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遥来归》 本文来由 本是去年的旧文,因为生性懒散,便找了种种借口,没有再写下去。 前阵子忽然有人问我是不是写文,忽然觉得有些心虚,回头拾起来细看,发现谬误重重,很多地方处理的亦是不满意,只是当时总想着赶进度,就没多在意,如今却觉得原不该如此。 这篇文若是写的还不错,坑着也罢,可如今的状态,却让我如噎在喉,想着自己也该为它负点责任,于是为了更正之前的种种失误,将本文重新拾来,修增删减,希望这次能够坚持把它添完。 发前还是心虚,因为当初弃坑时连说都未说过一次,便作缩头乌龟状,不再出现。本想着这书写的时候随意,发的时候也随意,应该不会有什么读者,没想到后来发现还有些人喜欢,于是汗颜。 如今竟不敢重新发布了,索性全都改过,换了网站,换了作品名,又换了笔名,就做重新开始的意思,如果有看过旧文的读者,不妨当作新作来看看,至于我这个tj,恩,则是随你们想骂就骂想拍就拍,谁让我逃跑在先呢,也只好躺倒任调戏了。。。 想想,还是交代一下: 旧文名字是:宛若烟火。如今长了一岁,竟长出迷信的毛病来,觉得烟火不吉利,转瞬即逝,于是改了这个名字,也不很满意。友人怒道:若让你取,怕是再明年也还没想好。当即拍板。那就,叫这个吧。 旧笔名是:青花瓷罐子。本来很喜欢的一个名字,可惜才用了没多久,周杰伦就唱了青花瓷,当时便对这个名字忽然没有爱了,如今刚好一起改过,这名字却不如当年的青花瓷罐子更让我喜欢,念起来蹩口,写起来也不顺手,一时想不到别的,权这么用着吧。 关于作品名称和章节名称 摆渡一下就可以发现是出自陶渊明的饮酒: 其四∶ 栖栖失群鸟,日暮犹独飞。 徘徊无定止,夜夜声转悲。 厉响思清远,去来何依依。 因值孤生松,敛翮遥来归。 劲风无荣木,此荫独不衰。 托身已得所,千载不相违。 书中的若岫从现代到了古代,不是恰好是那只徘徊无定的失群之鸟么,咳,那,那谁(不能剧透哈),应该就是孤生松了哈~~ 遥来归,从很远的地方而来,为他而来归~~ 最后一句托身得所,千载不违。 却也是若岫的写照,是选择留恋过去,还是面对现在,是选择在深闺里终老一生,还是要看山听海的潇洒一世,是选择因为过去的阴霾而忧郁缠mian,还是走出去笑对人生,是嫁给一个能让自己锦衣玉食的体贴丈夫,还是一个心意相通却要共同承担很多东西的男子 所有选择都是有得有失,就像陶公选择了高风亮节,就注定要面对草盛豆苗稀的饥戁。 虽则人生往往不会尽如人意,但是作出决定之后,也可以学陶公一句:拖身已得所,千载不相违。 我想这也是千百年来女子的愿望吧,对自己的理想和幸福的选择,也是如此。 Ps:总觉得这个比那个什么“妾拟将身嫁与,一生休。”要好得多~~因为我不光写爱情,还想写一个有自己生活、有自己思想、有自己价值的女子。。。。 原谅我对陶公的不敬,竟然把他的诗用来yy儿女之情,顶锅盖逃走~~ 那个,章节名称,有人告诉我不要把读者都当小学生一样教导,人家眼睛比你尖,看书的体会比你透彻,这样喋喋不休会令人生厌的,那么,请大家放开思维、随意猜想吧~~~ 迅速滚走~~~~ 海棠文社,坚守文字的美丽 海棠文社,坚守文字的美丽 巧笔写传功未尽,清才吟咏兴何长。 自今意思和谁说,一片春心付海棠。 海棠文社简介: 起点女频的三大文社之一,自创社以来,有两百余起点签约作者、十数余姐妹网站签约作者以及为数众多的写作爱好者入社,以互相交流学习、共同进步为宗旨,取长补短、互相帮助,成就了海棠今天团结向上的精神面貌,出现了禾早、那时烟花、冬雪晚晴、柳寄江、花落重来、沐非、白梵、灯火阑珊、舞月踏歌、007、管卉、泉凌波、仇若涵、吕丹、月揽香、匪舞、莫老爷、喜善、彦紫陌等深受读者喜爱的资深作者,还有九穗禾、曾经的青柳、峨眉、素衣凝香、无敌南瓜、轻叹无音、蓝花楹、绵绵可爱多、白瓷盘、粉笔琴、鱼孽、梳童、月上梢头、须弥、云兮晨、秉烛游漆园、宝妮、惜涵、风小北、当当2008、碎碎念、水穷、虫碧、亦函、即墨无双、锦绣狂欢、寒江渡雪、九虫、幸夜、清风飞、海棠春睡早等新锐作者,她们的作品独具一格,百花齐放,为起点女频增添了无数的光彩! 社长的话: 世界上最美丽的,不是春花灿烂,不是夏雨飘逸,而是内心的坚强。 世界上最值得期待的,不是云卷云舒,不是沧海桑田,而是明天的盛开。 在茫茫人海中,你我因坚强结识,因盛开而喜悦,在芸芸众生中,我们怀着共用的一个期待而坚守。 海棠,从开始,到未来,一直坚守文字的美丽! 海棠文社发展史: 海棠文社的创立于2005年,创始人柳暗花溟、梦东园。柳暗花溟,起点资深作者,海棠文社第一任社长。作品有《驱魔人》、《驱魔人II》、《神仙也有江湖》、《大明西游记》、《女体》、《涩女日记》《异世淘宝女王》等,均深受读者拥戴。梦东园,起点资深作者,作品有《吕汉》、《洗烟尘》等,亦是广受好评的作者!出于对文学的爱好,柳大和梦大召集了一批女作者成立了海棠文社,伴随着前点女频的发展也几经兴衰,发展到今天拥有两百余位签约作者的文学大社! 海棠文社现有作者近三百人以及众多文学爱好者。现任社长那时烟花,副社长冬雪晚晴,还有一批积极向上、热心助人的团队骨干,为社团的进步发展默默地做着贡献。 海棠文社社长介绍: 社长:那时烟花,作品有《0度终极幻想》、《0度终极幻想2》、《美男养成攻略》、《人心不蛊》、《一品酒娘》等,她的文字清丽、温情,让许多读者为之痴迷! 副社长:冬雪晚晴,作品有《魔动天下》、《清平邪刀》、《舞月剑情录》、《鬼吹灯之半夜鬼话》、《风水大师闯异界》、《红楼遗梦》等,她的构思奇特新异,字里行间都带有巨大的震撼力! 海棠文社干部介绍: 社长:那时烟花 副社长:冬雪晚晴 干部:亦函 干部:宝妮 干部:水穷 俱乐部主席:禾早 俱乐部经理:那时烟花 俱乐部管理员:皓星 俱乐部管理员:宝妮 俱乐部管理员:紫慕流苏 海棠文社纳新规则: 纳新宗旨: 只要你有航行的勇气,海棠就愿意做为你指路的灯塔!只要你有抒写的愿望,海棠就愿意为你放飞梦的翅膀! 我们不要求你是红透半边天的大神小神, 我们不要求你能一鸣惊人, 只要你喜欢文字, 只要你热爱文学, 海棠就张开怀抱欢迎你! 在这里,你会找到自己的方向 在这里,你绝对不会寂寞,也不会受到冷落 这里有志同道合的姐妹 这里有团结互助的精神 海棠就是你最温馨的家! 海棠文社入社规定 (一)海棠文社隶属起点女频社团,申请入社的成员必须是女作者,并且有一定的作品发表或即将发表。 (二)申请入社时先加入俱乐部,在论坛跟帖申请,经过相关社团干部审核过后,再批准加入社团。 (三)申请加入海棠时没有加过其他女频文社以及该文社的俱乐部,女频文社不接受重复加入。 (四)入社所拥有的权利:优秀作品社团推荐、社团推荐签约、俱乐部首页推荐、每月PK前联合广告、每月新书联合广告、上架作品的直通车推荐、章节推荐、资深作者的写作指导、俱乐部新人答疑、新老作者互动写作、专业评审团评论等。 (五)社员所要履行的义务:义务等同于权利,毕竟两者相辅相成,想要享受上述权利,也必须尽到应尽的义务。积极参加社团以及俱乐部内各项活动,不得无故缺席! (六)基本要求:热爱海棠,认同海棠宗旨,遵守海棠社规。 能够与社内姐妹和睦相处,共同进步。 热爱写作,能够坚持更新,不得无故断更,停更。 转眼分离乍 《遥来归》写了也有半年多,如今总算要在明天完结,这是我第一次为文,在写的过程中慢慢寻找自己的风格,慢慢寻找自己想要的那种感觉,也慢慢的学习着如何用文字表达自己,有很多不尽人意的地方,多谢大家的体谅和宽容,留待下一本的时候再行改正吧。 感谢读过这文的亲们,从一开始就追文还帮我宣传的万圣节的南瓜、发给我消息告诉我不足的我与我周旋久、给我长评的顾晓溪、青缎掐牙,在群里支持我的毛毛、云卷云舒、白镜、阿紫,给我建议和评论的four-o‘clock、红色小猫爪、阶柳庭花、秋色如洗、月照、蓝色的星子、婼婼〃喵、无心的寻梦者、思南宋、暗夜∮弦、亡者乐章-亡灵重生曲、白色女神、长辫子姑娘、我看我读、浅莲、o佳佳、天秋已凉、月下流苏、荆棘鸟不乖、蘋小果部長、该隐的fans、秋天的兰色、很不良非常不良、马甲君、灆.sè、有对狐狸眼、白帅帅、闲时一卷书、medylu、夏轻衫、真珠草莓、々爱幻想的猫々、奔馳小馬車、小馬車~(这两个不知道是不是一个,擦汗)紫色烟水晶、月岈、沁愿春、估衣、池静岚、风雨霖、楼外垂杨、xiaosui17、幸福的考拉、冰月雪影、楼玉京、粉叶娃娃、天然zj、晓宇霞秋、初凡、惹相思、晤歌、茶茶阳等等(被遗漏的亲抱歉了),也要感谢那些只订阅不留言的亲们,我能在每天的订阅次数那里看到你们,总之,因为有了读者,我才有动力继续下去。 感谢那些帮助过我的作者们,B班的、海棠的,让我受益匪浅。 感谢一直给我推荐的编辑,豆腐、蒜苗……还有些抱歉,因为这篇文完结的确实有些仓促,本来说好要写八十万,结果现在才五十多就结束了,抱歉。 感谢一直鼓励我的损友们,那些批评和意见,确实让我看到了自己的弱点和不足。 此文到明天就结束了,谢谢大家,新文大概还要一阵子,希望大家能继续支持。 鞠躬,落幕。 新书《月好眉弯》试阅 第一章回娘家 春日迟迟,落花才尽,飞絮张扬,官道上一骑疾驰而过,卷起一阵黄土,尽数被旁边一辆马车吃了去,车夫抹了抹脸,低声骂了两句,却被身边的黄衫丫头阻止,这黄衫丫头约莫十八九的样子,说话举止却十分稳重沉静,只吩咐车夫稳着点驾车,便守在马车门帘的前面,一动不动。 车厢内是林氏和她的一双儿女,这次是母亲五十大寿,林氏专程从丈夫在任的涿州前往京城的娘家。 “这是你第一次去外祖家,”林氏小心地嘱咐着七岁的秦熙,“林家和秦家不一样,秦家是北地人出身,尚武轻文,府上从开国起,历代都是有军功的,从老太爷到现在的老爷,俱都是带兵上沙场的人物,家门粗犷些也是应该。可你外祖家却是世代的读书人,最讲究规矩礼法,今次又是你外祖母五十大寿,各家姐妹兄弟都到齐了,少不得会有些比较议论,你不用怕,平日里如何,今日便如何。只需守住两点,慎言慎行。” 秦熙乖巧的点了点头,又对林氏道,“我去了不说话就是。” 林氏笑了,摸了摸秦熙的脑袋道,“不是让你不说话,你若像个木头似的,也会招人鄙薄,谨慎点不出大错便罢了,你年纪还小,只要大面上过得去,不会有人太过苛责,记得看住妹妹。” 秦熙认真地应了,伸手戳了戳昏昏欲睡的秦浅道,“你要乖乖跟在我身后,不许乱跑。” 五岁的秦浅正靠在林氏腿上打盹儿,被秦熙一指戳醒过来也不恼,揉了揉眼睛,娇憨地笑着道,“什么?” “浅儿却是个好性子,”林氏轻轻拢着秦浅柔软的发丝,对秦熙道,“别欺负你妹子。” “哪里是好性子。”秦熙小声嘟囔,“分明是呆傻。” 他这么说着,被林氏佯怒地拍了一掌,“哪儿有这样说自己亲妹子的。”林氏虽口上责备,眉眼中却带着疼爱。 秦熙知道母亲不是真的生气,嘿嘿笑着不答话。 秦浅呆呆地瞅着娘儿俩说话,眼皮又沉重起来,忍不住往林氏身上靠了靠。 “别睡,”秦熙抓起又快瘫软在母亲怀里的秦浅道,“这么大还喜欢腻在娘身边,真不害臊。” 秦浅好奇,“什么叫不害臊?” “别听你哥哥浑说,”林氏搂住秦浅道,“浅儿还小,自然该和娘亲近。” 秦浅笑眯眯地道,“长大了也要和娘亲近,浅儿喜欢娘。”说着还伸出短短的手臂环抱住林氏,逗得林氏轻笑出声。 秦熙语塞,瞪了秦浅一眼才道,“方才娘说了,要你到了外祖家就跟着我,不许乱跑,也不许乱说话。” 秦浅看见哥哥如此严肃,瘪着嘴抱住林氏道,“娘,哥哥好凶。” 林氏拍抚着秦浅道,“听哥哥的。明天人多,娘怕顾不上你们。” “为什么焘哥哥不跟我们一车。”秦浅奇怪道。“他平日不是顶喜欢热闹么?” 秦熙从鼻子里哼了一声,带着明显的不屑道,“他现在恨不得长在云姨身上,哪儿舍得跟我们出来。” “焘儿随爹爹先送云姨回家,送完云姨就会来了。”林氏淡淡道,“咱们慢慢走,他们一会儿就到。” 秦浅垂下小脑袋认真想了半刻,抬起头道,“我不喜欢云姨。” 林氏的面色黯了黯,当初生秦焘的时候因为身体不好,并没有亲自带他,却没想到婆婆会让不相干的远房亲戚秀云带秦焘,如今秦焘与自己这个亲娘不亲热,反倒是一刻都离不开秀云,想到秀云…… “娘。”秦浅拽了拽林氏的衣角道,“今天还要画格子么?” 林氏回过神,摸了摸秦浅的脑袋,点了点头,从旁边的书格子里掏出一卷纸,这张纸看上去奇怪,密密麻麻的写满了数字,林氏提笔,在这些数字中的某一个上面画了一个圈。 “娘亲这是什么?”秦浅凑过脑袋去研究,上面记得似乎是日期,里面隔一段距离就会有连着几个的红色圈圈,刚才林氏勾的便是红圈,“好多红色的圈圈,是什么意思呀?” 林氏看了两张好奇的脸,没作声,仔细收好了那卷纸,对秦熙道,“还有半天的路程,你们先休息一会儿,到了外祖家要打起精神,不能丢了体面。” “为什么不打起精神就是丢了体面?什么是体面?”秦浅好奇地问。 “你一天哪儿有那么多为什么?”秦熙伸手敲了秦浅额头一记,“娘叫你打起精神,你乖乖做就是了。” 秦浅揉着脑袋委屈地看着林氏,林氏将她拥入怀里道,“这是大人的事情,说了你们也不明白,只要记得,出了家中的大门,你们就是秦家的脸面,不论在哪儿都不能丢人。” “那什么叫丢人?”秦浅小声道,“打瞌睡就是丢人么?” 林氏失笑,“不光打瞌睡,平日里犯懒的那些小动作都不能做。你要让人看着就觉得你是大家气象,可那种东西看不见摸不着的,什么做得准呢?也就是这些繁文缛节,看谁做得漂亮,看谁做的自然,谁便是有气质,端庄大方。为什么会有规矩礼仪,就是这个理。说起来也不过是个齐整好看,若是大家都不讲究也便罢了,大家要都坐得溜直,偏你一个人软成一团跟抽筋断骨似的,就不好看了。” 秦浅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忽然想起来,娘亲好像从来都没有不精神过,背总是很直,笑从来不露齿,说话从来不高声……秦浅看着林氏溜直的脊背,不舍地在林氏温暖的怀里蹭了蹭,挪出来坐正身子。 秦熙在旁边撇了撇嘴,却也暗暗直了直小身板。 林氏抿嘴笑,赞道,“都是乖孩子。” 秦浅笑开了花,立马歪过身子扑进林氏怀里。秦熙的小脸却有些不自然,嘀咕道,“我不是小孩子了。”说罢,又直了直身子。 林氏看着一双小儿女憨态十足,笑道,“离你外祖家还有一段距离,先休息一会儿,不然去了会累的。” 秦浅立刻听话的伏进林氏怀里,被林氏拍抚了两下,便合眼睡去。秦熙挣扎了一会儿,却因为毕竟年纪还小,没耐住困意上涌,靠在母亲身侧,很快就在马车的摇晃中睡着了。 林氏收起笑,有些发愣地看着马车门上跳动的布帘子,已然春半,布帘也换了轻软透气的材料,随着马车的摇晃而一下一下的掀起波浪,让人能够从缝隙中看到车外的一片刺目的阳光,好像曾经也有那样一段时间,太阳晒得那么烈…… 喉咙里传来一阵干涩,又奇痒起来,林氏从沉思中回神,将怀里的秦浅放在旁边的软被上,又将身侧的秦熙也顺在秦浅旁边,自己掏出一只帕子努力捂住咳嗽的声响,咳了几声,已经是一身的汗,林氏气喘吁吁地拿下帕子,看也没看便扔去一边。 第二章生恩养恩 车厢外的黄衫丫头听到动静,掀开帘子一角轻声问道,“奶奶又咳了?” 林氏点点头,“这里宽敞,菊月过来坐。” 菊月犹豫了一下,挪进来,挨着门口坐下,对林氏道,“奶奶的身子真该注意些才是。”她说着目光停留在林氏手边的小桌上,伸手去拈被林氏扔在一边的帕子,林氏忙去抢却抵不过菊月灵巧,被她夺了去。 那帕子里面明显的暗红色泽,对比着雪白的绢帕,更显得触目惊心。 “奶奶……”菊月的声音带了丝哽咽,“您这病不能再拖了。” “我的身子自己知道。”林氏有些疲惫地闭了闭眼。 菊月低声道,“再就是,不管二爷现在怎样,也该让他知道才是。” 林氏冷笑,“知道了,好赶紧告诉那人这个天大的好消息?还是告诉了,好让他赶紧翻黄历,好定成亲的日子?” 菊月见她如此,知她是不听劝了,只好又换话题劝道,“今天这事儿,奶奶也不该答应。奶奶要回娘家给夫人祝寿,这一路也要大半天时间,二爷怎么也不该丢下奶奶一个人,先去送秀云姑娘回家,这事旁人不知道便罢,若是知道了……” “你这丫头,年纪大了怎的如此唠叨。”林氏看着菊月笑了起来,又忽而觉得喉咙发痒,拿起旁边的小壶给自己到了一杯茶道,“他们是故意埋汰我,好让我先服软呢,理他就被他套了。旁的人爱说便去说,我也听不得几日了。” “奶奶别说丧气话。”菊月拧着眉道,“就算您不为自己着想,总也该为了几个哥儿姐儿想想,他们还那么小,那个秀云姑娘又……” “我都知道。”林氏抬手阻止菊月道,“菊月已经不是当年那个懵懵懂懂的小丫头,我也不是当年那个青涩傻气的姑娘了。该做什么我心里有数。” 菊月点点头,“奶奶却是最聪明的,只可惜书读得太多,反倒不好。” “你又知道了。”林氏戳了戳菊月的额头,笑道,“你跟我那么些年,我什么状况你会不知道?若真有心,今后便祷告上天,让我的浅儿别像她娘一样。” 菊月心里一酸,口上却轻松地道,“人都说重男轻女,怎地奶奶却是重女轻男?浅姑娘不是男孩儿,应该不会……” 林氏摇头道,“她哥哥们各有退路,只怕最后还是我连累了她。” 菊月看着林氏微沉的脸色,忽然想起了什么,低头不说话了。 林氏见菊月如此,便也不再说话,闭目养神起来。 原本躺着旁边睡着的小人儿却醒了过来,秦浅睁开眼睛,却刚好对上秦熙皱着眉头的脸,吓得她差点叫出声,又被秦熙一眼瞪过来,把到嘴边的话全吓了回去,秦浅撇了撇嘴,委屈地想转过脸寻求林氏的安慰,又被秦熙一把捉住,威胁地冲她龇牙,秦浅沮丧地低下脑袋,却也听话的不再动弹,秦熙却皱着眉头揣测方才偷听到的那些话。 日头渐渐偏西的时候,秦柏终于赶来,和林氏打了声招呼,又说在那车上憋闷,还是乘了自己来的马车,林氏冷冷笑了,没说话,只是把秦焘接过自己车里。 秦焘看上去更像秦柏一些,秦熙则是比较像林家人,林氏看着小哥俩并排坐在自己身边,相似的小脸,却是两样性格,不禁微微笑了。 秦焘坐在车上聚精会神地看着自己的母亲给刚睡醒来的秦浅梳头,秦熙斜睨着秦焘。 “你怎么不直接住在她家算了,”秦熙哼了一声,十分不屑。 “我本也想,可惜爹爹不让。”秦焘似乎没听出秦熙的讽刺,无不惋惜地道。 “你,”秦熙气不过,想起身来揍他,却又因着林氏就在旁边忍了下来,“那个女人给了你什么好处,你要那么向着她。” “也不知道云姨到底做错了什么,哥哥总是对她冷嘲热讽,当初娘身体不好,还不是云姨帮忙照顾我,不光疼我如亲生,就算是哥哥和妹妹也都是周到殷勤,大家都说娘亲不食人间烟火,可娘亲却总是说让我读那些经纶世故,只有云姨从不拘着我读书。哥哥还带头排挤云姨,见不得爹和她说句话,吃顿饭,娘亲卧床什么事也不理,全是云姨在忙前忙后,哥哥却从来没给云姨一个好脸……”秦焘小声嘀咕道。 “住口!”秦熙大声呵斥,秦焘见状不说话了。 林氏的眼圈红了,却没有掉泪,只是哀伤地看着秦焘,替他抚平了衣服上的褶皱,秦焘鲜少和母亲那么亲近,忍不住让了一下,林氏脸色黯了黯,住了手,回身搂过旁边的秦浅,对紧捏着拳的秦熙道,“他年纪小不懂事,难道连你也要跟着闹?就快到你外祖家了,别让人觉得秦家没了规矩。” 秦焘皱了皱眉头,又嘀咕道,“规矩体统,分明是不同的人,非要捆成一个样。” 林氏皱了皱眉头道,“你这是从哪里学来的。你之前出言不逊,我当你是个孩子不在意,可万事不能过。你心里不认同可以,但是你若改变不了规矩,就得守规矩,你们一旦出了家门,就要代表一家的体统,让林家看了笑话秦家是个没规矩没教养的人家,你心里会更不好受,你现在小不懂得这些,自然觉得自在是好事,可人生在世,总得顾及其他人的想法,受拘束也是为了维护自己关心的人。” 秦焘小脸上写着认真,抬头对林氏道,“拘束就是不好的。” “这么热的天气,为什么我们还要穿上好几层的衣服?云姨为什么不能在咱家里住,还非得每天回家?那是因为人都有羞耻心,裸露肌肤便是一种无礼,未婚的姑娘在别家住也是没规矩。你不是最喜欢你云姨?你可以去问问,她为什么不能在咱家里住,也是因为不合规矩。”林氏耐着性子对秦焘道,却还是忍不住在最后刺了秀云一记。 “我问过的。”秦焘撇着嘴道,“云姨说是因为母亲不同意。” 林氏听了只觉得血气上涌,几乎要晕过去,羞愤交加让她几乎说不出话来,如果是秦柏或者秀云来说,她都能轻蔑的冷笑,可偏偏说这话的却是自己的亲骨肉秦焘,忍了半天的眼泪终于落了下来,林氏扭过头去,用帕子拭泪。 秦浅离林氏最近,立刻感觉到了母亲散发出来的羞怒,起身抱住母亲道,“娘,焘哥哥不听话,咱们不理他。” 秦焘见林氏落泪,也慌忙扶着林氏的手臂道,“母亲莫要生气伤了身子,是焘儿错了,不该浑说。” 林氏对秦焘摇了摇头,却不再像方才那样去抚mo他,而是转身摸着小女儿的头发,勉强笑了笑道,“焘哥儿难得在我身边一回,我又怎么会生你的气。只是方才那话不能在外面说,你年纪小不懂得,这么说是毁了云姨的清誉。熙哥儿也别说了,云姨这两天身上不好,让你爹爹送一送有什么的。”她垂下头,掩住眼中划过的一丝冰冷。 秦焘年纪虽小,却也伶俐,想了想便点头道,“母亲为云姨的清誉着想,焘儿替云姨谢过了。方才是焘儿造次,请母亲宽宥。” 林氏的脸色骤然刷白,方才那些话原来并不是秦焘年纪小不懂事,而是刻意说来试探自己,秦焘自小聪明,又不爱读书,对家中的事比谁都清楚,这是在帮秀云探路呢,林氏只觉得腹内生出一团怒火,自己亲生的孩子,如今却如此维护那个一直觊觎自己位置的女人,甚至不惜试探和羞辱自己的亲娘,想到这里,又忽而满心苦涩,若不是当初秦柏非要将秦焘送去让云秀带,自己却因为生产之后差点没命而没多坚持,又怎么会出现如今这场令人恨不得即刻死了去的尴尬。 秦熙本想刺秦焘几句,却发现母亲的面色居然出现了些灰败的气象,惊得他霎时把所想的话全咽进腹内,按耐住心头的火气,示意安静乖巧地坐在旁边的妹妹过来。 “娘,哥哥拽我头发。”秦浅可怜兮兮地看着林氏。 林氏回过神,发现秦浅的发辫有些歪,看了旁边低头认错的秦熙一眼,搂过撒娇的秦浅,重新给她梳头。 “我喜欢娘给我梳头发。”秦浅笑眯眯地道。 “娘亲也喜欢给浅儿梳头发。”林氏看着小女儿的笑脸,心中一酸,只怕自己日后最对不住的便是这个笑眯眯的小女儿。 秦熙见林氏面色好些,忙跟着说了几句打趣的话逗她开心,一旁的秦焘也觉得自己方才说话有些过,随意说了两句好听话,这才让林氏心里微微开解了些。 马车平稳快速的向京城驰去。 第一章 初临贵地 纱帘,垂幕,古典的床,陈旧的红木桌椅,铜盆,布糊的窗,床前梳着两颗小包包头、身着淡绿色古代衣裙的小丫头…… 若岫叹了口气,还是这里啊。 “小姐,你醒啦?”打瞌睡的小丫头忽然从梦中惊醒,见若岫睁了眼,忙凑过来。 见她没言语,那小丫头也不再问,端了桌上的碗凑到她嘴边。 “小姐,喝药吧。” 她闭上眼,不知是在抗拒那碗药,还是在抗拒自己。 小丫头也不勉强,轻手掖了掖被角,继续守在一边打瞌睡。 再次醒来,那个小丫头已不见踪影,她自行下了床,发现自己穿着宽大的样式奇特的白色衣衫,而床下,依然是那双漂亮的绣花鞋。 绣花鞋穿起来感觉薄薄软软的,感觉很怪异的舒适。 她缓步在房里溜达着看,信步走到铜盆处,洗了脸,擦了手,伸出双手仔细瞧。 看看,如此细嫩小巧的手,白皙到有些透明。她又摸摸自己的面孔,在很顺手的地方来回摩挲,也不能是这样啊…… 若岫走到铜镜前,慢慢坐下,再轻轻抬头…… 一张秀气稚嫩却又十足陌生的脸出现在铜镜里,眼睛很大,脸色有点苍白,唇色不很红润,鼻直而不挺,小巧的脸整体看来倒像个没长大的娃娃。 若岫有些发愣地看着镜中人,似乎有些不认识一般。然后忽地站起来,却又因为一阵晕眩跌坐在凳子上,随着她大幅度的动作,带倒了旁边的一只花瓶,她忙伸手去扶,又被裙角绊了一下,花瓶安全了,自己却险些跌在地上,一身狼狈。 门外传来由远至近的声响,扭头,看向推门进来的小丫头,那小丫头似乎有些吃惊,却赶忙上前扶住摇摇欲坠的若岫。 “小姐,你醒啦?”还是这句话。 若岫很想做出惶恐的神情,可惜从来没有练习过的表情怎么也不配合,只好沉默。 “小姐……” 这样的沉默已经持续了两天,两天来倒也让她从初时的慌乱中平静下来。 是转世?可为什么还带着从前的记忆?若岫百思不得其解。 陶家的五姑娘若岫,失忆了。 陶家主人——陶老爷并没有什么表示,只是和大夫人分别差了人来看,反复不过几句好好养病。 若岫旁敲侧击,丫头们却嘴紧得很,什么都不透露,几天下来也不过才知道了两件事情,第一,她叫若岫,第二,她是陶家很不重要的环节。 不重要也罢,偏之前的陶五小姐,是个心比天高的才女,结果是命比纸薄,前几天染了风寒,醒来便什么都不记得了,前尘过往,似乎都忘却的一干二净。就若岫小姐为什么忽然“偶感风寒”一事,全家都三缄其口,而她,因这场“风寒”被看管起来不得出门。 值得玩味的是,陶若岫曾经许下亲事的傅家堡的少爷在月前,也就是若岫“偶感风寒”之后的第二天,迎娶了陶家的三小姐——陶若兰。 最后这条消息是从若岫的大哥陶乐水那里听来的,他是这家里唯一一个亲自探望若岫的主字辈的人。 那日天气正好,风和日丽,才用过午饭,若岫正在犹豫要不要睡个午觉,便听得有人来报,说是大少爷来探病。若岫忙让丫头帮着整了衣服,将他请进来。 进得屋来的是一个书生打扮的年轻男子,读书人打扮,头发工工整整的束在脑后,漆黑的眼里闪着淡淡的笑意,虽不是貌比潘安的绝色美男,举手投足却颇有一番风liu态度。 “妹妹身上是否爽利许多?前儿个爹爹还问着你呢。”乐水进了门来一直挂着淡笑。 “身为儿女,未能替爹爹分忧,已是不孝至极,如今还劳父兄诸多挂念,实实惭愧。原就是小病,早已无碍了。本应去向父母兄长问安才是,何敢烦劳哥哥亲自前来探望。”若岫有些吃力的咬文嚼字,眼神里却有些无所适从的迷茫。 “那就好。听说小岫……记不得从前之事了?”乐水小心翼翼地看着若岫,像是在评估,又像是在揣度。 “醒来之后总感到神思不甚清明,之前许多事竟都忘记了。”若岫轻叹了一声,淡淡道。 接着是随意的寒暄,几句不咸不淡、再平常不过的问候,乐水却忽而停了下来,只是与若岫对视,并不言语。 见他不言语,若岫便也不说话,唤丫头沏了茶,一边玩赏茶碗,一边静静地等待。 “你,是若岫?”谁想,他乍一开口便教人一惊。 若岫张了张嘴,又不知道该说什么,半晌,才低下头道,“大哥说的,却让人不明白。” “之前的你一直都是冷淡里透着股倔强的清高,说起话来永远是扎人心窝的冰凌。现在的你,却有一双平静的眼,说起话来却像适意流淌的水,看起来自在又从容。况且,你从不这样微笑。”陶乐水似乎有些迷惑的看着她,“这样子,却像你小时候……”说着,竟自顾自的出了神。 “若岫此病虽小,却也经历死生,知得活着的艰难,此次醒来,便如重生一般。我听有人说过这样的话:从前种种,譬如昨日死,以后种种,譬如今日生。此时的若岫便是如此想,也愿如此做。这样,不好么?”若岫不知是在对自己说还是在对乐水说,只觉得眼前闪过一个又一个熟悉又陌生的画面,心却渐渐澄明起来。 乐水看着她神游在外,又缓缓笑了起来,“你是在说服我,还是在说服自己呢?” “那,大哥以为如何?”若岫却不知怎么,忽得胆子大了起来,眯着眼、挑着眉,把问题笑扔回去。 乐水愣愣的看着她,竟没有再言语,也不再看她,拿起茶碗喝了起来。 见乐水住了口,若岫便也学他,执了茶碗轻抿,转过眼不去看他。 他又笑了,“岫妹妹从前不是不喝这铁观音的么,你只喝雨前的。”似乎是故意的,把这个“你”字咬的极重。 若岫的手只是顿了顿,瞟了乐山一眼,又故意凑在嘴边,豪气地灌了一口。“好茶。”说着,放下茶碗坦然回视。 乐水和她对视半晌,竟朗声笑起来,“没什么,只是奉了父亲的命令来看看你。没事我就过去回话了,改天再来和你说话。”忽而又一顿,与若岫对视两秒,“妹妹如能这般想得通,便真的是一生的福缘了。” 乐水踏着过于轻快的脚步离开了,若岫看着他的背影,默默无语。 从那以后,陶乐水隔三差五的就会跑来和若岫聊聊天、说说话,若岫从他那里知道了很多事情,比如,陶家世代从商,老爷有五位夫人,傅少爷是武林世家等等,日子一长,加上她刻意遗忘,以前种种,果然都渐渐不去想,只当自己本就该活在陶家的小天地里,学着过如此悠闲的日子,倒也乐趣无边。 “岫妹妹的字怎么越写越回去了。”乐水拿起桌上那张墨痕未干的小笺,上面的字迹还算工整,可比起之前若岫的清秀俊雅还差得远。 “我想知道,难不成陶家的营生要倒了吗?不然你这个大少爷怎么总有空来我这个小小角落里的偏院溜达?”若岫丝毫没有不好意思,反而一本正经地问他。 乐水被呛得咳了两声,随即瞪若岫一眼,“还有什么事情是你不敢说的吗?我也很想知道。” “不说算了,我只是看大哥如此懒散,担心以后没有现在这般好吃好喝,未雨绸缪啊。”若岫旋身进了屋,将那个咬牙作势的人挡在屋外,微笑,“我乏了,要歇午了。大哥知道的,大病初愈嘛,总是需要静养的。” 他嗤笑,踱步到秋千前,那是若岫前两天才央他找人来扎上的,乐水不怀好意的看看那秋千,似乎在琢磨从哪儿开始拆。 若岫咚咚跑出来,谄笑道,“其实也没那么困乏,唔,午间睡太久,也不好,若是晚上走了困,可就难过了。啊,前儿个有人拿来了今年的新茶,大哥不如进屋来陪我吃两杯茶吧,老在外面站着多晒啊。” 乐水被她刻意讨好谄媚的样子逗笑了,不顾若岫的抗议拍拍她的脑袋,向院外走去,调侃中带着些无奈,“拿我送的茶来招待我,妹妹日子过得倒是益发仔细了。” 若岫红了脸,只能傻笑着看他。 “不过,天色不早了,我还真得出门一趟。不然铺子倒了,可就没办法给小妹置办嫁妆了。”乐水笑眯眯的说罢,一溜烟消失在院门拐角处,留下追之不及的若岫暗暗磨牙。 第二章 有美一人 自从若岫来了,院子里便不复以往的冷清,乐水时不时地会跑来和她聊天解闷,偶尔还会冒出几个看见大少爷就红着脸的小丫头,在院内外转来转去。 日子一天天过去,若岫不断从乐水那里知道各种各样的事情,比如,当她抱怨说丫头们从来不在她面前多嘴,害她一点有用的讯息都听不到时,乐水笑得异常灿烂,然后解释说是因为之前的若岫最瞧不上碎嘴之人,有敢在她面前说三道四,轻则训斥苛责,重则告去大夫人处罚俸罚跪,时间一长,自然没有下人敢在她面前多说任何话。 若岫之前还一直以为古代的小姐们,尤其是像自己这种不受宠的小姐,身边该有一个情同姐妹且忠肝义胆的小丫环在身边。可现实总归是现实,丫头们多是签下一辈子的卖身契,平白的,谁愿意为谁牺牲一辈子呢。没有势力的小姐本已自顾不暇,又怎么能安排得了丫头日后嫁人和生活,丫头们自然希望能跟着更能让她们衣食无忧的主子。 据乐水说,若岫是平源城里出名的才女,琴棋书画样样精通。曾在十岁的时候代乐水做了一首诗,一炮打响了才女的名号,一度成为平源城的热点人物,爱面子的陶老爹也与有荣焉,对原本不甚在意的若岫照顾频频。 所以当他发现如今的若岫不再作诗填词时,还费心的劝解了她一番,说是也不必如此矫枉过正。 若岫不知如何解释,只道自己年纪长了,争强斗胜的心思淡了,填词作赋也少了兴致,便把这些都搁下了,如今倒开始喜欢看些杂书,老庄、禅学、游记、笔记,只愿多长长见闻,开开心识。 乐水这才放下心,还在第二天送来两只大箱子,一箱杂学典籍,又一箱当朝近代比较有名的游记语录之类,喜的若岫一整天泡在小书房里,不肯出来。 在这个不算温暖的家里,起码还是有一个人向她表示了善意,虽然调侃人的时候一点都不含糊,但是乐水的眼神总是和煦的,就像在很久以前姐姐的眼神,看着那样的眼,会让人有种暖暖的幸福感觉。 若岫来到这里虽说已当作转世重生,初时却仍免不了以过客的角度看待陶家的一切。此时忽而发觉自己俨然已是乐水的妹妹,是这陶家的一份子,进而对这个世界有了些归属感。 她仔细的整理了一下身边的信息。 陶家原是世代乡绅,陶老爷的上一辈心气儿高,不满足于小小的乡绅身份,开始举家到这城镇里来做生意,在城里也算是混得有头有脸。可到了陶老爷这一代却有些难以为继,他原就本事平庸又爱排场,常常入不敷出,好在乐水年纪大了,有些生意头脑,渐渐接过了家中生意,陶家才不至于败落下去。 作为才女的若岫,生活平稳,不愁吃穿,可惜娘亲早早没了,没人撑腰,又生性孤傲,全家上下并不和任何人亲近。况且她虽满腹才华,却清秀有余,艳丽不足,比起平源城有名的美女——陶家二、三小姐,这张清秀面孔确实是清粥小菜遇见了鲍鱼燕窝——实在不够看。老天毕竟是公平的,那些才华绝代、美貌无双的佳人,估计也只在酸书生的传奇故事中才能出现。 近两年家里姑娘们都到了论及婚嫁的年纪,陶家的几位姑娘的美貌渐渐成了平源城新的热门话题,上门向姐姐们提亲的人简直踩破门槛,大姐、二姐都已经在这一两年间嫁了人,若岫的才女名声却已是过了气的八卦,加上她性子偏冷,又太过孤高傲世,高不成低不就的,一直待字闺中。 才女若岫对那几个目不识丁的美女姐姐颇有腹诽,可这毕竟是个女子无才便是德的年代,她虽有满腹诗书,求亲者却都被姐姐们的美貌吸引了去,偌大一个平源城竟没有一个慧眼识珠的英雄,实在是若岫小姑娘平生恨事。 说这傅家小少爷,家出名门、玉树临风,听起来是现代所谓的黄金单身汉、钻石王老五。据说他身为世家子弟,却并不养尊处优,反而从信阳傅家堡走了出来,游历江湖,还拜了得道高僧为师,习得一身高强武艺,他出师后,便仗剑江湖,行侠仗义,却在路过平源城时,见了陶若岫那篇被广为流传的的诗,对若岫的满腹诗华倾心仰慕,还登门造访,又由若岫引见给乐水,参加了平源城的诗社,陶家上下议论纷纷,都觉得自家五姑娘红鸾星动了。 傅家堡在江湖上颇有些名气,算起来商贾出身的陶家也是有些高攀了。若岫小姑娘自是娇羞无限、又有些得意非凡,痛痛快快地嘲讽了平日里狗眼看人低的一干人等,便安心在家等待傅小少爷上门提亲。 可一切却在三姑娘若兰从湘水城给外祖拜寿回来之后出了事端,某日傅家少爷去了城外承云寺中为母亲祈福,偶遇了去那里还愿的平源第一美女陶若兰和她母亲,到了黄昏,二夫人因为身体不适,带着丫环仆人们先行回家,他两人遂结伴而归,没想到却遇上大风雨,孤男寡女被风雨阻在回城的路上,直到次日清晨风歇雨住,两人才在全城的众目睽睽之下,一身狼狈的回来。 结果,若岫不用问也能猜得到,傅少爷登门求亲,求的却是陶若岫向来不屑的花瓶姐姐。 生意人除了依附官府老爷,武林世家也是极好的靠山。而这傅家,恰是江湖上有些份量的武林世家,陶家老爷或许觉得中途换人稍有不妥,却也爽快同意下来,没过多久,一顶花轿抬出陶家,平源第一美人便欢欢喜喜的嫁到武林世家的傅家堡去了。 传得最快的永远是流言。一时间,满城都是这桩八卦,平素就心高气傲的小姑娘哪儿禁得住如此折辱,羞愤之下,在姐姐出阁前一天寻死,虽然被救了下来,却也被父亲派来的丫头看管起来,怕再闹出什么事端来丢陶家的人。 若岫醒来面对的就是这样的窘境。 日子不痛不痒的很快又过了一个月,平日里闷热的天气总算添了些许凉意,入秋了。 从黄昏就开始零零落落的撒着雨点,入了夜,雨渐渐大了起来,风狂雨骤的一整夜,总算在清晨见了晴,院子里满径落红,空枝映着那残花,颇有几分飘零意味。 前些日子的闷热让若岫很不习惯,晚间的风雨总算是换得她一夜好眠,清晨便神情气爽的出来遛达,扔开近来不离手的书卷,倚在院里的秋千上轻轻晃着,望着一树残花出神。 看一眼不远处神情戒备的小丫头,若岫轻叹一口气,前些日子若兰回门,陶老爷怕她再闹什么事端,借着伤寒的由子又将她锁在绣房里好几日,直到他们走了才卸了锁,却仍留了一个如影随行的小尾巴跟着。乐水出门好些日子,自己又被陶老爷随时监管,每天也只能看书习字、喝茶赏花了。 外面天气不错,若岫眯着眼慢悠悠的在花园里散步,自从来了这里,生活太过安逸了些,总是懒作一团的蜷在屋子里,胳膊腿儿都僵了。上午的花园极少有人,偶尔来这里活动一下筋骨也不错,若岫年纪不大,身体柔软,韧性也很好,锻炼起来并不困难,才做了两个伸展的动作,迎面就走过来一个小丫头。 “五小姐……” 懒得开口,点头示意她继续。 “三小姐和姑爷来了,正给太太请安呢。老爷太太让大家都到大屋里去。” 若岫觉得有些奇怪,却还是点点头,站起来顺了顺衣角,由那丫头带着向大屋走去,对那个传说中的傅家小少爷,她还是有些好奇的,先前一直苦于不好开口问人,今天总算能一见庐山真面目了。 大屋门口站着两个年轻男子,那个冲她点头微笑的自然是大哥乐水,另一个年轻男子,样貌有几分清朗,行为举止温文尔雅,笑意盈盈,只是眼底透出丝混浊,若岫在心里叹息,好一个倜傥风liu的人物。她这么想着,动作却没停下来,几人见过礼,若岫便在若梅身旁找了地方坐下。 平源城第一美女之称的若兰果然是美艳动人,杏眼樱唇,耀眼得不得了,她先前一直认为以纯红为主的衣服太易村气,很难出彩,此时也不得不承认,若兰穿上这身红,真真是贵气逼人,顾盼生辉。此时的若兰乖巧的顺在傅青云身边,脸上满是温柔的笑。 “小婿此次前来,是为了三日后临江城的武林大会,念及若兰思父心切,便带她绕道来探望二老。” “好好好,你二人需得多留一日,上次回来的仓促,照顾不周,此次让乐水带你二人到处走走看看,可好?”陶老爷笑眯了眼,几近是殷勤的说道。 “那就麻烦岳父大人了。”傅少爷仍是有礼的躬身,明明一个恭谦的动作,被他一做,却透着十足的傲气,若岫心下颇不以为然,却仍装作专注于面前的手帕。 “岫妹妹,你陪三姐走走吧,姐姐好久没回来了,有许多话想和你说呢。”一直在一边没有开口的女子忽然开了腔,声音甜甜软软,若岫顺着看过去,却迎上了一道带着嘲弄意味的眼神。 若岫低头避开那不善的目光,也不知道该回她些什么,便轻轻点了头,任若兰携了她的手往花厅走去。 从陶老爷和傅少爷的态度可以看得出,这傅家确实很不一般,再看若兰如今的穿戴用度,行为举止,已隐隐透着些的大家风格。若岫在这小小陶家的几个月日子里,便已经深觉束缚,如今看到若兰在傅青云旁边时的低眉顺目,心下不禁暗自庆幸,那样的大家族,她肯定吃不消,哪如在这家里没人理会更自在悠闲。 第三章 拖泥带水 “岫妹妹,似乎已经不再难过了?” 若兰端坐在花厅的小几前,有些刻意的慢慢端过茶碗轻轻抿了一口,她的语气被训练得安详和缓,却很明显的透出一丝轻蔑,“不过也是,岫妹妹满腹诗书,可能也不太适合傅家这种舞刀弄剑的武林世家。妹妹年纪还小,还有更多机会的。青儿啊,这两个月上门向岫妹妹提亲的青年俊才怕是都挤破门槛了吧?” “回三小姐,许是因为旁的什么原因,还没有什么人,来提亲呢。”旁边的青衣丫头低头福身道。 “这丫头,愈发放肆了。什么旁的原因,主子哪儿是你能多舌的,仔细你的皮!”若兰笑骂。 “三小姐,我一个小丫头哪儿敢啊。您就饶了我吧。”那小丫头口上求饶,面上却仍是笑眯眯的。 两人太过明显的一唱一搭,让若岫提不起半点斗志,便只坐在那里懒懒的吃茶。 这二人又意有所指的说笑了一会儿,若岫却完全没有预期的反应,若兰觉得无趣,就转开了话题,说起江湖故事。 “三小姐,您之前不是说武林大是三年一次么?怎得去年才开过,今年又开?” “这你就不知道了,听青云说,据说今年春天的时候,江湖上突然出现了一个奇人,单人挑了南方的海潮帮……” “海潮帮?”青儿一脸迷茫。 “那是南海边上的一个海盗窝,咱们平源城不临海,自然是没听说过的,听说异常的剽悍,沿海一带很出名的……” “那这人算是为民除害啊,是英雄吧。” “倒是听说现今沿海很多百姓都供上了他的长生牌位……” “开武林大会是因为这个啊。” “听我说完,若他就只做这一件事情,也就罢了,这海潮帮虽全帮覆没,却都是黑道上的恶贯满盈的大恶人,死不足惜。可前些日子,此人又在临江一带出现,竟然一言不发便与寒谭寺的智若大师动手,智若大师毙命当场,那人随即消失不见……” “啊……那智若大师不是……” “可不是么,智若大师可是武林白道上有名的前辈高人,去年的武林大会上各派的新秀比武就是由他主持。想不到竟遭此横祸。青云的师傅正是这智若大师的师弟智苦大师。所以智苦大师月前向武林同道广发英雄贴,召集大家在临江城的寒谭寺举行武林大会,誓要为他师兄讨回公道。” “姑爷的师父竟是能号令武林的高人。小姐真福气啊。”青儿趁机拍马道,若兰抿了抿嘴角,颇有些得色。 “后来呢?” “说来遗憾,这两桩案子,都没有活口。所以也没有人见过那人到底是男是女、是老是少。” “那,为什么说这两件事是同一个人所为?” “两个案子死者的死法一模一样,都是正胸处有一个三棱形的小创口,伤口很小,却刺穿了胸口,正中心脉而亡。据青云说,这样的手法以前还从未见过,而且,这一刺毙命的精准手法怕是只有功夫相当不凡之人才能做到的。女子是很难有这种气力,年轻人则不可能有这种内力,所以,青云推测此人定是一个壮年男子。” “原来如此,那么,武林大会是为了捉拿此人而开的咯?” “自然,不过……”若兰有些无聊的道,“自从寒谭寺一事过后,此人就再没有出现过。近月余的调查,结果现在连这个人是什么人,在哪里都完全不知道。真不知道这武林大会到底要干什么……” “那,小姐明日就要启程去临江城了么?” “是啊,青云特地带我去拜见他师父,智苦大师可是武林名宿,不是随便什么人想见就能见的。”若兰说着转为一脸喜气,得意非常,映着一身红艳,仿佛太阳一般耀眼。 “姑爷对小姐真是没话说。”青儿羡慕的看着若兰。 “三小姐,大夫人唤您去她房里说话。”一个粉色衣裙的大丫头走了过来,打了个千。 若兰应着,携了那小丫头向内院走去。 若岫伸了伸懒腰,看看桌上的茶点,觉得有些浪费,索性继续坐了享受午时茶,喝了茶,吃了点心,仰头看天,这么好的天气,很适合回房去补个眠。 说做就做,她掏出帕子来擦了擦嘴,起身转过回廊,往小偏院走去。却在转角处差点和一个人撞个正着。 “若岫。”那人开口,声音好像在哪里听过。 若岫在心里叹息一声,却仍垂着头道,“三姐夫。” “你,过得可好?” 这话说的,克制住想翻白眼的冲动,若岫淡淡道,“很好。” “噢……”傅家少爷却似乎有些失望,若岫忽然觉得很囧,难道他是在期待自己形销骨立,然后向他哭诉没了他就活不下去?这傅小少爷,未免自我感觉太好了些。 若岫用余光已经可以看见明明应该路过却滞留不前,装作在忙得佣人甲、乙正在用擦客厅桌子的抹布擦拭树干,还有丙、丁正在用清洁房间砖地的拖把蹭园圃的土地…… 在更多人跑来娱乐她并被她娱乐之前,她决定尽快结束这一切,因为忽然蓬勃的囧意,也为了避免某美人看见后会有什么乱七八糟的联想,索性直接开口, “三姐夫,有何指教?” “呃……我……”傅少爷显然被她的直率吓了一跳,一时不知道该怎么接下去。 若岫按耐住心里的不耐烦,微笑着用眼神示意他继续说下去。 “我听若兰说……我们成亲前一天……唔……希望你能够放下,不要再……有所留恋,不然,不光是我,若兰也会很为难的……”他似乎在斟酌怎样的说法才能让她不会受到太大刺激。 若岫略仰头,看见那高傲中带一点点轻蔑的目光,不禁低笑,还真把自己当作万人迷呢,或者,也可能本就是在三姐的授意下来“规劝”她的?若岫第一次这么近距离的观察傅家少爷,模样还算周正,举手投足倒像是个读书人了,适才见他走路时步履轻盈,身形矫健,看样子武林世家也不是随便就能得来的称号。确然是个不错的夫婿人选。 “若岫不知道三姐夫究竟想说什么。不过有一点,若岫还算明白。三姐夫就是三姐夫,这一点,若岫断不会弄错的。” “嗯,那,就好。”或许是有点不太习惯若岫这么快就“明白”过来了,通篇大论全数咽回去估计也是满噎得慌,傅少爷草草点了头,便匆匆离去。 若岫抬头,看着本来万里无云的蓝天,忽然飘来几朵云,遮住了烈日,原先晴朗的天气平添了一丝阴霾…… 黄灿灿的ju花开了满园,让入了秋之后寂寞一时的花园顿时又热闹起来,耀眼的黄,满满的象是要溢了出来,缤纷里,依稀透着拼尽最后辉煌的一丝疯狂。映着从园圃深处缓缓透出的枯枝,有一种说不出的凄美和落寞,在这曾经满园*的地方,添了些许肃杀之气。 宁可枝头抱香死,何曾吹落北风中。曾经孤傲清高的若岫,也是这样想的么? 若兰和傅少爷的到来似乎没有改变什么,两人转天晌午用过饭就赶去临江城参加武林大会了。这对来去匆匆的夫妻倒也给若岫带来了一项好处,陶老爷对她的表现比较满意,终于撤去了拴在她身边随时防备的小丫头。 若岫的生活并没有因为这些而有什么改变,继续在小偏院里晾晒自己乏人问津的青春,除了每日晨昏定省外,也没敢打扰后院的夫人小姐们。之前每日不离的琴棋书画对现在的她而言,可谓是四大皆空了,现在因为无聊稍稍拾起一些,发现这些果然是消磨时间的最佳方式。 乐水最近益发忙碌起来,连着几天都见不着人影,只是偶尔托人带些小玩意回来给她解闷,若岫清静下来,在立秋前把书案上留下来的笔记诗抄看了一遍,也算是对之前的若岫有了些认识和了解。 ju花开得正好,若岫在花园里寻了一处清静角落,携了书卷过来赏菊看书,才坐了没一会儿,就看见旁边花丛里钻出一个圆滚滚的小家伙,像个小肉包子一样手脚并用的滚过来,黑葡萄似的眼乌溜溜的瞅着她,冲她傻笑。 若岫看着喜欢,又见四下里没有旁人,一时恶向胆边生,把肉包一般软软嫩嫩的小家伙抓起来,团在怀里,在那可爱的红扑扑的小脸蛋上捏了又捏,然后忍不住咬了一口。小家伙不知是胆子大还是吓到了,被这样折腾竟然没有哭,傻呆呆的看着她。 两人正大眼瞪小眼,不知从哪儿冒出一个匆匆赶来的奶娘,慌张的福了身,急急抱走了那小家伙,若岫这才知道,那是自己的幼弟乐山。 若岫从乐水那里听说过这个小家伙,乐山也算是陶老爹晚来得子,本也是宠爱非凡,可惜他两岁时曾经高烧数日不退,后来虽是退了烧,脑子发育却迟缓了,都三岁多了还是奶声奶气的说不了两句囫囵话,路也走不出几步远,到现在还离不开奶娘。陶老爹希望越大失望越大,如今甚至都不怎么提起他。 若岫本以为他会是一个涎着口水,痴肥呆傻的小孩儿,没想到却是难得的安静乖巧,惹人怜爱的小肉包子。 第四章 城门失火 从那天开始,这软乎乎的小家伙就开始每天出现在若岫的下午茶时间里,很准时地等她坐定,吃力地爬上她的膝,然后像小猫咪一样蜷在腿上蹭点心吃,还赖着非要听故事。 若岫小时候被叔叔宠得又娇又淘,听枕边故事的时候总是在四处作乱,到现在都没弄明白狼的外婆和小红帽的外婆到底是什么混乱的关系,于是只好把曾经去各处旅行的经历胡乱编成小故事讲给那小肉包听。她自认没什么讲故事的天赋,倒是这小家伙每每听得津津有味,甚至有时候耍赖的腻在若岫怀里直到就寝都舍不得离去。若岫一开始还有点得意于自己的口才,后来想想才明白过来,汽车飞机电脑电话对于一个如此年岁的古代小孩子来说,应该算是很精彩的童话。 陶家众人对于若岫和小家伙的投缘很是吃了一惊,小家伙的娘还专程上门来质问她有何企图,声讨和质问持续了两个时辰,期间若岫和小家伙一直很认真的在翻花绳,最终五夫人愤然拂袖,也再也没有出现在她们面前。 于是乐山照样每天来找若岫玩,腻在她身边。猜测和议论在时间飞逝中淡去,日子久了,不光若岫习惯了小家伙的陪伴,全家上下也都习惯了这一大一小的相处模式。 结束了每天一讲的小故事,若岫抿了口茶润喉,一边往那张早就凑过来等着的红嫣嫣的小嘴里塞点心,一边漫不经心的开始胡思乱想。算算日子,昨天是传说中的武林大会,不知道武林大会是做什么的,像小说里华山论剑那样么。 这么天马行空的想着,前厅方向便冲过来一个小丫头,一脸慌张的冲她道:“五小姐,三小姐和姑爷回来了,还带着一群拿着兵器的人,老爷让夫人小姐们都去前厅呢。好像,出事了!” 一路被连拖带拽的卷到前厅,发现全家都到齐了,陶老爷,大哥,四个夫人,两个小姐,男人们没有坐,正说着什么,声音越来越高,女眷们则静悄悄地在靠墙的那溜椅子上坐了。 前厅的入口处有许多没见过的陌生面孔,每个人身上都带着兵器,看起来一副标准江湖人的样子。整个前厅或站或坐,被塞得满满的,就连厅前的回廊都站了人,真是难得的热闹。 若岫抱着小乐山艰难的穿过人群蹭了进来,贴着四小姐坐下。站在中央的几个人正在和陶老爷低声说着什么,其他人面上一片肃穆,气氛似乎有些凝重,没人注意她们的到来,所有的注意力全集中在厅中央的三个人身上——若兰、傅少爷,还有一个没见过的僧人,那僧人五十岁上下的样子,油光光的脑袋晃啊晃的,像一只肥硕的大海狗。若岫暗自嘀咕,和尚不是食素的么,为什么这位却看起来如此油腻腻。没等她发挥完想象力和幽默感,那僧人开口了, “此人既是这么说,怕是不会轻易善罢甘休了,想来是因为青云之前在你平源陶家逗留的那两日惹他注意,这家里估计是不安全了,若有什么可投奔的亲戚友人,不妨先去住上几日,等过了这当口再搬回来也好。” “可是……” “这魔头盯上的应该是青云,而青云又娶了你家的三小姐,这是整个武林都知道的,何况武林大会前他二人还在陶家多做停留……” “这魔头怎么就单单盯上了青云呢?”陶老爷有些疑惑。 “青云……”那僧人忽然透出一丝不自在的神情。 “若留在此处,怕是会生事端,我们虽然也在寻他,可若和那魔头对上,怕是没有多余的精力保这全家上下齐全……”傅家少爷突然开口打断了二人的谈话,将话题转回陶家暂避的问题。 傅青云神情疲惫困顿又透着一丝狂乱,眼神也益发的混浊了,说话间毫不掩饰的透出明显的不耐,上次见得的好脾气和彬彬有礼似乎因为这种疲倦而消失得无影无踪。 “这……”陶老爷脸色有点难看。 “小徒所言虽则直接了一些,但却不无道理。陶家上下都不会功夫,还是先行避开为好。若是因为我们的疏忽而造成陶家的伤亡损失,想来也非大家所乐见。”一旁的老年僧人一边观察陶老爷的神色,一边出言相劝。 陶老爷脸色骤变,顿了几秒,猛地一咬牙, “微水城的吴家是我大夫人的娘家,我就去那里避上一避。只盼你们早日解决这个麻烦,使我全家得返平源城。” 傅少爷和那僧人对视一眼,显然松了一口气。 “这样自然是最好的,我们也会为陶家提供一些好手护送陶家上下离开此地前去将南。”僧人微笑的说。 “等我们解决了那魔头,就会通知岳父大人,小婿自当亲自前往迎接岳父大人举家回城,到时再向岳父大人谢罪,毕竟将陶家和江湖恩怨扯在一起全由小婿一人造成,还望岳父大人见谅才是。”傅青云眼看说通了陶老爷,也终于恢复到之前的温文有礼,边说着边向陶老爷躬身示意。 “贤婿不必客气,都是一家人,呵呵,一家人……”陶老爷听了傅青云那番话,忽然顿悟,自己和傅家结亲本就是为了攀上傅家的武林地位,而以傅家的地位又怎会轻易被一个来路不明的小人物所动摇,想通了的陶老爷豁然开朗,忙换下之前的苦相,堆出笑脸,客气相迎。 “那么,就两日后上路可好?”傅青云见陶老爷被点醒,暗自微笑,端出恭谨的态度问道。 “唔,就按贤婿说的,今晚我会和家人交待清楚的。”陶老爷略一思索,便应了下来。 “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烦,小婿建议岳父大人将家人分成两路,这样人数少,目标也比较小,相对比较好照看,我们自会分别派人护送。” “难为贤婿考量如此周到细致……” “哪里哪里……” 两人互相吹捧一番,陶老爷转而又和那僧人及他们身后跟来的人客气寒暄,一来二去的竟然到了掌灯时分,粉衣裙的大丫头进得前厅来说了声:“老爷,晚膳已备好了,请诸位移驾稻香阁。” 众人方才止了话题,随陶老爷到餐厅就餐。旁边这些僵了腿的女眷们也跟着鱼贯而出,大夫人在偏厅另摆了宴,给若兰压惊。若岫跟着女眷们一起走进偏厅,乐山那小家伙在前厅的时候就已经睡过不知几重天去了,这会儿还在奶娘怀里沉沉睡着,完全没有醒来的迹象。 折腾了半天,大家都已经又累又饿,恨不得冲过桌前大快朵颐。却只能眼巴巴地望着那些吃食解馋,老老实实的坐在那里等待开饭。 大夫人是个看起来挺和善的中年妇人,身材略有一些发福,穿戴举止只有一个恰到好处能形容,这个词也能概括她平常负责内院事物的手段,纵然那花心的陶老爹一个一个的娶进门,她的位置却始终稳坐。乐水是大夫人的独子,此时随着父亲去了饭厅,其他小辈都随着内眷来到偏厅。 左右顺序排过去是二夫人、三夫人和五夫人,然后是小姐们和姨娘。 衣着绣品精细的紫红丝绸套衫、带着得意微笑的是二夫人,脸看上去虽然有些细纹,可还是依稀能看得出以前是个美人,若岫那两个美貌非凡的姐姐都是她所出,可惜没能生一个男孩,这也是二夫人此生的一大恨事。 三夫人面色有些枯黄,人冷冷淡淡的,看上去竟比大夫人还要苍老许多,永远是那套素色旧服,镇日在佛堂礼佛,育有两女,却奇怪的并不和女儿亲近,应该说,是不和任何人亲近,除了她的贴身丫头初晴,她几乎不和人说话。 五夫人便是乐山的娘亲,此时身着淡黄薄纱裙,外披同色软罗坎肩,从肩背处垂下两条系带被随意的在身侧打了个结,看起来俏皮的紧,倒像是二十出头的小姑娘,无怪陶老爹这两年当做心头肉一般宠爱。乐山虽也是个男孩子,上头却还有一个嫡长子的大哥乐水,并且乐水已经成年,开始慢慢接手陶家上下营生,而大夫人又主着内院,娘家没有势力的五夫人虽年纪轻,心里却明镜儿似的,把全部精力都放在如何把现任的主子陶老爷抓住,自然有些顾不上小儿子。 若岫的娘亲是已经去世多年的四夫人,传说中最温柔薄命的夫人,据说以前是书香门第的小姐,可惜家道中落,为了给弟弟筹钱治病,不得不嫁了陶老爷这个满身铜臭的俗人做四夫人,若岫五岁那年便因为一场风寒没了。 其他几个通房丫头出身的姨娘各自落坐在角落里,姨娘是本身地位卑微不得称为夫人的侍妾,勉强也算是半个主子,得宠时还能仗着老爷的疼宠风光一时,可随着美人渐渐迟暮,老爷情弛爱淡,现在这光景,却是连个体面的丫头都不如。 大夫人旁边伺候着一个家常棉布衣裙、样貌普通的妇人,据说以前是大夫人的心腹大丫环,后来让大夫人作主填了房,可还是一直伺候在大夫人身边,也没有子嗣,在内院中地位俨然,大家都称她杏姨。 武林大会的不愉快显然没有影响到若兰的好心情,她相当信任她的夫婿,追铺魔头之事没有减少她丝毫兴致,席间只听得她娇笑连连,不停的讲述傅家堡有多大,规矩又多么多,傅青云和他爹爹武功有多么厉害,不时地再传来二夫人夸张得惊叹,为若兰的说书配乐。其他人因着之前在前厅陶老爷的话,各自寻思着一会儿回房如何收拾置备路上用度,谈话间并不殷勤。小肉包和若岫两人,却因为一个懵懵懂懂,一个没心没肺,吃得不亦乐乎。一顿饭下来,各自倒也相安无事,若兰去二夫人那里休息,其他人告了退,便各自回房了。 第五章 有女同车 按照傅青云所说,陶老爷决定此行尽量精简人数,只带几位夫人儿女,并几个不能免的仆役,于是陶家一众下人几乎全部放假回家,只留下几个老的看门。因为马车不够,还现去集市上租用了几套跟着车夫的马车,这些都是傅青云张罗来的,陶老爷本还有些心疼银子,却见傅青云大手一挥,将这些银子都付了,这才又高兴起来。 若岫却不知道准备什么,乐水这两天忙得跟本见不到人,只让他的随身书童带了个口信来,说是作快去快回的打算,不要带没用的东西。如果有什么特别舍不得的,可以先交给他,锁在陶家地下的密室里,准保不会丢失。 临行的前一晚,若岫检查了一遍随身的物品,还缝了一个大荷包用来装几样实用的小玩意,这是之前的习惯,来了这里没有叔叔的每日检查,便没有再做过,如今因为出门才又想起来,只是这里合适的东西太少,只装了针线、火折子、裁纸用的小刀片、两个纸包,一个放了些盐,一个放了几块乐山喜欢吃的桂花糖,细细用棉花塞了,装在大荷包里面,过去已经形成反射的习惯如今竟又重新做过,若岫笑笑,怀念地把荷包揣起来。 忽听得门外传来声响,守夜的小丫头去应了门,进来一个大夫人身边的丫头,利落的解释说陶老爷用过晚膳就和姑爷关在书房商讨明日出行事宜,因时候不早了,便不再折腾大家聚齐来议,由得力的丫头逐个通知内院女眷们的行程安排,交代完这些,方告诉若岫明日和三夫人、五夫人还有几个姨娘姐妹一道走,见若岫应了,便转去通知别人。 若岫睡下没多久,朦朦胧胧间,似乎听见外面吵吵嚷嚷的,还隐约传来女人凄厉的叫喊,她迷迷糊糊,也没理会,翻了身继续睡,一夜好眠。 卯时未到,就从大夫人那里来了个丫头,说是要女眷们今日不必去请安了,都自行在屋里用早饭,收拾好行李物件便拿到大屋去,女眷们都从那院里出门,只是动作要快些,因为有事还要交待。 难得不用饿着肚子去请安,若岫从从容容的吃了饭,又将昨晚收拾好的几样换洗衣物和常用的物什打了个小包袱,携了丫头,去往大夫人的院落。 还没进院门就看见不停的有丫头婆子们或捧或拎的出出进进,女人出一趟门像搬家原来是古今一同的,因为来得早了些,大夫人还在忙,便让若岫先暂坐在偏厅喝茶等待,若岫进了偏厅,见三夫人也到了,便行了礼,坐下一同喝茶。 没一会儿,大家就都陆陆续续的进来,一个婆子来将所有人招呼着了进了正屋。 大夫人端坐在首位,手里摸着一串佛珠,半合着眼并不言语,待女眷们坐定,方才抬了眼,凌厉的扫视一周, “想来大家也是知道了,今儿个我们就要随老爷出发去我娘家微水城吴家盘桓几日,既是为了大家的安全,分了两路,就应该按照老爷的吩咐行事。该怎么做,我想,也不用再多做提醒了吧。”最后一句说得异常清晰缓慢,眼角还意有所指的瞥向五夫人。 那五夫人此时面上苍白的没有一丝血色,浮肿的眼低低垂着,见大夫人看向她,眼眶骤然红了,像是下一秒就要滚下泪来,她张了张嘴,却没说出话来,一双白玉似的手紧紧绞着衣带,勒出深深的印痕。 “明白就好,”大夫人收回目光,不再看任何人,慢条斯理的端起茶碗,抿了一口茶,“省得被人说我陶家没了规矩。” 一席话说得全场正襟危坐,鸦雀无声。 大夫人像是对众人的反应满意了,终于露出一丝笑容,“也不是去了就不回来,难得我们这些平日不得出门的妇道人家有机会出去逛逛,顺道领略一下沿路的风光,这不是好事么,就怕是到了那儿,没两天便要回来了,你们还要埋怨去的时间太短,游玩不够尽兴呢。” 杏姨忙笑着凑趣道,“可不是呢,夫人也有些年没出过远门了,这一来倒是我们的福气了。” 一旁的二夫人也接上了话,和杏姨一唱一搭得又说此去路途要经过多少奇景胜地,微水城如何秀美,城中又有哪些平源城尝不到的吃食之类。五夫人只是冷笑,也不言语。三夫人和往常一样,垂眉闭目,默默颂读佛经,好像于此事毫无知觉。 这么说着,茶也喝了两道,众人慢慢松懈下来,各自低低说着闲话,若岫见丫头初晴在做针线,便凑过去看,顺便请教了些针线上的问题,两人方起了话题,就见从外面进来一群丫头婆子,各自取了包袱,一位婆子过来引着若岫出了院门,直到一驾马车前站定,这便是要出发了。 若岫行李简单,动作又利落,上车的时候,同车的人还没上来,她便找了个舒服的位子歪着养神,只等出发。 陆续有人上了车,却听外面传来喧哗声,由远及近,声响越来越大,似乎是乐山在哭闹,没一会儿声响渐消,却又隐隐传来女人的哭声。乐山和若岫并不同路,那边的声响又不甚清楚,若岫皱了皱眉,正想着要不要掀了帘子看个究竟,转念一想,毕竟是儿子,想来陶老爷自会好好照顾他,又坐下。 眼看着巳时将到,却因为这吵闹还未上路,车里的人仿佛也感受到了车外的烦躁情绪,开始窃窃私语,一位姨娘甚至想去伸手掀看帘子看个究竟。 没等这边掀了帘子看,外面就传来一个婆子隔着帘子恭敬的声音。 “请五小姐先行下来,换辆马车。” 若岫颇觉意外,却也知不便多问,拎着包袱下了马车,让那婆子引着来到另一驾马车跟前,扶了那婆子的手上了车。一掀车帘,小乐山粉嫩嫩的脸就出现在眼前,小家伙行动力惊人,还没等若岫把随身的包袱放下,已经爬进她怀里,软乎乎的小脸上还留着大哭过后的潮红,若岫有些明白,笑着在那个拼命凑过来的小脸蛋上亲了一口,小家伙这才满意的窝回她怀里,安静下来。 若岫这才有功夫打量马车里的其他人,三姐若兰坐在紧里面,眼眶泛红,看向她的目光里带着些许怨毒,若岫想起刚才错身而过的四姐若梅,暗自叹息着冲三姐点了头,算是打了招呼,便挑了个离她远的位置,临着布帘坐了下来,许是因为天气有点闷,若岫上了马车后布帘便被卷起,只留一袭聊胜于无的纱帘垂下来,这个座位倒是能把里里外外看个清楚。 马车前座上坐着一个褐衣车夫,约摸十五六岁的样子,一张平凡的几乎让人过目即忘的面皮,举手投足却显出与那面皮不怎么搭的利落干净,眼睛圆圆大大的,略有几分稚气,却出乎意料的清澈澄静,若岫忍不住多看了几眼。 可能是感觉到若岫的目光,车夫转过头来,有些好奇的迎向她的视线,若岫本该立即低头,可正对着那双澄澈的眼,竟有一种说不出的舒服感觉,让她一时间忘了转开眼,那车夫呆愣了一下,居然微赧了双颊,有些不好意思的偏过头去。 若岫自觉失态,不好意思之余却又忍不住觉得好笑,抿了唇角低下头来逗弄小肉包,若兰在一旁冷眼看着,发出一声警告意味极浓的轻蔑冷哼,那车夫似乎也听到了,若岫分明看到他的耳后慢慢氤出一抹红。 气氛有些尴尬起来,马车内外静悄悄的,弥漫着一丝不自在,若岫知道此时做什么都只会越描越黑,便故作若无其事状,拍抚着因为刚才的哭闹有点昏昏欲睡的小肉包子,还好没多一会儿就有婆子过来打破了僵局。 布帘被放了下来,随即马车开始摇晃,终于出发了。 马车没有想象中的宽敞,却意外的还算舒适,微微摇晃间让人有些昏昏欲睡。 出了城门,便迎面而来大片的田野风光,没多会儿乐山悠悠转醒,睡了一觉显然恢复了精力,好奇的在马车里钻来钻去,还掀开布帘看外面的风景,若岫担心他一个小家伙在车门处会跌下去,便抱着他坐在纱帘下,一路听他叽叽喳喳,顺道借着这个机会领略从未见过的风光气象。 一路上,没见过世面的一大一小土包子又新奇又开心的东瞧西看。 “那个,漂亮的草!”小家伙指着路边又在发问了。 若岫看了一眼,顺口道,“卷叶酸模,可食。从幼年生酸模上挑出最柔嫩的叶片煮沸,换去锅中水便可除去苦涩。其叶汁可擦拭蚊虫叮咬处,以减轻疼痛。纤维类茎外皮质地可用来捻绳。”不由自主地说完之后,才想起来,这已经是她前世无用的记忆了,和姐姐一起做野外生存训练时曾经背过大本大本的动植物手册,现在,这些东西都没用了呵,竟有点小失落。 小家伙显然觉得很感兴趣,黑漆漆的大眼让若岫觉得有点心虚,偏过头却对上了另一双澄澈清亮的眸子,里面好像有点什么一闪而逝,没等若岫反应过来,却已经转开不再看她,平视前方。 这个看上去很年轻的车夫似乎很有经验,驾起车来不急不缓的,马车平稳又快速的飞驰着,那赶车的姿势竟像是在弹琴写字一般优雅从容,若岫有些疑惑,又觉得自己未免太过多心,便转过头,欣赏起风景来。 第六章 秉烛夜谈 若岫虽然告诉自己不要多心,却仍忍不住一路暗暗观察那车夫,这样一来,未免有些冷落乐山,小乐山显然有些不满意她的心不在焉,一面扯住她的衣袖,一面要她继续把昨天未讲完的故事讲完。 她这才回过神,开始给乐山讲故事,这么些日子了,若岫脑子里贫乏的故事已经快被榨干了,只得一面讲故事,一面寻思着下次该编点什么糊弄小鬼。 故事说到一半,察觉那车夫也支起耳朵在听,不禁觉得有点好笑,这十五六岁的年纪,可不还是个半大的孩子么,悄声唤他坐过来一些,一起听故事,那车夫却迟疑着不敢动。 若岫露出安抚的微笑,“倒不是为别的,就怕没等到南边,我们就有一个长耳朵的车夫了,倒是还得备着青草萝卜的喂你。” 小车夫的脸唰的红了,耳根子都红彤彤的,似乎想说些什么,却还是没开口,默默地挪了过来。小包子对这个爱脸红的哥哥好像很是喜欢,直缠着要和哥哥玩,后来竟要帮他驾马车,吓得车夫魂飞魄散,若岫在一旁坏心眼的装作没看见车夫乞求的眼神,笑弯了腰。 一路赏景说笑,时间倒也过得很快,天色渐渐暗下来时,马车驶进了一个小镇。 这是一个不大不小的镇子,虽比不得平源城的繁华,街道上却也人来人往,一片欣欣向荣。 马车在镇子最大的客栈前停了下来,透过布帘的缝隙可以看到丫头小厮们影影绰绰的开始忙进忙出,若岫不禁稍稍蹙了眉,出门避祸还能如此张扬的讲究排场,陶老爷究竟在想什么。抬眼看见大哥也是微微皱眉的看着这一切,比照着他身后对掌柜颐指气使的陶老爷,倒也相映成趣。 若岫渐渐舒了眉头,既然已是养在深闺的小姐,原不该多操心这些,便学着若兰,扶了丫头下车走进客栈。 虽然马车很宽敞,走得也不算急,但到底是行路途中,比不上家里舒服,陶家主子们一直养尊处优,怎么禁得这样折腾,两位夫人下车时都是面色苍白,神情萎顿。 晚膳包下了整个大厅,女眷们却草草扒了两口饭,就早早告退回房休息。 乐山折腾了一天,此时也乏了,闹着要睡觉,不肯吃饭,若岫知他年纪小,身子又弱,这样下去怕是还没到微水就得病倒了,只得哄了又哄,许了不知多少事与这小祖宗,好歹劝着吃了些自带的糟鸭信,又用了半碗白粥,方才让奶娘将他带回房去休息。 若岫回房却没有立即休息,交待丫头将大哥找来,就坐在桌前沏了一道茶等着,没一会儿,乐水便敲了门。 “我猜你就会找我来问,我也正打算找你。”乐水这两天忙前忙后,出了门还要一路照应全家,此时神情已有些疲惫。 若岫看他如此,心里一软,忙道,“却也不急,大哥还是早些去休息吧,明个再说也不迟。” 乐水摇了摇头道,“还是说了吧,不然我也睡不好。我习过武,身子还算硬朗。”若岫这才点头,让他进来。 “你却猜不到我头一桩与你说什么。”若岫抿嘴,笑得有些狡猾。 “噢?难道不是问我这趟行程的事情?”乐水扬眉,神情忽然露出些戒备, 若岫见了,笑意更浓,抛饵道,“赌么?输了你就教我骑马。” “不了,你这丫头鬼得很,我才不上当。”乐水一副深受其害的样子,逗得若岫终没忍住,笑出声来。 “你害我端不住了。”若岫轻嗔道。“还不是乐山那小家伙,今天晚膳怎么也不肯吃,我就割地赔款的好容易劝得他吃了点东西,这割地条款我可没办法兑现了,为了维护我在小包子心中姐姐的崇高地位,只得找你来帮忙啦。” “说吧,什么事?”乐水一边往嘴里塞糕点一边含糊的说。 “今天我们一起在马车上玩笑的时候,小包子迷上驾马车的小哥哥了,说明天也想驾车。” “你不会真答应他了吧。”乐水睁大眼。 若岫瞪他一眼,“我要是敢答应下来,你不得揭了我的皮。讨价还价来着,现在只一样我没办法了,他想要一根马鞭。”她想起那小车夫红红的脸,还有和他平凡面孔不很搭调的澄静眼神,不禁露出微微的笑。 “这小家伙,没一天让人省心,也就他能这么高兴的当出游呢。”乐水听了笑骂,出门去交待他随身小厮两句,又回来继续吃糕点。 若岫也回过神来,起身给乐水倒茶。 “说起这小家伙,你倒是应该感激他呢。”乐水接过茶,一仰而尽。 若岫扬眉。 “若不是他今天闹着非要听你说故事,你也不可能又和若梅换了马车,与我们一路。”乐水道,神情有些奇怪。 “原是如此。”若岫点头,证实了她在马车上的猜测。 “你别笑,想来你也该看得出,此次出行,不简单。”乐水正了色,停止进食。 “怎个不简单法?” “武林大会这么多人,怎么偏偏那魔头就和那傅青云过不去,这是第一个奇怪的地方。” “也不难猜啊,这傅青云看起来心高气傲得很,出身名门又年纪轻轻,正是想要出风头,争名望的时候,因为年少气盛,说了或做了什么不该说、不该做的事情,其他人倒也乐得见到魔头的吸引力被他转移,自是不会阻止他做傻事。被那魔头盯上自是不奇怪。”若岫摇摇头,给自己也倒了茶。 “可,傅家堡这么大的目标在那里,我小小陶家世代乡绅,这些年虽因着经商四处去的多了些,家中却也没有半个江湖人,这魔头明明对上了傅青云,为何偏要给若兰稍信传话,说是要登门造访,这是第二个奇怪的地方,也是最奇怪的地方。”乐水面色沉静,摆弄着茶碗。 “再有,明明是一家人,为何非要建议我们兵分两路走?这是第三个奇怪的地方。”乐水的眉头越蹙越紧,“我总有一种不祥的预感,离开平源,会不会正是一个早就安排好的套儿,就在前面等着我们呢。” “也没准儿是你想太多了,不是有话说,世上本无事,庸人自扰之。”若岫笑了笑,却觉得这两句此时说来实在勉强,便低头喝茶,听他继续。 “傅青云自视过高,才把所有人都当傻子,父亲怕也是觉出此中诸多问题,所以那天他们建议陶家暂避时,才和他们僵持了许久。”乐水继续说,眉头却微微的舒了,端起茶碗,却发现茶已冷了,便又搁下。 “想是因为那天,傅青云逼得甚紧,而陶家近两个月的生意又全拴在傅家堡的范围内,父亲才不得不应了下来的吧。”若岫也想起了那天的情景。 “你怎知道这生意的事情?”乐水奇道。 “我是不知道生意的事情,只是那天父亲本是很强硬的态度,却因那大和尚一句‘造成陶家的损失’变了色,我就心下有些疑惑,回想起这两个月大哥忽然忙起来,又总是去傅家堡的势力范围的信阳城办事,这两厢加减,我便明白了些。”若岫笑着坐下来,接过乐水的茶碗,将冷茶倒去,又倒入新茶。 “再看两路人马,傅家派的人显然不够将两边都护卫周全,此去微水怎么也得半个月路程,就算没有那个魔头总也有些土匪路霸什么的,父亲便只能紧着一边安排,两路走法一旦告知大家,有些头脑的人马上就会反应过来了。”乐水执杯饮了一口,沏茶的水不是滚水,沏出来的茶不免入口感觉差些,他微微皱了眉,放下杯。 “所以大夫人、若兰、若兰的娘——二夫人,两位少爷,自然是放在老爷这一路,而无关紧要的人全被分到了另一路,昨夜的哭叫也是为了这吧,想不到老爷竟然舍弃了自己心爱的五夫人,莫不是意味着五夫人从此要失去老爷的宠爱了?而我,确然是个意外了吧。”若岫一面心不在焉的接话,一面用眼神指责大哥的挑剔,又不是家里,出门在外的,能有口水喝就不错了。 “我却觉得在那边未必就不是好事,你看着,说不定倒是那一路平安无事,首先到达吴家。”乐水回她一个无赖的笑。 “可父亲却绝不会冒这个险。哎呀呀,我就生被这颗小肉包子拉进你们这是非圈里了。”若岫合手,一唱三咏道。 “你这是得了便宜还卖乖,二娘和若兰,怕是要记恨上你了。”乐水拍了拍她的头,又被她随手挥开。 “怕什么?虱子多了不痒。”若岫挥了挥手,一脸豪爽换来一个大白眼。 “看看,这说的都是些什么话,你读的书呢?你的规矩呢?”乐水一脸无可救药。 “啊,旅途劳累,一时被我落在马车里,忘记拿上来。”若岫忙假惺惺的响应号召,摆出一副温良恭顺的态度,换来一个不屑的嘲弄眼神。 “我却觉得,我们一家是被那些武林所谓的侠士们当作饵,用以钓那条鱼了。”乐水冷笑道,“武林正义,哼。” “江湖人,”若岫笑得漫不经心,“平平都是杀人如麻,满手鲜血,分什么白的黑的。” 乐水颇意外的看着若岫,却又笑了。 “说起来,今儿这招摇过市的,是哪一出啊?”抿一口尝不出滋味的茶,若岫想起今天的排场。 “我想,父亲是否在兵行险招,走一步危险的棋。”乐水敛了笑。 “你是说……”若岫猛然抬眼和他相视。 “刻意露财,想引来盗贼的觊觎,搅了这局。这一局棋,我们全家蒙在鼓里看不清他们要如何,实在是被动之至。若是这样,不如干脆搅得大家都看不清,这阴谋也让他无法施行,至少是无法顺利实施。就算是我们多心了,没有什么阴谋,不过引来几个蟊贼,这几个护卫应该也足以应付了。” “大智若愚啊,真看不出,老爷还有这份魄力。”若岫叹道,她一直未能习惯叫陶老爷作爹爹。 “不过,也有另一种可能……”乐水沉吟。 第七章 永矢弗过 似乎预料到他要说什么,若岫一脸黑线的看着他。 “可能父亲就什么也没想,只是遵循自己的一贯做法——奢侈铺张而已。”乐水摇头晃脑一本正经,却一个没忍住,噗哧笑出声来。 “这才是你想说的吧,我就说,老爷本就是个散财佛爷,这两年又开始做甩手掌柜,怎么会想那么多。”若岫赏他一记白眼。 “你这几个月不是专心在家学规矩么,都学哪儿去了?”乐水笑着伸手戳她额头。 “我这是以孺慕之情夸赞老爷为人坦诚率直,不像某个奸商,奸猾狡诈。”若岫捂着被戳痛的额头抗议。 “那是哪个小狐狸刚才想的和我这狡猾的奸商不谋而合啊?”乐水起身,踱步向门口走去。 “我可什么都不懂得,只是顺着大哥说罢了。我一个深闺绣女,就算有什么,也是些浅陋见识,不足为道。”若岫巧笑,一面送大哥到门口。 “夜深了,我也该回了。你早些歇息,明儿还得赶路。”乐水拍拍她,便转身要走。 “大哥也早点睡了吧,殚精竭虑可是老得快,既躲不了,不如笑对吧。”若岫正色看着乐水,他眼下已有些暗影,这两天肯定是睡不踏实,若岫也帮不上忙,只能略劝他宽心。 “我省得。对了,这个你拿着防身。”乐水忽然想起来什么,回身从衣袋里掏出一个小布包,递给若岫。 若岫疑惑地接过来,打开布包,原来是一把匕首,黑漆漆的鞘看起来粗粗笨笨的,拉出匕首却见寒光点点,隐隐透着煞气的淡蓝色泽,见之不凡,若岫一惊,忙推了回去。“这东西看起来不是俗物,还是大哥带在身上吧,我就在马车里,又不出去。你这些天跑前跑后的,比我得用。” “我有别的防身,别推辞,要是乱了起来我怕顾你不到,这东西削铁如泥,你小心拿好,遇到什么也能勉强自保。” 若岫听他这么说,便也不再推辞,将那匕首接了过来,送乐水出了门。 她回到桌前坐下,出神地望着眼前,乐水起身之前在桌上用手指蘸茶水写了几个字,现在已经看不出字迹,只剩一滩淡淡的水痕。 屋上有人?乐水可也是会功夫的?奇怪的事情越来越多了。 若岫本以为折腾一天定会累得沾枕即眠,却一晚辗转反侧,直到天将将亮了,才浅浅睡了。 接下来的几天都这么过,路途颠簸而漫长得让若岫不禁想念飞机汽车来。唯一还觉得很有趣的就是那个车夫,头天以为是他害羞没注意,后来才发现这家伙是个固执的哑巴,明明在讲笑话的时候听见过他的轻笑,却死活不肯开口说一句话,奇怪的孩子。 乐山又窝在马车里呼呼大睡,若岫因为这几天晚上睡得不好,也困的东倒西歪,旁边的若兰却冷不防开了口。 “妹妹文采那么好,这几日风景秀丽无边,想是又得了新作了吧。” “我一个姑娘家,又不去赶考,不过认识几个字,解闷儿罢了,哪里还会做什么文章呢,倒是姐姐,这两天飞针走线,像是为谁做衣衫呢。”若岫不知其意,转开话题。 若兰忽然红了脸,低了头,一脸娇羞。 见她不答话,若岫不知该如何继续,只好安安静静,等她接话。 却见她垂着眼,似乎看向自己的腹部,手还微微拢着,做出守护的姿势来。 若岫忙端出一脸惊喜,“是有喜了么?真是恭喜姐姐啦。” 若兰红着脸谢了,眼里的试探却一点都不含糊。“姐姐现在身上不方便,这段时间怕是无法侍奉夫君周全,若是妹妹愿意,姐姐便给妹妹做了主,咱姐妹一起侍奉夫君,便效那娥皇女英可好?” 若岫这才反应过来,原来在这儿等着她呢,忙欠身推辞道,“万万不可,妹妹知道自己愚钝,无法像姐姐一样侍奉夫婿周全备至,姐姐与姐夫乃天作之合,旁人断是不能加入的。我如今知道这等好消息,只有替姐姐高兴的份儿,又怎么会有别的想法。” 若兰像是满意了这个答复,露出微笑,嘴上又说着什么可惜之类的话,若岫便应观众要求,又作谦虚状心诚意切的推辞再三,才让她住了口。 旁边伺候的小丫头适时地上来伺候她睡下,若岫也将睡着的乐山一并交那丫头照顾,挪到门口透气。 “你,可愿嫁那傅青云?”车夫居然开了口,声音如金玉相撞,清朗好听,或许是因为说话少,还稍有些稚嫩的感觉,和那平凡的面皮益发地不合。 “你是哪只耳朵听出来我乐意的?”若岫歪了他一眼,才被他的忽然开口惊到,又被他的话吓了一跳,再多来几次,她都要成惊弓之鸟了,瞪视他的后背,却恰好对上他转过来的眼。 “你曾为他寻过短见。”他语调平淡,似乎并不怕惹恼她。 “这样揭一个姑娘的短,可不是君子所为。”若岫答非所问,有些戒备的看着他。 他也定定的看着她,若岫没有移开目光,坦然相视,没一会儿车夫就挪开了眼,脸又有些隐隐的泛红,“我明白了。” “明白就好。”他的声音很是好听,若岫听着觉得可爱,忍不住想多逗他开口。“你可是平源人士?” “并非。” “可去过微水?” “尚未。” “听你这么说话,倒像是个读书人了。”若岫若有似无的试探着这奇怪的车夫。 “听你这么说话,却不像是个饱读诗书的深闺小姐。”那声音似乎带了一丝笑意。 “饱读诗书难道就孤高自傲?正是因为读过书,才懂得‘今者不乐,逝者其耋’,认为生活中值得追寻的不只是一段才子佳人的姻缘,然后终此一生以夫为天,画地为牢。就像男子也并不一定都认为此生所求唯功名而已,也或许有人偏偏要日暮独飞。不论出处(注1),若能托身得所,千载不违,最是好的。”若岫露出大大的笑,笑得神清气爽,总算把压在心里的话说了出来,却不是和乐水说,而是这个莫名的奇怪车夫,虽然有些怪异,却不妨碍她的好心情。 那澄澈眼神在若岫的眸心停留数秒,又转开,“若你想嫁那傅少爷,我会帮你。” 若岫敛了笑容,蹙眉道,“你是傅家堡暗地里派来的护卫?” “不是。” “那你是若兰小姐收买来探我口风的?” “亦非。” “那你……” “路过平源,我的马,被陶家征了来,我顺便留下作车夫。”小车夫一脸无辜,说的风轻云淡。 若岫差点被这个说法呛到,忙问,“你不在平源城过活?” “只是路过。” “那你本来要做什么?” “寻访一人。” “寻得了?” “寻得了。” “所以闲着无聊,便也不反抗的来做车夫?”若岫觉得好笑,却又觉得他没骗她。 可怎么会有这么随弯就弯的人?车夫吃得只是管饱,穿得是粗布衣服,夜里睡的是柴房,他谈吐不俗、言行有礼,如今看来绝不像是个吃过苦的人,竟然这一路就这么过来,只为顺路?若岫心下暗自嘀咕。难道是傅青云的仇家派来的? “我也是要去微水的。”他一脸若无其事。 正说着,乐山醒了,爬过来要与若岫玩,那车夫便闭了嘴,任她怎么逗也不再开口。 转眼又过去几天,将南已然在望,一路并未出现什么意外,只两天前有一小撮拦路大盗,被随行的一干护卫三两下便收拾了,看得若岫好生失望,却一个转头碰上乐水警告的眼神,只得收回看热闹的目光,缩回马车里种蘑菇。 小包子可能因为身子弱,一路走来大半的时候都是在睡,若兰最近旅途劳累又加上有了身孕,也是一路睡过来,错过了不知多少秀丽风景。 若岫近来一个人看窗外的风景,常常胡思乱想,不知怎地,竟慢慢回想起前世的种种,每每想到到重生的前因后果,总是心浮气躁,便转而坐去帘边与小车夫闲聊,他举止秀气斯文,声音和缓平稳,眼神安详澄清,有一种说不出的安抚人的气质,无论若岫多么烦躁,和他说两句话,总会平静下来,就像此时,虽是隔着一层纱帘,却也不碍那一股温润平和流淌到心里的感觉。 “你嗓音这么好,不唱歌本已万分可惜,竟还不爱说话,真真是暴殄天物,把这么好的天赋给了你,老天真是糟蹋了。莫非,你是天生的五音不全?”若岫小心翼翼的问,见小车夫如她所料的红了脸,转过去不再理她,忙用帕子遮了笑声,却控制不住随着马车的颠簸东倒西歪。 远处落日在地平线上随马车的起伏有节奏的跳跃着,荒无人烟的地方看落日,还真有一种萧瑟悲凉之感,若岫不禁暗自感叹,一边忍不住轻喃:“夕阳无限好,只是近黄昏。” 以前总是听叔叔读着这句诗若有所叹,今天看这落日忽然想起这些,一切却都已物是人非,姐姐已然香魂不在,欢姐姐也被她开枪打死,而叔叔如今在那边便也是孑然一身了。本该是一缕幽魂的她,却复得重生,如今又是在哪里呢?这活着的若岫,是她吗?想着想着,头忽然痛起来,若岫眼前一黑,便什么都不知道了。 待她醒过来,已是夜半时分,躺在客栈的床上,只觉浑身发软,冷汗涔涔,抬头看见乐水担心的脸,若岫勉强笑了笑,乐水看她如此,像是想说什么,开口却只道:“安心睡吧。”说罢,便出了房门。 若岫恍惚的看着周遭的一切,究竟自己是真的安身此处,还是为了和过去的一切诀别才躲在陶家求安心?脑袋又开始隐隐作痛,若岫不敢再想,只觉得身上缠mian酸软,眼眉饧涩,便合眼睡下,恍惚间好像听到一声轻叹,有一种让人安心的气味传来,本想睁眼看看是谁,却被一股突如其来的舒适睡意征服,沉沉睡去。 注1:出处,此处取古意,指出仕及退隐。 第八章 巧诈妆疯 乐水天还没亮就又来看了她一次,反复确定她没事才回去,乐山更是在早饭时,很认真地把自己喜欢的糖饽饽硬塞进若岫口中,若岫自知是这几日来对过去思虑过多,加上这几日恰是每月最虚弱的那几天方会如此,见他们这么担心自己,心里感激,又觉得本就不该对过往如此挂怀,便放下心思,神清气爽上了马车继续赶路。许是由于快要到达微水城,虽是山路崎岖颠簸,大家脸上却都挂着淡淡的笑。 晌午太阳正耀眼,大家都在熟睡,若岫却没有歇午的习惯,便坐在车门处透气,一直沉默的车夫转头看她一眼。 “昨日,大夫说你是思虑过甚,忧思郁结胸中,加上一时感怀将这病激了出来。” “哈,我这人平日懒散疏略惯了,竟还有忧思凝于心中,真是奇了。”若岫只是笑,顾左右而言他。大哥昨晚的欲言又止,怕是以为她在为这一路未知的凶险而担忧吧,若岫觉得好笑,又没办法解释,只得任他如此误会了。 “你,可还在介意那傅家少爷不曾娶你?我说过的,若你想嫁他,我会帮你。”车夫正色道,虽然那微微泛红的脸让那气势没了大半,但是那难得的严肃神情,还是让人有些不适应。乐水想岔了,这小车夫竟也有他的理解,若岫觉得脑袋大了起来,只盼着若兰别这么理解才好,看来上次没说透,倒是她的不是了,当下决定和这个不务正业想做媒的车夫说个清楚。 “你倒说说看,他又有何处让我能心仪至此?”若岫笑道,心里却叹息,自己真正所思所虑反是不足为外人道的,要独伴她一生了。 “傅家堡是武林世家,傅青云在武林中年轻一辈而言,也算得是中上之资,他虽有些好高骛远,却也还算是一时之选。”车夫看着若岫慢吞吞的说,眼里仿佛闪过一丝若有所思。 “君子当虚怀若谷,此人偏就这一点不甚合我心意。”若岫摇头晃脑的说,而后又有些出神地道,“若想嫁人,难道必定是为那人家世有多显赫,武功有多高强,若不为铺张浪费,要这般金山银山何用?若不去惹事生非,要那盖世武功何用?候门一入深似海,非我所愿。跑江湖惹是生非,亦非吾愿。‘小舟从此逝,江海寄余生’。平生最愿做一条适意流淌的河,览群山,观沧海,周游列国,自在悠然。就算不能如此,便也希望踏实生活,如有闲暇,门前栽两棵树,屋后种草种花,恬淡美好,何必去掺和纷争、徒增烦扰。若得一人作伴,必是懂得此心此意之人,又岂会是那仗剑江湖、追求天下第一的傅青云?” 小车夫低头沉思,像是被触动了心事,不再说话。 若岫回过神,自觉不该在他面前说这么多心里话,不禁有些尴尬,忙转移话题道,“照这样走下去,大概还要多久才能到微水城?” 还未等她说完,小车夫突然抬头,不知在看些什么,若岫被他突兀的动作吓了一跳,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却发现眼前风景如常,正要抗议,却听见乐水传来急急警报的声音,一时有些无措,只拼命瞪着车队前方,还好很快便看到一行黑影缓缓地行过来,停在前方的转弯处,恰好挡住他们的去路。 远远能看见那群人正在和傅青云说些什么,这些人气势和之前那些乌合之众相比简直强之百倍,这边车夫反应倒快,不等她再看,便伸手推她进去,又迅速放下布帘。 若岫来不及多想,低声对车夫说:“你自己小心,若真有危险,能逃就逃吧。”也不等他回答,回身摇了摇也在睡着的小丫头,两人一起把睡梦中的若兰和乐山唤醒,若岫将乐山抱在怀里,又捏了捏怀里的小布包,沉下心等待。 前方闹哄哄的,声音很大,传到这边却听不真切了。若岫摸索着将那小布包拆开,将那把匕首纳入袖中,这回的强盗一个个虎背熊腰,在马上坐的溜直,似乎不是那么好对付。没一会儿,就传来兵器相接的声音,声音越来越近,仿佛就在咫尺,马车忽而晃动了起来,似乎又在行走,刀剑相撞声仿佛擦着耳朵,不断的响起,将人声盖过,依稀有乐水的声音,却听不分明。 小丫头不知凶险,还以为和上次一样,好奇的想凑到前面去看,若岫一巴掌把她扇回来,又捂着嘴不让她叫嚷,刚醒过来还有些睡眼惺忪的若兰被若岫的神情唬住,不敢置信的看着她,正要开口质问,布帘霍地被扯了下来,一个又高又壮的蒙面男人站在车外,明晃晃的大刀闪的人一阵眼晕。 “出来!” 若岫愣了一下,随即认命的抱着乐山,挪着往车下蹭,若兰和小丫头被吓呆了,一时没有动作,那大汉又是一声怒喝,主仆二人连忙手脚并用地往外爬,倒是后发先至,先行下了马车。 马车外两路人马已经泾渭分明的站了两边,左边是山匪一行环着若岫所在的马车,右边是护卫守护下的陶家其他人,中间还掺杂着那个油光光的大和尚,人数也比平日他们行程中的人多上一倍,果然是想把陶家众人当饵,却因为一帮山贼的出现露了馅。 两边都亮着武器,却没有人动,只是戒备的互相望着,局面就这么僵持住了,这帮山匪本事确实不小,把那些护卫打了个七零八落,本想藏身在一旁观望的和尚一伙眼看这边就快抵挡不住,不得已现了身,可惜被山匪使计把若岫这车隔开,一方势强,另一方却有人质,双方各不让步,僵持在原地。 此时二夫人已然晕了过去,身边围了一群丫头婆子嘁嘁喳喳。陶老爷面上半是焦虑半是惊惧,抖如筛糠。乐水沉着脸,拧着眉头看向他们,若岫勉强镇定地冲他微笑点头,示意他不要太过担忧。 山匪也是有些眼力的,看出家常衣衫的若岫和小丫头不够分量,便撇下二人不去理睬,两个山匪一人抱着白白软软的乐山,一人挟持着穿戴不凡的若兰,其他人站了一圈围在马车旁边。 “放我们安全离开,便饶这二人不死。”那带头的蒙面大汉说道,声音轰隆隆的,震得旁边的若岫都觉得耳朵疼。 “你先将那二人放了,我们便既往不咎,让你们走。”那大和尚一脸正气凛然。 两人一来一往间,若岫和那小丫头被赶到两路人马分界的中间,想来是不想要那么多无用的人质碍手碍脚拖累他们逃走,只留个赶车的车夫。小丫头连滚带爬地到了这边就软倒在地,婆子们忙把她拖下去。 若岫犹豫地看向另一边,乐山不明白究竟怎么了,已经耐不住开始哭了起来,又踢又揣的闹个不停;若兰脸色发青,像是马上就要晕倒了。若岫暗暗皱眉,若是两个人质都这么激动,保不准这边还没谈妥,那边就先出了事端,再看看大哥,见他脸上也是一脸凝重,眼里满是担忧。若岫又想了一下,便猛地蹿到到两拨人正中,乐水没想到她会如此,脸色一变,待要拉她,却终因离得太远没抓住。 正在说话的人看见若岫扑过来,也皱了皱眉,正要说什么就被她打断。 “谁说她是傅少夫人!”若岫大喊,又往前跑了两步,停在若兰面前,指着她恨声道,“陶若岫!你别以为偷穿了我的衣服就能当傅家堡的少夫人了。也不照照镜子,青云怎么会看上你。我知道你嫉妒我,可你竟然趁我睡着换了我的衣服。这么多年了,你总是这样。我之前念在你是我妹妹的份上,不和你计较,但是你如今竟然要抢我夫婿,叫我如何能忍得下这口气!” 两边的人都呆住了,愣愣的看着若岫冲过去,撕扯着惊呆了的若兰,乐水面上大急,却因为她过去得太快,不敢说话,其他人似乎还沉浸在震撼中回不过神来。 若岫一脸刁蛮,冲那山匪头目厉声道,“你们别被她骗了!我才是陶家三小姐,傅家堡的少夫人!” 那山匪头目眯了眯眼,转头看那若兰,又看向若岫,似乎有些迷茫。那边陶家的人也被她弄得糊涂,有人正要说什么却被伶俐的扯住衣服不让说出来。傅青云和那大和尚看了若岫一眼,又看那山匪头目,也没开口。 若岫自己也是捏了把汗,自忖虽则平日样貌比不上若兰,但女人不外乎三分长相七分打扮,绝代双骄中风华绝代的苏樱也不是靠皮相让人另眼相看的,这些天旅途疲惫,素来娇弱的若兰已有些憔悴,夫婿不在身边又成日在马车上颠簸,她近来便也不如何打扮,只将注意力全集中在如何安胎上,此时的她看起来样貌并不光鲜。反观自己,对长途奔波调整得很好,所以这些天来不似若兰那般憔悴,又摆出一副受尽宠爱的大小姐模样,腰板挺得笔直,颈项也像老师当年要求的那样直着撑气势,比照那若兰那瘫成一团的样子和焦黄面色,竟是让山匪头目信了八九分。 山匪头目从没见过这种情形,明明是打劫,却更像闹剧,不禁恼道,“到底哪一个是陶若兰!”说着,还威胁地把大刀往前递了递。 “我是!”若岫昂着下巴,还不屑的看了若兰一眼。 “她,是。”若兰抖成一团,怯怯懦懦地道。 “听见没有,快些把他们送回去,我让青云饶你们不死。”若岫一脸盛气凌人,做足没头脑的样子。 那群山匪听了哈哈大笑,抓住乐山的人一个没留神,松了手,乐山趁机滑了下来,竟歪歪扭扭的冲着若岫走来,若岫见他过来,心猛地揪了起来。 —————————————————————— 这章的名字想了很久,在巧诈妆疯,李代桃僵,巧舌如簧之间徘徊了很久。。。。 第九章 悬崖奔马 眼看着那小身影跌跌撞撞的奔向自己,若岫忽然大喝,“别过来!”吓得众人又是一惊,只见若岫面上闪过一丝慌乱,猛地往两路人中间跳了一步,指着一个山匪道,“你!就是你,连个小娃儿都抓不住。快给我把他捉住!别让他过来!”说着,脸上对着满满的厌恶。 那山匪本是要抓回乐山的,可听到她这番颐指气使,反倒停住了脚步,抱臂站在原地斜睨着若岫,脸上的鄙夷一览无余。两边的人眼看着这一大一小你追我跑,都有些反应不过来。两人却半斤八两,总是差不了几步,小的因为不大会走,歪歪扭扭,简直要四肢并用,大的大概因为天生体弱,跌跌撞撞,走两步就气喘吁吁,竟就这么被追着一直躲。 山匪头目看到若岫不断往分界线那边跳,不禁面色一沉,暗地里给旁边的人使了个眼色,便有两个人会意地围了过去。 “你,你快把那小鬼抓走!”若岫见走过来两个人,忙对他们尖叫道,又转身往那边蹭了一步,像是在躲乐山,却是回身给乐水使了个眼色。 “你这不孝女!眼见着幼弟受难,你不救他也就罢了,竟然还这样对他。”乐水铁青着脸走上前来,怒斥若岫。 “我已嫁入傅家,是傅家堡的少夫人,你说话客气一点。”若岫尖着嗓子喊,“我知道大哥一向瞧不上我,可如今还不是得靠我夫婿!” 两人很快吵了起来,一个说自己身份高贵,旁人皆轻贱,又嫌弃乐山又脏又傻,一个指责对方刻薄寡恩,只知道攀高结贵,不顾亲情伦理,两人越吵越凶,慢慢都走近了边界线,恨不能指着对方的鼻子开骂。 若岫这边似乎因为吵得兴起,一时间忘了挪步,却被乐山歪七扭八的走到了跟前,她尖叫着猛地把他推开,却推向乐水的方向,乐水顺势抱住踉跄跌到、吓得大哭的乐山。山匪头目见状皱了皱眉头,冲方才走过来的两个人点点头,其中一人走上来一把拽过若岫往回拖,若岫尖叫一声,抬起一脚恰好揣在另一个准备伸手拖拽乐山的山匪下腹,只听那山匪闷哼一声,蹲下身,乐水趁机抱着乐山退回到安全地带。这么短短的瞬间,陶家的人无不胆战心惊,几个山匪却忍不住闷笑出声,惹得那被踢的山匪怒骂连连。 “你们这是干什么?不想要命了么?我让我夫婿杀了你们!”若岫歇斯底里,却并不费力挣扎的被带了回去。 山匪头目皱眉道,“够了!” 若岫抖了一下,面上露出些惧意,不敢再言。两方人马总算安静下来,听山匪头目说话。山匪头目满意地点点头,似乎觉得这样才算正常过来,转头和旁边的两个人低声商量了几句,走向前来。 “兄弟本来只想取些财物,没想到你们这些人竟然还卧虎藏龙,既然如此,你我各退一步,我也不要什么钱财,你们放我们走,我就放过她们。”山匪头目用刀比着若岫姐妹,沉声道。 “我凭什么信你?”傅青云走出来道。 “凭什么,就凭兄弟手里这把刀!”山匪头目直盯着傅青云,右手拔刀出鞘,手起刀落,利落的将身旁一个小树拦腰砍断。 “好。”傅青云沉吟了一下,道,“不过,你们先放一人。” 还没等山贼头目回话,若岫便嚷道,“听见没有,快放了我!” 此时若兰已经吓得站都站不住了,眼看着慢慢软倒,挟持她的山匪显然有些不知如何是好,徒劳的往上拽了拽若兰。 山贼头目看了看若兰那边,又上上下下的来回打量若岫几次,轻蔑地冷笑数声,扭头对抓着若兰的山匪道,“放了她。” 那大汉听了,将若兰连拖带拽到中间,立刻有人上来接了若兰过去,若兰这才哭出声来,又立即晕了过去,丫头婆子们赶紧上前扶住她,又是喝水又是擦汗的一通忙乎。 山匪头目一直盯着他们,直到确定没再出什么岔子,便开始吆喝着纠集他的部下,准备撤退。若岫舒了一口气,不再喊叫,回头看了乐水一眼,冲他微微点头笑笑,便很配合地随着一个山匪走到马车前,却见车夫仍安然坐在车前,眼神依然平静无波,若岫心里暗赞,冲他弯了弯唇角,他愣了一下,眼里也闪过一丝笑意。 临走的时候,却又出了问题,乐水坚持不知哪个山匪抢走了陶家的一只珠宝匣子,要山匪交还,山匪却都道不是自己,傅青云和陶老爹在一旁劝乐水破财免灾算了,乐水却坚持那里面有他迎娶青梅竹马的定亲信物不肯罢休,还道,其他东西也就罢了,只那一件归还即可。 两边的注意力全被争执吸引了去,时机正好,若岫又看了一眼那车夫,他也正看着她,二人平时都不是多话之人,此刻难得的默契竟是一个眼神就互相知晓了。若岫强按住通通狂跳的心口,偷偷摸索着袖内那把匕首,只见那车夫不知什么时候偷偷割断了缰绳,冲她微一点头,这边匕首便出了鞘,她动作不算快,却也干净利落,直直地戳过去,在抓着她的山匪喉咙上猛地划下,鲜血登时喷了出来,四处飞溅,那山匪本就没用力抓她,还偏过头去看那边的热闹,太过大意的下场就是还没反应过来,便瞪大眼睛,倒在地上,发出嗬嗬地声音,若岫偏过头去,还是难免被方才喷撒的鲜血溅在了腮上颈上。 若岫不敢看那山匪,颤着手抹了一把脸,抬头向已在马上的小车夫伸出手,那小车夫携了她,箭一般地冲出去,此时两边的人似乎才反应过来,乐水似乎在大叫着什么,若岫听不清楚,神经紧张的全神盯着冲他们跑过来的几个山匪,因为事出突然,他们都没有拔出兵器,不过有两人跑的挺快,手就要碰到马身,若岫挥着匕首狠狠地划过去,一个山匪被她划伤了手腕,哀号着捂手顿了步,还撞得另一个山匪差点摔倒,若岫看他们再追不上来,方转头向前看,却苦笑了出来,也忽然明白方才乐水那含糊的叫声是什么——那边是悬崖。 车夫行到崖边,猛地勒马,翻身带若岫下马,山匪们已然近在咫尺,车夫却不看他们,扭头冲若岫忽而一笑,一起跳? 若岫此时只觉得脑袋嗡嗡作响,惊惶、恐惧、紧张乱成一锅粥,却被那笑容晃了神,愣愣地点了头,还没等反应过来,已被车夫拉着一起纵身跳下。 耳边只听得呼呼风声,还没回过神,就听见车夫大声喝道:“抓紧我!”便单臂环住若岫的腰,若岫一个激灵清醒过来,却依着本能,伸出右手抓住崖边垂下的一把藤蔓,他们坠势甚猛,藤蔓划过她的手心,留下一溜殷红。车夫另一只手抢过若岫的匕首,猛地扎进旁边的峭壁中,乐水所说的削铁如泥的匕首在此刻终于显示出它的不凡之处,两人互相配合,竟渐渐的缓下坠势。 若岫停在半空,感觉冷汗打透了衣衫,身上湿湿凉凉,山风吹过额头,凌厉地像一把刀扎进脑子里一般,又觉得喉咙炙热,胸口仿佛有一团火灼烧着自己的肺叶,一片生疼,只恨不得干脆跳下去来个痛快。正胡思乱想的当儿,车夫低头对她道,“看见前面那个小石堆了么?咱们下去。抓紧我,不要松手。” 车夫让若岫抓住自己,自己则接过那藤蔓,两人借着那藤条的力道,慢慢的摇摆起来,却忽然感觉车夫手下一顿,两人似乎又往下坠了寸许,若岫定睛一看,心里暗暗叫糟,那些藤蔓禁不住二人重量,开始一根一根地被拔起、断开。 若岫叹了口气,心里似喜似悲,开口道,“我不拖累你,这就去啦。” 说罢便要松手,车夫猛地松开抓匕首的手抱住她,那藤条咯啦啦的又响了数声,这么折腾着,怕是马上就要断了。 他沉声道:“抓紧我!” 若岫没说话,他亦不言语,只是抱着她的手臂又紧了紧,若岫拗他不过,却又忽然想微笑,伸手环抱住他。 车夫又握回匕首,趁那藤条还未断,轻轻摇晃两下,然后快速拔出匕首,使力向前荡去,松手,两人重重的摔在那小石堆上,摔得若岫七荤八素、眼冒金星,等回过神来才发现车夫在摔下来的瞬间用身子护住了她,如此一来她身上竟只是些小的擦痕,连块大的瘀青都没有,两人此时一个满身狼狈,一个灰头土脑,却都异常轻松,随意靠在石堆上,相视而笑。 若岫索性瘫在石堆上,仰头望天,似乎想笑,却不可抑制地浑身发抖,之前的惊险让她没时间思考,如今回过神,却忽然觉得无法承受,算起来这不是她第一次杀人,可是开枪打死一个人和用匕首割破别人的喉咙,在感觉上却是完全不能同日而语的,若岫不断的发抖,甚至觉得胃都开始痉挛,忍不住干呕起来。车夫似乎明白若岫此时的感觉,坐过来靠近了些,拍了拍她的肩膀。“不要回想。必须尽快想办法离开这里。” 若岫听到后一句忽觉有异,抬起眼,却还是有些恶心得说不出话,只得疑惑的看着车夫。车夫环视四周,皱眉道,“这里太小,且没有可食之物,若再等些时候,没了一鼓作气的意志,又歇得倦意饿意上涌,便没了气力再继续走。倘若如此,要活活渴死、饿死在这里了。”若岫随着他的目光环视他们的所在,心不禁凉了半截。 第十章 载渴载饥 这是一个极为窄小的石堆,或者说,只是悬崖的某一处凸起,上面几乎寸草不生,车夫说的对,如果他们不立即找出路,恐怕就要死在原地了。而此时的若岫已经开始觉得眉目缠mian,酸软无力,她狠狠咬了咬舌尖,让自己清醒过来,看向车夫道,“现在怎么办?” 他没有回答,只是默默地环视四周,似乎也在找答案。他看了一会儿,又低头沉思了半晌,才开口道,“等着。”说罢,便拿着匕首慢慢往上爬去,若岫见他离开,忽然觉得有些害怕,想开口却又不知怎么说,只得望着他离去,可怜兮兮地环臂等待。 过了好一会儿,从下面传来声响,吓得她差点惊跳起来,却是有东西抛了上来,若岫犹犹豫豫地蹭过去,刚好看见车夫爬上来,扔给她一大捆植物道,“会搓绳吧。” 若岫有点傻眼地看着眼前的一丛小山,这算不算自作孽?几天前在乐山面前显摆自己背过的植物手册,还把什么能搓绳,什么能吃,什么可入药都得意洋洋的数了一遍,如今算是还诸自身了。 两人默默地搓了一长一短两条粗绳,车夫便站起来将短的那节一头系在自己腰间,又将另一头递给若岫,见她乖乖照做,又将长绳系在一块突出的尖石上,拉过若岫,一起往下行。 若岫一路默默告诉自己不要往下看,却忍不住皱眉道,“方才我壮着胆子往下看了看,就算我们搓再长数倍的粗绳,怕也无法到达崖底的。” 车夫回头看了她一眼道,“不去崖底。”若岫哑然。 果然,长绳在到达一个斜坡的时候被抛了去,两人又摸索着横来竖去的走了半刻,便见得眼前有一个凹陷进去的缺口,爬满石壁的荆棘藤蔓被斩断了几根,露出幽深漆黑的洞口,若不细看还真看不出来,车夫连拖带拽的将脱了力的若岫扯到洞内,两人都是气喘吁吁,瘫在原地,半日不得动弹。 “才一刻工夫,怎么感觉像是走了三秋似的。”若岫笑着调侃自己。 车夫缓了缓神,站起来,走到她面前,看着她皱起了眉头,若岫随着他的视线看向自己的手,之前被藤条磨得血肉模糊,又硬下心来搓了半日草绳,方才因为惜命还不觉得什么,此时却麻痛酸胀不堪,若岫瘪了瘪嘴,忽然娇气起来,只觉得身上、手上没有一处不难过。 “没见过这般逞强的姑娘。” “哪儿有,我胆小得很……”后面几个字逐渐消音,往日不露声色的车夫竟然凉凉地横了她一眼,看得她不禁缩了缩脖子,有些尴尬地笑了。 平时都见他坐在马车前,还总觉得是少年身形,今天总算是看出来,他腿很长,肩膀倒还挺宽,若岫忽然想起他与她互相扶持的时候,环在她腰间的臂膀其实很有力,不知不觉脸上竟有些微微发烧的感觉,她赶紧垂下头,暗自告诫自己不要乱发花痴。 天色暗了下来,车夫在周围四下捡了些枯枝,开始生火,若岫本想帮忙,却被他勒令在一边坐着,只能动动嘴皮子。 “你,怎么称呼?之前听他们叫你小四,不过那好像是马车的编号。”既然共患难,还是有个称呼比较好,总不能一直喂来喂去的吧。 “子默。”车夫动作很娴熟,很快便生好了火。 “果然人如其名,”若岫凑到火前取暖,“我没带干粮。” 车夫看了她一眼,意思很明显,谁被山匪逼着跳崖还想着先揣上干粮啊。 “不知他们明天会不会来找我们?”若岫安静了一会儿,便又开始找话题。 这回连一眼都没给她,子默走过来,隔着衣服捏住她的手腕,将她的手凑到火前仔细的看,对比着自己那双血糊流烂的爪,子默的手显得更加修长白皙,透着篝火看起来竟像是隐隐泛着玉一般的色泽,若岫心里暗暗称奇,没想到那双漂亮的手竟异常灵巧,也没见他如何动作,便看见她手上的刺被一一挑了出来。 若岫手上一痛,哀哀地嚎出声,拼命想抽回手,却没想到他力道大得出奇,挣扎半天两只手纹丝不动,他面上淡淡的,口里却调侃道,“方才伸手去抓的气势哪儿去了?” 若岫回他一个无赖的笑,娇气的眼泪却涌了出来,“我那是一时情急,活命要紧。可是却忘了自己最是怕痛。” “活命要紧,我看你撒泼那会儿却是嫌命太长。” 若岫被说中了心事,顿时不自在起来,子默见她如此,也不再说,也不知他怎么摸索着掏出一个褐色袋子,若岫认出来那是他平日里用来喝水的水囊,也取出自己荷包里塞的棉花,他便拿着那棉花沾水替她擦试伤口。 “乐山年纪还小,若兰又怀有身孕,他们有自己的家,有担心和疼爱他们的人,他们活着有自己的意义,不该这么就死了。”若岫看着地面说道。 “你呢?无足轻重么。”子默声音很低,似乎有些叹息的味道。 “你不明白,”若岫摇了摇头,“我能活至今,已是上天厚待,就像是多出的福分,原本就不该得……”她心内一凛,不再说下去,兀自出了神。 她却想到很久以前不知什么地方读过一支“寄生草”:漫揾英雄泪,相离处士家。谢慈悲剃度在莲台下。没缘法转眼分离乍。赤条条来去无牵挂。那里讨烟蓑雨笠卷单行?一任俺芒鞋破钵随缘化!如今的自己就像是寄居在陶若岫的躯壳之中,不知因何而来,不知为何而往,保不准何时便要随缘化去,自然是比之那两个人要无牵无挂。 “因为这样,才诸事无求么,无所谓生死,也不在乎乐山和乐水。”他并没有看她,象是在问,又像是在直述。 “不是的,”若岫抬头,碰触到他的目光,却似能看透她一般。她就这么呆愣的看着他,沉心静想,半晌才似有所悟地道,“他们,是不一样的。” 子默也不作声,只是将力道放得更轻,动作温柔的像是春风拂过一般,若岫微微眯着眼,半靠在一边的石头上昏昏欲睡了起来,只偶尔掀开皮肉时痛得吸气轻哼。迷迷糊糊间,忽然感到手上一阵濡湿,微凉的感觉代替了刺痛和麻痒,睁眼却见到子默正在给她的手敷药膏,手边放着一个精巧的小瓷罐,若岫舒眉微笑,伸手抓起那小罐子,来回把玩。 沉默间,只有火堆噼里啪啦作响,若岫觉得洞里的温度稍稍上升了些,四肢百骸也渐渐暖了起来,却忽然面色古怪的陡然站起来。子默有些惊讶的看着她,若岫却涨得满脸通红,支吾了半天方道,“你,先出去一下可好?” 子默挑了挑眉,却没说什么,只是点了点头,便起身走出去,甚至还体贴的将洞口的藤蔓荆棘拢了拢,遮住洞口。 若岫拍着脑袋呻吟出声,为什么没人告诉她现在该怎么办?从前看电影电视山洞过夜的情节,为什么都是什么淋雨更衣,却从来没有过这样尴尬的时候?若岫想了想,掏出那只匕首,将自己贴身的内衣下摆划开,还好她穿的都是比较实用的棉布衣衫,如今却是被当作救命稻草一般,若岫一边将撕开的布条收拢,一边自嘲的道,“苏菲夜用加长?可惜我比较喜欢丝薄型的。” 整个过程比想象的复杂的多,若岫折腾得满头大汗,却又忍不住庆幸,还好已经是第三天,若是第一天……她打了个冷战,简直不敢去想,又觉得好笑,于是傻乎乎的哈哈笑了起来,她这边笑着,洞外却传来子默的声音,“能进去了么?” 若岫手忙脚乱的把换下来的东西团成一个小团,塞进方才挖的坑里,拍上土,又粗鲁的拽过一大把枯枝残叶盖住,还极其奢侈的倒出水囊里的水,沾着多余的棉布拼命擦了手,环视自周,自觉没有什么破绽,方用若无其事的口吻对着洞外道,“进来吧。” 子默手上拿了一堆东西,因为光线比较暗,若岫看不清是什么,只看到他顺手放在了洞口,他走近火堆坐下,忽然愣了一愣,又眨了眨眼,脸慢慢的红了起来,若岫紧张的看着他,生怕被他发现自己的秘密,心里通通乱跳,只觉得要是被他知道了这等糗事,就没脸见人了。 两人这么各怀心思的大眼瞪小眼,对视半天,竟都没开口说话。眼看着气氛越来越尴尬,若岫忍不住开口道,“那个……” “你……”没想到子默也同时开了口。 “你先说。”若岫忙让道,其实她根本没想好要说什么,只是觉得再这样下去,她就要在沉默中变态了。 子默张了张口,却什么都没说。他想了想,转身跑去洞口,把刚才放在那里的东西拿了过来,是一捧不知从哪里找来的蒲公英,若岫看着递过来的那束蒲公英,面色有些古怪,伸手接过。 —————————————————————— 咳,于是我自己客串了一下~ 其实,这一章我很想取名叫囧囧有神的说。。。。 第十一章 龙女成佛 若岫看着那束蒲公英,伸出手,困难的对子默道,“只有,这个么?” “还有更难下咽的。”子默淡淡道。 她只得面有菜色的将蒲公英伸到嘴边,咽了咽口水,又放下,讪讪地笑道,“我,先休息一会儿,还不饿。”子默似乎有些嘲弄的看了她一眼,开始干嚼蒲公英,若岫眼神闪烁,目光游移,却忽地看到手边的荷包,终于露出开心的笑,她掏出里面的小纸包,捏出两块糖,分了他一块道,“吃这个吧。” 子默摇了摇头,将那糖又放回她手中。经过一天的折腾,他越来越不像之前那样羞涩可爱,之前偶尔靠近若岫时还会稍稍脸红,现在却能面色如常的拽她的袖子了。他现在说起话来益发稳重,对若岫也不复往日的恭谨有礼,说话间竟还偶尔打趣她。唯一不变的就是那眼神,还是那么平静安详,还有那张平凡的面皮,仍是稚嫩可爱的,若岫心下对这张稚嫩面皮犯嘀咕,却也没说什么,和他隔着火堆相对而坐,静静分享这难得的宁静和恬淡,她觉得心里暖暖的,迷迷糊糊中不知什么时候便睡着了。 若岫是被冻醒的,山上露气重,到了清晨衣衫有些微微泛着潮气。醒来发现洞外还是一片黛青色,天色似乎还早,子默随意的坐在洞口处,默默的看着她,似乎已经醒了很久,若岫心里忽然泛起一缕莫名的酸楚,竟感觉好像回到很早之前,还曾被人呵护在手心里的那段时光,她低下头,努力压下这种莫名的感觉,再次抬头,冲他微笑道,“早啊。” “早。”他沉默了很久,久到她以为他已经凝结成一座雕像,不会回答的时候,才开口回了一个字。 “你,到底几岁?”若岫终于忍不住,犹豫地问出隐忍很久的问题。 “二十有五。” “骗人!”她大吃一惊。 “我不打诳语。” “可你看起来,比我小……”若岫喃喃的道,这真是很伤自尊的一件事情。 见他隐隐有点脸色发黑的趋势,若岫赶紧打住这个话题,转移注意力,“我们,怎么回去?” “从这里出去,再两天时间便能到达微水城。”他平视前方,似乎这样就能看到很远很远的地方。 “你,”若岫犹豫了一下,还是没有问出来。 子默从头到尾都透着古怪,从那举手投足、那行事作风看来,他万不能是一个小小的车夫,她想知道他究竟为了什么要跟在陶家的队伍里,也想问他究竟是哪一派派来的,更想知道他到底是什么人,可是终究没有问出口。照他的性格,就算问了,若他不想说也是不会说的,或许在潜意识里的她怕问了之后,就再也回不到此时的宁静平和。她素来对于那些暗地里的事情没兴趣,也懒得非要知道些什么狗屁倒灶的事情,索性作罢,只是间或与他说些不着边际的闲话。 太阳照进山洞的时候,子默起身出去探路,若岫一个人留在山洞里发呆,却惊惶地发现自己昨晚换下的那个小布包不见了!经过一阵人仰马翻、鸡飞狗跳的四处搜寻,也没找出那个埋小布包的坑。 若岫哀号着蹲在地上,把红透了的脸埋进双膝,看来是子默搞的鬼,一想到他知道了自己昨晚的尴尬窘境,若岫恨不得立刻冲出山洞跳下崖去,她奔到洞口,转念想到没准一出去就能看见他,赶紧搬来子默放在门口的那团藤条堵住洞口,就见她一个人哼哼唧唧的自言自语,又像个无头苍蝇似的在原地转来转去,最后像一团软泥似的靠在一面石壁上,狠狠地砸了一拳,疼得她龇牙咧嘴的恨声道,“反正已经如此,索性豁出这张面皮不要,破罐破摔了。”她摸摸已经不知道是恼得还是羞得发烧的耳朵,忍不住又踹了那石壁一脚,故作镇定的对自己道,“就装不知道。嗯,是真不知道,什么都不知道。”这么踱来踱去的,不知怎么回事,竟然不小心一脚踩空,还没等她叫出声,便感觉摔进一个黑洞洞的地方,失去了知觉。 若岫幽幽转醒过来,只觉得四周一片漆黑,她探手摸着怀里的荷包,犹豫着要不要点火照明,这样的黑暗让她心里发毛,可是又怕点了火看到更加可怕的东西,若是火光引来了什么不知名的可怕东西就更吓人了,一时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醒了?”子默的声音突兀的响起,若岫一惊,猛地跳起来,“你怎么会在这里?” “回来找不到你,却看见地上出现了一个石洞,估计是你不小心触碰到什么机关,就跟着下来。” 若岫听着他淡淡地语气,忽然有种想哭的冲动,强忍着心里的酸涩感觉,微微哽咽道,“这是哪里?” “有火折子么?”子默不答反问。 若岫默默将火折子掏出来递给他,稍微有些刺目的火焰亮了起来,若岫眯了眯眼,就见到子默坐在自己左边,她忽然道,“我之前以为自己早就看破生死,以为自己根本就不畏死,亦不贪生。如今才发现,连这一室的黑暗都让我怕得要命,刚才甚至在庆幸自己因为没吃饭摔晕过去,醒来后身上明明有火折子,却不敢点,就是因为不知道如何一个人面对这样的黑暗和不安,可见之前自己是多么盲目和可笑。” 子默静静的看着她,忽然脸上露出一丝微笑,站起身道,“走罢。” 若岫也起身,觉得心内稍定,轻轻拽着子默的袖口,两人默默地走在石穴中。 “难道是传说中的密道?”若岫轻轻道,心里不免又一阵胡思乱想,却又奇道,“可是咱们一路走过来,怎么也未曾见到什么拦路的机关暗器之类?” 子默似乎有些无奈地看了她一眼道,“怎么会这么想,暗器是用过即废的东西,通常不会出现。至于机关,你进来之前应该就是误触了机关的原因。” “怪不得。”若岫却忽然想到自己进来前在做什么,耳根刷的红了起来,再不敢随意开言,两人就这么一前一后的默默走着。 原来这竟不是一个洞穴,而是一条长长的隧道,地面上的坑洼里有些积水,墙壁很粗糙,空气却颇新鲜,想来这隧道的另一头通向外面才会有流通的空气。莫约走了半个时辰,终于看到隐隐微光,若岫心中一喜,不由得加快了脚步,没多会儿眼前豁然开朗,就看到外面蝶飞蜂舞的景象,面前却是一段满是尖石的陡峭斜坡,外面的桃红柳绿离她们所在的通道口着实有一段距离,若岫心里郁闷,早知如此,便该趁在陶家无事,好好学一学攀岩才对。 子默见若岫竟然开始摩拳擦掌,忙对她摇了摇头,若岫明白那是告诉她,以她的气力是不可能攀上去的,不禁有些泄气的垮下肩膀。 “还有什么法子能过去呢。” “我来吧,只是……需将你负于背上。” 若岫好笑的看着他微微泛红的脸,抿嘴戏谑道,“那怎么办?为了我的清誉着想,还是等我家人来吧。” 子默听她这么说,愣了一下,笑意却从眼底缓缓透出,“没见过你这么不把闺誉当回事的小姐。” “子默也是读过书的,岂不闻事急从权。”若岫忽然想到自己掉下来的原因,不禁感慨,这没脸没皮果然是磨练出来的,随即作出一脸豪爽状道,“更何况,我读了这些年书,素来仰慕魏晋风liu,也爱极了阮步兵之‘礼岂为我设邪’,稽中散之‘越名教而任自然’,我虽未敢披发赤足,亦不能穷途长啸,如今权且让我行一回雅士的风范,视礼教为无物吧。” 子默听罢拊掌,眼底的笑意更浓,“难为你竟能想出如此冠冕堂皇的理由。这么说来,守礼反倒是迂了。” “正是如此。”若岫理直气壮。 “为此番话,当浮一大白。果然不枉为陶家赶车多日。”子默终于露出微笑。 若岫听了这话,心中一动,面上却不露声色,学着书生长揖还礼,想引他继续往下说。她虽没有主动问,对他这个人却也是万分好奇的,八卦心思果然是女人天性,此时他若愿说,自然要听。 谁料他却若无其事的打住了话题,俯身背对着若岫道,“扶好。” 若岫一面暗自咬牙,这人实在狡猾,简直滴水不露、猾不溜手,一面牢牢抓紧子默的衣服,老老实实趴伏在他背上不敢乱动。子默攀岩的动作出乎意料的灵巧轻快,宽厚的肩背攀爬时也一直十分平稳,若岫几乎没用到什么气力,只偶尔略调整姿势配合他挪动重心罢了,没多久就到达地面。 甫一着地,若岫便好奇的四下察看。 这里似乎是一个与世隔绝的山谷,外面已是秋季了,这里却奇怪的春意融融,完全没有初秋的凉意,周围花团锦簇、绚烂异常,还有一条清浅细小的溪流淙淙流过,更添了几分生气。 第十二章 庄生晓梦 若岫从早上起来除去吃了一块桂花糖之外没有吃过东西,加上之前又羞又窘的一通忙乎,又是掉进暗道里的惊吓和折腾,最后还攀了一回岩,这两天简直把这辈子的惊险和刺激都经历了一遍似的,此时真是又饥又累。 山谷里植被丰富,若岫勉强打起精神,寻觅了一些能入口的野菜,捡着嫩一些的叶子掐下来,递了些给子默,余下便往嘴里就,又苦又涩的味道让她的表情抽搐了好一阵子,只三两口的囫囵吞咽下去几片便住了口,再也塞不进了。只盼着快些离开这里,吃上一口真正的饭才好。 太阳的光线照射在山谷里,亮闪闪的一片晃眼的光晕,若岫和子默二人并坐在草地上,若岫见他的衣服扯破了一个大口子,便让他脱下来,掏出针线缝补。 “你手还未好,不要做这些事。”子默看她不甚方便的手,眼里略有些不赞同。 “哪儿有那么娇贵,若现在不补上,这口子再扯一下便整个衣服都不能穿了,你现下可没旁的衣裳换。”若岫微微一笑,又打趣道,“承你照顾那么多回,我总也该做些什么,别是嫌我针脚简陋就好。” “你是陶家的小姐。”子默声音平板的说。 若岫心下一怔,他若不说自己倒真是要忘了,她是陶若岫,陶家的五小姐,那个养在深闺之中,娇贵柔弱的小姐,她怎么,就那么轻易的忘了呢? 可是,小桃又是谁?她仓惶的近乎是粗鲁的抓过子默的衣角,紧紧捏住,仿佛想确定什么。此情此景是那么的真实,难道说前世的小桃才是她大梦一场?抑或是,现下就是在梦中呢? 若岫怔愣半晌,越是去想就越是头痛,冷汗涔涔的冒了出来,手脚也开始冰凉发颤,不由得喘息急促了起来。 子默拿开她手上的衣服,望进她的眼底。惶惑、不安、迷惘、失措……一切一切的混乱情绪在他安静澄澈的眼底荡涤、沉淀、澄清。若岫缓缓回过神,勉力找回自己失控的情绪,困难的冲子默露出淡淡的苦涩笑意,便眼前一黑,软了下去。恍惚中,被一股熟悉的温暖气息包围着,而她,在梦境和黑暗之间浮浮沉沉,飘向远方。 似乎是漂流在黑暗的河流上,四周伸手不见五指,她放松身体,随着河流跌宕起伏,曲折回转,忽得眼前一道耀眼的亮光,她以手遮光,眯眼向前望去,视线豁然开朗,左岸是一片桃花林,芳草鲜美,落英缤纷,像是进了传说中的桃花源。 那河流一转,流势减缓,岸边隐约可见三个人影,若岫定睛一看,竟是姐姐、叔叔和欢姐姐! 姐姐面色苍白似雪,眼底满是黯然,勉强微笑着,看向欢姐姐,叔叔背对着姐姐和欢姐姐相视而笑,目光温柔似水,欢姐姐也在笑,她上前一步拥住叔叔,嘲弄的勾着唇角,姐姐见了,笑容益发惨淡。 若岫拼命想往岸边靠去,却像是隔了一层什么,怎么也过不去。就见欢姐姐慢慢抬手,那环着叔叔的手平稳的端着一把手枪,枪口正对着姐姐,姐姐似乎对那手枪视而不见,只看着眼前的两人,还在微笑…… 眼看着欢姐姐的手慢慢扣动板机,若岫急得大声地在河上喊,喊姐姐,喊叔叔,却没有一个人理睬,她想上岸去阻止,却被困在水中央怎么也动弹不得,靠不了岸,此时水势湍湍急流起来,将若岫强行向前推去,很快就不见了那三人的身影,若岫仓皇转头望去,前方却是一处万丈深渊…… 猛地惊醒,贴身的衣衫已被汗打透,身上盖着子默的粗布外袍,若岫只觉浑身酸软无力,一阵风吹来,冷的她直打颤,闭眼半晌总算觉得好些,她早已经决定放下过去,却不知为何,总是在极疲惫的时候,因为一句话或一个画面就能想起,难道前世的梦魇就要这样缠mian一生了么?她抬眼望去,天幕深沉,月色溶溶,却听见不远处传来阵阵呜咽缠mian的乐声,如泣如诉。 她缓了缓神,决定不再胡思乱想,伸手拢了拢衣襟,慢慢踱步过去,乐声渐歇,子默背对着她,坐在一块临溪的岩石上,手里拿了一只圆滚滚的陶制小罐,听到了动静,转身安静得看着若岫,像是等她开口,若岫有些不好意思地冲他一笑,张了张口,却又不知该说些什么,便拿了那小陶罐把玩,那陶罐样子朴拙可爱,上面错综着几个排布不同、大小不一的孔。 “这是,乐器?”若岫好奇地问。 “埙。”子默淡淡地答。 “如埙如篪的,埙么……”她呆呆的道,这虽是第一次见,可这个词以前却曾听叔叔提起过。“刚才,是什么曲子?” “从楚地的一个乐者那里听来的。” 楚地流传来的,难道是“四面楚歌声”的那个楚歌么?她忽然来了兴致,想那身着锦绣娇艳华贵的佳人在悲戚地歌罢“大王意气尽,贱妾何聊生?”之后,饮剑帐下,这样的凄艳绝美经历千年却未褪色,便是千年之后的现代还被人不断演绎着,痴迷了一代又一代的人,她这边正出神凝想,那边子默又拿过埙继续刚才的曲子。 这乐声听来呜呜咽咽,哀愁婉转,那一声长长的千回百转的颤音,仿佛经历无数轮回因果后的轻声叹息,让人回味无穷,余韵悠悠映着这凄清月色,凭添了几分冷意。 一曲罢了,若岫不由紧了紧领口。“此曲虽好,却总感觉忧郁哀婉。不如换首别的?” 子默安安静静地看着她,似乎在等她点曲。 若岫心下不由苦笑,若是真正精通琴艺的陶若岫在此,定能点出应景的曲子来,可惜她这个冒牌又怎么可能懂得古曲呢。抬眼望着月色如水般倾泻在子默身上,他的身形轮廓仿佛镀了一层绵绵的白雾,配合山风吹拂着衣带的样子,隐隐透出几分乘风而去的飘渺感觉。 “我倒是曾听有人奏过一曲,当时很是喜欢,我将那曲子哼来与你,你再奏给我听吧。”忽然想起以前听过的陶笛曲子,觉得似乎也能用埙来演奏。 “好。” 故乡的原风景,忘了第一次是在哪里听到的,当时觉得很喜欢,还专门找来原曲听了好一阵。今天让子默用埙来吹奏,却是说不出的优雅动人,便让他一遍一遍的吹奏,映着这月色,映着这安宁的气氛,若岫不知不觉地放松了身心,渐渐的眼皮发沉,坠入梦乡。 这次若岫作了个好梦,梦见自己狼狈不堪的回到了陶家,陶老爷大发慈悲,同意乐水的提议,专摆了一席为她洗尘,若岫乐呵呵地对着那一桌美食流口水,陶老爷却坚持要先发言再说,于是陶老爷、几位夫人、乐水、傅青云、若梅一一致词,还偏偏像她小学时期的教导主任,说起来滔滔不绝,简直没完没了,最后竟然那个莫名其妙的和尚竟然也跑来凑趣,也要致词,若岫再往后看,连绵排着一长串的发言队伍,仿佛都看不到头,若梅、丫头小青、小厮六子、甚至还有那几个蒙面的山匪……气得若岫差点掀桌,忍无可忍的她一掌拍开口沫横飞的和尚,大喝一声,便扑向离她最近的烤鸡…… 果然是烧烤地味道!若岫醒过来,刚要生气自己为什么不吃饱喝足再醒,脑海里就蹦出来这几个字,她忽然觉得不对,忙转头看向对面,竟然看见子默手里真的拿着一截树枝,上面叉了一只野兔,火堆噼里啪啦的声音和着烤兔滋滋冒油的声响,在若岫耳里简直像是天籁,渐渐的,香气益发浓郁的在四周弥漫开,若岫再也忍不住爬起来,一脸垂涎的看着子默手中的烤兔。 总算吃了两天来唯一一顿饱餐,两人开始分工合作,在山谷四周查探,看能不能找到出口。 若岫四下里环顾,忽然放声大叫,把子默吓了一跳,迅速转身,发现她并没有缺胳膊少腿,也没有被野兽叼走,更没有被外星人劫持,只好疑惑的看着她。 “我听人说,如果被困在山谷,不妨大喊数声,然后听回声,没有的话,就说明有出口。”若岫哑着嗓子说,借着刚才那两声大喊,将这两日的烦扰和郁结统统发泄出去,顿时觉得神清气爽,走路都感觉轻盈许多。 “不必了。”子默一脸黑线的看着若岫,“我方才看到,这里有个山洞。”他说罢,慢吞吞的带着若岫走到山谷的一角,转过一块巨石,赫然出现一个黑漆漆的洞穴。 “又是山洞?”若岫现在对山洞已经没有刚看见时的激动心情了,有的只是敬而远之的心理,上次那个陷阱就害她被吓得脸都绿了,她现在已经对那些悬崖跳下遇高人,山洞里面藏秘籍的现代狗血剧情完全失去信心,只求快点走出这座不知名的山谷,结束这种无望又尴尬的日子,回到正常的生活中去。 子默却显然不这么想,他轻扶了若岫的手臂,往里走去,里面没有什么曲折蜿蜒,就是一个很大的石洞,只有右手边有一条平坦宽阔的路向里延伸,往里大概四五十米处就是一道石门。石洞正前方的最里面还有一股泉水流过,似乎就是那小溪的源头,最可喜的是,那泉水冒着淡淡的白雾,竟是一处温泉!若岫兴奋得差点跳起来,忙冲上前去洗了手脸,若不是此时此景完全不合适,她甚至恨不得当场就跳进去泡个澡来试试。 第十三章 绿衣黄裳 第一道石门根本就是个幌子,轻轻一推便倒,里面又是一条长长的通道。 “这里曾有人来过。”子默看着若岫不胜自喜的样子,淡淡地说。 若岫摸着光滑的石壁,点点头,“那就是说我们能出去啦。” “但我闻到了腐尸的气息。”子默还是一脸沉静,若岫的喜悦心情立刻被浇灭了,还没有找到出口,怎么就因为有了些热水就开始得意忘形了呢,她懊恼地拍了拍自己的脑袋,沉心定气,跟着子默继续向里走去。 两人点了颗简易火把,向通道深处走去,子默走的很慢,偶尔还要停下来想一想,若岫跟着他时而快走两步,时而缓慢而慎重的只走一步便停下来,她留心仔细观察了四周,却失望的发现周遭的景物似乎没变化过,走了很久还感觉在原地绕圈子。 难道是传说中的八卦五行?若岫有些疑惑,却没好意思再开口问,这两天怕是已经把她人生中的丢人次数全用光,估计连上辈子的一起用了,既然自己的厚脸皮程度还没有修炼出师,就还是别再刺激子默了,想到此,她便压下心中的迷惑,默默跟在子默身后。 子默忽然在前面停了步,听了半晌动静,又用手轻轻的扣身侧的石墙,石墙发出空空的声音,他终于露出一丝微微的笑。 两人就在原地开始寻找,很快就在石墙对面的角落里发现七块黑漆漆的小石块,子默将那小石块看了足有半个时辰,才伸手,挨个儿左扭右转了一遍,只听得那石墙格拉拉的响了数声,就慢慢的升起,若岫早已被子默拉着躲进一旁的角落里藏身,没有预料中的霉气,却隐隐的传来一缕带些清甜的幽香,若岫惊讶的看了子默一眼。 “少安毋躁”子默望向门内,轻声说。 若岫点头,现在看来,子默显然比她更了解状况,自己曾经学过的那点小伎俩因为缺少现代的工具和技术支持,在古代已经基本完全失效了,还是听他的比较靠谱。两人在外面观望了片刻,便走了进去。 外面的厅很空旷,大概有一个篮球场般大小,中间有一个巨大的火盆,子默上前仔细看了那火盆里面的东西,然后小心翼翼的将火盆点燃,周围亮了起来,也似乎暖了一些,若岫这才看到大厅里里端的墙上并排有五个屋子,屋子没有门,一眼就能看到里面是什么。最左边的屋子里全是金条银块,第二个屋子里满满的珠宝首饰,第三个屋子里却是三面书墙,第四间屋子里是横七竖八的武器刀剑,第五间屋子则是一堆瓶瓶罐罐。火盆旁边有一个身穿葱绿棉袄,柳黄绫棉裙的秀丽女子,席地而坐,垂眉闭目,神态安详,微微浅笑。 “是落落春晖。”子默看那女子说。 “落落春晖?”这名字还挺有趣,若岫心里暗道。 “一种奇毒。落落春晖,中者一月,身带异香;两月,开始浑身发软,面白如落落梨花,唇红似夭夭桃蕊;三月则再也动弹不得,面上只得浅笑一种表情,三个月后便如生前一般姿态、一般神情地死去,若无外物干扰,尸身可经年不腐。”子默看出她的好奇,低声解释给她听。 “世上竟有这样古怪的毒。”若岫摇头叹道,“死亡竟还能是件风雅别致的事情。这制毒之人可谓怪矣。” 子默轻轻冷哼,那声音却像是夹杂着冰凌似的,完全不像他以前的作风,若岫忙抬头看他,却看见他又恢复了之前风轻云淡的样子,不禁暗道,莫非是刚才自己听错了? 子默不等她再想,便变戏法似的掏出个瓶子,倒了两粒红丸递给她,“吃了这个。” 见她接过那药丸,他便丢下一句“金银珠宝二屋不要上前。”,便不再理会若岫,径自走去那中间的屋子,熟练的翻看里面的破破旧旧的书。 那两颗药丸吃起来没什么味道,却散发着淡淡的香气,若岫皱眉吃下,总有一种喝香水的诡异感觉。既然子默在忙着看书,她便先随意乱走。 乱逛之下才发现,其实这根本是三间屋子。这也要归因于子默的那句话,想来他是没和女人接触过,自然不会知道他若不说,没准儿若岫还真没觉得那两个屋子有什么意思,可他偏说了那句不要上前,这下可勾起了若岫的好奇心,她反复徘徊在那两间屋子前两米处,虽不敢上前,却还是想看出点端倪,却果然被她看出不对,火盆照射下,她来回走动却看见两间屋子的影子分毫未变,再仔细一瞧,前面的金山银山和首饰宝物,竟是两幅挂在墙上栩栩如生的画! 若岫一面惊叹于画者的高超技艺,一面又不禁好笑,若真有人把这里当作宝藏,千辛万苦的寻了来,结果竟是两幅画,这寻宝之人却不知有没有雅量欣赏此间主人的幽默感,他们的脸色到底是该青还是该红呢?她摇了摇头,开始往另几个屋子溜达,子默自得其乐的翻来看去,若岫却没觉得有什么意思,几本旧书上全是她看不懂的篆书,瓶瓶罐罐却因为那中毒女子不敢碰触,刀剑又从来不为她所喜爱。 倒是有个意外的收获,放刀剑的那间屋子的门口处,有一个古朴简单的银簪子扔在地上,上面的花纹被泥污遮住看不出来,可造型却简单里透着秀气。若岫见了喜欢,便用帕子包了,又仔细将上面的灰尘污迹擦拭干净,露出光洁的簪柄和细腻雅致的花纹,于是喜滋滋的拿去给子默看,却见到那家伙似乎已经翻完了那些书,负手在厅里等她好一会儿了。 子默看到那银簪只是点了点头,却没有评论,若岫见他如此,便心安理得的将那簪子收进兜里。 “现在做什么?”若岫道,已经探险完毕,现在该考虑如何出去的问题了吧。 “先出去。”子默说着,便抬脚往外走。 若岫有些遗憾的回头看了看那空空荡荡的大厅,难得探了回宝藏,却什么奇遇都没有,金银珠宝,是画的,如花美眷,是死的,就连武功秘籍,如果有的话,也是篆书写的,根本看不懂。若岫之前还觉得自己能看懂繁体字是件很了不起值得骄傲的事情,如今却发现,自己目前最多算是半个文盲罢了,理想和现实的落差如此巨大,让她简直有些无奈了。 她忍不住又凑近那女子看了看,那美人似乎真的像是睡着了一般,她心里有些不忍,也不知抽了那根筋,竟上前将那女子轻轻扶着躺在前方的石板上。 “还是这样睡着舒服一点。这么古典漂亮的一个人,还是美美的睡着赏心悦目。”若岫小声嘟囔着。 “她的年纪,说不定足够做你的奶奶了。”子默安静的眼里透着笑意。 若岫拍拍手,却发现手上不知什么时候粘上了一块污渍,恰好瞥见刚才扶那女子时掉落的帕子,顺手拿起来便擦,子默看了一眼那帕子,眼里好像闪过什么,若岫见他如此,将帕子递过去问,“这,有什么不对么?” 子默接过来细细打量半晌,“这帕子,可能是个麻烦。” 若岫赶紧抓过那帕子,丢在地上,“那就快扔了,走吧。” 子默想了想,竟露出一丝顽皮的表情,上前将那帕子拾起来,收在怀里,方才和她一同走出那石门。 继续顺着石道前行,一路上看到零星的白骨,旁边还有些断箭、刀具。看得若岫心惊肉跳,脸色也是变了又变,子默虽还是神态平和,脚下却益发谨慎,短短数十米的路,竟磨磨蹭蹭的走了大半时辰。 推开最后一道石门,迎面而来的是一片寂静和荒芜,若岫刚要沮丧,却忽然惊喜得发现,他们似乎终于回到跳崖之前的山上某处!熟悉的山路,花草,转弯……让若岫忽然有种想哭的冲动,这不过才两天的工夫,却像是过了好几年似的,如今两人总算走出来,都觉得精神一振,不由得加快了脚步。 若岫走了没一会儿便又忍不住想要捶足顿胸,方才急着找出路,竟没有在那个春暖花开的山谷里好好玩赏休憩一番,真是辜负了那一汪温泉和绚烂花时。就这么一会儿高兴,一会儿沮丧间,两人辨明了方向,没一会儿便走到了之前出事的那个悬崖边。 第十四章 邂逅相遇 当初跳下的山崖上早就人去崖空了,只有从残存的血迹能看的出来曾经激烈的打斗,这也几天过去了,估计陶家的人们觉得他们已经死在崖下了,故而也没见到有人找寻他们。 若岫看着山崖上的碎石和断树,忽然觉得有些怅然,转头看子默,恰好对上他的视线,两人在原地沉默了很久,终于决定步行去微水城。 虽然若岫和子默都带了盐粒,但是都是极少量的,之前可能还因为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出去,两人还节约着用,自从走入了大道,所剩无几的盐粒很快就被用完了,没有味道的烧烤吃起来相当恶心,加上打猎也不是件容易的事情,二人一致决定暂且素食,反正据子默的估计,两天就能下山了。野菜照样是难以下咽,若岫好容易从山上下来的时候,感觉自己头上都要开出花来了,不禁心里腹诽,谁说到了野外还能好吃好喝,没有锅碗,所有野菜都只能干吃,不然怎样呢,烤蔬菜没有油只会烤成焦黑的碳状物,万幸的是,子默身边还带了个水囊,不然连喝水都困难。 下了山,当看到山下小镇近在咫尺的时候,若岫忍不住欢呼出声,随即就发现一个悲惨的事实:两人搜遍了全身,只有子默带的几粒铜板,之前在那石洞竟也没想着取刀剑匕首之类的,就算不用此时也可以卖了换钱啊,若岫无奈,苦中作乐地笑称她和子默已经达到视金钱如粪土了。 一身狼狈的落魄二人组在倾家荡产之下,一共买了三个馒头,若岫本想把那只银簪卖掉,好让两人大吃一顿,休息一晚,却被子默阻止了,因为这里离微水城只还有一天路程,将就一下,也就这么过去了,她想想也对,都到家门口了,干啃馒头就啃馒头吧,便和子默分食了两个馒头,又满足的将最后一个馒头小心翼翼的放进袋子里。 若岫还向买馒头的大叔询问了陶家一行的状况,得知他们早在几天前就已经路过这座小镇,去往微水了,这原也是意料之中的事情,若岫并没有如何感慨。 子默从一个卖柴的农夫那里打听到,出了小镇再走三十里有一座庙宇,曾经香火很盛,后来因为住持犯了事,被官府抓了去,僧人们一夕之间也作鸟兽散,从此那里就变成一座野庙,从小镇过路去微水城的人通常会去那里过夜,因为等天一亮再行几十里,就能到达微水城了,这样一来,恰好能在白天到达城里,办事的话最方便不过。两人合计了一下,决定趁着天色还没有晚,离开小镇继续赶路,晚上就在那庙里休息。 屋漏偏逢连夜雨,还真是一点都不错,才走了一半路程,就看着天色渐渐阴沉下来,乌云也慢慢堆起,若岫和子默连忙加快速度小跑起来,希望能在下雨之前赶到庙里。还算他们走运,总算在小雨嘀嗒的时候狂奔着跑进了那庙门,才进来没两分钟就听见外面稀里哗啦的开始下起瓢泼大雨。 幸而那庙还不算太破,只是左半边有些漏雨,两人在角落的一处干爽地方歇下脚,身上只是略略沾湿,子默还根据柴夫的指点,翻找来庙里过路人留下的柴火点上,两人就着火边烤了一会儿,便觉得渐渐回暖,衣服也依稀有些干爽的感觉了,若岫在案上寻了个旧瓦罐洗刷干净,接了罐雨水,总算是烧了些热水喝,馒头倒是没沾水,可是看起来又干又冷,若岫想了想,用匕首将馒头切了片,插在木棍上烤了烤,竟然还散发出缕缕香味,三下两下便和子默分着将那馒头拆吃入腹。若岫一边吃一边就着那罐热水喝了两口,又递给子默,他回到文明世界,似乎又开始有些顾忌,犹豫了一下,还是接过那个罐子喝了水。 暖暖的篝火,安详的气氛,让若岫放松了心情,有点犯困,因为没有被褥,山上又冷又潮,比山洞里还难挨,这两天她是和子默相依而眠的,虽然两人初时都觉得尴尬无比,却都一直很有默契的没有说过什么授受不亲的话题,毕竟在荒郊野外能活命就是最好的,子默并不是因循守旧、食古不化的卫道士,这一点上,两人倒是能达成共识。此时却比山上要好太多,总算不用那么尴尬了,若岫找来一张草席铺在角落,和子默分坐两边。 子默不善言辞,若岫也不是一个人都能说个不停的人,因此相处起来只是偶尔说上两句,多数时间还是无声胜有声,她也颇喜欢这种安宁气氛,于是又接了些水,洗了手脸,子默也跟着清洗了一下,这两天也只能这么凑合着面上干净罢了。 若岫从子默递过来的罐子里挖了些膏体,涂抹在脸上手上,还好有这些药膏,头两天因为没想那么多,竟然脸被晒伤了才发觉,后来有了子默的药膏总算是缓解了这些,若岫不由得奇怪,他身上看起来也没鼓鼓囊囊的样子,怎么会藏这么多实用的东西?她这么一边想,一边懒懒的打了个呵欠,却听到门外似乎有些响动,还没等她反应过来,庙门就被撞开了,进来八九个人,个个携剑带刀。那群人看见他们愣了一下,似乎也没想到这破庙之中还会有人留宿。若岫懒得理睬,坐在那里不言语,子默也旁若无人的小口喝着水囊里的水。 “二位,借个火可好?”那群人中的一个青年走过来,冲子默一拱手。 “请便。”子默垂着眼,并没有看他们,只是慢吞吞的点了点头,继续喝他的水。 那群人穿戴讲究、刀剑看起来也都是宝物,估计从来没有被人如此无视过,其中的一个莽汉面上不禁露出些许恼怒之色,似乎想走过来说些什么,却在一个素袍中年人的眼神示意下缩了回去。 一行人围着火堆在若岫他们对面坐了下来,这些人之中有两个年轻女子,都十七八岁左右的年纪,一个身穿素色绣花对襟袄裙,发上攒着个玉钗,看来温柔和气;一个上穿绛色打底里衬,又套了个团花坎肩,下着浅色百褶裙,头发却随意用发带束了,倒也落落大方。二人看模样不像是姐妹,却都秀丽中带些不让须眉的意味,相携在一个华服中年男子身边坐了,其余人散坐在旁边各处。 “傅家堡此次无功而返,设了那么大的局结果竟被莫名出现的山贼破了,该来的人也没有来,闹得那么轰轰烈烈,却如此收场,看那傅青云还能在武林同道面前神气多久。”华服中年人身边带了只抹额的青年男子忽然开口,语气中满满的幸灾乐祸。 “话不能这么说,你且看那傅青云在武林大会上一番陈词,慷慨激昂,以岳家做饵这种事经他一说,便成了为全大义而牺牲小节,况且他又指天指地的发誓赌咒保岳父一家老小平安,听得当时在场谁人不说他有责任担当、又足智多谋,是年轻一代的领军人物?这般懂得全大义弃小节,又一副有担当、负责任的样子,换了是你,你能做出几成?”角落里的一个黑衣青年懒洋洋的问那带抹额的青年。 “不错,这傅青云虽说没有捉住那魔头,却也出了十足十的风头,就算是不拿陶家作饵,又有谁能保证能将那魔头捉住?再说,那魔头传信陶若兰说要登门造访也是大家亲眼所见,又怎能指责他将陶家当饵呢?”一个浓眉大眼的男子也开了口。 “这傅青云,如今确然是武林中新一代的佼佼者,不过我们和傅家毕竟交情不深,对傅青云也只是点头之交,既是不甚了解,还是不要随意评价的好,”一个青衣文士模样的人看了若岫和子默一眼,慢条斯理的转开话题,“倒是这从未闻名的平源陶家,竟出了个智勇双全的五小姐,可谓是大大出人意料了。” “是啊,我听闻此事也颇欣赏这陶若岫,小小年纪竟有如此急智,面不改色从山贼手中将幼弟和姐姐救回,可惜红颜薄命,被逼下山崖,送了性命。”那温婉女子忽然开了口,面上似有惋惜之意。 “这样的女子自是难得,若我能得见,必是要敬她一碗酒的。”之前那莽汉也嚷嚷起来。 那大方女子却扑嗤的笑了出来,“张师兄以为姑娘家都和我们一样啊。人家是养在深闺的小姐,是每天弹琴绣花的,自是和我们江湖女子不同的。” “养在深闺的小姐,竟能有此气度胆略,却是比寻常江湖女子更值得敬重。若是真能得见,当浮一白。只可惜,未能得见,那女子便已命丧黄泉。”青衣文士一脸惋惜,赞同地向那张师兄点了点头。 若岫听着他们的话,偷着瞅了一眼子默,果然从他眼中又读到那玩味的笑意,只得低了头咬牙切齿的小声嘟囔“童言无忌,大风吹去”。虽然她自己也觉得这辈子算是天上掉馅饼捡来的,可就算不能长命百岁,也还想多活几年呢,被这一群人这么当着面“命丧黄泉”“送了性命”的反复说着,若岫仿佛看到成群的乌鸦从自己脑袋上乌压压地飞过。 —————————————— 好吧,我就是那万年难遇的懒人,本来还想攒一点存稿,结果发现只要手头上还有一章,就完全不想继续写了~~还是写多少发多少吧~~擦汗。。。。 第十五章 杨柳依依 “我怎么闻着小娟方才的话里,有股子酸味儿呢?”又听得那温婉女子取笑着打岔,总算把那不吉利的话岔开。 那大方女子听了不害羞,却黯然低下头去,温婉女子自知失言,不敢再说,忙冲那带抹额的青年使眼色。 “那个,那个,我们明天应该就能到微水城了吧,”带抹额的青年还算机灵,立刻再次转移话题。 “是啊,据说陶家一行便是在这微水城停留。想是那傅家堡的人也会在此,到时怕是还得拜会一下的。”那华服男子随口接道。 “傅大哥果真在微水城么?”那大方女子忽而抬头问道。 “是。还有他的岳家——陶家。”那黑衣青年看着她,简直是故意的道。 大方女子一声哽咽,转身到阴影里,不再言语。温婉女子瞪了黑衣男子一眼,随即跟了过去宽声相慰,带抹额的青年也责难的看着那黑衣男子道:“大师兄又不是不知道小娟的心意,还……” “就是因为知道她的心意,才不愿她再沉迷下去,我可不觉得那傅青云是杜鹃师妹的良配。莫说他已与那陶家三小姐成亲,小师妹断不会做小,即便是他未曾成亲,我也不觉得他值得托付。前些时候,我还见他在欧阳明秀前百般殷勤,不知在打什么主意……”那黑衣男子一脸不屑。“我看他之前对小师妹的殷勤备至,怕也只是为了和断剑山庄扯上关系,后来见师傅态度冷淡,亦不肯提成亲后两家合谋共事,就马上离开了,这才不到一年,就娶了陶三小姐。所以,小师妹还是早早断了这般念想才好。” “关键我们和他们行为处世向来不大相同,结交的人马也是各异,断剑山庄从前并未与那傅家堡有什么瓜葛,不过彼此既然都是武林世家,还是各自相安无事,保持距离为好。”青衣文士沉吟道。 “大师兄和文谨说的有理,反正我是没什么缘由,偏见着那人就烦,小师妹要是跟了他,我是反对到底的。”那莽汉也跟着嚷嚷。 “你们,胡说什么啊。”大方女子的脸涨得通红,也不知道是羞还是怒。 “没有没有,我们还是说师父这回交待的……”戴抹额的青年显然是几人中的润滑剂角色,又开始转移话题,插科打诨的开始讲起了笑话。 若岫在旁边看他们为小师妹的终身大事吵吵得热闹正觉得有趣,子默却拽了她的衣袖,拖她到墙角,“该歇息了。” “可是,我还……”若岫苦着脸道。 “不然明日无法准时到达微水城。”他一脸的不妥协。 “准时到达?难道还有旁的什么事?”若岫有些奇怪。 “明天送你至吴家,我便要启程去河阳。”子默低声道。 若岫听了这话,立刻对那边的八卦失了兴致,沉默半晌才开口。“不……歇息两日再走么?” “不用。” 若岫只好点点头,听话的靠着墙角躺下来。子默坐在她身边,靠着墙壁眯眼,也这么睡了。 偷偷瞥见子默合上眼,若岫又睁开眼,看着他安详的睡脸,想到明天的离别,心里涌起了一丝莫名的失落,却又不明白自己到底在失落什么,子默只是一个很谈得来的朋友罢了,时候到了,自然就该各奔西东,他本有他要去做的事情,而她,自由了那么多天,终还是要回到那深深庭院之中。若岫想了又想,分不清自己是在留恋这些天来的自由生活还是对即将到来的离别不舍,怅然轻叹了一口气,再次合上眼。 那群人见他们睡下,又说了几句便停止了闲聊,也各自安顿,一阵悉悉索索的声响之后,破庙安静了下来。 没有声响,若岫却更加难眠,翻来覆去了好一会儿,终于认命,索性坐起身来,看向身边的子默,却发现他不知何时睁开了眼,也在看她,眼神一片安然,就像是一片宁静的湖泊,没有一丝波澜。她想了想,冲他点了点头,便起身走出了庙门。 果然是一层秋雨一层寒,雨虽停了,外面却是一片沁人心肺的凉意,甫出门的若岫被一阵风吹得打了个寒颤,跟在她身后的子默皱了皱眉,犹豫了一下,走上前来,轻轻将手里的粗布衣衫披在她身上。若岫深吸了一口气,此时的空气清洌中又带有子默身上特有的温暖气息,自觉得清醒了些,抬头浅笑,转身向前走去,看着路边被打蔫了的野花,摘下一枝已然光秃秃的花萼,放进子默温热的手里。 “我觉得你的声音好听,却从没听过你唱歌,明日一别不知何时还能再见,不如你唱一曲阳关三叠?”若岫笑咪咪的说,虽要离别,却也没必要非得泪眼相对。 回应她的是一团空气,子默似乎有些尴尬的站在那里不言语。 若岫笑着摇了摇头,叹道,“那,还是我来吧。” “好。”果然是子默,离别时刻还是那么惜言如金。 “拈花而立,笑怒从何方,佛独不语,难言世间相。 玉笏随意摆满床,乌衣巷口车马长,到头来王谢何曾能百世,紫蟒转眼换麻裳。 在西有长庚,在东有启明。人生百年、不过东走西顾忙,纱帽布衣、却叹谁逃过千载岁月长! 吉凶祸福,何不若高枕黄粱,东北西南,也无须鱼鲂妻姜。 他乡故乡,共婵娟千里亦欢畅,不用诉离殇,画像佛像,臭皮囊万年早为灰,何必丹青忙。 便称意、俗事纷纷抛却随水逝,因随我、散发扁舟沽酒一壶就月光!” 若岫一直在微笑,看着子默安静的眼眸,她想他会明白,这也是子默当时问她为何不愿嫁傅青云时,她的回答,应该说,是她的理想,穿越前所经历的种种,全是因这输赢名利而来,在此重生便希望自己能够抛却这一切,拈花而立,笑对人生。 子默一动不动的站在若岫面前,凝视着她的眼,听着她轻声吟唱,安静的眼里透出暖暖的气息,恍惚中,让若岫觉得身边不再是凄风冷雨过后的满地狼藉,而是春暖花开的温润暖流轻轻拂过面颊,如沐春风。 一曲结束,子默露出浅浅的笑意,若岫明白,这是他是听懂了这歌的心意,心中忽而生出一股侠气,人生能得如此一知己,便是要她从此长门深锁,又有何妨。 “快月圆了。”他望向幽暗的天空,打断了她彭湃的思绪,若岫也抬头,天空晦涩深暗,便连一颗暗淡的星都见不到,哪儿看得到月亮。 “是啊,中秋佳节,便有月饼可吃了。”若岫换下伤感,端出一脸馋相。 子默被她的样子逗得笑意更浓,却并没有开口。 “月圆啊,不知道这个世界有没有到月圆之夜就变身的狼人。”若岫喃喃的说。 “狼人?” 若岫语塞,想了想不知如何解释,这个若真的讲起来,怕是要从狼人吸血鬼一直追溯到中西方文化历史的差异问题上去了,只好随口乱说道,“就是,平常看来是普通人的模样,每到月圆之夜就会性情大变,对月嚎叫。”嗯,这样说也没错就是了。 “你,如何得知?”或许是因为离别在即,惜言如金的子默奇怪的话多。 “呃,看,杂书上说的。”可惜话题不好,若岫此时却接不上话来。 “你不怕?”子默忽然很认真地看着她的眼,那眼神让若岫几乎要以为他下一秒就要爆料说自己其实就是一个狼人,不禁觉得好笑。 “有什么可怕的,不还是个人嘛,”若岫豪气万千的说,想了想,又很没骨气地加了一句,“唔,只要,他不来咬我。”此话一出,刚才的气势全没了。 子默又露出浅浅的笑,右颊竟依稀露出一个浅浅的靥窝。两人这么一句两句的说着,寒气愈深,若岫渐渐觉得开始发冷,便和子默慢慢往回走。 回到破庙,已是万籁俱静。那边一群人中,守夜的黑衣男子只是随意看了两人一眼,就又眯上眼转过头去。火堆还在噼里啪啦的燃烧着,屋里比屋外暖很多,若岫安静的躺在草席上,心里竟是前所未有的安定,不一会儿就进入梦乡。 第十六章 薄言还归 微水城一幅繁华景象,若岫和子默却早已是一身疲惫,只勉强还算衣衫齐整,两人无心观看沿路景物,向路人问得方向,便径直朝城东吴家行去。 远远看到一道红漆门,门上扁书:吴宅。就见得昨晚那一群人在门口投了帖,随即被迎出门外的傅青云和老和尚请了进去,若岫和子默对视一眼,走到门前。 “烦请通报求见你家主人。”子默走上前,对那门房说。 门房将信将疑的看了看他们,问道:“请问是何方人氏?可有拜贴?” “我们是随陶家一同南下的,路上走散了,便来这吴家寻找陶家之人。” 门房轻蔑的看着他们沾满尘土的衣衫,“陶家两路人马已在日前全部到达,未曾听得有何人遗漏。” 若岫见得子默吃瘪,有些想笑,一路风餐露宿都没能让他皱一下眉头,竟是到了这门口,被这以貌取人的门房摆了一道,进不得门去。 两人正僵持着,便听得远处得得的马蹄声,若岫举目望去,看见一骑由远至近的驶来,掀起黄沙滚滚,越来越近,刺目的阳光明晃晃的让人看不清楚,她不禁眯起了眼,抬头想看个究竟,只见得那翻滚的黄沙中依稀的身影似乎有些熟悉,没等她反应过来,那骑士便已飞身落马,一阵天旋地转之后,若岫撞进了一副结实的胸膛,感觉自己鼻子像是要断了似的,不禁哀嚎出声。 “小岫!”那人的声音和若岫的哀号同时响起,语气中的惊喜不容置疑。 若岫透过那肩膀,竟看到子默向来安静澄澈的眸子里乌云密布,深沉又难懂。她眨了眨眼,又看过去,那眸子却又恢复了一贯的清澈透明,正待再看,手腕却传来一阵痛。 奋力争开桎梏,若岫哀怨的看向乐水,“大哥这是在报我摔了你青玉茶碗的老鼠冤么?” 乐水挑了挑眉,“我说那青玉茶碗怎的再也找不到了,原是被你砸了。” 若岫心道不妙,一时忘形说溜了嘴,竟捡了个不该说的话头,忙端出无辜的表情,“什么?小岫这两日疲于奔波,想是累的有些糊涂了,说了什么有时候自己也记不得的。”说罢,还认真地点了点头,表示确定。 乐水的面色本来有些阴沉,见她如此作态却忍不住笑了,若岫见逃过一次,松了一口气,扭头冲子默笑笑,子默走过前来,向乐水拱了拱手,二人便由乐水引着进了吴家。旁边的门房听得乐水那句小岫时便已然面色发白,此时大气也不敢喘的立在一旁,只低头望着地面似乎能看出花儿似的,若岫和子默却连理都没理,径自前行,那门房这才大大的舒了一口气。 花厅里满是人,首座上是吴家的主人吴老爷,左手边依次是陶老爷、大和尚和傅青云。右手边则是那华服中年人及昨晚那一干人等。众人见得乐水带着两个人进来,均露出讶异的神色。 陶老爷见到这个本以为死去多日的女儿,也惊讶的合不拢嘴,父女俩本来也没有多亲厚,便双双按规矩来了个相见欢。若岫此时满面风尘,甚是不合礼仪,也不好多作停留,便匆匆向厅中各位福了身,便被丫头扶着去内院梳洗清洁,留下乐水和子默在原地细说缘由。 若岫匆匆洗了澡,换了件衣服,还没等吃上一口茶点,守在门外的乐水就进了门来,未等落座便开了口。 “这是他说帮你收着的,”说着,递给若岫一个小布袋,她打开一看,里面是那个小陶罐,里面是上次子默用来给她擦手的药膏,难道是刚才看到她的鼻子被撞红了,留给她擦的?若岫接过那罐子,有些喜欢的收进衣袋。 “你,和他……”乐水迟疑着,像是不知怎么开口。 “这两日来我一直和他在一起,”若岫笑得一脸坦然,“若不是他,我怕也无法走出山崖,来到这微水城了。” 乐水见她微笑,似乎略略松了一口气。 “他人呢?还在前厅么?”若岫起身,想去送他一程。 “已经走了,他留下这东西,便要了他的马走了。”乐水皱眉道。 “噢。”这也是意料中的事,若岫不知再说什么,只得等乐水说话。 “妹妹,这几日虽是环境所迫,但,可能会有不利于你的谣言。”乐水定定地看着若岫,眼里是不容置疑的担忧。 “对于陶五来说,谣言也不止是这一桩了,只是到时候若嫁不出去,就得烦劳大哥负责养我了。”若岫笑咪咪的说,有这么一个关心自己的亲人,感觉真好。 “这丫头,明明是足不出户的小姐,怎得做事却有股子江湖气。”乐水见她不受影响,皱眉笑骂。 若岫笑眯眯的做了个鬼脸,伸手去抓点心来吃,乐水却忽然想起了什么似的,脸色一沉道,“丫头该打!” 见她一脸愕然,乐水又斥道,“你知不知道当日有多危险!谁让你自作主张来者?” “可……” “你一个姑娘家,好好呆在安全的地方就行了。那些都是男人的事情,谁要你来多事!”乐水还是面色阴沉。 若岫看着乐水苍白憔悴的面孔,又看到他腰间肿胀,显然是受伤的包裹处,心里感动,软下口气,又撒娇又耍赖的哄了半日,方让乐水回转了脸色,犹自不解恨地狠狠地敲了她脑袋一记,见她痛呼出声才算放过,拉着她问这几日的经历。 两人正说着,门口来了个丫环,说是陶老爷吩咐让若岫梳洗好了就去前厅见礼,乐水听到皱了皱眉头,便和她一起往前厅而去。 厅里那群人还未散去,若岫目不斜视,走向厅前,对那首座的吴老爷并着陶老爷福身行礼,吴老爷捋着胡须,笑咪咪的看着她,吩咐她在一边坐了。 若岫本以为见过礼便要回去后院,此时却不知该如何是好,只得坐了,对乐水投去疑惑的目光,乐水却也神色茫然,不知这是什么状况。 “这便是小女若岫。”陶老爷开口向那华服男子说,一面转向若岫,“快见过断剑山庄的张大侠。” 若岫依言,福身见礼。 那华服男子微笑开口,“日前听得陶家出了个不让须眉的五小姐,此番看来确是落落大方、举止不凡,可见传言不虚啊。” “哪里哪里,张大侠过奖了。”陶老爷笑眯了眼,连连向那人欠身。 一来二去说的都是些场面话,若岫听得乏味,不由得径自走了神,忽然感觉一道视线落在她身上,回眸望去,是一个眼生的藏蓝儒袍的年轻男子,正斜睨着她,目光里净是不屑和轻蔑,若岫浅笑回去,却把他吓了一跳,沉着脸转过眼不再看她。 这么快就偃旗息鼓,若岫有点失望的收回目光,却落在另一双玩味十足的眸子中,是昨夜那个青衣男子,见若岫目光转向他,冲她微微颌首致意,若岫被他看到自己逾矩的举动不禁觉得有些恼怒,又不知他这样合不合规矩,也不敢点头颌首,只得勉强端出一个浅笑过去,赶紧摆正姿势,不再乱看。 若岫终究是个闺门少女,在山林里因为提着一股劲儿要走出去,才一路撑下来,可一到微水便松懈下来,病倒了,又是发烧又是咳嗽,折腾了一个多月才渐渐痊愈,中秋节自然是错过了,幸亏她身体底子还算好,没落下什么病根儿来,有时候回想起当时在山崖上胡来,以及之后的种种逞强,也为自己捏了一把汗,乐水说的对,这种事情还是交给男人们来做吧,她还是老老实实做自己的闺阁姑娘,捻针赏花才对。又不禁嘲笑自己,才来了没多久就开始逐渐接受这种米虫的生活方式了,如今竟变得如此贪生怕死的,也不知是好还是不好。 几天前,傅家传来消息,让傅青云回家一趟,因为若兰此时正是不稳定的时候,他便留她在娘家,自己回了家,又过了一个月才来接她回去。 入了冬,天气逐渐冷了,吴老爷力邀妹夫一家在微水过了年再走,陶老爷思前想后,回平源还得先等傅青云安排人马,那魔头也不知怎的,竟销声匿迹了。若是赶着过年回,路上有什么事儿还两说,加上年关向来都是山贼土匪最为猖獗的时候,盗贼也要过年啊,就算为了安全考虑也得在这里过了年再走,心里更加怨怼傅青云惹事生非,终究青着脸勉强同意了。 若岫在这个世界的第一个年,居然不是在自己家过的,因为不在家里,很多东西就没那么讲究,但是那隆重的排场还是让若岫目瞪口呆,敢情自己上辈子活了那么长时间,算起来也根本没有过上一次真正意义的传统年,她兴致来了,开始奔波于各处帮忙,感受过年的气息,还带着乐山满院子的跑,乐水对他们的兴致勃勃感到头疼不已,见年也没见着若岫对什么这么感兴趣过,他哪儿知道她这种土包子进城的心理,只得陪着她一直折腾到出了正月才消停。 第十七章 春蛙秋蝉 初春时候,乐水和吴家少爷开始相约三天两头往外跑,若岫回来那天的那个藏蓝儒袍的男子便是吴老爷的独苗,也就是大夫人的侄儿吴圣学,字冠文,小小年纪便考上了秀才,据说他为人好学仿古,在微水城素有才名。 不知道为什么,若岫总感觉他对自己有些轻蔑,可乐水却与他甚为投缘,两人常凑在一起吟诗赏景,最近还并着微水城的几个文人一起要举行清谈盛会,乐水得了信儿,兴冲冲的跑来问若岫有没有兴趣。 “什么时候?在哪儿?”若岫以前只是从书上看过,倒是很有兴趣的。上学时喜爱魏晋风liu,学毛笔字临的便是王羲之,千古留名的《兰亭集序》就是记录当时一场盛大的清谈盛会,辨老庄、谈周易,不谈政事,不言国事。到了后来却因流于空洞,被评价为春蛙秋蝉,唯聒耳矣,还得出清谈误国的结论,清谈就在中国的历史上销声匿迹了。若岫私底下以为,清谈既是从玄学发展而来,尚虚无之论,之所以被渐渐清出历史舞台,就其与正统的儒家文化不甚相合不无关系。若抛却政治不言,清谈确实是无与伦比的文化飨宴,不想在这个世界竟还能得以保存,若岫不禁有些心喜,忍不住想去领略一番。 “就在明日,吴家后山的观霞亭上,这微水城出名的才女袁家小姐也要去的。”乐水近来悠闲自得,平日瘦削的身形倒是丰腴了几分。 “哦?”若岫听到才女二字便觉不妙,心里暗暗有些嘀咕。 “届时你可以和那袁家小姐切磋切磋,毕竟也是读过些书的,想必对此应有兴趣才是。” 若岫一时无语,只是想去看个热闹,却没成想有这样的难题等她,不禁讪笑,乐水应该是怕她不去,才用这个诱她,可偏偏这个才是她最怕的,她忍痛道,“近来身子不适,晌午日头太大,还是……不去了吧。” 乐水挑起好看的眉,“妹妹可是怯懦了?可不象是你的性子。” “大哥又不是不知道,从去年起,我便早已懒翻诗书,这些东西也都懈怠了,笔尖发硬,口齿锈涩,哪里还能出口成章啊。”若岫苦笑道。 乐水拍拍她道,“没关系,权当凑个热闹也好啊,这些天在院里呆得快闷坏了,出门走走也好。” 若岫经他这一说,又活泛了心思,想想自己向来也是任性随意惯了,丢人也不是头一回,再丢人还能比得过她在野外自制苏菲立体护围么,想是不怕那些酸书生们浑说的,加上确实对这清谈盛会垂涎的紧,便厚着面皮答应随大哥去了。 正值初春,这吴家后山还有些料峭风寒,可衬着新发的草色,和才消融了冰霜的潺潺水流,竟有种说不出的舒爽感觉,若岫几人到达的时候,观霞亭已经来了很多人了,乐水带着若岫不急不缓的走向前去和吴圣学打招呼,吴圣学对于若岫的到来显然有些错愕,若岫冲他点头微笑,他勉强点了个头算作回答。 据乐水介绍,如今的清谈盛会已和古时相去甚远,学者百家,各占一圈,自行游乐,赏景,甚至还有可能即兴的唱上一曲新作词赋,书画诗章,无所不可。辩议谈论部分却相对薄弱了些,。 远远的看到一个小圆脸,身材圆润,眼睛很亮的姑娘,在她旁边的青衣文士竟是那天的文瑾,他们身后还跟着断剑山庄的那群人,年长的两位都不在,年轻的几个倒是都到齐了。若岫不禁有些奇怪的多看了两眼,乐水似乎看出她的好奇,走上前来悄声对她说:“那便是袁家小姐,她和断剑山庄的文瑾是自小定下的亲事。” 若岫恍然大悟,这就是传说中的袁家小姐,果然举手投足颇有雅趣,虽则相貌不算异常美丽,却是顾盼生姿,见之忘俗。那些人见得乐水几人,走过来和他们打招呼,双方见了礼,若岫却看到袁小姐的眼睛更亮了,不由暗呼不妙。 “久闻大名,陶五小姐。”袁家小姐大大方方的走过来,冲若岫微笑。 “承蒙谬赞。”若岫被众人盯着,忽然感到极有压力,搜肠刮肚的想文言用语实在是件辛苦的事情。 “若岫以为微水风光如何?”袁小姐立刻换了称呼。 “微水之春柔雅,平源之秋疏淡,皆美不胜收之景。如今能有幸出游至此,却是我之福缘。”若岫一面掰,一面冒出涔涔冷汗。 “如此佳景,若岫何不为诗一首?早闻陶小姐代兄做诗的佳话,漱玉自是希望能蒙陶小姐赐赠佳句。“袁家小姐亮闪闪的眼里满是棋逢对手的跃跃欲试。 怕的就是这个,竟然来了没两分钟就遇上了,若岫苦笑道,“袁姑娘也是爱书之人,岂不闻小时了了,大未必佳。若岫便是一例。当年便是众人过誉了,如今的若岫更是自愧不敢妄动笔墨,如今见得袁小姐,已是甚幸,不敢求多矣。何况今日,是随家兄一道来领略微水文风,又如何敢喧宾夺主呢。” 她说罢,匆匆福了个身,余光瞄到袁小姐讶然中带了一丝玩味的表情和旁人带上一点轻视的眼光,若岫笑眯眯的装作没看见,轻巧地猫到乐水身后,随他向人群走去。 “我猜你便会如此。”乐水哈哈笑着道。 若岫皱了皱鼻子,“我本是来看热闹的,怎能让别人先看了我的热闹。”他们这么说着,却听到身后传来议论声。 “你们谈的这些我听了就头疼,不如放我回去多睡会儿觉来得实在。”莽汉子张志远一脸郁闷的跟在众人身后。 杜娟是个快言快语的姑娘,“那可不行,说好了一起来的,大师兄也说了,你若是多沾沾书墨,修为定然会比现在高,如今正是最好的机会,还不好好把握。” “可不是,我们这都是陪你的。”丁容还是带着他的抹额,笑眯眯的道。 “那我去练剑?”张志远费力的在他那张黝黑大脸上挤出可怜兮兮地表情,逗笑了一群人。 “不行。”黑衣大师兄路浩走过来慢条斯理地道,他总是一副懒洋洋的还没睡醒的样子。 “那我,帮你们去买点吃食?小娟想吃什么?”张志远巴巴的望着杜娟,若是他有尾巴,此时定会冲她摇啊摇的。 “想都别想。”文瑾笑道,“你就老老实实地呆在这里长长学问吧。” 袁漱玉看着张志远苦哈哈的脸,狡黠地抿着嘴劝道,“易经有云:天下同归而殊途,一致而百虑。”看到张志远听到这个一副想晕倒的样子,不禁笑着又道,“想来路大哥是为了让你借书而悟道。须知清谈之所以耗费心神,便是因为它不光考较博学文采,更是智力的角逐,如能触类旁通是最好不过了。” 说话间,方才不知所踪的吴圣学又冒了出来,引着他们到了一个偏僻的圈子里。这里已经有些人围坐而谈,开始争辩着什么,袁漱玉见若岫和乐水走过去,却也跟着过去,后面呼啦啦一大串的人又尾随她,圈子里登时变得拥挤了些。吴圣学见到袁漱玉一群人,忽然脸色有些古怪,转而看着若岫和乐水两人低声谈笑,又皱了皱眉头。 也不知他们之前在说些什么,一个书生见得若岫走来,忽地开了口。 “人之异于禽兽者,在于其有仁义礼智。仁义礼智,见于恻隐羞恶、辞让是非之心!此心乃既见至理亦见至情,是故父子有亲,君臣有义!夫妇有别,长幼有序,朋友有信……” 乐水的脸瞬间变了颜色,转而对吴圣学厉声喝道:“冠文!”换来了吴圣学满不在乎地挑衅一笑。 断剑山庄的一干人在旁边面面相觑,只有那个翻着白眼不愿意听这些之乎者也的张师兄没明白过来,文瑾趁隙插嘴道,“所谓:嫂溺不援,是豺狼也;男女授受不亲,礼也;嫂溺援之以手,权也。事急从权,此常理也。” 若岫也看出吴圣学带他们来这个圈子,就是为了借这书生之口挑衅自己,她对吴圣学的不友好早就在心里有准备,故不觉得多么气愤,却没想到那仅有一面之缘的人竟也会开口为她开脱,不禁多看了文瑾两眼,换得他一个礼貌的笑容。 “文谨兄此言差矣,遵礼法如何能讲时机?鹦鹉能言,不离飞鸟;猩猩能学,不离禽兽,今人而无礼,虽能言,不亦禽兽之心乎。夫唯禽兽无礼,故父子聚,是故圣人作,为礼以教人,使人以有礼,则能知自别于禽兽矣!故此,为人当要时时谨守礼法,否则又与禽兽何异?”那书生摇头晃脑,越说越激昂,乐水则脸色铁青,知情的那几个面色尴尬,不知情的人莫名所以,场面一时尴尬起来,竟还引得其他人观望的连连目光。 若岫在心里轻叹一口气,面上却绽开笑容,“大哥。” 第十八章 何以报德 乐水的蓄势待发被若岫打断,似乎吓了一跳,脸色缓了缓,“何事?” 若岫笑道,“我向来读书疏略,尝有一惑在心中不能得解,今日恰逢盛会,在场皆为饱读之士,不知能否为我一尝夙愿?” “但说无妨。”乐水看了她一眼,顺着她把话题带开。 那书生涨红了脸,似乎想说什么,若岫忙笑道,“诸位莫急,这也是和孔孟之道有些关系,这位似是对此学知之甚详,不妨听上一听?” “你说。”书生一脸轻蔑地道,没有看见吴圣学在后面皱了皱眉头。 “前日再读《论语》时,见得‘微管仲,吾其被发左衽矣。’一句,不知此句怎解?” “披发左衽,夷狄也,此句乃赞颂管夷吾之能。”书生露出些许鄙夷之色,“莫非传说中饱读诗书的陶五小姐,连圣人之言都没有读过么?” “那,不知‘以齐王,由反手也。’此句又怎解?” 那书生脸色一变,迟疑了起来。“以齐王,由反手也。”的上一句正是孟子不屑于与管仲相比的言论,孟子鄙薄管仲,认为齐势本强而非管仲之力所成,正和孔子说法相悖,他自然不知该如何对答。 “孔孟之道,唯仁义二字。其余皆末节也。”吴圣学忽然开口插话。 “此话正解,仁义乃为君之道,此为学者正途矣。”书生眼睛一亮,也将话带开。 “吾闻徐堰公行仁德,其在位尝百年乎?”若岫暗笑,就知道你要这么说,在这儿等着你呢。 书生语塞,《史记》上记载,周穆王命造父联合楚文王进攻徐国,徐偃王主张仁义不肯战,遂败逃。《说苑》里面说徐偃王临终有言:‘吾赖于文德,而不明武务,以至于此。’正是仁义王道的大反例,若岫之前曾听叔叔说过这个,印象很深,故而随口能道。 吴圣学慢吞吞的走出来,有些意味不明地看了若岫一眼,又开口给书生解围道,“今日却不该言及政事,怀仁兄,罚你作画一副。” “如此,是我逾越。甘愿领罪。”书生感激地看了他一眼,转身去桌前研墨,不再说话。 “原也是我的不是,罚我讲件逸事,给大家赔罪。可好?”若岫笑眯眯的看着众人,也不等人答话,便自行说道,“前些时候听闻某地有一个性情古怪的书生,读了两页书,便以为自己通读圣人之言,做了首半吊子诗,还到处夸耀,惹来邻里嘲笑。” “是什么诗?”袁漱玉开了口帮腔,一脸兴味。 “乞丐何曾有二妻?邻家焉得许多鸡?当时尚有周天子,何事纷纷说魏齐?”若岫煞有介事道,来而不往非礼也。齐人与攘鸡,原是比喻,不足深究,但最后这两句,只怕起孟夫子于地下,亦难自辩。这吴圣学之前听闻若岫到吴家的经历后,一直对她百般轻视,若岫闲适散漫惯了,本不愿理睬别扭任性的小孩子。如今他却变本加厉,找来一个酸儒,借题发挥来说她与子默单独相处二日不合礼教,若岫虽不是爱计较的性子,却也从不会任由别人欺上头来撒野,偏给他来个釜底抽薪,他说不合礼教,她便要说礼教也是信口开河的浑说。 女人不能惹呐,一旦报复起来,那小刀子捅得,可是比谁都利落,只可惜吴圣学看来并不了解女人。若岫当仁不让的接下乐水赞赏的眼神,淘气地冲他挑眉而笑。 一时间四下无声,转过一会儿,却是那文瑾笑了出来,眼睛亮闪闪的看着若岫道:“虽则狂狷,却是妙语,那书生你在何处见得?”口气竟有几分急切,想来他也是江湖中人,自有一份豪放不羁,平日对这礼教世俗不甚看在眼里,不然也不会一直帮她说话,而今听得这首诗,怕是有了那得遇知己的心思了。 若岫心道,便是在一灯大师处,黄蓉口中见得。黄药师这个颇有魏晋遗风的古怪家伙,一直是她最喜爱的小说人物,却是在这里无论如何也找不到的人物了。 她看向文瑾,配合的露出一脸惋惜道,“我只是偶然听人说起,也没细问过,怕是无缘见得作者了。” 这边文瑾似乎还想再说些什么,却听得那边咕咚一声,是那个酸书生,他之前被若岫说的脸色红一阵青一阵的,听了这诗,竟煞白了脸色,半晌一句话也说不出来,此时连桌带人向后仰头倒去,旁边的人看了,惊呼出声,忙围上去,扶桌搀人好不热闹。 那书生因为之前的辩驳缓不过来,这诗正是最后一根稻草,他情绪大起大落,难免会如此,又兼此时日头正烈,他穿衣又是恭谨之至,连盘扣也系到最上头那颗,又不肯从权的精减着衣,自是更透不过气来。 那边已然乱作一团,围成一个严严实实的大圈,若岫见了不禁微微皱眉,乐水和吴圣学被围在最里圈,看不到人。 她转头看见断剑山庄一群人,张志远在那里哈哈大笑,几个姑娘也笑成一团,文瑾和袁漱玉低声说了些什么,看到她往那边看,还冲她颌首微笑,离若岫最近的路浩眯着眼,唇角带笑地看热闹,若岫想了想,低声对他说,“大家都围成一团,里面不得透气,怕是对那位反而不好,不如拉了大家让出空儿来。” 路浩扬眉看了她一眼,慢吞吞的走过去,慢吞吞的疏散人群,然后走回来,递过来一个交工的眼神。若岫笑着冲他欠了欠身,便走近里面的乐水身边。 吴圣学在书生旁边一手扶着他,一手正掐他人中,若岫忍不住建议,“把他领口松一松吧,我看像是憋着气了。” 乐水回头看见是她,竟笑眯眯地摇头道:“这样不合礼数。” 围观的人都笑了起来,若岫也忍不住笑骂:“都什么时候了,怎地还贫呢。” 乐水还是满是笑意,吴圣学却是一脸的不在乎地道,“怕什么,男人哪儿有那么弱的,放心,一会儿就好。” 若岫见他这么说,只得作罢。三言两语间,那书生也悠悠转醒,面色极差的在亭子里歇了歇,吃了杯茶,也不再提作画议论什么的,便起身告辞离去了。袁漱玉的几个朋友恰好邀请她去了另一边,一群人呼啦啦的散了个干净,只剩下若岫、乐水和吴圣学三人在原地。 “今天这算哪一出啊?”乐水冷笑着看吴圣学。 “你总是说你妹子好,我便考她一考又如何?”吴圣学回了个无赖的笑。 “没你这样考的。”乐水沉下脸色。 “也没你陶家这样报恩的。”吴圣学也冷笑道。 乐水听了这话有些迷糊,又恍然,摇头无奈道,“你这家伙。” 若岫有点没明白过来,问乐水,“什么报恩?” 乐水睨了一眼吴圣学,转头对若岫道,“那天你们回来,子默什么也没说,只要了他的马便走了,连一宿都没留。这个自诩侠士的书呆子以为我们过河拆桥、嫌贫爱富,把救命恩人轰走了。这些却是我没和他说,因为……”他停顿了一下,没再说下去。 那边吴圣学听了,有些微微发楞,低头半天,面色一会儿红一会儿白的,忽然下定决心似的走过来,冲着若岫长揖到地,“如此,近来多有得罪了,在此当众道歉。还请妹妹责罚,吴某定无二话。” 若岫偏头想了想,虽然觉得他之前很讨厌,但此时大庭广众之下如此赔罪却也诚恳,便淡淡道,“无妨,我刚才不也反击了么,两清了。” 若岫这么说着,却见吴圣学看着她的目光似乎带着些愧疚,还有些异样的同情,她觉得有点头痛,完全不明白他脑袋里究竟怎么想的,索性开口问乐水道,“我还有什么没说清楚的么?怎么他那样看我?” 乐水支吾半天,吞吞吐吐的道,“平时你也挺机灵的,怎么这会儿绕不过来。也难怪之前冠文猜疑……照理,子默是该向陶家,提亲的……” 若岫听了差点跌倒,果然她这个现代的脑瓜完全没转过这个弯儿来,吴圣学的猜疑,乐水的隐瞒,竟是为了这个,如今他俩倒是要开始同情她了,因为子默完全没有流露出提亲的意思便走了。报恩的话,果然要以狗血的以身相许作结尾么? 若岫头大的看着乐水和吴圣学两人闪烁的眼神,哭笑不得。她思索了一阵,开口道,“你二人却是想岔了,我和子默已经商量过此事。” 乐水讶异的扬了扬眉,吴圣学也古怪的看着她,她继续道,“当初我和他困在山崖下面时,也曾讨论过礼教问题。” “那,是你不愿意?”乐水问道。 “非也、非也。”若岫摆摆手,“若当初我与他因为拘泥于礼教,不敢互相扶持,就这么困死在那山崖之下,百年之后,待得世人得见我二人尸首,我的名节不是照样受损?两条人命换一世污名,你道是值是不值?” 她举手阻止乐水插话,又道,“若他为我名节着想,舍下我径自去了,我一人死于山崖下,虽是名节得保,他便背上一生骂名,苟活在我死亡的阴影之下,又有何益?” “再者,若我那时便以礼教相迫于他,让他不得以而答应娶我,多半他会心生抗拒,由抗拒而生厌恶,由厌恶又生怨怒,最后变为终生怨侣,抑郁不得所终,岂是我所希望?再有甚者,他心生怨忿,便将我中途害死以求自由,弃尸于荒野之中,我此生难道是为了果那野兽之腹而来?” 若岫看着两人道,“若是助人者和被助者,都以此为念想,天下焉得太平?施恩不求回报,报恩不以己身,方是正途。” 乐水见她振振有词,哭笑不得的摇摇头,“丫头这张嘴,益发刁钻了。” 吴圣学也笑道,“如今总算见识了陶家五小姐的厉害。” 第十九章 月晕础润 一直垂涎的清谈,被吴圣学的捣乱闹得半句珠玑也未听得,便狼狈回来,还被乐水当成笑料嘲笑了她小半个月,若岫简直要恼羞成怒了,索性呆在屋里闭门生气,偶尔也会后悔自己为什么当时非要一时兴起,把那书生气晕才罢休,这么一折腾,却是不知何时才能有下一次机会出去了。 乐水不知最近找到什么新乐子,镇日的往外窜也不着家,只偶尔过来瞟她一眼,陪她吃顿饭,常常还没说两句话,便飞也似的飘出门外。 听丫头如心说,吴老爷的大女儿似乎和丈夫吵了架,前两天带着儿子回了娘家,因她来了之后闭门不出,若岫并没有见到。乐山却因为他们母子的到来终于找到了小伙伴,两个小家伙整天滚作一团,玩的不亦乐乎,竟也没空理会若岫。 最奇怪的是那吴圣学,不知抽住了哪根筋,一改往日的白眼翻飞,对若岫另眼相看起来,若不是他还是喜欢咬文嚼字的,也没见着忘记什么,若岫几乎要开始怀疑会不会又穿越了一枚。 话说就在清谈回来的第二天,吴圣学就给若岫下了帖子,请到书房叙话。本以为是鸿门宴的若岫小心翼翼的蹭到书房,却发现那小子一扫平日的轻蔑藐视,端出架势来要跟若岫切磋诗文,若岫勉强拼着老底跟他周旋了几回,他却益发的喜欢缠着她辩,今天辩了杨朱,明儿就得辩坚白,今儿说了咏絮之才,明儿竟还要说彭泽酒狂,诗三百和汉乐府更是一首一首的颂读探讨过来,末了还对若岫下了定义:好读书不求甚记。 若岫两辈子加起来统共也没读几本古文,就算读过的,也只是知道而已,或是零星的背上几句,不可能像他那样从小诵读,熟记于心,自然招架不住,便索性认输说自己学识浅薄,根本难以胜任,吴圣学却吹胡子瞪眼起来,一副要跟她挣命的架势,若岫在人屋檐下,只得屈于淫威低头,每日与他这般缠斗,古文水平终于在吴圣学的强势压榨下得到了突飞猛进的发展,说来还得感谢这个刁钻古怪的少年。 吴圣学此人,用刁钻古怪来说他真是一点不亏,他确实有些偏才,为人极好学,饱览群书,学识渊博,却不喜欢经纬世故,还有些愤世嫉俗,崇尚古风,为人却随意而为,任性至极,他心中自有一番是非定论,对朋友可以说是直言不讳,对不喜欢的人,便只有白眼和嘲弄,他还偏偏没有那种高洁之士的不屑,反而号称以笑遍天下俗事为己任,他还自称学而不厌,毁人不倦。 关于那句笑遍天下俗事,乐水有很经典的注解,就是立誓捉弄尽天下他看不顺眼的人,上次若岫遭遇的儒生,便是他专门请来的,对一个姑娘都如此刻薄,可见此人之恶劣。 若岫每每提到清谈二字,便恨得牙根痒痒,免不了狠狠奚落挖苦吴圣学一番泄愤,他如今接受了若岫是友人,倒脾气好,笑嘻嘻的听着,只偶尔凑趣似的辩上两句,若再加上一个唯恐天下不乱的乐水,一场大战如焉开始…… 清晨,若岫又一次愁眉苦脸的坐在妆台前,如果说现在的若岫和前世的她有什么一样的地方,那便是头发了,都是又细又软,还非常多,整理起来特别不方便,偏若岫还是个怕疼的,一扯到头发就龇牙咧嘴,她的头发一般不让别人乱动就是因为怕疼,加上发质细软,更容易打结,每天早上起来的梳头便像是酷刑一般,这是古代,又不能随意剪短,每天起码要花将近半个时辰来梳头发,真真磨死人,她只好自我安慰,这样的慢活儿能修养性情,不易动怒。 若岫小心翼翼地抓着发梢,轻轻用梳子通开打结的部分,忽然想起来乐水昨晚上让人传话说今天来陪她吃早饭,便对丫头如心道,“过会儿乐水少爷来用早饭,还是吃碧粳粥罢,那个上次他吃着喜欢,嗯,上回他还说若是就着初晴那几样斋菜就好了,你去初晴那里问她要三样斋菜来。” “是哪三样啊?”如心睁大眼问道。 若岫无语,她也就吃过那么两回,只记得其中一个叫未展芭蕉,似乎主料是豆皮儿,还有一个叫半帘雾,却没吃出来用了什么材料,若说起来,她以前也算是个嘴刁的,怎么到了这里,喝茶也变作了解渴的蠢物,吃饭也尝不出什么名堂来,真是令人伤感。 三夫人礼佛十数年,她的贴身丫头初晴做斋菜的手艺简直可以用登峰造极来形容,色形味样样俱全。那丫头向来明慧,还跟着三夫人读了书识了字,便央着三夫人给每道菜取了雅名儿,三夫人平日谁都不理睬,竟对她另眼相看,真就应了她,还每道菜名都能说得有来到去的,真是不易。 若岫记不住一来因为初晴会做的太多,光名字就起了百来个,哪儿记得住呢,二来也是斋菜太过好吃,她脑海里只有美食,顾不上其他许多了。为这,她可没少被乐水嘲笑,她却不好意思对小丫头说自己贪嘴又忘性大,只道,“你跟她说,要乐水少爷素来爱吃的那三样,她自然知道。快去吧。” 如心应了一声,便出了门。留下若岫继续和头发做晨间斗争。 乐水却似乎有了心事,吃饭的时候一直若有所思地。饭毕,若岫让如心泡了茶,便开口问道,“大哥可是有什么为难的事情?” “唔……没什么。”乐水尴尬的笑了笑,似乎不愿多谈,便把话题扯开,“说起来,我听说断剑山庄的庄主年前遭人暗算,似乎中了毒。” “哦。”若岫不感兴趣的随意点了个头,又道,“近来觉得老爷似乎脾气有些暴躁,不是说好过了年便走,怎得到现在傅家那边还没过来人,难道又有什么事情耽误了咱们回平源?” 乐水冷笑,“傅青云一直拖着不来,估计就是为了我方才说的事情。” 若岫皱了皱眉头,“我怎么听说,断剑山庄在奕城,和傅家向来没什么关系啊。” 乐水笑道,“你自然不明白这些。断剑山庄在武林相当有威名,历代庄主皆是冠绝一时的高人,山庄里出色弟子众多,良田商铺俱全,若是平常,傅家断然不能越过断剑山庄的,怕是就要趁这段时间做点什么才行,自然急于寻找出头的机会啊。” 若岫撇撇嘴,“所以说,我们就先被撂在后面晾着了?” 乐水笑道,“也未必不是好事,我觉得这样的日子很好啊,成天里游山玩水,喝酒赏花。” “谁的日子过得那么悠闲?”吴圣学走了进来,“可是有日子没见你了,最近是不是又忙着做什么伤天害理的勾当去了?” “我可不像某人,成天琢磨着如何损人不利己。”乐水一脸不屑。 “汝乃燕雀,安之我鸿鹄之志?”吴圣学一挥手,摆了个大义凛然的姿势,笑倒了旁边两个人。 “以后喝茶的时候不许逗笑。”若岫好容易缓过劲儿来,看着泼了大半碗的茶杯,欲哭无泪。 “谁与他说笑。”吴圣学一脸悲愤,又做忧郁状,仰天长叹道,“微斯人,吾谁与归。” “真没想到,大名鼎鼎的才子,私底下竟是这般模样。”若岫摇头道。“真该让他们瞅瞅。” 吴圣学还待要再说,便听见乐水道,“得走了,今天还要出门。”两人同时探头看了看外面,便向若岫道别,匆匆离去。 第二十章 觥筹交错 一方素笺搁在案上,若岫指着,笑对乐水道,“今日可是不巧,好容易你来寻我,偏我这闲人却有了事,昨儿个袁家送来的,说是今儿个摆了宴,请我去呢。” “我却也知道这个。”乐水笑答,“正是来寻你同去。” “竟也请了你?”若岫奇道。 “我也不知何故,方拉上妹子壮胆儿啊。”乐水虽也有些莫名,却还是笑着凑趣。 “我却知道。”一旁的吴圣学似乎不满于自己被无视,忍不住插话道。“月前陈家茶铺来了一批南边的货,加上文瑾不知从哪儿弄来了二两贡品雨前,前儿个那几茶痴约了点茶,我还去了,袁家小姐夺了魁。今日是状元还席,她也是个怪脾气,摆宴就摆宴,请的人却乱,看得顺眼的,贩夫走卒都能叫来,看不顺眼的,任是世家子弟也不让来。想来你二人是入了她眼了。” 若岫斜睨着他,“旁人说她怪,我倒还不觉得,偏你这人说不得这个,要论起怪来,谁还能超了你去?” “这话我却爱听,想来是你面皮薄,想夸我两句却说不出口,只好旁敲侧击,亏得我明悟,换了旁人,还领会不得。”吴圣学笑眯眯地道。 “点茶,我怎么没听说?”乐水问道,“听来似乎蛮有意思。” “别人不知道你们,我还不明白么,别看你们兄妹二人皮相清雅俊秀,骨子里却是两个俗物,别以为能分出‘莲心’、‘雀舌’,听过两句说茶的戏文,就算会茶了,单是水这一项,你们都不行,光说的出没用,还得尝得出,这才算入门。”吴圣学鄙夷的看着乐水和若岫,哼了一声,“说起来,上回人家请我的时候还问要不要请你们,我为了你们的面皮着想,好心帮你俩挡了回去。” 若岫和乐水面面相觑,乐水没好气地道,“那我还得感激你了?” “好说。”吴圣学一挥手,换来乐水一颗拳头。 若岫却苦哈哈的拿起那个素笺道,“那,今天这……” “今天却是无妨,据说还请了些其它闲人,也就是凑个热闹罢了,刚好这两日没什么乐子,去尝尝袁家的梅沁也好。”吴圣学一脸向往。 “我却不知道原来他还是个酒狂。”若岫嘀咕。 进得袁家,果然那几个断剑山庄的也都在,却远远见到一个圆滚滚的老头杵在门外,一会儿气呼呼的看着文瑾,一会儿又可怜巴巴的看着袁漱玉。吴圣学清咳了一声,低声对若岫道,“那便是袁家老爷。” 若岫有点傻眼,跟着乐水他们向袁老爷行礼的时候都没缓过来,袁家小姐明明一副清新可人的样子,怎么会有一个看起来如此乱七八糟的爹?若岫的目光从那只红扑扑的鼻头转向圆滚滚的肚皮,再转向他不断变化也不嫌累的包子脸,不由得抿了抿嘴角。 “爹,他们是我请来的朋友,您别这样。”袁漱玉似乎也对他很无奈。 “反正我闺女绝对不去,我自己养着自己心疼。”袁老爷还是嘟嘟囔囔,不肯离去,末了还狠狠瞪了文瑾一眼,才在袁漱玉的半哄半威胁下离开了。 “见笑了。”袁漱玉似乎没有什么窘态,落落大方的招呼若岫,引着他们进了厅内,其它人似乎也都习以为常,见怪不怪。 袁家的饭菜虽然没有特别豪华,却样样别致,冷热、荤素、南北、甜咸搭配也都恰到好处,众人本也不是为着饭食,也就随意捡几样尝尝罢了。 饭毕茶过,便有丫头引着大家来到旁边的偏厅里,此时厅里已经摆好了座椅和几案,座椅上铺着厚实的软垫,看起来就可爱,几案上有三两碟素点吃食,一瓶插花,也有上面空无一物的,就摆在座椅前方。有一椅一几,两椅一几,三椅一几,各不相等,袁漱玉和丁香一几,若岫和杜娟一几,乐水和吴圣学一几,文瑾和张志远一几,路浩独占一几,其它诸人也都自行坐了。 一个蓝衣丫头带着几个小丫头上前,在每人面前搁一把自斟银制小酒壶,一个珐琅小酒杯,收拾完其它丫头便下去,只留那一个蓝衣丫头站在袁漱玉身侧。 漱玉举起酒杯道,“如此,今日既然我做东,便大家先饮一杯,再行酒令如何?” “不好不好。”张志远老大的嗓门像打雷似的,又笑道,“便罚我饮酒如何?袁家的梅沁果不虚传!” “若是我们,便罚饮酒,若是你,便罚不能饮酒方好。”丁香慢条斯理地抿嘴笑道。 “志远说的也有几分道理。”路浩此时却帮着张志远说了一句。 “我近来也乏的很,不愿多想,我们就顽简单的,大家都能想出来的。”漱玉笑道。 大家商议了一会儿,竟都没有定论,丁香提议鼓令,却有人说早都嫌玩腻了这个,漱玉提议筹令,吴圣学却嫌她家里全是花筹,不合他胃口,张志远说猜拳,被众人急喊叉出去,吴圣学说要流觞曲水,却哪儿找个高处的地方来,还被乐水公报私仇的捶了一拳,一时间竟没了定论。 漱玉嗔道,“敢情诸位今日来此,是闹场来了。我说的既然不好,那,若岫,我看你在那里神游太虚半日,罚你来说一个,不论是什么,都依这个了。” 若岫忽然被点名,吓了一跳,她低头想了想,忽然笑道,“以前曾经听说有人玩过一个简单的,说来,也有些难度,约定每人先吟诵一首诗,但必须有意漏掉一个字;然后再吟诗一首诗,诗中必须有一句说明前首漏字的原因,比如:第一首若是王江宁的《出塞》: 秦时明月汉时关,万里长征人未还。 但使龙城飞将在,不教胡X渡阴山。 留下一个‘马’字,那下一首就要解释,马去哪儿了?便有第二首韩昌黎的《左迁至蓝关示侄孙湘》: 一封朝奏九重天,夕贬潮州路八千。 欲为圣明除弊事,肯将衰朽异残年! 云横秦岭家何在?雪拥蓝关马不前。 知汝远来应有意,好收吾骨瘴江边。 这第六句,便是回答马不见的原因。我一直想玩,今天不如一试?” “这个有趣儿,就这个吧。”杜娟拍手,其余人也觉得新奇,便纷纷称好。这令行起来简单,也不用令官、不用签筹,众人共饮一杯,从漱玉开始。 漱玉想了一下,开口道,“雨前初见花间蕊,雨后全无叶底花。蜂X纷纷过墙去,却凝*在邻家。” “此蝶飞往何方?”众人问。 漱玉答:“篱落疏疏一径深,树头花落未成阴。儿童急走追黄蝶,飞入菜花无处寻。” “起得好!我来。”吴圣学正坐在她旁边,起身道,“挽弓当挽强,用X当用长。射人先射马,擒贼先擒王。杀人亦有限,列国自有疆。苟能制侵陵,岂在多杀伤?” “此箭却在何处?”众人笑。 他又道,“林暗草惊风,将军夜引弓。平明寻白羽,没在石棱中。” “该我了。”旁边的乐水也笑着起身,却被吴圣学拦下。 “你且慢来,这样总是一个人说着没意思,不如这样,一个说第一首,下一个说出处,这个出处的一首中,再缺一字,留待下一人接,这样轮流说岂不更有趣?”吴圣学笑得狡猾,“不如就由我这里开始,你来接?” 第二十一章 山雨欲来 “岭外音书绝,经冬复立春。近乡情更怯,不敢问来X。”吴圣学摇头晃脑,一唱三咏道,“敢问,人在谁处?” “去年今日此门中,人面桃花相映红。人面不知何处去,X花依旧笑春风。”乐水立时接道,转头笑问若岫,“不知,桃之何往?” “隐隐飞桥隔野烟,石矶西畔问渔X。桃花尽日随流水,洞在清溪何处边。”若岫慌忙答道,说完还悄悄歇了口气,转头对杜娟道,“却道,船向何方?” 杜娟眨了眨眼,又想了半日,方红着脸道,“我饮一杯好了。”说罢,举杯一饮而尽,映着红彤彤的脸,益发显得娇艳欲滴。 “便是到我了?”路浩歪在椅上,微笑道,“故人西辞黄鹤楼,烟花三月下扬州。孤帆远影碧空尽,唯见长江天际流。”他想了想又转头对丁容道,“然则,烟飞谁家?” 丁容也不犹豫,直接端了酒杯,满盏而饮。 “倒是个爽快,想都没想。”乐水摇头笑道。 “我向来是笔墨纸砚的陌路人,不如痛快一点。”丁容也不客气,两人一来一往,竟还互敬了一杯。 这个“烟”字竟一路跳了两三个人,直传到文瑾处,文瑾因笑道,“方才便一直在想,这会儿功夫,竟让我想到一个。春城无处不飞X,寒食东风御柳斜。日暮汉宫传蜡烛,轻烟散入五侯家。”他这么说着,袁漱玉却轻轻扯了扯嘴角。 却见文瑾转头越过张志远,笑着对丁香道,“我也不用问那个必要喝酒的人,便直接问你,花落几何?” 张志远却忽然哈哈一笑,站起来大喝一声,“休要瞧人不起,我也知道两句诗,恰好能答上你!” 众人奇道,“快讲快讲。” 张志远一脸得意道,“却是那天听大师兄念叨来着,”他待要再多废话,却被吴圣学打断,催他快说重点。只见他粗眉一横,大声道,“不见五陵豪杰墓,无花无酒锄做田!”说罢将杯中的酒一口喝干,“我就知道这两句,念不全,也喝一杯。” 众人鼓掌,丁容还怪笑着大声叫好,一时气氛热闹到极点,文瑾道,“我却不知你何时竟大进了,也罚我陪一杯罢。”说罢,也陪饮一杯。 乐水笑道,“怨不得都说不能轻易小看断剑山庄的人,志远兄若非一心向武,原也是个有慧根的。” “不如这就弃武从文,没准儿还能中个状元郎做做。”丁容起哄道,引来张志远狠狠一拳,打得他嗷地叫了一嗓子。 这么说笑着,又玩了几回,方才罢休,几个粗犷的觉得喝不过瘾,便让人换了大碗,径自去了一边喝酒说话,吴圣学几人也开始推杯敲盏,竟手舞足蹈的唱了起来,姑娘们又凑在一起拈花令,待到黄昏时候,都已经酒醉微酣,纷纷兴尽而回。 若岫三人回到吴家,却径自进了书房泡茶。 “吃茶解酒吧,我瞧你喝了不少。”吴圣学将茶碗推到乐水面前,却看见若岫抿嘴偷笑,瞪眼道,“这句又哪里说错?” 若岫看他醉得红扑扑的脸,再看乐水全然无事的样子,忍不住笑道,“你难道不知我大哥是海量,我还没见过他喝醉过。倒是你,已经憨态可掬了。” 她说罢,三个人却都笑了,乐水对若岫道,“你别看他面红眼媚的,他却是有名的越喝越醒。” “不愧是乐水,我却想知道,有什么是你不知道的?”吴圣学眯着眼看乐水。 “我却不知道傅家到底想干什么。”乐水却忽然叹了一声。 “刚夸你两句,立时就露馅了。虽说你们三姑娘嫁到他们家,可你是你、他是他,文瑾还是分得清的。”吴圣学像是忽然想到什么,又笑道,“如今断剑山庄果然是文瑾当家,你看今天他说的那几句话,不愧是断剑山庄这样的世家出来的,比起那个傅青云可要强百倍。” “我怎么记得他们都唤路浩为大师兄?”若岫却有些不解。 “路浩这人,你也看到了,论起武艺,估计他是第一,可是却对其他事情太过懒散,把这些全推给文瑾了。”吴圣学喝了一口茶。 “文瑾此人,确实有这个能力,也有气度,他性情温和,又心思细致,自然是最合适不过的人选。”乐水也开了口,语气里颇有些赞赏。 “他今天虽然顾着答不上来那几个人的面子,我却看见漱玉似乎不以为然。”若岫插话道,漱玉绝对是个率性女子,该是什么就是什么,自然不喜欢文瑾那样为了顾及别人的面子而掩饰,若说起来,那个“烟”字却也是常见,怎么会难倒文瑾,他那几句话不过是为了帮人圆面子罢了,再加上后来调侃张志远,更让人觉得他出于自然,也就不会觉得尴尬,他虽然没说真话,可却是因为一片体贴之意,这估计也是在处理断剑山庄众多事务中磨炼出来的,可这项优点却为他的未婚妻子漱玉所不喜,真是应了那句万事岂能尽如人意。 “漱玉脾气就是如此古怪。”吴圣学笑着,似乎还有些得意地道,“不然怎么会和我有交情。” “她也算是真心敬重文瑾,只是,似乎不是……”乐水却像忽然警觉了似的,住了口,又喝了一口茶道,“莫非真的醉了。” 若岫心里一动,还是没说话,三人各有心思的又坐了一会儿,便各自回去休息。 傅家少爷终于从家里赶了来,陶家上下无不因为要回平源而兴高采烈,就连若岫也被感染,开始觉得似乎平源的那个小小院落才是自己的家,全家上下开始收拾行李物件,准备启程回家。如果不是傅青云说在微水还有些事情待办,要再耽误几日,估计陶老爷恨不得当晚就走。 谁知没过两天,接二连三地传来不好的消息,先是断剑山庄似乎有了一件似乎非常棘手的事情,需要乐水去帮忙,乐水来回跑了两日,便索性搬进吴家和他们住在一起,镇日不回家,又过了两日,竟连吴圣学也被拉了去,忙得成天见不到人。 未几,竟传来袁家想退亲的消息,若岫初听的时候很是震惊,她还借着给哥哥送换洗衣物的由子,去袁家探望了漱玉,恰好当时断剑山庄的人也都在,几个人又一起说了几句话,若岫借这个机会仔细观察了一下,却觉得她和文瑾两人,确实没有什么男女之情,文瑾对漱玉似乎并没有多么热情,说起话来客气极了,倒像是和不熟的人的态度。 漱玉对文瑾也是淡淡的,还有些拘谨的感觉,反而和乐水话还多些,偶尔和吴圣学斗嘴也没那么拘束。若岫见他们这样,便觉得那个消息似乎也没那么可怕,反而是这种指腹为婚的娃娃亲才让人更觉得别扭,还是退了的好,却是自己在大惊小怪了。 趁着吴圣学回家的空儿,若岫又隐约得知似乎退亲风波的源头似乎竟是傅家的人对袁老爹说了什么,不过她还是能感觉到,一定有什么事情发生了,却是为她所不知的。 春雨如酥,这几日却绵绵的下了个不停,已经好些日子没有见到蓝天了,院里新发的嫩绿树芽没能消散一地的泥泞带给人们的烦闷。 若岫望着窗外的乌云密布,心里有些隐隐的不安起来,那是一种山雨欲来的感觉。 第二十二章 还君明珠 偷得浮生半日闲。 乐水和吴圣学又神秘兮兮的出去不知道干什么,旁边是难得想起她来却睡得口水横流的乐山,若岫懒懒的赖在炕桌旁看书,就这么随意的翻到哪页看哪页,就着一盏香茶,小日子舒服快慰到了极致。 只可惜,好景不长。 乐水让人带话过来,说是让若岫将他昨天放在书房的一卷书信带去袁家给他。 若岫这些日子也来了袁家几趟,和那几个人也算是混了个半熟,她被带进书房,将那卷书信交给乐水时,他们正神色肃穆的在讨论着什么,若岫自觉不便打扰,正要告辞离去,却有人上来引着她来到旁边的屋里和同样无事的丁香聊天。 丁香脾气温和,说话也轻轻软软的,如果不是偶尔流露出江湖女子特有的爽快,若岫几乎要以为她是谁家的闺秀了。若岫以前一直以为丁香和她哥哥丁容一样,是断剑山庄的弟子,事实却非如此,丁香并未习武而是喜欢种花种草,是位悬壶济世的女大夫,她也是因为这次的事情,被丁容抓来帮忙的。有趣的是,丁香和漱玉竟还是表姐妹,丁香兄妹以前到微水的时候,都是住在袁家的。 两人正聊着,却听见那边传来吵闹声,似乎听见袁老爹的咆哮,一个小丫头匆忙进来,对丁香道,“表小姐快去劝劝我家姑娘。” 丁香正要起身,却看见若岫尴尬在一边,便笑了笑对她道,“我这姨丈脾气便是如此,从小把漱玉宠上了天,如今养得她这怪脾气,两人三天两头的就要吵上一回,你别见怪。” 若岫暗叹丁香的温柔体贴,冲她微微一笑,便任她携着手,来到旁边的屋子里。 掀开门帘,就看到乱七八糟的袁老爹脸红脖子粗的站在正中,漱玉冷着脸站在他的对面,众人在旁边似乎见怪不怪,照样喝茶吃果,全当休息。 “有什么事不妨坐下来好好说,”丁香细声细气地道,便扶着袁老爹坐下,又吩咐丫头们上茶,漱玉也自行落座,袁老爹气地直哼哼,抓着丁香简直要一把鼻涕一把泪,“我不管。我要退亲!” 漱玉也不理他,只看着丁香无奈道,“也不说为什么,就是要退亲。” 文瑾也是一脸莫名的苦笑,若岫觉得有点头大,转眼看了看乐水,却看见乐水紧紧皱着眉头,似乎在思考什么,吴圣学也是难得的严肃。 “这家里我说了算!”袁老爹狠狠地道,“明儿就退亲。” “你不说出理由来,我不会同意的。”漱玉冷着脸道。 袁老爹眼圈一红,似乎她若不答应,下一秒就要哭出来似的,气呼呼地道,“上次弦歌的事情依你,这件事得依我,一人一次才算公平!” “这两件事情怎么能一样呢。”漱玉扶额。 “怎么不一样,反正在我看来是一样的。”袁老爹开始哼哼唧唧的耍赖。 这一招却让大家傻了眼,连丁香都不知道该怎么劝了。 文瑾见大家无奈,走向前开口对袁老爹道。“您既然如此坚决,想是我哪里做错,却不自知。您既然觉得无法将漱玉托付于我,便是文瑾无福了。” “真的?”袁老爹一蹦三尺高,眼睛亮晶晶的瞪得老大。 “我不同意。”漱玉气急败坏。 “听我说,”文瑾笑着阻止漱玉道,“这本来也是指腹为婚,你也清楚,我二人性子并不相合,我想,若不是因为今天袁老爹提起,你怕是心里也早就想着如何摆脱这桩糊涂婚事。若是如此,又有何不可呢?” “可这并不一样。”漱玉皱眉摇头,又转头对袁老爹道,“爹爹,你倒是告诉我一句实话,究竟是为什么执意要退亲?” 袁老爹有些心虚地缩了缩脖子,左看看右看看,就是不敢对上女儿的目光,口里还打着哈哈,说些不着边际的话。 漱玉一拧眉,就要发怒,却被乐水阻止了。 “也许,我知道袁老爹为什么会忽然提出退亲的事情,”乐水像是忽然下定决心一般道。 “你怎么可能知道。”袁老爹和漱玉同时开口。 “快说。”漱玉催促。 “小子!不知道就别胡说!”袁老爹却有些急眼,慌忙阻止乐水开口。 “是傅家的人找过您吧。”乐水淡淡地道,“若我没猜错,傅家的人应该告诉了袁老爹最近我们在烦恼的事情,袁老爹不愿女儿涉险,加上他也看出你二人并无私情,便索性决定退亲。袁老爹那么疼爱漱玉,定是不愿她沾惹江湖。”他转而又对袁老爹道,“不过,这件事情其实没有傅家说的那样危险,不然以文瑾的为人,断不会让袁姑娘去冒险的,怕是袁老爹多虑了。” “你这小子。”袁老爹冲乐水吹胡子瞪眼的,却在看到漱玉的脸色时蔫儿了下来,嘟嘟囔囔地道,“要是换了你妹子,你愿意么。” 乐水听了面色一变,却说不出话来。 “原是如此。”文瑾恍然,对袁老爹躬身一揖,正色道,“此事确是我考虑不周。漱玉本不是江湖中人,此事将她牵扯进来确实有失妥当。” 漱玉有些动容,对袁老爹解释道,“爹爹,乐水说的没错,我所做的只是很少的一部分,您若想知道,我便告诉您,真的没有什么危险。您认识文瑾这么久,难道还不相信他的为人么?” 袁老爹皱眉道,“我不管,我们家姑娘养那么大,连点油皮都没破过,要随他们去那个什么地方,他们自己都没摸清楚呢,谁能保证万无一失?” 两句话说的众人也无话可说,虽说大家都觉得没什么危险,可毕竟漱玉从小娇生惯养,若说蹭破皮、崴了脚也算受伤的话,倒还真谁都保证不了。 漱玉听了面色如常,只是平静的宣布,“就算退了亲,我还是会帮他们。” 袁老爷眉头一皱,却没再说什么。 众人见状纷纷告辞离去,若岫几人也便跟着回了吴家。 第二天,乐水再去袁家的时候,却被告知一个消息,漱玉竟然同意了袁老爹的请求,决定不插手断剑山庄的事情了。 断剑山庄的人也很无奈,毕竟那是袁老爹含在嘴里怕化了的闺女,自然不原意让她掺合到江湖里去。大家都有些疑惑,之前强硬的漱玉怎么这么快就妥协了,却很快得到了另一个小道消息,似乎是丁香那里传过来的,据说那天晚上袁老爹以死相逼,才让漱玉让了步。 此事却让乐水有些郁闷,当日他也是一来为了给文瑾解围,二来不忍大家被傅家算计了还不自知,才说破了袁老爹的心事,他本以为能借此机会劝退袁老爹,却没想到袁老爹爱女之情已经到了中毒的地步,本来还想着就算不行,依着漱玉的脾气,还是会去帮忙的,可又没料到袁老爹竟能以死相逼,别说漱玉了,换了谁都只能妥协了。可如此一来,怕是断剑山庄与傅家便要为敌了,而且此事还是被他捅破,这却是乐水最不愿意看到的。 乐水和若岫私底下都对傅青云颇有微词,堂堂世家子弟,没有雪中送炭的风范也就罢了,竟还因为私利而落井下石,两人虽碍着若兰的面上不好说什么,却都心里隐隐的对若兰的未来有些担忧。 第二十三章 蘧篨戚施 这日,吴圣学和几个朋友相约去拜访城外一位高僧,还要聆听高僧讲禅,请教佛机,据说那寺庙的豆腐白菜很有特色,他决定还要留下蹭一顿饭食,晚上才能回来。 一向忙碌的乐水竟难得的清闲下来,便决定去找妹妹说说话,谁知去了若岫那里,她却因为记恨上回吴圣学笑话自己是牛饮,非撺掇着乐水,两人偷偷摸摸去吴圣学的小书房,将他从袁家拿回来的新茶摸来,在小书房泡茶闲聊,好不快活。 到了晌午,乐水被陶老爷叫了去,说是傅家来人了。 若岫独自坐在窗下,午后的太阳洒在她面上、衣上晒得暖暖的,她微微伸了个懒腰,猫儿似的蜷在炕上,正昏昏欲睡,就见从外面闪进来一个喘着粗气的小丫头,若岫半眯着眼睛看她,心底颇有几分奇怪,这吴家在微水城也算得是大户,家里的规矩大着呢,平日丫头婆子们说话都不敢高声,什么时候竟容得一个小丫头气喘吁吁的带话,想来是出了什么不寻常的事。 见那丫头站定在她面前,若岫气定神闲的吩咐:“先顺过气来再说话。” 那丫头似乎也有些不好意思,喘了半天,终于开了口,“前厅来了好些傅家堡的人,姑老爷说让小姐也过去。” 若岫听得奇怪,傅家这时候来人做什么,若是要准备回平源,从来都是陶老爷或者乐水与他谈,如何也轮不到叫她过去,若不是回平源,傅家又怎么可能有什么事情和她有关?越想越觉得疑惑,她甚至开始猜测或许这又是无良大哥和吴圣学的陷阱也说不定,可眼看着那小丫头一脸正经,又不由得她不信,赶紧起身拍了拍衣角,和那丫头一路急匆匆地赶往前厅。 前厅意外的人满为患,若岫依次看过去,陶家,吴家,傅家,倒是个齐全。 傅青云笑得一脸灿烂,他旁边站着一个身材敦实矮小的男子,看上去比傅青云大上几岁的样子,那人面容看上去还算端正,目光却让人觉得有些阴冷,表情倨傲,有些自命风liu的态度,他似乎颇有些不耐烦。 陶老爷笑眯眯的用慈爱的眼神看着若岫,让若岫感觉后背上的寒毛咯愣咯楞的立了起来,再看旁边的乐水表情坚毅,眉头却微微皱着。 “岫妹妹来得正好,”傅青云对若岫笑着,向她介绍自己身边的人,“这位是我的表兄,覃淼。今年二十有八,临江人氏,如今是傅家堡西边铺子的主事。” 无事献殷勤的傅青云却让若岫忽然有种不好的预感,她与他这个表兄无缘无故的,为什么要介绍的那么仔细?莫非…… 她忽然脑子里嗡的一声,恨不得就这么昏过去,却因为平日身体太好,没容易那么晕倒,只得白着脸勉强冲那人点了点头。 那人仔细盯着若岫看了看,似乎不大满意,只哼了一声,若岫厌恶地侧了侧身子,避过那太过逼人的目光。乐水黑着脸在旁边冷冷的盯着那人,威胁意味很浓的咳了一声,覃淼这才转过眼神,看着乐水,似乎有些不悦。 傅青云连忙打圆场道,“陶五小姐可是有平源第一才女之称,就连咱们微水城的袁大小姐都高看她一眼,经常请她去作诗呢。” “姑爷谬赞了,小女不才,哪儿有你说的那么好,过奖过奖。”陶老爷笑眯了眼,说话都有些颠三倒四的。 “我却不知道傅家少爷什么时候开始做起这保媒拉纤的买卖了。”乐水冷讽道。 傅青云脸色一变,却又故作不以为意地笑着道,“我身为陶家的女婿,自然也要为家中的姐妹们着想。” “乐水!你胡说什么,青云和咱们是一家人。”陶老爷挤眉弄眼的训斥乐水,又转头喜气洋洋地和傅青云你来我往的互相吹捧。 若岫垂着眼,遮住自己快要掩藏不住的怒火,她知道自从她和子默回来之后陶老爷就一直不待见她,不回来就是忠贞大义的节烈女子,陶家也因此而荣光,可回来了,却成了淫娃荡妇,甚至害得陶家也成了笑柄,若不是乐水真心疼惜,吴圣学那些人狂放不羁,加上几个江湖人的不拘小节,她又怎么可能这些日子还活得那么滋润?也难怪陶老爷这么想,完全是商人压了残次在手里,一旦有人要,就希望能立刻出手的心态。 或许她确实不应该再回来,若是在现代,她大可以走得风清云淡,不带走一片云彩,可在这个地方,且不说这里独自出门的女子,不管她是不是都会被视为某种行业的人,这样被玷污、欺辱甚至劫掠,连官府都不会理会。就算她抛弃尊严、不顾贞操的走出来,凭她娇生惯养的肩不能挑手不能提,她甚至连女红都做不好,除了这幅皮相,什么都没有。如果真的再进了青楼,为了生活而忍受不同的男人,那她的出走又是为了什么呢。 她曾听丫头说过,平源城里赵家大小姐的事情,据说是和情郎约好私奔,带着自己的贵重物品等在城门,结果因为她去早了,情郎还没到,却被另一个村夫看见,掠回家去,不光那些贵重物品全归了那农夫,她家里甚至还赔了大笔的钱财田地,那农夫才勉强同意纳她这个不贞女为妾,用她的嫁妆娶了新妇,她还得伺候两个人,成日被打骂,直到被新妇整死,家人因为嫌丢人,都没去送终,一张草席卷了,扔去了野坟堆。 她初时怨赵家太无情,后来却又听初晴说起这事,似乎也不能怪赵家,毕竟还赔了大笔钱财让她也算是嫁了人,若按照有些高门大户的规矩,这样的情况就该当那闺女已经死了,那农夫来了之后就不该认,农夫没钱,但是白得了个媳妇也算过的去,就不会多作怪,女儿最多一辈子被当作农妇,干些农妇的粗活,受些苦。他们这样一心软,反倒害了自家姑娘的性命,还连累了家里,他家二姑娘因为此事被退了亲,如今都快三十了,还没人家,三姑娘索性出家做了尼姑,说是为姐姐念经消业障,唯一的独子,本在衙门里做了个小官,被人揭露此事之后,上司评定了一个家风不正,让他挂职回家修养,如今数年过去,仍在家中,怕是难再录用了。墙倒众人推,到后来,就连仆役下人都以在赵家做事为耻,赵家被逼无奈,只得回乡下老家守着祖上的田地过活。 自由还是生存,这个选择对于任何一个人来说,都是又辛酸又沉重的吧。 她这么想着,怒火却渐渐息了,只剩下心里一片冰凉,隐隐的还有一丝绝望,木然地僵硬在那里,任由那个又矮又胖的男子肆无忌惮的用猥亵的目光来回打量自己,那眼神像是要剥开她的衣服一般赤裸无忌,她甚至能感觉到他的目光触在自己身上时那种滑腻阴冷的感觉,她微微合上眼,努力控制住额际传来的晕眩的感觉,也分不清是故意还是真的,只觉得眼前骤地一暗,便软了下去。 —————————————————————— 铺垫了这么多章,总算到了~~呼~~~~不知有没有人猜到哈~~~ 第二十四章 身非我有 似乎是乐水冲过来抱起她,一路经过长廊,拐角,院门,再是穿堂,又是院门,屋门,门口的帘子…… 一阵嘈杂后,众人散去,乐水带着一丝笑意的声音传来,“好啦,就剩我一个人了。” 若岫睁开眼,有点不好意思地看着乐水。 “我还真没想到,你竟能想出这个法子。”乐水叹道。 “躲得了一时,还能躲得了一世么?”若岫也想起自己方才的处境,不禁又有些黯然。 乐水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些什么,却还是没开口。 若岫勉强笑了笑道,“其实,也没什么。”她还想再说,却觉得鼻子一酸,眼前一热,登时说不出话来。 “你先别急,此事还有转机。”乐水上前摸了摸她的头发道,“你先好好休息,这两天生病,在家养着吧。”他把“生病”两个字咬得极重,似乎有些别的意味在里面。 若岫疑惑地望了一眼乐水,却只看见他眼里一片深沉。 “好妹子。”乐水轻轻拍了拍她,“我还有事,先得出去了,你千万别下床,如果有人过来你就装睡。” 她有些愣愣的点了点头,乐水又亲眼看着她躺下休息,这才退了出去。 若岫分明记得这几天自己除了吃和睡什么都没做,却觉得自己仿佛确实很累了,就这么一直从白天睡到夜幕低张,不光晚饭没吃,连口水都没喝,她觉得似乎只有在黑暗里才能得到一些安全的感觉,可惜的是,却总是睡不安稳,不停的在做梦。 她一会儿梦见回到了现代,还是很小的时候,姐姐教她读书识字,教她念“关关雎鸠,在河之洲”,那时候欢姐姐还没有来,叔叔在一旁的书桌前坐着,微笑着看她们,窗户外面阳光明媚,院子里那棵紫玉兰开的特别美。 一会儿又梦见长大之后,叔叔又是好几天不回家,她在书桌前看席慕容的《禅意》,她还记得里面的句子,“当你沉默地离去|说过的或没有说过的话都已忘记|我将我的哭泣也夹在书页里”,姐姐靠着窗口发呆,窗台上那几朵茉莉正散发着淡淡的芬芳,外面正下着淅淅沥沥的雨。 忽而又梦到后来,空荡荡的房间,只剩下四面光秃的墙壁,入目是一片惨白,灰暗色的厚重窗帘隔断了外面的世界,她蜷缩在床上,抱膝低泣,房子分明很空旷,她却觉得自己被挤压得快要窒息。 又梦到那个山谷,树上桃花、杏花、梨花,地上紫花地丁、太阳花、蒲公英……五颜六色热热闹闹的开了满山满谷,隐约能看到小溪银光闪闪如练,子默站在那个山洞前,澄明安静的眼睛微笑地注视着她,山洞里的火堆烧得噼哩啪啦的直响,一直暖到她的心里。 一阵带着清香的风吹来,她又被带到那个小书房,书案上随意摆了几本翻卷了边儿的旧书卷,上面压着个镇纸,旁边是散发淡淡墨香的一方砚台并着两支旧笔,书案旁的小几上泡的是吴圣学珍藏的好茶,吴圣学和乐水在斗嘴,她在旁边煽风点火,见缝插针,三张笑脸上满是快意和畅怀。 最后梦见那个覃淼,冷冷地对她笑着,伸手掏出一块红盖头,吓得她尖叫逃窜,可覃淼却忽然又变成傅青云的模样,站在她面前,用那种阴冷的目光俯视着她,像是厨师面对俎上鱼肉,在考虑从哪里下手才好。若岫看见那边乐水急匆匆赶过来,却在半路上被身后凭空出现的一个黑衣山匪从背后捅了一刀,若岫似乎能听到那一瞬间尖锐的金属刺入肌肤的声音,乐水缓缓倒下,鲜血顿时弥漫了整个空间,洒在她的衣服上、鞋袜上,她慌乱的伸手摸了一把脸,却发现手上也全是血污,忍不住惊呼出声,却看见傅青云和覃淼一前一后的慢慢逼近…… 若岫猛地惊醒,发现身上冷汗涔涔,几乎要把被子打透了,身上的衣服似乎要能拧出水来,她恍恍惚惚的站起来,却因为湿衣服遇到冷空气而打了个哆嗦,自己倒了杯冷茶喝了,这才有力气唤来丫头帮忙换被褥衣服。 好容易又睡下,迷迷糊糊间,似乎有人叫她,她勉强起身,拉开帐子一看,竟是身着黑色衣服的乐水站在外面。她正不知道到底应该先开口还是先起身,却被乐水阻止了。 “你不用起身,我是怕你思虑过重,闹出病来,就连夜过来告诉你一个消息。”乐水似乎有些高兴。 “能有什么好消息?”若岫兴致缺缺。 “明日,文瑾会来向你提亲。”乐水一字一顿地道。 “什么?!”若岫原本还有些迷糊,听了这句话,忽然清醒过来。 “我没有问过你的意见,也来不及让我再传一次话了,”乐水微微皱着眉头道,“虽然我并不觉得这是个万全之策,但是文瑾总比那个覃淼强的多,况且……” 他见若岫还在震惊之中,也不再说,只拍了拍她的肩膀道,“你早些休息吧,不要想太多,明天会有人为你解惑。”说罢,便轻手轻脚的离开了。 若岫心里像是打翻了五味瓶,也不知是什么滋味,初时确实是摆脱覃淼那个高傲萎缩男的狂喜,之后咂摸咂摸,却慢慢变了味儿。 文瑾样貌俊朗、品行端正,为人性格温和,又大度体贴,甚至已经开始处理断剑山庄的大小事宜,应该算是再合适不过的金龟婿了,她似乎应该高兴才是,可一想到毕竟还是如此盲目的嫁娶,又觉得有些无奈,她之前总觉得哪里不对,但是因为覃淼的出现让她暂时失去了思考能力,如今回想起最近发生的几件事情,却有些了悟,不禁生出些许微寒的感觉,就这么叹一回,又喜一回,直到天亮还没能睡下。 果然,第二天文瑾便上门来提亲了。陶老爷这下变得有些为难,虽说有人上门提亲是好事,可两边却都是不能得罪的人物,推了哪边都不好。陶老爷也很纳闷,怎么一夜之间,自家本以为嫁不出去的姑娘竟变得那么抢手了?真是,让人欢喜让人忧啊。 傅家不断给陶老爷施加压力,先是说到若兰和两家的关系,又说两家生意上的往来,最后还暗示了若岫的丑闻和她亲娘身份的卑微,陶老爷连连称是,就是不敢点头,因为那边断剑山庄虽然没有那么多理由和条件,却也表达了对若岫的誓在必得,陶老爷这两天急得白了好几根头发,还是经乐水提醒,索性和若岫一样,装病在家,闭门谢客,让他们自己去解决。 最终,断剑山庄还是找上了傅家堡,具体如何协商陶家上下都不知道,只知道协商之后的结果——覃淼决定退出。 第二十五章 拨云见日 虽则有些姗姗来迟,但是乐水所说的为若岫解惑的人总算在三天后上门拜访。 文瑾和断剑山庄的几位师兄妹得到陶老爷的允许,由乐水和吴圣学陪同,在小书房和若岫见了面。 “此事,却是我们连累了岫姑娘。”文瑾上来竟然对若岫躬身道歉,吓了若岫一跳。 “此话怎讲?”若岫问道,心里却似乎感觉到了什么。 “如若不是因为断剑山庄的事情,傅家也不会如此。”文瑾迟疑地看了乐山一眼道。 “此事尚未和她说起,我想,还是由你们来说比较妥当。”乐水明白他的意思,解释道。 “不知……是否和袁家退亲之事有关。”若岫试探着问道。 “正是。”文瑾苦笑,“此事说来话长。” “愿闻其详。”若岫微笑,“我不喜欢被蒙在鼓里的感觉,如果这件事情需要我参与的话,还是让我知晓比较好。就算是刀山火海,总也得让我知道闭上眼睛再跳不是?” “此事,虽不是什么刀山火海,却稍嫌麻烦。”文瑾沉吟半晌,开了口。 “如何麻烦?”若岫好奇。 “你还是从头说起吧。”吴圣学吩咐丫头取来茶具,开始煮水,烫壶,“今天就这么耗在这里了。” 文瑾微笑颌首,众人各自寻了个舒服位置落座。 “说起来,断剑山庄曾在多年前和四川唐门有过一段龃龉,因为涉及上辈的恩怨,我也不好多加评论。直到这一代,两方仍是有些芥蒂。那唐门武功虽不足道,用毒却颇有一套,若两相对峙起来,怕是防不胜防。此事便是师父心中一直以来的一块心病。这些年来两方虽然面上已经能够和和气气,私下却还是略有相较之意。”文瑾皱眉说道,“去年中秋,师父在回庄途中遇到了唐门中人,本是想上前说两句客气话,也算是双方化干戈为玉帛,便设宴在飞燕楼,邀那唐立前来一叙。” “没想到那是唐门出来游玩的小少爷,他本学艺不精,又甚是狡猾奸诈,与师父相遇的时候,恰逢他做了些欺男霸女的勾当,还害死了两个人。他也是江湖中人,素来知道我师父嫉恶如仇,他做贼心虚的以为我师父知道了此事寻他麻烦,这厮心虚之余,竟生歹意,先行对师父下毒,还是他从门中偷出来的唐门秘药洗魂散。”文谨面色泛青,显然对那唐立之举气愤不已。 “你师父也是老江湖了,怎么会这么容易就被一个初出江湖的毛头小子暗算了?”吴圣学奇道。 “那洗魂散是唐门历代传下来的没有配方、没有解药的奇毒,唐门当时只剩最后两瓶,唐立仗着受宠于唐老爷,临出门时从秘室里偷出来一瓶。这家伙沉不住气,狗急跳墙地用在师父身上。”丁容红着眼眶道。 “若是那种东西随处可见,天下还不得是唐门的了。”路浩冷冷地道。 “就是和那唐门结下梁子我们也未必会惧他,可这回就算他跪着向我们求和,也是不能了!”一直安静的张志远终于一个没忍住,大声嚷嚷出来。 “可是,这既然是江湖中的事,我又能如何?”若岫有些疑惑地插嘴道。。 “就要说到了,”文谨给了她一个稍安勿躁的眼神,“师父中了毒,便一直昏睡不醒。我们师兄妹数人去那唐门数次,唐门主人唐朔却说那洗魂散确无解药。我们虽则气愤,却也拿他没办法,只好四处寻访名医高人。” “后来我们经人指点在西域沙漠里找到了毒仙,那毒仙却说他也对那洗魂散没辙。师父将我们师兄妹视如己出,我们一行人说什么也不愿就此放弃,那毒仙被我们缠了七天七夜,无奈之下指点我们去找一位医术甚高的医者,若是他来诊治,定是能解了那洗魂散的。据说他说,南海的烟岛上有一座无名山庄,医者就住在那里面。毒仙又说岛上关卡甚多,就算我们去了那岛,也未必能见得那医者。” “我们拜别毒仙便乘船前往南海,却在还未入岛就遇到阻止我们的人,缠斗了两天两夜方才放我们上岸,好容易到了岛上,被又被阻在山庄门口,文试并着武试一起,一道道的阻挡我们的去路。那岛上藏龙卧虎,我们在第三关被卡住,无功而返。” “说来惭愧,进入山庄的试题千奇百怪,规矩也是闻所未闻。我们商量着先回到断剑山庄计量对策,再行出海。那山庄虽是古怪,却并不伤人,只通过那古怪的规矩和试题,就能见到那医者。我们决定四处找合适之人帮忙,其中,那第三道关卡……” 文谨顿住了,带着歉意看了一眼若岫,方继续开口,“需得是一个女子,而且,是文试中的术数。我自幼和漱玉定亲,自然知道她生性喜爱舞文弄墨,对术数亦有研究,她性情虽然不算随和,但也是颇具侠骨,听到此事之后立时决定前往相助,想来此事本也没有什么危险,我们便决定带她随我们同去烟岛。谁想,竟出了这等事……”文谨眉头蹙得紧紧的。“如今傅家也知道了此事,便设计告诉了袁老爹,我和漱玉退亲之后,为了她的闺誉着想,自然不能再带着她去烟岛。” “我们本来也想到过,此事除了漱玉之外,还有一个合适的人选,就是你。”路浩插话,对着若岫道,“可是乐水却不同意你去犯险。” “是我太轻视傅青云了,他也不笨,很快就也想到了这一层。”乐水沉着脸道,“他却是那种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的人。” “所以才会找来那个莫名其妙的覃淼来,其实却不是为了你,而是为了拖延时间,好让我们救不了人,他们最近不知道在搞些什么神神秘秘的,似乎有什么阴谋。”丁容撇嘴。 “不管他们怎么想,这次都是我们连累了若岫,理应我们负起责任来。”文瑾面色严正地道。 “不过既然事情到了如此地步,为了躲开傅家的纠缠,你还是和我们一起去一趟烟岛为好。”乐水也面色严肃地对若岫说,他这话一出,断剑山庄的人都舒了一口气,隐隐露出微微的笑意。 第二十六章 匪我思存 坐在家里都能被板砖砸到应该就是这种感觉吧,若岫哭笑不得地想着,如果他们此时知道她这个才女是冒牌货,不知还能不能笑得出来。 她这么兀自地出了神,乐水见她如此,却以为她恼怒于如此被人操控利用,便出声安慰道,“你也不必如此抑郁,现在傅家既然离去,你们也还没有正式定亲,加上他们还要急着去救人,估计不会有时间操办订婚的事情。先借这个躲过这一节再说别的也不迟。” 若岫听了这个才微微露出了笑意,怎么就没想到,这里办喜事可不像现代那么快,就算再不讲究的江湖人,也有些乱七八糟的规矩在里面,如今他师父还在昏迷,又怎么会有心情办喜事。 文瑾见若岫面色缓了下来,便开口继续说道,“我们几个约好了端午节再度出海,一切都安排妥善,请来帮忙的其他人都会在端午节那日在参星城的多福酒楼相聚,然后转日便一起出海。” “近几天来师父气息一天比一天衰弱,只能每天用老参勉强吊着,若再拖下去……”丁容带着些恳求地看着若岫,声音有些哽咽。 “所以,烦请陶姑娘体谅我们的心意,相助断剑山庄。”文瑾声音带着些许焦虑和憔悴,又俯身一揖。“君子坦荡荡,我们也不愿隐瞒掩饰下去,如今此事说清,便是希望能商议出一个皆大欢喜的法子。” “你帮我逃过一劫,我还得谢谢你呢。”若岫微微笑道,“如今若能帮上些忙却也是应该,我却怕自己学识低微,难以胜任,不知你们可有安排?” “这一点可以放心,离端午节还有一段时间,漱玉已经和我们说好,这几日便要麻烦姑娘前去袁家和漱玉共商术数。”文瑾忙道。 “我明白了。”若岫点头,她想起自己也学过些几何代数,对这些理解起来应该不会很困难才对,便略略安了心,又转头望向乐水。 “这个我会去说,我也会陪你去的。”乐水给了她一个安心的眼神。 “我还有一个不情之请。”若岫想了想,有些迟疑地对文瑾开了口。 “但说无妨。”文瑾温和地微笑道。 “订亲只是权宜之计。”若岫直直地看着他的眼说道,“此事一了,最好还是休要再提了。” 文瑾似乎有些惊讶,却很快恢复了平静,“为何这么说?” 若岫笑着看他,以他的聪明睿智,怎么会不知道为何呢。 断剑山庄的文瑾和陶家的若岫,根本就是两个世界的人,且不说她本身就完全不想和江湖人扯上关系,就算没有这一层,她也只是作为完成任务之后“顺便”娶回家的媳妇。 以陶若岫的臭名远扬,断剑山庄这样的世家又怎么可能轻易容得下她作媳妇呢?她可以不在乎自己的名声,可文瑾却不能不在乎,断剑山庄更是不能不在乎,这样一来,不如说开了的好,反正她的名声已经不好,再不好一点也没什么,她一个人自然能无视那些白眼和嘲讽,可是一个家族却不能容忍这样的白眼和嘲讽。她确实是个惜命的,不想年纪轻轻的就牺牲在流言中,更不想变成一个“顺便”。她想了那么多天,不是没有收获的。 “我也希望如此。”乐水看着若岫变幻的表情,忽然插话道。 文瑾脸上露出一丝了然,目光奇异的看了若岫一眼,却有些严肃地道,“难道两位觉得文瑾是言而无信、过河拆桥的小人?” “不是这样的。”若岫忙道,“若岫只是觉得人生苦短,没必要为虚名所累。” “两位不妨听我说,”文瑾微微一笑,“且不说此次目的为何,便是没有任何目的,若我向你陶家求亲,你可愿意?” “话不能这么说……”乐水寒着脸道。 “文瑾自认名门正派出身,若得陶姑娘为妻,必会对她敬重有加,不会为了任何原因而看轻自己的妻子。况且,早在听说陶姑娘机智救得幼弟时,文瑾心中就对她颇为欣赏,断剑山庄为武林世家,江湖儿女不拘小节,我那几个师兄弟们对陶姑娘也是连连称道,所以,若她嫁入断剑山庄,文瑾断不会让她受丝毫委屈。”文瑾这几句话说的很慢,声音却很坚定。 乐水听了这话,沉吟片刻,显然已是被文瑾一席话打动,文瑾确实是个难得的好男人,稳重宽厚、温和有礼,但是这些优点不是婚姻的理由,若岫怎么可能因为这个就点头呢,她拼命向乐水打眼色,却被乐水无视,反而落入文瑾的微笑视线,她尴尬的冲他咧了咧嘴。 她忽然想起来,这里是古代,不是那个她能随心所欲的地方,这次是逃过了覃淼,可若是再下次呢,保不准陶老爷就会为了三分地还是二斤包子就像丢垃圾一样将她扔给一个粗鄙卑劣的男人,自己怎么就那么不长记性呢,她忽然觉得有些沮丧,索性低头不再看任何人。 两边的人在讨论的过程中若岫一直在神游太虚,乐水狠狠瞪了她两眼也被她无视了,还好只剩了些琐碎的细节问题,双方很快就结束了话题。 送走断剑山庄一行人,乐水跟着若岫回了他的屋里。 “你就是喜欢想得太多,”乐水笑道,“分明此事还离得远,你就开始钻牛角尖,我妹子怎么对嫁人如此惶恐,平日里不是胆子很大么。” 若岫忍不住白了他一眼道,“我要是随便闭着眼睛嫁了,那才叫胆子大。” “若说起来,文瑾确实是一时之选了,”乐水又道,“你还有什么不满意的么?” 这个……不知听谁说的,在古代,婚姻对于女人来说是事业,感情才算是其次的,如果是这样的话,文瑾确实算是上上之选了,若岫这么想着,又总觉得哪里没理清楚,只得对乐水说道,“我也不知道,就是觉得怪。” “可是在害羞?”乐水忽然露出戏谑的笑,“没关系,大姑娘嘛,总是要经历这一次的。”说罢,还拍了拍她的脑袋。 若岫斜睨着他,仿佛看见自己脑海里一个小人儿跳出来怒吼,你才害羞!你们全家都害羞!感觉奇怪怎么能和害羞牵扯上,不得不佩服乐水的想象力,果然现代人和古代人是无法沟通的啊,她被这么囧了一下,满腹的沮丧竟然一扫而空,她拿起桌上的茶碗,学着他们喝酒的架势,一仰而尽。 第二十七章 簪花云鬓 一大早,若岫才梳洗过,便看见初晴手里托着两本书,笑眯眯的走了进来。 “姑娘要的可是这两本?”初晴将书递给若岫。 若岫看了一眼,笑道,“正是呢。怎么还麻烦姐姐亲自跑了一趟,随便差人送来便成了,我也是近来无聊才想起随便翻翻罢了。快请坐吧。” “我们屋里本就没什么事,偶尔出来走走,消散消散也好。”初晴摆了摆手,“老在屋里呆着,人都变倦怠了。” “难得过来,还请姐姐多和我说说话才好。”若岫打心眼里喜欢这个俏丽的丫头,自然要套套近乎。 “那就叨扰啦。”初晴倒也爽快,依着若岫下首坐了,“姑娘怎么忽然想起读佛经?” “近来心里总觉得烦闷,”若岫淡淡道,“许是因为平日里执念太多,心里想着不如看点佛经,看能不能好些。” “姑娘年纪轻轻的,却不该说这种话,”初晴一脸不赞同,“之前是听那些爱嚼舌的说了些闲言碎语,这一年到头谁没个灾啊病的,就算是老天,那还有阴晴旱涝呢,可庄稼人还不是该种稻种稻,该插秧插秧,咱日子还是得继续过。” 若岫笑着点头,“倒是我糊涂了。” “若我说,姑娘读书是多,就是因为读得多的,想得也就越多。我因为伺候三夫人也识了些字,平日里也喜欢那些漂亮话儿,可也不过是个凡胎,没得姑娘玲珑剔透。如今也越着礼,劝姑娘一句,那些诗词都是好的,可过日子还不得是柴米油盐?读书时精细点是好事,过日子还是糙着点活得自在。” 若岫仔细看着初晴道,“我竟没想到,姐姐竟是这么一个通透人儿。” “别笑话我啦,”初晴摇摇头,“只是觉得姑娘不是个这么看不开的人,才劝你几句。这些佛经读着也好,只是不能读的太进去了。”她声音忽然降低了些,“像我们夫人那样,活得就太苦啦。” 若岫见她似乎有些低落,忙转移话题,“姐姐带的什么花?我怎么记得园子里没有这种?” 初晴笑着将花摘了下来,“哪里是什么真花,做得精致些罢了,这花是用通草做的,一朵才几文钱,可以戴个把月呢,似乎是微水城里才有,别处却是不曾有这样手巧的工艺,我在平源是没见过的,我看着它做得精细,倒像真的似的,便买来戴着玩,比不得那些绢花珠花。” “姐姐这话却说错了,我看那些丝绢做的花倒不如这个别致典雅,最难得的,戴上去竟像是真的似的,岂不比那贵上一倍的绢花强百倍?论物岂能不论美恶而论贵贱?”若岫摇头。 “你素来是个有见识的,”初晴笑道,“难怪听说有些富贵家的姑娘,竟也用这个。原是如此,我却是个俗人了。” “你若是俗人,那这全家上下怕就没有一个雅人了。”若岫拍手道,“我们这样,莫不是在互相吹捧么?” “大家都说五姑娘伶牙俐齿,说起话来不饶人。我素未曾见,如今总算是见识了。”初晴伸手轻捏若岫的脸道,“读过书的编排起人来果然不是一般的厉害。” “好姐姐,我哪儿敢编排你的不是。”若岫笑着躲开。 她反复看着那假花,又道,“怎么只有花,没有叶呢?” “我也正奇怪,这花虽逼真,叶却做得僵硬,访遍微水城却是户户如此。我嫌它碍眼,便将那叶摘了去。”初晴遗憾道。 “不如去园里现摘几叶,鲜花难得,鲜叶却是寻常,这样用鲜叶衬花,没准儿更好。”若岫给她出主意。 “这个主意好。”初晴笑道,“我这就去园子里转一圈,来了这半日,也该回去了。” 若岫今日原也有事,约好了午饭后去袁家上补习术数课程,加上知道初晴是三夫人房里离不得的大丫头,便也没留,起身送她出了院子。 袁家。书房。 “还是先歇会儿吧。”漱玉合上书本,对若岫笑道,“没想到你却学的快,这样一来,我倒还真是轻松了不少。” 若岫伸手揉了揉酸涩的脖颈,果然不能小瞧古人的智慧,她还以为自己能轻松用几个阿拉伯数字和字母摆平,结果发现其实这里涉及很多问题都是现实中的应用题,答案还通常并不是唯一的,绝对不是一两个方程式就能算得出的。有的问题的复杂程度竟然得用到线性代数才能得出解来,可惜这么多年,谁还记得怎么做呢,只能认命的重新学古人的技巧和口诀。她因为有基础,学得快,总算还没有太丢人。 “你竟也簪这花,这可是微水城特有的。”漱玉探手过来,扶着若岫的脸仔细看,“我看你平日也不是个爱戴玉簪花的,怎么今儿个这么有兴致?” 若岫抚鬓,是初晴走的时候给她戴上的,“偶尔来了兴致罢了。况且,以后回平源就没有这样的了,此时不戴,更待何时?” “我那里还有两只,不过今日没带,”漱玉忽然想到什么似的道,“对了,我这里刚好有几瓶蔷薇露,我平日里用的也不多,可爹爹偏要那么些来,放着也怪占地方,不如你拿两瓶去用。” 她说着就要起身,若岫忙阻止她道,“不用麻烦。我平日里都没怎么用这些。” 漱玉横了她一眼,道,“呆这儿别走。”说着,起身低声吩咐丫头几句,又转去隔壁,回来时手里托着一个匣子。 “你拿着。”她掏出两个精致的小瓶,硬塞进若岫手里。 “我看你平日里也不怎么打扮,怎得懂那么多?”若岫看着她匣子里,一层是瓶瓶罐罐,一层是簪子和耳钉,种类虽然很少,但是可以看出件件皆是珍品。 漱玉眼神奇怪的看了她半日,忽然开口,“我见你平日里总是身着淡裙素衣,簪一支白玉簪子,耳上只着米粒大的珍珠,却是为何这样打扮?” “我怕麻烦,又不会配色,捡着不会出错的,自己喜欢的几样随意穿戴罢了,平常也懒得去换来换去,就一直这么样了。”若岫觉得奇怪,也没听谁说过她这样不对啊,难道有问题? 第二十八章 珠玉在侧 “你却不是个俗人。”漱玉叹道。 “怎么这么说?”若岫奇道,她分明是在偷懒啊。 漱玉又看了她半天,方才开口,“我是真心待你才这么和你说。你别怪我多嘴,我听说你娘亲很早就去了,看你们家除了你哥哥估计也没什么人顾得上你,你自己倒出落得好,行为态度都还算过的去,单单这装扮,怕是天天读书也不能知道这些。” 她说着,忍不住伸手拍了若岫一记。“偏你是个有慧根的,自己打扮竟也合了格调规矩。如此一来,却是我这个学过的,造作附会了。” “此话怎讲?”这还是第一次听到有人这么评价她,若岫瞪大眼睛看着漱玉。 “看你这样子,还真一点装扮打点都不知道。”漱玉简直有点恨铁不成钢,她指着手里的小瓶子道,“但就这花露,你却说来我听听。” “不就是花露么,擦着有香味儿的,”若岫想了想,“我记得有玫瑰的、桂花的、兰花的,我却没见过蔷薇的,这个好么?” “花露者,摘取花瓣入甑,酝酿而成。蔷薇最上,群花次之。” “这是为何?我却喜欢玫瑰花味儿。”若岫不耻下问。 “刚说你不是个俗人,立马就露了怯。”漱玉嘲笑道。 “难道不是?”若岫有点傻眼,她以前还一直以为香水文化是西方特有的。 “花香是花香,花露是花露。”漱玉从那小瓶里倒出一滴来,在若岫腕上拍了拍,又匀开,“此香此味,妙在似花非花、似露非露,有其芬芳,无其气息,是以为佳,不似他种香气,或速或沉,是兰是桂,一嗅即知。” “原是如此。”若岫恍然,低头又想了一回,方才品出些味儿来。 “你喜欢玫瑰,便簪一朵压在髻下隐隐的透出来便好,何必要自己扮成一株花儿啊草儿的,把女儿家的那点味道全盖了。要我说,能引出自身芬芳,却不让人觉得是从枝头叶萼借来的,方是妙品。” 若岫暗忖,那自己在现代用香水的时候,岂不是以一株移动花果树的形象在四处走动?她不觉好笑起来,又问,“为何要将玫瑰压在髻下呢?玫瑰花好,便簪在头上不好么?” 果然又换了一颗白眼,漱玉喝了口茶,方道,“簪花也不是随便的。你能明白这假花的好,又怎么能不知道鲜花的妙呢?时花之色,白为上,黄次之,淡红又次之,最忌大红,尤忌木红。你若是把一朵红殷殷的花儿戴在头上,就算我不笑话死你,你亲哥哥也会被你活活吓着。” “可是我看他们迎亲嫁娶的时候,都是头上戴的满满的,也没人笑话。”若岫小声嘀咕。 “你倒是个聪明的。人说女子这一辈子只该戴一个月的珠宝翡翠,就是指出嫁的那日到满月卸妆,父母置办一场、翁姑婚娶一次,非此艳装盛饰不足以慰其心。你看那新娘子个个满头翡翠,环鬓金珠,除了那一头的珠翠,你还能看到什么?她青丝是不是黑亮柔顺,她人长得是黑是白是美是丑,全被那一脑袋的金灿灿压住了。女子的饰物本身就是装点而用,点者,何也?就是不需多,但凡三样以上,便要受其桎梏了。” 若岫猛点头,她每每看到有些妇女满头的重物就觉得脖子梗儿发麻,如今得知平日里无需如此,方安下心来。 “我看你的簪子就很好,簪子玉质为上,色浅而润,服帖不跳、形状简单、流畅自然。”漱玉指着自己匣子里的簪子,果然没有色泽很深的,也没有镂空雕花的。 若岫摸了摸头发,不好意思地笑了,“这是我娘留下的,她读过书,据说品味很好。” “抱歉。”漱玉以为自己说中了她的伤心事,连忙道歉。 “没关系。”若岫也不知该如何回应,虽然她的确完全不在意,但总也不能说,我一点都不在意,你请继续说,这样好像也太狼心狗肺了。 漱玉看她如此,便从匣子里捏出一对小巧圆润的耳钉,转移话题道,“再看饰耳之物,它有个好听的俗称,你知道吧?” “不知。”若岫茫然摇头。 “这个,又叫‘丁香’。为何?愈小愈好,或珠一粒,或金银一点,便可做家常佩戴之用。若是赶上盛妆艳服,则可略大其形,但也不能大过三两倍去。光小也不够,还要精细雅致才好,千万不能打个缨络在耳朵上,就算是上元灯节,也没必要将一串灯笼挂在肩头,算是给人添亮儿还是怎么的?” 漱玉缓了口气儿道,“你虽然样样懵懂,却因为读过书,也有些品格,还有,你娘亲留下的都不是俗物,加上你平日里的疏略懒散,竟也能穿戴的不差什么,我之前还一直没看出来,想来你也是有些根骨,我也不再多言,只是捡这几个要紧的和你说说罢了。” “多谢姐姐提点,”若岫欠身行礼,却让漱玉拍了回去,不管之前的若岫究竟如何,她自己对古代和现代的审美差异就全然不知,如今经过漱玉的指点,对穿戴打扮有些了解,想来漱玉自视甚高,品味应该也不会差,总算是以后不会犯太大的错误。 漱玉忽然笑了,“姑娘的打扮,其实还是要靠自己参悟,这和僧人悟道也没什么两样。” “被你这么一说,这穿衣打扮还倒是大道了?”若岫失笑。 “你还别说我胡说,我问你,‘美’此字,何解?”漱玉问道。 “‘美’,”若岫有些了然道,“却是真不好解。悦目为美,而何谓‘悦目’?典雅自然悦目,然‘典雅’二字尤为难解。” “这话说到点子上了。”漱玉合掌,“美人靠的不光是穿着、打扮、皮相光鲜,还在神韵。‘神韵’二字是美的根本,却也是最难捕捉,故而我说美也需悟,貌既已定,还需装点,装点之余仍需更悟,悟得还未必就能做得,真真是天下难事之最。” “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若岫叹道,“如今总算知道这句话的意思了,漱玉果然非凡人,怕是连最细致的物什,都能让你说出这般的大道理,舌灿莲花,不正是说你这样的人么。” “岂不闻,一花一世界、一叶一菩提。”漱玉得意洋洋。 “听你如此乱解佛经,也不怕遭报应。”若岫撇撇嘴,古人不都很信这些的么,怎么这姑娘如此肆无忌惮的? “该遭报应的人多了,我排最后一个,轮到我还早呢。”漱玉笑道。 这么说着,外面却来了个丫头,说是乐水来接若岫回去,两人方才发现天色已晚,渐近黄昏。 第二十九章 枯泽童山 最近一段时间神出鬼没的乐水和吴圣学今天早上似乎回来了。 若岫因为近来总是在袁家和漱玉凑在一起,已经有日子没见到这两个人。今日是漱玉婶婶的生辰,若岫便独自在吴家的小书房里看看书、补补课。若说起来,小书房本是吴圣学的地盘,如今因为他经常不在,就被若岫鸠占鹊巢的占住不放,现在已然是她的休憩之地。 书房的门被推开了,听起来却不是丫头的细碎步子。 若岫懒懒地靠在贵妃塌上看书,听到动静也没有回头,只笑着道了声,“今儿就饶了我罢,我都要被爹爹卖去换钱了。” 预料中的笑声没有传来,若岫有些疑惑的转过头,却在瞬时间红了脸。文瑾竟然和乐水他们一起进来了! 文瑾面上也有些尴尬,但很快平复下来。 “你这丫头,浑说什么呢。”乐水走过来用书卷敲了敲她的头。 “哎。”若岫小心翼翼的揉着痛处,直起身来坐好。“怎么今儿个都凑齐了过来?要出发了么?” “你也知道我们就要出发了。”乐水道,“那还不好好看你的术数,怎的还看起闲书来了。” “这叫劳逸结合。”若岫撇嘴道,“偶尔换着看看,也不至于看那些看傻了。” “都说读书开智,却没听说过谁看书还能看得傻了。”乐水敲了她一记道,“就你歪理多。” 那边吴圣学听了这句话却噗嗤笑了出来。 “这有什么好笑?”乐水疑道。 “我听你说她歪理多,想到前些日子你不在时,她给人乱起雅号。”吴圣学笑的更欢,索性歪在一边,哈哈大笑起来。 若岫恨恨地瞪了他一眼,对乐水道,“大哥别听他浑说,他编排人家,还非要扯上我去。” “我向来喜欢编排人,这倒不是什么新鲜事儿,只是,乐水你定然想不出,在你妹妹面前,我可不敢称自己会编排人。”吴圣学捂着肚子道。 “哦?”乐水似笑非笑的看着若岫,意思很明显。 若岫不情不愿地道,“哪里是我损人,那天明明是他先编排人家方老爷。” 方老爷是吴家的常客,为人迂腐至极,对若岫很是轻视,常常劝吴老爷让他请若岫搬出吴家,以护吴家清誉。吴圣学向来和他不对付,乐水也因为这事很反感他。恰好他生来发稀,中年之后头顶几乎片草不生,平日只能靠假发掩盖,他们几个背地里经常以此取笑。 “怎么说?”乐水听到这个,来了兴趣。 “他前些日子在青岚寺受了一戒,被师父赐名为由山居士。表哥说他头顶光秃油滑,远远看起来,就像一颗油桃。不如叫油桃居士。”若岫抿嘴笑道。 乐水哈哈大笑,拍着吴圣学的肩膀,“冠文之口,可畏也。”一旁本来还想装镇定的文瑾也忍不住露出微笑。 “你还先别急。”吴圣学拍开他的手道,“我这么说,被你面前这位才女笑话了。” “岂敢岂敢。”若岫哼道。 “她怎么说?”乐水催道。 “她说,枉我还是个读书人,说起话来怎么如此直白,我说,我只听过书中自有颜如玉却没听说书中还能有说人秃头的,她却笑我不知道用现成的典。”吴圣学摇头叹道。 “我倒也不知道书上还有这等典故?”乐水奇道。 “《管子?国准》有云:‘有虞之王,枯泽童山。’童山乃不生草木之山。故而她说,既然有志归隐,非要叫某山居士,就该直接叫童山居士,由山居士却落了下乘。”吴圣学勉强作一本正经状。 乐水正拿茶碗准备喝水,直接泼了出去,文瑾也忍不住笑出声来。 “好啦,别说笑啦。”若岫有些不好意思,忙着转移话题道,“前两天你们忙得都不见人,怎么今天得了空过来?” “我是来看看你准备的如何,顺便告知你们出发的时间。”文瑾笑得温和。 “漱玉虽说已经讲完了,我还是对那些东西看着眼晕。”若岫道,她却不是在谦虚,因为漱玉说的那些总是和八卦五行联系在一起,太极两仪四象、八八六十四卦,漱玉博学,又喜欢扯上天文,什么二十八宿十二次,荧惑乱心、龙尾伏辰,四方非要说成青龙白虎玄武朱雀,日为曦和,月称望舒,风作飞廉,这两天光记这些名字就让她头晕脑胀。 “所以这两天开始看这个?”乐水拿起一本《六祖坛经》道。 “我这不是学晕了,需要静静心,也算缓一缓。”若岫讪笑着道。 “缓一缓也好,不过有些事,你也该好好考虑清楚。”乐水意有所指的道。 “我明白。”若岫点头,这正是她这两天不能心静的原因。 若岫也不知怎么解释自己为何总对嫁人这件事情心生抗拒,只是隐隐觉得,若这么答应下来,就和以前不一样了…… 若她答应下来,便是注定了要放下过去,开始新的生活,便是,彻彻底底的和现代断了一切,那里有姐姐,还有……她不敢再想。 若岫有些茫然地看着乐水和文瑾在说什么,却感觉自己什么也听不见,恍恍惚惚的看见方才一直握在手中纸片上赫然是自己的笔迹: 但使主人能醉客,不知何处是他乡。 “不知何处是他乡。”若岫喃喃着,原来她经过这次逼婚的事情,更是不情愿留在这里,原来她心里隐隐的那种感觉,是寄希望于出现奇迹,然后回去……她忽然一个激灵,突然想到她回去之后其实什么都没有,就算这样,也不能心平气和的留下来么? 她摇了摇头,乐水的疼爱,乐山的依赖,和吴圣学臭气相投的斗嘴滋生的友谊,还有,子默秀气腼腆的脸在脑海里渐渐清晰地浮现,若岫有点想微笑,又觉得安定,这里就算千般万般的差,也是有同生共死过的朋友的呀,总比那里空虚绝望要强得多。 若岫回过神,抬头向前看见乐水正满眼担心的看着她,心情慢慢安稳下来,冲他们微微一笑,“不好意思,刚才发呆,你们,说了些什么吗?” —————————————————————— 明天有事,要出去一天~明天早上出门前发一章~中午就不发了~ 晚上的话么~~恩~~要是回来太晚~可能就写不出来了~腼腆~~ 第三十章 闲言碎语 “这丫头,有时确实可恨。”乐水一脸凶恶,却又自己笑了出来,“刚才白费了半天口舌,你竟然就这么发呆过去。” “我先前还担心她这性子嫁不出去,你便要为难的养她一世了,谁知文兄却在半途杀将出来,救陶家于水火之中,真真是了不起、了不起。”吴圣学在一边摇头晃脑、一咏三叹,引得一屋子人哈哈大笑,若岫故作凶狠地瞪他一眼,又忍不住跟着笑了。 “哎呀呀,我这清誉就是这么毁掉的呀,有这么一个舌灿莲花的书生在这儿,我还想有什么好的形象?”配合得做出一脸无奈状,若岫摇着头踱步过去狠踩了吴圣学两脚。 “你看看,你看看。”吴圣学跳着脚哀哀的嚎。 “别闹了,让人家看了笑话。”乐水拼命忍笑。“俩人镇日不干正事,倒是把这不该学的学了个十成十。” “此言差矣,”吴圣学一脸义正词严,“我们这是在行古风,废礼仪,推崇自然朴实,提倡豪爽直率。” “不拘于世俗礼仪,放纵行事,便像那阮步兵长歌当哭,呕血数升又何妨?更是要尽兴尽情,便效那王子猷雪夜访戴,乘兴而去、兴尽而归,何必见戴?”一旁的若岫也是振振有词。 “竖子无状!”乐水横眉,眼里却慢慢的笑意。 “待小生慢慢道来,”若岫抓过吴圣学的折扇,有模有样的一揖,“人生便如电光泡影,后岁知几何时?而奔走尘土,无复生人半刻之乐。然则人生快意行为,遇喜乐而载歌载舞,遇悲戚亦无需掩饰。” “且听汝言。”乐水配合地大手一挥。 “休去恁他休去,了时便自了时。人生喜乐不外乎目能极世间之色,耳能极世间之声,身能极世间之安,口能极世间之谈。若再能得一知己,相携畅游,读书数卷,旁有鸣琴相伴,悠游而浑然忘却老之将至,便此生富足无憾。”若岫摇着折扇一脸畅然。 “乐而至此,便也非是全然欢喜人生,偶有感怀伤叹之时,也要醉把杯酒,为岁年迟暮一哭;抚剑长啸,为天地兴灭一叹!愿随那古今四大善伤心之人,叹燕市荆卿抚剑涕泣,伤楚帐霸王殒香悲歌,感墨子歧路之泪零,发阮籍穷途之恸哭。”吴圣学一摇三晃得踱步道。 “须知,君子坦荡荡,小人常戚戚。”乐水话语中的笑意很明显了。 “大哥此言差矣,有道是人生不可不储三副眼泪,一哭天下大事不可为;二哭文章不遇识者;三哭从来沦落不偶佳人。此三副方属英雄血泪,非平常儿女,执手涕泣相比也。”若岫跟着吴圣学的调子继续。“又怎能以‘戚戚’二字一概而论?” “就你典故多。”乐水折扇一叠,敲过来。 文瑾看着他们,眼睛亮闪闪的,对这一来二去甚有兴致,听了一会儿便插嘴进来,四人又是混战半晌方才消停下来,相视大笑。 “没想到说话竟也是体力活儿,”若岫连声求饶,退下阵来,一番连说带笑让她面上微微发烫,气息也有些乱。 “方才还得理不饶人呢。”乐水笑骂。 “还不都是你挑唆的。”若岫笑睨他一眼。 “时候差不多,我也该回去了,需要准备的事情还很多。”文瑾也笑得开怀,“很久没这么畅快过。” “有你头疼的时候。”吴圣学坏笑,被若岫执着书卷在手上敲了一记。 几人不再多说,乐水和那两人一道出了书房。 之后的两天,断剑山庄的人开始紧锣密鼓的张罗出海事宜。 傅青云却出人意料的也赶来求见,竟然还做出一副什么都没发生的样子,装模作样的说要请缨帮断剑山庄寻找解药,却在文谨礼貌的让了让之后就顺坡下驴的作罢了。 若岫再一次见识到了傅青云的厉害之处,不管他做了什么样的小动作,不管断剑山庄的人在私底下如何骂他小人,在其他人眼里,他可是形象完美无缺的。文瑾想必也是见识多了这种事情,竟能含笑接招化解,若岫暗自叹道,自己原来根本就还是对江湖一点都不了解。 “听说你最近在读佛经?”这是乐水走进书房第一句话。 “是啊,在看那人生如梦幻泡影,如露亦如电。”若岫回头看他。 “是否少恼少患?”乐水问道。 “然。安乐否?”若岫合掌。 “小小年纪,不该看这些沉闷的,当心闷出毛病来。”乐水微微挑眉看着若岫。 “天地窄兮尤可过,日月长兮难为争。”若岫微微笑了,轻轻地说,“只是最近烦闷,想寻一点心平气和罢了。” “你就是平日里想事情太多,若你能和你表面那般没心没肺,我也早就放心了。”乐水显然注意她的失常很久了。 “对不起。”若岫讷讷的说,让这个如此关心自己的人担心,实在是很过意不去。 “别为那些无谓的事情担心,还有我呢。”乐水摸摸若岫的头道。 若岫怔愣半晌,泪水瞬间盈满眼眶,似乎在很多年前,也曾有人这么摸着她的头发对她说过这样的话。她走上前抱住乐水,掩住自己丑丑的模样,顺手将泪水擦在他袍子上,然后退开,冲他不好意思地笑,却忽然觉得心情大好起来。 “这丫头,这是干什么?”乐水看到她微红的眼眶和弯出很深弧度的唇角,忍不住笑骂。 “大哥疼我,我感动的啊。”若岫赖皮的笑着,“大哥才是想得太多,我舍不得不吃肉,才不会去做姑子,真的只是看看罢了。” “你知道就好。”乐水点头。 若岫见乐水神色严肃,便逗他道,“当年梁武帝一道旨意,不知害了如今多少像我这样一心向佛,却又无肉不欢之人。” “看来你是‘八风吹不动,端坐紫金莲’了。”乐水笑道。 若岫横眉正要发作,却看到乐水一副早知如此的样子,一时竟不知如何应对,乐水占了上风,颇为得意的正要开口奚落她时,吴圣学走了进来。 “断剑山庄的人来了,说是明天就准备出发了,要过来交代一下行程,就在前厅。” —————————————————————— 实在抱歉~~今天早上起晚了~来不及发就屁滚尿流的出门了~~然后这才回来~~ 我~~我~~灰溜溜的滚走~~~~ 第三十一章 出其东门 “若岫,你便随文瑾一同去南海一遭吧。”陶老爷面上很严肃的道,不得不说,他虽然贪婪虚荣又胆小,装模作样起来却异常自然,一点都不别扭。 “是。”若岫倾身低头。 “我会随你一同前去,不用担心。”乐水看着若岫,安抚的意味极浓。 “多谢大哥。”若岫微笑点头,却看到陶老爷一脸的铁青。 “如此,我们莫约十天左右能到达参星城。在那里的星羽山庄休息三日,便是中秋,届时在多福酒楼宴罢转天便从参星城出发,乘船前往烟岛了。”文瑾向陶老爷交待行程。 “如此甚好。”陶老爷装模作样的捋须点头。 “我们打算今天便从微水城东门出城,在十里外的玉华山庄内和一部分人汇合,然后休息一晚。明天一早便出发赶路。” “也好也好。”陶老爷完全没意见, “我也要去。”站在一旁的吴圣学忽然语出惊人。 “你一个书生,去混什么江湖?”吴老爷似乎吓了一跳,很是迷惑地问。 “我这些天日日和文兄探讨那山庄的布局和试题。这庄主绝非常人,孩儿便是想去长长见识,去寻访世外高人的学识和气度。” “可是此去路途遥远,又有水路……”吴老爷犹豫。 “男儿志在四方,我从小未曾出过这微水城,难免做了井底之蛙,此次定要行万里路以融会所学。”吴圣学面上甚是严肃,“本来文兄没说要带我去,因我对天文稍有涉猎,想来也是有些用处,这些天也作了些事情,这才决定亲去见上一遭。如此,我便是要求爹爹一求的。”说罢,便要行大礼。 “快起来吧,”吴老爷显然是深知儿子的拗性子,有些头疼的看着这个唯一的儿子。“应了你便是。”转头又向那文瑾,“文贤侄……” “您请放心,冠文既然要同去,文瑾自当照顾他周全。”文瑾恭谦有理的拱了拱手。 吴老爷道了声谢,便叫吴圣学去书房说话。文瑾又细致地和陶老爷交待路上行程安排,每日在哪里歇息,下榻哪间客栈,同行之人都是谁,还有吃食用度无一不全。陶老爷连连点头,他本来很不高兴乐水跟着去,这么听着,却又觉得让乐水这样去见识一下世面,接触一下大人物们似乎也是一件颇为荣幸的事情,便开始笑了起来,当文瑾开始介绍同去的一些名宿时,陶老爷甚至笑得合不拢嘴,和吴老爷的凝重神色颇不一致。 玉华山庄据说是武林世家中也是颇有声望的,在江湖上和参星城的星羽山庄齐名。 进得玉华山庄,才算是若岫第一次真正接触到了江湖中的武林世家。说什么山庄,简直像个堡垒,三步一岗五步一哨的,每个人都面上带着肃杀之气,面上只差没写着“江湖”二字。 玉华山庄的主人叫作丁康,有一儿一女,儿子便是丁容,自幼学艺断剑山庄,排行第四。女儿则是温和秀丽的女大夫丁香。 “为什么丁容要去断剑山庄学艺?他们家不已经是武林世家了么?”若岫很是奇怪地低声问乐水。 “断剑山庄可是天下第一庄,出了好几代武林盟主,只是到了这一代,庄主生性仁厚,便让位出来,武林盟主之位从此空置。这样的名声地位岂是小小的玉华山庄能匹敌的?”乐水也悄声道。 “生性仁厚?我倒觉得该是生性散漫。”若岫抿嘴偷笑。 乐水瞪她一眼,又有些担忧地说,“你这性子,说话总这么没遮没拦的可怎么行。” “我也是省得何时该装模作样的,怎么也是爹爹的女儿啊。”若岫想起陶老爷的装腔作势,笑看他。 “或许是我多虑了。”乐水想了想,也笑了。 “那傅青云为何不拜在断剑山庄门下呢?”若岫又想起了一个人。 “你道是什么人都能拜在历代武林盟主出身的断剑山庄门下呢。傅家堡虽说也是个武林世家,却在江湖上没落很久了,这些年只是在吃老底罢了,不过,傅青云此人,确实有野心,也不见得会希望居于人下。”乐水别有深意的看了看文瑾,“那断剑山庄里每一个人可也不是那么简单的。这次庄主中毒,或许,另有隐情也说不定。” 前面带路的文瑾微笑的转头看向因为说话而落在后面的两人,示意他们跟上,他们停止交谈,跟着进了后院。 进得后院,煞气骤地消失了,便有雕廊画栋,每一处景致都显着几分华丽,前厅的雕花细腻中透着贵气,中央的铜鼎中隐隐的冒着青烟,使得前厅里异香异气的,一个华服中年人端坐正中,见他们进来,微笑抬手示意不必多礼,便和文瑾说起话来。 若岫看着乐水对答自如,心里暗自琢磨,乐水似乎是会功夫的,而且还对江湖之事颇为了解,世代乡绅的家里出了一个这样的人物,也是奇怪得紧。看其他人却一副本该如此的样子,若岫心下暗暗想着什么时候去探一探乐水的口风。 丁康说起话来像是领导报告,没完没了,若岫心道反正也自会有人吩咐她什么时候该做什么,这种讲话一向是最不重要的,便心安理得的在一边出神发呆,将那番话听了个七零八落的,直到随乐水告退的时候才发现竟然一句也没入耳,不觉失笑。 晚饭摆在了花园,陶家的花园和这个花园比起来可谓是小巫见大巫了,花、树、草摆成各种形状,俨然像是个小公园的模样,每一丛每一簇都规则齐整,小径上竟连一片落叶都没有。 或许是因为江湖人不拘小节,女眷们也跟着一起在花园用膳,从洗手、漱口到布菜、进食,都有讲究,菜品也是样样精致,却因为太过走华丽风格,稍嫌有些腻口,倒是不如自家的清粥小菜可口。旁边随侍的丫头们个个看着清新可人,伶俐乖巧。吃过饭上来漱口茶和净手用的紫苏叶子泡的水,若岫差点将漱口茶喝掉,还算她机灵,看着别人的动作,才故作镇定地把口里剩的一半水吐在旁边的小盅里。 餐毕,大家却仍端坐并不散席,没多会儿又来了一批丫头,上得一道餐后茶方才退下,随侍的丫头婆子们也跟着退出厅外,大厅顿时清净了很多。 “此次前往参星城,共十人。我断剑山庄的师兄妹五人,丁香姑娘不光通晓医理还能略懂毒术,若岫精通术数,冠文知晓天文,乐水师出名门就更不用说……”文瑾开口说道。 若岫只听得那句“乐水师出名门”,忙转头看向他,他却面色平静如水,其它人也并无诧异之色。 “明日一早便启程,两位姑娘乘马车,其余人等骑马。待到……” 又是一遍交待行程,若岫不禁有点昏昏欲睡。偷偷斜倚着椅背打瞌睡,忽得感觉旁边的乐水轻轻在她手臂上拍了一下,她连忙直身坐好,见大家已然起身,方才明白已经说罢行程,此时该各自回房了,她不禁脸上微微发热,也不敢对上那几道投过来的揶揄目光,低头就走。 ———————————————— 这几章因为最近两天事情有些多,有点拖拉了~不好意思~ 第三十二章 不可与明 若岫终于认命,不管是哪次出门,都是无聊又颠簸。让她没有想到的是,看上去一副文弱书生模样的吴圣学,竟也会骑马。 和若岫一起乘车的丁香温温婉婉,一路上总拿着一卷医书,并不多说话,车夫却是聒噪的丁容,他因为在微水总是和读书人在一起,说来说去的都是之乎者也,觉得浑身不自在,总算离开微水,便滔滔不绝了起来。 若岫一路上虽然觉得路上无事可做很是没趣,可丁容无休无止的口沫横飞却也让她颇受困扰。 这个困扰很快就以一种让若岫目瞪口呆的方式得到解决。 上路后第二天的晌午,当丁容又开始喋喋不休时,一直面上温婉微笑的丁香状似寻常的放下手上的书卷,轻轻一扬手,丁容便说不出话来了,后来听说是中了毒,似乎到了晚上下榻时间才能开口。 呆若木鸡的若岫骤然醒悟,丁香既是江湖中人,原也不可能像看起来那么温婉无害。 江湖真是个神奇的地方。 或许是因为这次是和江湖人走在一起,便是身在江湖之中了,一路走来总会有各种各样奇怪的人出来搅和搅和,趣事连连,倒也一点都不无聊。 小茶棚几乎是寻衅滋事的必然地点。 但是赶路半日,又饥又渴,见得一个茶棚自然要进去歇歇脚,茶棚里已经有人在里面坐了很久的样子,看样子应该是在等待他们。 “来一壶凉茶,再随便来点吃的。”路浩径自走过去,问着瑟瑟发抖的茶棚主人,不理会旁边手持大刀满脸桀骜的年轻人。 “诸位可是断剑山庄的人?”年轻人站了起来,说话声音又点发颤,不知是在害怕还是兴奋。 “是。”路浩懒懒的回答。 “小弟希望能和诸位讨教几招。”年轻人说着,傲然回头,大步往茶棚外走去,走了几步,一回头却发现并没有人跟来,脸上闪过一丝恼意道,“断剑山庄可是瞧不起我小白龙牛磊?” “小兄弟误会了,我们一行路经此地,只为歇脚,况且我们尚有要事在身,不便讨教武功,不如改日再说。”路浩闭了闭眼,忍耐。 牛磊冷笑,“断剑山庄的威名难道就是这么来的?” “你什么意思?”张志远虎目圆睁。 “难道不是?就算我放你们走,难道你们办完事还会回来这里找我?更何况你们凭什么要我等那么久?”牛磊脸上怫然不悦。 “小兄弟不愿等也好,那就各寻各路,各归各门。”路浩微微一笑。 牛磊被这句话激怒了,站起来就是一刀过来,只听“锵”的一声,张志远已经忍不住虎躯一震,跳了出来,他身材高壮,平时看起来很是沉重,此时却奇异的灵活轻快,只见他微微抬臂持剑,那剑也并不出鞘,就那么轻轻一挑,便卸了大刀凌厉的去势,再转手一拨,那刀便向另一边的草丛飞去,牛磊踉跄两步勉强抓住刀柄,回转身形,呆立在草丛边。 张志远见状叹了口气,似乎也觉得没意思,恶狠狠地瞪了他一眼又哼了一声,便退回去,立在一边。文瑾却来回打量着还在发呆的牛磊和一旁一脸无聊的张志远露出一丝玩味的笑意,张志远见文瑾面露微笑,立即警戒的看着他。 “你又在打什么鬼主意?” “做什么那么紧张,我只是想提前祝贺你罢了。”文瑾对张志远的戒备不以为意,又瞄了牛磊一眼,笑意更浓。 “祝贺什么?”张志远戒备之意更重,“每次你露出这种笑容,准没好事。” “师兄弟里最不长记性的就是这位。”丁容无奈的轻声向坐在他旁边的吴圣学解释。 “请收我为徒!”没等二人说完,眼睛亮闪闪的牛磊忽然扔开大刀,冲到张志远面前,弯膝就要拜,张志远一脸傻愣,文瑾倒是恰到好处的探手阻止了牛磊的举动,其余众人个个笑得打跌,丁容还夸张地滑下了桌子。 “此事恐怕不行。”眼看着当事人傻愣愣的,作为大师兄的路浩开了口,此时也是一脸笑意。 “为啥不行?”牛磊一脸不说清楚就要拼命的架势。 “断剑山庄收徒,不是志远一人说了就算的。”文瑾温言道。 “那谁说了算?”牛磊不肯罢休。 “要经过我们师父的同意才行。”路浩慢吞吞地说。 “你们师父不是身重剧毒,命在旦夕了么?”牛磊瞪着眼道。 若岫也见过楞的,可还真没见过这么楞的。他这句话一说出口,所有人的脸色都变了。 “我们这次出来就是为了此事。既然你知道了,就请不要再阻拦我们的去路。两相方便才是。”路浩硬梆梆地说。 “那如果你师父不治,岂不是没有人说了算了?”牛磊不肯罢休。 “放你娘的狗屁!”张志远面红脖子粗的,若不是旁边脸黑了一半的丁容拉着,怕是马上要扑将过来给他一顿好打。 “你们怎么如此蛮横不讲道理,还出口伤人!求师学艺关乎一个人行走江湖一生的前途,怎能被如此轻视敷衍,断剑山庄枉有仁厚威名,却只是一群不顾别人、自私任性之人。”青年愤愤然。 自私任性的一群人面面相觑,不知该如何与这种人交流。初入江湖的年轻人,对江湖充满了热情和兴奋也是常见,可这样全然不顾他人立场却实在是令人生厌。 “断剑山庄究竟如何,世人自有公断。我们此去没有多少闲余时间,还是继续赶路吧。”路浩面无表情的说。 全票通过,一直没出声的乐水出面向茶棚大婶要了些茶水和吃食装进马车。 牛磊不服气的骂骂咧咧从后面传来,张志远气鼓鼓的被文瑾拉着离开了小茶棚,丁香经过牛磊身边的时候,似乎要抬臂遮太阳,却被丁容按了下来,冲她摇了摇头。 这样的事情似乎也不是第一次发生了,气愤难平的张师兄很快就恢复了平静,其他人也都见怪不怪的,马车又开始一摇三晃的慢吞吞的走了起来。 丁香和若岫在马车里收拾出一角,摆上一只小几,没一会儿大家挨个儿进来喝茶吃东西,由于此行没有带任何仆役,江湖中人也不用忌讳那么多,便由无事的若岫和丁香帮忙照顾大家用餐饮水,倒也比沉闷无聊得发呆有趣的多。 ———————————————— 谨以此章纪念某个让人看了就牙痒痒的瓜类物种。 第三十三章 即见君子 众所周知人不该和无法沟通的物种计较,这就像一个人不能因为一只茶叶罐装不进一只西瓜而对罐子生气是一个道理。 虽然大家都知道这个理,可还是被影响了心情,不由得开始各自为未来几天的事情暗暗担忧起来,连爱说笑的丁容都沉默了很多,这样的低压下,一行人竟然提前了数天到达参星城。 参星城临着海,城南出去不远就是洁白的海滩,细腻的白沙,湛蓝的海,映着蓝天白云漂亮极了,这城不大,干干净净、清清爽爽的,虽然离海那样近,空气闻起来竟然没有一丝海水的腥咸,还带着些若有若无的甜味儿。若岫以前没有在海边城市居住过,进得城来就不由得心生欢喜,恨不得在此常住下来。 星羽山庄和玉华山庄不愧是并称的两个山庄,不管是入时的森严、内院的华贵、连奢华的风格都很是一致。 “这两日的赶路确实有些辛苦,还习惯么?”文瑾的确是个仔细又温柔的男人。 “参星城赏心悦目,值得一游,心情大好。”若岫微笑。 “不要收拾了,先休息一会儿,我就送你和乐水一起去城西。”他又道。 若岫疑惑的看向乐水,乐水却笑着用扇子敲她的头一记,“倒是真都忘干净了?若竹的夫家便是这参星城西的柳家啊。” “啊,原来如此。”若岫恍然,大姐出嫁三年,很少回娘家,若岫来之后未曾见到这位姐姐,原来是嫁到了这沿海的参星城。 “知道了就出发吧,我看你精神还好。今晚便在柳家歇下,明儿再回来。” “我已在来之前通知了柳夫人,现在柳家的小厮就在二门外候着呢。”文瑾笑容和煦。 “仔细体贴如斯,还有什么好挑的。”乐水笑眯眯的经过若岫身边时细声道。不想理会他暧mei揶揄的笑,若岫推开纱帘,出了门。 若岫一路上想了千遍万遍见了若竹要如何应对,却怎么也没想到是那样的景象。 几人进得落舒院时,若竹已经站在院门处翘首等待多时了。若岫他们跟着引路的丫头转过一丛刺玫,便看见一个蜜合色布裙的端丽女子站在石阶上微笑看着他们,目光里还隐隐的闪着泪花。 “这便是若竹。”乐水像是怕若岫不认人,低声提醒若岫。 若岫此时哪里还能动得半步,哪里还能应上一声,她僵直在原地,感觉浑身的血都往脑里冲去,视线渐渐迷离,只模模糊糊的见得那个蜜合色的身影走到面前,感觉到一双柔软细腻的手抚上她的额头。 “怎么了?是不舒服么?”这个声音是那么熟悉,就像曾经的那二十几年来一直陪伴她的一样。 若岫抖着唇,想开口却哽咽得不能成言。 “别哭啦,都是大姑娘了,怎么还如此爱哭呢。”若竹摸摸她的发,替她顺了顺散落的发丝。 乐水也担心的走过来,揉揉她的脑袋。 “丫头,这是怎么了?” “我,没事,就是……高兴。”若岫努力压抑住泛滥的泪意,只觉得心里梗的生疼,她抬起红通通的眼,冲乐水不好意思地笑了一下。 若岫再次抬眼细看,若竹在她面前温柔的笑着看她,和姐姐一模一样,模样、性子、说话、举止无一不像。 “姐姐,能再看到你,真好。”若岫忍不住上前两步,拥住若竹喃喃道,不顾乐水诧异的眼神和若竹受到惊吓时僵硬了的身躯。 姐姐的怀抱,那么温暖,带一点淡淡的馨香,飘忽数月的心平静下来,像是忽然找到了方向的旅人,满身疲惫却充盈着满满的欢欣和喜悦。那种“啊,是这样”的感觉。 “都是大姑娘了,还撒娇呢。”乐水见若岫没事,开始调侃她。 “大哥自然不能懂我们女孩子的心情啦。”若岫从心底微笑出来。 “小岫别闹,还有客人呢,”若竹微微挣开,安抚地拍了拍她的肩膀,又反手握住她的手道,“进屋里说话吧。” “柳夫人不必见外,既是已经送到,我便先行回去,还要安排其他人。”文瑾微拱了拱手,便要告辞。 若岫早已一心扑在若竹身上,在见到姐姐的那一刻就将文瑾忘在脑后,此时总算回过神来,生出些许赧意,歉然的看向他,他态度从容、不以为意,回了若岫一个浅笑便径自去了。 据乐水说,姐夫柳贤是一个殷实的商人,这些日子去了城外巡视产业,并不在家中,若竹平日里事务不多,生活的极为舒缓悠闲。 若岫两日来谁都不理,一直腻在若竹身边,连睡觉都耍着赖,硬是闹着跟了若竹去她房里睡,那样子要不是有正事还等着去做,恨不能立马就这么常住在参星城里。 乐水和若竹虽有些奇怪,但是乐水向来对若岫的种种奇怪举动很是纵容,若竹又生性纯良温和,很少质疑些什么,两人都很快就接受了她粘在若竹身边的奇怪行径。 每天清晨,若竹都会在佛堂为出外奔波的丈夫祈福祷告,面上满满的是温柔甜蜜,看起来夫妻俩感情应该是很好的。虽然上一世的姐姐没能得到她的幸福,可是在这里却有一个和她极相似的女子,婚姻是圆满而幸福的,每每想到此,若岫便打心眼里笑出来。 商人重利轻别离,据乐水说柳贤因为生意涉及地域范围很广,不得不长年在外奔波,一年到头在家中的时日屈指可数,和若竹成亲两年了还没有子嗣,若竹似乎对于此很是在意,每每一提起此事面上就会闪现一丝怅然和落寞的神色。 若岫有时候会想,或许若竹那么执著于想要一个小孩也不光是因为柳家的香火,若是有一个酷似爱人的小孩在身边时时能看见,爱人不在的郁结和苦闷也许也会减少很多的吧。 可惜的是,若岫在柳家的两日直到离开都没能得见柳贤,那个名字很俗气,却让姐姐一提起就笑得很暖的男人,那个据说很成功的商人。 第三十四章 燕乐嘉宾 对于若岫来说,参加这种武林人士齐集的聚会,还是大姑娘上轿——头一遭,她新鲜的像个土包子似的东看西看,却怎么都觉得和自己想象中的对不上。 觥筹交错和着刀光剑影,说不出的怪异感觉,若岫从来都以为江湖人士是豪爽直率,甚至可以是粗鲁的,却怎么也不该是像这般模样,俨然是另一个官场的样子,华服丽影,人影绰绰,每个人脸上都是一副标准的外交面孔,言辞恳切又空洞无聊,就连莽汉张志远面上都带着三分训练有素的假笑。 品茶、洗手、开饭,菜一盘盘的上,酒一杯杯的喝,起先的敬酒也有讲究,折腾了好久才各自落座,若岫反正是个看不懂,想着应该没人有空理会她所在的小小角落,只顾埋头苦吃。 酒过三巡,场面话讲完了,外交流程也基本完成,大家终于放松了许多,开始说说笑笑,把酒言欢。大厅里气氛越来越热烈,开始变得嘈杂喧闹,若岫看着张志远大声嚷嚷,丁容四处碰杯,总觉得这样才像江湖人聚会。 之前的劝酒,若岫因着好奇也跟着吃了一盏,这酒香洌淳厚,入口很绵,心喜之余不自觉地就又多吃了几盏。她很快就觉得浑身暖了起来,又嫌厅里空气不畅,有些气闷,于是偷偷溜出了大厅。 外面的空气很清新,若岫一开心便决定先不回去,在外面假山池塘边闲逛着赏起月来,今晚的月亮又大又圆,映衬得群星黯淡,若岫望着月亮出神,旁边却晃来一个熟悉的身影。 “江湖中人也要讲究这些排场么?”若岫疑惑地问身边显然也是出来溜达的乐水。 “你道江湖人是神仙啦?”乐水失笑,“像这种大的武林世家,为了撑起大家族,必定是要讲排场的。排场足了才有人前来拜师学艺,在江湖上才能有声望,家族才能屹立不倒。武林世家也是得生计过活的,还是你以为江湖中人就能什么都不做就有的吃有的喝?那敢情好,大家都去跑江湖了,谁还愿意真正踏实的种田织布啊?” “这样啊……”一直以来看过的武侠小说里面似乎都没有提过江湖中人的生计问题,若岫也从未想过这些,就像没有人会惦记《红楼梦》里面的女孩子们到底用不用马桶一样,想来这小说和生活还是离得颇远,柴米油盐,生活中哪儿也不能少得了这些,很显然,就算是江湖中人也是不能免俗了,她这么想着,看这灯火微明、香气缭绕、酒色熏人的盛宴也不觉顺眼了许多。 “每个江湖世家都有自己的房产和田地,当然也会因为各自规模的大小有些店铺商户。”乐水解释道。 “那就是说,江湖人都是商贾了?”若岫好奇。 “不完全是。就比如这里,参星城里的所有商户每年都要给星羽山庄交一定数目的银两,商户的安全和防卫则由星羽山庄全权负责。每一个武林世家基本都是这样,所以一座城里不可能有两家武林世家的。”乐水见她似乎很有兴趣,解释得很详细。 保护费么?若岫心里暗忖,那岂不是黑社会的样子?转念一想,崇尚武力又不是军人的,可不就是这样的么。 “这样难道官府不会管么?” “早些年动乱了很长时间,各方势力争斗不休,谁有时间管这些,加上这些武林世家的作为一定程度上还是在帮官府稳定政治。等天下太平了,这些世家又已经成了气候,各自占据一方,也快分不清谁是平民布衣,谁是江湖人士,官府便不好再管了。再说有江湖道义的约束,以及各世家的互相牵制,一旦出现有江湖人想称王称霸的举动,不用官府来围剿,各大世家先灭了他,所以这些年也没出什么大的岔子,双方也算是各自相安无事。” “大哥会武功。”若岫用的是陈述句,而非疑问。 “嗯,也算是武林中人吧。我幼年的时候遇到过一位奇人,后来拜师在他门下,学了些轻身功夫。”乐水淡淡地道。 “是那种见到你就觉得你根骨奇佳,然后哭着喊着非要你拜师么?”若岫好奇地问。 乐水怪异的看了她一眼,伸手过来敲了一记,“你想什么呢?哪儿有那么好的事儿?” “但是,奇人做事不都是不能以常理推断么?”若岫委屈道,她还没问那奇人是不是最后为了成就徒弟,把自己一甲子的功力全都给了他呢。 “如果像你这么说,收徒这么简单的话,那师徒关系不是倒过来了?”乐水失笑,“再说,为何收徒难?学起来更难?便是因为通常收徒更重人品,根骨反倒在次。” “原来如此。那你是怎么拜的师?” “厄……”乐水似乎有点不好意思,低声道,“他当时说用功夫换我的水晶芙蓉糕。” “就为了顿点心?”若岫瞪大眼睛看着乐水。 “嗯,还是我已经咬了一口的。”乐水露出忍笑的表情。 没想到这里竟还有洪七公似的老饕,若岫也不觉笑出来,“是不是一个视吃食如生命的老头儿?” “老头倒是真的,不过是因为很久没吃东西了,纯粹是饿的。”乐水露出大大的笑容。“当时只学了两招,后来过了几年又遇到他,还发生了一些事情,机缘巧合才正式拜师。” “倒是让大哥捡了便宜。这人还真是有趣。”若岫叹道,忽而又想到一个问题,“可是,为什么武功如此高强的人却饿得和小孩子抢吃的?” “武功高强的人也不见得都能生活的舒服平顺。没有金钱势力支撑,也不过是个普通人,更甚者,连普通人都不如,普通人为生活奔波至少能糊口,这些一心想着武功又没有财力后盾的人,却很有可能沦落街头。”大哥笑容敛了敛。 若岫默然点头,也就是说,那些独行客活得都很不轻松,为恶的话,会被所谓的正义之士围剿,坚持操守,生活又容易无以为继。通常平民百姓还是选择踏实过日子的多些,一来独行客都不是好混的,二来世家为了保证质量都把门槛设得很高,因此,单独跑江湖的人还是少数。 第三十五章 月沉如水 “原来是在这里。”杜娟不知从哪里冒了出来,“刚才还说到你们兄妹,怎的不声不响的躲在这里咬耳朵。” “大厅里太过闷热,我和大哥出来透透气。顺便欣赏一下夜凉如水,皓月当空的景致。”若岫笑着解释。 “参星城的月色绝对是天下第一等的。”杜娟与有荣焉得说,面上泛着微微的红潮,她刚才在大厅了吃了不少酒,此时略有醉态,目光流转,平日的英气尽去,只剩下妩媚风liu的态度,若岫心里暗暗叹息,这样的美人,却对傅青云那个小人念念不忘,可见感情这种事情,太微妙。 “若岫为何叹息?”文瑾的声音传来,若岫这才发现刚才竟是叹息出声了。 “月圆之夜嘛,难免有些思乡之情。”若岫眯着眼转身看着文瑾,真真是个文质彬彬的谦谦君子。若岫不觉微笑,方才吃的那几盏酒似乎这会儿才散发出效力来,隐隐的觉得酒气上来,双颊也烧得火红。 “说起来,若岫还是头一次离家这么远吧。”文瑾笑着看她,目光就像月色一样,柔柔润润的,似乎要滴进人心里似的。 “是呵,虽然离开家园,但是,看了这么些景致、领略了这么些风情……也是好的。”若岫也微笑着,回身从石桌上拈了只茶杯,慢慢抿着冷了的茶,想借着茶卸一卸酒劲儿。 “你不能早日回家,是我的不是。”文瑾说,声音低低地透着诚恳。 “虽说如此,心里却知道,这世上有人能与我在不同的地方,仰望同一轮明月。”若岫执着茶碗,眯眼微笑。 “家人么……”文瑾喃喃的说。 “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若岫遥望天上的月亮,今晚的月亮透着淡淡的昏黄色泽,似乎也知晓了世间人殷殷的期盼,绽出一丝微微的暖意来,几人静静地站在月色下,沐浴着月光,相视微笑。 “大师兄叫你们过去,怎么酒吃了一半,人就全跑了。”张志远一路嚷嚷着走了过来,拉了文瑾就往前厅走去,“走走走,我还没喝痛快呢。既然已经离开微水,就不要再文绉绉的闹心人了……” 前厅此时觥筹交错、杯盘狼藉,一片酣畅淋漓,若岫与乐水回来方坐下,张志远便喷着酒气、大着舌头的摇过来,“早已听说若岫巾帼不让须眉,自当与你喝一杯。” 乐水早已站起来,微笑道,“我代妹妹饮了这杯可好?” 文瑾见张志远过来,也跟了过来,顺手接过他手上的杯盏一饮而尽。 张志远见状哈哈大笑,却也不说什么,只笑咪咪的看着若岫,等她开口。 若岫学着他笑咪咪的看回去,“有人帮我,你不依?” “我这是敬你的,怎能让他捡这便宜?”张志远斜瞥着文瑾,一面笑嘻嘻地道,“就敬那个智勇双全的陶若岫。”说罢,扬起手中的酒盏。 “当浮一大白。”见他这般豪爽,若岫觉得自己胸口也升起一丝爽利,似乎在很多年前也见过一群身手不凡的人们聚会喝酒,现代风格的大厅,罗马柱子,西式自助餐,鸡尾酒,代表野蛮的发达肌肉被包裹在文明的礼服之中,哪里有这捧着酒碗爽朗大笑的张志远的半分豪气。 若岫抬手端起酒碗便饮,那酒醇香味厚,顺着喉一寸寸的滑下去,然后缓缓地升起一丝丝暖意,她不禁有些微微醺然…… 不知什么时候,若岫的姿势变成了斜倚着椅背,软在铺着厚垫的椅子上,舒舒服服的微眯着眼看来往穿梭的漂亮丫头、把酒问盏的壮汉、眉眼间神采飞扬的少女…… 一个藏蓝衣着的中年男子从门外走进来,面上的凝重神色将欢快的气氛缓缓撕破,畅快痛饮的大家也都收了笑意,看向那男子,只见他上前两步走到路浩面前,低声说了些什么,然后递上一张精致的帖子,帖子上盖着一个章,远远看着约摸是个唐字,若岫身上倦得很,也懒得坐直身子,只向乐水看过去。 “是唐门的帖子。”乐水低声说。 是了,怪不得大家脸色都开始变得凝重,明日即将出发的宴席上唐门竟然送来了帖子,莫非是来砸场?若岫有些感兴趣的直了直腰,却被乐水轻轻拍在脑袋上。 “胆子倒是大。”乐水低声笑骂。 “没,我胆小着呢,只敢在一边看热闹。”若岫嬉笑着回他。 那边路浩已经慢条斯理的折起那帖子,放在一旁小厮端着的托盘上,然后对那藏蓝衣着的男子说道:“去回他,敢惹下祸事就得有承担的勇气,断剑山庄虽一直有宽厚待人的训示,但也不是是非不明、任人愚弄之辈,这忙、断是帮不得的。请回吧。” 那小厮听了,利落的行了礼,便转身出了大厅。 厅里的人本都是机警灵敏之人,见了此时的光景不禁各自暗地揣测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刚才喝的酒也醒了大半,想来也不能回到之前的轻松欢快的气氛,众人安静的又坐了片刻,便纷纷起身告退,路浩知道大家兴致散了,也不多做挽留,并几个师兄弟张罗着带大家各自安歇了。 回去的路上,乐水和送我们回房的文瑾一唱一搭的说着今晚的难得的黄色明月、说着今天的酒是专程从离城七里之外的一个小村子运来的、说着席中的点心甜而不腻,那点心师傅是星羽山庄贪嘴的小姐杜娟从临江城挖来的、说着张志远今天喝得确实有些多,但却死不承认地又多喝了半坛,就是没说大家最感兴趣的那件事情;还说了星羽山庄大厅的雕花、说了断剑山庄师兄弟的感情深厚、说了玉华山庄丫头执拂尘端杯盏的姿势、甚至说了傅家堡傅青云颇有雄心的又去了什么地方折腾,就是没说那个今天最让人感兴趣的门派。 第三十六章 烟岛见闻 作为第一次出海的人,若岫的适应力显然比吴圣学强的多,自从前日登上这个不起眼但是里面很舒适的船,他就开始面色泛青,只撑了半个时辰,就去抱着马桶狂吐,千算万算也没有算到吴圣学竟然晕船,幸好随行的还有个大夫,丁香很快调配出了一种黑乎乎的药丸,吴圣学吃下之后竟然神奇的能进食了,若岫又一次见识了这个世界的医术,赞叹之余又听乐水说这样的医术算是很好但也不是高手,或许,很快就能见到那个最厉害的,若岫不禁对这次的行程又多了几分期待。 “此次有劳大家相助,希望能不虚此行,拿回解药。”路浩举杯相敬。 “这么说就见外了,当年你们帮我化解和那老不要脸的纠纷,我还没谢你们呢。”一个胖乎乎的老头笑道,“再说,你们说的那个无名山庄,我也好奇,你是知道的,我们兄弟俩对这种奇事一向很有瘾,听说有这么个地方,就算你们不让来,我们两个也要自己过来一探究竟的。” 杜娟忍不住笑出来,“我爹也是这么说的呢,若不是这几天宗祠有事,他是一定会来的。” “丫头,当心我告诉你老子。”另一个瘦小干瘪的老头笑骂,面上却带一丝得意之色。 “你们之前说得太简略,快和咱们仔细说说,上次到底发生了什么,咱们也好有个准备。”一个长须中年道,不让他们继续跑题下去。 路浩听了这个,方正色起来,开始说起前次烟岛之行的际遇。 “我这么说着,有什么没说到的,你们几个提醒着点。”路浩对文瑾几个人道。 “当日我们从毒仙那里得知了烟岛的消息,转天就赶来参星城,一路倒是风平浪静,上船后第四天早上,就到达了传说中的烟岛范围内。当时我们走了几天都是望不到尽头的海,终于隐隐看到一个小岛,高兴得不得了,查看那毒仙画与我们的地图,发现已经到了烟岛的位置,便朝着小岛方向全速前进。” “谁想,我们的船刚要靠近那小岛,就听到有乐声传来,声音低回呜咽,缠mian悱恻,正觉诧异时,又传来一阵笛声两相映和,那合奏堪称美妙绝伦,可这边我们船上的人已经开始眉眼困顿,昏昏欲睡,没什么功力的船夫们开始打呵欠犯困,昏睡在原地,幸亏文瑾生性谨慎,听到笛声时就开始警惕,招呼其余眉困眼乏的人操船回转,将船驶离小岛,才转过一方黑色礁石,那穿脑的笛声和琴声骤歇,我们方才知道那是一门很厉害的功夫。” “天下竟有这样风雅的利器。”吴圣学慨叹。 若岫听着这个,想起了神话中的赛壬,在希腊神话中,因情自溺于海的女子就会化身为赛壬。那些用歌声迷惑航行在海上的水手的姿容娇艳、体态优雅的鸟身人首的女妖精,会不会就是这般光景的?那他们是不是也得用蜡丸将耳孔堵住方能上岸? “是埙音。”文瑾解释道,“因为用这乐器的人少,所以大家一时并没有分辨出来。” “我们退回海中,找来蜡丸堵住耳孔,又原路回岸上,却发现那声音虽是听不见了,却让人感到气血翻涌、头痛欲裂、难以自持。只得又退了回来,如此再三,后来幸亏文瑾粗通音律,在小岛附近折腾了一天之后,终于找到能够抗衡那妖异合奏声的办法。” “你是怎么办到的?”乐水一脸兴味的问文瑾。 “说起来也很简单,之前我们只想着如何消弭魔音,却也没想到想要破这一关未必就是要消除那声音,想通这一点,破这合奏就极简单了。”文瑾微笑。“我在这合奏中加入萧声,以萧声牵制那合奏之音,打乱了他们本来的合鸣,还好那两人并非内力惊人,我才得以压住这合奏,三音齐发,唯聒耳矣,我们就这么上了岸。” “虽说是不难,但要以不低于那二人的内力相抗衡,再加上还需得懂得音律,这两样,却也不是寻常之人能做得到的。”乐水眼中满是赞赏,文瑾拱了拱手算是谢过。 “我们方一踏上岸,那合奏声就消失了。前行数里,便是一个小树林,踏入那树林就见得一个藏蓝衣袍的白皙书生状似闲坐在一尊石凳上,拿着一本诗经看,心知这是来阻拦我们的,但既是求医,便不想动干戈,我们走过去递上拜贴,说明来意,那书生温文尔雅,气质温润如玉,接过帖子仔细看过,然后说道:‘断剑山庄也是有些厚德名声的,我也想这么放你们进去,只怕是我那几个师兄弟不依。’说罢看了看我们,估计是见着我们神情肃穆、态度谨慎小心,又微微笑了,‘不必担心,师兄弟几个,我的功夫最末流,他们总是不愿与我比试,不如诸位陪我过几招,就在这小树林里比划几下就好。’我们这边的张师弟便走上前去,两人相互行了个礼,便摆好架势。”路浩说到这里,便看向张志远示意他接着说下去。 “我就是个粗人,也不会那些花哨东西,”张志远咧嘴一笑,“所以师兄弟几个中数我一心练武,要论起聪明才智,我却是垫底儿的了。那书生看起来没几两肉,也不使什么兵器,自己还说是书生,不拿兵器,可我看那招式却一点不花哨。” “我路数刚劲威猛,那书生却是柔中带刚,几次差点将我逼进死角,我仗着比他年纪大、内力深一点,也就能打平。打了一个时辰也没有分出胜负,大家趁我们打的功夫,都跟着陆师兄走出了小树林,我就收了手,看他也没有非要再打下去的意思,也就不再恋战的跟着离开了,算是战平吧。” “那小树林是依着五行而建,我性子懒,没事儿的时候就喜欢琢磨这些旁门左道,费了些功夫,将大家带出那小树林,那边书生看着也没有拦我们,放我们出了小树林。”路浩说得轻松,面上却颇郑重。 众人开始问当时张志远和那书生是如何出拳、如何抵挡、如何回击。若岫听得一阵云里雾里,却见得乐水面色凝重,问了又问,连那书生的每一步手势、落脚的位置都细细问了一遍,说到最后竟开始和张志远模拟当时的场面。 两方缠斗,时而急时而缓,急时让人看不清只见人影翻飞,缓时却又僵持在一个动作上半晌不动。张志远这边出拳挟带着风声,虎虎生威,用的是纯阳刚的内劲,看上去气势逼人;乐水那边以柔克刚,四两拨千斤的将张志远的猛劲儿全数卸去,旋身回首之间透着潇洒。一个半时辰过去,两人才终于停了手,此时不论是台上的两位,还是场下的众人,全都面色肃穆,似乎在想些什么。 “这就是我们遇到的第二题,大家先别忙着想,这也不算麻烦。还是听我继续说吧,我们本以为进了山庄就能见到那位医者,到了山庄门口便投了拜贴等待,没一会儿,出来一个小童,样子恭谨有礼,一拱手道:‘诸位请进,我家主人在前厅等候。’听了这话,我们不禁喜上眉梢,便随那小童进了山庄,那山庄从外面看来并不起眼,里面却别有洞天,走了一会儿才到达前厅,里面坐着一个年轻男子,问明了来由之后说:‘我们山庄确实有这样一位医者,但是山庄也有山庄的规矩,不能随便谁来了都能见到这位医者的。’我们忙问是什么样的规矩,那年轻人道:‘我师兄妹一共五人,平日也并不出岛,闭门造车之余,总希望能够和人交流一下。方才你们已经和一个人交了手,其他人便觉得不公平,为了公道,你们只要过得我们五关便可见到那位医者。’他虽然说的时候一直带笑,却一点都不松口,我们只得问怎么过这五关,那年轻人笑道:‘其他人我是不知道的,我这一关便是文斗,你们可愿意?’我们应下,那青年就开始出题。” “题目是:年轻人和师兄弟五人住在不同的房子里,师兄弟五人喝不同的茶、用不同的乐器、有不同的爱好。老大住在阁楼里;老三喜欢种花;老二喝雨前;小庭院在树屋的左边;小庭院的主人喝碧螺春;吹xiao的人喜欢画画;住山顶小屋的人弹筝;住在中间屋子的人喝铁观音;老五住第一间屋子;吹笙的人住在喜欢书法的人的旁边;喜欢下棋的人住在弹筝的人旁边;吹笛的人喝花茶;老四弹琴;老五住在石屋旁边;吹笙的人的邻居喝信阳毛峰。一炷香时间,请说出谁会术数?”文瑾叙述当时的题目。 众人几乎都是茫然,然后攒紧眉头开始计算,这样一道绕来绕去的题目,也亏得那青年想得出。 “是老四。”路浩叹了口气,“还好我们在最后一刻算出了答案,那青年人微微一笑,也不阻拦,便让我们出了前厅,来了一个伶俐的小丫头引着我们继续往里走,来到小山坡上的一个木屋前,敲了敲门,便自行离去了。” “那小木屋里俨然是一开始的那个蓝衣青年,他见我们到了,便笑说,‘今天是我轮值,才在岸上挡了你们,如今是你们有事求见医者,我本也该再出题拦你们,今儿心情好,就偷个懒,放你们去吧。’说罢挥挥手,来了一个小厮领着我们继续前进了。” “这蓝衣青年倒是个豪爽性子。”丁香开口。 “亏得这蓝衣青年性情爽快,若是真的再打起来,就算是打过,估计也得几个时辰以后了。”路浩点点头。 “或许他也觉得多加缠斗也不会有什么结果,不如放我们前行。”文瑾微笑。 “只可惜,后面那个魔女太难缠。”张志远恨恨地说,一句话让文瑾和路浩失了笑容。 “我们被带着到了一间石屋前,屋子里有一个妙龄女子,穿着粗布衣衫,却不掩国色,见我们进来,似乎很吃惊,‘难道我那两个师兄都不敌你们?’我们只得说,‘承两位少侠多让了。’那女子咯咯笑道,‘不用那么假模假式的,你们能到这里,自然是有些门道。’说罢带我们进了石室的小厅。” 第三十七章 两道试题 话说到此时,暮色已经降了下来,之前灿烂的夕阳慢吞吞的隐进海水中,最后一丝金黄的余辉也缓缓的沉入海底,地平线渐渐模糊,和深蓝的天空连成一片,远处的礁石有些晦涩的看不清了。 一个丫头轻盈盈的走过来对众人道,“晚饭已经备好了。” 众人于是从甲板上回到船舱,来了一个小童利落的掌了灯,之前的茶果酒水已吃过一回,此时也被撤去,没一会儿,那丫头并着那个小童端上了饭菜,晚饭就算是开了席。 众人似乎对丰盛的晚餐并不在意,直追问着,“那石屋女子出的是什么题?” “这个不急,先敬诸位一杯。”路浩不急不缓的举起酒杯,“眼看着离那烟岛还得有些天呢,这几天慢慢说也不迟。” “师兄真不厚道,你这可是要让这几个着急得睡不了觉。”张志远哈哈大笑。 路浩一愣,随即也跟着笑了起来。 “路师兄还是把话说完吧,我看众人对这显然比饭食更感兴趣。海路辛苦,本来也没什么可下酒的饭菜,不如说些大家都感兴趣的,还好过一点。”文瑾也笑道。 “那我们就一边吃些餐点一边说,也不用提什么规矩讲究。”路浩示意小厮为众人斟酒,又顿了顿,终于开口继续说。 “那石屋女子引着我们进了一旁的书房,在主座上落座后又笑道,‘你们倒是猜一猜,我这一关是文斗还是武斗呢?’当时问得我们面面相觑,不知该如何回答,张师弟耐不住性子就说,‘试题还能有的挑么,自然是你怎么考,我们就怎么接了。’那女子掩嘴而笑,‘便是随我的性子咯?那好,我嘛,论武功是师兄妹最低,论学识也是排不上的,今天既是要拦你们一拦,我便要立下大规矩了。’一席话说得我们不知是喜是忧,只得听她继续说。” “她缓缓起身,手上攒着一柱香,顺手拿火折子点了,斜歪歪的插在香座上,待那香味慢慢晕开,屋子里满是香气时才开口,‘我这第一点就是要一个女子来应我的题。’我们师兄妹之中只小师妹杜娟一人是女子,便让她上前应题。那女子仔仔细细的将小师妹从头到尾的打量了一遍,然后开口,‘你们这位小师妹,看起来是个练武之人,就是不知道学识如何。’转头又冲我们一笑,‘那我就出文斗的试题咯。’” “我听了这话,真是快被这臭丫头气死了,这人命关天的大事,竟然被她这么儿戏。”张志远忍不住开口,语气愤愤然,似乎还没有从当时的愤怒中恢复过来。 “那女子说罢,转身回书桌前,挥手写了一个灯谜,递给杜娟,然后笑道,‘也没出很难的题,我一向嗜武,对这些文绉绉的东西也是不在行的,去年中秋节,三师兄给我猜了一个灯谜,直到上元节我都没有对出来,平白被那几个师兄嘲笑了整有半年,那今天就让这位女侠帮帮我一雪前耻。’说罢,遥指着那柱燃了一半的香又道:‘既是个灯谜而已,就不给你们太长时间啦。到这柱香燃尽,若还未猜出,便不送啦。’语毕拍了拍手,招来了个丫头给我们沏上一道茶,便端坐在书桌前写起字来,不再理会我们。” “那谜题是:黑不是,白不是,红黄更不是,与狐狼猫狗仿佛,既非家禽,又非野兽;诗也有,词也有,论语上也有,对东南西北模糊,虽是短品,却是妙文。”杜娟开口道,“可恨我平日只喜欢练武,不爱读书,不然也不会因为我一人而让大家无功而返。”她这么说着,脸上全是自责,语气中还带了些哽咽。 “这也不能怪你,若是她让我去答,我也是不会这些猫来狗去的谜语的。”张志远拍拍杜娟,“这次我们准备好了,定能找到那医者。” “杜娟本就是习武世家出身,对文字游戏一向不感兴趣,只能抓着那纸条看了又看,我们也没办法帮她,直到那柱香烧完谜题也没有被破解,最后被那女子请出了石屋。”路浩微微叹了一口气。 “你们就这么回去了?”丁康疑惑地问。 “自然是没有,我们回到前厅,又央那小童说要再求见他家主人,没多一会儿,那师兄妹三人都来到前厅,文雅书生开了口:‘我们知道你们是来求医的,但是烟岛也有烟岛的规矩,既然你们不是来寻仇滋事的,自然是要遵守我们的规矩。既然过不得我师妹那一关,就请各位回吧。’我上前道:‘我们确是该遵守贵岛的规矩,但是我们的师父身中失心散的剧毒,怕是等不得了,还忘三位能够通融一下,再给我们一次机会。’那文雅书生微微一笑,‘倒也不是不可以,如此,先将之前的题目回答上来,我们便再出一题。’文瑾赶忙回答:‘之前的谜底是猜谜。’那女子听了愣了一下,一拳打在文雅书生身上,‘这家伙,就欺负我不会猜谜。’又笑嘻嘻的回头看我们,‘我喜欢那个小姑娘,还是要她来答。’我们这边已经很是着急,却也没办法,只能听她继续说下去。” “只见她拈来一支香,那香却长得古里古怪,比平素常用的香短上寸许,却更粗些,那女子笑道:‘这香是别处没有的,虽然看上去短些,可时间比普通的要长些。我前几天听了个有趣的问题,想了几天都没想出来,便拿来问问你们:巍峨古寺在山中,不知寺内几多僧。三百六十四只碗,恰巧用尽不差争。三人共餐一碗饭,四人共喝一碗汤。请问先生能算者,山中寺内几多僧。’说罢,燃起那支香,‘以此香燃尽作为期限,若是这次再没答出来,就请回吧。’” “我们几个人眼睁睁地看着那支香燃烧殆尽,全然束手无策,最后只得退回岸边。”路浩叹息出声。 “所以才会回到中土,准备再次前往,还好断剑山庄还曾有些药材,师父只是昏迷,还有些转圜的时间,我们赶紧回来招来援手,一同前往那烟岛。”文瑾皱眉道,“若岫,你也听了这些千奇百怪的试题,此次到那烟岛便是要你相助我们度过这刁钻女子的一关。” “不敢,尽力而已。”若岫轻轻扯出一丝笑意,心下暗忖,这类数学题倒还好办,都不用漱玉教的那些五行八卦和天文地理,也不用要她吟诗作对,上天还真是待她不薄。 “从那试题中可听得这师兄妹一共五人,我们上次只见到其中之三便铩羽而归,后两位未曾得见,此次前往未能有五分把握,为此,我们请来武林中各位高人相助,便是希望能在几日后能够顺利见到那位医者,为师父解得离魂散之毒。”路浩郑重地再次举杯,对在场的所有人躬身行礼。 “路施主不必如此客气,老衲与你师父也算是故交,此次前往我等也是因着五分的好奇,希望能见那医者一见,再者,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这本也是当做之事,不必行此大礼。”一直垂眉肃目的一个老和尚开了口,微微笑着对离他五米远的路浩伸了伸手,做了个搀扶的动作,路浩那边似乎是被托了起来,直身站稳后,面上满满的敬意。 “那就有劳大师和各位了。”路浩又拱了拱手,便招呼大家用餐,一时杯盘交错,热闹起来。 若岫趁着用餐的混乱拉了乐水一把,问道:“大哥对这烟岛有何看法?” “眼见为实,还是要看了才能知道,不过今天这么听来,的确有趣。”乐水的视线转向一同用餐的人们。“你看请来的这些人,就知道此次断剑山庄是势在必得了。” “这些人?”一旁的吴圣学也看向那些人,有些迷惑地问。 “方才说话的那个如果我估计得没错的话,是退隐多年的怪僧,他在十年前就是江湖上数一数二的高手。他旁边是灵湖叟,精通奇门遁甲之术,我倒是奇怪他们如何请得他来的。其他,我就不怎么认识了。不过看这边的老儒生随身带着棋谱,估计是对棋艺有些研究。估计是将这些情况一一考虑过后才去请的人。” 看这那些皱皱巴巴的老头子,竟一个个都厉害得紧,若岫不禁感到有趣,“难道真的是姜是老的辣么?为什么请来的都是些老人?” “姜是不是老的辣这我不知道,但是以武功来说,内力深厚程度确实和练功时间有关。其他,估计也有雷同的地方吧。”乐水沉吟。 “偏找了我这么个不上不下的。”若岫打趣道。 “女子成了亲就要相夫教子,还能在外面抛头露面的谈论文章的少之又少,所以在这些方面会不进反退,所以,你也不算是什么不上不下的。”乐水笑道。 他是无心这么说,若岫却敛了笑意,胡思乱想起来,那个一直以来都被她忽略的问题,既在这里,总是要嫁人的,倘使嫁给一个书生,便是真的要老实呆在家里相夫教子,一辈子不能出门、不得自由了,如若这样,倒还真不如就这么嫁了文瑾这个江湖人,起码能给她一半的自由。 若岫这么想着,就被吴圣学扯了一下衣角,她用眼神询问他,却被拽着出了舱门。 第三十八章 绕梁之音 你听过海上女妖赛壬唱歌么?那乐声仿佛是在很远的地方,感觉像是从那海底深处的地心,不急不缓却又异常清晰地一寸寸的透过湛蓝的海水,透过层层迷雾传了过来,只一声就醉了人的心魂,熏熏然,飘飘忽,人还在船上,魂却飞离九重天之外,眼前只剩一片旖ni的烟云,随着那撩人的乐声荡漾,荡漾,余下一丝的知觉也仅剩下迷离的沉醉…… 整船的人似乎都醉了。 若岫眯着眼看向美人丁香,平日淡然地女子如今媚眼如丝,嫣然浅笑,盈盈秋水仿佛诉不尽万端风情,看其他人也都是面红微笑,眼神迷离。 忽的,柔媚婉转中加入了另一种乐声相和,似乎是琴声! 那琴声并不多现,仅那么懒懒的拨弄两三声,却像是声声叩在人心上,感觉浑身的血液都随着那偶尔透出的琴声而狂乱四窜,心脏像是被那弹琴的人随着琴声骤然揪紧,又缓缓放下,心跳似乎有了自己的意识,随着那琴声而擂,心跳声愈响愈大,心似乎就要在下一秒蹦出胸口。 埙声渐渐低沉,愈低愈弱,直至几不可闻,那琴声却脱跳出来,裹着渐弱渐歇的埙声刺了过来,撩拨在人心尖上,心跳声渐大,琴声渐明,埙声渐稀,三种声音节奏一致,一拍一拍地击在心头,冷汗就这么一层层的流下来,若岫觉得自己忍不住要尖叫出声了,却发现身体早已失去控制,直直跌在地上不能动弹,动不了,思觉却清晰,似乎还能感觉到唇角还是带着笑的,若岫不觉有些讽刺,只得勉强闭上眼,感觉黑暗的气息逐渐逼近。 似乎,下雨了?仿佛春天的细雨滴在新长出来的嫩芽上一般,柔润、细腻、轻巧,仿佛躺在夏日的葡萄园中,满眼满眼的绿意盎然,那快要滴出水的翠绿就像是要流进人心里似的,缓缓地平复了若岫狂跳的心,她微笑的继续闭眼,感受又一次将死将生的边缘。 是萧声!充和平淡的乐音,几乎像是安眠曲,却将那乱跳的琴音缓缓抚平,又勾得若有若无的埙声渐渐扬起,一时琴声、埙声、萧声齐奏,听来却是古怪的很,似乎很悦耳又感觉很嘈杂,没一会儿就让人忍不住想捣住耳朵。 只听那边路浩大喊一声,扬帆! 船便张起帆来,乘风急行,然后一转,无名山庄便近在眼前了。 果然,才靠了岸,那琴声和埙声就消失不见了,只有隐隐作痛的额际提醒若岫刚才不是幻觉。几个仆役及船夫一起被留在船上,其余众人依次上了岸,经过方才的一幕,大家个个面色肃穆,一副蓄势待发的神情,甚至有人暗暗捏了捏衣角藏的暗器。 上了岸便是一道长长的阶梯,拾阶而上扑面而来是一阵馥郁的花香,若岫不由得顺着香味转头看向左侧,那是一个巨大的园圃,里面种满了各式的鲜花,烟岛的气候似乎是春夏之间的样子,园圃里的花争奇斗艳,最外一层还围了一圈刺玫,娇艳鲜美的让人不住流连。 让人奇怪的是,他们走到山庄大门前一百米处,都没有任何人出现。他们之前百般谨慎和戒备,又考虑了万种可能和应对,预料的人却没有出现,此时众人各自心中自是一番计较,不知该是喜还是忧,正在犹豫间,山庄的门开了。 走出来一个白衣男子,神色一片平静,看见面前浩浩荡荡的大队人马也不惊慌,只微微牵了一下唇角,“诸位这是?” “在下路浩,是断剑山庄的大弟子,日前也曾拜访过贵庄。”路浩行了个礼,递上拜贴。 白衣男子收下拜贴,看了一眼,抬头道:“既是第二次来,便也该知道我们的规矩。” “是。” 白衣男子巡视一周,目光在看向若岫和乐水时却似乎有些停顿,露出一丝古怪的神情,然后开了口,“如此,请进。” 众人都有些愕然,却很快掩饰了下来。他们本就做好了先要打一场的准备,却被这一声请进打乱了动作,此时不禁都露出谨慎的神情。 “你们要进这山庄,就要过我师兄妹五关。我是不知道他们都如何刁难你们,不过我们五人有过约定,各自出题互不干涉。”白衣男子笑道,“既然说进来,各位不必拘谨。” 他这么说着,当先进了那厅里。余人对视一眼,便也跟着进去了。 “在下西门司谶,平素不常驻足中土,对那里的事虽颇有好奇,难免有些不足之处,不知各位可否为我解惑?” 众人一听,果然与上次不同,这便是文式了。 “日前曾听得一首有趣的打油诗,‘乞丐何曾有二妻?邻家焉的许多鸡?当时尚有周天子,何事纷纷说魏齐?’”西门司谶还是温和的微笑着,又道,“我自小熟读圣人之书,对这几句话却是不知该如何驳斥,不知各位能否为我想个法子?” 他念那诗的时候众人的眼光便齐齐向若岫扫射过来,这么多目光让若岫不由尴尬在原地,她在心里轻轻叹了口气,果然抄袭是没有好下场的,这莫不是传说中的现世报? “既然你从小读圣人书,自然对圣人之言倒背如流。那你可曾知道孔圣人有多少弟子?”吴圣学冒出来,微笑道。 “孔门弟子三千,达者七十有二。”西门司谶虽然有些疑惑,但还是颇利落的回答了。 “这七十二人中冠者几何?少年又几何?” “这,未曾记载过的事情,如何能得知?” “暮春者,春服既成,冠者五六人,童子六七人,浴乎沂,风乎舞雩,咏而归。”吴圣学读的摇头晃脑,一副已然是在春风中载歌载舞、喜乐无边的样子。 “这,和我的问题,有什么关联?”西门司谶失笑。 “证明你虽熟读经文,却对圣人之微言大义不甚明白。”吴圣学狡猾的笑了,又道,“可也凑巧,前些时候有人给我讲了个故事,说是有个楚国人在郑国出售珍珠。他用木兰为珍珠作了个匣子,用香料把匣子熏香,还用珠宝、玫瑰、翡翠来加以装饰。一个郑国人买走了这个匣子,却把珍珠还给了他。不知西门兄是否听过?” “这是买椟还珠的故事。”西门司谶不待他解释便明白过来,深深的看了他一眼,然后一摆手,放他们通行。 第一关这么简单的过去,大家不禁有些振奋,加快脚步走进山庄。 这个山庄从外面看起来不起眼,里面却别有洞天,每一处雕花都有不同的意趣,每一处回廊转角都是另一番景致,庄子虽不大,但是每一处都看的出费过不少心思。 前厅里早有人在等待,见他们一行进得门来,便开口道:“你们又来了。这次我就不出什么乱七八糟的试题了,里面请。” 说罢,也不管他们,转身进了旁边的门。 出了那个门边可看见右前方有一个古里古怪的小石屋,想必就是那女子所在。我们一路前行来到一个广阔的草场,那年轻男子站定,转身过来问道,“这次由谁来应战?” 张志远向前一步,却被那胖老头抢了先,那胖老头敏捷地一纵身,与那发福的身形全然不符的矫捷似乎带了点滑稽的色彩,没等人反映过来,两方便已开始交手,还真虎虎生风的带着周围的草叶翻飞,两人出掌先是愈来愈快,快到让人看了头晕,一会儿飞身到操场东侧,一会儿又迅速移动到北侧,看起来让人心惊的卷做一团,刮过来,又刮过去,二人的手掌却不相接,只听得风声阵阵。 若岫看着头晕,不敢再看下去,她看不出什么名堂,便转头看乐水和文瑾,乐水目不转睛,眉头微微蹙起,文瑾面上也满是认真,目光随着翻飞的人影不时移动。若岫觉得无趣,一扭头却对上了吴圣学四处搜寻的目光,两人都有些小尴尬,都迅速掉转目光,她又四下看去,发现其他人也都是面色凝重,连丁香看起来都专注而认真,只有站在中间的两个老人一副精神不济的样子,在闭目养神。 她不禁微微笑了,放心的随意打量四周的景致,这片草场似乎是专门用来练武的,在草场的旁边有一间大屋,里面依稀能看到武器架之类的器具。再往右看去,是一个小山坡,一条蜿蜒的小路顺坡而上,路的尽头是一个古朴的小木屋,周围零零落落的扎着几道歪歪的栏杆,让古朴到有些闷的小木屋变得有趣起来,木屋门口有个浅灰色衣袍的书生也在看这边打斗的情景,不过显然不够专心,因为他似乎感觉到若岫在看他,竟执着手中的茶杯,遥对着若岫举了一下,害她连忙低头,不敢再看。 若岫回过神来才发现,这边已然两相罢手,两人行了礼,那青年微微笑了,“承让。”乐水见她一脸茫然,低声解释:“一招之差,输了。”再看那胖老头,面上也有些迷茫,好在他生性爽直,摆了摆手,便笑着退了回来。众人脸色都不大好看,只有那年轻人心情很好。 谁知那人正得意间,一旁来了一个小厮,递给他一个雅致的信笺,他看罢,垮了脸,瞪着众人道,“你们去吧。” 路浩和文瑾面上露出微微诧异的神色,却也不多问,欠了欠身便和大家一路直上到那小山坡。 灰衣书生早已让人备了茶,见他们上来,便招呼大家过去吃茶,众人落座后,他才开口,“今天就不动武了。日前和我师弟下了一局棋,惨败而归。这两天也没心思习武。便请诸位相助扳回这局。” 第三十九章 故人相邀 路浩走到一个斯文的老者身边,低声说了两句什么,那老者点了点头,便同那书生进了内室,观棋不语,几个江湖人对棋也完全没兴趣,只除了吴圣学和另一个老头跟了进去,其他人干脆继续留在外面,喝茶等待。 文瑾从一开始眉头就没有舒展过,此时四周无人,便开口对路浩道,“这次,似乎完全和我们想的不一样。” “我也注意到了,虽然并没有上次困难,可是万事不在掌控,也让人颇为难受。既来之,则安之。希望能够过得这五关吧。”路浩微微叹息,之前也算是有惊无险,平安度过,可是无法控制的局面却让人完全不敢放松下来,反而觉得更加步履维艰。 其他人听他们这么说,纷纷劝道,“其实这样也不错,虽然和预料不一样,但是却感觉比你们说的要轻松啊,没准儿这次就真能轻松过关呢。” 文瑾勉强笑着点了点头,不再说话,众人默默进食,一时无话。 里面的棋局已经有一会儿了,从外面走进来了几个丫头,其中一个对众人笑道:“我们主人下棋通常都要很久,诸位旅途劳顿,不如趁此休息一下。” “敢问你主人,打算如何安排?”文瑾问道。 “此时天色已晚,想来诸位需在此间歇息一晚了。主人方才安排了客房,请诸位随我来。”丫头笑盈盈地道。 “有这好事?”众人面面相觑。 路浩和文瑾低声商量了两句,便起身道,“烦劳姑娘安排了。” 那丫头摇头,“不用客气。”说着却上前递给文瑾一张纸。 文瑾看了之后哭笑不得,从怀里掏出两张银票,又随着那张纸递还给那丫头,两人还开始对各项费用展开讨论和争辩。 众人了然,若岫却觉得很囧,在这样一个古色古香的优雅环境,两个人竟然就这么全然摆开商人的架势,大剌剌的谈论起来。不过这也敌不过这里的住宿是收费项目对人的冲击,这到底是个什么地方啊,怎么处处都怪得要命,却也让人稍微放心了些,毕竟在一个莫名其妙的地方得到莫名其妙的好处,还是一件让人很困惑的事情。 那边正说着,一个小丫头悄悄走到若岫面前问:“这位可是陶若岫,陶姑娘?” “正是。”若岫回答。 “我家主人有请。”虽然小丫头刻意压低了声音,可还是被若岫身边的乐水听见,转头过来,眼里带着询问。 若岫自己也是一头雾水,回了他一个茫然的眼神,对那小丫头说,“为什么要请我前去?” “主人这么吩咐,我也不清楚。”小丫头垂着眼,并不看她。 乐水索性走过来问两人,“怎么了?” “她说他家主人请我前去一叙,但是又不肯说是怎么回事。”若岫低声解释。 此时文瑾已经谈好价钱,由张志远负责送走众人,却看到他们这边不知说什么,便走了过来。乐水低声向他解释了两句,他也皱起了眉头。 “我和你一同去吧?”乐水像是在和若岫说,目光却看向那小丫头。 “我家主人只请了陶小姐一人。”小丫头并不看他,只垂着脸道。 “那我便随你去好了。”若岫低头考虑了一下,起身对小丫头道,乐水却挡在她面前。 “别胡闹。”乐水皱眉看着她。 若岫缩了缩脖子,不敢再开口。乐水似乎也有些为难,毕竟这次来就是为了此间主人,此时有机会见到他,如果因为危险不去的话,似乎也不是很好,不禁看向文瑾。 “怎么会有你这般胆大的姑娘。”文瑾却微微牵起了唇角。“我与你同去,不然就不要去了。” 乐水松了一口气,若岫却觉得有些尴尬,不觉微微低了头。 “这……”小丫头显然有些为难,看了看文瑾,又看了看若岫,神色有些怪异。 “还是我陪她去吧,我是她大哥,自是当陪伴她的。”乐水正色道。 “……”小丫头又看了兄妹俩一眼,转身迅速消失了。 若岫看向文瑾时,他已经恢复常色,和乐水说着些什么。 她心里虽然觉得不该,但还是有些欢喜,有人为自己着想,真是一种很愉悦的感觉,在这个世界的真实感越来越强烈,还有,在那参星城之中,还有她心念牵挂的姐姐,一切的一切似乎都美好起来,若岫不禁唇角上扬,微微笑了起来。 “丫头,做什么傻笑成这样?”乐水轻轻拍了她一记。 “我若是傻了,定是被你拍傻的。”若岫从白日梦中恢复,嗔了他一眼。 “‘女子无才便是德。’圣人之妙,果然不是我所可及的。”神出鬼没的吴圣学不知什么时候从里面出来,在一边大叹。 “吾观今之女子行事举措,有才而持之骄人者有之;有貌而伤及物化者亦有之。如此,若称‘女子无貌便是德’,亦可也。然女子无貌无才无德,犹为不堪。试问兄台,汝取之乎?”若岫斜眼不怀好意地瞅他。 “什么兄台,叫表哥。”吴圣学伸手敲了她一记。“就你歪论多。” “仪表啊仪表。”若岫唉声叹气。 “好意思说人仪表。都没敢要你做到行不摇裙、坐不动膝,如今竟然还学会斜眼瞅人了。可叹文兄不明所以、舍身成仁啊。”吴圣学不厚道的将文瑾也拉了进来。 “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文瑾露出笑意,也跟着搅和。 吴圣学哈哈大笑,被若岫气急败坏的狠狠踩了一脚,跳着脚哀号起来,连一直皱眉的乐水也忍不住笑了出来。 几人正说笑着,那小丫头又回转来,“主人说了,和陶小姐是旧识,还望陶小姐能赏光一叙。文公子可以跟随陶小姐,在厅外的花廊里稍事片刻,待两位叙过话就让你二人回来。可否?” “好。”文瑾沉吟半晌,同意了。 乐水皱了皱眉头,似乎想说什么,却被吴圣学拉开,没有说出来。 第四十章 莫名所以 若岫和文瑾随着那丫头走下小山坡,这边一拐,那边一弯,便到了一个两层的木屋前。 “请在此稍候,陶小姐请随我来。”丫头对文瑾行了礼,示意旁边的丫头招呼客人,便带着若岫进了屋。 扑面而来的是一股药味儿,若岫若有所思的顿了顿脚步,这个屋子很大,显得有些空旷,一个淡黄衣衫的年轻女子在里面端坐在首座上,屋子一角的还坐着一个玄衣男子,他所在的角落不是很明亮,按理若岫本不该一进门就注意到他,可不知怎地,却能真切的感觉到从那个角落里透出的气势,威严、沉稳,让人没法不注意到那样的存在。若岫努力放缓步子,走了进去,带她来的丫头却并不跟过来,反倒退了下去。 黄衫女子浅笑盈盈,却没有立即开口,只是来回打量着若岫。玄衣男子却目不斜视,神情淡漠,似乎完全没注意到有人进来似的。 若岫肯定从来没有见过这两个人,为什么会说他们是旧识呢?心下正奇怪,就见那黄衫女子站了起来,拉着她坐在自己右边,又为她倒茶,然后又坐了回去,歪着头有些俏皮的看着她,似乎在考虑如何开口。 “你就是此间的主人?”若岫索性开口问道。 “我不是。”那女子开口,声音清脆悦耳。“我虽是方才那丫头的主人,却不是这里的主人。” 若岫扬眉,不知道她究竟什么意思。 黄衫女子笑道,“你可以叫我名字,我姓钟,名莫语,就是不要说话的莫语。” 若岫点点头,有些疑惑的看着她。 “此间的主人是他,”钟莫语指了指角落的男人道,“我可不懂这些花儿啊草的。” “那你请我来是为了……” “也没什么,就是想看看你是什么样子。”钟莫语笑了笑,示意她喝茶。 若岫低头看茶碗,却发现竟然是她想了很久的红茶,不禁觉得钟莫语亲切了几分,有丝欣喜地道,“你也喜欢红茶?” 钟莫语摇了摇头,“我不喜欢。应该说,这里没人喜欢这个,不过是某个人闲得无聊,专门去了一趟南边,带回来的。”说着,还看了一眼旁边的玄衣男子。 “这样。”若岫有些迷糊,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你若喜欢,便给你好了,这里还有两罐呢。”钟莫语笑眯眯地说。 “既然是专门前去,这位应该是喜爱红茶的人,来回一趟也颇费事,还是自己留着喝吧。”若岫也看了一眼玄衣男子,完全一张陌生脸,从没见过。 “他根本就不喝茶。我们几个喝茶的,也还是喜欢喝自己顺口的。”钟莫语笑看了那玄衣男子一眼,“还是你拿去吧,别被我们糟蹋了。” “多谢。”若岫讷讷的道谢,真是完全不明白这人请她来干什么,难道,她忽然脸色有些发白,难道这个庄主不光会医术,还能知道她是个穿越?想到这个,她感觉心脏猛地开始狂跳。 “你别多心,”钟莫语大概是看到了她的样子,忍不住开口道,“我没有恶意,只是之前听说有你这样一个人,就想看一看罢,没有别的意思。” 若岫脑子里面乱七八糟的,忽而又想到,难道是以前的若岫认识的人?曾经的若岫参加过一些平源城的诗社,没准儿还真认识些奇人,可是她却完全没印象,难道隐瞒许久的事情要在此时拆穿了?一想到被拆穿的后果,想到乐水和姐姐的反应,她不由得心慌了起来。 钟莫语扶额,“怎么我越说,你反而越慌张?难道我长了一张怪物的面孔?” 若岫此时若不是心里正惊恐交加,肯定会被她逗得笑出来,可她此时却只能愣愣的看着她。 “罢了,你先回去吧,等什么时候有机会,再说吧。”钟莫语见她如此,忽然显出一丝意兴阑珊,摆摆手。 若岫松了一口气,正准备转身离开,却听见角落里传来声音。 “请慢走一步。”那玄衣男子的声音有些低沉,若岫却不知怎么,隐约觉得这声音有一种熟悉的感觉,她心跳的更快,定住脚步,却没敢转身回头。 “你此次来,”也许是在思考什么,他的话说得很慢,“也是,为了求那解药?” 若岫心里奇怪,这不是明知故问嘛,于是点头道,“正是,如能赐药,不胜感激。” 这句话却像是掷入了空气一般,半晌也没人再说话,若岫停了一会儿,便走出屋子。 才出门,就看见文瑾在屋外的石凳上坐着,也不知已经等了多久,见她出来,忙走过来,关切地问:“如何?” “我也没明白,可能是认错人了。”若岫心里一团乱,也不知道该说什么。 “回去吧。”文瑾见她面色很不好看,虽然还想再问,却也知道此时不是时机,便不再多说。 若岫感觉自己出了一身的汗,只觉得两眼直冒金星,走起路来,身形也有些不稳,文瑾见她如此,体贴的伸手托着她的手,一同向住处走去,体温的相碰让若岫忽然清醒了些,发觉这样似乎有些不妥,便很不适应的微微挣扎出来,文瑾也没坚持,转手扶了她的手臂继续向前走。 若岫在方才的恍惚间感觉到他的手宽大而厚实,并且掌心暖暖的,和她微凉的手完全不一样,平日看来文弱的他手上竟也有薄薄的茧……若岫忽然心中一凛,不敢再想下去。 回到小山坡的时候,夕阳已经完全滑进海底,天色暗下来,海风也不觉变得急了些,那边的人估计也歇不住,都聚在门口等待,却也是巧,他们刚一进门,旁边的小门就开了,那个年轻书生和之前进去的老者一同走出来,两人热切的讨论着些什么,看那情形倒像是相识多年的老友了。 “天色已晚,不如先随我去用。”书生看了看天色,又看了看众人道。 “这试题……”路浩犹豫地问。 “用过餐,休息一晚,我再送你们去师妹那里。”书生微笑。 一旁一直揪紧了心的众人这才松了口气,开始打趣玩笑起来。 “你们一老一小对弈,根本不管星河月转,却苦了我们这些烂柯人,我们这些性子急的,简直度日如年。”瘦老头笑道。 下棋老者只是笑,并不开口。 那边书生笑道:“刚好留你们尝尝我们烟岛的菜品,我和赵老是功德无量啊。” 旁人也笑了,放松下来,说说笑笑的随他进了餐厅。 第四十一章 偶感风寒 餐厅里早有人等在那里。方才草场的青年、西门司谶和一位看上去冷飕飕的青年、还有钟莫语微笑而立,端坐在最里面的是神情漠然的玄衣男子。 西门司谶微笑开口:“既是都到齐了,就开饭吧。” 丫头们鱼贯而入,将餐点端至桌上,众人各人洗手,完全没有多余的人来伺候。 那玄衣男子依然是神情淡漠,气势逼人,眼里像是晦暗的大海,让人看不到底。他并没有看任何人,只是默默坐在主座上,若岫偷偷打量他两眼,却总觉得有种奇异的感觉挥之不去。乐水却在看到那男子之后愣了一愣,随即立刻恢复正常,如果不是若岫离他太近,根本就不能发现他一闪而过的失神。 这次的饭桌上没什么讲究,无名山庄的几个青年却意外的周到,若岫简直要忍不住相信他们是真的很久没见过外人,所以才会这么好客,更有甚者,简直可以说是殷勤了。 几个健谈的年轻人就这么你来我往的活跃气氛,一顿饭吃下来倒也乐趣无边。只是那玄衣男子吃完饭就径自走了,面上还是一副冷漠的神情,众人见这人如此冷漠,不禁有些担心起来。 “这位就是你们要找的大夫。”西门司谶不怀好意的指着玄衣男子的背影介绍道,众人一听不由更觉郁闷。 “这人平日就是这样。”钟莫语笑着解围道,“我们不用管他就好。” “那毒……”路浩皱眉道。 “你先莫慌,等你们过了我们剩下的两关再烦恼也不迟啊。”钟莫语笑嘻嘻的说道。 “这家伙虽然性情冷漠淡然,你们却也不是全无机会。”西门司谶似乎意有所指的道,却不等众人追问便转开话题。 回到房间,若岫立刻去找乐水询问之前他失神的事情。 “那玄衣男子,有什么特别么?”若岫问大哥。 “没有什么特别。”乐水面上也有几分严肃,“只是我似乎看见他的袖口处有一个玄鸟标记。” “天生玄鸟,降而生商?”若岫还是有些迷糊。 “就是这个。”乐水点点头,又道,“你年纪还小,自然没听说过。那是一个古姓的图腾,子姓殷商帝王家族的姓氏,从契至成汤传14世,汤建商之后派生17姓,微子封于宋之后,又派生21姓,直到本朝初始,真正从此姓的人已经不多,只留了一支子氏嫡系。” “那玄衣男子便是子氏后裔呗,”若岫不解道,“这又有什么不对么?” “我方才也说了,是本朝初始,此时,这应该是一个早已灭了全门的姓。在五十年前,皇帝曾下令灭子氏一门,而后各地追杀令不断,直到两年后,子氏一族正式在中原消失。就算是有遗留下来的人,也都隐姓埋名。直到现在,虽然再没有什么追杀令,这件事情也渐渐被人遗忘了,可中原也已经再也没有子姓人了。”乐水接着说。 “为什么获的罪呢?”若岫追问。 “大不敬。”乐水轻蔑的扯了扯嘴角,“这种罪名一般都不会是表面上看来的那样简单。” “我小时候也曾听说过这件事情。子氏一族曾经是武林中最大的一个家族。断剑山庄虽然这几年在武林中颇有威望,但是若在当年的子氏一族面前,却是不值一提。”和乐水同屋的吴圣学说的很客观。“这样一个家族,却在一夕之间几乎被灭族,决不可能是这样一句轻描淡写的罪过就能说的过去的。” “看来这个无名山庄果然不简单,此行不虚矣。”若岫眼里闪闪发亮。 “若说之前还对这个医者的医术心里存着些疑惑,那到现在,若是我所料不虚,还是该相信这个医者的本事了。”乐水微笑。 “就因为一个姓?”若岫奇道,这是什么逻辑。 “对。”乐水笑意不断,似乎之前一直困扰的问题得到了解决,整个人都感觉放松了下来,眼睛亮闪闪的。 “虽说如此,这件事情还是别乱说为好。”吴圣学忽然有些担忧地提醒道。 “嗯,我们还是不要参与太多江湖恩怨,若是把这个姓氏翻出来,恐怕天下又要开始大乱了。”乐水也叹了一口气,“想来这几个人守在孤岛上不许别人随意进入岛内,也是为了这个,还是不要打扰的好。” 若岫一直若有所思,她总觉得自己似乎抓住了点什么,却又实在想不起来,又在自己屋里折腾了大半时辰,方才躺下。 烟岛的夜很美,风却很大,吹得窗子呼呼的响,若岫一晚上翻来覆去的总也睡不踏实,迷迷糊糊间,似乎一直在做梦,梦里有一脸严肃的乐水,也有目光如水的文瑾,竟还有神情冷漠的子默,乐水和吴圣学似乎在争吵什么,子默在一旁冷冷的看,旁边却是钟莫语狡猾的笑脸,还有玄衣男子坐在角落里手执茶杯的样子,熟悉的感觉,究竟是什么呢,若岫正觉得有门,却看见文瑾在一旁,似笑非笑的看着她,若岫想说话,却怎么也说不出,就这么忽得醒了。 走到桌边倒了杯冷茶,毫不淑女的灌了两杯才停下。若岫看着手里的茶杯若有所悟,伸手拿出那个子默送她的小瓷瓶子,借着月光仔细辩认了一下上面的花纹,又叹了一口气,看向窗外。 外面月色苍白,窗前小院里的垂柳被风拂着飘啊飘的,倒是又添了几分妖异的感觉,却从那柳条间隐隐的看出有人站在那里,似乎正是向她这边望过来,却因为光线太暗看不出是谁。 若岫心里咯噔一声,不知道是该装作没看见回去继续睡,还是走出去看看。又想了想,恐怖片里的主角之所以遇到鬼,绝对和他们狗胆包天的行径有直接关联,于是决定回去睡觉。 她就这么迷迷糊糊的,直到天蒙蒙亮的时候才渐渐有了睡意,沉沉睡去。 天还没亮,就有人轻轻敲门。 若岫勉强起身,却发现有些头重脚轻,使不上力。来到前厅的时候,已经很多人了。那个冷飕飕的年轻人正和张志远在场下比武,若岫还没顾得上看,那边乐水和文瑾就走了过来。 “怎么气色这么差?”文瑾看着她关切的问。 “昨晚,没睡好。”若岫不好意思地笑笑。 “看你苍白的像个鬼似的。”吴圣学也走过来,皱眉道。 若岫一时不知道说什么,只得傻笑蒙混过去。 文瑾又看了她一眼,没再说话,转身走了,若岫便随着乐水他们走到边上坐下休息。 没一会儿,文瑾又回来了,一起来的还有丁香。 丁香看了若岫一眼,又扶着她的脑袋转来转去的仔细检查了她的舌头、眼睛,问了很多奇怪的问题之后道:“没有中毒。” “那这是……”乐水问道。 丁香笑着走来,坐在若岫身旁,开始为她把脉。 “或许是昨晚风大,吹着了,稍稍染了风寒,喝过几贴药就会好了。”丁香说着,也起身走了,似乎是要去开药方。 “怎么会着凉呢?”乐水皱眉,走过来看着她。 “可能是因着昨晚睡不好,起来喝了些凉茶。”若岫笑看他,“哪儿有那么脆弱啊,只不过是偶感风寒,很快就会好了。” “不在意自己,该打。”文瑾也笑了,用扇子轻轻敲她。 “有一件事,我以前一直不好意思说。”若岫故意做出很神秘的模样。 “何事?”文瑾一点不配合的反露出警惕的表情,倒是旁边经过的丁容停了下来,满脸好奇的拉长了耳朵。 “我一直觉得,没事拿个扇子附庸风雅的人,俗不可耐啊。”若岫露出坏笑,摇着头道,最后四个字还特意拉缓了调子。 旁边一直偷听的丁容哈哈大笑,文瑾露出无辜的表情,“我也没办法,当时学功夫的时候,就选的这个。” “是武器么?”若岫好奇仔细打量那扇子,文瑾索性递给她看。 那是一柄玉制的扇子,看起来并没有多么不一般,淡绿色的玉,衬着扇面上的烟雨图,倒是有几分雅致,分明不像是一柄用来夺人性命的杀器。 若岫有些失望的还了回去,“看起来不够威风。” “这丫头,”乐水从后面过来,赏她一个暴栗,“一点都不会照顾自己,晚上起来喝个茶都能把自己喝病了。” “还是别在外面呆着了,回房休息吧。”文瑾看着她道,“别在这里吹了风,回去病又重了。” “可是……”若岫犹豫的看了一眼那边端坐在椅子上聚精会神的钟莫语,这场完了就该轮到她了。 “没关系,如果必要,会再通知你来的。”文瑾微笑着,推她向后院走去。 第四十二章 顺利过关 若岫回去便倒头睡下,直到黄昏时分才醒过来,觉得睡得暖暖的,面上热乎乎的,身上倒是舒服了很多,想来也不过是小感冒罢了,也不想起床,只闭目养神。 门那边传来动静,若岫感觉到有人坐在床边看她,想来看她的人也就那几个,便犯了懒,没有睁眼,只等他开口说话,可惜那人并没有说话,只停留了一下,很快就出去了。 又过了一会儿,丫头进来叫若岫起床,吃过药,喝了些热粥,她感觉身上暖了很多,额上也细细地出了一层汗,精神好多了。 才放下碗,乐水和文瑾就走了进来,今天下午的比试险些又要不分胜负,总算张志远内力厉害些,胜了半招,如今这师兄弟几人,只剩下钟莫语那一关,本来说是要等明天再说,她却嫌她几个师兄拖拉了太长时间,又问了若岫似乎没什么大碍,便定下来晚饭过后就过来出题。 若岫和他们走进客院的厅内,大厅里人都到齐了,却出奇的安静,连说话声都很少有,偶尔低声谈论也是没两句就住了口,也许是就差最后一关,大家都有些兴奋和紧张。 很快,钟莫语就出现了,身后竟然还跟着其他几个人,似乎昨天见到的都齐全了。 若岫紧紧盯着那玄衣男子,看着看着,又觉得疑惑起来,长相、神情、全都不像,只除了昨天他拿茶碗的动作,还有……没等她再多想,只见那玄衣男子皱了皱眉,转头看了过来,若岫吓得赶紧转开眼神,难道是自己多心了? 她不敢再看他的脸,偷眼过去瞄他的衣袖,左袖口处果然发现一个小小的图案,那样子,依稀和她见过的那个是一样的,可惜是一个暗色绣花,比较难以辨认,如果不仔细看甚至都看不出来。 想到这里,若岫不免又觉得奇怪,乐水的眼神未免也太好了些,大家都没发现的细节竟然都被他发现了,还是说就是为了这个特殊技能,他才被邀请来?她这么想着,目光转了回来,又仔细瞅了瞅身边的乐水,引来一个询问的目光,她笑着对他摇摇头,将注意力集中到说话的人身上。 此时,钟莫语已经笑语盈盈的走了过来,坐在桌旁,“我们来晚了吗?” 另五个人也各自找了地方随意坐下,玄衣男子还是坐在靠近角落的地方,益发肃穆的面色让人觉得有些不安。 钟莫语在厅内踱步,然后笑眯眯的说:“我出题了哦,这次还是要女子作答。” 路浩皱了皱眉,道:“我们这里有三位女子,请问姑娘要她们谁人作答呢?” “你们决定吧。”钟莫语一脸无所谓。 路浩和文瑾商讨半天,又拉上其他几个人说了一会儿,文瑾方抬头道:“还请姑娘先出题。” “有没有人说过,你很狡猾呢?”钟莫语笑眯眯的问文瑾。 “姑娘这是在说我,还是说你自己呢?”文瑾也笑眯眯的推了回去。 钟莫语意味深长的看了他一眼,起身吩咐丫头燃上香,便携了丁香的手,又示意另两个女孩子在她旁边坐下。 “先不要急,试题多没意思,不如我们先随意闲聊两句,也算是彼此有个认识,再说那试题也一点都不迟。”烛光映照下,钟莫语的脸显得益发娇美动人,“烟岛这么点地方,虽说风光尚可一看,却也寂寞的紧,只有这几个师兄陪着我,天长日久的,我倒要变得像个小子了,今儿好容易来了几位娇客,自然是要亲近亲近,说说话、聊聊天的。” 她亲亲热热地问了几人的名字,又扯东扯西的说了些闲话,旁人眼看着桌上的香渐燃渐短,不觉有些紧张了起来,也不知道她究竟要做什么。 钟莫语似乎有些故意的并没有理会若岫,而是先和丁香两人说了一会儿,才懒洋洋地转头对离她最远的若岫道,“若岫,我这样叫你可好?听闻你家姐妹五人,还有两个兄弟,一定很热闹吧?” “还好,倒是不寂寞。”若岫看了一眼在旁边的乐水,又想起若竹的微笑和乐山的包子脸,不由得微笑着回答。 “我还听说你曾为了救你的弟妹,舍身悬崖?”钟莫语这么说着,语气却依然懒懒的,似乎在分心想着什么。 若岫想了想,笑道,“当时也是一时冲动,未曾细想,其实我很怕死。” “这句确然坦诚。”她点点头,目光一转,“那,你觉得,这次是你赢还是我赢?” 众人听见这句,心知这就是要开始了,屏气细听。 “这个问题,你觉得我会猜对,还是会猜错呢?”若岫不急不缓,笑眯眯的回答。 她不禁咯咯笑了,“这才对了,之前还以为……”钟莫语眼神极媚,目光流转间带出些狡黠,她瞟了一眼角落的方向,又道,“这会遇到你们三个,我怕自己要输啦。” 若岫笑而不答,心想,这样一个刁钻聪慧的女子,想要过得此关,怕是没那么容易。 钟莫语见若岫不开口,沉吟了一下,又道,“有一个问题,我一直都很迷惑,问了我的诸位师兄,也没有人给我一个让我满意的解答,按理我也该选一个人来答题,可我看你们三个,样样不凡,都喜爱的很,这次不妨你们三个谁知道,谁就回答吧。” 众人听了这个,微微松了口气,不管怎样,机会多了总是好的。 “如此,便请出题吧。”路浩开口道,他也不想这么催促,可是眼看那香都烧了快一半,话题竟还在家常上打转,不免让人着急。 “我本是习武之人,对那些阳春白雪不甚明白,这个问题应该说还是和练武有关。”钟莫语一边说,一边端起茶抿了一口,姿势极美,“我看若岫,似乎未曾学过武艺?” “确然如此。不过杜姑娘自幼习武,定能为钟姑娘解惑。”若岫面上虽然还是微笑,心里却暗自腹诽,对于武功修为,自己完全是门外汉,这趟算是白来了,钟莫语此人,果然如传言中那般刁钻。 “别那么见外,叫我莫语吧。”钟莫语摆摆手道,“日前我和几个师兄切磋武艺,结果没一会儿就败下阵来,还被他们嘲笑。” 她这么说着,娇嗔的剜了坐在一边的西门司谶一眼,又道,“要说起来,我三师兄平日喜欢摆弄那些旁门左道的东西,练武一向不专心,若说其他人赢我倒也合理,可那天比武的时候,我却没两下就败在他的手下,这一场庄主在一旁观看,我便去问他,为何我出剑速度比三师兄快得多,却会败给他?他说我败就败在输在出剑太快。我不明白,制敌不是讲究先发制人么,那么出剑岂不是该越快越好,我师傅也曾说过,舞剑应如如行云流水不带滞涩,怎么这次反而会败在快速了呢?” 旁人听了之后,面却有些凝重,这已经分明不是考校武功,而是在探讨悟道,路浩却微笑了,身形放松的椅在一边。 “我读书少,悟道也浅。”杜娟微笑道。 “要认输了么?”钟莫语意有所指的问。 旁边那胖老头愤然道:“你这问题分明就是刁难人。” “可是不服?”钟莫语斜瞅着他,语笑嫣然。 “我……”胖老头才张口就被旁边的人拉了回去。 “勉力一试而已。我曾听师傅说,天下诸事,物极必反。所谓‘大成若缺,其用不弊。大盈若冲,其用不穷。’你方才所谓的快,便是只顾得了快,却忘了以曲打直、因势利导。所谓剑动不如意动,否则也没有后发先制的道理了。” 钟莫语微笑点头,似乎对这个答案很是满意。 “你三师兄应该也很是明白你一贯的套路,或许就是用了这以虚打实、以静制动的方法赢了你。赢在一个巧字,凭四两而拨动千斤。”杜娟笑道,“我从来被他们说是武痴,自然对这些多看多想了些。” “四两拨千斤。”钟莫语笑道,“举个例子吧。” 两人并没有站起来,只是伸手相接,你来我去了两下,很快罢手。 钟莫语点点头,忽而对若岫道,“我听闻你是他们专程请来的,不如若岫也为我举个例子?” 若岫骤然被问道,有些惊讶,不知道钟莫语为什么会特别关注自己,并且态度诡异分不清是敌是友,之前邀约的莫名其妙,方才说话又似乎很和善,此时的问题,对于一个不曾习武的姑娘来说,却有些像是刁难了。 眼见其他人面上露出焦急的神色,若岫有些无奈,她低头想了一下,顺手拉过系荷包的彩绳,对钟莫语道,“你且拉直了这彩绳。” 钟莫语倒是听话,依言接过彩绳,拉得笔直,若岫上前一步,伸手轻轻拉住中间,又道,“再试试看,还能拉直么?” 钟莫语也笑了,使力拉了拉那彩绳,却怎么也无法将那彩绳再拉直了。 若岫微笑看钟莫语道,“这个回答,你可满意?” 钟莫语看着手里的彩绳,笑出来,“算你们赢了。” 第四十三章 再次相邀 听到钟莫语这句话,所有人如释重负的松了口气,几个性格爽利的甚至直接笑了出来,击掌相庆,若岫迎上文瑾的目光,和他相视而笑。 “其实,就算你们没有赢,也见过我们庄主了。”西门司谶笑道。 钟莫语也摇头道,“这次出题好没意思。” “请问,哪位是庄主?”路浩问道。 “咦?”钟莫语奇道,“你不是来找他给你治病的么?怎么会不知道谁是庄主?” 路浩心里腹诽,也没人和我说过,那位医者就是庄主啊,口上却依然笑道,“不知贵上……” “我们不是他的手下。”西门司谶笑眯眯地打断他的话,又道,“只是碰巧没地方去,看他这庄子还算过的去,暂时住在这里罢了。” “我们几个从小认识,也算是师兄妹关系。”钟莫语看众人的脸色泛青,笑着开口解释道。 路浩一脸黑线,要是这么一路抬杠下去,什么时候才能说到重点啊,他索性站起来,对玄衣男子躬身问道,“那,请问庄主,可否烦劳一趟,为我师父解毒?断剑山庄上下,不胜感激。” 玄衣男子面无表情地看着他们,并不开口,刚才欢欣鼓舞的人们被他盯得渐渐失了笑容,面面相觑。 “这……”路浩转脸向西门司谶,面上满是恳求。 西门司谶上前,和玄衣男子悄声说了两句什么,他低声回了两句,面上半点还是表情都没有,一片漠然。 西门司谶却微笑着转头对路浩说,“行了,明日这家伙就会随你们一道前往断剑山庄,为你们师父解毒。” 众人虽心中还有些不解,却也不由得开怀起来,之前许多天的担心和猜测全在此刻放开,张志远忍不住哈哈大笑,嚷嚷着要去喝上几坛,就连素来矜持含蓄的丁香都忍不住笑得合不拢嘴。一胖一瘦两个老头击掌相庆,嚷嚷起来,喜悦之情溢于言表。西门司谶几个也笑着看他们兴高采烈的样子。 钟莫语唤来两个丫头,重新摆上宴席,说是要喝送行酒,之前大家因为心中有事,未能吃得顺心,饮得畅快,此次便真的放下心来,痛快吃喝。 “明天我们一早就走!”张志远声音轰隆隆的像是打雷,“出来这么久,我都有点馋桂嫂的桃花酿了。” 众人哈哈大笑,杜娟笑得尤其娇媚,“你上回偷喝酒窖里的桃花酿,桂嫂已经发话了,让你今年吃不到她酿的酒。” 张志远大惊失色,“要我一年吃不到桂嫂的桃花酿,还不如杀了我干脆。” 众人被他的表情逗得哈哈大笑起来。 “说,是谁告的刁状?我一定要甩他个耳刮子”张志远把桌子拍得咣咣响,杯盏都被他砸得跳起来,被路浩一掌过来,才老实放下自己的熊掌,重新坐了下来。 杜鹃咯咯笑道:“似乎是师叔说的。你也敢?” 张志远一脸悲痛,“当我刚才没说。”又一脸哀怨地嚎叫,“怎么,师叔也管起闲事了?” “都敢编排师叔的不是了,张师兄越来越长进了。”杜娟益发拿他取笑。 “没有没有,”张志远连连摇头改口,又忽然虎着脸道,“我们爷儿们说话,你掺和啥?那不是有若岫和丁香么?去去去,那边玩去。”说着还挥挥手,像赶苍蝇一样赶她走。 “张志远,怎的我就不是女人了么?”钟莫语娇笑着插嘴。 “你?”张志远挠挠头,“你不说我还忘了。” 钟莫语一瞪眼,他又嘿嘿一笑,“不过,你这丫头,简直比十个男人还难对付。” “你以为这是在夸我吗?”钟莫语笑得娇媚,殊不知,她越这样笑往往越危险。“那我只好却之不恭啦。” “我原以为小师妹性子野得已经够像个男娃儿了,你倒是比她更胜几分。”张志远浑然不觉的一口气得罪两个女人,招来杜娟一记粉拳,打得他嗷了一声。 “出手这么凶悍,以后看你怎么找婆家。”张志远瞪着杜娟,却忘了他这么一说,在旁人听来等于又把钟莫语给一并说了去。 “我可以把这个看成是挑衅么。”钟莫语斜眼瞅着张志远。“或者,什么时候,我与张兄比划两下?” “比试武功?那当然好,说吧,时间、地点。”张志远兴致勃勃、豪气万丈的道,全然没有看见身后文瑾和路浩的暗自摇头,更没注意到钟莫语四位师兄朝他而来的悲天悯人的目光。 两人当即定下日期地点,还喝了一碗酒,算是以酒相约。 那边胖瘦两位老人,边说边喝的,已然有些微醺,正被扶着往回走。另外几个不胜酒力的也早已悄悄回了房,玄衣男子这次虽然还是一直漠然无语,却从头到尾都未曾离开,只是静静的坐在那里浅酌,冷眼看他们热闹。 厅里只剩下几个年轻人时,丁容和那几个平日就爱玩笑的人益发放肆笑闹,加上无名山庄的两个也喜欢说笑的年轻人,简直要把屋顶掀翻了去。 一坛酒最多也就才能喝去一半,剩下的半坛全因笑闹或洒在衣襟,或泼在地上,一时酒香肆意流窜在整个大厅中,酒还未入口,人却已经醉了。 钟莫语显得尤为开心,酒量也惊人,连喝了十多碗,后来,竟忽觉兴起,敲杯碰盏的打着拍子,开口唱起歌来,她的声音并不清脆,甚至是有些低沉的,歌声悠扬浑厚,却又透出些婉转哀愁之意,众人一时都听得痴了,却未等细听清楚她所唱的词句,她便摇摇晃晃的又起身去找人拼酒,一群人直至天际微亮方才散去。 清晨的空气很清新,整个山庄异常的安静,似乎连花草都睡了。 若岫并没有多喝,就这么静静坐着看大家打闹,方才散时,也觉得有些眼酸骨软的,回到屋里,因嫌身上沾了些酒气,便就着冷水清洗了一下,谁知这样一来,却走了困,人反而精神起来,索性起了身,呆坐着想事情。 “陶姑娘。”一个小丫头在门外轻轻喊她。 若岫起身开门,“你是……” “我家主人请陶姑娘前往一叙。”小丫头声音很轻,似乎怕吵醒了别人似的。 若岫皱眉,钟莫语方才喝得醉眉醺目的,这会儿正该睡下了才是,怎么会找她有事? 小丫头没等她再多想,抿嘴一笑,便带着她向后面小山坡走去。 第四十四章 言旋言归 竟然是他! 还是那间屋子,还是那股药味儿,若岫站在屋子的正中,看着面前的玄衣男子,却没有看见钟莫语的身影。 他似乎和之前有些不同,身上压迫人的气势消失无影,仿佛从来没出现过似的,他的表情平和了些,眼神也沉静了很多,若岫看着他的眼,心里又生出些许熟悉的感觉。 “子默?”若岫试探的轻轻问道。 玄衣男子没说话,只是看向她的安静眼神里缓缓透出笑意,他走上前,拉过她的手仔细看,之前留下的伤口早已痊愈,只留下几道淡粉色的印记,他伸手轻触那印记,想一下,转身走进偏屋。 若岫看着子默,又不是子默,面孔不一样了,身形还一样,那张车夫脸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张轮廓分明的面庞,不漂亮,看起来却很顺眼,唯独那双眼睛没有什么变化,还是那么平静安详。 很快,子默又出现在若岫面前,递给她一个小小的瓷瓶,那小瓷瓶很漂亮,若岫握在手里再三把玩,爱不释手。 “这个,早晚敷手,疤痕很快就会消失。”也不再是上一次的低沉嗓音,而是之前那样的,听起来清冷悦耳。 “你就是那个能解洗魂散的医者?”若岫随便找话题道。 “我不是医者。但,洗魂散我能解。”子默面容微冷,似乎对这个话题并不感兴趣。 “那,我该叫你什么?”若岫问道,“庄主?” “……”回应她的是一团空气。 “你不赶马车,就跑到这烟岛来玩耍?”若岫又问。 “这是我家。”一贯的简洁明了。 “那拦我们的是你的家人?”若岫想起之前那几个人。 “算是。”子默顿了顿,又道,“他们是我娘亲的徒儿。” “那……”若岫有些迟疑,这两天并没有看见山庄里有长者出现,莫非他娘亲不愿见外人? “她已经不在了。”子默看出若岫心中的疑问,解释道。 “抱歉……”若岫一时不知该说什么,只觉得尴尬,明明该想到的,自己这是怎么了。 子默摇了摇头,带她走进旁边的小门。 扑鼻的药味儿原来是从这里传出去的,还没进那小门,那药味儿就冲鼻而来,若岫热泪盈眶,一连打了好几个喷嚏,这副惨兮兮的样子似乎是取悦了子默,他唇角微弯,显然心情不错。 “带你去看看她。”子默道。 若岫一惊,没等她反应过来,就已经被带着继续向前走了。 走过那间小屋,来到一个满是鲜花却又奇冷无比的屋子门口,若岫被冻得立刻鼻塞,完全闻不出里面是药味儿还是花香,这屋子很小,满满的全是没见过的花,在这么冷又几乎没什么阳光的地方怒放,显出有些妖异的美感。 中间有一个玉石床,散发着寒气,上面躺着一个微笑的妇人,面目清秀,衣着素锦,若不是子默说他娘去世多年了,若岫还以为那是一个睡着的女人。 “别碰,有毒。”子默阻止若岫再前进。 “是,这些花?”若岫看向那些花,没有一个是她所认识的。 “把这个吃了。”子默并没有回答她的问题,不知从哪里摸来一个黄色小丸递给她。 “不会是毒药吧。”若岫开玩笑,将那个小丸塞进嘴里,甜津津的,很好吃。 “是。” “是?”若岫吓了一跳,子默可是从不开玩笑的好孩子。 “不会有事。”子默看了她一眼,率先走了进去。“来吧。” 若岫走进屋子,朝那妇人望去,感到逼人的寒气又退了两步,子默见状走到旁边的柜子里取出一件大麾递给她。 终于近距离的看到了子默的母亲,母子俩人长得很像,脸型、鼻、眉眼,都极相似。 “嘴不像。”若岫笑看他。 他也不言语,只是看着那妇人,眼神里带了着些晦涩难懂的东西。 若岫看着眼前的妇人,香气馥郁、状似熟睡、双颊桃红、面带微笑……怎么看怎么有种怪异的熟悉感。她似乎想到了什么,张了张口,却又犹豫了起来,回头无言的看了子默一眼,想来他从一开始就知道,自己又何必多嘴。 子默看了她一眼道,“走罢,这里太凉。” 两人走到门口,若岫解下大麾,子默接过来顺手放在一边。 “时候差不多了,你回去稍微休息一下,估计就要出发了。” “啊。”若岫恍然想起来,方才只顾得见到子默的讶异和惊喜,加上小屋中的一幕又让她忍不住浮想联翩,却忘了今天就要离开这里,估计此时乐水他们已经起来,见她不在屋里,也不知该会怎样着急。她一想到此,立刻手忙脚乱的起身,胡乱整了整衣摆,便要往外走。 “别慌,让丫头带你出去。”子默拉住若岫,也不知他触碰了桌子的什么地方,便从外面进来一个丫头,带着她离开这栋小楼。 回去之后竟然好些人在等她。断剑山庄的几人也在,似乎对她屡屡受邀颇为不解,难免又是一通询问,不过好在因为之前的缘故,大家仍然以为是钟莫语邀请她去。 “你对钟莫语有什么看法?”乐水皱眉问道。 “不了解。”若岫摇头。 “这姑娘太狡猾。她不管干什么,感觉都象是在算计什么。”张志远也道。 “你仔细想想,是不是什么时候见过她,却忘记了?”吴圣学也道,“不然她为何三番两次的邀你前去,又不说什么。” 乐水拍拍若岫,笑道,“我妹子一向记性不好。” 若岫嗔他一眼,却不知该说什么才好。 “我却觉得钟莫语未必对若岫真的有了什么好印象,不然昨日也不会那样刁难人。”吴圣学道。 众人点头称是,若岫心里也暗暗点头,钟莫语的态度与其说是友善,不如说是好奇,她性格促狭,这么做却也不奇怪,可这番话此时却不好说出来。若岫看着乐水,迟疑了一下,还是决定先不说,这里人多口杂,有些话说起来还是需要谨慎些为好,子默那个特殊的姓氏一旦曝光,随之而来的不知道会是什么,万一赔上性命才是不划算,加上她虽然名声败坏,却也没必要自己往自己身上再泼些脏水。 若岫心思一定,众人盘问之下,她便随口搪塞过去,好在众人心思也不在这上,询问无果后,很快就放弃了这个话题,各自准备出航了。 第四十五章 风雨凄凄 参星城还是那么漂亮,还是那个多福楼,从二楼望去可以隐隐看到海岸,一行人经过半个多月终于回来,照例又是大摆宴席,只是这次多了几个无名山庄的人,本来子默一个人就可以了,那几个人估计也是在岛上呆久了,想出来透气儿,便美其名曰保护子默的安全,一长溜儿的顺路跟了来。 “也不知姐姐现在在做什么,还不如直接去她那里有趣。”若岫对宴席全无兴致,冲乐水念叨着。 “从前也没见着你这么粘着若竹,这回是怎么了?”乐水忍不住奇怪道,“我已经送信过去了,估计很快就会有消息啦,没意外的话,今晚咱们就歇在若竹那里。” “真的吗?”若岫喜上眉梢,还是乐水了解她。 “我什么时候骗过你?”乐水显然很不满于她的疑问。 若岫拍掉乐水伸来的手,正准备再开口,身边却走近一个小丫头。 “陶姑娘,那个紫花缎面的包裹是你的么?”小丫头低声问。 “不是,我就那一个包裹。淡蓝的。”若岫回道。 “我们原也道就那一个包裹,可方才在舱房里又发现了一个紫花缎面的包裹,所以来问一问。” “里面是何物?”若岫有些奇怪。 “我们不敢打开看。”小丫头答道,“方才也问过其他小姐们,都说不是她们的。所以过来问问,是不是姑娘一时忘记了。” “你拿过来我看看?”若岫道。 小丫头愣了愣,迅速跑了出去,没一会儿手里攥了个小包裹走了过来,若岫见那包裹从未见过,不觉有些奇怪,但还是接过来,打开包裹,里面是两只封的很密实的锡罐,若岫恍然微笑,向那边饮酒的子默看去,子默还是那般漠然冷淡的样子,并没有多看任何人一眼,若不是之前第二次邀约,若岫几乎以为自己认错了人。 “是我一时忘记了,你将这个和我的包裹一并收了吧。”若岫对那小丫头道。 那丫头应了,退下去。 若岫懒得回应乐水询问的目光,伸手给他倒满了酒,“你不是一直夸多福酒楼的酒好么?那就多喝些。”她当然也可以推托说是钟莫语所赠,可她又不愿意欺瞒乐水,索性岔开话题。 “这丫头。”乐水有些无奈的笑了,知她不愿说,也不再问,抬手将那酒盏一饮而尽。 宴席散的时候,柳家还是没有传来消息,乐水虽然觉得有些奇怪,却也没办法,只得带着若岫离开酒楼,随文瑾一行暂去星羽山庄休息。 乐水将若岫安顿下来便自行去柳家打探消息,还拜托文瑾照顾有些不安的若岫,其他人倒也好心,见若岫一人孤单,便携了瓜果将她拉去花厅里聊天,一行人因为任务圆满,心情都很不错,那几个年纪大的吃完酒便各自回家去了,如今就剩几个爱玩闹得年轻人和无名山庄的几人,气氛自然更加畅快热闹。 “方才我打听了一下,陶府上下已经在上月初四从微水城动身回平源,现在应该已经到家了。”文瑾见若岫一直神不守舍的,便陪着她有一搭没一搭的说话。 “那我和大哥……”若岫瞅向他。 “待这边的事情一了,我就送你们回家。”文瑾笑得一脸温和,似乎永远都是这么不温不火的。 这边正说着,乐水却面色难看的匆匆走了进来,后面还跟着被派去柳家的小厮。 “若竹那边昨儿个得了消息,说是陶府似乎出事了,今天一大早夫妻两人就赶去平源,我们现在赶去应该还来得及在宿处追上她们。” 若岫从未见过乐水面上如此难看,心里明白肯定出大事了,只是不知道究竟是什么事情,有傅家的护送还能出了问题,难道是那个魔头又出现了?她心里咯噔一下,不敢想下去,也不敢再多问。 两人无言相视,都有些说不出话来,末了,乐水拍了拍若岫的肩膀,两人便各自回房收拾东西,好在若岫的东西一向不多,加上那多出来的两罐茶叶也不过才一个大包裹,不到一刻工夫,一切打点停当,只待出发。 兄妹俩人才走到前厅准备跟众人道别,便看见断剑山庄的人竟也都收拾好了行囊,星羽庄主见他们出来,笑着开口道:“路浩他们也希望能尽快赶回去,既然你们也要离开,不如和你们一道走,中途再分别,一路也好有个照应。” 路浩和文瑾面上也颇严肃,想来也是听到了什么风声。乐水此时心乱如麻,也没什么心思和人说话,只略一点头,便匆匆转身往外走去,若岫虽然也被坏消息吓到,毕竟对于陶家没有那么深厚的感情,故而不像乐水那么挂怀,只是有些慌张罢了,她代乐水向断剑山庄的人道了谢,又旁敲侧击的说了几句不相干的话,把大家的注意力从陶府的大八卦上带开。 一行人还没出星羽山庄,便有个问题难倒了若岫:骑马。 “为了赶路方便,还是骑马为好。”乐水抱歉的对若岫道。 的确是一个可以缩短路程的行之有效的方法,不然他们也不可能在晚上追到若竹一家。唯一的技术性困难就是,若岫完全不会骑马。 之前一路上有丁香陪着若岫一同坐车,可是她家就在参星城,并不在今天同行之列,若岫于是变成了众人中唯一的异数。 “我与你共骑吧。”乐水沉吟片刻,开口道。 “还是我来吧。”钟莫语忽然开口,笑吟吟的走来牵若岫的手,“总觉得和你投缘,只是没顾得上多说两句,今天这是老天都要帮我呢。” 若岫抿嘴而笑,这个钟莫语性子确实爽直,喜欢便这么直直地说了,不喜欢的人就理都懒得理,也不知道自己哪儿合了她的心意,这几日一直对她很好,总来找她说话,若岫自从来了这里就难得有个说话的姐妹,她对若竹虽是一种无法割舍的微妙情感,若竹对她却是客气有余而亲热不足了,这点若岫又怎能看不出来呢。面对钟莫语那娇艳的脸,若岫忍不住微微笑着,伸手捏了一把,吓了她一大跳。 “你……” “我什么,要真想当我的朋友,便是要如此的。”若岫坏笑着看她,“我这人胡闹惯了,你也要跟我一起胡闹么?”她意有所指地道,虽然钟莫语是江湖女子,但是和一个名声不大好的姑娘相交,还是要提醒他一下。 钟莫语愣了一下,方大笑起来,“果然没看错人。”说着手就伸了过来,挽了若岫的手走向她那匹白马。 第四十六章 祸不单行 骑马虽然颠簸些,却果然快得多,几个人在还没入夜的时候到达了一个小镇子,若岫和乐水终于见到了宿在那里的若竹夫妇。 若竹看上去相当憔悴,面色煞白,眼眶红红肿肿的,却没有哭,显然在拚命压抑自己的情绪,她看见兄妹俩走过来,眼里闪过一丝放松,似乎想微笑,一直在眼眶里转着的泪却落了下来,若岫心里一酸,快步走过去抱住她。 “究竟怎么回事?小厮带话只说出事了,再想说细一点却是一问三不知,到底是怎么回事?”乐水皱眉问道,眼里满满的不安。 乐竹的嘴动了动,却因为哽咽根本说不出话。 “还是我来说吧。”一直在一旁陪伴她的柳贤开了口。 若岫脸色刷得变了,差点惊地跳起来,那声音,那语调,绝对是属于叔叔的,回头再仔细看那男子,长得和叔叔并不相似,却奇异的有着叔叔的气质和声音,若岫的心里惊起了千层浪,面上却意外的平静了下来,姐姐在前世没有得到叔叔的心,却在这里嫁给了和叔叔那么相像的人,应该也算是得偿夙愿了吧,想到这些,若岫心中涌起一种似喜似悲的感觉,她忍不住扭头不敢再看若竹和柳贤,却没想到碰上了乐水疑惑的目光,她心中一凛,低下头去。 “昨天夜里,有人快马加鞭连夜从平源送信来,说是陶府到达平源后的第三天黄昏,有强盗洗劫了陶府,陶府上下除了三夫人和乐山全部罹难。三夫人是因为那天去上香回来的途中扭了脚,被送去医馆救治,还没来得及回家,乐山却是在死人堆里发现的,挨了几刀,刀上又有剧毒,至今昏迷不醒,恐怕……”柳贤神情肃穆,看向若竹的眼神里有淡淡的担忧和怜惜。 若岫听到这个消息愣了愣,旋即猛地转头看向乐水,只见他脸色都白了,呼吸急促,双手紧紧地着茶杯,额头上青筋突突地跳。一时间众人静默,整间屋子里只能听到乐水似乎是在克制自己,听起来却有些像是重重叹气的深呼吸声和若竹偶尔的抑制不住的哽咽。 “爹他……”乐水似乎有些艰难地问道。 “信中说岳父大人仅中一刀,却因为砍在脖颈,已经……”柳贤轻轻叹了口气,没有再说下去。 “我娘……”乐水的声音忽而变得粗嘎得吓人。 “大夫人身中数刀,也,没能救活。”柳贤一边轻声说着一边抓住乐水已不由自主打颤的手臂。 “乐、乐山……”若岫见乐水问的困难,勉强开口,却又窒了窒,脑海里浮现出乐山笑得红通通的小脸,几乎要说不出话来,像是有硬物埂在胸口,却又有一种火辣辣的灼热感似乎烧在心头。 “乐山身中三刀,却未及要害,应该说是最幸运的,可自从救出他就一直昏迷不醒,现在的状况,似乎也很不好。”柳贤似乎不知道该如何说了,越说越慢,声音越说越轻,轻到那‘很不好’三个字几乎隐匿在他的唇角。 听着他们的话,一直在发抖的若竹在听到最后那几句的时候,两眼一翻,生生厥了过去,柳贤连忙又掐人中又按摩穴位,半天她才醒转过来,忍了一路的若竹终于在柳贤怀里大声痛哭。 若岫听到小乐山昏迷不醒的时候觉得头晕脑胀,却又拼命告诉自己要镇定。再看身边的乐水,早已经将手里的茶杯握碎,碎瓷片深深扎进手掌里却不自知,那边柳贤忙着安抚若竹,之前又因为涉及他们的家事,大家都体贴的离开,只留了他们四个在屋子里,若岫在心里叹了口气,连忙走过去帮乐水将手中的碎瓷片挑出来,又给他擦上药膏。 若竹哭泣的声音渐渐低沉下去,大家都没有开口,个个显得心事重重。 “我们,快马加鞭,多久能到?”若岫思索了一下,又开口问道。 “昼夜不停的话,三天能到。”柳贤担心的拍抚着若竹,又转头瞄了若岫一眼道,“你,恐怕撑不住。” “就这么办吧,”若岫平静地道,“快马加鞭,姐姐身子怕是受不住,还是坐车为好,就由我们先赶过去吧。” “若岫,你身子也不好,前些日子还沾了风寒……”乐水似乎才反应过来,担心的抓着若岫的胳膊道。 “你留下陪若竹,我和乐水先过去。”柳贤口气坚定,不容置疑的道,大家现在都慌乱无比,确实需要这样的人来安定大家的情绪。 “可是……”若岫担心的看了一眼乐水,又看看倒在柳贤怀里的若竹。 柳贤明白她的顾虑,对她摇了摇头道,“乐水是个男人,知道自己要做什么,你不用为他担心。但他毕竟情绪不稳,平源那边还需要一个能帮他张罗……的人。” 虽然他语焉不详的将“丧事”二字混了过去,若竹还是猛地一抽,又哭了出来。 乐水闭了闭眼,又睁开眼,方对若岫勉强笑道,“你不用担心我,照顾好自己。” 他虽然在笑,自己却不知道这笑简直比哭难看一万倍,若岫心里一酸,她眼看着乐水的难过和若竹的痛苦,再想到乐山的生死未知,也忍不住掉下泪来,她手忙脚乱的擦干泪水,胡乱点了点头。 “毕竟,那边才是最需要人的地方。若竹就暂时托付你照顾了。”柳贤看着若岫的眼睛郑重地道。 若岫看着那双似曾相识的眼,心里百感交集,也不知是什么滋味。她想开口回答,却怎么也扯不动嘴角,好一会儿,才勉强微微点了头。 柳贤轻声和若竹说了两句,若竹点了点头,勉强振作,抬头对若岫道,“你姐夫说的对。这个时候他正该过去,怎么能为了安抚我而误了正事。小岫还是和姐姐一起吧,咱们姐俩路上还能有个依靠。” 若竹的说的极慢,声音也很轻,还带着哭过的颤音,她的情绪却似乎稳定了些,伸手拿帕子将脸上的泪水拭干,坐直了身子,让柳贤和乐水去另一边商量他们行程的事情,又找来一个丫头替两人整理了路上的吃食衣物和必备的药品参片什么的,还对乐水吩咐了很多需要注意的琐碎事情,仔细听了他们路上的安排,每天从哪儿到哪儿,走哪条路,在哪儿休息,如何更换马匹,偶尔还提出些意见。 若岫一天之内遭遇两次震惊,此时众人从激动得不能自以中恢复过来,开始讨论正事,她却发起呆来,愣愣的看着窗外的一片漆黑,也不知道到底是在悬心什么,是发现姐夫和叔叔相似的失措?还是陶府惨祸的震惊?只感觉心里像揣了一团干草,乱糟糟的,说不出是什么滋味,让她想哭又想笑。 那三个人不知什么时候结束了讨论,若竹走了过来,拉过旁边还在发呆的若岫,轻轻把她拥在怀里,若岫回过神,伸臂抱着若竹瘦弱的双肩,埋首在她的肩窝,两姐妹就这么静静的相拥。 乐水他们并没有停留,很快离开了城镇,继续往平源城赶去。 留下的若岫和若竹,一夜未眠。 第四十七章 意外惊喜 很奇怪。 到了早上若岫她们该出发的时候,不光受乐水托付的文瑾跟随护送,子默几人竟也全数随她们姐妹俩人前往平源,断剑山庄其他人却先行回去庄里去,若岫看出,张志远几人也对这行程颇为不解,却好在大家只是默默分开出发,并没有人提出异议。 换了平日,若岫定是要问个究竟的,现在的她却丝毫没有心情做任何猜测和研究,虽然对陶府的人谈不上什么感情,一直以来却对小乐山有种说不出的亲切感,他是若岫来这里之后第一个主动向她示好的人,而她也逐渐习惯了乐山的依赖,在烟岛的时候,若岫就因着多日见不到乐山而有些想念挂怀,如今他遭遇不测,生死未卜,若岫自然心急,加上还要担心乐水,照顾身体不好的若竹,她这两天几乎快虚脱了。 若竹的情况更糟,眼里满是殷红的血丝,面上却一点血色都没有,这几日的日夜兼程颠簸劳累连马匹都有些受不住,昨晚倒了一匹,若竹却仍嫌不够快,每天睡不安稳,吃饭的时候又是食不下咽,整个人瘦了一圈,憔悴的不得了。 多亏启程第二天的时候,西门司谶给若岫姐妹一人一颗黑乎乎的药丸,说是子默让他拿来的,若竹根本就没听他在说什么,张口就吞了那药丸,若岫也知道以自己现在的体力是绝对不能跟上其他人的,便乖乖将那药丸吃下,不知是心理作用还是什么别的原因,吃下那个后果然感觉精神好了很多。 路程走了一半多的时候,若竹的状态却显得有些不好,不光瘦得厉害,面色蜡黄,而且每天还吃不下饭,这两日只靠那药丸撑着。 到了这天早饭时间,若竹竟然已经到闻到食物的味道就要呕吐的地步,若岫几乎吓得魂飞魄散,赶紧飞奔去找其他人来商量办法,又慌里慌张的叫店小二来。 “怎么回事?”文瑾率先走了进来。 若岫正吩咐店小二去请镇上的大夫,文瑾却打断她对店小二道,“你先去忙,一会儿再说。” 若岫发急道,“姐姐都这样了,必须得请大夫。” “你别太惊慌了。”文瑾微笑道,“你忘了,咱们一起来的人里面就有一个很高明的大夫了。” 若岫这才想起来,子默一行也跟着他们过来了,在她心里,还一直把子默当作一起患难的小车夫,对那个医者的身份便很自然的无视了,如今一慌,竟闹了这么一出舍近求远,若不是还在担心若竹,她简直要笑出来了。 想到这里,若岫不由微微放松,讪讪的道,“最近心神不宁,竟然忘了。” “他们很快就过来,你先安下心来。”文瑾说着,给她倒了杯茶。 若岫正要接那茶,便听见门响,子默走了进来,他看着两人,眼里似乎闪过些什么,站定在门口,沉默不语。 “你来得正好,快帮我看看姐姐究竟是怎么回事。”若岫拽了子默就进内间去。 竟然是个好消息。 多年没等到的孩子却在这种时候来敲门,真让人不知道是该哭还是该笑。作为母亲的若竹却让人大吃一惊的迅速进入了新的角色,她只是在听到消息的时候震惊了一下,然后又哭了一场,便收了泪,开始善待自己的身体。 若竹并没有害喜得厉害,只是每天早上有些干呕,食欲不振罢了,之前因为伤心无心饭食,如今知道自己的状况,若竹就开始在意起来,还听从子默的建议,休息了一天,因为还没到三个月,此时过度的悲痛和舟车劳顿确实让她的身体状况堪忧,唯一值得庆幸的是,这个孩子似乎很是顽强,这么一路折腾下来,竟然还安然呆在母亲腹中,没有丝毫损伤。 若竹精神恢复了些,若岫的日子也好过了很多,两辈子加起来都没有操心过什么的若岫这两天可算是吃足了苦头,说起来,她也不是没过过风餐露宿的日子,只是如今才发现物质的贫乏完全比不上精神的折磨,当时虽然吃的住的苦点,可是有一个子默可以依靠,两人相处起来虽然不算乐趣无边,总也是有滋有味。这两天若竹的情绪失控,整日以泪洗面,若岫自己也因为各种各样的事情思虑繁重,几乎压得她喘不过气来,如今这个孩子的到来却让她从苟延残喘中解脱出来,若竹开始为了新生命振作,不再需要她去担心忧虑,她自己也因为这个小生命对自己心中的那一丝芥蒂有些释怀。 心里放松了,自然恢复了思考能力。若岫忽然想到,子默这个会解毒的大夫跟着来,是不是也是乐水的暗中恳求呢?乐山现在危在旦夕,就是因为中了毒,如果能够有一个厉害的解毒高手前去,没准儿乐山的小命就能保住,想到这里,若岫忍不住有些高兴,心里暗自佩服乐水的周到,又觉得沾了断剑山庄莫大的便宜,多亏了他们请来了子默,让乐山似乎又有了一线生机。 只是这样一来,断剑山庄的人难免会有些想法,若岫这么想着,又想到那天她们几个和丁容他们分手的情形,这才后知后觉地明白过来为什么当时那几个人的眼神如此复杂。 若岫忍不住问了文瑾,却得知子默将一副药交给了路浩,说是让他先拿过去给师父喝上一道,就能暂时压住毒性,具体情况还得他去了再看,因为不知道他师父之前究竟用了什么样的药材,目前是什么状况,所以毒性还不能一时就解开了。 看文瑾的神色,似乎并没有对陶家暂时“征用”子默的事情有什么怨怼,若岫这才微微放下心来,又觉得好笑,似乎子默总是被陶家临时抓来“征用”,不同的只是此行之后是否还有陶家,却是两说了。 平源城已然在望,这一路虽然慢了些,若岫姐妹却恰好借着这些天路上的工夫平复了各自纷乱的心情,若岫还好,唯一有变化的,就是有些沉默,若竹的情绪已经借着腹中的孩子恢复了沉静,之前的蜡黄脸色也红润了些,面上不时会闪现出母性的光采,只是偶尔还会闪过些许哀痛。 第四十八章 娇羞默默 若岫他们并没能进得陶府,只远远的看到了门口贴着的封条,和前面站着的几个衙门的差役走来走去,据乐水派来接她们的人说,三夫人和贴身丫环并着乐山是陶府仅存的三个人,目前暂时住在附近的客栈里。 一行人到达客栈的时候已经是晌午时分,三夫人见到姐妹俩到达,似乎松了一口气,还未等开口说话却如释重负地晕了过去,又是一阵兵荒马乱。 三夫人昏迷的时候,丫头初晴告诉姐妹俩这几天来的一切。 “每月初五,夫人都要去城外的寺庙上香,那天也是依例,我随着夫人一早就去了城外上香礼佛,晌午还在那里用了一顿斋膳,由于夫人平日都要在寺庙旁的一块空地上独自念一阵子经的,那天因为有法师讲禅,待得下山的时候,已经时候不早了,我们匆匆离开寺庙,夫人却发现随身的玉佩不见了,我便让夫人在山路上的小亭子里等一会儿,独自回去那块夫人念经的地方找到那块玉佩,便赶紧往回走,谁想却看见夫人倒在地上,我吓了一跳,赶紧过去扶起夫人,又找来山下候着的车夫,将夫人送至医馆,原来是夫人在山上看见一条小蛇从她脚边游过去,那蛇虽然并没有咬人,但是夫人本来就因为吃素身子弱,又受了惊吓,一时昏了过去,奴婢吩咐街上卖花的小孩儿去给家里送了个信,然后在一边伺候着,直到夫人恢复了些精神,才扶了夫人一同回家。”初晴一边颤抖一边说,嘴唇几乎变成了青紫色,她眼睛红肿,身形简直有些形销骨立,显然受到不小的惊吓。 “别怕,都过去了。”若岫轻轻道,拍了拍她的手臂。 “我们回去的时候已经很晚了,回去之后敲了半天门,也没人来应,我心里有些奇怪,于是走到平日运送蔬菜食物的小门,轻轻一推,门便倒了,院子里面全是血,李嫂、王叔、全都血淋淋的倒在地上。夫人原是和我一起的,看了那些,当场又晕了过去,我惊得大叫,对街的孙大爷吃过饭正在闲逛,听到我的叫声,跑了进来,我一看到他就也晕了过去,再醒来就已经在这客栈里了。”初晴面色泛青,整个人都在瑟瑟发抖。 “乐山呢?”初晴说话的时候,若岫巡视四周好几遍,并没有看到那个小小身影,若竹又专注的倾听初晴的话,不好打扰,总算见她说完了,赶紧问道。 “在隔壁屋里,一直没醒过。”初晴说着,起身带她到隔壁间,留下若竹照看昏倒的三夫人。 随着初晴走到隔壁屋里,小乐山安安静静的躺在床上,乐水坐在他身边,若岫走上前仔细看他,除了脸色有些发白之外,似乎没有任何异状,若不是知道他中了毒,怕是真的以为此时的乐山只是在沉睡。 “大哥?”若岫询问的看着守在旁边的乐水。 “我看不出。”乐水面上没有什么表情,只有空洞的木然。 若岫心里一紧,猛的起身,几乎是冲到门口,也不顾什么规矩礼法,拉着还在和西门司谶说着什么的子默飞跑了进来,看着床上的乐山,对子默泪眼问道,“你能救我弟弟么?” 子默还是那么面无表情,只定定的看着她,也不开口,直到她几乎都要绝望了的时候,忽然旋身绕过她,走到乐山身边仔细查看,翻了翻眼皮,又摸了摸脖子,还探了一会儿脉,然后站起身来,看着若岫不说话。 若岫本来觉得他这性子挺好,安安静静,不紧不慢,如今却觉得简直要抓狂了,急得她上前两步,几乎要扑到他身上似的恶狠狠地问道,“怎样?这毒,你能解么?” “能。”子默开口道,神情也不复之前的漠然,像是在一瞬间时空逆转,回到之前的样子,神态平静,神色安详。 “他中了什么毒?”无暇去管他的变化,若岫努力克制自己抓住他的手摇晃的冲动,追问道。 “娇羞默默。” 如果中毒的不是小乐山,若岫此刻几乎要笑起来,这名字起得简直可笑,等等,娇羞默默,落落春晖,莫非……她抬头看向子默,他似乎知道她在想什么,冲她微微点了点头。 “这娇羞默默,有何毒性?” “毒如其名。中毒即刻昏迷,中毒十日后醒来便不能再言语,再七日后肤色变白,白似雪,一个月后,面上开始白里透红,粉嫩娇艳,喉咙里生瘤,疼痛难忍,所以常常泪眼盈盈,三个月之后,喉咙里的瘤挡住口鼻,窒息而亡。”子默细声细气的讲解着娇羞默默的毒性。 若岫倒抽一口冷气,把一个人活活憋死,如此歹毒的毒药竟然取了这么一个名字,简直是变态。 若岫忽然又看了一眼小乐山道,“不对啊,现在他也中毒也有十日了吧,怎么还昏迷着?”她很想问,难道是他这个蒙古大夫诊断错了?心里却分明清楚,子默绝不可能对这种毒误诊。 “因为失血过多,毒性反而散得慢了。不过这么长时间了,也该醒了。”子默随着她的目光看向床上的乐山。 若岫松了一口气,正待再开口,子默无情的话就砸了过来,“不要高兴得太早,醒过来之前如果没有配好药,就算后来解了毒,他此生也会再也无法开口说话了。” “需要什么药材?”一旁的乐水忙问道。 子默看了乐水一眼,走到书桌前,挥笔写药方。 “我会施针控制他再睡一会儿,但明日太阳落山之前必须得将他唤醒,越晚醒来,越容易有性命之忧,再拖上两天,估计就……”子默顿了顿,没有将这句说完,复又道,“在这之前若是没有凑齐药材,他此生便无法再开口说话了。” 子默一边说着,一边将药方写好,递给乐水。 乐水抢过药方,低头便看,然后终于微微露出放心的表情,“都不是什么难找的药材。” “但是下毒的人未必能给你留。”子默淡淡的说。 乐水听了面色微变,却什么都没说,迅速出了门。 若岫在乐山的床头替他掖了掖被角,又忍不住摸了摸他依然滑嫩的小脸,转头对子默低声说,“谢谢你。” 子默只是安静的看着她,目光里却不复之前的冷漠,而是幽深又凝静地,让人一眼望不见底的一汪潭水。 两人默默相视间,钟莫语从旁边的屋子走了进来,微微笑着轻声道,“三夫人醒了,柳夫人请若岫过去。” 第四十九章 以毒攻毒 若岫才走到三夫人的门口,就看到文瑾也在外面,估计是正要探望三夫人,他见若岫过来,关切地道,“乐山那边怎样?” 若岫勉强冲文瑾笑了笑,“他能解乐山的毒,只是不知道药材是否能够配齐。” “不知道我们是否能帮上忙?”文瑾问道。 若岫转头看向子默,却发现方才安详宁静的眼神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晦暗深沉的大海颜色。 子默并没有看文瑾,只开口道,“不必。” “平源城不算大,大哥对这里比较熟悉,找起来也算方便,应该暂时用不到。”若岫轻声说道。 “怎么都在门口站着?”初晴手里捧着一个食盒走过来,奇怪的看着门口的人。 文瑾微笑道,“方才在问乐山的状况。我们还是先进去吧。”说罢,率先进了屋。 三夫人方才悠悠转醒,现在捧着一盏热茶啜饮,面上神情似乎也已经平静很多了,毕竟是长年礼佛的人,可能本身就已经将生死置之度外,此时面上只是平静,之前的悲戚和绝望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沉静和淡然,似乎就要这么坐化了似的。 好半晌,三夫人才开了口,“初晴,应该都和你们说了吧。” “是。”若竹在旁边轻声应道。 “乐水呢?”三夫人缓缓开口,似乎每一句话都要想很久。 “刚才大夫给乐山过了诊,说是能解那毒,他急着去抓药了。”若竹也放缓了语速,若岫看着三夫人平静的样子,之前焦灼的心似乎也跟着微微放松了些。 “如此。最好不过。”三夫人双手合十,面上一片虔诚之色,似乎在对佛祖谢恩似的,合上眼半晌不再言语。 “夫人,”柳贤此时开了口,声音放得很轻,似乎是怕惊吓到谁似的,“在客栈住着总也不是办法,不如等这边丧事办完,先随我们到参星城稍作整顿,待乐水将此间的事物安排妥当,再接您回陶家。您意下如何?” 若竹是三夫人的亲生闺女,这样的安排对大家都是最好不过。 “陶家……陶家?”三夫人喃喃的道,“怎么还能有陶家……” “您平日虽不理这些俗务,可这些年您也知道,陶家的里外几乎都是乐水在张罗,您不放心别人,难道还不放心他么。”柳贤小心翼翼的道。 “呵呵,乐水呵……”三夫人忽地笑了,面上满是迷离和惘然。 “娘?”若竹有些不明所以的轻声问道,三夫人的面色似乎不大对,有些嘲讽,又有些黯然。 三夫人像是忽然回神,又苦笑了一下,“我诵经礼佛十多年,终究还是没有戒去执着。是啊,有乐水那孩子呢。”说着,面上又恢复了平静,“那就等他回来了,再说吧。” “娘,您再休息一下吧,我们去隔壁屋里了。”若竹见她满面疲惫,轻声说道,用眼神示意其他人离开。 “初晴,你去夫人那边伺候吧,这边有我就可以了。”若岫吩咐守在乐山身边的初晴。 “五姑娘,今儿个早上衙门里的人来说二姑爷并着二姑娘,和三姑爷一道传信来说明天能到。方才只顾得说这两日,忘了告诉你们,等明天大家都到了,可能会好些。” “我知道了,你去吧。”若岫点点头,在初晴走到门口的时候,又开口叫住她,“等等,二姑爷并着二姑娘和三姑爷一道……” “是。”初晴不解的点点头。 “那,三姑娘呢?”若岫心里忽然涌起一阵不安。 “三姑娘,生产过后身体一直不好,二夫人怕她在傅家规矩太多,不能好好休养身体,就接了三姑娘回娘家养病,那晚,三姑娘也……”初晴说着,有些哽咽。 “好了,别说了。”若岫闭了闭眼,挥手让她下去,脑海里全是若兰微红着脸一手轻轻护着小腹一手抓着自己制的小鞋小衣服的模样,那竟然就是最后一次见她。 文瑾走过来,似乎想安慰若岫,又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其他人都默默地坐在角落里,子默坐在乐山床前不知在想什么。 “若岫放心,我们一定会帮你查明真相,还陶家一个公道。”张志远终于没忍住,开了口。 听得出,他是刻意压低了嗓音,似乎也是为了顾及陶家这几个人愁云惨淡的心情。 “公道?”若岫带着一丝嘲讽的笑,她这才发现,在这个世界一个人的生命是何等的脆弱和廉价,一夜之间,数十人就这么死去,在江湖人的眼里就只有一个讨回公道么?她现在心里只留下惊骇和愤怒,便口不择言地道,“讨回公道,也不能让我一家上下数十口人活回来,又有什么意义。” “这……若岫……”张志远耷拉着脑袋,支支吾吾的小声说了句抱歉,便退回他的墙角去。 若岫这才发现自己刚才显然是在迁怒了,忙对他道,“别介意。只是陶家如此,实在没心情做任何事。目前我只想将死者都好好葬了,将乐山的毒解了,其他的事情,以后再说吧。” “是,那些都不用急,我们会帮忙把眼前的这些处理好,你们都多保重身体。”文瑾轻声道,口气一片诚恳。 若岫有些感激的看了他一眼,这才发现自己的手交握在一起,指节都拧得青白,冰冷僵硬得不得了。 子默站起身,慢吞吞的走过来,又递给若岫一个小罐。她低头细看,里面是黑乎乎的几颗小药丸。 “三粒。你现在的状况不大好。”子默难得的开了口,声音清清淡淡的,手却暖暖的,将那个带着他体温的罐子塞进了若岫手里。 乐水回来的时候,天边最后一丝余晖尚在,天色有些微暗。 “少一味。”乐水声音嘶哑,满身尘土,两条剑眉扭在一起打了一个漂亮的结。 “意料之中。”子默慢吞吞地道。 “还有别的法子么?旁边的几个小村镇也都没有那味药,再往周围找,来回至少得两天。”乐水低声说着,垂下了头,好不沮丧。 “缺了哪味?”子默想了想,又道。 “是甘草。”乐水抬头看向子默,眼神有点发亮,“缺了这味,可以用别的补么?” “别的药,药性不适合。”子默摇了摇头,又沉吟片刻,有些担心地看向若岫,“不过……” “不过什么?”若岫看他那目光,心里一片冰凉,只道是不能救。 “倒是还有个法子。”子默慢吞吞的说道。 “快说!”若岫有些急躁地道,吓得旁边的初晴又眼泪汪汪的,她顾不上那么许多,径直走到子默面前,“究竟是什么法子?” “我用别的药替代甘草这味,但是这样做是以毒攻毒,并不是上好的办法。”子默的声音很轻,却每一个字都像是重重地击向在座的人的心口。 “难道就没有别的法子了吗?”若岫只觉得手脚冰凉,胸口发闷。 “我们来的时候,他中毒已深,若非如此,别的方法倒是可以一试。如今,太晚了。”子默一字一顿的说道。 我看向乐水,乐水满眼苦涩,脸色也很不好看,衣角也不知什么时候翻了起来,整个人看起来颓废落魄到了极点。 “以毒攻毒,后果会如何?”乐水的声音干涩沙哑。 “身体需要我近身一年调养,还要有人随时看护。”子默淡淡说道。 若岫松了口气,这也没什么,还没等她开始高兴,子默就又开了口。 “而且……此生再不能开口说话。” 这句话后,全场静默。 “我们,须要商议一下。”乐水闭了闭眼,再睁开时,神色已经平静下来。 第五十章 祸福相依 三夫人听了乐山现在的状况,却还是平平淡淡的,只说了一声,“命捡回来已经是万幸,其他诸事,也不必非去强求了。” 乐水应了,便转向子默道,“那,就有劳你了。” 子默点点头,转身就去了隔壁屋里。 乐水见他走远,转头拉过若岫,走到走廊的角落里,悄声问道,“你和他……” 若岫惊得猛抬起头,瞪着乐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难道他们之间的互动已经明显到别人都能看得出来么?乐水看出她的惊慌,只是笑了笑,对她摇了摇头,若岫松了口气,想了想,对他低声道,“是子默。” 乐水扬了扬眉,轻轻点了点头,直直望着她。 “我现在只想着怎么治小乐山,其他什么都不想。”若岫说的很快,快到自己都觉得自己在心虚,她摇了摇头,似乎想把这种不自在甩开。 “好,一切都等这边结束再说吧。”乐水点了点头,也进了乐山的屋子。 若岫目送乐水进去,转身想出去走走,却差点撞到人,不禁轻呼出声,抬头却看见文瑾在她面前,冲她微笑,若岫心里一惊,习武之人耳力向来了得,刚才的话,不知他听了多少去。 “我……” “你……” 两人同时开口,又同时停住,互相瞪了半天,若岫才勉强笑笑,“你先说。” “明日二姑娘一家和三姑爷就到了,等这边的事情告一段落,你们随我一同去断剑山庄暂住一段,如何?”文瑾看着若岫,目光里透着温和。 “那也太打扰了……”若岫嚅嗫地说,除了心虚没有别的感觉。 “不会的,放宽心,一切都会好起来的。”文瑾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道,“一会儿就要给小乐山解毒了,我们去看看还缺点什么。” 说着,便转身走向乐山的屋。 看着细长的针扎进肉里确实是一件恐怖的事情,尤其是这样的针不止一支,现在乐山身上已经满是银针,简直像一只小刺猬。若岫没有随身带手帕的习惯,只好绞着自己的衣角在旁边观看,有些担心的不时望一眼子默,不是她不放心,任谁看到这样的情景,都会紧张的。 子默轻手轻脚的不断触碰、旋转插在乐山身上的银针,时快时慢,没一会儿鼻尖上已经冒出细细的汗,约摸过了一柱香的时间才慢慢停了下来,迅速的将银针拔出,扔到一边。然后转过头对守着药碗的若岫道,“好了,可以用药了。” 小家伙还算配合,虽然昏迷着,但是灌进去的药并没有流出来,三夫人也过来了,一群人挤在窄窄小小的屋子里,等待乐山的苏醒。 半个时辰…… 一个时辰…… 一个半时辰…… 将近两个时辰之后,乐山的睫毛动了动,一直盯着他的大家显然都看到了,初晴小声轻呼出来,其他人也都激动无比。 又半个时辰后,乐山终于睁开眼,几个女人喜极而泣,其他人也都觉得眼眶酸酸涩涩的,小家伙眨了眨犹带着几分睡意的眼,先是迷惑的看了看立在床头的初晴,再转头看了看离他最近的三夫人,却似乎被周围这许多人吓到了,眼眶里迅速涌起一汪泪,眼瞅着就要哭出来了,三夫人连忙把他抱在怀里,轻轻拍了拍。 乐山张着嘴本是要哭闹,却发现自己发不出声来,眼泪便哗哗的喷涌出来,三夫人紧紧抱着他,一边拍抚,一边在他旁边轻声念叨,小家伙渐渐被安抚,眼泪停了下来,也不再挣扎,只是定定地看着三夫人,一脸委屈。 若岫忍不住走上前,握住他软软的小手,乐山看到她,紧绷的身体似乎放松了一点,张手要若岫抱,三夫人见状放开乐山,若岫便顺势将他接了过来,抱在怀里,摸摸他细软的头发,又捏捏他的小胳膊,眼睛又有点湿润。 “活着就好,活着就好。”若岫喃喃的,不知是在对乐山还是对自己说。 “若岫坐这儿吧。”三夫人让出床位,让若岫抱着乐山过去坐下。 若岫点点头,抱着乐山,无言地坐到床沿。 “你先别激动,是不是还应该让子默看看?”乐水微微笑道,这是几天来若岫第一次见到他露出笑容。 几个激动的女人这才反应过来,因为看见乐山醒来,早就把子默挤到一边去了。 子默走上前,搭上了乐山的手腕,从头到脚的检查了一遍之后,又冲若岫点点头,走开了。 一个人的生命明明那么脆弱,几分钟的缺氧,几天的缺少食物或者水分,或者是割在动脉上的浅浅一道,甚至是一条小蛇轻轻地咬上一口,都能让生命就此消逝,可是人们却总低头臣服在如此脆弱的生命面前,膜拜和赞颂着生命的美好和伟大。 若岫以前不明白,以前的她总是看着一个又一个的人消逝在眼前,似乎生命自身也变得无足轻重起来,如今看着乐山从昏迷中醒来,一个被人以为注定要死去的人又重生,众人的开心和欢笑,就连陶府惨案的阴影似乎都阻挡不住那样的欢欣,那种感动,似乎让她又觉得自己有些明白了什么。 与若岫素未谋面的二姐一行,在第二天太阳快落山的时候到达平源城。 二姐似乎比较坚强一些,除了刚到的时候哭了一场,其他的时候还能帮乐水些忙,是个凤姐似的人物。二姐夫和陶老爷一样是个世代乡绅,看上去有些迟钝,其实是个挺聪明的人,人还很不错,对二姐也是颇为宠爱,几乎到了言听计从的地步。 傅青云一脸哀痛,衣衫也不是很齐整,可是来了之后,还没歇歇脚,就开始喋喋不休的对乐水他们说他对整件事情推测,并咬定是那个灭了海潮帮又杀了智能大师的魔头干的。 他的演讲很华丽,猜测也恰到好处,推理也确实精彩,可是若岫还是忍不住心中充满了对他的厌恶感,他来了没有向三夫人请安,也没有过问陶府幸存者的状况,更没有像他的穿着和表情那样哀悼枉死的若兰,甚至没有礼貌并且毫无顾忌的在幸存者面前随意谈论陶府灭门惨案的种种细节。 若岫看着乐水拧着眉头听他没完没了地推测和猜疑,恨不能上前两步将他那惹人厌恶的嘴堵住,想起若兰年轻美丽的脸,想起她微微红润着双颊的低头,想起她说起傅青云那一脸的骄傲,就算是和她并不算合得来的若岫听说这么年轻美丽的女子香消玉殒也会难过一下,更何况是这个若兰最亲密的枕边人,若兰死时甚至已经为他生下了孩子,若岫想到这里,不想再看傅青云神采飞扬的脸,低下头拒绝再接收他传来的信息,有一搭没一搭的轻轻拍着还没什么精神的乐山,哄他入睡。 乐山亮闪闪的大眼睛专注地瞅着若岫,手还揪着她的衣服,在若岫轻声哼唱摇篮曲下渐渐垂下如扇的睫毛,轻轻打起小呼。 “之前我一直以为躲过这次就会没事,可是没想到……”傅青云的话总算到了尾声,声音越来越激昂响亮,若岫只得又轻轻拍抚睡梦中皱起眉头的乐山安眠。 “……你们放心,我定是要为陶府上下讨回公道的。那魔头一日不出来,江湖就一日不得安宁,傅家堡誓与那魔头周旋到底!” 演讲结束,该到拍手时间了,可惜的是,谦和有礼的柳贤说是要去衙门一趟还没回来,傅青云的铁杆粉丝杜娟赶回断剑山庄,此时并不在这里,断剑山庄的剩下几个人似乎都不大欣赏傅青云,演讲过程中一直各自忙碌。 乐水在和二姐夫商讨陶府老爷、夫人、小姐、下人等后事的诸项事宜,这件事情虽然让人难过,但是也刻不容缓,尤其是下人,雇用奴仆的赔偿和家生奴仆的葬礼虽然都不是大头,但极其琐碎,他们说的专注,并未分心到这边。 文瑾拉了张志远和三夫人在清点府中剩下的财物,虽说不剩什么,好歹也有些零碎,此时也没人有闲暇来听。 若竹此时正向若菊解释陶府遭灭门后的事情和处理事宜,似乎也没空往这边看。 若岫再看看,这边只剩无名山庄的三人和初晴了,初晴刚才去煎药,演讲结束时刚好小心翼翼的将一碗黑漆漆的药端了到桌前,子默安安静静的坐在桌边看书,很专注的样子,不时地翻动一页,那本似乎是昨天晚上从她那里拿的一本游记,钟莫语这两天一直忙前忙后,今天却凑巧得了闲,从头到尾很认真地听了演讲,只是眼中闪着的兴味盎然配着面上的严肃认真,显得表情有些滑稽,西门司谶从头到尾都在闭目养神,不知是装的还是真的。 傅青云看大家都爱理不理的样子,似乎有点下不了台,净白的脸似乎有些发黑,又猛地一握拳,恢复了常态,慢吞吞的踱到桌前坐下,若无其事的拿起桌前的一只陶府幸存的碧玉茶碗心不在焉地把玩,不再开口。 第五十一章 悲莫悲兮 陶府仅剩的几个人总算都到齐了,乐水这些天忙碌着疏通了官府,又请了几个能干的仆役,由他和两位姐夫指挥着忙了一上午,陶府的庭院很快被收拾出来,灵堂就设在前庭。 这是若岫回来之后第一次踏入陶府,院墙上、青砖地面上还留着淡淡暗红的色泽,诉说着曾经发生的一切,映着满眼的白,有些刺目,门板有的破了大洞,雕花残败的勉强维持着门的形状,有些屋子的门直接消失了,从外面就能看见里面的一切,也没有什么一切,能砸得全都砸了,剩下的只有乱七八糟的混乱和支离破碎的物件,全都被乐水他们收拾出去暂时堆放在后院,桌椅也残破不全,勉强找到一个有两道深深划痕的质地比较厚重的桌子,像是刀剑砍人的时候划过桌椅留下的,因为这桌子的木头比较厚实,才没有像其他桌椅一样直接砍成两段,前庭里曾经的猩红牡丹花账子不知是换去了还是被毁了,留下空荡荡的门框显得有些单薄。 庭院里面的花花草草据说也被踩塌得不成样子,最后乐水索性让人全数拔了,腾出一片空地来。屋子里的墙上也全部空了,之前被若岫嘲笑过的附庸风雅的字画全都消失了,留着几丝令人心惊的殷红,墙面很不平整,据说是为了抹去那些曾经向泼墨画似的血迹,将墙皮都铲掉一层,还是留下渗进墙皮的几点红痕,灵堂的一切都是簇新的,因为那强盗将一切都砸毁了,生命、财物、除了这不能搬走的庭院,全部摧毁,留下的只有尸体和残骸,还有很多人一生都难忘记的哀思和苦痛。 若岫原以为自己会哭不出来,站在那里却发现流泪并不困难,那样的环境,那样伤恸的空气,几乎要把人凝固,动弹不得,眼泪就这么难以抑制地坠了下来。 若岫有些昏昏沉沉的被搀着过去跪拜,周围闹哄哄的让她有些不能思考,只能随着小丫头走到这,再走到那。乐水三个人毕竟忙不过来,随行的断剑山庄的人全部跟着忙碌,今天更是忙昏了头,陶府虽说不是什么大富大贵,在平源城也算是小有名气的,所以今天来的人很多。三夫人是个淡薄的人,只顾念经,并不管这些事,还好有若菊能够张罗一切内务,大姐也勉强撑着帮忙,若岫对这些规矩习俗完全不懂,只能干看着,唯一的用处就是帮着初晴照顾大病初愈的乐山。 小乐山今天乖得很,任别人抱来抱去的,也不挣扎,只是经过花园的时候忽然睁圆了双眼,狠狠的揪了若岫的头发,痛得她差点尖叫出声,赶紧抱起乐山加快脚步,迅速走了出去,又哄又亲了半天,小家伙才缓缓撒开手,瘪着小嘴,撒娇似的扑在若岫怀里不肯再抬头。 乐水经过这件事后变得沉默了许多,以前总是爽朗大笑的他最近总是面无表情,那股子潇洒不羁好像也不见了,更多的是拒人千里之外的冰冷。若岫试着劝了几次,却没有什么结果,若竹劝他吃饭,他同意了,但是吃的还不如小乐山吃得多;若菊劝他出去走走,他也同意了,出了门围着客栈溜达一圈就回来了;劝到最后众人简直哭笑不得。 但是唯一的一件事情——陶府,乐水绝口不提,若岫无数次装作不经意的提起,想劝劝他,却总是在第一时间里被他带开话题,若岫也知道自己没有任何立场去劝慰他,也就随着他转移话题了,毕竟她是后来者,对陶府中的人没有什么感情,陶府中死去的人里没有半个若岫留恋的人,唯一有些牵挂的小乐山也活了下来,更多的则是为了那么多生命的惨死而震惊和难过,然而乐水最亲的爹和娘同时去世,还是被人杀害,凶手别说归案,就连是谁都还不清楚,不光如此,接到消息后的震惊和悲恸还没来得及消化,就有一连串待处理的事情摆在他面前。 乐水连哀痛悲伤的时间都没有,因为陶府的一切已经落在他的肩上,失去陶府庇护的若岫、三夫人、小乐山、甚至是丫头初晴,全都需要乐水一人照顾和守护,这些日子来,乐水完全没有闲暇的时间,处理后事,安排家眷,陶府的生意、房产、地契,还要一一整理,看还剩下什么可以重建陶府,这样的苦楚不是一般的人能承受的。 若岫心里清楚,却不能安慰,只能眼睁睁看着乐水日渐憔悴,眼睁睁看着那个开朗爱笑、神采飞扬的青年在一夜之间变成一个冰冷沉默、沉稳内敛的成熟男子。 乐山最初十分排斥看诊,总是哭闹,若岫不得不每次在他身边安抚诱哄,到如今他倒也渐渐习惯每天被这个冷冷淡淡的大夫检查一遍了。 子默例行的检查过乐山的身体,却没有立即离去,而是转头看着若岫,眼里透着淡淡的关心,面上却一片平静,“你最近似乎心情很不好。” “我担心大哥他……”若岫顿了顿,没有再说下去。 “不用担心,会过去的。”这人难得多话了一次。 “可是他现在这样……”若岫看着子默,声音有点发颤,“难道那个能够开怀大笑的乐水,永远都回不来了么?” 子默似乎想起来什么似的,沉默了一会儿,才低低地道,“人总是会长大的。” “我还是喜欢那个总是用扇子敲我头,总是笑话我字写得难看,总是和我争辩的大哥。”若岫低下头看自己的裙摆,心里闷闷的。 “现在这个,也是你的大哥。”子默似乎有些意味深长地道。 若岫听了这话,抬头看子默,却只捕捉到他唇边浅浅的一丝笑意,她心里骤然升起一丝恼怒,正要愤然离去,转过身却又豁然开朗,他说的没错,就算乐水变得沉默了,就算他不再笑,他依然是乐水,对若岫而言,他其实是没有变的,若岫总是担心乐水变成现在的模样会不能回到从前,可是就算如今乐水像是变成另外一个人,他对若岫,她能感觉到,一直是没有变的。 所以,就算乐水变了又能如何,就算他现在不再和她说笑谈天,就算他现在表情总是冷冰冰,就算他现在的眼晦涩难懂,又能怎样,只要自己调整心情,适应这另一种相处模式就好。 若岫回身,对子默微微一笑,他只是冲她点点头,便走出门去。 第五十二章 红尘路断 时间过得也快,柳贤这次帮了大忙,却因为来了太长时间,家中来信说有些不得不由主人家出面的事情已经不能再拖,加上若竹此时有了身孕,还必须放缓行程,一家便先行一步,在前天启程回参星城,其余众人则多留了两天,处理剩下的琐事。 文瑾再一次邀请乐水兄妹去断剑山庄暂住,因为陶家宅子的修缮需要挺长一段时间,乐水带着一大家子,确实去哪儿都不如去断剑山庄合适。一来子默要去给那里的庄主解毒,乐山则必须跟在他身边,二来大家虽然面上没有说什么,但是心里已经不相信傅家的花言巧语了,仇人还不知道是谁,更不要提在哪儿,这样的状况下,文瑾的邀请来的实在是太过及时。 乐水稍稍考虑了一下,便爽快同意了。 若岫心里有些难过,文瑾已经如此帮他们,真正算是仁至义尽,却从没开口要求过什么,难道自己真的应该以身相许作为报答? 文瑾总是太过温和,让人看不出他到底在想什么,或者说,看不出他到底想要什么,但是不能忽略的是,他毕竟是断剑山庄未来很有可能的掌门人,这样的人,绝对不会只凭义气和情感做事。 虽然若岫和乐水都觉得文瑾是个磊落的君子,但是受人恩惠如此,却让他们都有些不安,乐水再也没有问过若岫关于子默的事情,若岫也没再提,她心里隐隐地明白了乐水的意思,便把照顾乐山的事情暂时交给若菊,她自己则专心服侍三夫人,不再见外人,只是每天大家一起商量事情或者吃饭的时候才露面。 当一个人背负着什么的时候,有的时候沉默反而让人觉得轻松些。旁人不知道他们心里所想,只觉得若岫和乐水都变的有些沉默,都还当是他们没从悲痛中走出来,若菊偶尔会过来劝若岫两句,若岫却只能苦笑,她和乐水,其实早就不能再有闲心悲痛了,两人只是想这如何还债而已,断剑山庄的人情,子默的无言付出,还有丧葬期间平源城其他人的帮忙和照顾,加上欠了很多仆役家人的血债,凶手没找到,这个责任,只能做为主人家的乐水先为承担。 乐水性情仗义豪迈,自然不会亏了那些人,他昨晚自己算了一笔帐,如今下来,陶家竟然赔付之后什么都剩不下了,这样一来,若岫出嫁、三夫人的晚年、乐山的治疗,三件大事便压了下来,简直让他喘不过气来。 如今若岫年纪也不算小了,加上又有文瑾这样合适的人选,如果不出意外,亲事是很快就要考虑的事情。出嫁虽然没有问题,可嫁妆却让他犯了难,若是没有嫁妆,不光娘家没脸,嫁过去后在婆家也直不起腰来,更不要提本来断剑山庄就比区区陶家门第高,他断然不会让妹妹受这样的委屈,可这样拖着,也不是办法。 乐山已经无法开口说话,还需要很长时间的治疗和调养,这期间还得麻烦子默,且不说怪脾气的子默究竟愿意不愿意,就算他没问题,治疗期间也不能让大夫自付宿费,如何安置他们,住在哪儿,花销从哪儿来,又是一个大问题。 三夫人已经年岁大了,怎样安排她,更是麻烦,这关系到陶宅的重建,是回乡下去,还是继续留在城里?乡下毕竟条件差些,习惯了城里生活的老人是不是能适应,若是还在城里,又不知道三夫人心里会不会有阴影。 这一切让乐水简直要一夜之间愁白了头发。不过,事情总要一件一件的做,现在也只能走一步算一步了。 吃过晚饭,大家开始讨论明天出发的事情,若菊和若岫他们并不同路,所以是分头走,傅青云和若菊夫妇一道,乐水和若岫则带着其他家人暂时前往断剑山庄。 大家正讨论最短行程路线和路上的需用,从头到尾没怎么说过话的三夫人忽然开口道,“明天,你们去吧。” “夫人?”初晴疑惑的看向她。 “我就不和你们同去了。”三夫人微微叹了口气,“其实,年前我就已经在城外的寺庙里安排好了,原是想等这次回来就要过去的。” “不妥。”乐水皱眉,上前一步道,“乐水不才,但也立誓照顾家人周全,您还是跟我们在一起吧。” “好孩子,”三夫人拍拍乐水的手,露出少见的微笑,淡淡的,很好看,满是皱纹的脸似乎也有了些光彩,“你好好照顾若岫和乐山就好。你知道,我已经念经礼佛了那么多年,就想着哪一天能够放下一切,皈依佛门,你能成全我的一片心意,便是对我最大的孝敬了。” “可是……”乐水眉头紧锁。 “不要可是了,我在平源城住了那么久,也习惯这里了,让我再和你们到处走,我一个老太婆也没有那个精力了,不如让我去过几天舒心日子。”三夫人不紧不慢的说,神情却异常坚定。 “是乐水无能了。”乐水看出不能说服三夫人,有些黯然地道。 “这和你有什么关系,你从头到尾都是无辜的。”三夫人似乎有些意有所指地道,“你还那么年轻,应该向前看才是。逝者已矣,就让它都随着陶家的一切过去吧。” 乐水暗地握了握拳,点了点头。 三夫人见他点了头,便不再开口,手里握着佛珠,闭目养神。 初晴忽然走上前,一面跪在地上,一面说着,“初晴愿意跟着三夫人,照顾伺候三夫人。” 三夫人并不睁开眼,只道,“我独去自可,不必有人随行。” “初晴打小没有亲人,自从来了陶家就一直跟着三夫人,夫人对我如同再世父母,请夫人成全初晴的孝心。”初晴跪在地上不肯起来。 乐水和其他人都上前劝她,却都没有用,初晴这丫头也确实是倔强性子,跪在地上就是不肯起来。 三夫人沉默了半天,终于轻轻的叹了口气,“也罢,你若愿意,就跟着我吧。” “多谢夫人成全。”初晴磕了个响头,起身来面上竟有些喜气。 憨厚的二姐夫顾聿还要再劝,若菊却拉了他一把,冲他使了个眼色,这才没有人再说话。 初晴在三夫人屋里收拾行李,余人一行于是退下,来到另一间屋里继续讨论还没说完就被岔开了话题的行程。 若菊的丈夫顾聿不是一个笨人,却坏在心肠太软,若不是家里有个若菊硬气一点,他家里的万贯家资怕是都要被他送给乞丐叫花去了,若菊每每提起这个面恶心软的家伙总是又笑又气。 “方才为何不让我再劝?”顾聿疑惑的问若菊。 “我们陶家的事情,有些事,你不知道。”若菊看着窗外,眼神有些迷离,似乎陷入了回忆中。 “刚才听乐水说,初晴今年才二十二,这么年轻,怎么着也不该就此常伴青灯古佛。”顾聿还是嘟嘟囔囔的小声说。 “怎么?”若菊柳眉一竖,狠狠剜他一眼,“你那么关心那丫头,是想讨回家作奶奶不成?” “怎么会,怎么会呢,”顾聿知道自己说错了话,连忙赔上笑脸,一脸信誓旦旦,“顾家自然只会有一位夫人。” 若菊轻哼一声,转过脸不再理睬他,顾聿连忙上去好生劝慰,说了半天若菊的面色才缓过来,露出微笑。 众人见状,无不偷笑,若岫他们忍得辛苦,素来豪爽的张志远却不给面子的直接笑出声来,引得若菊横了他一眼,面上却微微泛起了红晕,衬得她本就白皙玉润的面容煞是好看。 第五十三章 红粉成灰 “其实说了也倒没什么,初晴这丫头,估计本来就有了这个念头的。”若菊被大家忍笑的表情闹得难为情,装作若无其事的转移话题。 “这是为何?年轻轻的……”顾聿察言观色,看出若菊的窘态,赶紧应和着道。 “好像是四五年前?还是什么时候,我也记不大清了,初晴这丫头喜欢上一个落魄书生,那书生虽然家境不好,却也曾是书香门第,屡次落地,便不再去考试,给陶家城里的绸布铺子做了帐房先生。初晴针线虽然一般,但是难得眼力好,配饰配色的活儿大家常找她去,去那里次数多了,便被这书生看上了。” 沦落才子遇到慧眼识珠的女子,正是一处好戏码,若岫暗忖,难道是后来飞黄腾达,做了陈世美? “初晴也是个怪脾气,自己虽然识不得几个字,偏喜欢读书人,那书生家里虽然穷得丁当,初晴却不在乎,为了和这书生在一起还去求三夫人恩典放她出府,三夫人本也是应了的,该到谈婚论嫁了,那书生却忽然翻脸,说是嫌初晴是做丫头的,只肯纳她为妾,又挑剔初晴每天在外面抛头露面,不够端庄。后来才知道,有一个富家小姐也看上了这书生,书生耐不住贫苦,便想娶那富家小姐,那些日子正向那个富家小姐献殷勤呢,自然要甩掉初晴。” 众人一阵唏嘘,遇人不淑却是女人最大的悲哀了。 “这初晴也是个烈性子,当场扇了那书生一耳光,回来之后大病一场,好了之后整个人都瘦成干儿了,只说要从此伺候三夫人一辈子。”若菊说着,似乎也颇为感慨,摇了摇头。 “后来呢?”钟莫语忽然开口,目光闪烁,“那书生如愿以偿了?” “并未。”若菊似乎有点狡猾的笑了笑,“富家小姐的爹嫌弃书生家道中落,不肯将女儿嫁给他,书生这边落空,竟恬着脸又来找初晴,被初晴一盆脏水泼出门去,这丫头却也从此看透书生的嘴脸,心灰意冷,跟着三夫人一起闭门不出,讼佛念经。” “这初晴,也是个可怜人。”钟莫语有些不忍的道。 “可惜心气儿高了些,”若菊似乎很遗憾的叹了口气道,“偏偏喜欢上个酸书生,若我说,过日子还是柴米油盐,那些字画诗书又不能就饭吃,这丫头平日看上去也挺聪明,偏这一点想不开。这么个水晶玻璃心肝的人儿,若是出身再好那么一点,怕是登门求亲的人不知要多少呢。” “这和出身有什么关系?”若岫有些不能理解,忍不住插嘴道。 “傻丫头,”若菊好笑的看她一眼,戳戳她的额头道,“我看这些年我不在,你真是变笨了许多,从前那个伶牙俐齿不饶人的主儿到哪儿去了?” 若岫笑着揉揉额头,“我看是姐姐嫁了人,在婆家养得好,出落得益发聪敏了,才显得我呆笨了。” “瞧瞧这张小嘴儿油的,都和谁学的这甜言蜜语啊。”若菊笑得益发灿烂,若岫又央了她说,方才开口道,“也不想想,家里这些丫头们年纪大了大多许给谁?不就是家里得用的小厮、奴才,然后丫头变成媳妇,再变婆子,小丫环变成老嬷嬷,就这么一辈子,就算是被主子看上,收了房,也不过是个最下等的姨娘,顶不了半个主子。平日里稍有头面的人家,娶一个丫头出身的姑娘进门的事情毕竟少见。这初晴看上的书生虽是家道中落,总也是个书香门第,才会有之前的说道,不过他家那么一贫如洗的,有姑娘肯嫁他已经该千恩万谢了,还有脸挑。”若菊面上有些鄙夷,又有些惋惜,“也是因着他家道中落,又是个读书人,从小就心高的初晴才会对他上了心,说起来,初晴这么个水灵姑娘配了他,他还真不算亏。” 若岫心里暗叹,原来古代和现代一样分别,地位、金钱,缺了哪一样都不行啊。 “不过,江湖中人豪爽不羁,应该对这些不甚在意吧?”若菊话锋一转,冲着文瑾问道。 “就算是江湖中人不拘小节,在嫁娶方面,出身和门第也是要考虑的,只是不如一般人家那么恪守,偶尔变通还是有的。”文瑾轻轻的道。 “初晴经了这事,可能本就有这样的想法,她这些年一直跟随着三夫人便是和出家没什么两样,如今三夫人要留下来,她这样决定也不为怪,已经是心死之人,便在那四大皆空的地方或许才会觉得舒心自在,旁人也不用再劝了。”若菊轻叹着道,面上似乎有些许怅惘。 “这样甚好,三夫人也能有个身边伺候的,也算是为我们解决了一桩难事。”傅青云拍手笑着开口。 若菊皱了皱眉,“妹夫说这话,我可不爱听。初晴虽说只是个丫头,但她不自轻自贱,因着这个,我从来敬她三分。她身世可怜,遭遇坎坷,我又对她有几分怜惜之意,如今被你这么一说,她的种种凄惨倒是好事?我不知道是哪家的好事。” “二姐这话从哪儿说起,只不过是个丫头,能伺候主子便是她的福气了,想攀高枝儿,还不愿作小,我倒看不出她有什么可神气的。”傅青云面色难看的说,这几日里大家似乎都淡着他,不怎么理睬他,就连初晴都并不多瞅他一眼,这个平日众星拱月似的人物自然有些憋屈,此时再被若菊用话一激,他自然把这股子怨气撒了出来。 “其他事情我且不论,初晴这丫头,见什么人该说什么话,逢什么人该行什么礼,从来周到规矩。可就是不知有些人,礼数不全也就罢了,说话跟唱歌儿似的头头是道,看上去也不是个不明白的人,可是明媒正娶的妻过了世,却半点悲伤痛楚都没有,昨儿个还在厨房对我随身的丫头霁月不规矩。你这一声二姐,我可受不起。”若菊柳眉倒竖,怒目而视,一张芙蓉面气得通红,想来也是这两日对傅青云积怨颇深,正好被他这两句话点着了,也算是傅青云撞在枪口上。 “你这女子,怎能信口胡言。”傅青云面色发黑,不知是尴尬还是气愤地挥了挥手,“一个低贱丫头混说你也相信,真真是妇人见地。若兰惨死,我几乎悲痛欲绝,这次是勉强压抑心中苦痛,还赶来帮你们料理陶府的身后事,我那天说话也是在说帮你们找真凶,可惜一片苦心,却没人体谅。你却更不识好歹,凭空指责,你就不怕地下的若兰心寒么!”最后几句几乎是嚷嚷了起来。 “若兰心寒?你倒是还有脸提若兰。”若菊冷笑道。“别以为我不是你们江湖中人就什么都不知道,你让若兰在娘家养身子,自己却跑去北边的朝云谷,跟那谷主的独生女儿献殷勤,两个人眉来眼去的,以为没人看得见么?也不想想自己是有家室的人了,就要当爹了,我听了都替你臊得慌。” “你你,你……”傅青云脸色刷的白了,紧张的环视四周,又道,“信口开河,胡言乱语。” “就冲你这样的人品,我就瞧你不上。”若菊恨恨地道,“可怜我妹妹若兰竟嫁了这么个负心汉,遇人不淑已是身为女子的最大悲哀,老天不开眼,还教她遭遇匪徒血洗陶府而惨死,她的夫君勾三搭四,好不风liu,却一路顺风、事事不愁。”她说着,又滴下泪来。 傅青云听了那句负心汉,竟然平静下来,满脸不屑地道,“若兰嫁了我,便是我家的人,和你无关,你操个什么劲的心?男人三妻四妾很正常,你这样的河东大户毕竟是少数,以为所有男人都像你家那个一样,” 若菊听了这话,面色铁青,原本在一旁观战的顾聿面色也开始不好看,其他人都不是陶府的人,也不好插嘴,只得在一边尴尬地坐着,乐水沉着脸不说话,屋子里一时静了下来,像是暴风雨之前的宁静。 第五十四章 冬雷震震 还是若菊忍不住开了口,冷笑道,“你说的,若兰嫁了你,就是你家的人,那你为何迟迟不愿将若兰的牌位迎回傅家堡,还说什么让若兰和家人在一起。我看你是怕你迎个牌位回去,那欧阳明秀却不愿意做续弦吧。傅家堡,好大的规矩啊。” “你休要血口喷人。”傅青云大怒,猛地站起身来,那架势,似乎要冲过来似的,吓了其他人一跳。 “够了!”乐水猛地一拍桌子,也站起身来,对这傅青云冷冷的说,“平源城还是我陶家的地界,由不得傅少爷想怎样就怎样,今日你多次对若菊出口不逊,说起来,你还该叫她声二姐,如今却口出妄语,恶言相向,现在这样,将我陶府的脸面置于何地?傅家堡也是个规矩大的地方,希望傅少爷能够自持身份,不要丢了自己的脸。” 傅青云似乎想开口强辩,乐水却不给他机会,又正色道,“你和若兰的缘分如今也算是到了尽头,若兰没那福气,我们也不赖着你,她的一切还是留在家里比较好,待明日分别,便各不相干。今天就这样吧,明日一早便各自启程,如何?” 凝固状的众人被这最后一句点醒,纷纷同意,若菊气呼呼的转过身谁都不理,傅青云面上也不好看,只是微微点了头,便走了出去。 他一走,屋子便安静了很多,顾聿轻轻握着若菊的手,低声安慰,其他人不知是该走还是该留,正在犹豫,子默忽然站起来,走到乐水面前。 乐水此时满面冰霜,就差在额头写几个大字:别烦我。却因为子默是乐山的大夫不得不微微抬眼,“有何见教?” “不敢,只是适才二姑娘和三姑爷相谈甚欢的时候,想起来一件事情,觉得还是该告诉陶兄。”子默淡淡的说,似乎完全不受刚才风暴的影响。 “什么相谈甚欢,”若菊听到他的话,专程走过来瞪了他一眼,又忍不住笑了,面色好看了些,“我和他相谈甚欢,你还真说得出来。” “何事?”乐水似乎也平静了些,周围的低压气团似乎渐渐散了些。 “朝云谷。”子默一字一顿的说。 “朝云谷?”乐水微微皱眉,缓缓开口道,“朝云谷谷主是大名鼎鼎的药界奇人欧阳佩,传闻他最擅长解毒,在江湖上也曾帮过不少遭到暗算的人,在武林中也算是有些地位。” “我们也曾拜会过朝云谷,可惜他也解不了失心散的毒,可见传闻也未必可信。”张志远撇撇嘴道。“那老头阴阳怪气的,我不喜欢。” “朝云谷算什么东西,”钟莫语冷笑,“不过仗着祖上的那几个方子糊弄人。” “那个欧阳明秀,据说倒是有几分姿色,无怪傅青云会去献殷勤。”若菊一脸鄙夷,“当初就觉得这傅青云不是什么好东西,不然也不会……”说到这里忽然发现失言,紧张的看了看若岫。 若岫摇着头冲若菊微笑,都什么时候的事儿了,要是还觉得受伤也太做作了。 “你不介意就好,我看他不是什么好东西。”若菊又嘟囔了两句,可能是怕说错话,不再开口。 “你到底想说什么?”乐水看着这几个人跑了题,有些无奈的把话题拐了回来,问子默道。 “那朝云谷,只擅长解毒么?须知,若要解毒必得先下毒,解毒高手,必定也是下毒的高手。”子默声音不大,刚好能让在座的人都听到。 “那意思是你也是下毒的高手咯?”张志远大剌剌的问道,被文瑾瞪了一眼,他缩了缩脖子,开始傻笑。 “自然。”子默点头承认。 “你的意思是?”乐水有些迷惑地道,他还没适应子默这种说话方式,只感觉有点晕。 “据我所知,那娇羞默默便是朝云谷第一任谷主的得意之作中的一个。”子默声音很低,但是这句话却像惊雷一般,轰在每个人的心上。 “什么?!”若菊猛地弹了起来,颤抖的指着傅青云刚才离开的门,声音哽咽,“你说……” “我什么都没说。”子默还是冷冷淡淡的,“只是刚才想起来,之前忘了说的事情。” “若菊,不要因为他人品不好,就把这事想的太复杂。”乐水开口,踱步到若菊面前,“你先别激动,就算是朝云谷的毒,也不能说就和他有关系,再说这件事和朝云谷也不一定有关系,没准是什么买家。关键是,不管陶家和朝云谷还是傅家,都是往日无冤近日无仇的。” “是啊,二姑娘,傅青云再怎么也不可能为了另娶,便将陶府上下全部杀害,这样也太费事了。”张志远摇头晃脑的说道,“再说,他自己也说了,男人多几个女人也很正常,大不了娶两个嘛,江湖人又不像其他人那么讲究。” “若说是痴情,我看他也没有对那个欧阳明秀痴情到乱杀人的地步,不然昨晚也不会在厨房里调戏你那个小丫头了。”一直懒洋洋歪在一边打盹儿的西门司谶坐直了身子,显得有些兴致。 若菊低下头想了想,恢复了平静,“说的也是,我这是看他不顺眼,便把什么都往坏了想。”她这么自嘲的轻笑了一下,又微微皱眉道,“可是陶府从来没有得罪过什么厉害人物,我实在猜不出是谁对陶府下此毒手。虽然都说是土匪抢劫,赫,谁能信呢?可我们却什么都不知道。”说着,沮丧的坐回椅子上。 “不管朝云谷和这件事情有没有关系,也不管傅青云对此是否知情,你们明天都不要和傅青云同路了。”乐水面色沉静,“仔细一点总是没坏处。” “你今天算是和傅青云撕破脸了,如果他真的是包藏祸心,你可就很危险了。”钟莫语眯着眼,慵懒的伸了伸懒腰。“我好久都没活动活动了。不如我和小司跟你们一道走吧。” 西门司谶听到那个“小司”之后,额头上的青筋鼓了鼓,却因为向来知道这女人的恶趣味,如果纠缠下去只会更加麻烦罢了,只得郁闷的装作没听见。若岫坐的位置恰好看见他瞬息万变的表情,闷头暗笑不已。 “你们不是要去断剑山庄的么?”若菊眨眨眼,“这样不太好吧。” “他自己去就行了,我好容易遇到些好玩的,就不陪他了。”钟莫语笑眯眯的指着子默道,“他还巴不得我们离他远远儿的呢,还不是我们厚着脸皮跟来的。” “这样也好。”乐水想了想,点了点头,转身对若菊说,“你们此行可能会有凶险,钟姑娘兄妹俩人武功高强,同你们一路走再好不过,不然我也有些不放心。” “钟姑娘请放心,断剑山庄定会保庄主平安无事,待那边事了,你们再回断剑山庄汇合就好。”文瑾也觉得这样安排不错,他总觉得钟莫语脑子里刁钻古怪的念头太多,如果没有她,或许医者还能更好说话一点,他这么想着,冲钟莫语拱了拱手。 “保他平安?”钟莫语嗤嗤地笑了,斜睨着文瑾道,“我看,你还是保他周围的人安全吧。”复又正色道,“我们会尽快的,希望能在十五之前赶去断剑山庄。” 西门司谶轻轻咳了两声,钟莫语这才住了口。 “还有一件事情。”文瑾忽然开口。“二姑娘方才说到,傅青云和欧阳明秀眉目传情。这件事情二姑娘是怎么得知的?” “这个啊,我夫家老管家的女儿恰好嫁给欧阳明秀家的一个管事,日前老管家摔了一跤,把腿摔断了,他女儿就告了假,回来照顾她爹,那妇人看上去笨笨呆呆的,可是家里但凡一点风吹草动的,没一样不记得清清楚楚,她知道我娘家妹妹才嫁去了傅家堡,又看到傅家堡的少爷和欧阳明秀在一起,这才有些疑惑,婆子媳妇们嘴碎,就在我家里有了些风声,我是从我贴身的小丫头那里听来的,心想他们成婚还未足一年,这傅青云不该这般鬼混,当下便叫来那个媳妇仔细问了,她说的日子和傅青云离堡的日子一点儿不差,又将傅青云的穿戴、长相仔细说了一遍,我这才信了。” “天下就有这么巧的事。”钟莫语摇头,“若非这个碎嘴的婆子,还真没人能知道这些事。” “可不是。人在做,天在看。谁做了亏心的事,老天爷自会有安排。”若菊也点点头。 “此事出了门便不要再说了。”乐水面上益发严肃了些,叮嘱道,“仔细别被人听了去,招来祸害。” 若菊正色着应了。 —————————— 好吧,由于想不出叫什么好~~我开始恶搞章节名~~~ 第五十五章 不约而同 若岫晚上躺在床上静静的想这两天的事情,忽然听见有人敲门,开门一看,钟莫语笑盈盈的走进来。 “这么早就歇下了?”钟莫语扯扯若岫身上很明显的睡袍,歪头道。 “我是不知道晚上会有佳人来访,一个人呆着无聊,又没什么消遣,只得闷头睡觉了。”若岫笑着拿出茶壶,准备沏茶。 “瞧瞧这张嘴,怨不得二姑娘说你伶牙俐齿呢。”钟莫语笑了,随意坐下,看着若岫忙碌。 “你这大晚上的来,就是为了赞我舌灿莲花?”若岫严肃的点点头,“也是,我优点太多,是该秉烛夜谈,好好说道说道。” “这姑娘,面皮比我还厚,”钟莫语说着就要捏她的脸,被她笑着躲开,“你怎么知道我要和你秉烛夜谈啊?” “瞧瞧你的穿戴,这大晚上的,不是要长谈,你披着那个干什么?”若岫指了指她身上的缎面素花棉袄,松垮垮的套在她单薄纤细的身上,边上还溜了一圈雪白的兔毛,衬着她的雪白肤色和简单挽了个圈的漆黑长发,真真是清新可人,“现在还不到穿棉袄的季节吧。” “姑娘果然聪慧。”钟莫语点头,拉若岫一道坐下,却没想外面又传来敲门声。 “怎么这么巧?”若菊笑着走进来,“你们俩在说什么体己话呢,我能听听不?” “可不是,正要说,却被你给搅了。”钟莫语笑骂。 “阿弥陀佛,却是我的不是了。”若菊双手合十道,“我就剩这么一个妹子,如今她要去别人家,我自然要说上两句的。” “姐姐快坐。”若岫忙让出位置,将若菊拉上炕。 “我前些日子得了几颗螺子黛,想着平日里也不常用到,就拿来给若岫几颗。”钟莫语笑着解释,从怀里掏出一个荷包来。 “原是如此。”若菊点点头道,“说起来,若岫平日可是不爱打扮的。”她说着,托了若岫的腮仔细端详着道,“五官虽秀气,却看上去有些单薄,眉毛也淡了些,若精心修饰一下,也是个美人儿。” “我平日里不会这些的。”若岫讷讷地道。 “你先放这,这会子也该休息了,明儿早上我来教你。”若菊仔细瞧着荷包里的东西,笑着道,“难得有人送来了娥绿黛,不用实在可惜。” “那我就却之不恭啦。”若岫笑着对钟莫语道谢。 钟莫语摆摆手,准备离去,若菊却先开了口,“你先不忙走,我就两句话。” 说着,拉若岫吩咐了几句,无非是路上要小心,注意身体之类的,末了还说了句“注意傅青云”,见若岫一一应了,便出门去。 “此时也不早了。”若岫回到屋里,对钟莫语道,“不如开诚布公?” “那我就直说了。”钟莫语也不拐弯抹角。“你之前和子默认识吧?” “嗯。”若岫轻轻应了,明白她这次来是为了子默。 “那,是怎么认识的?”钟莫语显然不大满意她轻描淡写的嗯了一声。 “他,”若岫有点想笑,“被我家征去作马车夫。而我,恰好就在那车上,旅途无聊的时候,说过几次话。” “马车夫?”钟莫语呆呆的重复,然后哈哈笑了出来,“还真有他的。” “你来这里,不光是为了问我怎么和他认识的吧。”若岫学着她的样子,眯眼看她。 “是,也不是。”钟莫语想了想,又道,“照理说,你也算是与文瑾定了亲,这话我本不该说,可是今天还是对你说了吧。我觉得子默是喜欢你的。” 若岫却万没有想到她竟然会说这个,一时愣住了。 “不然你以为你们来的那几个能请得动子默出烟岛,给那个什么人解毒?”钟莫语脸上有一丝傲气,“你以为之前他们的铩羽而归真的是因为人手没带够?” “我,确实不知。”若岫喃喃的说。 “你们刚一上岸,他就知道你来了,吩咐我们不许拦着,我们这才糊弄着半拦半放的让你们见了他。”钟莫语意味深长的看着若岫,看得她有些不好意思。 “那,他怎么会知道我来了。”若岫低下头不看她。 “这我可不能说,等到时候,他自然会告诉你的。”钟莫语笑得一脸神秘,“你呀,到时候别把我给卖了就好。” 若岫哑然,不知道该说什么。 “那人傲气的很,就算是皇帝老儿来了,他不想见就是不见。可是你一来,还没等我们这边放行,他就巴巴的把你叫去见面,我可从来没见过他这么猴儿急的时候。” “可是,我们……”若岫张了张口,想解释,却发现自己说不出来什么。 “我知道,喜欢你是那人一厢情愿,可是,我看你也不讨厌他不是?”钟莫语不让若岫说完,就继续说,“我们几个从小一起长大,他总是那么安安静静、冷冷淡淡的,好像什么东西都没办法让他注意。以前的他沉静是沉静,却一点活力都没有,说句不好听的,有些死气沉沉的,不过这也跟……” 钟莫语忽然顿了顿,又继续说,“自从上次他独自出岛之后整个人就变了,整个人看上去似乎也有些生机了,我还真没见过他对谁那么上心,怕你手上留了疤痕,专门为你炼药,见你上岛,立刻通知我们每一个人不准为难你,你要他救那个断剑山庄的人,他就随你出岛,你家出了事,他也要先陪你回家,你弟弟中了毒,他为了不让你伤心,把所剩不多的疗毒的珍贵药材都用在那个小肉包子身上,现在还要帮你调查陶府惨案的真相,不然我和西门今天为什么要提出去保护两个素昧平生的人?还不是他示意我们去的。” 若岫震惊的看着钟莫语,说不出话来。 “他明明知道你已经有了婚约,还要这么做,真是个呆子,他不说,我们不说,你自然一辈子都不能知道。”钟莫语撇撇嘴,“我却看不惯这样吞吞吐吐,拖拖拉拉。索性做一回恶,来与你说了这些,也省得我们跟着着急。” 第五十六章 悠悠我心 听着钟莫语的话,若岫心里似乎有一条湍流,又急又猛地流过每一寸血管,汇入胸口,心里涨得满满的像是快要炸开了,想开口,又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若岫也曾经猜想子默这次是不是看在自己的面上才会跟来,却不知道子默已经为她做了这么多事情,如果钟莫语不说,估计她这辈子都没可能知道,她真不敢相信,这世上会有人这般无条件地为一个人付出。 还有那些钟莫语不知道的,子默背负着她在悬崖求生的时候,子默陪伴她一路寻找微水城的时候,她早该知道的呀,只是一直迷迷糊糊、昏昏噩噩的不去想、不去管罢了,在钟莫语刚才说完的时候,若岫才忽然醒悟,自己对子默的感觉,恐怕也不光是被子默所做的事情感动那么简单,难怪自己会看到他就觉得心平气和,难怪会喜欢看那双安静的眼,喜欢听那清朗的嗓音,都是因为早在悬崖上的时候,不,或者更早的,在他还是那个沉默的车夫,脸红地看着她的时候,她就已经被触动了。 “可是,他为什么不说?”若岫只觉得心里梗得厉害,勉强开口,若是他真的有意,当初送她回来就该提,如今这又算什么呢。 “他那个性子,和师父简直一模一样。”钟莫语似乎有些伤感,“母子俩都太内向,只知道默默付出,却不懂得如何表达。加上你又和文瑾定了亲,他更是不会开口了。” 文瑾!两个字像是敲在若岫心上,若岫从失神中顿时醒了过来,怎么会忘记了呢,她也是定了亲的人了,别说和子默还什么都没有来得及发生,就算是两人表明了态度,两心相属,又能怎样呢? 若岫缓了缓神,对钟莫语微笑道,“是啊,我已经定亲了呢。” 钟莫语意味深长地看了她一眼,抿一口茶,又皱眉,“既然都说开了,我也便不再藏着说话。若不是我见文瑾对你似乎也是礼遇有加,却热切不足。也不会和你说这事,免得你为难。” 若岫低头思考,慢吞吞的啜饮着茶,等到她柳眉微挑,才慢吞吞地将她和文瑾订婚的来龙去脉说了一遍,叹气道,“整件事情都是混乱,说到最后也不知到底谁欠谁的。” “世间的事,可不都如此。”钟莫语似乎也有所感慨,“哪儿能像戏文里一样,黑白曲直都说得分明呢?此时却是不好办了,那人虽是为你而来,却不能这么说,如此一来,的确是你们欠了文瑾。” “我也是敬服他的宽大气度,”若岫道,“这事,还是不要提了。” 毕竟,在这个时代,婚姻是由不得自己作主的,况且,曾经生活在一个谈情说爱就像吃饭睡觉一样简单随意的世界的若岫,对于喜欢和爱还是能够分辨的。 平心而论,若岫对子默的感觉,动心,有,感动,也有,可是不知道怎么回事,她总觉得还缺了点什么,若岫有些失神。还缺了些什么?她不知道,隐隐的感觉那是被她遗弃在很久很久以前,艳阳高照的一个午后,西式的庭院里,洁白的建筑,还有,还有些什么?怎么记不得了? 钟莫语担心的晃了晃若岫,把她从记忆中摇晃回现实,“你没事吧?面色不大好看。” “没什么。”若岫有些虚弱地笑了笑,转移话题,“我正在奇怪为什么上次见到他的时候面上一片漠然,冷得怪吓人的。” “唔,”钟莫语忽然语塞,想了想才开口,“他有的时候是这样的,有的时候会变得异常冷漠,有的时候又安静平和,还有……嗯,可能和他小时候的遭遇有关,你,会害怕么?”钟莫语吞吞吐吐的说完,有些担心的望着若岫。 “害怕?”若岫有些茫然地摇摇头,想到乐水,又微笑道,“不会的,不管他什么表情,都还是他啊。” “真的么?”钟莫语很认真的望着若岫,似乎在寻求一种保证。 若岫也收起笑容,郑重地对钟莫语点点头。 “那,如果十五那天我们没能赶去和你们会合,你帮我照顾一下他吧。”钟莫语一字一顿的,很认真地说。 “照顾?”若岫有些疑惑,“那么大人了,还需要照顾?”况且,从来都是他在照顾她呀。 “每个人都有需要照顾的时候,就算是天下最强的人,也会有那样的时候。”钟莫语似乎话里有话,却又点到为止不再多说。 若岫有些好奇,又觉得不好问,只能心里暗暗嘀咕。 “你以为我爱做这种事啊。”钟莫语看出若岫的嘀咕,斜睨着若岫道,“若不是那个话痨这次没跟着来,何必我来做这些婆婆妈妈的事情。” “难道姑娘不是在练习如何做一个职业的三姑六婆?”若岫取笑道。 钟莫语一横眉,“这妮子好生淘气,我好心帮你,竟还敢取笑我。该打。”说着,青笋般的玉手狠狠拍在若岫手上。 若岫哀号一声,慌忙跳开,“你还真下得去那么重的手。” “给你打肿了,好让有些人有个表现的机会啊。”钟莫语似笑非笑的看着若岫道,说罢扬起白玉小手作势又要打过来。 若岫连忙躲闪告饶,“姐姐饶了我这回吧,以后再不敢了,姐姐还要问什么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说罢,还谄媚的福了身,钟莫语被若岫逗笑,这才收了手,又坐回去,拉扯着说些不着边际的话。 两人此时该说得已经讲完,都有些困倦的倚在垫子上,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眼皮越来越沉,渐渐都睡着了。 断剑山庄离平源不算远,只是一行人这么长时间一直都在忙碌,此时都有些人困马乏,不过这样低沉的气氛很快被一个好消息打破了。 断剑山庄那边传来消息说,自从吃过那药,庄主就清醒过来了,除了还不能运功以及手臂上的一块黑紫色印记之外,几乎和常人无异,众人听了都觉得精神一振,路上也开始欢歌笑语起来。 路途走到一半的时候,众人来到了郁彰城,这是靠近京都最近的一个大城,人口众多,贸易兴盛,一派繁华景象。大家商量了一下,决定在这里歇一天,采买一些补给。 —————————————————————— 嗓子疼了好几天,我终于不负所望地倒下了……轰…… 第五十七章 红牙板歌 来到古代最让若岫感到不适应的一件事情就是不能每天洗澡,在旅途中更是一件麻烦的事情。 总算在郁彰城的客栈里洗了一个舒服的热水澡,若岫心情顿时大好。乐水来邀她出去逛逛的时候,她很爽快地同意了。 小乐山现在除了不能开口,其他一切都还不错,这两天在马车里睡得多了,自然特别想出来热闹一下,文瑾便陪着他们一道找了家临街的茶馆,几个人坐在二楼临窗的桌上吃茶果、看热闹。 乐水选的这条街恰好是城里最热闹的地方,人来人往,络绎不绝,二楼的客人挺多,中央的台子上站着一个素色衣服的姑娘,看上去袅袅婷婷,面容虽不算出众,却也有几分动人之态。 若岫一面听曲,一面逗小乐山,乐山比较喜欢吃桂花糕和栗子面小窝头,若岫总是坏心的和他抢,惹得他小脸通红。乐水则被这两个贪嘴的家伙支使着跑东跑西的买各种各样的小吃,堆了满桌。 唱曲儿的姑娘唱的是“杨柳岸晓风残月”,只见她手里执着一红牙板,微微一笑,便开口唱了起来,歌声圆润绵长,让人听了忍不住喜欢。 一曲唱罢,那姑娘轻巧地托着一个粗瓷盘,朝他们这桌走了过来,若岫探手进怀里,打算掏荷包,却被文瑾摇头阻止,顺手在盘子里搁了赏钱。 通常听曲的人也就扔一两个铜板,这颗银豆子虽然不算什么大手笔,也算是不错的进项,唱曲姑娘惊喜地看着盘中的银豆子,又忙抬头,看到出手的文瑾面色如玉,气度非凡,不由地有些发怔,白皙的脸上渐渐染晕了微红,轻声道谢,“多谢这位公子。” 文瑾笑道,“是姑娘的曲好,这些是应该的。” 唱曲姑娘听了脸上红霞更盛,一汪春水柔柔的看了过来,又羞怯的低下头,走向旁边一桌。 在茶馆的角落里,有一桌比较特别,几个彪形大汉坐在一起喝酒吃肉,动作吃相好不爽快,却没有一个人开口说话,连杯盘碰撞的声音都几乎没有,与他们粗鲁的吃相完全不符。 唱曲姑娘看了看那一桌,忍不住回头望了一眼窗边的文瑾,见文瑾并没有看过来,脸色有些微微发白,犹豫地走了过去,探着白皙的手将那粗瓷盘子伸到其中一个大汉的面前。 “小姑娘边去。”大汉不耐烦地对唱曲姑娘道。 “多谢。”唱曲姑娘似乎还挺有胆色,一面抖着声音,一面鼓起勇气将手里的盘子又向那大汉递了递。 大汉拧眉,挥手驱赶那姑娘道,“快走开。没看我们这忙着呢。” 唱曲姑娘瑟缩地站在那里,泪汪汪的朝窗边那桌看过去,却只看见若岫和乐山好奇的目光,她于是觉得自己更加委屈,简直要哭出来了。 “没听见么?”旁边另一个大汉有些不耐烦,直接伸手推了那姑娘一把,想将她推开一些。 这大汉或许觉得自己用了很小的气力,可是放在一个娇滴滴的姑娘身上显然就有些重了,唱曲姑娘被推得一个趔趄,倒在地上,粗瓷盘子也被丢在地上,摔碎了,铜钱撒了一地,那颗银豆子骨碌碌的滚到了另一桌下面。 唱曲姑娘狼狈地跌在地上,素色衣服也因为大幅度的动作有些零乱,她潮红着脸,咬了咬唇,眼泪在眼眶里转啊转,就快要哭了。 那桌的一个村妇模样的圆胖女子低头,又瞄了一眼那边倒在地上的唱曲姑娘,迅速拾起那颗银豆子,装进荷包里,动作之迅速和她的体型完全不成比例。唱曲姑娘看到这里,眼泪终于忍不住掉了出来,她哭得很美,只是流泪,眼睛还睁着,面上的表情也是楚楚可怜。 若岫看了不禁称奇,这姑娘不知如何生的,竟然哭起来还能好看,想起自己哭的时候,拧眉皱鼻的,而且还经常涕泪齐下,难看的不是一点半点。 那个推她的大汉似乎也没想到这小姑娘这么不禁推,面上有些尴尬,他搓了搓手,却不知该如何是好。 此时坐在他旁边一直背对着众人,没说过话的男子沉声道,“这位姑娘,我们都是江湖草莽,听不懂那些风花雪月。还请见谅。”他说完,扔下一块银锭,便带着那几个大汉起身,出了茶馆。 唱曲姑娘眼泪汪汪的拿起那块银锭,转头又看那妇人,被那妇人狠狠瞪了她一眼,吓得她瑟缩了一下,连忙从地上起身,整理好衣角,回头又看了一眼文瑾,眼里透着些哀怨和自怜,然后迅速低下头,迈着小碎步准备离开。 文瑾不是没看见小姑娘的眼神,只不过他行走江湖时日也算长,这样的事情不知遇到过多少,为了姑娘的清誉和避免麻烦,还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于是避开那姑娘的眼神,低头看向地面,却没想到恰好看见地上躺着一条锦带,他仔细盯着那锦带看了几秒,然后眯了眯眼,开口道,“这位姑娘,请留步。” 唱曲姑娘愣了愣,回头看向文瑾,眼里有一丝不敢置信和惊喜,又迅速掩下表情,楚楚可怜地道,“公子唤我何事?” 这句却把文瑾问住了,他想了想,走过去俯身捡起地上的锦带,对那唱曲姑娘问道,“这是你的?” 唱曲姑娘看了那锦带似乎吓了一跳,忙伸手进袖带里摸了摸,才对文瑾感激地道,“的确是我的物件。多谢公子。” 文瑾点点头,不再说话,坐了回去。那姑娘对于文瑾就这么坐回去虽然有些失望,却也在意料之中,于是收好那锦带,离开茶馆。 —————— 感冒状态不好~~~更新的比较少哈~腼腆~~~ 第五十八章 似喜似忧 明明断剑山庄已然在望,行程却奇怪的又拖延了两天,这两天里乐水也被叫去帮忙,文瑾和张志远更是忙得看不到人,若岫虽然觉得奇怪,却也没有开口询问,文瑾既然有事,那就必定是很重要的事情了。 文瑾虽然看上去温和可亲,却绝对不是一个管闲事的人,如果是他不在意的人或事,他甚至可以说是有些漠然,这一点上和子默倒是有些相似之处。与他的漠然相映成趣的是,面相凶恶的张志远,反倒是个热心肠的人。 因为没有人陪伴,乐水不让他们出门闲逛,若岫只能呆在屋里胡思乱想,她隐隐觉得众人最近的忙碌和那天的唱曲姑娘有些关联,想起那天的经过,又觉得那桌行为古怪地彪型大汉也颇为可疑,这么想一回,又忍不住嘲笑自己的无聊和疑神疑鬼来,于是不再琢磨那些,勉强打起精神看乐山和子默一真一假两个哑巴大眼瞪小眼。 屋子里一片寂静,时间长了,难免让人感觉有些尴尬,若岫决定打破沉默,起码应该对子默说句感激地话,于是清了清喉咙,开了口,“那天听莫语说,你给乐山用了很珍惜的药材。真是多谢你了。” 子默的眼里闪过一丝惊讶,因为若岫之前为了避嫌,已经很久没有和他单独相处,更不要提开口说话了,他有些不自在的咳了一声,才开口道,“这样恢复的快些。” “那……”若岫张了张口,却不知道说什么,一时间竟然找不出一个可以随便说说的话题,不觉有些着急,鼻尖上冒出一层细汗。 子默见她如此,便开口解围道,“你方才是不是有话要问我?” 若岫讪讪地掏出帕子,在鼻翼上轻轻按了一下,想了想,决定挑一个安全一点的话题,“当初,你为什么会去平源城做车夫?” “还债。”子默低头想了想道。 “做车夫还债?”若岫觉得有些黑线,这叫什么,结草相报么?“你欠陶家人情?” “不是。”子默说的慢吞吞地,似乎在斟酌如何说,“是我娘欠陶家四夫人一份人情。” “四夫人……”若岫喃喃道,一时竟都没想起来他说的是谁,过了几秒才醒悟过来,四夫人不就是若岫早就死去的亲娘么?她似有所悟地抬头看着子默。 “本应早些时候去,可之前有些事情没有处理完,才拖到今年。原想问问,四夫人需要我为她做些什么。”子默淡淡地道。 “有时候帮助别人只是举手之劳,无须报答。”若岫轻声道,再怎么说,四夫人也已经去世多年了,那个据说温婉贤淑的女子,应该也是这么想的吧。 “烟岛从不欠人情。”子默低声道。 若岫听了这句话,不知怎的,心中莫名升起一丝恼意,语气里也忍不住带了些嘲讽,“于是你就结草为报,来陶家做车夫?” 子默有些疑惑,小心翼翼地看着若岫,似乎不知道该说什么。 “对不起。”若岫回过神,知道自己失言,连声道歉,“我瞎说一气,你别介意。” 子默摇了摇头,又开口仔细解释道,“我出了烟岛后,打听到四夫人也在十多年前就去世了,于是准备去看看她的女儿有什么事情需要我帮忙,后来我知道陶府要出远门,估计你们正要买车买马,就买了一辆马车去应征。” “于是你就成了陶家的车夫?”若岫觉得有些好笑,“我还以为江湖人报恩都是挑一个月朗星稀的夜晚,踏月而来,飞檐走壁的翻墙进来,然后悄无声息的出现在人面前,吓人一跳。” 子默瞪大了眼像是看怪物一样若岫,“这样是坏了人家的清誉,乃是报仇,实非报恩。”还有一句他没说出来,若岫所说的那分明是采花大盗的行径,哪儿会有正经的人去做那样的事情。 若岫尴尬了一下,忙转移话题,“怪不得,那时你总是问我是不是想要嫁傅青云,还说要帮我。”原来是为了报恩,若岫虽也一直觉得子默不可能对自己一见钟情,但此时知道原委之后,却也有些小失落。 子默静静的看着窗外道,“我当时确实希望你说想嫁他。” 若岫不觉好笑道,“难不成我若是愿意,你就要去拿刀架在他脖子上,逼他娶我?” “我自然有办法。”子默淡淡道。 “什么办法?”若岫追问。 子默无奈的看了她一眼道,“我手上有他的把柄。” “你人明明在烟岛,怎么会有傅青云的把柄?”若岫奇道。 子默正要开口解释,门外传来脚步声打断了两人的谈话,乐水一面推门进来,一面询问道。“乐山今天如何?” “他很好。”若岫回答,仔细看着若水有些疲惫的神色,忙给他让座,还去倒了茶来。 “你们……”若岫看着乐水牛饮,皱了皱眉头,斟酌着用语道,“还要忙多久?” 乐水微微一笑,“已经有眉目了,估计出发也就这两天的事。” 若岫扬眉,乐水于是继续解释,“是断剑山庄的私事,我不方便说。还是等文瑾解释吧。” 看似温吞的文瑾,办起事来竟然颇有雷厉风行的味道,当天晚上便请同行的人去城里的万壑斋吃饭,顺便解释最近忽然忙碌的原因。 若岫猜得没错,果然和茶馆那天的事情有关。那个唱曲姑娘俨然也在受请之列。 万壑斋的素斋很有名气,每到晚上都是爆满,断剑山庄虽然名声在外,却也没办法订到包厢,便在二楼隔了一道屏风,算是个小隔间。 唱曲姑娘此时换了一身嫩粉色的衣服,衬得整个人娇怯怯地,面上微微擦了粉,描了眉,她柔顺地坐在文瑾的旁边,也不知是因为擦了胭脂的原因还是在害羞,微垂着的面庞红润可爱。文瑾似乎在对她说着什么,态度十分温和可亲。 乐水他们进门就看到这样一幅景象,若岫愣了愣,乐水却皱起了眉头,张志远迎上来张罗着照顾他们,若岫带着小乐山和子默作了邻座,另一边是则乐水,和文瑾遥遥相望。通共就那么几个人,大家落座之后,就开席了。 文瑾举了酒杯示意大家,“今天其实是有件喜事,不如先共饮一杯。”说着仰头饮尽杯中酒。 众人也跟着饮了一杯。 文瑾才要开口解释,却听得屏风外忽然传来“轰”地一声巨响,直让人感觉地面都要跳起来一般,众人神色一凛,若岫反射性地将乐山搂进怀里,乐水和子默同时伸手去拉若岫,然后同时一怔,子默像是抓了烫手山药一般迅速松开手,乐水则顺势将若岫拉到自己身后。 与此同时,桌对面的文瑾也将唱曲姑娘护在了身后,然后对张志远道,“你去外面看看。” 张志远点了点头,转过屏风走出去。 文瑾这才看向若岫,温和地道,“都到里面来吧。”说着让出地方,让若岫和乐山进去靠墙的位置。 若岫点了点头,抱着乐山走过去,文瑾又对子默道,“不如医者也一起过来,志远做事比较随性,而且我也想出去看看。乐水留下如何?” 乐水点了点头,他才不愿意去凑热闹,仅剩的两个家人的安危才是最重要的。 文瑾安排好了里面,又检查了一遍餐桌周围,这才徐步走出去。 —————— 我,忘了上传……擦汗…… 第五十九章 喜从何来 若岫看着唱曲姑娘爱慕的眼神随着文瑾的身影一路飘来荡去,觉得怪怪的,爱一个人难道真的能够如一见钟情那么简单?还是说她自己其实是爱情感应缺失侯症群而不自知? 乐水见若岫又在走神,忍不住叹了口气,敲在若岫脑袋上,“怎么总是这么漫不经心的?” 若岫揉着头抱怨道,“我这是极度信任大哥的表现。”说罢,还赖皮地望着乐水。 她也知道这会儿正是不明所以的时候,不该径自发呆走了神,可是身边有乐水,还有让人安心的子默,她很轻易地就放松了心神,魂飘四野之外去了。 “还敢顶嘴。”乐水作出一脸凶恶状,逗得若岫和乐山都笑了。乐山还伸手过去抓着乐水的衣角扯啊扯,乐水无奈,若岫笑得更欢。 唱曲姑娘看着他们笑闹,突然羡慕地开口对若岫道,“陶姑娘,你真幸福。” 若岫愣了愣,张了张口想说什么,却又临时改了口,微笑道,“我也这么觉得。”她说着,看了看怀里的乐山,又看了看身边的乐水和子默,笑意更深。 “我……我从没见过自己的家人。”唱曲姑娘垂下头,声音有些哽咽地道。“真的很羡慕陶姑娘。” 若岫一时不知该说什么好,她还真没遇到过这样柔弱无助又自伤身世的姑娘,她无法体谅唱曲姑娘的哀怨心事,也不知该如何劝解,“这位姑娘……” “叫我青青吧。”唱曲姑娘微仰着头,看着若岫道,“我叫你岫姐姐可好?” 若岫点头,却总觉得不自在,她又不傻,怎么会看不出青青对文瑾很明显的好感,只是不知道青青是否知道她和文瑾定了亲事,如果知道的话,这声“姐姐”可谓是大有意趣。 “我从小都是一个人,如今有了个姐姐真是再好不过。”青青轻拍着手道,面上满是喜悦,不似作伪。 若岫勉强微笑,忽然有点同情若竹,当时自己对她莫名其妙的亲近,应该也让她觉得很无措吧,世间之事还真是一报还一报,如今还到她身上,她才知道这种感觉有多奇怪。 外面的嘈杂很快平息下来,文瑾和张志远一前一后地走了进来,面带微笑,看样子似乎没什么问题。 “不关我们的事。”文瑾道,“怪我太草木皆兵了。” “怎么会,出门在外谨慎一点是应该的。”乐水点头道。 “咱们别受影响,继续继续。”张志远呵呵笑着,拉众人重新落座。 “对,不是要宣布一件喜事么?”乐水也笑道,“吊了我们半天胃口,总该说了吧。” “说起来,外人可能不知道。断剑山庄为什么收留了这么多孤儿做弟子,其实这和我师父师娘的遭遇有关,我师娘因为体质关系,成亲十年才有了一个女儿,师父师娘两人喜欢的不得了,可惜当时正逢仇家寻衅,师父夫妇为了孩子的安全,只好将襁褓中的孩子托付给他们的一个朋友,没想到,那个仇家打不过师父,便丧心病狂的乱杀人,朋友也被连累,一家惨死,师父的女儿也消失了。师父和师母伤心欲绝,却也没办法,以后也没能再有孩子。这件事情就成了师父师娘心中一直以来的心病。” 张志远在一边点点头,接口道,“师父师娘为了移情,开始收养孤儿,并且教导他们读书习武,断剑山庄在前几代一向人丁稀少,只有这一代,因为师父师娘的念子之心和慈悲宽厚,收了我们几个孤儿,后来又有丁容他们过来,这才热闹了些。” “我自幼被师父师娘收养,自然知道他们心中的遗憾。”文瑾继续道,“这几年师父师娘益发想念当年的那个孩子,我们几个不忍两位老人如此难过,便决定四处走访,看能不能找到那个孩子。没想到,之前在茶馆,看到青青姑娘掉落的绳带,上面有一个师父的玉珠子,虽然不算什么值钱的物什,但确是师父独有的。” “也是文瑾心细,才会留意到那个绳带上那么小一颗珠子。”张志远笑呵呵地道,“换了是我,铁定认不出的。” “所以,你们最近是在忙这些?”若岫了然道,看样子这个青青应该就是那个被遗失的孩子。 “我记得师父曾经提过,他家中的那种珠子一共有三颗,两颗现在还在师父那里,一颗当年被女儿硬是抓去玩,随着消失了。所以我看到那颗珠子的时候,也是吃惊了一下,然后决定从这颗珠子开始查探。”文瑾解释道。“其间还烦劳乐水帮忙查了些事情。” 乐水摇头,“不必这么客气。举手之劳罢了。” “这两天我们仔细查了一些线索,又有这颗珠子做引,加上多方印证,现在应该是可以确定,青青姑娘就是师父师娘遗失的孩子,也就是我们的小师妹。”文瑾笑的很开心,这么多年的遗憾和痛苦,如今能够化解,真是让人再欢喜不过了。 “此次就是要带小师妹一同回去,好让师父一家团圆。”张志远兴奋的脸庞红通通地。 “我才要多谢两位师兄,”青青细声细气地道,“若不是你们,我恐怕这辈子都无法见到亲生爹娘。” “加上这次子默再能把师父的毒解了,就真的皆大欢喜了。”张志远乐呵呵地道。 众人都在笑,若岫也在为他们而开心,失而复得的喜悦确实是再美好不过了,乐水却有些低落,默默坐在角落里,径自出了神。 若岫知道乐水是联想起自己家破人亡,陷入沮丧和自责,忙岔开了话题,举杯对子默道,“我借花献佛,借今天的酒,谢你一谢。多亏了你仗义相助,乐山才捡回一条命。” 乐水听了这话,回过神来,站起身道,“小岫说的是,这次如果不是你,陶家的血债就又多了一笔。”他这么说着,眼睛微微的泛红,连忙掩饰地举起面前的大海碗,哗啦啦的倒满,然后大口大口地喝了个涓滴不剩。 子默自然明白若岫的意思,他点点头,“无妨。”也擎了一只海碗,倒了酒,一饮而尽。 既然开始喝酒,话也就渐渐多了起来,一席人热热闹闹的开怀痛饮,将一路的疲惫和沮丧一扫而光。 ———— 恩,我已经对起章节名绝望袅。。。。 第六十章 琴棋书画 接下来的一路都很顺利,一行人很快到了传说中的断剑山庄。 断剑山庄在桐城郊外,占地很大,俨然像是一个村落的模样,和若岫想象中的武林世家相差甚远,没有华丽繁复的雕花,也没有戒备森严的围墙,每一处都安排得让人觉得很舒服,断剑山庄的建筑属于简洁明快的风格,装饰的东西比较少,给人的感觉大气而不拘束。 唯一让若岫觉得有些郁闷的就是庄子实在有些大,如果单凭走的话颇为费时费力,故而就连庄子里来回穿梭的丫头都会些轻功,若岫这个不会轻功的自然比较郁闷,想要从庄子这边走到那边得花上大半天工夫,让她稍微有些安慰的是,青青也不会武功,两人结伴慢慢行走,也不算太过怪异。 客人们都被安排在梨香苑,陶家三兄妹被安排住西厢房,子默住东厢,中间隔了一曲小小的溪流横穿过整个院子,墙角还斜斜的种了几棵不知名的树。青青则是另做了安排,不和他们一处。 在前厅接待他们的是一个布衣中年人,据说是路浩他们的师叔,之前一直在代替庄主管理庄内的大小事务和田地店铺。 子默才到就被立刻请去后院问诊断剑山庄的主人,想来因为陶府的事情拖延,这边已经等的万分焦急了。子默的医术果然了得,自从他来,眼看着庄主脸色一天比一天好起来,手臂上的印记的颜色也日渐浅淡,大家都有一种说不出的轻松。 到了第十天,子默终于宣布,庄主体内的毒已经除了八分,剩下两分已经不构成威胁,只要这一年之内持续服药便可彻底排去,无须复诊。断剑山庄的众人自然千恩万谢,激动万分。 庄主身体无碍,加上这半个多月来各方查探的结果都表明青青确是庄主遗失的女儿无疑,最重要的是,她身上有一块粉红色的菱形烙印,是打娘胎里带来的,虽然别人不记得,但是作为亲娘的庄主夫人记得很清楚,所以当她看到那块烙印的时候,直接欢喜的晕了过去。 断剑山庄的人并没有调查出青青为何会幸免于难,只查到青青当年被一个农妇在当年那个朋友家附近捡到,然后养到六七岁的时候卖给了村里的一个傻子做童养媳,那村子后来遭了大旱,傻子的爹娘为了生存,又把青青卖进城里一个大户人家,大户人家见她生得伶俐,本要买去做家中小姐的侍读,却没曾想姑娘嫌她生得漂亮又娇弱,坚决不要这样的丫头,夫人没法子,便把她转手又买回人伢子手里,辗转数次之后,她到了一个专门为大户人家调教姬妾的地方——珍宝阁,那里有教坊里曾经红极一时而今年老色衰的妇人,专门教她们如何做一个合格的姬妾。后来青青被一家买去,那家主人是个老色鬼,夫人却是个善心的,怜惜青青年纪小又孤苦无依,便偷偷放了她的卖身契,让她出来了,青青虽然恢复了自由身,却身无分文,学得东西又是如何讨好男人,生活潦倒,无以为继,几经坎坷,沦落到卖艺为生,直到之前被文瑾遇到。 这些消息都是青青告诉若岫的,这姑娘这些天来总是跟在若岫身后,拉着她谈天说地,若岫觉得奇怪,这样的话题,不应该是尽量隐瞒或者不愿提起,为什么她会和自己说这些?不过她因为目前寄人篱下,也不好驳乐她的面子,只能耐着性子听她说。 大多时间都是青青在说,若岫在听,听她讲自己小时候在村子里做农活,听她讲唱曲的艰辛,听她讲珍宝阁里的门道。 “唱曲儿是必不可少的,朱唇轻启,低吟浅唱,最是动人。字儿也要认识几个,方好按照主人填的词唱曲,写字的话,只要横平竖直,够用就行。”青青回忆道,“说起来,也就唱曲儿最花功夫去学,其他都是为了讨人喜欢,做个花样子罢了。” “你们可是学琴棋书画四样?”若岫有些好奇,又装作不经意地问。 “琴艺是不怎么教的,一来琴艺本身就难,教来太过费功夫,没有读过几卷诗文,没有十年功夫苦练,根本下不来,通常是那种生下来就在那儿的姑娘才会学琴。画也就是对付着来,通常来珍宝阁的人都是风雅的读书人,人家可是画画儿写字儿了一辈子,怎么着不比我们精通?这种人最喜欢什么咱不一定非得知道,可他们最讨厌什么,却得摸清楚,风雅人儿平日里最讨厌的就是附庸风雅的人,你说我学了半天画,画出来像个绣花儿的描花样子,还喜滋滋的给人看,这不是招人嫌么?”青青笑容微冷,似乎沉浸在那段日子的回忆中。 “青青,如果勉强,就别说了。”若岫看得有些不忍,劝她道。 青青摇摇头,没有理会若岫的话,继续说下去,口气带着些嘲讽地道,“说起来,惟有棋这一项,是必备课程。你道是为何?” 若岫摇摇头,她对棋的认知还只停留在“金角银边草肚皮”上,连乐水的偶尔邀约都是能推则推,推不了则赖,她是绝不会主动提下棋的。 “姐姐还真是什么都不知道。”青青的目光有些迷离,似乎透过若岫看到了别处,“也不知,我是该羡慕你,还是该可怜你。” 若岫心里忽然“咯噔”一声,忙抬头看她,似乎瞧见她眼里闪过一丝什么,却很快被她掩了过去。 青青微微叹了口气,又继续道,“姐姐应该知道的,姬妾在家中地位极低,甚至不比丫头,除了正室,夫君通常不会多么留连哪个,无聊的时候,下棋确实是最好消磨功夫的,加上后院里本身就有争斗,比起抓破美人脸,男人们更希望手谈一局定输赢,美人执棋,皱眉思忖,却也是可爱的。”她这么说着,唇角含讽,却让若岫有些说不出话来。 “青青,你不要再想过去,你现在还这么小,还应该好好享受爹娘的疼爱才对。”若岫想了想,还是开口劝道。 “也是。”青青倒是爽快地答应下来,笑得温温柔柔,一脸甜蜜,似乎方才那个眼神凌厉、面含嘲讽的人根本没存在过似的,她轻扭着腰,用很漂亮的姿势站了起来,笑着对若岫道,“我去看看爹娘在做什么。” 若岫目送她窈窕的身影消失在门口,面上若有所思。 __________ 我才发现写了六十章了……可耻的2k党爬走…… 第六十一章 心如乱麻 为了庆祝庄主的痊愈和失散多年的骨肉重逢,断剑山庄办了一场认亲仪式,不算盛大,但很郑重,订了个黄道吉日,请来了与他们相交颇深的友人作为见证,青青正式认祖归宗,随庄主姓了郑,改回了最初的名字:翩然。 庄主夫人当场哭得稀里哗啦,青青亦是花容带泪,庄主虽然面上含笑,眼眶却也微微泛红,其他人也是欣慰欢喜,不一而同。 接下来的日子里,大家似乎忽然全部陷入忙碌之中,先是几天前断剑山庄轰轰烈烈的认亲仪式,再是三天前路浩代替庄主去了少林,昨天丁容的爹又稍了信来让他回家一趟,杜娟则去为家里的奶奶祝寿,据说还有几天才能回来。 一时间,若岫所熟识的几个人全部跑得没了影儿。 虽然还是在别人的地方,但是若岫的生活总算是度过了混乱期,恢复了之前的淡泊清静,心思也不似初来的那个秋天那么浮躁不安,经历了那么多混乱和离丧,似乎让若岫本来闭塞的心找到了出口,她之前因为被保护的太好,总是活在自己的小圈子里,不知道如何面对生离死别,更不知道该如何面对别人和自己,如今这一路走来,她也在慢慢学会如何面对现实和面对自己的心。 若岫镇日无事,就给小乐山讲故事,陪着他玩些小游戏,这个还不知道什么是愁的小家伙过得最滋润,原本因为病痛有些瘪下去的小脸又变得圆鼓鼓的,恢复了红晕色泽。 对面住着的子默,因为解毒工作已经基本结束,除了定时的查看一下庄主的状况也没什么事可做,闲暇的时候也会过来看看小乐山的毒又散了多少,顺便陪着若岫呆一会儿、说两句话,偶尔还能听他吹埙,日子过得也快。 乐水却从来了就忙得捉不到人影,每天早出晚归的,身形眼见着瘦削了许多,唯一值得庆幸的是,他面上不像以前那么冷冰冰了,偶尔也会像从前那样笑,虽然只是一瞬,也让若岫微微放了心。 若岫和乐水没有再提过陶家的任何事,兄妹俩心里都明白,报仇不是件简单的事情,仅凭着乐水一人决不可能扳倒朝云谷,更不要提那丧心病狂的凶手是否就真的出自朝云谷也未可知,他们究竟想要做什么,两人更是绞尽脑汁都没能想的通。如此一来,陶家的惨案就变成一局死棋,让人不知改如何下手。 本来唯一还有点希望的就是断剑山庄的支持,可这些日子若岫也看到了,断剑山庄本身就有很多事务要处理,庄主大病初愈,他们还正要去找唐门的麻烦,哪儿有时间顾及小小陶家的冤案,加上各世家之间本来就交错复杂,这么多年的发展中也已经形成了一种微妙的平衡,通常没人希望主动去打破这个平衡,陶家虽然在乐水兄妹俩相当于生活的一切,在别人看来却是再渺小不过,如何会为这样一个已经不存在的渺小家族主持公道呢?世界上很多事都如此,虽然有些不甘,却也无能为力。 抛开这些不论,若岫私心里,其实还隐隐的有着退婚的念头,如果真能够退婚,他们更是没有义务来帮陶家,若岫每每想到陶家的那些人恐怕就要这么不明不白的死去,便不禁有些灰心,或许乐水也是这样想的,所以他现在也不急于报仇,更没有时间去寻找线索,只是一心扑在怎么将仅有的生意和地产安排好,凑够了银两,一家人也好有个安身之处。 “又在发呆?”子默走近,打断了若岫天马行空的思绪。 若岫回过神,看见他的不以为然,冲他笑了笑,“我,在看风景呢。” 子默不开口,眼里满是不信。 “上回说话被大哥打断了。”若岫随便找了个话题,摆出一脸怀疑道,“你分明一直在烟岛呆着,上次怎么会说有傅青云的把柄,蒙我呢吧。” “我从未骗过你,只是觉得没什么好说的。”子默正色说,还盯着若岫的眼睛深怕她不信,又解释道,“我出了烟岛并没有直奔平源,而是,先去了临江。” “你去临江做什么?”若岫狐疑的看着他,灵光一闪,问道,“那个武林大会?你也去了?” “是。”子默苦笑着。 “你去哪里做什么?你到底还有多少秘密?”若岫有些好奇地问,却在碰到子默的目光时又忽然觉得有些不安。 “说来话长。只是觉得,有些事没必要说,也没必要管,所以……”子默轻声解释。 若岫很想说,没关系,他们有一整天的时间去慢慢说,又觉得似乎不该逼他,只好沉默。 子默却以为若岫是不高兴他瞒着她,又开口道,“之前,海潮帮三番五次的试图登上烟岛,我本也不爱管这些,只是有一次觉得烦闷,出岛散心,恰好遇到他们在骚扰海边的居民,就……” 若岫震惊的看着他,她想过子默可能会有的千百种说辞,却万没想到,竟然扯出来这件事情,她脑海里闪过一个又一个画面,思绪也顿时乱纷纷地,结结巴巴地道,“你,就是那个魔头?” 子默看着她,微微皱了一下眉头,“这是我的新名字?” 若岫有些尴尬的笑了一下,示意他继续说。 “那日离开烟岛之后,本来想直接去平源陶家,却在海边偶然听见有人在谈论海潮帮的事情,还说到了一个寒谭寺的什么大师,本来我也不理会这些,可后来听说临江城里出现了不灰木,我于是忍不住先去了临江城查探不灰木的下落,找到了之后,路过寒谭寺的时候顺道就去了瞄了一眼,也是凑巧,听到了些不该听的。” “那个什么大师不是你杀的?”若岫就听过若兰说过一次,也记不住那个名字了,只好随着子默的说法说。 子默摇摇头,他虽然比较沉默,但确实从不说谎。 若岫一时说不出话,本来心中认定的事情忽然之间被全盘推翻,让她感觉一下子无所适从了起来。大家一直以来都在猜测陶家的事情和那个魔头有关系,如果那个魔头是子默,那么陶家的人又是被谁害死的呢?还有,子默杀了海潮帮的人,却没有杀那个高僧,那高僧被杀的事情,又怎么解释呢? 若岫忽然觉得自己一开始就不该问,如今却是进退两难了,不由得头疼了起来。 第六十二章 本卷结束 若岫又想了一会儿,方道,“你说的把柄是……?” 子默忽然微微一笑,没头没尾的来了句,“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他没等若岫反应,就接着说道,“是傅青云的师傅。” 若岫有点惊讶,又有些意料中的感觉,一山不容二虎,这却是再平常不过的事情了。 “我去寒谭寺本就是顺路经过,在后山的亭子上面饮酒,却听见有人过来,我没理会,他们就走进亭中说话。”子默一面回忆,一面慢吞吞地道,他平时不爱说话,此时让他说那么长的故事,确实有点为难他。 “不用那么为难,你直说便是。”若岫微笑道。 “傅青云的师父杀了他师兄,恰好被傅青云看到,所以傅青云以此要挟他师父帮他振兴傅家堡。”子默得到特赦,面上有些轻松。 若岫一脸黑线,也不用那么简洁吧。可现在却不是想这些的时候,因为她想到了另一个问题,“那为什么会有人托口信给若兰……” 若岫才说了个开始,便再也说不下去了。如果子默说的是真的,这简直是毫无疑问的,那么,陶家的所有,就都是计划好了的。 “原来我们从头到尾都是在一个设计好的圈套里瞎转。从一开始,就是冲着陶家来的。”若岫只觉得浑身发冷,心里一阵滚烫一阵冰凉。“就算我们一开始没有离开陶家,就算我们离开陶家后在微水城停留再久,也会遭遇不测,我们几个幸存,真的……” 她有些说不下去,半晌,才又开口轻声道,“只是意外。” 子默什么都没说,只是探手轻轻握住若岫的手,静静地看着她。若岫知道,这已经算是他表现出的最大的善意了。可她此时却只想抱住一个人大哭一场,好发泄掉心中那种莫名其妙的胀痛,那种被人视作猎物的感觉,那种原来自己一直被蒙在鼓里的感觉,简直让她快要尖叫出来。 “傅青云。”若岫低声道,这回不该有错了,朝云谷、傅家堡、寒谭寺、若兰收到的消息……所有的一切都指向他。 “你先别着急。”子默看她面色难看,忍不住开口转移她的注意力道,“为什么他要大费周折的嫁祸给我,然后给若兰送信,骗你们离开平源?整件事是从何处开始的?陶家的离开?武林大会?还是,更早的傅家堡的提亲?你不弄清楚这些,就算你心里知道是傅青云,他也不会承认的。” 若岫却已经无法会意他话里的意图,只觉得眼前发黑,头晕目眩,她到这个世界来的种种,像走马灯一样一一闪过,如果真的像子默所猜测的那样,从傅家堡的提亲开始,陶家就已经陷进了这个圈套。 那无辜的若兰,便是因为傅青云的贪恋美色代替若岫而死的,难怪,身为傅家堡这样的武林世家传人的傅青云,怎么会无缘无故去一个普通小城里游历,那里既没有世家,又没有武道高人,他一个武林中人,怎么会因为看见一首诗就去结交,然后还会对所谓的才女倾心,若真是赏识才华的人又怎会因为美貌女子而随意变了主意?现在想来,傅青云如此汲于名利,又怎么会是随意娶一个平凡人家女儿为妻的人! 这一切的种种,都指向一件事,陶家的惨案是傅青云一手安排设计的! 若岫越想头越痛,闭上眼只觉心中脑中一片电闪雷鸣,耳朵也嗡嗡作响。 “寒谭寺,武林大会,微水城,陶家,朝云谷。”若岫轻声道,这是这几个月发生的一切,可是,这些事情究竟是为了什么而开始的?她不是神探,完全猜不到,也没办法想得通。 子默轻轻的拍了拍若岫的手道,“你先不要想得太多,我会帮你。” 又一次听见子默这说句话,却早已经时隔数月,物是人非,若岫觉得眼睛有些酸涩,如果换了是从前的她,也许此时早就崩溃了,可是眼前这个人,却让她能够平静下来,觉得可以相信,值得依靠。 若岫看着子默秀气沉静的面孔,放开了攥得死紧的拳头,冲他笑了笑,点点头。 两个人又说了些闲话,子默可谓是煞费苦心,这样一个沉默寡言的人能够说出那么多话,若岫看着子默笨拙的找着话题,先是惊讶,然后是感动,最后却是觉得好笑,心情也微微放松了些。 “这么说来,好像明天就到十五了,”若岫看着子默,忽然想起来钟莫语的嘱托,“钟莫语和西门司谶果然没有赶回来。” “不用担心他们。”子默摇了摇头,淡淡的道。 “这人好没良心,他们临走还担心你呢。钟莫语说要是十五那天没有回来,托我照顾你呢。” 若岫忽然想起这一遭,于是借着打趣,探身看向子默的眼,想看出些端倪,十五,到底会有什么事情?她很好奇。 子默面上有些微微泛红,含糊的说了声不用,又找了借口,急急转身走了。 好容易逮住得了闲的乐水,若岫拉他到屋里说话,乐水表情还是有些冷冰冰的,但是若岫已经有些习惯了,并且适应良好,完全没有觉得怪异。 若岫原原本本,将之前子默和她说的话都告诉了乐水,说起来,乐水才是陶家真正的幸存者,她不能瞒他。 乐水听了这些,初始是有些震惊,后来又慢慢恢复过来,仔细听她说,并且低头沉吟。 “我信子默不会骗我。”若岫看着乐水说道。 “他对你,不大一样。”乐水面上柔和了一点。 他本就仔细,自然能看出很多,若岫点了点头,觉得有点不好意思。 “大哥,”若岫觉得面上有些微微发烧,“和你说正经事呢。” “我也没有说别的,在说正事啊。”乐水忽然露出一丝笑意,仿佛回到了以前。 “就知道取笑我。”若岫看着大哥的笑容,口上轻嗔,心里却欢喜异常。 “若岫,”可惜乐水的笑容很短暂,很快就消失了,“我现在这样,你不觉得陌生么?” 若岫轻叹一声,抬头看乐水道,“你还是乐水。虽然从前种种,我已经记不得,但自从我上次醒来你来看我,我心里就认定你是大哥。现在这样,虽然我一开始还不大习惯,但是现在也已经能够适应,并且觉得这样也不错。你不用担心我的感觉,我只希望你活得快活些,不管面上是冰冷还是温和。” 乐水面上闪过一丝动容,又露出很久不见的舒心的笑,走过来拍拍若岫的脑袋,“这丫头,还是那么能说会道。” “我有一天肯定会被你拍傻的,你得负责。”若岫装作一脸认真严肃,逗得乐水哈哈大笑,她心里欢喜,眼眶却微微泛了红。 “我想养你一辈子,只怕别人还不肯呢。”乐水意有所指地道,说罢又笑了起来。 若岫忍不住走了过去,站在乐水面前,陡然伸手抱住他,乐水被若岫这种现代式的表达感情的方式吓了一跳,,但是显然适应的很快,若岫感觉他的身体僵硬了一下,然后慢慢放松了,伸手回抱着若岫。 若岫也放松了自己,埋首在乐水的怀里,只觉得自己的眼泪慢慢地流下来,渗入乐水的衣襟,也感觉自己的后颈有些微微濡湿的感觉,一时间,世界似乎只剩下他们两个人,互相安慰和扶持,支撑对方继续走下去。 他们都知道,属于陶府的伤痛已经过去了。 ____________ 抱头逃窜~我、今天玩了一天,才挤出来这些~~~ 过年呀~~~ 第六十三章 乐水的选择 不知道十五这日是什么黄道吉日,竟然让若岫从早到晚都没有歇过。 断剑山庄的庄主遣了人来找若岫说话,郑彦看上去并不苍老,说话也温和有礼,可能是因为大病初愈,说起话来声音有些低,他并没有提起若岫和文瑾的亲事,反而把一路来的事每一件都细细问过,又交代身边的人好好照顾陶家兄妹,就放若岫回来了。 这,算一种表态么?是证明庄主大人对这门亲事并不赞同?若岫一路回来,玩味的想,是因为不希望徒儿因为解毒的事情而赔上一生?还是…… “你又在琢磨什么?”乐水风尘仆仆地迎面走了过来。 “没什么。”若岫忽然觉得心情大好,抿着嘴笑着,拉乐水去了她的屋子,又顺手帮他将满是灰尘的外衫换下。 “没什么?那你为何笑得那么狡猾?”乐水狐疑的看着若岫,根本不信。 “狡猾?”若岫斜睨着他,“大哥就是用这种词语来形容自家妹子的?我可做不来你那奸商的活计,可别这么抬举我。” “听听,我一句话没说完,你竟有那么多句堵着我呢。”乐水摇头笑着,看起来心情不错。 “怎得今天回来的那样早?是不是有什么喜事?”看着乐水难得开心的脸,若岫不禁也被感染几分愉悦之情,轻快的说道。 “喜事没有,好消息倒是有一个。”乐水故作神秘的卖关子。 若岫配合地做出夸张的乞求表情,逗得乐水又是一阵笑。 “陶府的东西总算是拾掇得差不多了,能拿得都拿回来了,我们不用再住这里了。”乐水神情颇轻松地道,“很快就能离开这里了。” 若岫倒没觉得这是多好的消息,不过乐水这几天的风尘仆仆总算是有了回报,也是为他开心的。 “平源那边的事情也都安顿好了,就在平源城外的落云庵里,环境倒是清幽,只是吃穿用度不及从前。”乐水忽然正色道,“有件事须得和你商议一番。” “大哥请讲。”若岫见他郑重神色,也敛了敛笑意。 “陶府的东西虽然拾掇好了,可是要说重建从前的陶府也是不能了。”乐水有些黯然地说。 “那是自然,陶府的一切是祖上那么多代积攒下来的,如今留下的能让我们安身便已经不易了,大哥不必介怀,想来姐姐们都已经出嫁,小乐山生性纯厚,应该也不会介意这些的。”若岫安慰他道,“我们一家人能够在一起,才是最重要的呀。” “这次便是要说这个。这些银子,你觉得该怎么办?”乐水从袖子里掏出一个瘪瘪的小包,,从里面掏出几张纸摊在桌上,是银票。 若岫看着那几张薄薄的银票,心里也有几分恻然,偌大的陶家到最后就只剩下这几张薄如蝉翼的纸,“我没什么主意,大哥看着办就好。” “我倒是有个主意,陶家如今也不在了,我的心思也不在这上,想来也不能把陶家发扬光大了,”乐水微微一笑,有些歉然地道,“不如,将这银两中的一半给乐山,剩下的你们几个姐妹分了去,也就这样了。” “大哥怎么说这样生分的话,且不说乐山现下还小,需要人时刻照顾着,就算是要分这银两,也该是你与乐山一人一半,我,对这银两兴致不大,只想赖在家里让大哥养着。”若岫压下心中泛起的淡淡涩意,强笑着道。 乐水怔怔地看若岫,半晌才开口叹道,“毕竟是若岫,我一开口,你什么都明白了。” “大哥不也这么说,逝者已矣,活着的人更重要,就算大哥能狠心抛下我不管,也要考虑今后小乐山的生计啊,我一个弱女子,怕是无法照顾他周全的。”若岫努力将眼里的泪逼回去,勉强用轻松的语气说。 乐水听了若岫的话,沉吟了一会儿,忽然笑了起来,“别哭丧着脸,别人还道是我欺负小岫,我也没说什么不是,别担心,我自然会和你们在一起的。” 若岫仔细看他神色半天,确定乐水不是随便说着骗她,才放下心,将那布包仔细叠好,放回乐水手中,“我一向懒,可不愿管这些个俗事,还是有劳大哥照顾我罢。” 大哥接过,像是下了决心似的道“也罢。放你和乐山两人,我也是不能放心的。不如这样,等我这边的事情办妥,就一起去看看若竹和若菊,也算是带你出门长长见识,散散心。等我们回来便找一处好地方安顿下来,从此不再招惹这些个乌烟瘴气的江湖是非。” 若岫听到这里,不禁喜上眉梢,连连拍手称好,乐水没辙地看着她,阳光刚好透过纱窗照进来,一束、两束……直至整个屋子明亮起来,几天的阴沉暗淡似乎都在这一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只剩下一片明媚的暖阳。 傍晚的时候,钟莫语和西门司谶的口信到了,说是再过两日便到,若岫和乐水商议一番,觉得断剑山庄中不是久留之地,合计着等那二人来了便趁机辞去,也回了文瑾的婚事,我们都知道文瑾是个好人,可是既然已经选择了不再纠缠在江湖之中,自然也不愿再和江湖人多有瓜葛,加上若岫心中又有子默牵绊,这样对文瑾也不公平,还是解除了婚约的好。 若岫和乐水对陶府的事情也开诚布公地讨论了一回,都觉得无力回天,复仇毕竟不是一件仅凭着满腔的怒火和义愤就能成事的,傅家堡做出这样诡异的事情,那些隐藏在斑斑血迹下的内情让若岫和乐水都觉得隐隐不安起来,护着乐山赶紧离开是他们唯一能想到的当务之急,毕竟,陶家几个意料之外的漏网之鱼对于傅家堡来说意味着什么,没有人能知道,斩草除根是江湖的惯例,他们也等不得自己想明白了,其他的,只能慢慢来了。 若岫知道这句“慢慢来”对于乐水是怎样的妥协,他分明是那种宁为玉碎的人,却为了若岫和乐山而不得不做出这种逃避隐藏的举措,对于乐水这样骄傲的人来说,简直是一种折辱,若岫心疼着乐水的隐忍和乐山的懵懂,却无法为他们做什么,如今才明白为什么古人会有那样的感叹。 天地为炉兮,造化为工,阴阳为碳兮,万物为铜。 ———————————— 因为过年,所以最近更新会比较晚一些……掩面爬走…… 第六十四章 十五的月亮 若岫心里一直惦记着钟莫语的话,可惜整整一天都没有出现任何问题。 直到晚上大家都歇下了,她还惦记着子默究竟哪里需要照顾,翻来覆去的总也睡不着,索性起身出了房门在院子里瞎溜达。 院角几丛树影影绰绰的有些吓人,若岫便也不往那边走,只慢慢地踱步到院中央的石桌旁,细细看着月色笼在水流上淡淡的浮起一层似幻似真的雾气,水面一时被这雾气挡着,看不真切,只听得水淙淙地流淌,偶尔一股急流扶着岸边的枯叶刷刷的响一声,却衬的这院子更加清幽。 若岫走到石桌旁才发现似乎已经有人捷足先登了,桂花糕、酥皮小点心、水晶饺、满满的摆了一桌,还有一壶酒、一双碗筷搁在边上。 若岫有些了然,这院里除了她和乐水,就只有子默了,乐水傍晚出门至今没有回来,莫非是子默? 若岫静静的站在石桌的不远处等待,一面欣赏起院里凄清的景致,漆黑的天上只有一轮寂静的满月,月光撒满了小院,桌上的一切似乎都镀了一层淡淡的银色,虽然天气已经很暖了,但是夜风还是有些冷,若岫伫立良久,觉得腿有些麻,又不想坐那看上去冰凉的石凳,琢磨着要不要回房装作什么都没看见继续睡,她这边正在犹豫,对面房里却传来悉悉梭梭地响动。 若岫走过去看了看,那屋里灯火忽明忽暗的,似乎有人影晃动,大晚上的又不大敢走近了细看,只得远远的望着那灯火,想瞧出点什么名堂,可没一会儿,那灯火似乎知道若岫在看它,竟无声无息的灭了,屋子里登时黑漆漆的,四下里静得可怕,若岫转身急匆匆往回走了两步,来到石桌前,再抬头看那月色,竟不像刚才那般柔和,而有些阴寒寒的,那边树影被风吹着晃动,发出沙沙的响声,她平日里本是不怕这些的,可今天看这光景,心里却涌起一阵莫名惊慌,抻着脖子四下里张望,看能不能看见个人影。 “这位小娘子,你可是在找人?”一个熟悉又陌生的声音从若岫身后响起,吓得她差点惊跳起来,转过头却看到平日冷冷清清的子默挂着大大的戏谑笑容看着她。 “不如,一起喝一杯?”子默一眨眼到窜到若岫面前,眼睛睁得圆圆的,一脸开心地邀请。 从认识他起,就一直是以沉静面孔示人的子默竟然蹦蹦跳跳?还笑开了花?若岫觉得有些恍惚,接受不能的一时失去了语言能力,只能呆呆的看着他夸张的笑脸,不知如何应对。 “来吧。”子默笑眯眯的看着若岫,也不避嫌的拉过若岫的手,紧紧捏着,将她带到石桌前,“你喜欢吃啥?芙蓉糕对不对?我上次见你吃的时候似乎很喜欢。”说着用手拈了一小块芙蓉糕,便要往若岫嘴里送,若岫大惊,连忙挣扎着想脱开他的手,连连摇头。 “不喜欢么?”子默的笑脸顿时垮下来,只有那圆滚滚的眼睛可怜巴巴的看着若岫,“还是,不喜欢我?” “你,”若岫勉强开口,却发现自己许久不说话,声音都有些嘶哑了,赶紧清了清喉咙,才道,“你,这是怎么回事?” “我?”子默吸吸鼻子,泪花似乎就在眼里打转,委委屈屈地说,“我十五的时候都这样。” 原来如此!若岫不禁想哈哈大笑,想过千万般的十五之夜会发生什么,却没想到月圆之夜的狼人竟然是这副德性,真叫人又失望又好笑。 若岫看见子默可怜巴巴望着她的样子,只好一边咳嗽一边忍笑,“原来钟莫语说的就是这个啊。” “我才不需要什么照顾。”子默似乎有些愤愤地道,一面赌气地转过脸去。 “好,好,你不需要照顾。”若岫一边笑一边打量子默,那双安静的眼变得灵动起来,眼神看来竟有些纯稚,嘴角也弯弯的似乎一直在笑的样子,神色有些顽皮又偶尔透出一丝孩子气的狡黠,确实和平常很不一样。 子默嘿嘿笑着,把芙蓉糕举到若岫面前。 “这样可不好。”他虽然变成这样调皮的模样,却还记着若岫爱吃的点心,若岫心里有丝感动,但还是摇摇头,“还是我自己吃吧。”说着就要伸手去接。 “不喜欢呀。”子默的的眼神忽然暗淡下来,向上弯的唇角也微微耷拉,高举的手慢慢垂了下来。 若岫看到他这种神情,觉得有些好笑,心里又有一丝心疼,忙道,“很喜欢。” “真的么?”子默静静的看着若岫,那眼神,让若岫竟分不出是平日的子默还是刚才那个顽皮孩子。 若岫认真地看着他,点点头。 子默见若岫点头,又仔细看了看她的眼确定若岫不是在哄他,终于又咧开嘴,又举起那块芙蓉糕,“那就吃芙蓉糕。” 这人,真拿他没办法,若岫横了他一眼,子默似乎被瞪得瑟缩了一下,但是还是壮着胆举着芙蓉糕到若岫面前,唇角抿的紧紧地,巴巴地望着若岫。 对着这样的子默,若岫忽然发现自己没辙了,只得失笑就着他手上的芙蓉糕轻轻咬了一口,味道真是不错,入口即化,香绵可口。 子默见若岫妥协,终于又笑开了,像是打心眼里笑出来似的,眉毛都笑得弯弯的,若岫见他笑了,也随着他微笑起来,“你也吃罢。” “我才不爱这些甜腻腻的,是见你爱吃,才张罗来的。”子默耸耸肩道。 “那我今晚要是不出来,这些不就白张罗了么?”若岫奇道。 “那又如何?”子默不再看若岫,似乎有些不好意思地转过脸小声道,“万一你来了,发现一桌的东西都不喜欢,那可怎么是好。” 这样的子默,若岫觉得视线似乎有些模糊,眨也不敢眨一下,却故作恶狠狠地瞪他一眼,不再说话,她微微放松了心情,随意坐在石凳上,经过了这么多事情,她现在只想放肆一下,随性而为。 子默笑嘻嘻的自己添上酒,冲若岫举杯,而后一口饮尽,倒是不去吃那些小点心,只是不住地将那些若岫平日喜欢的小点心往她面前堆,见她吃了,便喜滋滋又带一点小狡猾的笑,然后就是不停的逗若岫开口说话,平日里总是若岫说的多些,他沉默,今儿个却是他喋喋不休的一直说着,若岫只能偶尔插话,没一会儿,那壶酒就见了底。 ——————————- 大家过年好~~新年么~~更新不稳定呀~~捂脸跑走~~ 第六十五章 千里共婵娟 “你觉得会如何?”钟莫语笑看西门司谶,举了举手中的杯。 “不会如何。”西门司谶面色很平静,闭目仔细品酒,似乎有些陶醉。 “可别忘了,上几次……”钟莫语微微皱眉,似乎有些不满面前的人如此散漫的态度。 西门司谶微笑,慢吞吞地说道,“我没忘,但是这回,定然无事。” 钟莫语有些气恼地抓走他手里的酒杯,随手扔在桌上,“最讨厌你这么故弄玄虚,有什么话不能爽快说出来。” 西门司谶这才看向她,正色道,“你还没看出来么?” “看出什么?”钟莫语斜睨着他。 “还是个姑娘呢,竟如此粗心。”西门司谶摇头笑着躲过飞来一拳道,“你没看出,他其实只有十五这天是自己么?” “是自己?”钟莫语愣愣地重复,摇了摇头道,“不对,他不是那样的人。”然后似乎表示确定似的,又狠狠的摇了摇头。 西门司谶叹了口气,“这世上,一个人是什么样的,谁又能说得清呢。我知道你的意思,他不是那么残忍冷酷的人。” 他见钟莫语点点头,又道,“你可知道这世上,什么样的人最残忍自私又冷酷无情?” 钟莫语低头想了想,抬起头却有些迷茫。 “是婴孩。”西门司谶淡淡道,“他们什么都不懂,所以才残忍,什么都不明白,所以才冷酷,他们想什么做什么都不会考虑到前后因果,亦不考虑旁人,做事但凭自己开心,只是他们那时才出生,还很小,也很脆弱,需要别人呵护,所以才会让人觉得无害。” “我明白了。”钟莫语若有所思地道,“的确如此,那时候的他虽然最可怕,却也最纯粹。” “所以我说,有她和他在一起,不会有事。”西门司谶微笑,“这时的他,心中只有欢喜,怎么会有闲心去做那些事情?” 钟莫语总算舒了口气,笑眯眯地给他重新倒上酒,月色如水,倾泻入窗子,两人默默相对,含笑而饮。 同样的如水月色下,石桌前。 “你倒是顶喜欢饮酒。”若岫看着子默有些微微发红的面孔,低低地道,想起在无名山庄的时候,面色淡漠的他用饭时总是谁也不理的独自饮酒。 “是啊。”子默笑得益发灿烂,“你注意到啦。” 脸皮厚的人果然无敌,若岫装作没听见,往嘴里塞了一块水晶饺。 子默见若岫不说话,竟然一言不发地兀自跑进自己屋里面,若岫正在纳闷他在捣什么鬼,他又咚咚的跑回来,手上已经多了一件披风,“晚上有风,还是披上好些。” 子默见若岫没接,直接上前用披风将若岫裹了个严实,又仔细系好,“这件是新的,我没穿过。” “谢谢。”披风的确很暖和,若岫之前只顾说话没有注意,穿上披风才发觉自己身上已经是一片冰凉了,她想了想道,“你把挡风的衣服给了我,自己怎么办?” “不碍事,”子默不在乎的摇摇头,又低着头看若岫,像是想起了什么,脸忽然涨得红通通的,轻轻地说,“要是能一直这么陪着我喝酒说话,就好了。” “这,不是已经在陪着你喝酒说话了么?”看着不一样的子默,若岫虽然还是有些赧然,却渐渐壮起了胆子,也轻轻说道。 “那不一样。”子默摇头,认真又专注的看着若岫,半天也不说话。 “怎么不一样?”若岫也看着他,认真地说,“我把你当成最知心的人,陪你饮酒说话。” 这句是她的真心话,撇开其他不论,自从悬崖共患难后,她一直是把子默当成可以信赖和依靠的人,闭塞的若岫能够相信别人,接受别人,子默的影响不可谓不大。 如今虽然两人中间还横亘着一桩可笑又无奈的亲事,却也不算什么大问题,若岫自从来了这里总觉得束缚多,自由少,这晚不只是被月色迷惑还是被酒气熏醉,只觉得想说什么统统都毫无顾忌地说出来才好。 “可是,”子默嘴唇动了动,面上有些黯然,刚才亮闪闪的眼睛也有些暗淡,然后用很小很小的、小到以为若岫会听不见的声音说“你也会陪别人一起饮酒说话。” 若岫想笑,却不知怎么回事,看到那双刚才闪闪发亮的笑得弯弯的眸子暗下去,就忍不住心里一紧,还没等她自己反应过来,已经开了口,“我不陪别人饮酒说话,只陪着你,可好?” 话音未落,子默已经睁圆了眼,那双眼不知什么时候变得亮闪闪的,像一团燃烧着的火焰,他忽然露出大大的笑容,若岫几乎要被那个笑容拐得失神,然后子默竟然猛地站起来冲到若岫面前,嘻嘻笑着将若岫裹在怀里,用勒死人的力气箍了若岫一下,又悄悄地在她耳畔说了一句话才松手。 若岫脸上也有些烧烧的,这样的话,这样的动作,在古代,也算是定情了吧。奇怪的是,若岫并没有想象中的不安和惶恐,看着子默反常的灿烂笑脸,反而有一种安心的感觉。 子默小心翼翼的微微靠过来,若岫看着他的样子,心里暗暗的笑,这样的子默确实有趣,也不说话,看着他要做什么。 子默见若岫没有推他,高兴起来,笑得简直有些傻气的看着若岫。 若岫终于忍不住开口道,“为什么你会一到十五就这样?” 子默偏头想了想,“不记得。” “哦。”若岫点头,暗暗思忖着,这难道是传说中的人格分裂的一种么。 子默见若岫沉思,笑着拉拉她的衣角,声音里却带着些不安道,“你是不是觉得,这样很不好?” “没有。”若岫连忙否认,又怕刺激到他,故意取笑着转移话题,“我是觉得你这副样子,比其他时候都可爱。” 子默微微红了脸,却有些着急地看着若岫,“可是……” “哪一个你,都是子默啊。”若岫拍拍他,想消除他的不安。“在我看来,都是一样的。”这个傻子,之前还这么劝过她,怎么这会儿自己就忘记了? 换来子默又一个超级大的笑容和窒息式的熊抱,若岫能闻到他的怀抱里的淡淡的属于子默的味道,一种干净的味道,感觉暖暖的,之前一直找不到的睡意忽得上涌,忍不住煞风景地打了一个呵欠。 “我送你回去休息吧。”这个不一样的子默虽然有些孩子气,却还是很体贴,很快发现了若岫的倦意,轻轻扶着她的手臂,将若岫送到了门口。 “嗯,我歇下了,你也早点休息吧。”若岫面上有些泛红,但没拒绝。只感觉那手像是冬天里最暖的炭火一样,透过衣服熨得她胳膊热乎乎的。 他站在门口定定的看着若岫,忽然露出调皮的笑,若岫心生警戒,后退一步,却没防住子默猛地凑过来在她脸上轻轻印了一下,然后呵呵笑着道,“你真漂亮。” 若岫只觉得面上更是烧得厉害,正要瞪他,他却慌慌张张的跳开,一溜烟进了他的屋,若岫瞪着那扇门,不知该气还是该笑,十五的子默哪里是若岫猜测过的月圆之夜的狼人,分明是一个顽童。 若岫进了屋,睡意却消了些,细细想了一遍,有些感动又有些心酸,脑海里不断的出现自从遇见子默以来的事情,又忍不住走到妆台前,揽过镜子照了半天,还是那个清秀面庞的姑娘若岫,神情和气质却和之前并不一样,俨然是另一种清朗神色,她恍恍惚惚,也分不清哪里是前一世的,哪里是这一世的,可是无论哪样,那句“你真漂亮”都是奉承话了,若岫就这么看一回又想一遍,等再有了睡意,天际已经微微发白,桌上的残灯还燃着,散发出昏黄的光亮,若岫就这么迷迷糊糊的和衣睡着了。 --------- 过年奉送~咔咔~~擦汗~~爬走~~ 第六十六章 奇怪的人 若岫心情很不好,非常不好。 十五那天晚上过后,若岫就再也见不着子默了。 她每天几乎形影不离地照顾乐山,竟还是不能见到他。他总会挑她去洗手或者偶尔出去透气的时候,偷摸地进屋,给乐山检查,然后趁她还没回来迅速溜走。 若岫初时觉得好笑,但是过了两天仍看不到子默人影,心里慢慢由好笑转变为有些尴尬,然后就是恼羞成怒的赌气,若岫索性也不再理会子默,总是赶着比他更早一步躲开,甚至会在子默诊治乐山之前,出去找杜娟说话,或是外出去帮人买东西,这样一来,她看上去却是比那些有正经事做的人还要忙碌。 说起来,文瑾也是有日子没见过了。 青青,应该说是如今的翩然,这两天据说是要适应新环境,由文瑾带着在断剑山庄附近的几处产业查看兼散心,文瑾本来就负责那几处铺子的生意,如今更是刚好负责保护和陪同翩然。 大家似乎都在忙,若岫和乐水所在的那个小院子,如果不是还有子默在那里,简直要被人遗忘在脑后,只有那几个曾经一起经历过烟岛之旅的人,轮流跑来小院子陪陶家兄妹说说话,却发现这两个家伙分明就没把这种冷落放在心上。 乐水很忙,根本无暇顾及这些琐碎的事情,只想着快些搬走,不用再寄人篱下。若岫也觉得这样不错,没人来打搅才是最悠闲的时光,恰好她也正想着如何向断剑山庄退掉这门亲事,此时不用面对文瑾,才是再好不过的。 子默的事情,若岫并没有全说,却也没有对乐水隐瞒自己的感觉,乐水初时觉得有些吃惊,因为他一直以为子默是在单相思罢了,却没想到自家妹子竟也喜欢上这样一个看上去寡言冷漠的人。 让若岫觉得有趣的是乐水的态度,他似乎对此事很不理解,在他看来,寡言意味呆板,冷漠代表无趣,这样一个人,若岫怎么能看的上,他的想法却不好对若岫说,只是愈发看子默不顺眼起来,这两天只要乐水看到子默,就对他嗔目瞪眼的没好脸色。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这个原因,子默的行踪更加诡秘起来,若岫甚至都看不到他在房间里晃动的影子。如果不是对面的丫头进出证明里面还住着人,若岫几乎要以为他已经离开了。 这几日来,若岫比较繁忙的原因还有一件,庄主夫人经常请若岫过去喝茶聊天。若岫对这件事情似乎有些迷糊又有些明白,可她这两天本就无聊加烦闷,喜欢作弄人的脾气又上来,于是整日和庄主夫人玩捉迷藏,总是顾左右而言他,要么就是装傻充愣,让庄主夫人头疼不已。 十六那日说是要聊典故,庄主夫人讲的是娥皇女英,被若岫从三皇五帝直接拉到汉武时代,打岔地直奔了文君当垆,然后扯着扯着就说到了《白头吟》,庄主夫人脸色很不好看的说不舒服,要休息一下,若岫暗笑退去。 十七那天说是要讲四德,庄主夫人讲的是妇德妇言,若岫因为前两天没睡好,正巧有些昏昏欲睡,庄主夫人从婕妤拒辇开始一直讲到芸娘择妾,可惜听众显然不是很专心,还差点睡歪了脖子,不过庄主夫人这次感觉还不错,还送了若岫一包好茶。 中间歇了两天,二十那日又说是谈诗经,庄主夫人听说若岫是个才女,便邀请她来给自己讲解诗经,还指明了说要讲《螽斯羽》那一篇,若岫推说自己学识浅薄,诗经未能读透,只能讲讲第一篇给夫人解闷,结果才讲了一段,就被庄主夫人打断,说是忽然想起来今天要去某位夫人那里做客,还是改天再说。 若岫每每受邀过来庄主夫人处,总是会坏心地好奇今天会说些什么,也不知道庄主夫人是怎么想的,竟然乐此不疲的一直陪若岫这么玩下去。 庄主夫人笑眯眯的看着若岫,对她道,“小岫平日里似乎并不喜爱梳妆打扮?” 若岫小心措辞道,“平日出门不多,对装扮自然疏懒了些。” “我看你五官都好,只是眉色浅了些,”庄主夫人微笑着伸手抚过若岫的眉毛,她的手冰凉又柔软,攥着眉笔,轻轻挥动。 若岫闭上眼睛,感觉庄主夫人的温柔,若岫从小就没有感受过母亲的关怀,这两天虽然和庄主夫人淘气,却总是很享受她的温柔。 “今天却是没什么新鲜事情。”庄主夫人微笑说道,“只是我老太太年纪大了,想找个人陪着聊聊天罢了。” “那我就陪您随意说说话。”若岫温顺点头。 庄主夫人今天确实奇怪,她并没有在说什么暗示性的话题,只是拉着若岫在妆台前,教她画眉,然后又帮她梳头,她的梳子很漂亮,似乎很古旧,若岫喜欢那样光滑细腻的手感,就拿着那梳子来回把玩。 “喜欢么?”庄主夫人轻声道。 若岫点点头,看着那梳子道,“这个,应该有年头了吧。” “是兽角梳。”庄主夫人微笑,“当年没有那么多钱财,买不了更好的,如今也过去这么些年了,那几个孩子也替我寻了些旧的象牙梳子,却总也觉得用不惯,毕竟这把梳子也算有年头了,就一直这么用着了。” 若岫点点头,是听人说过,有钱人用象牙梳子,穷人用兽角梳子。 “若岫这一季还没添新衣呢吧。”庄主夫人问道。 “是没有。不过我本就不喜欢那些花样,穿着舒适自在就好。”若岫解释道,她本就对这些服饰不是很了解,就那几件来回穿就觉得挺好的,况且现在她也不能随意出门,做了新衣也就在屋里换一换罢了。 “庄里的女眷最近正在制夏服。不如若岫和我们一起吧,今年外地庄子送来了几匹好料子,夏天穿了也凉快些。” 若岫推辞再三,还是没有推掉,庄主夫人自顾自的下了决定,还立刻去找来贴身丫头来记下这事,安排了明天去挑花样。 ---------------------------------------------------------------- 这两天满脑子全都是吃睡玩~~掩面奔走~~大家过年继续快乐哈~~ 第六十七章 裾轻单丝縠 若岫本以为庄主夫人只是随意客气一下,并没有多么当真,没想到她却是认真地不能再认真。 这日天气不错,若岫本来计划是要去园子里看花,却被兴冲冲的庄主夫人抓去挑衣服料子,若岫只得先回住的院子,将乐山托付给照顾他的小丫头,她正吩咐完那丫头准备离开,却恰好和前来看乐山的子默撞了个正着。 子默面色如常,若岫却差点惊得跳起来,两人面面相觑,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最后还是若岫胡乱点了点头,也没等子默回应便径自走出院子。 庄主夫人今天因为出门,精心打扮了一下,并没有像往日一样穿着家常的衣服,这么看起来,感觉整个人都变得年轻漂亮了一些。庄主夫人虽然有年纪了,可却因为习武的原因显得很是年轻,体态轻盈,身材窈窕,从背面看简直像个豆蔻年华的姑娘,她的面容保养的也很好,看上去不到四十,可能是因为习武运动量大的关系,她肤色比较健康不算雪白,透着红润的色泽。 他们并没有在庄子里挑,而是坐上马车,去了城里断剑山庄的铺子。 “庄里没有那么大的规矩,也就不让人把好料子都拿去庄子里发霉,咱们娘儿俩坐车进城,顺便看看风景,散散心也好。”庄主夫人微笑的对若岫解释。 若岫点头称是,也觉得这样的安排不错,她心里正堵得慌,出门走走也不错。 “小岫,我看你平日里喜欢素净的打扮。”庄主夫人执着若岫的手,一面看她身上的穿戴。“我老太婆说句话你别见怪,小姑娘家,偶尔穿些鲜亮的颜色好些,你平日里太过素净了些,也是不好。看上去沉稳有余,活泼不足。” 若岫笑答,“还要多谢夫人关怀才是。” “如今这里正有些漂亮颜色,你捡几样喜欢的做两身衣裙,就算是我这个老太婆厚着脸皮给你添置新衣了。” “夫人这样说可是折煞若岫了。”若岫忙道,“论起来,该是我感激夫人诸多照拂才对。” 庄主夫人微笑道,“你既然这么说,我也就厚着脸皮,多嘴两句。我虽对衣服颜色、样式不算了解,那都是你们年轻人的事情,却对下裙还有几分兴致,如今便听我的,选一套家常穿的,一套见人穿的。” 若岫依言,选了一幅薄软的蜜合色丝料做家常衣裙,又选了一幅稍厚一些的松花色丝料做外出衣裙,她完全不懂这些丝料的讲究,只摸着手感觉得不错,颜色也就差不多那么回事,就算是交差了。 庄主夫人点点头,对她道,“看不出,小岫还蛮有眼光的,这匹蜜合色做家常衣裙最为舒适不过,这本是个常用的织绉縠,稍微做了改进,最初叫了个什么名儿我却不记得了,今年却因为那边庄子上去了一个读过书的掌柜,就给所有的布料都取了新名儿,这个蜜合色就叫平湖秋月,那幅松花色的叫翠湖春晓,还有那个淡烟色的叫寒江残雪,那个胭脂色就叫妆台秋思。说来也有意思,本也就这几个老样儿稍作改良,可经他这么一改名,买的人竟然多了几倍,咱们庄主前些日子还说,若铺子里都是这样的有心人,他早就可以撒手不管,游山玩水去了。” 若岫摩挲着手里的丝料细软的手感,心理暗忖,这断剑山庄的营生果然是天南海北,什么都有,若非如此,怕是他们也不能这样风光吧。 “不说那些男人家的事情,”庄主夫人摆摆手道,“我们继续说衣裙,衣裙折多,最好用细縠轻绡,那些花纹细密精致的,做出裙来,却显得有些厚重了,你选的这两匹丝料轻薄柔软,都还不错。” 若岫轻轻点头,平日庄里都是些耍刀弄枪的大男人,唯一的一个姑娘杜娟却是个武痴,对那些姑娘家的东西反倒兴趣缺缺,想来庄主夫人也是寂寞的紧。 “你可知道,裙制是否精细,专看折纹多寡。裙服折多,则行走自如,不必担心会缠身碍足,湘纹随行而微动,无风亦似‘曳雾绡之轻裾’;裙服折少,则往来局促,拘挛桎梏,胶柱难移。所以,衣服之料,他或可省,裙幅却是不可省的。”庄主夫人难得遇到自己感兴趣的话题,一说起来便滔滔不绝,神采飞扬。 若岫听得有些发怔,这么说来,日本的和服果然是最桎梏的衣裙了,只得两幅,而且还偏要把人捆在巴掌宽的布料里面无法动弹,若是让庄主夫人看到了,不知要如何批评呢。果然汉文化中对于美的欣赏,似乎还是讲究流畅自然,不论是纵情山水的骚人墨客,还是养在深闺的素女怨妇,都是如此。什么“裙拖八幅湘江水”,“风吹仙袂飘飘举”不都是如此么。 “我看你的裙子是八幅的,八幅之裙家常穿戴或正合适,人前穿戴,却是十幅更佳,这套外出的衣裙,就做十幅的。”庄主夫人说罢,也不等若岫反应就拍了板,喜滋滋的走去和裁缝商量细节去了。 若岫坐在外间无事可做,便向外面望去,这条街道很是繁华,人群来往络绎不绝,从她这个角度看过去,可以看到铺子斜对面的一家茶馆,旌旗翻飞,上面写着“闻香下马”四个字,再往那边看,有一家胭脂铺子,偶尔有些丫头媳妇进出。 若岫这么饶有兴味的看着,忽然听见有喧闹声传来,声音离的很近,似乎就在前面。 因为离得很近,店里的伙计被掌柜吩咐出去看看,若岫没有起身,还是坐在那里,却看见一片似曾相识的衣角在人群的缝隙闪过,她正自疑惑,回想究竟是在什么地方看到过这件衣服,却听见伙计大呼掌柜的声音,这下连里屋的庄主夫人都被吸引出来了,却见掌柜匆匆出去,又匆匆跑回来,叫了两个伙计再次冲了出去。 ------------- 那个,这两天确实偷懒了~~~腼腆~~~ 从今天开始,要努力了~~握拳~~ 第六十八章 小意外 掌柜首先回来,把店铺的门大敞开,就看见伙计们簇拥着一抬软架进了店铺,上面卧着一个人,那人背对着若岫,看装束像是个女子,这一群人呼啦啦的进来,后面还跟着一个人,闪动着熟悉的衣料,若岫定睛一看,竟是文瑾。 文瑾看到若岫也是一愣,却并没有丝毫不自在或尴尬,很自然地冲她微笑点了点头,他正要说话,庄主夫人却走过来打断了他,惊叫出声,“翩儿!” 若岫没看清是怎么回事,就见庄主夫人已经躬身在软架前察看了,她再瞧那软架上的人儿,俨然便是翩然,她此时伸手轻拂着膝头,眉头紧锁,似乎在忍着疼痛。 “方才路上遇到了惊马,我因为去制服那烈马,没照顾到马车那边,翩然所在的马车被顶了一下,她在里面没防备,撞了膝盖。”文瑾解释道,“都是我照顾不周。” “不关文师兄的事。”翩然轻声开口道,“是我自己不小心,光顾着注意外面的情形,忘记躲开,只是撞了一下,没什么大碍,是师兄多虑了。” “都别说了,”庄主夫人不等文瑾在开口,抬手阻止他们道,“没出什么事就好,快和我进内室,我看看伤处。” 伙计们依言抬着翩然进了内室,若岫有些尴尬的站在原地,不知道该跟进去还是留在外面。 “今天心情不错么?和师娘出来挑夏装?”文瑾走过来。看着若岫微笑道。 “承蒙抬爱。^^首发君子堂^^”若岫也扯出微笑,“此次真是让你们破费了。” “你还是那么拘谨。”文瑾面上笑着,却又有些叹息着道,“最近我这边事情太多,暂时抽不出身去你那里。你自己多保重。” 若岫点点头,却觉得不知道该以什么身份或者什么态度去面对文瑾,此时两个人地身份还是很尴尬暧昧的。说定亲吧,却没有人提及,说没有关系吧,文瑾此时的态度显然说明他不这么认为。 “我听说乐水兄最近在忙着选宅子?”文瑾忽然问起。 “是。大哥希望尽快安顿下来,也不好一再如此麻烦你们。”若岫尽量捡客气话说,希望文瑾明白她的意思。 文瑾听了。深深地看了若岫一眼,没再开口。 若岫被看得有些心虚,又怕自己面上透露出什么,赶紧装作不经意地低下头,摆弄手里的荷包。 幸运地是,这样的诡异气氛很快就被走进来的庄主夫人打破了。 “还好只是瘀伤。”庄主夫人对若岫和文瑾道,“我已经处理过了,休息两天就好。” “那再好不过。”文瑾点了点头,又道。“我还有事要去处理,师娘您回去地时候,顺道带上翩然可好?” “你去忙你的吧。”庄主夫人挥挥手,“两个姑娘有我照顾呢,你放心。” 文瑾称是,又冲两人都道了别。^^首发君子堂^^这才离去。 因为翩然伤了膝盖,挑选衣服样子和其他的琐事自然没有兴致再仔细说道和挑选,很快就被庄主夫人迅速拍板下来,让裁缝去做,半个月后拿去庄里,安排好这些三人便打道回府。 “小岫姐姐。最近文师兄一直陪着我熟悉断剑山庄。可能陪伴你的时间就少了些,”翩然坐在马车上。小心翼翼的看着若岫道,“你,不会介意吧?” “怎么会呢。”若岫摇头,她想了想,轻声道,“既然断剑山庄没人,他陪你也是应该的。” 一句话说得翩然和庄主夫人脸色都不是很漂亮,若岫一脸无辜地继续道,“我是不是说错了什么?” “没有。”庄主夫人微笑打圆场,“近来老爷身子不是很好,大家自然忙了些,等过一段时间,应该就会好很多了。” “是我不好,从小一直未能在爹娘身边尽孝……”翩然有些落寞地道,“如今不光帮不上忙,还要劳烦各位师兄照顾我。” “是我不好,当初没有照顾好你。才让你……”庄主夫人被说得伤感起来,掏出怀里地帕子擦拭眼角。 若岫败下阵来,无言的看着娘儿俩再次相拥而泣,马车里呈现出一团低气压,压得她有些适应不良,她忍不住稍微往外挪了挪,想借这个动作躲开那种低迷的伤感气氛。 “小岫,让你见笑了。”庄主夫人察觉了若岫的不自在,连忙对她道,“我只是一想到过去的事情,就忍不住有些伤感,难免……” “嗯,您不必如此客气,这也是人之常情。”若岫点头,又柔声劝道,“翩然姑娘能够回来是件好事,应该高兴才对啊。” “你说的对。该开心才是。”庄主夫人眼中含泪,面上却也是欣喜,她仔细的帮翩然擦了擦脸,然后又帮她拢了拢散落下来的发丝,微笑道,“傻孩子,你已经回家了,应该高兴阿。” “对。”翩然也跟着笑起来,她抬起眼的瞬间一颗泪滴掉下来,晶莹剔透,漂亮极了,连作为一个女子地若岫都差点看痴了。 回到断剑山庄,庄主夫人热情的留若岫一道吃饭,却被若岫婉言拒绝,离开她们,径自往回走。 从内院走到客院需要经过一处花廊,此时正是春夏之际,花廊两边的花开的很美,若岫走的很慢,沿路看着怒放的花儿,忽然觉得心情好了些。 既然文瑾本就不是自己地良人,又何必去搅那一池浑水?还是想想未来要如何打算为好,可惜她本就身单力薄,没办法帮乐水什么。 似乎总是这样呢,躲在别人身后,依赖着别人,自己却什么也做不了,只能呆看着大家辛苦,若岫这么想着,唇边不由得泛起了一丝苦笑。 “你怎么会跑到这儿来?”张志远的声音从身后传来,让若岫回了神。 “方才从夫人那里回来,路过花廊,就想着多看两眼。”若岫微笑解释道。 “我说呢。”张志远挠了挠头,又道,“最近几天文瑾确实陪伴翩然的时间有些多,不过你可别误会啊,文瑾这人我清楚,他不会对不起你的。” 若岫被说的有些小尴尬,她还偏偏希望文瑾能够做点什么,好让她顺利脱身呢,张志远这么说,却让她不知如何作答了,只得若无其事的点了点头,然后装做认真看花地样子,却看到那边有个白衣飘飘地女子站在院门口冷冷的看着他们,她不禁一怔。 “呃,那是我们地小师叔。”张志远顺着若岫的目光看过去,对若岫解释道,“她之前一直在别处,今天才回来。” 若岫被那女子的冷厉眼神看的有些毛毛的,不禁回过头,不敢再看那边,然后递给张志远一个疑惑的眼神,她记得自己并没有得罪这个姑娘啊,怎么会收到如此凛冽的眼神。 张志远连忙道,“你别误会,我小师叔就这样子,性子比较冷淡,她除了师父师娘平日里连我们都不大搭理,你不用介怀。”然后又贼眉鼠眼的低声笑道,“你看到她,就当什么都没看见就好了,我们都是这样的。” 若岫被他的表情逗笑了,她点点头,对张志远道,“既是如此,时辰也不早了,我还是先回去罢。” 说罢,便转入小道,往客院缓缓走去。 bxwx 小说网 请牢记:www.bxwx.net 支持作者,支持笔下文学小说网 第六十九章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 “一个人喝闷酒?” “只是看今晚月色正好,对月相酌罢了。” “你是想说服我,还是你自己?” “这庄子里最忙碌的人,怎么会有闲情雅致来这里举杯邀明 “既然被我遇见,便破例一次,陪你饮一杯罢。” 对面的人依旧无言,只抬了抬手,举杯相示。 “果然是你的风格。”这边的人抓起酒壶把玩,嘴角全是笑意。 对面的人挑眉。 “喝酒也如此拘谨。若是我喝酒,便要来上一坛,拍开泥封,对着坛子大口大口地倒,才够痛快。” “可见。你我不同。” “你可知道为何我身为大弟子,却从来没有你那么多事情做?”这边的人也不介意他的冷淡,抓起酒壶,直往嘴里灌了一大口,才笑眯眯的坐下。 对面的人看着他一气呵成的动作,半晌,才开口道,“因何?” “事情都是你自己揽上身的。你这人,聪明,和气,有才干,却偏偏一样不好,责任心太重,什么事儿都往自己身上揽。” “我没你说的那么好。”对面的人似乎有些不自在地道。 “全庄的人都知道,我是个任性自私的人。”这边地人浑不在意地继续道。“我随性惯了,学不会为了大家牺牲的那一套。” 对面的人含笑点头,“确然如此,不过本来也没什么牺牲。” “哈哈,这就是我和你的差别。”这边的人大笑。一掌拍在对面人地手臂上,差点打掉他的杯子,“换了我是你。决不会因为庄子的事情,让心上人有机会跑掉。” “很明显么?”对面地人抬眼看他。 “不明显,是太不明显了。”这边的人横了他一眼,“我们从小一处长大,我自然是知道你的,可她和你又不熟识。怎么会知道你的性格?” 对面的人闻言露出一丝苦笑,却没说话。 “这可不是我危言耸听,那个医者对她似乎不一般。”这边的人神情像是严肃又像是在玩笑,“你不抓紧点,人就要走了。” 对面地人轻轻叹了口气,总算开口道,“这个,并不是我说了算的。感情本来就不能勉强,庄子里的事。却和这个不相干。” “你说是不相干。可你这么做,应该知道结果会如何。不然你也不会在这里喝酒了。” 对面的人没了笑容,闷头喝酒。 “这件事情也没必要非得你来。”这边的人一边思考一边道“可现在这样,只能继续下去了。” “很重要么?比你的亲事还要重要?” “我有责任。” “所以,咱们不是一类人。” “自然不是。” “话不投机。”这边人摆了摆手,不想再继续说下去。“还是陪你喝酒吧。” 月光下,一黑一白两个身影相视无言,举杯一饮而尽。 如此美景之下,若岫却无心赏月,而是在小书房和乐水挑选宅子。 “冠文那小子,竟然来信说让我们干脆搬去微水安家。”乐水一面让若岫看那几个宅子的资料。一面笑骂道。 “自从上次烟岛回来。似乎就没再见他了。”若岫也想起来,回到参星城当天吴圣学连招呼都没打。就匆匆离去了。 “当时似乎是恰好赶上参星城几个熟人的聚会,他下了船就赶那边去了,然后我们这边就接到消息出了事……”说起从前的事情,乐水已经没有之前那么悲愤,语气听起来淡淡地。 “他不是忙着游历么?现在该是不在微水吧?”若岫见他神色忽然转淡,忙岔开话题,她记得吴圣学之前说过今年要四处游历,访遍山水,寻遍高人,他是个有这种热情和志气地人,想来此时应该不知在哪儿与人灯下畅言,秉烛夜游呢。 “来信的时候还在江南,但说是要去西域了,说是想见识一下西域各族的风情人俗,就一路过去。此时怕已经在哪个部落里喝酒呢。”乐水微眯着眼,似乎有点羡慕。 “他倒是个洒脱,说走就走,全不在意他人的看法。”若岫也有些神往地道。 “本就是个怪人,如今出了一趟远门,更像是撒了缰的野马,拉不回来了。”乐水微撇嘴,神情无不嫉妒地道。 “既然这么痛快,他怎么会忽然想起捎信过来?”若岫奇怪。 “你以为他能一出门就杳无音信么?”乐水斜睨着若岫道,“一月一家书还是有的。不然也不能让他这么轻易地就出了门啊。” 若岫顿时明白,吴圣学发来的估计是吊唁信,若岫怕乐水好不容易忘了些,提起这个又多心,不想在这个话题上打转,随意指着一处宅子道,“这个怎么样,大小合适,周围还有水,夏天一定很凉快。” “有水的地方蚊虫也多,”乐水凉凉地道。 若岫差点翻了翻白眼,“既然如此,何必把这个写进来,费我口舌。” “咱们时间紧,若是先去选址,再找齐好的工匠,选样式,画图纸,兴土木,还不知道要多久才能回去。这些宅子是我挑出来好一些的,或多或少都有些不足之处,我让你挑就是让你选一个差不多的。”乐水笑道,“咱们先凑合住着。” 若岫点点头,和乐水仔细挑选合适地屋子。 两个人商议了一番,却没有达成一致,若岫觉得好地,乐水嫌它周围环境不大好,乐水觉得好的,若岫又觉得离城里太远,乐水会很辛苦。两人还都不妥协,互相僵持着,半天,才决定过两天再说,两人都好好考虑一下。 若岫虽然觉得乐水之前都没提过这些,这两天却积极地和她讨论起来新宅子地事情有些奇怪,却没有多想什么。 乐水这么做却是有原因的,他把一站定在断剑山庄,本来就是想带着若岫把亲事定下来。 虽然孝期未过,还不能立刻成亲,但乐水还是希望能够尽快结成正式婚约,毕竟之前亲事说的匆忙,诸多礼数上的事并没有做,两家本来不算门当户对,此时陶家更是家破人亡,如果婚事的礼数上再散漫了,乐水担心若岫将来嫁到这里会被婆家看不起,所以他来的时候,其实已经将手头所有的钱财换了贵重物什,打算让妹子风光定亲。 可自从来了这里,又出了那个叫做翩然的小姑娘作了半路程咬金,每天围在文瑾身后打转,他怎么看都觉得不对劲,虽然文瑾还是老样子,但文瑾这个人本身就心思重,城府深,乐水有些拿不准他到底心意如何,毕竟一开始定亲也是为了别的原因,思来相去一番,乐水还是觉得有些不放心,便一直压着没提这茬,打算观察一下文瑾的态度再说。 如今庄主和夫人的态度也很奇怪,明明对他们都很客气周到,没有半点怠慢,但却绝口不提亲事,若是换了之前的乐水,定然拉着若岫拂袖而去,可乐水毕竟已经不同从前,他只是皱眉思考了一夜之后,就决定迅速把宅子定下来,好赶快从这个地方脱身出去。 让乐水没想到的是,若岫竟和他说起了子默,乐水本就是极敏锐的人,他很快明白若岫表达的意思,却并没有说什么。 虽然他也对江湖事务厌倦了,能和家人一起退出这个圈子自然再好不过,不和断剑山庄联姻也是不错的选择,因此他对这门亲事的心思也就渐渐淡了。 可他却又不喜欢子默,一来子默看上去冷漠的很,他总觉得他不是个好相处的人,这样的人作为朋友或许还可以,作为妹婿却是连及格的边都蹭不上。二来看遍子默浑身上下,给人的感觉就是一个危险人物,他不同寻常的姓氏、透着诡异的无名山庄、让人惊奇的医术和对毒药的异常了解,这些都让人觉得摸不透,乐水的性格里有些执拗,对于无法控制的事物,总是反射性地排斥,自然对子默没有好印象,他总觉得比起将若岫嫁给子默,却还不如让她跟着文瑾为好,起码文瑾绝对是个谦谦君子,家世背景又知根知底,断剑山庄家大业大,总不会长腿跑了,可那个子默就说不准了。 乐水思索一番后,决定先让妹妹跟着回家,至于婚事么,他这个当哥的都不急,别人有什么可急的。 bxwx 小说网 请牢记:www.bxwx.net 支持作者,支持笔下文学小说网 第七十章 阴雨连绵 连着下了两天的雨总算停了,夏天的暴风雨比春天的和风细雨可怕的多,半夜袭来的风卷着雨点,狂肆地将花园的花几乎扫荡殆尽,留下一地泥泞和残红,几乎让人有入了秋的错觉。 雨虽然停了,却依旧没有放晴,天色仍是阴沉地吓人,明明是上午,透过乌云的些许光线却给人天色已晚的错觉,乌云低低地压下来,仿佛直接压在人心上似的,空气里弥漫着一股焦躁和窒息的味道,简直让人快要透不过气来。 若岫此时的心情也和这天气一样,阴云密布。 这两天刚好赶上月事,加上夜里雨大又湿冷,染了些风寒,更是肚子痛到不行,一个人孤零零的躺在床上,除了自怨自艾,似乎也不剩什么可以做的事情。胡思乱想的下场就是半夜翻来覆去的睡不好,直接导致感冒拖得益发严重了,若岫索性也不出门,就闭门养病。 可惜天不遂人愿,没躺下一会儿,又想起来乐水昨天交待的事情还没做完,于是决定起身去乐山那屋,若岫才起身就觉得头有点晕,这才想起原来自己这两天因为胃口不好一直没吃什么,好容易套上衣服站起来,便感到天旋地转,只觉得身子一软便一头撞在床沿,若岫勉力爬上床,歪在床上,只觉得眼冒金星、胸口像擂鼓一般狂跳,好一会儿才睁开眼,伸手一摸。粘湿地手感告诉她是磕破了。 若岫只觉得没力气收拾,闭目躺着,想来是这几天月事来了身体虚弱,加上又食不下咽、衾枕难眠,如此并不稀奇。她这么闭目养神。屋子里一时间静得可怕,就听得门口似乎传来轻轻的响动,这断剑山庄虽看上去舒适自在。规矩却并不见得比别处差,丫头们早上进门伺候就像是猫儿似的,不仔细听还真听不出来。 “姑娘。”丫头走进来见到若岫头上的血痕,吓了一跳,忙凑上来低声问若岫,“这是怎么了?” 断剑山庄的这一点若岫也颇为喜欢。丫头们说话绝对不高声,就算是天塌下来,也是细声细气地应对。 “是我自己起床时粗心磕地,不碍事。”若岫摆摆手,示意她没事。“已经不流血了。” “姑娘怎的这般不在意,这面貌可是女子最重要的。”丫头轻轻地拨开若岫的发丝仔细察看那道伤口,“是不流血了,不过还是找大夫来看看的好。” “不用费事。”若岫自己也伸手去摸,却摸到一颗微微隆起的鼓包。她按下去的力气有点大,立刻疼得呲牙咧嘴的,口上却道,“我没那么娇贵。你去和旁边房里伺候乐山地苏子知会一声,说是我进早上不过去了,麻烦她费神多照顾着点吧。” “姑娘怎的还是这般客气。伺候姑娘和陶少爷本来就是我们该做的,哪儿说得上麻烦不麻烦的。”负责伺候若岫的丫头叫做佳悦,看上去就透着灵气,说话更是伶俐周到,据说是庄主夫人特意拨了贴身的人过来伺候若岫,倒是让若岫觉得有点受宠若惊了。 “我们来叨扰了那么久。说声麻烦也是应该的。”若岫凑到她端来的银镜旁仔细察看。赫,若是再大一点就该算是破相了吧。 “姑娘这样倒是见外了。前儿个夫人说了,让姑娘且把这里当成自个儿家,不要拘谨了才是。”佳悦一边说着,一边给若岫轻轻的擦上一层药膏,不得不说,武林世家在外伤应急药这一项,还是相当过关地,若岫擦上那药,立刻感觉头上传来一丝凉意,灼烧的感觉立即减轻了很多。 “替我谢谢你们夫人吧,我知道夫人平日也是很忙的,不便总去打扰,就请佳悦姐姐给我带个话,说是若岫记着夫人的一片怜惜之情。”若岫微眯着眼道。 佳悦应了,若岫便摆摆手让她下去,她毕竟还是不习惯身边有个玲珑心肝的人服侍,尤其是这个玲珑丫头的来历不凡,意图不明,便不管她有多么得体周到,若岫也喜欢不起来了。天还是那么闷,总有种将欲落雨地感觉,若岫中午吃了几口饭就撂下,在屋里又呆得气闷,便索性将屋子里的太师椅搬出来,歪在廊子里打盹。 迷迷糊糊中总觉得有种异样的存在感,就像……有人在盯着她似的。 盯着她?! 若岫猛地惊醒,却看到子默正站在她面前看着她,他似乎没想到若岫会忽然睁开眼,也是一愣,随即面上有些泛红,便转了身要走。 “你,”若岫却鬼使神差,忽然开口唤他。 子默停住脚步,可仍不看若岫,只是微微回身。 若岫说了那个“你”,却不知道该再说什么,想问问他为何那晚过后就开始躲着她,但是又觉得这样未免太过怨妇相,也不便去问,只得看着子默淡色的衣角不作声。 子默见若岫不作声,却又转了回来,递给若岫一个瓷瓶,和之前那些一模一样,若岫看着那瓷瓶,忽然怒从心头起,撇过头,不理会子默伸出的手。 子默见若岫半天不接,终于忍不住开口问道,“怎么伤地?” 此时地子默又变成之前那个安静的子默,似乎那晚地事情全都不记得了,他同若岫说的话,还有临走那轻轻的一吻都像是若岫凭空想出来似的,若岫不禁有些气苦,见子默此时关心的询问非但没觉得舒服,反而更委屈了,索性不理会他,转过身装睡。 “别跟自己过不去。”子默沉默了一会儿才开口,声音比往常哑了几分。 若岫心想,明明是这人避而不见,如今被他一说,反倒是她在和自己过不去了,心中益发烦闷,只一径的歪过头装睡。 她虽装睡,耳朵却还支着,只听见子默轻轻叹了口气,然后将那小罐子放在她手边,转身离开了。 若岫微微睁开眼,盯着手边那个从前很喜欢的小瓷瓶,半晌说不出话来。 bxwx 小说网 请牢记:www.bxwx.net 支持作者,支持笔下文学小说网 第七十一章 和解 子默离开,若岫却怎么也睡不着了,把那个小瓷瓶子攥在手里,又想狠狠丢掉,又有点舍不得,她闭上眼睛,心里却乱七八糟的像塞了一把杂草,若说子默无情,他又何必巴巴地送来这个,若说他有情,却又一句话不说,生生把人闷死,真不如十五那天的子默坦率可爱。 这么胡思乱想的当儿,一个丫头走了过来。 “姑娘去看看陶小少爷吧,他今天不知怎的,怎么都不肯让大夫碰,正在闹脾气呢。” “怎么回事?”若岫觉得奇怪,乐山在子默面前一项都是乖巧柔顺的小可爱,怎么会忽然闹别扭呢?她这么想着,便起身随那丫头来到乐山的屋里。 才进了门,就看见小乐山哭得鼻涕眼泪,可怜兮兮地坐在床沿上,旁边是急地满脸通红的丫头苏子和面无表情的子默相映成趣。 若岫走过去,轻轻抱着乐山,柔声宽慰,乐山渐渐被安抚地平静了下来,虽然还偶尔抽噎一下,但是小脸上已经显出两个若隐若现的笑涡来。 子默见乐山平静下来,便站起身,替他检查身上的毒,小包子很乖的任他摸来探去,看见亮晃晃的银针也不害怕,若岫微微松手,乐山就开始挣扎着乱扭,若岫连忙上前扶住他圆滚滚的身子,“乖乖呆着别动,一会儿跟你玩。”乐山这才乖乖点头,笑得一脸甜蜜,那感觉,竟有些像十五晚上的子默。若岫坐在床边。用手轻轻扶着小乐山软软的身子,低头和乐山低声说笑。 子默就着床沿给乐山治疗。他也不看若岫,只低着头继续边看边摸,有的时候还用针刺探穴位,大概有一炷香地功夫,才停下手来。 “你坐这里吧。”子默一边在桌前收拾他的银针。一边对若岫说。 若岫听他与她说话,以为是和乐山地病情有关,便依言走过去坐下,却没想到子默竟抓过她的手,搭在脉上,若岫明显感觉子默接触到她手的时候似乎抖了一下。忍不住抬眼有些疑惑地看他,他却撇过半边脸,微合着眼装作没感觉到若岫的目光。 “你平日也是豁达之人,这两日最好能放宽心思,不要再焦虑过多。”子默终于看回来,脸上已是一片宁静。 “嗯。”若岫应着,随着子默一起装作什么都没发生。 气氛正有些怪怪的时候,忽然传来细细地鼾声。两人同时转过脸去,却见乐山竟然已经呼呼地睡了过去,果然懵懂无知最养人么?若岫失笑,上前去给他盖上薄被,这才随着子默一起走出房门。 才出来就看见门外地一身青袍的文瑾微笑地看着她,好些天不见,今天前来估计也是无事不登三宝殿。若岫也微笑着回去,等他开口。 “庄子里今晚在花园摆了一席,两位一定赏光才是。”文瑾似乎很喜欢青袍书生的装扮,他并没有武者的粗壮和彪悍,穿这样益发显得潇洒飘逸。 “今儿个是什么好日子么?”若岫有些迷糊地道。 “小师叔从南地回来,也算是为他们接风。大家互相认识一下也好。”文瑾轻声解释道。 “既是你们断剑山庄的家宴。我们不好参加吧。”若岫笑着推辞,她才不愿去参加麻烦又吃不饱的宴席。 “请别推辞。”文瑾声音里透着诚恳。 若岫见不好推辞。只得看着子默。 “如此便叨扰了。”子默微微拱手,应下了。 文瑾见任务达成,也不多留,向着院门走去,又忽然想到了什么似地,回身有一丝歉意地对若岫道,“还请多包涵。” 也没等若岫再次开口,他便人影一晃,消失在院门,若岫呆呆的看了那门,也不知道他这句包涵到底是什么意思,于是回头对子默道,“这家宴,难道会有蹊跷?” 子默倒是不甚在意,什么都没说,只随着若岫慢慢踱进正屋的厅里。 “方才不是有话要对我说么。”若岫端坐在厅内的椅子上,摆出自认为无懈可击的笑容看向子默。 子默被若岫装模作样的郑重逗得露出一丝笑意,又转瞬变为有些凝重,“十五那天……” “十五那天如何?”若岫心里暗怒,面上却装作一脸茫然,难道只许他装无知,就不能她装失忆么。 “你该恼我的,那天实不该,不该对你那般轻薄。”子默脸上微微泛红,眼里有一丝紧张。 “噢,”若岫偷偷盯着子默的眼,一边装作漫不经心地口气,“十五那天发生了什么,我好像什么都不记得了。” 子默听了这个似乎松了口气,又似乎有些失落。 若岫见他如此,不觉心情大好,也不忍心再逗他,笑了出来,这个闷葫芦,果然是个别扭地人,“我记着呢,不过,我也没恼你。” 子默急急得抬头看若岫,似乎在辨认她说的是不是实话,半晌之后,那双安静的眼忽然亮了起来,就像火焰一样,燃烧、跳跃着,竟极眩目,若岫看得有些痴了。 此时就算是个再迟钝不过的人都能感觉到子默心里的兴奋和快乐,若岫觉得自己心里也涨得满满的,就这么呆楞楞地看着他慢慢走过来,看着他轻轻将自己拥在怀里,然后几乎是有些虔诚地在她发际印下一个吻。 若岫不知道该失望还是该高兴,这个腼腆的古人表达自己感情地最大尺度也就是亲亲额头了么。 两人对视一眼,都有些不好意思,若岫心里暗骂自己,自己一个看过不知多少狗血剧情的现代魂灵竟然会在一个古人面前羞涩不已,实在让人觉得很,于是别扭地撇开了眼。 子默和若岫对感情虽说都还很生涩,但子默生性清淡,若岫向来疏懒不爱较真,两个人都不是很会别扭吵闹,没等天翻地覆,便已经风平浪静了,不知道是该庆幸两人的风平浪静,还是该失望没有**迭起的日子。 bxwx 小说网 请牢记:www.bxwx.net 支持作者,支持笔下文学小说网 第七十二章 午后的一片红 脸红这种微妙的情况,通常有两种存在状态,一种是羞的,一种却是气的。 若岫一直觉得自己怎么也算个现代女性,绝对不会动不动就脸红心跳,更何况子默还是一个这样腼腆沉默的人,自然是自己脸皮更厚一筹,对于这一点,她一直是坚信不疑的,可是这个信念却在这样一个雨后初晴的下午,被完全打破了,因为她几乎红着脸度过了一个下午,虽然说不上到底是羞的还是被气的。 说来也奇怪,早上明明阴云密布,到了下午却渐渐放了晴,许久不见的太阳竟然从厚重的乌云里缓缓地透了出来,虽然天上仍然有云,但起码能感觉到阳光的照射,让人觉得暖暖的,懒懒的。 若岫和子默两人坐在小书房里,一个在桌前一个在案后,子默手里拿了本书在看,若岫在给若竹和若菊写信,询问她们的近况,一时间两人都没有说话,安静得享受下午的暖阳和难得的祥和气氛,若岫一直觉得,两个聊起来就没完的人不一定是朋友,但是能够分享宁静也不会觉得尴尬,反而心里会有种满足和安逸的感觉,能够如此的人,却一定是很贴心的朋友。 因为没有什么多余的话可说,两封书信很快就写好了,若岫没什么事可做,开始和子默闲聊起来。 “早上乐山究竟是怎么回事?”若岫忽然想起来乐山的反常,忍不住开口问道,“是因为身体不舒服么?不然他怎么会忽然闹脾气?” 子默沉默,脸上却闪过有些可疑的躲闪神情。让若岫不禁心里起疑。 若岫微眯着眼看他道,“怎么回事?” 子默竟然闭口不答。他虽然平时沉默,但是对若岫的问题却也是有问必答,若岫益发逼问他半天,才逼得他勉强开了口。 “咳,是我今天给他看诊地时候。忘记洗手。”子默支支吾吾道。 “没洗手?”若岫狐疑地看着他,问道,“你之前在做什么?” “呃,在制毒。” “什么!”若岫猛站起来,“乐山中毒了?” “没有。”子默忙摇头道,“不算毒。只是轻微的不舒服。” “什么意思。”若岫急道,“说清楚!” “是一种草药,”子默轻声道,脸微微地有些发红,“汁液涂在皮肤上,会有些微微的刺痒感。” 若岫盯着子默,半晌没出声,忽然蓦地开了口。“你是故意的。” 子默脸上露出一丝尴尬,却并没有否认。 若岫的脸气的通红,“怎么能这样胡闹,乐山才那么一点大,万一出了问题怎么办?” “不会出问题。”子默轻声道,“我拿捏得准。” “这不是你拿不拿捏得准地问题。”若岫横他一眼,“你这不是故意让乐山受罪么?” “我知道你会为这个恼我。”子默低声道。 “你。”若岫忽然觉得有些无力。“再怎么样,也不能随便拿乐山做试验。” “不是实验。”子默重新抬头,直直地看向若岫。 “那是为何?”若岫声音有些大,她简直不敢相信,安静无害的子默竟然会做出这样的事情。 “你看上去不大好。”子默低低地道。 “别转移话题!”若岫怒道。 “没有。”子默抬头看她,眼神里似乎有些什么。 若岫正想再次反驳他。问他为什么要转移话题。却又呆住了,他这话的意思。难道是和之前连在一起解释的么? 难道是因为子默想要给她搭脉,却又怕她不理他,才会给乐山下药,然后让乐山因为刺痒而哭闹,引得她不得不过来安抚乐山,他就能借机给她诊脉? 这人会不会拐的弯有点太多了? 若岫这么看着子默,只觉得脸上呼地烧成一团,也不知是羞地还是恼的,这人,竟然为了把她骗过去,给小乐山下药!若岫心里一阵怒一阵喜,不知道该用什么心态去面对子默,只得恨恨地瞪了他一眼。 若岫心里似乎有两军对垒一般,一方觉得子默此人太过冷漠无情,虽说他对自己的确是再好不过,但是从他做事的种种来看,却不是个普通意义上的好人,就连他唯一做的一件好事,杀海潮帮,也并不是为了百姓,而是被招惹之后心烦所致,可见这人本就不是一个善心人。就看他用乐山来钓她出来,这种损招,决不是文瑾那种谦谦君子能做得出的。 可另一方面,若岫又觉得不管子默对别人如何,他对她却是完全的信任和付出不求回报,从山崖下面地百般照顾,到后来烟岛的通融,再到陶家的这些事情,一路过来历历在目,甚至还有那一罐因为听她说起,专门去南边找来的茶,这些都让她觉得异常感动和欣喜,他是什么样的人,自己不是早就该知道么,最开始接触的某段时间内,从子默的表现也能看出,他并不是个多管闲事地人啊,难道现在要因为他对乐山不够小心照顾,就判他出局么? 若岫这么想着,心里有些微微的乱,忍不住看了子默一眼。 子默见她如此,似乎也猜到她在想什么,垂头沉吟了一下,决定转移话题。 “你还记得,上次在山崖下面的事情吧。”子默忽然涨红了脸,小心翼翼地问道。 “呃?”若岫冷不丁被问了这么一句,有些没反映过来,半天才道,“自然记得。” “有件事,我一直想说,却一直没有机会说。”子默的脸微微泛红,故作平静地道。 “什么事?”若岫愣愣地重复,不知道子默究竟想说什么。 “一晚。”子默声音很轻,“就是你埋了……” “别说了!”若岫的脸腾的涨红了,大声喝道。 “只是想提醒你一句,”子默地声音也小小地,虽然脸上并没有显露出什么特别,耳根的红色却出卖了他,“荒山野地,野兽出没比较多,平常人闻不出来地味道,野兽却能辨认,尤其是……血腥气。” 若岫只感觉自己的脸简直要能煎蛋了,也忍不住低下头,说不出话来。 子默见她不说话,又小声加了一句,“所以,上次我把它烧了。但是没和你说。” 若岫窘得恨不得挖个坑自己就地钻进去,嘴里却没留神溜出一句,“我明明都埋好了,你怎么会发现?” 子默也窘了,半晌才开口,“我因为平日里辨认药材,所以,比别人辨认气味的稍微敏锐了一些。”他顿了顿,不再说下去。 难怪!难怪当时他会一进来就神色不对,还红了脸,若岫回想起当日,真是不是到该笑还是该哭。 子默见成功的转移了若岫的愤怒,连忙寻了个不是理由的理由,偷偷溜掉了,留下若岫一个人在阳光下,红着脸,坐在窗前发愣。 bxwx 小说网 请牢记:www.bxwx.net 支持作者,支持笔下文学小说网 第七十三章 夜宴 这次的家宴不算特别正式,也没有邀请旁人,只是断剑山庄及暂住在庄里的几个客人吃吃饭,消遣一下罢了。 虽然规矩方面都比较随和,但是断剑山庄主人似乎对吃分外看重,无论是吃食还是饮品都格外精细,一进门就看见角落里煮茶的煮茶、烫酒的烫酒,桌上诸餐具酒具摆置规整。 “旁人都道我断剑山庄是武功世家,却鲜有人知道我们还是美食世家,”庄主笑眯眯地道,也许是今天来的人少,他说起话来也亲和了不少,官话套话直接跳过,便开始调侃自己起来。 “如今是为了给两位女侠接风洗尘,我也就不多说了,诸位自便就好。莫要拘束才是。”庄主的发言很简单,三两句带过便罢。 若岫向前看去,前面果然有两个女子坐在庄主和夫人的下手,其中一个俨然是之前见过的那个冷若冰霜的姑娘,另一个年纪不大,约莫也就十三四岁的样子,样貌甜美,一身的行头和妆扮更添娇憨,是个粉雕玉琢的可人儿,此时却微微厥着小嘴儿,有些闷闷不乐。 “那是师父的养女唤作雪儿,另一个是师祖的关门弟子,叫张璇,说是师叔,其实也是师父一手教出来的。”杜娟陪在若岫旁边,此时见她有些迷茫,开口解释道。 “如此。”若岫点头,随意找话题道,“昨日我在花廊附近见过一面。” “她喜欢去那里躲清静。”杜娟点了点头,“她人不坏,就是性子有些古怪罢了,你别介意。” “我只是远远望见她罢了,”若岫笑道,“还是你觉得我是个小肚鸡肠的人?” “不是。”杜娟回的有些急,然后有些不好意思地道,“其实她心地不错,就是有些莫名其妙的规矩和臭毛病。让大家都不喜欢她。” “可是你就一直在帮她说话啊,”若岫笑道,“可见她也并没有你说的那么失败。” “那是因为我们小时候在一处玩、一处学,她帮我不少,”杜娟似乎陷入了回忆,轻叹道,“她也是因为身负家仇,才会把自己弄成这个样子。” 若岫却没有接话,乐水说的对。江湖的事情,还是知道的越少越好,不管她的事,就干脆不要接话了。 “虽说事情已经过去那么久,但她还是没有释怀。”杜娟低低地道。 “我看那位雪儿姑娘似乎不大高兴呢。”若岫小心的岔开话题,不安全地话题,还是不要继续下去了。 “小孩子脾气罢了。”杜娟笑道。“自从她回来之后知道翩然的事情,就开始这样了。” 若岫了然,虽然是被收养的孩子,但之前一直被当作是山庄的大小姐一般看待,此时却冒出来一个正牌小姐。简直把一个孩子的世界都要推翻了,这些人竟然都没有看出来,或者说。并没有觉得有什么大不了的,不知道该感慨他们太粗枝大叶,还是该可怜那个雪儿小姑娘。 “你别误会。”杜娟见若岫眉间有些不以为然的神色,忙道,“雪儿永远都是我们的小妹妹,这一点不会变的。” 若岫不禁笑了,“虽说我和你们不算多熟,却也知道你们平日地行事作风。我只是担心她年纪小,怕是不容易理解这些。” “怎么会呢。”杜娟豪气地摆摆手,然后忽然露出一副馋样,“呀,胭脂鹅脯来了。”说罢,便伸筷过去。不再多言。 若岫看着好奇。也夹了两块,这是一道冷盘。看上去色如胭脂,吃起来清爽油嫩,确是不凡。 “这一席都是小师叔和雪儿爱吃的,我嫌那个鸡皮虾丸汤腥气,又觉得酒酿蒸鸭油腻,还是这个好,咸淡适度,鲜爽味甘。”杜娟一脸满足,“平常两块这个,就能直接下饭。” 还是吃东西最安全,若岫眯着眼,享受美食,不知道从哪里听过这样的话,说是虽然不是每个人都善谈,但起码每个人都会吃,所以怕冷场最好的方法就是用吃来堵嘴,起码不会因为没人说话而尴尬,如今看来,果然是至理名言。 “这道香糟鸭信却做得没有我家厨子好。”杜娟显然也是个老饕,一边说一边评。 若岫却喜欢一道清淡的切黄瓜,果然就只是切黄瓜而已,没有油腥,忍不住问道,“这道叫做什么?” “你是个会吃的。”杜娟大喜,一脸偶遇知音的神情,“这是翡翠羽衣,看上去虽则简单,却极考验刀工,片如薄纸、切而不断,只有在师父这里才能吃到。” 两人边吃边说,却觉得更加亲近了些,忍不住天南地北地说了开来。 那边人声却喧闹了起来,男人们推杯问盏到酣时,自然嗓门也就大了起来,庄主夫人嫌他们吵闹,便要携女眷们一同去旁边的香榭休憩,继续用些茶点。 男人们正嫌女人在这边拘禁,连忙同意,于是先行撤下几桌,丫头们端着一个个的托盘走上前,若岫仔细看去,盘内一只金澡盘盛着水,里面几片苏叶,另一盏琉璃碗,盛了些粉末状的物事,看上去有些杏仁茶的样子,若不是之前见过一遭,还真是要把这洗手用地澡豆当作餐后的甜点来给大家增笑料了。 “这是师娘的得意之作,也不只是从哪儿看到地千金方,丁香、沉香、青木香、桃花、钟乳粉、真珠、玉屑、蜀水花、木瓜花各三两,奈花、梨花、红莲花、李花、樱桃花、白蜀葵花、旋覆花各四两,麝香一铢。这一十七味,捣诸花,别捣诸香,真珠、玉屑别研作粉,合和大豆末七合,研之千遍,密贮封口。”杜娟低声对若岫说,“这么个洗手的玩意,简直比吃食还金贵。” 若岫低笑,各人的兴趣不同,自然对花销的地方也不尽相似,杜娟爱美食,自然觉得没必要为了洗手大动干戈,可一旦说到美食,她却觉得花多少银子都值得,庄主夫人爱这些胭脂水粉,所以会对洗手的澡豆都如此用心,若说起吃来,她可能会觉得只为了一道下酒菜的蘸料,没必要非得花那么多功夫,若是张志远再来说,便是觉得吃和用皆不重要,可他却能因为爱酒花掉兜里最后一枚铜板也在所不惜。只能说,人各有所爱,自然取舍不同。 这边众人净了手,雪儿却和翩然似乎有了摩擦,只见雪儿眼泪汪汪的看着翩然,翩然勉强笑着安慰她,却被她一掌拍开,雪白的手立刻红了起来,见着惊人,翩然红了红眼眶,却没有说话,只是咬着唇,站在原地不动,庄主夫人皱了皱眉,却也知道自己此时不便开口,偷偷给杜娟使眼色。 杜娟对若岫作了个鬼脸,然后转身去处理纠纷,若岫看着两个姑娘,一个快哭了,一个涨红了脸,杜娟此时却像变了个人似地,之前的顽皮活泼忽然隐去,取而代之的是稳重大方,若岫暗叹,果然每个人都是有很多面的么,平日里温和柔顺的,有可能也有任性使气的一面,平日里淘气放肆地,做起正事却也是有模有样地。 就像,十五那夜的子默……若岫想到这里,忍不住装作不经意地回头,偷偷瞄了一眼子默,却恰好对上他的眼,漆黑的眸子里似乎传递着什么,若岫看着他,心情忽然大好,感觉心里甜丝丝的,却不经意地看见旁边的文瑾,连忙转头回来,忽然意澎湃,这叫什么?妻不如妾,妾不如偷么? bxwx 小说网 请牢记:www.bxwx.net 支持作者,支持笔下文学小说网 第七十四章 斗酒 杜娟最终还是没有劝好两个人,拖到最后,两个姑娘仍然是相对泫然。 还是庄主夫人叫来了文瑾,两方调停,解决了问题,两位姑娘都重新破涕而笑。 若岫看了半天热闹,也总算看出一点端倪,雪儿似乎也对文瑾有些好感,不然也不会一见他过来就腻了过去,纽糖儿似的撒娇,粘住不放。那边翩然见到这些,脸色变了变,却还是没说什么,还颇意味深长的看了若岫一眼,看的她莫名其妙。 难怪雪儿会对翩然如此仇视,一夜之间自己的父母忽然冒出来一个亲生闺女,之前自己享受的一切,竟被通知说你才是那个三者,这已经足够让一个小女孩无法承担,更何况还要加上这个罪魁祸首竟然还盯上了自己喜欢的人,也难怪这个小姑娘一脸将欲抓狂的神情了。 这一晚似乎注定不会太平,两方的针锋相对才平息下来,便又有人忍不住开了战。 “翩然姐姐,你来的时候我一直都不在,住得可还习惯?”粉娃娃般的雪儿眼珠一转,主动跑过去和翩然说话,俨然一副好姐妹的样子。 “还劳雪儿妹妹挂念,我一切都好。爹娘安排的样样周到呢。”翩然眼里闪过一丝轻蔑,面上却微微笑着道。 “听说姐姐巾帼不让须眉,总想着同姐姐喝一场,只是一直没有机会,不如你我二人借此良机痛饮一场,如何?”雪儿说着温和得体的话,面上却完全没有一丝笑容。 “雪儿自幼在爹娘身边长大,爹娘交往的都是大英雄,大豪杰,自然海量不凡,翩然却是不如妹妹了。”翩然口气极轻地拒绝,似乎不愿和小姑娘斗气。 “如此推托,可是瞧不上我?”雪儿目光带出寒意。似乎若是翩然不同意就要和她拚命一般。 “那就,恭敬不如从命了。”翩然见她如此,嘴角闪过一丝笑意,又赶紧用帕子掩住唇角,盈盈起身,举杯,却在瞄了一眼若岫的时候突然开口道,“不如,若岫与我们一同饮一盏?” 若岫有些错愕。这两个女人的战争,为何要牵扯到她呢,真是奇怪,表面上却也不好说什么,只得接过侍女递过来的一大碗酒,暗自叹息,自己这算不算池鱼之灾呢? 雪儿果然有些江湖豪爽劲儿。见两人端碗,这边一点都不含糊,举起酒杯一饮而尽,那豪爽劲儿,简直和张志远有得拼。 若岫见翩然也是微抿嘴。张口就杯,只好舍命陪君子,勉强灌了一碗。那辛辣的气味让若岫有点睁不开眼。顺着喉管就这么一路火热的烫了下去,胃立刻烧了起来。若岫心里暗暗苦笑,这哪儿是饮酒啊,简直是拚命。她果然还是更中意“红泥小火炉,绿蚁新醅酒”的饮酒气氛。 没等若岫这杯放下,那边两人另一杯又来了,小姑娘雪儿看上去粉嫩嫩的,喝起酒来竟然像个大男人似地。翩然看上去柔弱,可喝起酒来,竟然不差什么,姿势好看,速度快,脸膛儿微红。眼波流转。却隐隐透着些寒星点点。 若岫又被灌了一碗,酒一入肠。脸上登时火辣辣的,看上去一片通红,她的眼皮也有点渐渐发沉,只好带着微醺地眯着眼看人,若岫喝下这碗,有点微微的喘息,身上也有些发软,便就着身边的椅子靠着,“两位姑娘,喝酒伤身,今天就到这里吧。” “她不行了,我们继续。”雪儿拉着翩然,非要再饮。 “雪儿妹妹,我可是不能再喝了,不如我们吃些茶点,解解酒劲儿也好。”翩然温柔笑道。 “那你可是认输了?”小姑娘一脸神采飞扬,大有把翩然踏在脚底的感觉。 “是,我认输。”翩然抿嘴笑着看她,就像打量一个不懂事的小朋友,那神情姿态,无不透露出故意的样子。 雪儿果然不禁这个,立刻柳眉倒竖,“你这样看我是什么意思?瞧不起我么?”“妹妹说什么,那就是什么。”翩然继续微笑,眼里的轻蔑似乎更加浓了起来。 “你,你,蛮横无理。”雪儿估计也没学过什么骂人地话,想了半天,小脸涨得通红,只憋出这么一句来,说的旁边的若岫有些啼笑皆非的感觉,这孩子果然单纯可爱,就连骂人的词语都如此贫乏啊。这样一来,翩然这个大姐姐倒像是在欺负小姑娘了。 翩然却不那么想,她只是微微一笑,带着些挑衅的看着那雪 雪儿见她不说话,又开口了,“文师兄不会喜欢你的,他只是把你当作亲妹子看待,你还是趁早死了这份心吧。” “哦?”翩然转回身来,眼睛霎时明亮了起来,透出隐隐地寒光,脸上的笑意却更深,“不知道雪儿妹妹以什么身份来与我说这个?妹子又算是他的什么人呢?” 刚才饮酒都没有脸红的雪儿姑娘被这两句话噎得脸都紫了,眼眶里花花的转着泪,眼看就要大哭起来,回报她地是,翩然的微笑,翩然益发欢快,雪儿益发气苦。 若岫在旁边看得津津有味,乐水却忽然脸色沉了下来,虽说退亲在两兄妹看来已是既定的事实了,可是一天没这么说,一天就不能这么看。 若岫本就没把亲事当真,自然对这些都当作八卦来看。乐水却立刻想到,这两姐妹到底在唱什么双簧?论起来,真正和文瑾定亲地是若岫才对,什么时候轮到这两个小姑娘整风吃醋了呢?关键是,发生这样的事情,竟然没有人阻止她们的胡闹,而只是一径地劝慰,让乐水这个本身就疑心病中的人忍不住怀疑起来,究竟这场闹剧是即兴发挥,还是早就准备好了的?她们的目的到底是什么呢? 乐水忍不住看了文瑾一眼,得到一个歉意又尴尬的眼神。、 场面似乎忽然有些冷,却听到叮得一声,似乎是兵器相撞地声音,大家一个激灵,看过去,却是张璇似乎是才吃饱了饭,起身拿起自己的配剑,冷冷地道,“我先行告退了。” 众人呆呆的目送她离去,半晌回不过神来。 bxwx 小说网 请牢记:www.bxwx.net 支持作者,支持笔下文学小说网 第七十五章 说“吃” 众人总算重新落座,却没按照之前的想法去了香榭,而是喝酒的继续喝酒,不喝酒的都坐成一圈,围着一张大桌,开始聊天解闷。 若岫环视一周,丁容、子默、乐水、文瑾四人皆不饮酒,她心里觉得奇怪,说起来平日这几个人也都是善饮的,如今怎的竟然坐来了这边,再看看庄主夫人嘴角一丝狡黠的笑意,这才了然,原来是为了“和谐”啊。 “这么聊着,难免冷落了谁。”庄主夫人笑道,“不如我们出个题目,轮流说个典故,也让大家长长见识。” “这主意好。”众人也笑道,“便由夫人开题吧。” 庄主夫人摇头笑道,“我本就没读过几页书,知道的自然没有那么多,再则,你们和我那么多年,难道还不知道我喜欢什么?我若出个题目,说些什么家常琐碎,今儿个选那块料子,明儿个添什么水粉,你们这几个猴儿还不得急了眼。” 众人大笑,雪儿更是凑上去不依地撒起娇来,庄主夫人也是笑得不行,歇了一会儿,方又开口道,“你们也不用埋汰我老太婆,我啊,今天就坐这里看着你们顽,这几个孩子都是馋嘴的,不如就说说吃吧。” 若岫心里暗赞,难怪那么多人敬重她,这庄主夫人此时确实有一种魅力,让人忍不住喜欢,说什么做什么,无不考虑到体贴熨慰,让人有一种如沐春风的感觉,在这种气氛下,选择这个题目,确实能够活跃气氛。 “我先来。”杜娟蹿出来,一脸得意,“若说到武艺文采,我自然配末座,但说到吃。庄子里应该数我最厉害了。” “单凭一张馋嘴夺冠,还这么好意思的说出来,”丁容笑道,“我看,你不见得算得上庄子里最会吃得,但一定是庄子里最能吹的。” “就知道拆台!”杜娟白了他一眼,不怀好意道,“那不如,你先开始?” 众人起哄。丁容愁眉。 “我先来就我先来,”丁容无奈道,“我说的典故不好听,你可别怨我。” “切莫拖延时间,速速说来。”杜娟潇洒挥手,举箸敲了一下酒杯,示意开始。 丁容清了清嗓子道。“话说,有个失了势的大官,被贬之后家中姬妾皆被遣散。有个乡里秀才恰好因缘际会得了大官府里的妾室,据说是大官府里专司饮馔的,秀才于是很高兴。就说,那你给我做两道下酒菜,我也享受一回一品大员的乐趣。那姬妾却道,我只负责小炒肉一味,大人每饭,先要在前一日呈进食单,若点到小炒肉,我便忙他半日,数月不过一两次,其它事宜都不归我管。我也不会。那秀才听了,点点头,也罢,那就单一味小炒肉也可一尝,何妨一试?那姬妾晒笑,秀才此言差矣。单那一盘小炒肉。须得一口肥猪,由我挑选最精处一块用之。如今家中买肉,从来都以斤计,我却从何下手呢?” “这大官却是个会吃的。”杜娟听了两眼发亮,似乎恨不得也尝那小炒肉一尝。 “却是也巧,秀才所在地村中每年有赛神会,每会例用一猪,刚好这一年轮到秀才值首,这年的猪便由他来处分,秀才兴冲冲地通知家中姬妾准备佐料,便抬一全猪回家,姬妾却道,我在府上所用的,都是活猪,如此死猪,就算做出来,也是味道大减。奈何秀才已经拿来,又央了她半日,方勉强割去一块,自入厨下,半日功夫,做出一碟,那姬妾吩咐秀才先吃,又回灶上拾掇,少顷回房,却见秀才委顿在地上,奄奄一息,姬妾急忙查探,却见那肉已入喉,却是并着舌头一起吞了下去。” 众人听罢,啧啧称奇。 杜娟却嫌这故事最后结尾不好,“馋到吞了舌头,也亏你这种脑袋才能想得出。” “我这可不是想的,”丁容煞有介事地道,“这可是确有其事的。” “怕不是你随便想出来蒙我们的罢。”杜娟眼睛亮闪闪,嘴上却不饶人,又道,“换个人说,文师兄说个。” “我说一个?”文瑾似乎心情不错,笑眯眯的道,“那我也说一个,我这故事倒是没有那么长,话说有士大夫在京城买了一个妾,说曾是太师府上包子厨上的人,一日,大人忽然兴起,令那妾为自己做包子吃,那妾却推辞说自己不会包包子,大人怒道,你既然是专门做包子的,怎么会连包子都不会包呢?那个妾忙答道,当初我在太师府,是专门捋葱丝儿地!” “这故事和我那个差不多嘛。”丁容嘟囔道。 “可见这太师府里有多奢靡,不好不好。”杜娟摇了摇头,“你们说的故事都不好。若岫,你来说一个。” 若岫猛然被点名,有些哑然,自己对于吃,哪里知道些什么呢,低头仔细想了想,开口道,“我却是不记得什么典故,只记得曾经听人说过一个笑话,有一个人喜欢酥糖,于是便让同乡去往城里办事的人去帮他带一包回来,那人去了之后,愁眉苦脸的回来,磨磨蹭蹭地拿出一包糖来,他不觉奇怪地问道,只是买一包糖罢了,为何要这样哭丧着脸呢?那人道,我这回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我买的时候没仔细看,拿了糖就往回赶,方才仔细一看,才发现竟然不对,我来回数了好几遍,它都是五块,可是上面偏偏写的是九块酥,差了那四块,这老板太心黑,竟然这样蒙人,你可得信我,不是我贪心私藏的。那人奇怪道,怎么还有叫做九块酥地糖呢?于是拿出酥糖纸包一看,就见到上面三个字玫瑰酥,那同乡识字不多,把那玫瑰认作是玖,自然找不到另外四块酥。” 翩然先笑了出来,娇声道,“姐姐这一句话,可把我们这些不大识字的一网打尽了呢。” 众人本来都在笑。听了她这话,却有点不知道该如何应对。 若岫有些小尴尬,她确实没有想到会让这些习武之人有什么联想,果然这样的笑话不能随便乱说么。 杜娟上来打圆场,“不如乐水少爷来说一个?” 乐水低头想了想,开口淡淡道,“我这也不是个好故事。春秋列国时,齐景公朝有三个勇士,一个叫田开疆。一个叫公孙接,一个叫古冶子,号称齐国三杰。这三个人个个勇武异常,深受齐景公的宠爱,但他们却恃功自傲。晏子感觉他们会危害到社稷,就设计陷害三人,在一次宴席上。盘中有两个桃,晏子请主公传令谁的功劳大谁得,结果三人互相不服,又互相讲究义气,纷纷挥剑自刎。” “二桃杀三士么?”文瑾低低地道。若有所思。“大过节地,还说这些打打杀杀的多不好,”庄主夫人轻声责怪。带开话题,说起了别的话题。 一会儿张志远几人也来凑趣,众人又热闹了一回,酒酣方散。 自从接风宴后,断剑山庄地气氛就变得很怪异,大家表面上似乎很融洽和谐,却又总让人感觉到有一种张力,教人忍不住绷紧了心里的那根弦。路浩带着几个师弟频繁的出门,似乎总在川境里来回,丁容近来却总是往临江城跑,据说傅青云也在那里不知道做些什么。只有庄主大人依旧笑咪咪的似乎一点都不着急,闲暇的时候甚至还过来找子默下两盘棋,和乐水探讨一下书画琴韵。 若岫虽然平日里不是个纤细敏感的人。都能感觉到那几个人笑容下面的暗涌。不免对这样的日子有些厌倦。虽说波涛起伏地生活是刺激惊险,但是对于若岫这样喜静安于现状地人来说。显然平静的生活才更为可贵。 “钟莫语那边传来消息说,在若菊家后山发现了天花,让子默过去。”乐水走进来,对若岫说道。 “天花?!”若岫惊叫。 “不是病,是一种花。”乐水露出一副意料之中的表情,笑道,“我也是才知道,还有这样的花。” “这名字实在不可爱。”若岫嘀咕。 “似乎很少见,所以他们让子默赶紧过去。”乐水解释道。 “他们不能直接采摘回来么?”若岫好奇道。 “这我却不大清楚,也许是因为那花有什么特别之处?不过这样一来,我却有了好主意。”乐水微微笑道,“既然宅子的事情你我都不满意,我今天索性择地重建了。” “可是那不是要很久时间?”若岫有些吃惊。 “没关系地,”乐水拍拍她道,“我仔细想了一下,索性我们就跟着子默去若菊家看看,然后再去若竹家看看,一路游山玩水,看遍沿途地风光美景,等我们玩累了,逛腻了,wrshǚ.сōm刚好回我们地新宅子,有山有水,有酒有茶,不亦乐乎?” 若岫眼睛顿时发亮,这样地美好远景,简直是做梦都希望能够实现的,没想到,乐水竟然笑咪咪的把这个作为他们的计划说出来,若岫几乎要以为自己还在做梦了。 兄妹俩很快商定好,就决定跟着子默一道离开断剑山庄了。对断剑山庄说地理由很简单,乐山本身也不能离开子默太久,既然子默要离开,他们也得跟着离开了。毕竟是关乎性命的事情,断剑山庄庄主并没有多做挽留,却让人意外的吩咐冰雪小师叔张璇护送他们一同启程,毕竟光靠乐水一个人要顾全那么几个手无缚鸡之力地人,确实有些困难了些,这样的安排也算是贴心了。 bxwx 小说网 请牢记:www.bxwx.net 支持作者,支持笔下文学小说网 第七十六章 离开之前 一行人准备出发前,若岫和乐水又商议了一回,决定不能就这样不清不楚不明不白的离去,由乐水向庄主大人摊牌,在离开之前将亲事的问题解决。 若岫心里自然是高兴的,一直以来这门亲事都像一道枷锁一般背在身上,如今总算可以褪去,真是说不出的轻松。 庄主听了乐水的话,并没有说什么,只是沉思了一会儿,说是要和文瑾商量一下再给他答复,乐水点头同意了。 文瑾并没有出现,庄主夫人却又一次出现在若岫面前。 “今天陪我一道去花园逛逛可好?”夫人永远都是一副温柔和顺的样子,外表上一点都看不出她其实也是一个深藏不露的高手。 “好。”若岫心里知道她是为了文瑾而来,却不知道她究竟想说些什么。 “这两天花都开好了,不去看看就离开,确实可惜。”庄主夫人托着若岫的手,慢慢走向花园。 花园里此时花开正好,两人信步地走,却显然都有些漫不经 “夫人,”若岫思考了一下,不想再这些无关的话题上浪费太多时间,索性直接开口道,“敢问夫人,今天邀我看花,却是为了哪般?” “是为了文瑾。”夫人这次竟然没有躲闪,直接说了出来。 若岫没想到平时喜欢兜兜转转的夫人竟然这么直奔主题,一时间不知道说什么才好,过了几秒才道。“夫人的意思是?” “小岫,”夫人抓着若岫地手,脸上满是诚恳地道,“你要相信我确实是为你在考虑。” “夫人一向待我不薄,还请直言吧。”若岫点点头。 “你这孩子看上去普普通通,却有些地方很不一样,我是见了就喜欢。我想,文瑾也是一样的。”夫人微笑道,“他的性子不说这些,平常也是我们给他太多责任和负担。让他分不清到底什么是主什么是次。” 若岫沉默,文瑾对她如何,她一点都不关心,不论别人怎么想,她这人却是最不喜欢有多余的牵绊,感情不是汽车,不需要备胎的。若说她冷情也不算错,可是她就这么一颗心,自然只能许给一个人,旁人是男是女是人是鬼。便都是不相干的了。 之前的若岫或许还想过,这里是古代,要守礼法,要报恩德。要勉强自己和文瑾好好相处,但是经历了那么多之后,所有的压力和负担虽然都还在,却已经渐渐的不重要了,若岫现在只想自私的守着自己在乎地人。守着自己的家,平安的度过一生。 庄主夫人见她没说话,又道,“这话虽不该说,但我还是希望能以一个长辈的身份多舌一次,若岫,你作为一个小姑娘家,遭遇了那么多的事情,实实应该找一个安定的人。才能过上平稳日子。你性子淡,不适合颠沛流离,有我在,你在庄子里也断不会受什么委屈。” “江湖呵。”若岫轻声道,“夫人,您这么多年。日子过得平稳和顺么?” 庄主夫人愣了愣。一时没答上话来。 “更何况,还有翩然和雪儿两位姑娘。” “小岫你别误会。”庄主夫人忙道,“上次宴会,是我的不是。” “夫人不必如此,”若岫摇头,“只是既然文瑾有更适合他的人,我也有成*人之美。” “呵呵。”夫人苦笑道,“我确实有些私心,文瑾将来是要继承庄子产业的,他责任重,负担也重,我是希望他能多几个帮他的人,雪儿自小在庄子里长大,她虽然年纪小些,但是对庄子里地事物还都是比较了解的,她心地不坏,你和她应该能好好相处的。” 若岫摇了摇头,索性挑明了说,“夫人,若岫经历了那么多事情,名声极差,家世凋零,如今再和文瑾联姻却不是件好事了。夫人分明知道这些,为何还要劝我呢?” “这些我们都知道,不瞒你说,也不是没有顾虑过,不然你们初到的时候,我们也不会闭口不提亲事了。”夫人笑地有些无奈,“可这世上最难管住的,就是人心啊。我从小看着他长大,他什么心思还能瞒过我么?” 若岫有些哑然,自己和文瑾一直都是以礼相待,连话都没有说过几句,忽然有人对她说,文瑾对她并不是责任和义务,而是真心喜欢着她,这让她觉得很奇怪,还有些无措起来。 “这件事情都是我们两个老家伙的错。”夫人自责道,“一开始我们想着看看你是什么样的人,不能冒然给你们定下亲事,这件事情就这么拖了下来。如今竟生出变数,全都怪我们不该胡乱掺合孩子们的事情。” “您别这么说。”若岫忙对夫人说道,“您既然把他当亲生孩儿一样看待,自然不能随便就许了亲事。” “后来,谁知道又出了翩然地事情。”庄主夫人沉吟片刻,方道,“文瑾确实是个好孩子,认真,有耐性,凡事都为我们考虑,从来都把自己放在最后,断剑山庄历任的庄主,都没有他那么优秀。” “既然他要继承断剑山庄,”若岫轻声道,“自然更需要一个能帮助他的妻子。” “选妻子和工作,是不能放在一起说的。”庄主夫人摇摇头道。 “我虽然和他接触时间不长,却也对他的性格有些了解。”若岫伸手牵住微微皱了眉头的庄主夫人道,“夫人听我说,文瑾是个责任心重的人,断剑山庄在他心里绝对是一位的,就算他有一个自己很喜欢的妻子,仍然是比不上断剑山庄在他心里地地位,他是个大志向的人,和我不同,我只想过自己的小日子罢了,您也知道陶家的事情,我和哥哥现在只想远离江湖,过普通人的日子。文瑾虽然是个很好的人,也是个佳婿地选择,可是,却不适合我。” 若岫知道自己作为一个姑娘家,不该说这些,却在看到庄主夫人落寞地神情后还是忍不住开了口,反正自己本来就名声不好,再差一点又有何妨?庄主夫人虽然和她并不算亲厚,可是若岫却一直贪恋她身上那种母亲的感觉,所以总是对她容易心软一些。 “如今,如今这事,却不好办了。”夫人踌躇着,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夫人,”若岫笑道,“我听过这样一句话,这世上没有谁离不开谁,既然事已至此,不如两相放开。” “小岫。”夫人有些愣愣地看着若岫,“你看起来温温顺顺的,心里却一点都不犹豫,坚定的很呢。” 若岫听了,只是笑笑,没有回答。 她们的谈话并没有再进行下去,两人才转过一角假山,就看见文瑾迎面走了过来,庄主夫人随即推辞自己身子不舒服,体贴地留下默然相对的两个人,先行离开了。 bxwx 小说网 请牢记:www.bxwx.net 支持作者,支持笔下文学小说网 第七十七章 鱼与熊掌 这还是若岫和文瑾一次单独相处,一时两个人都不知道说什么好。 “就要离开了么?”文瑾开口道,语气淡淡地,看不出是喜是忧。 “是啊,本来也没想着赖在这里不走,如今大哥做了决定,我们恰好也去看看二姐一家,”若岫笑道,“那件事情,本身也是权宜之计,如今我也便做一回成*人之美的君子,祝福你啦。” “我和雪儿虽然从小长大,可是我一直把她当作小妹妹看待。”文瑾面色微微有些失落的解释道,却没有说到翩然。 “其实,和旁人没有什么关系。”若岫认真的看着文瑾的眼。 文瑾微微皱眉,却没有开口,似乎在等她继续。 “我们,根本就不适合。”若岫一字一顿地道,“自从经过了陶家的惨事之后,我更加这么觉得。” “我会保你无事。”文瑾低低地道,却也露出一丝了然。 “不是喜乐平安的问题。而是我根本就不想再和江湖有任何接触,我这么想,大哥也这么想。你会为我离开断剑山庄么?”若岫仍是笑着问文谨,面上虽带着些严肃,心里却已经有了笃定的答案。 文瑾显然有些错愕,稍犹豫了一下,才回答道,“……不会。” “你自然不会,就算你同意,山庄的其他人也不同意。”若岫叹了口气,“你天生就适合这里的生活,而我。不适合。” 文瑾沉默了,他也是明白若岫地,她虽然看起来随和,可性子却是受不得一点拘束的,确实不适合在这样一个大家族里生存。 “明天,我送送你们吧。”文瑾脸上露出有一点涩意的笑容,温柔地看着若岫。 “好。”若岫低下头,避开文瑾的目光。 一时间两人相对默然,慢慢的各自看着烂漫春花,偶尔一阵风旋来。吹落大团大团的落花,飘零满径,明明是风光正好的时候,竟让这些乱红飘洒地让人有些零落哀婉的感觉。 “我父母和师父算是世交,因为某些原因,在我幼年的时候,他们都不在了。”文谨轻轻的说,“我没有爹娘地样子和记忆,在我心里,师父和师娘就是我的父母。所以,为了断剑山庄做什么,付出什么,都是我自愿的。自己做出的选择,如果因此失去了什么,也是有得有失罢了,怨不得别人。” “你提这些,是想要说什么呢?”若岫轻声道。这些,她早就知道的呀,毕竟不是小说,现实中的人不可能只靠爱情就能生存,生命里明明就是有很多其他有价值的事情,感情只是其中的一部分罢了,取舍之间,也不过是个人性格使然。 “我也不知道。也许,只是想对你说声抱歉罢了。”文瑾脸上有些惘然。忽然转移话题道,“其实,我很早就听说你的名字。” “怎么会?”若岫摇头,又有些好奇。 “其实说来也巧,正是因为傅青云,才知道你。才见到你的诗作。”文瑾忽然笑了,转头似乎极目眺望远处地山黛。继续说,“又听说你救乐山时的大胆和聪慧,当时就觉得这个姑娘很不一般,有点想去结识一番的冲动。后来,在破庙相遇,又在微水城重逢,当时的你名声败坏,为人诟病,被人指责,你似乎都能一笑而过,甚至还能活得很自在,对,就是自在,似乎什么都不在乎,作为姑娘家,确实太过大胆和无畏了,却是极为特别。” 若岫有点尴尬,作为现代人地她,见惯了现代人对感情的放纵和任性,自然从内心里对什么名节不甚看重,更何况,当时的她也还没有对这个世界很了解,格格不入的感觉,自然会有些特别。 “最后这个特别的姑娘,竟然阴错阳差地和我定了亲事,跟着你和吴圣学斗嘴,看着你总是微微笑着,那么勇敢又那么美,我虽然口上没有说过什么,但是心里也是很欢喜的。一路从微水城到烟岛,虽然师父的毒还没有解,但是我心里却格外轻松。”文瑾面上露出一丝轻松的神情。 若岫张了张口,却不知道说什么,又作罢。 “其实,”文瑾沉吟了半晌,开口道,“我也看得出他待你不同,你似乎也和他有些交情,我本是很自信不会在任何地方输给他。可是今天我知道了师父的安排,也猜到了师父纵容雪儿和翩然说这些话的用意,我毕竟是不能放弃一切的和你在一起,但是又不希望你就这么离开,我才是自私任性的那一个。鱼与熊掌不能得兼,如今,只能祝福你了。” 若岫呆呆的听着文瑾地话,文瑾则不知什么时候转过身来,温柔的看着她。 “本想着不说这些,就让一切过去。”文瑾苦笑,“却又有一丝隐隐的不甘心作祟,才留下来和你说这许多。我毕竟还是修养不到家,不像他们说的那样隐忍不逾矩。不能和你在一起,我很遗憾。” “你也说了,不可能放弃这里的一切,就算你愿意,我却也不敢如此。”若岫微笑,一次直视文瑾的眼道,“我和你有地地方很像,对于爱人,都有顾虑,少了那么些不顾一切和奋不顾身,托身已得所,千载不相违我们都想那样,却都迟迟不敢率先如此,所以或许会有喜爱、会有吸引,却绝没有浓烈到不能分开。” 文瑾也笑了,理解地点点头。 “看,我说什么都是只需轻轻一点你就能够懂得。所以,或许我们更适合做朋友,而不是夫妻。”若岫从袖里掏出文瑾当初定亲的时候送地玉佩,轻轻放回他的手里。 “朋友么。”文瑾低低地道,慢吞吞的将玉佩收起来,又缓缓地伸手来拉过若岫的手,若岫有些惊讶,却没有挣扎,任文瑾拉着靠近,文瑾忽然露出一丝顽皮的笑,凑近了些,轻柔的拥抱了若岫一下,然后迅速放开,头也没回的走了。 若岫看着他的背影,呆愣半晌才转身,却差点撞到对面不知什么时候出现的雪儿。 “你不用不好意思。”雪儿淡淡道,“师兄什么心思,我都知道。” 若岫脸色有些微冷,却没开 “你名声很不好,”雪儿口气平常,说的话也很中肯。 “的确。” “先是傅青云献殷勤,他却娶了你姐姐。然后又因为和一个车夫来露宿在外面数晚,从此名节受损,总算因为断剑山庄和傅家堡的恩怨,和我师兄定了亲,如今你却要退?”雪儿似乎有些不能理解,“论起来,我师兄才是吃亏的那一方吧。”小姑娘,”若岫微笑叹息,“感情又有什么吃亏占便宜的呢?” “你们别以为我年纪小就不懂,”雪儿有些烦躁的挥了挥手,“你是在担心翩然姐姐抢师兄么?其实你完全没有必要在意的,那只是……”她说到一半似乎卡住了,没有继续下去。 翩然的事情果然是有问题么?若岫心里暗忖,却没有露半分声色。 雪儿小心翼翼地看了看若岫的脸色,没看出什么不一样,方才松了口气,又道,“姐姐也是个明白人,怎么对婚事却如此马虎不经心。” “我没有漫不经心。”若岫笑道,“恰恰是仔细考虑过了,才会做出这样的决定。” “总之,你这个决定是再蠢不过了。”雪儿摇了摇头,总结道,“你日后绝对再也不能找到一个比我师兄还好的人。” 若岫点点头,若论家世背景、人品性格,文瑾确实是难得的优秀选择。“雪儿知道文瑾平日最喜欢吃什么水果吗?” 雪儿显然有些疑惑,但还是答道,“似乎比较喜欢吃苹果。” “是了,我就不喜欢苹果。”若岫笑得意味深长,“我喜欢吃桔子。所以,就算苹果再好,我也不爱。” 雪儿若有所悟地看了看若岫,若岫回她一个微笑,转身离开,明日就要启程,行李还没有收拾好呢。 bxwx 小说网 请牢记:www.bxwx.net 支持作者,支持笔下文学小说网 第七十八章 遇袭 若岫一次深刻体会到“江湖险恶”这四个字是在两天后。 以前虽然也猜测到会出现什么样的事情,会有怎样的凶险,但是若岫却一直觉得已经经过了这么多事情,也不是没见过山匪和盗贼,应该不会再有什么冲击性的感觉,可这次却是她错了,有准备和被偷袭显然是两个概念的,旗鼓相当和实力悬殊也是不一样的,尤其是在他们五个人被一群武功高强的专业杀手包围的时候,那感觉,真不是一般的差。 那是自断剑山庄出发二日的上午,才走了没多久乐山就开始焦躁不安,还有些哭闹,这孩子一向听话,只有一次意外,也是被子默暗算,若岫谨慎又防备地瞪了子默好一会儿,换来一个微微的摇头和无奈的眼神。 既然不是子默,难道是因为乐山身体内的毒还未清干净,如今又在发作?若岫顿时有些慌张,这孩子自小命运多舛,不能再出事了,她赶紧叫停,拉来乐水商量。 一行人在乐水的建议下,在前面的一处荒地停了下来,让子默给乐山诊治,子默探了探乐山的脉,又摸了摸他的肚子,若岫在一旁看着有些担心,这些日子来乐山从没有过什么异常,不知道今天这是怎么回事。 “今天早上他吃了什么?”子默终于转过身来,似乎有些啼笑皆非地看着乐水和若岫问道。 “一个包子,一颗煮鸡蛋,还喝了一碗粥。吃了一碟豆丝拌菜,”若岫掰着指头数,仔细回想,“嗯,似乎还吃了一块酥饼。” “你也就这么纵着他胡吃海塞,这么小的娃娃,哪儿能一气吃那么多。”乐水没等若岫说完,又是好气又是好笑地斥责道。 若岫这么说着也有点不好意思,似乎自从乐水中毒,她确实有些过分的宠着惯着他。难得他今天胃口那么好,就忍不住往那张小嘴里不住地塞东西。 “是吃多了,中午别给他吃东西了。”也许是这里人少,子默竟也微微露出笑意,“他现在还不懂事,吃多吃少还是你们看着点为好。” 若岫不好意思地点了点头,然后信誓旦旦地保证,“我知道了。以后一定不再这么纵着他。” 子默点了点头,掏出一个小罐子,“这里面的蜜丸。捏一小撮,和着水给他服了。应该会舒服一点。” “一小撮是多少?”若岫有些傻眼,这个度量单位也太过模糊了吧。 子默伸手比出黄豆大小的一节,若岫方才点了点头。伸手接那小瓶。 还没等若岫的手碰到那瓶子,子默却忽然面色一紧,伸手将她带过,一旁冷冰冰的张璇却在同一时刻猛地伸手来抓子默,子默被张璇一抓有一瞬间的停顿。=君子堂首发=然后正觉错愕的若岫只感到一阵天旋地转,似乎是被子默搂在怀里,飞出马车,等她再反应过来时,人已经在车外站定,那小瓶子摔碎在地上,瓷片飞溅了一地。 乐水抱着乐山站在若岫的左手边,张璇站在子默右边,皱眉看着子默。若岫惊慌地抬头,看到子默平静的表情和依然安静的眼,正觉稍稍安心,却觉得手上一团湿黏,目光顺着看上去,就见他右肩膀上鲜血正汩汩地流出来。因为他穿地玄色衣服。所以并没有多么触目惊心,但他肩上的那个透明窟窿。简直能看到那边的天光了,若岫的脸色刷的白了。 子默见若岫神色仓皇,对她微微一笑,慢吞吞地伸手点了几个穴位,就看见流势即缓。 若岫只觉得心里通通乱跳,喉咙也堵得厉害,她握着子默的手臂,勉强开口却发现自己的声音哑得不像样,“你,必须得马上包扎治疗。” 子默低头专著地看了若岫一眼,方道,“无妨,小伤而已。”说罢,抬头向前看去,若岫这才发现,他们的马车在一丈开外,已经被箭矢扎得像个刺猬,而他们的周围,有十多个黑衣蒙面的人拿着刀剑指着我们五人。 “陶家兄妹?”黑衣人地头领开口问道。 “正是。”乐水地声音里有隐隐的怒气。 黑衣人点了点头,看了一眼其他人,也不知他们传递了怎样的信号,一群人就默契的迅速缩小了包围圈,眼看一场恶战就要开始。 若岫看着自己这边简直有些欲哭无泪,乐水抱着乐山,子默又身受重伤,她自己虽然以前也曾练过些三角猫地防身术,但是又怎么可能是这些武功高强的杀手的对手,看来看去,只有那个冷冷的张璇看上去还能管些用处,若岫觉得自己心提到了嗓子眼,紧张的不得了。 让人怎么也没想到地是,竟然是子默先出了手,若岫只感觉到他轻轻的放开紧紧握住她的手,然后就只见到一道黑影翻飞在人群中,转了一圈又回到若岫旁边,小心的重新握住若岫的手,就像刚才并没有放开似的。 若岫有些呆滞的看着黑衣人们缓缓地软了下来,不大适应地喃喃道,“没想到,你功夫那么好。” “不是功夫,是毒。”子默神色如常,淡淡地道。 若岫恍然,这么轻松的就解决了那么多武林高手,怪不得功夫不怎么样的唐门,在江湖上总是很有地位,原来毒远比功夫好用得多。 “暗算伤人,算不得好汉。”张璇在一边冷冷地道。 没有人理会这个奇怪女人地诡异逻辑,若岫和乐水并没有时间关心那些人究竟怎么死的,显然子默也属于管杀不管埋的人,众人重新收拾好马车,便准备继续上路。 “不管这些人的动机是什么,目的是什么,既然已经开始明着来了,今后就不可能在任由我们一路平安的到达若菊那里,我们先回到昨天住宿地城镇稍做整顿,然后再决定怎么出发。”乐水一脸肃穆地道。 子默没开口,应该是默认了,他失血有些多,刚才又折腾了一遭,此时正脸色苍白地闭目养神,若岫捏着帕子,轻手轻脚地帮他擦着额头上地冷汗,心里一片焦急,子默现在需要的是静止不动地养伤,而不是在已然破烂不堪的马车上颠簸疾驰。 从刚才冲出马车,子默就一直握着若岫的手没松过,乐水看在眼里,也仅仅是警告的看了子默一眼,却并没有说什么,张璇则对他们完全看不在眼里,直到乐水说要回去才冷哼了一声。 “有什么意见?”乐水听到那声冷哼,问张璇。 张璇冷冷的瞪了大哥一眼,也闭目养神。 “那就按照我刚才说的行事了。”乐水不禁有些头痛的看着张璇,和这个断剑山庄的小师叔同行,简直是给大家找麻烦。 bxwx 小说网 请牢记:www.bxwx.net 支持作者,支持笔下文学小说网 第七十九章 提亲 乐水觉得不能继续往前走,因为前面不知还有什么埋伏等着他们,一行人商议决定调转马头,再次回到昨日下榻的客栈。 小镇子里并没有大夫,幸而子默自己就是大夫,并且他们临走的时候还带了些断剑山庄的疗伤药,总算还没有太过狼狈。 若岫忍着泪意,小心翼翼的帮子默将那个穿透了的伤口上了药又包扎好,她做的笨手笨脚的,但是子默连眉头都没有皱一下,似乎受伤的根本就不是他一般。 乐水一直在旁边皱眉观看,不知道在沉思什么。 平日里一到客栈就回房的张璇此时也安静的坐在一边,想来她主要的任务就是保护子默,子默受了伤,她自然得在一边守着。 唯一不受影响的就是睡得呼噜噜的小乐山,他早在方才打斗的时候就被乐水点了睡穴,此时还在甜甜地和周公下棋呢。 “怎么惹来的麻烦?”张璇看上去冷冰冰的,说话也冷飕飕的,一点都不客气。 “仇家杀人灭口。”乐水没好气地回道。 “最好不要和他们一道。”张璇低头想了想,转头对子默说。 她这么说确实没错,基于保护子默的角度考虑,的确不应该和危险人物走在一起,陶家兄妹现在就是靶子,不知道身后还有多少猎手在瞄准他们,这种情况下,子默又受了重伤。最需要的是休养,而不是东奔西跑。 若岫看着子默,不知该说什么好,子默现在确实不应该跟着他们四处逃亡,再说,他们连下一站去哪里都还没有决定好,乐水要照顾若岫和乐山两个人就已经很吃力了,如今有张璇在旁边还好些,但是张璇首先考虑的却是子默地安危,而不是陶家兄妹会如何。 最好的方法自然是将子默留下。由张璇照顾他,虽然若岫也不想和子默分开,但是此时的状况却是由不得她任性的。 若岫清了清嗓子,正要开口,却被子默阻止,他握着若岫的手紧了紧,并没有看张璇,只淡淡地道,“你回去,我留下。” 张璇皱了皱眉头。似乎想开口说些什么,却还是没有说出口,只是扬了扬弧线优美的下巴,又坐直了些。不再说话。 子默的伤口很深,加上之前动作大,又扯得伤口裂开了些,几日内是不可能愈合的,若岫看着他缠得厚厚的伤口。眼里觉得热乎乎的,心里更是一阵子酸涩,她忍不住忧心忡忡地看着子默苍白地脸说,“这伤,还是请大夫来看看才好。” “不用。”子默微笑的看着若岫,他今天自从受伤,面上就一直带着笑意,简直像是要把这辈子的笑透支了似的,“这种小伤算不得什么。” 旁边的张璇冷冷地看着若岫道。“若不是为了替你挡那一箭,他也不会受伤。” 原来如此! 若岫猛抬头看向子默,却见子默躲过她探寻的眼神,低下头装作察看自己肩膀的伤势。 乐水在一旁冷哼一声,淡淡地插言,“若不是你拉的他那一把。让他动作迟了一瞬。他也不会受伤。” 张璇脸色有些不好看,嘴唇抿得紧紧地。然后缓缓开口,“我本以为他不会功夫……” “噢。”乐水刻意拉长了声音,一脸挑衅地看着张璇。 “我怎会知道他一个大夫竟也会……”张璇似乎有些急切地想解释,却说了一半又停住了,似乎有些觉得自己好笑地道,“我又何必对你解释。”说罢,背脊挺得直溜溜地转身出了门。 乐水也无心看她,转头看了看子默,又看了看若岫,最后目光停在两人交握的手上说,“你们两个,这算是怎么回事?” 若岫反射性地缩了缩手,却看到子默微微的在皱眉头,她想了想,又重新把手放进子默手中,扬着下巴挑衅地看着乐水不说话,乐水丢过来几个眼刀,神色却极为无奈,索性不去看若岫,转眼直盯盯的看着子默,等他的答复。子默静静的和乐水对视片刻,缓缓开口道,“若她愿意,我便择日正式上门提亲。” “倘使她不愿意呢?”乐水挑了挑眉,半开玩笑半挑衅地问道。 “我会离开。”子默很认真地想了想,脸上有一丝凝重,又随即恢复了平静。 “记着这句话。”乐水点点头,全然不顾若岫这边地焦急暗示,又冷哼了一声道,“现在时机不好,等我们安顿下来,你就来提亲吧。” 子默面上没有什么变化,眼睛却忽然亮了起来,又转脸过来仔细瞧着若岫的神色,似乎在辨认若岫是不是真的乐意。 若岫被看得有点不好意思,躲闪地低下头,又觉得子默这样的动作神情很有趣,忍不住微微扬着唇角,却也没敢抬眼看他,只轻轻捏了捏子默抓着自己的手。 子默此时面上没了刚才假得要命地笑意,眼睛却更亮了,他松开若岫的手,拿过自己的包裹,从里面掏出一只方盒子郑重地交给乐水,乐水打开一看,有些微微愣神,随即合上了盖子,算是收下。 两个男人于是开始探讨诸如婚事的规矩习俗之类的话题,几乎都是乐水在说,子默在回答,子默的话大多简短,但是对乐水诸多刁难的问题并没有逃避,而是尽量简洁的表达自己的意思,乐水一直皱着眉头,似乎对子默依然不算满意,却也没有办法只得勉强接受妹妹地选择。 若岫不懂那些规矩礼仪,在旁边完全插不上话,只能无聊的数着自己袖子上的小花,直到她发现子默面上已经有了倦意,便起身不顾乐水的打趣赶他离开。 “没见你这么关心过我。”乐水斜乜着眼哼道。 若岫不理会乐水的揶揄,把他连推带塞地送出门去。 这边子默似乎还想说些什么,被若岫扯住袖子阻止他开口,“快休息吧,你的伤很重,还是静养为好。有什么事,明天说也不迟。” 子默看了看若岫,这才乖乖地任她扶着躺下,他是真地透支了,没一会儿就疲惫的沉沉睡去了。 bxwx 小说网 请牢记:www.bxwx.net 支持作者,支持笔下文学小说网 第八十章 接踵而来 子默的伤势显然比他说的严重很多,晚饭也吃的很少,还是被若岫连瞪带哄的才吃了一碗粥和几口拌菜,然后服了药立即就昏昏睡去了。 乐水和若岫睡前再看子默时,就见他虽然还是沉睡着,面色却不似以往那般平常,而是微微泛着不自然地红,乐水探手试了试他的体温,额头果然烫得吓人。 若岫觉得担心,决定和乐水一起守在子默身边,幸亏他在清醒地时候留下了成药,两个人费劲九牛二虎之力才掰开嘴,灌他吃下。两个人都不通医术,只能坐在旁边干等,乐水奔波了一天,傍晚的时候还出去了一趟不知做什么,现在再这么折腾一回,面上也露出一丝倦意。 “大哥先回去休息吧。”若岫对乐水道。 “不用。”乐水摇摇头,“总不能让你一个弱女子在这里守着。” “本也无事,每天在马车上睡得就挺多的了。”若岫微笑,又伸手去推他道,“大哥白天奔波,如果晚上也睡不好,身体会垮的。” “我是习武之人,一两天不睡没关系的。”乐水仍坚持道。 “是没关系,”若岫点点头,又道,“可是我们现在还都需要大哥的保护呢,你若休息不好,等那些人再来了,你却眉困眼乏,一个不留神,再受了伤,我们可就只能闭目等死了。” 乐水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什么,却被若岫阻止了。她继续说道,“就算你今天没事,明天呢?后天呢?我们还按照以前的路线走么?还要走多久才能到达?追杀我们的是谁?他们有多少人?他们会追我们到何时?我们去二姐家就安全了么?还是说,我们不应该把危险带去二姐那里,如果这样,我们现在应该转道去什么地方?是回断剑山庄?还是藏起来?这些都是大哥现在需要静心思考和决定地,虽然大事上我帮不到你什么,但是这样的琐碎小事,我还是能分担一些,也让我稍稍安心些。大哥就别坚持了。不然我会觉得自己一无是处。” 乐水点了点头,又看了看沉睡的子默,不再坚持,去隔壁休息了。 若岫见乐水离去,便坐在床边替子默敷凉布巾,希望能帮他快点退烧,就这样一直折腾到天蒙蒙亮的时候,子默的高烧总算渐渐退了,若岫起身舒展了一下酸痛的肌肉,吩咐店小二去端些白粥来。然后疲惫的坐在床边等待子默清醒过来。 没等早饭送来,乐水便急匆匆地走了进来,手上还抱着依然熟睡的乐山,若岫忙轻手轻脚地把乐山放在子默身边。她怕吵醒两个睡着的人,便没开口说话,只递给乐水一个讯问的眼神,乐水还没开口,就看见张璇也闪身进来。面上也是一片冷凝。 “来了。”乐水沉声道。 这句话没头没尾,若岫却立时听明白了,她看了看熟睡地子默和乐山,再看看那两个蓄势待发的家伙,“人多么?你们能应付的来么?” “我们两个可以解决。”张璇冷冷地开口,说着扔给若岫一把剑道,“若是有漏过的,你用这个挡一下。” 若岫没防备,手脚齐舞并且惊险万分的接住。换来张璇有些嘲弄的一眼,这姑娘,真不可爱,若岫装作没看见,低头细看那把短剑。 “你只要在这里守着他们俩就好,我们两个尽量不放任何人进来。要是有漏网的进来了。你就拿这剑防身。”乐水皱着眉头道,张璇听到这句话也微微皱了眉。她看了乐水一眼,却没说什么。 若岫冲乐水点点头,乐水和张璇对视一眼,异常默契的迅速出了门,若岫走上前,将门紧紧插牢,她想了想,又把桌子推过去档住门,然后惴惴地走回床边坐下静听外面的动静。 外面并没有传来任何交谈的声音,上来便是叮当巨响地刀剑声,中间还夹杂了偶尔的闷哼,若岫手里紧紧地握着那把剑,捏出汗来都不自觉,直到一只微温的手轻轻的放在她早已冰凉地手上才猛然惊觉,若岫几乎要惊跳起来,下一刻却又静了下来。 子默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醒过来,就这么安静的看着若岫,两个人都没有说话,一时间,若岫只觉得外面响声震天似乎已经听不见了,屋子里面静悄悄的,只剩下两个人默默地对视。 外面的声音越来越大了,若岫和子默静静坐在一起,守着熟睡的乐山等待外面地打斗结束,子默再一次点了乐山的睡穴,还在他身上洒了些不知名的红色粉末,若岫听外面丁丁冬冬的,心里有些着急,子默看起来却依旧平静,若岫见他如此,只得耐着性子坐在床上。 只听得外面的声音越来越近,越来越响,随着砰地一声巨响,门被撞得碎了一地,桌子也飞到一边,摔在地上,若岫目瞪口呆的看着眼前的一幕,才发现自己刚才费尽力气做的事情原来完全都是无用功。 两个黑衣人旋身进来,若岫还没看清他们是怎么进来的,就看见明晃晃地刀眼看冲着她砸将过来,在将要碰到若岫鼻尖的时候,子默猛地将她一拽,刀锋擦着若岫的耳朵过去,若岫回过神来,鼓起勇气,举起手中的剑,瞪眼看着对方的动作,试图挡那刀的下一波地来势汹汹。 总算还没有太过没用,那人地刀被若岫的剑带偏了一点,插入床里,可她手中地剑却被那刀的劲道带的脱了手,若岫疼得脸都皱在一起,不由得苦笑,三脚猫的防身术到了古代还真是不够看呢,她转头看子默,他方才拉她,伤处已经渗出血来,此时他更是面色苍白,额头上也起了一层细细的汗,他身后是巨响之下依旧睡得安然的乐山。 回头再看那两个黑衣人,一个正在向她们走来,那人似乎看出这边实力薄弱,像猫逗耗子一般走的一摇三晃,并不着急,从破碎的门框向外看去,乐水和张璇被几个黑衣人缠住,虽然在奋力往这边赶,却一时也都脱身不得。 离他们比较近的黑衣人看了一眼插入床板的刀,便甩手捏拳就要再次扑过来,若岫心里跳得厉害,暗自盘算着试试看她那两手中看不中用的柔道,争取尽量拖延时间等待救兵。 没想到却又一次被子默抢了先,子默轻巧地越过若岫,用看起来很怪异的手法飞速的冲那个黑衣人点了两下,黑衣人竟然随即闷哼一声软在地上。 稍远的黑衣人没想到子默竟然受了伤还能制服一个人,呆了呆,便迅速冲了上来,子默点倒一个人已经是精疲力竭,身形一晃就要摔倒,若岫连忙扶住他,却看见另一个人挥舞的剑已经近在咫尺,子默背对着那黑衣人,竟然又顺手拾起被若岫脱手丢在床畔的剑在腕上转了一圈,就将那黑衣人的剑打偏了,也许是因为实在没有力气,剑锋只被打偏了寸许,直直的冲若岫的小腿刺去,若岫来不及躲,闭眼听天由命,却听见苏的一声,预料中的疼痛并没有传来。 若岫睁开眼,就见子默用右手直直抓着剑锋止住了剑的去势,手掌的鲜血顺着剑流下来,还没等她来得及惊慌,又听见轻轻啪的一声,剑被子默折断,剑尖横飞出去,穿过那黑衣人的喉咙没入墙壁。 这次若岫反应迅速的再次扶住虚弱的子默,低头一看,伤口显然已经全部裂开,之前包扎的地方全染红了,温热的血还不停地滴下来,若岫费力地将他扶至床上,勉强半躺下。 若岫只觉得喉咙里堵着一块硬物,带着些哭腔道,“你就老老实实在这里呆着,不要再起身了。” 子默微眯着眼,仔细的将若岫从头看到脚,“你没受伤吧。” “受伤的是你。”若岫的视线被泪水模糊得什么都看不见,她努力眨眨眼,想看清眼前的事物,“你旧伤还没好就又添新伤,这下怎么也得休养数月才能恢复。” 子默见她没事,稍稍松了口气,额头上顿时冒出大滴大滴的冷汗,嘴唇煞白,脸色青灰的简直像个死人,“上次给你的药膏还在么?” 若岫连忙从荷包里摸出那个小瓷瓶,“这个么?” “嗯,用这个给我敷伤口,然后拿我包裹里面的贴着蓝色标签的朱红瓶子,倒三颗药丸给我服下就好。”子默说得很慢,一字一顿地。 若岫依言去拿了那个包裹,找出朱红瓶子里的小药丸喂他吃下,又将他的伤处重新包扎,涂上那个小罐子里的药膏,虽然门外还是震天动地的打斗,可是若岫已经顾不上害怕,迅速的处理着子默的新伤旧伤。 又过了一刻,外面的声音渐弱,乐水和张璇满身是血的走了进来,两人都是一身疲惫,若岫看着满面倦容的乐水和张璇,再看看躺在床上已经昏迷过去的子默和被点了穴昏沉沉睡着的乐山,不知是喜是悲。 bxwx 小说网 请牢记:www.bxwx.net 支持作者,支持笔下文学小说网 第八十一章 庐中韬晦 这个小村子依山傍水风景秀丽,却因为太过偏僻,离最近的城镇起码有两天的路程,加上山路蜿蜒崎岖,所以村子里的人口很少,颇有些世外桃源的气息。 夕阳的余晖缓缓地晕黄了小山村的一切,把闲逸游走在村子周围的小鸡小狗全都染成金灿灿的,几处炊烟袅袅升起,孩子的笑闹声,大人的呵斥声,夹杂着鸡鸣犬吠,沉寂了一天的村子在黄昏时候忽然沸腾了起来。 “吃饭吧。”若岫捧着一箩饽饽放在桌上,又转身回厨房端今天的菜。 子默、乐水、乐山和张璇已经坐在桌前等待半天了,见到若岫出现,乐山很开心的笑出来,伸手去抓饽饽吃。 若岫很快回来,把一大碗炒青菜和一大碗炒鸡蛋端上桌,也坐下来,众人这才开始吃饭。 没错,是他们。 那天在城里遇险之后除了若岫和乐山,其他三人都或多或少的受了伤,正是进退两难的局面,乐水决定兵行险招,一早就离开城镇继续前进,当晚却悄悄干掉跟梢之后又折回来,一路从荒郊野地的方向前进,总算找到这个村子,在村子边上找了几间偏僻没人住的小屋暂住了下来。 还好村子里的居民生性纯朴好客,投亲遇到抢匪的故事迅速赢得了他们的同情,还帮助几个人收拾出房子,安顿下来,乐水凭随身带的几块碎银子跟村长换得一个月的吃住用品,偶尔邻居们还会照拂着送些吃地用的来。乐水决定先休养生息,等大家都准备好了再出发。 关于再出发去哪里的问题,乐水也和大家讨论了一回,还是决定先在这里躲一阵子,一来子默身上的伤势需要静养,二来也怕为若菊带去危险。 大家全数换成村民的装扮,若岫现在身上的就是一个深蓝色粗布褂子,加上本就不很出众的相貌,这几日干活变糙了些的双手,俨然是一个村姑了。 那三个人却是都生得好样貌。虽然也穿着粗布衣衫,却掩不住个个都姿色不凡,无怪这几日里总有人送来各种各样的吃食,还有好几个大婶来跟乐水和子默提亲,被若岫好一阵取笑。 张璇虽然也很美,但是因为冷冰冰的谁都不理,没人敢招惹,倒也相安无事,看着大家有些害怕地眼神,若岫只好对总来家里的大婶说张姑娘从小就是哑巴。所以难免性子古怪了些,大婶的眼神立刻转为同情,若岫却被张璇瞪了好几眼,后背几乎要被她灼灼的眼神烧穿了。 “又是鸡蛋。”乐水一脸郁闷地嘟囔道。 “有鸡蛋就是好的了。要不是隔壁大婶心肠好,时不时地送来些鸡蛋,你就靠那几颗菜叶子支撑吧。”若岫没好气地道。 这半个多月来,若岫沦为众人的奴役对象,子默受伤太重。他虽然恢复的很快,但也是这两天方才下地行走,乐水和张璇的伤虽然不重,但是两人从来都是十指不沾阳春水的主,对于柴米油盐一点天分都没有,醋和酱完全不分,连菜也是只认得切好的,一整颗放在那里就不认得了。 若岫只好担起喂养大家地重任,跟隔壁大婶拜师学艺。学做饽饽、炒菜,还好,烧火的活儿推给了乐水,厨房被他烧了一次,其他人又拉了几次肚子之后,总算在大家还没被折腾死之前。若岫学会了几样简单的菜色。乐水的生火也渐渐地得心应手了。 若岫有时候想想这样的生活虽然有些沉闷无聊,却也蛮自在随意的。就这么灰头土脑又悠闲散漫的竟然过了大半个月。 “我怀念家里的厨子。”乐水狠狠地咬着醋熘白菜帮子说道。 “我比你怀念。”若岫也恶狠狠地瞪他一眼。 “你本也该学中馈,女孩子总是要为人妇地嘛。”乐水斜睨着若岫道。 “为人妇就非得精通中馈么?”若岫无语,半晌,转头问子默,她最近过得滋润,胆子越来越大,脸皮也越来越厚了。子默一楞,微微红了脸,摇摇头,若岫胜利地看向乐水,后者则一脸无药可救状。 “你也算得上是书生了。”若岫眼珠转了转,笑咪咪的看着乐水道。 “算……是吧。”乐水不确定的答,警惕的看着若岫。 “书生自然要听孔夫子的咯?”若岫笑的一脸无害。 乐水想了想,却不敢再答,只是用防备的眼神看着若岫。 “君子安贫乐道,你能做的几分?”若岫嘲笑道。 “就知道你不坏好意,读那些书净用在琢磨我上了。”乐水摇头晃脑地道,又露出大大的笑,“一箪食,一瓢饮,在陋巷。嗯,我全满足了。” “孔夫子有你这样地弟子,怕是在九泉之下也要哭泣呢。”若岫一脸正义凛然的抢去大哥最后一块鸡蛋。 “我还哭呢,本来计划的美美的四处游玩,现在竟然沦落到亡命天涯的地步。”大哥感慨,转而去埋头吃青菜,“看来该来的还是躲不过啊。” “那就别躲啦,”若岫懒懒地道,“大不了我们一家团圆了,又能怎样。” “嘻嘻,我一说妹妹就全明白了。真好。”这家伙一边说话一边不耽误吃饭,这么一会儿已经吃了一碗,伸过碗来再添二碗。“子默今天胃口不好么?”若岫懒得理会那个每天都胃口奇佳地人,看着旁边细嚼慢咽地子默问道。 “你想报仇的话,我可以帮你。”子默没有回答若岫,反而郑重地看着她道。 “又是这句。”若岫拍拍自己地脑门,差点翻白眼,“你把身体养好就是对我最大的帮助啦。” “可是……” “我没有说要报仇,我们不能抛下小乐山不管。不过,他要是再来挑衅,我们也不怕他,就直接迎战。”若岫打断子默,微笑着对他说,这是乐水的选择,也是她的选择。 子默安静的看着若岫,忽然伸手过来握着她的手,子默的手暖暖软软的,摸起来很舒服,若岫笑着任他握着,不理会旁边乐水揶揄的目光。 bxwx 小说网 请牢记:www.bxwx.net 支持作者,支持笔下文学小说网 第八十二章 小村月夜 饭后,小厅内。 张璇熟练地煮水泡茶,这里的水不好,又没有好茶,只有热心的村长送来的一小碗茶叶末,不过略略沏上一点,沾沾茶味儿罢了。 虽然只有四个人,却在饭后喝茶的问题上有分歧。乐水和张璇都喝茶,他们虽然也觉得茶太次,却嫌这里的白水有腥味儿,宁可喝茶,若岫和子默却嫌茶味儿浓,又总是喝到一口茶末,不如喝白水。 虽然除了重伤者,其他三人都是不会干活的人,但此时的状况却没有办法,乐水兄妹负责生火做饭,张璇就选择了沏茶煮水的活儿,几天下来,也算做得有模有样。 “咳,”乐水清了清嗓子,吸引大家的注意力,“既然大家都休养的差不多,不若现在就讨论一下启程的事宜。” 众人点头,住在这里虽然悠闲,却也不是长久之计。 “你既提起,想必是有了主意。”张璇仍是冷冷道。 “不错。”乐水点了点头,“我最近一直在想这些事情,虽然很多地方还没想明白,但是有一件事却可以确定了,咱们继续往若菊家去。” “大哥?”若岫奇怪道,“之前不是说,怕连累二姐家才不去的么?” “这两天我又想了想,觉得不大对。”乐水神色有些凝重,“我们只道不能给若菊带去麻烦,却不知道她现在如何状况,这群人的目的还不知道。但是,若菊……毕竟也是陶家人。” 最后一句话,简直像是戳在了若岫心上,她惊跳起来,“大哥是说……” “你先别惊慌。”乐水安抚地拍了拍若岫,“事情也不一定像我想地那么糟。我这人天生多疑,想得复杂些只是为了不要犯错,不是说就一定如此。” “大哥……”若岫面色苍白,声音有些哽咽。 “别想太多,我们明日就出发。去若菊那里。”乐水叹了一口气道,“这里离她那里不算远,大概七八天能到。” “可是……”若岫抬眼看着乐水,却发现自己喉咙干涩,说不出话来。 乐水明白若岫想说什么,拍拍她的肩膀道,“别处我已经稍信去问了,这里离其他两个地方都太远,还是先去看看若菊吧。也没准,在她那里会有好消息。” 若岫勉强扯了扯嘴角。点了点头,不再开口。 这个偏僻村子的夜晚很美,也很静谧,仰望星空。夜幕虽沉,却异常透亮,似乎伸手就能碰触到闪烁的星,甚至依稀能听到星子的低语似的,月色正好。泼洒在地上,一片朦胧的银白,白天的热气似乎也被月色带了去,只剩一片沁凉。 若岫最近嫌屋里不透气,每晚睡前搬着竹椅坐在门前看星星,晒月亮。在很久以前,若岫似乎听人说过,晒月亮也会晒黑,而且白不回来。也不知是真是假,如今刚好得闲,算是试上一回。 子默吃过饭之后不知道钻到哪里去了,自从他能下地走路就总是这样,明天就要出发了,子默又跑得没影。乐水也跟了去。若岫心里隐约有些感觉,却又告诉自己不要多想。闭着眼,感受月光挥洒在脸上的触觉。 旁边忽然传来轻微的响动,若岫睁开眼,以为是子默或者乐水回来,却看见张璇站在她面前,淡淡地看着她。 张璇依然那么骄傲冷淡,腰杆挺得直直的,不过最近不知是为了什么,若岫偶尔会看到她愣神、发呆。 “没必要担心。”张璇淡淡地道。 若岫摇摇头,怎么可能不担心,且不说平源那边还有三夫人和初晴两个女子,身边一个人都没有,她们会如何?参星城里还有若竹一家,柳贤是商人,这一家人在江湖人面前照样是一点自保能力都没有,如果真如乐水所想的那样…… 若岫一个激灵,不敢再想下去。 “你想那么多也没用。”张璇似乎很认真的看着天空说道,“该来,跑不掉,不该来,没必要。” 若岫哑然,张璇虽然说话不好听,但也是实话。如果真的要发生什么,她担心也来不及了,如果没发生什么,她现在担心便是多余了。 “你怎么会过来?”若岫勉强找了个话题,试着转移自己的注意力。 “他没回来。”张璇道。 若岫愣了一下,立即明白过来,她是在说子默,她作为保护者,需要对子默的去向有所了解,如今子默不见了,她自然也是不能睡的。 两人又勉强说了两句,还是觉得话不投机,于是索性一人占据屋前的一角,各自发呆。 乐水首先出现,表情十分诡异,似乎有点想笑,又似乎有点无奈,他看见门外两个姑娘一人一边,愣了一下,随即对张璇道,“张姑娘请休息吧,子默就在后面,一会儿便到。” 张璇仔细看了乐水一眼,又想了想,便沉默离开了。 “明天就要走了,你们还大半夜的出门。”若岫轻声道。“到底是什么事情那么急?” “小姑娘不要管男人地事情。”乐水微笑拍拍若岫的头发道,“虽然我还是不喜欢他,但是,平心而论,他也没我之前想得那般不好。” 若岫嗔了乐水一眼,却没说话。 “你放心吧,应该没什么事。”乐水笑笑道,“你以为我愿意出门啊,若不是某个一心讨好你的人非要拉我出去,我才懒得这么大晚上的出门去。” 若岫索性转身过去看向院门,不理会这个一再揶揄自己地人,“子默呢?你不是说他就在后面?” 这下轮到乐水说不出话来,他脸上又闪过那种苦笑不得的表情,“他……没事。你知道他今天是怎么回事么?” 这下轮到若岫不解了,她转过头,疑惑地看着乐水,“怎么了?”然后又转为慌张,“他又受伤了么?” “没受伤。”乐水连忙摇头,又抓抓头道,“只是觉得他今天很不对劲。” “不对劲?”若岫呆呆地重复,不明白乐水是什么意思。 “太不对劲了。”乐水点点头,似乎不知道怎么形容,又摇了摇头,补充道,“他就在后面,估计一会儿就回来了。你不用管他,早点休息吧。” 乐水说着,伸手推若岫回屋,若岫不好推辞,只得回屋休息。 bxwx 小说网 请牢记:www.bxwx.net 支持作者,支持笔下文学小说网 第八十三章 聒噪子默戏说禅 若岫不记得那晚子默是什么时候回来的,只记得那晚月亮很大,明晃晃地照得她翻来覆去的睡不着,一睁眼,就看见眼前有人影晃动,她伸手抓起枕头下藏好的一只匕首扔了过去,那人顺手接过那匕首,竟然凑了过来,吓得若岫就要大叫出声,却被那人按住了口鼻,若岫奋力挣扎,就听见那个人结结巴巴地道,“是,是我。” 若岫停了一秒才反应过来,竟是子默,子默也放开手,讪讪地笑着站在旁边,似乎是不知说什么好。 “你怎么会在这里。”若岫平复了呼吸,忍不住很没形象地对子默翻了个白眼。 “听见你屋里有动静,就过来看看你。”子默笑眯眯地道。 若岫这才发现不对,子默怎么会笑的那么灿烂,甚至有点……傻,再说,平时的子默也绝对不会半夜三更的跑来她屋里找她。 “今天,十五么?”若岫轻声道。 “是呢。”子默笑容更大,“原来你记得啊。” “印象颇深。”若岫点点头,十五的子默变化如此巨大,她想忘记都难。 “我记得你爱吃桂花糖?”子默忽然从袖子里摸出一个小纸包,献宝一般的递到若岫面前。 若岫接过来,却并没有打开,她有些吃惊地道,“附近怎么会有桂花糖卖?” “顺路经过么。”子默搓搓手,似乎有些不好意思地道。 “顺路……”若岫总算明白为什么子默会比乐水晚回来那么多了,感动之余。又觉得他太过痴傻,忍不住瞪了他一眼,瞪得子默一脸莫名。“下回不许这样了。你伤势刚刚有所好转,还是早点回来休息才对。” 子默开心的点了点头,又抓回那包糖,帮若岫拆开。 “你和大哥去哪儿了?”若岫好奇地问道。 “呃……这个么……”子默支支吾吾,不肯说。 若就见他如此,便也不再问,伸手接过桂花糖,放进嘴里一块。 这家的桂花糖做得香气很重。打开纸包后,空气里顿时充满了淡淡地桂花香气,两人离得不远,都能闻到这种甜丝丝味道。 “三秋桂子,十里荷香。”子默忽然有些呆呆地看着若岫,不知想到了什么,面容有些苦涩。 “怎么?”若岫感觉到他的异样,抬头问道。 “没什么。”子默摇摇头,微笑道,“只是说到这个。就忽然想起金主投鞭之志。” 若岫点点头,却仍觉得他似乎情绪不大对,“你还好吧?” “匹夫无罪,怀壁其罪。”子默缓缓低下头。 若岫听他这句话。也想起陶家的事情,虽然目前还不清楚究竟是怎么回事,可以肯定的是,陶家必定有被人觊觎的东西,才会如此。 “再过一阵子。我们就能去二姐那里看荷花了,”若岫不动声色的转移话题,一脸向往地道,“我听二姐说,他家里就有一个荷花池子,每到夏天都花气袭人,我们可以去那里赏花望 “有莲子和莲藕可以吃么。”子默笑着问,“小岫喜欢吃莲叶饭么?” “喜欢。”若岫也笑眯眯的回答,她想了想。又道,“都喜欢。其根如玉,不着诸色;其茎虚空,不见五蕴;其叶如碧,清自中生;其丝如缕,绵延不断;其花庄重。香馥长远;不枝不蔓。无挂无碍;更喜莲子,苦心如佛;谆谆教人。往生净土。” “没看出来,小岫还颇有几分禅心呢。” “呃,不是。”若岫摇了摇头,“是以前曾经听人说起过。” 那是她小得时候,叔叔经常念的,后来姐姐也常在她面前念诵,便比那出淤泥而不染还要记得牢些。 “我哪里读过什么佛经啊。”若岫撇开脑子里纷繁杂乱的念头,笑笑道,“就是以前为了解闷,什么书都翻翻罢了。”“你这样,却恰符合了佛家说的空呢。”子默点点头道。 “空?”若岫好奇。 “我学功夫地时候,师傅是半个佛家弟子,也喜欢把佛经当作武艺去说。”子默回忆道,“我跟他不光学了功夫,还学了很多别的东西。” “哦?他怎么说这个空?” “空者,有两层意义,其一,是什么都没有;其二,是什么都放的下。佛陀在灵山会上,出示手中的一颗随色摩尼珠,问四方天王道,这摩尼珠是何等颜色?四方天王看罢,各有说辞。佛陀将珠收回,又张开手掌问道,这回又是什么颜色?四方天王皆称,空无一物。佛陀于是说,世俗之珠,汝皆能辨之,却将真心佛性视为无物,何其颠倒矣。” “世间人只汲汲于有,却不知道无的无限妙用。苏轼有句诗说的好,无一物中无尽藏,什么都没有的虚空,才能包含无尽的万物,真正说出了空的妙处。”子默说的兴起,神采飞扬起来,平时本是个沉默地人,如今却像是个话痨似的,滔滔不绝起来。 “万事万物都由缘起,而缘却是空,因它此有吾必有,此无吾必无;此生吾必生,此灭吾必灭……” 就见一个眉飞色舞的家伙,从空说到缘,再说到悟又说到妄心。 “……一念妄心才动,即具世间诸苦。如人在荆棘林,不动即刺不伤;妄心不起,恒处寂灭之乐。一念妄心才动。即被诸有刺伤。”子默口沫横飞,却苦了旁边嘴角抽搐,四肢无力地若岫。 “子默。”若岫忍不住开口打断他,“咱们先不说佛了。” “啊?”子默蓦然被打断,似乎还有些回不过神来,“你说什么?” 若岫偷笑,伸手塞了块桂花糖到子默口中,“我说,这么晚了,还不睡啊?” 子默慌忙看了看外面的天色。便转身就要走,却在要出门地时候,忽然又转了身,眼睛亮闪闪地看着若岫道,“你真地觉得,我这样也不算糟么?” “真的啊,我还希望这样有趣的子默能多呆两天呢。”若岫打趣道。 “只是有趣么?”子默的模样似乎很是委屈,有些不甘地道。 “还有勇敢。”若岫抬头看他,“那天要不是你数次救我,我肯定早就死了。” “你是我媳妇儿啊。我不救你救谁呢。”子默竟然露出一副嬉皮笑脸地模样,和平日的文静腼腆相差甚远。 “不害臊,”他这么一说,若岫倒是难得的有些脸上发烧。嘴上却不肯认输,“平日见你面皮那么薄,想是都攒在今天用呢。” “你脸红啦。”子默看着若岫大声嚷嚷。 这人!若岫脸上烧得更厉害,用力瞪他,“还没好利索呢。就到处乱跑。” “才没乱跑,我是去办事。”子默端出一副神秘兮兮的样子。 “大晚上的往外跑,肯定是什么偷鸡摸狗的坏事。”若岫斜瞥他一眼,装作漫不经心地提道,希望他也傻一回,顺口说出来。 “被你猜着啦。”可惜子默此时虽然看上去不大灵光,却也不上当,他兴高采烈地道,“不过我不告诉你。” “稀罕啊。”若岫只得端出不屑的神情看他,正准备道晚安,却忽然想起一件她一直很想知道却忘记问的事情,“你为什么会十五地晚上如此呢?” “我也不大清楚是怎么回事。只是小时候,我娘喜欢我安静听话,奶奶却喜欢我稳重老成。我就在我娘面前尽量温和一点。安静一点,不能吵到她;却在奶奶面前尽量稳重一点。冷漠一点,让她满意。”子默说到这个,似乎有些垂头丧气,“可这样时间长了,我却分不清自己是谁,还好每到月圆之夜,她们俩就没工夫理我,所以每到这晚,我就自己出来玩一会儿。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也不知怎么回事,就变成现在这样了。虽然娘和奶奶都不在了,但是那两个我,也再变不回去了。” 若岫有些了然地点了点头,这种现象果然不是天生的,而是受后来的影响才变成如此模样,这也算一种心理疾病,只是不知该如何治疗罢了。若岫看子默似乎情绪有些低落,也不好再问,只得随意扯了些无关紧要的事情。 也不知说道了什么,子默又一次兴致勃勃了起来,还主动请缨的讲了两个很蹩脚的笑话,那笑话一点都不好笑,可若岫看着子默一脸费劲地样子,便忍不住乐得哈哈大笑,直到深夜两人才各自睡去。 子默果然守信,接下来地几天里,那个顽皮鬼似的子默每到晚上就会出现,陪若岫说说话,聊聊天,还顺带送来了各种各样地吃食零嘴儿,最终大部分吃食都被乐山那小东西瓜分去了,但是若岫还是觉得很开心,或许,这样性情的子默才是真正地他,若岫只觉得有种前所未有的放松感。 不过白天的时候,子默却依旧是一副安静模样,微微赧红着双颊任若岫打趣也不还口。 一行人就这么轻轻松松的一路过去,竟然一直平安无事,若岫觉得很奇怪,又不知道为什么会如此,问那两个,却又总是得到模棱两可的回复,平时见乐水看子默不顺眼,可这种时候,两个人却默契地跟一个人似地,气得若岫牙痒痒,她虽然好奇,却也无奈,他们也是为了她好,毕竟江湖事还是少听一件是一件,若岫的八卦天性没有得到满足,只能一路胡思乱想地揣测发生了什么事。 就这样,很快就到了若菊家。 bxwx 小说网 请牢记:www.bxwx.net 支持作者,支持笔下文学小说网 第八十四章 谈话 “你们是爬着来的么?”若菊一身红艳艳的坐在屋子首座,拧这两道秀气的眉毛,没好气地道,“信都到了那么久了,人竟然才到。想来我这里过冬么?” 看着二姐还是那么有精神,若岫忍不住舒了眉头微微笑起来。 “还好意思笑?”若菊瞪她一眼,“也不说来个消息,我这边都等得跳脚了。” 乐水也微微笑了,三两句轻描淡写的将几个人被追杀的事情说了一回,若菊这才皱起眉头。 “也不知道究竟是哪里的招惹来煞星,”若菊道,“今年这一年都不平顺。” “你别担心。”乐水轻声劝道,“否极泰来。我已经打听过平源和参星两处,都平安无事。” “嗯,我这边也打听过了。”若菊撇撇嘴,又忽而问道,“这么长时间了,还没有查出究竟是怎么回事吗?” 乐水摇了摇头,有些低落地道,“查到了些线索,却总是断线。” “别着急。”若菊拍拍乐水的手臂,“谁还能一口吃出个胖子?事情总得慢慢做的。你们几个路上辛苦啦,快休息一下,喝点茶,吃些点心。” 她这么说着,便张罗丫头们端来几只玛瑙大碗,里面捡着各色点心都装了一点,若岫和乐水也不客气,便坐下吃了起来。 “他们?”若菊指了指外面,子默到了之后就去和钟莫语汇合,此时三人应该正在外面的花厅里说话。 “说起来,有件事情还得告诉你。”乐水忽然笑得贼兮兮地。 “什么?”若菊一脸怀疑的看着他。 “咱们的小岫,总算定亲了。”乐水微笑宣布。 “你们从断剑山庄定了亲才回来的?”若菊有些吃惊地看着他俩,又道,“那你自己来不就行了,现在还是断剑山庄最安全阿。” “不是和文瑾。”乐水揉了揉眉头。颇有些无奈地道。 “你疯了么?”若菊惊得站起来,走过去对乐水道,“你又不是不知道,小岫现在的状况。你们俩都糊涂了么?” “我知道……”乐水想解释,却又被打断。 “你知道还这么胡来?”若菊狠狠瞪他。又转过头去责问若岫,“你大哥男人家不拘小节。你怎么也糊涂呢?这种事情是可以随便改的么?你以后还怎么出去见人?一个姑娘家,没有立足之地是很危险的!” 若岫讷讷不能语,她虽然不在乎,却也不能枉顾家人地感觉,这件事情她的确是在任性。而乐水,的确是很宽宏的。 “你别激动。”乐水拉若菊重新回去坐下,“听我慢慢说。” “这事儿怎么慢慢说?”若菊皱眉道,大有你不说我就要撒泼的架势。“快说!怎么回事?” 乐水便捡着重要地。把子默和若岫的事情从头到尾地和若菊说了一回,完全没有添油加醋,只把自己知道的都说了出来。 若菊听罢,似乎有点惊讶,又有点无奈,她想了想,叹了口气道。“人各有命。我也不该强求了。他们既然那么早就有了缘分,现在这样。似乎也是天意。” “更何况,”乐水低声道,“陶家也已经不在了,还何必守着那些累死人的东西,只要若岫和子默两人不介意旁人褒贬,我是无所谓的。” “可不是,”若菊也有些发愣,“偌大一个陶家,一夜之间就没了呢。再讲究这些给谁看呢。” “别说那些了,都过去了。”乐水安慰她道,“还是说点好事,小岫定亲了,但是还得两年才能成亲,我打算先在你这里看看,然后去看看若竹,就去平源郊外居住,宅子已经确定下来了,过了这月就开始动工了。” “大哥做事从来叫人放心,我也没什么要问的。”若菊微笑道,“只一件。这个子默,究竟是什么人?” 乐水皱了皱眉头,摇了摇头,“我没查出来若菊扬了扬眉,却没开口,低头看若岫,却发现她竟然就这么靠在椅子上打盹儿,脑袋还一点一点地。 若菊忍不住又笑又气,“敢情我这和你说地功夫,这丫头根本就没听。” 乐水也笑了,上前推了推若岫,若岫迷迷糊糊地睁开眼,有些回不过神来,“怎么?说完了?” 若菊气得上前两步,一掌拍在若岫肩膀上,拍得若岫立即精神了,“啊,什么?” “我们在说你的婚事,却发现你一点都不关心啊。”若菊似笑非笑地看着若岫道。 可是她对这些一窍不通,自然听着听着就睡着了,若岫觉得很委屈,只得坐直了身子,勉强打起精神听他们继续说话。 “你们在这里,最近没发生什么事情吧?”乐水问道。 “我们这里能有什么事?”若菊有些嘲笑地道,“穷乡僻壤,谁希罕来?” “没事便好。”乐水点点头,心知他就喜欢这么说话,也不和她抬杠。 未项,若菊却又冷哼着,“不过,这次要不是莫语他们跟我们一起回来,我都不知道死了多少次了。” “有人对你们也下手了?”乐水拧着眉头道。 “可不是。刚回来的时候可是不消停,每天晚上都有热闹,鸡飞狗跳的,我那半个月都只能靠白天多睡会儿,唔,后院还着了次火。”若菊点了点头道。 “人没事就好。”乐水笑骂,“还不知足。” “我却是个知足地。就把他们当作好心人,找机会给我家收拾房子呢。你没看我这屋里上上下下,什么都是新置办地,旧的烧的烧坏的坏,都不能要了。”若菊撇撇嘴,似乎是在生气,却又扑哧笑了出来。 “斩草除根,确实是老江湖的做派。”乐水点了点头,低头不知道在想什么。 “都除到顾家了,”若菊嘲笑,“这可是皇上的派式啊,还带株连的。” “傅家,最近有什么动静么?”乐水迟疑了一下,还是问了一句。 “少和我提他。”若菊厌恶地摆了摆手,“听到就烦。” “只是……”乐水把后半句吞进肚里。 “你放心,人家现在正焦头烂额呢,应该也没功夫再收拾我们了。” “此话怎讲?”乐水奇道。 “你们这些日子在村子里,什么都不知道。傅家就要遭报应了。”若菊忽然摇着头,幸灾乐祸地笑了起来,渐渐地,笑意里却又隐隐地透着些苦涩。 bxwx 小说网 请牢记:www.bxwx.net 支持作者,支持笔下文学小说网 第八十五章 江湖险恶 “傅家遭报应?这是从何说起?”乐水没有幸灾乐祸,只有些奇怪道。 “我也是听说的,说是前些日子江湖上出现了一张藏宝图,据说里面有传世之宝。一时间,江湖轰动,那些武林人士都跟见了臭鸡蛋的苍蝇,疯了似的四处查探,也不知把那几块地都翻过来多少遍,我估计若是让他们种庄稼去,没准儿就天下太平,没饥荒了。”若菊冷笑道。 “这和傅家有什么关系?”乐水皱了皱眉头。 “傅家机灵啊,人家早就得到藏宝图,一路找过去了,其他去晚的、觉得自己赶不上的还能不急眼?”若菊又道,脸上嘲弄的神情一直未散,眼圈却隐隐看出微微泛红。 “是什么宝物这么稀罕?”乐水随口问道。 “你先别急。听我说,据说那张藏宝图很奇怪,一共有三个地方,须得先去一处得到钥匙,再去寻找一个被锁住的石盒,取出石盒里的玉璧,最后带着玉璧到三处地方,宝藏就在那里。” 若岫在旁边暗忖,难道是现实版的仙侠游戏? “傅家也去挖宝,然后惹上是非了?”乐水兴致阑珊地道。 “不是也去,而是早就去了。”若菊冷冷的道,“你猜那藏宝图里指示的钥匙是何物?” “莫非……”乐水想了想,脸上骤然变色。 “你们那些江湖上的事儿我记不住。还是让莫语给你解释吧,”若菊忽然住了口,不再说下去,只摆摆手,吩咐丫头请钟莫语过来,刚好让若岫和乐水趁隙喝杯茶,吃两块点心。 “叫我什么事儿?”钟莫语轻快地走进来,后面还跟着西门司谶和子默。他们三个刚才也在谈论事情,不过显然没这边的事情那么复杂有趣。 “找你来告诉他那个藏宝图的事情。”若菊道,“你们说着,我还有事,一会儿回来。” 若菊说罢。即刻转身头也不回地走出去。 看着若菊有些僵硬的离去背影,若岫暗暗叹了口气。这个表面上明朗利落不拘小节的女子,原来也一直过不去那个坎儿,因此,才会推辞记不住江湖事,又找了借口离开。其实是不愿再一次揭开心里的伤疤吧。看上去那么强势的若菊,内心原也是很柔软地。 “那就我来说吧。”钟莫语随意找了把椅子坐了下来,“其实我们也没有查清楚究竟是怎么回事。只是大略查到些事情,分析出些隐情罢了。” “还请告知一二。”乐水神色郑重地的对着钟莫语一揖。 “据说。那宝藏是前朝皇帝留下的宝贝。具体是什么谁也不知道。但前朝富庶确是实情,想来必不是凡品。据说当时用羊皮画了地图,玉璧则用特制的石盒封了起来,这两样皇帝总随身带着,石盒的钥匙却被打成一支银簪,交给皇后保存。本朝太祖攻破京城地时候,前帝后二人殉国。他们临死前将藏宝图交给太子。将石盒托付给了宰相,那簪子却由皇后交给了自己的贴身女官。” “我记得太子最后下落不明。宰相却在家中**而死。”乐水插口道。 “你说地没错,太子带着那藏宝图隐姓埋名,宰相遣散的家人也带着石盒去了西域。那持簪女官趁乱逃出皇宫,流落民间,便将银簪当作传家宝传了下去。” 钟莫语说到这里忽然停住,看了若岫一眼,才又道,“那女官也算是个有些见识的,置了几分地,嫁了乡里的一个秀才,一直活到了古稀年岁才去世。他们的后人也颇有才干,在新朝中了举,又作了官,却是运道不好,因为朝堂势力倾轧而受了连累,虽保住一命,却抄没家产,被贬还乡,他本是个读书人,不会理财,家中财产又没了大半,晚年生活很是窘困。” “长话短说吧。”乐水忍不住打断道,这么一直说无关紧要地话题,何年何月才能说到重点啊。若岫也觉得奇怪,这种事情,用的着将那么仔细么,直接说那钥匙在哪儿被找到的不就好了。 钟莫语像是没听见乐水的话,径自说了下去,“……家中有一男一女,姐姐颇富才情,模样也很好,弟弟却从小体弱,缠绵于病榻之上。后来,因为家中无力支付药费,姐姐便嫁给了城里地一个富有乡绅。那簪子,便是作为陪嫁,一并带去了那乡绅家里。” 若岫听到这里,忽然觉得眼皮直跳,喉咙也很痛,她哑着嗓子问道,“那乡绅姓什么?” “姓陶。”钟莫语有些担忧地望着若岫。 若岫只觉得嗓子干涩,连忙端起手边地茶碗一仰而尽,方才勉强开口道,“我没事,你继续说。” “那个姐姐是个命薄的,嫁了没几年就因为一场风寒去世了。留下一个女儿,满腹诗书,名冠平源。”钟莫语像是怕惊动了谁似的,声音很轻。 “所以说,是为了那个簪子?”若岫打断她,苍白着脸问道。 钟莫语点了点头,“我知道你不是一般的姑娘,这些事,我不赞成瞒着你。” “嗯。”若岫点了点头,这也没什么,蒙在鼓里才算难过,“你说吧。” “那簪子便是她留给女儿的陪嫁。”钟莫语一字一顿地道。 “所以,出门游历本身就是刻意为之么。”若岫打了个冷战。 “却没想到的是,因为四夫人去得早,这些事情都没有交代,那女孩一个孤女,什么都不懂,那枚簪子便被贪财的二夫人耍了手腕,偷偷给了若兰。傅青云不知从哪里知道了这件事情后,便改变了目标。” 若岫无言,神情显得有点呆滞。 钟莫语勉强开口劝慰道,“生死有命,谁都怨不得谁。” 原来若兰是代她而死地!虽说这也和她没什么关系,只是一连换地巧合罢了,若说起来还得怪二夫人占便宜,可是一个鲜活的生命因她而死这件事情却让若岫觉得很沉重。如果不是这件事情发生,若兰现在估计还活得很好,她本就年轻貌美,嫁个好人家应该也不是难事。 “别想太多,该你地跑不掉,不该你的留不得。”乐水也走过来,拍拍若岫的肩膀。 若岫轻叹一口气,有的时候还真得迷信一点,命运这种东西实在是太神奇了,何止是一只蝴蝶刮起飓风的力量,人在命运中浮沉颠簸,似乎完全没有着力点,也无力反抗,这种感觉,若岫皱了皱眉头,她很不喜欢。 “你们怎么查到的那么详细?”乐水奇怪道。 “有人让我们查的。”钟莫语笑眯眯地斜睨了子默一眼,又道,“我们本也没想那么多,但是那藏宝图中钥匙所在的地方却让我们觉得有蹊跷,就查了下去。” “如何蹊跷?”乐水皱眉道。 “里面说钥匙就在平源城。”钟莫语笑道,“若只是这个还不足证明什么,那傅家堡上月初和朝云谷结亲,喜事办了没两天,两派人马就浩浩荡荡的进了京郊的红山,之后又就去了西域,现在估计还在呢。这两个地方恰好就是藏宝图中指示的石盒所在,一个是前朝宰相别院的地址,一个是宰相后裔的居处。” 众人默然,半晌无语。 “陶家的全灭,竟是为了一个莫名其妙、都不知道是什么的宝藏。”乐水喃喃地道,简直不知道是该哭还是该笑。 “可是,就算为了那簪子,傅青云娶了三姐姐也就得到了。”若岫忽然觉得不对,忙开口问道,“怎么也用不着杀人灭口啊,而且还是一口气杀了那么多人。” “小岫,”钟莫语摇头失笑道,“你不懂江湖。在很多江湖人看来,杀人是不需要什么理由的。” “江湖就是看谁不顺眼就杀谁么?”若岫皱眉,如果是这样,她是不是也该去学学舞剑,今后看谁不顺眼就送个透明窟窿给谁。“你怎么知道之后没发生什么别的事情?”钟莫语摇头道,“傅青云本就不是什么磊落人,他做什么苟且勾当被若兰发现了,也不是没可能。” “况且,从傅青云和欧阳明秀的关系来看,找借口顺水推舟地让若兰消失才是他希望的吧。”乐水冷笑道。 “若兰与他是夫妻,她又不傻,知道些隐秘的事情不足为奇。”西门司谶也插了句嘴,“不过,就看傅青云对付断剑山庄的手段就可以看出,傅青云外表温和,内心却着实歹毒阴狠。 若岫看了一眼子默,想起之前他说傅青云师父的事情,他师父杀人是为了争明,傅青云却是为了夺利。 古人说的果然没错,“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若岫忽然心里生出一股烦闷,这就是传说中的江湖么? bxwx 小说网 请牢记:www.bxwx.net 支持作者,支持笔下文学小说网 第八十六章 再见若菊 “傅家以为没有人会知道宝藏的事情,所以风风光光的行事,一点也不遮掩,这下好了,藏宝图不知道怎么回事,被别人发现了,这下傅家堡前前后后所做的事情就全明白了。”若菊走了进来,接着说道,很显然,她是专门为了避过陶家的那段才离开的。 “你们是怎么听说的?”乐水问道。 “连镇子上镖局的人都知道了,江湖上也传得沸沸扬扬,这两天时不时的就有人登门造访傅家堡,我倒是也想不知道,偏现在全城都在说这事儿,整天有人在耳朵边上说,我除非是聋了,否则怎么会听不到。”若菊冷笑。 “所以说,就算我们不出面,也会有人帮我们讨回公道了。”乐水有些无奈的笑了。 “可不是,之前默默无闻的平源陶府可算露脸了,”若菊脸上浓浓的不屑,“这两日不断有人借着为陶府讨回公道的由子找傅家堡麻烦,傅家堡又推说是别家因为藏宝图的事情迁怒陶家,两方扯个没完。” “不过,傅家也已经是众矢之的,谁让他们先下手了呢。这就是所谓的公道,你有用,就是公道。没用的,就是死了活该。当初怎么就没一个人出来说什么,也没人说查什么,如今牵扯到宝藏了,都冒出来充正义了。”钟莫语也道。“不过……”若菊忽然有些担心的看着乐水,却没说完。 “别担心,我和若岫早就已经决定不再趟这趟浑水,原本我是有些不甘心,但是现在傅家堡也算被闹得鸡犬不宁,总有一天会得到报应。其实我刚才也想过些乱七八糟的,不过,不管是报仇雪恨还是落井下石。都有那么多江湖人挤在我前面,估计怎么也轮不到我这个无名小卒,他们愿意折腾,就让他们折腾好了。我们从此可以不用再去理睬他们,也是好事。”乐水一脸的轻松地道。 “确实是个好消息。”若岫也点点头。“什么事情一沾上江湖就不会有好,陶府已经得了教训。就让那些醉心名利的人继续争夺去吧,我们不陪了。” “你们能这么想当然是再好不过,”若菊有些吃惊得看着乐水和若岫,“我本来还说要劝劝你们,现在看来你们恢复的也挺快。” “我还有乐山。不能放他不管。”乐水淡淡地道,面沉如水。 若菊的唇角微微挑起,似乎有些放心,又觉得眼眶酸涩。连忙转过头不再理会乐水。她张罗着将众人的行李物品搬进屋子,又拉着若岫说了一会儿话,说到子默地时候,还大大的表扬了若岫一番,还说什么江湖世家本就不是她应该待的地方,说得若岫都觉得自己睿智起来,乐水在旁边取笑姐妹俩的妇人之见。又被她们集体反击了回去。原先充斥房内的哀痛气息很快被几个人地刻意,冲淡了去。 本应该离开这里回断剑山庄的张璇却奇怪地并没有趁机开口告辞。而是选择沉默地留了下来。 晚上的洗尘宴在若菊的坚持下摆了起来,大家凑在一起热热闹闹的吃吃喝喝、说说笑笑,若菊和钟莫语显然是一路人,连挑眉怒目的神情看起来都一样,美得不得了,若菊趁机调侃子默,子默却只会微微笑着喝酒,偶尔答话也并不殷勤,让若菊大摇其头,直呼无趣,转而和钟莫语拼酒,不再理会他们这边。 “你倒是爱喝酒。”若岫被若菊灌了两碗,有些薄薄地醉意,微微侧身靠在软垫子上眯眼看着子默喝酒,因为他们已经定了亲,若菊就把他们安排在了邻座。 “今天挺开心?”子默低声问若岫,他低声说话的时候声音好听极了,若岫有些着迷得看着他的唇缓缓开合,低低地笑。 “怎么不说话?”子默见若岫不答话,低头认真看她。 “我,这不正在开心么?”若岫有些耍赖的揪着他地衣角,却忽然想起什么似地直起身来,“你前些日子总是忙碌的找不到人,该不会就是为了这个藏宝图吧?” 子默没有回答,也不看若岫,只是伸手轻轻的将她散落的发丝拢了拢。 “真的是你?”若岫直直的盯着他的眼,“藏宝图也是你捏造出来嫁祸给傅家地么?” “你想哪儿去了。”子默失笑,“我怎么有那闲工夫去造假,只是看你虽然口上不说,心里还是想知道真相地,就顺路去查了一下,然后将查到的藏宝图顺手扔在少林后山而已。” “你这路顺得可够远地。”若岫轻笑,眼里微微发热,“从南边顺到了北边,然后再顺个几千里的手。” “只是,顺手罢了。”子默有点微微的不自在,轻声咳了一下。 若岫见状,也不再逼他,静静地陪他坐着,若岫之前一直想不清楚为什么自己明明不是个良善之辈,却总是不由自主地对子默心软,现在终于明白了,是子默全心的体贴让她不由得要为他想,对他心软。 眼前这家伙,看上去很安静无害的样子,竟然就这么悄无声息的将她鲸吞蚕食了。 “你这个笨蛋。”若岫低低地道,不知道是在说子默,还是在说自己。 “什么?”子默带着微微的酒气凑过来,附耳想听若岫刚才说的什么。 “我说,”若岫忽然笑了,坏心的忽然在子默耳边大声叫道,“你这个大笨蛋。” 子默被若岫的大声吓了一跳,却在看到她一脸坏笑的时候呆了一下,也笑了,若岫看着他目光如水,带着些温暖的感觉,只觉得心里暖乎乎的,便趁醉顺着自己的心意蹭过去,闭上眼,享受两个人靠在一起的温馨和快乐。 bxwx 小说网 请牢记:www.bxwx.net 支持作者,支持笔下文学小说网 第八十七章 三姑六婆的聚会 上 若菊虽然说话率直到有些刻薄,可人很好,典型的刀子嘴豆腐心,可能因为是怜惜若岫的遭遇,简直是有些惯着若岫,任她每日和乐水几人四处玩也没说过什么,二姐夫更是没话说,这一行人在他家里白吃白住,将附近的山山水水几乎游过一遍,只差没有上房揭瓦,二姐夫依然好脾气的笑呵呵,还帮他们准备出游用的东西。 子默似乎心情也颇好,虽然还是面色平静,但是从眼神里能看出神采,他甚至还和乐水一同去某间寺庙和里面的和尚参禅,乐水虽然对子默还没什么好脸色,但是从平常的说话和做事来看,他其实心里也算是认同了子默。 若岫简直要玩疯了,每天运动量的增加让她胃口变好了很多,还被晒黑了,几乎都不像是个深闺里的姑娘,甚至跟子默学会了怎么在湍湍流淌的小溪里抓鱼,还和乐水学了弯弓射箭,只是准头很差,只能打固定的靶子,连个兔子都打不到,被乐水笑话了很久,若岫虽气恼,却也没办法,索性任他嘲笑了。 若菊虽然纵容若岫,却也看不过她如此发展下去,总算在某天清晨大家一起吃早饭的时候开了口。 “不如今天陪我去刘家做客吧,几位夫人约了一起聊聊家常。”若菊优雅的放下餐具,对若岫微笑道。 若菊平日里都直来直往的,再爽利不过,可一旦她开始走优雅路线。就是她抓狂的前兆,最近一段时间地接触下来,若岫对她这个习惯也算有了较为长足的认知,看到若菊这个眼神,便忍不住心里暗暗叫糟,求助的眼神四处扫过去。 二姐夫目光游移,唇角却不由地向上扬起,这人,看上去憨厚老实,内心却极具恶趣味。专喜欢看人在若菊的女王气压下受苦,若岫撇撇嘴,挪开视线。 转过眼就看见乐水正偷偷冲她挤眉弄眼,一副嘲弄的神情,好吧,本就不该对这人报任何幻想才对,若岫默默移开眼神。 子默倒是没有躲闪也没有嘲笑,只是回了一个爱莫能助的眼神,安静温和如子默,显然不是若菊女王的对手。其他人,就更不要指望了,若岫无奈地败下阵来。 “好吧……”若岫垂头丧气地道。 “什么样子?”若菊柳眉一挑,伸指头过来戳在若岫的额头上。“我还能害你不成?你虽然找了个闲云野鹤,不用操心这些家长里短,有些东西还是得知道一些的。我昨天想了想,还是得让你看看怎么和这些三姑六婆相处。” 若岫唇角有些抽搐,却也无奈。若菊已经很放纵她了,她能如此,不能不说是运气好,有纵容她的子默和兄姐。这么一想,若岫却开始对所谓地三姑六婆的聚会产生了些好奇,难得来一遭,见识一下也不错。 这个提议很快通过。其他人吃完饭决定去后面的溪边野炊,刚好带上最近也玩疯了的乐山一同去晒晒太阳。若岫则是被若菊拉到屋里刷墙一般开始涂涂抹抹。 若岫随着若菊进了刘府,就看见二门上站着一个锦衣丽人。正朝这边看过来。 “可是把你盼来了,”刘夫人也是个爽快人,见到若菊笑骂道,“你的架子倒是摆的足,还得我亲自去请,才赏光来我这院子里溜上一回。” “我哪里敢?”若菊忙堆起笑。“谁不知道刘夫人向来忙碌。还能想起我这么一号?” “我忘记谁也不敢忘记你啊。”刘夫人伸手拍在若菊手上,“这不。都迎到二门来了,谁能有你这排场。” 两人你来我往地斗着嘴,进了里屋,屋子里已经坐了两位妇人,一位身形微微发福,面色和善,态度温柔,另一位妆容颇浓,眉目有些辨认不清的意思,薄唇倒眉,不怒而威。 双方见了礼,若岫从刘夫人口中知道那两位和善的是李夫人,另一位是赵夫人,这几家之间都有联姻,刘夫人的亲妹子嫁给了二姐夫的弟弟,李夫人和她是发小,赵夫人则是妯娌,李夫人又恰好是赵夫人地嫂子,几个人所以都算熟识,经常一起约了闲玩看戏什么的。 “总算是到齐了,”刘夫人笑眯眯地道,“我家老爷前儿个得了几两好茶叶,我平日里被我家老爷说成是解渴的蠢物,也吃不出什么味道,只是觉得颜色好看,味道又香,忍不住拿出来,这也是没处显摆了,巴巴地请你们来吃上一回,待会儿都得给我说上两句好听的话方才放你们走。” “不害臊,”若菊睨她一眼,“这还有小姑娘呢,你也给我拿出点样子来,没得让人家笑话我去。” “我可不像你,分明就是烧糊了地卷子,还非要充那水葱儿。”刘夫人嘲笑道,一面拉过若岫,“我看看你家姑娘,果然出落得好,一点都不像她姐姐。” “是若岫吧。”李夫人微笑对若岫点头,“你们姐儿俩还挺像的。” “听见没?”若菊杨了扬下 “你们俩一见面就没完,”李夫人摇头笑道,“定是上辈子的冤孽。” “快得了,我就这一世和她纠缠就行了。”刘夫人摆手笑道,“再来一世我可吃不消。” “希罕。”若菊也笑,对若岫说,“可别和这位学坏了去,她可是我们这里方圆百里有名的辣子。”有你专美于前,我岂敢僭越啊。”刘夫人轻哼。 “还记得上次那个张家闺女么?”李夫人岔开话题,不让两人继续斗嘴下去,“前些天我听我家余婶说起,在惠城见着了。” “哪家闺女?”赵夫人显然对八卦比较有兴趣,忙接口道。 “就是那个两家争得差点打起来那个吧。”若菊皱了皱眉头,“她家不是搬走了么?就是搬去惠城了?” “可不是。”李夫人道,“又惹出事儿来啦。” “这姑娘怎么回事?”刘夫人奇道,“怎么总能惹事儿?” “我见过,”若菊道,“模样不错,有鼻子有眼的。” “瞧你这夸人都不会夸,”刘夫人忍不住跟着抬杠,“谁家没鼻子没眼地还能见人啊?” “你们俩,放在一起就剩斗嘴了。”李夫人笑道,“我们俩什么都不用说,只吃着点心看你俩唱就好了。” 若菊和刘夫人这才消停下来,继续听八卦。 bxwx 小说网 请牢记:www.bxwx.net 支持作者,支持笔下文学小说网 第八十八章 三姑六婆的聚会 下 “那张家闺女年前在惠城订了亲,结果没想到,却被城里一个色鬼看上了,险些又把亲事吹了。”李夫人摇头叹道。 “这是如何话说?”刘夫人有些好奇道。 “估计也是因为长相惹出来的祸。”赵夫人带着一丝轻蔑道,“上次不就是如此,连累一家人搬去了惠城。” “说起来,张家闺女也算是个厉害姑娘。之前她家退了娃娃亲,虽然和那家撕破了脸,却总也算是离开了那病秧子,要我说,在哪儿还不都是过日子,去了惠城也没什么不好。”若菊也有些感慨。 “之前那个退了亲的,总听说是病着,到底是什么毛病?”刘夫人有些迷糊。 “说是打胎里带出来的毛病,到现在都经常下不了地,镇日在床上躺着,沾风就倒,一倒就起码半年。”李夫人撇嘴道,“这样的一个人,也难怪张家闺女要退亲了。” “原先还真没看出来,那种小地方居然出了个有胆色的。”若菊笑道,似乎有些欣赏那个张家的姑娘。 “饿死事小,失节事大。”赵夫人冷笑道,“这等山野村妇自然是不懂这些道理的,所以才能这样肆意妄为。” “这话我却不爱听。”若菊冷笑道,“女人家图的就是有个好依靠,若是跟了个好的,就算陋巷破屋也能过得好,若是跟了个不好的,就算锦衣玉食都能噎死人。如今她这么做。我看没错。” “那张家闺女本就是个乡野丫头,自然不能指望她像你一样,有伯姬之德啊。”刘夫人笑眯眯地对赵夫人道。 若菊扬了扬眉,没说话。 李夫人也连忙打圆场的说道,“你们别打岔,先听我说。这回却是她运气不好,去脂粉铺子买水粉地时候,恰好遇到城里有名的老色鬼,那老色鬼仗着家里有几个铜子儿,便找了媒婆去跟张家说。要他家闺女做小妾。” “断是不能答应的。”刘夫人摇头道。 “张家自然没答应,他们已经和一户正经人家订了亲,说是过了年就要成亲的。但凡有点心气的姑娘,怎么可能给人做小呢。”李夫人笑道。 “那就算回了这边,也不至于就要吹了亲事啊。”若菊讶异道,“还是说,那老色鬼家里很有钱?还是有势力?” “却都不是,那老色鬼其实也就是个普通人,但是他为人下道,什么阴损法子都敢用。”李夫人摇头。脸上有些鄙夷。 “张家姑娘被算计了?”赵夫人问道,唇边带着丝意味不明地笑。 “那色鬼四处宣扬和张家姑娘有些什么,”李夫人冷冷道,“闹了个满城风雨。男方那家听到这些,便觉得张家姑娘的贞洁败坏了,上门要求退婚。” “这么缺德的事儿,也真亏那色鬼能想得出。”刘夫人面色不大好看,显然觉得这个话题很不好。 “若说。这张家闺女也算是奇人。”李夫人微微笑道,“她竟然直接找了邻居的大婶陪她去了一趟婆家,对婆婆说,姑娘和妇人不一样,姑娘是否名节有亏是可以证明的,与其让官府的人羞辱,不如请您亲自验身。她那个婆婆也是个厉害地,就这么同意了,验明正身之后。亲事竟没有退。” 众人一阵唏嘘,啧啧称奇。 “若我说,一个姑娘家,不顾廉耻的自己上门去婆家说理,本就是不守妇道。”赵夫人有一丝轻蔑地道。 “这话我可不爱听。我们老爷说了,就算是圣人都曾说过。虽然男女授受不亲。但是嫂子掉进河里,小叔子拉一把还是应该的。”刘夫人摇头道。“这种情况下,这样做本无可厚非。” “所以啊,若是你遇到这种情况,估计就只有哭的份儿了。”若菊笑睨着赵夫人道。 赵夫人脸色骤变,“这是什么话?” 若菊冷笑道,“我可还没看出来,你这么有派头,何必和我们几个地主婆子凑在一起东家长西家短呢?赶紧回你的宋宫里守着去吧。” 若岫在旁边听得有些迷糊,她哪里知道,姑娘的启蒙书和小子的不一样,这几个夫人家境都还算不错,打小都是读着列女传长大的,这两个人说的就是列女传里面宋伯姬的故事,这是个宋国地寡妇,据说在宋宫起火的时候,这个女人为了守妇道,对劝她避一避的奴婢说,家里人都不在,妇道人家不能随便出门。最后被活活烧死在宫里。很显然,赵夫人以此为荣,若菊以此为耻。 眼瞅着两人一个拧着眉,一个斜着眼,就要吵起来,刘夫人赶紧起身道,“都来我这儿撒泼是吧?这端午还没到,你俩倒开始了敲起来了。助兴吧,似乎嫌早了点,若不是为了助兴,你们这又是哪一出啊?” “可不是。”李夫人也打着圆场,“这茶可才喝了一回,光顾着扯嘴皮子,不如润润喉咙。” 就有那察言观色的丫头们上前给众人添茶,又加了几样点心上来。 “不说这个了。”刘夫人见两人也都消停下来,便笑道,“若菊今天地眉毛是怎么画的?怎么觉得比平日好看些?” “没得说也不用找这个借口。”若菊失笑,“怎么不夸夸我新制的衣裳?” “不惯你那毛病。”刘夫人摆摆手,“我还不知道你?稍微夸你两句,立刻就飞起来了。” 两个人半是玩笑半是刻意,很快把话题带开了去,又开始聊些八卦家常,气氛缓和回来,大家谈兴渐起,热闹了起来。 起初若岫还挺有兴趣,听得津津有味,可越到后来越觉得说来道去都是那几样,千篇一律,不过是城西的谁家姑娘嫁人了,城北的哪户小子娶亲了,谁家男人死了,留下个小寡妇,谁家鳏居多年地老男人又娶了续弦。百般无奈之下,只得无聊的发呆,屋子里温度合适,妇人们说话又都婉转清脆的,若岫觉得倦意渐渐袭来,不由得微微靠在旁边偷偷打起了盹儿。 迷迷糊糊间,似乎进来一个小丫头,若菊起身和那小丫头说话,若岫睡得身上酸软,四肢无力,勉强打起精神来听他们说话,原来是二姐夫查帐经过这里,顺路接她们姐妹俩人回家。 bxwx 小说网 请牢记:www.bxwx.net 支持作者,支持笔下文学小说网 第八十九章 二姐夫其人 这还是若岫一次坐顾聿的车,马车从外表上看去很平凡不起眼,就像是二姐夫的人一样,可上去之后却发现和想象中完全不同,这哪儿是个地主乡绅的车,马车的一角放了一张不算小的案几,上面摆了几本旧书,还有笔墨纸砚,能看得出笔砚都是旧物了,从旧书翻卷了的书页和泛黄的封皮也可以看出,这显然不是附庸风雅的放在那里,而是经常在用的那种,案几旁边还有一个小炉,上面烧了一小壶水,旁边是一套茶具,茶具虽则小巧,该有的物事却一应俱全,若岫看着马车里的布置,心里暗暗惊奇,看上去平庸无奇的顾聿竟有如此雅致,之前怕是以貌取人了。 “吓着了吧?”若菊笑看若岫,打趣道,“我之前也没曾想,还道是自己嫁了个土财主,没想到内里却是个酸书生。” 顾聿只是微笑,平凡的面孔衬得那笑容显得有些憨厚味道,根本看不出一丝书卷气,若岫不禁摇头,皮相果然都是骗人的么? 马车走得平稳,若菊和顾聿两个人只不过是闲谈几句,若菊并没有对顾聿说方才说的那些家长里短的八卦,而是问了问几个佃户的状况和城里铺子的问题,据说今年物候还算不错,只是掌柜的老毛病又犯了,顾聿让他这两天呆在家里休息,若菊又取笑顾聿这个当家的迟早把家都败了去,顾聿却不以为杵,任由若菊打趣,似乎还有些乐在其中的意味。 这俩人虽然只是说着很普通的事情,但是不知道怎么,平常的事情在若菊的口里打个转,就立即变得活泼有趣起来,让人听了忍不住喜欢。顾聿偶尔凑趣两句,两人不时地相视而笑,虽没有特别的语句,气氛却是温馨无限。 “那书生今儿个早上来支银子。”若菊对顾聿道,“我就按照你说的给了。还把你吩咐的话都与他说了一遍,那几句话果然管用。我说完,那书生还对我揖了揖,一脸郑重。” “嗯,我算着他也就这一二天过来。”顾聿点点头。 “这读书人真有意思,分明再普通不过地话。再寻常不过的事情,非要拐上几个弯去说,”若菊笑道,“何苦呢?不如我三两句话说完爽快。若是每天都对人这么说话。我怕是早就憋死了。” “夫人不也正乐在其中?”顾聿微笑。 若菊失笑摇头道,“偶尔觉得有趣罢了。你既然愿意资助他考功名,为什么不自己去说,偏你这个心软的躲在屋里装冷漠,我这个大字不识几个的却作出一副善心人的模样。真是颠倒了。” “姐夫既然喜欢读书,怎么没听说过去考个功名?”若岫听他们这么说,有些好奇地问。 顾聿微微愣了一下。似乎想到了什么。摇摇头不说话,若菊偷偷给若岫使了个眼色。若岫不敢再问。气氛显然有些变了,索性顾家已然在望,三个人便这么一路沉默地进了家门。 虽然顾聿靠的是祖上留下地田地和房产,可每天还是有些事情需要处理,这两日也算是都赶在一起,顾聿送姐妹俩回去,便又出了门。 天色尚早,其他人也都没回来,难得就两姐妹在家,若菊便拉着若岫进了里屋喝和下午茶,说些私房话。 “你这小祖宗,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若菊一上来就好笑的戳着若岫的额头道,“平常见你也挺机灵的,怎么这会子犯了傻。” 若岫有些不好意思地傻笑着打哈哈,刚才问顾聿的话,确实有些不经思索就冲口而出了,看样子是犯了什么忌讳。 “其实倒也没什么,你不用想地太严重。”若菊见若岫如此表情,安慰了若岫一句,她似乎在回忆什么,微微凝了神,“当初,他也不是没想过要考功名,还一副家国天下舍我其谁的样子,不比那个吴家小子差。” “那是因何没有去呢?”若岫小心翼翼地问,她实在想象不出,温吞憨厚的二姐夫竟然还曾有过指点江山的气魄。“谁说没去呢,”若菊叹道,“去啦,还考了个举人回来。” “我怎么没听说过……”若岫嚅嗫,心里暗暗嘀咕,也没听谁提起过,再说,考了举人分明是好事,若菊这么叹气,显然是发生了点什么。 “官场哪儿是他一个倔强书生混得地地方。”若菊冷笑,“他性子拗,心肠又软,撞了个头破血流,差点把命都丢了,心灰意冷地回来,从此再不提此事,也不许旁人提起,你们离得那么远,哪里知道这些。你这是没赶上之前那会儿,若是那时候你来这里,还提什么赶考之类的,依他的性子,非要把你赶出去不可。” “二姐夫,看上去脾气很好啊。”若岫瞪大眼睛,吃惊地道,那么笑眯眯的人也会有暴躁到把人赶出去的时候么? “人都是会变的呀,傻姑娘。”若菊笑道,“谁也不能一辈子年少轻狂,他能摔了一屋子的东西,能烧了整楼地书,却终究还是得过日子。若是一直那样,我也就不是如今地我啦。” “人都是会变得么。”若岫有些闷闷地道,忽然觉得心情微妙起来,人心易变,究竟是好还是坏呢? 若菊看明白若岫的郁闷,笑得更欢,拍着她地手道,“你且先别急,别忘了还有句话,叫江山易改,本性难移。虽然你姐夫脾气如今好的没话说,可他的性子却还是一点没变,他骨子里还是那般固执傲气,只是年纪大了,知道有的事计较得,有的事计较不得。你看他虽然现在一副乡绅打扮和派头,出门见人就知道傻笑,可那书和茶,却始终放不下。” “可我看他并没有说过一句和诗书有关的话,有的时候我和大哥说起这些。他连眼都不抬。”若岫觉得有点想不通。 “每个人都有他奇怪的地方,他现在只是自娱自乐,没有与人分享的心情,咱们不要管就对了。”若菊伸手抚了抚若岫眉间,“傻孩子。你当这世上的事情都像戏文里似地,黑脸白脸一看就知道。什么人两三句词就说明白了。人的心才是最复杂难懂的,就连山野村妇都有百转心肠,你想要看透一个人的心,不花上一辈子,是不会明白的。” 若岫红了脸。点了点头,她确实把人都想地太简单了,之前总觉得二姐夫就是憨厚可亲四个字能概括了,如今发现更丰富的东西。便有些不适应。 “那为何。姐夫如今做起乡绅来,也似乎还心情不错?”若岫回想起顾聿微笑地样子,觉得似乎也并没有隐忍和痛苦的感觉,而是真正在笑。 “还是个孩子呢。”若菊顺了顺若岫的头发道,“要知道,人一辈子能做成一件自己喜欢的事情就已经很不错了,在这之前。不知道还得做多少件自己不喜欢的事情呢。若是万事都如人意了,反倒奇怪了。你姐夫和我都明白这个道理。他虽然并没有时时在做自己想做地事情,但是偶尔也有闲暇让他去做喜欢的事,何况家里衣食无缺,又无大事需要他四处奔走,只是每天做些琐碎的事情罢了,还有什么好抱怨的?你道我们就喜欢和三姑六婆们东拉西扯地消耗时间?还不如摆弄一下园子里面地花草,可该做的还得做不是?你如今疑惑,便想想自己,不是也一直在这么做着?” 若岫有些呆愣,没想到看似爽直泼辣的若菊竟还有如此见解,人的心果然是最复杂深沉的东西,如今二姐和姐夫淡定从容的微笑,不知道是曾经付出了多少艰辛和苦涩,才会开出这样美丽的花来,一时间,只觉得百味杂陈,说不出话来。 “方才这么说他,你自己何尝不是时时在变化着。”若菊想了想又笑了,来回打量着若岫道,“如今地你,哪里还有一点从前地样子?” 若岫有些尴尬,这两件事情不能混为一谈的吧,不过转念想想又似乎说地没错,自己初来的时候那种枯槁心境,如今回顾却了无痕迹,从开始到现在,所有荐花花的书 bxwx 小说网 请牢记:www.bxwx.net 支持作者,支持笔下文学小说网 第九十章 早餐时间 清晨,顾家饭厅。 大家难得来的齐全,一起早饭。 顾家早餐的食物很符合顾家平时的作风,很平常的样式,但是搭配的很好,样式也丰富,两道粥,甜咸四样点心,荤素四样小菜,比起在其他地方吃的早餐来说,若岫觉得还是这里的早餐比较适合她,舒服自在。 若岫心情不错,这几天过的平淡无奇,但是又觉得心满意足。早上起来心情正好,胃口大开地吃了起来。 可是其它人似乎并不这么认为。 若岫吃得半饱,才后知后觉地发觉饭厅的气氛有些奇怪。 气氛,似乎不大对。 不对,是很不对。 只不过一夜的功夫,怎么大家都变得怪怪的? 钟莫语和西门司谶面色郑重,一副严阵以待的模样。子默虽然依然是一脸平静,眼神却晦涩起来,他似乎心事重重,并没有像往日一样时不时地看着若岫,而是有些出神地径自望着窗外。 若岫知道今天是十五,虽然十五是个特殊的日子,但往常的时候似乎也没有这么气氛凝重过,还是说,今天还有什么别的事情要发生? 那一边,顾聿也有些奇怪,竟然没有摆出招牌式的笑脸,而是脸色有些不大好看地低头吃饭,一句话都不说。最奇怪的还是莫过于坐在若岫身边的若菊,只见她面色发黑,神情冷凝。周身散发出生人勿进地气场,还露出似笑非笑的嘲讽意思。不愧是若菊,气息远盖过其他人,让人远在千里之外都能感觉到顾家上空漂浮着一团低气压,仆役们各个察言观色,噤若寒蝉。 若岫向乐水看去,恰好碰到他询问的目光,两人相视一眼,都看出对方眼中的不解,不由不约而同的将羡慕的目光投向还在猛吃的乐山身上。 那厮对此时怪异的气氛浑然不觉。兀自将他喜欢的放进自己面前的小盘子上,再贼眉鼠眼地将若岫夹给他地青菜挑开。 若岫失笑,睨了他一眼,又将那青菜放进他的盘子里。 就看见乐山垮下小脸,微撅着小嘴儿,哀怨的看着若岫。 若岫偷笑,坚定地冲他摇了摇头。 乐山索性蹭了过来,在若岫身边扭来扭去的,或许是因为不能开口说话,这小家伙肢体语言极其丰富。挤眉弄眼的样子可爱的不得了。 若岫依然微笑摇头,可别以为这招能蒙混过去,她才不吃这一套。 乐山眨眨眼,似乎很认真地思考了几秒。然后就整个人趴了过来,简直要挂在若岫身上一般,还凑过油乎乎的小嘴儿来亲若岫的脸,那一嘴油和湿嗒嗒的口水,唬得若岫连忙抬手用帕子挡住。看着新帕子上面迅速沾染了一团污渍,哭笑不得。 若岫正和乐山厮杀,乐水在旁边却看得乐不可支,还坏心眼地顺便帮乐山的翻山越岭扫除障碍,气得若岫直翻白眼,又因为其他人脸色不好,不敢说话,只得恶狠狠地抛过去几个没什么杀伤力地眼刀。 乐极生悲果然不是虚造,怕什么来什么这话说得也一点都没错。乐山朝若岫扑过去,若岫一躲,乐山却被脚底不知什么绊了一下,直扑扑地就压在了若菊身上,两只小油爪子竟然就那么大剌剌地摁在了若菊的胸口,立时在若菊绸衫上印出两个淡淡的油印儿。 若菊一拧眉。还没等她说话。乐山就已经感觉到自己似乎处于某种危险的气息地笼罩下,敏感利落地爬回若岫身后。探头探脑地怯怯看着若菊。 若菊沉下面色,那边乐山小脸一皱,眼眶里眼泪花花地转,眼看着就要掉下来泪水,若菊无奈地摇摇头,又微微笑了,道,“吃完赶紧该干啥干啥去。一个早饭用吃那么长时间么?” 众人听了这个,便纷纷起身离去。 子默也慢吞吞地起身,他并没有像往常一样走到若岫旁边,而是径自出了门,钟莫语和西门司谶担心的跟在他身后,若岫有些迟疑地看着子默,却收到了钟莫语暗示的眼神,留在了原地。 若菊冷冷地笑着对若岫道,“你今天还是随我吧,让他们哥儿俩好好玩去。” 若岫觉得若菊似乎话里有话,便没说什么,跟着若菊回到她的院子。 “叫你来不是为别的,就让你看看,没准儿你以后也会遇到这种狗皮倒灶地事儿,见上一次,以后就知道该怎么做了,你在旁边看着就好,不用开口说话。”若菊神色郑重,嘴角的一丝冷笑却一直都没有消失过。 若岫更加好奇,究竟是什么事情,让若菊如此郑重其事。 最先进来的却是二姐夫,他面上的神情有些怪异,象是尴尬,又像是无奈。若岫更加不解了,虽说这两人感情很好,但是二姐夫每天早上都是要出门的,通常到了下午才会回来,这个时间出现在这里,确是从未有过的。 更奇怪的是两人的表现,平常两人见面都要对视一眼,然后微笑,二姐夫若是无事,便会走到若菊身边坐下,今天两人却并未如此,若菊见他进来只是勾了勾唇角,冷冷地哼了一声,那声音充满了不屑和恼怒,听得旁边的若岫一惊。 二姐夫只是苦笑,却似乎不敢看若菊一般地低头走到离她较远地窗前坐下,沉默不语。索性这样有些让人尴尬的沉寂并没有持续很久,就听见外面传来一阵悉悉索索地声音,门帘被掀开,一个婆子带着一个藕荷色衣裙的姑娘走了进来,那姑娘手里抓了个包裹,低垂着脸,若岫从她的角度看不清她是谁,又不好起身去看,只是从穿戴看去倒像是若菊屋里那几个大丫头的打扮。 这姑娘身段轻盈,体态可亲,走起路来颤巍巍地,透着娇柔,她慢悠悠地走了过来,然后在若菊面前跪下。 若岫看着她,心里蓦然升起一种不好的感觉,她猛回头,看了看一脸冰霜地若菊,又看了看低头不语地二姐夫,再看看眼前袅袅娜娜的年轻小姑娘,一时竟不知道说什么好,愣在当场。 bxwx 小说网 请牢记:www.bxwx.net 支持作者,支持笔下文学小说网 第九十一章 智斗 若菊沉着脸坐在首座上,微微合着眼,并不看她,就任她这么跪着,半晌没有言语,似乎在想着什么,面色不断地变化,似喜似悲。 青砖地板跪的时间长了膝盖自然会不舒服,那姑娘终于忍不住调整姿势地微微动了动,旁边一直盯着她的婆子立刻警告意味很浓地咳了一声,若菊也因为这一声轻咳回过神,看着地上的姑娘冷冷哼了一声,那声音像是凉到了骨子里一般,若岫听了都忍不住打了个颤。 “说起来,你在这家里也这么久了,算是老人了。”若菊慢悠悠地道,她的声音通常都是爽脆明快的,如今忽然放缓了,捻柔了,却让人觉得极不适应。 “是。”那姑娘怯生生地道。 “哪年的来着?”若菊扶了一下额头,“属马的?” “是属羊的。”姑娘的声音带一丝哽咽。 “是……羊啊。”若菊微微笑了,又道,“咱家里识字的没几个,平日里在书房伺候的就你一个,这么多年,也怪辛苦的。这眼瞅着,你在顾家也呆了十个年头了,如今出落成大姑娘了,我们做主子的还不为你考虑,那便是我们的不对了。” “夫人切莫如此,我才是受了夫人的大恩大德。”那姑娘说着,便重重地磕了头,只三下,额头上便青了一片,若菊皱了皱眉头,旁边的婆子赶紧拉住不让她再磕头。 若菊叹了口气,又道,“你不必如此。教人看了怪心疼地。”她这么说着,斜睨了角落里的顾聿一眼,“你家里年前个也来了信,说是当年因为家中贫苦才签了死契,如今年头好了。手里也有了钱,便想着赎了你出去,一家团圆。我虽然平日里不是个和善人,可也知道些个天理伦常,如今你娘亲身子不好。^^君子堂首发^^家里正缺人,他们来求我。我也不好不放人,咱们这么多年的情分,我若是还要什么赎金便真成了没良心的了,这二十两你且拿去家用,若是还需要。再来言语。” “夫人慈悲,要打要骂尽管发落便是,只是别撵我出去。”那姑娘急了,猛甩开拉住她的婆子。拼命磕起头来。咚咚的声响听得若岫心惊胆战。 “我怎么会打你骂你?”若菊奇怪道,“谁还能一辈子跟着谁呢,你年纪也大了,差不多到时候配人家了,咱们家里的人,估计你是没有能看上眼地,让你家里领回去自己配人家不好么?” “我。我只愿意一辈子伺候夫人和老爷。”那姑娘流着泪扬起面孔。若岫这才看见她的脸,只见她额头上红肿了一片。泪眼婆娑之间依稀能看得出是个眉目秀丽的女子,不过比起若菊,则是绿叶和红花,没法比。 若菊叹了口气道,“我知道你是舍不得我们,可我也得为你考虑不是?你也该到了为自己考虑考虑的时候,还能一辈子不嫁人么?” “求夫人成全。”那姑娘眼泪汩汩地流,她看了看若菊,又忍不住回头看了看顾聿,顾聿脸色有些尴尬,似乎想开口,又被若菊瞪了回去。 “你不用看他。”若菊凉凉地道,“我与老爷早些年便有约定,他且去忙他的外务,家中地内务由我来作主,这仆役的出来进去,也都是我地事儿,老爷是不会管的。今天他在这儿也不是为了你,而是我另有事要烦劳他,谁教你是老太太留下的丫头呢,我也就先紧着你,等和你这边的话说完了,我再和老爷说他的事儿也不迟。” 顾聿张了张口,还是闭上了。 “我知道错了,只求夫人让我留下,我做牛做马都愿意。”姑娘瘫软在地上泣不成声。 “这话说地,你做错什么了,我怎么不知道。再说,你是个读书识字的,我哪儿能让你做牛做马呢,区了大才。”若菊皮笑肉不笑地道。 若岫在旁边看得有些发愣,这才叹自己经验不足,果然是需要多学习。 那姑娘却也奇怪,渐渐止住了抽泣,抬脸对若菊轻声道,“夫人既然对我如此费神思量,将心比心,绿袖也要为夫人多考虑。夫人来顾家也有些年头了,至今尚无子嗣,虽说家里人都知道是老爷夫人伉俪情深,外人看来却总会说些夫人善妒,不能容人的谣言,绿袖虽然也想回家尽孝,但是夫人的恩情却也不能不报,只求能……” “家里地事情我自有计较。”若菊不客气地打断绿袖地话,“虽说是无后为大,老爷也不是什么人都能看入眼的。之前我一直想着,凭老爷的人品,怎么也得找个面貌脾气比我强上百倍的姑娘才算配得上,我只道是要慢慢挑,却一个没注意这么些年都过去了,如今老爷身边连个知心的人都没有,这点确是我的不是,还是多谢绿袖妹妹提醒了。” 那边顾聿面色有些尴尬,不由地清了清嗓子,挪了挪坐姿。 “夫人请听我一句。”绿袖哀求地看着若菊,那神色,那姿态,那眼神,无一处不透着楚楚可怜的韵味。 若岫不禁偷眼看向顾聿,他面上倒是没什么变化,只是微微皱了皱眉,若岫忍不住心里暗叹,如此柔弱无助地女子在面前,二姐夫只是皱了皱眉头,却已经很不错了,换了旁地什么人,怕是直接就扑过去了。 “你还是听我一句的好。”若菊状似亲密地拍了拍绿袖地手,将她扶起来,可能是因为跪得太久,绿袖起身的时候打了个趔趄,若菊赶紧抓住她的手道,“可要稳着点,这过日子也是一样,脚跟站不住,就容易摔跤呢。你看你平日养的娇嫩,也是个做不得重活的人,还是早点回家去,找个好人家,这才是我们女人的正途,你还能给我们家做一辈子的丫头啊,就算老爷愿意,我都舍不得这么个如花似玉的闺女遭这罪。” 绿袖委委屈屈地任由若菊把她扶起来,却在起来的瞬间抬眼看着屋子角落里的一个婆子,似乎在暗示些什么,那婆子皱了皱眉,又轻轻摇了一下头,站了出来。 “夫人,不如听我老婆子一句?”婆子堆出一脸的笑,她那不甚光洁的面孔更是被扭成一团,“既然夫人也想着给老爷张罗,那我也就倚着老说一句,论家世清白呢,通常人家都去乡下什么的穷乡僻壤找,那里的姑娘纯朴敦厚,能干活,可有一点,太粗野了些,说话又带着土腔,老爷这样的读书人,怕是不喜欢,咱们这样的人家也不需要姨太太们做活儿什么的,所以不算好的。” 她见若菊点点头,才继续说道,“要么呢,就去专门的什么珍宝阁啊,翠玉坊之类,专门提供姬妾的地方去挑,那里的姑娘美是美,韵味也是有,可就是有些风尘味儿重,太懂得怎么讨好男人的狐媚子,咱也是断然不可要的,万一出了点什么不干不净的事情,就更糟了,人家估计还要说,本就是那里出来的什么什么,老爷的一世好名声,不能断送给一个风尘女子。若这么说起来呢,确是知根知底的最重要。若是有个知根底的人呢,起码在外不会有什么丑事,在内还能给夫人帮把手不是?” “知根知底?”若菊冷笑,“人心还隔肚皮呢,谁还能对谁知根知底的?我还就怕那知根底的呢,我虽然不知道她,她却知道我,对付起我来不是更便宜?我看刘妈妈年岁也大了,如今记性倒差了,当初翠屏的事情难道都不记得了?她还是家生子呢,也算是从小吃顾家的饭长大的,可最后还不是……” 若菊没说下去,那个刘婆子却已经变了脸色,连忙作势拍自己的嘴巴道,“瞧我这记性,可不是年纪大了怎么的,老糊涂咯。夫人一向做事让我们心服口服的,怎么还能用的着我这糟老婆子去提点,当年老太太都赞不绝口的人儿,怎么可能有这样的疏漏呢,我还真是越老越回去了。” “您快别这么说。”若菊忙笑道,“您可是伺候过咱们老太太的人,这么说不是折杀我了,我这个当小辈儿的本身就眼窝子浅,见识又短,做事又缩手缩脚的,遇见个什么事儿自己倒先没了主意,如今也是摸索着做呢,论理,原当多问问这些老人家的意见,却怕您笑话我们年纪轻不懂事,加上也不忍心让您这么大年纪了还操心家里的琐事,不然,我倒希望能天天听听您给我说说老太太平日都怎么做呢。” “夫人快别这么说,我们这些老骨头如今能享享清福就是最好的咯,都老得快动不了了,哪儿还能走脑子啊。”刘婆子说着,忽然一拍脑袋道,“唉呀,看我这脑袋,昨儿答应了灶上的王嫂过去呢,我先过去了,你们慢聊!” 她这么说着,也不看绿袖,径自走出门去。 若菊看着刘婆子的背影,脸上露出一丝微笑。 有没有失望? bxwx 小说网 请牢记:www.bxwx.net 支持作者,支持笔下文学小说网 第九十二章 魔高一尺 道高一丈 虽说绿袖魔高一尺,终还是若菊道高一丈。 若菊遣开了帮腔的刘婆子,立刻三言两语的把绿袖打发了,绿袖虽然哭哭啼啼了一阵子又哀求了一回,还话中带话的搬出来老太太和顾家香火的事情压若菊,却都被若菊四两拨千斤的化解了去,还一副受教的样子说要这就去找,完全无视了眼前佳人的殷殷期盼,显然,没人能动摇若菊让绿袖离开的决心,也没人能改变这个决定,包括旁观的顾聿在内。 顾聿虽然一开始被绿袖哭得有些心软,想向若菊求求情,让她留下,但这毕竟是一个大姑娘的去留,他既然对绿袖不是什么男女之情,便也不好过份插手,免得落了什么口实。他虽说没开口,却一直看着,想着若是若菊刁难绿袖,他还能帮上一把,却见若菊说得句句在理,而且还体贴地帮绿袖安排了今后的去处,如此的结局,却也是他所乐见,便笑眯眯地坐在旁边,不言语了。 绿袖最后还是委委屈屈地攥着她的小包裹,跟着一个婆子一步一回头的离开了顾家宅子。 若菊看着她们离开,半晌不语,像是在想些什么,末了,几不可闻地叹了口气,转过身来,笑对若岫道,“妹子不是还要去看乐山么?赶紧去吧,下午我还有事要你办呢。” 若岫明白若菊这是要和顾聿单独说话,便点头应了,走出门去。轻轻帮他们将房门掩上。 “这次是我疏忽了,还请老爷体谅了。”若菊微微一福,笑容满面地道。 顾聿尴尬地笑了笑,不知道说什么好,虽然这件事情自己其实什么都没做,但他方才担心若菊刁难绿袖而不顾若菊的眼色跟了来,如今却证明是他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他自然有些理亏。 “这两天我翻黄历才发现,亏自己还自认为过日子不算粗,却总觉着那年成亲的时候像是昨儿个才发生一般。^^君子堂首发^^瞧我这日子过得,原来都过去这么些年了。”若菊叹道。 “我和夫人一样,也觉得日子过得快呢。”顾聿点头道,“可见夫人与我都还比较喜欢对方地陪伴,不至于会觉得日子难熬,是福气。” “绿袖有句话倒是说的对,不孝有三,无后为大。如今也这么些年了,过去了这么多的事情,该忙碌的也都忙碌过去了。该解决的也都解决了。闲下来才发现家里有些冷清呢,该添人口了。” “我看大人倒不必添,最好能添个小人儿。”顾聿微笑,走上前。轻轻扶住若菊的肩膀道,“你这妮子自来聪明,别多心才对。” “你以为我说的假话啊?”若菊扑哧一笑,却流出泪来,连忙拿帕子拭了去。“这么多年都没动静,我也该为你张罗这些。那绿袖,虽说是伺候你多年的老人,可我看昨天那事儿,她却不是个稳重姑娘,若是真的有这个想法,过来和我说,我还能吃了她不成?我平日里虽然言语上对她们严厉些,可也从没把她们怎样过。跟着我这么多年,难道还不知道我是什么样的人?她这么做,却是让我寒了心。” “我知道夫人是刀子嘴豆腐心,可……”顾聿有些踌躇地道。 “我也知道你在想什么。”若菊睨了他一眼道,“她是老太太留给你地是不是?你心里对她也有点意思,别以为我不知道。” “夫人猜错了。”顾聿摇头。“我对绿袖只是像对待妹子一般。” 若菊心里发苦。什么妹子一般,分明是情妹妹一般。就算现在不是,两人有了这个苗子,在浇浇水、晒晒太阳,很快就开花结果了。 她虽这么想着,面上却不露半点痕迹,又笑道,“倒是不用瞒着我,我如今也是做了回恶,你也别恼我。” “我如何能怪罪夫人,”顾聿道,“可绿袖昨日……” “就是为着这个,我才不敢留她。她一个姑娘家,才多大点儿人,还没开窍呢,就敢做这等胆大妄为的事情,等日后开了窍,明白了事理,还能有什么不敢做的?咱家里虽然殷实,可坏就坏在没有一个老人撑着内院。日后她做了什么大胆的事情,我怎么办?管吧,我平日里面皮薄,耳根子又软,拉不下脸来,不管吧,我又怎么能眼看着顾家让她给败坏了,将来若是再有了孩子,儿随母性,我豁出一条命不要紧,就怕到了地底下,老太太都不放过我。” 顾聿听到这里,也点点头,沉吟不语。 “我这也是学着老太太教的法子,姑娘大了,心也发散了,便都该放了出去,我怕委屈了绿袖这丫头,便想着给她些钱财,让她家里人帮着张罗个好人家,风风光光,八抬大轿的嫁出去。也算是全了我们姐妹一场的情分。” “只是绿袖自幼在家里长大,也用惯了家里着些锦衣玉食的,如今回去,怕是会不适应。”顾聿犹豫着道。 “这你确是想偏了。”若菊笑道,“先不说别的,自来这么多女子,无论美丑善恶都只求一件事情,愿得一心人,终老不相负。向咱们这样家里的女子是注定不能有那样地生活,这也是没辙,可是她支了银子回家,那些银两足够作她的嫁妆花费,找个正经人家,风光的做个正室才是正途。留在这里做一辈子的奴字辈,以后有了孩子还得让主母养着,有哪个正经人家地姑娘愿意做这事儿?到时候心里有了怨怼,又不能言,年老色衰之后的情驰爱淡,更加凄苦。她这是年纪小,还没看懂这些,我向来和她好,能不帮着提点着她一点?” 顾聿想了想,勉强点了点头。 “至于姬妾,天下那么多女子,我就不信了,除了她难道就没有别人更合适的了?老爷就成全我们一份姐妹情谊吧。我呢,先帮老爷物色着,老爷若有看上眼的,也告诉我,咱们两边儿抓紧,争取下月就能把人定下来。”若菊笑容面满。 “夫人还不知道我么,我本就对这些不甚感兴趣,夫人也不必如此着急,如今的生活,为夫还算满意。”顾聿笑道。 “怎么这么说呢,”若菊戳他额角道,“你当是我乐意啊,还不是为了顾家地香火,免不了咱们二人都要委屈点了。我呢,就且做回贤夫人,你呢,也别太调减,总是给你挑个好些的就对了。” 顾聿苦笑摇头,“这种事情,却成了章程。” “别在那儿装,其实心里不定怎么乐呢。”若菊取笑道。 “倒是前儿个听说,咱们隔壁的园子被赵家买了去。”顾聿岔开了话题,显然,他对纳妾的兴趣并不是很大,如今为了子嗣问题被当作种马,感觉还是比较别扭的。 “最后还是赵家买了么?”若菊会意,也跟着转移话题。“也不知道那个园子哪里好了,这几家争得跟什么似的。” “好就好在有人抢啊。”顾聿微笑,“若是一家不动,其他几家估计也就抢不起来了。” “说得也是。”若菊也笑道,“路家做这种事情一向有主意。” “如今那宅子却是卖出了之前价钱的三四倍。”顾聿叹息道,“若是咱们家的铺子里也有如此能人便好了。” “这么做毕竟不是正途,真要你这么做,你倒是做不来的,”若菊摆摆手道,“咱们就脚踏实地,该干什么干什么,该拿多少拿多少,世间自有公论,不必计较这些末节。” 两人默契地说起了家常,铺子最近的生意,地里的状况,仆人们又有什么新动向,城里有什么有意思的新鲜事儿,又说了一会儿,方才各自做事去了。 却不说若菊那边,若岫从屋里出来,便来到乐山屋里,和乐水打趣了几句,又和乐山玩闹了一场,觉得身上有些疲倦,索性决定回屋小憩一会儿。 也不知睡了多久,正迷迷糊糊之间,似乎总觉得有人在看她,若岫一惊,便醒了,揉着眼睛,才坐起身来,就看见子默愣愣地站在桌前,看那样子也不知道站了多久了。 他的样子和之前几次并不一样,之前子默在若岫床前出现,通常都是十五的晚上,那个狡黠任性地子默才会毫无顾忌地跑来若岫闺房里找她,这样平静无波的子默,却是头一遭出现在若岫地床前。 “怎么这会儿过来?”若岫有些慌乱,自己睡觉一向随意,赶紧摸了摸脸,还好没有口水横流,又看了看身上的衣物,也算穿的整齐,连忙有些不好意思地坐起身来,又暗自骂自己,明明知道他这个习惯,而且之前也不知道被看了多少回丑态,如今却不知道怎么回事,不好意思了起来,恋爱果然会让人智力下降么? “来看看你。”子默声音和缓平静,眼底却深沉的看不出什么。 “看我?”若岫不解道,“分明方才才见了没多久,你是有事儿?” 子默面上颇郑重,似乎在下决心似的点了点头,“有事要与你说。” 若岫环视一周,自己的卧房似乎不是个谈话的好地方,便开口道,“不如去旁边的小书房说话?还能泡壶茶吃。” 子默垂首想了想,点点头,“也好。” bxwx 小说网 请牢记:www.bxwx.net 支持作者,支持笔下文学小说网 第九十三章 第一道茶 <!--start--> 小书房里光线很好,下午的阳光洒下来,照射在人身上暖暖的,说是书房,不如说是一间起居室,若菊很有情调的在窗边摆了贵妃塌,上面铺了厚厚的垫子,正适合下午晒着太阳午睡,若岫被晒得像一只慵懒的猫,只差没有摊开肚皮对着太阳了,她眯了眼,看着子默在风炉前扇滚了水,又一道一道工序,一丝不苟地沏了一壶茶,他沏茶很专心,两人没有交谈,只是一个人默默地做,一个人默默地看。 若岫伸手接过子默递过来的茶,这是夏茶,茶堂的滋味和香气都没有春茶的浓烈,味道却更苦些,带了一丝涩味儿,若岫本不会这些雅致的东西,略尝了一口,便放下,等待子默开口。 那个沏茶的人却一点都不着急,如果说之前的子默还带着一丝若有似无的焦躁,此时沏茶的子默却似乎全身心的静了下来,不知是因为手中的茶,还是旁边的人,只见他神色渐渐安详,眉宇之间隐隐的戾气也散了些,手稳,心沉,全然不顾旁边等的有些郁闷的若岫,轻手执杯,闻香,细酌,浅饮。 不得不承认,不管是谁见到这样的画面都会觉得赏心悦目,舒缓淡定,优雅从容,若岫看着子默微微出了神。 好一会儿,子默才像是反应过来一般,看着若岫道,“你不喜欢?” “没。”若岫摇头,笑道,“我忘记听谁说过,人生有三道茶,第一道苦若生命,第二道甘似柔情,第三道淡如微风。如今尝来,果然如此。” 子默也微微笑了。“吃不惯就放下吧。” 若岫从善如流地将手中的茶碗搁在案上,也不着急,就这么看着子默。 两个人没说几句话,却觉得各自的心都被抚平了一般。\ 若岫从若菊那里出来之后,心里一直堵的荒。虽然她也不知道自己究竟在堵些什么,纳妾这件事还真的从未在她的心里出现过。如今却发现是一件不能忽视的问题,二姐夫和二姐感情虽好,可毕竟没有子嗣,顾家家底颇丰,一群人如狼似虎的盯着顾聿。恨不得从他身上剜下一块肉来,就算若岫不知道昨天到底出了什么事儿,却也看明白了些,就算顾聿再坚定。能禁得住几次这样地投怀送抱?若菊是个厉害的。可她也不过是赶走了勾引丈夫的狐狸精,最后还不是得松口,赶走绿袖就得亲自帮二姐夫挑个小妾迎进门,若菊一直叹息,怕也是为了这一遭。 若岫心里替若菊不平,又隐隐地为自己的未来担忧,这里毕竟是古代。和她以前所在的地方完全不同了。这已经不是能不能适应地问题了,而是该如何去适应的问题。 若岫这里正凝神想着。子默却轻轻起身,坐到了她地身旁,贵妃塌坐一个人确实有些太宽敞了些,可坐两个人,似乎又有点小,若岫微微挪了挪身子,有些疑问的望着子默。 这人今天绝对不正常,若是平常的子默,绝对不回做那么多逾矩的事情,可他却也没有流露出那个不常见的灿烂笑容,若岫这么想着,微微皱了皱眉头,注意力转移到旁边地子默身上。 “我没事。”子默看出若岫的疑问,摇了摇头,想了想又加了一句,“只是,想起一些往事。” “往事?”若岫愣愣地重复,有些反应不过来。 子默的脸上忽然变了变色,像是下了决心一般,对若岫道,“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若你想,我便说与你听。” 若岫抬头仔细看了子默地神色,子默地神色很奇怪,有些坚定的决绝,有些哀伤的追忆,又有些无奈的神伤,若岫有些摸不清头脑,究竟是什么事情,让子默如此郑重其事,她却不知道该不该听了。 若岫想了想,有些踌躇道,“人都有不想说的事情,如果你觉得不方便,不说也罢。” 子默却摇了摇头,道,“不会不方便,只是一时不知从何说起。而且这些,也不应该瞒着你。” 话题似乎沉重了起来,若岫若有所觉得抬眼仔细打量了子默一番,然后点点头。 “你应该也看出,我今天和往日不大一样。”子默说的很慢,似乎一边还在思考着什么。 若岫看出子默情绪不大稳,便起身接过子默手上的活计,笨拙地开始冲泡第二道茶,子默因为她这个动作略略分了心,在旁边时不时地帮她一把,提点一句。 “是忌日。”子默轻声道,他地声音变得低沉,语调里还带着一丝晦涩不明地东西,他看到若岫有些担忧的目光,冲她微微笑了笑,摇摇头,将手中茶碗里地茶,一仰而尽,却一点都不像是在喝茶,倒是像饮酒了。 “我小时候,其实并不是在烟岛长大的。”子默回忆道,一边还不忘帮若岫扇滚开水,“我实在陆地长大的,直到我六岁的时候,才和娘亲、奶奶一道搬去了烟岛。” 若岫点点头,烟岛上的建筑、人、花草树木,都不像是脱离陆地很久的样子,显然是才去了没多少年。 “我六岁前都是生活在西域的。那里景色很美,和中土大不一样,天地及其宽广,一望无边,看了教人心里不由得有种开阔的感觉。那里春夏秋冬不像是四季,却像是两季,冬天极凛冽,夏天极炎热,冬天山上的雪能积一人多高,天气晴朗的时候,爹爹喜欢带着我去附近的雪山上踩雪,雪很深,路很不好走,走了几步之后几乎要寸步难行,我们的鞋袜,乃至整个下衫全部湿透了,却异常地开心。”子默微笑回忆,眼睛里似乎也有了些神采,拿起了若岫喝剩的茶,并没有喝,而是继续说了下去。 “到了夏天,中午的太阳毒辣地像是能把皮肤烧穿,人出去一会儿便会被晒伤,有人在正午的时候把鸡蛋埋在沙子下面,过了一会儿拿出来变可以直接吃熟了的鸡蛋。到了晚上却凉爽起来,井水里湃的西瓜,到了晚上正好拿来消暑,天上星河灿烂,耀眼明亮,简直要把月亮都比了下去,跟着师父认天上的星宿,顺便背几句星分翼轸,气冲斗牛之类的。反倒是最常被中土人说起的春秋却因为没个性又太过短暂,而几乎像是不存在一般,被人们很有默契的忽略了去。”子默唇角轻轻勾起,想起了当年的美好时光。 若岫一面听他说,一面心驰神往,西域,那是什么样的地方?有沙漠妖姬?有戈壁荒漠?有落英缤纷的胡杨林?有开阔的天,广袤的地……这么想着,忽然又想到,吴圣学此时不也正在西域游历?是在赏花观景?还是在临月狼嚎呢? “我们骤然搬家,却不是因为别的原因,而是因为那年的今天发生了一件事情。”子默语速又慢了下来,似乎是一面思考,一面对若岫说道,“一件差点让我们全家灭门的事情。你应该听乐水提过我家里的事情,百足之虫,死而不僵。那么一个大家族就算瞬间瓦解,也不可能斩草除根,我家就是当初留下的一脉,这几脉之间谁是主谁是次,至今也还在争,这些琐碎事情也不必说了。”子默脸上闪过一丝冷笑,似乎有些不屑,又有些嘲讽。 “那天,我做错了一件事,”子默似乎有些困难地吞了吞口水,拧着眉头继续道,“连累了全家。那个黄昏,夕阳血一般的红,家里的老宅被炮轰火烧,一时间灰飞烟灭,屋毁墙塌,宅子里面的人,一半都直接被直接压死或者被困在里面烧死,逃出来的一半,惊魂未定便迎来了一群黑衣人的屠杀,从傍晚一直到天黑,我看着叔叔婶婶双双被杀死在我面前,才满月的小妹妹的襁褓被抛到了半空然后摔下来,啪地一声落在了地上,三爷爷被拦腰斩断,半截身子勉强爬过去护住三奶奶,三奶奶抱着三爷爷得半边身子,拔下头上的发簪直接插进了自己的喉咙,五婶的武艺很好,被五六个人围上去,一会儿便被人从身后一刀削掉了半颗脑袋,师娘被十几只乱箭射中还站在师弟前面挡住他……”子默这么说着,还放下手里的茶碗,帮若岫沏茶。 若岫却已经忍受不了,凑过去轻声对他道,“别说了。” 子默似乎没听见若岫在说什么一般,继续道,“我记得那晚的满月是血红色的,几乎看不到一颗星,逃出来的人一开始大概有一百人,后来越来越少,到了第二天早上,便已经不到二十人了。在一处山口,我们又中了埋伏,爹爹一路保护我们过来,他的功夫若是自己逃走绝对不会有人能抓得住他,可为了让我们逃走,爹爹却被抓了去……”他顿了顿,没说下去。 半晌,子默方才又一次开口,“最后逃到那条船上的,就剩下我,娘亲、奶奶、师父和师娘拼死保护下来的师弟。全家近四百口人,一夕全灭,就因为……我的一个玩笑”说到最后一句话的时候,子默的声音几不可闻。<!--end--> 第九十四章 饮牛饮马 子默虽然平静,若岫心里却觉得胀痛难忍,她张了张口,却发现自己说不出话来,似乎一说话,眼眶里的眼泪就要掉下来似的。 “别,”勉强开口才发现自己的嗓音粗嘎的吓人,若岫用力吞了吞梗在喉咙里的口水道,“如果为难,就不要说了。” “不为难。”子默摇摇头,接过若岫手上的茶碗,若岫的手一直在抖,有点拿不住茶碗,子默慢悠悠地帮两个人都倒上二道茶。 若岫被子默握住手,渐渐地平静了些。子默的家族本就复杂,皇帝一直在暗中绞杀,加上方才子默说的,他们内部的几派似乎也在明争暗斗,子默当年也不过就是个六七岁大的孩子吧,小孩子怎么会懂得那么多,也许是因为那句玩笑话泄露了什么?也许是因为有人唆使?不管怎么说,这个代价都实在是太大了,若岫没有心情、也不想去八卦那到底是个什么样的玩笑,当年懵懂的小男孩在目睹了这么多惨剧之后,竟然还要将这些人的死都背负在自己身上,一路这么长大,这种痛苦没有把他逼疯逼死确实是子默坚强了,也难怪现在的子默会如此奇怪,三张面孔,每个都不一样,代表了每一面的子默,三张面孔下面,若岫却看到了当年那个伤心的小子默无助地站在原地。 若岫吸吸鼻子,勉强缓了缓神。这才发现子默的不对劲,他的手过分冰凉了些,简直像是死人一般的感觉。而且,他说那些话地时候神色过于平静。甚至有点空洞,对,就是这种感觉:空洞。他虽然语气平和,沏茶捏碗的手也很稳,但是面上一点表情都没有,眼睛像是一片深沉的海,看不到底。他分明是望着若岫的,若岫却捕捉不到他的目光。仿佛他的视线已经穿越过若岫,投向了很远的地方,注视着当年那个可怕的夜晚,那个恸哭地男孩。 若岫忍不住又凑近了些,子默的身上一团冷气。若岫探手过去,只感觉触及一片冰凉,贴上去的瞬间冻得她浑身直颤,但还是勉强抱住了他,就像是抱住当年那个才六七岁大的孩子一般。 子默被忽然传来的暖意熏得微微愣了神,眼珠微微转了转,视线总算回到若岫身上。他地人似乎也随着眼神回过劲儿来,神情认真地对若岫道,“我想了很久……我们既然定亲了,这件事情便不能不告诉你。虽然他们都反对。但是我还得是不能瞒着你这件事情,今天,恰好是那些人的忌日。我思前想后,决定今天对你说这件事情。” 若岫把子默抱得更紧了些。点点头。 子默紧紧看着若岫,他们俩离得那么近,几乎要鼻尖碰着鼻尖了,若岫能感觉到子默的呼吸轻轻吹拂着她散落的头发,脸上痒痒的,她正想伸手拨开那两根头发,就听到子默用很轻的声音道。“你能明白我的意思么?这几百条人命。都是我害死地。” 若岫张了张口,却因为嗓子里像梗了一块木头一般。说不出话来,只是摇头。 子默不让她退缩,伸手握住若岫的肩膀,勉强她抬头望着他的眼睛,又郑重其事地将最后一句话说了一遍。 若岫终于忍不住,泪一下子流了出来,猛摇着头,子默眼里滑过一丝失落,迅速松手,却被若岫顺势进一步地将脑袋靠在他肩旁上,人更是赖进怀里,大哭起来,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哭,只是看着子默的样子,听到他刚才说地话,就忍不住,好像心里的泪一下子翻涌上来,让她无法招架。 子默有些不知所措的看着怀里的若岫,他想过几百上千种若岫地反应,惊吓、恐惧,害怕,疏离,那么他也只好选择离去,他昨晚连行李都打好了,不过,也或者会没有想的那么糟,这也是他心里暗暗奢望的:不以为意,宽容接受。 可偏偏没想到若岫竟然不按理出牌,直接跳过了这些选择,给他哭了个稀里哗啦,看着怀里哭得一耸一耸的人,子默忽然生出一种想落荒而逃的感觉,他皱眉想了想,却不忍又有些心软地伸手环住了若岫,若岫顿了一下,更是将整个人团进他怀里,贴得严实,子默甚至能清晰感觉到自己肩头一片濡湿,就好像一层春雨,撒在他的心上。 若岫哭了一会儿,总算觉得心情平复了些,可是眼睛却开始疼,喉咙也发干,若岫有些不好意思起来,她哭起来可是一点美感都没有,鼻涕眼泪一齐流,手里的帕子早就湿了,索性偷偷擦在子默地肩膀上。 子默看不到若岫地表情,看着她一抽一抽的样子,只道是她还在哭,他想了想,忍不住伸手轻轻拍了拍若岫地背脊以示安慰,还轻声在若岫耳边道,“没事,都过去了。” 若岫渐渐放松了下来,也感觉到子默的肌肉似乎也放松了些,忽然哑着嗓子开口道,“喝茶。” 她这么说着,放开子默,从案上拿起茶碗,轻啜一口,果然比上一道感觉好多了,涩味散了,苦味儿也淡了,香气透了出来,若岫却没雅兴品尝,一仰而尽,觉得不过瘾,她又抢过子默的茶碗,也这么直接倒进嘴里。糟踏完二道茶之后,若岫的喉咙总算舒服一些了,一直嘲笑猪八戒吃人参果不识滋味,如今却自己也这么折腾了一回,怕是连解渴的蠢物都不如。 若岫这么想着,不禁觉得有些好笑,转过脸来面对子默,分明凄惨的人是他,这人却能如此平静如水,波澜不惊,却是她这个局外人在为他哭得稀里哗啦的,如今还要这个受害者来安慰她,说一切过去了,这感觉真奇怪。 “我明白你非要将这件事情告诉我的用意。”若岫的眼睛直盯着子默,试着让子默明白自己的想法,“就算当年的你犯了错,那时候的你毕竟是个小孩,什么都不懂,怎么能把这样的事情推给一个六七岁的孩子。所以,这件事情并不是你造成的,杀人的不是你,为恶的也不是你,你无须承担这些人的性命。为了那一个错,让一个小孩子经历这些,这惩罚也够了。” 子默看着若岫半晌不动,然后蓦地抱紧了她,若岫觉得被抱得有些窒息,却觉得很安心,过了好半晌,子默才有些恋恋不舍的放开若岫。 两个人就这么沐浴在午后的太阳下,享受着难得的清静。 为了转移话题,若岫开始说一些自己小时候的事情,有趣的,平淡的,自己的,别人的,她还是头一次发现,原来自己也如此有说书的天分。 一直盘踞在子默眼底的晦涩渐渐的化开了些,子默开始继续冲茶,动作舒缓,神色平静。 若岫在旁边不断地讲,子默认真的听,那三道茶似乎真应了那句平淡如水,若岫都不记得自己和子默是怎样把它们喝掉的,那茶是什么味儿,似乎也记不清楚了,只记得自己滔滔不绝的讲着有可能完全是胡编乱造的故事,还摆出一副煞有介事的样子,子默静静的看着她,不时地点头或者摇头,也不知信了没信。 太阳很好,子默的怀抱很温暖,若岫只觉得眼皮酸涩,困意上涌,忍不住打了个小小的呵欠,然后便靠在子默身边睡着了。 做人果然不能太放松自己,这是谁说的? 若岫现在深刻领悟了这句话的真谛,可是已经晚了。 在她初睡醒的时候还没啥感觉,或者说,还没来得及感觉出有什么不对,便下意识地转脖子看子默,只感觉一股剧痛传来,若岫忍不住哀哀地叫了出声。 还好身边就有个现成的大夫——子默,免了她捧着歪脖子到处寻医的窘境。若岫求助的眼神连忙投了过去。 子默见若岫如此,眼里闪过一丝笑意,手上却麻利,伸手状似无意地地探过来,在若岫脖颈上捏了两下,若岫的脖子就正过来了,只是弯曲处还有些酸疼。 若岫只觉得脸唰地红了,自己在子默怀里睡着已经很不对了,不过总算他们两人已经定了亲,这也就罢了,可,可她竟然还因为睡姿不好扭了脖子,这就太说不过去了,想象一下,一个二九年华的妙龄少女,歪着脖子。一个清新可人的秀丽佳人,歪着脖子! 若岫扶着自己还有些脆弱的脖子,一面想着这件让她又羞又恼地事情,一面忐忑地去找若菊,她说下午有事找她,如今都傍晚了自己才想起来,不知道会不会被一顿批评,还是说,若岫心存侥幸地想,那句话只是为了和二姐夫说话而打发她的呢? bxwx 小说网 请牢记:www.bxwx.net 支持作者,支持笔下文学小说网 第九十五章 谈婚论嫁 若岫走到若菊院门口的时候停住了脚步,若是让若菊看出来,肯定会很麻烦,不光要问这伤是怎么来的,恐怕还免不了要一通嘲笑,那人美则美矣,嘴可是有名的不留情面,想到这里,若岫赶紧把手放下,努力做出平常的样子,打帘子进屋。 若菊正在屋里的炕上坐着,听几个婆子回话,见她进来,只是似笑非笑地斜睨了她一眼,吓得若岫瑟缩了一下,顺在屋角,等待若菊发落。 显然这婆子是办砸了事儿,来听训的,此时丧眉耷眼地跪在地上。 “你只要做好你那一摊就行了,”若菊柳眉一拧,对一个婆子道,“管别人干什么,你东拉西扯的做了那么些,哪件是你分内的?再说,谁干什么事儿,这都是之前分了牌子,定好的,我发牌子的时候可没听见你说不行,这都这么多天了,也没见你哪天过来跟我说做不出,这到了节骨眼上,你忽然来了个不行,这叫我怎么办?你们全都这样,我这家还怎么管?” 婆子嚅嗫着,模模糊糊地说这事儿如何不好办,加上老管家这两天生病,天气又不怎么好,灶上前几天又忙,谁家的小丫头又夭折了,末了,还隐隐暗示自己在这家里年头比若菊长,一家三代都在顾家做活,也算是个体面人,罚这点银子不算什么,可是当这这么多人,实在太下面子。 “你自己也说了,都是这家里的老人了,我也不忍过责你,可我年纪轻。脑子又笨,老太太去了之后,我也是勉力打理全家上下,原就不服众,还得靠你们这些老人帮衬着,可如今你们却带头犯错,倒教我难办。我若不罚吧,今后怕是那些年轻的。心气儿高的,都要在我面前横着走了,这家里不就乱了?”若菊摆出一副楚楚可怜地样子,看得旁边若岫目瞪口呆。 “夫人的意思我明白,不就是昨日……”婆子瞅着若菊因为这句话脸色有些变化。立刻甩了自己一巴掌,嘴角却意味不明地微微扯了一下,“瞧我这张嘴,净说那不该说的。” 若菊却微微叹了口气道,“你可知道自己犯了什么错,老爷今年要筹银子办族学,就等着这笔钱。如今你一时失误把人得罪了,银子倒还罢了,顾家的好名声也被你连累,这罪过。可就不是我说了算的。我这是大着胆子,帮你瞒着老爷,若是老爷知道你败坏顾家的名声……” 即便是宽厚如顾聿,也是无法忍受家奴败坏家族名声的。一旦哪个家奴坏了主人的名声,就算他离开了这个主人家,下一份活儿也是难了。 果然,若菊这么一说,婆子地脸色立马变了,忙哭喊着,“夫人。这事儿不能都怪我……” 若菊笑眯眯的。眼里却透着冰碴,“如今罚了你些银子。已经算是看在你在这家一辈子的面子上,饶你一遭,如今你还在这儿跟我哭,算哪门子事儿啊?倒像是我在鸡蛋里挑骨头,不能容人似的。” 若菊几句话,说的那婆子无力招架,丢盔弃甲,连连求饶,旁观地若岫看得有滋有味,啧啧称奇,谁说不读书就是脑子笨?若菊这样的,简直是天才! 直到屋子里的人都交代清楚了,散了去,若菊对着若岫冷哼了一声,若岫才回过神来,蹭着过来,不好意思地冲若菊道,“姐姐,我来迟了。” “姑奶奶总算来了。”若菊笑着嘲弄道,“我还以为你在哪儿迷了路,正准备叫人出去找你呢。” 看来若菊是说人说到兴头了,若岫尴尬地笑,猛打哈哈。 “我说我家又不是什么深宅大户,这巴掌大的院子两步路就逛过来了,怎么还让一个大姑娘能走丢了,真给我长脸。”若菊却不放过打趣她的机会,却眼尖地看到若岫下意识摸脖子的动作,“脖子怎么了?干吗总扶着?” 她说着,拉若岫凑近了看,探手就是一捏。 “哎哟。”若岫哀叫一声,苦着脸,耷拉着脑袋,动也不敢动一下。 “你这一天都干什么去了?怎的脖子还受了伤?”若菊奇道。 若岫支支吾吾,吞吞吐吐地告诉她,是下午睡觉姿势不对,把脖子给扭了,当然,具体为什么睡姿不对,她还是没胆透露,不然若菊非得宰了她给晚餐加菜不可。 “真出息了,”若菊笑得头上地珠花一颤一颤的,煞是好看,“连睡个觉都能扭了脖子,还是平源出了名的才女,笨死你得了。”她口上虽然刻薄着,手上动作却轻柔的很。 “姐姐叫我来什么事?”若岫赶紧转入正题,不然还不定要被嘲笑多久,脸皮再厚,也禁不住这姑娘地毒舌如此荼毒。 “瞧我,被你这么一打岔,差点忘记了。”若菊拍了拍头,拉着若岫来到小书房,“自然有事儿,但是等一会儿人来齐了再说,倒是给你看个东西。” 两人来到小书房,若菊从抽屉里抽出一张信笺,拿到若岫面前,“看看这个。” 若岫不解的展开那张纸,似乎是一封书信。 “……前日听闻陶家无妄之祸,叹息之余,不免又生疑虑……陶公素来穷奢极欲……其子又误与匪人结交……其五女声名败坏……昔有管宁割席……渴不饮盗泉……吾已垂垂老矣,膝下仅得一女……还望为我两家做一调停……” 这封信很长,说的比较晦涩难懂,中间还引经据典的打了好几个岔,若岫看了好一会儿才明白过来,有些吃惊地对若菊道,“大哥居然定过亲?” “你不知道么?”若菊奇道。 若岫有些尴尬地道,“我自从……” “你倒是个忘性大地,”若菊摇摇头打断她道,“小时候的娃娃亲罢了。是爹定下的,和顾家有些交情,如今见着陶家倒了,便想着退亲呢。” 若岫点点头,这封信里面说的可是大义凛然,说出了种种陶家的错事,陶老爷为富不仁,乐水认了个江湖人做师父,净做些个鸡鸣狗盗的事情,若岫和一个车夫在一起不明不白的过了几夜,伤风败俗,最后作了总结,就是因为这一家子都难服教化,所以才会招来如此横祸。他李家不能容忍这样没规矩地事情发生,他又只有一个女儿,希望顾聿能从中调停,将陶家这门亲事退了。 “退亲就退亲,这么说就没意思了。”若岫看着那封信,只觉得好笑。 “你别笑,若真就是个笑话,也罢了。”若菊皱了皱眉头道,“那李家小姐……” 若岫见她这般神情,忙问,“莫非,大哥喜欢那李家小姐?” 若菊点点头,“上次他来地时候,我张罗着让他们在游园会上见了一面,早知她家是如此德行,我就不干那事儿了。” 两人这么说着,乐水推门进了来。 “怎么今天想起找我来?”乐水这几日成日在外,又晒黑了些。 “别急,还有人呢。”若菊笑着看若岫,像只偷了腥的猫咪,若岫忍不住打了个哆嗦,心里惴惴不安起来。 另外地人来的很快,除了张璇,几乎满员到场。 女王若菊用沙场点兵的目光环视一圈,满意地点点头,轻轻嗓子。 “女大不中留。”若菊不忘嘲弄的看了若岫和子默一眼,“我看既然脖子都扭了,婚事还是赶紧定下来吧,不然这两个人每天恨不能长在一起似的,教外人看了笑话去。” 若岫的脸腾地烧了起来,若菊果然知道了!她就说,那间屋子不够隐秘,他们又是在窗边睡着了,若菊对家里的事情向来了若指掌,怎么可能不知道。 若岫偷眼向旁边看去,子默也有些脸红,不过唇角却是上扬着的。 “你也是,”若菊柳眉一挑,扭头看着偷笑的乐水,“这么大人了,还跟着胡闹呢,每天到处玩。” 乐水清咳了一声,摆出一副正经的样子道,“之前定的仓猝,我又不是女人家,对这些事情也都不了解,如今恰好在若菊这里,既然若菊都这么说了,今天就趁着大家都在,好好商议一下吧。” 这两个人又装模作样的说了几句场面话,明明就是两个人成亲的事儿,还要说到什么天地玄黄、宇宙洪荒,又说了一通后妃之德、君子之持,看着两人一本正经的样子,若岫不禁觉得好笑,古人在某些方面还真是可爱呢。 废话半天,总算说到了正题,却也没若岫说话的份儿,由于两方都没有家长,日子怎么选,在哪里迎亲、在哪里拜堂,吉服如何准备,子默要做些什么,两人生辰八字要怎么排,都是若菊和乐水他们在商量,若岫听得云里雾里的。 听不懂的东西越听越困,若岫索性挪到角落里打盹儿,却被眼尖的若菊揪着耳朵拽出来,继续听他们长篇大论,直到若岫痛苦不堪将愈发狂的时候,才商定好,等若岫三年孝期一满就成婚,若岫听到这里,这才发现不知不觉中离陶府遇害已经一年了。 bxwx 小说网 请牢记:www.bxwx.net 支持作者,支持笔下文学小说网 第九十六章 惊闻 作为男方亲属,钟莫语方才也参加了讨论,此时大家都静下来,她忽然拍了拍脑袋,插嘴道,“这么说起来,你家大哥的婚事呢?怎么都没人管呢?” 若菊和若岫听了脸色都是一变,若岫拼命对钟莫语使眼色,钟莫语明白过来自己说错了话,耸了耸肩,不再问。 “李家老爷听说我们家的事情之后,已经明确表示,不可能将女儿嫁给我了。”乐水却像是一点都不在意,面色平静地说。 “那李家小姐呢?”若岫忍不住开口问道,不是说他们两个也是情投意合么。 “李老爷不同意,这婚事就不成了。”若菊走过来,笑着对若岫说,手底下却狠狠拧了若岫一把。 若岫被捏得吃痛,却不敢喊,只得讪讪地闭嘴。 “其实李老爷考虑的也对,毕竟我现在这样家仇未报,又居无定所的,也不能给她安稳平静地生活。”乐水一脸平静,似乎对姐妹俩的小动作视若无睹。 “你就乖乖等着嫁人吧。”若菊笑着,轻轻捏着若岫的耳朵道,“别在那儿再想东想西的了,他一个大男人家,自然会处理好的。” “噢。”若岫听了这话,有些不好意思地低头俯首,她就算问了也帮不上忙,只是添乱罢了,这么说来,她开口问这个,也不过是八卦作祟,即是如此,那也便不如不问了。 若菊把话茬接了过去,和钟莫语两个人默契的你来我往说了些闲话,直到天色渐渐暗了下来,众人才各自散了去。 “李家小姐就没有争取过么?”大家都走了之后。若岫却随若菊回她屋里说话,她一进门就迫不及待的问若菊道。 “这种事情怎么争取?”若菊奇怪的看若岫一眼,“你平时看着是个机灵人,怎么在这上这么糊涂,就算他们见过一面,互相看着都还不错,李家小姐也毕竟是个闺秀,大姑娘家的怎么能随便说什么跟谁不跟谁的?” 若岫哑然,地确是她想的太简单了,她都来了这么久了。竟然还没有适应一个普通的古代大姑娘的思维方式,真是该检讨。 “自古婚事都是父母决定,再说,咱们刚才不是也听乐水说了么,他现在没办法给李小姐安定平稳的生活。加上傅家堡和咱们家的关系闹成这个样,李老爷此举也算是在避祸,就算是若岫自己也难以否认。没有哪个父母愿意把自家女儿往火坑里推吧。” “可是他们两个明明两情相悦……”若岫无力的说。 “什么两情相悦啊,只不过是最初的印象好些,若论起感情,可绝对不是能够一眼就能看得来的。”若菊冷笑。 “可不是,我和你姐姐的情况就是如此。”顾聿跟着笑道,“最开始,我们可是谁都没看上谁地。” “嗨。说这做什么?”若菊脸上有些不自在,微微泛起了红晕道,“都那么大年纪了,脸皮倒变厚了。” “姐姐姐夫。感情很好啊。”若岫有些羡慕地看着他们俩,却忽然想起了早上的事情,不知道心里该喜还是该悲。 “你以为谁都像你似的那么幸运,”若菊似乎也想起了让人不开心的事情,连忙摆了摆手,对若岫道,“若不是因为家里出事。你怎么可能还没嫁人就走出家门。见那么多的山山水水,还看了那么多外面地是是非非。人情冷暖?若不是此时陶府无人,你的婚事能这么仓促就决定下来?且不说礼仪方面,就算是这个新郎官儿……子默,虽然现在看来是个好男人,但是他家世不明,身份不清的,若不是你大哥疼你,怎么可能同意你们地亲事?” “可是我看姐夫人就很好,你们俩也过得很好啊,还有大姐……”若岫有些无赖的争辩。 “我们在成亲之前也没见过啊,女儿家的婚事,除了门当户对,就只剩下碰运气了,我还算是运气不错的。”若菊忽然想起来什么,扭了脸看向窗外,末了,叹了口气道,“我居然说人心,呵呵,瞬息万变的东西,谁还能快过他呢?” “等闲变却故人心,却道古人心易变。”若岫感概。 “别一天到晚的拽文了,你怎么净喜欢说些个那些让人听不懂的话,显摆你学问大,本事多是吧?”若菊笑着拧了若岫耳朵一把。 “姐姐别想太多,二姐夫人不错,再说,你们最后也不见得就……”若岫慌忙停住,转移话题道,“那你想想,起码大姐一家还是过得很好,不是么?” “你以为大姐过地很好么?她家那口子是个纯生意人,之前的聚少离多说起来也算不得好,一个人慢慢熬着罢了,算不上幸福。”若菊摇了摇头,似乎不以为意。 “我就喜欢这种比较平淡普通的生活。”若岫微眯着眼睛,一脸向往。 “先别急着羡慕,前两天才得她那边的消息,听说前些日子大姐夫接了个江湖女子回家,那江湖女子似乎对大姐夫有点什么意思,一路跟着大姐夫回了家。两人虽然还没办事,但也差不多了,大姐今后地日子怕是不好过了呢。”若菊冷冷地笑了,似乎有些嘲弄,也有些无奈。 “怎么会这样。”若岫听了这话,猛地站起身来,有些激动地道,“之前不是一直都好好的么?”“我说的也可能有些过了,”二姐见若岫这样吓了一跳,赶紧拉她重新坐下,“只是听说大姐夫要拓展生意,就得和江湖人联姻,并不是他对大姐始乱终弃,听说大姐生了个男孩子,他还疼得不行呢。我就是只是觉得江湖女子大多不好惹,所以才这么说的。” “都迎了别人进门,还不算是始乱终弃么。”若岫低声说。 “这话说的,你还道是人人都和你二姐夫一样么,”若菊神色忽然暗了暗,又道,“如今却是连你二姐夫都必须得纳小呢。你再看平常人家,就连庄稼汉年下麦子多收了几担,也会想着再娶一房媳妇,你看以前的大夫人厉害不?爹要再娶还不是得同意。那姑娘又是江湖中人,若不是大姐已经为大姐夫生下嫡子,连正室的地位都要危险。” “那,江湖人何以地位如此高?”若岫疑惑地问。 “从很早以前地乱世开始就是如此了,你以为前朝时候燕国怎么灭的,不就是武林高手潜入宫廷直接将皇帝刺杀,燕国大乱,咱们地皇帝趁机吞了燕国,据说那刺客就是皇帝派去的,普通人谁能随便进去戒备森严的宫殿呢?普通百姓的钱财是辛辛苦苦攒下的,可武林人想进谁家那还不是如囊中取物,他们地位高还不是因为他们拳头硬啊。如今算是达成某种默契吧,皇帝老儿不会随便得罪这些江湖人,江湖人也守着这些规矩不去动不该动的东西,天下这才能太平几年。” 似乎和武侠小说上写的一点都不一样,若岫有些难以接受的揉了揉眉心。 “那大姐……” “我也不知道呢,这也是前些日子才得的消息。大姐面团子性格,本来就是个吃亏的主,如今还不知怎样呢。”若菊有些怒其不争的道。 若岫只觉得心乱如麻,大姐好容易生了个孩子,没想到现在又要被人破坏,她性格温顺,简直比前世的姐姐还要柔和,若真是个蛮横不讲理的江湖女子,怕是连怎么死的都不知道呢,她这么越想越心惊,最后忍不住站了起来。 “二姐,我想去看看大姐。”若岫郑重地对若菊道。 “你?”若菊有些惊愕,转而又笑了笑,将她顺进怀里,口气几乎是有些温柔地道,“你也帮不上什么忙啊。我知道你也担心她,可是就算我们都去了,又能如何?那可是人家两口子的事情,怎么?你还想插一脚啊?” 若岫也觉得有些不好意思,但是还是坚持道,“我只是想去看看,不然没法放心。” “你放不放心,人家都是该什么时候干什么,你这不是闲出的毛病。”若菊拍了拍若岫的肩头,继续劝阻。 “二姐,我们也在你这里住了很久了,也该启程去下一站了。”若岫抓着若菊的手央求道。 “这丫头,以前不是个冷清性子么,什么时候倒养了个爱管闲事的毛病。”若菊的青葱玉指直直的戳了过来,戳的若岫乱躲,“去吧去吧,我刚好也有些不大放心,你们去了帮着看看也好,到了那记得给我来信。” 若岫匆匆应了,便出门去找乐水商量,乐水虽然有些吃惊,但是听到若竹的状况时,也是微微皱了眉头,然后爽快的答应尽快启程,离开顾家的计划就这么拍了板。 bxwx 小说网 请牢记:www.bxwx.net 支持作者,支持笔下文学小说网 第九十七章 雷 众人临走前也为了安全问题商议过一回,大家一致认同,后来的追杀,其实已经说不好到底是谁做的了,傅家有可能因为怕泄露什么而灭口,可是武林正道的嫌疑也不是没有,杀了陶家的人,栽赃给傅家,就可以明证言顺的拿傅家开刀了。后来估计又有了什么别的事情,才让大家都对陶家没了兴趣。 自从他们到了若菊家里,似乎就再没有遇到过追杀他们的人,完全像是脱离了江湖,过起了平静的生活,若岫和乐水都觉得这样不错,这样一来,此行去若竹家,应该也不会有什么人来打他们的主意。 因这几个人也没什么需要带的东西,便决定次日动身,比起之前出门的拖拉,这次出门简直可以说是雷厉风行了。 同行的人却有些出乎若岫的意料。张璇居然不回断剑山庄,而是继续跟着他们一行去柳家,而本以为会和大家一道的钟莫语和西门司谶却和他们在若菊家分了手,两人说是出来一趟不容易,既然也没什么事儿,就索性自己继续四处游玩,不陪他们了。 一路走过去,总是听到宝藏和傅家堡的消息,某月某日傅家为了躲避武林正道责问去了朝云谷,又某月某日傅家在朝云谷被邪教偷袭、伤亡惨重,到某月某日傅家已经死了多少人,其中还包括傅家的老夫人,再某月某日武林正道为了主持正义帮助傅家对付邪教,派了什么高人去保护傅家安全。关于宝藏,似乎说的少了,但是傅家几乎就是宝藏地代名词,藏宝图大家已经不去看了,只要盯着傅家,还愁没有宝藏的消息么…… 难怪后来他们再没有受到追杀什么的,原来是因为江湖人的视线早就被转移走了。陶家毕竟是一开始出现的小小配角,如今事态已经继续发展下去,谁还会抱着最初那个已经没了用的小借口不放呢? 若岫和乐水也已经从一开始的关注,然后是幸灾乐祸,如今转为漠然处之,这么长时间过去,傅家地事情似乎已经离他们很远了。 路行顺利,顺路还逛了几处名胜,若不是若岫心急。乐水还打算在某处多游玩几次,若岫知道他们说的都对,不论是以什么身份,她一个妹妹,绝对没资格去管姐夫是否纳妾的,再说,若岫心里也清楚,这个时代的女人对纳妾就算百般不愿,却也觉得是必须接受的,不像若岫那样坚定反对、不可理解。但是若岫心里却总觉得隐隐的不安。总感觉有什么会发生,也许是她太过在意若竹了,若竹在她心里是姐姐的转世,那种感情,是不一样的,她没办法和谁解释这种感觉,心里却异常的坚持。 一行人这么拖拖拽拽,总算在中秋节前到了柳家。若竹早就得了信儿,等在二门外。 一行人见了面,自然是寒暄一番,若竹知道若岫定亲地事情。开心的笑了很久,特地嘱咐了子默几句,又仔细问过他们商议婚事的情况,子默倒是大大方方的说,若岫拉着若竹的手,有些不好意思地低头微笑。 若竹的孩子长得虎头虎脑,眼睛不大。眼神却异常清亮。笑眯眯地,很是逗人。乳名叫做小小,大家都喜欢的不得了,一上来就是一通狂亲,那小小也是胆子大,还乐得和众人玩这种口水游戏,若岫被糊了一脸口水,心满意足的放下他,和若竹继续说话去了。 再看其他人的反应,乐水一脸恐惧,让他抱小小的时候,手伸得老直,恨不得将小小抱得离自己三丈远,若竹看着他们闹,笑得一脸慈爱,子默一直在旁边沉默,只在若岫被口水糊了脸地时候才露出一丝笑意,张璇则是皱着眉头,往角落里缩了缩。 乐山似乎也喜欢这个软嫩嫩地小娃娃,他已经脱离了之前的阴影,恢复了从前的可爱模样,在若菊家的时候,就已经被众人已经宠到无法无天的地步,现在小脸儿晒黑了,胆子也大了,他看大家在寒暄没工夫理他,便自己找乐子,爬到床上伸手去摸小小的脸,可能因为年纪还小,不会控制力道,手劲儿有点大,把小小掐得“哇”地哭了出来,乐山被吓了一跳,也哭了,旁边正在聊天的人都被吓了一跳,赶紧过来哄的哄,劝地劝,乐山倒是还好,哄了哄就眯着眼睛笑了起来,趴在若岫肩膀上耍着赖不肯起来,可小小那边却麻烦了,方才他看到乐山在哭,便似乎较上劲一般,开始哇哇地嚎,谁哄都不行,直到若竹急得红了眼圈,小小才渐渐停止了哭嚎,直直地瞪眼看自己娘亲,还伸出肉乎乎的小手拍若竹的脸,似乎在安慰她,众人都啧啧称奇,这么小就知道心疼娘亲,这孩子也太神了。 若岫看着这个,心里却不大痛快,连小小都能感到家中的气氛不对了么,人都说小孩子最敏感,必定是若竹经常如此难过,小小才会觉得不安,才会不敢任性,她想到这里,偷眼看抱着小小含泪微笑地若竹,眉头皱了起来。 这段小插曲没有影响大家久别重逢的兴致,又热热闹闹的说了好久才罢。 若岫一直暗中观察若竹,她虽然还是那么温柔的笑着,脸色却看上去比上次见面憔悴了很多,眼神偶尔会透出些疲惫,人瘦了一大圈,感觉一阵风就能吹走了似的。若岫心里为她难过,却也明白自己现在什么都不能做,什么都不能说,做什么都是错,说什么都不对。 若菊说的对,她在感情生活方面完全是个白痴,她不懂情,不然也不会在许久以前把自己弄得那么狼狈,她也不懂在古代家庭中,女子该如何生活,如何讨好丈夫,如何笼络家人,这些,都是她所不懂的,她最初觉得有些惶恐,还专门在临走地前一晚上去和若菊请教,结果又被若菊嘲笑了回来。 “你以为我就是生下来就明白?谁不都是自己摸索出来地,这种事情没法教,各家有各家的活法。你没嫁过人自然不知道如何与家人相处,做姑娘毕竟和做媳妇太不一样了。你也不是个呆傻地人,不用着急,再说,他一无长辈二无家产,你刚好省心了。就劝你一句,别管别人家里的闲事,吃力不讨好,还落埋怨。”若菊是这么对若岫说的。 若岫心里一直反复对自己叮嘱这几句话,方才压下了自己心头的不安和对若竹询问的冲动,直到他们回房修整,各自无事。 众人到的时候,柳贤正好出门处理店铺的事情,并不在家,那个据说住在旁边的院子里的江湖女子并没有出现,连那个院门都是紧闭着的。直到晚上柳贤回来,给一行人摆了接风宴,大家才在晚饭桌上看见了那个传说中的江湖女子。 短短的一席家宴,却教若岫感受了什么是晴天霹雳,电闪雷鸣。那女子一出现,若岫就觉得浑身不自在,似乎,是危险的感觉,她一眼不错的盯着那个姑娘,怎么会有这样熟悉的感觉?直到那姑娘和若竹说了句什么,然后哈哈笑出声,若岫才瞬间领悟。 是欢姐姐! 她的笑声,若岫死都不会忘记,若岫失神得看着席上那个娇笑连连的女子,只觉得头皮发麻,脑袋里面嗡嗡作响,后脑勺隐隐地疼了起来,背上的寒毛一根一根的立起来,全身的肌肉都绷紧了,瞪眼看着那姑娘,连带着眼睛也忽然刺痛了起来,深秋晚风吹过,若岫不禁打了一个冷颤,这才发现已经冷汗打透了她的衣衫。 难道说,现代的一切,要在这里重演么,之所以让她来这么一遭,便是为了这个?先是姐姐的出现,然后姐夫,现在这个三者又和那个她亲手杀死的人的笑声一模一样,不,不仅仅是笑声,那别有意味的眼神,那唇角微弯的弧度,那双勾魂的眼,那道向上扬着的眉,虽然都不是之前那个,但是那皮相里面住着的那个灵魂,就是那个人! 上一世的混乱还没有结束?若岫一直以为自己的穿越是上天的恩典,让她找到生活的意义,然后继续活下去,姐姐、姐夫则是上天额外的赏赐,让她不至于在这里太孤单绝望,可是这一刻,她忽然觉得自己根本就错了。是谁说的,“杀人偿命,因果报应”。若岫有些失神地看着自己的双手,难道姐姐姐夫的出现,仅仅是为了此刻?欢姐姐才是重点么?在现代,她杀了欢姐姐,如今,她是来找她偿还的么? 不,不能如此,若岫猛摇了摇头,却更加害怕起来,如若不是如此,难道是老天要告诉自己,人是拗不过天的,莫非上一世的结局要在这一世重演?若岫看了看抱着小小的若竹,又看给柳贤斟酒的欢姐姐,在看欢姐姐唇角的笑意,感觉头皮要炸裂开一般,心脏咚咚的猛跳,视线也渐渐有些模糊…… 若岫忽地垂下眼睛,好一会儿,方才面无表情的再次抬起头,正好对上担心地看着她的子默,只觉得心中微微发苦发酸,勉强对他微微笑了笑,又缓缓摇了摇头。 鉴于最近故事有些没趣收藏也是哗哗地掉 bxwx 小说网 请牢记:www.bxwx.net 支持作者,支持笔下文学小说网 第九十八章 纠结 自从接风的家宴过后,若岫便像是变了一个人似的,哪儿也不去,几乎是病态的跟在若竹身前身后,除了对两个小孩子还能勉强和颜悦色,对其他人则都是沉默不语,连子默都不怎么理睬。 乐水奇怪地问了若岫好几次,她就是不答,她全副身心地守着若竹,也打心眼里排斥和防备着迎欢----那个被姐夫带回家的江湖女子。她知道自己这样会让所有人困扰,也不想给若竹添麻烦,她尽量掩饰自己对迎欢的敌视,但还是不大成功,这一屋子的精明人,又怎么可能看不出来呢? 乐水实在想不透自己聪明灵秀的妹妹,怎么会做这样的傻事。因为这个还曾经私下里说过若岫,这样会让若竹也不好办的,该发生什么还是会照样发生,若岫却在听到这句话时,白了白脸色,摇头不语。 若岫没办法说,也不能说出自己心里的恐惧,面对乐水的不解和子默的疑惑,她无法解释,若单是纳妾,那便罢了,在古代想反对这个,简直是和天对抗,若岫再痴傻,这个道理还是明白的。她怕的是那三个人如今要重复之前的命运,她不知道命运到底能不能更改,但是现在看来事态似乎一直都是在朝那个让她不安的方向发展,迎欢是江湖女子,武功高强,轻轻一捏便能把若竹置于死地,这里还不同于现代,用的不是枪而是功夫,在迎欢面前,若竹完全没办法防备。也防备不了,若岫杀过人,知道生命是如何的脆弱。杀人有多简单。救人就有多难。每每想到这里,她就不寒而栗,就无法抑制地走到若竹身边,然后替她防备。 旁人都劝不了,若岫执意地跟在若竹身边寸步不离,到了夜里就整晚整晚的作恶梦,几天下来竟然觉得自己苍老了好几岁,她心里分不清是一种什么感觉,只是除了这样。她不知道自己还能做什么。 “上次你说,想与我一起去采药?今日我恰好去城郊那一带海上转转,不如同去?”子默一大早便过来,开门见山地说道。 若岫之前是说过这话。那时她正听子默说什么叫不灰木。 “斯调国有火州,在南海中。其上有野火,春夏自生,秋冬自死。有木生于其中而不消也,枝皮更活,秋冬火死则皆枯瘁。其俗常冬采其皮以为布,色小青黑;若尘垢污之。便投火中。则更鲜明也。”子默当时是这么解释的。 她本来对这个什么不灰木也就这么一问,却没想到听了之后居然来了兴趣。“烧而不灰的意思么?那不变成神话了?” “异物志里也有记载。南方有火山,长四十里,广四五里。生不烬之木,昼夜燃,得烈风不猛,暴雨不灭。火中有鼠,重百斤,毛长二尺余,细如丝,恒居火中,时时出外,而色白,以水逐沃之即死。绩其毛,织以作布。用之若污,以火烧之,则清洁也。”子默并没有回答她地问题,而是继续说道。 “火浣之布!”若岫惊叹,她记得很小地时候,看过一个童话里说到这个,但是,那不仅仅是童话么? “我也没见过,所以一直想去求证一下。”子默笑道,“他们都知道我,所以之前才会要我去,可惜,至今并未得见。” “下回,你带我一起去吧,我也想看看。”若岫笑眯眯地要求。 子默点点头,答应了。 可如今情形却不一样了,不论是不是童话中地不灰木,就算是嫦娥下凡,若岫都没心情去看了,就算烧而不灰又有什么用呢?又不能起死回生,哪能有姐姐的生命重要。 “我还是不去了,我想,”若岫有些尴尬,却还是继续道,“我还是想陪在姐姐身边。” 她的反应似乎在子默的意料之中,他点了点头,没说什么也没问,便这么出去了。 若岫见他如此,对着他的背影微微叹了口气。 “小岫,你真的不用如此。”若竹再一次对若岫叹气道。 “姐姐。”若岫很有经验的扭上前去,腻在若竹旁边,可怜兮兮的看着若竹,若竹见她如此,忍不住噗哧笑了出声。 若竹也不知道这丫头怎么了,自从来了,就像是粘在自己身上一般,谁劝都不听,怎么说都不行,平日里文静安然的姑娘忽然如此,大家都觉得很奇怪,若竹心里也觉得怪,却也因为若岫这样全心地保护和重视觉得又心酸又感动,她虽然素来和顺,但是对与如今的事情却也是无奈而狼狈。 迎欢开朗大方,貌美动人,看上去几乎是个完美的人,可就偏偏因为这个看不出什么缺点,才最让若竹苦恼,若是她有点什么显而易见的缺点,比如相貌丑陋,或者性格暴躁,再或者个性木讷,又或者呆傻蠢笨,但凡有一点,若竹也不会像今天这样沮丧,如今虽然迎欢对她也很客气,虽然柳贤也没有开口说什么,但是这样却让她更加不安,难道他们是在等着她表态?若竹只觉得越想越不安,尤其是近来这些日子,更加寝食难安,如此,若岫这般插科打诨地一闹,反倒让若竹微微放松了些,在心底里虽然也觉得若岫举止奇怪,却因为她这奇怪的举止略略的感激起若岫来。 两姐妹就这么各怀心思,但都不说破的相视微笑,然后相拥。 日子还在继续,气氛却渐渐的紧张了起来,也许是因为若岫的态度催化了之前还在缓慢变化的气氛,迎欢地笑容渐冷,若竹脸色也越来越不好,柳贤似乎对此有所感应,却还是没有说什么,只是若岫见他地时候看到他皱眉头的次数变多了。 乐水和若岫说不通之后觉得很不能理解,索性眼不见心不烦地去探访他住在附近地朋友们,经常好几晚都不回来,子默一直默默的陪着若岫,却也没再开口问过她任何事情。 若岫松了口气,心里又隐隐的对这两个人愧疚不已,不是她不想说,是实在不能说,也不敢说。要她怎么说呢?难道要从她的穿越之旅刚开始说起么? 这样又十多天之后,在大家都躁郁不安,若岫也快到极限的时候终于有人忍不住了。 虽然若岫一直明白自己的不正常肯定会引来询问,但是怎么也没想到竟然是柳贤最先打破僵局。 这天清晨。柳家饭厅。 大家难得来的如此早,各自坐下,静静地吃早饭。 “若岫,你随我来书房一趟。”柳贤放下碗筷对若岫说,这是若岫来这里这么多天柳贤对若岫说的一句话。 若岫心里明白,搁下碗筷,对皱着眉的乐水和担心看她的子默和若竹微微笑了笑,便随柳贤进了书房。 在现代,叔叔是若岫熟识的亲人,可是在这里,姐夫柳贤却若岫从未接触过的几乎陌生的男人,若岫虽然表面上一派平静,心里却惴惴的,不知道他会说些什么。 “你在担心什么?”柳贤看着若岫很认真地问。 “我,很明显么。”若岫被他的眼神看得有些慌乱,语气极虚弱的回答。 “你觉得呢?”柳贤不答反问,“你是个聪明的女子,可是你最近的行为却让人怎么也想不透。” 若岫只能沉默,她能说什么呢?难道要告诉柳贤,你在现代是我亲叔,现在也发生了这种三角恋的关系,然后迎欢就是这样抢了你不说,还杀了姐姐?抢了叔叔若岫虽然觉得不甘,却也能接受感情无法勉强的事实,可姐姐丢了性命就是她所无法容忍的了。 “你是在担心若竹么?”柳贤见她不说话,又问道。 若岫想了想,低低地回答道,“是。” “迎欢她,其实不难相处。”柳贤说的有些勉强,似乎也知道这样的话对若岫没有什么效果。 “她是江湖人。”若岫声音干涩地道,“而我的姐姐,只是一介弱质女流,你应该知道姐姐的品性,她应付不来的。”不光如此,她还知道上一世这几个人就是这么两败俱伤,谁都没得到,谁都不幸福,上辈子这样她没有办法阻止,但是这一世,无论怎样,她都要阻止这一切再次发生。 “我还没有迎她过门,”柳贤无奈,想了想又说,“你这样,其实让若竹也很难做。” “对不起。”若岫讷讷地道,她知道若竹最近也在为她这样的做法困扰,可是她实在没有办法,若岫不是神仙,不知道会发生什么,她已经失去姐姐一次,这次,绝对不能。 “若岫,你是若竹的妹妹,我也把你看做是亲妹妹一样。”柳贤的目光放得柔和,微笑着安抚若岫,“能不能告诉我,你到底在害怕什么?” 到底在害怕什么? 这句话就像是一记重拳,砸在若岫的胸口,让她忽然恍惚了起来。 bxwx 小说网 请牢记:www.bxwx.net 支持作者,支持笔下文学小说网 第九十九章 大梦初醒来 “我只是,做了一个噩梦,梦见了很不好的事情。”若岫仔细想了想,决定斟酌用词。“梦见,我会失去姐姐。” “是不是因为太疲惫了?”柳贤声音轻轻的,似乎怕吓着若岫一般。 “或许吧,”若岫微微叹了口气,抬头专注的看着姐夫的眼,深邃幽远,和以前一模一样,但她心里知道,其实一点都不一样,若岫很严肃地道,“我很害怕失去姐姐。” “若岫,你要相信姐夫,我不会让她有事的。”柳贤好脾气地看着若岫安抚道。 我不会让她有事的。 若岫失了神,看着那双曾经熟悉的眼,似乎看到了很久以前,也有那样一个人,轻轻拍着她的头,低声说,我不会让她有事的。 那天午后的太阳特别热烈,照得庭院里一片耀眼刺目,那洁白的建筑,桌上未喝完的红酒,记忆中模糊的部分一一清楚地浮现出来,历历在目,还有…… 几天来的紧绷,让若岫眼前一黑,感觉到一只有力地手臂将她揽过去,似曾相识的感觉…… 若岫只觉得恍恍惚惚,似乎又回到那个庭院,户外的桌上还躺着那半瓶酒,木地板新打了蜡,折射着太阳的光芒莹润可爱,若岫看见自己走进屋子,书房的门轻掩着,推门进去,叔叔端坐在里面的书桌前处理文件,见她进来有些惊讶。又有些开心,若岫看见以前的自己有些担忧地看着叔叔,却听不到自己说了什么,叔叔温柔的摸摸她的头发,对她说了一句话,若岫虽然依旧听不见,可是却分明看的出那嘴形是在说:我不会让她有事。若岫又看见自己走上前拥抱叔叔。抱得很轻却久久没有撒手。 看着那画面记起来,就是这天,若岫回去之后就发现姐姐倒在血泊里,再也没有睁开眼,从那天起,她的记忆就缺了一块,怎么也找不回来,就像拼图少了最后的那一块。^^首发 君 子 堂 ^^就算后来她鼓起勇气,开枪打死欢姐姐。这块拼图却怎么也没有找回来。只记得那个耀眼的夏日午后,庭院里地花,桌上的酒,书房里的芬芳,叔叔温暖的笑…… 猛地惊醒,发现自己躺在床上,青色幔帐上细细的绣花提醒了她,此刻,自己是若岫,她松了口气。只觉得四肢百骸无处不酸涩,头也晕乎乎的。 “你这两天有些受凉了。” 若岫听了这话,抬头碰到子默安静的眼,他没有再说话,就这么静静的看着若岫,若岫也就这么看着子默,似乎想从他的眼里找到些平静和安宁。 “醒了么?”是姐姐地声音,伴着这声音。一只柔软细润的手伸了过来轻轻贴在若岫的额头上,“怎么出了那么多汗。” “姐。”若岫有些不好意思地叫了一声。 “这孩子,怪吓人的,那天你姐夫抱你出来的时候我们都吓坏了。”若竹一边用绢丝帕子帮若岫擦汗,一边柔声说,“你最近奇怪极了,到底有什么心事,和大姐说说?” 若竹也有些歉意,她觉得自己最近是在利用若岫的反常来逃避迎欢,下意识的没有去过问若岫的心情才会造成如今这样的结果。一想到这里。若竹不禁皱了皱眉,心情更加不好。自己竟然连体贴善良都没有,还剩下什么呢,若竹有些走神,手上的动作也缓了下来。 “姐。”若岫见她如此,心里暗骂自己,忙堆起笑来抱住姐姐地胳膊,“我没事,真的。” 若竹回过神,仔细地看了若岫一会儿,叹了口气道,“你不愿说也罢,我也不逼你,只是下回不能这样吓人了,也不能再这样糟蹋身体。” “对不起。”若岫发现自己最近似乎只能说这句,有些闷闷地道。。 “和我还见外什么,我去看看给你熬的药粥好了没有。”若竹摆摆手,起身对子默点头示意,便体贴地出了门,把空间留给小两口。 若岫发了一会儿呆,忽然叹了口气,“子默,我想起来一些事情。” “嗯。” “很久以前的事情了,居然被我遗忘了那么久。”若岫扯了扯嘴角,“感觉之前像是在做梦一样。” “现在醒了?” “醒了。”若岫点点头,忽然拉过子默的手,将他拉到床边坐下,子默有些惊讶,却也没拒绝,坐在床沿。 若岫微微一笑,将头靠在子默的肩膀上,感觉子默蓦地僵硬了一下,又渐渐放松,然后伸手轻轻环住若岫。 “我们俩是一类人呢。”若岫轻声道,“我方才想起来了,我也做过一回错误的事情,然后,连累了我生命里最重要的一个人地性命。” 子默愣了愣,仔细盯着若岫得眼睛看了很久,忽然伸手紧紧抱住若岫,若岫微微打着颤,也回抱他。 半晌,子默才又开口,语气里有一丝不确定,“和他有关?” “谁?”若岫下意识的接 “柳贤。”子默声音很轻。 若岫却听得分明,猛抬眼看他,又垂下头去,苦笑,是的,她全想起来了,那片怎么也找不到的拼图,终于找到了。 那个艳阳高照地午后,那瓶被若岫和叔叔喝了一半的酒,那个满是书香的屋子,叔叔微微拢起的眉头,历历在目,还有,若岫丢失的那颗心,也被遗落在记忆的那个角落里,怎么也找不回来。 她怎么可能忘记,从小是叔叔将她带大,是叔叔教她读书识字,是叔叔手把手的教她用枪,是叔叔陪伴她幼时地每一个孤独夜晚,叔叔在若岫心里就像神祗一样,高大、完美。 若岫分明应该记得那个下午,叔叔轻笑宠溺地向她承诺,然后轻轻的在若岫颊边烙了一个吻,就像她很小地时候那样。 满心欢喜的若岫回到房间,就看见倒在自己床上浑身是血的姐姐…… 强要来的承诺,竟然就是姐姐的催命符。 什么高大完美,什么承诺疼宠,都不过是利益和权势驱使下的产物,叔叔的百般呵护也不过是为了一个莫名其妙的继承权罢了,而姐姐,只是一个仰慕着他的手下,被派来看管若岫,却因为生性温和善良,对若岫生出不该有的怜惜,结果被若岫那天的话语中透露出来,立即就被灭了 如果不是她的不安,就不会去多事的找叔叔寻求承诺,姐姐,也便不会死去。 “你对柳贤,是不是……”子默见若岫就这么出了神,半天也不开口,忍不住问道。 “净胡说。”若岫摇头。 子默看着她,不语,一直看到若岫觉得略略不自在地开口。 “你怎么看得出我的失态于他有关?”若岫哑着嗓子问子默,旁人不都觉得是和若竹有关的么?就算最敏感的乐水,也从未曾怀疑过。 “只要有心,是能看得出的。”子默的声音轻得快听不到。 若岫心里一热,忍不住红了眼眶,有些干涩的笑了,“是你看错了。” 子默低头沉思了一会儿,开口道,“如果你想……” “这次不用。”若岫阻止子默再说下去,心里泛滥成灾的泪意被另一种感觉取代,心脏有些发胀的感觉,又觉得这感觉美妙的无与伦比,忍不住笑骂道,“你这傻瓜,别胡思乱想,不要把我往外推。” 子默认真的看着若岫,似乎看出了些什么,眼里露出一丝笑意,伸手摸了摸若岫的头发,低声道,“都过去了。” 若岫只觉得自己一点一点地被子默的沉静眼神安抚,子默说的对,都该过去了,柳贤不是叔叔,而若岫也不是从前的那个人了,所有的爱憎怨怒不应该都随她当初的死而中止了么,是她太固执,非要将一切都联系起来,还要继续自己痛苦下去。 若岫在杀了欢姐姐的那天知道了两件事,一是叔叔在利用他,这件事几乎毁掉了她一半的天,二是,竟然是她自己害死了姐姐,那个她最亲近的人,两者的任何一样都是若岫所承受不起的。 欢姐姐临死前把这件事情告诉了她,她的性子就像那种她和姐姐曾经喜欢过的酒,看似娇弱柔美,实际毒辣难测,就算得不到也决不让别人染指,就算要死也要拖上一群人做为垫背。 整个世界坍塌崩溃的若岫无法再若无其事的活在那个世上,又因为不知名的原因来到了这里,在这里,一切都应该是新的开始而不是旧的延续。 欢姐姐说得没错,她的确是又傻又笨,但是总算在此时还能明白过来一件事,眼前的男人才是她应该、也能够去珍惜的幸福,而过去的事情,真的应该过去了。 若岫紧紧抓住子默的衣角,看他有些脸红的被再拉近了些,不禁微微笑了,整个人埋进子默的怀里,“我要再睡一会儿,等我醒来,要看到新的太阳。” 子默有些无奈看了埋头在自己怀里的若岫,又忍不住微微弯了弯唇角,动作轻缓的将她密密搂在怀里,“睡吧,我等着你。” bxwx 小说网 请牢记:www.bxwx.net 支持作者,支持笔下文学小说网 第一百章 出门旅行 虽然若岫意气风发地说要起床看如日中升的太阳,却并没有如愿,只看见了繁星满天,因为太贪睡,醒来已经是一天后的傍晚了,让她临睡前的的豪言壮语变得有些喜剧效果,不过并不妨碍若岫的好心情,她仍然神清气爽的出现在晚饭桌上。 大家都体贴的没有问若岫之前的失常,就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般,只有迎欢若有所思地看了若岫两眼。 “今天的饭菜吃起来特别香。”若岫笑咪咪的对若竹说。 “那就多吃点吧,”姐姐看着若岫神采奕奕的样子,似乎松了口气道,“你看起来有精神多了。” “嗯,就是受了点凉么。”若岫一语双关地保证,“现在全都好啦。” “不会在死乞白赖的连睡觉都要跟着若竹了?”乐水一副很吃惊的样子,眼里却满是释然。 “大哥。”若岫嗔了乐水一眼,又正色对餐桌上的人点点头道,“是真的好了,之前给大家添麻烦了,真是抱歉。” “你才知道你做了什么啊。”柳贤也配合地露出哀怨表情打趣,逗笑了所有人。 若岫看着柳贤也露出微笑,面对他已经没有了初时的心惊和痛苦,或许会有一丝无奈,更多的是释怀和解脱,就让上帝的归上帝,凯撒的归凯撒吧况且,若岫转头看向子默,迎上预料中安静的目光,能有一个人一直在旁边静静的看着自己,等着自己,此生又复何求,管他什么恩怨情仇。统统见鬼去。 若岫偷偷对着子默眨眨眼,就见他的眼神变得更加柔和,轻轻地从桌下执了若岫的手,就这么握着。 “虽然我知道你不会问。但还是想和你说。”若岫看着苍穹中的上弦月微笑。 “嗯。”子默走上前。陪她一同看着漆黑的天空。 “我一直都错了。把他们当作了另外地人。”若岫轻声道。 “另外的人?”子默皱皱眉头。 “可能是曾经做过的一场梦,因为特别真实,所以一直忘不掉。”若岫微笑道,“就这么梦境与现实分不清楚,糊里糊涂的走了那么远。如今才发现,梦毕竟是梦,他们也不是我梦里地人。” 子默点点头。眼里地疑惑却并没有减少。 “在那个梦里,他是一个长辈,是我崇拜和依赖地对象,也是觊觎和吞去我家产的那个人,而梦中的大姐。因此而死。”若岫有些迷茫的望着远处无尽的黑暗,也许,那真就只是个梦罢了。 “放下了?”子默问道。 “放下了。”若岫回头看着子默的眼,微笑道,“对以前的我来说并不容易,不过现在,有你在身边。我觉得似乎也不难。” 子默地唇角微微挑起。扬起一个好看的弧度。 两个人一时都不愿说话,不忍打破这种无声胜有声的气氛。 “你还在为那个江湖女子的事情担心么?”子默忽然开口问道。 “呃。”若岫点点头。“担心还是有的,但是二姐那里不是照样出了这样地事情?那边我帮不上什么,这边难道就可以么。之前我那样的任性,大家是因为爱护我,都在容忍罢了,大哥也好,大姐夫妇也好,都是在等待我自己想明白过来,并不代表他们会因为迁就我而允许我插手这件事情。我其实心里都明白。” “但是,明白是一回事,能不能做到是另一回事,人若是能心里明白什么,便能做到什么的话,世间也不会有这么多遗憾了。”子默接过话茬,替若岫说完。 “可若是心里明白什么就非得逼着自己去做什么,活着却也无趣了很多。”若岫笑着耍赖道,“偶尔放纵一下自己,感觉还真不赖。不如你下次也试试看?” 子默微微愣了一下,眼里闪过些什么,又些开心又有些无奈地摇了摇头。 “试试看也无妨啊。”若岫见他兴趣不大,不放弃地继续推荐。 “其实……此事不是没有转机。”子默微微皱了眉头,转移话题道。 “是么?”若岫来了精神,忙追问道,“什么样的转机?能让她知难而退么?” “我听说,这次柳贤带了这女子回来,主要还是为了扩大生意范围,这姑娘是朔北马场主人的养女,柳贤最近想把生意往北边推,便选择了和北边的马场联姻,既然无关风月,纯是为利益,可做的事情便很多了。”子默沉吟。 “你是说,让姐夫去找别家合作?”若岫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道,“虽然听起来简单,但是我们又不认识什么江湖人,姐夫这条路估计也是经营多年才走通地,让他这么放弃了,似乎不算容易。” “有个人,能帮上忙,就不知她愿不愿意,还有,你愿不愿意。”子默低了头,掩盖住自己眼神里地信息。 “谁?”若岫见他如此,觉得有些奇怪,伸手拉住他的袖子,让他抬头。 “张璇。”子默地眼神安详平静。 “她么……”若岫迟疑了。 找张璇帮忙,就意味着找断剑山庄帮忙,之前断剑山庄的种种帮助都因为她和文瑾的关系,如今她已经和子默定了亲,怎么说都不应该再去回头找断剑山庄帮忙了,若岫总算明白为什么子默方才要低头,不禁有些好笑,又有些难过。 看来最近自己是太过任性了,才让子默如此没有安全感,他本就是个默默付出的人,加上那件小时候发生的事情,造成了他如今对所爱的人似乎只懂得付出,不懂得索取的性格,两人一路走来,子默付出的远比她多得多,若岫忍不住凑过去,抱住子默,子默也很自然的探手将她环在怀里。 在肢体动作上,子默却远比不上若岫主动,无论是牵手,拥抱还是别的什么,嗯,当然,他们俩目前也还没有进展到别的什么,这些亲密的举止几乎都是若岫在主动,子默总是在她先有动作后,才会主动抱她,若岫这么想想,又觉得理直气壮起来,脑袋也就扬了扬,正好对上子默有些询问的眼神,不禁脸上一红,又低下头来。 深秋的天气还是比较凉的,只待了一会儿,若岫就觉得有些冷了,一阵风吹来,不禁缩了缩脖子,又往子默怀里钻了钻。 “冷了?”子默问道。 “有点。”若岫点点头,老实地道。 “还是回去休息吧,时候不早了。”子默体贴地道。 “好。”若岫虽然有些不舍,却也点点头,两人便信步往回走。时候确实也不早了,估计再晚一会儿,乐水就要跑过来抓狂了,说起来他这个哥当的还真是不容易,若岫不禁觉得有些同情乐水起来,还好她自己没摊上这样一个麻烦的妹子。 乐水果然在他们住的小院子里独斟独饮,见他们来了,只是似笑非笑地看了两人一眼,站起来伸了个大大的懒腰,“我也去休息了,你们也早点休息。” 若岫躺在床上,却因为白天睡了太多,怎么也睡不着了,一会儿想想若竹,一会儿又想想张璇,一会儿又想到了子默,他们俩的相互模式,忽然陷入深深的苦恼。 这苦恼一直困扰了若岫大半夜,直到听见外面敲了四更,才勉强自己略略睡下。 难道说,直到他们成亲的时候,也要她来主动么? 接下来的几天都风平浪静,最值得开心的是,迎欢因为家中有事,居然在几天后离开了柳家。 若岫终于又放松下来,开始了游山玩水的日子,一行人玩得放肆到了极点,甚至还拉上若竹夫妇一起去了附近的五彩湾露宿了一晚,一大早就去,从初晨到傍晚,那五彩湾的水竟然能折射出不同的颜色,先是深蓝,然后渐渐变浅变绿,变澄黄,再变桔红,到了傍晚又是变成接近墨色的深蓝。真是奇了! 几个人索性专门在山上的亭子里摆了茶酒糕点,从早玩到晚,总算看了一遭全景,一群人看着眼前的美景大呼小叫,像孩子一般,连若竹都一改从前的温婉,哈哈大笑起来。 柳贤竟然也童心未泯地参加了年轻人的游戏,和乐水在山上四处探险,竟然被他们找到了数眼温泉,有一处还是在山洞里,男人们居然纵容了女人的一时发疯的小心愿,体贴地守在洞口,若岫、若竹加上张璇,居然在山洞里舒舒服服地跑了温泉,若岫开心的简直要流泪了。 一行人在湖畔悠游自在的玩了三天才意犹未尽的回来,柳贤立即屁滚尿流的去忙他的生意去了,其他人看着他的背影,哈哈大笑。 小包子这些日子来跟着大家到处跑,总算长高了一些,能够跑跑跳跳的帮着干一些零碎的事情,陶府的阴影在他身上渐渐的变淡,也不再动不动就慌乱不安,红润的小脸还因为旅行晒得黝黑,子默在检查了一番之后,终于宣布他身上的毒已经完全清干净了,大家自然又是一番欢喜。 bxwx 小说网 请牢记:www.bxwx.net 支持作者,支持笔下文学小说网 第一零一章 问题解决了 迎欢在众人游玩归来的二天也回来了,若岫一次见到迎欢一副江湖人打扮,火红的骑马装,像是在跳跃的火焰,她虽然笑着,眼底却是一片冰碴,仔细看看,还透着些疲惫的神色。 经过若岫的时候,迎欢冷冷地哼了一声,那目光像是要刺透若岫一般,若岫有些不明所以,皱了皱眉头,躲开了她的视线。 若竹在一旁强打起精神,对迎欢露出温婉的笑,又说了几句漂亮的客气话,就像平时的那样,她反复对自己说,该大度的时候就要大度一点,既然已经是无法逆转的事实了,不如好好相处。 迎欢却一反常态的继续向前走,完全没有理会若竹的笑脸相迎,而是直接拉了柳贤进了书房。 两人这么一说就是半天,晚饭都没吃。若岫陪着若竹在书房边上的偏厅里说话,一直等到掌灯时分,才看到两个人从书房出来,迎欢对着若竹那边冷笑了一下,转过身刻意贴身向柳贤,两个人挨得很近几乎脸挨着脸了,柳贤愣了一下,似乎有些僵硬,但并没有推开迎欢,而是看了若竹一眼,便一路送她回去她的院子。 若竹不知道柳贤那一眼到底是什么意思,只觉得被那样看了一眼,整个人像是浸在了冰水里面一般,一股寒气从下至上的传来,便觉得自己再也动弹不得,只能直愣愣地盯着两人消失的方向,就连小小在旁边使坏地抓开了她的衣衫拱进她怀里,若竹都只是下意识的抱住小小轻轻晃了晃,眼神还是须臾不离书房的门窗,就像是凝固了一般。 小小得不到母亲全部的注意力,不安起来,在若竹身上扭来扭去,小脸也涨地通红,若岫抱过快哭了的小小哄着。她并没有安慰若竹,这种时候似乎安慰也没什么用,任何言语都是苍白无力的,她能做的也就是陪在她身边了。 柳贤回来地时候已经很晚了。若岫见他回来便告辞离去,将偏厅留给小夫妻俩。 一夜无眠。 清晨。餐桌上。 大家似乎气色都不算太好,最明显的就是若竹和迎欢,若竹的眼眶微微有些泛红,迎欢则是脸色极差,但显然,两个人都不动声色。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般,微笑寒暄。 很快,大家都落了座,开始吃饭。 一顿饭因为气氛诡异,吃得飞快,就连乐山都因为往嘴里塞东西的速度太快而差点噎到,若岫连忙又气又笑地帮他拍了拍背。 “明日,我就回塞北马场了。”迎欢优雅地用帕子按了按唇角。 若竹有些疑惑,又立刻想到昨天的种种,难道是自己表现得太明显了?连忙堆起笑道。“怎么这就要走?这不是才回来。” 迎欢并没有理会若竹,只是唇角带着轻讽地看着柳贤道,“我也不是非你不可。你该庆幸,我还没有喜欢上你。” “如此,便是柳贤无福了。”柳贤表情虽然有些遗憾,语气里却透着些轻松。 “你是个好人,”迎欢有些不舍的看他,“可惜我来晚了。” 这句话就像是一块巨石投入湖心。柳贤不动如山,他应该昨天就知道了这事,此时没有反应也是应该,若竹瞪大了眼,乐水迅速抬头看柳贤的眼神。仔细盯了半天才放开,子默缓缓抬头,却疑惑地看了一眼张璇,张璇看到子默望他,便冲他一颌首。 若岫只觉得心情像是过山车,方才还在烦心迎欢的事情,一眨眼居然这么容易就解决了。忍不住看了一眼子默。却看到张璇的点头,心里忽然升起怪怪的感觉。赶紧撇开不想,此时此刻,单纯地快乐就好了。 看着迎欢露出单纯的笑,若竹脸上不敢置信的喜悦,柳贤的一派轻松,这画面一丝丑恶和扭曲都没有,简直美到了极点,忽然心情大好的若岫拉着子默悄悄离开。 “你去找张璇了?”若岫挑眉问道。 “没有。”子默摇摇头,他从不对若岫撒谎。 “不过也是,你能想的到,她作为断剑山庄的小师叔,也应该很清楚才对。”若岫点点头,又不解道,“可她为什么要帮我们?”[网罗电子书:www.WRbook.com] 子默摇了摇头,张璇最近的行为似乎也只能用奇怪来解释。 “这样的意思,是说柳家现在和断剑山庄合作了?”若岫有些迷糊地问道。 “可以这么说。”乐水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方才我问了问张姑娘,她是这么说没错。” 张璇也从后面走出来,淡淡道,“你们兄妹就算没有明确表态,也已经算是在断剑山庄这边,你大姐家若是在另一边,倒霉地首先是你们这些人。” 若岫若有所悟,又是因为这样莫名其妙的原因,简直让人有些沮丧。张璇解释完,便转身离开了。 “这姑娘虽然性子不好,心肠却不坏。”乐水看着张璇离去的方向,微微笑道,“这件事情我们都不好说,柳家已经为了这条线付出很多精力,我们除非能帮他们找到更好的靠山,否则没办法和柳家说这个事儿,可我们因为之前发生的那些事情,又不好向断剑山庄开这个口,只能干着急。如今张璇能主动去说了,确是再好不过。” “可这样又要欠断剑山庄的情……”若岫有些迟疑地看了一眼子默,对乐水道。 如果可以选择,她是绝对不愿意再和断剑山庄的人打交道,不光是为了子默的心情,更是因为她和乐水早就不想参与江湖事,不想再惹江湖纷争。之前因为一面是若竹,一面是子默,若岫没办法选择,就一直这么拖着,如今却是让张璇帮她做了选择,而他们一家,似乎又在无意间卷入了江湖之中,这次欠了情,下次该如何还呢? “你不用如此,其实也没你想得那么糟。”乐水拍了拍若岫地脑袋道,“这群人不过是狗咬狗罢了,咱们只要离得够远就好。” “狗咬狗?”若岫奇道,她确实很久没听到过江湖的消息了,一来没什么兴趣,二来她总觉得自己已经脱离江湖圈子,便少管闲事为妙,是以直至今日都不知道丝毫江湖的消息。 “近来因为藏宝图的事情,闹得江湖上纷争不断,武林形势渐渐的又有了新变化。”子默也在旁边轻声劝解道,“傅家和断剑山庄算是彻底对立了,断剑山庄本就根基雄厚,人虽都是精英,就是数量少了些,这两年傅家走旁门左道地路子,竟然也网罗了不少的江湖散人为他们卖命,在人数上却是超过断剑山庄不知道多少,加上还勾结了唐门、朝云谷这种使毒的门派,更是势头渐起,隐隐有要夺断剑山庄武林盟主地位的态势。”“迎欢家的牧场就是属于傅家一派的,如今若是柳贤搭上他们这条线,我和你是被默认是断剑山庄一线,等两派一旦开战,首当其冲的炮灰就是我们这样地人家。”乐水叹气道。 “我们这样地人家。”若岫喃喃地重复,他们这样的,算是什么样地人家呢,若岫皱眉,就是配角的人生么?历史的舞台永远都是那些大人物在浓彩重墨得挥毫淋漓,快然酣畅,而他们这些人,则是在历史的背后,默默无闻,并且可以被随意安排和利用,甚至可以随时被牺牲掉的小角色? “你别想太多。”乐水见若岫神情不对,知道她又开始钻牛角尖了,便开口道,“你看这世上那么多人,不都也是这么过的,有一个在上头翻天覆地的人,便得有多少人在他脚底下撑着呢,若世上全都是那样爱折腾的人,还得了?” 子默也走过来拍拍她的肩膀道,“其实陶家离江湖还远,不用杞人忧天。” “他是说,虽说随时都可能牺牲咱们,但是也还得有值得被利用和牺牲的地方才是,估计此时的陶家也轮不到那机会了,毕竟我和你本就不是爱惹事生非的性子。 “张璇会如此积极地争取陶家,想必也是因为……”若岫说完这半句话,看了看子默,不吭气。 没错,因为那边有唐门和朝云谷,并且大家也都曾经见识过子默起死回生的解毒能力,所以这边才会百般讨好子默,只要遇到子默碰到的困难,就要去帮忙,难怪张璇一直都没走,原来是形势发生了变化,作为配角的若岫变成了子默的未婚妻子,自然地位也有所提升。 这一次虽然子默什么都没做,可现实却是子默又一次帮了忙。 bxwx 小说网 请牢记:www.bxwx.net 支持作者,支持笔下文学小说网 第一零二章 余波 事情虽然出乎意料地得到了解决,却没有想象中的那么顺利。 迎欢虽然很快离开了柳家,可是若竹和柳贤之间的气氛却变的怪异起来。 柳贤是个比较成功的商人,也是一个有雄心的男人,认真说来,他对若竹还是有感情的,抛开若竹的美貌不提,她的温柔和顺的性情和娴雅安静的气质也正是他所喜爱的类型,两人多年来感情一直很好,也因为他比较忙碌,夫妻俩聚少离多,柳贤并没有想过纳妾之类的事情。 此次他忙碌一年多,好容易打通北方的市场,马场的主人为了稳固两家的关系,希望柳贤能够纳自己的义女为妾,柳贤并没有推辞。他对迎欢并没有多么喜欢,但是也不排斥有这样一个貌美又能干的妾室,今后带在身边,来往南北两方也算是方便很多。 若竹虽然有些不安,但也毕竟没说什么,算是默认,柳贤觉得很满意,自己的妻子果然有芸娘之德。本来打算过了年就要办喜事,没想到却因为若岫兄妹的到来横生枝节,先是若岫不知道怎么回事,总是用惊慌并且防备的眼神看着他与迎欢,让他觉得哭笑不得,在他眼里,若岫不过是个小女孩,又是若竹的妹妹,柳贤不是个小气的人,并没有放在心上,可后来居然真的有人插手这件事情,便让柳贤觉得有些不爽起来。 先是张璇跑来与他交涉,她说的都很有道理,陶家因为卷入宝藏的事情,又经历了一场命案。已经万不可能交好傅家,加上前阵子陶家的名声最差却也最传奇地五姑娘还和断剑山庄的人有些私人纠葛,如今陶家也算是断剑山庄一方的人,他虽然有野心,却也不是个不择手段的人,不可能抛弃妻子若竹,那么柳家和陶家便不可能断了交往。 而这边马场主人的亲生女儿却嫁了傅家的一个旁支子弟。若是他搭上这边的关系,在加上合作地利益关系,柳家便算是站在了傅家这边。 眼瞅着傅家和断剑山庄的对立越来越明显,但凡有些警惕心的人都观望着呢,更不用提他这样一个眼观六路耳听八方的成功商人,一旦这两方打起来,柳家一个不谨慎。估计就是炮灰的角色,的确是个隐忧。 张璇说的对,断剑山庄毕竟是百年大族,和他们交好地人也都是大世家贵族,比起依附傅家这个式微的小世家和跟随他们的那些乌合之众来,虽然人数少了些,但都是可靠可信之辈,做生意讲究诚信,显然断剑山庄的合作更有利于今后柳家的发展。 可柳贤却总觉得有些憋闷的感觉,他从小到大一路依靠自己努力打拼出来。这一次马场更是耗费了一年多的精力,才达到比较美满的地步,如今却因为断剑山庄地一句话,便要让他将自己所做全部付之流水,就算断剑山庄的人很好说话,接下来的合作也很顺利,更不用再以什么联姻地方式解决问题,他还是觉得心里不自在。总有种任人鱼肉的恼火感觉。 好像自己是个小孩子,努力了半天堆出一堵歪歪扭扭的城墙,结果被大人轻轻一掌便推倒了,就算是后来再给他砌了一座砖瓦墙,即便是砖瓦墙再牢固。他也不喜欢,归根结底,是他无法忍受自己在这些武林世家面前其实是一个小孩子的感觉,这感觉,太被动了。 还有一件事情,更让柳贤无法释怀,那就是他忽然开始怀疑。自己千柔百媚的妻子若竹在这件事情上。究竟充当了一个什么样的角色,若竹之前的不愿和哀愁他不是没看到。当时只觉得若竹不过是在吃些小醋罢了,况且若竹在表面上和迎欢相处得还算不错,让他觉得妻子还是贤惠大度的,可如今这件事情出来,再回想若竹之前那样殷殷盼望乐水兄妹地到来,他们来了之后,又带出这一系列的事情,让生性多疑的柳贤忽然觉得,自己的妻子是不是并不像表面那样单纯敦厚,而是骨子里算计人的那种女人,这个发现更让柳贤大惊,然后陷入极度怀疑自己地漩涡里。怀疑的种子一旦种下,加上这几日郁闷的心情催化,很快生根发芽,怎么看若竹怎么不顺眼起来。 若竹虽然脑子不算灵光,但是人最怕用心,一旦用心,傻瓜都能出乎意料的智慧起来,她很快的发现了丈夫的变化,本来迎欢走了应该高兴才对,如今这样,却让她更加委屈,大悲大喜,大喜大悲,若竹又生来柔弱,人很快瘦成了干儿,就连精神都不大好了起来,总是恍恍惚惚的,处理家务地时候若不是若岫在旁边跟着,便要出错。 若岫也发现自己高兴地太早,可表面上,小两口却什么事都没有,让旁人看了也只能干着急。 这样的情形没有持续多久,若竹很快作出了决定。 她开始找来附近有名地媒婆,决定为柳贤纳妾,而且这个妾,一定要才貌双全,不比迎欢差。 柳贤一开始有些惊讶,但很快明白过来,这是妻子在向自己表态,她不是一个容不下侧室的女人,看着若竹在自己面前垂眉顺目,柳贤燥郁的情绪渐渐地被平复,他也是聪明人,对现实状况或许会有暂时的不满,但是终究不会因为不满就开始纵容自己过分的沉浸在厌世的情绪里,他也开始调整心态,积极地开始投入和断剑山庄合作的事宜之中,对于纳妾,他只是微笑着点了点头,说全听夫人安排。 若竹看到柳贤对自己的态度总算转变过来,只觉得又心酸又欣喜,虽然纳妾还是她心里的刺,但起码她和丈夫又恢复了之前的状态,家里这么殷实,谁还能阻止得了丈夫想纳妾呢?与其落个妒妇的名声,不如大方一点,还能换来丈夫差点变却的心,这点,若竹觉得已经可以满足了。 若岫听闻这件事情一开始是震惊,只觉得若竹是疯了,才赶走了狼,竟然要亲自迎虎入门,她急冲冲地往外走,却还没走到门口,就冷静下来,狠狠地拍了拍自己的脑袋,这是什么世界,自己怎么又忘记了。纳妾在这里是天经地义,是无可厚非,甚至是礼仪秩序,是连若菊那样强势的女子都不得不接受事实,若竹这样温婉柔顺的,又如何能逃得了呢? 纳妾的事宜紧锣密鼓的展开了,若岫还被若竹拉着去帮忙看姑娘,若岫本不愿去,后来想想,自己是不是也该多融入现实,没准儿以后还真用的着,便垂头丧气地也跟着去了。 若竹在这件事情上极有耐心,几乎把城里的小姑娘们看了个遍,还让若岫帮她做了笔记册子,带回去和一一说与柳贤听,柳贤听了只是笑,还是那句,夫人看着办。若岫对这句话嗤之以鼻,若竹却觉得很满意,因为柳贤的态度越来越温和,对她甚至比以前更加关心了些,若竹觉得自己这一步真是没走错。 若竹挑了很久,最终确定了一个十四岁的小姑娘,那姑娘的父亲是一个只会读书的酸秀才,完全不会持家,如今祖宗的基业都吃光了,只剩下家徒四壁和一屋子书,又舍不得卖书,便只好将女儿嫁给富人,换些钱财生存。 这姑娘看上去就比那些乡下姑娘灵气,又或许因为家庭原因,没有城里姑娘的俗气,模样也清秀,眉目间还有点迎欢的意思,为人爽快,言谈有趣,若竹看了三次,越看越喜欢,虽然聘礼是贵了些,但是若竹考虑了很久,觉得贵的值得,便狠了狠心,将自己收藏多年的一套首饰卖了,又从自己的用度里折腾了半天,挪出一笔钱来,决定就这么将这姑娘定下来。 柳贤劝若竹不必花那么多心思,没必要纳个那么贵的妾,就算要纳,完全可以动用帐上的钱,也没必要非得自己节省,若竹却不以为然,公中的用度都是计算好的,支出收入不能乱,再说那些首饰都是她年轻的时候喜欢的样子,如今这么多年过去,也就最多拿出来看看,戴是不会再戴了,与其这样,不如把它兑了银子,若竹还直说不是此人,便配不上自己夫婿,几句话说得柳贤暗爽地眯了眼,大赞自己夫人种种美德,若岫在一旁心里冷笑,嘴上却一劲儿地跟着柳贤夸赞姐姐贤良大度,还对柳贤说了好些诸如伉俪情深之类的虚假肉麻话。 这件事情就算这么定下来,若竹和那个酸秀才交涉了两次,总算谈妥了价格,交了一部分定金,然后便等着挑个好日子,将余额一付,便要迎进门了。 柳家为了迎接新人,开始在若竹的指挥下大扫除起来,若竹这几天精神虽然好了些,却还是瘦得厉害,若岫看了觉得有些难受,却又不好说什么,索性拉着子默和乐水在附近四处闲逛,游山玩水,他们三个虽然性情各异,但是游玩却颇为合拍,无论是自然风光还是人文景观,都能玩得有滋有味,十几天下来,几乎把城镇附近的景点都逛了个遍。 bxwx 小说网 请牢记:www.bxwx.net 支持作者,支持笔下文学小说网 第一零三章 一场风寒 做客得有做客的自觉,在主人下逐客令之前离开才是正途。 这天早上,若岫忽然发现窗外枝头居然飘飞落叶了,不由得翻出皇历算起日子来,如今在柳家住着也有些日子了,加上之前还折腾出一些事情,也算是给若竹和柳贤添了不少麻烦,如今虽然若竹夫妻都没有说什么,还热情的一再要他们安心住下,可若是自己当真厚着脸皮呆下去似乎也只是徒增厌烦罢了,乐水最近总是若有所思地看着她,估计就是在等她提呢,毕竟,来这里是她心心念念的事情,就算离开也该是她来开口。 若岫这么想着,便去找乐水商量离开的事情。 谁知到了乐水那里,恰好他收到了吴圣学寄来的短笺,说他前些日子被老爹诈病从西域骗回了微水,每天活在水深火热之中,这两天借着去参加老朋友的婚礼的机会逃出生天,打算在路上多耽搁一些时间才好,因为他答应他老爹,剩下半年就在微水城家里尽孝,可一匹撒了缰的野马怎么可能如此轻易的就驯服呢,近来便四处找机会乱窜。 此时吴圣学恰好流窜到离参星城不远,无聊之中想到乐水兄妹似乎也在这附近,便写了字条,邀乐水兄妹一行与他一道参加婚礼,最好能再随他一起回微水,顺便把上次没玩到的地方玩个遍,若是能晚上个半年,就更加合他地心意了。 乐水和若岫都觉得这个建议不错。和子默商量了一下,问他如何打算,子默近来左右无事,都是随着若岫瞎转罢了,他只是沉吟了片刻,提出一个月后要去趟京城办点事情,其它时间都可以随便游玩。 若岫和乐水对这个安排并没有意见,本来两人就是闲逛,吴圣学也是个爱玩的,既然这半年都要留在微水城。估计正想在路上多流连数日,没准儿拐去京城一趟还正和他的意,恰好若岫也想去看看京城的气派,几个人就这么定下来了,先和吴圣学在参星城会合,然后就一道离开去参加婚礼,在一路玩过去,等玩下来估计平源的房子也就要修好了,陶家兄妹就能够回自己的家了,说到这里的时候。乐水和若岫都有些小兴奋,毕竟在外寄人篱下的生活就算主人在热情,吃穿再精美,总是觉得不够舒心,别人家的就算是金窝,也比不上自家的狗窝舒服。 随行地张璇表示会继续留在子默身边一段时间,大家渐渐的也有些习惯了她的存在,虽然没多喜欢,但也不算讨厌,毕竟她只是不爱说话罢了。若岫还煞有介事地说,在江湖行走,随身带个美女保镖还是很有面子的一件事情。这话才说完便被乐水一巴掌拍过来,若岫差点被茶水呛到,顿时咳了个惊天动地,只有好心的子默帮她拍了拍背,余人皆哈哈大笑,就连张璇都露出哭笑不得的神情。 若竹听了若岫他们辞行的话有些依依不舍。千万挽留他们等柳贤纳了妾再走不迟,柳贤也劝乐水再多住几日,被乐水婉拒了。 不过是纳个妾,还用的着大家都参加么,若岫也是不以为然,加上若竹办得又郑重,乱七八糟的琐碎事情排了老远去。不如趁早走人。 可惜老天似乎总喜欢和人开玩笑。你若是想如此如此。它非得让你不能如愿才好。 没等到纳妾的日子,柳家就又横生枝节。 说起来也是疏忽。那天大家竟然都不约而同地有事出了门。 若岫和子默头天说好去附近山上采药,若岫没有采过药,兴致勃勃地和子默学了大半天,几乎一晚没睡觉,早上起来便顶着两只熊猫眼呵欠连连,在早饭地餐桌上被乐水好一通嘲笑,吃过了饭张璇惯例地回去她的小偏院里练功,若岫三人和若竹说了一声,便开开心心的出了门,乐水也去那山上,便顺路一起走,据说山里有位隐士,极善丹青,乐水有些兴趣,反正闲来无聊,若能得一副字画便是更好不过了。 若竹谢绝了几个人的邀请,选择留在家里处理事务,她最近很忙,根本没有时间去游玩,虽然也就早上的时候忙一阵子,但还是选择留下来,处理完事务,带两个孩子在暖阁里玩耍,倒也不觉得烦闷,看两个孩子天真纯稚的样子,似乎能渐渐让人忘了烦恼。 到了中午那会儿,若竹忽然想起早上交待管家礼盒的时候,似乎说错了一样,最近她总觉得有些疲惫,记性是有些不大好,这回倒是发现得早,若竹就把正在玩闹的小小和乐山托付给奶娘照顾,自己则去前面找管家询问是否已经订下,看看如何补救。 小小和乐山见若竹离开,顿时滚作一团,没有大人在,两个小家伙简直翻了天,奶娘被折腾得够呛,直闹了一个时辰,两个小家伙累了才罢休。 恰好中午灶上做了一盒酥酪,两个小家伙都只顾着玩,哪顾得上吃这些,若竹近来胃口不好,闻到奶腥味儿有些反胃,便把顺手酥酪给了奶娘,奶娘见两个孩子睡下,便想着从侧门回家一趟,把酥酪拿给她的小儿子吃,她想着这一来一回时间很短暂,应该不会出什么事情。 可事情偏就那么凑巧,由于屋子里太热,两个小家伙盖得又厚,都出了一身的汗,俩小子睡了没多久就醒了过来,乐山热地不行,便连比带划地要身边的丫头去倒茶来,好容易那丫头明白过来,乐山也又出了一身汗。 谁知屋里恰好没水了,那丫头就去了旁屋给乐山倒水,一时间屋里便只有两个小家伙在,乐山本也就是个孩子,直接从床上起来跳下地去,探身把窗户打开了,这两天正好寒潮来袭,气温骤降,外面的风很大,大人们为了两个孩子着想,这屋子里早早烧了暖炉,因此不觉得冷,如今一开窗,顿时一阵寒风涌了进来,两个睡了一身汗地小家伙还因为热把被子掀开,就这么穿这单衣,被冷风吹着,傻乎乎地继续玩耍,等丫头回来才发现气温不对,赶紧关了窗。 走到俩孩子身边一探,发现孩子们身上都是一片冰凉,丫头赶紧给他穿上厚衣服,又因为怕受责罚,并没敢和奶娘说。 奶娘回来,发现一切正常,也便没有仔细问询。 到了晚上却发现了不对,先是晚饭的时候俩孩子都不怎么吃饭,乐山还好些,还在若岫的诱哄下勉强吃了点,小小就只是哭闹加烦躁,说什么都不肯吃东西,还把若竹端给他的东西打翻在地上,若竹倒是好耐性,自己一口饭都没吃,只一劲儿地哄他。 柳贤却心疼妻子道,现在不想吃就算了,晚吃一会儿也没什么,不能这样娇惯孩子,否则长大了不好管教,让若竹赶紧用饭。 若竹却是一向听丈夫的话,虽然不忍,也只好先把小小交给奶娘带回屋里去了。 众人吃过了饭,正在小书房里说些家常话,因为若岫她们就要离开了,若竹近来每晚都要和他们兄妹多呆一会儿,柳贤也在旁边坐陪,一群人正说说笑笑,就见奶娘着急忙慌地跑了来。 “我怎么觉得小哥儿不对劲呢?”奶娘抱着小小,一脸焦急,“身上有些发热呢。” 若竹大惊,连忙上前探视,就看见小小潮红着小脸,恹恹地耷拉着眼哼哼,吓得若竹顿时魂飞魄散,身子一软就要站不住,还是旁边的柳贤迅速扶起她,然后大叫管家找大夫,总算被乐水提醒,家里就有个大夫。 子默被急召过来为小小看诊,查探一番,神色凝重道,“感了风寒。” 若岫脸色也变了,在这种医疗条件下,就算是大人感了风寒都有可能会挂,更何况是一个还不到一岁地孩子? 子默随即开了一方药,让人飞速抓了,给小小灌下,因为小小还太小,所以很多方法都用不上,药物用量的拿捏也很费劲,子默有些微微皱了眉头,若岫看着只觉得心里通通地跳,似乎觉得忘记了些什么,却又没捕捉到。 默说得看今晚过后情况如何,大家都聚集在暖阁的外间担心,柳贤一直自责,若不是他太过粗心,晚饭那会儿就应该能察觉到小小的不对劲,若竹也一直流泪,说自己今天不该把礼单弄错,若是她一直在旁边看着,小小或许也不会受了寒气,奶娘和那个丫头跪在地上筛糠,看着男女主人的脸色,不敢开口求饶,她们明白,若是小小因此而怎样,便是自己死期到了,想到这里,两人不禁也哭成一团。 若岫总觉得自己似乎遗漏了什么,忽然被乐水一拍,吓了一大跳。 “在想什么?这么出神?”乐水皱眉道。 若岫却是被这么一拍,忽然灵光一闪,大叫,“乐山!” 没错,乐山今晚也是吃过饭就没精神地说要睡觉,若岫早早让他睡下才听说这边的事情,如今想来,乐山怕是和小小一样,受了风寒才会觉得困倦。 bxwx 小说网 请牢记:www.bxwx.net 支持作者,支持笔下文学小说网 第一零四章 小产 若岫这次却是有些多虑了,虽然乐山前些时候是有些命运多舛,但是很显然这次并未如此。 也许是所谓的否极泰来,乐山的状况比小小好很多,子默说是一方面是因为乐山年纪比小小大些,前阵子又一直和他们游山玩水,身体结实了很多,再加上之前病中子默为了救他,给他用很多珍惜的药材改善了体质,所以虽然他也吹了冷风,但只是喝了一服药,然后睡了一晚,二天就明显好多了。 那边的小小显然没有那么幸运,虽然那天晚上总算退了烧,但是连着好几天都病恹恹的昏睡着,柳家纳妾的事情已经暂时被搁置下,若竹一直寸步不离地在小小身边照顾着,眼睛里都是血丝,形象也不顾了,每天不出房门的就在屋里守着小小。 “大姐,该吃饭了。”若岫看着若竹红肿的眼,叹了口气,将桌上的粥端起来朝床边走去。 “我没有胃口。”若竹忧心忡忡地看着熟睡的小小,紧皱着眉头。 “小小刚睡下,一时半会儿不会醒的。”若岫摇摇头,将手里的粥递给若竹,又道,“你不吃东西,没多久就会垮的,小小醒了看不到你怎么办?” “就这几天,没关系的。”若竹勉强笑着对若岫道。 “怎么没关系,”若岫皱眉,“你前阵子那阵子折腾已经瘦成这样了,如今再不吃,若是身子垮了怎么办?” “我,是真没胃口。”若竹嚅嗫着。 “大姐,就算你自己不爱惜身体。也该为旁人想想。”若岫劝道。 “哪有你说的那么严重。”若竹失笑。又道,“再说,就算我病了,也不过多休息几天就好了。我是个大人,自然和孩子不一样,少吃一点没关系的。” “大姐此言差矣,若是真因为此时的疏忽落下什么毛病,可怎么是好?”若岫不满道,“难道这样的道理还要我来告诉姐姐么。” “哪儿有那么娇贵。谁到老了还能没个病啊灾地,照你这么说,还都是年轻时候落下地了?”若竹摇头笑。 “那好,将来如何咱且不说,你这样下去,若是病倒了怎么办,人又不是神仙。你若是因此有个什么三长两短的,小小和姐夫谁来照顾?若是你们都老了,小小也成*人了,那也便罢了,可姐夫现在年纪还不算大,一旦他再娶,小小这么小的年纪,被欺负怎么办?若是,”若岫拿话激她。故意说的很严重,“姐夫不光再娶,还有了孩子,小小怎么办?虽说是嫡长子,也要母亲做靠山才能站的稳啊。” 若竹愣愣地看着若岫,似乎不认识她一般。傻傻地看着若岫,半天没有言语,然后点了点头,端起碗开始吃饭,却在吃了几口之后忽然脸色一变,猛地站起身来向前踉跄了两步,又摇晃了一下。若岫见她身形摇晃。连忙伸手去扶她,却被她一头歪在身上。张口吐了一身,方才进口的全都倒在若岫身上,屋子里顿时一股酸腐气味。 若岫吓了一跳,顾不得身上的气味,赶紧一面拼命抓住身子下滑的若竹,一面大声叫人,一旁的丫头婆子见了也慌乱,一股脑涌上来,众人七手八脚地又拖又拽,方把若竹扶到床上。 若岫将昏迷的若竹安置在床上,连忙要出门寻子默,却没想到一开门,就看到子默已经在门外,一副正要敲门样子,若岫赶紧过去让他进来。 “正要去找你。”若岫大喜,忙问道,“你怎么这会儿在这里?” “本是去前面书房找本书看,路过院子的时候恰好听见你的喊声,以为出了什么事,便过来看看。”子默皱着眉头,掏出手帕来给若岫擦拭袖子上的污痕。 若岫一把扯过子默,拉他进门,“先别管那些无关紧要的了,快来帮我看看,大姐似乎不大好。” 子默跟着走到了床前,只见若竹面色如纸,嘴唇也淡淡的泛着青白,额头上地汗沓湿了头发,昏迷中还微微皱折眉头。 子默皱眉看了看若竹,又伸手探了探脉,对若岫低声道,“借一步说话。” 若岫本看着若竹,听了这话慌忙抬头看向子默,跟着他走到一边的桌前,子默神色郑重,对若岫说,“安排几个有经验的婆子,把热水烧上。” 若岫吃惊地看着子默。 子默冲她点了点头,伸手轻轻拍了拍若岫的肩膀,轻声道,“是小产。” 若岫大惊,连忙跑回床边看若竹,若竹此时微微转醒,还勉强笑道,“子默怎么说?我这两天是太累了,一会儿休息一下就好。” 若竹自以为她还很正常,其实她说话的声音及其飘忽,而且一点底气都没有,她说完这话,似乎用尽了力气一般,有些微喘道,“我怎么还是觉得累呢,我再睡一会儿,过一个时辰叫醒我。”她这么说着,便已经闭眼不知是睡了还是晕了过去。 若岫连忙叫过旁边的婆子,吩咐她们烧水找人等等,她因为心里慌乱,一句话总也说不利索,勉强抖着声音把该安排的都安排了,子默那边已经找来纸笔,写下一张方子,找人去抓药,然后对若岫点点头道,“你照顾她吧,其他的人我来通知。”说完便体贴地出了门。 若岫对子默感激地点点头,含泪和一个婆子走上前,两人合力将若竹厚重的裙子解下,若岫一探手,就感觉手中一片濡湿,除下衣裙在看,若竹下身果然已经红了一片,是因为现在天气冷,穿地裙子厚重,才一直没有发现罢了,若岫的眼泪在看到那片刺目惊人的红的时候便再也忍不住落了下来,她胡乱抹了两把脸,跟着婆子一起将若竹湿透的衣裙换下来,若竹被挪动的时候发出微微地呻吟,像是很痛苦,若岫正手足无措的时候,门外终于来了他们请来的产婆。 走进来的这个婆子膀大腰圆,四肢看上去就健壮有力,身上穿这个粗布衣裳,脚底也是粗布鞋,腰间还围了个围裙似的东西,若非若竹贴身伺候的婆子用很肯定地口气对若岫说,这个婆子是城里最好产婆,若岫还真不敢相信这样一个女人竟然是个产婆,她分明应该出现在卖猪肉的摊前,手舞剔肉刀才对。 这婆子上来就很凶恶地把若岫两人推到一边,然后直接探手插看若竹地状况,若岫看了看这婆子,再看看昏迷着地若竹,困难地吞了吞口水,又闭了闭眼,决定还是相信那婆子说的话,退到了一遍。 产婆明显比屋里地人专业的多,她环视一周,口里像机关枪一样迅速交待各人的任务,谁负责去拎水,谁负责守着盆,谁负责拿布条,谁负责帮着扶若竹,还有谁在旁边随时伺候着等她发话,就这么一个个有条不紊的安排过来,一丝不乱。 若岫在旁边站了半天,却发现自己并没有被安排到任何活儿,她正奇怪地要开口问,那产婆便转过来,语气严肃地对若岫道,“既然是家中未出嫁的姑娘,便还是出去回避的好,不要在里间了。反正你这模样看上去就没力气,也帮不上什么忙,纯是给这儿添乱,姑娘家看这个不好,若是你一会儿看了害怕,我还没人手照顾你。快出去吧。” 若岫目瞪口呆,在古代竟还有说话如此直接的女人,真是让她大吃一惊。就这么吃惊之余,一个不留神,就被婆子推出了屋子,若岫苦笑,作为家里娇养的姑娘,此时才是最废柴没用的角色么。 出了门就看见柳贤已经在门口站着,子默和乐水也在,就连张璇都在回廊的角落里静静坐着,神情似乎带了一丝关心。 柳贤的脸色极其不好看,神情全是自责,眉头紧紧锁着一言不发,听见门口有动静,连忙抬头迎过去,却在看见若岫轻轻摇头的时候又垂头丧气地走到回廊边上一屁股坐下,面色阴沉地散发出生人勿近地气场。 乐水拉过若岫轻声问了两句,也没得到什么消息,子默叫人打了盆清水,给若岫洗手,她的手上此时粘了些血迹,加上之前还有些若竹呕吐的污渍,正好需要清洗一下,若岫连忙凑过去洗手,还忍不住感激地看了看子默,子默对她点点头。 若岫才洗净了手,乐水就走过来说,“不如你先去换件衣服。” 若岫摇了摇头道,“估计没有多长时间,我还是等着吧,换衣服再一折腾都不知道得多久了。” “最近注意力都集中在小小身上,不然早该察觉若竹的状况。”乐水一拳砸在石墩子上,居然就这么把一个极为厚重的石墩子击碎了,发出哗啦的声音,柳贤看了这边一眼,还是没有说话。 没过多久,那婆子出来,冲大家微微点了点头道,“这些天让夫人多休息。”也没再多说什么,便接了乐水递过去的赏银,离开了。 bxwx 小说网 请牢记:www.bxwx.net 支持作者,支持笔下文学小说网 第一零五章 心病 其实大家早就该察觉到,若竹最近总是没胃口,若竹最近吃油腻就犯恶心,若竹最近总是犯困,若竹最近有点懒懒的,这些现象不都说明了若竹怀孕了么,大家竟然都没有往那方面想,真是太疏忽了。 细数最近发生的事情,众人似乎真的没有一刻得闲暇,若岫他们才到就为迎欢的事情紧张,又为了前世今生搞不清状况的若岫折腾了一遭,后来还引出纳妾的风波,紧接着又是小小的风寒,柳府近来似乎总是不顺,而且有些竟还是来到柳府做客的几个人造成的,若岫不禁有些汗颜地看了看乐水,果然是应该早点走才对么? 没时间让一群人追思和反省,若竹那边传来了动静,一旁守着的丫头忙喊道,“夫人醒了。” 众人连忙上前看若竹,只见她先是微弱地呻吟了一声,然后缓缓睁开了眼,她的目光一开始有点呆滞,似乎有些不明白自己在哪儿,然后突然瞪大了眼,似乎发现了自己的不对劲,蓦地闭上眼睛,只看见她的睫毛在微微颤抖,然后是浑身都颤抖了起来,眉头也紧紧皱着,却没有流泪,也并没有开口问什么,过了好一会儿才又睁开了眼,就这么谁都不看,躺在床上面无表情地呆呆出神。 大家见她如此,知道她是明白过来,她已经有过一个孩子,就算之前是因为这样那样的事情耽误的没反应过来自己怀孕了,此时自己身体的情况,也足够她明白发生了什么事情。 众人都不敢开言,乐水默默地倒水。若岫默默地端茶,柳贤将若竹扶起来,让若竹喝药,若竹倒也顺从,让吃粥吃粥,让喝药喝药,只是不说话,从醒了就一句话都不说。 众人见她如此,不觉有些担心。想上前劝慰,又怕不小心说错了话,作为哥哥地乐水是个大男人,实在不会安慰人,加上又是这种事情,他更是开不了口,作为丈夫的柳贤又怕此时自己上去反而会引起若竹不愉快的联想,让她更伤心。其他人都离得远了,不好说什么,众人商量了一回,推了若岫出来去和她说说话,顺道探探若竹此时在想什么。其他人也好再劝。 若岫低头想了想,走上前两步。坐在床沿上,对若竹轻声道,“姐姐,小小已经好多了,这会儿正在偏屋里玩呢,子默说他已经渐渐好起来了,以后也不会留下什么病根儿。家里最近的事情也没有什么着急的。就都先放放,你什么都不用惦记,且安心养身体就好。” 若岫抓破脑袋也想不出还有什么能安慰若竹的话,勉强说这么两句,便不知道该如何继续。 若竹并没有反应,就像没听到若岫的话一般,只是愣愣地看着床帐顶上的绣花像是出了神。一语不发。 余人有点慌了神。连忙把子默请来,看这样子怎么如此怪异。别是影响了什么听力功能才好。 “大姐情况如何?”若岫低声询问方给若竹看过诊的子默。 “她近来进食过少,身体极弱,此次又失血过多,虽说她现在醒来,看上去除了面色不好也没什么大碍,但不调养个一年半载是恢复不过来地。”子默一边写药方,一边对若岫道。 “可是你看她现在这样,总是一言不发,谁都不理……”若岫凑过去看,却看不出那龙飞凤舞的都是什么,忍不住皱眉道。 “我只管医身上的病症,心病,我治不了。”子默写好药方放下笔,将那张纸交给一旁守候的丫头,才慢吞吞地说道。 “心病么?”若岫重复道,若竹这样,可不是心病么,可惜子默终究不是全能,无法客串心理医生的角色。 旁边的乐水和柳贤听了子默的话,脸色都不是很好,两人低声商量了一下,决定分头去劝慰若竹。 “夫人,咱们还年轻啊,只要调养好身子,很快就会有很多孩子。”柳贤笨拙地探身在若竹前,小心措辞道,“再说,孩子多了,你也怪累的。如今小小年纪还小,正是需要操劳地时候,唔……” 柳贤很快败下阵来,若竹一动也未曾动,眼睛更是一眨不眨,似乎全然没听到人说话一般。 乐水这个一派豪爽的人更是如此,他不过说了两句,“孩子有什么好的,我就嫌麻烦,有小小就挺好的。”又说,“其实这阵子家里正忙,不要孩子也好……”这个不会安慰人的还没说完,就立刻被若岫抓了回来。 “你平时不是挺会安慰人地?”若岫抱怨道,“怎的今天这么笨嘴拙舌地,哪壶不开提哪壶?” “我平时安慰人,也从来没有安慰过这种啊。”乐水动作有些滑稽地比划了一下肚子,无奈地道,他也很郁闷,这种事情让他一个大男人怎么劝啊,简直张不开口。 无论大家是哄也好,劝也好,若竹只像是没有知觉一般,只是呆呆地看着床帐,像是能从床帐上面看出一朵花儿似的,谁都不理。 这样的情形一直在延续,虽说吃饭喝药的时候也算配合,但若竹就是不说话,若岫劝了没用,乐水劝了也没用,柳贤前后劝了不知道多少回,还是没用。 “睡不着么?”子默的声音忽然从若岫得背后冒出来,吓了她一跳。 “吓死人。”若岫用力拍他一掌,“今天都十五了么?你又跑出来吓唬人。“嘻嘻,我看你今天闷闷不乐,过来陪你说话解解闷儿。”子默的笑容很灿烂,眼神亮亮的,“ “你若是有什么好法子就好了。”若岫叹了口气,伸手过去捏了一把子默地脸,唔,手感不错。 子默腾地跳开,眼睛瞪得老大,看着若岫,似乎被吓了一跳,然后又哈哈笑了起来,蹭到若岫身边,小心翼翼地伸出手来,轻轻捏了若岫的腮一把,说是捏不如说是碰。 若岫笑眯眯地看着子默,任由他的手轻蹭过自己的脸颊,就看到子默的眼睛更亮了起来,凑过来喜滋滋地对若岫说,“若我真有办法,你拿什么赏我?” “你真有办法?”若岫惊喜异常,忙伸手抓子默道。 子默伸着一张笑得甜蜜的脸,点了点头,然后又巴巴看着若岫地问,“有啥奖励?” 若岫被他这表情逗得忍不住笑出声来,伸手过去抚摸了一下他的面孔,真想像不出来平常那个面色平静,眸光似水地子默竟然还能变成这般模样,她忍不住发坏地轻轻掐了一把,换来子默一个哀怨地神情,那样子让若岫差点没有笑的岔过气去,这个反差太大,让她一时间有点不能适应。 “你想要什么奖励呢?”若岫一面捂着笑痛地肚子,一面勉强开口问道,“若是我能做到,便应允你。” 这话却不是说笑,子默前前后后为她付出了那么多,从最一开始的悬崖其实就算是救了她一命了,再到后来一直在迁就她帮她,她却一直不能回报什么,虽说若岫也知道感情本不能按照这个衡量,但是总归还是希望能够为子默做些什么才好,如今若是他有什么希望让她为他做的,哪怕是很简单的事情,若岫也会认真去做。 “此话当真?”子默猴到若岫面前,几乎贴在若岫身上说道,十五的子默比起往日的子默,不知道放肆多少倍,方才见若岫并没有推开他,又伸手抚摸了他的面孔,此时便胆子大了起来,干脆从桌子对面的凳子上挪了过来,一屁股坐到了桌子这边,紧挨着若岫坐下。 若岫好笑地看着子默小心翼翼地慢慢拉近两人的距离,并没有戳破他,而是一面有些享受子默难得的主动心里暗爽,一面斜睨着他道,“难道我经常骗你不成?” 子默连忙摇头,“没有,我只是,只是……” 他自己也说不出来,若岫却明白,子默虽然面上并不表露,内里却是个极度缺乏安全感的人,他想反复确认这件事情,也是因为如此。 “我明白。”若岫阻止他抓耳挠腮的解释,微笑道,“只要我能办到,你尽管说。” 子默看着若岫的眼睛,仔细地看,然后贼溜溜地转着眼珠想了想道,“哎呀,舍不得用掉呢,干脆先存着好了。” “存着?”若岫大笑,“你当这是宝贝呢?存着也不会变成金山银山,有什么好存的。” “金山银山哪儿能和小岫的承诺相比。”子默不屑一顾,又喜滋滋地道,“那你可要记住啊,欠我一个心愿。” “记住啦。”若岫失笑,伸手推他道,“快说怎么治疗若竹吧。” bxwx 小说网 请牢记:www.bxwx.net 支持作者,支持笔下文学小说网 第一零六章 可与晤言 “就知道,你对我一点兴趣都没有。”子默憋着嘴,半真半假地委屈道,“不然就是觉得与我说话无趣。” “怎么会呢?我喜欢和你这样聊天啊。你别净在那儿瞎琢磨我的心思,我没你想的那么曲折复杂。”若岫摇头道。 “我没把你想的曲折复杂。”子默有些讪讪地笑道。 “我明白,你就是喜欢揣摩我在想什么,”若岫看着他笑道,“我在你面前没有那么多深沉的心思,在你面前的反应,也都是真实的,就像当初在山崖下一般。” 若岫这么说着,忽然想到当初那片纯手工制作的夜用加长丝薄,如今想起来居然已经厚脸皮到不觉得,而是有些怀念,若没有当初那些尴尬窘迫,没有当初的坦诚相待,他们又怎么可能这样渐渐的走近、渐渐贴心呢? 也许人都是如此,越是绫罗绸缎下越是容易将情绪很好的隐藏,反而是在物质资源贫瘠匮乏的时候,在最尴尬难堪的时候,才更加容易了解人的真性情。最初的人要用树皮兽皮把身体遮挡起来,一部分是所谓的羞恶之心,另一部分是不是也是为了掩藏自己的真实情绪和想法? 子默有些明白若岫的意思,有些不好意思地挠挠头,“其实我也就是这么一说。” 若岫微笑点头道,“我只是有些担心姐姐罢了,她这个样子,让我有些担 如果不是若竹现在一语不发,若岫倒是真的很想和这样的子默多嬉笑玩闹一阵子才好。 “不用担心。”子默伸手过来拍了拍若岫的背脊道,“你们都是关心则乱。” “可她这样下去……”若岫有些苦恼地道,“虽说她吃喝什么地都还顺从,可精神垮了怎么办?” 精神崩溃有的时候比身体生病更难治疗,也更让人头痛,仅仅是能吃能喝绝对算不上健康,不然现代也不会有这么多人因为心理问题而烦恼头痛甚至送命了。 “别担心,还能吃喝就证明放不下。”子默安慰若岫道,“她毕竟是个母亲。不可能不顾及自己的孩子。” 若岫听了他这话,愣了愣,再看他的眼神,顿时放松了下来。若岫自己没有过孩子,自然不知道作为母亲是什么样的感情和责任。以前听人说过,女孩在做母亲之前时候都是柔软脆弱的小白兔,一旦有了孩子就会一改小白兔的无助和软弱,变成守护自己幼崽的凶悍雌狮。这样巨大的变化,若岫作为一个小姑娘家,自然是无法理解和感受地。这么想来,若竹虽然作为一个失去孩子的女人,而崩溃。但她作为一个母亲,定能因为顾及小小而振作起来。 “明儿我再看看小小。看看有什么糖豆儿可以给他吃的。”子默眼珠骨碌碌的转了转,笑道,“好让他早点恢复过来,过去吵吵柳夫人,娘俩都热闹。” “这也太破费了。”若岫有些不好意思,“之前为了乐山,就已经吃掉你不少珍贵的药丸了。如今……” “你总这样!”子默气呼呼地直接打断了若岫的话,“这些药丸若是能让你开心,我就算是全扔河沟里又何妨?我留着这些破草烂枝有什么意思。” 子默这么说着,有些别扭的转过头不理若岫。 若岫连忙拉他衣袖,却见他整个人都转了过去,用后背对着若岫,显然气得不清。若岫索性耍赖地扯住子默的整条胳膊道。“你听我说完嘛。” 她这么说着,已经不觉滴下汗来了。这桥段……实在太狗血了。 “你听我说。”男生焦急万分地对女生道。 “我为什么要听你说。”女生作伤心欲绝状,转过身去。 “给我一个解释地机会。”男生拉住女生的袖子,将她硬转过来,摇晃。 “我不听我不听……”女生拼命摇头,用力挣扎。 子默不满地哼声传来,打断了若岫沉浸在狗血剧情的回忆,也唤回了若岫开了小差的思维。 若岫恬着一张笑得甜蜜的脸,整个人挂在子默地手臂上,努力把他拖回来道,“别生气,我不是把你当外人。” 子默只是哼了一声,并不相信,仍是背对着若岫,却小心地没有太用力,任由若岫挂在他肩膀上。 “你听我说。我那不是客气话。而是……”若岫挠了挠头,有些尴尬,“怎么说呢。我总觉得你为我做的太多了,让我有种无以为报地感觉。” “我不需要你回报。”子默的声音闷闷地传来,肩膀也垮下去了些,显然心情更加不好了。 “我又说错了。”若岫也有点郁闷了,怎么平时还挺会说话的,今天却怎么说怎么错呢,索性站起身来,直接一屁股坐在子默前面的地上。 子默吓了一跳,反应过来却怒瞪若岫,“你,你耍赖。”他怒了,也孩子气地跟着若岫一屁股坐在了地上,和若岫大眼瞪小眼。 若岫见他如此“扑哧”一声笑了,伸手过去拉他的手,“我这是为了和你说话方便,不是耍赖。” 子默哼了一声,却并没有挣脱若岫的手,反而牢牢地握住了若岫的手,还狠狠捏了一把。 “哎,”若岫轻叫了一声,笑道,“现在该听我说了吧。” 子默撇了撇嘴,“且听你编。” “我不是和你客气,而是希望和你在一起能够尽量平等地看着你。我知道这不容易,因为你为我做的是那么多,而我能做的又是极其有限。” 若岫阻止子默开口的动作,又道,“我很早以前听过这样一句话,当我们经过坟墓,来到上帝,呃,佛祖面前时,我们的灵魂是同等的。我知道世间的道理不是那么简单,所以尽量希望能够达到某种平衡,比如,你为我做了那些事情,就算我不可能做同样地事情回报你,但是我能够选择做一些我力所能及地事情,关照你的饮食,照顾你地情绪,为你着想,逗你开心……什么都好,希望能够尽量平等地看着你,所以我刚才那么说,其实是希望你也能够明白,无须挖空心思的想着如何对我好,如何照顾我,也要给我机会去为你做一些事情。” 子默若有所悟,没有开口。 “那我这么说好了,你为我做事情的时候,心里是什么感觉呢?会觉得开心?还是勉强?为我做了什么之后,看到我的笑容,又觉得如何呢?”若岫微笑道。 “自然都是欢喜的,不然我也不会做。”子默很不雅地翻了个白眼,然后点点头,似乎明白了若岫的意思。“我就是这个意思。这样的欢喜,我也希望能体会,”若岫伸手挠了挠子默的手心,被他一把握住,抓在手里,她任他这么握着继续道,“我也希望自己为你做点什么,然后无限欢喜得看着你开心的样子。你不能那么自私,只许你自己这么开心,却要剥夺我的乐趣。” “我……”子默急急想解释,却被若岫的手掌按住。 “我总觉得,两个人在一起不光是得到的时候觉得快乐,付出的时候也会觉得快乐。得到的时候,能体会到对方对自己的心意;付出的时候,能够感觉到自己的心意。这两者,不论少了哪一个,都是遗憾。现在就是如此,我少了付出,你少了回报,我们都不完整,都有遗憾,所以我才想填补这个遗憾啊。” 子默听了笑咪咪地,点点头道,“小岫说的有理。”又拉着若岫的手撒欢道,“我就知道我的小岫,和旁人都不一样。” “傻瓜,任何两个人都是不一样的。”若岫笑,却没在这问题上纠缠,而是回到原先的话题道,“你之前不是已经说了么,小小也就这两天就能好转过来,若仅仅是多等两天的事情,就不用破费了。你那里的药材珍贵,用在更需要用到的地方更好些。” “没关系。”子默摇头,露出小狗一般的讨好笑脸道,“最近采药比较勤快,存了好多呢。不破费。” “我之前见你,怎么没觉得你多么喜欢采药呢?”若岫忽然想起,提出心中的疑问。 “我本就没多喜欢啊,”子默耸耸肩,摊摊手,“这些不过是为你而作的,我看你家最近不消停,采药的时候专门多采了些,配出几副成药,省得哪天他们受了伤,生了病的,你着急。” 难怪他一直去采药,然后还四处找珍惜的药草,之前也没见他对草药那么痴迷,却原来全都是为了她。 若岫心里感动,面上却恨恨地拧了子默的脸蛋一把。 “你这家伙……”若岫才起了一句,却不知道说什么好,又使劲儿掐出浅浅地指甲印儿方才放手。 子默可怜兮兮的任她捏来掐去不敢反抗,只眼睛巴巴地看着她。 两人又说了一会儿,无非是月亮很亮,茶很好喝,晚餐的哪一道点心有点腻,子默晚饭的时候哪道菜一口都没动,若岫今天那件蓝色的衣裙挺好看…… 若岫也不知道两个人究竟聊到多晚,只随着心思转到什么地方就说到什么地方,不知什么时候,迷迷糊糊的就睡着了。 bxwx 小说网 请牢记:www.bxwx.net 支持作者,支持笔下文学小说网 第一零七章 春晖 转天早上,子默还是给小小灌了几粒药丸。 若岫简直怀疑那是不是什么迷*魂*药,就看着这几天虽然一直病恹恹不爱说话,但是还算清醒的小小吃进那个小药丸之后,立刻昏睡过去,把若岫吓得心肝乱颤,差点把子默掐住脖子摇晃质问这是怎么回事,这家伙有前科,若岫满头大汗。 子默却只是挑了挑眉,慢吞吞地解释,说小小服了药,需要充足的休息才能更快的康复,所以这药服下之后便会沉睡一阵子,这都属于正常现象,不碍事。 若岫对子默这副样子没辙,若是十五的子默,怕是早就拧住耳朵旋转,然后勒令他解释清楚,可是面对这样沉静从容的子默,若岫却怎么也下不去手了,子默冲她含笑点了头,走出门去,若岫也就呆傻傻地冲他一笑,放他走了,等他反应过来之后再懊恼后悔也都来不及了。 小小这一觉睡得久,若岫虽然有子默的保障,还是提心吊胆地守在熟睡的小小身边,不敢离开,就连若竹那里都只早晚过去轮班,其余的时间都在照看小小,若是小小再出了点什么意外,若竹就更加醒不过来了。 在小小熟睡的期间,吴圣学总算磨磨蹭蹭地到达了参星城,许久不见的几个人终于又聚在了一起,都觉得异常开心,在柳家的小书房里足说了有两个时辰,哭了一回,笑了一回,哀了一回,喜了一回。还都意犹未尽,觉得心里的话才刚开了个头,想说的事情还没说一件似的。 吴圣学之前因为某处的山水已经磨蹭了很久,次日便要启程。可乐水和若岫地行程却因为柳家现在离不开人而无法如期前往。乐水把柳家的事情大略地提了一下。以若竹如今的状态,乐水和若岫是无法抛下她不管去游山玩水的,于是便委婉地表示无法一同前往参加婚礼,一切行程计划都暂停,以若竹地健康状况而定。 吴圣学体谅地说没关系,他自己去参加朋友地婚礼也是一样,还说了很多让乐水和若岫宽心地话,又询问自己有没有什么可以帮到的地方,临走还说等参加完朋友的婚礼之后还要回来,再看看他们。这个人平常虽然有些恃才傲物,但是对他真心接受的人,还真是没话说。 小小在三天早上才终于醒了过来,期间子默就让他们给喂了一点汤汤水水和另一服药,虽然醒的时候有些虚弱,但让人开心的是,醒过来的小小居然一改前些日子的打蔫和不振。很有精神地开始呼呼噜噜地叫嚷,然后开始吵闹着要娘亲。 此时的若竹几乎可以用形销骨立来形容,她虽然还吃,但吃得极少,又睡不好觉,几天下来感觉骨头的形状都能看地出来了,若岫担心得不得了。却也知道这种事情不是一时半会儿能解决的。 子默说的没错。若竹的沉默果然被小小打破了。 因为小小醒来就吵着要娘亲,若岫看他脸色还不好。神色也透着些疲倦,本想让他再休息休息,却拗不过他哭闹耍赖,心想如果能唤起若竹,便是再好不过,这么想着,就抱着小家伙来到若竹的屋里。 若竹还是呆呆地躺在床上一动不动,若不是她睁着眼睛,若岫几乎以为她睡着了,小小看到自己的娘,忍不住在若岫怀里拼命挣扎起来,若岫赶紧把他放在床上,看他一拱一拱地钻进若竹的被窝,凑近妈妈地身边,神气十足,快乐地像个攻下城池的英雄。 若竹似乎感觉到了什么,眼珠动了动,呆滞地看着小小,像是有些不认识似的。 小小见平日里对自己又亲又爱的母亲居然不主动抱自己,显然有些吃惊,他伸出手指,戳了戳若竹的脸----若竹没反应,他又把脸靠在若竹的脸颊边----还是没反应。 小小很快将吃惊转化为愤怒,他咆哮着扑在若竹脸上,若岫连忙轻轻抓他,省得他伤人又伤己,小小却奋力挣脱,一屁股坐在母亲的胸口,冲若竹嚷嚷着别人听不懂地话语。 若竹似乎被小小地叫声吵到,皱了皱眉头,还是没说话,也没动作。 小小这下急了,平日里最管用的手段居然没奏效,这可如何是好,焦躁地伸手乱抓若竹,整条身子拼命地钻进若竹得怀里,非要她抱不可。就连若岫都能明显感觉到小小散发出来地气场,那是惊恐,焦躁和不安。 很神奇地是,若竹似乎也感觉到了小小满身的暴躁情绪,她眨了眨眼,居然真地伸出手,环住了小小软嫩嫩的身子,还有些困惑地皱着眉头。 小小见母亲虽然抱了他,却没有像平日那样的拍抚和安慰,终于忍不住爆发了,他着急地大声哭了起来,嚎了个惊天动地,蹲在旁边观察的若岫只觉得耳朵生疼,她忍不住偷偷头去看其他人,果不其然地见到乐水惊恐地神情,好吧,还有一个人陪着她受苦,就不用报怨了。 若岫转头过去,却发现若竹的眼里似乎有些神采了,她双手拢着小小,有些迟疑地拍了拍小小,小小见她如此,更是鼻涕眼泪地肆意往若竹身上抹,若岫转过头不忍看若竹,她胸前已经濡湿一片,全是小小的鼻涕加泪水糊,若岫一直不能理解为什么女人们作为姑娘的时候都那么爱干净,一旦成为了母亲就变得这么无所顾忌。 若竹却似乎没看到胸前那团粘渍,动作很缓地将小小环抱在胸前,小心翼翼地擦拭着小小的脸。 大家看若竹和小小之间似乎有了些微地互动,都惊喜异常,也不敢打扰他们娘儿俩,生怕若竹再次受到刺激,互相使了眼色,轻轻地退出了门去。 若竹真的就这么渐渐的好转了,一天好似一天,人也总算丰腴了些,只是变得有些沉默,虽然还是像之前那样温婉的笑着,但是笑容里似乎总闪着些哀伤的影子。 纳妾的事情显然已经被搁置了,柳贤没有再提,若竹也没有提,这件事情似乎就这样随着那个孩子过去了,再也没人说起和过问,就好象一块结了痂的伤口,大家都不敢碰触,生怕一碰就要再次汩汩地冒出鲜血来。 若竹现在简直一刻都离不开小小,每天恨不得就这么抱在怀里不松手,吃饭睡觉都不离开。 “姐姐,你这样每天抱着他,难道不累?”若岫摇头叹息。 “不累。”若竹微笑,怀里拍抚着睡着的小小,“自己的孩子,怎么会累呢?他可是我身上的一块肉啊。” “我听二姐说,以前大姐是家中最喜洁的姑娘,就算裙子被擦了个边儿都要去换下来。”若岫闲来无聊随便找话题道。 “可不是,那会儿净有些臭毛病。”若竹笑道,“喝水的杯子被人拿了都要重新刷洗过,枕头被子更是不让人碰,你二姐当时年纪小,总喜欢去我屋里乱窜,我就在她后面又着急,又恼怒,一面还得把枕套被套重新换过,哎,现在想想,真是有趣。” 若岫看着若竹掏出手帕给小小擦鼻涕,还一脸的慈爱,忍不住问道,“姐姐如今这样,难道不觉得难受了么?” “我都已经做了娘亲了,自然和姑娘那会儿不一样。”若竹失笑,轻轻刮了若岫的腮道,“你见哪个做了娘亲的人还能那样干净起来?” “这有什么关系么?”若岫有些迷糊。 “就比如你正抱着他,他若是尿了,拉了,你待要如何?”若竹笑着解释,“若是我去恶心难受,谁来管孩子呢?我这还算好了,若是平常人家,吃着饭的时候孩子要拉要泻的,难道还能和一个孩子说,你等我把饭吃完再给你换,那孩子不得哭?得难受?” 若岫一想,也忍不住笑出来,“可不是这么个理儿么,时间长了,怕是处理完那些污秽,还能继续若无其事的吃饭呢。”这就是传说中的虱子多了不痒么? “所以说啊,有了孩子之后的妇人,这些毛病就算是彻底戒掉了。”若竹慈爱地看着小小道。 若岫点头,若是没有小小,恐怕若竹就要这么崩溃下去了,可是一旦有了孩子,若竹就不由得牵挂在孩子身上一份心,正是她投在小小身上的这份心才指引着若竹又重新恢复过来,继续生活。 “时间不早了,”若岫起身道,“我还得帮子默去伺候药材呢。” 若竹点点头,映着对面夕阳的光照,脸庞竟发出耀眼的光芒,就像是若岫在很多年前教堂里看到的那副圣母像一样,温柔美好。 bxwx 小说网 请牢记:www.bxwx.net 支持作者,支持笔下文学小说网 第一零八章 来客 因为来得时间久了,柳贤给子默在花园里单辟出一小块地,当作他的药圃,子默种了些生长周期短的植物,每天没事儿就蹲在那里看他的花花草草。 天气很好,暖阳,和风。 若岫却没心思感受难得的晴朗天气,而是纠结地蹲在药圃角落里挠头。 没错,若岫现在用不怎么雅观的姿势蹲在地上,仔细地看着药畦中的植物,有些犯晕。 子默是怎么说的来着? 那个,需要拔掉的是尖叶子的还是圆叶子的来着? 这个,需要清除的是高一点的还是矮一点的呢? 那个,是要多浇一点水,还是过两天再说? 若岫努力回想子默离开之前吩咐的事情,又沮丧地放下手中的花剪和花洒,乖乖等待子默回来。 昨天两人就约好,今天下午若岫陪子默整理药圃,方才若岫就是在子默的指导下折腾这些花花草草,有子默在旁边讲解,若岫做得不亦乐乎,可就是因为太过专注于快乐,子默说的那些注意事项一个也没记住。 刚才前厅来了信,说是有人带来了钟莫语他们的消息,这么长时间过去,这两个人总算有了消息,不知道又去哪儿玩了,居然连个字儿都懒得写,直接找了个人带口信,子默于是暂时离开药圃,过去前厅听信。没错,子默自从上回和若岫聊天过后,就开始让若岫为他做一些琐碎的小事,比如帮他给药材分类,帮他誊写医书。甚至是帮他去给厨娘送若竹的食疗餐单…… 若岫一开始有些错愕,因为之前子默里里外外的事情从来都是他一个人完成,从不假别人之手,就连若竹特地拨去伺候他的小厮都被他推辞了。如今忽然提出让若岫帮他做事。还是打杂跑腿儿地琐碎事情。若岫自然觉得奇怪。 若岫的奇怪却在看到子默的晶亮眼睛时忽然明白过来,这是子默在试着让她走进自己的生活,也是按若岫地说法,给若岫付出地机会,子默拿捏得很小心,选择让若岫做一些能够靠近并了解他地事情,这些事都不费劲,若岫做起来并不困难,却有更多的机会能够和子默腻在一起,她觉得很满意。果然是孺子可教么? 虽然做的有些笨拙,若岫心里还是很欢喜的。这代表子默接受了她之前的那番言论,并且尊重她的想法,努力让付出和回报达到平衡。 这薅草、剪枝的事情其实也没有那么无聊,当然,如果若岫能记住那些繁复的注意事项就更好了,若岫叹了口气。决定不再和自己较劲,站起身来,决定也去前厅看看钟莫语他们究竟稍了什么口信过来。 若岫到达前厅的时候,厅里已经只剩下子默一个人了。 “他们最近玩腻歪了,要过来。”子默对若岫道。 “他们要来和我们会合么?”若岫微笑,虽然接触时间不算长,她还是很喜欢钟莫语这个爽快姑娘的。 子默点点头道。“就这一两天到。让我们等他们。” “我们要走了么?”若岫有些吃惊,若竹已经好转了。他们地行程也就应该继续了,可自从若竹好转就一直没有人提过这件事情,如今乍然一听,不免有些吃惊。 子默又点点头道,“方才看到你大哥过去,似乎是接到吴家少爷的消息,也说是这一两天就要到。” 说曹操,曹操就到,子默才提起这事,若岫就看见乐水恰好从书房地方向走过来,手里还拿着一封信。 乐水笑眯眯地扬了扬手中的几页纸道,“说得没错,冠文就这一两天到,然后咱们就该启程了。” “你确定他不会放开缰绳让马自己乱跑,歧路击剑去?”若岫一想到吴圣学那个随性过度的人就忍不住好笑。 “他应该是已经从那穷途上哭回来了。”乐水笑眯眯地道,“方才我已经和若竹他们说了,等大家凑齐了,咱们就出发。” “这么快啊。”若岫有些吃惊。 “不然呢?”乐水伸了个懒腰道,“我已经觉得慢得惊人了。再不走,我这把骨头都要生锈了。” 若岫扑哧笑出来道,“平日里也没见你着过家,还不是每天去四处逛。” “所以啊,这附近的景色已经看遍了,便要在继续向前走啦。”乐水笑得以为深长。 “大哥喜新厌旧。”若岫摇头道,“君不闻,茕茕白兔,东走西顾,衣不如新,人不如故?” “此言差矣,”乐水摇摇头,“各人有各人的妙处,各景有各景的意趣。不到园林,怎知春色如许?,我不走出去,怎知天地广阔?妙处难与君言啊。” 自从之前出了这许多事情以来,兄妹俩已经很久没有闲心逗嘴了,如今将要离开却来了兴致,两人相视而笑,都想起过去那段无忧无虑地悠闲时光,缠斗一会儿,方才神清气爽,各自离去。 钟莫语却是和吴圣学同一天到达的。 若岫正和若竹说着话,就听见前面有人来传话说,有客人到了,若岫和若竹连忙整了衣衫去前厅。 先到的是钟莫语两人,若岫姐妹才到前厅,便听到她的笑声银铃一般传来,清脆悦耳,许久不见,她只是略略晒得黑了些,透出健康的红润,给人的感觉却是不一样了,似乎从内心里透出来高兴,整个儿人都透着娇媚,眉眼含笑,唇鬓带俏,比之前的钟莫语还要美上百倍。 若岫若有所思地看了钟莫语一眼,再看了看旁边笑得风轻云淡地西门司谶,也笑了。 一行人见了面自然是一通寒暄,若竹只是温婉柔和地说了两句客套话,就回后院去陪小小了,她近来都是如此,大家也便不在意。 一行人许久不见,凑在一起正说话,就听见前面有人报又有人来访。 若岫本以为是吴圣学也到了,却没想到进来地是个婆子,身上穿着紫色软缎褂子,发髻上簪了朵花,眉毛画得极细,拐出一个诡异的弧度,眼睛很小,却感觉冒着精光似地,她唇角也弯着,感觉整个人就算不说话也是带着笑的。 柳贤看到她似乎愣了愣,清咳了一声,不知道说什么好。 是媒婆! 若岫忽然明白过来,定是为了纳妾的事情,如今也拖了那么久,那边肯定等的着急了。她看向乐水,乐水似乎还迷糊着呢,有些疑惑地看了过来,若岫轻轻用唇语告诉他,媒婆。乐水这才恍然大悟,无奈地拍了拍脑袋。 “夫人近来身体可好些了吧?”这媒婆并不像若岫印象中那样声音尖锐,而是温和有礼,说起话来声音还很有磁性,虽然不是甜润的清音,却也是醇厚好听。 “有劳您挂心,已经好多了。”柳贤也有礼地回道。 “虽说此时说这话有些失礼,但是受人之托,我也不得不厚着脸皮来招人嫌一次。”媒婆笑眯眯地,欠身说道,“不知那惠兰姑娘的事情……” 她并没有把话说完,便停在那里等待柳贤回答。 “这些天犬子和拙荆都感了风寒,故而一时也没有考虑那么多。”柳贤低头想了想道,“此事还是先放放再说。” “您说的都在理。”媒婆还是笑咪咪地,口气却迟疑了些,“可是,咱们这边等得,那家的爹爹却等不得,近来总是催促我,我也是无奈,所以才过来。” “如此……”柳贤似乎有些犹豫了起来。 “不如……”媒婆见他犹豫,连忙上前劝慰道,“咱们先把时候定下来,那边说了,不过是纳妾,礼节什么的也不用过于讲究,既然你家夫人身体不适,一顶小轿抬进来便是,刚好来了还能帮上点忙,伺候夫人或者服侍老爷,也能为您分忧不是?” “此事都是我夫人张罗,不如我去找她……”柳贤皱眉道, “姐夫,不如听我一句。”若岫忍不住上前一步道。 “小岫?”柳贤有些吃惊。“姐姐一直说,纳不纳妾还是得看姐夫的主意,此时姐姐心绪还没有完全平复,这种事情还是别让她操心了。”若岫微笑道,“姐夫你来决定日子,我之前也曾和姐姐说过这些,不如我来帮些忙吧。” 若岫总是看不惯柳贤那种明明是自己想偷腥,却还要让若竹去主动承担的态度,此时更不愿意让若竹因为这个再次受到刺激,虽说若竹表面上没有表露什么,可哪个女人愿意和别人分享丈夫呢?若岫索性把事情推回给柳贤,看他如何回应。 柳贤愣了愣,却是真的思索起来,他低头沉吟了半天,方对那媒婆道,“此事还是罢了,如今我家里事情多,也没时间想那么多,加上我本身常年在外奔波,留下夫人一人便已是愧疚不已,如今再添一人,更是令我不安自责,不如就且罢了,那些订金便算是我补偿他家的,不用退还了。” 媒婆显然有些惊讶,又有些意料之中,还是替那家人道了谢,然后又说了好些客气话,两人又你推我让地说了几句,媒婆便识相地告辞了。 若岫在一旁总算松了一口气,到此时柳家的纳妾事件才是彻底结束了。 旁边传来钟莫语的轻笑,打断了若岫的感慨,若岫扭头,回她嫣然一笑。 bxwx 小说网 请牢记:www.bxwx.net 支持作者,支持笔下文学小说网 第一零九章 桃之夭夭 “那么长时间没见,小岫倒是没什么变化。”钟莫语笑道。 “我这人太懒,性子又迟钝,改变起来还是有些费力,索性就这么赖着了。”若岫也笑道。 “之前听闻柳夫人身上有恙,如今可大好了么?”钟莫语问道,“也许是因为之前的事情,还没缓过来,又累着了?” 钟莫语语焉不详地,说的自然是之前陶家的事情,她虽知道若竹病了,却并不知道这其中的弯弯绕绕了那么多的事情,因而作此猜测。 若岫并不纠正她,只是顺着她说道,“如今已经好多了,大姐素来身子弱,之前又因太过伤心,动了元气,近来正调养的渐渐好起来,多谢费心了。” “她不习武,身子又弱,是该多注意才是。这不是正好有个大夫,给她好好看看才对。”钟莫语显然对这个话题兴趣不大,说了两句就立刻转移话题了,“前些日子,烟岛上留守那几个人也呆不住,跑出来玩,还被我们遇上了。” 子默只是扬了扬眉,并没有开口。 已经习惯他这模样的钟莫语本也没指望他会有多殷勤的回答,便自顾自的继续说了下去。“说来也巧,遇到他们的同时,居然还在那里遇到了另一拨熟人。小岫也认识的,要不要猜猜看?”钟莫语对若岫眨眨眼。 “断剑山庄的人?”若岫疑惑地问。 “好头脑,一猜就中。”钟莫语赞赏地点点头 “很好猜啊,我本不是江湖人,那么多年也不过在深闺里不出来,别说认识的江湖人本也没有几个,就是认识的外人,也是一个巴掌能数得过来的。”若岫笑道,“就那两边。若是你遇到的是另一边,口气不会那么轻松,也不会那样问我。” 若岫没说的是,钟莫语是知道陶家和傅家关系的,聪慧如她肯定不会主动去揭人伤疤。那么自然是断剑山庄了。 “哈,却是我犯了傻。还把你当成我一样地女子了。”钟莫语恍然一拍脑袋,豪爽地挥了挥手。“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就是看到文瑾他们出门办事,似乎还挺急的,身上也有些狼狈。我们因为忙着问烟岛的状况。也就没多问他们的事儿,只是匆匆打了招呼,便各自散去,不过,他们看样子像是要去京城地方向。”她说到这里,有些迟疑地看了子默一眼。 子默对着钟莫语点了点头,钟莫语才继续说道,“就是不知道他们究竟在做什么。他们两派的那些事情闹得世人皆知的,惹人眼球,可别到时候咱们去地时候他们还在,给我们招来麻烦,耽搁我们地事儿就不好了,我们合计着让那几个家伙跟上去探探究竟,顺便去京城看看如今什么形势。” “怎么不是你们两个跟去?”若岫奇怪道。钟莫语不是挺喜欢凑热闹的么? “我们俩和断剑山庄的人接触时间长。怕被他们发现,认出来。这几个家伙也就在烟岛露过两面,时间又过去那么久,应该好些。”钟莫语耸耸肩。 “自己犯懒,还找借口。”子默面无表情,忽然开口道。 众人都是一愣,然后哈哈大笑起来,钟莫语也笑了,假装恼怒道,“这人什么时候也学会揭人短处了?是不是和小岫学坏了?” “非也非也。”若岫摇了摇头,一脸肃穆,“他与你这样刁钻顽皮地人从小十几年耳濡目染都没有学坏,怎么会跟敦厚老实的我学坏呢?” “这丫头的嘴什么时候那么利了?”钟莫语奇道,“之前不是挺温婉一个小姑娘么?我也有看错的时候啊。” “我什么时候都是这样啊。”若岫抿嘴笑道,“我没变,是莫语你变了。”她说着,对西门司谶努了努嘴,促狭地冲钟莫语眨了眨眼。 钟莫语的脸刷地红了,嗔道,“怎么什么都瞒不过你。以后我都得带上面具见人了。” “非也非也。”若岫摇头晃脑,“不是看你脸色看出来的。” “那是为何?”钟莫语一脸听你瞎掰的表情。 “是我鼻子好。”若岫笑得开心,“老远就闻到桃花的香味儿了。” 钟莫语气得牙痒痒,却知道这个话题说下去只会自己吃亏罢了,便转开话题道,“你们不是老早就说要走,如今我们已经到了,什么时候出发?” “哪儿有那么急地,”若岫笑着摇头道,“就算你是个急性子,我们却不能失了礼,怎么也得让你们先歇歇脚,休整休整,再出发也不迟。” “江湖儿女,哪儿有那么娇气。”钟莫语豪爽地一甩头,却在看到西门司谶似笑非笑地表情时,忽然有些脸红,连忙掩饰地咳了两声,改口道,“那个,休息两天也好,我也觉得近来风餐露宿的,有些乏了。” 若岫忍住笑道,“其实也不完全是休整,我们这儿还差一个人呢。” “差谁?”钟莫语很满意若岫的上道,顺着她把话扯开了去。 “我表兄吴圣学也就在这附近,我们打算搭伴一起走,然后去他家那边溜达溜达,等日子到了,再和你们一同去京城。“若岫解释道。 “吴圣学?”钟莫语疑惑。 “就是那个和他们一起上岛的书生。”西门司谶的声音懒洋洋地传来。 “是他啊。”钟莫语恍然大悟,“他是你表兄?” “我还当你知道呢。”若岫笑道,“想来你平日里事务繁忙,自然对这些琐碎小事知道的不多咯。” “偏什么都有你说的。”钟莫语恨恨地轻捏若岫得脸颊,又点点头,做出一副勉为其难地样子,“我就跟着你们一道走走吧。” 若岫赶紧敛衽相谢,“如此,多劳姑娘屈就了。” 两人相视,若岫先撑不住,笑出声来,众人也跟着笑了。 “别净耍嘴皮子解闷儿了,”乐水笑道,“他们一路风尘,此时该当休息一番,晚上好吃一顿接风酒才对。” 他说着,便有两个丫头上前引钟莫语二人去后间休息,若岫也决定和子默继续回药圃,还没等他们走,前面就传来了响动,一行人都停住了脚步,好奇地向门口看过去。 不看还没什么,一看却把大家吓了一跳。 “你这怎么搞地?”乐水皱着眉头,快步走上前。 “你看呢?”说话的人吊儿郎当地回道。 实在不能怪他们如此吃惊,吴圣学此时地模样实在太过怪异,身上穿的青袍已经被划破了,上面沾满了尘土,像是在灰堆里打了滚似的,下摆还有一块泥污,头发也有些散乱,右侧半边脸还被打得肿了起来,就这样一身狼狈,这人居然还一脸的骄傲,仿佛自己身上穿的是世界上最了不起的衣衫一般,随意那么一站,斜睨着乐水,笑得懒散。 “被人打劫?”乐水皱了皱眉头。 “看也看得出啊。”吴圣学摇头晃脑,“怎么多日不见,你变得呆傻了许多。” “你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本就不该到处乱跑,”乐水大摇其头,“看来之前你一路平安,却是吴家祖上积德,三生有幸了。” “这么说可没道理,”吴圣学断然反驳,“非是老天爷眷顾我,却是对手太弱。” “你一个连庄稼汉都打不过的书生,居然说江湖人弱?”若岫嗤笑。 “照你这么说,谁会打谁就厉害,还要头脑做什么?那也简单了,天下太平,直接谁武功最高谁是皇上。”吴圣学摇头晃脑地否定若岫的话,他这么一说,却换得乐水警告地咳嗽,若岫分明看到钟莫语眼睛里闪了闪,却没说什么, “呃,我是说,他们虽然会武,我却会用智,不见得就比不上他们。”吴圣学也发现自己得意忘形了,改口道。 “你如今这幅样子,就是智取的结果吧?”若岫偏头上下打量着他,一脸不怀好意地笑。“今天这个,”吴圣学咧了咧嘴,却扯到唇角的伤口,不由地又皱了皱眉头,“本不至于如此,偏遇上一个脑袋有些不清楚的丫头,功夫却好,给我一通搅和,就变得有点收拾不住了。” “是么。“若岫一脸听你再编的样子。 “可不是……”吴圣学正待要再说,却忽然停住了,有些发愣的看着门外。 张璇面无表情的站在门口,瞪了吴圣学一眼,转身径自离开。 bxwx 小说网 请牢记:www.bxwx.net 支持作者,支持笔下文学小说网 第一二零章 钟莫语的心思 吴圣学的目瞪口呆和张璇的怪异反应显然可以闻到八卦的味道,可惜的是,想来爽快狂放的吴圣学竟然咬死不说,冷美人张璇又不是一般人能够亲近了的,两个人居然自从那一面之后,就再没有什么动静,就连大家一起吃饭的时候,都一副什么都没发生的样子,甚至互相都不看一眼,一干想看热闹的人心痒难耐之余,却也无可奈何。 “他上次说的那个搅了他好事儿、武功又好的丫头,肯定就是张姑娘。”若岫一面誊写子默的纸稿,一面对对钟莫语嘀咕。 “那肯定。”钟莫语此时正有些无聊地歪在躺椅上,拈了块点心塞进嘴里,“就瞅那两个人那一眼,吴书生简直都要惊吓得跳起来,张小师叔则是恨不得生吞了对方似的,啧啧,真没想到啊,张小师叔还有如此**的时候。” 若岫扑哧一声笑出来,手里的字也一笔划出老远,只得又揉了那纸,叹道,“瞧你一副千娇百媚的样子,怎地说话如此……豪爽?” 钟莫语听了这话,却没有像往日那样混不在意,而是拧了拧眉,坐直了些道,“你怎么听出来的?” 若岫有些无语地看着钟莫语,这还用听么,谁家姑娘像她那么说话呢,口上却打趣道,“你从前不是不在意这些么?怎地今天反常了?多日不见,你变化未免大了些。” “你是不知道。”钟莫语叹了口气,伸了个懒腰道,“我打小就和他们这些男孩子混在一处玩。一点姑娘地样子都没有。如今要我再重新来,学出个姑娘的样子,确实累死我了。” “其实你这样也很好啊,为什么要改呢?”若岫奇怪道,她一直觉得钟莫语这种状态才是最好的,随性写意里透着洒脱,那种帅气是若岫学不来地。 钟莫语低头想了一下,忽然笑了起来。唇角含笑道,“其实我不说你也该看得出来,我对那人地感情,和对子默他们都不一样。” 若岫摇摇头道,“其实也没有,只是这次来,我才注意到你们之间有些不一般。是在你们游玩的途中发生了什么吗?” “跟外人才说是游玩,我们这次出来可不光是为了赏景和陪你,还是有各自的事情要处理的。”钟莫语摆弄着手里的小茶杯道,“这次就是他们陪着我办我家的事情呢。” 若岫点点头。“原来如此。” 似乎说到了八卦问题,自然是没办法继续写字了,若岫看着手里又一个纸团,再看看旁边体积迅速增长的垃圾纸堆,忍不住笑了,想了想还是将笔放下,还是别浪费纸了。 “因为子默要留下帮你。那人就说陪着我一起过去,”钟莫语低着头,好像手里不是一个普通茶碗,而是一只价值连城的宝贝一样,并不抬眼看若岫。 “你和他也算是青梅竹马吧。”若岫有些羡慕地道,“从小就认识,还一起长大。感情肯定很好。” 钟莫语却在听了这话之后苦笑。“感情是很好,可是他已经分不出到底是亲人地感情还是别的什么感情了。他对我确实很好。像妹妹那般好。” 若岫哑然,似乎她在很久以前也听说过这样的说话,所谓的青梅竹马,不是一个把一个当哥哥,就是一个把一个当妹妹,总是有一边会错意。莫非钟莫语和西门司谶也是如此?可是看上去却不像,西门司谶虽然并没有说什么,但是两个人互相之间的牵绊是那样的明显,就连吴圣学那种对感情完全粗神经的人都看出来了,看着两个人贼眉鼠眼地偷笑了好几次。 “会不会是你自己搞错了?”若岫努力帮她分析道,“虽说之前我们在的时候他对你和那几个人似乎没两样,可这次见了你们俩,确实觉得不一样了。虽说不见得是多么浓情蜜意,但绝对不仅仅是你说的那样。” “我们之间的气氛变了,那是因为我在路上耐不住跟他挑明了。”钟莫语没好气地道,“你也知道我地性子,实在不是个沉得住气的人,我俩还真没那么长时间单独相处过,我就忍不住啦,和他一股脑的都说了。” 钟莫语说着,脸上带了些懊恼,又有些喜色。 “那他怎么和你说的?”若岫好奇问道。 “他倒没说什么,就是笑,还……”钟莫语脸颊飞上了一抹红晕,没再说下去,显然就算再豪爽泼辣的江湖女子,对爱情也不可能像现代人那样露骨胆大。 若岫抿嘴偷笑,就算钟莫语什么都没说,她也能大概猜到,估计是西门司谶用行动表示了心意,钟莫语才会又害羞又焦虑,都说女人是听觉动物,不亲耳听到那句话,女人是怎么也不会安心的。 “所以你现在因为不确定他的心意,有些焦躁和忧虑?”若岫不以为然地摇了摇头,“就想了这么个馊主意,试图改变自己?” “你是真不知道,”钟莫语撇了撇嘴道,“我小时候,那是真地像个小子似的,从没有做过一件姑娘家该做的事情,就一天到晚跟在他们后面疯玩,上房揭瓦、爬树偷瓜,到处乱跑……他们也都把我当男孩子看呢,那人……自己也承认,以前从来都把我当个弟弟看。” “所以你现在想学着变得像个姑娘?”若岫看着因为有些羞涩而分外娇美的钟莫语叹息着,“真该给你拿把镜子来照照,你自己都不知道自己现在多有女人味儿,简直娇媚极了。” “是么?”钟莫语显然有些高兴,又想起什么,转而沮丧道,“我是不懂那些捻针绣花的东西啦,前两天他衣角被马车挂破了,我本来还想给他补上,结果差点把衣摆和衣袖缝一块儿去,只好给他买了件新衣。” “有新衣不比补出个补丁来好么?”若岫笑道 “我这辈子怕是不能亲手给他做一件衣服了,”钟莫语不断地翻转、揉搓自己的手,无不遗憾地道,“这点肯定及不上你们了,只好在言行上注意点,别真的还被当成小子,我就哭都找不到坟头了。” 若岫噗哧笑出声来,“你以为我会这些啊?我地中馈女红,可是样样稀松,做饭勉强能吃而已,女红也就是能把破了地连起来,绣花就根本不要说了,手指头一捻绣花针就会打结,教过我的姐姐和丫头们都已经对我绝望了,如今就连嫁妆地绣品,都得是找人专门绣来,自己的实在拿不出手。” “真的么?”钟莫语眼睛亮了,“那还算跟我有个伴 若岫嘴角抽搐了一下,这有什么值得高兴的,俩笨手笨脚的姑娘凑一块儿罢了。 “他难道表示你现在不够像姑娘?”若岫大量着钟莫语,她这样子,娇媚动人,根本就是个尤物模样,怎么看都比呆板无趣的深闺绣女要好得多,西门司谶不会这么不识货吧。 “他倒是没说,”钟莫语语气有点哀怨地道,“不过他说以前一直把我当作男孩看。” “他也说啦,是以前么。”若岫笑道,“你这是关心则乱,平日里那么伶俐的人,遇到了克星了,脑袋也跟着不好使,看不清楚。” 钟莫语正要反驳,却听门外传来声响,在外面闲逛聊天的男人们回来了,还一身的狼狈。 “外面下雨了?”若岫吃惊的看着众人,他们身上都或多或少的潮湿了一片。 “可不是,还以为这天气不会下雨呢。”乐水苦笑道。 “那赶紧去把湿衣服换下来,”若岫连忙走到门口,吩咐旁边守着的丫头快去烧热水,让大家洗一下,然后把男人们赶回自己屋里去。 钟莫语在旁边啧啧称奇,“我却做不来你这些。” “这有什么做不来的?我都是和大姐学的,前阵子下了雨,她也是这么吩咐安排的。”若岫微笑道。 “说这些倒是简单,可是,”钟莫语神色有些怪怪的,似乎是有些无奈,“我平时接触的都是江湖人,哪儿有那么容易被点子小雨淋得生了病,我们通常连问都不问的。”“果然够豪爽。”若岫讷讷地说道,江湖和普通百姓本来就是两码事,不一样才是正常的。 男人们很快就回到了小书房,这里比较暖和,光线又好,最适合喝下午茶,补充点小点心,顺道天南海北的聊上两句,再惬意不过了。 bxwx 小说网 请牢记:www.bxwx.net 支持作者,支持笔下文学小说网 第一二一章 推倒姜茶之智勇 这雨来的快,去得也快,众人才各自坐下,一杯茶还没吃完,便听到外面淅淅沥沥的声音渐渐地住了,安静了下来。 屋子里因为人多,有些闷热,钟莫语忍不住走到窗前,推开一扇透气。从若岫的角度恰好瞧见窗外的那一小角天空,像是被洗过一样,蓝得透澈,云也散了,风也住了,似乎一切都在美好起来。 “雨停了,”若岫看着窗外道,“恰好就你们在外面的时候下的最大。” “最近的天气就是这样,没准儿什么时候就下一场雨。”乐水笑道,“却也无妨,咱们这里除了某人是纯粹的读书人,其他都多少习过武,淋那么点雨,没关系的。” 吴圣学斜睨着乐水,一连傲然道,“我自幼身体健壮,没生过病,这点雨水算不得什么。” 却也是巧,他才说完这句,就立刻打了个喷嚏,惹来大家的大肆嘲笑,吴圣学无奈,竟然老天都跟他开玩笑,讪讪地摸摸鼻子,不说话了。 “快别贫了,快把姜茶喝了罢。”若岫笑着起身,从丫头拿着的托盘里端起一杯姜茶,塞给吴圣学。 吴圣学唇角抽搐,迅速逃离若岫,若岫却没想到他居然惧姜茶到了这种地步,一个没拿住,差点失手打了杯子,还好旁边的张璇手疾眼快,探手一捞,就将杯子捏在了手里。 “怀远吃东西向来挑剔。我记得他从小地时候便是如此,无论怎么逼他诱他,不吃的东西便是一口不沾。舅母大人为此没少郁闷。”乐水摇头笑道,“他就是这个脾性,长那么大还是如此,谁也改不了的。” 若岫看着吴圣学一脸地嫌弃和憎恶,真没想到,那个狂狷不羁地人居然还有这么孩子气的一面,忍不住微微笑了。 张璇没说什么,只是冷冷地看了吴圣学一眼。便将手里的茶杯递给若岫,转身又坐下了。 若岫正要将杯子放回去,却听吴圣学沉声道,“拿来。” 若岫吃惊地转身,就见吴圣学表情怪异地看着自己,伸出手来,似乎在等着她递给他茶杯,连忙上前将那杯姜茶递了过去。 吴圣学眼角瞟了张璇一眼,咬了咬牙,一脸大义凛然地把姜茶倒进嘴里。随即换上一脸苦相,眉毛鼻子都要皱在一起了,还努力的装作若无其事的口气道,“不就是姜茶么,我难道还怕它不成。” “书生你说这话,也得先换个平静一点的表情啊,”钟莫语嗤笑。 吴圣学苦着脸道。“说实话,这股子味儿,可比洪水猛兽都要可怕。” “瞧你说的,你这么挑嘴还对了?”若岫损他,“还说什么推倒一世之智勇,开拓万古之心胸,连块生姜都推不倒。怎么能万古千世?” “大丈夫行事不拘小节。”吴圣学缓了一会儿,恢复了些精神。摇头晃脑道,“所谓尺有所短,寸有所长。人人都有弱点,非此即彼。若我要推倒灶台、开拓饮食,那这生姜确是我的劫难了,若非如此,这也就是个无所谓地小节罢了,可以省去不论。” “什么都有你说的。”乐水一拳过来,砸在吴圣学肩膀上。“你不去摆摊看相说风水才是屈了你的才。” “不信,你去抓个老鼠我看看?”吴圣学斜睨着乐水,一脸坏笑。 若岫抿嘴笑,原来自家大哥是怕老鼠的人啊,若不是这两个无聊的家伙互揭伤疤,她还不知道。 乐水脸色一变,笑骂吴圣学道,“你这刻薄鬼,我可没招惹你,也没逼你喝姜茶,何必拿我开刀。” 乐水这么说着,还用眼角瞥了一眼张璇的方向,似笑非笑地看着吴圣学。 “好了好了,”吴圣学见乐水这么说,连忙阻止他再说什么打趣自己,“我方才不都喝了那堪比毒蛇猛兽的姜茶了么?” “这些人都会武,”若岫嗔他道,“他们身体底子好,淋上点雨也没什么,睡一觉就好了,你一个文弱书生,还是喝了茶,老实坐在那儿休息取暖,若是真沾染了风寒可怎么好。” 吴圣学显然对这点很不满意,却也因为是事实,没法说什么,只得转移话题道,“索性下午大家无事,随便找点什么玩玩也好。就是别再说那姜茶的事情,想起来我胃里就翻腾。” “外面雨下的泥泞,玩也不好玩啊。”钟莫语无聊地道,“喝茶吃点心,除了闲聊,还有什么好玩的。” “不如找个筛子掷点,谁最大,谁受罚。”若岫凑趣道,许久没有这么多人热闹着凑一起了,数数看,除了出了门地柳贤和自愿留下陪孩子的若竹,乐水、钟莫语、西门司谶、张璇、子默、吴圣学这是也不少人了,难得那么多人不玩点什么未免可惜。 “这个主意好,难得那么多人,不玩点什么太浪费。”钟莫语也拍手道。“一边玩,一边喝茶就点心,也不错。” “此言差矣,喝茶还是三人为妙,人多了便失了茶趣。如今这许多人,早就没有茶意,倒不如改做饮酒,大家围个大圆桌,换上几个下酒的小菜,热热的烧上一壶酒,大家都淋了雨,刚好该借酒暖和暖和,如此,还能一边玩,一边有个赏罚,岂不最妙。”吴圣学索性放下手里的茶杯,起身道。众人听了都拍掌称好。 若岫和乐水便起身吩咐丫头们准备酒菜,众人跟着转移到一间小厅里去,还把若竹也叫了一起吃两杯,下雨天湿冷,三杯两盏淡酒还是能消些风雨凄寒的。 大家又商议了一回,怎么玩的问题上有了争执,饮酒需得要行酒令,这酒令到底是什么,众人地看法显然有很大分歧,一派以吴圣学为代表,觉得单掷筛子实在无趣,感觉就是喝酒了,一点趣味都没有,另一派却以钟莫语为代表,他们本就是江湖人,讲究的就是大块吃肉大碗喝酒,这么红泥小火炉的饮酒方式本就让他们很是鄙夷,喝那么一口酒还要先做诗填词的,还不馋死他们都喝不到一口。 两方辩论于焉展开,一方说另一方非要玩文字游戏,是迂腐呆板,另一方又说这一方干巴巴的饮酒,呆鲁无趣,两方各占一边,都有道理,也都说服不了对方,直到酒菜都摆好了,还在为这个问题纠缠。 还是乐水受不了了,拨拉开两个兀自争执的人道,“反正你俩谁都说服不了谁,不如干脆咱们一人出个玩法,写成字条搓成团,找个盒子放进去,到时候掷筛子掷出谁来,就让谁从这盒子里捻个玩法,捻到什么,咱们就玩什么,如何?” 大家想了想,都觉得这个法子总算是公平,便一人想了一个玩法,写了纸条团起来,若竹去找来个精致的檀木盒子,大家都把自己地纸条扔了进去。 一回地结果是钟莫语胜出,她一脸胜利地冲吴圣学扬了扬眉,探手从那盒子里抽出一张小纸条,展开一看,却瞬间苦了脸。 若岫好奇地凑过去看,就见上面两个工整的大字:对联。后面还有一行小字,写着:由捻中者出联,余人答联,须得自作,不得假手他人。若岫也忍不住笑了,字体一看就是乐水地,不过这笔帐估计会被钟莫语算在吴圣学的头上。 钟莫语低头想了一会儿,竟然露出微笑,对众人道,“不就对联么,若没其它要求,却也不难,我上回恰好想了一个,一直忘了与你们说罢了。” “那快说说,”西门司谶笑道,“咱家嗜武成痴的师妹难得竟有了句子,单这一件,就当浮一大白。” 钟莫语娇嗔地看他一眼,道,“我也承认自己本就才疏学浅,也就小时候跟着师傅读过两本字书,识了字罢了,可别指望我出什么好句子,我可不会你们那些弯弯绕绕的文字游戏,简单直白罢了。” “为文简单直白,却不是件容易的事情了。”吴圣学笑道,“就请出题吧。” “听好咯,”钟莫语笑着,又清了清嗓子道,“宁做妒妇悍妇河东之妇,只为终老不相负。” 这题目一出,男人们都忍不住笑了,女人们却都若有所思,尤其是若竹,甚至有些出神了起来。 bxwx 小说网 请牢记:www.bxwx.net 支持作者,支持笔下文学小说网 第一二二章 出行前 “这题出的,”乐水失笑摇头。 “怎么?”钟莫语一扬下巴,“我本就没那么多弯弯绕绕的心思,这喝酒的对联本就是用来玩的,没那么多乱七八糟的讲究。快对!” 就见吴圣学一拍手,笑道,“我先得了,屡见狂人寡人登极之人,不如爱众而亲仁。” “我也得了一个,虽则德庸智庸无所不庸,惟信我才必有用,”乐水笑道,仍举起酒杯饮了。 若竹推说不会这些,也举杯饮了。 西门司谶笑道,“我素来是个没有急智的,对这些文字游戏没辙,怎么也得想上半个时辰,不如罚酒。”他说着,也饮了杯中酒。 却是轮到了若岫,她皱眉想了一会儿道,“我勉强凑趣罢了,悔当贤人愚人不羁之人,方悟从今是路人。” 旁边的子默听了却皱了皱眉头,接口道,“你这个却是悲了些,钟姑娘那句本就凄烈,你这一句再对上,便是灼心了。” “我一时没想那么多,”若岫笑道,“不过是凑数罢了,不如你来个向上点的?” 子默摇了摇头,“我对这些也不熟悉,也凑上几个字罢了,”他低头想了想,方道,“敢舍清规戒规千载陈规,但求敛翮遥来归。” 众人都笑这个最为贴题,余人没有再对地。都饮了酒。一轮就这么过去。 喝了些酒,吃了些东西,大家也都暖了过来,二轮却是子默点最大,他探手进去,摸出一张纸条来,众人都看着他屏息敛神。 子默却似乎故意吊大家地胃口,慢吞吞地展开那张字条。不紧不慢地道,“猜拳。” 钟莫语很明显地松了口气,哈哈笑了起来,“这个我合适,那些什么舞文弄墨的玩艺能活把人闷死,看那个个都垂头丧气的,还是猜拳好,热闹。” “喝酒本就该热闹。”若岫也点点头附和道。 就看着这边话还没说完,吴圣学就已经和西门司谶“六啊六”地开始喊上了。若岫失笑,钟莫语也兴奋的红着笑脸,坐到若岫身边来。 “咱们也来玩。”钟莫语拽着若岫。伸手便要来。 “等,等等,”若岫连忙阻止,“我还不会玩这个呢。” 钟莫语像看怪物一样看着若岫,“你连这个都不会玩?” 若岫讪笑着,小心翼翼地道,“不然你现教,我现学?” 钟莫语一掌拍过来。“还用学么,”然后转头对旁边抿嘴笑着的若竹道,“咱俩玩,让她看着。” 若竹居然会猜拳,若岫目瞪口呆地看着若竹优雅地喊着猜拳的口令,和一边开心地只差张牙舞爪的钟莫语相映成趣,不知道说什么才好。摸摸鼻子。起身帮一干玩得越来越兴奋的人将小盏换成大碗。 几个习武之人猜了几轮拳,总算是彻底放松下来。西门司谶干脆把那盒子一丢,全然不顾规则地继续猜拳斗酒,吴圣学也已经被灌地红了脸,早就把什么规则酒令忘到了爪哇岛去了。 几个人又笑又闹的很快就把一坛酒全部喝光,若竹吩咐丫头们又启了一坛,西门司谶还直道酒不够烈,钟莫语喝得兴奋起来,席间一直娇笑连连,后来便拉着若竹的手靠在旁边,一个劲儿吃吃的笑,若竹也喝了不少,不过她酒量好,只是面泛桃红罢了,她任由微醺的钟莫语抓着自己的手,也笑得开心起来。吴圣学之前被西门司谶拉着硬灌了好几杯,估计已经喝得分不清东西了,大声冲着乐水嚷嚷着酒比茶香,乐水没喝多,歪在一旁拼命拿话噎他逗趣,子默也喝得面上红红的,眼睛也亮晶晶的,唇也变得红润可爱,他喝了酒似乎有点十五的样子,竟然伸手从桌子下面捏住了若岫地袖子,吓得若岫差点跳起来,又无奈地瞪了他一眼,子默并不说话,只是嘿嘿地笑。就连冷清清地张璇都喝了好几杯,红着脸,软在边上,媚眼如丝地看着那几个人笑闹。这一场酒直喝到晚上掌灯时分,因为二坛酒也被喝光了,若竹本想再拿一坛,乐水却说都已经喝的差不多了,这两天还要准备出发的事情,不能太过放纵了,这才罢了宴,众人都沉着脑袋,各自回去歇息了。 “喝些醒酒地汤,”若竹走进门来,对若岫道,“你今天喝得有些多了,那几个人也是,怎么纵着你一个姑娘家这么喝酒。” 若岫也觉得自己眼涩眉倦,身子也软绵绵的,知道自己晚上是喝多了,吐了吐舌头道,“我本觉得这酒入口很顺,却没想到后劲却足,之前不觉得什么,此时却真的觉得醉了。” 若竹走过去拉了一把若岫有些发软的身子,将手中的借酒汤放入她手里,“快喝吧,不然你明日得头痛死。” 若岫苦着脸,将那碗不知道什么成分的东西倒进嘴里,差点没吐出来,这解酒汤的味道真是骇人,忍不住抱怨道,“难道就是用这股子恶心人的味儿来解酒地?这是传说中的以毒攻毒?” “真是,什么都有你说的。”若竹笑骂,拍了若岫一记。 此时的若竹和若岫离的很近,若岫都能闻道她身上淡淡的脂粉香味,若竹也喝了酒,并且很显然酒量比她大,此时粉面晕红,一直到白皙的颈子上都有一层薄薄地嫩粉色泽,更显得她肤如凝脂,唇如樱桃,似乎陶家地人眉毛都不浓,但是那抹淡淡的眉,却更添了若竹地一份哀愁态度,若岫不禁叹息,这样的一个美人,柳贤居然还惦记着纳妾,真不知道这些人是怎么想的,还有再远一点的,若菊不也被人挤兑着,非得给顾聿纳了妾,这个世界还真是让人无法理解。 “怎么了?好好的叹什么气?”若竹笑着清推了一把若岫,把她从神游太虚中拉回来。 若岫这才发觉自己刚才想事情的时候叹息出声了,只觉得脑子里一片混乱,张口就来了句,“姐姐你当时怎么会心平气和的给姐夫纳妾?” 若竹听了这话,显然愣了愣,一时竟没有回答。 若岫心里一紧,酒立即醒了大半,连忙补救道,“我酒吃多了,净说胡话呢,姐姐别介意,就当我胡吣呢,快回去休息吧。” 若竹却微微笑了起来,索性在若岫床边坐下,“我知道你担心我,我已经好了,不用那么小心翼翼的。” “真的?”若岫有些迟疑地问。 “是真的,”若竹伸手过去,轻轻拧了若岫得鼻子一记道,“别把你姐姐想得那么没用,我当时只是一时没想通罢了。” “那,你现在想通了?”若岫伸手抱住若竹的胳膊,两个人紧挨着靠在一起。 “是啊,过日子不就那么回事。”若竹叹道,“我之前是什么都分不清,才会混乱。如今是都明白过来了,这一大家子,男人呢,就得在外面做事,女人呢,就在家操持。纳妾其实没有什么,也无关感情,只是我的责任之一而已,其实他也不见得就愿意如此,可是谁让咱们有那些推不掉的责任呢?” 若岫听得迷迷糊糊,待要再问,若竹却已经起身,对她微笑道,“你虽然是我们姐妹中婚事波折最多的,也是最费劲的,却也是最幸运的,你没有这些压力和负担,以后的日子虽然不见得能锦衣玉食,可是你的心里……会好过很多。” 若岫听得迷迷糊糊,心里却有些明白过来,知道自己此时说什么都有种站着说话不腰疼的意味,索性装作醉了的样子,靠在若竹肩膀上。 若竹见她如此,又吩咐了两句话,不过是些喝了酒需要注意的事项,若岫一一点头应了,若竹便离开这里,让若岫早点休息,她则是去钟莫语那边给她也送一份解酒汤。 若竹一走,屋子里就剩下若岫一个人,她喝了那汤,又因为之前的几句话,早就清醒过来,此时一点倦意都没有,只和衣歪在床上,瞪着桌上的烛火跳动发呆。 若岫想了一会儿若竹和若菊相似的遭遇,又想到之前若菊提到的乐水和青梅竹马退亲的事,忍不住心头一阵惶惑,一阵酸涩,她这么想着,忽而又想到子默,心里又涌上一阵甜蜜,一时间,乱七八糟什么情绪都涌上心头,一不小心抬头,却看见窗外有黑影闪动,吓得若岫倒抽一口冷气,缩在床角,完全不敢动弹。 bxwx 小说网 请牢记:www.bxwx.net 支持作者,支持笔下文学小说网 第一二三章 夜半无人私语时 若岫只觉得一身冷汗,之前本就因为说错了话,散了一半的醉意,如今再这么一惊,更是醉意伴着倦意全都消散了,她用力瞪着那黑影半晌,却渐渐恢复思考能力,琢磨过味儿来,惧意消退,怒气上涌,恨声骂了句,“吓死人!要进就进来!” 那黑影很明显地一抖,然后慢慢蹭到门口,推门进来。 “怎么猜到是我的?”子默磨磨蹭蹭地走过来道。 “除了你还有谁大半夜跑来吓人,”若岫沸腾的怒气被他可怜巴巴地样子渐渐安抚地消了些,忍不住笑骂道,“说吧,今儿又是什么理由?” 自从某次若岫说喜欢子默可爱的样子,子默的顽皮模样便偶尔也会在不是十五的时候也冒出来一下,对这种状况,若岫适应的很快,甚至觉得和这样的子默在一起才是最为放松并且肆无忌惮的,子默似乎也因为这个很是欢喜,自从他发现若岫对这副面孔似乎更能说出心里话,便总是找各种理由以这副面孔出现,在这一点上,子默有些孩子气的固执,他总是非要找个出现的理由,这几乎让若岫哭笑不得。 “你猜猜呢?”子默冲若岫眨眨眼。 若岫忍着笑,低头细数,“上上次,是因为你生辰,要我陪你,上次,是因为打雷下雨,你说担心我害怕来陪我。这次,又是什么?” “小岫真笨,今天喝酒了呀。”子默嘿嘿笑着道。 “这也算理由啊?”若岫晒笑,“何必偏找什么蹩脚理由,你想哪样就哪样呗。” 子默坚定地摇头,“那不行。一定是得有理由的。” 若岫摇头,这家伙牛心左性的,他既然认定了什么,旁人是说不过他的。索性不说这个,回到之前的话题道,“随便你吧。不过,以后可不许这么吓唬人。好好地都得被你折腾出毛病来。” “我还盼着折腾出点什么小毛病,刚好我就有理由每天过来守在这里,给你医病,也不用像现在这样,想见你一面还得拉上一车人在屁股后面跟着。^^首发 君 子 堂 ^^”子默有些抱怨地道。 若岫“扑哧”笑了出来。“你怎么做什么都要个理由啊。大哥那还不是为了我们俩的名声着想。” “他们就喜欢讲这些虚头八脑的东西。”子默挥了挥手,有些哀怨地看着若岫道,“我虽不在意这些。可是为了小岫。我这不也是忍了么?” “那你还那么晚过来?”若岫斜睨着他道,“这就不怕坏了我名声了?” “我平日也都忍着不过来的。”子默凑过来一张可怜兮兮的笑脸,“可今天却是特殊,让我得了个机会,过来与你说说话,替你解解闷 若岫失笑地推开他的脸道,“我才不用你给我解闷儿,我方和大姐说完话。正心情好,打算睡觉呢。” 子默撇撇嘴道,“你怎么净说这些言不由衷的。和她们说话你才难心情好,每天让她们这些人搅得烦心,有什么好。” 若岫警觉地看着子默,忽然又想起他地不良记录,一脸认真严肃地道。“你可由着性子别乱来。不然我可不饶你。” “知道知道,”子默不耐烦地摆了摆手。“我又不是傻子,虽然她们讨人厌了点,可是你偏还喜欢这么和她们说话,我自然不会动他们的。” “这还差不多。”若岫点点头,笑眯眯地拍了拍子默的肩膀。 “小岫你真奇怪。我真想不明白你是怎么想的。”子默挠挠头,有些郁闷地道。 若岫又好气又好笑,真不知道奇怪的是哪个,分明这个家伙怪异地要命,此时却来奇怪别人为啥和他不一样,若世上之人真的都和他一样还了得,若岫摇头,对这种人没办法解释什么是正常思维,只得道,“你知道就好,别又做什么乱七八糟的事情就好。” “我什么时候做过乱七八糟地事情,”子默忿忿不平,“我做事素来都是仔细考虑之后才会下手地。” “是,你是会认真考虑,”若岫点点头,眼里闪着笑意,口上却一本正经地道,“可是你和平常的人,脑袋走的不是一条线,岔着路呢。” “小岫!”子默忽然冲着若岫怪叫,一脸紧张。 “怎么了?”若岫见他如此,也跟着紧张起来,连忙左顾右盼,却没发现什么不正常,又迭声问道,“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 “你竟然开始奚落我了。”子默忽然露出一脸欠揍地笑意,摇头无奈道,“我的小岫居然也开始学坏了,这世道,简直乱了套。” 若岫一口气没上来,差点被他的结论呛死,咳了个惊天动地,子默连忙跳过来帮她拍背,若岫又灌了一杯茶,才好容易缓了过来,才发觉自己已经四肢酸软无力,还笑出了泪水,“怎的今天那么贫,是专程来逗我开心的吧。” “不是。”子默摇摇头道,“是想来告诉你一声,别净听他们瞎说,不是所有人都那样。” 若岫听得迷糊,不由得问道,“你在说什么呢?什么这样那样的,难不成你今天也喝多了?” “我才没喝多,”子默露出得意洋洋地笑,“能把我灌醉地人,恐怕还没出生呢。” 若岫看着子默得意地样子,忍不住伸腿踹了他一脚。“哎,”子默惊地一跳,目瞪口呆地看着若岫道,“这是做什么?” “没什么,看你那表情,就忍不住脚有些痒。”若岫一脸甜笑。 子默迅速换上一副小媳妇的神色,蹭过来,紧紧挨着若岫道,“小岫,你不用做妒妇悍妇,咱们也照样能终老不相负。” 若岫这回却没有反击,只是愣愣地看着子默,原来他都知道,她的担心和忧虑,不光是为若竹和若菊,更是为了她自己,若岫的灵魂深处还是有着现代的烙印,虽然经过若菊和若竹的纳妾风波之后,她也暗自劝解自己应该看淡这些,干脆就像若竹和若菊那样,把这些看作是工作的一部分,而不要总想着什么感情爱情,可终究还是过不去那道坎,子默说地没错,她每次和他们聊天之后都会陷入矛盾和痛苦,理智告诉她,孤单一个人是无法改变什么地,只能对整个社会妥协,另一方面,感情上又不能接受自己的这种无能为力,总觉得不应该就这么快地丢盔弃甲,向现实妥协,两方拉锯,已经让她疲惫不堪,如今被子默一提起,真有一种如释重负地感觉。 “你是怎么想的?”若岫低声道,“别开玩笑,认真说。” “我本以为这辈子不可能喜欢上什么人了。”子默仔细盯着说若岫道,“却没想到意外的遇到了小岫,你已经把我这辈子的运气都用光了,不会再遇到别人能够和你一样了。” “可是……”若岫方要开口,又被子默打断。 “和我在一起那么久,小岫应该也算是知道些我的性子。”子默微笑,恍惚间若岫几乎分不出这是平常的子默还是十五的子默,“我不喜欢说这些花里胡哨的,这次因为小岫想听,我就勉为其难的解释一下,我的性子向来执拗,你说我牛心左性,那真是一点都没说错。从小到大,只要是认定的东西,向来都没有改变过。在小岫担心的那点上,估计是个优点,放在平时,就不知道你还能不能开心的起来了。” 若岫这么长时间从来没从子默那里听到什么甜言蜜语,就算是十五的子默,也都是撒娇耍赖的居多,而没有这样严肃认真的说过什么山盟海誓,如今这几句却让若岫知道了为什么很多人都说恋爱的时候能让人又想哭又想笑了,如今她就是如此,只觉得心里有什么东西在发酵膨胀,一直蔓延到四肢百骸,感觉通体无处不通畅,眼睛却又酸涩不堪,似乎那点感动都涌动在眼眶里似的。 “好啦,我知道你感动的想哭,借你帕子擦一擦。”子默说完那些话,似乎也有些不好意思,耳根子也变得通红,忙用调笑来掩盖自己的害羞道。 “你才想哭呢。”若岫被他这么一说,果然好了很多,在这种感动得时候说这种话,若岫真不知道是该哭还是该笑,忍不住伸手过去打了子默一记。 “哎哟,还是要做河东之妇么?”子默可怜兮兮地道,“不能打个商量,偶尔换换口味就好,就算我是大夫,也禁不住如此天天锤炼啊。” 这番话引来了若岫的又一记狠拳,子默哀号着跳出门外道,“天色不早了,小岫还是赶紧歇息吧。” “我精神好着呢。”若岫冷笑着看他道,“怎么不进来说话啊。” “为了小岫的闺誉,我还是在外面说话吧。”子默讪笑着往外挪,“那什么,还是早点休息吧,明天还要商量出行事宜呢,对吧。” 若岫冷哼一声,“这次先记下罢。” 话还没说完,就听那边子默“嗖”地没了影,若岫笑眯眯地躺回床上,只觉得很快来了倦意,沉沉睡了去。 bxwx 小说网 请牢记:www.bxwx.net 支持作者,支持笔下文学小说网 第一二四章 半路杀出个程咬金 “是谁说建议和表哥一起出行的?”若岫咬牙切齿地道。 乐水摸摸鼻子,“似乎是我。” “以前怎么没发现这人出行的时候如此不正常。”若岫看着前面兴高采烈拄着个破树枝,还犹自开心前行的吴圣学,恨不得脱了鞋砸在他脸上。 “我也是头一次见。”乐水显然有些愧疚,对于若岫的抱怨也只是隐忍和退让。 “这哪儿是旅行去微水,分明是丛林历险,”若岫看着自己身上轻便的粗布衣裳,叹道,“我已经连着几天没坐在桌子旁边吃饭了?” “我们不也一样。”乐水耸了耸肩,又奇道,“这家伙分明没有功夫底子,怎么走起山路来跟猴儿似的?” “估计是这一两年四处游玩,练出来了。”若岫撇了撇嘴道,“他这两年不就喜欢四处游荡,见多识广也是正常。” 两人这么说着,就看见吴圣学拖着那条树枝兴冲冲地走了回来。 “翻过这座山,就有一个小镇子了。”吴圣学语气颇为兴奋,“总算能吃到点能吃的食物了。” “什么意思?”若岫瞪他,“这两天我和张姑娘做的就不能吃了?” 这几天诸事都是大家分工合作,伙食则是若岫和张璇负责,本来能吃的就不多,两人的手艺又不好,也就混个勉强充饥罢了,虽然是这样没错,可让吴圣学这么一说,两个姑娘也着实没面子。 “嘿嘿。”吴圣学只是怪笑,抱着他的树枝跑走,躲过了身后若岫的笑骂。却没躲过张璇丢过来的一颗石子,正中了他的后脑勺,他哎哟一声,伸手捂住脑袋,也不敢回头,七扭八扭地迅速往前走了两步,一纵身窜远了去。 “这人不是向来喜欢摆出一副真名士自风流的样子么,什么时候开始这副德性?”若岫疑惑地问乐水道。 “这你可不能问我,”乐水笑得象只狐狸。眼角不住向张璇地方向飘过去。 张璇柳眉一挑。似有怒意。却抿了抿唇,没说什么。 若岫却因为忍笑而差点憋出内伤来,这两个人似乎从见了面就一直不对路,相互的看不顺眼,吴圣学平日里一副风流倜傥的样子,可若是有了张璇在场,他就经常做些莫名其妙的事情,用智力下降都不足以形容他的那些事迹,他的行为简直可以用脑筋错乱来形容。 张璇的反应也是有趣,她平日里冷冷清清地。对谁都不在意,谁说什么都懒得理睬,偏只要吴圣学说什么,她就会有些反应,当然,大多数时候都是怒火中烧罢了,这姑娘那么冰山的性子。唯有吴圣学总能让她失去冷静,这也是一桩奇事。 若说在若竹家的时候,两人地互动还并不明显,这一路走来,也足够大家对他俩地暗涌有所察觉,也就只有这两个迟钝地家伙还总觉得自己正常的很,乐水和西门司谶是在一旁看戏。子默则对无关若岫的人和事兴趣缺缺。只有若岫和钟莫语两人则热闹得多,不光看戏看得津津有味。还将其视为旅途无聊的欢乐之源。 钟莫语建议设赌局,就赌这两个冤家今天又会做什么可笑的事或者说什么可笑的话,主要的赌客通常都是钟莫语和若岫两人,乐水本来也想掺和一脚,但因为他本就是做这个的,眼力好、心思细,几次全中下来,就被恼羞成怒的钟莫语和若岫罚出局,勒令他只许看,不许赌。 钟莫语虽然武功好,人漂亮,察言观色却没有若岫厉害,赌局设了这么多次,总是没有若岫猜得准,已经输去了几十个铜子儿,她每每想翻盘,却总是猜错,也就是她赌性坚强,屡战屡败,又屡败屡战,这一路上光这一件事情,就让她玩的着迷,大呼过瘾,每天精神奕奕,像是吃了大补丸似地。 两个当事人还完全被蒙在鼓里,都在奇怪为什么钟莫语此行如此有精神,就算是江湖人,行路时间长了,也会觉得疲惫吧。 一行人终于进入这座小镇的时候,若岫简直有一种野蛮人重新进入文明社会的感动,温水、热食、床铺,想到这些就让她简直要忍不住开心地热泪盈眶了。 正当大家风尘仆仆地走在镇子的街道上的时候,却听到一声娇呼。 “小师叔!我可找到你了。” 随着这声娇滴滴的疾呼,一个淡绿色的身影冲他们一行奔了过来,若岫连忙后退了两步,不过显然对方地目标不是她,而是她身旁的张璇,张璇不动如山,只是略略皱了皱眉头,表示自己的不解。 来人却是断剑山庄的雪儿,她此时身着淡绿色骑马装,一副江湖女子的打扮,却一点未见风霜,从头到脚都光鲜亮丽,脸色却不是太好,似乎不大开心的样子。 “你怎么知道我们在这里。”张璇冷冷问道。 “我先去的顾家,听说你们到了柳家,又找去柳家,结果你们才走没多久,我就又一路跟来,可是我都在这路上来回两趟了,都没见到你们。”雪儿噘着嘴,显然对这件事情很是郁闷,“你们到底走地哪条路啊?为什么我怎么找都找不到呢?” 当然找不到,除非她也像吴圣学那样发神经,为了看一处湖景,骗大家钻进丛林里跋涉一周时间,若岫在心里暗道。 雪儿自然不知道此时若岫想着什么,她拽住张璇地衣袖轻轻摇晃,“我要跟小师叔一起行侠仗义、笑傲江湖。” 若岫一口气差点没上来,勉强压抑住想笑地冲动,干咳了两声,换来雪儿一个白眼。 “小师叔你怎么还和这些人在一起?”雪儿不解地道,“爹这次为什么把这样的事情交给你做啊。” “哪样地事情?”吴圣学冷笑问道。 “小师叔得一直跟着那人,还得保护他。”雪儿象是看怪物一样看着吴圣学,口气再自然不过,“多麻烦啊。” 众人无语。 “就你一个人?”还是张璇打破了尴尬的气氛,只是她眉头皱得更紧了。 “张师兄和杜师姐也来了,不过他们今天有事要办,临时去了别处,让我在这里等他们,我一个人无聊,就在这里四处转转,没想到居然遇到了你们。” “果然很巧。”乐水唇角抽搐,有些无奈地低喃道,“早知道就不这么催促某个家伙了。” 雪儿似乎没听到乐水的话,继续说道,“这个镇子也太小了,什么都没有,我之前就是为了找小师叔才来的,如今找到了,咱们赶紧离开这里吧。” “我们才刚到,休息一晚再走也不迟啊。”乐水微笑道。 “你走吧。”吴圣学在一旁阴阳怪气地道,“不送。” 雪儿的脸色刷地变了,瞪着吴圣学说不出话来。 “我们长途跋涉这么久,好容易到了一处落脚的地方,还没等歇歇脚就要走,打死都不干。”吴圣学摇头晃脑地,朝前面的客栈走去。 众人本就想好好休息,只是碍于张璇的面子不好说什么,如今见吴圣学先做了坏人,都默默地绕过雪儿,跟在吴圣学后面向客栈走去。 雪儿明显气歪了脸,眼巴巴地看着张璇,张璇却什么都没说,也默默地跟着众人往客栈方向走去,雪儿脸色变了变,还是忍住了,也跟在后面。 “小师叔,你的性格还是那么不讨人喜欢。”雪儿在后面嘟嘟囔囔。 吴圣学听到之后,冷笑着道,“你比她还不讨人喜欢。” “喂!你这人怎么专门和我作对啊。”雪儿生气的大叫。 “我没事儿和你做什么对啊。”吴圣学冷讽地笑道。 雪儿还要再说,却被张璇拉住道,“你若惹事生非,我就立刻把你送回去。” 这句话似乎很有效,雪儿立刻就不闹了,阴沉着脸跟着大家走进客栈。 进了客栈,乐水本想先吃饭,几个喜洁的姑娘却提出再也忍受不了身上的味道,要先洗澡,于是众人便各自回房清洁,并约好半个时辰后下楼吃饭。 若岫已经好久都没有泡在热水里的感觉了,此时简直要感动的流泪,若不是已经饥肠辘辘,她简直都不想出来了。 等若岫洗净身上又擦干头发下去的时候,楼下已经都到齐了。 “就你动作慢。”钟莫语笑道。 “也还好吧。”若岫摸摸脑袋,有些不好意思,“你们等急了吧?” “也还好吧,没等多久。”吴圣学学着若岫的腔调回答道,气得若岫抡了他一拳。 吴圣学怪叫着,凑到了张璇身后闪躲,刚好把张璇旁边的雪儿挤到一边去,他自己则挨着张璇坐了下来。 众人都忍不住笑了,只有雪儿,气得眼泪汪汪地。 若岫觉得这样欺负一个小姑娘似乎有点说不过去,忙打圆场道,“不是都饿了么?赶紧吃吧。” “对对,吃饭吃饭。”乐水也顺着若岫的话,张罗大家开饭。 bxwx 小说网 请牢记:www.bxwx.net 支持作者,支持笔下文学小说网 第一二五章 餐桌上 这间客栈不大,基本上也没什么可吃的东西,吴圣学本想点些饭菜,大家却又因为旅途疲惫并没有多好的胃口,索性要了些馒头包子素粥之类,吃口热乎的,然后就去休息了。 “我真喜欢热腾腾的馒头。”钟莫语狠狠咬了一口馒头,快活地道。 “瞧那点出息。”乐水摇头,说话也没耽误吃饭,迅速将肉块划拉进嘴里。 “总算不用再睡在地上了。”若岫幸福地叹息着,一口咬在热腾腾的包子上,包子刚出笼,烫得她呲牙咧嘴,却仍舍不得松口,坚定地将那口热烫地馅儿吞进了肚子。 乐水见她如此,忍不住摇了摇头,再看子默,只见他不光不以为意,竟然还把若岫面前的小碟子挪到自己跟前,帮若岫将包子口挑开散热,乐水一脸不忍再看下去的表情,扭开了脸,逗笑了一桌子的人。 雪儿有些鄙夷地看着子默,低声嘟囔着,“大男人家,竟然做这些。” “可惜啊,有些人怕是这辈子都遇不到这样待自己的人咯。”若岫面上笑眯眯地,手上却忙乎,从乐水手底下抢到最后一颗蛋,放进子默的盘里。 若岫可以不计较雪儿说自己,却无法容忍她说子默,尤其还是因为子默对自己的态度,大家都懒得理她,一来是因为她不过是个娇生惯养的小姑娘,雪儿从出现面色就一直阴沉,心情不好的时候说话带刺也是人之常情。和她计较倒显得他们小气,二来,大家多少都承了断剑山庄地情,不好对她说什么,加上作为小师叔的张璇也在一边,管教孩子的事情怎么也轮不到别人插手。 可是他们都低估了张璇的冷心冷性,她对别人基本都是完全漠视的状态,目前似乎也只对吴圣学一个人有些反应罢了。这种状态的张璇,自然不可能会想到身为师叔有管教雪儿的责任,更没有理会因为雪儿的鲁莽言行给别人带来了些许的困扰和麻烦。她只是面色平静地吃着饭,像往常一样。 雪儿听到若岫的话,脸色有些变化,用力一推,把面前地餐具推的哗啦啦的响。桌子也跟着震了震,一只杯子“吧唧”掉了下来,在地上转了几圈,居然没有碎。 若岫不想闹得太僵,扯开话题问旁边的店小二,“你家的杯碗似乎与别处地不一般呢?” “咱们这里的杯碗都是特制的。”店小二看着众人惊讶的眼神,得意地道,“咱们店里来来往往的大多是江湖客,免不了打打杀杀的,杯碗经常要换过,我们掌柜地专门找了这种摔不坏的质地做出杯碗碟盘,嘿嘿,摔不坏。” 众人都笑了。江湖人果然是客栈老板最为头疼的那一类人,摔坏了赔的毕竟还是少数,一群彪形大汉弄得满地流血,杀性正浓的时候,谁敢不要命的去收帐啊。 雪儿冷哼了一声,探手从衣袖里摸出一柄镶宝石的匕首,随手一挥,她面前的杯碗立刻裂成两半,众人目瞪口呆。店小二如丧考妣。 雪儿看着店小二瞬间垮下来地脸,得意起来,伸手摸出一个金豆子,扔给他道,“好啦,摆那脸做什么,不就是一对杯碗么。我方才是玩笑罢了。又不是真的要拆你家客栈。这金豆子可是真的,够赔你的吧。” 店小二脸色变了又变。半晌才勉强堆出笑来,拾起地上的金豆子,转身去招呼别桌。 乐水皱了皱眉头,想说什么,却还是没开口。 “我说,”吴圣学懒洋洋地看着张璇道,“也别净顾着吃,丢的可是你们断剑山庄的人。” 张璇总算搁下手上的餐具,抬头横了吴圣学一眼,皱眉对雪儿道,“别惹麻烦。” “我才没有惹麻烦,”雪儿忿忿地道,“再说,我还赔了个金豆子给他……” “你以为那金豆子多稀罕,”钟莫语冷笑道,“这全客栈的餐具都是清一色地,你打了人家一套,便是少了一套,方才人家也说了,这是专门特制的,想来做起来也不容易,造价也不比平常,这都是人家费了心思的,你拿什么赔人家的那份心思?退一万步说,就算你那金豆子能赔得上全客栈的餐具,难道就能为所欲为了么?你这样还算行侠仗义?分明是仗势欺人。” “我,我才没仗势欺人,”雪儿急了,“我给了钱的。再说,我还没说自己是……” 没等雪儿的话说完,就被张璇一巴掌打在肩膀,冷冷地道,“再多嘴,就不是肩膀了。” 雪儿也反应过来,断剑山庄地众人虽然纵容她某些地方地任性,有些东西却也是下了禁令的,比如,不能在大庭广众之下随便报自己地家门,如今两边形势紧张,万一被有心人知道断剑山庄的小姐在外面游玩,做出点什么文章来就不好了,雪儿知道自己差一点犯了错,也不敢回嘴,红着眼眶委屈地坐在角落,没再开口。 众人都安静下来,默默进食,对比方才的热闹,稍显得有些尴尬。 这边一桌人气氛不对,自然安静,就听到那边店小二的大声吆喝,“您几位里面请。” 一行人的注意力总算被转移,顺着声音望了过去。 从他们所在的这桌望去,刚好被挡住了视线,看不到进来的人是什么模样,只能看到一片带着血渍的衣角和明晃晃的刀剑。乐水皱了皱眉,忽然觉得头疼起来,他捏捏额角,轻声道,“咱们还是让店家端进客房里吃吧。” 吴圣学自然明白乐水不愿招惹江湖人的心情,点了点头,便要起身招呼店小二。 还没等他开口,一旁就传来雪儿的嘀咕,“贪生怕死,算是什么好汉。” “既然对我们那么有意见,又处处看不惯,何必跟着我们呢?”若岫终于忍不住开口,这个雪儿,难道是专门为了给他们添堵才来的么? “我本也不是跟着你们的。”雪儿冷冷地道,“我是专程找我小师叔来的。” “我还有事情要做。”张璇被吴圣学挤眉弄眼闹得心烦,终于开口道,她的声音也是冷冷的,却和雪儿那种赌气的感觉很不一样。 “我,知道。”雪儿揉着自己的衣角道, “你回去。”张璇言简意赅。 雪儿脸色很难看,嘴唇抿得紧紧的,意思却很明显,不会回去。 “我实在不明白,为什么你要一路追张姑娘到这里?”乐水轻叹了一声,开了口,“我们这一行人有可能会招来麻烦,若你和我们一起走的途中遇到点什么麻烦,出了什么问题,我们没有办法向断剑山庄交待。” “我……会功夫,能保护你们。”雪儿面色僵硬,声音也不似之前那么淡定,“反正我要和你们一起。” “我们不缺人手,不光有张姑娘,还有烟岛的两位,也是武功不俗。实在不需要保护。”乐水很有耐心的想和雪儿讲清道理,陈明利害,带她一起走,不惹麻烦的概率几乎是零。 “我知道你们有两个人是烟岛跟来的,可是那两个人根本就不可靠。身为下人,竟然放着主子不管,自行游玩……” “西门司谶二人与我并非主仆关系。”子默打断了雪儿的话,开了口,“他们是我娘的徒儿,住在烟岛也只是陪伴我罢了。” 雪儿没想到一直沉默的子默会开口,一时语塞,停了停又道,“那你身边保护的人少,如果出了什么事,小师叔会被爹爹责罚。” “我们有自保能力。”若岫也开口道,“别忘了,子默是个大夫,他能解毒,也就会制毒。” “用毒?”雪儿摇摇头,“刀剑流矢可比毒快得多,你身受重伤的时候可没办法下毒了吧,那种时候又怎么自保呢?” “我不需要,姑娘请回。”子默神情淡漠。 “我偏不”雪儿神情坚定,“再说,我是跟着我小师叔,才没有跟着你。” “你再跟着我们,我会下毒。”子默面色平静地道。 “你,”雪儿猛地抬头瞪着子默,声音有些微微颤抖,口气不确定地道,“你不会。” 子默不再开口,只直直地看着她,其他人面面相觑,场面尴尬极了。 “不如,听我一言如何?”乐水轻咳一声,吸引了大家的注意力,“雪儿姑娘跟着我们,其实也不是完全不行,如若姑娘能够和我们和平相处,倒也不是非得让姑娘走。” 雪儿本想冷哼,却又在张璇冷冷地注视下咽了回去,思索了一下之后便轻轻点头,算是同意了。 一顿饭吃得如此**迭起,却是让大家都始料未及。 bxwx 小说网 请牢记:www.bxwx.net 支持作者,支持笔下文学小说网 第一二六章 人生何处不相逢 “为何要帮着留下她?”吴圣学轻轻问乐水。 “你不了解子默。这家伙从来不按理出牌,而且,言出必行。”乐水清了清嗓子,也低声道,“咱们暂时还是不要与断剑山庄为敌的好。” “我听说习武之人耳力都不错,咱们这样说话,是不是大家都能听得见啊。”吴圣学还是小声问。 “是啊,所以我不明白你为什么非要这样偷偷摸摸的说话。”乐水也轻声回答。 众人都笑出来,就连张璇都微微露出笑意。 旁边的若岫笑着打趣道,“你那嗓门儿,我不会功夫也听得到。” 吴圣学哈哈笑了出来,恢复正常,“你这么确定他真会下手啊?” “别以为他平时看上去斯文又不爱说话就是个良善之辈,平时他也就对我那妹子安静腼腆的,换了对我们都再正常不过了,”乐水翻了个白眼,“你没见过他对那些杀手下毒的时候,那狠劲儿,啧啧。”他没再说下去,可那意思却十分明显。 “因为那些是杀手嘛。”若岫忍不住反驳,说的好像子默是什么凶神恶煞似的。 “反正大家明白就对了,你这个未婚夫婿心狠着呢,根本不知道什么是手软。”乐水笑着瞥了子默一眼。 子默被说的似乎有些不安,伸手握住若岫的手,眼睛直直地看着她,想从若岫的眼中找寻什么似的。 若岫冲子默微微一笑,并没有转头看乐水,而是对着子默道,“我知道他不会对我狠就对了。” 子默轻扬唇角,将散了热地包子推到若岫面前,算是回答。 谈话到此结束,一行人不再开口。也不再提回屋的事情,专心的面对满桌的吃食,这几天硬干粮啃得都不舒服,总算有点能吃得东西。不应该被某些事情影响食欲。 子默给若岫夹了一块店小二介绍的特色酥饼,若岫尝了尝,只觉得口感酥软清甜,喷香松脆,抬头见到乐水也在吃这个,赶紧又抢了两个回来,一个给子默,另一个推给乐山,顺便掏出帕子抹了一把他的小油嘴。 不看还好。一看却发现乐山地神情不大对,他的目光并不在桌上,而是浑身发抖的看着门前的一个大汉,眼里满是惶恐和惊吓,自从他们一路旅行过来。乐山已经很久都没有如此了。若岫心里一沉,几乎不敢向那边地方向看去。 就见乐山越抖越厉害,然后猛地弹了起来,若岫和乐水同时出手。利落地按住就要逃跑的乐山,兄妹俩互相交换了一个眼神,同时探头向外看去,那是一个身材魁梧的大汉,虎背熊腰,一脸横肉。他侧身对着若岫他们这桌。神情不满地瞪着他对面的人,若岫坐的角度看得到大汉却看不到他对面的人。只能听到那大汉大声的嚷嚷着什么,声音响如洪钟,口齿却不算清楚,加上有些地方口音,若岫一时没听明白他说了什么。 乐水此时却露出奇怪的表情,像是愤怒,又像是哀恸,没等若岫看明白,就被那边的子默伸手拉了过来,做出保护地姿态,若岫看着神情忽然露出些害怕又隐隐地带了一丝开心的雪儿,不禁更加疑惑,便好奇地向前挪了几分,总算看到了大汉对面的人,一时也呆住了。 难怪乐水和子默如此戒备,原来竟是他们的老熟人----傅青 就看那月白色的衣衫上有几点血渍,混浊地目光里透着焦躁和一丝隐隐地嗜血的光芒,他烦躁的冲那个大汉说了几句什么,就见那大汉一拍桌子,嚷嚷起来,两人的声音越来越大,惊动了客栈这一层地人纷纷都朝他们看去,那大汉竖起眼刀,扫射一圈,众人都被看得一哆嗦,纷纷转过视线,大汉满意地转回头,继续与傅青云争吵。 吴圣学推了推张璇,被张璇回瞪了一眼,他俩最近经常打眉眼官司,吴圣学立即就明白了张璇眼神的含义:有事就说,别动手动脚。 吴圣学冲还在抻着脖子往傅青云方向看的雪儿努了努嘴,再示意张璇看看旁边乐水阴沉的脸色。 冷淡如张璇也忍不住皱了皱眉头,伸出手去扯了一把犹自看得开心的雪儿,从这姑娘方才的表现来看,她显然还是有点喜欢这个麻烦地,估计女侠梦做了也不是一天两天了,如今能遇到她意念中代表邪恶地傅青云,自然忍不住会幻想出现点什么事故,让她能够惩奸除恶一番,很显然的是,同桌地其他人并不觉得这是个好主意,不光乐水面色难看,最重要的是,平常除了若岫不会主动看别人的子默,如今正冷冷地看着雪儿,似乎正在考虑用什么毒解决了她。 若岫没有注意到其他人的互动,她还沉浸在自己的思索里,只是怕盯着他们看会被傅青云认出来,也不敢再看他们,低下头竖起耳朵,仔细辨认两人的声音,依稀听懂了几句,一面说什么拿人钱财与人消灾,另一面推脱暂时拿不出钱来又说事情办得不利落不能给钱,若岫只听得浑身一阵冰凉,却忽然感到有一只温暖的手伸了过来,紧紧握住自己的手,若岫低头看着那只熟悉的手,微微一笑,回过神来。 乐水也恢复了神色,坐过去抱住乐山安抚,子默索性直接挨着若岫坐下,全桌静默,就算有再好的胃口,经过这么多乱七八糟的搅和也都折腾没了,虽然大家都不想继续听下去,却也还不方便直接回楼上客房,因为上楼的必经之地就是柜台,大家不可能悄无声息的避过柜台旁边的傅青云那一桌上得楼去,只得继续屏息听着那个大汉和傅青云的争执。 “傅青云近来被所有江湖人盯住了,日子不好过,又因为断剑山庄的插手,并没有探到传说中的宝藏,估计……这会儿是没钱付给那人了。”乐水看着若岫眼里的迷惑,轻声解释道。 “那人是谁?”若岫伸手拍抚了一下不安的想挣脱乐水桎梏的乐山,故作平静地放低声音问道。 “是附近很有名的山寨的头目。”乐水皱了皱眉头,眼里闪过一丝杀意。 “如此。”若岫点头,继续安抚乐山,不让他回头看后面,“那……我们要做些什么吗?” “不妥,你和乐水的安全是我们必须要顾及的,况且,傅青云也不是一个人来的。”乐水微微扬了扬眉头,用眼神示意若岫。 若岫顺着乐水的眼神向另一边看去,果然看到靠窗有一桌显然也在注意那两个人,其中有一个妇人打扮的清丽女子一直担心的看向傅青云那一桌,偶尔心不在焉的回应旁边一直和她说话的人一两句,那是一个四十多岁的长须中年人,看上去笑眯眯的,有些微微发福,和那女子眉眼之间有几分相似之处,看向女子的眼神里充满了关切,若岫挪开目光继续往后看去,便见到了一颗熟悉的油腻光头,初次见面的情景忽然涌进脑海,仿佛还能触碰到若兰美丽的红色衣衫,还有……若岫连忙摇了摇头努力让自己回过神来,再见到这些人,真有一种恍若隔世的感觉。 那和尚感觉却比傅青云敏锐得多,不知道他是不是察觉了若岫和乐水的目光,忽然警惕的回头扫视了全场一圈,若岫赶紧低头,过了好一会儿才看向子默问,“他发现我们了么?” “他表情没变化,似乎是没有,”子默轻轻拍若岫的手,若岫这才发现自己刚才将他的手抓得死紧,连忙放开,又被他轻轻握回去,听他继续道,“不过我觉得他发现了。” “若无其事就好,傅青云现在应该没有多余的精力对付我们这些小虾米。”乐水冲若岫微笑的眨了眨眼。 若岫点点头,心里却有些不安,她总感觉刚才那和尚转头的一瞬间,似乎从他眼里看到很诡异的光芒在闪烁,她偷偷看去,又觉得或许自己太多心。 那两个人继续纠缠,直到和尚也按耐不住地走过去周旋,就看他低声对那大汉说了些什么,这几句话很有效,瞬间安抚了大汉狂躁的情绪,那大汉被这几句话劝着上了楼,傅青云一行也跟着上了去。 临上楼的时候,那和尚似乎又朝若岫他们这桌看了一眼,若岫看不清他的目光,但是总觉得被那目光看得背后泛起一层寒意,不禁打了个冷颤。 bxwx 小说网 请牢记:www.bxwx.net 支持作者,支持笔下文学小说网 第一二七章 投我以“木瓜” 若岫从来没相信过自己的直觉,因为她的预感从来都是不怎么准,故而虽然她看着那和尚心里有种发毛的感觉,却也并没有特别在意,和乐水他们说笑了一回儿就回房休息了。 可是没想到这次竟然是个例外。 休息一晚之后的众人都精神抖擞,微水城也已然在望,大家一早起来,一边聚在客房门口的小厅里一起吃早饭,一边讨论未来几天的安排。这边是楼上,人少些,说话也方便。 无论是陶家兄妹还是钟莫语吴圣学,都是喜欢游玩的人,对接下来的行程大家都显得兴致勃勃,甚至开始计划要去微水附近的什么地方游玩,吴圣学说应该去城郊的荆林寺一游,不光是听佛,里面的景也特别好,寺前的院子里还有一棵据说将近五百年的古木,大家听了都觉得很感兴趣,钟莫语又提出微水城外三十里处有一个很大的湖泊,吴圣学却因为去过太多次有些兴趣缺缺。 一行人正讨论的开心,就看见傅青云一身白衣地从楼梯那边走来,绸衫飘逸,配上他轻盈的身姿,果然有些玉树临风的感觉,他并没有回他的屋,而是径直向若岫他们这边走来。 乐水大皱其眉,其他人也都阴沉着脸,所幸的是,雪儿因为昨天生了气睡得晚,这时候并没有出来,总算省了众人的麻烦傅青云走到他们桌前,笑眯眯地看过来,“陶兄别来无恙。” 乐水五指成拳,放在鼻前轻咳了一声,并没有搭理傅青云。 傅青云不以为意。仍笑道,“不请我一坐么?” 乐水不置可否,傅青云也不觉得尴尬,在他旁边的位子上坐了下来。 “有何指教?”乐水稳坐在那里并没有动。只是冷冷地道。 “那张藏宝图……是你们搞得鬼吧。”傅青云轻哼。露出一丝不屑地笑。 “干卿底事。”乐水表情慵懒,斜睨着他道, “没事。”傅青云摇摇头,脸上忽然透出一丝诡异的笑容,“只是,来而不往非礼也,承蒙你们惠赠了这么大一份礼,我怎么也不好不回礼作谢,昨日偶然间福临心至,为你们准备了一份特别的礼物。小小礼物不足挂齿,聊表心意罢了。” “什么礼物?”乐水微眯起眼,警惕地看着傅青云问道。 “陶兄不是素来沉得住气?怎么这会儿竟被我一句话说得着了急?不像你的风格啊。”傅青云大笑着,往客栈外走去,临出门丢下一句话,“不用担心,你们很快就知道了。” 留下一群人狐疑地相视无言。这人什么时候也学会如此吊人胃口了?让人摸不着头脑。 傅青云一行人很快就离开了客栈,马不停蹄地离开了小镇子。 日上三竿地时候,雪儿终于磨磨蹭蹭地起了床,一行人已经等得厌烦,催了好几次,才见她黑着烟圈走出门来。 若不是为了顾及张璇和断剑山庄的面子,乐水真想直接把这个丫头丢在这里算了。=君 子 堂 首 发=有爱惹祸又麻烦。带着她一起出行简直象带着颗定时炸弹似的,谁知道什么时候会引来一场大爆炸。谁知道有谁会因此被炸得尸骨无存。 可惜的是,乐水昨天夜里被半夜来访地张志远和杜鹃敲醒,说是因为他们那边有点事情比较麻烦,拜托他们暂时帮忙照顾一下雪儿,三天后他们会去微水城地吴家接雪儿离开,至于为什么没有去敲张璇地门,这两人的回答是,显然性情豪爽又心思细密的乐水比那个冷心冷情又不管不顾的小师叔值得托付的多,乐水听到这话,真是不知道该哭还是该笑好。 断剑山庄也算是帮了陶家不少忙,而且如今他们也算是一条战线上的人,于情于理也不好拒绝这个请求,不过是三天而已,乐水有些乐观地想,就算这姑娘再能惹麻烦,还能三天内把天掀翻了不成?便爽快地答应下来,也算是还断剑山庄的一份人情。 可乐水在看到张志远和杜鹃一副如释重负的表情时,又忍不住怀疑了一下,这个决定到底做的对还是不对。张志远和杜鹃没给他后悔的机会,迅速溜掉,留下乐水一个人对着月亮发了半晚上地呆。 “你昨晚没睡啊?”钟莫语唇角挂着丝冷笑道,“莫非是做了女侠梦,兴奋地睡不着了?” “才不是。”没精打采的雪儿显然没听出她语气里的嘲讽,只是沮丧地摆了摆手,“昨晚不知道怎么回事,隔壁一直丁丁冬冬的,吵得人没法睡觉,我一起来,它就消失,我才躺下就又开始,烦死我了,一直到天都亮了才停下。” 雪儿此时的熊猫眼也说明了她昨晚的确没有睡好,昨天投宿的时候,她坚持要了一间客栈最好地房间,其他人没有她那么讲究,只是要了几间比较干净整洁的房间,因此雪儿和其他人住的地方并不在一层,她那边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其他人自然不知道。 “快吃早饭,咱们该上路了。”吴圣学显得很没有耐心,敲了敲桌子,示意雪儿动作快点,又对乐水道,“我总觉得那个家伙没安好心,我们还是快点离开的好。” “这还用说么,傅青云怎么可能对我们有什么好心,”钟莫语抬杠,却也道,“不过我们快些离开倒是对的,早点到微水早点开始玩。”说起来,咱们到的时候应该能赶上好时候,过两天正是春暖花开,结社踏春的人应该会很多,暮春者,春服既成,冠者五六人,童子六七人,浴乎沂,风乎舞雩,咏而归。”几句再简单不过地论语被吴圣学读得摇头晃脑,似乎已经在春风中与一群人载歌载舞一般。 “那是你们读书人地乐趣,我这种只认了几个字的人可玩不惯那些雅地。”钟莫语撇撇嘴道。 “钟姑娘此言差异,你忘了还曾在烟岛上出题考我们,那时候的才思敏捷,雄辩诡谲都到哪儿去了?”吴圣学笑道,“莫要太谦虚了才好。” “我想了十几年才出得这么几道题,就被你们几个随便破了去,”钟莫语哼了一声道,“你这么说,岂不是又把你抬高了一截?” 吴圣学大笑,正要反驳,却听见旁边屋子里传来了哐当一声,接着是店小二的大叫,最后是重物跌在地上的声音。 众人互相看了一眼,若岫只觉得心里更加不安了起来,几个人连忙起身,上前探查究竟,就看见店小二连滚带爬地从某间客房滚了出来,软倒在走廊上瑟瑟发抖,他手里的东西早就掉了一地,有一只杯子滴溜溜地打着转一路滚过走廊,从楼梯上掉了下去,只听到啪地一声,楼下传来咒骂声,然后便听见掌柜的道歉,有人咚咚走着,往楼上来了。 若岫压抑着害怕的心情,向那间屋子瞟了一眼,就见得满墙满地全是殷红的血,墙上似乎还用血写了几个字,最里面的床铺上四仰八叉地躺着一个男人,那人像是极惊讶地瞪大了眼睛,他身上从胸口到腰腹,似乎得有数十个刀口,显然已经气绝多时了。 若岫猛地拽住也想向里张望的乐山,掩住他的眼睛,慢慢向后退去。 “这人怎么看上去有些面熟?是不是在哪儿见过?”雪儿却蹭着蹭着,凑到前面,眼睛还兴奋地眨呀眨的,小声嘀咕道。 “是昨天那个山匪。”乐水沉声道,他面色阴沉地发黑,浑身勃发着怒意。 “快离开才是正途。”子默低声道,伸手抓过若岫,“得抓紧时间,不然会有麻烦。” 一行人恍然回过神来,神色各异。 这就是傅青云所谓的礼物吧,这个大汉就是害死若岫一家的那伙人,而傅青云杀死了他,嫁祸给恰好经过这里的陶氏兄妹,那伙山贼本就因为没有拿到钱而快要狗急跳墙,如今派来收钱的人居然被杀,估计会把怒气转移到陶家兄妹身上,这样一来,傅青云自然解了套,却让若岫一行人陷入了麻烦之中,昨天听说那山寨里这里本就不远,如若真的出来十几二十个人,这边虽然大部分人都还是会武功,并且功夫不错,可还有不会功夫的若岫、吴圣学再加上乐山,单凭这边几个人的微薄力量估计是很难挡的住。若岫不禁皱紧了眉头,觉得头疼了起来。 bxwx 小说网 请牢记:www.bxwx.net 支持作者,支持笔下文学小说网 第一二八章 闲话家常 小镇子很久都没有出过这么大的事情,一时间轰动了全镇,如果不是子默反应快,带着大家从后门翻墙出去,怕是要被官府的差役堵在门口。 一行人快马加鞭地离开了那座镇子,希望能够赶在山贼报复前到达微水城,毕竟微水城还是比较大的城,山贼再嚣张也不可能大摇大摆地跑到大城镇里面作乱,一来官府不允许,二来坐守在当地的武林世家也不会容忍。 为了赶路快一些,大家不再钻草丛窜树林了,而是在大道上奔驰,乐水带着乐山一骑,若岫则和钟莫语一骑,男女同乘毕竟还是太过惊世骇俗,加上马儿要担负两个人重量奔跑本来就已经不容易,若两人之中还有个男子,那马也确实吃不消。 才一天下来,若岫就觉得身子都要颠散了架似的,大腿内侧也磨得生疼,到了晚上投宿的时候,下马走路都怪模怪样的,惹来钟莫语和吴圣学的一通嘲笑。 才进门就听到有人在议论临近镇子上的事情。 若岫很疑惑,他们快马加鞭赶了一天的路才到这里,那边的消息怎么会已经传到了这里呢? “是傅青云。”子默低声道。“傅家堡能与断剑山庄相抗衡,自然不会缺了一两只信鸽和人手。” “没错,”乐水点点头道,“昨天晚上雪儿被不断吵醒,恐怕也是傅青云捣得鬼。” “是我们之前太小看他了。”钟莫语笑得有点妩媚,她每次这么笑,总让若岫有种不寒而栗的感觉。 若岫点点头,也道,“本以为他会因为忙于某些事,”她这么说着,瞄了一眼断剑山庄的两位。“无暇顾及我们,却没想到,顺手栽赃这种事情只要他想得出,以他的能力,办到却也不难。” “有什么好怕的。不就是一群山贼么?”雪儿眼睛亮闪闪的,兴冲冲地道,“我会功夫。去帮你们杀了他们。” 众人目瞪口呆。半晌,吴圣学咳了一声,对张璇道。“你这小师侄,没杀过人。”这不是疑问句,而是陈述句。 张璇冷冷地看了他一眼,“师兄不会给她这个机会。” 乐水郁闷地拍了拍脑袋,“那也别到我这儿来找机会啊。” 众人忍不住被他逗笑了,若岫看他郁闷的脸,本想严肃一点,却还是没成功。 雪儿犹自不服气。“你们别瞧不起人……” “好了。”吴圣学一挥手道,“这个话题到此为止。赶紧吃饭,休息上路。” 众人点头,若岫道,“不然咱们上楼去吃?这里人多口杂,别让人发现了。”乐水点点头,“咱们这么多人。是有些惹人注意了。不过……” “不过。也应该留下来听听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子默轻声道。“毕竟白天的时候走地突然,还没搞清楚怎么回事。” “我带乐山去上面吃饭,”若岫想了想,转身抱起小乐山,“今天也怪累的,你们也都早点睡吧。” 大家都表示赞同,张璇却也对探听消息没兴趣,拉着雪儿上楼去盘问她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非要这样跟着自己,还死都不肯回去。虽然张璇是个冷性子,却也被雪儿这样的折腾感到麻烦,关键还不在雪儿,而是吴圣学,这人总是在她旁边提醒她身为小师叔的责任和义务,这点让张璇更加恼火。 雪儿自然是不乐意,却也架不住张璇冷眼相视,哼唧了一会儿,发现在场人都没有帮她的意思,便只好乖乖跟着张璇上楼受审。 乐水看着她们几个上去,舒了口气,“他们离开一下也好,人少一些,也能少惹人注意。” 乐水内心里其实并不希望若岫接触太多这些乱七八糟地事情,作为妹妹,就算不能文静娴雅地在深闺之中弹琴绣花,起码也不要每天面对这些打打杀杀。 “你听说昨晚上桐树镇的事儿了么?”一个中年胖子八卦兮兮地对旁边的大婶道。 “唉哟,真是造孽啊,那个店小二就是咱们隔壁王家小子地表弟,那孩子回去就病倒了。”大婶很大声地道,生怕别人不知道自己拥有一手地内部消息,然后又压低嗓子用大家都能听到的声音道,“我听说啊,那个死了的人是附近山寨地人。” “这么可怕?”旁边的店小二也颇有八卦潜质,凑上来问道,“那是不是被人寻仇?” “据说,那人身上被砍了足有四十八刀。”大婶啧啧道,“你说得是多大的仇,才这么硬砍啊。” 旁边听着的乐水脸色变了变,陶家灭门的人数正好是四十八个,虽然知道这是傅青云的算计,但是被翻出来的记忆一时却难以平复,只得勉强压抑心里翻腾的情绪。 “我听说,那间屋子地墙上、地上全都是血。”大叔叹道,“这掌柜的招谁惹谁了,这下,死了人的客栈谁还敢住啊。” “可不是,这事儿闹得,人家一辈子的营生就这么毁了。”大婶也撇着嘴道,“还往墙上写什么字呢,似乎是什么一报还一报,欠命偿命之类的话。也不知道是哪个缺德鬼干的。” “我可知道的比你们多,”另一边地一个面相猥琐地老头笑嘻嘻地道,“你们不知道吧,前两年平源城里发生了件案子,到现在都没有破。” “平源城是哪儿啊?”大婶迷惑。 “就是三子他姥爷的老家。”大叔解释道,“去年他们还回去祭祖,你忘啦?” “哦,原来是那里啊。”大婶一副明白过来地样子。“那么远的地方发生什么事情我哪儿知道。” “要说这事儿,还真离得不远。”大叔摇摇头道,“你姐夫的哥不是在微水城的吴家当差么?平源城出事的那家,就是吴家老爷的姐姐家。” “是被灭了满门啊。”猥琐老头嘿嘿笑着道,“据说那家的儿子是江湖中人,给家里惹来了麻烦,当时偏就他不在家,和他的一个妹妹在别人家玩乐,躲过一劫。” “这家的姑娘还能跟着哥哥去别人家里?”大婶有些轻蔑地摇头,“那一定不是什么高门大户,那微水城的吴家的小姐,可是从来大门不出、二门不迈。” “现在不一样咯,年轻的小姑娘也都厉害着呢,”大叔笑道,“远了不看,就说咱们微水城的袁家,算不算高门大户?那家小姐可了不得,成日里抛头露面,还学人家书生结了个什么闺阁书社,她爹都不带管的。” 几个人就开始说起微水城的八卦来,竟然拐着拐着还说到了吴家不争气的浪荡子吴圣学,吴圣学的八卦让这几个人简直说起来没个完,一来是因为吴家是微水城数一数二的大户,这种门户的八卦向来比较有说头,二来吴圣学本来也是微水城里颇具争议的人物,曾经做过一篇表明自己品性高洁的《佳人赋》而轰动一时,桀骜不驯,性癖乖张,得罪了城里好几个老爷级的人物,可又偏偏受到某些有分量的人物喜爱,通常谈起这样的人物,都很有话题。 三姑六婆的爱好就是把事情往歪里想,他们自然不能明白书生本就喜欢自比佳人的习惯,那篇《佳人赋》的意思便这么被曲解了。几个人你一言我一语的,说的极热闹,原本单纯的游学访友经这几个人嘴里那么一转,便成了四处寻花问柳,不务正业并且还挥金如土,吴圣学在他们口中变成一个圆润富贵的胖子,穿着最好的绣花丝绸衣衫,每天搜寻着美女的消息。 乐水听的笑得嘴都何不拢,吴圣学摸摸鼻子,尴尬的咳了好几声。 还好,这几个人将微水城最近的新闻说了一圈,很快又转回到原先的话题。 “肯定是平源那家人干的,”大婶很坚定地道。 “那家的少爷不是逃过那一劫么,又是武林人士。”大叔也点点头道,“江湖人向来都是如此,有仇必报。” “你又知道了,”大婶嘲笑,“长那么大岁数,你和人家江湖人说过一句话没有。” “我虽然没和他们说过话,”大叔被戳穿有点挂不住,脸红脖子粗地道,“可我叔伯弟兄就在微水城的镖局打杂,知道的可多了。” “那这山贼就没有啥动静?”老头耷拉着眼道。 “嘘……”大叔赶紧阻止老头继续说下去,“别惹祸,别惹祸。咱们也就是闲来逗闷子,说说嘴罢了。他们爱怎么着,咱可管不着。” 谈话到了这个时候,也说的差不多了,乐水几人默默吃完饭,上楼休息。 几个人才走上楼,就看到若岫正站在走廊偏头往这边望,见他们上来忙问道,“如何?” “明天一早便走,争取在天黑之前到达微水城。”乐水对若岫道。 “怎么?”若岫皱了皱眉头,“难道情况很不好?” “意料之中。”乐水摇摇头,“不要想别的了,尽人事,听天命。” 若岫点点头,回房休息。 bxwx 小说网 请牢记:www.bxwx.net 支持作者,支持笔下文学小说网 第一二九章 被困 果然不出所料,从二天清晨开始,若岫一行就不断的被偷袭骚扰,总算这次准备工作做的还不错,并没有像上次那样手忙脚乱的,雪儿总算有了一些用武之地,凭她不甚高深的功夫撂倒了好几个山贼,这显然鼓励了雪儿的女侠梦,她一路不断地重申自己要做一个江湖女侠的理想和抱负,那些打打杀杀没有让大家恐惧害怕半分,雪儿的疲劳轰炸却让一群人叫苦不迭。 原本一天的路程走了也不过将近两天就到了微水城外,却发现山贼在入城必经的路上设了埋伏,城门处更是有人来回走动,看得出分明是在等待他们。 若岫他们这才明白过来,为什么一路行来居然如此顺利,山贼也是有心计的,这分明是在玩猫抓耗子的游戏,他们并没有选择倾巢而出,而是不断的骚扰偷袭,虽然一时并不能对他们造成什么样的伤害,可时间久了,这群人自然就被拖垮了,到时候只要三五个人出马,便能把他们所有人解决。 “这群王八蛋是在那我们练兵呢。”乐水骂骂咧咧地道。 “咳咳,”吴圣学装模作样地咳了两声,走过去拍拍他的肩膀,“说话那么糙,亏你还念过书呢。” “我可不是你那样的读书人,”乐水挥开吴圣学的手,“换了我师父来,骂他们两三个时辰,脏字儿都不带重样的。” “你跟你师父就专门学这个啊?”吴圣学不屑地看着乐水道。 “还是没出师啊,”乐水的怒气平复了些,摇头笑道,“不然我也不会如此词穷了。^^首发君子堂^^” “你着什么急,如若三日后咱们还没到,自然会有断剑山庄的人来寻咱们。”吴圣学笑着看了一眼雪儿,“当初的一时善念,果然有了好报么?” 乐水的眉头舒了些,“我却差点忘了这个。”旋即又重新皱起眉来。“我却不愿意再欠他们那么多了。” “谁知道事情会不会有什么变化呢?”吴圣学笑道,“没准儿明天醒来,便是转机。” “但愿如此。”乐水点头。 明明微水城就近在咫尺,却不得入,又是半天过去,大家都忍不住焦躁和沮丧起来。 这次却是子默首先打破僵局带来了转机,他拉了乐水去一边嘀嘀咕咕,两个人商量了一个晚上。终于在天快亮的时候有了结论。 经过这两天的颠簸和纠缠,一行人都有些疲倦,醒来的时候已经天色大亮了,若岫睁开眼,发现子默坐在她旁边。正微笑地看着她,似乎心情很好地样子。 “今天怎么心情那么好?找到进城的办法啦?”若岫见他那么开心,便也忍不住微笑道。 “是。”子默点点头,还是一贯的简洁风格。 “我记得你不是个沉不住气的人啊。”若岫有些好奇地问道,“怎么昨天却主动找大哥商量对策?” “看你最近有些烦躁,加上……”子默面孔有些微微泛红,没说下去。 “怎么了?”若岫见他如此。更加好奇起来,追问道。 子默索性站起身来,一面向旁边走去。一面道,“吃点什么?” 若岫却不容他赖过,也跟着站起身来,跟在他后面道,“究竟是什么?别吊人胃口。” “是肉包还是馒头?”子默装作没听见,继续问若岫道,一面掏出一把奇怪的草来。 “大哥也不见了,”若岫环视四周一圈。发现乐水居然没了影子,不由得更加好奇。 “还是热一下的好,本来天就凉。”子默将那把草放在火堆旁边,然后蹲在火堆前,似乎在研究如何加热食物。 “究竟有什么阴谋?”若岫恨不得卡住他的脖子摇晃。 “或者,熬一点白粥会不会更好些?”子默不知道是在问自己还是在问若岫,一边伸出手测量了一下火堆的大小。 “我不吃东西。”若岫咬牙。简直是从牙缝里蹦出来几个字。“你说还是不说?” 子默终于看向若岫,眼里似乎闪过一丝狡黠。被若岫发觉了,猛扑过去,恨声道,“你故意掉我胃口,就是为了逗我?” “不是这样。”子默连忙解释,伸手拉若岫。 若岫挣开他地手,傲慢地偏过头,“你不说,就是这样。” 在若岫的软磨硬泡、再三逼问下,子默终于磨磨蹭蹭地开了 “你过两天……比较虚弱……不宜露宿……对身体不好……”子默吞吞吐吐地红着脸道。 竟然是这个回答!若岫的脸噌地发起烧来,只感觉连脑顶都红了起来,难怪这两天露宿外面总觉得小腹隐隐的有些痛,本以为是早上寒气重着了凉,却原来是自己生理期要到了,子默竟然还记得这个,若不是他这么说,若岫自己都要忘记了。 若岫瞪着子默,不知道是该开心还是该继续羞涩,两人就这么红着脸,互相望着对方,却没人说话。 “看这俩人都通红着脸,这是唱的哪一出啊?”钟莫语探路回来就看到这俩人相对无言,忍不住打趣道。 “我们正说游园,你便来惊梦了。”若岫没好气地回道。 “嗳哟,是我的不是,”钟莫语作势回身,“我赶紧去旁处再转转,没的惹人生厌。”“行啦,”若岫笑道,“就你那张嘴厉害,快回来吧。” “能回来啦?”钟莫语贼笑着问若岫。 “回来罢。”若岫努力忍住翻白眼的冲动,叹了口气道,“怎么就摊上你这么个促狭鬼。” “你们两厢甜蜜,还不许我这旁边的人看着眼红,说上两句了?”钟莫语娇嗔。 “旁人说什么样的都可以,偏你不行。”若岫抿嘴笑道。 “我怎么不行?”钟莫语不服。 “你又不是孤家寡人,”若岫不屑地看着她,用眼神指了指旁边看着他们微笑的西门司谶,“你凑什么热闹。” 钟莫语一抬眼正好对上西门司谶带笑地眼。忍不住也有些小羞涩,冲若岫撇了撇嘴,不说话了。 “我大哥去哪儿了?”若岫忍不住问道,她原以为乐水只不过去了附近转转或者看看地形什么的,却没想到他这么久都没回来,不觉有些担心起来。 “他去办事,估计还得一会儿才能回来。”子默轻声道。 “去办事?”若岫狐疑,忙追问道。“有危险么?” “这几个人就属他轻功最好,别人都不大合适。”子默道。 “那就是有危险了?”若岫皱眉道。 “说不好。”子默忽然抬头看了一眼前方,然后眯了眯眼微笑道,“也没准儿,咱们这里更危险些。” 若岫觉得子默的那个笑容有些十五时候地味道。正待询问,钟莫语却也忽然警觉起来,招呼大家挨坐在一处,张璇早就严阵以待,站在众人前面,敛息按剑。 这次来地山贼人数很多,几乎是前几次的总和。众人的面色都有些凝重,就连雪儿都瞪大了眼,眼里没了兴奋之情。 子默慢吞吞地走回火堆前。将刚才那一把草扔进了火堆里,然后在若岫身前站定。 有了那么多次的经验,若岫驾轻就熟地哄着乐山将斗笠带上,再把斗笠上的厚帘拉下来,将他的视线挡得严严实实。 几个会功夫的人迅速上前,和一批到达地山贼缠斗在一起,只有子默没有上前,只是站在若岫身前立定脚跟。纹丝不动。 “你不是会功夫么?”雪儿被三个人夹击,忍不住大声对子默叫嚷,“快来帮忙啊。” 若岫就算不懂功夫也能看出雪儿此时地情况很糟糕,有好几次都差点被人砍倒,还好她身材娇小,动作伶俐,险险躲过。此时满脸是气急败坏的表情。 “要不。你去帮帮她?”若岫皱了皱眉头,“若是她出了事。似乎不好交代。” 子默眄了若岫一眼,没理她。 若岫没再开口,子默本就不是个热情的人,对别人的死活一概不理才是他的惯常习性,她虽然并不赞同如此,却也不好仗着子默对自己地百依百顺而勉强子默做自己不想做地事情。话说回来,若是子默也是会顾忌地人,那岂不变成了另一个文瑾,为世俗万物桎梏,那样的子默,若岫又怎么会喜欢呢。 火堆噼里啪啦地响了起来,冒出淡淡的香气,若岫闻着那味道居然觉得有些倦意上涌,又警觉地搂紧了怀里的乐山,强打精神看那边地战况。 雪儿被逼迫着节节败退,一路退了回来,离若岫越来越近了,子默皱了皱眉头,拉着若岫也跟着退了几步,却还是没有躲过去,一个精瘦男人一刀冲若岫劈了过来,若岫被子默猛地拉着转了一圈,还没回过神来,便看见那人飞了出去。 雪儿此时也解决了另外两个人,愤愤地走到子默面前与他理论,“你为什么不早出手?” “你凭什么命令他?”若岫皱眉,子默爱怎样也轮不到她来说三道四。 “他分明有功夫!”雪儿指着子默,怒瞪若岫,“却眼睁睁地看着我们几个被围困,不去帮忙。” “你的对手是山贼,不是我。”子默冷冷地道。雪儿一窒,猛地一跺脚,继续去前面了。 推荐不光萌文,还萌那个作者吼 春风谁渡奈何桥,生飘渺,死飘渺,赚钱最重要! 青枝过奈何桥的时候,踩到裙子摔一跤打碎了装孟婆汤地那个玉桶,那可是一个很贵的玉桶,于是青枝被冥界扣下来打工还债…… 可是,这个倒霉女鬼的债怎么越还越多呢? 还好,身边的帅哥也越来越多…… bxwx 小说网 请牢记:www.bxwx.net 支持作者,支持笔下文学小说网 第一三零章 出人意料 若岫站在火堆旁边,只觉得空气里弥漫的香气越来越浓郁,然后就看见前方的山贼渐渐地都跟醉了似的东倒西歪起来,他们这边的人却一点都没事,之前一边倒的形势立刻起了巨大变化。 钟莫语、西门司谶和张璇简直像收割麦子似的,一会儿就把山贼杀的七零八落,就剩五个人的时候,雪儿忽然气冲冲地跳起来不许他们再动手,旁边三个人都愣了一下,不知道她是什么意思,雪儿便满身怒意地反身回去找下毒的人理论。 “这是怎么回事?”雪儿小脸通红地冲子默和若岫嚷嚷道。 “什么怎么回事?”若岫不耐烦地道。 “这样胜之不武,”雪儿气得脸都红了,大声道,“这种阴损招数不是武林正道所为,就算胜了也不足以为荣!反是耻辱!” “那你就乖乖在那里,等着被山贼杀吧。”若岫凉凉地道,微笑看着雪儿身后三个人利落地手起刀落,将剩下的几个山贼打扫干净。 “你怎么能这样?”雪儿痛心疾首,推开若岫,走到子默面前皱眉道,“是你下的毒,我没说错吧。” 子默没动静。 “你也是江湖人,怎地一点江湖规矩都不懂?”雪儿呵斥。 若岫也看向子默,却觉得他的脸色似乎不大好,又看了一眼那边。确定山贼已经都被消灭。那几个人只是在做清理和后续,便冲吴圣学示意,将怀里地乐山递给他抱着,自己则走到子默面前问道,“你怎么了?” “你们两个,有没有听到我说话!”雪儿兀自大吼。 子默充耳不闻,若岫皱眉道,“人都已经死了。你待要如何?” 雪儿一听,这才回头,发现那几个人竟然没有听她号令,而是将山贼都杀死,又冲过去找人理论。 若岫才不关心雪儿到底要闹些什么,她走到子默面前,有些担心地看着他,“你看上去不大好。” 方才因为激战,并没有发觉。如今仔细看来却发现子默地脸色果然很差,此时的他,嘴唇一点血色都没有。面色发青,眼睛发直,额头上还冒出了细碎的汗。 子默摇了摇头,没有说话。 若岫着急,却又不知道该怎么办,连忙大声喊钟莫语过来,看她能不能看出究竟是怎么回事。 最先回来的却是张璇,她径直向两人走了过来。看了子默一眼,说了一个字,“蠢。” 张璇这么说着,却迅速伸手在子默身上几处摁了几下,子默缓缓闭上眼坐在地上,任由张璇的在自己身上穴位处拍打起来。 钟莫语和西门司谶本来在清理战场,此时发现不对。也赶了过来。留下雪儿一个人在原地跳脚。 钟莫语凑过来仔细看了看子默,又见到张璇的动作。脸色骤变,忍了忍,还是没忍住破口大骂出来,“你这家伙,不想活了?还是嫌命太长?” 子默没理她,面色却更加不好。 “究竟怎么回事?他怎么了?”若岫着急的问钟莫语。 “你自己问他!”钟莫语怒气冲冲地对若岫吼道,然后走过去帮张璇打下手。 若岫被说的一头雾水,有些不知所措地站在原地。 “你不要介意,她就是如此脾性,着急起来会比较暴躁些,其实不并是在怪你。”西门司谶微笑着对若岫道。 “我不介意。只是想知道究竟是怎么回事。”若岫皱眉,“刚才他不是就动了一下手?” “看样子……他最近不能动武。”西门司谶若有所思道。 “他怎么了?”雪儿也走了过来,皱眉看着子默和张璇道,却在看到张璇地动作时沉默了。 “之前我们不在的时候,你们是不是和人动过手?”西门司谶问若岫道。 “什么时候?”若岫有些迷糊。 “他前阵子是不是受过重伤?”西门司谶又问道。 若岫点了点头,想起离开断剑山庄的时候,确实遇到过袭击,虽然有点阴差阳错的意味,子默也的确是为了保护她受了重伤,可是事情都过去那么久,也没有再见到子默之后有什么不适,若岫便以为子默早就痊愈了,却没想到那一箭的影响竟然停留了那么久。 “那是挺早以前了。”若岫又道,“有什么不对的么?” “当时,他是不是很快就好了?”西门司谶微微皱了眉头道。 若岫点了点头,紧张地追问了一句,“难道有问题?” 她怎么就没想到呢,正常来说,受了那么重的伤,怎么可能立刻就好起来,才养了那么几天就好得跟正常人一样,肯定是有原因的,若岫再想到子默下毒地手段,和他平时对自己的混不在意,眉头皱得更深了。 “没问题。“子默忽然开了口,声音沙哑异常。 他一动便引来张璇冷冷的瞪视和钟莫语地怒目,两人同时按住他,大声道,“别动!” 子默直直看着西门司谶,不理会那两个人。 西门司谶看了一眼盯着自己的子默,叹了口气道,“还是先让她们那边先忙完吧。” 若岫也看出来了,子默似乎是不想让自己知道这是怎么回事,虽然她下了决心要知道,却也明白现在还是先治疗最重要,只好有些沮丧地道,“好。” 子默似乎松了口气,总算配合那两个人坐好,众人静默,就听到张璇拍打在他身上的声音越来越重,啪啪作响,听那声音,简直像是有敲碎一切的力道,若岫守在子默旁边,焦急的看着他面如金纸,汗如雨下,只觉得一阵心惊。 这样持续了将近一个时辰才结束,张璇停下动作,便差点虚弱的瘫软在地上,早就守在旁边的吴圣学立刻伸手扶住她,张璇被他从身后扶住,楞了一下,扭头看见是吴圣学,瞪了他一眼,却又没说什么,就这么靠着他闭目养起神来。 子默的汗越流越多,竟然打透了棉服,若岫用帕子轻轻地擦拭他面上不断流下的汗水,又找来厚毯子包住他的身子,以免着凉。 钟莫语站在旁边冷冷地看,西门司谶低声和她说着什么,她皱眉点头。吴圣学扶着张璇到旁边坐下便放开了手,低声地问张璇几句,张璇虽然仍是冷冷地,但还是耐着性子小声回答了他。雪儿却没有再说什么江湖道义和规矩之类的话,只是呆呆地看着子默和若岫,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没过一会儿,就见得一大早就不见的乐水兴冲冲地回来,他正要开口说话,却发现众人脸色不对,再看子默的样子,不禁脸色一变道,“他动手了?” “你既然早知道他的状况。”钟莫语猛地站了起来,大声骂道,“为什么早些时候不告诉我们,也好有所防范。让我们知道你会死啊。” 乐水无语,低头认罪道,“抱歉,我……” “你们一家就是要把他害死才算完!”钟莫语气得满面通红,“你知不知道他已经……” “好了。”西门司谶有些严厉地冲钟莫语斥了一声,“耍性子也要分时候,什么死啊活地。” “你……”钟莫语不服,却又一次被西门司谶阻止。 “那都是他自己地选择,没人要求他这么做。”西门司谶的声音有些严厉,“这么大地人了,自己做的事就要自己担,关别人什么事。你别胡闹!” 钟莫语听了这话,猛一跺脚,转身跑了。 “你别多心。”西门司谶对若岫道,“师妹她只是担心子默。” “究竟有多少事情是我不知道的。”若岫闷闷地道,“为什么做什么事情都要瞒着我?这么严重的事情也不和我说,我就那么像个摆设么?” “他也是不想让你担心。”乐水低声道。 若岫叹了口气,“我知道,可是将心比心,为了不让对方担心而瞒着对方,有什么事情都自己解决,只会让对方更难受罢了,这样不是相处之道。他虽然很多事情都想得明白,对这件事却是个彻头彻尾的傻瓜。” 钟莫语却没走远,忍不住又跑回来看子默的情形,正好听到若岫这话,也叹了一口气对若岫道,“方才是我着急了,你别放在心上。” 若岫点点头,“我知道你们打小一起长大,二十多年的感情不是一般的深厚,你虽这么说我,我反喜欢你的至情至性。” 钟莫语微微红着眼圈摇摇头,有些无奈地道,“他没错,你……是个好姑娘。这都是命。”最后一句说的没头没尾,她却也没等若岫回话,就又道,“对他好点。” 若岫郑重地点点头,这算是她对子默家人的承诺,也是对自己的承诺。 若岫再打量子默,发现他已经昏睡过去,难怪刚才一直那么安静,若岫也只能心疼地攥着帕子轻轻擦拭他汗湿了的鬓角、额头、面颊、下巴…… “我……”西门司谶迟疑地开口。 “先不用说了,也免得你为难。”若岫阻止道,“等他醒了,我会征求他的意见,再由他决定要不要告诉我。” 西门司谶看了若岫一眼,点了点头。 bxwx 小说网 请牢记:www.bxwx.net 支持作者,支持笔下文学小说网 第一三一章 可与晤言 子默醒来的时候,天色已经晚了,若岫侧身坐在他旁边,为他挡住刺目的夕阳,其他人坐在旁边轻声闲聊,气氛安然祥和。 子默努力抬了抬胳膊却发现自己似乎暂时还控制不了自己,只好放弃,眯着眼仔细打量若岫,她逆着光,脸有些看不清楚,但是很奇怪的,他却能感觉到若岫在笑。 “总算醒来了。”若岫拍了拍自己发麻的腿,语气轻快地道,“你现在还不能起身,但是咱们最好尽快进城,总滞留在外面还是不好。” 子默无言地看着若岫,用眼神询问她。 “我知道你现在还不能动。不过没关系,方才大哥和吴圣学他们扎了一个简易的软榻,一会儿担你进城,”若岫有些促狭地看着子默,“你总不会还因为这个害羞吧?” 也许是因为太过疲惫,子默的精神并不好,他皱了皱眉头,却还是没有说什么,算是默许了。 若岫松了口气,之前还怕他牛脾气上来,不同意用担架,却没想到他今天如此好说话,真是出人意料。若岫连忙叫来旁边的几个人,将子默扶到简易软榻上,早就收拾好的众人便启程了。 微水城近在咫尺,居然再没遇到山贼的捣乱,雪儿更是奇怪的有些心不在焉,一行人顺利进了城到达吴家。吴老爷看到他们地一身狼狈居然没有表示丝毫地讶异。 首 发只是挑了挑眉点了点头。便径自进了书房,只是背影显得比上次见时添了几分老态。 乐水和若岫都觉得很吃惊,他们都记得吴圣学一次出门的时候,吴老爷千叮咛万嘱咐,百般不舍万般无奈的样子,怎么才过了没两年,竟变得和以前如此不同? 还是吴圣学为大家解了惑,“我爹这是见惯了我的狼狈样子。见怪不怪了。” “我真想知道,”乐水摇头道,“你这两年里到底做了些什么?” “也没什么,只不过出去领会了一下山川秀色,河流风貌,也顺道见识了一下人是什么。”吴圣学笑得有些嘲讽,“以前读了几页书就觉得自己什么都知道,确是可笑,岂不知人和人之间暗涌和计算。比书本上复杂几百上千倍都不止,又怎么是那几个枯槁呆板的句子就能说得清的。” 吴圣学并没有说自己曾经经历过什么,但是从他话里的意思可以隐隐感觉得到。那并不是一段美好的回忆,一夜长大看起来美好,经历地人才明白里面包含的是什么,或许最让人无奈的是,有些东西失去了便再也唤不回寻不到了。 “不说这个,我爹是已经习惯我在外面疯玩,偶尔擦伤碰伤也是难免的,一回生二回熟。要是总大惊小怪的,老人家还不得被折腾出病来,我爹聪明着呢,只是不理我罢了,”吴圣学又笑道,若无其事的转开话题,“还是先把子默送去后院休息吧。 ” 子默虽然精神还是不好。却只是眯了一会儿就醒了过来。他环视四周,总算看到桌旁坐着的乐水。便开口问道,“事情办妥了?” “嗯。”乐水应了一声道,“你还是多操心自己吧,这段时间可不能再乱动了。好好休息静养,我们也哪儿都不去,就在微水城呆着了。” “没事。”子默皱眉道,“我本就是大夫。” “你说过你不是。”若岫拿他之前的话堵他道,“这次就老老实实的休息吧,我们几个这一年来也算是一路奔波,就算你们玩性方炽,我却要趁机休息休息,让人伺候几天,享享大小姐地福。” “况且,我们还要等张志远和杜鹃来接郑姑娘,”吴圣学笑道,“暂时还不能出去四处走动。” 奇怪的是,通常在这个时候都会跳出来叫嚷自己坚决不回去的雪儿这次却一言不发,只是默默地看着若岫和子默发呆。 吴圣学摸摸鼻子,没挑起雪儿地怒火,让他觉得有些无趣,一旁的张璇忍不住白了他一眼。 “你就先不要管那么多了,”若岫笑道,“以前没觉着你是个操心的人啊,怎么这会子病了,反倒嗦起来。老实休息你的吧。” 子默眨了眨眼,看着若岫没说话。旁边的人见状都知情识趣的借口离开,吴圣学临走还没忘打趣了若岫两句,被若岫一记眼刀飞出门外。 屋里只剩下两个人,若岫却不知道该说什么了,她想了想,伸拉了拉子默的被子道,“盖这个冷么?” “不冷。” “……想喝水么?” “不渴。” “……吃东西么?” “还不饿。” 若岫有些不知道说什么好了,低头数着自己的手指,思索怎么开口才好。== “我想休息了。”子默没等她想好合适地开头,便道。 若岫呆了呆,看向子默,看到他略微躲闪的眼神,忍不住怒瞪他道,“你耍赖。” 子默撇撇嘴,没说话。 “你不说也没什么,”若岫不看他,自顾自地道,“只是你既然做什么事情都不愿告诉我,我今后也便如此待你,一来二去,大家都疏远了的好,省得你跟我在一起总是倒霉。” 子默皱起了眉头,总算开口道,“不是这样。” “那是哪样?”若岫追问,“也或是你觉得我本就没必要知道这些,只要老老实实坐在那里看你受伤生病就好?” “我不是那个意思。”子默勉强开口解释,却发现自己词穷。 “将心比心。”若岫直直看向子默的眼睛,认真地道,“其实就算你不说我大概也能猜到是怎么回事,可是你觉得这样就好么?大家似乎都知道是怎么回事,我却到现在都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明明我离你那么近,我伸手就能碰触到你的衣襟,可是我怎么觉得自己没办法碰得到你呢?” “我只是不想你担心。”子默低声道。 若岫没理会他这句,继续说道,“这样让我感觉离你很远,就像你是江湖人,我是普通门户的姑娘;你有功夫,我连自保的能力都没有;你们一眼就能看出别人地状况,我却怎么看也只能看出你似乎气色不大好……这种差距举不胜举,我还经常会犯一些在江湖人看来很傻地错,不懂得那些什么江湖规矩,也不明白那些所谓的礼仪,如果你不接纳我帮助我,我怕是这辈子都要和你隔着这一层。 首 发或许会像你希望地那样,很安全,但绝不会觉得好过。” “是我想岔了。”子默伸手握住她的手,轻声道,“不过这次,却是真的没有什么,只是意外。” “分明不是意外,”若岫抬眼,“虽然我可以去问大哥,问钟莫语,问他们任何一个人,但我还是希望由你来告诉我是怎么回事。你忘了么,我说过,不要刻意去单方面的付出和回报,对自己、对对方,都是不公平的。 子默低头没吭气。 “你为我做了什么,付出了什么,就算我不能回报,起码让我知道,如果你真的因为我出什么事,我该怎么办?”若岫轻叹道。 “那次遇袭,的确是我大意了,”子默有些迟疑地开口道,“如果不是我反应慢了一会儿,也不至于会受了伤,当时的状况是不能拖的,我只好用了猛药,强行让自己快些恢复过来。” “那个猛药伤了身体?”若岫轻声道。 “也不算是。”子默想了想,摇了摇头,“只是有些后遗症。” “比如,某段时间内不能动武?”若岫皱眉头。 子默点点头,“用过那剂药之后,需要修养一年,在这一年内都不动武方能恢复完全。” “那你这次……”若岫有些着急道。 “无妨,不过是那么一下。”子默伸手拉过若岫的手,“是他们太过大惊小怪。” 若岫盯着子默的眼,认真地道,“你别骗我,说实话。如果动武,会有什么后果?” “功夫会损失一点,”子默轻描淡写地道,“你不用担心,张姑娘发现得早,施治及时,没有什么大碍,只是这月不要太过劳累便可。” 若岫点点头,她本不是江湖人,自然对子默的功夫损失没有很强烈的感觉,本来也不想跑江湖,要那么厉害的功夫也没什么用处,她要求不高,只要性命无忧,身体无害就好了。 “以后这种事情,要让我知道。“若岫伸出手轻轻拧了一把子默的耳朵,“不然可不饶你。” 子默偏头想了想,点头道,“知道了。” 子默答应她的事情,从来都没有食言过,若岫总算是放下心来,微笑着对子默点了点头。 bxwx 小说网 请牢记:www.bxwx.net 支持作者,支持笔下文学小说网 第一三二章 另一种说法 虽然子默那样说了,若岫却还是不大放心,便趁子默熟睡的时候去小书房找其他人,大家都凑在那里吃茶点,见她进来,便拉她一道坐下闲聊。 谁知若岫还没说两句,就惹得钟莫语直翻白眼,西门司谶闷笑不已,就连张璇都摇了摇头,最夸张的还是乐水,一碗茶全扣在了地上。 “他是这么和你说的?”乐水一面被烫地哀叫,一面龇牙咧嘴地对若岫道。 “难道不是?”若岫横了他一眼。 “是,也不完全是。”乐水道,“他说的损失的一点,可真是挺大的一点。” “什么意思?”若岫皱眉。 “当是若不是张姑娘及时施救,他这次很有可能会没命,不过这点他应该算得到,只是今年内他绝对不能再动武了。”乐水正了正神色,压低声音道,“否则以后就变成一个废人了。” “废人!”若岫惊跳起来,被乐水一巴掌摁下。 “别激动,就是不能再习武了。”乐水无奈地道。 “那对身体有什么损伤呢?”若岫急道,“还是有什么后遗症?以后除了不能习武,还会有什么别的影响?” “你先别着急问,”钟莫语插口道,“我问你,若是他真的有什么后遗症,今后需要你照顾,你待如何?若岫愣了愣。正色回道。“他从没有背弃过我,我虽是个女子,却也不会做出那样地事情。” 钟莫语点点头,算是满意,示意乐水继续。 “他此次因为动武,功夫损失了近四成,”乐水沉声道,“就算年内都不再动武。也不可能恢复之前地功夫了。” “那身体呢?”若岫却不像乐水意料之中的沮丧,而是继续追问,“有什么后遗症么?” “身体?”乐水有些迷茫,摇了摇头,“那倒没有。顶多就是不像以前那么健壮罢了。” 若岫这才舒了口气,道,“我却是不关心他究竟有多厉害,武功有多高强,只要人没事就好。我们都不是喜欢凑热闹的人。子默虽然会武,也并不愿意涉足江湖,若是我们过普通人的日子。又何必非要那劳什子?难道还要他使着轻功去摘瓜摸桃?倒是省了梯子,也或许还能让他飞身数里之外捉鱼打兔子,时不时还能改善伙食,吃顿野味儿。” 钟莫语上前作势撕她的嘴道,“我要好好瞧瞧这妮子的小嘴儿是怎么长的,怎的什么事情到了你这张嘴里,都能说出理来。” 乐水摇摇头,“有些东西。如果一直没有或许不觉得什么,可是一旦曾经拥有,便再也无法想象失去地滋味。” “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若岫点头,却又微笑道,“可那是他的选择,我如今再说什么不能改变既定的事实。我只是反过来想想。又忽然觉得。没了功夫,或许子默还能活得更快活一些。他的性子并不适合那些乱七八糟的事情。” “甲之熊掌,乙之砒霜。你觉得是乱七八糟的事情,旁人可不这么觉得。”乐水笑道。 “其实小岫这么想也没错,”吴圣学忽然开口,“虽说你们江湖人都觉得这件事情很严重,我们这些平常人还不都是这么过活?我虽然不会功夫,出门那么多次不是也没有怎样,不是所有时候都要用得到功夫的。你们只是用习惯了才会觉得缺了不行,就像我以前出门手边总要有本书翻才好,忽然有一天因为一些原因没有了,那阵子还真是觉得心里没着没落的,出门是否需要那本书我自己也不确定,只是因为惯于这么做,才会觉得理所当然起来。” “可他还得……”钟莫语顿了顿,生硬地拐了个弯,“去京城办些事情,没有功夫恐怕不行。” “是有危险么?”若岫皱眉,原来和那个“一点”一样,子默所谓的一点小事,并没有她想地那么“小”。 “不全是。”钟莫语似乎在斟酌用词。 “我却觉得他有些故意。”西门司谶蓦然开口道,表情是若有所思的样子。== “故意用武,故意受伤?”钟莫语横了他一眼,可说完这话自己却愣住了,皱起眉头来。 “难道还有人会故意伤害自己,折损功夫?”若岫完全不接受这种说法,“除非是傻子,谁会这么做?” “我不是在安慰你。”西门司谶摇摇头,“有些事情子默可能没有和你说的很清楚,你还记得我们过一阵子要进京么?其实是要去见一个人,子默很有可能会被要求做一些他不愿去做地事情,可偏生这个人是我们几个都不能拒绝的。” “我们最近也都因为这个觉得为难,可又不知道该怎么办。”钟莫语摇头道。 “或许他正这么计划好了,能够因此而失去功夫,便可以不去做那些事情,也可以顺道如他所愿的退隐。 这家伙向来任性,换了别人,万是不能这么做的。”西门司谶微笑着咬牙道, 钟莫语恨声道,“这家伙……”却只说了这三个字便没了声。 若岫不好继续问他们究竟去京城要见的是什么人,要做的是什么事情,只能皱眉低头。 “还有另一些事情,”西门司谶叹了口气道,“也得有人去做,他没有了功夫,不可能做到那些事情的。” “你们这些江湖人总觉得自己很强,”吴圣学忽然插口。撇了撇嘴道。“我却觉得你们很多时候都看不明白。” “怎么看不明白?”居然是张璇开了口。 “习武之人又不是神,只不过耐力比别人长久了些,气力比别人大了些,终究还是没逃出是一个人而已。==”吴圣学摇头晃脑,“若说耐力持久,谁能比得过冬眠地蛇?经冬不动弹也不吃喝也能活,若说气力大,谁能比得过熊?一掌拍来谁敢说自己随手就能接下还能若无其事?可如今蛇胆入药。熊掌入味,捕获他们地可不是你们江湖人,而正是你们看起来手无缚鸡之力的穷人百姓。那这么说来,难道是他们最厉害了么?” “话不能这么说……”乐水回道。 “你先听我把话说完,”吴圣学继续道,“江湖人喜欢强调自己的功夫,却因为太在意一招的高下,忽略了人的本身。前面的路还那么长,本来就不是一招之内就能走完的。那么长时间内,谁能说自己最厉害?” 众人若有所思,连方才一脸不屑地雪儿都听得转了神色。 “就拿子默来说。就算他不会功夫,单他那使毒地功夫就足够对付千军万马了。”吴圣学笑得爽朗,“虽说少了些光明正大,但偷袭和以多欺少本来就不是光明正大的人做地事情,对这种人讲规矩,就像你打猎之前先要征求熊啊鹿啊的同意似的,有什么意义?” 众人听出他这两句其实是在点雪儿,还是忍不住失笑。 钟莫语笑得最欢。“不如哪次我们试试看。” “你自己去试,我可丢不起那人。”吴圣学扬了扬眉头,继续道,“我也不喜欢打打杀杀,若是能不伤一丝毫发而将敌拿下,岂不最妙,何必非要看到那血流成河。横尸当场才觉得痛快。那是蛮夷行径,一点美感都没有。” “我们又不是书生。江湖人就该快意恩仇。”雪儿故意抬杠道,“再说,江湖比试,点到则止,怎么会轻易伤人性命?” “这样,”吴圣学顺着她的话说下去,“那我问你,真正公平公正的江湖比试,这么多年来,你能数出几件?” 雪儿皱眉道,“我年纪小,阅历也少,江湖事迹知道的也少。你拿这个问我,分明是刁难人。” “那咱们就说个你知道的,还是正在进行地,你来跟我们这些人说说,你们断剑山庄为什么不大大方方的走出来和他们傅家堡一决雌雄?”吴圣学也不恼,只笑眯眯地道。 雪儿语塞,着恼地推了张璇一把,“小师叔帮我。我说不过他。” 张璇没有理会,却深深地看了吴圣学一眼,看的吴圣学一惊。 “当然,我也不是要带坏小孩,说江湖规矩不好,如果大家真地都守规矩,直来直往自然是最好的。”吴圣学腆着笑脸地对张璇道,见张璇没理会他,又讪讪地加了一句,“这不是,也要教教人家江湖险恶么。” “我却觉得吴兄所言极是。”西门司谶慢条斯理地道,“就算那两家都不提,我们烟岛的许多陈年旧事如今想来,也都如此。” “人本身所受的牵制和约束有多少,能被人利用和钻空子的地方就有多少,年轻时或许还好些,年岁渐长身上的负累也就随着多了起来,不舍放手的,不忍扔弃的,弱点也就多了起来。很多名极一时地人物,都是在晚年时被无名鼠辈算计了去。”钟莫语有些黯然道。 西门司谶走过去拍了拍她的肩膀,顺势抓住了她的手,钟莫语害羞起来,挣了一下,却没有挣脱,也不知是他抓得紧还是她没用力。 “最后取得成功的人,往往都不是最强的人。”若岫轻声道,“人说用智不用力,大概便是如此。” 钟莫语点头,“放眼看去,这几个大家族大世家的带头人,几乎都没有功夫特别好的人,真正地高手大多独来独往,要么就隐居山林。” “可见功夫并不像吃饭睡觉那般,非要不可。”吴圣学拍掌笑道,“你们执迷于功夫地高低,却是已经落了下乘。” “可见子默已经悟了,你们方还误着呢。”若岫也跟着笑道。 “这次确是那家伙更高一筹。”钟莫语露出一丝意味不明地笑意道,“不过,有你这样的姑娘在他身边,有他被收拾地时候。” 她这么说着,西门司谶竟也微微笑了,钟莫语又一撇嘴道,“这家伙从小就这样,有什么事情从来不和我们说,让我们知道又怎么样,难道我们还会拆台啊,”她说这句被西门司谶拍了一记,“我们不会,你还真没准 钟莫语嗔了他一眼,继续道,“这次竟然让我如此焦心,我等着看他将来哭着求若岫的笑话,绝不帮他说一句好话。” 若岫面上有些窘,“我哪儿有那么凶悍?” “你一点都不凶悍,”钟莫语笑嘻嘻地道,“可是你这性格,这想法,和别的姑娘还真不一样。别人喜欢的,你不稀罕,别人不愿的,你偏又喜欢,也不知他是倒霉还是幸运。” “自然是幸运。”若岫瞪大眼睛道。 “瞧瞧,这脸皮也是和别人不一样的。”吴圣学笑得异常开 大家都笑了起来,正笑着,那边一个丫头走了进来,福了一福道,“老爷请各位去厅内用餐。” 众人这才发现,没留意间,居然都已经到了该吃饭的时候,便随那丫头去了厅内,吴老爷今晚摆了一席,除了子默还需静养,其他都在邀请之列,算是洗尘宴。 bxwx 小说网 请牢记:www.bxwx.net 支持作者,支持笔下文学小说网 第一三三章 趣事 子默这次恢复的很慢,简直比平常人还要慢上数倍,张璇说这是正常现象,若岫虽然郁闷,却也明白什么事情都是公平的,想要得到什么,就要付出代价,只是这个代价未免太大了些。 子默这几天胃口很不好,又总是觉得疲惫,一天倒有六个时辰都在睡。 若岫一直陪在他身边,从没服侍过别人的若岫头一次知道了伺候别人的辛苦,加上这个人如果不那么配合,就更让人郁闷了。 “这哪里像是伤了身体,分明是像伤了脑子。”若岫小声嘀咕着,看着床上正在耍赖的子默叹了口气。 子默自从再醒过来,就像是变了个人似的,任性地象个孩子,一点都不配合,张璇给他治疗的时候,他总是用冰冷彻骨的眼神瞪人,吓得被叫来帮忙的一干丫头婆子都不敢近身半步,若岫明白这是他不愿意别人碰触他,免不了又是好气又是好笑。 不光如此,子默吃饭的时候还经常耍赖,摆上一桌饭菜,他也最多用筷子拨拉两下,吃上一口,就推说吃不进去再不肯吃,任旁人想尽办法又哄又劝都没有用,只有若岫用各种各样哄小孩子的方法诱哄他,还能再吃一点。 只有喝药的时候还算爽快,直接拿过来就张口灌下,可是若岫却听张璇说那药应该吃些东西垫一垫再喝,不然会伤身体。子默全然不顾这些,照样我行我素,每次喝药的时候他倒是痛快了,若岫在旁边看着却总觉得揪心又没辙。 若岫为了让子默多吃一点,想尽办法。她寻遍了微水城有名的厨师,一天换好几个花样的做,从北地炖菜到南式点心。从酒楼大餐到路边小吃,甜的咸的。酸的辣地,乐水和吴圣学成天被指使满处乱跑,快把整个微水城翻了好几遍,就连路边买豆腐脑的老婆婆都被骚扰过一通。 却是有件趣事值得一提,微水城地八卦风潮居然因为这个有了新话题,三姑六婆们开始传吴家的浪荡少爷最近对美人失去了兴趣,开始喜欢搜集美食,还有人说是因为他这次回家带回来一个姑娘,喜欢各色美食。 他寻遍微水城的美食就是为了讨佳人的欢心,又有人说其实不是这么回事,那个喜欢吃美食的是个男子,吴圣学喜欢的是那个男子的妹妹,还有人说,他喜欢的不是那个妹妹,吴家少爷之所以被称为浪荡子是因为他喜好龙阳,吴家老爷现在对他的放任和无视也都是因为如此…… 流言总是越传越夸张,等再传到后来,简直和最初地没有一处一样的。 吴圣学因此没少被众人嘲笑。他渐渐地从一开始的暴跳如雷,然后是哭笑不得,到后来渐渐习惯,最后甚至在听到有人议论也不恼,笑笑便罢。乐水每每叹道。人的忍耐度真的是锻炼出来的,被吴圣学一拳挥过。 那边闹出那么多事,始作俑者子默却全不受影响,若岫的美食攻势收效甚微,子默依旧没胃口,不管多美味的东西,他都能吃的跟嚼蜡一般,若岫在一旁看着他吃都觉得没胃口。也不忍再逼他硬塞。这样没几天便瘦了许多。 这样倒是便宜了其他人,每天享受不同的美味菜式。甚至有时候吃饱了还能再搭一顿甜品,众人个个喜笑颜开,尤其是钟莫语,总是一面饕餮一面说自己就要吃到衣服都穿不下,引来其他人地嘲笑和疯抢。 这一群人似乎全然不担心子默的状况,若岫觉得奇怪,便问他们难道就不担心子默的身体,却被西门司谶一句话堵回来,自己造的孽自己受。吴圣学又适时补充道,子默有若岫一个人操心就足够了,其他人就算再担心,某人也不会如何领情。 钟莫语嘴里塞的满满地,一时不得开口,用一种恨不得把脑袋晃下来地频率点头附议。 子默就这样被众人抛弃,扔给了若岫。除了定时的治疗,大家都各自玩各自的去,逛茶馆,上酒楼,郊外踏春,山谷寻仙,只是每次出门都会体贴地留下一两个习武之人留守,也算是保证子默的安全。 吴圣学是个好导游,说话风趣又很会玩,几次下来,就连张璇都被带的开始喜欢每天出门的时刻,她不善言辞,表现的却明显,这些天来每天都起的很早,练武地时间也由早上起来晨练改到了晚上回来再说,其他人都不点破,看在眼里,偷笑在心里。 只有雪儿很奇怪,总是找各种蹩脚地借口不出门,还说要帮若岫照顾子默,她虽这么说,若岫和子默却都说不用帮忙,若岫是觉得不好让她一个大小姐来做伺候人的活,子默则是压根不愿搭理她。这一点让雪儿很恼火,总觉得被他们小瞧了,若岫无奈,只得分派给她几件很简单并且离子默比较远地差事,雪儿虽然还是有些不愿,但还是勉强接受了。 张志远和杜鹃曾经来过一趟,却并没有带走雪儿,而是很不好意思地对乐水说十天后再来接雪儿,他们最近和傅家堡的矛盾有些激化,若是带上雪儿恐怕反而麻烦,既然这些人暂时都不会继续远行,便索性将雪儿继续托付给他们,他们俩则尽快去把麻烦解决了,争取能早日回家。 乐水觉得有些无奈,可回想起最近雪儿似乎也并没有惹什么麻烦,相反,还比以前安静了不知道多少倍,他虽然不知道究竟是为什么会这样,但也觉得这样不错,便答应下来,只是在张志远两人临走的时候,千叮咛万嘱咐,这次可千万不能再变了,张志远两人讪笑着答应,然后迅速飞走,留下乐水咬牙,这两个人的轻身功夫全都用在对付他上了。 bxwx 小说网 请牢记:www.bxwx.net 支持作者,支持笔下文学小说网 第一三四章 一碗热汤的关怀 若岫被子默的没胃口逼得无奈,找了城里的大夫询问子默不吃饭是怎么回事,大夫却在听完她说的话之后沉思了一会儿道,“我医术有限,只能凭经验推测,既然说他服用的这剂药虽然好,却对胃伤害很大,那就应该是越不吃,胃就伤的越重,胃口自然就越不好。这肯定是一开始就没有注意,才造成他现在越来越吃不下。不过这药吃不了多久,过一阵子停了药,胃口自然会渐渐好起来,姑娘不必如此介怀。” “可他一下子就瘦了那么多,”若岫有些发怔,这算是恶性循环么,只能等待?又问道,“真的没问题么?” “或者,你可以找些他喜欢吃的,或者愿意吃的鼓励他吃些。”大夫摸着自己的山羊胡微笑着看若岫。 若岫索性跑到厨房去苦思冥想,看能不能从那些食材中找点灵感,做些合他胃口的东西出来。她也不是没想过做些这里没有的东西,可一来她本身就不善厨艺,二来这里的食材作料也和她认识的那些相差很多,那些乱七八糟的想法也只有徒劳的在脑子里转啊转的,总是没法实现。 却也是碰巧,若岫看到厨娘进来和面烙饼,忽然灵光一闪,想起来过去姐姐生病的时候喜欢吃她做的面汤,说起来也没有什么,就是一颗鸡蛋几根菜叶,最多是自己手擀的面条,口感会好些,姐姐当时喜欢,恐怕也是因为喜欢她的心意更多些。 若岫一直自惭于自己手艺的拿不出手,也没好意思在子默胃口不好的时候做点什么,可左看右看,子默就是没胃口,便不得不拿出最后这一招来,就是不知道效果会怎么样。此时也便是死马当活马医,勉强一试罢了。 很久没有做过这些,再者这里的厨房和她曾经用过的也有很大区别,若岫手忙脚乱了大半天,还要厨娘在旁边不断帮忙,才勉强做出一小锅汤面,虽然自己面上、身上都沾了面粉,可这小锅汤的色泽和香气倒还算过得去,若岫本想就这么端过去。又觉得这样大喇喇的端过去万一被谁看到,免不了又要遭人打趣,觉得有些难为情,便盛在一只大碗中,将大碗藏入食盒。 “今天这些是大哥专门去了郊外替你买地斋菜,你既然不喜欢油腻,便吃一点素净的也好,”若岫先端出本就准备好的午餐放在桌上。一面思忖着如何开口对他提面条的事情。 子默正襟危坐在桌前,完全没有看斋菜一眼。眉头皱的死紧地盯着若岫,他在早上终于被允许下床,但张璇说最好还是先别出门,因为很容易疲惫。 “你早上做什么去了?”子默伸出手拍掉若岫袖子上蹭的一点面粉。 若岫哑然,自己光记得把头发重新梳了,把脸洗了。却忘了换去身上的衣服。这下也不用想辙了,她尴尬地笑了笑,又咳了一声,“那个……” “什么?”子默专注地看着若岫,似乎想从她眼里看出点什么。 “你想不想吃点……面条?”若岫红着脸小声道。 “面条?”子默皱了皱眉,看着若岫难得的红脸,忽然眼睛亮了亮,问道。“你做的?” 若岫讪笑着点点头道。“以前姐姐生病地时候,喜欢吃我擀的面条。 我想你最近胃口不好,吃点软一点的食物比较好,现在天气还没有热,喝点热汤也会觉得舒服。我手艺虽然不好,但是面条做的还能吃……” 若岫的语无伦次在子默带着欣喜笑意目光下停了下来,之前有些忐忑的心放了下来,恢复了往日的从容,若岫略略定神,也对子默笑了。 子默点了点头,若岫便献宝似的将那一碗面掏出来,放在子默面前,就见他一怔,明显被这个巨大地碗吓了一跳。 若岫连忙解释道,“汤比较多罢了,其实没有多少。” 子默挑了挑眉,没说什么,慢吞吞地拿起筷子,开始吃面。他吃的很慢,却并没有像往日一样没吃两口就停下来,居然就这么将一碗汤面吃地涓滴不剩。 若岫一开始是欣喜,后来却是害怕,就算这一碗确实如她所说的汤多面少,可毕竟是那样一大碗,普通人吃起来也会很饱,子默那么多天来每天都吃两三口,如今这样难道不会撑坏么,若岫担心地问了好几次,子默却摇头,还加快了速度,没等若岫伸手来抢,便将最后一点汤倒入口中。 若岫怒视他,却换回一个无耻耍赖的笑容,若岫忍不住叹了口气道,“你这家伙还真是……” 子默撇了一下嘴,皱眉打断她道,“吃多了。” “那刚才你还非要吃完。”若岫瞪他。 “不想剩。”子默露出有些腼腆的笑,却是一脸的满足。 若岫担心地摇头,“你这样会把自己撑坏的。” 子默慢吞吞地摸了摸肚子道,“没事,顶多你多陪我说说话,消化消化。” 若岫扑哧笑了出来,“哪天不是在陪你。” “哪天也不是专心陪我。”子默声音清清淡淡,语气却透着些指控,“昨天跟小丫头学打络子,前天在和钟莫语说什么胭脂水粉,还有……” “瞧你说地,”若岫失笑,被他这么一说,自己还真变成陪他地时候做别的事情,“大家每天回来的时候,不都是专门过来陪你解闷的么?你又不爱说话,还不让我和他们说话呀。” “不需要。”子默扭过头去,低声道,“叫他们各自回屋休息,别来扰我。” 若岫看着子默背对着她露出微微泛红的耳根,不由得笑了。 bxwx 小说网 请牢记:www.bxwx.net 支持作者,支持笔下文学小说网 第一三五章 女夫子袁漱玉 是谁说的,人的潜力是无限的? 自从发现子默对于若岫亲手做的食物还算感兴趣,若岫便不让其他人跟着瞎忙乎了,她自己则开始跟着吴家的厨娘学习做饭,还好现在子默也正该吃些清淡的,若岫就从最简单的清粥小菜学起,用心学了几天下来,竟也做的有模有样,虽然还是赶不上厨娘的手艺,比起之前逃亡被逼无奈做饭,却已经不可同日而语,乐水每每说到这里都会大叹女生外向,气得若岫追着他满屋子跑。 子默果然开始吃饭,只要是若岫做的,他都会很认真的吃完,并且一点都不会剩,若岫从一开始的担心他不吃饭,变成了担心他撑着自己,说了他好几次,子默却依旧如此,若岫也只好做饭的时候尽量做的恰好能吃饱又不会太多。 其他几个人得知子默对他们四处搜罗来的山珍海味没兴趣,却被一碗笨手笨脚做出来的面条汤收买,都忍不住过来嘲笑他,之前每晚都只是一两个人来看他罢了,这两天的晚上大家竟然不约而同的来个齐全,一屋子人热闹非凡,而子默,离自己的愿望越来越远,看着若岫和其他人说笑谈天,脸色也益发阴沉起来。 “算起来,明日也就到了十天。”乐水伸了伸懒腰,“张志远他们也该来了。” “竟然都来这里十天了。”钟莫语奇道,“我怎么觉得这几日什么都没做呢?” “你每天搜罗吃食。 上茶馆听吴家少爷的流言,又要忙着嘲笑子默,打趣小岫,一天到晚马不停蹄。哪儿有时间看看时辰,人家是一日三秋,你还不得三秋一日?”吴圣学似笑非笑地道。 “还别说,我今儿个又得了新消息,”钟莫语拍掌笑道。“亏得你提醒我,这两天咱们不是消停了么?吴家少爷地流言又转风向了。” 众人都笑了起来,吴圣学无奈地摇了摇头,“如今又说什么了?” “还能说什么。 喜新厌旧,始乱终弃,有了新人忘旧人呗。”若岫凉凉地道。 钟莫语瞪大眼睛看着若岫,“你不是没出门么?” 若岫笑道,“三姑六婆那点心思还不就是那些,有什么难猜的?” “早就说让你多动动脑,偏去凑那热闹做什么。”西门司谶也跟着笑起来。 钟莫语嗔他一眼,“我这不是好多年没出来玩过,看到人群就觉得新鲜么。 ” “也算是情有可原。”西门司谶点点头道。 “赶紧趁这两天再说说吧。”吴圣学微笑着说。“再晚些可就要彻底转风向了。” “你不是对这些没兴趣?怎么比我知道的还多?”钟莫语斜眄着他道。 “这就外行了。”吴圣学一脸无可救药地道,“他们这些人的谈资从哪儿来,还不是从我们这几个人身上来。如今有别人要回微水城了,自然大家地话题就要随着新回来的那个走,吴家少爷相关的话题自然会终止了。” “谁要回来了?”乐水好奇地问道,“你们那几个人不都在么?” “是袁家小姐。”吴圣学正了正神色道。 “她?”乐水显然有些吃惊,“她一个闺阁女子怎么会变成流言蜚语的话题?” “别看她斯斯文文的,性子其实着实古怪。 ”吴圣学摇头道。“从前是因为和人有婚约,还算约束着自己。自从和文瑾退了亲,便开始益发胡闹了起来。”他虽然口上称袁漱玉胡闹,神情却带着丝佩服。 “胡闹些什么?”钟莫语来了兴趣。 “你怎么净对那些闺誉不佳地姑娘感兴趣?”若岫失笑打趣。 “我对那些有意思的姑娘有兴趣。”钟莫语摇头,又挥了挥手道,“别打断他,让他快说。” “漱玉去城南的书院里做了女夫子。”吴圣学叹道,“她之前办诗社倒也没什么,只是闲言碎语多了些,可女子做夫子却是大家都闻所未闻,加上她至今还未出嫁,难免会有些乱七八糟的话……” “这袁家小姐果然不一般。”若岫叹道,之前她就觉得袁漱玉不是个寻常女子,却也没想到她竟然能不顾一切地去做夫子。 “我记得那个写了《女诫》地班昭,不也是个女夫子么?”钟莫语拍着脑袋不解道,“为什么袁家小姐就不行?” “那是给皇后妃子们做夫子,自然和给寻常人做夫子不一样。”若岫笑看着钟莫语,“这些都还在其次,关键是漱玉现在没有嫁人,总是在外面抛头露面的,自然会有人说三道四,若是她是个已婚的妇人,做这些事情或许更能被众人容忍和接受一些,偏她还是个如花似玉的姑娘家。” “之前和文瑾退亲对她的声誉也有些影响的。”乐水摇头,微笑道,“这个姑娘不一般。” “她那个喜欢哭得稀里哗啦的爹爹呢?”若岫奇怪道,“难道就这么放任?” “一开始还一哭二闹三上吊呢。”吴圣学无奈地道,“可是一物降一物,碰到他女儿就全缩回去了,现在不也拿她没办法?” “可怜天下父母心,”钟莫语叹道,“你们这些家伙,身在福中不知福,若是换了我,恨不得天天承欢膝下,守着爹娘。” “就你那猴儿性子?”西门司谶忽然笑出来。钟莫语恼的伸手去打他,被他伶俐地闪了开。 “各人有个人的难处,也都有选择自己生活方式地权利。”若岫轻声道,“袁家小姐是个不一般地人,能生出这样女儿的人,估计也不会真的就像咱们看到的那副样子,若袁姑娘的爹爹真的不愿让她去,漱玉应该也是没办法的。” 吴圣学点头,“小岫说这话有道理。各人有个人的活法。” 乐水也跟着点点头,“是啊,也不知道张志远他们明天能不能顺利到达。”他还有一句话没说出口,也不知道张志远他们这次会不会继续这么耍赖下去。 bxwx 小说网 请牢记:www.bxwx.net 支持作者,支持笔下文学小说网 第一三六章 意外来客 张志远他们总算如期而至,却带来一个大家都没有想到的人----文瑾。 一段时间没有见,文瑾似乎瘦了些,显得脸上的线条有些坚毅的味道,他还是那么温和的笑着,行事稳重,说话可亲,让人如沐春风。 文瑾在寒暄中得知若岫和子默定了,只是楞了一下,便立即祝贺两人,还在二天补了礼物,更是给养病的子默送了很多珍惜药材,子默本不想要,可文瑾说那也算是定亲贺礼的一部分,他才点头收下。 首 发 文瑾总是这么样样俱全周到,却因为这个总让若岫有些拘谨的感觉,全然没有和子默在一起时的轻松自在。 乐水总算看出来,张志远和杜娟根本不是遇到了敌人,而是凭他们两个根本带不走雪儿,这些天肯定是去找文瑾来做帮手的。那两个人满面风尘,神情却异常轻松,被众人笑着打趣了好一会儿。 “近来雪儿给你们添了不少麻烦,我先行替她向你们道歉了。”文瑾对乐水拱了拱手。 乐水忙还礼,口上客气道,“不必如此客气,之前你们不也助我良多,陶某虽不才,这点小事还是可以帮上忙的。” “这些日子庄内事务繁多,”文瑾微微皱眉道,“确实有些照顾不过来……” 乐水瞠目,不会还要继续托孤吧“如今总算得了闲,我便来接小师妹回庄。 ”文瑾气定神闲地道,眼里还闪过一丝笑意。 “你这家伙。”乐水松了一口气,用力拍了文瑾肩膀一记,“什么时候也学会这一套了?” “你们两个,”雪儿羞怒交集,小脸通红地道,“说的我好像烫手山芋似的。 首 发” “你可不是烫手山芋,”吴圣学凉凉地道,“烫手山芋最多也就烫起个泡,你那麻烦惹得。能丢了命去。” “劳烦诸位费心了,”文瑾再次躬身,冲众人拱了拱手道,“小师妹从小在庄子里长大,也没出过几次门,又被师父师娘宠得紧,师兄弟们也都是捡着好地和她说,对江湖险恶是一点都不知道,诸位多担待。 ” “担待倒不至于,”钟莫语懒洋洋地舒了一下腰身道。“就是你们回去之后,也稍微讲点江湖事给她听,别总是说什么虚头八脑的大道理,什么江湖规矩啊,什么胜之不武啊,什么公平合理啊,你们这些人也奇怪,明明知道那是不可能的事情,还要这么教小孩子,真是不知道怎么想的。 ” “我才不像你们想的那么简单。”雪儿气呼呼地道。扭头不再看大家。 文瑾笑着摇了摇头,走到雪儿面前,用哄小孩的口吻道,“这次也出来玩了够久吧,该回家了,我明天带你回家好不好?” 雪儿愤愤地抬起眼瞪着文瑾。“你总把我当小孩。我才不回去。”说罢用力推开文瑾,转身跑走了。 其他人还没觉得什么,张志远和杜鹃却被惊得目瞪口呆。 “这是怎么回事?竟然连文瑾都失效了。”张志远干着嗓子道。 “文瑾对付雪儿很管用么?”吴圣学好奇地道。 杜鹃呆呆地看着雪儿消失的方向,完全没有注意吴圣学用词的不恰当,点点头道,“从前师兄说什么,雪儿是从来不会回嘴的,所以我们说什么她都不听地时候。只要搬来文师兄。就能看到之前还狂躁的雪儿立刻驯服的像小羊羔似的。” “那这是……”吴圣学也随着她的视线向前看去,雪儿已经跑远。似乎回她那小屋去了。 “这几天发生了什么?”张志远皱眉道,“雪儿怎么感觉像是变了个人似的?” “也没有什么啊,”乐水赶紧撇清关系,努力回想,“我们遇到了几波偷袭,可没有人受伤,呃,子默勉强算一个吧。 ” “她这两天确实奇怪。”钟莫语也点头道,“往常叽叽喳喳地嘴都不带停的,这两天却跟个闷葫芦似的,就连某个人的故意挑衅都爱理不理的。” “没事儿,人都是猫一阵狗一阵地,过两天就好了,”吴圣学笑道,“你们一看就是没有接触过小孩子,我们家里好些的堂表弟妹们都是这样,脾气上来六亲不认的,让她清静一会儿不管她,过会儿自己就好过来了。” 他这么说换来众人的不以为然,钟莫语啐道,“你那些弟弟妹妹才多大,当然是孩子心性,雪儿可和他们不同,她虽然……”她看了看旁边断剑山庄的人,又说道,“也算是大姑娘了。” “况且,”若岫补充道,“这也都好几天了,小孩子脾气都是没顿饭的功夫就好了,哪儿能使那么长的性子。” 吴圣学摸摸鼻子,不说话了。 “小岫,你去问问她。”乐水忽然开口道。 “不好。”一直在旁边闭目养神让人以为他睡着了的子默忽然开口,吓了旁人一跳。 乐水轻笑出声,“你也看出来了。” 子默闭眼,没吭声。 “看出什么?”众人好奇地问。 “你们想想,雪儿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变得沉默了?”乐水促狭地眨了眨眼。 众人都低头思索,然后有人会心而笑,断剑山庄的三个人疑惑地看着其他人,却得不到任何提示,大家都只是低头笑,却不开口。偏有个人反应慢了些,就听钟莫语恍然大叫,“是子默受伤!” 乐水咳了两声,钟莫语瞬间失声,尴尬地笑了笑,也不开口了,众人也都随着沉默下来,你看我,我看你。 bxwx 小说网 请牢记:www.bxwx.net 支持作者,支持笔下文学小说网 第一三七章 一探究竟 上 虽然子默并不同意,但是遵循少数服从多数的原则,众人还是派出若岫做代表去问问雪儿到底是怎么回事。 “这是做什么呢?”若岫打帘子进了门,就看到雪儿沮丧地趴在桌上一动不动。 “没什么。”雪儿有气无力的回道。 若岫一时不知道说什么,便四处打量起来,这屋子虽然住了没几天,但是已经有不少雪儿的东西在里面,她的短剑就随意放在桌上,旁边还有个漂亮的丝绸布包,里面不知道装了什么,显得鼓鼓囊囊,桌子旁边还随意扔了几条丝带,似乎是她平时用来绑头发的。== “你来做什么?”雪儿没让她再看下去,带了丝戒备地张口问她道。 难道要开门见山地说大家发现自从子默出事之后,你就变的有些古怪,我们想知道究竟是怎么回事?若岫摇了摇头,有些为难。 “有话就直说。”雪儿不耐烦起来。 若岫想了想,开口道,“我记得你以前挺喜欢出去玩的,最近怎么总是呆在家里呢?” “你是来劝我回家的话就省了吧。”雪儿挥挥手,“我才不回去,闹满院子都是乌烟瘴气……”她似乎想说什么,却又顿了顿,没继续往下说。 “可我看你每天也不出去游玩,在家里帮我忙,总这样我也过意不去。”若岫不去理会她的话里有话,只是一径揣摩着怎么拐到正题。 “没什么。”雪儿看着若岫,忽然有点脸红。低声道,“其实也是很小的事情。” 若岫看她这样子忽然觉得有些担心了起来,她不会真地对子默有什么好感了吧,她摇摇头,希望把这个可怕的念头甩掉,问雪儿道,“我记得你之前一直喜欢你文师兄,如今他来了,怎么不见你如何欢喜?” 雪儿撇撇嘴道。 “我之前是喜欢他,可文师兄一点都不喜欢我。所以我决定放弃了。” “你不是还说自己很坚定么?”若岫道,“怎么这么快就没了耐心?” “这不是耐心的问题,是我明白自己究竟想要的是什么。 ”雪儿一脸坚定地道。 “他那么有耐心,性子又温和,你之前不是就喜欢这些么?”若岫忙放柔声音道,她可不愿意凭空多出一个未成年小情敌,还是把她交给文瑾照管吧,不要来骚扰她和子默难得的清静生活。 “那是我之前还小,不懂事。 ”雪儿摇摇头道。“我现在知道了,文师兄虽然很好,我也很喜欢他,但是我要找一个真心待我的人。” “你怎么就知道你的文师兄不是真心待你呢?”若岫在这个问题上显得很有耐心。“你又如何知道谁是真心待你呢?” “文师兄对我是很温柔,可他对别人也温柔,他对我确实有耐心,可他对什么人都那么有耐心。就连我家门口的乞丐,他都笑得很温柔。”雪儿气哼哼地道,“我和门口的乞丐在他眼里是一样地。” “你张师兄倒是爱憎分明,喜欢的就是喜欢。不喜欢的理也不理,你觉得他如何?” 雪儿连忙摇头,“我才不喜欢张师兄那样的。” “张师兄不好么?”若岫促狭地看着雪儿。 “也不是不好。”雪儿含糊地道,“只是……不是我喜欢的那种。” 她看到若岫打趣的目光,又慌忙解释道,“喜欢张师兄的人多着呢。我才不去和人抢。” “我相信。喜欢文师兄的人一定更多。”若岫装作没看见她的着急神色,继续道。 “哎呀,你知道我的意思地。 ”雪儿一跺脚,索性耍赖起来。 若岫失笑,“耍赖可不是大女孩该做的事情。” “我才没耍赖,我是看了很多,想了很多才这么说的。”雪儿摇头道。 “好好,你是想了很多。可从刚才说的那些来看。你说的那些都是性格原因。和喜欢不喜欢没关系啊。” “不是的。”雪儿咬着嘴唇,有些挣扎道。“你不知道……” 若岫看着雪儿,心道,知道我也要装不知道。 “你年纪还轻,自然对感情有些分辨不清,日子久了就知道了,你对文瑾那么多年的感情,怎么可能像你说的那样,说没有,一下子就没有了呢,现在只是你一时想岔了。”若岫替雪儿分析道。 若岫这么说并不是没有根据的,雪儿对文瑾还是很依恋的,从她见到他之后惊喜地眼神就可以看出,还有后来虽然生气的跑走却更像是在撒娇,这也能看出来她内心里还是很喜欢文瑾的,对子默的忽然关注,估计也是因为他为若岫所做的事情感动而产生了些少女莫名的情愫,可能是有些好感,但绝对没有多么强烈。 “可是……”雪儿似乎被说动了,眼神有些迷茫。 若岫连忙又道,“没有什么可是,就是如此。” 雪儿点点头,似乎赞同,又忽然摇摇头道,“不对。” 若岫沮丧,还是没有蒙过去,她有气无力地问道,“怎么不对?” “我想过了,文师兄总是说山庄如何、山庄如何,不管我多希望他陪我,他都会因为爹爹一句话就出去,一出门就十天半月,有几次还半年才回来,就连当初和你……”雪儿停顿了一下,似乎觉得不好这么说,便含糊过去,微微撅着嘴下了结论,“反正在他心里,山庄比什么人都重要。” 若岫在心里点点头,文瑾地确是个这样地人,责任重于一切,这样的男人,事业才是一位的,女人或许也会爱,但是绝对没有对工作那样投入和忘我。 bxwx 小说网 请牢记:www.bxwx.net 支持作者,支持笔下文学小说网 第一三八章 一探究竟 下 若岫心里虽这么想,却摇头道,“雪儿,你当初不就是喜欢文师兄沉稳老练,什么麻烦事情到他手里都能迎刃而解,如今怎么还因为这个怪他?他重视山庄,证明他是个有担当的男子,他既然能对山庄的事务那样负责认真,对他喜爱的女子不也会一样么?此心安处,是为吾乡。天下女子所求的不就是稳定和安心么。” 雪儿却摇了摇头道,“你说的都对。可我说的不是这个,他在断剑山庄那么长时间,我是从小在那里长大的,自然最清楚他是什么人。” “你觉得他是什么样的人?”若岫问道。 “他虽然表面温和,内心里却倔强得很,他心里有一个坚持是不妥协的,就算是他最重视的山庄,如果抵触了他心里的那个坚持,就算他会犹豫,会痛苦,却也会坚持自己。” 若岫有些吃惊地看着雪儿,她心里一直把这个小姑娘当做是一个爱惹祸、什么都不懂的小丫头,却没想到雪儿也有这样细腻的一面。 “如果我哪天做了坏事,文师兄一定不会原谅我,没准儿还会带着别人来杀掉我。”雪儿沮丧道。 “小小年纪怎么总喜欢打啊杀的,再说,你这性子是做坏事的人么?”若岫有些好笑,这姑娘鲁直的性子估计也不会做什么奸猾的事情。“那倒不是,我也做不来。”雪儿有些不好意思地,又瞪眼道,“可是,若是你做了什么坏事,那个人……”她停了停,并没说出子默的名字。“恐怕他不但丝毫不会因为这个怪你,反而还会帮你。” 若岫哑然。雪儿这两天发呆原来就是在琢磨这个,这样正直善良的小少女自然会有那种忽然喜欢上一个坏男孩的时候,这个坏男孩异常放肆,谁都不放在眼里,又没有原则、是非不分,但是偏会对某一个人好,那人好,他也便好,那人坏。他便更加坏,小女生们都喜欢幻想自己是那个拯救坏人的天使,看来雪儿也是如此。 若岫一直觉得那不是爱,而是因为一方面,坏男孩做了她们一直约束自己而不敢做的事情,另一方面,更多的却是痴恋于那种为了另一个人奋不顾身,忘我地情感。 若岫低头想了想,柔声道,“那你有没有想过自己呢?你的心里。是不是和他一样有着同样地坚持?” 雪儿愣住了,低头思考。 “其实你和文瑾才是同一类人,你们笃信光明,正直有原则,所以你会不屑于我们那些躲避和退让。所以你会理直气壮地斥责子默用了下流手段。可见你内心里对这些是很不屑的,再仔细想想,你确定希望自己的伴侣是那样的人么?没有是非,不顾道德,任性妄为?” “可是……”雪儿急急想反驳,却一时不知道说什么。 “可是你又是个女子,从内心里,又很希望自己的伴侣能够为自己放弃包括原则在内的所有。其实不必那么介意。大多数人都会被奋不顾身的感情所感动,”若岫拍拍雪儿的肩膀道。“可是感动是一回事,真的去实践是另一回事。==世上地事情都是公平的,你在渴望这样的情感的同时,也要想想,自己能不能奋不顾身的去为他放下一切,包括你的正直和善良。” 雪儿有些黯然,低声问道,“你能么?” “你觉得呢?”若岫笑了,并没有直接回答,而是反问她道。 雪儿沉默了半天,闷闷地道,“你和他是一类人。” 若岫点点头,“我虽然平常也会遵守世间的规矩,但是内心里,却并不太受这些江湖正义道德之类的约束。他要做什么危害别人的事情,我并不赞同,但若是不这样就会危害到我们的生活,我不但会支持,还会帮他。” “可是那样不对。”雪儿皱眉道。 “人活在世上,并不是必须得时时刻刻都要做对地事。”若岫微笑道,“我们每个人都在无意中多多少少地做过不对的事情,那又怎么样呢?做了不对的事情不能证明什么。==我一直觉得人不应该做坏人,却更不能坚持去做一个好人,那样活得并不快活,在那样的坚持下,没准做的错事更多。” “做好人不对么?”雪儿听迷糊了。 “做好人很对。比如你,比如文瑾。”若岫拍拍雪儿地手,“但是你们同时付出了一些东西,是我不愿舍弃地。 首 发人和人的选择不同,自然走的路也就不同了。雪儿,你和文瑾才是同类的人,现在的迷茫和动摇,只是时光中的一段掠影,很快就会过去,最终陪在你身边的,还得是和你志同道合的人。” 雪儿低头,半天一句话都没有说,若岫安静地坐在一边陪她,一面倒茶给两人润喉,说了这半天地话,总也该歇歇了。 半晌,她才抬起头,沮丧地道,“我放不下。” 若岫点点头,对于其他都很乱七八糟地雪儿,对感情却有灵敏地出奇的感应力,生命真是很奇妙地东西,一旦仔细去看,便总能在各种各样的人身上发现惊喜。 “可文师兄对人都一样,他对谁都没有特别的。”雪儿小声抱怨道。 “这你就错怪他了。”若岫微笑道,“文瑾本就是个温和的性子,从来不急躁,也因为这个他把感情都藏在心里呢,你不仔细体会,就凭他对别人温和有礼便觉得他对谁都一视同仁,对他未免太不公平。就那你刚才说的那个,你和你们门口的乞丐,文瑾对你们两个真的能够一样么?他会宠着乞丐,陪着乞丐,给乞丐讲故事,为了让乞丐回家,明明很辛苦很疲惫,也要马不停蹄、千里迢迢的赶来接她么?” 雪儿明显有些不好意思,“我那不是一时激动,乱打比方么。” “知道就好。”若岫觉得该说的都说了,再说下去也没什么意思,便看了一眼窗外道,“我也说了有半日功夫,一会儿子默那里该醒了,得走啦。” 若岫这么说着,便起身告辞,雪儿正想的混乱,也没有开口挽留,送她到门口,两人又说了两句闲话,若岫便离开她的院子回去了。 bxwx 小说网 请牢记:www.bxwx.net 支持作者,支持笔下文学小说网 第一三九章 春游邀约 若岫的劝说似乎起了一点作用,雪儿从那天起,便不像以前一样总是找借口去子默那里打转,也渐渐对文瑾和颜悦色起来,文瑾果然是好性子,每天过来和雪儿谈天,偶尔劝说她一两句,若岫渐渐在文瑾面前也没有最初的拘谨和尴尬,偶尔两个人还能说上两句话,文瑾说话很得体,不会让任何人觉得不适应,只是他们能见面的机会不多,这么多天下来,也没说上几句话。 这都是因为子默,他最近总喜欢赖在屋里不出来,其实他早已经可以在院子四处走动,前两天断剑山庄的几位没来的时候,子默还经常拉着若岫在吴家的花园晒太阳,有时候会在晚饭后出来散散步,可是自从他们来了之后,子默就开始不愿出屋,尤其是文瑾在的时候,他更是会耍赖一般扯着若岫不让她出去,有的时候还会喊身上难受,若岫一开始还会紧张,赶紧找人来给他看,后来发现这只是他耍赖的方法之一,差点气得背过气去,和子默严肃的讲了“狼来了”的故事,然后严禁他以后再用这招,子默这才罢休,若岫也是一次见识到子默的醋意澎湃,觉得又好笑,又好气。 这样好几天,雪儿还是没有同意回断剑山庄去,原因似乎和她之前的出走有关,若岫从他们言语之间和流露的态度隐隐约约猜出这其中似乎关系到了翩然,不过她回想起翩然对文瑾的企图,还有翩然的心机和手段,便明白了些,雪儿这种单纯直率的性子,自然不是翩然的对手,依她的性子。两个姑娘斗法落败之后不愿回去也是情理之中。 大家虽然都猜到了一些,但都没有过问雪儿不愿意回去的原因,小心地避开了敏感的话题。 文瑾,并着张志远和杜鹃居然也就这么在微水城暂时住下,就住在袁家。若岫有的时候会想起袁家小姐,那个笑眯眯地教她术数和天文的姑娘。居然选择去学院里面做女夫子,据说还是教那些想要读书识字的穷人家的小孩子,书院是有这样地一个教室的,可是夫子们都不愿意教那些交不起束的孩子们,袁漱玉知道这件事情了之后便决定自己去做这些孩子们的启蒙夫子。 在这个世界里这样做实在是有些奇怪,但是众人更多的还是钦佩,尤其是乐水。直呼要重新认识一下这个奇女子。在这样一个世界里,能够坚持自己的想法的人本就很少,更何况是一个原本应该被桎梏在深宅大院地女子,撇开她性格确实有些古怪不提,袁漱玉绝对算的上是一个奇女子。 若岫才这么想着,便听到有丫头传话来说。袁家小姐递了帖子,若岫取来一看,却是二日的春游邀约,淡色短笺一面画了三两朵桃花,另一面是文字,上面写着一行劲瘦有力的字:春服既成,当弄芳春之喜,卿何以辗转闺阁绣塌之间?诗云:莫待无花空折枝。 首 发万勿自惜荷衣,徒增尾生之恨矣。 袁漱玉的字不大像出自一个妙龄少女。倒像一个书生所出。俊秀中透着些大气。她的话说得委婉,却字句逼人,尾生与人相约,人不至,汛来,尾生不愿失约,抱柱而死。简直是在说:敢不来,死给你看!也就她这样地性子能写出这样的文字。 漱玉这么说。却让若岫不好不去。她好笑又为难的把那张短笺交给乐水和吴圣学看。 “她还真敢说,尾生抱柱都被她搬来逼你。”乐水笑道。“看来此行是免不了的了。” “我就不信若是春汛涨水,她还能学那尾生,为了执守我来而眼瞅着被水淹死。==”若岫轻笑。 “这么久没出门,出去转转也不错。”乐水沉吟。 “可是……”若岫有些犹豫,看了一眼歪在旁边合着眼的子默,她知道他其实醒着,他最近渐渐好了些,能四处走动,就是不能太劳累,若岫一直没让他出门。 “你也不用那么在意,他这毛病,只要不动武,其他都正常得很,说起来,他的身体比平常人还该好一点呢。”钟莫语笑嘻嘻地道,“哪儿有那么娇贵,连门都不能出呢。” 西门司谶也轻咳了一声,带了丝笑意道,“出门走走,晒晒暖阳,对他的身体或许还好些。” “他还是很容易疲惫的。”若岫低声道,“我们还是先不要去那么远的地方吧。” “哪里远了,就在吴家后山罢了,你又不是没去过。”吴圣学笑道,“观霞亭。还记得么?” 若岫这才想起来,很久以前还曾经在那里舌战吴圣学,如今想来感觉似乎就像是发生在昨天一般,不禁和吴圣学相视一笑。 “不信你自己问他,”钟莫语撇撇嘴,凉凉地道,“最近是不是已经可以出门了?” “真地么?”若岫看着子默道。 子默缓缓睁开眼,看了若岫一眼,点了点头,又闭上眼。 若岫这才放心,对乐水点了点头,“那就去吧。” “不如大家同去。”乐水环视众人道,“也不用在这里留人,索性一起去吧。” 众人都觉得这个建议不错,就连原本不想参加地张璇都被吴圣学说动,同意一通前往。 “看看我这回拉了多少人去,”吴圣学得意非凡,“得让漱玉得好好谢我才对。” “这有什么好谢的?”若岫奇怪地看了吴圣学一眼,“你叫了这么多人去,不还得费主人家吃食茶点呢,不把你打出去都是便宜了。” 吴圣学只是嘿嘿笑,并没有回话。 这很不像他的风格,若岫好奇地看了他好半天也没看出什么端倪,就听见乐水在旁边吃吃地笑。 若岫瞪了他俩一眼,“神秘兮兮的,到底搞什么鬼?” 两人笑而不答,乐水只道。“你近来只知道蹲在家里研习中馈,自然不知道外面的事情,到时候就知道了。” 若岫哼了一声,知道他们不会说便不再问下去,扬了扬手中的短笺道,“那我该怎么回她?你们都是读书人。 帮我想想?” “多好办,你就回她,余闻近期并非汛期,卿可放心久候。”吴圣学大笑道。 “不好不好,咱们本就要去,你这么说,好像是拒绝似的。你就问她。余必将前往,卿抱何柱侯我?“乐水也凑趣道。 众人都笑了,钟莫语骂道,“你们两个促狭鬼,就不能说句能听的话。” “我们说地不能听么?”吴圣学一脸大惊失色,“还是说你得了消息。最近果然有春汛?” 钟莫语啐道,“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来,之前看你也一本正经地,怎么熟了之后就成这德行。”“你可别害我。”吴圣学猛地跳开,作势躲到张璇身后,脑袋晃得像波浪鼓道,“我和你一点都不熟。谁不知道前两天有个家伙才凑近了一点,便让某个大侠扭断了胳膊?我上有老,下还没有小。 可不能因为这个丢了性命。” 钟莫语的脸“噌”地通红。前两天他们几个到酒楼喝酒,遇到两个喝高了地纨绔子弟,见钟莫语生得娇美,又和一群男人在喝酒,偏她那天还因为想学女人样,把平日江湖女子的豪爽粗犷全都收起来,安静地坐在旁边眯着眼睛笑,却让那两个人误以为钟莫语是陪酒的风尘女子。便上前搭讪调戏。钟莫语居然没有动手,而是装柔弱。西门司谶便忍不住出手将那两个人放在钟莫语肩膀上地手臂给拧脱了臼,钟莫语在旁边抿着嘴笑得那叫一个得意,吴圣学惦记了好久,总算逮到机会挤兑她一句。 “我听说,好些人就是因为太过多嘴才送的性命,”若岫努力忍住笑,做出一脸忧心忡忡的样子,对吴圣学点点头道,“慎言,慎行。” 吴圣学也跟着一副受教的样子严肃点头,气得钟莫语俏脸通红,直跺脚,“你们几个近来不出门,成天净琢磨着怎么糟蹋人。” “嗳哟,这话说的,我哪儿敢糟蹋你啊?”若岫笑得直不起腰来,“你可是有靠山的人。” “我哪儿比得上你。”钟莫语哼了一声,“我可没有靠山替我把一个山寨的人都……” 西门司谶忽然大声咳嗽起来,打断了钟莫语地话,钟莫语猛地住了口,讪讪地看着子默笑。 子默也睁开了眼,看了钟莫语一眼,眼神里透出些无奈,转眼看向若岫。 若岫愣了楞,转眼看向乐水。 乐水无奈地对若岫点点头,若岫瞪大了眼,扭头又看子默,见他也点点头,不由得苦笑,“我又是最后一个知道的么?” “不是这样,”乐水开口解释道,“我们本没想着瞒你,可那天子默的状况不大好,后来你又因为忙着照顾他人仰马翻的,一直没顾得上说,我们几个合计了一下,反正也不是什么好事,索性就不说了。” 若岫斜睨着他,不吭气。 “这事,确实不关子默的事。”吴圣学也忍着笑道,“他估计根本就忘记这茬了。” 若岫想了想,似乎也对,子默本就是一个对旁人不怎么上心的人,他倒下前专门问了乐水一声,得到肯定答复之后就再没说什么,还真有可能因为这些日子地病痛和休息,直接把这事忘记了。 “好吧,”若岫扬着下巴,“如今可以说了吧?”“其实也没什么,子默找我来,说因为我轻身功夫最好,想让我帮个忙,我也没想什么就同意了,他就把一瓶药交给我,让我去那个山寨将药水倒进他们的水井里,我去了照做,然后就撤了。” “然后呢?”若岫皱眉问道。 “然后,近来我们总是出门,听了不少江湖的传言,你想听么?”乐水笑眯眯地道。 “但说无妨。”若岫点点头。 “据说,陶氏兄妹已经为家人报了仇,将那一窝山贼全数剿灭。”乐水咳了一声,先开口道。 “传闻那山寨的尸体被发现的时候,所有山贼都是七窍流血而亡。”钟莫语看着子默道。 “传闻还说,陶氏兄妹心狠手辣,在水井里下了剧毒,暗算害人。”乐水冷笑道。 “近来还有人说,陶氏兄妹天生神力,两人前阵子不在江湖出现是因为一起躲进山里修炼盖世武功,这才有山寨的覆灭。”吴圣学忍笑道。 “流言还说,陶氏兄妹丈八身长,面貌丑陋,虎背熊腰,力状如牛,跺一脚能引起地震,挥一拳能放翻一窝熊,所以,”钟莫语大声咳嗽,“陶五虽然定亲那么多次,至今未能嫁出去。” 若岫听到这里也扑哧笑了出来,本来有些沉重的话题被吴圣学和钟莫语的插科打诨立刻带得偏离了方向。 乐水本来脸色有些微冷,被这两个人添油加醋的传言说地也笑了起来,其他人松了口气,也跟着笑了起来,一时间屋子里一片笑声。 若岫和乐水笑出眼泪来,相视一眼,心里都明白,肩负在身上仇总算报了一分,虽然并没有除掉首恶,心里都还有些不甘和无奈,但身边地这些人的关心和体贴却让人觉得心里不再冰凉透骨,而是渐渐有些暖融融的,就像那春天的微风,轻盈柔和,滋润心肺。 若岫向窗口望去,只看到外面一束阳光照射进来,印在窗棱上,众人还在笑,那声音带着欢快和释然,阳光都被震得跳了几跳。 bxwx 小说网 请牢记:www.bxwx.net 支持作者,支持笔下文学小说网 第一四零章 春如旧 还是那个吴府后山的观霞亭,这里一派春天的风光,大片的桃花杏花都开了,粉的白的连成一片,远远看上去美得不得了,小道上零零落落的沾了些落英,若岫并着一行人缓缓走过去,便看到亭子周围摆了很多案桌,上面是几样简单的茶点,袁漱玉已经在忙碌了,人还没有到齐,大家三三两两的结伴找了位子坐。 张璇和雪儿就被断剑山庄的那几个人拉走,若岫一行人也找了一张靠边的位子坐下,围成一个小圈,开始闲聊谈笑。 若岫终于再一次看见了袁家小姐,她显得比上次消瘦了很多,小圆脸变得不那么圆润可爱,可是眼神看上去却更加清亮了,脸色红润,看上去就有一股勃发的朝气,就连走起路来的气度都和以前不大一样了,若说以前的袁家小姐如诗如画,那此刻的袁家小姐便可以说是如山如河了。 子默并没有一同过来,而是拉着西门司谶和先行去了后山深处,他也有自己的考量,近来既然不能动武,那还是得有些自保的东西才好,这些人不可能一直在一起,他自己也并不愿意每日龟缩在屋子里不出门,所以他决定制作一些方便快捷的毒药以便不时之需,他们很早就动身出发了,说是等他们这边开始,就差不过能到,若岫他们来了这里半天也没见他们,她一面安慰自己,前两天下了春雨,山上有些泥泞,赶不及回来其实也算正常,一面有些心不在焉地听着别人说话。 袁漱玉走来这桌,和乐水几人寒暄两句,乐水对她很是赞赏,便和她搭话说了两句。却没想到两人居然聊得很投机,袁小姐索性也坐在旁边和乐水探讨起来,若岫因为担心有些心神不宁,两人在说些什么也没听进去。 “你不是一直想着要再参加这样的聚会么,怎得这次来了,反而心不在焉的?”吴圣学和几个故旧打过招呼。走到若岫身边坐了下来。 若岫才不会给他机会嘲笑自己,便若无其事地道,“没什么呀,只是看到袁家小姐如此,有些自惭形秽。” “难得,陶家五姑娘也会有这样的时候。”吴圣学笑着摇头道。 “你倒是了解我。”若岫撇撇嘴道。 “我和乐水可是很小的时候就玩在一起了,对他这个让人头疼的妹子自然熟悉的很。再说,以前我和你又不是没见过。”吴圣学斜睨若岫一眼。 “哦?”若岫有些好奇,“平源和微水离得那么远,你们怎么混在一起地?” “说什么呢?”吴圣学伸了柄扇子过来想敲若岫,被若岫瞪眼拍开,“你真不记得了?以前我家也是住在平源的啊。后来因为一些事情才搬到这里的。” 若岫忽然有些尴尬,她已经很久没有被提醒过以前的事情了,若不是吴圣学这么说,她险些要忘记自己不是“原住民”了。 若岫想了想,迟疑地开口,“你知道的,我曾经大病一场,醒来后好些事情都记不得了。” “原来你哥说的是真地。”吴圣学若有所思地看着若岫。 “不然呢?”若岫笑着看他,心里已经不像最初提起这些一般忐忑。而是一片安然。她就是她,就算不被再多的人接受,还会有子默陪伴着她。 “你果然和以前的若岫大相径庭。我原来以为你是因为年岁大了,所以与先前不一样,可乐水说……”吴圣学忽然清咳了一声,不说了。 若岫笑了,若无其事的转移话题。“原来的若岫,是什么样子的呢?” “小时候啊。你冷冷清清的。傲气地很,并不和我们说话。也不和我们玩闹,就喜欢冷冷的抬高下巴看着我们。”吴圣学从善如流,随着若岫将话题带开。 “是不是很像她?”若岫抿着嘴,偷偷指了指远处的张璇,轻声逗他道。 “嗯,你这么说来,还真是有点像。”吴圣学装模作样地点了点头,然后一脸严肃地道,“现在知道自己以前有多么让人害怕了吧。” “我得去告诉张姑娘,”若岫作势起身,被吴圣学慌忙拦下。 “怕了你了。”吴圣学可怜兮兮地道,“我只不过说了两句实话,就落得这步田地,小岫实在太厉害了,难怪有人言听计从呢。” “有人耍嘴皮子说不过人,就爱拿不相干的人来说事,”若岫轻笑着看吴圣学,一脸无奈地摇头道,“真是读书人的悲哀啊。” “如今方知古之圣贤,实非吾等之力所能及也。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至理名言矣,千秋万载,竟如出一辙,圣人之言果然振聋发聩。”吴圣学一脸悲愤。 “我这算是近之不逊咯?”若岫笑嘻嘻地问道。 吴圣学点点头,“孺子可教也。” “你这道理敢不敢与张姑娘讲?”若岫冷哼道。 “她是江湖人,不用理会读书人的文字游戏。”吴圣学摇头晃脑地道。 “那是说,你对文字游戏了如指掌咯?”若岫坏笑道。 吴圣学警惕地看了若岫一眼,戒备地道,“你这丫头,又在打什么鬼主意?” “何以顾左右而言他呢?”若岫不容他躲开话题。 “吾生也有涯,而知也无涯。以有涯随无涯,殆己。”吴圣学小心措辞,瞪眼道,“人生在世,自然不是事事皆能精通的。” “你也算是读书人,可是学而不思,如此蠢钝也是应该。”若岫点点坏笑着算计他。 “听你这么说,你是且学且思咯?”吴圣学斜眄着若岫道。 “难道没听说过好读书,不求甚解,每有会意便欣然忘食?我读书虽少,却对古人之言,能会意几分。”若岫认真点点头道。 “那你且说说,古人之言,我怎么就不明白了。”吴圣学来了瘾,眼睛亮闪闪的,自从他们一路奔波忙碌,便很少这么和人斗嘴了。 旁边的乐水和袁小姐也听见了动静,转向这边听他们俩胡言乱语,若岫也被挑起了兴致,决定再涮他一回。 若岫低头想了想,开口道,“先莫说圣人之言,就说这最常读的,诗经之中,你能明白多少?” “此话怎讲?”吴圣学挑眉。 “那我问你,为什么诗经的首篇要是关雎?而不是什么七月,或者是生民?”若岫煞有介事地道。 吴圣学拧眉,瞪眼对若岫道,“我不信你知道,你若说的不在理,可不饶你。” 若岫轻笑,“易因何首乾坤,诗便因何而首关雎。” 若岫记得很久以前曾经看过一篇很有名的悼文,首句便是“易何以首乾坤,诗何以首关雎。”她这是取了个巧,倒着用了这句,用疑问来回答了这个问题。 吴圣学看了若岫一眼,郁闷地道,“算你对了。” “你还别不服,就算不说那些。光这单个儿的字,你能懂得几分?”若岫斜倚进椅子,端起茶碗润喉,平常总是被他涮着玩,如今总算逮到机会了。 “字?”吴圣学显然有些懵。 “是啊,我问你,关关雎鸠,在河之洲。这鸠字怎解?可有典故?”若岫放下茶碗。 “愿闻其详。”吴圣学这回也学聪明了,不和若岫辩,也端起茶杯道,“我就不信,一个字你还能掰出什么花样来。” “真真是粪土之墙。”若岫摇头笑叹,“鸠字,从九从鸟,在诗经上就有证据。你只道是那关雎,可这诗经里却还有一句,鸠在桑,其子七兮,加爹加娘,恰好九个。如此,岂不是每个字皆出有典?可不是我瞎想出来地。” “听你在那儿掰。”吴圣学失笑,“这妮子每天在家里也不出来,不光学会了做饭,还想出了这些乱七八糟地。” 乐水和袁漱玉听了这个,也忍不住凑了过来,几个人说笑了两句,若岫这才知道,这次集会是袁漱玉一手办的,主要是为了给她的那些平民学生们修缮校舍,这有点像是现代的募捐活动,怪不得吴圣学帮忙邀请了那么多人一同来,甚至连雪儿都被叫了来,袁漱玉和他们说了没几句,便又转去另一圈人那里说话,她的步子很稳,透着一种很容易就能发现的快活。 bxwx 小说网 请牢记:www.bxwx.net 支持作者,支持笔下文学小说网 第一四一章 春日宴 若岫这边正说着话,子默他们也到了,他们因为某些药材的习性,天还黑着就出了门,故而若岫出门前并没有见到他们,此时应该是刚从山上下来,身上带着明显的泥土和青草的气息,两人正往这边瞧,似乎在寻找他们,子默才看到若岫,就见钟莫语起身,冲两人招招手,示意他们过来。 西门司谶还是平常的打扮,一身浅色绸衣,手里拎了只布袋,并没有很满的样子,身上却带了些狼狈,估计是因为山路不好走,他虽有轻功,脚上还是沾了些许泥点,袍子上也蹭了一道泥巴印,他穿的是绸缎衣服,稍沾上一点泥就特别醒目,这一眼看去,倒像是个落难书生似的,钟莫语本要打趣他,却被旁边的若岫拉过来低声说了两句,便抿嘴笑着点头,走上前,拉他去稍作清洗,虽然没有换洗的衣物,但是勉强还是可以将泥巴洗掉,就看着两人一路小声说笑着,去了后面休息用的木屋。 子默却和平常不同,从头到尾都是村夫打扮,头上只随意用粗布带子束了,他的头发浓密又黑亮,就这么简单束着也很好看,若岫总是对他的头发羡慕的牙痒痒,此时见了更是喜欢,招手让他坐在自己身边,子默身上穿着一身藏蓝的粗布衣服,脚踩双不知哪儿弄来的草鞋,若岫仔细看了,发现编的异常齐整平顺。他随身还背着一只大竹筐,编织的纹路看上去和那草鞋很是相近,上面盖了一个用树枝扎的很随意地盖子。让人看不到里面是什么,子默的身上更是沾满了泥,也许是因为这套衣服和这身泥土气息很相合,看上去反而没有西门司谶那般狼狈,加上他的态度安详,神色平和,反让人觉得从容得很。 子默的穿戴完全是个老农的样子,气质却又斯文安静地像个书生,乐水和吴圣学见了都说这么打扮太奇怪。 首 发简直不像他,若岫倒觉得这种不协调很好看,另有一种风情的感觉,很是赞了他一回,这让面皮薄的子默脸上有些微微泛红,若岫忍不住笑了好久。 吴圣学向子默哭诉,将若岫方才欺负他的话一一和子默学了,末了还使坏地鼓励子默振夫纲,结果子默只是微笑看着若岫,并没理睬吴圣学的意思。旁边地乐水毫不留情的耻笑了吴圣学的失败,居然想从子默口中听到若岫的不是,吴圣学强辩说那是知不可为而为之,又被人齐齐嘲笑回去,他无奈,只好坐在旁边用无比哀怨地眼神控诉这群人的不良行径。 袁家小姐瞧见这边热闹,忍不住又走了过来,众人和她说了几句,吴圣学又拉住她道,“眼瞅着时间也差不多了。你也不要再乱跑,就随我们一道过去等着吧。” 袁漱玉点了点头,又笑道,“他们肯来还是你的面子,这次真是承你的情了。” 吴圣学摇头道,“你这么说却是见外。我之前劳烦你那么多事情也没道过谢还过礼。现在只不过是说句话罢了,你如此,难道是要讨我之前的人情?” “瞧这人,怎么就没个正经时候。”袁漱玉摇摇头,似乎对吴圣学有些没辙道。“分明好学识,却总喜欢戏谑调笑,真难怪那些人要说你。”她顿了顿,却没继续说下去。 吴圣学似乎不以为耻。反倒得意一般。懒洋洋地道,“承蒙谬赞。我若真有学识。又怎么会被小岫那丫头几句玩笑就问倒了?” 众人听他这句也都笑了,纷纷劝袁漱玉不必如此拘礼。 “如此。大恩不言谢。”袁漱玉低头想了想,不再坚持,只是郑重地点了点头,便不再开口。 若岫看出来他们有很多话都没说出来,但是无妨,很多话的确没必要非得说明白不可。 大家放松下来,一边说笑一边随吴圣学走到了亭前的一张大桌前坐下,似乎要等什么人,若岫问吴圣学是怎么回事,他却逮着机会卖关子地说一会儿就知道了,若岫无奈,只能耐住性子继续和他们闲聊等待。 茶喝了两道,正要撤下地时候,远远过来五个人,最前面是三个书生模样的人,看上去平常样貌,可是行止有度,气韵不凡,周围的人都忍不住向这边望了过来,很多书生眼里明显带着敬重和钦服,有人想上前搭话,却又被旁人拉了下来,他们一路走,一路有人让出路来,站在一边的人很多,不断向他们欠身敛衽,若岫不禁有些好奇了起来,这几个人究竟是何方人士,出场居然如此气派。 还没等若岫开口询问,就见那三个人径直走向他们这桌,竟然就是他们一直在等的客人! 他们走到桌前,微笑着和吴圣学寒暄两句,便坐了下来,每人掏出几本翻旧了的书随意摆在桌上,也不喝茶,似乎在等着吴圣学说话。 若岫有些好奇的打量着这几个人,他们似乎约好了一般,身上穿戴都很简单,具是青布衣衫,只是样式花纹略有差别罢了,但是仔细看过去,便可以看出袖口衣襟处皆有暗色的绣花在上面,若岫记得断剑山庄的夫人曾经说过,这种同色暗花绣起来极费眼,通常都是大富大贵又行事风格内敛的人家才会用,这三人从头冠到鞋袜全都是一色地这种青布,若岫没有看布料的眼力,也能看出它的柔和与垂感,看上去便觉得舒服,可见绝不是什么凡品。 这三个人看上去年纪都差不多,三十岁左右的样貌,五官并不出奇,却让人觉得他们言行说不出的可亲,谈吐也是句句不俗,就连寒暄两句,同样的话说在他们口里都能让人觉得和旁人不同,若岫感慨,气质真是一个神奇地东西,便和女人身上地香气一般,看不见摸不着,却又让人立时便感觉不同,这三人往桌前那么一坐,倒让若岫想起那句“寻常一样窗前月,才有梅花便不同”,原来男人也是可以用赏心悦目来形容的。 再向他们身后看去,他们身后躬身立着两个书童打扮的少年,一个一脸桀骜,目不斜视,只有吴圣学问他的时候才恭谨地回话两句,似乎吴圣学在这人的眼里还是个值得尊敬的人物,若岫不禁有些玩味地笑了。另一个书童却更加不一般,他面目清秀,神态平和,就连和主人说话也都是从容缓和,那些伺候人的动作在他做来却显得异常优雅自在,一丝不乱,就连说话的语气都一点不像个下人,偏其他人都觉得很自然似地。若岫总觉得他地哪里似乎和子默有些相像,忍不住多看了两眼。 若岫正兀自欣赏来人,却没注意到他旁边的子默脸都黑了一半,钟莫语并着西门司谶从后面走来,正好看到这两个人一个津津有味地看着旁边地几个人,另一个阴沉着脸瞪着那些人,钟莫语抿嘴一笑,上前扯了扯若岫的衣衫,若岫这才回过神来,看着子默笑了出来,低声和他说了两句什么,子默的脸色这才渐渐的缓了过来,小声对若岫又说了什么,若岫连忙摇了摇头,又伸手拍了他一记。 吴圣学此时的神情和往常玩闹的时候也大不一样,他面上虽然带笑,却显出几分严肃和威仪来,若岫有些暗叹,果然每个人都有不同的面目,这么看来,吴圣学的身上哪儿还有平常耍宝嬉笑的模样,倒更像是个端庄持重的夫子了。 吴圣学站起身来,环视一周,众人也都安静下来,等待他开口。 “这是前些时候我们几个一时兴趣,起的读书茶社,今儿个刚好轮到我做社长,就是大家凑在一起,重新读一读古人的书,随意闲聊几句罢了。”吴圣学简单对众人介绍了今天的主题。 众人对这几个人很感兴趣,就算对什么读书茶社没什么感觉,也都纷纷询问具体事宜。 “其实也很简单,由社长起一个题目,大家就围绕这个题读书,然后再一边喝茶一边谈论品评关于这题目的作品,不论古今。”吴圣学说的简单,说罢便站起身来,走到袁漱玉身边。 “我今儿个恰好约了几个旧识也来咱们茶社凑趣,这妮子自称读书不多,但我看她歪理典故颇多,一起说个话也好。”吴圣学笑指着若岫道。若岫被突如其来的点名吓了一跳,连忙对那几个人敛衽行礼,她知道自己不是主客,随便说了两句场面话,对付过去。 吴圣学又介绍了乐水和其他几人,那几个江湖人多是看热闹,并没有多言,只是自嘲了两句,表示仅是旁观罢了,那三人不过挑了挑眉,瞥了一眼吴圣学,便含笑回礼。 bxwx 小说网 请牢记:www.bxwx.net 支持作者,支持笔下文学小说网 第一四二章 再起波澜 吴圣学简单介绍了这边几个人之后,便笑着道,“你们几个身份不一般,我可不知道如何向别人介绍你们,不如还是自己说吧。” “别听这人瞎说,”年纪最轻的那个书生笑着摇头,又调侃吴圣学道。“要是真不一般,你还敢这么和我们说话?” “就是因为太不一般,所以我反倒不知道该如何恭敬才足以表达我的敬服,唱不来良辰圣主,同道同心,索性豁出去,唱一出休喜休欢,休烦休恼,图个热闹也好。”吴圣学也笑着道。 众人全都被逗笑了,那三个书生却也不再推脱,那个看起来年纪最长的站了起来,微笑道,“相逢何必曾相识,之前起社的时候也都起了别号,大家还是以别号相称吧。” “这位是烂柯 “这是酒童。”他介绍这两个书童的语气郑重,并没有一丝怠慢。 这才算将这五个人都介绍完毕,漆园翁道,“如此,大家也算彼此介绍过,该开题了。” 吴圣学听了,跟着站了起来,笑眯眯地道,“今天还是有些不同,我今儿个难得邀来了一位女夫子。学问不俗,见识还颇有些独到之处,我这人生性懒散,做什么劳什子社长也是你们偏要为难我,如今这机会大好,我便想着索性让了贤,请咱们的女夫子出一题,作为茶社今天的题目。” 说了这么半天,吴圣学总算说到点子上,笑着冲袁漱玉点了点头那五个人看上去似乎有些惊讶。三个书生有些意味深长地看了吴圣学一眼,却也并没有表示反对,等待吴圣学继续说下去。 茶童依旧垂着眼,似乎这几句话对他并没有丝毫影响,那酒童的表情便丰富了许多,看向吴圣学简直是佩服的五体投地的眼神。他那样肆无 忌惮地看别人。作为主人的三个书生却似乎习以为常,并不以为意。 若岫见此,更加好奇这几个人的身份,却也知道现在不是问地时候,只得耐下性子装出一副平稳从容的样子,她偷眼看了乐水一眼,乐水似乎已经猜出这几个人的身份,眼里有一丝了然。并冲她几不可见地摇了摇头。若岫转过眼去,看到子默如意料之中的面色如常。似乎这几个不过是平常人一般,他看着她,目光带了一丝询问,若岫摇摇头,坐正回来。 袁漱玉大大方方站起来,对大家微微一笑,点头示意后开口道,“我初来乍到,不明白茶社规矩,还请问诸位,前几次都是以何为题?” “题目并非死物,我们因着好玩,拟了个规矩,也算是为难一下茶社的社长,故而这题,其实是由大家商议着覆,社长射着罢了。”漆园翁笑着解释道。 “此话怎讲?”袁漱玉用眼神示意吴圣学。 “先别急,听了就知道。”吴圣学笑得神秘。 “不才便是一任社长,”那烂柯,可是断剑山庄那边若是发生什么意料之外地事情,保不齐会不会影响到她们的行程,尤其是那里面还有喜欢惹祸的小姑娘雪儿,若岫想到这里,便更是忍不住,偷偷向自己身边的人望去,正好迎上钟莫语看向她的目光。钟莫语冲她努了努嘴,又悄悄对吴圣学点点头,见吴圣学微微颌首,便轻巧地起身,微微敛衽后走去那边查看情况没一会儿钟莫语就回来了,她似乎在犹豫要不要重新坐下。见到若岫看她。对若岫皱了皱眉头,似乎有什么话要说。 吴圣学看了一眼这两个眉来眼去地家伙,忍不住低声对若岫道,“若是好奇便过去无妨,你又不懂这些,自然也说不上喜欢,子默和西门司谶他们也是为了陪你罢了,等我这边事情了了。再去寻你。” 若岫正等这句。立即点头,和子默几人起身致歉离去。那几个观茶地人只是随意挥挥手,袁漱玉并没有错眼看他们,只是专心做她地,水已经滚了,她擎出茶罐微笑道,“是老君眉。” 若岫和他们几个退了下来,便问钟莫语道,“方才是怎么回事?” 钟莫语神情有些奇怪,似乎是无奈又好笑地道,“还不是雪 “她又怎么了?”若岫奇道,“她这两天不是一直都很安分守己么?” “我怎么知道,”钟莫语挑眉道,“也没准儿前几天的安分守己都是为了后来闯一桩大祸作准备呢。” “瞧你这张嘴。”若岫笑道,“快说说,是怎么回事吧。”我们的姑奶奶,郑大小姐,雪儿姑娘,”钟莫语怪声怪气地道,“捡了个人回来。” “什么?!”若岫惊得简直要跳起来。 “没听错,雪儿捡了个大活人回来。”钟莫语唇角带着微讽道。 “她方才难道不是一直在这里么?”若岫皱眉道,“也没见到她出去啊。” “刚才人家嫌和那几个人说话无聊,去后山找某个人去了。”钟莫语戏谑地看了一眼子默道,“却没想到寻了个大活人回来。” “是什么人?”若岫问道,她没说出口的是,什么人这么倒霉,居然被雪儿捡了回来。 “据说是个家道中落的读书人家的姑娘,”钟莫语撇撇嘴道,“生得倒是好看,看上去也文文静静地,我却一眼就不喜欢她,觉得这姑娘眼神有些闪烁,不像个好人。” “你什么时候变得那么会察言观色了?”若岫拍了她一记,“我们去看看不?” “去呗,那边正热闹着呢。”钟莫语笑嘻嘻地道,凑热闹是她的长项。 若岫和几个人一起来到了断剑山庄的一桌前,雪儿正含泪看着一个眉目清秀,粗布衣服地姑娘,其他人却都皱着眉头,似乎很不赞同。 bxwx 小说网 请牢记:www.bxwx.net 支持作者,支持笔下文学小说网 第一四三章 后山拾遗 没等若岫上前询问究竟,杜娟就走过来,“你们那边的事情结束了?” “还没有,”若岫摇头道,“只是听见这边有动静,过来看看能不能帮得上忙。” 杜娟一脸求饶地对她们道,“你们要是能帮忙劝劝这丫头回心转意,那就再好不过了,这妮子也不知道像了谁,怎么就这么固执。” “这是怎么回事?”钟莫语看着一团乱糟糟的众人道,“这位是?” “这位是雪儿救回来的姑娘,名字叫做苏漪。雪儿刚才去了后山,在山路上救回来这个姑娘。“杜鹃有些无奈地道。 “救回来?”若岫疑惑地问,“难道后山还有什么山匪马贼么?” “苏姑娘早上去后山采药,因为路滑跌落山谷,还好挂在树枝上,只受了点皮肉伤,并没有摔伤筋骨,只是在树枝上进退两难,雪儿路过恰好看见,便将她救下,带了回来。” “这是好事啊,雪儿姑娘不是一直希望做个行侠仗义的女侠么,这样不也算是得偿所愿,更何况还是救人一命,功德无量。”若岫微笑道,“有什么不对的么?” “这姑娘……身世可怜,家人都在灾年没了,唯一的亲弟弟也在年前因为风寒死了,如今她自己又受了伤,她平常一个人住本来过得就苦,再加上伤势,更加难以照顾自己,我们本想把她托付给附近的居民,雪儿却说和她投缘。非要把她带回断剑山庄。”杜娟皱眉道。 “这样啊。”若岫点点头,“断剑山庄近来却是不方便。” “平常家中不也经常收留无家可归的人借宿,家里地常欢,常乐不都是师兄们行侠仗义的时候带回来的么,”雪儿气鼓鼓地道,“怎么换了你们就都可以,偏就我救了人不能往回带。” “那不一样。”杜娟有些尴尬地道,却又当着这么多人和苏漪的面,不好说为什么。 若岫听着这意思。稍稍明白过来,前两天她也听说了,断剑山庄此时正处于比较紧张的状态,很多人手被派出去做事,估计此时正是家中无人的时候,在这种敏感时刻,怎么可能随意收留别人进庄,若无事便罢,万一这个苏漪是什么有心人的安排,从庄子里面折腾起来。他们就要腹背受敌了。 “翩然姐姐不也是你们从外面带来的么。”雪儿撇撇嘴道,“既然她都可以,为什么苏漪姐姐不可以?” “翩然妹妹的身份不大一样,况且,她进山庄之前可是大家调查了很久之后决定地。”杜鹃轻咳了一声,似乎在提醒雪儿什么。 “你们不用跟我说那些,我早就听腻了,你们不是一直劝我回去?”雪儿冷笑道,“如今我愿意回去了,怎么也不见你们开心。反倒。显然之前那又不让我回去了。原来你们说的那些不过是在惺惺作态,不是真心要我回去。” “丫头,你这么说就不对了,我们一起那么多年了,是不是真心你心里明白得很。”张志远终于忍不住开口道,“你至于为了一个见面不到一天的外人。伤了我们这些家人的心么?” 这句话说完。断剑山庄几个人的脸色都不对劲,雪儿小脸一白,眼里瞬时充满了眼泪,她狠狠地看着张志远,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张志远面上一阵青一阵红的,似乎也意识到自己说了不该说的话,半晌才讪讪地道。“对不起。我方才不是有意……” “你可没有对不起我。”雪儿的笑容中的冷意更加明显,“你们原也知道啊。不该为了一个外人伤家人的心,我本就不是爹娘地亲闺女,自然也不是你们的家人,那个真的家人如今来了,我自然该让位,还回去做什么?惹你们心烦么。” 雪儿的声音越说越抖,最后几个字带着丝哽咽,眼泪就这么滚了下来,那模样,让人看了都觉得有些心酸。 在一旁一直没有说话的文瑾终于开了口道,“你永远都是师父师娘的孩儿,也永远都是小师妹,自然也一辈子都是我们的家人,就算现在翩然来了,这点却是绝对不会变的。方才是志远说错了话,你也该知道他平常性子急,说话不经思考,我们若不把你当家人看待,又怎么会在这个时候还来这里一直陪着你呢?” 张志远在旁边猛点头,却不敢再开口说话了。 “原是我耽误了几位大侠的行程,真是该死。”雪儿咬牙道,“你们何必顾忌我呢,径自去做你们的正事好了。” 若岫在一旁看得忍不住想笑,雪儿虽然嘴上说地大度,那副表情却分明是你若是敢说是,就要给你好看。 “你知道我们不是那个意思。”文瑾好脾气的继续解释道,“再说,什么事情也不可能比得上小师妹重要。” 雪儿这才面色稍缓,却还是微微的撅着小嘴儿,看上去已经不像是伤心失望,而是在耍赖撒娇一般,“可是人家就是喜欢苏漪姐姐,想带她回去。” “上次的事情,是我们的不是,”文瑾并没有直接答应,而是叹气道,“小师妹一向雅量,应该不会拿这个责备我,可也别拿苏姑娘赌气才好,你也知道山庄现在的情形,她没有自保能力,去了若是……” “我不管,我会保护苏漪姐姐,而且我们一路从山上下来,她和我说话特别投缘,我想和她在一起。”雪儿拽着文瑾地袖子道,“好师兄,以后我不用非得你们陪着我,你们只管忙你们地去,我让苏漪姐姐陪着我好不好?” 文瑾有些为难,却不好直接拒绝雪儿,他皱了皱眉头,朝旁边的乐水和若岫看了过来,若岫心里却暗暗叫糟,断剑山庄的人不会是想把这个姑娘暂时托付给他们吧。 果然,文瑾朝乐水走了过来,躬身一揖,“陶兄……” 聪慧如乐水又怎么会猜不出文瑾的意思,连忙扶起他道,“不必如此。我明白你的意思,我们恰好也还要在微水城盘桓数日,多带一个人也是无妨。” 文瑾自然又谢了很久,雪儿却在旁边生起气来,“谁说我要将苏漪姐姐托付给他们的?” “小师妹,咱们也出来了很久,该回去了。”文瑾和声劝道。 “我才不回去,你们先回去吧,我要和苏漪姐姐在一起。”雪儿不知道是专门为了和他们作对还是真的对那个姑娘投了缘,死都不松口。 这两边的人正觉得头大,却忽然听到“啊”地一声轻叫,众人迅速安静了下来,看向声音地来源。 “抱歉,”苏漪尴尬地垂下头,不敢看大家地目光,用几乎让人听不到的音量道,“刚才,我好像看见那个筐子动了一下。”她这么说着,自己已经吓得瑟瑟发抖。 “什么筐子?”文瑾顺着苏漪地手指方向望去,就看见一个竹编的筐,上面盖了一层树叶草盖。 若岫认出是子默的药筐,连忙向子默的方向望去,就见他慢吞吞地走过去,将那个小筐搬到若岫面前,然后慢吞吞地打开那个草盖,露出里面的东西。 里面安然的睡着一只个头很小的长得很像狗的生物,它通体雪白,却有一只兔子一般的尾巴,肚皮圆滚滚的,看上去笨拙可爱,憨态十足地蜷成一团,舒舒服服地睡在草叶上,还时不时地发出细微的呼噜噜的声音,或许是大家的目光太过灼热,这小东西朝草堆拱了两下,终于忍不住睁开了眼,它的眼睛水灵灵地,鼻头也和小狗一般,湿漉漉的,它看到那么多人都盯着它,似乎受到了惊吓,身子抖了起来,圆滚滚的小身子拼命往草叶里面蹭,扑腾的草叶翻飞,落了旁边的人一身,大家都看的有点发呆--这是什么? 若岫看到这小家伙的时候,惊讶的“呀”了一声,连忙扭头问子默,“这是怎么回事?” 子默看了周围人好奇的目光,显得很不好意思,俯身低声对若岫道,“是我在山上捡来的。” 若岫一愣,不可抑止的大笑起来,“你和雪儿真是天生一对儿,她捡回来一个人,你捡回来一只……”若岫不知道怎么称呼这个生物,忙问子默道,“这是什么?” 子默却阴沉了个脸,低头一句话也不说,伸手过去将那个竹筐翻了过来,那小家伙立时掉了出来,摔了个四脚朝天,小家伙呲牙咧嘴地对子默低叫着表示不满,子默视若无睹,径自将自己的筐摆正,明显是要丢弃那个小家伙。 若岫忍不住笑了出来,走过去对子默轻声道,“好啦,你和她一点都不像,她不过捡回来一个随处可见的人罢了,你这捡回来的,我都不认识是什么。” bxwx 小说网 请牢记:www.bxwx.net 支持作者,支持笔下文学小说网 第一四四章 两边落空 其他人还都是一次见到子默如此任性耍脾气的时候,都忍不住愣了愣,各自偷笑起来,子默却不管旁人如何,也不理睬若岫,蹲在地上,兀自整理起他的药筐来。 若岫也忍不住笑了,自从子默这次病倒,这家伙似乎变得有些像个小孩子,经常做些让人哭笑不得的事情。 “这是个什么?”若岫好奇地想伸手去摸地上支楞着毛、呲牙咧嘴的小动物,却被子默一巴掌拍开。 若岫被吓了一跳,有些吃惊地看了一眼子默,一脸委屈地扭过头,不说话了。 “这家伙……吃毒草长大,浑身带毒,不能随意碰触。”子默见若岫如此,以为她生了气,便不敢再和她赌气,犹犹豫豫地解释道。 他这么一说,便没办法再继续赌气,若岫心里偷笑,这家伙还挺好骗,又见他那郁郁的表情,不觉有些心软,问道,“这小东西是你在哪儿看见的?怎么把它弄过来的?” “采药的时候看到的,想着你可能会喜欢,便抓了来给你玩。”子默混不在意地一掌将向他扑过来的小兽拍翻,小兽郁闷地在旁边直打转。 “可是它又不能摸……”若岫看着那油光水滑地皮毛流口水,不能抓过来摸真是太可惜了。 “等我回去配出药来就可以去了它身上的毒气,到时候你想怎么摸就怎么摸。”子默见若岫喜欢,眉头舒了舒。伸过手捏住那小兽地颈子,“哐当”一声,将它扔回药筐,手法之粗暴令旁边的人咂舌不已。 “你就不能轻点么?”雪儿在看到小动物的时候就已经忍不住盯了过来,刚才若不是有人拉住她,她恐怕都要扑上去抱那小家伙,此时见子默如此粗暴对待小动物,忍不住抗议道,“别把它摔疼了。” 文瑾几个人暗暗松了口气。总算把雪儿地注意力暂时吸引开去,剩下的事情,以后再讨论也好,只有杜娟皱眉看着那苏漪,似乎想看出什么端倪。 苏漪的眼一直盯着那个药筐,神色有些诡异,像是惊叹,又像是惋惜,似乎还带着点垂涎,她似乎挣扎了很久。终于忍不住对子默开口道,“能不能……不要那样。” 子默像是没听见,完全没有理会她,继续摆弄自己的药筐。 苏漪见子默不理她,顿时羞得满面通红,“我,我不是有意冒犯……只是……” “你别紧张,他这人一向是这个脾气,并不是对你不满。”若岫见苏漪样子可怜,便忍不住开口安慰她道。“你不用介意,有话直说便是,不用非得等他回答。” “那个……”苏漪红着脸对若岫感激地点了点头,又吭哧了半天才说出来,“这,这是此地的一种特殊的生物。名叫白霄。生来就要以这里的一种毒草为食物,照理说,微水城内不该有白霄的踪迹才对,他们通常都是生活在荒山野岭里的……”她低头,似乎怎么也想不明白是为什么,只好又道,“我也不知道这小家伙怎么会跑到这里来地。” “说了半天,姑娘到底想说什么呢?”钟莫语有些好笑地道。这姑娘说话似乎有点抓不住重点。说了半天都没能把她的意思说出来。 苏漪的脸更加红润了,她讷讷地道。“白霄这种生物,性情和顺,与世无争,若不是因为身上带着剧毒,肯定会被人或杀或捉,这里的人都知道它们不能碰,所以一直都相安无事。” 众人都点了点头,若有所思,动物如此,人又何尝不是这样呢?善良又软弱的人永远是被愚弄和欺辱的对象,柿子捡软的捏,简直是亘古不变的真理。 “白霄的身上自来带着毒素,若是,若是用药将它一身的毒素去了,那它们也就活不长了。”苏漪眼泪汪汪地看着地上打着滚得小白霄,“所以,所以还是请姑娘大发慈悲,不要如此,留这只小白霄一条生路吧。” 若岫听了有些吃惊,转头看子默道,“她说地是真的?”子默想了想,道,“我用药谨慎些,便不会如此。” “但是,它就将永远沦为姑娘的玩物,而不能再回家了。”苏漪恳求地看着若岫。 若岫看着那可爱的小白球,心里有些了悟,这恐怕还是因为前些日子她一时无聊,和子默说起从前的事情,其中提到了自己当年很想养一条萨摩耶,子默当时问得很仔细,还一脸的若有所思,想来,那时候他就在算计了。 眼前的个不应该在此出现的小东西也是因为子默的布置才会被引诱过来的,他大病初愈,这么安排该是很费了一番力气地。 若岫不禁有些两难,若是收下这份礼物,似乎这小动物很可怜,若是不收,却又有些辜负了子默的心意,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办,只好转头看向钟莫语。 “若是有人肯这么费心讨我的好,我是肯定不会拒绝的。”钟莫语没有看她,而是扭过头,像是自言自语地道。 “小岫姐姐,你不会做这样的事情吧?”雪儿紧盯着若岫不放。 “我……”若岫看着地上翻滚的憨态可掬地小生物,觉得头大了起来。 “咱们还要继续出门游玩很久,身边带着一只宠物,似乎有些不便。”乐水轻声道。 若岫想想也对,便点点头,看子默。“随你喜欢,若是想要就留下,不想要就扔掉。”西门司谶微笑道,“你应该了解他,他不会介意地。” 若岫也笑了,看着子默道,“还是算了,太麻烦。” 子默点点头,将那小东西逃了出来,一脚把那小白霄踢进旁边的草丛里,逃过一劫的小白霄哼哼了两声,抱着圆滚滚的肚皮爬走了。 众人这才松了口气,继续回到之前的问题。 “反正我要和苏漪姐姐在一起,”雪儿嘟着嘴道,“苏漪姐姐什么都知道,心肠又好得不得了,我就想和她天天在一起。” 杜娟酸味十足地轻哼了一声,“嗯,我们都是黑心老妖怪,就你那个新认的姐姐是女菩萨。” 苏漪没说话,用怯生生的目光打量着旁人。 “好了,先不说这个,人家邀请我们来是为了春宴,不是为了让我们处理家务事的。”文瑾皱眉头道,这一来一去地,耽误地时间有些多了,对主人家实在有些不恭敬,如此无礼的事情断剑山庄不能做,“苏姑娘先随我们去袁家住下,至于今后地去留,还是待回去之后再行商量吧。” 雪儿虽然对这个决定并不满意,但是文瑾的话她却不敢不听,只得哼哼唧唧地勉强同意了。 这边折腾了半天,吴圣学那边的茶社似乎也告一段落了。 若岫他们并没有再过去,只是远远地看着那一桌散场。 只见那几个人站起身来,笑呵呵地说着什么,看样子像是在告别,袁漱玉看上去心情不错,唇角的弧度微微扬着,那三人临走还专门对她说了两句什么,她神色恭谨地答应了。 五个人欠身微笑,便飘然而去。 若岫忍不住问乐水道,“这三个是什么来头?” “如果我没猜错的话,应该是前阵子退隐的三杰。”乐水摸着下巴道。 “三杰?”若岫迷惑道。 “是三位很博学的鸿儒,素来有贤名在外,教出的学生更是个个不凡,读书人都以能听他们教诲为荣。当今的皇帝主张崇文轻武,对他们三人推崇备至,还命太子拜在他们门下学习。”乐水忽然压低声音道,“方才那两个书童里,那个鼻孔看人的小子,没准儿就是当今太子。” 若岫一惊,果然是大有来头的人,难怪方才他们还非要连书童也介绍了,那两个书童的态度也都不像是伺候人的下人模样,那个桀骜少年更是一身贵气,透着威严。 吴圣学送走那几个人,便和袁漱玉走到他们面前,笑眯眯地道,“今天真是运道好的不得了,完满达成目的。咱们去吃一顿好好庆祝一下。” 众人都称好,难得吴圣学如此高兴,自然要吃他一顿。吴圣学倒是爽快,立即应了下来,还醉翁之意不在酒的邀请了断剑山庄的一干人也同去,大队人马就这么开开心心地向微水城最大的酒楼行去。 bxwx 小说网 请牢记:www.bxwx.net 支持作者,支持笔下文学小说网 第一四五章 酒席 那天大家似乎都很高兴,喝了好几坛酒,大家都尽醉而归。 袁漱玉娇红着脸,喝得微醺,大声诵念古诗,好多句子若岫听都没听过,只觉得她的声音低沉柔绵,听起来就像那酒一般醉人,乐水似乎看了她好几眼,若岫偷偷抿着嘴笑得欢。 子默似乎很喜欢那酒家的桃花酿,喝了好些,若岫围追堵截,生怕他喝多了伤身,他却灵巧地不像话,总能偷偷喝到,没喝酒的若岫被他气的涨得满脸通红,钟莫语在旁边笑得直弯腰,西门司谶时不时地还要扶她一把。 钟莫语笑得更欢,索性倚在西门司谶的怀里,西门司谶伸手想扶她起来,却又想了想,笑着将她揽近了些,钟莫语面庞红了红,伏在西门司谶耳边说着悄悄话,两人眼神相碰,羡煞旁人。 吴圣学倒是反常地安静,他守在张璇旁边,也喝了酒,抱着一只酒壶,面色红润,低声不断地对张璇说着什么,张璇也执着个酒杯,时不时地抿一口,她的脸微微红着,不知道是因为吴圣学说的话,还是因为喝了酒,若岫一直觉得这一对儿很奇怪,分明没有一处相似,居然如此合拍,分明一个是放浪形骸的书生,一个是生来冷淡清净的女侠,两个人一文一武,一冷一狂,怎么看怎么不协调,可两个人都红着脸,坐在那里,却又让人觉得那么天经地义,好像本就该如此一般。 雪儿也喝了酒,却被旁边的苏漪不断劝阻着。才少喝了些,文瑾在旁边看了,觉得似乎这样也不错,这妮子素来不服人,如今这个娇怯怯的姑娘居然能把她降服了,真不知道是什么缘分。 苏漪却笑称自己是滴酒不沾地,她只是温柔腼腆地笑着和雪儿闲聊,还体贴地帮旁边的张志远和文瑾斟酒,这动作苏漪做来很好看。微微露出半截如脂的手臂,配着她温婉的笑,实在迷人,若岫都看的晃了神,文瑾和张志远却不为所动,一个是目不斜视地盯着酒杯,一个是一派温和的点头微笑。 杜娟还是老饕的样子,将酒杯先推到一边,把桌上的一席餐点全部品评了一番,有一道脆香瓜条受到她的推崇。其他似乎在她眼里都是一般货色,只下了一筷子便不再尝,她吃过一圈,便也开始饮酒,末了还唱了很早以前唱过地小调,若岫仔细听来,似乎比以前少了些凄凉婉转,多了几分悠扬适意。 若岫看着杜娟笑意盎然的脸,有些感慨,若不是断剑山庄和傅家堡的水火不容。估计她对傅青云很难这么快死心,如今看来,她对傅青云的情感已经被两家的恩怨消磨殆尽,真不知道是该庆幸还是该遗憾。 一群人热热闹闹到掌灯时分,本来他们还要再继续,张志远和乐水划拳也还在兴头上。可袁家老爹却来接闺女了。袁漱玉见到爹爹来接,便说要走,其他人见有人走,也觉得算是尽了兴,便都各自散了。 袁家老爹还是那般有趣,在袁漱玉和众人道别的时候也并没有闲着,只见他恶狠狠地瞪了和袁漱玉喝了酒的吴圣学和乐水,乐水还好。袁家老爹似乎已经记不得他是哪个。只是瞪了他一眼,袁家老爹重点关照了吴圣学。不光瞪着他,还很大声地哼了一声,吴圣学被他哼得缩了缩脖子,有些心虚地躲在了张璇的后面。若岫曾经听乐水说过,袁漱玉去做女夫子,离不开这个家伙的鼓励和支持,袁家老爹这么瞪他也是情理之中,乐水还偷偷说过,若是他的女儿被吴圣学这么拐带着叛逆家长,他肯定要敲断他地腿,若岫回想起乐水说的话,看着袁家老爹闷笑到肚子痛。 才一年不见,袁家老爹的胡子头发都花白了,人却还是很有精神,叫嚷起来中气十足,据吴圣学说,袁家老爹曾经有一阵子和袁漱玉闹得很厉害,绝食都被搬了出来,这头发和胡子就是那会儿白的,整个人都苍老了很多,但是自从发现抗议无效之后,袁家老爹便渐渐恢复了之前的精神,用他的话说,既然他闺女主意已定,便不能再一直这么要死要活的让他闺女担心。若岫听了之后对这个嗓门很大的古怪老人肃然起敬,不论在哪个世界里,能做到这样着实不易,可怜天下父母心,不管在哪里都是一样的,袁漱玉或许也是因为这个,对袁家老爹的其他要求几乎百依百顺,若岫隐约听得乐水说,吴圣学这次因为这个得罪了城里地某个人,她本想听个分明,却因为宴席上太过嘈杂,并没有听清楚,只得作罢。 若岫和子默两人坐在角落里,双手相握,若岫只觉得那酒特别香甜,子默的眼神也分外温柔,就像那酒,她也不知道自己是看着子默的眼神醉了还是喝酒醉了,便一直笑着,直到回去休息都停不下来。 雪儿最终还是没有回去断剑山庄,而是和苏漪一道留在了袁家,文瑾却因为事务繁忙,不能再呆下去,带着张志远先行离开了,杜娟百般不愿地被留下来照看他们两个,她不止一次像若岫和袁漱玉抱怨,自己都快脱离江湖,成为专职保姆了,若岫还好,袁漱玉却对她大肆嘲笑,并且丝毫不理解断剑山庄对雪儿的纵容。 杜娟解释说,因为雪儿离庄前曾经发生了一件小事,大家为了庄里的大事委屈了雪儿,导致雪儿愤然离去,他们几个都觉得对她有所愧疚,这才对雪儿的行为百般容忍,而不像以往那样出言纠正或直接训斥,可没想到雪儿却益发任性胡闹,让他们觉得很是头疼。 袁漱玉却一针见血地道,这样做才是真地不把雪儿当成自家人看待,若真是自家人,怎么会发现了不足而纵容不说呢。 若岫觉得袁漱玉说地很有道理,她甚至觉得,雪儿或许就是因为这些人的百般纵容,才觉得他们真的不把自己当成家里人,这样一来,雪儿反而更加委屈,益发要做些任意妄为的事情。 杜娟听完袁漱玉的话,似乎也是若有所思,她说要好好考虑考虑,便告辞离去。 好消息不断地传来。 先是袁漱玉的校舍很快就收足了捐赠,甚至有好些人义务来帮忙,很快新校舍就开始动工了。据说这件事上,那天的三个人功不可没,若不是他们也不可能这么快就能有收效,甚至袁漱玉的名声也因此开始好了起来,大家都纷纷改口,不再说袁漱玉不守妇道,抛头露面,而是开始夸她是不可多得并且有胸怀地才女,寂静了很久地袁家又开始门庭若市,开始不断有人家去袁家提亲,袁家老爹却并没有多么开心,反倒轰了好多人出来。 最令若岫开心的就是子默地身体渐渐好了起来,随着天气渐暖,子默可以每天早上进行简单的晨练了,最近的一次,还和若岫他们出门爬了一次山,虽然还是累得大汗淋漓、气喘吁吁,但是爬上去已经没有问题,若岫开心之余,也终于不用每天都下苦心研究吃食了,她虽然还是每天为子默准备饭菜,却不像之前那样每天都换新花样,并且还会偶尔让厨娘帮帮小忙,子默为此郁闷了好几天,连带看着若岫的眼神都透着哀怨,若岫哄了他半天,终于让他接受了若岫是个懒丫头的事实。 几个人终于有空出门走走已经是夏末时分了,众人决定先去吴圣学盛赞的寺庙看看,一来离得比较近,二来吴圣学与寺庙的住持关系很好,用他的说法,不光能听听佛法,还可以蹭一顿素斋吃,众人商议了一回,欣然而往。 住持老和尚慈眉善目,说话也透着平和友善,他在看到若岫的时候似乎楞了一下,却没说什么,只是微笑,吴圣学忍不住问了他一句,他只是含糊地说若岫看上去很有福气,若岫谢了一回,心里却有些犯嘀咕,垂着脸不敢说话了。 平常不爱说话的子默却破天荒开了口,问了老和尚几个问题,老和尚笑着点头,请众人进了禅室细谈,这和尚说话速度很缓,却语调平稳,透着安详,他们说的什么机锋若岫有些不懂,只觉得听的迷迷糊糊,没有很明白,却又觉得脑海里异常清明,很多过去并没有很清楚的那些东西,似乎一下子清晰了起来,若让她说究竟如何清晰明朗,却似乎又说不出,这感觉实在怪异。 若岫偷声问子默,子默却笑说佛法无边,而她或许算是半个有缘人,若岫听得懵懵懂懂,这意思是说她来到这个世界即是有缘?还是说她大难不死是因为某些机缘还没到? 这些乱七八糟的想法一直在若岫脑海里转啊转,直到吃饭时候,她还沉浸在千头万绪中无法自拔。 bxwx 小说网 请牢记:www.bxwx.net 支持作者,支持笔下文学小说网 第一四六章 失败的归隐 寺庙的斋菜的确做得好,菜色看来很是简单,只是一个粗瓷大碗装了主菜,是一道白菜豆腐,再一盘香煎豆干,一钵生拌蒿子杆,一小碟腌黄瓜,和玉米面饽饽,一大锅粗粮粥,也不知是怎么做出来的,看着就鲜嫩可爱,让人食指大动,就连那粗粮粥都吃起来分外软糯可口,似乎比那大鱼大肉更加香甜。 几个人大快朵颐,却让若岫想起来另一个斋菜做得很好的姑娘----初晴,那个心灵手巧的丫头,很早以前还曾经笑眯眯地和她一道说簪花云鬓,贴体裁衣,如今却陪伴着三夫人青灯古佛,若岫心里一直觉得遗憾,却知道自己没有半点立场去劝慰初晴。这么长时间没有见,也不知道初晴和三夫人近来如何,若岫一行人这一路上经历了这么多波折磨难,真不知道初晴和三夫人两个弱女子是怎么熬过来的,若岫心里忽然涌起无限愧疚,离开她们自行出来旅行,他们做的是不是有点太自私了些?真正的家人,不是应该一起面对么?就算是有什么艰难险阻,如果能够互相鼓励,共同面对,是不是比这样分散开来要更好些呢? 若岫有些惶然地与乐水说了自己的念头,乐水却笑着劝她道,没有那么严重,最初的离开也是因为子默要去救断剑山庄的庄主,而小乐山又离不开他,他们才要随他一道去的。平源这边如若要留下来,事情还是很麻烦的,陶家的老宅显然不能住人。三夫人和初晴去了寺庙,他们这几个人又该怎么办呢,还是离开地好,一来他已经安排了人手保护他们,他们对平源的地形和环境都比较熟识,躲避和防御都比他们容易得多,二来他们兄妹二人才更是那帮凶手的目标,他们俩离开反而能分散那些人的注意力,留下来反倒要给三夫人和初晴带去灾祸。 “若真是家人。就算不在一起,也能互相惦念,互相慰藉。”钟莫语劝若岫道。 “这些咱们走的时候不是都已经说过的么?”乐水好笑道,“怎么这会儿又想起来说?” “我只是一时想岔了。”若岫有些不好意思地道,“近来总是胡思乱想,若是当初没有怎样,又会怎样……”她说着有些出了神。 “这世上哪儿有那么多如若和假使,就算当初没有那样,也不见得就会按照你现在的想法继续下去,也没准儿和你想得相去更远。”吴圣学笑道。“我看你是这两天过得太过悠闲了,净想这些没用的。” “若说起来反倒应该对这一路收留我们的人致歉,”乐水点点头道,“咱们在顾家和柳家地时候,可是给她们惹了不少麻烦。” 若岫点点头,想到两位姐姐家中的事情,又有些挂念,也不知道顾家的妾室究竟纳了没有,不知道若竹后来是否对那个失去的孩子释怀了……她这么想着,又看到旁边的吴圣学。忙道,“实实应该感激表哥,如若不是他一路上慷慨相助,又邀我们来微水城,我们哪里能享受到如此美不胜收的壮观奇景。” “再这么说,咱们就要不停的谢来谢去了。”吴圣学摆摆手。“我看你也不是个俗气人。怎么净做些俗气事?” “谁说我不俗气?”若岫斜睨着他,“喜欢的就是那个俗气劲儿。” “那你请继续,看能不能大俗到了雅。”吴圣学拱手,又低头笑道,“我怎么觉着你就是为了让我谢你呢,多谢你们随我一道前来,才让我得偿所愿。” 若岫本有些奇怪,却在看到吴圣学看着张璇的眼神时忍不住笑了。“我们这桩功劳可大得很。这媒人礼是决不能赖掉的。” 张璇被说地有些不自在起来,瞪了吴圣学一眼。吴圣学连忙道,“快饶了我,继续说你们的吧。” “咱们还是按照说好的路线走,”乐水笑道,“小岫不用着急,很快就能再见到初晴他们的,只是现在外界未定,”乐水看了雪儿一眼,慢条斯理地道,“陶家兄妹还是暂时不要回家,在外面晃悠晃悠,别给吴家添麻烦就好。” “我听大哥这么说来,陶家兄妹岂不成了荧惑灾星?走到哪儿都带去祸事,”若岫笑道,“真该归隐山林,不要出来作乱的好。” “你道是归隐山林就能太平了?倒是看看子默他们在那烟岛上太平了没有?不是照样被我们一群人挖了出来?”乐水拍了她一记,笑骂道,“再说,单凭咱们两个人,就你那笨手笨脚又懒得不成样,做个饭都不愿意,又是耍赖又是偷懒,也就是那个人不嫌弃,若是真的归隐,事事都要自己来,你待要如何自足?” 经过这么些事情,乐水已经对子默完全接受了,甚至有时候还会觉得子默对自家妹子太过纵容了些,便忍不住念叨他两句,全不察觉自己也是纵容娇宠若岫到无法无天的主力。 若岫哑然,看来归隐山林也不是像想象中那样容易的事情,这么想想,可不是如此么,子默他们所住的烟岛应该算是隐居了,可有什么事还是会被人发现,若不是他们设了那么多机关陷阱,估计附近的渔民都能随便登上那里,既便如此,烟岛上地居民似乎也并不是完全封闭的生活,他们经常要出来内陆走动,或采买用品,或处理家务,分明没有一时能够完全脱离中土,而如今,子默更是跟着他们四处奔波了一年多时间没有回去若岫轻喟,人皆是随群而居,不可能真正离开他人而自己生活,隐居山林,也从来只是个遥不可及的梦想罢了,就连不为五斗米折腰的陶渊明,最终也是“结庐在人境”,而寄望于“心远地自偏”罢了,况且陶公的隐居生活显然并不安逸,他们这些无名小辈,就更不可能真正隐而逸,最多是落魄隐居,君子安贫乐道,凡夫俗子德行不及,修为不够,还是辗转于红尘滚滚才是正途。 若岫认真考虑了几秒种后,严肃地道,“看来隐逸生活果然行不通。退之不得,不妨前行,咱们兄妹俩还是再次进山修炼绝世武功,然后凭陶氏兄妹开山破土之力,将隐患彻底消除好了。”若岫说着,还挥了挥手,一脸果决。 乐水被逗笑了,“好啊,看我们家小岫如何登高一呼,纠集江湖豪杰,将他们一网打尽。” 若岫也笑了,“咱们可是虎背熊腰、心狠手辣的陶家兄妹呢,怎么能堕了威风地名头,自甘平庸呢。” “妹妹说地是,不光如此,还应该让吴秀才好好写上一篇流传千古的檄文,等我们踏平仇家巢穴之后,再由几个酸书生编些传奇记事之类的,陶家兄妹自此成为传说。”乐水一本正经地道。 “至于留芳千古还是遗臭万年,且等那后人评论去吧。”若岫大笑。 “陶家兄妹乘桴浮于海,百姓烧香拜佛,俩祸害消失,从此总算可安心过日子了。”乐水拊掌。 若岫乐不可支,正待再说,却被子默抢了先。 “别想了,洗洗睡吧。”在一旁一直安静的子默忽然开口,表情平静,眼里却透着促狭。 众人瞬间绝倒,子默虽然依旧不怎么说话,近来却总是能说出些惊人之语,似乎这次的大病不但对他没有任何影响,反而让他更加放松了。 若岫和乐水谈论过这个问题,心里总算有些明白为什么江湖人对这伤势如此介怀,从未有过和有过后又失去,两者看似一样,实际上是完全不一样的,什么东西一旦拥有过,再失去是很痛苦的,因为曾经尝到过拥有的滋味,才更无法忍受失去地感觉,子默如果没有了功夫,不可能和若岫这种从未有过功夫地人一样平静,若岫一直隐隐地担心,子默说的对,他对感情地固执和坚持,的确是又让人欢喜,又让人头痛,若岫不止一次对子默说无论如何今年之内不能再动武,可子默却从来没有正面答应过。 若岫有的时候会想起钟莫语他们说的京城的事情,子默究竟要逃避什么样的事情,甚至不惜牺牲自己修炼了多年的功夫?那远在京城的人究竟要让子默做什么样的事情,才能让子默故意废了自己的功夫,竟然现在还能够觉得轻松,若岫怎么也想不出,总不会是要违逆造反吧?若岫再想想乐水曾经猜测的子默家族的事情,又想到子默自己曾经说过的那些血腥故事,忽然不敢再想下去了。 隐居的事情就这么告一段落,若岫和众人花了几天工夫,把周围的山水都走了一遍,吴圣学因为某些大家都知道但是没有说破的原因,邀请了张璇一同游玩,有了张璇自然就又得缀上一个甩不去的雪儿,再拖上后面跟来做保姆的杜娟和羞答答的苏漪,这回真的变成了大队人马,每日出门看起来都浩浩荡荡的,连城门口的卫兵都认得了他们,遇到那些爱说的,还要问问他们今儿个又去哪儿玩。 bxwx 小说网 请牢记:www.bxwx.net 支持作者,支持笔下文学小说网 第一四七章 何处来觅此闲愁 若岫近来心情不好,非常不好。 她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是怎么回事,只觉得心里闷得慌。 天很蓝,云淡风轻。 连着几天的艳阳高照,大家都觉得热的受不了,不如躲进山林里来歇凉,据吴圣学说,这座山的深处有很美的瀑布,曾经是他幼年时候最喜欢来的地方,这人不知道是太懒还是别的缘故,遇到他真正喜欢的景观,总是说的很少,最多也就是一句“很美”,反倒是在他心里寻常的景色,他能侃侃而谈,说的人心驰神往。 钟莫语笑话他说,读了那么多书,遇到喜欢的景观却只能说出如此贫乏的形容,真不知道他这是什么毛病,吴圣学但笑不语。 若岫似乎有些明白他的感觉,在有些人的心里,反而是真正喜爱的景观说不出来,因为任何言语都不足以道出人心中的感觉,任何词句都无法表达在那种景象面前那一瞬间的情感,大音希声,大象无形,那么,大爱,就该是无言的么? 若岫看着左边,吴圣学和张璇走在一起,两人并没有说话,似乎只是安静地欣赏山景,吴圣学的聒噪似乎到了张璇面前就立即消声,平日里肆意傲然的狂生,在张璇面前却显得有些木讷寡言,似乎就像他微笑着说什么地方“很好”一般,悭吝到只用眼神和行止来表达自己心里的感觉。 若岫之前虽然看出他们之间若有似无的情愫,却一直坏心眼地没有说破,和其他人一般看着两人地斗法乐趣无边。难得平日里伶俐的吴圣学如此迟钝,一直没有发现自己的心意,而是不断缠着张璇挑衅挑刺,不多看看热闹似乎也有些对不住自己,只是后来见他两个还是一个懵懂,一个迟钝,台上的不慌不忙,倒让她这个台下的看了着急,这才忍不住点了吴圣学一句。吴圣学听闻之后大惊失色,却并没有立即否认,而是思索半天才懊丧地承认自己的沦陷,之后张璇再与他争,他便开始处处相让,对张璇的衣食住行更是照顾的无微不至,张璇也不是笨人,他表示的如此明若岫有些羡慕地看着两个人地身影,轻叹了一声,再往右边看去。钟莫语和西门司谶近来似乎进展也颇顺利,西门司谶总算有些明白钟莫语想要的是什么,平常说话做事也微微表现出对她与对别人的不同来,钟莫语近来面上常带着笑,想来也是因为如此。 众人成双成对,子默身体也已经与常人无异,如今秋高气爽,正是出游的好天气, 此时的太阳正好,晒得人暖洋洋的。林间的空气带着些泥土和青草的味道,湿润又沁凉,把沉闷的热气都带了去,一行人都兴高采烈,有说有笑。若岫实在想不出自己有什么可烦闷的,可偏偏就是觉得心里堵得慌。似乎有一团干草蜷在心里似地。让她不安。 自己究竟是怎么了?若岫百思不得其解,而且这几日里越游玩,越觉得憋闷,简直快喘不过气来。 若岫虽则愁苦,周围的人却都开心的不得了,她只好郁郁地跟着大家继续向山上行去,强颜欢笑。 几个有功夫的走得快,乐水和杜娟都是急性子。脚力又快。两个人简直较量起功夫来,很快就将他们落在了后面。那两对情侣却是越走越慢,渐渐落在了最后,中间就剩下几个人,缓步前行。 若岫看看前面的子默,雪儿自告奋勇,说是要留下照看他们这几个不会武功的人,此时正拽着子默前进,她小脸泛红,眼睛却亮闪闪地,不停地问旁边的野花野草都叫什么,又快乐地说着自己这次出来遇到的有趣的人和事,子默并没有搭腔,垂着眼继续前行,只偶尔会看一眼若岫。 苏漪笑眯眯地走在若岫身边,不断地和若岫搭话,苏漪身上果然有一种特别的气质,她说地明明是在普通不过的事情,不过是些家常琐事罢了,微水城近来流行什么花样的布料,今春的时候都有哪家小姐出了阁,袁漱玉的学生里有一个就是她邻居杂货店掌柜家的孩子,她平日里也曾到过这里采药,药铺地掌柜怎么就那么喜欢刁难人,这些原本很无聊地事情从苏漪的口中说出来,就像唱歌一样,轻轻柔柔的,便让人觉得说不出的舒服,若岫不禁感叹,难怪雪儿会那么喜欢苏漪,苏漪给人的感觉就是如沐春风,似乎有点像文瑾,若是以往,若岫或许会对这个姑娘很感兴趣若岫有些心不在焉地回着苏漪的话,心里却更加抑郁,她本想快走两步跟上子默,苏漪却伸手挽住了若岫的衣袖,说她有些走不动,让若岫等等她,与她一道慢慢走。 若岫盯着自己袖子上那只青葱玉手,只觉得心中蓦然涌起想一掌拍开她的冲动,却又惊住,自己怎么会有如此粗鲁暴躁地念头? 若岫连忙摇摇头,想甩掉那些不良情绪,又停下脚步,对苏漪带着歉意地笑了笑,然后继续耐着性子听她说话。 苏漪微笑了,柔声细语地问若岫是不是哪里不舒服,要不要就近休息一下,还说让雪儿他们先在前面走着,她们姐妹两人跟着后面那两对情侣也是一样,若岫看了看前面恨不得贴在子默胳膊上地雪儿,只觉得心里阴云密布,勉强摇了摇头说自己没事。 苏漪嘘寒问暖,又说若岫的脸色很不好看,非要拉着若岫到旁边地大石头上休息,若岫看着她楚楚可怜的眼神,不忍拒绝,只好跟着她走向那大青石。 “小岫姐姐是头一次来微水城么?”苏漪笑眯眯地问道。 “不是,”若岫看着子默和雪儿的身影渐行渐远,心不在焉地回道,“我几年前曾经来过一次,不过那次并没有出门。” “那次,是为什么来呀?”苏漪挨着若岫坐下,恰好挡住若岫的视线。 若岫皱了皱眉头,隐隐感觉似乎有些什么地方不对,却还是耐着性子道,“是因为家中有些事情,来表兄家里暂住一段时日。” “我真羡慕小岫姐姐,”苏漪眼巴巴地望着若岫道,“我就从没出过微水城,最多也就是为了采药,到郊外山上转转。” “你若是想,也可以去外面看看啊。”若岫看着她道,“雪儿不是说要带你回断剑山庄么?” “可是……”苏漪低下头,“我听说文少爷不想我去。” 这是断剑山庄的家事,若岫不好说什么,便换了个话题道,“我看你经常采药,苏姑娘应该会些医术,是个悬壶济世的女大夫?” “我哪里懂得那些,”苏漪连忙摆摆手道,“我不过认识几样药草,采药去换几个家用的铜板罢了。” “苏姑娘小小年纪,居然都能够自力更生,让我这个总是依赖别人的米虫实在惭愧。”若岫认真地道,她的确什么都不会,而且性子还懒散,从来都只能靠乐水和子默,真不敢想象,如果没有了他们她又该怎么样。 “小岫姐姐生来就是享福的命,”苏漪羡慕地看着若岫道。 若岫看着她的眼神,摇了摇头,她记得很早以前曾经听什么人说过,这世上什么人都不是享福的命,得到了什么,就会失去什么,在这点上,上天异常公正,只不过大家互相看着对方好的地方,彼此羡慕罢了,人一生都在追求完美,可永远都达不到,你看那农夫村妇生活条件简陋,可他们那种平淡的幸福却是有些人永远都不可能有的,有些人锦衣玉食,内心的苦痛却比什么人都多,这非关什么无病呻吟,而是选择了什么样的生活,就同样选择了什么样的苦难,没必要互相羡慕,没有什么人是能够永远美满的,美满永远只是一瞬间的出现,而苦痛才是永恒的存在。 那人说,人生的意义其实正在那些艰难和痛苦之中,多年之后,留下记忆的也往往是那些不容易度过的岁月,若真的事事如意,桩桩完美,估计人生也会枯寂无味得可怕。 若岫记得那人最后还说,要珍惜所有让你难过的事情,那都是人生的财富,是安逸生活永远都带不来的。 此时若岫一面很想对眼前的苏漪如此说教,一面却又却很想拍那个曾经这么说过的人一巴掌,这样的让人难过的财富,她宁愿不要。 她这么想着,心情似乎轻松了一些,反正也已经追不到子默两人,索性放软了身子,背靠着大青石旁边的树干,对苏漪道,“福祸无常,倚伏难料,你我的年纪都还那么轻,天知道日后到底谁舒服些,谁难过些。各人有各人的活法罢了。我经历的少,见识也浅,只觉得很多事情不是依靠一个人努力就能改变的,我能做的也不过是把自己该做的事情做好,剩下的就任由天命安排,不论如何,若能从容些面对,活得或许也能够更适意些。” 苏漪看着若岫,眼里闪了闪,没说什么,垂下头摆弄自己的衣角。 若岫正和苏漪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话,树后骤然伸出一只手来,没等若岫反应过来,便将她猛地拉下了大青石。 bxwx 小说网 请牢记:www.bxwx.net 支持作者,支持笔下文学小说网 第一四八章 暗香 若岫重重的跌在了地上,痛得呲牙咧嘴,她却顾不上疼痛,只觉得心里一阵惊慌,自己和苏漪此时无论是与前面的几个还是后面的几个都有一段距离,若真的有什么事情,想必那些人是很难赶来,若岫脑海里的念头不过一瞬,便感觉有人探手将她扶了起来。 “你们怎么又回来了?”若岫很吃惊地看着眼前的子默,心却放了下来。 若岫打量着子默,只见他面色有些红润,似乎方才跑了两步,此时有些喘息,子默也很仔细地打量了若岫周身上下,直到确认他没事,方舒了一口气。 若岫转头向她方才坐的地方看去,就看见大青石上赫然躺着一只小蛇,通体碧绿,脑袋上带了一丝殷红,此时已经被一只石块砸断了蛇身,血肉模糊地糊在青石上面。 苏漪也站了起来,吓得在旁边瑟瑟发抖,眼看就要哭了。 子默冷冷地看着苏漪,眼里闪过一丝异样的神色,若岫心里一紧,她分明感觉到方才子默散发出的杀意。 雪儿也被子默的样子吓得有些傻,她呆了呆,才走上前来拍抚着苏漪,又帮她递了帕子拭泪,苏漪面色苍白,伏在雪儿肩膀上哭了起来。 “这是怎么了?”钟莫语两人听到动静,连忙赶来,看到大青石上的小蛇都忍不住皱了皱眉头西门司谶凑向前去,仔细看了看那小蛇,又起身来环视四周。眼神骤然严厉起来。 “究竟怎么回事?”钟莫语见他们如此,神情也变得严肃了,她问西门司谶道。 “这种蛇生性胆小,害怕人群,见了她们分明应该躲开才是。”西门司谶皱着眉头,仔细打量周围似乎在找寻什么。 “那这是……”钟莫语不解,总不会说是这蛇瞎了眼,乱转的吧。 “这种蛇喜欢食用深山里的一种香草,”子默开口道。“苏漪身上有那个味道。” 若岫恍然,子默因为常年接触药材,对这些自然再明白不过,加上他嗅觉异常灵敏,自然闻出那味道是来自苏漪,方才地杀意,估计也是因为恼怒苏漪引来了毒蛇却让若岫差点陷入危险之中。 钟莫语伸手灵巧地将苏漪腰间的香囊拽了下来,凑在鼻子前嗅了嗅,然后递给西门司谶,“是这种香草么。” 西门司谶扯开香囊。看了一眼里面的东西,点了点头,若岫也想起来,方才的确看到苏漪随手捏弄她的香囊,想来是这香气把那小蛇引了来。 苏漪哭了出来,道,“我真的不知道还有这等事情,这香囊是我娘亲生前给我做的,里面的香草也是我娘喜欢的。我向来都带在身上,怎么会引来毒物。” “苏姑娘深明药理。平日就以采药维生,甚至那日能一眼看出子默药筐里地白霄,又怎么可能不知道这些普通的常识。”西门司谶虽然在笑,却让人感觉不到丝毫的笑意。 “我真的不知道。”苏漪哭声渐响,“我平日里知道也并不多,那都是我娘亲教我的。可她并没有说过这些就已经……”她顿了顿。哭得更加凄惨。 雪儿心疼地搂过苏漪的肩膀轻拍,“苏漪姐姐莫怕。还有我在。” 雪儿这么安慰着苏漪,转头对西门司谶道,“苏漪姐姐不会做那样的事情,她生性良善,绝不是那样的人,再说,”她看了一眼若岫道。“我也实在想不出。她有什么理由要害小岫姐姐。” 西门司谶冷冷地看着雪儿,并没说什么。 “小岫姐姐方才自己靠在树上。苏漪姐姐又低着头,自然看不到那蛇。怎么能因为这个就定了苏漪姐姐的罪过。”雪儿大声道,“再说,香囊在她身上,那蛇肯定是奔着苏漪姐姐来的,小岫姐姐那个只是意外,你们怎么能如此怀疑别人。” “就算她是无心,这蛇也是她那个香囊招来地。”钟莫语皱眉道,“就算她是无心招来的,难道就能推脱说没错了么?” “都是我的错。”苏漪哭得上气不接下气,整个人看起来惨兮兮的,乍一看倒像是她被蛇惊了似的。 若岫微微叹息,雪儿虽然无礼,有句话却说的很对,苏漪和她不认识,没有道理要陷害她,苏漪是微水城人士,不可能与若岫有什么旧怨,说起来,就算是傅家堡也没必要为了算计若岫一个小姑娘而花这么大功夫,这样争吵下去似乎也没有什么意义,若岫清了清嗓子,正要开口,便被另一个声音打断。 “这是怎么了?”吴圣学两人也赶到,询问众人。 钟莫语将方才的事情和吴圣学说了,吴圣学若有所思地看了一眼苏漪,又看看旁边神情各异的众人,微笑道,“既然是个误会,那便就此算了罢。山上虽然荒凉,却也总会有些虫蛇野兽,遇到这种事情或许也是巧合,大家还是不要离得太远,一起走吧。” 钟莫语看了吴圣学的表情,眼珠转了转,也笑着点头道,“也许是我们平日里江湖事情见多了,有些草木皆兵了。” 这几个人在一起那么久,也都有了默契,如今就算是纠缠于这个香囊似乎也没什么用,这苏漪究竟是不是有问题一时半会儿也说不清楚,再加上有雪儿这么个喜欢瞎搅和的姑娘,他们还是等回去之后再做计较子默看了吴圣学一眼,似乎和他交换了一个眼神,也点点头,同意了。 这次再走,子默却走在了若岫旁边,雪儿还在安慰低泣地苏漪,走在了后面,另四个人似乎也各有心事,一时大家沉默下来,只顾前行。经过这样的惊吓,若岫居然觉得自己的心情好了些,任由子默握住她的手,一路走得很稳。 这瀑布并不很大,却别有一番风情,这瀑布是分了两边的,左面的偏高些窄些,流水湍急跳跃,飞溅而下,恨不能飞出天外去,阳光下洒出一团雾气,恰好被照出一道彩虹,光影折射,迷离炫目。 右边地却低些阔些,缠绵无尽地缓缓倾泻下来,像面镜子似地能照出人影来,流水进入水潭也静悄悄的,飞不出一点浪花,两处一动一静,相映成趣。 瀑布之下是一泓小潭,看上去似乎透彻,却又见不到底,若不是瀑布的水泻下来,不断地涌出波澜,简直像是一块最纯粹的碧玉,水旁边是几棵异常高大的不知名的树,树荫茂密,遮天蔽日,众人就坐在树下歇凉。 “果然好地方。”钟莫语轻叹。 “来了这里,只觉得荡疴涤尘,沉心静气。”乐水也赞道,他已经到了有一会儿,此时有些衣帽不整,袖子撸了起来,裤腿也挽着,身上湿了大片。 “快来看看,我们那位翩翩佳公子怎么成了这副模样。”吴圣学笑道。 “这水潭里的鱼甚是鲜美,恰好大家都行了一程,想必也饿了,不如我们……”乐水摇了摇手中的湿透了地布袋,笑得灿烂。 毕竟没有一个精通烹食地人,几个年轻人又笑又闹的,总算是生了火,若岫笨手笨脚地把鱼剖了,用简制的叉子烤起鱼来,大家折腾这么长时间,果然饿了,也不顾那鱼烤的有些焦,争抢着三口两口就把鱼吃光了。 吃过烤鱼,吴圣学说要带张璇去看他幼年时候的心灵圣地,一副神秘兮兮的样子,还不许旁人跟。其他人也各寻乐趣,四散着探险去了。 西门司谶和子默去了一边说事情,钟莫语来到若岫身边,对旁边还在不住道歉的苏漪道,“苏姑娘,我有事要与小岫说,能行个方便么?” 苏漪有些不安地看了钟莫语一眼,红肿着眼睛点点头,退开了去。 “没准儿真是巧合。”若岫对钟莫语道,“你瞧苏漪吓成那样,除非她是个高手,专门学过掩饰,不然不至于如此。” 钟莫语笑了,“老实人也不见得就会一生为善。很多恶事都出自于平常老实人的一时恶念,老实人没胆子主动害人,但是他们在恶念起时,对陷入险境的不喜欢的人,是不会出声相示的,好像这次,她还真不一定是故意想陷害你,可她十有**是知道会有什么样的后果,却下意识的却没有提醒你,眼看着这样的事情发生。” “可是我与她本不认识,她为什么要这样做?”若岫摇头道,“实在没有理由。” “雪儿算是她的救命恩人,如今又是她的衣食父母,她自然心里偏着雪儿。”钟莫语抿嘴笑道。 “这和雪儿有什么关系?”若岫觉得心情又烦躁起来,皱眉道。 钟莫语看着若岫摇了摇头,“才说你是个聪明人,怎么就犯了傻,你和雪儿……”她看了那边的子默一眼,没再说下去。 若岫只觉得心里那团干草忽然间疯狂的生长起来,让她燥郁难耐,忍不住懊恼地低叫道,“她究竟想要怎样。” 钟莫语愣了愣,随即明白过来,若岫这个“她”,显然指的不是苏漪。 “你真的不知道么?”钟莫语坏笑着看若岫,“不然你这几天烦闷些什么?” 若岫一怔,就这么发起呆来,半晌,方苦笑道,“原来如此。我这次居然如此驽钝。” bxwx 小说网 请牢记:www.bxwx.net 支持作者,支持笔下文学小说网 第一四九章 信任危机 若岫终于想明白自己究竟为什么会如此郁闷,就是因为本已经放弃子默的雪儿不知道又抽住了哪根筋,重新表现出对子默的兴趣来。 大家说要去爬山,雪儿要跟着,还一路对子默嘘寒问暖,替他选择爬山用的竹杖,他们去观湖,雪儿也要随行,时不时地关怀子默是否觉得湖边风大,需不需要加斗篷。 虽然子默一直没有理会过雪儿,可却也没有像之前那样一直呆在若岫身边,因为若岫总是被苏漪笑眯眯地借口要她帮忙扯得老远。若岫这几天虽然很忙,却越来越不是滋味起来,分明自己才是子默的未婚妻子,怎么会竟然没有时间和子默在一起,反而每天被苏漪扯着四处跑,而只能远远看着雪儿对子默大献殷勤。 若岫从来不知道自己的醋意居然这么大,不禁有些脸红道,“我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可能是因为近来,唔,天气太干燥了。” 钟莫语扑哧笑了出来,“这理由也能掰出来,你还真不怕我笑话你啊。” 若岫被笑得有些不好意思,低头想了想,方叹了口气道,“或许是因为忽然发现了些事情,有些担心吧。” “你有什么好担心的?”钟莫语像是有些吃惊地看着若岫道,“你又不是不知道子默是什么人,他这人最死心眼了,绝对不可能看上那个小丫头的。” 若岫摇摇头,“我知道。可是……” “可是什么?”钟莫语挑眉道。 “这两天雪儿对子默跟前跟后,简直是无微不至……”若岫低着头小声道。她近来在旁边看着,益发觉得自己的失职,若岫忽然能够了解为什么像钟莫语这般豪爽地女子居然也会想着要改变自己,还说要跟若岫学如何变得更闺秀一点…… 如今子默被雪儿这么无微不至的照顾着,虽然子默根本没有理睬过雪儿,但是若岫还是觉得危机感骤然来临,反省起自己平日的行径来。 不想倒罢了,细想之下,却惊得她自己一身冷汗。衣食住行,无论哪样她似乎都没有做好过,甚至不如雪儿周到贴心,原来她和一个合格的女友之间竟然差了这么多,她以前居然还沾沾自喜的觉得自己做的还不错,并以此自得。 这样的情绪憋得久了自然会郁闷,若岫每天看雪儿不断地对子默献殷勤,又脸皮不够厚的不好意思和一个小女娃翻脸吵架,这几天下来,若岫简直觉得度日如年。她想到这里,忽然觉得眼前的秀丽景观似乎也没有之前那么吸引人了。 “你这两天是怎么回事?”钟莫语忍不住伸手拍了拍若岫,问道,“话没说两句,魂儿都不知道飞哪儿去了。” “啊?”若岫正在冥思苦想,被钟莫语一拍肩膀,回过神来,瞪她道,“我在想事情呢。” “谁都看出来了。”钟莫语递给她一杯水道,“看你这两天那脸跟苦瓜似地。成天瞪眼瞅着人家小姑娘,真是笑死人,那么大点的小丫头也能让你怕成这样?” “才不是怕!”若岫瞪她一眼,随即又伸手摸摸自己的头发,舔了舔唇道,“很明显么?” “不大明显。”钟莫语摇摇头。抿着嘴笑道。“起码城门的侍卫们还没看出来呢。” 意思是大家都看出来了! 若岫只觉得轰的一声,脸就红了起来,她讷讷半天,不知道如何开口。 “真不知道你那脑袋瓜儿里都装了些什么,说你笨吧,你有时候偏又滑头,说你聪明吧,怎么就那么喜欢做些个笨蛋都不做的傻事。”钟莫语叹道。 “哪儿有你说的那样?”若岫瞠大眼睛道。 “那雪儿才多大一点。子默对那个惹祸精躲都来不及。之前还差点为了你杀了她,如今又怎么可能会因为那些小殷勤而喜欢她。你未免太过小心了些,”钟莫语笑睨着若岫道。 “这……”若岫有些气弱地道,“可是我发现自己似乎一点都没有做好。”“这是从何说起?”钟莫语疑惑道。 “我似乎什么都不会,性子也一点都不可爱和顺,还懒得要命,就连前阵子为子默张罗吃食,也是他一好,我便嫌厨房油烟而懈怠,虽然还是帮他张罗饭食,可大多都是厨娘帮我在做了,”若岫有些难为情地道,“我总说要为他做什么,到头来却发现,我所做的那些不过都是我自己想做的,从来没有征求过他的意见,也不知道他究竟喜不喜欢,愿不愿意,只一厢情愿地以为那是他需要地。我并不是害怕他会被雪儿抢走,而是在反省自己做的原来并没有自己想象的那般好,甚至,对他的体贴还不如一个胡闹的小姑娘。” “你又想岔了,”钟莫语笑道,“子默他本来就是个古怪脾气,他喜欢你,便是你什么样他都喜欢,若是他不喜欢,就是将他照顾的再周到,再无微不至,他也不领情。若按照你的说法,烟岛的赵婶子伺候了我们这么些年,他怎么就没喜欢上赵婶子呢,再不济他也该喜欢为他们几个家伙做牛做马多年的我才是,可也没见他什么时候给谁一个好脸。他为啥会喜欢上你,我也不知道,可喜欢本就该毫无根由,不为你长得什么样子,也不为你能为他做什么,更不会因为旁的什么缘故,若真有什么理由,便不是真心喜欢了。”若岫点了点头,又苦笑道,“我心里分明是明白地,可是你也知道,有时候知道是一回事,真的做起来,又是另一回事。若是大家都能明白什么就能做到的话,这世上又怎么会有如此众多违人心意的事情,而你,也不会觉得自己少了些闺秀的礼仪了。” 钟莫语一愣,笑着敲了若岫一记,“你说了几句,倒把我给绕了进去,真是不能小瞧了你,才说了你笨,就立刻给我下绊 “不然你倒是说说看,自己明明那么好,为何还要学什么姑娘的规矩。”若岫哼道。 钟莫语还真地低头细思,却又一拍脑袋道,“我差点就被你给说糊涂了,”她笑着摆摆手,“分明在说你,扯我做什么?子默和我那个本就不是一样地人,子默向来任性固执,为人又喜欢死心眼,认准了什么,便从来没变过。我那位却不是如此,他从来看得明白,若发现自己有什么不对,便会立即修正,不像子默是一条道走到黑的那种人,自然不能相提并论。” 若岫见钟莫语说的消极,想开口劝她,却又泄了气,自己的事情都处理不好,还怎么去劝说别人,钟莫语虽然这么说,可她分明是个再积极不过的人,这点从她和西门司谶关系渐渐明朗亲密就可以看出来,在感情上,钟莫语比她勇敢主动的多。 若岫摇头,好为人师真不是个好习惯,这世上比她明白事理的人多得是,很多人心里明镜儿似的,只是口上不爱说罢了,真正做起事来,却往往是那些不爱说地,倒是那些爱说教地,才总是因为想得太多而不知道该如何选择,做不好自己。 “你别摇头,若你真的不放心,不妨和子默说说话,让他也明白你是怎么想地才好,我看他这几日……也不快活。”钟莫语拍拍若岫道。 “你说的有理,这事我是该和子默说说,不过这次不是他的问题,和他无关,是我自己喜欢胡思乱想。”若岫低头叹道。 “小岫,你老实说,你是不是对子默并不信任?”钟莫语忽而很认真地扳正若岫的肩膀,强迫若岫看着她。 若岫看着钟莫语的眼,愣住了,难道自己方才还是想错了? 她并没有自己想的那样信任子默,恐怕这才是若岫这几天真正不开心的原因,原来她更介意的是子默的态度,虽然子默对雪儿的殷勤并没有理睬,但是他最近也并没有像往常那样紧守在若岫身边,而是沉默。正是这沉默让若岫的不安逐渐升级,越来越觉得雪儿是威胁。 而对若岫的心情最为敏感的子默,恐怕早就看出来藏在她内心深处的迷茫和恐惧,不然他这几天也不会任由若岫不开心也不说话,子默虽然安静少言,对某些事情却也是敏感脆弱的,他恐怕是被若岫这样的猜疑而伤害了,才会越来越沉默,才会远远地看着若岫而不走近。 若岫心里一痛,涌起一阵愧疚和懊恼,自己的猜疑伤害了子默,可她却因为粗心而不自知,这事该怎么办? 若岫忍不住看了一眼正在和西门司谶说话的子默,他似乎感应到了什么,也忽然回头,恰好碰到若岫的目光,若岫慌乱地移开眼神。 “我还是应该先去问问雪儿,再去找子默。”若岫想了想,也拿定了主意,先攘外,再安内吧,“她总这样,我确实心里不好过,成天惦记着。” “你哪里是成天惦记,分明是打翻了醋桶。”钟莫语大笑起身。 若岫恼地直要探手过去打她,却被钟莫语轻易躲过,笑着离去了。 bxwx 小说网 请牢记:www.bxwx.net 支持作者,支持笔下文学小说网 第一五零章 争执 “郑姑娘。”若岫唤雪儿道。 雪儿正和苏漪说话,见她过来,皱了皱眉头,苏漪却慌忙起身,怯生生地道,“陶姑娘。” “我想和郑姑娘说句话,可好?”若岫微笑着问苏漪道。 苏漪迟疑的点了点头,就要离开,却被雪儿一把拽住道,“我什么事都不瞒漪姐姐的。” 若岫皱眉,“我说的是姑娘家私下里说的话,也不用避讳么?” 雪儿扬了扬下巴道,“我年幼无知,知道的少,总是被人算计,若不是漪姐姐提点,我还不知道被顺手拨拉到哪儿去呢。” 若岫心里恼怒,面上却笑了出来,“那我就不顾及,直说了。” “但说无妨。”雪儿沉声道。 “不知郑姑娘近日所为究竟为何?”若岫开门见山。 “不知陶姑娘说的是何事?”雪儿也改了口,冷笑道。 “前些日子,郑姑娘不是还喜欢跟随文瑾仗剑江湖,怎么如今却又跟着我们一道呢?”若岫意有所指地道。 “前些时候是因为轻信了你的话,”雪儿哼了一声,“是我当时太傻了。” “郑姑娘这话说得,我当初所言为何,难道害你不成?”若岫没了笑容,这姑娘说话太刺人,她本想当着苏漪给她留几分面子,却没想到她自己却不要这份脸。 “害我倒是未可知,防我却是一定的。”雪儿撇撇嘴,“我当时也不知抽了哪根筋,居然把你当姐姐,相信了你,你也喜欢他,自然要劝我远离他。” 若岫失笑。她不劝她远离子默。难道还要教她怎么讨子默喜欢?这姑娘真是把事情想得太理所应当,在她看来,把她当妹妹就是要毫无保留的对她,可是谁能做到别人喜欢上自己男人不但不恼,还要让给她?就算是亲妹子估计也没人愿意。 雪儿如此,倒是让若岫心情忽然平静起,既然她这么喜欢直白坦率,自己也不用顾忌什么。直说便可。 “郑姑娘若当时真把我当姐姐看,又怎么会明知道我和子默的关系,还要对子默起了那样的心思?”若岫淡淡问道。 “我……”雪儿语塞,又讷讷地道,“那……也可以一辈子做姐妹呀。” “我的想法倒是其次。”若岫声音不大,却将“其次”两个字咬的很清,“就不知道郑姑娘不介意,子默是否也不介意。” “他。”雪儿显然没听出若岫上半句地讽刺,她顿了顿,有些心虚地道,“男人不是都喜欢多妻妾么。不会介意地吧。” “你最初喜欢他什么呢?不就是因为子默待我的一心一意,他若和其他男子一般性情,不知道郑姑娘又喜欢他什么?”若岫索性说的更直接了些。她已经有些不耐烦了。 雪儿被问得有些慌乱,一时说不出话来。 “你之前喜欢文瑾,现在又喜欢子默,我觉得你分明年纪还小,还不明白什么是喜欢。”若岫皱眉道,这是实话,若岫总觉得雪儿那种喜欢分明是小孩子喜欢玩具的感情,或许一时炽烈。可是不能长久。 “陶姑娘不也之前许亲文瑾。后来又与子默定了婚?”苏漪在一旁帮腔道。 “郑姑娘是这么想的?”若岫忽然神情严肃起来,对雪儿道。 “不。不是。“雪儿猛摇头,却又不知道怎么回答。 旁边一直在看的苏漪却忽然开了口,“陶姑娘莫要这么苦苦相逼,雪儿年纪还小,不明白这其中的道理。” 若岫眼神凌厉地横了苏漪一眼,雪儿本都已经想清楚,如今这样,全都是这个苏漪搞的鬼,若不是她多嘴,雪儿又怎么会有这样乱七八糟一厢情愿地想法。 苏漪被她看的瑟缩了一下,又道,“陶姑娘休要动怒,只是我觉得雪儿她生性纯良,更适合他。” 她以为自己是上帝么?若岫冷笑,“你倒是了解子默?” 苏漪慌忙摇头,“我自是不知子默公子的为人,只是听雪儿说起,他性子孤僻寡言,我觉得……那样的人,需要一个热情开朗的姑娘作为伴侣,况且,陶姑娘家中多事,更需要找个能帮助陶家的男子……公子却没什么江湖背景,行走江湖难免无依无傍,雪儿家世显赫,对他而言更为良配。更加上,雪儿也说他是个冷酷自我的人,陶姑娘却也是个纵心随意,这样两个人在一起……并不合适,就算有感情,也容易因为过于任性而毁灭,雪儿正直善良,若他们在一起,恰是一对。” 苏漪还要继续说,若岫却抢先道,“你不用说了。” 苏漪噎了一下,眼睛直瞅着若岫。 “你说的都有理,你是说,雪儿开朗热情,恰好能治疗子默地孤僻冷清,我则只能让子默更加沉默,雪儿身份地位比我高,对子默今后走江湖能够更有帮助,我家事多,反而会拖累子默,雪儿正直善良,又是子默肆意自我的救赎,而我却只能跟着子默一起沉沦于虚妄苦海,是也不是?”若岫冷冷地道。 “不,你误会了。”苏漪有些慌乱,“我不是这个意思。” “在我看,就是这个意思。”若岫笑眯眯地着她道,“你不用紧张,我承认你说的句句有理,也很符合事实,可是你却忘记了一件事。” “什么?”雪儿抬头道。 “我和子默既然都是任性随意的人,又怎么会因为那些世俗事而受影响?”若岫摇头道。 “那是因为公子还没想明白,他总有一天会明白什么人更适合他地。“苏漪轻声道。 若岫无奈,这两个人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无法自拔,无法沟通也就无法争辩,不如速战速决。 “我与子默已经定了亲,子默也不会喜欢你的,你还是别多纠缠,早早死心地好。”若岫叹了口气道,总算把她的来意说了个明白。 雪儿瞪大眼睛看着若岫,像是不敢置信一般,末了,哽咽一声,转身跑了。 “陶姑娘,”苏漪皱着眉头,有些严厉地看着若岫,“你怎么能这样和雪儿说话,会伤她心的。” 若岫也正色对苏漪道,“苏姑娘,你这么教雪儿抢我未婚夫婿,就没想过我会伤心么?我和子默已然订婚,你还要说什么不合适,难道就没想过我的想法?你说了那么多善良正直的大道理,可是却从来没有为我们考虑过,我和子默本来平静的生活就这么被雪儿一时的想法搅乱,也从没见你们有过任何歉意,这就是你所谓的正直和善良么?你们在自己地位置上想问题,却忘记了别人也有自己地立场。郑姑娘是比我小,但是年纪小不能作为为所欲为的借口,做什么事情,也要从别人地角度想一想,不要太自以为是了。” 若岫知道自己这话说得有些重,但是她总觉得再软绵绵的下去,这两个搞不清楚状况的姑娘凑在一起将会没完没了,不如一次说的重一些,以绝后患。 苏漪低着头,说不出话来。 “我还有事,先走了。”若岫冲苏漪点点头,离开了她们。 若岫离开她们,本想去找子默,却发现经过这么些折腾,日头已经渐渐偏西,吴圣学招呼大家集合,然后准备回去,不然天色暗下来,山路难行。 若岫回到吴家,分明已经累的精疲力竭,脑子里却总是转着这些乱七八糟的念头,她一会儿想到自己,一会儿又想到雪儿,一会儿想到子默,一会儿又想到苏漪。 若岫虽然在苏漪面前自信满满,回来之后却又难免想着自己究竟哪一点值得子默喜欢,这个问题简直蠢到不能再蠢,却似乎是所有恋爱的姑娘都会想到的问题。 女红,除了钉个扣子,缝个补丁之外,衣帽鞋袜,绣花装饰,似乎样样都不会做。中馈,这还算凑合,还是前些日子因为子默生病才现学的,而且子默身体一有好转她便开始偷了懒。 嘘寒问暖,这些她本以为自己做的还不错,尤其是近期子默身体出了问题,她更是时不时地就要问他一句,看他一眼,这对于本来就拙于付出的若岫来说已经算是很大的进步,可看到雪儿样样周全,甚至连洗手的水温和出行的斗篷都关照到,若岫又觉得自己还差很多。 善解人意,这也不容易,人的思想本来就是很难捕捉,加上子默又是一个十分内敛的人,从不表露出自己的喜好和厌恶,若岫也很少去猜测子默究竟喜欢什么,需要什么,她只是把她自己喜欢的东西,或者她认为子默会喜欢的东西呈给子默,子默似乎也习惯了如此,每次都是微笑接受。 若岫越想越烦躁,翻来覆去也睡不着觉,索性起身推开窗子,一地月光瞬间倾洒进来,若岫看着月亮有些怔愣。 “小岫娘子,你还没睡呢?” 一个笑意盈盈的声音传来,若岫不禁抿嘴一笑。 bxwx 小说网 请牢记:www.bxwx.net 支持作者,支持笔下文学小说网 第一五一章 隰桑有阿 子默笑眯眯地站在若岫面前,若岫忽然心里涌起一丝酸涩,又有些委屈,忙低头掩饰,却又忍不住道,“你不是不理我么?” “我怎么会不理小岫?”子默大惊失色,“是哪个混蛋造的谣?” “子默,”若岫没有被逗笑,反倒有些眼泪汪汪,她抬眼看着子默轻声道,“对不起。” 子默有些慌乱,凑近了些,又不敢碰她,讷讷地道,“这是怎么了?” “我的态度,”若岫见子默如此,也不知怎么的,分明是她欺负人,却反而觉得眼睛酸涩不堪,若岫慌忙抹了抹眼睛道,“是不是伤到了你?” “小岫你在说什么呀,”子默摇了摇头,掏出自己的帕子递给若岫。 若岫恨恨地看着子默,反正不要想从这个油嘴滑舌的子默口中套出什么话来,不过话说回来,沉默安静的子默更加不好套话,他本就是一个彻头彻尾的闷葫芦,他不想说的话,就完全不要想着能从他嘴里透露出来。 “你这人,”若岫说了半句,索性耍赖地拽住子默的胳膊,拉他进屋。 “我怎么啦?”子默笑眯眯地跟着若岫进了屋,献宝似的从怀里掏出一包东西来,“小岫,今天西门说了,女孩子都喜欢漂亮饰品。你看看喜欢不?” 若岫呆了呆,有些不敢置信地问道。“你和西门司谶看上去那么严肃认真地讨论了一下午,就是为了说这些?” “是啊。”子默点点头,“不然我和他有什么好说的。不如和小岫多说说话。” 若岫哭笑不得,她还以为子默和西门司谶看出了什么端倪阴谋的,然后讨论对策,竟原来这两个无聊地家伙在讨论如何讨女朋友的欢心,顺便交换互相的经验和心得。 “你看看嘛。”子默见若岫没有伸手接那个布包,显然有些不高兴,撇着嘴将布包伸到若岫眼前。 若岫这才回过神,忙接过子默手中的布包。打开是一个漆黑的长形木盒,若岫摸摸那盒子,觉得手感很好,又仔细看那花纹,也很精细。 若岫正一面把玩那只盒子,一面猜测里面是什么,子默却没有那般好耐心,急急催促道,“一只破盒子有什么好看的,快拆开看看你喜欢不喜欢。” 若岫点点头。打开那只盒子,就见里面躺了一只漂亮的玉簪,通体洁白,色泽柔和,在月光下显得更加晶莹润泽,不似凡品。 “你喜欢不?”子默巴巴的看着若岫道。 “很喜欢。”若岫点点头,伸手摩挲那簪子,入手温润滑腻,一点都不冰手。 “喜欢就好。”子默开心了,走在若岫身边。紧挨着她坐下。 “这东西是哪儿来地?”若岫忽然觉得奇怪,近来也没见到子默出门,怎么会冷不丁地冒出一只玉簪呢? “是我出门前带在身边的,”子默笑眯眯地道。“是从前我娘带的,本来我也没什么用,就打算送你,后来到处游玩又给忘记了,今天西门提醒了我,赶紧拿过来,我一个大男人随身带着这些女人家的东西,也不好看。” 若岫失笑地看着子默异常可爱的笑脸。有些促狭地道。“大男人?” 子默一扬下巴,一脸傲然地道。“大男人!” 可他那个样子却一点气势都没有,反而像个邻家孩童,拿了把木剑装剑客的样子,若岫呵呵笑出声来。 “小岫!”子默懊恼地埋怨道。 若岫忍不住伸手过去捏捏子默的脸,笑着道,“是呢,不光现在是大男人,日后还得让人叫你老爷。” 子默坏笑着道,“那小岫不就是夫人咯?” 若岫拍了子默一记,忽然升起些羞涩,没说话。 “小岫,”子默哼哼唧唧了半天,才说出来,“你今天去找那个郑家姑娘做什么呀?” 若岫抬头,斜睨了他一眼,“你说呢?” “我怎么知道呢。”子默挤眉弄眼的,“小岫,告诉我吧。” 若岫眯了眯眼道,“也没什么呀,就是问问她是不是愿意与我效娥皇女英之好……” “骗人。”子默嗤之以鼻。 “为什么这么说?”若岫瞪他,“难道我就是那么不能容人的女子么?” 子默想了想,严肃的点了点头道,“是。” 若岫忍不住笑了,“你还真诚实。我本来还想做一回芸娘,你却立刻把我戳穿了,这可怎么好?” 子默哼了一声,眼中地笑意很明显,“单这几天的酸味儿,就已经让我招架不住了,若是我真的给她个好脸,我怕你要把我给拆了。” 子默分明在调侃若岫,若岫却忽然笑不出了,她轻声问道,“有个问题很俗气,可是我还是忍不住想问问你。” “啥问题?”子默也坐正了些,摆出一副认真的样子。 “你究竟喜欢我什么呢?”若岫低着头,有些不好意思地问道。 “我还以为你是个聪明人。”子默瞪大了眼睛,似乎发现旷世奇景一般地道。 若岫忍不住抬头瞪了他一眼,“认真点。” “要我回答也行,可我有个条件。”子默笑眯眯地点点头道。 “什么条件?”若岫稀奇,子默居然也学会和她谈条件了。“我回答过小岫之后,我也想知道小岫喜欢我么?”子默微微笑着,若岫却似乎看出了他眼里的一丝不安,心里登时觉得一片柔软缠绵,伸手握住他的手,子默立即回握住,捏的紧紧地。 若岫目光放软了,看着子默柔声道,“好。” 子默盯着若岫,忽然不说话了,若岫正觉得奇怪,子默却伸手捉住了她的肩膀,探了脑袋过来,猛地在她唇上贴了一下,又赶紧放开,满面通红地坐到旁边去,扭向一边。 若岫傻乎乎地看着子默,有些说不出话来,难怪有人说恋爱会让人智商降低,那种奇妙的感觉一上来,脑子里面哪里还有逻辑,哪里还有理智,满满的都是对方,什么都塞不下。 “小岫,你觉得喜欢是什么呢?”子默忽然开口,把在一旁摸着唇发呆地若岫拉回现实,却没等她回答便又开了口,“其实我不知道喜欢是什么的。我只觉得和你在一起就心里特别安稳,若是你在近旁,晚上就能睡得很好,你有的时候说些傻气的话,我也觉得可爱,你和他们斗嘴,我也觉得欢喜,你照顾我,我就觉得心情特别好。我不知道喜欢应该是什么样地,可是我就想一直这么下去,和你离得很近。” “可你没有因为觉得我哪里比较好才喜欢我么?”若岫说的有些心虚,她自己都看出来自己分明是一身的毛病,却还是厚着脸皮这么问了。 “好?”子默回头看了若岫一眼,笑道,“我觉得小岫浑身上下都很好啊。” 若岫有些窘意,低头道,“净胡说。” “那你说说,究竟什么是你所谓的好?”子默摊手道。 “比如,”若岫咬了咬唇,实在想不出自己有什么值得喜欢的,勉强道,“性子温和啊,为人随和啦,或者起码……长得不难看吧。”她越说声音越小,最后几个字几乎被吞进口中。 子默扑哧笑了,“难以自圆其说了?” 若岫瞪着子默,狠狠地扑了上去,咬住他的肩膀。 子默唉哟唉哟的小声叫着,一面伸手揽着若岫,让她和自己贴的更近了些,又道,“那些都是皮相浮云,若是真心喜爱,不是为了任何原由地。” “可是,什么样地人才算是良配呢?”若岫额头抵着子默颈侧不愿意起来。 “绝不是你所谓的论斤论两。”子默拍了拍若岫道,“这世上诸事皆可求,功名,财富,可唯独情意不可求,只能随缘,与那些外物无半分关系。” 若岫点了点头,说道,“子默,你比我聪明,看地也比我明白。方才我说的那些,到最后就连我自己都说不下去,喜欢一个人,自然觉得哪里都好,懦弱也是温顺,鲁莽也是勇敢,不喜欢一个人,鸡蛋里也能挑出骨头来,聪慧也是狡猾,风流失却礼法,若说温顺,世上温顺的女子不可胜数,若说样貌,也没有谁就是天仙下凡,有人说我当年为了救若兰跳崖很勇敢,可也有人说这是莽撞无脑,有人说我和吴圣学激辩是有机智,可也有人说这样不符合闺训,败坏闺誉,一褒一贬,一憎一爱,全因说话人的喜好而定,而喜好,却又是说不出的东西,全凭人心意。” bxwx 小说网 请牢记:www.bxwx.net 支持作者,支持笔下文学小说网 第一五二章 隐忧 “我的小岫最聪明了,一点就透。”子默的气息在若岫耳边轻拂,若岫怕痒地躲开了去,子默看着若岫微微发红的脸,笑得更欢,“你说的那些都是在喜欢之上附加的好处,若没有喜欢就什么都不是。” “我明白啦,”若岫点头道。 “明白什么啦?”子默斜眄着她道。 “都明白啦。若是喜欢需要那些条件的话,那变心也不过是分分钟的事情,因为会不断发现做得更好的人,若吸引只是为了那些,估计人寻觅一生都不会寻到所爱。”若岫笑眯眯地抬头看着子默,转移话题道。“你知道我喜欢你什么吗?” “什么?”子默装作浑不在意的样子,衣服下忽然有些紧绷的肌肉却出卖了他,靠在他身上的若岫微微笑了,伸手捏捏他的手臂。 “我不会医术,也不认识什么药草,我也没学过武,不知道什么样的功夫高强,你所有的好处,我似乎并没有什么太多的感慨和知觉,没有亲身体会,估计很难像他们一般明白你的那些好。一开始我只是觉得和你在一起能够心情平静,那时的我初来乍到,心情还未平复,总是惦记着让自己很痛苦的事情,你就像是一阕安魂曲似的,让我能从躁动不安的情绪中解脱出来,沉心静气,那时虽然觉得你很好,也觉得可以做很好的朋友。却并没有多么地喜欢。”若岫回忆道。 子默听到这里有些不安地挪了挪身子,被若岫强摁着坐下继续听。 “后来到了烟岛,知道你不是车夫而是大夫。又知道你居然为我做了这么多的事情,我确实感动,除了感动还有好奇,我从小习惯了被束缚,从来被教导做事要多为别人考虑,如今来了这边,虽然总对自己说可以随心所欲的做事,却总还是免不了会受那么多年习惯地影响。刻意强求,反而怪异。我从来没见过像你这样的人,完全随自己心意做事,并且能够对喜欢的人毫无保留的付出,我观察了你好久,有欢喜有羡慕,却,并没有动心,” 子默显得益发沉默不安,他的眼睛瞬时变得晦暗。几乎已经不是十五的子默了,若岫抿嘴笑看他一眼,继续说道,“直到那次十五晚上,你忽然跳出来吓了我一跳,手里攥着个被压扁了的糕点。我看着你这般样子的瞅着我,对我撒娇,就觉得自己完蛋了,你真是狡猾,就那一跳。就跳进我心里,怎么也甩不掉了。”若岫伸手抱住子默,把脸埋进他地衣服里小声道,“人是不是很奇怪的动物。那些闪耀光鲜的东西并没有让人觉得值得心动,偏偏是那些不起眼的小缺点、小细节,反而更像是一个人的灵魂属性,让人沉醉在里面,不知归途。” 子默的眼睛顿时亮了起来,一点都不像他平日内敛沉稳的样子,整张脸洋溢着欢欣和喜悦,他用力抱紧了若岫。那力气大的若岫觉得骨头都要被勒断了。她吃痛抬头,却看见他眼中闪耀的光彩。子默的眼里从来都安详平静,此时地炫目却让若岫不觉看得失了神。 子默看着若岫微笑,忍不住低头吻上了她的头发,然后渐渐移到耳朵,若岫怕痒,伸手推子默,却被子默制住,将她整个人搂进怀里,张口顽皮地咬住若岫的耳垂。 若岫耳朵附近本就敏感,被他一咬顿时软了一半的身子,靠在子默身上动弹不得,子默得寸进尺地连吮带咬,半天才叹息一声,放开若岫,脑袋却还抵着她的肩窝,探手将一个极小的物事放入了若岫手中,若岫待要去看,却被子默紧紧困在怀里,子默凑在若岫耳边低声道,“小岫的耳朵很软很嫩。” 若岫红着脸瞪他,却没什么效果,子默一改往日的腼腆文静,埋首在若岫的颈窝轻舔,然后渐渐向上,脖子,面颊,最终留恋在若岫的唇上,不肯离去…… “一大早喜鹊就叫个不停,我总觉得今天有好事要发生。”钟莫语笑眯眯地走进屋来,看着一脸沮丧的若岫道。若岫正在窗边梳头,她学了这么多次,梳起头发还是笨手笨脚的,缠缠绕绕半天,头发又滑落下来,急得若岫满头汗。 钟莫语看不下去,走上前,帮她把头发挽起来,嘲笑道,“就没见过这么笨的姑娘。” “聪明伶俐地钟姑娘,帮我把头发梳起来吧。”若岫眼巴巴地看着钟莫语道。 钟莫语叹了口气,手上却没停,“我又输了不是?伶俐的都是丫头命,伺候人的。你这呆傻的,才是好命,什么都不用做,自然有人为你忙碌。” 若岫笑出来,“我可什么都没说呢,你就一套一套的。” 钟莫语一面替她梳头,一面撇撇嘴道,“你看,连说都不用。” “唉哟,轻点啊。”若岫被揪了一把,痛的龇牙咧嘴。 “我向来干活又快又糙,你将就吧。”钟莫语三两下便帮若岫绑好了头发,“簪子呢?” 若岫原本递去一直在用的碧玉簪子,却在钟莫语要接过去之前收了回来。 “这是逗我玩呢?”钟莫语气拍了若岫一记,“麻利点,看的我着急。” 若岫从袖子里摸出来那个小布包,将里面地白玉簪子拿了出来,“今天戴这个吧。” 钟莫语接过簪子,顺手在若岫发间一插,“好啦。” 若岫微笑,才要起身,便被钟莫语瞪大眼睛一把拽住,拖回凳子上,又把簪子抽了出来,仔细查看,一面看还一面咂舌。 “怎么了?”若岫见钟莫语表情奇怪,好奇地问道。 “他送你的?”钟莫语眼神怪怪地看着若岫问道。 “是啊,”若岫点点头,也凑过去看那簪子,通体洁白,晶莹润泽,“昨天送我的,我想着我那个也戴了很久,这个看上去还很好看,不如用这个。” “他还真是大手笔。”钟莫语挑眉看着道,“连这个都送了你,看来是铁了心要退出了。” “退出什么?”若岫扭头看钟莫语。 “到了京城你就知道了。”钟莫语淡淡地道,“算算时间也差不多,再不去估计有人要着急了。” “你们究竟要去做什么?”若岫有些好奇的问道。 “不是我们,是咱们。”钟莫语纠正道,“你也要一同过去的。” “我只是陪子默去罢了,”若岫摇摇头道,“你们神神秘秘的究竟是要做什么?”难道真的是什么邪教组织还是什么造反集会?若岫后半句吞进肚里没敢问出来。 “估计没我们什么事儿,”钟莫语懒洋洋地道,“你好好养精蓄锐吧。” “你们这群人,”若岫无奈,“就不能把话说明白?总是说半句留半句,让人着急。” “小岫不是从来都是慢悠悠不着急的么?什么时候也跟我学了这毛病,开始急躁?”钟莫语摇摇头,“你好好享受现在的悠闲自在吧,去了有你受的。” “好像我要去送死似的,”若岫瞪了钟莫语一眼,“难道京城里还有什么洪水猛兽不成?” “嗯,若我说,”钟莫语低头想了想,表情严肃地点点头道,“比洪水猛兽估计还要可怕万分。” “别瞎贫了,”若岫拍了钟莫语一记,“你不说便不说,不用这样半遮半掩地吊我胃 “哎呀,被你发现了。”钟莫语耸耸肩,随意坐在椅子上,看着若岫换衣服。 “今天要去什么地方?”若岫看了看外面的天气似乎还不错,便放下手上的厚罩衫,找了件轻薄一点的外衣穿上了,虽然梳头还是不怎么样,但起码穿衣服已经完全能够独立完成了,若岫点点头,觉得自己进步神速。 “哪儿也不去,”钟莫语打了个哈欠道,“方才听到前面有个丫头说,好像是你家里谁来信了,估计是有什么事情,这连看带说的,今天的行程我看是玄了。” “哪里来的信?”若岫忙问道。 “似乎是顾家。”钟莫语偏头想了半天,又摇摇头道,“我记不清楚了。” “我要去看看。”若岫想起若菊之前家中的事情,再也坐不住,起身向外走去。 “我和你一起过去吧。”钟莫语道,“没准是好消息也说不定。” “但愿如此。”若岫点点头,和钟莫语一起向前厅走去。 bxwx 小说网 请牢记:www.bxwx.net 支持作者,支持笔下文学小说网 第一五三章 妾住长江尾 若岫和钟莫语转过长廊,便看见吴圣学往这边走来,见到她们立即笑道,“倒省了我跑腿儿,你们自己便来了。” “是我跑腿儿去把她拉了来,”钟莫语指了指若岫,“不然估计还得半个时辰呢。” 若岫看她一眼道,“这妮子牙尖嘴利,我不是对手,不过善恶到头终有报,自会有人替我治你。” “小岫姑娘也会有认输的时候么?”吴圣学瞪大眼睛瞅着若岫,像是从未见过一般,“原来你也就会欺负一下我这种老实人啊。” “唉哟,你若都是老实人,我不得是傻子、呆子了。”钟莫语笑得欢快。 “你们俩斗吧,我不掺合。”若岫也抿嘴笑。 “谁要与他斗,”钟莫语扬了扬下巴,“我还忙呢。” “若不是为了找你们,我这会儿怎么会在这儿,”吴圣学摇头叹道,“真是吃力不讨好。” “劳您大驾,找我们什么事啊?”若岫笑问道。 “你二姐来了信,说是家里有个什么事儿。”吴圣学一面引着她们往书房去,一面解释道。 若岫心里一紧,临离开的时候,恰好赶上若菊家中仆人出事,又被人挤兑着决定帮二姐夫纳妾,他们行的匆忙,也不知后续,如今却来了封书信,不知道究竟是什么事,若岫想到若竹因为纳妾地事情而失去的孩子。心里的不安更深,却又安慰自己,若菊一向坚强勇敢。理应不会如此。 “二姐信上怎么说?”若岫才跨进书房,便忙着问书桌旁端坐地乐水,他神情有些奇怪,像是严肃,又像是有些哭笑不得。 “你自己看看吧,”乐水将书信交给若岫,又拿出一封对她道,“若菊还专门给你写了一封。” 若岫接过信笺。先看乐水那封,上面的字遒劲有力,显然不是出自若菊的手笔,顾聿写信很有写公文的意思,简洁明了,只简单问了好,便直奔主题说若菊在他们走后染了风寒,拖了月余才好,生病的人情绪低落,忽而生出思乡之情。想去家中看望娘亲三夫人,当时病弱不能去,如今康复了,便想回平源看看,之前记得乐水他们也说要回去,问他们什么时候去,若是能一起去更好,若是不能,也是无妨。 再打开若菊的信,她的信就更加简单了。字写得还算工整,只是几行字,问若岫和乐水什么时候回平源,还问了若岫和子默什么时候办婚事。因为她最近要回娘家一趟,若菊希望最好能够顺道参加若岫的婚礼。 “大哥什么时候回信?”若岫问道。 “今晚吧,”乐水道,“他们催得急,因为就要出发。可咱们不是还要去一趟京城再回平源,估计是和他们赶不到一起了。” 若岫点点头,之前听钟莫语所说,京城之行已经迫在眉睫。估计也就这一两天地事情了。听钟莫语的口气,那里似乎还有着不小的麻烦。怕是要耽误些时候,自然赶不上若菊他们的行程。若岫虽然觉得遗憾,却也没有办法。子默已经随着他们走了这么久,如今他有事情,若岫实在不好意思为了见若菊一面而再次改变行程。 “二姐怎么忽然想起要回平源呢?”若岫好奇道。 “想必还是为了纳妾的事情,”乐水摇摇头道,“她也是固执,非要嘴硬,其实顾聿并没有纳妾的意思,她却被那几个刁奴和闲言碎语挤兑的吞不下这口气,如今恐怕是骑虎难下,心里虽然后悔,口上却依然不肯服软,只好找各种各样的事情拖延,居然还想着要回家看看。” “二姐的性子真不知道像了谁。”若岫听了觉得好笑,却发现自己怎么也笑不出来,这才明白为什么乐水表情如此怪异,想必自己此时的表情也是如此。虽然若菊地举动简直可以说是幼稚,可是藏在背后的辛酸和难过,却又让若岫觉得心疼,仅仅是因为没有为丈夫生下子嗣,就将这么一个骄傲又倔强的女子逼到了这般地步,真不知道是该哭还是该笑。 乐水看了若岫一眼道,“我曾经听娘亲说,三夫人从前的性子就是如此。” “三夫人?”若岫吃惊道,那个多年吃斋礼佛,闭门素服的三夫人?那个从来都冷冷淡淡,少言寡语的三夫?和开朗爱笑,骄傲美丽的若菊相差太大了。 “你不信啊?”乐水轻敲了若岫一记道,“我还会蒙你不成?” “大哥是不会蒙我,”若岫缩缩脖子道,心里暗忖,可谁知道大夫人是不是蒙了乐水呢? “别想那些乱七八糟的,”乐水笑道,“这事是真的,府里以前的老人也这么说过。” 这么说来,三夫人便不是生性清淡,而是应该经历过什么大地变故才会如此。若岫想到这里,觉得不该再继续问下去了,毕竟如今的陶家只剩下三夫人一人,若是说些什么,没准会说到些对死者不敬的言语上去。 若岫和乐水对视一眼,默契的放开这个话题。 “今天不是说好了要去附近地茶社?”若岫环视四周,“现在走还来得及么?他们那些人呢?” “都在前厅呢。”乐水笑道,“咱们这就过去。” 若岫随着乐水到了前厅,一群人正在喝茶,雪儿和苏漪自从经过若岫上次态度强硬的诘问之后,就不怎么出现在吴家自讨没趣了,只有张璇依旧每天都过来,若她一时有事走不开,吴圣学便会去袁家看她,众人都在猜测这两个人到底打算什么时候正式定亲。 “看封信都那么磨蹭,好时候都让你们给耗费过去了,”吴圣学懒洋洋地看着他们出现在门口道,“这会儿太阳大了,茶社估计人也多了,再去也没什么意思了。” “喝口茶还能和太阳有关了?”若岫撇嘴道,“我看你是穷讲究太多了。” “我可是天下一随和的人。”吴圣学摇头道,“是你为人粗鄙,不懂喝茶,兼乏雅趣。可悲,可叹。” “就你渊博。”若岫皱皱鼻子道,“什么都知道。” “承蒙谬赞。“吴圣学夸张地躬身一揖道。 若岫扑哧笑了出来,“比脸皮,我自然是不如你厚的。” 吴圣学翻翻白眼不理会若岫的挑衅,兀自去寻张璇说话。 “我倒是听说,吴家似乎好几代都是一脉单传。”若岫若有所思地看着张璇道,顾聿也是如此,多少代的单传,所以没有男孩儿才会引来这么多的闲言碎语,不知道张璇和吴圣学能不能免了这样的烦恼。 “吴家是男儿少。”吴圣学笑着点头道,“其实这代还是有几个兄弟地,可惜都是吴家旁支,嫡系地就我一个男儿。” “我听说,”若岫咳了一声,“有些人家因为养不起那么多孩子,生下女儿便塞到簸箕里,往河里一推?” 众人都笑了,都嚷嚷着,“你这是哪里听来的胡说八道。” “难道不是?”若岫无辜地道,就连现代都免不了重男轻女,古代又怎么会没有呢。 “养不起倒是真地,可是能狠心抛弃的毕竟还是少。”乐水点头,又笑道,“塞簸箕往河里一推,真亏你想得出。” 若岫无言,这本是《西游记》里的桥段,她还以为是古代惯用的伎俩呢,居然不是。 吴圣学一合掌道,“小岫说的没错,从前的确都是如此。所以最后河上游都住着男人,下游都住着女人。” 乐水瞪他,“你也跟着瞎说。” 吴圣学大笑道,“可不是我胡诌,有词为证:君主长江头,妾住长江尾,这不是一个上游,一个下游么?”他笑的得意,眼都眯了起来。 “那要是下游生了女娃怎么办?”若岫凑趣道。 “难道是拿到上游,再漂下去?”乐水也笑哈哈地跟着瞎说。 “大谬不然。”吴圣学摇头,摆出一副朽木不可雕的样子,“我问你,什么是男婚女嫁?下游的女子成了亲自然会住在上游的男方家中。这样一来,自然绝对不会有下游生孩子的事情发生。” 吴圣学说的一脸凛然,引得众人哄堂大笑,余音绕梁,经日不绝。 bxwx 小说网 请牢记:www.bxwx.net 支持作者,支持笔下文学小说网 第一五四章 杨柳依依 微水城已然走遍,若岫和乐水却因为倦怠旅途而不想立即起身,他们已经对漫长又疲惫的旅途厌倦之极,实在不想这么快就又回到那种不能洗澡满面风尘的日子中去,子默一直没有再提过进京的事情,似乎这件事情已经被他遗忘在记忆的角落,偶尔钟莫语和西门司谶在一旁窃窃私语,却也并没有催促他们的意思。吴圣学也盛情的再三挽留,还不停地想着法找乐子,时间在欢声笑语中一天天地过得飞快。 京城那边总算按耐不住,传来了消息,急催子默一行人尽快进京,一行人这才恍然发现居然已经快入秋了,赶紧随着准备动身。 张璇这次却不想再跟着他们,而是希望留在微水城。 雪儿失去了跟着他们的理由,气得不得了,却也无可奈何,杜娟却高兴了好几天,等了这么久,雪儿总算没有理由再继续留在微水城中,回断剑山庄终于有望了。 若岫他们还没走,路浩却来了微水城,带来了一个坏消息,文瑾受了重伤,已经被送回断剑山庄修养,断剑山庄在前阵子和傅家堡的较量中,本来已经占了上风,却没想到傅青云居然设了陷阱,断剑山庄损失惨重,差点全军覆没。 若岫知道这件事情,是因为陆浩来的时候,他们准备离开前刚好去袁家拜别袁漱玉,两拨人就这么遇上了。 “我们本以为他们只是拉上了唐门和朝云谷。使些制毒耍阴招地手段,却没想到傅青云不知道走了哪条关系,勾结上了官府。”陆浩显得有些疲惫,总挂在脸上的慵懒笑容也淡了些,“那天知府请我们去,说是城里出现了杀人魔,每到晚上就会奸杀女子掠夺小孩,我们还是太过大意,轻信了官府的话赶去帮忙,结果刚好落在了傅家堡埋伏已久地陷阱中。若不是文瑾牺牲自己换取了些时间,我们差点都回不来。” 雪儿本是嘟着嘴,心不在焉地听他说,却没想到文瑾受了伤,这才着了急,眼泪就在眼眶里转啊转的,连声道,“文师兄伤在哪了?现下怎么样了?好了么?” 若岫看了雪儿一眼,低头没说话。 “他的伤势很重,”陆浩皱眉道。“没个把月起不来,不过他身体底子不错,性命无碍。这段时间师父开始重新掌管庄内大小事务,你们赶紧随我回庄子。”[网罗电子书:www.WRbook.com] “可是……”雪儿一听到要让她回去,又有些迟疑。 “没什么可是。”陆浩神色严厉地道,“你也是在庄子里长大,应该知道些轻重缓急,这个时候没有人陪你胡闹,赶紧收拾东西,即刻起身。” 杜娟虽然也对目前的情势忧心忡忡。可一听到陆浩这话,还是有些难掩的开心,总算不用在大家忙着做事的时候被流放到这里带孩子,她微微弯了唇角。 张璇看了吴圣学一眼。就见吴圣学冲她微笑颌首,张璇点了点头,转身对陆浩淡淡道,“我随你一道回去。” 陆浩眼里有一丝感激,却被张璇有些不耐烦地阻止道,“没用的就别说了。” 陆浩没再开口,只是对着张璇和吴圣学深深一揖。 雪儿虽然很惧怕严肃的陆浩,但还是抽抽噎噎地道。“我在这里又不影响你们。我去了也帮不上什么忙。” “没人指望你帮忙,我们需要杜娟回去帮忙。留你一人在这里,不闯祸才是见了鬼。”陆浩地声音很冷,夹带着冰霜风雪一般,“你以为这里就很安全么?我们和傅家的纠葛已经牵扯到了整个江湖,你身为断剑山庄的小姐,在哪里呆着都是我们的负担,更何况袁家本就不是江湖人士,你要把多少无辜的人牵扯进来?你把人命当成什么?” 雪儿被如此严厉的谴责吓得哭了出来,不敢说话。 众人也被这样的陆浩吓得不敢开口,一时间大厅里只剩下雪儿的哭泣声。 袁漱玉看气氛尴尬,不觉也有些发愁,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我们前来却是为了道别的。”乐水清了清嗓子道,“在微水城叨扰甚久,也该离开了。” 袁漱玉看了乐水一眼,目光里带着些感激,总算有人打破沉寂,让大家从僵硬中解脱出来了。 “怎么不等过了中秋再走?”袁漱玉问道,“我还想着到时候能和你们一道赏月玩景呢。” “我们还有事要去一趟京城,”乐水微笑道,“其实已经停留很久了,再不走就要耽误事儿了。” 陆浩此时也缓过神来,对袁漱玉拱手道歉,“方才我一时激动,对不住了。” “这说的就见外了。”袁漱玉笑道,“你们能过来,我高兴还来不及。” “本来地确不是什么大事,可现在却也有些由不得我们。”陆浩苦笑,“牵扯的人越来越多,范围也越来越大,你们出行也要多注意,别说和傅家堡或者断剑山庄扯上关系,袁家近来也最好闭门谢客,我怕你们被牵连。” “竟有如此严重?”袁漱玉拧了眉头,“可是我学院那边一时也走不开……” “小心驶得万年船。”陆浩对袁漱玉点点头道,“我总觉得事情似乎没有最初想的那般简单,傅家堡的作风很怪异,不知道他究竟想做什么。如今还牵扯到了官府,还是更加谨慎些才好。袁漱玉点点头道,“如此也罢。我也趁此机会休息几日。” “连累了你们,真是过意不去。”陆浩面上满是自责。 “我家与你们的渊源也久,互相扶持帮助也不是一天的事情,既然早就有所联系,此时也该坦然面对,你若这么说,却是让我袁家无法自处了。”袁漱玉正色道。 “是我的不是。”陆浩对袁漱玉一揖,不说话了。 乐水却在旁边猛皱眉头,若岫明白,他是想起了当初陶家受了连累出行的事情,当初的陶家和现在的袁家在某些方面还是很相似地,陶家当年因为牵扯到江湖恩怨落得家破人亡,如今袁家不知道何去何从,若岫也隐隐地为袁漱玉担心起来。 “你们别担心。”吴圣学看他们都一脸凝重,笑道,“没你们想的那么严重,毕竟袁姑娘是学院里的夫子,又和那三个人有交情,那三人住的离微水城很近,京城地那位不放心自家儿子,将微水城附近保护的很好,这些年什么江湖仇怨一直没有波及到微水城应该也有这方面的因素。袁家只要不离开微水城,估计就不会有什么大的问题。” 众人这才微微放了心,陆浩也笑道,“我却忘了这一节。看来还是应该再历练,遇事还是不够沉心静气。“陆师兄若都这么说,我们可就都是毛躁小鬼儿了。”杜娟笑道。 “咱们俩就不要互相吹捧了吧。”陆浩终于恢复了懒洋洋的微笑,似乎心情好了些,“我知道我帮了你大忙,你以后做牛做马报答我就好,不用这样夸我。” 杜娟嗔怪道,“陆师兄总是没个正行。” “若不是文瑾伤势沉重,我也不爱过来做这个吃力不讨好的事情。”陆浩一脸无奈。 若岫瞅着旁边的苏漪看,雪儿孩子脾性,着急慌乱之余显然已经把她的苏漪姐姐忘在脑后,如今他们要离开,苏漪地处境尴尬了起来,可她面上却一丝惊慌都没有,只是微笑着看众人说话,若岫心里暗暗嘀咕,这苏漪似乎也没有想得那样简单。 因为两拨人都要离开微水城,几个年轻人又因为近来经常在一起而有了些交情,都有些依依不舍,袁漱玉索性向书院告了假,在袁家摆下一席,算是为两路人马送行。 吴圣学本想着在吴家为他们送行,如今还没说出口便被袁漱玉一记眼刀杀过来,摸摸鼻子嘟囔不与女斗。 雪儿还没从之前地惊吓中恢复过来,一直沉默,谁都不理。 苏漪却不知道去了哪里,大家找了她一回也没找到她人,不由得都有些心生疑窦,只有钟莫语凉凉地说,没准儿是听到危险吓跑了。如果真的是吓跑了,倒还真不用担心,怕就怕她本是有什么目地,如今看众人要离开,便也跟着离开了,想到这一节,众人又有些隐隐不安了起来。 bxwx 小说网 请牢记:www.bxwx.net 支持作者,支持笔下文学小说网 第一五五章 变数 因为大家心里都有事,送行宴席都是浅尝辄止,并没有多喝。 吴圣学趁大家不注意,偷偷走过来问若岫道,“子默那里最近是不是配了很多乱七八糟的毒?” “你应该很清楚啊。”若岫抿嘴笑,又奇怪道,“怎么想起问这个?” 近来转的地方也多,子默采了不不少药材,若岫跟着瞎玩,撺掇着子默配了几方用来恶作剧的药,比如让人瞬间全身麻木,或是全身发痒,或是大笑半个时辰,若岫偶尔会“很不小心”地用在吴圣学身上,吴圣学对这个自然清楚。 “你问问子默有没有可以用来应急或者防身的药,帮我拿些来。”吴圣学看了一眼旁边的张璇,又看若岫道。 若岫明白过来,张璇此行凶险,就连文瑾都受了重伤,吴圣学这是在担心她会出什么意外,便点点头,去子默那里要来几只小瓶给他。 吴圣学一面接过若岫递过来的小瓶,一面笑着道,“如何?总算看出你这个未来夫婿的前途无量了?” 若岫点头道,“会医术自然是好的,谁没个头痛脑热呢。可不能这样想,若说起来,陶家近来最需要的是砖瓦匠,木匠漆匠,谁也不能什么都会啊,真正过日子,也不是每天都泡在药罐子里过的。” “我是说这个。”吴圣学扬了扬手里地毒药瓶。“就算他不能动武,也能横扫千军了。” 若岫摇摇头道,“我们的性子都不愿意在江湖中飘摇。这制毒使诈平常日子里哪儿能用得到,不如配两方风寒咳嗽的药丸,没准儿还能换几个零花。” 吴圣学叹道,“暴殄天物,暴殄天物。” “这人跟我一起,还真是区了才,”若岫笑得有些得意,“等这些事情都结束。我们便要寻一处好地方,过些舒坦日子。” “怕就是你很难如愿。”吴圣学摇头道。 “若有那决心,如愿也不过是时间地问题。”若岫笑得坚定,却也有些无奈,“我知道那不容易,这次去京城还不知道究竟会有什么事情发生,我们真的能够平静生活或许得等一两年,也或许更晚,最糟不过是寻觅一生而不得。那就是天意如此,只能认命。可人活着总得有些念想吧。” “你所说的,正是我所想。”吴圣学也微笑道,“小岫似乎长大了些。不再是那个只会玩闹的孩子了。” 若岫瞥他一眼,撇撇嘴。 乐水悄悄递给袁漱玉一个小包道,“这里面是几样平常防身用的毒药和解药,你随身带着,以防万一吧。” 袁漱玉有些微微愣了愣,忙接过那药包道,“我不大认识这些……” “无妨,我方才在上面注明了用法和效力。这也不过是借花献佛。都是子默配出来的药材,他近来因为无聊配了特别多这些奇奇怪怪的东西,随手就丢给了我们,刚才吴圣学塞给张璇那一大包估计也是这个。平常自然是用不着,但若真有什么,没准儿能应应急。”乐水微笑道,“我们身边就跟着子默,自然不缺这些,里面还有两瓶效力比较好的伤药,若是平日手指被书页划伤了用一用也能好得快些。” 袁漱玉摸了摸自己地食指,昨天裁纸的时候才被划破。没想到就被乐水看到。她有些不好意思地道,“哪儿有这么娇贵……” 乐水没等她说完就阻止道。“客气话就不要说了,我们来了这么久,烦劳你一直照应着,举手之劳,也是应该。” “那我便恭敬不如从命了。”袁漱玉倒也爽快,也不再退让,便把那包裹收了下来。 临行前乐水却染了风寒,还传给了乐山,两人一起病倒,一时间还不能离开,大家不禁有些着急起来,子默却提出建议,希望由他和钟莫语两人先行一步,等他们办完事再来和若岫兄妹汇合,钟莫语和西门司谶都有些犹豫和迟疑。 “我还是觉得不妥。”若岫皱眉反对,“说好了一起去,如今我们却留下,这样不好。” “你大哥还好,只是乐山现在不能随意移动,”子默眼观鼻、鼻观心,并没有看若岫,“他两个若想好起来,起码需要半个月。” “这我知道。”若岫看着因为发烧而面色微微泛红的乐山,有些心疼道,“乐山毕竟年纪还小,禁不住这样劳累。” 乐水在旁边思索再三,开口道,“不如就依子默所言,咱们留下,本来也帮不上什么忙,不如留下来等待他们回来。” 钟莫语的眉头皱了起来,看了西门司谶一眼,西门司谶冲她摇摇头。 若岫看了一眼钟莫语的表情,又低头想了一会儿道,“不如这样,你们留在吴家休养,我随子默他们一道进京。” “这怎么行?”乐水立即反对,“你一个姑娘家,本也做不来什么,去了怕是反而添乱。” “我虽然做不了什么,也不知道京城那个人是谁,更不知道究竟会发生什么事情,可我还是觉得应该陪在他身边,有什么事情,一道面对。”若岫轻声道。 “他一个男人,有什么事情自己会解决,不然我也会去帮他,你就留在家里专心等候就行了。”乐水挥挥手,“等我过两天好些就赶去和他们汇合。”若岫摇摇头道,“大哥还是留下好好休养吧,你近来却是也劳累太多,不然也不会那么容易就染了风寒。大哥为我考虑,我很感激,可是既然是我的事情,就该自己去面对。” 乐水的眉头几乎打成一个死结,“你去了不怕拖累他们么?” 若岫微笑,“或许真的会拖累他们,可是既然之前决定一起去的时候没人觉得我累赘,如今应该多我一个也不差什么。子默今年不能动武,他脾气又倔强得紧,平常也就我的话还能听进去些,旁人地话都当了耳边风,我实在不放心。” 若岫没说的是,她方才看到钟莫语的神色,似乎很希望她能够跟着一起进京,前前后后这样一想,她就更加不安起来,这次是铁了心要跟着他们一起走。 乐水和若岫互相据理力争,都无法说服对方。最终还是吴圣学说了话,站在了若岫这边帮助她说服了乐水。 乐水虽然同意,脸色却差,恨恨地骂了吴圣学,“我算是知道为什么袁家老爷看到你就没好脸色。虽有好口才,却总是帮倒忙。” 吴圣学大笑道,“你也未免太过小看天下女子。莫说漱玉本就有那才华和兴趣,就算是小岫,你也该适度放手让她做自己想做的事情。” “她们都是姑娘。”乐水瞪他道,“本就该舒舒服服的安心呆在家里。” “我看人却不分男女。有些人虽身为男子,却连女子还不如,我也懒得理睬。”吴圣学摇头道,“有些人虽然身在内院深宅,心中却自有一番天地,就算是女子我也敬重。” “也不知道怎么就生出你这么个人来。”乐水无奈地道,“你快走吧,我看了你眼晕。” 众人都笑了,退出门去留他和若岫两人细谈。 这次的路途不算平顺,果然如陆浩所说,到处都动荡不安,无论走到哪里都能看到江湖人的身影,有的时候还会遇到两派打斗,众人不愿惹麻烦,每次都尽量远远避开,这样难免会绕行或拐弯,一路行来多走了不知道多少路。 若岫偷眼看这些面目凶恶的武者,他们大多数并不是断剑山庄的人,也不是傅家堡地人,但多是因为这两方的冲突,产生了新的仇怨。 仇恨是一颗种子,在一个人的心里扎了根便能不断滋生繁衍,波及到其他人地身上,又埋下了新的种子,就像病毒一般传播肆虐,这些人到最后几乎想不起来自己的初衷,而是只知道残忍的杀戮。 原本还算平静的江湖就这样被彻底搅浑了,在混乱中浑水摸鱼的人越来越多,牵扯的恩怨也因为这些唯恐天下不乱的人而越来越复杂,若岫看着这些被挑起怒火毫无理智可言地人们暗自心惊,益发坚定了远离江湖地决心。 在他们终于快到京城的时候,景象终于一变,四周地气氛祥和起来,百姓安居乐业,就连带着刀剑的江湖人也都收敛锋芒低调行事。 若岫看着近在眼前的巨大城门,松了一口气,钟莫语却提醒她说,越明亮的地方反而越该谨慎。若岫心中一凛,明白自己从这一刻开始,便要打起精神来,面对京城的考验。 bxwx 小说网 请牢记:www.bxwx.net 支持作者,支持笔下文学小说网 第一五六章 阻挠 一行人正向城里走,远远就看见城门口站着一个蓝衫男子,正是当日在烟岛上下棋的那个,他看到若岫他们过来,笑眯眯地道,“你们总算来了。” “你怎么在这儿?”钟莫语奇道。 “你们总也不来,我和楚玉轮流在门口等着你们,”那人眨眨眼,斯文中带了些可怜兮兮的味道,“你们不知道,我爹这两天的脸色有多差,我连喘气儿都不敢大声。” “得了吧,”钟莫语笑道,“分明是你最会折腾师伯了。” 那人大惊,“可别胡说,万一他老人家听见了,赏我个什么药丸吃,我可就惨了。” 钟莫语掩嘴笑道,“师伯还是那么喜欢用你们试药?” 那人愁眉苦脸的点点头,“你们来了就好,他已经惦记好长时间了。” 若岫见那人的样子可笑,忍不住转头看子默,却发现子默又变成在烟岛那样冷漠严肃的模样,不禁皱了皱眉头。 若岫一行跟着那蓝衫男子一路走去,钟莫语在路上已经告诉他这人叫做周寒,他就是子默师父的亲儿子。 他们一路走来,竟然不是住店,而是三拐两拐,钻进了一条胡同,走到尽头,便看到一个红漆大门,门前有小厮侍立,偏一点的旁门还有进出的丫头婆子,俨然是一户殷实富足的人家。 进了大门。绕过影壁,径直往里走,有一间高大地正屋。门口站着个神情冷淡的青年,看见他们似乎也松了口气,点点头,引着几个人进了正屋。 这间屋子铺了白色的石砖地板,外面虽然天气很好,一进屋来便觉得脚底传来一阵冷气,屋子地窗口开的不大,光线并不很好。正前方挂了一副画,若岫不懂画,只觉得那画看上去一团模糊,显得很是晦暗,让人猜不出画的是什么,屋子的布置极其简单,花瓶饰物等也俱是素色淡纹,整个屋子笼罩着一股冷淡清净的气氛,进去之后就觉得冷飕飕的一股凉意袭上心头。 坐着个神情肃穆的中年男子,留着山羊胡子。大概有四十多岁的样子,穿着一身褐红色衣袍,此时正襟危坐,面无表情,看到他们进来,眼里闪过一丝欣然,却只是哼了一声。 子默和几个人走进来,依次向那个中年男人行了礼,中年男人点了点头,对钟莫语两人有些爱答不理。只随意说了两句,对子默却是另眼相看,他很仔细地问了子默这一路从哪儿出发,怎么来地。路上吃用如何等等。 子默还是那般严肃模样,却神色恭谨的一一作答,他说的简单明白,答过之后便走到若岫身边,向他师父介绍若岫,若岫忙上前行礼问好,子默的师父却微微合上了眼,似乎没有看见她一般。没有搭理她。 若岫心里“咯噔”一声。顿时觉得不大妙了起来,子默的师父很明显并不高兴见到她。甚至是刻意回避她的问题。她不明白这是为什么,难道是因为子默师父听说了之前她和文瑾订婚的事情,觉得她闺誉不清?还是子默师父希望他能够找一个能够和他互相扶持的江湖女子?还是,他比较喜欢性格活泼开朗的,所以见到她就直觉的不喜欢?或者,根本就是毫无理由,仅仅是为了反对而反对? 若岫一时有些想不透,索性不去多想,既然已经如此表示,加上他又是子默地长辈,若是自己不想离开子默的话,那就一定得得到他的承认,这样一来,接下来的斗法回合估计还多得很,不是一朝一夕就能解决的,她还是养精蓄锐,慢慢接招吧。 子默见师父如此,神色并没有变化,却一改往日低调被动的作风,主动伸手过去牵住若岫的手,将她拉到身边,对那个中年男子道,“师父,这是若岫,我未过门的妻子。” 中年男子脸色很不好看,子默自小就很听他的,从来没有这样顶撞过他的意思。他铁青着脸,像是没听到子默刚才地话一般,看也没看若岫一眼,径自对子默道,“你们赶路这么久也累了,先去后面休息,从明天开始有很多事情还要去做。”说罢,挥挥手便要他们下去。 子默却固执的拉着若岫的手,没有移动半分,又重复了一遍道,“师父,这是若岫,我未过门的妻子。” 子默师父皱了皱眉头,看了子默一眼,又道,“先不用着急说这些没用地,等明天你们休息过来我们还有重要的事情要做,你不记得了么。”他说到最后一句的时候,似乎是提醒,又似乎是警告,眼神也变得严厉了些。 子默不为所动,还是坚定地握住若岫的手,加重了声音道,“师父,这是若岫,我未过门的妻子。” 这下子,两个人的目光相撞,几乎要激起火花来,眼看着气氛僵硬起来。钟莫语和西门司谶几个人担心地看着他们,似乎想开口劝他俩,却又不知道怎么说。若岫也有些尴尬地站在一边,师徒两人因为她的缘故起了冲突,虽然她也觉得自己很无辜,却还是有些为难。 子默的师父面色发黑,终于看向若岫,目光冷峻,像是裹着冰碴子似地,若岫被看得有些发毛,却知道自己此时绝对不能退缩,紧握着子默地手,故作镇静地对子默师父微笑示意。 师父见若岫并没有被吓到,似乎有些惊讶,又有些嫌恶地皱了皱眉头,他明白子默的性子,既然不能让若岫自己退缩,他一时却也拿子默没有办法,只好妥协又敷衍地对若岫点了点头,又转而对子默道,“明日早上来我书房一趟。” 或许也是不想和子默在若岫地问题上多做纠缠,中年男子说完便起身离开了大厅。 子默没有理睬他师父的冷淡,而是转而对若岫道,“你也随我一道叫师父吧。” 若岫点点头,对师父远去的背影笑眯眯地道,“师父。” 那背影明显僵硬了一下,然后带着滔天的怒意离去。 几个年轻人相互对视,有些不敢笑却又忍不住,个个神色怪异地低头,周寒轻声咳嗽一声道,“还是由我来带你们去休息吧。” 众人点头,忙乎这么长时间,也都有些疲惫,大家都迫切的希望能洗个热水澡,睡个囫囵觉。 若岫跟着子默几人进了内院,本来按照原先的安排若岫应该是住稍微靠外的客院中,子默和钟莫语商量了几句之后却把若岫安排在钟莫语的小院子里,住她隔壁。子默虽然样子冷漠,对于若岫的方方面面,却依然很是细心,安排照顾好若岫之后,才和另两人一起离开,回他平日住的院子。 子默师父传递过来的敌意和排斥再明显不过了,若岫又怎么可能看不出来,估计这就是钟莫语他们一直没有说的原因,子默的师父根本就不接受她是子默的未婚妻的事实,钟莫语他们希望若岫能过来估计也是希望能够解决这件事情,若岫看子默的样子,似乎他师父的想法并不重要,他甚至不想让若岫跟过来,如今也只知道一意的固执,虽然他师父看上去软化了些,可是那态度还是没有接受若岫,若是旁人也就罢了,这人却是子默的师父,子默家中并无长辈,日后若是成亲,他师父应该算是男方唯一的长辈,如何处理好这个关系,却让若岫觉得头痛起来。 若岫暗叹,她本以为自己很幸运,比起若菊和若竹来,她并没有纳妾的困扰和家中大小事务的琐碎烦心,子默一心对她,并且又没有什么家业需要传承,若菊和若竹都对她羡慕不已,可是如今看来,那两个人虽然各自有烦恼苦痛,却都没有经历过家中长辈的刁难和阻挠,这样的事情却让若岫遇到了,果然是人生不可能事事皆如人意,有了这样的幸福,就会有那样的困扰,上天做事真的是一点都不差。 若岫这么一阵子觉得苦恼,一阵子又叹上天的公正,这么想着,就听到外面有细碎的脚步声传来,紧接着便是敲门声,若岫走上前去开门,看见钟莫语俏生生地站在门口冲她微笑道,“我知道你现在有很多事情并不明白,这是专门来给你解惑的。” 若岫看着钟莫语,也笑了出来,“那就快请进吧。” bxwx 小说网 请牢记:www.bxwx.net 支持作者,支持笔下文学小说网 第一五七章 旧事 钟莫语告诉若岫,子默的师父也就是周寒的爹,叫做周桐,从小教子默医术,他并没有和他们几个一起生活在烟岛,而是一直独自生活在京城,这么些年下来,也有了些积累。 “子默和你说过很久以前的那些事情吧。”钟莫语轻轻叹了口气道,目光有些怅然。 “说过一些。”若岫点点头,想起了那个下午。 “嗯,我记得祭日那天他专门和你说了一下午。”钟莫语点头道,“我并不是他家的人,很多事情也是听他们说的,据说自从那件事情之后,周师伯就开始脾气古怪起来,简直像是变了个人,我听师父说,周师伯从前很开朗爱笑的,而且脾气也好,还听说周寒的娘亲是当年远近闻名的美人儿,师伯年轻的时候为了追求周夫人,作了上百首诗,每天都去她院墙外弹琴,被周夫人的兄长打了好几次。“钟莫语抿嘴笑道,“这都是听我师父说的,呃,就是子默的娘亲。” 若岫点点头,想起那个仿佛沉睡的女子,心中叹息,听钟莫语的口气,子默的娘亲应该是个风趣又和气的女子,却中了那样的毒死去。 “师父没过世的时候说过,周寒生得像他娘,细眉俊目,可性子却和师伯年轻的时候一模一样。当年那件事情对师伯的影响太大,才让师伯一夜之间性情大变。那时候好不容易出来。大家决定去烟岛暂住避祸,师伯也是死活不去,一心惦念着要替周夫人报仇。坚决留在了京城,几人当时还因为意见不和闹得很不愉快,最后我们这边拖家带口地到了烟岛,师伯却选择将周寒交给师父,而他则独自留下,两边就这么分开,一度还失去了联系。” “那……后来是怎么联系上的?”若岫轻声问道,她分明记得在这里。就算带封信都是千难万难,若是两个人走失,能找回来的几率几乎是零。 “我们在烟岛渐渐长大,师父那样地女子也因为操心柴米而苍老了许多,但是这么多年来都相安无事,”钟莫语顿了顿,眼框有些泛红,目光却带了一丝恨意道,“我们本以为躲在海岛上能这么安静生活一辈子,不会有什么灾祸。可没想到我们不去招惹别人,别人却来招惹我们。海边的那些刁民看到我们时常出岛采购,人数又少,渐渐起了歹意,只是忌惮我们会功夫才没有如何,我们也是因为多年安逸消磨了自己,放松了警惕,被仇家路过时发现了行迹,仇家和那些贪财的渔民一拍即合,联合起来偷袭了烟岛。” 若岫惊得瞪大了眼。 钟莫语笑的有些勉强道。“子默从多年前就一直没有原谅过自己,所以他是我们之中永远不会放松的人,那天多亏他警觉发现,才躲过惨遭灭门的结局。可是师父却身重剧毒,奶奶……”钟莫语的语气带着哽咽,若岫坐到她身边,轻轻拍拍抚着她的脊背。 “奶奶因为那天晚上为了护着我们反复来回折腾地太累,随即一病不起,才半个月就没了。”钟莫语的眼泪终于滴了下来,她低头擦去眼泪道,“我们不想惹是非。可只要身在人群一日便总有可能被发现。那些穷怕了的渔民,还有永恒的贪婪和**。永远都不会消失。经过那些事情,我们终于明白过来,若想真的安宁,就得先把仇家消灭。奶奶素来吃斋念佛,我们说想报仇的时候,她总是劝我们放下执念,妄念不生则不惧不怖,可是她还是被我们拖累而死,若神佛真有所知,又怎么会这样一个佛心佛性的老人如此死去?”钟莫语越说越激动,她猛地闭目,半晌才重新睁开眼,似乎有些疲倦地道,“我们几个从此捐弃神佛,在奶奶坟前立下重誓,不报此仇誓不为人!那些为恶的人,既然菩萨看不到他们,阎王爷不收他们,就由我们来动手清理这些污秽,我们都希望能恢复烟岛的平静生活,为了能够重新恢复那样的平静,我们就算掀起红尘万丈也再所不惜。” 钟莫语说地语气平淡,却让人分明能感觉到她的坚定和决绝。若岫看出她其实还有很多故事没有说,他们经历了怎样的艰辛和苦难才会让一群天真烂漫的孩子蜕变成现在这般的索命阎王。 “我们因为这个原因离开了烟岛,前往内陆找寻仇家,却发现那帮趁火打劫的渔民却已经被我们的仇家所杀,真是讽刺,仇家帮我们报了仇,不知道是该哭还是该笑,被那些贪欲控制的渔夫,最终还是死在更加贪婪凶狠的仇家手上。”钟莫语唇边挂了一丝带讽的笑意,却没有到达她地眼底。 “善恶到头终有报。”若岫轻声道,“他们死在自己的贪欲上,而不是死在了你们的仇家手里,他们决定帮助你们仇家偷袭的时候,其实命运就已经安排好了一切。” “你说地对,是他们自己的贪欲杀死了他们。”钟莫语对若岫点点头,又道,“我们最大的仇家是在京城的,所以我们就先去了京城寻找线索和机会,却没想到在京城里遇到了也在寻找机会的师伯。” “是这样遇到的么。”若岫喃喃道。 “是,师伯本来就是个很出众的人,才智过人,城府幽深,我们遇到他的时候,师伯已经在京城布置了好些年,他安排了一个很大地事情要做,”钟莫语说到这里顿了顿,“其实就算是我们,现在也不是很清楚他究竟要做什么,只是知道不分罢了。” 若岫点点头,终于忍不住开口道,“你说了这么多,究竟师伯为什么如此排斥我,还是没有说到啊。” “你别着急,就到了。”钟莫语拍拍若岫地手道,“我们原都以为师伯经过了这么些年,复仇的心思应该淡了些,却没想到师伯时间越长越偏激,有很多想法甚至让我们觉得不可理解,但是因为周寒,又加上他也是因为家破人亡地惨剧而被逼至此,我们一直都没有拒绝过他,不断地在烟岛和京城两地来回,帮助师伯完成他的心愿,因为他的心愿其实也是我们的心愿,我们的仇家都是一致的,可是师伯却迁怒了很多人,他定了一个计划,似乎谁都不知道那个计划的全部,我们只觉得他把很多人都牵扯进来,简直要掀翻武林。” “掀翻武林?”若岫苦笑,“现在没等你们做什么,断剑山庄和傅家堡就已经掀翻武林了。”她笑着,忽然一愣,缓缓回头看向钟莫语,递了个眼色。 钟莫语苦笑摇头道,“虽然我不能百分之百断定这件事情就和师伯有关,但是师伯肯定也是不断地在推波助澜和煽风点火,师伯身边有很多人帮他的,这么些年过去了,我们都不知道他究竟有多大的能量。”若岫忽然像打翻了五味瓶一般,不知道是什么滋味,她有些艰难地开口道,“那……之前子默不想让我们来,有一部分也是为了这个原因?” “唔,或许有一部分吧。”钟莫语想了想,又微微笑道,“你别多心,我也只是在猜测罢了。不说这个,咱们说这么半天还没说到正题上呢。” 若岫也反应过来,点头道,“可不是,师父他究竟为什么那么排斥我?” “我和西门猜有两个原因,一个是师伯他对子默似乎有了些安排,而你的出现破坏了这种安排,另一个则是师伯希望子默能够找一个像师父那样的江湖女子,这样才能更好的自保。”钟莫语摇头晃脑地道。 若岫点点头,“你说的二点,其实也是有道理,若真的在江湖上行走,还是有自保能力比较好。师父也是为了子默着想,希望他以后能够不受任何痛苦。” “你能明白就好,”钟莫语松了口气,“我就是来解释一下,这么多年来师伯心里也很苦,他有些行为和想法是有些偏激了,但是我们作为小辈还都尽量容让他些,若岫你明白他都是为子默着想就好,等他慢慢熟悉你,应该就不会这样反对了,我和西门都这么觉得,所以这次特别希望你能来一趟,化解你们之间的矛盾。”原来你们都知道师父不同意,却瞒着我一个人。”若岫撇嘴道。 钟莫语笑道,“因为子默表现的太明显,又非要跟着你们四处走,师伯找他来京城帮忙,说了好几次他都没来,师伯自然察觉不对,就知道你了。” bxwx 小说网 请牢记:www.bxwx.net 支持作者,支持笔下文学小说网 第一五八章 挫折 虽然钟莫语专程来提醒了若岫,若岫也做好了一长串的心理准备,却在接下来的日子里依然无法适应周桐的手段,他似乎铁了心要拆散子默和若岫,不论旁人怎么劝解都不为所动,不断地挑剔和为难若岫。 若岫本来下了决心要和周桐好好相处,他她之前很乐观地想,不过是一个拗老头,应该不能把自己怎么样,她想了很多曾经看过的如何应对恶婆婆的招数,比如充耳不闻,装傻充愣,阳奉阴违等等,原以为周桐再怎样也不可能像恶婆婆对儿媳一样厉害,却没想到周桐的段数比恶婆婆高明的多。 周桐从来不和若岫说话,家中不管做什么都不会叫上若岫,彻底的无视,就算若岫站在他身前,他也会将她当做空气一般,视若无睹,绕过她走。 若岫素来随性惯了,又不是一个心思细腻的姑娘,做起事来经常不是那么太上心,也就没有仔细周到的习惯,偏她还不是个土生土长的“本地人”,很多规矩讲究因为家中变故而没有机会接触和熟识,后来作为兄长的乐水又纵容的不去约束和管制她,若岫应付这些规矩讲究来难免会有些许差池,还好有乐水和其他好心人在旁边不断告知和嘲笑她,训练的若岫也就比喝洗手水的那位高明那么一点,索性若岫脸皮也厚,从来都理直气壮又耍赖刁钻,偶尔出了什么错。引得众人一笑也就赖了过去。 如今在这里,面对着相当于公公地位地周桐,若岫却是再也不能这样混。只好每天战战兢兢,如履薄冰,周桐虽然不理她,但是每当看到若岫出错,便会轻描淡写地用全屋包括门口侍立的仆役都能听到的声音将若岫地错误说出来,偶尔还会稍加点评,用最简洁精练的语气说最刻薄挑剔的话,什么他们家从来没有这么没规矩的人。或者就算是仆役都明白这件事情,或者一个家中还算宽裕的姑娘怎么会连这个都不讲究等等诸如此类。 周桐知道子默维护若岫,子默的倔强脾气他自然知道,一天也领教过子默对若岫的执着,所以周桐从来都挑子默不在的时候说这些挑剔地话,子默在的时候他通常就会选择不理睬若岫,看到那些纰漏只是皱皱眉头表示不满也就罢了,但是即便如此,他也要和其他人说话,他说话也很有目的性。谁关照若岫,便拖谁说话,他是家中长辈,说话的时候自然大家都要听,这样一来,那人便因为回答周桐的话而没法继续照顾若岫。 周桐做的其实很简单,就是孤立若岫,他希望若岫能够自己忍受不了而绝望离开,这样一来只能算是若岫自己离开,子默也没办法说什么。 若岫被周桐折腾得恼火又无奈。周桐这样做虽然不会有什么直接的恶言相向,但是却更加让人难堪无法忍受,家中的仆役也渐渐看出来主人不待见若岫,对若岫也有些怠慢的意思。饭食送来的时候经常是冷地,有的时候还会忘记送饭过来,衣服也总是没时间帮她洗,又一次还差点洗坏了若岫的衣裙,偶尔若岫有什么事情需要找人帮忙的时候总也找不到一个能使唤的仆人,全都推说自己很忙,没时间帮她做事。若岫一气之下,索性也不要人伺候。诸事自己来。虽然不大方便却也还能接受,刚好不让那些不但不帮忙反而会捣乱的丫头进她的屋。 若岫心中虽然气苦。却也知道自己不能做什么,这个世界和她那个世界完全不同,这是一个极其尊重长者的时代,父母说什么儿女只能听着,就算是错的,儿女也因为孝道而不得反抗,若岫在这样的斗争中,从头到尾都是弱势,很难翻身。 子默这些日子也很忙,不断地被周桐派去做各种各样奇奇怪怪事情,每天都是早出晚归地,他不在家里停留,自然也不能及时发现这些,待他回来的时候,已经是忙碌了一天,天色晚了,若岫看着子默面带倦意的脸,又想起他其实身体还没有完全康复,便实在不忍心对子默再说什么,每天只是笑着说些家常,或者从钟莫语那里听来的有趣地事情。 若岫明白这是周桐的刻意安排,支开子默,孤立自己,心烦之余却也佩服周桐的手段高明,一方面不用花费任何精力就能让人觉得痛苦难熬,另一方面若岫却一时还真的不能拿他怎么样,就算告状也没办法说,总不能说,你师父不理我,我很痛苦。 这样过了半个月,若岫的随遇而安的性格居然渐渐显露出优势,她并没有和周桐硬碰硬,而是想各种各样的方法曲线救国,吃不到热饭菜,她就借着为子默准备饭菜的机会,让子默向厨房要了一个专门地小灶,每天自己做饭吃,她现在越来越喜欢做一些时间很长地汤羹,因为这样可以安静的躲在厨房后面地小灶旁发呆出神,想象自己化身为力大无穷的妖女,狠狠地教训周桐,让周桐承认自己对她怀有偏见,然后毫无保留的接受她,或者拿一本小书去随便读上两句,研究一下以前乐水帮她找来的食谱怎么做。 若岫最近最长做的事情就是煮白菜豆腐汤,子默很喜欢若岫做的白菜豆腐汤,每次都能喝上两碗,这白菜豆腐汤说起来简单,做起来却得花上一天的功夫,白菜豆腐本是最寻常的菜色,若想汤味鲜美,又没有现代那些方便快捷的东西,只能一步一步按照最原始的方法来,用各种药材和肉类小火慢炖,一直炖出香味,把那些药材和肉用纱布漉去,再加入经过特殊材料微浸的白菜和过了水去了豆腥味的豆腐,这些方法和配方都是乐水不知道从哪儿淘来的,如此真是应了刘姥姥那句话,这一锅白菜豆腐汤,得花庄稼人好几年的收入。若岫之前一直嫌它繁琐又费工夫不肯做,只挑选简单方便的做,如今左右无聊,不做点什么日子又太苦闷,若岫这才翻出之前众人搜集来的食谱,开始仔细琢磨这些需要花费时日的料理,她为了不去想那些烦心事,做饭很认真投入,做出来之后居然味道很是鲜美,子默虽然没有赞不绝口,却也多吃了一碗饭,多喝了一碗汤,这对向来饮食不多的子默而言真是相当有进步的事情。 看到子默胃口渐渐变得好,没想到在这样烦闷的环境下自己还能找到排遣的方式,并且能收获些快乐,若岫忽然觉得心情平静了很多,虽然其他地方并不平顺,但是歪打正着,也算是帮她解决了一个问题,总算日子没有太难过。 钟莫语和其他几个人也经常被派出去做事,几乎没有时间留在家里,可是因为周桐并没有刻意回避,所以他们也算是或多或少的知道若岫近来在受苦,只要他们在家,就总是去找若岫聊天说话,偶尔还会带着若岫出门逛逛。 其他几个人相对于子默来说并不算忙碌,只是每隔几天就会出门办一两次事,若岫不知道他们究竟在做什么,他们也并不说自己做的事情,但是还是能偶尔听到些风声,傅家堡已经确定和官府挂上了勾,傅青云的一个亲戚甚至还在某地出任了六品的武官,断剑山庄那边却也并没有相差很多,毕竟江湖事还是江湖解决,据说宝藏的某一样信物流落到了断剑山庄的手里,傅家堡方面气得牙痒痒,却也没有办法,只能伺机而动,断剑山庄却一反之前的雷厉风行,行动缓慢了起来,气定神闲的开始解决一些细节问题,而不是立即就动身去找宝藏,两方僵持的情形还是没有丝毫的好转。 若岫仔细想了很久,又观察了钟莫语和其他人的这些日子动向,暗暗心惊,她发现似乎断剑山庄和傅家堡两方只要有一方稍落下风,家中的几个人就会被派出去两方斗争的地方,再过上两天,就会传来断剑山庄和傅家堡又重新达到平衡的消息,若岫不知道这几个人在这里面扮演了什么角色,只觉得这和周桐那个计划脱不了干系,周桐似乎在不断维持着这两方的平衡,却不知道他究竟要将这些江湖人引向什么地方,可以肯定的是,这绝对是整个江湖的一场灾难。 若岫坐在厨房小灶前看着锅内翻滚的豆腐,一脸凝重,回想钟莫语的话,只觉得自己离安宁平静的日子越来越远了。 bxwx 小说网 请牢记:www.bxwx.net 支持作者,支持笔下文学小说网 第一五九章 酒戏 “我发现你这个时辰通常都是在这里的。”钟莫语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打断了若岫天马行空的想象。 若岫转过身,冲她笑笑,指了指锅内道,“晚上要不要一起吃?” “不用啦,我怕被子默瞪着,吃不下。”钟莫语做出一脸惊吓状,逗得若岫笑出声来。 子默有个有意思的毛病,若岫做的饭菜极度不喜欢和别人分享,自从若岫开始做饭,子默就安排两人一起在他院子的偏厅里吃晚饭,并且明确表示不希望别人过来打扰,他平常总是冷淡又沉默,可偏这件事上却是十足的孩子气,钟莫语几个人都好笑不已,周桐却颇为震怒,可又拿子默没有办法,若岫发现周桐对子默相当照顾,有的时候甚至比对自己儿子还要好,或许就是因为如此,所以周桐对若岫就更加挑剔和计较。 “不如一会儿我盛出一碗来,你让人过来拿?”若岫笑道。 “这屋不是有丫头么,你让她们给我送去不好么?”钟莫语撇撇嘴道,“不然我怎么知道你什么时候能做好?” “再过一个时辰就好了。”若岫笑着摇头道,“你又不是不知道,我使唤不动这些丫头。” “子默这院子里的丫头也不行么?”钟莫语皱眉道。 “师父的态度太明显了,丫头们也不好做,”若岫耸耸肩,“我尽量不招惹她们,只要她们不来惹我就好。” “你什么时候变成糯性子了?”钟莫语奇道,“不是从来嘴不饶人的么?” 若岫撇嘴道,“你却错了。俗话说,阎王好见。小鬼难缠。我得罪你们不要紧,你们又不管我吃又不管我睡,最多也就是不留客。把我轰出去,可若是得罪了那帮伺候人的丫头婆子,我可就惨了。这家里这么大的地方,主人一共才有几个,奴仆却占了大多数。主人的吃穿用度全都是她们经手,做点什么小手脚还不是很容易的事情。我本就不招主人待见,恐怕师父乐得看到这样。” “却没看出,一向马虎的小岫也有如此谨小慎微地时候。”钟莫语摇头笑道,“真是和以前很不一样,我都不适应了。” “这只说明我一向都知道如何安排好自己。”若岫笑眯眯地道,“有人纵容的时候。自然随心纵意,如今却是有人等着抓我小辫子,我自然得谨小慎微啦。” “真是个滑头。”钟莫语轻捏了若岫一把,“好吧,我到时候让人过来取。” 若岫点点头,看着时间差不多,赶紧把案头切好的笋丁扔进锅去。 “小岫你最近还真能忍,”钟莫语若有所思地看着若岫道,“难道不会觉得忍受不了而想退缩么?” “一开始的确有点想退缩。”若岫点点头道。“后来渐渐习惯也就好了。师父再强横,我不在意,他又能把我怎么样呢?我和师父两个人都是如此,彼此保持距离,却谁都奈何不了谁,师父自有他的事情,没时间总来找我麻烦,我也有我的事情。没时间总去想着这些麻烦。若是每天沉浸在和他斗法上,估计早就疯了。我也很忙的呀。”若岫指了指面前地汤锅。冲钟莫语眨了眨眼道。 “你倒是想得开,”钟莫语失笑,“却省得我还要开解你。” “我知道你们的想法,”若岫淡淡道,“希望我能主动些,若是能因此得到他地认可,和他和解更是再好不过。我一开始也想过这个方法,但是发现这样不行。他并不是对我有什么误会才不喜欢我,而是根本就对子默的婚事另有安排,而我是破坏了他安排的那个人。他不可能接纳我,我也没办法明知道没用还要去讨好他,我能保持现在的心境其实也很简单,因为从某些方面讲,我的确是个极其自私的人,只顾自己。” 钟莫语摇头道,“也就只有你才能自私地那么坦然。” “不说这些,”若岫笑道,“你今天怎么有空来这里找我?” “你不说我都要忘记了,”钟莫语一拍脑袋想了起来,“明天家里有酒席,请了一班来唱戏,你要听么?” 听戏?若岫有些好奇,又迟疑道,“师父也去听戏吗?” 若是周桐也在场,她还得把皮绷紧了,自己脸皮再厚,也没理由非要去自讨没趣,不如留在自己屋里打发时间,若是要面对周桐,就算听戏再吸引人,也是不去的、 “师伯最讨厌听戏,是断然不会去的。”钟莫语笑道,“你就放心吧,若是他要去,我怎么会巴巴的跑来找你?” 若岫松了一口气,拍拍胸口道,“那我就放心了。” “你也不像你说的那样淡定从容啊。”钟莫语斜眄着若岫道。 “好歹也是个美人,注意你的形象啊。”若岫嘲笑钟莫语,又摇头道,“若是每个人都能说到做到,这世上又怎么会有那么多遗憾呢?” “原来也是个嘴把式。”钟莫语拍若岫道,“我得走啦,今天又被派去干那些吃力不讨好的事情,明天来寻你。” 若岫将她送出院门,方才回去继续泡在厨房。 若岫打听了一下,这里听的还是昆曲,若岫从前曾经附庸风雅的听过半出牡丹亭,却一点都没喜欢上,只觉得听来音调奇怪,又慢地让她打瞌睡,后来也就一直没有再听过,如今物是人非,在这里也呆的时间长了,也习惯了这样节奏缓慢的生活,却又对昆曲生出一丝兴致来。 昆曲,生于讲究园林亭榭之美、歌童舞女之妖、画船厩马之盛的吴地文化。若岫记得有人说过,昆曲可以用慢、小、细、软、雅这五个字来概括,昆曲节奏缓慢,轻柔而婉折,说的是吴侬软语,唱的是柔婉的水磨调,擅演缠绵悱恻的情节,给人一种软而香地感觉,又不限格局,最宜在家宅厅堂、花园亭榭演唱,所以才会有很多人家家中有什么喜庆便请戏班来家里搭戏台唱戏。 若岫之前听戏也是因为着迷于书中所说,“声则平上去入之婉协,字则头、腹、尾音之毕匀。功深琢,气无烟火,启口轻圆,收音纯细”,她一直觉得气无烟火,启口轻圆”很美,就想去领略一番,却没想到去了才发现欣赏不来,当时年少,也没多想就罢了手,找寻别地兴趣,如今细细想起来,却有了些感悟,当时的生活节奏快,本就很难找到现在这样地悠闲舒缓的感觉,舒缓、柔和、婉转、绵长,说起来俱都是从容之美,过去那样浮躁的心绪又如何能品味的来?如今日子一下子缓了起来,耗上一两个时辰做一件事情也是经常,有时候甚至整整一个下午就只看一页书,这样的心绪下,若岫觉得自己估计能欣赏一下自己曾经欣赏不来的昆曲了。 汤好了,起锅,若岫找来一直瓷罐,装了一罐给钟莫语的丫头,又忽然拍了拍脑袋,方才光顾着闲聊,却是忘了问问明天是什么日子,为什么要有酒戏。 “我听钟莫语说,明天家中有酒戏?”若岫一面吃饭,一面问子默。 若岫向来喜欢吃饭的时候闲聊,和大家一起吃的时候还好,忍着守规矩,和子默两个人的时候却总是忍不住说说一天的事情,若岫已经把子默完全拐带坏了,每到晚餐时候,就是两人闲聊说话的时间。子默近来总是很忙,吃过晚饭若岫就要离开,让他休息,也是因为这个,两个人才要抓紧吃饭的时间,尽量多说会儿话。 “师父请人来吃酒。”子默想了想道,“似乎是个大官,比较讲究这些。” “师父要和那人一起听戏么?”若岫有些紧张起来。 子默看了若岫一眼,目光里带了一丝笑意道,“不用怕,他们就看个开头应个景,咱们先去花园那边转一圈,估计这边的人就已经走了。”他想了想,又解释道,“自从师娘没了,师父就不再听戏了。” “原来如此。”若岫点点头,又有些自嘲地道,“我果然是不懂这些规矩的。“你喜欢听什么,”子默没有接茬,只是慢吞吞地道,“可以点。” “我只是跟着凑热闹罢了。”若岫摆摆手道,“只是觉得好奇。” “明天我应该有空。”子默想了想道,“就不要做那么复杂的菜色,放松一天吧。” 若岫看了子默一眼,点点头。 子默虽然平时话不多,但其实家里的事情全都知道。他身为晚辈,对周桐自然没有办法,他虽然能倔强,却不能顶撞,这几天他估计也并不好过。 bxwx 小说网 请牢记:www.bxwx.net 支持作者,支持笔下文学小说网 第一六零章 好戏开锣 家宴摆了一整天,天还没亮家里就开始人潮涌动,丫头婆子、仆役小厮,全部忙的团团转,若岫觉得奇怪,是什么样的大官,让这一家人都如此忙乱,还是钟莫语偷偷告诉她,据准确消息说,来宾不是什么大官,而是和皇帝很是亲近的王爷,排场自然和平常的贵客不一样。 这位王爷中午的时候才到,全家上下已经不那么忙乱,整齐地列队迎接了贵客,周桐亲自迎出大门,子默他们几个也陪同在侧,若岫也顺在一边,算是小小陪衬,周桐虽然并不希望若岫出现,却也没有办法对付子默的拗脾气,只得默许了若岫站在子默身边。 大厅里早就收拾得当,铺设整齐,只等贵客一到就摆开了宴席,周桐因为要专心和贵客说话,反而没有功夫找若岫的麻烦,若岫总算托那王爷得福,好好地享受了一下宴席的美食,她虽然也对那王爷长什么模样有些好奇,可一来离得远,二来她本就不想引起注意,只远远看了一眼,知道是个体态微微发福的中年胖子也就罢了,想想自己也算是见过太子的人,便也没有对这王爷多么上心。 若岫心心念念盼着的戏班却是中午才到,等他们吃完饭,若岫才听说戏班在他们吃饭的时候已经到了,若岫觉得奇怪,为什么戏班来的那么晚,难道是因为比较有名,所以才会耍大牌?在这个世界明星们也有摆谱、耍脾气的毛病么? 却是子默为她解了惑,通常外面请来的戏班都不会到的很早,越是有名气的戏班越知道这些规矩,按时到不光主人家不用在最忙碌的时候还要分心招待他们,而且来了之后就立即能搭台子上戏,不会在主人家停滞无事很长时间,若是因为家中人多杂乱发生什么事情。也不会引起什么纠纷,再者,能在最短时间内准备到位。也是戏班引以为傲的地方,总之,今天地戏班,是请了京城最有名的戏班之一---淮月班,周桐也算是舍得花钱的人。 佳客难重遇。胜游不再逢。 夜月映台馆。春风叩帘栊。 何暇谈名说利。漫自倚翠偎红。 请看换羽移宫。兴废酒杯中。 骥足悲伏枥。鸿翼困樊笼。 试寻往古。伤心全寄词锋。 问何人作此。平生慷慨。负薪吴市梁伯龙。 这戏台摆得好。 好看。好听。 戏台不算大。摆在了家里后院那片湖地中心小岛,台前是水。戏场却设在了另一边的小岛上,两个台中间隔了一道水,也不知道这些建筑是什么建的,声音飘摇隐约的传了过来,居然能听的十分真切,不光如此。吐字咬音居然都能丝毫不差,还益发地响亮,让人赞叹设计者的用心和巧思。 周桐和王爷坐在首席,其余人都陪在旁边,若岫伴着子默坐在了角落,大家这次却都猜错了,周桐虽然不听戏,可是王爷却似乎是个戏迷,连点了好几出。还一边听,一边摇头晃脑地,看起来一时半会儿还是不会走的。 子默看着若岫,目光里带着些歉意,若岫却摇了摇头,低声对子默道,“我看今天师父也没工夫理睬我,方才吃饭的时候都没顾得上看我一眼。这会儿我就在旁边看着听着。估计他碍于面子,也不会找我的茬。” 子默想了想。点了点头,似乎也放松了些,又道,“你想听哪一出?我帮你点。” 若岫被问倒了,搜肠刮肚的也想不出想听什么,又想起来曾经看过的那句很有名地“良辰美景奈何天”,便笑着道,“我是不懂这些的,方才听的那几句,也不过觉得柔软缠绵,词句却总听不清楚,也没品出什么味道来,以前听说过《牡丹亭》口齿噙秀,余香满口,我也看过几眼唱词,如今心里有些惦念,不如点一出《游园》可好?” 子默微微笑了,唤来旁边的仆役,低声吩咐了几句,那仆役点了点头,向后走去。 没多会儿,那仆人走回来,对子默低声说了两句,还递给他一张素笺,子默对他点点头,让他下去,又将手里的素笺递给若岫。 若岫低头看去,却是游园的唱词,用娟秀的小字写得整整齐齐,看起来很是舒心。 原来姹紫嫣红开遍,似这般都付与断井颓垣。 良辰美景奈何天,便赏心乐事谁家院。 朝飞暮卷,云霞翠轩,雨丝风片,烟波画船。 锦屏人忒看的这韶光贱。 台上的人儿眼波醉软,身段轻盈,一举一动都透着柔美,十足地春闺少女模样,难怪能让那么多人都如痴如醉。 这声音,果然不带烟火,袅袅传来,便如惊鸿一瞥,落在人心上,那声音,与其说是在唱,不如说像是叹息,若岫只觉得那声音像是直接叹息在身旁,在耳边,在心口上一般,柔绵细腻,婉转轻扬,在这样一个懒懒的下午,让人听得一时痴了…… 戏台上一幕幕,就像人生,时而清唱,时而热闹,时而欢喜,时而悲号,若岫轻叹了口气,伸手牵了子默的衣角,示意他往外走,两人正要走出院子的时候,却被钟莫语唤住。 “怎么这么快就走了?”钟莫语轻声唤子默和若岫道。 “我本就不是个雅人儿,”若岫笑着转头,对她解释道,“听了这两出,也就差不多,这会子这出热闹戏,我实在听不来,总觉得咣咣铛铛的撕得我耳朵疼。” “这不是为了赶个好彩头,才要点出热闹的,”钟莫语笑道,“下面还有好几出呢。你不再等等?” “不用啦,”若岫摇头道,“本来我也对戏文不是太了解,之前那么感兴趣也就是图个新鲜,新鲜劲儿过去了也就该走了,再说,今儿听了几句好的,也要消化消化,听得多了,反倒乱了。难得子默今天得了空,我和他四处转转去,也算让他陪着我散散心。” 钟莫语抿嘴笑了,冲他俩挥挥手,便回去了。 若岫和子默沿着湖岸默默走着,偶尔说一两句话,若岫说自己这两日又做了些什么,读了哪几页书,子默则会偶尔说起自己在什么地方看到有趣的草药,若岫没听说过,听起来也兴致勃勃,这样平静安详地日子不算多,两个人都觉得无比满足,好像这一条短短地每天都要走不知道多少遍的路此时也特别不一般。 两人这么一路说着走着,迎面却远远走过来一个姑娘,因为太远,若岫看不清楚她地面目,只觉得这姑娘的身形举止无不透着熟悉,子默还罢了,若岫在这里却从来没有过一个熟人,如今看到有人眼熟,自然是件很诡异的事情。 若岫和子默不禁双双停步,看着眼前走过来的姑娘皱了眉。 那姑娘渐渐近了,能看到她妆容化的很细致,衣服鞋袜穿的花团锦簇,却有很好看,俱是精品,凑在一起就像是个瓷娃娃一般,精致又可爱,这姑娘见了是若岫两人,初时露出些吃惊的神态,又很快镇定下来,微笑着对两人微微屈膝行了礼,便款款离去。 “这姑娘……”若岫有些迟疑地道,“怎么觉得那么眼熟?” 子默低头不语,似乎在想着什么。 “想什么呢?你不觉得么?”若岫推了推子默,有些奇怪地道。 “是像一个人。”子默的眼神似乎有些微微的冷。 “谁啊?”若岫好奇,“我怎么一时想不起来呢?咱俩都认识的?” “她妆容变化的很大,整个人的气质都变了,只是有些小细节的动作改不了,这么猛地看去,自然看不出来。”子默看着那姑娘的背影,若有所思。 若岫听了这话,又紧盯着那个姑娘看,半晌才瞪大眼睛看着子默道,“是……是她?!” 子默点点头,“就是那个忽然消失的人。” “当初大家就觉得她不对劲,如今却在这里见到,”若岫说的自己都不安起来,有些慌乱地看了子默一眼,又垂下眼睛道,“难道是师父的安排?还是……” “先不要瞎猜,”子默安抚的拍了拍若岫,自己却也也不知道说什么好。 “如果真的是……那她当初会鼓励雪儿就是别有用心,”若岫忍不住打了个寒战,“师父原来早就开始想对付我了,我却一直懵懵懂懂的不知道呢。” 子默沉吟了一下道,“看她的样子,像是戏班里的人,她怎么会到戏班里咱们也不知道,也没准……是巧合。” 若岫抬眼看了看子默,“你觉得呢?” 子默回了她一个苦笑,摇了摇头。 bxwx 小说网 请牢记:www.bxwx.net 支持作者,支持笔下文学小说网 第一六一章 后台 戏班后台。 进进出出的人井井有条,正脱了这套换那套的龙套,刚唱完下了台的孙悟空,正在化妆的贵妃,替人取衣服的小丫头,端茶倒水的小厮,这地方本来也不算小,却被这么些人给挤得满满的,空间一下子窄小起来,众人你来我往各自忙的不亦乐乎,却又互不干扰,各行其政。 若仔细看就会发现,在这样拥挤的地方,有个角落却相对安静很多,大家就算再拥挤,似乎也都很有默契的避开那里,在别处张罗事情。 这个角落里摆着一只小小的书桌,上面铺着一叠纸,旁边的地上零星散乱着几个纸团,一个褐衣男子正微微皱着眉头看着一张纸,写了几笔搁下,低头想了想,又添了几笔,再看,眉头皱的更深,索性团成一团,搁笔不写了。 苏漪扭着腰走了进来,径自走到那褐衣男子面前,坐在书桌前的柳条椅子上,腰胯弯成了极诱人的线条,她仔细看着褐衣男子的反应,却发现褐衣男子根本没有在看她,还是低头看手里的纸片,苏漪被他的反应激得忍不住有些恼怒,重重地清了清嗓子。 “嗓子痒痒就去找小茶壶。”褐衣男子随意又精准无比地指了指端茶小弟的方向,并没有抬头。 “你分明知道我来了。”苏漪恨恨地道,“偏装作什么都没看见。” “你若真的有事,应该会直接说。“褐衣男子抬手又在上面画了两个圈道,神态十足的漫不经心。 苏漪忍不住欠身探手过去。将他手上地纸团搓了,“这么吵你倒是一点都没影响。” “我的好点子。可都是在戏班后台地吵闹里想出来的。”褐衣男子也不和她争,顺手放开,随她将纸张团在一起。 “你不问点什么吗?”苏漪气哼哼地道,“比如,我方才去了哪里。” “被发现了?”褐衣男子总算抬头。看着苏漪慢吞吞地道。 “发现了。”苏漪耸耸肩膀,褐衣男子看她,她却不再瞪眼瞅他了。而是俯下身在身旁的一只大箱子里寻找什么。 “那你还如此悠闲?”褐衣男子笑着用纸团丢她,“别做这些动作来引我,我是不吃你那一套的。” 苏漪眯着眼,俏幕含嗔道,“你这样的木头疙瘩为什么不去当和尚?居然还写什么情啊爱地,啧啧。” “正是因为我旁观者清,才会有这么多出新戏,你光靠那几出老戏怎么可能赚的来银子。”褐衣男子笑得得意。 “好像你真是靠着戏班过活似的。”苏漪瞪了他一眼。“当我什么都不知道呢。“你怎么向他交代?”褐衣男子没有理会苏漪地话茬,反而问她道。 “我为何要交代?”苏漪娇媚地睨了褐衣男子一眼道,“当初是他非要请我唱那出戏,如今也是他请我来,被发现也是在所难免。” “你若一直在戏班里,不出去瞎跑的话,又怎么会被发现?”褐衣男子索性放下手里的笔杆道,“他又不是傻子,怎么可能猜不出来。” “算计的就是他。”苏漪皱了皱鼻子。“我不喜欢那个老东西,看上去老奸巨猾,肚子里没好货。” “你又知道了。”褐衣男子摇头道,“你这人学什么像什么,天生的尤物,不做戏子真是糟蹋了好材料。可你却有一点特别不好,知道是什么吗?” “你不用劝我。”苏漪摇摇头道,“我想做什么便做什么。我入了乐籍。便是赤条条来去无牵挂的,他再厉害能怎的?大不了就是一条命罢了。若不能称心适意,活着还有什么意思?” 褐衣男子忽然狠狠拍了苏漪一记,苏漪忍不住痛的叫了一声,抬眼瞪他道,“你干什么?” “让你记住教训。”褐衣男子面色有些凝重道,“这人咱们不能随便得罪,你平日里任性胡来我也都依着你了,可这个人却是个杀人不眨眼地主,多少条人命在他手里,声都没吭一声就没了,你这么贪生怕死连拍一掌都喊疼的人,还是别和他作对的好。” 苏漪见他面色郑重,也不敢在开玩笑,忙道,“我知道啦,本来也没想着要和他作对,只是今天早上对自己说,出去转一小圈,若是遇到了,就是命中注定如此,若是没遇到,便也就罢了。” “你以为自己是菩萨么?”褐衣男子冷着脸道,“救苦救难怎么也轮不找你,再说,人家的家务事,你操什么闲心?” “那我也不愿看他们一直被蒙在鼓里。”苏漪撇了撇嘴,“若不是被他骗着收了银子,我怎么会去帮那老东西。” 褐衣男子听了这话,更是冷哼一声,苏漪见他神色更加难看,知道自己造次,忙赔笑道,“是我错啦,我不出来见人了还不成么?我一会儿就躲起来,谁都不见了,成不?” “最好如此。”褐衣男子哼了一声,甩甩袖子,苏漪见状,知道他这是下逐客令呢,便左手从下画圈,右手从上画圈,两只白玉小手在空中翻转几下,像是翻飞的花瓣一般,她漂亮地耍了个花里胡哨的动作,最后对着褐衣男子一揖,那娇笑、那神情、那样子,真是要多动人有多动人。 “得啦,”褐衣男子不耐烦地冲苏漪摆摆手道,“别把你那些花招都用在我身上,该干啥干啥去吧。” “这----就----去了----”苏漪拖着长腔一咏三叹,那曼妙的身形一摇三晃地让旁边的人看着都怕,好像她下一秒就会跌落在地板上一样,偏她还轻巧,旋身闪过好几个人之后,轻盈地消失在某张帘子后面。 褐衣男子之前怎么都不肯正眼看苏漪,却在苏漪转身之后专注地盯着她的背影,嘴唇微微含笑,摇摇头,吩咐旁边仆役几句话。 那仆役听完之后,低声恭谨地对褐衣男子道,“是,班主。” 却说若岫和子默看到苏漪之后,两人又往前走了几步,却都有些心不在焉,各自想着心事,这么走了没多远,若岫忽然停住脚步,站在原地。 “怎么了?”子默拉若岫,却被她反拉着转过身,往回走去。 “我想去看看戏班地后台。”若岫冲子默眨眨眼道,既然两个人都觉得奇怪,不如去一探究竟。 子默看了若岫一眼,点头默默跟着若岫往前走。 “既然咱们俩都觉得不放心,想来今天也没有兴致做什么旁的事情,不如去戏班后台看看,我也算长长见识,开开洋荤。”若岫笑眯眯地看着子默。 子默迟疑了一下,点头道,“好。” 两人就这么顺着原路返回,一路远远缀在苏漪身后,苏漪走得不快,两个人紧走了两步也就跟上了,苏漪似乎没有直接回戏班,而是绕着湖堤走了大半圈,看了好一阵子风景,又伸手去攀枝折柳,还仔细侧耳听了那边隐约传来的乐鼓声,一忽儿沉思,一忽儿远眺,一忽儿又皱着鼻子俏皮的笑,似乎那眉眼之间有道不尽的故事和情意,若岫身为女子都看的痴了,还是子默在身边提醒才没有出丑。 “你不觉得她很美么?”若岫看着消失在戏班后台帘子苏漪问子默道。 “没觉得。”子默老实地摇头,“感觉她走路姿势怪怪的,似乎又不是腰脊出了问题。” 若岫差点被口水呛到,大声咳嗽了两声,干笑道,“没看出来,子默也有如此促狭的时候。” 子默摇了摇头,一脸认真地道,“我说地实话。” 若岫终于忍不住大笑出来,弯着腰,差点把子默也扯下来,子默被笑得有些郁闷,忙道,“人都进去半天了,再不进去就看不到了。” 若岫这才止住笑,随着子默走进戏班地后台。 “请问,”一个青衣小厮见到两人出现,走上前询问道。 “方才唱《游园》的是哪位?”子默掏出一小块碎银子塞进小厮手里,虽然不知道苏漪究竟是哪个,但是先进去再找也是好地。 小厮见了这个忙将银子推还给子默,笑着道,“这我可不敢收,咱们淮月班和别的戏班规矩不大一样。” “却是我造次了。”子默略略欠身,表示歉意。 小厮慌忙摆手道,“您别这样,小的担待不起。” 褐衣男子看到这边的动静,又眯眼瞅着子默和若岫的装扮,心里明白了几分,果然还是让人一路跟了来,他微微叹了口气,一面起身走向门口,一面微笑着道,“两位有什么问题可以问我。” 那小厮见褐衣男子过来,松了口气,冲几个人一揖,离开了。 “请问您是?”子默看着褐衣男子,心里也有些明白。 “淮月班的主人。”褐衣男子微笑道,“江淮月。” bxwx 小说网 请牢记:www.bxwx.net 支持作者,支持笔下文学小说网 第一六二章 书房内 双方站定,对视无言。 “两位是来看丽娘的?”江淮月打破沉寂,明知故问。 “是。还望能一会芳容。”子默淡淡道。 “真可惜,她今天有些事要处理,唱过那一场,便回去了。”江淮月摇了摇头,似乎很遗憾的样子。 若岫两人方才分明见得苏漪在湖边溜达,然后拐进这里,听了这话也明白这江淮月是不可能让两人见苏漪了,虽然有些失望,却也是意料之中。 “只是看那丽娘的扮相甚美,见了就忍不住喜欢,加上她举手投足,却又像是一位许久未见的友人,想着过来见上一见,说上两句话,也算是一解我心中对友人的念想。”若岫微笑看着江淮月,一脸的诚恳。 “姑娘如此心愿我也愿意成全,”江淮月微笑道,“只是,丽娘真的走了,若是日后有机会再来贵宅,一定让她和你见见面,说说话。” 若岫见他如此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便忍不住看了子默一眼。 子默开口道,“是我们冒昧了,班主勿怪。” “怎么会呢。”江淮月说的客气,脚上却一点不含糊,立刻引着他们往屋外走,“只是今天不巧了。” “却是遗憾。”若岫摇头叹道。 “姑娘也不必如此惦念,人生如戏,戏如人生,姑娘究竟是认识戏中的丽娘,还是台下卸去妆容的丽娘呢?”江淮月忽然站住,对若岫微笑道。 若岫盯着他的眼,似乎想从里面看出点什么,然后淡淡道,“台上台下。名字虽然不同,可是人却相同,是哪个丽娘,对我而言,又有什么分别呢?” “台下的丽娘。活的是自己,台上的丽娘,演地却是别人。”江淮月淡淡瞄了一眼子默道,“台上的丽娘所唱、所演的,可是别人写出来的故事,非丽娘本意,你看这台上旖旎婉转,台下没准儿是刁钻凶悍,台上装疯卖傻的,台下也或许是端庄严谨。台上无论是什么样子,到了台下都是做不得准地。若真的是看了故事有所感悟。说与那个真真假假的唱曲人却不如说与那个真正写戏的作曲者。” 这话说得有点意思,若岫和子默对视一眼。 “我们若不问台上的,怎么能见得到台下的?”若岫扬眉,别有深意的问道。 “曲子一唱即过,可是戏文却是要仔细品味的,只要有心。以两位如此的聪慧,又怎么会不知道台下的是谁?”江淮月对子默笑笑,“戏班被人请来便是要唱戏,其他是一概不管地,曲终人散,唱罢便罢了,姑娘若是觉得故事有趣。还是与那编故事的人计较为好。” 若岫听得明白,低下头想了想,抬眼看着江淮月身后地布帘道,“还是请您替我们谢谢丽娘。” “谢什么?”江淮月皱眉道,“丽娘只是来唱戏,唱完便走了。若是留下什么念想。稍加回味一下就好。不必多为牵念。” 若岫看了江淮月一眼,点点头。 江淮月虽然没有明确表示什么。但也说的很明白,就算他们之前有什么纠葛,也是因为苏漪受人所托演的戏罢了,戏子自然演戏,但是导演却另有其人。 那个所谓的导演,大家虽然都没说,但也都知道,应该是子默的师父周桐,在京城戏班里请人去破坏子默和若岫,除了他还能有谁呢,不知道周桐是出于什么考虑而让苏漪去了微水城,后来又不知道因为什么半途而废了,若岫猜不出,子默却一路沉默。 直到两人走到钟莫语的院门口就要分别地时候,子默才开口道,“我打算和师父好好谈谈。” 若岫见他神色如此郑重,心里一惊,忙道,“你要去说什么?”后半句没说出来的是,可千万别是去问苏漪的事情。 “不用担心。”子默拍拍若岫道,“有些话早就该说了,拖下去对谁都不好。” 若岫有些不安地道,“师父脾气似乎并不算很好……” “我知道。”子默点头。 “好像也不是一个能听进去劝的人……”若岫低头道。 “我明白。”子默又点头。 “师父也瞧不上别人讨好他。”若岫又道。 “我晓得。”子默再点头。 “一旦厌弃谁,似乎很难改变主意。”若岫继续道。 子默这回却不点头了,轻笑出声道,“这几天你在家住着,却很了解师父了。” 若岫有些不好意思地道,“我闲在屋里没事做,可不就是揣测一下师父的心思,想想他为什么这么说,想想他是什么样的人。” 若岫心里暗道,这叫知己知彼,百战不殆。虽然她在表面上还是惨败,可是总结了这么些天,也是有些收获,总算能够败的从容一点,也算是一大进步。 “你不用着急,”子默拍拍若岫道,“我和师父一起那么多年,自然比你了解他。我知道用什么法子和师父说。” 若岫点点头,子默从来都让人放心,自己担心倒显得多余,又对子默笑道,“别说毛了师父,把我当炮灰就好。” 子默没有笑,看着若岫郑重道,“我们会尽快离开这里地。” 若岫见子默面上严肃起来,也不再说笑,认真的点了点头。 两人在门口分了手,若岫回屋,子默转到前面。 书房内。 “平日躲我不及,今天怎么主动跑来?”周桐搁下手中的笔,对子默微微笑道。 “有些事情。”子默似乎斟酌了一下词句道,“还是该说明的。” “你觉得我这些年的所为,都是为了什么?”周桐淡淡道。 “师父心魔过盛。”子默也淡淡道。 “你不是很早以前就捐弃神佛,怎么今儿又说什么神啊魔的。”周桐笑看子默道。 “我有一阵子也想不通。但是,奶奶是对地。”子默低头道,“我们已经报了仇,如今,已经越走越远了。” “那个什么都不懂地小姑娘究竟给你下了什么迷*魂*药?如今居然来批判我们一直在做的事情了。你地志气呢?你的仇恨呢?你最大的仇家还活得好好的!他坐在那最高的位子上!掌握着世人的生死!”周桐越说越严厉,声音也渐渐扬起。 “师父想过报仇之后怎么办么?”子默低声道,“您现在已经凭一个莫须有的宝藏搅乱了整个武林,如今又扯到了官府,是要将天下人都扯进去么?” 周桐猛地瞪住子默,半晌才露出微笑,对子默道,“你的确聪明。我那些没和你们说的事情,也被你猜得**不离十。” “师父想将仇家杀死之后如何?”子默眼观鼻,鼻观心继续道。 周桐不耐烦地挥挥手道,“说那些都还早。离拉他们下来还有很长时间呢。” “师父,已经有无数人因此而家破人亡,妻离子散。”子默轻声道,“界时,咱们就是全天下的仇家。” “你一向对所谓正义良善嗤之以鼻。”周桐眼直盯着子默,像是希望看透他一般,“如今却怎么心慈手软起来?” “是奶奶告诉我的。”子默道。 “老夫人教你这么些年,也没见你对谁心软过,怎么这会儿忽然悟了?”周桐面上带了丝讽刺。 “是我前阵子忽然明白过来的。”子默道。 “你不会拿什么夜半托梦的事情来说话吧。”周桐冷哼。 “师父还记得奶奶年轻时,被称做什么?”子默轻叹了一声。 “玉罗刹。”周桐脱口而出,又转而道,“你别转移话题。” “奶奶年轻时,也是什么都不怕的。”子默道,“我曾听家中老人说,奶奶年轻那会心狠手辣,下手从不留情。可后来嫁了人,又有了我们,便开始吃斋念佛。您从前妻儿俱在的时候,会不会也像如今这样抛下所有?” 周桐愣了愣,微微眯了眼,似乎在想着什么,却又叹了一声道,“说这个如今又有什么用,再说,你也知道,仇家一天不灭,我们一天不能安稳。” “可我们的仇家已经都被解决了。”子默沉声道,“如今剩下的就只有那个位置上的那人,那人树敌良多,不会专门为了一个式微的家族而兴师动众,师父却是在让全天下的人做陪葬,与天下为敌,是否有这个必要?” 周桐猛地一摆手道,“你不要说了,我决定的事情是不会改变的,如果你真的怕了,我会安排你走。” “师父……”子默低声道,声音透着无奈。 “我苟且偷生到如今就是为了报仇,如果不能将那个人拉下马,我活着还有什么意义呢。”周桐皱眉道。 “师父,或许将那个人拉下马并不难,可是您打算之后怎么办?”子默道,“一推烂摊子,还有一个炙手可热的位置,谁去处理?谁去坐?” 周桐眉头紧皱,不说话了。 bxwx 小说网 请牢记:www.bxwx.net 支持作者,支持笔下文学小说网 第一六三章 新月 “更何况……”子默看了周桐一眼,似乎在考虑是否要说出来。 “何况什么?”周桐对他瞪眼道。 “人的变化最为复杂,本就不是我们所能控制的,现在的事情铺的那么大,一方面不也是因为失去控制的那些人并没有按照我们原先预想的去走,才会因为补救而引来了更多的麻烦。这些麻烦解决之后,前面就是一团烂摊子,可是我们之中并没有人有心一辈子耗费在这上面。”子默的声音很缓,说的却很清楚,“没人接手,这一切就不得不继续下去。这与我们的初衷相悖甚多。” “我们的初衷?”周桐冷笑,“我和你们不一样,你们的初衷是过安稳日子,我可不是。” 子默微微叹了口气,“不管怎么样,师父一开始选择傅家堡作为目标,为什么不和我们说?这件事情在最初就已经出了偏差。” “和你们说这些做什么,”周桐皱眉道,“我这个计划定了那么多年,就算有什么闪失,我也能掌握。” “可是您选择傅家堡就已经出现了失误。”子默道。 “我为什么不选择他们,他们家族式微,新一代又有一个有野心的青年,不论从什么地方看,都是再合适不过,”周桐摇了摇头道,“你方才也说了,人的心是最复杂的,我选择了最合适的,出不出问题就不是我所能决定的了。” “傅青云野心极大,没那么容易受控制。从最初他不知道怎么就和朝云谷扯在一起,就可以看出,傅青云不是一个能够任人掌握的人。”子默道,“傅青云为的已经不光是宝藏了,还有更多。他身边的人也越来越多,不是之前那个式微的小少爷,而是不好控制地一个危险人物,如今他又不顾你的安排。去和官府勾结,他虽然目标是断剑山庄,但是师父要想和以前那样在两家之间游走周旋、四两拨千斤,却是困难了。” 周桐脸色变的不大好看,“你是在指责我引狼入室么?” “不是。”子默摇了摇头道,“只是想提醒师父,人毕竟精力有限,不可能兼顾到方方面面。毕竟现在这两家的矛盾愈演愈烈,稍微一个不对就会把周围地人都炸得粉碎。如今师父虽然借着傅青云勾结官府的由子。开始往那边发展,可是傅青云会不会又一次不受控制的做出什么别的事情来,我们谁都料不准。到时候我们还能不能全身而退都是问题。” 周桐想说什么,却没说出来,半晌才叹了口气道。“我本来就说,你们不要来,我自己去做这些事情。” “师父这样说却让我们无法自处。”子默看着周桐道,“我们正是因为知道这样下去会出问题,才更不能走。” “你们又无心报仇,留下来呆在这里添什么乱。”周桐疲惫地挥了挥手道,“该干啥干啥去。” “还请师父多为自己考虑,也为周寒师弟考虑。”子默低头道。 “你先去吧。”周桐道,显然不愿多谈,又好象忽然想起来什么似的。对子默道,“你等等,那个陶家小姑娘最近说了什么没有?” “她近来专心于庖厨,无心其他。”子默道。 周桐皱了皱眉头,“你真的要和这个姑娘在一起么?我就没看出她到底有哪儿好……”他这话没说完,就看到子默的眉头皱了起来,便又道,“就算不说这个。你们俩还是不合适。” 子默的眉头拧着在了一起。 “她们陶家说起来也是受这件事情的牵连。你和她在一起,就算她再蠢笨也总有一天会知道。这两边这么大地动静是我们掀起来的,就算陶家那件事情不是我们做的,可是宝藏是我编造地,簪子的谣言是我说出去的,他们鼓动陶家离开地借口又是因为你,这件事情不论怎么说都和我们脱不了干系,那可是灭门,一家子人都没了,她日后知道了这些事情,怎么可能不记恨你,就算她呆了傻了,她还有个哥,据说师门神秘,也算是个人物,如今动静闹的这么大,那陶家小子肯定会弄明白是怎么回事,到时候你待要如何?还不如趁现在就赶紧断了的好。” 子默垂着头,没说话,像是睡着了一般。 “我看你不是个笨人,又如何能想不到这里面的利害关系,你刚才劝我不要意气用事,如今你自己又何尝不是?”周桐看着子默摇头道。 “人若想什么就能做到什么,这世上就没有那么多遗憾了。”子默轻声道。 周桐愣了愣,叹了一声道,“你说服不了我,我也说服不了你。” 子默无言。 书房那边正在谈心,闺房之中却也在私语。 这时候天气已经渐渐冷了起来,钟莫语的闺房里却很暖和,两个姑娘穿着家常衣衫,凑在炕桌前互相看对方的首饰妆品,胭脂水粉之类的,也摆了满桌。 到这里来才知道,有很多场合,不化妆是很不严肃、甚至是没规矩的事情,那句“却嫌脂粉污颜色,淡扫蛾眉朝至尊。”就是在讽刺虢国夫人失礼的行为,虽然他们没有见君王那么高级别的事情,可是若是有个什么纪念日,或者家中有客人,还是需要着妆地,若岫原本犯懒,又觉得自己在家里左右又不出门,不需要做这些,却在后来被若菊和若竹双双批评的很惨,在两位姐姐的双重培训之下,若岫如今总算也能自己画个简单一点的妆容,用来参加普通的家族活动还是足够用的了。 “也不知道他们究竟谈了些什么。”若岫心不在焉的看着钟莫语摆弄手里的画笔。 “你专心些,”钟莫语无奈地对若岫道,“管他们说什么呢,你就好好在这里,教我画眉毛就好了。” “是啊,”若岫微笑道,“我今天在这里不就是为了画眉么?” “你一定没见过这么笨地姑娘,”钟莫语笑道,“学了这么久也没学会。” “我也不会,还是那阵子在二姐那里跟着她学了些皮毛,”若岫看着钟莫语地眉毛道,“我看你眉毛生得的就很好啊,何必非要画眉呢。” “我总听人家说画眉,”钟莫语抿嘴笑着说,“总觉得那种感觉很好,并不是非得要画。” “那就还是别画了。”若岫笑道,“你地眉毛本就生得恰到好处,画了反而显得粗笨。像我这种眉毛淡的人,画上一下还算可以。人都说张京兆工于画眉,可若他夫人的双黛像你这般,浓淡相宜,无可润泽,想必他也无从下手.” “你倒是个会说话的,”钟莫语拍手道,“这么说来,我也就不用管自己的眉毛如何咯?” “我这都是听大姐和二姐说的。”若岫摇摇头道,“我自己哪儿会这么多呢。” “我觉得我眉毛有点弯的太柔弱,不够英挺,”钟莫语看着铜镜里自己的眉毛道,“总希望能描得粗一点直一点,也算是符合我的心性。” “可千万别,”若岫忙摇头道,“所谓眉若远山、眉如新月,眉毛最重要的就是那一道弯度,要捎带月形,略存山意,你虽然平日里性子硬朗,可女子装扮本就不是为了上战场,是温柔乡里择人,而非娘子军里则将。” 钟莫语扑哧笑了,“这话刻薄,该是你二姐说的。” “这你还真错了。”若岫摇了摇头道,“这是我大姐说的。二姐说的可不是这个。” “那她都说些什么?”钟莫语笑眯眯地问道。 “她呀,也算是读了几页书的夫人,偶尔看二姐夫翻翻书页就忍不住开始乱解其意。也被她说的有模有样。” “都说了些什么?”就算再男孩子气重的女人,都逃不了喜欢八卦的命运,钟莫语的眼睛瞬间亮了,凑过来问道。 “那天我们取笑二姐从来不知道举案齐眉、相敬如宾,二姐居然冲我们一瞪眼道,你知道举案齐眉是为了什么吗?我们大惊,难道一向凶悍的二姐居然会提起举案齐眉的意义,都忍不住追问。” “她怎么说?”钟莫语显得有了些兴致。 “她说,孟光举案齐眉,是为了让梁鸿看她新买的珠花。”若岫忍着笑道。 钟莫语大笑出声,一面擦眼泪,一面对若岫道,“你这二姐,我算是服了。” “不光你服,我也服。”若岫也跟着笑。 “我这里倒是一直都有这些乱起八糟的东西,可是却总也用不着,”钟莫语拨拉着桌上的首饰盒,有些怅然地叹了口气。 bxwx 小说网 请牢记:www.bxwx.net 支持作者,支持笔下文学小说网 第一六四章 隔墙有耳 “用不着就用不着,”西门司谶的声音传来,他不知道从哪儿回来,估计是才到家就过来这里找钟莫语,看起来有些风尘仆仆的样子,面上沾了些灰尘,衣角处有一些折痕,头发也有些松散,像是赶了很长的路一般。 “你今天怎么这么早?”钟莫语奇道,起身帮他把外衫脱了去,又浸了帕子递给他擦脸。 若岫在旁边看着钟莫语再习惯不过的动作,吃吃地笑,换来西门司谶挑衅的眼神和钟莫语伸手一拧。 “哎。”若岫笑着躲开,对钟莫语道,“我不打扰你们,这就走啦。” “知道你打扰我们就好。”西门司谶点点头,“快回你的厨房吧。” 若岫瞪大眼睛看着西门司谶,吃惊道,“原来你也会取笑人。” “别总以为就你会耍嘴皮子。”钟莫语拍了一把若岫,“知道你心里惦记着那人,快去吧。” 若岫被说的有些不好意思,也不理他们,哼了一声,扭头走了。 若岫一路走,经过长廊、花园,来到子默的小院子,这里比较偏僻,在整个宅子的最角落处,院子当中种了几株竹子,却并没有精心的打理,放眼望去,竹林下杂草丛生,不知名的小花夹杂在里面,开得恣意,更显得有几分野趣,用钟莫语的话,就是有些荒芜,屋子里的东西也都十分简单,除非必要的几样,几乎什么都没有。 据说子默从前是不允许佣人进这间院子的,如今因为若岫在这里下厨,才勉强同意周桐分两个粗使丫头过来给若岫帮忙,两个丫头此时正在厨房内闲聊。连若岫轻轻走近都没有听到。 若岫见子默并没有回来,便也没什么心思做饭菜,也没和那两个说的起兴的丫头打招呼,径自进了正屋。靠在偏厅后面休息用地小塌上打盹儿,前两天和十五的子默说话到太晚,每次说完又心情奇佳的走了困,到天蒙蒙亮才来睡意,于是这两天总也打不起精神来,到这会儿便开始觉得有些疲惫,非得睡上一会儿才能缓过精神。 却没想到,那两个丫头也从厨房偷偷摸进了偏厅,一面做活计。一面说八卦,无非是些前院又来了俊俏的小厮,老爷最近心情还不错,听人提起了钟姑娘地婚事不在京城办,上次那个王爷来的时候出手多么大方,连马夫都得了多少赏钱云云,若岫听着无聊。正昏昏欲睡,却说着说着说道了上回那个王爷的女儿,若岫不知怎么的,一个激灵,醒了过来。侧耳细听。 “京城里谁不知道,那小郡主貌美无双,才智过人,王爷这么大年纪,就得那么一个孩子,简直把她疼到了骨头里,恨不得连路都不让她走,”丫头小青羡慕地道,“你说人怎么就能命那么好,生下来就是金枝玉叶。全天下的好处都让她一个人得了去。” “你怎么知道就全是好处?我听账房先生说了,天妒英才,知道这是什么意思么?就是说,一个人若是什么都好,就活不长了,你见那些姑娘公子,娇娇弱弱,连攥着只笔都觉得沉。这样的。通常都一年四季吃药丸,”丫头小红贼兮兮地压低声音道。“吃药都没用,这样的人都不长命。偏我们这些粗壮的,也没听谁说出门吹了风就倒下起不来床。” “人都说你胆子大,你还真是什么都敢说。”小青瞥了一眼小红道,“这话也是混说的?” “我这不就是跟你这么一说?”小红嘿嘿一笑,“我是你亲妹子,你还能卖了我不成?” “你和我说倒是没事,”小青瞪了小红一眼,小红缩缩脖子,不敢再嬉皮笑脸,小青见她如此,方又道,“若是你管不住嘴和别人说了这些混账话,看爹怎么收拾你。” “哎,说那些做什么,咱不是说那个小郡主么?”小红随意摆摆手,又神秘兮兮地道,“你没听说么?这小郡主从小体弱多病,无法行走,连在闺房里,都得人推着带滑轮地木椅,稍微受凉便要大病一场,如今都十六岁了,王爷都不敢让她出嫁,生怕婆家不能照顾好她。” “这也算新鲜事儿?”小青一脸鄙夷的看着小红,“这京城里谁不知道似的。” “不算新鲜,但是有件新鲜的你肯定不知道。”小红对小青笑眯眯地道,“王爷前些日子说了,不论门,要给小郡主找一个厉害的郎中做夫婿,若是能治了小郡主的宿疾,便将王府的一半财产送给那人,然后招为佳婿。” “有这事?”小青显然有些吃惊,“我怎么没听说过?” “是我偷偷听三子说地,”小红难掩兴奋,压低嗓子道,“三子那天跟着王爷和老爷一天,王爷和老爷说的话,他都听着呢。” “他都说了什么?”小青问道。 “说是王爷先谢了老爷医治小郡主,又叹小郡主这两年身体越来越差了,今年开春生了场病,就这么好一阵坏一阵的到现在还没好利索,这一个月得有大半个月躺在床上静养,吃饭更是越来越吃不下,眼瞅着人瘦了好几圈,好容易遇到老爷,治了半个多月才渐渐好转了些。王爷总算是松了口气,希望老爷能够不要离开京城,他可以推荐老爷进太医院为官。” “老爷怎么说?”小青好奇道。 “老爷说,”小红顿了一下,吊足了小青的胃口才道,“老爷对太医官没啥兴趣,这家里的子默少爷倒也是个大夫,曾经和老爷学过一阵子医术,如今更是有青出于蓝之势,如果老爷不在家,可以请他去,和老爷去是一样地,让王爷大可放心。” “王爷信么?”小青道。 “王爷似乎有些不信,可是老爷说上次家里捎过去的方子就是子默少爷开的,王爷就有些信了,又仔细问了子默少爷的事情。”小红一脸八卦地道。 “他问这个……”小青若有所思地道。 “老爷和王爷说了好久子默少爷的事情,然后王爷就叹了一口气道,虽说现在小郡主是好了许多,可王爷一想到小郡主现在年纪渐长,又到了婚嫁的时候,就觉得心里难过,怎么也不放心把小郡主嫁出去,索性把那些规矩礼仪全都放在一边,说是要给小郡主找一个好郎中做丈夫,不然没办法安心让小郡主嫁人。”小红撇撇嘴道,“王爷这么说,谁还不知道他看上子默少爷了。” “那老爷呢?”小青忙道, “老爷,”小红看了小青一眼,“姐姐又不是不知道老爷对陶姑娘的态度,老爷自然是乐见其成,说了好些客气话,还说过两天就让子默少爷去王府给小郡主问诊。” “那……”小青比划了一下厨房道,“她怎么办“这有什么办法,父母之命,媒妁之言,陶姑娘本就家中无人,只有一个兄长,比起万千宠爱的小郡主,自然差得远,老爷这么做也没错。”小红撇着嘴摇了摇头道,“可惜了这么个姑娘,受了那么多气,最终还是不能和子默少爷在一起。” “哎,那些老爷们的事情,咱们是没啥可说的。”小青听了这话,摇了摇头道,“不过,你少和那个三子混在一起,他虽然机灵,但是嘴不牢靠,你就看着吧,不会有好地。” “可是三子哥很厉害的,家里就属他最能干。”小红听不得小青说三子,忙分辩道,“我们这些人,不就是应该谁能干谁厉害么?” “你才在这里呆了几年?”小青带着一丝嘲讽道,“能干的人多了,再说,家里养了这么多人,不都是干活的吗,用不着他一个人把别人的活儿都干了。四子和六子看三子不顺眼好久了,你别对六子那么冷淡,六子虽然样子憨厚了些,可他干爹可是内院的管事,三子却是乡下来的穷小子……” 若岫已经听不下去两个丫头关于小厮们的猜想和揣测,一径想着方才听到地消息,原来周桐希望子默能够娶那个王爷地女儿,定是因为早就计划好了,才会因为她的到来而恼怒万分,若不是她恰好听到了两个丫头地谈话,又怎么会知道周桐对自己莫名的恶意究竟是为了什么呢,若岫思前想后,觉得不安了起来,过两天,子默就要被安排和那个千娇百媚的小郡主见面,她虽然对子默很信任,可是却害怕周桐和王爷会不会为了促成这桩婚事搞什么鬼,万一子默被两个人设计和那个小郡主有了点什么暧昧……若岫猛地摇了摇头,不敢想下去了。 bxwx 小说网 请牢记:www.bxwx.net 支持作者,支持笔下文学小说网 第一六五章 小风寒 若岫在子默的小院子里等到很晚,子默却一直没有回来,天色渐渐暗了下来,家中开始点灯,若岫坐在偏厅的小塌上看着最后一丝光线消失在窗口,屋里瞬时暗了下来,只剩下高高矮矮的黑影,若岫这才发现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天气已经渐渐转凉,寒气沁人了。若岫等得烦躁,又懒得点灯,只觉得浑身发冷,却还困倦无比,迷迷糊糊的就在小塌上睡着了。 若岫只觉得黑暗里影影绰绰的跑出来乱七八糟的影像,不知道是在做梦还是真实,那黑色的影子不断地乱舞,像是在挑衅,又像是在嘲讽,若岫看着那些黑影,心里不断安慰自己那只是被风吹得晃动的树枝,并不是真实,却忽然感觉眼前一亮,似乎有昏黄的灯光走到近前来,若岫勉力睁眼看向来人。 那是一个身形窈窕、神态娇怯的小姑娘,擎着一只精致的烛台,身穿绸缎衣裙,看上去不过十四五岁的样子,一汪秋水脉脉含情,她偏着头看向若岫,神情似嗔似怨,声音如黄莺啼转,“姐姐莫要与我为难,还是速速离去吧。” 若岫也不知道怎么,自己分明是从来没见过这个小姑娘,可见了这个姑娘就觉得认识她一般,无名怒火顿时燃起,只想冲那小姑娘大喊,却奇怪地发现自己怎么也发不出声音,无论自己怎么努力,都无法动弹,更无法出声,就像是被困住一般。若岫心中又恼又惊,一着急,便惊醒了。 原来是一场梦。 若岫松了口气,渐渐看清楚身边。之前的黑暗果然被昏黄的灯光取代。 竟是钟莫语来了,难怪会梦见眼前变亮,若岫抬头。看着钟莫语举着烛台,走进屋里。 “你方才在叫唤什么?”钟莫语缓缓走近。关切地问道。 “方才做了噩梦,被吓醒了。”若岫只觉得浑身说不出地无力,又觉得身上凉飕飕,说不出的湿冷,不禁皱了眉头。 “怎么在这里睡觉?”钟莫语听了若岫的话,忍不住嗔道,“也不看看都已经是什么天气,竟还不关窗。这里又没个被子,就算你夫婿是个大夫,也不兴这样嘬妖。” “方才等的无聊,有些犯困,迷迷糊糊地就睡着了。”若岫垂下头,又因为有风吹过,冷不丁地打了个颤。 “这是怎么回事?”钟莫语抬手照出若岫的脸色似乎太过红艳,便探手去摸若岫的额头,却探出一手地濡湿,忍不住叫出声来。“怎么出了这么多汗。” 若岫这才发现,自己的衣衫已经几乎被冷汗打透,此时窗子大开,晚风疾劲,一阵风灌过来,又是一个哆嗦,只觉得头也开始犯晕,四肢冰凉。说不出地难受。 “做恶梦。吓出了一身的汗。”若岫可怜兮兮的看着钟莫语解释道。 “谁让你这么没脑子,偏要在这种屋子里睡觉。真是活该。”钟莫语撇头不看若岫。 “我就知道你刀子嘴豆腐心。”若岫笑眯眯地冲着钟莫语道。 “拍马屁都不会。”钟莫语恨恨地拍了若岫一记,“你说我心善,却是在骂我。” “天地良心。”若岫嬉皮笑脸地道,“我对你的一片情意,天地可表。” “看样子是还没多严重。”钟莫语严肃的点点头道,“不然哪儿有精力和我在这里瞎贫。” 若岫只觉得眉眼酸涩,口齿缠绵,说话都懒,也便闭了口,冲钟莫语抿着嘴笑。 “你先呆在这里别动,我回去给你找个斗篷,你一会儿赶紧跟我回去休息,再喝碗热呼呼的姜汤,驱驱寒。”钟莫语说着走过去将窗户关严实,就要往外走。 “可……我想等子默回来。”若岫有些犹豫,她还有些话想和子默说。 “别等了,他出了门,还没回来。”钟莫语无奈道。 “出了门?”若岫奇怪,一时忘了自己身上的寒冷,问道,“他今天不是和师父在书房么?” “谁知道呢,”钟莫语耸耸肩,“方才听门房说,他今天和师父说过话之后便出了门,没人知道他去了哪儿,更不知道他什么时候能回来。所以你还是别等了,没准儿他是被师父派出去办事,今晚不能回来呢?” 若岫皱了皱眉头道,“子默若是要在外面过夜,通常都是会告诉我一声的。” “那你也不一定非要在这里又黑又冷地等啊,你先跟我回去,换衣服,吃东西,该干啥干啥,他回来若是看到你不在这里,自然会去我那里找你的。”钟莫语瞪着若岫道,“你这样子定是着了凉,若还不赶紧把湿衣服除下来,暖和回来,明天铁定要病倒的,到时候可没人有功夫照顾你。” 钟莫语虽然是恐吓她,说的是取笑话,可若岫想了想,觉得这时候也还是最好不要出什么问题,本来就是前有狼后有虎,周桐的不满,小郡主的威胁,都令若岫如芒在背,若是自己在这个时候再病了,就更被动了。若岫想到这里,便对钟莫语点点头道,“却是我糊涂了,就依你,先回去再说。” 钟莫语这才松了口气,转身往外走,一路嘀咕着“真是上辈子欠了你”而去。 斗篷很快就拿了来,若岫裹在斗篷之中,总算没有觉得寒风透骨,可偶尔钻进去的凉意才更让她一路抖个不停,只得加快脚步。 若岫换了干爽衣物,又捏着鼻子扭着脸勉强灌了一碗姜汤,总算觉得身子渐渐暖了些,四肢也没有那么冰凉,便窝在舒服松软的被窝里和钟莫语说着话,夜深天寒,钟莫语索性也脱了鞋和若岫一起钻进被窝里取暖。 “我方才以为你是因为身体不舒服才不爱说话,可现在怎么觉得你似乎不大对劲?”钟莫语仔细看着若岫半天,忽然开口道。 “哪里不对劲了?”若岫笑着问道,“你这个粗神经,什么时候变得那么善于察言观色了?” “你只差脸上写着生人勿近四个大字了,”钟莫语嗤笑,“我就算再不明白,也能看的出来。” 若岫不好意思地摸摸自己的脸,人疲惫地时候总是容易忘记掩饰自己,方才又是疲惫又是难受,果然是把自己真是的情绪流露出来了。 “难道是和子默吵了架?”钟莫语好奇道。 “没有。”若岫摇头, “也对,子默那怪脾气,遇到你简直是百依百顺,怎么可能舍得与你吵架。”钟莫语撇了撇嘴,又猜测道,“还是说,师父这两天又为难你了?” “真的没事。“若岫忽然觉得心头涌起一阵烦躁,摆了摆手,不再言语。 若岫想起之前听到的那两个丫头的话,心里一时百味杂陈,钟莫语又说了什么,她一丁点都没听进去,只是面上勉强笑着回应钟莫语 钟莫语见她不说话,又以为她是担心子默的安全,便开解若岫道,“平常他出门一天也没见你多想过什么,怎么今儿个就是晚些回来你便不爱说话了,我看你就是呆在家里总不出去,就总是想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你难道还担心子默被夜行的什么女妖精勾去了不成?” 若岫咧了咧嘴,做出一个笑模样,口上道,“你就知道说我,若是你家那位晚上不回来,又没和你说,看你着不着急。” “你今天是怎么了?”钟莫语却没有理会若岫地调笑,而是仔细看着若岫地神情,奇怪地问道,“怎么感觉皮笑肉不笑的?之前还好好地……” “没什么,”若岫摇头道,“只是这两天没有休息好,有点犯困。” “是不是家里的那群嘴碎婆子们又嚼了什么舌?还是丫头又不听你使唤?”钟莫语不信。 “没有啊,”若岫忙道,“我一天都呆在子默的院子里面,怎么会听到那些话呢,再说,上回你和子默都治过那几个出言不逊的丫头,那几个人怕我还来不及,又怎么会主动欺负我。你不用担心。” 钟莫语有些担心地看着若岫,言语之间总是似有似乎的探问若岫。若岫却守口如瓶,一个字都不透露,钟莫语问不出,只能无奈地离去。 若岫看着钟莫语的背影,微微叹了口气,都已经是这个时候,子默,还是没有回来。 bxwx 小说网 请牢记:www.bxwx.net 支持作者,支持笔下文学小说网 第一六六章 狂奔 子默直到二天天蒙蒙亮的时候才回来。 若岫一晚上都觉得头晕脑胀的不舒服,子默回来的时候她才刚睡下,只觉得迷迷糊糊之间,一股凉风刮了进来,吹得若岫猛地缩了缩脖子,把棉被紧了紧,头晕脑胀之间就觉得凉风似乎化为一道黑影,就站在她面前。 “子默?”若岫下意识的问出声。 黑影像是叹息一般应了一声。 若岫清醒了些,只觉得喉咙火辣辣的疼着,眼皮也烧得厉害,简直睁不开眼睛,她勉强看了子默一眼,子默满面灰尘,像是赶了好几十里路,身服也有些凌乱,头发也松了,发带和散落的发丝纠缠在一起垂了下来,看上去和从前的安静沉稳完全两样,在一室的黑暗之中更显得有了一丝危险的气息。 “子默?”若岫这次的口气带着一丝询问,面前的子默似乎有些不大对劲。 子默没有应声,却伸出手拉若岫,若岫没挣扎,顺着他的手劲被拽了起来,吃惊地看着子默,“发生了什么?” 子默还是不说话,面上完全没有表情,就紧紧盯着若岫看,目光炯炯,简直让人不敢迎视,他伸手推开旁边的衣柜,三两下将里面翻了个底朝天,最后摸出他之前送给若岫的大麾,抖了抖,将若岫整个人裹在里面,然后一把抱过若岫,用脚踢开门向外走去,神情凶狠地像个土匪。 “我没穿罩衣……”若岫讷讷地道,被子默突如其来的举动吓得有些不知所措,只得埋首在子默肩窝,任由他像抱着包袱一般地抱着自己往屋外走。脸简直要燃烧起来。 子默一直沉默,眼神却忽而变得亮晶晶的,院门口正是一匹高大的黄马,子默将若岫放在马上,然后翻身上去,策马出门。 马一出了城门,子默便狠狠一鞭下去。马儿长嘶一声。猛地向前跑去,若岫小声轻呼,只觉得自己随着那马狂颠起来,耳边是风声猎猎,微微露出的耳朵尖被寒风擦得生疼,子默听见若岫地轻呼,伸手将她揽得更紧了些。 若岫只感觉自己被子默环在怀里,密不透气地搂着。整个人紧实地贴在子默的身上,不用伸手都能触摸到他的体温和心跳。若岫的脸在发烧。耳朵发烫,心里的某样东西像是化成了水,在心中流淌翻滚,说不出是什么滋味,却又觉得世上最美妙的也莫过如此,又是酸楚又是欣喜,整整一天的难过和委屈似乎都是为了衬托此时地欢愉。 若岫把耳朵贴在子默地胸口处细听,只觉得子默的心跳声似乎和自己的心跳相合,加上马儿在奔跑的颠簸。竟有种说不出的奇妙契合。大麾里面很暖。若岫之前冰凉的四肢渐渐温热了起来,脸也变得通红。不知道是因为热还是因为羞,只觉得这样的路似乎再走都不会觉得烦,心里的烦躁和苦恼都随着这一路地策马狂奔而消散了去。 奇)若岫索性彻底放松自己,任由子默带着狂奔往未知的方向,她从来了这里还是一次完全放开,什么都不想,只觉得心中无比轻松快意,人一轻松就容易犯困,若岫之前本就没休息好,如今放松下来,倦意便抑制不住地上涌,居然就这么颠簸着,在子默怀里睡着了。 书)也不知过了多久,若岫忽然觉得周围都安静了下来,风住了,马也停了,子默轻轻掀开将若岫整个人遮住地大麾一角,对若岫低声道,“到啦。” 网)若岫睡眼朦胧地抬头看向子默微微一笑,这才转头向旁边望去,周围很空旷,一眼能望到笔直的地平线,天色虽然还早,可是因为天气不算很好,看上去远处还是灰蒙蒙的,和地面上枯萎黯淡的荒草连成一片。 这里似乎曾经是一片草场,但是很明显已经荒废很久了,杂草几乎齐腰,加上秋风萧瑟,吹过处皆是一片枯败残损的样子。 若岫有些疑惑,这样糟糕的天气,这样荒芜的景象,子默为什么会带自己来这样一个毫无美感可言的地方? 子默松开缰绳,任那匹马欢快地嘶鸣着奔远了去,又伸手拉着若岫走进那一丛杂草中。 若岫将身上的大麾紧了紧,跟着他走进去,子默却拉着她在杂草中坐下,还在她身边惬意地躺了下去,若岫无语,等他开口解释。 “在烟岛上也有个像这样地地方。荒芜,寂静。人坐在草丛中,就像是置身一个被隔绝了地世界,只有头上一小块天空能看见我,而地下只有我一个人,孤独又安全。”子默总算是开口。 “是因为忽然想起了过去?”若岫看见子默眼里瞬间闪现出的迷茫,忍不住有些心疼地道。 “不是。”子默摇头道,“我发现自己还是当年那个胆小鬼,遇到事情只会想着逃开和闪避。” “很棘手地事情么?”若岫担心地握住子默的手问道。 子默却没有立时回答,而是更加用力地握紧了若岫的手,将她拖进自己怀里,用一种能够勒断肋骨的力道,狠狠抱住若岫。 若岫觉得自己就要被捏断骨头碎成一节一节的,却能感受到子默传递过来的不安和无奈,便忍住疼痛,伸手过去拍抚着子默的背脊,一面轻声劝慰。 过了好一会,子默的情绪才渐渐地缓了过来,总算舒了一口气,微微放开若岫,脸颊却在离开时触碰到了若岫的额头,发现触及之处一片滚烫,禁不住吃惊地叫了出来,“你在发烧!” bxwx 小说网 请牢记:www.bxwx.net 支持作者,支持笔下文学小说网 第一六七章 无题 因为子默经常给若岫塞一些乱七八糟的药材,若岫其实已经很久都没有生过病了,如今这次却主要是因为心里想的太多才会忽然生了病,并且来势汹汹地发了热,子默见若岫面如桃花,唇角含笑,忍不住愣了愣,又慌忙道,“我们这就回去。” 说着,便要拉若岫起身,又唤来那匹没跑多远的马回来。 若岫伸手拉他道,“别急,反正都出来了,大麾里面又暖,不会有事,等一会儿再回去也不迟。” 子默哪里能听她的,拉过她就要翻身上马。 若岫无奈地挣脱道,“我刚被颠了一通过来,还没缓过精神,就又要一路颠簸回去,这么一路摇晃,风寒虽然好了,可是人却得颠傻了。” 子默看着若岫,哭笑不得,“你现在在发烧,必须得回去吃药养病。这里连碗热水都没有怎么行,我们还是赶紧回去吧。” 若岫唇角含笑,点头道,“好吧,听你的。不过你得答应我一个条件。” “什么条件?”子默胡乱点着头道,“都依你,咱们赶紧走吧。” 若岫笑眯眯地顺从,跟着子默上了马,子默的技术很好,这匹马在他的控制下走得平稳又迅速。 若岫在子默怀里却怎么也睡不着了,她想了半天,终于忍不住小心翼翼地开口问道,“你今天和师父谈的怎么样?” 子默目光闪了闪,没说话,似乎在想什么。 “其实这样也没什么不好,”若岫小心地道。“你不是说,我们以后要回去烟岛上生活,而师父却一直在京城,可能见面的机会并不算多,若是他不喜欢我,我躲开一点就好了。” 子默轻轻敲了若岫一记,“怎么遇着事儿净想着逃开?” “谁叫我就姓陶呢。”若岫摇头微笑,又道,“我想了很久,似乎也就这个法子还好些。老人家的想法不是一天两天就能改变的,你也别犯倔,和长辈顶撞总也不是件好事。” 子默想了想,开口道。“你不用担心。那件事情,已经解决了。” “什么事情?”若岫好奇地问。 “师父对你其实并没有什么意见,都是因为我地缘故。”子默的声音很低沉。像是在叹息。 “我不明白。”若岫皱了皱眉头。 “师父一直希望我们能够帮助他做一件事情,但是我们几个却和师父的想法相反,并不希望他做这件事情。”子默道。 “那你是如何解决的这件事情呢?”若岫疑惑道。 “我之前也总是在逃,后来发现已经没有地方可逃,便觉得苦恼。”子默忽然微笑了起来。“总是逃开,问题还是在那里。吴圣学说的很有道理。若是想日后安逸,就必须将看得见的问题先解决。于是决定用我的方式帮助师父。” 若岫有些迷糊地看着子默,只看到他面上一片平静,看不出他到底是喜是悲。 “别想了,你休息一下,我们很快就到了。”子默伸出一只手,轻轻揉搓若岫颈后,若岫只觉得忽然之间倦意上涌,然后便睡着了。 若岫这场病来的快。去得也快。转天便退了热,再过得两天。就已经痊愈了,子默因为若岫的病,一时没有去为那位小郡主看诊,而是每天守在若岫身边陪伴,若岫心中窃喜,病好的自然更快。 最奇怪地是周桐的反应,子默不去为小郡主看诊,他并没有说什么,这也没什么,关键是对若岫的态度,他居然在听说若岫生病的时候,安排了佣人照顾若岫,还亲自看望了若岫,虽然还是没有说两句话,面色也并不是很自然,可是很显然已经不是那么充满着排斥和鄙夷地样子了,若岫心里又开心又不安,她明白这一切都是子默那天和周桐谈论的结果,可是他们具体说了什么,她却一点都不知道,他们到底达成了什么共识,子默为什么会忽然心情很糟的要带她去那个地方,他为什么会说那些奇奇怪怪地话,又究竟想怎么为周桐达成愿望,若岫全都不知道,她一想到江湖之中的那些风波,就会自然的想起自家经历的那些可怕的事情,每到这个时候她就会不敢再想下去,这一切子默本来可能会告诉她,可是却因为发现她生病而打断,若岫每天看着陪伴在自己身边地子默心里又是欢喜,又是懊恼。 午后的太阳正好,若岫泡了一杯红茶,子默还是抱着自己地白开水,两人在书房的窗边晒着太阳,凑在一起画画,子默画,若岫在旁边一面看,一面评论,说了好些外行话,逗得子默唇角不断上扬,两人正玩的开心,钟莫语掀开帘子走了进来。 “这么好的天气,怎么没出去走走?”钟莫语笑着道。 “这么晒太阳多暖和,这两天出门怪冷的,索性偷了懒,让他陪我画画玩。”若岫回道。 “你这两天可美了吧。”钟莫语笑着看子默,一面对若岫道。 “这么好的天气,怎么没跟着他出门啊?”若岫不答反问。 “天天出门也怪没意思的。”钟莫语摇头道,“来看看你,顺道问问,明天有空没,陪我去一趟城外吧。” 若岫想了想,似乎也没什么事,正要答应,却被子默抢了先。她明日要陪我去王府看诊。”子默专注的修饰着面前的竹叶,一面开口道。 若岫猛地抬头,看着子默。 子默慢吞吞地画完最后一笔,又慢吞吞地将毛笔放入笔洗中,转身对若岫说道,“我明天缺一个帮手,你能帮忙么?” 若岫看着子默,有些发愣,直到钟莫语忍不住戳了戳她才回过神来,忙对子默点头应下,只觉得心里跳得厉害,一会儿想着子默是不是发现她知道小郡主地事情,一会儿又想到明天就要见到那个小郡主,就这么惴惴地,接下来半天都有些心不在焉,和钟莫语说了一下午的话,直到晚上睡觉前才发现一句都没记住,躺在床上翻来覆去地,不知道是盼着二天早点来,还是怕它早点来,就这么迷迷糊糊的睡着了。 bxwx 小说网 请牢记:www.bxwx.net 支持作者,支持笔下文学小说网 第一六八章 看诊 二日,天气稍显阴沉,王府的人一早便来到家中接子默过去,子默吩咐若岫换了轻便的衣衫,又让她帮忙提着药箱,两人在周桐面色不大好看的瞪视下出了门。 说是去帮忙,药箱却很轻,若岫抱着看上去稍显笨重的药箱一点都不费力,出了门就上了王府的马车,一路直接到王府内院门口,早就有老管家在门口等着他们,说是王爷一早去宫里有事,并没有在府里,走之前交代了老管家接待客人,老管家看上去年纪很大,但是说话举止态度很是从容威仪,他话不多,但甚是精准,一路带着几人往里面行去。 王府并没有若岫想象中那么金碧辉煌,不过显然是经过精工巧匠的设计,楼宇房舍都显得很大气,亭台楼阁也透着威严,若岫一路过来,发现就连仆役都垂眉肃目屏息敛神,害的若岫也跟着小心翼翼战战兢兢,一路静悄悄地走,拐过了长廊,又经过了花园,再绕过一个小偏楼,经过一道小河,就闻见从院子深处飘来一股药味儿,几人顺着这味道慢慢往里走,药味渐渐变重,直到浓郁,最后终于在一栋楼前停了下来。 这栋楼里不断地进出着丫头婆子,个个行色匆匆,有端着银盆的,有拿着药盅的,有捧着布巾的,药味就是从这楼里传出来的,若岫闻着这味道就觉得头晕目眩,不觉偷看子默的神情,只见子默微微皱了眉头,并没说什么,而是示意老管家继续带路。 小郡主并没能起身,他们一行便道了声得罪进了小郡主绣房的偏屋,小郡主虽然无力起身,却也勉强支撑着在偏屋的床榻上等候诸人。 这小郡主果然生得柔弱,若岫分明记得那两个丫头说这小郡主今年都十六岁了,可是看上去却像是十三四一般大小,模样看上去是个美人。面色却不大好看,发梢也有些干枯发黄,身上很瘦,厚厚的衣服穿在身上,显得身形益发的娇小玲珑。 还没入冬。屋子里却已经放了暖炉和火盆,整个屋子烧得火热,又关了窗子,简直有些蒸笼一般的感觉,几个人在屋子里没待多久便觉得有些透不过气来,若岫暗自皱眉,这样的环境里。就算没病也得憋出毛病来吧。 子默吩咐旁边的丫头把窗子打开,老管家的眉头皱地很紧,却并没有说什么,默许照做了,屋子里的温度稍稍降了下来,凝滞的空气也开始流动,呼吸总算不像刚来的时候那般困难,子默这才走上前,为小郡主把脉。 子默的动作沉稳,又轻又缓。却不带一丝滞涩,小郡主愣愣地看着子默地动作,脸微微的发红。耳垂更是通红,她渐渐垂下脸来,不敢看子默,又忍不住偷眼看他,子默恰好抬眼看她面色,两人眼神相撞,小郡主的脸更红了,整张脸都快要埋进胸 若岫在旁边看着。虽然知道子默不会和这个小郡主怎么样,可心里还是颇不是滋味,有些后悔为什么要同意和子默一起过来,还不如在家里陪钟莫语说说话,就算是和小丫头学学绣花也比来这里看这两个人的互动强得多。 子默简单的问了几个问题,小郡主轻声回答,声音细小到几乎听不见。这种时候习武就看出了好处。子默并没有凑近细听,而是点了点头。表示明白,然后便起身走向若岫。 若岫忙摊开旁边的纸张,笔墨都是早就准备好的,子默低头想了想,提笔写了几行字便随手递给旁边地老管家。 “这……”老管家虽然话没说出来,但是意思很明显,这么几行小字的药方,会不会太过简单了些。 “照之前那个方子服用就好。”子默并没有解释,而是淡淡地对老管家道。 老管家意味深长地看了子默一眼,点点头,吩咐丫头去按照药方抓药。 王府并没有如何挽留子默,而是在问诊完毕之后就送他二人出了府,若岫本以为他们会留子默和那小郡主多说会儿话,却没想到会这么轻易的就离开了王府,之前所做的心理建设一时间没了用处,反倒不知道说什么好,一路默默无言。 “那小郡主的身体,很不好么?”若岫低声问子默道。 “其实很好。”子默淡淡道,“是襁褓里的小伤寒,小孩子身体弱,禁不住补药,一时补的太厉害才生了病,这么多年的错积攒下来,她还没死也算是万幸。” 若岫无言,没病生给补出病来,也算是王府才能做出来的大手笔,忙问道,“那现在还能治好么?” “只要把那些补药撤了,再慢慢让她起来活动,多吃些饭食,就会慢慢好转。”子默轻声道。 “那为什么这么多名医都没有治好?”若岫奇怪道。 “估计都不敢说她没病,开了药方,王府里的人却想着吃些温补地药材也算没事,就这么一直拖了下来。”子默摇头。 “那这样下去不是很难好起来。”若岫皱眉头,如果一直不好,那岂不是子默就要一直在这里为她治疗,常来常往的,谁知道周桐和王爷又会算计些什么。 “我说了,一定要按照我说的,一点都不能多吃,一点都不能多用,如果他们比较相信自己地医术,那我何必还要留下。”子默淡淡道。 “可是小郡主……”若岫犹豫地回头,“这样不会有危险么?“生死有命,不是我们能决定的。”子默轻轻拍了若岫一记,微笑着道。 若岫点了点头,这个小姑娘是死是活的确并不关他们的事情,若真的因为王府的人一意孤行,他们也不能做什么,不如顺其自然的好。 两人才回到家中,便接到前院捎来了微水城的信件,是乐水托人捎来地,之前他说过风寒稍好就要来,如今都这么长时间了也没有动静,这几天的确也让若岫有些担心和着急,如今来了消息,听到带信人说微水城那边一切都好,小乐山也已经痊愈,若岫才放下心来,送走了带信人,回到自己的屋里看信。 bxwx 小说网 请牢记:www.bxwx.net 支持作者,支持笔下文学小说网 第一六九章 双喜临门 却是难得的好消息,乐水前些时候在微水城里和袁漱玉定了亲。 这封信似乎就是乐水和袁漱玉一起写的,信里说前些时候太子不知道因为什么缘故,被接回了京城,就连那三个人也都搬走了。微水城的防范没有以前那么严密,城里的江湖人渐渐变多了起来,痊愈的乐水因为这些在微水城的江湖人而不敢立刻离开,又得知若岫这边没什么事情,便暂时留下来照顾吴家的安全,微水城中的江湖人本就少,所以一般也就是个过路,乐水一个人不光能顾得到吴家,偶尔还能兼顾一下袁家的安全。 信中捎带着也说了近来最热门的断剑山庄和傅家堡两家争执的消息。 这回却是断剑山庄占了上风,翩然果然是傅家堡那边的人,所有的剧情安排的都很好,甚至那个信物都是走访了不知道多少地方才找到的,却输在了最初,翩然一上场便被断剑山庄的文瑾看出了某个致命的漏洞,认亲和那些后来的事情也都是在将计就计,断剑山庄准备的很充分,不光没有上当,反倒设了陷阱让傅家堡吃了大亏,傅青云的师父受了重伤,估计有一段时间不能出现了。 翩然因此被傅家堡猜忌,傅家堡指责她被文瑾迷了心智才会失误,断剑山庄却也容不得一个本就是敌方阵营的奸细继续留在庄子里,心力憔悴地翩然不知道怎么回事。在两方某一次打斗地时候冲了进去。受了重伤,据说被抬回去没两天就香消玉殒了。乐水对这些其实没什么兴趣,但是显然同是身为女子的袁漱玉很是感慨唏嘘。这几天里常和乐水说起,乐水便也就提了一笔。 两方争斗这么久。其实都元气大伤,断剑山庄这次也稍稍有所损失。雪儿因为没听庄主大人地话,擅自跑去看热闹,被流矢误伤,断了一只胳膊,如今正在家中休养,并被庄主大人禁了足,在这些事情平复之前估计是很难再出门了。 说起来还应该感激这次的小麻烦,由于袁漱玉还是坚持去学院教书,乐水便受吴圣学地请托接送袁漱玉。一来二去的。两人渐生情愫,乐水洒脱。袁漱玉大方,两人既然确定了有意,袁漱玉又并不在意陶家目前地状况,乐水思索再三,在上月到袁家提了亲,袁老爷并不满意这个女婿,在他的眼里,自家闺女是最好地,谁家小子都配不上,更何况乐水现在还有如此沉重的负担,又有着灭门的家恨,可终究拗不过袁漱玉喜欢,还是尊重了女儿的意愿,同意了两人的亲事。 乐水捎信来就是询问若岫这边还要多久时间才能离开,因为平源那边的房子已经好了,他和袁漱玉打算在新屋落成的时候成亲,希望若岫能够尽快解决这边的事情,赶去参加他们的婚礼。 若岫看了这消息自然高兴,袁漱玉舒朗大方,若岫一直很喜欢她,却是做梦都没有想到她会做自己地嫂子,回想起之前两个人地互动,又觉得似乎本就该如此,乐水一直以来对姑娘都保持距离,偏就对袁漱玉颇为照顾,又怜惜她的辛苦,又佩服她地坚强,如今两人能在一起,似乎也是水到渠成的事情。 若岫看着信,忍不住傻笑起来,连子默进门来都没察觉,直到子默走到身边,感觉光线随之暗下来,若岫才发现身边有人。 “是催你回去?”子默看着若岫问道。 若岫扭头看他,笑着道,“问我何时能过去,平源的宅子已经建好了,只等着我们入住。” 子默点点头,没说话。 “而且,还有一件大喜事,大哥和袁家小姐定了亲,准备等咱们这边的事情处理完就一起回平源,他俩就要办喜事了。”若岫兴奋地道,“真没想到,才离开这么几天,大哥的亲事都有了着落。” 子默了然,又问道,“他们何时动身去平源,还是我们先去微水城,再和他们一起走?” “你这边不是还有很多事情需要处理?”若岫疑惑地问道,“小郡主的病恐怕得很长时间才能好转,你现在似乎不能离开才是。况且,之前不是也答应了师父要帮他的么?” 子默的眼睛里带着一丝笑意,淡淡道,“她的毛病,师父一样可以治,并不非得是我。至于帮师父完成他的愿望,并非需要我一直留在京城才能做。” “可是……”若岫很想说,小郡主显然对子默有些感觉,王爷能让他就这么走么,就算王爷不是障碍,周桐能同意子默这样说走就走么。 “就算不是这封信,我也计划着要离开了。”子默道,“已经在京城耽误了很多时间了。” “你我回平源,也能做师父交代的事么?”若岫迟疑地看着子默,她虽然希望能够离开,可也不愿子默为难,却看见子默微微点头,面色一片平静,眼神里也透着沉稳,并没有丝毫慌张和混乱,若岫这才稍稍放下心来,对子默微微一笑。 子默临走前又和周桐长谈了一次,从周桐的脸色来看,似乎对这次的谈话还算满意,临走的时候还冲若岫也点了点头。 钟莫语和西门司谶则是要留下来帮助周桐做些事情,这次便不再跟随他们一起走了,临行的头天晚上,钟莫语拉着若岫说了好久的话。 若岫对这次行程充满了欢喜和期待,一来终于要离开这个让她觉得有些压抑的地方,二来去了平源就要迎来大哥的喜事,并且他们终于能够有自己的家,不用再颠沛流离,也不用再寄人篱下,若岫每每想到这里就觉得心里说不出的欢喜,两人利落地收拾好了行囊,便在初冬来临之前离开京城,前往平源。 bxwx 小说网 请牢记:www.bxwx.net 支持作者,支持笔下文学小说网 第一七零章 回家 平源城看起来似乎和走之前并没什么变化,若岫和子默到的时候,乐水已经到了两天了,两人还没进城就看见乐水在城门口等待的身影,若岫来到这里,还是头一次离开乐水那么久,如今看到乐水自然是开心万分。 乐水见了若岫仔细打量了好久,才微微皱眉道,“似乎比走之前瘦了些。” 若岫笑道,“倒是大哥精神了很多。” “我看是你心情好,才看得别人都精神。”乐水笑道。 “见到大哥,自然心情好。”若岫眯着眼仔细打量乐水。 乐水看上去确实和而以前不一样,自从陶家灭门之后,他总是显得有些沉闷,面上也总是严肃的有些让人害怕,如今看上去眼神却格外明亮,整个人立时现出从前的风姿,若岫看着乐水,若有所思。 “真是人逢喜事精神爽,”若岫笑着打趣道,“大哥看上去和从前大不一样了。” “是你平日里小瞧了我,”乐水道,“我再怎么愚钝,这么长时间也该缓过神来了。” “是是是,”若岫点头,“是我把大哥看低了去,真是不该。” “知错就好,快回家收拾一下与我去见三夫人。”乐水笑眯眯地道。 两人这么一路说着这些天发生的事情,一路便往陶家的新宅子走去。 陶家从前地宅子是在城西。如今重新选址,乐水定在了城北,这样一来离三夫人所在的庵堂也比较近些,二来也不会因为经常看见城西的那些旧景物,让人难以释怀。 这个宅子比起陶家原先的屋舍规模要小很多,一共四个院子,并没有专门的花园。只是门前的空地大了些,内院的小楼之间种了些花草盆栽,乐水找人设计地布局很简单,里面的家具布置却都选择以舒适自在为主,都是乐水之前和若岫反复商量之后决定的,若岫见过新宅子的图纸,却还从没见过真正建好的新家,看见那道红漆门。忍不住也有些激动了起来,这就是她未来的家,里面有她的家人----乐山和乐水。而这个地方,是能为她遮风避雨、让她安然自在生活的地方,就算日后成了家,这里也是能够依靠地娘家,若岫想到这里,回头看了一眼身后的子默,他恰好也在看着她,不知道看了多久。若岫勾起唇角,冲子默微微一笑。 小乐山在门口等着若岫。看见她行来便忍不住扑了上去,撞得若岫倒退三步,差点跌坐在地上,还好子默上前一步从身后扶住了她,才让她没有太狼狈,借助子默的力量将乐山团在怀里,怀中地小人儿正冲她傻呵呵地笑着,若岫看着乐山粉嫩的笑脸,忍不住凑上去亲了一口。乐山见状更是开心。伸手搂住若岫的脖子不放,扭糖儿似的在若岫身上腻着。若岫大笑,这个小家伙还是这么可爱,这么长时间没见,一点变化都没有,若岫笑着吃力地抱起乐山往屋里走去,乐水在一旁呵呵笑着,初冬的太阳暖暖的洒下,照的整个屋子亮堂堂的。 三夫人还是老样子,一年多说长不长,说短却也不算短,三夫人却过地像是每一日都和昨天一样,她还没有落发,却已经和庵里的尼姑们一起修行,对外界发生什么并不是很关心,对于这样地生活她其实是很满意的,面上是从前没有过的安详和平静,就连从前看起来很深刻的皱纹似乎都平展了些。 初晴看上去精神很好,成天吃斋念佛的,居然还丰腴了些,照她自己的话说是心里总算放下,当吃则吃,当睡则睡,自然会发福。 这两人因为一直住在庵里,这地方本就属于平源城的郊区,平日里烧香拜佛的人也不算多,几乎可以算得上是与世隔绝了,外界的风风雨雨丝毫没有影响到她们,每天伴着晨钟暮鼓,生活地甚至比在陶家地时候更为喜乐。 三夫人留几个人在庵堂里吃了斋饭,之后初晴和乐水有事要说去了偏殿里,子默看出三夫人却似乎有话要对若岫说,便寻了个借口,出门去了。 “之前听说二姐来来平源城里住了一段时间,我们因为赶不及就没过来。”若岫随意找着话题。 “她是过来了。”三夫人微微皱了眉头道,“住了一个月才走。” “二姐现在……”若岫思索了一下,问道,“身体还好么?” “很好。”三夫人淡淡地道。 若岫不知道该接什么话,便安静地看着三夫人等她开口。 “她却是和我之前的性子像极了。”三夫人忽然轻轻叹了口气道。 “二姐是您地女儿,自然和您相像。”若岫迟疑地道。 “按理说,我不该管这些俗务才是,既然已经选择了这里,便该抛去世俗心,”三夫人垂下眼帘,“可她毕竟是我亲生闺女,就算平日里不管不顾,也是因为她已经嫁了人,家中无事又衣食无忧,没什么让我可惦记的。可如今她和顾聿这样子,却容不得我不担心。” “二姐怎么了?”若岫听三夫人这么说,心里咯噔一声,慌忙道,“她平常就是个伶俐又坚强的人,就算是上次我们在的时候说要给姐夫纳妾都游刃有余。” 三夫人点点头,“我明白你的意思。可我担心的是,怕是她坏就坏在太过精明,把一切都算计到,却并不是件好事。” 若岫听的有些迷糊,不知道三夫人究竟想说什么,她想问,却看见三夫人一脸缅怀的样子,便不知道该如何开口,只得坐在旁边干着急。 bxwx 小说网 请牢记:www.bxwx.net 支持作者,支持笔下文学小说网 第一七一章 善耶?恶耶? 午后的太阳照进了庵堂,将原本不甚明亮的屋子照的亮堂了些。原本光滑的供桌因为用的时间久了已经掉落了几块漆,现出斑驳的样子,桌上摆着简单的几样东西,小小的香炉里面升腾着袅袅的青烟,香炉擦得亮晶晶的,折射出刺眼的阳光,打在墙上的观音像上。 这幅观音像似乎挂在墙上多年,边角处已经有些泛黄,画像上的观音慈眉善目,微微垂着眼,目光悲悯而温柔地看着斜下方,不知道是谁画的这幅画,那观音美极了,眉目俊秀,神采夺目,观音身着的纱袍更是分外飘逸,像是在流动一般。 三夫人合十跪拜在观音前,轻声念着经句,若岫在旁边安静的看着她缓缓动作,佛珠轻轻拨转,配合着细碎的声音,有一种说不出的舒缓和从容。 “若前念、今念、后念,念念相续不断,名为系缚。于诸法上,念念不住,即无缚也。此是以无住为本。善知识,外离一切相,名为无相。能离于相,则法体清净。此是以无相为体。善知识,于诸境上,心不染,曰无念。于自念上,常离诸境,不于境上生心。若只百物不思,念尽除却,一念绝即死,别处受生,是为大错……” 若岫听着三夫人的声音从平常声调到渐渐低沉下去,想着她刚才的欲言又止,不禁有些出神,三夫人反复诵念了很久,方才放下手,转身看着若岫,面上已是一片平静。 “您之前说的,小岫还有些不大明白。”若岫小心揣度着用词道。 三夫人轻叹了一声,“你还是个姑娘家,说这些也没什么意思。你二姐说了。等新屋盖好还要来贺,你若有心,便劝她不要这么执拗,顾家小子和你爹爹……是不一样的。” 若岫点点头,表示明白,却有些疑惑起来,三夫人留下她来,难道就为了说这么两句不咸不淡的话? 三夫人忽而对若岫微微一笑,那笑容像是释怀又像是含着许多意味和辛酸,三夫人道。“我留下你,却不光是为了说若菊的事情。” 若岫点点头,想来应是如此。 “这事却是和你、和你大哥都有些关系。”三夫人不看若岫,转脸冲着窗外看去,“我原以为此生不会再有人提及此事。却未想到,这陶家如今就剩下这几个人,我思来想去,还是决定和你说了这事。”三夫人声音有些低沉,面上的平静像是一碰就要碎了似的。 若岫见三夫人如此神色,知道要说正事,便对她道。“您请说。” “怨憎会,爱别离,求不得……”三夫人低声道,“你一定听他们说过,若菊很像年轻时地我。” 若岫点点头,三夫人此时一身布袍,头发仅仅用了一只木簪子固定。显得苍老又孤苦,一点都看不出和神采飞扬的若菊哪里相像。 “你生的晚,自然不知道陶家的这些事情。”三夫人伸出手拍了拍若岫。 若岫只觉得触及的肌肤滑嫩柔软。像是丝缎一般的感觉,低头看去,三夫人虽则面上苍老,但是手却异常的白皙漂亮,看上去完全是个年轻女子的纤纤玉手。 “若菊的确像我。年轻妄为,不知进退。”三夫人道,“当年我因为不懂忍让,又自作聪明却铸成大错,算来算去却全算在了自己身上。付出了什么代价只有自己明白。从此只有青灯古佛,日日忏悔。希望我自己的罪愆不要殃及后人。” 若岫看着三夫人,却觉得此时地三夫人透着憔悴和凄苦,便放柔声音安慰道,“一灯能除千年暗,一智能灭万年愚。一念善起,便得恒沙恶尽,因一念善,便生智慧。您读了那么多年佛经,诸般罪愆冤孽也该因善念而散,佛心慈悲,您且安心罢。” 三夫人有些愣愣地看着若岫,忽然笑了,对若岫道,“你什么都不知道,自然能够轻易说出这些话来。我问你,若是你娘的死和我脱不了干系,你待如何?” 若岫大惊,忙道,“这话可不能开玩笑……”她的声音却越来越小,渐渐消失在三夫人平静的视线中,若岫心里咯噔一声,不再说下去。 “我就是一直不敢说,如今你年纪也大了,定下了亲事,乐水也要成家,当年的人也都去了……”三夫人突然顿了顿,“我只是觉得这事虽然不该说,却也不能瞒你。” 若岫点点头,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她忽然发现自己根本不清楚那个死去多年地四夫人的身上不知道还有多少秘密是自己所不知道的,子默是因为她而来的,三夫人如今又说自己害了四夫人,三夫人一直说若菊像自己,当年的三夫人怕是应该和现在的若菊一般脾性,她变成现在这样难道和四夫人的去世有关?当年那个文采卓著地柔弱女子究竟经历了什么,才在那么年轻的时候便香消玉殒?若岫想着这些,眉头渐渐紧了些。 “您,为什么不和大哥说呢。”若岫有些犹豫地道。 三夫人欲言又止,想了半天才声音干涩地道,“当年这事,也和他有些关系。” 若岫垂下头,却没想到,三夫人忽然扯出了旧事。 “我若去了,这桩事怕就没有人再知道了。”三夫人笑叹,眼里却有些说不出的东西在闪烁。若岫皱了皱眉头,“您怎么今天净说这些……” 三夫人对若岫摇摇头道,“生死有命,你不必太介意,该到我了,也不该执着。只是这桩事情我思虑再三,还是决定告诉你罢了。” 若岫问道,“您身上若是有什么不舒服,子默恰好是个大夫,让他替您看看可好?” 三夫人摇了摇头,自顾自的说了下去,“当年的大姐也是心高气傲的人,因为没有子嗣,老爷接连娶进了二姐和我,大姐心里发急,便动了别的心思,当时大姐娘家还在平源,便让家里找了个怀了孕地乡下丫头……结果果然是个男孩……”三夫人的话没有说完,只是别有深意的看了若岫一眼。 若岫只觉得出了一身冷汗,三夫人这么说意思却是乐水根本就不是陶老爷地亲生儿子,这种事情为什么要告诉她,三夫人看上去并不是一个喜欢说人是非八卦的妇人,今天怎么忽然要留下自己说话,若岫心里全是疑惑,忍不住抬头仔细的看着三夫人,只觉得她看上去和往日没什么不同,只是唇色暗淡了些,三夫人的唇色从来都有些灰暗,所以之前若岫并没有在意,如今听她的话,却觉得似乎像是在交代遗言一般,让若岫顿时不安起来。 “当年的我也是心高气傲,因为某些巧合知晓了这件事情,那时候乐水已经挺大的了,我却连着得了两个孩子,心里有了不该有了想法,便动了不该动的心,没想到……大姐却远不像之前表现的那么和善可亲,我……”三夫人眼底全是黯淡,“因为一时胆怯,也为了脱罪,就将罪过推给了你地娘亲。大姐一次在我们面前显示出她地厉害,你娘亲因此受累,后来的病也是由此而来……” 若岫哑然。 “我最初并没想到大姐会下如此狠手,不然……”三夫人顿了顿,忽然露出一丝嘲讽地笑,“说这些又有什么用,这可是一条人命,不是谁拿了谁一条链子,或者谁该了谁几两银子地事情。” 若岫无言,她没办法说什么逝者已矣的话来,四夫人是若岫的娘亲,因为这件事情蒙冤而死,就算若岫对四夫人没有丝毫感情,这也不是说两句安慰的话就能过去的。 “这些本应该随着我一并带走,可善恶到头终有报,大姐做了那些事情结果得了那样的报应,我做了那些事情,以为能够逃过一切,如今看到若菊却害了怕……”三夫人转眼看着若岫道,“上天要如何责罚我都无所谓,可是我不希望若菊也受到牵连……” 若岫这才明白为什么一直都没说这些事情的三夫人会专门把她留下来说了这些话,三夫人之前因为那些事情而心灰意冷,从此笃信神佛,陶家的灭门被她当做是为之前种种罪恶和阴暗付出的代价,如今若菊的生活出现了波澜,三夫人立刻就往自己身上想,她是陶家的幸存者,却也是当年经历过那些事情的人,她是信佛之人,这些因果报应没有一刻不在她脑海里转悠,平日里虽然看上去淡漠,若菊稍有不顺她却立刻能联想到自己的罪愆,若岫不由得有些同情三夫人,年轻的时候做了一件错事,便要终其一生来忏悔和赎罪,善耶? bxwx 小说网 请牢记:www.bxwx.net 支持作者,支持笔下文学小说网 第一七二章 等待 三夫人和若岫在庵堂里说了很久,待他们出来的时候天色都已经微微发暗,两人的脸色看上去都不是很好看,似乎各怀心事。早就等在一边的乐水并没有问她们谈了什么,而是神色凝重地拉过若岫到一边说话。 “子默方才和我说,三夫人现在病的很重,若不及时治疗,恐怕也就是个把月的事。”乐水的眉头拧得死紧。 若岫之前听三夫人说那些话,便已经有了心理准备,如今听到乐水的话并没有如何惊讶,而是有些欣喜道,“子默能治么?” “他说可以勉力试一试。”乐水沉声道,“我方才已经让人将两封书信连夜送往若菊和若竹那里,就算不成……”他顿了顿,方道,“不知道能不能赶得及。” 若岫点点头,心里也有些沉重,方才和三夫人说了那么多话,也让她一时无法消化,如今又说到三夫人的身体,更是让若岫慌乱起来,她想起来之前若竹小产的事情,忽然发现这个世界总是在她忘记某些东西的时候便用残酷的方法提醒她,医疗条件过于简陋,使得这里的生命如此的脆弱无力,病痛和死亡几乎变成了同义词,从前小感冒都已经不算什么毛病,在这个地方却变得如此严重和危险,三夫人的病若是在现代或许很简单就能控制的住,在这里却有可能活不过一个月,而孕妇们更是在用生命完成延续后代地任务。 现在快马加鞭的通知两个姐姐。却不知道她们能不能及时动身赶来,就算赶来也不可能三两天就能到。怎么也得十天半月地路程,这一来一去,却真像乐水所说的,不一定能赶到见最后一面。 若岫看着乐水,一时不知道说什么才好,乐水见状只是苦笑了一下,拍拍她的肩膀。“你先去劝她跟我们一起回去,就说若菊和若竹都已经在路上了,咱们一家人要多聚聚。” 若岫迟疑地点了点头道,“方才我们说话的时候,我觉得她已经知道自己身体状况了。” 乐水微微叹气道,“初晴都与我说了。” 若岫大惊,忙问。“初晴怎么说?”她心里暗忖,可别是什么多年之前的感情纠葛之类的话也被乐水知道了。 乐水道,“前阵子,三夫人正念经的时候忽然晕倒了,初晴找来城里地大夫检查,说是因为多年的思虑过度,郁结于心。前阵子忽然又有了触动,她本就是个上了年纪的人,年轻的时候还勉强能熬着。但身体已经很不好了,如今再这么一刺激,就……” 他并没有说下去,但是若岫已经明白他的意思,对他点了点头,转而去劝三夫人。 三夫人同意和他们一起回家等候若菊和若竹,却坚决没有同意子默的治疗,众人反复劝说全部未果,初晴哭得软倒在地上都没有让她回心转意。她像是铁了心一般慷慨赴死。坚决不同意接受医治,若岫几人每天的疲劳轰炸对她一点效力都没有。她依旧是手里捻着佛珠,不断地诵念着佛经,等候若菊和若竹回来地消息。 平源城的初冬本不算很冷,也几乎不怎么下雪。今年却是个例外,还没到十二月,雪就已经下了好几场,北风又刮了一晚,直到天将亮才歇。这几天连着下了两场大雪,气温骤然下降,清晨推开窗子外面一片银白,树梢、屋檐、小径、花坛堆满了雪,看上去美极了,若岫却没时间欣赏难得的雪景,她唤来丫头询问了今天是否收到两位出嫁的姑奶奶的消息,得到否定答案后便紧了紧衣衫,赶紧去旁边的院子看望三夫人。 自从下雪以来,三夫人的身体越来越差,甚至连起床都变得困难,子默虽然努力在饭食和平日里偷偷替她维持,却也对若岫和乐水承认这只是在拖延时间罢了,并不能持续多久,若岫和乐水心里也明白,若是三夫人执意赴死,其他人再做什么也都是枉然,便一方面着手开始准备三夫人地身后事宜,一方面焦急的等待若菊和若竹的到来。 若岫一面盘算,一面进了三夫人地院子,却在门口遇到了刚替三夫人看过身体的子默,连忙上前询问。 “如何?” “每况愈下。”子默淡淡道,“她自己心里也清楚,只是还希望再见女儿一面,提着这一口气的等着,怕是等见了面之后……” 若岫有些黯然地点了点头,这几日下来,大家似乎心情都不算很好,乐水索性早出晚归忙其他的事情,只有无忧无虑的小乐山还是每天笑嘻嘻的,赖在初晴身边。初晴在见过三夫人的执着后,头一次表现出了对之前笃信的神佛的迷惑,她现在虽然看到三夫人就忍不住想要流泪,却坚持每天守在三夫人身边,说是要送她最后一程。 子默看到若岫如此,便拉着她地手走到长廊下,两人相依而坐,子默还体贴地帮若岫系紧了大麾。 “我听大哥说,平源城很少下这么大地雪。”若岫呆愣愣地看着廊外挂满雪霜的枝条道。 “下雪路滑,他们可能来得会更晚些,你不要等地太着急。”子默轻声道。 若岫苦笑,“我现在都不知道自己究竟是盼着他们来,还是怕他们来。” “一切皆天命。”子默拍拍若岫的肩膀,“该来的跑不掉,你别往心里去。” 若岫正待回话,就听到门口传来动静,她连忙和子默一起起身向外走去,只见一个丫头跌跌撞撞地跑了来,上气不接下气地道,“二姑奶奶到了。” bxwx 小说网 请牢记:www.bxwx.net 支持作者,支持笔下文学小说网 第一七三章 到来 千等万等的人总算出现了,若岫却忽然觉得眼前有些模糊,几乎看不清眼前的丫头,忙垂下脸对那小丫头道,“快去通知少爷。”说着,便往前院迎去。 顾聿也跟随若菊一起来了,两人看上去风尘仆仆,显然是一路快马加鞭拼命赶来的,众人许久不见,自是一番寒暄。这么久不见,若菊却是没什么变化,只是神情显得有些憔悴,她没有和若岫客气,随意打了声招呼便匆忙洗了脸,换了衣服去见三夫人。 几个人进屋的时候,三夫人正在沉睡,初晴在旁边歪着,这几天她也疲惫,此时三夫人睡着,便忍不住打了盹儿。 若岫几人轻轻走近,初晴听到动静,赶紧起身,又被若岫阻止,低声对她道,“我们在这里看着,你先去歇了吧。” 初晴此时已经见得若菊,对若菊行了个礼,若菊忙上前搀起她道,“我的好姐姐,这些日子多辛苦你了。” 初晴慌忙道,“姑奶奶这说的哪儿的话,这原也是我分内的事情。你这么说却是折杀我了。” 若菊郑重地对初晴一揖,方才让她去了。 三夫人还在睡着,看上去面色苍白中带了一丝死灰,嘴唇有些淡淡的灰紫颜色,子默说那是因为气血极亏,还说了一堆若岫听不懂的术语,翻译成现代用于似乎类似于心肌缺血之类的问题,就这么月余时间里,三夫人的头发花白了大半,整个人又因为病痛瘦得皮包骨头,让人看了便忍不住心酸。 若菊看着自己母亲的样子,眉头拧的死紧。上前一步坐在床边,伸手探了一下三夫人的呼吸,这才放松了下来。对着若岫一阵苦笑。 若岫低声和若菊说了三夫人这几日里地状况,又宽声安慰了两句,便体贴地出了门,留她们娘儿俩。 “三夫人还睡着呢。”若岫掀了帘子就看到在门外等候的顾聿,对他笑道,“姐夫先去休息一下,二姐估计还要在里面很久。” 顾聿点点头。对若岫道。“这些日子辛苦你们了。” “姐夫说的哪里话,”若岫摇头道。“这么说不是生分了么,都是一家人。” 顾聿露出一丝笑意道,“那你为何一直叫三夫人?” 若岫哑然,她这个叫法是有些不对,可她还真不知道应该叫什么才得体。又因为接触本就不算多,也便这么三夫人地叫了,此时被顾聿提醒才发觉自己这个时候这么叫三夫人,却是显得太生分了。 “多谢姐夫提醒。”若岫敛衽致谢。 “怎么还如此多礼。”顾聿摇了摇头,“你却和你姐姐一点都不一样。” “二姐姐的风华自然不是我所及得上,”若岫微笑,她与若菊自然不同。 顾聿点头笑笑,便跟着身边的丫头回去旁边的厢房休息了。 时间尚早,若岫想起前两天见着乐山那院子里的腊梅开的正好。便拉了子默一同去那院里踏雪寻梅。小乐山正在和婆子们撕扯。要出去玩雪,婆子们不敢让他出去。又怕他挣扎的厉害伤了他,正左右为难,见了若岫两人过来,忙不迭地天啊地啊地作揖请托,总算把乐山交给了若岫两人,几个婆子飞快遁走,也不知道那样臃肿地身子如何能跑的那么快。 若岫看着笑眯眯地小乐山,无奈地摇摇头,乐山瘪着嘴,有些不开心,若岫想了想,伸手抱过乐山,却被子默伸手接了过去。 “他太沉了,你抱不动。”子默看着怀里不安分地蠕动的乐山皱眉,乐山也学他皱眉看回去,两人就这么瞪起眼来。 若岫看子默的样子笑了出声,“他才多大一点,无妨的。”说着就要伸手接过乐山, 一大一小两个男人却全然不理会若岫,自顾自的大眼瞪小眼,也不知道他们用眼神怎么沟通地,最后总算是小乐山屈服,子默别扭地抱着乐山往外走,若岫连忙抓起身边的小帽和围巾,上前一步拦住道,“得裹好了再出去,不然生了病又得折腾。” 子默将乐山托举着,若岫给乐山穿戴衣帽,两人离得很近,若岫甚至都能感觉到子默平稳的呼吸声,想到这里,面上渐渐的红了起来,子默似乎也发现若岫的异状,唇角微微翘起。 门外的园圃里一片雪白,花草之类的在秋末便已经全都清理干净,恰好装了满园的冰雪,松松软软地铺了厚厚一层。 才出了门,乐山就挣扎着要下地,子默嫌他扭动的太剧烈,将他放下,就见乐山小身子滑溜地窜了出去,却在园圃地台阶上绊了一下,整个人就跌了出去,印在厚厚地雪层上,压出一个小小的人影。 若岫上前一步,却被子默抢了先,伸手将乐山提了出来,乐山估计是撞痛了鼻子,眼泪汪汪地看着若岫,眼瞅着就要哭出来,却见子默伸手向地上一指,乐山傻乎乎地顺着看去,就看到方才自己跌倒印出地痕迹,小小的自己的身影,乐山被吸引住,忘记了啼哭,笑呵呵地看着那个印子,又从子默手里挣了下来,向旁边的空地上猛地扑过去,印出一个人影,又兴高采烈地示意子默将他掏出去,子默照做,他又跳下来,如此再三,玩的不亦乐乎,若岫在旁边看的有些傻眼,完全不能理解小孩子为什么会对这样无聊又简单的动作乐此不疲,只得看着乐山将园圃的空地上的雪全部踩踏一遍方才罢休,她本以为可以带着乐山滚雪球或者打雪仗,却没想到这小家伙对这种无聊游戏着了迷,等她回过神,乐山的衣服已经满处是雪,若岫担心他着了凉,连忙带他进了屋换下湿衣服,乐山折腾了这半日,之前又和婆子们闹了不知多久,此时便有些犯困,很快便睡了去,若岫这才和子默脱身出来。 两人出了院门,相视无言,院子里的腊梅,究竟开成什么样,竟都没有顾得上看。 bxwx 小说网 请牢记:www.bxwx.net 支持作者,支持笔下文学小说网 第一七四章 接踵而来的问题 天色还早,又是难得的暖阳天气,若岫舍不得和子默这么早分开,便提议道,“不如就这么随意走走吧。” 子默颌首,陪着若岫信步漫游。 “十五好像快到了。”若岫微笑。 “唔。”子默应道。 “你最近似乎有心事。”若岫看着子默道,“虽然也和平常一样不多话,却总好像在想着什么。” “无关紧要的事情。”子默低声道。 “若真是无关紧要的事情,又怎么会让你如此惦念?”若岫摇头道,“你若不想说便罢了。” “也没什么。”子默想了想,忽而开口道,“只是有些担 “担心什么?”若岫追问。 “因为这次去京城时间太久,你大哥担心之余,托人调查了周家。”子默轻声道。 “是不是师父知道大哥的调查,不高兴了?”若岫问道。 “不是。”子默摇头。 “那是师父和大哥有了什么误会?”若岫疑惑。 “也不是。”子默还是摇头。 “难道大哥打听到了小郡主的事情?”若岫开始乱猜。 “都不是。”子默哭笑不得,只得勉强开口解释道,“你大哥好像查到了师父正在做的事情……” 他没有再说下去,若岫却已经明白过来,他说的正是她从前隐隐担心过的事情,陶家的事情,严格说起来,和周桐并非一点关系都没有,如今子默更是答应了周桐要帮忙,乐水和若岫不同,若岫对陶家并没有多深厚的感情。这家里她最重视的两个人----乐山和乐水,还都幸存下来了,因此她在经历陶家变故的时候。有震惊,有悲伤,却并没有哀恸之极。也是因为如此,若岫能够为了子默而对周桐之前做的事情视而不见,可是乐水却不一样。陶家的事情对乐水地打击简直是致命的,他绝不可能接受一个间接毁了他家园的人做妹婿。乐水经历了这么多事情,虽然看上去变化很大,骨子里却依然是那个坚定又骄傲地青年。 若岫之前曾经想过这件事情,只觉得完全不知道如何应对,她自来散漫。好多问题想不通也便随手丢开不再多虑,如今却是摊在她眼前,让她不得不面对。 两个人相对无言,都觉得是个无法解开的死结。子默轻声道,“现在只希望他并没有查到什么,我们以后少去京城,此事便揭过去。” “纸包不住火,”若岫皱眉头道,“你还要帮师父做事。总有一天会发现。” “那便面对。”子默看着若岫。神态祥和,像是在说今天的天气很好。或是午餐吃什么一般平静。 若岫见子默如此神情,莫名心中大定,对他微微一笑。 明明白天晴朗天气,到了黄昏时候,竟又洋洋洒洒地下起了小雪,天色阴沉了许多,黄昏比平日暗地更要早些,大家一早吃过晚饭,各自回屋休息。 若岫坐在屋子里看着面前的火盆想事情,听到门外传来动静,屋里的小丫头掀起厚重地帘子,若菊闪了进来。 “你这屋里不大暖和,怎么不让她们再加个火盆?”若菊走进来先皱眉批评,旁边的小丫头忙上前将她地厚外套退了去。 “我却不喜欢呆在那么热的屋子,总觉得呆久了燥得很。”若岫笑眯眯地拉她坐在炕上,伸手扯了一张小被,盖在她腿上。“你刚从三娘的屋子里过来,先搭上点罢。” 若菊点头,看着那小被子的花纹,笑道,“看着像是初晴的手笔。” “我一直喜欢初晴画地花样,就让她给我画了,让丫头们做的。”若岫也顺着看过去。 “初晴这几日却是辛苦了。”若菊叹道。 “她今天又守着?”若岫问道。 “可不是,怎么劝都不听。”若菊眼眶有点泛红,“说是也没几日……”若菊语带哽咽,说不下去。 若岫伸手揽过若菊的肩膀,柔声安慰,若菊很快便推开若岫,笑着道,“瞧我这样子,来之前就都有了准备的,你不用担 若岫有些担忧地看着她道,“有句话……不知当不当说。” “当不当说自己估量。”若菊看着若岫,面上似乎有一丝了然。 “也是我多嘴,你若不愿意,便当我浑说呢。”若岫小心地道。 “怎么这么婆妈。”若菊皱眉头道,“快说吧。” “我们之前走的匆忙,好多事情其实还没准备好就走了。临走的时候姐姐正说要为姐夫纳小……”若岫说的有些迟疑。 “我当什么,”若菊笑道,“原是为了这个。虽然还没有纳,却已经有了人选,等这边事情结束,回去就接进门来。” “二姐应该听说了大姐家中的事情。”若岫小心翼翼地道。“既然姐夫并没有意愿非要纳妾,又何必非要……” “这事你不必劝。”若菊摇头,神情坚毅。 若岫见状,只得叹了口气,不再说这个话题。 “我娘的光景,我也知道。”若菊叹了口气,“只是初晴这丫头,今后不知该如何安排才好。” “我和大哥也商量过,现在家里正乱,不好说这个,等过阵子,”若岫顿了一下道,“大哥说要和她谈谈,不要再回去庵里了。” “我方才也是这么想。”若菊点头道,“正想着和你们说说,你们却都考虑地周到,果然和以前不一样了。” 若岫吃吃地笑,“怎么不一样?” “是大进了。”若菊赞道。 “二姐别夸我啦,”若岫道,“再就飘起来,不知道自己几斤重啦。” 两人互相打趣一通,又说了些闲话,直到若菊觉得有些倦了,方才离去。 bxwx 小说网 请牢记:www.bxwx.net 支持作者,支持笔下文学小说网 第一七五章 十五的阴天 十五那日天气不好,整天的气象都是阴沉沉的,天上虽然没有飘雪,却也一丝阳光都没有透出来,让人不觉气闷。过了午饭时间,若竹夫妇也到了,众人见面又是一番悲喜。 三夫人虽然身体一天不如一天,却仍旧每天诵佛半个时辰,就算见到若菊也一直是面色平静,只露出些许感慨,如今总算见到两个女儿都在身边,若竹和若菊垂泪双双跪倒在她面前,三夫人也终于忍不住滴下泪来,揽着两个女儿哭了半日,才被众人劝着稍稍住了。 若竹看上去比之前丰腴了一些,神情举止更加温和从容了些,看样子之前的伤痛都已经过去了,柳贤似乎没有什么变化,还是穿戴的很规矩正式,只是他抱着小小,和那身衣服相配,看上去显得有些滑稽,众人的悲伤被这一幕冲淡了些,若菊眨眨眼,冲俩人直笑,口上的戏谑掩不住满眼的羡慕。 “方才小小哭闹,怎么也不让奶娘抱。”却是一旁的若竹有些不好意思地解释着,本应狼狈的柳贤一副坦然自得的样子,像是如此举止再自然不过,若岫心里暗赞,真是个难得的人物。 三夫人心情似乎很好,晚饭的时候多喝了半碗粥,还吃了一块芋头酥,因为三夫人身体虚弱,大家没敢在她身边多留,只若菊留下陪伴,其他人都退了出来,各自回去了。 若岫遣开了丫头和婆子,在自己屋里准备了些点心吃食,又泡上一壶茶。专等自子默过来,这么长时间,若岫和子默每到十五晚上就要秉烛夜谈,已经成了习惯,似乎脑海里尚未想,便已经安排了茶点果品。 月亮才出来。子默就轻轻的进了屋,进门就见若岫笑眯眯地坐在桌旁看着他。 “你怎么会知道我今天会来?”子默一脸兴奋。 “因为今天十五啊。”若岫无奈,“为什么每次都说一遍同样的话。” 子默瘪瘪嘴,“我喜欢听……小岫觉得不好么?” “挺好地。”若岫抿嘴笑。 “这是,为我准备的?”子默看着桌上的点心,伸手过去捻了一只桂花糕放进嘴里,“你怎么知道我没吃饱?” “今天饭桌上专做的大姐夫爱吃的东西。你又不爱吃蘑菇,也不吃茄子,看你就没吃几口。”若岫帮他倒了一杯茶。 “小岫看出我的喜好了?”子默喜滋滋地问道。 “也没多难啊,”若岫笑道。“你平日里虽然不算挑食,但是遇到那几样就会吃地很少。咱们一起吃了这么久的饭,我虽然不灵光,却总也不算太过迟钝。” “我家小岫最聪慧。”子默笑得开心。 “就知道说好话。”若岫笑,又忽而叹息道,“如今大姐二姐总算是到齐了。” “你家三夫人也熬的灯枯油尽了,”子默接道,提醒若岫。 “她……还有多久。”若岫吞吞吐吐地问道。 “不出十天。”子默轻声道。 “不能医治了么?”若岫抬头看向子默,虽然她和三夫人谈不上什么感情。但是眼看着一个寂寞又痛苦的老人逝去,她也是于心不忍。 “已经错过时机了。”子默点点头道。 “你相信天命么?”若岫回想起三夫人笃定地那些因果报应,又想到自己匪夷所思的身世来历,忽然出了一身冷汗。 “尽人事,听天命。”子默忽然微笑。“贼老天虽然经常作弄人,但在某种意义上而言还是很公平的,老天爷没工夫一直和人较劲。小岫不用太紧张。” 若岫点点头,总想着这些的确有些庸人自扰,她抓起一块点心填进子默口中道,“不说这个,你还是快点吃吧。” 子默笑得眼睛弯弯地,也拈出一块点心,小心翼翼地喂若岫吃下。 “这么晚还吃东西。”若岫小声咕哝。“我铁定会变肥的。” “小岫多吃点,”子默说的殷勤。又是端茶,又是喂点心,“我就喜欢小岫能胖点。” 若岫用力瞪他,又泄气,懒得理他,转过头去看窗外,拼命想从乌七抹黑的天空中找到月亮。 “小岫我看你最近总是往二姐那里跑,”子默也停下来,顺着若岫地目光,看向窗外。 “是啊,三娘让我劝劝她。”若岫轻叹了口气,“二姐却是铁了心要给姐夫纳小,怎么劝都不行,她那个性子,是断容不下妾的。若真是纳了小,估计顾家就不得安宁了。” “既然容不得妾,为何又要纳妾,”子默耸耸肩,“你二姐真奇怪。” “别装傻。”若岫瞥了他一眼,“顾家是当地大族,不单是他们一家,族中那么多人虎视眈眈,二姐一直没有子嗣,便落人口实,会影响姐夫在家中的地位。姐夫虽然不愿意纳妾,可是二姐却需要替他树立在族中的威信,顾家,是一定得有后代的。”若岫说的难过,忍不住低下了头。 “你若这么说来。”子默看着若岫的脑顶,皱眉道,“也不是很难解决啊。” 若岫抬头瞪他,复又低头道,“你待要如何解决?” “让二姐生个娃不就好了?”子默说的风轻云淡。 若岫猛抬头,揪紧了子默的衣服道,“你真地能让他们怀上孩子?”若菊和顾聿成亲也有年头,这么多年没怀上孩子,没准真的是哪一个有些毛病,若岫这么想着,又迟疑了,子默再怎么神也不可能还能做试管婴儿吧。 子默却笑眯眯地道,“你就别管啦,交给我好了。” 若岫追问再三,子默却只是不答,居然还慢条斯理地又倒了杯茶,吃起点心。若岫见他如此一时气急,抢过他正在吃的点心,扔进他的茶里。子默傻眼的瞪着杯里地一团浆糊,若岫也傻眼地看着自己的手,两人相对无言,半晌方才大笑出来。 bxwx 小说网 请牢记:www.bxwx.net 支持作者,支持笔下文学小说网 第一七六章 布店听闻 年关将至,若菊和若竹决定留下来在平源过年,三夫人的身体时好时坏,有的时候能起来卧在窗口晒晒太阳,有的时候却一连几天的连床都下不了,子默说是因为他们不断的给三夫人补,她自身的病症又不断地恶化,一增一减才会如此,但是无论如何拖不到年后,众人心情沉重,越近年关越觉得压抑。 这年的冬天虽然雪很大,却真不算冷,天总是阴沉的,让人的心情也很难好起来,若岫和初晴一道去采买过年用的东西,顺便买些香烛,初晴最近因为若岫的劝慰总算是好些,似乎也能接受三夫人不久于世的事实,于是益发劳累起来,帮着乐水和若岫给三夫人收拾准备,因为新居才搬了没多久,丫头婆子人数很少,乐水和若岫不愿意为了凑人数而降低要求,所以很多事情还是要他们亲力亲为的。 若岫很喜欢这种感觉,自己总窝在屋子里无所事事,如今能出来帮忙做些什么总是好的。子默总是跟在若岫身边,帮忙拎个东西或者跑跑腿,他倒也容易满足。 因为三夫人的身体,袁家小姐和乐水的婚事又被推迟了,袁漱玉来信安慰了乐水和若岫,要他们不用担心她,好好处理这边的事情,还说她那边正好书院夫子紧缺,一时还真无法走脱,如今在家中过年,吴老爷也是欢喜的,乐水口上虽然没说什么,却在回信的时候足写了十多页。 若岫和初晴走进平日采买衣料的地方,初晴经常在这家买衣料,常买的也就那几样。只是这次要买些素缟,掌柜地问明了所需的东西,便张罗活计去取货,若岫和初晴走了半日也有些乏了,在偏厅里歇着,等待活计拿货。 早有伶俐的伙计给两人沏了茶,若岫和初晴低声说话,却听到外面传来了嘈杂声。似乎涌进来了一群人,若岫和初晴有些惊讶,侧耳细听,却原来是城里镖局家的小子要成亲,夫人带着家仆来挑选布料。 若岫对初晴摇摇头。示意她不要理睬,两人仍在屋里坐了,那边却有两个婆子见人多,偷偷摸到角落说话,若岫和初晴与她就隔了一块木板,自然听了个分明。两人对视一眼。都有些尴尬。 “听说了没有,断剑山庄这几天要办喜事了。”一个婆子八卦兮兮地道。 “喜事?”另一个婆子有些惊讶,“他们不是才办了丧事?怎么会这么赶着办喜事?” “谁说不是呢,好像是说因为近来晦气的事情太多,办个喜事还能冲冲。”一个婆子语带玄机地道,“不过这桩婚事怕是不大妙。” “怎么个不妙法?难道是两人才貌不般配?”说是那个文瑾根本就不喜欢那姑娘。那姑娘之前因为妒忌做了坏事。办丧事的那个,就是因为这姑娘任性胡闹,为了救人才被傅家堡的人设计害死的,现在庄里那几个师兄师姐们都要恨死她了,有一个好像差点一刀砍了她,后来被人拦下方才罢了,但是已经离开断剑山庄,说是不愿再回伤心地。” “我听说这姑娘也不是断剑山庄庄主亲生地孩子,怎么还让他们成亲呢?” “另有原因的。这可是秘密。我是听老爷昨晚上和少爷说才知道的。” “你怎么会听到这些?” “还不是昨天几个小蹄子勾的姑娘非要出门去玩。姑娘走时我不在身边,居然就带了个小丫头就出了门。我听见都吓坏了,又不敢张扬,又怕在外面有什么闪失,就赶紧去书房回老爷这件事,进门的时候两人恰好说到这个,就顺耳听了两句。” “说起来少爷也该成亲了,老大不小地还总跟着那群少爷瞎转悠。” “家里那几个狐媚子也老教着坏,夫人也是为了这个,没在那些武林同道中挑,专门找了个家里条件一般,但是教养好、读过书的,据说少夫人正经端庄,娶回来刚好给少爷收收心。” “若我说,也是这个好,可少爷好像还是喜欢那个李小姐。“李小姐家是傅家堡那边的,咱家可是断剑山庄这边的,两家正打着凶,怎么可能娶她进门……” “说起来,你还没说为什么那文瑾要娶断剑山庄的姑娘。” “还不是你给我拐跑了。嘿嘿,我听老爷说,是因为那姑娘犯了众怒,却也是断剑山庄养大的姑娘,她做了少根筋地事情,也就连带着断剑山庄地名声也要受牵连,文瑾这是在努力挽回众师兄弟,真是个倒霉鬼。” “话不能这么说,他本就是个孤儿,现在娶了断剑山庄的姑娘,以后他师父的那些家产还不都是他的,人家才叫精明呢。” 两人还待要再说,却又过来一个丫头唤她俩过去,两人便住了口,去夫人那边应差。 若岫皱眉,不知道她们说的丧礼究竟是断剑山庄的哪一个,显然不是文瑾,那个拿刀剁人地火爆性子,听来像是张志远,能让他出手,却一定是那几个从小一起长大的师兄妹之中的人,雪儿那个性子本就是个惹麻烦的,就算文瑾委屈了自己,为了断剑山庄娶了她,很难保证她嫁了人就能安分,经过了这么多的纷争,文瑾却依然是那个能够为了断剑山庄牺牲自己的人。 初晴扯了扯若岫道,“姑娘想什么这么出神?” 若岫回过神,才发现伙计已经将布料拿了出来,若岫和初晴商量了一回,挑了几匹,初晴熟练地和掌柜讨价还价,然后付了定银,让伙计直接送去陶家的新居。 bxwx 小说网 请牢记:www.bxwx.net 支持作者,支持笔下文学小说网 第一七七章 除夕 冬日昼短夜长,天气又不适合出游,一天天的,很快就到了年末。 三十那日三夫人居然精神很好,原本以为不可能过年的人居然能够撑到年三十,众人都开心异常,今年家中人也齐全,陶家人也算是到齐了,大年夜在乐水的授意下办的异常隆重,为了三夫人,也是为了新的陶家。 除夕这天一大早三夫人就醒了,居然一改平时的困倦样子,精神看上去不错,面色也稍稍红润了些,若岫见了心里暗叹,莫非真的是举头三尺有神明,她念了这么多年的经,佛祖发了慈悲显了灵?一直守在一旁的若菊和若竹也因此面上有些欣喜的神情,却没注意子默在一旁欲言又止的样子。 三夫人因为精神好,起来之后便说要沐浴更衣,若菊怕她因为天冷受凉不敢答应,三夫人却坚持要沐浴,最后还是子默拉过姐妹俩说了两句,若菊才红着眼睛同意了,烧热了整间屋子,三夫人被几个婆子扶着洗了澡,又换上她平日里最喜欢的衣服。 三夫人动作很缓,有的时候还会停下来闭目休息一会儿,若岫专门挑选的两个手脚伶俐又力气大的婆子,恰好能扶住三夫人,又不至于抓疼了她,初晴的身单力薄,现在已经没办法贴身伺候三夫人,之前还能去做些端茶倒水伺候药食的活儿,如今若菊和若竹两人又来,连端茶递药都不用旁人,若岫觉得初晴照顾三夫人这么久,便让她休息一阵子。初晴却闲不住,自动请愿去照顾乐山和小小,小小和乐山显然很喜欢这个漂亮姐姐,初晴本就温柔又耐心,几天下来简直连乐山之前最喜欢的若岫都要靠边站。 沐浴之后,三夫人便一直礼佛,直到天色渐渐暗下来。让若菊若竹叫了顾聿和柳贤进去,几个人说了大半天的话,出来的时候面上虽带着笑,眼睛却都是红地。 晚宴很丰盛,几个男人足喝了五坛酒,顾聿有些微醺,眼神有些迷离地看着若菊发呆,若菊被他看得私底下拧了他好几把,眉眼之间却透着欣喜,加上穿了件团花衣服。更加显得人比花娇, 柳贤居然也喝的有些多,却越喝越沉默,末了。说是去长廊消散消散,便起身走出去,若竹有些担心的看着他,却没有跟上去,只是微微叹了口气。 子默也喝了酒。走过来靠在若岫身边打瞌睡,被乐水狠狠瞪了好几眼,都装作没瞧见,若岫有些尴尬地冲乐水笑笑,乐水无奈地摇了摇头。 因为三夫人还是病着,大家并没有吃很久。很快就转移到三夫人小院的暖阁休息,初晴在一旁为大家烤栗子,小乐山笑眯眯地跟在后面,时不时地伸手过去偷,却被初晴好笑又好气的拍回来,若菊和若竹陪在三夫人身边嘘寒问暖,一会儿觉得屋子太冷,一会儿觉得屋子又闷,折腾了好一阵子才消停。三夫人笑着对他们说不用这么麻烦。她觉得刚刚好。 通常三夫人地神情都是平淡地。就连上次和若岫说到那件事。也仅仅是皱了皱眉头。露出些悔意。如今这么一笑。却让她变得像是年轻了几岁。显露出些许年轻时候地风华。若岫一时竟看呆了。回过神才看到若菊和若竹也露出惊讶地表情。 三夫人见众人呆傻地样子。又忍不住笑了。道。“我平日里修心修性。便要戒除心魔。摒弃贪嗔怨怒。收敛情绪。今儿个一早醒来却忽然发现自己这些年都错地离谱。执着才是最大地心魔。佛心随性。又怎么能是勉强来地。” “恭喜您大悟了。”若岫笑道。“从此便即心即佛。得成大果。” “小岫。之前我与你说地那些。也便随风而逝最好。”三夫人看着若岫。意有所指地道。“是我之前误了。才会说那些话。如今你切不可因此起了心魔。从而平生魔障。” “我明白。”若岫低头道。“昨日之事譬若昨日死。今日之事譬若今日生。” “你却是个有慧根地。”三夫人抚摸了若岫地头发一把道。 “您可别把她化了去,”若菊轻笑着打趣,“不然子默怕是会吃了我们。” 她这句话一说,本来有些低沉的气氛立刻消散了些,众人都笑了,子默略略有些红了脸,低头不语。 “姐姐就知道打趣我。”若岫嗔怪若菊道,“亏还在在丫头婆子面前都一本正经地,一副端庄大方的得体模样,怎么一说话就让人恨也不是爱也不是。” “菊丫头自小精怪,”三夫人说着拉过若菊的手,“当心聪明反被聪明误。” 若菊皱了皱鼻子,没说话。 “却是竹丫头从小稳重,不让人操心,”三夫人又看着若竹道。 小小也被抱了来,三夫人坚持抱了小小一会儿,直到抱不动才撒手给了初晴。 夜色降临,大家折腾了一天也都倦了,乐山和小小早早就被抱回去休息,其他人留下来等着守岁,本来想着让三夫人也歇了,她却坚持要跟着大家守岁,大家拗不过只好答应,只是给她搭上了小被,让她歪着打盹儿。 男人们觉得屋里憋闷,去了偏屋里,还又支了一张小桌喝起了酒,女人们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家常,若菊和若竹很久没见,说起话题来自然是没完没了,若岫在旁边听着只觉得昏昏欲睡,脑袋也一点一点地,还是初晴看不下去,找来一床小被也给她搭上。 “你先休息会儿吧。”若菊笑道,“过会儿听到炮仗响,不用我们叫,自然就会醒了。” 若岫见若竹也对她点着头,便不好意思的笑了笑,歪在一边,迷迷糊糊的睡着了。 bxwx 小说网 请牢记:www.bxwx.net 支持作者,支持笔下文学小说网 第一七八章 大年初一 午夜的炮声冲天响起,若岫从睡梦中惊醒,起身见若菊和若竹还在小桌前说话,听到动静,同时扭过头冲若岫微笑,若岫睡眼惺忪之间,只觉得烛火明亮,两个明艳丽人回眸一笑,煞是好看,不觉心中大快,回了一个笑容,起身来。 若菊和若竹也不聊天了,看另一边的三夫人,三夫人此时睡得正沉,完全没有听到声响,连动都没动一下,若菊做了个噤声的动作,缓缓走过去,替三夫人将手放进被中,却忽然停住了动作,直呆呆地看着三夫人,若岫便和若竹互相道贺,每年都要如此,不能免俗,两人也就笑呵呵地互相说着吉祥话,此时见若菊神色不对,连忙走近来。 就见若菊拉着三夫人的手,目光发直,却怎么也出不得声,连呼吸都停止了,若竹惊叫一声,扑过去探试三夫人的呼吸,眼泪一下子涌了出来。 若岫见她俩如此,明白三夫人熟睡的时候便已经过去了,也忍不住眼眶发热,视线模糊,忙迭声唤人,在一旁照顾小小和乐山的初晴软了身子,捂住脸哀哀地哭了起来,偏屋的男人们听见若岫的叫喊,连忙冲了进来,就见到若菊和若竹两人一个呆滞一个流泪,若岫一脸焦急地扶着若菊对他们道,“快来帮忙。” 只见若菊脸色煞白,隐隐还透着青,只有进的气,没有出的气,想来是一时悲痛之极,别过气去。若岫在她人中上反复掐按,子默上前在若菊后背处捶了几下,又找了几个穴位压按,若菊才渐渐好起来,还没等回过神眼泪便流了出来。 众人也都心里一阵难过,三夫人果真还是如子默所言,没能撑过除夕,除夕这一天的好精神,也不过是回光返照罢了。或许人之将死总会有一些感应,三夫人所坚持地洗澡,礼佛,又和两个女儿交代事宜,还坚持要守岁,估计都是因为感觉到了自己已经走到了人生的尽头才会一改平日的从容温和而显得执拗。三夫人却什么都没有说,只是用微笑相对,用几句禅机来作别,就这么悄无声息的去了,让众人都来不及再看一眼,再说句话。 这个年算是没法过了,才挂起的喜庆饰物统统撤了下来,换上早就准备好的一色黑白,陶家宅子瞬时笼罩在哀伤悲痛之中,若菊和若竹哭晕了好几次。后来乐水无奈,硬拉两人到另外一个院子休息才罢。 灵堂很快就搭建出来,因为之前大家都心里明白。所以什么都是准备好的,若菊和若竹却是因为之前总报了侥幸心理,觉得没准医生们是误诊,没准三夫人礼佛多年,真的感动了上天,这种心理随着时间的推迟而益发强烈。眼看着子默说地那个期限就要到了,如今却还是在年关的节骨眼上幻想破灭,两人自然接受不了,其他人倒是稍微理智些,心理准备也已经做了几个月,对这件事情的接受程度还是稍高一点。 虽然乐水并没有悭吝银子,身为一个没官封的妇人葬礼却也没办法办的多么隆重,大家商量了一回,都觉得虽则不用顾及花钱。却也没必要非得惹麻烦的逾制。如今世道正乱,还是莫要惹事为好。 三夫人生前并没有留下什么。只是很简单地行李,还有几件旧物,乐水将它们交给若竹姐妹。 这几日虽然天气不是很好,总是阴沉沉的,可大街小巷都是喧闹繁华的景致,整整一年的喜悦和欢乐似乎都集中在这几天里,孩子们的脸看起来都是红通通的,不知道是笑得还是冻得,街道上的行人也都透着欣喜,互相作揖拜年,说着各种各样的吉祥话,陶家在爆竹和欢乐中益发显得愁云惨淡,从初一到十五,全都是在放声悲歌中度过。 唯一地好消息就是。若菊居然在这样地折腾下。怀了孕。子默之前不知道哪里弄来地药方。若菊如今正好吃了三个月。居然真地怀上了孩子。简直是大惊喜。顾聿高兴地几乎要跳上天花板。若不是还在丧中。他简直要满城地通知大家他要做爹爹了。若岫趁势劝若菊和若竹多为小孩考虑。不要太过放纵情绪。劳心伤神。两人这才勉强控制自己渐渐从悲痛中走了出来。 出了七七。天气也渐渐转暖了些。初晴给三夫人烧了七。跪求说是要出家为尼。从此不再涉足红尘。大家都觉得心有不忍。若岫拉初晴到一边说话。 “我们不是不让你去求佛。”若岫笑着对初晴道。“只是有一桩事情难办得很。想求你帮个忙。” “姑娘说地什么话。”初晴连忙道。“有什么吩咐尽管说。若我能帮上忙最好不过。” “你也知道。我已经和子默定了亲。”若岫红着脸道。“今后肯定不会在这里长住。大哥地婚事又因为这些事情耽搁。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将漱玉姑娘娶进门。大嫂若是进门。也不好就立时让她带乐山。咱家里娶媳妇才进门就开始操劳家事也有些说不过去。乐山现在年纪还小。又不能开口说话。最是容易被忽视。家里现在地人也都没来几天。不知根底。我担心乐山身边没个放心地人照顾。若是你能留下来照顾他一阵子。最好不过。只是这样一来。又委屈了你。所以……”若岫最后半句没说出来。初晴却也明白了她地意思。 初晴低头想了想。终于点了点头道。“姑娘这么说是信我。小少爷虽然不能开口。却着实是个招人疼爱地好孩子。我便多留一段时间吧。” 若岫松了口气,对身后地乐水微微一笑。 bxwx 小说网 请牢记:www.bxwx.net 支持作者,支持笔下文学小说网 第一七九章 惊蛰 气温一天暖似一天,虽然枝头还没有半分绿意,风却一改往日的凛冽,略略有了些春天的气息,若岫总算不用再穿厚重的大麾,换上了薄一些的棉衣,屋里的火盆也撤了一个,空气顿时清新了不少。 小小和乐山看起来也不完全像是一团棉花球了,总算依稀辨认得出短小的四肢,看起来却比过年的时候更加可爱,几个女人每天守着两个孩子,若菊看着他们,总是不由自主地摸着自己还完全平坦的小腹傻笑,难得向来精明的若菊也有如此痴傻的时候,被若岫抓住机会很是取笑了几回。 又过了几日,若竹终于忍不住说要回去了,已经拖延了很久时间,柳贤还有生意要顾,再不回去,就赶不上惊蛰的播种了。 二月节,万物出乎震,震为雷,故曰惊蛰。是蛰虫惊而出走矣。 惊蛰,桃始花,仓庚鸣,鹰化为鸠。 虽然柳家目前还是以生意为主,可毕竟也是地主出身,官家从来重农抑商,就算是生意赚得多,农耕也绝对不能放。惊蛰播种是一件决不可动摇的事情,虽然不用这些人自己动手,却也要在惊蛰的时候交代些事宜,并且参加族中的劝农会,不光柳贤如此,同样身为家长的顾聿也要在此之前赶回家中去。 若竹等不得乐水娶亲,便只得先行告辞,若菊却因为身体原因,先留了下来,等过阵子顾聿再来接她回去。小两口之间的些许隔阂因为即将诞生的小生命消失了,更加亲密起来,两人本就是经历了风雨磨难走到一起的,如今更是雨过天晴,顾聿临走前反复叮嘱了若菊半日,若菊一一含笑应允。若岫看的高兴,之前因为丧事地低迷情绪总算因为这个消散了些。 让若岫还有些担心的却是若竹,若竹和柳贤是一道离开的,小两口虽然看起来还是老样子,也都亲密的很。只是柳贤那次喝酒却透露了些许信息,让若竹不安,让若岫若有所思,或许还是那句话。得不到的才是那个一直被珍惜的,越是得不到才越在心中矜贵无比,谁是心头的朱砂痣,谁又是墙上的蚊子血。谁都说不清楚,这件事情好就好在恰恰在那样朦胧的时候切断了一切若有若无的思绪和想法,坏也就坏在,两个人都还没有看个清楚,便被切断了纠葛,从此天涯陌路,或许平时忙碌并不曾惦记或者想起,却总会在午夜梦回,酒醉微醺地时候忽而心绪纷至。思发花前。 数着节气过日子是很快的,惊蛰才过便是春分,接下来便是阴雨绵绵的清明了,说也奇怪,清明这日总是恰好下雨,次次皆准。若岫和乐水去给陶家上了香,扫了墓,接下来就该张罗乐水的婚事,虽然三夫人地丧期未过,但毕竟不是正夫人,又不是乐水的亲娘,加上微水城那边袁家老爷似乎对这边的磨蹭有些微词,乐水和若岫商量了一回,也便没有诸多讲究。乐水又赶往微水城。商议婚事如何办的问题。 子默近来似乎也有事在忙碌,毕竟答应了周桐地事情。之前一直因为若岫的家事而拖延下来,如今也该开始实行,便经常早出晚归,只是没晚都会去和若岫说说话,谈谈心。 子默说若菊地体质本就不大适意怀孕。如今却要全心全力地养身子。这些日子若菊害喜地厉害。完全不能出屋半步。更没时间与若岫多说话。 若岫留守在家中。便开始学着掌管家中内务。却发现乐水安排地很好。家里地管家选地是值得信任地老实人。又有一个厉害地手下来调理家中地仆役。家中本就人少。管起来也容易。若岫几乎不用费什么心思就将家中大小事务了然于心。 家里还有几个铺子。若岫偶尔会和子默一同过去看一眼。就这样听说了些新地消息。 原来断剑山庄死去地是喜欢说笑又爱玩闹地丁荣。是为了救雪儿身受重伤。不治而亡。丁家就那么一个儿子。却因为雪儿地胡闹而丧了命。丁家大怒。却因为先祖曾和断剑山庄有旧。不能做什么。只是立时与断剑山庄划清界限。却也没有接受傅家堡地橄榄枝。而是选择退隐山林。不再过问江湖纷争。 雪儿已经嫁给了文瑾。据说自从经过这件事之后。便已经改好了。并且也对天发誓不再乱来。断剑山庄地师兄妹们渐渐原谅了她。文瑾总算是力挽狂澜。挽救了断剑山庄于将倾之时。痛定思痛地文瑾决定不再如此被动。开始积极主动地联络官府。借助他们地名望。很快就和官府牵上了线。接下来便是两方又开始明争暗斗。今天又是谁家被牵连。明天是哪个门退出。好不热闹。 店里地掌柜颇有几分八卦潜质。不管是断剑山庄和傅家堡白热化地争斗。还是最近哪家地媳妇要生娃。再或者什么地方地卤肉最好吃。就连挑仆役都说地头头是道。什么乡下哪个村里地小丫头最漂亮。哪个村里地小子最机灵。谁家地姑娘手最巧。那家地主子最善妒。掌柜几乎全都知道。堪称平源城地百科全书。若岫直觉得他在这样一个小店铺中做个名不见经传地掌柜。真是有些屈才了。那掌柜却乐呵呵地摇摇头。似乎一副自得其乐地样子。 这样又过了半个月,乐水传来消息,婚期已经定了下来,乐水也很快就要到达平源城,若岫喜出望外,迎出了城门,乐水如今能抱得美人归也是分外开心,回来之后嘴都没合拢过,众人开始准备婚礼的相关事宜。 婚礼就定在端午节前,乐水和若岫本以为就自家人庆祝一下就罢了,却没想到四面八方的人都赶了来,张璇来了,吴圣学也来了,钟莫语和西门司谶来了,居然断剑山庄的人,也来了。 bxwx 小说网 请牢记:www.bxwx.net 支持作者,支持笔下文学小说网 第一八零章 万事俱备 这次新建的陶家并不算大,一时来了这许多人,却差点就要住不下。 最先到的是吴圣学,这家伙如今被困在家中不得出门,如今正好有这个光明正大出一趟门的机会,恨不得前些日子和乐水一道过来,却是因为那边还有事情要处理,才耽搁了几天,此时过来也是拔了头筹,一个到,众人许久未见自然又是一番欢喜。 吴圣学带来了吴老爷的贺信,虽然之前乐水去的时候吴老爷已经道过贺,此时却还带着丰盛的贺礼前来,陶家的财务状况,吴家知道的最是清楚,遭受大劫难的陶家本就没剩下什么,之前为了新居而大兴土木,虽然宅子比从前的小了一半有余,却也是一大笔开销,接着又是三夫人病逝,丧事花销又是一串,如今又因为袁老爷不满婚事一拖再拖,要紧着办喜事,乐水虽然一口应承,确实也已经有些捉襟见肘的感觉,此时这份贺礼,不是什么珍贵的古董字画,也不是华而不实的金贵玩意,而是沉甸甸的一盒金锭,恰好解了乐水的燃眉之急,乐水心中感激,口上却没说什么,只是平淡地接受道谢,吴圣学对此很是满意,还声称若是乐水敢说什么见外的话,他立马走人。 吴圣学还告诉若岫,他来之前专门和张璇通了信,这次张璇也会代表断剑山庄前来道贺,若岫大笑,如此千里相会的戏码原本是缠绵悱恻、催人泪下,如今从吴圣学口中说出却怎么会听起来如此的有喜感,方才说什么立马走人根本就是鬼扯,张璇这几日便要到,他舍得走才怪。吴圣学听了只是斜睨了她一眼。也不反驳,说话的时候面色带笑,整个人透着欢喜。乐水见他几乎要泛出桃花来的样子,忍不住狠狠拍了吴圣学一记,明明是他要成亲,怎地这个客人却比新郎官还要欢喜。吴圣学只顾着傻乐,完全不顾乐水一旁的呲牙咧嘴。 紧接着到的便是西门司谶和钟莫语,他俩听到消息便赶来,也送上了贺礼,却是送给袁漱玉的一本古本的旧书。还有一尊玉质的观音像。两人看上去都瘦了些,精神却好,钟莫语私底下偷偷告诉若岫,那个小郡主已经渐渐好了起来。可是她似乎对子默念念不忘,王爷来家中找了好几次,都没见到子默,似乎有些不大高兴。若岫总算从钟莫语那里得知了小郡主的名字,叫咏宁,听起来钟莫语最近和她经常接触,似乎是个性格温和却又有些倔强的小姑娘,钟莫语说起她的时候面上带着开心的笑,甚至还说与她说话很有趣,若岫心中警铃大作,笑容也勉强起来,还好子默在旁边沉默着抓紧了她地手。她才渐渐放松下来。 最后到的才便是断剑山庄的人,断剑山庄一向周到,提前了一天差人送了消息过来,说是次日便到。 若岫和乐水本以为他们如今正忙,也就是安排张璇过来罢了,却没想到来了一串人。张璇、文瑾、雪儿、陆浩都来了,一时间多了那么些人,倒是真有些安排不过来,还好他们提前通知了一声,若是直接上门定然会一片人仰马翻,若岫连忙和乐水又重新定了一个住客的方案,又发动家中所有人赶紧收拾了一通,总算腾出了地方。 却是这群人来地目的值得琢磨和推敲,按理在这种时候。断剑山庄得人不该派那么多人手来到平源这样的小地方。两人虽然猜不出他们到底有什么企图,却一直认为这件事情不像他们说的那样简单。只是为了道贺。乐水和若岫都是很有自知之明地,知道自己的分量绝对不可能让他们一行四个人一起过来,两人左猜右猜都觉得没道理,也只得决定看看再说。 次日是个艳阳天,子默一早便出了门,若岫和若菊每天早上听从子默的嘱咐,吃过早餐便出门溜达一圈,子默说若菊的身体虽然很好,却是不易受孕的体质,就算受孕将来生产也很有可能会有什么问题出现,所以现在开始便要为将来生产作准备,每天的运动量都是固定的,饮食什么的也都按照食谱来,若岫见过那写了满纸的两张单子,唯一地感觉就是恐惧恐怖,不单是运动量匪夷所思,就连那菜单让人看了也觉得怪怪的,那几样的搭配或许是很合理,却似乎没有人会这样吃饭,若是这样守上**个月,每天吃着很有帮助自己却完全不感兴趣的东西,做着完全不受自己意愿支配的动作,就连睡觉洗澡都严格被控制起来,简直是人间炼狱,可若菊却郑重其事地抄了好几份,每天笑呵呵地守着,似乎那一点味道都没有的食物也是天下最好吃地美味一般,若岫看若菊守那张规矩守的辛苦,便每日陪着她出门转一圈,也算是透透气,解解闷。 若岫和若菊才从外面回来,就听门房的大爷说又来了一批客人,若岫心下明白,便扶着若菊走进前厅。 乐水坐在首座上,旁边是路浩,路浩和从前似乎没有什么变化,面上还是那样懒洋洋的微笑,此时两人似乎在互相谦让着什么,文瑾坐在再旁边些,还是一身青衣,还是那样的笑,身形却显得似乎消瘦了些,他的旁边是梳着妇人鬏的雪儿,她的面上也推着温和的笑,那唇角地弧度,那笑地声音,全然是在刻意地学文瑾,让若岫心生警惕的是,雪儿虽然在笑,眼神却偶尔会闪烁游移,虽然大家都说她现在已经改好了,不再像原先那样顽劣,若岫却总觉得雪儿从骨子里还是原先那般任性又不通世事,只不过经过这次教训之后学会隐藏自己地情绪罢了,虽说教训的是雪儿,惨痛的却是因她而死的丁荣,也难怪若岫隐隐的看出雪儿眼底偶尔闪过掩饰不住的不耐烦,若岫暗自摇头,这姑娘修为比起她的夫婿,还差得远。 bxwx 小说网 请牢记:www.bxwx.net 支持作者,支持笔下文学小说网 第一八一章 婚礼 上 大厅里布置得很简单,窗子按照若岫的要求开得很大,天气又好,整个屋子都亮堂堂的,几个年轻人隔了那么就再相见,却似乎并没有想象中的亲切和热情,有些相对无言,乐水和若岫在想他们此行的目的,文瑾这边却似乎在想如何开口。 “小岫姐姐好久不见。”雪儿笑眯眯地看着若岫道。 “是……许久未见。”若岫尴尬,不知道和雪儿有什么好说的,毕竟他们之前并不算和睦。 “小岫姐姐近来可好?”雪儿似乎没看出来若岫的尴尬,似乎曾经的事情全然没有发生过一般。 文瑾看出若岫的尴尬,开口道,“我们听说陶兄与袁家姑娘定了亲,冒昧前来向陶兄道贺,还望陶兄不要见怪。” “怎么会,”乐水爽快地挥了挥手,“你们能屈尊前来,是我们的福气。” “别说客气话了,”路浩笑眯眯地道,一面掏出一张红色的纸笺递了过来,乐水接过道谢,交给若岫。 几人又说了两句客气话,若岫便安排他们去了西边的院落里歇下。 钟莫语帮着打听出来,这次断剑山庄的几位似乎是为了见丁香一面才会过来,若岫和乐水了然,丁家已经和断剑山庄断了来往,有什么事若是直接上门反倒不好解决,丁香这次会来参加袁漱玉的婚礼,也算是女方送亲的一员,若想光明正大的见上一面,来参加婚礼自然是最好的选择,钟莫语还说,雪儿的言语中稍稍透露出,路浩和丁香其实早就是默认的一对,如今两方决裂,最受影响的就是这两个人的关系,如今过来。也是为了解决这件事情。 若岫听了,微微放下心。只要不是来陶家惹麻烦的就好,丁家自然是知道陶家与断剑山庄地关系,若是丁香要来,肯定也算是丁家默许的,丁家平日地为人来看,应该不会怪到陶家头上来,陶家人凑到一起商量了一回。觉得也没必要诸多疑心,便安心准备婚礼。 婚礼前几天连着下了好几天的雨,别说羊肠小道,就连官道都不大好走,袁家的行程因此被耽误了些天,还好预算的时间足够,总算在婚礼前两天到了平源城。 丁香果然作为女方地亲眷跟着来了。成亲前一天专门来陶家帮忙布置。路浩也主动要求帮忙。两人总算说上了话。丁香态度比较冷淡。看向雪儿地眼神极度不满。文瑾小心翼翼地带着雪儿躲开丁香。丁香在前厅。文瑾就拉雪儿去后院。丁香在后院。文瑾就带雪儿去前厅。 这么多天地雨。让大家地心情都不算很好。婚礼若是阴雨天气。总是不大好地。 却是到了婚礼地这一天。居然放了晴。众人皆松了一口气。笑称这一对是天作之合。不然怎么偏偏是这一日雨过天晴。就连一直阴沉着脸地袁老爹都终于露出了笑容。婚礼有个好兆头让一直对乐水持怀疑态度地袁老爹总算心情好了些。 若岫忙前忙后。又因为根本不懂结婚地规矩被钟莫语和若菊一阵耻笑。还是最后钟莫语和若菊看不下去。上前帮忙才将一切理顺。若菊坐在床头负责指挥。钟莫语前后跑着张罗。若岫只得讪笑着打打杂。若菊似笑非笑地看着若岫。不置一词。 若岫匆匆从前厅向后面厨房走去。方才知道客人里有一位有忌口。得通知厨娘一声。加上有个乡下亲戚上门送来了些特产。得放去厨房。左右插不上手地若岫索性接下活来跑跑腿。总算也比再让若菊那样凉凉地看着地强。 若岫小心翼翼地抱着一只袋子。穿过一道回廊。却听见回廊后面传来声响。那声音听起来很耳熟。却像是在争执。若岫忍不住尴尬地停下脚步。 “我就是不明白,我们为啥要这样狼狈的东躲西藏。”雪儿似乎有些埋怨。 “我们本就亏欠丁家良多,”文瑾的声音透着无奈,“再说,这里是陶家,咱们总得替主人家想想,他家在办喜事,你切不可胡闹。“你是不是还惦记着小岫姐姐?”雪儿地声音带着幽怨。 “雪儿,”文瑾叹了一口气,带着疲惫道,“你知不知道你这个问题不光怀疑了我,还会让小岫姑娘清誉受损。” “是不是你自己心里明白。”雪儿恨恨地道。 “雪儿,你忘了出门之前与你说的什么了么?”文瑾的声音里带了一丝严厉。 “可……”雪儿声音小了些,又忽然大了起来,“我就是不明白,我们为什么要给陶家那么多东西,还要帮他们……” “雪儿!”文瑾厉声喝道,“你难道还没记住教训么?” “师兄说过地,那件事情不能怪我,”雪儿似乎也是隐忍很久了,突然爆发出来,“明明是他们不守规矩,丁师兄才会……” “江湖规矩是什么难道你现在还没明白么?”文瑾的声音渐渐变冷,“你觉得你很委屈么,觉得大家都对不起你么?我告诉你,娶你的决定是师娘跪着求我,我实在不忍心这样一位老人家如此辛苦才会同意。该委屈的人绝对不是你!” 雪儿似乎惊呆了,没有说话。 文瑾冷笑一声,继续说下去,“我之前念在多年师兄妹情意,不忍心直说。如今看来却是张师弟说的对,你根本就是个无心之人,不需要为了顾及你而藏着掖着。你总觉得我心里没有你,这没错。你害得丁师弟惨死,我怎么可能对你有一丝的喜欢,那天张师兄拔剑相向,虽然被我们拦下,但是在座地人里面,谁不想这样呢?” “你骗人,”雪儿的声音带着哭腔,“我娘为啥要给你跪下,就算是我的错,难道不嫁给你我就要用命来抵债么?” 回答她的是一片沉默,若岫不知道雪儿此时的表情,只觉得自己心头因为这样的沉默掀起巨浪,惊得她呆立当场,丝毫不敢动作。 bxwx 小说网 请牢记:www.bxwx.net 支持作者,支持笔下文学小说网 第一八二章 婚礼 中 若岫屏住呼吸,不敢动弹,一面后悔自己之前不该一时好奇没出声,如今听到不该听的,却进退两难,那边估计还等着她的东西,真不知道这两人还要说多久,若岫想到这里,忍不住苦着脸,不知道如何是好。 那边传来雪儿不敢置信的叫喊,“我不信!爹爹不会这样对我的!” 文瑾冷冷地道,“你觉得师父会因为你而使断剑山庄百年清誉受损么,若不是师娘求我,又以死相逼,你早就因为某些意外而消失了。” 雪儿哭出了声,大声叫嚷着,“你放开我,我不信,我要回家去,我要回去问我娘。” 文瑾似乎点了雪儿的穴位,让她动弹不得,“我出门前师父已经偷偷交代我,若你还不能改过,便希望你因为某些小意外,无法回去。” 雪儿似乎说不出话来,文瑾继续说道,“我已经忍了很久,丁师弟与我关系最好,却因为你这蠢材而死,我恨不能杀了你这罪魁祸首,若不是为了断剑山庄,为了师父师娘的恩情,我又怎么可能会愿意娶你。之前一直以为你真的能改,却没想到你看到陶姑娘又开始不安分,总想着制造事端,如今居然还想坏大师兄的事,大师兄喜欢丁姑娘,你却因为自己心虚去破坏他们,断剑山庄百年威名,怎奈天壤之中,竟有你这般的人物!也罢,如今我把事情挑明了,师父已经明确说过,断剑山庄不能有这样一个害群之马,如今又是在这样的时候,我们已经不能再输了。留下你本就不该,或许一开始我们就错了,就不该为了怕你受伤而瞒着你,如今都告诉你,你自己掂量。现在你只要知道一点。若是你再做任何对不起断剑山庄的事情,我决不容情。” 雪儿哽咽一声想离开。却似乎被点了穴位动不了,文瑾叹了口气道,“我今天还有事,没时间照管你,你今天就在屋里休息吧。”说着,扶她往客院走去。 若岫看他们走出来,连忙躲进暗处。却看见文瑾若有所思地看向自己这边,又忍不住心里直跳,文瑾露出微笑,转身离开,若岫只觉得被他这么一笑,心里更是咚咚乱跳,直到他们走远了,才从暗处出来,急急向后院去了。 却是今天怎么走都不顺,快到厨房的时候。居然看见丁香和路浩走在一起,看面色却似乎并不开心的样子,丁香一改平日的温婉。泫然欲泣,路浩也没有半点平日里懒洋洋的样子,而是无奈和抑郁。两人就这么相顾无言,直到路浩听见动静,看向旁边的小路。 若岫远远走来,有些尴尬。她老远就看到这两个人,却因为要去厨房必须走这条路才没法子,放重了步子,希望路浩能快些发现自己。 “岫姑娘,昨日忘了说,多谢款待。”丁香微微敛衽而礼。 若岫忙回礼道。“这几天麻烦姑娘费心了。我代家兄致谢才对。” 两人客气了几句。都觉得有些不自在。若岫指了指手中地东西。对两人微微一笑。便离开了。 原本是很开心地日子。却因为听到了那些话而忽然觉得有些低落。若岫忽然想起最初见到断剑山庄地几个人地时候。那时候断剑山庄和傅家堡还没有撕破脸。陶家人也都还在。杜娟还迷恋着傅青云。丁荣还笑眯眯地开着玩笑。帮杜娟说话。当时就因为断剑山庄和傅家堡地关系不大好。才会劝阻杜娟和傅青云继续往来。如今丁香和路浩地关系却恰好和之前地情形一样。也是因为家族原因而不能在一起。却是比杜娟地单恋更为可怜。两人都已经两情相悦。却因为两家地决裂而不得已地分开。虽然这次借着乐水地婚礼见了面。可两方之间有着命案。这样地矛盾简直不可能解决。如此下去。这两人又能坚持到几时。丁香年纪也大了。不可能等路浩一世…… 若岫轻轻叹了口气。不再想这些。伸手掀开帘子。走进屋里。 坐在炕上地若菊早就等地不耐。见若岫进来对她笑道。“你这半日是去什么地方了。哪儿都找不到。我琢磨着也没敢让咱们姑娘干什么呀。怎地就逃了那么远去?” 若岫无奈道。“姐姐真是好精神。这么多事情让你忙。居然还有精神说我。” “你也知道这么多事情,”若菊伸手拧了若岫的腮,“知道还在外面偷懒不回来。” 若岫连连告饶,却又不好说之前的事情让若菊担心,只得又是撒娇又是耍赖的混了过去。 整整一日,若岫都在若菊的指使下忙碌的度过,让她郁闷的是,最热闹地时候她因为被若菊指派了工作,没能有功夫过去,后来总算忙完了,却被疲惫的若菊拖住,让她陪自己在屋里吃饭。 “我还想去看热闹呢。”若岫不情愿地看着若菊道。 “你一个没出嫁的姑娘家去凑什么热闹,这会子人正多,乱七八糟地,也没啥可看,想看新娘子,明天才是最好。”若菊一副有经验的样子道。 “今天是婚礼啊。”若岫有些恋恋不舍地看着院外,外面正传来喧闹声响。 “人多手杂,最是烦人,我方才都吩咐好了,让那几个帮咱们照看着,刚好来这边躲闲。这傻丫头却还惦记着往里去,你一个姑娘家,去和那帮爷们儿掺合什么,你是要吃酒还是要猜拳啊?”若菊笑眯眯地尝了一口桂花藕片,点点头对一旁的初晴笑道,“虽说是请来的厨子,却远没咱们初晴做得好吃。” “二姑娘真会说话,”初晴笑呵呵地道,“什么话从二姑娘口里说出来,怎么听着就那么舒服自在。” “别看啦,一会儿送洞房,你可以去看看你新嫂子,现在就老老实实坐下来,陪我这个行动不便的人吃口饭吧。”若菊看着若岫直笑。 若岫被看得不好意思,总算一步三回头的走回来,这还是她一次参加这边地婚礼,自然好奇的不行,恨不得现在就冲到前厅去观摩,可是若菊说的也对,来的人那么多,大厅里男人也太多了,这样过去是有些不好,只好耐着性子等待闹洞房。 bxwx 小说网 请牢记:www.bxwx.net 支持作者,支持笔下文学小说网 第一八三章 婚礼 下 新房里,两对红蜡烛摇曳着烛光,满屋子的红看的若岫差点闪花了眼睛,袁漱玉此时正静静地坐在床上,一动不动,一身大红的衣服将她整个人都衬得喜气洋洋。 “饿了吧?”若岫凑近袁漱玉轻声道。 袁漱玉点了点头,没说话,若岫只道是她在害羞,捻了桌上的一块点心,放进袁漱玉的手中,“你先吃点东西,等大哥来,还得好久呢。” 袁漱玉又点了点头,接过点心小心地咬了一口。 若岫笑道,“知道你面皮薄,我不打扰你啦,这就回去。”说罢,便拍拍手,起身往外走去,推开门看到旁边的喜娘对她笑笑,若岫点点头,又看到前面钟莫语正往这边走来,若岫一狠心,对钟莫语大声叫道,“快去叫我大哥!” 话还没说完,便颈上一痛,失去了知觉。 若岫再次醒来,只觉得后脑一阵发疼,忍不住皱了皱眉头,似乎是在一个马车上,有些颠簸,车窗捂得严实,光线有些暗。 抬眼看到身穿大红衣服的一个青年,那青年冲他笑笑,若岫转开眼,目光正好对上旁边喜娘冷冷的注视,忍不住打了个颤。 “醒的挺快。”喜娘的声音低沉,明显是个男子,“看来你那位神医夫婿将你照顾的很好。” 若岫抿了抿嘴,没说话。 “我却好奇,你是怎么看出我不是袁家姑娘的?”大红礼服的青年笑眯眯地看着若岫,似乎他并不是绑匪,而是一个亲切的邻家少年一般。 若岫低头。闭目养神。懒得搭理他。 “白。看来这小姑娘忘记自己是什么身份。”喜娘地声音有些冰冷又带了丝嘲讽。“用不用我来提醒她一下呢?” “可能是因为我说话太温和了。”被称作白地青年似乎轻笑出声。“姑娘是希望两方愉快地说呢。还是想不大痛快地说?” 若岫睁开眼。正巧遇到喜娘阴冷地目光。只觉得浑身被这样地目光一扫冷汗就出了来。什么绑匪礼遇肉票地说法。全都是假地。若岫腹诽着从前看过地小说。一面尽量不去看两个人手里比划地短剑。一面努力保持自尊地淡淡道。“我摸到了你手上地茧子。袁姑娘也有。她那是写字磨出来地。你那估计是习武留下地。” “却是我马虎了。”白似乎有点不好意思地挠挠头。“下回改进。” “就你那技术。”喜娘伸手摩挲着自己地耳边。“改进一辈子也不可能学得像。小姑娘。你什么时候去看你嫂嫂不好。偏那时候去。我们也算是被你所累。不然怎么可能纠缠那么久才出来。”若岫无言。难道要她说对不起。打扰了你们绑架人质地雅 “不过这样也好。”白上下打量着若岫道,“虽然看不出你到底哪里值得那个神医喜欢,但是你显然比你嫂子更有用处。” “你们把我大嫂怎么了?”若岫努力让自己说的平淡一些。心里却有些发慌,马车一览无余,并没到看到四个人。 “啧啧,我们能把她怎么着,丢床底了。”喜娘冷笑,“带一个人全身而退已经很难了。带两个不是作死是什么。” 若岫松了口气,没再说话。 “你却从容地很,”喜娘有些好奇地看着若岫道,“难道不怕死?” “你既然最初没有一刀杀了我,还费这半天劲带我出来,自然是因为我有些用处,”若岫垂下眼道,“况且,你也说过的。我的性命完全掌握在你们手上。不会因为我的慌乱和恐惧而有什么改变。”说罢,便靠在身后的垫子上睡着了。 “先别睡。”白说着。从一个破包裹里掏出一套粗布衣裙递给若岫道,“把这个换上。” 若岫有些迟疑地接过衣服,一股腐烂的气息扑面而来,感觉像是在地窖里放了不知多长时间的衣服,让她差点没吐出来,却没有说什么,只是眉头皱的很紧,将外衫脱去,套上那件粗布衣裙。 白看着她,皱了皱眉头,又冲喜娘摇了摇头,没说什么。 “鞋袜也换掉。”喜娘扔过来一双打了补丁的布鞋。 若岫默默照做。 白和喜娘也换了衣服,他们却是换的彻底,除了贴身地亵衣,全都换去,若岫没有脸红,只是低下头不去看他们,换来两人怪异的目光,若岫索性歪向一边躲过他们的视线,没一会儿便迷迷糊糊地睡着了。 再次醒来已经到了天黑,他们并没有露宿荒郊野外,而是去了一间庙宇,里面地和尚是两人的旧识,早就守在门边,只等他们进来,便落了锁,关了庙门。 若岫老老实实跟着进去,才坐下就有和尚端了杯茶上来,若岫喝了之后,便又眼皮发酸,歪向一边。 却是若岫气定神闲让这两个人犯了嘀咕,怕若岫太过冷静,伺机求助或者逃跑就坏了,索性找来剂量重的迷药,给若岫喂了,让她一路昏昏沉沉,偶尔醒来也就吃过饭,喝过水,便又灌了迷药弄昏她,这一路过来,竟是完全没有机会逃脱。 这迷迷糊糊的一睡就是将近十天,两人一路带着若岫直奔西方而行,很快就到了玉门关。 羌笛何须怨杨柳,春风不度玉门关。 玉门关再往西走,便是西域境地,自古以来这里都是西域和中土的分界。 西域少数民族混杂,剽悍的游牧部落比比皆是,通行不算很方便,若是带着一个昏迷地姑娘,就更加不方便了。 两个绑匪商量了一回,总算达成一致,决定给若岫解了迷药,让她跟着一起继续前进。若岫迷茫之间又被套上少数民族姑娘的衣服,跟着两个人继续往西行去,一路上看了许多部落纷争,有时候甚至为了一匹马的归属便要两族人大打出手。若岫只觉得越往西走越是绝望,就算这两个人此时放了自己,她也断然不可能依靠自己的力量回到中原,如此想来不知道什么年月才能回到中土的家中了。 bxwx 小说网 请牢记:www.bxwx.net 支持作者,支持笔下文学小说网 第一八四章 丝绸之路 虽然一直对丝绸之路心向往之,可若岫却从没想过自己会是以这种状态踏上这条路。此时天气还是很冷的,三个人入乡随俗,穿戴着羊皮袄,一路西行,若岫一路行来已经渐渐习惯那种古怪的味道,只顾裹紧了大衣,尽量保持温度。 一路上若岫从白和喜娘的对话中得知,西域三十六国主要分为北道诸国和南道诸国,昆仑山北麓被称作南道诸国,有楼兰、且末、精绝、拘弥、于阗、皮山、莎车、西夜、子合等,若岫他们便是走的昆仑山北麓这一线,据说南麓还有焉耆、疏勒、龟兹等北道诸国,自从进了西域,白和喜娘便彻底放松下来,也不管若岫,只让她跟在身后便罢。 若岫总算知道了喜娘的名,白叫他紫,相比于面上常带着笑的白,紫的脾气真是差得可怕,稍有不顺心,便要掏出刀子来比划,虽然并没有真的怎样,但是若岫还是躲得远远地,不去招惹他。 若岫明白此是已经无法逃脱,这里全都是异族人,民风又剽悍异常,她一旦离开两人的范围,便察觉周围不怀好意的眼神盯了过来,若岫无奈,只好跟紧了白和紫,之前是他们总是担心她想逃,现在却是若岫生怕他们将她丢弃在这里。 西域的路上几乎都是戈壁和沙漠,初春时节,天气尚未回暖,干冷干冷的空气让皮肤感觉绷得快要撕裂开来,偶尔还会飘落些雪花,顺着西北风一路撒向半空,卷着马车上破旧的布帘,翻动出扑啦啦的声响,稀疏的灌木丛在风中瑟瑟发抖,尖利的根茎从雪中扎了出来指向苍天,若岫已经不知道看了多少这样的景象。从一开始的惊叹,到后来的平静,再到现在地无奈。天地辽阔,可是他们究竟要去往哪里? 这样的环境下行路是很艰难的事情,还好此时不是夏季,天气还没有特别干燥,太阳也没有多么强烈,一路走来已经破破烂烂地小马车已经寿终正寝,若岫跟着两个徒步走了几日。觉得自己快要到极限的时候,终于看到了毡房和牧民,白微笑地对若岫道,到达目的地了。 西域的游牧民族夏冬两季是在不同的地方,此地正是所谓的“冬窝子”中,白和紫将若岫托付给一个会说汉话的中年妇人,便先行离开了,若岫战战兢兢地观察了两天,发现这里地人淳朴热情,并且一点都不像她想的那样嗜血成性。这里的男人健壮,女人豪爽,老人睿智。孩子童真,他们吃住条件很差,却似乎天生就安于此,全族人,无论男女老少,各司其职。男人出牧。女人挤奶。老人警示经验,儿童承担仔畜,一切都那么和睦美好,若岫在这里呆了十几天,总算能和照顾她的古丽大婶说上两句简单的当地话,还学会了挤奶和捡牛粪,这些和她从前生活完全没有交集的事情,若岫从最开始的绝望,到平淡。再到接受事实。居然也渐渐随遇而安,只是偶尔看见天上的月亮。就会有些低落,这里的地广人稀,放眼望去全都是一片荒凉,更显得月亮又大又圆,若岫微微叹息,心里说不出什么滋味。 这样平静的生活并没有多久,白回来了,说是接若岫去部落首领那里,若岫明白,该来地总要来,按下自己的忐忑,跟随白一同进了那个最大的毡房。 毡房里围坐了几个人,主人家正在切煮好地羊肉,旁边的侍女在给众人倒奶茶。见若岫进来,微微一笑,点头示意。 旁边的侍女站起身来,拉若岫过去坐下,若岫跟着坐在主人右手边,心里惴惴不安。 “陶……姑娘是吧。”此间的主人看起来年纪不大,浓眉大眼,英气十足,慢条斯理地对若岫道,“冒昧请你过来,是因为有事相求。” 有事相求?若岫有些微微发愣。不知道说什么好。 “可能方式是有些。咳。热情了点。”年轻人轻咳了一声。“可是请你相信我们并没有任何加害你地意思。” 若岫皱眉。这人地形容真是有意思。也不争辩。只道。“可是因为家中有病人?” “小姑娘聪明。”年轻人赞许地看着若岫道。“我们也知道神医从不出诊。只得勉强姑娘走上一遭。也好玩赏一下西域地风景。” 若岫摇了摇头。“抓我应该是临时起意。你们最初地目标是我大嫂。”如果他以为自己说什么她都会信。也未免太过小瞧了她。 年轻人哈哈笑出声来。拍了拍手。对桌对面地人道。“你说地没错。这妮子果然不好糊弄。” 若岫之前因为紧张,加上帐子里光线又不甚好,并没有仔细看周围人的面孔,此时听那年轻人的口气,连忙回头看向另一边,这一眼,却是看得她差点惊得跳起来。 “小岫姑娘,好久不见了。”毡房里端坐的人冲若岫微微一笑,举起手中的奶茶晃了一下。 竟是很早以前见过一面,差点被陶老爷许婚的覃淼! 若岫只觉得浑身发颤,勉强咬紧了牙根,努力保持表面地平静,她原也猜到或许与傅家堡有关,却总还是心存侥幸地期待是自己猜错了,之前在毡房里的日子,周围都是些憨厚老实地人,也让若岫放松了心防,却没想到在这里看到了曾经向她提亲的覃淼。 “别慌,”覃淼看着若岫的模样,满意地笑了,“小姑娘家,何必那么勉强自己,我不是来找茬的,只是想帮助玉素甫一个小忙罢了。” “此事确实与覃淼无关,”被称为玉素甫的年轻人微笑着道,“我们的确是要找你哥哥有些事情,是覃淼告诉我们你哥哥的具体位置。如此而已。” “你找我大哥做什么。”若岫皱眉道。 “本也不是找你大哥来着,”玉素甫苦着脸,有些无奈地道,“我们是想找你大哥的师父,他当年从我们部拿走了一样很重要的东西,我们希望能够拿回来,这些年我们一直在找他,还是覃淼专程过来告诉我们,你大哥就是他的徒弟,我们就请你走这么一遭咯,原本确实是想绑那个新娘子,可是我的手下听说你的夫君居然是个很厉害的神医,若能治好我父亲的病症,便是更好了。” “你仅听他一面之词便相信我大哥的师父就是你们要找的人么?”若岫摇了摇头,“他们和我家的关系你清楚么?他又为什么要这样帮你?” “姑娘放心,我们肯定是经过验证之后才动的手,”玉素甫笑眯眯地道,“至于他,我们自然也做了些调查,你们之间的恩怨与我们无关,只是他帮我,我是自然要付他报酬的,这也不用姑娘多虑,姑娘就请在这里等候,估计这两日内他们就会到了。” 若岫猛地抬头,玉素甫冲她露出白皙的牙,“想不到名不见经传的陶家,居然还有位通晓西域道路的高手,说实话,我也没想到居然这么快就追过来了。” 若岫若有所悟,低下头掩住自己的心绪,装作专心眼前的吃食,不再开口说话。玉素甫也没有为难她,只是招呼她吃东西,若岫嫌羊肉腥膻,只捡着几块漂亮果子吃,这里的糕点却是比若岫平常吃的多了数倍,若岫平常吃的是这里作为主食的一种炸制点心,古丽大婶称之为包尔萨克,若岫手边那种叫做巴合里的糕点,似乎只有这间毡房才能吃到,平常只见过一次,若岫本想多吃一块,却总感觉身边有阴冷的视线扫过,勉强挑着尝了一口便罢,是什么滋味也没细琢磨,只盼着早点离席。 接下来的日子,若岫都在忐忑不安,虽然知道安静等待才是她现在应该做、也是唯一能做的,但是总会忍不住胡思乱想,他们究竟到哪儿了,他们打算怎么办,吴圣学来了,还有谁来了,关键是,子默还没到一年的期限,若是动了武……每每想到这里,若岫就不敢再往下想,只得跑去找古丽大婶要求帮忙。 因为时常走神,帮古丽大婶做事也总是出错,不是处理羊皮的时候将整张皮搓破,就是将奶茶里面放糖,还打翻了一大盘手抓羊肉,差点烫伤自己,惹来旁边小孩子们叽叽咕咕的嘲笑,和蔼可亲的古丽大婶终于忍无可忍,红着脸委婉地表示自己不需要帮忙,还让若岫多休息,若岫看着自己闹出来的狼狈,脸红到了脚后跟,连连道着歉地回到自己的毡房继续发呆。 bxwx 小说网 请牢记:www.bxwx.net 支持作者,支持笔下文学小说网 第一八五章 瘟疫 若岫打听出来,玉素甫的父亲,也就是这个部落的首领,在过年的时候和大家喝酒的时候忽然不省人事,恰好经过的商队中有一个汉人大夫,救了半个月才醒过来,人却糊涂了,不光瘫痪在床上动弹不得,还嘴歪眼斜,吃东西流口水,说不清楚一句囫囵话,大家都说是邪灵侵了体,可是请来的和尚、巫师做法全都没有用处,若岫心里明白这是中风,却不知道如何跟这些人解释,这里的饮食习惯本就是大块吃肉大口饮酒,玉素甫的父亲又是部落首领,自然饮酒食肉过多,很容易中风,如今偏瘫半身不遂,却不知道子默能不能将他治好。 其实还有另一方面的担心,人心难测,就算子默能够治好玉素甫父亲的病,他究竟能治到哪一步,是能够让他完全恢复?还是只是恢复神智并且能自理?现在因为前任首领偏瘫才会让玉素甫接任首领,若是首领好起来,会不会又出现什么纷争,若岫越想越觉得麻烦,索性什么都不想,专心学习畏兀儿语。 谁知还没等到子默他们的消息,牧场却出了大问题,先是马不跑了,整天软在地上卧着,不吃不喝,很快就死了好几匹,紧接着居然连牛羊也不吃草了,一个个像打蔫了的茄子,萎靡不振,鼻孔还流出了粘稠的液体,刚生下来的幼仔几乎没有幸免,成年的牛羊也都死了十几只,整个部落陷入一片慌乱,大家都焦急万分,部落的老人看了又看,就是看不出到底是哪儿出了问题,大伙将牛羊舍仔细打扫干净,又把所有缝隙都塞严实,族里的兽医配了两服药。还请了巫师来念咒,都不管用,玉素甫本来就因为父亲的疾病而手忙脚乱。如今再加上牲畜的病情,简直快要人仰马翻。 这个畏兀儿部落人本就少,信仰也很单纯,一旦出了问题不能解决,总会往神明方面想,玉素甫本来上任时间就短,加上接连的不顺。有几个不安分的族人已经开始散播消息,说是前任首领冒犯了神灵,降下罪孽来,可是现任首领却要逆天而行,不光不认罪的接受惩罚,找来了邪恶地汉人,现在已经惹怒了神灵,神灵降罪到整个部落里,牛羊不吃草,接下来就要瘟疫和灾害了。几天里部落中人心惶惶,若岫几乎不敢走出自己的毡房,不知道为什么。早在几天前覃淼就先行离开,因此若岫是这里唯一的“邪恶地汉人”,只要出门就会遭受无妄之灾,女人们还好,只会用不善的眼神看她,男人们带着怨恨的目光。并且试图接近她,很多小孩子甚至会向她扔石子,才一天功夫,若岫就缩在毡房里,不敢再出门了。 玉素甫面对流言蜚语却沉默了,他知道越抹越黑的道理,在一切都暧昧不清的时候,并没有试图解释什么,他还是那个和蔼可亲的首领。还是尽量帮助族人修缮牛羊舍。还是会尽量为族人解决争端,还是那样为族人的事情奔波。大家本来群情激愤,却因为玉素甫地沉默和温和,一股气不知该往哪儿撒,一时不知该如何是好,场面虽然有些尴尬,也勉强算是控制在理智范围,玉素甫整个人消瘦了很多,眼中却更加有神,腰背也更加笔直,还好玉素甫在忙乱之中并没有忘记照顾若岫的安全,让紫过来照看若岫,以免她被愤怒的族人所伤。 这个差事似乎让紫很不满意,脸色更加阴沉得吓人,若岫只好尽量坐在离他最远的位置,以免他手上不停把玩的匕首不小心失控伤到人。 “为什么不是白呢。”若岫看着紫紧绷的脸,忍不住小声嘟囔。 却没想到紫耳朵尖,听到了她的牢骚,冷冷地道,“你以为我愿意来你这里呆着发霉么?白去别处了,还没回来。” 这种时候出门?若岫觉得有些奇怪,却因为紫难看的脸色而没有开口。 白去了一天就回来了,给族里带来了一个大消息,不光是他们这个部落,而是从玉门关开始到天山整个北麓,所有的马牛羊全都遭了殃,牲畜大片大片的死,牧民几乎都要绝望了,不断传来有牧民因为不能接受这个事实而自杀地消息,因为马匹损失惨重,本来相争的部落因为损失了战斗力而休战,却因为牲畜的损失,有更多地部落混战起来,玉门关外混乱一片,本来养精蓄锐准备入关掠夺的哈察部落,也因为这次的灾害而不得不退兵玉门关外,多年的积累付之一炬,哈察可汗直接一病不起,几个儿子立刻分作三派,争斗不休,地域分配,牛羊归属,奴隶划分,甚至讨论到了他们尚算年轻的母后的归属问题,整个西域现在乌烟瘴气一团糟,只是因为他们地部落偏北,并且现在初春积雪并未化尽,路还并不好走,才会一直没有收到消息。 虽说是个很糟糕的消息,但总算是澄清了之前的谣言,也总算是让族人有了些安慰,既然是整个西域都出了问题,那应该不是他们部落触怒了神灵,人总是有这样的心理,一个人遭殃难免惴惴不安,一群人遭殃,却会让人平静下来接受事实,若岫也总算可以走出毡房,不用承受部落族人们仇恨的目光了。 玉素甫却没有若岫想象地那般仁慈。他一改之前地沉默和温和。雷厉风行地将几个始作俑者抓了起来。还顺藤摸瓜地查出了自己身边地奸细。一并铲除。若岫这才看出。之前地一切隐忍和宽和都是早就安排好地。只等对方上钩。仅仅一夜之间。整个部落地气象都变了。大家开始称呼玉素甫首领。之前嘻嘻哈哈开玩笑地青年也不敢再对他没大没小。就连古丽大婶也不敢再对着首领大人和蔼地微笑。而是有些畏惧地低下了头……玉素甫似乎在一夜之间忽然成为了部落真正地首领。威严端庄。肃穆沉稳。但是。不快乐。 没两天。部落里面终于来了期待已久地客人。一行仅仅三人。看上去风尘仆仆。穿戴什么也都再平常不过。族人最初都没反应过来。发现不对才赶紧向玉素甫汇报。 却没等玉素甫赶到。双方就动了手。说是动手。其实很简单。中间那个穿着一身黑衣、满面冻死人地冰碴地青年只是挥了挥手。前来迎接地人便倒了。其余两个青年见怪不怪地跟在后面一边说闲话。一边往部落里面走。就这样一路放倒了所有赶过来地人。玉素甫听到消息连忙赶到毡房外。三个人却看都没看他一眼。径自往里走去。挨个儿毡房地看。只看一眼便出来。终于在进了一间毡房之后。没有立即出来。玉素甫眼中闪过一丝了然。又紧接着皱起了眉头。 族人们看看发呆地玉素甫。又看看那座小小地毡房。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众目睽睽之中。毡房地门帘掀了起来。一个人被抛了出来。滚了两滚。是负责照看若岫地紫。看样子他似乎已经昏迷了。玉素甫皱了皱眉头。示意两个族人上去将他抬过来。 没一会儿。两个面红耳赤地年轻人也走了出来。一个似乎有些愤怒。另一个一面忍住笑拉他。一面还小声劝着。愤怒地年轻人看到玉素甫若有所思地看着自己。恨恨地瞪了他一眼。毫无坐相地一屁股坐在地上。守住毡房地门口。另一个青年无奈地看着他。用手拍了拍自己地衣服。也跟着坐了下来。 玉素甫沉吟了一下,走上前去,对两个人拱了拱手,行了一个汉人礼道,“请问两位是……” 愤怒的青年翻了个白眼,对他道,“你不是一直想让我们来么,怎么我们来了你反而不认得了?” 玉素甫虽然早有准备,还是心中一颤,面上却依旧带着微笑道,“是我们的不是,还望陶兄不要见怪。” 乐水眯着眼看了玉素甫一眼,冷笑道,“我若是在你的婚礼上把你的新娘迷昏,抢了你的妹子回自己家,还说是友情相邀,你却觉得如何?”说着还不屑地哼了一声,“还有,别称兄道弟的,我不认识你。” 玉素甫苦笑,却是覃淼的情报有误,也怪自己太过大意,虽然陶家在江湖中名不见经传,但眼前这人可是那个人的徒弟,又怎么可能是等闲之辈,他只是听了覃淼的说法,以为乐水只是学了那人的轻功和追踪的功夫,却没有想到不光乐水深藏不露,这陶家居然还卧虎藏龙,看着身后一地昏迷中的族人,玉素甫微微叹了口气,看来这次得认栽了。 玉素甫咬咬牙,索性不说之前的事情,此时说什么都是错,现在只能看打亲情牌是否能挽回劣势,“这件事确实是我的不对,希望陶少侠体谅我作为儿子看到父亲如此……”说着,露出一片戚然。 “你别装了,师父都告诉我了。”乐水笑得更加不屑,“医生只是顺带。从前师父因为你祖父多行不义,带走了你们族中的一样东西,本也是他忘了还,你若是正大光明的出现,跟我说一声,没准儿我直接就给你了。可如今……”乐水嘿嘿一笑,不说话了。 玉素甫苦笑,心道,就算我光明正大的跟你说,你又如何能二话不说把那东西还我,还与不还,还不是你们爷儿俩说了算。他虽腹诽,脑子却转了起来,面上更堆起了笑道,“是我们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主要是前阵子,我娘舅家哈察部落里来了一个和尚……” 乐水和吴圣学同时皱起了眉头。 bxwx 小说网 请牢记:www.bxwx.net 支持作者,支持笔下文学小说网 第一八六章 回程 这天本是再平常不过的一天,若岫因为前几天的事情心情有些低落,并不想出门,一旁的紫并不是好沟通的人,若岫无聊,只得拽过自己的衣服缝补起来,如今在这种地方根本没有换洗衣物,牧场上又难免会蹭了挂了,针线活自然是必须的,只是没有换洗衣服就意味着她一直只能穿这一套衣服,洗澡更是不要想的事情,这么长时间下来,若岫觉得自己的身上已经开始散发出异味来,这才知道乐水不算宽厚的肩膀为自己撑起了怎样的一片天,益发想念起在平源的家来。 她这般想着,却觉得视线忽然亮了起来,似乎是有人掀起了毡房的门帘,忍不住回头望去,却呆在了当场。 子默一脸寒冰地站在门口,手里拽着毡房的布帘,机械地往里看一眼,正准备放下,却忽然愣住,旁边的乐水探过脑袋,“究竟有没有……”尾声却消失在嘴边,人冲了进来,抓住若岫。 “大哥……”若岫声音微微哽咽,忍不住伸手抱住乐水,下一秒却发现自己被子默抓住了手腕,一把扯进了自己怀里。 若岫看着眼前的子默“噗哧”笑出声来,捉了个空的乐水怒了,正要挽了袖子找子默麻烦,却被吴圣学拉开,又冲两人努努嘴。 子默低下头仔细看着若岫,若岫眨了眨泛着雾气的眼睛,之前吃饭睡觉,干活无聊。并没觉得多么委屈,却没想到看到了乐水和子默却让她忽然忍不住泪意翻滚,一头扑进子默怀里大哭起来。 乐水原先的怒气被若岫这么一哭,浇熄了一半,只得撒气地一掌拍晕了旁边地紫。还不解气,挥手将他扔了出去,转头看见若岫和子默还相拥在一起。忍不住想上去拆开他们,却被一旁一直偷笑地吴圣学拉着拽着的出了毡房。 他们走了,毡房里只剩下若岫的低泣,哭了一会儿,若岫觉得心里痛快些了,方才抬头看子默,他比之前瘦了些,看上去也黑了些。之前的冰霜似乎都不见了。只剩下温暖的安宁神情。 若岫和子默自从定了亲之后就没有离开过这么长时间,此时终于在一起,都觉得有很多话要说,却互相傻乎乎地看着,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子默沉默了一会儿,反复来回地打量着若岫,抓过手来摸摸,又伸手抚摸若岫的面孔,似乎在看一样珍贵的宝贝一般。若岫地情绪渐渐被抚平,之前的委屈也渐渐好了很多。 若岫和子默说了这些日子来发生的事情,也说了她看到覃淼的事情,子默一直在旁边听着,说到受苦的地方,就伸手将若溪搂进怀里,若岫本来觉得自己那么久没洗澡很不好意思,子默却说什么都不肯松手。 子默和若岫出来地时候。便看到乐水和吴圣学面面相觑。似乎有些苦笑不得地样子。对面坐着一脸死灰地玉素甫。似乎在等待什么。看见他们出来。有些微微发愣。似乎不知道该用什么表情来面对似地。 “我们走吧。”若岫对乐水道。 乐水点点头。和吴圣学站起身来。准备离开。 “你们……”玉素甫神情有些复杂地开口道。 “虽然你绑架了我。”若岫看着他道。“但总算没真地对我怎样。况且。”若岫看了子默一眼。子默已经恢复了安静地神态。刚才那个夹带着冰风暴雨地人似乎和他一点关系都没有。若岫微笑地看着子默。口上却对玉素甫道。“你们也得到了相应地惩罚。所以我们也该离开了。” 玉素甫有些不解。却也没有问。只是堆起了笑容对若岫道。“今天天色也晚了。不如在我们部落里休息一晚再走不迟。也算是我向各位赔罪。” “我可不敢在你这里休息。”乐水冷笑,“你也别再费心想办法了,东西呢,我肯定不会给你的,治病呢,子默估计也没那份闲心,小岫虽说不把你们怎么样,你们也别蹬鼻子上脸,该干啥干啥去。” 玉素甫无奈,只得唤人送他们上路。玉素甫说的一点都没错,天色已经不早了,一行几个人走了没多远,天色就暗了下来,却原来乐水早就有了安排,吴圣学笑眯眯地带着众人三拐两拐的来到一个小部落。 这个部落人数更为稀少,但是首领却似乎与吴圣学认识,见了他们来,热情的招呼他们,并且安排他们住下。 晚餐是和整个部落一起吃的,这个部落很有趣,饭还没吃完居然就有人就开始弹奏乐器,很快有喜欢跳舞地姑娘小伙儿们站起身在,就围着饭桌开始翩翩起舞,旁边的族人们就为他们打着拍子。 “这个部落的人每天都这样么?”若岫有些好奇地问吴圣学。 “每天如此。”吴圣学笑道,“他们几乎每天都在歌舞中度过,不论多么不开心的事情,都不能阻止他们唱歌跳舞。” “真好。”若岫有些羡慕地看着在篝火旁唱唱跳跳的人们。 “这个部落的马牛羊,也被感染了。”乐水忽然说了句没头没尾的话。 吴圣学看着子默,没吭声。 子默也是沉默,又给若岫拨了些吃的在她碗里。 “给他们解了吧。”乐水轻声道。 子默看了乐水一眼,似乎在考虑什么,又看看若岫,摸了摸若岫的脸,点点头。乐水松了口气,吴圣学似乎也松了口气。 若岫却瞪大了眼道,“你们说地……” 乐水看着若岫越睁越大地眼,点头道,“你猜对了。” “难道这次的瘟疫……”若岫难以置信地指了指子默,说不下去。 “小声点,”吴圣学阻止若岫道,“我还想活着离开西域。” 若岫震惊到说不出话,半晌才缓过神,问道,“为什么?” 乐水懒洋洋地道,“他本来是想直接给人下药,被我们阻止,说是别到时候连你一起感染,他才作罢,可还是让几乎整个西域地牲口倒了霉。” “所以说,他们做的最蠢的事情就是居然劫持了你这个扫把星,不光什么都没得到,还惹来一屁股麻烦。”吴圣学凉凉地道,“你这夫婿,你在的时候温顺地像头羊,其实骨子里却比一只狼还狠,啧啧。” 若岫看着子默,他似乎没听到他们在说什么,专注地替若岫盛了一碗奶茶。 “不过却不是件坏事。”乐水忽然有了一丝笑意道,“歪打误撞,倒让子默做了一件大好事。” “什么好事?”若岫轻啜了一口奶茶,冲子默微微一笑。 “掠去你的部落首领的娘舅就是西域最大的哈察部落的首领,”乐水笑道,“你应该也听说了一些传闻,哈察部落早就蓄谋进攻中原,断剑山庄最近乘胜追击,正把傅家堡打击的不行,傅家堡又把歪主意动到了西域,他们联络了哈察部落,准备里应外合,将中原的这池水彻底搅浑,还让人将消息透露给玉素甫首领,让他们来掠去漱玉,好让我没办法帮断剑山庄,可却算错了一招,掠了不该掠的人,顺道惹怒了不该惹的人,”乐水看了子默一眼,又道,“本来蓄谋已久的大战,居然因为一个人使性子的迁怒而散播的瘟疫,全泡汤了,不光没办法继续打仗,还因为老哈察一病不起,哈察部落即将分裂,整个西域也因为瘟疫乱成一团,自然不能再帮他们做任何事情。” “傅家堡这回做的确实太过,”吴圣学摇了摇头,“居然联络异族,攻击同族,简直是风魔了。” 若岫了然的点点头,总算明白为什么瘟疫散播的路径居然和她一路走来的路线一致,为什么瘟疫传来没多久,覃淼就匆匆离开了部落,去了别处。子默原本是任性行事,却歪打误撞地做了一件对中原来说天大的好事。 他们正说着,忽然邻桌的一个大胆的姑娘跑了过来,众人立刻停止了说话,却没想到那个眉眼都在笑的姑娘伸手拉起吴圣学,邀请他一起跳舞,吴圣学居然爽快同意,并且还跳的有模有样的,若岫和乐水哈哈大笑,引来其他人拉他们,乐水跟着去了,来请若岫的小伙却被子默一眼瞪走,若岫抿嘴偷笑,靠在子默身边看着他们围着篝火弹琴跳舞。 bxwx 小说网 请牢记:www.bxwx.net 支持作者,支持笔下文学小说网 第一八七章 春将尽 待一行人回到平源,已经是暮春时分,桃花已经谢了,玉兰开的正好, 远远就看到陶家门口牌匾上两个大字“陶宅”,若岫忍不住微笑起来,总算到家了。 陶家之前的喜庆装扮早就换了下来,如今看上去一片平静。袁漱玉和若菊迎在二门,陪同的居然还有张璇,吴圣学走前拜托她来照应陶家,毕竟陶家本来男人就不多,留下的都是妇孺,若是没个人留下照看,他们也不敢这样贸然的离开。袁漱玉已经做了妇人打扮,若菊的肚子还是看不出什么,顾聿也在,是专程接她回去,却因为她不放心,而一起留了下来。 袁漱玉和若菊见到若岫便红了眼睛,几个人抱在一起哭成一团,在袁漱玉她们心中的西域就是野蛮的代名词,若岫一个弱女子被他们抢了去,肯定是身心俱损,因此她们虽然哭,口上却体贴地只字不提西域的事情,生怕刺激到了若岫,尤其是袁漱玉,她总觉得若岫是代替了她被掠走的,心里又是懊恼又是自责,对若岫更是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晚饭异常的丰盛,全都是若岫爱吃的,初晴为了迎接若岫亲自下厨,做了好几道她喜欢的,可是一方面大家不知道如何说话才能不伤害若岫,都有些小心翼翼,另一方面,若岫也因为之前乐水跟她提的事情而有些心事重重,宴席虽则丰盛,却安静的直到吃完也没说上几句。 乐水在临近平源的时候曾经单独和若岫谈过一次,这次若岫被掠的时候家中人正多,全城的人都知道了陶家姑娘被人掠走的事情,陶家姑娘的清誉再次受损,并且这次流言蜚语会更加猛烈,毕竟是被掠去了野蛮地带的西域,虽然乐水并不在乎,却不愿意妹妹被人中伤。偏这种事情又是越抹越黑的,解释没用,又不能堵住全城地嘴,唯一的解决办法就是若岫尽快成亲,然后离开平源,等过段时间,城中有了别的八卦。大家的注意力自然就分散了,这样虽然并不能解决流言。却总归能把伤害降到最低范围,乐水说的时候用的是商量的口气,可若岫却明白,不管是为了自己,还是为了整个陶家,成亲都是最好地选择。 子默那边乐水似乎也说过。却一直不置可否,乐水看的明白,子默对若岫地感情丝毫未变,或许还更加依恋,可为什么会对婚事不置可否。乐水怎么也想不透,便微微透露了一点给若岫,希望若岫去探探他的口风,他却疏忽了,这种如此容易引起误会的事情,就算若岫再豁达开朗,也不可能全不介意。 果然,一向从容豁达的若岫听了乐水的话,心里却别扭起来。子默不想成亲?这是为什么,难道是因为她被掠走,怀疑她的清白?还是因为他感情已经产生了变化?之前去找她难道是为了责任?钻牛角尖大多如此,从一开始想歪,之后就越想越不对,若岫很快想到子默最初帮自己也是为了报恩,然后就越想越不对,整整一晚上都心神不宁,就连若菊拽了她好几下都没反应过来。 “快回神吧。”若菊地手在若岫面前摆了摆。“想什么呢这么专心?” 若岫回过神。看着眼前的若菊,她虽然面上带笑。可眼里却是满满的担心,不由地摇摇头道,“没什么。” “才多久没见,就变了闷葫芦。”若菊笑眯眯地拉着若岫的手道,“我还没谢你,这次能有这个,”她低头看了自己腹部一眼,“多亏了你。” “谢我做什么。”若岫看着若菊还一点都看不出地肚子道。“要谢也是子默啊。和我没啥关系。” “我谢你和谢他还不都一样。”若菊撇撇嘴道。“跟他说话。说十句也不见得能回我十个字。不如和你说了。在你面前说两句他地好话。他估计还会高 若岫皱了皱眉头。她现在最不想提地就是子默。却没办法和若菊说。只得带开话题道。“姐夫什么时候到地?” “也没多长时间。”若菊道。“这不是已经过了三个月。也该回去了。” “这就要走么?”若岫有些不舍道。“我们还没说说话呢。” “我已经在这里呆了这么久了。若不是家中没有什么长辈。又加上你姐夫人老实。我哪儿能住那么久啊。”若菊微笑道。“你若日后有功夫。可以去看我啊。” “姐夫倒是难得的好夫婿。”若岫笑着点点头,“姐姐真是有福了。” “好与不好,还不就那么回事。”若菊口上虽这么说,眼里却有些开心,随即又皱了皱眉头道,“我这位就是心无大志,平常过日子罢了。虽然没那么锦衣玉食的,日子也好过。大姐夫却是个有想法的……” 若岫一听,忙问道,“大姐那边传来什么消息了么?” “你知道一下也好,”若菊叹道,“前阵子传来消息,大姐夫终于做好了准备,生意要往西边扩了。” “这是好事啊。”若岫疑惑道。 “大姐夫本来在家的时间就短,如今更是不着家了,留下大姐一个人在家里,还好还有小小陪着,可是这样一来,什么时候才能再有个一儿半女的?”若菊迟疑了一下,又道,“我还听说,大姐想给大姐夫纳个妾,随身伺候着。” “为什么会这么想?”若岫皱眉头,却在开口的时候就明白过来,若竹本就是个糯性子,骨子里又过分地传统,早在很久以前就有过给柳贤纳妾的想法,如今旧事重提又是为了哪遭? “她就是那性子,”若菊无奈,“谁劝都没用,你还是省了,操心自己的婚事吧。” “婚事?”若岫错愕,什么时候,都开始提到婚事了? “是啊,你这次历劫归来,总该要把婚事办了吧,”若菊自顾自地说下去,“你们也拖了够久的,之前因为这样那样的事情耽误,如今总算没什么大事,也该把事情办了。” 若岫扭身上去挽住若菊的手道,“我才不想那么快就嫁。” “净说胡话,”若菊狠狠拍了若岫一下道,“难道要熬成老姑娘,没人要了才好?” 若岫没搭话。 “你好好想想罢,”若菊看若岫的样子,无奈道,“女人总归是要嫁的,子默人不错,待你又好,又没什么野心,这样的人哪儿找去?” 若岫不想说这个,推说这几天旅途疲惫,若菊见她不愿说,也不勉强,看着天色也晚了,便离开若岫地小院,回去她地屋子休息了。 张璇前阵子一直和若菊住在同一个院子,如今他们回来张璇也没有搬,吴圣学与张璇许久未见,也在小院的凉亭里说话,见若菊回来,吴圣学才离开。 吴圣学溜达回男人们住地院子,便看见子默端坐在桌前喝酒。 “怎的一个人在这里喝闷酒?”吴圣学笑眯眯地凑过去道,“你这会儿不正应该在小岫那里么?” 子默看了他一眼,没说话。 吴圣学想了想道,“刚才若菊在那,你没好意思进去?” 子默给自己又倒了一杯,一饮而尽。 “这闷葫芦。”吴圣学摇摇头,“如今回来不是好事么?怎地又不痛快了?” 子默没理他。 “我听乐水早上还说,最近要张罗着给你们办婚事。”吴圣学看着子默,却失望地发现子默全无半点反应,只得撇撇嘴道,“还是说,你现在又不想和小岫成亲了?” 子默眼神似乎有些黯淡,摇了摇头,却还是不说话。 “真服了你。”吴圣学无奈地摇摇头,“也就小岫能忍受你这么一个比哑巴还沉默的人。” 子默目光闪了闪,忽然开口,“不说话很糟糕么?” “何止糟糕?你总是不说话,谁能知道你什么意思?”吴圣学叹道,“是人总得通过说话沟通,不沟通怎么知道对方心里想的是什么?” “说话就能知道对方心里想的什么?”子默有些怀疑地看着吴圣学。 “呃……”吴圣学被问倒,拍了拍脑袋道,“说话,倒也不见得就能知道对方心里想什么,但是起码你能告诉对方你心里想什么,开诚布公还是有好处的。” “小岫不喜欢不说话的人?”子默像是在问吴圣学,又像是自言自语。 “她喜欢什么样的,你应该自己去问她。”吴圣学有些不解,“你们昨天不是还好好的,只差粘在一起,怎么今天就出了问题?” 子默抿了抿嘴,没开口。 吴圣学摇了摇头,“我去休息了,你们俩的事,别人没法插手,还是自己想清楚就好。”说着,往屋里走去。 子默看着他的背影,又倒了一杯酒。 bxwx 小说网 请牢记:www.bxwx.net 支持作者,支持笔下文学小说网 第一八八章 姗姗来迟的求婚 四月末,芳菲尽。 若菊果然是雷厉风行的性子,说话便动身,才转日就张罗着离开的事情,若岫虽然有些不舍,却也没办法,毕竟若菊已经为了自己滞留了那么久,就算姐夫顾聿脾气再好,嫁出去的姑娘也不能老这么在娘家呆着,就算长辈没人,总还有族亲,如今这样时间长了肯定会惹来闲话,若菊和顾聿也是得随时注意的,一行人又是一番离愁别绪。 这陶家新宅子却真是建的人气旺,若菊前脚才走,陶家又迎来了意外的客人----断剑山庄的文瑾。 这阵子若岫也听了不少传言,自从子默无心帮了断剑山庄一把之后,断剑山庄乘胜追击,将一贯气焰嚣张的傅家堡压得没了声息,虽说他们此时正春风得意,可怎么也不该来到平源这小地方。 若岫正疑惑,免不了好奇地去前厅听听他们怎么说,正碰上也往那边走的子默,两人这几天阴错阳差总也没说上话,却因着若岫心里有些小别扭,不知道说什么,此时见了也有些尴尬,若岫见子默还是一片平静,心中一阵难受,低了头绕过他,往前厅去了,全没看到身后子默欲言又止的样子。 前厅里,文瑾和乐水端坐,旁边陪着的还有吴圣学,张璇和袁漱玉。若岫进来冲诸人行了礼,便陪在最后挨张璇坐了。“此行却是和陶兄商量一件事情。”文瑾笑眯眯地对乐水道。 “但请直言,”乐水笑着回道,“不过,文兄应该知道的,自从那年……陶家便已下定决心不再过问江湖中的事情,若是文兄缺些茶具瓷器,陶家铺子倒是有好手艺的东西。” “我明白。”文瑾点点头,又道,“只是不知道不过问江湖事。是指不过问之前的江湖事,还是不过问以后的江湖事?” “江湖事还分得什么从前往后?”乐水反驳,抓在手里的杯子却停了停。 “江湖事确实不分什么从前往后,”文瑾好脾气的顺着乐水道。“只是如今我们手头上有些人力物力能办了陶家原先的案子,不知道陶兄是否愿意帮忙?” 乐水面色终于一变,却没有立刻回答,而是沉默了。 文瑾也不强迫。起身道。“我明白陶兄地顾虑。只是把话说开罢了。前阵子我们和丞相大人搭上了话。知道过些日子皇上会派钦差来巡视这一带。那钦差恰好是丞相大人地门生。陶家地案子在平源一直都没有破。若是这次能和钦差大人挂上号。让他彻查这个案子……” 文瑾没有说完。端起茶碗来轻抿了一口。看了看旁边皱眉头地若岫。又看了看低头沉吟地乐水。觉得差不多。便起身道。“我来了这半日。也该告辞了。这本就是大事。合不该仓促应允。陶兄三思之后再与我答复地好。” 乐水回过神。勉强笑着将文瑾送出门去。 此时若岫才明白过来。之前文瑾来参加乐水地婚事。估计也是为了这件事情。只是当时发生了意外。没能说地出来。如今他们乘胜追击。正是痛打落水狗地时候。又怎能不抓住机会努力扳倒傅家堡。 虽说断剑山庄这次是有利用陶家地嫌疑。可却怎么看都是双赢地事情。一来陶家一时半会儿肯定没有能力去报仇。借着断剑山庄地手自然是最好不过。二来断剑山庄借着陶家满门地借口绝对能将傅家堡一网打尽。毕竟这件事情虽然大家心知肚明。却谁也没捅破。如今请来人将事情揭露。灭门血案傅家堡是无论如何也逃不过了。 若岫明白。虽然乐水并没有立即答应。却也已经算是板上钉钉地事情了。不能亲手为家人报仇已经是乐水最大地痛苦。这次机会若是再不把握。却不知道什么时候才会有下次机会了。若岫虽则心里明白。却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有些心神不宁地感觉。她忍不住甩了甩头。归咎于这两天没有休息好。 吴圣学不置可否,虽然他觉得这样卷进江湖仇怨来报仇有些不理智,但却没法对乐水开口,毕竟那是灭门的惨案,毕竟家破人亡的不是他,毕竟,他说什么都有些站着说话不腰疼嫌疑,吴圣学没有参与这个话题,只是沉默。 果然,乐水二天便回复断剑山庄说同意这样的安排,文瑾立刻离开平源去疏通关系,留下陶家上下期待着钦差大人的到来。 却是子默在几天后收到了周桐的来信,一向安静地子默变得更加沉默,甚至连门都不出。 若岫隐约猜到周桐的信中会对子默说些什么,却不知道说什么好,周桐和陶家的冲突终于又一次出现了,上一次侥幸没被乐水发现,这一次还能那么幸运么,子默能够为了她一直违背周桐地意愿么,要知道,子默家也是灭门的血仇,若岫想着又头痛起来,想起乐水说的子默没答应婚事,又一阵气苦,春夏交替本就多雨,她独自在院子里想事情,雨打透了衣服才发现下雨,跑回去却也淋湿了,当晚就发了热,偏她性子还古怪,谁都没告诉,二天早上醒来只觉得头重脚轻,便跟身边人说自己想休息,关了门,喝了茶一觉睡过去。 若岫醒来的时候身边一个人都没有,抬头看看窗外,似乎已经是深夜,她这一觉从早上一直睡到入夜,此时干渴难耐,忍不住掀开被子起身给自己倒了杯水喝。 她平日本就不喜欢伺候的人太多,身边更是没个贴身的丫头,自己睡前什么都没说,她平日就喜欢呆在家里,加上男人们忙着准备钦差查案地事情,袁漱玉正学管家,张璇则好容易见到吴圣学恨不得每天黏住,初晴也被乐山缠得连做道斋菜的功夫都没有,没人发现若岫居然睡了一天没有出门。 若岫睡了一天,觉得舒服些,又喝了两口凉茶,总算嗓子不那么火烧火燎的,便点了灯,打算看两页书,再培养培养睡意。 还没找到那本最近在看的游记,就听到门外咚咚的轻响,若岫被午夜敲门声吓了一跳,颤声道,“谁?” 门轻轻被推开,子默眨着眼走了进来。 若岫看见他有些发愣,“十五了么?” 子默摇了摇头,有些委屈地道,“我见你都不愿理睬我,只好晚上过来。” 若岫摇头道,“没有不理睬你,只是……”她停住,不知道该如何对子默说下去。 难道要说,你拒婚让我很没面子,还是质问他为什么不同意婚事,还是风轻云淡的表示我也不稀罕你,若岫胡思乱想间,没有开口。 “小岫,你愿意嫁我么?”子默凑近了些,小心翼翼地道。 若岫吓了一跳,瞪眼瞅着子默,说不出话来,这算什么?求婚么?那之前为什么没同意?一时间酸甜苦辣俱都涌向心头,若岫无言,摆弄着手中的茶碗,好半晌才带着浓重的鼻音道,“你不是没同意吗?”若岫希望自己说的平和一点,从容一点,却怎么听怎么觉得怨妇味道十足,忍不住红了脸,低了头。 “之前你说过,不愿意嫁给自己不喜欢地人,不愿意命运由别人掌控,”子默继续小心翼翼地道,“我没同意是因为希望由你来决定。” 若岫看着子默地样子,忽然觉得眼眶发涩,她吸吸鼻子道,“你不是从来不爱解释这些,怎的今天过来解释了?” “吴圣学说,沟通是很重要地。”子默偏头想了想,皱眉道,“我之前本想尊重你的意见,却发现你好像并不开心,是不是我做的哪里错了?” 若岫看着子默认真思考的样子,破涕为笑,“你没做错,但是表哥说的对,有很多事情,不要光做不说,你不告诉我,我会会错意。” “我什么事情都告诉小岫的。”子默凑过来,紧紧挨着若岫,喜滋滋地道,“什么都不瞒着小岫的。” “是么?”若岫斜睨着他,“那今天师父那封信是和你说什么呢?能告诉我么?” 子默顿时傻眼,“这……” “怎么?”若岫笑道,“不能说?” 子默沉默了很久,才道,“小岫那么聪明,又怎么可能猜不到里面说的什么?” 若岫也沉默了。 bxwx 小说网 请牢记:www.bxwx.net 支持作者,支持笔下文学小说网 第一八九章 钦差 若岫和子默都是沉闷性子,这样的性格注定两个人吵不起来,三言两语之后,子默偷偷伸手过去拉了若岫的手,若岫横了他一眼,却也没拒绝,这便是和好了。 子默一直惦记着若岫曾说过的求婚,居然不知从哪里找来了一枝玉兰,若岫红着脸,收下了。 虽然还有很多问题没有解决,但是子默和若岫都一致认为婚事还是不要再拖的好,若岫虽然有些犹豫,却也同意了这样耍赖的招数,毕竟若是乐水真的反对,难道他们就拖上一辈子不成?且不说自己现在已经算是老姑娘,如今外面世道一天一个变化,陶家也似乎从来没有消停过,谁知道又会有别的什么变数,若岫仔细考虑过一回,严格说来,子默也并没有参与陶家的任何事情,若岫勉强安慰自己。 子默很快向乐水提了婚事,乐水很高兴,却因为手头上和断剑山庄的事情而暂时拖了一下,说是等这阵子忙完之后,便要举行婚礼。 初晴听说若岫要成亲的消息,便开始着手准备嫁妆中的绣品,若岫是肯定指望不上,不如早做准备的好,若岫有些不好意思,只得帮忙每天带乐山,她却不是个好保姆,成日里带着乐山四处疯玩,还教唆乐山恶作剧,在若岫看来,小孩子就应该如此,却气得初晴见到若岫就犯头疼。钦差大人要来的消息很快传到了平源城,传的最快永远是流言,钦差大人还没有到,关于他的小道消息就一直传来。据说钦差大人本人便是平源人士。据说钦差大人是丞相大人地女婿,据说钦差大人文采学识无不精深,当年若不是生了病状元也是非他莫属,据说丞相大人的女儿是个才女,两人正是才子佳人、天作之合,据说就连皇帝都赏识钦差大人,让他这么年轻就去全国各处巡视。 却没想到,流言没两天就传得变了味儿,据说钦差大人是靠巴结女人上位。据说钦差大人学识浅薄丞相大人很不喜欢他,据说这次是因为钦差大人做错了事情,丞相大人要将他支开京城才会派了这次的巡视,据说。那位钦差大人的夫人,丞相大人的女儿,骄奢淫逸,貌丑无德,年二十五才嫁给小她一岁的钦差大人…… 平源城少有这么热闹的时候,八卦居然都分了派,两方流言不断攻讦对方。街头巷尾的三姑六婆差点为此打起来,这位钦差大人,还没来到平源便已经引起了轰动。 石榴花开的时候,钦差大人终于来到了平源,钦差大人地排场很大,折腾的全城都能听见动静,就连坐在家里做活的初晴都觉得吵闹,忍不住对旁边陪着自己的若岫抱怨。 “我看那钦差不是个好官,”初晴撇嘴道。“闹得全城都跟疯了似地,看就不是好人的作风。” “管他是不是好官,”若岫挥挥手道,“只要他和咱们一道,把陶家和傅家的帐算清了就行。他做钦差也不过是三两天,拍拍屁股就走人的。就算不好也不关咱们的事。” “姑娘跟着他们可都学坏了去,”初晴笑看着若岫道,“怎的开始说这么粗的话?” 若岫有些小尴尬。嘿嘿两声。没说话。 “倒也是。”初晴叹了口气道。“可惜。三夫人看不到这一天……” “好啦。”若岫递过去帕子道。“若真地在天有灵。他们都会看到地。咱们不能老惦记着。让他们也不安呢。你过得好了。三娘自然会知道。自然会舒心。” 初晴擦了擦眼角。道。“还是姑娘读过书。比我们这些不识字地通透些。就是一时半会儿转不过弯来。” 若岫心里暗叹。是因为她对他们都没什么感情。才会说地如此风轻云淡。大道理谁不会说。知易行难罢了。 文瑾跟着钦差一起来。有了他地引荐。乐水得到机会面见钦差。一大早就出了门。直到天色暗了才回来。 若岫和其他人都在等着乐水,晚饭也不过是吃一口应付一下罢了,却发现乐水的脸色并不好,甚至有点沉重,他看了众人一眼,勉强笑了笑道,“有点问题,但是还不算大麻烦,你们先别多想,成与不成都不要太计较,这本就不是什么正途。” 说罢,便回屋去了,留下一屋子人面面相觑。 乐水咬死了不说,却让其他人也没有办法,袁漱玉没打听出来,若岫也没打听出,最后还是子默和吴圣学进去说了半个时辰,出来却是面色一片平静地让大家去休息。 一连好几天,乐水都按兵不动,完全没有任何要出门的迹象,却是文瑾忍不住过来了两次,却黑着脸离开,家中的气氛似乎越来越不好,乐水越来越沉默,吴圣学终于忍不住约了乐水一起去郊外出游,乐水考虑了一下,同意了。 子默他最近也有些烦躁,这边的事情完不了,他和若岫地婚事就得一拖再拖,他心里总是觉得有些不安,却不便说什么,若岫见他如此,劝他找点事情做,子默便听话地开始琢磨他的那些药材。 二天天还没亮,乐水便和吴圣学出了门,子默也跟着一道去采药。若岫跟着袁漱玉学画画,张璇在一旁看,袁漱玉说了两句,就让若岫自己临摹,若岫一开始还在认真画,画着画着,就开始即兴发挥,一会儿把小鸡化成月亮,一会儿又把蝴蝶化成小鸟,整张纸都画的乱糟糟,气得袁漱玉拍了她好几下,张璇都被逗得抿了嘴。 几人正说笑,就听前面人来报说文瑾来了,大家奇怪,文瑾这时候来却不知道为了哪般,忙让进来,文瑾彬彬有礼,听说男人们不在,也没说要走,而是坐了下来,扯了些闲话,若岫和袁漱玉对视一眼,不知他到底想做什么。 “前些日子听乐水兄说岫姑娘的婚期已经定下来,等这边的事情一结,就要办喜事了。”文瑾笑看着若岫道。 “有劳挂怀,”袁漱玉虚让道,“只是我们觉得小岫年纪到了,时候也差不多了,我们家老人少,这些规矩也都不明白,也就没那么讲究,请人帮着定了日子。届时还望能够赏光来吃上一杯酒。” “届时一定前来祝贺。”文瑾笑答,却显得有些心不在焉。 几个人又说了几句客气话,文瑾才告辞,临走的时候还忍不住回头望了两眼。 bxwx 小说网 请牢记:www.bxwx.net 支持作者,支持笔下文学小说网 第一九零章 疑团 初晴最近很不对劲,若岫看着远处明显心不在焉的初晴暗忖,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似乎也就这两天时间,初晴忽然变得沉默了,看着若岫的眼神总有些躲闪,若岫仔细看去,甚至觉得初晴眼神里带着一丝绝望,若岫询问,却得不到任何回应,只是微微的笑,却感觉比哭还难看。 若岫摇了摇头,她一向懒,想不明白就先搁着,回头看袁漱玉道,“嫂子今天叫我过来是为了?” “马上就要入夏了,你哥哥说要我张罗着制新衣,”袁漱玉喝了口茶叹道,“今年铺子里倒是来了好料子,你若得闲就去看看?” “嫂子做什么样的,我跟着做了就是。”若岫看了看天,又喝了口茶道,“这天一天热比一天,我实在懒得出门去。” “你这性子倒好,也不用人管着,”袁漱玉看着若岫笑,“就是个爱不出门。” “是我性子懒,又怕热。”若岫也笑,“尤其赶上天气热,恨不得就在屋里呆着,还能有点子凉气。” “我也知道你的脾气,”袁漱玉点点头,“那就明儿让他们来量尺寸吧。” 两人商定好,若岫的心思又跑去了初晴哪里,于是问道,“嫂子觉得初晴最近是不是有些奇怪?” 袁漱玉点点头,看着远处正在发呆的初晴,忽然小心翼翼地问道,“会不会是那天文瑾说了什么?” 若岫一拍脑袋,“是了,就是那天文瑾走了之后。初晴就开始变得怪怪的。” “我看文瑾和他夫人的关系似乎并不好,”袁漱玉道,“文瑾和初晴早就认识,初晴样样都好,文瑾如今看上了也不稀奇。” “初晴却不像是愿意地样子。”若岫瞥了一眼初晴道。 “我也正奇怪。按理。若是她不乐意。我和你哥难道还能逼她不成?”袁漱玉笑得有些苦恼。“我也不是个不知情识趣地人。初晴难道觉得我容不得她?” 若岫明白袁漱玉会错了意。忙道。“嫂子怕是想岔了。初晴是个烈女子。不是个做小地性子。怕是谁都强不了她地。” “你大哥不懂女人地心思。难道你也不明白?”袁漱玉瞅着若岫轻叹一声道。“我原也想地和你们一样。可这两天怎么想都不对。若真是文瑾提出要纳她做小。她不答应不就罢了。文瑾这人我还是知道地。绝对不是那种死缠烂打地人。可如今你看她那眼神。神不守舍地样子。分明就是心里有事。昨天你和子默没在家吃饭。她看你大哥地眼神……” 若岫心里“咯噔”一下。难不成真地是初晴对乐水有了意思?她仔细想了想忽然觉得袁漱玉说地似乎一点没差。初晴这两天看着乐水地眼神里确实有苦恼。有不忍。似乎还有些别地什么…… “我打听过了。初晴这丫头从小就在家里。几乎是跟着乐水一块长大地。也算是打小地感情。”袁漱玉顿了一下。说不下去了。 若岫走过去拍了拍袁漱玉的脊背道,“好嫂子,你别想那么多,许是你想岔了也说不定,如今说什么都尚早,就算是真的文瑾来提亲,初晴不愿嫁,也不用就非得让大哥纳了她,大哥的心意。别人不明白你还不明白么?” 袁漱玉勉强笑了笑。低头不说话了。 若岫虽口上劝袁漱玉,心里却也忐忑不安。袁漱玉说的不是没有道理,就算初晴之前喜欢过一个书生,那样的感情哪里能和家中十几年地感情相比,这么说来,初晴和乐水也算是青梅竹马,不是若岫自夸,乐水潇洒大度,对人又客气周到,怎么看都是最佳夫婿人选,也难怪袁漱玉心里有疙瘩,换了若岫估计别扭的还要厉害些,若岫这么想,又难免有些暗自开心,子默虽然性格怪了些又不爱理人,如今看来却是大大的好处,不光不用担心有人抢,就算有人主动靠过来,子默也会一脸漠然的让对方郁闷的走开。 袁漱玉似乎也想到这个,又和若岫说了两句子默,似乎因为初晴的困惑没有得到解决,闲聊也没有兴致,若岫和袁漱玉又扯了两句闲话就各自散了。 如今每晚睡前已经变成若岫和子默的例行闲聊时间,两人有时白天会各干各的,并不能总在一起,晚上却会在若岫房里说说话,互相说说一天的事情,若岫将白天和袁漱玉地对话与子默说了,问他怎么想。 子默却对若岫道,“不是这回事,你们就不要跟着瞎猜了。” 若岫恼道,“你做事总是藏着掖着,如今怎的大哥也这样,既然是初晴的事情,既然大哥和初晴没什么,又怎么不能说了?莫非背地里真的有什么……”若岫说到这里,自觉失言,连忙住了口,冲子默尴尬地笑了笑。 子默没说什么,只是摸了摸若岫的头发道,“总之不是你们想的那样。陶家报仇地事似乎也不成了,你就什么都别惦记,操心婚事就好。” “为什么不成?”若岫抬头看了子默一眼,“难道和初晴有关?” 子默笑了,“小岫总是出人意料。” “怎么讲?”若岫疑惑。 “该明白时糊涂,该糊涂时偏还灵光。”子默说罢,便不再说话,将若岫揽进怀里,他最近总喜欢这样,遇到不想说的话题就直接伸手抓过来抱,偏若岫还挺吃这一套。 若岫挣扎了一下,想问明白,却又贪他身上的气息,白天瞎琢磨了一天似乎也有些累,张口准备说话却忍不住打了个哈欠,子默又轻轻拍抚了两下,居然就这么睡着了。 bxwx 小说网 请牢记:www.bxwx.net 支持作者,支持笔下文学小说网 第一九一章 初晴失踪 天刚擦亮,若岫就被吵吵嚷嚷的声音吵醒了,她瞄了一眼窗外,只觉得天色还暗,便想翻身继续睡去,谁想外面的声音越来越大,若岫迷迷糊糊的也醒了大半,这才觉出不对,连忙起身走出门去看。 果然出了事,初晴不见了,陶家宅子不大,很快翻了个遍,还是没有找到,后来找到门房才知道,初晴天还没亮就出了门,不知道去干什么了。乐山早上起来不见初晴,开始乱闹,吵得旁边的人都醒了,袁漱玉和乐水起来了,若岫起来了,子默、吴圣学、张璇都起来了,这才发现初晴似乎凭空消失了一般。 “初晴哪儿去了?”若岫哄着嚷嚷得小脸通红的乐山,对院子的其他人道,“这么大早的能去哪儿?” “我们,也不知道她上哪儿去了。”守着院子的婆子道,“昨晚上她好晚都没睡,她这两天心情不好,我们也便没敢问,只劝了两句让她多休息,她还答应的好着。” 乐水听了这些,忽地面色一变,就要往外冲,被吴圣学一把拦了下来,“先别急,商量一下再去。” “初晴是个烈性子,”乐水急道,“她自从知道那件事就一直心里疙瘩着,如今她不见了……”他不敢说下去,只想往外跑。 吴圣学伸手拽住乐水道,“你一个人瞎跑什么,先等等,咱们分头找。” 若岫和袁漱玉面面相觑,都想问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却不知道如何开口,男人们沉重的面色,让她们也觉得不安起来。 乐水被拽了两次,总算冷静了些,找来文房四宝。草草画了一张平源地图,将平源划分成几块,几个人又推测了几个初晴最可能去的地方,后山有可能去散心,寺庙有可能去烧香。还有更不好的,城外有条河……大家越说越不安,匆匆分配了人头,立刻各自去了。若岫和袁漱玉被留下看家,两人到现在都没明白究竟怎么回事,只得瞪眼看着闹了一通有些倦了的乐山,把他交给婆子补眠去了。 姑嫂两人都因为早上的只言片语有些不安的揣测,没一会儿又让她们想出各种各样的状况,乐水不是一个大惊小怪地人。他如此着急,一定是出了很大的事情,可是两人又实在解释不清。究竟这两天发生了什么事让所有人都如此怪异,两人正觉得迷糊,却听闻前头传话说文瑾来访,若岫和袁漱玉对视一眼,正愁没人解答,就来了个知情的,连忙大声道,“快请他进来。” 文瑾进屋的时候,只觉得两道凌厉的目光扫射过来。他忍不住呆了呆,疑惑地看了过去,“两位这是……” “初晴不见了。”若岫索性开门见山。懒得说什么过场地客套话。 文瑾大惊。“怎么会这样?” “我们正想问你。”若岫皱着眉头看文瑾。显然文瑾是知道些什么地。“为什么自从你上回来了之后初晴就怪怪地。如今更是一句话没说就不见了。” “我去帮忙找……”文瑾说罢就要转身离开。 “先回来。”若岫叫住他道。“你一个人去哪儿找?我哥哥他们已经出去找了。若真能找到。此时估计已经往家走了。”若岫瞪着文瑾。意思很明显。若找不到。就算他奔出去也是没有用地。 文瑾面色不大好看。却还是坚持要去。若岫横他一眼道。“我和嫂子两人到现在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你给我们说清楚。说完自然派出去地人也差不多该回来了。若还没消息。你再和他们商议找人地事情。你对平源不熟悉。对初晴也不熟悉。出去也是瞎撞。能找到才是见了鬼。” 文瑾无奈,只得坐下回答若岫两人的问话。 “究竟是怎么回事?”袁漱玉忍不住问道。 “只是上回来的时候,替人给初晴姑娘捎了句话。”文瑾有些懊恼地道,“是我不该。” “你来是为了向初晴提亲么?”袁漱玉不知怎么回事,阴错阳差地说了一句。文瑾目瞪口呆地看着袁漱玉,“你怎么会这么想?” 袁漱玉见他神情,明白自己想岔了,有些不好意思地摸了摸鬓角。 若岫见袁漱玉不好意思,忙替她解围道,“男人们守口如瓶,我们自然什么都不知道,自然需得自己揣测,思来想去,也就那天你来了之后,初晴就变了个样子,若不是你,还能是谁?初晴一无钱财二无武艺,说什么你和她都凑不在一起,所以才想歪了。” 文瑾苦笑,“却是我们的不是。” “你们?”若岫皱了皱眉头。 “你们这些日子应该也听说过钦差地流言了吧。”文瑾叹了口气道,“虽说我们跟丞相大人说上了话,可这外派的钦差,却人品低劣了些,”文瑾忽然停了停,咳了一声。 “那些负面传言是真的!”袁漱玉瞪眼瞅着文瑾,似乎在说怎么会找这样卑劣地人帮忙。 文瑾有些尴尬地点了点头,默认了。 若岫眉头皱的更紧,“难怪大哥最近心情都不好,又只字不提报仇的事情。陶家若是依靠这样的人报了仇,恐怕以后也是桩祸事。” “岫姑娘说的没错。”文瑾也有些无奈地道,“也是因为这样的考量,才一直没有什么举措,查办的时候进行的很缓慢,因为这边乐水兄的懈怠,那边就更加查不下去。再加上……说起来,这钦差是初晴姑娘地旧识。” 若岫一时没反应过来,呆了几秒才忽然惊叫道,“是他!” bxwx 小说网 请牢记:www.bxwx.net 支持作者,支持笔下文学小说网 第一九二章 不堕不坠 文瑾似乎有些吃惊,“你知道?” 若岫瞪眼看着他,只觉得嗓子发干,勉强吞了吞口水道,“我听说那钦差从前就是平源人士。” 文瑾点点头,叹了口气。 袁漱玉听不明白了,问道,“是怎么回事?” “嫂子,却是你我全都想岔了。”若岫苦笑,“难怪大哥他们都不愿说,这本是初晴忌讳的事情,自然不便告诉我们。之前曾听二姐提过,几年前曾经有个书生与初晴定了亲,后来却又对一个富家小姐献殷勤,和初晴不欢而散。后来那家小姐的爹爹嫌书生太穷没同意,书生居然恬着脸找回来,被初晴一盆脏水泼了出去,从此便对男人死了心思。那书生经过这么一遭在平源已然没了脸,就离开了这里。初晴也因此绝情离爱,从此一心跟在三娘身边习经念佛。” 袁漱玉皱眉头道,“你是说……” 若岫点点头,“初晴平日里和三夫人一起茹素念经,根本不出门的,又怎么可能认识那位钦差,再想想,之前初晴的样子分明就是是情伤,方才说到是旧识,我才忽然想起还有这么一节。” 袁漱玉忽而瞪视着文瑾道,“我一向钦佩你的为人,怎地如今却做出如此下作之事?” 文瑾窘得满面通红,有些黯然道,“是我的不是“想必是那钦差骗了你罢。”若岫看着文瑾道,文瑾虽说一心为了断剑山庄,却绝对不是一个不择手段的人。 “不能这么说。”文瑾低下头道,“我知道那人的为人,又见乐水兄愤然离去,应该猜到不是好事,那人对我说什么是害怕夫人知道才会如此,只求我给初晴姑娘通个消息,我本也觉得不对,他夫人悍名远扬。又怎么能容得下任何人给他做小妾,可他说的情深意切,又拿出了信物,说的头头是道……我本应该与乐水兄打声招呼,却因为内心里还是希望你家能够和那人和平相处,帮断剑山庄一回。才刻意没有理会心里的那些疑虑,还是将字条带给了初晴姑娘……”文瑾的语气透着懊恼和自责。 “既然知道那人是什么样的人品,就该知道他不会真心对初晴,”袁漱玉面上冷冷地,“且不说他家大妇容不下妾,就算没这些,如今的状况你也不能轻易传话,乐水本是最希望报仇的人,为什么却愤然而去。定是他提出了什么非分要求。” 文瑾哑口无言。 若岫叹了口气道。“其实你并不是没想到。只是断剑山庄已经损失了那么多人命。和傅家堡地仇恨已经升级到了极致。你不想放弃这次打击他们地机会。才会对心中地疑虑视而不见。” 文瑾有些黯然道。“你说地对。是我地贪欲害了初晴姑娘。” 若岫看着文瑾。还是没忍住。开口道。“我记得很早前听人说过。你是一个有自己原则地人。一旦有人触犯了这个底线。就算是断剑山庄。你也会舍弃。” 文瑾面色变了变。没说话。 袁漱玉也跟着叹了一声。“我是不明白你们这些江湖事。只是劝你。为人还需身正。就算是报仇。也不能堕了百年地名声。” 文瑾正色,对袁漱玉抱拳道。“多谢夫人提醒,文瑾自当铭记。如今看来,枉我平日自诩公道,却是还不如不识字的初晴姑娘。” 若岫听了文瑾这话,心里忽然一动,转而问管乐山那屋的婆子道,“早上除了初晴姑娘不见了,还有什么别的东西不见了么?” 婆子想了一下,犹豫道。“似乎……针线筐里少了一把剪 若岫面色大变。忙对文瑾道,“你速速去钦差那里。” 文瑾愣了愣。反应过来,面色亦是一变,连告辞都顾不上说,直直向外去了。 若岫和袁漱玉对视一眼,叹了口气。 “却没想到初晴看上去柔柔弱弱,性子却如此烈。”袁漱玉皱眉摇头,目光里却带着欣赏和自责。 “希望不会出什么岔子才好。”若岫忧心忡忡地道,“钦差住的地方定会有人保护,她一个弱女子……”若岫咬了咬唇,不敢说下去。 袁漱玉眼圈红了,“你还没看出么,她根本就没指望活着回来。” 若岫自责道,“都是我们太大意了,若是一开始就查物件,不至于到现在才发现这事。” “是我,”袁漱玉低头道,“是我一直猜忌她,这两天还旁敲侧击的说了好些不该说的。她那么聪明的人儿,又怎么会看不出,若说是那人在外面逼她,那我就是在家里逼她。”她说着,声音有些哽咽。 “也怪我,若我不跟着猜疑事情估计也不会那么糟,我们都该相信大哥的。”若岫也有些黯然,勉强打起精神道,“如今说什么都太迟。还是稳稳心神,等消息吧。” 两人相对无言,发现只能越说越让心里害怕,索性同时住了口,一人一边沉默地端坐在厅内。 时间似乎凝固了一般,平日里地时间过得飞快,今日却似乎怎么也不肯挪动,眼瞅着太阳影子半天不挪一寸,太阳火辣的晒着,煎熬着屋里人的耐性。 若岫忍不住有些烦躁起来,他们去了那么久,也不知道找到初晴没有,也或者刚才他们地猜测都是错,初晴只是出去散散心,若岫自嘲地笑了,方才还责备文瑾,自己怎么就犯了和他一样的错,现在只盼文瑾赶得及,只盼那位钦差起得晚,只盼一切都还来得及…… 若岫敛了心神,双手合十,一次如此虔诚地希望上天真的存在,若真的有神仙鬼怪,便保佑初晴平安回来。 bxwx 小说网 请牢记:www.bxwx.net 支持作者,支持笔下文学小说网 第一九三章 红销香断 傍晚的时候,乐水和文瑾带回来了初晴的尸体,初晴果然去找了那人,将那人刺伤后,用一把小刀割断了自己的喉咙,文瑾赶到的时候,看到的就是一群下人在清洗屋内留下的血迹,那人的胸前被刺中,吓得晕了过去,被掐着人中弄醒之后才发现虽然伤口看上去很长,不过是寸许深,根本没有刺中要害,初晴的尸首被那人泄愤地叫人扒光了衣服扔去了乱坟岗,此时抬回来全身脏污,身上盖着乐水的外袍,头发也被扯得一团糟,从几个人进门开始便是一片死一般的沉默,没人开口,有的只是一屋子的压抑和愤怒。 家中的丫头婆子们都还是新来,都不愿意碰死人,一个个面有菜色,有几个甚至晕了过去,若岫皱了皱眉头,起身对乐水道,“我来吧。” “姑娘怎么能做这些,”旁边一个婆子才开了口,却在若岫的目光中不敢再说下去。 “初晴如此,陶家实在欠她良多。”若岫看着初晴被血垢泥泞了的面孔,勉强用尽量平淡的口气道,“我这么做,怕也还不完陶家欠她的情。” 乐水看着若岫不做声,半晌才开口道,“好。” 若岫让几个婆子将初晴抬去偏屋,袁漱玉也起身说是跟着帮忙,若岫没有拒绝,只是沉默的跟袁漱玉往偏屋走去。 初晴的身上全是血污,若岫吩咐丫头取水来给初晴擦拭,初晴的面色泛青,四肢俱都僵硬着,唇角却微微勾起,像是带着一丝微笑,是解脱么,还是对这世间的嘲讽,若岫仔细擦拭了初晴的面孔,袁漱玉在旁边帮着清洗梳理初晴的头发。初晴的头发很好,又黑又亮,握在手上垂感十足,袁漱玉梳的很仔细,打结的实在解不开的地方就用小剪刀剪去,将初晴的头发拢在一起。梳了个她平日常梳地发式,然后终于忍不住偏头向一边,低泣起来。 若岫像是没有听到袁漱玉的动静,她认真滴沿着初晴的脖颈往下擦去,旁边的水已经换了好几盆,擦过的布巾往盆内一放便是一团黑红。 初晴颈子上有一个已经干涸了的口子,长度不大,却极深,显然是用了全力下手。一点挽回地余地都没有,初晴果然刚烈如此,连一丝生机都没有给自己留。或许是因为对自己曾经恋人的极度失望,或许是真的觉得生无可恋。 求天求地求佛求神,又能求得什么呢,陶家还不是一夕全灭,三夫人还不是病亡,初晴还不是要受那种人的侮辱,断剑山庄还不是要被傅家堡的卑劣手段打压,子默的全家还不是被杀害……若岫只觉得眼睛一热,什么都看不清楚。 屋舍的隔音并不好。偏屋和正厅也不过隔了一道薄板,若岫听到那边的说话声。 “请你离开。”乐水地声音平淡却能听出隐隐压抑地怒意。 “抱歉。”文瑾地声音低沉。满是懊恼和沮丧。 “人都不在了。说什么都没用了。”乐水淡淡道。“不单是你地问题。若不是我一心想着复仇。事情也不会落得今天这样。抽身需及时。我最初就不该卷进这个圈子来。如今这样能怪谁。可上天既然要惩罚我地罪过。又何必去夺了一个年轻姑娘地性命……”乐水越说越激动。猛然顿住。停了几秒才开口道。“你且回去吧。不要再来。” “乐水兄……”文瑾似乎想说什么。却被乐水阻止了。 “从今日起。陶家和断剑山庄再无瓜葛。陶乐水从此永不过问江湖事。”乐水一字一顿地道。“如违此誓。便如此下场。”说着。一掌击碎了厅内地桌子。上面地花瓶跟着跌落在地上摔了个粉碎。满室无声。 文瑾似乎轻轻叹了一声。拱了拱手。离去了。 乐水郑重宣布初晴是自己的义妹,并且将初晴移入陶家的祖坟,挨着三夫人而立,这番举动让城中很多卫道士十分不以为然,还有乡绅过来劝说乐水不要做如此糊涂的事情,乐水却冷着脸将他们一一打发,初晴是个未出阁的姑娘,家中又没有人,若不这样,难道真的要将她葬在乱坟岗中不成。 陶家地气氛又一次陷入了低沉,乐水还没有从自责中拔出来,他忽然间有些相信所谓的神佛报应,如若不是他复仇的心思一直没有放下,如若不是他希望借助官府来对付傅家堡,如若不是他虽然说着要放下,却从来没有一刻离开过江湖事…… 初晴的死似乎没有带来什么变化,平源城还是那样,日出日落,人去人归。 向来喜欢出风头的钦差大人却忽然销声匿迹,不管是酒楼茶馆,还是衙门大堂,全都见不着钦差大人的踪迹。没几天便有流言暗涌,钦差大人居然在平源城身染怪疾,浑身起满了恶疮,不断流出黄绿的脓水,钦差大人痛得整日哀号不已,别说出门,连寝室的门都没有办法出。 古怪的八卦总会附上很多猜测和遐想,全城地百姓都议论纷纷,凭空生了怪病,如果不是因为做了亏心事,天降的惩罚,又能如何呢,听有人说,曾经看着从他们府上抬着一具丫头的尸体出来,扔去了乱坟岗,还有人说,当时抬出来的时候丫头身上的衣服都被剥了,又有人说,是因为钦差大人逼奸不成,丫头自尽了…… 流言凶猛,愈演愈烈,没过多久,从京里来了几个人,带走了钦差,巡视的工作彻底黄了,据说皇帝大怒,不光撤职查办了钦差,就连举荐他的丞相大人也被牵连着降了级。 bxwx 小说网 请牢记:www.bxwx.net 支持作者,支持笔下文学小说网 第一九四章 三星在天 夏天很快过去,平源城的八卦渐渐转了向,钦差的八卦随着他的离开而消散,文瑾不知什么时候离开了平源,他并没有告别,只是临走的时候去初晴的坟上上了一柱香。 秋风微微吹起的时候,陶家总算又恢复了以往的平静,院子里也渐渐有了笑声,只是谁都不愿再提从前,大家都努力着朝前看。 若岫收到了若菊的消息,若菊在上月初八生了一个女孩,虽然有些遗憾,但是两人还是很高兴,若菊还专门写信向子默致谢,还问了以后的注意事项,若岫一一回了,还让子默亲自开了方子和用法一道寄了出去。 子默在陶家旁边买了栋宅子,准备成亲的时候用作新房,毕竟去烟岛结婚不大符合实际,子默不希望那么多不相干的人过去,乐水也觉得路途太过遥远,双方在这个问题上倒是一拍即合,子默很快决定在平源买一栋宅子,就在陶家近前,没有很大,却五脏俱全,就算是有些挑剔的乐水看过之后也比较满意。 乐水终于想起来若岫的婚事,采纳、问名一干嗦事情很快做完,只剩下请期,周桐说让子默自己选日子,虽说他算是子默的长辈,但毕竟不是父母,到时候过来作为高堂受他们一拜便罢。 子默完全不理规矩那一套,问了若岫的意见,若岫想了想,说了个中秋节,乐水有点反对,觉得还是应该定个双日子,几个什么都不懂的年轻人翻了半天黄历,也没说出个所以然来,最后还是由子默拍板,就定在了中秋节那日。若岫抿嘴偷笑,乐水无奈,子默沉静。 若岫和袁漱玉一个被哥哥纵容着什么都不懂,一个被爹爹宠溺着什么都不会。对迎面而来的一干麻烦事有些头皮发麻,如今能帮上她们的若菊回家去了,初晴又已经不在,两人难免手忙脚乱,丢三落四,结婚居然要准备如此多的事情。家具用什、绣品衣物,袁漱玉头一次发现琐碎的家事居然比术数八卦还要难解,简直让她头发都白了好几根。 两个新人也都不懂规矩,无奈的乐水只好从乡下找了几个族中的老人过来帮忙,却没想到这几个老人家见了若岫便开始挑三拣四,说若岫规矩不对,女红不行,行为做事不成体统,几人一碰头。立时决定要抓紧时间给若岫做一个速成培训,若岫因为怕给子默丢人,主要是怕周桐挑剔。便同意了,谁知道二天就累得她打了退堂鼓,几个老人家热情地恨不得把成百上千的规矩一股脑都灌给若岫,一天下来差点让她累脱力,招架不住的若岫只好偷偷叫了家中地年轻人,去了小书房商量对策。 “大哥……”若岫眼巴巴地看着乐水,简直快哭出来。 “你也知道,请神容易送神难,都是长辈。这次为了你的婚事专程过来的,教我怎么开口啊。”乐水也很为难。 “你也不打听清楚,就直接去了乡下找人帮忙,”袁漱玉有些埋怨地道,“如今可好,小岫受罪不说,她们说的还全都是些村子里的旧俗,若不住在乡下,这婚礼还真不好办了。” “不然就去乡下成亲吧。”吴圣学一脸坏笑。“我还没参加过村子里地婚礼呢。也让我新鲜新鲜。” 他话没说完。便被若岫一掌拍过来。恨恨地道。“你去和张姑娘商量。你俩以后在村里举行婚礼好了。” 乐水见状轻咳一声。忍住笑道。“其实。咱家在村里还真有一栋老宅。若是妹妹喜欢。还真是可以回去办婚事地。” 若岫恼道。“正经和你们说事。怎地都跟着浑说。” “你就再忍两天。”乐水无奈道。“你本也是我纵惯了。没教你什么规矩。如今学些也好。省得到时候婆家说你。婚礼地事情她们也管不了。虽然子默买地宅子就在平源。却也是嫁人不是入赘。怎么办事还得你婆家说了算。” 若岫闻言瞅着子默道。“你家那边什么时候过来?” 子默想了想道,“钟莫语几人会来的早些,估摸着也就这一二天,师父近来忙,可能要婚礼当天才过来。” 若岫舒了一口气,周桐若是早早过来,她却要再把皮绷紧一点才行,如此最好,省得她心惊肉跳。 众人都愁眉苦脸,不知道该如何是好的时候,子默忽然开了口,“这事我来解决。” 听了这话,众人松了口气,若岫却觉得心惊肉跳,一脸防备地道,“你要做什么?”之前是乐山,后来还有西域,加上这次的钦差,子默可是一个相当危险的人,不说清楚,没准他又要做什么出格的事情。 子默勾了勾唇角道,“让她们回去罢了。” 若岫待要再问,却听到门外传来丫头的声音,“姑娘,姑奶奶们找你呢。” 若岫叹了口气,认命地起身出门。 子默果然说到做到,没两天几位老人家就因为家中有各种各样地事情离开了,临走的时候还特别抱歉地对乐水说了好多赔罪的话,知道真相地乐水无奈,只得偷偷在老人家的包裹里塞了几封银子,算作是补偿。 就这么磨磨蹭蹭的,很快就到了婚期,正是秋高气爽的时候,若岫没了拘束,更觉得人生无限美好,钟莫语他们也到了,当初在烟岛上的人全员到齐,众人相见说起离别之后各自的见闻,难免说到了断剑山庄,忍不住又是一阵唏嘘。 周桐总算在婚礼前一天赶到,他面色很不好看,蜡黄着脸,身上也瘦得厉害,若岫看了有些担心地问子默是不是周桐生了病,子默沉着脸,没说话。 八月十五,宜嫁娶,祭祀,出行。 乐水从族中找来了一个全福媳妇给若岫梳头,又叮嘱若岫注意事项,若岫问了好些低级问题,什么新娘是不是一天都不能如厕,不能吃东西,坐鞍是不是游牧民族才有的风俗,袁漱玉笑了个花枝乱颤,敲着若岫的脑袋问她是怎么想的,就连旁边一直没说话正给若岫梳头地媳妇都笑得差点扯乱了若岫的头发。 “好啦,也甭跟她说什么规矩了,到时候蒙上盖头,让做什么你做什么就对了。”袁漱玉忍住笑,“再说下去我都要没脸了。” 若岫脸红了,这些习俗本就没人和她说过,自然什么都不知道,“嫂子一会儿陪着我吧?” 袁漱玉笑着摇了摇头,“我是嫂子,谐音不好,就不去了,你乖乖听李婶子的话,就不会错了。这次没有大操大办,麻烦事没多少,你忍忍,很快就过去了。” 很快外面传来了声响,迎亲队伍来了。 外面闹成一片,听她们障车、下婿,若岫探头探脑,生怕乐水和吴圣学发坏,把子默给打坏了,被袁漱玉摁在屋里,恨声道,“没出息的,还没过门呢就开始护着姑爷了,再说,你那夫婿可是习过武的人,怎么可能轻易就被打伤了,你放心,他们都知道轻重的,你老实呆着,再动我就不客气。” 若岫讪笑着道,“他之前受过伤……” 袁漱玉横了她一眼,将若岫到嘴边的话兑回去半截,若岫无奈,任凭袁漱玉给自己盖上盖头,端坐等待。 敲敲打打,吹吹闹闹,若岫只觉得耳朵都要炸裂开来,脑袋也开始隐隐的痛,早上被袁漱玉盯着,没敢喝稀的,就吃了几块点心,因为怕迎亲路上会想上厕所,还不让她吃饱,若岫终于知道为什么会不让上厕所,不是不让而是根本没机会,太麻烦,光那衣服穿起来就费劲地很,加上她还要为脑袋上的重物维持平衡,坐在轿子里又闷又热,心里暗叹,幸亏这是已经到了秋天,若是夏天正热的时候,还不得捂晕了去,子默买的宅子和陶家宅子离得很近,乐水却嫌两家离得太近,非要队伍多绕了两圈才让进去,若岫在轿子里已经汗如雨下,犹自不明白为什么明明过条街就到的地方会走那么长时间。 又饿又渴又缺氧,若岫只觉得昏沉沉地随着身边的媳妇一路往里走,究竟坐没坐鞍,过没过火盆,扔了什么出去,拿了什么在手上,全都已经不记得,只想着远离开吵嚷的人群,找个清净地方喘口气。 却听见门外有喧哗声传来,本来婚礼就是吵闹喧嚣,可是这次的喧哗还带着尖叫,让里面的人不禁都停下了动作。 bxwx 小说网 请牢记:www.bxwx.net 支持作者,支持笔下文学小说网 第一九五章 敛翮遥来归 声响渐渐近了,若岫被盖头蒙住了脸,根本看不到大厅的变化,只觉得气氛似乎变了,忍不住伸手拽了拽身边子默的衣袖,子默伸过手来,将她的手握住。 “不知文夫人今日过来,有何贵干?”乐水的声音是笑的,若岫却听出了里面的冰冷。 “我是来道贺的。”是雪儿的声音。 “哦?”乐水的声音里带着嘲讽,“我还是一次听说打进门来是为了道贺。” 雪儿语塞,怒道,“你们究竟对师兄做了什么?” “今天是小妹的婚礼,请文夫人自重。”乐水的语气明显的不客气起来。 周围的客人们议论纷纷,似乎都对雪儿的冒昧指指点点,若岫有点糊涂,文瑾早就离去,雪儿这次过来又是为了哪般。 “我师兄自从你们这边回去,就变了个人似的,”雪儿声带哽咽道,“如今更是留下话说是要什么江海寄馀生,若不是你们陶家搞鬼……” “够了!”是周桐的声音,“今天是我徒弟成亲的日子,陶家姑娘进了我家的门便是我家的人,你与陶家有什么纠葛就去陶家说,来我家闹腾算什么事,来啊,请这位夫人出去。” 雪儿大声喝道,“谁敢!” 就听见“乓”地一声,再没人说话,似乎还有一两声偷笑,若岫听到周桐的声音就觉得不妙,心里七上八下,恨不得揭了盖头看看究竟怎么回事,没等她做什么,众人就又开始嘈杂起来,喜娘和子默一左一右,若岫只觉得刚刚能运转的脑袋又开始混乱起来,倚着旁边的人,昏沉沉地一路被送往新房。 才坐了一会儿就有人走近来。时间还早。肯定不是子默。若岫竖着耳朵听来人地声音。 “是我。”是钟莫语地声音。“他们说让我来陪陪你。等他们还得好一会儿。” “方才……”若岫开口。却发现嗓子发干。赶紧又问钟莫语讨水喝。 钟莫语给若岫倒了杯水。又道。“方才是雪儿。说是文瑾留书出走了。说是要小舟从此逝。江海寄馀生。谁知道他是怎么想地。或许是想赎罪吧。” “我能明白他为什么离开。就像原本一心一意做某件事情。忽然有一天发现自己做地和自己地初衷完全相悖。那种找不到自己地感觉。很不好。”若岫大口把水喝完。还给钟莫语。“不说这些。大哥已经说了。不再提江湖事。我性子懒。也不爱想这些。” “我看你是嫌麻烦多些。”钟莫语嘲笑道。 “是啊,那年在烟岛上,那个带着敌意试探我地姑娘,如今都那么了解我了。”若岫叹道。 “当年那个古怪的丫头居然都要成亲了。”钟莫语掐了一把若岫道,“新娘子叹什么气。难道不欢喜?不开心?” “欢喜是欢喜,”若岫低头道,“是你说起雪儿,想起这几年的事情,心里总觉得怪怪的。” “你就是性子古怪。哪儿有那么多想来想去的,”钟莫语快人快语,“你们家的事也都了结了,你哥哥复仇地心思也彻底没了,你如今就安心过日子。最好早点生个娃,今后就不用胡思乱想了。” 若岫听她这么说,羞得满脸通红,“你个姑娘家居然说这些,也不怕被人笑话了去。” “哎,又忘了。”钟莫语拍了拍脑袋,“我也不知怎的,和你一说就容易忘了规矩。” “还能赖给我了。”若岫伸手过去拍她,被灵巧的躲开。 两人斗了两句嘴。钟莫语见若岫不似方才那般怅然。方才离去。 若岫静静坐着床上等子默的到来,从最初的小车夫。到崖底的相依为命,从烟岛再遇,到陶家的灾难,从微水城的酒宴,到西域的毡房……一幕幕地涌上心头,关于子默的一切记忆都历历在目,沉静的子默,漠然地子默,害羞的子默,顽皮的子默,两人互相宽容,互相慰藉,互相扶持,苦痛、哀伤、迷茫、彷徨、欢喜、快活……那么多的情感,那么多的故事,如今想来竟因为有子默而感到俱都是带着欣喜。 若岫轻声叹了口气,又顺势捂了唇,再次忘记新娘子不应该叹息,可就像喜极而泣一般,是欢喜到了极致,忍不住叹息,她心里其实还有很多不确定,还有很多惶惑和不安,但唯一笃定的就是不管未来怎样,不论前程如何,子默会伴在她身边,就算是日后乐水知道了周桐的事情而震怒,就算是周桐决定要推翻整个王朝,就算是断剑山庄还会来找麻烦,就算是傅家堡依然野心不死,就算这红尘滚滚都要被人掀翻祸乱,子默也会用那双一直没变的安静眼睛看着她,陪在她身边。 若岫忽然想起像是隔了千山万水一般的从前,姐姐曾经读过一首诗,不知道怎么回事,此时此刻在心里却忽然想起,就像姐姐地声音响在耳边一般。 栖栖失群鸟,日暮犹独飞。徘徊无定止,夜夜声转悲。 厉响思清晨,远去何所依。因值孤生松,敛翮遥来归。 劲风无荣木,此荫独不衰。托身已得所,千载不相违。 若岫喜欢这个诗人,那个“倚南窗以寄傲,审容膝之易安”的人,如今却对这首诗生出了别样心绪,就好像,自己原就是为了子默才会从那个世界来到这里,在那个世界里徘徊不定,无所依傍,却是来到了这里才找到了可以让她奋不顾身的托付的人,动情容易,奋不顾身却难,人总是太容易下意识的回护自己,若不是子默的安静守候,若不是子默的包容和体贴,自己怕是一辈子都是失群之鸟,厉响声悲,而今日得以托身得所,适心所愿,那是因为那一个人,。 若岫正在出神,却没留意不知什么时候屋子亮了起来,一只喜秤伸了过来,将她的盖头掀了起来,若岫只觉得眼睛一花,周围瞬间明亮起来,几乎让她眼睛有些不适应,她微眯着眼,向上瞅去。 乐水、吴圣学、钟莫语、西门司谶……全都微笑着看她。 一张熟悉的脸凑了过来,笑得如此灿烂,莹亮地眸子不错眼的看着若岫。 “在想什么?” (全书完) bxwx 小说网 请牢记:www.bxwx.net 支持作者,支持笔下文学小说网 番外 听窗根儿 <!--start--> 洞房花烛夜,红烛高燃,噼噼啪啪的作响,若岫和子默相对而坐,忽然觉得有些不好意思,垂下头来。 子默今天正开心,又恰好是十五,简直手舞足蹈了起来,一会儿问若岫渴不渴,一会儿问若岫饿不饿,颠三倒四的问了好几次,惹得若岫顾不上害羞,笑了出来,他才讪讪地放下左手的茶碗和右手的点心盘子,坐在若岫身边傻笑。 若岫看着子默这般样子,那点害羞全都没了,捂着嘴笑得更欢,子默被她笑得恼了,不客气地扑将过来,将若岫抱在怀里张口便咬在若岫的颈子上,惹得若岫痒得哈哈笑起来,使劲儿推他却推不开,整个儿人更是被子默压在床上,子默的温热的气息吹拂在自己的颈边,他的重量也压在自己身上,顿时鼻息变重了,若岫也察觉到他与往日的不同,不由得紧张起来,整个儿人也有些微微的发颤,子默见若岫如此,想了想,还是放开她,坐起身来,拉着若岫的手却没松开,拽着她笑眯眯地悄声道,“我昨天晚上听你大哥说,他们今晚上要来听窗根儿。” 若岫错愕,忙道,“不会是认真的吧。” 外面传来吴圣学忍笑的声音道,“如何不是认真的?” 若岫的紧张立即被这句话浇没了,面上也红了起来,她不好意思直接指责吴圣学,只得恼道,“大哥都成亲的人了,怎的还闹。” 子默见若岫注意力被转移,满意的点了点头道,“别担心,我自然有准备的……” 他话音还没有落,若岫就听到外面突然传来夸张的笑声,那声音大的简直要掀翻屋顶,是吴圣学!紧接着是乐水的笑声,接着又是钟莫语和西门司谶。笑声很快连成一片,热闹的像是到了集市一般。 若岫有些分辨不出是谁,只觉得那笑声简直要将全城的人都吵醒,脸上更红了,只觉得脑顶都要冒烟了,恼怒地看着窗子道。“大哥这样也太过分了。” 子默却在旁边笑得直打跌,又兴奋地扑过来抱住若岫狠狠亲了好几口。 若岫被他地举动弄得有些懵,又忽而觉得不对,乐水他们几个从来不会笑的如此夸张,就算是听窗根儿,也该是偷笑、窃笑,怎么也不该是这样……简直是歇斯底里的狂笑才对,若岫看着子默也笑得红彤彤的脸若有所思,很快窗外传来的咒骂和抱怨声为她解了惑。 “哈哈哈。子默。哈哈哈。太不地道。哈哈哈……”是乐水地声音。笑声里明显带了些痛苦。 若岫听乐水这样说话。终于忍不住抿嘴笑了。谁让他们定了十五这个日子。谁让他们赶上了这样地子默。谁让他们大喇喇地讨论听窗根儿还被子默听了去。被整也真是咎由自取。 外面地人笑得难过。里面地人笑得快活。 若岫和子默正乐着。却听到门外传来敲门声。伴随着夸张地笑声。乐水断断续续地讨要解药。 子默撇嘴道。“我们歇下了。明儿再说吧。” 外面地众人大惊。又狂笑着转口求若岫。若岫听他们笑得痛苦。也有些不忍。对子默道。“还是给他们解药吧。” 子默撇撇嘴。“敢听窗根儿就得有承担后果的勇气,不然算什么男人。” 钟莫语笑得上气不接下气的,忙道自己不是男人,招来其他人一致地鄙夷,就连西门司谶都表示了不满,可现在能止住笑就好,钟莫语哪儿顾得上那么多。 若岫想了想,低头轻声道,“可是你确定今晚要那么吵闹么?”她说着。耳根子渐渐红了起来。 子默愣了。看着若岫的脑顶和红通通的耳垂眼睛亮了亮,快步走出门去。没一会儿笑声就消了,若岫竖起耳朵细听,觉得似乎有些不对,怎么一点声音都没有了,若是解了那笑,依这几个人地性子是绝对不会不说两句就走的。 若岫正疑惑,就见子默步伐轻快的回来,一脸得意地对她道,“时间仓促,解药没制好,解是解了,却一个时辰不能出声,他们回去休息了。” 若岫哑然,果然不能用常人的思路去揣测子默的想法,她本想再和子默说,却见他大手一挥很严肃地道,“居然敢闹洞房,听窗根儿,没直接药聋他们算是我心情好。” 若岫想想也对,谁让这几个人这么不厚道,只是一个时辰不说话,应该也没什么问题,便不再说,伸手将脑袋上最重的簪子摘了下来,一天都顶着它,头皮都在发麻发酸,早上折腾了那么久,又抹了一大堆这膏那油,此时若岫看到团成毡的头发,有些欲哭无泪。 子默见若岫神情放松下来,蹭了过去,伸手替她将头发上的重物一支支的卸下来,他摘发簪地动作很轻柔,摘下来之后却随手乱丢,若岫手忙脚乱的去接,却因为子默还在帮她拆簪子扯到了头发,哀号起来,子默忙拽过若岫,伸手摸摸她的脑顶道,“扔在地上也不会丢的。” 若岫瞪他一眼,“明天还不是要捡起来的。” 子默无奈,推若岫坐在床边,自己俯下身将地上的簪子一一捡了起来,若岫抿嘴笑着看他,只觉得他明明憋气却不得不做的表情异常可爱,忍不住伸出手来捏了他一记。 子默迅速扭头对上若岫带笑的眼,挑衅的目光来回逡巡着若岫周身上下,羞得若岫伸手拍他,他却执了梳子将若岫放下来地头发轻轻梳顺,若岫只觉得酸疼了一天的脑顶渐渐被子默轻柔的动作安抚,人也困倦起来,忍不住打了个呵欠,合上眼……节里发大家看不到,这一章已经做了手脚,不用花钱的,新书已经上传,新书试阅在作品相关里望大家喜欢<!--end-->