。 旌旗与生命力顽强的兵士被打扫战场的兵士带回去疗伤,而相比昨日里要残酷的是,那些已经无法挽救,但还未完全死去的兵士,要么是眼睁睁的看着自己的同伴离去,要么便是一遍遍哀求着同伴,给他们一个痛快。 耶律月的眼神依旧是坚定无比,指挥了小半天的战争并没有让她感到疲惫,这一刻的她,心底里的战意甚至是比刚一交战时还要高昂。 今日一战虽然损失依旧惨重,但相对而言,乞石烈诸神奴的伤亡比他们还要来的惨烈,甚至如今,耶律月都怀疑,乞石烈诸神奴是否在明日还有一战之力。 所以让耶律月蠢蠢欲动的是,是否要在今夜决定,对金人发动一次夜袭,从而彻底打散金人残存的战斗力。 双手因为心头的纠结犹豫时张时合,她很想要夜袭一次乞石烈诸神奴,但眼下大军是否还有力气再战,同样是她需要考虑的问题,她心志坚定无比,但并不代表麾下的将士也能够如他一般。 就在耶律月纠结的时候,耶律乙薛的声音则是在帐外响起,随着耶律月应了一声后,厚厚的帐帘被掀开,只见几个将领在耶律乙薛的带领下快步走进营帐内。 有些惊诧的看着眼前的七八名将领,其中并没有夏人将领,除了耶律乙薛以及其他两名辽人将领外,其余五人则都是宋人将领。 此时一个个神情肃穆,眼神坚毅,看着卸甲后披着皮裘的耶律月,最终几名将领在犹豫了片刻后,还是由耶律乙薛来向耶律月建议:今夜突袭金人大营。 原本神情惊诧的耶律月,此时的神情变得格外震惊,但看着眼前的几名将领,心头瞬间也明白,为何在这几个人当中没有出现夏人将领了。 显然,在今日这一场鏖战后,夏人已经或许是开始变得怯战,也或许是已经无力再战。 但耶律月更愿意相信是前者,当年在大辽时也曾经跟夏人交过手,虽然不像今日这般惨烈,但最起码夏人的战斗力,绝非是她今日所看到的这般。 而眼前除了宋人跟辽人外,竟然无夏人将领的身影,足以说明,相比起同样是亡国的辽人来,因为她耶律月在军中的存在,才使得辽人今日会一直这般晓勇,而至于夏人,除了李安全不在外,恐怕也跟对于宋人不愿意更多的卖命有关。 “为什么?”耶律月并没有同意也没有反对的问道。 几名将领相互对望一眼,他们的出现,除了让一军统帅知道,他们还有余力继续再战外,也是为了告诉耶律月,今日鏖战过后,夏人显然已经不像一开始那般愿意卖命了。 “因为有些人不同意偷袭金人。”众将领中,还是由耶律乙薛来回答道。 耶律月微微叹口气,继续整个人缩在椅子上,看起来是那么的柔弱跟无助,静静地想了片刻后,道:“你们有何建议?” 耶律乙薛为首的将领俱是神色一喜,而后面对这个全军的统帅,开始出谋划策了起来。 而耶律月的心神,则是在众将领七嘴八舌的时候,开始思考着该如何震慑夏人。 耶律乙薛等人今夜请战,除了因为今日一场鏖战后,两方无论是士气还是伤亡都超乎了想象,恐怕还有就是,在帐内的众将领,更为担心明日若是再战时,大军恐怕会因为夏人的懈怠而出现军心士气不稳,从而葬送如今的大好形势。 这边在出谋划策着夜晚该如何偷袭金人,而乞石烈诸神奴,今日一战也暴露出来了兵力不足的知名弱点,若是与对方兵力相当,即便是没有那些投石车的兵器,乞石烈诸神奴也有信心能够击退对方。 但无奈的是,他为了能够更快的早日到达太原府,所以从一开始就选择了轻装行军,即便是在真定府时,他也并没有打算哪怕是带上重骑兵。 所以兵力上的不足跟兵器上的差距,让他今日在面对耶律月时还是吃了不小的亏,甚至明日是否还能够跟宋人再来一次像今日这般规模的战争,他心里都是一点儿底没有。 众多将领的提议中,除了各种迂回、伏击的策略外,自然也会有人提出,宋人会不会在今夜偷袭。 “挖掘防御工事……。”一名将领想出破解之道说道。 而乞石烈诸神奴则是微微摇了摇头:“外面天寒地冻,何况又是晚上,想要在一夜之间构筑出防御工事,宋人的斥候一定会察觉到,何况他们也不会给我们这样的机会。不过……。” 乞石烈诸神奴微微沉吟,眉头紧锁,眼下不是他把所有注意力都放在这一战的时候,叶青行踪不定,到现在为止,他都不知道叶青到底在哪里,而且更为要命的是,在平定遇到的那股宋人,如今同样是不知所踪,若是自己一昧的在此跟耶律月消耗下去,指不定叶青或者是那股宋人,突然之间就会从自己身后冒出来。 太原已然失守,如今又被耶律月挡在了半道不得前行,叶青行踪不定等等因素,让乞石烈诸神奴不得不站在更高的高度来从大局考虑,当初最坏的打算便是,跟宋人重回当年的疆界之线,那么他如今就不该在无法打败耶律月这支大军时,还一直继续跟耶律月死磕。 “立刻派人构筑工事,记住,挖的深不深不重要,挖的宽不宽同样不重要,最为重要的是,一定要闹出惊天动地的响声来,最好是让耶律月知道,我们在构筑防御,就是为了防止她夜晚偷袭。”乞石烈诸神奴站起身,对着几名将领命令道。 待所有人斗殴离去后,原本神情坚毅的乞石烈诸神奴,神色瞬间变得怅然若失起来,对着空落落的帐篷长叹一口气,眼下他不得不以大局为重,而是跟耶律月在此一争长短。 耶律乙薛并没有随着其他将领去谋划晚上的偷袭,连同两个宋人将领都被耶律月留了下来,随着耶律月的亲军在帐外集结后,帐篷内换好了一身甲胄的耶律月则缓缓走出了帐篷。火把的照耀下,此时的耶律月显得是英气勃发,甚至那头盔下面精致的脸颊,此刻看起来仿佛都带着淡淡的杀气,跟刚刚在帐篷内还未着甲时那柔弱无助的样子,简直是判若两人。 “耶律乙薛,以我的命令,立刻去集结夏人所有将领来此。”耶律月清脆的声音在寒夜中,同样显得有些冰冷。 随着耶律乙薛离去不久后,远方便响起了稀疏的脚步声,除了有数的几个夏人将领跟随着耶律乙薛等人过来后,大部分的夏人将领则是要么以受伤、要么以太累等等借口为由,拒绝着耶律月对他们的召集。 两百名亲军以及其他将领的注视下,耶律月的目光缓缓扫过这几个跟随耶律乙薛过来的夏人将领,而后淡淡的低头说道:“带路,前往不愿意前来的将领所在的帐篷。” 耶律月的声音虽然很轻,但不管是耶律乙薛还是其他将领,或者是那几个夏人将领,都从那淡淡的清脆声中,听到了一股不同往常的味道,甚至是感受到了一丝丝的杀气。 像是一排排房屋的帐篷空地处,时不时传来喧嚣吵闹的声音,而一些没有跟随耶律乙薛前往耶律月帐前的将领,此时则是在自己的手下面前得意洋洋的叫嚣着,认为那个柔弱的女统帅一定会前来求自己的。 甚至一些人则是大声说道:“凭什么让一个女人当全军统帅,凭什么不能让自己当统帅?今日自己可是砍了十三个金人的头颅,而且还斩杀了好几屁战马。” 就在众人嚣张的议论纷纷时,耶律月在亲军跟耶律乙薛为首的几名将领的簇拥下,缓缓出现在了那几个将领的身后。 众多夏人兵士,看到耶律月等人突然出现后,瞬间都是敬畏的缩了缩脖子,而后要么已经偷偷跑进了帐内,要么便是低着头站在原地,脸上原本的笑容此时也是早已经消失不见。 耶律月虽然是一介女流,但如今在军中可以说也已经建立起了她身为统帅的威望,自从渡过黄河以后,耶律月就开始不知不觉的在大军中树立她的威望,而通过攻取太原府,以及今日与昨日跟金人的交战,耶律月也同样是显示出了她身为统帅,率兵作战的才华。 不论是攻城战还是遭遇战,亦或是今日的阵地战,在耶律月的统帅下,显然都取得了不俗的战果,同样也足以让整个大军为之信服。 但显然,这其中自然还是有些人不会那么服气,何况他们当初还曾受过李安全的蛊惑,所以在大军中,一直以来都被耶律月视为了不稳定的因素,只是一直没有机会来整顿这些人。 看着自己眼前的众将士,一个个突然之间不再说笑,甚至还有人鬼鬼祟祟的往后退,双眼中流露出了敬畏的目光,几名没有前去统帅营帐前的夏人将领,在看着几个心腹用眼神向他们示意外,开始缓缓的转过身,望向了众人簇拥下一身银色盔甲的耶律月。 “末……末将见过铁衣将军……。”几名夏人愣了愣,而后急忙向耶律月行礼。 “为何不去帐前集结?”耶律月缓缓向前迈进两步,身后的耶律乙薛便立刻跟上两步,自始自终保护着耶律月。 “这……今日一战末将有些累……。”面对耶律月那凌厉的目光,其中一名夏人将领开始变得吞吞吐吐,不知该如何回答。 而旁边的一个夏人,撇着不屑的嘴角,在耶律月问出后,就扬起头望着夜空,不屑道:“今日老子累了,大晚上的太冷了,不想去。这样你满意吗?” 耶律月转移视线,看向这名夏人将领,神色依旧是极为平静:“今日一战,每一个人都很累,但比起那些战死的同袍……。” “同袍?”夏人将领依旧是仰望着天,仿佛耶律月根本不屑一顾道:“老子是夏人,如此帮宋人已经是仁至义尽了。今日一战老子也没少出力,手下的将士也没少死在沙场上。怎么,难不成还想要老子晚上也给你卖命不成?还是说……。”夏人将领此时才缓缓低下头,眼神带着一丝挑衅,看着神色平静的耶律月,突然嘿嘿一笑道:“怎么,难不成你想召集老子过去给你暖被窝……。” “放肆!”耶律乙薛在耶律月身后怒道,一只手便立刻向自己的腰间的刀柄摸去。 只是耶律月的动作显然比他更快,不等耶律乙薛的手碰上刀柄,耶律月已经拔出了耶律乙薛腰间的刀,刷的一声,寒光在火把的照耀下闪过,夏人将领也只是觉得眼前一花,而后便是脖子一凉,耶律月手里的刀已经稳稳的架在了他的脖子上。 冰凉的刀锋沉稳有力,紧紧贴着夏人将领的脖子,而此时原本还歪着脖子的夏人将领瞬间一个激灵,显然,他没有想到,耶律月拔刀、出刀,以及把刀架在他脖子上的一系列动作,竟然是如此的干净利索。 “再把刚才的话重复一遍。”耶律月的声音跟神色依旧平静,只是此刻语气中的杀气,即便是那些唯唯诺诺的兵士都能够深切的感受到。 “我……。”夏人将领的眼睛写满了惊惧跟恐慌,一时之间面对耶律月那平静的双眸,竟然不知道该说什么。 不只是这名夏人将领,甚至是其他夏人包括一些宋人将领等,都没有想到耶律月出刀竟然如此快如闪电,这与他们心中想象的根本不一样。 而此刻,随着耶律月手里的刀稳稳的架在了夏人将领的脖子上,其他夏人将士的脸色瞬间变得有些忐忑,一个个有些不安的偷瞄着耶律月,或者是第一时间便把头深深的低了下去,生怕此刻动怒的统帅会拿他来泄愤。 夏国已经亡国好几年,即便是这些夏人是李安全背地里招募的,但如今对于已经亡国的夏国,并没有多少种程度,再加上被李安全带进宋军,特别是再加上经过这几战后,众人此时其实在军中,已经很难再分清楚夏人、辽人或者是宋人。 当然,任何事情显然都非绝对的,就如同耶律月在军中建立了威望,但依然还是有个别人不服一样。 “国有国法、军有军规,不论你是夏人还是辽人还是宋人,如今都是叶青叶大人麾下之将士,都是我耶律铁衣之军中同袍。任何一名将士战死疆场,我都跟各位同袍一样心痛,但……这并不是你一个将领违抗军令的借口。本将军召集你等,更是为了能够让我们的将士在接下来的厮杀中减少伤亡。而你身为将领,即目无法纪、又以下犯上,视军法为无物,若今日不治罪于你,本将军以后又该如何统军!”此时的耶律月,在耶律乙薛的眼中变得分外熟悉,仿佛又看到了当年身在北府的那名威严与尊贵的铁衣将军一般。 不等那被刀架在脖子上的夏人将领说话,耶律月环视一周在旁的其他夏人,看着自己的话语,并没有因此而激起其他的抗议跟议论,反而是让众人变得一个个神情严肃时,耶律月心中更是坚定了以这名夏人将领再次立威的决心。 冷冷的环视一周的后耶律月,清脆的语气此刻听起来却是让人心生敬畏:“即日起,若是再有不从本将军之命者,违抗军令、以下犯上,便是此下场!” 话音刚落,耶律月手里的刀便飞快的划过那夏人将领的脖子,火光下,鲜血瞬间从踉跄着脚步的夏人将领脖颈间喷溅而出,难以置信的看着耶律月竟然真的敢当众杀了他。 一手飞快的捂着脖子的伤口,一边踉踉跄跄的往后退去,而他身后的那些夏人,在他踉踉跄跄的倒过来时,在耶律月的注视下,竟是无一人敢于上前搀扶,而是在那夏人将领倒地的瞬间,面无表情的飞快向两边躲去,看着那名将领倒地挣扎了一阵后便不再动弹。 (ps:战争场面就算了吧,我真来不了,不好意思啊,多担待啊,多脑补啊。哈哈哈……。这一大章……看的累吧?) 1137 算计 这一夜,耶律月在军中众将士面前立威,从而使得整个大军,真正被耶律月掌握在了手里,完全可以不论何时、何地,都能够如臂使指的指挥这一支大军去作战。 所有的将领再次被集结到中军帐前,而撒出去的斥候也已经开始陆续回报,金人那边挖掘壕沟、设置绊马索等防御工事。 显然,乞石烈诸神奴也已经猜到了,在宋人人数占据优势、今日一战又微微占据上风的情况下,宋人很有可能会借着高涨的士气乘胜追击。 只是此刻听到消息后的耶律月,神情倒是显得有些惆怅,当夏人将领也加入进来开始商讨着,今夜该如何偷袭,他们愿意为铁衣将军卖命之时,耶律月则是望着清冷的夜空微微叹口气,对着耶律乙薛道:“不必了,今夜不必偷袭金人了,斥候也都撤回来吧,夜晚巡防同样取消,让众将士好生休整一夜吧。” “殿下……。”耶律乙薛有些不解,而其他的将领此时也是一头雾水,不知道为何耶律铁衣突然间就改变了主意。 “照我的命令去做便是,耶律乙薛留下,其他人立刻回各自大营。”耶律月淡淡的说了一句,而后便头也不回的转身进入了营帐内。 今夜刚刚当着众将士的面杀人立威,此时耶律月那矫健的身手以及威严霸气的形象,依旧在众人脑海里盘旋,所以面对耶律月的突然变卦,虽然众人不解,但却是没有一个敢在当面质问耶律月。 耶律乙薛回头,看着一个个望向他的将领,只好无奈的耸耸肩膀道:“既然如此,那么大家就按将军所说的办吧,我也不敢违抗军令不是?” 违抗军令四个字,让众多将士不自觉的跟着急忙点头,今夜见识到了统帅杀伐果断的一面后,此时众人的心头都已经隐隐生出对这位统帅的一丝敬畏,哪里还敢不照着耶律将军的话去办差。 没人知道耶律月留下耶律乙薛后到底说了些什么,不过耶律乙薛也并没有在中军帐内多做停留,而后便匆匆走出了中军帐。 一夜的寒风在天色蒙蒙亮时终于冻醒了白茫茫的大地,整个宋人大营这边按照耶律月的命令,已经升起了袅袅炊烟,大营内的各个帐篷,也因为一大清早的命令后,以及一整夜的休整后,显得格外的轻松,完全没有了昨日那般紧张到凝滞的杀伐气氛。 斥候在清晨再次恢复了常态,在整个大军吃完早饭时,已经陆续开始有人禀报金人那边的情况。 众将领再次被耶律月集结到了中军帐前,但在这些人中,却是少了耶律乙薛的影子。 众将领面面相觑之余,却是没有人敢上前去问,今日一清早极为反常的穿了一身黑色甲胄的耶律月。 一身银色甲胄的耶律月的英姿飒爽的形象,显然已经自昨夜后深入人心,而今日一身黑色甲胄的耶律月,则是与众将士心中那个英姿飒爽的统帅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此时的耶律月被黑色铁甲包裹着柔弱的身躯,但却是没有人敢小看这个军中女统帅,毕竟,今日在众人面前判若两人的女统帅,整个人的气势看起来显得更加让人敬畏跟高不可攀。 而更让众将士赶到惊掉下巴的是,耶律月在把他们集结起来后,并没有做今日继续跟金人交战的动员,而是在环视过他们每一个人后,竟然下令让整个大军拔营。 耶律月的命令瞬间在众将士之中引发骚动,众人交头接耳,小声议论着这道有些不合乎情理的命令。 耶律月也不说话,静静地回头看了一眼身后的亲兵,已经在拆除自己的军帐,而就在此时,则从远处传来了急促的马蹄声,只见两名宋人将领在数十名兵士的簇拥下,飞快的向他们这边奔来。 不等靠近整个人人群,两名将领便从马背上跳了下来,对着耶律月行礼后,便立刻禀报道:“大人,如您所猜测那般,此时金营已经全部空了,一个人都没有,看来是连夜后撤了。” 随着这名将领的声音在众将士耳边响起,不少人开始再次纷纷议论了起来,一些人则有些不可思议的惊呼着金人竟然撤了,一些人则是仰天长叹着可惜,早知如此,就不该在昨夜减少斥候,如此一来,说不准还能够追着想要后撤的金人痛打落水狗。 耶律月自始自终保持着微笑,众将士的惋惜与叹息一一被她听进耳里,但不过片刻,随着耶律月再次环视众人后,整个将领群瞬间又再次安静了下来。 看着眼前的数十人终于再次安静下来后,耶律月轻咳一声后,神色变得比刚才要严肃了很多,语气也开始变得凌厉了起来,一道道命令被她亲自下达给眼前的众将领。 谁应该立刻率兵去追击,谁应该留下善后,谁来负责粮草辎重等等,在耶律月那清脆急促、不容置疑的声音下,井井有条的进行着,每一个被耶律月点名的将领,丝毫都不敢耽搁跟疑问,俱是立刻按照耶律月的命令忙了起来。 众人虽然心头都有疑惑,耶律乙薛为何突然会消失不见,但显然并没有人敢去问昨夜杀人丝毫不手软的耶律将军。 而此时的耶律乙薛,自昨夜从耶律月的帐内出来后,便立刻率领了三千人,极尽小心的绕过了金人的防线,从而在清晨来临前终于北上近三十里地后,在一处适合打伏击的地方埋伏了下来。 按照昨夜里耶律月的吩咐,在不惊动整个大营,以及金人那边的情形下,耶律乙薛可以率更多的兵士连夜赶抄,在前往娘子关的路上伏击可能后撤的乞石烈诸神奴。 而如今耶律乙薛身后的三千人,已经是昨夜里他在不惊动其他将领的前提下,能够带出来的人数极限了,何况,这还是建立在,耶律月昨夜里撤了不少大营内的巡防后才做到的。 若不是耶律月连自己大营里晚上的巡防都撤走了大半,耶律乙薛恐怕能够带出来一千人就算是不错了,但这一千人,想要成功伏击可能后撤的乞石烈诸神奴,恐怕是远远不够的,即便是如今麾下三千人,耶律乙薛都觉得有些不保险。 此时埋伏在满是积雪的荒芜树林中的耶律乙薛,脑海里依旧是思索着昨夜里耶律月的一道道命令,他不清楚耶律月是如何判断出,昨日一战后的金人会在昨夜做出后撤的决定,难道就是因为金人大张旗鼓不加掩饰的修筑防御工事吗? 而耶律月撤下了斥候,甚至是撤了大营内的大半巡防,除了让自己率兵离营时不惊动自己人,是否还有别的目的呢? 耶律乙薛的脑海里有着很多的疑惑,甚至是包括,即便是如今他已经找到了一处适合打伏击的地方,但他也不太确定,昨日里骁勇善战、视死如归的金人会在今日突然后撤。 与他脑海里存有疑惑的还有如今率兵后撤的乞石烈诸神奴,昨夜里宋人的大营处处都透露着古怪,不单是前往自己这边的斥候减少了,甚至就连大营内的巡防都减少了很多,从而使得他自己派出去的探子,在昨夜里都能够比以往更加深入了近两里地的距离,去查探宋人大营的种种举动。 所有的一切都显得不合乎情理,宋人的大营安静的让他心虚,甚至在他看来,这一切更像是耶律月的精心设置的陷阱,是为了引诱他在昨夜里偷袭他们的大营。 想到此处的乞石烈诸神奴,嘴角不由的带着一丝得意的笑容,若是昨夜里耶律月也是在防备着他偷袭,那么自己可就要让耶律月失望了,想到此处的他,心头甚至是更加的得意,甚至他很想看看,当耶律月在今日率领着大军突袭到自己的营地时,看到空无一人的营地后,脸上的神情是不是会很精彩呢?会不会对着空无一人的营地怒骂自己太过于狡猾呢? 探子在前方查探着回娘子关的道路,原本脚下应该平整的继续早已经被踩踏的一片狼藉,而乞石烈诸神奴一路行来,也并没有发现什么异样。 只是当他率军开始穿过一片山涧时,看到脚下原本应该跟这一路撤退时,一样狼藉的道路不知何时变得竟然不像之前那么狼藉凌乱时,乞石烈诸神奴的心头瞬间升起了一丝的不安感。 自从后撤到官道时,他就撒出去了不少查探回娘子关的斥候,自然是为了防备宋人会不会迂回埋伏在他前面,以及前两日在他们在赶到平定府时,遇到的那股宋人会不会拦住他们的去路。 所以当踏上凌乱泥泞的官道时,乞石烈诸神奴对于眼前官道上的狼藉,虽然有些疑心,但因为自己派出斥候在前,那么也就使得这路上的凌乱泥泞有了合理的解释。 而眼前直直的官道上,两条长长的战马经过后留下的蹄印,如同沟壑似的那么的明显,其他地方的积雪则是依旧平整,与这一路上的整个路面都凌乱不堪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中计了……。”乞石烈诸神奴心头一震,急忙回头望向左侧那边容易埋伏大军的山林。 此时的乞石烈诸神奴,终于想通了心头的疑惑,为何昨夜他派探子前往宋人大营时会那么安静,为何宋人要撤走大多数斥候,原来耶律月如此做,并非是为了收缩兵力来伏击他于昨夜的袭营,而是为了混淆他做出正确的判断,以及忽略掉耶律月派人迂回伏击自己。 就如同他大张旗鼓的构筑防御工事,防备宋人可能会夜袭,但真正目的却是为了后撤一样,耶律月同样是如此,让自己以为她在防备自己对她的偷袭,而她真正的目的,却是暗中派人连夜赶抄在此埋伏袭击自己! 就在乞石烈诸神奴,刚想要下令大军全速向前冲时,他刚刚回头侧望的那片山林上空,瞬间响起了熟悉的箭矢破空的声音。 一片乌云泰山压顶般向他们铺天盖地的袭来,凌厉的箭矢带着隐隐的破空声,而后乞石烈诸神奴的身后,瞬间就想起了惨叫声跟将领慌乱的吼叫声。 “有埋伏……下马……。”乞石烈诸神奴身后,不知道哪一个将领扯着嗓子喊了一句,气的乞石烈诸神奴差点儿从马背上栽落下去。 再次回头看向那片山林上空,那源源不断的箭雨,乞石烈诸神奴一时之间无法判断到底埋伏了多少宋人。 此刻的他,自然是无法顾及身后已经受伏的大军,只能吼叫着已经跟他穿过那片山林的兵士,加速向前奔去。 乞石烈诸神奴并不敢逗留,更不敢停下来埋伏在此的宋人交战,毕竟,如果一旦自己深陷此处,那么就说明,耶律月根本不会扑向自己那空空如也的营地,而是会快速的从后面赶来,连同这些伏击自己的金人,一同在此歼灭自己。 乞石烈诸神奴深知自己的生死事小,甚至就连那些遭受埋伏的兵士死活都无所谓,但他不能辜负完颜璟对他的期望,以及不顾娘子关、真定府的安危。 所以此刻的乞石烈诸神奴,脑海里只有一个念头,便是带着身后的残余兵力,不去理会已经受伏的将士,一刻不停的加速向着娘子关的方向奔去。 乞石烈诸神奴头也不回的向前飞驰,而他们大军身后耶律月派遣的追击大军,此时同样是沿着官道轻装全速前行,争取能够在最快的时间内,跟伏击的耶律乙薛汇合,最理想的结果,自然是能够把金人全歼至此。 耶律月身为前锋后面的援军,并没有着急赶路,何况她也不得不防备,是否乞石烈注射奴在后撤的同时,不会在路边设下埋伏。 与前方驰援耶律乙薛的大军保持着不足两里地的距离,如此即能够在最短的时间内驰援耶律乙薛,同样,也能够在前方赶去驰援的大军,一旦遇到金人的伏击时,在第一时间得意驰援他们。 而与此同时在雁门关外十余里的一处山凹里,许寒跟贾涉竟然歪打正着的在崇山峻岭中汇合到了一起,两方人马差点儿把彼此当做敌军,但好在第一时间就认出了彼此,从而终于使得贾涉的三千人马,在与许寒汇合后,攻取雁门关的大军达到了一万三千人。 “大人可有说怎么攻雁门关吗?”冻的直打哆嗦的许寒,这一路上几乎就如同瞎子一样,但运气这东西向来倒是颇为照顾他,竟然就在他快要接近雁门关,正发愁不知该如何在白雪皑皑的世界寻找叶青的种花家军时,两支人马便在山岭中撞到了一起。 贾涉仰头看了看湛蓝湛蓝的天空,而后回道:“看夜空,响箭声起后,便从雁门关东门处发起进攻。” 许寒若有所思的点点头,而后还是有些不放心的掏出那份已经快要成碎屑的地图,正要低头研究时,旁边就传来了贾涉的嘲笑声,随后贾涉一只冻的通红肿胀的手,拿着一份完好的地图递给他。 “看这个份吧,比你那个要清楚详细。”贾涉依旧是忍不住心头的笑意说道。 许寒无奈的白了他一眼,而后从那冻的通红肿胀的手里接过地图,最后还不忘在贾涉那肿胀的手背上用力弹了一下。 贾涉瞬间痛叫出声,手上的冻疮如今让他格外难受,不管是天气暖和时,还是天气寒冷时,都让他有种拿刀在手背上划开个口子放血的冲动,如今被许寒报复性的打了一下,瞬间觉得整个手都快要失去知觉了一般。 “也算是跟大人南征北战这么多年了,怎么这北地的寒冷天气还没有适应啊。”许寒一边审视地图,一边对疼的龇牙咧嘴贾涉问道。 “你以为大人就没有生冻疮啊?不过是大人手上的冻疮稍微好一些而已,但脚上的冻疮……啧啧,真是吓人啊,穿鞋都困难,几乎肿的都……没有一处好地方了。”贾涉神色瞬间有些暗淡。 被困在山中时,他曾经看到过叶青把早已经湿透的靴子脱了下来,而那一双脚比平常几乎是肿了足足一倍,甚至有些地方已经出现了溃疡,而叶青则是抓起积雪对着脚开始使劲的搓揉,整个人的表情……有些词穷的贾涉都不知道该如何形容,但他却是知道必定是格外的疼痛,若不然的话,叶大人怎么会在如此寒冷的天气下,额头上竟然渗出一层细汗呢。 1138 说与江南人不信 经过昨夜里董晁打来热水,让叶青舒舒服服的洗了个热水澡,以及又足足泡了小半个时辰的脚后,叶青都觉得自己整个人像是终于重新活过来一样。 拿来的衣衫虽然是旧的,但好歹也是棉花絮的,说不上料子如何,但最起码比他那身被雪水浸透的衣衫,要干爽暖和了不知多少。 伙夫的柴屋内,对于叶青来说已经称的上是极为舒适了,自然,他此时心中同样牵挂着还在关外的贾涉,以及还不知道如今身在何处的许寒。 雪夜里的滋味他自然是知道有多难熬,更知道,当湿透的军衣棉服一到了晚上是有多么的冰冷跟坚硬。 既不能在山中点火取暖,也不能够脱光了烘烤衣衫,只能是清扫出一块无雪的地方,而后把战马聚集在一起,人躲在里面以避风寒。 “可有办法上的这城墙?”换上董晁给的衣衫,再加上满脸的胡须,此刻的叶青完完全全就是一个庄稼汉。 “现在怕是不行,再过一个时辰差不多。”董晁帮叶青烘烤着原有的衣服,低头继续说道:“金人巡关基本上就是清晨、午后,以及太阳快要落山之前,到了晚上就是在烽火台、敌楼处驻有守军。” 叶青微微叹口气,心中虽然忧心外面的贾涉跟许寒等人,但眼下他还需对雁门关做更多的了解才行,而且他还需要等,等一个自己的猜想,是否能够在短时间内得到验证。 “关外可还有伞的人?”叶青再次问道。 雁门关之所以被称之为第一险关,除了他在军事上的作用外,便是因为雁门关的重要,使得外面的朔州、应州、寰州与云州的重要性便小了很多,燕云十六州都属于长城以内,但之所以在雁门关处分关内关外,完全是因为雁门关此时同样是在环形的长城以内。 从而也就是使得燕云十六州除了彼此有依照天险建造的要塞外,还有绵延起伏的长城作为第一道防线,保卫着整个燕云十六州,不会在短时间内被蒙古人夺取。 “四州都有,但如今因为大雪的缘故,末将现在也很难联系上。”董晁有些无奈的说道。 虽然在雁门关内,只是一个不起眼的伙夫,但自从叶青把他放到金人境地内后,这些年来,董晁一直都在这一带经营着,甚至前些年,董晁商贾的身份在此处更是影响极大。 只是后来随着叶青开始打燕云十六州的主意后,董晁这才不得不卸掉商贾的身份,亲自进入到了这以雁门关为首的四州之地。 看着叶青微微的叹口气,敏锐的董晁还是不自觉的问道:“大人可……可是有什么事儿需要末将……。” “墨小宝、钟蚕、辛弃疾,甚至是老刘头、赵乞儿等人的消息,也因为这场大雪暂时没有了消息,我一时之间也难以判断,如今他们到了哪里。更何况……。”叶青缓缓起身,望着柴房的土墙,就像是已经被他刻在了脑海里的燕云十六州的地图,已经被挂在了这土墙上似的,顿了片刻后才沉声说道:“不光是对自己的消息无从了解,如今对于蒙古人跟金人的消息我们同样欠缺。想要拿下雁门关,靠强攻自然是不行的。” 叶青此时已经心灰意冷,即便只是昨夜里进入雁门关后,只对雁门关的冰山一角有了片面的了解,但叶青已经很清楚的意识到,仅仅凭借关外的一万多人就想要攻下雁门关,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情。 而且如今许寒到底在哪里,有没有在崇山峻岭迷失方向,有没有跟贾涉汇合都是未知数。 “末将进关前,可以肯定,蒙古人跟契丹辽人已经联系上了。”董晁坚定的说道,何况,这件事情他也曾经及时告知过叶青,当然,他也知道,叶青如今是想知道,眼下蒙古人跟契丹辽人发展到了什么地步,对于金人的施压又到了何种地步,但这些他同样不知晓。 不论是雁门关,还是距离雁门关以北近则五六十里地,最远也不过百十里地的云州四州,此时他们的兵力依然是很完备,并没有因为契丹辽人在蒙古人的支持谋反,而前往燕京或者是其他地方去驰援金国朝廷。 所以这自然而然的就让两眼一抹黑的叶青,心头开始有些担忧,不知道契丹辽人的谋反,是否还在蒙古人的支持下继续,还是说……已经在短时间内被金人平定了。 进入雁门关后的叶青,就如同后世现代人失去了手机一样,一下子觉得像是完全跟外界失去了联系一样,特别是当看到雁门关如此雄伟坚固后,叶青的心情不免便开始显得有些焦躁了起来。 董晁对于整个雁门关极为熟悉,如今虽然不过是一个小小的伙夫,但既不用去给金人做饭,也不用去找谁报备,便在柴屋里与叶青一同商量各种事情。 从昨夜董晁开始向叶青讲述这些年在燕云十六州的各种事情,叶青这才知道,如今的董晁别看只是一个小小的伙夫,但却是一个在这一带人脉极广的伙夫,虽然还无法够上完颜章那样层级的金人将领,但如今的董晁,在一些低级别的金人将领中,却是极为混的开。 而更让叶青感到惊喜的是,云州如今虽然还是在金人的控制下,但若是叶青能够一举拿下雁门关的话,云州立刻便会在第一时间内投诚于他。 云州距离雁门关最远,约莫百里的距离,而其余如应州、寰州、朔州,则是距离雁门关几乎是咫尺之遥,站在城墙上,都能够看的清楚这三道关隘的面貌。 此时叶青在董晁的带领下,默默看着董晁那好像是取之不竭、用之不完的袖袋中,一块块碎银子,在他们登上雁门关城墙时,被董晁塞给了一些兵士,心头甚至有些觉得好笑。 谁能够想到,当年落草为寇的董晁,如今虽然依旧看起来不起眼,但竟然是一个八面玲珑的人才。 站在雁门关的城墙上,感受着凌厉的寒风从脸上刮过,此时再打量整个雁门关,以及四州白雪覆盖下的山脉,与在崇山峻岭中艰难跋涉时看到的景象则是完全不同。 此刻能够想到的自然是北国风光、千里冰封、万里雪飘。望长城内外、惟余莽莽。 看了看不远处的敌楼,以及另外一侧不远处的烽火台,手拍着那青褐色的城墙,叶青终于是有感而发道:“雁门关外野人家,不养桑蚕不种麻。百里并无梨枣树,三春哪得桃杏花?六月雨过山头雪,狂风遍地起黄沙。说与江南人不信,早穿皮袄午穿纱。” 董晁听到直点头,一旁说道:“可不是,在此处的情形,若是说给临安的那些酒囊饭袋听,恐怕十之八九不知大人所言是何物。” 说着说着,董晁的神情就变得肃穆了起来,望着眼前绵延起伏望不到尽头的山脉,继续道:“虽然北地艰苦,但不得不说,也只有这样恶劣的环境下,才能够磨砺出一支精良的铁军。就像当年大人把种花家军放到了草原上似的,所以末将真是很钦佩大人的眼光,那时候就看透了这一切。” “种花家军中……如今还有很多是当年你手里的娃娃兵。”叶青神色显得黯然,当年是答应董晁,给他手里那些少年一个吃喝不愁,还能够靠军功成为人上人的生活,但如今……当年的数千人中,已经有三分之一战死在了疆场。 “生死有命富贵在天,大人不必介意。若不是当年大人扶持,恐怕我们早就饿死在山上了,即便是侥幸活下来了,又有几个人能够像今日这般昂首挺胸的做人?这一切都是大人您给的,董晁这辈子都不会忘记。”不知是城墙的风太大的原因,还是其他原因,此刻的董晁声音有些哽咽,双眼也显得有些通红。 “打完这一仗,不管是你还是我,还是这些跟随我征战的兵士,都可以好好的歇一歇了。”叶青仰头,燕云十六州是他做梦都想要拿下的疆域,也只有拿下燕云十六州后,他才会觉得对得起自己的身份,才对得起华夏民族源远流长的伟大文明。 而若是拿不下燕云十六州,不只是他无法睡的安稳,更会觉得对不起自己如同先知的身份,同样,给他多大的官,多尊贵的爵位,都不会让他感到心安。 如今即便是自己被称之为朝廷佞臣、北地枭雄,但叶青心里却是坚定的知道,自己到底在坚持什么,是为了什么而坚持。 他不在乎背负在身上的恶名、骂名、罪名,但他却希望,自己的这辈子以及子女,能够活在一个真正平和的世界里,而不是一个在游牧民族的铁蹄下,风雨飘摇的世界。 “大人您看那边。”董晁突然神情一惊,连忙手指着城墙外一处在向阳的山体说道。 阳光的照耀下,此刻向阳的雪白山体很难让人直视,但即便是如此,叶青还是眯缝着眼睛,顺着董晁手指的方向望去。 “大人,像不像?”董晁有些惊喜的看着那雪白的山体上问道。 叶青急急往城墙的另外一侧快走了几步,期待能够看的更为真切一些,那山体上隐隐画出来的一个歪歪扭扭的R。 “不错,是贾涉给我的讯号。”叶青同样是内心感到振奋确认道。 跟贾涉分别时,叶青便跟贾涉约定好,一旦靠近雁门关后,便找一处明显的山体,写出一个小写的r,但若是有机会恰好跟许寒接上头后,便写一个大写的R。 所以如今,叶青看到那大写的R时,心头自然是激动万分。 这足以说明,许寒并没有迷路在崇山峻岭中,而是竟然真的跟贾涉已经汇合到一起了。 大写与小写有着极大的差别,何况贾涉根本不认识,更不知道这个字母是什么意思,所以也不可能写错,虽然画在山体上的很难看,甚至他一开始,还以为是没有被积雪遮盖住的山体,若不是董晁提醒的话,他都没有察觉到。 原本一直还在为许寒跟贾涉担忧的心,终于是可以放回到了肚子里,神色原本黯然的叶青,此刻也变得神采奕奕,开始跟董晁一边往城墙下方走,一边开始计划着,如何能够靠近雁门关守军的核心位置,得到完颜章的确切位置。 而就在他们刚刚走下城墙时,在雁门关的深处,此时突然间响起了号角声跟战鼓声。 叶青急忙仰头望向能够看到的几处烽火台,此时却并没有狼烟从中升起,不由的心头疑惑的看向了旁边,同样是有些茫然的董晁。 “末将去打探,大人您在柴房里歇息一番。”董晁不等叶青说话,便立刻对叶青说道。 雁门关董晁比叶青熟悉,何况刚刚登上城墙这件事情,已经能够看出,董晁这个伙夫在雁门关还是颇为吃得开,最起码他可以在雁门关内随意的走动,而不会有人上前盘问。 点点头嘱咐董晁小心后,叶青便往柴房的方向行去,而此时跟他一同混进来的那两百亲兵,如今已经在牛圈前聚成了一堆。 不同于叶青还有一个柴房过夜的待遇,亲兵在昨夜里只能够在堆满了草料,四面透风的草料棚中过夜。 但即便是如此,对于叶青的亲兵而言已经是心满意足了,毕竟,外面还有更多的人,是要在雪地里度过这难熬的一夜又一夜。 显然两百名亲兵,也被那呜咽的号角声跟战鼓声给聚集在了一起,此刻看到叶青走过来时,便立刻有几个向叶青走过来,其余人则是要么神色如常的走进了草料棚中,要么便是在牛圈前,装模作样的在喂牛喂马。 “不必惊慌,应该不是发现我们了,要不然的咱们这里早已经被包围了。而且……。”叶青示意眼前的几个亲兵望向不远处城墙上的烽火台,继续说道:“烽火台一直没有狼烟升起,也就说明,并非是有外敌入侵。” “大人,您还是要小心……。”亲兵在旁小声提醒道。 少了贾涉之后,这几个人便成了叶青跟前的主要亲卫,以贾涉的话来讲,你们就算是死光了,也绝不能让叶大人受到一点儿伤。 伸手拍了拍眼前几个神色有些凝重的亲卫,叶青轻松的笑着安抚道:“莫要惊慌,依我看,应该是金人内部出现了什么问题,或许对我们而言还是好事儿。” 叶青嘴角的笑容渐渐开始变得肃杀起来,与其说他直指关山,就是为了带着外面一万多人强攻关山,倒不如说,他就在等待雁门关内的这一刻。 自己率兵向雁门关挺进,耶律月率三万大军向娘子关进攻,钟蚕、墨小宝、辛弃疾则是从河北东路向金人发起进攻,老刘头、赵乞儿、泼李三走水路在直沽渡口上岸,直指不过两百里地距离的燕京。 而与此同时,金人燕京北面的五京路上,耶律留哥跟耶律厮布已然揭竿而起要造反,在如此严峻的内外交困的局势下,金人怎么可能还能够做到四处兵力充足呢? 根据董晁的观察,雁门关的兵力始终不曾减少,这就足以说明,要么是五京路的契丹辽人造反被快速平定了,以及墨小宝、老刘头等人遇到了金人顽强的抵抗,从而使得金人不用从各处关隘调集兵力。 但金国会有这么好的国运吗?契丹辽人的背后有蒙古人支持,这边叶青已经是蓄谋已久,所以上述的最坏情况绝不会出现,那么只能说明,因为大雪的缘故,使得金人到了今日,才得以到雁门关调兵遣将回燕京。 雁门关的金兵开始突然忙碌了起来,如此反而让原本内心焦躁的叶青,终于是放下了心头的大石。 他原本内心的焦躁,完全是来自于对于外界情况的毫不知情,而如今,雁门关的金兵既然有了动静,那么就足以说明,当初的计划并没有被金人遏制,相反,金人如今恐怕已经难以两面抵抗了。 所以当董晁气喘吁吁,但神色欣喜的跑过来时,叶青就已经知道,自己猜对了,雁门关内突然响起号角声跟战鼓声,绝非是雁门关遭受到了外敌入侵,而是燕京有人来此调兵遣将了。 1139 何年何月 董晁几乎是飞奔到了叶青跟前,难以抑制心中的喜悦,激动的说道:“大人,燕京朝廷来人了,往燕京调兵。” 叶青的神情同样是有些如释重负,而围在身边的亲卫同样是颇为激动,甚至几个人在听到董晁的消息,不自觉的攥紧了拳头,眼神在此刻也显得是格外的坚毅与兴奋。 “有机会的话,搞清楚这一次燕京朝廷过来要调走多少人吧。”叶青看着董晁等人一个个兴奋的表情,心头虽然同样高兴,但还是强压着心头的喜悦,迫使自己冷静下来分析接下来该如何应对。 雁门关不管是东西南北都是易守难攻,而且根本不存在绕过雁门关直取北面四州的可能,要不然的话,这雁门关也就不会称之为天下第一雄关,也不会成为所有人都想攥在手里不放的关隘了。 到了这个地步,拿下雁门关是必然的,而拿下雁门关,也就等于拿下了前方的四州,甚至……只要拿下雁门关,就等于控制了草原进入中原的咽喉要道。 雁门关对于叶青乃至整个宋军的意义太大了,而这里自赵武灵王时期构筑出雁门关后,便成了中原门户,更是让无数名将在此留下了自己的足迹。 赵国李牧曾驻守在此,蒙恬率三十万大军出塞,同样是走雁门关,卫青、霍去病、李广同样在这里留下了与草原牧族征战的痕迹,甚至就连昭君出塞,都是经由雁门关。 宋臣杨业、后世戏曲中的杨继业,同样是在此与辽人抗战,虽然最终兵败被俘,绝食而死,但在如今的宋人心中,杨业对于大军将士的影响力依然很大。 如今虽然还未拿下雁门关,但看着雁门关内的金人已经开始隐露衰势,董晁已经迫不及待的想着善后事宜,一旦他们拿下雁门关的话,那么又该如何驻守?谁来驻守?难不成就让叶青率这一万来人驻守不成? 虽然雁门关很重要,但拿下燕云十六州,组成一个完成的防线,才应该是叶青要做的事情而已。 长吸一口寒气,让自己心头的兴奋渐渐平复下来,笑看着董晁道:“若是拿下雁门关,你恐怕还要接着继续跑断腿前往武州了。至于雁门关的善后事宜,虞允文会来暂时驻守的。” 董晁当然相信叶青的安排,对着叶青用力的点点头后,道:“末将这就继续去探,这一次金人会有多少兵力被调离雁门关,如此是不是也能够从他们调走兵力的数量中,推断出来一些燕京等地的形势?” 终究是吃情报这碗饭的,董晁的心思跟注意力,显然也不会是流于表面,他自然也更看重每一件事情的背后,以及这一件事情的动机。 “不错,正是如此。燕京朝廷派来的人,会在几日的时间率军离开雁门关,同样也是判断金国形势的重要依据。”叶青提醒着董晁道。 雁门关如今看起来已经是十拿九稳,而在之前进入太原时,叶青就已经在第二日给京兆府的虞允文下令,将由其率安北都护府大军前来驰援。 除了需要虞允文来驰援、稳固攻城略地后的疆域外,叶青的主意也不得不打到淮南路。 虞允文的离开,就意味着京兆府的空虚,刘敏行文治各路还行,但想要在河套三路震慑蒙古人,显然就不具备任何的威慑力。 武判接替了耶律乙薛在牧马镇的防线,但武判显然还不具备向虞允文这般,能够统筹整个安北都护府的能力跟威望,所以叶青便不得不把在淮南路的唯一后备孟拱差遣过来。 大雪封锁了太多太多的消息,不止是身处崇山峻岭中的叶青这边无法得知外界的消息,同样,外界也不知如今叶青的消息。 蒙古人同样想要趁金国内乱之时去攻燕云十六州,但奈何身为燕云十六州中最为与草原接壤的武州,多年以来一直都是完颜璟最为看重的要塞,即便是如今他不得不从其他地方回收兵力,但武州的兵力他却从来没有动过念头。 如果把燕云十六州形容成一只展翅翱翔的雄鹰也好、大雁也罢,武州就如同那鸟首一样,时刻在注视着草原上的一举一动,而在如同雄鹰翅膀的武州两翼,西面则是以新州、云州、蔚州、应州、寰州以及朔州,还有身后的雁门关形成的强大防守翼群。在其东面则是以儒州、谭州、蓟州、顺州形成的驰援防线。 而在武州的身后,如同巨大的鸟体,则有距武州四五十里地的新州,以及即可驰援新州、武州,也能够驰援儒州的妫州,从而与更为靠后的顺州形成了护卫燕京的坚固防线。 与此同时,燕京以南的瀛洲、莫州如今已经失守,涿州如今正置于钟蚕、墨小宝的铁骑之下,辛弃疾已经与二人兵分两路,此刻正赶去与从直沽登陆的老刘头等人会师,从而直指燕京。 此时的燕京皇宫内,完颜璟神色复杂,甚至是带着一丝的落魄与颓废,夹谷清、林明、李湘、完颜襄等臣位于死气沉沉的大殿内,同样是神色复杂。 “完颜承裕、蒲鲜万奴败了……皇叔如今可安好?”完颜璟沉默半晌,有些无力的问道。 “回圣上,虽然完颜承裕、蒲鲜万奴遇挫,但如今依然还有一战之力。卫绍王如今坐镇中京,想必只要休整一番,必然能够重挫叛贼。但……。”完颜襄欲言又止,看了看旁边其他同僚,又看了看有些惆怅的完颜璟。 “说吧,朕想知道接下来形势会如何。”完颜璟无力的说道。 眼下的局势让他始料未及,如今南边的瀛洲、莫州被宋人相继夺取,他已经无力再去追问,只希望老将完颜守道能够守住涿州。 “但蒙古大汗铁木真已经亲自率兵至西京路,接受了耶律厮布的投诚,北京路……恐怕是守不住了,臣认为如今当该命完颜承裕、蒲鲜万奴以及北京路安抚使完颜合达,放弃北京路后撤至中京路,待我大军从各州驰援后再与他们一决胜负。”完颜襄沉声说道。 眼下蒙古人已然与耶律留哥兄弟之间达成了默契,而在完颜承裕跟蒲鲜万奴率军驰援至北京路后,耶律留哥兄弟二人,几乎是第一时间就向蒙古人投诚,从而达成了一致攻金的目的。 蒙古大汗铁木真,依旧封耶律留哥为辽王,同时以兄弟二人手中的兵力为主力,蒙古人骑兵为辅,开始对北京路形成了夹击之势,如此一来,完颜承裕、完颜合达以及蒲鲜万奴根本无法与之一战,如今在北京路已然是节节败退。 加上如今伤亡惨重,在北京路已经是强弩之末,而中京路坐镇的卫绍王完颜永济与完颜思烈,因为被耶律厮布的一部分兵力所牵制,根本无法深入北京路驰援。 何况,他们还需要驻守中京路,谨防耶律厮布趁机南下,从而对中京路发起进攻,甚至是威胁到燕京。 “北京路就真的保不住了吗?”完颜璟双眼黯然,望向大殿内的众臣,唯独只有完颜襄此刻敢于望向他,而其他人无一不是低着头,不知道在作何打算。 “宋人那边如何了?”完颜璟深吸一口气问道:“可已经知晓叶青如今人在何处?” “完颜守道大人已经探明,叶青绝不在宋人攻涿州的大军中,而对于从水路而来,至直沽登岸的宋军中,也未发现叶青的踪迹。完颜守道大人以为,如今叶青恐怕还是在京兆府……。”完颜襄继续回答道。 “河东南路已经失守了,河东北路如今……乞石烈诸神奴已经退回娘子关,但与他交手的也并非是叶青,而是辽国的亡国公主耶律月,在乞石烈诸神奴将军回撤娘子关时,迂回伏击,致使乞石烈诸神奴将军损失惨重,能够随同他回到娘子关的人数不足万人。”林明神情苦涩,一旦宋人拿下娘子关,抵达真定府城下的话,燕京同样也就危险了。 完颜璟自然知晓如今的处境,两面受敌之下,不论哪一面都难以有能够在短时间内平定的可能性,大殿内的臣子虽然都没有说话,唯独完颜襄一人在说,但完颜璟心中也清楚,为今之计,只有放弃一面而后力保另外一侧不失了。 但放弃哪一面,如今则是完颜璟颇为纠结的地方。放弃如今宋人所攻的城池,完颜璟心有不甘,毕竟这是如同天险的燕云十六州,一旦被叶青拿下,恐怕接下来的数年间,就很难能够在宋人的镇守下染指了。 可不放弃燕云十六州为首的被宋人夹攻的疆域,眼睁睁看着五京路继续乱下去,被蒙古人跟契丹辽人占据,完颜璟的内心则更不舍。 五京路终究是大金国的立国之根本,终究是大金国的起源之疆,是大金国能够染指中原,击退辽人、震慑夏人、慑服蒙古人,让宋人俯首称臣的根基之所在,如今若是因为要保燕云十六州而失去了大金国的根本,完颜璟他又该如何面对列祖列宗,面对把大金国皇位交给他的祖父完颜雍。 “迪吉儿、吉思忠如今到了哪里?”完颜璟摇了摇头,再次问道。 其实从燕云十六州各州开始抽调兵力,完颜璟就已经察觉到,自己的潜意识还是倾向于保住五京路,而非是燕云十六州。 若不然的话,他绝不会从这十六州抽调兵力去增援中京路。 “回圣上,再有三日便可抵达燕京,而后便经蓟州北上至中京路,当然,若是圣上愿意,也可以在抵达燕京前,与完颜守道将军会师,一同击退宋人,而后再北上中京路。”完颜襄给出了完颜璟两个选择。 完颜襄的话让完颜璟颇为心动,若是真能够如完颜襄所言那般,当迪吉儿跟吉思忠所率的大军抵达燕京时,还真的完全可以率先打退宋人,而后再去驰援中京路。 毕竟,完颜承裕、蒲鲜万奴以及完颜合达虽然白了,但如今依然还有跟耶律留哥、蒙古人一战之力,若是真的能够如愿击退宋人,而后再北上击退蒙古人跟叛贼的话,自然是一个两全其美的办法。 完颜璟心动之余,不由的开始沉思着完颜襄建议的可行性,耳边完颜襄的声音则是再次响起,解释着他的理由:“臣以为,宋人如今虽然连破瀛洲与莫州,但若是想要拿下涿州并没有那么轻松,何况如今还有完颜守道将军亲自驻守。至于直沽上岸的宋人,只要迪吉儿跟吉思忠的大军一到,加上宋人大军之中多是江南兵士,如今则是天寒地冻的时节,臣以为宋人必然不善于在这个时节作战,所以我大军在短时间内击溃宋人并非是没有可能。” 原本低着头默不作声的其他臣子,诸如夹谷清、林明等人,瞬间是抬起了头,双眼瞬间也变得充满了希望,附和着刚才完颜襄的话语道:“臣以为如此必然能够大败宋人,使其不敢再进攻。” 完颜璟看着大殿内的臣子同时附议,心中瞬间也是充满了信心,不再像刚才那般阴沉沉,只是当他刚要开口说话时,李铁哥跟李喜儿在太监的引领下,快速走进了大殿内。 看着两人有些惨白、惶恐的神色,完颜璟的心不由一沉,不等两人跪地行礼,便不由自主的从龙椅上站起来沉声问道:“如何了?娘子关失守了?” “回圣上,娘子关并未失守,但……。”李喜儿哭丧着脸,就跟站在大殿内他的父亲李湘死了似的,道:“回禀圣上,雁门关……雁门关失守了,那贼人叶青这些时日就一直游弋在大山中……而后在迪吉儿将军从雁门关抽调走大部分守军后,据说是……完颜章降了。” 说道最后,李喜儿愧疚的低下了头,完颜章到底是降了叶青,还是迫于无奈,如今他们已经无从得知,因为随着迪吉儿率军离去不久后,雁门关上的旌旗,就变成了宋人的旗帜。 随之而来的便如同雪崩一样,紧邻雁门关以北的朔州、应州、寰州相继失守,如今在李喜儿禀报时,恐怕云州也已经失守了,如此一来,就等同于把燕云十六州这只雄鹰的翅膀给卸掉了一只。 “什么?”完颜璟一屁股坐回到了龙椅上,难以置信的摇头道:“不可能!这怎么可能?河东北路大雪一连下了近七天的时间,他难道那七天就在山中不成?” 完颜璟被李喜儿的消息震惊的脸色发白,而此时完颜襄则是像刚刚被人抽了两巴掌似的,感觉脸颊火辣辣的发烫,瞬间浑身也跟着燥热了起来。 刚刚他还在信誓旦旦的说宋人不耐寒冬时节作战,但如今李喜儿就立刻打脸他,叶青竟然在河东北路连续下了七天大雪的时候,就一直游弋在山里,而且还没有冻死,而且还轻而易举的拿下了雁门关! 这让刚刚还信誓旦旦的完颜襄情可以堪,又让刚刚那些跟着附议的臣子,瞬间有种被完颜襄坑了一把的感觉。 龙椅上一直即便是颓然坐下后,原本还腰杆一直笔直的完颜璟,双眼有些放空的望着死气沉沉的大殿,突然整个人瞬间一软,像是没有骨头般向后躺了下去。 一旁的太监急忙要上前去扶,但却被完颜璟伸手阻止,整个人一下子像是被抽空了似的,一直都无法找到叶青的确切消息,他本以为叶青应该是坐镇京兆府路……如今看来,自己的想法是多么的幼稚可笑!自己再次误判了叶青这个人的坚韧与强悍。 叶青又岂会是那种只会坐在后防的人?当年在武州发生对他的追杀时,不也是大雪漫天的季节? 三千铁浮屠非但没有从武州出发追杀到叶青,反而是在追击的路上被叶青反杀以至全军覆没,最终叶青竟然率领着数百人,从同样是大雪纷飞、寒冬刺骨的草原上,迂回到了当时的夏国,而后才返回到了临安。 这一刻的完颜璟心里充满了挫败感,他已经不知道该如何来形容叶青这头即狡猾又冷酷的老狐狸,他不光是对敌人冷酷无情,对自己同样是冷酷无情。 即便是他们早已经适应了天寒地冻的金人,也很难在崇山峻岭中的大雪中完全生存下来,即便是能够活下来,可怎么可能还有余力来攻雁门关?这一场大雪,恐怕早已经能够让一支大军冻死冻伤大半……。 “种花家军……。”完颜璟蹭的一下,在龙椅上坐直了身体,当年既然叶青能够做到,那么这个时候他自然是还可以再重来一次。 这一刻,完颜璟的突然变得极为清醒,整个人一下子变得也不再像刚才那般颓废跟震惊,双眼甚至隐隐透着一股坚定,他甚至已经理清楚了接下来叶青的下一步会做何打算。 拿下了雁门关以及北面的四州后,叶青接下来必然是要直取武州,而后便会顺着武州一路南下,从而直指燕京,最终跟另外两路的宋军,形成对燕京的围攻。 东面只剩下娘子关、真定府可守,南面只剩下了涿州可守,这两路一旦都被破、宋人便可直指燕京,而与此同时,叶青也必然会及时的南下至顺州,从而形成三面围攻燕京之势。 “李大人,你真的能确定……完颜章是降了宋军吗?”夹谷清在完颜璟双眼放空思索之际,突然开口对李喜儿问道。 “八九不离十是降了,若是没有降,叶青就算是有十足的把握想要攻下雁门关,也不可能这么快。迪吉儿就算是从雁门关带走了大部分兵力,但若是身后雁门关一旦起战事,迪吉儿还是有机会能够掉头回去驰援。可如今迪吉儿已经距离燕京不过三日的距离,那就足以说明,雁门关根本没有发生大规模的交战,便被叶青夺了过去。”不等李喜儿回答,完颜璟的声音便平静的响起。 夹谷清微微一惊,此时就连大殿内的其他臣子,也都发现了圣上完颜璟,好像突然之间跟换了个人似的,完全不像是刚才那般有些颓废、落魄的样子,反而是显得颇为凌厉了一些。 “回禀圣上,臣绝非是不信李大人所言,而是担心……完颜章终究是完颜守道之子,太原府同样是由完颜守道的长子完颜圭镇守,但也被宋人夺走。而当年山东路一战,完颜守道也曾被叶青所……所以臣以为……。”夹谷清面对完颜璟那有些凌厉的目光,瞬间低下头不再继续说下去。 但此刻他想要表达的意思,也已经完完整整的传递给了大殿内的每一个人,那就是完颜守道父子三人,会不会已经暗地里投诚宋人了? 若不然的话,太原府怎么会失守的如此之快?而雁门关更是不经任何战事,就被宋人拿下? 更为重要的是,别忘了,当年完颜守道就曾经败给过宋人,山东路济南府一战,完颜守道已经被叶青所俘,还是因为那时候圣上及时赶去,才把完颜守道等人,从宋人手里给带了回来。 “臣以为不可能,完颜守道将军绝不会投诚宋人。”林明瞬间挑明了夹谷清没有言明的意思,瞬间使得朝堂之上的气氛,一下子变得更加寂静跟诡异波澜,完颜璟那想要杀人的目光,如同利剑似的直直刺向林明。 这个时候,其他臣子都知晓,绝不是怀疑自己人的时候,冲着圣上没有让夹谷清继续说下去,就足以证明,圣上原本还是打算相信完颜守道的,即便是在完颜守道的镇守下,一连丢了瀛洲与莫州。 加上如今的局势,完颜璟已经没有能力与时间,去怀疑完颜守道是否早就已经归顺宋人。毕竟,一旦怀疑完颜守道的话,那么就等同于如今整个燕京的南面,都被暴露在了宋人的进攻之下。 更何况,当初是他完颜璟从叶青手里带回完颜守道的,而完颜守道若是已经降了叶青,那么他身为圣上的颜面何在?难不成,他当今大金国圣上对于臣子的救命之恩,还比不上宋人对完颜守道的拉拢?如此一来,金国还有何威仪可言?难道如此一来,岂不是对完颜璟赤裸裸的打脸? 在这个问题上,即便是刚刚可以侃侃而谈的完颜襄,都极为识趣的闭上了嘴巴、低下了头颅,而此时的林明,面对完颜璟那足以杀人的目光,依旧是还是有些不明所以。 直到旁边的同僚轻扯他的衣袖,示意他不要再说时,他才有些反应过来,自己在这个朝廷的危急时候,刚刚到底说了多么愚蠢的话。 “都退下吧,朕累了。”完颜璟深吸一口气,直接退朝。 回到后宫不久的完颜璟,便迎来了太监的通禀,完颜襄在外候着。 自从下朝后便开始思考着眼下该如何抉择的完颜璟,微微愣了下,而后还是示意让完颜襄进来说话。 李师儿适时的从旁门退了出去,耳边便响起了完颜襄的声音。 “圣上,臣……。”完颜襄面对恢复从容的完颜璟,一时又不知该如何开口,毕竟,接下来他想要说的,可是有可能让圣上一怒之下砍了他的脑袋的。 “你就直说吧,朕不想再费心去分析。”完颜璟揉了揉有些疼的额头,示意完颜襄坐下说话。 “圣上,臣以为,既然如今雁门关已经失守,五京路又有耶律留哥等叛贼横行,所以臣认为眼下,圣上当该尽早做出抉择。”完颜襄还是找到了颇为委婉的词汇说道。 “你的意思是……?”完颜璟迟疑的问道。 “臣的意思是……。”完颜襄从椅子上起身,恭恭敬敬的说道:“臣的意思是,眼下不妨……弃守燕云十六州,全力平定耶律留哥等在五京路的暴乱。五京路乃我大金国根基,即便是失了燕云十六州我们也不能失了祖宗留下来的疆域。当年太祖皇帝能够靠一己之力统我女真各部起兵反辽,从而建立我大金国之盛世,太宗皇帝则凭借我大金国铁骑,一路南下俘宋人皇帝,建不世功业。无一不是因为我大金国之根本所在,从而才能够开疆拓土、威压四方。五京路实乃我大金国之命脉,而如今虽然我大金势弱,宋人崛起,但谁能肯定,十年以后宋人还会如此强悍?” “圣上如今又恰值春秋鼎盛之时,若我们在平定五京路后韬光养晦,臣相信,不出十年的时间,大金国必然能够在圣上的英明之下,再次变得更加强大。而宋人如今违背盟约、背信弃义,若圣上在退守五京路后,能够与蒙古人结盟交好,从而一同抗宋,如此一来,再次夺回燕云十六州也并非是什么难事儿。” 完颜璟看了一眼完颜襄,而后便开始沉默,直到完颜襄都觉得自己的腰都快要断了时,完颜璟才长长的吐出一口气,缓缓道:“即便是我们弃守燕云十六州,但又如何能够保证,在我们平定耶律留哥等叛贼时,宋人不会借机在我们背后作祟?” 完颜襄低头看着自己的脚尖,平静道:“今日朝堂之上林明林大人所言,圣上想必也清楚,如今已然说出了大殿上所有臣子的心声。臣虽然不相信完颜守道已经投诚宋人,但……若是当我们平定五京路叛乱时,留下完颜守道在此抗宋,如此一来,想必便可以通过事实来判定,完颜守道是否已经叛变。” 完颜璟却是摇了摇头,叹口气道:“完颜守道若是已经叛变,留他镇守岂不是跟无人防宋一样,此举不妥,显然是太便宜宋人了。何况,我大金如今还未到强弩之末的地步,迪吉儿、吉思忠,以及中京路还有我大金国数十万大军,想要短时间内平定五京叛乱,或许唯有朕御驾亲征……。” “圣上万万不可,疆场之上……。”完颜襄大惊,他完全没有料到,在朝堂后段突然像变了个人似的当今圣上,竟然打起了御驾亲征的主意。 “有何不可?若是朕亲临中京路为我大金将士助威,难道还不能在短时间内平定叛乱吗?何况如此,朕也不必完全弃守燕云十六州,如此岂不是白白便宜了叶青?若朕御驾亲征,能够在短时间内平定内乱,那么回过头来再与叶青周旋,加上我大军在平定叛乱后,必然士气大盛,那时候若是在对上宋人,绝不会像现在这般节节败退。”完颜璟的心头充满了豪情壮志,跟一定要跟叶青比个高下的信念。 完全放弃燕云十六州,对于完颜璟来说那是绝不可能的,而平定五京路的叛乱,则是他的当务之急,取舍之间,完颜璟做好了失去燕云十六州,保五京路的准备,但他也绝不会愿意,任由宋人不损一兵一卒的夺走燕云十六州。 完颜守道是否变节不重要,乞石烈诸神奴是否能够守住娘子关、真定府,不重要,叶青是否会攻武州,而后南下燕京,从而夺取整个燕云十六州,同样不重要,重要的是,在他们夺取燕云十六州之前,他完颜璟能不能够在短时间内平定五京路的叛乱,能够守住大金国的根基。 战略上可以放弃燕云十六州,但在战术上,他自然是还要指望乞石烈诸神奴跟完颜守道,给宋人夺取燕云十六州造成重重阻碍,即便是以后会被夺取,但也必须要让宋人付出应有的代价才行。 而完颜璟御驾亲征也就意味着,朝廷还需要从燕云十六州等地方,继续抽调兵力来供他御驾亲征,来助他在短时间内平定叛乱,以及有机会再反过头来对付宋人。 当然,前提条件便是,当完颜璟平定五京路的叛乱时,那时候燕京还没有失守,叶青还没有在燕云十六州站稳脚跟。 而随着完颜璟拿定了主意,打算御驾亲征后,虽然还没有在第二日的朝堂之上与众臣商议,但在完颜襄的面前,留守在燕京的守将都刺、夷刺以及屯傲,则已经奉旨立刻前往各州调集更多的兵马,为接下来完颜璟御驾亲征平定叛乱做准备。 “如此一来,燕云十六州恐是难以保住了”。完颜襄走出皇宫的瞬间,仰头望天,心头瞬间便冒出这么一句话。 虽然这也是他劝谏完颜璟的目的,但不知为何,当他走出身后皇宫的那一刻,却是有种可能跟皇宫诀别的感触,就好像,今日离去后,想要再次踏入这皇宫,将不知是何年何月。 边走边伤感的完颜襄,心头突然又是一震,再次抬头望天,恍然间才想起,如今距离元日也不过只剩下了短短七日的时间。 1140 净慈寺 元日将至,临安城早已经浮现出了对元日迫不及待的渴望,整个临安城的上空,在半个月前,就已开始弥漫着喜庆的氛围,无论是朝堂之上的官员,还是行走于各地的商贾,或者是常聚于武林门、大瓦子等热闹场所的商贩与商铺,文人士子、普通百姓同样是憧憬着元日的到来,开始掰着指头算日子,开始计划着该如何度过一个喜庆的元日。 不知从何时起,临安城便远离了金国的种种威胁,百姓们不用再见到金人时毕恭毕敬,或者是唯恐避之不及,而朝廷也不用每年为了岁贡而焦头烂额,使得每到了岁贡之时,朝堂上的氛围永远都是一副死气沉沉的模样儿。 喧嚣热闹的茶馆、酒楼等场所,早已经开始散播着关于北地的种种战事,虽然从说书人、百姓的嘴里讲述出来的“事实”,与真正的事实还有着一段的距离,但这并不妨碍临安城的百姓扬眉吐气、挺胸抬头骄傲的做宋人。 叶青在临安城百姓的嘴里如有神助,种种客观因素被说书人、百姓所忽略,从而造就了一个:今日可以出现在山东路率大军攻城掠地、明日便可以出现在河东北路身先士卒破太原府,不出两日,叶青又会如同天神下凡一般,出现在了雁门关,甚至是燕京城下。 总之,在临安百姓跟说书人的嘴里,叶青是无所不能、无处不在,也正是因为叶青的统帅,从而使得如今大宋各路大军,能够势如破竹的攻城略地,收复着当年朝廷失去的失地,攻夺着朝廷一直觊觎但从来没有得逞的燕云十六州。 不同于民间百姓对于叶青于北地的吹捧跟膜拜,朝堂之上以史弥远为首的臣子,对于叶青在北地的攻城略地,却是依然秉持着保留态度,甚至不知何时起,朝堂之上便渐渐开始蔓延出一股,完全不同于民间对于北伐的声音。 “叶青攻陷燕京之时,便是叶青在北地自立之日。” “叶青醉翁之意不在酒,打着为朝廷收复失地,替二圣雪耻的幌子,实际上叶青是想要做金国的皇帝,从而能够跟临安朝廷平起平坐。” “叶青如今已经是位极人臣,权势遮天,一旦攻陷燕京,把金人赶至关外,朝廷又该如何封赏叶青?北地节度使已经是最大的权利,鲁国公的爵位,也已经是人臣中最高的爵位。而一旦叶青在北地功成名就,朝廷难道还要赐封叶青为王不成?宗室之中大部分都还是国公,而若是赐封叶青为王,朝廷法度何在?如此是有为虎作伥之嫌,从而使得叶青自立于北地,而朝廷却奈何不得?” 种种声音在朝堂之上足以绕梁三日、不绝于耳,自然而然的不过几日的时间,便已经传到了当今圣上赵扩的耳里。 趁着竹叶儿随着皇太后出宫游玩之际,赵扩再次偷偷出宫后与谢道清汇合。 元日将至的原因,使得临安城内外处处都是神色喜气洋洋的百姓,随着战争越发的远离临安,寺庙、道观的香火也是越来越盛,特别是到了元日跟前,临安有数的几个道馆与寺庙,几乎都是人头攒动。 净慈寺内大部分的香客,要么是来求取平安富贵,要么便是来求取姻缘,总之,在这个时代,寺庙、道观更像是能够满足人们精神世界的平台,红男绿女、书生小姐在喜庆的时节里,也更乐意把自己不为人知的心愿,在一柱柱香火中,虔诚的告诉神灵来保佑。 高大挺拔的苍松下,赵扩与卫泾等候着谢道清跟韩瑛,眉飞色舞的牵手从大殿内跑出来,此时在赵扩的眼中,韩瑛显得是那么的让他着迷,让他心情愉悦。 看着两女跑过来,视线从来就没有离开过韩瑛的赵扩,有些煞风景的双手背后,看着刚刚许完愿的韩瑛道:“要是这净慈寺不灵的话,我就再给它题个匾额。” 当今圣上的话语,瞬间让两女觉得,刚刚在大殿里许的愿,好像是被赵扩窃听去了似的,瞬间两人的脸上都闪过了一抹不易察觉的羞涩。 年纪较小的韩瑛,此时雪白的脸颊上带着淡淡的红晕,羞涩的模样儿看的赵扩心头砰砰直跳,恨不得立刻去把方丈招来,哪怕是当场念经,都必须要让韩瑛的愿望实现。 如今两女已然知晓了赵扩的身份,谢道清当时差点儿没被茶水呛死过去,而韩瑛在知道赵扩的身份,恍恍惚惚了足足有三四天的时间,而后才终于是从震惊中缓过神来。 加上赵扩让她保密身份的原因,所以此时的韩瑛,更是没有敢把赵扩的身份告知家人得知,更不敢告诉她还在北地的爹爹,自己时不时的会跟当今圣上……对,就是您平时上朝时,对着磕头的那个少年在临安城游玩。 向来跟韩瑛形影不离的丫鬟,如今也因为赵扩的身份,在一些时候不得不被韩瑛安置在别处,只有等到回家时,才会与丫鬟一同回去,而像现在这个时候,几乎都是韩瑛与谢道清两女,跟随着赵扩四处闲逛。 “我许的第一个愿望是希望爹爹平安从北地回来。”韩瑛红着脸微微低着头,有些不敢看赵扩的说道。 瞬间大宋皇帝的心头有些许的失望掠过,摆摆手故作轻松的道:“你父亲很快就会回来了,没事儿的,我不在乎。” 谢道清在一旁跟卫泾互望一眼,有些不明白,人家父亲从北地回来,跟你在乎不在乎有什么关系? 不过好在,谢道清瞬间就反应了过来,赵扩所谓的不在乎,恐怕是因为韩瑛许的愿跟他没有关系吧? “其实……其实我还有许其他愿望……。”韩瑛的头垂得更低了,那脸颊此时也更红了。 “哦,那不知道还许了什么愿望?”有些直男癌的赵扩低头非要去看韩瑛的神色追问。 谢道清此时早已经反应过来,急忙在旁为韩瑛解围道:“愿望说出来就不灵了……。” “不会的,要是不灵了,我先题匾额后拆寺院……。”赵扩看了谢道清一眼,而后像是安慰韩瑛似的说道。 韩瑛则是依旧低着头,微微摇头道:“不会的,会灵验的。” “那你许的到底是什么愿望……?”赵扩紧追不舍,韩瑛则是“大逆不道”的“抗旨”,突然抬起头带着一抹羞涩,看着赵扩甜甜一笑:“你猜。”而后便拉着谢道清的手,发出银铃一般的笑声继续向净慈寺的后方行去。 “到底是什么意思?”赵扩皱眉背手。 卫泾在旁狗腿道:“依奴婢猜想,必然跟圣上您有关。” 赵扩想想也觉得有几分道理,虽然他不清楚卫泾怎么得出这个结论的,但这话他喜欢听,于是点头认同道:“不错,你说的颇有几分道理,肯定跟我有关。” 卫泾捂嘴偷笑,耳边便响起了赵扩的声音:“对了,回宫后记得提醒我,该招韩彦嘉他们从开封回来了。元日将至,当该是一家人团聚之时,韩瑛的愿望啊……还是需要朕替她实现啊,明天再给净慈寺题个匾额。” “是,奴婢一定谨记。”卫泾跟随着赵扩去追早已经消失在人潮中的两女道。 而赵扩则是突然间停下了脚步,望着早已经消失了两女身影的人潮,愣了愣后便继续向前走去。 当刚刚跟卫泾交代时,赵扩的心头不知为何,突然间想起了还在北地征战的叶青,据说那边下了一场,他从未见过的很大很大的雪,而在下雪的时候,叶青则是率领着他的大军一直被困在山中。 “也不知道叶青怎么样了,他……真的会造反吗?”追着韩瑛身影的赵扩,脑海里不自觉的想起了朝堂之上的事情。 竹叶儿也好、皇太后李凤娘也罢,在赵扩刚一得知朝堂之上对于叶青的种种揣测时,也曾经旁敲侧击的问过二人,但不管是竹叶儿还是李凤娘,在赵扩面前都是很坚定的认为,叶青绝不会造反。 只是……皇太后还是提醒赵扩,一旦叶青在北地的战争结束,不管是否拿下燕京,是否能够把金人赶到关外,身为大宋皇帝的赵扩,都该下旨召叶青回临安。 皇太后李凤娘虽然没有名言,但赵扩也知道,母后的意思是希望,不管叶青这一战到底能够取得多大的成就,他这个宋廷君王,都该借此机会来封赏叶青。 可该如何封赏叶青?难道真的要赐封叶青为王?难道真要如同朝堂之上的传言那般,让自己助纣为虐? 当年叶青第一次北伐胜利,朝廷一连十四道圣旨才召回了叶青,而如今叶青早已经不同往日,整个北地都受他节度,自己的旨意……他真的会听吗? 开封府置留都是叶青最早上奏章,但如今据谢深甫、李心传以及韩彦嘉禀奏,开封府根本就是寸土未动,别说重建了,哪怕是连那已经快要沦为废墟的皇宫,都没有命人整理过,所有户部调拨的银粮,都被叶青挪去北伐了。 北伐之事儿赵扩自然是赞成,因为如今在临安,除了叶青会得到百姓的赞颂以外,自己这个少年君王也被百姓爱戴,少年有为、英明神武等等词汇,不乏被百姓用到了他的身上,从而也使得如今,他在朝堂之上的威望,比之前不知道要盛了多少。 但叶青私自挪用重建开封府的钱粮一事儿也是真,而且根本不曾跟他这个大宋皇帝提起过半个字,即便是那时候自己跟他联系颇多,但叶青在此事儿上,根本就是无视了他这个少年帝王,从而在北地一言独断。 这自然是让赵扩心生不满,但眼下他也很清楚,并不是跟叶青算账的时候,所以……赵扩忽然眼前一亮,忽然间觉得,自己好像有些明白,为何母后说在战事完结后,必须要召叶青回临安的意思了。 而此时的开封府,依旧是如同往常一样,即便是元日将至,但开封府并没有丝毫喜庆的氛围,不管是那简朴的衙署,还是开封府的百姓等等,整个开封城看起来跟平常完全没有任何两样。 这让谢深甫跟李心传自然是心有不满,韩彦嘉虽然嘴上不说,但心里也是颇有不满,即便是因为叶青如今在北地打仗的缘故,所以使得开封府无法过一个喜庆的元日,但也不应该任何氛围都没有吧? 叶青终究只是一个宋廷的臣子,并非是当今天子御驾亲征,所以自然不该因为他在北地与金人交战,而影响到其他地方的元日氛围才是。 但庆王跟张奎却是无动于衷,甚至在他们眼里是只有叶青而无朝廷法度,即便是他们几人曾隐晦的提及过,今年元日或许可以借着叶青北伐一事儿,由官府出面搞一些事情,从而突出朝廷对于北地的正统,以及让天下百姓皆知北地乃我宋疆一事儿,但却都被庆王跟张奎拒绝了。 理由无非是,如今叶大人还在北伐,而若是其他地方如此这般庆功,恐怕会寒了叶大人跟麾下众将士的心,甚至会影响到对金人的交战。 就在距离元日不过三日的时候,淮南路安抚使孟拱,率领着近两万大军出现在了开封府外,随即使得谢深甫、李心传是惶恐至极,不知为何会有大军突然出现在了开封府外。 但大军并没有在开封府外做太多的停留,开封府这些时日积聚的粮草、兵器、盔甲等物,在被孟拱拿走一大部分后,孟拱便率着两万大军渡过黄河,沿着徐寒当初北上的路线,在元日当天开始北上。 而因为孟拱的出现,以及韩彦嘉突然被召回到了临安,以及安东都护府攻下了涿州,与直沽登岸的大军会师于燕京城下,叶青则是已经取得了武州之时,从而使得谢深甫跟李心传,更是不敢再在开封府等事情上只指手画脚,元日不过两日后,庆王以及谢深甫、李心传二人便率着其他官员,也一同被召回到了临安。 1141 缺一个章节名 庆元三年,当临安城以及各路都在喜气洋洋的过着一个热闹喧嚣的元日,以及期盼着、谋划着上元节又该如何过的更为尽兴时,北地依旧是处于惨烈的战火中。 有些不知今夕是何年的北地,之所以用惨烈来形容元日后的战况,是因为耶律月在娘子关承受了极大的压力与伤亡,以及乞石烈诸神奴在被伏击后,满腔的怒火跟恨意,终于是依靠着娘子关发泄到了宋人大军身上。 娘子关被破,宋人损失惨重,不到三万人的将士,在娘子关那险峻的城墙下堆满了一地的尸体,足足一万多人战死在此,以至于夏人将领望着那些僵硬的尸体,仰天怒吼一定要把乞石烈诸神奴碎尸万段、千刀万剐! 这一战夏人将士几乎死伤了大半,而宋人跟辽人同样是损失惨重,特别是宋人,在攻破娘子关的最后一战中身先士卒,完全采用了以人命来换关的死战之法,也正是因为宋人不要命的强攻,才使得娘子关在日落时分,终于是被耶律月拿下,而乞石烈诸神奴带着麾下不到三千人,则是仓皇逃向真定府。 一连近七天的时间,耶律月始终是甲不离身,即便是在营帐内小憩片刻,依旧是穿着冰冷的黑色盔甲,而如今那原本乌亮的盔甲,如今也已经是在雪地的泥泞中变得颇为狼狈。 娘子关终于还是被攻了下来,但乞石烈诸神奴却是弃关而逃,所以这一战对于耶律月麾下的大军来说,便很难称得上是胜利。 浓浓的血腥味儿在耶律月的鼻端飘散,蹙眉的耶律月用力嗅了嗅,原本疲惫不堪的神色瞬间变得有些愤怒,一连急呼了好几声耶律乙薛,但都没有人回应,帐外的亲兵看着急急走出来的耶律月,不由自主的低下了头。 “到底怎么回事儿?”夕阳下,耶律月的神情更为凝重,隐隐带着一股难以遏制的怒意冷声质问着亲兵。 寒冷的空气中血腥味更加的浓厚,时不时还能够听到惨叫声从远处传来,甚至来不及转身回到营帐拿她自己的刀,顺手抽出旁边亲卫的腰刀,便沿着娘子关的城墙向下飞奔而去。 众亲卫急忙随后跟上耶律月,一直冲到了娘子关的关门外,而此时不只是耶律乙薛在此,就连宋人、辽人等众多将领此刻都聚于此处,浓浓的血腥味儿让耶律月有种想要作呕的感觉。 “让开。”手提腰刀的耶律月指着前方的将领,随着将领向两侧分开,耶律月快步继续向前。 耶律乙薛此时正站在一个巨大的土坑前方,而在四周,那些被俘虏的金人此时围着土坑跪满了整整一圈,身后站满了手持腰刀的将士,随着耶律乙薛的一声命令,只见在其他围观将士的欢呼声中,金人俘虏身后的将士快速举起了手中的腰刀,耶律月的声音瞬间被淹没。 跪在土坑前一圈的金人俘虏,随着身后兵士的手起刀落,如同多米诺骨牌的连锁反应一般,一个个瞬间在脖颈喷洒出鲜血的同时倒向了巨大的土坑内,而那被砍下来的头颅,同样是在将士的欢呼声中,向着土坑深处滚落而去。 鲜血染红了整个土坑以及四周的边缘,看着眼前残忍至极的一幕,耶律月脸色越发苍白,脚下一阵踉跄差点儿摔倒在地,推开身后眼疾手快的亲卫搀扶,踉跄着脚步冲到了耶律乙薛跟前,手里的腰刀瞬间架在了耶律乙薛的脖子上。 而此时,围着土坑欢呼的众将士,在看到这一幕时,瞬间便停止了欢呼,整个场面一下子变得安静了下来。 娘子关一战虽然伤亡惨重,但不得不说,耶律月这一连七日夜不解甲,与大军一直坚守着攻城的举动,还是使得她在军中的威望越来越高,越来越得到了众将士的信任与钦佩。 耶律乙薛僵硬的转过头,看到满脸杀气的耶律月时,心头也是一惊,他自然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在娘子关刚被攻破后,耶律月便警告过他,绝不能因为这一战我们伤亡惨重,便大肆屠杀俘虏。 可耶律乙薛最终还是违抗了耶律月的命令,毕竟,劫后余生的将士在七天的激战中,心头早已经积满了对金人的愤恨与怒火。 这七日的时间里,每一次无功而返的攻关,都会让众将士对娘子关内坚守的金人多生出几分恨意,不止是损伤最为惨重的夏人将领,就是连耶律乙薛,每次被城墙上的金人击退时,都会在心里狠狠的发誓,一旦攻破娘子关,一定要让他们血债血还,加倍报复他们。 这种在生死攸关的惨烈战场下,积蓄下来的愤恨跟怒火,完全不会随着娘子关被破而消失殆尽,心头对于敌人的恨意跟怒火,自然还是需要通过更为惨无人道的血腥屠杀来平息。 正如很多屠城杀戮一样,这种令人发指的行径虽然耶律月早已经想到,甚至已经是提醒了耶律乙薛,但当这一切发生的时候,耶律月整个人已经被眼前的这一幕震惊的浑身颤抖。 就如同当年的太宗皇帝赵光义一般,在攻破太原后,便因为愤恨太原的誓死抵抗从而下令火烧太原,而后又引水灌太原,最终使得太原被夷为废墟,三年后,又不得不在城北处重建一个新的太原府。 “殿下……。”耶律乙薛对于耶律月的称呼,始终不同于任何人,而这也像是他对耶律月的专属称谓一样:“这一切都是末将的错,是末将违抗军令,末将……。” “还不跪下。”耶律月收刀,冰冷的目光从耶律乙薛身上移开,开始环顾着围在土坑前的众将士,以及那些等待着被砍头的其余金兵俘虏。 娘子关下早已经没有了刚刚破关时的喜悦,随着耶律月视线的环视,众将士在瞬间便不由自主的低下了头,特别是那些夏人将领,此时一个个不自觉的缩了缩脖子,心头却是称赞着耶律乙薛仗义,这一次违抗军令的事情,他竟然一人扛了下来。 “殿下,末将愿意接受任何责罚,但……。”耶律乙薛跪在雪地中,低着头继续说道:“但还请殿下允许末将戴罪立功,待末将拿下真定府,活捉了乞石烈诸神奴为众将士报仇后,到时候殿下要杀要剐末将绝无二话。” 围在周遭的宋人将领跟夏人将领,此时听到耶律乙薛的话语后,瞬间开始跪倒一片,向耶律月请罪。 一片嗡嗡的请罪声中,耶律月不由有些无奈的仰天长叹,正所谓法不责众,何况还是一直跟随自己的耶律乙薛,若是真的砍了他的脑袋,别说接下来攻真定府一事儿了,恐怕也会让在场的众将士心寒。 “死罪可免、活罪难逃。自己领一百杖受罚,明日一早立刻开拔攻真定府。”耶律月说完后,便扔下手里的腰刀,转身往娘子关内走去。 原本以为死到临头的其余金兵俘虏,想不到竟然在最后捡回了一条命,瞬间一屁股坐在了雪地里,甚至是一些人已经开始嚎嚎大哭了起来。 刚转身走出几步的耶律月的声音再次在响起,那些为还能够活着正高兴的痛苦的金兵俘虏,瞬间把哭声憋了回去:“若是你们当中,有人愿意弃暗投明,我耶律铁衣保证……在军中绝没有敢在欺压你们,至于那些还想要为大势已去的金国效命的,我也不会拦着,一旦到了真定府城下,我便会立刻放了你们。” 金人俘虏瞬间面面相觑,一个个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心里头开始盘算着眼下该如何做选择。 宋人将领在耶律月说完离去后,嘿嘿笑着对金兵俘虏道:“各位可想好了,铁衣将军慈悲为怀,是想要放你们一条生路,可你们想过没有,到了真定府城下时,乞石烈诸神奴有几个胆子敢接受你们这些俘虏?” “想想在我大军准备攻真定府的情形下,乞石烈诸神奴会开城门放你们进去吗?恐怕不等你们靠近城门,城墙上的箭矢早就把你们射成刺猬了,别说想活命了,恐怕留个全尸都难啊。” 就在耶律月离开后,其麾下的将士开始劝那些金人俘虏弃暗投明的同时,孟拱率两万人已经从开封府经过太原府,开始向雁门关进发。 太原府如今在耶律楚材跟李安全的安抚下,俨然把太原府在短时间内变成了驿站,在昨日孟拱刚刚率两万人北上雁门关后,今日他们便再次迎来了从安北都护府赶来的援军,司马坚的两万安丰军、恒峤的三万光华军一同进驻到了太原府。 司马坚与恒峤,同样是轻装赶路,所以如同孟拱在开封才收纳粮草一样,在太原府经停一日带足了粮草后,便开始向娘子关方向驰援。 恒峤率大军先行驰援耶律月,司马坚则带着粮草紧随其后,而孟拱则在赶到雁门关时,便被已经等候的急不可耐的虞允文拉进了雁门关内,一番简单的交接手续后,虞允文便撇下刚刚来到雁门关的孟拱,率军开始向武州进发。 孟拱开始接手雁门关一带的关隘,虞允文向武州出发与叶青汇合,恒峤、司马坚则追着驰援耶律月,如此一来,整个京兆府与河套三路,已然快要呈空虚之态。 而当虞允文前行至武州时,叶青已经追着回撤的金人抵达到了顺州,此时距离燕京已经是一步之遥,而此时他的麾下却是只有三千种花家军,至于徐寒的一万人马,则是在跟虞允文在交接武州。 从夺取雁门关开始,叶青北上武州还是南下妫州都是极为的顺利,与其说是靠厮杀夺取了诸州,倒不如说是追着金人回撤的脚步,一路捡到了这些中原与关外的重要门户。 雁门关回撤大部分的金兵,让叶青感到惊讶,而当武州也是不战而胜后,叶青这才意识到,金人此时恐怕已经无法顾及燕云十六州了,但他们如此大面积的回撤兵力,甚至连如此重要的燕云十六州都弃守,他们的目的到底是什么呢? 金人难道已经彻底溃败了不成?叶青并不是很相信,斥候甚至能够追到那些回撤的金兵,从那些回撤有序的金兵身上看不到太多的慌乱,就足以证明,燕京其实还在金人的控制之下,甚至五京路的动乱,应该还没有让金人伤筋动骨,所以叶青如今还有些搞不清楚,完颜璟突然如此大面积的弃守燕云十六州诸州,其真正的目的到底是什么。 一直身处崇山峻岭中的叶青,虽然已经可以通过董晁这些年来在燕云十六州的眼线,得到外界的消息,但对于五京路的消息,他还是知之甚少,自然,也就不知道,就在他抵达顺州,距离燕京就剩下一步之遥的时候,完颜璟已经准备好了御驾亲征的一切。 至于燕京,他还是交给了完颜守道,以及正在从真定府往后撤的乞石烈诸神奴。 而此时的五京路中的北京路,已经彻底在蒙古人跟契丹辽人的联手之下彻底失守,完颜承裕、完颜合达兵败回撤中京路与卫绍王完颜永济汇合,另外一名金人将领蒲鲜万奴及家眷则被契丹辽人所俘虏。 此刻蒙古大汗的金帐内,铁木真一边听着手下陈那颜的禀报,脑海里却是一直浮现着一个女子的面容,那是一个被耶律留哥手下所俘虏的夫人,蒲鲜万奴的妻子李仙娥。 这是铁木真亲自到达德兴府,准备接受契丹辽人耶律留哥兄弟投诚,以及正式赐封他们为辽王,允许他们在西京路、北京路、上京路建国时,不经意间在金人的俘虏中看到的。 而正是因为那一眼,竟然让铁木真到了现在,依然还能够清楚的回想起那张惊慌失措,似乎看着他像是在求救的面容,是那么的无助跟柔弱,让铁木真的心头瞬间升起了想要据为己有、保护那个女人的念头。 “找到那个女人,让耶律留哥送到我帐内。”铁木真突然开口,对着陈那颜说道。 陈那颜愣了下,自己刚刚禀报的事情,是耶律留哥拒绝称帝一事儿,并非是大汗让自己打探那名叫李仙娥的事情。 “大汗,虽然耶律厮布以及其他耶律留哥的属下,都已经劝谏耶律留哥称帝,以辽为国号,但耶律留哥却始终坚持以辽王自称,并没有打算称帝的意思。”陈那颜愣了下后还是继续说道。 “耶律厮布可想称帝?”铁木真淡淡的问道。 金国势落是真,但如今铁木真并没有打算吞并耶律留哥兄弟如今占据的三路,除了因为他顾忌如今在金境内势如破竹的叶青外,便是担心一旦跟耶律留哥兄弟翻脸后,从而会使的耶律留哥兄弟转而投诚叶青,最后跟叶青形成夹击之势亡了金国。 如此一来,叶青跟他之间便不止是被动的防御了,完全可以借助契丹辽人在金国五京路的势力,在自己大蒙古国的背后,插上一把让他时刻都需要顾忌的利刃,如此一来,他想要继续东征花剌子模的计划自然会因此而受到叶青的牵制,甚至很有可能会引来叶青对草原的觊觎。 若是说从前他还有所看轻叶青的野心的话,那么如今,他才真正的察觉到,叶青的野心绝非是只要燕云十六州,叶青的野心,完全是要一步一步的恢复当年的汉唐盛世,让不论是草原还是西域,或者是这辽东都变成宋廷的疆域。 所以不管如何,他都必须扶持起一个傀儡,就像耶律留哥兄弟这样的傀儡,来帮他对付金人跟叶青。 “耶律厮布恐怕……。”陈那颜琢磨着铁木真的话,想了下后道:“耶律厮布想必是想要称帝……。” “那就赐他金虎符,试探下耶律厮布是否有称帝的野心,至于耶律留哥……他不想称帝,那就让给他弟弟便是了。”铁木真想了下说道,他手里自然是有要挟耶律留哥的筹码,若是耶律留哥即不愿意自己称帝,也不愿意自己的弟弟耶律厮布称帝,那么他要做的便是扶持耶律厮布称帝。 陈那颜点头应是,便打算转身离去,但还是被铁木真突然叫住,再次叮嘱道:“让那个女人来我的帐内,那叫李仙娥的女人。” “好,末将这就去告诉耶律留哥。”陈那颜微微犹豫了下后说道。 铁木真嘴角带着笑,脑海里不时的再次浮现那叫李仙娥的弱女子的面容。 1142 说服 完颜璟已然做好了失去燕云十六州的所有准备,御驾亲征的完颜璟,不止带走了燕京城内的所有臣子,甚至就连皇宫内的宫女、太监都被他全部带走,只留下了完颜守道跟还未回到燕京府的乞石烈诸神奴镇守燕京。 浩浩荡荡的大军从燕京出发,几乎如同当年他们侵掳宋廷时,带着包括徽钦二帝在内的所有战利品回五京路时一样,所有的嫔妃与皇后,同样居于浩浩荡荡的大军之中。 而此时在中京路的卫绍王完颜永济,已经在中京大定府为完颜璟挪出了备用的行在之地。 虽然未明言,但如今跟随完颜璟御驾亲征的将士与臣子,心里都很清楚,这一别恐怕也便是告别了燕京等地,如同完整的交给了宋人并未两样。 在完颜璟出发前,虽然也有人如同完颜襄更是隐晦的建议过,不如一把火烧毁燕京,但最终在完颜守道的信誓旦旦保证下,完颜璟拒绝了一把火毁掉燕京的打算。 虽然完颜襄的提议让他心动,但他也更愿意相信完颜守道的话,或者是,他更愿意自欺欺人的相信,当他御驾亲征平定叛乱后,很快就可以回过头来重新夺回燕京等地。 即便是完颜璟心中也很清楚,一旦燕京等十六州失守,被叶青牢牢的掌握在手后,他恐怕很难夺回来,但他却是愿意给心中留下一个希望或者是万一,也愿意去期待,或许在完颜守道跟乞石烈诸神奴的合力镇守下,燕京能够撑到他平定叛乱后。 从完颜璟抵达大定府开始,直到上元节已经在连番战事中不知不觉的过去后,御驾亲征的完颜璟,才刚刚把他所有要从燕京带回来的东西,全部都运送至了中京路大定府。 中京路大定府距离燕京不过三百余里地,而如今随着完颜璟所率的二十万大军到达,使得整个五京路的局势,瞬间便发生了转变。 耶律留哥兄弟不得不在自知不敌的情形下,向已经抵达西京路的铁木真求救投诚。 完颜璟的御驾亲征还是给原本节节败退的金兵带来了一股高涨的军心士气,迪吉儿、吉思忠、都刺、夷刺、屯傲五名金人大将,在第一时间接替了刚刚败北的完颜承裕与完颜合达的大军,从而展开了对于契丹辽人跟蒙古人的反击。 西京路、北京路契丹辽人开始迅速败退,耶律留哥、耶律厮布不得不开始再次紧急向铁木真求救。 而与此同时,在燕京周遭,钟蚕、墨小宝、辛弃疾、老刘头等大军如今也是士气如虹,近十万大军已然快要彻底把燕京围了起来。 从真定府接到完颜璟圣旨的乞石烈诸神奴,不得不放弃在真定府的严防死守,率领着所有的大军开始回撤燕京,而身后的耶律月大军,在进驻真定府后的第一时间,则是迎来了身后司马坚跟恒峤的援兵,三者在真定府会师后,使得耶律月原本只剩下不到两万人的大军,在此刻变成了人数近七万的大军。 而如今宋人围攻燕京的三路大军,如今人数已经快要达到了二十万之众。 当叶青率三千种花家军以及徐寒的一万人从顺州出发南下,逼近燕京时,乞石烈诸神奴已经与身后紧追不舍的耶律月再次交上了手,墨小宝则是从燕京城下率两万大军迎击乞石烈诸神奴,钟蚕所率大军则继续对燕京围而不攻,老刘头、赵乞儿则是前往燕云十六州最为北端的蓟州,从而争取在破了燕京时,便能够把燕云十六州全部拿下。 庆元三年二月初,中京路御驾亲征的完颜璟接连大捷,与此同时付出的代价则是乞石烈诸神奴在距离燕云十六州三十里地时,在墨小宝跟耶律月所率的大军前后夹击下惨败。 从顺州已经抵达燕京城下的叶青,阻止了耶律月跟墨小宝对乞石烈诸神奴的穷追猛打,从而使得乞石烈诸神奴率着仅剩下的两万残兵败将,不得不放下兵器投降。 庆元三年二月十日,叶青率种花家军三千人,在燕京城外跟耶律月、墨小宝、钟蚕汇合,并见到了被俘获的乞石烈诸神奴。 身形消瘦的乞石烈诸神奴燕京通红,一脸乱糟糟的胡须,甚至脸上还带着些许淤血青肿,显然在被宋人刚刚俘获时没少遭罪。 营帐内的叶青看了一眼墨小宝,墨小宝立刻嘿嘿一笑,腰间的雁翎刀飞快的抽出,隔断了乞石烈诸神奴身上的绳子。 随着墨小宝走出营帐,乞石烈诸神奴那双空洞的眼神才开始打量着整个营帐,起身活动着有些麻木的手脚。 “为何不杀我?”乞石烈诸神奴沙哑着嗓子问道。 “完颜璟是不是要御驾亲征?”叶青没理会乞石烈诸神奴的问话,反问道。 “不知道。”乞石烈诸神奴平静的说道。 “燕云十六州已经尽在我手,乞石烈诸神奴,如今金国大势已去。我猜测,完颜璟必须要二者选其一弃守,攻燕云十六州以来,我根本没有遇到任何的阻碍,除了你跟她之间的几场交战外,便是墨小宝、钟蚕跟完颜守道之间打了几场。这就足以说明,五京路与燕云十六州相比较,显然完颜璟更为看重你们金国的根基。所以他会御驾亲征,对不对?”叶青依旧是平静的问道,并没有因为乞石烈诸神奴的冷淡的态度而心生不满。 甚至此刻的他,心头多少有些对完颜璟的愧疚,但这种愧疚比起家国大事儿来,显然根本不值得一提。 耶律月在旁看着叶青,虽然不是很清楚叶青为何不杀乞石烈诸神奴,但她也相信,叶青此举绝不是因为跟乞石烈诸神奴比较熟悉才会放他一马。 扭头看了一眼旁边,比刚刚出征时同样瘦了很多的耶律月,叶青微微叹口气,起身走到乞石烈诸神奴跟前,缓缓道:“我可以放你以及你的那些被俘的将士北上,去驰援完颜璟,但我有一个条件,说服完颜守道放弃燕京,跟你一同北上去找完颜璟。” 乞石烈诸神奴此时才正视着叶青,沉默了半晌后,才问道:“为什么?” “完颜璟御驾亲征,显然是希望能够在最短的时间内平定叛乱,而后回过头来再趁我立足不稳时,重夺燕云十六州。他的如意算盘打的很好,换作是我的话,我很有可能也会这么做。但……。”叶青深吸一口气,诚挚的神情此刻在乞石烈诸神奴的眼中,却是显得极为虚伪跟可憎:“你当年曾与我,以及铁木真一同征战过花剌子模人,你觉得完颜璟以及他麾下的众将士,是铁木真的对手吗?” “单单耶律留哥、耶律厮布兄弟或许不会对完颜璟造成太大的阻碍,他有能力跟实力,在最快的时间平定耶律留哥兄弟的谋反。但蒙古人会眼睁睁的看着耶律留哥兄弟被金人快速镇压下去吗?何况,铁木真如今就在西京路附近,一旦他知晓金国大军是由完颜璟亲自率领平乱的话,你觉得,铁木真还会坐视不理吗?”叶青继续缓缓的说道,旁边的耶律月不知为何,因为叶青的话语突然变得有些紧张。 而此时乞石烈诸神奴的神情也变得更加阴沉与凝重,一双原本早已经失去斗志,如同困兽的眼睛,此刻渐渐变得明亮了起来:“你什么意思?” “我也是刚刚得知铁木真在西京路附近。”叶青微微叹口气,而后有些深沉道:“而且耶律留哥的长子耶律薛都已经在铁木真身边多年,当年灭辽一战中,耶律薛都便曾跟随在铁木真麾下。也就是说,耶律留哥投靠铁木真,并非全部是因为对完颜永济打压契丹辽人着一个原因,而是早就有了要谋反之心,也早已经投靠了蒙古人,他的长子之所以被铁木真留在跟前,显然就是一个投靠的诚意。” 乞石烈诸神奴不自觉的望向了耶律月,终究是辽国的公主,耶律留哥的长子耶律薛都是否真的早已经投到铁木真帐下,乞石烈诸神奴并不清楚,因为他跟耶律留哥并不是很熟,对于耶律留哥几个儿子的行踪,也更是完全不清楚。 “他说的可是真的?”乞石烈诸神奴对着耶律月问道。 而耶律月则是微微摇头,如实说道:“我不清楚,当初蒙古铁骑破辽王城时,我一直在率无疆军阻截木华黎的大军,对于王城中其他蒙古大军到底有谁率领,并不清楚。” 乞石烈诸神奴的眼神透着一丝的怀疑,目光又再次移向了叶青。 “你可以不相信,因为这点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一旦铁木真知晓你们金国是由你们的皇帝在亲自率军镇压叛乱,铁木真到时候绝不会像现在这般,只是偶尔支持耶律留哥兄弟,必然会派遣大军进入金国境内,从而……还是你希望完颜璟被铁木真所俘虏?”叶青眉头紧皱,他最为担心的是就是铁木真会对完颜璟下手。 以完颜璟以及跟前的将领,完全不可能是铁木真的对手,何况铁木真麾下强将如云,如今只不过一直都被留在了草原上,看着契丹辽人跟金人自相残杀而已。 但如果铁木真看到了一举能够灭了金国,甚至是俘获金国皇帝的机会时,铁木真绝对不会放过这个机会,到时候必然会差遣真正的蒙古大军进入金人境内,争取在第一时间亡了金国。 如今的形势,就如同当初铁木真攻辽、叶青攻夏时的形势很像,随着局势的发展,那么很有可能出现的局面就是,叶青夺取了梦寐以求的燕云十六州,而铁木真再次趁机夺取了金国的另外一半疆域,从而使得金国便如同辽国一样,彻底在史书上画上一个圆满的句号。 这样的形势发展,虽然对于叶青来说算不上是最坏的结果,但对于北地绵长的防线压力就会增加很多,从而也使得北地整个疆域,都陷入到了跟蒙古人时刻都会发生冲突的局面下。 如同乞石烈诸神奴对于叶青的分析一样,当叶青在通过战争快要达到他的目的时,叶青以及麾下的大军,其实就已经处在了强弩之末的严峻形势之下。 如今整个京兆府跟河套三路几乎已经完全空了,山东路如今同样是空空如也,连哪怕一个兵士都很难征调出来,王重与谢伦,此时都不得不离开关陇兵营,带着新军驻守到河套三路,从而能够给予武判一些支持。 而粮草如今同样不剩多少,若是再让战争持续下去,叶青不敢保证蒙古人会如何,但他们恐怕就要过上真正的缺衣短食的艰难日子了,到了那时候,若是跟蒙古人为战,能不能撑得住叶青都没有多少信心。 当初在雁门关的城墙上,对着董晁感慨的言语并非是为了安抚董晁,而是因为,夺取燕云十六州后,叶青才能够真正的停下来,进行真正的革新也好,吏治也罢,才能够真正的使北地完全走上正轨,从而也能够使得他,受到临安朝廷的掣肘变得压力更小。 所有的一切都建立在成功夺取燕云十六州的基础上,五京路若是金人的立国根基,那么燕云十六州,便是叶青立于朝堂之上不败的倚仗。 这一战后,叶青需要休养生息,所以他自然而然的,离不开金人对于蒙古人的牵制,从而使得他在战略上还能够稍稍的游刃有余,不至于在任何关键要塞都出现在捉襟见肘的局面。 “我怎么相信你所说的。”乞石烈诸神奴心中,早已经没有对叶青的任何好感,叶青的一举一动此时在他的眼中,显得都是那么的虚伪跟让他感到恶心。 他无法形容叶青到底是一个什么样子的人,但此时他知道,叶青就是一个十足的伪君子,一边跟金国结盟,一边又背地里谋划着攻金,甚至还选择了在完颜璟内外交困的时候,这样的行径,完完全全就是一个十足的小人行径,一点儿也不光明磊落。 “我放你跟你的大军安然无恙的离开,去找完颜璟难道还不能够说明我的诚意?”叶青反问道。 乞石烈诸神奴不屑的笑了笑:“叶大人难免太会往自己的脸上贴金了,这天下人说起诚意来,恐怕跟叶大人你是一点儿关系都不会有吧?叶大人你是一个有诚意的人吗?” 叶青不理会乞石烈诸神奴的嘲讽,低头无声的笑了下:“说服完颜守道弃城投降,我叶青便立刻让你们离开,去找完颜璟。完颜璟若是败给了铁木真,他的下场会有多凄惨,想必不用我多说你都能够想到吧。” “我需要考虑……。”乞石烈诸神奴不得不收起对叶青的不屑一顾,认真的说道。 “你没有时间考虑了,再拖延下去,对你跟完颜守道有好处,但对你们金国的皇帝而言,可就是灭顶之灾!”叶青打断乞石烈诸神奴的话,完全不给他考虑的时间坚决说道。 “那你如何保证,在我入城说服完颜守道的时候,你不会趁机攻城……。”乞石烈诸神奴的神情带着浓浓的嘲讽之意,叶青的阴险跟狡诈,或者这个小人的人品,根本不足以让他相信,他不会利用这个机会趁机攻城。 “你没有讨价还价的筹码,去与不去是你的事儿,我只是看在完颜璟的份儿上提醒你乞石烈诸神奴。”叶青同样表现的有些不耐烦,抬头直视着乞石烈诸神奴的眼睛,深吸一口气恢复平静后道:“即便是没有你去说服完颜守道,我一样能够攻下燕京城。如今我二十万大军就守在城外,不管完颜守道明日是否会弃城投降,我都会立刻攻城,而完颜守道完全无法守住,如此只会让完颜璟的跟前,只有一群愚蠢的酒囊饭袋追随着他一步步毁掉金国。” 乞石烈诸神奴静静地看着叶青,营帐内的氛围变得十分的安静,就在耶律月都感到有些压抑时,乞石烈诸神奴转身便往营帐外走去。 随着乞石烈诸神奴离去,墨小宝与钟蚕、恒峤、司马坚以及耶律乙薛一同走了进来。 “不必再派人看守乞石烈诸神奴了,他想要干什么就去干什么。至于那些俘获的金人兵士,在明日一早把他们所有人集结到一起……。”叶青在营帐中低头踱步,沉思了一会儿后继续道:“战马同样为他们准备一万,兵器同样为他们准备,告诉老刘头跟赵乞儿,金人大军经过之时不必理会,任由他们离开。” “大人……。”墨小宝跟钟蚕面面相觑,这样是不是有些对乞石烈诸神奴太好了,如今终究是敌非友。 “一旦乞石烈诸神奴决定了去说服完颜守道,那么就说明,在乞石烈诸神奴的心里,燕京城以及燕云十六州的失守,并没有完颜璟在他心里那么重要,所以着急救驾完颜璟的他,必然不会在途中凭生事端,一定会想要在最短的时间内赶到完颜璟的麾下。”叶青自信满满地说道。 乞石烈诸神奴对于完颜璟的忠诚,完全比其他金人臣子要来的忠诚,所以在自己给他陈述利弊后,他相信乞石烈诸神奴能够分的清楚轻重缓急来,绝不会在这个时候,突然掉头攻向自己。 “但……尽管如此,若是乞石烈诸神奴他们还是晚了怎么办?若……完颜璟真的败给了铁木真,被铁木真所俘的话,你又该怎么办?”耶律月突然开口问道。 1143 渝关 耶律月所问的正是叶青所担心的,以完颜璟的能力根本无法跟铁木真来相抗衡,即便是他朝堂之上的文臣武将,能够帮他出谋划策,但在如今这个关头,在耶律留哥等人谋反之后的情况下,完颜璟想要快刀斩乱麻,靠着自己的御驾亲征在短时间内平定叛乱,几乎没有什么可能性。 但若是让金国就此消失,被铁木真或者是耶律留哥所控,这显然也不是叶青想要看到的,甚至他都能够想象到,一旦铁木真打败完颜璟后,那么完颜璟在铁木真的手里,就如同他手里的李安全跟耶律月一般,从而会让铁木真借助完颜璟的影响,给自己制造麻烦,甚至是在背后蛊惑金人攻打自己。 不论是出于那仅有的师生之情谊,还是出于为燕云十六州未来的稳定来考量,叶青都不能够让完颜璟彻底败在五京路或者是彻底亡国。 他依然需要完颜璟跟他的残金,来帮自己作为对蒙古的战略缓冲,来帮自己休养生息,即便是完颜璟对他只有敌意,甚至是会跟蒙古人结盟,但不管如何,哪种结果都要比让金人亡国对自己有利一些。 天色渐渐阴暗了下来,乞石烈诸神奴最终还是单枪匹马的进入到了燕京城内,身后的宋人大军如同一片白色汪洋的营帐外,也渐渐燃起了火把,如同夜空中的繁星一般,数也数不清。 宋人大军并没有趁着乞石烈诸神奴进入燕京城时进攻,反而是继续在城外扎营,保持着对燕京该有的压迫感。 墨小宝、钟蚕已经开始在城外重整大军,司马坚与恒峤的大军也已经在另外一处城门口做好了明日攻城的准备,如此一来,唯独留下了可以供完颜守道等人出城前往中京路方向的城门,以及在城门不远处,那些被宋人看押的金人俘虏还有那数万战马,此时就像是叶青送给金人的礼物一样,在静静地等候着他们的主人。 站在营帐外感受着干冷的空气,即便已经是二月中旬,但北地一早一晚的天气依旧是极为的寒冷。 耶律月站在叶青的旁边,如今已经卸去盔甲,恢复了女装的她,则成为了整个大营内唯一的亮点。 “你觉得乞石烈诸神奴能够说服完颜守道吗?”耶律月有些担忧的问道。 战事从去年十月底开始,到如今虽然不过三四个月的时间,但耶律月的身心已经是疲惫不堪,特别是在娘子关那一次耶律乙薛率领下的屠杀,甚至是已经让她厌倦了战争。 “应该没什么问题。”叶青看着夜色下那巍峨的燕京城城墙,当年第一次出使金国来到燕京城的情景,仿佛就发生在昨日一般,不论是那紧闭的城门还是城墙,都是那么的熟悉,但又是那么的陌生:“何况,我手里还有另外一个筹码,完颜守道若是不想绝后的话,他就应该弃城投降才是。” 完颜守道的两个儿子,镇守太原府的完颜圭,最终在攻破太原府的当夜被找到,不过已经被兵士砍下了脑袋,而镇守雁门关的完颜章,则是被叶青留了下来,一直便带在了身边,并非是刻意,但在这一刻竟然却是真的派上了用场。 握着叶青那满是冻疮的手,看着一道道可怖的裂痕,轻轻的轻抚着,抬头问道:“疼吗?” “不疼了,早晚还好一些,但到了白天暖和的时候就格外的难受,奇痒无比,让人恨不得把它剁了,或者拉个口子给它放放血。”叶青看了看自己另外一只同样肿胀的手说道。 冻疮入春后会好的很快,但那个过程同样是煎熬无比,相比较于耶律月等辽人,早已经习惯了北地寒冷的天气,叶青跟更多的兵士一样,依然还是在苦苦的煎熬着。 一边跟耶律月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闲天,或者是听着耶律月讲述着她率领大军,这一路上碰到的种种趣事,抑或是大军中曾经发生过的夏人将领违抗军令的事情,叶青的脑海里时不时的还会回想起,耶律月在白天问他的那个问题,完颜璟若是真败了,若是真被俘了,自己该怎么办? 有些心疼的把叶青红肿的手放在嘴边哈着热气,却见叶青正静静地望着那远处的城门,在这一刻突然间亮起了火光,而后随着火光越来越大后,才发觉那是一人一马提着灯笼正向他们这边冲过来。 不过不等那单枪匹马的灯笼靠近叶青所在的营地跟前,就被前方的种花家军拦阻了下来。 “去带完颜章过来。”叶青把自己的手从耶律月手中挣脱开,而后向前几步后,对着闻讯而出的贾涉交代道。 耶律月静静地看着身材消瘦的叶青,牵过一匹战马翻身上去,向着营地的最前方奔去。 在与叶青汇合后,耶律月便把手里的兵权全权交给了耶律乙薛,所以如今的她在氛围紧张,满是压抑感的营地内,就像是一个旁观者一般,仿佛所有的一切都跟她没有任何的关系,都可以以旁观者的角度来看待问题。 那种说不出的惬意,以及见到叶青的喜悦,让领兵作战数月后,深感身心疲惫的耶律月,越发喜欢现在这种无所事事、格外轻松的状态。 近二十万的大军,如今也被叶青重整为了三路大军,司马坚与恒峤的一路大军,墨小宝跟钟蚕的一路大军,以及耶律乙薛单独率领的一路大军,而她与叶青如今所在的燕京城下的营地,则是完全由种花家军负责。 耶律月当然也知道,叶青是看在她耶律月的面子上,才会在此时给予耶律乙薛独当一面的权利,也正是因为如此,让此刻的耶律月,在望着那隐隐已经融入夜色的背影时,心里头充满了浓浓的满足感跟幸福。 不自觉的仰望夜空,心里默默的祈祷着:希望这一战后,不会再有战争。 乞石烈诸神奴笔挺的坐在马背上,而在他的对面则是刚刚策马赶来的叶青,不过一会儿的功夫,叶青的身后就在数支火把的照耀下,传来了急促的脚步声。 完颜章被叶青的人带到了跟前,甚至还有一匹战马跟随在左右,显然,叶青已经知道他再次出城的目的。 “完颜老将军诚意邀请叶大人入城一叙。”乞石烈诸神奴看了一眼神情萎靡的完颜章,心里头有些五味杂陈,若不是他大意丢了雁门关,或许大金国也就不会这么快落到眼下这种困境中来。 叶青看着神色平静的乞石烈诸神奴,不由得笑了下道:“你没有那个说谎的本事儿,何况这种请君入瓮的计策,在此刻对我来讲根本毫无用处。你也看到了,这漫山遍野的近二十万大军,明日一早若是要攻城,不过也就是一天的时间,我相信,到了明日这个时候,燕京城依旧会被我拿下。不同的只不过是多死一些人还是少死一些人而已。” 乞石烈诸神奴无奈的叹口气,这里是他们金人最为熟悉的地方,即便是如今燕京城还没有丢,还没有投降,但那种熟悉的感觉已经随着宋人兵临城下后而消失的无影无踪。 当他在不久前进入燕京城后,原本所有熟悉的一切,已经在他眼里变得渐渐陌生了起来,仿佛进入的不是平时熟悉的燕京城,而是一个初来乍到的陌生城池。 即便是这燕京城外的地形,对于他乞石烈诸神奴来说,应该也是格外的熟悉才对,但看着眼前铺满整个天地间的宋军,这一切都让他莫名其妙的对这片土地产生了深深的距离感,仿佛……自己从来不曾属于过这里,这里则就该属于宋人似的。 “我们所有的俘虏你都会放他们跟随我离开?”乞石烈诸神奴确认道。 “看那边,在你进城后就已经准备好了,两万多俘虏以及一万匹战马,都已经为你们准备好了。明早卯时正,若是你们还未能够出城投降,那么就不必再出来投降了,我会亲自动手来取这座城。”叶青端坐在马背上的身型瞬间高大了起来,特别是那坐在马背上,对着乞石烈诸神奴身后燕京城的霸气一指,颇有一些指点江山、睥睨天下的味道。 “兵器呢?”乞石烈诸神奴问道。 “只有腰刀,弓箭等只有等你们到了……。”叶青淡淡的说道。 “但若是我们一出城,而你却在我们的必经之路设好了伏击……。”乞石烈诸神奴此刻颇有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的感觉,自从被耶律月伏击过后,这口气哪怕是到了现在都还没有顺下来。 何况跟耶律月的交手中,他也只有在最初的遭遇战时占据了上风,而后开始跟耶律月的每一次交战,都是他乞石烈诸神奴落了下风,甚至还被耶律月打了一个完美的伏击,迫使他极为狼狈的一路向东逃跑。 不管是面对叶青,还是耶律月,乞石烈诸神奴从来就没有占到过任何的便宜,但乞石烈诸神奴在跟其他人交手时,都不曾像对上这两口子这般,几乎等同于毫无还手之力,只有被动挨打的份儿。 叶青跟耶律月几乎成了乞石烈诸神奴晦气的源头,所以即便是这个时候,他们已经做好了弃城投降的准备,但不知为何,心里头还是觉得,这阴险狡诈的两口子会不会又阴他一次。 叶青当然听耶律月在他们二人相聚后的短暂时间里,已经不止一次得意洋洋的向自己说起,她如何打了乞石烈诸神奴一个完美伏击的事迹。 无奈的摇了摇头,看着乞石烈诸神奴说道:“比起你与完颜守道的生死来,我更为在乎的是完颜璟,不加任何阻拦的放你们离开,是因为我不想看到完颜璟败给铁木真。” “好,我信你。”乞石烈诸神奴顿了下,在完颜章跨上战马后同时调转马头,突然又回头,看着叶青道:“一旦我们平定了叛乱,还会再次夺回燕云十六州的,到时候就是你在防守,而我们大金国将放手一搏。我也很想见识见识,叶大人你守城是否也能够像你攻城略地那般厉害。” “那我不妨再多劝告你们一声,放弃渝关,因为不管你们放弃不放弃,我都会攻下渝关,彻彻底底的把你们赶出关内,让你们以后难以踏入中原哪怕是半步!”叶青的眼眸闪烁着火把的倒影,此刻看起来竟是给人一种诡异的感觉。 乞石烈诸神奴张了张嘴,本来想要说些什么,但想想眼下自己即将弃城投降,根本就没有资格跟叶青在此斗嘴,只好哼了一声道:“那我们走着瞧。” 望着乞石烈诸神奴跟完颜章离去,叶青嘴角原本随和的笑容,也渐渐变成了带着杀气的冷笑。 “让墨小宝、钟蚕、耶律乙薛、恒峤、司马坚来中军帐议事。”叶青对旁边的贾涉说道,而后便调转马头向大营深处行去。 此时还不曾有山海关一说,而只有到了明朝建关设卫后,才有了山海关一说,如今更多的是被称之为渝关,对于宋人来说则是极为的陌生,毕竟,这是他们一直都不曾到达过的地方。 但对于辽人来说,特别是耶律月以及耶律乙薛来说,虽然也一样的陌生,但终究是身上流传着祖辈在关外生活过的血液,对于关外的一切比起当今宋人来,最起码在情感上要亲近的多。 被召集到中军帐内的五人有些面面相觑,因为在其中,并没有发现耶律月的踪迹,毕竟,耶律月也算是如今叶青麾下的统帅之一,即便是在跟叶青会师后,把大军全权交给了耶律乙薛处置,但此时也应该在场不是么? “找什么找?耶律铁衣已经把无疆军全权交给了耶律乙薛,往后她便不会在率兵作战了,明日一旦完颜守道出城投降,耶律月便会在燕京城内处置其他事情。”叶青看着五人伸长了脖子四处相望,不由冷冷说道。 看着五人不自觉的缩了缩脖子后,叶青顺手打开案几上的地图,手指随着那断断续续的长城从海边的渝关开始,一直延续到了眼下的兴庆府附近,而后瞧了瞧长城以南的疆域,道:“如今只剩下渝关这一道口子,只要拿下渝关,就可以彻底把金人赶出关内。” “所以大人的意思是……现在就立刻出发前往渝关?”钟蚕看了一眼地图,而后又在心中计算了下后道:“这少说距此也有五六百里的距离吧?” “大定府到渝关同样是将近五六百里的距离,从燕京出发经蓟州,向北便是前往大定府,而直直向东便是渝关,蓟州是燕京的门户,而渝关则就是蓟州的门户,一旦渝关失守,关外铁骑不出十天的时间,就能够威胁到燕京。所以,金人此时在渝关的兵力,也绝不会少。” 看着五张有些疑惑的面孔,叶青咬了咬嘴唇后,继续说道:“我在想,完颜璟或许会认为我会忽略掉渝关,从而就此给他重新夺回燕云十六州,留下一条通道。一开始我还在想,是什么原因能够让完颜璟弃守燕云十六州弃守的如此干脆,五京路的叛乱或许是一个重要的原因,但也不排除,他或许以为我会忽略渝关,也或许他在渝关依然是有大量的兵力驻守在此,所以才让他敢于如此干脆的弃守燕云十六州。” “刚刚我在见到乞石烈诸神奴时,在他离开前,我刻意提起了渝关,而乞石烈诸神奴的神色虽然显得颇为平静,但那双眼睛明显已经透出了恐慌之色。燕京距离大定府,跟距离渝关的距离几乎相等,而如今完颜璟便在大定府,恐怕还难以顾及渝关……。” “大人,末将去吧。”耶律乙薛突然打断叶青的话语,看着叶青请命道。 墨小宝跟钟蚕,以及恒峤、司马坚的目光,瞬间齐刷刷的聚集到了耶律乙薛身上,四人心头多多少少都有些意外。 耶律乙薛一开始的身份便是耶律月麾下的将领,即便是到了现在一直都不曾更改过,而这也是他在众人心中的印象。 如今虽然耶律月把无疆军全权交给了他,但……不管如今通过这一战,让宋、夏、辽人的混合大军进行了不同程度的融合,可在众将领之间,依然还是隐隐的有着宋、夏、辽的身份之别。 叶青同样看着耶律乙薛,不同于墨小宝四人脸上毫不掩饰的惊讶,叶青的神色可谓是极为平静跟从容,就好像刚刚请命的不是耶律乙薛,而是其他更为心腹的宋人将领。 “你需要多少人?”叶青直视着耶律乙薛望着他的目光平静的问道,不管是神情还是语气都显得格外的平静跟从容。 “五万大军足够。”耶律乙薛坚定的说道。 “我给你七万人,除了种花家大军外,所有的大军任你挑选。”叶青平静的眼神对于此刻的耶律乙薛来说,则是充满了鼓励一般,让耶律乙薛的内心竟然隐隐生出了一丝的感动。 当他开口的霎那间就有一丝的后悔,特别是当墨小宝等四人的目光望向他时,更是让他恨不得把刚刚说出口的话收回来。 而当叶青缓缓抬起头望向他,耶律乙薛虽然神情平静,但内心已经是波涛汹涌一般的忐忑,他不知道叶青会如何来决定,而且他甚至有些觉得,自己的一句话,有些把叶青置在了两难的境地中。 帐内虽然仅有五人,但墨小宝四人当中不管是哪一个,好像都比他更有资格在叶青面前请战。 “除了无疆军,其余的末将愿意听大人调遣。”耶律乙薛都能够感觉到,此刻自己说出来的话语在颤抖。 “无疆军有两万人,墨小宝你们四人每人抽调一万人归耶律乙薛统帅,另外一万人负责粮草补给,也从你们四人的大军中调拨。如何?”叶青的语气充满了不容置疑。 “是,大人。”墨小宝四人异口同声的说道。 得到四人的答复后,叶青便继续低头看着地图,缓缓说道:“明日辰时出发,现在你们去交接。” 随着五人起身坚定的应是,正准备转身离去时,低头看着地图的叶青,突然淡淡的说道:“别给耶律铁衣丢脸,渝关拿不下,你耶律乙薛照样也要受军法惩处。” “是,大人,末将一定不会让大人失望。”耶律乙薛原本颤抖的语气,此刻充满了颤抖的兴奋跟喜悦。 (ps:写战争场面没意思,何况我也写不好,所以这两天就调整、加快了下进度,不过这一大环节的后面,应该还有些可看之处的,应该这就快了。) 1144 受降夜 燕京城内的夜色下,两辆马车在手持火把的兵士簇拥下从崇孝寺缓缓驶出,沿着长长的宫墙一路前行,从而抵达至金国皇宫的宣阳门处。 从宣阳门进入,长长的通道显得有些阴暗,东面宫墙内往日里熟悉的六部等衙署,此刻被浓浓的夜色笼罩着,而西边的太庙等处,此时却是灯火通明。 马车在正对着的真正进入皇宫的应天门前停下,乞石烈诸神奴与完颜守道缓缓从马车上走了下来,应天门处虽然依旧同样是灯火通明,但在整个皇宫只留下了有数的值守宫女跟太监后,整个应天门显得是格外的冷清,甚至是在夜色的笼罩下,在此刻显得有些落寞跟悲壮。 乞石烈诸神奴转身回头,望向身后的宣阳门,而沿着宣阳门直直向前,便是出南城门的丰宜门、景风门、端礼门,在三座城门的外面,便是宋人的数万大军,明日卯时正便会向整个燕京城发起进攻。 依稀能够看到城墙上的火把在游走,依旧在巡视着整个燕京城四周的城墙,完颜守道的目光缓缓由远及近,最后落在了乞石烈诸神奴的身上。 两人之间的气氛有些压抑,心头同样是沉重至极,太庙处已经集结了城内的众将领,而如今正在等待着他们的选择,是弃城投降还是坚守不出,如今的选择权,便落在了他们二人的身上。 “皇宫已经……空无一人了。”完颜守道迎着冷风感慨道。 乞石烈诸神奴默默地点着头,即便是如今当今圣上完颜璟已经御驾亲征,但皇宫该有的威严依旧在,哪怕到了如今这般局势,他们依然对眼前的皇宫抱着极大的尊敬。 自然,从完颜璟离开皇宫御驾亲征时带走了几乎所有的东西,就足以证明,圣上的心里显然已经决定了要放弃整个燕京了。 “弃燕京而降宋人,驰援圣上,也许到时候圣上还会治我们一个抗旨不尊。”乞石烈诸神奴仰望平静无声的夜空,大金国走到今日这般落魄的境地,是他始料未及的,甚至到如今,他依然都没有理清楚,大金国怎么就突然间一步一步走到了如今这般地步。 “叶青的话不可不信,蒙古人凶悍嗜暴,与我大金国多年来更是仇怨极深,虽然如今圣上麾下也有强将无数,但……契丹辽人的造反对我大金而言,甚至比蒙古人此刻还要更加威胁我大金根基。五京路乃我大金国之根本,丢不得啊。有五京路在手,就如同宋人常说的那句话: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完颜守道心头同样唏嘘不已。 眼睁睁的看着眼前的这一切,在明日就将被宋人入主,此时心中的滋味自然是五味杂陈,充满了深深的无奈与感慨。 两人如今已然决定了要弃城投降,并非是他们害怕宋人,而是因为叶青的话语,让他们不得不去想,如今远在中京路得当今圣上的安危。 叶青愿意放他们离开,甚至还给他们备了足够多的战马,虽然叶青绝非是好意,但眼下对于他们来说,已经顾不得去揣摩,叶青此举的背后到底有什么不可告人的阴线计划了。 “真想一把火烧了眼前的这一切,留给宋人一城废墟。”乞石烈诸神奴心有不甘,当年朝廷从上京迁都至此,又经多年的建设,如今的燕京虽然比不上宋廷的临安等繁华之城,但终究也是倾注了他们金人的不少心血。 “毁一城容易,但百姓该怎么办?”完颜守道无奈的叹息。 乞石烈诸神奴跟着叹息,娘子关败走后,宋人对于金人进行了屠杀一事如今他已知晓,甚至还知晓,若不是耶律月拦下了耶律乙薛,恐怕宋人还会屠杀更多的他们的兵士。 而若是自己如今,真的一把火烧了这燕京城,恐怕这里的百姓也会跟着遭殃,特别是那些随着朝廷迁徙到此的金人百姓,自然更是首当其冲的会成为宋人泄愤的对象。 燕京城共十三道城门,东、西、南各三道,唯独只有皇宫的后身背面是四道城门,而如今金人在城墙上的守卫,随着完颜守道跟乞石烈诸神奴已经选择了弃城投降,东面的城门自然就成了他们查探的重中之重。 是否有宋人的大军在外,是否有宋人会在他们经过的道路上埋伏,都成了乞石烈诸神奴跟完颜守道必须要小心的问题。 而城门上的探子,也会时不时的向两人禀报着东城门外的形势,甚至如今已经有探子开始驶出城门,趁着夜色查探着,从东城门宣曜门至蓟州这一路上,是否有宋人的伏兵。 城内的完颜守道跟乞石烈诸神奴完全没有丝毫的困意,如何安抚固守城内的守军将领,是他们如今要做的事情,包括明日一早离开燕京的种种的事宜。 同样,城外的叶青也并没有多少睡意,耶律乙薛将要前往渝关一事儿,叶青已经告知了耶律月,耶律月对此并没有表现出任何的看法,仿佛耶律乙薛如今已经并非是她的人,而是已经完完全全成为了叶青麾下的一名将领。 “董晁自檀州后便去了西京路,虽然在关外并没有多少眼线,但多少也是能够查探到一些完颜璟跟铁木真之间的战事情况。”叶青望着眼前的地图,因为燕京城就在眼前的缘故,使得他到如今依然是一点的睡意都没有。 就如同是一个人即将要得到他垂涎已久的东西那般,叶青的心情在此时依旧是充满了难耐的激动跟兴奋,拿下燕京对于他的意义太大了,而且顺利的程度都让他有些不敢相信,甚至是就像做梦一样不真实。 旁边的耶律月凑过来,看着叶青在地图上的标注,轻轻开口道:“你还是很担心完颜璟败给铁木真?” “我不是担心他败,我是担心铁木真想要俘获他。以完颜璟的性格,以及离开燕京时的干脆决绝来看,完颜璟是已经打定了主意,要跟金国共存亡了。败了的话他或许还会相信自己能够力挽狂澜,内心或许还会存有一丝的希望,但若是被铁木真所俘,我担心完颜璟会接受不了金国就此毁在他手上的现实。”叶青有些忧心的说道。 耶律月的目光游走于地图上,渝关、蓟州、檀州、儒州、武州以及云州六个地方被叶青特别标注,而若是把六个地方连成一条线,便会发现,这六个地方则是如同燕云十六州的第一道防线一般,都是建立在那些残破的长城之上。 “你不会想要去救完颜璟吧?”耶律月抬头,看着脸颊消瘦、眉头紧皱的叶青问道。 叶青微微一愣,看着耶律月露出笑容:“为何这样认为?” “感觉。”耶律月把视线重移到地图上:“不出所料,明日一早乞石烈诸神奴跟完颜守道,会从宣曜门处投降,而后便会沿着向蓟州的方向前往中京路。因为檀州、儒州两州你既然已经拿下,自然是不会让他们从这里抄近赶往中京路大定府,但……你却可以从檀州出发,直接到达西京路。” “也许吧。”叶青长叹一声,仰头望着营帐顶端,如今他并没有拿定主意,是否要救完颜璟,因为若是驰援完颜璟,就等于是要跟铁木真开始正面冲突了。 他不知道一旦自己参与后,铁木真会不会立刻对自己展开以牙还牙的报复。 远在五百里外的大定府内,卫绍王完颜永济一直是心怀愧疚,契丹辽人的谋反,他一直认为跟他所建议实施的两户加一户之策分不开关系,而这也是为何在契丹辽人谋反的第一时间,他便立刻赶到了中京路来评定叛乱。 如今不管是迪吉儿还是吉思忠、都刺等人,已经在评定叛乱中取得了胜利,甚至一度已经能够把契丹辽人压迫的毫无还手之力,只能够是节节败退。 随着如今完颜承裕跟完颜思烈在大定府修整完毕,如今的金人士气可谓是一日比一日强盛,而且依照眼下的局势,在短时间内平定叛乱,也并非是不可能的事情。 所以到了这个关键时刻,加上如今完颜璟已经是亲自坐镇于中京,完颜永济更是觉得,自己也应该做点儿什么了,而不是一直都逗留在大定府哪里也不去。 李师儿亲自为完颜璟端来了热汤,看了看此刻望向他的皇后,微微一笑道:“皇后可是有什么事儿?” 李师儿面带犹豫、欲言又止,这并非是她的想法儿,但如今随着在完颜璟亲临大定府后,各路大军对叛军是连战连捷,而迪吉儿等众将领,每日都有战功呈给完颜璟。 这就使得朝堂之上的一些臣子,开始眼红迪吉儿等人的战功,甚至在心里不以为意的认为,耶律留哥兄弟不过如此,恐怕就算是自己率兵去镇压,也能够打败耶律留哥麾下的大军,捞一些战功回来。 朝堂之上抱有这样想法的人很多,但奈何如今完颜璟已然把所有大军都派上了战场,唯独只有完颜承裕跟完颜思烈的两支刚刚休整完毕的大军,可以供他人觊觎。 但也因为完颜这个姓氏,让其他人不得不望而却步,但这并不能阻止一向最受圣上恩宠的皇后的两个弟弟,来打这两支刚刚休整完毕大军的主意,包括此时已经来到完颜璟御书房外的完颜永济。 卫绍王完颜永济示意太监先不必通秉,而后便听到里面传来李师儿的声音,在李喜儿跟李铁哥的央求下,万般无奈的皇后李师儿,不得不硬着头皮向完颜璟委婉的表达着,她的两个兄长也想要帅军平定叛乱。 不过皇后终究是皇后,即便是她的两个兄长万般请求,但到了李师儿这里后,兄弟二人想要独掌一支大军平叛的请求,则是变成了希望能够跟随在完颜承裕,或者是完颜思烈的麾下一同为圣上效忠、解君忧。 御书房外的卫绍王完颜永济,听到皇后李师儿的话语,心头不由一松,看来皇后还是很识大体,在这个时候并没有完全站在为她两个兄长争取功劳的角度哀求圣上。 在太监的通秉下,卫绍王完颜永济快步走进御书房,对着完颜璟跟皇后李师儿行礼,而后在旁坐下,直接了当道:“臣今夜来此,便是请求圣上准臣戴罪立功……。” “皇叔何必如此苛责自己,耶律留哥兄弟谋反,并非是因为皇叔一人之过错,是朕用人不察,太过于信任耶律留哥兄弟二人,才造成了今日这番局面。”随着各路大军的连战连捷,此时的完颜璟神情看起来也比刚到达大定府时要轻松了很多。 虽然说内忧外患还并未完全解决,但眼下自从他到达大定府后,最起码随着大军的连战连捷,也算是开了一个好头,也让所有人都看到了一丝希望。 同样,也让此刻的完颜璟变得比往日里更加自信了起来,更深信再有不到一个月的时间,便能够彻底平定眼前的叛乱,重新把五京路稳定在手。 “圣上,臣自知失职,若非是臣提出那两户加一户之策,便不会让耶律留哥贼子作乱。所以臣请圣上恩准,准许臣……跟随完颜承裕将军也好,完颜思烈将军也罢,一同出征为圣上扫除所有叛乱。”完颜永济起身向完颜璟行礼道。 余光不自觉的瞟向一旁的皇后李师儿,而李师儿在看到完颜永济瞟向她的目光时,心头瞬间明了,自己刚刚请求圣上的言语,显然被卫绍王一字不落的全都听了进去。 “皇叔何必非要涉险?如今各路大军连战连捷,士气正盛,想必不需几日的时间,便可以彻底平定叛乱。沙场之上刀枪无眼,若是因此而让皇叔受了委屈,朕心难安……。”完颜璟起身扶起完颜永济,语气真挚的说道。 完颜璟对于卫绍王完颜永济一直以来都是极为信任,所以根本不曾怨过完颜永济,甚至当初完颜永济在第一时间前往中京路,他都不是很同意。 但也是为了让完颜永济能够因此而减轻内心的愧疚,所以他才勉强同意了让完颜永济来中京路,但是却决不允许他亲自前往沙场。 如今大军连战连捷,若是让完颜永济跟随大军出征,前往那真正的疆场之上,完颜璟的内心自然是十分不愿意卫绍王去冒险,何况如今也没有再去冒险的必要。 完颜永济此时却是坚持己见,因为随着大军的连战连捷,以及完颜璟的御驾亲征,从而也使得他心里的愧疚感增加了不少,加上如今朝堂之上的官员私下里的议论纷纷,所有的矛头几乎都指向了他自己,所以完颜永济不管是为了日后他在朝堂之上的地位跟威望,还是希望消除其他官员对他的议论,他都不得不借着这次机会来为自己开脱才是。 “圣上,臣心里之愧疚……。”完颜永济继续请求着道。 完颜璟连连叹气,皇后为她两位兄长所请求一事儿,他暂时还没有想好,如今再加上完颜永济的自荐,一时之间倒是让完颜璟有些左右为难。 而就在此时,外面响起了急促的脚步声,随着太监惊慌失色的把奏章呈给完颜璟时,完颜永济跟皇后李师儿的脸色,都不由自主的变得凝重了起来。 若是沙场捷报,在各路大军连战连捷的情形下,绝不会在深夜打扰完颜璟,除非是前方战事出现了……。 “屯傲跟夷刺败给了耶律厮布……。”完颜璟神色变得凝重深沉了下来。 1145 怯薛军 燕京城内的灯火一夜未灭,城外营帐的火把同样是一夜未灭,时不时的还会有骑兵沿着燕京城的城墙巡防,而城楼上的金兵,同样也会围绕着城外的宋人在城墙上移动。 当启明星在东方明亮的闪烁时,依旧被淡淡夜色笼罩的宣曜门的城门,此时则是缓缓打开,乞石烈诸神奴跟随完颜守道二人策马驶出城门,城外依旧是空荡荡一片,但两侧的原处,宋人的营帐跟骑兵手里的火把,在寒冷的清晨,依旧还是给人一种无声的压迫力。 两人驶出城门不远,不过是刚刚离开城楼上弓弩的射程距离,而边就传来了一阵铁蹄声,一夜未曾合眼的叶青,身后跟随着自己的两百名亲卫,在贾涉的率领下快速向乞石烈诸神奴跟完颜守道两人冲了过来。 “看来两位已经做出了选择?”叶青有些迫不及待的问道。 这是他梦寐以求的时刻,甚至可以说是见证历史的重要一刻,从今往后,燕京城等十六州将不再跟任何异族有关,而是将要真正的掌握在中原民族的手里。 叶青甚至敢肯定,燕京城被夺取的消息传到临安时,将会在朝堂之上以及天下百姓中,产生惊天动地的影响。 “你确定能够保证我们……。”乞石烈诸神奴再次确定的问道。 ”昨夜里你们的斥候探子从宣曜门没少出城,若是我真想留下你们,困在城里歼灭岂不是更好?”叶青的眼神如同狼一样,一直在完颜守道跟乞石烈诸神奴的身上游弋搜寻。 完颜守道跟乞石烈诸神奴,自然是知道,叶青要找的是什么。 受降书被完颜守道颤抖着手拿出来,而后又看了看乞石烈诸神奴,最后有些不情愿的缓缓递给了叶青。 “善待城里的百姓。”完颜守道看着叶青的眼睛,凝重的说道。 “将军一路保重。”叶青对着完颜守道点点头,而后从怀里掏出一封信,递给完颜守道:“亲手交给完颜璟。” 完颜守道愣了愣,最终还是接过了叶青递过来的信,珍重的放进怀里。 “一个时辰的时间,让你们能够从容的帅军离开。”叶青看了看完颜守道跟乞石烈诸神奴的身后,以及那高大的城墙上,依旧还有金人兵士的身影随着火把晃动。 说完后的叶青,也不等乞石烈诸神奴跟完颜守道反应,便率着自己的亲兵,给两人让出了通往蓟州的道路。 燕京的完颜守道与乞石烈诸神奴,心情复杂而又沉重的开始率兵出城,而城外那些原本被俘的兵士,此时也已经在宋人的看护下,缓缓走上了官道,按照之前的约定,由乞石烈诸神奴带着率先离开。 一群手无寸铁的金人将士与乞石烈诸神奴离开,完颜守道的身后,也开始渐渐出现了城内金人的兵士,如同是一条黑色的河流一般,从城门中带着一丝落魄与颓废,开始缓缓流淌出来,而后在前方集结,最后在寒冷的清晨那呜咽的号角声中,放弃了他们大金的都城燕京。 叶青不费一兵一卒入主燕京城,捷报也在第一时间向临安传递,与此同时,中京路得大定府,因为屯傲跟夷刺的大败,让完颜璟不得不让完颜永济跟完颜合达共领一支大军立刻前往西京路驰援。 而李铁哥跟李喜儿,神采奕奕、眉飞色舞,如同刚刚打了胜仗一般端坐在马背上,意气风发的与完颜承裕,共率另外一支大军将立刻前往北京路与西京路之间。 即便是昨日里已经接到了自完颜璟御驾亲征以来的第一次败仗的消息,但此刻特别是李铁哥跟李喜儿,依旧认为如今是他们借机捞取战功的最佳机会,至于那一场败仗,在他们看来更像是一个意外。 完颜璟亲自出城为两支大军送行,一碗酒在寒冷的清晨一饮而尽,整个人瞬间浑身像是沸腾了一般,一股豪气也由心头油然而生。 随着完颜永济、完颜合达以及完颜承裕离开大定府后,整个大定府也就只剩下了完颜思忠所率的最后一支,供完颜璟御驾亲征的五万大军。 关外中京路的清晨依旧寒冷,冬季在这里显得格外的漫长,自然而然的,此时与西京路、北京路所接壤的草原上的清晨,相比起中京路来并未显得暖和,甚至因为草原开阔的原因,还要比中京路显得寒冷几分。 铁木真并未等到耶律留哥兄弟二人给他送来梦寐以求的李仙娥,倒是在陈那颜嘴里得知,蒲鲜万奴的妻子李仙娥,已经被耶律留哥跟前的将领可特哥占为己有。 此时沉默的铁木真面无表情,这种平静却是让陈那颜整个人都在颤抖,自己一心想要得到的女人,却是被耶律留哥的属下抢了先,这对于如今的蒙古大汗来说,显然事情绝不会就此过去的。 一把匕首在铁木真的手里把玩着,锋利的刀锋寒光闪闪,铁木真的目光一直紧紧的盯着那刀锋,那眼神……就像是在看一只待宰的猎物一样。 “博尔术、木华黎、哈萨尔到哪里了?”铁木真淡淡的问道。 语气是如此的平静,但还是让陈那颜感到一阵窒息,整个王帐内的气氛更是压抑的可怕。 “回大汗,再有三日的时间就会感到德行府。”陈那颜恭敬的说道,内心则是震撼不已。 铁木真手里的匕首在自己的脸上轻轻的划来划去:“让耶律留哥交出可特哥的人头,在这之前,你们暂时不必理会他们跟金人的交战,让他们继续吃些苦头吧。” “是,大汗。”陈那颜甚至已经能够感受到,此刻自己后背的衣衫已经完全被冷汗湿透。 陈那颜之所以感到如此的紧张,并非是因为博尔术、木华黎以及哈萨尔的到来,而是他知道,随着这三人而来的,还有属于大汗的另外一部分怯薛军要来,而这也就意味着,当所有怯薛军到来后,大汗很有可能将要跟耶律留哥兄弟翻脸,即便是不翻脸,恐怕也要让他们为可特哥娶李仙娥一事儿负责。 当然,在陈那颜看来,铁木真把所有的怯薛军,以及博尔术、木华黎以及哈萨尔调集过来,也可能是要针对金人,毕竟,据说如今的金国皇帝完颜璟,就坐镇于中京路得大定府。 自从铁木真成为蒙古国的大汗后,便在身边组建了一支完全不同于其他大军的亲卫军,被命名为了怯薛军。 虽然这支大汗的大军只有仅仅一万人,但这一万人无论是身份还是地位,甚至都要高于一个其他大军中的千户,而这些人的身份,几乎全部都是从贵族、大将,以及各支大军的万户将领的子嗣中挑选而成。 而除了这些组成部分以外,各个部落的送来的质子,同样也是这支怯薛军的重要组成部分,如耶律留哥的长子耶律薛都,如今就在铁木真的怯薛军中效力。 而如今随同铁木真到达德兴府的则是怯薛军的一部分,由博尔忽的长子别里虎台担任万户长,至于在赶来的路上的另外一半怯薛军,同样是由铁木真麾下的赤老温之子纳图担任万户长。 一万人的亲军如同叶青麾下的八千种花家军一般,同样是作为一支不同于其他大军的利器,同样是随着主帅南征北战,只听从叶青一个人的统率一样。 不过不同的是,铁木真几乎所有的一切,都是由怯薛军来负责,从而也就使得,怯薛军的地位无限被拔高,使得哪怕是怯薛军中一名普通的兵士,都可以不把其他大军的千户放在眼里。 有着这样一支特权的大军,其在铁木真的亲率下,战斗力跟忠诚自然是不言而喻。 庆元三年的三月,当叶青抵达檀州时,重新回到檀州的董晁,向叶青解释着,如今在西京路的铁木真,身边到底聚集了多少蒙古兵马。 博尔术、木华黎是老熟人了,自是不用多说,哈萨尔虽然没有打过交道,但当初也曾经有过一面之缘。 “如今看来,铁木真是知道完颜璟坐镇中京路了,若不然的话,他不会调遣木华黎跟博尔术到身边的。”叶青微微皱着眉头,站在有些残破的长城上北望道。 “可……依末将的分析,前几日铁木真突然之间又停下了驰援耶律留哥兄弟的动作,从而也使得金人在刚刚被打败一次后,又再次一连打了好几场胜仗,如今军心士气正旺。铁木真即便是调集来了木华黎跟博尔术,恐怕也未必就能够……。”董晁分析道。 “可知道为何铁木真突然停了下来?”叶青扭头问道。 “不清楚,但……。”董晁自己并不是很确定,也觉得根本毫无可能,但依旧是如实说道:“据说是因为一个女人,有人因为一个女人得罪了铁木真,从而使得铁木真让陈那颜停下了进攻金人的步伐,也就使得耶律留哥兄弟只能靠他们自己的大军来抵抗金人了。” “女人?”叶青挑眉问道,而后深深的吸了一口冷气,望着眼前的绵延青山,喃喃自语道:“女人?竟然还有女人参与到了其中?难不成是谁的妻子?” “这些末将如今并不知晓,但木华黎跟博尔术、哈萨尔到达德兴府后,同样是按照铁木真的命令按兵不动,不知道在等什么。”董晁皱眉说道。 1146 不惑之年 寒风掠过茫茫草原游弋于崇山峻岭中,而后飞驰在如同高速公路的山谷之间,挟裹凌厉的呼啸声扑向残破的城墙,横冲直撞的继续往南方掠去。 城墙上的董晁心头一直都充满了疑惑,燕云十六州如今已经都被叶青拿下,但叶青也只是高兴了不到两日的时间,在到达檀州后,便就再次恢复了平静,甚至是又恢复了战时的那种紧张感。 “真的需要救完颜璟吗?让他们跟蒙古人、契丹辽人拼个你死我活不是更好?”董晁忍不住问出心中的疑惑。 叶青如今来到檀州,并非是为了查看檀州的守备,而是为了能够从此进入西京路,在必要的时刻搭救完颜璟一把。 这自然让董晁有些想不明白,为何在这个时候,叶青又突然对金人发起了善心。 “不是救完颜璟,而是……保住五京路不被蒙古人占据。”叶青迎着寒风,继续望向那绵绵青山,踏入眼前的绵延荒山不过四五十里的距离,就能够到达茫茫草原上,便可以在铁木真的侧翼狠狠地插上一刀。 虽然不至于要了铁木真的命,但最起码能够给铁木真造成极大的伤害,甚至从而牵制住铁木真攻金。 “我们现在无力再战,只能依靠如今的燕云十六州来巩固我们的战果。但……真的就不要五京路的疆域了吗?”叶青扭头看向董晁,嘴角的笑容随和:“五京路跟整个草原,以至于到天山止步的所有疆域我都想要,但如今我们吃的下吗?” 董晁瞬间有些无奈的低下了头,只要微微在脑海里想想天寒地冻的五京路疆域,在想想那茫茫无际的大草原,董晁就有种想要打退堂鼓的冲动,这对于他来说简直是太难了。 不论是汉还是唐,对于关外的茫茫草原,能够实施以行之有效的实际掌控时间并不长,甚至是眨眼即逝。 草原上的牧族天性彪悍、难以管制,加上他们逐水而居的习性,想要彻底夺取、掌控那茫茫的草原谈何容易,与掌控中原以城池为主体的百姓而言,董晁几乎不抱任何希望。 但他也不得不钦佩叶青的野心,这些年来一步一步的稳扎稳打,已经做到了有宋一朝无人企及的高度,但如今依旧还是不满足于这些如今已经被他踩在脚下的彪炳战功。 “是不是想想都觉得不可能?”叶青笑着问道。 董晁双手有些无奈的拍着冰冷的城墙,叹口气道:“千百年来,茫茫草原能够被一人统治,已经是极为难得。如今铁木真做到了这一点儿,而……中原王朝无论汉唐,也只有当年的唐太宗时,算是做到了让草原牧族俯首称臣,但……跟大人您想要的隶属关系还不太一样吧?” “是啊,想要从各个方面都把他们纳入我大宋的疆域版图,显然是一件极难做到的事情,但也不代表就真的没有办法。”叶青仰望湛蓝的天空叹道。 唐朝虽然曾短暂的对于草原有过实际的控制,但整个辽东始终都不曾被唐朝纳入疆域中,如今的宋廷更是不必多说,完整的拥有整个中原都费劲,更不必提还能够染指茫茫草原跟整个辽东。 但如今,叶青却是看到了一个因为蒙古人强大后的机会,而这个机会,在随着燕云十六州到手后,那种无声的勃勃野心便开始在他的心头滋长着。 蒙古人的强大,做到了把吐蕃第一次从行政上彻底纳入到了华夏民族的版图中,明朝虽然失去了对草原的控制,但却是继承了元朝对于吐蕃的归属与掌控,以及整个辽东被握在了手里。 满清的后期让华夏民族陷入到了前所未有的耻辱中,但在前期,却是做到了牢牢的掌控着草原、吐蕃、西域等地,从而也使得华夏版图真正完整的存在了近百年的时间。 盟旗制度的创立,也使得茫茫草原在被统治者掌握后,从而得到了一定的有效稳定。 当然,叶青也知道,其中自然是还有着其他的种种客观因素,但若是站在满清的时代,也不得不说,在当时的条件下,这个制度却是有着他的有效性。 蒙古人在历史上会征服吐蕃,从而使得吐蕃正式纳入华夏民族的版图,叶青不清楚蒙古人是如何做到的,但叶青却知道,蒙古人之后,自己应该把此地偷偷的偷过来,按照蒙古人的协议去吐蕃谈判。 叶青在檀州开始望向更远的地方时,多年来宋廷梦寐以求的燕云十六州,被叶青夺回的消息终于传到了临安。 上元节后原本有些沉闷的临安,在两个月后突然迎来了比元日、上元节还要热闹的氛围,即便是朝堂之上,每个人的脸上都是带着喜气洋洋的笑容,而每一个人的腰杆,不知不觉的比当初则是更加要笔挺了。 即便是一直把叶青视为大敌的史弥远,在第一时间听到燕云十六州被叶青夺回的消息时,嘴角也是不自觉的露出了一抹振奋的笑容,只是这个笑容并没有在史弥远的脸上维持多少时间,便缓缓消散。 叶青拿下燕云十六州,如同是对宋廷打了一剂强心针,使得整个宋廷都因此而兴奋,史弥远则不得不冷静下来,分析着接下来的朝堂局势,以及接下来他该何去何从。 他跟叶青之间几乎没有谈和的可能性,未来的朝堂终究会掌握在他跟叶青其中一个人的手中,而叶青如今的彪炳功绩,已经让他都有了隐隐要仰望的态势,所以即便是他想要主动跟叶青谈和,恐怕此时的叶青也不会同意。 回到临安的庆王双手因为激动而颤抖着,勤政殿的御书房内,庆王抑制不住自己心中的激动,向赵扩禀奏着更为详尽的北伐一事儿。 赵扩有些如同置身于梦境中一般,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有些不敢相信叶青创造的事实,一道道奏章一连被他都了好几遍,甚至连连叮嘱着卫泾,这些奏章一定要保存好,这可是大宋这么多年来,终于扬威四海的明证,也更是他这个少年君王的丰功伟绩。 “圣上,此时当该让叶青叶大人班师回朝,接受您的赐封与奖赏了。”庆王的谏言,一下子把原本内心无比激动的赵扩,拉回到了现实当中。 叶青拿下了自宋立国以来最为想要的疆域,这样的功绩在宋廷可谓是无人可比,而如此来奖赏叶青,如今不只是让赵扩感到为难的事情,同样也让皇太后李凤娘感到为难。 北地节度使的权利已经足够大了,鲁国公的爵位也已经足够高了,若是再想要赐封叶青,那就只能是封王了。 但李凤娘跟赵扩也不得不顾忌,拿下燕云十六州后的叶青,会不会突然把视线转向临安?或者是……以后根本不会再听命朝廷的旨意行事儿?亦或是,以叶青如今的功绩,他还甘于只是一个宋臣吗? 自叶青北伐开始,李凤娘预料到了叶青会胜会赢,但她最大胆的憧憬,也是叶青能够收复所有当年朝廷丢失的疆域,哪怕是做梦都没有想到过,叶青有朝一日能够夺下燕云十六州。 拥有了燕云十六州的叶青,加上北地不管是他经营多年的各路,还是刚刚新收复的几路,如今所有的疆域加起来,已经不比宋廷在长江以南的疆域来的小了。 而北地的这些疆域,不管是吏治还是税赋、科举等等,都是以叶青为首,朝廷根本插不上手,若不然的话,开封府就不会在叶青提议一年后,寸土未动,而朝廷拨调的钱粮还被叶青私自全部挪用到了北伐一事儿上。 这件事情不管是朝廷还是圣上,哪怕是她这个皇太后,都是一无所知,若不是赵扩派遣了李心传、谢深甫等人前往开封府查探,恐怕到如今临安依然还被蒙在鼓里。 “此事儿朕还需从长计议,何况……。”赵扩看着满脸兴奋之色的皇叔庆王赵恺,顿了下后还是说道:“何况如今叶青不过是刚刚夺回燕云十六州,想必还有很多琐事需要他处置,眼下若是立刻召回,恐怕并不是很合时宜。” 此时的赵扩,因为庆王在开封府的一事无成,已经隐隐对他多有不满,但奈何终究是宗室,赵扩一时半会儿也没办法拿庆王怎么样儿。 何况如今加上叶青夺取了燕云十六州,反而使得当初庆王任由叶青挪用钱粮失职一事儿,变成了大功一件,自然也就使得赵扩,如今就是想要问罪庆王,一时之间都难以找到合适的借口。 看着退下去的庆王背影,赵扩在心里无奈的叹了口气,眼下他哪怕只想要找个可以信任的臣子商议,叶青在北地之事,竟然一时之间都无法找到一个合适、信任的人选。 刚刚离开的庆王已然有胳膊肘往外拐的迹象,自然是不能够让赵扩对其推心置腹,而李立方一直以来都是一个不错的人选,但在户部尚书的差遣上,一直以来都是做的一塌糊涂,而且加上跟叶青之间的关系,在此刻也被他排除在外。 留正与史弥远两人,同样不是赵扩的合适人选,留正自是不用多说,只想安安稳稳的做完自己的相位,而后全身而退,史弥远则野心极大,朝堂之上的小动作一直不断,甚至就连他选妃一事儿,据说其中都有史弥远在背后的推波助澜。 算来算去,赵扩登基已经两年,但想要在朝堂之上找到一个真正忠心于他个人,而且还能够毫无私心,只为朝堂着想的臣子,竟然是一个也找不到。 皇太后李凤娘是赵扩的理想人选,但赵扩终究已经十五岁,在这方面如同其他普通少年一样,早已经想要脱离皇太后李凤娘的保护,来证明他已经长大成人。 所以脑海里适时的出现皇太后李凤娘的身影后,赵扩又摇摇头,把李凤娘排除在外。 自他登基以来,能够与他知心的,赵扩掰着指头算来算去,竟然只有那韩彦嘉的女儿韩瑛,以及谢深甫的孙女谢道清两女。 “也许……可以先问问竹叶儿姑姑的意思。”赵扩手拄下巴,眼前突然一亮的喃喃说道。 最终赵扩并未选择在勤政殿内召见竹叶儿,而是选择了距离小西湖不远处的飞来峰下,如今临安的天气已经开始有些变得炎热起来,加上赵扩并不想把他想要问的事情,让竹叶儿感觉到太过于严肃,所以最终才选择了在飞来峰前的亭台中见竹叶儿。 当赵扩到飞来峰时,竹叶儿已经在此等候着他,如同往常并没有什么两样儿,即便是赵扩已经叮嘱过竹叶儿多次,私下里姑姑不必如此多礼才是,但竹叶儿向来是我行我素,把自己奴婢的身份一直都拿捏的恰到好处,在礼数上从不会逾越自己的身份。 “姑姑快快请起。”赵扩急忙上前两步,脸上挂着笑容亲切的扶起竹叶儿。 “圣上可是……要出宫?”竹叶儿主动的问道。 这些时日里,赵扩每次偷偷出宫,都会提前知会竹叶儿一声,以此来逃避被皇太后李凤娘发现,而竹叶儿也遵照着赵扩的请求极尽所能的把他私自出宫一事儿,全部都给隐瞒了下来,也就使得到如今,赵扩跟韩瑛之间的感情越发的热烈。 而竹叶儿这个姑姑,在韩彦嘉从开封回到临安后,也在第一时间去了韩府,直截了当的说明了来意。 虽然韩彦嘉并未当即同意,但最起码也没有拒绝,这在竹叶儿看来,韩彦嘉显然是在琢磨,要韩瑛入宫一事儿,跟自己前往开封府一事儿,是否有直接的关系。 因为叶青在开封府挪用朝廷下拨钱粮一事儿,使得开封府寸土未动,加上谢深甫、李心传在回到临安后,一直在不断的弹劾叶青,从而也就使得赵扩想要借韩彦嘉前往开封府一事儿,来提拔韩彦嘉的如意算盘落空。 赵扩虽然还没有追究叶青的责任,自然也就不能够把这些怪罪到韩彦嘉跟谢深甫、李心传的头上,但如此也就让赵扩迫于朝堂压力,没有了充足的理由来提拔韩彦嘉。 赵扩看着满眼关切的竹叶儿,笑着摇了摇头,望了望不远处波光粼粼的湖泊,想了下后试探问道:“姑姑可知道,叶青如今在北地与金人打仗,已经夺取了燕云十六州一事儿?” 竹叶儿笑了笑,便开口说道:“奴婢已经知晓此事儿,而且……皇太后在今日清晨,还命人赐甲给叶青……。” “赐甲?”赵扩心头微微一震。 竹叶儿继续解释道:“皇太后亲自所缝制内衬,而除了铠甲以外,便是皇太后亲自书写了当年太祖皇帝评唐人郭子仪的字:唐李靖、郭子仪,皆出儒生,立大功。而除了太祖皇帝的字以外,还有当年我朝魏国公赵普评郭子仪的话:拒虏谨施三妙略,安邦唯尽一忠诚。国家再造唯卿力,图像凌烟盖宠荣。” “母后此举怕是大有深意吧?”赵扩心头有些抑制不住的欣喜,想不到母后已经在自己不知晓的情形下,替自己安抚以及隐晦的告诫叶青了。 “皇太后希望叶青叶大人弃武从文,圣上如今还年幼,当该有像叶青这般治国安邦的贤能之臣在旁辅佐才是。所以奴婢想,皇太后之所以赐叶青甲胄恐怕便是此意。”竹叶儿笑着说道。 原本心里还有些忐忑的赵扩,整个人此时终于是完全平静了下来,一旦叶青手里没有了兵权,那么对于自己的威胁就会小上很多,而且若是母后所言叶青能够听得进去,弃武从文的话,那么留在自己身边自然是能够让所有人心安,甚至到了那时候,叶青何去何从也就在自己的一念之间了。 但叶青真的会放弃北地如今这些年积攒下来的权势吗?赵扩不确定,李凤娘不确定,竹叶儿同样不确定,毕竟,朝廷自高宗皇帝起对于叶青的种种举动,完全没有任何的说服力。 “母后赐甲,那么扩儿就该赐服?”赵扩有些征求的看着竹叶儿。 竹叶儿不说话的默默点点头,她心里隐隐觉得,叶青绝不会理会这些,甚至她觉得,接下来或许整个朝堂或者是整个天下,才能够见到叶青的真正面目。 这么多年来,叶青在外收复失地、开疆拓土,而朝廷则是让叶青一次次的心寒,一次次的不得不在朝廷的逼迫之下寻求自保,而面对皇室更是一直处于被动的局面之下,如今已然占据了燕云十六州后,如同是给他自己找到了一处坚固的安身立命之所。 若是让他放弃北地其他各路,竹叶儿认为叶青或许会不在乎,但一旦涉及到了燕云十六州,恐怕事情就没有那么简单了。 当然,竹叶儿也知道,如今不管是皇太后李凤娘,还是整个朝廷纠结的地方,也正是因为燕云十六州被叶青握在了手里,所以不管是封赐叶青什么,显然都难以打动叶青。 而朝廷如今唯一能够拿得出手,或者是有可能打动叶青的,唯有封王拜相。 可朝廷因为种种顾忌,却不敢如此做,毕竟叶青在北地只手遮天这么多年,如今加上燕云十六州在手,可谓是羽翼已丰,显然已经具备了逐鹿中原的能力。 这种情况下,一旦朝廷对叶青封王拜相,那么就等同于是在助长叶青对宋廷取而代之的野心,所以如今即便是李凤娘,也不敢轻易真正的许诺叶青什么。 有些事情就是如此,当没有发生的时候,种种设想之下永远不会感觉到事态的严重性,只有当事情真真正正的发生了,利害关系迫在眉睫了,才会发现,事态原来比自己想象的要严重如此之多。 李凤娘原本笃定叶青绝不会谋反,但当燕云十六州被叶青拿下后,李凤娘的心里都充满了不确定性,毕竟,她就是一个对于权力欲充满了极度渴望的女人,而若是换做她站在叶青的角度,在当前这个形势下,连她都觉得叶青若不去造大宋的反,都有些天理不容了。 回到慈宁殿的竹叶儿,不等开口向李凤娘说起跟赵扩的谈话内容,李凤娘便迫不及待的问道:“圣上说了些什么?” 竹叶儿把赵扩打算着手赐服叶青一事儿,如实禀奏给李凤娘,李凤娘则是有些忧虑的微微叹口气。 “你觉得叶青会如何抉择?”李凤娘的眼眸散发着忧虑,越是站在权势的角度去考虑问题,李凤娘便越发的心惊肉跳,甚至都已经隐隐觉得,如今的叶青已经在燕京,准备率大军南下了。 “奴婢……奴婢说不好。”竹叶儿有些犹豫,这些年她一直侍奉在李凤娘跟前,几乎所有的皇室秘密她都清楚,所以轻咬着嘴唇沉思了一会儿后道:“不过奴婢以为,暂时不该把叶大人逼急了,凡事暂时还是应该顺着他一些为好。终究是有着那么一层关系,想来叶大人应该会去……。” “叶青若是有那般简单就好了,这人的心思向来难以揣摩。何况……皇家这些年来对于他……他若是真的记恨在心,若是真被权势冲昏了头脑,金戈铁马半生、一朝逆天改命,也不是没有这种可能。”李凤娘带着忧虑说道。 如今已经是半老徐娘,对于自己的姿色已经变得不那么自信,何况叶青的几个夫人,哪一个不是貌美如花,相比之下,她李凤娘跟叶青之间的事情,反而变得有些无足轻重了。 想到这些的李凤娘,心头甚至有些隐隐的悔意,也许当初就不该因为报复而跟叶青纠缠,也许就应该趁他在自己身边熟睡之时,一刀了却那所有的恩怨。 “或许……。”竹叶儿突然看着李凤娘,眨了眨眼睛,而后掰着指头算道:“扬州叶大人的长公子,如今也已经十三岁了吧?皇家宗室中,想必也有与之年岁相仿的……。” “叶孤城?”李凤娘对于叶青的三子两女的名字,自然都是知晓的清清楚楚:“可不是,眨眼间都已经这么大了,而那次子叶无缺也已经十二了,只是……。” 李凤娘摇了摇头,扬州又不是没有传闻,据传叶家那两个公子,早就把崇国公府里的两个千金给内定了,虽然两家从来没有谈起关于子女的婚事,但是在扬州谁不知道,叶府的两个公子,如今俨然已经等同于崇国公府里的半个姑爷了。 “皇太后您不妨便做个顺水人情。”竹叶儿看着皇太后思索的神情,继续说道:“把此事儿直接坐实,而后在两家联姻之后,为崇国公晋升爵位如何?如此一来,想必叶青叶大人,必定能够明白,崇国公之所以被晋升爵位,并非是因为崇国公自身,而是皇太后您看在叶大人的面子上,才会为崇国公晋爵。” “绍熙二年时,叶青三十有四……。”李凤娘神情有些茫然,甚至是有些难以置信,看着竹叶儿道:“如今叶青已然步入不惑之年了都?!看来本宫也老了啊。” “皇太后还一如当年一般无二,并未……皇太后不必忧心。”竹叶儿心神一震,急忙在旁劝慰着。 “既然如此,就按你说的办吧,不过……此事儿不宜操之过急,既然是给叶青颜面,那么就该由扩儿来做才合适一些。”李凤娘又是隐隐叹口气,神思依然还纠结着叶青已经都步入不惑之年了。 (PS:今天一更,祝大家520快乐。) 1147 转机 草原上依旧寒冷如冬,甚至在前两日还飘了半日的雪花,使得温度骤然又降低了几分。 少了蒙古人的支持,耶律留哥兄弟的叛军再次开始节节败退,自完颜璟坐镇大定府后,耶律留哥兄弟除了因为蒙古人的驰援,从而赢了一场仗,得到了难得的喘息机会后,便又再次陷入到了节节败退中。 北京路如今大部分又已经被金人夺回,显然金人的目的跟打算如今已经很明显,想要以上京路、西京路、北京路中间的北京路做文章,来再次切断耶律留哥兄弟之间的联系,从而再兵分两路各个歼之。 迫于越发吃紧的战事,耶律留哥最终不得不砍下了可特哥的头颅,但此时的耶律留哥却没有勇气去见铁木真,深怕铁木真并不满足于可特哥一个人的头颅,何况如今上京路依然还需要他来坐镇,如若不然,恐怕在金人连番胜利的士气下,上京路很难再保住,到了那时候,他在铁木真眼中也就完全没有了利用价值。 西京路德兴府城外,耶律留哥的妻子,如今所谓的辽王后姚里氏带着近段时间掠夺、搜刮而来的金银珠宝以及可特哥的头颅,包括那铁木真点名要的女子,在契丹辽人的护卫下渐渐向德兴府城门靠近。 迫于眼下金人正盛的士气以及对在金契丹辽人的安危,姚里氏这一次来求见铁木真的诚意可谓是十足。 除了那些金银珠宝外,蒙古人最为看重的牛马羊同样是送来了很多,而在诸多的诚意之中,姚里氏还携带着自己其余三个儿子:耶律善哥、耶律铁哥、耶律永安,以及自己的侄子,耶律厮布的长子耶律塔塔儿。 “雄鹰飞不到的地方,你这个女人竟然能够到达。”铁木真曾经对姚里氏如此说,只是如今的历史早已经不是原来的样子,而铁木真见到姚里氏之后,便没有了这一句话。 怯薛军重重守护的金帐内,铁木真再次见到了李仙娥,对于姚里氏带来的那些金银珠宝、牛马羊等不屑一顾。 姚里氏恭敬的跪伏在铁木真的脚下,请求着铁木真能够出兵,以及希望以其余的儿子,来换取在铁木真能够放行在麾下多年的长子耶律薛都去帮助耶律留哥。 看着跪伏在自己的脚下,即便是身上穿着厚厚的衣衫,铁木真仿佛也能够看穿那厚厚衣衫包裹下的曲线玲珑的躯体,把玩着手里金色的匕首,淡淡道:“耶律薛都如今已经是我大蒙古国的勇士,怎可去帮助你们契丹辽人?何况,耶律留哥只是想要耶律薛都去助他击退金人吗?” 姚里氏依旧跪伏在铁木真的脚下,看着那近在眼前的靴底说道:“耶律薛都乃是耶律留哥前妻所生,是耶律留哥的嫡子,夫君有意让耶律薛都以后接替他由大汗赐封的辽王爵位。” 铁木真的脸上依旧是带着淡淡的微笑,而后缓缓弯腰,手里的金色匕首慢慢的递出,放在了姚里氏的下巴处缓缓抬起。 姚里氏随着冰凉的金色匕首缓缓抬起头,眼神清澈诚挚的仰望着铁木真。 “留哥的妻子早已经死了,而你带来的耶律善哥、耶律铁哥可是你亲生,难道你就不想让你的儿子接替留哥的辽王爵位?”铁木真缓缓收回匕首,再次靠向椅背。 姚里氏保持着跪伏在地,却仰望铁木真的姿态,双眸依旧是清澈诚挚:“妾身若是如此做了,恐怕会招来契丹辽人的不满,所谓长幼有序,妾身不能因私心而无视嫡庶,还请大汗大发慈悲,答应妾身的请求。” 铁木真不出声的看着姚里氏那张平静的脸颊,过了片刻却是突然的笑了笑。 “耶律留哥为何不亲自来?”铁木真继续问道。 “如今金人攻势凌厉,夫君不得不在前方,为了契丹百姓而率军抵抗金人。夫君自知可特哥罪有应得,所以在得知大汗震怒后,便第一时间割下了可特哥的头颅以示惩戒,并希望大汗能够既往不咎,并派遣大军驰援我契丹人。”姚里氏保持着跪伏仰望的姿势,从而也使得姚里氏那白皙的脖颈显得越发的修长。 “耶律厮布为何也不来?”铁木真继续打量着姚里氏姣好的面庞,特别是那白皙修长的脖颈,更是让他有种想要一探究竟的感觉。 “妾身带来了耶律厮布的长子耶律塔塔儿,并愿意连同妾身的三个儿子,一同送到大汗的怯薛军中追随大汗,既是他们的荣幸,也是妾身与夫君,以及所有契丹辽人的骄傲。”姚里氏那不同于中原女人衣衫面容的花里胡哨,在铁木真眼中显然才是最美的女人。 “你起来吧。”铁木真微笑着道。 打量着站起来后身材高挑的姚里氏,而姚里氏显然也不惧铁木真那鹰一样犀利的目光,甚至不自觉的挺了挺自己还算满意的胸膛,伸手捋了捋垂落在眼前的秀发。 而此时在西京路的耶律厮布,并没有心思去关心自己的嫂嫂在铁木真那里,会受到怎样的待遇,因为金人的大举进攻已经再次逼近。 连番的胜利让金人如今可谓是士气如虹,在屯傲跟夷刺尝到自完颜璟御驾亲征后的首败后,金人很快便扭转了局面,而随着完颜承裕跟完颜永济所率的大军到来后,金人便再次连战连捷。 虽然到如今,还没有取得所谓的彻底扭转局面的胜利,但战场上的胜利天平已经在向金人这一方倾斜。 庆元三年四月,姚里氏在留下了自己的亲生儿子耶律善哥、耶律铁哥以及耶律厮布的儿子耶律塔塔儿后,带着自己的长子与幼子,以及铁木真赐给她的一切数量皆为九的物品回到了上京路。 而此时的上京路与西京路已然是节节败退,北京路几乎已经全部被金人夺了回来,不管是身处大定府的完颜璟,还是跟随完颜合达平叛的完颜永济,亦或是那边的完颜承裕、李铁哥、李喜儿等将领,如今似乎都已经看到这一战胜利的光芒正在向着他们招手。 平定叛乱仿佛指日可待,大定府的完颜璟也渐渐把目光转移到了身后的燕云十六州。 放弃燕京城不战而降的完颜守道与乞石烈诸神奴,看着眼前完好无损的完颜璟,再想想如今各路大军在平定叛乱中的势如破竹,心头再次涌出一股上了叶青当的强烈感觉。 完颜璟的神色阴沉,比起对大定府守将完颜思烈的和颜悦色来,此时在面对老将完颜守道跟自己最为信任的将领时,完颜璟一直有股想要提刀砍人的冲动。 两个蠢货,竟然被叶青凭靠着三寸不烂之舌就心神打乱,竟然直接放弃了燕京城,把所有的燕云十六州都让给了叶青。 神色阴沉、目光冰冷的完颜璟,看着跪在地上的老将跟心腹将领,仰天长叹道:“大金若亡,你二人才是是罪魁祸首啊,朕的都城就让你们二人如此轻易的放弃了!当年大金国的心血如今就因为你们两个蠢货全部付诸东流!如若朕不杀你们,如何对得起如今在与契丹辽人拼死一战的所有将士!” 跪在地上的完颜守道内心此刻却是极为平静,生死他早就已经不在意,自从他镇守涿州以来,宋人连破数城直抵燕京,那时候的完颜守道,就已经有了以死殉国的心思。 多年来的英明早已经被宋人毁于一旦,自从叶青破了山东路济南府开始,完颜守道面对宋人则是难求一胜,面对如此的挫折,完颜守道的老脸早已经被他自己丢尽了,也早已经无颜再去面对完颜璟跟金国其他官员。 若不是因为叶青的话,让他看到了一丝为完颜璟赴死证忠的曙光,完颜守道甚至已经认定,燕京城就将是他的埋骨之地。 而至于乞石烈诸神奴,此时面对极度失望的完颜璟同样是无话可说,完颜璟给予了他多大的信任,但最终,他不止是没能够驰援太原府,甚至还丢了娘子关。 虽然真定府的失守,是因为完颜璟的一道旨意,让他立刻回撤燕京与完颜守道镇守,但在快要抵达燕京时,便遭遇到了身后追赶而至的耶律月率领的大军,而与此同时,准备攻燕京的墨小宝,也在第一时间从后方赶至,前后夹击之下,乞石烈诸神奴同样也动了战死疆场的念头,但奈何叶青一道命令,最终手下留情,给他留了一条活路。 或者是……给了乞石烈诸神奴一个在完颜璟跟前赎罪的机会。 但显然他们二人谁也没有想到,面对宋人难求一胜,只能连连吞下败仗的金国大军,在五京路竟然是势如破竹,连战连捷,根本不需要他们二人弃守燕京来大定府驰援。 被叶青的花言巧语再次蒙骗,让乞石烈诸神奴此刻心里恨透了叶青,而在面对完颜璟时,乞石烈诸神奴也是不知道该如何面对,甚至心里已经隐隐开始期盼着,立刻有人冲进来把他们二人架出去砍了,如此一来,或许也能够让心中对于完颜璟的愧疚跟懊悔减少一些。 “但好在,朕早就知道你们会败,还好渝关并未失守,这也算是给大金留下了重新夺回燕云十六州的希望。”完颜璟再次重重的叹着气,看着跪在脚下的两人,真是看一眼就立刻觉得心里越发的堵心,视线在连连叹气中四处张望,内心的愤怒一时之间却是难以找到发泄的地方。 真若是让他在此时杀了完颜守道跟乞石烈诸神奴,完颜璟也不得不顾忌,这是否会影响到如今连战连捷的其他大军将领,而若是对于两人从轻发落,他都无法说服自己,更无法平息心中的怒气。 “朕再给你们二人一次为自己赎罪的机会,若是再让朕失望,你们便自行了解吧。”完颜璟连连叹气半晌,终于无力的说道:“以防宋人会攻渝关,彻底堵死我们回关内的所有去路,朕命你们二人……。” “禀奏圣上……。”乞石烈诸神奴跪在地上,脑袋几乎已经贴在脚下那厚厚的地毯上,说话的声音甚至都有些模糊。 “抬起头说话。”完颜璟没好气的说道。 “圣上,叶青……叶青恐怕已经在臣等驰援大定府时,已经派人……。”乞石烈诸神奴的脸色煞白,整个人都在颤抖,脑海里浮现出了当初叶青在跟他谈话时,嘴角的那诡异微笑,以及提及渝关的场景。 啪的一声,完颜璟被乞石烈诸神奴的话气的脸色铁青,整个人瞬间从椅子上站了起来,连连拍着桌面道:“混账,为何不早些告诉朕!为何非要等到朕问……来人,立刻把这个蠢货拉出去……。” 完颜璟此时已经被愤怒涨红了整张脸,甚至就是连双眼都显得通红,整个人的样子看起来极为吓人。 刚刚走进来的完颜思烈,看着眼前的这一幕,双腿都开始有些发软,毕竟,他此刻带来的并不是好消息,而是不论是完颜合达、卫绍王完颜永济所率的大军,还是完颜承裕、李铁哥、李喜儿所驰援上京路的大军,都败了。 “你说什么?”还没有骂完乞石烈诸神奴的完颜璟,双眼通红、神色狰狞,如同一头愤怒的雄狮一样,看着扑通跪倒在地的完颜思烈再次问道:“你说两路大军同时败了?” 一把抢过完颜思烈手里的奏章,而完颜思烈被完颜璟粗暴的动作吓得直磕头,嘴上却是急急说道:“回禀圣上,蒙古人的大军加入到了对抗我大金的契丹辽人大军中,叛贼耶律留哥与耶律厮布,已经奉铁木真为大汗,耶律留哥更是被铁木真赐封为辽王……。” 打开奏章的完颜璟,也不知道有没有听见完颜思烈的禀奏,但手里的奏章此刻在完颜璟的手里随着双手急剧的颤抖。 “传朕的旨意,完颜思烈立刻集结大定府内的所有大军,朕要御驾亲征平定叛乱!”完颜璟手里的奏章,被用力狠狠地扔到了乞石烈诸神奴的头上:“滚起来,随朕一同出征西京路!完颜守道,立刻率兵驰援渝关,渝关失守……别怪朕不念君臣之情!” “圣上……。”完颜思烈吓了一跳,如今大军刚败,若是完颜璟在此刻立即御驾亲征,加上契丹辽人跟蒙古人刚刚打了一场胜仗,恐怕是士气正盛,此时实在不应该草率亲征。 “朕心意已决,铁木真能够亲自支持契丹贼子,叶青能够在大雪纷飞的崇山峻岭中游弋数天,朕为何就不能御驾亲征?难道朕还不如他们二人不成?”完颜璟的神色坚决,根本不给完颜思烈继续劝谏的机会,临走还不忘踹了一脚跪在地上如死狗的乞石烈诸神奴,而后冷哼着:“跟上来!” 1148 枪来人去 王重终于及时的把叶青当初留放在陇城兵营的那杆枪,给及时的送到了檀州叶青手里。 多达五百人的护送队伍,足以看出,王重在此事儿上是多么的小心谨慎,虽然他无法亲自送过来,但这精挑细选的五百多人,还是终于顺利的完成了他们的使命。 再次握着那熟悉的步枪,叶青的胸口瞬间便生出一股天下尽在我手的万丈豪情,以及强大的自信心。 一口带着重重封条的箱子,被墨小宝跟贾涉抬进了叶青在檀州的营房内。 墨小宝、钟蚕、贾涉、徐寒,再加上昨日刚刚再次回到檀州的董晁,五个人十双眼睛,带着新奇与兴奋,看看心情大好的叶青擦着手里那杆让他们同样心痒痒的步枪,而后又迫不及待的敲敲放在眼前的这口箱子。 虽然不知道里面到底装了什么,但这么一口外观普通的箱子,却是要五百人来护送,加上箱子被抬下来时又颇具分量,这就几人有些忍不住心中的好奇,很想立刻就一观究竟。 但奈何叶青并没有发话,那口箱子的封条就是墨小宝此刻也不敢随意撕开,只能是看着抚枪笑眯眯的叶青,嘿嘿道:“大人,这里面到底装的是什么啊?末将很是好奇呢,能不能现在打开啊?” “想看?”叶青依旧是打量着手里这把,自己初到大宋不久后,就亲自打造的这把步枪。 与后世的步枪还有着一定的差距,不管是质量还是技术上,放在后世或许都不会有人理会,但在这个冷兵器跟热兵器还未完全开始交接使命的时代,那就如同是食物链顶端的存在一样。 加上叶青所用的次数也不多,甚至保养的次数都多过了使用的次数,从而也使得这杆枪到如今,看起来依旧是如新的一般。 “想看。”钟蚕也嘿嘿笑着讨好道。 虽然不清楚,但心里隐隐还是能够模糊的猜到,这口箱子里的东西,说不准就跟叶大人手里那杆枪有着极大的关系。 当初叶大人莫名其妙的从长安跑到陇城兵营近两个月的时间,原本还是说好了只停留一个月,不过是为了查看陇城兵营里的兵士,但最终不只是待了近两个月,而且还把这杆枪留在了陇城直到现在。 陇城兵营最为神秘的自然就是三千营,从陇城出发后就一直跟随着耶律月在攻城,如今依然是被留在了燕京。 “那就打开吧。”叶青轻描淡写的说道,眼中带着得意的笑容。 钟蚕跟墨小宝两人迫不及待地一把就撕开了所有的封条,打开箱子的第一时间看到则是厚厚的油纸,有些奇怪的望了一眼叶青后,当初曾经跟随叶青校枪的墨小宝,瞬间脸上露出了喜色。 快速的扒拉开那些油纸,而后墨小宝的眼睛中瞬间充满了星星,兴奋的不顾叶青就在跟前,嚎叫一声后就立刻从箱子中拿起了一杆,几乎与叶青手里那杆枪一模一样的枪来。 “大人……这是新的?”墨小宝当初不止跟叶青校过枪,而且还比贾涉、徐寒、钟蚕率先接触叶青手里那杆枪。 虽然最初还是有些胆战心惊,但在察觉到并没有危险后,墨小宝在第一时间就爱上了这玩意儿,只是奈何这玩意儿只有叶青手里那一杆,所以这么多年来,不管是墨小宝还是钟蚕等等,都只是极为有限的次数里,曾经拿叶青手里的那杆枪,在狂野上过过瘾。 扣动扳机的时刻,击中目标的时刻,那在空气中渐渐散开的火药味道,或许对于女孩子是一种折磨,但在墨小宝等人看来,这味道远比那香囊、香水的味道要让他们兴奋跟迷恋。 “大人……。”钟蚕同样是手里拿了一杆,而徐寒跟贾涉也是毫不示弱,立刻从箱子里也拿了一杆出来。 “才十七杆枪?”董晁显然比墨小宝等人要稳重很多,在叶青的示意下,小心翼翼的把所有的枪都拿了出来,连带着墨小宝四人手里正在把玩的,加起来也不过才十七杆。 “不错,这已经是王重跟谢伦能够拿得出手的所有枪支了。其余的……一言难尽啊。”叶青无奈的叹口气。 “大人,您的那杆枪好还是……这些好?或者都是一样的?”墨小宝兴奋的问道,一杆枪被搂在怀里,恐怕此刻谁也别想从他手里拿走了。 “试试不就知道了?”叶青会心一笑道。 其实不用试叶青都知道,那十七杆枪在外观上看起来跟他这杆并未二致,但其实在精准度以及耐用性上,都显然没有他这把要精良,不过眼下这个关头,有总比没有强。 何况即便是再不如他手里这杆,但不管怎么说,最起码比那些弓弩还是要强上不少的。 随着墨小宝四人欢呼一声便冲出了营房,紧随其后的叶青用眼神对董晁指了指立在墙角的另外十三杆枪,道:“拿一杆出去玩玩儿也好,说不准将来你也有需要的时候。” “不了吧。”董晁激动的搓着双手,口是心非道:“毕竟只有这么十几杆枪,若是万一……那好,我也试试吧。” 看着叶青不屑的撇嘴,董晁立刻改口,跑到墙角提起一杆后,看着叶青嘿嘿直笑:“您还别说,拿在手里还挺有分量的,挺踏实的感觉。” 墨小宝早已经命人牵来了战马,而后当叶青走出营房后,数百名种花家军在墨小宝的指挥下,已经把叶青的营房前前后后、左左右右给重重包围了起来。 总之,没有他墨小宝的命令,从现在开始,任何人都不得靠近叶大人的营房,违者就地射杀! 而就在叶青率着兴高采烈的五人,前往一处山谷打猎与校枪时,完颜璟已然从大定府直扑西京路而去。 乞石烈诸神奴、完颜思忠二人一前一后,完颜璟则与皇后李师儿居中。 皇后李师儿本可以不跟随完颜璟御驾亲征,但因为如今还不曾生下子嗣,加上当初镇守涿州的冀王,也就是完颜璟的异母兄完颜珣,一直给李师儿一种危险的感觉,从而使得李师儿根本不敢离开完颜璟的身边。 其父、其兄都离开了大定府,如今随着完颜承裕败后,已经有退守到了北京路,少了人在旁护着皇后李师儿,如此便让完颜璟不得不把皇后带在身边。 皇后李师儿虽然从来不曾明说,但完颜璟也知晓,如今在后宫中,李师儿的压力同样很大,林氏与夹谷氏都曾为皇室诞下子嗣,但李师儿一直不曾有出,加上林明跟夹谷清跟李师儿的父子在朝堂之上也不对付,所以完颜璟其实也很理解,李师儿为何要跟随自己一同出征。 就如同当他们开始御驾亲征时,完颜璟对着李师儿半开玩笑道:“若是朕御驾亲征不幸出了事儿,朕最为遗憾的就是,没能够看到你为朕生下一个可以接替朕位子的太子。” 而李师儿则是已经在他面前泪眼朦胧,略带凄婉道:“师儿身为大金国皇后,实在有愧于圣上。” 而当完颜璟开始笑着安抚李师儿时,李师儿则是朦胧着眼眸,开始请求着完颜璟出征时带着她:“若是圣上遭遇不测,师儿也不想一人苟活于世,还请圣上带上师儿一同亲征?” 马车里的完颜璟还在想着出发时跟李师儿说话的情形,而此时完颜合达、完颜永济以及迪吉儿各自率领的大军,则再一次败给了契丹辽人跟蒙古人。 并没有出现完颜璟预料中的结果:随着他亲征西京路后,大军能够因而士气大振,再次把胜利夺回来。 完颜合达、完颜永济、迪吉儿三人想要在完颜璟到达之前,能够用一场胜利来迎接完颜璟,但最终却是未能得逞,反而是又再次后退了三十里地,距离德兴府则是越来越远。 蒙古人的强悍以及快如旋风的骑兵,让金人到现在都未能够适应,甚至在这一战中,还曾被蒙古人的骑兵引诱进了伏击圈,在刚一交战后,蒙古人大军中便突然之间溃败的乱象,这让完颜合达跟完颜永济是心头大喜,甚至都来不及去想是否是陷阱,立功心切之下立刻命令大军追击,从而使得这一战根本就没有找到敌人的主力,就被蒙古人打败。 而迪吉儿被耶律厮布牵制着无法分身,从而也使得他在完颜永济跟完颜合达大败时,军心瞬间溃散,从而也不得不跟着完颜永济与完颜合达败退三十里地。 丰州城内,卫绍王完颜永济面色惨白,豆大的汗珠从额头上一滴滴的滚落下来,急促的喘着粗气,胸口如同风箱一样起伏着,完颜合达双手沾满了鲜血,看着艰难露出微笑的卫绍王,脸色甚至比完颜永济还要惨白几分。 “怕是不行了……完颜将军……本王有负父皇当年所托付,也愧对圣上……替我向圣上请罪,是完颜永济害的大金走到了如今这般田地……。”卫绍王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气,到现在为止,他都不知道自己到底是什么时候被箭矢射中的,直到进入丰州后,完颜永济才觉得整个人突然间很困倦,眼皮子也是越来越重,后背隐隐传来锥心的疼痛。 “王爷挺住,圣上……。”完颜合达不自觉的望了望窗外,急切道:“圣上日落时分就能够到达丰州,王爷没事儿的,大夫一定能够……。” “晚了。”完颜永济苍白的脸上挤出一丝笑容:“如果第一时间发现……或许本王还有救,但……但本王都不清楚是……是什么时候中箭的。” 就当完颜合达一边下令大夫立刻给卫绍王疗伤,一边想要继续安慰卫绍王时,迪吉儿则是快步走了进来:“圣上很快就会到达丰州,如今据此不过十里之地。” 迪吉儿一边说,一边望向趴在炕上,整个后背衣衫仿佛是被水浸湿了一般,而当大夫手里的剪刀,轻轻的剪开卫绍王后背上的衣衫时,两手已经变得血红。 “卫绍王……。”迪吉儿急忙走到跟前:“你一定要撑住,圣上很快就到了。” “我不行了……。”卫绍王艰难的抬起眼皮,看着越发模糊的迪吉儿,脸上再次努力的挤出笑容,但最终迪吉儿也没有等到完颜永济再说出话来。 1149 缺个章节名 完颜璟绝没有想到,为了弥补心头愧疚的皇叔卫绍王完颜永济,竟然战死在了沙场! 他几乎不敢相信跪在他跟前的迪吉儿、完颜合达所说的一切,神情此刻有些茫然,有些难以置信,更多的是一种……就连旁边李师儿都无法理解与形容的表情,而这个表情,叶青当年却在漫天飞雪的黄河冰面上见过。 只是如今完颜璟已经长大,随着心智的成熟与坚定,脆弱的一面虽然被他隐藏了起来,但在这一刻,还是能够感觉到,完颜璟有些略显无助。 “为什么会这样?为什么会这样?为什么会这样?”完颜璟一连问了三遍,但却始终没有勇气踏进眼前的房间。 庆元三年四月底,贾涉从叶青的亲卫中挑选了十三名最为忠诚的将士,而后把其余十三杆枪交给了这十三名将士,他们从今往后的职责便成了对叶青的寸步不离。 弓弩、腰刀必不可少,而如今还要加上这一杆比弓弩更为可怕的兵器,从而对权势越发重的叶青形成一道无人可破的防线。 一连数天的时间里,墨小宝、钟蚕、徐寒、贾涉,以及那十三名将士,一直处于一种极为亢奋的状态,甚至墨小宝跟钟蚕,在睡觉的时候都会把枪搁在被窝里陪着他睡觉。 檀州城内很少能够看到这十七人的影子,几乎每天这十七人都会出去以狩猎的名义,拿着那人人羡慕的步枪出城过瘾。 也正是因为十七人每天变着法儿的想要出城过瘾,从而也使得叶青这几日的伙食得到了极大的改善,各种山珍野味都被端上了桌面,以此来孝敬叶青允许他们十七人出去试枪。 天气依旧很冷,躲在房间里涮着火锅的叶大人满头大汗,几日不见的董晁风尘仆仆的闯进叶青的房间,整个人都显得有些茫然跟震惊,看着叶青呆呆道:“完颜永济死了!” “噗……。”叶青刚刚喝到嘴里的酒瞬间喷了出来,对面的墨小宝被喷了个满脸,但此刻墨小宝根本没心思在意,而是跟钟蚕其他几人一样,有些担心的看向叶青。 “完颜永济死了?这……这怎么可能!”嘴角还残留着刚刚喷出去的酒渍都来不及擦,有些不相信的摇头继续问道:“消息可靠吗?是不是完颜璟故意……。” “不是,完颜永济真的战死了,甚至在死前,都没能够见完颜璟一面。完颜璟赶到丰州时,完颜永济就已经死了。背后两箭直中要害,据说当发现时,完颜永济已经是油灯枯竭之时了。”董晁面色凝重的说道。 墨小宝此时才伸手擦着脸上的酒渍,看了看叶青又看了看董晁:“你是说,完颜璟已经御驾亲征至丰州了?” “距离我们不过两百里地而已,穿过檀州跟前的山脉就能够到达。”董晁回应道。 “完了。”叶青两手一摊,心头虽然还有些难以置信,完颜永济竟然就这么死了,但眼下显然不是替完颜永济惋惜的时候,完颜璟既然到了丰州,加上完颜永济的死,以叶青对完颜璟的了解,接下来恐怕完颜璟就要御驾亲征为他皇叔完颜永济报仇了。 “完颜璟必然是要亲征为完颜永济报仇了,赶快……。”叶青此刻有些手足无措,自己在檀州耽误的时间有些久了,而且完颜璟御驾亲征的消息跟速度也有些太过于突然了:“立刻召集种花家军出发,前往西京路,要快,立刻出发。” 再次抹了一把嘴角的酒渍,叶青对火锅旁有些发愣的墨小宝、钟蚕、徐寒以及贾涉下令道。 随着叶青的命令,墨小宝四人瞬间就消失在了火锅桌旁,随后不过片刻的功夫,外面就开始响起来吵闹声与号角声。 战马在外面嘶鸣,盔甲发出叮当的响声,房间里的叶青,此时脑海里满是完颜永济的影子。 虽然对卫绍王完颜永济,谈不上私交多好,但这么些年来,自从夺回济南府后,他跟完颜永济便没少打交道。 虽然整个人笨了点儿,但脾气性格都还很合叶青的胃口,甚至当初被强留在济南府当人质时,时不时的还能够经的叶青开的一些玩笑。 叶青的眼中,完颜永济就适合做一个王爷,不管是其能力和性格,都只适合当一个王爷,而这些年来,完颜璟对他的信任,也验证了叶青对于完颜永济的看法。 完颜璟身为大金国的帝王,世宗皇帝完颜雍的孙子,完颜永济则是世宗皇帝完颜雍的儿子,自从他的侄儿完颜璟登基为金国皇帝后,完颜永济从未因此而感到不平,从未想过要从完颜璟手里夺取皇位。 也正是因为完颜永济真心实意的想要辅佐完颜璟,从而使得完颜璟在金国宗室中,最为信赖的便是他的皇叔,对其信任的程度,甚至是远远高过完颜璟对他自己的几个兄弟。 如今完颜永济死了,叶青的脑海里第一时间就会浮现,当年在攻破济南府时,大雪纷飞的黄河冰面上,自己与完颜璟相对而立,完颜璟留着眼泪冲自己嘶吼着:“皇爷爷驾崩了”时的无助模样儿。 一想到完颜璟当年那无助的模样儿,叶青便立刻有些心烦意乱,他不知道此时的完颜璟还能够承受多大的打击,但他敢肯定,完颜璟接下来必然是要跟蒙古人破釜沉舟。 脑海里满是完颜璟当年在大雪纷飞的黄河冰面上,哭泣、嘶吼、无助的样子,钟蚕身为前军已经率先出发,徐寒、墨小宝紧随其后,与叶青一同快速的离开了檀州。 而如今的檀州将要有留在燕京的司马坚来补上,燕京便只留下了耶律月带着恒峤,按照叶青临走前的叮嘱与计划,继续做着对燕京的安抚一事儿。 庆元三年五月四日,铁木真在德兴府的营帐里,木华黎、博尔术、哈萨尔,以及陈那颜同样在座。 金国皇帝完颜璟如今就在距离此地不足五十里地的丰州,这一消息已经得到了证实,从而也让铁木真的野心开始蠢蠢欲动,第一时间把四人都召集到了账内。 “耶律厮布请求大汗再次派兵驰援他们。”陈那颜看了看眼前,都比他要在铁木真跟前受重用的三人后,向着铁木真说道。 铁木真不做声,目光却是望向了木华黎三人。 木华黎点点头,而后沉声说道:“臣以为不必理会,最受金国皇帝完颜璟信任的卫绍王完颜永济战死,此时金人将士以及皇帝正是同仇敌忾、报仇心切之时。不如就让耶律厮布且先迎接金人上下的怒火,而后我们再……。” “如此若是一旦耶律厮布败了,金人士气必然高涨,恐怕于我们大蒙古过将士也没有任何好处。金人如今虽然因为卫绍王完颜永济的死,以及他们的皇帝亲征而士气高涨,但若是我们联合耶律厮布一同抗金,胜算恐怕会更大。”陈那颜皱眉,不等木华黎说完便反驳道。 木华黎不做声,博尔术则是开口道:“陈将军此言差矣,卫绍王完颜永济深受金国皇帝信任,如今战死疆场,完颜璟必然是要为其皇叔报仇,那么我们不妨就先以耶律厮布为替罪羊,毕竟……契丹辽人此时对于我们还重要吗?” “扶持一个傀儡,远远不如把疆域纳入我们大盟国的范围内,臣弟以为,不妨就让他们先拼个你死我活,到时候我们再出兵,直取完颜璟,如此金国亡国就不远了。”哈萨尔看着手持金色匕首的铁木真,显然他更为清楚一些,如今大汗想要的是什么。 铁木真淡淡的瞟了一眼陈那颜,欣赏着手里的金色匕首,沉默片刻后道:“叶青会做什么呢?燕云十六州已经被叶青全部夺取了,叶青会眼睁睁的看着我们亡了大金国吗?” “远隔千山万水,就算是叶青到时候知道了,但我们已经拿下金国其余大半,就会像当年我们跟他平分夏国一样,臣不认为叶青会不满意。燕云十六州乃是中原门户,如今尽在他手掌握,他该知足了。”木华黎皱眉,提起叶青他就心里隐隐有些不安。 出使济南府跟叶青并能够达成他们想要的目的,最后迫不得已之下,不得不铤而走险想要刺杀叶青,但最终还是失败了。 叶青大度,没有追究他跟博尔术,但这件事儿显然不会就这么轻易过去的,而且……木华黎此刻也不知道该如何再次面对叶青,终究是当年曾经在花拉子模一同征战过。 “叶青会知足吗?”铁木真冷笑,在他心里,叶青比他们蒙古人还要像狼,阴险、狡诈、贪婪,诡计多端,善于隐藏自己的想法,而且还无情冷酷! 与金人递交国书结盟,拒绝跟他们蒙古国结盟,不足半年的时间,就立刻撕毁了盟约,而后就趁契丹辽人谋反时,开始大举攻金,这样的人,有感情吗?别忘了,他还是完颜璟什么所谓的先生,可到了关键时刻,还不是露出了他贪婪、阴险的嘴脸,把他的弟子逼得无路可退、腹背受敌? 中原人所谓的道义、风骨、气节在叶青身上完全看不见,就像是一头狼一样,只认食物。 “但完颜璟应该是恨叶青的,又被叶青趁机夺取了那么多城池,还有燕云十六州……。”博尔术皱眉说道。 “可完颜璟也恨我们,因为他的皇叔卫绍王完颜永济死在了我们蒙古人的手里。”铁木真悠悠的说道。 “燕京距离此地少说也有五百里地,就算是他叶青想要重新示好完颜璟,但他鞭长莫及……。”哈萨尔有些不耐烦,想不通为何铁木真会如此忌惮叶青。 “但谁知道他现在哪里?”铁木真反问着,而后手里的金色匕首指着帐外:“说不定如今叶青就在我们附近,一直在偷偷的看好戏,在等待着一个可以向完颜璟示好的机会。你们在叶青的地盘济南府,曾经刺杀叶青不成,叶青大度放了你们,但不代表,他不会用同样的方法来报复。” 铁木真缓缓的靠向椅背:“所以啊,耶律厮布即便是被金人杀了,我们还有耶律留哥这支傀儡,但叶青我们不得不防。静观其变吧,看看耶律厮布能不能挡得住,金人皇帝为他的皇叔报仇的怒火。等到两败俱伤时,再商议是否要攻完颜璟的大军。” 简简单单,铁木真很轻松的就放弃了对耶律厮布的求救,从而打算继续看热闹,但铁木真也绝不会就此真的只看热闹,只是他还要看看形势,找找叶青。 “德兴府四周斥候扩大,朕认为必然能够找到宋人的踪迹。”铁木真的目光落在了木华黎跟博尔术的身上:“就由你们二人负责吧,找出叶青在暗中的大军来。” 铁木真在这个时候,还能够顾及叶青是否已经暗中潜伏到了西京路,而此时的完颜璟,早已经完全顾及不到叶青如今身在何处。 甚至如今对于乞石烈诸神奴的态度,也比在大定府刚刚见到时要好了很多。 卫绍王完颜永济的遗体已经被送回到了大定府,而接下来完颜璟一直在整备各路大军,御驾亲征已经是箭在弦上,即是为了给完颜永济报仇,同样,也是为了大金国的根基跟未来。 而此时的乞石烈诸神奴,却是一直在想着叶青当时的话语,眼下的形势仿佛就如同叶青所说的那般,虽然还未到万分危急的关头,但最起码叶青所预言的,如今都已经一一得到验证了。 在蒙古人的大军开始支持契丹辽人后,金人便不再像一开始那般能够连战连捷,如今不只是连输了两场,而且还搭上了卫绍王完颜永济的性命,这就让乞石烈诸神奴不得不去猜想,叶青当初显然并非是危言耸听,而是早就准确的预料到,圣上会真正的御驾亲征,以及蒙古人会对金国动手。 完颜璟既想要为完颜永济报仇,也更想要能够平定叛乱,完颜合达、迪吉儿、再加上都刺以及乞石烈诸神奴,完颜璟如今麾下依旧是兵多将广。 耶律厮布并没有再次等来预料中的蒙古援军,退守在后方的蒙古人,显然是铁定了心让他独自一人来对抗,气势汹汹的金国大军。 即便是他想要跟上京路的耶律留哥联系,但奈何金国另外一路大军,虽然也曾打败了金人,但如此金人在快速的整备后,便再次跟耶律留哥僵持到了一起。 庆元三年五月五日,完颜璟亲率大军出征,就连皇后李师儿也是一身甲胄在身,而每一个金人兵士,即便是包括一身金色铠甲的完颜璟在内,都因为完颜永济的死而是一身缟素,从而使得整个大军看起来极为的悲壮。 庆元三年五月六日,完颜璟亲率大军直逼无奈之下,只能硬着头皮迎战的耶律厮布,此时的叶青,还依然在崇山峻岭中穿梭,两百里的距离,显然并没有那么近,何况脚下并非平坦的道路。 八千大军沿着山谷、河流快速前进,撒出去的探子已经在四面八方开始探查蒙古人跟契丹辽人的动向。 如同铁木真担忧叶青一样,叶青在出了檀州之后,同样担忧铁木真会不会早就料到自己会来这么一手,所以即便是快速向北挺进,但在派遣斥候上叶青依旧不敢大意,深怕被铁木真先下手为强,会在自己经过的地方设有伏兵来伏击自己。 五月六日出檀州,山林中的余晖眨眼便逝,种花家军不得不在山谷中休息,而斥候、探子依旧是如同山林中的走兽一样,来回穿梭于方圆近五里地的距离。 甚至连篝火都被叶青小心翼翼的取消,从而不得不食用从檀州出来时,带的那些难以下咽的干粮,就着那冰冷刺骨的泉水来进食。 比起今日中午在檀州的火锅来,不只是叶青吃的难以下咽,就连墨小宝、徐寒、贾涉三人,以及其他众将士,也是吃的极为艰难。 不过这些对于种花家军来说,完全算不上什么,当年在草原上就着积雪吃饭也是常有的事儿。 墨小宝跟钟蚕是最为熟悉蒙古人如何作战的,虽然徐寒、贾涉都曾经跟随叶青,与蒙古人一同出征过花拉子模,但不管是叶青还是贾涉或者是徐寒,比起墨小宝跟钟蚕来,他们对于蒙古人以骑兵作战的一切了解的还不是那么透彻。 “没有跟蒙古人交过手的,几乎都以为蒙古人不过就是战马多一些,是靠战马来取胜每一场战争。实则并非是如此……。”墨小宝蹲在叶青跟数个将领跟前,除了叶青跟贾涉外,种花家军几乎都知晓蒙古骑兵的厉害之处,所以这一场讲解,更像是所有种花家军,在给叶青与贾涉在讲解。 “几乎所有人都以为,蒙古人是一盘散沙,他们在战场上毫无纪律,全是凭借他们精进的骑术来作战。但种花家军当年与蒙古人作战,却是早就发现,蒙古骑兵并非是一群乌合之众,相反他们有着极强的纪律性,对于将领的命令是毫不犹豫的执行到底,即便前面就是万丈深渊,但若将领让他们骑马跳过去,他们也会……。”说起这些来,墨小宝就立刻变得很认真,但显然有些没有说到点儿上。 叶大人不耐烦的啧了一声,伸脚把蹲在前面的墨小宝一脚给踹坐在冰冷的地面上:“别废话,说点儿有用的。” 嘿嘿笑着接着在叶青面前蹲好,正色说道:“还有一个错觉便是,蒙古人离开战马后便会毫无战斗力,其实不然,即便是他们胯下的战马在战场上倒下后,他们还会用双腿跟在其余骑兵的后面,用手里的弓箭继续作战,甚至在必要的时候,所有没有战马的骑兵,会冲锋向前,为有战马的骑兵做着骑兵无法做到的掩护、人墙等等,当然,他们跟在马屁股后面,不能离开的重要原因还是,如果有人掉落马下失去战斗力后,他们便会在第一时间补上。” 徐寒在墨小宝说完后,立刻接上道:“蒙古人的战马虽然体型不大,甚至看起来并不威武,但耐力却是强过其他任何战马,而且相比起那些体型更高大的战马来,同样利于蒙古人在马背上控制自己的举动,这两点同样是他们在战场上致胜的法宝。” “耐力极强,速度也并不慢,在草原上一日便可行军两百里地,也正是因为他们的速度跟耐力的优势,从而使得他们往往给敌人一种神出鬼没、来去如风的错觉。”墨小宝道。 “他们不需要粮草补给,如同我们种花家军一样,马背上就能够做所有的事情,自然,这也是我们跟他们学来的。蒙古人对敌时最为擅长的就是利用他们战马的坚韧与灵活,战场上令人眼花缭乱的穿插、迂回,让敌军一时之间难以抓到他们的主力,是他们常用的伎俩,再者便是靠诈败来诱敌深入伏击圈,或者是利用他们战马耐力强大的优势,消耗敌军战马的体力,最后再杀一个回马枪,往往在蒙古人诈败后,追击敌军的几乎都没有讨到什么便宜。” “不错,就算是马背上的人还有力气作战,但胯下的战马已经口吐白沫了,到了那时候就只能任由蒙古人宰杀了。可以想象一下,你的战马累趴下了,而蒙古人骑着战马围着你的场景,生还几乎无望。” “蒙古骑兵同样分为重骑兵与轻骑兵,扎甲、锁子甲、皮甲都有,所有的甲胄都是看他所有作战的对象而定,重骑兵跟轻骑兵的作用蒙古人分的很清楚。弓箭、腰刀、长矛以及狼牙棒是他们的主要兵器。其余会根据他们兵士的爱好,他们愿意携带一些其他来保命、杀敌都无不可,套马绳、网马套等等,可谓是无所不用其极,但这些大部分常见于他们的轻骑兵,在追击敌人时用,重骑兵几乎没有过。” “若是你们跟蒙古人在草原上相遇,以种花家军这种规模的大军,碰上相等的蒙古骑兵,你们会如何做?”叶青突然看着眼前的几人问道。 墨小宝嘿嘿笑了笑,其余将领也是会心一笑,这世上除了蒙古人自己外,就要数种花家军最为了解蒙古人的骑兵,毕竟,当年叶青把他们送到草原上,除了要磨砺他们外,便是让他们彻底的去了解蒙古人骑兵的优劣。 “不管是什么样儿的交战方式,总之首先就是要杀掉他们骑兵中那些手里拿着三角旗的兵士,若是晚上的话,谁手里有火光就先杀谁。”徐寒率先开口说道。 “蒙古骑兵看似一盘散沙,如同乌合之众,便是跟他们交战的敌人,永远都无法搞清楚,他们在混乱中是如何传达各种命令的,从而也就使得那些手持三角旗,但又并非是将领的人被忽视,而他们甚至在交战中比各级将领都要重要。五百人的骑兵规模里,敲掉他们五到十面旗子,基本上就可以随意宰杀他们了。”墨小宝继续说道。 叶青默默的点头,木华黎跟博尔术,都曾经跟随他一起征战过花拉子模,而墨小宝跟钟蚕,也都曾经在铁木真麾下短暂的效力过,所以可以说,种花家军有多了解蒙古人,恐怕蒙古人也就有多了解种花家军。 不过比起种花家军特别针对蒙古人而言,显然铁木真麾下的大军,在这一点儿上自然是要稍微吃亏一些了。 如今的叶青,显然还不知晓,在铁木真的金帐外,并非是靠木华黎、博尔术等人来守护,而铁木真的亲征,也不是靠指挥木华黎等人,而是指挥他麾下不过亿万人的怯薛军,就如同叶青对于种花家军的作用,怯薛军,也就如同铁木真麾下的种花家军。 庆元三年五月七日,叶青特意向南迂回,深入到了更深的山岭中穿梭,从而在多赶了近两天的路程后,才再次调整方向,开始向北挺进,而此时木华黎跟博尔术在群山之中,始终没有找到任何跟宋人有关的踪迹。 1150 还缺章节名 庆元三年五月十日,完颜璟所率大军在跟耶律厮布交战的第二天,便找到了真正的胜利突破口,从而在五月十日这一天的清晨,当晨光还未从东方遥远的崇山峻岭中出现时,完颜合达跟都刺各领一路大军,从侧翼对耶律厮布再次发起了进攻。 迪吉儿率领中军从中路吸引耶律厮布的注意力,完颜璟、乞石烈诸神奴则率军紧紧跟随在后。 清晨的阳光从原处雾蒙蒙的青山顶上开始缓缓升起时,悠扬的号角声已经在草原上响彻天际,第一日便吃了不小亏的耶律厮布,面对气势如虎的金人根本毫无还手之力,除了面对迪吉儿中军的耶律厮布的主力,还能够跟金人纠缠之外,两翼负责面对金人的大军,几乎没有多少还手之力,只要稍稍碰上便会立刻溃败后撤。 从昨日起已经后撤了二十里地的耶律厮布,此时距离德兴府则是越来越近,显然,自昨日兵败后的撤退,耶律厮布并非是无目的的撤退,而是有预谋的要把德兴府的蒙古人也拉进战争中。 为了保命,耶律厮布不得不如此做,不管是为了自己的小命,还是为了日后即便是败给完颜璟后,能够在蒙古大汗铁木真的麾下不受他人白眼、得以重用,他此刻都不得不率军顽强抵抗金军的进攻,来为证明自己的顽强跟坚韧,并非是面对金人不战而退的懦夫。 两翼与中军的步步紧逼,迫使着耶律厮布自清晨起连退五里地后,不得不开始展开跟金人的正面厮杀,好不容易站稳脚跟的耶律厮布,开始下令各路大军,号角声再次在空旷的原野上响彻天际。 迪吉儿的中军虽然一直能够紧咬着耶律厮布的主力不放,但奈何小半日的时间,始终打不散耶律厮布的主力,而因为耶律厮布率领主力的后撤,从而也跟自己的两翼失去了联系。 但就如同是歪打正着一样,耶律厮布的两翼在与他们失去联系后,迫于战场上的形势跟金人的强追猛打,根本无法按照既定的方向撤退,于是开始漫山遍野的胡乱冲撞起来,如此反而把金人的两翼给吸引的越来越远,渐渐的也跟自己主力之间的距离越拉越远。 原本的一个战场不知不觉间竟然形成了三个战场,契丹辽人两翼的漫无目的,如同放羊式的战斗最后竟然变成了一场追逐战,契丹辽人无心也无力跟金人交战。 而金人则因为完颜璟的御驾亲征,以及卫绍王完颜永济的死,加上昨日一战夺回来的优势,使得金人将士上下心头都憋着一口恶气,誓要在今日全歼契丹辽人,从而在圣上面前为卫绍王完颜永济的死赎罪。 完颜合达是与完颜永济一同率兵出征的,如今他还完好无损的活着,但卫绍王完颜永济已战死,虽然圣上完颜璟并没有怪罪于他,甚至连一句苛责的话都没有,但完颜璟越是如此,则越发让完颜合达心里觉得憋屈。 所以如今既然契丹辽人的侧翼已经溃散,那么他自然不会放过这个千载难逢的歼灭所有契丹辽人,为卫绍王报仇,为自己在圣上跟前赎罪的机会。 都刺是跟随着完颜璟一同到达丰州的,心头早已经憋着一股气,何况他是跟随着圣驾亲征,在这个时候,他自然不想输给其他人,所以眼下面对溃败的契丹辽人,都刺的心理如同完颜合达一样,杀光契丹辽人为卫绍王报仇,为圣上解忧。 两翼被契丹辽人的两翼吸引着漫山遍野的如同无头苍蝇一般,一个死命的逃跑,一个死命的追杀,如此一来,竟然只剩下了迪吉儿的主力跟后撤五里地后,站稳脚跟的耶律厮布厮杀。 当然,在迪吉儿的身后,还有完颜璟以及乞石烈诸神奴所率的大军,所以对于迪吉儿来说,少了两翼的牵制掩护,他依旧有足够的实力来跟耶律厮布真正的厮杀一场。 就在耶律厮布停下后撤的脚步,准备与金人进行一场厮杀的同时,德兴府铁木真的金帐内,怯薛军的两个万户别里虎台跟纳图,此刻竟然都是身着甲胄、杀气腾腾的站在铁木真的面前。 铁木真脸上带着一丝冷笑,耶律厮布且战且退,而且撤退的方向是德兴府的方向,他岂能不知道此刻面对来势汹汹金人的耶律厮布,到底打的是什么算盘? 但他并不着急立刻率兵去驰援耶律厮布,毕竟,一个大军未受任何伤亡的契丹辽人,反而并不是最为符合自己的利益,而只有当耶律厮布的大军跟金人打的两败俱伤、筋疲力尽时,到时候他再出去收拾残局岂不是更好? 德兴府外契丹辽人跟金人的交战,铁木真如今已然是了如指掌,距离不过二三十里之地,对于他们来说,就如同是在眼前一般,所以他并不担心,契丹辽人会败,还是金人会败,如今他依然忧心的是,叶青到底在哪里? 难道他真的并没有意图管金国五京路的事情?难道说叶青的野心在夺取燕云十六州后,便不打算再进一步了? 铁木真并不是很相信,但木华黎跟博尔术撒出去了大量的斥候,可依旧是没有找到任何关于宋人的踪迹,如此让铁木真不得不把哈萨尔的大军也派遣了出去。 对于一个看不见的敌人,铁木真的态度甚至比对近在眼前的金人态度还要显得谨慎,如此便可以知道,铁木真到底是有多么的顾忌叶青会突然从天而降。 从中午开始,铁木真与他的怯薛军,一边关注着各方斥候探来是否有关于宋人叶青的踪迹,一边则是如同狼一样躲在暗处,静静的看着契丹辽人跟金人之间的厮杀。 “命木华黎不必再搜寻叶青的踪迹,立刻率兵想办法迂回至金人侧翼,命博尔术、陈那颜立刻去驰援耶律厮布,哈萨尔继续沿着山脚下搜寻叶青的踪迹。”不知何时,已经是一身甲胄的铁木真,站在别里虎台跟那图跟前说道。 随着传令兵离去,原本神情从容不迫的铁木真,神情却是变得格外的凝重跟杀气腾腾:“所有怯薛军随朕一同生擒金国皇帝!” 说完后的铁木真率先大步走出了营帐,而外面早已经是等候依旧的怯薛军,阳光下,静静端坐在马背上的蒙古勇士,散发着无声的肃杀之意,使得整个金帐前的氛围,也是前所未有的凝重。 木华黎的大军足够在吸引住金人的视线后,给铁木真与他的怯薛军提供掩护,从而使得从侧翼一直包抄到完颜璟跟乞石烈诸神奴所率的大军跟前。 而博尔术跟陈那颜吸引住与契丹辽人交战的金人主力,既能够救助耶律厮布,同样也可以趁着金人疲惫之际,给予致命一击。 简简单单的命令,铁木真得到了他最想要的结果,而哈萨尔沿着绵延青山的搜寻,也足以让铁木真肆无忌惮的直指完颜璟所率的大军。 而如今的叶青跟他的种花家军,在即将要走出重重大山时,便碰到了在山谷口的钟蚕与他的种花家军。 随着叶青等人到来汇合后,钟蚕便迫不及待的道:“打着呢,但有没有完颜璟暂时还不好说,斥候不敢太过于接近,而且这一片一直有蒙古人的斥候游弋。但回来禀报的斥候,并没有看到金国的王旗,所以也很有可能,完颜璟并没有亲自率军出征。” 墨小宝在旁看了一眼叶青,分析道:“如今完颜璟跟前依旧是兵强马壮,乞石烈诸神奴若是回到了大定府,对于他来说可谓是如虎添翼,所以末将也觉得,完颜璟没有必要亲自率军镇压耶律厮布吧?何况,他之前有率军打过仗吗?” “延州那次跟大人僵持难道不算吗?”徐寒反驳着墨小宝的话道。 “那次又没有打,后来就谈和退兵了,何况那次跟这一次怎么能一样?如今面对的是他们金国的叛贼,虽然完颜璟想要在短时间内平定叛乱,但若是御驾亲征……是不是有些太看得起这些叛军了?”墨小宝说道。 “不然,这一次契丹辽人的身后还有蒙古人为他们撑腰,而且如今金人的疆域已经不剩下多少了,完颜璟这个皇帝在丢了燕云十六州,五京路又有三路陷入到战乱之中后,他这个皇帝还能算是皇帝吗?依我看,完颜璟若还想让自己像一个真正的皇帝,加上五京路又是大金国的立国之根本,所以完颜璟必然会亲征。”钟蚕赞同着徐寒说道。 “那你刚才可是推测完颜璟并没有真的御驾亲征。”墨小宝反问道。 “我只是就事论事,因为斥候真的没有看到金人的王旗,但也不代表完颜璟是刻意为之。”钟蚕耸耸肩膀,表情轻松说道。 总之,在他看来,只要有叶青在,那么如何率军打仗就完全听大人的好了,何况大人征战这么多年,也没有败过,足以使得他们心甘情愿的相信叶青的一切命令。 “有多少蒙古人的探子?是谁率领的大军在这附近游弋?”叶青没理会三人的争吵,完颜璟在不在军中,是否御驾亲征,并非非要看到王旗,只要找到乞石烈诸神奴的旗子位置,就可以证明完颜璟是否御驾亲征了:“探子可有看到乞石烈诸神奴的旌旗?” “这些都还需要末将继续去探,不过最好的时间是在夜幕降临时,眼下若是撒出去探子太多的话,很容易就会被蒙古人发现。”钟蚕面对叶青时,神情就要显得严肃很多:“乞石烈诸神奴的旌旗倒是有发现,应该是在所有金人大军的最后,不过刚刚斥候来报,不知道战场上发生了什么情况,乞石烈诸神奴已经加速向前进发了,看样子是要驰援前方的大军。” “那就没错了,完颜璟必然是在其中,乞石烈诸神奴虽然犯错不少,但不管如何,他依然还都是完颜璟最为信赖的将领。若是完颜璟不在其中,那么乞石烈诸神奴根本不会殿后,以他在娘子关、真定府、燕京等地的失败作为,那么跟契丹辽人之间的交战,乞石烈诸神奴应该冲在最前面才对,毕竟……他要为先前的错来负责,在完颜璟跟前赎罪。如今既然身为后援军,就足以说明,他的旌旗之下必然是有什么顾忌,才不得不作为最后的援军。所以除了完颜璟之外,便不会有任何其他解释了。”叶青眉头微皱,神情显得比较凝重,他最怕的事情就是完颜璟会御驾亲征,而后碰上铁木真这头饿狼。 而如今看来,完颜璟已经掉入到了铁木真所设下的陷阱中了,加上如今几乎所有出山入草原的山谷,都有蒙古人的探子在徘徊查探,那也就可以说明,与自己在群山中迂回穿插躲避,多走了两日路程的目的一样,铁木真实则已经在防备着他会突然间出现在草原上。 “大人是说……铁木真早就防备着我们了?”钟蚕还是有些难以置信,但不得不承认,叶青推算完颜璟是否就在军中的理由,还是让他比较信服跟佩服,但为何自己就没有想到呢? 叶青不屑的瞥了一眼钟蚕:“燕云十六州遍地千里,你当蒙古人都瞎还是都聋?之所以没有出现跟我们抢夺的情况,显然就是因为契丹辽人对蒙古人的求救,使得蒙古人放弃了对燕云十六州的争夺,从而才使得我们能够更为顺利的夺下所有。” 其实叶青并不知道,这一切还要感谢那一场连续近七天的大雪,也正是因为那场大雪,使得蒙古人在得到燕云十六州被他们夺取的消息时,武州已经都被他们夺了过来,甚至已经开始在向着燕京南下。 雁门关被夺、武州失守,加上连场大雪使得铁木真在当时的条件下,不得不做出放弃跟叶青抢夺燕云十六州。若不然的话,铁木真为何会出现在西京德兴府? 一个要驰援契丹辽人、赐封耶律留哥的理由,显然不是铁木真亲自出征的真正原因,而是因为大雪的缘故,使得铁木真不得不退而求其次。 金国在铁木真眼里很重要,契丹辽人同样很重要,但相比较于能够叩开中原的门户燕云十六州来,自然还是要稍微差了一些,毕竟,中原的种种都让蒙古人觊觎,拥有中原的财富,也就等同于拥有了天下所有的财富。 即便是铁木真因为种种因素,不会在短时间内觊觎中原,但把叩开中原门户的钥匙握在手里,对于他们而言也是极具诱惑,但一场大雪让一切都为时已晚,从而才最终让叶青捡了一个大便宜。 “那如此说来,外面的那些蒙古斥候,并非是吃饱了撑的以防万一,而是有备而来?”墨小宝有些惊讶道。 此时才渐渐明白,为何在出了檀州后的第一夜,叶青就会突然问起,若是跟蒙古人交战的话,种花家军是否有十足的把握,显然那个时候,叶青就已经隐隐察觉到了什么,所以才会不惜迂回绕远了两日的路程。 “那岂不是……。”徐寒有些感觉到棘手,想了下后继续道:“岂不是若大人想要救完颜璟,就必须躲过蒙古人撒出来的探子视线?甚至……若是被发现后,我们还必须要跟蒙古人来一场战争?” “不错,问题现在就棘手在这里。而且这些蒙古人是有备而来,想要出奇制胜恐怕也没有那么简单了。”叶青微微摇头叹口气,看着快要从山顶落下的斜阳,一连叹了好几口气后,才道:“钟蚕带兵去引诱蒙古人游弋在山脚下的主力,徐寒、墨小宝设伏,争取在天黑以前打散蒙古人游弋这一带的兵力。” “大人您呢?”墨小宝跟钟蚕、徐寒,听出来了叶青的命令中,完全没有提及他自己。 “既然乞石烈诸神奴动了,那么也许他们的战事已经呈僵持局势了,铁木真不会放过这个机会的。贾涉跟我去寻他们的主战场,看看有没有……。”叶青沉思着说道,显然是要打算去冒险孤身进入草原。 “不可。”墨小宝、钟蚕、徐寒三人异口同声的阻止道。 “为何?”叶青皱眉。 “仅凭两百人的亲卫护卫大人进入草原,这……这如同把一只羊放进狼群有何区别……。”墨小宝打着比喻道。 而后看着叶青的目光瞬间阴沉下来,急忙快速的躲避过叶青踹过来的一脚,讪笑道:“末将虽然比喻的不恰当,但事实就是这样太危险了,我不同意您孤身前往草原。完颜璟要救,但也不能把命搭上,您若是有个……对吧,我们怎么办?回去还怎么交代?” “不如这样吧,让末将带三千人跟随你一同前往草原上,留下墨小宝跟徐寒两人来伏击蒙古人,掩护大人您深入草原,五千人想必应该足够了。蒙古人虽然兵多将广,但基本上他们一个重要的将领,所率的兵马也就是一万五千人左右,我们五千种花家军对付他们,即便是不能打散、全歼,但自保还是绰绰有余的。”钟蚕想出折中的办法。 叶青低头沉吟,钟蚕的办法确实可行,但他却是有些担忧,深怕墨小宝跟徐寒吃不下蒙古人的大军。 毕竟是要在草原上跟蒙古人交战,即便是墨小宝跟徐寒以及钟蚕,都是从草原上磨砺出来的,早已经习惯、适应了跟蒙古人交手,但叶青还是不希望他们冒险。 而出奇的是墨小宝跟徐寒,这一次并没有反驳钟蚕提出的办法,不等叶青点头是否同意,两人便举手替叶青做了决定,甚至拍着坚实的胸膛向叶青保证着,绝对会把所有人都完好无损的带回到他身边。 而此时的草原上,草原狼在战争中显示出了他们独有的狡猾跟冷酷,以及坚韧与阴险的特征。 何为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完颜璟虽然还不知道这句谚语,但他却是知道,迪吉儿眼看着就要取胜,但却始终无法置耶律厮布的大军于死地,却始终无法做到真正的打垮眼前的这支残军。 从日头还未升起,到日头快要全部落下,一整天的交战在考验、消耗着彼此的士气跟体力,满地的尸体与无主的战马以及旌旗遍地皆是,鲜血像是染红了落日一般,使得此刻快要坠下山的夕阳,显得分外的妖艳跟血腥。 完颜璟显然不想再给耶律厮布重整旗鼓的机会,拿下这一战,他几乎便可以平定西京路的叛乱,而后把蒙古人赶出去西京路,彻底稳定五京路的局势。 乞石烈诸神奴自然而然的,在这个时候就成了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一股新鲜血液的注入,使得战场上的形势更加的倒向金人这一边,已经极为狼狈的耶律厮布不由得扬天长叹:“难道老天真要亡我!” 但就在此时,蒙古人的骑兵给了耶律厮布一线生机,从而也让原本已经准备任由金人宰杀的所有将士,回光返照一般瞬间士气大振。 最终乞石烈诸神奴的大军非但没能压垮耶律厮布,甚至还招来了浩浩荡荡的蒙古骑兵,使得原本要接近尾声的战争,随着金人最后的大军大举撒向战场,蒙古人开始发起进攻时,金人兵士这边的士气,就如那西方的夕阳一样,开始快速的下坠。 铁木真的怯薛军在这一刻也终于是对着金军发起了进攻,在一整天的战争打到现在,战场已经遍布于草原上的任何一个角落,已经快要分不清楚哪里是主战场哪里不是时,铁木真的怯薛军却是如狼进入羊群中一般,瞬间就在一团乱麻的战场上找到了自己要猎食的目标,而后凭借着他们灵活的机动性,穿梭于尸体遍地的草原上,向着完颜璟所在的数千人大军扑去。 几乎是同一时间,博尔术、陈那颜的大军向耶律厮布驰援,木华黎的大军在乞石烈诸神奴扑向耶律厮布时,切断了金人大军后撤保护完颜璟的通道。 久战一天的迪吉儿被突然而至的蒙古人的铁骑紧紧咬住无法后退,乞石烈诸神奴的大军在身后不得不驰援迪吉儿,而从身后侧翼包抄而来的木华黎,此刻已然处于无人牵制的形势下。 如同铁木真的怯薛军一样,就像是一把锋利至极的匕首插入豆腐中那般轻松,直指金人大军的要害跟大营。 蒙古骑兵特有的嗷叫声开始在草原上连续不断的响起,手中的弓箭如层层乌云一般,在灵活熟练的骑射技术的加持下,不等靠近完颜璟身边的数千人,就已经铺天盖地的从高空落下。 此时的乞石烈诸神奴即便是想要回撤保护完颜璟已经是鞭长莫及,而完颜璟身边的数千大军,面对铁木真亲自率领的怯薛军的冲击,就如同狂风骇浪的大海中的一叶孤舟一般,根本经不起蒙古人看似散乱,实则进攻组织的极为严密的蒙古人的铁骑冲击。 当夕阳彻底落下山,晚霞染红了大半天际时,完颜璟跟前的数千名金兵便被打散,无法再形成有组织的抵抗,只能够是各自为战。 而完颜璟与身旁的皇后李师儿,此时早已经被孤立,甚至就连身边的数百名兵士,也开始在随着铺天盖地的惨叫声,突然间就倒在了地上。 “撤吧。”完颜璟痛苦的仰天长叹一声。 只是此时显然已经让他无法后撤,而且他想要后撤的命令也说的太晚,看着面前那杆乞石烈诸神奴的旌旗倒下时,完颜璟只觉得眼前突然一黑,整个人瞬间在马背上摇摇欲坠,一旁的李师儿急忙在惊呼中抓住完颜璟的手臂,才使得完颜璟没有从马背上摔下去。 “圣上……。”李师儿的脸色苍白,红霞掩映下带着一丝丝的悲壮,眼泪不自觉的从眼角缓缓滚落。 一把匕首不知何时出现在了李师儿的手里,此时在完颜璟坐稳于马背上后,带着凄婉的笑容看着完颜璟,匕首缓缓举起向着自己的心窝刺去。 完颜璟一把夺过了李师儿手中的匕首,眼前的败仗是他没有想到的,而且形势扭转的根本来不及让他反应,本以为随着乞石烈诸神奴的大军杀过去后,这一战的胜利也就被他稳稳地握在了手里。 可突然之间漫山遍野的出现了蒙古人的骑兵,让所有的一切在短短的时间内,都化成了泡影。 叶青跟钟蚕、贾涉所率领的三千种花家军,虽然摆脱了铁木真在山脚下为他而准备的蒙古大军,但进入茫茫草原后,一时之间竟然不知道该往哪边去寻找完颜璟。 当他们开始见到第一个死尸开始,终于知道该往哪个方向追击时,完颜璟跟李师儿的跟前,除了仅有的百十来人金兵在保护他们二人以外,周围已然被蒙古人的骑兵所包围。 战马在风声呜咽的草原上飞速的奔驰,随着最后一抹晚霞也消失于无声的天际中,夜空中的星星还未来得及全部闪现,草原上已经是遍地火把快速的在蔓延,一片狼藉的草原如同地狱一般,此刻缓缓进入叶青等人的视线内。 蒙古人的嗷叫声在风的带动下缓缓传入叶青等人的耳中,跳下战马的徐寒飞快的跳上马背:“都是金人的兵士,几乎没有蒙古人的兵士。” 叶青望着渐渐被无尽夜色笼罩的茫茫草原举目四望,隐隐传来的蒙古人的嗷叫声让他开始辨别着方向,想必有蒙古人的地方,就能够找到完颜璟他们。 只是如今他们四周,除了他们自己以外,便是满地的尸体与四肢不全的战马,苍茫的草原此刻浮尸遍野,冷风吹过带着浓浓的血腥味儿,以及蒙古人的嗷叫声,让一切在此刻都显得有些阴森。 1151 交易 在俘获金国皇帝跟皇后之后,在铁木真还未赶来之时,便有兵士对即便是身着盔甲,但依旧貌美如花、令人怜惜的李师儿动粗。 而当铁木真赶过来时,李师儿的盔甲已然被兵士扒掉,完颜璟则是被其余蒙古兵士按在地上,眼睁睁的看着蒙古兵士发出放肆的笑声,以及两名兵士强行要脱掉尖叫声不断的李师儿的衣衫。 随着铁木真到来,李师儿终于算是逃脱了狼爪,保住了自己的清白之身,一只手急忙拉扯着衣衫遮挡自己的娇躯,一边飞快的爬向完颜璟跟前。 远方突然传来的厮杀声,让原本眉头紧皱、神色阴沉的铁木真,瞬间脸色变得更加的阴冷,一双如同鹰一样的眼睛,从大金国皇后李师儿那依旧裸露在外的白皙肩膀上,缓缓移开注视向远方。 耳边也在此时响起了极为熟悉而又陌生的巨响声,铁木真那双凌厉的双眼渐渐眯缝起来,巨响声多年以前他曾经就听到过,而那时候还是在桑昆所在的部落,有一支宋人大军赶到了草原上与自己一同驰援桑昆,最终跟自己结为了安答。 而今夜此时此刻的场景,跟当初刚刚认识那宋人的场景,竟然是如此的相似,只不过当初是他们一同驰援另外一个人,而近日,恐怕是他们要争夺另外一个人了。 铁木真阴沉着神情,一双眼睛依旧是望着远方,像是遗忘了自己跟前的金国皇帝跟皇后一般,静静地听着那远方传过来的厮杀声,以及那巨响声。 终于是仰头望向夜空叹口气,对身边的纳图说道:“告诉别里虎台,放宋人进来吧。” 一旁的纳图面对铁木真的命令几乎没有任何犹豫,随着他的一声令下,便看到四周早已经准备继续战斗的怯薛军中,瞬间有几十匹战马手持火把离开,向着厮杀声的方向冲去。 此时的铁木真,视线从夜空中缓缓再次落在完颜璟跟李师儿的身上,完颜璟跟相依偎的李师儿,同样是迎向铁木真的目光,双手紧紧的握着彼此的手。 远方的厮杀声很快便停了下来,急促的马蹄声由远及近,渐渐在铁木真、完颜璟等人耳边越发的清晰起来,宋人大军的影子也越来越清楚,为首之人一身黑甲、身材高大,反而使得他胯下的战马在此刻看起来都有些更显矮小。 而在所有宋人大军的四周,则是一个个目光警惕带着浓浓敌意的怯薛军,此刻只要铁木真一声令下,怯薛军便会立刻毫不犹豫的冲上去撕碎这些宋人。 为首的宋人将领与身后的数十名兵士,从铁木真跟前那怯薛军让开的一条通道中,丝毫不减速的向着铁木真冲了过来。 铁木真静静地站在原地依旧不为所动,仿佛根本不在乎宋人将领会骑着战马从他身上碾压过去。 旁边的纳图看着宋人竟然毫不减速,手里的弓箭瞬间抬起,一支箭矢随即搭在弓弦之上,只是不等他手里的弓箭满月,马背上的宋人将领手中就举起了一件颇为古怪的兵器。 “砰”的一声巨响,纳图脚下瞬间土屑四溅,但即便是如此,纳图依然还是快速的拉弓,手里的箭矢瞬间向宋人将领射出。 当的一声轻响,百发百中的纳图这一次射出的箭矢,显然还是受到了脚下巨响的影响,擦着宋人将领左臂的盔甲掉落在地上。 而几乎是箭矢射出的同一时间,宋人将领手里的兵器接连带着火光发出巨响,直指纳图连连后退的脚下,迫使着纳图在射出第一箭后,竟然无法再次拉弓搭箭。 这一切不过都是眨眼间的功夫,而宋人将领已经距离他们不过四五十步的距离,但速度依旧不减。 接连后退好几步,且无法再拉弓搭箭的纳图,早已经被宋人将领激怒,更何况身为怯薛军的万户,其职责就是保护大汗。 手里的弓箭顺势扔到地上,嘴里发出一声怒轰,纳图整个人便以肉身向着马背上疾驰的宋人将领快速扑了过去。 铁木真依旧是平静的看着眼前的一切,即便是四周其他怯薛军举起手里的弓箭时,都被铁木真摇头给制止,他倒是很想看看,叶青到底想给自己一个什么样儿的下马威! 完颜璟跟李师儿神色之间带着些茫然,不自觉的随着铁木真的视线向后方望去,只见那熟悉的身影此时在飞驰的马背上距离他们越来越近,而纳图在快速跑了几步之后,整个人用力一跃,在空中向着叶青飞扑而去。 叶青看也不看身后的十几名亲卫,手里的步枪随意的向后一扔,而后被贾涉稳稳地接住,而此时叶青的眼前,已经被纳图巨大的身影所遮住。 在纳图愤怒的怒吼声中,叶青与纳图几乎是同时摔下了马背,而身后的贾涉跟其余兵士,则是瞬间勒马停下,就连叶青胯下那匹瞬间失去主人的战马,也是在第一时间停了下来。 两道黑影从空中重重的砸在地面上,地面瞬间激起一阵尘土,当的一声在摔落地面上的叶青跟纳图中间响起,而两人也是飞快的站了起来。 纳图手中多了一把明亮的匕首,而叶青的左手中,同样是紧紧握着一把黑色的匕首。 铁木真的目光瞬间落在叶青手里的匕首上,火光的照耀下,竟然如同木头一样,丝毫没有反射出任何光芒。 纳图起身之后,几乎没有任何犹豫,表情在此刻显得有些狰狞,就连双眼都因为心头的怒火而变得通红,怒吼一声便向叶青再次扑了过去。 而叶青显然也打算硬抗到底,不论是贾涉还是其他亲卫,依旧是坐在马背上,静静地看着叶青跟纳图战成一团。 整个草原在此刻都变得极为宁静,只有时不时从叶青跟纳图的交手中传出的叮当声,像是重重的敲击在每个人的心头上一样,每一次发生叮当的声音,完颜璟跟李师儿的心房都会不由自主的跟着紧紧的收缩。 就在众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在叶青跟纳图身上,目不转睛的看着两人依旧缠斗在一起时,纳图的脸上狞笑,手里的匕首也突然抓住空挡刺进叶青的左肩膀时,完颜璟跟李师儿不由自主的惊叫出声。 而几乎是同时,面对纳图的叶青,脸上竟然还带着笑意,就像是纳图的匕首并非是刺中他的肩膀一般,左肩借势跟着下沉,手里的野战刀在由左手换到右手,瞬间卡住了纳图刺中他肩膀的右臂,在纳图正欲用力抽出时,叶青脚下微微错步,在纳图的匕首从自己的肩膀中抽出的同时,众人只听见微微的咔嚓一声,纳图嘴中发出一声闷哼,整个人快速的向后退去。 而那支刺中叶青肩膀的右臂,却是无力的下垂着,额头上也渐渐开始冒出一层冷汗。 直到此时,众人才明白,叶青虽然被纳图刺中了一刀,但纳图却也付出了被叶青折断胳膊的代价。 双眼冒火的纳图还想要再次冲上去跟叶青厮杀,而铁木真则是适时的出声让纳图退下。 火把的照耀下,叶青看着距离自己不过十来步的铁木真,再望了望四周满是蒙古人的骑兵,以及旁边不远处相互依偎在一起的完颜璟跟李师儿。 而后同样是额头上带着一层冷汗,看向铁木真:“当年你在讨伐扎木合时,把自己的三万人分成了十三路大军,从而被称之为十三翼之战。那一战虽然你铁木真败了,但因为扎木合残杀俘虏,引得属下部落不满,从而投靠了你铁木真,使得你那一战虽然败了,但你的实力却是因此而超过了扎木合。如今我身后也只有十三名亲卫,显而易见我已经是身陷重围……。” “你想要救他们?”铁木真打断叶青的话,视线转向了完颜璟跟李师儿。 “不错。”叶青坦诚的一边说道,一边开始缓缓的卸甲。 甲胄被叶青亲手一片片的从身上拆解下来,身后的贾涉则是立刻上前,接过叶青手里的匕首,划开叶青左肩膀的衣服,手里的刀创药快速的倒向叶青肩膀上的血洞。 “这一刀不够。”铁木真摇头说道。 “加上木华黎跟博尔术两人的性命呢?”叶青的表情有些狰狞,但并非是对铁木真,而是因为贾涉处理伤口时真的疼。 铁木真摇头:“我不相信你有大军在草原上,木华黎跟博尔术是我的臣子……。” “但他们各自都欠我一条性命,济南府一行,想必你也知道都发生了什么。若不然的话,他们是不可能回到草原上,继续为你铁木真效力的。”叶青低头看了看贾涉包扎的伤口,而后目光一直盯着铁木真身上那厚厚的皮裘。 铁木真低头看了一眼自己身上的皮裘,无声的解下来扔给叶青。 叶青接住之后,但并未披在自己的身上,而是扔给了不远处依旧衣不能遮体的李师儿。 这边短暂的厮杀声,使得已经开始打扫战场,接收俘虏的木华黎跟博尔术快速向着铁木真这个方向靠拢,当木华黎跟博尔术带着完颜合达、乞石烈诸神奴到来后,第一眼看到叶青后,两人的神色瞬间变得有些不自在。 “哈萨尔如何了?”铁木真并未理会木华黎跟博尔术,对着叶青问道。 既然叶青都已经率兵赶到了他这里,那就说明哈萨尔并没有能够拦住叶青,也几乎就可以断定,哈萨尔很可能败给了叶青的种花家军。 叶青此时才知道,在山脚一带游弋的蒙古大军,竟然是由铁木真胞弟统领,叶青平静的回答道:“可以。” 铁木真不由得松了一口气,而叶青则是提心吊胆,他并不能够肯定,墨小宝跟徐寒能够俘获哈萨尔,但凡是不就是有一个万一吗? “带哈萨尔过来。”铁木真从叶青瞬间即逝的愣神中,还是产生了一丝疑虑。 叶青回头看了一眼贾涉,贾涉有些不放心叶青,但叶青那不容置疑的目光,还是让他点了点头,顺手把叶青的步枪递给叶青后,便策马向蒙古人的外围奔去。 此时的叶青身后,完完整整的正好就只剩下了十三名护卫,而这十三名护卫正是那手持步枪的护卫。 金人的大败,以及蒙古人在草原上的强势,随着燕云十六州被叶青夺下后,那么接下来宋人跟蒙古人必然是要刀兵相见,所以叶青不得不开始考虑,今夜过后,火器应该大批量的出现在宋军之中了。 不管种花家军在马背上是否对于蒙古人有优势,接下来他都必须要装备一支以火器为主的大军来对抗铁木真。 而此时的完颜璟跟李师儿心头却是百味杂陈,看到了被俘获的乞石烈诸神奴跟完颜合达,依旧意味着金国大势已去,虽然叶青如同神兵天降一般,在最关键的时刻救下了他们,但完颜璟此刻对于叶青的恨意,却是比任何时候都要多。 李师儿那柔弱无助的目光一会儿看看完颜璟,一会儿望望不远处的叶青,大金国走到今日这般地步,在她看来几乎都是拜叶青所赐。 紧紧搂着完颜璟的胳膊,本不想披上叶青扔过来的铁木真的皮裘,但奈何自己身上的衣衫已经破烂不堪,而加上完颜璟那一双颤抖的手,亲自给她披在身上,也让她放弃了扔掉那份好意。 “还有他我也要带走。”叶青无视了狼狈的完颜合达,指了指同样狼狈不堪的乞石烈诸神奴说道。 铁木真虽然心有不甘,虽然此刻他在兵力上有着巨大的优势,但叶青既然敢单枪匹马的到自己面前,必然是有所倚仗,而这倚仗,显然不是他们蒙古大军外面的那几千宋人,显然是来自他身后那十三名,同样操着跟叶青相同兵器的亲卫。 如同叶青刚刚一直紧紧盯着铁木真身上皮裘一般,此刻铁木真的目光,则是在叶青指完乞石烈诸神奴后,一直紧紧盯着叶青右手里的步枪。 “好!”叶青坚定的说道,随后却并没有把自己手里那杆枪扔给铁木真,而是伸手要过了身后其中一名亲卫手里的枪,毫不犹豫的扔给了铁木真。 “他留下,教会我如何用后,我再放他离开。”铁木真指了指刚刚给叶青递枪的那名兵士说道。 “好!”叶青再次简单的说道,回头看了看身后那名兵士,而后对着铁木真说道:“他叫孟秀,三个月后我要看到他回到燕京。” “最少半年。”铁木真打量着手里那杆枪摇头说道。 叶青没有问,但心里却是很清楚,铁木真要的并非只是一把枪,更不是为了留下一个人来教他如何使用,铁木真要的显然是让孟秀,教会他们蒙古人如何做这枪。 所以他根本不会去反对,毕竟,除了三千营的人,没有几个人知道该如何做。 显然,铁木真也清楚,如同拿刀的不一定就会锻刀一样,叶青跟前会用这种兵器的,并不一定就懂得如何做。 但铁木真还是想要试试,即便是不懂如何做,但最起码自己也能够从中摸索出来一些什么,何况能工巧匠草原上也并非是没有,既然叶青能够做的出来,铁木真相信他们也同样能够做的出来。 而除了要求叶青的这些,铁木真的目光同样是转向了完颜璟:“今日只是朕退兵而已,并非是休兵,但愿你下次还会有今日这般好运气。” 哈萨尔灰头土脸的在蒙古人的惊呼中被墨小宝跟徐寒押送到了跟前,叶青手里的野战刀,毫不犹豫的隔开了哈萨尔身上的绳索,而铁木真也按照叶青的要求,放了被俘获的乞石烈诸神奴,至于完颜合达,则是因为完颜璟的声音,铁木真回头犹豫了下后,也一并点头放了完颜合达。 随着蒙古人开始如洪水般撤退,原本拥挤的草原瞬间又变得空旷了起来,孤零零的完颜璟与李师儿,心怀愧疚的完颜合达与乞石烈诸神奴,以及走向完颜璟跟前的叶青。 “回丰州。”完颜璟看了一眼完颜合达跟乞石烈诸神奴,在叶青靠近他之前,率先一步从墨小宝手里扯过一匹战马递给了李师儿,而后自己又从徐寒手里夺过一匹战马,头也不回的向着丰州方向赶去。 叶青像是早就已经料到了会如此一样,只是微微摇头苦笑,示意墨小宝率人立刻跟上,而后回头看着完颜合达跟乞石烈诸神奴,微微叹口气道:“这茫茫草原上,想必还有一些溃散的兵士吧,就麻烦两位了。” 乞石烈诸神奴跟完颜合达皱眉,而后同时看向了叶青,完颜璟并没有给他们二人下令,接下来该如何做便独自离开,而这个宋人……他的命令到底算是什么? 不过即便是如此,两人犹豫了一下后,还是接过叶青送给他们二人的战马,开始带着那些被铁木真打散、投降的完颜璟的亲卫,一头扎进了夜色下的茫茫草原中。 看着众人离去,叶青不由得仰头望天,繁星要比任何时候都要显得明亮,此刻正静静的镶嵌在夜空俯视着整个苍茫大地。 “大人,我们……我们怎么办?真的要跟着进丰州吗?”徐寒有些不确定的问道。 “看样子我们只能厚着脸皮跟进了,要不然怎么办?难不成在草原上等着喂狼?”接过贾涉递来的缰绳,单手扶着马鞍上马后,心头多少有些沉重,接下来该如何面对完颜璟,这个问题同样让他头大。 而蒙古人,还会持续攻金吗?叶青同样不清楚,但显然,若是再有一次的话,仅仅凭借八千种花家军,他叶青也只有跑的份儿。 1152 疏远 (是大章。) 夜色下,绵延山脉如同一头沉睡中的巨兽,仿佛随时都有可能突然苏醒,而后爆发出山呼海啸般的力量摧毁整个天地。 与墨小宝一同护送完颜璟与李师儿率先前往丰州的贾涉,突然快速折返到叶青跟徐寒跟前,火把的照耀下神色有些惊疑不定:“大人,丰州好像出变故了,城门紧闭,完颜璟根本进不去。” “完颜璟进不去丰州?”叶青一挑眉,神情之间同样是带着惊诧。 贾涉凝重的点着头,当他们保护着完颜璟以及数百名一同救下来的完颜璟的亲卫到达丰州城门时,城楼上突然间便传出让他们停下的喝斥声,而当完颜璟身旁的亲卫策马向前,想要跟城内的守军亮明身份时,城楼上则是不由分说的射下来数十支箭矢,那名完颜璟的亲卫瞬间就被射成了刺猬。 “完颜璟什么反应?”叶青一边问着贾涉,一边立刻下令身后的种花家军快速向前。 “完颜璟的神情很平静,就连他身旁的皇后神色也很平静,但身旁的护卫却是一个个难以置信,虽然有些人在对着城楼叫骂,但也不敢再靠近城楼弓弩的射程之内。”贾涉给叶青解释道。 “丰州城内的金人守军,没说为何不让进吗?”叶青皱眉迎着冷风快速飞驰问道。 “说我们是蒙古人乔装打扮的,完颜璟是假的,让等到天亮了后再说……。”贾涉跟随在叶青身旁疾驰道。 “不对,城内肯定发生了什么变故,不然不可能会如此的。”叶青的神情更加的凝重,本就距离完颜璟不算太远的距离,不一会儿的功夫,便在灯火通明的丰州城墙下跟墨小宝等人汇合。 与墨小宝汇合后的叶青,在看到不远处的完颜璟跟李师儿,以及一众金人兵士后,便快步走了过去。 草原上的黑夜依旧极为寒冷,李师儿即便是身披厚厚的皮裘,但还是能够看到那白皙的脸颊此刻被寒风冻的通红。 叶青率着身后的墨小宝、钟蚕两人快速向完颜璟跟李师儿这边走来,已经下马把完颜璟跟李师儿围在中央的金人兵士,在看到叶青后便不有自主的主动让开了一条通道。 “城内到底发生了什么?”叶青看着坐在厚厚的毛毡上的完颜璟,旁边的李师儿此时也是抬起头看向神情凝重的叶青,而完颜璟则是有些双眼无神的继续望着城楼,并未理会叶青的问话。 “城内到底发生了什么?”叶青再次沉声问道。 李师儿神情有些幽怨的看着叶青,围在四周的金人兵士,看着叶青居高临下的跟他们的圣上如此问话,在此刻竟然无一人敢上前拦阻叶青。 毕竟,在他们被俘之后,他们可是亲眼见证了,就是眼前的这个宋人,在蒙古人的围困之下把他们给救了出来。 即便是从头到尾完颜璟都没有跟这名宋人将领说一句话,哪怕是都没有正眼看此人一眼,但此刻数百名金人兵士,还是能够感觉到,他们的圣上与这个宋人之间不同寻常的关系。 完颜璟依旧是双眼放空的望着那丰州城墙,李师儿依旧是抬头幽怨的看着叶青。 完颜璟不说话,叶青的目光此刻再次转向李师儿,沉默片刻后问道:“皇后可知道丰州城发生了什么事儿?” 李师儿微微动了动嘴唇,叶青跟她说话的语气,相比较刚刚问完颜璟的语气要柔和了很多,于是就在她犹豫着要不要回答叶青的话时,完颜璟则保持着一动不动的姿势开口道:“为何要救我?” 声音很平静,表情也很平静,双眼依旧空洞的望着不远处的丰州城墙,但就是这般平静的问话,却是让叶青一时之间,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想要以此来减轻你心中的愧疚吗?还是想要看到我被俘后狼狈的样子?还是说……看到了今日我完颜璟的狼狈后,你叶青心里就平衡了?”完颜璟缓缓转头,看着站在他前方不远处的叶青,而后缓慢的站了起来,看着叶青道:“靖康耻,犹未雪。臣子恨,何时灭。驾长车,踏破贺兰山缺。壮志饥餐胡虏肉,笑谈渴饮匈奴血。待从头、收拾旧山河,朝天阙。” “叶青,你现在做到了当年岳飞想要做到的一切,是不是觉的还不够?是不是也想让我完颜璟体会一下,当年我大金带给你们宋人的耻辱?”完颜璟缓步走到叶青跟前,微微抬头与神色凝重的叶青对视着。 看着那一双不知道隐含着多少种情绪的眼睛,叶青的心头隐隐有些不忍,他能够从那情绪复杂的眼神中感受到,完颜璟对他的恨以及不耻,甚至是带着一丝丝的嘲讽与无畏。 “不错。”叶青缓缓的开口道:“金国应该亡在我宋人手里,而不是蒙古人手里。救你便是为了让你……被我所俘。” 看着完颜璟那望着自己越来越流露出不耻的神情,叶青静静地继续说道:“完颜守道在渝关败了,一身吊丧麻衣自缢于渝关城楼,留下了一道血书:我笑、笑将相无人,我哭、哭金国将亡。渝关失守,也就意味着……。” “就凭你们这些人,就想俘获我完颜璟吗?”完颜璟的双眼渐渐变得通红,隐隐能够看到一层雾水开始弥漫在眼睛中。 “我现在无力继续攻金,但……金国是宋人的战利品,是我叶青的不世功业,我岂能眼睁睁看着我叶青的功业被蒙古人抢走?今日救下你,只是为了……。”叶青平静的说道。 “你想要如何对我还有我的皇后?像当年我大金国对你们宋人的徽钦二圣一样,囚禁于五国城内?”完颜璟不屑的问道。 “有朝一日当我拿下上京路,未尝不可……。”叶青看着完颜璟越悲痛甚至是隐隐充满了怒火的眼睛说道。 只是不等他说完,完颜璟便大吼道:“你以为你叶青是谁……。” 面对此刻已经沉着冷静的叶青,完颜璟彻底失去了理智,一拳毫不留情的挥向叶青的脸面,而叶青只感觉下巴一痛,踉跄着往后退了两步,并没有被完颜璟一拳打倒。 而完颜璟则是如同疯了一样,扑上来对着叶青便是一阵拳打脚踢,旁边的金人侍卫瞬间显得有些茫然不知所措,墨小宝跟钟蚕刚想要冲上来,但却是被完颜璟拳打脚踢后已经倒地的叶青制止。 “为什么要这么残忍的对我!”完颜璟看着终于被自己打倒在地,始终不曾还手的叶青,嘴角带着丝丝鲜血,依旧是目光深邃且明亮的望着他,不由自主的怒吼道。 金人侍卫对于眼前的情况一时之间不知该如何是好,目光不由得望向他们的皇后,而此刻李师儿也早已经从毛毡上站了起来,平静的看着完颜璟对着叶青拳打脚踢,发泄着胸中的愤怒与悲痛。 感受到众多侍卫目光的李师儿,脸上带着凄然的笑容,微微的摇着头,而后便继续静静的看着,处于崩溃边缘的堂堂大金国的皇帝,以及那浑身沾满了草屑、泥土,此刻极为狼狈的宋廷权臣。 “金国大势已去,这并非是你的过错……。”浑身沾满了草屑,左肩膀处的伤口也渐渐开始有血迹渗出的叶青,干脆直接坐在地上说道。 “不错,这一切都是你叶青的过错!若不是你叶青,皇爷爷不会死!皇叔不会死!我也不会被蒙古人俘虏!这都是你叶青的错,是你叶青,为了你一己之私,让所有人都为你而去死!”完颜璟看着坐在地上擦着嘴角血迹的叶青,安耐不住心头的怒火,再次抬脚踹向叶青。 完颜璟的愤怒跟不平显然依旧没有发泄完,而对于叶青的恨,让他心头的怒火到现在依旧是完全无法释怀,一脚重重的踢向叶青的左肩伤口处。 这一次叶青终于是不由自主的从嘴里发出了痛苦的声音,因为刚刚包扎的伤口被踢中,那种锥心的疼痛让他额头上再次布满了冷汗,整个人也开始因为肩膀的疼痛,不由自主的蜷缩的如同一只虾米一样。 一连几番的挣扎,在伤口的疼痛微微减轻后,叶青再次坐起来,此刻脸上的汗水与泥土混杂在一起,整个人比俘虏还要显得狼狈几分。 “乱世之中,强者当道。这天下对谁都是公平的,当年金国如此残忍地对待宋人,就应该在那时候做好了早晚有一天会被人报复的准备。你们可曾想过宋人的感受?你们可曾想过,徽钦二帝被关押在五国城只能坐井观天时他们心里头的悲戚?我是宋人,即便我跟宋廷不睦,即便我是宋廷人人唾骂的佞臣、枭雄,但我叶青既然来到这个世上,就不想白来一趟,更不想让悲剧重演。”擦了擦额头上的污渍,叶青缓缓站起来,单手拍打着身上的草屑。 “给你完颜璟一次机会,可以光明正大的跟我叶青一战!不过,这也要看你完颜璟还有没有雄心敢跟我一战!燕云十六州、渝关等要塞,它们没办法自己跑掉,我也搬不走。你完颜璟既然不服气,那么就不妨再抢回去!但你现在有机会吗?丰州城内之所以进不去,显然不是契丹辽人占据了丰州,而是你完颜璟的朝堂臣子,趁你御驾亲征时在谋权篡位,就像你皇爷爷完颜雍一般……。”粗略的拍打完身上的草屑后,站在完颜璟面前的叶青继续说道。 而完颜璟显然不愿意听叶青说起当年那些关于金国的宗室之争,更不愿意看到眼前即便是外表狼狈,但身上依然隐隐有股睥睨天下气势的叶青,那么自信、霸气的站在自己面前。 感觉自己一个堂堂帝王,在叶青面前不自觉的变得如此弱小的完颜璟,再次抑制不住内心的怒火,挥拳便继续砸向叶青的脸庞。 只是这一次叶青并没有任由他拳打脚踢,叶青的右手在完颜璟挥拳向他的同时,几乎是同一时间抬了起来,而后不等完颜璟的拳头落向他的脸颊,叶青的右手已经是紧紧的掐住了完颜璟的脖子。 李师儿看着突然还手的叶青,再看看被叶青掐住脖子后不断被逼得后退的完颜璟,不由自主的惊叫出声,而旁边的金人侍卫,此刻刚想要冲上来时,不远处的墨小宝跟钟蚕,瞬间就举起了手中的步枪,喝令着所有人不准动。 而此时叶青的神情渐渐变得狰狞了起来,一手掐着完颜璟的脖子慢慢紧逼道:“怎么?这就听不下去了?海陵王完颜亮当年攻我大宋,而你皇爷爷完颜雍在燕京趁机夺得帝位,如今报应落在了你身上,你是不是很愤怒?很不甘!即便是我叶青对你完颜璟紧紧相逼,但你完颜璟这些年来在金国朝堂之上又做了些什么?难怪完颜守道临死前会留下血书:我笑、笑将相无人,我哭,哭金国将亡。” 叶青脸上的狰狞更胜,而被扼住喉咙的完颜璟,不由自主的跟着叶青的步步紧逼连连后退,双手却无论如何也无法挣脱开叶青那如铁钳一般的手。 再也看不下去的李师儿,看着完颜璟那越发涨红的脸颊,担心之余便不由分说的向叶青扑了过来,对着叶青的开始拳打脚踢,嘴里大呼着让叶青放手。 而叶青不为所动,李师儿的柔弱对他来说根本无法造成任何的阻碍,即便是整个人都快要挂在了叶青的身上,但叶青依旧是狞笑着扼住完颜璟的脖子,冷笑着继续说道:“想找我报仇,想要夺回燕云十六州,完颜璟,以现在你的实力,你觉得你有资格成为我叶青的对手吗?你现在连你自己的臣子都摆不平,你还谈何报仇?百年之后,你又有何颜面面对把帝位让给你的完颜雍?” “这是我的事……用不着你操心……。”完颜璟的双眼快要喷火似的,硬生生从喉咙处挤出断断续续的话语。 而此时的李师儿,已经快要把叶青当成树一样来爬了,整个人几乎已经全部缠在了叶青的身上,双手在叶青的脸上不断的往后拽。 一把放开被自己掐住脖子被逼着后退的完颜璟,回手像是提小鸡一样把李师儿从他的身上拽下来,而后看着李师儿怒不可遏的踢了他一脚,便快速的跑向倒在地上咳嗽不断地完颜璟跟前。 “我愿意跟你再做一次交易。”叶青看着被李师儿费力扶起的完颜璟,依旧咳嗽不断,但还是继续说道:“不管丰州城内是谁,只要灭了他,你便依旧还是金国的皇帝。而契丹辽人根本不足为惧,耶律厮布既然已经败了,已经彻底投靠了铁木真,那么我可以帮你把耶律留哥也赶出五京路,还你一个安稳的金国根基。条件同样很简单,从今日起,向我大宋俯首称臣,岁岁纳贡。” “我呸!”完颜璟终于止住了咳嗽,在李师儿的搀扶下,双眼通红的看着叶青:“向你们宋人俯首称臣,你叶青也配!” “那你完颜璟算是选择如同丧家之犬一样无家可归了?你皇爷爷完颜雍的江山根基就这么被你……。”叶青冷笑着说道。 “完颜珣乃我兄弟,他做金国皇帝……。”完颜璟突然间停了下来,有些不可思议的看着叶青,而后神情慢慢变得落魄了起来,轻轻推开旁边的李师儿,仰天望着星空,长叹一声道:“不错,不让我进丰州,要篡位的是我的皇兄完颜珣。” “你能确定?”叶青微微挑眉问道,看来事实跟自己所猜的八九不离十。 完颜璟默默地点点头,看着嘴角已经红肿起来的叶青,又是长叹一口气,此时显然他已经渐渐恢复了理智,而不再像刚才那般,把所有的怒火跟恨意以及满胸挫折都归咎在了叶青身上。 而此时丰州城内,并没有邢王完颜珣的影子,反而是完颜璟的另外两个弟弟,霍王完颜从彝、瀛王完颜从宪两兄弟。 瀛王几乎是小跑着进入到了霍王的房间,看着房间里的几个将领,完颜从宪开始有些紧张的急忙说道:“圣上回来了,带着大军回来了。” “我已经知道了。”霍王神色凝重,看了一眼自己的亲弟弟后沉重的说道。 “那……。”看了一眼房间里其余人,都是他们兄弟可信任的心腹后,瀛王刻意压低了声音问道:“那现在怎么办?我们现在不让他进来,还可以以天黑为由,但一旦天亮了,我们就没有借口了。” “是啊,早晚要面对的。所以你的意思呢?”霍王完颜从彝叹口气问道。 自完颜璟御驾亲征后,以完颜珣为首的几个宗室,就开始秘密商议着如何谋取完颜璟的帝位,而霍王跟瀛王两兄弟,在自知没有获得帝位的资格跟实力后,自然而然的要在这个时候于完颜珣跟前表示忠诚才行。 而当今日蒙古人破了完颜璟所率的大军后,两人的心头可谓是惊喜至极,本以为完颜璟就此不会再回到金国,而他们两兄弟,也就可以在完颜珣跟前轻松的立下一大功劳。 但谁能想到,完颜璟竟然从蒙古人的铁骑跑了回来,虽然败了,但如今在城外依然还有着数千人马。 更令霍王感到担心的是,一旦到了明日早上,一些跟随完颜璟出征的残兵败将也相继回到丰州的话,那么……他们这些今夜拒完颜璟入城的恐怕可就真的危险了。 瀛王完颜从宪脸上写满了不安,完颜璟毕竟如今还是金国的皇帝,若是拖到明日一早,那么城门必然还是要打开的,若不然的话,那么可就是谋逆的大罪了,更重要的是,到了那时候,完颜珣肯定会把此事儿跟他撇的一干二净,绝不会有宗室为他们兄弟二人求情的。 有些忐忑不安、紧张惶恐的瀛王,看着兄长那渐渐有些阴沉的脸色,再看看房间里这几个心腹将领,瞬间有些明白兄长的意思了。 于是瀛王完颜从宪当下心一横,面带杀气道:“事到如今,我们已经是骑虎难下,眼下就不如……一不做二不休,趁着城外乃是疲惫大军,更是惨遭了一场败仗,不如就出城……。” 看着瀛王说道最后,做了一个抹脖子的手势,霍王自然明白瀛王是什么意思。 并未第一时间回应的他,打量着房间里的几个心腹将领,而后颇有威严的问道:“各位将军以为如何?” “皇兄,此时不可再优柔寡断了,既然我们兄弟已经投了邢王,自告奋勇跟着来到了丰州,而且还……拒了他们入城,我们其实已经没有回头路了。拖到明日,一旦城外兵士更多,一旦完颜璟等的不耐烦攻城的话,我们可就危险了,到了那时候,就算是邢王也绝不会替我们求情的。”瀛王皱眉头劝着自己的兄长。 霍王完颜从彝长长叹口气,沉默了片刻后,再次问道:“诱进城内再出手容易一些,还是在城外动手容易一些?” 这番话显然是认同了自己亲弟弟的建议,从而向眼前的几个将领征求着,又该如何动手才能够快刀斩乱麻。 “诱他们进城自然是更为保险一些,而若是我们主动出城,茫茫草原又是晚上,若是完颜璟再弃城而逃的话,我们这点人手想要追击恐怕就有些困难了。”一名将领率先开口说道,其余将领则是认同的点着头。 不错,霍王跟瀛王两兄弟手里也不过五千人,城外的人数只比他们多,不比他们少。虽然是刚刚打了败仗,但谁知道他们主动在城外动手的话,是不是能够成功。 而若是诱他们入城的话,首先必然会让城外的将士都在第一时间放松下来,只要一等到完颜璟进城,他们就立刻扑上去动手,如此显然把握还是更大一些。 “好!”霍王完颜从彝攥紧的拳头重重的击在桌面上,下定决心后,整个人看起来也轻松了起来,冷笑着道:“你们立刻在他们入城的街道两侧设伏,我与瀛王去城楼上迎接圣上入城。” 随着几位将领离开后,霍王跟瀛王兄弟二人互望一眼,大有成败就在此一举的决绝! 披戴甲胄之后,兄弟二人便不再多做考量,快速的向着完颜璟等人所在的城门方向跑去。 而此时的城外面,叶青看着当初那个不知不觉早已经长大的少年,脖子处虽然不像他脸上以及肩膀这般伤痕累累,但也给自己掐出淤青,此时那李师儿一边帮完颜璟查探着,一边时不时的扭过来恨恨的白自己一眼。 完颜璟自小便深得完颜雍的喜爱,随着完颜璟的父亲没能如愿继承帝位便去世后,完颜雍依旧是没从自己的其余儿子中间挑选继承人,反而是选择了太子完颜允恭的儿子完颜璟继位金国的大统,从中便可以看出,完颜雍对于完颜璟是有多么的喜爱跟信任。 而卫绍王完颜永济不争不抢完颜璟的皇位,显然也是让完颜雍意识到,只要完颜永济在,那么其余宗室便不会轻易去挑战完颜璟的帝位。 卫绍王完颜永济做到了一心一意的辅佐完颜璟,虽然他并不在意自己的侄子当了皇帝,同样他也深得完颜璟的信赖,可他的能力与才华,显然也不适合当一个合格的辅佐者。 两户加一户之策的失败,让契丹辽人造反,使得卫绍王完颜永济内心中一直觉得愧对于完颜璟,甚至是自责自己没能够辅佐好完颜璟。 而如今卫绍王完颜永济已战死,以死来赎自己愧对完颜璟的罪责,自然而然的就使得原本就嫉恨完颜璟独得完颜雍宠爱的其他人,开始蠢蠢欲动起来。 从完颜璟的口中得知,完颜永济在辅佐完颜璟这些年中,也并非是就没有任何功劳,最起码完颜璟的其他两个,对他继承皇位颇有异议的皇叔,都是因为完颜永济而“病死”。 如此一来,金国宗室内,能够对完颜璟皇位发起挑战的长辈,就只剩下了一心愿意辅佐完颜璟的完颜永济,以及完颜璟其余几个兄弟。 叶青微微皱了皱眉头,想了下后问道:“这几个人里,你跟谁的关系比较要好?” 完颜璟则是默默地摇了摇头,自从他登上皇位后,原本平日里还愿意跟他一同玩耍的兄弟,都开始若有若无的远离他,加上他已经贵为大金国的皇帝,以及身旁有卫绍王完颜永济的辅佐,自然使得这几个兄弟也因为一些忌讳,不敢太过于亲近完颜璟,都在卫绍王的授意下,被分封到了其他各路。 如今随着叶青连战连捷,把金人赶出关内后,这些宗室自然而然的,在逃回燕京后,便又一同跟完颜璟来到了大定府。 叶青有些无奈的叹口气,扭头看着完颜璟继续问道:“朝堂之上呢?夹谷清、林明等人可对你忠心耿耿?” 完颜璟默默地点头,李师儿静静地坐在一旁,时不时还依旧会恨恨的瞪上叶青一眼,仿佛她多瞪几眼,叶青身上就会少几块肉似的。 “若里面真的是你的宗室手足……你打算怎么办?”叶青继续问道。 完颜璟默默地摇头,李师儿继续瞪叶青。 “需要速战速决啊,若是久拖不决的话,上京路的麻烦也只会越拖越大啊。”叶青继续说道。 完颜璟默默的听着,李师儿使足劲继续瞪着叶青。 低头看了一眼手腕上的手表,又抬头看了看宁静的夜空:“距离寅时正攻城还有半个多时辰,你歇一会儿吧。” 说完后,叶青便起身,不再理会那一个哑巴一个只会瞪人的夫妻,带着墨小宝跟钟蚕,以及从金人侍卫中挑选出来的将领,上一边打算去商议事情。 而就在此时,不远处的城楼上突然间响起了嘈杂的声音,火光也比刚刚要明亮了很多。 随着城楼上一个金人将士喊话,要验明城外大军的身份,完颜璟则是忽然抬头看向了城楼,而后又不自觉的转头看向了叶青。 叶青指了指刚刚被他挑选出来的金人将领,不理会那将领哀求的目光,示意其向前去跟城楼上的金人交涉。 “按照你们盘查身份的步骤去做便是,若是敢说错一句话,那就不是城楼上的箭矢有可能把你射成刺猬,而是我能够下令把你全身打成筛子。”叶青没理会完颜璟投过来的目光,对着那名金人将领提醒道。 金人将领哭丧着脸看着叶青,脑海里都是最初他们兴冲冲的跑到城楼下后,那名跟城楼上兵士交涉时,被射成刺猬的样子。 而让他抗拒叶青的命令,他也不敢,毕竟,这是一个刚刚连他们的圣上跟皇后都敢打的宋人,何况人家手上还有更厉害的兵器,举起来就能够砰的一声杀人。 于是这名将领不由自主的把看着叶青的目光投向了他自己真正的主子,完颜璟微微叹口气,而后默默地点头:“小心一些,稍有不对就立刻撤回来。” “是,圣上。”将领得到了完颜璟的旨意后,瞬间又觉得自己被射成刺猬也无所谓了。 随着那名将领离去,原本打算要跟墨小宝、钟蚕,以及其他几个矬子里挑选出来的将领,商议寅时该如何攻丰州的叶青,也不得不停下来等待交涉的结果。 依旧是跟完颜璟之间没有什么话语,自叶青从铁木真手里救下完颜璟后,两人之间好像一下子变得生疏了很多,完全不像是当初,即便是在延州时,两方都有着数万兵马对峙,但依旧还能够放轻松的坐下来谈笑风生那般,如今则是更像是两个陌生人。 城楼上到底喊话什么,叶青跟完颜璟听不明白,但当那些声音消失后,随着急促的马蹄声快速奔到他们跟前,那名被差遣过去查验身份的将领,快速的从马背上滚下来,神色之间带着欣喜道:“禀奏圣上,霍王跟瀛王恭候圣上回营。” 1153 惊醒 随着丰州城内的厮杀声,在天蒙蒙亮前渐渐的平息下来,一夜都身处城外的完颜璟,神情有些复杂的看着陪着他以及皇后李师儿,在城外等了一夜的叶青。 “你怎么猜到的?”完颜璟有些难以置信。 当城内的霍王跟瀛王恭迎完颜璟跟李师儿回丰州时,却是被叶青拦阻了下来,而后从数百名的金人中找到了一个,与完颜璟体型相似的兵士,穿上了完颜璟的盔甲率着数百名兵士,以及大部分的种花家军入城。 虽然完颜璟有些疑惑,但最终还是同意了叶青的建议,一直留在城外等候着。 “你自己都说了,你跟你的兄弟们平日里相处的并不算是很融洽,而且也曾猜测是邢王完颜珣要谋反。所以他们突然间同意你回城,这难道还不能说明有问题吗?”叶青看着疑惑的完颜璟,有些诧异的问道。 这是多么明显的诱敌深入的陷阱?怎么完颜璟就没有看出来呢? 最初他们刚刚到达城下,城里的叛军不由分说的就拉弓搭箭把一名将领射成了刺猬,从而使得完颜璟不得不在城外等着天亮后,再来验明身份。这就说明,城内的叛军显然无法确认完颜璟等人的身份。 而如今还不到天亮,不过是过去了大半个时辰的时间,城内的叛军就突然改变了主意,只是走过场似的查验了一个派遣过去的金人将领身份,而后就同意了完颜璟入城,为何? 为何不在第一时间就同意?难道大半个时辰前无法验明完颜璟的身份,过了大半个时辰后,他们什么都没有做,就一下子知道完颜璟的身份了?这显然是不可能的。难道就不该怀疑吗? 所以这就足以说明,他们在城外等候的大半个时辰的时间中,城内的叛军显然也是在商议接下来该如何做,在权衡各种利弊,最后显然是选择了诱敌深入而后诛杀之。 毕竟,这样最起码比他们攻出来要保险一些,不至于再给完颜璟一次逃脱的机会。 “所以你认为霍王跟瀛王谋反?”完颜璟问道。 叶青挑着下巴指了指那渐渐清晰的城墙:“事实不是已经在眼前了吗?霍王也好瀛王也罢,显然大半个时辰权衡下来,也知道一旦跟你耗到天亮后,对他们没有半点儿好处,倒不如趁夜把你们迎进城,而后来一次关门……打狗。” 完颜璟自动忽略了叶青那打狗两个字,旁边的李师儿则是杏目圆睁,瞪着叶青愤愤道:“你才是狗呢。” “我又没有蠢到第一时间就傻乎乎要进城,往敌人的圈套里钻。”叶青双手背后,自负的抬头望天。 李师儿看着叶青的样子就气不打一处来,当下冷哼一声,道:“我们也没有进城,你的种花家军才是狗,他们进城了。” “那你跟他们说去。”叶青依旧自负的望着天,像是根本不屑理会金国的皇后。 “你……卑鄙、无耻、阴险、奸诈!”李师儿看着叶青那自负的样子,无奈的只能踢着脚下刚冒出地面不久的小草。 “好心当做驴肝肺,救了你不感谢我也就算了,竟然还以怨报德。唉……也难怪圣人言:唯小人与女子……。”叶青望着天道。 而那位望着地踢草的皇后,瞬间抬起头,怒视着叶青:“你再说下去试试!” “忘恩负义!”叶大人淡淡的说道,而后不给金国皇后还嘴的机会,拉过战马翻身上去:“城门开了,进城。” “你给我站住……。”李师儿气呼呼的指着叶青那洋洋得意的背影怒道。 而完颜璟则只是笑了笑,与李师儿同样是接过贾涉递过来的缰绳,在其余种花家军的保护下,远远地跟着叶青向丰州城内行去。 黎明前与黄昏后总是有着异曲同工之妙处,那便是黎明与与黑夜总是能够悄无声息、不知不觉地笼罩住整个天地,看似缓慢但又是眨眼便至。 当其余种花家军开始在叶青的率领下进城时,此时已经是天光大亮,城内清冷的空气中则是弥漫着淡淡的血腥味儿。 墨小宝快速的跑了过来,本就自昨夜一战后,盔甲上已经是布满血污,而清晨这一战之后,使得此刻的墨小宝如同杀神再世一般,整个人的盔甲上、脸上都沾满了血迹,在清晨原本宁静的时刻,却是给人一种毛骨悚然的感觉。 “齐活了,叛军不多,还没有种花家军人数多呢。杀敌数目具体还不清楚,但俘获人数已经达到了三千人。那叫瀛王的死了,也不知道被谁杀的,总之找到的时候,就只剩下一个脑袋了。我怀疑是被投降的叛军所杀。”墨小宝跟随着叶青禀报道,而对于旁边的两位正主完颜璟跟李师儿则是视若无睹。 “那叫霍王的呢?”叶青也没有去看完颜璟有些难看的脸色。 毕竟瀛王是他的兄弟,不管是不是要谋反,但终究是兄弟,如今却是死在了宋人手里,完颜璟的心情总之又是很复杂。 “钟蚕已经拿下了,叛军都归他们金人看管了,只有那霍王完颜从彝现在在丰州衙署。”墨小宝继续回道。 “清理街道吧,斥候翻一番,看看蒙古人那边是否有什么动向。”叶青坐在马背上沉思着道:“告诉虞允文,适时的可以出武州去草原上骚扰骚扰蒙古人,免得铁木真一直紧盯着咱们这边不放。咱们这边又没有多少兵力,一旦铁木真扑过来,咱们就只有跑的份儿了。” “懦弱。”李师儿在一旁有些不满的哼道。 在她心里,叶青应该是一个永远不知惧怕为何物、勇往直前的人,但此时既完全不顾金国皇帝在旁,就在金国的地盘上一言独断的发号施令,而且还不打算整兵跟蒙古人交战,竟然只想着一旦蒙古人打过来了该如何逃跑! 懒得再去跟金国皇后斗嘴,何况接下来还有很多事情要处理,所以权当没有听见那金国皇后在嘟囔什么,在到达丰州衙署门口后,叶青便率先跳下了马背。 完颜璟扶着李师儿从马背上下来,跟着叶青一同进入到丰州衙署,此时此刻,完颜璟的心情却又是格外的平静跟轻松,虽然他接下来就要面对自己的宗室兄弟,但不知为何,看着叶青那高大又狼狈的身影时,却是让他觉得,大金国平定叛乱已然不再有任何的阻碍。 钟蚕在门口迎着叶青,而此时的大厅内,一个头发凌乱神情慌张的金人,看着叶青率先走进来后先是一愣,而后当看到叶青身后的完颜璟跟李师儿后,立刻开始嚎嚎大哭着求饶,嘴里哀嚎着这一切都是邢王所迫,他们是身不由己,并非是他们想要谋反。 叶青有些奇怪的看了看,钟蚕介绍后的霍王完颜从彝,而后又看了看身后表情平静的完颜璟,摘下脑袋上的头盔挠了挠头,道:“接下来如何处置就是你的事儿了,要杀要剐都由你,毕竟是你金国的臣子。” 说完不等完颜璟回答,叶青便打算跟着钟蚕往外行去,而完颜璟则是突然扭头,有些紧张的看着叶青,脱口而出道:“先生是打算离开……。” 叶青转身,看着有些惊慌的完颜璟,而后手拿头盔,低头打量着自己身上满是泥土草屑的盔甲,笑着道:“昨夜里让你把我揍了一顿,如今既然进城了,不管如何我也得洗刷洗刷吧,还有这伤口,要是再不处理的话……。” “少一只胳膊更好,又死不了!”金国皇后在旁边毒舌道。 完颜璟却是放心的笑了笑,只要叶青不再这个时候离开就好。 而叶大人则是诧异的看着金国皇后,不可思议道:“什么仇什么怨?我断一支胳膊对你有什么好处!” 说完后,不等金国皇后扭头看着他还嘴,叶大人便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把自己手里的头盔,瞬间扣在了金国皇后的头上,而后转身便快步往外走去。 身后的金国皇后只觉得叶青手突然抬起,还不等她来的及躲避,就觉得自己眼前一黑,脑袋一痛,一股汗臭味儿瞬间向自己的鼻尖涌来,意识到是什么扣在她头顶,让她看不见前方的金国皇后,嘴里嗡嗡的不知道嘟囔着什么,手忙脚乱的迅速摘下叶青临走前扣在她头顶的头盔。 头盔里那浓浓的汗臭味熏得李师儿想吐,此刻也顾不上自己尊贵的皇后身份,抱着叶青的头盔就跑到门口开始一边作呕,一边拍打着那头盔发泄心头的怒气。 被叶青戴了一晚上的头盔,早就不知道被汗水浸湿过多少次,所以可想而知,当头盔反方向扣在李师儿的头上,那露出面部的空挡套着李师儿的后脑勺,而头盔后脑勺的地方则是对着李师儿的面部扣下来,就可以想象的出,金国皇后那白皙的脸颊,完全被蒙在汗臭味的头盔里是什么感觉了。 而此时的叶青在洗去一身的尘土后,瞬间感觉整个人都轻松了很多,一旁的钟蚕此时正帮叶青再次包扎着肩膀上的伤口。 “大人,您不会是真的要帮金国吧?”钟蚕心里有些不确定的问道。 虽然他也知道,叶青帮助完颜璟,还是为了日后能够夺取五京路,而不是眼下眼睁睁的看着五京路被蒙古人夺走,可如今看这金国的形势,钟蚕都可以肯定,只要叶青一旦离开,金国立刻就会再次陷入到危险的亡国境地。 赤裸着上身的叶青闭目养神,嘴角微微扯出一丝笑意,想了下后道:“当然不是。” “可看眼下金国的形势,咱们恐怕是一时半会儿没办法离开吧?”钟蚕再次问道。 “临安朝廷最近有什么动向没有?燕京被收复一事儿,朝廷到如今还没有反应吗?”叶青没再回答钟蚕的问题,反而是问着千里之外的临安朝廷的事情。 “我估计如今恐怕就是董晁都不知道咱们在哪里。”钟蚕笑了笑,继续说道:“董晁虽然看着咱们从檀州出发进入到了草原腹地,但这茫茫草原的,董晁如今要想找到咱们恐怕也没有那么容易。我是觉得,估计董晁都没有想到,咱们会在丰州城内。” 叶青笑了笑:“这倒是。”看了一眼包扎好的伤口后,叶青微微叹口气后才正色道:“我已经让墨小宝去联系董晁了。燕京有耶律月在,我倒是放心,整个北地我甚至都可以不必担心。但我们不能不担心朝廷如今是什么态度。” “所以……留在金国,与其说是帮完颜璟,倒不如说是帮我们自己试探下朝廷那边的反应。燕云十六州被我们收回,朝廷自然不会再像对待其他北地那般视若无睹,必然是要想方设法来谋取对燕云十六州的掌控,这个时候啊……我不宜出现在朝廷的视野中。”叶青微微皱眉说道。 “可……朝廷也会早晚知道咱们就在金国啊。”钟蚕不解的问道。 “不错,要的就是让朝廷知道我们在金国,如此才能够让朝廷在觊觎燕云十六州时投鼠忌器,不敢明目张胆的图谋燕云十六州……。”叶青微笑着说道。 “就是因为咱们在金国的原因?”钟蚕有些明了的问道。 “下去也休息休息吧,城防交给他们金人就足够了,我们来此是当大爷的,除了斥候之外,其余人都休整至酉时正。”叶青不再回答,毕竟答案已经如此明确了。 钟蚕点点头,应了一声后便离开了临时给叶青准备的房间。 显然,钟蚕也已经能够想清楚了,叶青之所以留在金国,看似在帮完颜璟,但实则是携金国在威慑临安朝廷,使其在燕云十六州的问题上投鼠忌器。 燕云十六州如今在叶青手里,这是任何人都无法否认的事实,而燕云十六州有多重要,看看有宋一朝对于燕云十六州孜孜不倦的追求,就得以知晓答案。 叶青如今若是在燕云十六州,那么就不得不顾忌朝廷的反应,毕竟燕云十六州只是刚刚到手,还谈不上已经固若金汤,所以他还需要借助宋廷的影响力来稳固燕云十六州,显然还不是横竖一扭脸,可以毫不顾忌临安朝廷反应的时候。 再者便是,如今他叶青虽然在天下百姓间声名不错,但这一切也都是建立在为宋廷臣子的基础上,所以一旦跟朝廷彻底翻脸,少了宋廷臣子这个身份基础,那么仅仅凭借他这些年的战功,显然还无法跟宋廷积累百年的影响力做抗争。 所以不管是为了燕云十六州的稳固,还是为了以后能够有能力跟蒙古人争斗,或者是把金国五京路纳入宋廷版图,叶青如今还需要一段时间的韬光养晦。 宋朝臣子的身份,人在金国的事实,这两个因素完全可以帮助叶青在短时间内,彻底从民间来掌控燕云十六州。 军事上叶青已经得以稳固燕云十六州,加上虞允文坐镇武州,孟拱身处雁门关,太原又有耶律楚材、李安全……,一想到李安全,叶青则是瞬间睁开了燕京,起身从炕上坐了起来。 而此时窗外已经全黑,整个房间也是静悄悄的没有一丝声音,只有时不时从外面传来的脚步声跟说话声。 不知不觉间,叶青竟然已经睡了一整个白天的时间,摇了摇有些昏沉的脑袋,即便是睡梦中,显然想的还都是关于燕云十六州的琐碎事情。 1154 决裂 点燃房间里的油灯,敲门声便适时的响起,叶青应了一声后,便看到一个宫女模样儿的女子怯生生的走了进来。 完颜璟派过来的宫女已经在门外守候多时,当看到房间内终于亮起了光亮后,这才怯生生的端着铜制脸盆走了进来。 帮着叶青一番梳洗,替叶青刮掉多日来的胡须后,宫女看着突然间像是换了个人似的叶青,不由得看的有些痴了。 本以为这个满面胡须的中年男子,即便是刮去胡须后也会是一幅凶神恶煞的样子,可当她亲手为这个中年男子刮去胡须后,眼前如同换了一个人的中年男子,看起来却是那么的儒雅跟温和。 看着叶青的目光静静地望着她,宫女瞬间低下头,而后紧张的急忙赔罪跑出了房间。 叶青嘴角扯出一抹笑意,摸了摸自己光洁的下巴,一时之间竟然还有些难以适应。 外面的嘈杂声越来越响,随之便是墨小宝跟钟蚕、徐寒、贾涉笑容满面的走进了叶青的房间里,四人看着没有了胡须的叶青,瞬间都觉得有些怪怪的,毕竟,他们只是胡乱的洗了个澡,换了身衣服,并没有像叶青那般把大半年的胡须给剃掉。 “怎么了,我脸上有花吗?”叶青皱眉作势要踹最前方的墨小宝。 墨小宝不着痕迹的避过,笑嘻嘻的看着叶青,道:“大人,我今日才发现,原来大人竟然如此帅气,难怪嫂子们对大人您都是……。” 话没说完,墨小宝这一次便再没有躲过叶青踢过来的一脚,嘿嘿笑了笑,而后接着道:“金国今晚打算宴请大人,外面如今可是热闹极了。” 墨小宝的言下之意,叶青刮去大半年的胡须,完全都是为了今日的完颜做准备。 叶青则是懒得理会他,微微活动了下自己的左肩,疼痛已经减少了很多,最起码已经不再影响自己做些日常生活中的琐事了。 “乞石烈诸神奴还有那完颜合达回来了吗?他们集结了多少残兵?”叶青示意四人坐下问道。 “回来了,太阳快要落山时才回来的。人数不少,数万之众,外面的各大营都已经住满了。”墨小宝回答道。 还没有完全适应剃掉胡子的叶青,不自觉的想要去抚摸下巴的胡子,在摸了个空后,才再次反应过来,而后道:“看好我们的人,不要跟他们起冲突,接下来的一切才是重中之重,这些时日还得辛苦大家一些。” “明白。”钟蚕几人点头道。 而叶青敏锐的从钟蚕的明白中,瞬间察觉到了什么,皱了皱眉头后道:“是不是蒙古人并未后撤,还在那叫德兴府?” “嗯,还在德兴府,博尔术、木华黎都在,但也没有继续从蒙古调遣大军过来。不过暂时看起来好像也没有打算再次交战的意思。”钟蚕回答道。 “很有可能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啊。”抚摸着自己光洁的下巴,沉默了一会儿后叶青才说道:“既然铁木真还在德兴府,但并没有打算再次攻我们的意思……那么就很有可能,是为了在此稳住我们,而后好让他腾出手来做别的事情。看来很有可能,铁木真是打算把我困在此地,而后回头去攻燕云十六州了啊。” “檀州已经由恒峤接手了,这是董晁刚来的消息。对了,临安朝廷还真来旨意了,召您回临安。”墨小宝拿出好几封信一同递给了叶青说道。 燕云十六州,若是每一道关卡都派遣重兵把守,根本是不可能守得过来的,特别是以如今叶青眼下手里的兵力,完全做不到每州要塞都置重兵镇守。 所以燕云十六州中,叶青只挑选了檀州、武州以及云州作为重要要塞,而加上云州则向南关联着雁门关等五道关卡,所以如今虽然看似只有三个重兵把守的要塞,但三者之间却是可以彼此驰援。 而在三者其中,自然又是以镇守武州的虞允文居中,东有恒峤在檀州策应,西有孟拱在云州、雁门等一带策应,所以蒙古人只要不是倾巢而出,想要在这个时候拿下燕云十六州,叶青并不认为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但也不能就此认为,如今燕云十六州在手里就会固若金汤,微微叹口气道:“把李安全从太原府带到大定府,让他在那里等我们。” “李安全?”钟蚕四人都有些诧异,怎么这时候突然想起李安全了。 叶青确定的点点头:“不错,就是把他带过来,若是他一直在太原府,始终对于雁门、云州是一个隐患,决计不能一直留在太原府。” 叶青并没有告诉墨小宝四人,他是在睡梦中被李安全这三个字给惊醒的,而且自从醒来后,脑海里便一直在权衡把李安全留在太原府的利弊,最终犹豫再三后,叶青最终还是决定,把李安全带在身边要比留在太原府要妥当一些。 毕竟这货跟蒙古人也曾经暗中联系过,甚至也得到了蒙古人的回应与支持,所以在这个时候,若是蒙古人打算真的对燕云十六州动手的话,李安全便始终是一个隐患。 墨小宝同意的点点头,而后率先走出了叶青的房间,去忙叶青交给他的差遣。 徐寒此时则才开口道:“大人,这金国皇帝好像不是很感激您的救命之恩,而且吧……末将觉得他好像有点儿别的心思。” “什么心思?”叶青不以为意的问道,嘴角却是渐渐浮现了一抹阴险的笑意。 不同与往日里的平和,此刻那抹笑意,就连钟蚕、贾涉看在眼里都觉得阴森森的。 徐寒想了下后继续说道:“具体是什么不知道,但末将今日察觉,完颜璟鬼鬼祟祟的派遣了好几个信使出城,方向都是大定府,而且……在乞石烈诸神奴跟完颜合达回到丰州后,完颜璟同样是把他们二人召集起来,在外面设置了重兵把守,足足有小半个时辰后才从那边的房间里走出来。”徐寒在房间内,指了指东南的方向道。 “不必理会,完颜璟的那点儿小心思,这么多年来都没有变过,就由着他吧。”叶青笑着道。 钟蚕咂摸着叶青的话语,若有所思道:“大人的意思是……。” “就你话多,这种事情心照不宣即可。”叶青笑着道,而徐寒跟贾涉则是一脸茫然,不知道叶青跟钟蚕打的是什么哑谜。 其实很简单,叶青想要的便是这种效果,毕竟,凡事若是从敌人的嘴里被透露出去,那么效果要比自己透露出去强上不少,所以叶青在金国的消息,一旦是由金人透露给宋廷的话,那么意味可就完全不一样了。 最后一封信,叶青才选择了赵扩的旨意,旨意中无非就是因为燕云十六州已经归宋,他赵扩龙心大悦,想要亲自奖赏叶青,所以这才下旨让叶青班师回朝。 “说了些什么?”钟蚕伸长了脖子问道,贾涉跟徐寒的脸上同样是一幅八卦的神情。 “老生常谈,召我回临安领赏。”叶青笑着把旨意交给了贾涉。 “前些时日在檀州,不是已经收到了圣上跟皇太后赐封您的东西吗?皇太后赐的盔甲、圣上赏的文袍……。” 叶青微微叹口气,他其实很理解李凤娘的心态,毕竟,自己如今在北地的势力已经都让她感到忧心了,特别是燕云十六州拿下以后,显然李凤娘也开始变得患得患失了。 只是如今他暂时没有多余的精力去处理关于临安的事情,所以听着外面再次传来敲门声,叶青的心神也渐渐从临安被拉回到了现实中。 乞石烈诸神奴出现在了门口,邀请叶青等人前去参加完颜璟专门为叶青设下的晚宴。 并没有多少的豪奢,但金国皇室的场面与威仪,在这个偏僻小城还是得到了完美的展现,即便是今日清晨,丰州刚刚经历了一场战火,但对于现在的完颜璟来说,都已经是过去的事情了,接下来才是他最为看重的一切。 卸去盔甲换上了常服,完颜璟原本俊秀的脸庞在此时显得更为俊秀,一旁的皇后李师儿,虽然对叶青不满,但此刻早已经没有了先前的狼狈,再次恢复了她身为皇后的端庄与高贵之态。 而当叶青走进来时,还是能够感受到完颜璟跟李师儿眼中瞬间闪过的一抹惊艳,剃掉了胡子的叶青,显然也跟往常有了很大的不同。 完颜璟有种好像回到了他少年时,第一次见到叶青时的感觉,自信、随和、儒雅,但举手投足之间又带着一股从容不迫的霸气。 而李师儿也是完全没有料到,剃掉胡子的叶青竟然是如此这般容貌,虽然长得不如完颜璟那般俊秀,但是却带着一股完颜璟身上不曾有过的坚毅跟霸气,特别是举手投足之间,在李师儿的眼里,就像是睥睨天下的帝王在含笑指点江山一般,就像是一杆在战场上屹立不倒的长矛一般,脚下满是敌人的尸体,远处一杆残旗随风飘舞,长矛无声的屹立在最中央,无声的在告诉天下:谁才是真正的王者。 “这怕不是鸿门宴吧?”叶青的话语打断了完颜璟跟李师儿瞬间的呆滞,对着完颜璟跟李师儿行礼后笑着说道。 “若是鸿门宴的话,先生还敢坐下来吗?”完颜璟笑问道。 “若真是鸿门宴的话,那你完颜璟就有些不厚道了,别忘了我可是你的救命恩人。”叶青环顾四周,依稀还是感受到了一丝严肃的氛围。 “先生多虑了,若是我想要对先生不利,就该在先生歇息的时候动手。”完颜璟请叶青上座,叶青也不客气,直接坐到了原本该属于主人的位置上,而这位置的椅子,自然也不同于其他椅子,显然是身为皇帝才享有的椅子。 完颜璟微微皱眉,李师儿立刻蹙眉,正要打算上前理论,就看到乞石烈诸神奴缓缓抽出了腰间的腰刀,而墨小宝等人,也几乎是同一时间,抽出了自己腰里的刀。 “先生此举是何意?”完颜璟伸手制止了要对叶青问罪的乞石烈诸神奴,笑容渐渐变冷道。 “一天十二个时辰,这还没到一天的时间,难道你就忘了我们之间的交易?”叶青大大方方的坐在那把椅子上,看着完颜璟淡淡的问道。 “我不知道先生指的是何事!”完颜璟严肃道。 “自然是向宋廷俯首称臣、岁岁纳贡,我帮你平定叛乱一事儿。”叶青的语气带着十足的坚决。 “先生真要如此羞辱我?”完颜璟的眼神也跟着变得凌厉了起来。 ”你若是不同意,我叶青现在立刻就拍拍屁股走人。而且我相信,就凭你们这些残兵败将,恐怕还很难拦得住我离开吧?”叶青一只手把玩着桌面上的酒杯,丝毫不在意完颜璟越发凌厉的神情说道。 不等完颜璟说话,那边乞石烈诸神奴腰间原本抽出一半的刀,瞬间全部抽了出来,而墨小宝、钟蚕几人,以及大厅内的其他几人护卫,也是在第一时间抽出了自己腰间的刀。 大厅内,不管是宋人还是金人,唯一的兵器便是手里的刀,甚至连弓弩都没有,所以若是此刻真起了冲突,宋人虽然勇武,但此刻恐怕因为人数劣势,显然很难占到便宜。 “若是我不答应,也不愿意先生离开呢?”完颜璟深深的吸了一口气:“先生可随意开条件,除了这把椅子,只要先生提的出来,我完颜璟都会毫不犹豫的答应,哪怕封王拜相、也无不可!” “那就等你想好了我们再谈,三日之后,若是你不能答应我昨夜已经谈好的交易,那么我便会立刻离开。”叶青站起身,平静的看着完颜璟说道。 此时不论是叶青还是完颜璟,显然都无法在国事之上掺杂自己的私人情感,即便他们只是短暂的师生关系,但在此刻或者是更早,就已经被叶青粉碎的连渣都不剩了。 叶青是无情的、冷酷的,最起码在面对完颜璟时,叶青做到了如同野兽一样毫无情感可言,所有的一切都是以宋廷的利益,或者是他自身的利益为出发点。 完颜璟面无表情,此刻站在他眼前的叶青,完全不再是他印象中那个随和的叶青,如今的叶青就像是一头残忍无情的狼一样,一遍一遍的把他那些仅有的少年回忆跟美好,给粉碎的支离破碎。 李师儿气的已经浑身在发抖,她比任何人都清楚,完颜璟对于叶青是有多么的崇拜跟信赖,即便是叶青蚕食掉了大金国那么多的疆域,但当昨夜里叶青救下了他们夫妇,当叶青跟他们回到丰州,哪怕是两人在城外还极为幼稚的打了一架,但这一切在完颜璟看来,一切都在昨夜揭过去了,那个他崇拜跟信赖的叶青,最终还是将要效力于他麾下,成为金国皇帝完颜璟的股肱之臣,甚至是大金国唯一一个异姓王。 叶青缓缓迈步,乞石烈诸神奴、墨小宝、钟蚕等人缓缓收刀,完颜璟看着叶青的背影走向门口,就在叶青穿过众人,抬起脚跨越门槛时,完颜璟在叶青身后说道:“好,我答应你,向宋廷俯首称臣、岁岁纳贡。” 叶青抬头长长的叹气,伸长了脖子仰望星空,他知道,自这一刻起,他彻底跟完颜璟决裂了,他打破了完颜璟所有美好的幻想:或许……人总是只有在失望与挫折中才会真正的成长。 (PS:哈哈,今天刚知道,原来《宋疆》在咪咕也有,欢迎大家有空来纵横网留个言,溜达一圈啊。) 1155 认同 庆元三年五月底,临安朝廷得到叶青率种花家军在金国中京路大定府的消息。 此消息瞬间震动朝野,甚至就连百姓都为之一惊,左相史弥远、右相留正以及其他朝堂官员在第一时间几乎是难以置信! 一连确认了数遍:叶青率种花家军在大定府不是攻金,而是助金平乱后,几乎所有的朝堂官员依然还是难以置信、呆立当场,甚至一些朝堂官员的脑海里,已经隐隐冒出一句话:叶青反宋了! 尤其是以史弥远为主的一些官员,甚至在无数遍确认消息无误后,一时之间感觉到自己的脖颈处嗖嗖冒凉风,当年金国南下攻宋时,宋廷从上到下的悲惨景象,虽然他们不曾经历,但只要想起来就会感到心底发亮、两腿发软。 徽钦二帝都难逃金人的羞辱,更有诸多嫔妃、宗室在金国过着非人的折辱生活,被金人权贵当成玩物一辈子。 所以……若是叶青真的投了金,那么金人如今可谓是如虎添翼,北地已然在叶青的掌握之中,而若是要南下长江攻宋,不少人相信,对于有了叶青的金国来说,这并非是什么难事儿。 朝堂之上的文臣武将在左相跟右相,以及其他朝堂官员的脑海里走马灯似的一个个登场,但几乎所有人都无法从中找到一个,能够在这个时候跟金国,或者是叶青对抗的将领来。 几乎所有人都对叶青判宋这个消息信以为真,更何况他们还已经确认了无数遍,自然而然的就更加无人怀疑这个消息。 再者便是,所有人几乎都想不出哪怕是一个,叶青不判宋的理由来。 叶青自高宗皇帝禅位之后开始发迹,由一个小小的禁军都头一步一步走到了今时今日这般地位,而这过程中,叶青不单是在沙场上出生入死,同样在朝堂之上,也是屡遭刁难与诛杀,自高宗皇帝到孝宗皇帝,几乎在最后时刻都想过要除去叶青。 所以叶青判宋投金,在所有人看来,完全是水到渠成之事儿,毕竟朝廷这些年是如何对待叶青的,众人都是心知肚明。 而如今叶青判宋了,众人终于才真正意识到,叶青在北地于宋廷是多么的重要,这一道屏障这些年来,为宋廷挡住了多少金戈铁马的灾祸。 眼下该怎么办,成了众人心头的一个问号!也迫切的需要众人立刻想出对策来解决,叶青投金后可能会对宋廷展开的报复与征伐。 朝堂官员开始忧心忡忡,皇后李凤娘同样是面沉似水,叶青跑到了金人的大定府,跟金人皇帝完颜璟混在了一起,两人多年来一直有着师生名分,所以就连叶青判宋投金……看起来都是那么的自然而然。 毕再遇、李立方、钱象祖被赵扩一连三天的时间里,几乎就像是被锁在了勤政殿一样,几乎天天面对着赵扩的诘问,以及可有什么应对之策。 毕再遇、钱象祖、李立方,自元日后也跟叶青之间断了音讯,所以如今叶青到底是怎么想的,他们同样不清楚。 对于叶青投金判宋一事儿,虽然感到意外,但仔细的想想……又觉得一切像是在情理之中。 “三位爱卿可有何应对之策?”赵扩神色凝重,来回在勤政殿里踱步。 原本今年对他而言,应该是一个大喜之年,当年朝廷丢失的疆域,如今在他继位之后也都被一一收复,甚至还收复了宋廷自立国以来,一直觊觎却始终不曾得到的燕云十六州。 这使得赵扩虽然如今还是一个少年君王,但眼下他继位后的短短几年时间里,其丰功伟绩已经超越了众多先辈。 而且还有今年元日他便将年满十六岁,娶后纳妃一事儿,如今也已经提上了日程,元日之后便是他这个少年君王的大喜之日。 可如今,一切都因为北地的一道消息,让所有的一切都成为了泡影! 叶青判宋投金,所有的喜事儿瞬间都被变成了坏事儿,这就让赵扩都不得不重新审视,叶青原来对于宋廷,竟然是如此的重要,真可谓是举手投足之间,就能够瞬间让天下风云突变。 “此事儿……。”毕再遇皱眉,慎重的说道:“臣以为还需要进一步确认才是,如今不过是金人的消息,而叶大人……叶青那边还未有任何消息传出……。” “难道还要叶青告诉天下人,他反宋了,朕才能相信他反宋了不成?”赵扩有些不满,这个时候,毕再遇竟然还在为叶青说话,这让他原本就一直窝在心口的怒火是越来越盛。 “圣上息怒,臣以为……。”毕再遇急忙躬身赔罪,他其实并不是很相信叶青真的判宋了,毕竟,若是叶青早有判宋之心,那么他又何必要去攻金呢?又何必去夺燕云十六州呢? “朕要的不是以为,朕要的是接下来的应对之策!”赵扩不耐烦的说道。 毕再遇不得不求助的看向李立方,在他们三人进入勤政殿之前,是左相史弥远、右相留正、刑部尚书韩彦嘉三人,面如死灰、神情阴郁的从勤政殿内走了出来。 三人一幅阴沉、凝重的神情,足以让毕再遇等三人清楚,恐怕史弥远、留正、韩彦嘉刚刚已经被赵扩劈头盖脸的骂了一通了,只是想不到轮到他们了,火气竟然还这么大。 当然,任何一个帝王遇到这种事情,不可能有谁能够沉得住气,全然不把臣子的背叛当一回事儿的。 毕竟叶青在北地的权利跟势力……确实是已经大到足以轻易的就颠覆宋廷了,而今若是还投了金,那么想要报复临安朝廷这么多年来对他的不公,既合情又合理,而且朝廷还无能为力,只能被动挨打。 毕再遇的心头瞬间又升起一股浓浓的无奈来,他相信,如今朝堂之上不止是他对叶青判宋一事儿感到无力,而是几乎每一个人都对此事儿感到无奈而又无力。 李立方即便是身为赵扩的舅舅,在这个时候也不敢乱说话,何况他心头也没有想明白,叶青这货怎么就判宋了呢?金人给他什么好处了? 钱吗?宋廷的钱难道不比金人多吗?女人吗?前几日前去慈宁殿见李凤娘,皇太后还在眼巴巴的盼着叶青回临安呢,而且也是那次才知道,竹叶儿竟然都被叶青给……糟蹋了! 皇太后以及皇太后身边最为信任的宫女,都被他叶青……他怎么还不知足呢?而且更为重要的是,赵扩……。 李立方无语的摇摇头,他实在是想不通叶青为何要判宋,钱跟女人显然不足以让叶青判宋,那么是权利跟地位吗? 他如今北地枭雄的地位与权利,谁能够撼动?朝廷到如今不一直都是睁一眼闭一眼吗?任由他在北地……当然,这也是朝廷无力插手北地各种事务,并非是朝廷愿意看到叶青在北地做大。 李立方刻意回避着毕再遇求助的眼神,眼观鼻、鼻观心,如同坐定老僧一样,在今日进宫的时候,他已经做好了让自己坚强的像石头一样的准备,那就是不管赵扩如何在他耳边吼、如何骂,他都要做到听不见、看不见,不关自己的事儿。 但架不住在这一刻,赵扩直接点名问他不是? “李尚书以为该如何应对叶青判宋一事儿?”赵扩看着毕再遇竟然还为叶青辩护,心里头的气便不打一处来,都懒得再去看把头低到胸口的毕再遇,直接问那位快把头埋进胸口的舅舅李立方。 “回禀圣上……。”坚强的石头下意识的反应道,刚一开口就恨不得给自己两个大嘴巴,但无奈已经开口了,李立方也就不得不硬着头皮说道:“臣以为……臣以为……臣以为……。” 此刻的李立方脑海里一片空白,叶青那货是个什么样的人,他比任何人都清楚,高宗皇帝、孝宗皇帝在临安都没能把叶青怎么样儿,如今人家而且并没有在临安,而是在他的地盘上,朝廷又能够拿人家怎么样儿呢? “有话就说,不必吞吞吐吐,朕恕你无罪。”赵扩今日是铁了心要在今日让坚强的石头开口说人话。 “臣以为……臣以为圣上应该跟叶青确认一下,他是不是要造反?”李立方硬着头皮说道。 赵扩被李立方的话气的差点背过去,右脚瞬间有些蠢蠢欲动,很想狠狠地印在李立方那无辜的脸上,而后大吼一声滚! 不过赵扩还是强忍住了动脚的冲动,深吸一口气,心头被气的有些哭笑不得,不由冷笑道:“李尚书的意思是,让朕亲自写信问问那叛贼:叶卿啊,朕听说你投金了,那么朕想要问问你,接下来你有何打算呢?打算什么南下攻朕的江山,夺朕的龙椅吗!” 赵扩说道最后,已经是在李立方耳边怒气冲冲的吼叫了。 李立方只觉得自己的脑瓜嗡嗡的,面对赵扩的怒吼,李立方真想让自己在这一刻晕过去,如此也就什么也都不用管了。 “臣……臣相信叶青不会的。”坚强的石头强顶着嗡嗡作响的脑瓜说道。 “不会?不会他又为何要背叛朕呢?朕难道哪里对不住他叶青了?”赵扩一连被好几拨臣子气的已经不知道该如何生气了,特别是面对自己坚强如石头的舅舅,赵扩此刻更是深感无力。 “臣愿意替圣上走一遭北地,前往大定府问一问叶青,是否真的已经投金国!”钱象祖突然在这个时候开口说道。 瞬间,赵扩、李立方、毕再遇三人六双眼睛,齐刷刷的望向了神情肃穆的兵部尚书钱象祖。 “臣愿意即刻前往大定府,问一问那叶青,为何要叛国!”钱象祖面对六道有些难以置信的目光,再次坚定的开口说道。 赵扩终于是松了一口气,不管如何,最起码钱象祖是第一个,敢于在得知叶青叛国后,还愿意前往北地质问叶青的臣子。 毕竟,如今就连那个一直对叶青不满的谢深甫,在叶青叛国一事儿上,都选择了三缄其口。 钱象祖的请求,最起码给了赵扩几日里来一个不同于其他人的回答,最起码让他看到了,朝堂之上还是有有担当的臣子,并非是每个人都像谢深甫跟李立方一样,要么不开口,一开口又说的不是人话。 看着赵扩的神色,因为钱象祖的请求有所缓和,一旁的李立方立刻抓住机会道:“臣以为可行……。” 赵扩不自觉的瞪了一眼李立方,钱象祖愿意去是一回事儿,但能改变什么又是另外一回事儿,若是叶青铁了心要判宋投金,那么就是去十个钱象祖,也改变不了什么不是? 李立方面对赵扩瞪过来的目光,不自觉的缩了缩脖子,但还是忍不住说道:“禀奏圣上,臣以为此计可行。毕竟,臣思来想去,也没有完全想清楚,叶青为何要背叛我大宋朝。” 赵扩听到李立方的意思,好像也是不太相信叶青背叛,于是刚想要再次开口训斥李立方,但看着李立方意犹未尽的还想要说下去,于是干脆放弃了阻止,摆了摆手不耐烦道:“那你继续说下去吧。” “是,圣上。”李立方大喜,急忙说道:“臣认真分析了一下,依臣对叶青的了解,女人跟金钱他显然是不缺的,所以他投金国,肯定不是为了钱跟女人!” 勤政殿内的其他三人,都是不由自主的白了李立方一眼,这不说的是废话吗,谁不知道叶青府上有好几个貌美如花的夫人,而且这一个个的身份都是非同小可,要公主有公主,要王妃有王妃,就是连富婆都有燕家顶着,所以又怎么可能会缺女人跟钱呢。 看着三人只是白了他一眼,李立方却感觉像是受到了鼓励一样,便开始继续分析道:“一个男人,除了金钱与女人之外,还看重什么?权利与地位,叶青缺吗?缺也不缺。圣上不必动怒,听臣为您仔细分析。” 赵扩抱着死马当作活马医的心态,微微叹口气,示意李立方继续说下去。 李立方舔了舔嘴唇,便继续说道:“权势跟地位叶青同样有,但又没有,因为这一切都是朝廷跟圣上给的。”看着三人神情渐渐变得认真起来,李立方继续说道:“臣说句大逆不道的话,叶青的权势跟地位,那是从尸山血海中一步一步拼出来的,而如今他的功绩如此之大,但朝廷好像……那个,这个大家都心知肚明,自是不用多说。所以如此看来,叶青最缺的是什么?” “什么?”赵扩、毕再遇、钱象祖三人异口同声的问道。 “叶青最缺的……。”李立方在这一刻很想说叶青缺德,但看着三人认真的表情,只好把缺德吞回到肚子里,正色说道:“叶青最缺的是朝廷对于他的认同!” 赵扩、毕再遇、钱象祖三人瞬间眼睛为之一亮。 “舅舅此话何解?”赵扩同样是很现实,舅舅二字张口就来。 李立方飞快的白了一眼赵扩,刚才骂自己的时候,怎么就没想到自己是他舅舅! 奈何人家是大宋的皇帝,不管怎么样而,他都只有听着的份儿,当下也不去计较,便飞快的说道:“这些年来,叶青一直居于北地,但奈何朝廷跟叶青之间的不信任,使得叶青即便是为我大宋朝廷立下了如此不世之功,但依然难逃朝廷对他的怀疑。臣以为,叶青这些年来坚定决绝的北伐,为我大宋朝收复失地、夺回燕云十六州,无非就是想要靠自己在沙场的战功,来获得朝廷的信任与认同。” “所以……如果朝廷对于叶青极为信任的话,那么他又何必背叛我们呢?”李立方看着三人刘双眼睛,继续道:“金国有什么?有钱吗?没有!有美女吗?就算是有,但美的过叶青府里那几位吗?显然很难!金国能够给叶青权利吗?也不能,如今叶青在北地的权利,自他夺回燕云十六州后,臣以为他都可以给金国当皇帝了!所以金国能够给叶青的,只有认同跟地位!而这些,却是我大宋朝廷,一直都不愿意给叶青的。” 说道最后,李立方的声音不知不觉地变得极为低沉,甚至是隐隐的带着一丝对叶青的同情与无奈。 而勤政殿内,也因为李立方的这一番话,瞬间变得安静至极,甚至是整个氛围渐渐变得有些沉重,像是有什么东西,重重的压在了几人的胸口上,给人一种喘不过气来的感觉。 “叶青多年来为我大宋朝廷南征北战、几经生死,但……确实从没有得到过朝廷的信任跟认同。”毕再遇长叹一口气,李立方的话语让他豁然开朗,也终于明白叶青这些年来在北地有多难了,当然,他相信,叶青这些年过的一定比自己能够想象的还要艰难百倍! 同样有种醍醐灌顶感觉的还有钱象祖,李立方所说的都是事实,而且是人尽皆知的事实,但也确实如李立方所言,这么多年来,朝廷的确从来没有想过给予叶青真正的信任跟认同。 反而是处处刁难着叶青,不管是在朝堂之上还是北地疆场上,朝廷都在竭尽所能的为叶青出难题,甚至不惜联合外敌截杀叶青。 “你们退下吧,朕需要想想。”赵扩一时之间情绪也变得低落下来,跟叶青相处时间不长,但仅有的几封书信的交谈,却是让他印象深刻、历历在目。 “你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人!”在李立方三人走出勤政殿时,赵扩不自觉的喃喃念道。 而此时皇太后李凤娘,看着玉津园的花红柳绿,身边只有竹叶儿一个人陪同着,同样是对着远方的景色陷入到了沉思之中:“你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男人?” 而此时的叶青也在想:怎么就没有人留言支持你这个扑街作者呢? 1156 投桃报李 叶青投金判宋一事儿显然是牵动着整个朝堂,在这个时候赵扩即便是每日不断地与众臣商议对策,但显然如今面对在北地只手遮天的叶青,一时之间整个宋廷还是很难拿出什么有效的对策。 而在其中,除了有人建议赵扩昭告天下,叶青乃大宋叛贼,让百姓对其口诛笔伐之外,自然也有人在这一刻提出,不如直接放弃长江以北的所有北地,权当这些年来,那些大宋失去的疆域从来就没有被朝廷收复过。 当然,除了这些,同样还有人建议朝廷立刻出兵,趁着叶青如今正在金国大定府向金国皇帝表忠之时,大举夺回北地各路疆域真正彻底的纳入大宋版图之中。 李凤娘听着竹叶儿的禀报,一言不发的摇摇头,在她看来这些显然都是下下策,叶青的为人她很了解,虽然她不清楚叶青为何要背叛她,虽然如今此事儿还无法知晓真假,但既然金国那边传来了消息,那么此事儿即便不是真的,但也不会假多少。 竹叶儿在旁低声说道:“朝堂之上还有臣子说,叶青之所以能够轻松的拿下燕云十六州,并非是靠各路大军,而是因为金国刻意让出来的。也正是因为这个原因,使得朝堂之上的臣子,更愿意相信叶青已经判宋,而并非是金人在挑拨离间。” 端庄高贵的李凤娘微微叹口气:“叶青判宋完全不需要理由,这些年来,朝廷对待叶青的苛责,足以让人们相信叶青已经判宋。更何况……自叶青主北地以来,朝堂之上的众人不就是一直担忧叶青会自立为王吗?所以叶青若是判宋,那就真的是如了所有人的愿。” “您……您也相信叶青已经判宋了吗?”竹叶儿的情绪也并不高,一个人说叶青判宋还好一些,但架不住所有人都在说叶青判宋,如此一来,叶青就算是没有判宋,也已经被人说成了判宋,所以……若是叶青真的没有判宋,那么眼下临安这种情形,叶青还敢再回临安吗? “本宫不相信,但也架不住所有人都愿意相信。”李凤娘蹙眉摇头,回头看着竹叶儿露出微笑,道:“何况,本宫实在想不出来,金国有什么实力,能够让叶青归顺他们。只是如今……因为这金人的挑拨离间也好,是事实也罢,都在把叶青往真正判宋的路上逼,逼着叶青去判宋,成为天下所有人所唾弃者。” “那……叶大人为何会前往大定府,而且并非是为了……。”竹叶儿蹙眉,她很在意叶青是否已经判宋。 “那人肯定有他不可告人的目的!”李凤娘想起叶青那脸庞就一肚子气,恨不得立刻扑上去咬上几口来泄恨:“叶青跟完颜璟本就有私交,虽然叶青不至于公私不分,但叶青此举必然是有他的用意,只是我们一时之间无法猜测到而已。” 看着低头不语的竹叶儿,又望了望不远处恭敬的卫泾,李凤娘笑了笑道:“看看,如今这件事儿,已经把圣上都惊动了,看来朝堂之上并无人能帮扩儿分忧啊。” 对着不远处走进玉津园的赵扩招了招手,李凤娘轻松的笑着道:“叶青若是判宋,扬州那燕氏以及叶家子嗣,又怎么会还一直好端端的留在扬州?如此岂不是授人以柄?” 竹叶儿瞬间抬起头,双眼变得明亮了起来,是啊,所有人都把注意力放在了叶青身上,却从没有想过,叶青若是真的判宋,那么必然是会在第一时间,把扬州的燕氏跟他的子女都接到北地的啊。 “但也不得不防叶青又在耍什么鬼花招,还是要小心一些才是。”李凤娘看着赵扩走近后行礼,微笑着点头示意着。 “母后心情看来还不错,只是这天气渐渐又热起来了,母后还是……。”赵扩对着竹叶儿点头示意后,便对李凤娘关怀道。 “母后知道这是扩儿的关心,母后自由分寸。”李凤娘含笑道,如今的赵扩已经比她都要高了,自从继位后,不知不觉地,原本那个比她还要矮一些的少年,这两年可谓是突飞猛进,不知不觉地,真的已经长成了一个能够独自处政朝堂的小伙子了。 “是为那些流言蜚语而来吗?”李凤娘笑看着赵扩,顿了下道:“怎么,扩儿也相信叶青已经判宋了?” “可母后……叶青如今在大定府也是事实,若是他没有背叛儿臣,那又何必……。”赵扩神色之间带着些不解问道。 “叶青跟完颜璟素有交情,夺下了人家的燕云十六州,而且人又没有在,反而是去了人家退守的大定府。这事儿啊……不管是谁看,都觉得像是叶青要判宋。可……叶青为何要判宋?”李凤娘笑问道。 赵扩微微一愣,看着李凤娘那雍容雅致的面容,从容不迫的神态,心里不知不觉地也跟着安宁了几分,对着李凤娘说道:“舅舅也认为叶青并没有理由判宋,若是判宋的话,也是只有一个理由。” “哦?他还能帮上你的忙了?什么理由?”李凤娘微感诧异,毕竟李立方自接任户部以来,就把户部闹得天天是鸡飞狗跳,到现在那户部的账目也才算是刚刚梳理明白,而且这还是因为她这个皇太后的暗中帮忙,若不然的话,户部还不知道要继续乱到什么时候。 “朝廷的认同跟信任。”赵扩看着李凤娘说道。 李凤娘琢磨着赵扩所言的认同跟信任,不自觉的便陷入到了沉思当中:是啊,这些年来,不管是朝廷还是自己,可曾对那佞臣有过认同跟信任呢? 这些年来,不管是朝廷还是她李凤娘,除了利用叶青,便是浓浓的防备跟警惕,好像……好像从来没有人把叶青真正的看做是宋廷的臣子! “那你打算怎么办?”沉默良久的李凤娘,深吸一口气对赵扩问道。 “儿臣……。”赵扩看着李凤娘那明亮的眼神一直平静的看着他,心里不由得有些惶恐,但还是把自己来的路上,已经想好的对策说了出来:“儿臣打算派钱象祖前往大定府见叶青,再者便是,儿臣打算……打算封叶青为燕王!节制北地所有疆域,包括燕云十六州!” “缓兵之计还是拉拢离间叶青跟金国完颜璟之间的关系?”李凤娘的目光瞬间变得深邃起来,看着赵扩静静的问道。 赵扩心头隐隐一惊,想不到自己想好的策略,这么快就被母后看穿了。 “儿臣这是……。”赵扩瞬间变得有些犹豫。 “你可以下旨给叶青,封他为燕王。”李凤娘此刻看起来可谓是威仪十足:“但你必须告诉他,北地节度使绝无可能,想要掌所有北地也绝无可能,封他为燕王,也就意味着……朝廷的底线可以容忍他节制燕云十六州,其他各路的吏治,他叶青可以过问,但朝廷同样能够插手……。” “母后,如此恐怕……。”赵扩想不到李凤娘在这个时候,立场竟然如此强硬。 “无妨,你就告诉他这是母后的意思。”母仪天下的李凤娘,此刻看起来可谓是英明神武、威严端庄,甚至连赵扩都有些被李凤娘的霸气所折服。 但赵扩却是不知道,此刻他高贵端庄、威严霸气的母后李凤娘,此时心里想的却是:你叶青若是敢不同意,那就别怪我李凤娘一哭二闹三上吊给你这个佞臣看! 庆元三年六月中旬,当着完颜璟的面,叶青在大定府见到了钱象祖,以及满车临安朝廷赐封的各种物品。 而叶青在接赵扩赐封的圣旨时,则是坐在椅子上,好像根本不在乎,他如今可是大宋朝,第一个活着被赐封的异姓一字王! 叶青神态悠闲的翻看着,钱象祖带来的另外一道李凤娘的懿旨,如此也就使得钱象祖宣读赐封叶青的圣旨,显得是那么的不伦不类,场合也就更无庄严肃穆可言。 李凤娘的那道懿旨具体内容到底是什么,没有人清楚,因为叶青没给任何人看,但完颜璟却是因为钱象祖的到来,神色则是变得面如死灰! 一心想要拉拢叶青的完颜璟,完全没有想到,他挑拨离间的计谋,换来的却是宋廷干脆利落的赐封叶青为王,节制燕云十六州,为大宋朝廷镇守国门,不得使异族踏入中原半步。 叶青显然早就料定,在夺回燕云十六州,以及自己莫名其妙的出现在金国大定府后,临安朝廷绝对不会再像从前那般,对于他所收复的疆域不闻不问。 就如同他了解李凤娘,李凤娘也了解他一样,这道懿旨中除了咄咄逼人的语气外,便是李凤娘那撒泼打滚似的警告。 两人同床异梦了半辈子,但到了不惑之年时,还是能够感觉得到,在各种明争暗斗下,他们二人之间那种对彼此的了解,以及谁也不会承认的情意。 “钱尚书辛苦了。”叶青在钱象祖宣读完圣旨后,热络的拉着钱象祖的手在旁坐下,一旁的宫女立刻就送来了茶水,打量着风尘仆仆的钱象祖,叶青笑着道:“圣上赐封我为燕王,这事儿恐怕已经在朝堂之上吵翻天了吧?” 钱象祖不由得苦笑一声,多年来他都是一直站在叶青背后,虽然这次的事件,在临安是传的风生水起,但钱象祖同样也不是很相信,叶青会在这个时候判宋。 “叶大人……。”钱象祖开口,瞬间意识到不对,立刻改口道:“如今该改口称您为燕王了,所以燕王想必也已经料到了,圣上赐封您为燕王,最先安耐不住跳脚的便是史弥远跟谢深甫等人,留正虽然没有说话,但以下官来看,也不是很乐意。” 这些显然也是早就在叶青的预料之中,不自觉的瞥了一眼旁边面色阴沉的完颜璟,叶青心里很想笑,恐怕就是完颜璟他都没有想到,自己到最后会弄巧成拙。 “这是本王要禀奏圣上的奏章,到时候你一并带回去。”叶青从怀里掏出准备已久的奏章,对着神色惊诧的钱象祖说道。 “燕王您这是……您早已经料到了会如此?蓄谋已久?”钱象祖神情上的惊诧过后,立刻变得惊喜的看着叶青问道。 而此时旁边那个倒霉蛋金人皇帝完颜璟,此刻则是脸更黑更阴沉了,一种不好的感觉瞬间涌上心头,自己又上了这个老狐狸的当,被人家给利用了! 叶青则是谦虚道:“谈不上,但能够为圣上镇守燕云十六州,为我大宋朝廷效力,是叶某的荣幸跟圣上的信任才是。” 叶青很大度的就把北地各路给丢了出去,这让钱象祖多少有些吃惊,有些沉不住气的道:“燕王莫非真要把……。” “终究是臣子,岂能让旁人说闲话?”叶青老奸巨猾道。 钱象祖了然的点点头,其实这对于叶青在北地的权利来说,并没有多少的削弱,各路大军早已经被他置成了三大都护府,而如此也就意味着,即便少了吏治的叶青,依旧是在北地是牢牢地掌控着兵权。 当然,圣旨上也写得很清楚,各路吏治叶青依然可以过问,这句话显然并非只是简单的过问,甚至在其中还有着很大的商议余地,而钱象祖便不由自主的把目光,移向了叶青刚刚交给他的那封奏章中,很有可能,这里面藏得就是叶青的底线。 旁边的完颜璟,听着老狐狸叶青自从封王之后,一直都是一副云淡风轻、虚怀若谷的伪君子、阴险狡诈的样子,心里头已经不知道鄙视了多少次。 这时候他特别希望皇后李师儿在场,虽然自己又在叶青跟前吃了一个哑巴亏,但若是皇后李师儿在,最起码可以在口头上占点儿便宜,即便是占不了什么便宜,也可以让李师儿冷嘲热讽的毒舌这个老狐狸几句过过瘾不是? “如此说来,那么燕王是没有……。”钱象祖显然并没有忘了自己的来意,终究还是要让叶青亲口说出来才算是放心。 “本王怎么会背叛朝廷与圣上呢?本王这些年能够取得这些功绩,可都是因为圣上跟朝廷的支持,本王岂敢一人居功?”叶燕王自从被封王后,有点儿双脚离地感到飘飘然了,脸上的假笑连钱象祖看着都觉得难受,虽然给人一种人畜无害的样子,但总是让人觉得比曹丞相的奸笑还要奸诈几分。 “如此那就自然是再好不过了,下官回去也就好交差了,若不然的话,下官这一次来此……。”钱象祖看着封王后,只会傻笑的叶青说道。 叶青则是得意的看了一眼一旁郁闷的完颜璟,在完颜璟不屑的骂了他一声老狐狸后,叶青又转头看着钱象祖,道:“让你千里迢迢跑这一趟,又岂能让你白跑?” 叶青的神色开始渐渐恢复正常,显然这货刚才真的是在享受被封王的感觉。 “圣上如此厚爱我叶青,所以本王岂敢吝啬?自然是要投桃报李才是。”叶青的眼神恢复了清澈,钱象祖此时才觉得,那个他熟悉的叶青终于归位了。 叶青则是在钱象祖不解的目光下,再次从怀中掏出了一封厚厚的书信,而后郑重其事的递给钱象祖道:“金国愿与我大宋国和睦相处,并以我大宋为尊。所以这是金国今年的岁贡名单,以及金国皇帝……。” “老狐狸,差不多了啊。”黑脸完颜璟在旁冷哼道。 回到大定府的第一件事儿,便是被叶青急不可耐的按着写下了这些丧权辱国的条约,并准备了今年的岁贡与国书! 虽然如今完颜璟在这些时日里已经释怀,但如今被叶青当着面提出来,还是让完颜璟觉得浑身不自在,脸颊更是感到滚烫。 超乎叶青反应的是,当钱象祖知道叶青手里的是何物时,则是突然间在叶青面前站了起来,而后严肃的对着叶青下跪行礼:“下官……下官愧对燕王,更替大宋所有百姓以及圣上,在此谢过燕王!” 站起身的钱象祖此刻眼睛通红,他显然没有想到,有朝一日,金国竟然也有要向宋廷俯首称臣的一天! 更为重要的是,如今在钱象祖看来,圣上赐封叶青为燕王一事儿,跟叶青送给圣上的礼物相比,显然还是叶青的礼物要更显贵重,而那燕王的爵位在这份岁贡跟俯首称臣的金国国书面前,显得则是那么的渺小跟轻飘。 (PS:咳咳,一口老血差点儿喷在键盘上!谢谢“左右卖杀气”打赏一个让作者措手不及的盟主!谢谢盟主“书友冒泡戳”,“纯洁正义小郎君”、“是神之天地魔”、“重色轻友”、“书友58362131”“书友56977532”的金元赞助!非常感谢!) 1157 缺个章节名 (PS:卡文了,叶青在金国如何定义把我给难住了。之前写了近三千字,后来全部删了,然后一下子状态就下去了,就一直卡在了如何定义叶青在金国的位置这里了!不好意思,断更好几天,向大家道歉!) 叶青被临安朝廷赐封为燕王,节度燕云十六州一事儿,不止在大定府内让完颜璟赶到极为郁闷跟挫败,在临安更是一石激起千层浪,使得朝野上下议论纷纷,充满了各种不同的声音。 李立方是最早得知这一消息的朝臣,在刚一听到此消息时,他甚至怀疑是自己的耳朵出了毛病,直到再三跟李凤娘确认后,李立方才无奈的感叹着,自己这辈子怕是都要活在叶青的阴影下了。 有宋以来,因为江山得之不正、重文抑武以及为制衡各种权利的原因,使得赵宋皇室为了稳固江山,不管是对官员权利的制衡上,还是对宗室影响的制衡上,都是费尽心机的无所不用其极。 王爵无法世袭,宗室甚至需要靠熬资历来晋封爵位,从而也就使得赵宋宗室中的很大一部分人,随着时间的流逝最终沦落的越来越普通。 即便是如今身为当今圣上皇叔的庆王,其爵位也无法由他的儿子来世袭,即便是死后,其庆王的爵位也就随之烟消云散,其子也不过是一个嗣王而已。 至于臣子,显然几乎没有任何封王的可能,非赵氏不能封王的传统从赵宋立国开始便被严格遵守,有功之臣也只有死后才有可能被追封为王。 而像叶青这般盘踞北地,活蹦乱跳的被封王爵,在宋廷还是第一个。 所以可以想象,临安朝廷封叶青燕王一事儿,在临安引起的震动完全不亚于一场大地震! 史弥远把自己关在书房三天没见人,谢深甫抬头看着天空,总有一种天塌了的错觉,留正虽然只是叹息一声,但已经隐隐觉得,一旦叶青回到临安,左相跟右相的差遣,恐怕是就要由叶青看心情挑选了。 中京路大定府内一座青砖青瓦,颇为简朴素净的宅院里,已在大定府停留三日的钱象祖,打算向叶青辞别回临安。 只是如今,他心头依然还有一丝疑虑,那就是叶青为何还要留在大定府,而不是回他的封地燕京。 完颜璟等人在叶青与种花家军的护送下回到大定府,同样是引起了很大的震动,即便是如今金国朝野,已经清楚知晓因为叶青的相救,才使得完颜璟能够安然无恙的返回大定府,但如今金国朝野上下,对于大定府突然间多了八千宋人一事儿,还是极为不满。 但因为完颜璟的默许,使得金国臣子也只能暗自里来表达对叶青的不满,并不敢在完颜璟的面前提及此事儿。 而当完颜璟打算向宋廷俯首称臣一事儿在金国朝野传开后,几乎所有的臣子是第一时间便勃然大怒,便开始劝谏完颜璟,应该立刻驱逐宋人。 但奈何叶青与他的种花家军,如今在大定府竟然成了最强大的兵力,从而使得金国臣子反对向宋廷俯首称臣的声音,就如同他们不满完颜璟默许宋人在大定府一样,并不敢在大庭广众之下提出来。 好在完颜璟以宋人会帮他们平定五京路叛乱为由,算是稍微安抚住了朝野上下对于宋人极为不满的臣子,但随之而来的问题便是,宋人又会如何帮助他们平定叛乱。 “燕王为何要帮金人?”钱象祖有些不解,即便是不提当年宋、金之间的仇怨,就是叶青跟金人之间如今的恩怨,也让他无法理解,为何叶青又要跟金人化敌为友:“燕王难道不清楚吗?如今您可以我大宋朝唯一的异姓王,而您若是帮金人平定叛乱一事儿传到了临安,此事儿恐怕对您不利吧?” “不帮金人……。”叶青笑看着钱象祖,顿了下道:“不帮金人,那我们就得与蒙古人为敌,也会把金人推向蒙古人那边,刚刚到手的燕云十六州也就又危险了。所以与其说是帮金人,倒不如说是帮我们自己来稳固燕云十六州。” “那您就不怕到时候会被金人反噬?”钱象祖端起茶杯问道,来大定府时,可是给叶青带来不少江南的上好茶叶。 “一年半载的时间而已。”叶青也尝了一口钱象祖带来的茶叶,赞许的点点头后继续道:“金国之颓势已然是无法挽回,所谓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如今我们给金人的不过是鱼而非渔,说白了,对于金人的国祚并没有任何的帮助,但反而对我们确实有帮助极大。” 叶青微微叹口气,急着继续说道:“燕云十六州的重要性不言而喻,想要完完全全的掌握在手,自然就少不了要跟眼下的金人搞好关系,如此才能够帮我们彻底稳固燕云十六州。而若是跟金人关系继续敌对,很容易就会陷燕云十六州至内外交困的境地。” 说完后,叶青便把一封书信扔给了钱象祖,道:“你自己看看,蒙古人如今还在德兴府,并未继续向东面的丰州挺进,反而是转身扭头开始对着燕云十六州的武州。所以可以想象一下,一旦金人跟蒙古人联手,或者是被蒙古人亡国的话,燕云十六州的处境会有多艰难?” “但……但如今燕云十六州燕王您不是已经有重兵在镇守……。”钱象祖一边看着关于武州的消息,一边抬头问道。“能够夺下来,不代表在短时间内就能够镇守的住。何况,我大宋朝向来不曾染指燕云十六州,当地百姓又怎么会跟我们宋廷一条心?只要外界稍有杀伐战争,里面那些被金人统治百年的百姓,恐怕在心里还是比较倾向金人。外乱或许不可怕,但内忧我们就难以应付了。”叶青平静的说道。 钱象祖则是有些理解,为何叶青不在燕京,反而是让他的夫人,辽国公主耶律月在燕京镇守了,显然,相比起金、辽在燕云十六州的影响力来,宋人在此地更像是一个外人,而非是有着传统意义宋为正统的情结。 “可燕王就能够保证,金人在平定五京路后,就不会再次有夺回燕云十六州的想法儿吗?”钱象祖持怀疑态度。 “所以我们需要一年半载的时间来稳固燕云十六州,一两年后,一旦燕云十六州的百姓适应了宋廷正统的统治,那么谁还会在乎金廷呢?”叶青嘴角带着一抹笑意。 相比起他在攻燕云十六州时,更为有利的条件,以及值得他帮助完颜璟的原因,除了因为金国国势已经迟暮之外,便是在丰州才得知的,完颜宗室的内讧一事儿。 那霍王与瀛王趁完颜璟兵败谋反一事儿,在叶青看来显然不会是第一个,也不会最后一个,毕竟,在完颜璟的猜想中,前些日子被拒丰州城外是,完颜璟猜测的可是那邢王完颜珣,而非是霍王跟瀛王,所以叶青便可以断定,那如今也在大定府的邢王完颜珣,一定还会觊觎完颜璟的皇位。 所以金国即便是平定了五京路的叛乱后,也不见得就真的能够完全腾得出时间跟精力,回头来对付自己,恐怕还要先解决掉宗室内的争斗才行。 钱象祖若有所思的默默点着头,心里头梳理着宋、金之间种种脉络,沉思片刻后还是问道:“这么说来,燕王您是真心打算帮金人平定叛乱了?” “你的真心未必在任何时候都会被他人当做好意。”叶青无奈的耸耸肩膀,而后继续说道:“更何况是一向出尔反尔的我,给金人的建议他们并非是真的会听,只是会当做一种参考,这是深怕我又在用什么阴谋诡计在算计他们。所以啊,金人愿不愿意听,那就是他们的事儿了,能不能在短时间内平定叛乱,也不是我说了就能算的。” 钱象祖笑了笑,叶青对自己的定位显然很清楚,在面对金人时,叶青确实是一个出尔反尔的小人,但在宋人眼里,则是完全不同的另一面。 “那不知燕王给了金人何种建议?”钱象祖很想知道,叶青给了金人何种建议,竟然会让金人犹豫不决。 叶青的视线望向钱象祖手里那封已经看完的信,道:“不必理会西京路德兴府的蒙古人,也不必在北京路跟契丹辽人多做纠缠,撤回如今西京路的完颜合达、完颜思烈,与北京路的吉思忠、完颜承裕一起合攻上京路,在拿下上京路后,北京路跟西京路的叛乱也就会因此而瓦解。” “金人没有采纳?”钱象祖走向叶青身后的地图跟前,打量着地图问道。 身为宋廷的兵部尚书,对于率兵作战,虽然不至于像叶青这般炉火纯青,但也能够看出来,叶青的建议几乎可以等同于釜底抽薪。 何况上京路对于金人的重要性不言而喻,上京路的会宁府则是金人在迁都燕京后的留都,所以拿下了上京路,对于金人按理说,不论是从士气上还是战略上都是有利无弊才是。 “他们为何没有采纳?可是有什么顾忌?”钱象祖依旧打量着地图问道。 上京路、北京路、西京路由北至南依次排开,而在西京路的东面则是如今他们所在的中京路,所以只要拿下了上京路,那么再结合中京路,便可以对北京路跟西京路形成上下夹击之势。 而且一旦形成这样的夹击之势,只要金人不犯太过于愚蠢的错误,那么必然可以把契丹辽人跟蒙古人,从五京路跟草原出口处给赶出去,所以如此看来,叶青的建议绝对是一个极佳的建议,而且也应该是最为快速的平定叛乱的建议才是。 叶青扭头,看着一直认真打量地图的钱象祖背影,平静道:“在我看来,一是金人怕他们全部兵力进攻上京路时,会被我趁机偷袭中京路,所以他们一直在犹豫。二来便是,金人从一开始就犯了一个很严重的错误,那就是只想治标没想治本,一开始并没有打算从根源上解决问题,而是选择了被契丹辽人牵着鼻子走,哪里有叛乱就去哪里平叛,正如头疼医头脚疼医脚一样,而非是直指叛乱的源头。” 叶青同样是背对着大厅的门口对钱象祖解释道,并没有注意到,此时此刻在大门外,正站着好几个偷听者。 钱象祖看着地图赞同的点着头:“不错,若是金人能够在契丹辽人刚刚开始叛乱时,先不去理会被夹击的北京路,而是直捣黄龙,不管是先平叛西京路还是上京路,都要好过兵分两路去平叛。当然,最好的办法还是先拿下上京路,而后呈两面夹击之势,也就不至于陷入到如此被动的境地了。” “正是因为金人太着急了,完颜璟想要凭借他御驾亲征的效果,在短时间内平定叛乱,所以才会兵分两路去镇压,但契丹辽人的身后有蒙古人撑腰,再加上……。”叶青微微摇摇头,而后道:“如今还需要防备高丽人会不会趁机作乱,若是契丹辽人跟高丽人也暗中有联系的话,那么对于金人来说就更为不妙了。” 钱象祖此时才把视线从地图上移到叶青身上,站在门口的几人让钱象祖不由一愣,而叶青也跟着回头,便看见金国皇后李师儿,在乞石烈诸神奴以及几个宫女的陪同下,正气鼓鼓的看着自己。 叶青并没有起身相迎,微微挑眉甚至是带着一丝挑衅的看着气鼓鼓的李师儿,而旁边的乞石烈诸神奴,则是一脸的无可奈何。 不等李师儿张口说话,叶青就已经猜到了李师儿来此的目的,显然是因为,自己建议完颜璟从北京路调回李湘父子三人的事情,这才让李师儿来此兴师问罪。 “既然你分析的头头是道,是大金国用兵出了错,所以这些跟我父亲、兄长又有何干系?你为何要蛊惑圣上调回我父亲跟兄长?是不是你在公报私仇!”李师儿站在叶青的对面,一身皇后的衣衫显得高雅端庄,但咄咄逼人的语气倒是让她端庄高雅的皇后气质弱了几分。 看在叶青眼里,总觉得李师儿应该双手叉腰而后再对自己兴师问罪。 叶青没回答李师儿的问题,而是看向了一旁有些无可奈何的乞石烈诸神奴,显然,李师儿来此兴师问罪,完全是因为乞石烈诸神奴泄露了叶青的建议。 “令尊与令兄不过就是草包三个……。”叶青淡淡的回答着李师儿的话。 “你……你放肆!”李师儿被叶青形容她父亲跟兄长为草包的话,气的终于是一手叉腰一手指着叶青。 “是不是你自己心里难道不清楚吗?他们跟随着完颜承裕平叛,难道真是为了平叛,不是为了借机捞取功劳吗?”叶青像是早已看穿一切似的,平静的看着李师儿说道。 而李师儿指着叶青,却是有些无可奈何,叶青所言正是当初她父亲跟兄长想要跟着平叛的目的,但奈何这边完颜璟败了,而那边也没有取胜,反而是跟耶律留哥僵持在了那里。 李师儿并不清楚,完颜承裕跟吉思忠的大军之所以无法取胜,是不是跟她的父亲、兄长有关,可如今叶青建议完颜璟调回她的父亲、兄长,这岂不是就等于把不胜的罪名给按在了他父亲与兄长的头上,李师儿自然是无法接受。 何况,如此一来的话,等他父亲跟兄长回到大定府后,恐怕还会招来如林明、夹谷清等人的攻讦,而那时候,自己这个皇后恐怕也要遭受不少非议了。 “你……你有什么证据证明是本宫的父亲跟兄长拖累了战事!”李师儿手掌摊开对着叶青要证据。 “我没有证据。”叶青两手一摊,看着嘴角随即露出不屑的李师儿,继续平静道:“但若是完颜璟想要在最短的时间内平静叛乱,而不是把战事拖到明年的话,那么就必须给各路大军中留下真正能够率兵打仗的将领,而非是趁机跑到军中捞取军功的投机之人。当然,这只是我的建议,你们听不听是你们的事儿,我只是帮你们平叛,到最后拿主意的还是完颜璟。” “若是他们联兵一起平定上京路,而你这个大骗子又趁机夺我中京路怎么办?”李师儿撇嘴问道。 叶青的视线看向乞石烈诸神奴,用下巴指了指道:“中京路不是还有乞石烈诸神奴吗?” 李师儿狐疑的看着叶青,一时之间不敢相信叶青会有这么好心,但也不得不承认,叶青所说的建议,对于眼下的金国来说,应该是最为可行的方案。 “那……那既然你来帮我大金国平叛,你又怎么能不出一兵一卒?”李师儿眼中闪过一丝狡黠,不等叶青反应便继续说道:“好,就算是你叶青可以不用亲自出征,但……你麾下的大军也应该出一份力才是吧?若不然的话,你这叫什么帮我们大金国平叛?又有何资格让我们对你宋廷俯首称臣!” 叶青瞬间恍然,看了一眼旁边的钱象祖,而后才神情有些难以置信的看着李师儿,盯着李师儿看了许久,直到李师儿整个人都被看的不自在了,叶青才开口道:“你是完颜璟拍过来的说客吧?这么说来,完颜璟同意我的建议了?” “想要我大金国对你宋廷俯首称臣,那么在我大金国危难之时,你叶青跟宋廷又怎么能袖手旁观?若是如此的话,那么我们还不如投蒙古人……。”李师儿显然已经偷听了许久,若不然的话,显然不会知晓叶青如今的软肋到底在哪里。 “你偷听了多久?”叶青不自觉的站起身,有些意外的问道。 种花家军都是在大定府城外驻扎,而城内只有两百名亲卫,而这两百名亲卫,自从来到大定府后,叶青就给了他们极为彻底的休整时间,所以整个不大的宅院里,如今可以说,除了他跟钱象祖外,其余都是金人。 李师儿看着叶青有些紧张的神情,不由得开始变得得意洋洋起来,哼了一声道:“想要听的反正都已经听到了,总之……接下来就看你这个宋廷所谓燕王的诚意了,若不然的话……我就告诉圣上……。” 叶青不由看向乞石烈诸神奴,但此刻乞石烈诸神奴显然不会站在他这一边,毕竟,他跟乞石烈诸神奴之间的隔阂,也因为他这一次的攻金之战越来越大了。 1158 出兵相助 (ps:今天一更,我缓下状态。) 蒙古人是叶青最大的软肋,也是叶青心底里一直以来的主要的对手。 甚至从一开始知晓跟铁木真存在于一个时代,当他开始渐渐脱离原有平淡的生活,被赵构逼迫着不得不走向朝堂的时候,叶青那时候心里头就已经隐隐把蒙古人跟铁木真,当成了他最主要的对手。 第一次见到桑昆时,让叶青在心底深处更加确定,自己的未来有很大的可能,将要跟蒙古人产生交集。 接下来不管是出使金国,还是迂回到草原,抑或是叶青开始北伐,心里虽然同样认定了金国为敌人,但从来不曾把金人上升到对手的高度。 自始至终,叶青心里都很清楚,他的对手是蒙古人,是铁木真。 而对于蒙古人跟铁木真,叶青的心情可谓是极为复杂,甚至是带着一丝丝的对蒙古人跟铁木真的忌惮。 但当真的跟铁木真、蒙古骑兵有了接触以后,叶青在战略上反而不再像最初那般,把蒙古人当成这个时代里,一个无法战胜的无敌存在。 铁木真与他的蒙古骑兵,在叶青眼里也不再是战无不胜、攻无不克,如同天兵天将一样的存在。 在时代车轮的发酵与传递过程中,历史往往会被蒙上一层神秘、传奇的色彩,从而得以让后人敬仰与尊崇,客观与公正随着个人的喜好、以及对于传统文化的盲目自信都一一被抹去,而后让一切变得神圣且不容置疑,于是,在时间的演变中,远古吹也就越发的大行其道。 不得不承认在历史的长河中,远古先辈的智慧是得以让华夏民族能够薪火相传、能够完美传承至今的最重要基石,但也不能否认,客观现实上的存在,消失在历史遗迹中的文明,绝不会强盛于正在进行的文明。 叶青显然也会受到远古吹的影响,对于强大的蒙古骑兵的忌惮,显然跟后世的远古吹的那张不负责任的嘴分不开关系。 即便是有太祖的:“惜秦皇汉武、略输文采,唐宗宋祖、稍逊风骚,一代天骄成吉思汗、只识弯弓射大雕。俱往矣、数风流人数,还看今朝”相加持,叶青在最初对于蒙古骑兵跟铁木真,依然是从心底里存在着深深的忌惮。 而如今,当跟铁木真一同并肩作战过,甚至是已经对峙过后,叶青对于蒙古人的忌惮已经在渐渐改变,那些原本需要仰头敬仰的存在,如今一个个也只需要平视即可。 但不管如何说,蒙古人跟铁木真在这个时代的强大,自然还是毋庸置疑的,而这也依然还是叶青如今最大的软肋。 李师儿拿投蒙古人来威胁叶青出兵,可谓是正好掐住了叶青的命门,虽然如今不像最初那般忌惮蒙古人,甚至他已经开始在尝试着用更为先进的武器来击败蒙古人,但在眼下这个紧要关头,他显然还没有强大到,无所谓金人投向谁。 一双深邃的眼睛一直紧紧盯着李师儿,再次把李师儿看的浑身不自在,甚至是有种没穿衣服,被人看光的感觉时,叶青才沉声说道:“种花家军当然可以出兵助你们平定叛乱,但若是种花家军离开大定府,完颜璟的安危谁来保证?你这个皇后的安危又有谁来保证?” 叶青的一双眼睛,这一次是要彻底看穿李师儿一般,特别是最后一句话说完时,李师儿的脑海里不自觉的便浮现出了,那夜被蒙古人俘虏时的情景。 不由得往后退了两步,神情有些慌张跟惊惧的看着叶青,正要说话时,旁边的乞石烈诸神奴则开口道:“大定府自然是由我来保证燕王您的安全。” “就你?”叶青丝毫不掩饰自己神情上的不屑:“败军之将何以言勇,若是你来保证,大定府不出三日就会……。” “乞石烈诸神奴自然是不行,但若是由你叶青来统领乞石烈诸神奴跟他护卫大定府的大军呢?”趁着叶青的视线被乞石烈诸神奴吸引开来,终于松了一口气的李师儿急忙说道。 刚刚一直被叶青盯着的感觉,让她整个人都感到一阵的不安,特别是叶青那双眼睛,在变得凝重的时候,其穿透力就如同刀子一样,让李师儿恨不得在自己身上加上两层皮裘才能够感觉安心一些。 “我?”叶青一惊,有些诧异的望向李师儿。 他在大定府的身份本来就是不伦不类,是敌非友,何况金人众臣子跟百姓,对于自己跟种花家军的存在,一直都存有着强烈的不满跟敌意,而如今……竟然让自己统领金人,完颜璟到底想干什么?真的只是单纯为了让种花家军去助他们平定叛乱吗? “不错,就是你!”李师儿看着叶青的气势渐弱,不由得挺了挺高耸的胸口,又往前迈了两步说道:“种花家军助我们金国平定耶律留哥等叛乱,而你燕王就在大定府统领大军护圣上与本宫的安危。” 叶青听着李师儿的对策,脑海里第一反应就是立刻从燕京调一支大军到大定府来,如此他或许才敢踏踏实实的待在大定府,让种花家军帮助金人平叛。 “怎么,看燕王的表情好像并不是很愿意?可我记得,燕王可是在之前,口口声声说来到大定府,是为了帮我们平定叛乱的。”李师儿察觉到了叶青神色之间的凝重跟犹豫,当下心里可谓是极为的舒畅。 自从认识叶青以来,向来都是她跟完颜璟吃亏,如今看着叶青束手无策的样子,李师儿头一次觉得,一个人的心情原来真的可以美丽到飞起。 “那我有个条件。”叶青犹豫片刻便痛快的说道。 “燕王请说。”李师儿跟乞石烈诸神奴几乎是异口同声。 “召李湘、李铁哥、李喜儿回大定府。助贵国平定叛乱一事儿,由钟蚕、墨小宝二人统率平叛大军。”叶青神情看起来很认真,而刚刚还要放飞心情的李师儿,瞬间是瞪圆了凤目! “你……你做梦!”李师儿当即回绝道。 叶青的要求显然太过于苛刻跟霸道了,既要召回李湘父子三人,而且还要平叛大军都归宋人统领,这……这干脆直接把金国的皇帝位子给你叶青好了。 叶青瞬间是眉开眼笑,两手一摊耸着肩膀无辜道:“那就没办法了,既然你们不同意,我也就爱莫能助了。” “种花家军不必听从我大金其他将领的差遣,可以自成一路评判大军,如何?”门口响起了完颜璟的声音。 李师儿跟乞石烈诸神奴急忙转身,对着含笑步入大厅内的完颜璟行礼,而叶青只是对着完颜璟点了点头,钱象祖见叶青并没有行礼,自然他也就跟随着叶青,只是对着完颜璟微微躬身点头示意。 “那李湘父子三人呢?”叶青神情平静,既然完颜璟都跑过来了,那么就说明,这件事情上留给自己的余地并没有多少了。 何况,他一开始的打算,也不过是希望种花家军自成一军,而不是归金人统领,免得到时候再被金人所拖累。 至于要求李湘父子三人的事情,完全是因为看李师儿刚才得意洋洋的样子不满,故意让李师儿气的跳脚。 “我可以下旨给他们,军中如何统兵作战皆不可过问插手,他们三人只是跟随着学习如何平定叛乱,不会再染指任何军中事务,如何?”完颜璟胸有成竹,他相信李师儿跟乞石烈诸神奴的出其不意,定然能够让眼下的叶青只能默许此事儿。 “学坏了你。”叶青轻叹一声,显然是同意了种花家军去帮助金人平叛。 而接下来当着钱象祖等人的面,叶青瞬间就露出了市侩庸俗的一面,杀敌斩首一名多少钱,俘获敌军将领一名多少钱,生擒耶律留哥多少钱等等价格几乎是脱口而出,听得钱象祖、完颜璟、李师儿以及乞石烈诸神奴是目瞪口呆,甚至都有些怀疑,是不是叶青早就料到了他们会迫使种花家军去平叛?要不然的话,叶青怎么可能会把这些价格跟明细说的这么快速流利呢! “你怎么不去抢啊!”李师儿几乎是从牙缝里哼出声怒道。 “总不能让我们白白为你们卖命吧?何况,丰州一事儿我还没有跟你们算钱……。”叶青直接坐回原座位,悠哉的看着李师儿说道。 “好,我答应你。只要你能够在短时间内帮我们平定叛乱,上京路会宁府的所有钱财,我们一概不取,都是你的。”完颜璟看似大方的说道,但显然只是给叶青开了一张空头支票,还需要叶青去从耶律留哥等人手里去抢才行。 不得不说,经过一场战败后的完颜璟,要比从前显然更为成熟以及务实了,而且如今看来,在认清了现实后,也不像最开始那般好大喜功,反而是变得比以前更为聪明了。 就在叶青刚刚要说话时,徐寒跟贾涉则是快步跑了进来,身后同样还跟着两名金人将领。 几人显然没有想到,叶青的府邸竟然如此热闹,也难怪外面竟然是围满了那么的金人兵士。 “什么事儿?”叶青的视线跳过站在他眼前怒气冲冲的李师儿,对着徐寒跟贾涉问道。 徐寒则是看了一眼完颜璟跟乞石烈诸神奴,而后道:“大人,李安全到城外了,但……但被他们拦住了,不让进来。” “为何?”叶青不自觉的站起身,随即看向了乞石烈诸神奴。 而乞石烈诸神奴,此时则是侧耳听着金人将领向他禀报着城外的情况。 不错,李安全是被叶青差遣过来,但却非是一个人而来,而是在经过燕京时,听从耶律月的命令,率了三千精兵一同过来。 种花家军如今都在大定府的城外驻扎,但李安全率领着三千精兵一到后,立刻便引起了城外金人的一阵骚动,甚至是不少金人已经是抽出了兵器严阵以待,深怕这个时候宋人突然对他们动手。 好在墨小宝跟钟蚕及时制止了两边剑拔弩张的动作,但李安全则是非要带着三千精兵一同入城,说这是耶律铁衣将军的命令,必须要让燕王见到这三千人,听从燕王的安排,而不是听他们这些金人的命令,不能进城。 此时的李安全可谓是格外的嚣张,当他在太原时,还曾猜测过,恐怕叶青想要夺取金人治下的燕云十六州,没有个一年半载的时间,显然是不可能的。 但令他想不到的是,这一切在元日之前就已经早早结束,叶青不单是占据了所有燕云十六州,而且还拿下了另外一道通往关外的关卡要塞渝关。 更令李安全想不到的是,叶青给在太原的他的命令,竟然是让他立刻前往金人治下的中京路大定府,一时之间李安全还以为叶青已经打到了关外。 心里头感慨了一声叶青怎么这么好命后,李安全便马不停蹄的跑到了燕京,而后在打算出关进入大定府前,耶律月则是给了他三千精兵,表面意思是护卫他李安全一路的周全,但实际上,就是李安全也清楚,这显然是为了驰援在中京路跟金人一起的叶青。 而在燕京,得知叶青在中京路大定府一事儿,以及叶青从蒙古人手里救下了完颜璟跟李师儿等人后,李安全瞬间就觉得,自己在金人面前要高人一等了,甚至已经认定,如今的金人恐怕都已经对叶青俯首称臣,是要看他这个宋人的眼色行事了,所以他既然来大定府,那么就必须是拿出高傲的姿态来才是。 何况耶律铁衣也吩咐了,这三千人要务必交到叶青手上,所以李安全岂敢违背耶律铁衣的命令,自然是在面对在他心里如同丧家之犬的金人时,在态度上就显得更加嚣张狂妄了。 在金人面前趾高气扬,但到了叶青跟前,李安全就如同耗子见了猫一样老实的很,对于厅内的完颜璟等人视若无睹,唯有在李师儿的身上稍作停留后,便立刻带着谄媚的笑容跑到了叶青跟前。 而叶青在外人面前,同样是极为护犊子以及给李安全面子,一句一个兴庆候辛苦了,根本不提刚刚在城外发生的小小冲突,以及有金人受伤的事情。 即便是乞石烈诸神奴看不过去,提起冲突一事儿时,叶青还是拍着李安全的肩膀给予赞赏,根本不认为是李安全主动招惹的过错。 1159 信任崩塌 (一更,但字数够两更了。) 李安全的到来,特别是率领的三千精兵,可谓是让身处大定府的叶青终于可以长舒一口气,从而不必担心在种花家军离开后,自己身边无人可用。 随着钱象祖带着叶青的谢恩奏章,以及金人向宋廷俯首称臣的国书与岁贡离开,接下来的几日时间里,便是与金人商讨如何在短时间内平定叛乱。 而与此同时,虞允文跟孟拱所驻守的武州跟檀州,也如预料中一样,迎来了蒙古人的觊觎跟进攻。 只是比起攻金人时的规模来要小了很多,显然如今蒙古人如今不过是试探性的进攻武州跟檀州而已,并没有打算倾尽全力来跟叶青撕破脸。 铁木真显然是打算长居西京路德兴府,最起码在这段时间里来并没有离开的打算,但也并没有再继续东进,也没有把金人撤空的丰州占为己有,反而是以此要疆界一般被两边当成缓冲带默许了下来。 如此一来,也就使得金人在叶青的建议下,完颜璟终于是下定决心采纳叶青的策略,兵分三路先平叛上京路,而后再从上京路南下平叛北京路,最后则是西京路。 墨小宝把李安全带来的三千人归入到了种花家军中,而后把种花家军的三千兵士则是给调换了出来,供叶青在大定府差遣以及保护自己的安危。 对此完颜璟并没有什么异议,何况叶青的态度也极为强硬,根本没有再打算让步,所以金人也不得不让三千种花家军继续驻守在大定府,以及让钟蚕跟墨小宝率其他种花家军,自成一路出征上京路。 庆元三年六月中旬,种花家军在墨小宝跟钟蚕的率领下率先从大定府出发,随后第二日则是完颜合达、完颜思烈从大定府出发,而本来就在北京路的完颜承裕与吉思忠,则是在等待着与他们汇合。 随着两路大军相继离开大定府,整个大定府瞬间显得有些空旷,叶青在大定府依然不是很受欢迎,但因为金国已经向宋称臣,而叶青这个上国臣子在大定府的定位,也就多少开始变得名正言顺起来。 大军的开拔,让在大定府的叶青也变得无所事事,但因为跟完颜璟之间的有言在先,叶青一时半会儿也暂时无法离开大定府回到燕京,所以这些时日里来,跟耶律月之间的新建来往也越发的密切。 毕竟,耶律月即便是身份再高贵,但燕京终究不是当年辽国占据时的燕京,很大部分的各州之事儿,耶律月都在拿不定主意时,要向身处大定府的叶青请教。 而叶青每日除了从耶律月的来信中,判断如何在短时间内稳定燕云十六州等地的一切政务外,便是不得不把远在兴庆府的刘克师给调往燕京,来帮助耶律月处理燕云十六州以及其他各路的安抚差遣。 总之,如今对于叶青来说,所有的北地在回归宋廷后,急需要一定的时间来休养生息、安民抚官。 有利的是如今因为自己被临安朝廷赐封为燕王,从而也使得北地的吏治跟安抚民心等事情上,也能够有一个名正言顺的正统可言,同样,因为跟朝廷关系的缓和,让叶青如今面对朝廷的压力也就没有想象中那么大,从而使得他也能够真正的轻松一些时日,甚至可以在大定府,以旁观者的角度来看待金人宗室之间的矛盾与争斗。 身处大定府,必然是会接触到金国的其余宗室,除了卫绍王完颜永济的子嗣以外,叶青同样在大定府见到了完颜璟的几个兄弟。 自从霍王跟瀛王在丰州被处决后,大定府内的金人宗室关系,表面上看起来和和睦睦、风平浪静,甚至都没有人提及霍王跟瀛王谋反一事儿。 但暗地里还是能够察觉到,完颜璟如今跟邢王完颜珣为首的其余几个兄弟之间的关系,比之前显然是更加的紧张了不少。 特别是叶青留在大定府一事儿,虽然完颜珣并没有直接出声反对,但邢王完颜珣到底在暗地里怂恿了多少人来反对,叶青敢肯定,绝不再少数。 邢王完颜珣要比完颜璟年长几岁,整个人看起来也是格外的干练,特别是一双眼睛有着不同于其他宗室的威严,在宗室乃至朝堂之上,同样也拥有着极大的影响力。 完颜璟得益于卫绍王当初对他这几个兄弟的压制,使得这些人并没能够在朝堂之上引起其他人的注意,但自从卫绍王战死后,邢王完颜珣等人便开始渐渐在朝堂之上浮现出来,其影响力也渐渐有要压制完颜璟的趋势,特别是在完颜璟继承金国皇帝这些年,非但没能够保持住对宋廷的威压,反而是处处被宋人压制,以至于丢失大半疆域的情况下,也使得完颜璟如今在面对几个兄弟时,压力要比从前大了很多。 自然而然的,霍王与瀛王谋反一事儿,也就在这个时局下变得是如此的顺理成章。 叶青走出自己所住的小院,便看见邢王在数人的簇拥下站在不远处,正静静的望着准备进宫见完颜璟的叶青。 带着随和的笑意看着邢王完颜珣,而完颜珣在短暂的凝视叶青,察觉叶青根本没有打算过来跟他打招呼的意思后,最终还是主动向叶青走了过来。 徐寒跟贾涉看着邢王完颜珣单独一人向着叶青走了过来,而后也缓缓迈步离开叶青的身边,目光却是时时警惕的注视着不远处那几个邢王完颜珣的随从。 “是你向圣上建议,封完颜从恪为梁王?”邢王完颜珣直截了当道。 “完颜从恪被完颜璟封为梁王,邢王应该感到高兴与欣慰才是。”叶青嘴角带着笑,从容轻松的看着大有兴师问罪意思的邢王完颜珣,继续说道:“卫绍王完颜永济为金国而死于蒙古骑兵的箭矢之下,贵国圣上念其对朝廷的忠诚与孝武,而赐封卫绍王的嫡长子为梁王,这难道不是说明贵国圣上正是心怀仁义吗?难道……邢王希望有朝一日若是为朝廷而战死后,其膝下子嗣被贵国圣上忽略吗?” 邢王完颜珣并不理会叶青那有诅咒他自己的意思,一直是神情严肃,不为所动道:“燕王你是宋廷的燕王,非是我大金国的燕王,即便是如今宋强我弱,即便是我们对你们宋廷俯首称臣,但……我还希望燕王搞清楚自己的身份,以及什么才是你的分内事。” “如此说来,邢王是并不赞同贵国圣上赐封完颜从恪为梁王了?”叶青依旧是从容不迫,像是根本没有把眼前这个金人宗室放在眼里。 “我只是警告你,这是我大金国的事情,你燕王不过是一个外人,你没有资格插手我们大金国的事情。皇叔完颜永济不过是被皇祖父赐封为卫绍王,而其子嗣完颜从恪,何德何能,能够被赐封为一字王?”邢王完颜珣紧盯着叶青,顿了下后道:“但既然此事儿已经有了圣裁,本王也便不再追究,可若是燕王一再不听劝阻,继续挑拨离间我们宗室之间的情谊,那么本王也就不得不与朝堂众臣劝谏圣上,让你离开我大金国了。所以,若是燕王还想要待在大定府,那么最好是谨守分寸,千万别再擅自干预我大金国朝堂与宗室之事儿。” “挑拨离间?”叶青微微挑眉,迎着完颜珣那咄咄逼人的目光:“若是邢王不心虚,又没有做对不起完颜璟的事情的话,又何必怕我一个人外人说什么?霍王跟瀛王一事儿,你以为……。” “霍王跟瀛王趁机谋反,那是他们二人的事情,跟本王又有何干系?怎么,难道燕王还想要在圣上面前,拿此事儿来挑拨我们兄弟之间的关系?还是说……这是你叶青现在对我的威胁?”完颜珣嘴角泛起一抹冷笑问道。 “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完颜珣,你若是真没有做过,那么就不应该对完颜从恪被赐封为梁王一事儿,而做出如此大的反应。”叶青嘴角随和的笑容也渐渐变成冷笑,向前跨出一步,俯视着完颜珣,低沉道:“不错,我叶青是金国的敌人,但国之大事之间,哪有永远的敌人跟朋友?完颜璟不管如何,都算是我叶青的半个弟子,所以除了我之外,任何跟他敌对的人,也都是我叶青的敌人,比如……蒙古人。” “看不出来燕王竟然如此无耻。”完颜珣的嘴角带着一丝嘲讽:“别忘了,若不是你叶青,我大金国又如何会陷入如今这般境地?如今又拿出悲天悯人的姿态,想起圣上是你的半个弟子了?叶青,你攻我大金疆域……。” “不过是拿回原本属于我大宋朝廷的疆域而已,并非是夺走你大金国的疆域,这一点儿我希望邢王要谨记。”叶青双手背后,而后微微抬头望天,感叹了一声后继续道:“也就是如今这个时期罢了,若是放在汉唐之时,五京路也是中原正统的疆域,而你顶多只能算是我大宋朝的一个百姓,更别提会拥有如今这么尊贵的身份了。” “燕王这是在提醒我,以后也有意要把我大金国亡国?”完颜珣双眼变得更为凌厉,隐隐带着一股杀气。 “未尝不可。”叶青淡淡的说道:“所以……完颜璟的江山,有朝一日亡了,也只能亡在我叶青之手,至于其他任何人想要觊觎完颜璟治下的江山也好,还是染指完颜璟屁股底下的龙椅也罢,也得问问我叶青答应不答应。” “好大的口气,你真当我大金国……。” “我是在警告某些心怀异心之人,比如蒙古人,并没有打算针对邢王你。但若是邢王也有意的话,即便我叶青是个外人,也一定不会让你得逞!”叶青言语中的警告意味,已经由隐晦变得直截了当。 邢王完颜珣目光冰冷,带着冷笑一言不发的跟叶青那双深邃的双眸对视着,过了好一会儿才不怒反笑道:“好!好!好!那么我倒是要看看,圣上是信任我还是信任你这个外人。我们走着瞧!” 邢王完颜珣撂下狠话,而后不等叶青回应,便一甩袍袖转身离去,叶青看着完颜珣那怒气冲冲的背影,嘴角的笑容也渐渐消失,双眼也变得充满了杀气。 显然,今日邢王堵在自己门口,就是为了警告自己,少过问金国宗室的事情,但他显然没有料到自己的立场跟态度如此强硬,更不会想到,实则在拿下燕云十六州后,叶青的心头其实一直都怀有一丝对完颜璟的愧疚。 所以这也让叶青下定决心,若是有一天完颜璟治下的金国必须灭亡,那么也只能亡在他叶青的手里,绝不是亡在其他人手里! “去皇宫。”叶青在徐寒跟贾涉再次走回到跟前后,沉声说道。 上京路、北京路以及西京路虽然已经因为战事不断而乱做了一团,但大定府因为如今有完颜璟这个皇帝坐镇,倒还是显得比较平静,大街上的百姓也依然是我行我素,沿街的商贩与商铺也如同平常一样,时不时的响起叫卖声招揽着顾客。 看着颇为平静的大定府街道两侧,叶青坐在马车里则是沉思着,若是日后要拿下五京路时,这里到时候又会是一番什么样儿的景象?会不会被夷为平地,也或许……当宋人大军到来后,这里已经是人去城空了呢? 思绪胡乱的在脑海里飞来飞去,一会儿想着日后该如何攻下五京路,一会儿则是想着,如何来对付对完颜璟已经是一个威胁的邢王完颜珣。 完颜珣,原本历史轨迹中,继卫绍王完颜永济后的下一位金国皇帝,在其暗中收买的权臣胡沙毒杀完颜永济后,夺得金国的帝位。 而今完颜永济未能够等到称帝就已经战死,而完颜珣也渐渐露出了想要谋反称帝的野心,加上霍王跟瀛王明显是受他的蛊惑在丰州谋反一事儿,所以叶青不得不在心里权衡着利弊,是建议完颜璟提防完颜珣好一些,还是直接罗织罪名给完颜珣,果断的铲除这个后患好一些。 但不管是哪个,显然都有一定的难度,提醒完颜璟提防完颜珣,显然完颜璟如今已经这么做了,若不然的话,也就不会在被拒丰州城下时,率先就怀疑城内是完颜珣在拒他入城。 而若是罗织罪名,叶青则不清楚,如今金国朝堂之上,随着完颜璟丢失的疆域越来越多,他在众臣的心里到底还有多少威严,以及如今到底有多少人,都已经被完颜珣收买、拉拢。 脑海里一直在权衡着各种利弊的叶青,丝毫没有察觉到自己的马车已经缓缓在金国皇宫门口停下,直到乞石烈诸神奴的声音响起,叶青这才恍然清醒过来。 眼前的皇宫与其说是皇宫,倒不如说是几个较大的宅院在完颜永济在世时,临时拼凑几座府邸搭建出来的一个建筑群,跟燕京的万宁宫、以及上京路会宁府的皇宫显然根本无法比较。 但对于眼下的金人来说,在丢了燕京以及上京路叛乱不断的情况下,俨然已经是能够拿得出来,供他们的皇帝居住的最好地方了。 该有的建制在这里依然是一点也不少,只是宫女跟太监显然在此显得有些人满为患,处政的各大殿跟后宫的距离因而也越拉越近,甚至对于初来乍到的叶青来说,很难分得清楚何处是后宫,何处是前殿。 进入所谓的御书房时,如同预料的则是先迎来了李师儿的白眼,而后才是完颜璟愣了一下后,招呼着叶青坐下来。 不用叶青示意,乞石烈诸神奴跟在御书房里侍奉的太监、宫女就很快退出了御书房,唯一一个不长眼的李师儿,显然不愿意出去,于是就又不情不愿的成了倒茶送水的小丫鬟。 “燕王今日来此,可是有好消息向我禀报不成?”完颜璟打探着如今种花家军的消息问道。 “如今不过刚刚开拔三日时间,你是不是有些过于急于求成了?”叶青不紧不慢的说道。 旁边的李师儿立刻跟着毒舌道:“不是在你燕王治下的叛乱,你自然是不着急了。” 叶青已经完全适应了李师儿的毒舌,甚至如今已经在产生了免疫功能,可以完全做到对于李师儿的毒舌不闻不问,装作什么也没有发生一样。 但叶青越是这样,则是越发让李师儿心头起火,明显叶青的样子就是瞧不起她这个金国皇后。 “哼,别以为自己被宋廷封为燕王了,你就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了,小心哪天阴沟里翻了船,被宋人算计图谋了这一世英名,到时候看你还能不能像现在这般沉得住气。”李师儿见叶青不理会,便开始得寸进尺。 而叶青甚至是不正眼去看李师儿,看着一旁放任李师儿打击自己的完颜璟,平静道:“夹谷清跟林明你真的能够确定他们对你毫无二心吗?” 问完之后,叶青的目光才缓缓转移向李师儿,而李师儿在听到这两人的名字后,神色明显变得谨慎了很多。 完颜璟在琢磨着叶青的问话,李师儿则是因为后宫的争斗一事儿,不敢再胡乱插嘴。 叶青继续说道:“在我入宫前,正好碰到了邢王完颜珣,而完颜珣显然因为完颜从恪被赐封为梁王而对我有所不满。所以……完颜珣既然敢于明目张胆的在我府邸门口堵住我、警告我,这是不是说明有些朝堂臣子……。” “先生以为邢王反心不死?”完颜璟直接了当的问道:“难道霍王跟瀛王被诛杀一事儿,真的不会让邢王收敛自己的野心吗?” “箭在弦上便不得不发。”叶青平静的说道:“邢王既然已经踏出了第一步,你认为还会有回头路可走吗?” 看着沉默思索的完颜璟,已经一旁不言语的李师儿,叶青继续说道:“霍王跟瀛王谋反这是不争的事实,而你完颜璟,当初也已经预料到会是邢王完颜珣,虽然最终在城内是霍王跟瀛王所谓的“自作主张”,但……你真的相信他们背后没有邢王的怂恿吗?若是他们的背后有邢王的怂恿,那么这些意味着什么?” “意味着什么?”完颜璟的神色变得凝重起来问道。 “意味着完颜珣眼下显然不只是得到了大多宗室的支持,甚至是已经暗中拉拢、收买了不少臣子,若不然的话,他绝不会同意瀛王跟霍王造反。当然,霍王跟瀛王在丰州拒你入城,完颜珣自然也就有时间在大定府说服、收买,或者是威逼利诱也好,总之他完全可以趁此机会来拉拢其他臣子跟宗室。想要证明这一切其实很简单,你大可以看看,自从你回到大定府后,平静如水的朝堂就应该能够猜出来,如今朝堂之上被完颜珣收买的人,应该不会在少数。若不然的话,朝堂之上的臣子,就该在你回到大定府后,同仇敌忾的敌视蒙古人才对,但……你的众多臣子中,有多少人因为你完颜璟被俘一事儿,而在朝堂之上向你谏言过要雪耻复仇一事儿?”叶青分析着问道。 “正所谓君忧则臣之辱、君辱则臣之死,但……当我建议你们应该放弃平定西京路跟北京路的叛乱,而是一致先平上京路叛乱时,除了你怀疑过我的动机外,你的臣子可曾反对、怀疑过?显然,反对、怀疑的声音很小,而认为应该先攻蒙古人为君雪耻的臣子更是少之又少,这说明了什么?说明根本没有多少臣子在乎你被俘的耻辱,也就是意味着……其实他们早就有了二心,不再把你完颜璟当做唯一的主。”叶青的语气虽然平静,但话语的分量显然极重。 一直以来,完颜璟都把这些认为是臣子顾忌他的颜面,所以才没有提及要雪耻一事儿。 而如今经叶青如此分析,虽然也有几分道理,但……叶青是真的为他着想吗?真的是为他还能继续做金国的皇帝着想,而不是有什么其他图谋吗?或者是借机挑拨离间他跟臣子以及宗室的关系吗? “你的目的是什么?真的单纯只是为我、为大金国着想?”完颜璟思索半天,实在无法从中理清脉络,更别提窥探出叶青的阴谋与诡计了,于是干脆直接坦诚的问道。 “我的目的就是如今种花家军所做的,就是为了助你早日平定叛乱。五京路的天气不比其他地方,再过两个月,这里就将是天寒地冻了,到了那时候若还没有完全平定叛乱,恐怕对谁都不会有太大的好处。而蒙古人一旦意识到整个局面不是在我们的控制之下的话,这一盘棋恐将会更加的错综复杂,从而……。” “从而会把你叶青也拖入进这泥潭之中无法自拔?”完颜璟接过叶青的话继续说道:“其实你更怕战事久拖不决,到时候蒙古人会趁机攻燕云十六州,而那时候你就将前功尽弃了?” 叶青默默地看着完颜璟,他确实有这一方面的担忧,但更多的还是对完颜璟自身内部君臣、宗室之间不睦的担忧,毕竟,内忧外患之下,对于完颜璟来说则是更为不利。 而若是要双管齐下,显然并非是像金人最初那般,兵分两路对敌平叛,而是应该一手解决外患,一手趁机解决内忧,所以如今对于叶青来说,完全是一个完颜璟着手解决内忧的好机会。 “这只是其一……。”叶青微微叹口气说道。 但话语再次被完颜璟打断,紧紧盯着叶青深邃的眸子道:“其实你最主要的目的,还是希望借此机会,来分裂我跟臣子、宗室之间的关系,从而为你日后图谋五京路,亡我大金做足铺垫。毕竟,平定叛乱对你来说不算是重中之重,但若是能够借此机会,让我大金国的朝堂、宗室越发的分裂,于你燕王而言,将来再次攻我时,自然就少了更多的阻碍,是不是?” “并非是如此。”叶青神情前所未有的认真,想不到自己第一次完全毫无私心的为完颜璟着想,竟然还引起了完颜璟如此大的疑心。 叶青的心头不由自主的感到有些可笑,这就如同狼来了的故事一样,到最后最终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竟然让完颜璟从此不会再完全的信任自己。 “并非是如此?”完颜璟不由得冷笑一声,叶青这些年来,凭借着自己对他的推崇,到底利用了自己多少次?而金国没落到如今的境地,几乎可以说都是因为叶青利用了自己对他的推崇跟极力拉拢。 即便是看似深入虎穴似的跟随自己来到了大定府,名义上是为了帮助自己平定叛乱,但事实呢?却是利用帮自己平定叛乱,以及他身处大定府一事儿,来要挟临安朝廷,从而迫使着临安朝廷不得不放下身段,封他为大宋第一异姓一字王! 叶青的每一步、每一句话甚至都带有深意,特别是每一个抉择、每一个决定,几乎都是为他封王称霸在做着或近或远的铺垫,最终的目的都是为了他的一己私利! 所以如今金国已然到了如此地步,几乎就是拜叶青一人所为! 不理会完颜璟脸上那浓浓的嘲讽,以及旁边李师儿的冷笑连连,叶青依旧是极为认真的说道:“这一次我绝没有任何私心私利。你若是想要让金国稳定,不至于断送在你手里,在宗室一事儿上便绝不可优柔寡断,邢王完颜珣如今野心已起,而且看势头已然不再受他个人控制,他身后的那些利益集团,以及被他拉拢的臣子、宗室,又怎么会眼睁睁的看着他只满足于一个王爷的位子上?若是甘于现状,他当初拉拢、收买那些利益集团、臣子、宗室时的承诺,又该如何去兑现?以及那些利益集团、臣子、宗室,难道就不怕邢王完颜珣甘于现状之下,日后他们投诚完颜珣的证据、把柄被你发现后治罪?所以,丰州一事后,不论是你还是完颜珣都已经是毫无退路可言,为今之计,只有先下手为强,趁着大军平叛之时,彻底斩断这些后患。” 叶青说道最后,即便是连他自己都无法分得清楚,自己到底是真心为完颜璟当下的困境着想,还是为未来自己继续攻金在图谋划策,但不论如何,叶青这一番话都是在眼下局势前,发自肺腑为完颜璟个人在着想。 完颜璟耳根子软,加上这些年又有卫绍王完颜永济在旁替他压制那些宗室,从而也使得他感受不到多少来自宗室的压力,但如今完颜永济已死,完颜从恪虽然刚刚被封为梁王,可恐怕一时半会儿在短时间内,还是难以站在完颜璟的前面,为他完全挡住来自宗室的压力。 至于完颜从恪封王,也完全是叶青的建议,如此也是为了能够让完颜璟的跟前,一直都有一股能够忠诚于他的宗室力量,不至于全部都被完颜珣拉拢过去后,无法在宗室内部形成一股对完颜珣的牵制。 但如今看来,显然完颜从恪很难做到去牵制完颜珣了,以完颜璟如今对他叶青的不信任,叶青一时之间,竟然也有些不知道该如何劝说完颜璟,应该在这个时候快刀斩乱麻,趁机先平定内部的混乱跟暗斗。 完颜璟跟李师儿对于叶青的不信任是不加任何掩饰的,毕竟,不管是完颜璟还是整个大金国,都在叶青手里吃了足够多的亏了,而金国如今这江河日下的局势,同样是拜他叶青所赐,所以就算是叶青换位思考,他都觉得此时的完颜璟跟李师儿,绝不应该听自己这个阴险狡诈的小人的忠告。 “无论你信与不信,总之你都要小心提防完颜珣以及其他宗室……。”叶青起身,欲言又止,心头微微泛起一丝无力感,自己多年来在完颜璟这里的信誉,显然已经荡然无存了:“完颜珣绝不是甘于平庸之人,今日他会在府门口堵我,我料定,他也必然会进宫跟你说起一些对我不利的事情。如今种花家军已然前往上京路,我是留在大定府还是回燕京,就由你来决定吧。” 叶青长叹一口气,一只手伸向空中,本想要去拍完颜璟的肩膀,但最后还是停滞在空中没有拍下去。 完颜璟看着神色仿佛有些落寞的叶青头也不回的离去,心里头也开始不自主的动摇起来,难不成叶青这一次是真的为自己着想?接着完颜璟便带着一丝无奈的笑意,否定的摇了摇头。 他不认为如今野心勃勃、权势遮天的叶青,会真心为他着想。 1160 临安 (二合一) 完颜璟心中那个坦荡随和的叶青早已经荡然无存,随着叶青在北地的实力越来越强大,随着叶青在临安朝廷的权利越来越大,如今完颜璟眼里的叶青,俨然成了一个野心勃勃的真正枭雄、霸主。 如果要让完颜璟用谁来恰当比作叶青,完颜璟会选择曹操,甚至在他看来,如今宋廷跟叶青之间的关系,与曹操权势鼎盛之时并未任何两样。 曹操是否有称帝之心?叶青是否有对宋廷取而代之之心?完颜璟都不能够确定,但他能够确定,叶青如今的权势已经堪比曹操,而不论是临安的皇帝赵扩,还是自己完颜璟,在如此一个强势人物的左右下,下场恐怕都不会好到哪里去。 当年的那个可以发自内心称之为先生的叶青已经远去,如今留在大定府的叶青,显然就是一个野心勃勃,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的枭雄霸主。 李师儿在叶青面对可以胡搅蛮缠、泼辣毒舌,但在完颜璟的跟前,她一向还都是温婉端庄的形象。 看着完颜璟的神情在叶青离开后,变得有些落寞跟复杂,微微叹口气后,斟酌了下言语后道:“圣上,妾身以为叶青之言虽不可尽信,但也不可……丰州之事儿妾身也认同叶青的看法,此事儿绝非是这么简单……。” “皇兄完颜珣不满朕当年继承大统,朕自然知晓。”完颜璟神色沉重,此时与其说他是在生完颜珣有异心的气,倒不如说是在生叶青的气。 他有些无法理解,坦荡随和的叶青怎么会变得如此唯利是图,同样,他虽然也有些认同叶青分析的其中一部分的道理,但叶青说的太直白了。 毕竟,若是按照叶青的意思,那么他完颜璟一旦对宗室跟臣子痛下杀手的话,到时候他可能就会成为一个真正的孤家寡人,而那时候……叶青会不会又再一次露出他野心勃勃的真面目来?借此机会一举摧毁整个大金国。 “所以此事儿不得不防……。”李师儿谨慎的提醒道,而完颜璟则是长叹一口气,示意李师儿先下去吧。 庆元三年七月初,种花家军跟两路金人大军在上京路相继传来好消息,因为种花家军的加入,从而打了契丹辽人耶律留哥一个措手不及,也使得第一份捷报在最短的时间内,就传回到了大定府。 而与此同时,蒙古人对武州、檀州的攻势,也从一开始试探性的小打小闹,渐渐开始增加兵力、扩大规模。 大定府内,叶青就像是被软禁在了小院内一般,四周则是布满了种花家军来守护,而自从上次进宫见过完颜璟后,叶青这段时日便再也没有见过完颜璟,即便是上京路接连传来了两份捷报,叶青跟完颜璟之间,如今也是毫无任何联系。 叶青在等完颜璟抉择自己是继续留在大定府,还是让自己即刻回燕京,而完颜璟则是在等,三路大军何时能够传来真正的捷报,能够把从契丹辽人手里夺回会宁府。 不管如何,如今大定府看似平静,但完颜璟已经开始着手回上京路会宁府一事儿,只要三路大军拿下会宁府,完颜璟便打算立刻启程,重新把会宁府由留都变为京都。 而与此同时,与战火不断的关外形成鲜明对比的临安,此时已经渐渐进入到了狂欢的阶段,上至圣上赵扩、皇家宗室,官员、勋贵等等,下至普通百姓、贩夫走卒,此时已然把临安城变成了一座欢乐的海洋。 即便是连史弥远、谢深甫等人,脸上都不由自主的露出了骄傲、自信的笑容,而这几日的朝堂之上更是一片喜气洋洋,几乎所有人都在盼着钱象祖的归来。 人还未归来,但在三日前,金人向宋廷俯首称臣、岁岁纳贡的消息已经席卷整个临安城,从而也使得整个临安城,在陷入难以置信的呆滞三日后,整个临安城瞬间就陷入到了疯狂的庆祝之中。 金人向宋廷称臣纳贡,让临安城宛如置身于梦境之中一般,甚至是包括毕再遇等叶青一党的人,哪怕是做梦都没有想到过,有朝一日金人会向宋廷纳贡称臣! 赵扩激动的双手都在颤抖,整个人走起路来都感觉脚下软绵绵的,有种飘飘然的感觉,一切都是那么的不真实,但一切又都是那么的合乎常理! 这一刻没有任何人比赵扩更为盼望钱象祖立刻回到临安城,向他呈上那份金国称臣的国书,据说还有金国今年的岁贡也在其中,从而才使得钱象祖回到临安的日子,比原定的行程晚了三日。 艮山门处已然是人山人海,整个御街之上更是人头攒动,官员、百姓、商贾、勋贵每一个人的脸上都洋溢着从未见过的自信、骄傲的笑容,整条御街如同快要爆炸一般,从高空俯瞰就像是一条流动的欢乐海洋。 当今朝廷的左相史弥远、右相留正率其他朝臣,此时已经早早的侯在艮山门处等候着钱象祖的归来。 而赵扩此时在同样是挤满了喜气洋洋的朝臣的大庆殿内,焦急的等候着宫外的消息。 李立方比卫泾这个太监还要更加狗腿的跟在来回焦急踱步的赵扩身边,脸上写满了灿烂的笑容,也不顾大殿内其他一直交头接耳、议论纷纷的讨论臣子,哈哈大笑着道:“怎么样儿?臣没有算错吧?臣早就说了,叶青绝不会判宋的,因为根本没有理由要判宋嘛,宋人能给他什么,只能够给他无尽的疆域等着他收复嘛……。” “舅舅你终于做对了一件事!”来回不听踱步的赵扩,停下脚步看着十分狗腿的李立方,心情自今日清早起,就一直呈抑制不住的兴奋之态:“不过你要是在户部的政务,能够像对叶青……燕王的判断这般条理分明,那朕就更是开心了。” “这……圣上别哪壶不开提哪壶,但不管怎么说,臣这一次也算是力挽狂澜……。”李立方露出邀功的真面目道。 “那都是后话,朕昨日里听母后说了,你放心,朕亏待不了你,更不会亏待钱象祖的。待朕亲自验过那国书后,只要一切不假,朕绝不会辜负你们的。”赵扩的心思显然没有在李立方的身上,而是全部都扑向了城外钱象祖的身上。 甥舅两人一个只想着借这次东风继续晋爵,一个则是想立刻见到那国书,好告慰列祖列宗。身为赵扩的贴身太监卫泾,如同风火轮一般从大庆殿外滚了进来,脸上带着巨大的喜色高声禀奏道:“启禀圣上,左相史弥远、右相留正已经接到兵部尚书钱象祖,如今正在赶往宫里。除了钱尚书之外,还有十余辆装满了金国岁贡的马车,也会一同从御街驶进宫里,如今御街之上人头攒动,庆贺的百姓数不胜数,还请圣上稍候,钱尚书就会带着……。” “朕不着急。”赵扩看着跪在自己面前的卫泾,而此时大殿内的其他臣子跟李立方,都是喜气洋洋、迫不及待的神情:“可让钱象祖先行进宫,至于金国岁贡,随后跟上即可。着殿前司侍卫严加看守、仔细清点,就由你卫泾亲自负责呈报给朕。” 赵扩几乎是条件反射的说着不着急,而后给予卫泾的旨意,显然已经是急不可耐,若不然的话,又怎么会让钱象祖抱着国书赶紧进宫。 而此时皇太后所居的慈宁殿内,李凤娘今日同样显得与往常不同,一身宫装打扮,比平日里的样子要显得更加的高贵跟大方,脸上带着喜气洋洋的笑容,使得李凤娘今日看起来格外的光彩照人。 慈宁殿上下同样是沉浸在一片欢悦的氛围当中,从清早至今,李凤娘已经不知道自己打赏了多少个宫女、太监,总之,今日临安的天,在她眼里看来,比任何时候都要辽阔。 竹叶儿脸上同样是带欢悦的笑容,走起路来都显得格外的婀娜多姿,来到时不时打听着大庆殿消息的李凤娘跟前,不等行礼李凤娘就急不可待的问道:“那钱象祖进宫了?” “还没,据说到宫外了。”竹叶儿笑着回答道,而此时外面也已经隐隐传来了鼓乐之声,显然迎接钱象祖的队伍,已经是接近皇宫了。 “手里这是什么?”李凤娘此时才注意到,竹叶儿手里拿着一封极为熟悉的书信:“北边来的?” “叶青叶大人……燕王给您的信,也是今日刚刚到。如此一来,可谓是双喜临门了。”竹叶儿按捺不住心底的兴奋,大宋朝廷有朝一日能够让金国对其俯首称臣,虽不敢说都是叶青一个人的功劳,但若没有叶青这些年的北伐,恐怕大宋朝也根本看不到今日这一幕。 “小心乐极生悲。”李凤娘白了一眼竹叶儿,心情大好的皇太后,不等竹叶儿递过来,就主动从竹叶儿手里要了过去,看着那熟悉的信封以及那熟悉的字迹,突然则是叹了口气,而后看着竹叶儿道:“这佞臣最喜煞风景的事情,你说这封信会不会……。” “金国都已经俯首称臣,皇太后您还怕什么?依奴婢来看,燕王既然回馈给了您跟圣上如此的厚礼,如今就算是有些小心思,倒也不是不能理解。”竹叶儿对于叶青同样是极为了解,所以那燕王喜不喜欢煞风景的事情,喜不喜欢给人泼冷水,她同样是也有着发言权的。 “不过这些年也是难为他了。”李凤娘看着那信封,迟迟不去打开,缓缓垂下手里的信叹口气道:“朝廷确实是有负于他叶青,只是不知道,他如今给了扩儿如此大的厚礼,那么接下来他要的又会是什么?” 李凤娘的视线落在手里的信封上,猜测着内容会是什么,即便是一些煞风景似的事情,其实她也不是不能接受,只是她不太想在这个大喜的日子里,让叶青坏了她难得的好心情。 与李凤娘谨慎心思一样的还有赵扩,金国称臣的国书他自己足足看了不下十遍,而后则是在大庆殿内被臣子传看。 直到所有臣子看完后,外面的天色已经渐渐暗了下来,而这道金国称臣的国书,也刚刚被送到了李凤娘所在的慈宁殿内。 至于其他被钱象祖带回来的另外几封叶青的书信,赵扩极有先见之明的,并未立刻拆开去看,而是交给了卫泾小心保存,等过了这几日后他再看。 大庆殿的庆祝宴席开始之时,卫泾已经统计出了金人这一次岁贡的物品明细,卫泾与其他几名太监,当着众朝臣的面,高声念着每一件贡品的名字,而大庆殿内包括赵扩在内的所有人,几乎是听到得意之处时,就会不由自主的端起酒杯庆祝一番。 于是皇宫里准备的丰盛下酒菜倒是没有被群臣动几筷子,反倒是那贡品的名单成为了众人最好的下酒菜,几乎每念出一份贡品,众人便会举杯庆祝。 史弥远是其中喝的最少的人,而谢深甫则是其中,把酒喝出毒药味道的第一人。 自叶青被封为燕王后,谢深甫就察觉到,自己想要靠踩叶青来在仕途上再进一步这步棋,显然是走的大错特错,当然,最让他失望的还是,觊觎许久的刑部尚书的差遣,最终却是被他跟李心传都不重视的韩彦嘉给抢走。 而如今,叶青不单是成为了王,而且还让金人对大宋俯首称臣,他如今甚至都能够想到,一旦叶青从燕京回到临安接受真正的赐封时,恐怕到时候他谢深甫的日子就更加不好过了。 大庆殿内一派热闹祥和,唯独只有谢深甫一脸忧郁,而史弥远虽然有些嫉妒叶青,但最起码他表面上的功夫还是做得很到位,不管是跟赵扩喝酒时,还是跟他自己的党羽喝酒时,史弥远即便是心里有十万个不愿意,但他也必须承认,如今叶青不论是在朝堂之上的威望,还是在天下人心中的影响力,都已经非他史弥远可以比拟,更别提压制了。 但好在,叶青如今还远在燕京,那么他史弥远也不是就完全没有机会不是? 一边神色从容、洋溢着笑容与群臣、赵扩等庆贺金国向宋廷称臣的喜事,史弥远一边在心里默默盘算着,接下来该如何保证他在朝堂之上的左相差遣,以及……如何削弱叶青的权势跟威望。 灯火通明的大庆殿内在庆祝,即便是钱象祖已经烂醉如泥,但也不影响其他人继续庆祝。 此时此刻的临安城同样灯火通明、一派喜气洋洋的如同元日一般的氛围,百姓也好,书生也罢,要么是在酒楼茶肆听着说书人嘴里讲的关于燕王的传奇,要么便是在小桥流水边,以词、以诗的形势抒发着自己心中的豪情,以及对这个时代的自豪。 唯独只有慈宁殿,在热闹喜庆了整整一天后,率先渐渐恢复了平静。 灯光下,李凤娘还是耐不住心头的好奇,最终决定拆开叶青的那封书信。 熟悉的字迹跃入眼帘,就像是看到了活生生的叶青,突然间就出现在了她面前一样,嘴角渐渐浮现一抹满足、又惆怅的笑容,不得不说,李凤娘此刻有些想念叶青。 淮南路是叶青维系与朝廷联系的关键枢纽,既然朝廷决定要循序渐进的插手北地的吏治,但淮南路叶青是决不允许朝廷去碰触的底线,所以整个淮南路,叶青依然需要紧紧的握在自己的手里,除了因为是与朝廷联系的关键枢纽外,更因为这里如同是他叶青最大的粮仓与钱庄。 而西夏的半壁江山以及与蒙古人紧邻的河套三路,在叶青看来,就算是如今他送给朝廷去染指,恐怕宋廷也不愿意去染指,京兆府的长安府,叶青同样也要牢牢把控在手,河东北路的太原府,叶青也没有打算拱手让人。 山东路、开封府等几路则是被叶青大大方方的让了出来,甚至包括济南府,叶青都可以不再去节制,这一点倒是出乎了李凤娘的预料。 甚至,就连辛弃疾,都被他叶青差遣回了淮南路,如今已然是把整个山东路,都已经放开手脚要任由朝廷去吏治。 静静的看完叶青的书信,李凤娘微微叹口气,而后对旁边的竹叶儿淡淡说道:“明日朝会后,召钱象祖到慈宁殿,本宫有些事儿还需问问他。” 与此同时的大定府内,叶青刚刚接到辛弃疾、老刘头等人,已经从燕京撤回到济南府,不日即将南下至淮南路的消息。 贾涉跟徐寒脸上写满了不满,山东路经营这么多年,如今说放弃就放弃,让什么也没有做的朝廷捡这么大一个便宜,在两人看来,一个燕王的王爵换取金国的俯首称臣,以及北地好几路的吏治,朝廷的算盘还真是打的精妙。 “难不成还真要造反?”叶青看着满脸不乐意的徐寒跟贾涉笑着问道。 “但这样您岂不是吃大亏了?”贾涉苦着一张脸道。 “谈不上什么吃亏不吃亏。何况,即便是朝廷吏治各路后,难道真的能够保证到时候这些朝廷差遣的官员,就真的一心向着朝廷不成?就不能有点信心,让他们被我们同化?”叶青露出一个高深莫测的笑容。 门外适时的传来脚步声,乞石烈诸神奴缓缓从院心走到大厅门口,神色平静的看着叶青,沉默片刻后道:“耶律留哥死了,其夫人带着自己残兵已经败退上京路,恐无需多日,上京路便可以彻底平定叛乱……。” “所以完颜璟是打算让我撤回种花家军,还是让我明日便可离开大定府回燕京了?”叶青微笑着问道。 “明日燕王便可……便可自行离开了。”乞石烈诸神奴平静道。 “妈的,用完燕王你们就是这种态度?完颜璟他为何不亲自来告诉燕王……。”徐寒如同被点燃了的炸药一样,说爆就爆,快步走到乞石烈诸神奴跟前,手指着乞石烈诸神奴的鼻子怒骂道。 而乞石烈诸神奴神色一冷,快速的抬起手便要去抓徐寒的手指,嘴里同样是怒道:“我大金疆域被你们夺取如此之多,难道还要我们感谢你们不成?叶青如此虚伪……。” “去你妈的虚伪,老子看你才虚伪,要不燕王,你们的皇帝都被俘虏,有特么的什么资格站在这里跟我废话……。”徐寒在被乞石烈诸神奴抓住手腕后,不退反进,脚下继续向前跨出一步,被抓住的手腕向上抬起,手肘便顺势向着乞石烈诸神奴的胸口砸去。 乞石烈诸神奴此时已经来不及在反驳,面对徐寒撞向胸口的手肘,不得不快速向后撤出两步,但即便是如此,紧紧拽着徐寒的手腕依旧是没有撒手。 叶青依旧是面带笑容,静静的坐在椅子上,耳边则是徐寒跟乞石烈诸神奴的怒骂声,以及拳脚打在彼此身上发出的沉闷之声。 徐寒本就因为叶青让出北地各路而憋着一口恶气,乞石烈诸神奴好巧不巧的在这个时候,过来对叶青下逐客令,自然而然的就成了徐寒发泄心头怒火的对象。 外面两个人拳打脚踢在一起,贾涉站在门口观看着战况,叶青则是嘴角带着微笑神游太虚。 自丰州回来后完颜璟一直在改变,或许说,一直在态度、认知上对叶青做着巨大的改变,如今既不再相信叶青,也不再跟叶青纠缠任何个人情感,显然,这个时候的完颜璟,才彻底看清楚叶青就是一个彻头彻尾,一心只为了权力的枭雄。 许久之后,当外面拳打脚踢的声音弱了很多后,叶青才缓缓走到门口,看着两个鼻青脸肿的人道:“回去告诉完眼镜吧,明日一早我便会离开大定府,至于种花家军……会一直留下来直到你们彻底平定契丹辽人的叛乱。” 乞石烈诸神奴拍了拍身上的尘土,擦了擦嘴角的血迹,恨恨的瞪了一样徐寒,而后才缓缓转身离开。 嘴角同样带着点血迹的徐寒,在乞石烈诸神奴望向他时,依然还是挑衅的竖了竖中指,随后对着乞石烈诸神奴的脚下啐了一口。 “燕王,您还要让种花家军一直留在……。”徐寒再次打抱不平,完颜璟都如此绝情的下逐客令,甚至自己都不露一面,叶青为何还要把种花家军留下来帮助金人平叛。 “你熟悉五京路的地形吗?”叶青淡淡的问道:“我从延州过黄河开始一路向东,之所以我们能够畅通无阻,那是因为我们熟悉这一路上的地形,以及又有董晁一直在传递着各种情报。可五京路我们有这样的优势吗?显然没有吧。” “燕王您的意思是……。”徐寒瞬间大喜,刚刚裂开嘴角要笑,就又被嘴角的疼痛疼的是龇牙咧嘴。 “是我对不住完颜璟,于情于理完颜璟从来没有对不住我过,占了人家的地而后还厚着脸皮帮人家,说不过去啊。”叶青有些惆怅的望了望头顶的夜空,而后便向着自己所在的房间走去。 在大定府的最后一夜,叶青所在的房间一直亮着灯光,直到第二日清晨天刚蒙蒙亮时,完颜璟也没有跟叶青见面,而叶青也没有主动前往皇宫跟完颜璟辞别,只是在出城门口时,把一封书信交给了乞石烈诸神奴,示意其帮他转交给完颜璟。 1161 世界 大定府雾蒙蒙的清晨,宋人的三千大军集结完毕,开始缓缓向燕京进发。 乞石烈诸神奴站在城门口,静静的看着把信递给自己后,翻身上马渐渐远去的叶青背影,本以为叶青不会再回头望身后的城池一眼,但在行出不远后,叶青还是忍不住的回头,打量着大定府无声的城墙。 一个人影在叶青回头时,矗立在模模糊糊的城墙上向叶青招手,而叶青则是瞬间勒马停下脚步,眯缝着眼睛眺望着城墙上那挥手的身影。 待隐隐看清楚那人影是谁时,叶青的眉头则是越发的紧皱,而此时城墙上邢王完颜珣脸上的笑容,却是越发的得意,甚至隐隐带着一丝的嚣张。 长长叹口气的叶青,不再理会城墙上完颜珣的挥手挑衅,调转马头开始继续前行。 此时的大定府皇宫内,众多臣子已经开始着手准备着迁都会宁府,而难得一大清早就起来的完颜璟,此时却是显得有些失魂落魄、心不在焉。 皇后李师儿缓缓靠近神情有些落寞的完颜璟,完颜璟下意识的抬头,眼神中则是写满了复杂的情绪。 “他走了?”完颜璟看着李师儿问道。 李师儿默默的点点头,把乞石烈诸神奴交给她的信递给了完颜璟:“这是……临走前让乞石烈诸神奴转交给您的信。” 完颜璟并没有伸手去接,双眼有些放空的落在李师儿手里的信件上,过了好一会儿才缓缓接过放到旁边的桌面上,低头问道:“回会宁府的事情都准备的如何了?” “已经基本妥当了,不日便可启程了,这里的一切妾身也都已经打理好了。”李师儿看了一眼完颜璟,又不自觉的撇了一眼那被完颜璟随意的仍在桌面上的信件。 她本以为完颜璟会在第一时间打开,但事实显然是出乎了她的预料。 “他说的并没有错,国之大事,显然无法掺杂任何的私人情感。”完颜璟并不后悔没有去送叶青,只是有些不确定,不知道过了今日之后,他跟叶青是否还会再有见面的机会。 完颜璟有些没头没脑的话语让李师儿愣了一下,看着有些落寞的完颜璟,此时的她也不知道该如何上前去安慰。 不管是金国还是完颜璟,此时都急需要一个真正的都城来稳定住五京路的民心,五路之中三路陷入到了战乱之中,加上完颜璟御驾亲征的失败,已经是促使金国处于到了摇摇欲坠的绝境之中。 叶青救下了完颜璟,可谓是如同溺水者突然间得到了救命稻草一般,但显然只能暂时的挽救金国与完颜璟,对于大势已去的金国国运来说,无疑于杯水车薪,则是很难起到决定性的作用。 完颜璟自然也是明白这一点儿,所以在上京路的平叛快要结束时,他就已经迫不及待的想要回到会宁府,而后再徐徐图之。 在他看来,既然当年的大金国,能够从会宁府一步一步的入主中原,那么只要给自己一些时间,自己也将能够向当年的太祖皇帝一样,让整个大金再次重回盛世。 而叶青显然并不这么认为,甚至根本不给完颜璟哪怕一丝希望。 叶青凭借一己之力,把一个弱宋变成了一个强宋,完颜璟不认为自己就不能去复制叶青助宋廷变强之路。 “宋之崛起,非叶某一人之力,也非叶某有通天彻地之能。宋之崛起,乃钱财、术数、人文、民心等因素殷实之果。所谓: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居是邦也,事其大夫之贤者,友其士之仁者。叶某不才,虽有佞臣、枭雄之名,但也得诸贤之助,如李横、辛弃疾、虞允文、刘克师。朝堂之上,叶某势弱,虽无离经叛道之心,但因天下之大局、中原之正统,得罪之人无数,所行所为为人所诟,佞臣、枭雄之名。” 完颜璟豪奢的马车缓缓从大定府内出发,半卧于车厢内的完颜璟,在此时才打开叶青前几日临别时,由乞石烈诸神奴转交给他的信件。 不同于往日里叶青常用的毛笔所写书信,这一封如同蝇头小楷的书信,更像是以一种去其筋肉存其骨质的竹锥笔所写。 而叶青到今日,也不过是第二次使用硬笔写字,第一次,则已经要追溯到遥远的给燕家大小姐燕倾城写商策之时。 “今日之宋盛,更因宋之中原正统之制、因天下大势所造,非叶某之功。秦嬴政施:车同轨、书同文、行同伦,成华夏之大一统,此乃宋之传承之制,华夏之脊梁也。汉董仲舒举:罢黜百家、独尊儒术,成天下之强汉,造华夏之千年基业。两晋南北虽天下大乱,然儒术已安,《左传》曰:裔不谋夏、夷不乱华,华夏与四方生逢其乱,已然你中有我、我中有你。” “隋再奠华夏之基业,唐再创华夏之疆域,天下皆为臣民。汉时郡、唐时府,华夏与四方已然融为一体,何分彼此?弱宋虽窃他人国居之,然百年已享,虽弱却无亡国之兆。今图谋中原、收复山河,大事已成,却因叶某而不知足也。叶某当年之豪言千万人耻笑,然成就叶某如今之燕王。宋室安,叶某却野心起,非盗宋之江山,而因仰汉、唐之强,慕华夏之盛。” “千年之前,中原既华夏,东夷、南蛮、西戎、北狄为四方蛮夷。而今天下之大不同,宋、金、蒙、夏、辽、大理等朝当该为一家,共抗天下之蛮夷。天下之大,非华夏、四方可概括,四方蛮夷也非中原之邻视之。东有岛国倭国、高丽,北有大片广袤极寒之地,西有诸多大陆直通海外,南下大洋,更是碧波万顷,洋之尽头诸国林立,乃我华夏四方蛮夷与敌人是也。” “叶青想要朕降宋廷,皇后怎么看?”完颜璟摇了摇头,他还是头一次接到叶青如此严肃的信件。 “让大金降宋?”李师儿吃了一惊,有些疑惑的看着完颜璟,不知道此话是何意? 若是说降宋,如今不是已经对宋廷俯首称臣了吗? 完颜璟看着有些疑惑的李师儿,笑了下说道:“非是如今这般俯首称臣,而是共尊宋廷为正统,金国不在。” “叶青简直是痴人说梦!”李师儿提起叶青就没有好气,自从那天离开大定府,完颜璟的情绪即便是到今日为止,一直都是很低落,像是一直有着什么心事儿一样。 完颜璟微微叹口气,神色倒是很平静,低头看了一眼手里的信,思索了下后道:“叶青说,他之所以能够助弱宋成为强宋,并非是他有多厉害,而是时势造英雄。” “叶青奸诈、阴险,城府深不可测又野心勃勃,他说助宋,依妾身看,宋廷早晚有一天得姓叶才是。”李师儿撇着嘴说道。 “这是一个最好的时代,也是一个最坏的时代。”完颜璟低头看着信件上的这句话念着,而后看着李师儿道:“叶青说……我们相处的时代,马背民族的落寞时代。还记得他手里的那杆称之为枪的利器吗?” 李师儿皱眉,默默的点点头,她当然记得,而且很好奇,宋廷既然有如此利器,但为何却是很少使用,而且在大定府这段时间里,她也只看到了有数的几个人有,其余人则是完全没有,哪怕是如今从上京路在前往北京路继续平叛的种花家军,同样也没有那个利器。 “叶青说,弓箭与战马,在不久的将来,也会如同春秋战国时的兵车一样,渐渐被人们遗弃。他说他可以看到未来千年以后的样子,他说他很清楚的知道,无论是如今的宋还是我大金,或者是蒙古人、夏、大理,哪怕是吐蕃等都是一体,他说千年以后的世界,是我们现在无法想象的世界,他说华夏民族并非只是指有汉民族血统的宋人,而是指我们所有人。他说,有朝一日,让华夏疆域受到摧残与欺辱的,是我们如今不曾了解的民族,他说,东边的倭国应该直接把岛上的人全部扔海里喂鳖,他说高丽人是真的蛮夷,是蠢货……。” 完颜璟低头看着信,李师儿静静的听着完颜璟念着,两人的心思却是各自想着彼此的心事儿。 “他还说,一定要小心邢王完颜珣……。”完颜璟放下手里的信,仰头思量着这份严肃的信,是不是就是叶青离开时的那晚,憋了一宿写出来的。 “妾身只相信,大金国在圣上的率领下,必然能够再次强大起来。”李师儿看着神情落寞的完颜璟,坚定的说道。 “英雄有暮年之时,美人也有白头日,国之运气……也许吧,也许是宋秉持的儒家让宋廷能够起死回生吧。”完颜璟心头有些无奈,在看叶青这封信之前,他的心头还颇有信心,可当看了叶青这封言辞严肃、真诚的招降信后,他突然间觉得,好像一切都如同叶青所说的那般,是早已经注定,无论如何挣扎,也不会挣脱掉渐渐被同化的文化标签。 “你说这个天下,真的还有很多我们不知道的地方吗?”李师儿一直在思索着,刚刚叶青告诉完颜璟的这个世界是什么样子,他们如今所处的地方不过是冰山一角。 “宋廷南边的大海另外一端有什么不清楚,但乞石烈诸神奴曾跟随叶青一同西征,所以可以肯定,一路向西还有我们不了解的国。”完颜璟同样不清楚,但他想的更多的是,叶青在信中所说的千年以后世界的样子。 “这个世界……很大很大?超乎我们的想象?”李师儿问道。 “宋廷就有来自西方的商人,只是如今多年过去后,还不曾再回来过。但叶青当年就曾经在临安跟一些来自……欧洲的地方的百姓打过交道。”完颜璟摇头说道。 叶青虽然没有给他具体形容,如今这个时代的世界是什么样子,也没有具体描述过,千年以后的世界又是如何的盛世,但不论是完颜璟还是李师儿,却并不怀疑叶青说的假的,甚至……他们很愿意去相信,叶青所说的那个未来的世界。 “即便是有朝一日,这个天下只能有一人称帝,那也该是我大金国,该是圣上您才是。”李师儿看着完颜璟,而后又加了一句道:“哪怕如今我们斗不过叶青,但谁敢断言,我们的后世子孙就不能够成为天下之主?” 完颜璟看着李师儿的样子无声的笑着摇了摇头,并未把李师儿的话当真,但若是叶青此刻在旁,恐怕就要对李师儿的预言加以膜拜了。 (PS:过度一章,真累这章写得。一更。) 1162 藏器于家 随着燕云十六州被叶青收入囊中,如今不止完颜璟知道叶青的野心很大,就是连铁木真也渐渐感到了一丝危机,甚至连叶青自己,在占据燕云十六州后,都有种“会当凌绝顶、一览众山小”的万丈豪情。 临安朝廷同样,如今也不知道叶青的野心是否有止境,自北伐开始至今,一波又一波的惊喜让朝廷瞠目结舌之余,人们不禁会自问:接下来叶青又要做什么?宋廷这方天下,是否还能够容得下燕王叶青? 而此时的叶青,显然要比之前更加的自信,这些年一路走过来,他可以坚定不移的按照自己的想法去达到目的,不去理会旁人嘲讽、蔑视的目光,以及朝廷在他背后的诸多小动作。 如今的他,自然是更不会在意,天下人会如何定义他,他想要的所有一切,在这一刻不过是才刚刚开始。 燕京与后世的北京即便是在地理位置上依然还有着很大的不同,直到后来的元人入主燕京之后,燕京才逐渐有了后世北京的轮廓。 而如今的燕京,显然还无法与所谓的元大都相比较,更无法跟明清之时相比较。 如今燕京北面那大片的平坦空地,自然就成了叶青觊觎的地方,眼下的燕京终究还是太小,金人的吏治下,好像对于城池的大小并不在意,甚至对于筑城也更像是例行公事。 回到燕京的叶青,第一时间想到的就是再造燕京,他仰慕汉唐盛世,但同样也崇敬明清之都城,当然,更为重要的是,以燕京为首的燕云十六州,也确实需要一个强大的城池,来支撑整个十六州的防线。 就如同太原对于雁门等关卡要塞的作用,如同长安对于河套三路的重要性,也像是西平府、兴庆府对于安西都护府的重要性,需要一个强大的城池来让这一带变成真正的重城要镇。 放弃济南府的吏治,也就意味着安东都护府开始往北转移,而燕京自然而然的,就成了第一选择。 随着辛弃疾等被叶青差遣到淮南路,燕京府的安东都护府的重任,自然而然的就落在了叶青的肩上。 本想要把主意打在耶律月的身上,但耶律月丝毫不感兴趣的样子,让叶青不得不把到嘴边的话憋了回去。 耶律月对于叶青自回到燕京后,便一直巡视城北大片的空地并不感兴趣,但她对于叶青在大定府跟完颜璟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却是显得极为八卦。 一片正方形的地域被叶青初步划定,待回到城内耶律月以当年卫绍王完颜永济所住的府邸,而改造成他燕王的府邸时,耶律月已经再次等恭候着他,等待着听他说,他在离开大定府时,给完颜璟留下那封书信的内容。 看着威严的府门上端,威武霸气的燕王二字,叶青则是无声的摇头叹口气,也不知道已经战死的完颜永济,知道自己先是在济南府把他的府邸据为己有,如今到了燕京,又把他燕京的府邸占为己有时,会不会气的从棺材里爬出来找自己算账。 短短两个月的改造,已经使得原本充满了金人气息的府邸,变得充满了江南格调的府邸,在整个燕京城内都能够算是数一数二的诺大府邸,如同一座园林一般,四处都透露着一股股身为王爷才该有的气度与不凡。 “那边便是万宁宫,你打算把那里空置到什么时候?”大厅内,在丫鬟送来茶水离开后,耶律月便迫不及待的问道。 叶青如今的府邸与金国皇宫同乐园紧邻,也正是因为如此,才使得叶青的府邸能够近水楼台先得月,在疏通了万宁宫内同乐园的湖水后,便使得叶青的后花园同样是有山有水,有楼台亭阁也有曲径游廊。 “朝廷必然知道燕京有个万宁宫,所以朝廷没有旨意前,自然是得空着。不过……。”回到燕京的叶青悠然自得,看着眼前的耶律大美人,想了下道:“不过不管朝廷有没有异议,万宁宫最终或许都会成为安东都护府的衙署。” “衙署?那么大一个衙署?你想要养多少精兵在城内?”耶律月瞪圆了双目,有些不可思议,诺大的万宁宫竟然要被他如此浪费?简直是暴殄天物! 叶青嘴角带着一丝的不屑看着耶律月,撇撇嘴道:“你一个妇道人家懂什么?” “你……。”耶律月瞪视叶青,突然又莞尔一笑,轻松道:“我一个妇道人家?不错,我就是一个妇道人家,别以为你这般激我,安东都护府我就会接过来。” 看着耶律月识破了自己的激将法,叶青微微叹口气,接着道:“燕京不应该这么小才是,所以万宁宫早晚要变成鸡肋,置为安东都护府的衙署也算是物尽其用了。” “你不会真的要拔地建一座崭新的燕京城吧?”耶律月再次瞪圆了眼睛,自回到燕京后,叶青几乎是每日都会前往燕京城北的那一大片空地巡视,说是要造一座新的燕京城。 最初耶律月并没有当真,甚至觉得如今的燕王之所以会如此,是因为被朝廷封王之后有些飘飘然了。 但当叶青意识到重建一座城池的困难后,他便会打消这个异想天开的想法,但不成想,看如今燕王叶青的样子,好像很坚定,并没有打算要知难而退。 “为何不能?”叶青反问着,而后道:“宋廷什么最富裕?自然是钱财最富裕,所以建一座新城算不上吃力。” “临安岂会同意?”耶律月不信的问道。 “自然不会就这么轻易同意的。”叶青叹口气,眉头微皱道:“想要说服当今圣上……恐怕我还需要回临安一趟了,而且……。”叶青看着等待下文的耶律月,想了下后道:“并非只是简单的建造一座新城,而是为宋廷建造一个新的陪都。” “那开封怎么办?”耶律月不假思索的问道。 “开封?开封城何时动过土?”叶青嘴角带着淡淡的笑意看着耶律月问道。 开封置留都不过是权宜之计,如今在拿下燕云十六州后,开封还有那么重要吗? 自然是不再重要,而开封如今在天下百姓心中,包括在朝廷的心中,顶多算是一个有着不同于其他城池意义的城而已,随着疆域的扩大到已经超过宋廷立国之时的疆域,开封府的地位自然而然的,也就变得可有可无,其象征性的意义反而要比现实意义重一些。 而正所谓此消彼长,如今宋廷念念不忘的燕云十六州被叶青收入囊中,那么燕京的地位必然是要超过其他各路州府很多,而这也是为何当初,李凤娘能够斩钉截铁的跟叶青讨价还价的原因。 正是因为李凤娘知道燕云十六州对于宋廷的重要,甚至是燕云十六州自身的重要性,所以她才会以叶青节制燕云十六州,来跟叶青讨价还价北地其他路归朝廷的吏治。 而叶青若是想要置燕京为陪都,那么也就很难判断朝廷的态度,毕竟陪都一事儿非同小可,加上因为归叶青节制,朝廷甚至根本无法插手过问,所以若是置留都的话,会不会致使叶青的不臣之心更重,这是朝廷不得不担忧的地方。 所以叶青想置燕京为陪都,那么就必须回一次临安,此行是让朝廷释疑也好,还是他携燕王之威望,给朝廷试压也好,但总的来说,如今的叶青依然还需要仰仗临安朝廷的财力,才能够得以建造一座真正的天下之城。 “难怪你把刘克师召到燕京来,敢情你就没打算在燕京多做停留?”耶律月的双眼冰冷,甚至是隐隐带着威胁的意味。 刚刚回到燕京,这看样子就要打算离开,自己在燕京算什么?他叶青的过客不成? 叶青岂会不知道耶律月的心思,自从回到燕京后,他几乎除了巡视北边的地域外,便是在府里陪着耶律月,甚至两人还会享受着午后的阳光,开始憧憬着一家人过团聚的生活。 看着耶律月那渐渐对自己冷淡的眼神,叶青伸手握住耶律月的手,摇头笑着道:“还早着呢,即便是我要前往临安,恐怕也得过了元日,而到了那时候,倾城、钟情、白纯她们,恐怕也都已经住进这座府邸了。” “但如今……白纯好像还没有动身,钟晴她们,据说在济南府等倾城,而后才会一道北上来燕京。”耶律月反握着叶青的手说道。 叶青满足的叹口气,心头深感满足,道:“不管如何说,从今往后,我们便不用再分居各地了。” “都会过来吗?”耶律月看着叶青问道。 叶青坚定的点点头,道:“对,包括五个孩子都会过来。” 分居各地的生活,不单是叶青早已经过厌了,白纯、燕倾城以及钟晴也早已经厌烦了分割数地不能团聚的生活,但如今北地大定,而叶青也在第一时间,开始在燕京准备置办一个完整的家。 就在两人相视无言,厅内气氛颇为温馨之时,贾涉破天荒的出现在了门口,耶律月飞快的抽回自己的手,赶紧坐正,而叶青则是毫无所谓,看着贾涉道:“如何了?” “刘大人在前厅等您,三千营已经从武州撤下来了。一连七日,蒙军并没有再攻武州等州。”贾涉站在门口向叶青说道。 叶青会意的笑了笑,这一切几乎也都是预料之中的事情,当自己从大定府回到燕京,当上京路的耶律留哥战死,金人平定了上京路的叛乱之后,铁木真必然有种被宋、金夹击的感觉,而这个时候,他若是还一昧攻武州,那么自然就要对北京路跟西京路的战况自顾不暇了。 所以叶青回到燕京后,即便是什么也不做,对于铁木真来说都是一个不小的压力。 而如此一来,他甚至可以肯定,在今年元日之前,金国很有可能便彻底平定叛乱,而至于蒙、金所交界的疆域,铁木真在一时半会儿难以拿下的情形下,恐怕更多的是交给耶律厮布等人来抗金人。 若是形势能够像叶青推断的这般,那么也就意味着,进行了一年多的战争后,蒙、金、宋之间,又将再度进入到短暂的和平时期。 自然,在这一年多的时间里,受到损害最大的还是金人,宋人得益是最多,蒙古人虽说是寸土未进,但最起码有了一支绝对服从于他们蒙古人的契丹辽人的大军,从而也算是帮助蒙古人稳住了自己背向金人的后防。 在三者之间,不管是蒙古人还是宋人的形势都很明了,甚至就连彼此的战略目的都很清楚,唯独只有金人的局势略显复杂,甚至是大有一旦遇乱便会灭亡的危险。 契丹辽人跟金人之间,必然还会继续冲突,但金国的内忧则是叶青最为担心的,他也并不是很清楚,完颜璟是否会重视自己对他的警告。 刘克师率领着由王重、谢伦统领的三千营已经从武州撤回到了燕京,这是叶青目前的首要任务,便是在燕京打造一处真正的军事大营。 陇城大营自然还会保留着,从而形成对于安西都护府的兵员、辎重等大后方,而燕京则需要被叶青列为重中之重,甚至是打造另外一支未来能够对蒙古铁骑形成巨大优势的大军。而这样的大军,非三千营不可。 叶青不清楚,眼下以三千营的实力与技术,是否能够在短时间内,打造出不求精准度的枪支来,但不管如何,眼下的当务之急,便是必须给三千营更为重要与紧急的任务,在短时间内,能够以枪支装备种花家军的一半兵力。 刘克师、王重、谢伦三人像是看怪物似的看着叶青:“三千营改名为破阵营?而后在一年的时间里,为种花家军打造最少三千支枪?” “很有难度吗?”叶青有些明知故问道。 “不是很有难度,是……是……。”刘克师看着同样一脸无奈的王重跟谢伦二人,而后才望向叶青道:“这是根本不可能的事情,三千营花了大半年的时间,也就只打造了那十四杆枪,而若是想要在一年的时间内打造三千支……这完全不可能。” 叶青看着连连摇头,表示无能为力的刘克师,不由得也陷入到了沉思中。 若是连刘克师都觉得几乎毫无可能,那么恐怕就真是没有任何可能了,除非是自己愿意把技术要求继续降低。 三千营虽然一直跟随着耶律月一同出征,但三千营的战力极为有限,说白了,他们在大军中的作用便是攻城破阵,也就是用他们手里掌握的杀器火药,来炸毁一切阻挡大军前进脚步的城墙。 而若是让三千营向种花家军那般上阵杀敌,那就等同于是白给了,上来几个都是给敌人送人头。 所以此时的叶青不得不退而求其次,在刘克师三人呆呆的望着沉思的叶青时,叶青则是沉默半晌后问道:“破阵营的大营如今是否已经按照陇城大营那边建好?” 刘克师点头:“早已经建好,在金人遗留下的大营基础上所建,省时省力省工,主要是省钱。” “好,既然如此……。”叶青沉吟着,开始在心里做着一些割舍,退而求其次自然是可行,但若是一昧的退而求其次,就等同于是后退了:“明日我前往大营,王重、谢伦找几个精明能干的跟着我一起琢磨琢磨,看看能不能造出一种稍微简单一些的。” 刘克师三人再次互望一眼,显然都没有想到叶青竟然要亲自上阵,三人心头惊讶之余,自然是充满了兴奋之情,他们当然相信,若是有了叶青来亲自指点三千营,不,如今应该改名为破阵营了,那么破阵营绝对可以在短时间内,造出叶青想要的东西来。 而叶青则是再次陷入到了沉思当中,以如今的技术手段想要仿自己手里的枪显然是很难,而且即便是如今这十几杆枪,每一杆枪的造价已然让他都觉得肉疼加心疼。 所以若是想要装备一支大军的话,那么必然是要走物美价廉、结实耐用的路子才行。 戴梓,本应该在兵器史上拥有更高、更为尊崇的地位,但却因为一个梦以及种种原因,使得他的成就在历史的长河中,变得越发的离奇,甚至是真假难辨。 自己所改造的冲天炮,被康熙赐封为“威远大将军”,在平定葛尔丹时立下汗马功劳,而另外一项成就,由戴梓所造的连珠铳,却因为其睡梦中,梦到梦中人斥责他:上天有好生之德,你如果将此器献上使其“流布人间”,你的子孙后代将没有活人了。 正是因为这个梦,让戴梓把自己所造的连珠铳不得不“藏器于家”。 而这所谓的连珠铳,甚至被称之为世界上的第一种机关枪! 火药与弹丸储藏于枪托之中,共二十八发,以二机轮为开闭,扣第一次扳机时,火药及铅弹丸自动落入筒中,第二机随机转动,摩擦燧石,点燃火药发射铅弹丸,其精准度虽然不如叶青所造的步枪,但相比起这个时代来,已经是足以称得上绝对的杀器,加上其还有近三百多步的射程,依然可以射穿敌人的重甲,对于如今的叶青来说,足以称得上是无论步战还是马战的绝对大杀器。 当然,这种杀器的造价自然也是极高,但相比较如今世上仅有的十四支步枪来,其价格自然是在叶青绝对可以接受的范围,同样,因为十四支步枪更为复杂的工艺,也必然会使得三千营在造这连珠铳时,从理论上来说,不会觉得比造步枪还要艰难。 所以不管是连珠铳还是冲天炮,如今已然是被叶青提上了日程,而在元日后前往临安前,这些事情他也必须抓紧时间来落实下来,从而能够为未来跟蒙古人之间的冲突,做好一切必要的充分准备。 (PS:写发明创造也不是我的强项,但不交代这些也不合适。明天开始写故事情节往前推进,争取缩减缩减,能够即刻启程前往临安。当然,燕京的事情也需要总结一下,大家可以帮我想想,还有什么漏洞吗?) 1163 运河 燕京在完颜璟率众离开后,整个城便显得有些落寞与空荡,即便是后来宋人进驻燕京之后,虽然表面上燕京城在经过一番安抚后,与当初并没有什么不同,但还是能够感受到,燕京城就像是一个行尸走肉一般,总感觉缺少了一股精气神似的,给人一种有气无力的感觉。 而当叶青回到燕京时,即便是耶律月都能够感觉到,原本如一潭死水的燕京城,像是被重新注入了新的生机,一下子好像突然之间就活了过来。 刘克师同样对此是深有感触,当他在到达燕京进行一番安抚差遣后,虽然整个民心已经趋于稳定,但总是觉得这金国的都城,在金人撤离后,好像抽走了整个燕京城的魂魄似的,让这个燕京城就如同是垂暮之年的老人一般。 叶青回到燕京的一番折腾,虽然并未进行实质性的动作,但总体感觉,仿佛那股勃勃生机又再被重新注入到这座城池内。 即便是如今叶青已经把自己扔进破阵营足足大半个月没出来,但不论是刘克师还是耶律月,还是能够感受到,整个燕京城有些不同于往常了。 更令两人感到有些振奋的是,金国降臣耶律楚材、以及河东南路的两个安抚使,田栎、王汝嘉,也在这个时候突然从河东南路以及太原府赶到了燕京。 因为三人回到燕京,使得把自己关在破阵营足不出户已经近二十日的叶青,终于是得以重见天日,而此时身后的破阵营内,几乎每日都会有巨响声传出,其中还会夹杂着一些人们欢呼雀跃的声音。 在破阵营少了风吹日晒的叶青,像是比进去之前白了很多,不过因为一脸的胡子拉碴,以及那通红的双眼,总体上还是给人一种邋里邋遢,以及颇为神经兮兮的感觉。 不论是耶律楚材还是田栎、王汝嘉,在来燕京之前,都已经知道如今的叶青已经贵为燕王,所以在见到叶青的第一时间,比起往日里在态度上更显得尊重了几分。 当刘克师赶到的时候,叶青已经领着耶律楚材三人,在府里诺大的议事厅内等候着他。 燕京府如今还没有衙署,而如今的暂时衙署则是置在了乞石烈诸神奴当初在燕京的府邸内,但叶青显然对那个地方不感兴趣,何况他的目标,是想要把万宁宫变成燕京的衙署,所以在跟临安朝廷交涉、同意之前,燕京的诸多官员就如同孤魂野鬼一样,有个地方就能够随便当做衙署。 加上金国的豪门勋贵、宗室官员撤离时留下的府邸也不在少数,如今对于燕京的官员来说,甚至都无法全部利用上,闲置的府邸也同样不在少数。 看着刘克师匆匆走进来后,叶青先伸手示意刘克师不必多礼,随意的把田栎、王汝嘉以及耶律楚材跟刘克师介绍了一下,而后便起身走到身后墙壁上悬挂的黑布之前,干净利索的拉下那块黑布。 众人只见在黑布下方的真容,赫然一幅从扬州至燕京,囊括了淮南路、山东路以及河北东路等地的地图,而在地图上,最为明显的是一条被标注河流的黑线,连接着燕京到扬州之间的距离。 刘克师一脸茫然,不知道叶青召集他急急过来,又给自己看这幅地图是什么意思。 耶律楚材同样是一脸的茫然,不知道叶青又要故弄什么玄虚。 与两人不同的则是田栎跟王汝嘉,最初时两个人的神情也是一脸茫然,不知道叶青让他们看这幅地图的意思,只是当两人看着山东路上,那标准的河流黑线时,神情一时之间显得有些惊喜,而后再次全盘打量时,整个人开始变得有些震惊,不自觉的站起身,指着那地图上的黑线,对叶青问道:“这是……这是当初下官为燕王治山东路水患时,燕王曾经提出的改造,以及开凿的新河道?” 王汝嘉依旧注视着那地图上的黑线,凝重的说道:“不错,正是燕王那时候建议我们二人改造、开凿的新河道。所以燕王的意思是……?” “不错,我的意思就是你现在想的意思。”叶青拍了拍墙上的地图,而后带着微笑道:“当年徽宗皇帝御制艮岳园林时,曾依靠运河把大量精美如山的石头运抵到开封,而正是因为这运河的存在,从而才使得洛阳、开封不只是能够运送石头,同样也可以运送粮草、货物等。所以若是让二位开凿新建一道至燕京的河道,不知道……可有可行之法?” 王汝嘉跟田栎互望一眼,彼此都能够看到彼此眼中的震惊与兴奋。 两人当初本就是金国的官员,在被叶青借过来治水前,就曾经建议过金国朝廷,开凿一条连接燕京至淮南路的河道,如此一来,便可以促使燕京与南宋朝廷的距离拉近,以后不管是用兵还是运粮、运物都要比走陆路方便很多。 但奈何金廷一直都没有这种开天辟地的野心,加上开封、洛阳的河道畅通,虽然想要走水路较为不便,但金廷却是乐意安于现状,并不认为开凿河道这一件事儿对于朝廷有利,反而认为二人此建议乃是劳民伤财之举,实不可举。 而当两人被叶青借过来治水时,时不时的就会接到叶青关于河道治理的建议,虽然与两人在某些地方的建议不同,但两人在疏通渠道、开凿新河道之时,还是能够隐隐感觉到,叶青一些一眼就能够看出是多此一举,甚至是劳民伤财的开凿河道背后,好像还隐藏着什么阴谋。 只是那个时候的两人并未多想,何况就算是多想,他们也没有胆量去想,叶青的目的,竟然是有朝一日在攻下燕京后,建造一条连接南北的运河。 而如今回过头再看他们当初在山东路治水时开凿的河道,几乎已经可以清楚的看到,这些河道的方向与关键之处,都是为了有朝一日贯通、连接燕京而提前做的准备。 叶青看着两人恍然大悟的样子,脸上原本随和的标志性笑容,也渐渐的得意了起来,如今看来,恐怕谁都没有想到,多年之前自己节衣缩食,下大力气治水的目的,除了要治水之外,真正的目的则是为了让燕京能够跟扬州的水路,在将来有一天能够连接为一体! “如何,可有什么好的办法?”叶青看着有些呆滞的田栎跟王汝嘉,脸上的笑容此时则是越发的得意。 “若是燕王……。”王汝嘉一直是紧紧的盯着地图,时而摇头时而叹息,而后坚定的说道:“下官佩服燕王的深谋远虑,我们二人真是难以企及!若是燕王相信下官二人,下关二人在此向燕王保证,三到五年的时间里,下官保证……。” “最多三年的时间,我要让燕京城的商货能够从水路直达扬州。”叶青语气同样坚决,继续道:“山东路与淮南路已然连为一体,而河北东路、又可借旧有运河之河道,真正需要开凿的却是到达燕京这一段,所以三年的时间,给我一条一眼望去,满是黄金、白银船只不断的河道,可能做到?” 叶青如此做,除了要让燕京同样跟江南一带关系紧密起来之外,自然还是为即将要来到燕京的燕大小姐考虑。 而燕大小姐绝不是拖儿带女就这么简简单单的“定居”于燕京,而接下来几乎在扬州的一切生意重心,也都会因此而往燕京这边转移,所以这一条运河的开凿,不管是为公还是为私,他都有必要在最短的时间内开凿建造出来才行。 刘克师对叶青可谓是佩服的五体投地,到现在他才明白,叶青叫回田栎跟王汝嘉的用意,而更令他想不到的是,当初还任淮南东路安抚使的叶青,其实早就已经开始为今日的种种做着准备了。 循着这样的思路想下去,刘克师不自觉的有种不寒而栗的感觉,多年以前叶青就在为今日之事做着不为人知的谋划,那么如今的叶青,其真正的心思又会放到几年之后呢?还是说,只有等到那一天来临的时候,他才能够知道,叶青今日这开凿运河之举,其真正的目的又是为了什么! 一直不曾说话的耶律楚材,此时脸色极为阴沉,叶青的城府深沉、老谋深算他在济南府时就早已经领教过,但即便是如此,在济南府的时日里,他也从来没有想过,叶青时不时去巡视的河道,竟然还隐藏着这么阴险的目的! 最初他随同叶青看那些河道时,还以为叶青是在给他显摆治水救民的功劳,哪里想过,其实叶青之所以巡视河道,完全是在为了攻下燕京后,如何开凿、连接运河做准备! 叶青装做没有看到耶律楚材阴沉的脸色,即便是到了如今,恃才自傲的耶律楚材,其实对于叶青并未真正的臣服,即便是如今已经心服口服,但在耶律楚材的内心,却还是保留着一丝对金国的期望。 没有理会神色深沉的耶律楚材,叶青转头跟刘克师看着走到地图跟前后,双眼兴奋冒光的田栎跟王汝嘉,两人原本就是治水造渠的行家里手,自然是知道,若是开凿出燕京连接扬州的运河后,这对于叶青甚至是整个北地意味着什么。 两人已经滔滔不绝的在地图跟前比划起来,叶青甚至有时候都听得有些费力不解,而刘克师早已经是一脸的问号,根本搞不清楚两人到底跟叶青在说什么。 耶律楚才坐在椅子上,耳旁是田栎跟王汝嘉嗡嗡作响的声音,心思却是一直纠结着,自己接下来的路该如何走。 1164 黑石 庆元三年九月初,燕京的天气已经渐渐开始转凉,特别是一早一晚,晚风中的寒意,已经渐渐让人不自觉的开始往身上添加衣裳,落向西山的太阳似乎也比往常要快了很多,几乎是眨眼间的功夫,那挂在山顶的落日就会无声无息的消失不见。 刘克师与叶青同乘一辆马车,相比较于叶青比较平静的神情,马车里跟着晃动的刘克师,则是显得极为的兴奋。 眼看着冬日即将要到来,而若是想要从武州运黑石过来,自然是没有任何苦难,但因为路途的遥远,从而使得这黑石从武州运送至燕京时,其价格也会跟着上涨不少,对于如今的燕京城来说,或许像他们还能够用得起,但若是想要让百姓也用得起,其价格显然就有些离谱了。 而这两日叶青带着他与众人,在大谷山转悠了两日后,便轻轻松松的找到了不亚于武州的黑石,而且还是应有尽有。 所以这对于实际上已经是燕京知府的刘克师来说,自然是一个极大的好消息,可以轻松的帮他解决掉很多源自钱财上的问题。 与他们一同前往大谷山,但并没有选择跟他们同乘一辆马车的耶律楚材,此刻只能是坐在马背上迎着寒风往燕京城的方向赶路。 并非是他不怕冷,而是因为他再次不屑跟老奸巨猾的叶青为伍,更不屑跟如此卑劣小人同乘一辆马车。 大谷山有黑石一事儿,耶律楚材敢拍着胸口打赌,叶青绝对早就知道此处有黑石,但当年他却给金人选择了远在好几百里外的武州取黑石,而如今自己在燕京成了主人后,便选择了这距离燕京几十里地的大谷山取煤! 耶律楚材满腔的不满却不知道该如何发泄,他现在甚至都可以肯定,当年叶青第一次出使到金国时,其实其心里已经想过有朝一日要夺取燕京了! 若不然的话,他怎么会让金人舍近求远取煤,而不是选择大谷山取煤?简直是岂有此理! 闷闷不乐的耶律楚材骑着马,时不时听到从旁边马车里传来爽朗的笑声,都会不自觉地冷哼一声,来表达自己对叶青的不满。 叶青也适时的从车厢里探出头,看着不顾寒风端坐在马背上的耶律楚材:“真不打算坐进车里暖和暖和?” “本官不屑跟一些奸邪小人同乘一辆马车。”耶律楚材傲然回道。 “那行吧,本来还想要把大谷山这黑石一事儿,连带着交由你来打理,既然你没有兴趣,那就算……。”叶青丝毫不在意耶律楚材对自己奸邪小人的评价道。 “本官不屑归不屑,但又没有说不愿意打理此事儿!”耶律楚材扭头看着车厢里的叶青,神情依旧是高冷中带着不屑,道:“但是说好了,若是交由我来管此事儿,那么你便不可再插手此事儿,凡事都需要由我来定夺才行。” “那你倒是说说,你打算接下来如何做?”叶青感兴趣的问道,马车里的刘克师则是笑而不语,这件小事儿若是交由他,那就真是大材小用了。 所以在他看来,交由耶律楚材自然是再好不过,毕竟这黑石乃是寻常百姓都需要的用度之物,而若是宋廷借着耶律楚材这个降臣的身份,来拉近宋廷跟百姓之间的距离,那自然是再好不过了。 而耶律楚材洋洋洒洒的坐在马背上说了半天,本以为这次自己的思虑已经足够周祥了,既能够符合这黑石带给叶青的利益,同样也能够让百姓得到实实在在的实惠。 所以当他胸有成竹的说完看着叶青时,叶青则是无奈的感慨道:“还是年轻啊,若是就这点儿本事儿,就敢大包大揽,只能说明你耶律楚材啊,真得改名为耶律蠢材了。” “为何?本官哪里思虑不周了?”耶律楚材一愣,也顾不上叶青又喊他耶律蠢材,急忙再次放缓了速度问道。 “若单单只是一个黑石的生意,那你就太小瞧本王了。”叶青卖了关子道:“明日到我府里来,给你看看由这黑石能够衍生出多少利益来。” 说完后的叶青便放下了车帘,不再理会神情有些茫然带着思索的耶律楚材。 耶律楚材显然想不明白,叶青还能够有什么办法,能够让这简简单单的黑石衍生出更多的利益来,在他看来,黑石就是黑石,你即便是如何变化,他也不能变成白面不是? 随着叶青回到府里,贾涉与徐寒早已经把今日从大谷山拉回来的黑石,从后院全部卸进了叶府内。 如今不止是耶律楚材好奇,就是连徐寒、贾涉、刘克师都好奇,叶青还能够把这黑石变换成什么样子。 甚至在一群人围着一大推黑石的讨论声,把府邸如今唯一的女主人耶律月都给好奇的招引了过来。 耶律月虽然不清楚叶青把这些黑石拉到后院是为了什么,但她已经能够隐隐猜到,这一定跟叶青这几日让铁匠所打造的几件物事有关。 毕竟,如今身为燕王的叶青,同样也是一个无利不起早的奸商,这几日时不时跑出府在铁匠铺里一坐就是大半天,而后就提回来了几件根本不知道有什么用处的物事,今日又弄来了黑石,所以几乎不用猜想,耶律月都知道,叶青所鼓捣的这几样物事,完全都是为了今日之事儿。 叶青的想法很简单,铁炉早已经被他鼓捣了出来,而且此举还是因为完颜璟那次下江南,叶青作为礼物让完颜璟带回燕京的。 所以如今铁炉已然不是什么新鲜事物,不过是如今在燕京用的并不多,但也正因为如此,也就使得叶青想要仿制的蜂窝煤,在之前显然并没有什么用武之地。 而如今既然打定了主意要从大谷山取煤,那么叶青自然首先想到的,便是眼下燕京在金国统治时,还不曾出现的新鲜物事自然是最好不过。 原本打算明日在给耶律楚材释疑解惑,但耐不住刘克师等几人都按捺不住的好奇心,燕王只好勉为其难,让徐寒拿出了他这几日打造的“宝贝”出来。 燕王的身份何其尊贵,自然是不可能亲自动手给众人演示,于是在围观的人群中,叶青倒是没有选择耶律楚材,而是由徐寒跟贾涉二人,按照他提示的每一步来做这蜂窝煤。 站在一旁指挥的叶青,对着紧紧盯着徐寒跟贾涉的耶律楚材招招手,而后淡淡道:“这一路上你所言之策,在我看来根本不可行。” “为何?”耶律楚材皱眉问道:“武州便是如此治理黑石,不管大小的黑石窑,都是被官府握在手里,如此一来,才能够让官府的利益……。” “那你可知道,武州的百姓私自瞒着官府偷偷开了多少小窑?”叶青淡淡的问道。 显然,叶青对于武州的情形并不是一点儿也不了解。 “世上哪有十全十美之法?只要不影响大局……何况,那些小窑不过是一些零头而已……。”耶律楚材有些漫不经心的说道。 “不错,但所谓千里之堤溃于蚁穴,武州都是如此,而燕京呢?”叶青一边指挥着徐寒少掺杂黄泥,一边对耶律楚材继续说道:“虽说完颜璟离开时,带走了大部分的金人豪门勋贵,宗室官员,但诺大的燕京城内,还是有不少勋贵商贾,他们如今在燕京乃至周边的影响力,可是一点儿不比我们这个新来的官府弱。所以武州既然有人私开,那难道燕京的百姓,特别是那些金国遗民就不会私开吗?” “严加防护措施,只要一旦发现……。”耶律楚材皱眉说道。 而叶青则是摇头打断了他的话语:“治标不治本罢了,何况那样你能够看过来吗?大谷山多大你不知道吗?若是因为这点儿黑石,而把大军都差遣过去,岂不是因小失大?” “那燕王的意思呢?”旁边听了半天的刘克师开口问道。 而叶青则是有些心虚的看了看不远处的耶律月,而后刻意压低了声音道:“以商监商就足以解决这个问题。” “什么意思?”刘克师跟耶律楚材异口同声道。 “由官府划出一块用于合法开采黑石的山头,而后再细化成区,或卖或租给商贾自己开采,官府只需要按制收取税赋。如此一来,若是有他人从其他地方私自开窑,你觉得首先是谁的利益受损?”叶青时不时警惕的看耶律月一眼。 见耶律月此时,正好奇的从徐寒手里接过那模具,而后一只脚也不嫌脏的踩着模具陷入到了掺和好的黑石中,再有些费力的缓缓提出来走到另外一片空地,按照徐寒刚刚所做的那般,缓缓由上而下推出模具里挤压成十几个洞眼的黑石。 “自然是……。”耶律楚材震惊的看着叶青,到如今他若是再不明白叶青的用意,那他就真的得改名叫耶律蠢材了。 而此时刘克师也是恍然大悟,道:“不错,受损的自然是买或租的那些商贾的利益,所以他们发现后,自然会阻挠或者是告知官府为他们主持公道,如此一来,我们即可不用出人力,也不用出物力,只要把那座山视作是自己的就可以了?” “你妹啊,什么叫视作是自己的?朝廷!朝廷!朝廷的!”燕王的脸瞬间黑的跟黑石似的,看着口不择言的刘克师训斥着:“记住了,对外得说是朝廷,哪个朝廷,自然是临安朝廷!还有,在挑选商贾的时候,决不能挑选那些财力雄厚的,一定要避免他们这些商贾之间自行买卖,防止一家做大甚至是占据整个山头,必须要让他们形成竞争的态势,如此才对我们有利。” “哦……原来如此,我明白了。”耶律楚材突然嘴角带着一丝嘲讽,看着有些紧张兮兮,时不时望着玩的不亦乐乎的耶律月的叶青,突然神秘的问道:“燕王之所以如此,是不是怕夫人也会想要从中取利……?” 刘克师瞬间也被耶律楚材的话语点醒,难怪叶青在交代他们二人时,一直在小心翼翼的提防着不远处的耶律月,原来是怕……哦,不,燕王怕的恐怕是不日就将来到燕京的另外一位夫人吧? 叶青警告的瞪了两人一眼,而后承认道:“废话,若不是如此的话,那么这些山头就真的变成自己的了,还谈特么的什么朝廷?” 叶青敢肯定,一旦燕倾城到达燕京后,在得知这黑石之后,必然是要从中取利的,而自己与燕大小姐可谓是久别重逢,一旦人家提及时,叶青恐怕连拒绝的借口都没有。 而到时候若是真的被燕倾城全部纳为己有,那么可就真的是朝廷的要变成自己的了。 当然,叶青如今敢于把黑石全部交由商贾,自然也是有着他的后手,那就是其他矿石的开采,必然是需要燕倾城这样财力雄厚的富婆来帮忙。 若不然的话,他叶青就算是想要在燕京招兵买马,而后装备那些所谓的连珠铳、冲天炮之类的杀器,也只能是纸上谈兵、画饼充饥了。 1165 对策 庆元三年十月,临安朝廷才得知叶青把自己所有的家眷都接到了燕京,而对于此事儿,不管是圣上赵扩还是皇太后李凤娘,都无力阻止。 毕竟刚刚不久前才赐封叶青为燕王,即便是想要以叶青家眷做些什么,都很难找到合适的理由,所以也就不得不眼睁睁的看着,身处扬州的燕倾城携带叶青子女以及众多家业,浩浩荡荡的一路北上。 钟晴与燕倾城在济南府汇合,这是钟晴自叶青攻下燕京后便日思夜想的事情,终于又可以见到自己的宝贝儿子钟叶,而且从今以后也就不必再母子分离了。 白纯相比较于两人要提前了好几日便到达了燕京,而此时燕京北面的战事也已经接近尾声,西京路被蒙古人跟金人以丰州为界,重新划出了疆界线,而铁木真也由德兴府打道回府,把德兴府留给了耶律留哥的妻子姚里氏跟其子,以及耶律厮布来跟金人继续相持下去。 对于武州、檀州一战的胜败,铁木真并没有放在心上,他本来就没有期望能够在这个时候,从燕云十六州撕开一道口子,两军之间的相互试探,不过是让铁木真更加清楚的意识到,自己未来的劲敌显然就是如今盘踞燕京的叶青。 叶青收起铁木真送过来的信件,心头的情绪多少有些复杂,如今随着他的势力越来越强,但不管是跟完颜璟还是铁木真之间,已然是势同水火,不会再能够像从前那般一样,还能够平心静气的坐下来畅谈一番了。 权势的增加显然是需要付出其他代价的,跟铁木真之间的隔阂,跟完颜璟之间信任的破裂,显然都是他在权势之路上,不得不付出的代价,虽然是人为之举,但其中更多的恐怕还是无奈之举。 叶青虽然并未有称帝的野心,但随着他手中的权利越来越大,他已经渐渐感觉到了那种高处不胜寒的孤家寡人的感觉。 就如同现如今他所居住的这诺大的府邸一样,虽然楼台亭阁应有尽有,房屋庭院层层叠叠,但真正属于他的,却是只有位于这中院的书房与议事厅。 而后院如今,在白纯到来后,已经是被几女所瓜分霸占,竟然没有他这个燕王的一席之地! 白纯与红楼占据了一座院落,耶律月同样如是,钟晴与芳菲的到来,必然也要占据一间院落,而后便是燕倾城、柳轻烟与幽儿三人,也会独自占据一间院落。 所以诺大的后宅在被分成了东西南北的四间幽静宅院后,贵为燕王的叶青此时才发现,他在接下来的未来日子里,每晚都需要借宿才行! 贾涉与徐寒快步走进叶青的书房,两人的脸上带着欣喜,钟蚕与墨小宝不日便会从金国回到燕京,而燕倾城跟钟晴,以及燕王的三子两女,此时也已经抵达燕京城外。 叶青一家终于在燕京团聚,燕王府因此也跟着热闹了起来,不论是前院、中院、后院,整个府邸总算是自几女相继来到燕京后,让叶青这些年来,也真正的头一次感受到了团聚的温馨。 大谷山的黑石在耶律楚材的主持下,也已经从燕京城内拉拢了不少商贾,也正是因为天气渐渐转冷的缘故,加上所谓的蜂窝煤比起烧纯黑石要划算很多,所以几乎不用费什么心思,就得到了燕京百姓的认可。 刘克师一直忙于着整个燕京路的一切政务,而叶青这几日则是如同大家闺秀一般,一直窝在府里享受着夫妻团聚的温柔,以及儿女成群的成就感。 长子叶孤城如今已经十三岁,次子叶无缺十二岁,长女叶小凤如今不过才七岁,而钟叶则才四岁,至于另外一位有着辽国皇室血统的叶吹雪,如今也才不过是两岁。 所以可想而知,在三子两女之中,叶青自然最为疼爱的便是两个女儿,尤其是年岁最小的叶吹雪,几乎被叶青当成了宝贝一样,一刻都不愿意与之分开。 三子两女初来乍到燕京,叶青也是尽着自己为人父的责任,怀里抱着一个、手里牵着一个,身后跟着三个,使得燕京城内各处都能够看到六人的身影在闲逛。 燕京显然不如扬州那般繁华,所以在最初新鲜感过后,只有长子叶孤城跟叶无缺对于燕京还有些好奇心,而其他三人,却是因为天气寒冷的缘故,已经不愿意再跟随着他们的爹四处闲逛了。 而就在叶青在燕京享受着难得的安逸时光时,临安城也已经从金国对朝廷俯首称臣、岁岁纳贡的喜悦中彻底平静了下来。 但显然,如今不管是燕京的叶青,还是临安的赵扩或者是朝堂,在平静下来后,都开始在盘算着自己的未来。 史弥远在临安城陷入狂欢的时间里,除了一开始的兴奋以外,剩下的时间几乎都是在煎熬中度过的,所以如今整个临安终于彻底平静了下来,对于他以及谢深甫来说,则是终于可以松一口气了。 吏部尚书楼钥、荣国公赵师夔、工部尚书李心传,以及观文殿大学士兼御史的阎克己四人,此刻齐聚于史弥远的书房中,书房内的气氛微微显得有些凝重,史弥远肥胖的脸上也没有多少表情。 “李尚书你是说……刑部尚书韩彦嘉的女儿入宫为宫女,是叶青的主意?”史弥远长吸一口气,还是有些难以置信的问道。 “此事儿应该不假,这是从宫里传出来的消息。就连韩彦嘉去年前往开封,好像都有叶青在背后出谋划策。右相想必也知道,当初叶青在临安时,跟谢深甫的孙女之间……关系可是非同寻常,叶青三番五次的搭救谢深甫的两个儿子以及谢深甫,当初下官虽然想不通缘由,但如今……谢深甫的孙女能够自由进入皇宫一事儿……。”李心传不自觉的瞟了一眼,即将成为国丈的阎克己,而后接着道:“谢深甫的孙女出入皇宫比谢深甫还要轻松,正是因为如今圣上跟前的宫女韩瑛,也就是韩彦嘉的女儿,两人之间的关系同样是非比寻常。” “坊间传言,韩彦嘉之女之所以能够入宫,正是因为谢深甫的孙女谢道清,从中牵线搭桥的缘故。圣上私自出宫数次,每次身边都有那谢道清跟韩瑛的身影。此事儿……老夫也是近日从工部郎中杨会理那里得知的。”身为大学士兼御史的阎克己,过完元日之后就将成为国丈,所以此时不论是气势还是举止,即便是在史弥远跟前,都是威严十足,与还未成为准国丈之前可谓是判若两人。 但韩彦嘉女儿入宫,以宫女的身份侍奉在圣上跟前一事儿,还是让他心里有些不痛快。 史弥远淡淡的看了一眼阎克己,嘴角不自觉的露出一抹浅笑:“大学士可是担忧……千金入宫后会不得圣上恩宠?” 说完后,史弥远看着紧逼双唇、眉头紧皱、不言语的阎克己,继续笑着道:“本相能够帮到的已经都尽心尽力了,至于接下来……那就要大学士以及令千金的本事儿了。韩彦嘉的儿女入宫,只不过是一个小小的宫女,但韩彦嘉都能够青云直上,所以依本相看,大学士平步青云、飞黄腾达恐怕也不远矣。” “此事儿老夫已经叮嘱过小女。”阎克己皱着眉头,本以为自己这个国丈会成为朝堂之上最为风光之人,但谁能够想到,韩彦嘉竟然只是因为自己的女儿进宫为婢,就突然之间飞黄腾达,甚至一下子就成了如今朝堂之上炙手可热的人物,一下子不少官员都开始暗暗巴结起韩彦嘉来,而他这个准国丈的府邸门口,依旧是冷冷清清,很少有人来拜访自己。 阎克己看了一眼微笑不语的史弥远,而后又看了看他旁边的荣国公赵师夔,接着道:“小女从未进过宫里,跟圣上……也谈不上相熟,如今韩彦嘉之女虽然入宫为婢,但终究是抢了先。所以小女就算是想要得圣上恩宠,也需要有人在圣上面前……。” 说道此处后,阎克己便微微顿了一下,一旁的荣国公赵师夔自然是心领神会,在史弥远微微点头后,便开口道:“大学士不必忧心,赵某虽然进宫并不是很方便,但好在,这些年来,宫里也是有不少愿意为赵某鞍前马后的宫女、太监,若是令千金入宫后,赵某自然是不会吝啬几个宫女跟太监的。” 阎克己瞬间双眼一亮,原本皱在一起的眉头也松动了不少,神情感激的看着荣国公赵师夔道:“那下官就在此多谢荣国公……。” “大学士不必客气,赵某如今还只是一个国公,若是想要在爵位上有所进展,恐怕日后还少不了叨扰大学士,到时候还希望大学士能够让令千金,也就是未来的我大宋的皇后,能够在圣上面前,为赵某美言几句才是。”荣国公赵师夔语气谦逊,但又带着一丝其他人都明了的苦涩。 赵宋宗室自立国以来,向来不受朝廷重视,而即便是到了如今,赵宋宗室能够在朝堂之上,或者是众臣心中拥有一定分量的则是少之又少。 而最为成功的自然就是任差遣至右相的赵汝愚,但即便是如此,赵汝愚的爵位也只是个国公而已。 所以赵汝愚还在世时,荣国公心里多少还能够平衡一些,即便是赵汝愚被叶青诛于大理寺后,赵师夔也依旧在爵位上,并没有多大的野心,也很安于如今的国公爵位。 但如今显然是非同往日,大宋朝廷已然绝不止跟太上皇为亲兄弟的庆王赵恺是王爵了,原本的崇国公赵师淳,如今人虽然一直在北地,但据说,在元日之时,很有可能会被圣上晋封为王爵。 而之所以晋封崇国公赵师淳为王爵的原因,虽然如今还没有真正的缘由传出来,但据说……晋封崇国公的爵位为王爵,是为了匹配如今大宋朝廷唯一一个异姓王叶青的身份。 若这传言是真的话,那么就朝廷之所以如此做的原因分析来看,很大的可能性是为了让皇家保持,跟叶青之间的关系更为紧密一些。 世人皆知,崇国公赵师淳膝下无子,只有两个已经快要出落成大美人的女儿,而叶青的长子与次子,据说在扬州时,就与崇国公赵师淳的两个女儿,被称之为两小无猜、青梅竹马。 所以此时传出崇国公赵师淳将要在元日被晋封为王爵的消息,与其说是皇家给予崇国公的恩宠,倒不如说是皇家是看在手握重权的燕王叶青的面子上,才晋封赵师淳的爵位。 但不管是什么原因,这对于如今的荣国公赵师夔来说,都会引起心理上的不平衡,何况他自认为,在对待朝廷的忠诚上,他可是要比一直跟叶青走的极近的庆王赵恺,以及崇国公赵师淳要忠诚的多。 可如今朝廷竟然无视于他赵师夔的忠诚,反而是因为叶青的原因,在巴结着庆王跟崇国公,所以赵师夔如今不自觉的跟随史弥远站到一起,也就是显得是那么的理所当然。 史弥远看着赵师夔,在阎克己跟前毫不掩饰自己想要晋封为王的目的,心中自然是乐意至极,最起码不管如何说,他的麾下又多了一份可以跟叶青抗衡的实力。 看了看一直不曾言语的楼钥,史弥远继续不紧不慢的问道:“如今那北地的战事如何了?那些人是不是天天还在打仗?” 楼钥摇了摇头,叹口气道:“蒙古人撤兵了,金国的叛乱也已经平定,其中……其中自然少不了叶青的帮助……。” “可惜了啊。”史弥远不等楼钥说完,便长长叹口气,而后接着道:“朝廷这是上了叶青的当了,其实叶青助金国,就是想要以此来要挟朝廷,而朝廷显然也是别无选择,不得不向叶青示好,甚至是晋封为燕王。叶青预谋已久啊,这边朝廷一晋封他为王,他立刻就给朝廷送来了金国俯首称臣的国书与岁贡,简直是步步为营啊。” “不知道左相……所谓的可惜是指?”阎克己不自觉的问道,如今他对于叶青根本没有任何好感,毕竟,若不是叶青从中作梗的话,那么今日朝堂之上飞黄腾达的就绝不会是韩彦嘉,必然是他阎克己的府上高朋满座才是。 “可惜朝堂之上再也无法用勾结金国的罪名来弹劾叶青了,我们利用金国弹劾叶青多年,却抵不上叶青只利用金国一次,就让他成为了我大宋朝唯一一个活着的异姓王。”史弥远的语气很酸,也很无奈,叶青这一招他根本无法防备、制止,只能够是眼睁睁的看着叶青如今在宋廷的威望,明目张胆的压他一头。 “难道现在就拿叶青一点儿法子也没有了吗?”荣国公赵师夔皱眉问道。 他曾经去过京兆府,还曾经见过叶青,在北地,叶青就如同北地的皇帝一样,几乎没有人敢于反抗他的命令,而同样,他通过一系列的动作,也是把整个北地牢牢地掌握在了自己手里。 “叶青若是不回临安,如今任何人都拿他没有办法,即便是想要诬陷、栽赃……恐一般的罪名根本就难以奈何的了他。虽说如今圣上正少年,少年好胜之心皆有之,但从晋封叶青爵位一事儿上,也能够看出来,圣上同样也有少年老成一面,在这个时候,并没有选择打压叶青,而是选择了重赏叶青。所以啊……圣上心里若是对叶青没有异议,我们也难奈何……。” “所以左相的意思是……?”楼钥等几人瞬间就露出了思索明了的表情。 “本相可什么也没有说。但本相相信:“功高震主”四个字,必然是有它的道理。”史弥远并没有说什么要对付叶青,要挑拨离间叶青跟圣上赵扩之间的关系,但在座的几个人,却都是极为清楚的了解到了史弥远,打算挑拨离间叶青跟圣上赵扩之间信任的意思。 “此事儿还需要从长计议,终究如今……叶青是龟缩在燕京……。”李心传神色稍显凝重道。 史弥远没有说话,反而是看向了吏部尚书楼钥,楼钥立刻坐直了身子,清了下嗓子道:“朝廷前些日子在晋封叶青为燕王时,同样还下了一道关于叶青差遣的旨意,如今叶青的差遣乃是燕云十六州的节度使,而这也就意味着……。” “不错,淮南路虽然在叶青的授意下,把安抚使萧振换成了辛弃疾,萧振从而告老还乡,颐养天年。但众所周知,北地即便是开了恩科,但各路、各州的官吏依然是缺口很大。所以诸位不妨从这点儿上想想办法,看看是否有能够把叶青逼回到临安的对策。”史弥远适时的打断楼钥的话说道。 而史弥远的话语,就等同于是像在座的几人开了一条任人唯亲的口子,等于是在说:各位啊,机会难得啊,这可是一个大好的捞钱的机会啊,只要你跟前有喜欢做官的官员,只要银子使足了,那么吏部这边绝不会再设卡相阻。 李心传、阎克己、赵师夔瞬间也就悟透了史弥远一语双关的意思,能够坐在这个房间里的,绝不是普通的宋廷官员,必然都是朝堂之上有影响力的臣子,而平日里,讨好巴结他们的官员自然也不在少数。 从前因为北地如同地狱一般,进去一个消失一个,但如今既然朝廷已经有了节制北地的权利,就等同于吏部也有了调任差遣官员的权利,所以可想而知,如今史弥远点头同意后,在座几个人从而能够因此获得多大的利益与好处,自然,也就使得他们的实力得以壮大与稳固。 几乎每一个人的跟前,都有着或大或小、或多或少的官员天天在巴结、讨好他们,所以借着如今朝廷的这股风向,任人唯亲的给他们自己的心腹安置差遣,自然也就顺理成章。 北地尤其以山东路的官场为首,就如同是一个块儿大蛋糕一样,如今就等着他们去切分利益。 而史弥远如今也不得不走上像当年王淮、韩侂胄、赵汝愚等人一样,走上一条跟叶青直接对抗的道路。 他们心中很清楚,若是任由着叶青继续做大,那么接下来很有可能倒霉的就会是他们。 叶青绝不是心慈手软之辈,对付王淮、韩侂胄、赵汝愚等人的事情上,自然就能够看出,即便是史弥远他们不主动招惹叶青,叶青早晚也会打压他们,而后一个人再独掌朝堂。 何况如今叶青的身份今非昔比,一旦在北地势力更加稳固之后,再挟以燕王之威来到临安,那么谁能够抗衡叶青?恐怕就算是圣上,也会在叶青面前唯命是从。 史弥远在自己的书房,与自己的心腹开始算计着叶青,而留正与谢深甫,同样是在府里,算计着朝堂之上的形势。 谢深甫最终没能如愿刑部尚书的差遣,但能够保住临安安抚使的差遣,也已经算是万幸,而且……这还是因为他宝贝孙女,跟圣上有交情的份儿上。 谢深甫到现在为止,都没有搞清楚,自己的宝贝孙女,怎么就跟当今圣上认识,而且看样子还很熟! 留正长叹一声,看着愁眉不展的谢深甫,道:“据传,令孙女之所以跟圣上认识,是因为如今侍奉在圣上身边的宫女韩瑛,而圣上认识韩瑛,则是因为令孙女的帮忙。” 谢深甫一边皱眉一边摇头,沉声道:“可老夫想不明白的是,圣上又怎么会跟道清认识?这简直有些匪夷所思……。” 留正面带微笑,看着谢深甫,笑道:“这还不简单?燕王跟令孙女有交乃是事实,当初你与令公子被关押于刑部,而后辗转至大理寺,这一切不都是因为燕王吗?” “你是说……。”谢深甫心头一震,一脸不可思议的看着留正,而后神情显得有些呆滞的道:“你是说……道清跟圣上相识,是叶青从中牵线搭桥?可……可当初叶青离开临安时,道清并不知晓……。” 谢深甫回忆着往事,只记得当是叶青离开临安后,谢道清确实闷闷不乐了一阵子,而后便是突然有一天,仿佛又变回了从前无忧无虑的样子,只是从那时起,不管是谁人上门提亲,不等自己跟人家攀谈,谢道清都会想也不想的直接拒绝,或者是干脆不让人家进府。 再加上去年他又前往了开封府近半年的时间,所以如今,已然双十年华的谢深甫的宝贝孙女谢道清,到现在也还没有找到婆家。 “前几日跟户部尚书李立方李大人喝酒,也不知是李大人无意还是有意,总之隐隐提及过,在叶青返回北地后,圣上跟叶青之间倒是曾有过书信往来,而且……据说还并非是国事,是私事儿。”留正说道最后,不自觉的压低了声音。 看着好奇的谢深甫,留正则继续说道:“刑部尚书韩彦嘉之所以能够成为刑部尚书,正是因为其女韩瑛入宫为婢,所以才被圣上提拔。而赴开封一事儿,不过就是圣上想要找个提拔韩彦嘉的借口而已,你与李心传一同前往,其实那时候就已经注定,刑部尚书非韩彦嘉莫属了。而给圣上出这个主意的人,则就是叶青。” “叶青插手皇家……。”谢深甫有些不敢相信道。 “不只是叶青插手,圣上元日之后,便要迎娶阎克己之女一事儿,背后同样……。” “叶青也插手了?”谢深甫大惊,差点儿从椅子上站起来。 留正则是摇摇头,无奈笑道:“是左相史弥远史大人……所以,到如今你还没有明白吗?燕王叶青也好,左相史弥远也罢,其实从很早就开始在布局了,朝堂之上叶、史之间的争斗,如今不过是才刚刚拉开帷幕,而眼下倒是你我,应该想想该如何是好才是。”留正的神色渐渐变得凝重、严肃起来。 “燕王早晚还会回临安的,这么多年来不曾沾手朝堂之事儿,但如今天下已定,燕云十六州在手,燕王也该回过头来……跟朝堂上的其他官员清算旧账也好,还是跟朝廷结算过往的恩怨也罢。总之,只要叶青再次回临安,恐怕临安依旧会迎来血雨腥风的时刻。圣上年少,叶青如今正值壮年,不过刚刚四十岁而已,真的只会满足于朝廷赐封的燕王吗?”留正双眼深沉,看着难以置信的谢深甫,继续道:“就算是叶青满足于他现在在北地的权势,但朝堂之上呢?他真的还能够像当初一样不在乎吗?可别忘了,他多年来从不曾经营朝堂,但想想毕再遇、钱象祖,甚至李立方跟他之间的交情,叶青还会对朝堂上的权利无动于衷吗?圣上年少啊,叶青正值盛年,岂能就没有一点儿想要权势遮天、一言独断朝堂的野心?” “圣上年少,叶青正当年……。”谢深甫喃喃的重复着这句话,不得不说,眼下朝堂上下的形势,对于叶青而言,绝对是一个把持朝堂、甚至是取而代之的大好机会。 “可皇太后终究还在……。”谢深甫有些不相信叶青会谋反。 “不错,皇太后自还是太子妃时,就跟叶青比较亲近,所以即便是叶青不会谋反,但把持朝堂应该不算是太难吧?你我于朝堂之上,对于叶青而言,恐怕还不如勤政殿的门槛能够引起叶青的重视。所以叶青一旦要回燕京,那么就足以说明……他要动手了,最起码也要跟史弥远清算多年的积怨了。而我们……两大之间难为小,该何去何从,我们便不得不选边站了。”留正最后无奈的叹口气。 谢深甫在朝堂之上一向不喜叶青,而在叶青离开临安后,即便是叶青对他甚至一家还有救命之恩,但谢深甫依旧是没少弹劾叶青,而如今叶青已经被晋封为王,燕云十六州更像是朝廷赐给他的封地,朝廷都为了讨好叶青,而直言叶青独断,再加上其余北地的威势,如今的叶青恐怕已经是无人可挡。 留正自己还好说,他并没有算是得罪过叶青,即便是得罪过,但他也相信,若是叶青再次来到临安的话,以他如今的高位,恐怕也不会跟自己计较了,何况他也需要自己来帮他对付史弥远。 可谢深甫就不一样了,叶青会放过他吗?当初不感激叶青的救命之恩,反而是在朝堂之上大肆攻讦叶青,所以留正眼下担忧的,便是谢深甫该何去何从。 “右相的意思老夫知晓……。”谢深甫长叹一口气,道:“从朝廷赐封叶青为王那一刻起,谢某其实就已经知道了,早晚有一天叶青会来报复我的。当年救过我与犬子,但谢某却恩将仇报,朝堂之上更是几乎每日都会弹劾叶青在北地的独断专权……。” “此事儿也不是不可解,令孙女与叶青相熟……。”留正有些难以启齿,但如今显然不是在乎什么名声、面子的时候,而是更应该保全性命为主才是。 果然,不出留正所料,不等他说完,谢深甫就打断了留正的话,冷笑一声道:“右相的意思是让老夫把道清送到燕王府,以此来和解我跟叶青之间的恩怨是吧?老夫做不到,老夫岂能以孙女的幸福来换下辈子的平安?此事儿还望右相莫要再提及。” 留正看着谢深甫神情之间的坚定,只能是无奈的叹口气,一个小女儿家家,即便是主动送入燕王府,叶青也未必看得上眼,别忘了,燕王府里,叶青可是藏了好几个如花似玉的夫人,不论是相貌还是才情,哪一个也不比谢深甫的孙女逊色,而谢深甫孙女,在燕王府里的唯一优势,也就只剩下了年龄的优势。 可叶青这几年来,也没有再招惹过其他女子,从中虽然无法判断叶青是专情之人,但最起码可以判断出,府里那几个夫人跟叶青之间的感情,应该还是很和睦的。 “好,此事儿留某不会再提。但……。”留正还是有些担心的吞吐道。 “右相放心吧,谢某既然不会以孙女的幸福来跟叶青和解,那么自然,就更不会跟史弥远等人同流合污了。若是他叶青真的有朝一日回临安,谢某大不了辞官便是……再不行,老夫这条老名就算是赔给他也未尝不可。”谢深甫挺直了腰杆说道。 留正默默的点点头打算起身告辞,两人专注的谈话,丝毫没有注意到,窗外一直都有一个影子在偷听。 1166 缺个章节名吧 庆元三年九月起,在得知叶青已经同意朝廷节制北地诸路后,临安官场上便因此掀起了不小的风波。 即便这是朝廷昭告吏部与朝堂的旨意,但依旧还是让史弥远等人有些不放心。整个九月便一直在试探北地的反应中度过,而九月份被战战兢兢,如同送上断头台似的官员前往北地月余,并没有什么无故消失、意外等事情发生后,整个朝廷这才真正的放下心来,相信叶青这是把一些州、府的吏治真正交还给朝廷了。 十月开始,整个临安朝廷便开始陷入到了明争暗斗中,一些仕途不得意的官员,在看清楚如今北地不在是让人胆寒的龙潭虎穴后,便开始打起了前往北地任差遣的主意。 在江南各路的官场上不得意,使得仕途受阻、难以升迁,所以对于一些人而言,如今的北地显然就成了他们改变仕途的唯一平台。 北地虽然相较于江南各路要穷一些,但对于浸淫官场多年,早就看惯了以各种名目与办法,来收敛钱财的官员来说,并不是一件多难的事情。 众官员相信,只要能够做到一县之知县,或者是知州、知府的话,只要是他们自己说了算,那么他们就有的是办法,能够轻而易举把百姓腰包里的钱,变成自己腰包里的钱。 之前是因为在性命跟金钱的利弊衡量之下,大部分人都选择了要命,但如今既然可以赴北地任差遣,所以对于更多的人来说,北地如今可谓也算的上是天高皇帝远的地方了。 朝廷本就对于北地节制不利,如今即便是开了口子,但他们也相信,朝廷恐怕很难对北地各府、州、县,做到真正像江南各路这般全权节制,所以对于他们而言,此时正是入主北地收敛钱财的最佳机会。 想要做第一个吃螃蟹的官员在十月份是越老越多,不管是吏部尚书楼钥的府邸,还是李心传,阎克己,即便是荣国公赵师夔的府邸门前,如今都是门庭若市,每日进进出出的官吏不下数十名。 史弥远虽然把这些利益都交给了几人,但不管是楼钥还是李心传,抑或是荣国公,倒还有吃水不忘挖井人的觉悟,所以史弥远自十月下旬开始,光是往府里运送真金白银、以及各种珍玩字画的马车就没有间断过。 李立方、毕再遇、钱象祖等人的府邸门前,虽然不像李心传等人的府邸门口那般热闹,但北地官场将有大动作,朝廷全权节制几路的消息,同样也是引来了一些不知道通过多少层关系,使了多少银子后,好不容易能够登上李立方等几人府邸的官员,也开始打起了北地几路的主意。 谢深甫府邸门口虽然没有几个官员,但倒是一些文人士子在这段时间多了起来,其中虽然没有几个人直接想要走谢深甫的门路,但谢深甫之子谢渠伯却是对于前往北地任差遣很感兴趣,这些时日里,已经给谢深甫来了好几封书信。 众官员是削尖了脑袋往北地的官场扎,但即便是如此,大部分官吏并没有因为北地这一块儿肥肉而失去理智,他们显然都很清楚自己的实力跟背后的势力强弱,所以大部分人都在北地一些县、州的争夺上。 而对于像山东路的济南府,汴京路的开封、洛阳,应天府等地,以及河东南路的两个州府,虽然争抢的人数相对较少,但情形却是要比那些不大不小的州县之争要惨烈很多。 济南府、开封府、洛阳府、应天府属于竞争最为激烈的四府,有自知之明者自然是早早就放弃了争抢,而觉得自己有能力争抢的,也得回头看看自己身后的势力,是不是比竞争对手强。 所以到最后,这四府虽然争夺的人数最少,但不管是谁的背后,其势力在朝堂之上都是不容小觑。 白纯缓缓放下手中的信,看着一点儿也不着急的叶青,蹙眉道:“你不会就真的要眼睁睁的看着,自己千辛万苦打下来的疆域,让这些贪官污吏给祸害了吧?”?“对了,孤城跟无缺非要缠着钟蚕跟墨小宝,我也没办法,所以他们就一道去了破阵营。”叶青两手一摊无辜道。 白纯瞬间是双眼冒冷光,使劲的瞪了一眼叶青,叶孤城跟叶无缺,来到燕京不久后,便开始对破阵营起了兴趣,特别是对叶青以及墨小宝、钟蚕手里的枪,更是充满了浓浓的喜爱之情。 而白纯跟燕倾城,身为叶孤城跟叶无缺的生母,自然是不愿意叶孤城跟叶无缺长大后舞刀弄枪,就像叶青那样。 但奈何,来到燕京没多久后,两人就像是被他们父亲感染了一样,这几日几乎天天跟在钟蚕跟墨小宝的屁股后面,缠着两人要出城去玩儿。 两人不敢明目张胆的找他爹要枪,但对于一向对他们极为宽容、疼爱的墨小宝跟钟蚕,两人则就没有了那些顾忌,所以自从在燕京城外拿枪打过一次猎后,两人便彻底喜欢上了那步枪。 “大谷山黑石一事儿倾城还没有跟你算账呢,你现在又把他们二人……。”白纯看着叶青,心里有气却无法撒,只好威胁着叶青道。 “这跟我没有关系,是他们两人喜欢,又不是我非要他们喜欢……。”叶青无辜道。 “你若是不让他们接触,他们敢吗?没有你的首肯,他们敢动那些……你自己都说刀枪无眼,这若是万一伤了,看你怎么跟倾城交代。”白纯气呼呼的说道。 “不会的,这玩意安全的很,何况有墨小宝跟钟蚕陪着呢,能出什么事儿。”叶青不得不安慰着担忧的白纯,而后转移话题道:“庆王与崇国公在临安时,曾因为北地刑狱一事儿跟朝廷讨论过,只是因为后来我回到北地后,一直忙于攻金之事儿,所以刑狱之事儿,一直没能够真正定下来……。” “所以你可想过,一旦临安或者江南各路的官吏来到了北地,真的对北地是有利无弊吗?别忘了,如今临安吵得如此热闹,正是因为眼下北地的差遣之事儿,而这些官吏为了自己的仕途,必然是会走各种门路,给朝堂之上的官员大送银子以谋仕途发达。这些人,又有哪一个舍得花自己的银子?到时候还不是要从百姓身上克扣回来?”白纯虽然明知叶青在转移话题,但她找叶青,本就是因为如今叶青把北地还给朝廷后,有可能使得百姓受苦一事儿而来。 看着不说话沉思的叶青,白纯便继续说道:“临安朝堂之上你本就势弱,这些年来,你也从没有把心思放在经营朝堂之上,虽说大理寺可以节制,但御史台、刑部与你却是较远。所以……这……一旦江南那些为了仕途,为了钱财的官吏进入北地各州县后……。” “不是还有伞吗?”叶青看了一眼白纯后,淡淡的说道:“皇城司这些年来也并不是全都荒废了不是吗?董晁如今一直在忙于金、蒙之事儿,而北地、朝廷之事儿……。” “那你需要把兰儿接到燕京来,但李横愿意吗?”白纯没好气的说道。 白纯倒是颇有自知之明,在长安多年,其实已经能够掌握着伞,除了叶青给她撑腰外,便是因为她有一个好的幕僚刘兰儿。 只是如今,在她来到燕京后,刘兰儿自然而然的便是去了兴庆府,而不是像以前那般,时不时还会回到长安,跟白纯因为一些事情商议一番,如今可是都要白纯一人来做主、梳理了。 看着依旧从容不迫的叶青,白纯不由蹙眉狐疑道:“放弃北地几路的节制,你是不是又在算计什么?或者……这是你故意为之?” 叶青有些惊讶的挑了挑眉毛,看着白纯道:“以北地为诱饵吗?” 白纯默默地点头,看着叶青如今不紧不慢,丝毫不担心的样子,让她不得不怀疑,叶青是不是背后还藏着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 叶青并没有直接回答白纯的问题,而是抬头微微有些惆怅的叹口气:“官场之上的贪腐很难杜绝啊,何况,即便是想要杜绝,也不能只是以后的北地,而应该是整个大宋官场。最主要的是……这一切还需要看赵扩有没有这个意思,若是赵扩没有这个意思,即便是我再严加防范,也是治标不治本,无法从根源上解决官场上的贪腐。” “所以你打算把事情闹大,让贪腐在北地显现出来,从而让赵扩能够真正的正视……。”白纯凝重的问道。 “若是赵扩抄了史弥远的家,你觉得能抄出多少好东西来?”叶青嘴角带着一抹冷笑,缓缓起身走到白纯跟前,抚摸着那依旧白嫩的脸颊,想了下道:“史弥远即便如今已经是左相,但吏部其实依然是被他紧紧的握在手里,所以……我很想看看在北地,他会差遣多少自己的心腹……。” “一个也没有,最起码现如今是如此。”白纯抓起叶青抚在她脸上的手,两只手温柔的抱着那只手说道。 “那就再等等看吧,或许如今,史弥远对于北地的态度还是比较谨慎,但依我猜想,史弥远不可能不去动我扔给他的这么一大块儿诱饵的……。” “你是想要直接动史弥远吗?”白纯双手不由一紧问道。 叶青低头看了眼被白纯紧紧握住的手,反问道:“为什么不能?这些年我在朝堂之上有多憋屈你难道不清楚吗?如今我已然居于燕京,节制整个燕云十六州,而且还是朝廷晋封的燕王,所以不管是为了朝廷还是百姓,难道不该铲除大宋朝最大的贪腐之人史弥远吗?” “你……。”白纯不由得叹口气,一时之间却是不知道该说什么。 自叶青北伐起,每次回临安都会发生流血事件,如今坊间已经有传言,叶青跟临安是彼此相克,完全就像是临安的扫把星一样,每次回临安,总是要闹出一些让整个朝廷都跟着震荡的动静来。 汤思退可以不算,从王淮开始,叶青几乎是每回一次临安,朝堂之上便会有一个权臣随之陨落,赵汝愚是如此,韩侂胄同样是如此,信王也如此,甚至就连……高宗皇帝、孝宗皇帝的死,都跟叶青回临安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 “也该是我叶青扬眉吐气的时候了,这些年来,每次回临安,哪一次不是战战兢兢的身处险境?”叶青嘴角的冷笑慢慢开始扩散。 “所以你这次回临安,还会率大军一同随你南下?”白纯犹豫着问道。 白纯看来,在叶青被晋封为燕王后,叶青应该借此机会进一步改善与朝廷的关系,增加彼此的信任才是,而不是带着示威或者是清算旧账的味道回临安。 但显然,受了朝廷这么多年气的叶青并不甘愿,这一次他更是打算携开疆拓土之威,不管是要打算下一步谋朝堂之势,还是跟朝廷、官员清算旧账,总之,叶青这一次回临安,显然不会再像之前那般小心谨慎,战战兢兢。 1167 恍然大悟 元日的燕京并没有多少的喜庆,即便是刘克师等人,已经极力在燕京想要营造一股欢乐、祥和的喜庆氛围,但燕云十六州终究是刚刚易主,对于金廷还有眷恋的人,同样不在少数。 遗留在燕京路的金人百姓,在这个时候显然还未适应自己身为宋廷百姓的身份,而世代居住在此的汉人,同样对于自己如今宋廷百姓的身份,也显得有些陌生跟不认可。 其中更是以文人士子为最,不管是金人还是汉人,虽然已经接受了燕云十六州被宋廷统治的事实,但在内心深处,还是有些留恋金人统治的时期,即便是在金人治下,他们这些所谓的汉人的文人士子,比起金人的文人士子要矮一些。 但就如同一直潜伏在华夏民族骨子里的奴性一样,就如同后世的一些慕洋犬一样,即便你给予他更为平等的身份,但他们充满猥琐的心里,依旧认为如今出现在燕京当空的月亮,仿佛不如金人治下时那么圆。 刘克师对此天天叫骂,但也无济于事,倒是叶青对此像是见怪不怪,根本不理会那些文人士子的声音,同样,本打算自临安回来后,才会置安东都护府衙署,以及燕京路衙署于万宁宫的计划,在上元节后便被叶青提前实施。 所以可想而知,当燕京的金国皇宫这一象征着皇家权势与威严的标志,被叶青彻底拉下神坛后,会在燕京引起什么样儿的反应。 文人士子对于叶青这般置金国皇宫为衙署一事儿,在坊间是多有不满,甚至一些人还不惜跑到万宁宫前叫嚣,但早有准备的刘克师,则是按照叶青的吩咐,直接派遣提刑司的捕快拿人。 几乎不问任何缘由,但凡是在万宁宫前聚集的文人士子,都被直接拿下扔进了大牢内。 不过好在,整个燕京路并没有出现什么大规模的叛乱,即便是远在数百里的渝关,也没有因为金国的无动于衷而出现什么动荡,这倒是让一直镇守于此的耶律乙薛是长长的松了一口气。 元日在燕京并没有什么值得人们回味的,而临安的元日与上元节,则是要显得热闹、喜庆了很多。 只是当上元节刚刚过去没几日时,位于乌衣巷内一直极为低调,甚至已经快要被临安百姓与官员遗忘的皇城司,突然之间变得热闹了起来。 几乎就是一夜之间,位于乌衣巷的整个皇城司瞬间多了数百人,而就连城外的皇城司禁卒营也是多了近三千的兵士。 而就在百姓瞠目结舌之余,朝堂之上的官员则是把目光转向了兵部尚书钱象祖的身上,城内皇城司突然之间像是活了过来,城外禁卒营突然之间多了三千兵士,身为兵部尚书的钱象祖,难道不应该给大家一个解释吗? 只是令留正、史弥远想不到的是,关于城外出现的三千兵士,以及皇城司突然间“复活”一事儿,当今圣上赵扩在得知后,却只是淡淡的点点头,而后敷衍了一句:朕知晓了便了事。 留正、史弥远等人,开始揣测着赵扩这句朕知晓了是什么意思时,一个更让他们感到措手不及的消息便被推到了桌面上,中和巷的叶府,今日突然间正门大开。 丫鬟与下人开始洒扫庭院,原本的叶府匾额也被换成了燕王府的匾额,整个府邸也渐渐显现出了浓浓的烟火之气,不再像这近两年来那般,一直紧紧的封闭着,如同一座荒宅。 叶青要回临安了,这样的念头在朝堂众官员的心头快速的闪过。 但事实是,到如今不管是朝廷还是圣上,都没有召叶青回临安,但眼下乌衣巷的皇城司、中和巷的燕王府突然间这般大动作,可是都在预示着,叶青恐怕将要回临安了。 整个朝堂之上的官员,都因为乌衣巷跟中和巷与叶青有关的动静,从而在刚刚过完喜庆的上元节后,瞬间就像是一盆冷水当头浇下一般,使得包括史弥远、谢深甫在内的诸多官员,此刻的心情是颇为的复杂与忐忑。 整个临安唯一不动如山,丝毫不受中和巷跟乌衣巷动静影响的,恐怕便只有慈宁殿的皇太后李凤娘了。 “母后,叶青这是要回临安了吗?”赵扩看着李凤娘问道。 李凤娘同样是慈爱的看着赵扩,眼神中还充斥着满满的欣慰,元日刚过,赵扩年长一岁,如今在李凤娘眼里,仿佛就像是瞬间已经真正长大了一般。 即便如今的赵扩,跟元日前的赵扩,几乎毫无分别,但那种元日一过人添一岁的感觉,却是让人觉得此时的圣上,仿佛已经真正的长大成人了。 何况,今年的圣上将要娶妃,而这也就意味着,赵扩即将真正的步入进成人的世界了。 “不错,母后同意他回来的。”李凤娘看着眼前的赵扩,心头是充盈着满满的骄傲与自豪。 “这么说来,是叶青向母后禀奏回临安一事儿?”赵扩听出了李凤娘话语中的意思道。 李凤娘点点头,笑着道:“是否有些不满叶青并未向你禀奏?” “儿臣心里有那么一点儿不满吧,毕竟儿臣是大宋的皇帝,他虽然说如今贵为燕王,而且去年还送了儿臣一份金国俯首称臣、岁岁纳贡的大礼,但也不该在这个事情上……不过儿臣倒是可以理解。”赵扩低头沉吟了下,而后带着轻松笑容扬起头说道。 李凤娘满意的点点头,想了下道:“元日时,金国还曾派遣使臣进宫向扩儿祝贺,所以金国一事儿,想必你也不用忧心是否是假臣服了。不管如何,终究是叶青的功劳,所以这回临安并未向你禀奏一事儿,当该不计较才是。” 李凤娘和颜悦色的说着,赵扩则是默默的点着头,而后想了下道:“如此一来,燕王也就能够赶上儿臣的婚事儿了,所以也应该是好事儿才是。” 提及赵扩的婚事,李凤娘便不自觉的看了一眼如今赵扩旁边,那寸步不离的宫女韩瑛。 如今这韩瑛,与其说是赵扩跟前的宫女,倒不如说是……这是赵扩自己为自己挑选的第一个妃嫔,也是进入这个皇宫的,第一个赵扩的女人。 如今整个皇宫,谁不知道这个宫女韩瑛在宫里的地位极为特殊,即便是连赵扩跟前的太监卫泾,见了韩瑛之后都是毕恭毕敬。 所以可想而知,这样一个女子出现在皇宫内,即便是有竹叶儿帮着赵扩隐瞒,但李凤娘又岂能一点儿都没有耳闻? 今日也是赵扩壮着胆子,算是第二次带着韩瑛来慈宁殿,所以在李凤娘看向韩瑛时,赵扩的心头同样是充满了忐忑。 而换了一身宫女服饰的韩瑛,即便是在李凤娘跟赵扩谈话时一直低着头,但当李凤娘望向她时,韩瑛还是能够感受到,一双审视的目光一直在自己身上游走。 此刻的韩瑛双腿不住地打颤,头脑早已经因为紧张而一片空白,手脚此时也是显得有些冰凉,但即便是如此,她也不得不硬着头皮,接受着皇太后对她自己的打量。 李凤娘无奈的叹口气,视线终于从韩瑛身上移开,赵扩因此也跟着松了一口气,不管如何,最起码母后没有反对,那么就说明一切都尘埃落定了。 “这也是叶青的主意吧?”李凤娘看着神情有些忐忑的赵扩问道。 “啊?”赵扩有些反应不及,随即立刻嘿嘿笑了下道:“这个……这个确实……。” “在宫里非比在外面,谨守本分、一心侍奉扩儿就好,其他的,想必不用本宫提醒,你也应该清楚。阎氏是本宫同意的,往后该如何相处,扩儿你应该心里头有个打算才是。”李凤娘这番话,虽然是对着赵扩在说,但一旁的韩瑛,终究还是抵不住李凤娘的威仪,双膝一软瞬间就跪在了地上。 赵扩余光瞟了一眼韩瑛,而此时李凤娘的脸上也渐渐露出了满意的神情。 按照叶青当时给赵扩的主意,先把韩瑛以宫女的身份接入宫内,而后等赵扩迎娶了韩氏后,再择时机纳娶韩瑛便是,而至于到了那时候,恐怕也就不会有人反对了。 当然,最为重要的是,皇室之中纳宫女也不是没有先例,甚至是从地位低下的宫女,最后一路攻略到母仪天下的皇后之位也不是没有。 就如同孝宗皇帝的皇后,如今的太皇太后一般,当初在宫里不过就是一个宫女,但因为孝宗皇帝的青睐,从而自安郡夫人再到婉容、贵妃,一步一个脚印走上了皇后的宝座。 从慈宁殿出来后,韩瑛是长长的舒了一口气,而此时的赵扩,神情却不像在李凤娘面前那般轻松自在。 甚至是自一踏出慈宁殿后,赵扩的神色就变得阴沉了下来,叶青没有禀奏自己他要回临安,但却是禀奏了母后,虽然他在李凤娘跟前,表现得毫不在乎,但内心里,却是对此有些耿耿于怀。 韩瑛看着赵扩那有些阴沉的面容,瞬间也收起了刚刚舒展开的轻松,与卫泾跟在后面一言不发的往勤政殿的方向行去。 走了不过一段距离,赵扩便让卫泾即刻召史弥远进宫,而卫泾不过刚刚跑出去两步,就又被叫了回来,改成了召李立方入宫。 卫泾再次领旨离开,跑出不过十步的距离,则是又被赵扩喊了回来。 勤政殿门口,赵扩沉思了半天,最终却是说道:“召留正、韩彦嘉入宫。” “那……。”卫泾提着小心问道。 “暂时不必召李立方与史弥远入宫了。”赵扩少年老成的双手背后,话语中带着隐隐的怒气道。 随着卫泾再一次离开后,赵扩这才快步走进勤政殿,身后有些愣神的韩瑛,急忙快速跟上赵扩的脚步。 叶青之名对于韩瑛来说,可谓是既熟悉又陌生,熟悉是因为自入宫后,几乎每天都会听到赵扩以及其他臣子,提及这个名字,至于陌生的成分,自然是因为她只听过这个名字,但并没有见过这个大宋朝的唯一异姓王的真容。 而即便是没有入宫前,韩瑛也从她父亲韩彦嘉那里,听过不少关于叶青的事情,自然,最为让韩瑛感到意外的便是,她父亲虽然去过北地,但却是连叶青的面都没有见到。 更让韩瑛不解的是,她从她父亲嘴里得知的北地,就仿佛并非是宋廷的疆域一般,而是全部由那叫叶青的人说了算。 也正是因为如此,韩瑛对于叶青极为好奇,同样,因为赵扩不满的缘故,如今的韩瑛心里,对于叶青也是极为不满。 “圣上是在为叶青未曾禀报一事儿而不满吧?”韩瑛眨动着明亮的眼睛,看着在桌后坐下的赵扩道。 “不错。”赵扩语气凝重:“即便是他叶青收复了我大宋所有失地,甚至还占据了燕云十六州,让金人对朕俯首称臣,但他叶青也不该忘了,自己是宋廷的臣子才是。朕去年刚刚晋封他为王,如今就已然不把朕放在眼里,没有朕的旨意,他竟然敢……。” 赵扩说道最后,都不知道该如何表达自己此刻的心情,在他看来,叶青应该不会如此才对,何况,只要他开口,自己必然不会拦阻他回临安,但他为什么却是无视自己呢? “这个叶青真的那么……厉害吗?”韩瑛本想说嚣张跋扈,但话到嘴边后,还是不由自主的改口了。 虽然从未见过叶青长得是方是圆,更不知道此人是不是真的如同临安城流传的那么厉害,但收复整个北地,攻下燕云十六州,以及能够把整个北地都节制在手等这些事实,还是让韩瑛心里头,多多少少有些敬畏这个不曾谋面的叶青。 传言大多会夸大其词,韩瑛对此自然也是知晓,临安关于叶青的流言不能够全信,但也不能够不信,何况,有些事情,还是她从她那去过北地的父亲嘴里求证过的,甚至就连庆王,对于叶青都是唯命是从。 所以在韩瑛想来,这个叶青必然是一个穷凶极恶之人,身为武将,恐怕也是一个单凭长相就能够让人害怕的恶人。 赵扩再次叹口气,眼神有些空洞的望着前方,喃喃道:“叶青确实很厉害,我大宋被金人欺压多年,但自叶青北伐开始,金人对于大宋便再无威胁。甚至就连金人都对叶青称赞有加……。” “可今年元日的金国使臣,可是对于叶青好像……。”韩瑛疑惑的问道。 赵扩嘴角扯出一抹冷笑,道:“那是自然,叶青跟金国皇帝完颜璟之间关系匪浅,在叶青早年间出使金国时,二人便认识,而且……完颜璟也一直尊叶青为他的半个先生,但叶青这些年来却是处处利用完颜璟,从而使得金国不单是丢了抢夺我大宋的疆域,而且还丢了燕云十六州,甚至差些亡国。若不是叶青伸手相助……。” “叶青真是虚伪至极,这边抢了人家的燕云十六州,而后那边又去从蒙古人手里救下了金国皇帝,而且还帮人家平叛,他难道真的不知道,他自己是宋臣吗?”韩瑛蹙眉不解。 赵扩笑着摇头看了一眼一脸疑惑的韩瑛,感慨道:“也许……也许是叶青心中对于完颜璟有愧吧?不过话又说回来,他若是不去救完颜璟,不去帮金国平叛,恐怕朕也不会晋封他为燕王……。” 说道此处时,赵扩的神情突然一愣,而后隐隐觉得有股自己上了叶青当的感觉! 是啊,当初正是因为自己担忧叶青会投金,才不惜一切代价、破格晋封叶青为王,如今看来,叶青正是利用了自己对他回投金的担忧,如愿以偿的被自己主动晋封为王。 “圣上,您……您怎么了?”韩瑛看着脸色难看的赵扩,有些担忧的问道。 “好一个阴险狡猾的叶青,他这是欺君!”赵扩重重拍在桌面上的右手,缓缓的攥成了拳头,随着心头越想越清楚的脉络,那攥成拳头的右手此刻都因为胸中的愤怒而不由自主的颤抖。 而此时远在燕京的叶青,也已经从燕京出发,开始一路向南启程前往临安。 1168 差错 叶青一路南下,自涿州稍作停留后便马不停蹄的继续南下,甚至都未在山东路多做停留,便直直抵达了海州。 而在海州则是停留了足足有半个月的时间后,这才继续乘船直抵扬州城。 辛弃疾与崇国公赵师淳出城相迎,两人对于叶青在山东路不作停留的举动,心头则是有着不少的疑惑,即便是如今山东路已经由朝廷节制,但济南府等几个重要的州府,如今还是由自己人把持,所以不管如何,叶青都不该过济南府而不入才是。 如今已经几乎是大变样的扬州城,处处都散发着勃勃生机,相比较起前两年的改建过程中,处处都能够见到颇为狼藉的残垣断壁来,此时的扬州城则是显得更为完整与繁华。 马车在进入扬州城后,便直奔叶青在扬州的府邸,如今虽然已经是人去楼空,但丫鬟、下人依旧是一个也不少,除了被燕倾城带走的之外,其余如今都被留在了这里的府邸内。 如同是叶青的不动产一样,加上辛弃疾等人平时的照料,所以此时的府邸虽然略显空荡,但烟火气倒是还颇为浓厚。 下了马车步入府邸的叶青,并没有回答辛弃疾跟赵师淳心头的疑惑,一边走则是一边问道:“临安城如今可有什么动作?” “元日后,整个朝廷便开始为圣上的大婚忙活起来了,据说大理、金国,就连蒙古国已经都有使臣到达临安了,表面上看似为圣上贺,但是不是还有其他原因,还很难说。”赵师淳率先张口说道。 之所以一直留在扬州,便是在等待与叶青的汇合,而后再与叶青一同南下临安。 “醉翁之意不在酒啊。”叶青率先步入前厅内,环顾着熟悉的一切,有些感慨道:“想必你们已经知道了,我与完颜璟之间已经彻底闹掰了。对了,金使与元日时的金使可是同一拨人?” 赵师淳摇头,道:“非也,这一次是李湘、林明两人共同率使臣来到临安的,所以我猜测,他们一定不全是为了贺圣上而来。” 赵师淳的眼神清澈认真,虽然并没有直接说出心中的担忧,但言外之意已经极其明显了,金人这次来到临安,恐怕主要的矛头还是对准了他叶青。 一旁始终不曾开口的辛弃疾,有些疑惑道:“金人……他们来临安,难道燕王您之前一点儿消息也没有?” “在海州待了足足半月有余,等离开海州时才接到消息,但具体是谁……我并不是很清楚。”叶青像是有什么难言之隐道。 辛弃疾则是默默的点头,想必应该跟完颜璟有关,即便是两人之间已经彻底闹掰了,但在辛弃疾看来,若是完颜璟派遣使臣强硬闯关进入北地,只要不会构成威胁的前提下,恐怕叶青也就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当做什么也没有发生。 所以李湘与林明若是一路上刻意隐瞒自己的身份的话,那么叶青不清楚具体使臣身份也是颇为合理。 “现在只有大理使臣是谁还不清楚,而相比较于蒙古人跟金人早早就到达临安,如今大理使臣暂时还未到达临安。”崇国公赵师淳继续说道。 叶青回头看着辛弃疾,而辛弃疾也点点头道:“昭庆军曹北海、绥安军李域,在元日后已经被差遣至广南两路,但暂时还不知晓,是否能够跟广安西路的安抚使柳贵融洽相处。柳贵当年在韩侂胄平定自杞、罗甸叛乱时,还未升至安抚使,但也已经是一军统领,据说当时就是连韩侂胄都难以驯服此人,性格比较直,军伍之气极盛,治兵也很严厉,在军中素有柳阎王的称号,而此人也很得意他这个诨号。但即便是如此,那时候韩侂胄也不得不重用他,因为相比较其他将领来,此人更善于跟广南两路的百姓打交道,也更熟悉自杞、罗甸的地形与民风……。” 一旁的赵师淳听得有些发愣,不知道本来是在说临安的事情,但怎么辛弃疾又扯到了军武之事儿上了。 叶青则是了然的点点头,道:“据说曹北海跟此人倒是颇有交情,看看再说吧,当初韩侂胄……在自杞、罗甸一事儿上,也算是有功之人,只可惜,最终功亏一篑,若是他野心再大一些,加上又有柳贵这个得力干将的话,拿下大理其实难度应该不会很大的。” “你不会这一次回临安……。”辛弃疾有些动容的问道。 “这还需要在接触蒙古使臣后,才能决定,再看看吧,不过有备无患,事先先做好准备也并非是什么坏事儿。”叶青给了一个模棱两可的答案。 蒙古人使臣以木华黎为首,而除了木华黎之外,还有丘处机以及铁木真的两个儿子,长子朮赤与第三子窝阔台也在使臣团中。 叶青听着赵师淳说起蒙古使臣的名字,嘴角不由露出一抹冷笑,而后看着赵师淳跟辛弃疾道:“可知道朮赤在蒙古人的语言中是什么意思?” 赵师淳跟辛弃疾互望一眼,而后看着叶青齐齐摇头,表示不知道。 叶青的神色一时间变得有些惆怅,微微叹口气后道:“朮赤在蒙古人的言语中,是不速之客,或者是客人的意思。” “不速之客?” “客人?” 辛弃疾跟赵师淳有些诧异的同声说道。 叶青点点头:“朮赤的身份在蒙古众人中有很多的疑点,当年铁木真跟蔑儿乞一战,混战之中与自己的妻子失散,他的妻子从而被蔑儿乞的人所俘虏。有人说,在救回铁木真的妻子后,其妻子已经怀孕,所以认为朮赤并非是铁木真亲生。自然,也会有人说,在铁木真的妻子被俘虏前就已经怀孕,所以朮赤是铁木真亲生。但不管怎么样,朮赤的身份一直被人怀疑,特别是他的两个弟弟查合台与窝阔台。当然,这也不排除,查合台跟窝阔台,是为了争夺蒙古大汗之位,故意以此来打压朮赤,借机把朮赤排除大汗之位的争夺中。” “这一次蒙古使臣中既有朮赤,也有窝阔台,所以……。”辛弃疾沉吟着缓缓道:“你打算回到临安后利用他们兄弟二人之间的矛盾?” “不一定,因为蒙古人不同于我们宋人。”叶青低头笑了笑,笑容里多少有些自嘲的意味道:“朮赤跟窝阔台之间虽然不睦,会相互攻讦,甚至是发生冲突,但不管是窝阔台还是朮赤,对于铁木真都是忠心耿耿。所以他们只会认为这是他们之间的事情,是不允许旁人,特别是异族之人插手的,也不会寻求外力的帮助。” “自家的事情自家解决,不给外族人可趁之机。”辛弃疾默默的点头认同道。 赵师淳则是有些反应不及,喃喃道:“可这与我们宋人有何不同……?” “因为宋人往往会借助异族之人的势力,来打压自己人。”辛弃疾没好气的瞪了一眼赵师淳说道。 甚至别说是官员了,就连朝廷都是如此,一向喜欢借助外力来打压自己人,岳飞的死,虽然是金国施压的结果,但反过来看,不就是朝廷借助金国才诛杀的岳飞? 而叶青同样是深受其害,朝廷与金人的暗中联手自是不用多说,当年的关山一役,叶青被困,不就是宋廷跟夏人合谋的结果? 赵师淳的脸色瞬间变得有些不自然,而叶青则是神色如常,仿佛根本不在乎似的。 “华夏民族有很多值得我们继承与发扬的东西,但有些劣根性……怕是如何都无法彻底清除的。”叶青感慨一声道。 即便是到了后世,为外族之人卖命沦为奴才的大有人在,而这些人非但不以为耻,反而还沾沾自喜,自认为跟西方外族有了联系后,就变得高人一等一般,其实不过是人家手里牵引绳另外一端的一条狗而已。 辛弃疾跟赵师淳相望无言,如今即便是抛开这些不谈,朝堂之上恐怕也是暗流涌动,对于叶青不利的因素同样还有很多,而若是再借着赵扩大婚一事儿,金人、蒙古人甚至是大理人,要是在临安搞一些小动作的话,恐怕对于叶青来说,也并不是一件轻松的事情。 “看来这每一次回临安,都没办法真正轻松下来啊。”赵师淳不由得也感慨道。 叶青笑了笑:“临安终究是我大宋之都城,就算是你什么也不做,到了临安后也会被各种事情不由自主的牵连进去。这就是勾心斗角,无时无刻不是暗流涌动的都城啊。” “提起这些,还有一事儿或许是你需要留意的地方。”辛弃疾笑着道:“那就是置开封府为留都一事儿,虽然圣上没有追究你挪用钱财之事儿,但不代表其他人便不会拿此事儿来攻讦你。谢深甫、李心传,还有青云直上的韩彦嘉,这几人可是都亲自去过开封的,而今开封依旧是寸土未动,恐怕你回到临安后,这些人少不了拿此事儿来刁难你。” “韩彦嘉自任刑部尚书后如何?”叶青点点头问道。 “颇得圣上信任。”赵师淳有些不屑的说道。 在他看来,韩彦嘉之所以能够有今日的朝堂风光,完全是因为把自己的女儿送进皇宫的原因,所以赵师淳是很看不起韩彦嘉的行为举止。 叶青笑了笑,看着有些愤愤的赵师淳,道:“如今你已经是宗室吴王了,怎么还会对韩彦嘉之事儿如此愤慨?” “哼,韩彦嘉之行径如同卖女求荣,恐天下人都不耻……。”赵师淳撇嘴说道。 “但若这并非是韩彦嘉的本意,而是我的意思呢?”叶青似笑非笑的看着赵师淳问道。 辛弃疾跟赵师淳明显是愣了一下,有些不解的看着叶青,顿时想起去年之时,好像叶青跟赵扩之间有段时间是书信不断,但没过多久后,两人之间就再也没有联系了。 “什么意思?”赵师淳跟辛弃疾异口同声问道。 “什么意思?”叶青端起茶杯而后又放下,道:“是我给圣上的主意,圣上游玩临安,对韩彦嘉之女韩瑛一见钟情,但奈何那时候跟阎克己之女的婚事儿已定,所以无奈之下,我便给圣上出了这对策,不妨先把韩瑛当做宫女留在身边,等以后再纳入宫中岂不是更好?” “这是你的主意?”赵师淳难以置信,但转念一想,恐怕这种事情,也就只有他叶青能够办的出来。 “怎么了,多么两全其美的法子?”叶青诧异道。 “那韩彦嘉是怎么一回事儿?难不成也是你刻意为之?”辛弃疾问道。 “好吧,韩彦嘉升迁刑部尚书一事儿,确实是交易。这是因为担心韩彦嘉不愿意送韩瑛入宫而不得已为之的下策,但结果还是圆满的嘛,最起码圣上得到了他想要的女子,韩彦嘉也因此仕途高升,难道不是两全其美吗?”叶青无辜道。 “那燕王可与韩彦嘉有私交?”辛弃疾继续问道。 叶青顿时语塞,无奈的耸耸肩膀,两手一摊:“恐怕韩彦嘉根本不会知道,而且即便是知道了,你觉得他会认为我是为他好吗?” “所以这是利人损己?”赵师淳不由自主的笑出了声道:“庆王昨日里来信,如今圣上好像对你有所不满,至于原因暂时还不知道,但可能像是……跟晋封你为燕王有关。” 叶青的神情一下子变得有些严肃了起来,微微皱眉道:“为何会如此?” 赵师淳摇头,缓缓道:“不清楚。一开始我以为是因为你并没有禀奏圣上私自南下回临安一事儿,皇城司、种花家军如今已经在临安驻守,你中和巷府邸也是天天都有人在洒扫,这让人一看便知,这是为你燕王回临安做准备。所以我一直以为,正是因为你这一次如此声势浩大的回临安,更是先行让皇城司、种花家军打前站,才惹得圣上不快。可庆王的意思是,并非是如此。” “是不是遗漏了什么?”辛弃疾提醒着叶青道。 而叶青则是沉思着摇了摇头:“我南下回临安一事儿,并非是没有禀奏圣上……。” “你确定你有禀奏圣上你要回临安?”赵师淳有些震惊的问道。 “千真万确。”叶青看着赵师淳道:“不过是一道奏章而已,何况圣上又岂会拒绝我回临安?我为何要放弃这么简单的一道禀奏奏章?” “那为何圣上没有接到你要回临安的奏章?”赵师淳的神情看起来有些紧张。 其实这也是他一直百思不得其解的地方,按理说,叶青如今已经贵为燕王,而且又为宋廷立下了如此大的功劳,不单是收复了所有失地,而且还占据了自宋立国以来最为想要的燕云十六州,所以叶青若是禀奏赵扩要回临安,赵扩也一定不会拒绝才是。 “难道是伞……出了问题?”辛弃疾看着神情凝重的叶青,小心翼翼的问道。 叶青则是摇头:“伞不会有问题,皇城司也不会有问题,问题搞不好应该是出现在了宫里。看来是有人已经先下手为强,开始挑拨我跟圣上之间的关系了……。” “中书门下绝不敢私自扣押关于你的奏章……。”赵师淳凝重的说道。 “并非是中书门下,我与圣上之间的联系,一直以来我都刻意绕过了中书门下,而是直达勤政殿,就是怕这其中有人会暗中做手脚,但想不到……竟然还是出岔子了。”叶青眉头紧皱,脑海里首先浮现的怀疑对象便是史弥远,而且在他看来,如今对自己最为忌惮的也应该是史弥远。 自己被晋封为了燕王,对于史弥远来说,这绝对是一个难以接受的现实,自然,他也更不愿意看到,自己跟赵扩之间的关系越来越融洽,毕竟如此下去的话,对于他史弥远来说,身处朝堂之上的压力只会越来越大。 “你不会是在怀疑是史弥远从中作梗吧?”辛弃疾问出了叶青心中的第一怀疑对象,同样,辛弃疾在得知叶青有给赵扩上奏章,但奏章却并未被赵扩看见后,第一反应怀疑的也是史弥远。 赵师淳则是有不同的意见:“史弥远就算是想要如此做,他也要有机会才行,勤政殿终究是圣上……。” “你认为这种事情,需要史弥远自己亲自动手吗?史弥远盘踞朝堂多年,宫内岂能没有他的心腹?别忘了,阎克己之女,之所以能够被皇家纳娶,其背后也正是因为史弥远的功劳。”叶青淡淡的瞟了一眼赵师淳,原本打算在扬州待到三月底,而后启程回临安,如今看来,不得不把行程往前提了。 1168 回到临安 庆元四年三月底,叶青再次悄无声息的回到了临安,从而也使得叶青每一次回临安,从来没有得到过来自朝廷大张旗鼓的迎接仪式。 钱象祖从北地回来,得到了几乎全城百姓与官员的热情欢迎,甚至就连圣上赵扩在宫中都有些按捺不住。 但当到了叶青回临安时,赵扩原本还曾动过以隆重仪式欢迎叶青凯旋而归的念头,但当他洞悉了叶青利用身处金国一事儿,来加剧自己对他的担忧,从而隐藏着胁迫之意,促使自己晋封叶青为燕王的动机后,赵扩对于叶青的热情与信任,也就因此而冷淡了下来。 如同是继承了自高宗皇帝起的传统一样,对于叶青不论在外面取得了多大的成就与功劳,不论叶青为朝廷做出了多大的贡献,朝廷与皇家都愿意选择视而不见,只是把叶青当成一个异心不死的臣子来对待,甚至是加以压制。 在扬州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的叶青,再次回到临安,并未因为没有得到与他功绩相匹配的隆重仪式而感到沮丧,或者是心灰意冷。 这一切是他早就料到的,也是多年来早已经习惯了的朝廷对他的态度,所以默默无声的回到中和巷时,叶青最起码表面上是显得很平静。 而跟随他一同回来的吴王赵师淳,虽然心里为叶青鸣不平,但因为叶青的授意,也只能是把这不满,悄悄的跟第一时间就来到中和巷,看望叶青与他的庆王跟前抱怨几句。 因为叶青回到临安的缘故,从而使得整个临安的气氛,瞬间就变得诡异波澜了起来,加上如今临安城还有蒙古使臣、金国使臣在此,所以整个临安城,在夜色降临后,一切在有心人眼里,仿佛变得都跟往日有些不一样。 夜色下的空气中弥漫着一股难以察觉到的诡异,中和巷的燕王府邸内,虽说是燕王是悄无声息的回到了临安,但该知晓的还是会在第一时间知晓。 史弥远瞬间就感觉自己的心头沉重了不少,虽然早就做好了叶青回到临安后,会给他带来极大压力的心理准备,可当接到叶青已经到达临安中和巷的消息时,史弥远还是感觉到了一阵沉重的窒息感。 谢深甫的眉头紧皱,夜空月朗星明,但奈何心头的愁绪则是浓的像是化不开一般,各种滋味的感触同时涌上心头,让谢深甫是五味杂陈之余,也不得不开始担忧着自己的仕途,是否将会随着叶青回到临安后便将因此而终结。 钱象祖、毕再遇,在叶青这一次回到临安后,不再像从前那般还会有所避讳,完全是大摇大摆的坐着轿子在第一时间,就来到了中和巷拜访叶青。 钱象祖、毕再遇,甚至包括庆王,就像是用实际行动在昭告临安的各个势力,他们在这一刻,已经选好了站在哪一边一样。 李立方犹豫再三,最终是一咬牙一跺脚,坐上了当初叶青送给他的那顶独一无二的轿子,在最后关头也赶到了叶青位于中和巷的府邸。 叶青回到临安的第一个夜晚便注定绝不会如此平静,在李立方到达中和巷燕王府时,史弥远的府邸门口同样是停了数辆马车与轿子,而留正的府邸门口同样也多了好几顶轿子。 皇宫内的赵扩一脸凝重,叶青回到临安的消息,他同样是第一时间就得知,而没有去迎接叶青,甚至没有任何仪式,便让叶青一个人默默回到了中和巷,这件事情如今既然他感到一阵报复的快感之外,心里同样还有一丝担忧,毕竟如今的叶青已经贵为燕王,而且在北地又是权势遮天,所以赵扩也不得不担忧,若是叶青因此而动怒的话,会怎么样儿! 李凤娘在从竹叶儿嘴里得知叶青已经回到临安后,像是有什么心事儿已了似的,则是长长的松了一口气,整个人在一瞬间,仿佛也变得多了一丝女人味儿,少了一丝皇太后平日里的威仪。 蒙古人在临安的驿馆内,气氛同样是谈不上轻松,甚至同样也是带着一丝凝重,叶青回到临安的消息,对于他们来说,同样是一股极大的压力,每个人的心头都因此而感到有些沉重。 金国使臣李湘与林明,则是长长的叹口气,叶青回到临安后,恐怕临安也就将不再平静了。 “圣上召了留正与韩彦嘉议事,而后自第二日起,也没有找你或者是史弥远等人?”刚刚回到临安的叶青,府里早已经备好了接风宴,所以喝了一点儿酒后的叶青,此时看起来更显得随和一些:“你没有从韩彦嘉或者是留正嘴里探探口风吗?” “韩彦嘉与留正跟我又不对付,他们懒得理会我,我还懒得理会他们呢。”李立方不屑的说道。 而事实是,因为户部在他的统掌下依旧是一团糟,也正是因为这一点儿,所以使得留正心里一直对李立方是颇有微词,而韩彦嘉在接任刑部之后,又因为李立方之前乃是刑部尚书一事儿,所以如今在一些事情上,李立方依旧是对刑部指手画脚,所以韩彦嘉那里,李立方自然也不是很受待见。 李立方自持身份,韩彦嘉则是没有当过大官,如今好不容易一下子就做到了尚书的职位上,自然是不想辜负皇恩,同样也想要在刑部做出一些成就来,所以两个皇亲国戚就如同一山不容二虎一样,表面上看似和和气气,但私底下几乎是谁也懒得搭理彼此。 叶青对此虽然不是知根知底,但随着皇城司回到临安后,使得叶青对此事儿也是多少有些了解。 何况这种事情,牵扯更多的乃是为人处世与人情世故,是他们皇亲国戚之间的明争暗斗,叶青也懒得去揭穿李立方跟韩彦嘉之间的不睦。 当下微笑着点点头,便不再问李立方,钱象祖的事情显然不能够在大庭广众之下商谈,而毕再遇的事情,即便是能够谈,但是也并不多。 所以话题最终再次落到了如今圣上,为何对叶青不满的原因猜测上。 叶青被晋封燕王,按照道理来说,自然可以理解为是当今圣上与朝廷给予叶青的信任,也标志叶青与赵扩之间的猜疑在渐渐减少,以及当叶青回到临安后,必然是会得到朝廷给予叶青的极大认同感。 但如今这一切都没有出现,即便是整个北地如今都已经被囊括在了宋廷版图,而且还多了燕云十六州等地,可叶青这个最大的功臣,如今能够从朝廷以及圣上那里得到的认同,依旧是微不足道。 李凤娘终于是盼来了叶青回到了临安,心头那丝属于女人的兴奋跟喜悦过后,李凤娘也不得不去思索,叶青跟赵扩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为何使得这原本渐缓和的关系,好像又回到了赵扩刚登基为帝的时候。 1170 相见不如初 在叶青回到临安后的第一次朝会,在众朝臣与圣上俱是在各怀心事中草草结束,朝堂之上,赵扩自始至终都在刻意躲避着跟叶青对视,但他其实心里也知道,朝会之后,他将依然不得不去面对叶青。 不过当竹叶儿的身影出现在勤政殿外时,赵扩终于是长舒一口气,最起码可以不用在今日跟叶青打交道了。 不知道为何,自昨日叶青回到临安后,虽然因为没有大张旗鼓的迎候叶青,让他心里有一丝报复的快感,但事后他却是有些莫名心虚以及不敢面对叶青。 所以当叶青在下朝后,独自留下来到勤政殿求见赵扩时,赵扩的心一下子便提到了嗓子眼儿,甚至整个人开始变得有些紧张起来。 他还没有做好跟叶青见面的准备,而叶青已然快要走到了勤政殿门口,身旁的韩瑛并未跟随赵扩一同上朝,所以此时随着赵扩的视线望向外面,只见一个身材高大的中年男子,嘴角带着若隐若现的随和笑意,缓缓在勤政殿门口停下了脚步。 随后便看到竹叶儿的身影,缓缓挡在了叶青的跟前。 这是韩瑛第一次见到叶青,高大的身形丝毫不显得笨拙,相反即便已经步入不惑之年,但其身材依旧挺拔,加上常年在军伍的原因,哪怕如今距离还比较远,但依旧能够从叶青的身上感到一股隐隐的威压。 有些消瘦的脸颊,深邃睿智的眼神,从容不迫的神态,甚至就连举手投足之间,仿佛都带着一股让人心折的威严气势,但这股气势却并不凌厉,甚至是有些内敛。 可越是如此,越是从容自信,则更让勤政殿里偷偷观察的赵扩跟韩瑛感到紧张。 “他……就是叶青?”韩瑛小声问道,目光不由自主的看向神情有些紧张的赵扩。 赵扩不自觉的吞了吞口水,默默的点着头,视线望着外面与竹叶儿说话的叶青,低声道:“不错,他就是叶青。” “跟奴婢心中想象的不一样,看起来也没有那么可怕。”韩瑛喃喃自语道。 她心中一直以来想象的叶青,就应该是满脸络腮胡子,走起路来风风火火,喜欢大声嚷嚷着来彰显自己的豪爽,凡事都是大大咧咧,给人一种莽夫的形象才是。 而如今眼前的叶青,却是给他一种温润如玉,但又暗含凌厉之威势的谦谦文人君子形象,不管是那嘴角极为容易被人注意到的随和笑容,还是举手投足之间都充满了涵养与威势,特别是那双深沉睿智的眼神,即便只是无意识的扫过他们二人所偷窥之处,都能够让韩瑛心头感到一阵不自觉的紧张跟忐忑。 终究是在勤政殿听过太多次叶青这两个字,以及关于这个人的种种事迹,所以使得此时的韩瑛,对于叶青的好奇更甚于对叶青的敌意。 而在赵扩的眼里,门口的叶青即便是连微微皱眉,在他看来仿佛都隐藏着什么阴谋诡计一般,所以此时的赵扩,既因为叶青近在咫尺而有些紧张外,更担忧竹叶儿会因此而惹恼了叶青。 而此时微皱着眉头的叶青,心头有些不解的则是,李凤娘为何要选在这个时候阻止自己见圣上?难道说她清楚赵扩对自己又充满了敌意的原因? “见完圣上之后……。”叶青看着竹叶儿淡淡说道。 而竹叶儿则是坚定的摇了摇头:“皇太后一直在等着燕王,所以在燕王下朝后,奴婢就立刻赶过来了。” “就是不让我见到圣上?”叶青依旧皱着眉头。 竹叶儿在面对这个在北地权势遮天的权臣时,还能够做到如此的从容不迫,毫不紧张,在韩瑛跟赵扩的角度看来,既是为竹叶儿捏了一把汗,同样心里头也是对竹叶儿勇气跟胆识佩服至极。 竹叶儿微微一笑,并没有回答叶青的话,只是静静地看着叶青那张越发充满了成熟男子魅力的面庞。 最终叶青微微叹口气,点点头道:“那好吧,我随你去见你皇太后。” 赵扩与韩瑛因为距离的原因,并不能够听见叶青跟竹叶儿的谈话,所以当看到两人转身离去时,则是不由自主的同时长舒了一口气。 “看起来好像很可怕的样子,比史弥远要可怕。”韩瑛下着定义道。 “你刚才不还说他看起来没有那么可怕吗?”赵扩重新走进偏殿,有些不满的看着韩瑛说道。 韩瑛则是调皮的吐了吐舌头,道:“那不一样,因为竹叶儿姑姑看起来并不怕叶青,所以我就更不用怕了,何况,那叶青被竹叶儿姑姑拦下来后,也没有生气啊。” “但是也没有高兴不是。”在书桌后坐下来,赵扩习惯性的一手拄着下巴,双眼有些放空的看着眼前的韩瑛,若有所思道:“眼下也许需要探探叶青对于我没有迎接他这个功臣回临安一事儿的态度才行……。” “待叶青出宫后,找竹叶儿姑姑问问不就可以了吗?”韩瑛给出主意道:“实在不行,圣上您也可以前往慈宁殿,亲自请教下皇太后。叶青若是昨日一事儿有微辞的话,想必不可能全都能够瞒得过皇太后吧?” 赵扩像是没有听见韩瑛的建议一样,心里头依旧是有些患得患失,若是昨日之事儿再来一次,他可能还会如此做,但也可能自己不会亲自去迎候,而是派其他官员在艮山门迎接叶青凯旋。 “其实昨日里完全无视叶青一事儿,我觉得有些过于鲁莽了。即便是我不去,但也应该派遣其他人去……或许这样就会好一些了。”看着韩瑛有些不解的目光,赵扩把拄着下巴的手臂放下,微微叹口气道:“去岁钱象祖回临安时,迎接的动静闹得太大了,想必那时候还远在金国的叶青,也已经知道此事儿了。所以我才觉得……两相比较下来,昨日之事儿确实有些鲁莽了。” “可是……。”韩瑛蹙眉:“如今都已经如此了,要不……。”韩瑛双眼突然一亮,看着赵扩道:“若是你觉得不太好从皇太后那里试探叶青对昨日之事儿的反应,那么不妨让……。” “谢道清?”赵扩同样是双眼一亮,几乎是跟韩瑛异口同声的说出了谢道清三个字。 韩瑛用力的点点头:“不错,圣上简直是太英明了。” 三人之中,谢道清最为年长,何况,最为重要的是,赵扩跟韩瑛相识还是因为谢道清,而赵扩、韩瑛与谢道清相识,则是因为叶青。 赵扩第一次私自出宫是叶青的主意,而带领赵扩出宫的,便是叶青给他介绍的谢道清,所以谢道清跟叶青之间的关系,必然是非常熟悉才是,所以若是能够通过谢道清来了解,叶青对于昨日里朝廷对于他回临安毫无反应的态度,应该是如今最好的人选了。 “好,我也觉得我很英明。”心情一下子轻松起来的赵扩,不忘自夸自己一句,本想要让卫泾出宫知会谢道清一声,但韩瑛既然选择了主动请缨,赵扩也就顺水推舟,毕竟两个女子应该谈起来会相对更容易一些。 看着韩瑛离去后,赵扩为了谨防叶青见过李凤娘后会杀个回马枪,于是叮嘱着卫泾,今日他谁也不见,若是问起缘由:……就说朕昨夜偶感风寒,龙体不适。 赵扩原本自还未上朝时就有些沉重的心情,终于是可以放轻松一些,而此时的叶青,也在竹叶儿的率领下,来到了皇太后李凤娘所在的慈宁殿内。 宫女、太监并没有多少,显然在叶青来之前,一些不被视为心腹的宫女、太监,已经早早被打发了出去。 看着稍微有些冷清的慈宁殿正殿,随后跟着竹叶儿步入偏殿,映入眼帘的便是一个熟悉的背影,正在观赏着置放在窗前的一株煞是精致的盆栽。 “臣叶青见过皇太后。”叶青看着那熟悉的背影说道。 李凤娘的手微微一颤,放下手里那把一直以来视若珍宝的剪刀,嘴角缓缓浮现一抹有些满足的笑意,缓缓转身看着正同样微笑望着她的叶青。 “昨日回到临安的。”李凤娘一边上下打量着叶青,一边问道。 竹叶儿悄无声息的退出了偏殿,使得此时的偏殿内,只剩下了燕王与雍容华贵的皇太后。 “一晃近两年不见,皇太后依旧是凤采依然……。”叶青微笑着保持距离道。 “不用对我阿谀奉承,我老没老自己心里有数,用不着你来评价。坐下说话吧。”李凤娘有些妩媚的白了叶青一眼,本就以妩媚风情被叶青熟悉的那个李凤娘,仿佛一下子就又回到了当年似的。 “为何不让我先拜见圣上?”叶青直接了当道。 而李凤娘则是不慌不忙,伸手拿起旁边的茶壶给叶青亲自斟茶,看着从壶嘴处缓缓流出的茶水,升起淡淡的水雾,显然这茶水应该是刚刚沏好不久,而此时的温度显然正是最佳的入口时机。 “想不到皇太后如今则是越发的贤惠了……。”叶青由衷的说道。 “本宫在茶水里放了毒药,不怕死就喝吧。”李凤娘再次白了叶青一眼,而白皙的手背也在放下茶杯时,被某人趁机抚摸了一把。 这一次李凤娘干脆都懒得理会叶青趁机占便宜,放下茶杯缩回手臂,而后便在旁边的椅子前缓缓坐了下来。 而叶青则是端起茶杯一饮而尽,还不等赞叹一声好茶时,就听见李凤娘在旁关切道:“真不怕烫……?” “茶艺看来精进了不少,火候温度控制的恰到好处,难为你如此有心了。”叶青放下茶杯笑着道。 李凤娘则是微微的叹了口气,双目直视前方,想了下道:“昨日朝廷与扩儿毫无动静一事儿,你是否很在意?虽然身为宋臣,但自孝宗皇帝起,你叶青上朝的次数都是屈指可数。而今日却是自你昨日回到临安后,鲜有的如此积极参与早朝,是真的想要质问扩儿吗?” 李凤娘说完后,目光也缓缓转向了叶青,朝廷对于叶青从来就不曾公正公平过,即便是孝宗皇帝的早期,对于叶青也只是多了一些利用,但若是说起信任来,朝廷就好像很吝啬。 而一向不被李凤娘,甚至是赵扩看好的李立方,则是出人意料的指出了叶青这么多年来最想要的是什么,不过就是朝廷的信任跟认同,但即便是到了如今,原本在昨日,正该是朝廷改弦易辙给予叶青信任与认同的时候,但不知为何,朝廷在最后却是再次改变了主意。 也正是因为李立方精准的指出了叶青这些年苦苦所求,但一直无法得到的认同感,才让李凤娘渐渐开始,站在叶青的角度去思考问题,去思考这么多年来,若自己是叶青的话,如今会对朝廷到底是什么一个心态。 “早就习惯了。”叶青拨弄着茶杯,抬头看着李凤娘那认真的眼神,神情同样认真道:“若是真像迎接钱象祖那般……恐怕我才会感到意外了,估计在临安这段时间都很难睡个踏实觉了。” 李凤娘凤目紧紧盯着叶青,虽然叶青的神情很认真,但她并不觉得叶青所说的是真心话。 “你当初身处金国大定府的消息传到宫里跟朝堂时,着实让整个临安都因此而紧张了起来。”李凤娘缓缓收回目光,再次给叶青斟茶,嘴里道:“李立方说……说你叶青其实这么多年来,一直都想要的是朝廷能够给予你认同感,而不是一直把你当成随时会叛变的叛臣来对待。关于李立方的分析,不管是我还是扩儿,在最初都认同他说的很对,甚至到如今,我都愿意相信,你要的就是朝廷对于你在北地一切努力的认同,要的是……能够像其他官员一样,被朝廷公平公正的对待。” “所以过分吗?”叶青端起茶杯淡淡道。 “不过分。”李凤娘这两年不知道是因为年岁增长的原因,还是说在她身上发生了什么大事儿,总之,今日再见李凤娘,总感觉这个时候的李凤娘,跟他熟悉的那个李凤娘非同一个人似的。 叶青端着茶杯看着李凤娘,李凤娘如今给他的感觉,少了几分骄横之气,多了几分稳重跟皇太后该有的宽容大度,整个人看起来倒是颇有几分清心寡欲的气质。 “圣上恐怕不这么认为吧?”叶青嘴角浮现一抹随和的笑意。 李凤娘默默的点头,道:“按照道理,扩儿绝不会轻易改变主意的,你收复所有失地,攻下燕云十六州,特别是让金国对大宋俯首称臣、岁岁纳贡这件事儿,对于扩儿可谓是一件足以成就他为明君的大事儿。而且……你与他之间的关系也本应该随着你的功绩而越发融洽……。” 李凤娘一边说一边思索着摇头:“可即便是我,我都不清楚,他为什么会突然又对你改变态度。即便是你回临安的消息并没有禀奏于他,我都能够看得出来,他真的并不是很在意你对于他的无视。正所谓侄子莫若母,他在我面前是很难掩饰他的情绪的。” 叶青不动声色的看着若有所思的李凤娘,平静道:“我有给圣上禀奏我回临安的奏章,甚至……甚至在奏章中还提及了要讨他一杯喜酒喝。” 叶青说完后,李凤娘则是有些难以置信的睁大了眼睛,有些不可思议的看着叶青确认道:“你给扩儿上过回临安的奏章?此事儿……当真属实?” “我有瞒着他的必要吗?”叶青微微皱眉问道,他第一时间怀疑的是史弥远,但也怀疑过李凤娘。 毕竟,他跟李凤娘之间的关系,可谓是……一言难尽,所以他也不是没有想过,李凤娘是否这么多年来,还是一直心怀置自己于死地的怨念。 “你真的有给扩儿你要回临安的奏章?”李凤娘再次确认道。 “千真万确。”叶青神色也渐渐变得凝重了起来,李凤娘同样如是,一双凤目紧紧盯着叶青的眼睛,像是想要看穿叶青这个人似的。 “宫里……宫里出了差错。”李凤娘有些难以置信:“难道真的是宫里……是扩儿身边出了差错不成?” 如今叶青也没有瞒着李凤娘的必要,沉吟了下道:“想必你应该知道,因为韩瑛以及圣上娶妃的事情,所以我与圣上的书信往来,都不会经过中书门下,而是直达勤政殿……。” 不出叶青所料,提及韩瑛跟阎克己之女一事儿,李凤娘便恨恨的瞪了他一眼。 李凤娘早就料到了,给自己身边置一个宫女并不算是什么稀奇事儿,但这个宫女若还是赵扩自己亲自从宫外挑选的,那其中必然是有不可告人的秘密。 竹叶儿虽然有些事儿替赵扩瞒着李凤娘,但不代表所有的事情都会替赵扩瞒着,所以当李凤娘知道,韩瑛跟赵扩是怎么认识,又是怎么重用韩彦嘉等事情时,李凤娘便已经猜到,在背后给出谋划策的必然就是叶青这个佞臣。 之所以李凤娘不去阻止,任由赵扩重用韩彦嘉,把韩瑛弄到宫里留在身边,正是因为李凤娘也希望叶青能够借着这件事情,缓和跟赵扩之间原本稍微有些猜忌的关系。 “此事儿我早知道是你在赵扩背后出谋划策。”李凤娘没好气的说道:“那韩瑛入宫也有一段时间了,观察下来还算是不错,不过还需竹叶儿再调教一番才是。之所以我没理会这件事情……缘由想必你也清楚。所以啊……原本我认为这一切都是水到渠成了,想不到竟然还会节外生枝。” “既然你知道,那么很可能其他人也就都知道了。韩彦嘉受到重用,本意是为我打掩护,从而使你或者是其他人,不会把韩瑛入宫侍奉在赵扩身边一事儿,跟我扯上关系……。” “那谢道清是怎么回事儿?上次你在临安时,就跟人家不清不楚的。谢深甫时常还在朝堂之上弹劾你,难道也是跟你在唱双簧不成?当初在临安,你可是三番两次救下了谢深甫父子。”李凤娘蹙眉,神情明显有些不悦。 叶青无奈的叹气,两人自从坐下来谈话开始,话题已经换了好几个,但没有一个话题能够彻底的深入谈下去,总是会因为一个话题而跑偏到另外一个话题。 “当初本意确实有想要拉拢谢深甫之意,但奈何人家不愿与我同流合污,所以他弹劾我那是他的事情。”叶青避重就轻道。 但好在李凤娘的心思显然也没有放在这上面,自得知叶青有给赵扩奏章后,李凤娘即便是一直在跟叶青说话,但脑海里已经在快速思索着,叶青那份奏章在宫里,或者是在勤政殿怎么丢失的。 “所以你今日上朝,又前往勤政殿见扩儿的意思……。”李凤娘回头看着悠哉喝茶的叶青道。 “想跟圣上解释关于我回临安奏章一事儿。”叶青放下茶杯说道。 “这样的解释扩儿不一定会信的,又不是小孩子了,你说什么他就信什么。经过这几年的朝堂历练、独自处政,如今已经是取得了长足的进步。”李凤娘提及赵扩这几年在朝堂之上的作为还是很欣慰。 叶青则是突然狐疑的看着李凤娘,按捺不住心头的疑惑道:“这几年你变了啊……。” “扩儿都已经十六岁了,我想要不老……。”李凤娘虽然很在意容貌,但在叶青跟前她倒是很坦诚。 也可以说,这两年不知不觉地,李凤娘其实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儿,就是突然之间,好像就一下子就不在乎岁月会留在她脸上的痕迹了。 叶青则是紧紧盯着李凤娘,摇头道:“不是,并非是你外表有什么变化,若是论外表的话,丝毫看不出什么来,甚至看起来比前两年还要年轻了一些。我是说……。” “说什么?”李凤娘被叶青看的有些不自在,端起叶青那杯茶水放到嘴边做掩饰道。 “是你的内在变了。”燕王嘴上说着皇太后的内在变了,但双目却是紧盯着李凤娘那依旧高耸的胸口,随后在李凤娘瞪了他一眼后,才继续说道:“这一次见你,感觉你身上好像……好像少了那股戾气,反而是变得处变不、温柔如水……总之就是感觉你不再像以前那般执迷于权利,像是真正做到了清心寡欲……。” 李凤娘放下茶杯,用秀气白皙的下巴指了指另外一边的侧殿,道:“去岁让竹叶儿在那边装饰了一间禅房,有事没事儿,或者是心情焦躁时,就会去那边诵经念佛,或许也跟食素有关吧。” “难道跟赵扩皇位稳固没有关系?”叶青似笑非笑的问道。 李凤娘倒是没有丝毫觉得尴尬,笑容显得很释然道:“当然也有关系,看到扩儿长大成人,已经能够独掌朝堂,我自然是就少操心一些了。待今年娶妃后……。”李凤娘微微仰头叹口气道:“我李凤娘就算这辈子的心愿都已经了了,死也无憾了。” 李凤娘在叶青面前,在称呼赵扩时总是一口一个扩儿,从而使得叶青跟她之间的关系,总是显得有些暧昧,而叶青则是一直都无动于衷,称呼一直游走于赵扩与圣上之间。 “所以你差遣竹叶儿拦住我,就是怕我质问圣上为何昨日朝廷对我这个燕王……。”叶青笑着问道,而后一只手缓缓从桌面上伸向李凤娘。 李凤娘任由一只手被叶青握进掌心,看着自己的手静静的被叶青粗糙的掌心包裹着,心头微微升起一丝幸福与满足:“此事儿我会给你一个交代的,如果属实的话。” “好,我相信你。”叶青包裹着李凤娘的手微微用力,那股实实在在的感觉,同样让叶青在这一刻的心里感到有些满足。 此时此刻,叶青能够清楚的感觉到,如今的李凤娘仿佛已经完完全全变了一个人似的,那份内在的恬静与豁达,显然已经完全超出了他对李凤娘的认知。 虽然当他起身走到李凤娘的面前,李凤娘依旧会仰起头微张着红唇,一幅任君采撷的风情模样儿,但叶青还是能够感觉到,李凤娘……或许当年那个权力欲望极盛的李凤娘,如今已经不存在了。 慈宁殿的偏殿里,一丝淡淡的春意在静静的流淌,李凤娘热烈的回应着叶青的爱抚,喉咙处那压抑的声音,使得偏殿里的气氛更加暧昧。 而此时的史弥远,也已经回到了自己的府邸,书房内此时还有阎克己、荣国公赵师夔等几人。 叶青今日破天荒的上朝,而后在朝会后径直去了勤政殿,都被史弥远等人看在了眼里。 所以此时的史弥远,心情可谓是格外的愉悦,不管如何,昨日里朝廷没有隆重迎接叶青,必然会使得叶青跟赵扩之间产生隔阂。 毕竟,钱象祖一趟北地行,都得到了超乎寻常的迎接仪式,而真正的功臣回到临安,却是没有一个人迎接,史弥远相信,就算是叶青的城府再深,就算是再宽容大度,在昨日这件事情上,叶青必然是会往心里去的。 而赵扩对于叶青私自回临安一事儿,即便是嘴上不说,但心里就真的能够豁达到不在乎吗? 叶青如今在北地,可谓是权势遮天,史弥远不相信如今的赵扩就真的一点儿也不在乎。 从叶青让出北地多路归朝廷节制,史弥远既看到了赚钱的机会,同样,他还敏锐的看到了叶青跟赵扩之间,在此事儿上的交易。 显然,不论是赵扩赐封叶青为燕王,还是叶青让出北地等事,都是两者在向彼此互抛橄榄枝,是君臣二人之间,想要让他们君臣关系缓和,或者是更上一层楼的表现。 所以史弥远岂能够眼睁睁的看着这一切发生,岂能够眼睁睁的看着他们君臣二人和和睦睦,而后把包括他在内的其他臣子都晾在了一边? (PS:昨天下班回来有点早,吃完饭玩手机刷小视频刷沉醉了,哈哈,不好意思。) 1171 缺个章节名 当叶青走出和宁门时,木华黎、丘处机、朮赤,以及金国李湘等使臣已经等候他多时。 而除了这两拨人外,稍远处的马车上,谢道清则是站在马车下方向望过来的叶青卖力的挥了挥手,少女的脸色带着稍有的欣喜与兴奋。 在谢道清的旁边不远处,一个书生模样儿的中年书生,则先是对着叶青点点头,而后才缓缓走到了叶青跟前。 与木华黎、李湘以及丘处机已经是熟人,对于三人出现在和宁门处,叶青一点儿也不好奇,不过他倒是很好奇,跟随在木华黎身后的那个年轻人的身份。 显然,能够跟着木华黎、丘处机一同来到和宁门处的,绝非是普通的侍卫,必然是窝阔台或者是朮赤其中一人。 所以当叶青的目光带着随和的笑意看向朮赤时,木华黎便立刻给叶青介绍着朮赤的身份。 相比较于叶青那随和的笑容以及从容不迫的举止,身形高大、满脸胡须的朮赤在看叶青时,能够明显的感觉到,那双微微有些深陷的眼睛中,时不时会有凌厉的光芒闪过,甚至很多时候丝毫不加掩饰自己对于叶青的敌意。 而叶青则是根本无视朮赤那更像是刻意针对叶青的眼神,轻松的跟朮赤打了声招呼,赞了居少年有为后,便把目光望向了其他地方。 稍远处的谢道清,显然没有想到,这几辆马车上刚刚走下来的人,都是在等候叶青。所以此刻看着叶青在不远处跟他人寒暄时,便也不由自主的走了过来。 毕竟,她如今肩上还有当今圣上赵扩以及宫女韩瑛,刚刚交给她的任务,所以不管如何,她都应该第一时间跟叶青说上话才行。 金国的李湘也好,还是稍显隆重的蒙古人木华黎三人也罢,之所以在和宁门处等候叶青,自然是邀请叶青前往他们的驿馆议事。 在北地叶青便是让人无法忽略的存在,而如今他们这些使臣到了临安,不管是他们出使的最终目的是什么,叶青也是他们必须要拜的一个山头。 听完蒙古人跟金人的邀请后,叶青才把目光放到了那名中年文士的身上:“敢问高姓大名?” “不敢。学生姓郑名樵,奉先生之命来请燕王过府一叙。”郑樵向叶青行礼道。 “朱熹朱先生可是?”叶青再次问道,他在来临安之前,便已经知道,如今的朱熹依旧还停留在临安,只是不再像当初那般还想着致仕,反而是静下心来开始钻研他的理学。 “正是学生的先生。”郑樵微笑着说道,神态不卑不亢、有礼有节,倒是颇有大儒之风范。 叶青默默的点点头,而后这才把目光移向了刚刚上前来的谢道清身上,相比较于面对木华黎等人的笑容要真诚以及轻松了很多,上下打量了一番越发标致的谢道清,而后淡淡问道:“你来这里又是何事儿?” “我……。”谢道清脸上瞬间涌现出一抹羞涩跟拘谨,她昨日便已经知道叶青回到了临安。 而自知道叶青回到临安后,谢道清便在心里憧憬、幻想过无数个跟叶青会面的场景,但唯独在和宁门处,跟好几个人一同见到叶青的场景,是她无论如何也没有想到。 一时有些语塞的情况下,谢道清急中生智道:“给你接风洗尘啊。” 看着浑身上下充满了青春气息的谢道清,特别是那白皙精致的脸颊,以及那副明亮清澈的眼神,叶青都觉得自己仿佛也跟着年轻了不少似的。 虽然当初两人相处时日并不是很多,但叶青对于谢道清还是多少有些了解,看着那明显是口不对心的话语,叶青也没有当着众人的面拆穿谢道清。 回过头看着木华黎跟李湘道:“叶某昨日刚刚回到临安,今日恐怕很难分身,改日我再前往驿馆探望极为使臣,如何?” 木华黎微微皱眉,李湘的心头虽然也有些不满,但表面上显然也不太敢表露出来。 “燕王真的决定不先跟我们蒙古国商议事情吗?末将这次来临安,除了为贵国圣上大婚贺喜外,还奉有我蒙古国大汗之命……。”木华黎的言语已经表达的很清楚,他这一次来临安,还带着铁木真的旨意来跟叶青相商的。 叶青不等他说完,便摇了摇头,道:“圣上大婚之日在五月,如今不过才四月,时间岂不是有的是?” 叶青显然是打定了主意,并不打算给铁木真,或者是完颜璟面子。 李湘见叶青再次拒绝了蒙古人木华黎的邀请,原本也想要以完颜璟来给叶青施加压力的念头,便不自觉的默默放弃。 勉强笑了下道:“好说,既然如此,那么李某就不打扰燕王了,只是希望燕王别忘了,我大金国圣上……。” “好,叶某一定会前往驿馆拜会李大人。”叶青淡淡笑着对李湘说道。 “你是在拒绝我们蒙古人的邀请?”就在叶青说完后,一直不曾开口,但一直都以一双如同鹰一样的目光,带着深深的敌意,盯着叶青的朮赤突然开口道。 一旁的郑樵跟谢道清不由自主的望向神色阴沉的朮赤,而谢道清则是被朮赤的神色吓了一跳,从头至尾她的目光就一直在叶青身上,所以根本就不曾注意到神色凶悍的朮赤。 李湘则是神情微微一愣,随后脸上便露出了一抹看好戏似的表情,心头对于叶青拒绝他们金国邀请的不满,一下子也因此而淡了不少。 他当然想要看到叶青跟蒙古人之间的关系越来越恶,这样一来对于他们金国来说,自然是有利无弊,特别是在临安这个情势有些微妙的时候。 叶青的目光转向木华黎,而木华黎则是耸了耸肩膀,他相信,叶青既然知道了朮赤的身份,那么他可以不给自己面子,或者是不必理会自己,但朮赤身为大汗的长子,他不相信,叶青也还会如同对待他那般的轻视。 看着木华黎置身事外的样子,叶青的嘴角浮现一抹笑容,而后才把目光转向了朮赤,淡淡道:“即便是铁木真在此,我也一样会拒绝他的邀请,更别提你不过是铁木真的……长子而已。” 叶青像是故意停顿了一下似的,虽然并没有刻意去指什么,但明显能够看到,朮赤的神色比起刚才更加阴沉了,双眼如同野兽一样死死的盯着叶青。 木华黎则是心中一震,特别是看着叶青嘴角那淡淡的笑容,仿佛带着一丝的不屑跟轻视时,不自觉的看了一眼已经快要愤怒的朮赤,心头暗道:叶青此话到底是何用意?他是不是知道了些什么? 来到临安后,木华黎便深怕朮赤跟窝阔台之间的不和被叶青察觉,或是在以后加以利用,所以今日来和宁门处等候叶青,还刻意只是带了朮赤跟丘处机来表达他们蒙古人邀请叶青的诚意。 但如今看叶青只是简简单单的一句话,就像是已经知道了什么一样。 “你什么意思?”朮赤立刻向前一步,高大的身材以及那阴沉的神色,带着隐隐的怒气像叶青质问道。 叶青的神态则依旧是轻松随意,根本不在乎朮赤踏前一步的示威,淡淡说道:“是什么意思?或许你朮赤回驿馆问问窝阔台便知道是什么意思……。” “叶青,你到底想要干什么?要懂得适可而止。”木华黎不由急忙阻止道,此时此刻,他显然已经能够确定,叶青必然知道一些什么,要不然的话,绝不会在说起铁木真的长子时停顿一下,而后接下来便立刻提到了窝阔台的名字。 看着原本想要置身事外的木华黎,神情变得极为凝重,叶青脸上的笑容则是越发的开心,而看好戏的李湘,以及茫然神情的郑樵与谢道清,依旧是一脸茫然,不知道不过是简简单单的几句话,怎么就突然间使得气氛瞬间紧张跟诡异了起来。 “适可而止?”叶青的视线转向木华黎,微微叹口气后道:“既然木兄知道适可而止四个字的意思,那么叶某在此就把这四个字送给在场的几位。如今这是在临安,再有一个月的时间,便是我大宋圣上的大婚之日,所以叶某在此也希望各位适可而止,千万莫要在临安做出一些不和谐的事情来,否则的话……木兄,济南府一事儿就不算揭过去了。” 木华黎的神色也变得凝重了起来,叶青嘴里的济南府一事儿,他自然知道是什么事情,而叶青显然也猜到了,他们这一次借着宋廷皇帝赵扩的喜事来临安,绝非只是为了给大宋皇帝的大婚之日贺喜而来。 木华黎静静的看着叶青,一只手则是紧紧地拽住一脸阴沉的朮赤,深吸一口气后,道:“好!既然如此,那么末将便在驿馆等候燕王亲自拜访便是。” 说完之后,木华黎便拉着朮赤转身向马车方向走去,而一直不曾言语的丘处机,神情则是有些无奈的看了看叶青,而后又看了看走向马车的木华黎跟朮赤二人的背影,最后默默的叹口气后便跟着木华黎与朮赤率先离开了和宁门。 而李湘见也没有什么好戏可看,跟叶青打了声招呼后便也离开了和宁门。 和宁门处一下子变得有些空荡,郑樵跟谢道清二人,一时之间也没有琢磨透,叶青如今打算赴谁的邀约。 而叶青则是在木华黎跟李湘的马车离开后,便对着郑樵说道:“那就麻烦先生在前方带路了。” 郑樵则是愣了下,显然他并没有想到,已经贵为燕王的叶青,在拒绝了蒙古国跟金国的邀约后,竟然是选择了赴朱熹的邀约。 本以为叶青在拒绝了蒙古国跟金国之后,接下来便会是拒绝他代替朱熹的邀约,毕竟,他多多少少也知晓一些,这些年来,朱熹跟叶青之间的关系,实则是一直处于一种时好时坏的状态之下才是。 谢道清同样以为,叶青在拒绝了蒙古人跟金国的邀约后,接下来便会拒绝眼前这个书生,而后选择跟自己一同离开和宁门才是。 所以当叶青对着郑樵说带路后,谢道清的脸上瞬间充满了不可思议,一双清澈明亮的眼睛瞬间瞪的圆溜溜的,一幅质问的模样儿看着叶青。 只是不等她质问,叶青便看着她笑道:“你随我一同前往,坐你的马车。” 而此时的郑樵则是才从发愣中缓过神来,连忙对着叶青说道好好好,而后便立刻便小跑到马车跟前,示意车夫立刻驾车在前方带路。 原本谢道清所乘马车的车夫被徐寒赶了下去,跟身后的贾涉同乘一辆马车,徐寒则是亲自为叶青与谢道清驾车。 马车缓缓开始跟随着郑樵的马车向前,车厢里与叶青分坐两侧的谢道清,此时才有机会打量起近两年没见的叶青。 比起当初来,此时的叶青显然消瘦了一些,斑白的双鬓依旧如雪一般,看在眼里格外的刺眼,但不变的则是那棱角分明的脸庞以及那沉稳睿智,又带着丝儒雅的气质,举手投足之间,比起当初来,仿佛也多了一丝难以言明的霸气。 看着那一双大眼睛一直盯着自己的脸庞打量,叶青再次不由自主的轻轻弹了下谢道清那洁白如玉的额头。 被惊醒的谢道清脸颊上瞬间出现一抹红晕,微微撅着嘴道:“你干吗又打我?” “你在和宁门处等我有什么事儿?”叶青看着那张青春靓丽的脸颊,微微笑问道。 谢道清则是不自觉的摸了摸自己的额头,而后道:“也没什么事儿,不是说了吗,要为你接风洗尘。” “你为我接风洗尘?”叶青笑问着,而后道:“是替你祖父来说情还是……。” “没有……。”谢道清连忙否认道,只是否认了一半后,脑海里便突然浮现起了前些日子,谢深甫跟留正在府里被她偷听到的谈话:“那你……那你这次回临安,不会真的要报复我祖父吧?” 如今叶青已然贵为燕王,但在谢道清眼里,除了一开始微微有些陌生外,此刻的她并没有觉得叶青跟当初有什么不同。 特别是当叶青又再次弹了下她那洁白如玉的额头后,谢道清一下子就感觉,仿佛那个日思夜想的大叔又回来了,所以那刚刚见面后的拘束也随之彻底消失不见,说起话来也不像刚才那般感到有些不自然了。 叶青看着谢道清那双甚至带着一丝哀求的眼神,微笑着摇摇头,而后道:“不会,既然我救过你祖父,也救过你叔父,如今又怎么会出尔反尔呢?” “那你会不会在意圣上……圣上昨日里并没有为你凯旋而迎接感到失望,或者是因此而对圣上不满呢?”谢道清明亮的眼珠子一转,趁机就把韩瑛交给她的差事儿提了出来。 叶青则是在不算太宽敞的马车里微微叹口气,摇头道:“不会,我与圣上之间不过是有一些误会罢了。你告诉圣上,叶青并非是斤斤计较之人。” “不是,你……你知道我的来意……?”谢道清有些震惊的捂着嘴巴。 而后看着叶青那双深邃的眼眸,瞬间明白过来,其实在她想要趁叶青不备套话叶青时,叶青又何尝不是在通过茶言观舍,以及跟她的对话来试探她的目的。 “你……你诈我!”谢道清瞪圆了眼睛道。 叶青脸上的笑容此时越发的开心跟轻松了,其实他一开始还真以为谢道清是为了谢深甫一事儿而来,但当提及谢深甫一事儿时,谢道清的反应并没有显现出多大的担忧来,反而是一直有些心不在焉似的。 而当谢道清飞快的从她祖父的问题转向下一个问题时,叶青便几乎在第一时间,猜到了谢道清找自己的目的。 谢道清在临安城朋友并不多,而且能够自有出入到皇宫和宁门处,这就足以让叶青相信,赵扩跟韩瑛与谢道清这两年来,显然私下里相处的极为不错,若不然的话,谢道清绝不太会随意的就出现在和宁门。 “是圣上让你过来找我试探我的?”叶青笑着问道。 谢道清则是有些不满的撅了撅嘴,而后有些不情愿跟沮丧的点点头,道:“你怎么这么快就猜到了?” 叶青则是不动声色的再次飞快的弹了下谢道清那洁白如玉的额头,笑着道:“想不到你竟然胳膊肘往外拐,竟然帮起圣上合伙来试探我……。” “哪有胳膊肘往外拐……不是,我才没有……。”谢道清意识到胳膊肘往外拐这句话有些暧昧,如此就好像她跟叶青才是一伙儿似的,不由得脸色再次变得有些羞红。 而叶青也显然对于谢道清的羞涩看起来颇为新奇,看着谢道清一边不满的瞪着他,一边一手抚摸着额头,继续道:“不管你是不是胳膊肘往外拐,不过你都可以放心的交差了。而且我说的都是真的,并没有在意……。” “你真的不在意吗?”雪白的脸颊上还带着一抹淡淡的红晕,这一次问起叶青来,显得比刚刚要认真了很多。 叶青依旧是微微摇头,而谢道清则是狐疑道:“当初钱象祖回到临安时,可谓是万人空巷,甚至就连圣上在宫里都等待的急不可耐,而整个临安城因为金国俯首称臣一事儿,可是为此狂欢了好几日的时间,钱象祖更是一时之间……。” “我早已经习惯了。”叶青笑着打断谢道清的话语说道。 虽然到如今,他还不是很清楚赵扩突然之间对自己一反常态,是否完全跟自己那道禀奏的奏章丢失有关,还是说还有其他的原因,但不管如何,他也不愿意让朝堂之上的尔虞我诈,把谢道清这个纯洁的小丫头牵涉进来。 “可我还是觉得圣上如此做未免有些太过于……。”谢道清撇撇嘴,最后看着叶青那深邃的视线,选择了乖巧的没有继续说下去。 “想必圣上也有他的难处。”叶青笑着道,不管今日见没见到谢道清,叶青都没有打算从谢道清身上套取,赵扩为何会改变对自己态度的原因。 马车缓缓停了下来,谢道清清澈的眼神看着叶青,一时之间不知道接下来该何去何从。 而准备下车的叶青,回头看着谢道清,想了下道:“不下去吗?” “我……。”谢道清指着自己的鼻子,有些惊讶道:“我可以跟你一同去吗?” 叶青笑着点点头算是回答,而后转身率先走下马车。 朱熹如今所谓的府邸,不过是一个比普通百姓的院子稍宽敞一些的院子而已,甚至从外观上看,都不如叶青在通汇坊的那个小宅院。 朱熹人已经在门口亲自等待叶青,看到叶青时,满脸的笑容瞬间就把皱纹挤到了一起,而当谢道清跳下马车时,朱熹也只是微微一愣,随后便脸色如常的跟叶青寒暄起来。 或许是因为叶青的到来,让朱熹感到了自己再次被重视的感觉,所以已经年迈的朱熹,此时可谓是满面红光,神色之间也是颇有一丝得意之情。 而当郑樵在一旁敲敲告诉朱熹和宁门处发生的事情时,朱熹脸上的神情则是越发显得高兴。 勉强算是一间一进院的府邸,院子打扫的也颇为干净、整洁,虽然房舍看起来有些破旧,可一旦跟书生沾染上了关系,那么即便是破旧一些的房舍在常人眼中看起来,反而像是显得出尘脱俗,多了一丝风雅之意,少了一丝落魄。 有几名书童恭谨的站在大厅旁边,朱熹与林泽之一左一右,谢道清与郑樵则是跟随在后。 叶青四下打量着房舍,言语虽然简单,但还是不吝赞美之意,倒也使得林泽之跟郑樵心里颇为舒服。 “老朽若是知晓今日燕王忙碌,便不会叨扰燕王了,必然会择日亲自拜访燕王。”朱熹说着客套话,但显然这样的话语在叶青听来,更像是言不由衷。 不过话说回来,叶青如今对于朱熹等儒学还是理学的认知,显然也发生了变化,而这也是为何他会选择拒绝李湘跟木华黎的原因。 相比较于江南之地,如今显然北地的书院等地,更需要朱熹等这些有名望的大儒才是,所以即便叶青已经贵为燕王,但如今因为北地的事情,也让他不得不放下该有的身段,来跟朱熹打交道。 而从朱熹的话语中,叶青还是感觉到了朱熹自上一次入仕失败后的消沉,到如今依然还没有从中走出来。 朱熹从不曾以老朽自称,但今日一见面,朱熹便一直以老朽自称,自然也就可以从中看出,如今的朱熹已然是对朝堂意志消沉,兴不起那么一丝的兴趣了。 “先生若是愿意,叶某倒是可以帮先生置一间稍好的宅子,供先生研做学问用,如何?”叶青的语气真诚道。 郑樵跟林泽之脸上瞬间露出喜色,反而是朱熹依旧是一脸平静,不为所动的样子。 “燕王今日愿意前来,恐怕是有要事儿吧?”朱熹岔开话题问道。 叶青也不避讳在厅内的几人,爽快道:“先生在叶某北征前,在临安为叶某的名声做了不少努力,如今燕云十六州已然归我大宋,所以这其中也有先生的一份功劳才是。自然,在临安为先生……若先生对临安尚有顾虑的话,那么不妨先生重选一处研做学问之地便是。北地先生可以随意挑选,至于这江南之地,叶某也一定会在朝堂之上……。” 朱熹则是笑着摆摆手,打断了叶青的话语,而后道:“老朽已经想好了,打算回建阳……。” “为何?”叶青皱眉问道。 林泽之、郑樵则是一脸的凝重,而谢道清则是一脸的茫然,她还是有些意外叶青如今对于朱熹的态度。 “老朽顿悟了,老朽一介书生,本就应该静心凝神专注于学问才是,而非是朝堂之上。士人致仕虽乃正道,但学问一道才当是书生之大道。老朽恍惚几十年,到如今才顿悟此道。不过好在,老朽这些年也并非全是虚度,这肚子里多事少还是有些学问,所以如今只想着能够在作古之前,让这学问能够留存于世,而非是跟随老夫被黄土掩埋。”朱熹的神情极为坦然,这显然是一件极为难能可贵的事情。 书生一向重风骨、节义,而且很少有人愿意光明正大的承认自己的错误,可如今朱熹不单是做到了,而且还说了出来。 林泽之、郑樵等人神色平静,显然这已经不是第一次听朱熹如此说。 而此刻的叶青神情则是显得有些凝重,大厅内,也因为叶青的凝重,使得气氛微微有些紧张,甚至就连林泽之跟郑樵,也不免一下子变得有些小心翼翼。 唯独朱熹,依旧是一幅云淡风轻的样子,扭头看着叶青道:“其实燕王不说来意,老朽也能够猜到个十之八九。” “但不知先生可愿意?”叶青也相信,以朱熹的智慧加上如今宋廷的形势,猜出自己的目的并不算是什么难事儿。 “若燕王愿意,老朽愿推荐此二人,不知道燕王觉得如何?”朱熹用眼神指了指林泽之跟郑樵道。 “先生难道真不想前往北地看一看?”叶青问道。 朱熹则是陷入到了沉默之中,叶青的话当然还是让他动心,虽然他已经做好了回建阳的打算,但当叶青提及北地后,朱熹还是不自觉的感到心弦一颤,那种想要看一眼大宋治下北地江山的冲动,也就不自觉的涌了出来。 “老朽有一问……。”朱熹沉默良久,而后缓缓开口道。 “先生不妨直言便是。”叶青认真的看着满脸皱纹的朱熹道。 “老朽想知道,燕王接下来的打算。”朱熹望着叶青认真问道。 而看似很简单的问题,则是让叶青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沉默了一会儿后道:“叶某绝无不臣之心。” “燕王显然还是信不过老朽啊。”朱熹看着叶青道。 叶青的神色则是越发显得凝重,而林泽之、郑樵以及谢道清的神情则是越发的茫然,不知道这二人到底在说什么。 “老朽记得当初燕王曾豪言,不恢复汉唐之盛世绝不停下脚步,而今燕王拿下了燕云十六州,也已经贵为王爵,难道说燕王如今已经雄心不在?”朱熹挑拨着叶青的神经道。 而叶青的神色依旧是显得极为凝重,看着朱熹,微微顿了下道:“叶某从未忘记过,但叶某这一次回临安,也绝非是如先生想的那般,是为了朝堂而来。” 朱熹静静的看着叶青,叶青同样坦诚的朱熹,林泽之三人,则是一脸的莫名。 “燕王今日屈尊降贵来此,已属难得,而能够跟老朽如此这般推心置腹,老朽自是感激不尽。只是北上一事儿……。”朱熹皱着的眉头使得皱纹越发的明显:“可容老朽思索几日?” 叶青默默点头,而后道:“叶某自知如今非是马放南山、刀枪入库之时,更何况,这世间根本就没有真正的所谓太平盛世,叶某对此则是深信不疑。不妨告诉先生,叶某此次回临安,既是为了北地,也是为了朝堂。” 叶青显然不会把自己内心的所思所想全部告诉朱熹,更何况,如今更多的事情,他还需要通过这些时日的临安形势来判断,自己的这下一步,是不是应该如此来走。 而朱熹显然也猜不透,叶青这次回临安的目的到底是为了什么。 当然,他也绝不会相信,叶青这一次回临安,就是为了在朝堂之上显摆他燕王的威风,何况,昨日他刚刚回临安后,虽然谈不上颜面尽扫,但最起码皇家的态度对于叶青来说,就是一个极大的打击。 所以他也相信,叶青在这个时候回到临安,必然是有他的用意,但绝非完全是为了在朝堂之上打压异己。 1172 再缺一个章节名 马车从朱熹所在的府邸驶出一段距离,在转了几个弯后这才再次进入到御街之上,如此便可以想象的出,朱熹等人如今在临安混的到底有多么的落魄,从而也便可以清楚的明白,为何朱熹如今已经雄心不在。 正所谓人穷志短、一文钱难倒英雄汉,太祖赵匡胤都有因为一文钱的西瓜而被难住的典故,何况是如今并不招朝廷待见的朱熹。 因为如今朱熹的遭遇,叶青的心情多少有些沉重,对面的谢道清睁着一双乌溜溜的大眼睛在叶青身上来回打量,最终还是忍不住道:“你不是不喜朱熹吗?怎么如今因为朱熹的落魄而有些沉重呢?不应该是高兴朱熹如今的落魄吗?” 叶青看了一眼谢道清,嘴角扯出一抹笑容,道:“终究是大儒,何况落井下石非君子所为。正所谓人无完人,朱熹的身上虽然有诸多我不喜的东西,但也有很多值得我去钦佩的东西。” “你不会……。”谢道清打量着叶青,猜测道:“你不会对于他的理学改变看法了吧?” 叶青有些不置可否,既没有否认也没有承认,而后敲了敲车厢,外面便传来徐寒的声音:“大理国使臣应该会在明后天到达临安,而且……已经使臣的信使到达临安,第一时间就去了府里。” “朝廷如今可否已经知晓?”叶青对着车厢的窗帘问道。 “想必朝廷已经知晓了吧?但……看样子他们好像更为看重燕王您,使臣的意思是希望到达临安后,能够在第一时间拜访您。”为叶青与谢道清驾车的徐寒,神色之间显得颇为得意。 以他简单的心思来看,大理使臣如今虽然还未进入临安,但显然已经把叶青看的比宋廷还要重要,第一时间非但不是拜访朝廷,反而是要来见叶青,这让徐寒多少有些因为叶青比朝廷更受重视,而感到得意的感觉。 “直接回府吧,让钱象祖……。”叶青默默的点头说道。 “钱尚书已经在府里等着您了。”徐寒再次说道。 而谢道清则是有些搞不明白,叶青为何不回答自己的问题,反而是一下子把话题岔开。 马车继续缓缓向前,叶青此时才看着谢道清,道:“当年叛贼韩侂胄被我在宫中诛杀,朝廷虽然在第一时间也对当时的其余韩党进行了安抚,但并不代表所有的韩党就已经全部消失了。” “当初韩侂胄镇压自杞、罗甸,不只是为自己麾下拉拢了一批将领,同样,也跟自杞、罗甸之间的关系极为密切。而如今韩侂胄早已经作古不在,可当初被韩侂胄镇压的自杞、罗甸,如今眼见朝廷就像是忘记了他们的存在一样,所以又开始蠢蠢欲动。”叶青对神色有些茫然的谢道清解释道。 而谢道清根本听不懂这些事情,只是睁着一双眼睛,好奇道:“那现在跟朝廷有什么关系?跟大理有什么关系?又跟朱熹有什么关系?” “错综复杂。”叶青笑着道。 自杞、罗甸当初被韩侂胄镇压,而韩侂胄也因镇压有功,一举成了朝堂左相,但随着韩侂胄成为朝堂左相后,便放弃了对于自杞、罗甸的威慑,加上韩侂胄因为身居左相后,一直把注意力都放在了朝堂之上,反而是忽略了彻底把自杞、罗甸纳入大宋版图之中来。 而当韩侂胄被叶青诛杀后,自杞、罗甸又开始蠢蠢欲动,但因为韩侂胄那几年的镇压,使得自杞与罗甸则是一直处于观望的阶段,如今已然是三年的时间过去,朝廷依旧是对于自杞、罗甸没有任何动作,所以也就使得自杞、罗甸开始暗中对大理起了觊觎之心。 正是因为韩侂胄镇压时,让自杞跟罗甸意识到了他们的不足,所以当此时临安朝廷根本没有把注意力放在他们身上时,也就使得自杞与罗甸,开始想要借着这几年的韬光养晦,来谋取更大的利益。 宋廷显然是他们暂时无法招惹的庞然大物,更何况比起被镇压才过了三年的时间,所以在宋廷不能招惹的前提下,自杞与罗甸的目光,自然就落在了“与世无争”的大理国身上。 “这么说来,大理使臣此次来临安,除了为当今圣上贺喜之外,也有求助之意?”谢道清睁着明亮的眼睛问道。 “所以这也就能够解释,为何他们迫不及待地想要率先见我,而不是朝廷的原因。”叶青凝视着谢道清那双明亮的眼睛:“显然,他们也知道北地发生的事情,所以他们还是为了求助而来临安。” “请求你帮他们打自杞、罗甸人?”谢道清眼睛睁的更大道。 “不出所料的话,应该会是如此。”叶青点头承认道。 “那你会帮他们吗?”谢道清问道。 “这需要看朝廷的意思。”老奸巨猾的叶青说道,而后便是得到了谢道清一个大大的白眼。 燕王府内,叶青走入大厅时,钱象祖则是在悠哉悠哉的喝茶,而谢道清因为身上还有赵扩交给她的差遣,所以在半路上,随便找了个借口后便下了马车。 叶青当然知道谢道清接下来会直奔哪里,而谢道清也很清楚,叶青一定知道,自己接下来会去哪里。 而与此同时,和宁门处金国使臣、蒙古国使臣以及朱熹等人竞相邀请叶青的事情,此时也已经传到了史弥远等人的耳朵里。 史府诺大的后花园廊亭内,湖中的鱼儿欢快的游动着,史弥远手里的鱼饵在平静的画面上微微荡起涟漪,随后便是水中的鱼儿欢快的跃出水面,争相抢着鱼饵。 阎克己与赵师夔两人脸色平静,看着史弥远手里的最后一把鱼饵撒入水中,看着史弥远率先坐下后,二人才在史弥远的对面缓缓坐下。 “你是说叶青拒绝了金国跟蒙古国使臣的邀约,反而是上了谢深甫孙女的马车?”史弥远有些不太相信,叶青并非是好色之徒,但也谈不上是什么正人君子,但不管如何,叶青绝不应该是一个为了一个女子而放弃自己功业的人才是。 “确实是如此,不过……叶青虽然上了谢深甫孙女谢道清的马车,但去的地方却是朱熹所在的小院。”荣国公赵师夔回答道。 “如此看来,前些时日那些关于叶青在临安的事迹与流言,果不其然是出自朱熹等文人之手了。”史弥远摇了摇头,虽然当初在临安出现所谓的:若是没有叶青,宋廷该何去何从,以及北地是否还会被收复的话题时,他就怀疑过是叶青故意为之,但奈何当时手里并没有什么证据,一切也都只能是猜测而已。 但如今,叶青在回到临安的第二日,就相继拒绝了金国跟蒙古国使臣的邀请,反而是去了已经日暮西山的朱熹所在之处,这自然而然就成了叶青跟朱熹合谋的证据。 “如此看来,朱熹当真是可恨,如今竟然还敢在暗中帮助叶青。所以眼下,是否应该把朱熹赶出临安,或者是禀奏圣上,这一切……。”荣国公赵师夔义愤填膺道。 史弥远则是摇了摇头,缓缓道:“当初圣上罢免了朱熹等人侍讲与大学士的差遣,甚至在后来还以伪学为罪名,流放、关押了诸多朱熹的学生,但这两年来,因为刑部尚书一直空缺一事儿,加上叶青的暗中作梗,几乎已经赦免了朱熹等诸多文人的罪名,显然,这也是为何朱熹会留在临安,为叶青助长声望的原因。所以眼下……即便是要做,并非是我们去跟叶青为难,稳妥起见,此事儿还是应该禀奏圣上知晓才是,不过……如何告诉圣上倒是需要好好想一想才是。” “直接禀奏圣上就是了,荣国公如今也能够自由出入宫中……。”阎克己提议道,赵师夔同样是点头赞成着。 而史弥远却是摇了摇头,道:“如此会引起有心人的揣测,甚至一个弄不好,反而会因此使得我们好不容易让圣上跟叶青之间的交恶适得其反,甚至是引起圣上的怀疑。” “左相的意思是……指叶青那道奏章一事儿?”荣国公赵师夔神色微微有些变化道。 “不错。勤政殿丢失奏章,在叶青未回到临安之前,或许圣上还不会怀疑,但如今叶青已然回到了临安,而且在今日下朝后又去勤政殿,虽然没有见到圣上,但皇太后又召了他去慈宁殿。所以奏章一事儿,显然是无法继续瞒下去了。”史弥远有些忧心道。 而荣国公则是冷笑一声,替史弥远宽心道:“即便是圣上知道少了叶青那封奏章又如何?何况,就算是圣上怀疑,想要查明真相,恐怕也已经来不及了。” 史弥远微微一愣,而阎克己则是飞快的看向赵师夔,惊讶道:“荣国公的意思是……?” “不错,那宫女与太监已经不在人世了,所以圣上就算是想要查明真相,又能如何去查呢?”赵师夔的神情带着一丝的得意。 史弥远原本微微提起来的心,随即缓缓放了下去,肥胖的脸上也露出了轻松写意的笑容,但依旧还是微微摇了摇头,而后看着不解的阎克己跟赵师夔,淡淡道:“虽说如今可视圣上已然成年,但如今也不过刚刚十六岁,加上如今叶青人又在临安,两位是否想过,直接禀奏圣上的可信度,跟圣上不经意间听到的可信度,哪一个更高一些?” 阎克己跟赵师夔微微一愣,随后阎克己说道:“如此想来,自然是不经意间听到的可信度高一些。” 赵师夔也认同的点头道:“不错,若是直接禀奏圣上,加上叶青又人在临安,难免会因此给圣上留下刻意挑拨他与叶青之间关系的野心,即便如今圣上已经对叶青有所不满。” “话是如此,但最重要的是,一旦圣上知道叶青曾经向他上过奏章的话,自然会更改对叶青的观感,而若是在这个时候再上奏章禀奏圣上叶青与朱熹一事儿,恐怕就会适得其反,非但不会使得圣上相信,甚至还会以为是在诬陷叶青。所以啊,有些事情还是需要斟酌一番才行,若是一不小心便可能阴沟里翻船啊。”史弥远谨慎小心的感叹道。 所以不管是史弥远还是叶青,到如今都无法确切知晓,为何赵扩对于叶青的态度突然之间就有了一个大的转折,而两人也不出意外的,都把原因归结到了那份失踪的奏章之上,却不知道,除了那份奏章外,赵扩其实对叶青更为不满的原因,完全是因为叶青以身居金国一事儿而胁迫朝廷谋得的燕王王爵。 而此时的燕王府内,钱象祖神情凝重,叶青回到临安时的场景,跟他回到临安时的场景可谓是天差地别,他自认为愧对朝廷隆重的迎接仪式,反而是叶青才配得上这些。 但朝廷最终却是只隆重的欢迎了他,反而是把真正的有功之臣给冷落在旁,这让此时的钱象祖,心里头多少也有些觉得愧对叶青。 叶青对此倒是不以为意,加上昨夜里回到临安后,钱象祖也曾光明正大的来到府里拜见他,所以此时的叶青,早已经把昨日里冷冷清清回到临安一事儿抛到了脑后。 钱象祖自叶青冷冷清清的回到临安后,就一直在揣摩赵扩为何没有迎接叶青回临安一事儿。 所以今日再次见到叶青后,钱象祖第一时间并没有跟叶青商议关于西南的事情,而是提醒着叶青,此时此刻,应该小心一直躲在暗处的史弥远,甚至是……若是圣上赵扩那边无法解释的清楚的话,不妨请皇太后来说和。 “所以下官猜测,圣上对燕王的态度之所以突然大变,恐怕跟史弥远暗中挑拨有着密不可分的关系,但下官如今也没有听到什么风声或是传言。”钱象祖看着叶青说道。 叶青默默点头,如今看来,赵扩之所以对自己态度再次改变,显然就是史弥远在背后煽风点火,恐怕也是因为自己被晋封燕王后,让史弥远感受到了巨大的压力。 “朝堂之事儿暂且不说,西南之事儿了解的如何?”叶青抛开朝堂问题,开始打算继续着手自杞、罗甸,甚至是接下来可能到达临安后,率先来拜访自己的大理使臣。 “大人,若是大理使臣来到临安先拜访您而无视朝廷的话,恐怕此事儿对您还是会有些不利的,如此恐怕更会给史弥远等人手里落下一些攻讦您的把柄。”钱象祖提醒着叶青道。 叶青点头:“那就要看看史弥远会不会亲自出手了,不过我也想要借此机会看看,朝堂之上如今有多少史弥远的党羽,是不是在我回到临安后,他们便会立刻逮住机会群起而攻之。” 钱象祖默然,此时的叶青已经是今非昔比,加上其燕王的威仪,如今即便是什么也不做,朝堂之势也会平添三分,虽然无法威慑那些史弥远以及麾下的一些重要心腹之人,但对于一些宵小之人还是有些威慑的。 钱象祖思索了下后便对西南的自杞、罗甸一事儿解释道:“当初韩侂胄并非是没能够镇压两者,而是已经让其臣服我大宋,但奈何不论是自杞还是罗甸,他们一向是豪门世族盘根错节,而不论是土地还是财富,基本上都掌握在这些人的手里,而当地百姓则根本无法形成反抗,从而使得朝廷即便是有心想要把自杞、罗甸纳入版图,但也是一时之间有心无力……说白了,就是我们没有一个行之有效的办法,来让真正掌管自杞、罗甸的豪门世族真正的成为我宋廷的臣子。一直以来,不过是赐封之后,名义上是臣服于朝廷,但朝廷对于其内部事务,根本没有发言权,同样,朝廷在那里也没有什么威严可言。” “以夷制夷,因其俗以为治。部族头领掌管这一切,包括他族内百姓的性命,甚至是……女人的分配权力……。”叶青扬天长叹一声说道。 “确实是如此,而且这些部族首领向来不服朝廷,但若是给予好处,他们倒是能够老老实实一段时间,但这并非是长久之计……。”钱象祖皱眉,不管是自杞还是罗甸,韩侂胄当时不是没有想过把两者彻底纳入到大宋版图中,但始终是无法找到一个行之有效的办法。 虽然派驻了大军驻守,但这并不能从根本上解决吏治的问题。 韩侂胄在任左相后,也曾试过由朝廷差遣官吏直接前往自杞、罗甸行安抚使的职责、差遣,但事实上,朝廷差遣过去的官员,根本无法指使的动哪怕一个百姓。 几乎所有的人都是看他们的部族首领的眼色行事,若没有他们的首领点头,一个大宋朝廷的安抚使在那里,几乎可以称得上是寸步难行,毫无威严可言。 “百姓的命脉被紧紧的握在了那些部族首领的手里,若想要从根本上解决问题,除非……。”叶青的眼神中闪过一抹杀气,一旁的钱象祖心头微微一惊,耳边听着叶青继续说道:“把那些部族首领掌控的土地,若是能够分配给当地百姓,或许才能够从根本上解决问题。” “可……。”钱象祖一脸震惊,有些难以置信道:“燕王,如此可是要大开杀戒……而且,这些百姓千百年来已经习惯了这种形式,即便是我们有心为他们谋利益,但他们会认为我们是为他们着想吗?” “试试不就知道了?”叶青突然轻松的笑了笑,而后接着道:“如今自杞、罗甸不是对大理国一直虎视眈眈吗?若是利用这个机会,也不是没有机会……。” 钱象祖苦笑,他当然知道,叶青在到达临安前,已经知会他把曹北海、李域二人,差遣至了广南西路,再加上原本就一直在广南西路的柳贵,可以说叶青是早就已经有了对自杞、罗甸动手的打算。 “天无三日晴、地无三里平、人无三分银,就算是自杞、罗甸不设防,想要攻下也不是那么容易。燕王难道忘了,韩侂胄陷入到这西南的泥潭多久,才算是勉强让田佑恭、董迦罗俯首称臣。而如今,虽然此二人又有不从朝廷之意,但不管如何,对于朝廷并无敌意,而只是对大理……。”钱象祖的想法儿,显然不是很赞同叶青像之前的韩侂胄那般,陷入到西南的战争旋涡中。 “当年我跟史弥远、韩侂胄一同出使过大理,也曾经途径自杞,对于那里虽然不能够说是很了解,但最起码也知道一些皮毛……。”叶青的心思很坚决。 钱象祖则是摇头,有些不理解道:“大人,您若是想要在西南开疆拓土,大可以直取大理,又何必非要招惹……。” “并非是为了刻意招惹自杞与罗甸,而是因为……。”叶青示意钱象祖跟随他来到一旁的偏厅,而后指着地图说道:“燕云十六州已然在手,加上金国还在五京路盘踞,所以蒙古人一时半会儿绝不会在此用兵。如此一来,蒙古人的目光自然就会方向西边的花拉子模,甚至是包括……。”叶青的手指最终落在了诸侯割据的吐蕃地域:“自唐之后,此地一直是呈分割局面、诸侯林立,而蒙古人也绝不会放过这里。所以一旦蒙古人拿下这里后,虽然与我们成都府等路之间的路途可谓是天堑一般,但不代表蒙古人就无法直接攻过来。而若是一旦蒙古人趁我们不备从此偷袭成都府路的话,自杞、罗甸到了那时候还会老老实实的龟缩在我们身后吗?” “可这里到成都府……。”钱象祖皱眉,他不得不说,叶青的设想很大胆,虽然从成都府到那当年的吐蕃地域确实有路存在,但……那真的能够称得上路吗?即便是还有商人在用,但想要率大军从此通过,钱象祖还是觉得有些难以置信。 “会不会发生,再过几年就知道了。但不管如何,我们都该在短时间内清除所有隐藏在背后的隐患才行,而不是等到事发之时再手忙脚乱。”叶青看着墙壁上的地图说道。 叶青不清楚蒙古人会何时攻当年的吐蕃,毕竟,如今的历史轨迹早就已经发生了巨大的偏移,但不管如何,他也不得不防备蒙古人会趁着如今所谓的吐蕃处于分割状态时,来一个各个击破,从而完全占据这块高原领土。 1173 全真 与钱象祖刚刚商议完关于西南的事情,徐寒便快步跑了进来,禀报着蒙古使臣丘处机在府外求见。 叶青心头莫名一动,看了一眼本打算要离去的钱象祖,示意其一起渐渐丘处机,说不准便能够知晓,蒙古人接下来的西进打算。 比起多年前最初见面时,如今的丘处机也显得苍老了很多,胡须已经微微有些发白,不过一身青色道袍倒是干净整洁,多少给人一种世外高人的感觉。 “丘道长今日在和宁门处可是一言不发,想不到叶某刚刚回府不久,丘道长便立刻跟了过来。”叶青看着丘处机行礼说道。 丘处机的神情看起来像是有什么隐忧,一幅心事重重的样子,挤出一抹有些苦涩的笑容,并未在意同处大厅内的钱象祖,在他看来,既然自己亲自登府拜访,而叶青还留有不相干的人在旁,那么也就足以说明,此人也绝对可以称得上是叶青的心腹。 所以他也没有避讳着一旁默不作声的钱象祖,道:“燕王难道就不想知道贫道为何会找上门来吗?” 叶青这丘处机的话语虽然神色如常,但脑海里则是快速的思索着,丘处机此番前来的目的到底是什么?但不管他如何揣摩,还是无法确定,丘处机此番主动找自己的目的。 “叶某愚笨,无法猜测出丘道长此番前来的目的。”叶青打算以不变应万变,微笑着说道。 丘处机则是含笑不语,静静的看着叶青,像是在心中组织着言语,过了好一会儿才开口道:“贫道此番……前来,是想要在临安开创全真教,不知道燕王以为如何?” 叶青依旧是神色如常,而旁边的钱象祖则是脸上浮现一丝的惊讶,甚至是隐隐带着一丝的惊喜。 朝廷当初曾邀请过丘处机等人来临安,但最终是被丘处机等人婉拒,而如今丘处机主动找上门来想要在临安开创全真教,在钱象祖看来,这完全可是视作是一个叶青与朝廷改善关系的绝佳契机才是。 “为何?”叶青淡淡的问道,语气不单是没有惊喜,反而是带着一丝的提防之意。 钱象祖有些诧异的看了看神色平静的叶青,而丘处机则是依旧保持着他仙风道骨的世外高人模样儿,但眉宇之间还是依旧能够感到一丝的心事重重。 “全真向来以术法阐道、扶正祛邪、替天行道为世俗之己任。而除情去欲,明性见道,使心地清静,才能返璞归真,证道成仙。出家住观,严守戒律,苦己利人乃我全真之……。”丘处机眼神闪烁,微微叹口气便开始说道。 只是不等他说完,叶青原本轻松的神情则是变得微微凝重起来,打断丘处机的话后认真道:“道家宗义叶某并不感兴趣,叶某只是想知道,是什么原因让丘道长突然想要来临安传道布教?据叶某所知,丘道长如今在蒙古国已经贵为国师,又何必以如此高龄行辛劳之事儿?” “江南有道,多贫道一人……。”丘处机看着叶青认真的神情,内心深处隐隐感到了一丝的不安。 他不怕乱杀无辜的凶恶之徒,不怕温润如玉的谦谦君子,但却很忌惮像叶青这种不敬鬼神、不信佛道的权臣。 “我想知道真正的原因,而非是临安道观、寺庙是不是再增加一个。”叶青双眼变得很深邃,看着丘处机继续说道:“还有,若丘道长单纯的只是想要传道布教,大可直接跟朝廷接触便可,又何必来叶某这里?丘道长,既然来了,叶某以为就没有必要藏着掖着了吧?” 叶青一边说一边脑海里飞速的思索着,到底是什么原因,能够让丘处机突然之间放下身段,改变主意又愿意来宋廷传道布教了呢? 当年高宗皇帝就曾邀请过他,被他拒绝了,而金国皇帝也曾厚礼相赠,甚至不惜在燕京为他建道观、塑金身,但最终丘处机都是选择了蒙古人,可如今,丘处机突然又改变立场,这显然绝非是突然间觉得南宋百姓苦,所以想要解救百姓于水火之中了。 丘处机紧闭着双唇,神情显得阴晴不定,目光时不时的会看向一旁默默不语的钱象祖,看的出来,此刻的丘处机内心颇为挣扎。 “贫道是为了……全真教的前途着想,所以才希望燕王能够网开一面……。”丘处机的身上,瞬间少了一股仙风道骨的气势,整个人一下子也变得不再超凡脱俗,若不是一身道袍的话,恐怕此刻也就是一个普通的百姓而已。 叶青再次打断丘处机的话,带着一丝的压迫性沉声道:“蒙古人是要攻吐蕃了!” 丘处机刹那间是一脸的震惊,抬起头有些惊骇的看着叶青:“你……你怎么知道?” 看着丘处机那震惊的神情,叶青终于是整个人都轻松了下来,而旁边的钱象祖更是一脸的不可思议,刚刚还在此跟叶青讨论蒙古人是否会攻吐蕃割据王朝,没想到,下一刻就立刻应验了。 “我并不知道,这不是丘道长告诉我的吗?”叶青此刻是一脸的轻松,缓缓靠向椅背后,便伸手端起旁边的茶水,悠闲的看着依旧是一脸难以置信的丘处机。 史籍的记载显然并非是公平公正的,也并不是会把所有的利益、冲突都记录在册,特别是关于佛、道两者的矛盾与利益的冲突,书写史籍者显然都会忽视佛、道对于世俗利益的追求与野心,反而是对于其正面一面会大书特书。 人们或许只从史籍中看到了丘处机也好,整个全真教也罢,在蒙古时期一言止杀的功绩,但显然,史籍中不会记载,全真教跟吐蕃佛教之间的利益之争。 丘处机想要让全真教发扬光大,成为天下第一大教,甚至成为能够与王朝并肩、拥有如同一个王朝一般的影响力,但显然,他与全真教本身并没有这样的实力,能够让蒙古人对他们委以重任,即便如今他已经贵为蒙古国的国师,但蒙古国内有几个全真教虔诚的信徒呢? 答案显然会让丘处机感到脸红跟尴尬,跟随铁木真多年,虽然一直致力于希望借助蒙古人的扩张,能够让全真教从而变成天下最为有影响力的第一教,但最终,蒙古人在攻吐蕃时,却是选择放弃了全真教,转而是投进了佛教的怀抱,成为了佛教的虔诚信徒。 这对于全真教与丘处机来说,无疑于一场灭顶之灾,花费数十年的心血在蒙古人的身上,但最终却是为他人做了嫁衣。 “你……燕王还知道些什么?”丘处机的神情此刻显得无比凝重,看着叶青急急问道。 叶青则是一脸的轻松自在,不管是全真教还是丘处机,也或许是所谓的全真七子,在中华民族的历史中或许占据着一定的位置,但因为他们对于天下百姓的影响力着实有限,所以在浩瀚的历史中,与吐蕃佛教的影响力比起来,中原佛、道几乎是毫无任何的优势。 而这也是为何在蒙古人之前,几乎没有人可以把吐蕃纳入版图的一个重要原因。 从丘处机在他回到临安后,便急不可待的主动找他,叶青几乎已经可以确定,如今铁木真不止是打算要攻吐蕃,显然,如今已经跟吐蕃有了实质性的接触,甚至是已经发现了问题,从而才使得此时的丘处机感受到了来自佛教的威胁与压力。 蒙古人并没有传统的信仰,即便是草原上的图腾与千百年来的风俗,但依旧是无法形成一个有效的体系。 而当蒙古人的铁骑在踏上吐蕃这片土地时,他会突然发现,这里的一切与他们这些年来攻城略地的其他土地上的风俗,有着天壤之别。 统治者被征服,并不意味着这片土地的主人就会变成他们蒙古人,反而是发现,在这些统治者的头顶或者是旁边,还有一个对百姓有着极大影响力与统治力的佛教僧人。 而想要彻底征服这片土地,让这里的百姓变成蒙古人的百姓,让蒙古人变成这片土地的统治者……只靠自己本身的武力几乎是不可能的。 自然而然,佛教僧人在面对蒙古人的铁蹄而又无力抵抗,又不愿意生灵涂炭、百姓遭难之时,能够想到的办法便是,让蒙古人皈依佛教、承认佛教,从而借助佛教僧人之手来统治百姓。 对于蒙古人而言,这确实不失为一个两全其美的方法,但对于之前的中原统治者而言,显然这会让他天子的威严受到影响,甚至是从而让教与皇权平起平坐,这对于中原统治者而言,显然是无法接受的。 虽不会形成君权神授这样的桎梏之势,但中原天子的权利与威严,显然应该凌驾于一切之上,正是因为如此的因素,才使得中原无论是佛还是道,想要在中原生存,都必须要看皇家的脸色行事。 自然,这样的因素还会延伸到儒家以及诸子百家等关联上,也正是因为百家学说的存在,从而使得中原百姓可以无视佛、道之存在,不易于被佛与道所左右,从而使得佛、道达到要跟皇权分享权利的高度。 也正是因为吐蕃佛教的影响,使得蒙古人在征服这片高原时,不得不倚仗佛教僧人的影响力,来帮助他们一起统治这片土地的百姓与财富,而全真教或者是丘处机,在这个时候,自然而然的就成了蒙古人眼里的鸡肋一般可有可无。 加上如今宋廷又不像当年他们推测那般,一直处于要死不活的等待亡国的状态,反而是这些年来,在叶青盘踞北地之后,渐渐重回宋廷从未有过的威武之势,不单是收复了所有的失地,而且已经把燕云十六州紧紧握在了手里,把金国给逼到了东北一隅苟且偷生。 所以此时的丘处机,为了全真教的发扬光大,再回过头来向宋廷、叶青示好,也就变得不足为奇。 叶青的分析虽然只是涉及到了皮毛,但已经足够让丘处机当场震惊的张大了嘴巴,他完全没有想到,叶青仅仅是从自己找他这么一件事儿上,竟然就推算出了蒙古人如今的情势。 钱象祖则是有些膜拜的看着叶青,而后是突然起身,跟叶青匆匆打了声招呼后,便火急火燎的离开。 按照他刚刚跟叶青的分析,再加上如今丘处机的佐证,钱象祖显然不再以为叶青的推测是空穴来风,所以当下,最为要紧的,便是着手广西南路、夔州路,以及成都府的各路大军。 钱象祖的离开,让丘处机变得稍显轻松了一些,终究是有求于人的事情,若是有第三者在旁,对于他来说多少还是有些尴尬。 如今厅内就剩下了他与叶青二人,丘处机显然也不再有所顾忌,看着叶青真诚道:“事实确实与燕王所推测的相差不远,八思巴确实更得蒙古人信任,而贫道如今在大蒙古国确实有些举步维艰……。” “恐怕丘道长又没有说实话吧?丘道长的野心……恐怕是想要让贵教能够凌驾于铁木真头上吧?若不然的话,就算是铁木真等蒙古人信封佛教,但也不应该摒弃你们才是。”叶青嘴角若有若无的笑意,在此刻丘处机的眼里是那么的阴森跟刺眼。 而叶青的言语,就像是锋利的刀子一般,一次次的撕裂着他的伪装,以及他内心里仅存的那点道骨,使得他世俗的一面在叶青的面前暴露的越来越多。 事实上也正是如此,不管是历史上的史实还是如今的现实,全真教确实在一段时间内得到了蒙古人的追捧,但当全真教想要再进一步,想要与大汗分享权利、平起平坐时,便遭受到了蒙古人的质疑,最终便是被人摒弃。 “也许丘道长以为仅仅凭借道心,就可以凌驾于世俗权利之上。显然这是丘道长一厢情愿了,君权神授,在我华夏各朝各代中显然都不会实现,也绝不会让你们如愿。天子之威仪才是国之根本,而无论佛、道,济世救人也好,解救众生也罢,自然还需要弄清楚,到底谁是主谁是从,而丘道长若是想要在临安传教布道,那么也必须遵守这一点才是。若是丘道长还有更高的野心,也希望全真教能够成为国教,或者是与皇权平分秋色的话,那么叶某绝不会袖手旁观。”叶青的言外之意,显然是愿意给丘处机他们一条活路走,但条件显然就是,远离世俗的权利。 丘处机静静的看着叶青,神情之间一时之间看不出悲喜忧愁,叶青把他心底最深层的野心挖了个一干二净,几乎没有给他乃至整个全真教留存任何颜面。 而如今,对于丘处机来说,他几乎也已经没有讨价还价的余地了,之所以绕过宋廷选择叶青,正是因为丘处机很清楚的知道,如果全真教跟蒙古人之间的冲突继续扩大,那么唯一能够保全他们全真教,给予他们庇护之所的也就只有叶青而非是宋廷了。 正所谓未雨绸缪,这也是为何这一次,他跟着出使宋廷的一个原因,自然是他也很清楚,下个月宋廷皇帝的大婚之日,身为燕王的叶青,必然会返回临安。 (PS:这几天我的体系差点崩了,我现在又不得不在书里重新往回找。疫情前后思想发生了很大的变化,突然之间看事物不像以前那样了,所以这本书写到这里,就突然之间不通了,所以这段时间一直在磨合,在自己的心里重建体系。) 1174 望远镜 何为天子?王者父天母地,为天之子也。 《援神契》:“天覆地载谓之天子,上法斗极。” 《尚书》:“天子作民父母,以为天下王。” 《论语·季氏》孔子曰:“天下有道,则礼乐征伐自天子出;天下无道,则礼乐征伐自诸侯出。自诸侯出,盖十世希不失矣;自大夫出,五世希不失矣;陪臣执国命,三世希不失矣。天下有道,则政不在大夫。天下有道,则庶人不议。” 《孟子·告子上》:“有天爵者,有人爵者。仁义忠信,乐善不倦,此天爵也;公卿大夫,此人爵也。古之人修其天爵,而人爵从之。” 华夏历史中,有太多太多的典籍可以用来为统治者证明其皇权的正统性,而此正统性显然还不会挑三拣四,无论是刘邦、朱元璋这般的下层出身,还是如同唐高祖李渊这般世家大族的出身,亦或是对于像蒙古人、满人的出身,诸多的典籍显然都无法桎梏,这些人在成为统治者后,对于华夏疆域所拥有的正统性。 也正是因为诸多典籍对于天子正统的定义,从而使得天子的正统性,完全不需要任何神权,或者是所谓的以人为媒介、传递神的旨意的神权来证明其正统性。 而反观如今蒙古人想要占据的吐蕃,即便是在灭亡一个政权后,但因为神权或者是佛教僧人的存在,从而会使得他的合法性、正统性受到天下百姓的质疑。 因而便让蒙古人不得不接受神权或佛教僧人的存在,亦或是与他们分享辛苦打下来的江山的权利,才能够得以让这片疆域的百姓,承认他们身为统治者的正统性与合法性。 “说白了,我中原之传统,不管是谁家坐江山,终究只是等于一个人在忽悠天下百姓、为整个天下负责。”马车缓缓驶出临安城门,叶青对面依然是做着谢道清,看着那双乌溜溜的大眼睛,继续道:“而吐蕃,乃至更为西方的一些国度,则并非是如此,因为神权的存在,或者是所谓佛教高僧的存在,使得即便是你统治了那片疆域,你的权利也需要与他们共享,即便是那些神权、佛教高僧不问世俗之权利,但他们依然还会享有原本只属于百姓对于统治者的各种膜拜。所以啊,就如同是两个人在骗天下百姓玩儿,但最终却是只有一人为天下负责,神权则是永远屹立不倒。如此一来,即便是统治者换了无数,但只要神权或者是佛教高僧依然被天下百姓顶礼膜拜,那么神权就永远只会凌驾于一切之上。” “我中原之所以没有神权,是因为神权成了《孟子》、《论语》、《诗经》等这些可以给予统治者、统治天下疆域的合法性与正统性的典籍?”谢道清微微有些明白的道。 “不错,可以这么说。这也是为何无论是佛还是道,在中原不问世俗的原因。毕竟,皇权是绝不会允许与他们共享权利与威望。《诗经》言:溥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便足以使得皇权成为最大的神,而其他人……只有臣服于此,无论是佛、道还是神、魔,在中原正统的眼里,都需跪伏才是。”叶青微微感慨一声说道。 谢道清随着马车的行驶有节奏的摇晃着自己的上身,睁大眼睛充满好奇的看着叶青,思索片刻后再次问道:“吐蕃……蒙古人,所以蒙古人需要吐蕃僧人承认他们,他们才能够得到百姓的认同。那……难道就真的没有办法,让他们不受吐蕃僧人的桎梏吗?” “信仰是一件很可怕的东西,它虽然有时候无法控制世俗的一切,但它却是可以控制人们的思想。千百年来,吐蕃百姓早已经习惯了让僧人来洗涤、充实他们的内心世界与精神世界,来指引他们听从所谓神的旨意。一切都由神来告诉他们,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是有违道德,什么是有违伦理,而这一切真的就是神的旨意吗?别忘了,这一切的解释权,可都是在这些僧人的手里,说句不好听的,那就是他们想让百姓做什么,就可以让百姓做什么,反正一切都是神的旨意,因为只有他们才能够聆听到神的声音与思想,他们不过是传达神的旨意而已。”叶青心头稍微有些沉重道。 谢道清显然也被叶青的情绪感染,虽然她并不是很能够体会这些,但不管如何,还是觉得一切听命于“人”,好像哪里有些怪怪的。 “解释权是什么?”谢道清懵懂的问道。 “解释权……就如同我中原大儒给《孟子》、《论语》等典籍作注一样……。” “也就是每个人对于这些典籍的看法不同?他便可以因此把他理解的意思告诉世人?”谢道清有些豁然开朗道。 “不错,可以这么说。各种典籍不论如何解释,虽然出众人之口后有时候会相差很多,但终究是万变不离其宗,无法在根本上改变什么。如同朱熹之理学被朝廷斥为伪学一般,之所以如此,显然还是触动了朝廷的利益,或者是哪一句话惹得朝廷不高兴了。”叶青神情此时倒是轻松了一些,笑着说道。 “孰优孰劣?”谢道清看着叶青微微一愣,急忙继续解释道:“我是说,典籍与神权,哪个更好一些?” “你愿意被一个人骗的团团转,还是喜欢被两个人骗的团团转?”叶青笑着反问道。 “都不喜欢。”谢道清摇头。 叶青笑了笑,在他看来,他自然更倾向于典籍赋予的皇权,而非是神权授予的皇权。 自然,在华夏民族的历史中,不论是任何教义,之所以在华夏都无法形成气候,也正是因为这些典籍对于华夏民族的保护,从而使得舶来品的佛教,在进入中土后,也不得不为了生存而另辟蹊径,从而入乡随俗的被中原化。 如同花拉子模以西的诸多国度,以及西方国家而言,百姓们显然需要一种精神食粮来充实他们的信仰,但不管如何充实,最终都是在向一个具体化了的人在低头,聆听着人的教诲。 而华夏民族显然并非是如此,即便是再不学无术,几千年来传承下来的各种典籍,就如同是华夏民族的信仰一般,深深地融入到了人们的血液里,完全不需要去具象一个人来指引自己的精神世界,传递一种信仰,从而也就使得典籍自然而然的成了华夏民族的信仰,而不是需要借助人为媒介,来充实自己的信仰。 华夏民族可以造神,如关云长等,但不管如何,这样的神则是出自于皇权之手,所以使得这些神,无论如何也无法超越皇权,更不会有自己的自主意志来左右百姓的意志,只有皇权赋予他们的各种意志与精神。 而吐蕃佛教也好,西方教义也罢,一旦以人为媒介,在具象到一个人为神的意志,代表神的一切时,那么百姓的意志自然而然的就会被左右,对于世俗权利与统治者而言,这显然很难接受。 但即便是如今亦或者是后世,这种现象依然存在于西方社会中,即便是已经大大减低了对于世俗的影响,但其仅存的影响力依然是不容小觑。 马车驶入孤山皇家园林,这还是谢道清第一次来到此处,此时的双眼写满了藏不住的好奇打量着四周。 “好美好雅致的地方。”谢道清忍不住低声呼道。 远处是波光粼粼的湖面,眼前是一片绿色的起伏山峦,孤山山门虽威严但又不是江南之格调,脚下平整干净的石板路,山门内那幽静雅致的小径,时不时还有鸟语在空中清脆的响起。 流水潺潺、花香鸟语,青山绿水掩映其中,一幅如同世外桃源一般的难得画面。 “第一次来吗?”下了马车的叶青信步往里走,一旁的谢道清此时则是显得有些犹豫,不知道该不该跟上去:“既然都跟到这里来了,不跟我进去看看吗?” “你不是说你今日是来西湖游玩的吗?”谢道清微微蹙眉,确实,今日是她故意碰巧撞见叶青,而后借机跟叶青来西湖游玩的。 “我什么时候说我是来西湖游玩的了?”叶青停下脚步,挑眉看着不远处驻足不前的小丫头问道。 谢道清不自觉的嘴硬道:“你说你来此要跟蒙古使臣聚宴,但这里是皇家园林,你又没有说你要来这里,早知如此,我就不跟着……。” “太皇太后没有你想的那么可怕。”叶青看着谢道清那有些犹豫的神情,看了一眼身后迎过来的太监说道。 被猜中心思的谢道清神情立刻显得有些松动,而后看了看旁边那对叶青恭恭敬敬的太监,小声道:“那我进去之后,不跟你去见太皇太后可不可以?” “随你。”叶青对着谢道清招了招手,而后便跟着早已经在门口等候的太监,沿着幽静雅致的小径往园林身处行去。 皇家园林几乎每次来都会发生变化,但自从孝宗皇帝去世后,这种趋势算是渐渐缓和了下来,加上太皇太后又是宫女出身的原因,所以如今的孤山园林,跟上一次叶青来时并无多大的区别。 虽有些老态龙钟,但精气神看起来还是不错,在宫女的搀扶下缓缓走入偏殿内的太皇太后谢氏,看着恭立于殿内的叶青,眼中闪现过一抹欣慰之色。 在叶青行礼坐下后,太皇太后谢氏便含笑欣慰道:“想不到燕王刚刚回到临安,竟然就立刻过来看望老身来了。不枉老身这些年一直看好你叶青啊。” “臣岂敢忘记太皇太后对臣的教诲,自然是在回到临安后,立刻来拜见太皇太后您。”叶青在打量谢氏的同时,谢氏同样也是在打量着叶青。 “多少年了这都,想不到这感觉就像是一眨眼似的,你这双鬓都白了。”太皇太后眼中闪烁着欣慰与慈爱说道。 当年还记得叶青那时候不过是一个二十来岁的青年,还是一个小小的禁军都头,而如今,已然成了大宋朝廷的燕王,成了功绩无双的重臣了。 叶青则是不自觉的摸了摸自己的双鬓,笑着道:“如太皇太后所言,如今臣也已经步入不惑之年了……。” “那是正当年,如今才该是你叶青大展身手,为朝廷效忠出力的时候。当年不曾实现的抱负,如今也该你着手去实现了。当初啊,就一直听钟晴提及你在北地的种种事情。这不,当你人还没有回到临安,钟晴那边就第一时间给老身报喜了,包括你收复河东南北两路,河北东西两路,后来燕云十六州被你夺取时,老身因此还特意喝了两杯为你庆祝。朝廷多年来啊,一直对你有失公允,而你只身前往金国时,可是把老身吓了一跳。”太皇太后最后还刻意做出一个颇为后怕的表情说道。 “臣让太皇太后忧心了,是臣之罪。不过还请太皇太后放心,臣不管是以前还是以后,亦或者是现在,都从来没有生过不臣之心……。”叶青看着谢氏认真的说道。 “从你回到临安时,老身就不在担忧了。老身很高兴朝廷能有你这样一个可以倚仗的栋梁之臣。所以啊,这次回临安后,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吧,老身信你叶青对宋廷的忠诚。”太皇太后说的很轻松,但这样的话语听在叶青的耳朵里,显然又别是一番滋味。 孝宗皇帝的死,跟他显然脱不了干系,但如今太皇太后却是能够大度的选择既往不咎,而且还一如既往地支持叶青,这份信任与宽容,既是对此时叶青的厚爱,也显然是希望叶青能够不再朝堂掀起太大的波澜,免得伤了皇家的颜面。 从始至终,太皇太后没说过一句得饶人处且饶人的话,但这一番话下来,却是处处彰显着这样的意思。 自然,其中更多的还是对于宋廷与皇室的忧心,以及接下来叶青跟皇室之间的关系。 “臣多谢太皇太后厚爱,臣……臣一定不会让太皇太后失望,也绝不会伤了皇家颜面。”叶青起身对着太皇太后行礼道。 人老并不糊涂,显然太皇太后从一开始就猜到了他叶青此行的目的,并非是真的要看望她谢氏,显然还是为了朝堂之争而来。 “老身可否多问一句,燕王接下来在朝堂之上打算怎么做?”两人之间在短暂的沉默后,就在叶青准备告辞时,太皇太后终究还是有些不放心的问道。 “臣不敢有二心,朝堂之事自然是以圣意为尊。至于……当今左相史弥远史大人,臣以为此人如今已不具再执我大宋朝之相位。临安城坊间关于史弥远贪墨、渎职、买官卖官的传言这些年来也不曾断过,拒臣所知,如今不只是在江南各路,就是在北地诸路,也有通过给史弥远以及其党羽送银子而入仕升迁之人,且不在少数。”叶青在太皇太后面前攻讦起史弥远,看来也是毫不心慈手软。 “可有证据?”太皇太后微微叹口气,神情相比刚刚见到叶青时的欣慰、愉悦的样子来,显得多少是有些凝重。 “臣有证据,但尚不足以让圣上圣裁,还需要一些时间。”叶青诚实的说道。 而两人的言外之意也很明显,太皇太后所谓的可有证据,自然也可以理解为,提醒叶青需要这么着急对史弥远动手吗? 而叶青的回答,虽然是有证据,但也不是没有商量的余地,不管如何,都不会在圣上大婚之前跟史弥远撕破脸面,自然,也就不会因而伤了皇家的脸面。 微微思索了一番叶青的言外之意后,太皇太后便默默地点头:“老身相信你叶青办差会拿捏好分寸的。好了,老身你也见到了,如今已经贵为燕王,琐事繁多,老身也不敢多留你在孤山,只是在临安啊,有空多来看看老身就够了。” 太皇太后显然这是下逐客令了,但同样也是在提醒叶青,在临安这些时日,有什么事情,就没必要瞒着我了,该告诉她这个太皇太后的还要时不时的过来说一声才是。 看着叶青行礼离去后,太皇太后的神情多少显得有些惆怅,但也不得不说,自孝宗皇帝去世后,整个宋廷倒是多少有了一番不同于当年的朝堂气象。 年纪轻轻就继位的赵扩,如今都已经能够独自处理朝堂政事,加上叶青在北地的所做所为,足以使得如今的宋廷呈现一幅强盛的气象。 而原本一直属于皇家一个忧患的李凤娘,这两年来心性也是变了不少,不再像当初那般嫉恶如仇、锋芒凌厉,据说是如今竟然开始吃斋念佛了。 但不管如何,这一切看在太皇太后谢氏的眼里,皇太后李凤娘跟少年君王赵扩的表现,都足以使得如今的朝廷呈现出一幅,完全不同于高宗皇帝也好,还是孝宗皇帝时期的气象来。 而若是朝堂之上,再有叶青这么一个忠贞栋梁之臣子,为宋廷镇守北边疆域的话,那么宋廷就算是想要直追汉唐之盛世,在如今看来也不是不可能。 被太监带着游览孤山园林的谢道清,再次与叶青汇合后,脸上兴奋的笑容就从来不曾消失过。 虽然也曾出入过皇宫,但显然她更好奇没有来过的孤山园林,所以在看了一部分孤山的景色后,此刻的谢道清依旧是一脸的意犹未尽,与叶青在走出园林的路上,一直在旁叽叽喳喳个不停,她刚刚在孤山里的所见所闻。 走出孤山后,两人并未再乘马车,反而是沿着孤山步行往前,多日也不曾来过西湖的谢道清,此时依旧是兴致勃勃,特别是还能够跟叶青一同游览西湖的风光,对于谢道清而言,那自然是再美好不过。 湖面上的画舫中时不时隐隐有乐声传入二人的耳中,谢道清此时才突然想起,看着叶青问道:“对了,你见到太皇太后了吗?” “当然见到了。”叶青看着谢道清说道,本以为这小丫头早已经被西湖的风光吸引了所有心思,早把自己来这里的正事儿给忘得一干二净了。 谢道清在一旁则是点点头,而后道:“祖父说,你是我大宋朝唯一一个异姓王,而且权势遮天,所以你如今在宋廷,是不是就没有见不到的人?” “你祖父还跟你说过什么?”叶青不动声色的打算套话问道。 没想到谢道清如今也变聪明了,对着叶青做了个鬼脸,道:“不告诉你。” “那你就不怕我这个燕王……。” “你不是说你不会为难我祖父吗?”谢道清瞬间就蹙眉问道。 “可你祖父会放弃在朝堂之上为难我吗?”叶青反问道。 身后的徐寒与贾涉,此刻小跑着接近叶青,而后指了指湖面不远处,一艘正在缓缓靠近距离他们不远岸边的画舫,道:“燕王您看,画舫上的身影是蒙古人。” 叶青随着徐寒手指的方向望去,只见一艘几乎可以称得上是湖面上最大的一艘画舫二楼处,一个高大的身影正站立在栏杆边上,目光仿佛也在打量着他们这边。 “是朮赤?”叶青眯缝着眼睛,看着那跟朮赤有几分相像的身影说道。 而此时的贾涉,则是跟献宝似的,立刻从怀中掏出一件管状的物件,放在一只眼睛前方,而后紧闭着另外一只眼通过那管状之物打量着那艘巨大的画舫。 “是朮赤,末将还看到了木华黎、丘处机,还有另外一个蒙古年轻人,以及……大概有三四十名蒙古护卫。”贾涉保持着在谢道清眼里有些奇怪的姿势说道。 而叶青则是看了一眼贾涉,问道:“没有我朝的官员在其中吗?” “好像没有。”贾涉把手里的管状物件,在谢道清那好奇的目光下递给了叶青。 看着叶青像刚才贾涉一般,把管状物件放在眼前,而后闭上另外一只眼睛,像是在透过那管状物看湖面,谢道清再也忍不住心头的好奇问道:“这是什么?” “可以把远处景物看清楚的望远镜。”叶青一边看一边回答道。 “我也要试试……。”谢道清跃跃欲试。 “等一下。”搜寻着那艘画舫上的蒙古人身份的叶青回答道。 1175 荒唐至极 看着原本原处那模糊的人影,在透过这个所谓的望远镜看的清清楚楚时,谢道清的脸上写满了不可思议跟惊讶,嘴里一边啧啧称奇,一边雀跃着呼道:“哇,这是什么,为何能够把远方模糊的人影看的如此清楚?” 爱不释手的在眼前一会儿拿起来望向远方,一会儿则是放下来看着旁边微笑不语的叶青,如同得到一个心仪已久的玩具一样,把望远镜抱在怀里继续问道:“为什么它能够看到很远的地方?” 不等叶青回答,谢道清则是又一次举起手里的望远镜,不过这一次对着的方向则是孤山园林,原本一片模糊的景色,一下子仿佛被拉近到了眼前一样,特别是在透过这个望远镜之后,仿佛别有一番新奇的感觉,甚至就像是一方世界一般。 “因为它里面的镜片,所以才能够看的比较远一些而已。”叶青一把从谢道清手里夺过望远镜,在其不满的目光下,交还给了徐寒。 谢道清显然还想要把玩儿,但此时那艘湖面上最大最豪奢的画舫,也在此刻缓缓的靠岸,木华黎、朮赤以及窝阔台,身后还有神色平静的丘处机四人从画舫上走了下来。 蒙古人的装扮引得周遭的百姓时不时送来讶异的目光,而木华黎等人显然都已经习惯了临安人对于他们的侧目,旁若无人的走到叶青跟前。 面对朮赤那鹰一样犀利的目光,谢道清不自觉的往叶青身后靠了靠,虽然不敢直视朮赤的目光,但也因为有叶青在旁,使得谢道清微微挺胸抬头,带着一丝不示弱的气势望着那艘巨大的画舫。 “燕王果然守时,本以为末将还得在此做一些等候才是,所以就……。”木华黎指了指身后的画舫,而后微微有些感慨道:“都说西湖好风光,如今看来果然是传言不虚,所以我等就有些忍不住先在西湖上游逛一圈。” “你也不是第一次来西湖了吧?”叶青笑看木华黎一眼,而后一边说一边率先向画舫上走去,谢道清紧忙跟在叶青的身后,深怕叶青把她落下。 “当初跟大汗确实来过一次,不过那一次因为要保护大汗的周全,所以不论是这西湖的美景风光,还是宋廷如花似玉、柔弱多姿的女子,可是都没有怎么见识过。”木华黎看着叶青化被动为主动,直接就往画舫上走去,也只好转身跟随着往前行去。 朮赤则是在叶青迈步向画舫走去时,便在跟叶青擦肩而过时,不满的哼了一声,不过叶青压根就没有正视过他,倒是在经过窝阔台身边时,友好的微笑示意着点了点头。 因为朮赤的脾气暴躁,而不管是察合台还是窝阔台、拖雷三兄弟,在脾气秉性上整体都要比朮赤这个大哥沉着冷静一些,所以这也就使得三兄弟在平日里,更是认为朮赤绝非他们自己的亲兄长。 看着朮赤对着叶青流露出不满的神色来,窝阔台则是在转身之余,直视前方淡淡说道:“在这里可别丢了父亲的脸面,宋人一向以礼仪之邦为傲,别让人觉得我大蒙古国的皇室如此粗鲁如同蛮夷。” “我的事儿用不着你操心,你喜欢宋廷这些柔柔弱弱的女子,那是你的事情。但你别忘了,我们蒙古人的女人,才是天下间最美丽的女子。所以……别让宋人看你的笑话才是!”朮赤显然也是意有所指。 但窝阔台显然并不认为,自己来到宋廷临安后花天酒地有什么错,何况这些宋人女子,在床上也确实是别有一番滋味,与草原上的女子完全不同,所以为何不尝试呢? “这叫入乡随俗,知己知彼,若是不深入了解宋人,以后又怎么能够为父亲征服宋人,抢夺他们的财富与女人呢?”窝阔台丝毫不觉得自己这几日的花天酒地,有什么不对。 但他也知道,朮赤并非不好女色,只是他们两人的口味不同罢了。 木华黎对于两人时不时的对彼此冷嘲热讽几句早已经习以为常,所以只是笑呵呵的岔开话题道:“叶青此人可不好对付,就连大汗都视他为平生大敌……。” “那旁边的女子是他的夫人吗?”窝阔台笑容如常,神色平静,仿佛刚刚与朮赤斗嘴的不是他似的。 “你若是不对宋廷的青楼流连忘返,就不会问出如此愚蠢的问题。”朮赤依旧是一脸阴沉的样子回道。 “这并非是愚蠢,这叫做知己知彼,才能够对症下药。”窝阔台英俊的脸上没有丝毫对朮赤的不满,继续微笑着道:“何况,如今我们在宋廷临安,难不成大哥还敢在宋廷对叶青动手不成?” 朮赤冷冷的看了一眼嬉皮笑脸的窝阔台,对于这样的挑拨他也已经习以为常,哼了一声后便向着画舫走去。 窝阔台看着朮赤的背影冷笑连连,而后这才跟着木华黎、丘处机再次往画舫上行去。 朮赤身为铁木真的嫡长子,在察合台、窝阔台等诸多兄弟面前,总觉得自己应该拿出长兄该有的威严才是,何况,他将来才是继承汗位的第一人选,所以也正是因为这些原因,使得朮赤一直想要在他自己的兄弟面前,建立起一种如同铁木真在窝阔台等人面前的威严。 但奈何,因为他的身份疑团,加上他的脾气秉性,不单是与察合台、窝阔台等人格格不入,而且还会是时常遭到诸人的排挤,所以长此以往,也就使得他跟几兄弟之间的关系越来越恶化。 叶青带着谢道清、徐寒、贾涉踏上画舫二楼那宽敞的大厅内,此刻原本四周的窗户,早已经因为天气晴朗的缘故而被临时拆掉,便使得二楼的大厅如同是一个露台一般,虽然摆放着桌椅板凳,但因为视线不受阻的关系,从而使得人们在站上这座露台后,心情都会立刻变得心旷神怡起来。 画舫缓缓启动驶向湖心处,波光粼粼的湖面映射出刺眼的光芒,威风吹过湖面形成的淡淡涟漪,就如同怀春少女的心扉一般在轻轻荡漾,原处的景色在微微的雾气中显得若隐若现,更是给西湖的景色增添了一抹朦胧的美态。 徐寒熬不过谢道清的连声央求,看了一眼并没有反对的叶青后,不得不又把那单筒望远镜递给了谢道清。 谢道清喜滋滋的拿着望远镜,看着继续远眺着远方的景色以及行人,甚至是包括其他画舫里的游人。 特别是在看向远方一些画舫里的游人时,谢道清的心情既是感到新奇又是感到有些刺激,看着远处毫无察觉的人们,继续忙着手里的事情,那种有些紧张跟新奇的感觉,让谢道清的偷窥欲是得到了极大的满足。 所以当叶青突然悄无声息的凑近到谢道清耳边,低沉着嗓音问道:“偷窥的感觉不错吧?” 谢道清瞬间被吓了一跳,手里的望远镜都差点儿从栏杆处掉入水里。 嗔怒的看着微笑不语的叶青,没好气道:“才没有,人家在看远处的景色。” “那你怎么脸红了?”叶青凝视着那张吹弹可破的白皙脸颊问道。 “哪有。”嘴上说着没有,但手还是条件反射的向自己的脸颊的摸去。 叶青笑了笑,不再逗谢道清,转身看向身后跟上来的木华黎几人,示意徐寒跟贾涉照顾好谢道清,便向露台中央摆好的桌前走去。 目光不经意的瞟过一直不曾出声的丘处机,叶青自然而然的在主位坐了下来,左边则是木华黎与丘处机,另一边则是窝阔台与一脸阴沉的朮赤兄弟。 画舫另一侧也几乎是在同时响起了乐声,而画舫里的女子,也莲步款款的把一些江南特色的吃食摆上了桌面。 木华黎亲自为叶青斟酒,而叶青则是看着窝阔台问道:“你是铁木真的第三子?” “孛儿只斤·窝阔台见过燕王。”窝阔台难得正经的站起身对着叶青行礼,而后继续说道:“父亲常常提起燕王您,还说他很怀念与燕王您一同出征的日子。这一次侄儿来临安,除了给燕王带来了父亲的问候,侄儿也特意给燕王准备了一些我们大蒙古国的礼物,还请燕王笑纳。” “有心了,替我向你的父亲带去问候。”叶青开怀一笑:“果然是虎父无犬子,生的是如此一表人才,这些时日在临安,恐怕也迷住了不少我宋廷的女子吧?” 蒙古使臣既然来到了临安,皇城司又怎么可能不去注意他们的动向?更何况,蒙古人的使团足以称得上是隆重了,两个所谓的皇子,以及木华黎这样的心腹,再加上一个如今不如意的蒙古国师,这样的分量对于宋廷来说已经是不轻了。 窝阔台对叶青的问话微微一愣,在叶青的示意下重新回到座位上,心里头已经明白,自己如今在临安的一举一动,恐怕都没有逃过这个燕王的眼睛。 于是当下笑了笑,坦诚地说道:“侄儿是第一次来到临安,对于临安充满了好奇,不管是临安这个繁华的都城,还是江南风情的女子,都让侄儿大开眼界,这些在我们大蒙古国可是看不到的。” “喜欢就好,临安自有临安的美,但草原也有草原的豪迈风情让宋人为之向往。若是喜欢,不妨就在临安玩个痛快。这里是我的一点小小心意,希望贤侄不要嫌少。”叶青从袖袋里掏出一张银票递给了窝阔台道。 窝阔台瞬间是大喜过望,而后看了看叶青后,再次站起身来像叶青行礼道谢。 朮赤则是在叶青与窝阔台两人之间是冷笑连连,脸上充满了不屑跟鄙夷之色。 木华黎则是不动声色的看着窝阔台跟叶青的叔侄叙情,心里丝毫不为窝阔台感到担忧。 窝阔台身为铁木真的第三子,向来是一个心思灵活之人,而且不像朮赤那般呆板,无论何时何地都会摆出一副生人勿进的脸色,所以在蒙古国,窝阔台也是颇为受他们这些将领的推崇。 “但不知道木兄这一次邀我游西湖,只是单纯的想要游玩呢,还是说有什么事儿?”叶青在窝阔台再次坐下后,跟窝阔台连饮三杯酒后,才对木华黎问道。 “末将此行是受我蒙古国大汗之命,希望与贵国缔结友好,从今往后,两国不再交战。对于末将在济南府一事儿,末将此行愿意接受燕王的责罚。至于……当初燕王从大汗手里抢走金国皇帝完颜璟一事儿,大汗也不会再追究。”木华黎神色认真说道。 “那攻我武州、檀州一事儿呢?就这么过去了?”叶青淡淡问道。 “此事儿是燕王违约在前,即便燕王当初与金国结盟,但撕毁盟约也是燕王你,不是吗?与金国结盟不过半年,你便攻取了金国的诸多疆域……。”朮赤在一旁反驳道。 “是收复,非是夺取。”叶青这才回过头看着朮赤,刚刚与窝阔台一连串假惺惺的表演,竟然没有使得朮赤动怒,这一点儿倒是出乎了叶青的预料。 本以为自己对窝阔台另眼相看,必然会引起铁木真长子的不满跟嫉妒,但刚刚自己对着窝阔台一口一个贤侄,甚至不惜奉上一张银票,可都没有能够挑拨动朮赤哪怕一丝的不满。 看着朮赤那阴沉的脸色,叶青继续淡淡道:“金国辱我宋廷、俘我二圣,如今不过是我大宋朝廷拿回原本属于我大宋的东西,有何不可?而我宋廷跟你蒙古国无冤无仇,本王与你父汗还是安答,为何要攻我宋廷武州、檀州呢?如今想要谈和结盟,世代友好,难道就不应该付出一些代价吗?” “你以为你能够代表的了大宋朝廷吗?”朮赤冷冷道:“今日与你相商,正是因为看在你与我父亲乃是安答的份儿上,若不然的话,我们大可绕过你燕王,跟宋廷去谈和。” “好啊,你可以试试。”叶青轻松的说道:“不过到时候你别后悔便是。” 木华黎、窝阔台并没有阻拦朮赤跟叶青针锋相对,甚至在两人针锋相对时,神色之间都隐隐的露出一丝思索的表情。 叶青如此的强硬,真的就是在乎蒙古曾对他治下的武州、檀州发起过战争吗?还是说……叶青已经知道了些什么? 窝阔台的目光不自觉的望向了木华黎,而木华黎也同样是望着窝阔台,两人默默的看着彼此的目光,如同在无声交流一样。 “你真当你叶青可以在宋廷一手遮天不成?”朮赤的语气之中,威胁的味道越来越浓。 “你以为你说服了史弥远,而后就真的可以为所欲为?”叶青瞟了一眼朮赤,根本没有理会一旁满脸震惊的木华黎,以及神色也变得有些不自然的窝阔台,继续淡淡说道:“史弥远虽然是宋廷左相,但北地之事儿……朮赤,你认为没有我叶青点头,谁能够撼动?” 木华黎眼看着朮赤要跟叶青继续僵持下去,而若是真把叶青惹急了,那么他们此行的目的,可就真的成了给宋廷皇帝来贺喜来了。 微微静了心神后,木华黎便急忙在旁斡旋道:“那不知燕王觉得如何才能够让两国休兵,世代友好而永不再重启战事?” “是,燕王您不妨先提条件,只要侄儿能够做到,便绝不会吝啬,而且即便是做不到,侄儿也会立刻禀报父亲来决断。”窝阔台急忙跟上说道。 而朮赤则是看了看木华黎,以及自作主张的窝阔台一眼,并没有因为窝阔台把话说得像是他能够决断一样,而因此感到不满。 叶青的目光则是带着一丝似笑非笑笑意,平静的看着木华黎,在他看来,不管是朮赤也好,还是窝阔台也罢,即便是如今手中有权利,但恐怕也绝对没有木华黎那么大,显然,他们这一行人中,还是以木华黎为主。 叶青缓缓把目光从木华黎的脸上移到了丘处机的脸上,丘处机的登门拜访,除了让他彻底得知,蒙古人如今想要入侵吐蕃一事儿外,还知道丘处机已经与八思巴已经交锋过,最后则是被八思巴辩驳的词穷而认输。 也正是因为丘处机输给了吐蕃僧人八思巴,从而使得铁木真如今更倾向、看好八思巴能够给蒙古人带来的巨大利益。 “我要八思巴来临安。”叶青语不惊人死不休的说道。 “什么?”木华黎、窝阔台以及朮赤三人,几乎是异口同声的震惊道。 “你要他做什么?”朮赤鹰一样的眼睛紧紧盯着叶青问道。 “他对你们意味着什么?不管是辽还是金,亦或是你们蒙古国,哪怕是吐蕃,你觉得他们有一地之富裕胜我宋廷各城吗?临安如何,各位已经领略过了,想必就不用我多说了吧?”叶青抱起了茶杯悠哉道。 木华黎看了看旁边的丘处机,又看了看此刻神情认真的窝阔台以及阴沉的朮赤,沉声道:“不错,若是论起富裕繁华来,宋廷强过我们太多。” “所以你觉得我宋廷、我叶青会染指吐蕃那些贫瘠荒凉之地吗?”叶青再问道。 这一次就连窝阔台都不自觉的摇了摇头,从草原一路向南行来,中原的繁华与富裕已经完全超乎了他们的想象,即便他们在来前,已经有木华黎跟丘处机,给他们讲述过宋廷的富裕跟繁华,但当真到了临安城后,他才能够把繁华与富裕彻底在心中形象起来。 而在草原上时,窝阔台甚至以为中原的繁华与富裕,不过就是一个牛羊遍地、草场比草原上还要多的朝廷而已。 可当真正踏入中原,看到那一座座雄伟的城池,城内一件件精致典雅的楼阁,以及街道两侧遍布的商铺时,无论是窝阔台还是朮赤,都以为突然之间来到了另外一个做梦都不会梦到的世界一样。 这个世界与他们的世界完全不同,这个世界的一切都是那么的精致,甚至是让他们恨不得立刻就能够拥有这样一个城池。 “你想说什么?”木华黎不自觉的开始皱眉问道。 “给我八思巴,我帮铁木真解决如何征服吐蕃的答案。”叶青语气坚定的说道。 木华黎皱眉,窝阔台、朮赤,甚至就连丘处机都皱眉。 甚至丘处机还不自觉的摇了摇头,叹口气道:“燕王或许有所不知,吐蕃之事儿绝非是燕王所想那般简单,若是单靠武力便可以征服,大汗也便不会……。” “这些不过是你们认为的罢了。”叶青打断丘处机的话,继续说道:“你以为八思巴是真的为你们蒙古人着想吗?还有,即便是他们不清楚,难道丘道长也不知道,我中原与吐蕃之间来往已有近千年的时间?” “中原与吐蕃有过来往,那里可是有着常人……。”窝阔台惊讶的问道。 在他的认识中,吐蕃就如同是一个被绵延大山困住的世界,跟外界根本不会有什么联系,而他们才应该是第一个发现这个世界的人。 “八思巴难道没有告诉你们,吐蕃王朝还未分裂时,我中原王朝大唐国,还曾把一个公主嫁给了他们的王松赞干布?”叶青继续说道。 历史上的八思巴,因为其跟随其伯父走出吐蕃一直学习中原文化以及蒙古人的语言,所以极为受吐蕃百姓的尊崇。 而八思巴也正是凭借着向蒙古人讲述吐蕃与中原之间的关系,以及种种历史典故,从而获得了蒙古人的信任。 也正是因为八思巴的博学,从而使得丘处机在其面前都相形见绌,最终则不得不败下阵来,也使得蒙古人开始更为相信佛教而非是丘处机的道教。 也正是因为蒙古人开始信任吐蕃佛教,得知只有皈依佛教之后,接下来才能够得到八思巴的帮助,助他们来统治吐蕃。 但也正是因为要皈依佛教,必然要拜八思巴为上师,而八思巴的另外一个条件便是:皈依之后,上师坐上座,要以身体礼拜,听从上师之言语,不违上师之心愿。 这对于铁木真,或者是高傲豪迈的蒙古人来说,想要接受这一点儿则是有些艰难。 虽然最终可以打折扣为,在人少的时候,奉八思巴上座,而在有将领、臣子等其他人的时候,则不必遵从。 可即便是如此,对于蒙古人来说,显然也有些难以接受。 而叶青,显然便是利用了这一点,当着窝阔台、朮赤、木华黎以及丘处机的面,再次抛出了君权神授四个字。 “君权神授?何解?”窝阔台率先问道,朮赤也是不自觉的竖起了耳朵,毕竟,不管如何,这些都应该是有关于他们未来继承汗位的事情,自然在这个时候,要听听叶青的见解,哪怕是不信,但听听也无妨不是? 叶青看了看朮赤,又看了看窝阔台,而后笑了笑道:“君权神授,何解?” 看着两人迫不及待的连连点头后,叶青便继续说道:“八思巴若为上师,身为蒙古国的大汗,自然是要听上师之言语,满足上师之心愿。而如果一个大汗,都要对一个人顶礼膜拜的话,那么是否意味着你们的子民,也会听从他们的教诲?也会对他顶礼膜拜?” “不错,可这又如何?只要是我们大蒙古国着想……。”朮赤神情凝重的问道。 “蒙古人崇拜狼,也崇拜鹿,这是千百年流传下来的信仰,是烙印在你们骨子里的东西。不错,如今八思巴对于你们而言,或许只是一个上师。可……。”叶青看着凝神静听的窝阔台跟朮赤,顿了下后继续道:“若是长此以往下去呢?蒙古国将是以孛儿只斤家族为尊呢,还是以八思巴一脉为贵?” 看着木华黎的神情也变得凝重起来,叶青继续说道:“大蒙古国的子民,也只会看到你们对于八思巴等人的尊崇,长此以往,孛儿只斤家族便只能够屈就于八思巴一族之下。” “但八思巴乃是上师、是僧人,他又不会参与……他又不会……。”木华黎当着朮赤跟窝阔台的面,显然有些难以启齿汗位之争这个词。 “他是不会参与,但不管未来大蒙古国谁是大汗,都要奉他为上师,都要听从他的教诲,长此以往下去,只会得到一种结果,那就是……只有他认为的大汗才是大汗,才会得到将领与百姓的承认。而其他与他之间不睦的,他不喜欢的皇子,即便是嫡长子,但只要八思巴不同意,你以为他就能够继承汗位吗?”叶青在说道嫡长子的时候,不自觉的看了一眼朮赤。 而朮赤则是在叶青望向他时,不自觉的像是回应似的对着叶青默默的点着头,显然极为认同叶青提出来的担忧。 “这就是燕王所言的君权神授吧?”窝阔台见叶青望向朮赤,目光从他身上一扫而过时急忙说道。 “不错,这就是君权神授。不同于可能会功高震主、引起朝堂动荡的臣子,君王看不顺眼可以捏造个罪名罢免、流放,哪怕是杀了都行,但不管如何,臣子终究是臣子,他需要听从君王的旨意行事。而……八思巴非是臣子,是上师,他没有他嘴里所谓的世俗权利,但他却掌握着你们大蒙古国大汗之位的正统性。今日看你朮赤不顺眼,他便可以找个理由禀奏铁木真,而你朮赤即便是身为嫡长子,也就断无可能继承汗位……。”叶青突然又转头看着朮赤说道。 木华黎当即冷声喝道:“燕王此举怕并非是在讲述何为君权神授,而是在挑拨他们兄弟之间的……。” “若是本王想要挑拨,又岂会当着你们的面?以本王在临安的势力,大可以各个击破,又何必做出如此都让你轻而易举就看穿的举动?”叶青头也不回的反驳道。 “尊八思巴为上师?八思巴如今才多大?恐怕年岁与窝阔台相差无几,铁木真一旦老了,八思巴正是鼎盛之际,加上铁木真这些年的信任与看重,一旦他所谓的佛家教义深入人心,以及不问世俗只掌神权的特殊性,试问,你大蒙古国的汗位,还如何能够安生?试问,你大蒙古以后到底是谁说了算?”叶青此时才转头看着木华黎咄咄逼人道。 一瞬间,叶青这边有些剑拔弩张的紧张情形,不自觉的引来了谢道清等几人关切的目光。 而当谢道清转头望过来时,便看到叶青坐在主坐上,语气犀利、神情冷峻道:“何为天子?王者父天母地,为天之子也。” 《援神契》所载:“天覆地载谓之天子,上法斗极。” 《尚书》有言:“天子作民父母,以为天下王。” 《论语·季氏》云:孔子曰:“天下有道,则礼乐征伐自天子出;天下无道,则礼乐征伐自诸侯出。自诸侯出,盖十世希不失矣;自大夫出,五世希不失矣;陪臣执国命,三世希不失矣。天下有道,则政不在大夫。天下有道,则庶人不议。” 《孟子·告子上》曰:“有天爵者,有人爵者。仁义忠信,乐善不倦,此天爵也;公卿大夫,此人爵也。古之人修其天爵,而人爵从之。” 天子至高无上,岂容他人替天做主、为民择君?简直是荒唐至极!” 1176 教义 交易 叶青短短的几句话,不单是让谢道清、徐寒、贾涉等人目瞪口呆,特别是木华黎、丘处机、窝阔台与朮赤,更是睁大了眼睛。 短短数言、震耳发聩,王权至上的言论思想,更是让木华黎等人,在这一刻不得不去神思、权衡,蒙古国奉八思巴为上师利与弊。 画舫在湖中央缓缓移动,二楼的露台之上,原本浅淡如流水的乐声也不知何时停了下来。 王权是否应该为天下至高权力,神权是否应以其意志凌驾于王权之上?孰优孰劣、谁错谁对,显然对于木华黎等人来说,这完全是一个他们根本不曾考虑过的问题。 王权的正统当该由神权来认证,还是由典籍与王权自己认证,这同样是一个让他们疑惑矛盾的问题。 长久的沉默之下,木华黎看着窝阔台突然举起酒杯一饮而尽,起身对叶青比刚才还要恭敬的行礼,道:“不知燕王以为当该如何?” “大宋之繁华富裕,绝非是因为神权加授君权,而是因为: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之至理。无论你是佛是道,是神是魔,既然在我大宋之疆域,便应以王权为尊!岂可凌驾于王权之上,任其摆布?”叶青再次以临安的繁华富庶做典范,自然,这样也更为有说服力。 “那不知……燕王以为王权至上的话,我大蒙古国又该如何征服吐蕃?”朮赤紧皱着眉头,这一刻他再也无法在叶青面前以高傲的姿态来对话。 不管是朮赤还是窝阔台,虽然如今是站在大蒙古国的角度考虑问题,但他们的心底深处,想的更多的则是,若是他们继承大汗之位后,是否愿意还要听从所谓上师对于自己的掣肘。 答案显然是不愿意,不论是朮赤还是窝阔台,自然更希望当他们继承大汗之位后,大蒙古国的所有一切都是由他们说了算,自然是所有人都该听从他们的命令才对,自然是不愿意,在他们的头顶,或者是他们的旁边,还有一个人跟他们平起平坐,亦或是分享他们的权利。 “办法自然是有,但……。”叶青缓缓说道。 “只要燕王之法确实可行,八思巴不是问题。”窝阔台显然比朮赤更要显得果断,当机立断向叶青许诺道。 叶青的办法其实很简单,不过是照搬历史上的改土归流之法,而这对于如今强势的蒙古人来说,并不是一件很难的事情,但对于宋廷来说,最起码在眼下,还暂时不具备这样的实力。 北地的吏治已经让叶青焦头烂额,根本没有更多的有能力的官员进入叶青的法眼,而若是想要在吐蕃实施改土归流,对于叶青来说,其难度堪比登天。 所谓的以夷制夷,虽然是如今吐蕃的传统之制,但对于叶青来说,用蒙古的夷来治吐蕃的夷,就如同是一个循序渐进的过度过程一样,经过蒙古人对吐蕃制度的洗礼与破坏之后,再由宋廷进入修剪枝叶,既是事半功倍之策,也是一个能够在短期内争取让吐蕃达到一个完善制度的策略。 叶青洋洋洒洒说的是口干舌燥、唾沫横飞,而窝阔台、朮赤还是木华黎,也都是听得极为认真而专注,甚至就连丘处机,都不得不叹服,叶青所言之策,确实是一个可以从根本上解决征服吐蕃的好办法,而且更为重要的是还不用受制于吐蕃佛教。 不过,自然而然的,站在丘处机的立场与角度,也就意味着,不论是他们全真教还是吐蕃佛教,将来即便是能够拥有虔诚的信徒,但这些信徒,却绝不是他们能够控制其思想行为的信徒,反而是会形成一种建立在华夏民族传统之上,让百姓随意选择甚至是随时摒弃的信仰所在。 归根结底,在叶青的法则下,只会形成一种存活于王权之下,看王权的脸色存活,接受百姓供奉与摒弃的信仰所在,无法从根本上分享王权的权利,也就无法与王权平起平坐的信仰。 就会形成如同生意一样的存在,生存与衰亡则是要靠他们自己与百姓维系,同时,还要去面对挑战传承千年的儒学。所以最终的结果便是,把他们所谓的传道布教者,从神的位置上彻底拉到了人的位置,少了那丝的神秘与尊崇外,王权则就成了他们与百姓共同的法则,共同的主宰。 “燕王此举……怕并非是只为大汗着想吧?”木华黎虽然听不出来叶青此番真诚的策略背后,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但他总觉得,以叶青的性格,绝不是一个轻易就会帮助别人的人。 更何况,如今蒙、宋之间的关系又是如此的微妙,叶青真的就会善罢甘休,单纯的是在为大汗出谋划策吗? 经木华黎的提醒,窝阔台的心头也是微微一震,当下顺着木华黎的话问道:“但不知道燕王为何要八思巴?” “以八思巴为条件,只是为了让你们相信我,当然,若是你们不同意把八思巴给我,那换其他条件也不是不可行。至于……。”叶青的目光扫过狐疑的木华黎跟窝阔台,而后淡淡的说道:“听与不听是你们的事儿,说与不说是我的事儿。虽然本王与铁木真之间如今不同当年,但我更不愿意看到,铁木真南征北战这么多年,辛辛苦苦一统草原部族后建立的大蒙古国,最后成了一个和尚手里的权利。如果我是一个蒙古勇士,若是有一天,我宁愿信奉铁木真为神,而绝不是信奉一个和尚为神。蒙古人当该有自己的信仰,如狼、如鹿,或其他,但若是把这些都抛之脑后,反而去投入一个可以控制你意志的佛教僧人麾下,铁木真真的甘心吗?” “我们把八思巴的人头送给你如何?”朮赤双眼寒光闪过,看似长得五大三粗如同莽夫一般,但同样也是心思缜密。 如此建议送八思巴的人头给叶青,自然是有他自己的计较,那就是一旦叶青所言之策可行,那么到时候八思巴对于他们而言,无疑也就不像现在这般重要了。 而若是叶青的谋略在吐蕃不可行的话,那么他们到时候再次重用八思巴也不算太晚。 所以叶青点明了要八思巴,那么也就或许可以说明,八思巴的身上还有可取之处。所以为了不让叶青从八思巴的身上得利,那么给叶青一个死了的八思巴,岂不是更符合蒙古国的利益? “人头你们自己留着吧,本王虽然虽非是素食主义者,但也不是滥杀无辜之人。既然让你们把八思巴送给我,让你们有所顾虑,那么不妨……。” “燕王恐怕是打错算盘了,不管是八思巴,还是耶律厮布,我们都不会交出来的。”木华黎瞬间就猜到了叶青以退为进的心思,当即拒绝道。 “既然如此,那我就没有条件了。”叶青直接耸了耸肩膀,反常的态度让木华黎简直难以置信。 “燕王……不是,燕王的意思是什么条件也都……。” “不错,缔结盟约两国世代友好,永世不再为敌交战,我答应你们。”叶青坦诚的说道。 这下就连朮赤都是不由自主的愣了一下,有些惊奇的看了看叶青,而后又看了看木华黎,显然是等着木华黎来做决断。 看着几人有些犹豫的表情,叶青则是随意的笑了笑,而后像不远处,一直关注着他们这边的徐寒招了招手。 小步跑过来的徐寒来到叶青跟前,从怀里掏出一沓厚厚的纸张递给了叶青,便头也不回的再次回到了原来的地方。 叶青接过密密麻麻的纸张,随意的翻了翻后道:“所谓的改土归流之策,我已经命人拟好,愿意听从也罢,还是不愿意听从也罢,那都是铁木真的事情。但不管如何,还希望你们务必要交到铁木真的手里,如何?” 木华黎看着那厚厚的一沓纸张,上面密密麻麻的写满了宋人文字,深吸一口气后道:“好,末将向燕王保证,一定会交到大汗手中。” “并非是只有这些,这些只不过是我摘抄出来的要义而已。而若是铁木真想要不受吐蕃佛教节制,又能够彻底征服吐蕃的话,自然还有一些我华夏民族早年关于吐蕃的记载书籍与典籍,而这些,想必也能够帮你们巩固在吐蕃的所有一切,从中找到更多的有利于你们吏治吐蕃的策略。”叶青指的自然就是今日马车里那两大箱的中原书籍。 叶青的大方跟宽宏大量,显然完全超出了木华黎等人的预料,如今看来,非但是轻轻松松就跟叶青达成了两国不再为战的盟约,而且叶青还主动送上了攻伐吐蕃之策。 他们显然不会去想,何为螳螂捕蝉黄雀在后,更何况就如同叶青所言,也如同他们一路南下所看到的景象一样,繁华富庶的北地,特别是途径的几个要城,如长安、扬州、临安等地,更是富庶繁华的让他们难以置信,所以因为他们的亲眼所见,也使得他们也并不担心,叶青会对要比宋廷贫瘠太多太多的吐蕃感兴趣。 自然,叶青真正的目的,便被临安等宋廷城池的繁华与富庶所掩盖,也被吐蕃贫瘠的景象所遮掩,使得如今不管是木华黎,还是窝阔台、朮赤,更倾向于叶青所谓的改土归流之策来征服吐蕃,而不是奉八思巴为上师来征服吐蕃。 画舫靠岸,叶青的马车缓缓驶过来,整整两大箱所谓叶青精挑细选的华夏民族各种典籍,被放在了木华黎几人的马车上。 叶青在与几人分别时,还不忘提醒着几人,若是觉得不够,大可以告诉我,我可以派人在临安帮你们再多搜寻一些。 待蒙古人的马车离去后,谢道清、徐寒、贾涉三人,齐齐看着微笑不语的叶青问道:“他们真的会相信吗?” “书中自有颜如玉、书中自有黄金屋。草原各个部族如今不过是刚刚被铁木真统一不久,虽然无力强悍,但其余皆跟从前没有多大的分别。若是他们知晓华夏民族的辉煌过去,以及华夏民族与草原之间千百年来的交集,自然而然的也就会更倾向我们一些。而至于那些书籍……没用的时候自然不会有人去看,但若是告诉他们里面有可以助他们征服吐蕃之策,蒙古人便绝对会去看的……。” “他们看得懂吗?”谢道清狐疑道。 “铁木真身边能人异士不少,丘处机就算是一个,只不过因为输给了八思巴后,在蒙古国的地位便一落千丈,如今既然有了这些典籍,丘处机可算是又有了用武之地,铁木真自然也就会再次对他另眼相看。但成与不成,这就要铁木真自己的野心,以及八思巴是不是真的比我想象的还要睿智了。”叶青微微叹口气,八思巴其人他知之甚少,但他也知道,八思巴之所以能够受蒙古人信任与重用,甚至让蒙古人不惜奉他为上师,必然是有其过人之处。 看着叶青那凝神认真的样子,一旁的贾涉则是不自觉的道:“其实末将以为完全不必如此大费周章,若是论辩才,末将不认为我大宋文人会输给那些蛮夷,干脆燕王您一声令下,把朱熹等几个有名的大儒差遣过去,别说一个八思巴,就是八个八思巴都不一定是对手。不比这样费尽周折来的轻松?” 叶青微微挑眉,旁边的徐寒则是拍手叫好:“对啊,若是燕王您给铁木真举荐几个儒士过去,还用担忧那个八思巴吗?” “你以为铁木真身边缺儒士吗?辽、金、夏其中不乏我们汉人文士,金国虽然不曾被蒙古人染指,而夏、辽其中的一些汉人士子,铁木真麾下还是不缺的。但为何八思巴会比他们受重视,除了因为吐蕃的关系外,更是因为佛经要义。并非是因为佛经要义有多么的好,才能够吸引蒙古人的重视,而是因为在民智完全未启的民族中,百姓们更愿意相信神鬼佛魔、往生极乐之言。难道你们不也是如此吗?” 谢道清、徐寒跟贾涉哑然,确实,在碰见一些稀奇古怪的事情时,他们第一时间也愿意去往鬼神方面去想。 就如同叶青在燕京破阵营时,刻意在夜晚故弄玄虚的鬼火一样,使得几乎所有跟随叶青来到破阵营的种花家军将士,人心惶惶了好几日的时间,但当叶青揭开那层神秘的面纱、真相大白后,所有的将士才恍然大悟,这才终于使得破阵营再次归于平静。 虽然只是一件很小的恶作剧,但从中也能够看出来,即便是拥有强悍武力的种花家军,在面对无法理解的事务时,往往第一反应都会与神鬼联想在一起,而对于更为落后的吐蕃、蒙古人而言,不论是草原上发生什么,他们也更愿意去相信,那些所谓得道高僧的天人感应的解释。 而往往不管是哪一种教义,在传教布道之时,也往往会利用人们对于神鬼事务的好奇与崇敬之心,编造一些神鬼故事来让人们相信,这世间人们无法理解、破解的神秘事物,都是因为头顶上方虚无的神在作祟,是在向人们暗示着什么。 所以当传教布道者一旦成了神的使者,在得到了百姓的信任与崇敬后,往往也会更多的利用稀奇古怪的事务,加以他们自身的学识来教化世人,最终的目的自然绝非是从天下百姓的利益为出发点,绝对是以维护他们教义的尊崇为最基本利益,从而让他们一直能够过着被人们顶礼膜拜的生活。 如同世俗的权利令人不可自拔一样,站在神的位置,接受百姓的顶礼膜拜,同样也是一件极为有成就感的事情。 马车在回到临安时已经是夜色朦胧,缓缓地在谢府门前刚刚停下,谢深甫的轿子也从另外一个方向缓缓走了过来。 带有王爵标志的马车,在谢深甫下轿后的第一时间就被注意到,看着谢道清蹦蹦跳跳的跳下马车,跟探出头来的叶青眉飞色舞的难舍难分,谢深甫原本从容威严的神情,立刻变得极为凝重。 在叶青的示意下,谢道清低着头对谢深甫匆匆行礼,而后便快步的跑回了府邸。 谢深甫望着谢道清那冲回府邸的背影,微微叹口气,这才走到叶青的马车跟前行礼后道:“下官谢深甫见过燕王。” “此时又不是在朝堂,谢大人不必如此多礼。”叶青并没有走下马车,依旧是从窗户边探头跟谢深甫说道。 “那就多谢燕王了。”谢深甫深吸一口气,最终还是干脆直接了当的问道:“燕王可是……可是对下官孙女有意?” “今日偶遇,所以便正好相约去了一趟西湖游玩。谢大人为何会这样认为?”叶青心头微微一愣,他并不觉得自己已经表现出了对谢道清的喜欢之情来。 谢深甫的神情有些苦涩,道:“燕王说今日是偶遇,那么那日在和宁门处想必就不是偶遇了吧?” “谢大人的意思呢?”叶青也不再隐瞒自己对于谢深甫的好感,干脆直接认了问道。 “怕是孙女高攀不上燕王这等高门大户,何况燕王府的几位夫人传言可是各个貌美如花,道清虽然生的标致,但……论起姿色恐怕还无法与几位夫人争奇斗艳。所以……所以下官还希望燕王能够高抬贵手,放过道清才是。”谢深甫说话不卑不亢,神色也比刚才要平静从容了许多。 “不知谢大人可曾问过道清是何意思?”叶青微微皱眉,凝视着谢深甫问道。 “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此事儿下官自然也无法做主,想必还需要其父母为其择婿家才是。但不管如何,下官实不敢高攀燕王这等门第。还望燕王见谅。”谢深甫再次对着叶青行礼,而后转身便往府里走去。 “谢大人,你这是在跟叶某谈条件吗?”身后叶青的声音缓缓响起,谢深甫的身形微微一顿,强忍住要转身的冲动,而后一声不吭的继续往府里走去。 1177 坊间传言 叶青的马车缓缓驶入进了燕王府,而叶青这个人,此时则是出现在了杏园的门口。 青丘恭敬的迎候叶青与徐寒进入杏园,而此时的皇宫勤政殿内,赵扩已然从卫泾、韩瑛的嘴中得知,宫里宫外这几日盛传的一些关于叶青的消息。 不止是朱熹的学生都被从牢里被叶青暗中救了出来,就连那些流放罢免的学生,也因为叶青的关系,如今早已经背着朝廷各自归乡。 而其中令赵扩心头堵心的,自然还是在叶青北伐之前,临安盛传的那些关于叶青镇守北地,为大宋赢得繁华盛世之象的种种流言蜚语,竟然全都是朱熹在暗中散播出来的,目的就是为了给叶青营造一种大宋朝不世功臣的影响。 “也有人说,叶青之所以会被圣上您赐封为燕王,也正是因为……受了这些坊间传言的影响。若不然的话,叶青即便是功劳再大,也不会晋封为我大宋唯一一个活着的异姓王。”卫泾低头禀奏道,余光则是看了一眼赵扩那握着毛笔的右手,此刻已经是青筋毕露。 “就是一些朝堂臣子也在议论纷纷,叶青之所以会帮助朱熹跟其学生,就是希望朱熹等天下文士,能够帮他散播不世功臣的声名,从而使得他能够在攻取燕云十六州后,如愿被朝廷晋封为王。”韩瑛在一旁跟着说道。 啪的一声,赵扩手里的毛笔被生生握断,有些咬牙切齿的赵扩脸色阴沉,冰冷着神情:“好一个叶青,他兜了这么大一个圈子,竟然是把朕戏耍的团团转!当真是可恨!” 看着赵扩咬牙切齿愤恨的样子,卫泾与韩瑛在一旁也不敢多说什么,毕竟,在他们看来,叶青为了燕王的爵位戏耍赵扩确实是真。 “还听到了一些什么?”赵扩冷冷的问道。 卫泾跟韩瑛则是互望一眼,两人都犹豫了下后,最终还是由韩瑛开口说道:“荣国公当年曾去过长安,据说……据说曾在长安见到过叶青私穿……私穿黄色服饰,而在长安,当年金国皇帝也曾驾临此地,据说两人之间早已经定下了秘密协定,说会支持叶青在北地……。” 韩瑛的语气有些颤抖,虽然她并不相信叶青真的会谋反,但如今这几日,这些传言都传的有鼻子有眼,而且荣国公赵师夔,当年也确实去过长安,同样也曾亲眼见到过金国皇帝在临安与叶青谈笑风生的景象。 “叶青当真想要谋反不成!”赵扩不等韩瑛说完,拳头便重重的锤在桌面上,发出一声闷响,让原本就紧张不安的卫泾跟韩瑛,则是吓得一个面色惶恐。 “只要叶青篡位成功,燕云十六州也还会还给金人。有传言,与其说是叶青攻占了燕云十六州,倒不如说是金人把燕云十六州暂时借给了叶青。因为……燕京等地就是如此,根本没有射出哪怕一根箭矢,金人就把城池让给了叶青。”卫泾战战兢兢的说道。 此时此刻,他已经无法分辨这些传言的真假,内心深处只有浓浓的惶恐不安。 正所谓无风不起浪,既然在叶青回到临安后,临安城就这么快有了这些传言,那么这些传言即便不全是真的,但也不能全部当做假的来看。 毕竟,这些传言所说的也都是事实,北地虽然有几路已经属朝廷节制,但重要的路、府依然还是在叶青的节制之下,就比如长安、太原。 何况还有荣国公赵师夔这个人证不是?不管如何说,赵师夔可是曾经亲自到达过临安,而且赵师夔身为宗室,在这个时候绝不会用谎言来蒙骗圣上不是? 再加上在燕京当时叶青确实未发一箭,就轻轻松松的拿下了燕京城,而且紧随着他人也跑到了金国中京路,甚至还因为金国皇帝与蒙古人结下了怨隙,所以以上这些种种理由,都足以让人相信,如今身为燕王的叶青,确实已经对宋廷有了取而代之的野心! 而他想要晋升为王爵,显然也是为了接下来的篡位做准备。 “叶青麾下如今还有辽国公主耶律月,夏国亡君李安全,而金国臣子耶律楚材,如今也是叶青麾下的官员,也难怪他一直在拉拢庆王叔以及吴王叔赵师淳,母后甚至还想要把吴王叔的两个女儿许配给叶青的两个儿子……。”赵扩不自觉的摇着头,喃喃继续道:“若是真让叶青得逞,跟宗室之间联姻成功,恐怕到了那时候……不,这一次叶青回临安,恐已经想要谋反了。庆王叔、吴王叔跟他向来关系匪浅,北地一直被他紧紧握在手里,如今朝廷有意染指节制,所以……叶青又怎么会心甘情愿真心交出北地各路呢?显然,这是叶青用来麻痹朝堂以及朕对他放松警惕的计谋。” 韩瑛有些忧虑的飞快的看了一眼赵扩,随后又看了一眼低着头的卫泾,嘴唇连动了好几次后,终于是在略显寂静的御书房内吞吐道:“但……但这些如今都是传言,还……还没有确凿的证据,若是圣上轻信的话,岂不是……。” “你当朕还是刚刚登基时的懵懂少年吗?”赵扩看了一眼替他忧心的韩瑛,脸上难得露出一抹笑容,道:“朕又怎么会傻的会跟叶青立刻翻脸呢?叶青这些年来,在临安挑动了多少杀伐?即便他每次都处于被动与弱势,但最终呢?当清晨的太阳升起时,他的敌人都已经躺进了棺材,只要他还依旧生龙活虎。所以啊,朕会分外小心的。” “可……谢姑娘那日还曾说,叶青确实有给圣上您奏章,而且他并没有不满圣上未迎他回临安……。”韩瑛总觉得哪里不低,但到底哪里不对,她自己也一时之间说不上来。 甚至,从情感上出发的话,她也很认同赵扩对于眼下形势的判断,叶青是一个不折不扣的佞臣,是想要谋权篡位的反臣,毕竟,当初他父亲跟谢深甫前往开封时,也曾经见识过在叶青治下的北地,朝廷在那里是多么的不受重视。 就连他父亲韩彦嘉,也曾在回到临安后,私下里敲敲说起过,叶青所掌的北地,就如同是一个小朝廷一般,而叶青,就像是跟临安圣上能够分庭抗礼的皇帝一般,几乎所有的官员都以叶青的意志为意志,而对于临安朝廷,却是很少有人提及,甚至就连当地百姓,如今都不知道宋廷都城到底是哪里,但却是极为清楚,叶青当时所率的大军,已经攻到了金国的那座城墙下面。 “宫里可曾少过宫女或者是太监,特别是……勤政殿等朕经常所在的几座宫殿。”赵扩嘴角带着一抹淡淡的笑意。 他相信谢道清不会骗他跟韩瑛,而既然让谢道清去探叶青的反应,得到的是这样一个答案,那么赵扩他自己也相信,叶青绝不会吝啬到不给自己上回临安的奏章。 毕竟,那时候的叶青并不知道自己对他的态度改观了,甚至就连赵扩自己,也是因为跟韩瑛聊天时,无意间意识到了叶青在金国的真正目的。 所以不管如何说,叶青都没有必要跟自己把好不容易稍微融洽的关系弄僵,何况,若是叶青真的想要谋反的话,那么在这个时候,他都有必要以更为忠贞的臣子态度来对他赵扩才是。 所以如今既然叶青有给自己上奏章,但奏章最终却是没有到了自己手里,那就只能是……要么奏章在路上不见了,要么便是在这勤政殿不见了。 北地是叶青盘踞多年的地盘,断不可能出现叶青给自己的奏章在半途不翼而飞之事,所以最有可能的便是,奏章是从勤政殿这里丢失的。 卫泾默默的摇头,韩瑛却是眨动着明亮的眼睛若有所思,两人同样不清楚宫里是否有宫女、太监失踪,但韩瑛却是知道,在叶青见过皇太后后,竹叶儿跟青丘两个皇太后的心腹,则是神神秘秘在宫里召见了不少太监与宫女。 当初韩瑛并未多想,还以为是两人在给慈宁殿寻找手脚麻利的太监与宫女。 “这几日……。”韩瑛看着赵扩望过来的目光,思索着喃喃道:“竹叶儿姑姑跟青丘中贵人,倒是很关心宫里太监与宫女的事情,奴婢本以为是想要给慈宁殿寻一些……。” “母后在慈宁殿多日,竹叶儿姑姑又跟随母后多年,这慈宁殿上下的宫女、太监几乎都是母后用起来得心应手的。”赵扩打断韩瑛的话,微微摇头道:“看来叶青也把自己给朕奏章一事儿告诉母后了,而竹叶儿姑姑显然就是在暗中查此事儿。但不知道可查出什么了吗?” 韩瑛微微蹙眉,而后摇了摇头:“奴婢没敢过问竹叶儿姑姑的事情,所以不太清楚。” 赵扩开始手拄着下巴思索起来,嘴里下意识的说道:“要不要朕现在去慈宁殿……探探母后的口风呢?也不知道母后如今知不知道,自叶青回到临安后,这宫里宫外渐起的传言。” “今日竹叶儿姑姑以及青丘中贵人……跟随皇太后一同出宫了……。”韩瑛提醒着赵扩道。 “还没有回来?”赵扩有些惊讶的望了望窗外的夜色道。 “怕是今夜不会回来了吧?皇太后这两年开始礼佛,时不时便会前往……。”韩瑛理所当然的说道。 “那算了,待母后回来后告知朕便是。”赵扩微微叹口气,心头依然还是觉得堵得难受,特别是叶青是否要谋反一事儿,一直都萦绕在他的心头,而他,也必须想办法,如何才能够破解这个危机,或者是如何才能够除去叶青这个怀有二人的反臣! 1178 杏园夜话 亥时过半,夜色笼罩下的临安城也渐渐显现出了一丝疲态,不管是御街还是其他闹市之地,行人已然稀少了很多,有些匆忙的马车、轿夫也开始在略显清净的道路上加快了步伐。 一天的忙碌让商铺的伙计、掌柜也感受到了一丝的劳累,整个人看起来都有些有气无力,就连招待客人的态度,比起夜幕初降时,也要显得少了几分耐心与热情。 而此时临安的那些风月场所、赌场酒馆则依旧是热闹非凡,特别是那些风月场所,依然是宾客兴致昂昂,丝竹之声在奢靡之中也透着几分纸醉金迷的气息,每个风月场所里花枝招展、体态婀娜的女子,比起那些商铺伙计对待客人的态度,则是要显得热情了很多,即便已经是深夜。 一脸意犹未尽的荣国公赵师夔、准国丈阎克己从涌金楼被女子搀扶着上了马车,随后跟着出来的李心传,看着赵师夔、阎克己上了同一辆马车,心里不自觉的略过一抹冷笑,而后才面无表情的钻进了自己的马车。 赵师夔是宋廷宗室,如今也颇得当今圣上信赖,阎克己之女不日就将被迎娶入宫,自己也将成为真正的皇亲国戚,所以如今赵师夔跟阎克己之间的关系,明显要比其他人更显得亲近几分,从而也因此渐渐拉开了他们与李心传、楼钥等人之间的距离。 人以群分、物以类聚,虽然如今都是史弥远麾下的心腹之人,因为史弥远的存在,才使得他们愿意聚在一起,但即便是如此,随着阎克己渐渐就将成为皇亲国戚后,其他人还是能够感觉到,赵师夔与阎克己二人,如今偶尔总是会在他们面前流露出一个高他们其他人一等的感觉。 甚至就连史弥远,在如今对于赵师夔跟阎克己也显得比从前重视了几分,大有要取代原本李心传、楼钥等人在史弥远府里超然的地位。 意犹未尽的马车向着两个方向而行,而此时的杏园里,竹叶儿亲自端着冒着丝丝热气、明亮照人的铜盆走进李凤娘李凤娘的内室。 叶青端坐于一张太师椅上,看着竹叶儿端着洗脚水进来,而李凤娘也几乎是第一时间从旁起身,而后缓缓在叶青面前蹲下了身子,开始亲自给叶青脱着鞋袜。 竹叶儿显然也已经习惯了贵为大宋皇太后的李凤娘亲自为叶青洗脚,放下手里的铜盆,看了一眼李凤娘把叶青的一只脚抱在怀里,熟练的脱去袜子,而后轻柔的放进铜盆。 嘴里则是一边说道:“竹叶儿跟青丘在宫里查了,确实少了两个太监与一个宫女。而且……。”蹲在叶青身前的李凤娘,示意竹叶儿下去后,微微叹口气,仰头看着叶青道:“而且若不是竹叶儿跟青丘去查,恐怕宫里到如今还不知道少了两个太监与一个宫女。” 看着竹叶儿的身影在轻轻带上房门消失不见,而后低头看着帮自己洗脚的李凤娘,端起手边的茶杯十足享受道:“恐怕在我还没有回到临安时,就已经被杀人灭口了。看来对方也怕东窗事发啊。” “你真的有给扩儿上奏章?”挽起衣袖,帮叶青洗脚的李凤娘不自觉的再次确认道。 叶青瞟了一眼李凤娘,放下茶杯后道:“两个太监跟宫女的消失,难不成还不足以证明?” “可……我知道宫里有史弥远安插的太监与宫女,但他们并未意外,而且他们也几乎不可能接近勤政殿……。”李凤娘下意识的蹙眉说道。 “也许不是史弥远所指使,是其他人所指使。”叶青也皱眉,除了史弥远之外,他不觉得其他人会有这种在宫里行窃的实力,而且还是顺走自己给赵扩的奏章。 “那你打算怎么办?”李凤娘低头仔细帮叶青洗着脚,声音因而有些模糊的问道。 “圣上在我回到临安的第二日,还曾差遣谢深甫的孙女,前来试探我对回临安时,朝廷毫无动作的反应……。”叶青微微仰头说道。 “那小丫头是不是已经对你死心塌地了?就算是扩儿差遣,那到时候回禀扩儿时,说的话岂不是还是会向着你?如此一来,那小丫头的话,扩儿又会相信几分?”李凤娘提起叶青的一只脚,用手边的干布开始抱在怀里擦拭,而其身上那单薄的睡衣,此时也有不少地方被浸湿,紧紧贴在胸前的肌肤上,看起来倒是格外的诱惑。 顺势抬起另外一只脚放进李凤娘的怀里,刻意伸的笔直的双脚,感受着来自李凤娘胸口高耸的绵软弹性,无视李凤娘那风情的白眼,道:“不管是谁在挑拨离间,但其目的终究是挑拨我跟圣上之间的信任。至于谢道清……哎哟……。” 叶青低头,只见李凤娘没好气的狠狠的掐了下他的脚背,而后便把自己那两只原本享受温柔的双脚给扔到了一边。 “你不会真打算也要把那小丫头接到你府里吧?难怪你这次回临安,家里那几个如花似玉的夫人一个也没有带,原来这都是为了给你跟那小狐狸精营造机会是不是?难怪当初你回到临安,愿意三番五次的去救谢深甫父子……。”李凤娘凤目圆睁,没好气的甩开叶青拉她的手臂,气呼呼的在一旁椅子前坐下。 刚刚端起旁边的茶水,而后又立刻放下,闻了闻自己的手后,瞬间露出嫌弃的表情看着叶青:“天下男子看来没有一个好东西!” “这一切都是机缘巧合,并非是我有意为之,何况……。”看着招来宫女,端走那铜盆的李凤娘,叶青继续解释道:“何况就算是我有心,但今日路过谢深甫府邸时,谢深甫已经暗示了我,他们谢家并没有打算送其孙女嫁入燕王府。” “谢深甫虽然平日里清高自傲,但实则是一个唯利是图、小肚鸡肠之人。朝堂之上有人说他骨子里是文人气节,但依我这两年对他的观察,此人的风骨气节只是掩盖他唯利是图的假象。他既然暗示你没有这个打算,哼,依本宫看,不过是没有得到理想的好处而已!”李凤娘看其他人准不准不知道,但在对谢深甫的看法儿上,却是跟叶青出奇的一致。 宫女再次打清水进来供李凤娘净手,而后再次端着水离开,房间里也便再次只剩下了叶青与李凤娘二人。 如同一对老夫老妻一般,叶青依旧端坐在太师椅上喝茶,而李凤娘则是先在内室铺好被褥,便继续一边收拾着零碎,一边接着叶青的话语发表着自己的意见。 看着忙碌身影的李凤娘,已然把追究谢道清一事儿抛到了脑后,叶青自然而然的,便也不再提醒李凤娘,顺着李凤娘的话语再次谈起谢深甫。 “谢深甫想要任刑部尚书一事儿落空,再加上也曾去过开封,所以其实我跟你对他的看法一致,他是想要要挟……。”叶青说道。 “我倒是巴不得他能够要挟你成功。”李凤娘回头看了一眼悠哉的叶青,继续道:“若不是扩儿对谢家的小丫头颇有好感,我早就想了罢了谢深甫父子三人了。对了……。” 李凤娘再次回头,同时停下手里的零碎,看着叶青认真说道:“据说扩儿有意让谢深甫前往北地任差遣,而所要前往任差遣的地方便是开封府,或者是济南府。” “既然已经是朝廷节制,圣上自然可以任免任何朝臣,只是……谢深甫真的有能力吏治一府之地吗?”不等李凤娘反驳,叶青便继续说道:“虽然他如今是临安安抚使,但北地不管是开封或者是济南府,绝非是跟江南各路州府一样,所以我倒是不太认同谢深甫,当然,这是朝廷跟圣上该考虑的事情,而非是我……。” 李凤娘静静的看着叶青,直到叶青不自觉的停下话语后,才问道:“你跟我说实话,让你放弃对于北地几路的节制,你真的心甘情愿吗?” 叶青同样静静的看着李凤娘,深邃的双眼同样显得很坦诚,稍微沉默了一下后,微微叹口气道:“虽说防人之心不可无、害人之心不可有,但我……从未想过要谋朝篡位。所以把北地几路还回朝廷,自然是心甘情愿。之所以未曾在当时第一时间就还给朝廷节制,这些年我叶青一路走过来,想必你李凤娘也应该清楚各种原因。” 李凤娘跟着叹了口气,叶青所说可谓都是有着足以让人信服的理由,但……但叶青终究还是权势太大了,所以如今,就算是她李凤娘,自认为对叶青的了解很深,但有时候她也不得不偷偷怀疑,叶青将来会不会还想要更进一步。 “也不知道朝廷这些年都干了些什么,怎么就……。”李凤娘有些沮丧,从认识叶青时,只不过是一个小小的皇城司副统领,而后就不知不觉地成了今日这番模样儿,成了权势遮天的枭雄:“怎么就让你成了今天这般模样儿。” “来到这个世界上,本以为我可以平平淡淡过一生,但随着世事变迁,以及为了能够活下去,就走到了今日这番田地。但也因为如此,也让我开始意识到,来到这个世界上,我应该为朝廷或者是华夏民族做些什么。”叶青的神情显得有些深沉,真挚的看着李凤娘继续说道:“不管你信与不信,我叶青的目的都从来不是推翻宋廷而后取而代之。” “来到这个世界上……。”李凤娘微微蹙眉,女人的直觉让她觉得,叶青这句来到这个世界上,跟其他人嘴里所说的来到这个世界上,绝对有着很大的区别。 叶青看着蹙眉沉思的李凤娘,心头突然是微微一惊,刚刚不过是心有所感,所以才会如此说,想不到竟然都能够被李凤娘敏感的捕捉到。 于是当下急忙再次说道:“难道你不是来到这个世界上不成?” “总觉得你说的好像处处透着诡异。”李凤娘有些不放心的看了看叶青道:“见过太皇太后了今日?” 叶青默默的点头,李凤娘抛开心头对叶青那句来到这个世界上的诡异感觉,再次叹口气。 房间陷入到了暂时的宁静中,随着叶青把手里喝空的茶杯放回桌面,而后长长的伸了个懒腰,道:“放心吧,我不会在圣上大喜之日前跟史弥远翻脸的,我也知道你不会让我如此做的。” “知道就好。”李凤娘立刻说道,而后想了下后道:“但不管如何,接下来在临安的时日里,你还是需要多往宫里走走,其他事情我或许可以帮你斡旋,但有些事情,还需要你亲自前去让扩儿释怀才行。” “我知道。”叶青微微有些心乱,如今回到临安,既要关注蒙、金使团在临安的一举一动,还要提防史弥远等人,如今还要缓和他跟赵扩之间的关系,总之,回到临安后,事情与局势,也都要比他想象中的要复杂很多。 不知何时已经凑到叶青跟前的李凤娘,一只手下意识的抚弄着叶青的耳垂,而整个人也已经渐渐的贴在了叶青的身上。 随着叶青伸手环抱,李凤娘那依旧轻盈无比的娇躯,便被叶青抱在了怀里,放在了腿上。 “如今已经回到临安,那你接下来有和打算?”李凤娘的面颊带着一抹红晕,双眼此刻看起来格外的温柔似水,甚至是隐隐透着一股让人心动的魅惑。 “自然是攻城略地,为大宋继续开疆扩土。”叶青感受着怀里李凤娘的娇躯的温柔,看着那双充满风情与魅惑的眼神,一只手不自觉的开始从李凤娘的腰间缓缓上移。 李凤娘一幅任君采撷的姿态,红唇微张、白皙的脸颊充满无限的风情:“攻城略地……要在本宫身上……呃……。” 李凤娘的喉咙处,终于是随着叶青的攻城略地,不自觉的发出了难以抑制的声音,双手也顺势环抱住了叶青的脖子,嘴唇也不自觉地像叶青凑了过去。 “自然是先要征服你,而后再……。”叶青脑海里突然之间,竟然闪过了谢道清的身影,而就在李凤娘察觉到一丝不对时,叶青便立刻对着李凤娘的红唇印了下去。 而在叶青脑海里一闪而过的谢道清,此时正一个人静静的坐在花园内,单手拄着下巴仰望着宁静的星空,脑海里则全是今日跟叶青游西湖时的情景,特别是叶青铿锵有力的对蒙古人说教的场景,更是让她一想起时,心房便不由自主的传来一阵阵的颤抖。 原处的谢深甫看着谢道清的背影,最后只能是无声的长叹一口气,而后摇着头转身向自己的书房走去。 1179 以宋为尊 清晨第一缕阳光缓缓从地平线升起,临安城也开始在泛着淡淡雾气的朝阳下,开始渐渐恢复往日的繁华与喧嚣,街道上的行人渐渐也多了起来,一夜休息后的商铺伙计,也开始生龙活虎的忙碌起手里的活计来。 出城的马车、访友的轿子等等,开始拥挤上临安城的各条街道。 杏园深处,同样早起的李凤娘相比昨日里来,整个人显得要容光焕发,仿佛就连那原本就白皙紧致的皮肤,都在今日看起来多了些光泽一般。 拍掉叶青再次游走在娇躯上的手,在竹叶儿的服侍下换上了一身淡青色的朴素装扮,而后不再理会清晨暧昧后一脸享受的燕王,向着杏园里的佛堂方向走去。 短短小半个时辰后,早饭也早已经准备好,相比起往年来在杏园里也是同样丰盛的饭食来,如今杏园里的饭食则是要显得清淡了很多。 加上如今李凤娘已经改为吃素,所以一顿早饭也便是在平平淡淡中度过。 “今日不回宫?”回到书房后的叶青问道。 身后的李凤娘也不管叶青能不能看见,只是默默的摇了摇头。 “临安城这些时日里不能出岔子,你可清楚?”礼佛完毕的李凤娘,身上少了一丝清晨暧昧的妩媚风情,则是多了一丝稳重与端庄。 “清楚。”叶青点点头,继续道:“还有半个月的时日,便是圣上大婚之日,你放心吧,不光我不会在这期间生事,也不会让临安城出现什么大情小事,以免影响了皇家的喜事儿。” “谢深甫无论如何,如今也还是临安城的安抚使,虽然你贵为燕王,但你若是想要……。”李凤娘心头还是多少有些担忧道。 “皇城司又不都是木头,种花家军一直就在城外,你没见,昨夜我来这里,墨小宝跟钟蚕都没跟在身旁吗?”叶青的目光柔和,看着李凤娘问道。 “你是故意曲解我的意思吗?”李凤娘有些不悦的微微蹙眉,看着叶青一脸的无辜,继续道:“我的意思是,这段时日里,就别去招惹谢深甫的孙女,即便是你想……也该分个轻重缓解才是。” 归根结底,问题还是出在了谢道清的身上,不过这对于如今的叶青或者是李凤娘来说,谢道清的事情在他们之间,不过是平常生活中的一丝小插曲而已,何况,谢深甫既然无意,叶青也并没有打算去强求。 但即便是如此,他也不得不猜测,谢深甫到底是真心不愿意谢道清嫁给他,还是说只是为了以自己的孙女为要挟,想要跟自己谈条件。 想到此处的叶青,不自觉的看向端庄高贵的李凤娘,道:“昨夜里你曾提及过,圣上有意让谢深甫前往开封或者是济南府任差遣?” 李凤娘不知叶青何意,坐在一旁只是默默的点了点头,一双眼睛则是好奇的看着叶青。 “如此说来……谢深甫恐怕真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并非是真心要拒我跟谢道清之间的事情。”叶青深吸一口气说道。 李凤娘静静的看着叶青,想了下后说道:“你的意思是……谢深甫希望在前往北地任差遣后,借由你的威望……。” “为他在北地吏治大开方便之门,让他能够因而在地方吏治上有所作为,不是吗?亦或者,谢深甫甚至连他两个儿子的仕途,都要押宝在北地上了。”叶青顿了下,而后摇头笑道:“谢深甫确实如你所说,文人的风骨气节在他身上就如同伪装,但其人骨子里却是一个不折不扣的为功名仕途而着想之人。” “如此说来,你还是不打算放弃对北地的整个节制?”李凤娘蹙眉道。 叶青却是看了一眼身后的地图,对着地图沉默了一会儿后才转头再次看向李凤娘:“既然答应了朝廷跟圣上,我叶青又岂会出尔反尔?你过来……。” 李凤娘蹙眉,看着书桌后面的叶青有些不明所以,不过最终还是起身走到叶青跟前。 看着叶青在她走过来后也跟着起身,而后拉着她的手转过身,两人一同对着那张宋廷的疆域图。 “整个中原如今已经尽入我大宋疆域,但你觉得……如今大宋这般疆域,与汉唐之时相比如何?”叶青轻轻地握着李凤娘的手转头问道。 李凤娘任由叶青握着她的手,能够感觉到传到掌心里的温度有些炙热,同样也给予了她内心难得平和跟安全感。 微微摇头道:“宋以文立国,终究无法与汉唐之强盛之时比拟。即便如今宋廷繁华富裕,但……也不过是这两年才微微真正强盛一些。” 李凤娘不知道叶青此问是何意,但她也不愿意当着叶青的面,去否认这几年宋廷真正开始强盛起来的原因,完全是因为叶青力主北伐之举。 “汉时有号:犯我强汉者、虽远必诛。唐时虽不曾喊出如此铁血的豪言壮语,但唐太宗李世民被天下誉为天可汗,鼎盛之时更是万国来贺,即便是朝堂之上异族任差遣也是数不胜数。天下第一城非长安莫属。而如今……我们有什么?收复失地让百姓高兴,让朝廷能够睡个安稳觉,但我们可对得起这华夏民族的千年传承?如今我们若是便因此而志得意满,岂不是如同小富即安,少了豪情壮志,多了些安于现状?”叶青平静的看着地图说道。 李凤娘不由侧目,面容微微带着一丝的惊诧看着叶青,此时的叶青虽然就静静的站在她的旁边、握着她的手,但不知为何,此刻的叶青却是给她一种野兽将要冲出牢笼、搅乱世间的感觉。 甚至从叶青那望着地图的眼神中,李凤娘仿佛都感觉到了这天下将要因而地动山摇的错觉。 “你……你还想要做什么?”李凤娘的语气有些颤抖,而叶青的笑容却是显得极为随和。 “自杞、罗甸、大理三者缺一不可。”叶青含笑看着神情有些呆滞的李凤娘,语气虽然依旧平静,但却给人一种睥睨天下的感觉:“纳入宋图、以宋为尊。” “纳入宋图、以宋为尊?”李凤娘不自觉的喃喃念道。 “不错,非是俯首称臣,而是……如同广南两路一般无二,皆为宋土才行。”叶青确认道。 “那大理皇室岂会答应?韩侂胄平叛自杞、罗甸多年……。”李凤娘有些惊讶的看着叶青,而后突然道:“你……你之所以放弃北地几路的节制,就是希望扩儿……你希望扩儿能够允许你征服自杞、罗甸,甚至是大理?” “相信圣上也绝不愿意安于现状。如今虽然圣上还年幼,但我相信,圣上当该是一个有野心,不同于其他……。”叶青神情有些深沉的说道。 但却是被李凤娘突然之间甩开他的手,而后有些微怒道:“你是你,他是他,不要用你对疆域的野心,用你想要征服天下的野心去衡量他!他跟你不同!” 李凤娘的声音有些像是在低吼,更像是一种本能对于骨肉的保护。“做一个名垂青史、开疆扩土的帝王有何不好?汉武帝刘彻、唐太宗李世民,既然可以以明君英主青史留名,为何他就不行?”叶青微微挑眉问道。 “现在这样有什么不好?大宋最大的威胁金国,如今已经对朝廷俯首称臣,蒙古人同样也被你依靠燕云十六州拒之门外,让你节制燕云十六州,封你为燕王,不就是为了让你保宋廷太平?夏国被你与蒙古人瓜分,辽国被蒙古人所侵,眼下正是你该在朝堂之上,为宋廷立盛世根基……。” “外患不除,何以安内?史弥远即便是在朝堂之上党羽众多,但终究势单力薄,而我只要不参合朝堂之事儿,与史弥远相互制衡、掣肘岂不是更好?更何况,自杞、罗甸,即便是大理,虽然安于现状,但终究与我宋廷相邻,始终是一个隐患。何况蒙古使臣来临安已经多次,中原的富庶与繁华,他们岂会一点儿觊觎之心没有?若是一旦让蒙古人继续强大下去,我们到时候又该如何?” “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昨日里跟蒙古使臣游西湖一事儿?蒙古使臣这次来临安,表面上打着为扩儿大婚而贺,但实际上,即便是别人不清楚,但本宫却是很清楚,那就是他们完全是为了你而来,是希望跟你叶青缔结盟约,永世不得为敌!”李凤娘再次甩开叶青要拉她的手,气冲冲的继续说道:“你别以为我只会在后宫礼佛,就什么事情都能够瞒得过我?蒙古人已然屈服,不愿与你为敌,你又何必因此而把注意力放到……。” 叶青一连拉了好几次李凤娘的手,但每次都被其没好气的甩开,于是干脆直接把李凤娘整个人搂进怀里,另外一只手直接捂住了李凤娘的嘴巴,而后扭头看着地图道:“你看看成都府路的西面是哪里?不错,是吐蕃!而如今,蒙古人已然开始对吐蕃用兵,一旦蒙古人拿下吐蕃之后,你能够保证蒙古人还会跟我们和平相处吗?一旦他们出尔反尔由此来扰我成都府路,我们又该如何?” “你放开我……。”李凤娘在叶青的怀里又拍又打,但无奈嘴巴却是被叶青死死的捂着。 “你看清楚了,成都府路、夔州路南面是哪里?不错,正是自杞与罗甸,所以可想而知,一旦蒙古人拿下吐蕃,而后对我成都府路起了歹心,而自杞、罗甸再蠢蠢欲动时,我们岂不是要两面受敌……卧槽……。”叶青说道最后,原本捂着李凤娘嘴巴的手,像是被什么东西蛰了一下似的,飞快的从李凤娘的嘴唇上抽开。 而李凤娘则是脸上带着一丝冷笑,冷冷道:“你是不是想捂死我你!” “你怎么咬人你!”叶青看着手掌边缘处那一排整齐的压印怒道。 “是你活该!”李凤娘此刻脸上显得是妩媚风情、洋洋得意,难得能够让叶青吃这种暗亏。 看着李凤娘那洋洋得意的样子,叶青自然是一点儿脾气没有,看了看手掌没事儿后,便伸手指着地图正打算继续给李凤娘分析,不想李凤娘同样是收起刚刚得意的表情,问道:“所以你告诉我这些,是希望我能够助你说服扩儿?” “不错,只要拿下自杞、罗甸以及大理,那么我便可以安心的镇守于燕云十六州等地,不用再去担忧……你们母子在临安的安危……。”叶青说道最后,声音则是越来越低。 李凤娘此时的神情有些惊愕,但内心却是感觉到了一丝淡淡的幸福,不由的脱口而出道:“你刚刚说什么,我没听清楚。” 1180 使团 大理国使臣到达临安的消息第一时间便被朝廷,以及身处杏园的叶青与李凤娘等人知晓。 但令人不解的是,在大理国陈英与高乐率领下的使臣团,并未在第一时间前往皇宫觐见大宋皇帝赵扩,反而是两人毫不避嫌的来到了燕王府拜会。 不过显然燕王还算是一个颇为识趣之人,知道在临安谁才是真正的“主人”,所以为了照顾朝廷跟圣上赵扩的颜面,即便是大理国使臣在燕王府门外想要求见燕王,但燕王府里都一直以燕王不在府里、外出为由拒绝与大理使臣见面。 这一幕自然而然的在第一时间传到了史弥远等人的耳里,而后又透过他们同样是在第一时间传到了宫里的勤政殿内。 杏园里,青丘不知道从哪里给叶青找来了一个鸟笼,里面则是关着一雌一雄两只黄鹂,雄性的黄鹂不等叶青走近,便开始清脆悦耳的叫了起来。 后花园内不远处的李凤娘与竹叶儿,看着在青丘的殷勤下,叶青颇有兴致的逗弄着笼内的黄鹂,不自觉的两人俱是一脸鄙夷神情。 刚刚由竹叶儿禀奏了大理使臣团一事儿的李凤娘,最终还是有些看不过去燕王的悠然自得,走到跟前问道:“你不知道临安城发生了什么吗?” “发生了什么?大理使臣团跑到我府邸要见我一事儿吗?”叶青继续兴致勃勃的逗着黄鹂道。 “你是在顾忌朝廷跟圣上的颜面?”李凤娘的视线,同样是看着鸟笼内那一雌一雄两个黄鹂问道。 依旧故我的逗着鸟笼内的黄鹂,叶青不以为意的说道:“你不想惹事儿,但不代表事儿就不想惹你。”转过头看着微微蹙眉瞪着自己的李凤娘,缓步走进廊庭道:“勤政殿丢失我上的奏章一事儿,就足以说明,有人已经开始迫不及待的在挑拨我跟朝廷以及圣上之间的关系。而大理使臣在来到临安后……即便是有求于我,那是不是更应该懂得如何讨好我才是?” “你什么意思?”跟上来的李凤娘隐隐有些明白叶青的用意,但还不算是明白的透彻。 “没什么意思,若是你有求于人,那么你岂会陷你所求之人于左右两难中?大理使臣难道也分不清楚上下尊卑的从属关系吗?来到临安第一时间就无视我大宋朝堂跟圣上,偏偏要明目张胆的跑来见我,他们难道不清楚,我若是第一时间见了他们,会引得朝廷跟圣上不满吗?再说了……。”叶青伸手拉住李凤娘的手,有些嬉皮笑脸道:“大理蛮夷显然是居心叵测,何况我身处杏园温柔乡,又有美人儿相伴,哪有时间去见他们。” 李凤娘风情的白了一眼叶青,没好气的甩掉叶青的手,在旁边坐下来,微微叹口气,道:“若是换做旁人,恐怕早就被大理使臣无视朝廷跟圣上的举动,惹得虚荣心高涨,被捧得恐怕早就不知道自己是谁了。” 叶青也跟着叹口气,接过竹叶儿递过来的茶杯,想了下后缓缓道:“当年我与韩侂胄、史弥远曾一同出使大理国,想必你也知道,我们三人这一路上可谓是各怀鬼胎、明争暗斗。不论是还未至大理时,还是到达大理后,可并不像是表面上那么的平心静气。” 李凤娘看着叶青,心头也被勾起了好奇心,她依稀记得当年叶青三人出使大理国,在朝堂之上好像还引起了不小的波澜,但最后因为大理一行还算是颇为圆满,所以朝廷也就没有理会那些风波,从而也就使得,叶青、韩侂胄、史弥远三人一同出使大理一事儿,被认作了是三人在朝堂之上共同崛起的第一步。 如今叶青已经贵为燕王,史弥远已经是身居左相,韩侂胄则因为谋反一事儿被诛,虽然说如今已经是物是人非,但当年三人出使大理一事儿,很多时候还是会被其他官员拿来在私下里偷偷议论。 自然,在其中有人会认为叶青、史弥远、韩侂胄三人,在出使大理前彼此私交还算是不错,只是后来随着三人在朝堂之上慢慢崛起后,因为彼此利益与志向的关系,才使得的三人渐行渐远,最终是分道扬镳,甚至是成了朝堂之上对手。 史弥远专注于经营朝堂,多年来始终不曾更改过目标,在最初也是被人认为,虽然家世背景颇为强势,但在他们三人之中,也是仕途之路升迁最为缓慢的。 韩侂胄同样是家世背景强大,不管是朝堂之上还是军伍之中都颇具有威望与影响,早年时从军,后来则是走向朝堂,被看做三人之中升迁最快,仕途之路也最为平坦的一个。 而后来的发展,也恰恰印证了这一点儿,韩侂胄最终也成为了三人之中,最早权倾朝堂的左相,当年之强势,已经是完全盖过了叶青与史弥远。 而叶青则是从一开始便不被人看好,既没有像前两者的家世背景,朝堂之上也没有强大的后盾,而且还是一个禁军都头的出身,所以三人之中,叶青看起来更像是一个滥竽充数的。 但奈何也正是因为叶青的不被人看好,竟然在军伍之中强行走出了一条属于自己的仕途之路,虽然前期、中期都不如史弥远、韩侂胄走的那般顺畅,但后期……特别是自北伐开始后,叶青就已经隐隐露出了强于其他两人的仕途锋芒。 而这些年来,叶青可谓是三人之中经历最为坎坷的一个,历经重重生死,如同史弥远专注于朝堂之上一样,叶青显然知道自己的优点与弱点,所以便放弃了毫无强大后盾的朝堂,反而是选择专注于在军中谋取功名。 所以如今虽然依旧是对于朝堂颇为陌生,但其尊贵的燕王身份,显然也不是史弥远的左相差遣能够比拟的,加上如今在北地更是权势遮天,从而也就使得,当年最不被看好的那位,竟然成了有可能成为最终胜利者的那位。 如今若是单论权势,叶青与史弥远一南一北、一文一武,可谓是不分上下,但若是加上自身的爵位等等,叶青显然是稍胜一筹。 随着韩侂胄被诛后,史弥远跟叶青之间的矛盾虽然还未公开化,但几乎朝堂之上的官员都很清楚,大宋朝堂如今已然是叶青跟史弥远平分。 听着李凤娘说起这些旁人对于他这些年来的纷纷议论,偶尔也会发表一些自己的看法,或者是满足着李凤娘的好奇心,把当年他们三人出使大理国的一些不为人知的秘事,解释给李凤娘听。 李凤娘有些呆呆的看着叶青,神情微微有些惊讶,显然,她没有想到,各怀鬼胎的三人在出使大理时,竟然在还未到达大理时,就跟自杞、罗甸起过冲突。 而到了大理后,竟然还参与了人家的朝堂之争,甚至在那个时候,韩侂胄竟然还会跟叶青联手来对付史弥远。 “你说的这些都是真的?那为何在朝堂之上从来没有听他人提及过?”李凤娘有些不可思议的问道。 “史弥远如今是朝堂左相,朝堂之上的其他官员,谁敢议论?何况,当年的那些事情,后来朝廷都没有理会,所以也就成了陈谷子烂芝麻,没人会去在意。愿意去议论这些的,要么就是想要分析出自己朝堂仕途之路,未来该投靠哪一边,要么便纯粹是因为好奇心作祟罢了。”叶青情绪微微有些惆怅,不知不觉回过头才发现,过去日子里的那些不管是好事儿还是坏事儿,在回忆时除了让人感慨唏嘘之余,竟然还会觉得,逝去的时光原来都是最美好的。 “所以你怀疑史弥远跟大理使臣暗中有勾结?”李凤娘看着叶青,心头莫名有些为叶青感到骄傲。 她与叶青之间的恩恩怨怨走到了今日,两人之间的情感早已经难以说的清楚,所以也因此,当叶青如今拥有了今日这般高位后,李凤娘其实也是打心里为叶青感到骄傲。 当然,朝堂之争,她这个皇太后自然也是再清楚不过,只是那时候孝宗皇帝还在位,而她也不过是一个太子妃,更没有像前几年那般,可以辅佐皇帝处政的权利,所以对于当年旧事自然是知之甚少。 “不是怀疑,而是肯定。当年史弥远就跟大理高家走的很近,而这也几乎就是我们三人在大理时的主要矛盾冲突,虽然最终史弥远全身而退,但这并不能证明,他跟大理之间就不会再有联系。”叶青微微叹口气说道。 大理使臣还未进入临安,就已经派遣了使臣到达临安,率先告诉了叶青要先来拜会他这件事儿,而叶青最初还真有些自以为,是自己如今位高权重的原因。 但随着这几日的思索,特别是大理使臣自昨日到达临安后,堂而皇之的跑到自己府门前拜会,那种恨不得全临安城所有人都知道的架势,让叶青也不得不怀疑,大理使臣团的背后有幕后推手。 加上奏章的丢失,以及他与赵扩原本刚要改善的关系再次恶化,这一切都让叶青,在把注意力放在西南自杞、罗甸时,也少了在图谋大理时可能会产生的内疚感。 当然,叶青也知道,在自己回到临安的那一刻起,自己就成了史弥远的眼中钉肉中刺。 1181 捧杀 随着叶青被晋封为燕王起,叶青就跟史弥远之间,连最起码表面上的和气都已经不再维持。 不论是回到临安这些时日,还是叶青有限的几次参与朝会,叶青与史弥远就如同是两个相互不认识的人一样,谁也不曾想要主动跟对方打招呼。 朝堂之上两人把彼此当做了空气,朝堂之下,则心心念的却是彼此。 不同于之前叶青每次回到临安,即便是两人心里头再不满对方,但最起码表面上的和气还会维持,甚至在叶青每次回到临安后,史弥远还都会做东宴请叶青一次。 但这一次显然连表面上的和气都免了,虽然两人之间如今并未短兵相接,可正如一山不容二虎一样,两人之间那种无形的气息,就已经足以让彼此感受到那种无声的敌意跟僵持。 就如同夫妻之间的冷战一般,甚至有些时候不需要用言语去表达什么,就会突然之间陷入到一种莫名的僵持局面。 看着叶青呆呆的出神,李凤娘无声的叹口气,开始礼佛之后,几乎朝堂所有的事情,随着赵扩开始能够勉强自主后,权力欲在李凤娘的心里则是越来越淡,朝堂氛围也让李凤娘越来越觉得厌烦。 与杏园相距数坊之地的史府后花园内,史弥远一身闲适的宽袍大袖,桌面上刚刚添加香料的焚香炉内缓缓飘出几缕袅袅青烟,颇为享受其中的史弥远微微凑近,深深嗅了嗅飘散在空气中的香味,随即便是一脸的满足与悠然自得。 李心传、杨会理二人同样是满脸欣慰,看着自己所奉的香料颇为让史弥远满意,原本提在嗓子眼儿的心也就可以放回肚子里了。 自从李心传北上之后,以及荣国公、阎克己在史弥远跟前越发得到信任起,杨会理同样也发现自己渐渐在被史弥远边缘化,加上如今叶青又已经回到了临安,所以使得两人不得不更加刻意的巴结史弥远,寻求着保护。 自然而然的,大理使臣团之间的事情,史弥远也就交给了杨会理跟李心传来处置。 今日再次来到史府,阎克己跟荣国公赵师夔并不在场,让二人则是再次大大的松了一口气。 “如何?叶青见没见那陈英与高乐?”史弥远示意二人坐下说话。 “回大人,叶青一直没见。但……大理使臣的礼物倒是一样都没有落下的全部都接了过去。”杨会理对史弥远禀报道。 “看来叶青被晋封燕王,即便是在北地权势遮天,但一旦回到临安后,还是知道该如何在朝堂之上低调为官啊。”史弥远的脸上看不出情绪变化,平静的继续说道。 “也或许是因为那道……。”李心传小心翼翼的说道:“丢失的奏章一事儿,下官以为恐怕是给叶青提了个醒,所以才使得叶青如今不敢见大理国使臣吧?” 史弥远赞同的点点头,他相信在叶青的顾忌中,有因为丢失奏章一事儿,从而闹得跟圣上关系复杂有着或多或少的原因,甚至也包括,已经开始传入赵扩耳里的,前些日子叶青北伐时,那些刻意安排下,临安盛传的关于叶青真守边疆、不可或缺的传言,恐怕也让叶青感受到了一丝压力。 “圣上知晓大理使臣来到临安后,便立刻拜会叶青之事儿了吗?”史弥远微微思索下后问道。 “御史大夫沈继祖、林大中以及盛章几人,今日已经上奏朝廷了。”李心传回答道。 史弥远则是再次点点头,只是这个时候的眼睛中,隐隐闪烁着一丝丝的杀意,让李心传跟杨会理则是心头一震,毕竟,这么多年在史弥远身边,还很少看到史弥远目露杀意的情形。 “那就继续照办吧,告诉大理国使臣,见不到叶青那么也就别想见到我大宋天子。除非他们愿意拖到圣上大婚之日,不过到了那时候,圣上是否……。”史弥远话说了一半,便突然停了下来,而后看着有些唯唯诺诺的两人。 微微低头思索了一番后,史弥远则是突然起身,沉声说了句随我去书房,而后便率先往书房的方向走去,身后的李心传跟杨会理互望一眼,而后急忙跟上史弥远的步伐往书房里行去。 而此时因为将要成为国丈的阎克己,与大宋宗室荣国公之间的交情则是一日千里,随着两人越来越得史弥远的信任,如今使得两人大部分的时候都会聚在一起,秘密商议着赵扩大婚后,他们两人在朝堂之上的威望与前程。 荣国公赵师夔一直把自己视作是第二个沂国公赵汝愚,而阎克己也早已经想要靠着女儿的关系,希望从今往后能够在朝堂之上有所作为,甚至两人在一次酒后,还曾豪言起将来由二人共掌朝堂的未来。 沂国公赵汝愚曾任朝堂右相,荣国公除了想要效仿之外,便是希望自己的爵位能够再进一步。 阎克己自然更想能够取代史弥远,成为当朝左相。 毕竟,史弥远门前如同闹市的景象,以及史弥远在朝堂之上这些年来的权势与威望,在让其他人仰望膜拜的同时,也让阎克己在心里悄悄的幻想着,是否有朝一日,自己也能够同史弥远一般,无论是在府里还是在朝堂之上,都是前呼后拥的威武景象。 甚至阎克己更是在内心里憧憬着,有朝一日也能够拥有如同史弥远那般富可敌国的财富,而非是过着这种虽不能说是穷,但显然距离史弥远还有很大差距的日子。 所以不管是出于什么目的,在接触到史弥远后,无论是荣国公赵师夔还是准国丈阎克己,仿佛都从史弥远那里打开了另外一个从不曾见过的世界一样。 本以为自己的府邸已经足够豪奢,但跟史弥远的府邸比起来,他们的府邸就显得要穷酸了很多。而包括平日里的用度,以及府里的丫鬟下人等等,他们二人如今也知道,距离史弥远的恐怕还差着数个等级。 也正是因为这些年跟随在史弥远身边,让他们看到了更多的豪奢之生活,才使得不论是阎克己还是赵师夔都不由自主的觉得,一旦他们做到了左右两相的位置,那么他们也就能够轻易的拥有跟史弥远一模一样的一切,甚至还要有过之。 喜欢有钱人的生活,却不曾想过,史弥远这等权相,在人后到底为这些人前的荣华富贵付出了多少的代价,显然,阎克己跟赵师夔更为在意表象,丝毫没想过以他们的实力,是否有足够的能力来承受这一切荣华富贵。 书房内的史弥远神情变得凝重了很多,使得李心传跟杨会理的心头多少有些忐忑,而当看到史弥远示意书房内的丫鬟下去,以及史弥远慎重的态度时,两人的心情则是不自觉的感觉到了一阵紧张,隐隐觉得好像有什么大事儿要发生,或者是,自己接下来,是否是要接触到什么重要的秘密。 神情凝重的史弥远在示意两人坐下后,脸上瞬间则是升起了笑容,目光也变得随和了很多,看着两人突然道:“你们二人是否不解我为何突然会对荣国公赵师夔、以及准国丈阎克己另眼相看?” “下官不敢。”李心传跟杨会理急忙起身惶恐说道。 史弥远则是笑着摆了摆手,道:“你们虽然嘴上不说,但心里却是如此想的,不管是荣国公赵师夔也是阎克己,都不如你们跟随我时日长,但如今我史弥远突然更为看重此二人,恐怕对史某有意见的不止你们二位吧?” “下官不曾如是想。”李心传率先说道:“下官认为,左相之所以如此,必然是有下官等无法参透的道理。而且下官也有自知之明,去岁开封的差遣以及刑部尚书的差遣,下官都有负左相重托……。” 史弥远笑眯眯的如同弥勒佛一般,但此刻他的样子,则是让李心传跟杨会理深感不安,不知道为何史弥远突然要在这个时候,问出他们心头纳闷已久的问题。 虽然他们心里头确实有些不满史弥远为何要如此信任、重用赵师夔跟阎克己两人,但却是从来不敢在史弥远跟前露出一丝一毫的不满来,即便是他们二人觉得,自己不论是能力还是才华,都要远胜于阎克己跟赵师夔。 “如果我告诉两位,史某只是利用他们二人,不知道你们是否会觉得相对容易接受一些?”史弥远看着有些战战兢兢的两人,心头很是满意这些年来,他在自己这些党羽中建立起来的无形威望。 “利……利用?”杨会理愣了下,有些不明白史弥远此话是何意,到底是在试探他们二人的忠诚,还是说……只是为了安抚自己。 “自叶青为燕王之后,荣国公的心态便不再平衡了,特别是当宗室赵师淳也被赐封为吴王后,你认为曾经也得到过孝宗皇帝信任的荣国公赵师夔,还会满足于他如今在宗室的地位吗?”史弥远淡淡的继续说道:“而这一切的起因都是因为叶青,若不是叶青打破了大宋多年来的平衡,朝堂之上也就不会有人会去嫉妒其他人,所以……。” “只有借助荣国公赵师夔的手……。”李心传心头一震,在史弥远望向他时,不自觉的把自己心头的想法说了出来。 “不错,史某正是如此打算。所以这才会让荣国公赵师夔觉得,本相极为看好他,而本相也愿意为他多年来受到的不公伸张正义。但正所谓冤有头债有主,这一切归根结底都是在叶青身上不是?所以啊,如今只有让荣国公去帮我们对付叶青才是最好的办法。可知为何?” 这一次史弥远的目光则是放到了杨会理的身上,杨会理微微思索权衡了下后,道:“左相之意是坐山观虎斗,从中收取渔翁之利。荣国公赵师夔跟叶青相斗,不管是谁胜谁负,对于他们二人来说,都是两败俱伤的局面。如今圣上已然对叶青心有不满,而若是叶青与赵师夔为敌,即便是他赢了,但圣上那里……叶青无论如何都难以有个圆满的交代,而这些便是叶青的致命之所在。” “赵师夔之野心远胜你们二人,自沂国公赵汝愚后,荣国公赵师夔便一直想要重现宗室之盛,自然,当年的赵汝愚也就成了赵师夔想要效仿的榜样。留正年迈,恐不出两年便要告老还乡,右相的差遣,荣国公岂能够任由其擦肩而过?”史弥远继续说道。 在他看来,眼下有必要跟自己的两个心腹把一些事情说开,以免到时候,因为不知内情而坏了自己的大事儿。 “但……。”李心传察言观色般的看了一眼史弥远,见其神情从容,便吞吐道:“但……左相想必已经知晓,如今这些时日,荣国公赵师夔跟准国丈阎克己走的极近,若是准国丈跟在圣上跟前替他说话的话,恐怕右相的差遣,非荣国公……。” “赵师夔难道只是单纯的为了接近阎克己吗?”史弥远摆了摆手,打断李心传的话继续说道:“赵师夔的目的,显然是放在接近未来的皇后阎氏身上,就如同当年叶青阴差阳错的结识了太上皇以及皇太后一样,这些年来,若不是皇太后帮着他叶青,朝堂之上又岂会有他一席之地?所以啊,如今朝堂之上的其他人,想要争相效仿者不计其数,但……谁能够笑到最后还不一定。” 史弥远绝对算得上是要效仿叶青当年与皇太后李凤娘结缘的第一人,更何况,阎氏之所以能够被皇太后选中,这其中自然也少不了他史弥远牵线搭桥的功劳。 所以赵师夔自开始有目的的接触阎克己,史弥远几乎在第一时间就看穿了赵师夔的目的,就如同是看见了当初的自己一样。 “下官以为还是需要小心谨慎一些才是。”杨会理提醒着史弥远道:“当今圣上颇为重宗室,不管是庆王还是吴王,亦或者是荣国公等宗室,在圣上登基后我们都看得出来,圣上还是有意让这些宗室能够彰显在朝堂之上的影响力。叶青又是出了名的心狠手辣、老谋深算,下官倒是有些担忧,以荣国公如今的势力,他真的敢去挑衅叶青吗?” “若是没有利益,再借他几个胆子他也不敢。但若是有了利益与诱惑,更何况身后还有史某为他撑腰,那就要另当别论了。”史弥远不以为意的笑了笑,而后接着道:“但不管如何,这段时间史某还需要继续哄着荣国公才是,万万不能出任何差错才是。而史某今日告诉你们这些,便是希望……。” “捧杀赵师夔?!”杨会理与李心传异口同声的说道,史弥远则是红光满脸的脸上带着若有若无的微笑,缓缓闭起眼睛开始闭目养神。 1182 人 佛 自从叶青回到临安便如同凭空蒸发多日的墨小宝与钟蚕,终于是出现在了杏园内。 竹叶儿刚刚侍奉叶青换上一身儒雅的文士儒衫,使得叶青整个人看起来倒是风度翩翩,颇有谦谦君子的风范。 上下仔细审视着叶青身上的儒衫,深怕哪里有不对的地方,而叶青同样是悠然自得,任由竹叶儿贴心的帮他继续整理着衣衫。 “这你就不懂了吧?”叶青在竹叶儿问出为何要换上一身文士儒衫装扮时,淡淡的说道:“因为只有这样,我才能够站在文人的角度,或者是史弥远那类喜欢阴谋诡计的文官角度来思考问题。” “这样……您就能够猜测的到史弥远他们心里想什么?”竹叶儿有些哑然,嘴角带着狐疑的问道。 “那倒也不至于,那样的话我岂不是成了无所不知了?我之所以这样,就是为了……为了……。”燕王抚摸着下巴,思索了下后道:“是为了找到那种文人为官的代入感,你明白吗?” 竹叶儿看着叶青摇了摇头,而燕王则是有些疼爱的轻轻掐了下竹叶儿那白皙的脸颊,继续说道:“军伍之中待久了,这脑子里想问题,多少都会直来直去一些。唯独只有扮上这文士装扮后,才能够觉得自己才高八斗……。” 竹叶儿不自觉的笑出了声,一边替叶青继续整理着衣衫,一边打趣道:“这朝堂之上,若是论起阴谋诡计,奴婢并不觉得史弥远比您高明……。” “非也非也,这所谓的谋略也分阴谋与阳谋,虽说兵者国之大事、无所不用其极,但若是论起阴险狡诈、煽风点火来,军武之臣就要远逊于文官之人了。终究人家是肚子里装满了墨水的人,而我们则是拿惯刀枪之人,还是有些察觉的。”叶青不以为然的说道。 李凤娘一日三日礼佛,所以此刻已经再次进入到了禅房内,叶青则是在等墨小宝跟钟蚕的到来,突然奇想的换了一身文士装扮,非但是让替他穿戴好的竹叶儿觉得有些别扭,就是连刚刚踏入正厅内的墨小宝与钟蚕,在看到叶青的第一时间,还以为自己找错了人。 一同进来的两人对着竹叶儿点头示意便算是打过招呼,而后便在另外一边径直坐下。 宫女送来茶水之后,便被竹叶儿示意退出了大厅,自己也正准备离去时,却是被叶青留了下来,显然并不打算有什么事情需要瞒着竹叶儿。 “荣国公赵师夔,如今跟准国丈阎克己走的极近,几乎这几日晚上都会聚在一起饮宴,而且好几次,都是他们二人一道,并没有史弥远以及其他党羽。”钟蚕放下茶杯,迎着叶青询问的目光说道。 “一开始我以为是准国丈阎克己想要借着圣上迎娶他闺女之际,所以才会巴结、讨好宗室赵师夔,但这几日观察下来,末将认为倒不如说是他们二人不谋而合,或者说是臭味相投。看起来有些事情,两人还在刻意隐瞒着史弥远等人。”墨小宝接着说道。 叶青则是微微皱眉,显然刚刚换好的一身文士儒衫,并没有对他有些帮助:“那会不会是荣国公赵师夔想要巴结阎克己?毕竟,再有几日阎克己可就是国丈了,论起身份地位来,可是丝毫不比他这个宗室低不是?” “话虽然是如此,但这几日观察下来,其中可以看出,其实阎克己主动邀约荣国公的次数更多一些。所以末将以为,荣国公赵师夔巴结阎克己的可能并不大,但不能否认,他们两人这段时间一直凑在一起,一定是在密谋着什么。”墨小宝说道。 叶青放下茶杯微微叹口气,不等他开口说话,便听到旁边的竹叶儿轻声说道:“也或许是……因为荣国公如今颇得圣上信赖的缘故,所以阎克己才想要跟荣国公攀上关系呢?” 叶青淡淡的看了一眼竹叶儿,而后并没有回应竹叶儿的话语,略微低头思索了下后道:“宫里呢?” “左氏两兄弟并没有发现什么异常。”这一次钟蚕稍微沉默了下后才说道。 而墨小宝的神色则是变得有些凝重,下意识的把玩着手里的茶杯,摇着头喃喃道:“我总觉得左氏兄弟已经不太值得信任了,但至于是因为什么原因,我也不清楚,只是感觉两人好像已经跟从前不太一样了。” 钟蚕则是笑着道:“这都多少年过去了,何况两人一直身居殿前司、侍卫司统领的位置,就算是熏,如今身上多少也得有几分官场味道不是?” “但为何你身上就没有那种习气?还有,你不觉得左氏兄弟的目光,比起印象中来……。”墨小宝还是有些慎重的说道。 竹叶儿则是看了一眼微笑不语的叶青,见叶青不说话,所以她也不知道该如何来解释墨小宝对左氏兄弟的疑心。 耳边依旧是钟蚕的话语响起:“左氏兄弟终究是燕王提携起来的,而且这么多年来,一直跟随在皇太后身边尽心尽职,我没看出来他们有什么异常来。” “皇太后有多久没有召见过左氏兄弟了?”叶青抚摸着下巴,在钟蚕跟墨小宝两人争执不下时,看着旁边的竹叶儿问道。 竹叶儿微微扭头回想着,而后认真说道:“自皇太后礼佛起,就没有再召见过他们二人了。而且……而且在圣上登基后,皇太后在前两年里,召见他们二人的次数也是极为有限。” 叶青默默的点着头,随即对墨小宝跟钟蚕问道:“史弥远那边呢?” “一直还那样,跟个黄花大闺女似的,大门不出二门不迈。”钟蚕摊手说道。 叶青再次点头,旁边的竹叶儿则是说道:“自从你被圣上晋封为燕王后,史弥远曾经在朝堂之上以自己身体欠佳为由,想要辞官归隐,但被圣上拒绝了。所以也就是从那时候开始……史弥远也就开始了十日一朝的惯例,这是圣上特意允准的事情。” “史弥远辞官时,是不是当他刚一说出口后,朝堂之上的官员就开始大声挽留了?是不是还有人在朝堂之上呼喊着,大宋朝廷离不开他这个栋梁?”叶青嘴角扯出一抹笑意道。 竹叶儿点点头,道:“这是必然的,毕竟,不管是圣上还是朝堂,有诸多地方还是颇为倚重史弥远的。虽然还有右相留正,但如今几乎朝堂之上所有人都知道,留正如今想的更多的是如何能够平安的告老还乡,所以对于朝堂政事,也不再像从前那般认真与专注了。特别是自韩彦嘉任刑部尚书后,留正似乎是察觉到了什么,整个人看起来就像是无欲无求一般,也不再像从前那般,偶尔还会因为政见不合,会在朝堂之上当着其他官员的面,跟史弥远争执几句。如今几乎都是由史弥远一个人说了算,他几乎都没有什么意见。” “以退为进罢了。”叶青微微叹口气:“我被晋封为燕王,这自然让史弥远心里不舒服,所以他是想要以身体欠佳为由做辞官归隐之事,真正的目的还是为了试探圣上对于我的信任,以及对于他的依赖。圣上若是不挽留,那么还会有其他官员挽留他,所以他不会损失什么。而圣上若是挽留,那么他也就从中能够看出圣上对于我叶青的信任程度,以及接下来圣上可能对我的倚重程度。” “没太听明白。”墨小宝跟钟蚕有些茫然的问道。 竹叶儿不自觉的撇撇嘴,在旁解释道:“燕王的意思是,史弥远辞官归隐之举,是在试探他跟燕王在圣上心中的地位孰轻孰重。若是圣上允准了他辞官归隐,也就意味着,圣上很有可能会在他辞官归隐后,对燕王委以重任,那么他就需要在百官的挽留下,继续勉强留在朝堂,而后再图谋接下来该如何扭转局势。而若是圣上拒绝了他的辞官归隐,就足以证明他史弥远对于朝廷跟圣上的重要性,也就能够看出来,在圣上的心中,最起码他跟燕王的地位可以是平分秋色,甚至他史弥远还要更为重要一些。如此一来,他就可以试探出燕王在圣上心中的地位,也就能够如实的照方抓药来跟燕王继续在朝堂之上角逐下去。” “也就是说,不管是哪个结果,他当朝左相的位置都会极为稳妥,圣上允准,有官员疾呼挽留,所以他就会借此继续留在左相的位置上。圣上拒绝了,燕王的地位最多是在圣上的心中跟他平分秋色,所以他耍起阴谋诡计来,也就可以少了一层顾虑。”墨小宝有些恍然:“这说来说去,岂不是在利用圣上?最终的目的不还是放在了燕王身上?” “正是如此。”叶青神情有些遗憾道:“所以咱们回到临安时的情景,可以算作是史弥远给我的第一个下马威,而且更为巧妙的是,在外人看来,这乃是我叶青跟圣上之间的君臣不睦,跟他史弥远却是没有半点关系。甚至我都怀疑圣上到如今还不知道,自己已经巧妙的被史弥远利用了。” “大理使臣团那么就可以称得上的是第二个史弥远为您留下的难题?”钟蚕此时也恍然大悟道。 “是不是第二个尚不清楚,但绝对是其中的一环,也绝不会是最后一个。”叶青微微叹口气说道。 之所以叶青一直都比较被动,便是因为他跟史弥远有着很大的不同,史弥远可以把所有的注意力都放在专门针对他叶青一人身上,而叶青,则是把更多的注意力,放在了自杞、罗甸、大理乃至蒙古国使臣,以及金人使臣的身上。 所以这也是为何,史弥远一直都能够躲在暗处,唆使着其他人跟叶青为敌,甚至是偷取奏章,造成赵扩对于叶青的不满,而后加以利用。 当然,此时不管是叶青还是史弥远,却并不知道赵扩之所以不满叶青的真正原因,跟那道丢失的奏章实则关系不大,完全是因为在赵扩看来,叶青利用身处金国一事儿,利用、要挟了他赵扩,不得不遥封叶青为燕王一事儿,以及如今宫内都已经传开的,叶青利用临安文人士子为自己北伐之前造势的一系列举动,才惹得赵扩对于叶青是极为愤怒。 赵扩终究还是一个少年,而对一个少年特别是一个少年君王而言,在其身上最强的显然不是能力,而是那无形的自尊心。 在赵扩看来,自己身为当今圣上,就应该是比任何臣子都要聪明才是,但没想到他自以为的聪明,一直都被叶青在利用,被人家牵着鼻子走,所以这些对于一个少年君王而言,甚至比一些朝堂政事还要来的让他感到气愤。 叶青缓缓起身,对着同时跟他起身的三人摆摆手,而后示意自己去找皇太后李凤娘,于是三人则是留在了大厅内,一时之间是大眼瞪小眼。 最终墨小宝跟钟蚕还是选择了离去,他们跟随叶青多年,还是能够看出来,如今在临安的时局下,叶青多少还是有些因为这些错综复杂的局势而焦头烂额,所以身为种花家军统领的他们,自然是有责任在保护叶青的同时,帮助叶青查探到更多的关于临安那些掩藏在背后的秘密与阴谋。 叶青推门进入极为朴素的禅房,青砖青瓦的禅房在豪奢的杏园里显得是格格不入,甚至就连叶青推开的木门,看起来都带着几分朴素的意味。 禅房不大,里面的佛像姿势各异,但一个个也是宝相庄严,使得这朴素的禅房看起来倒是也颇为清净。 李凤娘想不到一向不信佛的叶青会闯进来,跪坐在蒲团上的她,神情之间带着一丝诧异的看着走进来的叶青,而后示意叶青跪坐在另外一个黄色的蒲团上。 但叶青则是摇了摇头,依旧站在房间的中央,视线肆无忌惮的打量着简单的禅房里的简单布局。 “左氏兄弟还能够信任吗?他们是否深得圣上信赖?”叶青一身文士儒衫,此刻在李凤娘眼里看起来也是有些怪异,不过相比较于叶青那有些出乎意料的装扮,她更在乎叶青对于左氏兄弟的怀疑。 “你是怀疑左氏兄弟偷走了你的那份奏章?”李凤娘微微蹙眉,声音在禅房里很轻,就像是生怕打扰了她所供的几座宝相庄严的佛像。 “勤政殿是任何宫女、太监都可以随意进入的地方吗?”叶青双手背后,目光直视那几座宝相庄严的佛像说道。 在李凤娘的眼里,叶青望向佛像的视线没有一丝一毫的敬畏与尊崇,甚至还是带着一些肆无忌惮。 “自然不能。”李凤娘心头微微有些不满叶青对于眼前这几座佛像的态度,但显然她也了解叶青的性格,所以也并未要求叶青能够像自己这般,对于这些佛像充满虔诚与敬畏。 “那就是了。若是殿前司的人有人趁机进入,拿走一道奏章并不是什么难事儿。何况,这种奏章是直接送入到勤政殿,根本不会经过中书门下,所以根本无从查找,若是被人偷走了,那就等同于这道奏章没有存在过不是吗?”叶青的视线游弋在每一座佛像身上。 “但……你别忘了,已经两个宫女跟一个太监……往生了,所以这件事绝不会跟殿前司有关系。”李凤娘蹙眉道。 “那两个宫女跟太监,是勤政殿的宫女太监吗?若是,我便相信在没有确凿证据前,是他们偷走了那道奏章,但若不是……他们是如何进入勤政殿的?又是谁在背后指使?”叶青转头看着李凤娘问道。 李凤娘不自觉的咬了咬嘴唇,有些迟疑的看着叶青,想了下后道:“不管是谁在背后指使,这件事儿我自会给你一个满意的交代。但左氏兄弟绝无可能已经有了二心。” 叶青心头有些讶异李凤娘对于左氏兄弟的笃定,微微叹口气道:“别忘了,知人知面不知心,这几年来,你一直忽略他们的存在,难保他们不会因而被人诱惑、拉拢,许以高官厚禄……。” “扩儿不会从我手里拉拢人的,何况,他比谁都清楚,我这个做母后的,所做的这一切都是为了谁。”李凤娘心头有些不耐,不愿意当着这些宝相庄严的佛像面前,谈论那些勾心斗角的事情:“还有什么疑问,等我礼佛完毕后再说也不迟。不信佛、不尊崇,你来这里,简直就是对佛祖的亵渎。” “亵渎?我又没有干什么,何来亵渎?再说了,表面不信,不代表内心就不信了。”叶青摸了摸鼻子,此时才发现,李凤娘礼佛的态度竟然是如此的虔诚。 而李凤娘看着叶青那压根儿没有敬重的态度,便开始再次下逐客令,让叶青赶紧出去。 “不管你信不信佛,总之这里非是你来的地方,等我礼佛完后再跟你商议。还有……。”从蒲团起身的李凤娘,看着不以为意的叶青,无奈的叹口气道:“不要对左氏兄弟施加你燕王的威压,即便如今我已经不指望他们做什么,但扩儿如今对他们可谓是信赖有加,而且扩儿大婚在即,我不想在这期间发生什么意外。再者便是……我不希望因为左氏兄弟的事情,让你们君臣二人的关系再继续恶化下去,你明白不明白?” 叶青的心头微微叹口气,李凤娘如今对于左氏兄弟看重与信任,显然很大程度上是来源于两人备受赵扩的器重,而自己若是对左氏兄弟起疑心,或者是为敌的话,自然而然的,就等同于是在得罪赵扩这个皇帝了。 “为什么突然之间信佛了?”叶青岔开话题问道,看样子并没有打算立刻离开的意思。 看着不打算离开的叶青,李凤娘只能是无奈的叹口气,没好气白了叶青一眼,而后又极为虔诚的看了看那几座宝相庄严的佛像,回过头道:“争权夺利过了半辈子,到头来才发现,这一切不过都是过眼云烟,所谓的权利、荣华富贵,生不带来死不带走。更何况,我李凤娘这半辈子……有愧于赵室,如今不过是希望……。” 叶青不等李凤娘说完,便伸手去抓李凤娘的手,但李凤娘的反应就像是被毒蛇咬到了一样,飞快的抽回自己的手,而后满脸警惕跟愤愤的看着叶青,嗔怒道:“你能不能正经一点儿,这里是佛堂之地,拉拉扯扯……。” 叶青看着李凤娘的样子,又想伸手去摸李凤娘的额头,看看这娘们是不是烧糊涂了,想要信佛礼佛他并不反对,但若是沉迷于其中而不自拔,甚至是因而失去基本的理性判断的话,那可就真的是得不偿失了。 叶青有些无奈的两手一摊,看着浑身上下都充满警惕的李凤娘,又看了看李凤娘后问道:“敢问皇太后,佛是什么?” 而后不等满脸警惕的李凤娘回答,叶青便自顾自道:“佛也是人也。不管是能够让你明心见性也好,还是能够让你心怀慈悲也罢,但总之佛既是佛,也是人而已。看你这里这几座佛像,每一个姿态各异,神像具备、金光闪闪,但你想过没有?这些与人的不同之处以及相同之处吗?” “你什么意思?”李凤娘的眉头皱的更深了,但一双眼睛依旧是充满了警惕。 叶青则是看着李凤娘那警惕的样子,心头瞬间打定了要破坏李凤娘对于佛尊崇过度的心境,神神秘秘的往前迈出两步,看着因此而后退两步的李凤娘,刻意压低了声音说道:“神秘!任何事情无怪乎神秘二字而已,一旦破解背后的秘密后,那么一切就将不再神秘或者是神圣!” “不懂吗?”叶青看着如同母鸡护崽、竖起全身警惕羽毛的李凤娘,继续神神秘秘的说道:“就如同人一样,穿上光鲜亮丽的衣衫后,你便看不清楚他到底是贫穷还是富贵、看不清楚他的身份地位高低与权利大小,但当剥去那些光鲜亮丽的衣衫,露出与常人一模一样的身体时,你会发现,不过是一个普通不过的人体而已,并未任何神秘而言。而对于佛而言,同样如是,佛从来都是正面示人,你何曾见过哪一尊佛像是背对着示人?为什么?因为每一座宝相庄严的佛像背后,同样是极为的普通。而你……不过是被蒙蔽了双眼,无法看清楚真相。今日我闯进来,就是为了解救你于苦海之中,让你明白,你才是你自己的佛、你自己的神,你自己的主宰,你是电、你是光,你是唯一的神话……。” “你废话完了没有!?”李凤娘不知何时已经是满脑门黑线,一双眼睛冰冷的看着叶青冷冷问道。 “呃……我说完了。” “那就给我滚出这里!”李凤娘咬牙切齿道。 随后燕王便嘿嘿讪笑着挥了挥手,而后快步走出了禅房。 只是当他离开后,李凤娘的心则是再也无法平静下来,叶青那一番胡搅蛮缠的话语,就像是在心底生了根一样,一直在她脑海里不断的盘旋? “你看过佛像的背后吗?”这句话就像是带着魔咒一样,让此刻的李凤娘心头充满了好奇,很想走过去看看每一尊佛像的背后,到底有何不同?是不是也如同他们的正面一样,宝相庄严之余,充满了让人虔诚膜拜的神秘气息。 1183 宴请 实践是检验真理的唯一标准,但……真理又是从哪里而来?真相与真理之间又有何区别? 何谓现象、本质,原因、结果,必然、偶然,可能、现实,内容、形式? 叶青看着目瞪口呆的竹叶儿问道。 神圣又是何物?何人、何事当该被人供奉、尊崇、膜拜? 所谓的真理之克星,无怪乎怕用实践来否定其否定的真理,所谓的真相,相克一切神秘外加所谓神圣之一切事物。 任何人们不懂的事物,当被蒙上一层神秘的面纱时,瞬间整件事情要么变得极为诡异,要么因而变得极为神圣,原因不过是这一切超出了当下人们所能够理解的范畴,是不是? 竹叶儿目瞪口呆的摇着头。 皇权需要神圣法则来巩固其大于一切的权利,所以一切只要有利于皇权的事物与人,都可以被神圣化,从而形成他们统治者的正统。 道佛需要用神秘与神圣两者来巩固其超脱世俗的地位,所以他们同样需要把一些神秘的事件神圣化,从而能够让百姓去膜拜、尊崇。 但不管是世俗王权,还是佛道神权,他们都需要借助“天下百姓”这片土壤,来帮助他们超脱世俗,而后再继续反噬到百姓的身上,桎梏、汲取着“天下百姓”的利益。 所以归根结底……无论是王权还是神权,都是因“天下百姓”所造就,所以你既是自己的你,你也是自己的佛,你也是自己的神,你同样是你自己的王权与神权。 “当然,你是自己的王权与神权,这一点儿暂时还没办法办到,不过我相信以后会成为现实的。”叶青跟魔怔了似的,看着竹叶儿神神叨叨的说着。 而竹叶儿则是从一开始的目瞪口呆,变得神情有些紧张与担忧:眼前的燕王不会是吃了什么脏东西了吧?怎么突然之间变得如此神叨! 所以这叫什么?不管是王权神圣化,还是神权神圣化,其实都可以叫做……工具拟神化! 何谓工具拟神化?就是王权、神权为达自己的目的、野心,从而衍生出来的统治手段。绝对适用于任何神权与王权,而他们千百年来也都是如此做的! “奴婢……奴婢完全听不明白燕王您在说什么,您是不是昨晚上没有休息好,所以才使得您今日精神不济……。”竹叶儿的心头,也升出一股叶青在禅房时,想要摸李凤娘额头,看看是不是发烧了的冲动。 “我哪有精神不济?这并不是胡言乱语,而是……这些其实都是……哲学,算了,跟你说也说不明白,改天我应该跟朱熹好好探讨探讨。”叶青看着神情紧张的竹叶儿,不耐烦的挥挥手,而后又突然道:“不过我刚刚说的那番话,你倒是可以时常讲给皇太后听听……。” “那皇太后还不得治奴婢一个大不敬?奴婢可不想被皇太后责罚,何况您刚刚说的那些,奴婢都听不明白。”竹叶儿给有些口渴的燕王递茶道。 燕王看着不以为意的竹叶儿,神情有些落寞的长叹一口气,就好像自己有首好曲但难觅知音一般的落寞,微微摇着头继续道:“这天下的任何事情,最怕的就是真相大白。在真相大白之前啊,一切皆可神秘或神圣,但当一切都真相大白后……一切就都归于索然无味,就如同昨晚上你我云雨……。” 竹叶儿看着叶青的眼睛突然间变得邪恶起来,急忙紧张的看了看周遭,虽然如今她跟叶青之间已经不需要遮遮掩掩,但终究在竹叶儿的内心深处,还是有些顾忌皇太后李凤娘。 只是如今的皇太后李凤娘,此刻正呆呆的坐在禅房里,因为叶青那席胡言乱语,让李凤娘原本平静的心境,此时此刻根本无法平静下来。 叶青抛给她的如同是一个答案,倒不如说是一个哲学问题。 佛像的背后到底藏着什么?为何每尊佛像都是正面示人?这显然并不是让李凤娘去走到每尊佛像的背后,去看那每尊佛像普普通通的背后,显然有着更深层的意味。 而众多佛像里,不管是姿态各异的佛像,还是三面佛、四面佛等等,几乎每一尊的佛像在正面示人的同时,其背后也都是简简单单的普普通通。 所以佛的背后到底是什么?李凤娘呆呆的望着数尊宝相庄严的佛像,一时之间竟然有些茫然。 不知不觉,当临安的天色已经渐渐暗下来时,李凤娘依旧没有从禅房里走出来,而竹叶儿好几次都想要前往禅房去探望,但都被叶青拒绝。 时间在夜色中缓缓流淌,就当叶青因为墨小宝跟钟蚕再次来到杏园,而后随同两人离开杏园后,禅房里的皇太后突然是看着众多佛像,有些咬牙切齿道:“叶青你个佞臣,你又坏我修行,我李凤娘跟你没完!” 庆元四年四月底,因为五月初当今圣上大婚一事儿,从而使得如今的临安城又再次陷入到了极为热闹的氛围中,甚至各个街巷的热闹景象,已经完全不亚于每年的元日与上元节。 而临安的繁荣富庶、热闹与喧嚣,则是让蒙古使臣、金国使臣以及大理使臣都看的有些眼花缭乱之余,心底深处同样也会隐隐的生出一丝丝的嫉妒之情。 但奈何如今的宋廷已非当年之弱宋,不管是金国使臣还是蒙古使臣,在临安都需看宋廷的态度,特别是那叫做燕王叶青的脸色来说话行事。 大理使臣最终没能够在刚刚到达临安后,在第一时间率先见到燕王本人,而当大理使臣已经无法在临安久拖下去,加上大理寺、兵部等给予大理国使臣团的压力,所以使得大理国使臣不得不在没有见到叶青之前,率先进宫拜见宋廷的皇帝赵扩。 眼看着赵扩大喜之日将至,临安城也表现的颇为平静跟祥和,但依旧是心里有些不放心的皇太后李凤娘还是给叶青下了一道懿旨,旨意之中虽然没有明说,但其意思已经表达的极为清楚,那就是在赵扩大婚之际,燕王叶青有必要提醒一下几国来贺的使臣,特别是蒙古国使臣在临安的一些所作所为。 金国因为跟宋廷之间多年恩怨的关系,在来到临安后倒一直都是表现的中规中矩,而大理国使臣,因为有求于宋廷,自然更不敢在临安表现出盛气凌人的姿态。 唯独蒙古国的使臣,特别是以使臣团中的察合台为首的几人,在临安短短的二十日时间里,已经不知道跟临安的百姓,发生了多少次冲突。 小到与街面上的商贩因为买卖发生冲突,大到在酒楼茶肆、风月场所与临安其他有头有脸的人物发生冲突,或者是因为哪个烟花女子的相陪,也能够从而引发一场发生伤人事件的冲突。 叶青短短的三日时间里,已经去过了刑部四次,而每一次去刑部,都能够见到刑部尚书韩彦嘉,以及打架斗殴的发起者:察合台。 叶府难得在夜晚显得灯火通明、门庭若市,蒙古国、金国、大理三国的使臣,今日全部被叶青邀约至此,其目的自然也是为了李凤娘的那道懿旨。 而几日前他在李凤娘面前,神神叨叨说的那番话,如今显然也在皇太后的心里起了作用,最起码这不过短短几日的时间,李凤娘不管是礼佛的次数还是每次的时间,都较以往缩短了很多,而且据竹叶儿说,每次李凤娘从禅房出来时,情绪则已经不像从前那般平和,仿佛又回到了过去的样子似的。 大厅内在等候着各国使臣到来的叶青,先是听着钟蚕禀报着这几日李凤娘在宫里的状况,而后呵呵笑道:“或许这几日皇太后无心礼佛,是因为圣上大婚一事儿,不一定全部都是因为我前几日那番话。” 叶青虽然嘴上如此说,但心里自然是跟明镜似的,比谁都清楚,李凤娘礼佛时间变短、次数减少的原因到底是因为什么。 “对了,韩彦嘉跟荣国公可有私下里接触过?”叶青想了下问道。 这几日因为每次去刑部接察合台,从而也使得叶青在跟韩彦嘉短短接触几次后,开始对这个人留意了起来。 “没有迹象,最起码自您回到临安起,到如今都没有发现过。”钟蚕想了下后摇着头说道:“此人好像很清楚朝堂之上的局势,虽然颇得圣上信任,但并没有因此而过于招摇。在最初刚刚升任刑部尚书后,据说史弥远还曾亲自拉拢过他,但好像就没有下文了。” 叶青的神情显得有些若有所思,回忆着今日去刑部接察合台时见到韩彦嘉时的情形,韩彦嘉谈不上什么一表人才、谈吐不俗,虽然颇有文人士子的味道,但也能够看出来,并非是一个迂腐之人,若不然的话,也就不会在自己去接察合台时,每次都会如此痛快的放人了。 “也可能这一切还都跟他那个宝贝女儿有关啊。”叶青回过神继续说道:“韩瑛一直侍奉在圣上跟前,除了无法跟随上朝之外,其余时间,几乎应该都是在一起。所以,她应该多多少少也能够在圣上身边,为她父亲韩彦嘉分析出个子丑寅卯来。既然韩彦嘉并没有靠近史弥远,也没有在朝堂之上拉党结派,更没有跟荣国公赵师夔、阎克己他们走到一起,所以……没事儿就不必盯着他了。” 钟蚕默默的点着头,而后继续说道:“荣国公赵师夔这几日进宫次数较多,而与阎克己的走动也不少,但……还是没有太发现,赵师夔或者是阎克己等史弥远的心腹,跟左氏兄弟有牵连的事情。末将觉得,这会不会是墨小宝有些太过于谨慎……。” “应该不会。”叶青下意识的摇着头,神色有些凝重道:“你与墨小宝共事多年,他是什么样儿的人,想必你都比我还要多了解几分。墨小宝绝不是轻易做出判断之人,更不会在无把握的情况下去怀疑谁,既然墨小宝说了,那么左氏兄弟说不准就真的有问题。” “但如今您也知道,圣上颇为信任左氏兄弟,而且因为左氏兄弟是皇太后的人,圣上如今这般信任,既是对左氏兄弟的肯定,但也是等同于对皇太后的孝心,是在用行动告诉皇太后,圣上并不会因为任何事情……。”钟蚕说了一半,看着叶青眉头微皱,便立刻不再说下去。 “不错,圣上想必确实有这一层意思。”叶青眉头微皱道:“皇城司的人如今已然无法在宫里立足,就足以说明,左氏兄弟即便是没有异心,恐怕也已经打算跟我这个燕王彻底断绝所有关系了。” 钟蚕无言,不得不承认叶青说的是事实,自上一次叶青在皇宫诛杀叛党韩侂胄后,守卫皇宫的殿前司跟侍卫司,便在叶青北上之后,开始清除原本在殿前司、侍卫司中的皇城司兵士。 至于为何要清除殿前司、侍卫司当中的皇城司兵士,并没有多少人知道原因,但显然跟叶青能够顺利的在皇宫内诛杀韩侂胄一事儿,必然是有直接的关系。 同样,在清除殿前司、侍卫司当中的皇城司兵士这件事情当中,到底是左氏兄弟的意思,还是圣上赵扩,或者是皇太后李凤娘的意思。 如今已经好几年过去,加上叶青当初本就有意收缩皇城司在临安的势力,所以才使得如今,皇城司虽然在临安各个角落依然能够密布眼线,但唯独对于皇宫,对于他们来说,确实成了一道很难攻破的铜墙铁壁。 “那若是如此的话,您今后在临安每次入宫都需分外小心才行。”钟蚕不自觉的皱起了眉头,随着叶青点破了殿前司、侍卫司当中已经没有皇城司兵士这件事后,钟蚕这才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 “在圣上大婚之日前,我进入皇宫的安全应该不会有问题。”叶青深吸一口气说道。 之所以他一直不担心跟史弥远争斗的原因,便是因为左氏兄弟守卫的皇宫,对于他叶青而言,绝不会构成任何的人身威胁。 而当初之所以韩侂胄能够率兵入宫,还是因为得到了高宗皇帝的旨意,加上当时太上皇跟皇太后又去了孤山园林,所以才使得皇宫差些成为了他叶青的葬身之地。 但即便是如此,那时候留守在宫中的殿前司、侍卫司中还有众多的皇城司兵士,而这也是为何他叶青,能够不惧一切,前往皇宫点将台的倚靠。 “那么大婚之后我们离开回燕京。”钟蚕下意识的第一反应便是立刻回到自己呆着舒服、无人敢惹的地盘去。 叶青看着神情紧张及凝重的钟蚕,不自觉的笑出了声,道:“若是我们打道回府,那么岂不是便宜了大理国?难道你忘了,我们这次回临安的目的?” “可临安如今……。”钟蚕有些沮丧的说道。 “车到山前必有路、船到桥头自然直。多加小心便是了,何况,如今我们不是已经快要找出来,谁会是我们的对手了吗?”叶青笑着拍了拍钟蚕的肩膀以示安慰道。 “那这样吧,从现在起,末将这就吩咐贾涉跟那十三个持枪护卫,无时无刻的守护在您身边。”钟蚕想了想,还是觉得这样稳妥一些。 “在金国时我们都没有这般紧张,为何回到自己的都城了,竟然还要比身在敌营时还要紧张?传出去岂不是让人笑话?”叶青苦笑着摇摇头,虽然他也理解钟蚕的好心好意,但还是觉得如此显得还是有些过于小心谨慎了。 “这不一样,何况临行前,夫人都叮嘱我跟墨小宝了,一定要保护好您的安全,您若是……对吧。”钟蚕显然觉得说出三长两短四个字,都是一种晦气,干脆直接略过道。 “必要时我会带着他们在身边的。”叶青再次拍了拍钟蚕的肩膀说道。 整个燕王府,如今连当初的门房都去了燕京,所以中和巷的这座宅子,几乎都是在叶青回到临安前,派人提前布置的,不论是里面的丫鬟下人等等,几乎都是如此。 所以如今整个燕王府虽然看起来颇为气派威严,但终究还是少了一些烟火的气息,多了一层冰冷的权利威严。 蒙古使臣、金国使臣、大理国使臣相继在种花家军兵士的带领下,进入到了叶青已经等候的大厅内,有些鼻青脸肿的察合台,抢先一步就像叶青行礼,再次感谢着今日叶青前往刑部接他一事儿。 而作为叶青帮他忙的报酬,察合台则是把涌金楼里的女子近乎大半,在今夜都包了下来,一会儿的功夫便都会聚集到中和巷叶青的府邸内! 1184 一龙二凤 庆元四年五月,临安皇宫张灯结彩,每个宫女、太监,包括群臣的脸上,同样也是一脸喜庆的笑容,甚至几乎就连皇宫的角角落落,在此刻看来都是一派喜气洋洋的氛围。 大宋朝廷皇帝大婚之夜,如同民间婚俗一样并没有什么质的不同,只不过是各种礼仪、礼节更为繁琐、隆重很多而已。 当然,喜庆的气氛自然是比任何民间的嫁娶都要热闹很多,而其中最为明显的便是,自从回到临安后,哪怕是在朝堂之上,都视对方为空气的叶青与史弥远二人,都会在其他官员的注视下,借着赵扩的大喜之日虚伪的寒暄两句。 不管私底下如何,但最起码在今夜,所有的一切看起来都是其乐融融,上下和睦,俨然一副太平盛世。 朝廷如今虽还未赐封今日嫁入皇宫的阎氏为皇后,但入主仁明殿一事儿,让阎氏在不久的将来就会被赐封皇后一事儿,变得好像确凿了几分。 皇太后也许是今日心情最为复杂的,看着赵扩与阎氏拜天地时,脑海里却是会时不时的想起当年她嫁入太子府时的景象。 所以当这一切繁琐的仪式结束后,李凤娘的目光,总是会不自觉的瞟向此刻站在,穿着一身大红喜庆服饰的新郎官赵扩左侧的叶青。 叶青低头站在赵扩的左侧,嘴唇时不时的蠕动着,右侧则是站着史弥远,目光一会儿看向神色好像有些窘迫的赵扩,而后又带着一丝不屑的看看叶青,甚至在叶青说话的同时,还会露出一丝鄙夷的神情。 李凤娘距离太远的缘故,根本听不清楚三人在那里嘀咕什么,但她还是能够发现,在叶青跟史弥远的目光下,当今圣上赵扩的神情显得越发的尴尬跟不自然。 “叶青,今日乃是圣上大喜的日子,这种事情岂需要你来操心?”史弥远忍不住说道。 叶青翻了翻眼皮,理所当然的继续说道“正因为今日是圣上大喜的日子,所以你我身为臣子,才应该在这个时候为圣上出谋划策才是。虽说酒喝多了误事儿,但……不喝酒就不耽误事儿了?” 赵扩此刻却是觉得无比的尴尬,虽然刚刚两人的对话,听起来并没有什么异样,但若是加上之前所言的话语,便让此刻的赵扩,有种赶紧找个地缝钻进去的冲动。 “你什么意思?”史弥远皱眉不解问道。 而赵扩此时的神情则是更加的不自然,他显然万万没有想到,身为燕王的叶青,竟然会如此无耻,会在史弥远来到他跟前之前,问他跟韩瑛之间的事情。 “什么意思?”叶青低头看着脚下厚厚的地毯,淡淡说道“那韩瑛侍奉圣上时间也不短了吧?” “那又如何?”史弥远问道。 而后赵扩连忙咳嗽,示意叶青差不多就行了。 燕王却是毫不理会当今圣上的提醒,继续盯着脚下的地毯道“史弥远,你这一双眼睛看人不是很准吗?那难道你就没有发现,那韩瑛自从进宫侍奉圣上以来,并没有发生什么明显变化吗?” “变化?会有什么变化?能有什么变化?”史弥远微微一愣,而后若有所思的看了一眼神情尴尬的赵扩,瞬间有些意会的顺着叶青的话语继续问下去。 “左相就没有发现,此时那韩瑛依然还是……。”叶青抬头看了一眼赵扩怒视过来的警告眼神继续说道,但说到一半,就被赵扩的咳嗽声打断。 不过史弥远显然明白了,立刻恍然大悟的长哦一声“原来如此,我就说嘛,圣上把韩瑛接到宫里,应该是心有所想才对,但……看来还是燕王慧眼如炬,观察的细致啊。” “所以今夜对于圣上而言,我以为应该好好利用一些,一龙二凤也不是不可以不是?史弥远你说呢?”叶青看着史弥远问道,而赵扩已经打算从两人中间要往后退走。 但奈何,朝堂之上不对付的两人,在此刻却是显得极为默契,几乎是同一时间,两人暗中偷偷的拽住赵扩的胳膊,阻止着赵扩在这个时候离开他们。 “大喜之日、一龙二凤固然是好,但圣上的身体是否吃得消?毕竟圣上不过才十七岁,若是韩瑛还是完好如初的话……。”史弥远抚摸着下巴稀疏的呼吸说道。 而被拽住的赵扩则再次开始连连咳嗽起来,脸色此刻也是一阵涨红,视线更是不知道该往哪里放,内心更是因为叶青跟史弥远的话语,而显得更加的尴尬。 不错,虽然他喜欢韩瑛,而且在叶青的出谋划策下,也如愿把韩瑛这个美人抱进了皇宫,但这两年来,他竟然是什么都没有做,竟然就只是留在身边……而已! 所以当叶青知道赵扩跟韩瑛之间,还是清白的让人震惊时,叶青难以置信的神情,甚至一度让赵扩以为,自己是不是犯下了什么滔天错误!竟然会让自己的臣子如此看着自己。 “两位爱卿,今日朕大喜之日,就不招呼二位了,二位还没有跟皇太后道喜吧?现在便去……。”赵扩不敢再听叶青跟史弥远说下去,但两人又死死地拽住他不让他走,所以他现在只能是赶两人离开。 但叶青跟史弥远今日显然是吃了秤砣铁了心,打算把大逆不道进行到底。 叶青微微凑近赵扩耳边,刻意压低了声音道“圣上不是不喜欢那阎氏吗?那就不妨把韩瑛也拉入洞房之夜,这样一来,就如同喝酒时有了下酒菜,吃米饭时多了一道下饭菜。臣是过来人,自然知道这第一次都比较紧张,而若是圣上打心里不喜欢的话,这洞房之夜可是容易雄风不举的,一旦如此的话,圣上,男人的威严可就……。” “朕的事情不用你操心!朕虽然喜欢韩瑛,但总得给韩瑛一个名分才是,今日若是……那岂不是既对不住阎氏,也对不住韩瑛,燕王不必说了……。”赵扩脸色涨红,叶青所说的每个字他都听得懂,但每一个字让他此刻听起来都有些觉得臊得慌。 “臣以为燕王所言倒是颇有几分道理,臣附议。”另一边的史弥远眼巴巴的偷听了半天,见赵扩要驳斥叶青的意见,于是急忙劝谏道。 “附议?”赵扩看着神情认真的史弥远,再看看另外一边同样眼巴巴的叶青,一时之间有些哭笑不得道“史弥远,你说臣附议?你当这里是朝堂不成?这是朕的大喜日子,你跟朕说臣附议!” “不不不,圣上您误会了。左相的意思是……这叫保险起见。”叶青急忙打圆场。 “保险起见?”史弥远跟赵扩异口同声的问道。 “不错,这就是保险起见。”叶青面不改色的继续说道“首先,一龙二凤……。” “你能不能不把话说的让朕觉得那么难听!”赵扩有些咬牙切齿的警告叶青道。 “圣上,臣觉得燕王说的已经够隐晦了,要不就说一龙戏二凤?”史弥远再次出主意道。 “你退下。”赵扩不知是被气的还是尴尬的开始有些语无伦次,但胖子史弥远却是不动如山,示意另外一边的燕王继续说下去。 “好,我的保险起见的意思是,一如此自然能够防止圣上雄风不举,以免闹出洞房花烛夜,却没有享受到巫山**的乐趣,所以韩瑛必须一同进入洞房……。” “二呢?”史弥远迫不及待的接话道。 “二就是……。”刚要说话的叶青,隐隐感到有一道凌厉的光芒一直在直视着他,随即扭头望去,便看见不远处的李凤娘,此刻正神情冷漠的死死盯着他,瞬间脑海中一亮,急忙对眼巴巴等着的史弥远,以及神情窘迫的赵扩说道“二就是……皇太后想必如今也很想抱皇孙,若是这一龙二凤成了,那可能就是双胞胎……。” “非也非也,阎氏跟韩瑛就算都怀了龙种, 也称不上是双胞胎,但不得不说,燕王的保险起见颇有道理。如此一来,确实称得上是保险起见,毕竟,不管今夜过后,谁怀上了龙种,可都是皇家喜事儿,好过一人侍奉圣上您。所以臣附议。”史弥远再次附议道。 “朕的事情用不着你们二人操心,朕该如何,朕心里自有打算。”赵扩气的直摇头,若是二人能够把眼下的这股和睦互助用在朝堂政事上,那么他这个皇帝还用发愁吗? “圣上此言差矣。”史弥远有些遗憾的摇着头“经燕王今日提醒,臣才发现,韩瑛在圣上身边有些日子了吧?可圣上不也是什么也没有做吗?” “那是因为名不正言不顺……。”赵扩无奈的回击道。 “圣上此言差矣。”燕王有些遗憾的摇头道“男女之事儿男未娶女未嫁,那么就等同于是名正言顺,哪里还需要那些繁琐的仪式?找个借口就把事儿办了。” “对,就算是女已经嫁了又如何?遥想当年燕王与信王妃一事儿,当年金屋藏娇……。” “滚!”叶青黑着脸对史弥远说道。 “我不过是打个比喻而已。”史弥远两手一摊道“如此也是为了开导圣上,明白男女之事不再形势,而在于实际行事上,生米煮成熟饭圣上必然知晓吧?您看,韩瑛如今都在锅里了,就差添把火、加点水把这饭做熟了,怎么能够让煮熟的鸭子从嘴边溜走啊。这要是换了燕王,恐怕……恐怕孩子都已经可以满地爬了,而不会到现在还……。” 赵扩一直不住的用咳嗽来掩饰自己的尴尬,叶青一直瞪着史弥远拿他做比喻。 “韩瑛不会愿意的。”被两个臣子逼迫的没办法的圣上赵扩,只好用这个借口搪塞道。 但令他没有想到的是,他的两个在朝堂之上内斗的要死要活的两个臣子,在这个时候竟然是极为痛快的异口同声道“这件事儿包在臣身上,大不了臣把她灌醉,而后直接命宫女把她也带入仁明殿……。” “那不行。”叶青摇头道“灌醉之后岂不是就少了巫山**的乐趣?半推半就岂不是更有乐趣?这件事儿包在臣身上,臣保证让圣上今夜……。” 而就在史弥远跟叶青正说得唾沫横飞,赵扩尴尬的想要找个地缝钻进去时,皇太后跟前的太监则是快步跑了过来,有些气喘的看着赵扩、叶青、史弥远三人询问的眼光,有些微喘道“禀奏圣上,蒙古国使臣在大庆殿内醉酒闹事儿,硬是要跟宫里的侍卫比摔跤,而且……而且……。” “不必吞吞吐吐,直接说结果。”叶青微微皱眉,刚刚在赵扩面前还微微留存的“谄媚”之意,在此刻瞬间是荡然无存,一股无形的威压如同一把锋利的刀被拔出鞘似的,甚至都能够感受一丝丝的寒意。 赵扩的心头微微一惊,此时的叶青在他眼里看起来让他有种莫名想要仰望的感觉,而史弥远则是不动声色的微微往后退了半步,这个时候的叶青,确实又让他感受到了压力,那股多年来磨砺的枭雄气势,才应该是他叶青真正的面目! “左雨统领败了下来,一只胳膊脱臼,而左蛟统领恐怕也很难……。”青丘急忙说道。 叶青的视线转向赵扩,而后又看了一眼史弥远,不想史弥远则是微微低头思索了下后,便果断的说道“今日乃是圣上大喜之日,岂容他国使臣如此放肆!圣上,臣与燕王过去看看,还望圣上不必……。” “不了,朕也过去看看,朕倒要看看,这蒙古国使臣有多嚣张,而我大宋男儿,难道就真的会败给他们不成?”赵扩神情也不再尴尬,扫了一眼旁边的叶青说道。 赵扩的眼神此刻扫向叶青时的用意再明显不过,甚至就连旁边的史弥远,都深怕叶青看不出来,提醒道“燕王乃是军伍出身,这些年来手下更是聚集了不少的精兵良将,臣相信,只要燕王……。” “这还用你说?”叶青看着史弥远说道,余光却是瞟向一旁的赵扩,见赵扩并没有会错意之后,三人这才从垂拱殿向着大庆殿内走去。 不远处的皇太后李凤娘,看着三人竟然同时离开,不由的皱了皱眉头,原本跟在赵扩三人后面的青丘,瞬间被竹叶儿及时喊住。 看着叶青三人的背影走出垂拱殿,李凤娘才对青丘问道“出了何事儿了?怎么一下子三人都离开了?” 看了看旁边的竹叶儿,青丘急忙回道“回皇太后,蒙古国使臣蛮横无理,在大庆殿借着酒劲耍酒疯,非要跟殿前司的兵士比摔跤……。” “那结果如何?”李凤娘蹙眉,对于蒙古人她并没有什么好感,更何况,叶青一直以来都时刻防备着蒙古人这件事儿,甚至是把蒙古人列为对大宋朝廷比金国还危险的异族,所以自然而然的,也就影响到了李凤娘对于蒙古人是好感欠佳。 “左雨统领亲自上去比试了,可那蒙古使臣还真是厉害,没几下就把左雨统领的胳膊给弄脱臼了。而左蛟统领在奴婢出来时,正在跟蒙古国使臣比试,所以胜负还未知。”青丘回道。 “不过才输了一次,为何要来惊动叶青他们?”李凤娘皱眉,心头觉得有些不解。 青丘的神情则是有些尴尬,刚刚禀报给圣上跟叶青时,虽然他也是如是回答,但叶青几人便听明白了,没想到到了皇太后这里,却是没有理解,他之所以如此禀报,是因为大宋朝廷颜面的问题。 “回皇太后,在左统领之前,我们……我们殿前司、侍卫司的兵士已经十来人都败下阵来了。”青丘有些忐忑的说道。 “原来如此,难怪……。”皇太后李凤娘有些若有所思的道“那不妨本宫也过去看看吧,看看这些蒙古人到底是不是有三头六臂。” 李凤娘的好奇,除了有些不太相信蒙古人很强外,同样也是不太相信,左雨、左蛟率领多年的殿前司、侍卫司竟然如此脆弱,竟然连蒙古人的使臣都打不过,也难怪如今叶青对他们两人不满,甚至是怀疑他们二人了。 若是殿前司、侍卫司在他们多年的率领下,真的如青丘所言的那般不堪一击,李凤娘已经在心头琢磨着,是不是应该在这个时候考虑下,利用叶青在临安这段时间来重整殿前司跟侍卫司了。 当然,李凤娘此时心里多少还有怪罪叶青,在前几日她还曾下过懿旨告诉叶青,记得要警告各国使臣不要在赵扩大婚之日闹出乱子来,现在倒好,人家都跑到宫里耀武扬威来了。 而另外一边走出垂拱殿的叶青,顺手拉了一个太监到跟前,当着赵扩跟史弥远的面,拿出一块他自己的腰牌,道“立刻去丽正门处,告诉墨小宝跟钟蚕,带十个人到大庆殿。” 太监显得有些纠结的看着叶青,而后又看了看旁边的赵扩跟史弥远,最终在赵扩点头后,以及身后的卫泾示意下,那太监提着灯笼立刻撒腿就往丽正门的方向跑去。 此时的赵扩,心头显然已经没有娶妻的喜悦,以及被史弥远、叶青联手调侃的尴尬,整个人在此时也显得有些凝重,甚至是对蒙古人破坏喜庆气氛的怒意。 一边继续往大庆殿的方向行去,一边对叶青问道“蒙古使臣难道都是如此蛮横无理不成?他们难道不清楚今日是朕的大婚之日?” “对于咱们来说这或许算是挑衅、是捣乱,但对蒙古人而言,在酒宴上摔跤、比试射箭等等,都是他们助酒兴的娱乐而已。当然,臣也知道,今日他们如此,显然是故意心存挑衅,还请圣上放心,臣今日一定不会让圣上失望。”叶青心头多少有些无奈。 蒙古人的风俗虽是如此,摔跤、射箭可以用来助酒兴,但当初在他府里时,他已经严正警告过木华黎等人,在皇宫内切记别把他们的 风俗当成在大宋乐趣,如今看来,木华黎等人显然是把自己的警告当成耳旁风了。 “叶青,我可是听说,这些时日你就前往刑部不下四五次,每次都是为那几个蒙古使臣求情。”史弥远虽然肥胖,但此刻却是能够从容跟上叶青跟赵扩的脚步说道。 “前几日在府里我曾宴请过各国使臣,而且也已经警告过他们了,但不成想,他们……。”叶青看了史弥远一眼,此时的史弥远显然又在刻意挑拨跟他赵扩的关系。 “母后曾跟朕提及过,说你为了怕各国使臣会在朕大婚之日闹事,特意把他们邀请到你的府里提醒他们入宫后该注意的事宜,燕王有心了。今日之事儿朕不怪你,只是……。”赵扩看着距离一步之遥、灯火通明的大庆殿,停下脚步道“但今日燕王可否能够给那些蒙古使臣一个教训?” “圣上,终究是使臣,若是在宫里把事情闹得不好收拾的话,恐失我大宋礼仪,臣以为只要我们赢了他们、点到即止……。”史弥远显然比叶青要了解赵扩,知道赵扩在对他国的强硬上,要远远超过太上皇、孝宗皇帝等人。 “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便是了,如此还怕有失我大宋礼仪吗?”叶青淡淡笑着道“蒙古人喜欢骑马射箭摔跤,那么臣就让他们在他们擅长的方面输个心服口服。让左雨统领的一条胳膊脱臼,那么臣就让他们两条胳膊都脱臼……。” “叶青,如此岂不是让大理国、金国使臣笑话……。”史弥远再次说道。 “朕倒是觉得燕王所说有理,在朕的皇宫,伤了朕的殿前司统领,难道还要让他完好无损的走出去吗?”赵扩扭头有些诧异的看着史弥远,道“史大人,刚刚在垂拱殿,你可别忘了,你的第一反应还是提醒燕王要以牙还牙的。” 史弥远瞬间愣了下,不错,他刚刚确实是如此说,但他如此说的目的,本是想要提醒赵扩,如今叶青手里的兵权依然不受朝廷节制,而是都唯叶青之命是从。 谁成想,在赵扩听来,更像是他史弥远跟叶青的同仇敌忾、一致对外,完全没有联想到,如今叶青手里在北地兵权,甚至叶青如今可是在临安,唯一拥有随意调遣大军权利的臣子。 种花家军驻守于临安城外,对于史弥远而言,始终都是一个隐忧与威胁,而若是想要寻找机会对付叶青,必须要把驻守在临安城外的种花家军,差遣到远离临安的地方才行。 毕竟,若是叶青没有了城外的种花家军,在临安叶青也就不足为惧,朝堂之上,叶青虽然贵为燕王,但跟他史弥远相比,自然还是差了不少。 十几个种花家军的兵士,在墨小宝跟钟蚕的率领下,跟随着跑的上气不接下气的太监,几乎是与赵扩三人一同到达大庆殿的大殿门口。 叶青示意钟蚕他们在大殿外候着,而后才与赵扩、史弥远一同步入到了只有蒙古国使臣在欢呼雀跃的大殿内。 随着赵扩身居叶青与史弥远中间进入喜庆的大庆殿内,大殿里的宋臣第一时间便立刻齐齐望向了赵扩,而此时大庆殿的殿中央,厚厚的地毯上,左蛟有气无力的躺在地上,而**着上身、露出浑身如铁肌肉的朮赤,则是一脸狰狞的笑容,正准备弯腰要把左蛟高高的抓起来。 “朮赤,你若是敢把他举起来,我立刻就废了你。”叶青有些冰冷的声音,在突然间寂静的大庆殿内响起“就算你是铁木真的长子。” 随着众臣让开一条通道,而后卫泾在叶青的示意下,为赵扩搬来了一把椅子,在众臣以及各国使臣手忙脚乱的一同行礼后,赵扩便在众人围坐的最前方坐了下来。 众臣以及各国使臣行礼时,朮赤依旧是直挺挺的站在大殿中央,脸上依旧是带着狰狞的笑容,目光先是看了一眼赵扩,而后才缓缓移向了面色平静的叶青身上。 “怎么?燕王想要以多欺少吗?”朮赤嘴角带着冷笑,冷冷的看着叶青说道。 自他与叶青第一次见面后,就隐隐感觉到,叶青看他的目光总是充满了阴谋诡计,加上每次跟叶青见面时,叶青总是会在他面前,表现出一幅无视自己、器重察合台的姿态,更是让朮赤在心头对叶青充满了怨恨。 “你没有资格跟实力让我以多欺少。”叶青对着伸手对着大殿外招了招手,随后进来两名殿前司的兵士,把已经快要奄奄一息的左蛟抬出了大庆殿。 朮赤带着狰狞的笑容,缓缓伸开双臂,视线来回打量着自己两支肌肉隆起的胳膊,狞笑道“好啊,我没有资格让你以多欺少,那还请燕王派个人跟我比试一下,看看我到底有没有那个实力,如何?我可是听说,燕王这些年南征北战,到如今还未曾一败,正是因为手下有一支所谓的种花家军,不知燕王可否让我今日见识一番,如此也算是给贵国皇帝的大婚之喜助助兴了。不过还请燕王千万别顾忌我使臣的身份,一定要记得拿出你麾下的精兵强将才行,若是都像刚才那十来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兵士一般,一碰就倒的话,那岂不是就太没意思了,岂不是显得大宋朝廷也太弱了?” 叶青看着神情狰狞的朮赤,却是摇头笑了笑,而旁边坐在椅子上的赵扩,看着满身肌肉如同铜浇铁铸的朮赤,心里都少有些忐忑跟紧张,甚至都有些替叶青叫来的几个兵士有些担心,不知道到底能不能赢得了眼前这个,身体如同岩石一般的蒙古人。 “如此说来,那些兵士都是你一个人打伤的?”叶青的神情此时则是越发的随和。 而不远处一直不曾出声的木华黎,此时则是越发的紧张了起来,他对于叶青的为人处世可是极为清楚,此人的手段之狠辣,绝不亚于他们的大汗铁木真。 察合台显然也发现了原本神色轻松的木华黎,自叶青进来后神情便立刻变得凝重了起来,不由的小声问道“叶青麾下的种花家军真的很厉害吗?” “堪比大汗麾下的怯薛军,而且一个个都极为难缠。今日之事儿朮赤过于鲁莽了……。”木华黎皱眉低声回道“而且前几日,叶青刚刚在他府里警告过我们,今日切莫要在皇宫生事。虽然朮赤是借着助酒兴在灭宋人的威风,但叶青岂能看不出来朮赤的用意?” “让朮赤尝尝苦头也未尝不可,只是……叶青不会真的把朮赤怎么样儿吧?”察合台不怕朮赤跟人比试,毕竟朮赤这幅身板,生来就像是跟人比试的身板似的,而且在草原上,就朮赤这个身板,可是连稍微弱小一些马匹,都无法驮着他跑出五十里之地,就会累的软倒在地口吐白沫了。 “我最怕的就是这个,因为叶青之前就已经警告过我们了,如今我们不听他的警告鲁莽挑衅,岂不是让叶青脸面无光?”木华黎皱眉头,视线却是一直紧紧盯着叶青,以及鱼贯而入的几个兵士。 看着那几个同样是身材高大的兵士,大殿内不管是其余宋臣还是说大理、金国、蒙古国使臣,一眼就能够看出,如今站在叶青身后的这些兵士,才是真正的兵士。 即便是他们与刚刚败在朮赤手里的兵士身上的甲胄一模一样儿,但身上那股杀伐气势,以及那股凌厉的气息,就能够让人一眼看出,这些人才是真正的狠角色,是属于那种上过沙场、杀过人的兵士,绝不会像刚刚那些兵士那般好对付。 “别客气,刚刚你们也看到了,他们是怎么受的伤,所以都连本带利的给我讨回来。”叶青连头也没有回,只是伸手对着背后随意的指了指其中一个兵士道。 而被叶青指定的兵士,瞬间则也是一脸狞笑、目光阴狠的盯着朮赤,如同盯住一直猎物一般,身上的盔甲也在瞬间被卸下,一边活动着四肢一边向着朮赤走了过去。 1185 缺个章节名 赵扩看着被叶青点名的兵士,面带杀气的向着那朮赤走去,心里总算是稍微安定了一些。 不管如何,最起码叶青点名的这个虎背熊腰的兵士,看起就极为强悍,如同一堵坚实的墙一般,给人一种安心的感觉。 朮赤的神情瞬间也是显得颇为凝重,跟刚刚挑战殿前司、侍卫司兵士时一脸的蔑视相比,俨然是判若两人。 大殿内随着那名兵士站到朮赤的跟前后,瞬间是变得鸦雀无声,每个人都是屏气凝神,神情专注的盯着殿中央的朮赤与种花家军的兵士。 史弥...... 《宋疆》1185缺个章节名 《<b>宋疆</b>》笔趣阁全文字更新,牢记网址: 1186 典籍 《宋疆》1186典籍 《<b>宋疆</b>》笔趣阁全文字更新,牢记网址: 1187 一言为定 转眼已经快要六月,连绵不绝的雨水已经断断续续三日不曾停歇,被雨水冲刷的街道看起来格外的干净,白墙灰瓦的房屋在烟雨朦胧中别有一番韵味。 各种颜色的油纸伞形成了临安街道上最美丽的诗意风景,江南格调下的小桥流水、油纸伞下回眸一笑的美人儿,酒楼茶肆内的翩翩公子,抑或是依旧车来轿往的御街之上,在蒙蒙烟雨中都显得格外的宁静与祥和。 整个临安如同一幅诗意盎然的画卷一般,即便是连贩夫走卒、赌场青楼最为聚集的大瓦子一带,在这一刻都给人一种宁静的诗意感觉。 蓑衣下的行人神色匆忙,脚下的飞溅起的雨水发出清脆的声音,兰儿茶铺已经不知道换了多少掌柜,但如今的生意也依旧颇为红火。 进进出出的客人与卸下蓑衣的行人匆匆擦肩而过,不过片刻的功夫,茶铺便毫无预兆的突然关门打烊。 一连几日的绵绵细雨,显然挡不住临安城内的暗流涌动,表面上一幅宁静诗意的景象,但在有心人的眼里,此时的临安在烟雨之下却是显得多了几分肃杀之意。 大理寺那恢弘威严的大门处,兵士来回穿梭于其中,城内的禁军在各坊之间,仿佛也带着一股诡异的气氛,时不时的交头接耳,以及有人突然快速离去的景象,使得蒙蒙烟雨的平静中,仿佛又蕴藏着无限的杀机。 金国使臣在蒙古国使臣离开三日后,才启程回金国,而叶青与林明、李湘二人,也曾再一次碰过面,甚至金国使臣离开时,叶青还亲自送他们至艮山门处。 “燕王,大理国使臣求见。”窗外的雨势仿佛有变大的趋势,与朱熹坐在窗边赏雨、喝茶的叶青,抬头看着手提雨伞的钟蚕。 “不见。”叶青微笑着轻松道。 钟蚕无奈的耸耸肩膀,而后便转身离开。 朱熹若有所思的看着叶青,想了下后问道:“燕王为何不见大理国使臣?” “国之大事,当该圣上圣裁才是。叶某岂敢逾越?”叶青有些口是心非地说道。 朱熹微微有些发愣的看着叶青,自从叶青回到临安后,虽然与他见面不多,但也正是因为叶青回到临安的缘故,使得朱熹在临安的生活乃至方方面面,都发生了翻天覆地的改变。 如今的朱熹,自然是不用在蜗居于当初那小小的茅庐小院,而是在临安有了一座像样的宅子,甚至就连他的学生等人,也因此跟着改变了在临安的生活质量。 而这一切,从如今朱熹略带红光的神色上,就能够看出来,随着各个方面的改变,朱熹整个人的精气神比起当初可谓是判若两人。 “燕王是不愿意步当年韩侂胄之后尘,不打算染指自杞、罗甸一事儿,还是说其实是另有打算?”朱熹这几日几乎每日都跟叶青喝茶,而后便是讨论一些关于儒家典籍等等事情,所以这几日来,多多少少也知道一些,叶青跟大理国之间的事情。 “此事儿非是朱先生想的那么简单,朝堂之事哪一件不是如此?朱先生当该清楚朝堂之上……。”叶青端起茶杯说道。 “如此说来……燕王是觉得大理国使臣不简单?背后有不可告人的秘密?”朱熹也顺势端起茶杯,停在嘴边问道。 “我是认为有幕后黑手在推动,之所以大理国使臣在圣上大婚后,又再次绕过朝廷跟我接触,无非就是想要挑拨我跟圣上之间原本就不太信任的关系。所以啊,若是让大理国使臣幕后的黑手得逞的话……。”叶青有些感慨道。 “但即便是没有大理国使臣参与其中,圣上对你的改观……恐怕谈不上有什么进展吧?圣上大婚之日时,依你所言,有了改观的可能,但如今已过去半月有余,圣上却是像忘了你这个在临安的燕王一样,难道你不觉得这其中有蹊跷,或者是圣上并未打算彻底改变对你燕王的顾忌?”朱熹笑问道。 “看来临安是与我八字不合,天生相克啊,每次回到临安,都要面对天罗地网似的困局。”叶青抚摸着下巴,笑看着朱熹道:“不过先生与临安好像也是天生相克,如此说来,你我在临安可算是同命人了。” 朱熹对叶青的打趣摇头苦笑,但也不得不承认,叶青所言倒是算不上牵强。 “若是燕王还是顾忌声名之事儿,此事儿若燕王同意,不妨倒是交给老夫,就如同当年你北伐之时那般,想必在临安为燕王再造声名并不难,虽然史相那边同样是人多势众、能人辈出……。”朱熹沉吟着说道。 “声名一事儿,自我叶青北伐那日起,就已经抛之脑后。之所以如今犹豫不决……。”叶青望着窗外如同珠帘的雨线道。 “但最近一次北伐,燕王可并非是如此做的,若不然的话,又怎么会与老夫心照不宣?”朱熹皱眉,如今能够成为燕王府里的座上客,除了叶青对他态度的突然改变以外,他自以为剩下的便是能够依靠文人士子的嘴,帮叶青建立良好的声名一事儿。 叶青平静的看着有些不太相信自己的朱熹,深吸一口气道:“之所以当初跟先生心照不宣,并非是为了叶某的身后名,而是为了北伐的成功,是为了能够一举夺下燕京。战争,绝非是单纯的率兵作战,粮草补给的完备便可以通向胜利。纵观我大宋多年来,虽称不上兵强马壮,但也绝非是乌合之众,之所以一直对金人胜少败多,关键问题显然是出在朝堂之上。所以啊,不管是哪一站,叶某都需要确保自己有一个稳固的大后方,不至于会在关键时刻被人从背后捅刀子。” 朱熹认真的看着平静的叶青,过了好半晌才叹口气道:“所以这也是为何燕王,不打算见大理国使臣的原因?” “如今看来,史弥远一日不除,我在临安一日难安。步韩侂胄后尘再次镇压自杞、罗甸,帮大理解围,不比我在北地北伐那般简单。不管如何,北伐之时,叶某还有长江以北各路作为后方,从而也能够借此来抵消朝堂之上那些对我叶青不满之人。而若是镇压自杞、罗甸,叶某的身后可就是直接背对着临安朝廷,不得不小心啊。”叶青的眉头之间忧虑渐盛。 “老夫犹记得,早年间燕王曾经说过:北无良将、才致使我大宋被迫偏安一隅,南无良相,才使我大宋对金俯首称臣。既然朝堂之上还有隐患,以如今燕王你之声势,位居朝堂之上难道不能解决我大宋之顽疾?还是说,因史弥远在朝堂之上势大,让燕王你都不得不避其锋芒?”朱熹思索着问道。 叶青摇头苦笑,而后看着朱熹道:“话虽如此,但如今叶某想要在朝堂之上谋一席之地谈何容易?史弥远对我时刻警惕,就深怕我染指朝堂。而如今圣上已然成年,朝堂政事多有独断,叶某想要在短时间内谋取朝堂一席之地,圣上的态度至关重要,而如今叶某与圣上之间的信任难明,外面大理国使臣又是做出可怜相步步紧逼,先生难道还看不出来,这便是项庄舞剑意在沛公?” 朱熹的神情缓缓变得凝重了起来,叶青所言确实有他的道理,而这些显然也是他不曾考虑到的。 说到底,叶青之所以如今难以在朝堂占据一席之地,并非是因为如今叶青的资历跟功绩,而是因为史弥远的从中作梗,对上离间叶青与当今圣上之间的君臣关系,对下,则是用大理国使臣来紧逼叶青,以此来坐实叶青对朝廷有二心之实。 自然而然的,处在眼下的局势中,叶青显然不能冒然而进,君臣之间的相互猜忌,甚至是当今圣上赵扩单方面对叶青的不满,加上史弥远的从中作梗,才使得叶青如今不敢擅自逾越,不敢跟大理国使臣见面,更别提他那不为人知的吞并自杞、罗甸乃至大理的野心。 “如此局势,难道以燕王的智谋,也想不出破解之道?”朱熹默然,心头有些无奈的问道。 “静观其变便是最好的破解之道,或者……入虎穴夺虎子,不过如此的话……。”叶青心底有些犹豫不决,他真怕如此一来,所有的事情那就真的没有了回头路。 “声名一事儿老夫在此向燕王保证,即便是发生了一些老夫不愿意看到的事情,但老夫这一次也会一直站在燕王这一边,如何?”朱熹难得神情极为严肃认真的说道。 “不急,临安的情势还需要再看看。毕竟,自我回到临安后,不管动与不动,着急的都会是史弥远,而不是我叶青。所以我相信,史弥远早晚会有露出破绽的那一天,到了那时候……就该是我叶青为朝廷铲除奸相的时候了。”叶青的嘴角泛起一抹冷笑。 朱熹默默的点着头,史弥远为官以来,虽然朝堂之上并无大错,当然,即便是有大错,但也因为北地被叶青顺利收复,以及夺取燕云十六州,让金国对宋俯首称臣一事儿完全被遮掩了下来。 可即便是如此,史弥远贪财一事儿却依旧是如同秃子头上的虱子一样明显,而且这两年,临安早有风传,史弥远府里的黄金白银恐怕要比朝廷还要多。 江南各路想要升迁的官员,以及想要进入临安的官员,哪一个不是需要得到史弥远的点头才能够如愿? 可若是想要史弥远点头同意,又岂会那么容易?自然少不了把自己积攒下来的银子,一股脑儿的全部奉送给史弥远,从而才能够达到自己升迁的目的,最终在走马上任后,再从百姓身上把孝敬史弥远的银子捞回来。 终究这一切到最后都会落在剥削百姓的身上,江南各路税赋的加重,虽然如今还未震动朝廷,但民间百姓的疾苦与严厉的赋税,已然快要冲破临安繁华盛世的假象,彻底暴露于天下。 朱熹有些忧心的看着叶青,但他也不得不佩服叶青对于临安局势的隐忍,几乎已经完全超乎了他朱熹的预料。 这也足以说明,这些年来,叶青一直都能够立足于北地不倒的重要原因,除了极为深沉的城府外,便是这份处变不惊的隐忍力,才使得叶青面对朝廷甚至皇帝的打压,都能够一次次的得以脱险。 设身处地的想一想,朱熹不认为自己处于叶青这样的局势下时,还能够像叶青这般保持着如此的隐忍力,甚至他根本不会等到局势发展到如此严峻的情形下,就已经被自己的敌人给打压出了朝堂。 当年在地方为官,还是后来在宫里为官,朱熹始终都不曾揣摩明白何谓权谋。 文人书生的风骨气节在朝堂之上固然重要,但过刚易折的性格,以及那股迂腐之气,也就造就像朱熹这般大儒,根本不适合于朝堂之上的尔虞我诈。 “这几日与燕王相处下来,终于算是让老夫彻底明白,为何老夫的仕途会如此不顺了。”朱熹的神情此时并未显得有任何落寞,反而显得是极为坦诚,看着叶青缓缓把视线从窗外移到他身上,顿了下继续说道:“若是燕王不嫌弃,老夫倒是很想过些日子,等临安平静了,去燕京看一看,不知道燕王是否欢迎?” 叶青的神情显得有些惊讶,自从自己回到临安拜会朱熹,说出了自己的请求直到今日,朱熹都一直没有给自己一个明确的答案,但今日……朱熹竟然出乎预料的主动同意了。 “先生所言当真?”叶青神色大喜的急急问道。 看着叶青那喜悦的神情完全不像是刻意的做作,朱熹微笑着点头道:“当真!绝对当真!” 见叶青还是有些难以置信,朱熹也不再掩饰自己的想法儿,坦然的对叶青解释道:“老夫这一生要么是把心思放在了理学之上,要么便是希望在仕途之上有所作为,但不论如何,老夫的志向向来都是……终其一生也要给这个世界留下点儿什么才行。读书人苦读诗书、十年寒窗,既是为了能够出人头地,也希望靠自己的一身学问能够为天下、为百姓做些什么。这么多年来,老夫一直对于仕途不顺一事儿耿耿于怀,怨天尤人过,也感慨过时运不济,但今日燕王一番话,却是让老夫顿悟……朝堂非老夫之理想所在。” 叶青脑海里思索半天,也不知道自己今日说了什么至理名言,竟然让顽固的朱熹都开窍、顿悟了。 但不管如何,既然朱熹已经答应了愿意前往燕京,那么他也就没有必要去纠结原因了不是? “不过事先说好,老夫年事已高,怕即便到了燕京之后,很多事情也已经无法亲力亲为……。”朱熹心结既然已经彻底解开,此时说起话来也就显得坦诚了很多。 “先生放心,任何事情叶某这里都没有问题。并不打算让先生亲力亲为做些什么,只要先生愿意去,叶某就已经心满意足,感激不尽了。”叶青端起茶杯敬朱熹道。 “所以燕王不知能够在燕京容纳多少书生……。”朱熹笑着问道。 “燕京书院,由先生说了算,叶某绝不会随意过问,而整个燕京路甚至是整个北地,先生可以随意设置分院,所有的事务都由先生指定人选,叶某愿意只管出钱、出力。”叶青放下茶杯说道。 “燕王不愧是燕王,果然是一个痛快人,那就……。” “一言为定!”两人异口同声的说道,而后哈哈大笑着又再次举起茶杯。 而此时阴雨绵绵的临安城内,荣国公赵师夔刚刚从和宁门处钻进了马车,不等随从说话,赵师夔便急匆匆的说道:“立刻赶去左相府邸,要快。” 1188 下雨天 荣国公赵师夔的马车急匆匆的赶往史弥远的府邸,而此时的史府内,楼钥跟李心传早已经在史弥远的书房等候多时。 当大腹便便的史弥远走入书房时,两人立刻放下手里的茶杯起身迎候。 史弥远随意的摆摆手,而后快步走到书桌前,拿起上面的一道书信,道:“两位可以看看,叶青此举是何意?” 李心传跟楼钥微微一愣,最终还是快速的接过史弥远手里的书信。 二人拆开信,目光首先则是不自觉的移向左下角看着写信人的名字。 “来自北地?”楼钥有些吃惊的问道。 史弥远则是皱着眉头:“自叶青收复北地起,黄河河水泛滥成灾、淹没良田无数,冲毁多做州县,叶青为此没少花费精力跟银子治水,而且这些年,叶青除了治水还要南征北战,他哪来的这么多银子?” 看着有些愕然的李心传跟楼钥,史弥远深吸一口气继续沉声说道:“招兵买马需要钱,安抚流民、修堤造渠同样所需不菲,紧紧靠一个燕家如何能够支撑他叶青如此庞大的花销?如今竟然要改道运河直通燕京,他的目的是什么,钱又从哪里来?” 楼钥低头看着信件的内容,微微思索一番后沉吟道:“钱从哪里来,下官想……会不会是在李立方任户部尚书时,叶青曾经谏言置开封为留都的银子……。” “就算是那时候户部调拨给开封府的银子都被叶青挪用,但别忘了,这笔钱据说是挪用到了北伐一事儿上,并没有用到其他地方。何况……自从心传跟谢深甫以及韩彦嘉去了开封府后,圣上便已经下旨,停拨了置留都开封府的银两。北地如今就算是在他叶青治下已经彻底安稳下来,但北地赋税一向很轻,甚至当初那些遭受水灾的州县,如今依然在减免赋税,淮南路每年还有大量的粮食运送至北地救济,所以叶青哪里来的银子?”史弥远皱眉说道。 从去年便开始有官员陆续前往北地任差遣,而这其中,自然有不少人都是通过他史弥远的门路,为了仕途升迁也好,为了能够揽财也罢,但总之,如今北地已经有不少州县都有他史弥远的心腹。 可近半年下来,这些被差遣到北地的官吏,根本很难从北地的吏治上获取多大的利益,各行各业的赋税甚至是包括刑律,依旧是牢牢的被控制在叶青手里,所以从而使得差遣到北地的官员,就算是想要私自征调赋税,也根本无法做到。 所以这让史弥远不得不怀疑,叶青是否隐瞒了北地账面上的赋税,实则他其实在北地课税百姓比江南各路的赋税还要严重? 若是如此的话,那就完全可以解释,叶青为何一直都不缺钱,都有钱来支撑他治水造渠、养兵打仗的一系列举动。 或许其他史弥远并不会太在意,但一旦涉及到钱财,即便是北地离他很远,但只要一想到叶青可以只手遮天的在北地加收赋税,史弥远就会有种仿佛自己的钱被叶青剥削而去的感觉。 朝堂之上的事情他甚至都可以让步,但唯独在金钱一事儿上,史弥远的原则却是极为的坚定,绝不容许自己的利益受到威胁,更不愿意看到叶青在北地比他更为富有,即便是叶青把所有的钱,又都用在了北地的吏治上,而非是像他史弥远一样,要么藏在家里,要么置换成临安城他喜欢的酒楼等地方。 如同没捡到钱就算丢钱的心态一样,所以当来自北地的密信送到史弥远手里时,史弥远在意识到,北地的赋税可能没有想象中那么轻,而是叶青做了假账后,便不自觉的感到一阵肉疼,就像自己的钱被叶青拿走了似的。 北地虽在金国治下并不富裕,无法跟江南几路媲美,但并不代表就没有油水可捞! 叶青吏治北地多年,若是真的做一本假账出来欺瞒朝廷,而后自己从中捞取利益,这也完全是可能的,若不然的话,怎么解释叶青如今花钱如流水的一系列举动? “下官虽不清楚叶青的钱从哪里来,但下官却是大致能够猜到,叶青要把运河疏通到燕京的用意。”李心传沉吟着说道。 “那他会是何目的?”史弥远的脸色带着微微的怒气,自从这封密信到手后,史弥远的心情就跟外面落雨的天空一样,一直都是阴沉沉的。 “隋唐运河当初开凿建渠,无非就是因为那句苏湖熟天下足的言论。”李心传看起来颇有把握的继续说道:“叶青谏言朝廷置开封为留都,但最终却是无果而终,若不是下官与谢深甫、韩彦嘉去了一趟开封府,恐怕事到如今,整个朝廷还都被蒙在鼓里。单凭此事儿,就足以说明,当初叶青的谏言就是为了欺瞒朝廷跟圣上,其目的就是为了贪墨挪用户部调拨的置开封府为留都的银子……。” “这些又与如今叶青修建河渠通燕京一事儿有何关联?”史弥远有些急不可耐的问道。 李心传说了半天,依旧没有说到关键点儿上,看着史弥远更为不悦的神色,急忙解释道:“左相息怒,依下官的分析,下官认为叶青根本就没有看重开封府,而是极为看重燕京。究其原因,叶青不惜欺瞒朝廷跟圣上,也要贪墨、挪用朝廷调拨置开封府为留都的银子……正是为了解决北伐无钱可用的事实,而他的真正目的显然就是燕云十六州。所以如今燕云十六州既然已经归我宋疆域,而叶青也因此被圣上赐封为燕王,节制燕云十六州以及其他北地各路,再通过这道叶青要修建直通燕京的河渠,下官以为……叶青的真正目的是把燕京设为他的老巢!” “设为他燕王的老巢?”史弥远眉头深锁道。 “不错,下官以为正是如此。”李心传舔了舔嘴唇,而后解释道:“左相应该还记得,在韩侂胄跟叶青相斗时,叶青死活都不愿意放弃淮南路,而那时候淮南路还是分为两路,但因为韩侂胄跟叶青的妥协,最终被叶青再次合为一路,而淮南路的粮食加上这些年叶青背地里购买的粮食,就足以支撑整个北地百姓温饱。如今叶青修凿直通燕京的河渠,依下官判断,无非也是为了解决燕京的粮食之困,以及最为重要的……。” “什么?”史弥远深沉问道。 “叶青到如今,一直都牢牢地把控着整个淮南路,自从他被赐封为燕王后,虽然名义上放弃了北地几路让朝廷节制,但淮南路始终是被叶青牢牢地控制在手。叶青之所以如此,下官以前并没有想到是为何,但如今……下官彻底想明白了,叶青牢牢控制着淮南路,而后打通与燕京路的水路,就是为了能够通过淮南路跟朝廷之间的关系,从而让他跟朝廷一直紧紧的联系在一起,而非是……让天下人以为他叶青对宋廷有二心。如此一来,再加上北地已经有几路归朝廷节制,就足以昭告天下,他叶青对于宋廷的忠心,但事实是否会是如此,下官不敢妄下结论。”李心传看着神色越发阴沉的史弥远说道。 “如此看来,叶青对于燕京显然是极为看重,即便是修凿直通燕京的河渠花费不菲,但叶青显然都要把此事办成。”楼钥看了一眼李心传,想了下说道:“显然,叶青也是有意通过水路,把遥远的燕京跟临安联系起来?” “燕云十六州从来不曾属于我大宋,而叶青若是把燕京设为他的老巢,依朝廷现在的能力,以及燕云十六州又紧邻金、蒙的关系,显然朝廷在短时间内很难撼动叶青在燕云十六州的地位与影响。蒙、金对于朝廷而言是顾忌,对叶青而言则是背后的倚靠跟手里的筹码,朝廷想要动叶青,首先就要掂量掂量燕云十六州背后的蒙、金二国,而叶青也可以在察觉到朝廷对他有打压之意时,借助蒙、金来威胁朝廷。就如同……叶青身处金国,从而致使圣上不得不赐封叶青为燕王来妥协一样。”李心传认同着楼钥的分析,点头继续解释道。 “如此说来,岂不是叶青已经立于不败之地?身居燕京已然是进可攻、退可守?朝廷岂不是永远无法拿他没有办法?”史弥远此刻的心情显得更加的烦躁。 书房的门被推开,下人禀报着荣国公赵师夔求见。 史弥远却是一直皱眉不语,最终淡淡的说道:“让荣国公在前厅稍候。” 随着下人离去后,史弥远不自觉的在书房内踱步沉思:“修凿直通燕京的河渠,既是为了让燕京跟临安联系在一起,显然,叶青也是在觊觎……南边的财富,河道一通,大量的商船自然而然的就会闻风北上,而叶青处于北地燕京,岂不是如同一个皇帝?” “燕京,叶青之安身立命之所在,所以他必然会好好的小心经营,开凿河渠显然只是他的第一步。至于接下来还会有什么手段,下官一时半会儿还难以揣摩到。”李心传叹口气说道。 史弥远皱眉瞟了楼钥跟李心传一眼,而后又疑惑的道:“但即便是如此,可他叶青又哪里有钱修凿河渠?他难道会变银子不成?” “左相怀疑叶青加重北地赋税,或许这便是真正的原因。”楼钥想了下后不动声色的说道。 史弥远则是闻言点了点头,不错,除了这个办法之外,他实在想不出来,叶青还能够从哪里弄来钱来开凿河渠,除非是他自己会生银子,要么便是他突然之间能够……。 “北地豪门勋贵。”史弥远突然抬头道:“不错,如今北地这般稳固,那些金人治下未曾来得及跟随金人前往金国,留在当地的豪门勋贵,这些人恐怕会给叶青提供很大一笔银子。不错,正是如此!” 说道最后,史弥远甚至是有些气急败坏,他从始至终都只想着金人治下的北地很穷,所以因而也就忽略了,即便是再穷的地方,也会有一些豪门勋贵的存在,而这些人,显然便是会给叶青提供银子的重要来源。 越是顺着这个思路想下去,史弥远的神情便是越发的气急败坏跟懊恼不已! 他应该早就想到这一点儿才是,毕竟,如此一来的话……他这些年也就不会白白损失……。 “难怪叶青这些年在北地如鱼得水!”史弥远懊恼不已的摇着头:“难怪他一直都有钱打仗、造渠、买粮!这些年真是便宜叶青了,恐怕这些年叶青在北地的搜刮……足以让他富可敌国了!” 说道最后,史弥远恨不得扇自己几个大嘴巴子,他很痛恨自己,为何这么多年来,就一直没有想到过,其实北地再穷,但也有豪门勋贵供叶青压榨、盘剥呢! 明亮的颇黎窗外雨势丝毫未减,此刻看在史弥远的眼里,就如同一锭锭白花花的银子,统统都落入到了叶青的腰包里一样。 此时的叶府内,手执雨伞的朱熹今日跟叶青相谈甚欢,在叶青的亲自相送下,两人沿着叶府的走廊向着外面行去。 谈不上健步如飞,但可以看得出,朱熹的步伐此刻要显得轻盈了很多,侧目看了一眼旁边相送的叶青,笑着问道:“其实老夫还有一事儿不明,老夫在济南府以及曲阜都曾长时间停留过,而燕王你在北地虽然权势遮天,但论起财富来……所以老夫很想知道,你修建直通燕京河渠一事儿,钱财如何解决?” 朱熹不自觉的在走廊快要尽头时停下脚步,含笑看着叶青继续问道:“即便是淮南路能够为燕王你提供所需银两,但北地自收复后可谓是百废待兴,一连好几年的水患恐怕都已经让你焦头烂额了吧?而这些年你又是为了收复所有疆域,恐怕花费的银两也是不计其数吧?当年夏国被亡,燕王确实赚了不少钱,但恐怕那些对于整个北地而言,如同杯水车薪。如今你又要建造燕京城,还要修凿河渠,燕王,恕老夫之言:欲速则不达,甚至反而会深受其累。当年嬴政建造长城,动用国之税赋十之七八,隋炀帝开凿运河,如今看来虽利国利民,但显然无视了国之赋税与百姓疾苦,从而使得国之根基因而遭到反噬,如今燕王占据半壁江山,虽然有朝廷可以作为后盾,但……想必燕王恐怕也没有指望朝廷能够全力支持北地吧?蒙、金两国如今又是虎视眈眈,若是劳民伤财的话,老夫恐怕就要提醒燕王……还是要小心行事才是,免得重蹈他人覆辙。” 叶青笑着对朱熹躬身行礼,望着走廊外的雨势长叹一口气,而后说道:“先生难道忘了刚刚叶某跟先生所商谈的了?既然叶某这次回临安,并非只是单纯的为了圣上大婚一事儿……。” “即便是镇压自杞、罗甸,乃至大理时能够让燕王从朝廷拨调的银两中挪用一些,但这些于北地而言,恐怕都是杯水车薪啊。大理何其偏远,又有多少银子能够让燕王你用度?恐怕燕王自己也不会太乐观吧?况且这些,还都建立在……能够如愿以后才行。”朱熹设身处地的为叶青着想道。 “先生所言不错,叶某如今确实面临钱粮不济的困局。”叶青笑着说道:“粮食还好说,只要今年秋收后,基本上便可以缓解当务之急。至于钱财嘛……。” “燕王打算从何处赚取?”朱熹平静的问道,而叶青嘴角的笑容渐渐浮现时,朱熹瞬间觉得,好像自己又问了一个愚蠢的问题。 “此事儿不难。叶某这次回临安,便打算去史府取点银子花花。”叶青嘴角原本随和的笑容,在走廊外的雨势声中,隐隐呈现一抹肃杀之意。 朱熹愣了一下,随即默默的点头,而后微微的叹口气后,便提着油纸伞在叶青的相送下冒雨向府外走去。 叶府的门外,朱熹的马车与另外一辆马车擦肩而过,竹叶儿手持油纸伞快步走下马车,回头看了一眼远远离去的马车,而后才快步向着府门口的叶青快速奔来。 看着裙摆被雨水溅湿,脸颊上也带着几颗晶莹雨珠的竹叶儿,叶青微微笑道:“你怎么有空出宫了?是皇太后有旨意?” 竹叶儿明亮的双眸显然最为适宜下雨天,此时一双美眸看起来充满了诗意与淡淡的哀婉,对着叶青叶青莞尔一笑道:“奴婢是奉皇太后之命,有事儿告知燕王。” “里面说吧。”叶青接过主动伸手接过竹叶儿手里的伞,两人并肩往府里走去。 “皇太后有什么事儿,竟然让你冒雨而来?”叶青边走边问道。 “皇太后让奴婢先问您,您是不是还在怀疑左氏兄弟?”竹叶儿看了一眼叶青问道。 叶青看了一眼走廊外的雨势,微微叹口气道:“不错,确实还有疑虑,但……并没有多少证据。” 竹叶儿点点头,一路行来,自从叶青回到临安再次住进中和巷后,虽然叶府的地位随着府门前的燕王府三个字,显得更加有威严,但府内也因为少了女主人的缘故,显得过于冰冷跟冷清,总是让人无法把这诺大的府邸跟一个家联系到一起。 在竹叶儿的打量下,此时的燕王府内,竟然连端茶送水的都是种花家军的兵士,而是丫鬟或者下人。 “若是燕王相信奴婢的话,奴婢愿意给府里添几个丫鬟,在平日里伺候燕王。”竹叶儿笑着说道。 “不必了,这样岂不是挺好?”叶青的视线同样是环视着少了温柔,但却是多了一丝兵营粗狂豪放的前厅说道。 “杏园里平日都有宫女跟太监看守,燕王若是觉得太监不方便,便从那里差遣几个宫女就是了。”竹叶儿还是有些执着的说道。 整个燕王府,在竹叶儿的眼里,与其说是一个家,倒不如说是一个燕王的衙署显得正确一些,进进出出的几乎全都是兵士,这也就使得竹叶儿看到这一幕后,心底不由得有些心疼如今的叶青。 看着叶青又要摇头拒绝,竹叶儿继续说道:“燕王可要认真想想再答复奴婢,皇太后若是知道,堂堂燕王府如今是这番模样儿的话,恐怕也会……。” “容我考虑一下,你还是先说她有什么旨意吧。”叶青笑着说道,竹叶儿的性格看似温柔平和,但有时候同样是固执的很,就如同每一个女孩子都有的通病一样,而这种女人身上的通病,几乎不分年龄或者是阶层。 “这些时日荣国公进宫的次数越来越多,而圣上对于荣国公也是颇为信任,但皇太后……。”竹叶儿眨动着明亮的眸子,摇着头道:“皇太后对于荣国公并不是很满意。一来,荣国公进宫虽次数增多,但从未想过拜见皇太后,皇太后认为,荣国公分明是未把她放在眼里。二来……荣国公跟左氏兄弟之间确实有些疑点。自您怀疑左氏兄弟起,皇太后便命奴婢跟青丘暗中观察过左氏兄弟,荣国公进宫五次,必定会想方设法的跟左氏兄弟见面最少三次,而这还非是奴婢与青丘眼见为实的结果。皇太后曾在赵师夔进宫后,有意召左氏兄弟到慈宁殿,而赵师夔在宫里则是一直等到跟左氏兄弟见面后,才离开皇宫。” “庆王跟吴王呢?”叶青手指开始轻轻地敲击着桌面。 竹叶儿的视线瞟了一眼叶青不住敲击桌面的手指,想了下后说道:“并没有发现什么,庆王依旧如同往常,吴王因为赐封在后,最近虽然也经常进出皇宫,但并没有什么异样,甚至每次进宫见过圣上后,都会来拜会皇太后,好几次皇太后都是以凤体欠佳为由推脱,但即便是如此,吴王依旧是每次进宫见过圣上后,还会前往慈宁殿拜见皇太后。” “荣国公曾经去过北地长安,而且……当年也是因孝宗皇帝的旨意,明着是看看如今北地的形势,但其主要的目的,还是因为孝宗皇帝的旨意,去拉拢庆王跟吴王二人。”叶青望着外面的雨势,回忆着过去说道:“而那时候,孝宗皇帝已然是决定了要在我回到临安后除掉我,让荣国公赵师夔拉拢庆王跟吴王,便是希望能够在除掉我叶青后,借着吴王跟庆王两位宗室之力与影响,能够助朝廷稳定住北地的局势,不至于在没有我叶青后,便立刻把所有收复的疆域再次葬送给金人。” “所以……燕王的意思是?”竹叶儿有些愕然,显然她没有想到,荣国公赵师夔竟然跟孝宗皇帝之间还有着密切的关联。 “我的意思便是荣国公赵师夔,如今要么手里有孝宗皇帝的密旨或者是遗诏,要么便是他很清楚的知道,当年发生在宫里的叛乱一事儿。”叶青神色缓缓变得凝重起来,看了一眼一脸担忧的竹叶儿,继续说道:“若是有遗诏、密旨,加上荣国公赵师夔最近自我回到临安后的种种举动,那么遗诏、密旨的内容应该不难猜测,想必无非就是除掉我叶青罢了。而若是没有遗诏、密旨,赵师夔还知道当年皇宫叛乱一事,到底我跟韩侂胄谁才是那天夜里的叛党。” 竹叶儿听到叛党二字时,心头不由一震,那一夜她同样奉皇太后之命,从孤山急匆匆的赶往皇宫,在叶青诛杀韩侂胄后,还是她帮着叶青处理宫内琐事的。 “您是说……荣国公可能也知道奴婢奉皇太后之命回宫……。”竹叶儿蹙眉问道,瞬间有些意识到,事态的严重性好像超过了她跟皇太后的想象。 “荣国公并未出现在那夜的皇宫内,所以他知道不知道皇太后命你回宫助我一事儿还无法确定,但最起码可以确定,赵师夔他一定知道,是我胁迫了孝宗皇帝,诛杀了韩侂胄后,把叛乱的罪名安插给了韩侂胄。”叶青回头,带着微笑望向旁边有些忐忑不安的竹叶儿。 “既然如此,为何你不……。”竹叶儿放在桌面的小手紧紧握成了拳头,青色的血管清晰可见。 “自皇宫那夜叛乱过后,我便没有机会对荣国公做什么了。孝宗皇帝的病情无从预料,若我立刻对荣国公动手,一旦孝宗皇帝病情好转,我杀宗室的罪名恐怕就难以逃脱了。何况还有一个一直躲在暗处的史弥远在观望着一切,所以对荣国公动手的话,也会引起史弥远的警觉。虽然那夜具体发生了什么史弥远也许不完全清楚,但以史弥远的才智,岂能猜不透那夜里叛乱的真相?”叶青继续说道。 在竹叶儿那夜赶到宫里时,史弥远已经跟叶青达成默契离去,所以竹叶儿一直也都认为,当年那夜发生在宫里的叛乱,只有叶青以及她还有皇太后知道真相。 有些难以置信的竹叶儿,喃喃说道:“也就是说,荣国公跟史弥远,也有可能知晓当年的真相,而且……他们也会随时把真相告知圣上?” “不错,若是他们愿意,原则上便完全可以告知圣上。而这也是为何,自那夜宫变后,我不去朝堂,甚至没有参加圣上继承大统的原因。一旦我跟圣上的君臣关系过于亲密或者是信任,便有可能招来宗室赵师夔或者是史弥远的警觉,这在当时,对于志在北伐的我而言,自然是极为不利。所以我不得不先回到北地站稳脚跟,以北伐为优先考量。”叶青向竹叶儿解释道。 “那你这次回来就不怕他们告诉圣上当年的真相吗?”竹叶儿不解道。 叶青低头笑了下,解释道:“我人虽然不在临安,但并不代表我对临安就完全一无所知。庆王前往开封府置留都,吴王一直游走于济南府、长安府、淮南路,这一切都是我在试探朝廷以及圣上的反应……。” “而那时候您跟圣上之间倒是颇为密切,因为……韩瑛一事儿你帮他出了不少主意,所以使得圣上对您倒是改观很多。加上您与圣上之间的联系,又不会经中书门下,所以所有的奏章都是直达勤政殿,从而也就使得荣国公赵师夔以及史弥远一时之间无法拿捏您跟圣上之间的关系?” “但自我到金国救完颜璟,以及圣上赐封我为燕王后,一切都开始在变了。我给圣上回临安的奏章不翼而飞,圣上对我之态度又再次改观,这让我不得不怀疑……。” “可您从来没有在皇太后跟前提及过此事儿。”竹叶儿眉头皱成了一团,叶青的城府极深她一清二楚,但她绝对没有想到,如今叶青依然还是如同一口深井似的,依旧让人无法完全琢磨通透。 “我赐封为燕王一事儿,必然会刺激宗室荣国公赵师夔以及左相史弥远的神经,之所以我没有告诉你跟皇太后这一点儿,是因为我不确定,几年过去之后,赵师夔还有没有勇气跟圣上说出当年的真相。别忘了,赵师夔若是知晓真相,就应该第一时间告诉圣上才是,而若是选择我被晋封为燕王后在禀奏圣上,你觉得圣上就会毫不怀疑的相信吗?至于史弥远,他应该不会告诉圣上,毕竟当年那夜,他也是从中获利者,除非他想跟我玉石俱焚。”叶青长叹一口气,临安的局势之所以复杂,便是因为各种错综复杂的利益已经快要成了一团乱麻。 而如今想要从头理清显然已经是不可能了,唯一的办法便是快刀斩乱麻,从根源上解决朝堂的乱象,以及他们之间的内斗,君臣之间的不信任等等事情。 “那……要不要奴婢回宫后试探下圣上的口风,看看他知不知道当年的事情?”竹叶儿担忧之色更浓的问道。 “不必,静观其变便是。眼下着急的并不是我叶青,而是史弥远以及荣国公等人。”叶青深吸一口气,嘴角露出一抹阴笑,道:“眼下最先沉不住气的是史弥远,自圣上大婚之后,只要我一日不离开临安,史弥远就一日无法心安,所以只要我在临安,即便是什么也不做,对于史弥远来说就是巨大的压力。” “可奴婢还是担忧宗室荣国公……。”竹叶儿说道。 “荣国公成不了大事,如今最多不过是史弥远手中的一颗棋子罢了。”叶青的手指,不知何时已经停止了继续敲击桌面。 “奴婢还是不放心,这样吧,奴婢一会儿回宫后,把这一切都告诉皇太后,由皇太后来决断……。”竹叶儿忧心忡忡的说道。 看着忧心忡忡的竹叶儿,叶青还能够轻松的笑出来,岔开话题道:“你来找我,既是奉了她的旨意,但你到现在,还没有跟我说她让你找我是为何事儿?” “哦。”竹叶儿恍然,而后举手自责的轻轻拍了下自己的额头,道:“皇太后让奴婢找您有两件事儿,一件事儿跟奴婢跟您谈的这个荣国公赵师夔有关,就是皇太后不太喜欢他一直进进出出皇宫,想要把他支出临安。还有一件事儿,跟左氏兄弟有关,皇太后如今也不太能够确定,兄弟二人跟赵师夔走的如此近,是不是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但为了以防万一,还希望燕王您能够派人入宫,待左氏兄弟这件事情水落石出后,再由圣上重建殿前司跟侍卫司。” “如此岂不是会打草惊蛇?”叶青挑眉问道。 “皇太后这几日会找借口跟理由,先撤换掉圣上跟前以及慈宁殿四周的殿前司兵士,至于更多的……还需要以后做考量。”竹叶儿蹙眉说道。 原本只是一件比较简单的事情,但加上了今日跟叶青的谈话所知晓的这些内容后,便一下子使得宫里撤换兵士一事儿,瞬间变得异常敏感起来。 “这样吧,你告诉她,由皇城司的人入宫如何?如此一来,或者可以使得此件事情不会太过于引人注意,当然,如此举动也可以把矛头直指我叶青。”叶青看着竹叶儿的眼睛认真的说道。 “理由……。”竹叶儿有些不确定的问道。 “皇太后会明白的,别忘了,青丘如今还算是皇城司的一个副统领,而若是由青丘差遣皇城司的兵士进入皇宫,如此便不会显得引人注意,即便是有人察觉到,也可以完全放风出去,把此事儿朝向我身上引发猜测即可。”叶青眼眸中闪烁的阴险的光芒,史弥远迟迟不动,那么不妨给他添把火看看效果,而他也相信,李凤娘必然能够明白,自己此举的部分用意。 竹叶儿犹豫了下后,还是飞快的点了点头,而后便起身道:“那好,奴婢现在就回宫禀奏皇太后……。” 不等竹叶儿说完话,手就被叶青紧紧的握在了手里,瞬间白皙的脸颊变得有些通红,叶青的声音也在耳边响起:“就算要回去禀报,也不急于一时不是?你看看这样的天气,若是不……。” “嗯……其实奴婢也……。”竹叶儿的头低的很下,而后随着叶青托着下巴的力道,缓缓的抬起头,乖巧的在叶青吻向她嘴唇的瞬间,闭上了自己的双眼。 1189 当年宫变夜 临安细雨依旧没有停下的意思,大街小巷内匆忙赶路的蓑衣者行踪,在蒙蒙细雨中看起来多多少少都有些诡异。 好几家的伞铺自第一日下雨开始,生意便一直都好的不得了,伞铺几乎从来就没有缺少过客人,生意甚至是好到了能够跟下雨天人们最喜欢去青楼、赌场等地方相媲美,一直都要延续到深夜时才会关门打烊。 而即便是如此延伸至深夜,但在夜半之时,还是会有人来敲伞铺的门,十万火急的要买伞。 急匆匆从马车里跳下来的荣国公赵师夔,随意的瞟了一眼不远处游走在街上买伞的商贩,而后便急忙在下人的撑伞下,向着左相的府邸跑去。 前厅内等候了足足有三盏茶的时间,依旧是没有史府的下人来带他前往史弥远的书房,倒是史弥远自己撑着雨伞,缓缓走进了前厅内。 看到史弥远把手里的油纸伞交给旁边的下人,脚下厚厚的地毯上瞬间漂浮着几滴刺眼的雨滴,赵师夔急忙站起来向走入前厅的史弥远行礼。 “圣上已经意动,只是……圣上的意思是……。”赵师夔走近史弥远跟前,刻意压低声音说道。 史弥远有些惊诧的看着赵师夔,而后在嘴边做了个噤声的手势,原本阴沉的目光中,闪过一抹杀机,想了下后沉声道:“荣国公这边请。” “是,左相。”赵师夔心里会心一笑,心道自己在左相的心里看来还是颇有地位,若不然的话,又怎么会又突然邀自己前往更为秘密的地方商议事情。 来到让赵师夔更为熟悉的史弥远书房,赵师夔脸上的得意之色此刻显得更为浓厚。 在史府里,如同是一个不成文的规定一般,几乎每个常来史弥远府邸的官员都很清楚,自己在左相史弥远的眼里是否会被看重,那就要看你是否有机会能够进入史弥远的书房为依据。 能够进入史弥远书房的,必然是史弥远心中最为信任,也是最得重用之心腹,而若是无法进入史弥远的书房,那么也就意味着,在众多史党之中,你与他人之间还有着极大的差距。 正是因为前厅与书房之间的差距,所以使得如今众多史党,在私下里不自觉的把史府的前厅与书房重新定义一番。 如同朝廷官员官至五品、或者是四品以后,想要继续往上升迁至三品一般,对于大多数为官者而言,这中间的差距如同是天堑鸿沟一般难以跨越,大多数人是终其一生,都无法进入三品以内,只能够徘徊于四品、五品的官阶中抱憾终生。 而想要从史府的前厅进入书房,对于众多史党来说,就如同五品、四品想要升迁至三品那般艰难,甚至是其艰难程度还要有过之而无不及。 也正是因为史府书房与前厅巨大的差距,从而使得史府的前厅与书房,在众多史党私下里的称呼中,慢慢就转换了五品厅与三品堂。 所以对于荣国公而言,以他的身份以及如今他与史弥远之间的紧密程度,在来到史府后,他的地位待遇无论如何都不该是在五品厅跟史弥远议事,而是应该在三品堂才对。 神色略带得意的跟随史弥远来到书房,在丫鬟奉茶离去之后,史弥远深吸一口气,又沉默了半晌后才问道:“你的意思是……圣上如今决定了要除去叶青?” “圣上虽未明言,但依我看,如今圣上确实有些意动。”赵师夔急忙点头说道。 “为何会如此?”史弥远有些谨慎的问道,完全不打算在此时参入他个人的立场与态度。 “史相可还记得,上一次叶青回临安后都发生了什么事情吗?”赵师夔神情带着些神秘的问道。 史弥远心头不自觉的微微一惊,但脸上依旧是不动声色道:“荣国公所言可是指……叶青在皇宫诛杀叛党韩侂胄一事儿?” “不错,正是此事儿。”赵师夔舔了舔嘴唇,而后继续道:“不过史相说的对、但也不对。恐怕史相有所不知,当年叶青在皇宫所谓诛杀叛党一事儿,其实是孝宗皇帝想要跟韩侂胄诛杀叶青这个叛党,但最终却是韩侂胄被冤杀,孝宗皇帝因而一病不起,于三日后在德寿宫驾崩。” 史弥远并没有表现出赵师夔期望中的震惊来,而是神色比刚刚还要显得有些阴沉,一双眼睛紧紧地盯着赵师夔老半天。 “荣国公此言可有证据?”史弥远继续问道。 “自然有证据。”赵师夔神色得意的说道。 史弥远心头一震,不自觉的上身前倾,急急问道:“有何证据?” 此时此刻,史弥远的第一反应,就如同叶青当初的第一反应一样:会不是是孝宗皇帝曾经秘密给荣国公留下了密诏?或者是在德寿宫内给他留下了遗诏? “史相可还记得,我当年在叶青还未回临安时,也曾短暂去过北地长安?”赵师夔不答反问道。 “记得,若是我没记错的话……如此也就是说,当年你便是奉孝宗皇帝的旨意前往长安?”史弥远一边问,一边脑海里飞速的衡量着,那夜皇宫内诛杀韩侂胄时,自己是否有什么把柄证据落在叶青的手里,或者是……眼前的荣国公赵师夔手里。 “不错,正是奉孝宗皇帝的旨意,而且那时候,孝宗皇帝便有意除掉在北地如同枭雄的叶青。而我前往北地长安的目的便是……。” “孝宗皇帝的旨意,是让你前往北地长安,暗中拉拢庆王跟眼下的吴王?”史弥远接着赵师夔的话语说道。 这其实并不难猜测,而且也算不上是什么秘密,那时候虽然他一直躲在暗处,但并不代表临安或者是孤山的一举一动,他都完全不清楚。 甚至他还很清楚,在叶青于关山遭遇夏人伏击后,必然要迁怒于朝廷,但最终,叶青却是选择了把庆王跟崇国公,算是半邀请半胁迫至了长安,目的就是为了以此来警告、要挟朝廷。 所以孝宗皇帝就如同见招拆招一般,必然是要在除掉叶青之前,找到能够帮朝廷稳固北地的官员与宗室才行。 “史相不愧是史相,一点就通。如史相所言,正是如此。但皇宫那夜里却是发生了大相径庭的变化,韩侂胄原本这个要诛杀叛党叶青的功臣,最终却是变成了叛党,而叛党叶青,则是成了诛杀叛党的功臣。这几日我进宫,虽然没有直接禀明圣上当年之事儿,但已经隐隐向圣上点出……韩侂胄或许并非是叛党,而叛党恐怕是另有其人,甚至包括孝宗皇帝的驾崩,好像都与此人脱不开关系。所以史相可以试想下,如今圣上会在第一时间怀疑谁呢?”赵师夔脸上的得意之情越发明显,甚至在说完后,有些颇有成就的端起手边的茶杯慢慢品尝了起来。 “荣国公的意思……圣上已经开始怀疑是叶青了?”史弥远不动声色的问道,目光紧紧盯着赵师夔那充满得意之情的脸颊,很想要从中找到,赵师夔是否知道,当年自己也曾短暂的参与到了宫变一事儿当中。 “如史相所预料一般,如今圣上确实已经开始怀疑叶青了。”赵师夔回忆着今日在勤政殿内,在赵扩耳旁旁敲侧击时,赵扩那最后紧紧攥成拳头,甚至有些颤抖的手,就足以相信,自己的旁敲侧击已然让赵扩相信了大半。 “难道荣国公就不怕……圣上怪罪你为何今日才告诉他真相吗?”史弥远不动声色的问道,心里头多少还是有些犹豫,荣国公是不是也知道自己当年短暂参与了宫变一事儿,如今之所以不说,完全是为了日后以此事儿来要挟他呢? 若是叶青在赵师夔怂恿赵扩之下而被诛杀,那么……下一个会不会就是自己呢? 可别忘了,赵师夔如今虽然跟自己走的很近,但如今他跟阎克己走的则是更近,甚至已经隐隐有传言流出,未来赵师夔跟阎克己则是要成为朝堂左相跟右相的人选。 “不瞒史相,我确实是因为顾虑这层原因而犹豫不决,甚至……已经打算把这件事情的真相永远藏在自己的肚子里,但谁知道……如今的叶青竟然成了燕王,比我这个皇家宗室的爵位还要高,而且看眼下这形势,加上圣上还年少,叶青就完全有可能在临安这段时日,重新获得圣上的信任,如此一来的话,说不准哪日叶青就会突然对我起了疑心啊,若真到了那时候……恐怕就算是史相都没办法帮我了吧?所以也就不能怪我先下手为强了。”赵师夔有些感慨跟不满的说道。 “但眼下的形势……即便是圣上已经有所意动,可不代表荣国公你就能够安然脱身不是?圣上若是一旦回过味来……。”史弥远平静的再次问道。 “这点史相多虑了,既然前些日子,可以不知不觉地除掉宫内偷取叶青奏章的太监与宫女,那么……再收买两个在宫内有资历的宫女与太监,又岂是难事儿?到时候把这些不为人知的事情,全部推脱到他们身上,我不就可以全身而退了?”赵师夔得意的说道。 “宫女、太监难道不惜命?难道他们不清楚这件事情的后果?”史弥远附和着赵师夔的得意笑着说道。 “不过就是银子的多少罢了,宫女、太监也是爹娘所生、父母所养,大部分人的双亲还在世,只要我许以他们双亲荣华富贵,这些对于那些太监、宫女而言可比什么都强,就算是让他们现在就去为我赵师夔而死,恐怕他们也都是巴不得。”赵师夔胸有成竹的说道。 “既然如此,那么……荣国公想让我帮你做些什么呢?”史弥远嘴角继续带着一抹微笑问道。 “打铁要趁热,如今圣上不过是有所意动,显然还差一些火候。而若是只凭我一人,显然无法让圣上完全相信,所以还希望史相能够从旁相助,从而让圣上能够当机立断除掉叶青。毕竟,我们也不知道这叶青还要在临安逗留多久,免得夜长梦多再出差错,所以若是史相愿意从旁协助的话,我想这一次必能置叶青于死地。”赵师夔得意的笑容渐渐变得带着丝杀气道。 “荣国公可谓是智谋双全,但……我不得不提醒荣国公,临安城外有八千叶青所率精兵心腹,这些人可绝非是纸糊的。而且我敢肯定,只要叶青一声令下,这些人便会毫不犹豫的为保护叶青而卖命。而且圣上大婚之日你也见识到了,叶青自己如今依然年富力强,就算是他落单,但谁又是他的对手?燕王府如今没有女主人,但如今却是固若金汤,若是进入叶府,恐怕是进去多少他就能杀多少!”史弥远深谋远虑道,但心里此时却是开始打着另外的算盘。 他如今也无法确定,眼前的荣国公赵师夔到底知道多少当年宫变那夜的秘密,是不是知道自己也曾参与,只是因为如今要利用自己,所以才不说出来? 而看着眼前为了名利已经快要不择手段的赵师夔,史弥远不得不防,一旦叶青倒下后,自己会不会就是下一个呢? 虽然当初,他与心腹党羽捧杀荣国公赵师夔,就是为了以荣国公赵师夔来对付叶青。但这一切都是建立在,赵师夔不清楚当年旧事的原则上。 而如今赵师夔对于当年旧事却是一清二楚,甚至说不准其手中还藏有孝宗皇帝的密旨、遗诏,那么自己就不得不防备着赵师夔才是。 所以不管如何,在赵师夔对付叶青一事儿上,他史弥远必须得站在赵师夔这一边,但也不得不在同时,做出下一步的准备,以防赵师夔在利用完自己后,就如同对待那所谓的宫女、太监一样,对自己也下手。 “若是在叶青城外八千种花家军赶到之前,就能够诛杀叶青,而且还有圣上坐镇的话,史相觉得还会困难吗?不错,叶青所率八千种花家军,必然是以叶青唯命是从,但若是叶青已死,而且又有圣上在场,八千种花家军难道真的敢当着圣上的面造反?”赵师夔笑的有些阴险道。 史弥远的神情意味难明,一双眼睛深沉的看着赵师夔,沉默片刻后道:“诱叶青入宫,在宫里诛杀……。” 赵师夔却是缓缓摇头打断史弥远的推测,坦诚道:“殿前司、侍卫司中早就没有了叶青安插的心腹,这点儿相信史相也是一清二楚,所以您觉得圣上召叶青入宫的话,叶青会不做任何防备吗?” “在宫外?”史弥远心头一惊,在他看来,若是要诛杀叶青,最好的地方就应该是皇宫才对。 毕竟,不管殿前司、侍卫司的战斗力有多差,但最起码也能够在叶青的种花家军赶来时抗衡一段时间,最起码也能够给他们诛杀叶青争取更多的时间才是。 “不错,正是在宫外,而且还是在……当年的信王府!”荣国公赵师夔神情肃杀道。 “信王府?!”史弥远先是一愣,随后便立刻明白赵师夔的用意。 不得不说,赵师夔把诛杀叶青的地方选在信王府,绝对是一个比皇宫还要理想的地方。 信王当年的死,同样与叶青脱不开关系,而且信王妃如今已经成了叶青的女人,被带到了燕京。 这件事儿虽然不是很伤皇家宗室的颜面,但终究是跟皇家之间关系,以及信王与叶青之间的恩怨,继而也使得赵扩对于这件事情,除了有他自己的看法外,同样也是颇为为当年的信王感到不平。 当年的事情显然并非只是单纯的对与错便可以判断,即便是多年过去,已经成了陈年旧事,但终究是权臣跟总是之间的恩怨,所以不管从哪个方面来说,赵扩多少都会在内心里偏向信王一些。 外面的雨势丝毫没有要停下来的意思,史弥远与书房内的赵师夔之间有些沉默,彼此都是有些若有所思的望着窗外的雨势。 左氏兄弟当年因为李凤娘把持朝政的原因,史弥远即便是想要暗地里拉拢,但显然并没有那么容易。 而荣国公赵师淳则恰好是在李凤娘放手左氏兄弟,打算交给赵扩时钻了一个空子,加上其宗室的身份,以及又有赵汝愚这个成为右相的例子,所以也就使得赵师夔在拉拢左氏兄弟时,比史弥远那个时候要容易了很多。 但即便是如此,这并不能够代表,殿前司跟侍卫司里就没有史弥远的心腹,除了左氏兄弟两个统领以外,其余副统领、正将、部将等将领,已经有很多人早已经暗投史弥远的麾下,甚至不少人都拥有能够进入史弥远这个被称之为三品堂的书房。 所以不用想都知道,若是荣国公赵师夔真的说动了当今圣上赵扩诛杀叶青,那么在临安能够动用的兵力也就只有殿前司跟侍卫司,至于城防禁军,如今比之当年叶青为都头时还不如,甚至朝廷对其也已经完全没有了兴趣,所以根本不可能入得了荣国公赵师夔的法眼。 宫里的李凤娘同样在望雨凝思,旁边的竹叶儿出宫前后的鲜明对比,自然是被她看在眼里,微微叹了口气后道:“其实不管如何,只要宫里稍微有些风吹草动,都无法逃得过左氏兄弟的眼睛。” “可若是不这样的话,您跟圣上岂不是如今已经很危险?”竹叶儿睁大了眼睛说道。 李凤娘的神情平静,转过头看着竹叶儿微微笑道:“叶青岂能不知道我们娘俩儿如今很危险?正是因为他知道,所以才会想出这个折中的办法。” 李凤娘说完后,嘴角瞬间浮现一丝幸福的笑意,跟叶青纠纠缠缠、拉拉扯扯大半辈子,如今两人虽然不敢说已经是完全心意相通,但最起码在一些事情上,还是有着极高的默契。 所以李凤娘看似以哀兵姿态在求叶青保护她与赵扩,实则也是期望通过这种方式,来顺藤摸瓜,看看在左氏兄弟跟荣国公赵师夔的背后,是否还有其他人的影子。 如今波澜诡异的临安局势下,到底只是单纯的宗室之争,还是说有其他朝臣也掺杂于其中。 史弥远是否如叶青所言那般,才是真正的幕后主使之人,还是说只是单方面的荣国公不满自己爵位的原因。所以李凤娘此举可谓是一石二鸟,既能够敲山震虎于左氏兄弟跟荣国公赵师夔,也能够因而从中引蛇出洞,看看是否还有其他主使之人。 “您的意思是说……燕王猜中了您真正的目的?”竹叶儿瞪大了眼睛问道,此刻给她一种感觉,仿佛那个精明的皇后又再次回到了李凤娘的身上。 “叶青在临安多逗留一日,史弥远就在临安难以安稳一日,可史弥远长久以来谨小慎微的性格,决定了他在无法看透叶青的目的时,是绝不会贸然出手的。史弥远或者是荣国公赵师夔他们哪里知道,叶青这一次的目标并非是临安,而是自杞、罗甸甚至是大理。但若是想要再为大宋开疆扩土,正所谓攘外必先安内,叶青显然深谙此道,所以不管如何,扩儿大婚之后,叶青必然是要把矛头直指史弥远。而如此一来,对于扩儿来说,自然也是一个自他继位后,最好的重整朝堂的机会。所以本宫这个时候,岂能够还一心向佛?”李凤娘的双眼此刻显得极为锐利。 微笑着继续转头望雨,李风娘淡淡的说道:“扩儿大婚之后,之所以迟迟不敢有动作,正是因为扩儿对他的疑心未除。依我看,按照那佞臣的谋划,是打算借着跟扩儿君臣和睦的关系,而后在扩儿大婚之后,便会对史弥远动手。但如今正是因为扩儿的原因,使得他不敢有所动作,深怕因而非但不能扳倒史弥远,还会使得他跟扩儿之间的君臣关系持续恶化。所以啊,这个时候我这个皇太后,扩儿最为信任的母后,是该在这个时候推波助澜一把了。” 竹叶儿在一旁听得颇为有些心动跟兴奋,甚至是有些期待的说道:“若是您能够与燕王同心协力,自然就不怕那史弥远,而且……如此一来,圣上就可以利用此契机完全掌控朝堂了。” “赵师夔想要效仿当年的赵汝愚,身为宗室竟然对朝堂起了野心,本就罪该万死!若还与史弥远暗中勾结,那就该是诛九族了!可我大宋不兴此酷法,但不管如何,本宫也绝不会让赵师夔再过于亲近扩儿。”李凤娘望着雨势,脸色有些冰冷,露出一排洁白牙齿笑了下后继续道:“如今啊,关键就看扩儿了,若是扩儿能够解开一些迷惑或者是心结,也许事情也就会更为容易一些了。” “奴婢相信,以您的智慧与燕王的勇武,必然能够不让奸人得逞。”竹叶儿发自内心的感到高兴。 不管如何,这些年来,她几乎是切身感受到了叶青跟李凤娘之间的拉拉扯扯、恩恩怨怨,从李凤娘还未出阁一直延续上一次回临安时,李凤娘想要把叶青剁碎了喂狗的恨意,才算是终于淡去。 原本竹叶儿都没有指望过,有朝一日李凤娘会跟叶青联手对敌,但如今看眼下的形势,叶青跟李凤娘多年来的默契也好,还是了解也罢,最终还是让他们二人终于是愿意放下对彼此的警惕之心,毫无缔结的联手在一起了。 “你先别高兴的太早,这一切还要看看扩儿那边的态度才方可下定论。如今扩儿已然长大了,我这个母后,也不可能什么事情都约束着他,何况有些事情……金人时看天意吧。”李凤娘望着外面雨势的双眸变得有些惆怅,终究是还有一块儿心病在,赵扩与叶青之间,她当然是希望两人之间能够毫无缔结。 李凤娘在慈宁殿内担忧着赵扩的态度与情绪,而勤政殿的韩瑛,则是小心翼翼的端着茶杯放到了赵扩触手可及的地方。 “你觉得荣国公所言有几分可信?”赵扩微微叹口气,近一个时辰的时间,他便一直坐在这里思索荣国公赵师夔,告诉他的当年发生在宫里的叛乱一事儿。 “奴婢以为荣国公……。”韩瑛蹙眉,此刻她心里同样是矛盾纠结,大婚之日后,赵扩又再次改观对叶青的态度,而且宫里也在第二日便传开,叶青当晚在大庆殿内亲自重挫蒙古国使臣锐气一事儿。 “奴婢以为荣国公怕是嫉妒多一些。”韩瑛最终下结论道。 “为何如此说?”赵扩颇为感兴趣的问道,如今他的脑海里则是一团乱麻,根本无法断定当年韩侂胄跟叶青之间谁是谁非,所以眼下韩瑛开口下结论了,那么不管对错,他都想知道韩瑛的理由是什么。 “荣国公显然就是继续您赐封叶青为燕王,所以奴婢觉得他的话不可信。”韩瑛沉思着继续道:“而且,当年发生在宫里的事情,若那韩侂胄不是叛党,那么岂不叶青就是那叛党了?而叶青若是叛党,朝廷又怎么会一直还信任他,特别是皇太后还有竹叶儿姑姑,您可别忘了,在叶青刚刚夺取燕山时,皇太后就跟竹叶儿姑姑跟您保证过,叶青绝不会谋反。而如今也证明,叶青谋反几无可能。所以奴婢不太相信荣国公的话。” “那你想过没有,不管朝廷信任不信任叶青,可在叛贼韩侂胄被诛不久后,朕就继位了,而那时候朝廷对于叶青的风言风语可比现在要多,甚至就是朕继位的那日,叶青却是选择了在那一日出临安北上。”赵扩有些犹豫的说道。 韩瑛则是微微一笑,神情显得颇为不以为意,看了一眼赵扩后,低头想了半晌,而后抬头道:“那奴婢若是说错了,您可别生气,若是您动怒的话,那奴婢就……不说了。” “那时候你根本不清楚事情的来龙去脉,你又能够知道什么?何况,就算是你说错了,朕何时怪过你?”赵扩拄着下巴看着韩瑛,脑海里不由想起大婚当日,史弥远跟叶青所提的一龙二凤一事儿。 虽然如今他跟韩瑛之间,也已经突破了男女之防,已经算是夫妻了,但如今终究还是有些名不正言不顺。 看着盯着她的脸颊有些出神的赵扩,韩瑛调皮的在赵扩眼前晃了晃自己的手掌,而后在赵扩回过神后,才压低声音说道:“圣上可还记得跟奴婢提起过您继位一事儿?” “嗯,记得,怎么了?”赵扩心头没来由有些慌,甚至是有些下意识的要望向如今德寿宫的方向。 “奴婢记得您曾经私下里跟奴婢说,群臣请柬太上皇禅位于您,而太上皇却是不愿意禅位,甚至还高呼让叶青护驾……。” “不错,这正是朕心中长久以来,无法对叶青释怀的地方,加上朕继位那日,他竟然选择了同一日北上,所以叶青的眼中根本没有朕这个皇帝!”赵扩的语气中透出浓浓的不满与怒意。 “您看,你刚刚还说不生气,奴婢现在还没说什么,您就开始动怒了。“韩瑛撅着嘴巴,有些不乐意的撒娇道。 “但此事儿……此事儿朕一直想不通,有心想要当面质问叶青,但又觉得如此是不是显得朕太过于小家子气了……。”赵扩摇摇头,像是要赶走心头的不快似的说道。 “奴婢所想说的,并非是圣上在意的这件事情,而是……而是事情的另一面。”韩瑛打断赵扩的话说道。 “事情的另一面?”赵扩诧异的问道。 韩瑛重重的点点头,舔了舔自己诱人的红唇后,接着解释道:“圣上不是想要判断荣国公所说的那些话的真假吗?赵师夔不是旁敲侧击的告诉圣上,叶青才是当年皇宫叛乱夜的叛党,韩侂胄本该是要诛杀叛党之臣吗?” “是啊,可这跟朕当初继位又有何……。”赵扩盯着韩瑛那白里透红的脸颊,不自觉的神色变得有些难堪。 “是啊,若叶青才是皇宫叛乱夜的叛党,那么在群臣请柬太上皇禅位之时,为何太上皇却是召叶青来救驾呢?这岂不是与叶青是叛党一事儿自相矛盾吗?太上皇应该召韩侂胄救驾才是,不是吗?”韩瑛看着赵扩急切的说道,而赵扩的神色,已经清清楚楚的告诉她,赵扩意识到了问题的矛盾之处。 “对啊,若叶青是叛党,那么父皇应该召韩侂胄救驾才是,而绝不是喊叶青来救驾。”赵扩呆呆的看着韩瑛,喃喃念着道,但不知为何,接着又是下意识的摇了摇头:“总觉得好像哪里不对……。” 1190 北上的王 孝宗皇帝原本一直居于孤山,而在回到临安皇宫时,太上皇赵惇与当时的皇后李凤娘则是身处孤山,所以宫内发生叛乱时,不管是太上皇赵惇还是皇太后李凤娘其实都不在宫中。 所以常年久居于孤山的孝宗皇帝突然回到临安,是有其他的事情,还是就是专门为了诛杀叛党韩侂胄而回到了临安皇宫? 若专门是为了诛杀叛党韩侂胄,那么为何非要等到叶青回到临安后才行动呢?难道说……只有叶青有能力诛杀韩侂胄吗? 显然这个答案并不是那么令人信服,但也不得不说,这个答案却是有理有据、也合情合理。 当然,另外一种答案便是,孝宗皇帝回到临安皇宫,是打算命韩侂胄诛杀叛党叶青,如此孝宗皇帝因为叶青回到临安的原因,就显得是那么的理所当然、令人信服。 毕竟叶青常年居于北地,孝宗皇帝若是对叶青有所不满,想要诛杀权势在北地越来越大的叶青,那么就必须等到叶青回到临安后才能够动手。 如此才能够合理的解释,常年久居孤山的孝宗皇帝,为何要重回临安皇宫的原因。 而诛杀叶青的原因自然也要比要诛杀韩侂胄的理由要显得充足很多,韩侂胄为当朝左相,虽在朝堂权势遮天,但终究是因为跟太皇太后的这一层关系,使之也算是皇亲国戚,所以孝宗皇帝诛杀皇亲国戚的韩侂胄,理由就显得牵强了很多。 反观叶青,显然更有谋反作乱的动机,从夏国关山进入京兆府路时,被夏人伏击,据说是临安朝廷也曾参与其中,这显然就成为了叶青有可能谋反作乱的动机之一。 而后来叶青胁迫吴王、庆王至长安为求自保,以此暗中要挟朝廷,以及在北地的权势越来越大,甚至整个北地都已经归叶青一人节制。朝廷根本无法插手当地的任何吏治的事实,都足以证明,朝廷深怕叶青在北地势力越来越大,从而自立为王,或者是在北地另立新君,于是朝廷这才对叶青动了杀机,以此来解除叶青对大宋根基的威胁。 所以……无论怎么看,叶青都更像是那个叛党才是,毕竟他有着比韩侂胄更为充足的谋反作乱的动机! 但结果却是,韩侂胄成了谋反作乱的叛党,而叶青,也并没有因此而得到该有的功劳与奖赏,甚至是在新君继位的同一天,他则是选择了一个人落寞的继续北上,继续他北伐的征程。 所有的一切不过发生在短短的数年时间里,但却已经被蒙上了一层历史的厚重疑云,是非对错以及真正的答案,仿佛已经无从查找、无从验证。 如同后世所谓的砖家,在解析一件件历史疑案,到最后总结之时,其实他自己也是云里雾里,又哪里分得清楚对错以及谁才是正义或邪恶的一方? 朝堂之上,显然更是难以分得清楚是非黑白与对错,谁是忠谁又是奸? 临安的雨丝毫没有停下来的意思,就如同出没于临安大街小巷的蓑衣者一样,依旧是延续着他们神秘的行踪、急匆匆的步伐。 雨势没有要停下来的意思,但在临安的一些有心人眼里,却是仿佛看到了天空的乌云渐渐裂开,有阳光洒下来的可能。 波澜诡异的局面开始出现裂缝,从而便让人变得有机可趁,皇城司的兵士开始入主皇宫,勤政殿、慈宁殿的殿前司兵士、侍卫司的兵士被撤去了几乎所有。 身为皇城司副统领的青丘,自然要向当今圣上解释这是来自皇太后的旨意,而赵扩在这件事情上,也并没有做过多的纠缠,稍微沉思了一会儿后,便同意了皇太后的旨意。 雨依旧在下,只是在黎明前微微停顿了片刻,当天光开始放亮时,乌云密布的天空中则是再次落下了豆大的雨点。 荣国公赵师夔从阎克己的府里急匆匆跑出来,再次跳上马车后直奔史弥远的府邸,昨日里皇城司的异动,让他有些心神难安,有些不清楚此举到底是圣上的意思,还是皇太后的意思。 在阎克己这边旁敲侧击一番,得知皇城司进入皇宫跟当今圣上毫无关系,而是皇太后的旨意时,荣国公的心头则是显得比听到消息时还要显得沉重很多。 马车飞驰于临安的街道上,在经过信王府时,紧闭的车帘里面的荣国公,并没有打算掀开车帘望一望信王府门口的那几个蓑衣者,甚至就连赶车的车夫,也理所当然的把那几个行迹有些鬼祟的蓑衣者,归为了正在此避雨的寻常百姓。 荣国公赵师夔的马车快速的把信王府甩在身后,信王府的府门也在这个时候终于被从里面打开,而开心的则显然是与外面“避雨”的蓑衣者是同一伙人。 信王府依旧还如同当年一般,虽然久无人居,但留在府里打理、照顾府里日常的下人还是有不少,此刻正惊恐的看着突然闯进来的几个蓑衣者,有些不知所措。 荣国公的马车在史弥远的府邸前停下时,叶府门前两辆马车也几乎是同一时间停了下来,好久不见的庆王与吴王,在下人的撑伞下快步跑进叶府内。 随着吴王赵师淳、庆王赵恺出现在叶府前厅时,今日依旧是相谈甚欢朱熹心满意足的起身向叶青告辞。 吴王与庆王有些莫名其妙的看着朱熹大方的走出前厅,在下人的叶府下人的引领下消失在雨势中后,这才回头看着面带微笑的叶青,不自觉的问道:“燕王何时又跟朱熹走的如此之近了?就不怕有朝一日朱熹再诋毁你的声名了?” “此一时彼一时,朱熹如今已然彻底退出朝堂,若是我还紧揪当年的恩怨不放,岂不是显得我太没有容人之量了?”叶青呵呵笑着请两人坐下后说道。 吴王赵师淳似笑非笑的看着叶青,摇头调侃道:“若真是像燕王说的这般,恐怕这天底下就没有嫉恶如仇之人了。” “本王很像是那种小肚鸡肠者吗?”叶青也不生气,看着赵师淳笑着问道。 庆王则是在一旁显得有些忧心忡忡,看着两人还有工夫调侃,只要出声说道:“吴王、燕王,咱们还是言归正传吧。” “好,庆王不知有什么想要说的?”叶青回过头,看着庆王赵恺问道。 庆王则是看了一眼赵师淳,而后微微叹口气道:“这几日……荣国公却是来过我的府邸,言语之中暗含拉拢之意,自然,为何要拉拢我,想必这点儿便不用我说了吧?” “我跟庆王一样,荣国公也曾拉拢过我。理由自然是……燕王既非宗室却得以封王,这点儿他觉得他可以理解,毕竟乃是有功之臣,整个北地被收复,无论如何燕王都是功不可没。但……如今燕王却是紧抓北地大权不放,显然是对朝廷有二心,所以……荣国公的意思很明显,他不是嫉妒你被赐封为燕王,之所以想要弹劾、打压你,是站在宗室的角度,为大宋江山的未来着想。所以他希望我在这个时候能够跟他站在同一立场上。”吴王赵师淳向叶青解释道。 “那不知两位意下如何?答应了吗?”叶青低头望着手里的茶杯淡淡问道。 “答应了,因为他手里有圣上的密旨。”赵师淳跟赵恺异口同声说道。 叶青抬头望着窗外的雨势长舒一口气:“看来该来的还是要来啊,避是避不过去了。” 赵师淳跟赵恺互望一眼,他们之所以答应,也是因为应叶青的要求,不过是假意答应赵师夔而已,毕竟,他们在当初,还不是太相信,以叶青如今的功绩,竟然还会招来朝廷跟圣上的猜忌,而且他们也不是太相信,荣国公赵师夔是真的因为嫉妒叶青被封燕王,所以才借此公报私仇。 而叶青让他们答应荣国公的要求一事儿,虽然还无法完全证明,荣国公赵师夔确实要打压叶青,但最起码还是能够看出一些端倪来。 甚至他们二人通过这段时间跟赵师夔的过多接触,也已经隐隐感到赵师夔的野心在不断地膨胀,原本以为只是嫉妒叶青被封王,但随着这几日赵师夔越来越大、越来越多的动作,让赵师淳跟赵恺不得不怀疑,赵师夔是不是想要效仿当年的赵汝愚,也能够在朝堂之上占据一席之地,而并非是出于为朝廷的稳固才会打压叶青。 “那燕王打算怎么办?不会真的要跟圣上……。”赵恺忧心忡忡的问道。 叶青看着他苦笑一声,而后摇着头道:“若我真要那般做的话,岂不是正好如了赵师夔的愿?岂不是真成了乱臣贼子,让天下人唾骂了?” “可如今看来,圣上显然已经对赵师夔是深信不疑,要不然的话,这些时日赵师夔也就不会一直在临安四处奔走了。”赵师淳在情感上要比赵恺更为担忧叶青一些。 他晋封吴王一事儿,多少跟叶青还有些关联,而且过些时日,皇太后还有可能下旨要把他的两个宝贝闺女,许配给远在燕京的叶青的那两个公子,所以叶青眼下的困局,对于他而言,甚至是已经牵涉到了他的个人利益。 “若是请皇太后出面在圣上面前帮你释疑……。”赵师淳试探性的出主意道。 “圣上已然成年,显然他有自己的决断,而皇太后即便是信任我叶青,但如今也非是她一人之力便可扭转。”叶青轻咬着嘴唇说道。 随后看了看神色颇为沉重的两人后,想了下道:“眼下恐怕只有让圣上看到事情的真相,让他亲眼看到谁是忠、谁是奸,或许才能够彻底化解我跟圣上之间的猜疑。” “可……如今并没有什么办法不是?荣国公如今深得圣上信任,身后还有史弥远从旁相助、推波助澜,这一切对你都是极为不利。想要说服圣上恐怕……不是那么容易吧?”赵恺皱眉,而后又抬起头道:“若是由我跟吴王二人在圣上面前……。” “那样只会让圣上对我的猜忌之心更重,别忘了,你们二人在临安,也算是大半个北地之人了,圣上会完全相信你们所说的话吗?”叶青立刻拒绝道。 赵恺跟赵师淳无奈的叹口气,其实这一点儿他们自己也很清楚,吴王赵师淳在北地如今有着颇大的家业,庆王虽然没有向吴王那般家业,但建置开封府为留都一事儿上,赵恺对于叶青北伐的支持,已经挪用工部、户部钱粮一事儿的默认,已经让圣上很难相信,他跟叶青不是一个鼻孔出气了。 所以说到底,因为他们二人在北地的种种,使得他们在赵扩跟前,完全无法获得像赵师夔这般的信任,自然,也就是因为他们在北地的种种,才使得荣国公赵师夔能够在赵扩继位后,顺利的得到当今圣上赵扩的无条件信任。 “但你也不能坐以待毙才是。对了,除了荣国公颇为得圣上信任以外,如今户部尚书李立方可是跟圣上的关系一直都很亲密,若是由李立方出面在圣上面前替你斡旋……对了,他怎么还没有来?”赵师夔说道一半,不自觉的望向窗外,今日叶青原本是邀了他们三人来府里商议事情的。 “李立方被圣上招进宫里了,所以一时半会儿恐怕赶不过来了。”叶青解释道。 “原来如此……。”赵师淳跟赵恺神情不由一松,显然这一点儿叶青也想到了,那就是利用李立方跟圣上之间的特殊关系,去帮他斡旋、释疑圣上对他的猜忌。 “但并非是替我在圣上面前说话,而且我也跟他说了,在见到圣上后切莫为我求情、说好话,因为那样只会适得其反。”叶青像是看穿了两个人的心思一样,毫不犹豫的立刻浇冷水道。 “啊?你……你这不是白白错过了一个大好机会?”赵师淳有些惊讶道。 而叶青则是带着神秘的微笑摇摇头,道:“切忌一定要懂得隐忍。何况,这种日子也快要熬到头了,或许等这一场雨停了后,所有的一切迷雾也就彻底烟消云散了。” “燕王此话何意?”赵恺稳重的问道。 “有些人已经开始沉不住气了,必然是会在短时间内露出马脚的。”叶青嘴角的笑容更加的意味深长,而后深吸一口气道:“今日邀两位来府里叙事,便是有一事儿相商。” “燕王不妨直言,只要我们二人能够帮得上忙,必然是在所不辞。”赵恺率先开口道,一旁的吴王也是用力的点着头。 “北地好几路州府已经交由朝廷节制、吏治,但我若是没记错的话,北地的刑律自上次庆王回临安与朝廷交涉后,如今好像依然还稳稳握在手里吧?”叶青沉吟了下后问道。 “那是自然,只要你燕王没有让我放手,那我便不会拱手送人。”赵恺认真严肃的说道。 上一次与叶青一道回临安,虽然宫里发生了诸多事情,但在叶青离开临安后,他与吴王依然还是留在了临安,为北地刑律一事儿而奔走。 那时候的李立方还是刑部尚书,而大理寺则是紧紧把持在毕再遇的手里,所以自叶青离开临安后,赵恺便并没有费多大力气的,就把北地的刑律掌控在了手里。 从而也就使得北地在惩治官员时,可以完全不需要经过大理寺、刑部甚至是御史台的首肯,就如同北地如今推行的科举一样,完全不需要经过朝廷的再次核准,便可以直接任命而后再禀报朝廷。 “这里有皇城司近半年来搜集的一份名单。”叶青从袖袋里掏出一封书信递给赵恺,看着赵恺迫不及待的打开,继续说道:“这些人都是在我去岁把各路州府交还朝廷节制后,通过史弥远的门下或者是其党羽而后到北地任差遣的官员,有的已经在北地任差遣大半年,有的不过三两月,甚至还有一个还不到一月的时间……。” “这是……?”赵恺有些困惑道:“是要再把这些人差遣回临安……。” 叶青摇头,而后平静的说道:“并非如此,而是因为这些人上任之后,第一件事情就是加重各地赋税,或者是贪墨转运司的银两,甚至是包括其麾下官吏的俸禄。如今皇城司都已经掌握了他们每个人或多或少的证据,而我要的……。” 叶青静静地看着赵恺那张认真又带着吃惊的脸庞,沉声说道:“我要的是他们在北地认罪,签字画押他们贿赂史弥远以及其党羽的罪证,包括他们每人给史弥远送了多少银子的确切数目。” “在北地审讯?”赵恺睁大了眼睛,确认道:“不经过朝廷,刑部、大理寺……。” “毕再遇那里我会打招呼,至于如今的刑部……。”叶青说道此处,则是不自觉的叹口气。 李立方这个货,原本在刑部其实是对他叶青帮助最大的,但这货对任何事情仿佛只有几盏茶的热度,加上那时候他要北伐,手头又缺银子,以及还需要以置开封府为留都一事儿挪用户部的银子,所以叶青到最后,也不得不支持李立方去寻求户部尚书差遣的举动。 正所谓鱼与熊掌不可兼得一样,既然李立方去了户部,那么刑部必然不会再被叶青利用,加上谢深甫、李心传几人的争夺,最终却是便宜了韩彦嘉,而韩彦嘉虽然在朝堂之上并没有什么势力,但人家的闺女,却是当今圣上赵扩跟前最为受宠的“宫女”,所以叶青即便是再胆大,也不敢在这个时候轻易去招惹韩彦嘉。 如此一来,叶青便不可能在有确凿的证据下,把北地那些贪墨、挪用的官员带回临安受审,虽然这样能让他更为方便的对付史弥远,但奈何不确定的因素太多,一旦韩彦嘉这个刑部尚书想要插手,就算是叶青也不是很好反对。 毕竟,就算是不给韩彦嘉面子,叶青也得顾忌韩彦嘉身后的当今圣上赵扩才是。 所以眼下,叶青只能够让赵恺不辞辛劳的跑回北地一趟,在把所有的事情都坐实后,而后把那些罪证带回到临安。 叶青目的如今已经是显而易见,显然就是要一举在临安彻底拔出史弥远所有的根基,而北地的那些向他贿赂的证据,虽然还不足以置他于死地,但叶青相信,最起码也能够成为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史弥远这一次必然是要置自己于死地,毕竟眼下的局势,不同于以往皇室对于叶青时的态度,不管是太上皇还是孝宗皇帝、高宗皇帝最起码对于叶青还是存在着一些颇为犹豫的心结,而在赵扩这里,叶青丝毫不占据任何便宜,所以一旦跟荣国公或者是史弥远争斗起来,赵扩的立场必然是会站在史弥远的那一方。 “可若是这样来回下来,时间上……。”赵恺有些感觉到紧迫的摇头道。 一来一回少说也得两个月或者是三个月,而眼下临安城平静雨势下的波澜诡异,显然无法撑到等他回来的那个时候。 “辛弃疾已经从扬州去了济南府,各州府但凡是只要跟史弥远一党有关的官员,如今大部分已经被羁押、控制,之所以如今临安城还没有任何消息,是因为皇城司早已经封锁了消息。”叶青认真的说道。 而赵恺跟赵师淳有些面面相觑,他们在脑海里第一时间想到的则是白纯以及刘兰儿,这么多年下来,他们二人也或多或少的知道,白纯以及刘兰儿的手里,实则控制着很多不为人知的事情。 甚至北地由东到西、从南到北的大部分消息,都是经由白纯跟刘兰儿的手,而后经过筛检后才会到达叶青的手里。 “你需要赶往济南府,而且还要快。”叶青认真的继续说道:“据传不久圣上可能差遣谢深甫前往济南府任知府,所以眼下必须在谢深甫之前,把此事儿全部拿下。” “可若是一旦有变的话……。”赵恺皱着眉头,脑海里已经开始思索着,自己回北地后该如何开始叶青交代给他的差遣。 “很简单,若是一旦计划赶不上变化,那么你便与辛弃疾把所有人都押往扬州。”叶青解释道。 “但若是有人不认罪该怎么办?”赵师淳在旁问道。 叶青嘴角浮现一抹笑意,有些阴冷道:“皇城司的拷问之下,不怕他们不招,何况这些都非是我们胡乱编造,想要让他们认罪、签字画押并不算是太难。辛弃疾如今已经在济南府开始整理人手,庆王过去只是需要让一切看起来合乎法理,以及用庆王宗室的身份,让他们知道大势已去,所以……这也是为何庆王不得不跑一趟北地的原因。” 赵恺低头思索了片刻,而后便点头坚定道:“好,那我需要什么时候出发?” “最好是现在。”叶青看着赵恺说道。 赵恺点点头,而后突然笑着道:“恐怕马车燕王都已经帮我安排好了吧?” “墨小宝会挑些种花家军护送你前往济南府,因为下雨的关系,所以这一路上都需要走水路才行。”叶青毫不否认的说道。 “好,既然如此我就即刻出发,争取在最快的时间内完成此事儿。”庆王赵恺随即起身说道。 看着墨小宝跟庆王赵恺坐着马车离去,吴王赵师淳长长的叹了一口气:“但愿庆王出城不会让史弥远他们察觉到什么,若是一旦他们发觉,不排除他们会在半路截船……。” “截船?”叶青挑眉冷笑一声:“北地大军中难道就没有水军吗?” “你……。”赵师淳一愣,随即明白过来:“水军的船来接庆王?不是坐客船?” “若不是这几日连下大雨,我恐怕早就让庆王出发了。”叶青抬头看了看依旧下个不停的阴沉天空,继续道:“但愿被我耽搁的这几天不会影响什么吧。” “水路会很快的,应该不会耽误什么。”赵师淳一边说,一边与叶青转身准备往府里走去,而就在他们转身之时,只见一顶极为奢华、宽大的轿子,此刻正快步向着他们这个方向本来。 “这个烧包,大雨天还要坐轿。”叶青微微皱眉道。 赵师淳同样是回头看着那顶轿子,笑着道:“李大人如今已经离不开这顶轿子了,这可是整个临安城内,唯一一顶堪比圣上轿子的豪奢轿子。” “等我一会儿。”就在叶青跟赵师淳打算先走回府里时,身后便传来了李立方的声音,不等轿子停稳,李立方整个人已经打开轿门、掀开轿帘,对着叶青跟赵师淳两人招呼道。 1191 淳熙十四年 荣国公赵师夔的马车再次在史弥远的府邸前停下,这一次门房几乎没有通秉府里,便立刻殷勤的在前头为赵师夔引路,直直奔向史弥远的书房。 身着蓑衣斗笠的车夫,看着史府那朱红色的大门对着他紧紧关闭后,跳下车辕把马车往边上靠了靠,随后竟然是从车辕处抽出一把油纸伞,缓缓的在雨中撑开。 随着油纸伞被撑开,立刻便能够看到,这把油纸伞上赫然还画着一颗美丽的向日葵,只是此刻在下雨天显得多少有些异样。 而就在车夫打开油纸伞不过几息的时间,不远处一个如同乞丐模样儿,身披要破烂不少所以的行人,缓缓的向着车夫跟前走来。 车夫手撑油纸伞,在那对面的蓑衣人向他靠近时,视线则是在四周来回打量着,整个人的形色显得十分警惕。 手里的油纸伞待那蓑衣人靠近后,便缓缓的递了过去,两人根本不认识,彼此在彼此眼里都是极为陌生的面孔,但此刻在雨势下,显然凭借着手里这把画着向日葵的伞,并不影响他们二人对话。 “大势已定,是信王府。”车夫面无表情的把手里的伞交给蓑衣人说道。 “几时?”蓑衣人的身体显得微微有些佝偻的问道。 车夫抬头看着雨势,雨滴打在脸上让他的心头立刻清醒不少,而后平视着远方道:“暂时还不知道,但若是雨一直下的话,恐怕不会影响什么。” “这点儿风雨自然是不算什么。”蓑衣人手撑油纸伞,也抬头看了一眼阴霾的天空说道。 “眼下已经有人接近信王府了,在我从阎克己府里来此的路上,恰好碰到,是敌是友?”车夫微微皱眉问道。 “这事儿跟你我没有关系,不过我会去探明那些人的身份。”蓑衣人声音有些沙哑道。 “左氏兄弟确实被荣国公彻底拉拢了。”车夫轻微的叹口气后说道。 “好,我知道了。”蓑衣人点点头,随后则是把那油纸伞收了起来夹在腋下,继续佝偻着身体向着前方走去。 信王府门口避雨的几个蓑衣人,车夫无法判断他们的身份,而眼前的这个蓑衣人,不知道是不是不愿意说,还是也不知道,但不管如何,车夫已经尽到了自己的差遣与职责,而至于信王府门口避雨的蓑衣人身份,他也相信其他人有能力在短时间内查明白其真正的身份。 蓑衣人缓缓继续前行,刚刚车夫那句“左氏兄弟已经彻底被荣国公拉拢”的消息,看起来更像是在提醒他,信王府门前避雨的那几个蓑衣人,有可能便是殿前司、侍卫司打前哨的兵士。 史府内,李心传、楼钥等人对于荣国公赵师夔的态度,比以往有了更大的改观,其尊敬的举止让赵师夔心里都多少觉得有些受宠若惊。 虽然他这两年来颇得圣上信任,也颇为被史弥远看重,但像李心传、楼钥等史弥远的重要党羽眼中,他这个宗室并不是很得其他人的重视与尊敬。 而如今不管是李心传还是楼钥,在他进入史弥远的书房后,立刻便谦卑的起身相迎,甚至在落座时,除了史弥远之外的所有人,几乎都是等他落座之后,才会跟着坐下来。 面对如此崇高的礼遇,荣国公赵师夔心头除了有些受宠若惊的同时,同样是也有些飘飘然。 他很喜欢这种被人敬重的感觉,甚至是所有人都看他脸色行事,以他为尊,出门前呼后拥的排场,所以他这几年来,便是借着赵扩给予他的信任,野心与对叶青的嫉妒不断增长的同时,也开始把宗室赵汝愚当成了他要效仿的目标,以及要达到、甚至是超过的高度。 此时此刻,不管是史弥远言语上的敬重,还是其他人对他的俯首听命,都让荣国公赵师夔此刻有种,自己的仕途仿佛将要立刻拨云见日的感觉。 “荣国公不顾外面雨势再次亲自过来,可是有什么好消息?”史弥远的语气,比以往也要显得对他赵师夔尊敬了很多。 荣国公赵师夔有些忌讳的扫视了一眼书房内的其他人,而后史弥远立刻意会,恍然大悟的哦了一声。 与此同时,李心传、楼钥等人,显然也是瞬间明白,他们如今在书房里是多么的多余,于是一个个急忙起身,向着史弥远跟赵师夔告罪道:“下官愚钝,还望左相与荣国公见谅。” “左相冒雨前来,必然是有要事与左相相商,下官自是不敢打扰,下官先行告辞。” “荣国公请,还望见谅下官的迟钝。” “既然如此,那史某就不挽留各位了。”史弥远同时起身,余光扫了一眼依旧巍然不动的坐在椅子上的赵师夔,对着其他拱手道:“改日史某在与各位商谈朝堂之事……。” 史弥远话还没有说完,李心传、楼钥等人又是一阵的客套,无非就是荣国公的事情才是要事,而他们的事情或者是朝堂政事,与荣国公的事情比起来简直是不值一提。 坐在椅子上的赵师夔,看着众人在他面前谦卑的样子,心头更加是显得充满了得意之情,仿佛如今的他,已经可以伸手就触摸到那右相的位置。 “荣国公见谅,这些人多有不懂事、不识趣,倒是让荣国公久候了。”史弥远看着书房门缓缓的再次关上,书房就剩他们二人后,继续谦卑的说道:“其实荣国公若是有要事,不妨吩咐一声便是,史某可前往国公府才是,岂能每次都是让荣国公亲自奔波。” “史相言重了,你去我来其实都一样,你我之间又何必如此客套?”荣国公显然还没有飘然到连史弥远也不放在眼里,身为左相,能够在朝堂之上盘踞多年,麾下党羽又是人多势众,赵师夔即便是再被虚荣心冲昏头脑,此时也依然能够清醒的意识到,眼下史弥远还不是他能够得罪的起的。 “看荣国公之气色,显然是有好消息?”史弥远不动声色的坐回原位后问道。 荣国公赵师夔则是默默的点点头:“昨日宫里突然召了不少皇城司的兵卒进入勤政殿、慈宁殿等皇宫要地,想必此事儿史相也早已经知道了吧?” “这显然是圣上对殿前司、侍卫司的不满吧?荣国公可别忘了,圣上大婚之日时,殿前司、侍卫司不管是兵士还是统领,可是在百官以及各国使臣面前,让圣上丢尽了颜面,所以此时圣上想要重用皇城司来护卫……。”史弥远神情带着思索的意味说道。 “史相不愧是才智过人啊,真乃我大宋朝堂之柱石也。不错,当初我也是如此猜测的,但……。”荣国公故作神秘的看着露出好奇探究神色的史弥远,心里不由暗笑道:显然并不是什么事情,你史弥远都能够揣摩的一清二楚啊。 “还请荣国公为我解惑。”史弥远立刻虚心的请教。 赵师夔的虚荣心再次在史弥远这里得到极大的满足,微微笑道:“但我今日前往皇宫已经试探过圣上了,皇城司的兵卒进入皇宫,并非是圣上的意思,而是……皇太后的意思。” “啊?皇太后?皇太后为何要如此做?”史弥远有些惊讶的问道。 “青丘中贵人跟随皇太后多年,几乎与竹叶儿被同时称为皇太后的两个影子。可史相别忘了,青丘既是宫里的中贵人,但也是……皇城司的副统领,这些年虽然皇城司在叶青手中逐渐荒废,如同禁军一般,只能够给豪门勋贵看家护院、驾车抬轿。但不管如何,皇城司终究还是有些实力的,所以我猜测,是皇太后对于殿前司、侍卫司有所不满。前些日子进宫时,皇太后还刻意把殿前司、侍卫司的两个统领一起叫过去训斥了一番。”荣国公神情之间稍有得意的说道。 赵师夔自认为这就是他比史弥远强的地方,因为宗室的身份,所以自然要比史弥远能够接触到更多的关于宫里的事情。 “如此说来,那岂不是会对荣国公不利?一旦皇太后要重置殿前司、侍卫司的话,这岂不是与您的大计……。”史弥远有些替荣国公担忧道。 赵师夔则是摇头哈哈大笑了几声,而后面对一脸疑惑的史弥远,轻松道:“就算是皇太后有意改置她多年来提拔起来的左氏兄弟所率的殿前司、侍卫司,恐怕也需要一些时日才是,怎么可能在短短的几日内就完成?虽然如今临安城外有叶青八千精锐在,但因为圣上对叶青态度与猜忌,就算是皇太后再信任叶青,恐怕在改置一事儿上,如今也要顾及圣上的态度吧?所以依我看,殿前司、侍卫司改置一事儿绝不会在短时间内完成,叶青想要趁机再安插人手入殿前司、侍卫司也毫无任何可能。” “哦……只要不耽误荣国公的大计,那么我就放心了。”史弥远故作恍然的点头附和道。 看着史弥远已然恍然大悟,荣国公觉得这个时候,正该是让史弥远知道他受当今圣上信任与看重的最佳时机,自然,他也是有意让史弥远意识到,如今的荣国公很有可能再过几日便会是荣王了。 “今日我来此,其一是来感谢史相昨日里在勤政殿在圣上面前的旁敲侧击,二嘛……。”荣国公有意掉史弥远胃口道。 史弥远则是谦虚的摆摆手,道:“些许小事,何足挂齿,只要对荣国公有用、没有耽误了您的大计,史某就心满意足了。” “圣上决心已下,不日便会邀叶青前往信王府。”荣国公赵师夔神色变得严肃道。 “果真如此?”史弥远这一次是真的一惊,他料想到荣国公赵师夔必然能够说服赵扩,但没有想到会如此之快! “敢问史相,可还记得当年信王是死在了哪一日?”赵师夔看着史弥远问道。 史弥远心头略微推算了下后,便立刻带着惊容脱口而出道:“淳熙十四年六月十八!” “不错,正是淳熙十四年六月十八,而三日后正是六月十八!”荣国公赵师夔确认道:“而在此后不过是七月初,高宗皇帝便病逝德寿宫,所以……。” “所以圣上必然会挑选这两个日子中的其中一个?”史弥远皱眉问道。 荣国公赵师夔默然的点着头,微微叹口气道:“昨日里皇城司又开始进驻皇宫,若是一旦发生什么不可预测的变局,恐怕对你我都不利,所以以免夜长梦多,此事儿还需要史相助一臂之力才是。” 赵师夔的担忧,显然是怕事情拖到六月底的高宗皇帝赵构驾崩之日后,那时候左氏兄弟的殿前司、侍卫司已然被皇太后置换大半,一旦事情朝那个方向发展的话,那么他辛辛苦苦这几年拉拢左氏兄弟一事儿,就等同于前功尽弃。 “荣国公的意思是让圣上在六月十八……。”史弥远的手心开始有些冒汗,甚至心跳都加快了很多。 他并不是紧张对付叶青一事儿,在他看来,若只是单纯的对付叶青一事儿,完全有眼前的赵师夔冲锋在前,无论如何也都很难伤到他的根基利益。 而他担忧的是……三日的时间,是不是有些太短了,不够他筹谋他的螳螂捕蝉黄雀在后的计划。 “不错,只要抢在万一皇太后改置殿前司、侍卫司之前,把此事儿解决了,如此才能够算是一劳永逸,朝堂之上也就再无对史相的压力。”赵师夔说服着有些犹豫不决的史弥远。 “荣国公可否……我明日一早答复荣国公如何?”史弥远凝重的说道。 赵师夔静静的看着眼神坦诚且凝重的史弥远,过了好半晌才长叹一口气道:“这件事的利害关系,想必史相应该比我更为清楚才是,所以我不得不提醒史相当断不断反受其乱,若是一旦殿前司、侍卫司改置,叶青可就要……。” 史弥远紧闭着双唇,神情显得极为谨慎与凝重,同样是沉默半晌后,道:“明日早朝后,若我去了勤政殿见圣上,那么荣国公便不必再为此担忧,如何?” 赵师夔心头有些焦急的看着史弥远,他的本意是想让史弥远今日进宫说服圣上,而后再由他进一步来为赵扩下定决心,他并不想把事情拖到明天再去解决。 但此时的他,无论是权利还是地位,显然还不能够让史弥远听命行事,凡事自然还需要顾忌史弥远的感受跟他自己的态度才是。 “好,既然如此,那我明日静候史相佳音。”荣国公有些遗憾的叹口气,而后便起身向史弥远告辞。 亲自送到了书房门口,看着赵师夔在下人撑起的雨伞下有些不满的背影,史弥远的嘴角则是浮现出一抹阴冷的笑容。 “李心传、楼钥可还在府里?”史弥远站在书房门口,感受着外面雨势带来的凉爽与湿润道。 一旁的下人应了一声,便立刻转身去偏厅找楼钥与李心传二人过来。 临安城向来不缺赏雨者,特别是一些风骚的文人士子、翩翩公子、窈窕淑女,对于江南细雨有着一种说不出的情感,每每下雨,仿佛都能够勾起他们的伤心事儿。 于是小桥流水边、风月场,甚至是包括一些寺院道观,总是会有人在那里低吟浅唱当年旧事。 皇宫内同样不乏赏雨者,赵扩与韩瑛登楼观雨,眼前尽是蒙蒙一片,浅浅淡淡的雨声如同人间最美的乐声,在二人耳边不知疲倦的缓缓流淌。 “少年不识愁滋味,爱上层楼。爱上层楼,为赋新词强说愁。而今识尽愁滋味,欲说还休。欲说还休,却道天凉好个秋。”赵扩的声音面对朦胧的雨幕缓缓响起。 韩瑛有些诧异的看着赵扩的侧影,不知赵扩为何会念出这首词:“据说这首词是叶青所作,但叶青又说是……辛弃疾所作……。” “此词是在当年叶青关山一役后所作,但也有人说,这是在叶青回到临安时所作,但不管是在哪里所作,我想应该是叶青所填不假。”赵扩望着朦胧的雨幕,心情也就像是眼前的雨幕一样模糊朦胧,对于朝堂之上的真假是非的判断,如今也显得有些无可奈何。 “圣上还在犹豫吗?”韩瑛在旁悄声问道。 赵扩微微叹口气,而后点了点头,继续念道:“少年不识愁滋味,而今识尽愁滋味……。”顿了下后,又是深吸一口气,摇头道:“但不管如何,叶青在北地的威望跟权势太大了,朝廷无法节制之下,于朝廷而言始终都是一个隐患。与蒙古国大汗是结拜兄弟,与金国皇帝有师生之名,若是你……你会如何抉择?” 韩瑛默然,叶青在没有回到临安时,勤政殿内不过是每隔几日都会出现这个名字,而等叶青回到临安后,这个名字几乎每天都得在勤政殿出现不下数十次。 自赵扩继位以来,还从来没有过哪一个臣子的名字,能够如此长时间、反反复复的一直萦绕在勤政殿,久久不能散去。 原本韩瑛认为,叶青不过是一个勇武好斗、心无城府的武将而已,不过就是因为北伐而显得权利大了一些而已。 但随着叶青回到临安,随着几次有限的接触之后,韩瑛发现在她自己的判定中,叶青原本只被认定的武将身份在模糊,甚至就连叶青整个人,也让她觉得越来越无法看清楚,更别说让她如今下定义去平叛叶青这个人。 “但叶青对朝廷有功也是不争的事实,当年秦桧以莫须有罪名诛杀岳飞,高宗皇帝因而也被牵连……。”韩瑛想了半天,也不知道自己会如何抉择,只能够从当年的例子中去寻求答案。 赵扩嘴角扯出一抹笑意:“当年的事情,若无高宗皇帝首肯,秦桧又怎么能够以莫须有罪名治罪岳飞呢?我知道,你是怕我治罪叶青后,会落下与高宗皇帝一样诛杀忠臣的名声。当年岳飞被朝廷连发十一道圣旨才被调回朝廷,而叶青十四道圣旨,依然在北地我行我素,直到战事结束后才慢慢悠悠回到临安复命。” “就此一点,叶青又如何跟岳飞相比?”像是知道韩瑛会下意识的反驳似的,赵扩抬手制止了韩瑛刚到嘴边的话语,接着继续说道:“不错,叶青北伐的功绩比岳飞要高,不单是收复了整个朝廷丢失的失地,还收复了自大宋立国一来,最为想要的天险燕云十六州。但如今……燕云十六州到底是姓赵还是姓叶呢?” “啊……?”韩瑛一愣,显然没有想到赵扩的心结还有燕云十六州,明亮的眼睛不自觉的快速眨动着,呆呆道:“燕云十六州如今自然是大宋疆域,而叶青自然是宋室臣子……。” “那若是朕差遣他人任燕云十六州节度使,叶青会放权吗?他会同意吗?”赵扩转身,看着韩瑛继续,语气有些凌厉的问道:“朕如今在朝堂之上可任意差遣任何一人,即便是包括左相史弥远,也不得不顾忌朕这个皇帝的态度。可唯有叶青,朕如何差遣的动?不单他无需顾忌朕的态度,反而是朕需要时时顾忌他的态度。虽然自他回到临安后,上朝字数有限,但只要他在临安,朕就一日不宁,在朝堂之上不论是做什么,下什么旨意,都要不自觉的去深思,燕王会如何看待这件事儿,朕这个皇帝,有没有触到他燕王的逆鳞。所以这个天下,到底朕是大宋朝的皇帝,还是他叶青才是这个大宋朝的皇帝?” “圣上息怒,此事儿……此事儿并不能一概而论。”韩瑛心头有些紧张,赵扩脸色满满怒意,显然这番话在他心头已经憋了很久,但韩瑛还是继续安慰道:“圣上难道忘了,自叶青被您封为燕王后,不是已经把北地几路交由朝廷节制?而金国对我大宋俯首称臣一事儿,若不是燕王的话,恐怕也很难……。” “叶青与完颜雍一向有师徒之名,如今金国向我大宋俯首称臣,难保不是他们两人刻意在天下人面前演的戏。北地各路交还朝廷节制……。”赵扩有些不怒反笑道:“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难道朕的疆域如何吏治,由何人吏治还需他叶青首肯不成?他当他是太上皇不成?交还各路节制于朝廷,看似向朕示弱、称臣,但反过来想,这何尝不是在羞辱朝廷无力节制北地的事实?何尝不是在告诉天下人,他叶青大过朝廷?” 韩瑛看着怒气冲冠的赵扩,不知为何,脑海里却是飞快的闪过一个词: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当看一个人顺眼的时候,即便是对方那些自己不能够容忍的缺点,在一段时间内都会成为优点,而当看一个人不顺眼的时候,那么即便是对方表现的再低三下四、唯唯诺诺,他依然会被认定为十恶不赦。 赵扩需要理由与借口,来说服自己相信叶青是一个不折不扣的权臣、佞臣,是大宋朝的乱臣贼子。 所以如今已然在荣国公赵师夔的怂恿下,下了决心要除去叶青的赵扩,就不得不每天面对这个问题:叶青到底对于宋廷功大于过,还是过大于功? 特别是自他赵扩继位以来,宋廷的声望依然是如日中天,所有失地都被收回,当年的靖康耻,也随着金国对宋廷俯首称臣,让如今天下百姓心中有种一雪前耻的快感。 可这些在一些细节上,显然掩饰不了叶青对于朝廷的不敬,以及他叶青在北地权势过大的“缺陷”。 北地几路如今受朝廷节制,但显然对于赵扩也好,朝堂也罢,在心理上却是没有收复疆域的快感,因为并非是他们从金人手里收复了所有失地,而是叶青收复之后,转交给了他们。 这种细微的差别,对于朝廷的威望、以及皇室的威严,显然都是一种无声的挑战。 而燕云十六州到底姓赵还是姓叶,这个问题或许之前赵扩从来不曾考虑过,但当昨日里史弥远惶恐的点出这个事实后,这个问题就开始在赵扩的心里生根发芽,不可思议在赵扩的愤怒中疯狂的滋长着。 不过短短的一夜时间,赵扩就已经被这个一直在心头响起的问题,搞的烦不胜烦,对于叶青的态度也是越发的愤怒跟不满。 慈宁殿里,青丘向皇太后李凤娘禀报着如今宫里的守卫情况,如今不管是慈宁殿周遭,还是勤政殿周遭,都已经换上了皇城司的禁卒,甚至就连平日里在宫中,远远跟随在赵扩身后的兵士,也在今日悄悄的都换成了皇城司的禁卒。 “这其中有多少是叶青安排的?”李凤娘望着外面的雨势问道。 “回皇太后,所有人都是燕王麾下将领钟蚕从种花家军精挑细选之人,每一个都是能够以一当十的精兵。燕王说了,请皇太后跟圣上放心,今夜会再次把一些种花家军的兵士扮成禁军送入城内,这段时间便一直会在皇宫附近巡防,以备不时之需。”青丘恭敬的说道。 “算他还有点儿良心。”李凤娘的神情带着满足,想了下后道:“托人告诉他吧,这几日我会抽空让圣上来慈宁殿,会把此事儿跟圣上解释清楚的。还有就是……让他麻利一些,想要做什么就放手去做,不必再瞻前顾后、磨磨蹭蹭的,免得夜长梦多到最后反受其害。不妨就趁着这个机会,在临安向圣上一表他燕王的忠心。” “是,奴婢一定一字不落的亲自去告诉燕王。”青丘哪里敢怠慢,这个时候他若是再不知道事情的轻重缓急,还真按照李凤娘的话,派个人去告诉叶青的话,那么他就是真不知道好歹了。 而且,若是他没有这份机灵的话,也不可能在皇太后李凤娘身边侍奉这么长的时间。 李凤娘显然对于青丘的表现很满意,轻微的点了点头后,便示意青丘可以去忙了。 与出慈宁殿的青丘擦肩而过的竹叶儿,带着笑意把手里的油纸伞交给旁边的宫女,一脸笑容的向李凤娘禀奏道:“今日看来圣上心情还不错,竟然带着韩瑛跑去望月楼观雨去了,所以奴婢就只是远远的观望了几眼,没敢去惊动圣上观雨的雅兴。” “好好的阎氏那里天天不去,时时刻刻跟一个宫女腻在一起。”李凤娘看着竹叶儿脸上的满面笑容,有些无奈的继续说道:“就没人告诉他,如今他已经成亲了,可以给那韩瑛一个身份了吗?” “这种事情……终究是女儿私情,也许圣上心里有其他想法呢,这事情或许就不需要您操心了,韩瑛既然都没有意见,奴婢倒是觉得,或许这韩瑛才是圣上最为在意……。”竹叶儿笑着说道。 “即便是如此,那心里也不能没有我这个母后才是。算了,明日等朝会后,让他来一趟慈宁殿。”李凤娘微微叹口气,随着赵扩终于长大成人,终于开始娶妻生子后,不知为何,她心里却是觉得有些空空的。 1192 雨还在下 庆元四年六月十七,身为燕王亲卫的统领贾涉,也被秘密安排进入到了皇宫,亲自担负起了这一段时间里慈宁殿,乃至整个皇宫的防卫差遣。 随着皇城司这几日来的动作,不管是左氏兄弟还是荣国公赵师夔,都开始渐渐意识到了不妙。 但即便是如此,几人依然还是有些自欺欺人的愿意去相信,皇城司这一连串的动作,并非是在防备他们,而是因为圣上大婚之时他们败给蒙古国使臣,迫使宫里不得不开始审视殿前司、侍卫司的战斗力是否需要更置。 临安的雨依旧在下,一道出自勤政殿的圣旨被送到了燕王府,圣上赵扩因为临安雨天的缘故,在皇宫里呆的有些烦闷,所以便邀燕王一同逛临安,以及请燕王帮圣上解惑蒙古国向大宋国索要典籍一事儿。 大婚之日时,因为时间的缘故,叶青并没有像赵扩解释蒙古国那份长长的名单上的典籍之事儿,而大婚之后,赵扩也一直没有召叶青进宫,虽然其中叶青也上过两次朝堂,但这件事情在君臣之间,就像是被遗忘了一样,直到今日才被当今圣上赵扩提出。 “醉翁之意不在酒啊。”吴王赵师淳有些忧虑的感慨道。 李立方坐在一旁自顾自的喝茶,连日来的雨天,让他都觉得临安城有些闷,但即便是走出临安城,面对的也还是连绵不绝的雨势,虽然说下雨天的西湖更为有诗意,但李立方又不愿意冒雨去做文人最为无聊的西湖赏雨之事儿。 “昨日荣国公赵师夔、史弥远相继在下朝后又都去过勤政殿,而且史弥远在勤政殿里停留的时间最长。”李立方放下茶杯,看了一眼望着外面的雨势若有所思的叶青,他可是一点儿也没有觉得,这雨有什么好看的:“史弥远离开后,荣国公赵师夔才去的勤政殿,后来嘛……我就没有进入勤政殿,因为被圣上拒绝了。” “明日这雨看来也不会停下来啊。”叶青的视线终于从窗外移开,回头看着眼前的两人莫名其妙的说道。 “眼下是你得好好想想,明日圣上召你游临安一事儿,而不是琢磨老天爷是不是会在明天给你燕王面子,让这雨说不下就不下。”李立方无奈的敲着桌子提醒道。 “怎么?这还需要琢磨什么?既然圣旨上都说了要过问蒙古国借典籍一事儿,我只要准备这些不就足够了?”叶青好奇的看着李立方问道。 “你是当上燕王之后脑子就变傻了吗?”李立方继续敲击着桌面,而后随手把那道送过来的圣旨摊开,指着上面明日赵扩要游玩的几个地方,道:“你看清楚一些,圣上明日让你陪同,但游逛的这些地方,可都是围着信王府在打转,只有去寺院许愿一事儿是离开了那两坊之地,但这又是你们第一个要去的地方,接下来不管是在城里游船还是歇息,都是在信王府附近,而若是一旦半途圣上来了兴致……可就直接进信王府了。” “还有,庆王前往北地一事儿,在昨日早朝后也已经被圣上知晓。虽然圣上没有因为庆王隐瞒朝廷去北地一事动怒,但也没有因此而感到高兴。相反的是,荣国公赵师夔还因为这件事情在圣上面前,表现出要极力追究庆王去北地一事儿的责任。但圣上确实无动于衷、置若罔闻,这些可都是透着一丝丝的反常。”吴王赵师淳开口说道:“别忘了,前些日子,荣国公在圣上问起庆王时的态度,可是处处都在维护着庆王,也一直把庆王当做可以倚重的宗室,但昨日却是一反常态,这件事情恐怕也不是没有古怪。” “那你呢?你身为宗室吴王,荣国公赵师夔就没有在圣上面前说过你坏话?”叶青笑着问道,而此时钟蚕则是披着蓑衣快步的窜入到了大厅内。 赵师淳跟李立方看着钟蚕神色匆匆的跑进大厅,叶青也跟着回头望去,只见钟蚕甚至都来不及解下身上的蓑衣,也不顾身上湿漉漉的蓑衣上的雨水,把脚下的地毯弄脏,便凝重说道:“韩瑛出宫了,去了谢深甫的府里。” “因为何事儿?”叶青感觉左眼皮不自觉的跳了下,脑海里第一时间就浮现出了青春靓丽的谢道清的影子。 “韩瑛约了谢府小姐明日一同陪圣上游玩临安,至于有没有跟谢深甫什么密旨,或者是传达圣意,无从得知。”钟蚕继续凝重的说道:“但自韩瑛离开谢府后,谢深甫第一时间就选择了出门,而禁军统领也几乎是同时间便去了临安府衙署,大瓦子、武林门、各寺院道观处,在不久之后便多了很多禁军在冒雨巡防。” “谢深甫难道真的要参与到其中吗?”叶青微微皱眉,此时已经完全没有了刚才轻松闲适的模样儿。 这个问题显然不管是眼前的赵师淳还是李立方,亦或是钟蚕都无法给他答案。 “再有便是,今日有殿前司、侍卫司的人秘密进入了史弥远的府邸,而且到末将回来禀报前,一直都不曾出来……。”钟蚕继续禀报道。 “会不会是应荣国公赵师夔的意思……。”李立方琢磨着问道。 钟蚕则是摇摇头,道:“自昨日后,赵师夔便没有再去过史弥远的府邸,倒是与阎克己一同出现在了信王府的府邸四周。车夫给的消息是……阎克己惦记上了久无人居的信王府的府邸,打算在不久的将来,想要让圣上把那栋府邸赐给他作为他的府邸。但这个理由,末将怀疑是赵师夔作为掩人耳目的举动,他们出现在附近,显然并不是真的为了这座府邸。” “真真假假才能够让人一时之间无法猜出真相,但不管如何说,明日确实是一个好日子啊。”叶青微微叹口气,而后看着三人问道:“明日是六月十八,三位可知道是什么日子?” 李立方跟赵师淳以及钟蚕都面面相觑,而后默默的对着叶青摇头。 “若不是今日一早收到了钟晴给我的信,我都差些忘了,淳熙十四年六月十八是信王死在信王府的日子,而那一日临安到底发生过什么,想必不用我再多说了吧?”叶青不自觉的抚摸着下巴,看来宫里李凤娘并没有能够让赵扩彻底对他叶青释怀,反而是……让他跟赵扩之间的猜忌越来越大,只是不知道,如今在宫里的李凤娘,到底清不清楚赵扩眼下的种种举动。 赵扩是瞒着李凤娘在暗中操纵这些事情?还是说是李凤娘苦劝无果的结果呢? 叶青相信,如今的李凤娘绝不会再对他有剁碎了喂狗的恨意,甚至如今李凤娘已经把他叶青当成了后半辈子的倚靠,加上两人之间错综复杂的关系,也只有往好的方向发展,而不是恶化下去。 “圣上不会是要……。”李立方跟赵师淳神情震惊,特别是李立方,简直不敢相信,事到如今,赵扩竟然要亲自对叶青动手! “这……这怎么可能?圣上难道不清楚……这……。”李立方被震惊的有些语无伦次道。 叶青却是劳神在在的看着语无伦次的李立方,道:“你刚才不是一直在提醒我,要注意明日游玩临安的路线,最终可能进入信王府吗?” “我……。”李立方有些无语,摊开双手急急说道:“我怕你跟圣上进入信王府,是因为怕你们上了赵师夔的当,是因为圣上被赵师夔蛊惑。可我从来没有想过,是圣上要对你……何况,万一赵师夔连圣上也不放过怎么办?到时候完全可以嫁祸于你叶青,反正到时候你已经……对吧,那个了,他赵师夔还怕什么?” “你是说赵师夔谋反作乱?”庆王被震惊的差点儿从椅子上站起来。 “为什么不可能?”李立方反问道:“若是圣上不去信王府,而是叶青自己前去,那自然赵师夔不可能谋反,他也没有谋反的机会,但若是圣上跟叶青一同进入信王府,即便是圣上想要让赵师夔除掉叶青,但不代表……你想想,明日一旦叶青在信王府被那个了,那么圣上岂不是也就危险了?到时候赵师夔想做什么又做了些什么,谁知道?还不是靠他一张嘴来胡说八道?而且还有史弥远给他撑腰,到时候朝堂之上即便是有人怀疑,但谁又会怀疑是他宗室赵师夔?还不是都会怀疑他这个在北地权势遮天的燕王,想要对宋室取而代之?” 钟蚕被李立方的一番推论给震惊的一脸茫然,赵师淳则是不可思议的看着李立方,顺手摸了摸李立方的额头:“没发烧啊,你不会是听戏听多了吧?这种事情你都能联想到一起?” “但也不是没有可能不是?”李立方两手一摊,神情越发显得理直气壮道:“韩瑛约谢道清明日一块儿陪同,这说明了什么?不就是为了让叶青放下戒心?毕竟,叶青他老牛吃嫩草……。” 李立方还没说完,就被叶青在桌下踢了一脚:“两情相悦的儿女情长怎么到了你嘴里就变得这么难听!” “阎克己惦记上了信王府,而后圣上若是想要把信王府更名之后赐给阎克己,所以亲自前往去看一看也没有任何不妥。”叶青手指敲击着桌面,目光却是平静的看着李立方。 赵扩打算在信王府对叶青动手,这已经在几人跟前不是秘密,但赵扩会不会亲自前往信王府,在赵扩这道奏章之前还是一个未知数。 所以李立方一开始提醒叶青,提防明日与赵扩游玩的地方都是围着信王府转,完全是基于已经知道赵师夔选择了信王府对叶青动手的这个前提,但并没有进一步料到,当今圣上赵扩会亲自参与其中。 而当叶青点出明日是一个颇为不一样的日子后,李立方几乎是发挥了他所有关于阴谋诡计的脑洞,不单是把赵师夔要对叶青动手一事儿无限扩大,甚至是把赵师夔直接按在了要谋反作乱的罪名上。 但也不得不说,李立方猜测的这种可能性就完全不存在。 “但若是明日荣国公赵师夔毫无动静,相反圣上真的邀叶青一同进入信王府呢?那如何来判断……赵师夔会在明日动手?”吴王赵师淳在几人沉思时,突然开口说道:“殿前司、侍卫司如今尚未有异动,只有因为韩瑛去了一趟谢府后,禁军闻风而动,所以明日赵师夔会动手吗?如果会,他会选择什么时候?还有他真的会谋反吗?还是说,他会趁圣上把你带进信王府,而后在圣上离开后才会对你动手?或者是当着圣上的面对你动手,那岂不是要陷圣上于危险之中?” 说道最后,赵师淳的视线则是停留在了叶青的身上,显然,不论怎么猜测,赵师夔都不太有可能跟能力,把圣上裹挟在明日的这件事情中。 李立方沉吟了下后点头赞同道:“不错,要是赵师夔不打算谋反,那么若是他想要对你动手,就必须先让圣上远离你跟前,若不然的话,难道他就不怕你以圣上相要挟吗?但若是他真的敢谋反怎么办?” “赵师夔或许不会谋反……。”叶青抚摸着自己的下巴,若有所思道:“但你们可能忘了一个人,一直隐藏于暗处的史弥远。” “史弥远?”李立方跟赵师淳异口同声道。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赵师夔恐怕只是史弥远手里的一个棋子罢了,李尚书的猜想,让我不得不去想,赵师夔没有谋反作乱的理由,恐怕他也没有那个胆量,但史弥远不见得就没有。”叶青的眼睛微微眯缝着,看起来格外的深沉,继续缓缓说道:“赵师夔之所以会走到今日这般田地,要么是他知道一些什么当年旧事,从而使得圣上迁怒于我,再者便是他身为宗室,但依旧还是国公而生出的对我嫉妒心,让他看不惯我这个不是宗室的燕王,所以才想除之而后快。” “史弥远敢谋反?”李立方跟赵师淳互望一眼,再次异口同声的道。 两人都是同时忽略了叶青所说的,赵师夔可能知道一些当年旧事的事情,无非就是叶青跟韩侂胄,到底谁才是那宫变之夜的叛党,谁才是诛杀叛贼的臣子。 “为什么不能?”叶青反问道:“既然你李立方都可以异想天开道赵师夔要谋反,那么为何史弥远就不能等到我跟赵师夔斗到最后时,再出来收拾残局呢?赵师夔谋反作乱,可以把罪责推到我这个死人身上,那么为什么史弥远就不能够把罪责推到我跟赵师夔两个死人身上?” “你是说……。”李立方有些回过味,但还有些不确定的问道:“你是说,明日可能赵师夔会借机把你跟圣上都……那个了,然后把罪过推到你身上,但很有可能,不等赵师夔高兴,史弥远就会来个黄雀在后?把所有的罪责都归到你跟赵师夔的身上?” “按照你刚才猜测的逻辑,我这种猜想也是完全成立的,而且……也更符合史弥远的城府秉性与他的利益。”叶青端起茶杯往椅背上一靠说道。 “如此那就真的是螳螂捕蝉黄雀在后了,但……。”赵师淳微微皱了皱眉头:“若是明日之事儿像你所猜测的那般,史弥远最终笑到了最后,那么他又该如何给朝廷、皇太后交代?” “对啊,皇太后岂不是也会有危险啊。”李立方对于他的姐姐皇太后李凤娘,还是极为关切,所以此刻瞬间是大惊失色,一下子站起了起来,作势就要往宫里去给李凤娘示警。 “坐下!”叶青没好气的喝斥道。 “我……你……。”李立方指着老神在在的叶青,因为赵师淳在场的原因,他显然没办法把一些事情挑明了说,但此刻他的神情跟意思,叶青已然是完全明了。 “算皇太后瞎了眼了!”李立方在坐下时,还是有些气不过的对叶青哼道。 “遇到事情就如此毛躁,难怪你到现在户部都还没有梳理顺当!”叶青毫不相让的反击道。 “别废话,赶紧说事儿,说完了我就进宫。”李立方不耐烦的挥手道。 叶青放下手里的茶杯,想了下后才正色说道:“即便是明日一切都如史弥远所料,皇太后在短时间内也不会有危险。” “为何?”李立方立刻接话道。 “圣上若是一旦有了意外,朝堂之上自然要有人能够坐镇才是。史弥远虽然能够镇得住朝堂,但少了宗室与皇太后的支持,他能够完全让天下人信服吗?所以他必然要与皇太后一同共守朝廷,利用皇太后的身份来稳定朝廷、宗室与天下各路,而后在宗室之中选择一位来继承大宋正统。” 看着李立方跟赵师淳都不在说话,只是静静的看着他,叶青这才继续说道:“所以如此,宗室之中除了荣国公赵师夔之外,他还跟哪个宗室来往的较为密切,那么就很有可能会从那个宗室中去挑选一个继承大统,而这个人还必须对他史弥远言听计从才行。” “那如此一来,吴王跟庆王是绝对给排除了,史弥远要是能够在事后留他们一个全尸就不错……。”李立方一指赵师淳说道。 “晦气!”赵师淳拍掉李立方指着他的手,冷哼一声道:“若是真有那一天,我跟庆王便从北地领兵南下勤王救驾、清君侧了。” “那你应该选择跟庆王北上才是,而不是还留在临安。”李立方在得知皇太后明日不管如何,都不会有危险后,立刻又恢复了轻松,甚至还在继续调侃着赵师淳。 靠在椅背上的叶青,没理会两人之间的调侃,而是转头对钟蚕说道:“从现在起,不论我这边发生什么,都不需要你过来驰援,而你的任务便是,紧紧盯住史弥远以及其党羽的动向,一直都后日清晨。” “那若是真如您所猜测那般,明日史弥远真的要来一个螳螂捕蝉黄雀在后的话,末将是立刻阻止还是……放长线……。”钟蚕问道。 “自然是放长线钓大鱼,史弥远不除,朝堂一日难宁啊。”叶青长长叹口气说道。 而此番表情落在赵师淳跟李立方的眼里,总觉得叶青好像……早已经知道了些什么,或者是说……是不是这一切其实都在他的算计之内?其实他的目标就一直是史弥远,从头到尾根本就没有把圣上跟赵师夔放在眼里呢? “那……明日……你看看我们两人能做什么?”李立方指了指自己跟赵师淳,突然间觉得,自己好像只要陪叶青聊聊天,好像就完成了一些惊天动地的大事儿,参与感简直是太不强了。 “烟火为号,信王府起烟火,那么就劳烦两位率群臣赶来救驾。”叶青嘴角浮现一抹阴笑,而后继续说道:“至于该找谁来救驾,该阻止谁来救驾,这些人选就不需要我再帮二位决定了吧?” 李立方跟赵师淳瞬间恍然大悟,立刻了然的点着头齐声道:“燕王放心,该来的绝对是一个都不会少,不该来的也绝不会来一个。” 1193 雨幕 庆元四年六月十八,徐寒所驾的马车跟随在另外一辆马车的身后,身上的蓑衣此时早已经完全湿透,迎面扑来的雨水,也让他的视线微微受阻,但依稀还是能够看出来,护卫在当今圣上马车前后左右的十来名兵士,其中既有皇城司的人,也有侍卫司的人。 车厢里的叶青与谢道清相视而笑,但明显谢道清的兴致要比叶青显得兴奋很多。 今日和宁门处初见时,谢道清显然并没有想到,今日随同圣上一同雨中游临安的会是叶青,所以即便是当着赵扩跟韩瑛的面,谢道清还是有些掩饰不住自己见到叶青后的惊喜。 而相反叶青在见到谢道清时,因为早已经知道今日会有人随同的原因,所以并没有感觉到意外。 所以谢道清的惊讶、叶青的平静,这一幕自然也会落在赵扩跟韩瑛的眼里。 随着马车开始从和宁门处驶出,不同于叶青与谢道清车厢里的轻松写意,赵扩与韩瑛的马车里,气氛则是显得有些沉闷。 “看来叶青早就知道圣上召了谢道清随行,若不然的话,叶青今日刚刚见到谢道清的神情,不该如此平静,就像是在预料之中似的。”韩瑛蹙眉对同样有些紧皱眉头的赵扩说道。 “看来叶青应该是意识到了什么,若不然的话,绝不会表现的如此平静才是。就连谢深甫都说,叶青跟谢道清是两情相悦,而今两人许久未见,今日一见面,当该是都表现出兴奋与喜悦才是。虽然说叶青已非儿女情长的年纪,但看到喜欢的女子,表现如此平静且丝毫不掩饰,甚至是……。”赵扩皱眉回想着刚刚在和宁门处的一幕分析道。 “圣上……你的意思是……叶青是故意为之,就是希望圣上知道,他早就已经知道了今日会有谢道清陪同?”自从一出宫,韩瑛对于赵扩也便不再像在宫里那般恭敬,自然而然的,两人的关系就像是一下子又回到了赵扩当初隐瞒身份的时候。 “不无可能。”赵扩看着韩瑛做了个无奈的表情,而后道:“叶青是何许人也?即便是离开临安多年,但这临安城内恐怕还是有不少他的眼线。这些年来,始终都不曾能够有人成功打压他,就足以证明叶青必然是有他的独到之处。” 随着马车微微摇晃的韩瑛,看着赵扩那凝重的神情,突然间像是泄了气的皮裘似的,叹口气道:“荣国公赵师夔想必已经有万全之法,加上又有你亲自领他入信王府,我想叶青应该是插翅难飞了。可……可我担心的并不是这些,而是……母后那里怎么办?一旦母后知道了,你就不怕母后训斥你?引得她老人家大怒?” “若是事成,大不了是母后狠狠的斥责一顿而已,比起除去一个朝廷大患来说,不足为惧。”赵扩的身体终究还是反应出了内心的紧张,双手不自觉的使劲搓揉在一起道。 看着明眸皓齿的韩瑛望着他,赵扩也忍不住的叹口气,而后继续说道:“如今更让我担心的事情,并非是在城内,而是在……北地。” “北地?”韩瑛有些疑惑的问道。 “不在其位不谋其政,站在你的角度,自然是看眼下的事情。而我哪能跟你一样,那样的话我大宋恐怕就危险了!”赵扩看着有些茫然的韩瑛,笑了下后便解释道:“燕云十六州如今终究是我大宋疆域,叶青若是被伏诛之后,我最担忧的是燕云十六州是否还能够被我们牢牢地掌控在手。北地其他路,如今已然有朝廷的官吏任差遣,倒是不用太多担忧,但燕云十六州若是被金人趁机夺走,对于朝廷而言可就是损失惨重啊。” “那……那怎么办?”韩瑛心头一震,但对于这种事情,她内心里还真是没有什么明确的概念,临安城即将要发生的事情,在她看来就已经是天底下最大、最重要的事情了,没有什么事情还能够大过于今日即将发生的事情。 赵扩有些惆怅的再次叹气:“本来我想要秘密差遣庆王叔前往燕云十六州来稳定军心,毕竟庆王不论是跟叶青的关系,还是在北地都有很大的影响力,如此即便是不能够震慑狼子野心的金国与蒙古人,但最起码也能够守住各个关隘,不会轻易被金国或者是蒙古人轻易夺取。” “可庆王……如今则是突然北上……。”韩瑛的小脸显得有些苍白道。 “庆王叔突然一声不响的北上,这其中恐怕少不了叶青的从中作梗。所以眼下,我一时之间不知道该秘密差遣谁前往燕云十六州去稳定军心。”赵扩越说眉头则是越发紧皱:“庆王叔虽然跟叶青关系不错,但庆王叔向来忠厚且无朝堂野心,不管是父皇在位时,还是我在位后,庆王叔都是毫无私心的在为大宋着想。相反……不管是荣国公赵师夔,还是吴王赵师淳,都绝非是我的最佳人选。”“吴王赵师淳之所以晋封吴王,是皇太后为了与叶青联姻而给足了叶青面子,所谓门当户对。但荣国公你不会也信不过吧?毕竟,要不是他的话,你也不可能……。”韩瑛小心翼翼的问道,显然她也没有想到,朝夕相处的赵扩心里,竟然还有如此多的秘密跟防备。 提起荣国公后,赵扩的嘴角不由浮现一抹冷笑,摇了摇头道:“荣国公的城府太浅了,他之所以会竭力想要打压叶青,完全是因为嫉妒叶青被晋封为燕王,以及他想要效仿赵汝愚成为当朝右相一事儿。” “但你是不是忘了,荣国公可是曾经说过,当年宫变之时,叶青其实才是那个叛党,而非是韩侂胄,这一切其实都是孝宗皇帝跟韩侂胄商议好……。”韩瑛眨动着明亮的眸子,有些不可思议的提醒道。 “你不会天真到真把荣国公所说的当年宫变之夜的秘密当真了吧?”赵扩惊讶的看着韩瑛,神情之间稍显得意之色道:“你想想,他若是不如此说,又如何能够说服我同意动叶青呢?” “原来你是……。”韩瑛惊讶的看着赵扩脸上的阴笑,愣了半天道:“你是故意的?其实你是在利用荣国公赵师夔?” “朝堂之上哪有愚笨之人,自然,除了荣国公以外。”赵扩感慨道:“若是我主动提出打压叶青,你猜荣国公赵师夔会不会因为他的朝堂野心,而向我提条件?若是他让我许以他右相的差遣,我岂不是便陷入到了被动之中?何况,我是大宋朝的皇帝,若是主动去打压一个有功之臣,而且还是叶青这种地位的臣子,天下人如何看我?朝堂百官又会如何看我?会不会因为打压叶青一事儿,从而使得朝堂之上人人自危呢?” “所以……。”韩瑛有些不可思议的看着赵扩,几乎不敢相信,眼前的这个少年,就是曾经跟自己在临安城偷偷害羞牵手,而后逛遍整个临安城的那个少年:“所以即便是今日事成之后,你也不会……也不会嘉赏荣国公?” “非但不会嘉赏,而且若是迫于形势,我还需要惩治荣国公为叶青报仇,甚至是平反来安北地的军心与民心,毕竟啊,我现在没有合适的人选能够在北地替代叶青,但叶青……又不得不除掉,否则的话,我这个皇帝睡得不踏实啊,每天都会担忧叶青会不会谋反啊。”赵扩有些无奈,朝堂之上跟他继位前想象的完全不一样,而当继位后,也才发现,原来当皇帝真的没有一点儿快乐可言。 朝堂在赵扩的眼里,就像是一个野兽出没的山林一样,而自己虽然是掌管这山林的人,但却是需要让这些在山林中的野兽,必须老老实实的呆在山林上听自己的话才行,一旦有野兽越过界线想要下山伤人,或者是挑战自己的权威,那么自己就必须除掉这头野兽,以此来震慑其他野兽。 “可若是你真的担忧北地的安稳,叶青一旦被伏诛,此事儿显然无法隐瞒很长时间,万一那时候在北地的叶青心腹……。”韩瑛脸色变得更加苍白,赵扩今日所袒露的一切,在之前可是完全没有提及过,若不是今日赵扩说出来,她完全想不到,赵扩竟然考虑的如此长远,而且看样子,显然已经在心里谋划了很久很久才对! “兵部尚书钱象祖跟吴王赵师淳,已经带着我的密旨于今日启程北上了,而户部尚书李立方,也已经在今日启程前往淮南路,包括谢深甫……也在今日要前往济南府。”赵扩双眼开始渐渐变得冰冷起来。 韩瑛则是在赵扩提到谢深甫的时候,不自觉的向身后望去,神色有些紧张道:“万一现在谢道清不自觉的把谢深甫要去济南府的事情,说给叶青听的话该怎么办?” “对于叶青而言,如今一切都来不及了。就算是他现在知道了,但他现在……只要我不点头,他能离开吗?他又能够做什么?”赵扩冷笑着说道。 而马车的速度也开始缓缓的慢了下来,韩瑛突然掀起旁边的车帘向外看去,不过片刻的功夫,待认清楚旁边的建筑物,并非是去往寺院时,扭头看着赵扩震惊道:“马车是直奔信王府?” “马车是直奔信王府啊。”就在韩瑛意识到马车直奔信王府的前一刻,后面马车里的谢道清,也是有些疑惑的看着叶青说道。 “也许……圣上准备在信王府宴请你这个媒人呢?”叶青神情依旧是很轻松,笑看着谢道清回答道。 “但……不是说好了先去寺院许愿吗?而后还要坐船赏雨,韩瑛说圣上还要亲自抚琴……。”谢道清皱眉,有些不解的说道。 “可能圣上没有带琴呢。”叶青随着马车有节奏的摇晃着,掀开车帘看了一眼外面道:“外面雨势越来越大了,或许不是一个适合许愿的好时机,也可能圣上已经许愿完了吧。” “早知道今日雨势会变得如此之大,就该请圣上下旨,晚几日前往济南府才是。”谢道清蹙眉,神情显得有些不高兴以及担忧道。 叶青依旧是神情平静,不动声色的问道:“令祖父去济南府做什么?” “不知道,昨日里韩瑛来府里告知我今日随行他们游临安时,鬼鬼祟祟的跟祖父偷偷说的,若不是祖父在韩瑛离去后收拾行囊,以及让下人备车时,我还被蒙在鼓里呢。”叶青的瞳孔不自觉的微微收缩了下,然而谢道清显然是并没有察觉到,脸上写满了对谢深甫的担忧道。 “今日府里可曾有人去见过你祖父?”叶青依旧不动声色问道。 谢道清依旧是毫无所觉,有些闷闷不乐道:“嗯,今日一早祖父出门,禁军几个统领还赶来相送,在大厅内关起门来嘀咕了好久,然后祖父才启程的,只是那时候雨势还没有这么大。” 谢道清话刚刚说完,叶青就立刻敲了敲车厢,而后声音有些低沉的对徐寒说道:“到了信王府后,立刻命种花家军入城,不论是什么方法。” “是,末将知道了。”徐寒的声音在外面响起:“大人,到地方了。” 谢道清虽是一头雾水,但此时的她也并没有多想,更不可能会想到,在今日这颇有诗情画意的雨天中,竟是处处都透着丝丝杀机与诡异。 走下马车的赵扩此时神情已然恢复正常,面带着微笑在卫泾手撑的巨大油纸伞下,与韩瑛一同步入信王府。 叶青与谢道清跟随在身后,而随行的十来名宫里的侍卫,也在叶青等人进入后,便快速的把信王府那朱红色的大门紧紧关上。 听到身后传来响声的谢道清,不自觉的回头望去,有些好奇为何要这么快就把大门关上。 赵扩回头,看着面色平静的叶青,心头微微一惊,叶青的平静与轻松,完全超乎了他的预料,本以为当王府大门关上的一刻,自己回头时,叶青的神色无论如何都会出现一丝紧张才是。 但此刻的叶青浑然不觉,神色平静、气度从容,手里的油纸伞此时刚刚收起,正笑着对谢道清说道:“好久不曾来过此地了,如今故地重游,倒是心头颇有感慨啊。” “燕王以前常来这里吗?”赵扩的神情快速的恢复正常,笑着对叶青问道。 “谈不上常来,但也对此颇为熟悉。”叶青与赵扩并肩行于走廊内,而韩瑛已经开始着手让宫女、太监在后花园的廊亭内,开始布置茶水点心等物。 叶青只字不提为何会直接前往信王府,而且神色也是极为的平静与放松,如此反而让旁边的赵扩显得有些紧张,时不时的快速张望下四周。 “因为钟晴的关系,所以对这信王府谈不上熟悉,但也谈不上陌生。”叶青主动开口说道:“不过如此好的宅院一直空着,也确实有些浪费,大学士阎克己果然是有眼光啊。” “这么说来,燕王对于大学士看上了这座宅院,并没有意见?”赵扩不自觉的开始由主动变被动,虽然两人行于走廊内,叶青还是微微落后他半步跟随在后,但此时那种无形的氛围,已经悄悄在改变。 “只能说明阎大人眼光独到,这里确实是一块风水宝地啊。不过如今阎大人身为皇亲国戚,自然是住得。若不然这宅院一直空着,岂不是有些暴殄天物。”叶青同样是神色从容的打量着四周说道。 时不时有宫女、太监来回走动,但一个个都是低着头,显得行色匆匆。 后花园内雨天的关系,姹紫嫣红的花瓣以及不远处的几株有年头的树木,此刻在雨天显得是生机勃勃,看起来比平日里要显得宁静了很多,让人的心绪不自觉的感到一阵舒坦。 焚香炉里升起淡淡青烟,檀香的味道渐渐在湿润的空气中蔓延,率先坐下后的赵扩,望着廊亭外的雨幕,耳边响彻着连绵不绝的雨滴声,微微叹口气后问道:“燕王如今可以给朕解释一下了,为何蒙古人要带回那么多典籍?是仰慕我大宋文化,还是别有他意?” “圣上圣明,果然是瞒不过您。不错,蒙古人索要如此之多的典籍,是因为想要用作他处。”叶青即便是此刻在赵扩的下首坐下,但整个人俨然依旧是廊亭内的焦点一般,不管是旁边的韩瑛还是谢道清,不自觉的都会第一时间率先望向叶青,而后才会看向赵扩。 微微沉吟了下,叶青看着赵扩那张依旧略显稚嫩的脸庞问道:“圣上可知道吐蕃在何地?” “知道,但……如今好像与我大宋之间并无多少往来。而且朕记得……。”赵扩仰头想了下后道:“朕记得你曾经在奏章中提及过,如今虽然称之为吐蕃,但诸侯割据、矛盾颇多,各个部族之间常会发生冲突。” 1194 雨下个不停 外面的雨势似有越下越大之势,史弥远独自一人坐在书房,目光紧紧盯着眼前香炉里快要燃尽的一根香,随着香头的最后一截香灰无声的掉落进香炉里,那原本袅袅升空的青烟,在香头处瞬间变得有些混乱。 而就在此时,书房门口处也响起了敲门声,下人恭敬的走进,站在书房门口沉声道:“老爷,夏将军回话,荣国公赵师夔出发了。” “好,下去吧。”史弥远静静的望着眼前的香炉说道,里面的香此时也燃尽了最后一缕青烟。 随着下人缓缓把门带上离去,坐在椅子上的史弥远这才长长的吐了一口气,原本凝重的神色也变得微微轻松了一些。 过了片刻后,史弥远像是终于下定了决心一般,起身便往书房外走去,而此时在书房外面,俨然已经站着数十名殿前司、侍卫司的兵士在听候差遣。 “去新安郡王府。”史弥远夺过下人在身后撑起的油纸伞快步向外面走去。 随着史弥远率先离开,数十名顶盔掼甲的兵士立刻冒雨紧紧跟随在史弥远的身后,雨水使得兵士身上的盔甲格外的明亮,甚至是在雨天看起来且多了几分肃杀、凌厉之意。 府门外的马车显然早就在等候史弥远,随着史弥远坐上马车后,连同原本就一直在府门外的其他兵士,共一百多人的队伍,开始护送着马车驶离史弥远的府邸。 大雨让整个临安城显得格外朦胧,但不知为何,今日的临安在大雨中却是显得少了几分诗情画意,反而是朦胧之中处处都透着杀机重重的味道。 街道上的豪奢马车大部分都有兵士护卫,而禁军今日也比往常要多了不少,从而也使得因为雨天而显得冷清的街道,在这个时候显得更加寂寥。 一连数日的雨天,显然让临安的百姓赏雨的欲望开始降低,各条街道、小巷之上,也不再像前几日那般,充满了感受下雨天的窈窕身影与翩翩公子。 大部分的百姓显然都喜欢在雨天聚集于酒馆、茶肆,而在临安城有威望、有钱有势者,此时要么是在家里与好友谈天说地,要么便是在风月场所与佳人你侬我侬。 赌场这几日的生意同样是最为红火,从而也使得一些想要轻松赚的一些意外之财的百姓,要么是倾家荡产,要么是内心之中后悔不已,要么是面红耳赤的东借西凑,想要把今日输掉的赌资捞回来。 一家不大的酒馆屋檐下,钟蚕无声的蹲在墙角避雨,而连同他一起避雨的,则是一条不知从哪里跑过来的大黄狗,一人一狗在屋檐下,已经是不知不觉的大眼瞪小眼僵持了约莫有一刻钟的时间。 蓑衣人的脚步声打断了钟蚕与大黄狗的僵持对视,一人一狗几乎是同时望向脚步声传来的方向。 “头儿,史弥远出府了,目的地是……新安郡王府。”一名种花家军的兵士,抹了抹脸上的雨水对钟蚕说道。 “查出来昨日里秘密抵大新安郡王府里的马车中是何人了吗?”钟蚕依旧是蹲在屋檐下问道。 “还没有,时间太短,不过估计也快了。”种花家军兵士说道。 “继续查。”钟蚕挠挠头,而后想了下道:“暂且不必理会史弥远,还是命兄弟暗中紧守信王府那一坊之地,告诉他们,谁若是事前暴露了行踪,脑袋给他拧下来。”钟蚕继续蹲在屋檐下说道。 酒馆的左首不远处,便是通往信王府坊地的一条最为宽敞的街道,所以若是如叶青所猜测那般,史弥远真的会来个螳螂捕蝉黄雀在后的话,那么就应该是从这里进入信王府才是。 “好,我知道了,那你们兄弟二人继续赏雨。”种花家军兵士看着一人一狗,调侃一声后便立刻撒腿就跑。 “狗也比史弥远忠诚,你懂个锤子你!”钟蚕根本没打算去追打调侃他的兵士,但嘴上还是不能落人后。 朦胧的雨幕使得种花家军兵士的身影快速的消失在天地之中,一人一狗不自觉的竟然是同一时间一起伸了个懒腰,只是当钟蚕想要跟大黄狗套近乎时,伸完懒腰的大黄狗则是默默的瞟了一眼钟蚕,而后调了个头,以屁股对着钟蚕再次懒洋洋的趴下继续赏雨。 新安郡王的府邸处,百十名殿前司、侍卫司的兵士在门口整齐的一字排开,史弥远的马车停在府门前的正中央,而此时在新安郡王的府邸门口处,赫然已经站着三个男子。 新安郡王赵士诚、舒王赵师意,以及赵师意之子赵贵诚,不等史弥远走下马车,在马车刚刚停下后,便立刻在其父赵师意的眼神示意下,手撑油纸伞向着史弥远的马车奔去。 赵贵诚整个人完全暴露的大雨之中,手里的油纸伞则是完全罩在史弥远的头顶为其遮风挡雨。 史弥远也不客气,只是回头微微对赵贵诚点点头后,便向着向他行礼的赵师意以及赵士诚二人走去。 简单的寒暄之后,三人便在主人新安郡王赵士诚的引领下,向着府里的前厅走去。 在几人随着赵士诚进入到新安郡王府时,郡王府里的女主人唐婉,此时则在偏厅里神色忧虑的偷偷打量着几人。 昨日里舒王与其子赵贵诚突然悄悄抵达临安,已经让他们夫妇是心头大吃一惊,而今日,竟然连史弥远都亲自跑到了自己的府邸,身为女子天然的直觉,瞬间就让唐婉意识到,如今这一切绝不是表面上看到的这么寻常。 新安郡王赵士诚虽然在含笑招待舒王赵师意,以及当朝左相史弥远,但内心里此刻则是七上八下、忐忑至极。 昨日里舒王悄悄抵达临安后,便让他们夫妇感到了一丝丝的不寻常,甚至是因为舒王赵师意的到来,让赵士诚、唐婉夫妇昨夜里一宿都没有睡好。 而今日一早,舒王甚至都没有打算进宫,或者是禀奏朝廷他到达临安的消息,反而是一早就告诉他们夫妇,今日左相史弥远会来府里看望他们父子。 因为舒王赵师意辈分的缘故,使得唐婉夫妇也不得不恭敬有加的笑脸迎人,显然身为宗室小辈的他们,还无法去询问赵师意此次悄悄来临安的目的。 但不管如何,在史弥远驾临他们郡王府后,赵士诚、唐婉夫妇的心头就像是被放置了一块千斤巨石一般沉重。 不同寻常甚至是带着一丝诡异的气氛,在新安郡王的府邸里缓缓蔓延,赵士诚笑容满面的招呼真正的稀客、贵客史弥远坐于上首,而后趁着史弥远与赵师意、赵贵诚父子寒暄之际,随口找了个借口快步退出了前厅。 快步走进偏厅,就看到一脸担忧的唐婉正望着他,心头沉重的夫妇二人互望一眼,如今就是再迟钝,也都已经能够清楚的意识到:舒王赵师意父子秘密来到临安一事儿,绝非寻常之事儿。 “夫人……。”赵士诚有些手足无措,脸上更是写满了惊慌与忐忑。 自从唐婉嫁给他后,这个郡王府里的上上下下,几乎都是靠唐婉来打理,而他赵士诚,也不自觉地渐渐开始凡事都要依赖唐婉来做决断。 而唐婉也总是能够把府里的上下打理的顺顺当当,最重要的不管任何事情,不管是人前人后,还都能够给足赵士诚这个新安郡王颜面,使得不管是在整个新安郡王府内,还是他们的亲朋好友间,新安郡王都有着十足的存在感与颜面。 “朝廷与圣上显然不知道舒王已经来到临安……。”唐婉蹙眉直奔疑惑说道。 “不好说啊。”赵士诚两手一摊,有些诚惶诚恐道。 “夫君此话何意?”唐婉有些莫名道。 赵士诚想了下后,便解释道:“夫人有所不知,刚刚我与舒王府门外迎候左相,左相竟然是带了足足有上百人的兵士,而且这些兵士并非是禁军,是宫里殿前司、侍卫司的打扮,一个个顶盔掼甲、杀气腾腾的气势,莫不是临安城又要发生什么大事儿不成?” 唐婉心头一震,甚至是整个人都感觉到有些眩晕,一把抓住赵士诚的说急急问道:“夫君可以肯定,绝不是禁军?” “绝不是什么禁军,殿前司、侍卫司的人,我又不是不认识,又不是从来没有去过宫里。”赵士诚笃定的说道,而后想了下后道:“夫人,你看会不会是因为下雨的缘故,所以才会有殿前司跟侍卫司的人跟随在左相左右?” 唐婉立刻否定的摇着头,双眼有些放空,喃喃道:“绝不是这般简单,若是这般简单的话,那么就不该是左相冒雨前来拜访舒王了,该是舒王冒雨去左相府里拜访左相才是。” 赵士诚不自觉的叹口气,唐婉说的确实有道理,虽然舒王赵师意也是宗室的王爵,但久不在临安,而且史弥远如今在朝是位高权重,舒王即便是身份再高贵,也不可能让史弥远来冒雨主动拜访他才是,何况舒王父子还是悄无声息的抵达临安呢?这就不得不让人怀疑其中会有什么隐情了。 “那眼下……以夫人之见,我们该怎么办?”赵士诚也知道今日事情的严重性跟诡异之处,但不管如何,还是多少有些侥幸心理,自然是希望不管临安要发生什么大事情,最好不要牵连他们夫妇就好。 可如今,自己不去找事儿,但架不住事儿找上门来。 跟舒王同是宗室,而且舒王比他还高一辈,来到临安后便第一时间来到他新安郡王府,不管出于什么目的,他们夫妇都没有半点理由可以拒绝。 唐婉则是依旧紧紧抓着赵士诚的手不放,神情显得极为凝重跟认真,看着忐忑不安、诚惶诚恐的赵士诚,语气平静的说道:“眼下恐怕只有求助于燕王了。” “求助燕王?这……。”赵士诚愣在了原地,脑袋有些短路,疑惑道:“这……这事儿跟燕王又有何关系?” 唐婉看着赵士诚身上写满了拒绝二字,不自觉的叹口气,虽然他们夫妇与燕王叶青之间的关系,谈不上有多么深厚的私交,但最起码燕王也从来没有想过要加害他们夫妇二人,甚至还曾经三番五次的帮过他们夫妇。 即便是前几年,赵士诚想要在朝堂之上再进一步一事儿,叶青最终并没有帮上忙,但不管如何说,叶青对于他们夫妇还是善意多过恶意。 而且前几年赵士诚之所以没有在朝堂之上更进一步,并不是叶青的过错,而是因为赵士诚打心里有些害怕叶青,十分抗拒跟叶青打交道,所以才不愿意有求于叶青。 再次叹口气的唐婉,望了一眼窗外的雨势,以及偏厅的门口后,拉着赵士诚的手又往里走了几步,而后刻意压低了声音说道:“夫君难道就不觉得,舒王之所以来临安,以及左相主动来咱们府里拜访舒王,会跟燕王被赐封一事儿有关吗?” “你是说……?”赵士诚反抓住唐婉的手惊讶道。 唐婉低头看了一眼赵士诚那有些冰凉的手,缓缓道:“我大宋立国以来,想要封王何其艰难?荣国公赵师夔到如今虽然深受圣上信任与重要,但不还只是一个国公?而燕王还并不是宗室,但却因为在北地的不世功绩被赐封为燕王,夫君难道不觉得,如此会惹得其他宗室因而嫉恨叶青吗?” “这些……这些终究是圣上的事情,跟咱们又有什么关系?舒王已经是王……。”赵士诚脑子里开始有些混乱与烦躁。 其性格与处世之道,向来信奉独善其身,而唐婉也对她夫君这一点儿感到很欣慰,最起码赵士诚那点轻薄的野心,不会给他们夫妇带来朝堂的打压以及灭顶之灾。 但显然并非是所有的宗室都能够做到向赵士诚这般,信奉独善其身之道,显然也有人蠢蠢欲动、对朝堂是野心勃勃,特别是有了赵汝愚这个前车之鉴后,其他宗室自然是想要明里暗里的争相效仿。 “舒王是王爵,但左相并非是王爵。”唐婉继续解释道:“如今左相跟舒王纠缠到了一起,而且荣国公跟左相之间又是走的很近,这还不明显吗?” “夫人的意思是……。”赵士诚思索了下后,有些试探道:“你是说左相跟荣国公也想要封王?所以他们才会拉拢舒王来帮他们?那他们找庆王或者是吴王岂不是更好、更直接……。” 唐婉无奈的翻了翻白眼,对于自己的夫君到现在还不开窍,内心真是充满了无奈,耐着性子解释道:“吴王赵师淳虽然也是人选,但夫君别忘了,吴王不过是才刚刚被赐封王爵不久……。” “那庆王岂不是更为合适?不管如何说,如今也是圣上的皇叔……。”赵士诚显得有些理直气壮道。 唐婉无奈的抽手拍打了下赵士诚,继续说道:“你啊,真是不开窍!你也不想想,庆王是宗室哪一支?荣国公赵师夔、舒王赵师意又是哪一支!所以庆王会支持荣国公吗?” 看着赵士诚又要反驳,唐婉却不给他机会道:“不错,吴王是你们这一支,可别忘了,吴王赵师淳跟燕王的关系,那可是要跟燕王联姻的,是皇太后的懿旨所赐。” 唐婉无可奈何的看着赵士诚,虽然他们名义上都是宋廷宗室、都是太祖子嗣,但在宋廷宗室之中,还是不自觉的会被分成太祖长子赵德昭一脉,以及次子赵德芳一脉。 而自孝宗皇帝起,便是由秦王赵德芳这一脉继承朝廷大统,所以庆王之所以要比其他人显贵,也正是因为这个原因。 赵师淳也好,赵师夔也好,之所以多年来都一直是国公之爵,跟这个自然是分不开关系。 至于舒王赵师意,完全是因为太上皇刚一继位后,为了避免宗室之间形成肉眼可见的裂痕、明确的分成两派,才赐封赵师意为舒王,目的便是为了让偏安之后所剩不多的宗室能够如同一家人。 就在赵士诚、唐婉夫妇合计着要不要把府里的事情告诉燕王叶青时,临安城各个城门口,一群蓑衣人开始快速的进入临安城。 三婶酒馆内,一名禁军熟练的跑进酒馆,第一时间就找到了禁军统领卢仲与吴贵所在的角落,看着两人桌面上只有一个酒壶,禁军微微有些吃惊,往常两人可是每次几乎桌面上都已经摆满了大半酒壶,就是为了向其他客人显摆他们的海量,但今日不知为何,竟然是只有一壶酒,而且还没有喝完。 “两位大人,各个城门口开始出现一些不明身份的蓑衣人,要不要盘查下他们的身份?”禁军尽职尽责的问道。 卢仲翻了翻眼睛,看了一眼低头闻酒的吴贵,不屑道:“作死啊?那是你得罪的起的吗?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会不会?就当……从你眼前过去的是正在下的大雨不就行了?” “得嘞,有您这句话我就放心了。我这就告诉那些老兄弟们……。”禁军讨了一杯酒后说道。 “放心吧,他们比你心中有数,早就不知道蹲在哪个墙角避雨去了,你还是省省吧,坐下喝几杯再说也不迟。”吴贵抬起头对跟他们岁数相差不多的禁军说道。 如今的禁军之中,年级最轻者也要近五十岁了,而一些想要在禁军之中混资历的商贾子弟,则是根本不会出现在禁军之中,甚至连每月的俸禄也都不要,所以也就成全了如今的禁军在老弱病残越来越多之余,几乎已经没有什么战斗力,但饷银却是因为人数的锐减,以及商贾子弟的“奉送”,比叶青为禁军都头时要多了很多。 蓑衣人如同蝗虫一般,开始从各个城门处进入到临安城内,而此时的临安城内,在雨势越来越大之下,几乎所有的禁军就如同是潮水一般快速的消失在了临安城的各个角落。 大街上的蓑衣人如同一条条流动的小河流一般,从高空中俯瞰,便能够看出来,显然他们都是在有预谋的向着同一个方向聚集。 荣国公赵师夔在进入信王府坊地之时,不由自主的掀开车帘望向车外的雨势,一家不大的酒馆门口,一个身披蓑衣的百姓,与一头懒洋洋的大黄狗,正相顾大眼瞪小眼。 画面虽然谈不上多么的富有诗意,不过此刻在赵师夔看来,那匆匆一瞥的人与狗颇为和谐、悠闲的画面,倒是让他原本有些紧张的心情得到了微微的舒缓。 嘴角不自觉的露出一抹对于那一人一狗的不屑笑意,心里不自觉的感慨着,显然作为一个愚笨无知的百姓,有时候也是一件幸福的事情。 那一人一狗在平静的屋檐下避着雨,恐怕他们无论如何也不会想到,接下来即将会发生一些让他们无法想象的到的事情。 而这些事情,却是与他们毫无任何关系,对他们的生活也不会有任何的改善,更不会影响到他们原本就拮据的生计。 显然不管朝廷发生什么重大要事,于他们的那个世界而言,既不会变好,也不会变坏,所有的一切都与他们无关。他们不过是一个如同蝼蚁的百姓,无法影响这世界的变动与不变,而这些,一直以来都是由高高在上的“人”控制着变化与不变。 赵师夔的马车与数百名兵士缓缓进入坊地,脚下的雨水在被无情的践踏后,又快速的恢复原有的样子,就像是什么也没有发生过,就像是那懒洋洋的正在避雨的一人一狗。 信王府里如今依旧平静,淡淡的丝竹乐声与雨水声混合在一起,变异的诗意与一丝诡异同样是混杂在一起,使得信王府里的气氛在压抑窒息之中又透着一丝丝的和谐之道。 一个用来计算时间的漏刻被置放在廊亭的一侧,赵扩的心绪有些心神不宁,甚至就连这凉爽的雨天,都不自觉的让他感受到了一丝丝的冷意,时不时的随着一阵微风挟裹雨沫飘进廊亭内,赵扩的身体不自觉的都会瞬间起一层鸡皮疙瘩。 “燕王以为,朕的朝堂该如何改制才是?”关于蒙古国征伐吐蕃的话题,让赵扩觉得眼前豁然一亮,君权神授四个字,也像是印在了赵扩的脑海里,但不管如何,此时的他还是极为佩服叶青。 所以,他很想知道,如今宋廷的朝堂之制,若是叶青为相的话,他是会尊崇太祖遗训继续重文轻武之外,而后撤除一些腐朽的衙署,还是说继续沿用如今的这一切。 君权神授虽然与家天下颇为接近,但还是存在着一些质的差别,当华夏民族的正统,可以用那些典籍来得以认定赵宋的正统之后,少了神这一个可以节制以及可以助其巩固自己皇权的利剑外,又该如何用典籍或者是其他办法来巩固自己的皇权。 叶青嘴角带着随和的笑意,使得他在赵扩的眼里,往往会让赵扩产生一些想要亲近的错觉,甚至在这段时间里,赵扩一直都不自主的暗暗问自己:如此做到底是对还是错,少了叶青之后,自己的皇权真的就能够稳固吗? “这世上并没有什么完美无缺的制度,毕竟,再完美的制度都需要由君来执行才是。一个英明的君王,即便是拥有一个不完美的朝廷之制,他也能够创造出一个强盛的时代来。而若是一个昏聩的君王,即便是给他多么的完美的制度,盛世太平的景象也不见得就会因此而到来。”叶青望着外面的雨,想了下后继续道:“汉时三公九卿、魏晋以来九品中正制,隋唐之三省六部,而我大宋虽沿袭三省六部之制,不过如今已然是面目全非。但不管是哪一个,在合适的时期遇到恰当的君王,无论如何还都会擦除火花,创造出一个真正的强盛时代出来。朝堂的瓦解与崩溃、君王的更迭与替代,人们往往会把罪责归咎于制度的缺陷与不完美,但何尝不是君王躺在了先辈的功劳簿上,而后以一己之力主动瓦解了一个传承的制度?” 赵扩静静的听着,暗暗的记着,叶青也不着急,继续缓缓说道:“华夏民族最为人道的便是汉唐之盛世的令人向往,而在他们的盛世到来之前,都有一个极为相同的特点。” “是何特点?”赵扩的神情在此时显得极为专注与认真。 “忍辱负重、韬光养晦。”叶青看着赵扩认真的神情,继续说道:“无论是汉还是唐,都曾经做过什么?在没有足够的国力与实力之前,都曾经受到过外族武力欺压,以及不得不屈辱的用和亲来换取短暂的和平。但也正是因为这些屈辱,让汉唐不得不时刻鞭策着自己,一定要变强变大,不单要赶走蛮夷的肆意欺压与掠夺,而且还要征服他们,让他们成为华夏疆域的一部分!而我大宋,如今……有堪比刘彻、李世民那般雄心壮志的英武君王吗?” 赵扩一时之间面对叶青的目光,竟然是下意识的想要躲避,而叶青的目光,此时就如同两道利剑一样,直指他心里的那些根本算不上雄心壮志的小心思。 相比于赵扩内心下意识的躲避叶青的目光,韩瑛跟谢道清则是神情瞬间变得极为紧张,一时之间目光担忧的来回游走于叶青跟赵扩身上。 叶青言外之意,显然是在否认赵扩有此能力与野心,而且刚刚所提的所谓的被外族的欺压与屈辱,显然宋廷也曾经一样没落下,甚至比起汉唐皇室所受的屈辱来,宋廷所承受的屈辱更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可若是说汉唐在某一历史时期,君王都最终知耻而后勇的造就了一个强大是盛世时代,那么如今……赵扩知何为知耻而后勇吗?赵扩可有如同刘彻、李世民那般的雄心壮志,想要也在此时造就一个大宋朝的强盛时代吗? 叶青的目光略带挑衅的看着赵扩,就像是在问赵扩,你有这样的野心吗?你有这样的能力吗?你知道宋廷偏安一隅前,受到的屈辱有多凄惨吗? 廊亭外的雨势越来越大,廊亭内的气氛则是越来越压抑,谢道清跟韩瑛,紧张的看着叶青与赵扩,两人都能够清楚的听到自己那砰砰砰,相似快要跳出嗓子的心跳声。 此时的叶青,好像并不满足对于赵扩的反应,也好像完全忘记了他们君臣的身份,嘴角的笑意越发显得不屑,看着赵扩继续淡淡道:“我从你身上,没有看到丝毫你想要让大宋朝强盛的野心与勇气,也没有看到丝毫,你想要为徽钦二帝雪耻的决心。从你的眼睛里,我只看到了你想要让你的皇权更为稳固,如何不被他人篡夺,你只想到了如何去打压所谓功高震主的臣子,你被其他官员蒙蔽了双眼,根本不知道你坐上大宋朝的皇位后,你身上的责任与义务是什么!” “能够成为大宋朝的皇帝,只能说明是你赵扩命好,投对了胎而已,并不能证明你赵扩就比其他人聪明,你有能力成为为大宋朝洗刷耻辱、开疆扩土的英明君王。如今已是庆元四年,也就是意味你赵扩已经继位四年,可这四年里你都做过些什么?你想过如何让大宋走向强盛吗?你想过如何来复仇金人吗?你想过我大宋的外患有哪些?你想过我大宋除了金人之外,还有没有其他人会对大宋构成威胁?你想过自杞、罗甸为何能够独立于我宋疆之外吗?你想过把大理纳入大宋版图吗?你想过蒙古人一旦一统吐蕃后,他们接下来就会与大宋为敌吗?你想过你要靠什么御敌吗?” 赵扩的脸色此时变得一片煞白,难以置信的望着叶青,空白一片的脑海里,久久回荡着叶青的那一个个问题。 更令他感到震惊,甚至感到恐惧的是,此时的叶青依旧是面色平静,但他却是丝毫感觉不到,叶青如今把他当成一个君王在对待,感觉就像是在训导自己的儿子一般在不留情面的训斥。 韩瑛跟谢道清面对叶青那一个个如同刀子刺向赵扩心口的问题,此时已经像是石化了一样,如今的两人,不知道该做何反应。 甚至她们都不知道刚刚发生了什么,原本还其乐融融的君臣二人,为何就突然之间,一下子变成了眼下这般剑拔弩张的场面! 廊亭内赵扩、韩瑛、谢道清三人呆若木鸡,而叶青则是一边悠然赏雨,一边斟茶自饮,望着廊亭外的深邃目光,不知不觉地变得有些惆怅。 廊亭外雨势依旧,叶青那越发低沉的声音,在呆若木鸡的三人耳边,继续缓缓响起:“华夏民族一路走来,几乎都是在外族的欺压之下,一步一个脚印缓慢成长起来的。以前是如此,现在是如此,以后的华夏民族,同样还会受到外族的欺辱,甚至屈辱之程度毫不亚于靖康之耻。但不管如何,华夏民族从来没有真正的被人打倒后就此消亡,总是能够在最后一刻再次坚强的站起来,哪怕是千仓百孔、岌岌可危,但从来没有彻底被消亡。正是因为华夏民族的不屈不挠以及那顽强的意志,才使得我们一直都能够延续着华夏民族的传统,一代一代的传递下去,并因此而感到骄傲。” 叶青回头,嘴角的笑容此刻显得有些苦涩,赵扩、韩瑛、谢道清依旧是呆若木鸡,但不知为何,此刻的叶青在他们的眼里,显得是那么的无助与凄凉,甚至是从他的身上,隐隐感受到了一股前所未有的悲壮。 “靖康耻、犹未雪,臣子恨、何时灭。我叶青何尝不想让大宋朝在这个时刻,也迎来一次如同汉唐一般的盛世时代?但仅仅凭借我一人,可能吗?显然不能,显然我需要你这个皇帝的支持,需要你我君臣之间毫无条件的信赖,也许只有这样,你我君臣才能够真正的创造一个属于大宋的强大时代!” “所以,你赵扩敢吗?敢去让自己的未来功绩比肩刘彻、李世民这样的英明君王吗?”叶青扭头看着赵扩不屑的问道。 赵扩动了动嘴唇,却是不知道该如何回答叶青的话语,因为他从来没有想过,也从来没有那个自信去比肩。 看着面色苍白,嘴唇动了动却没有说出话来的赵扩,叶青缓缓起身背对赵扩、韩瑛、谢道清三人,双臂展开像是要拥抱整个天与地,沉声道:“江山如此多娇,引无数英雄竞折腰。惜秦皇汉武,略输文采;唐宗宋祖,稍逊风骚。一代天骄,成吉思汗,只识弯弓射大雕。俱往矣,数风流人物,还看今朝。” 赵扩、韩瑛、谢道清的瞳孔仿佛在不断放大,而叶青那高大的背影,此时在他们眼里,就像是遮盖住了整个天地一样,那种强大的豪情之气挟裹那睥睨天下的气势,让赵扩三人恍然之间仿佛置身于梦境之中。 而就在此时,卫泾则是一身蓑衣的突然跑了过来,打破了廊亭内寂静。 “圣上,荣国公赵师夔前来救驾。”卫泾跪在雨地里说道。 赵扩刷的一下抬头,看向缓缓转过身的叶青,只见叶青此时依旧是面色平静、神态从容,目光扫了一眼放在廊亭内的漏刻,竟然是微笑着淡淡道:“比我想象的晚来了一刻。” 1195 雨一直下 赵扩显然并没有想到,叶青竟然已经知道了今日带他来信王府的目的,神情显得极为震惊的看着从容不迫的叶青,赵扩的心开始不由自主的往下沉。 “你早就知道了?”赵扩不由自主的张嘴问道,随即也缓缓站了起来。 韩瑛神色凝重,内心同样是沉重无比,叶青云淡风轻的表现就足以说明,赵扩今日精心设计的这一切,其实早就已经被叶青知晓,而若是再联想刚刚叶青在赵扩面前说的那番话,此时的韩瑛瞬间有种不寒而栗、头皮发麻的感觉! 唐宗宋祖、稍逊风骚八个字在韩瑛的耳边不停回荡,连太祖若都不放在眼里,甚至期望有一名雄才大略堪比刘彻、李世民的君王,而刚刚又否决了赵扩有堪比刘彻、李世民的野心与能力,那么整个大宋朝廷,除了他叶青之外,还有谁有这样的雄心抱负?还有谁有机会有能力堪比刘彻、李世民! 相比较于韩瑛的神色凝重,谢道清此时则是显得极为的紧张跟迷茫,她完全不清楚,今日原本是君臣游玩的闲情逸致,为何就突然之间演变成了眼前这幅剑拔弩张的场景。 叶青看着震惊的赵扩,缓缓迈步靠近赵扩,但不等他靠近,韩瑛一个箭步便抢先挡在了赵扩的前头,伸开双臂护着身后的赵扩,脸色显得有些苍白,就连说话的语气都因为紧张而带着一丝的颤抖。 “燕……燕王……你……你想要干什么?”韩瑛结结巴巴的说道:“你……你知道吗?你这是谋反,是是是……大逆不道。” 她从来没有想过,面对一个人竟然能够给她一种,像是面对排山倒海的滔天巨浪似的那么巨大的压迫感,整个人在廊亭内,不由自主的被叶青身上那股气势,挤压的不自觉的带着身后的赵扩连退了好几步。 叶青在距离张开双臂的韩瑛面前缓缓停下,脸上依旧是带着似笑非笑的表情,而后视线略过韩瑛那张充满了紧张的苍白脸颊,看着雨地里跪着的卫泾,缓缓道:“让赵师夔进来吧。” 卫泾抬头,满眼杀气却被雨势所模糊,但看着被韩瑛护在身后的赵扩,扭头冲他点点头后,便立刻领命往外跑去。 随着卫泾离开,叶青仰天长吁一口气,而后缓缓道:“孟子曰:爱人者人恒爱之、敬人者人恒敬之、杀人者人恒杀之,谋人者人恒谋之。圣上可知道,当你在算计别人的时候,其实别人也在算计你。怎么?难道现在真要躲在一个小姑娘的身后,连面对我都不敢面对了吗?” “朕有何不敢?”赵扩伸手缓缓推开身前的韩瑛,深吸一口气说道。 没有理会韩瑛那担忧紧张的神色,赵扩深吸一口气,不得不说,在卫泾来之前,叶青那番问他可有雄心比肩刘彻、李世民的话语,还是激起了他赵扩的要强之心。 面对着赵扩推开韩瑛与他面对面相立,叶青深邃的眼眸中竟然是闪过一丝赞许,而这丝赞许虽一闪而过,但依旧还是被赵扩以及韩瑛捕捉到,甚至韩瑛恍惚之间,还以为自己的视线出现了错觉。 “不错,肩头上还算是有一份担当,不算是太让臣失望,如此也就不枉今日发生的这一切了。”叶青干脆直接赞许着赵扩道。 “你什么意思?你什么时候知道的?”原本还有些紧张的赵扩,此刻因为叶青的从容不迫,也渐渐放松了下来,但他很想知道,叶青到底是什么时候知道,自己想要联合赵师夔对他动手了。 “我什么时候知道的不重要,重要的是,今日发生的一切,能够让你认识到,朝堂之上的尔虞我诈,非你想象的那么简单就足够。若一个君王,都无法明辨是非,分不清楚谁忠谁奸,这不单是他一个人的悲哀,更是整个天下百姓的悲哀。”叶青双手背后,不远处开始传来嘈杂的脚步声,叶青叹口气后继续道:“你在算计别人的时候,不代表别人就不会算计你。你信任赵师夔,但赵师夔值得你信任吗?” “谁说朕信任他了?朕难道就不能利用他来对付你,然后让他做朕的替死鬼?”赵扩冷笑一声,嘴角也扯出一抹不屑的笑容。 “还有呢?”叶青淡淡的问道。“难道这还不够吗?只要朕除去你这个心腹大患,再以赵师夔给天下人做个交代,朕岂不是照样能够平天下?”赵扩开始态度变得有些强硬起来:“不错,你燕王对北地的安稳固然重要,但朕难道就想不到,一旦除去你之后,北地会因此而动乱吗?钱象祖、赵师淳、李立方以及谢深甫,在今日一早都已经带着朕的密旨前往北地安抚民心与军心。为了对付你燕王,朕是不惜兴师动众,几乎把整个朝堂都朕调动起来,就为了对付你燕王一人,你难道不应该感到欣慰吗?” “史弥远你打算如何处置?既然你能够想到用整个朝堂来对付我,那么事后朝堂之上少了我牵制史弥远,对你来说,岂不还是一个心神不宁的隐患?”叶青竟然是认同着赵扩的话语,点点头继续问道。 “你是在考校朕吗?”赵扩嘴角的不屑在渐渐扩大,如今的他面对叶青反而不再感到紧张与害怕,甚至还有喜欢这种针锋相对的紧张感:“史弥远虽然是朝堂大患,但比起你燕王来,朕也要能够在两者之间分得清楚孰轻孰重才行。只要除掉你燕王,朕在朝堂之上的声威必然大涨,而想要对付史弥远,朕只要把吏部掌握在手后,史弥远不就成了无牙的老虎,还不是任由我摆布?” “史弥远会给你这个机会?”叶青笑着说道,而此时的廊亭外,大批的殿前司、侍卫司的兵士,在左雨、左蛟的率领下,簇拥着赵师夔快步靠近。 “臣赵师夔奉命捉拿叛党叶青,请圣上下旨。”赵师夔丢掉了手里的雨伞,噗通一声跪在雨地里说道。 赵扩看着雨地里恭敬的赵师夔,嘴角带着一丝得意的望向叶青:“据说当年沂国公赵汝愚,就是因燕王授意,而后被鸩杀于大理寺。所以如今,燕王会做何选择呢?” 随着赵扩的话语说完,浑身湿漉漉的卫泾,便端着一个木盘快步走进了廊亭内,一壶鸩酒与一把匕首赫然置放于木盘之中。 廊亭外赵师夔依旧是跪在雨地里,没有赵扩的命令,显然他不敢随意起身。 距离赵师夔身后不远处的左氏兄弟,此时因为甲胄在身的缘故,只是静静的站在大雨中,豆大的雨滴落在甲胄之上发出清脆的响声。 四周如今已经围满了殿前司、侍卫司的兵士,腰间的弓弩虽然未被拿起,但此刻还是能够感受到,浓浓的肃杀之意已经充斥在整个院子里。 韩瑛有些紧张的看着依旧是随和微笑的叶青,赵扩一双眼睛,此时充满了冰冷,同样是紧紧盯着叶青,谢道清立于一旁,嘴唇不知道动了多少次,但此刻看着眼下不利的形势,心乱如麻之下也不知道该如何才好。 “燕王这些年的功劳……朕绝不会忘记,但奈何……朕要为大宋的江山着想才是。所以燕王,请选择吧。”赵扩微微皱眉,事到如今,他真的看不出来,叶青为何还能够如此的从容不迫。 如今整个信王府已经是天罗地网,即便是临安城外有叶青的八千种花家军兵士,但眼下又能怎样?不还是远水解不了近渴? “这么说来,这些都是为我准备的了?”叶青微微挑眉,转头看着一旁的卫泾,而后从容的伸手,拿起了卫泾所托木盘的那把明亮的匕首。 “不要。”谢道清突然惊叫一声,三步并作两步跑到叶青跟前,脸色苍白的紧紧抓住叶青拿着匕首的手,回头对赵扩急急说道:“敢问圣上,燕王犯了何罪?敢问圣上,可还记得临安曾流传的那些声音,若没有燕王北伐,大宋又岂会有今日!如今圣上却要拿燕王立威,难道就不怕天下人与朝堂百官为此而感到寒心吗?” 谢道清看着赵扩的脸色充满了哀求,虽然她在质问赵扩,但给赵扩的感觉却是,希望赵扩看在这两年他们之间友谊的份儿上,能够放过叶青。 “刚刚朕已经说得很清楚了。”赵扩微微扭头,不愿意去面对谢道清那哀求的目光,而谢道清的目光,也在赵扩避开后,求助的望向了韩瑛。 “圣上难道忘了,韩瑛是如何进宫……。”谢道清看着侧过脸的赵扩继续说道。 但就在此时,却是感觉自己的手背,被一只带着温热的手轻轻拍了几下,回过头只见叶青双眼充满了感激与温柔,看着她淡淡说道:“你看我像是自寻短见的人吗?” 刚刚谢道清在他拿起匕首之时,突然冲上前阻止叶青的举动,还是让叶青不自觉的感到了一阵温暖,甚至是心头有些感动,在这个时候,谢道清竟然还敢站出来维护自己,为自己在赵扩跟前求情。 “圣上已经格外开恩,赐你叶青自尽,留个全尸。叶青,你还在等什么!”浑身湿漉漉跪在雨地里的赵师夔,此时的心头比任何人都要着急。 只要叶青一自尽,那么这一切都将在掌握之中,更为重要的是,他也就不怕城外的种花家军会闻讯赶来救援叶青。 “你难不成还要抗旨,还是说,你还以为会有人救你吗?”赵师夔看着面色沉静的赵扩,心里头是更为焦躁,急忙高声暗示道:“叶青,不妨告诉你,城外你所率的八千种花家军,如今已经投降了,他们绝不会赶来救你的。” 像是一语惊醒梦中人一样,赵师夔的后半句话,顿时让赵扩心头一惊,立刻意识到,若不赶紧解决了叶青,一旦援兵到来,恐怕就很难收场了! “燕王,朕……。”赵扩回头看着叶青沉声说道。 但叶青则是低头毫不理会,像是没有听见赵扩的话一般,轻轻地拍了拍谢道清手,而后柔声说道:“放心,我不会自尽的,如今不过是好戏刚刚开始而已。” 看着叶青那双温柔且坚毅的眼神,谢道清犹豫了片刻,最终还是在叶青冲她用力的点头后,才缓缓放开叶青拿着匕首的手臂,不过一双眼睛则是紧紧的盯着叶青手里的匕首,内心已经打定主意,只要叶青一旦把刀尖向内,自己就立刻扑上去给夺过来! “圣上以为眼前的一切就是真相吗?以为只要我叶青在你面前自尽了,那么一切就算是彻底结束了吗?”叶青把玩着手里的匕首,微微叹口气,而后转身看着依旧是跪在雨地里的赵师夔,道:“赵师夔,本王给你一个将功赎罪的机会,若你现在撤掉这些兵士,我可以保证你日后相安无事。但若是你今日执意要助纣为虐,被人利用,那么到时候就算是圣上恐怕也救不了你!” ”放肆!你叶青如今乃是我大宋叛贼,你的罪行已经完全被圣上知悉……。“赵师夔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反驳道。 叶青不等赵师夔说完话,便把目光转移到了左氏兄弟的身上,继续淡淡说道:“你们兄弟二人真的想好了,一定要跟着赵师夔继续走下去吗?” “放肆,叶青你这是污蔑!左氏统领是圣上所信任的殿前司、侍卫司统领,是因为圣上的旨意来捉拿你这个叛贼,本国公只不过是带他们前来……。”赵师夔跪在雨地里,神色瞬间变得有些不自然。 显然,在赵师夔看来,此刻的叶青还在做困兽之斗,想要通过左氏兄弟已经暗地里与自己的关系,来离间挑拨圣上对他的信任。 不过当叶青点出他与左氏兄弟之间的关系之后,赵扩的一双眼睛便立刻扫向了左氏兄弟身上,而跪在雨中的赵师夔,也因为赵扩那带着一丝凌厉之势的眼神,神情瞬间变得有些惊慌。 赵扩看着神情之间闪过一丝慌乱的赵师夔,以及不远处的左氏兄弟,瞬间有些明白,为何母后李凤娘,会在这几日里把勤政殿、慈宁殿等他们母子经常出入的地方的侍卫兵士,都换成了皇城司的人,原来这一切都跟左氏兄弟有关! “荣国公、左雨、左蛟,燕王所言可是真的!”赵扩站在廊亭内向前一步,语气变得有些凌厉。 而就在赵扩质问赵师夔三人时,院子中间那些顶盔掼甲的兵士中,夏震的神情开始变得越来越阴沉,一只手也开始在人群中,缓缓摸向了自己腰间的弓弩。 (PS:稳着点来吧,还是想把接下来的这段情节写好,因为这段情节中,还有其他我想要传达的信息,这一章其实都已经有些着急了。希望大家见谅。要是有很心急想要看这段情节的朋友,我建议不妨养几天再看,这本书就是这样,铺陈太多、进展太慢,而且还比较正,所以爽点就少。谢谢大家!) 1196 雨继续下 一连好几日的绵绵细雨,在今日则是显得越发不可收拾,甚至自午后起,外面的雨势则是下的越来越大。 慈宁殿那明亮的颇黎开始在雨势变大后,也渐渐开始落上了点点雨滴,使得透过颇黎向外望去,外面的景色则是越发的模糊与朦胧。 悠然自得的李凤娘手拄着下巴,每日礼佛的时间越来越短,所以每日无聊的时日也就渐渐增多。 听到轻轻地脚步声,漫不经心的回头,看着竹叶儿走进来,李凤娘微微叹口气问道:“怎么,今日扩儿又是跟韩瑛登高楼赏雨去了?” 竹叶儿微笑着放下手里的茶杯,道:“今日圣上来了雅兴,带着韩瑛出宫去了,要去寺院许愿,还要去信王府看看……。” “阎克己显然也不是省油的灯啊,这刚刚成了国丈还没几天,就开始惦记着置换一座大的府邸了,这人的贪欲啊,看来是拦也拦不住的。”李凤娘悠然自在的叹着气,倒不是在乎一座府邸,而是对于阎克己那有些急功近利的吃相感到别扭。 更何况,她当年不管是嫁入太子府,还是后来成为皇后,乃至太上皇,家里也从来没有主动向她这个皇太后开过口、求过情,反而都是她李凤娘主动去帮着家里置换府邸、迁升一些亲人为官。 显然,比起她当时刚刚进入皇宫时的作为来,阎氏在宫中虽然还算是规矩,但其父阎克己,则就是显得有些过于功利了,这让李凤娘如今对于阎克己,实在是提不起什么好印象。 “一座府邸而已,何况已经空了这么多年,就算是给阎克己也是无伤大雅。”竹叶儿笑着说道。 李凤娘默默的点头,如今的她已然不愿意在这种小事情上计较,何况,只要阎氏在宫中本本分分,不把后宫搞得乌烟瘴气,那么其家里人跟着沾些皇室的光,倒是也不算什么。 “不过还是要叮嘱扩儿几句才行,阎克己一人之为虽不算什么,但若是韩彦嘉也要是有样学样儿,效仿阎克己的话,那这口子可就不好收拾了。记得,等扩儿回来后,让他过来一趟,这事儿虽小,但也得提醒他一句,不能什么事儿都任由身边的女人给他吹枕边风才是。”李凤娘的心情显然还算是不错,虽然外面的雨一直下了好几日,到今日甚至还越下越大,但此时此刻的她,内心还是颇为平和,倒不是很讨厌这多雨的时节。 “皇太后说的没错,奴婢一定谨记。”竹叶儿笑着回答道。 “算了,等扩儿回来后,不必让他过来了。”李凤娘微微沉吟了下,接着说道:“还是等这雨停了后,召叶青入宫的时候再招扩儿过来,不能让他们二人一直这样僵持下去,不管如何,都应该尽力化解他们二人之间的矛盾才是。” 竹叶儿微微愣了一下,神情瞬间变得有些不自然,甚至是有些惊悚的看着李凤娘,喃喃道:“今日圣上出宫,不是说奉了您的懿旨,邀燕王一同游临安吗?在昨日里,韩瑛还专门出宫,邀了谢道清今日一同随行。” “本宫何时给他旨意了?”李凤娘有些莫名其妙的回头看着竹叶儿,而后看着竹叶儿那有些震惊的神情,蹭的一下站了起来,语气一瞬间变得极为凌厉道:“你刚刚说什么?扩儿今日还召了叶青与谢道清随行?” 看着李凤娘阴晴不定的神色,竹叶儿的心开始不自觉的往下沉,刹那之间,多种不好的预感几乎是同时涌上了心头。 “让谢道清今日随行,便是为了陪同燕王,不至于让燕王在今日陪圣上游玩时感到无聊。虽然燕王跟谢道清的事情,并没有多少人知晓,但韩瑛跟谢道清之间的关系,便足以让圣上知晓他们二人之间……。”竹叶儿此时脑海里是一片空白,甚至连她自己,都不清楚自己在说什么。 “立刻出宫……出大事儿了!”李凤娘手里原本刚刚端起的茶杯,从手里滑落到脚下厚厚的地毯上,带着热气的茶水无声的浸染着脚下名贵的地毯。 “皇太后……。”竹叶儿看着李凤娘那阴晴不定的神情,整个人也是一下子心乱如麻。 “绝不会如此简单,扩儿绝不会无缘无故的召叶青随同,这其中必然有诈!青丘,立刻备车去信王府。”李凤娘一边说一边已经急急往外走去。 竹叶儿急忙紧紧跟在李凤娘的身后,跟随李凤娘这么多年,她可以说是第一次见到李凤娘如此失态以及紧张。 快步行出慈宁殿的李凤娘,左右看了看越下越大的雨势,而随着青丘去备车,原本已经被调至慈宁殿守卫的贾涉,也在第一时间跑了过来,准备着护送皇太后出宫。 看到贾涉跑过来,李凤娘一眼就认出,此人可说是叶青的心腹之人。 一身纯白色对襟襦裙的李凤娘,不等竹叶儿撑起手里的雨伞跟上,就快步迎上了跑过来的贾涉,一把抓住贾涉的手臂,急急问道:“本宫问你,今日叶青要去哪里,你可清楚?” 贾涉被李凤娘惊慌失措的举动吓了一跳,在他眼里,皇太后向来都是一个母仪天下、高贵温婉的优雅贵人,还从来没有见过皇太后,竟然也有如此紧张的时候。 但即便是如此,贾涉还是急忙回答道:“末将不知今日燕王的行程,末将是受燕王之命,守卫皇宫、皇太后您……。” “墨小宝、钟蚕可会一直随同在叶青身边,你给本宫驾车,带上所有你的人,立刻去信王府!”李凤娘不等贾涉说完,便快步向驶过来的马车奔去。 竹叶儿手里的雨伞完全无法赶上李凤娘的脚步,而此时一头秀发已然被雨水打湿,温婉高贵的皇太后,在此刻看起来是格外的惊慌,甚至是透着一丝丝的狼狈。 贾涉毫不犹豫的坐上车辕,在示意青丘立刻召集皇城司的禁卒随同出宫后,便回头对着车厢里正在擦拭雨水的李凤娘说道:“墨小宝奉燕王的命令北上了,钟蚕好像也不在燕王身边,至于……。” “平日里他的安危都是由谁来负责!”车厢里的李凤娘急急问道。 “是由末将,但……。”贾涉满头的问号,因为李凤娘惊慌失措的缘故,此时一头雾水的贾涉,也不由自主的有些跟着莫名紧张起来。 “当真是一个蠢货!他真以为自己在临安就不会有危险不成!”此刻的李凤娘早已经心乱如麻,根本不在听贾涉的解释,心里此时挂念的也只有叶青的安危:“速度再快一些,立刻赶到信王府!” 车厢里帮李凤娘擦拭完毕的竹叶儿,小心翼翼的看着怒气冲冲,又是一脸紧张担忧的李凤娘,不由小声道:“皇太后切勿着急,也或许不会发生……。” “你也跟那个蠢货一样抱着侥幸心理吗!扩儿终究是大宋皇帝!叶青在北地权势遮天,加上朝堂之上又有人从中作梗、暗中挑拨,这些天发生的这些事情,你难道还看不出来,扩儿其实很忌惮叶青的权势吗?赵师夔等人这些时日又极为得扩儿信任,左氏兄弟的变节……。” 李凤娘有些气急败坏的摇着头,心头更是懊悔不已,她终究还是把事情想得太简单了一些,以及忽视了赵扩身为皇帝的感受! “本宫就应该在扩儿大婚之日后的第二日,趁着他们二人之间的关系有缓和迹象后打铁趁热才是,真不该……。”李凤娘神情突然变得有些凄然的摇着头:“真不该想着还要隐瞒什么,真不该以为这世间真有万全之策……。” 凄然摇着头的李凤娘,此时给人一种柔弱无助的感觉,甚至就连竹叶儿,都能够感受到此时李凤娘身上那深深的无助跟彷徨。 “不敢想象,若是叶青因此而……。”李凤娘的眼角像是有未曾擦拭干净的雨滴,此刻显得格外的晶莹透彻。 竹叶儿不顾外面的风雨打面,掀开车帘急急催促着贾涉再快有些,而马车四周的皇城司禁卒,此时也已经被远远的落在了后面。 而此时在另外的一边,一辆马车静静的停在街道中央,四周则皆是满身甲胄、神情肃杀的兵士。 车厢里赫然坐着史弥远以及舒王赵师意、以及其子赵贵诚。 一个兵士踩踏着脚下的雨水急急奔到马车跟前,向马车里的史弥远禀奏着一坊之隔的信王府内,此时正发生的事情。 车厢里的史弥远眼睛则是注视着车厢一角的漏刻,待外面的兵士禀报完后,看着赵师意、赵贵诚父子二人微微一笑,才缓缓开口道:“待信王府传出厮杀声后再立刻禀报。” 随着外面的兵士应了一声离开后,神情之间有些紧张的赵师意、赵贵诚父子看着史弥远,小心翼翼的问道:“敢问左相大人,今日之事儿……真的……真的有把握吗?” “若信王府里不起兵戈的话……。”赵贵诚接着他父亲的疑问也紧张的问道。 此时不管是赵师意还是赵贵诚,如同置身于梦境中一般,他们从来没有想到,有朝一日还有染指大宋皇位的那一天。 “舒王放心,下官既然之所以如此做,并非是见死不救,而是荣国公赵师夔在临安城内势力强大,又暗自拉拢了殿前司、侍卫司的两个统领,下官就算是想要立刻冲进去救圣上,恐怕也是如同飞蛾扑火,是自投罗网啊。”史弥远虽然以下官自称,但神情举止上,却是看不出来丝毫的谦卑,接着继续说道:“之所以让舒王前来坐镇,是怕万一事情有变,如此一来,也算是下官不负多年来朝廷的栽培之恩。” “但……若是久拖不决……。”赵贵诚还有心里有些没底,他显然做梦也没有想到,自己竟然有可能在今日之后,会成为大宋的皇帝。 “还请放宽心,信王府里有下官的眼线,会时刻盯紧府里的一举一动。”史弥远的说话极具艺术性,若是叶青在旁,恐怕也都得佩服的五体投地。 字里行间从未当着舒王父子的面,说出哪怕一个要谋反的字来,而且话里话外还是极为担忧信王府的圣上,只是因为势单力薄,不敢正面与荣国公正面抗衡,只能等一旦起兵戈后,在趁乱去“救驾”。 但这样的话语,听在舒王父子的耳里,却是如同珠玉落盘之声,显得是那么的清脆与悦耳。 史弥远显然是早就有准备,而且也早已经谋划好了如何来利用荣国公赵师夔,所以为了避免荣国公赵师夔在信王府内,无法把事态发展到他史弥远期望的局面,就不得不把自己的心腹夏震留在殿前司内,由他来在必要的时刻替荣国公赵师夔谋反作乱! 与此同时,信王府里的后院内,赵扩的脸色阴沉,对于他的命令,左氏兄弟竟然是充耳不闻,就像是没有听见一样。 而原本恭敬跪在雨地里的赵师夔,也是缓缓的站了起来,看着面色阴沉的赵扩,苦口婆心的劝说道:“圣上,您不是一直想要除掉叶青吗?臣如今已经帮圣上办到了,如今只要圣上一声令下,让叶青自裁于您眼前,圣上您就会立刻少了一个心腹大患,也不用再担忧北地是否会在叶青的率领下谋反了。圣上,臣之所以拉拢左氏兄弟,并非是为了臣的私利,而是为了圣上与朝廷啊。” “也包括你赵师夔从史弥远那里所谓借走的两万两银子吗?也包括你赵师夔自去岁十月起,便开始在江南各路笼络人心,许以北地各路差遣之举吗?赵师夔,临安城如今你有四处宅院,里面就有史弥远相赠两处,而其余两处,则是被你许给了左氏兄弟,事成之后,你便允诺第一时间会把房契交给他们二人。而这些还都是冰山一角,据我所知,就为了拉拢左氏兄弟,不惜是金钱、女色并用,左蛟,如今你那不常住的府里,养了那么多人,凭你的俸禄够吗?”叶青淡淡的出声说道。 “叶青,你这是血口喷人!”赵师夔在大雨中变得有些惊慌失措,这些都是极为秘密的事情,他完全没有想到叶青竟然能够知晓的如此细致。 “是不是血口喷人,你我心知肚明。”叶青看了看手里的匕首,而后又轻轻放回木盘之中,双手背后扬天叹口气,继续说道:“赵师夔,再给你一次机会,立刻把这些人都撤下去,我便在圣上面前为你求情如何?” 叶青看着雨中颇为狼狈的赵师夔,再看看那即便是赵扩下令让退下,但无动于衷的左氏兄弟以及身后的众多兵士,微微侧向赵扩说道:“圣上现在还相信,是你算计了赵师夔吗?不过圣上以为眼前的这一切就全都是真相吗?正所谓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好戏不过是才刚刚开始。” “你什么意思?”赵扩眉头紧皱,到了眼下这个时候,他也已经意识到,原本自以为聪明的布局,到头来发现,好像是成了为他人做嫁衣。 “你不觉得还少了一个人没来吗?”叶青笑着对赵扩说道,而后看着大雨中一直狡辩的赵师夔,道:“赵师夔,你如今不过是被人利用的棋子而已,你现在后悔还来得及,一旦事情发展到了无法收拾的局面,赵师夔,你就是想要后悔都……。” 叶青一边说,眼睛则是一直紧紧望着赵师夔、左氏兄弟身后的那群兵士中间游走,史弥远到如今都还没有现身,自然是因为如今的局势,不是他想要的局势。 而对于史弥远来说,只有局势彻底混乱之后,他才能够从中浑水摸鱼,而这也符合一项只喜欢在背地里搞阴谋诡计的史弥远的性格与秉性。 所以就当叶青话还没有说完时,那些带着肃杀之意整齐站在大雨中的兵士中间的夏震,缓缓举起了手里的弓弩。 透过模糊的雨幕,虽然叶青看不清楚,但还是依稀能够捕捉到,在整整齐齐的兵士中间,哪一个方向突然之间出现了异动。 几乎就是在夏震扣动扳机的那一刻,叶青原本背在身后的手,对着旁边的赵扩推了一把。 毫无防备的赵扩惊呼一声,掩盖了那从大雨中激射而来的箭矢声,而原本站在两人中间,手持木盘的卫泾,此时则是瞪大了眼睛,手里的木盘哗啦一声掉落在地,整个人也开始缓缓向后倒去。 “叶青……。”赵扩措不及防的被叶青推了下,愤怒的止住身形刚要质问叶青时,便看见卫泾脖颈处赫然插着一支箭矢,整个人砰的一声仰倒在地,随即整个人瞬间是呆立在原地。 而叶青根本没有理会赵扩愤怒的质问,一把拉起旁边的谢道清,而后另外一只手拖住呆立在原地,看着瞪大一双眼睛在地上抽搐的卫泾,对着同样是茫然无措的韩瑛喊了一声:“跟着我走!” 不理会赵扩的反抗,叶青的手就如同铁钳一样,牢牢地抓住赵扩的手腕,带着谢道清第一时间冲进了大雨之中,身后的韩瑛回过神来,也急忙跟了上来,紧紧拽住赵扩的另外一只手。 几乎就在他们四人刚一动作时,廊亭内便再次响起了数声破空声,而在刚刚赵扩几人站立的地方,赫然是已经多了好几支箭矢。 “住手!”左氏兄弟在卫泾倒下的时候,立刻回头对身后的兵士喊道,但即便是如此,在身后的兵士中,依然还是有人再次射出了箭矢。 “怎么回事儿左雨,你想造反不成?”赵师夔在看着卫泾倒下的时候,整个人几乎是脑海里一片空白,而当第二轮好几支箭矢射出后,赵师夔立刻意识到了不对,急忙回头对着左氏兄弟质问道。 “是谁在射箭!”左蛟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冲着身后的一群兵士吼道。 而兵士中间的夏震,目光有些可惜的对着廊亭摇了摇头,而后低沉着声音道:“动手吧,一个活口都不留!” 就在夏震说完后,大雨中的一些兵士,立刻抽出腰间的腰刀,对着身边其他同伴毫不犹豫的刺了过去,随着第一声惨叫声响起后,整个后院瞬间便乱做成了一团。 而左氏兄弟也几乎是同一时间一手抽出了腰刀,一手端着弓弩,但在这骤变局势之下,一时之间竟然也难以分辨出谁是敌谁是友。 而叶青拉着三人刚刚踉跄跑过月亮门,身后就立刻传来的惨叫声与厮杀声,叶青几乎没有回头,闷头拉着赵扩继续往前跑去。 “到底怎么回事儿!”被拉着被动逃跑的赵扩,好不容易反应过来问道。 “怎么回事儿?都是你干的好事儿!史弥远才是那只黄雀,你以为今日这一切都能够瞒得过那个老狐狸吗?”叶青冷哼一声,一边拽着三人继续往前,一边说道:“今日史弥远是铁了心要干掉你这个皇帝另立新君!” 赵扩瞬间呆立当场,站在大雨之中的四人如同四只落汤鸡一样,谢道清跟韩瑛脸色苍白,到现在为止,她们二人已经彻底蒙了,完全不知道刚刚到底又发生了什么,怎么就形势就变成了厮杀! “你是说……你是说不止是赵师夔在利用我,就连史弥远也在利用我?”赵扩有些难以置信道。 叶青望了望身后还算是在远处的混乱厮杀声,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道:“算你还算聪明,不算太笨!” “那我们现在怎么办?”谢道清的声音带着一丝颤抖问道。 在叶青回头望向身后时,谢道清也是不自觉地随着叶青向身后望去,那不远处的厮杀声跟惨叫声,让她整个人都开始不由自主的颤抖着,双腿此刻就如同是踩在棉花上一样感到无力。 “还能怎么办,当然是想办法先躲起来等援军。”叶青用力握了握谢道清那有些冰凉的手说道。 1197 雨一直下 信王府内的厮杀声瞬间响彻雾蒙蒙的天空之上,而史弥远显然也已经不愿意继续等待,此刻同样是神情微微有些紧张的盯着车厢一角的漏刻,而后深吸一口气,攥紧拳头看了看神情既紧张又充满了一丝期待的舒王父子,沉声下令立刻前往信王府救驾! 随着史弥远下令,马车与四周的兵士立刻在大雨中行动起来,寂静无人的街道上,顶盔掼甲、手持腰刀长枪的殿前司、侍卫司的兵士,层层护卫着马车向着信王府所在的坊地奔去。 酒馆屋檐下的一人一狗,望着远处雨幕中越发清晰的甲胄兵士,在大雨中如同黑色的洪水一般,向他们这个方向席卷而来,一人一狗不自觉的缓缓站了起来,目光充满了十足的警惕。 一身肃杀之意,如同黑色洪水似的兵士快速护卫着马车从一人一狗的眼前掠过,大黄狗显然面对如此杀气腾腾的大军,也知道自己一狗之力无法抗拒,索性连叫嚷都不敢叫嚷,夹着尾巴看了看旁边那跟他一同避雨的人类,随后望了望远处,当所有杀气腾腾的大军都冲进前方路口的巷子后,大黄狗像是意识到了更大的危险一般,先是再次犹豫的看了一眼旁边跟它一起避雨的钟蚕,而后便一头扎入雨势之中,向着相反的方向跑去。 望着史弥远的马车在层层护卫下驶进坊地,直到连最后的人影都消失后,钟蚕的嘴角渐渐浮现一抹嗜血的冷笑,微微低头,这才发现,刚刚陪同他一起避雨的大黄狗,此时早已经消失不见。 而就在钟蚕摇头,同时内心感叹那条不期而遇的大黄狗还挺警觉、惜命时,远处的雨幕之中再次传来了嘈杂的脚步声,另外一队满身甲胄的兵士队伍,比刚刚那波速度还要快的冒雨向他这个方向冲了过来。 本打算立刻赶往信王府坊地的钟蚕,微微皱着眉头,最终还是停下脚步,默默注视着由远及近的队伍。 熟悉的气息让钟蚕心头微微一惊,而就在他抬头审视队伍时,那支队伍护卫在中间的马车,则是恰好在他面前停了下来。 贾涉的声音也是同时响起:“钟统领,皇太后召你问话。” 钟蚕看了一眼驾车的贾涉,三步并作两步跑到马车跟前,在辨明了眼前的这些人是皇城司的兵士后,钟蚕提着的心算是放了下来。 原本以为这些人还会是史弥远的后手,所以才让他不得不停下脚步来辨明情况。 “发生了什么事儿?叶青如今在哪里?”不等钟蚕行礼说话,车厢侧面的车帘就快速的掀开,露出李凤娘那带着丝丝威严的冰冷脸颊,急急对钟蚕问道。 “回皇太后,燕王与圣上如今就在信王府,末将如今正打算赶过去。”钟蚕在辨明了眼前是贾涉与李凤娘后,虽然不用担心这是史弥远的后手,但眼下则是需要立刻赶过去,带人去阻止史弥远这只在后的黄雀才是。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儿?”李凤娘蹙眉,看着独自一人出现在此处的钟蚕,心头不由得升起一丝疑虑。 钟蚕本应该随同叶青才是,而如今却是独自一人出现在此处,难不成他也背叛了叶青? “回皇太后,末将在此……盯梢史弥远,而在皇太后到来前,史弥远刚刚率人进入坊地,末将……末将如今需赶往阻止史弥远才是。”钟蚕一边回着李凤娘的话,一边竖起耳朵听着身后坊地里是否有动静传出。 但此时此刻,只有雨水的哗哗声在耳边响起,根本听不到史弥远进入坊地之后,是否已经跟自己所率的种花家军兵士对峙在了一起。 李凤娘静静的注视着钟蚕,像是要看透钟蚕整个人一般,微微停顿了下后便立刻果断说道:“立刻带路前往信王府!” 钟蚕几乎都忘记了行礼,在李凤娘说完后,便立刻转身就往坊地里跑去,而经过皇城司的兵士时,还不忘带走那兵士腰间的刀或者是弓弩。 贾涉与钟蚕开始进入坊地,而史弥远的马车则是在进入坊地之后,直奔信王府的后门之处,夏震既然已经在府里跟左氏兄弟厮杀起来,那么不管叶青跟赵扩是死是活,史弥远为了事情做得滴水不漏,不至于出现漏网之鱼的情况下,他都必须立刻把整个信王府包围起来才是。 此时的信王府后院内,叶青的熟门熟路让赵扩与韩瑛感到吃惊,只是不等他们四人靠近前方那一处二层阁楼,身后便传来呼救声。 叶青皱眉转头,一边示意赵扩他们先往阁楼里躲避,一边望向身后呼救的方向,只见荣国公赵师夔,披头散发、满脸惊容,神态极为狼狈、惊恐,脚下同样是踉踉跄跄向他们这边奔来。 不过是十来步的距离,就在叶青转身、以及赵扩与韩瑛、谢道清停下脚步也一同观望时,身形踉跄、神态狼狈赵师夔已经是再次接近了叶青四人好几步。 “赶紧躲到楼阁里去!”叶青头也不回的对赵扩三人说道,而后便迈开大步向着赵师夔迎了上去。 “燕王救我!”赵师夔看着叶青面色阴沉的冲着他跑了过来,急忙止住脚步哀求道。 但叶青的目光根本没有看向他,而是一直都望着他的身后,于是就在赵师夔发愣疑惑之际,就看到叶青快速的与他擦肩而过,原本空空如也的手里,不知道何时多了一把漆黑无光的匕首! 当的一声在赵师夔身后响起,像是砸在了赵师夔心头一般,吓得赵师夔浑身一个激灵,连连后退之余差些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此时的赵师夔,已然顾不得还愣在雨地里,目光同样是紧紧望着叶青的赵扩三人,跟着回头望向自己的身后时,便只见两名不知何时已经追上他的叛军,手里的腰刀被叶青一把夺去,而叶青另外一只手里的漆黑匕首,在大雨中随着转身之际,精准的划过那名叛军的喉咙。 鲜血瞬间从那名叛军的喉咙处喷涌而出,而此时正是赵师夔转过头望向身后之时,以至于当赵师夔刚转过头后,便感觉眼前出现一片红色,根本来不及做任何躲闪,那带着温热与血腥味儿的红色连同着雨水,便全部浇到了赵师夔的脸上。 难闻的温热血腥味儿连同雨水一下子呛进了赵师夔的嘴里,就在赵师夔条件反射的干呕时,叶青已经弯腰错步,划过那名叛军的手臂快速下沉,整个人瞬间避开另外一名叛军劈过来的刀势,随即扭腰侧身,刚刚夺过来的那柄腰刀也在此时闪电般的向那名叛军劈下来。 被叶青一个照面,便砍断一支胳膊的叛军,瞬间扔下手里的腰刀,捂着那被砍断的臂膀处惨叫起来,而惨叫声几乎是与赵师夔俯身干呕的声音同时响起。 而更让赵师夔感到恶心的是,当他俯身干呕,感觉满嘴都是鲜血之时,眼前的雨水中突然之间,又是半截带着鲜血的手臂掉落在了他的眼前,瞬间让赵师夔感觉更加恶心,就像自己的满嘴的血腥,是咬了那半截带着鲜血的手臂一般。 所有的一切几乎都是发生在刹那之间,原本被叶青命令赶紧躲起来的赵扩、韩瑛,以及谢道清,此时几乎是脑海里一片空白,望着叶青的目光此时也开始变得多了敬畏跟躲闪。 惨叫的叛军在赵扩的注视下,被叶青手里的黑色匕首再次插入胸前,随着叶青一把推开口吐鲜血的叛军倒入雨地,而后一把拽起惊慌失措,还在干呕的赵师夔向他们三人走过来时,赵扩三人面对神情阴沉,身上同样飞溅着血水的叶青,则是不由自主的齐齐后退了一步。 被叶青一把薅住头发拖拽的赵师夔,嘴里连连呼痛,但此刻又不得不弯着腰被叶青拽着继续向前走。 “还愣在这里干什么,还不快躲起来!”叶青经过赵扩三人时冷静的说道。 赵扩三人几乎是不由自主的跟着点了点头,随即叶青手里的那柄腰刀则是抛给了赵扩,同一时间也松开了披头散发极为狼狈的赵师夔,走出两步拿起另外一柄腰刀在手,看了看穿过前方花卉以及那泥泞的小道后的后门后,便率先往阁楼的方向行去。 赵扩三人急忙跟上叶青的步伐,而赵师夔在大雨中愣了下后,便也块不到的跟上几人的步伐。 阁楼的门被叶青一脚踹开,不理会身后神色带着敬畏跟吃惊的赵扩几人,手里的腰刀随便的插在腰间,而后环视了一圈整个阁楼的大厅后,叶青便走向了正中央的桌子跟前,蹲下身子在桌面下摸索起来。 赵扩看着叶青那熟悉且从容的举动,又看了看手里的腰刀,最后视线才望向了站在门口的赵师夔身上,沉声问道:“荣国公,告诉朕,这一切到底是怎么回事儿!” 原本以为所有的一切都在他赵扩的计划之中,但当在外面的廊亭内,有人突然在人群中射箭杀死卫泾后,赵扩也瞬间意识到了不对劲。 所以当赵师夔披头散发的跑过来求救时,赵扩几乎可以认定,侍卫司跟殿前司已经反了,而赵师夔却不是主谋,反而是如叶青所言那般,不过是一个棋子而已。 “问他也是白问,他自己也是被人利用而已。”叶青替赵师夔回答道。 而此时站起身的叶青,手里赫然多了一柄在赵扩等人眼里,形状极为怪异的东西。 叶青一边低头摆弄着手里的步枪,一边继续说道:“赵师夔,左氏兄弟如何了?殿前司跟侍卫司中,有多少人会听他们的号令?” “我……我不知道……。”赵师夔站在门口处,此时的他虽然不是脑海里一片空白,但刚刚所发生的一切,也已经完全超乎了他的预料。 箭矢射向廊亭内的刹那间,赵师夔的脑袋几乎是蒙的,完全不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甚至一度以为,这一切都是圣上赵扩的计划。 而当左氏兄弟冲着身后那群兵士怒吼道是谁放的箭时,赵师夔甚至还没有意识到,危险已经在向他靠近。 所以当左蛟在怒吼完,而后同时被箭矢射中时,兵士之间突然之间开始互相残杀时,赵师夔才意识到,局势已然非是他设想的那般,反而是已经处于了失控之中,而这些的背后,必然是有人在指使。 看着脚下的雨水渐渐变成红色,随即又被新的雨水冲淡,雨幕中的鲜血四处飞溅,惨叫声跟厮杀声在耳边此起彼伏的响起后,赵师夔的第一反应自然是赶紧远离这一切。 所以自然而然的,赵师夔便追随着叶青、赵扩几人的脚步继续信王府往后院跑,而左氏兄弟的生死,他哪里还顾得上。 “对了,刚刚那一刹那,左蛟好像已经中箭了。”赵师夔面对叶青,有些手足无措的紧张道。 “现在给你一个立功赎罪的机会,跟我一起保护好圣上,若是圣上无恙,你我都安然无事,但若是圣上受到了叛军的伤害,你我也得玩完。”叶青继续环顾着整个大厅,而后示意韩瑛两女跟赵扩坐进了大厅深处,而他自己则是带着赵师夔站在了大厅门口处,并没有发现,此时手提腰刀的赵扩,看他的眼神并不是那么的友善。 此时此刻的叶青,对于左氏兄弟已然不抱有任何的希望,甚至于他们的生死,叶青如今也已经不再关心。 惨烈的厮杀声随着阁楼大厅的沉默,变得越发的响亮,而赵师夔此时,在赵扩的注视下也越发觉得自己多余。 信王府的后门处,随着突然之间有人破门而入后,瞬间也传来了厮杀声,随着像是四面八方都传来厮杀声时,赵扩手里的腰刀此刻同样是越握越紧,而韩瑛跟谢道清,大部分的目光则是都集中在了大厅门口,那如同门神一般伟岸的燕王叶青身上。 叛军的声音也几乎是在这时再次响起,从大厅门口望去,大雨之中厮杀的数十人之中,依稀还是能够分辨出左氏兄弟的身影。 只是此时的他们,显然已经无力招架在他们节节败退时,紧紧追击着他们的其他叛军。 阁楼作为此处信王府内唯一的建筑,自然而然的就成了左氏兄弟想要躲避的地方,随着他们且战且退时,身边的兵士也是越来越少,几乎是在他们每退后一步时,便会有一个兵士因而倒进雨水中。 激烈的厮杀声渐渐由远至近,大厅门口的赵师夔刚刚想要缩着脖子往后退去,但却是被叶青一把紧紧的抓住肩膀,视线望着厮杀的方向,淡淡道:“你在这里就好,我不放心你进入大厅内。” “燕王……我……圣上……。”赵师夔看着外面雨幕中,接二连三倒下去的兵士,而此时就连眼前的积水,已经呈现淡淡的血红色,突然扭头对着大厅内神色同样阴沉的赵扩跪下,求饶道:“圣上,臣绝无谋反之意,今日这一切……臣都是因为圣上要……。” “你口口声声说对朕忠心耿耿,但左氏兄弟又是怎么回事儿!朕的旨意他们都不听,但却只听你这个荣国公的命令,这就是你对朕的忠心不成?”赵扩手提腰刀向着赵师夔走近。 赵师夔想要后退,但奈何身形被叶青按住无法动弹,只能硬着头皮面对缓缓逼近他的赵扩,继续求饶道:“求圣上开恩,臣……臣之所以拉拢左氏兄弟,非是要……圣上,您就是给臣一百个胆子,臣也不敢谋反啊,臣之所以如此做,都是为了铲除……。”此时的赵师夔可谓是左右为难,里外不是人。 不错,原本今日之局,便是他与赵扩联手为铲除叶青所设,但这其中并不包括叶青拆穿他赵师夔暗中拉拢左氏兄弟,挑拨他与赵扩君臣之间信任一事儿。 但眼下的情况却是,他们君臣二人非但没有除掉叶青,反而两人如今都不得不靠着叶青来保护安危,所以使得赵师夔眼下,既无法把他们君臣二人要铲除叶青的事实,当着叶青的面说出口,也无法把自己拉拢左氏兄弟一事儿给赵扩一个解释,如此才使得他自己陷入到了左右为难之中,既不敢得罪能够护他小命,甚至是刚刚就救过他一命的叶青,更不敢当着赵扩的面,说出他们君臣合谋铲除叶青一事儿。 赵扩则是依旧阴沉着脸,手提腰刀连连摇头,道:“朕殿前司、侍卫司的统领你都敢于拉拢,如此之举与谋反又有何异?朕自继位以来一直对你信任有加,但你非但不思取如何报答朕,反而是拉拢朕的殿前司、侍卫司统领!当真是其罪可诛!” “圣上又何必动怒呢,若是现在你杀了他,又该如何来指认背后的主谋?”叶青的目光依旧是注视着外面,距离他们越来越近的兵士,回头看了一眼神情阴沉的赵扩,以及唯唯诺诺连连点头的赵师夔说道。 “燕王认为荣国公的背后主谋是谁?”赵扩阴沉着问道。 “赵师夔你说呢?”叶青手中的步枪响起了清脆的响声。 随后被叶青缓缓举起了手中的步枪,而此时赵扩跟赵师夔,也同样是把目光放到了叶青那奇怪的举枪姿势上,一时之间有些不清楚叶青到底要做什么,以及忘了回答叶青的问话。 就在一个兵士距离大殿不过二十余步时,赵扩跟赵师夔,以及身后的谢道清、韩瑛四人,耳边突然传来一声巨响,吓得四人浑身一震,赵扩与赵师夔更是因此而急忙后退了好几步,有些震惊的看着依旧举着步枪的叶青。 砰砰砰……一连好几声巨响在叶青手中的步枪枪口处响起,每一次响起时,都会让赵扩四人浑身一震,甚至是头皮发麻。 而随着叶青手中步枪连续响起,原本还在远处厮杀的左氏兄弟以及夏震为首的其他人,瞬间则是像被定在了大雨中一般,一个个望向门口的叶青,不知道该做何反应。 短暂的沉寂让大厅内与大雨中的气氛显得极为诡异,大雨中的兵士,看着几个应声而倒在雨水中的兵士,有些不信邪的刚抬腿向前冲,只是不等他跨出第二步,那枪声则是再次响起,瞬间那刚刚跨出两步的兵士,便直挺挺的摔倒在地一动不动。 “不管你们是谁,受谁的指使,现在放下手里的武器,我都可以既往不咎。”叶青缓缓走出大厅,站在门口看着不远处雨幕中静立不动的数十人喊道。 而此时的后门方向,厮杀声则也是越来越近,甚至就在夏震、左氏兄弟犹豫不决时,突然之间天空中也同时响起了相同的巨响声。 阁楼门口的叶青,抬头看了看依旧大雨不停的天空,嘴角瞬间浮现一抹笑意,回头看着赵师夔道:“现在你可以说了,到底谁是你的主谋?我告诉你,你眼下只有这一次机会,若是你还想要隐瞒什么,那可就是自食恶果了。” “我……。”赵师夔有些惊魂不定的看了看叶青,而后又看了看面色阴沉的赵扩,一时之间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是不是史弥远在背后怂恿你?”赵扩皱着眉头追问道。 而此时的大厅外,蒙蒙大雨的天空中,依然是时不时的响起巨响声,而厮杀声也因而变得比刚刚要弱了很多。 1198 雨再下一会儿 李凤娘的马车在大雨中快速通过坊地,但因为钟蚕的任务是死死盯住史弥远的动向,可如今因为皇太后李凤娘的关系,在进入坊地后,竟然是一时之间难以从信王府的正门处脱身去追史弥远。 迫不得已之下,钟蚕只能是心一横牙一咬,在李凤娘那严厉的旨意之下,率人开始从正门往里面攻,贾涉因为叶青的命令,必须死死保护好李凤娘,所以此时只能是站在大雨中,望着自钟蚕冲进信王府后,厮杀声越发高涨的王府高墙。 马车里的李凤娘掀开车帘,整张面孔冷若冰霜,紧紧地盯着信王府的正门,仿佛那从台阶上哗哗流下来的雨水,就像是血水一般让她感到紧张与害怕。 李凤娘同样担忧身陷信王府内的叶青与赵扩,所以在到达信王府正门后,李凤娘便已经没有了其他心思,甚至脑海里已经是一片空白,唯一的念头便是:无论如何都要攻破信王府,阻止赵扩对叶青的诛杀! 也正是因为李凤娘的关己心切的缘故,所以她在到达信王府正门后,态度十分坚决的让钟蚕立刻闯入信王府,根本不给钟蚕任何解释的机会。 而钟蚕无奈之下,能够做的便是立刻分出一小部分的兵力,按照计划去后门接应叶青,而后便是寄望着能够从正门快速的杀进去,直至信王府后院。 一连数声的枪响声让钟蚕紧张担忧的心头微微轻松了一些,只是当那枪声久久不再响起后,钟蚕的心则是又提在了嗓子眼儿处,开始担忧起叶青的安危来。 马车里的李凤娘同样是心急如焚,厮杀声一直从信王府里连续不断的传出来,如此战况只能说明,信王府里的叛军此时绝不在少数,而钟蚕显然一时之间也很难镇压那些叛军。 心急如焚的李凤娘,丝毫不曾察觉到掀起的车帘上的雨水,已经顺着她白皙的手流向了手心,随即顺着手腕流向了衣袖内的小臂,此刻只是凤目冰冷的盯着空空如也的信王府正门,就像是一头巨兽的血盆大口一样,安静却是又充满了恐怖的厮杀声。 “贾涉!随本宫入府!”李凤娘的耐心显然已经耗尽,甚至眼前,时不时的闪现出叶青躺在血泊里痛苦呻吟着,而赵扩则是手提鲜血淋淋的腰刀,正面目狰狞的一步步向着叶青逼近。 “皇太后……。”竹叶儿一惊,不等她从忧虑与紧张中回过神来,李凤娘已经提着裙摆率先走下了马车,一把打掉青丘从身后撑在头顶的雨伞,神情冰冷且带着一股决绝的看着信王府正门。 “末将去驰援钟统领就……。”贾涉自然不敢让李凤娘以身犯险,即便是他如今也是极为担心信王府里的叶青安危,但不管如何,这些年跟随在叶青身边,也让他不论在何时,都相信叶青绝不会输给任何人。 毕竟,这些年来,叶青不管是率兵打仗还是遭遇伏击、遭人陷害,在最后关头都是能够化险为夷,成为最大的赢家。 不过李凤娘显然就不像贾涉对叶青那般有信心,此刻焦急如焚的心里,时不时的就会闪现出叶青倒在血泊里的画面,一双眼睛颇为无神的望着那满是雨滴的天空,使得李凤娘在这一刻,只要脑海里一浮现这样的画面,就让她恨不得立刻飞奔到叶青的跟前,她很想知道,在这个时候,叶青的心里想的是不是她李凤娘。 “随本宫一同进去,抗旨者……斩!”李凤娘的话语如同草原上最为寒冷的风雪一般,带着凌厉与杀气,一把抽出旁边青丘腰间的雁翎刀,一双凤目在大雨中扫过周围顶盔掼甲的兵士,而后便坚毅的迈步率先向那如同血盆大口、厮杀声不断信王府正门方向走去。 竹叶儿、青丘惊呼一声,而后急忙紧紧跟随在李凤娘的身后,贾涉此时也不再犹豫,冲着大雨中早已经杀气腾腾的种花家军兵士怒吼一声,而后便立刻率军越过李凤娘在前方为其开路。 而此时的信王府后门处,随着为数不多的种花家军兵士开始与包抄到后门的史弥远的兵士厮杀到一起后,原本就占据人数优势的史弥远手中的叛军,虽然一开始交手后便被种花家军兵士打了个措手不及,加上其中还有十几人手中拿着那一杆一杆奇怪的武器,对于史弥远麾下的叛军,也确实造成了一种震慑。 但也正是因为种花家军兵士的阻击,让史弥远在瞬间心头一沉的同时,胖乎乎的脸上也在下一刻浮现出一抹阴冷的杀意,后门既然有人阻击他史弥远,那就足以说明,叶青显然是早有准备,今日并非是一点儿防备都没有的来到信王府要任人宰割! 所以对于史弥远而言,今日的局势随着他麾下的兵士跟叶青的种花家军交上手后,那么也就意味着他完全无法在置身事外,只能够是将今日之事进行到底!让整个信王府不留一个活口! “杀入信王府者,以人头领功!杀敌一人赏银一千,一名正将赏银五千、一名统领赏银一万,诛杀叛党之首叶青者……赏银百万两!”史弥远冒雨站在马车车辕处,对着僵持在后门处的乌压压一片兵士吼道。 随着史弥远的话音在雨势中消逝,两方人马短暂的沉寂片刻后,立刻便又开始厮杀到了一起。 瓢泼大雨的天空中顿时再连绵不断的响起枪声,而后再到枪声销声匿迹,喊杀声则是越发的激烈。 史弥远此时已然是退无可退,眼下对于他来说,他跟叶青之间必须倒下去一个,甚至是包括荣国公赵师夔、圣上赵扩,今日都必须消失在信王府,对于他史弥远来说才算是大功告成。 既然最终选择了要做那只最后的黄雀,所以此时的史弥远,也就必须倾尽全力,让信王府的局势向着最为有利他的一面发展,尽快瓦解信王府内叶青的兵士,诛杀叶青、赵扩、赵师夔,而后再嫁祸给叶青,最终拥立马车里的赵贵诚为大宋的皇帝! 枪声彻底从瓢泼大雨的灰蒙蒙天空消失很久,叶青也瞬间意识到了不对劲,显然原计划遭受到了变化,钟蚕必然是碰到了无法解决的问题,所以才使得后门此刻的厮杀声,竟然是隐隐压过了前院的厮杀声。 也正是因为后院的厮杀声渐渐压过了前院的厮杀声,使得距离阁楼不远处的夏震,也立刻意识到史弥远显然是已经在后门处占据了上风。 但不管如何说,如今他则是距离在史弥远眼前立下大功最近的哪一个人,自然决不能在史弥远杀到这里前,让其看到自己被叶青一人震慑的不敢向前。 所以此时的夏震,为了在史弥远面前立功也好,为了日后的荣华富贵也罢,他都必须要在史弥远赶来之前,打破此时被叶青震慑后僵持的局面。 看着如同一道天堑站在阁楼门口的叶青,夏震抹了抹脸上的雨水,回头看了看身后的几人,沉声道:“家里有老有小的,我以后为诸位兄弟奉养了,无牵无挂的,兄弟我也不废话,死了厚葬,没死的……兄弟我也绝不会让他吃亏,从今往后跟着我吃香喝辣,临安城的风月场所随便出入,良田深宅美娇娘都包在兄弟我身上了!” “夏将军下令吧!”为首的一名兵士同样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富贵险中求,这条命兄弟就交给夏将军了,侥幸活下来,还望夏将军多多照顾,若是不小心被那玩意儿一下子给崩了,二十年后我们还是兄弟!” 就在夏震跟其他叛军,随着前后院的厮杀声越来越近时,显然他们也知道,想要立功或者是获得荣华富贵的时间不多了,若是此刻再不拼一把,一旦大军杀进来,那么他们也就没有立下大功的机会了,甚至也会因为此刻的踌躇不前,反而失去史弥远对他们的信任与以后的重用。 叶青的目光紧紧注视着不远处的那几人,特别是看着夏震时不时的回头跟其他叛军商议时,叶青的心便开始渐渐往下沉,左氏兄弟人数太少,此时已然无法给夏震等叛军构成威胁,何况左氏兄弟如今还是以赵师夔为首,所以叶青也深知,此时的形势对于他而言,则是越发的不利。 而就在叶青准备回头,打算说服赵师夔下令让左氏兄弟挡住夏震等人时,便感觉眼前突然刀光一闪,下意识的往一侧快速挪动两步,便看到赵扩手里的腰刀,已经划过了赵师夔的脖子,而赵师夔则是急忙一手捂住脖子,不可思议的看着神情冰冷的赵扩,靠着身后的那扇门缓缓向地面上倒下。 叶青有些难以置信的望向神情阴沉、目露杀气的赵扩,而几乎是在赵扩挥刀的同时,左氏兄弟也几乎是随着赵师夔缓缓倒下去的身体,向着叶青冲了过来。 赵师夔的死,几乎就等同于宣判了左氏兄弟的下场,毕竟,他们二人已经是跟赵师夔成了一条绳上的蚂蚱,所以此时此刻面对叶青,他们如今也只有选择鱼死网破。 砰砰砰的枪声再次响起,左氏兄弟连同其他几人,几乎是瞬间就在冲过来时倒在了地上,而夏震等人的脸上瞬间掠过一丝欣喜,随着左氏兄弟倒在了雨地中,他们与叶青、赵扩之间的阻力也几乎已经没有。 “杀过去!”夏震再次低吼一声,随即便在滂沱大雨中,连同身后的数人,向着叶青冲了过来。 而叶青手里的枪,此时也因为对着左氏兄弟以及数人连开数枪后,终于是“弹尽粮绝”。 回头正要警告赵扩躲在阁楼里别出来时,刚要回头的余光便看见,赵扩手里的腰刀此时正对着他举起。 “放肆!”叶青如同猛虎一般咆哮一声,几乎是同时再次闪身后退,但赵扩手里的刀,依然还是划过了他的后背,后背的衣衫瞬间裂开一条尺长的口子,鲜血也随之从后背开始流出。 显然没有想到叶青会在这个时候回头,一刀并没有劈中叶青后脖颈的赵扩,随着身后韩瑛跟谢道清传出的惊叫声,神情稍微呆滞了一下,而后就感觉自己的腹部一痛,整个人瞬间就像是飞起来一般,向后飞快的退去。 手里的腰刀当的一声掉落在地,一脚踢飞赵扩的叶青,顺势捡起掉落的腰刀,大步向前就向着被踹飞的赵扩脖颈处砍去。 “不要!”韩瑛几乎是连滚带爬一把抱住了面色惨白、腹部痛的冷汗直流的赵扩,满面哀求之色的看向杀气腾腾的叶青。 叶青手里的腰刀稳稳的停在韩瑛面颊约莫一寸之处,一双眼睛如同刀子一般凌厉的看着冷汗直流、面色惨白的赵扩:“混账东西……。” “燕王要杀就先杀了……。”韩瑛紧紧抱住赵扩看着愤怒如同雄狮的叶青哀求道。 而此时叶青的身后,已然有夏震与跟几名兵士冲到了阁楼的门口,韩瑛只见叶青快速转身,手提腰刀向着夏震几人冲了过去:不想死,就带着他往二楼去……。 韩瑛瞬间一愣,急忙想要搀扶起赵扩向二楼跑去,可此时被叶青一脚踹飞的赵扩,疼的差些岔过气去,一时半会儿竟然是在韩瑛的搀扶下很难站起来。 韩瑛的目光瞬间求助似的投向了一旁的谢道清,但谢道清面对韩瑛那求助的目光,却是苦笑着摇了摇头,随后目光则是望向了门口处的叶青身上。 叶青的回头吓得夏震几人竟然是连忙推出了阁楼,而当看到叶青手里那杀人利器已经掉落在地,正想要再次冲进来时,叶青已经大步迈出了楼阁。 被赵扩偷袭后的叶青手提腰刀、杀气腾腾,此时的他在夏震眼里,甚至比刚刚手持步枪时还要让夏震几人感到害怕,如同是一头刚刚放出牢笼的雄狮一般,龙行虎步之间,手里的腰刀就已经率先向他们几人挥去。 “杀了他救出圣上!”夏震连连后退几步,示意自己的几个手下扑上去。 只是第一个扑上去的叛军,根本还来不及挥刀,就被叶青一刀砍断了拿刀的手臂,随即只见叶青侧身向前,在第二名叛军冲上前时,整个人几乎是撞进了那叛军的怀里。 叶青自己巍然不动,而那名叛军则已经被叶青撞飞出去,使得其他两人的路线受阻,想要避开再次扑向叶青时,叶青则已经再次挥刀向他们砍了过来。 一切不过都是转瞬间发生,而韩瑛几乎还没有扶起一屁股坐在地上的赵扩,叛军已然有三人成了叶青的刀下亡魂,而叶青除了后背被赵扩劈中一刀外,此时手臂与肩膀也同样被夏震与其他一个叛军砍了一刀。 外面的雨此时越来越大,甚至就连那响彻整个信王府乃至整个坊地的厮杀声也渐渐被雨声掩盖,竹叶儿跟青丘一左一右,神色紧张的护卫着李凤娘,即便是竹叶儿此时,也是接过了原本李凤娘手里的雁翎刀,一双目光警惕的望着层层护卫在四周的种花家军兵士。 李凤娘的目光透过层层护卫的种花家军兵士,望向早已经成一片狼藉的廊亭,廊亭内侧躺在地的卫泾脸色已经发白、双眼圆睁,最为引人注目的便是喉咙间的那一支箭矢,此刻早已经被鲜血浸染成了红色,连带着地面上的一片血红,在大雨天看起来更外的渗人诡异。 看着眼前的景象,李凤娘的心像是被狠狠的揪了一下,身为赵扩跟前最为信任的太监死在了廊亭内,赵扩与叶青到现在也还没有见到,这让李凤娘心头那股不好的预感在此刻则是越来越强。 随着整个庭院内的厮杀声越来越弱,李凤娘脚下的步伐也越来越快,整个庭院躺满了横七竖八的兵士尸体,即便是在大雨的冲刷下,依旧能够感受到浓浓的血腥味儿,甚至就连她那月白色的裙摆,在一路走来后,已经呈现淡淡的绯红色,此时看起来则是格外的妖艳。 穿过那道通往后花园的月亮门后,李凤娘就像是突然有了心灵感应一般,目光立刻就望向了左侧不远处的那栋孤独的阁楼。 “让开……。”李凤娘连忙挥手对着前面如临大敌的兵士说道,随后再次加快步伐,在大雨中向着那阁楼的方向在奔去。 而此时的阁楼内,夏震脸色苍白,手里的腰刀已经不知去向,脖子上则是架着一把沾满鲜血的腰刀,腰刀的另一端,此时则是握在披头散发、杀意十足,脸颊上沾满了血迹的叶青手里。 跟随着腰刀上的力道缓缓后退进入阁楼,夏震的喉咙处刚刚动了一下,便看到叶青的右手成拳向他砸了过来,随即感觉后脑勺撞到身后的墙壁让他头痛欲裂,可还来不及痛叫出声便觉得眼前一黑,整个人便瞬间不省人事的倒在了地上。 “啊……。”差点儿被昏倒在地上的夏震碰到的谢道清惊呼一声,而后连忙向后退出好几步。 此时的阁楼门前,已经躺着好几具叛军无声的尸体,整个阁楼在此刻显得极为的寂静,仿佛就连外面的雨声都被隔绝了一样。 披头散发、手提腰刀的叶青缓缓转头看向赵扩的方向,韩瑛则是再次伸直双臂护在了赵扩的跟前。 “让开……。”叶青的声音有些嘶哑,就如同是从地狱中发出来一般,整个人披头散发,浑身上下以及那若隐若现的脸颊上沾满了鲜血,看在韩瑛的眼中就像是一头索命阎王一般。 刚刚目睹了叶青在片刻之间,就杀了好几个兵士的韩瑛,只是出于本能的护在了赵扩的面前,此时面对杀气腾腾的叶青,韩瑛早已经吓得说不出话来,甚至就连双腿都因为内心对于叶青的惧怕而在颤抖,但即便是如此,面对如同野兽的叶青,韩瑛还是苍白着脸蛋坚定的摇了摇头。 “叶青,你真要谋反弑君不成!”赵扩的声音同样冰冷,一只手缓缓推开了面前的韩瑛,而此时他的另外一只手里,赫然是端着叶青刚刚仍在地上的步枪。 “弑君?就凭你刚刚偷袭的手段,你就不配!”叶青双目此时看起来比刚才厮杀时显得还要凌厉几分,看着端着步枪的赵扩,缓缓迈步向前道:“身为君王,既无雄心壮志、天下、百姓,行事毫不光明正大、且如此卑劣,你如何配做一个天下明主?让你成为大宋的皇帝,简直是大宋之耻!” “你……放肆!”赵扩看着叶青手提往地上缓缓低落鲜血的腰刀,以及叶青那让他内心感到不安的压迫气势,不由得紧了紧手中的步枪,效仿着叶青刚才的样子对准着叶青:“朕到底行事光不光明、磊不磊落,用不着你一个叛党来评判!你叶青占据北地多年,眼里何时有过朝廷!何时有过朕这个皇帝!为了能够受封王爵,你不惜与金人同流合污,逼迫朕为了江山社稷赐封你为燕王!回到临安后,你不思悔改,大理使臣来到临安,竟然无视朝廷与朕的存在,反而是率先拜访你的燕王府,你眼里可还有朕的存在!大宋朝自立朝以来,可有哪个武臣敢在回京城时率兵随行?而这些,你叶青都做了!且丝毫没有给皇室一点儿颜面!还有那燕云十六州、太原、长安,夏国半壁疆域,朕说了算吗?朕若想要差遣个官员,还要有你叶青首肯才行!这北地,这燕云十六州,到底是你叶青的江山!还是朕的江山!朕继位之时,你叶青选择了同日北上,这难道也是身为一个臣子的本分吗?还是说那日若不是朕继位为大宋皇帝,你叶青就要谋反,就要断送了这赵宋宗室!叶青,别怪朕无情,也别怪朕不念你的功绩,这一切都是你咎由自取!是你要谋反……。” “我叶青要是谋反,又岂会帮你杀光那些人?”叶青手里的腰刀,指了指阁楼门前的几具死尸冷声说道:“若不是我一力保护你,你今日还有机会站在这里大放厥词?一个赵师夔笼络了你皇宫的两个统领,你身为皇帝竟然全然不知!在算计别人之时,竟然不知道螳螂捕蝉黄雀在后!你以为今日史弥远会放过你吗?” 赵扩看着叶青,脸上渐渐浮现一抹不屑的笑意,接着冷声说道:“到现在你还想狡辩?那你告诉朕,史弥远如今在哪里,他为何要害朕?这对他有什么好处!说到底,还不是你叶青想要清除朝堂之上的异己,从而让朕像傀儡一样受你叶青摆布!让你叶青有挟天子以令诸侯……。” “蠢货!”叶青喝斥道。 而后缓缓向前迈步,赵扩则是跟着缓缓后退,直到身后的墙壁让赵扩退无可退,手中的步枪,此时也顶在了叶青的胸前。 “用你的脑子好好想想,刚刚廊亭内发生的那一切,若是没有史弥远的人从中作梗,赵师夔又怎么会被追的跑到你跟前求饶!赵师夔既然已经拉拢了殿前司跟侍卫司的左氏兄弟,为何却不能够让所有人听从他的号令!”叶青看着眼前虽然神色依旧紧张,但却是隐藏着一脸倔强之意的赵扩,有些恨铁不成钢的继续道:“是谁在人群中射出了那一箭,直接射死了卫泾,你难道还看不出来,那一箭是冲你而来的吗?” “即便是如此,你叶青既然怀疑是史弥远,那朕为何就不能怀疑是你谋划的这一切,是你想要在朕跟前演一出苦肉计……。” “愚蠢至极!”叶青看着赵扩怒道,随即另外一只手突然之间扬起,向着赵扩那充满了倔强的脸上挥去。 “住手!”一路小跑到阁楼门口的李凤娘,一眼便看到叶青手提腰刀把赵扩逼到了墙角,而赵扩的手里,则是拿着那她同样不是很熟悉的一件兵器。 只是随着她喊出住手的同时,叶青的那只手已经印到了赵扩的脸颊上,发出清脆的啪的一声,赵扩整个人因此也随着叶青那力道十足的巴掌,顺势倒在了地上。 “叶青住手!”跑的有些上气不接下气的李凤娘,跑到二人跟前一把推开叶青,而后急忙蹲下身子查看赵扩的伤势。 赵扩的半边脸颊瞬间便肿的老高,一双充满了仇怨的目光,略过神色关切的李凤娘,狠狠的怒视着叶青,随即侧头对着旁边吐出一口血水,而其中赫然还夹带着一颗白皙的牙齿! 李凤娘看着那血水中的牙齿,瞬间心疼的心口直疼,随即也跟着怒目望向叶青:“我让你住手你聋了是不是!” “这是他自找的!”叶青冷冷的说道。随后看了一眼大门口处出现的竹叶儿、青丘、贾涉几人,而后对着贾涉指了指那昏迷不醒的夏震,示意其把夏震先压下去。 李凤娘此时才有机会看向叶青,面色阴沉、披头散发、一脸血迹还手持腰刀,身上四处同样是充满了血渍,看着那被刀锋划破的衣衫与血渍,不自觉的以关切的语气道:“你受伤了?” 随即愣了下后,李凤娘则是立刻恢复了她身为皇太后的高贵端庄,冷声道:“所有人都退下,没有本宫的命令,任何人都不得进来!” 而叶青则是看了一眼像是有深仇大恨的赵扩一眼,扔掉手里的腰刀后,在旁边的椅子上坐了下来。 韩瑛与谢道清面对皇太后李凤娘时,根本不敢说话,如同是耗子见了猫一样,更不敢示意刚刚坐下的叶青也要跟着退出去,匆匆对着李凤娘行礼后,两女便立刻乖乖的退了出去。 1199 雨停了 因为人数上的劣势,信王府后门处的种花家军兵士已经难以抵挡,在史弥远重赏之下的叛军攻势,而就在他们开始不得不往信王府深处后退时,钟蚕终于是率兵赶了过来,及时的帮助其他人挡住了叛军的攻势。 大雨中一直紧紧盯着攻势越来越占优,眼看着就要突破叶青的防线,杀入信王府时的兵士,突然之间像是遇到了什么不可阻挡的外力一般,瞬间就一下子被种花家军逼退了好几十步时,史弥远的心则开始不断地往下沉,心头那股不好的预感则是越来越强。 已经从后退的兵士中隐隐察觉到了那股败军之相其实的史弥远,心有不甘仰头望天,雨水打在脸上却是无法浇除他心头越来越沉重的挫败感。 而当后门街巷的两侧,也开始出现黑压压的大军时,史弥远扬天无声的叹了口气,脑海中不自觉的闪过大势已去四个字。 几乎就是在史弥远感到绝望无力时,一名兵士快速的跑了过来,看着神情阴沉的史弥远,急急道:“禀报左相,皇太后如今已在信王府……。” 史弥远瞬间浑身一震,双眼一下子变得有些迷茫跟难以置信,看着那名被他看得心底有些发毛的兵士:“夏震如何了?赵师夔如何了?” “夏将军如今……生死不知,赵师夔据说已经被圣上亲自处死……。”距离史弥远最近的兵士,此时已经能够清楚的感觉到,在他禀报完时,原本肥胖魁梧的史弥远就像皮球一般,仿佛一下子缩小了很多似的。 虽然史弥远此时整个人就站在他的跟前,他不知为何,就是给他一种,此时的史弥远转瞬之间就由伟岸缩小了很多似的,即便是他眼前的人并未任何变化,但这种感觉却又是真实存在。 “大势已去……投降吧。”史弥远皱眉望着雨中那些还在抵抗的兵士,心头沉重如有千斤巨石压在身上一般,使得他本就肥胖的身躯,在此时显得更加的笨拙与无能。 只是显然史弥远投降还是稍显晚了一些,钟蚕率领下的种花家军还是在大雨之中,以极其凌厉的速度完全压制住了史弥远的叛军,望着就在他说完投降吧,随即整个种花家军兵士彻底冲破了他所率的兵士最后一道防线后,史弥远缓慢的从车辕上走了下来。 大雨之中史弥远神色平静,望着眼前一片狼藉的景象与躺在雨水中惨叫呻吟不断兵士,这一刻史弥远的内心出奇的平静,一向厌恶战争,甚至是看不起武力解决任何问题的他,第一次觉得杀戮除了残酷无情外,也并没有像他想象的那般讨厌。 “末将钟蚕见过史大人。”一道身穿黑色盔甲的精壮身躯走到史弥远跟前,自报家门行礼道:“燕王已经在信王府等候史大人了,史大人请。” “你是钟蚕?燕王麾下的得力将领。”史弥远看着手提雁翎刀,身后站着数名兵士的钟蚕,顿了下后道:“带路吧。” 钟蚕对着平静的史弥远点点头,而后看着作势欲前行的史弥远,笑着指了指史弥远身后的马车,道:“史大人不打算请车厢内的舒王父子一同见燕王吗?” “舒王父子?”史弥远心头一震,原本平静的神情瞬间变得有些惊骇,难以置信的看着头盔下带着笑容的钟蚕,不解道:“舒王此时不应该是在绍兴府……。” 而在史弥远难以置信的质问钟蚕时,信王府的阁楼内,贾涉正在笨手笨脚的帮叶青包扎伤口,竹叶儿则是在旁打着下手,跑进来的徐寒看了一眼旁边的皇太后与神色有些疲惫的赵扩,恭敬的行礼后才对着叶青道:“新安郡王夫妇紧急送来的信,让末将务必要立刻交给您。” 被贾涉碰到伤口后,疼的倒吸一口凉气的叶青,有些龇牙咧嘴的问道:“说什么了?” “昨日舒王父子突然秘密抵达临安,今日一早……左相史弥远……史大人则去了新安郡王府,而后不久后便带着舒王父子离开了新安郡王府,如今应该是跟左相史弥远史大人在一起。新安郡王夫妇猜测此事恐怕对您来说事关重大,所以就一直在临安城四处找您,想要告诉您这个消息。”徐寒看着叶青疼的倒吸凉气的样子,不由得也跟着五官挤在了一起,就好像他能够切身体会到似的。 “舒王父子?舒王此时不应该是在绍兴府吗?”李凤娘微微蹙眉,眉宇之间带着淡淡的隐忧看着龇牙咧嘴的叶青问道。 “轻点儿!”叶青拍着椅子扶手,有些不满的对笨手笨脚的贾涉说道。 李凤娘看着赤裸着上身,好几道殷红的伤口,最终是微微皱了皱眉头,深吸一口气后道:“你们先下去吧,交给本宫来帮他包扎伤口吧。” 贾涉与徐寒不自觉的看了叶青一眼,而后又带着一股耐人寻味的味道,看了看坐在一边一言不发的赵扩一眼,随即把手里的刀创药交给了竹叶儿,跟徐寒再次退出了阁楼的大厅。 在赵扩的注视下,李凤娘神态举止极其自然的走到了叶青跟前,从竹叶儿手里接过了刀创药后,便开始专心致志的帮叶青包扎起伤口来。 甚至在清理伤口时,就是连赵扩都能够感觉到,身为皇太后的李凤娘,十分在意叶青的感受,只要叶青微微皱眉,或者是哪怕微微吸口气,李凤娘都会立刻停下手里的动作,关切的看着叶青说道:“又弄疼你了?” 面对此时赵扩那能吃人的目光,叶青扭头看了一眼埋头处理伤口的李凤娘,而后缓缓道:“若是我所料不错,史弥远是打算有意在他之后,拥立舒王赵师意之子赵贵诚为大宋皇帝。这些年虽然舒王在声望上不如庆王赵恺,但在江南一带还是多少有些声望的。何况……自庆王多年前开始北上后,舒王的声望在江南各路,俨然是已经超越了当时的庆王。再者便是庆王与我走的极近,加上吴王赵师淳关系,史弥远是决计不会暗中拉拢他们、许诺给他们什么。而舒王则就不一样了,同为皇家为数不多的宗室,这些年来为人尚且低调,对于朝堂也显然并无野心,自然也就是更为符合史弥远的条件,所以若是一旦他在今日交代在了这信王府……啊……。” 说道最后时,叶青明显能够感觉到背后李凤娘的双手不自觉的加重了力道,嘴里冷冷道:“当着大宋皇帝的面,难道燕王不知道何为君臣之道吗!如此诅咒君王,可是臣子所为?” 赵扩看着自己的母后弄疼了叶青,心里没来由的产生了一阵快感,暗暗冷笑着活该。 “你应该问问他,砍我这一刀的时候,可曾想过我是他的臣子,如此卑劣之手段,可是明君所为?”叶青下意识的收缩肩膀躲避李凤娘手上越来越重的力道,但奈何旁边还有一个竹叶儿,在此时见李凤娘望了她一眼后,立刻放下手里的托盘,紧紧扶正了叶青的肩膀,以此方便皇太后为其“包扎”伤口。 原本看着自己母后为自己“报仇”,心里还感到高兴的赵扩,此时看着李凤娘跟竹叶儿假公济私的为叶青包扎伤口,不知为何,突然之间觉得自己的母后跟燕王之间却是十分的和谐,而这种所谓的和谐,他却从来没有在母后跟他的父皇身上看到过。 此时的李凤娘很庆幸,当她自己赶到阁楼时,还没有发生让她整个世界随着崩塌的结果。 但当她看到叶青一巴掌打倒赵扩时,就像是叶青的一巴掌打在了她的身上一样,让她心疼不已。 而此时,当看着叶青后背上那长长被赵扩所伤的刀疤,李凤娘同样感觉像是砍在了她的心头之上似的。 即便是如今刻意加重了手上的力道,但在叶青疼的直抽凉气时,李凤娘的心同样还是心疼的颤抖不已。 “可还有缓和之法?既然相安无事,不妨就让这个过节过去,如何?”李凤娘微微低头,小心翼翼的轻轻帮叶青吹着后背的伤口说道。 在此时的李凤娘看来,既然还没有发展到无法挽回的局面,那么她相信,这世上除了自己以外,恐怕没有人比自己更有资格,来帮着化解叶青与赵扩之间的君臣不和。 而这也是为何她今日必须要赶到信王府,甚至不惜不顾自己的安危也要强闯信王府,也要阻止他们君臣二人自相残杀的原因。 不论是赵扩被伤害,还是叶青受伤害,对于李凤娘来说都是一个无法接受的结果,所以她必须拼尽全力来阻止这一切。 赵扩看着帮叶青包扎伤口的母后,此时完全是一幅贤妻良母的样子,心头之间渐渐地升起一丝迷茫,甚至他开始有些分不清楚,母后今日赶过来,到底是为了救自己还是为了叶青! 而叶青,为何对母后却是那般重要?为何叶青在母后跟前,也同样是完全收敛了他自己的那股独有的霸气,就像是母后一般,在叶青的面前,完全没有了皇太后该有的高贵端庄,就像是一个人妻一般。 随着李凤娘以商量的语气问叶青后,叶青的目光再次看向赵扩,微微叹口气道:“那就要看……圣上是否愿意相信真相了。” 李凤娘在叶青后背上的手微微一颤,叶青的回答显然是一语双关、是话里有话:何为真相?又是哪个真相? “你想怎样?”李凤娘不动声色的问道,而后开始继续帮叶青包扎肩膀的伤口。 “若史弥远……真的拉拢了舒王父子,你会怎么办?一如既往的相信史弥远,而非臣?”叶青的目光看向赵扩平静的问道。 脸颊红肿的赵扩,一张口说话就会感到嘴巴一痛,而嘴巴一痛,就会想到刚刚被叶青一巴掌扇掉了一颗牙齿的画面。 “你想要朕相信,那你也得拿出真凭实据来才行。”掉了一颗牙齿以及脸颊红肿的缘故,使得此时的赵扩开口说话时,少了一丝怒火,倒是多了几分口齿不清的滑稽。 “只要你能够拿出真凭实据,证实史弥远确实有意拥立赵贵诚一事儿,另外一个……真相,本宫亲自来解决。”李凤娘低着头说道,说道一半时,还不忘看一眼对面的赵扩。 心头丝毫没有感到一丝的轻松,事情发展到这个局面,显然有些事情已经无法在遮掩,甚至在如今,反而成了能够化解他们君臣不睦的唯一办法。 所以李凤娘即便是心有不愿,但显然她绝对不想再经历一次,像今日这般的君臣不睦景象。 赵扩有些搞不清楚李凤娘的话语意思,不自觉的把有些迷惑的目光移向了竹叶儿身上,而竹叶儿在感受到赵扩的目光时,只是回头看着赵扩微笑着摇了摇头。 外面的雨势依旧没有减小的意思,哗啦啦的雨声中时不时的还有惨叫声出现,只是如今,显然信王府的厮杀已然是接近了尾声,而信王府的胜利者,也显然绝非是已经被赵扩诛杀后,拖出去的荣国公赵师夔。 李凤娘细心的帮叶青包扎好伤口,甚至是当着赵扩的面亲自帮叶青整理好衣衫,而后目送叶青与竹叶儿走出阁楼。 看着叶青与竹叶儿的背影在门口消失,大门再次缓缓关上,李凤娘无声的叹口气后,转身看向半边脸肿的老高,但神情却是带着很多疑问的赵扩。 “还疼吗?”李凤娘在赵扩旁边坐下,关切的看着赵扩问道。 赵扩面对李凤娘的关切无声的摇摇头,此刻他已然分不清楚是非对错,甚至已经不知道今日这一场变故,自己到底想要什么,又得到了什么。 特别是当他亲眼目睹母后与叶青之间看似寻常的互动,但实则透漏出很多消息的和谐相处时,赵扩的心头则是越发的迷茫跟杂乱无章。 脑海里一直都是其母后李凤娘刚刚给叶青包扎伤口时,神情温柔、举止谨慎的的画面,再加上此刻李凤娘那严肃的神情与目光,赵扩莫名的有种感觉,仿佛要有什么大事情发生在他的身上。 看着无声摇头的赵扩,李凤娘神情之间带着一丝的纠结,此时的她需要组织好言语,而且最重要的是,当自己说出来的时候,能够让赵扩接受这一事实,以及不会把自己当做一个坏女人来看待。 “母……母后可是有什么事情要跟儿臣说吗?”赵扩此时的心思全部被李凤娘的凝重吸引,至于外面的局势,反而觉得有些无足轻重。 “刚刚你也听见了,史弥远已经被擒了,而在史弥远的马车上,也找到了舒王父子,所以你还是不打算信任叶青吗?”李凤娘的心头有些纠结,一时之间不知该如何打开那一个话题。 赵扩听着李凤娘的话后微微皱眉,随后也跟着叹口气道:“其实……其实儿臣并不是不相信叶青,只是因为……因为儿臣终究是大宋的皇帝,正所谓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鼾睡,叶青在北地势力强大、威望极高,而且与金国、蒙古国的私交都很好,甚至是利用金国一事儿来逼迫儿臣赐封他为燕王,他所做以及如今所用的这一切,让儿臣实在难安。” 赵扩皱眉,此时的他在遭遇诛杀叶青不成的挫败后,自然而然的也想要找个人倾诉自己心中的苦闷,特别是当这个人是自己的母后后,赵扩在这一刻,已然觉得没有任何要隐瞒李凤娘的必要。 “儿臣之所以如此做,都是为了我大宋的江山社稷。儿臣虽不忌讳功高震主,但叶青的言行与在北地的举止,已然完全超脱了一个臣子的本分。北地的吏治,儿臣还需时时看他叶青的脸色行事,即便是如今,叶青愿意把北地几路的吏治交还朝廷,可这些……母后,叶青不过是我大宋的一个臣子,如今竟然是由一个臣子把各路吏治交还朝廷,母后难道不觉得这……这简直是岂有此理吗?” “而且即便是如此,但如今的北地,儿臣也曾私下试探过,不管是儿臣的旨意还是朝廷各部的旨意,即便是如今到了北地,但依旧是逃不过叶青的节制,只要叶青不点头,北地官吏即便是已经接了儿臣的旨意,但依然还是会看叶青的脸色行事。叶青高兴了,那些北地的官员就会放下的执行儿臣的旨意,而叶青若是不高兴,儿臣这个大宋皇帝的旨意,在北地就如同废纸一张!母后,儿臣才是大宋朝廷的皇帝,儿臣又岂能容忍他人凌驾于皇权之上?” 赵扩的心中显然对叶青有着诸多的不满,以及从不曾告诉李凤娘的委屈,在此刻,赵扩也自然而然的选择了向李凤娘倾诉他心中的所有一切,毫无保留的把他继位后,这几年暗中对于北地的试探和盘托出。 “儿臣知道母后信任叶青,不管是何时,儿臣只要在母后跟前说起对叶青的担忧时,母后总是会坚定的告诉儿臣:这天下谁人都有可能谋反,但他叶青绝对不会。可每次母后告诉儿臣这些时,却从不告诉儿臣原因跟理由,儿臣即便是想要信任他是大宋的股肱之臣,也无法有一个说服儿臣自己的理由。” “叶青自夺取燕云十六州后,虽然向朝廷释出了很多的善意,甚至是主动与儿臣改善之间不睦的关系,但儿臣终究是大宋朝的皇帝,而明眼人也都能够看出来,叶青之所以放弃北地几路的吏治,虽只掌握住了太原、长安等几个要府,可谁不清楚,他叶青已然把燕云十六州等地,当成了他姓叶的疆域,他可曾想过,燕云十六州在夺取后,也该是赵宋疆域!” 看着满腹牢骚、神情委屈的赵扩,李凤娘无声的叹口气,而后和颜悦色的问道:“扩儿……母后问你,叶青固守燕云十六州,甚至把此地当成了他的后方,你可知他真正的用意?” 赵扩有些无奈的摇头笑了笑,看着李凤娘真挚道:“母后,儿臣不觉得叶青此话可信。金国与叶青关系极好,蒙古人跟叶青关系也不错,母后难道真的相信,叶青所言的为大宋镇守边疆不受异族侵扰这个理由吗?依儿臣来看,这只不过是他叶青的一面之词,根本站不住脚,根本无法让人信服。完颜璟乃是他的学生,铁木真是他的兄弟,而后他叶青却说,镇守燕京永不离开,是为了大宋不受异族侵扰,母后难道不觉得叶青这个理由很笨拙吗?” “扩儿……。”李凤娘看着神情幽怨的赵扩,依旧微笑着道:“扩儿,母后相信叶青是真的要为大宋镇守边疆的说辞……。” “母后……。”赵扩有些无奈的看着事到如今,依旧对叶青深信不疑的李凤娘,心头再次升起无力感。 虽然如今在信王府的局势,对于他们极为不利,而叶青已然成了最大的赢家,甚至是……如今已经可以很轻松的对宋室取而代之,可叶青非但没有打算对宋室取而代之,反而是刚刚还不计前嫌救了赵扩一命。 但这些对于如今的赵扩来说,显然还不够让他相信,叶青之所以不计前嫌的救了他一命,是因为忠诚于宋室,是谨守他的臣子本分。 “他若是想要对宋室取而代之,那么还有比今日更好的机会吗?正所谓将计就计,荣国公赵师夔、左相史弥远、舒王父子他在今日都可以利用,但他有如此做吗?杀了扩儿你,而后嫁祸给赵师夔、史弥远,就像当年……。”李凤娘一双凤目带着一丝回忆的味道,继续淡淡的说道:“就像当年的宫变之夜一般,那年母后与你……父皇去了孤山,久居孤山的孝宗皇帝却是回到了临安皇宫。” “不错,久居孤山多年的孝宗皇帝之所以离开孤山回到临安,就是为了替宋室诛杀掉在北地势力越来越大的叶青,深怕叶青在北地羽翼丰满后,对宋室形成更大的威胁,甚至是有朝一日对宋室取而代之。”李凤娘看了一眼神色有些惊讶的赵扩,而后继续说道:“那个时候母后也曾纠结过,是否就眼睁睁的看着孝宗皇帝除掉叶青,而母后就在孤山什么也不做。但母后在最后时刻动摇了,最终还是让你竹叶儿姑姑在当夜悄悄回到了临安皇宫帮叶青。” “如此说来……岂不是当年的宫变之夜,叶青其实才是真正的叛党,而非是被叶青诛杀的韩侂胄?赵师夔说的都是真的?”赵扩不自觉的站起了起来,有些不可思议的看着面色平静,甚至嘴角含着微笑的李凤娘。 “当年叶青于关山被伏,夏人与金人在孝宗皇帝默许宗室赵汝愚的谋划下,联手想要除掉叶青,那时候既能够为夏人、金人除掉一个大患,同样,也能够让宋廷少一个权臣。但最终叶青仅仅凭借他手里的五千种花家军,还是从金、夏联手设置的死局中死里逃生。随后不单是亡了夏国,而且……你也看到了,金国已经被叶青赶出了燕云十六州,但真正的主谋宋廷呢?依然完好无损,即便是宫变之夜时,叶青就已经有机会对宋室取而代之,但叶青并没有如此做,你可知道这是为什么?”每每说起或者是想起叶青这些年来是如何一步一步走到今日的过程时,李凤娘心头都会浮现浓浓的惆怅感。 “我……。”赵扩心头有些茫然,不知道母后为何会说起这些,而且看母后的样子,分明还带着一丝的与有荣焉感。 “宋室虽不仁,叶青却取忠。我知道,临安城里有诸多关于叶青的流言蜚语,可……扩儿,事实就是,若是叶青真的在当年身死关山或者是宫变之夜的话,那么宋廷还会有今日这番盛世强大的景象吗?还能够让金人反过来对宋廷俯首称臣吗?夏人、金人甚至蒙古人,不依旧还是宋廷的苦主?叶青死了,谁来抗金?叶青死了,谁来挡夏?叶青若是死了,谁来为你镇守边疆?”李凤娘的眼睛此时有些晶莹,整个人甚至是看起来有些伤感。 不理会旁边有些茫然的赵扩,像是陷入到了回忆当中一般,继续淡淡的说道:“其实母后也很想知道,叶青如此做,到底是为了什么!是真的只为了他那华夏民族的大义,还是……。”李凤娘有些凄然的扭头看着茫然的赵扩:“还是为了我们母子!” “母后……。”赵扩心头一震,李凤娘的最后一句话,犹如外面天空突然响起的雷声一般,让赵扩一时之间难以接受这句话后面的所有含义! “宋廷的天……或许真的该变一变、换一换了。”李凤娘同样是下意识的望向窗外,不知何时,那滚滚雷声在外面的天空轰隆隆不断。 外面的雨势随着轰隆隆的雷声越来越大,阁楼内的大厅因为外面厚厚的乌云持续压低,从而也使得光线变得越来越暗,一道闪电在此时划破阴暗的夜空,使得昏暗的大厅突然间一亮,随即又再次陷入到了昏暗之中。 “叶青之所以常年久居北地,极少回临安,从而使得整个朝廷都对叶青充满了不信任与浓厚的敌意。扩儿……。”李凤娘看着神情有些呆滞的赵扩,继续缓缓道:“这些并非是叶青故意为之,而是……而是母后不准他在临安久居!” “啊?”赵扩惊呼一声,但阁楼外面越发密集的电闪雷鸣,彻底掩盖了赵扩的那一声啊:“这是为什么?” “因为……因为扩儿长大了,而且与叶青也越来越……。”李凤娘的声音本就不大,如今在加上外面的电闪雷鸣声,赵扩即便是竖起耳朵仔细聆听,也没有办法把李凤娘所有的话语全部听进耳里。 “母后,您刚才说什么?”赵扩微微探头对着李凤娘问道。 李凤娘则是有些出神的望着外面越来越昏暗的天色,时不时的能够看到一道明亮的闪电划过昏暗的夜色,而后在短暂之间照亮了外面的一切,包括那狂风暴雨。 而就在李凤娘跟赵扩在阁楼内说着那些不为人知的旧事时,此时的另外一边,史弥远、舒王赵师意、赵贵诚父子,以及叶青四人,则是气氛和谐的坐在距离那阁楼一墙之隔的大厅内。 “史相可谓是机关算尽啊,舒王,你我素未谋面,今日一见,果然是不同凡响啊。”说完后,叶青示意钟蚕把清醒后的夏震带进来。 史弥远此时的神色倒是颇为平静,而舒王父子此时则是坐立不安,只要外面一想起电闪雷鸣的声音,舒王父子二人立刻就会不自觉地紧张的惊呼出声,而后便神情紧张的观望着厅内谈笑风生的叶青,就像是在等待着宣判一般。 “燕王好手段。”史弥远从容的放下茶杯,随后微微叹口气道:“成者王侯败者寇。但若是燕王想要污蔑史某,史某可绝不会束手就擒。” “哦?左相不知所说的污蔑是指什么?本王又何必污蔑你呢?”叶青端着茶杯笑问道。 史弥远不会束手就擒,这是他早就料到的事情,何况史弥远是文臣出身,又在朝堂之上摸爬滚打这么多年,绝不可能在今日之事上不留后手,而且即便是没有后手,想必他也绝对有能够保全自己的谋划,而这也是为何叶青不得不让庆王赵恺在前几日立刻北上的原因。 既然抓住了史弥远的把柄,那自然是要坚定的置史弥远于死地,绝不给他任何翻身的机会才行。 史弥远胖乎乎的脸庞看着叶青微微一笑,而后又看了看旁边那紧张忐忑的舒王父子一眼,缓缓道:“史某今日来此,是因为接到消息,荣国公赵师夔要借信王府谋反,所以才会率兵来此救驾。至于燕王所说的,史某今日携舒王来此,是为了在荣国公赵师夔之后谋反作乱,这……自然就是污蔑了。” “赵师夔被圣上亲自处死,所以左相如今说什么,赵师夔都没有办法再活过来一次,说你史弥远是胡说八道了?”叶青同样是神色平静道。 “史某一向都知道燕王手段通天且善于捏造罪名,而且或许还真有办法让赵师夔起死回生呢?可即便是赵师夔活了过来,又能说明什么?欲加之罪何患无辞,史某又怎么相信,这会不会是燕王跟荣国公联手想要污蔑我呢?”史弥远皮笑肉不笑的说道。 自从信王府后门失守后,史弥远确实在瞬间陷入到了巨大的挫败感中。但当他他亲自证实了荣国公赵师夔已死后,史弥远在第一时间就已经想到了,该如何把这一切全部都转嫁到赵师夔身上的计策。 毕竟,不管如何,自己如今说什么赵师夔都不会反驳了,而叶青想要凭借自己率兵出现在信王府后门,来坐实自己谋反作乱的罪名,显然就是空欢喜一场了。 而且史弥远相信,只要当自己一会儿见到圣上赵扩,再次在赵扩面前阐明自己最后才出现的理由后,他相信,以叶青跟赵扩之间君臣不睦的关系来看,赵扩相信他的可能性绝对要大过相信叶青的可能性! 所以眼前的形势虽然对他史弥远十分不利,但并不代表他史弥远就将会在赵师夔死后,因此而一败涂地。 当然,眼前最大的危机在史弥远看来,或许并不在叶青对他的指正上,反而是在舒王父子的身上。 毕竟,自己虽然没有明说那一切事情,但其意思在舒王父子看来,已然是一清二楚、明明白白,那就是他史弥远会拥立赵贵诚为大宋的皇帝。 而当夏震神色慌张的被钟蚕几人推入大厅后,史弥远的神色便不再像刚才那般轻松,微微皱了皱眉头后,不动声色的望向叶青道:“燕王此举是何意?” “左相可认识此人?”叶青端着茶杯送往嘴边问道。 “认识又如何,不认识又如何?”史弥远的目光转向被五花大绑、神情狼狈的夏震,淡淡回答道。 “其实……。”叶青缓缓放下茶杯,而后笑着道:“其实左相认识不认识也都无所谓,本来以本王的脾气,胆敢伤到本王的人,本王也绝不会客气,必定会立刻就砍了他的脑袋。但……本王刚刚数了数,本王今日一战,身上大小伤疤竟然有七八条,这就让本王很生气了……。” “燕王既然很生气,那就更该立刻拉出去砍了才是。”史弥远打断叶青的话,冷笑着回头看着叶青道:“但如今燕王把此人带到此处,难不成还有其他用意不成?” “不愧是左相啊,本王的一点儿想要加以报复的小小心思都瞒不过左相你。”叶青呵呵笑着,然后缓缓起身走到夏震跟前,单手捏住夏震的下巴使其抬头与他对视,另外一只手则是拍了拍了夏震的脸颊,淡淡道:“叶某向来是睚眦必报,这么多年来,不论是朝堂之上还是异族之人,但凡是伤到我的人,其下场都很惨!夏国曾经在关山伏击过我,可惜最终未能成功,于是本王索性就灭了夏国以示报复。金国同样参与了当年伏击我一事儿,于是……本王夺取了燕云十六州以及我大宋的所有失地,顺便把金人赶到了关外,远离中原之地。宗室赵汝愚,当年是金国、夏国伏击本王的背后主谋,叶某也同样没有放过他,但最终看在他身为宗室的面子上,倒是对他的妻儿老小网开一面。而……夏震,你有什么是能够让本王忌惮的吗?” 叶青好整以暇的走回到座位处缓缓坐下,看着神情阴晴不定的夏震,继续说道:“若是什么都没有的话,那么叶某也没有办法对你家里的妻儿老小网开一面了。若是我没有记错的话,夏将军最小的儿子,好像今年不过才三岁,其余妻妾足有七人之多,良田……。” “叶青,你不觉得以你贵为燕王的身份,如此威胁一个无名小卒会显得有失身份吗?”史弥远一手抚摸着自己肥胖的肚子,神色略显阴沉的瞟了一眼开始神情有些惊慌的夏震,而后像是跟叶青在赌气似的道:“若是以燕王你的身份,竟然如此要挟一个无名小卒的话,那么本相倒是要不自量力的挑战下燕王的威望。这位将军放心,只要我史弥远在,我保你一家老小平平安安,甚至是往后的荣华富贵!” “如此说来,史相是打算包庇他了?”叶青笑着问道。 “史某虽然不清楚今日所发生之事的来龙去脉,也不清楚到底眼前这位将军犯了何罪,是不是叛党赵师夔所拉拢的叛军,但……即便是他有罪,燕王处置他一人即可,又何必牵连其家人?史某之所以仗义执言、出手相助,不过是……看不惯燕王行事如此霸道冷酷而已。”史弥远话里话外,显然不放过任何一个向夏震传递信息的机会。 而夏震面对史弥远的言之凿凿,原本刚刚被叶青威胁时的慌乱神情,此时也渐渐的恢复了平静。 史弥远则是嘴角带着一丝的挑衅,看了一眼不知何时已经不再电闪雷鸣的外面,虽然此时狂风暴雨已经渐渐停歇,但那细雨依旧还在劈啪作响。 而就在此时,大厅的门突然被缓缓推开,竹叶儿静静的站在了大厅的门口,目光扫过叶青几人后,淡淡说道:“圣上有旨……请舒王即刻进宫……。” “这……。”舒王父子瞬间从站了起来,有些手足无措的看着史弥远,显然期望这个时候,史弥远能够帮他拿个主意。 而史弥远在听到竹叶儿说起圣上有旨时,那握住椅子扶手的手不由一紧,随即听到请舒王即刻进宫后,史弥远瞬间心里感到一慌,几乎是与舒王父子同时起身。 不过相较于舒王父子求助的看着他,史弥远则是有些难以置信的看着竹叶儿问道:“敢问圣上如今在何处,臣有要事请奏……。” “圣上已经陪同皇太后回宫了……。”竹叶儿微微瞟了一眼坐在椅子上老神在在的叶青,顿了下后还是回答道。 不过这一次依旧是话还没有说完,就被史弥远急切的打断,再次问道:“可……圣上可有旨意,今日之事儿该如何处置?又有谁来处置?” “史相就不必操心了,圣上已经命燕王全权处置今日发生在信王府的所有事情,包括这里的叛军以及所有人……。”竹叶儿深吸一口气说道。 史弥远难以置信的看向旁边的叶青,而叶青在听到竹叶儿的话语后,脸上的笑容瞬间变得越发灿烂起来。 “今日舒王父子是史某邀请一同前来救驾,所以不妨就由史某陪同护送舒王父子进宫……。”史弥远思绪飞转,一边揣测着为何赵扩会一声不响的回宫,把这里的事情全权交给叶青处置,一边则是希望能够抢在叶青之前见到赵扩,从而不至于让叶青抢先之后,把所有的罪名都扣到他的头上。 当然,史弥远想要陪同舒王父子二人进宫,自然也是很好奇,赵扩在这个时候召舒王父子二人进宫,他的目的到底是什么,如今这个关键时刻,他自然也不放心让舒王父子单独进宫,毕竟,一旦在赵扩面前说漏了嘴,或者是被赵扩察觉到什么的话,那么他史弥远可就真的是要大势已去、且不可挽回了。 只是不等他话说完,就被竹叶儿淡淡的打断,语气甚至是带着一丝凌厉道:“史相还是想想,该如何向圣上解释今日发生的这一切吧。” “叶儿姑娘此话是何意?”史弥远看着竹叶儿嘴角那毫不隐藏的不屑,一股没来由的不安感在此时则是越发的强烈。 而竹叶儿接下来根本不在理会史弥远,而是转头看着叶青道:“圣上命你可把史弥远暂时押入大理寺大牢内严加看管,但绝不可伤他性命,不日圣上会亲自审讯史弥远。” “臣领旨。”叶青急忙起身说道。 史弥远则是一屁股坐回到了椅子上,下意识的张了张嘴后,却不知道该说什么,只能是目送竹叶儿在说完后,毫不犹豫转身离开了大厅门口。 而到了此时,几乎是所有人也才注意到,竹叶儿身后那原本的瓢泼大雨、电闪雷鸣的狂风骤雨景象,已经不知不觉地消失不见。 取而代之的,则是整个天色都渐渐变得明亮了起来,甚至,已经能够依稀看到,一缕金色的阳光在清新的雨后斜照进了大厅内。 1200 缺个章节名 走出信王府的赵扩看着雨后放晴的天空,内心深处有种不真实的感觉,仿佛今日一直都是置身于梦境之中一般。 原本还是乌云密布、电闪雷鸣加狂风骤雨的景象,在他走出阁楼时,竟然是转瞬之间就突然放晴、安静了下来,就像是从阁楼内一步跨进了一个花香鸟语、空气湿润的新世界。 碧空如洗的湛蓝,看不见哪怕一丁点白云,飞上枝头的鸟儿在叽叽喳喳不停,脚下的雨水在此时仿佛都带着新意一样,明媚的阳光洒照在大地之上,枝叶花草上晶莹剔透的雨滴,在此刻看起来是那么的安静与祥和。 泥土中的芬芳味道,在这一刻有种沁人心脾的感觉,但赵扩的心头依然是有些茫然与沉重,即便是拨云见日、晴空万里已然浮现头顶,但心头上的复杂情绪,还是让赵扩在此时有些浑浑噩噩。 雨后安静祥和的景象让赵扩的心头再次凭添诸多惆怅,而就在此时赵扩的眼前、信王府后门的街巷两侧,不知何时已经站满了朝堂官员,在李立方、吴王赵师淳、钱象祖、毕再遇等官员也赫然在列,此时正齐齐的望着走出信王府后门的赵扩。 看着眼前一排排的朝堂官员,各个都是被刚刚的狂风骤雨打湿了衣衫,甚至还有一些人的发梢上,此时还挂着晶莹的雨滴,众多官员虽神情有几分狼狈,但此时却是一个个肃容满面。 这一幕让原本心绪惆怅的赵扩,在面对这些官员时心情变得更为复杂,甚至是有种不知该如何面对群臣的感觉。 目光扫过站立在街巷两侧的官员,最终赵扩选择了径直走上马车回宫。 而在踏上马车的瞬间,赵扩则是默默回头,看了看上了另外一辆马车的李凤娘一眼,随后又看了看跟在他身后的贾涉,微微叹口气后,望着那信王府的后门有些出神,过了片刻后道:“找到卫泾的尸体……厚葬了吧。” 贾涉在身后领旨,而后便立刻示意身后的种花家军兵士冲进信王府内,寻找卫泾的尸体。 自始至终,赵扩绝口不提被他亲手处决的宗室荣国公赵师夔,抬头再次看了看湛蓝湛蓝的天空后,便头也不回的上了马车,甚至就连韩瑛以及谢道清,都被他无声的拒绝在了马车外,不得不乘上了另外一架马车跟随赵扩回宫。 马车在群臣的目送下缓缓驶离信王府的后门,车厢里的赵扩满腹心事、神情惆怅,随着马车有节奏的晃动着有些呆滞的上身,耳边时不时传来车轮碾压过积水时发出的哗啦水声,脑海里时不时会浮现刚刚群臣站在街巷的画面,以及今日信王府发生的那一切的景象,多少能够让沉默不语的赵扩意识到,今日所经历的一切其实并非是一场大梦! 马车缓缓从丽正门处驶入皇宫内,赵扩的马车在进入皇宫后便开始无声的驶向勤政殿,而李凤娘的马车,也几乎是毫无停顿的驶向了慈宁殿的方向。 像是有着十分的默契一般,在这个时候李凤娘选择了不去打扰赵扩,而是让赵扩自己去消化今日发生的所有事情。 慈宁殿处马车缓缓停下时,下车后的李凤娘看着从不远处,原本跟随赵扩一同回勤政殿的韩瑛,神色有些焦虑的跑了过来,嘴角不自觉的泛起一抹苦笑,待韩瑛到了跟前后淡淡问道:“何事儿?” 一路小跑有些气喘的韩瑛,依旧是恭敬的对着李凤娘行礼,而后整理了下言辞后道:“禀奏皇太后,圣上在回到勤政殿后,便立刻给贾涉下令,任何人不得接近勤政殿,连奴婢也被他赶了出来。奴婢有些担忧圣上……所以还希望皇太后……。” 李凤娘微微蹙眉,叹了口气后道:“刚刚那些立于信王府后门街巷的群臣,可有随同着一同进宫。” “有太监回禀,群臣几乎是前后脚与您以及圣上到达宫里,如今已经全部在大庆殿求见圣上……。”韩瑛回答道。 “告诉他们……圣上今日因雨抱恙,这几日朝会也同样取消,所有事宜待圣上龙体康复后再议。至于今日所发生的事情……就告诉他们实情,凡事可与燕王商议。”李凤娘说道最后时,其实连她也不确定,接下来的事态会如何走向。 正所谓知子莫若母,李凤娘当然能够理解、体会此时赵扩的心情,所以赵扩把自己一个人关在了勤政殿,不准任何人靠近,李凤娘自然是很清楚,显然赵扩一时之间还难以消化今日发生的所有事情。 但既然赵扩选择了一个人关在勤政殿,在李凤娘看来,或许……这也是在预示着赵扩将要真正的长大成人了。 韩瑛自然是不清楚在皇太后把她们都赶出阁楼后,里面到底发生了什么,特别是自叶青也在后来离开阁楼后,皇太后与圣上到底说了一些什么,只是在当时的狂风暴雨、电闪雷鸣中,隐隐听到过赵扩发出来的嘶吼声。 而就在韩瑛打算离去时,李凤娘则是突然想到了什么,再次叫住了韩瑛问道:“对了,圣上可有说如何处置舒王父子?” 韩瑛愣了下,而后老实回答道:“圣上在进入勤政殿前,命贾涉在舒王父子进宫后,先行安置在距离勤政殿不远的殿内,至于要做什么、是何用意,奴婢……奴婢并不清楚。” 韩瑛其实很害怕李凤娘,特别是李凤娘身着一身宫装时,让韩瑛每次见到李凤娘时,就如同是耗子捡了猫一般,总是会下意识的把自己的身体缩一缩。 李凤娘显然也不知道赵扩如此做的用意,不过还是点点头道:“那就按圣上的旨意行事吧……圣上那边若是有什么情况,立刻禀奏本宫。” 韩瑛急忙在李凤娘面前点着头,而后再次恭恭敬敬的行礼后,这才转身离开。 与竹叶儿看着韩瑛那离去的背影,李凤娘不自觉的摇了摇头,感慨道:“难怪扩儿如此看重这韩瑛,几乎所有的心思可是都放在了扩儿身上……。” “今日在您未赶到那阁楼时,听说韩瑛可是曾三番五次替圣上挡在了燕王的面前……。”竹叶儿在旁边替韩瑛说话道。 而一提到叶青,李凤娘立刻就一肚子的气,瞬间就变得咬牙切齿道:“哼!就算是本宫已经及时赶到制止,但那佞臣还不是一巴掌打在了扩儿的脸上?看看那脸颊肿的,到现在都没有消肿!而今日若是我再晚一点儿赶到,还不知道扩儿要吃多少苦头!以那佞臣的性格,岂不是今天要连扩儿也一同……。” “奴婢相信燕王心中有数,今日那一巴掌,虽然是……但奴婢猜想,也是因为燕王在盛怒之下……。”竹叶儿随着李凤娘一边往慈宁殿走一边说道。 “不管今日他跟扩儿之间到底谁对谁错,但如此对待扩儿……本宫早晚要收拾这个佞臣!”李凤娘此时只要一想到叶青打在赵扩脸上的那一巴掌,就对赵扩心疼不已,而对于叶青则是恨得牙痒痒,完全没有了当时在阁楼时那种手心手背都是肉的两难感觉。 “奴婢以为,眼下紧要的还是圣上在知道真相后,会不会……。”竹叶儿有些担忧的说道。 李凤娘则是有些不以为意的笑了下,道:“扩儿虽然是你一手带大的,但论起对扩儿的了解,你还是不如本宫啊。” 李凤娘走入偏殿,开始自己动手脱去身上被雨水打湿的衣衫,继续说道:“如今扩儿只是有些心结而已,若不然的话,以史弥远在扩儿心中的重要性,又怎么会连面都不见,就交由叶青羁押到大理寺内?其实……。” 李凤娘转过身,此时身上已经不过只剩下了一层薄薄的衣衫,覆盖在那依旧是丰满妖娆的白皙娇躯上,随着那同样被雨水浸湿的薄薄衣衫滑落娇躯,已经一丝不挂的李凤娘微微叹口气,继续说道:“其实扩儿在内心深处已经做出了选择,只是一时无法接受这个事实。如今本宫最为担忧的,就是不知道扩儿又该如何面对德寿宫的太上皇……也或许,还会在心里记恨我这个母后吧。” 说完后,李凤娘便在竹叶儿的服侍下,缓缓走进了那冒着热气的浴桶内,被热水包围住娇躯的李凤娘,在浴桶中满足的长叹一声,闭上凤目缓缓道:“一会儿派人去知会叶青一声,这些时日就安分一些,史弥远既然已经被羁押到了大理寺,那么扩儿便是自有他的打算,让他叶青切莫心急,为了去除心头大患再因而让扩儿对他再次心生不满。” 竹叶儿在旁默默点点头,而后想了下后问道:“若是这几日圣上召奴婢……问起一些当年的事情,如韩侂胄、史弥远、燕王三人之间的恩怨,甚至是一些涉及您的旧事的话,奴婢恐怕不太好回绝……。” “他们三人这些年的恩恩怨怨,甚至包括朝廷对叶青的态度立场,你如实说就是了,若是……问起本宫……就让他来问本宫吧。”李凤娘心头有些烦躁,最不愿意面对的便是她跟叶青这些年的拉拉扯扯,但如今,却是让她不得不去面对。 “也许……或者……奴婢以为或许推脱给燕王倒不失为上策。”看着李凤娘微微睁开眼睛看了她一眼,竹叶儿便继续接着说道:“圣上的性格您自然了解,有些事情他自然是不会当面问您的,若不然的话,今日在信王府阁楼内,圣上就会打破砂锅问到底了……。” “但叶青……。”李凤娘心里多少有些犹豫,确实,这种事情她都觉得有些难以面对赵扩,而赵扩在知晓真相后,李凤娘也知道,赵扩也很难问自己。 或许赵扩从叶青那里获得一些想要知道的当年旧事,确实是一个不错的办法,但李凤娘不知为何,却是有些担心叶青会把赵扩给带跑偏了,甚至……甚至李凤娘在此刻突然有些纠结跟不平衡,深怕因此而让赵扩对叶青越发信任,乃至超过对她这个母后的信任。 而就在竹叶儿服侍着李凤娘沐浴时,叶青也已经命徐寒把舒王父子送进了皇宫,至于史弥远,则是与他同乘一辆马车,缓缓驶入了毕再遇已经在等候的大理寺内。 整个临安随着赵扩令叶青全权处置信王府今日所发生的一切事宜为由,如今已然被叶青的种花家军完全接管,而原本时常出没在临安大街小巷的禁军,也从临安消失的无影无踪。 马车缓缓驶入大理寺内,风波亭前缓缓停下,叶青率先走下马车而后伸了个长长的懒腰,身后的史弥远倒是面色平静,看着雨后清新空气下的风波亭,深深吸口气,颇有些享受道:“这么多年了,这还是史某头一次今日大理寺。” “放心,这一次保证让你在大理寺内多呆上一些时日。”叶青回头看着史弥远笑着道。 “燕王以为自己已经稳操胜券了?”史弥远率先走进廊亭内,丝毫不理会旁边的大理寺狱卒以及毕再遇等大理寺官员。 叶青挥挥手,示意毕再遇留下其余人退下后,这才跟着走进风波亭内。 “当年岳飞便是在此被冤杀。其实很多时候……。”叶青打量着风波亭的四周,有些感慨道:“很多时候我都以为,总有一天风波亭也会是我叶青的归处,现在看来,史相还是早了我一步。” “你以为圣上就会全然相信你的一面之词?”史弥远没理会叶青的感慨,成者王侯败者寇,虽然他也相信这句至理名言,但如今,他不认为自己已经彻底到了山穷水尽的那一步。 “我知道史相你家财万万贯、富可敌国,你难道以为……凭借这些就能够让你相安无事吗?圣上既然决定了由我叶青来全权负责今日之事儿,史相觉得还有必要做无谓的挣扎吗?”叶青看着史弥远那张肥胖的脸颊问道。 史弥远则是微微眯缝着那双小眼睛,若有所思的看着叶青,忽然一笑道:“如此说来,显然燕王还有后手?” “舒王父子救不了你,朝堂之上你的党羽……同样也救不了你。”叶青淡淡一笑,继续道:“我知道,史相经营朝堂多年,你会认为圣上之所以会把你暂时羁押在大理寺,便足以说明圣上心里还是有所顾忌你史弥远在朝堂之上的势力。但若是叶某告诉你,今日在信王府与圣上相谈时,圣上曾问起朝堂当该遵循大宋立国之后的旧制,还是应该彻底去除一些无用衙门的话,你觉得你史弥远还能够相安无事吗?” “你认为这是史某的后手?”史弥远反问道,对于没有探出叶青是否还有后手一事儿,他最起码在这一刻并不感到气馁。 看着依旧平静的史弥远,叶青嘴角依旧带着随和的笑意:“不错,你没有像当年韩侂胄那般蠢,知道给自己留后手,而圣上羁押你于大理寺,非是以谋反作乱就地处置,让你以为还有一丝希望,但……叶某想说,史大人,你已经没有生路了。进入了大理寺,我便绝不会再给你走出这大理寺大门的机会。” “如此可就是两败俱伤了。燕王难道要跟史某鱼死网破吗?不错,以你燕王如今的势力,想要除掉史某易如反掌,可你想过若是你擅自处死我的话,圣上还会相信你吗?别忘了,圣上本就因为你在北地的事情对你疑心重重、坐立难安。燕王你这一次回临安,志向不就是在朝堂吗?所以史某相信,没有圣上的旨意,你决计不敢擅自处置史某。而史某只要不死,就总有办法说服圣上,相信史某并未有作乱之心。”史弥远同样是神态从容,在这一刻,史弥远比当初韩侂胄在皇宫兵变时的表现,显然要高出一筹不止。 “如此说来,史相不愿与叶某在朝堂之上两败俱伤了?”叶青端起茶杯问道。 “不错,史某从未打算在朝堂之上与燕王两败俱伤,甚至史某认为,你我完全可以共掌朝堂。燕王善兵,史某善财,如此一来岂不是相得益彰,更能够保我大宋之盛世之象?”史弥远淡淡的说道,语气中听不出来多少的诚意,但言语却是让史弥远自认为,叶青必然会因此而心动。 “若是在上次叶某回临安时,史相愿意如此坦诚相待,或许叶某还真会心动,但如今……史大人,如今可是我叶某占据优势,你不觉得这样的条件,在如今的形势下显得有些微不足道?”叶青像是意动,但显然有些贪婪与野心。 “打开天窗说亮话,史某如今已然成了鱼肉,燕王有什么条件不妨直说,只要史某能够做到,一定不会让燕王失望。”史弥远盯着叶青那双深邃的眼睛果断说道。 “史大人可知晓自己如今共计有多少钱财?朝堂之上有多少党羽?”叶青平静的问道。 史弥远送到嘴边的茶杯微微一顿,而后缓缓放了下来,脸色也跟着变得阴沉起来:“燕王什么意思?想要釜底抽薪?让史某一无所有?” 看着平静微笑的叶青,史弥远深沉道:“若是史某把这些全部交给了燕王,那史某岂不就成了任由燕王宰割的鱼肉?燕王不觉得自己的胃口太大了吗?” “即便是你不全部交出来,难道你认为就有筹码跟我谈条件吗?史大人,这是你最后的机会,想必史大人也知道,圣上的条件也绝不会比叶某的宽松。圣上虽然年幼,但已然被叶某说服,愿意在今日过后,开始谋划自杞、罗甸,甚至是大理纳入我大宋疆域一事儿,而若是圣上想要实现这些抱负,难道不需要钱吗?叶某就算是能够用兵如神,可没有钱粮,又如何能够助圣上开疆拓土,去跟汉唐比肩呢?”叶青开始放出自己的筹码说道。 史弥远不出声的看着叶青那张微笑的脸庞,像是在判断叶青所说的到底是真还是假。 在他看来,这一次叶青借赵扩大婚回到临安,应该是为了跟他争夺朝堂才是,但如今叶青却是亲口说出,他的志向并非是朝堂,而是其一向最喜欢的率兵作战、开疆扩土。 赵扩今日在离开信王府时,把所有的事情都交由叶青全权处置,这对于叶青来说,已经是一个十分明显的信号,加上李凤娘对赵扩的坦诚,所以当赵扩下这样的旨意给他时,叶青就已经知道,如今临安的局势已然是尽在掌握。 之所以一直留着史弥远,而不是在信王府就将其处死,除了要让赵扩能够看清楚朝堂之上的尔虞我诈以外,便是希望借着史弥远一事儿,能够让他在赵扩心中彻底没有丝毫的嫌疑。 当然,还有一个目的便是,史弥远背后拥有的巨大财富,如今对于叶青来说不单是个迷,甚至就连史弥远本人,他自己都不清楚自己手里到底有多少财富。 而叶青留着史弥远,显然就是想要找出史弥远的所有财富,以及他在朝堂之上的所有党羽,如此一来,他才有可能让整个朝堂之上的史党被清除干净,让朝堂从今往后改天换地。 1201 善后之事 兵部尚书钱象祖、户部尚书李立方包括吴王赵师淳,原本被赵扩密旨差遣要前往北地,但在雨过天晴后,众人还是意外的出现在了大庆殿内。 赵扩如今不单是把自己一个人关进勤政殿谁也不见,甚至也早已经忘记了他今日一早的给钱象祖等人的密旨,虽然今日在信王府的后门处,看到被他秘密差遣的钱象祖等人出现在街巷上时,心头还是感到了微微一震,但此时的他,显然已经没有心思去理会这些人与事儿。 谢道清此时的感触就如同把自己紧紧关在勤政殿内的赵扩一样,今日所发生的一切对于她来说就像是做梦一样,原本是要轻松游临安的一天,不知为何就突然变成了充满了血腥杀戮的一天。 赵扩的挥刀、叶青的受伤,韩瑛对赵扩的保护,自己对叶青不顾生死的保护,皇太后的出现,荣国公的死,当朝左相的羁押,今日所发生的以及经历的种种,让回到府里的谢道清感到,这一天的经历甚至比她这一辈子的经历还要多,还要来的惊险以及让人胆寒。 随着谢深甫今日一早前往北地后略显冷清的谢府内,谢道清有些茫然的拄着下巴,脑海里时不时的出现今日发生的那一切的画面,特别是每当想起叶青毫不犹豫的在李凤娘阻止之下,依旧是一巴掌打在当今圣上脸上时,此时谢道清的心头依然还是不自觉的突然一紧。 也正是因为这一巴掌,让如今的她担忧叶青甚至多过担忧他的祖父谢深甫。 迷迷茫茫之间,院落里传来的人声让谢道清缓缓回过神,有些呆滞的看了看渐渐暗下来的天色,侧耳静听着外面熟悉的声音,随即神情有些茫然的站起来,而后快步走出房间。 院落内,此时几个下人正在搬送谢深甫的行礼,而谢深甫则是神色惆怅的站在院落里仰头望天。 “爷爷?”谢道清有些惊讶的喊道。 谢深甫缓缓回头,看着茫然惊讶的谢道清,老脸上不自觉的露出一抹苦涩的笑容:“清儿……清儿今日没有出府……?” “您……您怎么回来了?”谢道清没有理会谢深甫的问话,快步走到谢深甫跟前,看着神情苦涩的谢深甫问道。 “朝堂之上突然有些要紧事儿,所以祖父……就回来了。”谢深甫在说话时,脸色多少显得有些落寞。 即便是他不清楚今日临安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儿,但当他在登船刚刚离岸不久,便被一艘大宋水军的船只截停,而后把他带回到临安码头时,谢深甫就已经隐隐猜到,这一切一定跟叶青有关。 临安城在谢深甫进入城门时,已然恢复了应有的秩序,原本大街上的禁军早已经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则是叶青的种花家军兵士,这让谢深甫的一颗心在进城后便开始不断的下沉,甚至一度以为叶青已经在临安谋反。 回到厅内的祖孙二人面面相对,一时之间,谢道清也不知道该如何跟谢深甫说明白今日临安城到底发生了些什么。 “清儿你……昨日里不是宫里来人,让你今日随同圣上游临安,怎么你……。”谢深甫还是忍不住的好奇问道。 谢道清眉宇之间带着淡淡的忧虑,最终还是点了点头,道:“孙儿今日确实……确实随圣上游临安……。” “那圣上如今可还安好?你为何现在会在府里?”谢深甫心头一紧,急忙快速的问道。 “圣上……圣上在今日雨突然停后便……便回宫了……。”谢道清看着神色紧张的谢深甫说道,随后深深的吸口气,开始向谢深甫讲述今日她所经历的一切事情。 而此时的皇宫内,勤政殿的大门突然缓缓打开,甚至连身上那原本被雨水浸湿的衣衫都没有换,赵扩在走出大殿后,第一眼便看到了守在殿门口的韩瑛。 无声的看着缓缓起身,正关切的望着他的韩瑛,赵扩的心头依旧是惆怅烦躁不已:“任何人都不许跟着朕,违令者斩!” 原本看到赵扩走出大殿的贾涉,正准备随同赵扩的脚步前行,此时听到赵扩的旨意后,立刻与一旁的韩瑛停下了脚步,望着赵扩独自一人向着德寿宫的方向走去。 “怎……怎么办?”贾涉显然并不熟悉宫中之事儿,这个时候自然是不得不向旁边一脸担忧的韩瑛请教道。 韩瑛则是一直目送着赵扩的身影在拐角消失,随后紧忙跟着跑到了拐角处,看着赵扩确实是前往德寿宫后,才回头对旁边的贾涉说道:“还是先派人禀告皇太后吧。” 韩瑛眨动着明亮的眼睛,说话的语气也并非是在给贾涉下令,更像是在与贾涉商议。 贾涉点点头,随手招来种花家军的兵士与韩瑛叫来的勤政殿太监,一同前往慈宁殿去禀奏皇太后,而她与贾涉,则是远远的跟随着赵扩那模糊的身影,向着德寿宫的方向追去。 一轮明月斜挂半空,李凤娘若有所思的望着皎洁的月光,竹叶儿在旁同样是神情若有所思。 “去了德寿宫?”李凤娘蹙着眉头,有些难以理解的摇着头。 即便是再了解自己所生的这个儿子,此时的李凤娘对于赵扩的举动,也依旧是一头雾水,甚至是完全搞不清楚,此时此刻的赵扩,为何突然要去德寿宫! “宫里宫外的殿前司、侍卫司,如今已经全部被燕王的种花家军所替换,而殿前司、侍卫司的兵士,也都被调集去了城外的兵营,宫里应该不会再发生什么措手不及的变故了。”竹叶儿先从皇宫的安危上考量道。 “那叶青如今人在何处?”李凤娘暂时放下去想赵扩有些不按常理的举动问道。 “从大理寺出来后,就去了经常去的那家酒馆,此时……应该还在那三婶酒馆与人喝酒。”竹叶儿小心翼翼的回答道。 果不其然,当她说完后,李凤娘瞬间变得柳眉倒竖、凤目一挑,有些愤愤道:“他竟然还有心思跑去喝酒,怎么?庆祝他今日死里逃生,还是说嫌他身上的伤不够重!” “奴婢猜想应该是与禁军统领有关……而这……也会牵涉到临安安抚使谢深甫一事儿,所以奴婢……。”竹叶儿微微耸了耸肩膀,有些无可奈何的说道。 “又是那个谢道清!不就是今日替他挡了一次扩儿对他的问罪吗!”李凤娘一时之间就被点燃了心头的火气跟怨气,自己如今在宫里还在为他提心吊胆,他自己倒好,竟然还跑去喝酒,竟然还是跟那个谢道清有关! “皇太后息怒,今日您帮燕王的事情,燕王自然是会放在心上,如今虽然在那三婶酒馆喝酒,但奴婢以为,燕王必然是有他的……。”竹叶儿小心的安抚着李凤娘道。 “你就一直替他说话,什么事情都瞒着本宫吧!”李凤娘没好气的瞟了一眼竹叶儿,又是叹口气道:“眼下他难道不知道,扩儿……扩儿这里才是最为紧要的吗?要是扩儿自己无法想通,就算是本宫……本宫到时候也没办法再帮他了!算了,先去德寿宫看看扩儿再说。” 李凤娘没好气的起身,随即又愣在原地思索了良久,而后这才带着竹叶儿向着德寿宫的方向走去。 而此时的三婶酒馆里,依旧是酒馆里最为偏僻的角落,徐寒、卢仲、吴贵三人陪着叶青正在有一搭没一搭的说这话。 钟蚕已经率其余种花家军彻底接管了整个皇宫的守卫差遣,加上贾涉如今也在宫中,叶青的身边如今则只剩下了徐寒与两百名亲卫,而且如今还有一半留在了大理寺内,亲自看管着被羁押的史弥远等人。 如今临安城内的禁军号称拥有近万人,但真正能够归吴贵跟卢仲所率领、或者是指使的动的,也就不过四五千人,而且还都是老弱病残。 其余名额则是皆被临安城内的豪门勋贵、世家富商子弟占据了多数,只拿俸禄甚至是不拿俸禄,为的就是要一个禁军的头衔,或者是借着这头衔,能够在朝廷中谋取一个闲散的差遣。 而朝堂之上的官员,包括临安城内的一些官办如酿酒、瓷器甚至布匹行等等,也都充斥着大量的禁军,只是这些所谓的禁军,已然成了这些官员的私人附属,或者是官办行业的伙计。 俸禄由朝廷禁军所拨调,而干的却是给其他官员抬轿、赶车、看家护院的差遣,至于那些官办行业,如酿酒等等,如今也几乎是被史党所垄断,赚来的钱会进入官员的私人腰包,但用的人却是朝廷俸禄养的禁军。 而这与叶青当年来到禁军任都头时的情况几乎一模一样,只是这些年下来后,禁军与朝廷被各级官员与官办剥削的更为变本加厉罢了。甚至几乎临安城内的所有官办行业,也都已经被史弥远所垄断,而这也是为何李立方这个户部尚书自任差遣后,一直都没有办法梳理清楚户部上下的一个主要原因。 “那若是如此说来,禁军恐怕可不止账面上的近万人了吧?”叶青来到三婶酒馆后,喝的却是茶,而卢仲、吴贵跟徐寒则喝的是酒。 “燕王,恕末将直言,禁军如今到底有多少人,恐怕……不单是末将不知道,就算是临安安抚使谢深甫恐怕也是一脑门浆糊,朝廷更是无法得知临安城到底有多少禁军。其实啊,自您离开禁军后,禁军的这笔账就一直都是一笔糊涂账。”吴贵看着脸色多少有些苍白的叶青说道。 “这与当年燕王您还屈就于禁军时确实是完全不同了。特别是……特别是自史弥远史大人任左相后,整个禁军全部归临安府差遣,兵部也就没办法再差遣、节制禁军,所以这些年的禁军,更像是临安城内最大的人力商号,也只有我们这些没人愿意要的,不得不在临安城表面维持着禁军的存在跟作用。”卢仲叹口气说道,言语之外同样是颇有奉承叶青之意。 叶青看着吴贵跟卢仲,嘴角不自觉的浮现一抹微笑,吴贵依旧是八面玲珑的性格,禁军的好坏,其实跟他叶青一毛钱关系都没有,更何况他还在禁军时,不也是被人找去看家护院了? 如今吴贵跟卢仲这番说话,不外乎是因为自己燕王的身份,所以顺势把自己当时还在禁军时期的禁军,说得仿佛令人十分怀念,就仿佛好像自己当年在禁军时,整个禁军就有多么勇武似的。 这种小小的奉承言语,叶青自然不会去拆穿,也更不会放在心上,笑了笑之后则是不动声色的端起了手边的茶杯。 这些年他们这些老禁军,确实已然成了爹不疼娘不爱的后娘养的,平日里领着朝廷的军饷,而后便是看着其他禁军在临安城靠着各种自身的人脉、门路越活越好,也把禁军的职责废弃的所剩无几。 “如果……。”叶青放下茶杯,看着吴贵、卢仲四双眼睛齐齐看向自己,才继续缓缓说道:“如果说要是重整禁军的话,吴统领跟卢统领可有什么好的建议?” “重整禁军?”吴贵跟卢仲有些不太理解的看着叶青齐声问道。 “今日临安发生了什么,想必两位就算是不十分清楚,但依靠两位在禁军这些年来的经验,恐怕都能够猜出一二吧?”叶青看着两人淡淡的说道。 吴贵跟卢仲则是不自觉的点了点头,心里却是不自觉的暗道:只要你叶青每次回临安,临安总是会发生一些稀奇古怪的兵戈之事儿。 最初还不过是朝堂官员遭殃,如王淮、汤思退,而后就成了皇家宗室如赵汝愚,以及今日的荣国公赵师夔,甚至就连孝宗皇帝,都是因为叶青出现在临安不久后,突然之间就在回到皇宫不久后驾崩。 所以这也让每次都会夹杂在其中的禁军,不得不每次在两难之间做选择,而吴贵跟卢仲,甚至是私下里也会偶尔偷偷议论:叶青是不是跟临安城八字不合啊,怎么每次临安出事,都是他回到临安之后呢! 看着有些发愣的两人,叶青笑问道:“怎么,难道两位统领觉得禁军已经病入膏肓、无药可救了吗?” “呃……末将不敢……。”最先回过神的卢仲讪笑一声,想了下道:“燕王,请恕末将直言,如今的禁军……确实已经……当然,若是燕王愿意接手的话,末将相信,有朝一日必将能够让禁军重拾往日雄风……。” 吴贵则是在卢仲说话,察言观色的看着叶青的神情,当卢仲说完后,吴贵依旧是在心头做着各种计较与利弊权衡。 当叶青的目光望向吴贵时,吴贵瞬间感觉到一股无形的压力冲着自己扑面而来,当下心中不由一紧,咬了咬牙后,直接道:“末将以为……如今即便是华佗在世,恐怕也难以救回禁军了。末将二人麾下所率的禁军尚且好说,但……这些并非是主要的问题,主要的问题反而是那些……在临安城各条街巷上看不到,却只能够在花名簿上看到的才是问题之关键。而……。” “你继续说,不必有任何顾虑。”叶青抬了抬眼皮道。 “是,燕王。”吴贵正了正坐在板凳上的身子,而后神情有些严肃道:“临安城内明面上的禁军,燕王若是想要重整,大可全部打散充斥到临安附近的提点刑狱衙署做捕快、牢头等,这并不是难事儿。而难得是,那些勋贵豪门、世家富商里的子弟,若是想要动他们,恐怕……临安安抚使谢深甫谢大人自当年任差遣后,也不是没有想过整治懒散的禁军,但奈何……这其中牵涉的人脉太过于错综复杂,背后又都有一些大人物在给他们撑腰,所以谢大人到了最后也不得不放弃重整禁军,只求不要出什么大的差错就好。” “其实……吴统领说的也是末将想说的。依末将来看,与其重整禁军倒不如成立一支新军来的容易,毕竟……临安城的达官贵人、皇亲国戚、朝堂官员几乎或多或少的都有一些利益跟禁军相连接,特别是左相史弥远史大人……。”卢仲逮住机会也急忙说道。当然,若是可能的话,他们当然希望叶青能够重整禁军,毕竟,如此一来的话,他们也就可以告老还乡了。 而且即便是无法告老还乡,但只要离开临安,去江南各路哪怕一个小小的县衙,也要比在临安城当这个禁军统领风光的多。 临安城达官贵人、皇亲国戚、名门勋贵多如牛毛,再加上那些朝堂之上的官员,又有几个人会把他们区区两个禁军统领放在眼里? 而若是在离开临安,在哪怕一个小小县衙内,卢仲跟吴贵的身份地位便可以瞬间提升好几个等级,甚至就连知县见了他们,也都得客客气气的。 但在临安,他们见了谁都得低头哈腰、极尽阿谀奉承才能够勉强让人家正眼看他们一眼。 不管是卢仲还是吴贵,多多少少都清楚今日临安已经发生了惊天动地的大事情,但他们就算是无论如何,也都不会想到,此时的左相史弥远,已经被叶青羁押在了大理寺内。 所以两人在叶青征询他们重整禁军的意见时,都不得不顾忌史弥远的存在,甚至也还需要在心里打着自己的小九九,叶青跟史弥远之间,若是到了正面冲突时,他们是不是还要坚定的站在叶青这一边。 “如此说来,两位统领还是颇为顾忌史弥远在临安城的影响?”叶青直接点出了两人心头的顾忌,使得措不及防的卢仲跟吴贵,神情之间多少有些尴尬。 “燕王……末将二人这些年来……。”吴贵急忙摆手要解释。 叶青则是摆手笑了笑,看着两人有些惊慌的神情,道:“既然我想要重整禁军,想必两位已经知道,我叶青是打算跟史弥远要在朝堂之上撕破脸皮了。而且……最为重要的是,这些年来二位也是一路看着叶某由一个禁军都头,是如何一步一步走到今时今日这般地位的,难道说……两位对叶某人能够赢过史弥远没有信心吗?” 吴贵跟卢仲瞬间一愣,两人不自觉的面面相觑,而后由吴贵说道:“末将自然是一心追随燕王您,这些年来,想必燕王每次回临安也都能够感受到,燕王有任何的命令,我们二人向来没有违背过燕王的意思……。” 对于吴贵跟卢仲二人,叶青并没有什么不好的印象,自然也没有什么好的印象,甚至他能够有今时今日这般地位,还要感谢吴贵、卢仲二人。 毕竟,当年二人为了排挤刚到禁军的自己跟李横,把他们廉价的“租赁”给了燕府,也正是因为有了燕府这个看家护院的起点,才使得叶青一步一步走到了今日这般高位。 所以归根结底,吴贵跟卢仲才应该是叶青能够有今日这般高位的贵人。而这也是为何到如今,叶青依然跟吴贵、卢仲保持着较为亲密关系的原因,也使得每次回到临安后,禁军总是能够在一些时候,为他叶青以及种花家军大开方便之门。 “叶某不妨告诉两位今日发生的一件事情。”叶青看着神色有些紧张的两人,淡淡道:“今日信王府虽然起了兵戈,但好在流血牺牲并没有多少人。至于……叶某今日把所有禁军全部调至城外,由种花家军接替,正是因为……史弥远如今已经被我羁押在大理寺的大牢内。” “什么?” “啊?” 吴贵跟卢仲几乎是异口同声的惊呼出声,两张满是皱纹的脸上写满了震惊跟难以置信。 他们想到了今日临安必定会有大事发生,毕竟,信王府里面持续了好长时间的厮杀声,以及今日更早时候种花家军入城、殿前司、侍卫司在临安城的调动,都足以说明这些。 但不论他们二人有多敢想,都从来没有想过,当今左相竟然……竟然在今日被羁押进了大理寺的大牢内! “若是两位统领不信,一会儿我就可以领着两位统领去大理寺看看,是否史弥远已经被燕王羁押在了大理寺的大牢内。”一直不曾开口的徐寒,此时看着嘴巴张的很大,神情震惊的吴贵跟卢仲说道。 “信!信!信!”末将相信燕王所言。 两人几乎是再次异口同声的说道,不过此时的心里头却是翻江倒海一般,还是有些难以置信,史弥远竟然也败给了叶青,竟然……竟然已经被羁押在了大理寺! “燕王但有差遣,末将二人……。”吴贵依旧还是反应极快,看了一眼卢仲后,便示意卢仲跟他一起起身向叶青行礼道:“末将二人愿意为燕王效犬马之劳,赴汤蹈火,在所……。” “那倒不必。”叶青伸手在空中虚压,示意二人坐下后说道:“叶某也知道,史弥远经营朝堂与临安多年,即便是还未曾拜相时,史弥远在临安城就有着各种各样的势力与人脉。而叶某这些年来致力于北伐收复失地,为二圣雪耻一事儿,对于临安一些表面上看不见的事与人,自然是不如两位统领熟悉。” “但……正所谓斩草要除根,否则必留后患,想必两位统领,也不愿意看到史弥远还有东山再起的那一天吧?”叶青看着两人问道。 吴贵跟卢仲连连点头,在宋廷被罢免流放,而后东山再起者为数不少,汤思退是如此,赵汝愚几乎也是如此,所以若是如今不能够置史弥远于死地,彻底斩草除根,那么对于叶青而言,这一趟临安行,就很难言是对史弥远的完胜。 叶青的话已经说到这个份儿上后,吴贵跟卢仲显然也不是傻子,既然能够在禁军统领的位置上坐了这么多年,听话听音的本领自然还是能够做到信手拈来,所以如今,自然也听出了叶青话语中的弦外之音。 “末将向燕王保证,但凡只要末将知道,便绝不会隐瞒,但末将也不是有资格知道所有的事情,毕竟……左相大人……史弥远的高位不是末将等人说能够着就能够够着的。”吴贵率先表面立场道。 卢仲同样是坚定的点着头,向叶青表明自己的态度,但凡他知道的临安城内属于史弥远的产业、势力的,便绝不会有所隐瞒。 看着两人坚定的神情,叶青心头此时才感到微微轻松了一些。 之所以没有在之前就找卢仲跟吴贵,自然还是因为他很清楚,史弥远在临安的势力跟影响,绝对要比自己想象的要大很多,而自己若是没有在与史弥远的争斗中,占据绝对上风时就找吴贵跟卢仲,必定会让两人心头有所顾忌。 卢仲跟吴贵即便是在临安城有多么的不受人重视,但话说回来,两人同样是在临安城扎根多年,恐怕多多少少的在私下里,跟史弥远的势力范围也会有着或多或少的利益往来,所以在没有足够的定心丸之前就找卢仲跟吴贵,反而对于叶青来说显得有些不保险。 当然,吴贵、卢仲这些年来一直跟他叶青也保持着较为亲近的关系,也就使得叶青有把握在“事成之后”,说服两人在临安找出史弥远的所有隐藏基业。 1202 名讳 庆元四年六月底,骄阳似火、热浪滚滚,整个临安城仿佛一个巨大的蒸笼一般,到处都能够见到汗流浃背之人。 也因为临安城的炙热,使得此时的西湖显得格外的拥挤,有条件在此避暑纳凉的人家,也在临安那连绵不断的大雨停歇后,便在第一时间搬到了西湖边上避暑。 城内的多条河流此时也自然而然的成了城内百姓最愿意光顾的地方,特别是到了晚上,微风拂过河面,淡淡的凉爽穿透小船带来的舒爽,再配上淡淡的乐声与歌声,俨然便是人间之天堂的写照。 红烛摇曳、绿树掩映,才子佳人相约河畔,一时之间浓情蜜意、卿卿我我之际,一轮明月斜挂当空,俨然如诗如画。 如水般的月色下,一间不大的茶肆二楼,叶青望着对面的一家首饰铺子,看着谢道清的身影快步走出铺子,对着他这个方向招了招手,而后便快步向这家茶肆走了过来。 谢道清不等在叶青对面坐下,就开始抱怨道:“掌柜的虽然人不错,但费用太高了,一锭五两的金子才只够打一只手镯,两副耳坠,算下来近二两金就这么被他们拿走了。” “你可以让他们把手镯的重量……。”叶青看着有些沮丧的谢道清说道。 谢道清却是不等叶青说完,就白了一眼叶青摇头道:“他能够打一只三两的镯子,可是不是足金就很难说了,还是算了,这家店铺还是太黑心了。” “玉石呢?”叶青微笑着问道,显然,在首饰等方面,叶青即便是再精明,但跟爱美的女子比起对首饰的了解来,他可算得上是一个十足的门外汉。 谢道清虽然也并不是很热衷金银首饰,但就如同女子对于胭脂水粉、绫罗绸缎有着天然的悟性一样,在首饰方面,也同样有着她们独特的天赋。 “金饰都克扣的那么厉害,玉石……。”谢道清有些不愿意的撇嘴摇摇头,而后望着那刚刚她进去的那家金铺旁边的古董铺子,道:“玉石去他们那里打手镯,都还不如卖给古董铺子好一些。” “也许一会儿你便可以去那家金饰店随意的挑选一些首饰,而且我保证,绝对不会有人收你钱。”叶青看着略感沮丧的谢道清笑着说道。 明亮的一双眼睛疑惑的看着叶青,显然不太明白叶青所言是何意,于是又白了一眼道:“你当那金铺是你开的啊,人家掌柜的可精明着呢,还是去其他地方好一些,我就知道一家铺子……。” 谢道清想起御街之上的一家金饰店后,本就很明亮的一双眸子,此刻显得更加明亮,看着叶青刚要继续说下去,就听到街道上传来了兵士对过路行人的呵斥声,随后就看到数十名身着盔甲、手拿雁翎刀、腰挂弓弩的兵士,瞬间把那古董铺子跟金饰店给围了起来。 随着那些身着盔甲的兵士围住两家铺子后,便只见原本里面的客人,一个个神色紧张的从铺子内跑了出来。 “这是怎么回事儿?”谢道清有些惊讶对叶青问道。 叶青笑而不语,只是默默的注视着楼下的那一切,看着两个身着盔甲的头领走进了古董铺子跟金饰店,待里面已经没有客人再跑出来后,才转头对谢道清笑道:“这不是很正常吗?这几日临安城内,不是每天都会有一些店铺被朝廷封掉吗?” “朝廷为什么要封掉这些铺子?”谢道清看着叶青疑问道。 “或许是不法经营吧。”叶青望着街道上,一顶轿子在此时快速的向这边赶来,眉头瞬间微微皱在了一起。 茶肆的楼梯口处同样在此时响起了急促的脚步声,李立方登上二楼巡视一遍,找到靠窗位置的叶青跟谢道清后,便立刻跑了过来。 “你怎么还有心思在这儿……。”看了一眼谢道清后,李立方有些刻意压低声音道:“别喝茶了,刑部已经收到风声了,看见吗?韩彦嘉的轿子已经赶过来了,身后还有刑部的捕快。” “韩彦嘉不好得罪啊。”叶青继续看着楼下那顶快速赶过来的轿子,微微叹口气道:“要不你下去先试探试探,看看韩彦嘉赶过来,到底是因为自己还是因为别人。” “你什么意思?”李立方愣了下,这个时候不应该是他这个燕王出面吗? “韩彦嘉从未跟史弥远有过任何交集,但如今他却跑过来,你猜能够是为了谁?”叶青此时才回头,看着李立方问道。 李立方思索了下,而后面对着叶青无声的摇着头。 “李心传、楼钥、沈继祖等人,如今都是抱恙在身,已经有四五日没有上朝了吧?这几日往宫里跑的最勤快的是谁?”叶青好整以暇的问道。 李立方几乎是脱口而出道:“这几日往宫里跑的最勤的,自然就是国丈阎克己……。” “所以我猜想,韩彦嘉之所以在今夜会赶过来,应该是跟阎克己脱不了干系。不管如何说,韩彦嘉也好,阎克己也罢,还是你李立方,可都是皇亲国戚,所以这个时候,你不出面那么谁来出面斡旋?”叶青一身轻松的说道。 “我……叶大人,你用人跟得罪人是不是有点儿太狠了!你真要把整个临安城都封个遍不成吗?这样你知道你得得罪多少人吗?别忘了,圣上如今还没有召你入宫过,可今日……圣上已经自那次后开始上朝了。朝堂御史弹劾你的奏章,雪花似的往勤政殿里飞!”李立方有些无语的看着叶青说道。 自从信王府一事儿后的次日起,临安城内就突然之间陷入到了一种无形的恐慌中,大大小小的商铺,不管是起眼还是不起眼的,甚至就连一些朝廷的官办,在这几日都被叶青封了很多,一时之间使得整个临安城的大小商铺人人自危。 “别废话,快去,看不见韩彦嘉下轿了。”叶青望着街道上韩彦嘉缓步走出轿子,下意识的推了一把刚在他旁边坐下,端起茶杯正喝茶的李立方一把。 “你大爷……。”李立方急忙放下手里的茶杯,急忙起身抖落着被叶青一推后,洒在自己身上的茶水。 谢道清有些惊讶这几日封锁店铺的事情,竟然是叶青一手而为,同样,也对于李立方怒骂叶青,以及看着两人互动的场面,深觉有趣跟好笑。 “改天叶某亲自登门向你赔不是,快去吧。”叶青看着没好气的李立方,放下他燕王的身段请求着。 “圣上明日朝会若是问起,这事儿你得自己承担,到时候别怪我李立方无情无义,这可都是你自找的!”李立方无奈的说着,不过最终还是往街道上走去。 谢道清神情轻松的看着李立方不情不愿的快步离去,转过头看着叶青好一会儿,突然问道:“李大人之所以如此听命于你,恐怕是有所求吧?” 叶青微微愣了下,而后笑着道:“想不到连你都看出来了……。” “是李大人表现的太明显了,恐怕如今就只有李大人还以为是秘密了。”谢道清笑着说道,而叶青的神情则是变得微微凝重了一些。 谢道清本是无意之间找个话题而已,但却不料一下子完全说中了李立方自认为隐秘的目的。 李立方一直想要在爵位之上能够有所建树,至于在差遣上,其实他自己也很清楚,不论他如何努力,以他自己能力几乎不可能成为左右相,何况他本身对于执掌相位也没有兴趣,至于如今在六部之间的来回任差遣,依旧还是那虚荣心作祟,使得他虽无能力,但又有些舍不得放弃权利带来的虚荣与成就感。 叶青默默的看着在街道上与韩彦嘉勾肩搭背,两人走到一处僻静的地方后,开始神色严肃的不知道在讨论些什么。 而此时的皇宫里,韩瑛快步向勤政殿的御书房走去,在她身后不远处的正殿内,赫然是站着前来求见赵扩的阎氏。 自那日从信王府回宫后,赵扩先是把自己一个人关在了勤政殿内,而后便是一个人去了德寿宫一直到第二日清晨。 韩瑛、贾涉在德寿宫外一直守到第二日清晨赵扩走出德寿宫,而李凤娘与竹叶儿,同样是在慈宁殿内一夜没有睡好。 李凤娘本以为赵扩在去了德寿宫后,便会在来慈宁殿找她,但这一次她却是猜错了赵扩的所思所想。 赵扩非但是没有找她,也没有出宫,甚至也没有出勤政殿,而是像刚刚回到皇宫时那般,把自己一个人再次关在了勤政殿内足足五天的时间,在这期间,不管是韩瑛还是阎氏,亦或是李凤娘、竹叶儿都没能够进入勤政殿见到赵扩。 把自己关在勤政殿谁也不见,从而使得朝会因而取消了好几日,只是当今日朝臣都抱着或许还不会见到圣上的心思来到大庆殿时,赵扩却是已经早早到了大庆殿内。 李凤娘听到这个消息后,一时之间是又惊又喜,但后面除了赵扩今日上朝的消息后,也便再无其他消息。 韩瑛快步走进赵扩的御书房,看着赵扩对着墙壁发呆,轻微的咳嗽了一声后,在赵扩回过神后说道:“皇后在大殿求见。” “她来干什么?”赵扩微微挑眉问道,此时那挑眉以及疑问的举止,在韩瑛眼里看起来跟叶青确实极其的相似,甚至……若不是二人长得完全不一样的话,韩瑛都要以为坐在御书房的是叶青了。 韩瑛微微犹豫了下后,还是说道:“皇后……皇后有事相求圣上,是……是关于大学士阎克己……。” “阎克己?”赵扩心头一动,下意识的问道:“是为何事,但说无妨。” “圣上恐怕有所不知……。”韩瑛看了一眼神色平静的赵扩,顿了下后还是如实说道:“自那日信王府事情了结之后,这几日叶青在临安城内封了不少家商铺,甚至是包括一些官办的作坊商铺等。而在今日,大学士阎大人进宫求见皇后,据说是叶青还要在今夜封几家铺子,而这几家铺子都跟大学士阎大人有些关系,大学士阎大人无奈之下,只好进宫向皇后求情……。” “叶……燕王为何要封这些铺子?”赵扩皱眉问道。 韩瑛下意识的摇头道:“奴婢也不清楚是不是这些铺子都犯了什么事儿,但……皇后刚刚所说,叶青之所以如今会如此,正是因为你让叶青全权处置信王府一事儿,所以才会使得叶青借此机会在临安城大肆清除异己,甚至是借机揽财……。” “让她回去吧,告诉她晚些时候我会过去。”赵扩抚摸着下巴想了片刻说道。 韩瑛深深的看了一眼赵扩,而后点点头便转身准备离去,只是当她刚转身后,身后便传来了赵扩的声音:“以后不管何时,记得要称呼燕王,而非是他的名讳。不管如何,他都是大宋能够有今日气象的首功之臣,何况还是王爵。” “是,奴婢知道了。”韩瑛微微蹙眉,低头向正殿内走去。 虽然最后不曾看到赵扩是以什么神情在交代她,但她还是能够感觉到,赵扩的语气……好像很不满自己直呼燕王的名讳。 1203 试探 阎克己很羡慕李立方这些年来仗着皇太后的影响,在朝堂之上“为所欲为”的一举一动,特别是当今圣上赵扩,对于李立方也是持以颇为纵容的态度时,这让阎克己更加深切的羡慕身为皇亲国戚后的种种特权,甚至是憧憬着有朝一日,自己也能够像李立方那般在朝堂之上为所欲为。 工部尚书迁刑部尚书,刑部尚书迁户部尚书,只要是李立方想要,几乎便不会有任何人出来阻拦,所以也使得李立方的仕途极为的顺畅。 虽然朝堂上的官员都深知,以李立方的能力,根本没有办法胜任任何一部的尚书差遣,但这些年来,李立方却是在六部混的如鱼得水、风生水起。 阎克己身为大学士兼侍郎,自有文人的傲骨与气节,但在内心深处,他还是十分羡慕像李立方这般,能够在朝堂之上为所欲为。 “那岂不是说,你今日得罪了阎克己后,以后又在朝堂之上多树立了一个敌人?”谢道清有些替叶青担忧的问道。 叶青看着下方李立方跟阎克己交谈的身影,嘴角露出一抹不屑,笑了笑道:“阎克己平日里自视甚高,虽是颇有文人傲骨与气节,但……也正是因为其能力与傲骨气节,使得他比李立方要在朝堂之上变得极具野心。” 叶青回过头,看着谢道清那明亮的眼睛,想了下后继续道:“不过最为重要的是,李立方向来没有野心,不管是皇太后还是圣上,都是深知这一点儿,也知晓李立方从不会在朝堂之上结党营私、拉帮结派,所以才会在朝堂之上颇为纵容李立方。而阎克己则不然……。” “可李立方跟你不是私交很好吗?这……这难道不算是那个……站在统一立场?”谢道清眨动着美眸问道。 谢道清显然难以启齿结党营私、拉帮结派这样的词汇,在她看来,这样的词汇都该是形容朝堂之上的奸诈之人才是,不应该用来放在叶青身上,因为叶青在她心里是好人。 “不错,我跟李立方确实是私交不错,但也仅限于私交不错。”叶青看着有些疑惑的谢道清,顿了下后解释道:“这些年来,其实我也算是颇为了解李立方了,但直到前几日信王府一事儿后,我才彻底摸清楚李立方的原则与立场。抛开一些事情不言,其实看似在朝堂之上喜欢任各种差遣的李立方,其实一直都有着他的原则与底线,便是对于皇太后以及圣上的忠诚这一点,是无论如何都不会改变的。也正是因为如此,李立方才会愿意跟我交往,甚至是在很多事情上都会选择站在我这一面。” “为什么他会这么信任你?但……既然他如此信任你,那为何不告诉圣上也可以完全信任你?”在谢道清看来,朝堂之事、君臣之间应该也是简简单单就可以获取彼此的信任不是吗? 既然李立方相信叶青不会做对朝廷有害的事情,那么就完全可以禀奏圣上,让圣上相信叶青对于朝廷的忠诚不就好了吗?为何李立方却不会再圣上面前帮叶青说话呢? 在谢道清看来,这应该是很简单的事情,几句话其实就可以解决问题才是,不应该闹得现在这般复杂。 叶青笑了笑,看着涉世未深的谢道清,若是说这个青春女子身上有什么吸引他的地方,应该便是……那种在去除了世俗的琐事后,留在谢道清身上的那些简单与单纯。 “若是像你所说的那般简单就好了。”叶青微微叹口气感慨道。 正是因为李立方知道了自己跟皇太后之间的关系,所以使得李立方对于叶青是极为的信任,但这种信任与李立方自己的原则并不冲突,而叶青如今也深知,李立方愿意一直支持他,正是因为深知他叶青不会谋反。 而若是他叶青有朝一日想要谋反的话,那么到时候,李立方绝对会是反对自己的第一人。 李立方在朝堂之上虽然也会与其他官员争来争去,但不论如何,在朝堂之上的李立方这些年来,却是一直都秉承着独来独往的为官之道。 李立方既得当今圣上的信任,又得皇太后的支持,这些本该都可以轻易的成为李立方在朝堂之上扩大、延伸他影响力与利益的巨大优势,但李立方却从未靠这些去拉帮结派去做势力扩大,反而是一直都秉持着一个人在朝堂之上为所欲为,从而也使得赵扩跟李凤娘,从来都不会过于担心李立方。 李立方自己显然也深知,凭借他自己得天独厚的优势,在朝堂之上有什么可为有什么不可为,所以才使得他这些年来,看似在朝堂之上一直都如鱼得水,但其实也过的十分的小心翼翼,一直都在靠着自己的单打独斗,向李凤娘跟赵扩,证明着他对朝堂毫无野心的忠诚一面。 不给赵扩与李凤娘惹触发原则的事情,也从不会去试探赵扩跟李凤娘的底线,反而是使得李立方如今的处境,变成了连阎克己都为之羡慕的处境。 阎克己显然也不愿意得罪李立方,毕竟,皇太后在朝堂之上的强势以及对赵扩的影响力,阎克己也是十分清楚,所以此时李立方拦住他后,阎克己的心便开始不由自主的肉疼起来。 这两家铺子包括其他一些铺子,与其说是他阎克己辛辛苦苦赚来的,倒不如说是当初史弥远为了讨好他这个国丈而送给他的利益财富。 而这也正是阎克己与李立方的不同之处:李立方虽然喜欢虚荣,也爱慕财富,但从来不贪财,也不会用旁门左道来聚敛财富,某种意义上来讲,李立方更属于那种有多少就挥霍多少,没有的话就少挥霍,实在不行就不挥霍。 但阎克己却非是如此,特别是在得到了史弥远的第一次示好后,便开始对这种唾手可得的利益显得格外的青睐,从而也使得阎克己在聚敛钱财方面,虽然还没有走到向史弥远那般无所不用其极的地步,但对于钱财的渴望与追求,如今已然越过了他身为文人的底线与原则,甚至是不惜把从史弥远那里看到的一些敛财手段学以致用,包括与其他官员沆瀣一气。 “李大人,这些铺子可都是老夫辛辛苦苦经营多年……。”阎克己有些焦急的看了看身后不远处的两家铺子,心里感觉就像是在割他的肉一般疼痛。 “阎大人,这话说的就有些心不由己了吧?这些铺子到底是如何而来的,李某虽然不是十分清楚来龙去脉,但也知道个大概啊。阎大人,李某如今不得不提醒您一句啊,左相史弥远如今已经被圣上羁押进了大理寺内,这恐怕……罢免还是流放都是早晚的事情了。若是阎大人还一直把这些铺子视为己有,一旦史弥远那边什么都抖落出来后,圣上那里您可就不好交代了,别忘了,您如今可并非只是单纯的大学士或者侍郎啊,您还是我大宋朝的国丈啊。”李立方神情之间,仿佛也带着一丝替阎克己可惜的样子:“赚钱与为官之可谓是道殊途同归,都要懂得取舍与进退啊。” “可……。”阎克己此时哪里听得进这些提醒,他心里只有这些能够为他聚敛钱财的铺子,要从今夜起就将不再属于自己了,神色此时显得更为焦急道:“李大人,能不能行个方便?不错,下官……下官这几间铺子确实跟左相大人之间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但……但如今这些铺子可都是实实在在的归下官名下了啊。李大人,您看……。” 李立方看着阎克己那肉疼不已,以及四处张望的焦急样子,心里不由得叹口气,甚至是有些庆幸自己,这些年来始终与史弥远保持着距离,从未被史弥远以各种诱惑拉拢腐蚀。 对于阎克己刚刚还自称阎某,如今已经自称下官的称谓,更是让李立方心头有些想笑:早知今日何必当初呢。 不过此时的李立方,显然还没有忘记叶青交给他的任务,同情的叹了口气后说道:“阎大人,有些身外之物该舍就舍了吧,要不然的话再因此而因小失大,可就是得不偿失、追悔莫及了。” “这……这些下官可都是有房契等……要不这样吧,李大人不妨稍等片刻如何?”阎克己神色焦急的四处张望,像是在等候什么人似的。 李立方把阎克己焦急张望的神情看在眼里,而后不由自主的看了看对面茶馆的二楼,此时他才明白,原来叶青那货早已经料到阎克己可能会求情宫里了,要不然的话,以他如今在临安的威望,就是十个阎克己也不敢阻拦他封锁这几个铺子。 李立方显然并不打算手下留情,对着阎克己笑着摇了摇头,正打算开口再相劝时,阎克己则是顺势拉了下李立方的胳膊,两人则是又往更为僻静的地方走了两步。 只见阎克己像是在下什么决心一般,而后像是认命的咬了咬牙,松开李立方的手臂后,从自己的袖袋里瞬间掏出一沓银票,有些肉疼犹豫的颤抖着手缓缓递给李立方,喉咙都因此而有些干涩的低声道:“李大人,这是一点儿小意思,下官其实一直都想要前往府里拜访李大人,特别是自皇后入宫之后,但下官也深知李大人平日里很忙,一直都找不到合适的机会,更是深怕打扰了李大人,而今日正好有此机会,还希望李大人千万莫要客气。” 看着阎克己那颤抖不已、拿着银票的手,李立方的神情相反一直都很坦然与平静,伸出手缓缓推回阎克己那并没有几分力道的手,看着阎克己顺势缩回自己的手臂与银票,摇着头道:“阎大人,李某虽然平日里好虚荣,甚至是有些官迷,但也深知……取之有道之理,所以还望阎大人……。” “那这样吧,不妨李大人稍候片刻,下官去宫里请皇后……。” “这是圣上的意思,阎大人觉得皇后做的了主吗?”李立方干脆摒弃了叶青,直接把赵扩搬了出来。 在他看来,即便是今日自己以赵扩的名义吓唬阎克己一事儿被赵扩知晓了,大不了就是被赵扩训斥一顿而已,反正不痛不痒,何况这还是为了朝廷着想。 不过也就是在电光火石之间,李立方像是突然意识到了什么一样,突然又是不自觉的望向对面茶馆二楼处,心头突然之间升起一股预感:叶青之所以动阎克己,会不会……会不会是在借机试探如今圣上对他的态度? 而此时茶馆二楼的叶青,视线正好也望向面有惊容的李立方,虽然看不清楚李立方的神情,但两人还是能够感觉到,彼此在此刻都在望向彼此。 李立方瞬间像是明白了什么,而叶青显然也是知道了什么,随即扔了一锭碎银子在茶桌上后,便起身带着谢道清走下了二楼,回头看了一眼不远处身影有些落魄的阎克己后,便转身消失在了街巷内。 1204 偷天换日 李立方相信,叶青对于阎克己并没有什么私人恩怨,但若是说叶青之所以动阎克己,只是为了试探赵扩如今对他的态度,李立方又觉得叶青这般动作有些过于小题大做。 阎克己最终没能够等来宫里的援兵,哪怕是一个太监一个宫女,都没有出现在这条街巷里,从而也使得阎克己原本还对宫里充满了希望的心,随着那封条把两家铺子都给封了之后,渐渐变得越来越绝望。 李立方跟有些茫然的阎克己打了声招呼,便钻进了他那顶临安城内独一号的奢华轿子里,一路上李立方一直在思索着,虽说斩草要除根才对,但这几日自史弥远被羁押进大理寺后,临安城内那些跟史弥远有关联的商铺、官办等等,都已经被他清理的七七八八了,阎克己所在临安城占据的这点儿利益,实在是连九牛一毛都算不上。 而叶青为了这点商铺与利益,就去得罪大宋朝的国丈,这让李立方真的很难猜透,叶青如今在临安这般大刀阔斧的清除打压史弥远党羽的目的,到底是为了什么。 马车在谢府门前缓缓停下,谢深甫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在谢道清走下马车跟叶青挥手道别的时候,便缓缓迈步走到了马车跟前。 谢道清有些心虚的低头暗自做了个鬼脸,谢深甫却是出乎谢道清预料的没有动怒,只是淡淡的对谢道清说道:“清儿先回府里吧,祖父有些朝堂之事要向燕王请教。” 闻言的谢道清有种如释重负的感觉,见谢深甫没有责备她跟叶青一同出去一天一事儿后,当下心情是瞬间轻松了几分,乖巧的应了一声后,便飞快的跑回进了谢府里。 车帘一直被叶青掀开,望着谢深甫那张还算是平静的脸颊,在谢道清的脚步声消失后,渐渐变得严肃了起来。 暗红色的灯笼使得不管是叶青还是谢深甫的表情,在此刻看起来都显得有些狰狞,气氛微微凝滞与沉闷。 最终还是由谢深甫率先开口说道:“还请燕王赎下官冒昧,心中一直有一事儿不明,不知燕王是否愿意帮下官解惑……。” “谢大人是想说这几日临安城内发生的一些叛党被捉拿一事儿吗?”叶青并没有打算下马车,挑着车帘看着谢深甫问道。 谢深甫面容微微有些惊讶,抬起头看着叶青那在灯笼的照耀下,有些暗红色的双眼,随即默默的点点头,有些苦涩的说道:“想必接下来燕王自然是要取代左相史弥远接替朝堂相位,以燕王的才华与能力,恐怕无需多少时日,就能够让整个朝堂以燕王马首是瞻。但……下官……燕王可想过,若是对一些与左相史弥远有关联的朝堂官员赶尽杀绝的话,后果会不堪设想?” 叶青静静的看着谢深甫,嘴角慢慢浮现那随和的笑容,淡淡道:“自史弥远执掌朝堂以来,尸位素餐者何其多?结党营私者又是数不胜数,而这些人……谢大人,敢问这些只知中饱私囊者,若是不罢免出朝堂的话,对我大宋江山社稷难不成会是有利而无害?” “但燕王可想过,若是罢免所有跟左相史弥远有关联的官员,朝堂很有可能将会陷入到无人可用的窘境?燕王为何不愿意徐徐图之?何况,这其中很多人,也并非是真心实意的要跟随左相,而是……因为朝堂形势所迫,才不得已为之。”谢深甫紧皱的眉头间带着浓浓的隐忧。 “秋天快到了啊……。”叶青有些莫名的感慨一声,而后看着谢深甫顿了下后道:“谢大人,本王看在道清的面子上,在这里不得不提醒你一句,朝堂之上不管是为官之道,还是为人臣之道,都该是以天下社稷为重,而非是权衡与妥协为首要。在其位不谋其政、不求有功但求无过者多如过江之鲫,这些人在本王看来,甚至比那些在其位因为社稷苍生着想而犯错的官员更为可恨。” 谢深甫眉头瞬间皱的更深,在他听来,叶青这番话更像是在影射他一样,就像当初他刚任临安安抚使时,原本还想要对禁军做出改变,但奈何禁军背后的利益错综复杂,使得他谢深甫最终不得不知难而退。 如此一来,也就使得他自任临安安抚使差遣这些年来,并没有对临安府做出什么甚至能够让他自己感到满意的事情,反而是随着年纪的增加,已经朝堂形势的变化,让他不得不开始信奉起不求有功但求无过的至理来。 神色之间多少有些尴尬的谢深甫,深深吸口气,看着神色依旧从容轻松的叶青,有些苦涩道:“燕王难道真的要让朝堂伤筋动骨?虽然圣上把信王府一事儿交由燕王全权处置,难道燕王就没有想过……让一些人为己所用?或者是就不怕一些人会因而记恨燕王吗?” 叶青不自觉的笑出了声,看着谢深甫那神色之间略微带着一丝期盼的神情,叶青有些无奈的摇摇头,微微叹口气道:“谢大人自诩为读书人,但不知可曾听过海纳百川有容乃大、壁立千仞无欲则刚这句话?哦,对了,恐怕你不曾听说过,因为连朱熹都不知晓,想必谢大人就更不会知晓了。今日不妨就把这句话送给谢大人,但若是谢大人还不明白的话,那么叶某在此也只好再劝谢大人一句……不如辞官归隐,让位于他人更好一些才是。” “燕王……难道认为如今已经可以在朝堂之上只手遮天了吗?”谢深甫心头瞬间升起一股怒意问道。 他今日之所以在府门口守候,便是已经做好了要向叶青低头的打算,而他在叶青的马车停靠在门口后,也是如此做了,但如今叶青显然并不领情,甚至还隐隐在含沙射影的讥讽自己在安抚使的差遣上不求有功但求无过。 “临安安抚使的差遣虽然重要,向来是由圣上亲自过问此事儿,但若是谢大人还是抱着不求有功但求无过的想法的话,圣上那里谢大人想必也讨不了好。当然,谢大人若是不信,明日便可在朝会时问问圣上。对了,明日叶某依然不会前往朝堂之上,依然会继续清除史党残余,包括其他一些在其位不谋其政的尸位素餐者。”叶青嘴角随和的笑容渐渐变冷,随后拍了拍车厢,徐寒便立刻催马缓缓驶离了谢府门口。 谢深甫望着那渐渐淹没在夜色中的马车,心头则是变的越发的沉重,而脑海里此时则是久久回荡着,叶青刚刚说的那句海纳百川、有容乃大,壁立千仞、无欲则刚。 海纳百川、有容乃大,壁立千仞、无欲则刚则是出自林则徐,所以此时别说是谢深甫,就是连朱熹等一些更为有名望的大儒,都不知道这句话。 而叶青信手拈来,不单是让谢深甫念叨琢磨了一夜,甚至就是连赵扩,在知晓这句话后,也是不由自主的双眼放过,在心里不得不再次改变着对叶青的观感。 渐渐升高快要到达头顶的阳光直射进勤政殿的御书房内,赵扩一直不自觉的咀嚼着这句话,韩瑛同样在一旁思索着这句话的含义,而在两人的下首,则是站着恭恭敬敬的谢深甫。 经过一夜深思的谢深甫,如今想要辞官,但今日早朝时,吏部尚书已然被大理寺一早从府里带走,从而使得谢深甫不得不直接觐见赵扩请辞。 这几日朝堂之上几乎每日都会有官员缺席朝会,但像今日这般,连吏部尚书楼钥、工部尚书李心传都被大理寺一大早从自己府里带走,这还是头一次。 赵扩翻看着谢深甫辞官的奏章,心头则是升起一阵阵的无奈感,而更让他在此刻感到忧心的是,如今除了御书房内的谢深甫外,勤政殿的外面还站着一位……阎克己。 虽然谢深甫的目的是辞官,但赵扩从刚刚的询问中,也能够听出来,眼前的谢深甫与其说是来找他辞官,倒不如说是在弹劾如今叶青在临安的种种举动。 而外面的那位,赵扩不用猜都知道,阎克己今日也在下朝后找自己,必然是跟昨夜里叶青封了阎克己那几家铺子有关。 心头有些纠结跟无奈的赵扩,此时心思显然也没有放在那谢深甫辞官的奏章上,更是没有放在外面晒太阳的阎克己身上,而是一直在脑海里思索着,燕王如今这般大张旗鼓的铲除异己,他到底想要干什么呢? “这个……你先退下吧,此事朕还需要再仔细斟酌一番。”赵扩无奈的叹口气,把手里的奏章放回到桌面,抬起头看着神色颇为希冀的谢深甫说道。 “圣上,臣如今虽年老力衰,恐已无法再受圣上之重托,但……在臣临别之际还有一事儿想要禀奏圣上,便是关于燕王……。”谢深甫本以为赵扩的第一反应会是拒绝自己的辞呈才是,但如今显然发生的一切,跟他想象的完全不一样。 而且更为重要的是,自己话里话外对于叶青的指责,如今圣上竟然是充耳不闻,甚至是完全没有哪怕一丁点儿对叶青在临安城铲除异己的不满,这让谢深甫心里头瞬间感觉到了深深的无力感。 “哦,你说燕王之事儿啊,此事……此事朕已经知晓了,谢大人身为临安府安抚使,自然是要配合才是。”赵扩不自觉的开始和稀泥,不理会旁边瞬间把眼睛瞪的比铜铃还大的韩瑛,走到谢深甫跟前扶起谢深甫继续说道:“谢大人大可不必跟燕王计较才是,燕王如此做……自然……自然是也有他的用意,当然,朕……朕也是很清楚此事儿的……。” 赵扩的吞吞吐吐非但是让谢深甫有些不适应,就是旁边的韩瑛,此时已经是被赵扩的言谈给吓得目瞪口呆。 韩瑛绝对不相信赵扩清楚叶青在临安这几日的种种作为,她敢肯定,要不是今日身为临安安抚使的谢深甫禀奏,恐怕赵扩还会以为如今的临安还很平和,完全没有到了朝堂之上的官员人人自危的地步。 但如今赵扩却是说他完全清楚叶青在临安城的一举一动,而且不单是不反对叶青在临安城的胡作非为,甚至还要让临安安抚使听命于叶青行事! 这让韩瑛在瞪大了一双眼睛的同时,心里头更是震撼的不得了:到底是什么事情,竟然让赵扩在如此短的时间内,对叶青的改观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呢? 谢深甫本还想要让赵扩给他主持公道,但看着赵扩推着他手臂的架势,无奈之下只好哀叹一口气,再次行礼后便落寞的往御书房外走去。 随着谢深甫走出御书房,韩瑛便打算请阎克己进入御书房,但却是被眼疾手快的赵扩一把拉住手臂。 “先不忙去招呼阎克己……。”赵扩心头甚是无语的仰头叹口气,而后想了下道:“阎克己觐见,无非就是因为燕王封了他几家铺子的事情,昨夜里皇后已经跟我说的很清楚了……。” “但是您……真的不打算阻止,而且还要任由着叶……燕王继续胡来?”韩瑛的心头开始有些抽抽,此时的赵扩对于叶青是完全不设防,而且看这架势,是打算要继续任由叶青在临安城胡来了啊。 “先不说阎克己的事儿。”赵扩有些无奈的挥挥手,神色之间布满了愁绪,走回椅子前坐定,双手拄着下巴想了片刻后道:“你说燕王到底在想什么呢?他羁押史弥远是为了肃清朝堂之贪腐之风这我理解,今日让大理寺带走了李心传、楼钥我也理解,哪怕是他跟阎克己过意不去我都能够理解,但他为什么要得罪谢深甫啊?” 赵扩脸上写满了不解,那日在信王府,谢道清三番两次护在了叶青的面前,所以即便是瞎子,都能够看出来叶青跟谢道清之间的关系,绝非是长辈跟晚辈似的关系,完全就是男女之情嘛。 而既然是男女之情,那么叶青就不该去得罪谢深甫才是,毕竟不管如何,谢深甫都是谢道清的祖父,得罪打压了谢深甫,对叶青怎么可能有好处?又怎么会利于他跟谢道清之间的儿女情长呢?! “可……可能是燕王不只想要执掌朝堂,是连临安府都想要执掌在手吧?”韩瑛看着赵扩那满是愁绪的脸庞,此时的她,完全摸不准赵扩心里到底是怎么看待叶青的了,而后想了下后还是继续说道:“圣上可别忘了,自信王府后,你可是把此事完全交给了燕王来处置,而燕王在第一时间也已经调离了临安城的所有禁军,而后让种花家军进驻到了临安城内的各个兵营,所以……会不会是因为这件事情,才使得燕王对谢深甫不满?” “不可能。”赵扩断然否决道:“禁军都已经被调离临安城,种花家军也进驻了临安城,这件事情已经是板上钉钉了,就算是谢深甫反对也没有用。再者以燕王的个性,既然已经做了就不怕他人弹劾……不过这话又说回来了啊,燕王他把禁军全部调离临安城,他又想做什么?难不成要彻底废弃禁军不成?” 韩瑛听着赵扩的话,心里头提着的一块巨石终于是放了下来,有些庆幸的想着:如今看来,圣上显然并没有忽略如今临安城实质上,已经完全被叶青所执掌这件事情。 所以此时的韩瑛,看着百思不得其解的赵扩,循序渐进的提醒道:“所以眼下必须有所防备才行,种花家军已然全部进驻了临安城,即便是宫里……因为有皇太后镇守,想必不会出什么差错,但……眼下的临安城被燕王彻底执掌后,是不是有些不……妥?” 韩瑛小心翼翼的提醒着,说完后便就如同刚刚的谢深甫一般,神色之间带着希冀的表情,期望着赵扩能够下旨,哪怕是从其他地方调遣大军替换叶青的种花家军也成,总之,不能让叶青完全掌控了临安城的城防与安危才是,毕竟,如此一来,对于赵扩乃至整个皇室来说都有些太危险了。 但此时双手拄着下巴的赵扩的反应,再次出乎了韩瑛的预料,甚至是让韩瑛有种怒其不争的感觉。 只见赵扩双手拄着下巴,双眼显得有些放空,微微摇着头道:“种花家军在临安城倒是无所谓,这又没什么……眼下我主要忧心的是,他再这么下去给我惹事儿,不定还会有谁来勤政殿弹劾他,那么到时候岂不是我还要跟着头大?” 韩瑛瞪得溜圆的眼珠子差点儿掉在地上,不可思议的看着赵扩,此时竟然不担心临安城、皇宫乃至自己的安危,竟然是只担心叶青会不会还在临安城胡作非为? 而且再仔细琢磨赵扩的话语,好像……好像他并没有打算阻止叶青继续在临安胡作非为的意思,甚至是愿意默认叶青在临安城做的所有一切。 “不是……。”韩瑛看着愁容满面的赵扩,一时之间竟不知道该如何劝说赵扩,眼下最为紧要的,在韩瑛看来,应该是找出一个能够节制叶青在朝堂以及临安城影响的官员才是,而不是什么因为叶青的胡作非为使得赵扩被牵连。 “圣上,想要不被燕王在临安的一举一动牵连,如今只有立刻找出一个能够在临安城跟燕王分庭抗礼的臣子才行。甚至是包括从其他路调集大军……。”韩瑛有些替赵扩着急道。 “不不不,你没有理解我的意思。”回过神来的赵扩,看着替自己忧心忡忡的韩瑛,不自觉的又想起了在信王府时,韩瑛竟然能够在叶青那强大的压迫力下,依然是站在自己身前保护自己,那种愿意同生共死的感觉,对于赵扩来说,简直就是如同琼浆玉液一般,每每让他想起时,心里都会感到极为的幸福跟舒坦。 “圣上,难道……。”韩瑛不可思议的看着此刻的赵扩,竟然对着她露出了傻乎乎的柔情蜜意,心一横直截了当道:“我……你难道现在还没有看清楚形势吗?整个临安乃至皇宫的兵力,可都是以燕王马首是瞻,加上燕王在北地的势力,一旦朝堂官员都被他慑服,难道……难道你就不觉得危险,不担心燕王突会谋反……。” “担忧燕王谋反?”赵扩看着韩瑛问道,韩瑛便点头如啄米。 而赵扩却是看着紧张的韩瑛,不由自主的笑出了声,随后又急忙板起脸道:“对了,我再提醒你一句,这些时日燕王在临安城内的所作所为,暂时不要告诉母后……。” “不是……这……你到底是什么意思?”韩瑛此时更是一头雾水,她已经完全无法理解眼前此时的赵扩了。 而眼前的赵扩,在把自己一个人关在勤政殿内好几天后,如今就像是换了一个人似的,变得连韩瑛都有些不认识了。 “放心吧,燕王不会谋反的,他才不会傻到谋反呢,何况……。”赵扩原本轻松地神情,此时渐渐变得有些严肃,望着身后窗外的一缕午后阳光,喃喃道:“大宋早已经被……偷天换日了。” “你说什么?”韩瑛并没有听清楚,当赵扩看向午后的阳光时喃喃自语的那句话到底说了些什么。 “没什么,出去告诉阎克己,让他回去吧,过几日……朕再给他一个满意的答复。还有,派人去大理寺看看史弥远如今到底是死是活,再招李立方进宫见我。”赵扩瞬间整理了下心情,而后便再把头埋进了堆积如山的奏章中,而如小山的奏章中,大部分都是御史在弹劾这几日叶青在临安的所作所为,于是随着韩瑛转头离去时,还是听到了赵扩对着刚刚打开的奏章,又是沉沉的叹了口气,而后边往外走的韩瑛也跟着叹口气:看来又是一道弹劾燕王的奏章。 1205 大理寺 自卫泾死于信王府后,赵扩在短短数日的时间里,身边的太监就已经换了好几个,几乎没有一个是能够让赵扩用的顺手的,直到张德辉被挑选出来后,赵扩才依稀找回了就像当初卫泾侍奉在左右的感觉。 而张德辉的来历背景,赵扩不止是自己派人去调查,甚至还让皇城司的人重复调查了好几遍张德辉的背景,最终才在今日,彻底放心的开始用张德辉服侍在身边。 勤政殿不远处的一座宫殿外,四周围满了如今还是由种花家军充作宫中护卫的兵士,贾涉与张德辉站在赵扩的不远处,看着赵扩一个人静静的望着宫殿门口,却并没有打算踏进去一步。 有些愣神儿的赵扩脸色平静,一双眼睛同样是看不出任何的情绪,只是一个人静静的站在那里已经足足一炷香的时间。 贾涉与张德辉在看他赵扩招手后,便立即上前两步,便听到赵扩问道:“张德辉去备车,准备前往大理寺,不必提前告知毕再遇。” 随着张德辉离去后,赵扩这才缓缓回头,看着一旁的贾涉,想了下后道:“除了每日哭喊着求见朕之外,可还有说其他事情?” “回圣上,除了每日里在送饭食进去的时候,舒王父子会哭求着要见您之外,其余时间大部分都是在喊他们是冤枉的。不过这几日喊得次数已经少了很多。”贾涉在旁看了一眼不远处的宫殿说道。 赵扩微微叹口气,距离二三十步的宫殿内,自他来到此处后则是一直显得格外的平静,显然,自从舒王父子被关押在这间宫殿里数日后,如今显然他们已经叫喊累了,不再像最初那几日似的,有种大祸临头的恐惧了。 “莫要苛待他们,终究是皇家宗室。”赵扩看着那安静的宫殿,最终是选择了离开,而不是踏进宫殿向舒王父子问个究竟。 离开皇宫前往大理寺的路上,赵扩的心头多少因为舒王父子的遭遇而显得有些沉重。 虽然他如今也不知道该如何面对想要谋权篡位的舒王父子,但他也相信,今日这一次大理寺之行,应该能够从史弥远的嘴里,得到一些关于舒王父子为何要谋反的详情。 马车并没有惊动任何人,直到进入大理寺之后,毕再遇才急匆匆的率着其他官员紧忙迎了过来。 走下马车的赵扩,不自觉的望向左边远处在树木掩映下的风波亭,这里对于他而言并没有什么意义,但他此时却知道,风波亭对于燕王则是颇具意义,甚至可以说,正是因为当年燕王在风波亭与高宗皇帝在风波亭相见一事儿,使得叶青才开始了他真正的权臣之路。 赵扩在毕再遇等人的陪同下,继续向大理寺的深处走去,对于史弥远依旧还好好的呆在大理寺,叶青并没有动史弥远一事儿,赵扩还是颇感意外。 而当赵扩在进入另一进院子时,便看到了燕王叶青的马车,此时也正停靠在马厩不远处,不自觉的微微转头看向旁边的毕再遇。 毕再遇当下立刻解释道:“回圣上,燕王是今日一早来大理寺……。” “是亲自审讯楼钥跟李心传吗?”赵扩随意的问道。 “回圣上,燕王……燕王并非是在审讯楼钥与李心传,燕王把此二人交给了臣来审讯……。”毕再遇回答道。 “那燕王为何今日为何还会在大理寺?”赵扩微微有些不解的问道。 赵扩来大理寺来的是悄无声息,所以当毕再遇在得知赵扩到来时,甚至都没有来得及告知叶青。 此时见赵扩问起,毕再遇也不得不如实回答道:“回圣上,自……那日之后,大理国的使臣也被燕王关押在了大理寺……。” “什么?他……燕王把大理国的使臣关押在了大理寺?”赵扩的声音明显高了很多,语气中同样是充满了惊讶。 “这……燕王认为大理国使臣与叛党史弥远之间有关联,所以就……。”毕再遇向赵扩解释道,但其实连他都不是很清楚,叶青为何要把大理国的使臣,也要一同关押在大理寺。 虽然毕再遇知晓,叶青对如今西南的自杞、罗甸以及大理国有图谋,但叶青把大理国使臣关押在大理寺一事儿,还是让毕再遇觉得叶青如此做恐怕有些过于冒险了。 毕竟,若是一旦大理国知晓此事儿后,即便是他们颇为惧怕如今的大宋,但正所谓两国交战不斩来使,恐怕叶青关押大理国使臣的举动,还是会引起大理国对于朝廷的不满跟敌意,而这在毕再遇看来,显然对于叶青接下来想要图谋自杞、罗甸也并未任何益处。 毕再遇是如此认为,但赵扩却是觉得燕王这是要变本加厉的胡作非为,甚至有些完全不顾及朝廷的颜面在胡闹了。 加上谢深甫、阎克己又都相继被叶青得罪,从而使得此时的赵扩,再次在心里对叶青升起一阵无奈感,一时之间也有些不知道该是继续任由叶青继续胡作非为下去,还是应该适时的出来阻止叶青如今的种种举动。 有些颇为无奈的叹口气后的赵扩,如今与叶青同处大理寺内,在心理上总还是有些别扭,甚至到如今,他还都没有想好,如今该以什么样的姿态来面对燕王叶青。 可眼下关押大理国使臣一事儿显然非同小可,赵扩在此刻,也不得不硬着头皮,示意毕再遇带他前往如今叶青所在的地方。 示意包括张德辉在内的其他人留在原地,赵扩只带了贾涉便跟随着毕再遇向着叶青所在的方向行去。 而此时在大理寺的深处,一间颇为素净的房间四周,同样是布满了重兵在把守。 赵扩看了看周遭的情形,突然之间灵机一动,示意毕再遇跟贾涉不要惊动房间里的叶青,而后自己则是蹑手蹑脚的在四周兵士把他当空气的情形下,缓缓靠近了那房间的一扇窗户。 叶青手端茶杯,神情悠然自得,在他的对面则是做着两个神情有些疲惫的中年人,大理国的使臣高乐与陈英。 陈英的神色疲惫中带着一丝的紧张与惶恐,看着悠然自得的叶青,张了张嘴后,最终还是问道:“燕王如此对待他国使臣,难道就不怕招来天下人的非议?诚然,我大理国势弱,而且也一向以大宋朝廷马首是瞻,向来尊大宋为上国。燕王若是继续执意偏激行事,恐怕我大理国就算是再弱,也会向贵国圣上讨一个公道了。” “不错,我大理国这次诚意派遣使臣来贵国为贵国圣上贺大婚之喜,如今燕王非但不以礼待客,甚至还三番五次拒绝我们二人拜访燕王您,如今更是把我们二人关押在贵国大理寺内,大理国虽然势弱,但今日我们二人遭受燕王这番羞辱,大理国也绝不会……。”高乐显然语气要比陈英显得强硬不少。 但不等他说完,便看见叶青放下手里的茶杯,看着他们二人淡淡问道:“二位使臣在来到临安后,并未选择第一时间拜见我大宋圣上,反而是第一时间来拜访叶某,这是为何?可是有受他人唆使?当年叶某曾与史弥远、韩侂胄一同出使贵国,而贵国对待我们三人……好像也是刀兵相向,如今叶某所做不过十之一二,两位使臣难道还觉得叶某不是以礼待客吗?无论如何,想必比起当年贵国对待我们的态度来,叶某甚至觉得对两位有些过于仁慈了。当然,若是二位能够告诉我,在来到临安后是受谁唆使,而后挑拨叶某与朝廷之间的信任的话,我倒是可以立刻就恭送二位出大理寺,甚至……这一次两位使臣来临安的所有要求,我都会答应,如何?” 叶青的笑容依旧是很随和,但陈英跟高乐,却是有些紧张的吞了吞口水。若是能够说那些鲜为人知的事情而不用承受后果的话,那么他们早就说了,之所以不说,正是因为他们害怕,一旦全盘拖出他们与史弥远之间的暗中勾结后,会因此而给整个大理国带来来自宋廷的威胁。 毕竟,如今的宋廷已非昔日之宋廷,自杞、罗甸都能够被宋廷镇压,虽然如今这两年自杞、罗甸又有起势之势,但不管如何,面对庞大的宋廷还是能够让他们多少有些顾忌。 而一旦宋廷把从自杞、罗甸的身上的视线,转移到了他们大理国身上,甚至是有意借机携自杞、罗甸一同报复大理国的话,那么他们可就算是给大理国引来祸端了。 所以这也是为何他们自从被关押到大理寺后,一直都牙关紧咬,丝毫不敢承认他们与史弥远之间的暗中勾结,毕竟,如今他们面对的,可并非是宋廷的其他官员,而是已经在朝堂之上只手遮天,能够凭借一己之力,从强悍的金国手中收复所有失去的疆域,甚至还能够夺取燕云十六州的叶青。 自然,因为叶青这些年在北地对于金国的征讨,也使得他们对叶青一直保持着足够高的警惕,深怕一个不小心,从而也使得叶青会把战火推到他们大理国。 正是因为对于叶青的忌惮跟惧怕,所以使得当史弥远暗中派人跟他们联系时,让他们在微微犹豫了一下后,便立刻决定,借助史弥远的力量来减小叶青有可能对大理国形成的威胁。 相比较于史弥远向来只喜欢敛财,并不喜欢战争掠夺而言,收复了宋廷失去的北地疆域以及夺取燕云十六州的叶青,对于他们大理国而言,自然就更让他们感到了浓浓的威胁,自然也就会忌惮,叶青会不会在回到临安后,会借助宋廷越来越强悍的大军,从而也把大理国彻底的纳入进大宋的版图内。 这些并非是危言耸听,显然也并非是无凭无据,毕竟,当你拥有一个极其强悍的邻居,这些年来一直靠着无力在收复自己的失地,而当失地都被收复又夺取了他们的重要关隘后,身为另外一边的邻居,自然而然的也会因为大宋朝廷的强悍而提高警惕,以此来保全自己不会成为大宋的目标,或者是被大宋亡国。 看着默不作声的陈英跟高乐,叶青继续微笑着道:“两位大可以放心,叶某一向言而有信,只要两位如实供出与叛党史弥远之间的事情,叶某便可以保证,绝不会为难两位使臣。当然,也不会因此而跟大理国为敌。大理与大宋世代友好,自大宋立国以来,从来不曾跟贵国有过任何不愉快之事儿发生,所以两位应该相信,即便是你们曾经与叛党史弥远之间有过合作,但只要两位愿意坦诚的话,叶某也愿意既往不咎。如何?” 陈英跟高乐不自觉的互望一眼,如今已经被叶青关押在大理寺内数日,使得他们想要回大理一事儿,从而变得不确定,甚至在最初都有种可能永远也无法再回到大理的感觉。 叶青的提议虽然让高乐与陈英心动,但两人心里还是多少有些担心,因为一旦把实情告诉叶青后,这等于是在承认了他们与史弥远的相互勾结,一起联手对付叶青的事实,而这样的事实,会不会招来叶青对于他们甚至是大理的报复,从而使得他们其实并不是很相信叶青所谓的既往不咎。 叶青绝不是迂腐之人,在宋廷朝堂之上能够走到今日这般高位,绝不是凭借着言而有信四个字才有了今日的高位,何况,在尔虞我诈的朝堂之上,言而有信四个字在任何官员的眼里其实都是一文不值。 面对叶青的从容不迫以及眼下的现实,高乐与陈英不得不靠自己的判断来做出选择,到底是对叶青说出实情保住身家性命重要,还是说……就此被关押在大理寺内一辈子。 两人的心头多少都有些犹豫,但显然,不管如何,大理国的国运在此刻显然不如他们二人保命重要。 看着云淡风轻的叶青,最终还是由高乐开口道:“燕王所言可属实?只要我二人说出真相实情,燕王就会放我们回大理?而且……不会因为此事而迁怒大理国?” “自然不会。大宋与大理向来友好,对于我大宋来说并非是威胁。更何况,我大宋的威胁一直在于北地,叶某又何必因为些许小事儿,而去跟贵国交恶呢?叶某就算是再蠢,也不会作茧自缚行腹背受敌之事儿不是吗?”叶青平静的说道。 而窗外偷听的赵扩,在此时则是不屑的撇了撇嘴,他虽然不知道叶青为何要靠大理国使臣定罪史弥远的目的,但他却是相信,叶青刚刚对大理国两位使臣做出的承诺,恐怕连一个字都不足以让人信服。 赵扩在自己的心里做着判断,大理国使臣是否会因此而向叶青妥协时,便听到房间里的大理国使臣有些犹豫的说道:“既然如此,燕王可否容我二人考虑一下,毕竟……此事事关重大……。” “当然可以给二位时间考虑。”叶青站起身,看不出任何的交集情绪,淡淡道:“时间有的是,两位即便是不愿意说,叶某也是一点办法都没有,当然,两位若是想要回大理的话,恐怕也需要再多等待一些时日了。” 看着叶青说完后便转身向门口走去,高乐与韩瑛不自觉的跟着起身相送,叶青刚刚的那一番话,警告的意思已经是极为明显,摆明了就是在说:只要他们不说出实情,那么就别想走出大理寺。 (PS:琐事比较多最近,再者明天还得考虑下叶青跟赵扩再次见面的心理,今天一更。) 1206 试探与目的 走出大理国使臣房间的叶青,并没有看到赵扩或者是贾涉,只有毕再遇站在不远处的地方正望着他。 感觉气氛有些怪怪的叶青,张望了一圈也没有发现其他人,而此时的毕再遇也已经走到了他跟前,两人便并肩向着风波亭的方向走去。 “原本以为圣上会在前几日就来大理寺,想不到……。”在听到毕再遇告诉他赵扩也在大理寺后,叶青边走边说道:“自信王府到如今不过短短数日,看来圣上倒是飞快的成熟了不少,比之前更懂得隐忍,也开始有些许城府了。” 叶青的语气中多少带着一丝赞赏的意味,毕再遇在旁边走边说道:“刚刚圣上在旁听了您跟大理国使臣的对话,而后在您出来前便立刻离开,去探望史弥远了。” 叶青默默的点点头,自从史弥远被他关押进大理寺后,叶青便一次也没有再去看过史弥远,在毕再遇看来,就像是专门留给赵扩亲自审讯一般。 “过得几日,庆王就会从扬州回临安了,到时候就可以彻底肃清朝堂之上的史党残余了。”风波亭内,叶青缓缓坐下,看样子大有要在此等候赵扩的意思。 “史弥远大势已去已成定局,但……下官以为还是不可掉以轻心。圣上今日专程前来看望史弥远,燕王还是需要做足了完全准备才行。”毕再遇还是慎重的提醒着叶青道。 而叶青在坐下后,则是显得有些心不在焉。 自信王府一事后,他并无跟赵扩再见过面,甚至就连李凤娘那里,也没有什么有用的关于赵扩的消息传到自己这边来。 虽然这几日他在临安城内大刀阔斧的关押了不少官员,甚至是封锁了不少跟史党有关的商铺,包括如今临安城内里里外外如今都是种花家军等等举动,其中大部分举动都有试探赵扩如今对待他态度的成分,但这些终究是只能算旁敲侧击,还是无法完全反馈给叶青一个明确的信号。 如今叶青也相信,赵扩对于自己态度的转变,最起码他这几日在临安的种种作为,赵扩根本没有阻止,就足以说明赵扩从根本上已经改变了对他自己的看法。 但也正是因为如此,让叶青此刻心里多少也有些忐忑,甚至是有些无所适从,不知道若是一会儿跟赵扩见面后,两人之间会不会显得有些尴尬。 “这几日圣上既然并没有过问我在临安的种种作为,那么……几乎就可以肯定,如今史弥远想要靠圣上翻盘几无可能。不过这些我到底猜测的准不准,等一会儿圣上出来后,也就可以完全清楚了。”叶青并没有太过于在意毕再遇的提醒,说完后便悠然自得的开始品茶。 毕再遇看了一眼,而后思索了下后问道:“既然燕王相信史弥远已经无法扭转乾坤,那么为何还需要要借助大理国的使臣来指正史弥远?何况如今,庆王已然拿到了北地一些官员贪墨渎职等徇私枉法的证据,难道还不如大理国使臣的指正来的重要?”毕再遇问出了心中的疑问道。 “师出有名。”叶青看着毕再遇笑了笑,道:“若是不把大理国使臣拉进来,我们又该以何名义把大理国纳入我大宋版图?” “这……。”毕再遇心头一震,虽然刚刚他已经猜想过,叶青会不会是想要借机跟大理国交恶,从而让大理国能够像今日的金国一样,对大宋俯首称臣,但当叶青说出一个比他猜想的还要胆大的结果时,毕再遇甚至是一时之间有些不敢相信,叶青的野心已经扩张到了大理国那边陲地方。 就在叶青跟毕再遇在风波亭为等候赵扩,而继续随意的聊着朝堂政事或者是其他事情时,此时的赵扩已经在史弥远所在的牢房内,跟史弥远面面相对。 不同于叶青只身一人进入大理国使臣的牢房,赵扩在进入史弥远的牢房后,身后两侧则是站着表情理所当然的太监张德辉与贾涉两人。 不过是短短数日,但此时的史弥远,已然与信王府之前的史弥远,在样貌上发生了极大的变化。 始终给人一种满面红光、意气风发印象的史弥远,此刻要比短短数日前消瘦了很多,甚至就连头发也显得要花白了一些,虽然精气神看起来还不错,但还是隐隐能够从史弥远的神色之间,捕捉到一丝丝的落魄之情。 身上原本上等布料做的衣衫,也换成了较为朴素的衣衫,言谈举止虽然还如任相时那般带着睥睨天下的气势,但在此刻赵扩的眼里,却是感觉不到丝毫的压力,反而就像是自己面前坐的,不过是一个普普通通的老人似的。 同样,在史弥远的眼中,此时的赵扩也仿佛跟以往发生了变化似的,甚至是在史弥远看来,此时的赵扩身上,多少有些高深莫测的味道,而当初那种原本属于少年君王的稚嫩,此时以史弥远那毒辣的眼光,竟然是无法再从赵扩的身上寻觅到。 而当赵扩并不打算让身后的太监跟护卫出去时,史弥远的眼神中则是飞快的闪过一丝无奈,显然,赵扩不打算让身后的两人出去,便是在无声的告诉自己,赵扩并不打算他史弥远的单独解释。两人再次见面,虽然还都没有说话,但几乎就是在这短暂的沉默中彼此打量的时候,仿佛就已经得知了他们接下来谈话的结果。 “圣上今日能够来看望老臣,老臣感激不尽。老臣诚然有罪,对不起圣上。但圣上……您就相信燕王叶青对朝廷没有二心吗?”史弥远微微叹口气,干脆直接省略了一些客套,甚至是不打算为自己辩解,而是选择了在此时再次攻讦叶青。 “燕王何罪之有?”赵扩看似颇为感兴趣的问道,甚至对于史弥远是否有罪一事儿,也不去做自己的定论。 史弥远看着年轻的赵扩,则是不自觉的微皱眉头,赵扩并没有第一时间选择质问他的罪过,即便是他史弥远已经在赵扩跟前承认了他有罪。 这在史弥远看来,赵扩不质问自己那日为何在最后闯入信王府,也不问自己与荣国公赵师夔之间是否有勾结,甚至不主动质问与舒王父子之间的事情,而是选择问叶青是否有罪,这……是否说明,此时的赵扩,已然不在乎他史弥远的罪过,只在乎叶青对于朝廷忠诚于否? 此时的史弥远,手里显然并没有什么主动权,特别是当赵扩刚刚进入房间后,那无声的一举一动,第一时间就已经让史弥远意识到,自己如今哪怕是跪在赵扩哭诉自己是冤枉的,恐怕赵扩也不会相信。 所以史弥远放弃为自己辩解,转而继续在赵扩面前攻讦叶青,如同是想要把自己置死地而后生一般,在赵扩问完后,微微沉默了下后,说道:“老臣如今深知对不起圣上与太上皇的重托,自然是无颜求圣上饶恕老臣的罪过。但……老臣却是心有不甘,不忍看着大宋朝廷以及圣上被叶青所欺骗。” 史弥远像是有难言之隐一般,看了一眼不说话的赵扩,便缓缓开口继续说道:“当年宫变之夜,老臣正是因为迫于燕王叶青的压力,不得不屈服于他对老臣的威胁之下,从而使得孝宗皇帝想要铲除叶青之时,不得不……但老臣那时候已经尽力了,可奈何叶青在临安城兵力占据上风,最终老臣只能默默看着孝宗皇帝想要铲除、诛杀的叛党成了功臣,而真正要诛杀叛党的韩侂胄,却是被……叶青污蔑为了叛党。这些年来,老臣只要一想到此时,便觉得愧对朝廷,甚至是夜不能寐,好几次都想要当面禀奏圣上当年的实情,可……奈何叶青在临安势力党羽众多,加之圣上又年少,老臣深怕一个不小心,反而让叶青对朝廷变本加厉的游弋于朝廷之外,所以老臣一直想着等圣上再年长一些后在把当年的实情禀奏圣上定夺。谁曾想,叶青这次回临安,显然是意识到了……。” “史相所说的这些……朕前几日在德寿宫已经问过太……父皇了,父皇的意思却是与史相完全相反。父皇说:当年宫变之夜,若不是叶青当机立断赶来驰援的话,恐怕孝宗皇帝就要被叛党韩侂胄所挟持了。”赵扩微微叹口气,静静的看着史弥远沉默片刻,而后接着道:“史相若是想以当年旧事来说服朕,或者是污蔑燕王,恐怕是要失望了。” “圣上,老臣所言绝非是危言耸听,甚至针对燕王的每一件事情,老臣都有确凿的证据。”史弥远的脸上没有因为赵扩的不相信而有丝毫的失望,在他看来,赵扩隔了许久才来看自己,相反叶青自己把他关押在大理寺后一次也没有来,很有可能就已经说明,叶青早已经取得了赵扩的彻底信任,若不然的话,叶青又怎么会这么长的时间不露面,而且还如此放心的让赵扩来看自己。 “史相可是要说……宗室赵汝愚一事儿?还是想要提醒朕燕王在北地的拥兵自立?”赵扩淡淡的问道,此时此刻的赵扩,身上散发出的那股举重若轻的气质,在史弥远的眼中显得分外熟悉。 “圣上,老臣虽有罪,但对朝廷还是圣上都是忠心耿耿,从无二心,而叶青却绝非如此。老臣自当年叶青开始步入朝堂之时,便已经与叶青认识,这些年来老臣与叶青明争暗斗,正是因为叶青想要在朝堂之上只手遮天!圣上请试想,这几年来,叶青掌控下的北地可对朝廷有丝毫尊重?老臣这些年来,想方设法的往北地差遣官吏,便是希望能够让北地倾向于朝廷,从而牵制叶青在北地越做越大。老臣之所以如此,可绝无二心,完全是为了朝廷与圣上着想。” “但叶青却在此事儿上暗中作梗,早年间老臣差遣至北地的官吏,要么是赴任的路上失踪,要么是半道上遇见了劫匪,要么就是在到了当地之后沾染瘟疫疾病等等。圣上,这些可并非是事实,事实是,这一切都是叶青在暗中主使的,为的就是让朝廷官吏对北地吏治产生抗拒,从而能够让他叶青在北地一手遮天,甚至在时机成熟时自立为王或者是……谋权篡位!”史弥远言辞恳切,若是放在从前,或许赵扩还真会信了史弥远的话语,但此时坐在他面前的赵扩,就像是对史弥远说的这些完全不感兴趣似的。 看着神情从容,仿佛觉得筹码还不够似的赵扩,史弥远的心不由自主的往下沉,这几年来,也让他对赵扩的脾气秉性颇为了解,所以此刻赵扩一直表现的越是轻松自如,对于史弥远来讲,也就越发意识到,想要再次挑拨赵扩对叶青的不信任,恐怕绝没有想象中那么容易了。 “圣上可能还不知晓,这金国使臣来到临安后,第一个拜访的非但不是圣上您,而是燕王叶青吧?圣上,难道您就没有发现,叶青与大理国使臣之间的关系有些过于要好吗?金国皇帝完颜璟,这些年来一直自诩为叶青的学生,蒙古国的大汗铁木真,口口声声称叶青是他的结义兄弟。圣上,这些对于您以及我大宋朝都是极其危险啊,臣这些年来跟叶青争斗不断,便是担忧有朝一日叶青会窃宋啊。”史弥远说的是语重心长,但听在赵扩的耳里,则是没来由的感到一阵骄傲,甚至此时的他,心里便有股冲动,很想立刻去问问叶青:这些年来,面对朝廷的重重打压与弹劾,他是怎么能够做到让金国皇帝完颜璟一直都在天下人面前,承认他是叶青的学生?又是如何做到,能够让蒙古国的大汗,口口声声说他们二人是兄弟的? “你想要告诉朕,叶青总有一天会谋反,会要朕这把龙椅是吗?”赵扩收回心神,看着史弥远问道。 “圣上,并非是总有一天,而是就在当下,这一次叶青回来,显然就是为了夺取大宋江山而来。一旦金国跟蒙古国都与叶青在北地休兵,那么叶青在后方无所顾忌之下,他这一次南下回到临安的目的就是……司马昭之心啊。”史弥远忧心忡忡的说道。 赵扩一手抚摸着下巴,而后想了片刻后,对着史弥远无声的摇了摇头:“这些并不能说服朕,朕还想要知道更多关于叶青的秘密,不知道史相可还有?” “圣上您的意思是?”连史弥远都没有发现,如今他跟赵扩之间的互动,已经在不知不觉间,变成了是赵扩完全掌控着主动,而他这些时日来设想的见到赵扩后,在各种陈词后赵扩的反应,却是没有一个如愿发生。 “朕的意思是……朕想知道……一些世人都不知道的秘密,不知道史相可知道?”此时的赵扩显得颇为高深莫测,甚至是让史弥远感到了一阵莫名寒意:“或者是说……史相麾下的那些党羽,这些年来,可曾在你跟前说过一些什么……看似污蔑叶青声誉的事情?哪怕是风言风语。” 史弥远有些不知赵扩此用意的微微皱眉,脑海里飞快的回忆着这些年来听到的关于叶青的种种传闻,关于污蔑叶青声誉一事儿的事情……史弥远不自觉的摇了摇头,这些年来,若是说有什么风言风语能够让叶青的名誉受损,让天下人唾骂的话,无非就是他在北地的拥兵自立……。 “比如,就像是当年燕王在建康救了信王妃,而后又藏于扬州相似的事情。”赵扩继续提醒着问道。 史弥远则是茫然的摇摇头,喃喃道:“当年不管是我还是韩侂胄,都以为跳湖的就是信王妃,并没有想到叶青早已经偷偷把信王妃给带走了,而且后来……好像此事便被高宗皇帝压了下来,而没过多久后,信王便在信王府死于乱战之中。所以……叶青与信王妃之间……并没有引起……。” 看着史弥远不像是说谎的样子,赵扩终于是长长的松了一口气,单手扶着椅子扶手,看了一眼有些茫然的史弥远后,道:“既然如此,那么朕也就只能把史相交给燕王来处置了……。” “圣上,臣自知有罪,臣不求圣上能够宽恕臣的罪过。但……正所谓人之将死其言也善,还请圣上多加思虑,叶青他绝非是……。”史弥远心头一震,原本他以为自己很清楚赵扩来大理寺看望自己的目的,但此刻看着起身准备离去的赵扩,史弥远都有些茫然赵扩要来大理寺看他的目的。 “不错,朕很信任燕王,也笃定燕王绝不会谋反,更不会窃宋!所以……史相想知道为什么吗?”赵扩的嘴角渐渐浮现一抹笑意,此刻看在史弥远的眼中,就如同是叶青站在他的跟前一般。 “为……为什么?”史弥远茫然问道。 赵扩制止了要跟着他一同靠近史弥远跟前的贾涉,而后独自一人走到史弥远跟前,微微俯身至史弥远的耳旁,轻声的说了一句话后,只见史弥远的神色瞬间大变,脑海里轰的一声如同晴天霹雳。 “这……这……这怎么可能?这……这不是真的!”史弥远的脸色煞白,看着说完后微笑着直起身子的赵扩,难以置信的摇着头,但眼前赵扩的笑容却是显得那么的有说服力,甚至是让史弥远在恍惚中以为,其实一直坐在对面跟他谈话的并非是赵扩,而是叶青本人! 而此时的赵扩,像是终于放下了所有心事一般,整个人看起来比刚才还要显得轻松,显然,信王府一事儿后,特别是自德寿宫归来后,他最为担忧的事情并没有发生。 毕竟,若是连在朝堂之上手眼通天的史弥远都不清楚的话,那么他赵扩……还有什么好怕的呢? 走出房间的赵扩,看着头顶上空的蓝天白云,耳边时不时传来远处丛林的鸟语之声,深深吸口气后淡淡道:“史弥远之事儿就不必惊动燕王了,贾涉,这里交给你了,处理的干净一些。” 1207 相逢何必曾相识 当叶青看着赵扩向着风波亭走过来的时候,叶青的心头不由微微一震,赵扩的神情显得有些肃杀,甚至是有些阴沉,特别是一双眼睛,仿佛藏着什么心事一般。 不过叶青略微的思索了下后,瞬间就像是明白了什么一般,神情也在瞬间恢复了从容不迫的样子,对旁边的毕再遇说道:“暂时先不要把史弥远在大理寺已死一事儿散步出去,从即日起,不得任何人去探望史弥远,包括他的儿子家眷等。” 毕再遇微微愣了一下,跟着叶青一同起身准备迎接远处的赵扩进来风波亭,在旁有些纳闷道:“十米远不是还……燕王的意思是……难道圣上……?” “看圣上的神情应该是八九不离十了,所以史弥远怕是凶多吉少了。”叶青微微叹口气,向他走过来的赵扩,虽说比以前确实要成熟了很多,但显然距离真正的城府还差着几分的火候。 毕再遇到如今依然还是半信半疑,他还是不太相信,叶青从赵扩的神情中,就能够判断出史弥远如今已经是凶多吉少一事儿,不过既然叶青已经说了,那么他自然是会尊重叶青的意思去执行。 随着赵扩独自一人走进风波亭内,叶青的目光显然要比赵扩沉着冷静很多,而且态度之上也要显得从容很多,反观进入风波亭的赵扩,此时的目光却是显得有些飘忽不定,甚至是几乎从不敢正视叶青。 “毕大人不妨先去忙吧……。”叶青看着进入风波亭后,多少显得有些局促的赵扩,回头对同样感觉到风波亭的氛围微微有些异样的毕再遇说道。 所以当叶青话刚说一半后,毕再遇便急忙对着赵扩再次行礼,而后就像是逃离似的赶紧跑出了风波亭,甚至把四周的兵士都往远处推了推,给叶青与赵扩留下了一个绝对私密的空间。 深吸一口气,看着目光依旧游移不定的赵扩,叶青的心头多少也有些感慨跟别扭,这几日虽然也试想过跟赵扩见面时的场景,但当这一刻真正到来后,多少还是觉得有些别扭。 而赵扩显然也没有做好心理准备,此时此刻站在风波亭内,完全没有了身为大宋皇帝的气势,倒是如同一个略显羞涩的少年第一次见到敬重的长辈一般,行为举止上都显得多少有些拘束。 风波亭陷入到了短暂的沉默中,外面的花香鸟语使得整个风波亭更显寂静,一股异样的气氛一直缓缓的围绕着两人,最终还是由叶青打破了沉默的局面。 “史弥远处置的有些过于着急了……。”此刻的叶青,实在无法找到合适的寒暄话语,索性干脆直接把话题引到史弥远的身上。 “您……您怎么知道?”赵扩有些惊讶,匆忙抬头看着叶青脱口而出道。 看着赵扩终于直视自己,叶青嘴角终于是露出一抹正常的笑容,示意赵扩与他一同坐下后,才缓缓道:“刚刚在你进入风波亭时,看你的神情便猜到了。” 赵扩微微皱眉,视线也在叶青的直视下,不自觉的望向了别处,想了片刻后问道:“燕……燕王为何说……为何说我处置史弥远过于冒进了?” “师出有名则无往不利,史弥远终究是在朝堂之上经营多年,处死他虽对其党羽会产生震慑,但……处死他也会对其他官员产生影响,就像是一把双刃剑会伤人伤己。”叶青显然要比赵扩能够更快的调整自己的情绪,此时的叶青,已然恢复了往日那从容不迫、云淡风轻的样子。 “朝堂之上未被史党拉拢的官员,难道……难道会认为我处死史弥远错了?”此刻的赵扩,倒是觉得叶青在史弥远一事儿上,显得有些过于谨慎了。 “并非是如此,而是应该在把史弥远的种种罪行公布于天下时,再去处置史弥远。若不然的话,朝堂官员会因为你如此草率处置史弥远一事儿,而产生不安感,会认为……身为大宋君王的你,是一个……。” “在他们眼里我会成为暴君?随意处置臣子的暴君?不重罪行只看自己喜好?”赵扩心底微微一惊问道。 今日来大理寺见史弥远,是他在思索了好几日后才做的决定,而之所以非要亲自见史弥远一次,就是想要知道,自己的秘密如今到底有多少人知道? 若是史弥远知道,那么他赵扩也就绝不会犹豫,必须立刻第一时间处死史弥远,甚至包括其他知晓秘密的臣子官员,而若是史弥远不知道的话,他也终于可以放下心里担忧,长松一口气。 “没错,是我过于草率了。”赵扩突然喃喃念道,一边不自觉的摇着头继续道:“可我……我本意并非是如此打算,但也不知道为何会突然就……不行,我得立刻阻止……。” “不必了,你如今过去已是为时已晚,不过你可以放心,我已经告诉毕再遇,史弥远的死暂时不会被公布出去。从今日起包括他的家眷也无法在继续探望史弥远……。”叶青看着要起身的赵扩摆摆手说道。 刚刚站起来的赵扩,再次看着叶青,神情之间有些沮丧,还是有些不解道:“可我……我在来此之前,并不是打算如此做的,但……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就会在那一刻……。” 赵扩有些沮丧,甚至是有些痛恨自己,按照他出宫前的本意,如果史弥远不知晓那些秘密的话,那么他就把史弥远留给叶青来处置,可刚刚,他所做的一切,却是完全违背了自己在出宫时设想好的计划。 “这并不能够全怪你。”叶青看着有些沮丧跟懊悔的赵扩,再次示意其坐下后,缓缓说道:“史弥远其实比你想象的还要狡诈,虽然我不清楚你们都说了些什么,但若是你一早就决定了不处置他,而又在最后改变了主意的话,无非是因为被他所激将而导致,要么便是你自己……。” 叶青直视着赵扩,顿了下后缓缓说道:“要么便是你自己……过于得意忘形,为了一时之快而做出了差点儿让自己后悔的决断。” 赵扩终究是少年,自继位之后,虽然对史弥远颇为信任,但对于史弥远独掌朝堂自然也是颇有微词与不满,只是因为这些年来,他一直都没有办法能够从史弥远手中,彻底把朝堂的权利全部拿在手里,所以才不得不忍气吞声。 而今日史弥远已然成了阶下囚,对于赵扩来说,总算是有了终于可以出一口心头恶气的感觉,而心底深处也会不自觉的就升起有一种飘飘然的感觉,有种终于可以对史弥远占据主动上风的得意之情。 所以在最后,当赵扩对史弥远说出他自己的秘密时,其实已经是为了报复而报复,完全是为了图一时之快,而当他踏出房间时,显然也知道,知晓秘密的史弥远已经不能够在留着了,必须要杀人灭口,从而也能够更加满足自己心里的报复快感,以及弥补自己一时冲动对史弥远道出秘密的过错。 “所以现在……。”有些懊悔沮丧的赵扩,闷头思索着接下来的应对之策,而后突然抬头道:“所以现在只要让大理使臣指证史弥远里通外敌就可以……。” 叶青看着有些焦急的赵扩,不自觉的摇头笑了笑,而后端起茶杯喝了一口后,缓缓道:“史弥远与大理国使臣,甚至是大理国暗中勾结一事儿,只够让其步当年秦桧卖国求荣之后尘,可以让世人对其唾骂万年,但却不足以让朝堂之上的官员完全信服。朝廷对他的草率处置,终究还是要靠这些年来史弥远在朝堂上的其他种种罪行,来为史弥远定罪才行。因为只有这样双管齐下,才能够让整个朝堂或者是天下百姓信服,史弥远被处死是罪有应得,而你身为帝王的声威,也会借此水涨船高。” 赵扩满脸不可思议的看着叶青,此刻的内心波涛翻涌,他绝对没有想到,叶青跟史弥远之间的争斗,竟然会……如此的残酷!恐怖!甚至是让人有种不寒而栗的感觉。 甚至他都不敢想象,这一次若是叶青输给了史弥远的话,那么叶青的声名与罪行,会不会也被史弥远罗织到堪比秦桧,甚至大于秦桧的地步? 而到了那时候,一旦自己的秘密暴露……那么舒王父子……或者是史弥远连同舒王父子,完全可以捏造一个罪名给他赵扩,亦或是史弥远那日最后出现在信王府,真的就没有打算让他赵扩再次走出府邸! “史弥远那日在信王府,真的想要杀我?”赵扩看着叶青吃惊的问道。 “赵师夔不过是史弥远的一个棋子罢了,而舒王父子,则就是史弥远手中的傀儡,史弥远的考量算是十分周全,甚至包括把你对我的不信任,也借着对赵师夔想要效仿赵汝愚在朝堂之上的成就加以利用,而他便可以一直躲在背后操弄一切。 但终究他还是算错、高估了赵师夔这个宗室的能力,同样,他也低估了种花家军的实力。原本我以为……在经过当年宫变之夜后,会让史弥远对我有所忌惮,绝不会行铤而走险的险棋,现在看来,怕是史弥远也是迫不得已,不得不做拼死一搏了。” 说道最后,叶青嘴角的笑容则是越发的灿烂,就如同他对史弥远预料的一样,只要叶青自己回到临安后,哪怕是什么都不做,对于史弥远来说,就足以感受到因叶青而带来的巨大压力,而且还不得不去猜想,叶青这一次回临安的目的跟用意到底是什么。 鉴于叶青前几次回临安时,发生在汤思退、王淮、赵汝愚、信王乃至韩侂胄、孝宗皇帝等人身上的巨变,这些都足以让史弥远有种如芒在背的感觉,这也就迫使着史弥远无法继续安然的躲在背后,继续以旁观者的角度来观察整个临安的局势,而后做出有利于他的谋略来。 正所谓当局者迷旁观者清,史弥远能够跟叶青争斗到最后,除了他自己高人一筹的城府心计外,便是因为史弥远一直都能够居于暗处,静静的审视着临安城的每一次局势动荡,而后谋而后动的做出有利于他的抉择。 只是这一次,在叶青以不变应万变的情况下,逼迫着史弥远不得不主动亲自出来打破僵局。 虽然有荣国公赵师夔可以被史弥远放置在明面吸引叶青的注意力,而且暗中勾结舒王父子一事儿,也几乎瞒过了所有人,但奈何赵师夔实在是难当大任,加上其还想要取代史弥远的野心,从而使得赵师夔在整个事件中,根本无法比肩叶青与史弥远二人。 “那眼下该如何办?”赵扩有些六神无主的看着叶青,史弥远被他图一时之快直接给处死,如今大理国使臣的作用,显然又不是完全能够让史弥远被天下人唾弃。 “过几日庆王就会从北地回来,近一年的时间里,北地各路州府的官员之中,有大部分都是因为靠史弥远的门路,才因而得到了北地的差遣,如今庆王已经掌握了他们等人贿赂史弥远的证据。过几日只要先把这些关于史弥远的罪证公布于众,朝堂之上的其余官员,即便是其中还夹杂着史党残余,但已然形不成任何风浪了。而如此一来,最起码你在朝堂之上便可以高枕无忧,甚至不用你提醒,就会有人上奏要处死史弥远。而一旦朝堂官员在这件事情上达成一致,那么便可以再把大理国与史弥远勾结的罪证公布于众,从而让上至朝野下至百姓,都对史弥远……。”叶青微微笑着说道。 此时两人之间,因为朝堂政事的讨论,从而也在不知不觉中消除了那份尴尬。 “如同连环计一般,这……这一切显然都需要经过缜密的谋划才行,而且还需要让这一切都能够按照您想的那般发展……。”赵扩有些钦佩的说道,此时的叶青,在他的心里依然不是一个奸诈的形象,反而是在他眼里显得是那么威武,甚至是让他有种高山仰止的感觉。 “这些不算什么,若是你天天需要在朝堂之上谋生存,也会变得越发思虑越发周全的。”叶青微微仰头叹口气,而后看了一眼赵扩,犹豫了下后还是说道:“彻底铲除史党之后,正是朝廷用人之际,而其中哪个衙署最为紧要,想必你如今已经很清楚了。既然想要独断朝堂,那么这一切就都必须牢牢的掌握在你手才行。所以……除了你信任的臣子之外,切莫要轻易授予他人,更不能谁的话都听……。” “您这话……。”赵扩有些不确定的看着叶青,想了下后还是说道:“是在说母后……吧?” “我可没有这么说,这一切都是你自己猜测的,我不会承认。”叶青摇着头道。 赵扩却是显得有些若有所思,看了一眼叶青后道:“如此说来,户部尚书李大人依您之见,该如何……。” “那是你的事儿。”叶青果断的说道:“我的职责只是……替朝廷镇守边疆,或者是为朝廷开疆扩土。” 赵扩不说话,看着低头沏茶的叶青,心里没来由的感到一阵的安心,他相信叶青说的是真的,虽然他现在,刚刚跟叶青的谈话还有些没有完全消化,但他绝对相信,叶青若是想要谋权篡位的话,那么信王府时便是最好的机会。 如同史弥远要嫁祸给赵师夔跟他叶青一样,叶青也完全可以把这一切都嫁祸给赵师夔跟史弥远,但最终叶青非但没有如此做,反而是一直在保护着他赵扩。 沏茶完后的叶青,看着赵扩低头若有所思的样子,想了下后继续说道:“若是你真有决心让大宋从此旧貌换新颜,那么就该多些考虑如何从根基上做出改变。种花家军这些时日都会一直驻守长安,禁军老弱病残十之七八,已经不堪在临安的差遣,所以依我之见,倒不如彻底重置改称禁卫军,至于人选,你大可以从各路大军之中挑选……。” “那就直接把种花家军……。”赵扩心头一动,立刻脱口而出道。 但不想,叶青比他还要干脆:“想都别想,种花家军放在临安实属暴殄天物,太过于浪费……。” “那此事还是由燕……燕王您来做定夺便是了。”赵扩看着叶青张口就要拒绝,而后急忙连连说道:“就像您刚才说的,我若是想要大宋彻底改天换地,呈现一幅生机勃勃的样子,那么又怎么还有心思去理会这些事情?而您也说了,真守边疆、开疆扩土是您的职责,那么这自然也应该是在您的职责范围以内不是吗?” “你母后不会同意的。”叶青想了下后,认真的看着赵扩说道。 “不告诉母后就是了,等事后他知晓了,顶多就是训斥我一顿而已。难不成您还怕……。“赵扩此时是越来越放松,甚至是极为喜欢此刻跟叶青相处的感受,毕竟,刚刚叶青那一连串的建议,没有一件是在为自己着想,都是完全站在他赵扩的角度考量。 更为重要的是,赵扩从叶青的认真口气中,也听出来了叶青根本无意朝堂的坚定,而是愿意继续镇守边疆的决心。 而此时的叶青,听到赵扩带着揶揄的问话,不自觉的瞪了一眼当今大宋圣上,看着当今圣上下意识的缩了缩脖子后,才说道:“谢深甫可有向你辞官?” “有啊。”赵扩先是微微一愣,而后立刻说道:“我到现在都没有明白,您到底是怎么想的啊?为什么要去得罪谢深甫啊?虽然我也看他不顺眼,但最起码这个人多少还有些用处吧?而且最重要的是,他的孙女就是谢道清啊,您不会不知道吧?您这样逼得他到勤政殿找我辞官,您就不怕他回过头来,在您跟谢道清的事情上……。” “阎克己的事情你打算怎么办?恐怕也找过你吧?”叶青有些烦躁的挥挥手,干脆再次转移话题。 “哦,我没见他,其实我也知道,他跟史弥远之间有些联系,但既然这一次没有参与,我便想着多一事儿不如少一事儿,对了,您看看能不能干脆把那几家铺子还给他就算了,朝廷也不在乎……。” “秋收之后便是科举,谢深甫此人虽表面上有文人风骨气节,但……相比起朱熹来还是差了太多火候,留着这些老臣,对于朝廷并没有什么好处。所以不妨今年科举可以扩大规模,而这些年来,在史弥远于朝堂独断以来,也有不少官员因为不屑与史弥远为伍,一直被史弥远打压而无法升迁。所以……就要看你是否懂得识人了……。”叶青再次转移话题。 而赵扩也像是现学现卖一般,突然问道:“您不会……打算很快就要回燕京吧?” “暂时不会。”叶青叹口气,看了一眼赵扩后,道:“自杞、罗甸包括大理……不能一直游弋于大宋版图之外了。” “这……您真的打算要亲自……?”赵扩有些讶异道。 “看情况,说不准会亲自率兵去,也说不准就不会去。”叶青给了赵扩一个模棱两可的答案。 而赵扩,一时半会儿,也无法理解,叶青所谓的看情况,到底是跟他有关,还是跟他母后有关。 1208 近墨者……黑 “我想率兵出征。”在心里纠结了半天的赵扩,终于还是看着叶青紧张的说道。 “为什么?”叶青感到有些惊讶,但赵扩此时正视他的那双眼睛,则是充满了渴望与炙热。 “因为您在信王府时曾问过我……有没有比肩汉唐的雄心。”赵扩显得有些心虚,但此时还是在叶青的注视下,硬着头皮说道:“我也不知道自己有没有能力做到,但……但我真的想要试试,最起码也要亲自去感受一下战争的残酷,而不是一直待在这繁花似锦的临安城内。” “你御驾亲征,朝堂怎么办?”叶青深吸一口气,想要搞清楚,赵扩的建议不是一时冲动,而是他真的有雄心壮志。 “我相信燕王您,就如同母后对您的信任一样。”赵扩看着叶青,双眼充满了真诚说道:“我只负责率兵,至于行军打仗,还希望燕王您能够帮我挑选一些能征善战的将领才是。我不期望我能够在战场上像您一样,但……我想,或许只有我认识到了战争的残酷与艰辛后,我才能够做好一个君王,所以我觉得我可能需要这么一次机会。” 叶青看着赵扩的真诚,却是默默低下了头,自杞、罗甸因为有韩侂胄镇压在前的缘故,所以即便是赵扩亲自率兵前往,倒也不会出什么大的乱子,自然,也就无需担忧赵扩的安危。 可赵扩想要御驾亲征,显然不是自己说了就能够算的,这必须要过李凤娘那一关才行,而且以他对李凤娘的了解,赵扩想要亲征一事儿,恐怕十有八九会难产在李凤娘那里。 “你母后……。”叶青抬头说道。 “母后那里我来说服,您只管给我最善于打仗的将领就可以。我保证,我绝不会随意干扰他们的领兵作战,我就是希望能够……能够真正的见识一下战争到底是什么样子,与临安的生活到底有多少不同。”赵扩的语气很真诚,甚至是让叶青都有些心动。 看着虽然有些意动,但还有些犹豫的叶青,赵扩显然也知道,燕王恐怕顾虑他母后的感受更多一些,于是想了下后继续说道:“大宋自立国以来便是重文轻武,而这也是您一直不愿意看到的。所以若是一个帝王,有雄心壮志的帝王,若无法改变这一切的话,还谈什么让大宋改天换日?倒不如说如此就成了新瓶装旧酒一样毫无新意。我既然想要超越他人去比肩汉唐,那么若是不知何为战争战场,那我在朝堂之上又该如何让文臣武将之中建立君王该有的威严?” “北地所有将领你可以随意挑选,但……这事儿我现在还不知道,你也没有跟我提及过,除非你母后同意了,我才会知道你刚刚说的这一切。”叶青端起茶杯一口饮尽,而后看着赵扩讨价还价道。 赵扩看着叶青那认真的神情,心头却是不由自主的想笑,他万万没有想到,堂堂在北地甚至是如今整个大宋都能够呼风唤雨的燕王,竟然会如此惧怕自己的母后。 也正是因为叶青在赵扩跟前对于李凤娘的忌惮,让赵扩心头突然之间很好奇,母后李凤娘跟燕王叶青,到底是什么时候认识的呢?是他们从小就青梅竹马,而后迫不得已被拆散了?还是说当叶青位高权重后,才跟母后……。 在叶青跟赵扩于大理寺内风波亭再次进入短暂的沉默时,皇宫的慈宁殿内,当今皇后阎氏,此时正在李凤娘跟前哭哭泣泣的说着她父亲阎克己几间铺子,被燕王叶青封掉一事儿。 而李凤娘这几日虽然并没有召赵扩到慈宁殿内,但不代表这几日李凤娘对于赵扩自信王府之后的一举一动便漠不关心。 所以也正是因为李凤娘这几日来,几乎把所有的心思都放在了赵扩的反应上,从而使得她这几日根本没有去注意叶青在临安城的一举一动。 听着眼前阎氏的哭泣与哀怨,李凤娘的心头瞬间升起一股怒气,而这股怒气,显然并非是针对眼前的阎氏,而是针对叶青。 叶青明知阎克己是大宋国丈,在这一件事儿上不愿意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也就罢了,但为何还非要主动招惹阎克己?难道他还嫌他跟赵扩之间的关系不够糟糕吗? “你先起来吧。”李凤娘忍着心头对叶青的不满,对跪在跟前的阎氏淡淡说道。 “此事你可曾跟圣上提及过?”李凤娘见阎氏坐下后,再次张口道。 阎氏先是默默的点了点头,而后才梨花带雨道:“妾身跟圣上提及过,但圣上之意是……。”阎氏有些不确定的看了李凤娘一眼后,才继续小心翼翼道:“圣上的意思是燕王如此做,想必是有他的考量,让妾身不必为此事儿操心了。妾身也并不是替父亲在意那些铺子,而是因为妾身父亲身体一向不太好,妾身是怕父亲……。” “你是说……扩儿认为这件事情应该听燕王的意思?”李凤娘有些惊讶的问道。 阎氏默默点了点头,继续说道:“恐是因为燕王前几日在信王府救了圣上,所以圣上才把史弥远一案全权交由了燕王处置,或许……正是因为如此,圣上才不愿意过问此事儿吧。不过……父亲却是认为,燕王这几日只封掉了阎家与其他官员在临安的铺子,但对于谢深甫在临安的铺子却是无动于衷,认为燕王有假公济私、打压异己之嫌,是想要在朝堂之上……。” “你的意思是,燕王之所以打压你父亲,是为了朝堂的权利?而且还对谢深甫网开一面?”李凤娘的语气带着疑问道。 阎氏的目光匆匆避开李凤娘那威严的凤目,低着头继续道:“妾身身居后宫,对于朝堂之事儿并不知晓,这些……这些都是妾身听父亲说的,也或许……。” “你先回去吧,此事儿既然你告知了本宫,本宫便会给你与你父亲一个公道。但……若是事实并非是如你父亲所言那般,那么也别怪本宫不帮你阎家的忙了。”李凤娘的眼眸里闪过一丝对阎氏的厌恶,而后便示意青丘送阎氏出去。 看着阎氏的背影消失在视线中后,李凤娘有些无奈的叹了口气,终究还是没有料到,赵扩对于叶青这件事情,竟然比她想象中的接受的还要快。 本以为赵扩绝不会这么轻易的接受这件事情,但若是阎氏所说不假的话,那么就足以说明,此时的赵扩心里,显然已经对于她跟叶青之间的事情没有什么心结与不满了。 “那叶青这些时日真的是在临安城胡作非为吗?”李凤娘端起茶杯,而后又叹口气放了下来,有些心神不定道:“你刚刚说扩儿出宫了,那么他去哪儿了?还有,叶青真的因为谢深甫的孙女,在史弥远一事儿上包庇谢深甫吗?这件事情一会儿让青丘去查一下。总感觉阎氏的话有些真假难辨,事情恐怕并不像她说的那般简单。” 竹叶儿在旁看了一眼忧心忡忡的李凤娘,想了下后还是说道:“暂时不说谢深甫一事儿,但阎克己一事儿,恐怕就有很多蹊跷。” “怎么说?”李凤娘有些不解问道。 “大学士阎克己与史弥远走的近,这是众所周知的事情。而刚刚皇后所言的那十七家大大小小被燕王封掉的铺子,其实都应该是跟史弥远多多少少有些关系,并非是靠阎克己辛辛苦苦打拼而来,想必燕王封掉这些铺子,也是跟史弥远有关……。”竹叶儿眨动着眼睛说道。 李凤娘却是有些不满的白了一眼竹叶儿,而后道:“有些事情,你就没必要再替他遮掩、找补了,还没看出来吗?刚刚那阎氏也说了,扩儿已经是默认了叶青在临安的所作所为,这就足够说明问题了。原本我还以为他是想要通过阎克己试探扩儿对他的态度,现在看来……叶青恐怕另有所图啊,这让本宫不由得有些担心……。” “您是担心圣上被燕王带向了另外一个方向?”竹叶儿没有说出怕被带坏了的话,多少还显得有些委婉道。 “是啊,你看看这些就知道了。”李凤娘把一封信交给了竹叶儿道。 竹叶儿看着那封没有署名的信,正疑惑时,便听到李凤娘解释道:“这是吴王赵师淳之妻给我回的信。当初为了安抚叶青,不是希望能够把宗室赵师淳的两个女儿,许配给叶青的长子与次子吗?当初在扬州,叶府与赵府为邻,而这封信里,就说了一些关于叶青那两个儿子在扬州时的一些事情。” 李凤娘一边说,竹叶儿则是站在一边看那封信,而后时不时的还会忍不住笑出声,甚至看到可笑之处,都不得不在李凤娘的白眼下以手掩嘴,深怕在李凤娘跟前笑的失去了仪礼之态。 “叶家两公子可谓是在扬州长大的,所以在离开扬州前往燕京之前,人家在扬州已经几乎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而在他们叶家的书院里,更是把人家宗室赵师淳的两个女儿,就当成了自己的小媳妇。”李凤娘有些头痛道:“你看看那后面所说的,就因为其他人家的孩子多看了赵玲儿一眼,就被叶家那兄弟二人,当着先生的面打的鼻青脸肿,而那时候那兄弟二人也才不过六岁的年级。” “若是不以宫中的规矩来看,倒是颇为有趣呢。如此说来,他们四人可谓真是青梅竹马了……。”竹叶儿爱屋及乌,倒是觉得叶家两个公子小时候如此霸道是可爱。 李凤娘却是不满的哼了一声,接着道:“你是爱屋及乌,但这也足以说明,他叶青不管是率兵打仗还是朝堂斗争都是高人一筹,但在培育子女方面,显然就没那么值得骄傲了。两个儿子被教育的如同两个小霸王一样,这若是扩儿与叶青接触的时间过长的话,说不准突然有一天,就会跑到慈宁殿里来,告诉我他要亲自率兵打仗了……。” “您多虑了,圣上年少继位,这几年来,您也能够看到圣上的努力与成长不是?特别是……经过信王府一事儿后,您就没觉得,圣上其实比以往更为稳重了吗?所以依奴婢看,圣上绝不会因为跟燕王相处时间长了些,就会变得……。”竹叶儿给李凤娘宽心道。 “但愿能像你说的这般吧,不过还是要……。”李凤娘说了一半,便看到青丘踏着轻松的步伐从外面走进来,脸上带着兴奋的笑容,行礼对着李凤娘说道:“皇太后,圣上这就到慈宁殿了,刚刚在殿门口与皇后相遇,恐怕这就过来了。” 1209 赵非叶 李凤娘显然万万没有想到,当她前脚刚刚跟竹叶儿说完担忧后,后脚赵扩就兴冲冲的跑过来,告诉她要御驾亲征。 可想而知,此时的李凤娘心头对于叶青有多少恨意! 当下连想也不想的直接拒绝道:“不行!此事绝对不行!朝堂之上岂可一日无君!想要把自杞、罗甸纳入大宋疆域,自可让叶青前往便是,若是他不愿意,他麾下强兵良将众多,也足以为大宋开疆扩土,一个小小的蛮夷之地,何须如此兴师动众……。” “母后,正因为自杞、罗甸不过小小蛮夷,所以儿臣才想要亲自率兵前往。如此即可让儿臣亲身体会到战争杀伐的残酷,也能够让儿臣在军中树立一定的威望……。”赵扩继续请求着李凤娘说道。 “比肩汉唐!你是被他的花言巧语骗了!他喜欢舞刀弄枪、率兵打仗那是他的事情,你身为君王,即便是要让大宋强盛,也并非需要照搬前人帝王之路,完全可以……。”李凤娘双拳紧握,此时恨不得对着叶青狠狠的训斥一番。 在李凤娘看来,赵扩之所以起了想要御驾亲征的心思,完全都是叶青蛊惑所为!若不然的话,一向听话的赵扩,怎么可能会这般叛逆! 何况,在这件事情上,李凤娘还有着更多一层的担忧,所以这件事情,她无论如何都不会答应赵扩。 看着李凤娘那决绝的样子,赵扩一时之间也有些无能为力,毕竟,他也很清楚自己母后的性格。 “母后,其实这真的是儿臣自己的意思,并非是燕王所鼓惑。”赵扩看着李凤娘,不得不把诚实的说道:“其实儿臣刚刚在大理寺告诉燕王时,燕王也是反对的,但……儿臣也想要让大宋在儿臣的治下脱胎换骨,彻底摘掉弱宋的名声,所以才希望能够借着对自杞、罗甸一战……。” “如今朝廷可谓是无远虑无近忧,当年大宋朝丢失的失地都已经全部收回,甚至还夺取了燕云十六州。而朝堂之上史党已然被铲除,眼下正该是你在朝堂之上重整吏治的时候,你……。”李凤娘有些无可奈何的看着赵扩那双期望的眼神,她多少也能够看出来,想要御驾亲征的主张,其实是赵扩自己的决断更多一些。 “母后……。”赵扩看了一眼神情不满的李凤娘,想了下道:“母后,如今正是因为史党已然不足为惧,不过几日便会被绳之以法,而随着史党彻底从朝堂之上被铲除后,各路税赋必然也要不同于之前史弥远任相时那般严苛,调整之后,朝廷国库收入因而也会相对的减少……。” 赵扩所说的,正是叶青在大理寺跟他所说的那些话,史弥远在掌朝堂之时,为了自己的贪欲不惜横征暴敛,虽然大部分都进入到了史党的腰包内,但朝廷也因此能够得到更多的赋税。 如今史党轰然倒下,加上赵扩若是想要有一番作为,包括安抚朝堂与百姓因为史党被除的可能动荡,朝廷都势必要大大降低税赋才行。 所在在赋税降低,想要让百姓的温饱得到进一步改善的情况下,对外用兵或者是用开疆拓土来掠夺财富,就成了大宋朝廷想要走向真正强盛的一个手段。 单纯的富裕如今显然远远无法让大宋以此为起点,改天换地、成为一个真正的强盛王朝,对外用兵来开疆扩土,对内减低赋税安抚朝堂百姓,双管齐下之下,或许才可以看到一个强盛王朝的到来。 李凤娘显然没有料到赵扩这一次是有备而来,而且加上背后还有叶青的点拨,这让李凤娘如今虽然是不愿意,但一时竟然也没办法找到合适的理由继续拒绝。 竹叶儿在一旁默默不出声,看着李凤娘三番两次的叹气后,低头思索了下道:“圣上想必也知道,当年韩侂胄曾经平叛镇压过自杞、罗甸,但最终也不曾把自杞、罗甸纳入我大宋版图内。圣上,以如今大宋的兵力之强,加之有燕王麾下的大军辅助,或许打败自杞、罗甸不是问题,但……圣上可想过,即便是打败了自杞、罗甸后,朝廷有该如何吏治两者?当年韩侂胄对此是一筹莫展,从而也使得自杞、罗甸在老实了几年后,在这两年又开始蠢蠢欲动。因而奴婢以为,如同那句俗话:打江山容易,守江山却难,所以圣上如今应该专注于朝堂吏治才是。” 李凤娘显然颇为认同竹叶儿劝赵扩的话语,连连点头道:“不错,正是如此。韩侂胄论打仗还是吏治都不比叶青差多少,可当年他在自杞、罗甸也不过是打赢了二者而已,但最终还是没有妥善之策来解决此事儿,能够把两者纳入版图之内。” “母后与姑姑所担忧的儿臣也想过。”赵扩看着李凤娘,依旧是双眼充满了期盼,想了下后继续说道:“母后可还记得,儿臣大婚之日时,蒙古国使臣向燕王所请求的那些典籍一事儿吗?” 李凤娘跟竹叶儿相望一眼,不知赵扩提及此事儿是什么用意,同时对着赵扩摇了摇头。 赵扩则继续说道:“铁木真为征服吐蕃,又恐不得吐蕃百姓之认同,因而不得不拜在吐蕃威望极高的高僧八思巴为国师,期望着能够借助八思巴的威望,助他们征服吐蕃,统治吐蕃。而八思巴之所以在吐蕃之所以极为有威望,并非因为他能够给吐蕃百姓带来真正的富裕与平安,而是因为……他通过所谓的佛,给吐蕃百姓画了一个极具诱惑的来生,如同画饼充饥一般,这种未来看不见也摸不着,但却是让愚昧的百姓深信不疑,甚至是充满了向往。” “不管他是否能够给吐蕃百姓带来真或假的富裕,但像八思巴这种得道高僧,其手中已经有了世俗的权利,以及在百姓中极高的威望,难道你认为叶青就有破解之道?何况自杞、罗甸与吐蕃也大不相同……。”李凤娘摇头道。 自从叶青让她观看佛的背后是什么后,李凤娘不知为何,在一瞬间就对礼佛开始慢慢失去了兴趣,而如今,慈宁殿的小佛堂也已经在前几日被拆除,李凤娘的礼佛大业也就因此而彻底作古。 赵扩此时却是显得胸有成竹,面对李凤娘的摇头,侃侃而谈道:“母后可知晓北魏太武帝、北周武帝以及唐武宗都曾大力打压过佛教?所谓三武灭佛也正是因此而得名。燕王说,所谓灭佛,正是因为此三人都看到了佛教对于世俗统治带来的危害,随着大批的信徒皈依佛教,从而使得兵役、徭役与赋税快速下降,因为他们拥有免除各种赋税之特权,从而便会使得更多的人愿意去皈依他们。正是因为原本应该不沾染世俗的佛道沾染了世俗,所以才会使得百姓为了逃避赋税与兵役等,从而选择了皈依。 加之寺院、道观占据着庞大的土地,又有乡绅富贾愿意资助,这对于任何一个朝廷都绝不是一件益事。如今无论是吐蕃还是自杞、罗甸,正是因为如同八思巴这般所谓的高僧,给了吐蕃百姓一个看不见的美好明天,亦或是来生,从而使得人们愿意去相信,只有佛才能够给他们带来更好的一切,也使得人们更愿意去不劳而获,而非是靠自己的双手去收获财富。当然,如八思巴等人,他们手里同样也掌握着一些百姓视为神圣的事务,那便是八思巴对于华夏民族文化的了解,使得他拥有高出百姓的学识,甚至是包括一些对物质的认识,从而使得八思巴可以在当地被奉为神一样的人。 但母后是否知道,八思巴是如何让蒙古人对他们尊崇有加的吗?” 李凤娘跟竹叶儿默默摇头,赵扩嘴角则是浮现一抹不屑的笑容道:“其实很简单,就是因为蒙古人在遇见八思巴之前,竟然不知道吐蕃早就已经与中原互通有无,还以为吐蕃是一个从未被中原所认知的世界。而八思巴正是因为告诉了蒙古人吐蕃与中原的关系,才使得蒙古人对八思巴所谓的博学感到惊讶,而这些在大宋士子的心里,不过是一些再普通不过的学识而已。” “但即便是如此,这又能说明什么?难道……你还能够对如八思巴这样的人取而代之?自杞、罗甸虽不是掌在佛教之手,但同样也是掌握在一些所谓能够与神沟通的人之手,而他们控制着百姓的意志,你又如何能够在打败他们后,让他们相信大宋朝的正统?”李凤娘在赵扩继位前,显然替太上皇赵惇理政也学到了不少的见解。 “用科举来代替神佛魔对百姓的意志控制,让他们相信,并非只有信奉什么才能够出人头地,而通过科举照样能够出人头地、才能够获得功名利禄。”赵扩看着李凤娘坚定的说道。 李凤娘的神情则是越发的严肃,而旁边的竹叶儿则是露出了深思的神情,虽然她不是很懂,但看着赵扩脸上的自信,也不自觉地跟着有几分信服。 “用科举来让百姓摆脱那些,这……这可行吗?”李凤娘不确定的问道。 “如儿臣刚刚所言,三武灭佛正是因为百姓们找到了一条可以解决温饱的捷径,从而使得兵役徭役赋税大大降低,信佛崇道之人越来越多,而愿意为整个朝廷或者是……社会?做出贡献者的百姓越来越少,从而使得朝廷感到了不安,不得不打压佛道这个原本在世俗之外的产物。佛道本是所谓清净之地,但有心人却是会利用百姓愚昧,易信惑妖邪来蛊惑百姓,从而得到他个人的名利。而用科举便可以让百姓相信……。” “我大宋能够读得起书的士子虽不少,但圣上想必也应该知晓,金国当年也曾效仿大宋科举,虽然也有一定的效果,可真的能够读得起书……。”竹叶儿有些怀疑道。 赵扩笑了下,道:“很简单的事情,攻下自杞、罗甸后,显然无法第一时间就施行科举之制,而且即便是实施,恐怕也很难找到向大宋士子这般,有真学识的士子。所以燕王给儿臣的主意是,只要会写自己的名字,会数数就可以。最初……。” “最初的目的并非真是为了施行科举,而是以科举为手段,让百姓相信,神佛可以让你的来生脱胎换骨,但科举却是可以让你的今生得意?”李凤娘看着自信的赵扩问道。 “母后英明,正是如此。最初只要让百姓相信科举能够真正的彻底改变他们的命运就足矣,而至于真科举,自然是循序渐进,而……科举的背后到底是什么,想必不用儿臣多说了吧?”赵扩有些得意道。 李凤娘则是微微叹了口气,就如叶青曾经对她所言的君权神授一样,华夏民族之所以没有神权大于一切的困扰,正是因为先贤典籍早就给出了一个身为正统统治者的正统标准,所以不论是谁拥有江山社稷,只要尊崇那些先贤典籍,而不是去推翻、否定所有的先贤典籍,那么就足以有资格成为江山社稷的正统。 金人之所以要去效仿宋廷之制包括科举,包括历史上原有的蒙古人统治了中原,甚至是后来的满清,之所以能够取得江山,成为华夏民族的正统,被写入正史,正是因为他们只推翻了统治者,并没有推翻儒家文化,从而也使得儒家文化给予了他们回报,那就是他们的统治历史被接纳进了华夏民族的历史中。 而自科举创立以来,在提供给了天下士人一条通往荣华富贵、功名利禄的康庄大道外,便是利用科举与典籍,在天下士人心中树立了三纲五常的铁则,而这也是朱熹所谓的天理,开始成为了伦理纲常,桎梏着天下人很难再去推翻一个王朝,不得不被动的接受着外族来对时代进行替换、推进,或者是让整个华夏文明倒退。 “但即便是如此……。”李凤娘虽然认同了赵扩对于赢了自杞、罗甸,甚至大理后的吏治策略,但依然在此时还是坚定的摇了摇头,看着赵扩刚要开口问时,淡淡说道:“容母后考虑一些时间,何况……兹事体大,母后需见过燕王询问之后,才能够再做决定……。” “母后,燕王愿意在儿臣离开临安后,暂时留在临安不北上……。”赵扩急忙说道。 “正是因为如此,所以母后才不能够同意。”李凤娘的神情显得极为坚决,甚至比刚才拒绝赵扩时还要显得坚决。 而就在赵扩有些不甘的想要问李凤娘为什么时,此时从大理寺回到燕王府的叶青,在走下马车时,原本驾车的徐寒则是显得满腹心事,当叶青迈步要跨过燕王府那门槛时,徐寒再也忍耐不住的说道:“大人,末将心里有句话,憋了一路了,想说吧……又不敢说,但不说吧,又觉得……实在是憋得难受……。” “想说什么你就说吧。”叶青的表情很轻松,但双眸却是闪过一丝凌厉。 “那末将说了啊。”徐寒显得有些心虚,甚至是有些害怕,跟着叶青一同往府里走,说道:“大人,末将觉得,这一次圣上想要御驾亲征,那么大人何不就趁此机会……。” “趁此机会做什么?”叶青缓缓停下脚步,转过身看着徐寒问道。 面对叶青那深邃的目光,徐寒的心底莫名的冒出一股寒意,吞了口唾沫后,还是继续说道:“何不趁此机会,一不做二不休,干脆让圣上永远的留在自杞也好,罗甸也……。” 徐寒话还没有说完,就看到叶青一把抓住了他的前襟,用力把他推到了旁边的墙壁上,发出砰的一声闷响。 而叶青此时的另外一只手里,赫然已经多了一柄漆黑如墨的匕首,此时正轻轻地抵在他的脖颈处。 “如此大逆不道的话你都敢说,你是想要造反不成?”叶青的语气充满了杀意,而此时被匕首抵住喉咙的徐寒,能够清晰的看到,脖颈处已然是起了一层细细的鸡皮疙瘩。 “大人……。”徐寒整个背部紧贴墙壁,看着叶青那双充满杀气的眼神,不自觉的回避道:“大人,末将……末将是为大人着想……。” “既然是为我着想,那为何要让我谋反?”叶青的双眼就像是手里的匕首一般锋利。 徐寒能够真切的感受到,喉咙处那冰凉匕首的锋利,像是已经隔断了他的汗毛一般,不过还是继续说道:“大人,朝廷这些年是如何对您的,想必您比我们都清楚,末将……末将正是因为朝廷对您这些年的不公,所以才希望您能够推翻大宋自立……。” “你既然知道这些年来朝廷对我不公,那么你不知道我跟圣上……。”叶青缓缓收回手里的匕首,但依旧是俯视着徐寒问道。 “哪怕是大人要杀了末将,末将还是要说,不错,如今大宋已然是改天换地,但……但这江山不管是如今还是以后,始终都是姓赵而不是姓叶。”徐寒保持着紧贴墙壁的姿势,脖子依旧是仰的老高,像是在等着叶青手里的匕首划破他的脖子一般,在说完后,甚至还缓缓的闭上了眼睛。 “明日前往燕京,换虞允文回临安。”叶青淡淡的说道,随即便转身向着王府深处走去。 而徐寒在叶青离开许久后,这才缓缓离开紧贴的墙壁,此时才发现,自己的后背竟然这么会儿功夫,已然被汗水全部浸湿,随即看着叶青消失的方向,无声的摸了摸脖子后,叹着气往自己的住所走去 (PS:昨天没打算断更,但后来写到这些的时候犹豫了,不管是站在徐寒这些部下还是叶青的角度,其实这都是一个让人心动的提议,所以就沉了一晚上,想要让自己权衡下利弊,看看如何走向会更好一些。) 1210 缺个章节名 接下来的两天时间里,叶青在墨小宝与庆王回到临安后,立刻开始着手对于北地官吏罪证的确认,而因为史弥远被赵扩已经处死,签字画押一事儿,虽然有史弥远的手印,但恐怕没有人知道,手印不过是死人的手印而已。 而李凤娘在这几日里,几乎天天都要在慈宁殿内见到赵扩,也不知从何时起,赵扩身后的太监背上,赫然多了一把当初在信王府曾经见过的兵器,而那时候那兵器正是握在叶青以及其他几个人的手里。 宫内在这几日也时常传来巨响声,李凤娘一直以来也没有当回事儿,而今日在见到了兴高采烈、满头大汗的赵扩,以及身后背着兵器的太监时,李凤娘已然猜到了几分真相。 但即便是如此,李凤娘在赵扩想要御驾亲征一事儿上,依然是牙关紧咬,并不打算松口。 再次败兴走出慈宁殿的赵扩,立刻就从太监张德辉手里要过了那杆枪,而后便是爱不释手的一边走一边打量着,嘴里还时不时的感叹着:有此利器,母后当该不担心才是,唉……一言难尽啊。 “贾将军说了,这杆枪便是燕王亲自用的那杆枪,而且还是燕王早年亲手所造。至于勤政殿侍卫手里的十三杆枪,也是这世间绝无仅有的利器,除了蒙古国有一杆枪外……。”张德辉向赵括说着手里那杆枪的来由。 赵括的神情明显一震,不自觉的放缓了脚步,再次低头仔细打量着手里的这杆枪,此时因为张德辉的话语,从而使得这杆枪在赵扩眼里,一下子变得与众不同了起来。 “你是说这是燕王用的?”赵扩还是再次反问道。 “正是,您可以看这枪托上,是早年间燕王亲自刻上的一个叶字,就足以证明这杆枪是燕王所用了。”张德辉伸手指着枪托上的叶字说道。 赵扩则是了然的点点头,这两日刚刚在贾涉的帮助下用这件利器,加上震撼于每次巨大的响声,以及超过弓箭的射程与准度,使得赵扩一直都忽视了枪托上的叶字。 此时不自觉的用手抚摸着那个叶字,仿佛感觉就像是叶青正在不远处,面带微笑的看着他一般。 “对了,你刚刚说蒙古国还有一把是什么意思?”赵扩回过神来,再次问道。 “回圣上,听贾将军所言,是因为当初燕王从蒙古国大汗铁木真的手里救下了金国皇帝完颜璟,而作为放他们离开的交换条件,铁木真便向燕王要了一杆枪以及那个拥有这杆枪的兵士。贾将军的猜测是,蒙古人之所以以此来做交换,应该是想要自己打造……。”张德辉自从服侍赵扩以来,如今已经跟皇宫内的准统领贾涉混的比较熟,所以一些事情他也知道的比较详细。 当然,这其中也有赵扩的暗中授意,便是希望张德辉通过接触贾涉,能够更多的了解叶青跟铁木真的交情,特别是为何对金国皇帝完颜璟如此关心,自然也包括叶青这些年在北地的种种作为。 赵扩此举有时候连他自己也不清楚,自己想要了解这些的真正目的是什么。 如今的他对叶青可谓是十分的信任,就如同当初李凤娘信誓旦旦的告诉他,叶青绝不会谋反的笃定一样,赵扩如今也相信,燕王叶青此生绝不会谋反。 可不知为何,他却还是想要去了解叶青过去在北地的种种事情,最重要的自然是,叶青为何会对完颜璟如此的特别,甚至是不惜深陷重围,也要救出完颜璟夫妇这件事情,甚至是让如今的赵扩,心里多少觉得有些感到不平衡。 “燕王失策啊,如此利器又怎么可以轻易给他人啊,为了一个完颜璟却搭上了这样一件神兵利器,不管如何,燕王在这件事情上做的都不对。对了,刚刚母后不是说要召燕王入宫吗?一会儿你就在此候着,见到燕王后,告诉他,朕不想让这种神兵利器被蒙古人学会……。”赵扩来回拉动着枪栓,那清脆的金属声在耳边响起,是那么的悦耳跟舒心。 “回禀圣上,奴婢在贾将军刚刚告诉奴婢蒙古国也有一杆燕王所赠的步枪时,心里头也是十分的担忧。但贾将军却说,这样的神兵利器,如今除了燕京能造外,任何人都难以仿制,更别提蒙古人了。而即便是燕京,就算是这些年来,也不过是只打造了这十几杆枪而已,所以圣上便知,这样的神兵利器有多难得跟珍贵了。”张德辉在旁急忙宽慰着赵扩。 赵扩则是继续研究着手里的步枪,而后便是默默的点着头,想了下后又说道:“去告诉贾涉,让他立刻前往校场,带上充裕的子弹,如今朕对这步枪还不是十分熟悉,精准度太差了,朕得在出征前做到百发百中才行。” “圣上……。”张德辉显得有些为难,看着赵扩并不在意的神情,这才小心翼翼的说道:“皇后还在勤政殿候着您呢,您这时候……怕是不适合去校场吧?” 赵扩听到张德辉的话语,原本还兴致颇高的神情立刻变得有些萎靡,无奈的叹口气,而后便是仰头望天,皇后因为阎克己的事情,已经不是第一次求他开恩了,但……这件事情又是因为燕王而起,如今他赵扩,两方权衡之下,于情于理都应该是站在燕王叶青那边才对。 而此时的慈宁殿内,李凤娘拄着下巴却是陷入到了沉思当中,竹叶儿把茶杯放在手边时,李凤娘也因为过于专注的沉思而没有察觉到。 直到竹叶儿开口说道:“您还是很担忧圣上御驾亲征的安危吗?可今日圣上身后那张德辉背上的利器,您也看见了,这是否已经说明,燕王已经准备把他麾下最骁勇善战的大军交由圣上前往西南……。” 回过神的李凤娘长长叹了口气,紧蹙眉头的看着竹叶儿,神情一点儿也不见轻松,有些忧心忡忡的说道:“正是因为他叶青看样子,是要把他麾下精兵强将交由扩儿来率领,所以我才不放心。” 竹叶儿微微蹙眉,有些不解的看着李凤娘:“奴婢……奴婢有些不明白,难道燕王麾下那些南征北战过的大军还比不上……。” “我担忧的并非是这些大军是否骁勇善战,而是……。”李凤娘深深的吸了口气,而后若有所思道:“我担忧的是这些大军只忠于叶青而非是扩儿。” “只忠于燕王并非是圣上?但……。”竹叶儿更加不解,眉头瞬间皱成了一团。 “就拿如今在临安的种花家军来说,这些人跟着叶青出生入死多年,不管是在北地还是在临安,叶青都是靠着这一支大军做后盾,不管是在多么的局势下,最终都能够靠着种花家军化险为夷,从而也走到了今日这般高位。而这些人的眼里自然是只有叶青没有朝廷,这些年来,朝廷又是如何对待叶青的?”李凤娘看着竹叶儿问道。 看着沉默的竹叶儿,李凤娘再次微微叹气道:“叶青如今或许已经不在乎宋室这些年来对他的不公,何况他已经位极人臣,又有我与扩儿作为牵制,从而使得他叶青如今也已经没有了再进一步的空间。可……他麾下的那些将士,也都亲眼见证了朝廷是如何对待叶青的,所以即便是叶青不在乎朝廷多年来对他的不公,但他麾下的将士,也会不在乎吗?更何况,知道我与扩儿能够牵制叶青一事儿的人可谓是少之又少……。” “您是说……。”竹叶儿原本就白皙的脸颊此时变得煞白,红唇都有些颤抖的看着李凤娘,艰难道:“您是担心,燕王麾下的将领会瞒着燕王对圣上不利?” “非是本宫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而是……这就是残酷的现实。”李凤娘神情显得很无奈,继续说道:“那些愿意跟随叶青赴汤蹈火、浴血沙场的将士,哪一个不是希望有朝一日能够享受荣华富贵?如今想必在一些将领看来,可谓是就差一步,便可坐享这么多年来战场厮杀的胜利果实了。朝堂之上:韩侂胄死了,史弥远如今身处大狱,庆王、吴王又跟随着叶青多年,太上皇神志不清,而且对于叶青一直又是深信不疑,仿佛这世间,除了叶青以外便再无忠臣!而自信王府一事儿后,朝堂之上的官员又被叶青在短短数日的时间里,借着铲除史党残余的名义打压了一批,试问如今朝堂之上谁还是他的对手?何况……就算是叶青无心,不代表他麾下的那些人就不想在最后推叶青一把。” “可这几日看圣上的样子,好像很难说服圣上放弃御驾亲征?那若是……若是调遣与燕王并不亲密……。”竹叶儿皱眉说道。 李凤娘则是无声的摇着头,而后缓缓道:“那样的话恐怕扩儿会更危险。朝堂之上如今谁人敢不看叶青脸色行事?留正要辞官归隐,谢深甫也要辞官,而阎克己这个国丈,叶青得罪起来也是毫不手软。这些虽然都是跟史弥远一案有关,但看在其他朝臣的眼里,可就绝不是这般简单了。临安朝堂上的事情,恐怕也早已经在其他各路传开,何况叶青也绝不会给史弥远留有活口,所以必然会把史弥远的罪行大白于天下,如此一来,大宋各路文臣武将,又岂会嗅不到临安朝堂之上的权利变迁?以及如今由谁说了算的味道? 所以若是差遣与叶青之间并没有多少关联的大军随扩儿御驾亲征,首先就要担忧这些大军是否能够助扩儿打赢自杞、罗甸了,而若是这些将领,一旦有了想要讨好叶青的心思的话……后果恐怕更加不堪设想,甚至要比叶青麾下的大军还要让人难以信任。” 竹叶儿听着李凤娘的分析,瞬间显得有些沮丧,有些无奈道:“您若是直接把您心里的担忧告诉圣上,以如此办法打消圣上想要御驾亲征的决定……。” “扩儿心中已经有了他的主意了,已经……真正的长大了。”李凤娘显得有些惆怅,继续说道:“其实……从扩儿那日回到宫中,而后独自一人前往德寿宫时,就应该能够看出端倪了,但那个时候我的心思一直在担忧他能否接受现实,反而忽略了他前往德寿宫的目的。而今叶青在临安的所作所为,扩儿都选择了默许,从中自然也就看出扩儿如今对叶青的态度与选择了,若是把这些担忧告诉扩儿,我又害怕他们君臣之间的好不容易得来的信任毁于一旦……。” 李凤娘心头很纠结,她相信叶青不会对赵扩下毒手,但正是因为叶青对于朝廷的大度,反而让李凤娘不得不担忧,叶青麾下那些跟了他这么多年,南征北战、出生入死的将领,在洞悉到叶青距离九五之位只差一步之遥时,会不会因而做出叶青无法控制的举动来。 “所以您召燕王入宫,是想要让燕王约束麾下的将领?”竹叶儿有些不确定的问道。 李凤娘却是依旧摇头,笑了下后说道:“若是那么简单,那我便可以直接给叶青一道旨意就足够了。眼下思来想去,扩儿显然决心已定,我就必须确保扩儿离开临安后的安危,确保他能够打赢自杞、罗甸,而且还要让他安然无恙的回到临安。” “墨小宝跟钟蚕?”竹叶儿突然眼睛一亮道。 “不错,思来想去,只有墨小宝与钟蚕或许不会做出伤害扩儿的举动来,再加上叶青的约束,想必这些应该足以保证扩儿安然无恙的回到临安。不过……除了这些,也许还需要叶青再做出一些让步才行。”李凤娘的双手不自觉的握成了拳头。 叶青进入慈宁殿的时候,正看到李凤娘在修剪盆栽,而手里的剪刀依然是那一把再熟悉不过的剪刀。 青丘很识趣的带着其他宫女与太监退出了正殿,整个正殿内只留下了竹叶儿在旁听候差遣。 叶青中规中矩的对着李凤娘行礼,修剪盆栽的李凤娘则是置若罔闻,依旧是专心致志的审视着那精美的盆栽。 不过是短短几息的时间,叶青仿佛就猜到了李凤娘为何要如此对待自己的用意,当下看了一眼旁边的竹叶儿后,便走到一旁的椅子前坐下。 李凤娘依旧是专注于自己眼前的精致盆栽:“如今贵为燕王了,本宫这个皇太后也人老珠黄了,圣上又年少,所以燕王如今是把谁也不放在眼里了。史弥远被你关押进了大牢,韩侂胄早年在宫中被乱刀诛杀,燕王不愧是燕王啊,如今可谓是在朝堂之上只手遮天,对我们孤儿寡母自然是无需在恭敬有加……。” “孤儿寡母?皇太后这是在咒谁呢?有什么话不妨直说,何必如此夹枪带棒的讽刺我。”叶青接过竹叶儿递过来的茶水,李凤娘也只是淡淡的瞥了一眼,对于两人之间的眉来眼去权当是没看见。 “这些年本宫是为了什么,你燕王应该很清楚才是。”李凤娘终于是正眼看了一眼叶青,而后继续打量着盆栽,淡淡道:“圣上这几日天天来慈宁殿,请求本宫准他率大军御驾亲征自杞、罗甸,这其中恐怕少不了燕王的功劳吧?或者说……圣上之所以会有这样的想法,应该都是拜你燕王所赐吧?” 放下茶杯的叶青,看着依旧专注打量盆栽的李凤娘,索性起身走到那盆栽跟前,伸手直接掐断了一根细细的枝丫,随即立刻引来李凤娘双手疾风暴雨的拍打。 “好好一盆栽,没招你惹你……。”李凤娘甩开被叶青抓住的手腕,这才走到椅子前坐下说道。 而叶青则是继续打量着那盆栽,拿起刚刚李凤娘随手放下的剪刀,开始不经思索的随意修建起来。 “我也没招你惹你,还不是受到了无妄之灾?皇太后想说什么就直说吧,只要我能够做到,便绝不会推辞。”叶青一边裁剪着盆栽一边说道。 李凤娘看着她精心培养了近两个月的盆栽,如今在叶青那左一剪子右一剪子之下,变得如同被野狗啃过的似的,没好气的叹口气后说道:“扩儿要御驾亲征,你选哪路大军随扩儿出征?” “徐寒前两日已经北上,墨小宝刚回到临安不过两日,钟蚕这几日正在遣散临安城的禁军,贾涉如今身兼殿前司、侍卫司统领,虞允文不日便会从燕京回到临安。”叶青有些意犹未尽的放下手里的剪刀,转身看着李凤娘那要喷火的双眼,回头看了一眼被自己剪秃的盆栽,而后耸了耸肩膀后道:“所以圣上若是想要御驾亲征,恐怕少不了虞允文随同他一起征战。虞允文是朝廷科举出身,他对于宋廷的忠诚想必你应该能够放心不少,何况虞允文文武双全,有他陪同圣上出征,想必你也能够放心不少。当然,墨小宝、钟蚕也会陪同圣上一同出征,如此一来,也就可以彻底去除你的心病。如何?皇太后若是觉得还有不妥之处,不妨直接说出来,臣再回去谋划一番?” “还有吗?”李凤娘的神情不悲不喜,平静的说道。 “没了啊,这还不够啊?种花家军我都全权放手了,你还想要怎样儿?”叶青瞪大了眼睛,不可思议的问道。 “我选了个黄道吉日为你那两个儿子赐婚,加之扩儿又要御驾亲征,而你人却是在临安,所以不妨把你那两个儿子召到临安,本宫好为他们赐婚。吴王终究是宗室,你燕王可以不在意颜面,但皇家宗室还是要顾忌脸面,该有的礼仪自然是也不能少……。”李凤娘平静的看着叶青缓缓走近她跟前,而后伸出一只手捏着她的下巴,直视着她的眼睛。 “你这个女人真是阴险,为了赵扩你是无所不用其极……。”叶青俯视着那双依旧妩媚的双眼说道。 “这也是被你逼的,这些年我为了赵扩付出了多少,我岂能在这个时候让他置身于危险之中?我这做人母的,自然是要为他考虑周全才是。”李凤娘任由叶青捏着她白皙的下巴,针锋相对道。 “此事儿恐怕很难如你意,别说是你,就算是我也不一定能够让他们两人顺利来临安,他们二人待在哪里,要去哪里,是由倾城说了算。别忘了,这些年来,我叶青的三子两女,可都是燕倾城一个人在扬州拉扯大的,而你跟倾城、钟晴之间的关系如何,想必不用我提醒你吧?你觉得他们会同意吗?”叶青放开李凤娘的下巴,有些无奈的说道。 “没出息,自己的子女竟然自己都做不了主,就这还好意思统率千军万马,也真对得起你燕王的爵位。”李凤娘显得极为不屑的讽刺道,而后看着叶青在旁边坐下后,便继续说道:“这件事没有商量的余地,今日一早我已经下旨给吴王赵师淳,让他去接妻女到临安,而黄道吉日也已经选好,赵扩也同意了……。” “他老子当年十四道圣旨都没有从北地被朝廷召回,你以为圣上一道圣旨……。”叶青挑衅的看着李凤娘道。 “没关系,大不了我就一天一道圣旨,我倒要看看她们二人眼里还有没有这个朝廷!若是有一天闹得天下皆知,可别怪本宫没提醒你,到时候丢人的是你叶青并非是皇室!”李凤娘显然是打定了主意,又要跟燕倾城、钟晴二人隔空较量一番。 “神啊,救救我吧。”燕王有些头疼的仰天长叹。 李凤娘却是冷笑着:“不信鬼神只信自己的人,竟然也会求神帮忙?简直是滑天下之大稽!” “如此说来,那你是同意赵扩御驾亲征了?”叶青求完神后问道。 “不一定,那要看看你那两个儿子什么时候到临安!”李凤娘毫不妥协道。 1211 妥协 “史弥远已经死了。”叶青平静的看着李凤娘说道。 李凤娘有些难以置信的看着叶青,手里的围棋白子瞬间掉落在棋盘上,打乱了一角她刚刚打下的“江山”。 “死了?”李凤娘看了一眼残破不堪的棋局,这一局本应该是她又要再赢叶青一次的:“怎么死的?扩儿可知道?你为何要如此着急处死他?” “是赵扩昨日于大理寺处死的史弥远,贾涉动的手。”叶青低头换着棋盘上的黑子,李凤娘毫不在意的瞥了一眼,惊讶的问道:“为何?” 叶青停下手里的动作,抬头看着李凤娘平静的道:“既然是赵扩主动处死的史弥远,那么……你就应该知道原因才是?” 李凤娘静静的看着叶青的双眼,随后默默低下头,心里头多少有些难以接受这个事实,但她也知道,若是站在赵扩的角度,史弥远恐怕必须死。 “这些年来,始终不曾传出过这些风声,就连我……都丝毫没有察觉到史弥远已经知晓了你我……。”李凤娘有些发呆的说道。 “史弥远并不知晓,是……赵扩为了报复史弥远在朝堂之上的独断专行,在处死的最后一刻,亲自告诉史弥远的。所以说,史弥远在知晓了这个秘密后,那么也就意味着他的死期到了。”叶青扔下手中的黑子,微微叹口气接着道:“之所以告诉你这些,并非是为了让你知道史弥远已死一事儿,而是由处死赵扩一事儿中,能够看出来,赵扩对于皇位是有多在乎。显然,他不想有任何人或者是任何事,能够阻止他继续为大宋的君王。处死史弥远之后,赵扩便在风波亭提出了要御驾亲征一事儿,这也说明,赵扩他很想成为一个有作为的君王,即便是无法比肩汉唐,但最起码也该文武双全,能够在将来超越其他人。” 李凤娘此刻表现的出奇平静,并没有因为叶青再次把话题拉到赵扩要御驾出征一事儿上而生气,反而是微微叹口气,开始收拾着棋盘上的残破局势,过了片刻才说道:“你叶青是真心想要帮扩儿吗?” “我还有很多事情要做,没时间跟精力谋朝篡位。”叶青坦诚的看着李凤娘那双妩媚的眼睛,继续说道:“金国还没有走到亡国的尽头,蒙古人还没有走出天山,吐蕃一事儿悬而未决,朝堂之上……衙署与闲置官员多如牛毛,特别是朝堂政事,虽然不是迫在眉睫,但也不能任由无用的朝堂衙署与闲置官员继续依附着朝廷的俸禄生存。自杞、罗甸在被赵扩拿下后,显然也需要官员辅佐当地的通过所谓科举扶持起来的官员,所以这是一个梳理朝堂、简化衙署的机会。”?李凤娘静静的听着叶青说话,随后又是微微沉默后道:“所以你动阎克己,其实就已经是在为下一步做打算了?此事儿扩儿可知晓?” “不错,动阎克己就是为了杀鸡儆猴,让其他闲置官员知晓,在这件事情上朝廷绝不会有任何的通融与讨价还价的余地,而通过精简衙署与冗长官吏,才是让整个大宋朝真正活起来,或者是浴火重生的根本所在。”叶青的神情显得极为严肃道。 李凤娘微微蹙眉,思索了下后说道:“既然那些铺子跟史弥远有关,也为了让其他官吏看到朝廷在裁剪官吏跟衙署的决心,可……。”李凤娘有些犹豫的摇着头,叹口气说道:“可阎克己终究是国丈,如此一来,岂不是会让旁人以为皇家过于无情?不如就把信王府……。” 不等李凤娘说完,叶青就摇着头笑了起来,道:“信王府如今给阎克己,他敢要吗?” “为何?”李凤娘蹙眉,以为叶青还想要把那宅子占下来。 “信王府里死过多少人?如今有谁还敢认为信王府是一块儿风水宝地?恐怕如今阎克己躲都来不及。”叶青说道:“朝堂之事,很多时候无人情可讲,若是赵扩真想要让大宋朝一改从前由上到下,俱是一派安逸祥和的局面的话。” “那谢深甫呢?”李凤娘看似不经意的问道。 “谢深甫太老了,该辞官告老了。”叶青毫不忌讳的说道:“这并非是刻意针对谢深甫,也并非是为了讨好谢道清,谢深甫辞官,并不代表朝廷在刻意打压他,完全只是因为他太老了,朝廷需要更多的年轻血液来帮助赵扩理政。” “所以你只是针对谢深甫,并不包括谢深甫在绍兴与嘉兴任通叛的两个儿子?”李凤娘的语气渐渐有些不善,这当然并不是因为谢深甫的两个儿子,完全是因为叶青此举,显然是给他自己留了一条纳谢道清入燕王府的后路! “此事儿你可都曾与扩儿提及过?”李凤娘还是有些不满叶青与谢道清一事儿,不过眼下她也管不了这么多,何况……她就算是想要阻止,叶青又岂会听她的。 “昨日提到更多的是关于征西南一事儿,至于朝堂之事儿还没有机会来得及全部提出来,不过明日我会先上一道奏章给赵扩,再者便是……。”叶青有些意味深长的看着李凤娘,顿了了下后继续说道:“再过些日子便是中秋,而今年就算是赵扩想要尽快西征,算来算去,即便是所有事情都准备好的话,也需要等到明年元日后才能够真正出征……。” “中秋节?”李凤娘有些似笑非笑的看着叶青:“你是希望我也帮你劝说赵扩关于朝堂改制一事儿?” 叶青摇了摇头,而后说道:“我是希望你能够给皇后一些压力,在阎克己的事情上。至于朝堂改制一事儿,赵扩当初在信王府时,就曾经问过我,所以问题不大,包括置禁卫军一事儿。” “禁卫军?”李凤娘又是一头问号,不过看着叶青的眼神,随即明白了叶青为何要把置禁卫军一事儿告诉她了。 想了好一会儿后,李凤娘终于是长长的叹了口气,而后道:“殿前司、侍卫司、皇城司都统称禁卫军吗?” “禁卫军下辖殿前、侍卫、皇城三司,统领与正将人选暂时由我挑选,待赵扩征西南回来后,想必他也会多少有几个心腹了,到时候便再由他调整便是。”叶青点点头说道。 “既然如此,我便无意见,此事儿你也不需要过问我的意见。”李凤娘起身推开窗户,稍有些许清爽带着花香的微风便扑面而来,贪婪地深吸一口清新的花香,高耸的胸口跟着上下起伏,妩媚妖娆的样子看起来极具诱惑:“为何不愿意让叶孤城与叶无缺南下?” “北地更为锻炼人,南边的生活太过于安逸了。”叶青看着李凤娘的侧影,有些出神。 “不管如何,总之我相信你是真心为扩儿着想了。但若是以后扩儿提出……我希望你能够让他们自己做主,如何?”李凤娘回头,微微一笑道。 “如此看来,倒是颇有些倾国倾城的样子。”叶青上下打量着李凤娘说道。 “本宫的美岂是什么人想要看就能够看到的?”李凤娘得意的扬起秀气的下巴说继续说道:“扩儿并非是一个眼里只有皇位的君王,同样他也有情有义,这些年来我这个做母后的最为了解他了。如今有些事情既然已经知晓,以扩儿的性格,在合适的时候恐怕还是会希望见到孤城、无缺他们兄弟的。” “也许说不准在未来,是你们北上。”叶青突然露出一个高深莫测的笑容。 李凤娘却是不屑的撇了撇嘴,依如今大宋朝的态势来看,她实在是很难相信,有朝一日她会北上,甚至是……迁都至燕京,这一切在此刻看来,其实都是那么的虚无缥缈,一点儿真实感都没有。 当然,李凤娘也知道叶青对于燕京的看重,也知道如今除了一条直通燕京的运河在开凿外,燕京城同样是在选址新建,而且据说也会留下一大块儿地方,用来在以后修建皇宫。 而在叶青与李凤娘在慈宁殿悠闲的开始谈天说地时,在勤政殿的赵扩却是忙的晕头转向,别说是拿着那把步枪再去校场过瘾了,就是连皇后阎氏也因为庆王、吴王以及其他几个御史,包括刑部尚书、大理寺卿的求见,不得不回到了自己的宫殿内。 自庆王回到临安后,赵扩也便发现,桌面上的奏章一天比一天多,而且大部分都是弹劾那些被差遣到北地官吏的奏章,而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庆王的回归,还是说史弥远的死引发了这一系列的动作,总之这两日间,朝堂御史也开始大胆的上奏章弹劾史弥远等人,或者是跟史弥远的党羽开始做着切割。 总之,在赵扩开始忙的晕头转向的时候,叶青如今在临安城却是过的悠然自在,自皇宫出来后便是径直去了谢深甫的府邸,随即便是约着谢道清开始在临安城内四处游玩。 而谢深甫如今也不知是有意躲着叶青,还是说每次叶青去找谢道清时,他都恰好不在府里,总之自上次之后,叶青便再也没有在谢府的府门前,偶遇过谢深甫。 新安郡王赵士诚与唐婉,被叶青游湖的邀请吓了一跳,自信王府一事儿过后,他们夫妇二人可谓是过的提心吊胆。 毕竟,这段时间他们也没有见到叶青,即便是几次主动去府里拜访,叶青也都不在府里。 而今日叶青突然邀请他们夫妇二人游西湖,着实是把两人吓了一跳,毕竟,听说那日舒王父子从被送入皇宫后,就再也没有出来过,如今是生是死还无从得知。 带着谢道清再次从孤山皇家园林出来,赵士诚与唐婉则早已经在不远处的码头处等候多时,当两人看到叶青带着兴高采烈的谢道清一同走来时,赵士诚一时之间有些茫然,而唐婉却是意识到了什么一样,瞬间面容变得笑逐颜开,原本一路的提心吊胆也终于是在这一刻踏实了下来。  1212 总是缺章节名 何谓神权?神权为何会没落? 答案很简单,愚蠢愚昧的人越来越少,聪明的人越来越多。 而之所以愚蠢愚昧的人越来越少,正是因为书院的兴建与穷苦人家的孩子开始越来越多的读书识字,从而找到了另外一条可以出人头地的康庄大道。 这条路径不需要去向他人膜拜、祈祷,反而是全部要靠你自己的努力去达成,自身的一切决定了你人生的成败。 显然对于有独立自我意识的人来说,在科举之制上节衣缩食用功读书,要比虔诚膜拜、奉献自己的精神与肉体于神,要更能够实际的掌控自己的命运。 为神重塑金身,神不见得便会眷顾回报于你。而为科举开宗明义,命运的转折也许就在拐角。 未知未解之事,神往往掌握着话语权,从而借此机会让自己超凡入圣,而一旦未知未解之事,成了天下皆知的不是秘密的秘密,神往往会瞬间跌落神坛,变得再普通不过。 佛像的背后到底是神圣还是普通,即便是重塑金身后,佛像的背后往往平淡无奇,远远不如他宝相庄严的正面,显得能够让人心中不自觉的充满膜拜与虔诚。 所以佛像的背后到底有什么秘密? 新安郡王赵士诚跟唐婉有些目瞪口呆的看着燕王叶青,夫妇二人的心头,同时响起一个声音:燕王不会是神叨了吧?怎么会突然之间跟他们讨论这些?他想干什么? 另外一人谢道清显然这几日已经习惯了叶青的神神叨叨,所以如今还能够神色如常的喝茶、游湖。 西湖水面波光粼粼,阳光打在水面上偶尔折射出刺眼的光芒,莺歌燕舞的画舫在湖面上与他们擦肩而过,绿树成荫的岸边,同样是游人如织,士子佳人成双成对。 即便是在后世,当人们对于鬼神的敬畏开始慢慢变淡时,对于神佛的信任进一步降低的同时,则开始把一些奇奇怪怪、无法解释的事务,越过神佛与外星人连接在了一起。 显然,把解释权主动的递给外星球的天外来客,就如同百姓认知的外来的和尚好念经一般,在没有对其熟悉时,往往会对更接近自己的一切产生不信任,反而是更为相信外来人的新奇言论。 不相信身边熟悉的人,只相信外来客所说的一切,如同每个人的青少年叛逆时期一般,父母在心中的信任与依赖感大大降低,外界新鲜的事务、新奇的理念轻而易举的获得了自己的信任。 而想要作为一个外来客,得到一个被自己征服的世界的百姓的信任与认同,显然你需要在当地有威望,你需要在当地建立起影响力,你需要给予他们一定的利益,让他们知道这些从未接触过的事务,远远比旧有的世俗能够给予他们更多的生活保障与出人头地的机会。 “所以……。”叶青看着神色依旧茫然的赵士诚夫妇,顿了下后便继续说道:“圣上估计最晚会在元日之后御驾亲征,而想要不同于当年韩侂胄的镇压,能够彻底把其纳入我大宋的版图之中,不知新安郡王可否愿意为朝廷尽一份力?” “我?”赵士诚有些难以相信的指着自己,他不觉得自己在率兵打仗上有什么天分,而且他这些年来,因为仕途多年来一直都不曾有起色,加上本就是被皇家疏远的一脉宗室,所以已过半百的赵士诚,如今对于仕途的那份炙热也早已经烟消云散,只能寄情于山水与人文乐事之中,要么便是三五好友舞文泼墨一番。 而且特别是稍微沾染了一些前些时日舒王父子一事儿后,使得赵士诚夫妇如今的行事则是更为的小心谨慎,如今只想要能够平平安安的过一辈子就足矣。 今日若不是因为是叶青邀请他们夫妇游湖,而是别人邀请的话,恐怕赵士诚夫妇想也不用想的就会当即拒绝了。 “当然不是让郡王率兵随同圣上征战,而是……想要借助郡王在文人士子之间的人脉关系,能够在圣上平定西南后,由郡王来主持在自杞、罗甸,甚至是大理兴建我大宋科举书院一事儿。”叶青看着有些惊讶的赵士诚解释道。 “这……。”赵士诚心头有些犹豫,甚至是有些不理解,叶青为何会找自己,按理说,这种事情恐怕是有很多人都比他要有资格才是。 有些犹豫的赵士诚,面对叶青平静随和的目光,不自觉的向着自己右边的主心骨唐婉望去。 “妾身斗胆,想问燕王为何要让夫君……。”唐婉感受到赵士诚的目光后,轻微咳嗽了一声后问道。 “论文采学识,我大宋能够与新安郡王比肩者自然也不在少数,但那些文人士子,显然并没有新安郡王这般的身份与地位,自然,也就无法让当地的百姓感受到朝廷对于他们的重视,所以思来想去,此事儿非新安郡王不可。”叶青笑着说道,语气依旧是很随和,但还是给人一种不容反驳的感觉。 如今已然是燕王,随着史弥远的下马,叶青的一言一行,即便是还与从前没有任何分别,但因为局势的变化,从而也就更加的凸显出如今叶青在他人心中的威望,不自觉的开始超过从前。 而选择新安郡王赵士诚,叶青自然是希望利用赵士诚的宗室身份以及他在大宋文人士子中的威望,从而既能够让大宋的一些文人士子愿意以他马首是瞻,也能够在赵扩平定自杞、罗甸后,以赵士诚这个宗室身份,让当地意识到朝廷对于他们的看重。 差遣一个家境贫困,毫无身份地位、人脉影响力的人前往自杞、罗甸,即便是这个人才高八斗,上知天文下知地理,但对于眼下自杞、罗甸的愚昧百姓而言,无异于对牛弹琴。 大字不识一个的他们显然既不会在乎,也绝不会理解你的学识与才华,是多么的与众不同,他们更为在乎的是,你的身份地位是否足够让他们愿意听令行事,是否能够让他们在短时间内得到切实的好处与利益。 大宋宗室本就不多,若是距离朝廷的权利太过于接近的宗室,像舒王父子这般的宗室的话,显然还会让朝廷心生忧虑,会不会有朝一日养虎为患? 所以在叶青看来,如今适合在赵扩征战西南后,留下来助自杞、罗甸那些会写自己的名字,会数数的百姓一臂之力的最佳人选,唯有宗室新安郡王赵士诚一人合适。 看着依旧有些犹豫不决,以及还没有弄明白叶青为何独独青睐他的新安郡王,叶青想了下后继续说道:“朱熹已经前往北地,否则他同样也是一个不错的人选,只是因为年纪较大,如今已然不适合四处奔波。何况……并非只是要单单负责自杞、罗甸建造书院,而是包括成都府路、潼川府路、夔州路,广南西路这四路,一同交由新安郡王来负责。” “整个西南的书院?”唐婉显然要显得比新安郡王还要知晓大宋疆域的地形,在叶青说起那四路时,她的脑海里已然形成了一幅画面。 成都、潼川、夔州、广南四路各自接壤,从而也就形成了一片广袤的西南疆域,所以若是真如叶青所言,把整个西南的书院都交由新安郡王来负责,那么若是说赵士诚依然还不心动,那就是在骗人了。 “不错,正是如此。”叶青确定的说道。 “可……圣上……。”唐婉有些不确定的问道。 毕竟刚刚发生了舒王父子一事儿,加上舒王父子又是在到达临安的第一日,就秘密来到了他们的府邸,所以此刻不管是赵士诚还是唐婉,都不太敢相信,赵扩会对他们夫妇二人不闻不问,反而还给予他们更为重要的差遣。 虽然谈不上是包庇舒王父子的同党,但终究是在信王府发生事情的前一天,舒王父子是在他们的郡王府邸过的夜,所以新安郡王赵士诚跟唐婉,即便是叶青说的言之凿凿,但他们已然是将信将疑,实在是不敢相信,在他们认为仕途已经是绝路的情况下,竟然会突然之间眼前一亮,出现了柳暗花明的转机。 “圣上那边郡王不必忧虑,叶某会帮郡王说项。所以若是郡王愿意,恐怕今日起就要开始筹划学院一事儿了,而且此四路大部分民风与中原多有不同,郡王恐怕需要做好十足的准备才行。”叶青淡淡的说道。 叶青相信,只要郡王应下了这个差遣,那么加上之前收留舒王父子一事儿对于赵士诚的负罪感,从而也将会使得赵士诚在建立书院一事儿上,会比任何人都要显得上心。 “至于建立书院所需的钱银,郡王更是不必担心。”叶青望着越来越近的岸边景色,回头继续说道:“我大宋本就富裕,加上如今史弥远已然被朝廷问罪,国库因而也变得更加的充足,所以银子的事情绝不是问题,问题是……如何能够让落成的书院里坐满了学子。” 叶青自始至终不曾提及过所谓戴罪立功四个字,但在此刻,他能够从赵士诚的脸上,看到戴罪立功的急切,甚至就连旁边的唐婉,在此刻也显得是跃跃欲试。 叶青对于他们夫妇二人,从最初认识到如今是只有恩惠给予,所以在祛除了赵士诚夫妇二人的担忧,以及他自己亲口保证来说服赵扩后,赵士诚跟唐婉也就如同去了一块儿心病一样,心里头的大石终于是放了下来。 “若是燕王能够让圣上消除对赵某的不信任,赵某必将竭尽全力在西南建造让燕王以及圣上满意的书院,并保证会联络到更多有学识的士人,随同赵某一同前往西南各地讲学。”赵士诚看了一眼微微点头的唐婉,随即起身对叶青行礼说道。 “那自然是再好不过,若是圣上得知郡王愿意帮他,自然也会十分高兴。”叶青端起茶杯,示意赵士诚坐下说话。 船缓缓的靠向西湖岸边,人潮拥挤的码头处,充斥着各种表情的红男绿女,士子佳人,但不管如何,来到西湖所在之地的人们,显然都是为了追求心灵与精神上的轻松与写意。 而对于赵士诚夫妇来说,今日的西湖美景,显然要比他们夫妇任何时候看到的美景都要美上几分。 对于他们夫妇而言,在临安城发生了诸多与宗室有牵连的事情后,临安对于他们夫妇已然不是一个理想的居所之地,所以此时看着西湖的美景,自然也就多了一份珍惜。 至于他们夫妇在前往西南后,会在哪里寻求居所,而后在哪里过完他们的下半辈子,叶青并不需要给他们意见,何况,西南四路与皇家宗室之间向来有着密切的关系,这对于新安郡王夫妇而言,也并不是一个艰难的选择题。 时间在指缝间无声的缓缓掠过,但又总是在人们不易察觉间快速的飞奔着,时光飞逝与时日难熬向来就是如此,在人们的矛盾纠结中,依旧自我的前行着。 李凤娘也从来没有像像现在这般在意时间,也从来没有像此时这般,感叹时间的奇妙无比。 叶青那块一直戴在手腕上的手表,此刻被李凤娘拿在手里,凤目紧紧盯着那秒针的走动,神情显得极为专注与认真。 而所谓的一分钟,在李凤娘此刻看来,又是显得那么漫长,甚至让李凤娘有些怀疑,叶青所说的每一分钟,在这所谓的秒针的驱赶下,走一圈需要的时间真的都是一模一样吗? 李凤娘很怀疑那秒针在她不注意的情形下,会加速的往前飞奔,而当她开始紧盯秒针时,仿佛那秒针像是察觉到了似的,又开始变得规律而缓慢了下来。 一炷香、一盏茶、一个漏刻,都被李凤娘无聊的拿来验证着所谓的秒针是否有快有慢,但到最后,她依旧是一头雾水,没有得出任何的结论来。 秒针不紧不慢,分针几乎是毫无察觉的挪动,而那称之为时针的指针,就像是被定格在哪里一样,总是看不到它走动,但它却总是在不知不觉间越过了一格又一格。 头顶的月亮在中秋之夜总是显得极为特别,甚至是让人们有些分不清楚,朦胧的月亮到底是因为节日的气氛变得多了一丝诗意,还是因为月亮原有的诗意才有了特别的中秋之夜。 相辅相成一般,燕王府的中秋之夜在今年也显得极为的与众不同。 除了皇太后李凤娘难得的驾临燕王府之外,甚至就连当今圣上,也在今夜赶到了燕王府里,只是如今并未在后花园内陪同李凤娘、叶青两人赏月。 与李凤娘不同的是,在短短的数日里,赵扩已经来过燕王府里好几次,甚至即便是叶青不在府里,赵扩都会在燕王府逗留好久,而后才会要么若有所思,要么是颇为兴奋的离开燕王府。 而如今随着虞允文时隔多年再次回到临安后,赵扩也终于是见识到了叶青麾下真正的得力手下。 年级与叶青相仿的虞允文,文质彬彬之间又带着一丝的睿智与沉稳,相比较于叶青举手投足之间的凌厉锋芒来,儒将的称呼显然放在虞允文的身上更为合适一些。 也正是因为叶青对虞允文的看重,以及虞允文自身展现在赵扩跟前的气质,让赵扩在第一眼看到虞允文时,心头就充满了一种满满的信任感。 西南的地图在这几日内,早已经被墨小宝、钟蚕弄好,如今虞允文、钟蚕、墨小宝三人众星捧月般围在赵扩的身边,向赵扩介绍着如何攻打自杞、罗甸甚至大理国的计划。 广南西路在叶青回临安前,就已经把由曹北海、李域二人所率的大军差遣至此,所以当下几人想要研究的,自然是如何从成都府路率军进入自杞、罗甸,而后一直南下。 议事厅内几人讨论的颇为激烈,甚至时不时的赵扩还会插上几句话,不管是一些外行话还是一些稍微能够贴近要害的问题,虞允文三人都会在赵扩面前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议事厅内热火朝天,而后花园则就要显得颇为闲情逸致,李凤娘不再盯着手中的手表,反复戴在自己白皙的手腕上感受着那沉重的重量,最后像是失去了最后的一丝好奇与兴趣,而后递给了叶青。 看着九点一刻的指针,叶青这才把手表戴在了手腕上,而后说道:“广南西路有曹北海、李域两人率大军等候,而钟蚕与墨小宝则率种花家军随赵扩出征,至于虞允文……在几日之后便会先行前往成都府路集结其他几路大军,而后原地等候赵扩他们到来……。” “我不管你给扩儿指定何人跟随他御驾亲征,总之……我只有一个要求,扩儿若是受了半点儿委屈,你叶青就等着给我滚出临安。”李凤娘深吸一口气,高耸的胸口瞬间风光无限。 而叶青好几次想要拉李凤娘的手,但都被李凤娘因为赵扩还在前厅而拒绝。 而且除此之外,这也是自从叶青回到临安在杏园相聚过一次后,两人难得的再一次在宫外聚首。 “只要赵扩不胡来,由虞允文墨小宝他们来率兵打仗,那么便不会出任何问题。”叶青胸有成竹的说道,而后想了下后道:“本来打算先跟赵扩提及此事儿,但眼下看来恐怕很难有机会跟他说起了……。” 李凤娘不由得笑出了声,她当然明白叶青所说的话是什么意思,毕竟,就在刚刚不久前,叶青在前往自家议事厅,想要看看赵扩他们会如何策划在西南作战的计划时,竟然是最后被赵扩以军国大事、不参与的人不必知晓为由,从而把燕王给赶了出来,而后便是叹着气陪着李凤娘在此赏月。 “说吧,圣上不听,但本宫还是愿意给你这个燕王几分面子。”李凤娘忍着笑意说道。 “原本虞允文一人就足以做好所有的战后差遣,但因为西南不同于中原的民风,加上若是想要以科举来让百姓相信,寒窗苦读比诵佛念经更能够改变命运、出人头地,所以我打算……让新安郡王夫妇一同跟随前往西南兴建书院。”叶青看着李凤娘的侧脸说道。 “他们夫妇同意了吗?”李凤娘淡淡的瞥了一眼叶青问道。 自从舒王父子一事儿后,李凤娘便对于新安郡王夫妇总是感觉心里有些不舒服,虽然说那日新安郡王夫妇,在意识到了舒王父子来到临安后,可能并非是朝廷之意,从而也在第一时间去找叶青告知实情。 但即便是如此,如今李凤娘对于新安郡王夫妇,依旧还是觉得不太满意,所以当听到叶青打算给予赵士诚如此重要的差遣时,虽然表面上没有说什么,但心里还是不太愿意让赵士诚再过多的参与朝堂政事。 “自然是同意了。”叶青看着李凤娘的半边脸颊,时刻注意着一些细微的表情,由此来判断李凤娘到底是愿意还是不愿意。 “为什么你会选择他们?若是论起学识来,大宋才高八斗者恐怕随便都能够找出一箩筐来,为何就……非要是新安郡王?”李凤娘语气依旧平静的说道。 “因为他们是被皇室疏远了的宗室,恐怕这辈子、下辈子甚至是下下辈子都很难再接近皇室权力的中心了。而也正是因为他们被皇室疏远,但他们又有皇室的身份,从而也使得他们成了最佳人选。”叶青平静的说道。 “去那些蛮夷百姓面前做狐假虎威吗?”李凤娘淡淡的问道。 叶青默默的点头:“正是如此。” 李凤娘不自觉的再次叹口气,而后微微仰头看着那皎洁的明月,中秋节之夜的圆月,显然在此刻倒是颇为能够给她不平静的心绪带来一丝祥和,只是就在李凤娘遥望那皎洁的明月时,北地却是罕见的开始在这一夜飘起了雪花。  1213 渝关 北地中秋节的初雪就像是在为即将到来的寒冬做铺垫,所以当那一层薄薄的短暂初雪在彻底消融后,天气仿佛一夜之间就变得寒冷了起来。 不过是短短月余的时间,北地便迎来了一场鹅毛大雪,从灰沉沉的清晨开始毫无预兆的缓缓落下,一直到了天色变暗,天空中的鹅毛大雪依旧是没有丝毫要停下来的意思。 山峦大地渐渐被雪花覆盖,河流沟渠在雪白的大地上画出一道道黑色的沟壑,在雪花纷纷的白天与整个大自然显得格格不入。 而当整个天地被黑夜笼罩,那一道道黑色的沟壑开始与黑色的世界融为一起时,原本应该是万籁寂静的寒夜,却是从远处隐隐传来喊杀声与战马的嘶鸣声。 散乱摇曳的火光在雪花飘舞的寒夜里显得格外的孤寂,马车前的灯笼已然无法为马车指引脚下被大雪覆盖的道路,此刻正努力的想要从黑色的沟壑中努力的爬出,但任凭那有些疲惫的马腿如何卖力的挣扎,即便是马车的背后还有数人帮着推车,但陷入沟壑泥泞中的马车,依然还是无法从泥泞中脱困而出。 而与此同时,随着风声传过来的追杀声,以及隐约可见的火把亮光,让这数十人显然也意识到了危险已经再次向他们逼来。 马车显然一时半会儿无法脱离困境,迫不得已之下,数十人不得不接出车厢里的母子二人,放弃马车改为步行。 漫天的风雪像是有自主意识一般,即便是数十人已经把刚刚走下马车的贵妇母子团团围在了中间,以便以此来御寒与遮挡风雪,但寒冷的北风与雪花依旧是能够见缝插针的向着那对母子袭来。 随着众人不过刚刚放弃马车向前奔走几十步的距离,数十人围绕的中间,就立刻响起了婴儿嘹亮的哭泣声,清脆的哭泣声如同一把利剑一样,在刺痛贵妇的心头,让贵妇不自觉的流下眼泪的同时,也让原本平静的夜空瞬间变得人心惶惶。 婴儿的哭泣声加剧着漫天风雪中的紧张感,从而使得数十人之中的几个为首之人,不得不兼顾着身后可能会越来越近的追兵。 在马车已然弃用的迫不得已之下,为首的几人不得不开始商议对着对策,留下一些人在此阻止追兵,而另外一些人继续护送着母子二人,向着被漫天雪花阻截的关口奔去。 无论是下雨还是下雪天气,对于人类来讲,这样恶劣的天气往往都会让人的内心,不由自主的去追求享受。 人类喜欢雨天闲情逸致的喝茶聊天,喜欢在屋外漫天飞雪时,守着房间内的火炉,或者是吃着热气腾腾的食物,满面红光的大碗喝酒。 总之,人类喜欢在雨天、雪天这种恶劣的天气下,做着由自己主宰出来的情景反差,从而再让自己的心神沉醉于悠然自得的闲情逸致中,如同偷得浮生半日闲,清茶一盏也醉人。 耶律乙薛所驻守的渝关,在雪花漫天的寒夜中,除了那些依旧需要值守关卡的兵士以外,整个营地在此时则是显得极为空荡,几乎所有人都窝在了舒服温暖的房屋里,要么是手捧茶杯若有所思,要么是神情向往,感慨着在这寒冬风雪的日子里,若是身边有一个女人帮自己暖被窝该有多好。 耶律乙薛同样在自己的房间里与几个属下喝的是热火朝天,特别是每次门帘掀起时,挟裹着寒风与雪花卷入进暖和的屋内时,那种屋内屋外反差极大的温度,显然比任何下酒菜都让人觉得痛快。 自然,耶律乙薛也决计不会忘记自己驻守渝关的差遣,只是今夜并不需要他这个统领负责,何况又有如此适合喝酒热闹的天气,身为草原辽人的他们,若是不在这个时候喝点儿酒、吃点儿肉,简直是有些辜负这漫天风雪的寒冷天气了。 雪花在屋外默默的下了一夜,而直到快要子时,耶律乙薛才借着昏沉的酒劲沉沉睡去,只是就在他以为不过是刚刚睡了不过盏茶的时间时,外面已经是天光大亮。 雪虽然还未停,但明显是小了很多,迷迷糊糊被属下吵醒的耶律乙薛,在听到属下禀报关外好像有金兵逼近时,瞬间昨夜里的酒意便消失全无。 “怎么可能!”耶律乙薛加快了穿衣服的动作,而暖和的皮裘甚至还来不及套在身上,就立刻着急忙慌的跟着属下跑了出去。 “有多少人?”房间外的白雪皑皑此时显得有些刺眼,耶律乙薛深一脚浅一脚的踏入发出吱哑声积雪中问道。 “人数不多,而且……还在跟另一伙人在追杀,看样子应该是金人。”属下跟在旁边说道。“会不会是诱敌之计呢?装作在厮杀的样子,而后在咱们出去查看的时候,突然之间从……。” 耶律乙薛此时的脑袋还有些发沉,感受着趁虚而入的雪花落在脖颈间带来的一丝凉意,瞬间便又清醒了许多,看了一眼旁边的属下后,笑着道:“外面白茫茫一片,何况又是地势平坦,几乎没有可以供大军隐藏行迹的地方。再者,若是……若是金人想要在渝关前隐藏行迹做埋伏,那岂不是昨夜里就要在雪天冻上一夜?你以为金人都像你这般傻吗?” “统领说的也对啊。”旁边的属下挠挠头,有些不好意思的随着耶律乙薛登上城门。 透过渐弱的雪花,依稀能够看到在天际的尽头,有战马在雪地里飞驰,而在距离渝关较近的前方,能够看到不过是十来个疲惫不堪,脚下踉踉跄跄的行人,正深一脚浅一脚的向着渝关的方向本来。 不过是十余个人,但此时在渝关前的雪地里,却是拉长了足足有上百步的距离,前后几人几乎都是形单影只,一个个脚下踉跄着在积雪中冲着渝关而来。 甚至就在耶律乙薛站在城墙上不过短短的时间里,就已经看到了那十来个人,几乎每一个都曾在行进间,不止一次的摔倒在了雪地里。 不过不同于前后形单影只的几人,中间那几个人倒是走的颇为齐心协力,一旦有人在雪地里摔倒,其他人立刻会停下来搀扶,而自始至终,耶律乙薛还是能够发现,中间几人中那个像是妇人的人,好像才是这些人的主心骨。 “这些都是什么人?为什么金人会追杀他们?”耶律乙薛的双手不自觉的想要去扶城墙,但刚一碰触到城墙,瞬间就被城墙上的刺骨寒意刺激的缩回了双手。 “那要不要派人出去看看?”旁边的属下请示道。 耶律乙薛则是先紧了紧身上的皮裘,默不作声的继续观察着那走一步摔三次的十来个人,尤其是中间的那个妇人,几乎等同于是她周围的几人一直在搀扶着她前行,所以这段时间里来,她也几乎就是中间摔倒次数最少的。 “看他们的样子不像是伪装出来的疲惫,这种双腿发软无法迈步的情形,是无论如何也装不出来的。”耶律乙薛望着雪地里的十来人,尤其是中间的那妇人,几乎是被周围的几人在架着往前行。 而如此的情形,也让耶律乙薛的脑海里,不自觉的回想起当年他们护送耶律月投奔燕王时的情形。 同样也是风雪连天,只不过那时候他们好在还有战马可以代步,而且因为人数众多的原因,虽然一路向东也走得极为艰难,但还没有像眼前这些人这般残酷。 “统领您看,后面的追兵……。”属下伸手指向前方,而此时,二十来匹金人战马雪花四间的向着渝关飞奔而来,看那架势,大有要把那十来个人在到达渝关之前全部赶尽杀绝。 在耶律乙薛望过去时,那艰难跋涉于雪地的十来个人中的最后一人,距离身后的金人骑兵也就剩下不过三四十步的距离。 而那被远远落在最后的人,在金人的战马越来越近时,反而是显得极为的冷静,甚至是在第一时间就放弃了继续向前,而是缓缓的抽出了手里的腰刀,静静的站在雪地里等候着那二十来匹战马向他奔腾过来。 随着为首的金兵越来越近,而那落在最后的一人,也是缓缓的举起了手中的腰刀,只是此刻的他,显然早已经没有多余的力气,能够举起手中的腰刀,已经是用尽了全身的最后一丝力气。 所以当战马上的金兵借着冲击之力,毫不费力的一刀砍掉那举在空中软绵绵的腰刀时,另外一匹战马上金兵手里的长枪,几乎也是同一时间洞穿了那人的胸膛,鲜血瞬间染红了洁净的积雪。 随着最后一人被刺穿了胸膛,被仍在了雪地中一动不动时,倒数第二人也早已经做好了拼死一搏的准备,就如同那刚刚被金兵带走生命的一样,同样是平静的站在原地,甚至是疲惫不堪的脸上还带着从容的微笑,而后缓缓举起了手中的腰刀,随即被如同疾风一样的金兵砍掉腰刀,被紧随其后的长枪刺穿胸膛,在雪地上滑出一道长长的印子后,随着金人手里的长枪拔出,鲜血自胸口喷薄而出,再次染红着原本圣洁的白雪。 “怎么办?救还是不救?”耶律乙薛旁边的属下,心中被那些在此刻从容赴死的人深深的震撼。 他当然看得出来,落后在后面的几人,并非是为了赴死而去阻挡,而是愿意用最后一丝力气,来阻止金人对于前面几人的追杀,虽然他们也知道,如今早就已经筋疲力尽他们,已然无法阻挡那如同疾风的金兵,但他们在最后一刻,依然还是坚定的选择了保护前方的那几人。 雪地里追杀的画面显然并不如战场上千军万马冲锋时的场景显得震撼,但也正是因为那些人一个个从容不迫的挺直了胸膛赴死的气势,使得不过是一场小小的追杀场面,在此刻看起来是那么的悲壮与震撼。 就在那属下再次发声问向耶律乙薛时,那原本落在后面的几人已然全部躺在了血泊里,而原本走在最前方的几人,此时则是放弃了就近在眼前的渝关,手脚并用的在雪地里开始往回爬。 而那个被三人护在中间的妇人,显然也已经耗尽了最后一丝力气,原本围绕在周边的三人,在身后最后一人倒下后,在此刻也是停下了脚步,缓缓转身抽出腰刀,从容面对着不过十步之遥的金兵。 几乎就是在围绕在那妇人周围三人中的一人,转身面对身后的金兵时,其余两人则是用尽了所有的力气,在妇人的背后狠狠的向前推了一把,随即随着妇人被突如其来的推力踉跄着趴到在雪地时,身后的两人也几乎是同时累趴在了雪地中。 一声嘹亮的婴儿哭泣声,几乎是在金兵手里的长枪刺进一人的胸膛时,突然之间划破天空,而与此同时,箭矢的破空声从渝关城墙上响起,就在金兵手里的长枪,要刺向那累趴在雪地中的妇人,以及身后的两人后背时,耶律乙薛手中的弓箭依旧稳稳的定格在空中,而另外一只手却是几乎没有闲着,搭箭、拉弦、松手,几乎是一气呵成,而旁边箭壶中的箭矢在眨眼间迅速消耗着。 随着耶律乙薛射出第一箭的同时,城墙上的其他地方同样是紧随其后射出了箭矢,而城墙下那原本冲在最前面的金人,也几乎是在第一时间从马背上摔落在地,身后的其余追兵,面对城墙上突如其来的箭矢,不得不立刻勒马停下。 婴儿的哭泣声响彻漫天飞雪的空中,同时也叩开了渝关那厚重的城门。 如同是鬼门关走了一遭的妇人与他身后的两人,看着旁边倒在雪地里的金兵,疲惫的双眸中终于是流出了一串眼泪,趴在雪地里艰难的抬起头,透过那金兵主人的战马马蹄,模糊之间看到,渝关的城门以及黑压压的兵士终于是跑了出来。 耶律乙薛跳下马背,并没有第一时间把视线放在眼前这几个如同死尸的“逃难者”身上,而是注视着骑兵在雪地里追杀其他金人骑兵。 直到那像是已经昏倒了的夫人怀中的婴儿再次哭出声音时,耶律乙薛这才把视线移向脚下,原本十来个“逃难者”,如今也就剩下了六个人,而其中除了眼前这个怀抱哭泣婴儿的妇人外,身后原本搀扶她的两人,竟然也是女子。 “你们是什么人?”耶律乙薛居高临下的问道。 不管是身后的那几个人,还是眼前的妇人与那两名女子,几乎可以用满脸污迹形容,早已经看不清楚她们的真实面容。 即便是身上原本厚厚的衣衫,此时也因为沾满积雪与泥泞而早已经分不清楚颜色,自然也就无法分辨出布料的好坏优劣。 趴在雪地里,但依旧紧紧护着怀中婴儿的妇人,听到耶律乙薛的话,先是再次低头看着被她紧紧包裹在厚衣衫里的婴儿,而后才缓缓的抬头。 满脸的污迹实在无法看清楚面容,但即便是如此,那一双虽疲惫但依旧明亮的眼睛,在停止哭泣后,在此时显得是那么的平静。 任由耶律乙薛弯腰抱起怀中哭泣的婴儿,妇人竟然是挤出了一丝欣慰的笑容,而后张了张嘴艰难说道:“我……我……我要见……叶青……。” “你说什么?”耶律乙薛打量着被他抱起来的婴儿,整个婴儿被厚厚的衣衫包裹的严严实实,这让耶律乙薛不由得有些感到吃惊,小家伙被包裹的如此严实,竟然还能够发出如此清脆的哭泣声。 “我……我要……我要见……。”妇人再次抬起头,只是话还没有说完,整个人便昏厥在了雪地里。 耶律乙薛看了一眼昏厥的妇人,而后再看了看怀中的婴儿,终究是还是耐不住好奇心的以身遮挡住风雪,小心翼翼的掀开了蒙在婴儿头顶,已经颇为潮湿的厚厚衣衫。 随着耶律乙薛掀开那厚厚的衣衫看到婴儿的面容时,婴儿也在第一时间停止了哭泣,睁着一双明亮的眼睛正呆呆的望着他,而耶律乙薛同样是眼睛瞪得很大,像是看到了什么不可思议的东西一样。 旁边的属下看着耶律乙薛那有些震惊的样子,刚要说话时,就听见耶律乙薛突然看了一眼那昏厥过去的妇人,又看了看怀里的婴儿,急急说道:“快!立刻带他们进关……。” 旁边的属下显然没有反应过来,而此时只见耶律乙薛的一只手,缓缓从婴儿的胸前拿出了一个约莫小手指粗细大小的黄铜色圆柱物体,一边转身快步往关内走,一边急急说道:“立刻向燕京禀报,金国可能出事儿!还有,立刻拿着这个前往临安给燕王。” 耶律乙薛看着手里那被他们称之为信物的东西,转过来之后,只见在那空心里面,赫然塞着一卷字条。  1214 寂静无声 中秋后的临安,赵扩则是越发的忙碌,上午朝会,下午校场练枪,甚至还要因为西征的事情继续召见墨小宝、钟蚕、虞允文等人。 而且除了召见其他臣子外,赵扩也会亲自出宫前往燕王府,而后向燕王讨教一些问题。 当然,忙碌带来的回报便是,户部终于是不用他或者是皇太后操心了。 自从燕王叶青亲自举荐了一位名叫朱世杰的书生任户部侍郎后,整个户部由上到下,特别是在账簿一事儿上一下子变得井井有条,甚至就连李立方都大呼痛快,还抱怨叶青为何不早点儿举荐此人。 随着户部开始进入史弥远之后的正轨后,其他五部也相继进行着人员的调整与轮换,而燕王叶青虽然并没有任朝廷中的任何差遣,但如今不管是在朝中官员的心中,还是在当今圣上的心中,无异都成了最为重要以及倚仗之人。 最能说明如今燕王叶青已经超越了赵汝愚、王淮、韩侂胄以及史弥远当年在朝堂地位影响力的证据之一便是,如今在举行朝会的大庆殿内,赫然多了一把椅子,而这把椅子的作用便是,在燕王叶青有限的几次朝会中,非但可以不跪圣上,而且还可以不与其他臣子一样站立左右,反而是可以稳如泰山的坐在那把由圣上赵扩亲自为燕王搬到朝堂的椅子上。 也正是因为这一把由赵扩亲自搬来给叶青坐的椅子,从而使得叶青如今在朝堂之上,即便是没有任何官职,但其手中的权利,已然是完全超越了左右两相手中的权利,可谓是真正的独断朝堂。 而与此同时,原本肩负皇宫差遣的种花家军,如今也已经再次前往了城外驻扎,整个临安城则是由代替禁军的禁卫军来担任整个临安与皇宫的差遣。 原本只打算由侍卫司、殿前司、皇城司来组成禁卫军,但最终经过燕王在朝堂之上的提议,则是又加了一个禁卫司进来,从而形成了四司各司其职拱卫都城临安与皇宫。 墨小宝、钟蚕、虞允文三人如今自然而然的也成了赵扩极为倚重的臣子,特别是虞允文,原本只是被叶青从燕京差遣回临安,完全是为了接下来赵扩的御驾亲征做准备,但奈何虞允文的能力与见识,以及对于朝堂改制后的种种问题给出的建议,几乎都与赵扩想要的一切不谋而合。 因此而造成的后果便是,当年的大理寺少卿虞允文,在时隔多年再次回到临安后,摇身一变就成了留正辞官后的当朝右相。 也因为虞允文受到了赵扩超乎想象的重用,从而使得叶青自然可以有更多的时间游山玩水,甚至在前几日,还曾与李凤娘秘密前往绍兴等地游玩。 如今回到临安不过刚刚几天的叶青,便再次在自己的王府内见到了当今圣上赵扩,相比较从前,如今两人之前的关系可谓是越来越融洽,而且那种旁人难以明了的默契也是越来越纯熟。 墨小宝、钟蚕身为知情人,自然少不了在叶青面前说一些关于赵扩在校场上的努力,譬如如今已然能够做到百发百中等等。 不过短短月余的时间,叶青也能够从赵扩身上看到努力过后的成果,原本身形有些微胖的赵扩,此时虽然还不像军中那些兵士那般精干强悍,但最起码外形上也不再像从前那般虚胖,反而是整个人显得要结实了很多。 随着墨小宝跟钟蚕识趣的借故离开,厅内便就只剩下了赵扩与叶青两人,比起前些时日两人每次见面都会多少有些尴尬的场面来,如今二人已然习惯了彼此新的身份。 当然,两人之间也极有默契的共同忽略了叶青与李凤娘这段时间的游山玩水,而是由赵扩有意无意的向叶青说着这月余来,朝堂之上发生的其他事情以及他自己对于接下来朝堂的打算。 说道最后时,赵扩的话里话外,也隐隐透出希望叶青能够一直长留临安,甚至是把家眷不妨也从燕京再接回到临安的打算。 叶青先是无声的摇头笑了笑,而后正视着赵扩望着他的眼睛,道:“临安虽好,但太过于养人,容易让人在此忘记边疆之安危,对于朝廷来说……并不是一件好事儿。何况,大宋如今的注意力还应该在北地才是,蒙古国、金国始终是朝廷的心腹大患,若是不能彻底解决掉后患,恐他们早晚会南下祸乱,所以……。” 看着叶青要拒绝的意思,赵扩不等叶青说完,立刻就说道:“燕王所言虽然在理,但燕王难道不知道,我朝熙宁年间,也曾在西南与异族发生过战事?弹丸之国越国自称大越国,主动攻我广南西路邕州城,城破后屠我大宋朝官吏百姓近五万人,难道燕王认为不该提防,或者是报仇吗?” 叶青不说话,嘴角带着随和的笑容,就那么一直盯着赵扩看着,直到看的赵扩有些不自在,开始下意识的躲避叶青的注视时,叶青才开口说道:“有理想有抱负是好事儿,但……你觉得好高骛远可行吗?依我看来,自杞、罗甸甚至大理若是能够划入大宋疆域,那么所谓的来自大越国的威胁,也就会因而消失于无形之中。当年之所以会与大越国一战,正是因为自杞、罗甸,甚至是大理国对于宋廷的牵制,让大宋大军在随后攻大越国时,还不得不防备着自杞三者。我知道你如今想要成为一个有作为的君王,但……凡事还需要三思而后行才是,饭总是要一口一口的吃才行,有些事情若是过早的放进谋划之中,反而会成为你的拖累,分散你的注意力。” 赵扩有些呆呆的看着叶青,在叶青说话时,表情上那微小的不以为然也渐渐彻底消失不见。 在叶青不在临安的日子里,赵扩与墨小宝、钟蚕、虞允文没少讨论关于消灭自杞、罗甸后,大军是否要攻所谓大越国一事儿。 这件事情上,墨小宝跟钟蚕则是泾渭分明的站在了赵扩这一边,而虞允文则是持有不同的意见,所给出的理由,也几乎与叶青刚刚所言的一模一样,所以这让赵扩多少有些震惊,虞允文跟叶青的见解,竟然是如此的相同。 看着有些呆滞的赵扩,叶青轻微的叹口气道:“太过于持久的战争,对于各路大军来说都是一次巨大的考验,时间越长,不管是战力还是军心士气都会因而有所消耗。甚至可以说,即便是你赢了自杞、罗甸乃至大理,但当你转过头再次对大越国用兵时,恐怕就算是看似士气高昂的大军,也很难再发挥出所有的战力,而如此一来,便有可能导致你在征大越国时,出现与你预料完全相反的结果。” “大军的每一个兵士同样都是有血有肉,也会累也会死的人,既然是人,就没有办法一直无休止的战斗下去,总是需要时间来休整、消化战争带来的一切影响。就像是手里的刀,用久了都会钝是一个道理。”叶青看着赵扩,而后有些若有所指道:“不错,固然种花家军可以被称之为战争利器,其强悍远胜于其他大军。但只靠种花家军的话,只能够让胜利倾向你这一方,而无法真正的彻底赢下一场战争。” “可……。”赵扩有些纠结,或者是有些钻牛角尖,特别是当那日在信王府,被叶青咄咄逼人的质问后,这对赵扩的内心产生了极大的影响,从而使得如今的赵扩,很想要能够证明自己,即便是自己未来无法比肩汉唐,但最起码也能够在他的努力下,彻底摘掉弱宋的名声。 “如您所说,我们若是想要摘掉弱宋的帽子,不再被异族瞧不起耻笑,就需要拿出绝对的实力来证明。而大越国又与我们……。”赵扩依旧有些不死心的说道。叶青摇着头,拍了拍椅子扶手,道:“既然你想,那就需要做好能够完胜的准备。不是不可以,而是你如今……是否有完备的计划?还是说单单只靠陆上的大军来攻大越国?” “什么意思?”赵扩皱眉,叶青的话说得不多,但他却是觉得里面仿佛还藏着他从未思考过的一些因素。 而就在叶青刚准备回答赵扩的问话时,墨小宝跟钟蚕几乎是拖着一个如同乞丐的人冲进了大厅内。 墨小宝、钟蚕的神情此刻看起来写满了震惊,甚至就连脸色都有些煞白,被两人架在中间的乞丐,费力的抬起头看了一眼叶青,声音显得极为疲惫道:“末将耶律理会见过燕王,末将是随耶律乙薛统领镇守渝关……。” “发生什么事儿了吗?”叶青听到渝关二字后,心头不由自主的一震,一股不好的预感瞬间涌上心头。 率先想到的便是难道渝关在耶律乙薛的镇守下失守了?完颜璟率兵攻破了渝关,此时已经到燕京了吗?还是说……还是说……金国发生了什么事情?是完颜璟……。 “完颜璟死了……。”钟蚕看着叶青那突然变得极为阴沉的神情,蠕动着嘴唇说道。 “完颜璟死了?”叶青蹭的一下站了起来,整个人的气势跟刚刚完全是判若两人,几乎是在赵扩的目瞪口呆下,叶青上前一步,一把抓住那如同乞丐将领的前襟:“完颜璟死了?怎么死的?谁杀了他?到底是怎么回事!” 被叶青突如其来的变化震慑的有些反应不过来的赵扩,呆呆的坐在椅子上,甚至是有些难以置信,眼前杀气凌厉的叶青就是刚刚与他随和谈话的叶青。 而听到完颜璟三字时,赵扩虽然并没有多少触动,但他也知道,叶青跟完颜璟之间的关系绝对是非同寻常。 看着叶青抓着那将领的衣衫前襟,像一头野兽似的仿佛下一刻就要张开血盆大口吃掉对方一般。 耶律理会几乎是哆嗦着双手,把当初耶律乙薛交给他的那个弹壳,颤抖着双手递给了叶青:“耶律统领在渝关城墙下拿到这个时,便立刻令末将马不停蹄的赶到临安禀报燕王……。” 叶青第一时间抢过了耶律理会手里的弹壳,迫不及待的松开耶律理会的前襟,整张脸极为阴沉的看着手里的弹壳,一把抽出卷入在弹壳空心中的字条,而此时的叶青脑海里,几乎都是完颜璟的影子。 “先生在上,受璟儿一拜。 见到此信……你我师徒恐已是天人永隔。 也愿乞石烈诸神奴能够安全的护送师儿与孩子到您面前,他们母子二人就拜托先生了。 大金……璟儿深知先生之雄心壮志,即便是璟儿活着,恐也无法再更改大金国的命运。如今璟儿坦然离去,先生想必更有理由与借口出关北伐,为宋朝皇帝一雪前耻。 璟儿给孩子匆忙取名完颜安康,只希望他能够平平安安、健健康康的长大成人。 但……先生可否答应璟儿,保他一世安康? 大金国印玺,师儿想必会亲手交给您,这枚弹壳……想必是您亲手从康儿胸前拾起。 璟儿半生,仰慕先生,今日重托,相信先生定不会负璟儿。 他日若先生划金疆域入宋版图,璟儿泉下有知,为先生……贺!” 信件不是很长,但仿佛每一个字在叶青眼中都不是字,而是完颜璟的面容跃入纸面,在平静的一字一句的讲给他听。 厅内不知何时就只剩下了叶青一个人,就连赵扩,也不知道何时已经离开了大厅内,唯有叶青孤独的坐在椅子上,手捧着仿佛能够看到完颜璟面容的信件,寂静无声。 1214 章节名被吃了 赵扩直到浓浓的夜色已经完全笼罩了临安,燕王府里亮起火烛,在得知叶青没事儿之后才放心回宫。 一路上赵扩的脑海里一直回想着完颜璟三个字,他并没有见过完颜璟,但他多次听起过一些金国皇帝与叶青之间的事情,甚至是一度他曾经怀疑过,完颜璟跟叶青的关系,是不是……。 但随即他又无声的笑着摇了摇头,这种可能性几乎不存在,可叶青对于完颜璟的关心与在意,还是让赵扩心头觉得多少有些超乎寻常。 完颜璟的死,对于赵扩触动并不是很大,但叶青面对完颜璟死讯的反应,对于赵扩的触动却是很大,而且就连墨小宝、钟蚕,甚至是包括虞允文在内,在听到完颜璟死讯时的反应,都让赵扩觉得匪夷所思。 贾涉如今还在宫中担任禁卫军侍卫司的统领,只不过如今已经有了另外一个人选,但显然还需要经过贾涉的调教后,才能够独立负责守护皇宫的差遣。 回到勤政殿的赵扩神色依旧是显得忧心忡忡,韩瑛这些时日,还从来没有看到赵扩这般表情从燕王府回来,所以此刻看着赵扩那心事重重的样子,自是也不敢多过问,毕竟,如今她也隐隐察觉到了一些,赵扩跟叶青之间的关系,好像并非君臣那般简单。 贾涉快步走进勤政殿行礼,随后赵扩示意其坐下说话。 韩瑛在一旁默不作声,而赵扩则是在贾涉坐下后,一脸的若有所思,如此不单是让韩瑛觉得有些莫名,就是连被召进勤政殿的贾涉,也是一头雾水。 赵扩足足沉默了半晌,才悠悠转头开口道:“金国皇帝完颜璟死了,至于是怎么死的,如今还不是很清楚。朕是想要问你……。” 赵扩一边说一边看着贾涉的表情,特别是当他一开口说完颜璟死了时,贾涉脸上瞬间闪过一丝震惊跟紧张,坐在椅子上的身躯不自觉的一震,显然这个消息对于贾涉来说,同样是显得极为震撼。 “贾统领可否跟朕说说完颜璟与燕王之间的事情?”赵扩最终还是问道。 贾涉对于赵扩关于完颜璟的死讯并没有怀疑,毕竟,大宋朝的皇帝,也绝不会没事儿逗着他玩儿。 不过听到这个消息的他,第一时间还是有些难以置信。 下意识的有些惆怅的摇了摇头,抬头看着赵扩的眼神,一时之间却是不知道从何说起,甚至……就连他自己也不是很清楚,金国皇帝完颜璟为何对叶青会如此的信任。 不过他这些年来一直跟随在叶青的身边,对于叶青与完颜璟的关系,自然是知道的比别人要更为清楚一些。 而当初在蒙古国跟金国交战时,叶青打定主意率种花家军救完颜璟时,即便是当时的墨小宝与钟蚕,其实都不是很理解,叶青为何要救完颜璟。 虽然说叶青与完颜璟有师徒情谊是一个原因,但别忘了,这对所谓的师徒之间的情谊,常年却是靠战争维系着。 大金国的衰弱虽然与其内部有着很大的关系,但同样不可否认,也正是因为叶青在北地的崛起,从而加剧了金国的衰弱。 叶青也曾经感慨过,自己之所以能够拥有如今在北地的这一番功业,与完颜璟对他的推崇信任有着极大的关系,或许说,正是因为完颜璟长久以来对于他的赏识与潜在的拉拢,使得叶青才在北地,能够得到收获如此不世功业。 而完颜璟对于他的过度推崇,其中既有叶青自己的魅力,同样也少不了当年第一次出使金国时,完颜雍对于他叶青的推崇与赏识,在当时就已经深深地根植进了完颜璟年少的内心深处,从而使得叶青一直都能够在完颜璟的心中,保持着一种常人无法企及的威望。 完颜璟对于他的皇爷爷完颜雍自然是推崇无比,何况完颜雍在完颜璟的父亲病逝后,并没有更改继承人的打算,反而是让完颜璟继承了金国大统,从而也使得完颜雍对于叶青赏识与拉拢,完全被复制到了完颜璟身上。 从而也就使得叶青像是完颜璟心头一个巨大的阴影一样,一直以来都挥之不去。 如同每个人在年少时,往往会因为种种原因而对身边的一个人心生推崇一样,往往会把不自觉的在内心深处,把这个人的形象持续的在心中不断的完善高大完美化,即便是那个人的形象其实并没有想象中那么完美伟岸。 但就是这种年少时烙印在心灵深处的崇拜感觉,往往能够让人对其而推崇一生,即便是长大成人后,即便是知道其人并没有自己印象中那么完美伟岸,但那种来自幼时心灵上的崇拜,还是会让人一直对其尊崇有加、另眼相待。 而叶青显然在对完颜璟的影响上要更进一步,得益于完颜雍当年对他赏识的加持,加上又曾经以先生的身份与完颜璟相处大半年的时日,甚至还曾经教会了完颜璟杀人于无形的办法,从而使得乞石烈石志宁被完颜璟不知不觉的谋杀,这些都加重了叶青在完颜璟心中的伟岸形象。 所以在叶青看来,自己能够有如今燕王的高位,完颜璟可谓是功不可没。 而也正是因为他跟完颜璟这种亦师亦敌的错综复杂的关系,使得叶青在金国时,内心深处对于接下来如何伐金、如何再次与完颜璟为敌一事儿,同样是充满了矛盾与纠结。 “如此说来……。”赵扩手拄着下巴若有所思:“燕王之所以回到临安想要征战自杞、罗甸,其实是因为还没有想好接下来如何伐金?” 贾涉想了下,而后又是摇头道:“其实……也并非是如此,燕王之所以放弃继续伐金,是因为蒙古国的铁骑已经到了吐蕃,而燕王一直以来,都极为忌惮蒙古人,对于金人燕王反倒并不在意。甚至是……在燕王离开金国时,就已经料到了金国会发生内讧。” “你是说当初燕王救完颜璟那次,其实金国大败并非是因为实力不如蒙古人,而是因为金国邢王完颜珣?”赵扩总结着刚刚贾涉向他解释的那次完颜璟被蒙古人擒获一事儿。 “是,所以末将猜测,完颜璟的死,完颜珣必然是脱不开干系。”贾涉慎重的说道。 赵扩缓缓叹口气,若有所思的靠向椅背,开始不自觉的发呆。 而此时的燕王府内,墨小宝与钟蚕,也几乎是同一时间把完颜璟的死,跟金国邢王完颜珣牵扯到了一起,在两人看来,完颜璟的死很有可能便是完颜珣为之。 叶青则是沉默的摇着头,手里依旧是拿着那封该是完颜璟的绝笔,叹口气道:“让董晁打探下金国的情形吧。” 随即看着墨小宝跟钟蚕,叶青缓缓继续道:“完颜璟对于完颜珣不可能毫无提防,即便是完颜璟相信完颜珣不会谋反,但乞石烈诸神奴也应该在上京有事情发生前,多少会得到一些消息才对。完颜璟的这封信,显然是仓促之下为之,也就是说……当他意识到危险时,已经没有时间自救了。” “您怀疑乞石烈诸神奴……。”墨小宝有些吃惊的问道。 “非也。”叶青道:“我是怀疑完颜珣在暗中勾结了高丽人,或者是……金国的辽人,从而才使得完颜璟在遭遇突变时无力抵挡,不得不做出了最坏的打算,或许……当突变发生时,完颜璟就已经意识到他无力回天了,所以才不得不让乞石烈诸神奴护送李师儿母子逃出上京。” 墨小宝跟钟蚕互望一眼,神情之间还是有些不解叶青为何会做出这样的判断,叶青手里的信他们二人也看了,确实是如叶青所言,那封信是完颜璟匆忙之间写下的,但……显然单靠一封信,并不能够判断出,完颜璟在遭遇突变时,便完全没有丝毫还手之力。 “耶律理会不是说了么,当他们在渝关发现李师儿等人时,不过是只有十来个人追随在李师儿身旁?这就足以说明,突变发生时,完颜璟几乎是难以招架,不得不在第一时间把李师儿送出来。”叶青低头看了一眼手中的信说道。 “那既然如此,他为何不跟着一同逃跑?”墨小宝问道。 钟蚕想了下,试探着道:“完颜璟是怕……连累李师儿……所以他需要在宫内吸引完颜珣的注意力,给李师儿赢取时间与机会?” “想必应该是如此。”叶青放下手里的信,叹口气说道。 墨小宝与钟蚕,此刻依然能够清晰的感受到叶青身上散发出来的淡淡哀伤与沉重,甚至就连他们二人,到如今也依然还没有从完颜璟的死讯中彻底回过神来。甚至希望这只是一长梦,当明日太阳升起时,其实一切都不曾发生过改变。 “末将刚刚已经询问过耶律理会了,在当日耶律乙薛命他立刻赶往临安向您禀报的同时,也立刻差遣其他人告知了燕京一事儿,但至于……被耶律乙薛所救的六人之中是否有李师儿与乞石烈诸神奴,耶律理会并不知情,因为耶律乙薛压根儿就没有给他时间,在得到这个弹壳后就立刻让他启程了。”钟蚕看着神色有些惆怅的叶青,即便是当年他们身陷关山被围的绝境之时,叶青的神情都没有像现在这般消沉过,从中也足以看出来,完颜璟的死,对于叶青的打击显然还是超乎了他的想象。 “不管如何,给夫人去信,好生照顾完颜璟的孩子吧。”叶青有些疲惫的说道。 “这……。”墨小宝跟钟蚕一愣,叶青的反应再次超乎了他们的想象,本以为叶青这几日便会立刻启程赶回燕京,但看样子,燕王并没有此打算。 像是知道他们想要问什么一般,叶青想了下后说道:“即便是即刻赶回去,也无法让完颜璟复活不是?若是能够改变结果,那么我叶青也愿意立刻插翅飞回燕京。眼下当务之急,是弄清楚完颜璟是死在了谁的手里,以及让各路大军切勿轻举妄动。” “您是担心金国会攻燕京?”墨小宝看了一眼钟蚕,而后对叶青问道。 “邢王完颜珣若是称帝,是否敢于攻燕京尚不可知,但……就如我们刚刚的猜想,若是有外力与完颜珣勾连一起设计杀了完颜璟,那么接下来他们攻燕京也就不奇怪了。”叶青长吸一口气,而后道:“总之切莫要大意才是。” 墨小宝跟钟蚕默默点头,而后看着叶青那情绪低落的样子,嘱咐叶青早些休息后,便先退出了大厅内,而叶青此时,脑海里依旧是时不时浮现出完颜璟的影子,关于完颜璟拜托他的事情,此时也不得不让他好好思索一番,完颜璟亲手递给自己亡金的这把刀,如何才能够把其威力发挥到极致,如何才能够让完颜璟含笑九泉。 1216 缺章节名 完颜璟的死讯对于叶青等人而言是一件较为悲伤的事情,但对于李凤娘而言,却是不亚于一个好消息,甚至是一个让她感到振奋的消息。 虽然不是很清楚叶青跟完颜璟之间的关系,但李凤娘却是知道,以叶青这些年来跟金国皇帝之间的恩恩怨怨,如今在完颜璟已死,金国皇后投奔燕京的情况下,那么叶青必然会选择打着为完颜璟报仇的旗号去攻金,而如此一来,赵扩想要御驾亲征自杞、罗甸一事儿,显然就与叶青北伐冲突了,而墨小宝、钟蚕等人,身为叶青跟前的左膀右臂,自然也就无法跟随赵扩亲征南下了。 对于征自杞、罗甸甚至是大理,李凤娘并没有兴趣,她唯一有兴趣的便是赵扩能够稳稳的坐在皇位之上,而不是搞什么御驾亲征,要让大宋脱胎换骨,迎来一番盛世强大的景象。 所以即便是她如今已经算是默认了赵扩将要在元日后亲征一事儿,但当完颜璟的死讯传到她耳朵里后,李凤娘整个人立刻为之一振,在她看来,赵扩想要南下亲征已然成为了不可能,毕竟,叶青势必要借着金国眼下的动荡之机、打着为完颜璟报仇的旗号彻底亡掉金国。 李凤娘的振奋,自然也就是赵扩的担忧,在第一时间知道完颜璟的死讯后,他心里已经就开始担忧起他筹备多日的南下亲征计划,会不会因此而生变。 而叶青在得知完颜璟死讯后的情绪低落,更是加重了赵扩的忧心,所以他也不得不在回宫后,第一时间就把贾涉召到跟前问个清楚,以此来判断,叶青北上征金的可能性到底有多高,特别是是否会因而影响到他与墨小宝等人筹谋已久的南下亲征。 这些时日与叶青的接触,也让赵扩深知,很多时候母后对于叶青的影响完全要比他自己还要大,所以即便是明知道母后对于他亲征一事儿,还没有完全同意,但这个时候,赵扩还是希望借助李凤娘对于叶青影响,来保证他南下亲征一事儿能够在元日之后顺利成行。 慈宁殿内,赵扩极为讨好李凤娘,甚至在竹叶儿送来茶水时,赵扩立刻起身从竹叶儿手里接过,殷勤的放在了李凤娘的手边,脸上同样是带着谄媚的笑容,笑嘻嘻的请李凤娘喝茶。 李凤娘岂能不知赵扩今日来慈宁殿的目的?只是当下也不去点破,顺着赵扩的殷勤顺势端起茶杯,也不去问今日赵扩过来是为何事。 看着母后若无其事,甚至是无视他赵扩到来的表情,赵扩不住的向着旁边的张德辉使着眼色,而张德辉跟赵扩时日并不长,一时之间看着赵扩向他使劲的眨眼睛,却是愣愣的不知道赵扩是什么意思。 眼看着张德辉傻乎乎的绞尽脑汁,也无从帮自己一点儿忙,赵扩又看了看正品茶的李凤娘一眼,清了清嗓子后,对张德辉一边眨眼示意,一边问道:“对了,你刚刚告诉朕广南西路的两路大军要像朕禀奏何事儿来着?” “回圣上……。”张德辉一脑门子问号,有些不明所以赵扩此话是什么意思,何况,广南西路的两路大军,也并没有上什么奏章啊:“圣上,奴婢并没有……。” “什么并没有?你忘了吗?在朕来看望母后之前,你不是说有一道来自广南西路的加急奏章吗?朕不是告诉你,朕要去见母后,不管是有什么事情都先等朕给母后请安后再提吗?”赵扩一边说一边连连眨眼。 而李凤娘依旧是不为所动,嘴角带着淡淡的笑意,也不去阻止赵扩跟张德辉之间那毫无默契的表演,她倒是想看看,接下来赵扩还能够在她面前蹦跶出什么花来。 竹叶儿同样对于赵扩偶尔瞟过来的求助眼神视而不见,她同样也很想看看,赵扩接下来会如何跟皇太后启齿他今日来此的目的。 “回禀圣上,奴婢并没有接到来自广南西路的奏章……。”张德辉听到赵扩提醒的言语,心头更是疑惑不解,但此时依旧是老老实实的回答道。 只是不等他说完,赵扩就立刻狠狠的瞪了他一眼,沉声道:“怎么没有?你再仔细想想,难不成是朕听错了吗?” 张德辉看着赵扩沉下脸来,心头瞬间一慌,双膝一软就要跪下请罪。 毕竟,自从他跟随赵扩以来,赵扩身上最明显的变化便是,再也不像是当初卫泾还跟随在身边时那般随和,反而是不知不觉间,身上已经隐隐散发出了一个君王该有的威势。 加上这段时间以来,赵扩外表的变化,原本不过是一个有些微胖的随和少年,而如今在校场去多了之后,加之又有要御驾亲征的雄心,使得赵扩这段时间来,已经不像是从前那般显胖,反而是整个人看起来更为结实精神,而那种身为君王该有的气势也就渐渐浮现在了平日里的一举一动上。 原本一旁看戏的李凤娘,看着赵扩那样子,不由得微微叹口气,而后道:“你到底想要说什么,不必在本宫这里拐弯抹角。” 赵扩一愣,先是示意张德辉爬起来,而后立刻换上另外一幅有些嬉皮笑脸的谄媚面孔,对着李凤娘说道:“母后,儿臣……儿臣没有想说什么,就是突然间想起广南西路两路大军的奏章一事儿了,据说他们已经做好了接下来跟自杞、罗甸交战的准备。您也知道,儿臣这些时日里来,一直都在筹谋这件事情,所以……可能……是儿臣这些时日太过于专注于此事儿了,从而不自觉的在看望母后时提及了,嘿嘿,母后放心便是,儿臣不论如何都会等到元日后再出征……。” “既然你已经想好了,那就去忙吧,军国大事母后实不适合干预。”李凤娘看也不看旁边有些谄媚的赵扩,淡淡的继续说道:“要不然若是出了什么差错,岂不是还要怪本宫……。” “儿臣岂敢怪母后,今日儿臣来看望母后,其实……其实并没有其他意思……。”赵扩还是有些不知该如何跟李凤娘开口自己心头的担忧。 “既然如此,本宫也有些累了,你不妨回去处理政事吧,本宫也该午睡一会儿……。”李凤娘淡淡的说道。 看着李凤娘要赶人,赵扩此刻再也无法拖延下去,即便是一时之间还没有想好该如何开口,但这个时候,也不得不硬着头皮对李凤娘实话实说道:“母后,儿臣……儿臣这次过来,其实……其实是有事相求母后帮帮儿臣。” “哦?何事儿啊?”李凤娘装作惊讶的明知故问道。 而此时青丘则是快步从外面小跑进来禀奏着,燕王叶青在慈宁殿外求见。 赵扩跟李凤娘互望一眼,叶青的到来,几乎也是他们接下来要谈的事情的关键。 赵扩有些不知所措的看着李凤娘,不知道是不是该让叶青在这个时候进来,还是说等他说服了李凤娘后,再让叶青进来。 李凤娘微微叹口气,看着神色带着一丝哀求意味的赵扩,想了下后道:“先听听燕王想要说什么吧。” “可是母后,儿臣想要求您的事情,正是与燕王有关,是关于完颜璟死后……。”赵扩当下也不敢再拖延,急忙把自己来慈宁殿的目的告诉李凤娘。 李凤娘则是默默的点了点头,了然道:“从你一进来,母后就知道你这次来慈宁殿的目的了。但……燕王既然已经来了,或许还是先听听他会说些什么,毕竟,完颜璟一事儿,对于燕王可是非同小可。” “儿臣就是怕燕王会因为接下来要北伐而放弃南下,如此一来,儿臣这几个月的心血可就白费了,所以儿臣来见母后,正是希望母后能够说服燕王……。”赵扩当下显然已顾不得其他,这几个月来,他所有的心思几乎都专注于南下亲征一事儿上,所以此时虽然出了变故,但他还是不愿意更改自己的计划。 李凤娘有些不以为然的看着神色有些焦急的赵扩,心头多多少少还是有些无奈,令她感慨的是,不得不说,不过是短短的几个月的时间,此时赵扩的所思所想已经跟以前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 就如同叶青曾经问她一句:佛像的背后到底是什么一样,轻而易举的就破碎了李凤娘的佛缘一样,如今的赵扩在李凤娘的眼里,已然也是被叶青洗脑的人。 要想让一个国家富有强盛,那么就选择打仗吧。要想让一个国家贫穷衰弱,那么也选择打仗吧。 又是一句看似有着哲理的话语,却又是如同佛像的背后一问那般简单,但却是实实在在的改变了赵扩的所思所想,甚至是时不时的还会把这句话在脑海里回忆着、思索着,寄望着从中能够悟出一些什么来。 战争显然依旧是这个时代乃至未来几百年、近千年内,最好最快捷也最直接的让一个王朝兴盛或衰败的利器。 战争能够掠夺财富,战争同样能够带来灾祸,甚至是出现亡国之兆,但战争的存在就如同于人在这个世界上的存在,在这个时代显得是那么的不可或缺! 没有战争,人类与时代绝不会快速进步发展,没有战争,人类的存在将毫无任何意义,战争如同于科举,赢得科举功名利禄在握,赢得战争,天下江山在握。 输掉科举同样如同打输了战争,依然还有卷土重来的机会,总之战争与科举就在那里,成者王侯败者寇,战争与科举时刻都等着你去挑战。 叶青站在李凤娘、赵扩母子面前侃侃而谈,听得李凤娘是眉头紧蹙,而赵扩却是眼睛直冒振奋之光。 “已然如此富裕,为何还要发动战争?难道你就不怕葬送如今的大好江山!”李凤娘冷冷的说道。 “因为只有战争才能够让你永保强盛之世,汉唐都曾强盛一时,最终却是走向衰落灭亡,为何?正是因为当他们变得强盛之时,虽然没有像晋武帝司马炎那般刀枪入库、马放南山,但显然他们都忽略了外敌对于汉唐的臣服,不过是一时臣服,而天下的太平,也不过是短暂的太平罢了。事实也证明,俯首称臣绝非是每年纳贡便足矣,而是要彻底征服他们,从文化上来同化、融合他们,让他们与我华夏、大宋彻底融为一体,如此一来,这才是真正的开疆拓土!”叶青看着李凤娘神情的不屑,继续侃侃而谈道。 不等略有不满哼了一声的李凤娘说话,赵扩就在旁振奋的道:“母后,其实燕王建议差遣新安郡王随我南下,兴建书院,推崇先贤典籍与科举之制,并不是为了开疆扩土,而是为了让边疆蛮夷百姓,也能够受到如我大宋百姓、士子一样的学习机会,是因为燕王不忍看他们被所谓的祭祀、通神之人所愚弄,是为了拯救他们脱离水深火热……。” 叶青听得掉了一层鸡皮疙瘩,而李凤娘不等赵扩说完,就转过头狠狠的瞪了赵扩一眼,深深吸口气后道:“燕王若是想要北征,圣上自然便不可南下亲征……。” “非也。”叶青看着赵扩望向自己,急忙反驳道:“臣刚刚一番话的意思是……圣上御驾亲征自然无妨,墨小宝、钟蚕、虞允文等人也会继续追随圣上南下亲征……。” “真的?燕王不带他们……或种花家军一同北上吗?”赵扩有些欣喜的问道,但话刚一出口,心里又不自觉地替叶青担心起来。 叶青既然不带墨小宝等人以及种花家军北上,但叶青今日来辞别,说明他还是要准备在元日前北上,那么也就意味着叶青还要继续攻金北伐,于是当下立刻有些担忧道:“那若是种花家军他们留在临安随我出征,燕王您回燕京又该怎么办?会不会有些太过于冒险了?” 赵扩的话叶青并没有觉得意外,反而是李凤娘吃惊加意外的回头扫视着叶青与赵扩,她完全不敢相信,这才短短几个月时间,赵扩如今竟然已经开始懂得为叶青担忧,站在叶青的角度去想问题了! 而她这个母后,这些年来,可是从来没有听过赵扩如此关心过自己!哪怕是一个字……也都没有过! 叶青今日来见李凤娘,正是因为他很清楚,随着完颜璟的死,李凤娘恐怕心里已经很清楚自己一定会在短时间内决定北上,打着为完颜璟报仇的幌子伐金,而如此一来,赵扩必然是不可能按照计划南下亲征了。 所以叶青此番前来,除了要向李凤娘辞行外,便是希望说服李凤娘同意让赵扩在自己离开临安后,按照原计划继续南下亲征。 李凤娘与叶青相斗相怨半辈子,对于彼此已经是极为了解,就如同完颜璟死后,李凤娘很清楚叶青会借机北伐一样,叶青同样清楚,完颜璟的死,会让李凤娘有借口阻止赵扩南下亲征。 而赵扩显然不像李凤娘那般了解叶青,所以他才会在得知完颜璟的死讯后患得患失,深怕叶青因为要为完颜璟报仇,从而耽误了他的英明君王战。 叶青一番如同演讲似的说辞,既是说给一向不喜战争的李凤娘听,同样更是说给赵扩在听,深怕赵扩因为自己北上,以及他自己南下亲征一事儿,从而对于临安有所担忧。 李凤娘有些无奈的看了看叶青,而后又看了看一脸期盼的赵扩,她真的没有想到,赵扩跟叶青在这么短的时间内,竟然就已经默契的站在了同一条战线上。 “墨小宝、钟蚕他们不随你北上,那你……那你打算独自一人北上吗?”李凤娘重重的叹了口气,而后向着赵扩点点头,意思是她算是同意赵扩在叶青离开临安后,继续他那还未开始的南下亲征了。 “儿臣多谢母后……。”赵扩立刻喜不自胜的行礼道。 李凤娘的点头同意,可并不是简单的点头同意,而是意味着很多很多。 毕竟,叶青要离开临安北上,而元日后,赵扩也要亲自率军南下,那么整个临安城,自然也需要一个人坐镇才是,而这个责任,自然而然的就落在了曾帮助太上皇处理过朝堂政事的李凤娘身上。 (PS:琐事太多,状态很差很差!很郁闷!) 1217 约定 赵扩与叶青一同离开慈宁殿,身后的李凤娘望着两个人的背影,一时之间心里是既高兴又微微有些嫉妒。 叶青的人格魅力以及这些年来于北地积攒的威望,对于赵扩而言都是极具吸引力与诱惑力。何况这些年来,因为她李凤娘刻意疏远着赵扩与太上皇赵惇之间的所谓父子关系,从而也使得赵扩自小与赵惇的关系并没有那么亲切。 自信王府一事儿后,一些事情如今虽然还没有大白于天下,但赵扩显然已经清清楚楚的知道了当年叶青与李凤娘的事情,加上自幼便缺乏与太上皇之间的密切互动,以及叶青这些年来为朝廷立下的不世功绩,都足以让赵扩心神向往,而加上如今赵扩与叶青的关系,自幼便缺乏父爱的赵扩,对于叶青的变化也就显得是那么的顺其自然。 李凤娘很高兴看到叶青与赵扩和谐相处,但赵扩对于叶青的尊崇与信任,让身为母后的李凤娘,在这个时候还是感到欣慰的同时,有种儿子要被拐跑的感觉。 走出慈宁殿,两人漫步于皇宫那幽静的小道上,不知不觉间,两人竟然是走向了点将台的方向。 一路上基本都是叶青说、赵扩听,说的无非都是一些关于南下征自杞、罗甸应该要注意的事情,墨小宝、钟蚕包括虞允文,俱是身经百战、有勇有谋,加上早已经被叶青秘密差遣到广南西路的李域、曹北海两个统领所率的大军,对于赵扩而言,南下亲征完全没有可能输掉战争的理由。 而最大的不稳定,自然就是赵扩是否能够沉得住气,会不会在接下来南征的过程中,一直都能够让墨小宝几人来亲自统兵打仗,身为君王的他,是否能够做到……对于墨小宝几人完全的信任。 或许换做是李凤娘说给赵扩听时,赵扩恐怕早已经变得不耐烦,但因为是叶青在告诫他一些注意事项,加上叶青这些年来南征北战的威望,使得赵扩此刻听得格外认真,甚至连连点头之余,向叶青保证着,自己这一次率兵南下,绝不会插手墨小宝他们的行军作战,所有一切都以他们的提议为主,自己就作为一个最后发号施令之人就足够。 “但是燕王把他们全都留在我身边的话,您北上的话……。”赵扩替叶青担心道。 “侍卫司沈起乃是你亲自挑选的侍卫司统领,所以如今贾涉在留在宫中,也就显得多余了。贾涉我带走北上,其余种花家军便追随你南下。”叶青点名要带走贾涉,赵扩并没有异议。 只是他并不知道,叶青带走贾涉并不是他需要贾涉,而是因为贾涉已经有一个儿子降生了,并取名叫做贾似道。 所以不管历史的车轮是否还会回到原来的轨迹,亦或是一切早已经将按照强宋之路走下去,叶青都不会让贾涉跟皇室走的太过于接近,以免让刚出生不久的贾似道拥有既定的历史命运。 猩红的点将台三个字,与叶青初次相见时并无异样,只是如今再打量这三个字,所有的一切都已经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 叶青有些感慨的抚摸着点将台三个大字,想当年,他就是在这里第一次正式见赵构,而后也是从此跟皇家开始了纠纠缠缠的命运轨迹。 “临安终究是行在,建康、开封可否在我南征后重置为京都?”赵扩看着神情之间有些惆怅的叶青问道,这个时候的他,对于叶青他是毫无条件的信任加依赖,毕竟,从小到大,他从来没有如此尊崇过一个人,除了李凤娘外,也没有一个人像叶青这般对他如此关切。 特别是信王府时叶青一人独挡叛党冲向阁楼的景象,如今依然会时不时的出现在赵扩的脑海里,让其每次想起时,都没来由的能够感到一阵心安。 而自从他决定亲自南下后,叶青对于他的支持可谓是更让赵扩感动,种花家军对于叶青意味着什么,或许他从前不清楚,但当从贾涉那里知悉了种花家军对于叶青北伐时的重要作用,以及李凤娘给他说起种花家军这些年来,是如何跟随着叶青度过了一道一道难关时,赵扩对叶青大方的把种花家军调拨给他差遣,内心更是充满了深深的感动。 所以如今,赵扩对于叶青的信任跟依赖,甚至已经在短时间内超过了对于李凤娘的依赖,而临安作为大宋行在,并非是正统的都城这一事儿,在如今北地已经全部收复后,迁都一事儿必然是要再次被赵扩提上日程。 开封曾被叶青建议重置为留都,而把临安依旧当成都城,但那一次显然是叶青别有用心的谋划,之所以建议重置开封,完全是为了挪用朝廷拨调的银两,而并非是真心为了朝廷置留都。 “真不考虑下燕京吗?”叶青一手继续抚摸着点将台三个字,回头看着赵扩微笑问道。 赵扩微微皱眉,心里头多少有些不太情愿,毕竟,燕京对于他而言不止是路途遥远一个原因,还包括了对于整个北地的陌生缘故,使得赵扩并不是很愿意把大宋都城从繁华富庶的临安迁到燕京。 甚至在赵扩的设想中,开封他都不太愿意作为都城,毕竟比起建康来,除了离临安近以外,便是建康从来不曾被朝廷失守,以及那里与临安因为距离相近的缘故,使得不管是朝廷还是赵扩都要熟悉一些。 而开封虽然是从前都城,但如今据说已经衰败落魄,毫无一个都城该有的轮廓与样貌,完全无法与繁华富庶的临安相比较,至于更为遥远的燕京,赵扩则就更不觉得有理由要迁都了。 不过如今赵扩也知道,自从叶青去岁攻下燕京后,眼下不止是在开凿一条连接燕京与扬州等地的运河,同样,原本金国治下的都城燕京,也在被叶青重建,据说,叶青的目标是建造一座十分宏伟气势的城池。 而在叶青看来,燕京在这个时期作为都城已然是势在必行了,当然,虽然并不是十分紧迫,但最起码也应该提上日程,为以后来做准备。 金国亡国不可避免,如此一来外在的威胁便只剩下了铁木真的大蒙古国,而燕京依旧是一个重要的御敌门户,更是一个可以掌控金国大部疆域,以及威慑高丽的重要关隘。 完颜璟的死,无非有两种可能,金国邢王完颜珣勾结了之前的金国辽人,要么便是与高丽人勾结在了一起,从而才使得完颜珣能够篡位成功。 若是单单只靠完颜珣在金国暗中勾结拉拢的势力,即便是有能够篡位成功的可能性,但也绝不会让完颜璟死的如此狼狈,甚至差些连自己的妻儿都无法保全。 而如今完颜璟的死,既是给了叶青一个亡金的大好机会,同样也给了叶青一个连带着前往高丽掠夺财富的机会,并不曾想过要把高丽划入大宋版图,但若是能够借此机会让高丽因战争而变得更为贫瘠,那么何乐而不为呢? 赵扩有些目瞪口呆的看着叶青,他想不到叶青如今人还在临安,已经开始不止是谋划如何攻金了,甚至竟然还要前往所谓的高丽去掠夺一番。 当下不由得有些发呆道:“既然如此,那岂不是说……我也可以趁机在大越国掠夺一番?” “审时度势,若是到时候时机允许,为何就不能当一把强盗?”叶青笑了笑,从赵扩第一次提出时,他并没有完全反对,而是因为担心赵扩这个打仗雏鸟,会因为几场胜利后变得飘飘然。 赵扩的神情瞬间一喜,丝毫没有意识到,叶青之所以会如此,还是为了通过战争来培养他的强悍,从而让赵扩对于燕京等地,不会像其他宋人或者是朝廷那般,充满了下意识的畏惧。 从赵扩听到叶青要置燕京为都城的提议时,叶青就发现赵扩的脸上不自觉的闪过一抹畏惧之色,而这就如同他跟李凤娘说起这个想法时一样,李凤娘的眼睛中同样是闪过了一丝惧怕。 这种惧怕显然并非是金人给他们留下了什么阴影,显然是来自于当年的靖康之耻,从而使得大宋皇室,如今即便是已经使得金国向宋称臣纳贡,但那种多少年来被欺压出来的心理阴影,就像是传染病会传染一样,就这么一代一代的遗传了下来。 赵扩如今年少,在叶青眼里看来,显然还有机会在其身上彻底扭转这种局面,特别是如今金国衰落、大宋复盛之时,若是能够从赵扩身上下手,给大宋彻底的从上到下注入一股强悍的基因,也许会使得整个大宋自赵扩开始后,会变得完全不同于大宋之前的软弱。 自然,如此以来宋廷还是不是宋廷,那么或许只有留给后来人去评说,但不管如何,既然如今已经走到了这一步,叶青显然也不打算回头。 蒙古人建立大大元朝虽然短暂,但就是这短短的数十年间,却是能够让整个世界一直津津乐道,叶青没理由不利用这个机会,让整个世界也去见识一个不同于从前的大宋。 “那你打算什么时候北上?”坐在台阶处,赵扩心头微微有些不舍,此时的他还是觉得,叶青身上还有很多他需要学习的东西,同样,叶青也应该还有很多东西要主动教给自己。 “就是这几日吧。”叶青望着北方的天际微微叹口气,道:“北地已经极为寒冷,完颜珣之所以选择这个时候兵变篡位,显然也是认为这个时候我很难立刻出兵为完颜璟复仇,从而也就给他们留下了充足的准备时间,包括在完颜璟之后,他们有时间来理顺金国的朝堂。当然,也需要担心,他们会不会因此而主动进攻我们,所以……北上回燕京不能再拖延了。” 听着叶青说完后,赵扩扭头看向身后的张德辉,刚刚消失不见的张德辉,此时后背上则是背着一把枪,恭恭敬敬的递给了赵扩。 赵扩打量着手中的步枪,枪托上的叶字清晰可见:“既然燕王决定了,那我……这杆枪还是您带在身上防身用吧,包括那其他十几人……。” 赵扩一边说一边就把手里的步枪要递给叶青,叶青低头看了一眼,随后缓缓推还给了赵扩,有些欣慰的笑着道:“放心吧,燕京比你想象的要强悍很多,何况……这杆枪想必你已经知道来历了,从今日起就完全送给你了。” “可北地……。”赵扩心头同样有些感动道。 “不必如此婆婆妈妈,三千营如今在燕京虽然无法打造出像这一杆一样精准的枪来,但精准度稍差一些的还是没有问题。”叶青深吸一口气,随后从赵扩手里接过那杆枪,熟练的拉动着枪栓,给赵扩开始解释着各个部件。 两人便一直坐在台阶处,一个认真的说,一个专注的听,直到赵扩自己能够熟练的拆卸后,叶青才站起身来,在夜色的笼罩下往宫外走去。 “燕王放心,我定不会输给您的。”赵扩看着渐渐要融入夜色中的叶青背影高声说道。 “好啊,那你我就比一比,看看到底是你率先吃下自杞、罗甸,还是我先拿下金国!”叶青回头,看着向他挥手作别的赵扩朗声说道。 “好!一言为定!”赵扩心里充满了豪情壮志,坚定的大声说道。 1218 普天之下 庆元四年十月,叶青离开临安北上,与去年回临安不同的是,这一次回临安的他,身边却是少了整支种花家军,只剩下了自己的两百名亲卫与贾涉这个亲卫头子。 经过扬州时,与如今任淮南路安抚使的辛弃疾一夜长谈,完颜璟的死对于叶青而言显得沉重,对于辛弃疾而言,同样是让其心生感慨、世事难料。 虽然辛弃疾不曾与完颜璟打过多少交道,但因为叶青的关系,使得辛弃疾一直都认为,最起码在对叶青这件事儿上,完颜璟一直都是一个至情至性之人,所以当叶青提出淮南路在元日后,务必要保证燕京的粮草充足时,辛弃疾想也不想的便点头答应了下来,甚至是告诉叶青,但有差遣绝不推辞,必定会随时赶过去驰援。 短短的一夜休整后,叶青便继续北上,而到了济南府准备渡黄河时,灰蒙蒙的天空则开始飘起了雪花,站在黄河的渡口处,看着雪花如飞蛾一般融入黄河河面,叶青的眼前仿佛又出现了完颜璟的影子。 当年也是在这个渡口的河面上,只不过那时候的黄河已经冰冻,天空同样是飘着雪花,完颜璟站在冰面上与自己相对而立,声嘶力竭的冲叶青呼喊道:“皇爷爷驾崩了!” 这一切仿佛就像是发生在昨天一样,但如今却是早已经物是人非,非但是完颜雍已经去世多年,就是当年那个站在冰面上声嘶力竭的完颜璟,如今也已经不在人世。 站在渡口处惆怅万千,叶青眉头深皱,怔怔的望着雪花飞舞的河面,一时之间有些失神,脑海里不自觉的浮现苏轼“赤壁怀古”的头一句:大江东去、浪淘尽,千古风流人物。 燕京城在叶青到达济南府时,才接到叶青要在元日之前回到燕京的消息,白纯在把这件事情告知燕倾城与耶律月后,最终还是与其他两人商议决定,把叶青即将回到燕京一事儿告知李师儿。 自从被耶律乙薛派人护送来到燕京后,李师儿便一直带着跟自己逃出来的几个宫女与太监,被安排在了距离叶府不远处的一座宅子里。 除了那几个跟她一同逃出来的宫女、太监外,在到达燕京的第一时间里,燕倾城同样是给李师儿所在的宅子送来了不少的丫鬟与下人,尽可能的让李师儿在燕京能够感到心安。 而耶律月显然比起燕倾城或者是白纯来,要更了解李师儿如今的心情,当年的她,也就像是前些时日的李师儿一样,在漫天风雪中艰难跋涉,只为了投奔叶青而来。 亡国的痛苦滋味她比任何都清楚,李师儿原为金国母仪天下的皇后,如今在完颜璟去世后,沦落到了要投奔他人保命的地步,这对于任何一个女子来说,都绝对是一个极大的打击。 耶律月呆呆的看着没有匾额的府门,无声的叹口气,下人领着耶律月往府里李师儿所居住的后院行去。 不曾接触过之前的金国皇后,耶律月自然就不知晓,在来到燕京之前的金国皇后李师儿是一个什么样的人,但她却是知道,这个时候的李师儿,每天都像是有满腹心事儿一般,每次见到时,虽然不是愁眉不展的模样儿,但每次还是能够从那平静的神情中,感受到一丝深藏在心底的哀伤与落寞。 厅内的李师儿此时看起来格外的安静,就像是刚刚经过那凋零的池塘时,残留的枯萎荷叶一般,看起来是那么的弱不禁风以及让人深感同情。 “师儿见过叶夫人。”李师儿挤出一丝笑容,率先开口说道。 耶律月微笑点头还礼,两女同时坐下后,耶律月一时之间有些不知道该如何开口。 李师儿则是微微愣了下后,抬头带着微笑问道:“叶夫人今日前来可是有什么事儿?” “今日来此,是想告诉你,大概再有半月时间,燕王就会回到燕京。”耶律月看着李师儿说道。 自从李师儿来到燕京后,几乎每天都会差遣宫女前往叶府问询,叶青什么时候会回到燕京。 而如今时隔近一个多月,叶青竟然还没有回到燕京,站在耶律月的角度替李师儿考量,自然是深怕李师儿误以为叶青并非是那么在意金国皇后母子。 毕竟,耶律月对于李师儿的遭遇感同身受,她很清楚,这个时候的李师儿,即便是表面平静,但恐怕内心如今则是极为的敏感,甚至是自己等人一个小小的下意识举动,恐怕都会触动到如今脆弱的李师儿。 加上叶青原本应该在第一时间回到燕京,但最终却是晚了大半个月的时间的关系,从而使得耶律月在面对此时的李师儿时,不论是言语上还是举止上,都显得格外的小心,深怕一个不小心刺痛了身为金国皇后的李师儿的自尊心。 “不知……。”李师儿下意识的点了点头后,便再次问道:“不知如今可有关于圣上的消息?” 耶律月微微一愣,而后继续微笑着道:“暂时还没有,不过……已经派探子前往贵国去查探了,想必等再过几日就会有……。” 李师儿不自觉的苦笑一声,视线也从耶律月的身上转向了远方,摇着头凄然道:“这么长时间了,他还没有派人过来接我们母子,恐怕是……。” “也许是因为一些其他事情耽搁了,就像是燕王因事儿在临安稍有耽搁……。”耶律月宽慰着神情转而有些凄然的李师儿说道。 李师儿则是默默的摇了摇头,而后像是在自言自语,也像是在跟耶律月诉说一般道:“其实那日一早他让我们母子离开时,我就已经意识到了危险,而当……乞石烈诸神奴满身鲜血的跑过来,带着我们母子上了马车便开始一路向城外飞奔时,其实……其实那时候我就已经猜到了……是完颜珣想要谋反……。” 就在李师儿在来到燕京后,第一次敞开心扉,跟耶律月说起金国到底发生了什么时,远征吐蕃的铁木真,此时也才收到了金国皇帝完颜璟被自己的兄长邢王完颜珣篡位的消息。 偌大的金帐内,除了铁木真的几个儿子外,包括木华黎、博尔术、丘处机等人同样也在账内,而在铁木真的左侧下首,则是坐着一名看起来约莫四十来岁,或者是可能岁数还要再小一些的和尚。 一身暗红色的僧袍穿在身上,显得原本就黝黑的肌肤更加的黝黑,从而也使得很难从外貌上去判断其人真实的年龄。 “完颜璟若是死了,叶青必然会利用这个机会率兵征金。”博尔术看了一眼沉思的铁木真,开口继续说道:“叶青跟完颜璟有所谓的师生之谊,当初既然从大汗手里救走了完颜璟夫妇,那么这个时候,叶青便不可能对金国发生的谋反动乱坐视不理。” “不错,那个时候叶青都愿意不顾自身危险,冒死来从大汗手里要回完颜璟夫妇,那么这个时候,他更有理由借机发动对金国的战争了。而且……臣以为……。”木华黎在铁木真抬起眼皮看了他一眼后,便继续说道:“臣以为……单单靠金国辽人根本难以牵制叶青征金的大军,所以大汗还需防备叶青在攻金后,可能对耶律薛都他们不利,从而危及我大蒙古国百姓的安危。” “耶律善哥认为呢?”铁木真淡淡的点点头,而后看向笔挺的站在账内的一名年轻人问道。 耶律善哥兄弟身为当初姚里氏送到铁木真麾下,来交换兄长耶律薛都回金辽而留下来的质子,对于金国的情势自然要比其他人要清楚一些。 “回大汗,兄长耶律薛都并未与邢王完颜珣结盟,而完颜珣想要谋反,仅仅凭借他一人之力根本不足以谋反成功,必然是借助了外力……。”耶律善哥恭敬的说道。 “你是说……高丽人?”铁木真微微皱眉问道。 耶律善哥默默的点点头,道:“当初我的父亲耶律留哥在上京被大汗您赐封为辽王时,就曾经察觉到了高丽人跟金国一些官员臣子之间的来往,只是那时候父亲因为得到了大汗您的帮助,所以也就放弃了拉拢高丽人。” 铁木真不动声色的听完耶律善哥的解释,整个金帐在此时也显得格外的安静,随着铁木真建立起大蒙古国后,他在蒙古各个部族之间也好,还是在麾下众多将领的心中也罢,如今是威望越来越高。 虽然铁木真并未曾因为成为了蒙古国的大汗,而刻意去拔高自己的威严,也从未去疏远众多跟他征战多年的部下,但不得不说,如今的铁木真已经在所有人的心里树立起了威严的形象,敢于在铁木真未同意其开口的情况下便说话之人,如今已经是越来越少。 稍显寂静的金帐内,众人的目光都集中于铁木真的身上,一把光可照人的金色匕首在铁木真手里来回转动,铁木真不自觉的扭头看向旁边的国师八思巴,想了下后道:“国师以为我现在可否离开吐蕃?” 被点名的八思巴坐在铁木真的左侧,在铁木真问话时依旧是保持着自己一动不动的高僧模样儿,只是原本闭着的双眼缓缓睁开,不同于其他人对于铁木真的尊崇跟敬畏,八思巴的神情则是显得要从容了很多。 “贫僧相信,即便是大汗不在吐蕃,吐蕃百姓也能够感受到大汗的存在。大汗为吐蕃百姓而来,百姓又如何会反对大汗?”八思巴顿了下,而后缓缓的低下头,拿起这几日放在身边的《诗经》,看了一眼后缓缓道:“而且贫僧也很想见识见识这位,给予我们这么多华夏典籍的燕王,因为……贫僧想要告诉他: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并非全部正确,而应该是:普天之下、大地之上,西天佛子、化身佛陀,圣者为佛、护持国政。” 铁木真微微皱眉,木华黎等人从临安带回来的诸多华夏典籍,如今虽然被八思巴视为珍宝,但八思巴显然并不认同叶青的天下观,甚至是包括建议铁木真推行科举制,反而是希望铁木真能够按照他的意愿,用佛法仁心来感化吐蕃百姓,同时减少杀戮。 “圣者之意是……你也打算会一会那叶青?”铁木真皱着眉头,在此刻若是换做其他人,恐怕早已经急忙改变自己的主意。 而八思巴则依旧是从容不迫的点点头,道:“不错,贫僧正有此意。” “可若是圣者前往,那我们修建驿站一事儿恐怕就不得不停下来了。”铁木真深吸一口气道。 吐蕃之所以能够与世隔离,自然是因为其交通极为不便,而且这些年来,一直无法彻底划入华夏疆域内,也正是因为大军想要兵进吐蕃,粮草补给一直都是一个极难解决的致命问题。 而铁木真在攻吐蕃时,因为马背民族的生活特性,虽然使得蒙古人比起中原兵进吐蕃在粮草供给的依赖上低一些,但同样也存在粮草供给的问题。 粮草难以供应直达大军的问题,在铁木真刚攻吐蕃时就已经注意到,只是那时候还未见到八思巴,以及还未真正危及到吐蕃的根本。所以蒙古国大军在攻吐蕃时,吐蕃人同样会认为,蒙古人想来绝不会长久进宫吐蕃,只要等他们意识到了粮草问题后,就会主动退兵。 而蒙古国的打仗方式,显然不同于中原王朝的大军未动、粮草先行的打仗方式,所以当吐蕃意识到蒙古人并不会像想象中那般,在遇到粮草补给不及时的问题就会退兵时,蒙古人已经凭借着他们独特的打仗方式,危及到了吐蕃的根本。 也正是因为铁木真并未在遇到粮草补给问题时,第一时间就选择退兵,所以才逼迫着八思巴不得不出面为吐蕃百姓求情,希望铁木真能够放弃用战争来侵略吐蕃。 铁木真自然也不想要在粮草补给不顺畅的情况下攻吐蕃,但他这些年来所向披靡高傲,也决不允许他因为粮草补给的问题而放弃对吐蕃的侵略,因而才会与八思巴达成了所谓双赢的协议。 但这并不代表铁木真不想要解决粮草供应不顺的致命问题,为吐蕃有可能出现的叛乱做长远准备,所以八思巴为了能够让吐蕃百姓少流血少牺牲,同样也是在见识了蒙古人的强悍武力后,最终提出了修建驿站来解决粮草供应的问题。 相隔一定的距离便建造一个驿站,对于蒙古人而言显然是一个巨大的工程,何况他们早已经习惯了来去如风,完全不适合修建驿站这项艰巨的差事,于是,能够帮他们建造驿站的,就只剩下了吐蕃人。 而想要吐蕃百姓为蒙古国修建驿站,自然就少不了八思巴在吐蕃的威望,所以铁木真自然而然的便会担忧,若是八思巴与自己前往草原的话,是否会耽误修建驿站这件事儿,甚至是从而威胁到他们大盟国刚刚对于吐蕃的控制。 “大汗大可放心,贫僧既决定了随大汗一同前往,自然是已经有了万全之策。”八思巴说话慢吞吞的,给人一种不疾不徐的感觉,仿佛是没有任何事情能够让他感到为难一样,整个人也是一副虚怀若谷、得道高僧的样子,嘴角带着一丝笑意缓缓的继续说道:“贫僧随大汗一同前往,修建驿站一事儿,贫僧自会交给徒弟来修建,他在百姓心中的威望并不亚于贫僧,大汗大可放心。” 铁木真默默的点点头,而后把视线放在了木华黎、博尔术与窝阔台的身上。 而窝阔台第一时间也瞬间明白了自己的父亲,忽然深深忘过来的眼神到底是什么意思,嘴角不自觉的露出一抹微笑,随后望向了到现在还有些没有明白过来的朮赤。  1219 抵燕京 当叶青快要抵达燕京时,燕京周遭的景象让贾涉等亲卫俱是吓了一大跳。如今已经是寒冬季节,北地在严冬之时本就看起来十分的萧条与荒凉。 而如今映入眼帘的燕京周遭,看起来则是更显的荒凉与落魄,阳光的照耀下,远处灰蒙蒙的山脉尤显苍凉落魄,视线所及之处几乎全是一片枯黄与萧瑟的味道。更令人感到震惊的是,那些破土动工刚刚开始建造的新城,如今看起来更像是一场惨烈的战争之后,遗留下来的狼藉工事。 总之,在还没有进入燕京城时,燕京城外围的荒凉与落寞,第一时间就让人心头一惊,不清楚内情的情况下,甚至会误以为燕京是不是刚刚经历过了一场惨烈的攻城战。 而随着错过那满地狼藉的工事之后,宽敞整洁的道路以及一派和谐的氛围,又让人瞬间觉得仿佛刚刚目睹的一切不过都是错觉而已。 当初扩建扬州城时,叶青已经经历过了建城时最初的杂乱与狼藉,所以对于如今燕京城外的荒凉与落魄,倒是并没有像贾涉等人那般感到震惊,何况一路北上时,他其实早已经对此有了心理准备。 任何一个宏伟的城池,或者是一件艺术品,哪怕是一件兵器,在最初建造的阶段往往都显得毫不起眼,甚至是让人有些难以接受,而当这一切在完工之后再呈现于人眼前时,人们才会忘记最初的那些狼藉与杂乱,感慨着城池的宏伟或是艺术品的瑰丽。 面对贾涉几人的震惊与难以置信,叶青更愿意用女人来形容眼下燕京所处的境遇,正所谓女大十八变,一个女子在长成为一个绝世美人儿时,大部分在幼年时并没有立刻就显现出其成为美人的潜质,反而是在长成后,才让人眼前一亮,才突然意识到眼前的美人儿,竟然就是多年前那个看起来毫不起眼的女童。 如同后世的一些女孩儿,高中时期还是属于其貌不扬,而当进入到了大学之后,或者是过的几年再见时,便会发现,当年的丑小鸭不知从哪一天开始,竟然长成了一个真正的美人儿,甚至都难以让人把其现在与过去联系为一人。 仅仅一年未见,叶孤城、叶无缺又长高了一些,同样也因为在燕京破阵营内的摔打,如今整个人看起来也要结实了很多,脸上的稚气已然减少了很多,看起来已经有了大小伙子的模样儿,这让叶青自然是极为满意。 毕竟,当初在刚刚从扬州来到燕京时,不管是叶孤城还是叶无缺,还是其他几个人,给叶青的感觉总是一种,因为燕倾城娇生惯养的缘故,使得叶孤城跟叶无缺的身上,总是有一种纨绔子弟的放荡感觉。 三子两女被燕倾城几女照顾的都很好,不管是让叶青欣慰的叶孤城还是叶无缺,也或许是更为让叶青牵肠挂肚的叶小凤、叶吹雪,亦或是钟晴所生,同时也随钟晴姓氏的钟叶,在少了叶青刚回到燕京的些许拘谨后,便开始一个个都变得活泼了起来。 叶小凤与叶吹雪身为叶青的两个女儿,显然要比三个男孩儿要更得叶青的喜爱,如今叶小凤已经八岁,而叶吹雪也才三岁,此时被叶青抱在怀里,神情之间也显得要比其他几人要得意很多。 燕倾城、白纯、耶律月以及钟晴四女微笑看着刚刚回到燕京的叶青,正神情认真的听着被抱在怀里的叶吹雪告状,大哥二哥三姐四哥平日里都不愿跟她玩耍,老是丢下她一个人在府里。 所以此时最小的女儿,自然是希望她爹能够带她逛逛燕京城,买一串冬日里吃起来才好吃的糖葫芦,还有一些玩偶时,身为亲娘的耶律月则是走到跟前,顺势从还没有抱够叶吹雪的叶青怀里抱起了叶吹雪,开始哄着叶吹雪说着一会儿娘就带你去买。 或许是因为这些年来一直在扬州单独带着几个孩子的原因,所以使得几女之间不自觉的形成了,凡事都要以燕倾城为主的默契,而府里的大事小情,在叶青不在府里的这些时日,或者是一些该是女主人做主的事情,不管是耶律月还是钟晴或者是白纯,都会率先知会一声燕倾城。 而燕倾城同意了,那么耶律月也好,白纯也罢,或者是钟晴,都才会去做某一件事情,而若是燕倾城觉得一些事情不妥,或者是还有商议的余地,其余三女则是会完全遵从燕倾城的意见。 白纯跟前的红楼,燕倾城跟前的柳轻烟,钟晴跟前的芳菲,在这个时候也都会以三人的意见为主,也从来没有因为燕倾城做主一事儿,而心生过不满。 唯一例外的是耶律月,虽然身边没有像白纯于红楼、燕倾城于柳轻烟,钟晴于芳菲这样的贴心姐妹,但有着耶律铁衣绰号的她,则是有着叶府里的另外一个身份,那就是她一人掌管着府里的周全,甚至是包括燕京城的城防,如今有一部分的兵权,都是要经过耶律月的首肯才能够调动。 随着黏人要去卖糖葫芦,以及叶孤城、叶无缺带着叶小凤与钟叶出去后,四女这才重重的松了一口气。 不同于叶青因为不常见到自己的子女,偶尔见到后便欢喜的忘记所有事情,四女早已经厌烦了五个小家伙天天缠在身边的情形,也正是因为此,所以耶律月、白纯与钟晴三人,才会对于燕倾城格外的尊重,毕竟,在扬州时,燕倾城可是一个人要照顾这五个一眼看不到,下一刻就会闯祸的小家伙们。 厅内在少了五个子女后,立刻便安静了下来,燕倾城先是家长里短的说了半天,而后便率先离开了厅内,又去忙她一个府邸女主人手头该有的事情。 钟晴则是一直安静的坐在一边,白纯因为兼着伞的缘故,所以在燕倾城离开后,刚要开口说起关于完颜璟一事儿时,耶律月则是在旁轻轻拽了下她的衣袖,而后说道:“或许……应该先去见见李师儿,而后回来再细说详情。” 白纯认同的点了点头,不过还是说道:“董晁从金国的消息传回来了,虽然具体的细节还不是很清楚,但已经可以证实……完颜璟确实已死,乞石烈诸神奴生死不明,因为跟随李师儿来到燕京的六人当中,并没有乞石烈诸神奴。而完颜珣之所以能够在短时间内篡位成功,正是因为有高丽人的协助。至于到底是高丽国的何人,详情还不知道,但如今在金国上京府的,则是一名叫做崔瑀的人,据说其家族在高丽国势力庞大,虽非皇室,但其手中的权利足以跟皇室相抗衡。” “同李师儿来到燕京的都是什么人?”叶青神情也渐渐变得有些凝重,刚刚还原本挂在脸上面对自己子女的慈爱笑容,在此刻也早已经消失不见。 “两个宫女一个太监,还有三个人是金国一支名为忠孝军的两个副统领,都是完颜姓氏,一个叫做完颜陈和尚,另外一名叫做完颜斜烈,至于其他一个,应该是跟乞石烈诸神奴有关,叫做乞石烈白山。”耶律月适时的开口说道。 在李师儿被耶律乙薛派人护送至燕京后,几乎所有的大小事情都是耶律月在帮着李师儿安顿,包括如今李师儿所居住的府邸,也是耶律月在崇孝寺旁,为其选择了那座不亚于如今他们叶府大小的府邸,从中也可以看出,即便是叶青不在临安,耶律月等人还是很清楚,来到燕京的李师儿,虽然是寻求庇护而来,但也应该以礼相待才是。 叶青对于耶律月的安置还是颇为满意,毕竟,因为跟完颜璟的师徒之情,李师儿在金国发生动变后,被完颜璟第一时间、第一反应就送到叶青这边来,足以说明,在完颜璟的内心深处,始终是对叶青充满了信任。 如今不管是出于何种目的,叶青都有义务与责任,在完颜璟去世后照顾好在第一时间便投奔他而来的李师儿。 抚养李师儿与完颜璟的孩子长大成人,包括接下来就要去做的征金为完颜璟报仇,显然都是叶青接下来必须要做的事情,同样也需要他来好好谋划一番,该如何做才能够对得起完颜璟对他的这一份信任。 最终还是选择了听从耶律月的建议,在回到燕京后的第一时间去探望距离崇孝寺不远的李师儿。 三日之前,便已经得知叶青会在今日回燕京的刘克师、耶律楚材已经在前厅等候着叶青,完颜璟的死,对于刘克师或许并没有什么触动,但对于当初身为金臣,却是在出使宋廷时,被叶青强行扣押,以至于让其强行叛国的耶律楚材来说,完颜璟的死对他无疑于也是一种打击,从而也使得这些时日里来,耶律楚材彻底放弃了对金国的任何的憧憬。 何况,燕京还有大辽国的公主耶律月在,所以耶律楚材如今遵从内心做出效忠叶青、背叛金国这一决定来,其实在当下的环境中并不是很难。 加上如今他与刘克师一同在燕京为官,平日里的配合也是日渐默契,两人在燕京各司其职,几乎把所有的事情都处置的井井有条,也使得耶律楚材终于是真切感受到了,自己的才华终于有了用武之地的畅快感。 “耶律乙薛那边于昨日传来消息,金国那边并没有什么动静,而近两月前死在渝关城墙下的金人追兵,金廷也没有派人过来追究,就像是根本没有发生过这件事情一样。如今完颜珣已经登基为帝,至于金国朝廷上是否还有忠于完颜璟的臣子,暂时说不好。不过依下官看,如今即便是有,恐怕也不敢站出来质疑完颜珣。还有便是……。”刘克师、耶律楚材跟随着叶青往府外一边走,一边继续说道:“就在刚刚李横那边传来消息,铁木真对吐蕃的攻势已经停止了,而且据说……吐蕃已经彻底降了铁木真,因此铁木真才有时间向东边而来。” 叶青在刘克师说完后,还不等开口,另外一侧的耶律楚材便接着说道:“依我……下官来判断,铁木真会突然从吐蕃撤出,其实并非是所有人都撤出,而是他带着怯薛军从吐蕃撤了回来,之所以选择这个时候向东,恐怕也是跟接到了完颜璟的死讯一事儿有关。所以下官判断,他的目的地,很可能是会亲自来燕京,或者是选择在金国与您相见。” “选择金国与我相见?”叶青皱眉,微微有些不解问道。 “依下官对金国以及完颜珣的了解,在他篡位成功后,如今虽然已经在众多金国臣子的拥护下登基,但这对于他来说显然还是不够。以他的性格,他会更想要获得天下人,以及大宋乃至蒙古国对于他的承认。”耶律楚材顿了下后,随着叶青步上马车,继续说道:“完颜珣虽已经获得金国帝位,但其获得帝位的正当性,以及他对外宣称的完颜璟是暴毙而亡一说,恐怕无法让所有人信服。而且大金国的印玺如今也下落不明,这对于完颜珣来说,都不足以让他安安稳稳的坐在龙椅上,他必然想要通过宋廷以及蒙古国对他的承认,来让他的帝位加以稳固,以此来抵消……印玺不在他手不利局面。” 叶青心头微微一震,脑海里不自觉的响起完颜璟那封信件上的话语,大金国的印玺在李师儿那里……。 显然,完颜璟也已经算到了这一切,或者是说,他其实很清楚,没有大金国的印玺的话,这对于完颜珣来说,恐怕会整日坐立难安、如芒在背,就如同只是半个屁股坐在了龙椅之上,时刻都有被人废黜或谋反的危险。 刘克师与耶律楚材如今显然已经是极为有默契,所以当耶律楚材说完后,刘克师趁着叶青沉思的功夫,在一旁继续说道:“大人,因为您不在燕京的缘故,所以下官与耶律大人,一直也没办法前往金国皇后的居所,何况铁衣将军也不允许我们靠近……。” “什么意思?”叶青并没有看向刘克师,反而是转向耶律楚材问道。 耶律楚材显然也没有做好准备,并未料到叶青转瞬间就察觉到了刘克师接下来说的话,可能跟他有关,或者是正是他想要说的话。 所以看到叶青转向他时,下意识的把身子往后缩了一下,而后才微微有些尴尬的笑了下后,道:“回燕王,下官的意思是……随着皇后李师儿来到燕京的几人当中,有两人下官觉得大人或许可以拉拢一下。之前因为铁衣将军不允许我们靠近皇后李师儿的居所,所以我与刘大人一直没有机会下手……。” “所以在我今日刚一回到临安,其实你们并非是为了向我禀报一些关于燕京的事情,而是为了这件事儿?”叶青嘴角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看在耶律楚材跟刘克师的眼中,却是觉得有些高深莫测。 不过两人还是立刻否认道:“不不不,燕王误会了,今日就来见您,主要还是关于燕京的政务,至于那关于皇后李师儿的事情,就是顺嘴禀报大人您而已。” 耶律楚材说完后,还是不自觉的有些心虚的看了看旁边,同样是有些心虚的刘克师。 叶青跟完颜璟的关系自是不用多说,他们都同样是极为清楚,也正是因为他们清楚叶青跟完颜璟之间的关系,所以在这件事上多少是有些犹豫。 他们一方面想要帮叶青继续招揽一些能征善战的将领,一方面又担忧随着完颜璟的去世,深怕叶青如今对于完颜璟留下的几个人产生恻隐之心,如此一来岂不是荒废了真正的人才。 “你们说的可是完颜陈和尚、完颜斜烈两人?”叶青本打算见完李师儿后,再考虑这件事情,毕竟,如今李师儿可谓是孤身一人来燕京投奔他叶青,若是他叶青连李师儿跟前的仅剩的几人也不放过去拉拢,那岂不是就有了欺负孤儿寡母之嫌? “大人,特别是完颜陈和尚,在下官看来可谓是一个能征善战者,若是大人能够把他招致麾下,可抵数万精兵!对于我们来说,绝对是一大助力。如今墨将军、钟将军两个您最为倚重的将领都不在身边……。”耶律楚材立刻说道。 “完颜陈和尚既然有你说的那般厉害,可抵数万精兵,那么为何我一路攻金却是从未碰到阻碍呢?”叶青淡淡的回头问道。 “这……。”耶律楚材愣了下,而后道:“事实并非是如此,这完颜陈和尚因为一直在东京路,在当时的东京路张致远麾下任差遣,而在西京发生战争时,其实便是完颜陈和尚一个人统兵镇守于东京路。大人如今想必应该也知道,当时您在西京路救援圣上完颜璟时,张致远已经战死一事儿吧?” “那又能说明什么?”叶青再次问道。 耶律楚材则是想了下,而后开始跟叶青说起这完颜陈和尚到底是何方人物来。 当金国辽人耶律留哥谋反自立时,叶青当时已经攻到了燕京城下,而那时候完颜璟为了能够用最快的时间镇压叛乱,几乎是从五京各路都抽调了大量的兵力,但唯独没有对东京路的兵力进行抽调。 最后直到蒙古人开始参与,以及完颜璟御驾亲征时,才把张致远跟大部分大军从东京路调集了过来,只留下了以完颜陈和尚、完颜斜烈为首的数千人在东京路。 东京路与高丽国接壤,张致远的大军一直则是在此牵制着高丽人,这也是为何,在耶律留哥自封辽王开始谋反作乱时,一直盛传会有高丽人攻过来牵制金国大军,但始终未能够出现在金国境内的原因。 而当叶青赶到西京救下完颜璟夫妇,在回城之时便遭到了宗室完颜从彝与完颜从宪两兄弟的阻挠,最终是叶青率大军破城而入,金国的两个宗室也被完颜璟处死。 也正是叶青与完颜璟还没有回到中京路时,原本身处中京路的完颜珣,便利用此机会跟高丽人暗中联系到了一起,从而使得高丽人放弃了与最终被打败,逃至草原的金国辽人联手图谋完颜璟的帝位,选择了与完颜珣结盟。 “你怎么知道的?”叶青微笑着问道。 “我不知道,这一切都是我猜的。”耶律楚材无辜着一张脸说道。 “我……滚下马车。”叶青有些气结,在马车停稳后冷冷说道。 “大人,这些虽然是我猜的,但下官以为与事实相差并不大。您别忘了,下官以前可是在金国做官,虽然差遣不大,但对于金国的官场还是颇为了解。”耶律楚材看着叶青率先走下马车,赶忙跟在后面说道。 “对于金国,我的了解并不比你少吧?”叶青回头说道。 “这个……下官承认也不承认。”看着叶青一跳眉头,耶律楚材望了一眼眼前的府邸大门,急忙说道:“正所谓旁观者清当局者迷,大人您清楚的只是皇家宗室的事情,譬如您在与圣上完颜璟分别回燕京时,就曾经警告过完颜璟,邢王完颜珣会谋反一样。下官那时候在金国朝廷虽然官职不高,权利不大,但多少知道一些上层官员都不清楚的传言。譬如……耶律留哥可能会谋反,民间百姓之间已经传得沸沸扬扬,但上面的官员却是没有一个当真。而那时候,就已经传出来了耶律留哥勾结高丽人一事儿,但同样没有人当真。之所以没有人当真,正是因为朝廷很相信张致远能够不让高丽人进入金国。而最后虽然事实也证明,即便是张致远随着圣上完颜璟御驾亲征后,高丽人依然是没有办法越过完颜陈和尚跟完颜斜烈率几千人镇守的边疆防线。但并不代表,高丽人就不会通过其他办法越过边疆防线。” “那会有什么办法?”刘克师对于行军打仗一直外行的很,这些年来,让他最以为傲的,自然就属当年攻夏时,叶青麾下实在是无人可用之时,不得不让刘克师去率兵拦截夏国大军。 而那一次的率兵作战,虽然如今刘克师想起来依旧是心有余悸,但也不得不说,那一战也成了他这大半辈子唯一的一次率兵打仗,而且还完胜的经历。 因为这唯一的一件战功,跟他已经越来越熟的耶律楚材,平日里偶尔揶揄刘克师时,总是会称刘克师为不败将军,因为他从来没有败过。 刘克师下意识的问道那会有什么办法,而叶青则是脑海里突然灵光一闪,像是瞬间意识到了耶律楚材想要表达的意思。 耶律楚材看着仔细打量着李师儿府邸大门的叶青,在旁继续解释道:“大人,当初张致远随着圣上完颜璟御驾亲征后,单单只靠着完颜陈和尚就足以让高丽人难以过疆,是否已经足够说明完颜陈和尚跟完颜斜烈确实有过人之处?而且……更为重要的是……。” 在叶青回头看向他后,耶律楚材的神情也变得极为认真,道:“张致远战死,完颜陈和尚必然会被晋封为东京路大军统帅,完颜斜烈必然也会继续辅佐完颜陈和尚,如此一来,也就意味着……高丽人想要过疆几无可能!但……完颜陈和尚、完颜斜烈两人,却是跟随着皇后李师儿出现在了渝关关外,这……又说明了什么?” “高丽人顾忌完颜陈和尚、完颜斜烈两人镇守的东京路,所以……。”叶青凝视着耶律楚材,顿了下后说道:“所以高丽人想要过疆进入金国,助完颜珣谋反夺取帝位的话,就必须先要解决这完颜陈和尚这第一道防线。” “也就是说完颜陈和尚以及完颜斜烈,很有可能是被圣上完颜璟召回到了上京府,而后高丽人才有机可趁进入金国疆域。而这显然并不是圣上完颜璟的意思,要么是完颜陈和尚、完颜斜烈被人假传圣旨骗到了上京府,要么便是……圣上完颜璟自毁长城,是他自己把敌人放进了金国境内,而后造成了不可挽回的后果!”耶律楚材认真的说道。 “自皇后李师儿至燕京后,下官一直在思索这个问题,完颜珣是如何能够在短时间内谋反成功的,除了上京路要有人做内应外,其余地方必然需要其他势力介入,如此才能够里应外合,在短时间内谋反成功。耶律留哥他们不具备这样的实力,何况,西京路也没有统领被调遣回上京,但镇守东京路的完颜陈和尚、完颜斜烈却是出现在了上京府,最后又保护着皇后李师儿到了燕京,所以就足以说明,是东京路出了问题,而东京路一旦出了问题,那么高丽人便可以大摇大摆的作为外应,来呼应上京府内谋反的完颜珣。” “那么完颜陈和尚、完颜斜烈到底是怎么出现在皇后李师儿跟前,并护送他们到达燕京的,下官以为与其在这里猜想,倒不如进去一问便知不是?”刘克师指了指府门,以及早已经等候在府门外的丫鬟说道。 叶青深深吸了一口气,冰冷的空气让他整个人瞬间清醒了不少,看了看门口那恭恭敬敬的丫鬟,再看看跟着自己而来的别有用心的刘克师跟耶律楚材,叶青想了下后道:“你们两人先去衙署吧,待我这里事了之后再商议。” “大人……。”刘克师跟耶律楚材有些不甘的一同道,他们之所以如此殷勤的跟过来,就是想要借机拉拢完颜陈和尚、完颜斜烈两人。 而如今看叶青的样子,好像并没有此意,这当然让他们两个心怀不轨者感到有些失望了,何况,按照耶律楚材对于叶青的了解,只要是人才,只要是可用之才,叶青都会不择手段的拉拢至自己麾下,就像当初的自己,还不是被叶青扣押后,变成了强行背叛金国而后投靠至其麾下。 “此事以后再议,若真是有你说的那么优秀,如今人已经在燕京了,你还担心什么?还怕他飞了不成?”叶青没好气的对着两张失望的脸说道。 刘克师则是在叶青说完后,双眼瞬间一亮,一下子像是意识到了什么,拉着耶律楚材便立刻向叶青告辞离去。 随着叶青跟随丫鬟进入李师儿的府邸,而耶律楚材则是不满的甩开刘克师的手,没好气的道:“你是不是傻啊,忘了我跟你说的,完颜陈和尚以及完颜斜烈对于燕王有多么重要……。” “你嚷嚷什么?我看你才是傻!”刘克师神情显得格外轻松,脸上带着笑意说道。 “为什么我傻?而不是你傻?”耶律楚材看着刘克师那胸有成竹的样子,一时之间还没有彻底反应过来。 “金国皇帝完颜璟死了,皇后李师儿被完颜陈和尚、完颜斜烈护送至燕京投奔燕王,那么是不是也就是说……他们已经无处可去?所以你还怕他们飞了不成?”刘克师嘿嘿笑着,继续道:“聪明反被聪明误,到头来看来还是燕王技高一筹,城府更深!” “怎么说?”耶律楚材也已经意识到了自己的焦急,反而忽视了最为根本的原因,但依旧是没好气的道:“自然是没办法跟燕王比了,他是谁?是把金国皇帝卖了,金国皇帝还乐意帮他数银子的人!我才没有想要跟他相比较!” “皇后李师儿绝技不会就此善罢甘休,让完颜璟白白死了的,这一点儿从燕王刚一回到燕京,就立刻来见李师儿这一点儿上就看出来了。所以啊,就如你想的那般,燕王必然是会借着完颜璟被完颜珣谋害一事儿,大举攻金,而那时候,不管是皇后李师儿,还是完颜陈和尚、完颜斜烈,恐怕都会主动提出来,要求加入到攻金的大军中,如此一来,完颜陈和尚、完颜斜烈被燕王招致麾下,岂不就是成了早晚的事儿?那还需要你刚刚费半天口舌,而且谋略还是那么的拙劣!”刘克师丝毫不给耶律楚材留面子的说道。 耶律楚材却是不发一言,而后仰天长叹……谁能想到,强盛一时的金国,最后竟然要亡于弱宋之手啊! 1220 完颜陈和尚 整个府邸稍稍显得有些冷清,即便是耶律月已经给这里差遣了不少的丫鬟与下人,但奈何府邸太大,哪怕是再加入了这么下人后,整个府邸依旧还是显得空空荡荡有些荒凉。 独自一人随着领路的丫鬟后院行去,经过那中院的花园廊亭时,只见不远处的亭阁缓缓站起两个人,视线也正好望向叶青这个方向。 其中一人手里拿着一本书,而另外一人则是手里端着茶杯,即便是相隔着近二三十步的距离,但依旧能够感觉到,那两人对叶青充满了的浓浓的警惕之意。 叶青随着丫鬟依旧前行,而那两人则是一直都目不转睛的看着叶青,在叶青望向他们二人的同时,两人还是心底不由自主的一动,而后互望一眼后,神色也开始渐渐的变得凝重起来。 待叶青的背影随着丫鬟消失在两人的视线后,手里拿着一本《春秋》,年岁约莫三十来岁的男子,怔怔望着叶青刚刚消失的地方,喃喃道:“他就是大宋燕王叶青!” “一个人来此。”手端茶杯的稍微比手持《春秋》的男子年长几岁,但看两人在亭阁内的站位,倒是显得像是两人之中应该是以手持《春秋》之人为主。 浓眉大眼、虎背熊腰,脸颊有些黝黑,一双眼睛显得颇为凌厉,拿着《春秋》的双手看起来格外的宽厚,整个人看起来就像是一把出鞘后的利剑一样,让人在面对此人时,总会不自觉地逃避跟他那双凌厉的眼睛对视。 “难怪今日燕京看起来颇为热闹,原来是燕王回到燕京了。”虎背熊腰的完颜陈和尚低头看了一眼手中的《春秋》,而后微微摇头说道:“此人不可小觑。” 完颜斜烈身为完颜陈和尚的族兄,但从忠孝军以来,一直都是以族弟完颜陈和尚马首是瞻,而且两人私底下的关系也极好,若不然也不会同心协力拼死护送李师儿投奔叶青。 所以此时听到陈和尚只不过是远远看了叶青一眼后,就给出此人不可小觑的评论,还是让完颜斜烈感到有些意外。 完颜斜烈向来都极为佩服完颜陈和尚,除了在率兵打仗上极为擅长以少胜多外,便是自己的这个族弟,通晓各种华夏典籍、雅好文史,甚至是还能够写得一手好字,可谓是一个文武双全的绝佳人才。 而与二人匆匆照面的叶青,也几乎是第一时间就分辨出了手持《春秋》者应该是完颜陈和尚,而那手端茶杯者,便是完颜斜烈。 耶律楚材对于两人的推崇,让叶青也是颇为心动,更何况叶青在耶律楚材提醒之后,也意识到了这个名叫完颜陈和尚的到底是何方神圣! 金国在开始衰落,甚至是最后快要亡国之际,依然还是出现了几名能征善战,甚至是在与蒙古人交战中胜多败少的武将,而这完颜陈和尚便是其中最为知名者。 不同于南宋将亡之时的所谓三杰,被后人以气节为名无限拔高其地位与意义,完颜陈和尚的经历在史书中则是要中肯了很多,先是被蒙古所俘获,而后自己又逃回到了金国。 知耻而后勇一般,完颜陈和尚在逃回金国后显然并未被蒙古人吓怕,反而是从此开始了他的人生巅峰,其中最为著名的,便是曾经以区区四百骑兵大破蒙古八千骑兵,一千忠孝军大败铁木真麾下大将速不台近万大军。 虽然最终完颜陈和尚依旧没能够逃脱再次被蒙古人俘虏的命运,但面对蒙古人逼迫他投降时的斫足折胫,从嘴巴到耳朵一一被割掉残酷折磨,始终不曾投降到最终被折磨致死的悲壮,比起所谓的三杰来,显然就要更让人为之动容,也更值得人们尊敬。 在叶青看来,完颜陈和尚之所以在史书中没有达到如同所谓三杰那般的大义地位,并非是他所做的不够精忠,只是因为他非宋人,非史学家眼中的正统。 若完颜陈和尚的死,是为大宋王朝而死,死的如此悲惨,那么……完颜陈和尚的大义地位,完全要高于宋末三杰。 一边想着刚刚照面的完颜陈和尚的生平,一边跟随着丫鬟踏入后院前往大厅,一声婴儿的啼哭声,让叶青瞬间从沉思中清醒过来。 门帘掀开,瞬间一股暖流向着叶青扑面而来,而后一眼就看到了正把怀里哭泣的婴儿交给旁边宫女的李师儿。 踩着脚下厚厚的地毯进入暖和的厅内,李师儿看着叶青身后的门帘被放下,看着叶青深吸一口气,而后看了一眼旁边那抱着啼哭婴儿的宫女,又转过来向她点了点头,便开始四下打量起整个暖和的大厅。 面对走进来的叶青,李师儿的心头一时之间也是百感交集,甚至是当叶青有些生疏的向她点头打招呼时,李师儿的心底不自觉的便生出了一股莫名的委屈,就像是见到了亲人一般,好像抱着其大哭一场,把这些时日里来,压抑在心中的悲伤一股脑儿的宣泄出来。 叶青像是有些在刻意回避李师儿那看起来颇为平静的眼神,点头示意后便打量着整个大厅,厅内的一切布置看起来都是精心布置过的,包括那些家具等等,显然也都是用心挑选而来。 随着双眸变得有些通红的李师儿,刚要示意宫女把婴儿抱进旁边的偏殿时,叶青则是率先一步制止了宫女,而后缓缓走到宫女跟前望着那怀中啼哭的婴儿。 当叶青的陌生面孔出现在婴儿面前时,原本把手放在嘴边啼哭的婴儿,瞬间则是止住了哭泣声,在叶青打量他的同时,那一双如同黑宝石一般的眼睛,也同样在叶青的脸上来回游走。 “多大了?”叶青看了看自己的手指,最终因为刚刚从天寒地冻的外面进来,从而放弃了伸手去逗弄宫女怀里的婴儿。 李师儿看着叶青那颇为柔和的侧脸,再看着叶青刚刚伸手想要触碰,但最后又把手缩回来的举动,心头感到有些暖暖的静静道:“再过几日便要六个月了。” “完颜安康。”叶青继续低头看着宫女怀里的婴儿,此刻则是把手放在嘴里下意识的吸吮着,一双明亮的眼睛依旧是来回游走。 “圣上……圣上希望他能够平平安安、健健康康长大。”李师儿面色平静的说道。 “你看过那封信了?”叶青此时抬头,转向李师儿问道。 两个宫女与太监,在此时也快步退出了大厅内,而随着叶青的脸庞离开了完颜安康的视线,在宫女怀中反应过来的完颜安康,瞬间又发出了嘹亮的啼哭声。 随着完颜安康那嘹亮的啼哭声渐行渐远,只剩下叶青与李师儿的厅内瞬间陷入到了沉默之中。 此时的李师儿少了当初见到叶青时那股凶神恶煞、恶狠狠的样子,整个人显得内敛了很多,神情虽然看起来颇为平静,但总是给人一种仿佛藏着万千心事的样子。 “你看过那封信了?”短暂的沉默后,叶青再次开口问道。 此时的叶青,在面对相对内敛平静的李师儿时,也不知道该如何告诉李师儿完颜璟已死的消息。 毕竟,就在他刚刚进入大厅内时,在李师儿看到他第一眼的时候,他还是从李师儿的眼眸中,看到了一丝丝的希望,虽然那丝希望转瞬即逝,但叶青相信,此时此刻的李师儿内心深处,恐怕依旧是对完颜璟抱着幻想。 “你为何不直接住进万宁宫?”李师儿并没有回答叶青的问题,而是低头反问道。 “我从未想过要谋反……。”叶青深吸一口气,有些不知道该如何面对李师儿的问题,归根结底,若不是自己对于完颜璟步步紧逼,恐怕……完颜璟也就不会有今日这般下场。 “圣上不在了是吗?”李师儿抬起头,眼角含着泪水、嘴角带着倔强,一双充满水雾的眼睛里充满了哀伤与不满,甚至是还带着一丝丝对叶青的恨意。 看着那张原本见到自己时,应该是凶神恶煞的脸庞,此刻在自己的眼前是充满了哀怨与怨恨,叶青不自觉的紧皱眉头,最终还是直接说道:“不错,璟儿已经……。” “你是在记恨我从前对你凶神恶煞的样子,所以才会如此说圣上……。”李师儿转身对着叶青,泪珠儿从眼角已经开始滚落,在脸颊上留下一条晶莹的痕迹。 “我并不记恨你对我凶神恶煞的样子,但事实就是璟儿再也回不来了。”叶青看着几近崩溃的李师儿,皱眉狠心说道:“完颜珣已经成了金国的皇帝,乞石烈诸神奴如今还不知生死,所以……。” “没有所以!”李师儿冲着叶青哭喊道:“圣上一定会回来的!他会带着千军万马来攻破被你叶青夺下的燕京,然后接我们母子回到万宁宫……!” 说道最后,情绪已经彻底崩溃的李师儿开始对叶青又打又踢,总之在她看来,完颜璟之所以会有今日,都是因为叶青而造成的! 站在跟前如同木头一样,任由李师儿对着自己拳打脚踢,直到李师儿落在他胸口的拳头彻底无力,一双脚也不再踢他的时候,叶青这才沉声叹了口气,在李师儿的反抗下,双手坚定的扶着其肩膀,而后缓缓的把李师儿搂进了怀里。 “你父亲李湘,还有你的两个兄长……也已经被完颜珣处死……。”叶青搂着一直在哭泣的李师儿,感受着自己身体两侧的肉,被李师儿的手狠狠的揪着,依旧是不动声色的继续沉声说道:“人死不能复生,既然璟儿最后选择了把你们母子托付给我这个先生,我叶青便会照顾好……。” “若不是你步步紧逼,连年征战我大金国,圣上以及大金国又怎么会落到这步田地?若不是你叶青,我父亲与兄长,又怎么会被完颜珣处死,这些……这些你叶青怎么照顾!”李师儿整个脸埋在叶青的胸膛,一边哭泣着说到,一边继续双手拍打着叶青。 因为完颜璟的关系,李师儿虽然对叶青从未有过好脸色,甚至每次见到叶青都是一副凶神恶煞的样子,但之所以这样,除了因为叶青一直在征战金国而产生的不满外,也因为叶青身为完颜璟的先生,以及完颜璟对于叶青欣赏与尊重,从而使得李师儿每次见到叶青时,不自觉的都会把叶青当成完颜璟的一个长辈似的看待。 正是因为这些复杂的原因,所以当李师儿在今日第一眼看到叶青时,就如同看到了那一个可以依赖的长辈一般,而心里这些时日压抑的委屈跟紧张的情绪,不自觉的就在叶青面前暴露无遗。 毕竟,在他们最为危急的关头,完颜璟首先想到的便是让李师儿母子投奔叶青、寻求保护,而李师儿一路逃亡下来,心里也只有一个坚定的信念,那就是不负完颜璟的期望,一定要带着完颜安康见到叶青,如此才……才不算是辜负了完颜璟的死。 所以当李师儿看到叶青时,内心的情绪到底如何,恐怕是连她自己也不是很清楚,而叶青因为完颜璟最后的托付,在见到李师儿的第一时间,也不知道该如何安慰李师儿。 随着怀中李师儿的哭泣声越来越低,直到感觉到李师儿的身子越来越重时,叶青原本凝重严肃的神情不由一慌,急忙低头看向怀里的李师儿,只见哭的梨花带雨的李师儿脸色潮红、紧闭着双眼。 “喂……。”叶青下意识的摇晃着李师儿的身子,而后又急忙把一根手指探到李师儿的鼻尖,感觉到那平稳的呼吸后,这才微微放下心来。 冲着外面喊叫了几声,待那太监与宫女进来后,看到叶青怀里不省人事的李师儿时,两人俱是神色大变,甚至那太监已经不自觉的要转身向外面喊人,但还好叶青第一时间拦住了他。 “慌什么慌,她只是昏过去了,扶她去休息便是。”叶青沉声说道。 宫女与太监这才如释重负,随即由叶青抱起李师儿,跟着宫女走进了旁边的内间。 待安置好李师儿的叶青走出大厅想要让自己清醒一下时,便看到了在进来前打过照面的两人,一人手里依旧是拿着一本书,一人手里依旧是端着一杯茶。 “您是燕王?”完颜陈和尚问道。 “完颜陈和尚、完颜斜烈兄弟?”叶青回头看了一眼身后门帘紧闭的大厅,而后对着眼前的两人问道。 “敢问燕王,皇后没事儿吧?”依旧是完颜陈和尚出声问道。 “除了你们二人,还有一人在哪里?”叶青也继续不答反问。 1221 太傅 完颜陈和尚相比较于完颜斜烈要警惕了很多,并没有因为如今他们的皇后李师儿来到燕京相安无事而感到一丝的轻松,反而是在今日见到叶青后,整个人显得比来到燕京这些时日要紧张了很多。 不同于李师儿、完颜斜烈几人对叶青,或者是宋廷、燕京毫无提防的样子,完颜陈和尚即便是来到燕京后,还一直对整个宋廷与叶青保持着相当高的警惕。 当初他并不了解叶青跟完颜璟之间的关系,所以这一路上护送李师儿来到燕京的途中,才开始断断续续的听到一些关于叶青跟完颜璟之间的事情,从而也让他了解,为何在最后的紧要关头,完颜璟最终是把皇后李师儿母子送到燕京。 可也正是因为了解了叶青跟完颜璟之间的师生关系,以及叶青这些年的北征,对金国的步步紧逼,使得完颜陈和尚对于叶青一直抱有着极大的戒心。 也正是因为此,所以才会刚刚在一个匆匆照面后,完颜陈和尚才会说出不可小觑四个字。 叶青的长相并不奸诈,反而随着年龄的增长,以及权势、地位的提升,使得如今叶青的举手投足在旁人眼中看起来,显得既儒雅从容,且带着一丝这些年来南征北战而沉淀下来的威势与霸气。 而正是这么一个看起来并不奸诈也不狡猾的人,还跟完颜璟又有着深厚的师生关系,但最终却是丝毫不念及师徒之情分,一步步的把大金国逼回到了关外。 所以从这一点儿上来看,叶青便绝不像是他表面看起来那么简单,也绝非是一个会被情义所左右的人,显然用不容小觑都有些不足以完全形容此人,而或者是枭雄两个字,在此刻完颜陈和尚看来则是更为适合一些。 完颜陈和尚如今即便是只面对面带微笑的叶青,都不由自主的摆出了戒备的姿态,甚至是腰身都微微弯了下去,像是时刻准备着抵御叶青会对他发动攻击一般。 两人都是问话,并没有一个人去回答彼此的问题,这本身就足以说明,不管是叶青还是完颜陈和尚,其实都对彼此有着浓浓的戒心,尤其是完颜陈和尚,此时的神情则是显得更为的凝重,就像是站在他面前并非是叶青一个人,而是杀气腾腾的千军万马一般。 叶青看着满身戒备的完颜陈和尚,又看了看神情稍微有些茫然的完颜斜烈,微笑了后道:“大可不必如此紧张,跟我过来吧,正好我有些疑问想要问问你们。” 说完后,叶青便率先缓步向不远处的亭阁内走去,而完颜陈和尚也缓缓直起身子,神情凝重的看着叶青的背影,思索片刻后,这才与完颜斜烈跟着叶青往亭阁内走去。 丫鬟放下茶水后便立刻退出了有些冰冷的亭阁内,掠过的寒风有些刺骨,叶青则是选择迎风而坐,衣角随着寒风在空中微微摆动,完颜陈和尚与完颜斜烈却是站在叶青的对面,当叶青微笑示意两人坐下后,两人则是互望一眼,犹豫了下后这才有些小心的在叶青对面坐下。 “你是怕我把你们送回给完颜珣?”叶青给自己倒了一杯茶,而后提着茶壶看向一直手段茶杯的完颜斜烈,完颜斜烈明白叶青的意思后,便立刻急忙起身,双手捧着早已经空空如也的茶杯,弯腰谢过叶青为他亲自斟茶。 “燕王与圣上有师徒之名,但燕王这些年来可是从没有顾及师徒情面,为宋廷收复失地本无可厚非,但燕王占我大金燕京恐怕就有些过于无情了吧?”完颜陈和尚面色平静,虽然心里头如同翻江倒海一般,完全没有料到叶青已经洞悉到他的担忧,但还是强自镇定的继续说道:“所以……在末将看来,如果完颜珣愿意给出让燕王觉得可观、值得交换的利益的话,那么燕王恐怕也便不会庇护我们了吧?是否……便会毫不犹豫的把我们送给完颜珣?” “既然如此,你更应该设想,完颜珣能够给予叶某什么,才能够打动叶某。或者……你们有什么价值,值得我叶青为了你们而得罪完颜珣?”叶青并没有正面回答完颜陈和尚的话,反而是让完颜陈和尚,刚刚想要占据的谈判主动,轻而易举的就被叶青夺了回去。 完颜璟与叶青的师生之谊,显然不足以成为叶青一直庇护他们的筹码,毕竟,若是完颜璟与叶青的师徒之情,真的能够超越一切的话,叶青这些年就不会一直征战金国,最后把金国逼到了如此狼狈的境地之中。 如今完颜珣在金国已经登基为帝,那么为了自己的帝位稳固,迟早要拿出让叶青心动的条件,从而跟叶青交换李师儿等人回金国,以此来保证他帝位的正当性。 反之,即便是完颜珣在登基为帝后,不打算对完颜璟一系的人斩草除根,叶青也绝不会放过李师儿这个筹码来要挟完颜珣,毕竟,李师儿或许不足以让完颜珣感到惧怕,但李师儿怀里的婴儿,却是足以让完颜珣这个新的金国皇帝时刻不得安宁。 一旦李师儿与完颜璟的后人在燕京长大成人,一旦叶青到了那时候想要做点儿什么,或者是觉得已经能够完全控制李师儿与完颜璟的后人的话,那么……借着完颜安康身为完颜璟子嗣之命发兵上京讨完颜珣,那时候只要李师儿登高一呼:不错,完颜安康就是当年圣上的亲骨肉,那么完颜珣的帝位还能长久吗? 所以叶青如今不只是在完颜陈和尚这里占据着主动,同样,也在完颜珣那边占据着主动,毕竟,如今李师儿跟完颜安康,就在燕京,就在他叶青的手里。 “如此说来,燕王也有意帮圣上报仇?”完颜陈和尚抿了抿嘴唇,叶青比他想象的还要精明,转瞬间就把话语权跟主动权握的死死的,让他一时之间,根本拿不出任何筹码来跟叶青谈判。 叶青嘴角浮现一抹不屑,看着浮动在茶水里的茶叶,笑了下道:“本王从未……。” 话刚一出口,叶青便缓缓抬起头,双目盯着完颜陈和尚那双凌厉的眼睛,淡淡道:“本王从未想过要为完颜璟报仇,甚至……也没有完全想好,是否要……一直庇护你们。不错,本王今日刚回燕京,便立刻来看望李师儿,但别忘了,本王本来可以在二十日前,甚至更早前就回到燕京。所以……这些不够。” “只要燕王愿意为圣上复仇,末将可以向皇后请奏,未来一旦燕王帮我们夺回帝位,为圣上报仇成功,大金国上下愿意尊燕王在大金国为相。”完颜陈和尚神情很认真,扬了扬手里的《春秋》而后继续道:“末将记得,《汉书·百官卿表上》曾言:太傅,古官,高后元年初置,金印紫绶……位在三公上。《大戴礼记》曰:召公为太保、周公为太傅、太公为太师。周朝周公旦为太傅之首,既辅佐朝廷百官,也为帝王之师,甚至帝王年幼或是缺位时,暂理朝廷。如此权势,想必燕王就算是在宋廷,恐怕也很难得到……。” “当年完颜璟三番五次拉拢邀请,甚至是为了拉拢我无所不用其极,各种手段层出不穷。完颜陈和尚,那时候的完颜璟恐怕也没有顾及我跟他之间的师徒情分吧?朝廷如何打压我叶青,当初的夏国又是如何伏击我,恐怕你也多少知道一些吧?完颜璟也不是没有想过要置我于死地,只是最终他失败了,就如同这一次他败给了完颜珣。”叶青端起茶杯悠哉的喝了一口,寒冬天里,一口热茶显然在这冰冷的亭阁内,更显得温暖与惬意。 完颜陈和尚紧闭着嘴唇,完颜斜烈此时也才反应过来,这不过是短短的时间里,两人竟然已经从言语上交锋了好几回合。而此时再回忆两人刚刚碰面的对彼此的问话,才发现,从一开始两人就在短兵相接,相互试探彼此。 如今叶青刚刚说完,完颜陈和尚显得神情比刚才还要凝重,完颜斜烈的心不自觉的开始往下沉,这燕王看起来要比想象中的难对付多了。 “那燕王想要什么?”完颜陈和尚表情凝重,心头则也跟着升起一阵无力感。 叶青如今手中握有的优势,让他根本没有多少筹码来跟叶青谈判,与完颜璟的师徒情谊,可谓是一个可以不附加任何条件的筹码,但当自己想要以叶青有负他们师徒情分时,同样也被叶青把师徒情分拿来反问自己。 师徒二人之间的关系可谓是极为的错综复杂,完颜璟想真心拉拢叶青为金所用是真,但想要借宋廷、夏国之手除掉叶青也是真,叶青对于完颜璟的关心同样是真,但想要亡金的决心同样也是真。 如今完颜璟已死,完颜珣称帝,对于叶青来说,自然是利用此事来亡金的最好机会,甚至都不会惹得金人百姓反感他叶青征金。 完颜陈和尚显然也很清楚叶青的野心与雄心,他当然了解,如今金国的局势对于叶青而言,是一个绝佳的亡金机会。 而一旦叶青亡金,或者是坚定了要亡金,那么不管是他完颜陈和尚还是皇后李师儿,在叶青亡金后也就没有太多的利用价值。 叶青或许到了那时候才会无限拔高他与完颜璟的师徒情分,借此来稳住被他侵占的整个大金国,给大金国百姓一个交代与理由。 甚至完颜陈和尚都可以想的到,一旦叶青彻底占据金国后,为了能够让金国百姓与官员臣服于宋廷或者他燕王的麾下,他会更为厚待皇后李师儿,甚至是给予完颜安康一个极高的爵位,这些或许可以平衡金国百姓与官员的不满,但显然这一切都是牺牲了皇后李师儿,或者是完颜安康身为金国皇室的所有权利! 所以完颜陈和尚既不希望看到叶青征金,但又想要叶青为完颜璟报仇,只是……他希望叶青征金后,还会把大金国的帝位还给完颜皇室,而不是并入大宋的疆域之内,形成四海之内皆是宋土。 叶青的答案虽然不明确,但也不是很模糊,无论是与完颜璟的师徒情分,还是完颜陈和尚许以太傅之职,显然都无法打动野心与雄心并存的叶青。 “太傅一职,在康儿长大成人前,手中如同握有大金国皇帝才有的权势,这也无法打动他吗?”清醒过来的李师儿,望了一眼黑漆漆的窗外,而后眉头紧蹙的看着完颜陈和尚与完颜斜烈。 两人俱是有些沮丧的摇了摇头,今日午后与叶青在亭阁的谈话,让两人深感叶青的城府与阴险,更让完颜陈和尚感到震惊与意外的是,叶青在与他们谈话的时候,就像是一头野兽一般,丝毫没有掺杂任何的情分在其中。 完颜璟的师徒情分他承认,庇护皇后李师儿他也愿意,甚至也愿意为完颜璟报仇,但报仇的目的跟结果,却是完全不在他们的所控范围,甚至是他们最不愿意见到的结果。 “他还说了什么?”李师儿心头忍不住的有些烦躁,叶青这个人本就不是一个善类,完颜璟在世的时候,他做事就能够如此的决绝无情,如今完颜璟已经……叶青又怎么会放过这个难得的亡金机会呢? 想到此处,李师儿则是忍不住的叹了口气,完颜璟给叶青的那封短信中,虽然已经写明了叶青的野心,也让她有了充足的心理准备,但……当事实真的降临到眼前时,此时的她,又觉得叶青太过于冷酷无情。 “燕王还问了末将等人为何没有驻守在东京路,为何会是我们护送您来到燕京,以及……还问了乞石烈诸神奴将军的下落,包括……完颜珣这次兵变过程中,是否跟高丽人有关。”完颜陈和尚皱着眉头说道。 “你俱如实说了?”李师儿再次叹口气,今日在叶青面前大哭一番后,整个人心头的抑郁也因此而减少了很多,从而也使得原本积压在心头的沉重哀伤减缓了不少,整个人虽然谈不上因而轻松了多少,但最起码如今的神智再也不像前些时日那般,如同行尸走肉似的,一直都在浑浑噩噩的度日。 “那是否真的跟高丽人有关?”李师儿再次问道。 关于完颜陈和尚、完颜斜烈为何会被完颜璟调遣回到上京府,以及完颜珣兵变时,是否有高丽人参与,不管是李师儿还是完颜陈和尚,都曾经心里有过疑问。 如今经过近两个月的时间,虽然有些地方还不是很清楚细节,但不管是李师儿还是完颜陈和尚其实都清楚,完颜陈和尚跟完颜斜烈被差遣回燕京,显然是有人怂恿完颜璟为之,而后借着完颜陈和尚不在东京路镇守时,高丽人这才趁机跑了过来,与完颜珣里应外合发动了这一次针对完颜璟的兵变。 完颜陈和尚面对李师儿的问题,还是有些慎重道:“回皇后,如今这一切不过都是我们的猜测而已,至于是不是如此,末将以为燕王的判断并非就是全部实情。末将还是倾向,不妨等乞石烈白山回来后再下定论。 李师儿叹着气,缓缓又坐回到了椅子前,望着颇黎窗外的夜色,喃喃道:“叶青此人向来精明,对于这种事情也是极为敏感,当初在中京路时,就曾经提醒过圣上要小心完颜珣,但圣上……还是有些过于大意了。所以……若是所料不错,叶青恐怕所言绝非是危言耸听,绝非是为了他接下来亡金在寻找理由。” 看着完颜陈和尚跟完颜斜烈有些讶异自己对叶青判断的深信不疑,李师儿低头说道:“金国向来都有叶青安插的探子,只是因为叶青前往临安后,以及叶青一直以来对于蒙古国的忌惮,所以才把探子的注意力,大部分都放在了蒙古人身上。这些我从前并不知情,都是后来圣上告知我才得知的。” “所以皇后的意思是,叶青如今要比我们更为清楚我们大金国到底发生了什么,是不是有高丽人参与?”完颜斜烈有些惊讶的看了一眼旁边沉思的完颜陈和尚,而后对着李师儿问道。 “皇后,请恕末将无礼。若……。”完颜陈和尚抬起头,神情肃穆的看着李师儿,顿了下后说道:“若是叶青比我们还要了解我大金国如今的局势,清楚当初发生过什么的话,恐怕会对您不利……。” “他不会对我怎么样的。”李师儿则是摇头道:“圣上既然在最后,选择了把我们母子托付给他叶青,叶青也便不会食言。只是……想要为康儿留下些什么,让他能够继承父皇的皇位,恐怕是没有希望了……。” “皇后……或许我们还可以再争取跟叶青……。”完颜陈和尚还是有些不死心的道。 “没用了。”李师儿摇摇头,道:“叶青此人绝非是那么好相与的,此人一旦打定了主意,这天下间我不觉得有谁还能够让他临时改变主意,何况……眼下的机会又是如此难得。当年我跟圣上无论如何拉拢,都无法让他判宋归金,如今金国已经是危在旦夕,叶青又怎么会愿意做一个还要靠依附于他才能够存活的弱国的太傅呢?” “若是我们现在绕过叶青,直接求助于宋廷皇帝呢?”完颜陈和尚看着有些失落的李师儿,在他看来,叶青一直都没有判宋,那么是否就足以说明,叶青其实一直都是忠诚于宋廷? 那么既然叶青忠诚于宋廷,也就意味着他对宋廷的皇帝必然是言听计从,所以若是越过叶青,而从宋廷皇帝那里求助,说不准还能够让事情有些转机。 “宋廷?那少年皇帝?”李师儿的嘴角不自觉浮现一抹不屑,而后有些感慨道:“或许……你们对叶青是真的不了解,若是你们了解了,他是如何从一个宋廷的小小禁军都头,一步一步走到今日这般高位,就不会觉得他会把宋廷放在眼里了!此人……或许没人知道他的忠诚到底是给谁的,也许,这个人根本就没有所谓的忠诚!” 完颜陈和尚跟完颜斜烈皱眉,显然有些不明白李师儿为何如此说,不过李师儿则是根本没有理会两人,双眸有些放空的看着窗前颇黎上映射出来的她隐约容貌,像是陷入到了回忆当中似的,喃喃说着她所知道的关于叶青的一切事情。  1222 论学 叶青根本不会下棋,不管是围棋还是象棋,哪怕是五子棋,叶青连李凤娘都从来没有赢过,所以更别提想要赢如今坐在他对面的朱熹了。 崇孝寺就在金国皇宫万宁宫东侧,虽然寺庙中不乏有一些所谓的高僧存在,但因为燕王的到来,使得原本香火就不怎么盛的崇孝寺,此时更是显得格外冷清。 下棋不是朱熹的对手,但是在诡辩一道上,叶青却是有着他独树一帜的风格,而就是这一点,就常常气的朱熹的胡子一翘一翘的,但奈何燕王身份高贵,朱熹也是莫可奈何。 朱熹理学之风深受二程影响:人伦者、天理也,父子君臣、天下之理。 正是因为如此,虽然多多少少桎梏了人们千百年来的思想,也使得华夏正统由汉人主导的政权,在历史的进程中,不得不让其他民族来介入主导,但正所谓事情分两面来看,程朱理学的成长与发扬,在桎梏了华夏民族的历史进程时,同样也绝了神权大于皇权的所有道路。 如同一把双刃剑一样,伤人伤己。使得华夏民族在未来的历史发展中,在一个王朝走向衰落,无力为华夏民族的发展再做出贡献时,从而不得不让其他民族来主导华夏民族的发展进程,正是因为父子君臣、天下之理之风深入骨髓,使得朝堂之上的权臣或者是其他世家豪门,因受制于父子君臣、天下之理而无法对快要衰亡的王朝进行更迭替代。 皇权至上、家天下的模式虽然延续了数千年,但在这过程中,一旦一个王朝已经衰落到无法担当起华夏民族的发展进程的重任时,其他权臣或者是世家豪门完全可以对其取而代之,接过华夏民族继续往前发展的责任。 无论是南北朝还是五胡十六国,还是说五代十国,这些时期的“乱”也就足以证明这一点儿:皇权有能者便可以居之。 而当程朱理学发扬后,皇权的至高无上以及赋予的天理的意义,已然大过了所有一切,也就彻底斩断了其他人对皇权的觊觎之心,不得不眼睁睁的看着王朝被外族所覆灭,自己最终只能携幼帝跳海来明忠孝。 程朱理学对于皇权是一个极大的加持与保护,让皇权彻底坐在了至高无上的位置上,而叶青如今对于程朱理学态度的转变,除了因为暂时需要靠朱熹的学识与理论来对抗神权,来让自杞、罗甸,甚至是大理能够顺利的被纳入大宋版图外,便是因为如今的宋室天下已非赵室天下,所以叶青对于程朱理学的排斥,也不再像最初那么愤青。 人都是自私的,何况是手中握有极大权利的叶青,但显然,叶青也绝不会把朱熹捧到现在就赋予朱熹朱子这样的高度。 朱熹嘴角带着一抹不屑,手里把玩着叶青这边的两枚棋子士与炮,看着叶青坐在对面抓耳挠腮,对着已经彻底陷入死局的棋局做着最后的挣扎。 “你是真想把万宁宫改为燕京书院?”朱熹对于棋局已经毫无兴致,但对于叶青提出的所谓开启民智,则是更为感兴趣一些。 叶青低头继续苦思棋局破解之道,下意识的点了点头,并没有说话。 “为什么要如此做?你真以为把万宁宫改为燕京书院,就能够为天下百姓开启民智?这天下有成千上万吃不饱穿不暖的百姓,每一个少年在你我眼中或许是士子书生,但在普通百姓或其父母眼中,这每一个少年可都是一个劳力,你又有什么办法能够让他们愿意放弃一个劳力,而去读书?”朱熹看着低头叶青,顿了下后继续说道:“取士不问家世,但寒窗十载也不见得就能够考取功名利禄,而且即便是考取了功名利禄,也不见得就能够从此飞黄腾达……。” “我华夏民族向来不过是中原之地多有饱读诗书之士,而如成都府路、夔州府路甚至是广南等路,朱先生可知道,有的甚至一个县,都找不到一个秀才,而识字之人更是屈指可数……。”叶青终于抬起头说道,显然,对于眼前的棋局他已经死心了。 朱熹则是不等他说完,便率先摇了摇头,在朱熹看来,不管是秀才还是举人还是进士,如今虽然少了门第之见,但也并不是什么人都可以说读书就读书的。 不论是广南西路还是夔州路等地,朱熹都曾经游历过,比起叶青来,他显然要更有发言权,也更清楚,叶青想要的那一个真正的太平盛世,在这个时候几乎是完全不可能。 临安是临安,燕京是燕京,其他几个重要的城镇也是如此,但显然,整个大宋并非是每个州、县都像临安、建康那般,要想要在其他州县讲学、开设书院,所要做的事情,则是要比临安、建康难上太多太多。 “那就继续提高秀才等书生的待遇便是了,用更多的好处来诱使他们读书参加科举……。”叶青悄摸的把朱熹刚刚放下不久的那枚炮,又不动声色的放在了棋盘上。 朱熹如今眼神不太好,何况旁边的书童在被叶青狠狠的瞪了一眼后,便也不敢再提醒朱熹,但朱熹眼神不好,不代表脑子也糊涂,明明已经吃了叶青那枚炮三回了都,怎么棋局上还会多出一枚炮来? “老夫已经让你一次炮了,你这燕王怎么不识好歹?欺老夫有眼疾不能清楚视物……。”朱熹有些不悦的哼道。 “没没没,刚刚是不小心掉进棋局里了。”叶青急忙低头,把朱熹那枚已经压境的炮给拿出了棋局。 朱熹又是不满的冷哼一声,但并没有再把话题放在棋局上,而是继续问道:“如何提高秀才等书生的待遇?免除各种读书的费用……?” “除了这些显然还不够。”叶青看朱熹像是并没有发现自己拿走的是他的炮,当下再次挪了一步棋打算起死回生,但只见朱熹那满是老年斑的手,在棋局上随意一划拉,道:“这一局你燕王输了。” “那重新摆上……。”叶青无奈的撇嘴,朱熹却是问道:“燕王还是先说说,打算如何提高读书人的待遇一事儿吧。” “很简单,不只是要减少书生读书的费用,而且还要减免读书人家里的各种赋税,包括读书人在本地的地位等等。”叶青胸有成竹的说道。 他说的并非是什么新鲜的办法,不过是照搬了明清以来对于读书人的地位与待遇,从而让读书变成是一项有利可图的事情。 叶青如此做的目的,自然还是在为自杞、罗甸等地着想,当然,对于其他各路来说自然也是同样适用,特别是如今随着朱熹的威望越来越高,一些读书人对于朱熹理学认同度也越来越高,叶青在短时间内无法动朱熹,甚至还需要朱熹帮助的情况下,自然是希望能够借此机会来寻找另外一条途径,为未来有可能会发生的变故做准备。 与朱熹下棋闲谈,如今已经成了叶青回到燕京后,每日必不可少的活动。 蹒跚走路的叶吹雪摇摇晃晃的走到叶青跟前,如今在叶青回到燕京后,小丫头几乎是对叶青寸步不离,而叶青显然也最为疼爱这个最小的女儿,不管去哪里也都乐意带着小吹雪。 至于老大叶孤城跟老二叶无缺,以及叶小凤与钟叶,则并没有像小吹雪这般黏着叶青,偶尔年岁较小的叶小凤与钟叶也会承欢膝下,但相对而言,还是小吹雪最是喜欢黏着叶青。 看着叶吹雪摇摇晃晃的晃进叶青怀里,手里的糖葫芦很大方的递到叶青嘴边,示意叶青吃一颗糖葫芦,对面的朱熹浑浊的眼神中也不自觉地露出慈祥的微笑。 “你刚刚说还有一件事儿要问老夫,到底是何事儿?”朱熹笑着摇头,谢过了叶吹雪递过来的糖葫芦,而后对叶青问道。 “铁木真在路过西平府时,曾试探性的攻过李横镇守的西平府,不过三日后,铁木真就率队离开继续向东。而在昨日,我也接到了铁木真的来信,以及金国完颜珣的邀请。”叶青把叶吹雪放在膝盖上,示意小丫头自己吃。 “这……与老夫有何干系?你燕王纵横北地这么多年,金国被你逼到了关外,并且也给蒙古人筑起了一道铁墙,使其难以犯我大宋。依老夫来看,这些事情恐怕燕王还无需老夫插手吧?”朱熹有些不解的问道。 “完颜珣的邀请我自会衡量利弊,而铁木真要来燕京一事儿,可就没有那么容易对付……。”叶青继续说道。 “铁木真要来燕京?”朱熹心头一惊问道。 “不错,铁木真要来燕京。”叶青松开又要跑出去玩的叶吹雪,深深叹口气后继续道:“但这一次可谓是来者不善啊。当初在临安时,我与先生所说的事情,想必先生并没有忘记吧?” “皇权神权之争?君权神授?”朱熹神色变得有些凝重道。 “铁木真这一次来燕京,之所以是来者不善,正是因为铁木真对我身怀戒心,显然……在铁木真看来,我告诉他的君权神授的弊端,他并没有完全相信。”叶青微微叹口气道。 “何以见得?”朱熹皱眉问道。 “因为这一次同他随行而来的,还有那吐蕃的神僧八思巴。”叶青看着朱熹道:“所以说到这里,先生应该明白铁木真要来燕京的来意了吧?” “你的意思是,这吐蕃高僧八思巴被铁木真一同带过来,是要跟你论学,看看到底谁优谁劣?”朱熹那双原本浑浊的眼睛,此时看起来倒是明亮了很多。 叶青默默的点点头,道:“也可以看做是铁木真还想要入侵中原的试水之战。” 叶青刻意在朱熹面前,把事态的性质说的更为严重一些。 朱熹会不会答应自己的请求,选择跟八思巴辩论还不知道,但不管如何,必须从此刻开始,让朱熹相信,八思巴来燕京的目的,便是希望能够用自己的学说来打败中原学说。 毕竟,一旦中原学说败下来,也就意味着若是铁木真南下入侵中原的话,必然会摒弃华夏之传统反而是遵从八思巴给予的一套理论。 当然,叶青也知道,这在历史上绝不会发生,毕竟华夏文明之所以能够延续数千年而不倒,正是因为独具特色的融合性,不管是什么样的文化,只要一旦跟华夏文明发生碰撞,到最后的结果必然是被如同黑洞似的华夏文明吞噬。 但叶青想要的,显然不是只让华夏文明一直只存在于中原,他想要的显然是能够借助铁木真之手,把华夏文化、儒家传统与科举一同推举到吐蕃等地,从而使得真正的华夏文明疆域得以扩张。 而想要做到这一点,以他叶青那点半吊子的学问,或许忽悠忽悠铁木真等人还行,但若是想要跟八思巴辩论,叶青自己显然也知道,自己恐怕很难能够做到从容应对,更别说能够让人家折服了。 而朱熹显然不一样,饱读诗书这么多年,可谓学富五车、博古通今,不论其在后世声誉到底如何,但最起码华夏文明传承几千年下来,能够在孔孟等圣贤之后被称之为朱子,可谓是唯一一人。 所以一旦若是朱熹的理学能够被铁木真接纳,或者是能够在论学一事儿上完胜八思巴,那么朱熹在铁木真眼里绝对会立刻就成为一个香饽饽,而自己也就可以顺水推舟把朱熹甚至包括其学生,大大方方的送给蒙古人,或者是让蒙古人只能够觊觎,但却得不到。 毕竟,这玩意儿跟女人一样,只有得不到的才是最美的不是吗? “所以你想要让老夫帮你与八思巴论学?”朱熹看着叶青,嘴角带着笑容。 “先生若是不愿意,那我便请陆九渊先生来燕京便是。”叶青显然不会受朱熹要挟,淡淡道:“如今大宋绝非当年偏安江南的弱宋,北地虽然不像南边那么富裕,但如今而言也是天下太平,不存在任何兵荒马乱的乱象,甚至就连朝廷还为偏安时,一直祸乱百姓的草寇,如今都已经被彻底清除。从南到北,一路行来,虽然说不上十足的安全,但最起码也不会像以前那般一人行百人随,一个商队想要远点儿货物还需要顾上少说几十个,多则上百、几百人来护送。” 朱熹浑浊的眼睛默默不语的看着叶青,想了下后问道:“能否告诉老夫,完颜珣邀请你为何事儿?” “完颜珣帝位得来不正,若是想要让金国官员上下信服,让天下人相信他才是金国的正主皇帝,那么就必须得到大宋与蒙古国的承认。”叶青毫不隐瞒的说道。 “当年夏国也并未被金国承认,但夏国也不享国运……。”朱熹反驳道。 “如今蒙古国强,大宋也咄咄逼人,完颜珣深知如今金国已经成了鱼肉,若是他还不知道要靠示好纳贡来讨好蒙、宋,那么他这个皇帝还做的长久吗?恐怕不等他屁股做热乎了,金国就要被亡了。”叶青淡淡的说道。 朱熹看着叶青的神色,自己的神情也显得有些凝重,过了片刻才开口道:“完颜璟……你不打算为完颜璟报仇?” “亡了金国纳入大宋版图也是给完颜璟报仇,不是吗?”叶青说的极为的理所当然。 朱熹却是不自觉的撇了撇嘴,道:“完颜璟是你的徒弟,一直都对你有尊崇有加,而今完颜璟的皇后与子嗣,也在你叶青的庇护下,你难道……难道真的没有想过要把大宋还给人家孤儿寡吗?到时候你就不怕天下人耻笑你叶青欺人家孤儿寡母?” “身为宋臣,我叶青又岂能只顾个人之得?”叶青丝毫不觉得愧疚,反而此时显得颇为大义凛然道:“叶某深受朝廷厚爱与信任,当年二圣所受靖康之耻,也一直被叶某视为平生之耻辱。正所谓君忧臣老、君辱臣死,叶某如今心里只有为二圣雪耻之信念,至于其他,均不在叶某的考虑范围内。” 朱熹若有所思的看着大义凛然、高风亮节的叶青,刚刚叶青所说的,他一个字都不会相信的。 “这世间……论起脸皮厚度来,燕王若是称第二,无人敢居第一。”朱熹冲着叶青竖起大拇指讽刺道。 而燕王却是坦然的接受朱熹对他的“赞许”:“好说、好说,叶某一介武夫,大道理虽不懂,但还是知道忠君爱国乃我辈……。” “所以完颜珣会邀你前往金国,而铁木真……也会在燕京与你论学后一同前往金国?”朱熹长叹一声,直接忽略了叶青的自我吹捧问道。 “若是没有什么意外,基本上就是这样。如今已经是十一月,不久就是元日,而元日过后春暖花开,完颜珣也不得不防我是不是会为完颜璟报仇,所以他必须在元日前备好厚礼邀我过去……。”叶青抚摸着下巴思索道。 他是昨日才接到完颜珣的邀请,而至于铁木真是不是会前往金国,如今他还不知道,但董晁从金国传来的消息,能够明显看出来,完颜珣如今已经有了要跟原本的金国辽人和好的意向。 “老夫当年为官,若是有燕王所学十之一二,也就不至于仕途不顺了。”朱熹看着叶青,突然之间感慨道:“学问之人,看来还是不太适合为官啊,老夫若是早些顿悟,也或许就不会在这里长叹感慨了。” “这话说得,夸我您都能够变相的夸出朵花……。” “老夫的意思是……胸中有正气者不适为官,为人奸诈阴险者官场必备,城府深沉者位居朝堂就高位,一心为民者仕途坎坷,忧国忧社稷者……难展平生志,而燕王集齐了所有为官之道,所以才有今日之高位!”朱熹神情之间带着浓浓的鄙夷,而鄙夷中多少有些许的遗憾。  1223 万宁宫 抱着叶吹雪走出崇孝寺,待正要上马车时,便看见不远处一身白色皮裘的李师儿,以及身后跟着的完颜陈和尚与完颜斜烈,看着三人有些通红的脸庞,显然是已经在此等候多时。 把因为寒冷而把小脸埋在自己怀里的叶吹雪放进马车,示意贾涉先送小丫头回府,叶青独自一人向着李师儿三人站立的方向行去。 回到燕京已经有半个月的时间,自从回到燕京的当日见过李师儿后,叶青便再也没有去打扰过李师儿。 像是一场耐心的比试一般,叶青对于过了半月后,才沉不住气来找自己的李师儿,心里头多少也有些佩服,也不得不说,自从完颜璟遇害后,李师儿想比以前显得要稳重了太多太多。 整个万宁宫已然荒芜,就连前面千步廊两侧的那些各个学馆、三省六部等衙署包括太庙等地,自从完颜璟当初离开后,便一直处于人去楼空的状态。 原本侍卫森严的皇宫各大门处,如今也少了应有的侍卫把守,那条贯穿皇宫西侧的河渠,此刻看在李师儿的眼中,也早已经没有了当年的乐趣。 而皇宫里无论是同乐园内的两个湖泊,还是更大一些的鱼藻池,此时水面早已经被寒冬冰冻,稀疏的几株枯黄的残枝落叶随着寒风在冰面上摇晃,就像是在跟她这个原有的主人亲切的打着招呼。 皇宫显得很破败以及落寞,自从金国离开后,李师儿也能够看出来,宋人对于整个皇宫根本是毫无关心,就如同……就如同当时金人占据后的宋廷开封府皇宫一样,处处都流露着破落与荒芜的味道。 万宁宫要比开封府的宋廷皇宫规模大上很多,因而当无人打理的万宁宫显得破落与荒凉时,那种萧条的味道自然也就要更浓厚一些。 由丹凤门进入便是千步廊,千步廊两侧便是各个衙署,以及金国皇帝祭祀的一些地方,而后千步廊的尽头才是应天门、大安门,由此进入后才算是进入到真正的皇宫。 左侧的鱼藻池等原本美轮美奂的建筑已然是破败不堪,右侧的东宫李师儿根本不用去想,就知道恐怕在无人打理下,也不会好到哪里去。 跨过大安门后才是李师儿稍微熟悉的一些建筑,首先映入眼帘的便是大安殿,诺大的宫殿依旧雄伟的矗立在天地之间,但那种皇室该有的威严之势,如今已经从大殿的外壳上寻找不到丝毫。 耳边时不时传来叶青的声音,丝毫不在意李师儿那冷冷的神情与情绪,更不会理会身后完颜陈和尚与完颜斜烈那阴沉的脸色,兴致勃勃的向李师儿讲述着,元日之后,万宁宫将成为宋廷燕京书院的美好规划。 东宫自然会当做学堂,至于鱼藻池以及更为西侧的同乐园,自然就是读书人放松心情的地方,而穿过大安殿后的宣明门,再跨过仁政门,里面的建筑与宫殿,李师儿即便是在如今闭上眼睛都不会走错。 完颜陈和尚与完颜斜烈并未随着叶青与李师儿踏入仁政殿内,而此时仁政殿内的景象,已然与李师儿所熟悉的环境完全不同,早已经没有了她印象中身为金国朝会大殿的庄严与肃穆,也没有了往日里她熟悉的喧嚣与热闹。 角角落落处已经布满了蜘蛛网,甚至就连殿内那一排排的椅子上,也是留存着厚厚的灰尘,空荡荡的大殿如今看起来显得格外的落魄与萧瑟,在李师儿眼中,这一切的景象就如同当下金国的国势一样,充满了让人感慨叹息的萧索落寞。 “先生来此,想必并非是为了让我触景伤情吧?”对着萧索落寞的仁政殿打量过后,李师儿缓缓低下头,看着叶青留在地面灰尘上清晰的脚印说道。 “金国印玺对完颜珣固然有用,但对我而言则是毫无用处。”叶青望着正前方,原属于完颜璟的龙椅,如今也早已经布满了灰尘与蛛网,此时显得是那么的孤单与寂寥,就好像如同一个牌位一般。 “我知道金国印玺对于先生并没有任何价值,但若先生想要借此印玺与完颜珣谈和,师儿也绝不会同意。”李师儿看着叶青那高大的背影,心里充满了惆怅与无奈。 她知道叶青绝对不会伤害她们母子,但如今她已经不敢确定,叶青之所以选择保护不伤害他们母子,到底是因为完颜璟的托付多一些,还是因为可以要挟完颜珣的缘由多一些。 “璟儿托付我照顾你们母子,我便绝不会食言。”叶青转过身,看着李师儿那双平静的眼睛,而后微微叹口气后道:“不错,完颜珣昨日里确实派人送来了请柬,元日后……蒙古国使臣以及宋廷使臣我叶青,便会前往上京府……。” “所以你不会助我们母子报仇了?”李师儿微微扬起下巴,原本平静的眼神变得有些凌厉跟愤愤。 “我从来没有答应过你们……要助你们为璟儿报仇……。”叶青微微皱眉道。 “但你却要利用我们母子在你手里为筹码,借此机会来征金,不是吗?”李师儿显然没有多少耐心,特别是跟叶青这种人说话,若是不说的直白一些,到头来最终吃亏的永远都会是自己:“而你利用我们母子征金,最终的目的是为了把金国疆域纳入宋廷版图,并非是要为我们母子报仇,所以……我为何要被你利用?我大可以一走了之。” “天下虽大,但你们母子又能去哪里?”叶青嘴角浮现一抹冷笑,顿了下后接着道:“何况,既然璟儿已经把你们母子托付给了我,我又怎么会不顾你们的安危,让你们离开燕京呢?” “你?你要软禁我们母子不成?”李师儿气结,看着叶青那云淡风轻的样子恨恨道。 叶青则是无声的摇了摇头,而后信步穿过仁政殿继续向万宁宫的深处行去,李师儿愣了一下后,随即又跟上叶青的脚步一同往里走去。 “即便是我想要助你们母子报仇,但蒙古人又岂会放过夺金的机会?”叶青头也不回的对身后跟上来的李师儿说道:“既然你能够在这么快的时间就得知我收到了来自完颜珣的邀请,那么你也应该清楚,铁木真亲自率兵从吐蕃后撤向东而来的真正目的是什么吧?” 跟在身后的李师儿紧闭着嘴唇,白色的皮裘在冬日的阳光下,显得格外的亮丽与灵动。 “就算是我叶青不打金国的主意,就算是我叶青愿意助你们母子报仇,但……你们母子又拿什么去守护岌岌可危的大金国?”叶青依旧是没有回头,也不管身后是不是还有李师儿跟着,则是继续说道:“蒙古铁骑我向来忌惮,即便是到了今日,即便是我麾下也有数十万大军,但面对蒙古铁骑我叶青并没有多少信心……。” “金国甘愿奉你为太傅,难道这也不能让你帮助我们母子抵御蒙古人对我们的觊觎吗?”李师儿低头说道。 “我愿意,但我大宋各路大军愿意吗?”叶青回头,看着同样停下脚步的李师儿,缓缓道:“靖康之耻不会随着金国势弱,以及你们对宋廷俯首称臣而彻底消失不见,这种仇恨与耻辱会一直留存于宋廷的百姓与兵士心中,永远都不会磨灭。正所谓名不正则言不顺,就算是我能够助你们母子夺回金国的帝位,但我又该以何种理由来说服各路大军,能够在金国受到蒙古人的威胁时每次都及时出兵相助?” 李师儿眨动着寒冬里明亮的眸子,在叶青说道最后时,她脑海里不自觉的浮现出了当初叶青,从蒙古人救被俘虏的她与完颜璟时的景象。 像是知道微微有些出神的李师儿在想什么一样,叶青有些无奈的叹口气后继续道:“当初决定率种花家军从蒙古人手中救下你与完颜璟,我并不是没有任何顾虑,甚至在种花家军中,都有不同的声音出现。但好在种花家军是我一手所建,其对我个人的忠诚也已经超过了对宋廷的忠诚,加上他们对我的无条件信任,所以才能够及时赶到救下你跟璟儿。而其他各路大军,虽然如今也受我叶青差遣,但这些都基于一个最基本的条件,那便是我率他们所打的每一场仗,都是为了大宋,而非是为了我个人。而若是日后要为你们母子而战……。” “但你不是还会借着为我们母子报仇的借口出兵金国吗?”李师儿抬头问道。 “不错,我依然还会借助这个借口,但没人愿意看到金国继完颜珣之后,还会出现一个金国皇帝,哪怕是傀儡都不行。”叶青说的斩钉截铁。 李师儿看着冷静的让人觉得无情的叶青,心头则是充满了不满与怒气,说到底,叶青之所以不愿意助她们母子报仇,还是为了他自己的权利跟野心。 有些愤恨的与叶青对视片刻,李师儿像是妥协了一般,开口道:“若是金国亡于你手,你打算如何待我们母子?” “杀害璟儿的凶手非完颜珣一个人,高丽人也是凶手之一,到了那时候只要你们母子愿意,我叶青愿意助你们母子为璟儿向高丽人报仇……。”叶青看着李师儿的眼睛坚定的说道,只是不等他说完,李师儿则是冷哼一声,而后便突然转身离去。 看着李师儿果决转身离开的背影,叶青又是微微叹口气,不够他相信,既然已经走到了这一步,那么李师儿还会主动来找自己谈判的,只是如今,显然自己刚刚提到的高丽人,已经超过了他们几人谋划的范围,所以李师儿不得不再行与完颜陈和尚等人商议对策才是。 (PS:不知道说啥,停更反正是有原因的,没请假是我的错,对不住各位了。)  1224 说客耶律月 十一月的燕京再次迎来了雪花,有些灰蒙蒙的空气中,雪花开始无声漫舞,再次装饰着山川大地。 而除了雪花之外,燕京城同样还迎来了一队来自草原的使臣,所以使得抬头望天、伸手接雪的叶青,便把燕京天空降落的雪花缘由,归咎到了来自草原使臣的头上,认为是来自草原的使臣带来了这一场大雪。 不过是半日的时间,燕京城大街小巷的角角落落便已经全部被雪花所覆盖,主要的几条街道上,随着车马与行人的践踏,道路则是开始变得泥泞起来。 黑色的泥泞道路与雪白的浅浅积雪交织与城内,像是一条四通八达的纽带一样直通蒙古使臣所在的驿馆内。 刘克师与耶律楚材站在驿馆的大门处,张望着远处一辆缓缓驶来的马车,这已经是他们不知道第几次,站在寒冷的门口期望着迎面而来的马车,是载着叶青而来的马车。 前几次的失望让两人对于此时缓缓行来的马车并没有抱多大希望,直到透过漫舞在空中的雪花,看清楚驾车之人竟然是贾涉后,刘克师与耶律楚材这才有些兴奋的搓了搓手,而后急忙向着马车迎了过来。 或许是基于当初木华黎与博尔术在济南府时的行为,所以这一次来到燕京的蒙古使臣,人数同样被叶青控制在了五百人之内,从而使得诺大的驿馆,即便是入住了五百人后,依然在寒冷的冬季显得有些空旷。 还是那件早年前完颜璟送给叶青的黑色皮裘,即便是在肩头的部分还带着刺眼的补丁,但叶青对于这件皮裘依旧是极为满意,甚至是看的极为珍贵。 身份地位到了如今叶青这般地位,显然已经不会再在意外在的东西,自然也就更不需要靠一些名贵的皮裘,或者是昂贵华丽的服饰来凸显自己。 也正是因为基于如今的地位,叶青自然而然的也就落入到了另一种境地的俗套,那就是其穿着打扮越来越普通,对于物质的需求也开始变得越来越寡淡,就如同那些真正的有钱人,不再通过俗气的形势来凸显自己有钱一般。 叶青如今走上了返璞归真的道路,而铁木真显然还没有到达这样的境地,虽然不过是今日一早刚刚到达燕京驿馆,但就是这短短的半日时间里,也已经让其把驿馆的内部按照他们蒙古人的要求重新布置了一番,从而使得踏入驿馆内的叶青,面对有些大变样的驿馆陈设,都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燕京城本就因为曾隶属于金国,从而使得如今无论是在建筑风格上,还是在一些日常生活的习惯中,处处都有着一股不同于宋廷的风格存在。 而蒙古使臣重置后的驿馆,倒是与金国留下的建筑风格倒是颇有相似,同样都是极为重视通过各种陈设与布置,来彰显自己的威严或者是气度。 木华黎与博尔术显然已经习惯了叶青的低调,所以当叶青带着刘克师与耶律楚材出现在驿馆内的王帐前时,木华黎与博尔术对于叶青低调的穿着打扮倒是并没有感到惊讶,相反是靠里面的那个穿着朴素的和尚,在见到叶青的第一眼时,眼睛中不自觉的闪过一抹惊讶。 铁木真高坐于布置的极为金碧辉煌的王帐中央,左首一个同样略高于其他人的金黄色蒲团,显然就是为那个朴素的和尚而准备的。 看到叶青跨步进入所谓的王帐,铁 木真这才缓缓起身笑着向叶青走了过来。 经过一番精心布设的王帐显然是不只是要凸显铁木真的权威,同样,也要在此时的叶青跟前,彰显蒙古人的富裕与奢华,甚至就连被踩在脚下的地毯,在叶青看来也是显得极为名贵。 而与这奢华极为不符的,恐怕也就只有叶青的一身穿着打扮,以及那名和尚一身朴素的衣衫了。 从容不迫的打量过整个王帐的陈设,与铁木真热情的拥抱过后,叶青的目光便再次投向那名穿着朴素的和尚八思巴。 随着铁木真生硬的介绍,以及八思巴同样说着生硬的汉话与叶青打招呼时,叶青脸上的笑容则是变得越来越盛。 而与此同时,在李师儿如今所在的府邸内,完颜陈和尚、完颜斜烈,以及一直都不曾露面的乞石烈白山三人则是站在李师儿的对面。 眉头之间带着隐忧的李师儿,视线穿过三人望着外面无声飘舞的雪花,脑海里则是时不时会浮现出今冬第一场大雪时,他们在大雪纷飞的冬日里逃出金国时的情景。 “如此说来,叶青想要的绝非是只有我大金国,他的主意看来连高丽国都谋划在内了。”完颜陈和尚沉默片刻后说道。 凝望着窗外的李师儿无声的叹口气,呆呆道:“不错,叶青想要的远非我大金国之疆域,高丽国显然也在他的谋划之中,只是我想不明白……他告诉我这些的目的到底是什么。” 室内随着李师儿的疑惑再次陷入到了短暂的沉默中,完颜斜烈看了看李师儿的侧颜,而后开口道:“蒙古国使臣于今日已经抵达燕京驿馆,叶青也在午后前往……。” “他没有亲自去迎候?”李师儿有些诧异的扭头问道。 完颜斜烈则是无声的摇了摇头,道:“是耶律楚材与刘克师在城门口迎候,仪式很简单,完全谈不上隆重。所以末将觉得,是不是叶青想要通过此举来让我们看到,其实他与蒙古人之间并不是那么密切……。” “密切又如何,不密切又如何?”李师儿叹着气,她相信那日叶青在万宁宫跟她说的,叶青一直忌惮提防蒙古人一事儿是真的,同样,对于叶青与铁木真之间的关系,她其实并不认为这是什么重要的事情,就如同完颜璟跟叶青之间的师生之情一般,在天下大势面前,完全无法左右任何关于叶青的情绪。 “完颜斜烈的意思是,或许我们可以趁此机会跟蒙古人有所关联,如此一来也许能够让您在跟叶青的谈判之中重新获取一些筹码。”完颜陈和尚思索道。 李师儿则是无意识的摇着头,喃喃道:“叶青应该会想到这一点儿的。” 说完后李师儿则是又叹口气,才解释道:“我总觉得……叶青所言的高丽一事儿,应该是有什么目的,而这与蒙古使臣来过燕京好像又有着什么联系。” “皇后的意思是……叶青在以高丽人为由防备着我们与蒙古人接触?”完颜陈和尚双眼一亮道。 李师儿则是默默的点了点头,而后道:“不错,我是这么认为。所以若是我们想要通过与蒙古人接触而给叶青施压,从而换取一些筹码的话,那么就必须弄明白,叶青愿意助我们向高丽人寻仇的目的到底是什么。” 说完后的李师儿,目光缓缓从雪花漫舞的窗外移向了室内那乞 石烈白山的身上,看着身上依旧有些风尘仆仆的样子,微微蹙眉后问道:“既然如今乞石烈白山已经查明,高丽人确实与完颜珣狼狈为奸、谋权篡位有关,那么除了证明叶青在金国还有探子以外,也就足以说明,叶青的心中恐怕已经有了一个完整的计划,而……不论是我们,甚至是包括蒙古人,恐怕都将会成为他棋盘上的棋子。” 完颜陈和尚看了一眼乞石烈白山,而后无奈的叹了口气,其实他也很清楚,如今眼下这种局势下,再多的足智多谋其实都无法扭转眼下不利于他们的局势,毕竟,在叶青这个拥有绝对力量的重要人物面前,一切的阴谋阳谋都会显得有些苍白无力。 何况自从叶青回到燕京后,短短的几次接触下来,已经让完颜陈和尚体会到了叶青的城府与心机,加上皇后还曾像他们详细讲述了叶青这些年来,是如何能够在尔虞我诈的宋廷朝堂中,一步一步的走到今日的地位,更是让完颜陈和尚在感到敬佩与惊叹之余,不自觉的升起了一股无奈之感。 也正是因为如此,才让他们不得不打消绕过叶青,直接去寻求宋廷少年皇帝庇护的计划,再次转过身来与叶青进行谈判。 叶青想要借完颜璟被害一事儿以及李师儿母子之命亡金,李师儿则想要借叶青之力为完颜璟报仇,替自己的儿子完颜安康夺回地位,两者之间既有共同点,但又有着绝对的不同与目的,而不同的最终目的,显然无法让两人联起手来征金。 叶青绝不会为他人做嫁衣,李师儿也绝不甘愿任由叶青随意摆布他们母子,显然这就是矛盾之所在。 所以事到如今,若是想要让李师儿退一步,叶青便不得不让大宋各路大军的野心变得更大一些,以及把李师儿的仇恨从完颜珣身上,转移到高丽人的身上去。 “即便是叶青选择帮你们母子夺回金国帝位,但蒙古人也绝不会放弃欺负你们孤儿寡母的机会。燕京虽然不是师儿你想要的长留之地,但当下形势你显然也没有更好的去处。”耶律月不知何时推门而入,抖落皮裘上的雪花,目光扫过房间里的众人,继续说道:“叶青既然答应了完颜璟的托付要好生照顾你们母子,那么若是暂时无法称帝,为何就不能选择后退一步先称王呢?” 如今的李师儿经过这一次逃亡之后,再也不是当初那个只会在叶青等人面前刁蛮的皇后,一向聪明的她结合着耶律月的话语,以及叶青前两日在万宁宫跟她说的话,使得她此刻的脑海里一下子变得颇为清明。 “耶律姐姐此话是何意?”李师儿向前两步走到耶律月对面问道。 “以五京之疆域换取在高丽国称王,甚至是以后择机称帝有何不可?到了那时候,只要你们母子在高丽经营的好,那么也不是没有可能称帝,甚至是……有朝一日再重新从宋廷手里夺回五京之地。”耶律月毫不犹豫的说道。 “前往高丽称王?”李师儿跟身后的完颜陈和尚几人有些惊讶的重复道。 “借着这次为完颜璟报仇一事儿图谋高丽有何不可?”耶律月反问道。 “但……耶律姐姐又如何能够肯定,叶青他不会对高丽有野心?”李师儿问道。 “你认为我为何会如此肯定?”耶律月洁白的脸上带着意味深长的笑容反问道。 1225 残金 八思巴如同一口毫无波澜的枯井一般,自从叶青进入这所谓的王帐内,即便是铁木真已经足够吸引他的注意力,但在过程中,叶青的注意力还是会不自觉的被八思巴吸引。 一口毫无波澜的枯井,但却又是那么的惹人注目,仿佛尘世间的一切都能够被融入到那枯井无波的笑容与气势中。 八思巴只是静静的坐在蒲团上,始终不曾说一句话,静静的看着叶青与铁木真寒暄、交谈,但不管是叶青还是铁木真,时不时的则都会把目光望向八思巴的方向。 叶青的脑海里时不时的就会闪现出对八思巴的印象词,虚怀若谷、睿智沉稳、内敛高深等词汇在他的脑海里一一闪过,也让他多少有些理解,为何铁木真会愿意尊给人如此印象的八思巴为国师。 “所以完颜璟如今已死,你如何打算?”铁木真终究还是试探性的抛出了他亲自来燕京会叶青的目的。 叶青不自觉的扭头看向面色平静的八思巴,那一双深邃平静的眼眸在叶青望过来时,仿佛是带着一种神秘的微笑,同样是凝望着叶青,黝黑的脸庞有种说不出的莫测高深,一言不发但仿佛又能够轻易的洞察到一切。 “自然是要为完颜璟报仇雪恨,替完颜璟的妻儿讨回公道、夺回应有的一切。”叶青镇定自若的转过头,但在铁木真看来,叶青更像是为逃避八思巴那洞若观火的眼神而转头对他说道。 铁木真的嘴角浮现一抹不屑的笑容,叶青的回答并没有出乎他的预料,但这种答案显然也并非是叶青的真心话。 大宋王朝的朝堂局势如今可谓是叶青一言独断,在整个北地,叶青之威望更是大于整个宋廷,而那少年皇帝据说如今对叶青也是极为信任。如国师八思巴对于中原各个王朝的分析如是:纵观千百年来的中原王朝更迭,哪一个权臣不是在朝堂之上握得独断专横的权利、深得少年皇帝的信任时,便渐渐露出了取而代之的九五野心?料想如今的宋廷,在叶青权势遮天后,显然也不会再对宋廷忠心耿耿,取而代之的野心……恐怕也该渐渐显露出来了。 “燕王难道就真的没有野心?”铁木真不置可否的笑着道:“如今完颜璟已死,对于燕王来说,自然是少了一个征金的阻碍,所以……燕王接下来到底是想要替完颜璟妻儿讨回公道,还是说想要把金国纳入宋廷版图呢?” “若是大汗的话,不知又会做如何抉择呢?”叶青同样是不置可否的问道,脸上的笑容此时也更显意味深长,甚至就连那如同枯井的八思巴,神情之间都不由隐现惊容,平静深邃的眼眸中更是闪过一丝震惊。 “如此说来,燕王也是如同本汗一般心思?”铁木真那狼一样的目光紧紧的“咬住”叶青不放道。 叶青并未回避铁木真那如狼一样的目光,反而是整个人在此刻变得更加的从容自若,嘴角缓缓牵扯出一抹笑意,铁木真在完颜璟被害后,几乎是与自己前后脚到达燕京,这就足以说明,他们二人对于金国孤儿寡母的心思是一模一样! 如今的金国,在完颜璟死后,不论是在铁木真还是叶青的眼中,都已经算不上是一个完整的朝廷,即便是完颜珣能够如意顺利在金国登基为帝,但只要金国前皇后李师儿与完颜璟之子还在人间,那么完颜珣这个皇帝之位,就无论如何也坐不安宁。 更何况如今李师儿与完颜璟之子就在燕京,就在宋廷枭雄叶青的手里,所以不论如何,大金国如今就如同是叶青与铁木真眼中的瓮中之鳖,就看到最后谁有本事能够把其纳入囊中。 因而李师儿母子也就成了掠金攻金霸金的关键人物,母子二人不管是在铁木真跟叶青谁的手里,对于二人而言,甚至都要比拥有数万精兵强的多。 整个王帐陷入到了短暂的沉默之中,铁木真依旧是紧紧的望着叶青,叶青同样是回望着铁木真,脸上刚刚掠过一丝惊容的八思巴,此时却是如同老僧入定一般,眼帘低垂仿佛睡着了一般。 叶青嘴角浅浅的微笑渐渐消失,整个神情也跟着变得严肃了起来,随之而来的是一声轻轻的叹气,但却是足以让铁木真以及低垂眼帘的八思巴缓缓的抬起头望向他。 “既然能够在短时间内就被大汗尊为国师,想必国师对于中原数千年来的王朝更迭自是了如指掌。所以……叶某倒是想要请教国师一事儿,如何看待中原黎民百姓的疾苦与吐蕃、蒙古百姓疾苦的不同?”叶青神色显得肃穆道。 铁木真原本狼一样的眼神闪过一丝疑惑,不自觉的转头看向八思巴,而八思巴则是丝毫不理会铁木真望过来的眼神,如同刚才叶青一般也轻轻的叹了口气。 “难道燕王以为……金国百姓之疾苦、福祉便与贵国相同不成?”八思巴的眼神显得有些若有所思,甚至是有些闪烁不定。 “金国如何,国师何必问本王?何况国师心中已经有答案不是。当年熙宗皇帝完颜亶下令金国都城南迁,朝堂之上推汉制革新、立尚书、中书、门下三省,就足以说明完颜亶想要复制中原治理江山百姓之法则……。”叶青平静的回答道。 铁木真则不等叶青说完,便沉声打断道:“可如今的金国势落,却是证明汉制并非吏治江山百姓之良药,若不然的话,金国就当该如宋室一般富有才是,而非是像如今这般可称之为残金。” “中原虽地域狭小,但无论百姓还是朝廷都深知农耕才是百姓安身立命、朝廷治国立根之本,更是讲究一方水土一方人,而非是如你们一般逐水草而居,以游牧为根本。中原富裕殷实,也正是因为百姓对于土地的敬畏与感恩之心,就如同你们对于草原的尊崇与敬仰。大金国土地肥美、畜牧同样丰盛,无论是农耕还是游牧,于百姓而言都是有利无弊……。”叶青继续说道。 八思巴再次叹气,道:“燕王此话可谓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何以见得?”叶青微微皱眉道。 八思巴则是笑了下,道:“燕王显然已把大汗当成了自己乃至宋室潜在的敌人,燕王刚刚一番话,无非是想要告诉大汗与贫僧,中原百姓疾苦、福祉还需汉人来治,并非是我们这些外来之人?如今燕王麾下可谓是兵强马壮、强将如云,为何会把视您为兄弟的大汗当做敌人呢?” 叶青静静的凝望着八思巴良久,而后缓缓转头看向铁木真,再次微微叹口气后道:“大汗曾前往过我大宋,也亲眼看见过良田与百姓,也切身感受过大宋各个都城与百姓的相互依存,想必大汗心中应该很清楚……:“是以人不兼官,官不兼事,士农工商、乡别州异,是故农与农言力,士与士言行,工与工言巧,商与商言数。”而这乃我中原王朝之立国治民之根本,与广袤的草原上弱肉强食为准则的法则有着绝对的不同。大汗对草原有着无尽的敬仰与尊崇,就如同我叶青对中原传统有着无尽的尊敬一般无二……。” “所以燕王之意是,残金只有归顺于宋廷后,百姓才能够得到安康富足,而若是归我大蒙古国,则是我铁木真陷他们于水火?”铁木真语气虽平静,但还是能够感受到淡淡的不满。 叶青口中的中原王朝富足不假,但千百年来,草原上的民族向来都要比在中原立足的各个王朝强大很多,无论是叶青憧憬的汉,还是敬仰的唐,在两三百年的时间中,大部分时间都是属于屈服于他们草原上的游牧民族,中原王朝只有极少数的时间能够得到草原民族对于强者的尊敬罢了。 “千百年来,草原上的铁骑对中原的伤害始终不曾停止过,特别是一旦进入寒冬天,恶劣残酷的天气使得草原遭受着种种磨难,草原民族冻死的冻死、饿死的饿死,而这个时候中原边城便成了你们任意掠夺的对象,中原百姓家破人亡,虽逃脱了严寒与饥饿,但却是躲不过草原民族对于他们的掠夺与杀伐。如今依然矗立于绵延不绝的崇山峻岭中的各个关隘,时至今日……依然是为了防范草原铁骑而建。你铁木真有你草原的信仰,而我叶青,同样是胸怀中原传统的真理,岂会眼睁睁看着残金覆灭之后,让整个中原城池与百姓暴露在你们的眼皮子底下?”叶青迎着铁木真的目光坚定的说道。 “如此说来,燕王对于残金是志在必夺了?”八思巴趁着铁木真沉默时问道。 “我不能辜负了完颜璟生前对于我的信任,自然,也不能辜负了其皇后与其子投奔我的用意,所以不管如何,我叶青都将会为完颜璟报仇。至于金国是否会归顺我大宋……那自然是要看金国的百姓会做如何抉择了。”叶青的神情看不到一丝说谎话的样子,但这两句话,别说是八思巴与铁木真,恐怕就连这王帐里的桌椅板凳,都不会相信叶青所说的任何一个字。 “看来你叶青是铁了心要独吞大金,不打算分我铁木真一杯羹了?”铁木真的神情渐渐变得冷峻起来。 “你铁木真独吞大辽时,不也没有想过分一杯羹给我叶青不是?”像是做交易一般,叶青挑眉反驳道。 铁木真有些回答不上来,辽国的覆灭,虽然不是他铁木真与大蒙古国一手促成的,甚至辽国的覆灭之中还有着叶青从中作梗的影子,但不可否认,最终得到大辽国全部实实在在好处的,确实是只有他铁木真一人。 夏国夹在中间,算是被他铁木真与叶青瓜分,但这种瓜分,就如同草原上一个人吃肉一个人只能喝汤一般不均,叶青完全独吞了夏国这块肥肉,只留下了一口汤给铁木真咂摸滋味儿,而铁木真最为想要的关于城池与不是草场的田地等等,确是一丁点儿也没有得到。 所以如今在夏国已经灰飞烟灭、辽国也已经不复存在的时局下,唯一的金国就成了他们二人都想要吃到嘴里的最后一块肥肉! 毕竟,金国一旦灭亡后,无论是铁木真的野心还是叶青的雄心,恐怕是都会不自觉的把目光放在彼此身上了,所以如今对于残金的蚕食,就更像是铁木真与叶青真正交手前的最后一次试探。 而此时另外一边的李师儿,也愈发觉得,自己当初听从完颜璟的话投奔叶青,越发有种羊入虎口的感觉。 ,好久不见……。)  1226 李师儿的野心 外面的雪花依旧无声落下,透过被热气朦胧的窗户,李师儿看着耶律月仿佛要与整个落雪的景象融为一体,仿佛漫步行走在雪中的耶律月在与缓缓飘落的雪花漫舞一般,而此时她的心则是显得越发的寒冷,甚至是整个娇躯都不自觉的跟着在颤抖。 身后的完颜陈和尚、乞石烈白山二人眉头紧锁,同样是望着窗外那渐渐远去的耶律月的背影,一件白色的皮裘与无声飘落的雪花,使得辽国公主在三人眼中有股莫名的绝世独立之姿。 “叶青终于还是暴露出了他的狼子野心。”完颜陈和尚看着耶律月的背影最终与雪花融为一起后,沉声说道。 李师儿深吸一口气,瘦弱的肩膀随之跟着起伏着,但并没有回应完颜陈和尚的话语。 房间外的雪继续无声无息的落下,房间内的李师儿如同被冰冻的雕塑一般,依旧是呆呆的望着窗外的雪白。 整个房间显得有些过于寂静,从而也使得完颜陈和尚与乞石烈白山那对于叶青不满的呼吸声,在此刻听起来是那么的清楚、沉重。 李师儿终于是慢慢的转过头,而后又像是有些不舍的再次望了一眼窗外,像是在等待什么人,也像是期待谁会突然出现一般。 只不过同样寂静的雪天中,在耶律月离开后,便没有再出现哪怕一个身影。 “叶青要利用我们助他灭辽的目的再清楚不过,眼下我们不能就此坐以待毙才是。”乞石烈白山看着李师儿匆匆看了他一眼后,急忙说道:“其实臣以为我们并非需要完全依赖叶青也能够复国,如今朝廷虽然被叛贼完颜珣掌握,但臣相信,朝中必然还有不少忠于皇后与……太子殿下的臣子,只要我们有机会……还是能够把失去的都夺回来的。” “如今蒙古大汗铁木真也在燕京,臣以为,或许我们可以在铁木真跟叶青之间斡旋,从而逼迫叶青,让叶青同意助我们夺回帝位。当然,臣也知道,如今恐怕叶青早已经在府外面布满了监视我们的人,但蒙古大汗铁木真会突然出现在燕京,说不准正是因为他们知道皇后您就在燕京,所以臣之意是……如今我们不妨一动不如一静……。” “是等蒙古人主动来找皇后?”乞石烈白山神情一动问道。 完颜陈和尚点点头道:“不错,毕竟燕京如今在叶青的掌控下,不论是我们的一举一动,还是蒙古大汗铁木真的一举一动,显然都在叶青的监视之下,而我们若是主动寻求蒙古国的支持,恐怕会引来叶青的震怒,会失去我们最后能够跟蒙古国铁木真接触的机会……。” 不等完颜陈和尚说完,一直都不曾说话的李师儿,突然淡淡说道:“想要接触蒙古国的铁木真并不难,只是我有些担心铁木真的野心会不会比叶青还要不利于我们。赶走了叶青这头宋狼、引来了蒙古国这头草原狼,于我们而言都是得不偿失。所以想要在两方之间斡旋,平衡出一个有利于我们打倒完颜珣的条件,首先还是要弄清楚,蒙古国想要从我们大金得到什么,而我们在他们的支持下想要打败完颜珣后,又能够得到什么。” “皇后的意思是……可我们如何才能够跟铁木真接触上呢?臣相信,叶青绝不会眼睁睁的看着我们跟铁木真……。”乞石烈白山有些不解的摇头道,毕竟,如今的燕京已经非是当初还在他们吏治下的燕京了。 “这不难。”李师儿神情轻松道:“无论如何,天下人都知晓叶青乃是先帝之恩师,而如今我们投奔于他,想要在燕京为先帝立一座衣冠冢,想必叶青也绝不会拒绝。如此的话,到了那天,还怕蒙古国的人没有理由主动跟我们接触吗?” 完颜陈和尚跟乞石烈白山俱是一愣,随即脸上俱是露出了喜色,不得不说,皇后想要在燕京为先帝立衣冠冢一事儿,在如今的局势下,绝对是一个主动让蒙古人主动跟他们接触,以此来牵制、或者是用来跟叶青讨价还价的上上之策。 “但叶青……会同意吗?”完颜陈和尚脸色的喜悦过后,再次陷入到了凝重之中。 “除非他叶青愿意为天下人所不耻,除非他叶青愿意承担不仁不义之骂名,若不然的话……由不得他不同意。”李师儿的嘴角慢慢浮现出一抹冷笑。 即便是她心中也清楚,或许这般也无法改变什么,但不管如何,她也决不能眼睁睁的看着金国,就这么轻易被叶青所灭而后纳入宋廷版图,甚至还要把他们孤儿寡母赶到更加贫瘠荒凉的高丽。 长吁一口气,李师儿在见识到了叶青的狼子野心后,甚至有些不能理解,当初先帝完颜璟,为什么会对叶青那般的推崇与信赖! 难道就是因为当初曾经教过完颜璟如何杀人于无形,而后使得完颜璟神不知鬼不觉的杀了当初祖父最为重视的臣子乞石烈志宁? 还是说因为当初曾在蒙古人的大军包围中,叶青孤军深入包围,不计自己的生死安危,从蒙古大军的重重包围中救下了他们夫妻二人? 李师儿再次陷入到了沉思之中,叶青在她心中的形象,一会儿像是一个正义凛然的兄长,一会儿又像是一个充满了勃勃野心、阴险狡诈如狼的佞臣形象。 耶律月的马车缓缓行驶在燕京铺满积雪的道路上,随着马车的速度缓缓停下来,还不等她回过神来,一个黑影就突然带着一股冷风钻进了马车里。 陷入自己思绪中的耶律月被突如其来的变故吓了一大跳,不自觉的啊了一声后,只见钻进马车里的黑影已经关上了车门,一脸微笑的看着她。 “吓死我了。”耶律月没好气的白了一眼黑影嗔怒道。 “呵呵,想心事儿呢?刚在外打招呼的说话声你都没听见?”叶青搓着冰凉的双手笑问道。 耶律月再次白了一眼叶青,多了一丝凉意的车厢里,耶律月的白眼儿在叶青眼里都显得那么风情万种。 “虽说高丽人参与了杀完颜璟一事儿,但……但你借着替完颜璟报仇的理由,把他们孤儿寡母赶到高丽……你……你不觉得这样会辜负了完颜璟对你的信任与托付吗?”耶律月不自觉的把自己出了李师儿府邸后,一直压抑在心头的思绪道出来。 当她面对李师儿说出那番可以在高丽称王的话时,她敏锐的察觉到了李师儿眼中一闪而过的绝望,而就着这刹那间闪过的绝望,让耶律月感同身受,仿佛又让自己也跟着回到了那大雪满天飞,自己被蒙古人赶出辽国,一路投奔叶青时的种种景象来。 “那是你把李师儿看的太简单了。”叶青擦拭掉自己脸颊上被融化的雪水,看着满腹心事儿的耶律月说道。 静静的看着叶青,沉默了下后的耶律月还是有些不信的说道:“如今他们母子无依无靠看起来甚是可怜,而且还有当初完颜璟亲自书写给你的托付,我是怕……我是怕因此你会失信于天下人。” 耶律月说完后,依旧是愁眉不展的看着面带温和笑容的叶青,不自觉的抬手替叶青擦拭掉额头残留的淡淡雪水,无论是动作还是眼神,一如往常的温柔以及情深义重。 “你夫君我何时怕过背负骂名?何况……。”叶青在耶律月的手缩回去后缓缓向后靠,在车厢里找了个舒服的靠后姿势后,叹口气道:“你夫君我自效力宋廷以来,这么多年来几乎没有一日不是背负着骂名在朝堂之上前行,即便是这些年来进入朝堂的次数屈指可数,但天下又有多少人认为我叶青是在真正的为宋廷精忠报国?岳飞够忠吧?背后据说曾被岳母刺精忠报国四个大字,可朝廷又是如何对待他的?这些年来……。” “此一时彼一时,即便是当初皇帝对你不信任,即便是包括一些同僚想要置你于死地,但终归都已经过去了。如今圣上对你信任有加,朝堂之上你更是权倾朝野,而且无论是南面还是北地的百姓也都清楚,宋廷能够收复当年失去的疆土,甚至是能够把金国赶至关外都是你的功绩。所以……如今在宋廷的威望已经是无人能及,我是有些担心,你如此对待李师儿他们这对孤儿寡母,会因此招来背信弃义的骂名,让你如今所拥有的一切在一夜之间毁于一旦。”耶律月眉头带着隐忧,她既有对叶青的担忧,也有对叶青如此利用李师儿的不满,毕竟,不管如何说,以叶青如今的威望地位与在北地的实力,如此来对付李师儿母子,总是会让人认为是欺凌弱小以及背上沉重的骂名。 平静温和的看着面带忧色的耶律月,叶青缓缓坐直了身子握住耶律月有些苍白的温润玉手,一股冰凉的寒意瞬间让耶律月不自觉的在心底打了个激灵。 望着那双深邃且清澈的眼神,以及眼角那仿佛带着坎坷与沧桑的皱纹,与此同时连双鬓的花白依旧是清晰可见,耶律月的心底不自觉的再次升起心疼与温柔。 “你夫君我不在乎骂名。”叶青温和的说道,随即仰头轻叹一口气,有些肃穆的说道:“人只有到了一定的地位,手中拥有了强大的权利与实力,且并没有失去那份赤子之心时,或许骂名于他而言已经是不算什么了。” “那他更在意的是什么?那他想要的又是什么?”耶律月微微蹙眉轻问道。 “秦王嬴政灭六国虽留骂名,可他做到了前无古人的华夏统一大业。也正是因为他想要吞并六国的野心,以及最终达成的伟绩,才使得华夏民族、中原王朝有了真正的根骨与强大到无法想象的凝聚力,才使得中原各个王朝在千百年来的跌宕起伏中,一直以华夏民族的危亡为己任。儒家在百家之中脱颖而出,百姓因六国被灭而以华夏为骨、炎黄为血,才使得华夏民族、炎黄子孙成为了每一个人的骄傲与标识。你夫君我虽不才,自然是更不及秦王等文韬武略之帝王,也无法创造如他们一般的霸业宏图。但身为华夏民族、炎黄子孙的一份子,在居于今时这般地位下,我又如何能够袖手旁观我华夏民族的疆域不完整?又如何能够置之外患而不理会?千百年来王朝更迭、诸侯枭雄分分合合,但终归中原王朝未曾落入外族之手,而今蒙古铁骑就在长城之外虎视眈眈,金国虽残但并非没有一战之力,依旧是让宋廷如芒在背、如鲠在喉,若是一旦蒙古人与金国联手,宋廷岂不是危亦?到了那时候,我叶青即便是有三头六臂,恐怕也很难抵挡蒙古人与金人的铁骑再次南下。而今金弱、苟延残喘,铁木真志在让草原铁骑席卷天下,辽国已经成了他宏伟功绩簿上的浓重一笔,吐蕃已经无力抵抗不得不半依附半归顺,而一旦金国被他占据,宋廷虽然有艰险关隘可自保,但却没有能够制衡蒙古人的任何优势,无论是雁门关还是燕云十六州,只要稍微失神失守,那么对于蒙古铁骑来说便是一马平川。而若是我叶青能够占据……。” “如果你能够占据金国,那么等同于是在蒙古人的旁边放了一把利剑,让蒙古人束手束脚,无法对你形成真正的威胁?”耶律月终究是还有个绰号叫耶律铁衣,这几年跟随着叶青南征北征,以及当初在辽国身居北府的经验,都足以让她在叶青一番长话后,瞬间明白叶青的真正目的。 “不错,也或许我们无法在草原上与蒙古人的铁骑一较高下,但在绵延数千里的山脉南边,自然也不能任由蒙古铁骑任意驰骋、掠夺欺压百姓。”叶青不自觉的握紧了耶律月的双手,双眼显得有些振奋的说道。 “可……。”耶律月再次蹙眉:“可铁木真会眼睁睁的看着你占据金国纳入宋图吗?何况……李师儿他们必然会在燕京暗中与蒙古人接触。” 叶青面露微笑,轻拍着耶律月的手背,有些如释重负道:“李师儿想要在我也铁木真之间左右逢源,而后争取更多的筹码在手,但……蒙古人是不会答应的,铁木真的野心,远远要比你夫君大的多、也直接的多。” “为何如此说?”耶律月有些不满的再次蹙眉,虽然她不是很喜欢叶青如此欺负李师儿这对孤儿寡母,但她更不愿意自己的夫君会比旁人差,哪怕是野心,她也希望叶青的野心是天底下最大的,何况,叶青的勃勃野心也并非是为了一己之私欲,完全是为了华夏民族之大义。 “因为李师儿的野心……。”叶青看着耶律月神秘的笑道。  1227 叶青的野心 人往往都是如此,随着权利与地位的增加,其内心深处的勃勃野心也好,正值追求也罢,往往都会随着手中的权利与地位而增加。 叶青同样是没能够免俗,从一个小小的禁军都头走到今日这般权倾朝野的枭雄之位上,显然这一切并不是他最初的初衷,只不过是在每一件事物发生后,在波澜诡异的时局推动下,再加上自己的个人能力以及那同样靠努力得来的运气,才致使他有惊无险的一步一步的走到了今日这般高位之上。 最初的叶青从来没有想到过自己有一天要背负民族大义,甚至在当初,他早已经做好了要顺应着历史潮流“随遇而安”,只不过当原本看似与原有历史轨迹不相干的一件件事情,接二连三的发生在他身上时,如同蝴蝶效应的效应开始发生在了他的身上,也开始渐渐改变着原有的历史轨迹。 从来没有什么人可以精准的规划自己的人生与理想,而且还能够在最后按照自己的想法走向成功。世事难料:往往都是因为生活中的种种意外与巧合,从而使得一个人就像是背负着一种使命一般,最终走上了人生的成功大道。 史书从来不会刻意去关照天下哪一个“黎民百姓”,而那些在史书上能够留下浓墨重彩的一笔,特别是那些开疆立国的君王,同样也是没能免俗,往往都是在得到九五之尊之后,再回过头来看时,便会发现,史书以闪电般的雷霆速度,已经为他走上九五之尊的结果,做好了种种铺垫,从而使得他的人生越发的传奇,越发的不同于“黎民百姓”,从而在字里行间开始处处隐喻着此乃天命之子! 几乎每一个开国君王以及一些能够留名史书的文臣武将,或者是对整个华夏民族历史有重大影响意义的名人,在成功之后,总是能够享有民间或是史书对于他不同于常人的描述与赞美。 插一句,我最近在用的小说app,安卓苹果手机都支持! 铁木真静静的听八思巴阐述着一个个中原开国君王该有的过去、现在以及未来,特别是那些不同于常人、仿佛是冥冥之中天注定的传奇故事时,心头不自觉的感到一阵心动。 自己的过去也足够艰辛、也足够励志,但好像就如同八思巴口中所说的那些开国君王一般,少了一些与普通百姓能够区分开来的传奇事件。 八思巴看着微微动容的铁木真,黝黑平静的脸庞带着一丝丝微笑,继续开口说道:“如今除了大汗之外,这天下也只有这燕京的叶青……具备在史书上留下不同于常人的天命传奇。” “哦?国师的意思是……您已经看出来了,叶青有窃宋的野心?”铁木真眯缝着眼睛淡淡问道。 “不光是男人有,女人同样也有。”八思巴并没有正面回答铁木真的问话,因为他实在是有些看不透叶青,他到底想要什么。 以叶青如今在宋廷的实力,他完全可以对宋室取而代之,毕竟如今的宋室,就如同同样深处燕京城寻找叶青庇护的金国孤儿寡母一般。 八思巴相信,宋室的少帝与皇后,如今同样也离不开叶青的支持与拥护,甚至是在他看来,如今宋室的少帝与皇后,更像是叶青手中的提线木偶,而叶青必然是会在一个“机缘巧合”的帮助下,夺取宋室而后改朝换代。 可今日在见了叶青后,八思巴却发现自己原本对叶青的判断好像出了很大的偏差,出现在他眼前的叶青,无论是整个人的气势还是眼神,都没有出现他八思巴想要看到的改朝换代的野心。 也正是因为在叶青身上没有看到他想要的对宋室的野心,沉思了半晌的八思巴,不得不把注意力放到了就在燕京的金国皇后李师儿身上,希望能够从出现在燕京寻求叶青庇护的李师儿身上,找到叶青为何没有那对宋室取而代之的正常人野心。 “女人同样有野心?女子难道也能够称帝不成?”铁木真嘴角带着一抹不屑,女人不止是在他眼里,即便是在草原其他男人的眼里,不过就是一个男人的战利品与发泄物罢了,又如何能够成为一国之君。 “中原大唐王朝的第二个皇帝太宗李世民,曾被整个草原乃至更为遥远的西域诸国奉为天可汗,那个时候的唐王朝人人敬仰也人人敬畏,从来没有人敢于在边疆掠夺烧杀唐朝百姓……。”八思巴在脑海里想象着当年强盛的唐王朝是何等一番盛世,神色之间也不禁带着一股向往之情。 “草原上来去如风的铁骑难道会真的怕那个李世民?”铁木真有些不悦的问道。 八思巴却是依旧陷入在他对唐王朝的向往中,自顾自的继续说道:“年近四十的太宗皇帝在前往洛阳宫时,据说身边有人向他推荐了一位貌美如花的女子,此女当时不过才十四岁而已,但太宗皇帝在见了此女之后,也确实被此女容貌惊艳,于是便立刻下旨封其为五品才人。只不过自此女入宫之后,太宗皇帝并没有像最初那般宠幸于她,而此女在那段时间也就陷入到了无尽的寂寞当中……。” “不过是一个少女而已,既然已经被纳入到了宫中,那么也就如同战利品一般,又何必独宠于她一人?”铁木真再次搭话说道。 “不错,大汗说的不错,依贫僧猜测,恐怕那位武才人在入宫之后,也没有想到自己会那么快就淹没在后宫佳丽之中,甚至是再也没有出头之日……。”八思巴的神情带着一丝惋惜说道。 “难不成……此女最后……?”铁木真有些不敢确定的问道。 “太宗皇帝直至去世前,贫僧都没有在各种史籍中找到太多关于这位武才人的事情,直到太宗皇帝的儿子高宗皇帝一次前往感业寺祭奠太宗皇帝时,这才有了这位武才人的一些事情。而……从中也才知道,太宗皇帝还在世时,这位武才人就跟太宗之子之间有了情愫,于是武才人在这一次与高宗皇帝相遇后,人生便发生了难以想象的改变。”八思巴缓缓转头看着铁木真说道。 铁木真不说话的看着八思巴,动了动嘴唇,最终只是默默的点了点头,问道:“然后呢?”?“然后便是我们都无法想象的冷酷时代,高宗皇帝体弱多病,而入宫的武才人为了能够在后宫立足,以及得到高宗皇帝的宠爱可谓是无所不用其极,一步一步的走上了皇后之位,同时也为高宗皇帝诞下了皇子与公主,但随着高宗皇帝驾崩之后,唐王朝的权利并没有如同中原其他王朝那般,把权利顺利的过度给下一任皇帝,反而是这位武才人开始了她的治国之道,最终杀子灭臣,成为了中原王朝的第一个女皇帝,也是到如今唯一一个女皇帝。”八思巴黝黑的脸庞绽放出笑容缓缓道。 “大汗或许也清楚,被大蒙古国所灭的辽王朝,也曾经出现过多次女子掌权朝堂的时期,如当年辽太祖耶律阿保机的皇后述律皇后、如宣宗耶律淳的德妃被立为皇太后,以及最为被人铭记的感天皇后萧塔不烟,还有辽亡国之君的姑姑耶律普速完,虽然都曾掌过朝堂,但并没有一人能够像武才人这般在最后登上皇帝之位。”八思巴的眼神变得越发深邃以及捉摸不透。 “国师不愧是国师,对于中原王朝简直是了如指掌……。”铁木真由衷的佩服道,毕竟,如今的草原历史依旧还停留在口口相传上,根本无法跟有着完善记载传统的中原王朝相比。 只不过不等铁木真说完,八思巴就苦笑着摇头道:“并非是贫僧饱读诗书,而是因为……吐蕃与唐王朝,乃至整个中原王朝都有着极深的渊源,早年在太宗皇帝励精图治之时,为了能够使唐王朝快速强盛起来,也为了百姓不被外族侵扰,所以曾把他的一位公主远嫁到了我们吐蕃,来表达唐王朝与吐蕃的世代友好。也正是因为如此,才使得贫僧对于那时的唐王朝充满了向往。” 铁木真同样是不由自主的陷入到了深思之中,八思巴为之向往的唐王朝,虽然他如今依旧不是很清楚,更无法切身感受到,那时候的唐王朝盘踞中原让四夷都俯首称臣时,到底是一番怎样的强盛摸样儿,但也不得不说,只不过是八思巴简单的几句话,就让 铁木真有了心动的感觉,甚至心底深处已经隐隐生出一股要与太宗李世民比肩的冲动。 而就在铁木真陷入到深思之中时,八思巴微笑着看了看铁木真,随即说道:“据贫僧所知,金国皇后李师儿……便是一位不亚于男子的聪明女子,即便当初金帝完颜璟还在世,虽然皇后李师儿并没有过多的过问朝堂之事儿,但……金帝完颜璟宠爱李师儿,以及其父、兄都在朝堂为官一事儿,或许也可以证明……其实李师儿有她自己的野心。” “国师是说李师儿想要效仿武才人称帝?”回过神来的铁木真吓了一跳道。 “称帝恐怕以李师儿如今的处境很难做到,毕竟,若是她有称帝的野心,便不会前往燕京寻求叶青的庇护了。所以贫僧以为,李师儿如今即便是没有称帝的野心与实力,但效仿辽国几位皇后把持朝政直到她的儿子长大成人继位,也不是没有可能。所以……。”八思巴若有所思的摇了摇头,而后接着说道:“贫僧暂时还没有从叶青的身上看到想要对宋室取而代之的野心,所以贫僧猜测,叶青之所以如今还没有想要取代宋室的野心,或许问题正是出在如今金国皇后李师儿的身上。” “你是说……叶青的野心也包含了金国?他想要在把金国纳入宋图后,再对宋室取而代之?”铁木真的双目如同锋利的刀子一般直指平稳温和的八思巴。 八思巴像是感受不到铁木真那锐利的目光带来的压迫感,默默点点头后道:“叶青收复北地,把金人赶至所谓的关外,其功绩在两百多年来的宋廷所有文臣武将中已经是无人可以比肩,如今叶青完全可以自由的出入南北两地,加上宋室也是如同金国一般,皇帝年幼皇后辅佐,也就足以证明叶青如今深得宋室信任。即便是不得宋室孤儿寡母之信任,但恐怕那宋室的孤儿寡母也无力跟如今的叶青争夺朝堂权利。因为收复失地、驱逐金人,如今恐怕叶青在宋室无论是朝堂还是民间恐怕都是威望极高,无人敢与之争锋。一旦叶青再把金国纳入宋图,那么叶青在宋室朝堂以及民间的威望……。” “到了那时候,叶青就算是不想称帝,而宋室的孤儿寡母恐怕也抵挡不住来自朝堂以及民间的压力,说不准叶青就会假意推辞一番,而后直接做皇帝?如此一来,既能够兵不血刃的当上宋朝的皇帝,还能够堵住天下百姓的嘴,无法指责他欺压宋室孤儿寡母。” “所以国师的意思是……李师儿母子我们志在必得?”铁木真眉头紧皱,通过八思巴的一番解释,更是让他意识到,如今的叶青看起来比他更像是天命之子。 最起码如今叶青无论是对宋室还是对残金,都要比他拥有更多的优势,而一旦叶青借着李师儿母子复仇的名义亡了金国,那么……恐怕就离叶青称帝的日子不远了,而到了那时候,叶青恐怕就该效仿太宗皇帝李世民,让他铁木真尊叶青为天可汗了吧! “大汗别忘了,辽国虽亡,但辽国还有一位流亡公主在叶青身边。而一旦金国被叶青所取,他会不会转过头来,再利用辽国公主耶律月的名义复辽,从而满足他……。”八思巴看着铁木真郑重的说道。 铁木真不等八思巴说完,便接着说道:“叶青同样想要做草原上的天可汗,就像是太宗皇帝李世民一般!” “贫僧正是担忧,他的野心像唐王朝的皇帝李世民一般无二,毕竟……中原王朝的帝王,没有哪一个不喜欢留名于青史的。而叶青如今更是具备成为第二个李世民的种种优势。”八思巴缓缓低垂下眼帘,不得不说,正是因为唐王朝对于吐蕃如今还残存的影响,让他不得不去对叶青的野心做更为大胆的推断。 “叶青必然早就做好了防范,他一定不会轻易让我们跟李师儿接触……。”铁木真有些惆怅的叹口气说道。 “非也,接触一事儿并不难,难的是……大汗愿意让李师儿效仿辽后执掌朝堂吗?”八思巴抬起头严肃的问道。 1228 何去何从 北地的寒冷更加刺骨,即便是在颇有诗意的雪天,往往也会在其中夹杂着寒冬该有的冷酷与无情。 时不时刮起的寒风吹起快要落地的雪花,形成一个个颇为无情的旋涡,粉碎着那些带着诗情画意的雪花,像是要把落雪时节的残酷真相告诉世人,这世间的一切美好景物通通不过是假象,唯有无奈的败亡才是这世间的所有真相。 人会随着时间流淌而死亡,一花一木也会随着季节的变化而凋零落魄,一城一地也会在时局变迁中更换主人,哪怕是一个个王朝,也抵不过历史的法则,终究是有一天会寿终正寝、走向灭亡、步入史书。 即便是见识过了南方的繁华与富庶,同样也见证了北地的苍茫与粗狂,但耶律月还是很难相信叶青对于未来的分析判断,以及对于蒙古国、或者是草原民族的轻视与成见。 身为辽国最后的公主,她也曾经见识过辽国在西域的强盛,也清楚的知晓,更早年辽国与宋边疆接壤时有多么的强大,是如何的对宋廷予取予求。 即便是如今辽国已经会飞湮灭,但在耶律月的骨子里,也依然深信,中原王朝的江山并非是只有汉人才能够被视之为正统,已亡的辽国也好,还是正值强盛的蒙古国也罢,在耶律月看来,也完全有实力对汉人为主的正统取而代之。 推荐下,真心不错,值得书友都装个,安卓苹果手机都支持! “游牧没有什么不好,我们的百姓同样也能够吃的好穿的暖。”耶律月下车时,还是忍不住的向叶青反驳道。 看着被自己扶下车的耶律月,叶青并没有再反驳耶律月的话,而是温柔的伸手帮耶律月扫掉刚刚掉落在额前秀发上的雪花,微笑着道:“快回去暖暖身子,别冻着了。” 耶律月欲言又止,而后默默的点头,回头看了一眼从容的叶青,最终还是听话的向府邸里行去。 望着耶律月的背影,叶青微微叹口气,嘴里冒出来的白色热气,驱走了面前缓缓落下的雪花,喃喃自语道:“对养育自己的文化充满自信,这对于任何人来说都是正确的,自然也可以当成自己的信仰,只是中原显然没有适合他们游牧族繁衍生息的土壤。这里的一切文明早就与这里的人产生了无法变更的联系,华夏文明,显然已经浸入到了中原百姓的血脉之中,无论如何都没有可能让百姓与之分离。” 一路踏雪而来的耶律楚材衣角鞋子早已经被雪水浸透,站在不远处看着望着自己府门喃喃自语的叶青,微微犹豫了下后,还是快步走了过来。 如今的他早已深知,即便是如今叶青放自己回到金国,金国对于他恐怕也没有了一丝一毫的信任,而他在金国即便是不为官,只是做一个普通的老百姓恐怕都因为在叶青麾下的原因变得难上加难,何况以他们姓耶律的在金国的地位与影响来看,如今他若是回到金国,也只会拖累自己的父兄,根本无法给予自己家族任何的帮助。 可即便是如此,耶律楚材对于金国并非是已经完全没有了家国情感,相反如今对于金国的家国情感更胜于往日,只是这份情感中,随着现实时局的变迁,宋、蒙的崛起,金国的衰弱而充满了颇多的无奈。 金国皇后李师儿到达燕京,对于耶律楚材来说,曾经让其在心里头燃起过一丝希望,但随着叶青对于李师儿态度的强硬,以及蒙古国大汗铁木真的到来,让耶律楚材在心中充满对金国满满的家国情怀的同时,又升起了满满的无奈与悲凉,就如同这眼前大雪纷飞的天气一样,让他替金国感觉不到丝毫的希望与未来。 马车从燕王府门口缓缓启动,向着金国旧皇宫的方向缓缓驶去,内心复杂的耶律楚材随着马车微晃着身躯,时不时看一眼对面若有所思的燕王叶青。 “燕王 就不怕金国与蒙古国暗地里联手对付您吗?”耶律楚材终究是忍不住打破车厢内的沉默问道。 若有所思的叶青缓缓放下手中半掀开的车帘,隔绝了外面的寒风与见缝插针而入的零星雪花,嘴角带着一丝冷笑回头望着耶律楚材,缓缓道:“不担心。但你知道为什么吗?” “为什么?”耶律楚材一边问一边自己在心里琢磨着叶青的这份自信到底是源于哪里。 “因为铁木真……。”叶青微微一顿,看着耶律楚材眼中一闪而过的惊奇,继续说道:“李师儿来到燕京的消息对于铁木真而言显然太过于出乎意料,自然其中也是因为李师儿身份过于重要的缘故,使得铁木真在第一时间不假思索的就选择了前来燕京,希望就此能够与李师儿取得联系,从而使他对于金国的觊觎能够更为容易一些。” “但如今铁木真就在燕京,而皇后也在燕京,他们若是绕过你联手,加上……早年蒙古国在金国扶持的叛贼……耶律留哥等数万人,金国降蒙古也不是没有可能,而到了那时候恐怕燕王就危亦吧?”耶律楚材试探性的问道。 “可以这么说。但铁木真有他的野心,而金国的旧后李师儿……同样也有着不可告人的野心。”叶青仰头微微叹口气,道:“你同样是姓耶律,同样算是大辽国的后裔,加上你对大辽国朝廷数百年间的了解,想必你应该能够很容易猜到李师儿的野心才是,还是说你不愿意如此去猜想旧后李师儿?” 耶律楚材微微皱眉,神情之间隐隐有些对叶青称呼李师儿为旧后的不满,但显然他也不会当着叶青的面发作。 心思很快由叶青对李师儿称呼的不满上,转到叶青给予的提醒上,不过是瞬间的功夫,耶律楚材突然之间抬头看着叶青,有些难以置信的道:“燕王是说皇后想要效仿辽国辽后把持朝政……。” “在机会来临时,铁木真决计不会容许有人还忤逆他的大展宏图,即便是金国皇后李师儿也不行。铁木真想要的……是一个超过如今的大蒙古国,所以他怎么会轻易放弃占据金国、纳入蒙古的机会呢?李师儿想要摄政,毕竟完颜璟的子嗣还太小,无法处置朝政,所以即便是有人助她复国,而她早晚有一天也会背叛、抛弃助她复国的人,只为了将来能够交给她的骨肉一个不受他人胁迫的金国。所以啊,铁木真与李师儿他们二人绝不可能真心联手的,即便是因为利益而结合到了一起,但也绝非是长久之计,防人之心不可无啊,不管是铁木真还是李师儿,显然都不会对彼此绝对放心的。”叶青在金国旧皇宫宫门前,望着在飘飞的雪花中依旧带着几分孤傲与威严气势的皇宫说道。 身后随着下车的耶律楚材,无心顾及一团被寒风席卷的雪花迎面扑来,上前一步与叶青并肩而立,深吸一口气道:“听燕王的意思,难道您愿意助皇后复国报仇?” “当然不愿意,为他人做嫁衣之事儿,叶某人向来不屑。”叶青侧头看了一眼耶律楚材,随即便迈步向皇宫内行去。 如今的皇宫如同叶青的行营,而大部分将领也会在叶青召集时聚集于此,特别是随着新燕京城的破土动工,如今这个金国的旧皇宫,也更像是一个叶青平日里处置各种事情的府衙,而至于新的燕京城落成后,这个当年的金国权利的象征又会走向何处,如今显然没有人顾得上关心。 低头看了一眼自己已经湿透的靴子,耶律楚材再次追上叶青开口道:“如果皇后放弃了为先帝复国报仇,那燕王岂不是什么也得不到了?” “如果她李师儿选择拥护完颜珣,恐怕完颜珣自己都不会同意啊。”叶青张开双臂,尽情的拥抱着漫天飞舞的雪花说道。 “为何?”耶律楚材愣在了原地,看着继续大步向前的叶青背影,此刻在他眼里显得是那么的自信与霸气。 “因为完颜珣想要坐稳帝位,所以他更知道,如今想要坐稳帝位,并非是只有李师儿承认他是金国的正统皇帝才行。”叶青转身看着依旧愣在原地的耶律楚材,继续打击道:“完颜珣比你更清楚,在如今的局势下他想要坐稳帝位,得到宋与蒙的承认远远要比得到李师儿的承认有用的多。所以李师儿她手里并没有多少筹码,反而我给她的提议才是真正为她们母子着想,至于完颜珣还是铁木真,不过都是把她当成待宰的一只羔羊而已。” “别忘了,燕王可是与先帝有着师生之实……。”耶律楚材迎着雪花问道。 “那又如何?即便是有师生之实,但我更是大宋之臣。告诉李师儿,为完颜璟复仇是她唯一的选择,若不然的话,面对完颜珣对于我跟铁木真的两边讨好,说不准到时候我会抵不住诱惑而改变主意。”叶青说道。 “你代宋廷承认完颜珣在金国的正统帝位,难道就不怕天下人唾骂?”耶律楚材做着最后的挣扎,不得不承认,叶青所说的都是事实,而且都是对于李师儿乃至如今金国不利的事实。 诚如叶青所言,如今的完颜珣看似坐稳了金国的帝位,但只要李师儿不死,他谋权篡位的声名就依旧存在,帝位便不会稳固。而且更为现实的是,如今宋、蒙强盛,金国衰弱,完颜珣在眼下不得不仰仗宋、蒙的承认来向天下人展示他帝位的正统性。 毕竟,若是宋、蒙联手,再加上李师儿的登高一呼,完颜珣即便是有再大的本事儿,也难以坐稳帝位以及安抚自己的百姓。 所以这也是为何完颜珣在谋取帝位之后,一面派人追杀李师儿,一面又差遣使臣前往宋、蒙两国,希望两国能够派遣使臣来参与他的登基大典。 毕竟,只要宋、蒙两国的使臣,代表彼此的朝廷来参加他的登基大典,就等于承认了他帝位的正统性,如此一来,李师儿即便是还活着,但对于他帝位的威胁也会小了一大半。 不等耶律楚材说话,叶青站在那里好整以暇的问道:“对了耶律楚材,事到如今我倒是有些闹不明白了,如今你是希望金国在完颜珣的统治下继续存在呢,还是希望李师儿回到金国摄政朝廷呢?” “我……?”耶律楚材一时之间不知道该如何回答,因为就在叶青问他之前,他压根儿就没有想过这个问题,他只是……。 站在风雪中的耶律楚材神情显得越发茫然,甚至就连叶青转身走进了前方的宫殿中时,他还依旧愣在原地,陷入到了刚刚那句问话的沉思之中。 到底是希望金国在完颜珣的统治下继续存在,还是希望李师儿回到金国摄政,看似并不冲突的两者之间,但却存在着极大的差异,而这种差异若是一个弄不好,最终的结果很有可能便是金国会被叶青或者是铁木真蚕食夺走,纳入宋、蒙的疆域版图之内。 不管是完颜珣统治金国朝堂,还是李师儿回国摄政,显然都要经过一番明争暗斗才能够分出胜负。 如今李师儿虽然与叶青在勾心斗角,但不可否认,身在叶青治下燕京城的李师儿绝对是安全的,绝不会轻易被人刺杀身亡,从而替完颜珣扫除后顾之忧。 而他耶律楚材若是希望金国继续在宋、蒙的强威之下继续存在,那么就必须在李师儿跟完颜珣之间做出一个选择,做出一个有利于金国存在的选择,可这种选择……又岂是那么容易? 叶青绝不会放过利用李师儿为完颜璟复仇以及吞并金国,铁木真也绝不会眼睁睁看着残金继续稳坐他一侧。 1229 异曲同工 即便是金国的旧皇宫如今已经成了宋廷枭雄叶青的议事厅,即便是如今燕京城内的大街小巷中,众百姓身上的服侍依旧还带着明显的金国色彩,但不得不承认,除了李师儿、耶律楚材等人会面对此情此景会伤感惆怅外,并没有多少真正的百姓愿意替金国感慨燕京城的变迁。 这一场纷飞大雪就像是一场洗涤一般,像是要把当初金国的一切都深深的埋藏起来,直至在大雪消融时,掩埋在整个天地之间,就好像一切都不曾发生过一般。 雪花渐渐放缓了嬉戏的舞步,冷风掠过的空气中雪花同样在无声无息的减少着,随着街道上的行人与除雪的商铺伙计越来越多,天空飘落的雪花也开始变得越发的零星。 燕京城的百姓仿佛早已经习惯了如今宋廷治下的一切景象,雪还未停,人声已经鼎沸,各个落满飘雪的街道上充满了形形色色的百姓,路面在踩踏过后变得越发的泥泞,但这一切并没有影响百姓神情的安然与从容。 铁木真的马车大摇大摆的驶向了李师儿所居住的那条街道,一只手自始至终一直半掀着车帘,眉头微皱的静静注视着窗外的种种景象,让他有些想不明白,金国治下多年的燕京,为何在易手如此短的时间后,就会变得如此的平静与祥和,难不成叶青真的有什么超乎的能力不成? 眼帘低垂的八思巴,目光时不时的也会向上挑起,顺着铁木真掀开的车帘处望望窗外,而后便继续低垂着眼帘,整个人仿佛有着极重的心事一般。 “叶青如此不设防,难道就是因为如今燕京城祥和平静的百姓?”铁木真突然开口说道。 八思巴像是没有听见一般,继续低垂着眼帘,耳边继续响起铁木真充满怀疑的话语:“若是燕京真的像我们看到的这般,那么我们想要跟叶青抢夺残金,恐怕真的没有那么容易了。” 广个告,真心不错,值得装个,毕竟书源多,书籍全,更新快! “……而且……即便是有金国皇后愿意依附我们,恐怕我们也不一定能够轻易从叶青手里夺下这燕京城池。”铁木真缓缓放下车帘,扭头继续说道。 “也许叶青的顾忌并不在燕京,或者是整个北地呢?”八思巴在铁木真放下车帘后,这才缓缓抬头微笑注视着铁木真说道。 “国师的意思是说……。”铁木真微微沉思着,目光却是已经望向了南方:“能够让叶青顾忌的或许是在临安?” “这些年来,叶青在北地势如破竹,吞夏国、攻金国而后称雄称王,想必宋廷在此过程中并非是没有设法阻拦过,大汗想必也听说过一些关于宋廷朝堂阻叶青的传闻吧?”八思巴语气依旧是不疾不徐,平和的让人感到舒心。 “不错,宋室朝堂这些年来也不是没有担心过叶青权势遮天、功高震主,但好像到头来他们所做的一切并没有能够拖住叶青打下这诺大的北地势力,致使宋室朝堂到如今也不得不对叶青封王……。”铁木真回答着说道。 “完颜璟死前叶青一直在宋室都城临安,而完颜璟一死,叶青便能够在第一时间赶到燕京,这就足以说明……。”八思巴原本柔和的眼神渐渐变得锐利起来:“这就说明啊……宋室朝堂已经没有可以制衡叶青之人了,恐怕就连那少帝如今也不得不听从叶青的教诲。所以临安已经无法指望能够助大汗一臂之力,不过西南与大理国,也并非是完全没有一点指望。” “自杞、罗甸小国能有何作为?如今宋廷兵强马壮,粮草充沛,想必如今跟完颜珣一般,在宋廷面前大气都不敢喘一下,生怕惹得宋廷不悦……。”铁木真皱紧了眉头说道。 “大汗难道真的不知晓叶青为何要助你掠吐蕃的真意吗?”八思巴柔和的眼中闪过一丝对吐蕃的无奈问道。 “何真意?”铁木真发问道。 面对铁木真的发问,八思巴有些惆怅的深吸一口气,蒙古国在铁木真的率领侵袭吐蕃,对于吐蕃或者是八思巴来说,不过是换一个统治者而已,远远并没有到了如同山穷水尽的灭顶之灾之地。 毕竟,不管如何,八思巴最起码用他的智慧在铁木真与他的蒙古铁骑强势下,保住了吐蕃的文化与几千年传承下来的所有财富,即便是有些看得见的财富会被蒙古国掠夺,但相比起八思巴更为看重的吐蕃文化的传承与百姓的生命来,这失去给蒙古国的一切都是值得的。 所以他对铁木真只有畏,而对如今就在燕京的叶青,八思巴的内心深处却是充满了恨。 对于铁木真的畏,是因为铁木真只要消亡吐蕃的“肉体”,而非是他们吐蕃的精神与文化,所以附庸于铁木真与蒙古国,在八思巴看来并非全部都是坏事。 而叶青显然并非只想要借铁木真的铁骑消亡吐蕃的肉体,显然更想要消亡吐蕃的精神与文化以及一切的文明,甚至不惜把中原文明所谓大方的送给铁木真,这一举动看似在向铁木真示好,但实则是要借铁木真的手让吐蕃灰飞烟灭!从这个世界上永远的消失! 看着八思巴那一双坦诚的眼睛,铁木真思索片刻问道:“他如此做于他又有何好处?” “因为叶青想要把大汗的专注绑在吐蕃,而他便有更大的机会来谋取残金,甚至是……。”八思巴看着铁木真那疑问的眼神,微微叹口气道:“只要大汗在吐蕃推行叶青所赠送的文字与各种书籍等等,自然就很难把注意力再放到其他地方,而如今一来,向北他便可游刃有余的伐金,向南……既能够阻碍大汗掠吐蕃后直指宋室西南给他造成威胁,也同样可以让他有充裕的时间来吞并自杞、罗甸甚至是大理国。大汗可别忘了,汉家的种种文化可是会让人着魔的,一旦大汗认同了叶青所谓的那些正统大道之说,恐怕大 汗就会离中原越来越远……。” “如此一来,叶青岂非是……。”铁木真挑眉说道。 “不错,叶青在下一盘大棋,他的野心绝非是只有金国,他的野心是要恢复唐王朝之盛世。而要恢复唐王朝之盛世,他必然要开疆拓土、南征北战,自杞、罗甸、大理都是他的猎物,而金国甚至是大汗的蒙古国,恐怕……即便是他如今不说,但贫僧相信,一旦金国被亡,叶青下一个觊觎的对象便是大汗的大蒙古国。”八思巴语气比起刚才要急促了几分说道。 看着铁木真半信半疑的神情,此时的八思巴才缓缓把手伸进了怀里,掏出了一封信递给铁木真说道:“这是在今日见叶青之前刚刚收到的,临安的探子在信中说道,宋室少帝在叶青离开临安不久后,便在临安城昭告天下要御驾亲征自杞、罗甸两国,但依贫僧来看,宋室少帝此举怕是为了掩人耳目,其真正的目的是大理国!” “国师的意思……。”铁木真微微眯缝着眼睛,就像草原上最为狡诈的狼王一样,嘴里甚至是带着一丝阴森的味道缓缓说道:“想要助大理创宋室少帝,那么如今就必须从吐蕃调兵驰援。” “自杞、罗甸不过是弹丸之地,宋室随随便便派遣一个将领都足以拿下,又何必让其皇帝去冒险呢?这难道还不能说明他们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吗?”八思巴并不直接回答铁木真从吐蕃调兵驰援大理国的问题,而是继续佐证着宋廷少帝的目的绝非是小小的自杞、罗甸两小国。 “所以想要让叶青无法在吞金之事儿上占据优势,那么就必须让其少帝陷入险地,如此一来,一旦宋室少帝求援,那么叶青必然是要从燕京前往临安?”铁木真依旧是狼一样的神情,即便是与往昔没有任何不同,但此刻看在八思巴的眼中,与自己同坐在车厢内的铁木真并非是铁木真,而是草原上的一头狼王。 “正是如此,宋室少帝才是叶青的顾忌所在。即便是叶青如今在宋廷有不臣之心,但若是以他如今的势力与威望……恐怕称王拜相绰绰有余,但若是想要改朝换代……金国不亡他哪里有资格取代宋室?”八思巴斩钉截铁的说道。 铁木真有些深以为然的点点头,自语道:“国师所言不错,如今宋廷皇帝年幼,叶青显然并不急于谋权篡位,但想必叶青绝不会让少帝顺利长大成人,那么会不会那少帝此次御驾亲征,便是叶青期望少帝在征战之时突然……。” “这于如今的叶青而言显然并没有任何好处,少帝死了,不管是宋室朝堂之上的其他臣子还是宗室,显然还会拥立一个人坐上帝位,不管如何,这宋室的帝位是无论如何也轮不到叶青来坐。但若是叶青彻底亡了金国,那么恐怕就很难说宋室朝堂跟宗室还有多少底气跟叶青抗衡了。大汗别忘了,金、宋两国之间的恩恩怨怨,就如同是唇齿之依,金亡了、宋还有存在的必要吗?”八思巴显得有些苦口婆心道。 “金亡了、宋还有存在的必要吗?”带着一丝哲学味道的问题,让铁木真在嘴里喃喃不断的念叨着。 “如今的宋室少帝愿意御驾亲征,显然是已经征得了叶青的同意,更或许是因为叶青的授意,这少帝才得以有机会御驾亲征。”八思巴看着还有些迷惑的铁木真,继续说道:“无论如何,从宋廷少帝御驾亲征中都足以窥探得出:如今的少帝于叶青而言更易掌控,若是换了一个人……。” “若是少帝战死,叶青必然是要立刻回临安,不管是安抚朝堂还是从宗室之中选人继承皇位,叶青他都必须要亲至临安才行,否则的话,若是选了一个不受叶青控制,或者与其他宋臣亲近之人,那么叶青显然绝不愿意看到这一幕发生!”铁木真拳头用力的砸在车窗上说道。 “正是如此!”八思巴双眼坚毅的点头说道。 马车继续在人声鼎沸的燕京城街巷中行驶,车厢内的八思巴与铁木真一番长谈后,再次陷入到了短暂的沉默之中。 而与此同时,原本呆立在金国旧皇宫大殿前的耶律楚材,也追随着叶青的脚步向着大殿内奔去。 刚刚越过大殿那高大的门槛,便听到刘克师在向叶青禀报着燕云十六州等各处关隘的守备情况。 随着铁木真突然出现在燕京城,虽然不论是整个燕京城还还是叶青,表面上看起来都是那么的平静与从容,但在刚收到铁木真要来燕京城的消息时,叶青就已经开始下令包括燕云十六州的各个关隘加紧了各种防备。 从最为东边与大海相连的渝关,一直到最为西边的由李横镇守的西平府,绵延数千里地的崇山峻岭之间,处处都有着与蒙古国互通的关卡要塞。 而蒙古人又以来去如风的骑兵著称,其如幽灵一般飘忽不定的战术传统,使得绵延数千里之地的各个要塞,似乎都处在了随时可能被蒙古人进攻的可能性之内。 这也就使得叶青在得知铁木真要到达燕京城时,不得不提前差遣更多的兵力前往各个关卡要塞,以防铁木真来个突然袭击。 “各个关卡要塞虽不至于会在一夜之间就被攻破,但……。”刘克师看了一眼走进来的耶律楚材,而后便继续说道:“但不得不说,随着蒙古大汗抵达燕京城后,蒙古人在各个要塞也变得活跃了起来,这其中自然有耀武扬威之意,毕竟……铁木真如今就在燕京城,想必蒙古人也怕我们……不讲武德。” 虞允文看了一眼在说到最后四个字时带着调笑之意的刘克师,想了下后说道:“蒙古人为金而来这已经是证据确凿,不用再费心思去猜想。即便是他们在各个要塞只是为了呼应身处燕京城的铁木真,但各个关卡要塞依然不能疏忽大 意,否则恐怕我们到时候会有大苦头吃。只是……我认为,我们不应该一直被动防备蒙古人,特别是在……。” 虞允文说到此处后,最终还是不自觉的看了同样是志在金国的叶青,见叶青依旧是面无表情后,这才继续说道:“不管铁木真来燕京的真正用意是什么,我们都不能让其牵着鼻子走,更不能被其阻碍、拖延燕王为自己的弟子报仇一事儿。” “虞都护所言不错。”刘克师难得认同的点点头,而后沉思了一下后说道:“但不知虞都护可有如何破解蒙古人阻碍我们伐金之策?不错,蒙古大汗如今在我们燕京,于我们而言可视其为人质,料定边关要塞的蒙古大军不会因此而对我们的边关要塞轻举妄动。但也正是因为铁木真在燕京的缘故,使得燕王想要为弟子报仇一事儿备受铁木真牵制,一旦燕王离开燕京伐金,那么铁木真会不会趁此机会在我边关要塞生事呢?” 看着一言不发神情严肃的虞允文,刘克师则是走到那绵延数千里的沙盘前,随便指着一处要塞继续说道:“眼下我们能够用来抵挡蒙古骑兵的将领,都已经被差遣到了各地要塞,甚至就连虞允文虞大人您,也因为燕京诸多繁杂之事被燕王召到了燕京,燕云十六州各个关卡要塞都是我们的命门,只要被攻破一道关隘,其余即便是能够抵抗,但若是想要第一时间夺回,恐怕虞大人也不见得有多少把握。所以眼下,刘某以为,若燕王志在金国,那么与蒙古人周旋,倒不如……替蒙古人在背后找个对手。” 刘克师的神情在说完之后变得阴险了起来,引得虞允文一阵皱眉,不知道这个以奸邪著称,甚至一度被称之为叶青第二的刘克师,脑子里又生出了什么样阴险的法子。 “说说看。”叶青端起旁边冒着热气的茶杯,淡淡的说道。 “其实很简单,甚至下官以为燕王已经提前想到了。”刘克师此时还不忘给叶青戴上一顶高帽子,看着叶青放下茶杯后,急忙继续说道:“燕王,下官以为,与其让我们与蒙古人交恶,倒不如利用别人来为我们牵制蒙古人的铁骑。” “继续说。”叶青不动声色的说道。 “铁木真来燕京城的用意,燕王想必一清二楚,无非就是打着与您友好的旗帜,阻挠牵制您伐金一事儿。铁木真在吐蕃因为燕王之助,如今想必已经没有大问题,完全归顺他们蒙古国恐怕也就只是时间问题,所以想要挑拨吐蕃与蒙古国之间的关系,怕是没有可能了。何况因为吐蕃还关乎我宋廷大西南一事儿,自然是不能够在这样的关键地方动手脚。所以倒不如把目光投向更西方的方向。” 不等叶青说话,虞允文就微微摇头道:“刘大人若说的是花拉子模人的话,恐怕此计策也难以成功。蒙古人彪悍善战,骑兵更是战力强大,而花拉子模人绝非蒙古人之敌,到时候恐怕还没有跟蒙古人打完一仗就已经投降了。” “虞大人说的不错,花拉子模人自然是指望不上,不单是远在万里之外,而且与我们也是不甚友好,想必也不会为了我们而去得罪蒙古人。”刘克师认同着虞允文对花拉子模人的看法,欣慰的是,他同样持如此观点。 “花拉子模人不堪大用,那么刘克师你是把主意打在了兴庆候李安全的身上了,还是说铁衣将军的身上?”进入大殿后的叶青,终于开口问道。 “回燕王,下官以为应当双管齐下。兴庆候李安全是夏国亡国之帝,而铁衣将军当初在辽国不单是贵为公主,更是手掌北府之权利。所以下官以为,如今只要让铁衣将军与兴庆候在故国登高一呼,想必响应者应不在少数,而只要他们愿意起兵抗蒙,那么铁木真自然是不可能依旧在燕京稳如泰山,必然是要回到草原上去处置此事,如此一来,便就给了燕王您伐金的机会不是?”刘克师双眼有些放光的说道。 在他看来,想要破解铁木真亲至燕京牵制叶青一事儿,唯有如此办法能够让铁木真主动离开燕京回到草原。 如此一来,铁木真显然也就没有时间再去参加完颜珣登基一事儿,而燕王叶青,也就更可以打着宋廷使臣的旗号前去参加,如此一来,只要能够让李师儿在金国百官面前露上一面,那么一旦时机成熟,就完全可以让外面磨刀霍霍的北地大军,直接杀入金国境内。 若是一切顺利的话,当铁木真能够平叛了夏、辽两国的残余叛乱后,刘克师相信,到了那时候金国已经不复存在,所有疆域恐怕也已经划入到了宋廷疆域内。 “铁衣将军亲自前往怕是不妥吧?”虞允文微微皱眉看了一眼叶青说道。 当初耶律月是如何从辽国投奔叶青,他可谓是一清二楚,自然,也因为他很清楚耶律铁衣对于辽国的情感,他就更为担心,若是耶律月亲至辽国的话,恐怕叶青便是头一个不放心之人。 “召耶律乙薛回燕京。”叶青食指再次轻击桌面,扫视了一眼在座的几人,特别是瞪了一眼耶律楚材后,才淡淡说道:“今日所议之事,切记莫要传入铁衣将军耳中。” 刘克师、耶律楚材瞬间是一个激灵,就连虞允文,也在叶青轻描淡写的叮嘱后,没来由的感受到了一股莫名的压力。 叶青显然不想让耶律月前往故地,自然是不愿意其因此而涉险,但若是此时被耶律月知晓,恐怕跟蒙古人有着深仇大恨的耶律月,绝不会放过这个难得的可以为辽国报仇的机会。 因此,在叶青叮嘱后,刘克师、虞允文、耶律楚材几人,瞬间感到压力山大,他们完全能够想象到,一旦今日之事被传到了耶律月的耳中,那么来自燕王给予的后果……恐怕不堪设想! 1230 雪莲花 燕京城的雪终究还是停了下来,但好像没有人知道铁木真与李师儿相见到底都商议了一些什么,就如同铁木真、李师儿也不清楚叶青如此放任他们合谋见面,葫芦里到底卖的是什么药一般。 从渝关回到燕京的耶律乙薛也并没有引起李师儿的注意,就如同铁木真与李师儿前后会面三次,也没有引起叶青的注意一般。 铁木真离开燕京说不上突然,但叶青的表情倒是表现的有些错愕,像是没有料到铁木真会突然决定离开燕京。 李师儿同样出现在了叶青送别铁木真的队伍中,不管是一举一动还是面上的表情,也是表现的像是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般,从容自在的很。 看着蒙古国的铁骑护送着他们的大汗在视野中渐渐凝聚成一个小黑点儿,到最后彻底消失在叶青等人的视野中后,叶青却在燕京城楼上依旧是一幅“意犹未尽”的样子,像是有多么不舍铁木真离开燕京似的。 而在铁木真离开燕京的前几日,耶律乙薛也在匆匆回到燕京后,又匆匆的离开了燕京,一行人出城的方向虽然是前往渝关,但耶律乙薛此次出城到底是否是前往渝关,对于与叶青一同站在城楼上的李师儿来说,一直是个迷。 视野之中依旧布满了这几日还未消融的残雪,时不时在阳光的照耀下,反射着刺眼的光芒直指城楼之上,雪后的空气中带着一丝丝的清冷,挟裹着微风拂面而来,依旧还是能够让人感受到冬季该有的冷意,即便是如今眼看着初春将至。 “燕王打算什么时候前往金国为邢王完颜珣贺?”迎着清冷的风的李师儿,面庞显得是白里透红,一双明亮的眼睛在此时同样是显得楚楚动人。 “这么说来,你决定了?”叶青不问反答道,鬓角隐约的白发此时就如同积雪反射的光芒一般,在李师儿的眼中显得尤为刺眼。 “我们孤儿寡母又能决定什么?该何去何从还不是得听由先生发落处置吗?”李师儿的嘴角掠过一抹不屑的笑意,口中的先生二字更是充满了浓浓的讽刺味道。 缓缓转头的叶青看着冷风中如同一朵雪莲花的李师儿,对于那语气中浓浓的讽刺意味毫不在意的笑了笑,道:“完颜建国号时曾言:辽以镔铁为号,取其坚也。镔铁虽坚,终亦变坏,唯金不变不坏。于是定国号为金。也有传言说,之所以定国号为金,是因为完颜兴起于金水,因而定国号为金。也有人说,最初金国并无国号,随着耶律辽国被赶至极西之地后,在与我大宋达成海上之盟时,因我大宋之建议,所以才以金为国号……。” “燕王说这些难道是要告诉我金国的来龙去脉吗?”李师儿嘴角的不屑更为浓厚,且面对叶青的目光更为放肆。 “非也。”叶青摇头笑着道:“不管金国是因何原因以金建国号,但你都应该清楚,宋亡金这是天命。” 如同寒风中一朵美丽动人的雪莲花的李师儿微微蹙眉,神情之间带着一丝不解的疑惑,眼神中却也是有着一丝的狐疑与警惕的看着叶青,想了一下后还是微启红唇问道:“何意?” “中原王朝的变迁一直脱离不开五行始终说,而此说则是来源于战国时期的阴阳家邹衍。即木、火、土、金、水逐一相生、隔一相克。所以,金国必要亡于我大宋之手才是。”叶青看着眉头越发紧皱的李师儿说道。 五行始终说的对与错叶青并不是很清楚,但他相信,既然这套能够在前几日唬住耶律楚材,那么此刻唬住面前的李师儿也并非是没有可能。 面对叶青从容甚至是带着一丝得意的目光,李师儿没时间去理会叶青在她面前的那份得意,而是不自觉的在嘴里喃喃念叨着木、火、土、金、水。 微微沉思了一番后,李师儿还是有些不信服的反驳道:“你又如何能够确定你大宋便是所谓的火,就能够克我大金?别忘了,可是我大金国把宋驱赶之淮河以南不敢北上,岁岁还要……。” “即便是如此,如今不是也已经反过来了吗?宋强金弱如今便是事实,再者……天命早有定数,既然五行始终说乃天人感应,自然有它的法则存在,正所谓:火能生土、土多火晦,强火得土、方止其焰。火能克金、金多火熄,金弱遇火、必见销熔。所以我又岂会再给金国再次兴起的机会?” “至于你所问的如何肯定宋主朔乃是火,而金主朔则是金,你不妨放想想大金国最初服侍的颜色,完颜阿骨打的画像我也曾有幸在宫里见过,是否为白色?金主白色、火主红色,即便是如今金国多年来效仿宋制,同样采取了红色的官服,但终究是效仿,并无法真正的去改变天命。”叶青望着那双动人的眼眸淡淡说道。 李师儿不得不顺着叶青的话语去回想金国太祖皇帝向来喜欢的服饰颜色,以及大宋朝多年来对于红色服饰的青睐有加,而服饰的选择于宋廷来说,或许还可以解释为因其知其主朔为火,所以才用红色最为官服。 而金国立国之初推崇白色,除了太祖的个人喜好外,仿佛也像是在印证叶青所言的五行始终说,就仿佛一切都是早有定数一般。 李师儿的神情开始变得有些惆怅黯然,自金国宫廷内发生祸乱至完颜璟去世,支撑李师儿冒着风雪来到燕京的动力,除了因为完颜璟的交代外,便是不管是她李师儿还是完颜璟,都对叶青充斥着一股莫名的信任感。 同样,也就是这股信任感跟想要报仇复国的动力,让李师儿相信,能够帮助她们孤儿寡母复国,能为夫君完颜璟报仇的只有叶青一人。 可如今,叶青的一举一动还是一言一行,显然都并没有站在她们母子的立场上为她们考虑,更没有念及与已经去世的完颜璟之间的师生情谊。 “燕王就不怕我跟蒙古人联手,而后与宋廷、燕王鱼死网破?”李师儿的语气带着最后一丝的倔强,在她看来,叶青虽然没有过问,但她相信叶青必然也很好奇跟忌惮自己依附蒙古人。 “你会吗?”叶青的眼神此刻显得极为深邃,仿佛能够轻易看穿李师儿的内心一般。 李师儿不自觉的转头回避着叶青那锋利的眼神,望着成楼外的旷野,不动声色道:“若是燕王打定了主意袖手旁观,不再管我们母子二人,更不顾及先帝与您的师生情分的话,师儿便不会再顾忌什么。” “蒙古人更是狼子野心,若是你打算依附他们,你真以为他们会优待你们孤儿寡母,会为了你们而出兵报仇复国?别忘了,耶律留哥之所以会反叛金国,正是因为他们身后有蒙古人的怂恿。所以在你们母子二人与耶律留哥之间,你觉的铁木真会选择支持谁?放弃谁?别忘了,如今虽然耶律留哥已死,但耶律留哥的妻子则是被铁木真占为己有,甚至就连耶律留哥的儿子,也在铁木真的身边效力。所以你们母子又能够给予蒙古人什么利益?你们又能够拿什么打动蒙古人助你们母子复国?” 看着不说话一直望着远方的李师儿,此刻微微颤抖的娇躯使得整个人看起来有些娇弱,甚至是有些让人心生怜悯,与刚才清冷的寒风中傲然矗立的雪莲花形同两人。 “我知道,你手里如今还有完颜陈和尚、完颜斜烈以及乞石烈白山三位能征善战之将领,包括如今在金国假意投降完颜珣的忠孝军都是你复仇的筹码,甚至……乞石烈诸神奴也还一直在金国,等候着与你里应外合,替你在金国朝堂之上安抚着一些假意投降于完颜珣的臣子……。” 叶青每说一句,李师儿的心都跟着颤抖一次,叶青的话语就像是那攻城破地的攻城锤一般,一次次的都能够准确的砸中她的心房,让她整个人变得有些不安与紧张起来。 李师儿原本以为,叶青能够看到的知道的,也就是眼前自己艰难的处境,绝没有想到过,自己在金国境内潜伏的、以待时机助自己复国报仇的势力,都已经被叶青打探的一清二楚。 这更让李师儿在此刻不由得心虚起来,是否叶青已经洞察到,自己想要效仿当年那些辽后摄政的想法。 袖子里有些惨白的双手不安的攥紧了拳头,白皙的肌肤使得手背上那青色的血管更为清晰,强忍着心头的不安与忐忑,面对着无尽的旷野深吸一口气,李师儿语气冷漠的道:“既然燕王知道我再金国还有与完颜珣一争之力,那么燕王就应该清楚,就凭这些就足以让蒙古人跟我们合作。” “耶律留哥虽然早就依附于蒙古人,甚至也是因为他们的反叛才使得我大金陷入到了如今这番困境之中,可燕王别忘了,耶律一部不管有多强,完颜氏才是金国真正的主人。铁木真想必也很清楚,耶律一部既然能够在今时背叛金国,那么在往后,也有可能背叛他们蒙古国。所以……燕王怕是要失望了。”李师儿仰着高傲的下巴,一朵高傲的雪莲花的形象再次跃然眼前。 “耶律留哥有三子一弟,耶律薛都如今就在与金国相持不下,其余两子包括耶律留哥的妻子,以及耶律厮布及其子,如今都在铁木真麾下效力,甚至耶律留哥的二子三子,更是深得铁木真的信任,被一直放在拱卫铁木真金帐、护卫铁木真安危的怯薛军中。特别是耶律留哥的妻子姚里氏,想必如今下场你也清楚,所以……你真的想好了要像姚里氏那般……。” “够了。”李师儿双拳紧握,突然面色铁青的转向叶青冷冷说道。 但李师儿也不得不承认,如今的她比起当初早就已经依附于蒙古人的耶律留哥一部来,其实并没有多少的优势。 耶律留哥的死,虽然造成了耶律一部的四分五裂,但正是因为姚里氏在最后关头对于铁木真的投诚,包括把自己都献给了铁木真,才换来了如今自己与几子的安全,甚至也正是因为姚里氏的献身,才使得长子耶律薛都能够继续执掌耶律一部众将士。 看着怒不可遏、面色铁青,寒风中摇曳的李师儿,叶青低头微微叹口气,低沉道:“放弃吧,金国大势已去,即便不是我,蒙古人同样也不会放过亡金大计的。金廷帝位之争本就是再正常不过,完颜珣即便是属于来之不正,但若是给他一两年的时间,不管是朝堂上的官员还是天下百姓,显然都会忘记当初发生的那些宫廷争斗,进而支持完颜珣。完颜珣虽是杀害璟儿的凶手,但同样高丽崔忠献、崔瑀父子也是主谋。” “即便我能够帮你复国报仇完颜璟,但以如今金国的势力,又如何来对付强大的蒙古铁骑,以及一直心怀鬼胎的高丽人?宋廷这边,即便是我能够顶住朝廷的压力不去攻你们母子,可到时候,难道要我眼睁睁的看着你们母子被蒙古人攻破金国后被俘吗?蒙古人向来残暴野蛮,加上金国强大时同样残暴虐杀蒙古百姓一事儿,到时候蒙古人又岂会轻易放过你们皇室以及百姓?” “虽我不能助你们母子复国报仇,但……最起码我叶青愿意给你们母子一席之地,甚至,让你们依旧能够过上高高在上的皇室生活,难道这样不好吗?而且我相信,如果璟儿在天上能够听到这些,他一定会同意你这么……。”叶青话还没有说完,脸色铁青的李师儿便哼了一声,而后头也不回的向城楼下走去。 看着那朵风中急急离去的雪莲花背影,叶青有些无奈的仰天长叹一口气,仿佛看见了完颜璟在天上正微笑着注视着他。  1231 真相?传言? 完颜陈和尚、完颜斜烈看着李师儿从城楼上如同一阵风似的飘下来,冰冷的脸色让两人的心头也不自觉的一沉,心中同时意识到,在今日送铁木真离开时与叶青的谈话显然并不是很愉快。 从城楼上快速走下来的李师儿,越发的心神不宁跟彷徨无奈,根本没有在意完颜陈和尚与完颜斜烈的那关切的眼神,自顾沉浸在刚刚与叶青谈话后那不安的情绪中,甚至就连上马车时都显得心不在焉,一个踉跄差点儿从马凳上摔下来。 多亏是完颜斜烈手疾眼快,扶了一把心神不宁的李师儿,才使得踏在马凳上的李师儿没有踉跄摔下去。 城楼上的叶青居高临下,在马凳上稳住身形的李师儿不自觉的抬头望向城楼处,两人的视线隔空再次焦急,完颜陈和尚、完颜斜烈,以及一旁的贾涉、刘克师等人,视线也不自觉地在叶青与李师儿的脸上游弋。 空气仿佛凝滞在了叶青与李师儿两人的中间,过了好一会儿,原本心浮气躁的李师儿,不知为何竟是渐渐变得平静了下来,随后微微叹了口气,视线率先从叶青的身上移开,看了看身旁依旧是一脸关切、担忧之色的完颜陈和尚与完颜斜烈,低声道:“我们先回去吧。” “是,皇后。”完颜陈和尚与完颜斜烈急忙恭敬的应道。 无论是完颜陈和尚还是完颜斜烈,亦或是没有跟来的乞石烈白山,可谓是李师儿在完颜璟生前笼络的最为忠诚她个人的三个金国武将。 自然,也因为李师儿父兄当年在朝堂之上任差遣的缘故,这些年也没有少在李师儿与其他臣子之间牵线搭桥,帮着皇后李师儿笼络了一批臣子。 加上完颜璟本就对她的万千恩宠,使得即便是如今李师儿陷入到了一时的落魄之中,但朝堂之上皇后的凤仪依旧在,也依然有一众愿意忠心耿耿追随李师儿的臣子。 而这些也就是李师儿想要复国后摄政的最大筹码与底气,她自信随着先帝完颜璟去世后,当初那些笼络的臣子,曾经给予过帮助的臣子,在她回到金国后,一定会反戈完颜珣从而支持自己。 但不管是如今跟随在她身边的武将,还是在如今金国朝堂之上等候她回金国复国的乞石烈诸神奴以及众臣子,在已经取得帝位的完颜珣面前,终究是显得有些孱弱,根本无法跟完颜珣明刀明枪的争夺一番。 自然叶青就成了她能够借助的唯一放的下心的外力,同样这也是完颜璟在她逃离皇宫时交代她的事情,想要复国、想要报仇,只有往南求援于叶青。 如今的叶青已经今非昔比,恐怕就连已经去世的完颜璟,都不曾想到,叶青在此刻面对他的皇后与皇子求助时,会变得如此的冷酷无情、铁石心肠。 车厢内心情又渐渐开始烦躁的李师儿,心头对叶青充满了满满的恨意,甚至是有些嗔怒叶青为何对她竟是如此的铁石心肠,根本不顾惜往昔的一场相识。 “皇后……。”车辕上担忧不已的完颜陈和尚与完颜斜烈,来回交换了好几个眼神后,最终还是由完颜陈和尚开口向车厢里的李师儿询问起城楼上的一幕。 “不必说了,或许他已经知道了。”车厢内传来李师儿有些忧愁的声音。 完颜陈和尚与完颜斜烈互望一眼,彼此都能够看见彼此脸上的难以置信与震惊。 “……我们……在与蒙古人议事时,臣敢以性命担保,绝不曾让您跟铁木真的谈话泄露出半个字……。”车辕上的完颜斜烈不自觉的转过身对身后的车厢说道。 车厢内原本坐的笔直的李师儿,此刻则是弯着腰趴在自己的双腿上,脸颊深深的埋在双手间,过了好一会儿后才抬起头,望着车顶双目无神道:“叶青老奸巨猾、心思难测,也许今日蒙古人离开燕京,就已经让他猜出来结果了吧。” 车辕上的完颜陈和尚与完颜斜烈互望一眼,瞬间陷入到了沉默当中,若是真如皇后所猜测这般,那么……这几日与铁木真的会面,叶青从来不曾阻挠的原因恐怕也就找到答案了。 “您的意思是叶青早就料到了我们与蒙古人会商议……无果?”完颜斜烈还是感觉有些不可思议道。 “事实恐怕就是如此,叶青早就算到了我们难与蒙古人联手助我们复国,为圣上报仇。”李师儿双眼无神呆呆的说道。 “所以不论我们跟蒙古人在哪里见面,是否谈什么,他根本不在意。可……可叶青为何能够如此笃定我们不能联手呢?”完颜陈和尚紧皱眉头,一边驾车一边思索着问道。 “ 因为他知道我想要什么,而且也很清楚铁木真的野心到底有多大,所以他便笃定我们谁也不会退让一步,所以他才不会在意我与铁木真见面。”李师儿单手拄着下巴,脑海里依旧是叶青那站在城楼上坚毅的面庞始终挥之不去。 “太子年幼,我大金国自该由皇后来摄政,只要太子成年后,能够单独处置政事,下官相信皇后绝不会……。”完颜陈和尚不由得说道,而这番话就是连他自己,也不清楚到底是在说给谁听,以及到底想要表达什么。 李师儿在完颜陈和尚说道一半时,忽然心思一动,像是抓住了什么似的说道:“也许是因为临安宋廷……曾经发生过什么我们不知道的事情吧。” “皇后是说那宋廷的少年皇帝与皇后,一定是让叶青从中学到了什么?所以他才会在面临我们的事情时,彻底改变了主意?”完颜斜烈接着问道。 “你们不觉得……早年间的宋廷与如今我们的处境很相像吗?甚至如今我们的处境还不如早年间宋廷的孤儿寡母。毕竟……不管如何,我想宋廷的少年皇帝与皇后,与叶青之间一定是发生过什么不为人知的事情,若不然的话,有着先帝的亲笔书信,叶青不该如此绝情才是。”李师儿说道最后,也不自觉地摇着头。 毕竟,因为金国这些年一直在衰弱的关系,加上宋廷又因为叶青的崛起而变得重新强盛起来,使得他们对于宋廷的关注也减少了很多,对于一些关于宋廷皇宫的秘事自然更是知之甚少,甚至连些个空穴来风的传闻……。 “会不会……。”车厢内的李师儿娇躯忽然一震,整个人瞬间就像是被雷击中了一般僵在了车厢内,神色也由一开始的难以置信渐渐变得不可思议,一双美丽动人的眼睛更是充满了震撼,嘴里连连说着不可能、不可能,这怎么可能! 车辕上的完颜陈和尚与完颜斜烈,虽然听不太清楚,但还是能够从模糊的声音中察觉到,此刻车厢里的李师儿显得有些慌乱或者是更加的不安。 推荐下,真心不错,值得书友都装个,安卓苹果手机都支持! 两人的神情显得更加的忧虑,你望望我、我看看你,但一时之间都不知道该如何把心头的疑惑对李师儿说出口。 而车厢内的李师儿,在陷入到了一时的震撼与慌乱中后,便开始利用她女性的直觉,有如神探狄仁杰在世一般,开始抽丝剥茧般的在心头梳理着一些关于宋廷、叶青、皇后李凤娘等人的一些传言等等。 “宋廷最近可有什么大的传言?譬如跟叶青以及宋廷皇室有关的传言,不管是什么,你们都知道多少?”李师儿在完颜陈和尚与完颜斜烈一脸担忧之余,突然开口问道。 基于刚刚叶青与李师儿在城楼上的不快,特别是李师儿一脸铁青的从城楼上急急下来的缘故,使得完颜陈和尚与完颜斜烈,此刻在心里对叶青显然也没有什么好感。 所以当李师儿问道关于叶青在宋廷的种种传言时,完颜陈和尚跟完颜斜烈双眼瞬间一亮,就像是一下子找到了发泄口一般,只是微微愣了一下子后,便立刻添油加醋的吐槽起了关于叶青、宋廷,以及宋廷皇后李凤娘之间的种种传言。 有关于叶青与皇室宗亲的一些真真假假的传闻,同样也有一些关于叶青与史弥远,甚至是韩侂胄,哪怕是如今在朝堂之上一些臣子的种种传言与恩怨。 自然,叶青的个人私事儿也会被两人拿出来吐槽发泄,比如钟晴曾经是信王的王妃,但最终却被叶青抢了过来在扬州金屋藏娇多年后,而后才公布于众,但即便是如此,宋廷与宗室在这一件事儿上竟然是忍了下来。 说道此处时,车厢内原本听得都有些索然无味的李师儿,眼神不自觉的多了一抹意味难明的神采,甚至是心里隐隐对于钟晴与叶青的过往有种羡慕的感觉。 “不可否认,在钟晴一事儿上,叶青难得的真男人了一回,公然敢于与宋廷宗室撕破脸,此人的魄力也显然就如同他的阴险狡诈一般让人佩服。但也不得不说,他这些年来也为钟晴做了很多事儿,或许这就是钟晴愿意一直追随他,甚至在当年下嫁他的缘由吧。”李师儿喃喃说道。 “其实宋廷也并没有把这些看的很重,就像是那宋廷宗室赵士诚,也不是在宋廷官员陆游休了其妻后,被赵士诚给娶到了府里,如今也是飞黄腾达、荣华富贵享用不尽。”完颜斜烈附和着说道。 完颜陈和尚不甘示弱,继续报着关于叶青那些不尽是事实的传言:“据说叶青上一次回临安,在斗倒了他在朝堂之上最大的对手史弥远时,还曾与当初的临安安抚使谢深甫的孙女有过暧昧 传言,两人一同逛街游西湖,众目睽睽之下叶青也从不曾顾忌过比他小近二十岁的姑娘的声名,就一直任由着那叫谢道清的小姑娘天天跟在他屁股后面,跟人家有说有笑的好不暧昧。而那时候,叶青的几个妻室则是都在前往燕京的途中,临安并没有他的其他妻室。如此说来,显然是那叶青安耐不住寂寞了,主动去勾引同僚的孙女,可谓是……。” “简直是无耻至极!”完颜陈和尚还没有说完,车厢内的李师儿就给叶青的德行下定义道:“像这种无辜勾引人家年幼女子之人,就该千刀万剐才是。” 完颜斜烈显得老神在在,在李师儿咒骂完叶青后,有些得意洋洋的说道:“这算什么,叶青又岂会在乎?皇后,您可能不知道,在叶青回临安斗倒自己最大的对手史弥远的过程中,据说在临安还曾传有叶青与宋廷皇后李凤娘之间也是不清不白的流言,只是后来随着新任的临安安抚使上任,这一股流言就被官府给强行压了下去。” “但即便是如此,也挡不住一些流言传讲开来。”完颜斜烈此时感觉极为痛快,虽然他们无法拿如今身处燕京的叶青怎么样儿,但眼下在背地里骂骂叶青,给叶青编排一些罪名过过嘴瘾也是极为痛快的。 “你是说叶青与宋廷皇后之间也有不可告人的秘密?”李师儿心头再次一动,刚刚那股没来由的预感再次袭上心头,甚至上李师儿觉得,好像她又抓住了什么秘密,或许弄清楚了叶青跟宋廷皇后李凤娘之间的关系,也就弄清楚了叶青的最终目的到底是什么。 “说来话长,但下官以为,恐怕这些流言蜚语,都是那些叶青在朝堂之上的对手编排的,可信度并不是很高。”完颜斜烈有些惋惜的摇摇头,但还是因为李师儿的示意,继续说道:“传言说,当年李凤娘嫁入太子府时,就已经与叶青有染了。这根本就是不可能的事情嘛……。” 完颜斜烈两手一摊,而后继续说道:“那时候的叶青在临安根本就是个可有可无的小人物,谁又会多瞧他一眼呢?贵为准太子妃的李凤娘,又怎么会敲得上他呢?下官以为,这世间是个女子只要处于宋廷皇后李凤娘那时的处境,都不可能放弃皇室的荣华富贵,跟一个看不到前途的穷酸在一起。而且那时候,叶青与宋廷皇后的亲弟弟李立方之间还有恩怨,所以这更是不可能的事情。” “即便是不可能,这些传言在这些年不是也没有断过吗?”李师儿蹙眉说道。 完颜斜烈毫不在意的愣了一下:“皇后说的也是。所以下官才以为,这些恐都是那些朝堂之上与叶青有恩怨的官员私下里编排、恶心叶青的。” “也不尽然啊,说不准就是真事儿呢?”李师儿此时此刻显得有些过分冷静,继续分析着道:“若只是传言的话,又怎么会持续这么些年呢?所以,即便是那时候叶青与李凤娘之间没什么,但不代表随着叶青的权势越来越大,地位越来越高后,他们二人就不会狼狈为奸了。” “这倒也是啊,皇后如此说来,倒是让下官想起另一侧关于叶青跟宋廷皇后之间的传言来。”完颜斜烈努力的回忆着这些年听过的关于叶青的那些传言说道。 “还有什么传言?”李师儿白皙的双手不由的握紧车厢内的扶手问道。 “据传……。”完颜斜烈显得有些犹豫,毕竟这个传言还不像其他传言似的,可以让人一笑而过,终究是跟如今的宋廷皇室尊严相联系,这让完颜斜烈稍微显得有些犹豫,不过也只是那一刹那的犹豫而已,不等李师儿再次追问,便说道:“传言说,其实如今的宋廷少年皇帝,并非是赵惇与李凤娘所生,而是叶青与李凤娘之子。所以就有传言说,叶青如今虽然已经彻底掌权了整个北地与临安朝堂,但是宋廷皇室其实一点儿也不担忧叶青会对宋室取而代之,因为如今的宋廷皇帝就是他的亲生骨肉,他又何必再去夺取帝位惹天下骂名……。” 完颜斜烈说道最后突然之间止住话语,带着错愕的神情看着旁边神情极为严肃的完颜陈和尚,心头莫名一动,而后不自觉的望向身后的沉寂的车厢。 “也许……这些才是真相,并非传言。”车厢内的李师儿语气显得极为疲惫,甚至是显得有些毫无生气。 完颜陈和尚、完颜斜烈俱是沉默,燕京城清冷的空气、喧嚣的街道上,沉寂无言的马车在此时显得格格不入,而李师儿也自从说完那句话后,便陷入到了沉默当中,即便是下车时也是一句话没有说,此举更是让完颜陈和尚与完颜斜烈有些摸不着头脑。 1232 城楼下离开的马车,仿佛带着李师儿刚刚离去的冷艳与冰霜的味道,整个马车在叶青的眼里看来,就像是刚刚与他对视的李师儿一般。 清冷的空气夹杂着从嘴中呼出来的热气,叶青不自觉的搓着有些僵硬的双手,随即凝视着自己冻得有些通红的手指,微微叹口气。 刘克师、贾涉、虞允文顺着叶青的视线望向李师儿的马车,看着马车在前方拐弯离去后,这才一同奔向城楼上。 “让辛弃疾亲自率五万大军前往西平府与李横汇合,令接替耶律乙薛驻守渝关的王重、谢伦开始整兵备战,命田琳、历仲方十五日后领五万人奔赴檀州。”叶青在听到三人的脚步声在自己背后停下后说道,随即转头看向三人,继续说道:“如今箭在弦上不得不发,所以我们不能再瞻前顾后,虞允文你亲自领三万人马前往儒州,以防蒙古人会趁此攻关。记住,在金国大势未定之前,只可守不可攻。毕竟,只要拿下残金,我们这一战就算是赢了。至于跟蒙古人之间的事情,那是接下来才需要考虑的事情。” “您不会还打算亲自前往金国吧?”如今头发也已经有些花白的虞允文,有些担忧的问道。 “我不亲自前往,完颜珣又怎么会放下对我们的戒心呢?李师儿在燕京一事儿,恐怕整个金国都知道了,所以我若是不去金国,完颜珣必然还会集结重兵防备我们。”叶青有些惆怅的望向更北的方向,继续叹口气说道:“当下我相信李师儿这边已经没有什么筹码了,接受我们的提议也就是时间问题了。但铁木真今日离去,让我不得不担心,他会不会真的在面对金国时后退一步,借着耶律留哥一部与金国如今战事暂休一事儿,来与完颜珣联手。” “铁木真今日匆忙离开,您的意思是……。”刘克师神情微微一震,想了下后继续说道:“铁木真也会亲自前往金国,而后与完颜珣联手?” “不错,若是我不亲自以我大宋使臣的身份前往金国,怕是就会给铁木真留下说服完颜珣的机会,而到了那时候,一旦蒙、金联手,李师儿对于我们的作用也就不大了。同样,我们对于李师儿而言,也会变得不再重要。所以前往金国势在必行,决不能给铁木真拉拢完颜珣的机会。”叶青点头说道。 深思中的虞允文认同的点着头,下意识的接着说道:“燕王所言也正是我担心的地方。虽完颜珣已经坐上了金国的帝位,但终究因为完颜璟的死,以及李师儿还在燕京一事儿,让完颜珣恐怕是日夜提心吊胆帝位不稳。也正是因为此,所以完颜珣为了自己能够坐稳帝位,恐怕到时候面对铁木真的威逼利诱,说不准就会对蒙古人做出很大的让步。而燕王若是同样在金国,对于完颜珣来说总是一个顾忌,毕竟,比起铁木真来,燕王的手中还有金国皇后李师儿这个筹码可以给予完颜珣一些牵制,自然也是我们比蒙古人有优势的地方。” “如此说来,那岂不是说……。”刘克师看了一眼叶青,还是三思后道:“燕王若是出行金国,那岂不是还需要带着金国皇后同行?” 刘克师在外人面前向来以城府深沉、果断决绝,甚至是心狠手辣著称,但只要在叶青面前,也不知道是早年间叶青给他留下的阴影太过于深刻,以至于使得刘克师事到如今,在面对叶青说话时,总是显得有些犹犹豫豫。 “李师儿不会跟我一同前往金国,但若是我出使金国的话,自然也不会让李师儿留在燕京,自然是要把她放在距离我最近的地方,如此于我而言自然是出使的人身安危多了一份保障,于她还是对于完颜珣、铁木真而言,则都是一个掣肘。所以自然是要放在渝关。”此时的叶青,在对待李师儿的事情上,显然是一点点往昔的情面都不顾及。 虞允文、刘克师,甚至就连贾涉都是深以为然的点了点头,毕竟,若是在叶青离开后,只把李师儿放在燕京,不管从哪个角度来看都是一个隐患。 对于燕京而言,或许不是一个直接的隐患,但正所谓匹夫无罪怀璧其罪,说不准因为李师儿在燕京缘故,会因此而招来蒙古人的抢夺。 毕竟到了那时候,叶青不在燕京,而且一旦与金国发生冲突,燕京与燕云十六州自然也就变得比任何时候都要重要及危险,一旦铁木真想要趁此机会抢走李师儿,而后在金国与叶青之间来个螳螂捕蛇黄雀在后,那岂不是会把整个燕京诸地都陷入到危险之中? 虽然说放在渝关也并非是万全之策,但不管如何,最起码在重重关卡与距离上,渝关对于蒙古人来说终究还是要显得遥远一些,也就显得更为安全一些。 “但愿耶律乙薛能够成功,如此一来,我守儒州以及燕云十六州的其他关卡的压力也就可以小一些了。”虞允文不知为何,瞬间感觉到自己肩上的压力一下子重了很多,仿佛在刚刚这一番谈话后,整个燕云十六州的要塞安危都一下子压在了他的肩头。 叶青安慰似的拍了下虞允文的肩头,而后四人一同往城楼下行去:“放心吧,我不会让你一个人独挡蒙古铁骑的,耶律铁衣在燕京并不会离开,加上燕京的兵力,只要你不主动攻击蒙古人,只是死守的话并无多大问题。何况,一旦耶律乙薛那边有了眉目,加上辛弃疾前往西平府一事儿,我想铁木真必然不会在燕云十六州与我们死战强攻。” 向来不懂战争军事的刘克师,此时听到叶青的话后这才恍然大悟,原本让辛弃疾率兵前往西平府,便是为了吸引蒙古人的注意,从而减轻燕云十六州的压力。 而辛弃疾从济南府开始行军前往西平府,数千里的路程显然很难快速到达,而这一路下来,恐怕不等辛弃疾到达西平府,蒙古人便会知晓。 而蒙古人知晓后,必然会心生疑虑早做防备,毕竟比起还未攻下的金国,辽国与一半的夏国如今都已经归蒙古人,蒙古人显然绝不会眼睁睁看着辽国疆域与夏国一半的疆域被宋廷轻而易举的拿走,何况一旦辽、夏两地失守,也就意味着宋廷下一步便有可能是针对吐蕃。 所以如此细思下来,辛弃疾这支前往西平府佯攻、或者是助夏、辽残余复国的大军,看似并不重要,但就是这数千里的跋涉行军,就足以让蒙古人因而放弃对金国,以及燕云十六州的觊觎之心。 而且更为重要的是,因为从济南府前往西平府路途遥远、时间较长的关系,就足以从从容容的帮助叶青在蒙古人面前打一个时间差,就足以在蒙古人想要攻燕云十六州时,不得不还未攻打就得立刻集结兵力前往夏、辽等地防备。如此自然而然的,也就给了叶青从容处置金国的时间。 叶青几人的马车从城楼下开始前行,而此时李师儿回到府邸已经有一段时间。 把自己一个人关在房间里默不出声,不论是跟随着李师儿一同出去的完颜陈和尚还是完颜斜烈,即便是已经在寒风里等候了好一会儿,但房间里的李师儿却是没有丝毫回应。 而就在完颜陈和尚与完颜斜烈焦急的等待,深怕在房间里的李师儿有何不测时,李师儿则是蹙眉打开了门,看着完颜陈和尚、完颜斜烈以及刚刚赶来不久的乞石烈白山,想了下后说道:“打听一下燕王府叶青的那几个夫人,到底谁才是叶青真正的夫人。” “这……。”完颜陈和尚与完颜斜烈有些茫然的看了看彼此,完全没有想到,把自己一个人关在房间里许久的皇后,出来后第一句话竟然是让自己去打听这些? 难不成……真是因为今日回来的路上,在听了那么多关于叶青的传言后上瘾了?还没有听够?还想要自己打听一些? 李师儿看着三人都是有些茫然的眼神,最终叹口气道:“进来商议下吧。” 看几个人的表情,李师儿就已经猜到,无论是完颜陈和尚还是完颜斜烈,显然都没有明白自己此举的用意。 看着门外犹豫了下的三人走进来,恭敬的在自己对面坐好后,李师儿则是自顾自一边望着窗外,一边在脑海里整理着思绪,整理着自己已经猜测到的关于叶青与宋廷皇室之间那天大的秘密。 随着刚刚她独自一人在房间里的猜测,李师儿越发的相信,叶青与宋廷皇室之间的那些传闻极有可能都是真的! 宋廷皇后李凤娘与叶青有染,她相信这绝对是事实,宋廷少年皇帝与叶青之间的种种,李师儿同样相信,这一定也是真的! 毕竟,以如今叶青无论是在北地的实力,还是在宋廷朝堂的权势,他显然都已经具备了改朝换代的种种要素,特别是随着金国如今已经被赶到了渝关之外,叶青的声望在临安朝堂还是在整个宋廷天下面前,比起皇室的影响来都是只高不低,加上叶青在斗倒了自己最大的朝堂对手后,以及传闻中的叶青与少年皇帝的恩怨后,叶青竟然没有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